第一章 太荒秘辛 - 萌狐有嫁 - 司鬼芜象      《太荒真神史》记载,太荒十万年,天地开春之际,和平久矣的神魔两道在约界长成之地爆发战争,战争虽只维持了短短三天,但其惨烈状,却是令闻者无一不生悲。   然再惨不忍睹的战事流传到了久远后世,四海八荒再提起时,传的最在趣味上的竟是关于其中的一点秘辛。   传闻在那天,天神九黎即将迎娶花神主妄莲为后,却在吉时开始之前在自家宫中与一只狐狸闹心起来。   传闻又道那狐狸是九黎路过青丘之国时遇到的,因了模样奇异,与周身的人都不相合。九黎觉其可怜,便收了门中为神兽。平素宠得很,养得那身性格极其傲慢,除了九黎,竟与谁都亲近不来。   说着说着就有不近人情的仙者叱其狐颜祸水,叹若不是那狐狸,现九重天也该能再敬仰一位上神。   ……   太荒历十万年子春,逢上这一天,九天热热闹闹地聚在一起准备为天神九黎的婚礼献上道贺。   待初阳冲破第一缕黑暗时,白樱融雪正绽开在九神家的屋檐下,枝头冲上了云层,仿佛要穿破亿万束光,数万只凤凰悠然地从天虞山飞来,围绕着百花盛开的地方祝福。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九月祈祷的天雨没有落。   睁眼醒来看到的便是穿上大红喜服站在廊前的九黎,他立在那里,望着里里外外进出的仙侍,眼里带了一丝丝如春晓般令人目眩的笑容。微风拂来,泽亮的银发和绛红衣角都飘飘逸逸。   只轻轻一瞥,九月就觉得整颗狐狸心在扑通扑通地跳。   心里默默想,这就是她的阿黎,洪荒最强的战神,神道长得最好看的人,她的阿黎。   亦是如今,就快要属于别人的阿黎。   九月心里难受,旁人看着九黎即将要迎娶神后皆欢喜得很,可是她心里却说不出的难受。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直觉在告诉自己,她一点都不想九黎成亲。   吉时越逼近,越是想起那年大雪纷扬里的初见光景,眉眼清冽的高贵天神执着一把七十二根红伞蹲在躲进柴垛里瑟瑟发抖的自己面前,语带笑意说,“还当真是世间稀有的狐狸。”   那是九月第一次看见九黎,也是她第一次知道,这世上也会有人对自己那般温柔。   再是三千年前,她想见他,从青丘走到九神家,九里墟界将身体灼燎的血液都要蒸干,她感觉自己很快就要死了,一个趔趄跪地,以为再也见不到了,还是他轻轻地抱住她,“傻狐狸,这九里墟哪是你能闯的?”   九月总觉得自己和九黎很有缘分,她生命里两次奄奄一息的时候碰到的都是九黎,连同对于灵物最重要的名字都是九黎取的。   可是如今,他却要成亲了。   初听消息时不知成亲是什么,甚是茫然,便去问了天机阁的老人。   “小娃娃啊,那是两情相悦的人成对儿住一起前的一个仪式,等你长大,说不定大人也会帮你找一门亲事,到时候就知道了哦。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哦字音拖得极长。   摇头不信。“怎么会,九黎要和我住一块儿的。”   “噗,你个丁点大的小狐狸变身都不会,去扰什么春宵一刻,乖乖地去选一间大的屋子住着吧,等他们来选,说不定你就关进笼子里去喽。”天机老人打趣道。   九月听得一阵恐慌,恍恍惚惚地走出天机阁。心里乱轰轰地想,要是那人成了亲,她便要再次孤身一人了。想着想着腿颤抖得竟发了软,她望着脚下这片神道的乐土,总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没有人可以这样简单地抢去她喜欢的人。Www。。com   等着仙侍们弄好了各处,前来意将锦床上换了喜被时,刚醒来的九月用爪子死死地按住原来的云被,又一边怯怯地唤站在廊前的青年名字。   这一声谨慎又生硬,较平常的轻快差别太大。   “阿黎。”她叫道。   “嗯?”着一身红华的青年闻声转身走来,手放在她头上摸了摸,语意里带了几分宠溺。   “这就醒了吗?昨晚你这狐狸可喝了我不少酒。”   九月点点头,又摇摇头,伸出一只爪子抓住青年,带着可怜的哭腔急道,“阿黎可不可以不娶那个姑娘?我很快就会变身了的,而且她肯定没我这么有趣,肯定没我这么会品酒,肯定没我……”   说到这里又不知道该怎么对那位陌生的姑娘再作差评,慌乱里憋了个甚是可怜的疑问句,“……对不对对不对?”   九黎一愣,看着带在身边数千年的这只灵宠望向自己那可怜的眼,半响只是再摸了摸她的头。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乖,小九,这不是一码事。”   不是一码事……这几字说得是极漫不经心,虽然九黎心中并不是很分明这一码事究竟有何种界限,只是他看着自己养了这么多年的狐狸,总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他要成亲,她并不是很开心,他的狐狸拥有与这世间之物一样的贪欲及占有心,他却不能趁她还年幼时便将其剥夺。   只是,观世许久的九黎却未料到,这几个字对他的小狐狸影响会有多大。在九月听来,这仿佛是说定了,他会娶那个人,无论她,会不会变成人模人样。仿佛说定了,她再努力变成人模人样,于他都不重要。   九月拉紧九黎的爪子顿了顿,少有的沉默后闷声问道,“阿黎,你是不是很快就不要我了?”   九黎笑了笑摇头,“想多了会长不高的啊,傻狐狸。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本是想像寻常那般,然传入九月的耳里,这更像是一种忽悠。   “不,你骗我!”九月甩开九黎摸着自己头的手,终于大声嚷了出来,难受和害怕一同嚷了出来。   “你以后会和那个姑娘睡觉对不对,人家说夫妻间执手相携,那你以后肯定不会再摸我了,更不会再瞧我的白毛,也不会再瞧我的三条红尾了,反正除了你再没有谁说我好看过了,以后连你也不会说了。Www。。com”   一条一条地数着,话里带了浓重委屈的鼻音。   “小九……”   九黎愣愣听完,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他看到自家的狐狸尾巴冲得很直,那眼里却是痛楚。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狐狸,执念会这样强。   一神一狐对上目光,一瞬间竟给人一种会永远对峙下去的错觉。   突有不知情况的仙侍走了过来,又不知情况地伸手过来欲抱九月,更是不知情况地说道,“小狐狸乖,我们出去吧,让大人高高兴兴地成亲。”   “高兴你个大头鬼!”九月正气上,一爪子挥到了想碰自己的侍女脸上,竟划出了几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啊!”侍女痛得捂住了脸抽泣。   九黎见状也有些情绪,皱起了眉,也不管这狐狸的执念和害怕,开口责怪道,“小九,你这样任性,是不是要关到笼子里去几年?”   九月听到责备僵了僵,似被强冷的风猛吹了一阵,抬头瞧那张脸。   适时旭日已冉冉升起对面屋顶,在装扮喜庆的宫殿地面留下了一道长长的亮光,逆光里九黎的表情看似很糟糕。   九月觉得陌生,从前……从前这个人从来不会这样说自己。   “我不要你了!”最后一次大声囔到,从床上跳了起来,强行夺过侍女们捧着的喜被几把爪子下手将其撕得细碎。   恼怒着重复,哭出来的腔调。   “我不要你了,再也不要你了,让你们青梅竹马两情相悦举案齐眉白头偕老,我不要你了……”   接着气势冲冲地跑了出去,头也不回,任着那鹅毛般的云被在身后纷飞落地,飘扬仿如其来一场盛大的雪。   于是,也再没能回头。   世间的命格就像是写好了来待人演待人恨,待遗憾满溢,待悔痛难过。即便是神邸,也逃不掉。   洪荒乱世中神魔两道在古极战场上定下和约:“以长成为界,两道再不踏入对方境地,然一旦有出界滋事者,约成不复。”万载过去,和平的关系实已如纳履踵决般艰难,如果不是九神家的维护,魔族早就会对神道发动攻击。   而今,他们再也按捺不住了。   婚庆之日不宜多施禁忌之术,是神道防守正薄弱的时候。   九月一步踏出结界欲往故乡青丘去,却中了幻象闯进了长成禁地,魔族大军趁机似狂雨般奔来。   一场婚事顷刻变成修罗的演练。 第二章 红华涤血 - 萌狐有嫁 - 司鬼芜象      九月五千岁时,还是一只生活在青丘之国里常受人欺凌的小狐狸。作为一只狐狸,她幸运地长了漂亮的白毛偏又不幸地生了红尾,一副模样好不诡异。   更是诡异的是,九月的红尾生了三条。青丘之国聚狐众多,有一尾,七尾,九尾,独独三尾,偏是天地间都寻不出第二只。   赤狐族出身的阿娘见了这样的女儿,惶恐不已,深觉自己有罪,从此收了尘心,归隐于狐洞再未出世。九月阿爹见此对这个女儿也很是冷淡,没什么照拂,甚至连名都懒得取,直接称她丑狐狸,后来九月长至狐岁正三,都还未学会变身,至此连丑狐狸都不再称了,更是懒得看上一眼。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偏在五千岁这年,九月独自外出觅食时不小心撞着了国中的占卜师,那是个骨骼清瘦的老头子,看似颇具仙风道骨的意味。   “小娃娃,老夫瞧着你未来坎坷啊,要不在我这卜一吉物回家?”老头关心了道。   九月心想我现在就挺坎坷的,白了老头子一眼就离去了。Www。。com   后来有一天,九月闲着想了起来,就将这事与了九黎一说,九黎直笑她傻。   “你当是承了他一吉物也不要紧,青丘的占卜师,有甚者比九神家的预言者还要厉害。”   九月伸了伸脖子在九黎手上磨蹭,不以为然道,“我觉得吧,他说我未来坎坷是因为他没有算到我未来有阿黎出现,你瞧我现在蹭吃蹭喝的,一点都不坎坷,虽然以后说不好,但就目前看来,至少我不会一直坎坷。所以,归根结底是我年少聪明机智一眼就看出了他算术不好。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九黎听得哈哈大笑,摸了摸她的毛道,“原来你说这还真是来自夸的。”说到这九黎又似乎想起了什么,深思了会又补充了问,“若是有天我羽化了,你要怎么办?”   那一问落得漫不经心,就像是庭前的梨花被风撩得又落了一片。   彼时刚吃饱了肚子昏昏欲睡的九月亦是答得漫不经心。九月脑海里恍恍惚惚地想着,遇见九黎后跟着他起码迷了九万八千五百三十四次路了,万一还有世界另一边,那九黎在那路上肯定要碰许多次壁。Www。。com   “那我就挑在阿黎前死去,好让阿黎寻着我的气味,别走错了路。”   ……   战事一触即发,比起准备许久的魔道,众神在九神家的带领下也纷纷拿起了神器,来与之抗衡。   刀起刀落,较量术法的神魔两道在互相宣泄对彼此的杀意,听不来那铿铮碰撞声。像极了招魂的铜铃,稍不留神就会将人从生带至无。   而那一刻终于还是来了。   红袍青年一边护住白毛红尾的怪狐,一边挥剑,在连战数招之后,落了下风,猝然倒下在铺满沙石的地面,剑离了手被弹开很远。鲜血从身上急急迸出,似开在黄昏边上的死亡之花,在预料转即枯败的命运。   九月夹在九黎的怀中哑然看着这个护住自己的人倒下的身子,浑身颤抖不已。她想睁眼看得更清楚些,鼻口被砸向地面时激起的汹涌灰沙卷来堵住。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咳咳……咳……咳咳……”不住地咳起来,胸口难受得很。   煞雨腥风里,听得魔界十大君主之一的昌留魔君谲狂的笑。“竟不知素来不近人情的九黎上神会为了一只丑狐狸这般狼狈,九天的战神,我的对手,你的时代该结束了啊。”   愈来愈浓烈的血腥充斥鼻尖,怎么都驱散不开。   只感受到九黎的温度越来越凉,试着唤,“阿黎……”   却是只听见自己心底颤抖的回声,九月难受极了,觉得浑身每一个毛孔都有一股寒意收进。   被唤的人没有动。   没有动。   还是没有动。   “阿……阿黎,别吓我,你在听对不对?”   九月不停地唤,声音听上去都不知要从哪里发出,紧接着又嗷嗷大哭了起来,九月记得九黎曾说的,狐狸的哭声难听,哭相亦是难看,所以还是常笑好些。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可现在她却没办法忍住胸口那股害怕悲苦。   终于认识到自己是个弱者,除了大哭就毫无办法的弱者。   从来没有这样恨过自己的无力,也从来没有这样恨过自己的无知。   九月突然想起初入九神家的那天,与九黎的温和相差甚大的九微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说,以你的资历,除了添乱,还真没什么能力。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那时她不信,只当是那个九微眼光不济。她在心中坚信自己的强大,她年纪轻轻就敢单枪匹马闯九里墟界,日后定能做好她家阿黎的神兽。   可是现在……还未来得及变强,甚至连变身都未学会,却只能躲在这个所向披靡的战神怀里,看着他,眼睁睁地看着他因为自己被伤得快要死去。   “……听……咳咳……”忽然响起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九月猛地抬头,看到九黎合着那张满是血污的脸对自己微笑。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那张素来美好的脸上仍是淡淡溶水的神色,而逞强和痛却也同时现于眼底。   九黎连数咳了几声,涌出来的血水皆隐没在他玄红色的婚服里,看不分明。在只能不断斩杀的战场上,这分不明白的颜色更是让人揪心,仿佛一身红袍皆是由了血染成。   九月慌忙轻挣脱开来,反抱住九黎。爪子比不得人手的温暖,只得小心着不让自己伤到他,又脑袋紧紧贴着九黎的胸膛,仿佛这样才能确定他还是活着的。   “阿黎,阿黎……”她低了声音反复念着他的昵称,摸到那黏稠带湿的后背,她嗓子哑得滚不出一句话。   宽厚的手掌又在轻轻地抚摸自己的头,抚过轻重拿捏得当,而温度却很是冰凉。   良久,自头顶上方传来声音。   “……听话,别闹脾气,朝青丘山跑,一直跑,不要停。”九黎开口,便是低沉的一声吩咐,转即竟放开了她,以念力将她逼开很远。   九月一时懵住,呆愣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那双浸在血色里的手,那双手握紧神剑南仑速朝劈来之刀砍去,电光火石里,竟一瞬间划出几阵秘谷阵法,敌人被反弹出数里,紫色天光瞬息笼罩整片天空。   长成之地几万年屹立不倒的树木枝叶在顷刻间枯萎,蔓延远去,荒凉而又萧索。也就这一片刻,兵戈交格中神兵魔将们挥毫生命里最后的勇气和不甘将怒火烧向彼此,掷地的呐喊声里却愈多含了惊恐。   站在修罗场中心的绛衣青年,眼里一片森森冷冷的赤红色。   他离她很远,他离她越来越远。   九月用爪子拼命抵住地面没有再往后退,心里涌来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慌,比起九黎即将娶亲更大的恐慌。   那是灵祭,她的九黎,这个天地间最强大的战神在使用灵祭!   曾经在九神家里被威逼利诱着看了许多洪荒书册的九月清晰地记得,《天神湮纪》里那一笔记载――以神身血肉,注万载修为,其力无穷,顷刻可以毁天,然用则殁。   用则殁……空气里有不再温和的声音在翻滚,还是一样的话。   “听话……快跑!不要回头!” 第三章 画劫入戏 - 萌狐有嫁 - 司鬼芜象   就在四角战火灼燎之时,九神家内的一处宅院里,着一袭白衣的青年悠闲地坐在石凳上喝茶,又极悠闲地浮了几浮茶叶沫,不缓不慢地对跪在跟前的人发问。   “长成之地,除了九黎,没有旁的天神了吧?”   “回主上,没有,各位大人均分散四处,顾暇不及,就连九溪与溯渊两位也都困在了古极。”被问的下属恭敬回答。   “是么……我的傻弟弟有没有喝下冬藏月才走?”   “主上放心,我看着大人喝下的。”   “放心……哈哈,不过看戏,何必较真,下去吧。”   “……是。”   对话落落无心。听了吩咐,那抹墨色带玄的衣角便极迅速地消失在院子里。庭中青年轻抿了一口茶,望着远处天色如忘川旁的曼珠沙华般降下沉重的紫光,嘴角浮出一丝微不可闻的笑。   ……   长成战场。   血与骨的较量始终没有停,干燥的风将伏天的腥味吹遍整个修罗场。Www。。com九月从前听戏,说的皆是逢战落雨,而今的古道长成,却是滴雨未曾,反倒是灰尘滚滚扰得喉咙里都痛。   枯败在继续滋长,死亡在渐慢扩展。青年的红衣在这片紫光里竟瞧不出半分原来的颜色。   魔君愤力挣扎,“你就想这样结束吗,哈哈哈,你以为这种愚蠢的自杀行为能阻止魔道入侵,我死了,我的儿子们还会继续进攻!”   九月想听话,当是最后一次听九黎的话,脚步却抬不起来。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愚蠢的自杀行为……脑海里乱轰轰地想,他就快要死了,可是怎么能呢,他还没见过她长大成人的美丽模样。   记忆里是青丘国,狐狸们嫌弃她的白毛身子三红尾丑,他却说,真可爱啊,长大了定会是个美人。记忆里是九里墟界,他轻轻慢慢地抱住自己,说,既然你这么想跟我,那我也得待你好才是。   其实那印着锦鲤的大红衣裳穿在他身上很合衬,他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神仙。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其实她应该祝福他,然后好好和新娘子相处,然后好好地,好好地……活下去。   “我不走!”九月摇头,拼命地摇头,大声地回答。凝聚全身的力量大胆逼迫魔军,身后的三尾血阳红发出凌厉的凶光。   一步一步走近,眼神越来越坚决。“爹爹死了,阿娘跑了,我在世上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我的名字是九黎给的,我是九黎的神兽,所以……所以……我不会逃!”   最后一个字说出来时,一种潜藏在心底的、隐隐带着血腥味的气息席卷而来,身体里的血液以着从未有过的速度沸腾,九月感到身后的三尾有力量在不断地聚涌,仿佛很快就会裂开。Www。。com湿热的血液溅到了身上,惨烈声听得更是沉重,像黑暗里汹涌而来的潮水,在一点点将狐心吞没。   可是再思不得其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所有伤了九黎的人都得死,嗜血啃骨,也要将他们拖下炼狱。   这片战场上的军士们更是惊恐,即便是天神九黎强大无穷,他们也都早早做好了觉悟。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然而,这个温顺羸弱的小狐狸,除了那与全身洁如雪的白毛很不相符的三条红尾看似怪异外,他们没想到,在她的身上竟还隐藏着远古的力量。   而且这种力量他们竟不知如何承受下去又迎合上去。   “怎么会……祝狐!竟然是祝狐!上古的祝狐竟被神道得到……九黎!”耳畔是魔君慌张继而愤怒的吼声。   这一声吼使得九月突然撑圆双目,她用力发出一声野狂的狐啸,似闪电般朝昌留奔去。是那个人,是那个人逼得九黎受伤,是那个人!   那她,就要让他死!   奔跑的愈发地快,眼里的冰冷看得战场上的众人心悸,只看着有爪子急速切开空气,只看着遇魔杀魔遇神杀神的入了障的狐狸。前来阻挡的军士竟毫无办法,弓还没拉开就被抢夺折断,头颅竟被直接拧了下来,顷刻伏地。被一瞬夺了心脏的将士倒栽下去,蜷缩着身体在血泊中垂死挣扎。   无一人能够阻止这种野蛮而疯狂的进攻。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那狐狸不属于神道也不属于魔族……在这一神一狐的终极力量面前,他们要完了。无论神魔,绝望开始自心底生根抽芽,极迅速,极猖狂。有奋力挣扎着如君上昌留那般,也有呆如木鱼等着一道秘术或是爪子来了结的。   完了,完了……独这二字清晰在黑暗深处回响。   突然听到一声严厉的咆哮从洪荒出世的战神喉咙里喊出来。   “够了!”   火焰中心的狐狸的脚步终于缓滞下来,眼里的血色渐地隐去。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神道家看到这一幕顿时吁了一口气,心中叹狐狸还是认主的,也不枉他们的九黎大人宠了她那么多年。然而,还未高兴完,他们的眼睛再次睁大,惊恐再一次涌上心头。眼及处,一种更是强大的爆流从战神身边汹涌而出,愈是浓烈的紫色气泽磅礴笼罩整片天空,仿佛在大火中下了一场冻雨。   世界,瞬间一片寂静。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转即刀削骨的声音打破其中,刺耳清脆。原溶于一片火里的狐狸此时又恢复了温顺样子。   九月失神地看向前方,魔君的身体在震惊中往后倒去,大片鲜血向四周溅开。大地龟裂,始终之理在渐慢崩坏,不过一念之间,腥红血天里,银发散落的青年身体就开始变得渐慢透明。   她的力量消失了。   又有温温和和的声音在唤自己。“真是只傻狐狸,快回来吧……”   那一片刻,她闻到撕喉的香甜血腥在身体里失控地奔腾,仿佛永远都无法消停。随之,泽光火天被黑暗吞熄。   ……   九神冢。   着一身白华的青年静静地立在家族剑冢前,眼里的意味深不可测。   “你就这样放任自己的弟弟死去,还真没个当哥的样。”玩味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青年微笑,“祝狐,上古之世中与父神同坐的须臾之灵,那灵物有着这世界少有的力量,他带回来却只当是一只普通的宠物,受点教训是应该的。”   “这……”背后人听罢一愣,犹豫了一会,又质疑起:“用一位战神来赌一见祝狐的力量,现二人均亡长成,这样的代价你竟愿意付?”   “亡于长成?”青年眉毛一挑,不置可否地又笑了笑,转即朝剑冢中心走去,从宽大的袖中抽出一把还饱满鲜血的神剑。   太荒之世里几乎无人不晓,那是南仑,战神九黎的贴身佩剑。   “难道……”   “真夷,你还太年轻了。”青年叫道身后人名字,长吁了一口气,缓地将南仑往冢内中心之位插进去,又一边悠悠地说来,“你不知这天地的脾气,更不知我九神家的人啊,我不过牺牲你一个不听话的下属,至于战神和他的小宠物……”   青年停顿下来,又摇摇头,合起双手,闭目默地念动咒语,一副表情上竟半分都瞧不出丧亲之痛。   等不稍时,咒成祭毕,一把著名洪荒的神剑屹立在冰凉铁面,青年回过头来对着被唤真夷的人拍了下肩膀,狷狂大笑。   “哈哈,活久点吧,陪我看一场戏。”   “戏?”   “戏。” 第四章 今日赌局 - 萌狐有嫁 - 司鬼芜象   长成之战中,神魔两道均伤亡惨重,魔族始祖真夷在溃败的局面中再次出世,与神道订下和约。自此,神众家居于九重天上,魔族退百墟之极,复不相扰,天地进入白荒之世。   重新整顿下来后,九重天上开始选能人志士担要职,即设位阶,以资勤奋修仙者,经能力较量众神又推选出了天君来管理九天,而那些自洪荒活留至今的上古神灵则被奉为上神,隐居天外。   白荒三万年后,一名婴孩在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山上降生,一时将本是普普通通的小山染了庞泽仙气,起了好不欣欣向荣的盛景。这一天掌管命格的老司命观大星盘,卜出罕有奇卦,竟战战兢兢地跪倒天君跟前,请求退位让贤。   而受位者便是那名婴孩,称号仍为司命星君。   .   逢春开化,大大小小循着季节的动植物们开始苏醒,葳蕤草色在大地上施施延伸,裸露了一个冬天的枝桠上也开始长出了稚嫩的新叶。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这是人间之景。   目光落到王城南北,濛濛江南水色里,井巷街头人声渐起,叫卖的商贩在来来往往的陌生面孔显得亲切起来。君莫歌站在新抽芽的柳条下徘徊半响,一双眼饶有趣味地打量这一方凡境。   柳岸远处横江,金漆画舫,半掩的雕栏朱窗,笙歌随着江波缓缓响起,幽细如被小雨打湿的竹叶。   女子奏音,船头的身影凝然不动,在幽乐与细雨中,实托出一个孤零零的身影,俱成一方无欲无念的姿态。   “可是那位大人?”君莫歌问。   身旁同行的人目光敛收,不置可否,嘴角微微含笑,“命格之事,三殿下还是莫过问的好,早些回去,本君这也算得成了一桩事托。”   君莫歌摇头跟着一笑,“溯渊上神这些年,倒是寡淡了许多。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清洌的对话落在烟雨交织的春来之笔里,随即凉风徐来,丝丝管弦在这温腻的天气里传声时有时无,两抹被晕得模糊的飘逸身影瞬间便消失尽了。   方被人捻在手中的稚嫩柳枝受不来突然的自由,摇摇晃晃,像是在告念人未走远。   未远却消,一曲笙歌亦是尽了。   伶仃的身影随着画舫开动离王城江岸愈来愈远,君莫歌在云层之上再朝他瞥过一眼,再看身旁神色淡淡瞧着自己的溯渊,终是收回了目光。   随着溯渊上神一行,素来懒散惯了的君莫歌这驾云速度也稍稍提快不少。   回家回乡,不稍片刻,便落稳妥,九重天上终是归处。   因了几年凡境生活,受惯了万有引力,君莫歌使了半刻才适应这九重天的时气。拂了拂衣袖急切地朝同行的溯渊躬身行了一个别礼,便分道扬镳独自一人朝了朝泽殿的方向去。Www。。com   那位急把他召回来的父君总得觐见一见,君莫歌有些不愉快地想。步子懒懒散散地向前迈。   不时,经过了神仙们偷偷娱乐的望风赌场。   白罗树下,清风时来相扰,飘出些须白罗花香漫天散下。   寻着淡淡香味,一群神仙就石桌围成了一圈开局正闹得火热,君莫歌掩不住好奇朝拥挤的人堆里一扎,“今日赌什么这般热闹?”   忙着考虑下注的小神仙一时未认出问话的是三殿下,爽气地答道,“这不最近司命大人惆怅得要紧吗,我们就想赌一把大人烦的什么,大伙捞个兴趣!”   君莫歌一听赌得是司命,且赌得还是司命心烦之事。来了兴趣,眯眼再笑问起,“怎么个赌法?”   小神仙一把注押在桌子左边,“仙友们传大人在凡间看上了一只狐狸,此次心烦可能与那相关,但又说近来上神界又出了下凡历劫的大人,闹腾什么命格来着的,”说着说着旋即大笑,“哈哈,其实我猜啊,肯定是想狐狸了!”   受了赌友的友情解说,君莫歌观摩两三,大致明白了情况,桌上赌局开外,竟是势均力敌。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心中叹这个赌该也是个难下注的,写书人的性子素来不简单,何况是这九天神道的写书人。只是这好好的春天盛景,能让那位一向清净的人物心烦一烦,应是得有些情况,想了想,犹豫地从袖中掏出一个金袋来,往左边也押了一把。   “我赌狐狸!”   赌得是狐狸。饶是不知晓,而此时远在星祠宗内的司命脑海里还真想起了那只在人间与他结缘的狐狸来。   星祠宗内。   深蓝亮光萦绕的建筑里,打下手的小仙侍从半敞的蓝玉门朝里悄悄看去,年轻的司命正拿着一卷经卷来回走动,捧着的是一卷专用来记录天地间妖怪精灵的名为《天文怪志》的书册。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司命轻念起,声音略沉,缓徐如林。   “花檐之山,其妖怪精灵聚居之地,多青,多文玉。山中有兽焉,其状如狐而两尾,凶猛好战,出世不久,便以术法称霸一方,借山为名曰花檐……”   又停顿下来,竟不由得笑了。   凶猛好战,这样的形容若被那狐狸胚子听到,约莫要掀了他这星祠才能作罢,司命想。   又放下了经卷,闲转起宗内大命盘来。   心思飘远,仿佛眼前就有那一身通灵白澈的狐狸,姹紫嫣红十里花香,它卧在百花深处倦懒地打着哈欠,两条赤红如火的大尾巴悠闲地摆来摆去,掀起花落似雪。   宗外偷看的小仙侍虽不知大人心中所想,但听那段记载心是一惊——花檐,那是传说中的那只狐狸的名字。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传闻几百年前,司命大人受命在凡间为人补命格,正经过了妖怪众多的花檐山,正见到了受劫之后奄奄一息的小狐狸,正好手上有一颗忘了用途的丹药,便抱着侥幸心理往了小狐狸口中一塞,谁知竟就救下了。   雷劫之后伤痕累累的狐狸死死拽着神君的衣角道,“我叫花檐,跟这山名一样的,谢谢你啊,你再给我机会报恩吧。”   婴儿般的声音听来好不正经又极可爱,令素来不喜招惹动物的司命都忍不住疼惜。   但疼惜说到底只是疼惜,他们的司命大人那时就小狐狸的话思了半响,并没有想出个自己需要什么,想自己正年少风华正茂,并未到需人代笔的时候,报恩的机会着实拿不出来。便摸了她两把狐狸毛,那毛舒舒服服的,手感极好,比九天七仙女织的云锦还要软上几分。Www。。com   报恩什么的就这样吧,司命大人心满意足地这样想着,便朝了小狐狸道,“我摸了你两把毛,这恩就当是报了可好?”   转身欲驾云离去。   可小狐狸却还是死死逮住了他的衣袖,“我的太太太爷爷说了,狐狸毛是上天对我们的恩赐,让喜爱的人摸是应该的。所以,算不得报恩。”   又委屈了一双眼补充道,“我的太太太爷爷还说了,做狐狸的受了恩不报,在进坟墓前会一直睡不好觉的!”   然后他们的司命大人又一拒。   然后小狐狸又一拉扯。   然后,再然后,便没了然后。   论及狐狸的狡诈风范,但凡听了那个传闻的都对那只叫花檐的狐狸钦佩得很。   虽不知后事详细,但就后来司命大人频频逢下凡就往花檐山跑这一情况来看,那狐狸计定是施得极高明极厉害。Www。。com怎么说,也降伏了他们这个能说会道特会忽悠人的司命大人。   小仙侍想着暗暗不由得又赞了一番那只传说中的狐狸,收了心思,再细来观察宗内近来心烦到写错了几桩命格又送了别人几坛珍贵好酒的司命大人。   见大人眉间带笑,又喃喃自语,“这时候,花檐山上的百花该是开了吧……”   笑一会又僵住了,大约是心里憋得慌,看着那着实像是憋得慌,像是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再瞧大人朝了门这边的方向招了招手。   偷偷趴在这边默默观察的小仙侍不明所以地往身围四周打量,没发现人。   只看大人的手还在招,小仙侍再不放心地朝四周打量,还是没发现人。   可是大人的手还在招,小仙侍想奇了怪了,再往四周打量……这时司命大人发话了。   “本君在叫你过来。”司命眼皮也没抬一下地道落了声道。   一直以为自己躲得很安全的小仙侍听这发话,一个趔趄,再狼狈地站起,双腿竟忍不住颤颤发抖。心中为自己默默点了根蜡,才颤颤发抖地爬上石阶,顿地跪在了司命面前。   “大人恕罪,大人恕罪,小仙不是有意偷窥的……”   忏悔恐慌的话还未说完被一声打断,见司命蹙眉,屈身又开了口,“本君问你,来星祠这么久了,觉不觉得这里有点冷清?”   小仙侍听得这句是愣了又愣,谈及司命平素与人的言语常是毒舌狠极,且这还并不止在言语上,行为上更是犀利得可怕。   故他全然未料到大人不仅不计较自己的偷窥一事,还关照自己在这里的生活来,顿时感动万分,“不冷清,真的不冷清,有大人在就一点都不冷清。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感动之余连鼻涕都带了出来,小仙侍伸出衣袖来擦了擦,又是一把泪落下,繁复地摇头。   观了这系列反应,问得认真的司命迟疑许久,又犹豫许久,才明了道,“……看样子挺冷清的啊。”   自以为是明了之后,司命又想,既是冷清,那么自己的思量便也是对的,近日来一直忧心星祠不如别的地方热闹,手下的子弟做惯了文人骚客,扭扭捏捏,玩不上兴趣来。便想得为自己选几位活波的弟子来才是,方才就觉得小花檐很是不错。   瞧瞧眼前这子弟,被这冷清之气熏得多可怜。   思考片刻,司命便收起了手中经卷,踏步朝星祠外走去,再未瞧那位还沉浸在“不冷清”里的小仙侍。   绕着紫陌行往朝泽殿。   悠悠的和风中还袭着一身粗布衣裳的青年顺着风在沉郁香气中悠悠地迈着步子。   君莫歌刚从赌场逛了一圈,出来后朝朝泽殿去,一时没受住这九天的花香,打了个喷嚏,狭路正逢了被放在赌局中的核心人物司命。   甭管些叙旧,当即拽着了机会凑向前笑道,“建议你回去的时候到望风赌场看看,今日的赌可是有趣得很。”   自从某一位神仙跑下凡间之后,司命也已经习惯了这位天君的三儿子时不时这般乍隐乍现,亦是顺着问话漫不经心地答。   “哦,赌了什么?”   君莫歌见司命问,更是凑近了说,“神仙中传你近来烦心,都在想你因了工作还是因那只误闯了九天来找你的小狐狸,就开了一赌。”   言语之间眼里促狭之意更多。   凭着万载交情,君莫歌觉得司命这人极少会因为工作而心烦,再想司命好歹已有三万岁,俨然是人间正怀春心的少年君子,因为狐狸心烦才更可靠一点,想了想自己押在左边的那袋金币,不禁暗自在为自己的赢窃喜不已。   正想着,只看司命一副漫不经心的表情,又一种漫不经心的调子道:   “他们猜得倒也没错,星祠太冷清了,大家都无心工作,方就有个小弟子被我抓着了,那副颓废样可怜得很。我想了下,把小花檐带上来,勉强能给我增加点人气。”   “你是说,让那狐狸修个神仙位阶出来给你打下手?”君莫歌难以相信地问。   “那小丫头自己说欠着我的恩,给我打千年下手应该是能还了,这样不行?”司命看到君莫歌这诧异的表情,诧异反问道。   “……行,行的。”   君莫歌呵呵干笑,擦了把汗,心想今日的那开局人是真真要赚番了,又叹自己果然是在人间待久了几年,竟会跟着那些人以为写书人的心思会那么单纯。   摇了摇头,跟上了清瘦青年的脚步往前去。   “说来,你去朝泽殿作甚?小狐狸修仙之事无需禀告天君吧。”君莫歌好奇问道。   “星祠没个闹腾的狐狸,太冷清,小花檐修得位阶前,我想休息休息。而且,那些命格的存稿足够了。”   清瘦的青年一本正经地应道。   “……这也能有存稿?”   “只要你想,没有什么是不能的,做神仙的,要对自己有点信心。”清瘦的青年再一本正经地应。 第五章 烧鸡和酒 - 萌狐有嫁 - 司鬼芜象   人间逢时三月,花檐山上的百花跟随着万物的脚步,开始纷纷以鱼贯之次绽放在枝头,分争着季节的阳光,意为山林披上春色满盈的衣裳。   就在司命思衬着如何准备让小花檐修个位阶为自己打下手时,阔别亮光七年之后的狐狸花檐终于睁开了那双慵懒的狐狸眼,终于打了个甚是圆满的哈欠,甩了甩一身的毛渍,当即跑到山林深处,连着泡了整整七天七夜的温泉,终于去了一身狐狸味后,这才懒洋洋地问起食物及山中近况。   “给我几只鸡和几壶烧酒。鸡要热乎乎的,嗯,你现烤我不会介意的。”花檐对小藤妖吩咐道。   念到这两样食物时,花檐咽了把口水,肚子更是不争气地咕咚抱怨了下。这次睡觉时间着实有些长,从前数着日子打打架看看话本也能过去,后来想这数久过日子也有些无聊,倒不如睡睡过去几年,且端瞧了那些爱美的雌性妖精们向来都说睡觉能美颜。Www。。com故才托了那个神仙君子捏了个昏睡诀,真的就那么任自己睡了去。   哪知这一睡便是七年。   花檐摸了摸可怜的肚皮,琢磨着以后睡觉时间减少一年或者两三年左右吧,昏睡诀是不必要的。对于狐狸来说吃可谓才是人生第一大事,如今这把瘦骨头连变成人模人样都没有办法,亏得自己还号称一方霸主。   花檐佯眯了眼躺在已经换好了的一池清泉中,心心念念地等着藤妖怪拿来食物,然一直跟在花檐身后服侍的藤妖听到吩咐却是惶恐地跪下,又惶恐地颤抖回道:“启……启禀大王……”   “大王你一脸,要叫我山主!”花檐强撑着力气不耐烦地打断。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藤妖吓得跪到了地上,更是惶恐地将头更低了低,声音更是惶恐地回,“是……是的,大……哦,不不不,是山主,启禀山主,春季多病,山中养的那群鸡因生活起居太随意,都挂……挂了。”   “呀……真是可惜。”花檐遗憾地惋惜了声,转即又大度道,“不过不是还有鸡妖么,把他们打回原形,烤一烤,勉强也能吃的。”   藤妖跪在地上没有动,头埋得更低,又继续惶恐地应,“他们听说大……不,听说山主快醒来的消息,大概是想到了这种情况,于是结群离……离山出走了。”   “呀……”   花檐听到这则消息又是一惊,活动了下爪子,心中暗叹山里那些鸡妖的智慧较从前倒是好了许多,勇气着实可嘉,居然敢趁自己睡着之时逃走,转念一想,那群鸡妖既然那么聪明又那么有勇气,自己吃不到,别人肯定是吃不到的,这样算算,那自己便也没什么亏损。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更何况司命那个神仙君子,总说什么要能当一座山的主人,除了强大之外,还需具备开阔的胸襟。   这样想着,花檐仍是耐足了性子十分大度地道:   “那就只上几壶烧酒吧,热一热。”   心里估量这样该是没什么问题,花檐从温泉中站了起来,慢悠悠地选了一方开阔地落脚,边抖着一身沾湿的狐狸毛,欲再寻个能晒晒太阳好地方,脑里遐想在阳光下喝美酒的惬意一天,方才是痛快人生。   然这时,藤妖惶恐的声音又响起了。   “回大……哦不,回山主,近来禽流感爆发,山中死的那群鸡被……被人类发现了。”   “所以?”   藤妖暗中往后退,待走了很远时才鼓足了勇气说,“我们这山在附近那帮村民眼里一直是多妖怪精灵之地,为了防止禽流感,他们……他们,请来强大的法师封了山……”   “愚蠢的人类!”花檐怒吼道,心中的大度霎时消失了七八分,气极顿了一脚在地,方才还一身湿漉漉的毛竟竖了起来。   自出世以来受了教化,时刻都是恪守着身份与人类割地为席互不相扰。Www。。com然现不过睡了一会,那些人类竟找来法师侵犯她管辖的领地,花檐想自己虽是个不大不小的妖怪,但好歹还是一座如此巨大的妖山之主,那句话怎么说的,是可忍孰不可忍,忍不下去了就无需再忍。   以为老子善良就好欺负吗以为老子是正派的妖怪就不敢伤害你们吗,花檐恨恨地再次活动了爪子。   一旁的藤妖见这情况是双腿发软,抱紧了棵大松树直发抖,黯然为自己的坏运气哭了起来,怎么好端端地就他抽到了服侍大王的签呢。这会完蛋了,完蛋了,绝对要完蛋了啊,要知道有一次大王发怒时将半壁山都烧尽了,幸得那个白脸仙人赶到,才及时避免了一场灾难。   可这回……怕是等不来了,大王这醒得不吭不响的,他是再想盼那仙人来也盼不来那位仙人能赶来了。   然就在藤妖这样想之时,一名穿着大绿衣服的小姑娘小步急跑了过来。   ――是桃花精阿夭。   “大王,大王……”阿夭边跑边喊道。   藤妖眼一闭,心死地想,完了完了,这下不止自己要完了,这蠢妖精居然趁大王正生气时还叫她大王,不过这下看来自己也没那么不幸,孤孤零零半辈子,临死前却能有个陪葬的,而且还是个雌性,也算得不那么遗憾了。小藤妖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脑海里顿生了连他自己都觉得邪恶的无限歪想,却在这时听到桃花精急喘着大声地说出的下句。Www。。com   “……司命大人来了,大王。”   咦……救星真的来了,真的来了啊。   藤妖终于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作为这座山里的妖怪精灵,服侍花檐作为大王多年来,多多少少也能摸到些许这只狐狸的脾气,大伙儿都有一个共识,那便是,但凡是有那位司命大人出现的日子,大王就能变得特别能忍耐。   果不出所料,前一刻还怒气冲冲的花檐大王听到这一声,火气顿时去了一半。只见去了一半火气的大王盯着桃花精,摸了摸她刚被怒气吃了气力使得这会更饿了的肚皮,使着那也快消了的一半火气问道:   “呃,他带了东西没?”   “带了的,大王。”桃花精老实地回答。   “有没有烤鸡?”   “有的,大王。”   “那……酒呢?”   “有的,大王。司命大人带了……”   一回想到那位大人来时的风姿,桃花精就不禁羞红一张小脸。   白色的衣袍随着雾气降落,宽大的袖子在风中飞起,然后才舍得看到人,缓缓挪步过来的大人,目若朗星,鼻若悬胆,那张素净的脸,只一眼,就觉得除了神邸再无旁的能当得起他的身份,而开口亦是温和的声调,样样俱说起,难以忘怀。   对于第一次见到那般妙人的她来说,那印象着实太过于深刻,心中所象恨不得尽数如诗赋般向狐狸大王细细禀告。   然而,此时的狐狸大王已经得到了想要的回答。花檐再摸了摸瘪下去的肚子,当即便是起步朝有那个神仙君子气息的地方去。   含羞若桃的还欲细细禀告的桃花精,话还含在喉咙里,又被眼前突然掀起的一阵大风生生折回。待灰尘散去,愣了几愣回神过来,温泉旁已无狐狸大王的影子,倒是身旁那向来和自己不怎么熟络的藤妖一双汪汪大眼盯着自己。   桃花精一愣,吓得往后退。“你……你干嘛?”   “阿夭夭你真是我的真命妖女啊……”藤妖起身一把扑倒还在呆愣状态的桃花精,泪流满面地说道。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   花檐山顶。   就在花檐赶着寻烧鸡和酒的气息之时,此时空旷的山顶上只一人站着,格外静寂。   司命提着从苏弋仙者那好不容易才诓来的盛酒葫芦“归墟”,又带了两只经仙侍烤得正好的烧鸡,站在这座他逛了几百年的山上,安静地看层林花里。方才遣了桃花精去唤,此刻便安心待着,也好留着时间才与他计算如何将历劫修仙一事说给花檐听。   司命想这倒也不是什么天大的事,不过是劝一下花檐修仙升位阶好到九重天去住。   然先前没怎么多思量,这会到了节骨眼上心却跟个明镜似的。   花檐为狐为妖数百年,虽然说的是凶猛好战,然骨子里却懒散得很,有时说话间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有一年懒得甚至还使唤刚成形的小妖来喂她吃东西,他忽悠了好久,才把她劝到懂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道理。   后来用话本来消遣时光,却又懒得用眼看,逼着一干妖怪们去学习文字,练习配音,各路声音都要学得惟妙惟肖才肯作罢,以至于后来的后来这花檐山的妖怪们,很多都成了有才华有见识的文明妖怪,独独花檐她自己,一如既往的是个半调子的文盲山主。   亦因此,相处几百年,他倒是未想过劝一劝小狐狸做起修仙这样的事。   可是眼下他的星祠确然是太冷清,一干弟子都不能好好工作,虽他也诧异星祠这几万年都冷清过来了怎么最近发觉这一严重问题,但好在他是个知过能改的好青年,发觉了问题当即想得是如何解决。   当下他需要一个活波的弟子来打下手,花檐很合适,何况那小狐狸素来就觉得自己是她的恩人,他想让她给自己打下手,这应该是不成问题的。更何况,修仙是好事情,九重的盛景美味那皆是人间寻不到的,自己每逢时日都会带一些来这里给她尝尝,她尝了也挺满意的。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司命觉得,就花檐而言,这个苦劳算不得什么,只需改一下那个懒惰的习性,一切都好办。   再不说,妖物是不受天地的寿祝的,到了一定时刻,他们都会死去。虽说做神仙的也不是永生的,但终归是长了那么一大截。本这世上难料难解就是羁绊,一旦连上了,就很难舍得放开。如今的星祠已经十分冷清,若是未来的自己还要见一番小狐狸的葬礼,那真是会折煞了人。   所以,倒不如在可以连得更久远时,将那羁绊拉得久远,怎么说,有这只狐狸在,他的日子也能得几分趣。   时来人间的徐徐山风拂面,吹得额间一凉。安静地等待中,有铃铛般的温软声音随着空气传入耳。   “哟,大司命。”   司命一惊,回过头看,见袭一身红裳的少女低头越过花枝正朝自己走来,明眸皓齿,笑意和煦。   那样子烙在心上,竟是十分动人。    第六章 我答应你 - 萌狐有嫁 - 司鬼芜象   心动之时,司命不禁想起了那年春里雷劫,红桃株下,受伤的狐狸蜷缩在树根前,随着夜幕降临,眼神楚楚可怜。   那是司命第一次见到花檐,印象深刻,很多年了,就彷佛烙在了心上。   虽闲来想过雪花纷飞里这只狐狸两条赤红的大尾悠然摆动的可爱样子,有时也想过落叶遍地里它幻化成人形攀爬大树找果子的活波模样,但提及花檐这个名字,最初浮上脑海的还是那么一只幼小受伤的狐狸模样。   可受了年月变化,如今的狐狸已经有了很大不同,长成的这副少女样,司命愣了愣,一时竟以为见错了人。   不见不过七年,方能美得这般天真烂漫却又动人心魄,也不知,真召到了九重天上,会被多少神仙迷上心头。   然饿了几年的花檐见司命突然木楞起来又突然担忧起什么的表情,懒得问原因。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见到食盒的那刻,花檐就极不顾山主形象地奔了过去,立马夺了过来,下一步动作又极迅速地掀开了封盖。   烧鸡,果真是烧鸡。   花檐双眼瞬冒星光,拽起袖子忙抓起一只吃了起来。   “嗯嗯,这烧……烧鸡……真真美味。”狼吞虎咽时还不忘称赞一声,又含糊不清地问道,“酒呢酒呢,我……我手下说你带了酒的……唔……”   一副吃相使得司命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摇了摇头,果真花檐这孩子心性还是没有什么变化,这样看来,历一番劫着实还很有必要。   司命从袖中取出了葫芦归墟置在花檐面前。   “苏大仙者的归墟酒,特拿来为你庆贺。”抬手微微一笑。   “客气了客气了。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花檐咬着鸡胸那块肉,满嘴油腻地扯了个笑看了司命一眼。   司命表面上还是平淡如水的一副作派,心中却有了几分得意。时机捏的刚好,七年之眠醒来,小狐狸现在这样子,大概是真的饿疯了。随着心境得意司命嘴角旋即上扬,笑看着花檐啃了一口肉又啃了一口肉,劝说历劫之事虽大但不急,还是等她饱了些时再细细与她说来。太饿和太饱时机都不对,凭着了解,他觉得还是待她三分饱时最适。   不稍片刻,花檐就将一只烧鸡啃得个精光,她打开塞子,饮了口酒,抹了抹嘴角的酒渍,又准备拿起另一只鸡。司命见着觉得时机是了,扬袖在食盒上一拂,不紧不慢地设上了禁锢。   花檐没反应过来,手被禁锢突地弹开,抬头有些怒,“你干嘛?”   司命面色一顿,端详着花檐的表情,严肃一道:“你还想吃鸡吗?”   两人相处着时,开盛的花儿被山风拂得单片在风中飘了起来,花檐吃鸡吃出来的油脸被飞落的花瓣衬得烧红。   见到司命这个态度,花檐愣了愣,面色也跟着沉了下来,心里疑惑,不知这回这位神仙君子要卖什么药。诚然多年下来,以报恩的名义结识的这个神仙恩人,从未让自己干出什么报恩的事儿来。反是她这么多年又蹭吃蹭喝的,甚还诓了不少丹药补身子,这恩情堆积的愈发得多……委实是难报得很。   可到底她也不是故意的,那白送上门来的东西总不能说不要就不要。   思及此,花檐略有些惶恐地应:“嗯,想吃……哦不不,我不想吃了……对,我不想吃了。”   言末才生出几分骨气。Www。。com   司命挑眉,“真不想吃了?”   花檐的脸涨红得更是厉害,几分犹豫,几分担忧。论及她的狐狸智慧,寻常倒是厉害,可一旦到了吃这个面上就显得很不足了,犹豫一次理智一回就十分艰难,被再这一问,再这眉一挑,她便立刻将聪明的自己打趴成了翻身还斩腰的咸鱼。   眼一闭,老实了道,“我是狐狸,不想吃鸡这样的话,怎么都说不过去,说吧,司命你想我怎么个报恩法。”似想到了什么,又作足了垂死挣扎的姿态续道:“话说前面,不能太难了,上刀山下火海我同样会睡不着觉的。”   司命促狭一笑,“不需那么复杂,刀山火海你也上不去。”   花檐眉梢挑动,在脑海里把不顺耳的话简单过滤一番后,问,“那要本狐做什么?”   司命撇过脸来仔细瞧着花檐,风轻温常,笑着喝了口酒,“我观了观天命,你的狐狸根基不错,适合修仙,自然修仙最快的门道是历劫,若是历得过你便可以飞升九天,那地方我时常与你提起过,你也去闯过一次的,极不错的地方对吧。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花檐瞪大了眼,半天眨了眨眼,不知回应些什么。   司命这番话说得极其自然,就像是家常便饭似的,可她听着就不然了,所谓修仙,她的人生字典里从没有过这个概念。   曾看话本,讲得是一个极想修仙的道士,三餐素、不娶亲、不争功名,终于应了那句“精诚所至,金石所开”的俗语,得升到了神仙中去,却奈何坐化的时候忘记放下顺拿在手的那个扫把,到了九天上,被神事部的仙人瞄了一眼就分配到扫街大军中去了,最后还是因为扫地勤快,好不容易才得封一个扫把星的称号。   想到这个话本,花檐禁不住颤了颤,又想起自己那次擅闯九重天去找司命时,被南门的长了三只眼的怪物神仙打了个满地找牙,更是禁不住颤了颤。   “好地方是好地方,但是……我不大想扫大街啊。”花檐颤了颤,犹豫道。   司命一口酒猝然咽下去,不明白说着历劫怎就扯到扫大街了,顺了顺心性纠正道,“与扫大街没什么关系的。”   “那做什么?”花檐不解。   “修正官。”司命正了正态度道,“这类似于一种‘编辑’的工作,说到底就是给我看看书写的命格,再进行修正整理。”见狐狸还是一副茫然不懂的表情,再通俗了点贴近了生活点表达,“跟你寻常看话本差不多。Www。。com目前星祠急需一位修正官,尤其是像你这么性子活泼的,还能顺便……”   “顺便怎么?”花檐顺着疑惑插了句。   司命咳了声,放下酒壶,心想关于历劫之后那皆是后话,当前还是讲讲历劫这件主心骨的大事,话锋一转,“总而言之,星祠急需人,这几百年我一直苦恼没给你个报恩机会,现在,这个让你梦寐以求的机会终于来了,怎么,可有想法?”   看着蹙眉的狐狸,又补充道,“九天的珍馐美味,素来让人垂涎三尺,难道你不想吃很多九重天上的烧鸡吗?”   在烧鸡两字上是下足了重音,顺着还把旁边的食盒挪了挪位置更是凑近了花檐。   花檐顺着司命的话听,烧鸡两字着实又成功刺激到了她的味蕾,司命前面说的那番话倒也没错,虽说多年来,她欠下的恩重越积越多,夜里也睡得很香甜,但毕竟是正直的妖怪,受了恩就应该报的。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更何况,能每天吃九天上的食物,那是……咳咳,总之,受了恩就应该报的。   想到这,花檐终于露出狡黠一笑,“要怎么历?”   看来是要成了,司命心中的石子终于落了些,他顺了顺花檐前额被舞乱的青发,亦是笑了说,“历劫,还是历凡劫修升快些,我寻了一个命格太轻的人类女子,你替她受了这一世便可。”   花檐若有所思地点头道,“就是说,我附生运不好的人类的身,替她受了这一世?”   司命满意地附和点了点头,花檐随之默然再思索。   三月大山,风四处游晃,时不时的拂人面,拂花叶,一处树丛中窸窸窣窣声响,司命好心情地瞥眼去瞧,密密丛林里冲出一个人形,张开了怀抱朝了花檐冲来。   “大王历情劫吧!像大王这样的大人物就应该历情劫的!”人形激动道。   凭几分印象,司命认出来,那是和花檐最为亲近的名叫巴伽的狼妖。从前见过几面,这只狼妖为人处事本就很大胆,自跟着没什么文化又懒惰的花檐后,由于音色的缘故,时常配些粗狂的将军或是皇帝的音,从此不仅在行为上大胆,思维上也极大胆。   自古情关将难过。狼妖心中谙熟这个道理,偷听了神仙大人与他们山主的这番对话,想若是山主历个情劫回来,那便是再好不过。毕竟跟着没心没肺的山主过日子委实是太艰难了。   “大王历情劫吧!”巴伽挑动眉心,凑近了又呲牙道。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司命笑了笑,抬手又置了口酒:“世间万物所历之劫,都是各自命格所定,我只能帮你主人寻一世来,然受的是何种劫,在那女子的命里,本君也无法知晓。”   “你不是写命格的吗?”花檐不信,一手将扑来的狼妖打开老远,眼露鄙夷地看向司命。   司命摇头,神色间也不见恼怒,“写的命格入谁身,那关于机缘造化。关于机缘造化,就是那种你听了会头晕很久的理,那玄乎又玄的东西,我们讲不得。”   见花檐的鄙夷之神更是明显,恍觉自己说了多余的话,又道,“那命格我端瞧着并不是特别重,你要是去,我定然会尽全力不让劫外生枝。”   答得很是诚恳,诚恳得使花檐又有些犹豫了,头顶逢时飞过几只乌鸦。   花檐犹豫地想,人间里唱戏那出七仙女下凡的故事她都能倒背下来,司命说是这么说,可万一历了个可怕的劫难,她怎么敢奢望连命格内容都无法预测的司命来救。虽然九天上的烧鸡确实很好吃,而且她若是历凡劫去,也多得是时间饕餮大餐。   可是心中总隐隐有些顾忌,她说不清那是什么。   突然闯进镜头里的方抱住了一身灰尘的胆大狼妖巴伽在这时站起了身,边拍打身上的灰边说:“大王去吧,山我替你守着。”   “大王你一脸啊,叫我山主!”花檐不耐烦地吼道,又一挥把巴伽逼趴在地。   “咳咳……咳,那大山主去吧,山我替你守着,司命大人来时已经把封山禁忌撤了,你不用担心我们。”   “闭嘴。”   “哦。”   “……”   “……”   适逢阳光已升到天空正中,司命看着沉思的花檐,恍然觉得他的小花檐的心性其实也成长了不少。兴许不是,她自小就那么聪明机智,多数时间只是懒得。寻常插科打诨就这么过去,但真遇上了正事上应该还是会思考思考。   这样想着,司命不禁颔首称自己的眼光好,花檐这性子虽慵懒,但绝大多数时还是偏向活波的,现下活波之余还会思考,给他打下手还真是很不错的人选。也不知,若她真历了一劫归来,会如何……思此,司命更是有些期待。   良久,花檐终于觉得自己想好了,抬起头来又叫道司命。凝眉唤得很是正经。   司命回神过来,收了心绪问道,“考虑清楚了?”   花檐点点头又摇摇头,“你先回答我个问题。我到了九天真的会是修什么官而不是扫把星吗?还有,真的能吃到很多美味吗?”   司命续一笑道,“品质保证,放心选择。”   听得这回答花檐才用了很大的决心嗯声,兴味盎然地应道,“那我想清楚了,历劫去,但是你得答应我些事。”   “你说……”   “首先,你得在我身边,化个分身来也行,还有,不要消去我的记忆,我要自己经历,看那些话本,说些一朝醒来前尘尽数忘却,我就觉得头痛。还有,再苦的命,我也不能缺了好吃的,还有……”花檐认真地数落,又想了点什么,挑眉斜眼道,“把食盒上的禁锢给我撤了!”   神仙君子听得低低一笑,“好,我都应你。” 第七章 石子古海 - 萌狐有嫁 - 司鬼芜象   才说好历劫,司命就打量好点点滴滴,不稍时就拖起了花檐朝传说中的石子古海而去。   出发前神仙君子对有些不在状态的狐狸是嘱咐了又再三嘱咐道,过了十万栈道就是有着格命之用的石子古海,那是从洪荒劈出来的古董玩意,所以要放千万个心谨慎行事。还有古海上的那位上神,性子古怪,更是不晓得会弄些什么稀奇的门道,最好还是什么都不要碰得好。   还一脸困意的花檐诺诺点头,跟在司命身后御云离开了花檐山,这一去便是一世,经年之久,心明如此,心底暗暗庆幸自己是带着记忆去替命历劫的,落凡尘后兴许还能时不时回山瞧瞧。   欣喜不已,御云的速度更是快了起来。   .   石子古海下,厚泽的云气层层翻滚,仿佛这脚底的地面都是悬浮在空中。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端着甚好眼力的上神温介站在十万栈道末端口,好整以暇地俯看云层之下的走在石阶上的男女,微摇摇头,转身朝古海旁的大石凳上就坐了下来,闲地细细品着产自这神山中的好茶。趁时从古海掀起一阵勃蓬旺盛的混沌之气,将一杯茶扰得竟变了颜色。   又一摇头,微微翘起唇角。司命你可要欠本君一次了。   而此时的云层之下十万栈道上,丝毫不晓有被人打量的花檐正老老实实地跟在司命后面气喘吁吁地往上走,一边又很有毅力地数着走过的石阶。   第一百阶。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第两百阶。   第三百阶。   ……   把走过的石阶数到千位时,花檐终于再走不下去了,极干脆地就着原地坐下来休息。瞥了一眼还在前方走得很悠闲的司命,不禁感叹道,不愧是九重天上的人,除了能说会道炼丹喝酒外,倒还是很有用处。相较之下,自己这个好歹也做了几百年一山之主的妖怪就显得也忒没出息了。   想必是近年来睡眠时间多了,缺乏了锻炼,而且司命施的那个昏睡诀应该也有副作用,一定是这样的。花檐在心中暗地为自己作无用的安慰。   前方一直走得甚是轻松的司命似是感觉到了后面无人,回过头看到正坐在石阶上一动也不动的花檐,笑了笑,隔着大老远传音来,“没瞧出来,小花檐你如今体力这样不济。Www。。com”   花檐懒得答理,这个神仙君子上山前的那几句嘱咐使得本是风景秀丽的地方让她都隐隐产生了些许恨意,一路上除了爬石阶就是爬石阶,花檐摸着自己的狐狸心愤懑不已,这种行为简直就是严重虐待动物。   这般想时,眼珠已经盯上了长在山崖边的树上结的那色泽饱满的果实,花檐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咽了咽口水,又咽了咽口水,再又咽了咽口水,极力忍耐着不伸出手去碰。   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在旁人看来甚是可怜,隔着几十石阶的司命也瞧得清楚,好心地劝,“……想吃就去摘吧,小心点就好,不打紧。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真的能吃吗?”花檐不相信地问。   司命笑吟吟地郑重点头,“可以的,姑娘。”   花檐见司命这一笑,宽了心,顿时恍然大悟,起身捞起袖子去摘果子。突然又想到哪里不对,动作滞下来,想来想去总觉得确实有些不对。   静默片刻,仰起头对着前上方的人疑惑道,“可是你不是说到了神山要凡事小心,最好什么都不要碰么?”   司命诧然,回忆半会,神色抽了抽,才想起自己上山前似乎真的与花檐这般简单简单的……嘱咐了来着。定定神,敷衍了说,“是么,大约是你饿昏了记错了。”   花檐蹬着他反驳,“老子记性很好!”   司命扶额,觉得再讨论这个问题实无益处,沉了声从容地转过话题,“时辰不早了啊狐狸,休息好了就上来。Www。。com”吁了口气撇过目光不去看花檐那带怒的表情。继续往上。   花檐白眼,“大司命你不会是想这么算了……”一个加了生气与鄙夷的“吧”字音还没发出来,被司命生生折断。   “不快点,你可得再爬一次这十万石阶了。”   委实“再爬一次十万石阶”这是句令人敏感的话,花檐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赶紧地放下了成见与追求真理的精神,继续方才的动作,跳到树上准备兜几个果子。心中叫苦,历个劫真真是吃饱了没事干的人自找罪受,像她这样的饿得半死的狐狸那就更是自找罪受了。Www。。com   “就来了,你站着别动,等等我。”   司命见话题转换成功,不再避了,很满意地停下来等。   视线里停留处,红衣红裳的少女飞身去摘果,三跃两跳,与笼罩在薄雾里的山谷青树相得益彰,衬得分别活波美艳。看着便非该一生待在一座山中的灵物。   司命又一次对自己的好眼光称赞不绝。   等石子古海的混沌雾气生得正浓时,闲坐在海岸的上神心算了下时间,是时辰了。   温介抿了一口茶,微抬起倦懒的眼,便在那刹那,看到一前一后的,一神一狐出现在栈道顶末端,两副容颜,旁人看着倒有些相衬的感觉来。Www。。com   “让上神久等了。”司命走向前行了个礼。   “星君这礼倒是行得挺恭敬的。”温介摆摆手,站起身来越过司命,走近还在喘气的花檐仔细端瞧,“这就是你的那只小狐狸?”   司命直起了身子,回道,“上神夸说了,不过是在凡间结识了几百年,想修个仙位,需借一借这石子古海。”   温介笑了笑,隔着薄泊雾气看仍还在喘气的花檐,神色寻常的淡,眸子里却隐现些锐利的意味。   还未从爬山的苦劲里回神过来的花檐被这打量,心一紧,悄悄往神色亦是寻常淡的司命身边靠。   虽则听司命上山前对自己说的那番话除了扯淡她已经寻不出别的性质来,但提及到这位居住在九重天外的远世间诸色相的的年轻女上神,端足了架子和古怪脾气,风华在外,那捉摸不定的爱好及思想在近处之时却是十分艰难。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倒是想不信,可偷瞧了那眯着打量自己的狭长凤眼,心底没由来地一阵哆嗦。   这股不同寻常的威压接近来,她以念力强撑着才只稍稍低了个头,而未完全趴到地上跪着,只得算勉强保住了一山之主的颜面。   “不看这心气,倒是只不错的狐狸。”半响,听年轻女上神满意地总结道。   花檐想说其实我心气也很不错,就是被你吓没了而已。然话卡在喉咙里,转过眼看见司命在瞪,又一阵哆嗦,岔了深吸气,只得默默撵着袖子。   双眼眨了眨,被一阵凉意袭来。   远处缚在岸边延生盛开似火的红花屏上,藤叶被拂得动了动。   是时,司命提醒道,“混沌之气已经快溢满古海,文谷上神该不是个喜拖延的人。”   一声文谷上神叫的正是端着架子瞧向花檐的温介,谓是恰到好处地发挥了救星的作用,花檐当即投去感激一眼。   温介的目光却还没有收回,还是盯着花檐,眼里竟浮了几分笑意,道,“这混沌之气,可是连天君都瞧不出,星君你这样看一眼就说出了它的状态,还真是令人顿生好奇。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话是对着司命说的。   花檐再往司命身后缩了缩,侧眼瞧司命的态度里却看不出什么惧怕之意。这位神仙君子沉思片刻,端直了态度道,“老人家的视力确比不得我这年轻人。”又回到话题,“这都不是要紧的,趁时将这小狐狸送下吴格才是正经。”   花檐不由得叹,果然都是神仙,这说话谈判的底气也比她的足得很。忙不迭在旁弱弱点了个头。   “哦,可是我是来玩的,不尽兴,我就不大想做什么。”温介淡淡地应。   花檐听着面色一顿,照话本中这一寻,此时她这个主人公畏畏缩缩的太不像话。   当下顾不住司命先前的扯淡嘱咐,压了压心气忙接道,“告上神安,其实小妖原先并不是特别想历劫,然今一仰神颜,令小妖十分感动,小妖这才下定决心历一番劫向上神靠拢,所以,还望上神,搭一把手。”说到搭一把手时,还特地把隐起来了的两条漂亮红尾露了出来。   论及撒娇卖萌,花檐向来对自己很有信心。这个信心经过了数百年数以万计次试验后已经变得十分金刚不坏十分牢不可破。虽眼下这个劫她真不是特别热衷,然于司命的恩情,却是难得的报答机会。而且,十万栈道,她那么辛辛苦苦地爬了一次,怎么也不想白费了。   大约是有信心的人总能得到上天眷顾。花檐的这个萌卖得果然有效,方才皱了眉的温介顷刻间便扬眉轻笑起来,转身朝先坐着的那块石头走去。   “罢,跟来吧。”   得意的狐狸朝司命瞥过去炫耀的一眼,立马紧随了身后跟着上神走。   至岸三尺,都停了下来。和风轻拂,见古海之上的云雾悠悠地绕着映下来的天光翻滚,露出些棕褐色的石子片刻又被不露痕迹地覆盖住。从前从未见过的大红花围着他们站着的岸边铺成了一地绮丽花毯。   花檐站在边上惊叹得一时都说不出话,家乡花檐山作为妖怪精灵聚住之地,虽也有天下前几来着的海拔,而山顶上的寒雾景观较此却是连小巫见大巫都算不上。   再看司命,看向这方宽阔石子古海的神色却别是寻常,气定神闲的仿佛站在小家院子里品茶赏景般。   果然是神仙,花檐见到了世面,再次由衷地这样叹道。   吸了口气,又偏过了脸去。前方令人惧怕的上神将杯盏里已凉了大半截的茶倒进古海里,伸出濯濯白净的手在空中画着什么,有几道粼粼彩泽的光线漂浮起来,愈来愈强,最后竟化成一道朝古海中去。   花檐看得出神,却见光停留在半途中,才还聚精会神施术的上神温介回过头来看着她,好奇一问,“你怎地没有狐臭?”   看得出神的狐狸一愣,半天憋出一个:“哈?” 第八章 气入吴格 - 萌狐有嫁 - 司鬼芜象   花檐与司命相处数百年来,日常多多少少都在闲谈和喝酒吃肉中度过。旁的劳什事花檐都不大有记忆,只依稀记得某年司命与她普及动植物百科知识,提到了狐狸。   看多了司命从府里拿来的话本,又在话本里见多了“狐臭患者”的花檐,曾一度对自己的味觉及身份产生过怀疑,想那些人类都能有狐臭,她堂堂一只狐狸,却在身上闻不出半点异味,真真是愧为狐族。   于是寻到那刻,她睁大了期待的眼问:   “狐狸会有狐臭吗?”   当时正讲得昏昏欲睡的司命听这问,便正了正态度,慢条斯理地与花檐科普道,“所谓狐臭,只是人类对某一种病的称谓,与狐狸关系不大。实然,万物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气味,臭只是其中一种。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像花檐你这样常喜在森林里奔跑,又时常会泡温泉的,留得多的就是自然清新的味道。”   花檐听后终于明白自己其实是个极不错的狐狸,才放下了心中的大石,继续着悠闲的日子。   然石子古海上,玲珑雾气里,被看似颇具才识胆见的年轻女上神这样一问,花檐脑袋一懵,看着温介说不出话来。又含了委屈眼看向司命。   司命眼端视着含在海雾里的混沌之气,不紧不慢地解释,“我这只狐狸比较特别。”   比较特别……解释的委实很是简便。   本等着司命像从前那样甚有道理地解释的花檐听得面色一顿,有些挂不住。Www。。com   “不对,你以前不是这样说的。”花檐上前质问。   “我以前怎么说的?”司命回身反问道。   饶是记忆再好,隔着许久也还原不出原来听到的解释,花檐噎了一噎,手指捏得嘎吱发白,“我记不起来了,反正你以前不是这样说的!”   司命眉目间瞬闪过一丝笑意,“你看你都记不起来了,其实我从前就是这样说的。”   晾在一旁默然了一会的上神似是很赞同司命的那个回答,添油加醋道,“你这狐狸确然比较特别。”   “胡说!我才不特别!”花檐应声怒道。   花檐这一怒溯时久远,她生下来的时候,全身毛色白如棠梨花开,该属个白狐种类,却因着那两条红盛的狐尾,一度被族人排挤在外。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后来亏得祖上太太太爷爷从人类那听来一个滴血认亲的法子,往了身上试了一试,才使得她终于得到认可,但从前受的那些排挤仍在心底无法遣散。故此,她特别不喜特别这个词语,从前不喜欢,如今也很不喜欢。   一个问狐臭,一个说特别,当真是不把她花檐放在眼里。   脚底又一阵清冷的气息慢吞吞地拂过,时辰将至。司命见了花檐这个怒,想得却是正长身体的少女心性上多半很叛逆,一言半句不打紧的话听着也受不住,遇到这时候,得哄不能激。尤其是这种即将要送她去历劫的时候,更是得哄不能激。   笑了笑,“嗯,你不特别,你修了仙就更是不特别了。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话末还颇慈爱地加了句,一个字,“乖。”托的是个正经。   正经得使花檐更是怒了,现今她已经五百四十九岁,她的生气便是大人的气,当成孩子来哄实是大大的屈辱。   转身往下山的方向去,“老子回家!”迈出两步,想到十万栈道又折了回来,瞪着司命,“老子历劫!”   被搁在旁又看了会戏的温介揶揄笑过,看司命反倒作了个松个口气的表情,续执起术法将停在半途的光朝厚泽的云雾中逼去。   “开始了。”   一声才起,当是时,清冷的雾风绕了大半圈子从石子古海上拂来,比之前更是强劲。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立在海岸边的人束好的长发被风舞得缭乱。花檐手挡前方,半眯着眼看,一束结成的彩光霎时穿过云层,开破了一个巨大的天洞。   耳畔风中古老的歌谣在被悠悠传颂。   在花檐看不到的视野里,磅礴的混沌之气从开口更是汹涌溢出,渐朝着石子岸边靠来。   “有什么要嘱咐的就快些,吴格已起,混沌之气,不能用时,那戾芒是你我二人都扛不住的。”温介收了态度认真道。   司命颔首,转过头欲再交代一些与花檐,全然忽视了花檐那副仍憋涨着怒气、很有少女叛逆气的表情。花檐已经说了历劫,他觉得没什么可担心的。Www。。com   而此刻的花檐,看着破开的天洞,就像看到回家的路般,先开了口问,“跳下这……这什么……”   “吴格,上古遗留的一处诸世轮道。”司命提点道。   花檐眼中动了动,续问,“呃,是不是跳下这吴格就是凡间了?”   她的这个问题着实是有毛病的,历劫处的凡境虽是凡境,但终归是历劫人的凡境,与回家有很大差别。听话人听得自是误会,司命点了点头,道,“入了吴格圈,确是凡间了。小花檐你……”   话还未落完,视线里就极迅速地飘过了一袭红衣,红衣还带了些自然而清净的味道。   司命神色顿变,看着红裳混入云雾之中,已经再拉不住。只听一声怒吼从混沌吴格里传来,“再见!”   再见,说的大概是再也不见。   转即便无了影子,偌大的石子古海,耀目的天光在慢慢往中心聚拢,粼粼光线渐地消失。而奔腾着的险些失控的混沌之气随着聚拢的天光正往古海中回去。   司命愣住,一时茫然起来。他前面的那个哄看来竟没什么用。   悠悠带笑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时机刚好,死不了的。”   司命扶额一叹,掏出袖中的酒葫芦,“我本带了酒想留着给她喝上两口再走的……”心中可惜好不容易才从苏弋仙者那诓来的这么一壶。Www。。com   温介摇头笑道,“星君对那丫头可非一般关心。”   司命不否认,将手中葫芦递过去,“好歹养了几百年,罢,这酒予上神为一份谢礼吧。”   “这回倒是诚意许多。”温介接过,选了方地坐下,畅快饮了几口,见司命那心不在焉的神情,安慰道,“放心吧,没你的护灵,吴格戾气也伤害不了她。”   闲谈之间,周身的风向变成从陆岸吹响石海,司命看那石海之中,混沌之气已经隐然得不露痕迹,云雾依然自在悠哉地在海子上翻腾。脚边红华被挠得时不时晃动。   有人闯入的痕迹被掩饰得很好,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司命不放心,又问,“你怎觉得不会伤害她?”   喝了几口小酒的上神温介晃了晃酒葫芦,轻飘飘地过来一声看似不怎么相关的应,“你的狐狸从哪来的?”   “人间一座聚了许多妖物的山里的,怎么?”司命偏过头去,不明所以地回答。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温介摇了摇头,又问,“你知道本君为何问她狐臭之事吗?”   被提到这桩司命心里隐有些堵,大概就因了这狐臭问题花檐才那般闹。原本觉得同眼前的这位上神讲知识不合礼数,才略略简就,怎知道那只狐狸就闹出了脾气。   现这样想着,司命极不客气地瞥过去,“难道不是因为上神缺乏常识?”   温介听了不怒反笑,“诚然本君被从你那看来的话本毒荼得有些深,可纠于味道,实是我的一种担忧。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担忧什么?”   温介的笑意更浓,她抬起头望向东方极天,缓缓应道,“我自幼长在须臾山中,山中的气息已然成为我血脉中的一部分。出世之后我本以为这天地间除我之外再无须臾之人,然今日……”   停住,置酒入口。   司命这时似想到了什么,接起,“你是说花檐……”那脸上的的神色却是难以置信。   温介咽了口酒,点点头,“你揣测的没错,那小狐狸身上有须臾山的气息,和平常山中的自然气味全然不同。”续又点点头,一声诚恳的赞,“你的狐狸,确实很特别。”   司命没有接话。若是真来自须臾山……确是特别,可自遇见起便就只知那只狐狸一直长居于花檐山,若说是从须臾来,怎会这九天几百年都未发觉,何况自己生逢了异象时,当即就被寻回了九重天。   半响,犹豫着问,“若是从须臾山来,历劫命格之事,是不是会格外的重?”   他很担忧这个问题,洪荒天外之物的命格不受他的术法约束,出了情况,怕是连修补之事都极难做到。诚然修仙之事是他提出来的,但并未想过让那只狐狸受个大劫大难,星祠的仙侍并不需要大劫大难才当得起。只是若是真受了……   此时喝了点酒的温介已经捏起云诀,己身驾到云座之上,听到司命一问,回身摇了摇头,慢悠悠道,倒比原先的却有些打趣的意味。   “若是从须臾山来,连个寻常的劫都历不过,那可真是不像话。”又一声,“你该还是会有需要本君的时候,非必要之时,别自个冲动去了。听闻你已经休整待着去陪那小狐狸历劫,本君还是劝你别节外生枝。”   一番话来自肺腑,当算得是朋友能有的关怀。   昂然立在古海岸边的星君轻笑,“司命自有分寸。”   温介亦是笑笑,便往了九重天外去。   司命回过视线来,再看一眼这刚吞没了花檐的古海,掐算了下日子,花檐穿越吴格到达人间当还需三日,在此期间,只要吴格无事,这历劫当还是会顺顺利利的。   既然花檐特别,天机阁的那位老人总能知道一星半点,不如趁这时候去走一趟,等花檐开始受劫时他也好有个准备。微叹了口气,转即亦朝下山的路走去。   刚抬起脚步,突然听到愈来愈远的声音自云层之上传来,云座的那尊上神混不在意地道,“说来,不知你是不是忘了这十万栈道只是我闲来修修打发时间的,没什么禁锢,你们这些懂术法的,其实只要捏个诀就能上来……”   “……”   司命心中默默思量,就花檐那副又懒又泼洒的性子,等历劫回来,还是阻止她再见到这个文谷上神的好。 第九章 王城百里 - 萌狐有嫁 - 司鬼芜象      三月末尾。   一场梨花带雨淅淅沥沥地洒在王城每一处街道上,带着些许泥土的芬芳,空气中湿意盛然。酒馆里的喝酒人也不再像冬天里那样喝酒,只可尝些温甜的,浓而不烈,倒教了几人聚在一起闲谈寻乐。   一位长得精廋的客人开始挑起了休憩时分的话题。   “不知你们听说没,百里家的那些女儿们间又闹出了笑话,说是那向来看不惯小妹的三小姐,趁着姐妹们结伴外出赏春,将其推进了城东的碧渌湖中,那可是百里晔百里大人最宠爱的幺女啊,被捞上来时,都昏迷了几天,也不知会不会再醒来……”   几人听得嘘唏不已,纷纷叹女人毒蝎心肠,连亲人都闹得分外仇恨。叹着叹着话题又扯到世道人心上去,又一时侃侃谈聊起来。   而话题中心的城南百里家此时却静得出奇,一大群子人守在百里家少小姐的闺房外,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仿佛是被这一场春雨打湿了千言万语。   一名性格活泼的丫头憋得慌,欲对另一个相好的丫头说些悄悄话,被大管家一眼凶色瞬间剜去了心思。   大管家板着脸低声教训,“收了那点燥动,全心全意待少小姐醒来,才是我们该做的事。”   丫头连忙认错,头埋得更低,“是,奴婢知错了……”   气氛又平添了几分沉默压抑。Www。。com   .   等温和的阳光沿着打开的窗户照进屋子里时,仿佛睡了很久的花檐睁开惺忪的眼,头脑昏沉。吴格中事已经忘记,清醒了再看一身衣裳素粉,全然不同与她原先穿的那件。   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历劫的这个路与十万栈道的那个路有很大的不同。而今,她大概是占了别人的倒霉命格了。   抬手揉了揉,挣扎着起身来,一双很温厚的手扶到后背上,附带着同阳光一般的温和的声音。“好孩子,来,娘扶你,娘扶着你。Www。。com”   声音里还夹杂些许欣喜和惶恐。这样的语气花檐从前从未听过。   偏抬起头,这才看见有一名穿着金贵的妇人坐在自己的床前,面容精致整洁,却掩不住眼里藏着的那份疲色。妇人见自己的打量,弯唇一笑,露出的这个笑很是温馨很是真切。   花檐顿时对妇人生了几分好感,朝她回了友好的一笑。   谁知这一笑,妇人眼里竟盈盈含了些泪水,下一刻就把她拥入了怀里,“真是苦了我的阿荀,是为娘的不对,是为娘的不对,为娘不该让你跟着那些心地恶毒的贱种出去,是为娘的不对……”   接连而来的重复道歉让花檐有些眩晕。Www。。com从话里听,只是隐隐有些明白,这个长得很慈善的妇人应该是自己替的这命格主人的母亲。这般大动作,兴许是替命格之时,这副身体也出了些状况。   花檐想起自己以前看了的那许多大宅院子戏,连忙想照着话本里的类似场景类似对白来安慰这位妇人,话才组织好又刹住。   花檐猛地想起自己是光顾着跟司命生气才跳下了古海,关于历劫种种都没来得及听司命个细交代,且不论交代这猜不着如何发展的劫,就连让司命他派遣一分身前来做护卫一事也没讲半分。如今这人生地不熟,她连个术法都落没个干净,要在这里以人家女儿身份生存应该是相当困难。   毕竟这是她第一次做人,多少意外她完全不敢想象自己能解决。   细细思考了番,花檐机智地决心照着话本做另一件事——假装失忆。   对,失忆。那些穿越类的话本通常都如此写,什么再次醒来,所处朝代完全不同,这个聪明的女子作出失忆状以套出自己的处境。旁人虽惊,也无可奈何,几把同情泪,便会仔仔细细地将女子周身之事说来,甚至连人家之前养死了几盆花花草草都能交代个清白。   以她如今的状况,只消照着话本演就好了。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管你是家宅布衣还是宫廷贵族,不过若是女生武侠那便是更好了,她打小爱打架,想必江湖什么的,生得豪气,死得壮烈,那样一劫历得应该还是不错。   古语说,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她觉得那句话说得极好,曾一度还把它当成了座右铭刻在了花檐山生长最快那棵竹子上。后来那棵竹子确然还死得很壮烈,雷劫之中,风雨交加里,劈落了半截。   因了身体不适,这样暗自遐想中,又被一阵头痛唤回过来。   才想起了正经事,惶恐状轻推开妇人,作足了迷惘的神情,迟疑开口问,“这位姑娘,哦不,这位大娘你是谁?”   “大娘?阿荀你叫我什么?”妇人眼里一片惊愕之色,下一刻语气落得凄凉,像是瞬间老去了几岁。Www。。com   花檐心念了阵阿弥陀佛,狠了心,继续迷惘地摇头,“我不知道。”   说得是极无辜无识,言语间还照着话本里的方式缩到床里边角,双手捂紧了被子拉至颌间。   妇人的疲色愈发显露,一双手颤颤地停留在空中,还保持着拥抱的动作。侧背着光的脸上看似千回百转,泪水隐隐在眼眶里打转,花檐怯怯看去,妇人的泪就流了出来,仿佛有一阵阴寒的风,把冰霜从光枯的枝桠上吹下。Www。。com   这样的比喻着实不怎么好,却是应景。   如今,花檐瞧着这位所谓的阿娘,觉得她很难过,还是因为她而很难过。她自生下来便没了母亲,对于母爱这种东西只得旁观别人的,从来就是看看就罢,所以从来不晓,这世上有人因为自己难过是这样一副样子,也从来不晓该如何是好。   “我的阿荀,阿……阿荀,竟是不认得娘亲了。”妇人颤着声音道。   花檐不知该如何好,只得压抑了声嗓,默不作声,目光打量其他处,几位围在妇人旁站着的头顶两个小包的姑娘低头抽泣,那模样弄得她也跟着不禁一颤一颤的。   又游离了目光观别处,才发觉眼前的这个屋子,杂七杂八的物什倒是齐全,虽看着不大有用,倒是雅致,屋中端放着一尊青烟氤氲的香炉,虽不是自然的清淡,但闻着却很舒服。   看来我真成了有钱人家的女儿。花檐脸上迷惘,心里有些满意地想。   突然听到一声吱呀响,作哭状的妇人怔了一怔。花檐瞪足了眼朝门边望去,只见一个鬑鬑颇有须的中年男人急走了过来,萧萧肃肃,俨然有着一家之主的风范。   瞧着那目光,大抵是给自己做爹的人。Www。。com   只看中年男人阔步至床前,眼含温情地看着她,又一声急切地问,“我的乖女儿,怎么样?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   被一声哭啼的“阿晔”唤喊打断。   花檐趁机把脖子往被子里缩了缩,人又往更里边角缩了缩,默默地看着被自己弄得很难过的所谓阿娘扑到中年男人怀里。   妇人哽咽道,“我们……阿晔,我们的女儿失忆了。”   一句伤怀省去了花檐这少时间里思出来的很多表演。   .   又一天,酒友们甚是心意相通地聚到了一起,当即结成一桌席,依次就坐下来。遇趁着天气好转,多喝点酒。   时常是话题带头人的精瘦短干的中年男人,拿起酒坛大饮一口,畅快赞到掌柜的果然拿来了一坛好酒。又坐正了身子开始说:   “上回咱提起的那个百里家的丑闻,不知你们后来听过没?”   众人配合地给了个摇头,精瘦的男人心满意足地接着续道,“那推下河的百里少主倒是命大,活了下来。只是听说心性记忆被那碧渌湖全吞了去,现在百里家发起王城几大家招阴阳师去湖里收妖,大概是以为收了妖,那从前的少主就能回来了。”   听得认真的一人问起,“难不成现在的少小姐很痴傻?”   精瘦的男人摇头,“这情况我不是很清楚,我家不是卖豆腐的么,常年在生意上与百里家也有些接触。昨日里我挑一石家制的豆腐送至百里家时,听到府里的丫环们在悄悄议论,她们的少小姐失忆了,从前的人事忘了倒罢,连同那些时常的礼仪规矩也忘了大半,从前的小姐从来不会狼吞虎咽地在片刻间就消灭一只鸡。”   停下来喝口酒,又接着说,“听说百里晔大人气得将那个推了少小姐的三女儿赶出了家门,那三女儿其实长得也不错,谈门好亲事,兴许还能为百里家赚一笔,唉……”   “那百里家这回可要为女儿们折煞许多了。”另一酒友惜然叹一声。   王城里的酒客多得是单身的汉子们,多也怀揣着英雄救美怜香惜玉的美好梦想,想着那失了心的少女和被赶出门的美丽姑娘,几名酒客点头表示认可,都不禁开始惋惜。   其中有一酒客似是不满众人这都开始作起的妇人状,高举起桌上的酒坛,大喝兴道,“哪里管得了这些,我们这些俗人听听就当场热闹罢,来来来,继续喝酒!”   几人回神过来,明白了自己较真深了,摇摇头,又继续轻佻细侃起旁的。    第十章 井巷街头 - 萌狐有嫁 - 司鬼芜象   春雨催叶剪落花,入戏时已是四月初始。   占了凡人姑娘这个身子几日,花檐通过假装失忆这个法子,同那些穿越话剧里的女主一般,未费什么心思就了解到了自己的家世背景及亲友关系。   替了的这副身体主人名叫百里荀,出生王城大户的酿酒世家,在家中是个幺女,正值豆蔻,极受父母宠爱。   父亲百里晔中年发家,以一坛祖上失传已久的祖上名酒“思礼”名冠京城,从而重新振兴了世家。母亲原是个小户人家的闺女,名唤柳素,人前皆称百里夫人。这倒不是说百里晔就这么一个媳妇,男人贪腥,沾花惹草之事时常也会做,也娶了几房妾室。家中两位兄长三位姐姐,除了长兄,皆不是百里夫人所生。   只是百里晔贪得不过分,糟糠之妻不下堂这样的道理懂得,对正妻及正妻产下的孩儿才真正的宠爱。Www。。com   然天下之人,集了万千宠爱的向来没好下场,更何况是没集满万千宠爱的。因了亲爹亲娘的宠,百里荀那几个旁出的姐姐对她是极其嫌恼,百里荀自是受不住,努力去讨好姐姐们,成效却不怎么大。   独同胞的哥哥对自己稍稍好些,但说是好,不如说是冷淡。   醒来这几日里,受了爹娘关怀,受了仆人照顾,也受了姐姐们的恼恨,但那位同母所生的哥哥,看向自己始终就像是看不相干的人。   不过花檐倒是很满意这样的哥哥,她来历劫,累一生死去便好,被恨最好,不被恨,那就极不相干的眼不相扰也好。   身子骨恢复了起来,闲着坐在亭子里磕爪子。Www。。com长着一张很和蔼的脸的老奴又讲起小姐出事那天,语气愤慨又无奈。   花檐认真听着,也不禁感叹,这个百里荀当真受了个尴尬的命格。   “那日少小姐硬是跟着那几个小姐出门,拦都拦不住,那三位小姐还一直……老奴看着就心疼啊,不想当真就出了事。”   “大概是人多了热闹嘛。”花檐表示理解,煞有介事地为这副身体的前行为作解释。   老奴一下子就激动起来:“热闹个屁!这回是三小姐,不知道下回还有什么,寻常就受欺负,以后还不晓会闹几回,少小姐善良重情,可那些个狼子野心都不是,要是有下次!有下次……老奴誓死也要阻止少小姐跟她们混!”   花檐被这激动吓住,未料到看似瘦弱的老人突然如此精神了,神色怔了怔,良久憋出一声:“你不用死的……”   时至日中,春风懒洋洋地穿过长廊经过花檐所在的亭子里。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磕了一堆瓜壳,花檐拍了拍手,再喝了口茶。瞧着天气甚好,决心不再与老人家闲嗑,便起了身,打算趁着爹娘忙着收妖的时候出去走走,看看这人类的街道的长什么样儿,顺便寻寻司命、或是司命的分身。   老奴急急跟了上来:“小姐去哪,难道你又要……”   花檐无奈摆摆手:“失忆太久,我想出去走走,很快就会回来的。”   “小姐你能找到路?”老奴声音在身后紧接着回应,略带质疑又略带鄙夷。   花檐横眉回瞪一眼,老奴提到的这幺蛾子,实是说到了她的痛处。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曾做狐狸时她的嗅觉极灵敏,从来不会迷路,从来都是看别人迷路,可如今百里荀这个身体智力很明显的摆在下乘,能分得清东南西北就委实不易,独行还真不合适。   “我又没说我一个人去。”后知后觉地扯道。   “方才打发小贝去厨房找吃的了,嗯,回来时你叫她跟上来。”又一正经地扯道。   逢着城里的阳光正暖,几分适当的温度将空气都变得热情起来。   走出家门,花檐晃晃悠悠左右看看,寻思着司命会变成什么跟在身边。   诚然自己一时气极在他嘱咐前跳了吴格。可毕竟是一时生气,这会她已经气消了,像司命那般善良正直的神仙应该还会比她早一会气消才对,应当早就化了个物什或人类模样跟在自己身后才对。Www。。com   毕竟,有约定在前。   这样思衬中,花檐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起在被一条大黑狗跟着,心中一惊,又见大狗不停地对着自己汪汪汪,便蹲下身悄悄地对其问,“你是司命?”   大黑狗只是一如既往的汪汪汪,半响没说出一句人话。   原来司命的化身能力竟如此不济,花檐甚是惋惜地摇头叹,了明于心地道:“你能来,我很开心。”看着大黑狗更是睁大了眼瞧自己,摸了摸狗毛,特有诚意地再道:“放心吧,以后我来照顾你!”   忽一名长得粗狂的男人急跑过来,花檐以为他是要路过,忙让了道,却见他对着她才找到的司命吼:“老子是要带你去打猎,不是让你来泡姑娘的!”   大黑狗更是贴近了自己继续汪汪汪。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一双大眼近距离看来委实很是委屈。   花檐怒了,区区人类居然敢当她的面这么吼司命,简直是对她大大的侮辱,站起了身瞪看着男人,粗喝道:“你这么欺负老子的恩人你还在老子面前自称老子!你这样你是当老子吃素的吗?”   男人这看到眼前稚气未脱又一脸生气的少女,有些莫名其妙,愣了愣神:“这是我家的……”   “你家的?你跟他才认识多久,我可是……”   “三年。”   “哈?”   男人有些不耐烦:“我说,我这条狗我养了三年了,我亲眼看它生下来,又亲手把它养大,我就靠着它打猎赚钱了。Www。。com”瞧着花檐震惊的表情,很有信心地反问道,“姑娘你真的看清楚了吗?”   “我……你说三年?你刚真说是……”   花檐愣了半响,神色抽了又抽,不信再问:“那……那他为什么跟着我?”   “我不是说了它在泡姑娘么?”男人的不耐烦又信心又多了几分。   “……”   对峙沉默。打猎的男人放心地松了口气,得意地从呆住的花檐手中夺过狗,单手提起其耳朵往远处走去。   大黑狗仍还是不死心地汪汪汪。她很想一巴掌拍死它。   在原地跺了跺脚,抱着拍死大黑狗的歪想继续朝原来的方向去。然同样的误会不幸又犯,走了一大段路子后,有鸟亲近,花檐好奇,没刹住心思就抬头唤司命。   一坨鸟屎砸中前额,热乎乎的,不偏不倚,正砸中。   误以为是司命的鸟在暖暖东风里扑翅愉快地飞走,一阵刺鼻气味顷刻间强势地占据了大量呼吸的空气。   花檐反应了过来,颤颤巍巍地不敢动,咬牙切齿地看着刚拉完的燕子扑腾扑腾朝远方去,恨不得立马奔上去把它剥了毛下锅煮。   适时侍女小贝赶了过来,花檐激动地、又颤颤巍巍地转过脖子,“有没有手帕?”   侍女走近,见少小姐额上那……吓得一惊,“小姐你怎么惹的……”   “没事,认错了人,认错了人。”花檐敷衍干笑。   .   循着落日的光辉映红王城每一处街角,万家灯火开始陆续被点亮。逛了一圈都没寻到司命的倒霉花檐气馁地携着侍女准备回家去。   一个赶着回家的生意人对她吆喝,“姑娘,买点豆腐回家吃吧,三文钱,都卖给你!两文钱,两文钱……吃豆腐可美颜润肤嘞……”   花檐顿住,看向在吆喝的人,甚是讶然。   这一讶然自在于,花檐从前没有见过真正的豆腐。花檐只知道话本里男的抱住女的那就叫作吃豆腐,或者男的抱住男的也行,还有些女的抱住女的亦是八.九不离十。   然行那些事都讲究意境,花前月下,惠风和畅处,或是有轻轻软软的丝弦声相伴处,再不济,也得个巷陌拐角,四方寂静。Www。。com   可是这世风日景下,大伙都忙着回家,这长得一般的实在不具诱惑力的大叔竟叫自己吃他的豆腐,竟然还叫自己花钱吃他的豆腐。   讶然一阵又不禁叹,这大叔的智力真真令人担忧。   虽说活着就要有自信,但人长成这样还十分有自信,就显得十分盲目且十分愚蠢了,必须得有人来提醒才是。   花檐顿觉得自己很有使命感。   于是,很有使命感的花檐就开始小心谨慎地劝:“大叔,我不想吃你的豆腐,建议你把面容整一整,”又指了指身旁的婢女:“你看我身旁的这个丫头,她的豆腐我就想吃得很。”   生意人愣是没反应过来这话中意味,咧嘴笑道:“姑娘真会开玩笑,我只是个生意人,又不卖身,要整什么面容?”   花檐听罢心知方才那一对比大叔没明白,但能扯到卖身上,看来还是有点成效,于是便不顾侍女的拉扯在豆腐摊前蹲了下来。又耐心道:“其实卖豆腐和卖身本质上是一样的,都是赚钱对不对?”   大叔茫然地点了点头。花檐满意地续道:“卖身呢,要皮子好,卖豆腐也一样,你皮子不好,人家没什么兴趣想吃你的豆腐,所以更不会想花钱买,是不是?”   生意人摇摇头:“我这豆腐皮子挺好的啊。”   花檐扶额,意欲再劝,顺手拍到了生意人的肩膀上。   “其实……”   才吐出两字,突然被一阵清朗愉快的笑声将话截断。   “哈哈,百里家的荀小姐还真是有趣。”   花檐一惊,抬起头来,见相隔几步处,黄昏下站着一个高瘦的青年望着自己,青年穿了一袭绣金纹的沉紫长袍,长发在微风里飘飘逸逸,只随意扎了一下,衬得晕和的光里修长的身影,一派风仪恍若天人。   花檐看着,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胸口炸开,很熟悉的很熟悉的东西,仿佛能开破很久远很久远的光阴。但是她想不起来,越回想竟越难受。   她确定自己从前没见过这个人,只是,却不知百里荀是否见过。   “你是?”   紫衣青年听了只是笑,不答,任着花檐打量,许久自顾自地朝了远方走去。   “我认得你就够了。”   远了一大截路又飘来一句,“耐心等待吧,小丫头,很快,我们还会见面。”   虽远矣,声音却清晰如注,约莫是想炫耀自己的嗓门不像外表那么柔。   花檐心想着,方才被打乱的心情此时已经消失个七八分。又因没得到个正常的回答,本着求知欲强的心再问起正看着那道人影出神的侍女:“你认识他吗?”   “回小姐的,小贝不认识。”侍女回道,毕竟谈的内容和美男有关,回答间竟羞红了脸。   “那看来我也不认识。”花檐若有所思地给方才那位遇见的美人儿下结论。    第十一章 先吃烧鸡 - 萌狐有嫁 - 司鬼芜象      星祠宗门大方地敞开,禁锢撤去,目光落处,一袭荼白衣袍翩翩静立在大星盘前。墨法从他悠悠展开的书卷上游走离开,飘然吸进靛青泛光的球形星盘中,天顶二十八宿象瞬息变幻,一格子化出一方凡境。   君莫歌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司命工作,只是却难得见司命如此认真肃穆。   立在幻境中心的青年一步一步编制命格,面色冷淡,倒像是入神太深。   “你不是请了百年假么?”君莫歌好奇问。   “假前安排。”司命淡然道。   “你个闲得慌的三殿下怎会知道我们小神的辛苦。”又一意味深长的嘲讽。   “呵呵。”君莫歌吃了一噎,随意找了张椅子坐下。“算了,此番过来原是要送个物什给你。”   见司命瞥过眼来,咳了声续道:“从前不是有个特爱慕你的女神仙么,不晓犯了什么错,被神事部罚到去守妖山伽具,临行前托我传达心意。Www。。com”说着从袖中拿出株根茎泛红的植物。   乍看之下这株植物无甚特别,无花无叶,单从枝桠,瞧不出种类来,说不上喜不喜欢。   论色相与修养上,司命在神仙中谓是上品,加之仙位是星君,位阶不大不小,就门槛也是挺容易跨过。故万年来追司命的神仙们确是很多,随着后来风气开放,追他的神仙更是多了,不仅女神仙追,男神仙也追得紧。   君莫歌一提及,司命也有些印象。要说那万年里追他追得特紧的,莫属那位叫白摇的女上仙。白摇身为花神主妄莲之女,担着一个百花神的位子,姿色与神识都十分不错。   只是那样的姑娘做得来朋友,于情爱终是勉强。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那几千年阴魂不散,令人现想起来还不由得发颤。   “不要。”司命斩钉截铁地拒绝道。   君莫歌笑了笑,将植物扔到了桌上,“不要就自己还去!我可不替你跑腿!”   司命懒得理会,旋即继续专心调协命格。   墨泼洒,在一方凡境中停下来,须臾间仿是万物寂静。天顶幻象里明艳少女立在黄昏街头,神色茫然地目送着桥头修长人影离去。   君莫歌刚捧起小仙侍泡好的茶,揭盖的动作一滞,瓷白盏盖顷刻掉落在地。   站起身子走近:“这……怎么会?”语气激动,眼里尽是狐疑。   亦看着幻象出神的司命见君莫歌反应如此,收回执笔画书的手:“怎么?”   “你清净惯了,确是少闻这四海八荒的人物。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君莫歌神色少有的凝重,“若是没记错,那是魔君真夷……虽我只见过画像,但洪荒之画向来是取各人气泽入底的,那种压迫感……我记得很清楚。”   司命怔了怔:“你是说,小花檐遇见的这个人是魔君真夷?”   君莫歌续一讶然,“那小姑娘是你的狐狸?”愣了愣,自己也不信起来,“那是我记错了吧,那小狐狸怎么会认识……”   正自我怀疑自我纠正着,忽一阵风从身旁掠过,回神过来,刚认真做着假前工作的神仙,已身驾到云座上。   “你去哪?”   司命皱了眉沉声道:“小狐狸的命格确是有些诡异,我得去一趟天机阁。我原想完成这点零头事再去,现在想来,还是迟不得。”   “可是……”君莫歌想我确然是有可能看错了,又作罢,瞥到桌上司命碰都没碰过的红株,“那人家送你的植物呢?”   “丢了。Www。。com”云层深处声落无犹。   君莫歌抽了抽,想果然白走了一程,又叹了声自己果然是太闲了,随即离开。   .   人间四月雨纷纷,杏花湿叶打点着王城的景色,一派兴然宜人。   只是花檐却没得机会出行与这春末风光陶冶陶冶,一夜解个馋的醉意后,便是冰冷的地板接待她的双膝。   百里府上,大厅堂前。顶着饥肠辘辘的饿感的花檐低着头跪在了地面上,而正座上的雍容华服的夫妇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着她。   凭着眼力,花檐看了出来,那位所谓的阿爹更为愤怒。   阿娘虽气,却是在一旁劝。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我们的阿荀好不容易从鬼门关回了来,不过犯个错,你计较这些作甚。”说话间使眼色让奴侍递上一杯茶,又劝:“规矩可以慢慢再教,从前你也没这么管束她啊。”   百里晔气上心头,接过茶饮了一口顺了顺,仍是气着续道:“你说说,我们百里家的哪个孩子会偷酒喝,偏偏还偷了我就要上奉的贡酒!”   “你也说她是个孩子啊。”   花檐默默扳手指,被说成孩子,总有些不好意思。怎么说,她已经活了五百多年了。不过擅自拿了家中的酒喝,就被当成罪人和孩子对待,想着就觉得很别扭。   更何况那酒味实在是不咋地,之前听老奴解释,百里家是王城著名的酿酒世家,还有些得意。这才兴致盎然地跑了酒窖抱了一坛子,入了喉尽是失望,味道极一般,都较不上九重天上那些酒味的万万分之一。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只得算是勉力解个馋,怎么大家都这般一惊一乍。   恍了会神,头顶前方阿娘的声音在唤:“阿荀,你快解释解释怎么拿了酒,你阿爹也是通情达理的人。”   花檐顿了顿,抬头望了番正座上生气的阿爹,又望了望心急如焚的阿娘,再顺着瞄了瞄旁观的那几大房姨。极认真地将原因想了个明白,鼓起了勇气,仰头认真解释道:“阿爹,是你忘了锁门了……”   又再三思考了自己这番解释,想想确然是这样没错,接着补充道,“阿爹你要是锁好了门我就进不去的。”   心想这已经很是诚恳很是诚实。   谁知正座上的阿爹听得却眼珠一瞪,拍案站了起来。“你……”   花檐被震得身子不由往后挪了挪,接着那个“你”字道:“我错了。”   接得很快,只是这个错,接的时机却不对。百里晔才被气到,听了这句,心里的怒更是被激得烧个旺盛。   “你还知道错!给我哪里都不准去,抄一千遍家训!要是再记不住,就再抄一千遍、一万遍,抄到记住为止!”一声震耳的怒喝在厅堂里响起。   花檐被这声怒喝晃得头脑发昏。   昏回来时阿爹已经拂袖生气离开,原来不敢大话的那几房姨这时也不禁传出了几声讥讽的笑。   寻常温柔的阿娘眼神又是气又是痛地看她,“阿荀,你怎变得……变得……”半响没说个话出来,眼里涌上了泪,生气地甩了甩袖子离开。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花檐愣在原地,看着这种情况发愣。   她觉得自己没说错什么话,她拿的是自家的酒,阿娘问她怎么拿的,她亦是老实回答了,然而这一回答反倒更教这本来就极危险的处境变得愈加的危险,她想自己在山时,哪个小妖小怪什么的,犯再大的错,只要诚实,她通常都能大度原谅。   心中叹,从前看人间卷的话本,便觉得人类世界不可理解,如今亲历过来,竟比想象中的还要复杂许多。   突然一双白皙的手扶着自己来。花檐愕然抬头,余光里周身旁观的人也散的差不多了,家姐百里棠在对自己友善微笑。   “起来吧,抄好家训就好好跟阿爹认个错,阿爹气一消就没事了。”   声音温温和和的,像生气前所谓的阿娘。   这是花檐听到家姐百里棠对自己讲的第一句话,她从前只晓得这个姐姐与自己并不亲近,却从不晓,她会主动来靠近自己,关怀之话说的这般,如出自肺腑。   听得不知为何,莫名地鼻子一酸,蓦然生出一丝孤单的情绪来。到底是凡境与妖山有别,这里有很多她不知晓的规则,即便是看再多的话本也未必能学来。   人与人之间的亲近生疏兴许也不是那么好说明。   花檐想了想,头皮有些发麻,忙推开了欲扶起自己的手,“我还需要想一想,我……我……”想来想去半响没想出个所以然,自己站起了身子,独自朝厅堂外走去。   “阿妹……”   “……我去抄家训。Www。。com”   厅堂门远,回廊冗长幽幽如传说的黄昏之道。   花檐一人在长长回廊上走着,有婢子跟上来被她摆摆手就遣退了。   心里惆怅,突来的历劫变化并不轻松,倒不是觉得委屈,只是渐有些无力。   她想让司命留住自己的记忆来历劫未必真是一件可行的事情,她曾是一山之主,大大小小的妖怪精灵都听自己号召,活的无忧无虑,那些和司命坐在一起喝酒的日子富足而美好。而如今,除了这些回想,她也已经开始陷入尘世挣扎中去了。   这大概就是所谓历劫吧。司命许她能酒肉饭足,却没说没有代价。许了她会陪一劫,倒怕也是就围观一场戏罢。   只是……抄一千遍家训这样的事情,简直比十万栈道还虐待动物啊!   花檐想着,痛苦的心情立刻顷显脑海。回想从前都是逼迫妖怪手下们读书识字,自己只是安心做一个文盲。文盲久矣,早就很难教化了。更何况,那什么家书的,貌似前几日清理房里物什时,已经被自己随手丢进了池里……   思及此,无限悔恨。   沉浸于悔恨思衬中的花檐缓慢挪步前去,未看到正前方有人正走来。还在发愣中,就撞到了一方宽阔胸膛。   是哥哥百里商良。   花檐忙往后退了两步,尴尬笑了笑:“长哥哥好。”   笑着便悄欲从侧穿过继续前进。   百里商良却不紧不慢地拽住了她的手,亦是笑了笑:“怎么像只见了猫的老鼠,这样怕我?”   花檐心里瞪,你才老鼠你全家都老鼠,想了想骂他全家就等于绕回了圈子骂自己,讪讪收了歪歪心思。   抬头对上那带笑的目光:“呵呵,没有,绝对没有,你看错了,呵呵……”   暗地使力欲挣开手上的束缚。   寻常对自己很是冷淡的兄此时却似乎心情很好,那副表情似是看出了花檐的心思,而手却没有松开。另一只手又覆上了花檐的脑袋。   “许久不见,阿荀倒是长大了些。”   花檐心里飘过又一阵鄙夷,她还真是被无视的彻底,明明常都见的,她都知道他常调戏府上的哪些侍女。母亲身边的小竹,还有二姐姐的那个爱穿粉色衣服的小姑娘,她闲来误打误撞可是看得清楚。   许是掩饰的太好,这边鄙夷之心还在开着小炉火,那边百里商良已经放开了花檐的手,又单臂挽过她的肩膀,笑道:“走吧,趁兄长今日得空,带你去城里玩玩。”   花檐脑袋一缩,偏了偏身子,诚恳地笑着拒绝,“不用了不用了,我还有……”   “饿了吧,是去城西吃烤鱼还是到城北吃烧鸡?”话被打断,百里商良圈着更是紧,已然摆出了一副苦恼的样子。“城西的烤鱼用了秘制的辣酱,味腴鲜美,风味十分特别。城北的烧鸡,提到那有一家像是采用了百年循环老汤,烹制出来的表里酥脆,肉里嫩滑,连骨头都是……”   “当然是先吃烧鸡啊。”   在吃上面智商为负的,尤甚在吃鸡上智商为负的狐狸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    第十二章 逛青楼去 - 萌狐有嫁 - 司鬼芜象      还在花檐山时,有一天做山主做的甚是悠闲的花檐趁着司命又来看她之际,便向司命讨教起打发时间之法。   司命咳了声,顿了顿,悠悠地问过去,“去打架了吗?”   “打了啊,可是他们没吃你那丹药,力量上相差太大,我才出手就跑光了。”花檐打了倦懒的哈欠,气馁道。   “是么?”司命沉思半响,想自己确然给这小狐狸吃太多补丹了,斟酌着接道,“九重天外的那位上神温介倒是很有练奇丹的天赋,我要不为你讨一些将力量缩水的过来?”   花檐挥着拳头狠狠地白眼司命,示意他这种想法很愚蠢。   之后司命又陆续想了些不靠谱的法子,花檐皆觉得不甚满意。司命无奈之下,从衣里拿出一本才从弟子那没收的话本。   “不如我教你识字,你自己看话本?”   “话本很有趣吗?”花檐问。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司命想了想,郑重点头:“据说九天的大部分女神仙都爱看话本,你怎么说也是只雌狐狸,拿去瞧瞧吧。”   花檐便抱着一试的想法开始学识字,看起了话本。果不其然,不知不觉还真打发了不少时间。   然司命为花檐挑的那些话本,多是极单纯的。鉴于花檐的年龄考虑,司命将那些绘了大动作的言情文都小心翼翼地分开来。   却不想一天下界时,一本从弟子那没收来的小黄.文没来得及销毁,在喝酒闲谈时掉了出来。   花檐先司命一步捡了起来,又极迅速地翻开了书页。   “《春宠绘》,这本我是不是没看过……”   司命一口酒呛住,面色一僵,忙伸了手去夺。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花檐极灵敏地偏过身子,又四处翻了翻,“青楼是什么?还有这……这人怎么趴在那人身上?”   “……那是他们在打架。”   “好蠢的打架方式。”   摇了摇头,又指着一幅图上的文字说明问:“那这人‘啊嗯’什么?”   “……那是字幕错误。”   “好蠢的编辑。”   又摇了摇头,又指着下一幅道:“还有为什么打架时要……”问得让神仙君子听了面色是一阵一阵地阴沉下去。   司命看了看萝莉属性的小狐狸心里念了几声罪过。还没待那好奇一问落下,终是阴险地施了个定术,将书夺了过来。接着便是化出一把小火将书烧得干净。   接着才解开束缚,正了正嗓子,不紧不慢地续道:“你方才问什么?”   这桩事便就这般过去。   此后司命更是小心加之小心地为花檐挑选纯洁的话本予以打发时间,而花檐对青楼的那片刻好奇在时光洪流里很快就消失不见。   .   时至午后,白毛毛的霏雨又开始飘至大地。花檐一句“当然先吃烧鸡”落了后使了半响都没收回去。奈何使尽了浑身解数。   第一回合,先是一声委婉的拒。   “我其实不饿,真的真的不饿。”   “哦,那你肚子叫什么?”   “这叫腹语,我心里高兴就想唱歌。”   “是么,它唱的是不是‘我饿了’?”   “……”   百里商良胜。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花檐不放弃,再在关系亲疏上扯。   “可是我和你不熟呀。”   “那是你失忆了,以前我们挺熟的。”   “骗人,章伯说了,我们一直不熟。”   “那是他骗了你。”   “他没道理骗我。”   “有的,他是个萝莉控,他还以为我是妹控。”   “……”   百里商良再胜。   在说话上,花檐一向比较弱势,曾还是一只货真价实的妖怪时就时常在司命那吃噎。曾有时特地摆了个学生的模样去请教那位神仙君子,如何把对方反驳的哑口无言,神仙君子一本正经地回答:“没试过,没人需要我用到反驳。”   浑身解数用尽,花檐瞧着兴致好得很的长兄,很想请老医生来看看这人脑子里今日到底生了什么毛病。几番口舌暗战下来,饿感却更是强了,本就昨夜里喝了点酒后再未沾过什么食物。   摸了摸饥肠辘辘的肚子,犹豫了半响。想自己这不答应也得答应,横竖只是多花点时间罢。   终是没出息地任着百里商良很满意地像拽一只小鸟似的带了出门。   王城街头细雨斜洒。街道旁的四季青换叶,随着风过雨打,洒洒落下一大片。人们打着新旧不一的伞纷纷路过彼此,来来往往的陌生面孔聚成这座城里街头的熙熙攘攘。   花檐共着百里商良打的油纸伞,穿过那一双双尘世贪嗔爱恨的眼,仿佛身至于话本。倒不是小家心思,只是于几百年只守着一座大山的隐世狐狸而言,还真有些恍然如梦的感觉。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前些时还保持着局外人的态度,久而久之,百里荀这个身份也当了起来。   就像是花檐这个名字于花檐山而言,就该是浑然一体的存在。   绕了几条尚还陌生的街,百里商良突然停下。   花檐愣了又愣,不知这个哥哥要做什么。只见百里商良低下目光来,神秘一笑:“听闻阿荀你如今喝酒吃肉,俨然能敌过数多汉子,然而,天下汉子,大都是看多大风大浪的,并不只在吃喝这点态度上,所以,兄长问你,想不想更汉子点?”   花檐一时没反应过来,按照她看过的人间卷话本,没有哪个兄长会想自己的妹妹变成痴汉,而且司命说了,青楼是打架的地方,记忆飘到哪年看的一本叫什么的本子来着,也确是说青楼是个打架的地方。Www。。com   几百年里她自己打的架已经很多了,着实没什么兴趣看别人打架。   “不想。”花檐斟酌了会,摇摇头。决定跳过话题,指了指前方那条路:“我们去吃烧鸡好么,前面不远有个店铺的烧鸡特别香。”   百里商良眉毛一挑:“不想更汉子点,那兄长就自个乐去了。”   边说着边执伞自顾朝左前方门前站了几个花枝招展的姑娘的地方去,那地方挂着写着“攀春院”三个大字的朱红匾额。   头顶着蒙蒙雨的花檐心里怒了。天下竟有这样的人类,将顶着一千遍一万遍的抄书压力的她忽悠出来,居然还想自己自在去,而且丢下的还是自己的亲妹妹。回想那些妖怪亲戚间没有这样的,话本里也没有这样的。   你个奇葩你个奇葩,花檐跺脚,心里恨恨地咒骂。   “那你把伞给我!你让我个柔弱的姑娘淋雨这没有道理。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不行。”百里商良头也没回地拒道。   “为什么不行?”   “我也挺柔弱的。”   “你又不是姑娘,怎么会柔弱!”花檐咬牙道。   “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柔弱。”百里商良淡定反驳。   “……”   百里商良又一次胜。花檐心里暗暗发誓,等自己历了劫拿回本体后,要用爪子狠狠在这个所谓的哥哥脑门上抓几抓。   提起爪子,手却又有些痒了。百里荀的这副身体虽是健健康康的,但终归还是太弱了,离剑雨江湖太远。又想到长兄百里商良特地把自己忽悠出来,总不该是什么就这样丢下自己才对。难不成是青楼里有什么很特别的打架事发生?   “等等等等。”花檐忙追上去逮住正上了台阶的人衣袖,极慎重地点了点头,“长兄说得对,我应该要……更汉子点的。”   百里商良听了回头问,眼里带了一丝狡黠的笑。   “确定?”   花檐仰起下巴,义无反顾地再次点了点头,“确定。”   沿石阶而上,胭脂水香与酒气扑鼻而来。进进出出的男人们面或带笑,或惆怅,皆是尘世的模样。   站在花苑里招待形形色.色的客人的老鸨眼尖瞥到门口的那道身影,一袭水色远望之,仿若流风之回雪。见那一张脸,眉目间透出一股不同寻常的气质。一看便是个贵人。   老鸨连忙迎上去,然这步子还没迈到跟前就刹住。Www。。com   目光再落处,着一身石榴花色锦裙的少女跟在华贵公子身后,其貌宛若红灯高挂的柳梢之上新月初出。少女流苏长发随意插了一只凤衩,却显得质朴淡雅,似是有了什么心事,一步一步跟在公子后,眉不由得蹙得深,更衬出了这个年纪的几分天真。   确是个妙人,做了多年风尘生意的老鸨心里甚是称赞,然更多却是疑惑。   多年来这样的漂亮姑娘都是从后院小门进来的,她还从未见过如此光天化日之下,有女这般胆大。   这种行为简直是对她后院那道门的侮辱,情绪犯起,正了正身子迎了上去。   由于是临时的决定,花檐仍是一身女装。   当然花檐本人并不觉得这有什么,打架的地方男装女装应该都没什么差别。   然进门时却被一名打扮艳丽的妇人拦住。百里商良偷偷附在耳边说,这妇人职业叫老鸨,是这座青楼的主人。   只听老鸨态度生硬地道,“这里是男人们享乐的地方,小姐这姑娘家的还是远离的好。”   摆明了不让进去,花檐茫然地看向所谓的兄长。   只见百里商良走上前,语气淡然应道。“老鸨你说的不错。这是享乐的地方,今日我妹妹也是想来享享乐,何来晃悠之说呢?”   花檐心里赞,好一个借势而行。   见百里商良将执扇挥了挥,又补充道:“性别歧视,这生意可不是这样做的啊,夫人。”   老鸨愣住,“可这一个姑娘家……”   “我家姑娘比较特别。”一声悠悠地打断。   “特别”两字说的是极漫不经心,方才还摆着正义脸讲规矩的老鸨听得面色僵得像块被打焉了的茄子,半响不知回些什么,只生硬憋出一句,“大人请……”   在旁花檐亦是发愣,听到那两字却意外地没有像对司命那般发怒。想自己这毕竟是以狐识占人命,才华见识都是挺特别的。   还愣着,百里商良一指半弯已经敲到了头上。   “走吧,阿荀,兄长带你大开眼界一番。”   花檐心里想不必大开眼界了,我眼界早已经开的很大了,我来这里只是来怀念怀念一下以前嚣张霸道的日子。看着已经走了几步远了百里商良,终是递了一声“哦”就跟了上去。   然这一跟上去,却是傻眼了。   环顾四周,哪里是打架的地方,女人们抹着浓浓的胭脂搽着艳丽的唇彩,就像弱不经风的柳枝儿似的扑倒在男人的怀里。男人们一边喝着小酒一边和女人们调笑,眼却是盯着那雪白的胸脯,有的甚至似乎都要把头埋在里面。   真真除了靡靡之色,看不到一丁点血战画面。   “说好的打架呢?”花檐不解地问正坐在对面兴致盎然看这些的百里商良,倦倦问道。   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事情,百里商良猛地被刚入喉的一蛊酒呛了呛,咳着咳着还止不住笑。   “我方才还以为你是个单纯的小姑娘,这会怎么想看那等香艳事?”   花檐看到百里商良这般反应,愣了又愣,愣了再愣。不解道:   “不看打架,来青楼作甚?”   想了想又补充问道,“还有,打架很香艳吗?” 第十三章 攀春之院 - 萌狐有嫁 - 司鬼芜象      二十年来梦一场,清晰如注。   只点了根烛火的地下室里,着一身白衣的青年坐在案前书写,静寂的仿是困在画卷之中。   梦境里看不清模样,提笔却觉得是自己的手。   “原来,做了凡人,你也还是这样寂寞。”突然一分玩味十足的声音似春雨般在黑暗梦境里响开,寂地横生。   心头一惊,惯于血色之中的手已经从袖中射出几柄镖,飞镖划破空气的同时又去拿近身处的长剑。   然而――   手才放到剑柄上,另一只陌生的手就覆了上去。诧异对上闯进禁地的人目光,这才看到那张凑近来的笑意盈盈的脸,那张脸,仿佛朗朗日月都从中可探出,他说不上熟悉说不上陌生。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容隐,是叫容隐对吧?”又是笑意盈盈地一声问。   梦里的他有些恼火又有些不安,不答,反疑起:“你是?”   来人摇摇头,放开了手,又极放心地背对向了他,又是摇摇头,仿佛在叹息什么,许久回过头来,“我告诉你,你是不是就会好好和我说话?”   “……”他没有说话。   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着一身衬得正好的紫袍青年无奈一笑,又走近扳过他的手,像个孩子似的用手指在掌心划笔,边划边道:   “罢,那你还是好好记住我的名字,我叫真夷,一个……你的伴童。”   他睁大了眼,疑惑生得更浓。Www。。com听得太清晰太陌生,恍惚里欲开口再问,浑厚的雾气却突然逼近咽喉,随即如洪流猛兽吞噬整个身体。   “咳咳……”   睁眼是在一间洒进月光的屋子,石门、密室及陌生人皆无声影,而屋中样什均是熟悉,亦是无异样。   “公子!”门外有女声着急唤,大概是以为屋里突然发生了什么。   “明日行程都取消,很久没去散散心了。”他自嘲般轻叹了叹,淡声命令道。   “是,公子夜安。”   夜半凉风习习,抹了晕光的月华流进屋里来。榻上的人再无法入睡,梦来梦去,仿佛从未有过,而手心却还残留冰凉到令人发颤的温度。   他想得很清醒,自己没有伴童。作为一个生活在黑暗里的人,他也从来不需要伴童。   ――?――?――?――   管弦声声轻慢,如同这个缠绵的春天,细雨绵长。   一曲花歌在攀春院轩苑里飘然响起,绕梁回旋。   “几夜开窗花雨幕,感郎相思惹羞颜。   借风灭烛褪罗裙,含笑帷帐深处恩。”   吴侬软语,唱歌的女子在舞台中翩然起舞,姿态娇滴羞涩。风尘之地常有的艳词唱音,于花檐而言,却是听不出什么,只觉了了。   落座不久,她便一门心思开始后悔自己的多言了。Www。。com   “既然都来了,那看看打架也是行的。”所谓的奇葩兄长继那一句不解后若有所思地道,紧接着便拉起了她来朝了远离花酒桌席那一长廊往深处走。   行过了几间房后停下,朝着花檐作了个嘘的动作,便用手指在门纸上轻破开了一个口子来。又把她的头压凑了过去,还一边饶有兴趣地问,怎么样。   花檐认真地往里面瞧啊瞧,两团肉挤在一起像幼稚的小孩似的玩驾马游戏,唯一有点不同的是,这驾马游戏喊的不是“驾驾驾”,而是……不知道喊了什么鬼东西。   她没有想明白,为何百里商良会带自己来看这样看不出什么深意的场景。Www。。com   “不怎么样啊,这打得太乏味了,一点打架的架势都没有,不行。”   花檐终于看不下去了,单手甩开百里商良半施气力压着自己的头,直起身子转过来有模有样地总结道。   总结完了就想溜之大吉。方才进门时忍不住,已经悄悄问了老鸨大娘“这楼里有没有鸡吃”这问题,问回来后却被莫名其妙地瞪了一眼。老鸨气呼呼地说这是青楼,姑娘们都是无奈了才干这行,其中酸苦不言而喻,不像你个大家小姐还有这闲情逸致看戏,姑娘要吃鸡,这情趣爱好上没人敢说你半分,可是你也不能用这样低贱的称号来贬骂她们。   听得她不由自主地颤了又颤。她不知道吃鸡原来还会和骂人扯上关系,但是没有鸡这个大前提,有没有关系也没有探讨的必要。   方溜了一步,百里商良却神色很是震惊地看向了她,“我方才还以为你只是个好奇心强的小姑娘,怎么这会还嫌这……”   后来的话愣是没说出来。   花檐睁大了眼回看所谓的长哥哥。   半响后,所谓的长哥哥似是已经自行想明了什么,弯臂又勾到花檐肩膀上,“果真是历经了生死的人,与寻常的姑娘不一般。罢,我再带你去看一场。”一边说着又喃喃道:“今日那位花花公子该是来了……”   花檐心里顿时涌上一阵悲壮感,恨不得抽几下自己那太过于诚实的嘴,偏给自寻烦恼。   依眼前这个奇葩的一副态度看来,花檐觉得她不说这打架精彩是今日个都走不掉了。   “其实刚刚那场……挺不错的,真的挺不错的。”花檐带哭了的表情望向所谓的哥哥道。   百里商良不以为然地敲了敲她的头,仍拽着她往离楼梯相反的方向去。“这回真火热,看这种事,想想还是看年轻点的小伙子比较好,是哥哥疏忽了。”   看到花檐还是一副欲哭的表情,又安慰了声,“不会让你失望的,真的。”   花檐一副表情更是想哭了起来。   攀春院的走廊曲曲回回,花檐跟着百里商良东转西折了七八回。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一路上听得不少莺莺燕燕泛春之歌,喧闹噪杂交集,使得花檐仿佛觉得自己就要被困在这长廊上再出不去。   走了许久,似乎到了走廊尽头,百里商良的脚步终于停下。回头看着还是一脸沮丧的花檐,朝左边的门里边一指。   “就是这里了。”百里商良附耳边悄声说。   花檐无奈地循着先前的行为将门纸捅了一个洞,很有自觉地朝里面看去。   被窥探的房里红帐深处仍是一卷男女纠缠在一起的画面,那可人姑娘的模样寻常来说已足够惹眼,只是花檐从那压在女人身上那衣冠带好的男人脸上扫一眼,目光竟久久没有移开。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从屋外只能看到男人的侧面,墨如玉的长发被束得很好,即便在纠缠之中也保持的很整齐,男人鼻梁挺拔,眼眸深处仿如深潭,这一目光递去,竟觉得探不到底,只会让人越陷越深。   久久移不开眼。   倒不是因为模样,于看了几百年司命的狐狸来说,世间色相虚无的很。只是目光里的这个男人,她就这么一瞥,就觉有一种特别的气质压迫近来。   注视的几眼间,脑海里总涌现出一双温润如白玉的手,那双手轻轻慢慢地抱住自己,衣袖间的那抹红极其刺眼,随即有阵阵轰鸣的雷声席卷整个世界,将那双手拉进黑暗。这画面让人想探究又很害怕。   而画面转即又变成了一片荒原,风沙之间,飞石滚落,两人一前一后,立在那里。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她努力去望那两人的背影,望不到头,苍凉又寂寞。   她觉得眼里有什么东西就快要溢出,伸手去抹,竟是片泪水。   “小妹……”站在身旁的百里商良见花檐这般反应,轻敲了下她的头,惊讶问道,“怎么,碰到熟人了?”   花檐这才回神过来,发觉自己反应很是怪异。   摇了摇头,急用袖子把眼泪擦干,甚是茫然地应道,“不认识,那人命格可能与我有点相冲,我看了就觉得不开心。”   “天下竟有这等怪事。”百里商良听了放心一笑,既是不认识倒是没什么担心的,心觉花檐这举动兴许还是因为看男女打架没什么太大趣,之前硬是要拖来时就是一副快要哭的表情,现下真真切切地是惹哭了。   毕竟是小小年纪就闯过了一次生死关,心性不同常人。心里竟闪过一阵愧疚,想了想即道,“那就不看了,去吃烧鸡。”   “唔……”花檐心不在焉地应了声。   百里商良又一阵愧疚了道:“听说,阿爹要你抄千遍家书,兄长帮你抄一半,行不行?”   “……”   花檐没有应,自顾自茫然地往回走。   百里商良有些急了。这艳事再不济也是个艳事,怎么看得失望至此,一时语气也不管礼数起来,像平民家里那般自称呼,“哥哥全帮你抄了,这好不好?”   “啊?”   花檐终于从沉思中抽出遐想来,回头看了看所谓的哥哥。   百里商良那张脸在幽深的长廊尽头看来,竟带了点幽怨的意味。   既见幽怨,不知幽怨。   花檐有些好奇,不是他自己说要带她去吃烧鸡烤鱼么,方才她不过思索了下烧鸡铺的位置在青楼外的哪个方向,这位哥哥好好的怎么……有些怪样。   暗自思忖片刻,疑惑又好心地再道:“你不用替我抄那么多的,我比你闲。走吧走吧,我想起了那家烧鸡铺的位置了。”   百里商良一顿,“难不成你刚刚是在想烧鸡铺的位置?”   花檐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转过身朝楼梯方向走,背对着百里商良又道,“我还想了烤鱼店的位置,不过没想起来。”   回眸时模样看来全无方才的失态,那半是认真的态度于深幽长廊递过来,眼神单纯却自是占了星华。   百里商良突然有些认可这个妹妹。无奈笑了笑,挪步跟在花檐身后。   ――然此时,刚被窥视过的门却忽然开了。   生得俊美的奇怪的陌生男子倚门而站,双手环抱胸前,看着正欲离开的两个人。   “怎么?想白白地就这样看一场戏?”   一味声音落地沉沉,却又玩味盎然。 第十四章 公子容隐 - 萌狐有嫁 - 司鬼芜象      经时很久很久之后,花檐再想起很久很久之前那份有着一个常穿白华的青年的记忆,记得最深的不是他带给自己莫名的难受与忌怕,亦不是那似笑非笑的神色,而是那一句半是玩味半是认真的自我介绍――   “在下容隐,从从容容的容,归隐的隐。”   饶是花檐并不大会咬文嚼字,也听出了几分避世安稳之意。   那种安稳意又别有蛊惑人心的力量,使得花檐差点脱口而出自己真实的名字,幸得目光转过,看到了身边亦是一脸玩笑意的百里商良,定了定神,只憋出一个生分的笑。   百里商良握着酒盏一转,看了看花檐,再看了看另一旁坐着的容隐,笑道,“这是幺妹,单字一个荀,取字于香雅荀草。Www。。com”   道是两人是个老相识,开始便就略过了自个介绍,花檐这才想起这所谓的长哥哥拖自己来时喃喃自语了句“今日那位花花公子……”。   花花公子……哦,花花公子。   花檐神色有点僵。话本里花花公子都爱调戏姑娘,她虽然是只狐狸王,可这外貌看来俨然只是个小姑娘,若被调戏她这张老脸,可就没地方搁了。   想了想,投给百里商良一个感激的目光,又往边上蹭过去了一些,仍还是勉力保持这那个很是生分的笑容。   “百里荀,真是个好名字。”名叫容隐的一声称赞道。Www。。com   又是一声问,“可是半月前被碧渌湖带走心智的百里家的幺女?”嘴角弯起一个愉快的弧度,眼神定定地看着花檐,半响煞有模样地总结道,“我瞧着这心智挺好的。”   花檐听容隐这一说,不禁生了几分好感,疏意都隐隐散了些,本觉得这偌大除了她自个就再也没有人会以为她心智正常了,现下居然能碰到一个与她有同感的人类,挂着的那个生分的笑里不由得带了些许真诚实意。   “是不错,较之从前多了追求。”所谓的长哥哥笑着应道。   容隐亦笑了,接道,“人生不过俯仰之间,有追……”只是连个“求”字都还未吐出,就被突兀的一声打断。Www。。com   那一声带着些许少女的稚气。   “我怎么会有追求?”花檐突然开口。   想着觉得这话不对,又摇头改口:“我们又不熟,你怎么知道我有追求?”   饶是花檐原本打算至始至终不发一言,连听到容隐那番夸也没说句谢谢,然听到百里商良那样说,她心头一顿,回想自混入人类世界来这半月内,自己除了等待劫难落下之外,并没有做什么多余的事情。更何况,这个突然脑子坏了才亲近起来的哥哥,这半月来与自己也就今日个这回相处。   难道是有慧眼,观了她出来不成?忙插嘴,愣愣地截断了容隐的话。   “府里的小丫头挑嘴皮子,今日一个念叨少小姐啃了两只鸡还喝了壶酒,明日又一个念叨,可见你痴鸡痴酒得很是厉害。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百里商良挑眉,一个正经地应道。   “……原来竟是这个。”花檐又一顿,好一阵失望。   “难道你还有别的追求?”   “哈哈,没有没有,没别的了。”花檐干笑道,结束了这个话题。   一旁的容隐听着这两兄妹对话,脸上的笑意更浓。对还在身后一直服侍自己的姑娘摆摆手,示意其下去,缓缓端起酒壶,往桌上的三只空杯里斟满了酒。   “既然荀姑娘爱酒,那我们喝一杯。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容隐举起酒杯敬道。   百里商良笑笑亦跟着举起了酒杯,花檐见此,就着酒嗅了嗅,心里暗叹这人间的酒一家不如一家,跟着端起了杯子装模作样地浅饮了口。   三人再陆续聊些有的没的,当然聊得甚欢的是百里商良与容隐,花檐只在一旁喝着不入味的酒听着,听着听着也觉得无聊起来,趴在桌上昏昏欲睡,   忽然听容隐提到自己的虚名,“说来,百里你这浑小子浑点就罢,带着荀姑娘来看……”似是想到了被窥视一事,容隐咳了声续道,“……这等男女艳事作甚?”   花檐眨了眨眼,“什么叫男女艳事?”给自己斟了半杯子酒,又道,“长哥哥说,这里有精彩的打架,我才来的。Www。。com”   说着还朝百里商良白眼之。   “打架?”容隐噗呲一笑,“荀姑娘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误会什么?”花檐不解问道。   山妖的行为准则里向来都会记着那几句箴言――所谓打架,想打便打,赢了便抢,输了就跑。着实是揭露了打架的本质,她想不出这青楼的打架能让自己误会什么。   只见这个前不久被自己窥视过的青年悠抿了口酒,入喉后,缓缓说道,“所谓青楼内的打架,咳咳,就是指方才我与那女人所做之事,大抵就是遵循一种原始的本能,泄欲罢了,并非真正的动刀动枪,荀姑娘知道吗?”   “……你说泄什么?”花檐顿了顿,甚是讶然地问。   “泄欲。”   “……”   花檐再不晓人类情事,听到这两字时也明白了,几百年的耳熏目染并不是白染的,动物们长大后时常就会流传些这样类似的话。   只是……甩了甩头,又拍了拍脑门,想到了什么,模模糊糊的,她开始努力回忆起来。   百里商良在这时神情也变得十分诧异,原本以为自己这个痴汉妹妹是走了一趟鬼门关,思想超脱凡尘,这回却看着却像是一开始就误会深了。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你不知道?”   续又疑惑了道,“原来你是想看真的打架?”   一旁的容隐看着这对兄妹迥同的诧然反应,顿觉得更有趣,拍了拍百里商良的肩膀好死不死地添声道,“看来她真不知道。”   百里商良回瞪了一眼,容隐继续自在悠然地喝酒,没有再多说。   百里商良再看花檐那副又陷入茫然的表情,屈指扣桌,心里难得急了起来。   似乎自小妹跳湖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带她来出门,听说她失忆了,总觉得是旁人之事,无关紧要。已经不知道从哪时起,再不想亲近,却听了府中侍女的那些传言,生了几分好奇。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听说她变了,今一见果真是变了。言行举止较之从前有很大不同,但看着却没什么不和谐,反倒是觉得,这就是他的妹妹,故才带她出来。至于上青楼之事,这一时兴起生的兴许是太过分了。   此时,这个说着“我和你不熟”的妹妹,大约是要恼死他了。不知为何,他突然很不想她恼自己,尽人事之时,毕竟独她才是自己的亲妹妹。   家中关系早便四分五裂不像样子。   然,毕竟妖是妖,与人还是有代沟的,百里商良这担心的思量只对了一半。花檐此时的恼恨全然飘到了那位叫司马的九重天的神仙君子上去了。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对于青楼,花檐想起了司命曾经一日扭扭捏捏藏好的不让她看的话本。正所谓一发而动全身,思到司命忽悠自己的一件事,转即那种种被忽悠的事都席卷而来。   花檐觉得自己受了奇耻大辱,司命敢借着胆忽悠自己一会,那是恩情,她不芥蒂,可忽悠得多了,那便是小瞧了她的智商。   最可恨的,是他居然半子儿都没化出来,留着自己这般孤零零的受劫。   恨着恨着,一种被抛下的委屈就涌上了心头。   时又至黄昏夜幕来,百里商良心怀愧疚,凑近了花檐极认真极诚恳地道,“这回再不耽搁,去吃烧鸡,那家训我也真的全替你抄了。”   花檐恹恹伤怀,“原来你先前说的不是真的。”又一愤愤然道:“你们这些人,忽悠人就那么好玩吗?”   百里商良揉揉额头,本欲再劝顺住小妹,却是一个没忍住,“挺好玩的。”   ……   花檐听得更是悲愤了起来,拍案而起,“回家!你现在就给我抄书去!他娘的你不给我抄我剥了你的皮!”   百里商良,“……”   悠然还坐着的容隐公子甚是好心情地再为自己斟满酒,又甚是好心情地说着送别语。   “好走不送。”   ――?――?――?――   入夜山冈,风声疏狂平添了萧索,容隐看着前方被灯火照亮的一路,不由得笑了。   山庄寂静,灯笼打亮的路旁瓣状花被片白色,在他挪步间徐徐绽放开来。   那是一夜盛开一生的花,昙花一现,韦陀受法。   不过于他看来,却有些寒意。   无妄阁上一代主人曾指着那花对他说过,我们这些革命的,要有觉悟,与人,惜得也惜不得。   真是好一个惜得也惜不得。游神间有气息掠近,眼前已跪着一个身袭黑衣的蒙面女子。   “属下已经调查过,诸毒教谱没有一个叫真夷的人,别的江湖门派中也……查不出来。”听声音有些不安。   “无妨,替我去观察百里家的那个小姑娘,听说是被妖怪附了身,我想知道个究竟。”容隐折了一只花下来,淡淡道。   白日里见的那姑娘,他觉得有些熟悉。   “……是。”黑衣女子很快消失眼前。   容隐看着被折下来的花,折花之手似乎正是昨夜梦里被扯过去的那只。心思有些乱,不由施力多了几分。   一朵才开出的花瓣顷刻间在掌心中捏成灰渍,便是辗落成泥。    第十五章 误遇家姐 - 萌狐有嫁 - 司鬼芜象      四月草长莺飞,晃晃悠悠愈是接近转夏的好时节。   因着逛青楼事件,曾经的冷淡帝百里商良对小妹百里荀已经很是亲近起来。   似乎是应了花檐看的那些流行话本里的道理,与女汉子喝花酒逛野店那叫情义,然而与萌妹子做这些事那就是犯罪了。   百里商良心有愧疚,时常得了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或是宝贝似的东西都往花檐这送。甚至以身作则,过了数日都没再去逛过青楼。有时受了好友邀请,也是连连推脱,义正言辞地拒绝道,男子汉大丈夫,岂能时时流连烟花之地,总得干一番大事业。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有时敬业过头了甚至劝朋友也少去,几位好友是嫌了又嫌,竟很长一段时间都未再找过百里商良。   而他这心里虽还是有些些不舍,但一看到小妹妹的那张稚气脸庞,终是忍着没有再去。   很明显,这个哥哥是高估自家亲妹妹的记忆力。   这边被招待得甚好的花檐,吃好了喝好了玩好了,趁着天晴,时常就很摸着撑得圆圆的肚皮在家院中的大柳树下靠着一张椅子眯着眼打盹,百无聊赖地等着大劫快些降下。至于逛青楼之事,早就忘了个不知天外南北。   在其身谋其职,虽以花檐这慵懒性子,在无聊闲适中熬个几年几十年虽然都不成问题,但想着自己占了名家大小姐的身,又想了自己是受劫之中,故时不时也会捣鼓些名堂,且大多都是些让人生气的事情。   自觉得自己被司命抛弃后,花檐用了几天时间仔仔细细地思考了历劫之事,明白了宠爱并非一样好东西。   所谓历劫,自然不能太舒服,自然要经历些糟糕的待遇。这样想着花檐甚是得意那日将爹娘气着了,歪打正着做了件对自己有利的事情,那两姐姐不喜自己也是件好事,那日在厅堂没有与家姐好好沟通一事也做得很对。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花檐决心将这样的士气发扬下去,早早受了劫,兴许便能早早地回到花檐山。   想了想,唯一一件做得不好的便是那日鬼使神差地跟着长兄去了外面晃悠,曾经的冷淡哥哥如今似一块捏成的糖画似的黏人,只有寻到了机会就会来与她沟通千般待她好。   花檐瞧着虽有那么点感动,但到底是活了几百年的妖怪,归根的思绪越来越强,心中受不住亦是更恼了起来。Www。。com   障碍,果然是障碍。   可是却没个法子奈何,和一个三番五次能在耍嘴皮上让你败下阵来的而且身份还比你大的人较量,简直神似搬石砸脚。   万般无奈下,便只好无视之,着手将麻烦越惹越多。   最初是将家养的猪全放跑,为了让阿爹很快找到自己,花檐特地在猪栏上挂着块写了“百里荀所为”几字的木牌。放跑了猪后,又想把情况再弄大点,但看了看鸡窝里那咯咯叫的一大群,想到它们放到火架上就能变成香喷喷的美味,才悻悻作罢。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然而,然而。   一群猪还未出院门,就被仆人发现,粗声粗气地给轰了回来,吓得花檐将木牌子慌忙收了撒腿就跑。   不死心,还想生事。只是有了前车之鉴,家中酒窖的门平时都被锁得好好的。   花檐大失所望,围着酒窖绕了大半圈子。   好巧不巧,竟发现个极其隐蔽的窗子,惊喜之余,四下去找了许多石子来,大胆地往酒窖里扔,一声声“啪”听得心惊肉跳。觉得应该差不多了,旁敲侧击地引得了府中丫头的注意,再经一传言告密。Www。。com终于使得所谓的阿爹百里晔风风火火地拿着钥匙赶到酒窖,却是意外的没有发脾气。   没发脾气,居然没发脾气!当是时,花檐在旁双手闭眼又小心地打开一条小缝往那里面瞧,隔着一道缝,花檐清清楚楚地,很是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扔的那堆碎石子很有规矩地躺在酒窖中间那条通道上。   ……   花檐再次大失所望。   转身准备悄悄离开,余光瞥到百里商良那个阴魂不散的身影正披着阳光而来,惶吓得赶紧朝了另一方向步法急切地逃开。   只是这条路上,花檐与许久不曾好好打下照面的两位姐姐都很“亲近”地寒暄了几句。   日至阳月日中天,凉风拂面,沿着长廊走来两位貌美的姑娘,她们款款挪着步子走在一起,巧笑嫣然,就像拥簇在春天里的花儿那般,热闹又不乏处子之静。   花檐放远了目光望去,灰心地看清了,朝着自己这方向而来的正是嫌她嫌得厉害的姐姐,想必是被自己惹的酒窖之事所吸引过来。似是对面也注意到了花檐的身影,所谓的长姐百里棠加快了步伐走向前来。Www。。com   花檐欲哭无泪,往常能躲便躲,可这回人家直盯着自己来的,她这往哪躲都不是个事。虽则她不芥蒂她们嫌,可毕竟当面被嫌这种事还是不想忍受。   长廊窄处,已经无法遁身。花檐又是欲哭无泪地想了想,以前看的那些话本里的很多设定大抵如此――大多与特别不想见的和特别想见的人总会在长廊或巷陌里无意撞见,之前没怎么明白,这会终于想通了,那巷陌或这窄窄的径直长廊里狗娘的根本就无处可逃啊,想不撞见都难。   只见着百里棠越走越近,距了大概两尺远时,含了三分适当的表情,轻声开口,“阿妹,听院里那些仆人传言你在酒窖中又生了事,好好的又闹什么?”   话里半分关心半分怀疑。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此时所谓的二姐百里雪也跟着凑前来,那眉心凝皱在一起,而嘴角边却勾了一道讽刺笑意。   “我说阿妹,再大的宠爱也难经得起折腾,终有一天会消磨光的哦。”   哦字声说得尤为婉转动听。   花檐在心里讽刺回去,暗暗想老子的心思哪里是你们这些凡夫俗子知道的,老子又不是吃饱了撑着也许可能有一点点是吃饱了撑着但终归来说老子其实就是故意的。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但念着一个凡夫俗子,宽了心不想计较。   照着书册里作了个像模像样的礼,语气却落得冷淡,“劳姐姐挂心,只是石子扔偏了,并没闹出什么来。”   “阿荀……”百里棠听得神色有些狐疑,再唤道花檐虚名,却没说出什么来。   反是所谓的二姐噗呲一笑,接着扔了份不大不小的讥讽,“百里荀,你还当真以为自己是个孩子,失忆是连着将那些年都丢了吧。”   又用手帕挡着脸面做一声揶揄作笑。   花檐心底的不耐烦更是加深,听着这刺耳到很不让人活的声音,默地长叹,果然这就是长舌妇不怎么受欢迎的原因啊。   很有底气地很不耐烦又很认真地道,“没有以为啊,我本来就是。”   说到花檐的厚脸皮,遇上像司命那般厉害的有时也能有几分效果,更遑论一介守着名门规矩的凡间女子。百里雪未料到花檐这样回答,岔气许久只憋了个“你”字出来。   一旁百里棠伸手挡在百里雪面前,“做姐姐的,与同胞妹妹计较什么?”   虽说语气还是温温和和,亦藏了慑人的威严。   “姐姐!”百里雪本就没讨到好,还被向来疼爱自己的姐姐当着素常入不了眼的百里荀的面教训,气急败坏了道,说话时还跺了跺脚。   花檐见长姐倒是维护起自己来了,好心情地再行了个像模像样的别礼,“扰两位姐姐赏乐了,阿荀还有事,这就别过。”   别礼后再不管如狼才虎豹般盯着自己的那位二姐姐,低了头向前跨出脚步。   却被一声“慢着!”喝住,发话的正是所谓的长姐。   花檐再次灰心地停下来,抬起头朝距自己近到一尺左右的百里棠望去,等待着下文。趁着那一目光,花檐发觉百里棠的神色有些犹豫,她微张了嘴,又吁了口气,这样缓了许久才将话说了出来。   那是个疑问句,花檐左右都没明白其中深意的疑问句。   两人隔着一尺距,百里棠定定地看着花檐,看着她犹豫开了口,“百里商良……呃,我是说长兄,他怎么会带你出去青楼游玩,而且近来……”   下文没有落,花檐照着话本猜,大概是想问那奇葩长哥哥为什么会突然对她这般好。 第十六章 姐妹情深 - 萌狐有嫁 - 司鬼芜象   听到这个疑问句,花檐愣了许久。   青楼之事已经过去数日,她都不大记得些什么,至于那长哥哥,她只当他是脑子坏了一直没修好。这样的人自是不能以常理推论,故由他待了个好也变得寻常起来。   回廊之间,狭路相逢。   眼前的女子看着自己,含笑间浑身散发着温和之息,而目光却有些锐利。   花檐微诧异地看眼前这个问话的姐姐,诧然道:“兄长说,既然我心性早不同以往,如今便更应该循着心性玩乐玩乐,青楼是个……”   愣是没憋出个合适的形容词,余光将视界内的这两位如书中走出的“淑良”美人姐姐都扫视了一番,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把话补完。Www。。com   “……呃,能变成痴汉的好地方。”   “淑良”美人二姐姐又一阵笑,花檐懒得理会。   只看着百里棠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一阵诧异又一阵失望。   分不清是觉得自己这小妹傻到让人无话可说还是有什么旁的情绪在心里涌出。   “他居然是这样想的……哈哈,真是奇怪。”百里棠转过身望向长廊外拂动的柳枝,嘴角缓缓抿了一点笑,落了一声不知是叹还是诧异。   花檐心里隐隐有些疑惑,她恍惚觉得长姐的那个笑很不真实,那张已经生得很美的脸上仿佛蒙了一层层薄薄的雾气,竟有种如斯寂寞的苍凉之感。Www。。com   诚然那位所谓的哥哥的想法及行为勉强当得起“惊世骇俗”这个了不起的成语,但任谁听说了,也不该是这样无奈又千回百转的反应才对,更何况,这都过去数日了,也没个谁会再拿这桩八卦才对。   百里家里的这些关系她还不大懂,但应该是不大和睦的。   听闻二哥哥百里汇十七岁时与阿爹大闹一场,第二天撕下了城里的军营招募令,当即就离开了。走的时候,全家上下没一个人送他,最后还是对他起了贼心太久的小丫头哭着给他表了个白,但那个小丫头平素言行低调,在百里汇那并没留下什么印象,故那个白表的也没什么作用。Www。。com   百里汇走了,走的很决然,一去便是两年未归。   她听说这桩事时就想,倘若那时有一个亲人来拉住他,说不定就不会走了。将这想法与了谈得来的章伯一说,章伯直是摇头,最后是叹,这大宅门里,庶出的孩子也叫人心疼,各堆壁垒,各自为局,总是会出事的。   章伯说的伤心,她大致总结了个意思,那便是这个家里,大家都不怎么友好相处。随着时日住得久了,她对自己这个总结更有了信心。   只是现在,这个与自己不怎么和睦、与长哥哥也不怎么和睦的长姐提到了跟她没什么关系的游玩之事,还摆了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   真是想不明白。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兴许是错觉应该是错觉绝对是错觉,就算不是错觉也和她没什么关系。花檐摇摇头,很有耐心地再行了个像模像样的别礼。   “姐姐没有什么再想问的了吧,那么阿荀,就先走一步了。”仰高了下巴作足了谄媚的表情。   “罢,看你早就想离开了。”   百里棠又回头轻笑,又是如常的样子,花檐心中暗想方才果然是错觉,听得姐姐这样好说话,大概不会再纠缠什么了,便很是放心地迈出离开的步子。   正越过百里棠的肩膀时,又听了声温和的声音,声音很轻地落入耳。   “自家姐妹,不必这般生分,姐姐们也不是吃人的老虎,平素得闲也可多来与我们相处些。”   说得很有真诚之感。   花檐甚是可惜地想小妹我要拂了你的好意了,有个百里商良就很是麻烦,若还招惹姐姐我这劫怕就历不了。   拒绝之词终究没有说出来,看话本看得多了,花檐有个个自以为很正确的见解――世人大多都有种怪癖,如果你好心好意地邀请了人家来却遭到拒绝,不出意外,这时候你都会拽着人家想问个理由。有的听了理由还会逐条反驳,这时候又得让人家再想新的理由,想来想去等到人家想不出了自然就会应了。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尽然你原本只是说说,并没有真的想邀请人家过来。   花檐想了想,不由得一颤,为了不再招惹更多的麻烦,只扯笑诺诺应了声“听姐姐的,一定会找时间多相处的”。径直朝与百里家的两位姐姐相反的方向而去。   像只兔子似的,步子迈得很开又很谨慎,很快就消失在长廊尽头。   身后百里家的两位旁出姑娘静静地站在原地,目送着袭一身青涩红裳的少女离去。   ……   一直憋着恼火之气的百里雪见小妹百里荀身影消失后,这时嘟囔起嘴不开心地对着大姐百里棠开口,“姐姐竟还要那小丫头和我们多相处,这是忘了百里家就因有了她,我们才白白受了那么多年的冷落与欺凌吗?若不是我们姐妹还有点出息,怕早就要各见黄泉了!”   “住嘴!”百里棠听了怒喝道,转过身来,扬手竟挥了一巴掌拍到了百里雪脸上。Www。。com   一声清脆,吓得刚落到屋檐上休息的鸟儿群起飞走。   “你记着,挂着百里家的名字就应该时刻将家族之名放在心上,说什么见黄泉的混话!你轻贱但百里家轻贱不起!”百里棠温和的嗓音里较出了几分厉声来教训。   “可是……”百里雪捂着被打的脸,也被吓到了,眼里闪了些晶莹的泪花,还是觉得委屈,但看到横眉怒竖的百里棠,终是收了音,低下了头去。“是,姐姐教训的是。”   一般傲慢的样子瞬是软了下去。   百里棠幽叹了声,心气平下来,伸手那只方才打下去的手颤巍地又轻轻地去抚摸百里雪那张被她打了的脸,语气如常轻缓,又带了点心疼,“你大了,都该学着好好照顾自己。你我都到了破瓜之年,父亲已经在替我们张罗婚事,方才这话……若是被他听到,定不是抄书那么简单的。阿初被赶了出去,我们……”   咽了泪,没有再说下去。   四月清风悠悠地拂着长廊内外,百里棠的话落在相依相惜的妹妹心上,如隐根的刺在一点点被拔出又收进肉里。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适时偌大的院子里除了她们两人,再看不到其他人影。   仿佛还是那几年,小小的孩子在打雷下雨天瑟瑟发抖地抱在一起,阿爹不在身边,阿娘不在身边,就连仆人也是半个身影都不见。那时也是这样,百里棠拥住她,紧紧地拥住她,语气坚定得让人心疼,她说“不怕,我会带你们活下去,我们都会活下去。”   她说的是我们,那时候她说的“我们”就饱含感情,我们,我们……惺惺相惜,惺惺惜惺惺。   只是那时,她们是三个人,她们还有妹妹百里初。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妹妹错了妹妹错了……”百里雪听得愧疚极了,方知自己的幼稚肤浅,抱住百里棠大哭起来。   “罢,以后安安分分的,兴许能嫁个好人家,都收了泪,让人家瞧了尽笑话。”百里棠迎了拥抱,叹了声,终是温和笑了笑。   “嗯,听姐姐的。”百里雪抽泣着应道。   “好了,我们今日还要去姑蓝寺祈福呢,之前就同大娘讲了,这会还不利索点。”百里棠宠溺地笑了道。   百里雪听此不以为然地又嘟起了嘴,全然忘记了方才被训的事情,“哼,那妇人巴不得我们出了门远离了她的儿女,再不回来呢!”   “阿雪!”   “好啦好啦,我以后不说了真的不说了。”百里雪看到百里棠又皱了眉,忙道起了歉。   百里棠摇了摇头,心中遗憾从前太惯着这个二妹了。看了下天色,懒了心思再说些什么,叹了叹,挪步向前走去。   “是得注意点,今日赶着拜佛,我就不与你再计较,快些跟上。”   百里雪在短时间里被姐姐训了两次心里疙瘩横生,悄悄地离远了百里棠,心叹自从阿荀从湖里捞上来后,自己这个姐姐就变了许多。不由得再想起三妹阿初,眉梢也有些伤心的情绪涌现。   “会活下来的吧,她那样的人……”   幽幽地自言道,说出“她那样的人”时眼角拂了一丝安慰的笑容,记忆里从小到大,三人中就数三妹的性子最是倔强,不像大姐的温和,不像自己的娇蛮,那是一种很单纯的倔强,甚至有时连带着的那股对人的恨意也是极单纯极强烈,所以当初见三妹将百里荀推下湖时,她心里虽慌,却并不惊讶。   总之,倔强的人总能活下来吧。百里雪看了看在前方走得匆忙的姐姐,又难过又欣慰地笑了,一时竟有些感叹她们的姐妹缘分。   百里棠似是反应过来后面无人,在前方停下脚步,玩笑般嗔骂道。   “你这小丫头片子,还忤在那作甚?”   “就来了就来了。”百里雪笑着跟了上去。   ……   长廊尽头,花明柳暗一方宜人的小院。   遭遇了一波狭路相逢之后的花檐,在家府这个诺大的宅院里瞎转着,又见到了刻意了想躲的百里商良。   花檐心想老子一回没跑二回肯定是要跑的,然刚寻好了逃亡之路,灵敏的鼻子就嗅到了香味,余光瞥到百里商良手中拿了个油纸包。   一时之间竟忘了躲身的计划,小心地挪步过去,咽着口水问,“这是什么?”   百里商良笑笑,“喏,特地带给你吃的。”    第十七章 姑蓝寺远 - 萌狐有嫁 - 司鬼芜象   听百里商良那么勾笑一说,花檐的心墙顿时就溃败于世日风气中。从百里商良手中接过油纸包动作很麻利地打开来,那是市面上那家生意最好的店里卖的卤鸭。   “哥哥你这么仗义我真的会不好意思的。”   花檐看着卤得很美味的全鸭,又咽了咽口水,嘴上虽说着“不好意思”,可行动上却“好意思”得很,拿起一只鸭翅就极自然选了好地方坐下开吃起来。   百里商良见幺妹吃得这么开心,也不躲他,心里也跟着开心起来。走过去挨着坐下,轻笑道,“慢着吃,以后哥哥出门都会给你带些。对妹妹好是哥哥应有的担当。”   花檐正啃下第二口,听到百里商良的话心里一咯噔,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已经进入了美食与诱惑的死循环里头去了。   虽然有吃有喝是个好事情,但佛理中有这个道理――六根不净,终难成佛。她的劫难当也是这个道理,戒不掉贪吃贪喝,终究只是泛泛之辈,难修成样。   可是即便是知道道理却并不代表就一定能在正确的道路上坚持下去,要不然这世上那些道家法家也都会面临失业的危机了,这大千世界,总得有那么些不懂事的人误入歧途,甚也有些懂事的也会误入歧途。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根据经验,这两者的前者一旦懂事了很有可能被解救,重新回归到正确的路上并很有可能矢志不渝地坚持下去,但后者原本就很懂事了,这种人属于心理上与行为上的双重无可救药,你驱使十个太阳神车也有可能拉不回,且你就是拉回了他还是有很大的概率会跑。   很显然,花檐是属于后者的。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只要见到吃的喝的或是有了玩的机会,立马就能负理智地扑上去。   花檐想了想,从前在山里之所以能在别人的求饶声里还继续打那是因为那些被打的对象本身就是食物,如果真有一天,她像话本里写的那般带着把军刀押上了战场,恐怕只要有人像百里商良这样递来食物,她就会毫不犹豫地倒戈相向。   这想法让花檐对自己有点失望,她慢吞吞地将手里拿的那个鸭翅啃了个干净,很是踌躇地伸手欲再去拿。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呵呵,哥哥你还真是……真是有钱啊。”花檐头那么一偏,那么一扬,半响挤了这么句听起来像二愣子才会说的话。在两人坐在京城最阔绰的商家大院里悠闲地吃吃喝喝时,很明显这是一句没用到极点的废话。   百里家的人个个都很有钱,自从借了命格后,连她这个原本没钱的又不干活的都变得很有钱了。   百里商良听了又笑了笑,“哈哈,阿荀你可以再傻点的,兄长会照顾你,傻点也不用担心。Www。。com”   花檐递了个白眼过去,心骂道我担心你个球你个脑子进水早就没救了。终于不再踌躇,再拿起了一块鸭脖边啃边应,“不用了,我很满足现状。”   时如飞矢,不经意间黄昏已经如君主般降临大地,给院中坐在一起说笑的两人踱了一道流金溢彩。   被花檐占了命格的百里荀原本就是个长得很漂亮的姑娘,坐下来时,长长的青丝在身后倾泻下来,细致乌黑,灵动如瀑。   循着落日的光辉,在旁人看来,眼前的这个姑娘仿佛是只存于山水画中隐现在远处的美人。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百里商良侧撑着下巴打量花檐,心中感叹,他的亲妹妹也快长大了,从前只知她时常哭哭啼啼或是躲在爹娘怀里撒娇,有时哭着也躲在爹娘怀里,向来懒得看,一直竟都没注意这些变化。   不过这样的变化很好,他的妹妹,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美丽、大方,端瞧着不娇气,不做作,不轻浮,就像是……百里商良想着,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冒出了一个淡淡的人影,摇了摇头,笑自己又想多了。   “四月人间芳菲已尽,山中的花却开得正盛。这清染王城里的景色想你也看腻了,明日由哥哥带你去城外走走。”百里商良说。   这话里虽没有征求意见的含义,但花檐还是犹豫了下。其一,她还不是太想把日子过得太舒心,而和百里商良这个所谓的哥哥在一起她的日子一定不会不舒心。其二,关于人间山色风水,她也早看腻了。   思自家的花檐山便是人间数前的名景,历劫之后她大致了解到她家的那座山离这个陈国王城远得很,因此便没生什么抱着凡体肉身去逛逛的想法,那这周围的山色她自然也没生多大兴趣。Www。。com   现下最要紧的便是历劫回家,旁的还是什么都不要搀和得好。   花檐开口正欲拒绝,又听到百里商良那像极了阴魂不散的幽灵声音响起,“城外蛇伯山庄的自酿的酒与食物素来精美,难得见见市面,你这性子较从前活泼许多,去看一次也无妨对不对。”   花檐隐忍,坚决一声拒,“不去。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是么,那太可惜了。难得想带你去吃一次山中之人弄的烧鸡……”百里商良作一副可惜状悠悠道。   “……”   花檐摸了摸才吃得圆满的肚子,心里很悲壮地叹了叹,觉得自己真的离不开烧鸡这东西了。想人生在世,唯有美食不可负也,更何况,劫难之事也不是这一天两天。   “我去我去我去还不行吗!他娘的你别老拿食物来说事啊啊喂!你明知道我经不住诱惑啊你不知道你一说食物我就会失去理智吗!”花檐不甘心地答应道,连珠带炮吼了出来。   “……哦。”百里商良愣愣半响,发了个单音节。   缓了口气才再看看着花檐,觉得这副表情实在太有趣,落日沉沉,小姑娘的脸侧对着自己,被西边天照来的光映得脸通红似大红石榴花色,与那身衣服倒很相称。   不怕死地悠悠再道,“原来你见了食物会失去理智,我竟一直不知道,下次我会记得更加好好利用的。”   花檐不想再和这个人说话了,再次以白眼视之。   ――?――?――?――   王城城西。坐落在一座小山上的姑蓝寺,落花从高墙里飞出,飘向寺前一排排大理石阶上,匍匐在拾级而上的人们脚下,恭迎着前来许愿祈福的人们。   百里家的两位姑娘立在这座城里最大的寺庙前,抬起头看前方。匾额上那三个大字踱着金色的漆,在阳光里格外醒目,仿若佛光普照。   百里棠一拂衣袖,“上去吧,记得心平气和下来,好好祈福。”   百里雪认真地点了点头,笑着开口道。“既是祈福,我得为姐姐求段好姻缘。”   循着风几片桃花吹入袖中,冰冰凉凉的贴近了皮肤。百里棠片刻恍惚,不知想到了什么。深吸了口气,笑着敲了敲妹妹的头,“傻瓜,你该为自己求段好姻缘。”   “这世家可都是姐姐比妹妹先嫁的哦,姐姐不嫁,我求自个的又有何用?”百里雪调皮道。   百里棠摇头又笑了笑,回转过身开始往上去,“噗,不说你,要求这个你也得跟我去佛前祈祷,站在这像什么话,趁着天色没暗下来我们赶紧上去。”   “嗯,我要为姐姐求个上上签来。”百里雪跟着上了去。   两人落下一步又一步,在姑蓝寺的石阶上渐渐走出了虔诚者的步伐。   巳月山寺桃花开落,美好便这一刻是一刻。   不知哪里蹦出来个同来拜佛的凡夫俗子,瞧着那寺门前的狮子眼睛竟动了动。那一动没太久,转即静下来,受了惊的人四处传播他的奇见,无人信。   百里家的两个女儿似是听到了身后突然的闹腾,心有灵犀地回头瞧了一把,没瞧出些名堂,便收了心思,继续沿进寺的石阶上去。 第十八章 出去走走 - 萌狐有嫁 - 司鬼芜象   翌日,天色微白,百里商良就站在了花檐房前叩门而唤。   “阿妹快点起来,我们去看日出哟。”   花檐正做着美梦,听到这声唤,勉强睁开惺忪的眼。心中叫苦日出不就那样吗何必浪费这么好的睡眠,恐那哥哥又说什么话出来拉低她的智商,在被窝里挣扎了下还是起来了。   一番洗漱,又坐到妆台前开始给自己梳发式。   虽说在山中时花檐也会时常沐浴,留一身清清爽爽的慵懒地晒太阳;且从话本里她也窥得二三人类的生活习性,但对于人类这种每天漱口洗脸的事情还是很不能理解,尤其是姑娘家的,还得精心化妆,七弄八弄整理好发式。Www。。com这些事情若搁在从前,她捏个决就能轻易做到,可是如今,这却是她每天的必修课里最艰难的一门。   人类世界远比想象中的复杂,花檐摸了摸自己的狐狸心叹息。   过了许久,才将发式弄好。百里商良又在唤,花檐朝镜子里看一眼自己,很满意地点点头,应道,“来了来了就来了。”   出发的时候老仆人已经开始在打扫院子,清晨的凉风丝丝透人心凉,花檐小心地打了个哆嗦,跟着所谓的哥哥上了马车。   出发朝南,花檐趁着这休憩时间坐着在马车里昏昏欲睡,百里商良在前方驱马。   一路颠簸,大致行了近半个时辰的路子,花檐左右挪了挪身子,终于受不住了,捂着肚子可怜地对马车外的哥哥道,“不吃早点出门真的好吗出门不带早点真的好吗不带早点我们就出门真的好吗?”   连连说了三个真的好吗,仿佛这样才能示意出她真的很饿了。   百里商良停下挥马鞭的动作,顿了一顿,疑惑地反问起,“阿荀你的嗅觉怎没以前那么灵敏了?”   “哈?”花檐没想明白怎么会扯到嗅觉这个问题上,一愣。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百里商良咳了声,“我带了些杂粮,就在你旁边的那个包袱里,寻常身边有食物你不都能发现么?”   “是么……”听到食物两字,花檐连忙去翻,终于拿出了用油纸包着的几块黑黄的有点硬邦邦的东西,对着车外甚是犹豫地问,“这黑黄黑黄的是啥?”   “阿荀你竟连这个都忘了,那叫锅巴,金黄金黄的,我记得你小时候可是爱吃得很。Www。。com”百里商良笑着解释。   花檐没听懂,什么金黄金黄的,这明明是黑黄黑黄的,一时又怀疑自己拿错了,再去包里翻,发觉除了手头这块不认识的旁的什么吃的都没有。   “你说它叫什么来着?”花檐再次问道。   “锅巴,它叫锅巴。”百里商良再应了声。   “可是它不像你说的那么金黄金黄的啊。”花檐质疑道。   “兴许是烧焦过了点,应该还是能吃的。”   “可是它一点都不香啊,真的能吃么?”花檐还是很质疑。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自然可以。”百里商良郑重地回答道,再又很有耐心地劝说,“这世上有很多东西都是如此,虽粗糙一见并不怎么好,但一旦看到它真正的样子还是难免会被吸引,小贩卖的臭豆腐便就包含了这个道理,臭豆腐虽臭,但吃到嘴里味道却很好,你手中的锅巴也是这样。”   花檐皱眉,心想那臭豆腐我吃到嘴里也还是觉得很臭啊,但听着百里商良说得如此诚恳,便不好拂人意,还是尝试性地拿起一块锅巴咬下去,“真的么,那我尝尝。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尝尝……第一口。   没咬动。   不信,再咬。   还是没咬动。   还是不信,又咬。   仍是没咬动。   花檐火了,觉得百里商良深深欺骗了自己,当即掀开车帘,就着手中硬邦邦的黑乎乎的锅巴朝百里商良扔去。正砸到后脑勺,她甚爽地拍了拍手,一边淡淡地说,“哥哥你也饿了对吧,给你块锅巴,喏,你接到了吗?”   这才稍稍消了口气。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痛!”未料到小妹妹会突然袭击,百里商良摸了摸隐隐作痛的后脑勺,正欲问个究竟,待看清楚砸向自己的是个什么物什时……呃,还是算了。   “可能是不小心拿了过了时辰的啊哈哈,等到了蛇伯山庄就……”百里商良不好意思地解释。   “……闭嘴。”花檐灰心地关上车帘,开始在车里闭目养神。   百里商良清早碰了这一鼻子灰,半响诺诺应了声。   “……好。”   重新挥动马鞭指挥,更是加快了速度前进。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   沿着小路驾车,一路九曲回肠,两人耗时了近两三个时辰才到达目的地。   终于到达蛇伯山时,花檐站在山脚往上看,适时旭日已升至了山尖,疏疏落落的光斑透过丛林的罅隙刚到照到她眼睛里。   花檐眯了眼问到身边这个所谓的哥哥,“你不是说来看日出的么?”   眼里射出几道危险的光,百里商良目光闪躲,扯了个勉强的笑回答,“大概是走错路了。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又摸了摸后脑勺还疼的地方,又佯装委屈道,“被阿荀你那一打,我心智应该是有点受损了。”   花檐心里无奈一叹一把火也蹭地上了来,心想百里商良你要是心智受损我定是第一个叫好的人,省着这有一刻没一刻的打扰我去经历真正的有意义的劫难,他娘的你现在好好的一点事都看不出来你个路痴好好意思耽误我睡觉……睡觉可是除了美食之外人生第二件大事啊第二件啊。   “所以你叫我起那么早根本就没意义吗?”花檐压着火气道。   “怎么会,早起可以锻炼身体。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百里商良偏过脸去悠悠应道。   花檐,“……”   就在两人说着之时,一名老人已经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老人风烛残年的脸上沟壑纵横,而眼神暗沉凛冽,仿佛还是一位意气风发的青年。   “请老奴引两位客人入山。”老人说道。   花檐还在发愣中,百里商良已经向前拱手作礼。“有劳您老人家了。”   “我们只是按本分工作而已。今日主人不在,还望百里公子能玩得尽兴。”老人说。   百里商良看了花檐一眼,挑眉笑,“我就瞧着他不在才带我这可爱妹妹来的。”   老人摇了摇头,主人家与客人的事情作奴才无需深究,这深山之中,他迎接远道而来的客人,以山庄最美味的食物与上等的好酒招待,能得到客人的满意对他们来说就应该很知足了。老人转了身在密密麻麻的藤蔓中拨开一条道路来,单手作了个请礼,便朝里面走去了。   “两位客人可别跟丢了,注意脚下,有叶子的地方万万不可踩下去。”   花檐紧紧跟在百里商良后面随老人走,心中觉得这地方让人有种很微妙的探险感,半分都找不到闲暇享乐的气氛。当下作了番换位思考,前方引路的那个老人虽然总板着脸,但总归还是有点善心的,脚下叶落处多时会有小动物之类藏身,脚自然得小心点不踩下去。   这样想着,花檐觉得这山也亲切起来了,暗自佩服自己的仔细观察,得意之时又欲与人来分享自己出色的观察成果,跟前就瞅到一个百里商良。花檐再三思量,终于与百里商良说了出来。   百里商良听了不以为然地说,“也许只是下面有陷阱呢。”   花檐看到自己的观察成果被如此轻易地反驳,瞪了百里商良一眼,热血的小心脏还在沸腾,便带足了微笑的表情走到老人跟前去问,“为什么不可以踩有叶子的地方啊?”   老人听了这一问,愣了愣,慢慢解释道,“主人说,被踩踏的叶子那份凋零之美已经失去,被践踏的姿态无法与自然同在,这是对蛇伯山的一种践踏。故吩咐,进山之人不得踩叶子。”   “听不懂。”花檐摇头。   “就是说踩了这叶子就……不好看了。”百里商良适时幽幽地飘来一句解释。   花檐顿时觉得人类世界处处充满傻蛋敌手。 第十九章 如初不识 - 萌狐有嫁 - 司鬼芜象   蛇伯山庄一行比想象中的令人愉快。   郁郁葱葱的树木在山中拔地突起,簇拥成一片绿海。嶙峋怪石不规则地铺在山林间,叮咚泉水沿着石子往低处流,水汽在空气中凝成让人舒心的气息。   花檐闭着眼睛用力呼吸,仿佛置身于故乡之山。虽不尽全然,但总归是嗅到了点安慰。   盛着美酒的精致酒壶沿着河流顺流而下,正停在一方开阔的半封闭式水潭中,河道两岸自然生长着数株桃树,开得很盛的桃花在枝头招摇,时有微风拂落到潭面上。Www。。com   百里商良静静坐在水潭岸边四处漫不经心地看了看,甚是悠闲。   “这坛花酒刚从窖中拿出,用了没雾国最好的银制转香壶来盛,再顺着这沁凉的蛇伯泉水溯流而下,历了这半时子,其味才真正出来。”酒壶到了跟前时,百里商良拿了上来,一边好心情地对花檐说。   “唔。”花檐顺着百里商良的好心情应了声,这山水于她已经足够,心中倒是不怎么奢望人间有九天上的美酒,但见百里商良的好心情,也不好意思打破,仍是有所期待地朝执壶的百里商良走了过去。Www。。com   将酒壶转到一个合适的角度,百里商良开始往两只翡翠杯中倒,又悠悠说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喝桃酿,当用玉杯,盛来山水之酒,予口中流香烧窜,意境方能全托。”   百里商良倒酒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般自在悠然,等倒满了又续,“阿荀,来!我们喝一杯!”   语气亦是尤甚愉快。   花檐听得头脑发晕,心想你百里商良不愧是名门子弟,拽起风雅来倒是像模像样,只是你的好妹妹现在已经变成渣了,渣是什么意思呢,渣就是烂到没法救了,烂到没救了自然也听不懂你的话了,所以百里商良你再怎么拽也没用啊。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花檐摇了摇头,端起了小巧的酒杯往嘴中倒。   这一口有点急,未料到温凉中又带了点辛烈,竟被呛住,不住地咳了起来。   “哈哈,喝酒这样急作甚,汉子中也有温文尔雅的啊。Www。。com”百里商良拍了拍花檐后背,笑道。   花檐还咳了几声,好奇问,“咳咳咳……桃花酿怎么会有这么烈的?”   百里商良没有很快回答。适时正有一片桃花逢着花檐的话音落到了还盛满的酒杯之中。   这位出生在王城酿酒世家的少爷优雅地端起抿了一口,悠悠道:“这大概要问酿酒人了,素来桃酿入口温润,只是随着不同心思的酿酒之人,那就说不定了啊。”   一口入喉,玉杯已是空见底。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于我来说,这酒甚合我心。”百里商良放下酒杯,满意地再补充道,看样子不假,确然是对这酒喜爱得很。   花檐没有得到理想的回答,哦了声也不再问,带着质疑继续喝酒,任味蕾再怎么挑剔,她也不得不承认入肠的这口酒确非凡品,虽仍不及九重天那位常挂在司命嘴边的酿酒师,但其中容纳万物的气泽却与九重天相近得很。   这样的酒在人间尝到,花檐心中对蛇伯山庄的主人顿时充满了好奇。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喝了几盅后,百里商良抬头望了下天色,此时被阔大枝叶遮住的半壁天空上,日头正隐在西方的云泽之中。他看了一眼喝得也很满意的妹妹,用手摸了后脑穴还有点痛的大包,笑了笑,起身擅自朝水潭下方走去,“回家吧,好吃的好喝都尝了,我们该下山了。”   花檐缓过劲来,见百里商良下山的身影,急道,“可我这还没喝够啊!”   “你可以带走酒壶,这个没有……”百里商良应。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后跟着大约是“关系”二字,百里商良没有应完。   八方寂静,百里商良的声音摹地消失了。   花檐心里一惊,觉得定是发生了什么意外,来不及收拾忙从石头上站了起来朝百里商良走的方向去。   “长哥哥!”唤得紧张。而四下只有凉凉的风附和声音传开,没有人影。   难不成遭遇了话本里写的那种陷阱埋伏吗?怎么会!明明这种事应该是作为当前的女主才会遭遇的好么!可是百里商良是男的啊!就算他是个受这世上也没有姑娘救小受的道理啊!   花檐担忧地想到,旋即又自我否定了,站在原地直跺脚,开始不管不顾地直呼姓名,朝四方大喊,“百里商良!百里商良!百里商良你在哪啊百里商良!”   只是再无论再如何大喊,最后只有自己的声音,只有自己的声音在山谷里寂静回响。Www。。com   花檐喊得越来越力不从心,脚步站不稳,一个踉跄就踩到了一叠落叶,片刻之中没来得及收脚,有什么奇怪的东西突然从叶子底下窜了上来,隔着白靴,花檐不知道踩到的到底是什么,只是在那瞬间有一种恐惧感腾地从心底生出,暗暗汹涌而来,势不可挡。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花檐欲扶住近身的桃株,只是手还没触到叶子,眼前就一片漆黑。   ――?――?――?――   秘密的声音从黑暗里传开,男的低沉谨慎,女的骄傲硬冷。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大人,这两人要如何处置?”   “好生照料着,这是我齿寒的事情,由不得你来过问。”   “可是我们还有任务,万一泄露……”   “万一如何?在思量别人之前,你不妨先思量自己这条贱命吧。”   头脑昏沉的花檐迷迷糊糊中将这生硬对话却听得极清楚,一股陌生的寒意又从心底暗自腾起,全身不由得颤抖,一颤竟就醒了过来。   睁眼发觉自己躺在一个由石块砌成的房间里,丝丝凉意透过石块传到身上,虽是四月天,却令人身心上都觉得冷。   房中四下无人,百里商良不在这里。   花檐心中一紧,从冰凉的石板上起了身,全身酸痛,四肢乏力,勉强能用双手来支撑起松散软弱的身体。   一道寻常的红木门在这时候却开了。   花檐心中正诧异着这全由石头建造的房间有这么一道不和谐的门,有女人袭了大红衣裳走了进来。   不能说是姑娘,那太稚气,亦不能说是女子,那太柔弱。进来的是一个女人,一个让人觉得危险的女人,女人那袭红衣着身,无花檐从前以为的尤显大气恢宏,只是邪气幽深。虽然进来的这个女人是面带着笑容的,但那也是极其危险的一笑。   “你,是谁?”花檐迟疑开口问道,看到女人腰间隐约金闪的长藤,隐在袖中支撑身子的双手不由攒成了拳头。   女人缓缓走近,盯着有所忌惮的花檐左右来回打量,嘴角上扬。   “那个因了推你下湖而被赶出家门的人,百里荀,你可记得?”   一味寂冷的声音传到花檐耳里,仿若钻进心窝的毒信子。   问话时红衣女人的目光咄咄逼近,半眯着的眸子里映出深不可测的意味。遑论是非错觉,花檐都觉得那双看着她的眼里充满杀伐恨意。   怎么会记得呢,我都已经不是从前那个百里荀了,花檐心中甚是可惜地想。    第二十章 遭遇劫杀 - 萌狐有嫁 - 司鬼芜象   “那个因了推你下湖而被赶出家门的人,百里荀,你可记得?”   花檐不知说认识还是不认识,红衣女人还保持着高难度的面部表情打量自己。跟了话本中情况,遇见这么危险的人物时,身为历劫主角的她就已经到了进退维谷的境地了,回答要慎重,要是实在慎重不得就不要回答了。   于是半响过后,花檐扯了个傻傻的笑容对上红衣那张笑得扭曲的脸。   红衣来回挪步的动作滞住,盯了傻傻笑的花檐,已无方才的怨毒,眼神反倒更复杂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红衣女人突然仰头大笑,狷狂不止。   花檐没理会,艰难支撑起身子,欲趁着这会不动声色地下床悄悄逃离,红衣女人却在这时将眼神又重递回了她的身上,女人像一阵风似的接近,将花檐的下巴支起。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我想你是恨我更好些,你就应该多恨我一点多怕我一点的……”凑近时女人的轮廓在花檐眼里放大,这张轮廓很美丽,尤其是眼睛,与百里家所谓的阿爹的极像,如纯黑色的玉石,幽深摄魂。   单从面目看来,这女人实也算不得是一个女人,她的秀丽长发温顺地垂下,有几根垂在身前正至腰间,她的眉目干净精致,除开那不相称的戾气,俨然只是一个与她年纪相差不大的小姑娘。   纵使花檐不认识,也早就从那句话里猜测出了此女身份——百里家的三小姐百里初,她的三姐姐百里初。   “遗忘这种事,真是残忍啊。”百里初看着她笑,不知是苦涩还是其他。   花檐傻傻笑着任百里初那双削若葱根的手抬起自己的下巴,任着那双手在她脖子上下滑,恍惚中觉得那双手就快握紧,就要掐住她的脖子,然后将她活活勒死。   花檐心中又是害怕又有些喜悦,反正死了她就能回山里去了,司命不护她,这劫历不历得,她心中完全没底,索性不如这样死去,尽然这样是很没出息了点。   突然“哐当”一响,一把长剑从门外直飞进来,飞速极瞬,耳畔长剑破风之风啸地划过,但眼睛却没来得及辨认方向。Www。。com   回神过来,消失许久的百里商良已经出现在石屋内。   “你以为,敢与蛇伯山庄的主人打交道的人,能任你这个初出江湖的黄毛丫头撒野?”百里商良冷冷地说,那张脸上却写着漫不经心。   支抬起花檐的那只手已经放下,百里初不紧不慢地转过去,正面看着百里商良,弯下身子行礼,浅笑道,“兄长大人,好久不见。”   花檐这才有机会看清,那柄突然袭来的长剑在她所谓的哥哥百里商良手中,若非石灰岩墙上留着一道连续狠深的沟壑,花檐简直难以相信,这种话本里才有的武侠场景竟然在自己面前亲自上演了一番。   而另一边弯腰下去的三姐百里初的手已经放至腰间,只要一直起身来,那根长鞭她就能抽出来。那毫无疑问会陷入极其危险的情况。尽然花檐不是很懂人类中的真实打斗场景,但能作为贴身之物使用的武器,那必然是使用起来特别熟练的。   而此时,手无缚鸡之力的她只能小心行动,或者,立在原地不动。   百里商良冷笑一声,手握紧了剑,悠悠道,“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收下你,但一个进了那里的人,从前是非应当是皆作了黄尘腐烂。”   百里初的身子还是前倾弯着,这点让花檐很意外同时心中又舒了口气,这说明百里初还不想抽出武器,诚然现在的百里商良看似很高深莫测很有出息得很,但她也不能赌他的安全,她所谓的三姐姐眼里的戾气已经不单单是对一个妹妹厌恶那般简单,从前之事她不清楚,但从侧面瞧那行礼下去手却狠狠握紧的拳头,那深深的恨与怨让花檐仍忍不住寒颤。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腐烂了也需要人来收拾,兄长可尝过落魄伶仃之滋味?可是我百里初却尝过,即便已经三四月,人心里可是冷得很,从脚底到心窝里,都冷得发紫。”百里初冷冷回道。   花檐从侧对着的方向看那肩膀,竟在微微发抖。   百里商良摇了摇头,“若是你不狠心要置妹妹于死地,父亲怎会赶你出家门,那也不过是一时气话,天下的儿女总归要回家的。”挑了挑眉走近,又道,“只是阿妹你已经回不去了啊,那位大人收留你就像收留一只流浪狗似的,玩具般的流浪狗,你已经自己断了回家的路,不是吗?”   百里初的肩膀抖得更厉害,她在直起身子,缓慢的过程像暴风雨前的平静。   “是啊,回不去了,齿寒啊齿寒,大人给了我这么个让人心凉的名字,我这一生都回不去了。”   百里商良见此有些犹豫,心中叹了一叹,不愿将话说得更重,缓道,“你可以为了活下来而忍耐,这份孽障也由它去不是更好?”眼仍是盯着百里初还未抽出来的长鞭。   空寂的石屋陷入沉默,百里商良再等着百里初的回答,花檐静静站在百里初的身后,又不动声色地沿着墙往门的方向移动。   如花檐所测,暴风雨前的平静。   “哈哈哈哈……”百里初一阵大笑无收,眼里却冰冷狠辣起来。“百里商良,你说得真是轻巧,可是孽花既开,哪有不结果的事情,今日,百里荀我是要定了!”   话音之间一鞭从腰间如灵蛇般抽出,花檐还没来得及逃到门边,就被藤鞭勒住。   果然要狼狈地赴死了,花檐眼一闭,有些沮丧地想。就在这时,一声剑啸疾来,就像是破云的闪电,虽没将百里初那条藤鞭斩断,但用在上面的力弱了一弱。花檐心中也不是很想白白地死去,趁着一松,赶紧挣扎开来,继续朝门边疯跑。   按照寻常话本的套路,这时候她往百里商良那里跑比较正常,可是花檐是个懂事的姑娘,她一个弱小的姑娘对百里商良来说本来就够麻烦了,再这么麻烦下去,受劫的怕不止是她一个人,这位可怜的无辜的凡人也会成为她的陪葬品。虽然她不是没有思考过,百里商良的力量并没她想象的弱,这个富贵人家里出生的少爷有着他的办法和能力。   可是花檐不喜欢欠别人人情,她死了倒是没什么关系,拖上了别人这样的风险她不想冒。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只是——   花檐小看了百里初,藤鞭这种武器按理说,挥一次之后会需要缓冲的时间,趁这个间隙花檐完全能逃出这个石屋。只是花檐到底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场面,她小看了百里初。   才松下不过跑了几步,藤鞭抽长又勒住了自己,百里商良的长剑却还没来得及收回。   “我说过的,阿荀,你——我要定了!”吐火的气息凑近了自己。   花檐心中白眼这个恼火自己的三姐,心想我知道你说过啊我耳朵又不是听不见可是你说了我也得挣扎挣扎啊就这么让你绑了我怎么活,可是转过脸去笑嘻嘻的,“嘿嘿,你们不是要打架吗,这地方这么小,我怎么好意思占地方,我就出去避避,不会跑的。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不会跑的”这四字说得特别坚定,随着亦是一脸坚定的表情。只是还没来得及看百里初对自己这番话及这个表情的满意度,一片白色突然笼罩而下,仿佛雨后天晴,朗朗云气破乌而出。花檐被这逼近的云气压了一压,回神已被一方宽阔的胸膛环住。   百里商良一手抱住花檐一手执剑,转身瞬间,与百里初之间制造了一方空隙,逼力将剑偏低往前划过,百里初没挡住,正被刺中膝盖,鲜血从布料破口处流出。   虽百里初的一身红裳看不大出,但受了痛后,她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借着那退了的几步,花檐看到了一路少女的血液被弃在地,无法回去。   “阿初你还是个不合格的杀手,愤怒和怨恨随时能把你杀死,今日我只是挑断你的脚筋,往后……”百里商良停下了进攻,狠话至此不忍再下,惋惜道,“不想死的话,还是好好照顾自己吧。”   “不合格?从开始杀人起,我就已经没有标准了,我这双手沾满鲜血,夜里做梦还会梦到那些与我无关的眼睛来索命!哈哈,可是我什么都不怕,我还没有毁掉百里家,我怎么会怕呢!”百里初恨恨地说。   百里商良摇了摇头,又是微不可闻地叹了声,“那就活到你足够毁掉百里家吧,别让我看着,只觉得莽撞和愚蠢。”说完再不看已经支撑不住跪下去的女人,抱着花檐的肩膀转身朝门外走去。   已是近夜幕的一点黄昏,晚霞映面,阵来微风徐徐,闻到久违的清新空气时,花檐贪婪的多呼吸了些。身后所谓的三姐姐没有说话似乎也没有跟上来,看到百里商良精神抖擞地抱住自己走路,终于放心地松了口气。   “那个……哥哥,你可以不用抱住我了,我还没有残疾,这样走路我不习惯。”花檐不好意思地说道。   百里商良没有松手,他一步比一步缓慢,看上去面色有些凝重,“阿荀,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花檐眯着眼绕过晚霞的光抬起来看百里商良,正想回答着没有啊,突然觉得呼吸提不上来,胸口像是被一块厚重的大石压下来,推不开去。   “怎么……”   疑惑还没问出来,百里初的声音随着渐渐散去的晚霞飘到了空气中来。   “兄长,这样我们就能坐下来好好说说话了吧,你的妹妹,可没你想的那般莽撞无知。”   阴鸷中又带了点嚣张的气焰。   花檐艰难地张了张嘴,心中已大致明白了发生何事,想对百里商良说没关系你放下我吧你跑吧,只见那抹环抱着自己的身影若白夜般向后面倒去,碰到了石墙上,顿坐下去,如佛陀涅槃。   最后那刻,百里商良低沉了道,听来竟难得的温柔。   “没事,睡一觉就好了。”   大约是有事的吧,竟把我当孩子哄。花檐苦笑,任着头被重物砸下般落入昏沉。 第二十一章 瓮中之鳖 - 萌狐有嫁 - 司鬼芜象   细数入劫以来,花檐觉得那素来爱坑骗自己的司命这回倒是没说错,自己真真是受了个让人沮丧的命格。   入了吴格后就在一阵昏迷中醒来,这才个把月,不过是出去游玩游玩,接二连三就昏迷了两次。   醒来时周遭黑压压一片如困在虚无之中,凭着判断,花檐失望地发现,这已经不是石屋之中了。黑暗里,眼看到左边的墙上方留有一面小格的缺口,因了这次手臂已经从后面绑了起来,花檐艰难地爬起身子,踮起脚尖向那方缺口看去。外面四方石壁突起,有不同与王城的石砌而成的建筑依山对称而建,中心处的却是木制的房屋,几根高大木桩支撑起整个房梁,一面刻着“王霸”二字的红布旌旗插在屋顶一角。Www。。com   此刻大概已经是翌日清晨时分,外面天色清亮濛濛。   “别再研究了,阿妹,我们现今困在一个山寨里。”黑暗中一味男声摹地响起。   是哥哥百里商良。   “啊!”虽是明白了说话之人是熟悉的哥哥,但花檐还是被吓了一跳,踮着的脚没受住这一变化,重心失调,竟就倒摔到了地面上。   “我的好哥哥,这里这么黑,你别突然说话好不好?我心脏受不住啊。”花檐咳出了几声灰,吁了口气平平心境,才无奈道。   黑暗中百里商良笑了声,“受不住就该多锻炼锻炼,我多吓几次,你兴许就习惯了。Www。。com”   “……”   花檐很想瞪眼过去,奈何这房里太黑,就算瞪上几眼也只是单纯的浪费表情,花檐想了想才作罢。慢慢又爬起来,因了缺口的一点光,花檐很轻易地摸到了墙壁所在,便开始靠着墙壁慢慢移动。   “你……在哪里?”一边谨慎地移动一边问百里商良。   “别动。”百里商良答非所问,只是一个简单的命令,花檐愣住,没明白,听百里商良补充道,“这房子里有东西,轻举妄动很有可能会丧命。”   语气极认真。   “啊……哦。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花檐听到百里商良这样一说,忙收住了还抬起着要往前走的脚,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惧怕地看着这时间没有尽头的黑暗房子,心中一片灰冷。   “可是……”   “没有人会把特地抓来的人放任不管的,放心吧,阿荀,亮光很快就会到来。”百里商良似是想到花檐接下来要说的话,宽言安慰道。   花檐听了愣愣点了个头,缓慢地谨慎地蹲了下来,百里商良这样说她确是放了一把心,若是一直被困在这黑不见指的地方,甭说什么历劫飞升的大话,她的身心就会先崩溃掉。被缚在后背的手还不放弃地在拼命挣扎。Www。。com由于被挣扎得晕了两晕,此时的气力已经越来越弱,突然想起了什么,花檐对着黑暗里所谓的哥哥疑惑问道:   “那个,我们的毒解了没?”   “我不知道。”百里商良回答的很干脆。   “……你那么厉害怎么会不知道?”花檐瞪大了眼不信道,也不管这个瞪大眼的表情是不是浪费了。   “我厉害我还能在这里么?”黑暗里,百里商良很明显地哼了一声。   这诚然是个真命题,百里商良那剑法虽使得厉害,但最后还是中毒受困了,那三姐姐百里初虽看起来弱小,但最后还是让他中毒受困,真正冷酷的战场上输赢才能凭结果。既然是百里商良落了下风这一状况,那看来他确是不怎么厉害。   然花檐还是不想因为百里商良不厉害就看贬了他。她的哥哥晕倒的最后一刻还是护着自己的,那种时候意识倒真抵不得多大用处,但百里商良为了不让她受伤还是向后以奇怪的姿势倒下的。   “哥哥已经很厉害了,是那女人太阴毒了。”花檐心怀愧疚地安慰道。   “哈哈,竟没瞧出你这丫头会来安慰我。”百里商良笑说。   “应该的应该的,你以后要是碰上了家庭不合事业不顺,我也会这样安慰你的。”花檐不好意思了道。   “……”百里商良被这一回应怔住,一时不知说自己这小妹真的是想表明待他好还是想咒他来着,在黑暗中的另一人已经转换了话题,“我们中了什么毒?”   “黄昏散。”百里商良悠悠叹道,朝了窗外一看,“这毒性只在黄昏之光中才会发作。毒应该是在桃花潭边中的,那位老奴的警告无不是一种提醒,我竟疏忽了。”   “我竟疏忽了”这几个字说来,又是极漫不经心的语气。花檐方才还想多安慰安慰自己这位心灵上受伤的哥哥,听此神色一抽,即便是黑暗之中也想把百里商良拽起来打那么几打。   “你不是在那山里走了好多回了么?”花檐咬咬牙问。   “以前都有容……”百里商良解释道,顿了顿心气,续道,“有高人跟着本公子一起,再则,我也未料到会在那里碰到百里初。”   花檐听百里商良这番解释,想自己曾也是个通情达理的一山之王,便作罢。   “那,我们现在,要如何回去?”花檐叹了一叹,不抱什么希望地问。   “趁天黑吧。”百里商良悠悠道,黑暗之中他盯着那个方格缺口看去,“等到傍晚,他们会来拉我们出去,到时候记得沉住气,用尽气力将他们打趴,而不是没出息的被押出去。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百里商良语气极慎重地建议。   “哈哈哈哈……趁天黑?这偌大山寨之中,你能逃到哪去?”凌厉的女声空冷地从黑屋之外传进来。   ——是百里初。   门被突然打开,突然的亮光钻进屋来,照明了房中一角。花檐和百里商良这才看到彼此的位置,因了在黑暗中一直蹲久,花檐欲站起来,腿一麻,没站稳,又侧跌下去。   一双陌生的手及时地扶着了自己,不,与其说是扶,不如说是押着自己更准确。Www。。com花檐抬起目光瞧,只见两个剽悍大汉架起了自己的身子,而另一边,百里商良也享受着同等“享受”的待遇。   “将这两人带到议室来。”站在屋外的百里初盯着二人冷冷吩咐道。   ——?——?——?——   待跪到了这座山寨的议室屋来时,花檐的神志还是恍恍惚惚的。规规矩矩的议室延着正门一方铺着红地毯,尽头却是两张铺上虎毛的椅子,极尽夸张。   百里初和一个陌生的彪悍蛮汉并坐在两张椅上。   花檐刚意识自己是跪着的,又想到百里商良那番嘱咐来,觉得自己甚没出息,眼一瞥,却见所谓的有出息的哥哥也同样跪着。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你不是说这样被押出来很没出息吗?”花檐小声地惑问。   百里商良慢悠悠地对上花檐探究的目光,“兄长那是对妹妹教诲,至于我,又不需要出息,这样押出来挺好的。”   花檐再度咬牙,“可是你得以身作则啊,你都这样了我怎么会有出息!”   “我以身作则你也不见得会有出息,再者,浪费气力挣扎不是很愚蠢吗?”百里商良慢里斯条地回。   “可是你先前不是这样说的!”   “我改主意了。阿荀啊,除了出息之外,我们还应该学会随机应变。”百里商良继续慢里斯条地回花檐。   花檐的怒气冒了一冒,冒了再冒,原先在家乡,他娘的她就被司命忽悠来忽悠去,今地居然还被一个凡人忽悠来忽悠去,花檐在原地蹬着所谓的哥哥,恨不得把百里商良做成小肉球踢来踢去踢来踢去。然这一旦生气上,竟很理所当然地忽视了坐在堂前虎椅上的两位目前很有可能把他们当小肉球踢来踢去踢来踢去的霸王。   百里初坐在虎椅上连喝跪在自己面前的两人几声,原本以为让百里家最得宠爱的两人跪下,她心中的屈辱能得以洗刷一些,谁料到此时却被如此彻底的无视。   百里初站起身来,一掌用了内力拍在桌子上。   “百里商良,百里荀,你们不要太过分了,现今我能捏死你们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   正气着的花檐想你他娘的忽悠我,大怒应道,“是两只好不好,三姐姐你算术还能再差点吗?”   百里商良,“……”   虎椅上的另一位山寨王,“……”   等半响,花檐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何等的蠢话,她自个死了确然是好事情,可连累了百里商良那就是造孽了。然而,此时面前趾高气扬地站着的百里初却是气呼呼地瞪着她,就像是方才她瞪百里商良一般。   “三姐姐你真的要捏死我……我们吗?”花檐咽了咽口水,小心问道。   虽花檐自己不觉得,她这声“三姐姐”确然喊得很甜。百里初听了竟怔了怔,一时没回过神来,这个她讨厌入骨的少女,这个她曾希望其死去并真的将其往死里推了的少女,这个毁了她一生、她以为自己将终生怨恨的少女,这时她却有那么一瞬恨不起来。   百里初神色顿了顿,朝虎椅上慵懒一坐,又恢复了如常的阴鸷,嘴角又勾出了一道邪冷的笑。   “怎么会?我可不想余生那么寂寞地享受呢。” 第二十二章 酒毒为赌 - 萌狐有嫁 - 司鬼芜象      花檐曾是见过玩弄猎物的真正毒蛇的,巨大的蛇身将猎物盘在一起,时松时紧,猎物欲逃而不能逃,待精疲力尽,便是丧命黄泉之时。   然见那血腥场面的时候,她还是一山妖主,无一物敢进犯她。而现如今到了百里初手中,竟才真切生了些惧蛇之意。   跪在旁一直态度散漫的百里商良抬头对着百里初一笑,“那我的小妹,你说要如何?”   百里初朝旁边一直看戏的山寨霸主饶有兴味地看了一眼,目光才流转到地面跪着的两人身上。   “我没想好,不过我身旁的这位王兄弟一直想寻一位貌美的夫人,我看阿荀倒是个不错的人选,阿爹应该也会高兴的吧。”   “啊哈?”花檐不相信地抬头,再瞧了瞧那所谓的山寨霸主,长得虽不是特别难看,但光是看那脸上两道疤痕,花檐就觉得她的历劫之路果真是赤.裸.裸的一片惨淡。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适时又沮丧地想起了那插在寨中的红布旌旗上“王霸”两字。   王霸……王八……三个字形容,弱爆了。   有些沮丧地问,“三姐姐,你这个王兄弟怎么称呼?”   “兄弟王霸,小姑娘莫非对我有兴趣?”一直看戏的山寨霸主见提到了自己,抢着应道。   花檐脸抽了一抽,心想你怎么不干脆点叫王八啊好歹人家烤一烤还是能吃的。更加沮丧地默默往到百里商良边上挪了一挪,悄放狠话,“你不护住我我真的会拖着你一起去死的。Www。。com”   百里商良又是轻声一笑,神色如常平淡,“就阿荀如今的性子,你让她嫁个杀猪的也不会生出多少如你这样令人心寒的恨怨,你应该不会这样做的。”   坐上仍穿一身红衣的百里初居高临下地看着百里商良,听着他这样回答,竟笑得更欢了。   “百里商良,你还真是自以为是啊,真不亏是阿爹教出来的继承人。”言笑之时已经站了起来,围着跪在地面的两人左右打量,“不过,这嫁不嫁的,可不是我能说得了,一切在于你百里商良的选择。”   字咬得重,眼睛狠狠盯着百里商良,彷佛那目光之中藏着极浓烈的毒药。   “哦?”   百里初不紧不慢地从袖中掏出了一个暗沉红色葫芦,道,“这葫芦酒是我从大人那得来的赏赐,今日我想和你们打个赌,谁输了,这葫芦里的就得谁来喝光。”   离百里商良越来越凑近的花檐看了看三姐姐拿的这个葫芦,觉得打赌喝酒这事不过寻常,应了多好,便朝百里商良递眼色过去。   没有回应。“你以为我们会应?”百里商良一脸好笑地问。   百里初收紧葫芦,弯下身子凑近了百里商良,“不过玩玩,兄长你这点勇气总该是有的吧?”   “蛇伯家的朋友会毁了你的,百里初。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百里商良答非所问地叹道。   “早就在毁的路上,总该来的事情,我从没想过逃避。”百里初直起了身子,却是无所谓地一应。   “就是死也要将我们拖下地狱?”   “对。”   这一声“对”听得花檐心惊肉跳,而百里商良的神色却还是如常,就像是坐立风沙之中临阵待敌的将军。   “那好,我应赌,但是阿荀不能参加。”百里商良淡淡道。   花檐听了一惊,发愣地看着百里商良。她并不是一个完全无知的少女,饮酒来赌,自己的这位三姐姐既然那般恨自己,自是应当会将所有局设在自己身上。可是百里商良这一句落得那般认真,若是百里初应了,那又会如何呢?这世间之人的心思本就极其复杂。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她不怕死,死亡于她不过毁一肉身,可于百里商良来说,那命格就等同被她毁了。   自山中五百年,她自始至终以自我为中心活得潇洒,与司命多年的友谊不过友谊,但心中所装的到底还是自己一人。历劫入世以来,亦是如此。不想司命消去她的记忆,不过是存了私心,一个忘记自己的人行走于世,行千万里也不算路,她花檐不想那般可怜。   这番入世,历劫化命,想图的到底是自己的一个满意。与人类的相处不必存太多情意,费了思量,终究不是同道之物。   可是,想得那样自私,终究难逃羁绊束缚吧。Www。。com早就陷入尘世挣扎中,怎么会那般轻易逃脱。   “不能参加的应该是长哥哥,三姐姐恨的分明是我,长哥哥横亘其中作甚?”花檐认真道,虽是跪着,胸背却挺直如松,与百里商良的距离亦是远了几分。   “阿荀……”百里商良见幺妹这样难得的认真,愣愣地,半响只是喃喃唤了一声。   寻常玩乐时,心性雅俗多在寻趣,竟不知道,原来他的妹妹,还会说出这样欲袒护他来的话来。作为一个生自王城名门的商人子弟,他从未怀疑过自己的手段与谋算,只是此刻,他还真有点觉得自己有了一些软弱,这软弱让他竟还很高兴。   而高高在上的百里初冷哼一声,红袖大扫,凌凌落风过花檐脸上,目光冷冷从她身上掠过,分明是不屑的神情。   原来的恨意腾腾再生,折磨的心思愈发的强烈。百里初想到自己被逐出家门时,虽受尽冷眼,但被恨的这个磨人的小丫头除了阿爹和大娘,也无旁子有几分真正的亲近,姐妹们对她就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她们的哥哥,百里商良更是不曾好好照顾她一刻。   如今……却有这样兄妹相护的场景让人见着。   “哈哈,真是一对好兄妹啊。”百里初大笑,朝虎椅走去,随即坐下,就置在桌上的一杯烈酒喝了下去,“好!百里商良,我应了你这赌!”   “不行!”花檐大声拒道。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保护姑娘是大丈夫的担当,更何况是护自己的妹妹,阿荀你个连青楼都看不得的小丫头逞什么强,不过喝酒而已,你刚不是也朝我使了眼色吗?”百里商良朝挑了挑眉,神色冷淡地劝道。   “可是我没想到长哥哥会把我排除在外,我完全没有想到。既然是与我有关的,应该也参我一份!”花檐摇头,语气有些激动。   百里初看得乐,与身旁沉默看戏的山寨主碰了一杯。一边嘲讽,“这样不好吗?从前你可是望着所有的人都能护你啊,百里荀。”   “谁没个从前是非,总那样牢牢抓紧,将我们抓来囚困,于你的如今和过去又有什么分别?”花檐硬了语气应,仰起头盯着百里初。Www。。com   “三姐姐,你的人生才真是悲哀。”   百里初何时受得了这般奚落话,怒上心头,将握紧的杯子摔至地面。白瓷小杯顷刻间变成碎片,四方溅开。   “百里荀!碧渌湖没淹死你,但我现在能杀了你!”狠话随着瓷杯一声响也放了出来。   花檐跪在原地岿然不动,丝毫没有被吓的反应,看着被成功激怒的三姐,不禁觉得好笑。这样的反应很如她意,最好再怒一点,那样一剑了结了她,赌局之事便可作罢了。   百里商良与她一样被施了毒,手缚在后背,即使想拦,应该也是拦不住的。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堂上气氛顿时紧张如临八公草木,然片刻后便被打破。   续百里初那声怒喝,百里商良淡淡的声音响起,只是简单的三个字,“如何赌?”   仿佛方才花檐与百里初的对话是不存过的那般。   “哥哥!”花檐又惊又气。人类真是一种麻烦的生物,若是山中遇敌,她放话让属下逃,属下定是当即就屁滚尿流地跑了。   而百里初听此旋即重新笑了起来。   “哈哈,兄长这样的气魄,真让妹妹惭愧。”亦是跟着忽视了花檐。将左手中一直拿的酒葫芦朝了百里商良一扔,并朝站在两人身后的大汉施了施眼色。   一直缚紧的绑被松开来了。花檐当即欲夺过来酒葫芦,扑了个空,到底不及百里商良的手快。   百里初满意地笑了笑,“占星师说今年大旱,我们就赌这天象吧,若是夏月飞雪,便是我赢,反之,你赢,如何?”   百里商良神情一滞,起了身,晃晃手中的红木葫芦,笑道,“百里初,你这是在与兄长开玩笑?”   百里初摇了摇头,就桌上酒壶仰首往口中倒,入喉后微微扬起了嘴,“我想你是乐意得很,兄长。”   四月的天气阴晴变幻,本还好风晴朗着,转眼却渐渐暗了下来,是大雨将至的预兆。   百里初站起了身,掸了掸衣角继续道,“下山入竹林被雨淋一淋,黄昏之毒便能消去七八分,这赌,你们可是要牢记在心,夏月过后,便是定命之时。”   百里商良扶起两腿发软的花檐,朝门外走去,清清淡淡地应道,“自然是记得。”   .   坐在一旁看了许久的戏的王大寨主,此时见了戏子们纷纷落了帷幕,才想起胸口的那份沉闷不爽,呲牙道,“齿寒姑娘这旧事抓得牢啊,眼前的新人也该看看。”   百里初轻笑,“王兄弟对我的新名字说得真是熟,既然如此,那也应当知道,齿寒是一个刺客,这个刺客还是丘戈的。”   话音方落,黑濛天色摧压下来,磅礴大雨倾盆而下,一直随风摇曳的红布旌旗被打湿,再也提不起潇洒的姿态。   雨声中百里初沉沉撂下同这天色般的狠决声音。   “大人留下这方山寨,可是王兄弟莫忘了,你的接替人也是排着长队的,齿寒的主意,兄弟还是不要打得好。”   百里初飞身朝雨中去,一袭绝丽的红轻巧地入了这季节的水幕帘中,如剪影的轻燕。她回身朝那个关押过她的哥哥和妹妹的囚房看去,心中一片寒意。   百里商良说的没错,她再也回不去了。夏月过后,便是定命之时,这是她自己约下的酒毒之赌。   这样想着,一只手握紧了从百里商良那夺来的长剑,更是不回头地遁入大雨的侵蚀之中。 第二十三章 终于回家 - 萌狐有嫁 - 司鬼芜象   入日天,质朴古雅的石柱支撑着这一天守门,铺满翠蓝锦石的地面泛着神秘的光芒。   司命朝前行了个造访之礼,这才脚踏进天内。   铺散在地面的光芒愈来愈强,路经过一方宽阔寂静大道,世间绝无的预知花萼瓣簇拥悠然地挂在大道两侧,月白花叶边剔透如雪,一步落开一片花丛。促织成锦,盛开的徐缓而从容,像是在向路人展示这道天内主人的身份雍贵。   待走到尽头,长道猝然收拢,蓝芒空间被扭曲不成形,仿佛整片天地在翻滚旋转,速度愈发的急。   日天在九重十八天外,禁锢颇多,一般神仙的术法皆不济事。司命无法御飞行术,脚底突然上下浮动,一时无法平衡,就侧翻了下去。   “你这浑小子,过个破门还这么狼狈!”   身体还没站稳,一个粗狂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嘲讽意味甚重。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入眼处,一方无垠的蓝原,细瞧是一片先知花海,飘立之上一张天然刻成的石桌,一套陶壶具。脸上沾满风霜的老人正提着陶壶给自己斟满一杯,不知是酒还是茶,喝一口,看起来很畅快,不知是喝得畅快还是因瞧见了熟人。   即便是眼力不好的盲鱼仙人也能瞧出,那是受尊四海的天机阁的唯一主人预知老人。传洪荒出世时受了父神的礼,得山川灵气,寿与天齐,此后便一直安活至今白荒。   除开这之外,老人还有个亦是为世人所知的身份――星祠的宗主,上一任的司命星君。   始天君不知犯了什么抽,整顿九天之时,给与上神等齐的老头冠了个星君头衔,位阶上就压了下去,当是时众神仙们亦是纷劝此不可为之,却不想老头自个倒觉得有趣,竟同意了。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担位数载,至此如今的司命降世。   年轻司命朝前作了个揖,“老爹,近来可好?”   被狠狠瞪回来一眼,老人不理。司命笑了笑走上前去,不紧不慢地从袖中拿出一个白皮葫芦,置放桌上,直赔不是,“几十年没来看老爹是司命的不是了,晓得你爱酒,又诓了壶‘归墟’带来。”   老人见了酒,似是心情好了许久,面色缓了下来。“说吧,你这浑小子,担个闲职,还有什么需我这把老骨头劳心的?”   司命蹙了眉,有些犹豫,终是缓缓开口,“无他,想为一只狐狸问问天命。Www。。com”   “命格之术,老头我早全权交了你。”老人打开酒塞,斟了杯新的边喝着边不以为然地道。   “是啊,老爹你还交给我了一个便宜货星盘,命格变动多了的,就调不出来。”司命接着应道。   “……那铁皮也花了我几文钱的。”被戳中梗,老人呵呵笑了笑,又作了副伤心样子回忆往事。“你老爹啊,是个穷神仙,以前父神在位时,各路神仙做事都是不要钱的,故我们大家想要什么,也都是不要钱的。可是后来等父神归隐了,新涌上来的神仙们都开始拿钱做事了,买卖什么也开始要钱了。”   又喝了口酒用衣袖擦擦眼,“你老爹我是个正直人,不拿钱也干活,久而久之就成了个穷神仙了。”   “我怎么听修史官说,你是泡妞泡穷的……”司命有些坐不住。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呸!那些歪曲成章的东西怎么信的,我个清静无为的老人家,你什么时候见过我泡妞了?”老爹面不改色地回道。   司命又抽了抽,自他出世不过千载,这个无耻老爹就搬到了日天中去,天机阁一道禁锢落下来,没个神仙能进来,他倒是想泡。忽反应过来话题已经跑远,讪讪恢复了认真脸道:“家常话什么时候都能扯,只是老爹,这回真的很急。狐狸历劫去了,凡人命短,差错不过一瞬,就无法挽救了。”   说到后面又有些愧疚,毕竟是他让花檐历劫修仙的,逢时还有位九天的大人闲着也历劫去了,而且那魔君……真是撞到了几个含金量特大的好巧不巧。   司命有些头疼。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何况细想下来,星祠也不是那么急需个打下手的。   许久没个人说话,聊侃到这,老爹也很是满意,看着这个白拣来的儿子,沉了声问:“这很重要?”   提到重要这两个字,司命愣了愣,“倒也不是,只是那狐狸因了我的主意历劫修仙去了,我得负责。”   老爹叹了口气,“窥关系中人的天命可是需要代价的,即便你是我儿子,也逃不掉这规则。”   司命轻笑一声,淡淡道,“老爹,我已经不是孩子了。这觉悟,我有。”言语间,目光如炬,深邃但明智。   寂寞万年的老人眼底骤然划过一道讶色,随着又摇了摇头。   “罢,你替我去个地方吧,该做之事,到了那里你就就知道了。Www。。com”   “什么地方?”   “太荒遗址,九里墟。”   老爹缓缓吐出这几个字。那一瞬司命有些错觉,仿佛老爹说的不仅仅是几个字,而是一个时代的失落伤感,就像是久远的心思终于被人拿起。   ――?――?――?――   突如其来的雨将在竹林穿梭的两人打湿。   被扶着走了一阵子的花檐有些歉意,推脱下来,开始自己走。靴子鞋底打滑,踩到饱满水分的泥土,竟一个趔趄就滑了下去。   幸得走在后面的百里商良行动快,一把环上了她的腰,脚点地面,带着飞过了一片危险地带,寻到了一块石子才放下。   “你这样子,让兄长扶着不好些?挣扎个什么劲。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百里商良揶揄道。   花檐白了一眼,“我虽然是个姑娘家,可好歹是骨气的,又不是弱不经风的柳枝。”   百里商良仰起头,任着雨水顺着竹叶拍打落到了发上,嘴角弯成一道带笑的弧度,“嗯,你吃肉喝酒的样子就很有骨气。”   “你个混蛋!”花檐毫不客气地回应道。   经过山寨那桩曲折,花檐心中对这个所谓的长哥哥不知不觉中也亲切了起来。之间再怎么嫌烦,说话也尽量保持和和气气的,但现下,话还没经大脑几百回过关斩将就很顺利地脱口而出了,而且还是粗里粗气的话。   可见她心里已经对他很是真诚了。   无论如何,有个兄弟还是好的啊,花檐心想。   穿经竹林,毒似是解了大半,身体轻了许多,下山后见马车还在,两人一阵高兴,归家的步伐更是快了。不少时,便见朱红门内一对穿戴尊贵的夫妇。   才下车,阿爹阿娘就迎了上来,面色憔悴,仿佛很久没有睡过。   “我儿,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阿娘拥住了这对可怜的兄妹,哑着嗓子道。   “让爹娘受惊了,我们没事。”百里商良低了声回应,语气温和。   大约这便是所谓的亲子之情。花檐这般想,虽觉还是无法深受其中,但亦是有些感动。   多雨的日子里,天色黑得更是快了。   墙头的盛开了数久时辰的紫瓣牵牛厌厌地耷下了姿态,风动时有了些淡淡的萧索意。Www。。com   伤怀叨唠后便是例行的身体检查,仔仔细细被检查了几遍没事阿娘才放心下来,紧跟着,头被晃得很晕的花檐又被小丫头带着沐浴更了衣。   晚宴上再见到这不大和睦的一家子坐在一起等着她入席来,花檐有些惊讶,又有些感动。   桌上的食物还没有人动,这很好。大家都在等着她来开动,这也很好。她的席面上还摆着一只烧得金黄金黄的全鸡,这更是好。   花檐一时被感动的口水都涌了上来。   “愣站着作甚?来坐下,特地让厨房给你做了些好吃的。”阿娘温声道,使得花檐顿时把口水咽了回去。   “哦哦。”回神过来。得多日教化,还没有忘记施礼,忙低身道:“劳爹娘费心了,劳姐姐们记挂了,劳……”   被阿爹一声嗔怪打断,“劳什么劳,消瘦成这样了,还不快坐下。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仍是板着脸的阿爹手朝身旁的空位一指,看着她的那眼里倒也有些冰山化水的温情。   那好吧,咱不劳了,其实我也不想劳啊。花檐舒了口气,连忙凑过去坐了下来。   ……   一场晚宴,酒肉饭饱之后,花檐顶着圆滚滚的肚子悠闲地在庭院里散步。   说也奇怪,才不久前嫌她吃肉喝酒嫌得厉害的爹娘今日里竟还主动给她备了这些略豪气的食物。花檐没想明白,心里又是高兴又是惆怅。   遭绑架那一桩里自己没受伤,反是害了长哥哥。照话本里,宿夜不归,于不关心自己的爹娘倒是没什么,但于关心自己的那早该是气炸了。   然而,她的这个爹娘却对自己愈发好起来,愈发宠起来。想不明白。   只约莫看来,这个劫,说得容易,历起来还是颇为艰辛。   花檐认真思衬了半响,未料到有人走近。思衬中朝后退了一步,踩到了一分高的,软软的东西。   摹地回头,才与自己共患难出来的长哥哥很有心情地站在身后,戏谑道,“这般入神,没吃饱么?”   “你才没吃饱!”花檐瞪着百里商良道,随即又遁入自己的思绪中,有些感慨,“我方在想,其实我们这些人,总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非得搞了什么幺蛾子事出来,才明白‘生易活不易,且行且珍惜’这道理,只是这时候我们即使是明白,也回不去了。”   百里商良听了一笑,“你倒是关心起你三姐来了。”   花檐一愣,“我什么时候关心起她来了?”话问出口,突然想起自己那关于历劫的感叹,旁观者是不会明白的,沮丧地头一低,“好吧,我确然是在感叹三姐姐的。”   忽又想到了什么,顿时仰起了头,认真瞅了瞅也正在好奇瞅着自己的百里商良。   “长哥哥,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一直没倒出来?”   百里商良有些莫名其妙,“阿荀,你这是拐着弯骂我?”   花檐摇摇头,叹了口声,再叹了口气,手抬起来拍到百里商良的肩膀上,觉得应该好好以己之力劝劝眼前这个青年,至少得离自己远点,若是像从前那般远离,那是最好不过。   一步一步来,一步一步消去阻碍。心中要谨记,这是上天对她的考验。   又是半响,才迟疑地,神色认真地开口道:“其实你从前挺好的,我很喜欢从前的你,长哥哥,你喜不喜欢从前的自己?”   百里商良想也没想,道,“不喜欢。”   又想了一想,道,“我更喜欢这个懂得关照亲人的自己,很有责任感,像个男人。”   花檐面色一个僵,无不惋惜回道:“……果然是脑子进水了。”    第二十四章 海棠花笑 - 萌狐有嫁 - 司鬼芜象   凉凉风吹,闲闲人老。数日晃过,已是仲夏月中。   由于这一年的春季暖期迟来,百里家一方院落里海棠花亦是迟迟才开。花色倒是极好,枝头嫣红如少女含羞的脸庞,三分春水,两分尘,明澈又明艳。   正是长小姐百里棠的院子。   花檐便翘着二郎腿恹恹坐在这院里海棠花下,百无聊赖地把玩起瓷白小酒杯。   ――早晨里百里棠遣了侍女来邀,又到了百里家一年中特有的赏棠节。   不愿惹人情的花檐本想拒绝,却听老奴提了一桩旧事。说是百里棠的亲母苏姬生前特爱海棠,进了府邸之后,又被她爹百里晔很是看重,故在院里中满了海棠,逢花开瓣,一片盛然之象,点缀的使得整个百里家都灿烂几分。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百里晔宠小妾宠得高兴,便设了这么一个日子来。逢上花盛之时,聚着一干亲朋好友来观棠,也很是热闹。   后来生了个女儿,虽是冬月,百里晔还是取了一个“棠”字入了小女名里。由此可见是真的宠爱。   只是,再大的宠爱也救不来一个被死神盯上的人。苏姬身子骨本就弱,产下女儿后更是弱,几日风寒没有注意,却愈发地重了起来。心有抱女之喜,却是连女儿出生后的一月时光都没熬过。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花檐听得唏嘘一阵。生死感怀之意,她鲜少有知觉,只是可怜的长姐好不容易想过个节,还邀了她去,她若是不去,终是不甚道德。   故再三斟酌下,终是携着一个性子安静的丫头按了时辰应邀前来。   入院却不见个人迹。阿爹阿娘不在,阿爹阿娘的那些亲朋好友不在,阿爹纳得那几房妾也不在,长哥哥百里商良不在,就连二姐百里雪也不在。   偏偏是主人百里棠也是不在的。   海棠盛处,唯有凉风飕飕。花檐森森感受一道来自人类的恶意,咬着牙遣了小丫头去询问,却道是今年的赏棠节已经取消,长小姐从未邀请过谁来。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回答的侍女站在花檐面前,十六七岁左右,瞧着身高要高出她半个头,而躬身腰却弯的几乎要低平与她前胸。唯唯诺诺的回答方式,让花檐这一味感被玩弄的火气瞬消了许多。   却懒得走了,说是来观棠,那就来观观,不诓些吃的喝的,坚决不能走。   “罢,给我上壶茶。既是来了,我就赏赏再走。”   侍女听了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一眼看到这个还负了些气的小姐,又是诺诺应了声,便下去准备了。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一壶上好的花茶,几碟瓜果点心,端得是个小心。   花檐满意地就坐下来,喝了口清茶后,心气顺了一些,便是起身四处瞧瞧,当是不负此行。淡红花簇处,依是凉风飕飕。   花檐打了一颤,摇了摇头,“花倒是不错,可惜匠气重了些。”   不知晃到了何处,自屋里的很是安静的丫头突然开口,长姐的那个丫头开口得亦是突然。   “小姐,我们还是回去吧。”是自屋里的丫头说。   “少小姐,再坐坐吧,我给您再泡一壶新茶上来!”是长姐的丫头在说。Www。。com   两人声音在花檐脚步迈进海棠花后的一方假山时同时响起,摆明是在对她打算趁主人不在时再四处晃悠的行为不满。   花檐甩甩袖子,迈出的步子没有收回,续是迈了一步,心觉看透了这两丫头心思,有些得意,稍偏了头,眉角一挑,道:“少管我。”   三字轻吐间,眉目入画,几分负气,又是几分疏狂。   拨开一枝压下来的微红花色,穿过假山石门,又是一番迂回闲晃下来,没赏出什么诗情画意,倒是晃丢了那两位跟紧自己的侍女。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花檐有些感叹,阿爹给百里棠分配的这个宅院还真是大,那些人说什么对待不好,她觉得这对待好得很。宠爱那玩意有什么用,都是虚的,总是一天能不爱的。   单照话本里来看,她认为还是房产证那东西可靠点,实实在在的还能增值。   像她在做妖怪时就一直觉得,有山在手才是真正的踏实,那些妖怪们尊敬不尊敬自己,她是懒得搭理。   游神游着,路已不知走到何处东南西北了,却突然听到有细若游丝般的声音自某处传来。   “难为兄长还记得这日。”听声音,像是长姐。   “怎会忘了,我可是从没见过像你这样笨的学生。”另一味声音似是轻笑般的应了,听来,是长哥哥百里商良。   花檐心头闪过一阵诧异,有种发现天大的秘密的欣喜感。从前从不知,原来这两个人也会在一起说话。   好奇心一起,偷偷地朝声源接近。又见一处院落,院中,她的长兄长姐围着石桌站在一起,桌上放的是几张及地宣纸,纸上墨迹未干,在微弱的阳光下折射出隐隐的光亮,许是才写上去。   长姐手执着毛笔,正往砚台中点墨。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花檐忙寻了隐蔽的地方蹲下来继续观察。   百里棠跟着一声轻笑,“不是老师教得笨么?”一边在新白纸上跃然落笔,垂眼低眉,好不认真,隔了许久,才从中端瞧些缓和来。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无尽时。”百里商良更是凑近,看着方就的一幅字,轻念出来。顿了顿,又是笑:“落笔细腻,悱恻连绵,较前几幅多了些女儿之态。阿妹,这是有了心上人?”   心上人,这是何等重大的八卦啊。花檐听得嗓子都提上了眼儿上。Www。。com思自己已经整整五十六天没有看过一本好话本了,现下似乎有现实版的上演,是得好好瞧瞧啊。   花檐默默地点了点头,继续观察。   见一笔突然断了,百里棠神色亦是一顿,偌大的院落里安静了好一会,一方气息都冷了下来,就像是哪位神仙路过怕凡人们瞧见施了个静咒。   “没有。”良久良久,百里棠轻笑了声,风动拂发,二八少女的风情尽落眉梢,连续了句却教人心疼。   “算命先生说了,我占了绝情短命,这一世都不会有心上人。”   “傻瓜,那些都信不得。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百里商良屈指在百里棠秀额间弹了一下,又轻轻拂了拂她前额的头发,又是轻轻道来。   那样子很是温柔,就像是山涧里缓缓流动的泉水般。   花檐摇了摇头,顿觉那些杂碎传言不能信。虽然这个兄长脑子进水后待她挺好,可是再好,也从没有过这样的神情。由此可见,他真正对待好的是他的大妹子、她的长姐姐百里棠。   百里棠似是犹豫了一下,倒是别开了身子,随即又挑起了个莫名其妙的话题。   “兄长,近来待阿荀真的很好,真的很好。”重复了两遍,花檐一个趔趄,忙抓住旁边的石子凹处,才稳下来。   “怎么说起这个,阿荀她死里逃生,受了大苦,我身为她的兄长,自是要好好关照她。”百里商良眉心微皱,手放了下来,一声不明道。   又是续道,“你与阿雪两个做姐姐的,也应当多照顾一些。”   躲在暗处的花檐听得颤了颤。果然这个哥哥没救了,自己没救时还要拖着别人一起,灾难啊灾难。   百里棠忽是大声笑了起来,眼神变得有些凌厉。   “哈哈,照顾什么,旁出庶子无人问,她个好好的被捧在掌心跟明珠似的要我们照顾什么?”语气很不友好。   花檐听得又颤了颤,果然姐姐并不是像表面上那么待自己温和啊,不过这话说得真好,这态度倍儿棒!   百里商良的眉蹙得更深,“阿棠,你什么时候这样自私了?”   凉风飕飕,刮得人心惶惶。原先还露了出来的日光此刻已经被阴沉乌云压住。院落四处开盛的微红海棠在风里摇曳,虽时辰还未至响午,却让人心已达一日的黄昏辰。   花檐觉得百里商良这话说得有些过分。人人都自私,你要求一个人去照顾另外一个人这种行为就很自私了,人人也有选择的权利,长姐不愿照顾她便是不愿,你挑出来说事便是不对了。   花檐顿时很想上去用爪子抓他一抓,哦,忘了,她没有爪子。   只得再远远安分继续观察,论常理,长姐这会应该会很生气。   而拨开被风拂得在眼前晃来晃去的叶片,讶然瞥见,沉压下来的天色里,眉眼冷淡的女子面目上并没留有太多表情。   百里棠在海棠花围绕的地方,俯身去捡那断掉的半截笔,抬头却是淡淡笑了,   似是笑了,倒像是嘲讽,再落了声缓,“阿初的事,我是知道的。”   仿若是绵绵霏雨迟迟而来。 第二十五章 百里商良 - 萌狐有嫁 - 司鬼芜象      自入身劫中后,花檐就知道,除开她这个百里荀的身份外,百里家的姑娘们都很要好。   见长姐这般,花檐心底微微触动了一下。遭遇绑架时长哥哥与三姐姐说的话她还记得,连同百里初那双凌厉又渐次哀伤的眼神,印在记忆里,也是格外清晰。   一个被家族抛弃的庶女,一个大约永远回不了家的人,与她要好的姐妹,又怎么会无动于衷。   只是三姐姐那桩事,百里商良应该不会说才对。回家之后,他还特地嘱咐过她来,长姐又是怎么知道的?   百里棠话方落,还未待百里商良的回应,又是新话起,“这只笔,是兄长给我的豆蔻之礼,兄长可是记得?”   百里商良犹豫了会,点了点头:“自然是记得。Www。。com”   “可惜断了。”百里棠盈盈浅笑,执着半截断笔,若无其事地再沾墨落笔。“就像阿初和这个家的缘分,也是断了。”   说得很伤情。   百里商良的面色更是沉了下来,瞧着那墨色眸子里温情还在,却有些凄惶。他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妹妹,良久叹道,“阿棠,你在怪我。”   他用的是“我”字,兄长的架势见不到半分。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躲在暗处的花檐看得也很伤情,好好的窥八卦来着,好好的兄友妹恭的场景,却因为她这个尴尬的命格,搅得很不愉快。   百里棠又是笑,还是讽刺很长的笑,随着应道:“对,我在怪兄长的仁慈,却没救出自己的妹妹来。”又是极讽刺的一声,“你是不是觉得,只有百里荀才是你的妹妹?既是如此,还记着每年来教我写字作甚?”   “阿棠……”   “兄长,今年我十七岁,阿爹已经在替我寻亲作嫁。”   百里商良神色动了动,半响宽言道。“会是个好人家的。”   不知是否错觉,花檐听着那声音里有些颤意,在她印象之中,还从没见过长哥哥会这样在话上吃噎。   百里棠又是缓和下来笑了笑,她仰起了头,兴许在看什么,兴许又什么都没看。   她再开口,“很快,我也会再不回来了。”   这一句落得很轻很轻,在这个寂静的院子里却很清晰。   隔得有些远,花檐拨开又一把随风晃悠眼前的海棠花,瞧见长姐那前几刻还尽是讽刺的脸上,含着几分笑意,却仿佛有着铺天盖地的悲苦在过来及身,要将人吞没。   她不大明白这种悲苦,总觉得太奇怪,长哥哥的反应也很是奇怪。   失了光彩,失了平时的清朗,倒像是他才是苦情剧的主角儿似的。   四方院子,转冷的风逢时吹拂的却很是得意,顺着这个时日多变的性子,将石桌上的纸掀动了起来,一味的强势,吹得纸张四处飞舞。   花檐抬眼,瞧着那张落笔“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无尽时”的字幅在风中乱舞,被一根树枝截断成了两半。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就像是在说,相思已尽。   饶是看多了言情话本的她,也不由得因那莫名其妙的诗生出几分伤怀。   狗血,他娘的,这兄妹间的交谈比情人离别还狗血。   心里堪堪闹时,却见一张纸飘到了自己面前来。纸上墨痕大概是没有干的,花檐眼尖地分明瞧见了……那字已经变成了流水线,反射性地忙用手去挡。   这一挡,倒是反应得很灵活。墨痕未干的纸及时地揉在了手中,却是动作大了,花丛枝叶里一阵祟祟作响,引得方还是莫名的狗血剧里的两人双双瞥眼过来。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谁!”长姐声音凌厉响起。   好惨不惨,被发现了。花檐在心里连着无比忧伤地默念了几声“阿弥陀佛,司命保佑”,终是慢吞吞地出了来。   “那个,有传话说姐姐正在办赏棠节,邀我过来看看,我这就……”花檐扭捏地指了指周围环境,尴尬笑道:“我这就过来了。”   双手在身后不安地搓起来,毕竟偷窥这事做得很不道德。   心里很是不安,又不禁祈祷长姐能同平常那样待自己,至少表面上是温温和和的也好。   才思着,却听到一声不甚友好的笑:“阿妹这借口,可真是不怎么高明。”   “哈?”花檐眨了眨眼,不明白。借口个球,高明个球,她这话明明很诚实。   “阿棠,阿荀是你妹妹。”百里商良在旁道,似是要劝,语气有些无奈。   “呵呵,哪里会有拿姐姐母亲祭日生借口的妹妹?”百里棠眉梢一扬,怒气显露,愈发凑近本来就很蠢萌蠢萌地凑过来很近的花檐,语气生硬,“自母亲死后,百里家已经没有赏棠节了,我的好妹妹,你是从哪听来我要办这晦气的节日?”   嘴角又是一抹笑,饶是花檐方才已经看过了几遍这样的笑,但如此近距离下来,还是对着自己下来,不禁打了个哆嗦,往后退了退。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心里也生了疑惑,那侍女传话她是没听到,可自己院的章伯该是不会说谎的才对。   怎么就长姐这话,她却是被诓了?   “我……”嗫嚅半响,没说出个话来。   “怎么,说不出来?”百里棠的目光更是逼近,语气咄咄逼人。Www。。com   “百里棠!”百里商良突然喝道,这一声喝得花檐都有些被吓住。只见方才还是苦情戏的受角儿此时很是粗鲁地拽过了还在逼近她的长姐。   花檐忙很有自觉地往旁边靠了靠,小心拍了拍受了惊的胸脯,做凡人才两三月,她这心性却是大不如从前了。   “怎么,兄长生气了?”百里棠挑衅性地瞪着百里商良道,而百里商良亦是瞪着她。   两人四目相对,似是又回到了原点,因花檐而起,却没她什么事。Www。。com   对视许久,百里商良先是软了下来,声音又沉哑:“我说,阿荀是你妹妹。”   “妹妹又如何?”百里棠不以为然道。   “她失忆了。”   “哈哈哈哈……”百里棠一阵大笑。她的声音原本是温润的,而此笑却是显得由几分烈的刺耳。   那瞬间,花檐像是看到了三姐百里初的影子。   同样的有些可怜,还是恨她恼她的可怜。她恍惚有一丝错觉,百里荀的这个苦难命格,早就有人替她受着,而她这只狐狸,只是白走一遭,看看人情冷暖罢了。   虽则闹来闹去,都不过宅门琐事。   百里棠笑了一会才停下,费力打开了被百里商良圈着的手,“只要你们这些还在,她失忆与否又有什么分别?”又扬眉一道,“何况还赚了个哥哥不是吗?”   话落再不管是非,兀自朝一条石子路上走去。似是终于累了,再提不起兴趣争执。   再落淡淡一声逐客令,“两位赏了海棠,就自己离开吧,恕我不招待了。”   寂静方圆,花檐侧眼瞅着百里商良面色很是凝重,这场不愉快里,他张了张嘴,犹豫半响,却是沉默,终是沉默,寂静送走了传言里就不相和的妹妹。   “长哥哥,你脑子今天灌水特别多吗?”见长姐姐已经走远,花檐担忧地看着百里商良,开口道。   百里商良回过头来,“……”   半响,百里商良笑了笑,像寻常那般拍了下花檐的头,“说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听这一问,花檐才重新想起来自己似乎是被诓了这一情况,甚是苦恼地摇了摇头。   “我真的没骗长姐,章伯告诉我的,说什么赏棠节,我不想来,他又啰叽巴索的说了一大堆……”   “章伯?”   “嗯,章伯。”   花檐仰起脖子认真地看着百里商良,慎重地点点头以表示她真的没有说谎。她堂堂一山之主,从来就干不出这种说谎的事,她脑子秀逗了也干不出这事,这其中定是出了什么差池。   阳月季风一阵一阵地经过院子,海棠花在风里摇曳生姿,听了花檐一番回答的百里商良表情又是沉了几分。   许久,百里商良瞟过来眼神,很是认真。   花檐好奇心气,看着这样认真的长哥哥,甚是努力地想从中瞧出端倪。   历半响,听一声很是认真地道:“阿荀,我看,你才脑子进水了。” 第二十六章 长风似幻 - 萌狐有嫁 - 司鬼芜象      无量天上,手执长剑的男子从云雾深处缓缓走出,步法沉然,面色从容,看似与寻常一般无二的淡然。   过了整整六六时日,司命才终于寻到老爹所说的九神家遗址。   九重天外,四空界中,单就这坐落位置就能让不少后来居位的神仙妖魔们胆颤几分。   司命定了定心神,迈开步子谨慎地走近,手上不由得握紧了特从文谷上神诓来的一把打造得好的玄铁长剑。   离神家门还隔了一段距离,凝目远望去,朱红大门仿佛火焰在熊熊燃烧。而随着这感觉同时,脚下地面竟是越来越烫,似乎稍再前进几步,整个身体就要被火焰吞没。   司命想起了临行前,温介与自己那番道别。Www。。com   “老头这回要的代价有些大啊。”那位外表看似天真无知的女上神煞有介事地说道。   他当时甚是不解。不过就去一趟九里墟,传闻还是太荒时便有不少神仙还是居于那界天的,他一个天命不凡的星君总不该拼个生死才能进去。思着疑惑便问了出来。   温介听了问旋即笑了很久,那双眼盯着他看,仿若是从数几十万载光阴里走了一遭的老者看初生不懂事的犊子。   “自须臾下山过三天界便是九里墟所在,即便是本上神这样的体质,经那处还很不轻松,更何况星君你这样的闲神。”   说的认真,令他是生生把那句闲神之说听了下去。Www。。com   只是再凶险,成了职责之事便是没有退路可言,思及目的,他还有着一个不懂事的小狐狸在凡间历劫。此于自身,也得有点担当了。   又听那位女上神再煞有介事地一说。   “值得你司命付一个大代价的,该也是要了个了不得的东西吧。”   当是一笑,便再听不到别的话,提起一把新剑御云出发。凶险与否,这一行他便是也得去的,至于要的来什么,他不知道,也没什么兴趣知道。只要能护得了小狐狸,已是足矣。   脚步没有停止。   随着滚烫如极狱里的岩浆般涌上感官,火风从四处包围,已经无法分辨来源方向,被撕裂的痛疼也随之愈发明显起来。手中的玄铁长剑似是也感受到这般烈焰,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   司命强用灵压支撑着自己笔挺继续前进,此时再无法分出一丝心神来想些旁的。   大代价便大代价吧,论四海大概也就他这么一尊神没什么历练就受了个不错的位阶。如今,得个顺便来锻炼锻炼自己的极好机会,倒也是不错的。   烈火热风袭身,愈发强劲。虽则远看时不过一小段路,然真正走到朱红门外,却是实实耗费了许久。   令司命心生畏惧的是,远望时这一方朱红大门,那原来的仿佛猜测此刻竟是真的,兴许,比真的还要残酷几分。   是岩浆,那是岩浆。无量天境里,神家九里墟外,滚烫如火般燃烧的大门竟全是由了从地底深处不断涌上的岩浆形成,它们聚在一起,赤红如猛兽般咆哮、流动,像是要吞噬掉每一个胆敢前来入侵的外人。   衣角随热风飘起,却在触碰到岩浆愤怒时猛地缩回,就像是在说,别去,那火焰终会吞没我们。   竟是如此。司命唏嘘一阵,终于真正有些明白温介那代价之意。   只是,他司命也决不是会轻易退缩的人。纠正小狐狸历劫之命的代价,他无论如何都得付。而且,归隐多年的老爹叫他来这处走,其中缘由,他其实是好奇得很。   所以,这九里墟,他是必定要闯的。   决心已下,长剑已经握紧,剩下便看机缘造化。   心中念决,顷刻间便被笼罩在一层淡蓝的保护罩中。脚下起风,加紧了速度欲快穿过这寂静又甚是危险之门。   突然被一股强劲的气流迎面袭身。面色骤感有一阵刺眼的光芒在急急蹭近,仿佛周身都处于灼燎之中。司命施神力再次加强保护罩,玄铁剑御速成风护在周围。   却听一声震怒响起。   “汝何人,胆敢擅闯无量天境!”   司命被震的连连后退几步,心中正诧异,这个数万年没人住的破地方竟还有人看守。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就见相貌似牛的人形异兽从岩熔中冒出了面部,异兽神色愤怒,如整个混沌大地一般的坚不可摧,又仿佛能摧毁一切。   他忽然想起了《上古山海异闻录》中的记载来――诸怀,其状如牛,而四角、人目、彘耳,其音如鸣雁,是食人。   瞧着眼前这似人似兽的,与传说中的描述倒是有几分相符。只是……那种兽,应是长居于北岳神山的,根据记载又提到过,北岳大山在一次神魔之斗几近毁尽,连同山里居住的奇珍异兽亦是没个存活的,又怎么会有类似的神兽出现此地?   “小神司命,受先知老人所托,前来造访九神旧家。无意打扰大人休憩,还请谅解。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司命向前拱了拱手,凝眉慎重低首道。   且不论是否,他只得赌一赌。   异兽冷哼了一声,这个冒失的小辈竟受了先知教化,当真以为他诸怀无眼了。又面无表情地从鼻子里呼出一股股强劲的热气,热流化成长风在极瞬之间袭开。   只是,由于已经迎过了一阵,此番热流袭来,司命已经有足够的准备迎接。   他一介生来便入九重天的神君并非浪得虚名,寻常说书闲职耽搁了他的应战经验,但并未消磨掉他出世便有的天生神力。纵使面对的是洪荒上神,他司命也断不会在这前阵上就败下来。   当是时,阖目凝神,再不顾忌,由着磅礴仙气在数声心诀里从脚底腾生,瞬间包络住正在被火流袭近的整个身子,气息外沿紫气如雾般深泽。Www。。com   诸怀神兽也是一愣,见来者如青松般屹然站在原地,火焰般的眼里动了一动。这确是他没有想到的,乍看之下,这个冒失的年轻人原本是弱小得很,单就是连他半级燎都受不住,而此时……他不得不承认,那股突然涌上来的混沌气泽确是厉害,连他也忍不住颤了颤,那股气泽绝非一般的小神仙就能拥有!   而最让他觉得可怕的是,这气泽里竟还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自神道设九天天君后,他作为九神家的守护兽,独守无量天上,已经许久没有下世。四海八荒的变化,还真是不知半分,看来,这四海八荒也不如他想象的那般平静。Www。。com诸怀心中长叹了声,闭目思量。   不稍片刻又大笑了起来,“先知大人竟托付于后辈小神,那么,年轻人,亮出汝的剑来,来打败吾!”诸怀豪爽喝道。   顾忌与疑虑已经全然抛置脑后。火热之气徐徐从鼻口吐出,没留半点放过之意。   岩浆门前,司命见话已经挑得这样明了,也不打算拖延什么。从前那些翻烂的史书中有过记载,上古的神地禁锢多半喜设怪鸟异兽,唯有打败才能通过,如此他也没有忽悠的必要。更何况人间一日转瞬即逝,他等不起。   “赐教了。”   司命行了一般武馆里学生的礼节,一手执剑于前,忽而腾空而起,迎向前方,与轰然涌来的热流交格一处,对峙成局。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那一瞬间,还是日上竿头的九重天,忽然出现了一刻黑暗。只一刻的,极致的黑暗。   ――?――?――?――   夜色如墨。幽蓝的月光,斜洒些细细碎碎的幽深光斑照进树木高大的密林之中。   一身紫袍的男人斜靠在一株树身上,安静地看着被阴冷夜打量的森林,目光有几分深沉的凛冽。若是细看,又有几分隐约的空洞,仿佛什么都没看。   忽有一袭灰金人影穿林而来,从风速中能推断其身手灵巧,而听其划过叶子时发出的摩挲声音,在一片静寂里仍然很是刺耳。   “尊主还真是蛮横,竟将一林子妖兽魔物逼了出去,结果自个在这坐着独自伤情。”   顷刻间有脚尖点地,随即响起一味悦耳的女声。   这一声尊主唤得正是紫袍男人,魔族前始祖大人――真夷。   真夷闷哼一声,缓抬起来眼,半眯着的眸子里还含有一丝游戏般的笑意,开口慢悠悠地道,“本尊可没兴趣同你开玩笑。”   女子不以为然地走近,“已经照了尊主吩咐办了,不过这骗局很快就会暴露,尊主就不担心,百里荀会发现么?”   真夷挑了挑眉,笑了道,“不过是个傀儡,我要她去哪,她便该去哪。”又是一副运筹帷幄之中的样子,“区区人类怎抵抗得了我布施的天命?”   女子亦是笑,“小妖只是好奇,尊主会如何把她送到那位上神身边?”   “自是要他自己去取,我白送作甚?”   方还在笑的女子愣住,甚是不解。   真夷仰起头来,嘴角弯成上扬的角度,又语气缓缓地落声道:“局已经设下,百里棠那枚火药弹,一旦点燃,便是要毁尽一切的,人啊,有时总逃不过那样可笑又悲哀的生命。”转过了目光,戏谑地发出邀请:“舞采小妖,可有兴趣陪本尊看一场戏?”   苍茫夜色里,蓝光月芒柔和地照到他的眼睛里,竟添了几分别样迷人的阴柔,又格外神秘。   被唤作的舞采的妖女亦是笑了笑。从一只小蝴蝶变成大人身边得信的下属,这一路来,这个人的心思,她从来猜不到,大抵也是因为猜不得,反倒是这样只有半分显山露水的好。   此桩一落,忽又想起新事来,正了正心神续道,“此番,还有别的事相禀。”   “嗯?”   “白姑娘传话来,星阁已起,归墟动荡,尊主要思量了。”   真夷微微一怔,拂了拂袖子又轻放下来,又一抬头望向天边圆月,轻笑道,“那还是真是发生了一桩大事啊。”   不知为何,舞采觉得那一笑来得很不真实,就仿佛是这个人本身那般,也变得极不真实起来。 第二十七章 风雨前夕 - 萌狐有嫁 - 司鬼芜象   “阿荀,我看,你才脑子进水了。”   花檐愣了愣,再愣了愣,有涂火的恼意从心底腾腾生起。听到这一句,这句从一直被自己以为脑子进水的百里商良嘴里说出的话,还是经过了一番认真思量后说出的话,一向觉得自己脑子很好的她,深感自己这是受了奇耻大辱。   “你全家都脑子进水了!”花檐负气跺了跺脚,当即也忘了自己的疑惑,关于如何被骗到长姐院中一事全然抛之脑后。   百里商良笑出声来,“我全家不都是你全家吗?”   又有新气涌了上来,当即是想怒回,老子是聪明的狐狸,才不跟你人类是一家人。突然想起自己还在历劫这一情况。咂了咂嘴,哼了一声,将脸偏向了一边去。   初夏时,风凉凉。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与小妹一席没什么深意的对话下来,百里商良阴郁的心情也有了些好转。   又是打趣道,“说来,妹妹你从哪学来这些粗糙话?我瞧你现今的性子,可半分都不像个让人惧怕的妖怪。”   这话又是戳中花檐的痛处,这区区人类居然说她堂堂一山妖主没个妖怪样,简直就该扔进火架上烤了给她的小妖们当下酒菜。   咬牙恨恼着,又是后知后觉地想到自己还在历劫这一情况。自占了百里荀的身子后,她心性本就与原先有些不同,不像妖怪,这也不是个坏事。想刚来百里家时,阿爹一边忙着大力开发王城碧渌湖,一边又请来一批又一批道士什么的给她又是作占卜又是驱邪,最后得了个“他小女儿只是心智衰弱了变得更天真无邪了”这结论才作罢。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如今她不像妖怪,这说明她越来越适应自己这个人类身体了。历劫下境,她扮演了百里荀这个角色,没有露陷,这其实挺好的。   至于粗糙话,那个叫跟潮流,从来在山里就时常会跟山下村民学些词汇,如今到了一国王城,她更是没有荒废对这种带有汉子豪气的话语学习。加之经常看话本,不少东西都能略知一二。   “我学习能力比较强。”想了想,花檐一本正经地答道。   百里商良瞧着幺妹,并不知道她心中已经千回百转了多少心思。又一声轻笑出声来,   “你在寻路方面,学习能力是挺强的。”   花檐瞪眼,心叹路痴也不是她的错,纯粹是百里荀脑子真的没长好。只是气多了这时已经懒得动情绪了,想了想,甚是心平气和地问道,“我从前路痴吗?”   百里商良听了认真回想了下,摇了摇头。   花檐心里抽抽的,这难道是说并不是百里荀脑子没长好,而是她心智出了毛病?她成为凡人来,这被人看来心智不好原来是因为她真的心智不好?   “你摇头作甚?”颤了声续问道。   百里商良又是摇了摇头,看向她,欲言又止,那神情有些遗憾。对看时目光浑浊如雾气弥生。   良久,在花檐又一好奇且无比心急的打量中,百里商良终于甚是遗憾地叹道,“我不知道,我们以前不熟。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哦,这会又不熟了。   花檐暗自磨掌,咬牙道,“我记得你前不久还诓我说我们……”   一句“挺熟的”还没吐出来,就被百里商良很真挚的眼神看过来。   回神过来,话题已经换了。“你饿不饿?”   “不饿,老子一点都不饿!”花檐加狠语气道。饿你一脸饿你个球,老子才不会被你的花言巧语忽悠上当。   “是么,我饿了。”   百里商良不紧不慢地道,拂了拂衣袖,眼含着笑意自顾自朝院门走去。   “……”   九曲回廊里绕几圈,花檐很快抵制了美食的诱惑,与所谓的长哥哥分道扬镳。   她深深觉得,再和这个哥哥待下去,她迟早会变成话本里的深井冰少女。   一阵小风吹过,花檐望向已经在另一条路上缓步离开的百里商良,心静了下来,又有些感叹。她近来糊涂,又两袖清风,无什么麻烦事,多半是在这个家里太习惯了。   习惯了,便就很容易,很容易地忘记掉初衷。   她是来历劫的,却没有个坐以待毙的性子。只是思来想去,都想不出什么劫可入身。   人,不过须臾间便能定下生死,那些贪嗔痴怨,她还真不知道,自己会如何受。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兴许,早就有人替她受了,替百里荀受了。   如看似温和却能狠叱她的长姐百里棠,如说话一向刁钻刻薄的二姐百里雪,再如恨她入骨入血的三姐百里初。   或许,是拖着背影消失长廊尽头的突然待她好起来的这个长兄百里商良。   夏雪之赌,看似滑稽,可她却是从没忘记过。   有时夜里突然醒来,还会觉有人在替她受痛,什么痛她不知道,但那种被人代过的无力感,却实实在在地在孤寂清冷的夜里教人难过。那时候总会想,人类就是这么一种脆弱又可怕的生物。你怎么都不会知道他下一步会干出什么事来。如是说,兴许这就是她的劫。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乱如鸡窝般的人生。大抵是命格在冷眼旁观她会体会几分。   忽感有股阴森森的凉意袭来,花檐揉了揉眼转头看向院落。飘飘扬扬的柳絮纷飞里,一抹赤红突然出现,鲜艳深沉,冷冽如画。   以为看错,再揉了揉眼。听到一声笑吟吟响开,“阿妹,好久不见。”   花檐睁大了眼看着开口同她打了招呼的三姐百里初,心里闪过一阵冤家路窄的失落感。   “您老好啊。”硬着头皮干巴巴地笑应道。   百里初冷哼一声,扬眉道:“你这样子,是怕我吃了你不成?”随即又似懒得纠缠,再道,“放心吧,小妖精,此番,我不是来找你的。”   被气势一直压的很是憋屈的花檐听此,心中狂喜,本克制得好的态度一个没压住,脱口而出一句,“甚好,甚好。”   话出口才后悔起来。论人们的思维,即便是特不想见的人,当面这样说好也是很不礼貌的。花檐颤了颤,往边上退了又退,还一边摆出了个谄媚的态度。心里暗叹,她的山主气势要被这小百姓家弄没了。   百里初大笑了起来,“若没那些往事,你这妹妹,我兴许还能瞧上眼。”   颤颤的花檐愣是被这话吓了一吓,她可不想被她瞧上眼。恨着挺好的,挺好的,不来招惹她就很好了。   见百里初方谲狂的笑忽地一收,只对上了还在发颤的她一眼,随即甩袖向了府邸深处去。Www。。com那一眼论不上多么意味深长,却给人一种有波涛暗涌上来的诡异感觉。   花檐呆愣地目送这个所谓的恨她至极三姐姐的背影离去。   今日的百里初仍是穿着大红裙,与她所穿的石榴花裙颜色上还要更艳更锐利许多。目光中少女款款远去,拖着长裙的曳曳及地,衬得整个人美艳,更是妖冶。   眼角余光里,花檐瞥到,百里初惯于执刀的左手上提着一盆枝叶盛然的植物,那是一盆还未开花的海棠。   ――?――?――?――   空气寂静如琥珀里的时光般,百里晔站在书桌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少女,眉头蹙得很深。   少女倔强的眼神就像一把刀,凌厉又狠毒地,刮过他身。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还回来做什么?百里家可没养出杀人的孩子。”他沉哑着声音道,一手扶着书桌边缘,像是一放开,他整个人就会倒下去一般。   百里初愣了愣,旋即笑了起来,近乎嘲讽般的笑。   “我以为您不知道,原来您竟是知道的。”   “经商三十年,这王城之事我又有什么是不晓的。”百里晔微叹了声,只稍稍片刻,面色又重新冷了下来,“已经被逐就不要再回来了,我是生意人,经不起沾血的双手来污我的生意。”   百里初笑得眼泪都快要出来,她咬了咬下唇,竟咬出了血。“父亲说出这样绝情的话,就不怕我地下的母亲化成厉鬼半夜来敲门么?”   这话说得委实是大不敬,可如今,百里初却再没了兴致尊敬一下眼前的中年男人。她自幼丧母,在百里家中,没有人对她特别亲近,因是个小姐,也没有人对她特别生疏。   其实,比起爱转恨生的怨气,有时那些瞧不出好还是不好的对待才是残酷,惟它才会比任何疼痛都来得真实。   “放肆!”百里晔面露怒色,盛怒之下,伸手竟捆了百里初一巴掌。   百里初捂住被打的脸,很平静地笑了笑:“除了阿荀,你从未真的关心过我们几姐妹,到如今还计较起来,我不过回来看看独自在亲母忌日里伤情的姐姐,竟值得父亲这样动气?”   “你……”百里晔伸手颤颤地指了指跪着的女儿,还是方才打人的那只手,疼痛感还在。终是甩下了袖子,别过了脸去。   “出去,滚出去。”他闭目,简单地作出狠心的命令。   百里初没有动,仍是跪着,她又笑了笑,不知讨饶地续道:“我们不过父亲一时意乱情迷后留下来的错误罢,可是,父亲,你到底是会为你的错误付出代价的。”   “还有什么代价会比养了你这样一个不孝女更……”百里晔压了压怒气,脸始终没有转过来,手朝后指了指门边,淡淡道:“给我滚出去……滚出去。”   百里初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看起来她还是笑着的,那副样子却是比真的放声哭出来还要难捱。晶莹的泪滴落到地板上,仿佛能从这寂静中劈出一点热闹来,却在四溅开花的瞬间沉到了尘埃里,仿如一个人破旧不堪的亲情记忆,回想起来,好不好的,坏不坏的,最后连原本活着的光也成就了黄昏夜幕。   “女儿说了,父亲会付出代价的,便是真的……”哽咽声停顿下来,百里初抬起了跪着的双腿,径直朝门外走去。待到了门口,身影又顿住,回转过来,目光清冷。   “你就应该像杀了我们的母亲一样,杀了我们,杀了我们这些旁出的孩子啊……”   语气到后面越来越轻。百里晔骤然瞪大了眼,撑住桌沿的手一顿,仿佛一瞬息里,就苍老了十岁。   暗淡的光线照进的寂静书房,似也在顷刻里,将一切戛然而止,并随着隐约的恨和悔,停滞不前。 第二十八章 相思之蛊 - 萌狐有嫁 - 司鬼芜象   百里初离开之后,百里家并没有像想象中那般风起云涌,连着好长一段时间都很是平安。   与此同时,家里的卖酒业也搞得很是顺利。百里晔长年善于工计于心,将事务里里外外都仔细打理了一番,并没有发现异样。   一夜深了,他站在书房窗前望着外面院景,却是心事重重。   月华下,风吹景动。他不由得想,这翠柳红花看了多年,竟是厌了,就像是他自己,附庸风雅,一派世家之风多年,也生了许多陌生感。   百里晔想起那日三女儿的话,那让他很在意。   女儿说代价,会是什么代价呢?如今这一家子,唯疼惜的一双儿女才真正的打心眼里顺着百里家,庶子跑了再未归家,三个庶女在屋檐下感情倒好,却像个外人似的,甚至还……他想起那日把小女打捞上来奄奄一息的样子,他就觉得悲哀。   要是说代价,还有什么比得过这不和的家庭关系更让人绝望。   许久,叹出声来。如果一个人铁定了心要算计,该来的便也是极难躲的。   他一生事业已经圆满,若是死在壮年,想必也会好过那风烛残年时凄凄切切之景吧。   心头愁绪满溢,突然响起吱呀之声,门被轻轻推开了。   百里晔回过头来,见来人提着一盏灯笼款款挪步而来。来人穿着的很单薄,只随意披了件风衣,一身岁月刻成的风韵全隐藏在风衣之中,只露了半张脸出来,浅浅带笑,还像一位待良人归家的年轻妻子。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夜风凉凉挠人意,柳素不禁颤了颤,心里叹,大约是真的上了年纪,身子骨也受不住这劳什清冷。   迎面走来的百里晔瞧了,那双常年为自己料理家事的手,被一阵小风吹过时微动了一下,也是忍不住心疼。日子处久了,他已鲜少这般细关心起自己的夫人。   “这大晚上的,也不晓得多加件衣服,出来跑做什么?”   虽久了生疏,这真的关心起来,倒并不尴尬,极其自然,就像很久很久前那样。   夫人柳素轻笑一声,“夜深风大,我来陪着阿晔。”   “你啊……”百里晔也跟着笑了笑,将夫人拉至怀抱里,摇了摇头,神色无奈又含了些宠溺。   “我怎么?”怀抱里的声音听得有几分小气。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一大把年纪了,还像个小姑娘似的。”百里晔更是抱紧了怀抱里的人儿,又是深沉在百里夫人额上落下一吻。   举止亲密但不忸怩。   两人静静抱了一会,仿还是年轻热恋中的男女。被圈在怀抱里的柳素心里幽幽叹了声,时如飞矢,终于将酝酿了许久的话启唇轻声托出。   “夫君。”她开口,唤得是夫君,亲昵的就像是才进洞房花夜里的小娘子。   百里晔顿了顿,更是低下了头,气息贴近了夫人颈窝,嗯了声。   好像真的很久很久已经没有这样亲近过,不知是谁落下了沉重的呼吸,在揣测,在不安。   只靠着一星半点灯花照亮的屋子里,柳素更是拥紧了抱住自己的夫君。Www。。com缓缓道:“从前年轻气盛,我做的那些错事,你该都是知晓的。你护我是因我是你的妻,可如今她们恨了,我便是再不能让你担当那罪过。”   一番话说得认真,连着最后几个字也吐得极重。   受着百里夫人这唯一称号多年的她似乎已经没什么畏惧了,拥住夫君的手在身后不由自主地攒成拳头。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阿初要做什么,你皆让开,由我来受。”   决心仿如磐石,谁都无法来转移。   百里晔没有作声,只是将她,将这个陪伴自己近一辈子的结发妻拥得更紧,像是要揉进骨血里。   寂静如灯花被风悄无声息地敲落,过了许久许久,向来在众人面前威严肃穆的中年男人难得温柔地揉了揉妻子的头发,温声道:“怎么这么多年过去,还是这般痴傻。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   自那日在百里棠亲母祭日捣了乌龙,花檐与那两位不甚亲近的姐姐更是不怎么亲近起来。   这让花檐心里挺高兴的。虽则高兴之余,偶尔还是会甚是痛苦地想一下,司命说的劫到底会何时才来。又想兴许是弄错了,她替了命格的这个人根本没什么痛苦的劫难。   可无奈寻不到司命,再多猜测也是没用的。闲着自在,还是吃吃烧鸡喝喝温酒再看看话本这样混日子了事。   由于生意忙得不可开交,那让她避之如讳的哥哥百里商良亦是很少出现在府中。   花檐这日子过得便更是痛快了。当然时不时的,作为百里夫人唯一的女儿,还有着与阿娘一起谈心的责任,但说是谈心,花檐觉得那更像扯淡,她们母女能从东家会口技的神秘大叔谈到西街的哪条母狗在大晚上的见了鬼似的狂叫,从天谈到地,再继续谈到天上去,反正皆是不相干的趣事。   她虽在打算上想着拒绝,可话匣子一打开,那些稀奇古怪的新闻就如脱缰之马般,从嘴里说了出来。常常一时半会都停不下来,倒也打发了不少时间。   这不,一日已是尽头。花檐连连喝了几杯茶,才出了母亲的院子。   落日沉沉,晚霞晕开红了半边天。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花檐被这光晃得头昏得很,晃着晃着又迷了路。   南院北院,七转八拐,落脚处竟又是长姐的府邸。   百里府邸的院落结构主体呈东西对称建造,不知是否因了身份之类,东边的院落留了给百里商良与百里荀,而西边的则留了与庶出的子女,自百里汇与百里初离开后,西边院子便是空了许多。   亦是寂静得很。   看到海棠花开满的院景,花檐浆糊般的脑子才终于清明了些。而心里也开始无不惆怅地叹道,原来她不是一般的迷了路,而是一开始就走错了方向,怪不得今天落日那最后一点光竟是对着她照的,她就诧异怎么太阳神也犯起错来了……思量至此,内心悲伤已经逆流成河。   踏进门的脚连忙收了回来。Www。。com再悄悄地左右打量,发觉四下都空寂得很。花檐摸摸下巴,得出了没人的结论,才放下心来,转身踏出这个不怎么欢迎她的地方。   好巧不巧,身后的院子里在这时突然传来砰地一响。   花檐条件性地撒腿就跑。好巧不巧,耳朵里这时又传来了一声痛苦的闷哼。   自然再痛苦的闷哼声都不能将花檐留下。曾还在山中时,就如那只蠢得死的巴伽小妖蠢得死的评价说,他们的山主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又自私又小气,要是自己过不好还得把一山子妖拖下水,他们是倒了八辈子霉才得伺候这么个怪物。   此时,妖怪混蛋花檐更是不会搭理身后的事。逃了就好,一边想着,人已经跑开离百里棠的院子有了五十步远。Www。。com   好巧不巧,那声痛苦的闷哼后还续了话,还是指名道姓地续了话。   “阿荀,我知道是你,可以回来……帮帮我吗?”语气虚弱得很,但还是没有妨碍到花檐将这话听清。   原来那个闷哼的人竟就是长姐姐。花檐心底颤了一把,甚是无奈地回头道:“你恼我的,我又能帮你什么?”   身子还是没动,一想起那日姐姐冷漠时的那般接近,花檐就想再考虑考虑有没有过去帮忙的必要。若是长姐姐突然拿根白绫勒死自己怎么办,那算不算历劫呢,可是她今天同阿娘讲的那故事还有一半没讲,要是这么突然死了,阿娘可怎么办?这情况在话本作者那可是叫作断更,断更坑会让人抓狂的,断更君更是要被人鞭尸的。   难道这劫就叫做鞭魂苦渡劫?遐想时顿觉有一股寒意从心底传上来。   “你若是……不……不帮我,就没人……没人能帮我了。”海棠花深处再传来一声艰难吐出的话。   花檐走近一些,谨慎问道:“唔,长姐想要我怎么帮?”   这一问落下后,院子的花丛里很久没有传来声音,仿佛时光是凝住了在这一刻,花檐再尝试着靠近。   “长姐?”还是没有声音。花檐再尝试着又近一步。   “长姐姐?”仍是没有声音。   花檐终于忍不住了,怎么能说一半把人胃口吊上来就突然宣布完结呢,再不顾那些有的没的思量,忙跑进了院子,朝声源处走近。   夏五月风带了一丝热意靠近,拂得空气躁动不安。   西院正招夕阳西下景,花檐谨慎地拨开花丛,便看到方托自己帮忙的姐姐蜷缩成一团,躺在地上颤颤发抖,她的眼睛紧紧闭着,睫毛因受不住折磨扑扇颤动,那张脸在落日余晖的照映下却仍然掩不住苍白之感。   花檐忙过去抱起来,心里诧异至极,这个躺在地上痛苦又狼狈的竟是自己的长姐姐。   “长姐!”花檐大声唤了一声,没有应,这才知情况之严重。   她的额际沁出了汗珠,看到弱女子这样,还是自己的姐姐,她心意抖索,道德心便如红日般腾地升起。   “你快醒醒啊,你醒了我就帮你!”花檐急着又道,双手摇了摇百里棠的身子。   连晃了几下,百里棠的眼睛微妙地动了动。花檐大喜。   “长姐……”   百里棠虚弱地睁开了眼,扯了一笑,又艰难地张了张嘴,“快……快去告诉……告诉哥哥,海……海棠花,有香味了……”   说得艰难,一句简短的话用了许久才断断续续地表达出来。言罢又晕了过去。   花檐愣了一愣,没明白事由,但见长姐这样,情况委实紧急,忙是将百里棠胳膊抬起搭在肩上,带到了房间里去。不知为何,她此时的方向感却极其好了起来,一寻便寻到了间卧室。   终于安置下来后,花檐才轻轻走出房间,关上了门。她原本想去唤个丫环前来照顾,却不见个人影,只好作罢。   心中想到方才长姐说的“你若是不帮我,那就没人能帮我了”,莫名为人酸苦了一阵。   从来就没人对她说过这样依赖的话,做妖做人时都没有。一向是她依赖别人,或是别人臣服于她。这种感觉很怪异,仿佛她不答应的话,就会犯下多么不可弥补的大错。   花檐装了七分老成的样子叹了叹,终是带着百里棠交给她的任务走出了这座走错的院子。   余光里似乎瞥到了什么熟悉的东西,忍不住好奇,回头看了一眼。   一盆海棠花打碎在百里棠之前躺过的那片地,乱糟糟地散落四周。凭着记忆,花檐想起来,那是几日前三姐姐带进府来的那盆。 第二十九章 无关风月 - 萌狐有嫁 - 司鬼芜象      落日余晖挂了半个天边,长廊之中,有人影急切地迎着一日里那最后一丝光斑朝前方去。   百里商良几乎是用跑的。此时此刻,他莫名生了恼意,恼自己是个商人,而不是一个能御风的剑客。   从东阁到西院尽头的这条路,其实这些年他已经很少走了。除了逢上那些特别的日子,有些时候,逢上那些特别的日子他也没有去。   可如今走过,还是很熟悉。在哪处转弯,又在哪处有捷径,一幅图纸跃然心上,就像是走向生命中不可缺少的部分。   闲看经书,握笔练字,窗外有鸟儿落在枝头叽叽喳喳地叫,偶尔还能听到小丫头窃窃说些悄悄话,微风起拂,空气又是焕然一新。这一切都让他觉得很好,直到小妹闯进,才从中生出些假象来。   “长……长哥哥,长姐晕了过去,她说什么海棠花有香了,让我来告诉你,你快去……”   百里荀的那番话还没完全落下。Www。。com他握笔的手却是一滞,一幅字正写到尾,毁了,就此毁了。脑子里一片空白,紧接着便是急忙走了出去。   他想象不出会发生什么情况,可是无论发生了何种情况,他都是不愿意看到的。   终于在最后那丝光斑消散时,慌张的人儿脚步堪堪停了下来。   入眼里又是一片海棠花盛的景色,在天色渐渐入墨的时辰里竟有种别于白日里的妖冶。百里商良嘲讽般笑了笑,觉得那很像是他这个妹妹,寻常温温和和,有时倔强起来,思量些东西,却是很难看透。   他知她恨父亲,还恨他的娘亲,恨他的亲妹妹,对他兴许也有那么些恨意。他劝她不要计较,那些她都不会听,所以她只是笑,笑的与寻常很不同的苍凉清冷。她那样笑的时候不会叫他哥哥,她会毫不客气地直呼他的名字,“百里商良,你这样的出身到底有什么资格来说教你可怜的妹妹,你这样天命不凡的人,生来就该享用日月星辰。”   他无法辩解,他生来一张能说会道的商人嘴,到这个妹妹面前,就变得不堪一击。   推开门,蜷缩在床上正痛苦地颤抖的正是百里棠。   瞧惯了她健康美丽的样子,看这昏暗灯光下,失了颜色的一张脸,竟有片刻失神。上次见她这样狼狈,是什么时候呢,都想不起来了。   他手颤颤地伸过去替了她拂了拂额前湿漉漉的头发,触碰到额头,竟在滚滚发烫。   便是受了极烈的毒。   百里商良心中一片悔意,想那日三妹百里初上府来他就该防着的。海棠花香,海棠花怎么会香呢,多半是施了手段在上面。只是他怎么都没想到,百里初害的不是阿爹不是阿娘,更不是阿荀不是自己,竟是一向与她要好的姐姐百里棠。   他勉强笑了笑,轻声唤道:“阿棠,是我,你哥哥。”   挣扎在痛苦里的人儿动了一下,蹙起的柳眉终于缓和了一下,终是艰难地张了张嘴:“哥……哥哥。”   “嗯,我是哥哥,我请了江湖朋友,别担心,毒很快就会解的。”他温声宽慰道。   一只手突然施力紧紧地抓住他衣袖,百里商良诧了一诧。躺在榻上的人儿瞧着原本已经很虚弱,而此时却像是有种巨大无形的力量支撑起了她,一直痛苦闭着的眼也缓缓睁开了些许。   “解不了的,被下的是……相思蛊。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百里棠费力扯了一个荒谬的笑容出来,淡淡道。   百里商良的面色瞬间变得很难看,他顿了顿,不知如何反应。   逼仄的空间里,寂静了好一会儿。   虚弱的声音又是艰难响起,“你知……知道的,我喜欢你,喜欢很久很久了,你能救我。”   我喜欢你,你能救我。她盯着他这样直接了当地道,仿佛从不知何时开始的冷漠对待都不是真的。   百里商良神色又是一滞,半响落一声勉笑安慰:“没事的,朋友很快就会过来,你没事的。”   “你在逃避,你明明……你明明也喜欢我的对不对?”   她的眸子里竟有了些光,很刺目,使得他不得不避开,“阿棠你现在神志不清了,你需要休息。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不,我不休息!我疼,哥哥你看到的,我疼啊……”百里棠反驳道,语气先是激动又缓下来,目光咄咄逼近,“你知不知道,我从前至今,从没这样清醒过,我总是想,你不理我不接近我,只是因为你喜欢我……”   她额角有汗珠大颗大颗地沁出,在烧得灼灼的烛火里,她脸上的血色也在一点点快速散尽。   而扑过来的滚烫气息却愈发凝重,顷刻间烧红了他耳根。   这动作搁在旁人看来,着实像是一对亲密无间的璧人。   百里商良腾地站起身来,退了几步,别开了脸去,目光抬起,又低了下去,竟不知落在何处。   “你疯了。”声音里有些颤意,落得却是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燃起的烛台啪哧爆出一团火星,屋中光影忽地晃了晃。百里棠强撑着身子,笑了笑,“你要把我送给谁?还是就看我就这样死去?相思蛊除了云雨引渡,再无法子可解。”   他不答。她不依不饶地继续道,“说啊,你要把我送给谁?你不要我,我就……就快死了。”   百里商良眼底动了一动,终是僵硬地将目光瞥了过去。屋里光阴寂静,多少次了,他总觉得和她相处的时辰里光阴寂静得很。她的眼睛里竟有泪水在寂静里慢慢涌上来,他脑中一片恍惚,渐渐归至混沌。   “难道你真的这样讨厌我,我都……认输了呢,你还是这样讨厌我啊。”   她还在说,说得很是伤心,又很痛快,微仰起的眼含着晶莹的泪花看着他,深深看着他。   他眉间轻蹙,嘴抿成一条线,仍是没有开口。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因了进来时心里急切,忘了关门。对视间,一阵小风从门外吹进来,帘幕在风吹里微微晃动。百里商良忽想起禅经里的一句“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心里混乱。   这是他的妹妹,他第一个觉得很好很好的妹妹,他一点都不想看她死去。   相思蛊,引相思,以生命来窥真情的一种蛊。他有些想明白百里初为何把蛊托于一盆海棠带来。   海棠花无香,无香成无象,偏是正引暗相思。   可是,为何要……要致这对局到这样难堪的境地。他阖眼了一会,觉得很无力很无力。   突然嘴唇上碰到了一个柔软的物什,干巴巴的,贴上来又离开了会,接着又准确无误地再紧紧贴住上来。   连着一阵滚烫的气息扑面而来。   百里商良猛地瞪大了眼,这一反应就像是听到天空中突响起一阵勾火惊雷,又像是一片树叶飘落平静的湖面。脑中才有的清明瞬间又被熊熊点燃。   “你看清楚,我是你……”话还在喉咙里打转,又被汹涌而来的湿甜气息吞没。   双手颤了会,竟不由自主抱紧了身边的人,迎合了这个错误的亲吻。   接着会如何,已经无法思量。欲拒还迎,再落个至水到渠成。大抵如此,世间情事大抵都如此。   他说不出这事应不应该,对局太累,凭着感觉反而觉得轻松。   海棠无香,暗引相思,他不想看她死,或许在他内心深处里,也有着一丝渴望,渴望他和她如花叶般相生。Www。。com   迷迷糊糊里听到有沙哑声音传进耳里来,传到心里去,“我就知道,你也是喜欢我的,你总不承认,可是你不承认,我也是知道的……”   百里商良忽想起,那日大风乍起,将那张她写得很好的字撕了个四分五裂。他迷迷糊糊的脑里忽想明了那些事。   她写那句“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无尽时”,兴许真的是练了很久,是特地想写给他看的。   ――?――?――?――   夜幕很快君临大地,疏淡月影映得偌大的庭院空旷清冷。两三个丫头小步来回过去,忙着手头的工作。   花檐蹲坐在百里商良的屋前的石阶上,双手托腮,甚是无聊地打量月夜寂景。想了司命想了巴伽想了山里的大小妖怪们,又想了山泉想了美酒想了打架,最后还是回归到担忧百里棠的身体状况。   在她将那句莫名的话带到后,一直在书桌前专心书写的长哥哥如疾风般很快就出去了,只留了句“这事你谁都不要讲,等我回来。”转眼便不见人影。   大约是照顾长姐去了。花檐心有诧异,也只能这样放心地想。   说句实实在在的话,她从来没见过那样的长哥哥,几乎是陌生的,听说海棠花有香味时,他的表情先是一滞随后竟塌了下去,仿佛有痛苦隐隐呼之欲出。   那一刻,花檐恍然觉得,也许她从头至尾都没有和这个家很亲近,她有顾忌,她想历劫归位,到如今竟连一点点历劫的样子都没有。反倒是瞧别人悲喜瞧别人怨恨,连同瞧那些不明所以的痛苦与不安,瞧那些挣扎争吵,就像是从前看话本一样。   这样子很不好,可如今她不知道他们,便是不知道了。   花檐懊恼一阵,脚步懒得再迈,难得地听了百里商良的话,乖巧地留了下来,在他的院前等。   台阶虽凉,在这样的季节坐着还好,只是脑中又乱想起来。   细想,海棠花香这事本身就很不寻常。她曾听人说过,海棠这种花是没有香的,传闻这种花有暗恋之意,花祖先因怕心上人发现,便悄悄将一身的香气去了,从此后,世间的海棠都是无香的。   传说真假,她倒是不知晓。似乎花檐山中就有海棠小妖精,但她鲜少有时间,也没甚想法去了解一二。   又照这般思来,幡然醒悟,原来她并不是不怎么与这个家里的人很亲近,原来她很久前就不大关心身边之事。   也难怪那只蠢得死的巴伽总是骂她自私冷酷又无情了,花檐颓废地低下了头,又是再懊恼了一阵。   闲坐几时,近圆的月光沿着屋檐爬了上来,花檐忽想起从前坐在山前逼着司命唱山中情歌一事,莫名笑了笑。   司命的声音寻常说话间听着还不错,但唱起歌来却不大入耳,故一直对歌唱这个事情不怎么有兴趣。但是那个时候她很有兴趣,且她有了兴趣后就是想尽法子去圆满自己的兴趣。   终于一番威逼利诱加卖萌,诓得一首情郎唱给情妹妹的歌来。   具体说起那段记忆来,花檐其实记不大清,但于那首歌印象却挺深刻的。毕竟司命唱得很憋屈,那不淡定的表情实在是太难忘。   那一夜,寂寂山岗,司命和她同坐在大石块上,语调甚是生涩地唱到:   “白月光,月光白,月光下面吆情歌,情歌唱给好姑娘,姑娘似花美若桃。芦笙曲,曲和人,灼灼桃花邀人老,江畔哥哥随相思,一夜两夜相思痨。”   其实于情爱这种东西,花檐还没沾上什么边,看了话本是一回事,亲历亲见又是另一回事。所以,对那歌词也没什么感觉。回想那时唱歌的神仙君子亦是神色寡淡,她问他情爱,他是很直接地回说,我还没到懂这些的年纪。   但不知为何,花檐回想一阵这段往事,脑子里突然浮现出来长兄百里商良与长姐百里棠的样子,又突然很自然地想到了情爱这二字。   她知话本里讲,兄妹之间是不合情理的,但如今看来,眼前却如有雾障阻碍般,看不分明。   大约,现今的脑中唯一能分明的就只是,百里棠院中那盆打碎的海棠花。   那定是灾难之源。花檐认真想了想。 第三十章 醉酒燎心 - 萌狐有嫁 - 司鬼芜象      新阳乍起,原经了一夜静下来变得清新的空气里,此时却被一股浓烈的酒气充斥。   正梦着和大猫怪打架的花檐被这酒气熏了薰,一个踉跄,就被大猫怪趁机像踢皮球似的无情地踢了出去。   身子往旁边侧了一侧,猛地倒在了地上。   花檐蓦然睁开眼,手还攒成了拳头朝前方不由自主地挥了挥,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是在这石阶上坐着睡着了。   甚是意犹未尽地揉了揉头穴作叹,原来竟是做梦,原来她还在历劫。   一阵嘶哑的声音在这时沉沉响起,“怎么也不知回屋里躺着,在这外面睡了一夜?”   花檐吓了一跳,腾地爬起,这才看见前面站着一个提着酒坛的人儿,他的身形被柳枝遮挡了大半,透过这帘幕去看,反是更衬出了几分萧索。   正是一夜未归的百里商良,她的哥哥。   花檐动了动嘴角,因受了沁凉的身子骨在这时隐隐传了些痛意。她突然想起,自己这也是一夜未归,还是坐冷石头上一夜没有归。总不能说是听了他的话,然后又懒得走了,然后就忘记了时辰睡着了吧,何等的蠢,何等何等的蠢。   想了一想,干瘪瘪地笑道:“呵呵,锻炼身体,在这样的天气在外面睡,对身体很有好处,我已经很久没锻炼过身体了,就想锻炼锻炼。”   百里商良露了一个三分笑,“……阿荀还真是个小姑娘。Www。。com”说罢提起酒坛倒灌入口,咕咚咕咚地,花檐看见他的喉结在一动一动,看起来却并不怎么开心。   听惯了说她是小姑娘这种话,花檐倒是没再像对司命那样因此生出多少气,此一时彼一时,毕竟如今她占的是一个……多少岁来着,总之不仅看起来很小,年龄排下来也是很小的就对了。但是眉角还是蹙了起来,她看到最近对自己好起来的哥哥这般憔悴的模样,看他的难过如天空般呈现放大在她面前。   这面天空太明白了,是晴朗、是阴沉还是多云,都看得清楚,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唔,长姐姐没事了吧?”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渍,小心地尝试着问道。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百里商良身子很明显地僵了一僵,花檐心底一紧,惶觉自己问错了事情,可这种情况下,她应该只能问一问这个。   正愣着,百里商良已经摇摇晃晃地越过了柳枝走了过来,看起来他在此之前已经喝了很多酒,衣领上湿了一大片,应是灌酒灌得太蛮横了所致。   “阿荀。”他就着石阶坐了下来,唤道,神色甚是疲倦。   青丝蓬发似乎已经不单是用来说王城里弃在路旁的流浪汉了,眼前的这个世家公子就是。   花檐跟着又坐了下来,不明所以,只愣愣应道,“我在。”   百里商良又笑了一下,眼睛却不知看向何处,眉角仍是紧蹙。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你听说过相思蛊吗?”他幽幽开口,在花檐还没来得及答个是否之前,又自问自答地圆了这个话,“呵,是兄长愚钝了,你还这样小,怎么会听说呢。”   停了一会,又微微仰起了头续道,“不过啊……那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花檐嘴唇动了动,一瞬不瞬地盯着百里商良,不知回些什么。这话自问自答的太快,她没听明白。   兴许,她也不必回些什么。   百里商良顿了顿,接连饮了几口酒,自顾自地续道:“海棠花无香,偏是引相思……你知不知道,那时候她生病了也是蜷缩成一团,孤零零的,无人照料,我带了一袋自己不想吃的糖去看她,她竟就哭了,哭了又笑,丑死了啊。”   时间虚度到这时,分明含着暖意的新阳已经爬上了屋檐,懒洋洋地洒下来,花檐揉了揉好不容易温和下来的骨架子,默默地听着长哥哥疯言疯语,与这环境极不相称的疯言疯语。   她听不懂,但还是表示理解。虽然她吃酒鲜少有到发酒疯的地步,但于一个很是难过的凡人来说,这种情况会发生实是情有可原的。同时,心里也在暗暗佩服,一个人胡话说到这地步,还口齿清晰得很,真是不容易。   百里商良说着说着,嗓音是愈发的发抖,“她昨夜也是那样的,哭了又笑,笑了脸上还挂着泪痕,喋喋不休地说,我欢喜你,你也是欢喜我的……其实就差一步就能推开的……”   口齿有些不清晰了。   一个伤心人的酒似乎永远都喝不完,瞧着那坛子大小,花檐看着哥哥有一口没一口地没节制地往喉咙里灌,灌了一口又一口。   “兴许你说的没错,我心里抗拒你的一切,是我真的欢喜上了你……不过,真可笑啊,天下女子,偏偏是你……”   真真是很现实版的狗血剧台词。花檐心中暗叹,想这话她在话本里都不知看了多少回了,回回都忍不住煽情一下,即便是后来看到厌了,见这话也从没忍住过落那几点眼泪。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由此还受了司命不少打趣。   后来还是搬出了西天佛祖的那句“有情众生”才堪堪拿回几分薄面。   思到此,花檐猛地想起昨夜星辰下,她那个大胆的揣测,莫非长哥哥和长姐姐真的……发生那什么两情相悦却不能相守的爱情故事,上演一出宅门闺怨……   遐思还未停下。百里商良突然吐出了一口血,乌青的血渍喷洒在石阶之上,在阳光下看起来别样妖异。   花檐一惊,顾不上腰酸背痛,忙过去扶住,“长哥哥!”   灼灼金阳下,百里商良那张脸血色一点一点白了下去,似是费力好久才扯出了一个虚弱的笑:“阿荀,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听疯言疯语到这刻,又问起自己。花檐怔了片刻,觉得身上的责任重大。   只是做错与否,她一个不明情况的局外还当真不知晓,即便是明晓了情况,这判断,她也难这样轻易地作出来。但当务之急是给哥哥将大夫找来,虚脱成这样,想必是因了寻常酒喝得小,大概昨晚上肯定也没吃东西,一回空腹猛灌酒,难免那血气就涌了上来。   这样深思熟虑后,花檐费力强扶起百里商良的身子,严肃地道:“我只知道,你现在病了,还很饿了。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你方才说什么……蛊来着,你就是被那东西弄病了么?”   许久没听到百里商良那一抽一抽的声音响起,花檐侧了脸去瞧,搭到肩上的哥哥已经昏睡了过去,他的额上有大颗大颗的汗珠溢出。   一滴汗珠落到了花檐的肩上,隔着厚厚的衣裳,竟传给了皮肤一阵令人颤栗的滚烫感。   ――?――?――?――   等将百里商良照料安顿下来,一日已去了大半。   因了对这个哥哥的粗略了解,遭绑架的事他不让说,长姐受伤的事他也不让说,可见,如今他自己生病的事也是不应讲的。故花檐是很小心地悄悄出门去给哥哥找大夫。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不知是不是运气太好,正好一名熟悉的大夫上了门来。于花檐而言,这论熟悉也说不上太熟悉,只是很久前在风尘之地有了一面之缘。   灿灿白日下,执着一把山水墨画作底的公子容隐悠悠地出现在百里家门前,拦住了正披着头巾很猥琐地埋头走路的花檐。   “大夫已经来了,你还想去哪?”   花檐蓦然抬头,一时没认出眼前的人,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去找大夫的?”   容隐唇角轻扬,绽放了一个甚是好看的笑容,“你方才出了院子时我看到了。”   百里家的小门虽多,但据花檐能力范围所知,就只知晓一个响当当的王城百姓们都知道的大门。而从东院百里商良的住所至正门,中间曲曲折折地也得七八个让人甚是眩晕的路子。   花檐有些恼火,“那你方才怎么不叫住我?”   容隐装装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摇了摇手头扇子,保持着那个甚是好看的笑容,神色里挤了点疑惑出来,道:“为什么我要叫住你,我觉得你这样子赶路很有趣,我很想看看。”   “……有趣你妹!”   花檐更是恼火,她心里有些憋屈,怎么自己遇见的尽是这些当她好玩的人。甩甩袖子,重新戴上方才已经滑落的头巾,决心不再理会这个不熟的小白脸,还是给那个发酒疯的哥哥寻大夫要紧些。   容隐的笑容更是浓了些,一把拽住了正一脚跨出了府门的花檐的手,“你该不是生气了吧?一个姑娘家的,这么小气?”   花檐回头瞪一眼,心想你别欺负我狐狸没文化,话本里都写的明明白白,姑娘家的就应该小气,转念一想自己并不是寻常的姑娘,张了张嘴,又很是憋屈地闭上了。   这反应着实挺有趣的。容隐轻笑了声,约莫有些理解,百里商良为什么会对自己这个妹妹突然好起来,只是,他很想知道,眼前这个人是否真是那人妹妹,妖魔邪怪之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不过说到底,这于他倒是没什么关联,百里家还有一位愚蠢的朋友在等着他来救。   凉风挂下几片还倔强留在枝头的花瓣,失了颜色的花瓣飘到了百里家门的石狮身上。容隐拽着花檐衣袖时,余光里瞥到了这门外景色。忽然想起前段时间听到的怪闻,传是姑蓝寺门前的石狮转动了眼珠,那天夜里,姑蓝寺里迟迟不开的那几棵樱花纷纷绽放在枝头。   摇了摇头,含笑道,“走吧,你兄长的情况缓不得。”   言罢便兀自向前走,拖着还在恼意瞪着他的花檐,牵住的手久久没有放开。   “你个混蛋,牵老子手干嘛?”   “你不是会迷路么?不牵着,等你绕来绕去,多浪费时间。”   “这是我家!而且我跟着你怎么会迷路!”   “你这么笨,我怎么会放心。”   “……” 第三十一章 孰是寂静 - 萌狐有嫁 - 司鬼芜象   花檐觉得容隐是个庸医,还是个昭然于明处的庸医。   进屋诊病,不过是将手在百里商良额前放了那么一放,才不过片刻,就煞有介事地道:“身体倒是没什么大碍,我给他调息了一丢丢,休息几日便就行了。”   花檐不相信地看着眼前这个说得很诚恳的美人儿,心想你说什么一丢丢,我一小丢丢都没见到,但碍于礼节问题,顿了一顿,斟酌了道,“哦,谢谢昂。”   自觉是她回得也很是诚恳,又暗自努力回想城里医馆的地理位置。   容隐头转过来,眼里一派似笑非笑的神情:“荀姑娘这是不相信我?”   花檐眼偏到别处,四处转了转,甚是鄙夷地想我怎么会相信你,你骗小孩得拿糖哄,骗狐狸也得拿只鸡出来啊,你不过就是把手在老子哥哥额头上碰了一下,就想老子相信你,简直做梦!又想既然你问了老子,那老子就大发慈悲地跟你说实话,正打算开口,看到榻上的人动了一动,百里商良一张清秀的脸上朗朗意又回了来,没先前的惨白失色,看上去……好了许多。Www。。com   “你,这是怎么?我明明看到你什么没做……”花檐惊讶道,声音有些抖。   容隐听了笑了笑,轻扬起手中折扇,“这个,太笨的人是看不到的。”   “……”   静下来仔细思量,花檐有些感叹,世间缘分羁绊真的是很奇妙的东西,即便是短短几月相处,即便还有着从前过往夹杂其中,但百里商良只是突然对她好了那么一下,看他颓废倒下的样子,她就不禁生了担忧之意。今日的阳光极好,透过窗户斜洒了一些进到房子里来,他安静地躺在那里,不同往常的精神样子,她从心里希望他快好起来,以百里荀的身份希望他快好起来。Www。。com   与容隐静坐了一会儿,两人闲着已经喝了整整两盅茶。   时至了午后日央,花檐摸了摸甚饿的肚子,见已经不那么像庸医的庸医还没有走意,凉凉地又说了声,“谢谢,万分感谢,真是谢谢了,呵呵。”   只是呵呵了好一阵子,庸医仍是坐在她对面悠闲地喝着茶,眼皮也没抬一下。   花檐见不理会,想可能是方才那狐疑使这位庸医产生了嫌隙。可再嫌隙,她也不想留这个人下来吃饭。其一,长哥哥的情况暂时要保密。其二,她还十四岁,按照规矩,带陌生男人进家门是会被浸猪笼的,传闻里有个国家有个地方就有这个风俗,虽然她不知道是不是她现在待着的清染国,但是毕竟不能为了一个混蛋庸医冒险,将劫赔上。Www。。com   存这些心思时,花檐不禁打了一阵哆嗦,便是再作足了诚恳的态度凑近道:“我真的在谢谢你,你看我正直的眼神。”   边说着,目光炯炯有神地盯着容隐看。   似是被这炯炯有神的目光灼到了,容隐微垂下去的眼终于抬了一些,眼里隐含着些笑意。   “你谢什么,要谢也得躺着的这小子来谢。”   花檐讪讪笑道,“没关系的,我谢都谢了,你听都听了,呵呵。”眼珠一转,装模作样地看了看天边云色,甚是正经地将话题过渡,“这天色都快黑了,容大夫还不回家吗?”   “我看着,还挺早的。”容隐又喝了口茶,漫不经心地道。   “不早了,不早了,我都要吃……都要睡觉了,哈哈。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花檐继续打哈哈讪笑。   容隐轻笑了一下,“荀姑娘睡得真早……”眼里的趣味更是加深,又续道:“话说,你是不是也病了,怎么一句话一落,就是呵呵哈哈。”   “……”   花檐勉力保持很久的笑容终于坍塌,看着眼前这张甚是漂亮的脸蛋,心里狠狠唾弃道,你个受,你个绝世小受。你才病了。   午后静静安沐在风和阳光之中,与长姐百里荀的院中那大片海棠花相比,百里商良窄窄的院子里只有几棵甚是单调的柳树,柳条随着清风朗朗在空中飘起,花檐气呼呼地看了会容隐,又气馁地看了会躺着的百里商良,再看了会屋外这景,再又看回来,如此循环往返,无聊委屈至极。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期间容隐给百里商良又摸了会额头,再又吃了几块点心,顺便着还喝了几杯茶。   像是终于满意了,看向循环到气呼呼蹬着自己的百里家的小姑娘,容隐笑了笑,开口道:“这时都未醒,怕是心病所致。相思蛊对男人没什么伤害,却是困深误情里的人。”   花檐一惊,“你是说,那什么蛊困住了我长哥哥?”   容隐点了点头,甚是惆怅地应道道:“他这心病患的不轻,也不知,我能不能听他生龙活虎地跟我道声谢……”   花檐本关注着心病这一话题,听这后一句,又是斜眼过去,“我不是跟你道过么,你还诓我哥哥的谢作什么?”   “分量太轻,我没收到,不算。”   “……”   花檐暗自把容隐放到了自己的爪刑名单上,默默计量着,等她历劫归去,要用爪子在这只小受脸上狠狠划几划。   空气又寂静了好一会,容隐偏着头饶有兴趣地打量蹬着他的花檐,唇角又抿出了一点笑,这天底下,敢这么瞪他的,还是敢一直这么瞪他的,怕也就眼前这个不懂事的小姑娘了,兴许,是只小妖精也说不定。   要是那样,那可是真的有趣得很。   耳畔忽传来一阵妇人喘息的声音,应是有人急步正往这边来。   容隐不由蹙了蹙眉,看来今日是不能再陪这位小姑娘耗了,这样想时心里竟腾生了一阵失落感。摇了摇头,再喝了最后那一口茶,起身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皱子,嘱咐道:“心病不在药理,荀姑娘好好照顾便好,总会醒过来的。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还在计算要怎么折磨眼前这个庸医的花檐被一声弄得突然反应了过来,恼火之意被这一断,再没提上劲。   “哦,哦……”连着几声悠长的单字节音,才愣愣道出送别之话:“好走不送。”   前脚已经跨出屋门的庸医突然停了下来,回头笑道:“也许要你送一送,我才能走好。”   “……滚。”   终于扇子一收,传开几声大笑,转瞬便消失在门边。   于尘世中事说,花檐确然像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姑娘。虽则这一情况,用了两月,她也看得很清楚,并且沮丧了一段时间。但看容隐,这个只接触过两次的陌生男子,莫名的亲切感与忌怕感还是腾腾在心底生起。Www。。com   方才没细想,他说在她出了百里商良的院子时,他就看到了,可见他当时应该在她附近。而后来她正要出家门时,他却是明晃晃地站在她前面,她虽是个路痴,但东边院落到大门的这条道她还是很清楚的,由此推断,他这一出现,可谓是不寻常得很。而且,他竟还知道她是找大夫去给百里商良看病的,这便更是不寻常了。   再一个而且,他居然就用手碰了碰百里商良的额头,竟然这病就治了。又一个而且,他方才那什么离开方式……瞬间就不见了,简直就像极了武侠类话本里写的那样,玄之又玄。   一切种种,都无法不让人好奇心四起。   花檐摸了摸心口,甚是怀念起来自己的狐狸心,连连叹道,太可怕了,人类真是太可怕了。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还在想着,被一个熟悉的声音拉了回来,声音充满了疑惑,又有些发颤。   “阿荀,你哥哥……他这是怎么?”   花檐猛地回过神来,神色瞬间僵在那里。唉呀妈呀,竟是她所谓的亲娘。   幸得反应不是很迟钝,僵了片刻后,花檐咽了咽口水已经压住了惊,笑着迎上去,有模有样地解释道,“呵呵,他昨晚口渴,把酒当水喝了,喝多了。”   然而这话显然不足够令人信服,柳素拧起的眉头不仅没有舒展开来,反是更加深了一些。   儿女大了,她鲜少再时时将他们放在视线里,时时替他们张罗生活。原本这一过来,也只是想寻女儿将昨日里听到一半的那个故事听完,却不想到了院子里却不见个人,丫环们说少小姐找长公子玩儿去,没有回来。Www。。com   可到了这,入眼便是几个躺在地上昏了过去的下人。急切进屋一看,她心疼的儿子安静地躺在榻上,脸色苍白得很,而她正寻着的小女儿,正望着门外愣愣失神,不知在看些什么。   柳素微叹了声,语气轻缓但不失认真地道:“女儿你老实告诉我,你哥哥他……还有这院子里的下人,怎么一个个都昏死了过去?”问句末尾又加了声,“你瞒不过阿娘的。”   花檐一阵讶然,她说怎么没个下人过来关心下百里商良,也没个人问她要不要用膳,敢情是都晕死了过去,脑中闪过了那个神秘的庸医身影,随即又一个恍然大悟。   原来那庸医也不想她浸猪笼,看来还是个有点脑子的庸医。   兀自思着,抬头见阿娘的目光还在定定地落在自己身上,等着她的回答,心里想我再瞒不过也得让阿娘你自己猜啊。露了一个干笑,像最初降落凡境时那般,连连摇头:“没有啊,哥哥真的是喝酒醉了的,他发了会酒疯,然后我就在照顾他……”   柳素仍是一派狐疑的神色,“阿荀,我听说……”   “娘亲,我饿了。”花檐捂着肚子飞速打断,又飞速地加强语气补充道:“我真的饿了!”   ――?――?――?――   百里商良这一心病着实病了很久,时过了整整三日还未从蛊魇中苏醒过来。   因着道德和伦理双重压迫,花檐便担负起了照顾长哥哥的任务,当然,最主要是因为,百里家里就她最闲。   阿爹少了帮手,生意上更是忙不开身。阿娘担心了会,念叨着要照顾儿子,还没行动,就被玩得好的大家夫人喊去凑麻将桌,一推一就,便答应了,而长姐百里棠连连几天都没出过自己的屋子。听闻连一向嚣张贪玩而已的二姐百里雪,似乎也恋上了某个公子哥,成天到晚跑府外跑。   看着榻上陷入沉睡中的长哥哥,花檐恍惚有一丝错觉,仿佛这个人再也不会醒过来,这样想让她觉得很可怕,又拍拍头努力试图将脑海中的想法驱散出去。心里甚是沮丧地叹,那个容隐果真是个庸医,治病不治根。可这个叹,随着王城里一个接着一个大夫摇头无力从百里家走出,终是很不甘心地被打破了。   入夜寂静,敞开的红木门迎着凉风进了屋来,高高燃起的烛火在风中晃了晃。   百般无聊的花檐,收了胡思乱想,已经开始靠着圆木桌坐下来,看起了话本。   她翘起了二郎腿,架了会左腿,又换着架右腿。   正看得入神,本子里的小媳妇终于举起了杀猪刀追着背叛了她的又被别人背叛了的落魄情人围着一条街疯跑,跑了一个饭时都没罢休,毅力果然强大,花檐不禁默默赞了一个好气魄。   前方蓦然响起一味柔柔的又低低的女声:“哥哥他……还没醒过来吗?”   花檐恋恋不舍地从话本上抬眼,见久未露面的长姐正站在门边,她的面色说不上好或是不好,看着却像是久病了一场。 第三十二章 遇水桃障 - 萌狐有嫁 - 司鬼芜象   百里棠这一来,着实将花檐吓得身形一僵,险些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她万般没想到,这位守在闺中的长姐姐竟来看百里商良了。几日不见,这位长姐姐整个人看起来并不太好,眼里暗沉,仿佛有层层乌云在其中翻滚,与人相对的目光,递来的连同着的也是几分泠泠冷意。   许是那一场奇怪的病所致罢。   一想到此,花檐心含了几分歉意,这两日忙着照顾哥哥,都没去关心关心,虽然这事于她自个来说,应是没错的。   患难见真情,她是绝对不想做她的真情。   花檐把话本收了起来,忙站起了身,诚实了道:“长姐姐好,长哥哥他……”思了半响,想百里商良这病况实在不知如何解释,似乎容隐那庸医也没怎么讲这个,讪讪再道:“他喝酒喝得太多了,就一直都没醒过。Www。。com”   夜风骤然变得大了些,百里棠扶着花雕木门站着没有动,也没有跨进来那一步。   她垂至腰间的长发如柳絮般被风从后胡乱舞起,肆意得有些萧瑟。花檐抬眸对上那双秋水般的眼睛,亦是空落得很。   “外面风大,长姐姐到屋里来坐吧。”花檐好心道。   百里棠陡然轻笑了声,眼神定定地落在躺在榻上的人身上,隔着门栏,几步的距离,却像是隔了千重帘幕。   许久许久,似是终于下定了决心,脚步才踏进了门里来,又缓缓地向沉睡中的人走去,一声淡淡地问:“他……睡前可曾跟你说过什么?”   花檐愣了一愣,回想起那日百里商良坐在石阶上含糊不清的话语,关于情爱,关于错误,那些话她权当了疯言疯语来听,都不大仔细。   摇了摇头,“他说了好多酒话,我听不大清,也记不大清,兴许说了什么,兴许又什么都没说。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这话着实是满满的装着敷衍之意。   百里棠的背影却是很显然地顿了一顿,她低头看着躺着的百里商良,三步尺间,却再也没向前跨出一步。   入夜冷月高悬,有淡淡的银光沿着敞开的木门悄溜了进来,在地面上留下了或明或暗的影象,榻上青年清秀的脸庞上有道光影微微泛动,是她的衣袖在翩翩晃动。   气氛沉闷,花檐不明白百里棠究竟是来作甚,由于什么都不明白,反而失了兴趣。心里更是好奇那话本里的小媳妇到底有没有追到背叛她的情郎,手默默地放在后面,宽大的袖子里动了动,一个不小心,话本就径直掉了出来,啪地一响,拉动了空气的急剧变化。   百里棠欠欠回过身来,顿一顿,道,“百里荀,你知不知道,我一点都不喜欢你,从前他还不疼你时,我就不喜欢。”   这一直白着实来得太突然,直呼了姓名,又说了她对她的厌恶。花檐愣是反应了过来却又再愣住了,托应了一声短促的哦。   百里棠却像是不大在意那个开头似的,仰起了头,又轻声道:“那日我在姑蓝寺拜佛,你知道吗,我遇见了神灵。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她闭上了眼轻笑,旋即又落了一声不知是得意还是自嘲,“你看,我这样的命,竟还能遇见神灵。”   由于在山中呆久了,见多了妖怪们扮成各种古怪的角色去吓唬逗玩经过洞府的路人这码子事,一听见到神灵,花檐首先的反应是她这个长姐姐是被骗了,就像那日那古怪的章伯骗了她一样。事后对峙,真正的章伯那日却是一直都在和新对上眼的姑娘约会,压根就不知晓百里家的那桩过往。Www。。com   一个没忍住,脱口而出:“不是妖怪么?”突又反应过来,她的这个长姐姐不是个适合闲侃的对象,拿还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忙给自己打圆场,“呵呵,我什么都没说,长姐姐你继续。”   说着还对着凳子朝百里棠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百里棠似是没看到般,仍呆立在那里。离榻三步远,离她这个位置亦有几步远。她又低下了头,看了花檐一眼,淡淡问道:“你知道神灵说了什么吗?”   “说了什么?”花檐顺着话不情愿地问了回去。   “呵,神灵说,我命中带的那朵桃花中含毒箭,遇水则发,一发便会断了我这一生的路。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百里棠又一声淡淡至极地接道,神情仍是空空落落。   对上花檐的视线,补充了声:“百里荀,你怎么看?”   然这一问却不是真正的问,就在花檐当真了想回一声她对这事上的态度时,百里棠清清冷冷的声音又落了下来。   “你说,那支毒箭是不是你呢?偏偏就在你落水重生之后,他就待你不一样了。”   比之前的多了一些咄咄逼人的意。   花檐听了颤了那么一颤,敢情这话兜着圈子还是绕到不喜欢她这一论点上来啊。Www。。com摸了摸自己附上的这副身体,甚是感叹,甚好,这话没被真正的百里荀听到,甚好,她是一只狐狸。   虽然她心中也有些不好意思,也有怀疑过自己这劫是否是被别人受了。但是那神灵什么的……委实是忒么不靠谱了点,当真是欺负她变身在一个凡人的身躯里管不到这些事么。   神仙才不会轻易托出凡人命格秘事,想她曾经还真正与九天专写命格的神仙打了长达五百年的交道,这点行情,她是有的。   花檐捡起掉落脚步的话本,拍了拍上面的灰渍,避开了百里棠如剑般锐利的目光道:“哦,我觉得那是在放屁,司命都说……”嘴快将神仙君子竟就吐了出来,忙改口道:“呵呵,我是说,我觉得长姐姐你可能看错了。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院落被长风灌满,刮得矮灌木丛中传来婆娑阵响。   一直隔着大段距离的百里棠在这时候却突然走近,她惯有的温婉眉目倦倦含着冷意。   何时开始的这般神情呢,花檐突然有些想最初见到的那个兴许是虚假带了笑意的温温和和的长姐,如今的这副神情,衬得几分仿佛天生就刻在她脸上的合适寒意,实在是教人心悸。   “阿荀。”她突然又这般亲昵地唤起她的名来。   花檐愣了愣,又听百里棠清冷嗓音在耳边落下:“你愿不愿听我讲个故事?”   ――?――?――?――   八重渊宫。   偌大一座辉煌的宫殿里,高高坐在帝座上的男人侧撑着头,剑眉下一双好看的桃花眼打量着远方,深邃之下仿佛有暗泉涌上。他穿着的还是一身绣了金纹的绛紫锦袍,黑发如瀑般随意地一泻而下,气质妖异又霸气,倒教人不由得敬畏。   袭一身月白华服的美丽女子恭敬地站在他的面前,低首敛眉。   “看来,舞采那一事做得不错,那女人竟已经开始对自己恼的人讲那些忌讳的心事了。”   真夷开口道,嘴角擒着一丝稍纵即逝的笑意。   “大人运筹帷幄,一向做得很好。”女子应道。   真夷听罢轻笑了声,“这些芝麻小事,算得上什么运筹帷幄,白摇啊,你也开始跟我说这些奉承话了。”   被唤白摇的女子笑了笑,微抬起眼来,隔着几步台阶看向座上的魔道王者,再道:“不过寻常话,算得上什么奉承,只是我不知道,百里家是否真的就会因这么一件小事而毁于旦夕。”   真夷听罢,眼底划过一道淡淡的笑意,他抬袖朝宫殿天顶一挥,灿黄若金的天顶凭空出现一线狭长的白,白中却是极致的黑。   “你知道,极渊是如何形成的吗?”   白摇看着那道白,茫然地摇了摇头。“不知。”   真夷再将袖风一扫,天顶白沿黑心愈发扩大,他收回袖子,淡淡道:“万物生两极,有黑有白,后来父神一道谕令下达四海八荒,又有了‘白华入须臾,黑理则降极渊’这法则。想极渊最初也不过那么一小点,惹的黑暗之理多了,自然也愈发的深幽。”   被这一点,白摇恍然明了些,笑道:“大人这是在赌,世间之人,不乏突然幡然醒悟者,兴许,百里棠也会是其中一个。”   真夷挑了挑眉,不以为然道:“那又如何?终归,我的小姑娘是要献给九微……呵,该叫他容隐了。”   大殿之中,一直站着的白摇,这个前不久被贬黜下境的新一届的花神主身形僵了那么一僵,神色滞了一下,再落一个三分笑意。   “那白摇姑且旁观一观。” 第三十三章 旧事陈年 - 萌狐有嫁 - 司鬼芜象   屋内炉香冉冉,花檐看着静立着的黑发如绸的美人姐姐,看着那一双占尽芳华的眸子泠泠冷意传来。   似乎没有思量的余地,百里棠那一句才落,下一句便开始了自顾自地讲起了故事。   她款款挪步至木桌旁落座,缓缓地抬眼看向夜深里的院落,开口说起,一张素净苍白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讲的是一桩陈年旧事,也不算一桩,大致是关于百里棠她自己与长哥哥百里商良的,及莲藕扯丝里的那些过往。   花檐心底默默对那个“愿不愿意”的选择疑问句表示了强烈的不满,随之也慢慢认真地开听起来。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溯时追回至百里晔发家之后。   那时的百里晔原本是个有情义有信仰的青年,可等到了发家之后,贪念涌上来,对人事的追求亦是与从前有很大不同。   兴许是应着了井巷里传的那句“天下男儿皆薄情”的怨女之词,百里晔开始对糟糠之妻柳素甚是不满,他去逛了烟柳之地,他开始同几个生意道的朋友一块儿喝花酒。初时还瞒着夫人,后来竟愈发地大胆起来,直到遇到怀着一身武术初出江湖的苏姬。   与夫人柳素想比,苏姬年轻又美丽,天真活泼,风流自在姿态。   百里晔一见倾心。看着如此美丽的尤物,他也像一个不谙情事的年轻小伙子似的对苏姬展开了追求。追求展开得很有高明,与旁些男子的疯狂不同,百里晔追苏姬时,不进一步也不退一步,就像是蜻蜓点水,时不时地在苏姬心上的爱情湖面划开一圈一圈涟漪。   难捱又难忘,久而久之,苏姬便是爱上了。   不是寻常的烟花女子,这个人是真真正正的年轻又干净,还有一份阔气。相处渐久,渐觉得时间美好。百里晔一颗真心动的亦是愈发地强烈,扬言要将苏姬娶进门。   而百里夫人柳素寻常就是温婉的女子,守着世家媳妇的规矩,掐的手指关节处一寸寸地发白,愣还是默不吭声地任百里晔将苏姬娶回了家中。   日后那两人相处便更如春泥化水般。苏姬喜爱海棠,百里晔便给她一整座种满海棠的别苑。   苏姬不忘江湖,百里晔便时常放下开拓生意之事,与她携手江湖烟雨里走一走。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十八年与柳素的举案齐眉在苏姬之后,已然全军覆没。   连同府上的下人都替大夫人可怜,那时还尚健在的百里老母都是一再劝自己的儿子要知分寸。然而,柳素却是一直都默不作声。   默不作声,仿佛这一切与她没什么干系。   花檐听到这里,心里忍不住佩服自己所谓的阿娘,真能忍,简直能被封为王城第一女忍者。   又听百里棠低低浅浅的声音在黑夜里继着,清风徐来,似有似无的香气乍开在鼻息间,萦绕着令人眩晕。   已经是很困了,可是百里棠说得太低沉,花檐觉得自己不听就忒说不过去了。拍了拍自己的头,又强打起精神继续竖耳旁闻。   说是百里家那时,如若就那样下去,虽遗憾,但终不失圆满。   然变故终于还是来了。   百里夫人柳素温温和和的,安安分分了数月,却因为苏姬而失去了自己的儿子。   凭王城嚼嘴根的都知道,知道百里家的有个二儿子失踪,却是鲜少有人知,就在那百里汇之前还有一位哥哥百里正。Www。。com百里正与百里商良同为柳素所生,在苏姬进府那年还不过两岁,而等到那位年轻美丽的二娘十月怀胎之后,他已然是学会了一些思考的小少年。   柳素一直忍耐在旁,含辛茹苦地养育儿子,但百里正却对二娘苏姬很有好感,他喜欢苏姬腹中的胎儿,三天两头就往苏姬院里跑。   却不料一日,苏姬年少气盛惹的江湖中人前来百里家寻仇,一剑出其不意地朝她扑来。   当是时,苏姬已经来不及拿剑,她已经准备好了默默承受,然却被阻挡下来。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阻挡的是百里正,这个才不过四岁的孩子突然出现,傻傻地挡在面前,甚有男子汉气概地说道,不要欺负我二娘的宝宝,那是我的球。   那是我的球,多么孩子气的一个想守护的理由。   由此却酿成了惨剧的开始。百里正话音才落,便被刺喉而死,敌人无意杀死旁人,可是长剑已经来不及收,玄铁喋血,顷刻间便夺了一人性命。   那时正逢冬雪纷飞,鹅毛般的大雪翩翩落在血域之中。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百里正,这个还没长大的孩子便夭折在了不该的地方,雪子里浸染了太多残酷的血色。   任怀着宝宝的苏姬也忍不住颤栗,脚一滑,便摔倒在血雪里。   只是,于这桩惨事之后,最崩溃的始终是将孩子从血肉里分出的母亲。   那一天,柳素不知为何,右眼一直跳,她恍惚感觉到了什么,跌跌撞撞地从东院一路走到西院,瞬间瘫倒在地。她颤颤巍巍地在雪地里爬过去抱起自己的小儿子,随即绝望地大哭起来,落在空旷寂静的大雪里,凄厉得教人心疼。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百里晔见到无故惨死的儿子,心头也是一凉。   “素儿,是我对不起你。”   柳素凄然绽开一笑,绝望而残忍,“那你杀了那妖孽,杀了她!你不杀,就别阻挠我来动手。”   百里晔惊得脚步往后退了退,硌到一块石头上,狼狈的朝后摔倒。   “可是……苏苏她有我们百里的……”   “那就等她生下来!”柳素飞快地打断道,神色冷漠至极。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我不想让老夫人失望,可是百里晔,是你负了我,如今连这一件事也不愿为我做?你要我们的儿子如何才能安息?”   语末极轻极难过地补充道:“我们的阿正,他就……就快过四岁生辰了啊……可现在……”   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下,如扯不断的雨丝般流下。   这便是那一年,百里棠出生的日子。大雪纷飞里,惨淡落如百花凋零,只可惜,哪里有花的影子。   花檐打了一个寒颤。   通过长姐姐的讲述,她再自行脑补了这段过往是非,着实是有些心酸。所谓苏姬便是百里棠的亲母,那日那个假章伯说苏姬死于生产之后的一场大病,看来这事倒是不会差太远。   只是对于阿娘的怨恨那样极端地爆发出来,花檐还是只能表示一个万万没想到。   不过倒是能理解,妖山里以前就有个护子的虎妖因为儿子被临山的某只妖欺负了一下,就将一山的妖洞全端了。那一次乌龙闹的,苦害得她坐在谈判石上连连与那小山主交涉了三天三夜,才将外交关系修补好。   自那之后,她就得出了一个结论,有儿子的母亲都很可怕。   出于人道,一个讲故事的人总是需要人来提问。花檐摇了摇头,拍了拍又要打瞌睡的脑子,忍着已闹成一团浆糊的神识问道:“然后呢?”   “苏姬死了,但她的孩子活了下来。”百里棠沉默了一会,轻声应道。   花檐含糊地再回应了一声,被手肘撑起的下巴啪地没端稳妥,猛地垂了下去,垂下去了才反应过来,又突然抬起。   果真是困极了。干瘪瘪地挤了个笑,问:“呵呵,长姐姐,你还要讲吗?”   一直望着屋外景色的百里棠转过头来,看到妹妹一副欲睡的神色,没什么表情地道,“我想告诉你的,还没有来。”   花檐险些从椅子上摔下去。   她有些痛苦了,她心头万分痛苦地想,人类真是一种爱吊人胃口的生物,她都听了将近两个时辰了,居然还没开始。   然而,当她再看到百里棠那高深莫测的神似某古典小说里的某一位多愁善感的大家闺秀的表情时,还是选择默然了,心里默念了声“司命保佑”,又支起下巴讪讪笑道,“呵呵,你继续,我听着,我听着。”   百里棠垂眼,冷淡地轻笑一声,“你应该不知道我与哥哥的过往吧,今夜,我尽数讲给你来听。”   花檐欲哭无泪地点了个凄惨的头。 第三十四章 当时年幼 - 萌狐有嫁 - 司鬼芜象   夜半三更深更久,烛台上的灯花被频频催落。   过了一个瞌睡的时辰,花檐脑子也渐地有些过分的清明。   百里棠低语浅浅地讲述过去的与花檐不甚干系的故事,经过原先那几日折腾,她的脸色原本就变得很苍白,随着这夜深凉意覆上,更是一点点地消失殆尽。   而余光处,百里商良的只简单种着低矮灌木的庭院,在月光下,泛起黑绿色的波涛。   波涛一阵一阵地,就像人心随着故事的弦,一抽一抽的。   “我的命是百里家的二少爷换回来的,呵,真个不幸的事,还没生下来,就有了债……”百里棠轻声说起。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   在百里棠的讲述里。继雪地中的惨案之后,百里晔终是狠下了心,由着夫人柳素去。   他对苏姬的爱全然都是真的,可他对结发妻子,对那个学会自己玩耍不久的孩子的爱,也都是真的。   内心煎熬之下,便极干脆地借着做生意的名义各地跑,甚至是夜夜流连烟花酒地。   他是个勇敢又懦弱的男人。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生意场上,大风大浪都受得惯,可谈起小情小爱,扯上了内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却是不得善终。   而素来温婉的夫人柳素这一恨上了心头,竟残忍到使用慢性毒来折磨那位年轻的妙人。   苏姬日复一日的虚弱下去,心如蚁噬。命了人看守,又拿了新生的孩子危险,她就连自杀都做不到。   “姐姐恨我,我自己也恨,可我不是有心要害死你的儿子,姐姐又何必这样苦苦折磨我,折磨你自己的心?”逢上一天,柳素前来探望,已经虚弱到不成人形的苏姬拽紧了她的袖子,含恨道。   柳素沉默地打量了这个夺了她的爱恋夺了她孩子性命的女人数久,从极难得的一个淡薄的笑,到愈发加深的笑意,再到猖狂大笑。   千种姿态的笑,都没逃过苍凉。   那时候的柳素虽为人妇已有整整十年,身上的怒与恨都还是盛得很。百里晔看不到她的天真少女态,不过因为相处日久,被生活那些细细碎碎的尘埃迷了眼罢了。   “我是恨你!比你自己可恨得多了去!”柳素甩开苏姬的手,狠狠地投来目光,语气却突然放得缓,“你知道吗,阿晔与我是在桃花树下相爱的,那时,我也是你这样的年纪。”   她顿了顿又道:“桃花谢,海棠开。苏姬,你说,这一切你要怎么还我?我的寸土年华,我的……血肉之亲。”   苏姬的身子终于瘫了下去。   那张一直言笑晏晏的清丽脸蛋在柳素的目光里慢慢冷了,抬头望,缜密的没有一丝缝隙的黑暗,这是一个没有天空的地方。Www。。com   清染庆帝缘石二十八年,五月初九,忌行日。   王城百里家的二夫人苏姬终于阖上了眼,一生太短,都没什么人记挂。   据说在临行之前,她曾央了柳素给她抱抱自己的孩子,被柳素一声冷冷地拒绝。   “你不能给她生活,何必又要用你那哀伤含怨的眼神去缚她,安心上路吧。”   传言苏姬生前是从江湖邪教中逃出来的人,遑论真假,总之是死得太凄苦,就连将她带进了这个宅门漩涡中的百里晔也是未曾出现过一面。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终究是个可怜人。   而照着过往经年再来写,百里棠,这个刚出生便死了母亲的孩子,死的母亲还是一个不甚受欢迎没有人护的。   于她,当是怎么都不会好过。   然柳素终还是停了下来,没有将那份怨气过多撒到尚在襁褓的百里棠身上,只是任其自生自灭,配了个奶娘,一个伴童,便是再也没有过问。   百里棠虽落了一个不受疼爱的命格,亦还是吃好穿暖,过着世间小姐的日子。Www。。com   她乖巧得甚是过分,除了家族宴时,便是常守着自己的院子,琴棋书画都有人教。可先生们经着时间世态的渲染,已鲜少如人年轻时那般清明,见这位小姐是个不受宠的命,老师们用心也少了许多。   她心里委屈却找不到人来说,偷偷地跑到城里的私塾听课,被百里晔发现之后,是大骂了一场,此后便是再也没有碰过了。   白驹过隙,一晃,这时日便过去了。   百里棠过着清清淡淡的不像个孩子的生活,能说话的就只是自己的伴童和院里照顾她的两三个下人,除此外,便是常年的安静。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直到一日,一只脱线的风筝循着风飘落,直直落在了正坐在自己的院子里编织草蜢的百里棠头上。   那是百里家大公子,她的哥哥百里商良正在玩的风筝。   提起那时的百里商良这个哥哥,性子原本就冷淡得很,因了常常有着一大堆人围着他打转,阿爹阿娘宠爱他,丫鬟下人时刻守护照顾他,养成了一副以自我为中心的姿态。   对他而言,那个住在西苑的无人过问的妹妹,几乎是没有印象的。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最开始有些记忆,便是四五岁的百里棠一头倾泻而下的秀发被风筝弄得蓬乱。   年幼的百里商良为了风筝追了过来,看到这一幕是哈哈大笑了好一阵。随即大声喊起来:“喂!那谁,你把我的风筝还回来!”   百里棠被这突兀的闯进及接踵而来的问话,打乱一心平静的湖面。听得这一唤,先是愣了愣,抬眼看到是笑得春风满面的哥哥,再是愣了愣。   她的记忆生来就很好,因为闲,更是愈发得好。百里商良不识得她,可她识得他,她识得百里家的每一个人。   她从石椅上跳下来,又小心翼翼地把风筝从头发里完全分出来,提着拖曳的小花裙,听话地走过去,将风筝放到百里商良的手上,然后直直地盯着百里商良看,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什么都没有说。   百里商良当即是诧异愣在原地。照他的逻辑,寻常的孩子这时候应该都会有或好奇或羡慕的目光打量过来,可是眼前的这个小姑娘眼眸深处很是平淡,她什么都不说。他迟疑地接过风筝,又挑了挑眉,她还是什么都没说。   “你是哪里来的孩子?我怎么没有见过。”小少年百里商良蹙眉,质疑问起。   “我叫百里棠,海棠的棠。”百里棠小声应道,迟缓片刻,又补充:“我是你的妹妹。”   小少年百里商良听罢不信,凑近了小姑娘百里棠,好笑地道:“胡说,百里家就我一个孩子,你从哪冒出的黄毛丫头,敢这样诓我!”   小百里棠从来没被人这样近打量过,她往后退了退,衣袖之中攒成拳头,视线光明磊落地对上了这个所谓的哥哥,愣是倔强地回应了:“我就是你的妹妹,我们有同一个爹爹,只是我娘因为我死了,所以爹爹不疼我了。”   “证据呢?”小百里商良还是不信。   “我姓百里。”   “还有呢?”他仍是很狐疑。   小百里棠弄了弄被突然砸下的风筝给弄乱了的头发,又仰了仰脖子,仍是一脸坚定地道:“你去年八岁生辰,阿爹说每个人都要准备礼物,我给你送了一个骰子。”   年幼的百里棠这样说时,心里并没有把握。她知道自己的这个哥哥,逢诞辰会收到很多很多礼物,她那个骰子那么小,他几乎不会想起来,就像看到她不会以为这是他的妹妹一样。   可是她心里想啊想,似乎除了这个礼物及家宴上的寥寥几个照面,和这个哥哥便没什么联系了。   七月金风,四季海棠在风中仍娇艳盛开着,拂了一丝凉意。   小百里商良又是哈哈大笑,像个大人似的,手拍上了百里棠肩上,“我说,怎么会有那么奇怪的礼物,原来竟是你给的。”   小百里棠愣了又愣,见这个与自己不怎么熟的哥哥手已经从侧边伸过来勾住了自己的脖子。   “行,看着骰子的份上,你就是我的妹妹。” 第三十五章 曾经沧海 - 萌狐有嫁 - 司鬼芜象   一句话,自己说,与由得别人来说,有很大的差别。   百里棠强调了两声,她是他的妹妹。这话都没带什么情绪,就像是寻常一点细碎闲侃。然这话从百里商良这个哥哥的嘴里说出来时,她却是很明显地颤了颤。   将近五岁的年纪,本应该也没有太多复杂的情绪。可是于一个寥寥无人来关怀的孩子来说,却是有一些不同的。   小少年百里商良说出这句“你就是我的妹妹”时,那种语气就像是对一个东西选定主人一般,带着霸道的占有欲,一点都不温和,可是,他至少是说了。   小百里棠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存活是有东西可寄托的。   她从他的臂弯里又仰起了头,回应道:“嗯,我是哥哥的妹妹。Www。。com”话里带着浓重的鼻音。   亦如孩子的感觉,以后的日子里,小少年百里商良读书玩耍时不时都会带上自己这个妹妹,他把她带到自己的小伙伴群里,大声宣布,这是我的妹妹,以后你们都要待她好,当然最重要的是先待我好。   然后一群大小不齐的小孩子就围着怯怯躲在哥哥身后的小百里棠闹开了,百里棠起初总感太生疏,一群孩少年孩子里,唯她的年龄最小。可是久了,她又开始喜欢这个哥哥的团体,她甚是认真地觉得这才是童年该有的模样。   再有时,百里商良会带着百里棠,两个人一起去钓鱼,说是钓上来的鱼比较好吃。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百里棠不会钓,只在旁边坐着,双手托着下巴,唱哥哥逼她在王城小巷里学的歌谣。   小少年百里商良已经快长成大少年,可是小百里棠还有一个孩子般稚气的声音。   黄昏斜阳里,她开唱道:   “天骤黑,落雨来。孤落台阶上人影,落日轻烟归去。寻声何处?牧笛幽幽。”   她隐约晓得,这是个一个刚出嫁的年轻妇人写来唱给自己在外放牧的丈夫听的曲子。   一边天悠闲着夕阳西下,而另一边天却有成团的乌云突然摧压过来,囤积在一起,下雨的迹象越来越明显,妇人愈发地担心丈夫,又听到幽幽的牧笛声传来,那是谁吹的曲子呢,妇人不知道,她只是在担心想念自己的丈夫。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当然那时的百里棠还不懂得太多关于这歌里的含义,风雅颂这些都不太理解。她只知道用童稚的声音低低唱了出来。   而等懂得之时,已经是她长大之后。她再不为人唱那样的歌。   有时百里棠唱厌了,百里商良还没钓上来一条鱼。   耐心不足的小少年就会放下钓竿,垂头丧气地站起身来往别处去:“算了算了,我们不钓了,叫厨房的念娘给我们做鱼吃去!”   小百里棠这时才会乖乖地闭上嘴,停下还没唱完的歌,起身迈着小步屁颠屁颠地跟在哥哥身后走。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委实是一个乖巧得有些过分的妹妹。   时光荏苒,多多少少在读着小孩儿情义。   如以旁观者来看,小少年百里商良并没有待他的妹妹多么好,一贯的命令语气,一贯的以自我为中心,唯一的那点保护,不过是像他人宣布他对她的所有权。   但是这些在小百里棠的眼里,已经足够。她的生活过得愈发的快乐起来,她每天醒来都会知道,哥哥又会带她去闯荡玩耍,不是一个人,就很好了。Www。。com   可是生活并不如想象的那般如意,小百里棠五岁生日那天,百里商良带了一个远房表妹来一起给她庆贺。   那天也是大雪纷飞的日子。   天气寒冷得很,家里做大棉衣,尚没有忘记给这个不受宠的小姐留了两件。   百里棠穿着新发下来的棉衣高高兴兴地站在了院子里等哥哥过来帮她庆生,寒风袭来,有些冷了就搓手呵热气。   她自生下来便从没有庆生这样的活动,哥哥提出来时,她怯怯地担心阿爹生气,不肯,摇头拒绝。   可是百里商良很是坚持:“你是我的妹妹,怎么会没有生日,他们忘了,哥哥丢不起这记性。Www。。com”   她一向听哥哥的话,便是许了。   又听哥哥说,生辰要大家一起过才有意思。大概是想到了以她那样尴尬的身份召不来大家这一名词,随后又改了主意道,有个表妹要过来找我学识字,刚好,让她过来,三人凑一桌,也行。   百里棠对三人什么的其实并不大有兴趣,她只是想待在哥哥身边。直到那个与她年纪相仿的陌生女孩陡然出现在院落里,她也还是这样想的。   小女孩的姓名为何,后来的百里棠已经想不起了。只记得那不甚友好的眉目,那甚是恼火的态度。   “哼,你居然长得比我好看,怪不得哥哥不陪我练字,还让我陪你来过生日,哼!小妖精!”   小百里棠扯了扯袖子,反驳道:“你不想来就不来啊,我又没要你来。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那小女孩听得哇哇大哭了起来,突然伸出双手推了过来,这动作太出其不意,小百里棠一时都未反应过来自己遭到了攻击。   许那小女孩只是嫉妒心气,想把她推倒在雪地上而已,偏偏是厄运上了来,百里棠站的位置却正是池边,她一个趔趄,便直直往后掉进了冰凉刺骨的池水之中,在微薄的冰块上乍开巨大的水花。   新换上的棉衣吸水吸得厉害,拖着不会凫水的百里棠往下沉,羸弱的小身板在薄冰水下,仿若一朵孤零零的小花。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幸得百里商良出现的及时,见了自己的妹妹掉进了池里,当即是脱下了外袍赴身前去救。   “既然不会凫水,就不要站在池边,蠢丫头!”   半响,小少年百里商良抱着呛水呛得厉害的小百里棠上了岸,生气地训道,两人的身子经过极寒的水浸染一番,已经都是颤颤发抖。   夜风习习的仲夏三更天后,已经出落成一个很快就能嫁人的百里棠与花檐讲到这桩事时,语气还是极缓极轻的,嘴角渐渐浮上的笑意在格外寂静的夜里作不来假。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花檐半分清醒半分迷糊地听着,心里暗暗想,看来,那桩事在这位长姐姐身上占了很重的分量。   “他说,不会凫水,就不要站在池边,他骂我蠢丫头,但是我觉得很温暖很温暖,从小到大,那才是真正的有人对我好了……你知道,我同你讲的,有的记忆是别人告诉我的,有些凭着模糊印象拼凑的,但那事,我是真的真的,记得很清楚……”   隔着灯花虚弱的光,百里棠的眼里映出了光亮如秋水般的影子,讲述过往的声音愈发的空灵轻缓。   剥开被斑斑铁锈覆盖的回忆门,有一年冬春交接之际,百里棠病得很厉害,百里商良拿了一袋糖果扔到她床头,“给你了,要全部都吃完,不许浪费。”   还有一次,她正在树下握笔练字,百里商良走了过来,看了她的字,在她头上连敲几下,直摇头道:“你的字这样丑,真是丢尽了百里家的颜面,从今日起,给我每天练上几个时辰,哥哥教你!”   小百里棠七岁那年,一个妇人带着一个与她年龄相仿的女孩子走进了百里家,扬言是带了女儿回来看父亲。   似是被这一闹感染,随后又有一个妇人带了一个小女孩子前来。   后来,又有一位年轻的妇人带着一个小男孩前来。   老夫人气攻上心头,咧咧骂他们是骗子。只是百里晔却难得老实低了头,皆承认了这几个儿女的身份。   事情在百里家闹腾之时,百里商良很不高兴地天天带着百里棠往城外山水秀丽的地方跑。   “哼,又来了个破鞋,我才不会承认我还有别的弟弟妹妹,阿爹也不怕死在房事上,我有阿棠你这么个蠢妹妹,就够了。”他气呼呼地说道,一边拉紧了小百里棠的手往草场跑去,“哥哥带你剪羊毛去!那放羊的老爷爷我认识。”   百里棠不懂家里多来了几个人有什么不好的,她的心思显然没有备受宠爱的百里商良那样复杂。   反正对她来说,能看得到哥哥就很好了。   哥哥会夸她的桃花酥做得好吃,会说她像海棠花那样漂亮,会带她去玩。于别的,都是极不重要的。   然而,人世命格的交合在变幻莫测的世事与人心里还是那般复杂,复杂到不可推测。有时一些细微的变化就能将整个轨迹往全然不同的地方抛去。   人间庆帝缘石三十九年,王城的女儿节办得甚是热闹,在夫人柳素的允许下,与两个旁出不受宠的妹妹已经玩得极好的百里棠被拖着一起去参加节日。   出发前,亲近的侍女将百里棠精心打扮了一番。此年里已经快满十二岁的百里棠已经出落得很美,隐隐约约有些少女的姿态。   因着三个女儿家的还是有些忌怕,百里棠便跑去了长哥哥的院子里,想请百里商良陪着一起去。   一袭粉黛烟纱散华裙映入眼帘,用如胎发的金丝线在衣料上绣出了攒枝千叶的海棠,一朵朵盛放的花,天然斐成,与那人淡雅清丽的形象相映生辉,妙不可言。   已经是个少年的百里商良正在案前练字,抬眼见自己打扮得很是出色的妹妹,神色一滞,半响蹙着眉开口:“谁教你穿成这样的?” 第三十六章 半道修缘 - 萌狐有嫁 - 司鬼芜象      花檐不明白,甚是不明白。   为何一向最照顾妹妹的百里商良见了打扮得好的百里棠竟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她狐疑地打量了一下在榻上已经躺了好几天的青年,再收回视线,落在晕黄灯光下的说得愈发伤情的百里棠身上。   看着那道呼之欲出的凄凄之情恍若雾气般袭近,都惹不住打个哆嗦。   她觉得这样很不真实,听司命说来那些神仙里的爱恨情仇都变得很现实了,如果喜欢就带到姻缘石前拜几拜,如若是厌了,便是分开。而且最妥妥的例子就是,远古神女娲与伏羲之间那一对兄妹,还不是谈着恋爱谈得好好的,顺便还干出了番大事业供后人膜拜。   而照现今的这几桩事来窥探,花檐得了个还在不断质疑又不断加强的结论,她想自己的长哥哥与长姐姐该是喜欢对方的,至于他们之间是如何将兄妹之情转移到男女之爱上,她也有些考虑的,如百里棠说的那样,兴许百里商良从未将她当成妹妹一般对待,而百里棠看重他是个哥哥,也是因为孤独。Www。。com   太孤独了,从一生下来就开始领悟着这种孤独。却突然这天底下有个人能以一种身份来对你好,就像是春泉突涌般,浇灌开一片山林来。而于身份本身,却不是那么重要。   可这段感情还是太恍惚,隐晦在这座院子里迟迟没人说明。花檐想自己初来百里家的时候,这兄妹两人见面不过几句寒暄,就算是过了,下人们也从来没说这大宅院中兄妹之间有关系好过。Www。。com   开始有些噱头,还是花檐被百里商良带去青楼走过一遭回来之后。   司命说,凡人多愁,如今这句话,她想来甚是赞同。   庭院还有风来相扰,掀起一叠又一叠的波涛。夜深太久,孤月光华愈发的空明。   百里棠抬手为自己倒了一杯凉茶,垂眸继续道:“那不是哥哥第一次蹙眉看我,可却比哪一次都来得奇怪,我不明情况,兴许,他自己也没想明。”   花檐了然赞同:“他确实时不时的就脑子进水。”   百里棠好笑地抬起目光,一杯茶已经到了唇边,“他待你是真心不同的,言语行动,才真正是哥哥对妹妹应有的关怀。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于我,大约是一开始,就没认真当成妹妹过。”   “哦。”花檐也拿过杯子斟一杯冷茶,心里虽一开始就赞同了这个观点,但还是只发了一个冷淡的单音节。   “你还不知后面吧,我再讲些给你听。”一口冷茶凉透心扉,百里棠缓缓放下杯盏,眸子清冷地看着花檐道。   虽说这一夜,花檐已经不知强打起了多少回精神了,再打起这一回二回也算不上亏损。可是她心里有个大大的疑惑,自百里棠开始讲故事时就产生了,一直没有解开。   如果不解开这个疑惑,她实在是不知道听这番话,于她,知不知晓,又有什么必要。   诚然她不甚了解自己的兄长与姐姐,但这些东西,听来听去,与她关系都不大。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想到此,花檐咳了声道:“说来,姐姐为何要讲给我听?”见被问的百里棠也愣了那么一愣,又继续托出疑惑,“你这么讨厌我,怎么会想我来倾听你的过去?”   百里棠偏头,良久,蓄了一丝轻笑,嗓音甚是温软地道:“终归,这孽障是你逼出来,我不讲给你听,又该说给谁来听呢?”   花檐刚饮下一杯茶还没入喉,被这一声就呛了连喷了些出来。着实是未想到话题竟绕回了那狗屁神灵的愚蠢预言上,直拍胸口道:“那你继续,继续,我什么都没问。”   徐徐有风前来伴未眠的人。   时光继续溯回经久之前,百里商良蹙眉将妹妹问话一番,还是答应了陪她去女儿节。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那一夜市井的歌都唱得极其高兴,王城薛雪河两岸挤满了带着灯盏而来的少女及陪着少女的公子哥,一声声浅笑嫣然,一幕幕言笑晏晏,如走马观花般在眼前流过。   百里商良却没什么兴致,恹恹问百里棠要不要买个灯盏来,二妹妹在旁打闹,都要买,长哥哥你不能偏心。   不稍时,三只绘笔都不一样的灯盏便到了小姑娘们的手中。   巧合得太快,百里棠拿的那只正绘了几株海棠花,一边高兴着,又听卖许愿灯盏的商贩响亮的叫卖声在人群中响起:“海棠相思咧!许愿给暗恋的人倍儿合适!”   百里雪在旁揶揄,“姐姐,有暗恋的人吗?赶紧去许愿!别让他跑了!”   百里棠一张素净的脸被河岸的白灯笼映得微红,她笑了笑,低下了头道:“瞎说什么呢,我就是来玩的,许什么暗恋的人。Www。。com”   偏脸抬头,正对上百里商良的眼,那向来清澈的眼里有些许看不分明的浑浊。   “你们玩去吧。”百里商良突然将侍从徐花揪着领子到跟前,避开了小百里棠的视线,冷淡道。“有徐小徐在,不会出什么事,兄长我还有功课要做,先回去了。”   “可是……”百里棠提着灯盏的手一滞,狐疑开口,失望的心情一下子涌上心头。   百里商良没有听完,转身朝与人群相反的方向而去,只留一个如墨松般的背影打断,留了一句不知何出的话。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阿棠,你真的长大了。”   不知是高兴还是叹息,还是,什么都没有。   百里棠怔在原地,看着自己依靠了很多年的哥哥走远,恍惚中有种感觉,她大概是很难再依赖他了。身旁来来往往的尘世中的俱一副爱恨贪嗔的脸,两个妹妹扯她袖子,还是很雀跃的心情道,我们去放灯盏吧。   百里棠愣愣地被两个妹妹拖走,去放手中那相思海棠。只是一夜灯盏照亮天空,没有相许的人,便也没有什么愿望。   不知是不是百里棠直觉太灵敏,日后兄妹间的相处一日比一日淡了下去。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随着她的长大,愈来愈淡。   百里商良开始接手百里家的卖酒生意,忙得时常不见人,有时连家宴都出现的极少,除了慰问父母的惯例,与弟弟妹妹之间几乎都没什么交流。   这一变化对百里棠来说,太诡异了。她不明白,可是却找不到机会去问明白,她偶尔会再故意犯个什么错,但是被她依赖了很多年的哥哥却是再没不会护她。   她心里不知道,或许又是不愿意去那样想。自她参加第一个女儿节开始,哥哥就是变了。小手拉大手的温度随着时间消失殆尽,即便往后她再如何恼那个日子,恼那许愿的灯盏,却还是没能让哥哥再拾起温柔重新待她。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夜深凉气浸透心神,花檐几个瞌睡之后,又被长姐姐百里棠拍桌唤醒。忙支起身子:“我在呢,我听着,我还在脑补你讲了什么东西。”   一夜下来,百里棠的面色也出现了些许倦意。悠悠灯花下,她突然拉过花檐的手,一双眼落在花檐身上,深沉如海。   许久许久,她乍然轻笑开来,“阿荀,那天夜里,我把自己交给了哥哥。”   ――?――?――?――   幽冷寂静的八重渊宫里,小魔侍们又开始念叨,近日来的真夷大人总是神出鬼没,时不时地又出现在宫里头,一个人默默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害得他们这些爱讲八卦的小魔们心惊胆颤。   照往常年里来看,他们都觉得,大人应该是往九重天外那某一位上神那跑才对,或是去须臾山坐上个几万年,这事也是有的。可现在,这三两天就待回了自己宫里,再个三两天又去了凡间。   这事实在是太让人匪夷所思了,他们很不能理解,挤破了脑袋也没想通。又想,兴许是大人发现了自己以前那行为太过于正常,故意作了改变。   曾经蛊蛊宫里的蛊蛊魔君好像就说过,作为高高在上的大人,就该是独特一点,独特到没朋友了才是正经。   只是,他们的真夷大人好歹也是个有原则的魔君。怎么会跟那蛊蛊魔君说的那样,突然就将习惯改变呢?这是个问题。这是个大大的问题。   这个问题让他们这些个底层的小魔委实变得太难做,简直不能愉快地玩耍了。想平素坐在这金碧辉煌的宫殿的地板上,喝点小酒,吃点小菜,多么的潇洒自在,多么的快活。可现在……现在还是乖乖地打扫干净宫殿,然后默默避开大人的目光离开吧。   几位小魔侍心里无不哀怨地叹了叹自个命途太艰难,便是收了心思退出了宫殿。   一阵白花泠然从天而降,仿若是这幽静之地陡然开出的一样。   而随着白花翩然降落,清冷美丽的女子缓缓而来,入眼一抹烟罗紫抹胸衬得雅韵全托,腰束间束三指宽的赤金流苏绦,下则一袭白华曳地裙。凭气质二字都休说。   “看来这九重天的贬黜委实是太过宽松了,白摇上君这花神主的样子倒是一如既往的端得很成气派。”金座上的墨发青年打趣道。   白摇停下降花术,回笑:“真夷大人这打趣人的本领都没变,我怎敢先变了去。”   抬起眸子又一个显山露水的认真神色,“你说的那风暴,大概是要来了。我已经施术将百里夫人请了过去,那席对话,她应该是能听得到。”又有些愧疚了道:“只是夜半风大,真难为她的身体了。”   真夷放下手中的酒杯,偏头看过去一眼,笑了笑,“曾经有个人告诉我,一旦活久了,神或是魔都没什么分别了,残酷还是温良,都在一念里。那时候,我们想看什么戏,就可以自己谋划了。”   白摇摇了摇头,将袖风理了一番,抬头定定对上座上魔君的目光,“你说的这些,我不太懂,我大概能理解你让他们自己去导演那注定走向末路的人生的原因,这已经足够我追随你了。”   幽幽业火里,向来清明的魔君神色怔了怔,半响,微抬起目光:“说来,九重天上那一动荡,可再有消息?”   花神主白摇收了笑,道:“白摇送去的植物已经枯死,我通过一路望风花只看,偌大的星祠空空荡荡,看来,星君大人应该还在九里墟中。”   这般说时,她的神色里,有着一瞬的恍惚闪过。 第三十七章 几人成局 - 萌狐有嫁 - 司鬼芜象   如若按着对世事的了解程度来划分年龄,那花檐的五百岁被压缩成两岁孩提是完全可行的。   遑论世事,就连妖界里头的事,她也不甚了解。   故溜溜夜风里,百里棠一句“阿荀,那天夜里,我把自己交给了哥哥”轻落,被花檐听了,也被花檐脑补了,也被她再三想了想。   想了半响,只是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   她印象里,这样的话,除了在话本里看到便是在两山争地时才会有的。Www。。com   记得她还是一只狐狸时,花檐山与比与山闹了矛盾,气得她怒上心头,毫不客气地打趴了几十只敌方大妖怪,然后一不小心又变了巨大的狐身压住那些手下败妖,目光桀骜地地看着邻山前方占阵的虎将军。   一番威风使得人家虎将军往后连退了几步,唾一口水在地,似是才压住了惊,又运足了气势咧咧骂道:“老子不和你打了,这地老子给你!老子自己也给你!”   她当时愣了又愣,好奇还问了句,“我要你有什么用?”   “那样你就不用打老子了,省得老子疼!”虎将军理直气壮地说道。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   后来那结局好像是她甚是嫌弃地把虎将军毫不客气地打成了肉酱,然后高高兴兴地把一座大山都占了,继续过着“吃了又睡,睡了又吃”的混混日子。   可是今日这“我把自己交给了……”的句式从长姐姐嘴里说出,还含着解脱的意味说出来,与那情景却全然不同。   言情话本花檐看得虽多,但绝大多数都按照字面意思理解着,而如今这略深沉的一句,她这个粗糙的狐狸委实难以照字面意思理解清。   突然咚地一声响开,清脆入耳,应是瓷壶碰地的声音。Www。。com   花檐转了一百八十度的视角去看,余光扫过榻上睫毛稍稍翩动了一下的百里商良,目光最后落在门外那脸色惨白的贵妇人身上。   “你……”妇人双目瞪着正讲往事的百里棠,藏在金边袖风里的双手在颤颤发抖。虽没有明里看出来,而从身形来看,也能窥得一二。   花檐更是糊涂了,这夜深人静的,怎么都往长哥哥这地方跑,而且阿娘这反应,一惊一乍的,让她甚是疑惑。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只见阿娘颤着步子缓缓走近长姐姐,镇定了许久,沉了声音道:“你方才说什么了?”   百里棠虽有诧异,但呆愣片刻,已经平复下来,抬眸对上柳素的目光,落了一味嗤笑到极致的声音:“大娘,我方才讲,我把自己交给哥哥了。”   那笑意在花檐的眼里看来,还有一股痛快的怨艾在闹腾。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而阿娘的脸色更是苍白,像是一瞬间跌落到天旋地转的空间,她身子朝后晃了晃,被花檐护着,才堪堪站定好。   骤冷的眼神冷硬地扫过端正坐着的十七岁的百里棠。“你是说真的?”   “真的。”百里棠仰起脖子,唇角边的笑意更是加深,又好死不死地补充一句:“不信你可以请大夫……”   “别说了!”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百里棠充耳不闻那句,又是冷冷一笑,“请大夫来验,这事不是很快就……”   “我叫你别说了!”啪地一声。Www。。com   万物寂静的夜里,极干脆的一声响随着这突然加重的语气道出,凌厉清冷地打断了百里棠的声音。   花檐被这声“啪”吓得怔了半响,才看到,长姐姐那张惨白失血的脸上俨然烙上了五指大印,打得太狠,印迹在式微的烛火里也看得清楚。   受了突如其来的力,百里棠踉跄地从凳子上往后站了起来,裙角又被绊住,整个身子倾斜往地上倒去。   花檐正打算向前去扶一把,见她的目光已经抬起偏向这边来,百里棠唇边的那抹笑意愈发的嘲讽起来,透着阴凉,而落声也狠:“大娘你就这样听不得?初始便是残忍的局,便该受不得善终的命,你活了几十年了,还这样听不得?”   “够了!”这边柳素的声音亦是厉声起来。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柳素轻轻推开女儿扶住的手,朝瘫跪在地的百里棠走去。抬了抬眼,又垂了下来:“你拖着我儿这样堕落很痛快?你还想害死我的女儿?”连问了两声,躬了下去,靠近的目光越来越咄咄逼人。   看到那双瞪大的眼,似是回想到了往事,柳素神色里有了片刻恍惚,她附在瘫坐在地面的百里棠的耳边,又是沉声道:“百里棠,我留着你性命,是不忍看到阿晔太过于内疚。Www。。com”   “所以,你是说,你现在想杀了我?”百里棠勾着嘴角笑,始终昂起头。   柳素嘲讽地回了一笑,平声回道,“我没那么狠毒。”直起亭亭挺立的身子,仰起脖子闭目阖眼了会,淡淡道:“你大概怨我杀了你母亲,可是那事谁也没办法,我天性就不怎么好,有了恨意,自然是去想如何解。”   百里棠没有再说话。   随着一夜凉意浸透,素白的月光悄悄没入群山之后,天空已有些鱼肚白。像一幅墨画终于被一场大雨清洗变白。   熬了这数个时辰,花檐的眼皮子已经变成被严重打了铅块的状态,她觉得,自己这一夜没听什么,来来回回那点旧事,听戏和看戏都太莫名其妙,好像这一家子的悲情与她都毫无瓜葛。她想,兴许是因为在这个凡境,兄妹两人谈恋爱是不被允许的,可这样的猜测到底跟她没什么关系。   她还记得上次在长姐姐的院子里见到的那盆打翻的植物,她也记得上上次三姐姐百里初与长哥哥百里商良定下的赌约。可这其中究竟有何牵扯她没怎么想明白。   如今这重重疑团,又是更深几重,看不破,她心里对自己的智商与情商都很失望。   听阿娘的声音突然再响,如丢一个碎石子隔了半响再丢一个碎石子至平静的湖面那般,在四个人待着的屋子里,却又像平地炸了一声雷般轰动。   “百里棠,你再自甘堕落,也是由你的父亲来管。”   花檐看见,本就倒在了地上的长姐姐,身子骨更是瘫了下去,像是一瞬间就失尽了气力,连一丢丢,一丢丢都撑不起来。   “那样也好。”百里棠虚弱地笑了声,头已经低了下去,半响,轻缓地托出这几个字。   “终归,还有这个家族的颜面与我陪葬。”百里棠再缓了一声道。 第三十八章 棠谢入水 - 萌狐有嫁 - 司鬼芜象   百里家的府上大厅今日里格外热闹,一大早就有些小丫头附耳近门墙偷听。   至于闹得是何事,东传西传也不过那么一星半点,着实是不够用来说明,只得饿着肚子,耐着性子悄蹲下来听。   待晨光熹微,一缕新阳慢悠悠地从侧面屋檐上升起时,厅堂里已经陆陆续续坐满了百里家族中人。   花檐站在阿娘柳素身后,默默打着哈欠看着这一大群人坐在大厅两侧,心里很不淡定地抽了抽。   她虽记忆并不大好,但有些事情还是记得清清楚楚,更由了这相似的场景,回想那一次因偷酒喝被抓到大厅上来训的事更是毫不费力。   不过一会,这心里头便很不是滋味。只是,这再失滋味,流年偷换里,到底也变成了旁观的眼。   今日里被训的角不是花檐,而是,她的长姐姐百里棠。   一夜闺阁之戏说来得那样漫长,如今看着这一跪落下的却是十分干脆。Www。。com   百里棠一张血色失尽的脸,被少许晨光从侧面照着很是柔弱凄楚,而神色却似冰雕而成。   “亏你姓了百里,竟干出这等不齿之事!”坐在正前方的雕花木椅上的百里家主百里晔沉压着怒气喝道。   百里棠抬起眼来,直视那道怒气,眼里笑意渐盛,“除了姓了百里,我没觉得自己干过什么不齿的事。我护着百里家十七年名声又得到什么,生下来便是错误,自那之后,难道还想这一切和平安稳?”   “你……”百里晔一气竟站起了身来,半响竟没说出一句话。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而这次的气极起身,与花檐上次被训的时候又是不同的。   花檐踮起脚尖,偷瞄了一眼在她身前垂眼自顾自地喝着茶的母亲,顿时觉得身心都凉了个透。心里默默念叨,长姐姐啊长姐姐,我对不起你,要是我不时不时地打瞌睡就好了,那样你故事还能讲快点,那样阿娘就听不到了。   可再一眼落到跪在地面上的那个笑得肆意盛然的比她大不过三岁的少女时,心里的忏悔霎时又变回了疑惑,愣是像她这个清修淡然的一山之主都能在那怒意下生些许颤栗,而她的这个平素温婉只近来有些不正常的姐姐,却反而愈发的大胆放肆。   百里棠没待父亲百里晔说出话来,便又是一声轻缓落下,“人要是懦弱,就别扯太多情事。父亲,这可是你树的榜样,你自己树的,你可曾记得?”话里将这一桩有那么些罪过的事倒是推得了一个干净。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一番话落得也很有效果。   百里晔似是气得极了,气血攻心,身形颤了一颤,朝后动了动,身后跟着的章伯见此忙来扶,却被摆手拒绝。   “好!好!好!”百里晔突然大笑,连说了三个好,一声比一声响亮,一顿比一顿更沉重,而神色里的怒意却愈发涌了上来,最后一声落后,眼神骤然变得好笑起来:“看看我百里家养的孩子,你十几年,你是这样来报答我的,哈哈哈哈……十几年了啊。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他仰起头,单手撑起太阳穴,作痛揉了几揉,凉透了声音道:“那年,我本可一手掐死你的。”   百里棠顿了顿,冷笑道:“你们都这样说,可最后我还不是活得好好的。”她更是仰直了脖子,眉角挑了挑,保持着那份凉飕飕的笑:“要杀死我何等容易,我那么碍眼,你们早该杀死我了。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沿着金日光辉渐慢爬升至屋檐上,这场闹剧,看得在场的众人感到有些微热,用手擦了擦汗,却不知是被这天气还是这厅中的事惹的,一个个皆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兄妹禁.断之情,在这个国家,确是不被允许的。只是横竖是内部家事,他们这些沾关系的亲戚,也挑不出句有担当的话出来说。   百里家那向来温和的大女儿,如今这样疯闹,又倔强,只怕是要让他们的大家主又得靡靡不振好一阵子了。   就在若干亲戚怀着这旁观冷眼的心态叹息时,百里晔突然伸了手过去,动作准确无误地掐住了女儿的脖子,“你以为我不敢!我现在就可以……”   “那父亲就动……动手吧,不……不要松开……杀……杀了……”渐渐地,百里棠那双柔弱惨白的脸庞上被逼出一些微红之色,窒息中一顿一顿地吐出字来打断。   而掐上来的力气却徒然松了下去。Www。。com   百里晔愣愣地不相信地看着自己已经渐慢爬上苍老岁月的双手,一息沉默突然淹没了方才的凶狠。   场中众人倒吸一口冷气,而屋外偷偷窥探的爱八卦的下人们也是直拍了拍胸口,老爷这要是直接掐死了大小姐,他们百里家的酒,往后怕就难卖了。   生意人,讲究一个运至当头,沾不得血腥。   下人们心里也不禁叹,这好好的大小姐,非得这样杠。转念又想,不过这就算是不杠,按照家规,该也是难逃一劫吧。想了想去,心里也糊涂起来。   空气寂静了好一会,场上父女两人四目相瞪。   良久,百里晔看着跪在自己面前毫无悔意的女儿,看着那张像极了自己曾痴迷的女子的脸上只有淡漠爬上,心头那一凉终归没有人来捂,最后只淡淡说了句:“按家法处置,将为不孝女执行沉水刑,时间就定在……六月初七。”   最后四个字说出来时,仿若有一股巨大的悲痛要从胸腔涌去。便转身离去,再也不看一眼,远去的背影分外沧桑。   ――?――?――?――   夜半风凉,孤月高高悬挂天边,无数星子从银河里溢出来,彷佛幸福的梦。   袭一身红纱的女子静静地坐在山岗上,浑身透出一股冰冷的气息,似是许久没接触过人的温暖。   正是前两月被逐出百里家门的三小姐百里初。   “你倒是很会煽动人心,兴风作浪。”突然自黑暗中响起一味轻问,听不出什么情绪,亦是冷淡得很。   百里初身形顿了顿,随即一把剑已经抽出架到了身后人的脖子上,质问起:“谁叫你跟来的?”   目光警惕如狼。   黑衣人这才将带衣帽放了下来,露出了一张清秀却透着邪气的脸,神色间毫无畏惧,反而是沿着剑身边锋凑近百里初。   “大人已经亲自下令,将齿寒姑娘你召回山庄。”   百里初顿时怔住,手一松,一把护身的剑就掉落在地。她垂下眼去,又猛地抬头,咬咬牙,“我不能,我的事还……”   明明就已经没有退路,脚步还是不由自主地往后退。   黑衣人冷笑一声:“我说过,无妄阁是有规矩的地方,你的这些造次,死几千遍都不够!”   话语间,腰间的软剑已经抽出,顷刻间剑身已经缠上了还欲逃脱的一袭红衣。   “去领受惩罚吧,齿寒姑娘。”突然间又似乎想起了什么,嘴角勾了一道极讽刺的笑,“要记住,你再闹腾,你也不是百里初了。”   夜风飒飒,两道身影在月光下悄然远去。远去后,这无名山岗上,又重归了寂静。    第三十九章 药不能停 - 萌狐有嫁 - 司鬼芜象   自百里棠被关起来后,花檐便是再没在这个家里见到过她。   而众人其乐悠悠,每天一副懂得生活享受的作派,大概对那桩事,也忘得七八分了。独独是二姐姐百里雪整天有些闷闷不乐,看向她的目光更加狠毒。   花檐心里也不禁叹,都是一家人,怎么那些人冷漠如此。   作为一只活的太滋润的强大狐狸而言,生死之说本不过是寻常尔尔。Www。。com与人斗,强者就活下来;弱者好好战一场,然后也能光荣死去,如若不能,也不过是乱岗上陈尸腐烂,化作泥土被遗忘。   五百年的光阴打叶穿水而过,这种生死观在花檐的脑海中已经根深蒂固。可即便如此,花檐也不敢相信,她入的这个凡人家庭,竟只有那个平素最恼自己的二姐姐百里雪会为百里棠难过。   听下人科普,沉水刑便是在人身上绑一块用猪血浸了半月的大石块,然后将人丢进池塘。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说来便是殃及性命的大事。   回想她从前在花檐山,见了某个亲近一点的小妖小怪们家发生了不幸的事,好说好歹也会表达一下默哀的心情。   如此叹息一番后,花檐从炉火上将一罐子已经熬出了几分的药拿了下来。药方子是容隐那个小白脸公子给的,给的时候一直强调,百里商良病得多么多么重,这药又是多么多么珍贵,再说这熬药过程多么多么需要谨慎。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逼得她无奈,只得亲自熬药。脑中默默想象着有一天,她驾着金云路过这片土地,彼时将一身神君的姿态端得极好,慈目善眉地看着已经是个老头子的百里商良说,当年本狐……咳咳,是本君,本君可是帮你熬了几天的药,你现在觉不觉得受宠若惊啊。Www。。com   估摸老头子肯定会受宠若惊得一下子就去了黄泉路。   想想就觉得好好笑,不大有关系的烦恼事也抛得差不多了,当即便端起冒着热气的一碗乌黑的药汁,一手捂着鼻子往百里商良躺着的屋里子去。   进屋便看见,已经挺熟了的小白脸悠闲地坐在桌旁,悠闲地握着茶盏刨了几片茶叶沫,轻飘飘地瞥过花檐一眼,唇际带了一丝微息的笑。   “怎么去了这么久?难不成你还守着这药熬的?”容隐笑着开口。   花檐瞪眼,朝躺在榻上的哥哥走去,没好气地回道:“你嘱咐得那样认真严肃,我怎么敢怠慢。”   身后传来一串朗朗笑声,花檐放下还在发烫的药碗,回头不明所以地问道:“你笑什么?”   “我说那些,并不是叫你去熬,这些事,交给府上的下人不就好了。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容隐强忍住笑道,顿了顿又补充:“你熬的,确定不会毒死你哥哥么?”   花檐强撑起榻沿怒瞪表情甚像小人的容隐,半响咬牙道:“那我方才去了那么久,你怎地不来叫我?”   一阵凉风扫院蓬径继而登门入内,坐在风口的容隐握住扇子展开,挑眉看着生气的少女,悠悠地传来回声:“我懒得动。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委实是很诚实的四字回答。   花檐:“……”   一番劳苦动身,才将一碗药堪堪灌进了百里商良的嘴里。   花檐终于松了口气,当即跑到院子里,扶着一棵柳树大口大口地呼吸。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不得不说,那药汁的味道实在是太难闻,一想到自己趁着这所谓的长哥哥睡着之际,将一碗那样的东西灌到了他嘴里,她就觉得有朝一日端着神仙的姿态前来在百里商良的面前显摆显摆这一事,是没什么希望了。   “你在想什么?”容隐的声音摹地又在身后响起,带着探究的意味。Www。。com   花檐回过脸来,有气无力地道:“我在想,长哥哥醒来之后,要知道我给他喂了那么一玩意,会不会杀了我……”   语末还拖了一个甚是疑惑又十分惆怅的长音。   容隐作状也考虑了一下,半响认真道:“你这么一提起,这还真是个问题。”   花檐瞪大一双水汪汪的眸子,带着哭腔道:“怎么说……”   “为了刺激他醒来,我好像在配方里特地加了点老鼠尿粪。”容隐作出摇扇的动作,续一不慌不忙地道。   花檐扶着柳树的手一抖,颤颤道:“只有一点吗?”   “两勺还是三勺来着……”容隐有些茫然地想,转即手拍到花檐肩上,甚是慎重地保证:“荀姑娘放心,都是过滤的,只留着臭,没毒。”   花檐扶树的动作再抖了一抖,身子一晃,差点软下去。   她回想早晨里,自己接过来的那一小包药材,才不过一小碗,居然还有两三勺那什么……老鼠尿粪。再回想的更久远一点,从前花檐山里,她还亲自设下了规矩――唯老鼠与失禁的妖不得入山。而如今她竟亲自给自己所谓的亲的不能再亲了的亲哥哥熬了几个时辰老鼠尿粪,还亲自喂了自己所谓的亲的不能再亲了的亲哥哥全喝了进去。   这样一想,顿觉整个心子都入了三尺冰窖里。   三个字凑热闹似的跟着下了结论,没救了。   这样很是惨淡地很是不爽地想了想,花檐怒瞪回容隐,颤着嗓音道:“你还能再坑一点吗?”   而俊俏小白脸却似是没明白过来这只是个讥讽的句子,十分讶然道:“你是觉得我配方里加的少了?”又一十分认可的态度道:“其实我也觉得少了,只加了这么一点,我觉得你哥哥刺激不醒。”   花檐:“……”   午时风凉,树下的小姑娘身形颤了几颤,接着便是跳起来,一拳打到正悠闲挥着扇子的高出了她一个头的俊俏男人头上。   打得有多狠,倒是不那么清楚。   在院里正忙着打扫的小丫头隔着老远,只看见了那个向来风度翩翩惹桃花的年轻大夫捂住头嗷嗷叫了几声痛,那副模样好不可爱。    第四十章 一月之期 - 萌狐有嫁 - 司鬼芜象   暗门被悄无声息地敞开,长明灯一路燃到尽头,散发着油脂松香。   百里初小心翼翼地落下每一步,走下台阶,跟着灯火前进,心里却不由得涌上来一股害怕。今日她要见的是无妄阁的主人,十七公子容隐。   那个人,她很少见过,甚至连他的容貌都记不大清。   自加入到无妄阁中到成为一名合格的杀手,她的进步,毋庸置疑是那一群新人中进步最大的,仅仅两月不到,就将剑谱心法运用的很熟练。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但是,即便是那样,她也鲜少有机会得到那位公子的钦点接见。   唯一的一次,是她在练剑术时,公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出其不意地从她背后突袭。   速度很快,她还来不及反应,只觉膝盖后一阵痛疼,然后便听到一味清清冷冷的声音落入耳内,声音离自己很近,而感受到的却全是冷意。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杀人是残酷的事情,不是绣花刺绣,你这样迟钝的身手,怎么能活下去?”   那是她记忆中听到容隐说的第一句话,冰凉如雪,虽是三月春开融冰的日子,也足凉透整个人心。Www。。com   有些事情没人来说明,可是百里初能猜到。譬如,她看出了长姐是爱着长兄。再譬如,她也看出了百里棠那颗素来温和带善的心其实只要被针刺一下,就能将整颗都浸进血泊里。   她是知道的,自己被无妄阁收留之事是在容隐的示意下才会有,她大致觉得容隐这个人与百里家有着某种联系,可是这关系之中究竟有什么,是好是坏,她却还没得个机会明白。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正因为如此,百里初的心情更是沉重,长久不得见时,她可以假装那个高高在上的恶魔是不存在的,可是如今亲自召见,若是为她在百里家搞的鬼,她的生死都很难讲。   她不想杀人,于活着也没什么关系,但是她不能白白地饿死或冻倒街头,在此之前,她还要毁了百里家。Www。。com   有多么爱一样东西,有多么期待一样东西,一切落空时,便是有多么想毁掉一样东西。   这是她如今唯一想做唯一能做的一件事,任何人都不能劝她停下来。   自灯火尽头突然响起了声音,熟悉又陌生的冰凉感,“我听说,你近来都很忙?”   百里初轰地双膝跪了下去,两只藏在袖中的手默默发狠攒紧,彷佛能抠出血来,疼痛感袭身时,嘴角微不可察地释然一笑,大约是这样子才能镇定下来。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再是低下了头,她不敢看前方的人也不能看,低着声音恭敬地回答:“回主上,齿寒只是有些私事要处理。”   昏暗潮湿的地下室陡然传开一声轻笑,被湿到能沁出霉味来的墙壁反弹开来,沉得令人寒颤。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你可知道,百里家可是本公子商场上极重视的合作伙伴?”   百里初的双手攒得愈发的紧,“属下知罪,只是那是齿寒一身愤怒的开始,此怒不消,齿寒死都不会瞑目。Www。。com”   饶是百里初在外担得是个冷硬心肠的美人,而前额的刘海却是斜直如天真的小姑娘,视线被遮了大半,半隐半现里一双缟素革靴。是容隐在走近。   “有那么恨?”他问。   “足够我想摧毁它了。”百里初诚恳地答。   湿热的气息突然靠得更近一些来,百里初的头埋得更低,她心里有一瞬想再次看清楚主上的样子,但也止于一瞬间。Www。。com   还不是猛虎,她无法与狮子对决。不能对决时,她只有回避。   “你这么怕我作甚?”容隐笑了笑,目光带着有趣的意味打量跪在地上的少女,她的头一直都是低着的,不与他对视,却不像是普通人那股单纯的害怕忌讳。真是不敢相信,那个蠢萌的小姑娘有一个如此聪慧又可怕的姐姐。   她的肩膀一直在抖,他看得出来,她其实在害怕他。   也许又不是,一个被愤怒绝望填满的人,怕得大概是无法复仇的命运吧。   听到声音愈加贴近耳边,百里初胸腔内莫名腾起一阵凉飕飕的惧意,她颤了颤,愈将脚步挪到一边去,半响却还是没动起来。   “请主上成全!不要阻拦齿寒!”   百里初猛地一闭眼,向前猛躬下了身子,一个头磕得掷地有声,在寂静的昏暗世界里,有如平地惊雷乍起。   本已弯腰靠近百里初的容隐愣了一愣,直起了身来,执扇一挥,哈哈大笑。   “你要做什么,公子我不会拦你。”   百里初难以置信地睁眼抬头,一眼终于再次瞥到这个高高在上的恶魔那张脸,那张仿若神邸的脸,他唇角带笑,眼光投来深似碧潭,又如寒星。   果真是不该看的人,百里初身子又软了下去,又听一声响起:“无妄阁的规矩还在,一个月后,惩罚就会降下,你可同意?”   这一声是含着笑意的,却令人冷到心底。   所幸,百里初的心已经冷够了,她再勇敢一回对上了容隐的目光,终于笑了。   “同意,不能更同意了。”   高高在上的恶魔似乎很满意这个回答。   容隐眯眼走了几步打量百里初,余光里瞥到书台上的那根新蜡已经快燃到尾端,突然想起了什么,直快地落了一声:“出去吧,一个月后,便没人能再护你了。”   语罢便兀自先行了一步。    第四十一章 痛痛痛痛 - 萌狐有嫁 - 司鬼芜象      最是王城五月的好时节,夏景初开,庭前百叶渐地由浅转深,绿油油的一片,仿如翡翠点亮。   早膳过后,闲着无事的花檐又被遣去照顾还没从梦魇里醒来的所谓哥哥百里商良。   虽不大想承认,但数日的关照下来,花檐对这位睡哥哥实实是油然而生了一种钦佩之意。   借庸医小白脸之口来说,相思蛊对男子无困死之效,除非是中蛊之人不愿醒来。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由眼中瞧见的那番不该有的恋爱扯出来的种种纠葛,看多了话本的花檐倒是多多少少有些能理解自家哥哥这不愿醒来的心思,只是……那几天的老鼠尿粪也不应是白灌了的啊。   她可是替他熬了几天的那种神奇药物。   虽然受了容隐的点化,花檐一度是想把这艰难的工作交给下人,未料到府里的下人们被养得个个都吃不得苦,个个都很精明起来。将这工作左推右拒,这个有事,那个很忙,后来还是用了小姐的威严才好不容易使唤动了一个刚进府工作的小姑娘同意了这工作。   结果那妞一闻到那特浓的尿骚味,一个忍都没忍,就吐了出来。药罐盖正揭着,好巧不巧就毁了一罐正在熬的药。   这般折腾下来,花檐无奈,叹了几声“人类除了惹麻烦还真是没什么用的存在”,表达了自己的失望之情,终于狠下心砸了重金从那庸医小白脸里买来了一张据说能过滤一切臭气的面具,克服了种种恶心干呕的反应,继续亲自为所谓哥哥做这玩作死没命偿的熬药事业。Www。。com   可奈何这几天之后,这人居然还一点醒来的动静都没有,怎么说也得醒来吐一吐再继续躺着装死人那样才正常啊,怎么说你这淡定地睡着还不如老子赐你一个安乐死。   再如何觉得人类没用的花檐,到了这时也只得惊叹不已。世间竟有味觉这等奇葩之人,就说她妖界也尽是挑食的主,能与之媲美的都难找出几个来,故当初她在花檐山设下“唯老鼠与失禁的妖不得入山”这条禁锢时,众妖怪们没一个提出反对。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循着阳开蝉鸣,时间在闲得慌的小姐作闲得慌的遐想中过去。   花檐托腮在屋外台阶上坐着,心里对还在榻上一动不动地躺着的百里商良的钦佩之意愈发的浓,同时一股微不可察亦是愈发的深。   奇葩啊奇葩,她以后绝对不要和他说话了,也绝对不要再和他一块儿吃饭了。   突然从前方墙檐外传来一阵悠然的笑声,该是素来神出鬼没的庸医小白脸又来讨嫌了。   花檐一瞬不瞬地盯着那方向,眼里很自然地流露出一种毫不作假的嫌弃之意。Www。。com   “为什么本公子来了,你看起来还很失望?”容隐手握着一把折扇,迈步走近花檐。今日的他难得换了一身紫灰锦袍,虽不如平素的清雅,将浑身气质反倒是更衬起来。   花檐凶狠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语气甚是不好地道:“你这庸医,没治好老子的兄弟还有脸来,老子才不会给你好脸色!”   朝地上吐唾沫的时候,正瞥到脚步有颗一般鸟蛋大小的石子,眼珠一动,极瞬间,抬头看到公子哥还在对自己笑,脚步便是不动声色地朝着石头躺的地方挪了挪。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哼,老子来砸你一脚当谢礼吧。花檐心想着,脚前跟已经毫不客气抵住了石头。   哼,开踢!   嗖!   咚!   哎哟!   隔着三尺的距离,好看公子甚有心情地挥了挥扇子,无动于衷地盯着方才还一脸奸笑看向自己、如今转眼就从台阶上摔了下去的小姑娘。   花檐摔了,花檐从石阶上一路臀部一顿再顿地跌了下去。   清染国的世家贵族向来喜在穿着上讲究,于这个爱好上,王城的服装行业也做得风生水起,竞争也是相当激烈。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近期不知哪个奇葩的衣匠想出了“把鞋底也用锦缎来做”这一奇葩想法,各路宣传广告随着出土,反响竟极好,王城有钱的人家竟蜂拥而上,越是有钱的便用越贵重的锦缎来做,仿佛只有那样,走起路来才舒服才体面,自然,百里家也凑了这热闹。   可是,尽然热闹凑着是很畅快,但那溜溜滑的锦缎踩在脚下,稍有不慎,这路就走不好了。   原本作为一个崇尚简单大气之风的花檐是很不屑百里家这一跟风现象,下人们送到房里来的锦缎底面的鞋子,她是一概收到了柜子里,便再没看一眼。可是不晓得哪个多事的丫环还是天天往房中送鞋,甚至为了让花檐能穿一穿新鞋子赶赶潮流,还特地将这个少小姐特喜的那款石榴红靴藏了起来。   花檐没办法,只得拿起紫得发黑的绣花鞋套到脚上。一个早晨下来,小心翼翼的,求司命保佑着竟起了效,平安无事,没有发生什么不幸的事。   是时松了口气,想这鞋应该还是能穿的。然而,狐狸的感觉一向太敏感,隐隐担心会发生的似乎总是要发生一下。   本想去踢石子,一力落空,那个鸟蛋大小的石子竟滑到了鞋底。锦缎本就滑,加之突然受触,一只脚猝然先滑了下去,跟着重心不稳,整个人终于还是遭遇了不测。   花檐手撑着地面,愈强行爬起来,着实太痛,撑高一点又落下去了,扯得一身嘶嘶啦啦地疼。   “你这是做什么?”容隐故作好奇地问道,看上去,那副表情里强压抑着笑意。   “老子在做形体操!”花檐抬头恶狠狠地回道。一双气得通红的眼瞪向袖手旁观的庸医小白脸,仿若发怒的狮子。   庸医小白脸熟视无睹,手间转动扇子,压抑着那三分笑,正经问:“你痛不痛?”   “痛!哪都痛!”花檐恶狠狠地再回道。   回得确然称得上一个诚实。 第四十二章 终于醒来 - 萌狐有嫁 - 司鬼芜象      有些事情花檐虽没想过,但是心里已经默认了某一种发生。数日照顾一个跟自己本来不熟的所谓哥哥,她说不上什么感受,从没想过他不会再醒来这一情况,但心里似乎就已经那样觉得了。   每每看着榻上的青年沉睡中的脸庞,看他眉间微蹙,无法舒展,那副寻常带笑的神色亦是绷紧,该是梦里也没遇到好事情。   花檐觉得是自己害了百里商良,百里棠也说了,这一切都是她惹的。虽然她没想明白自己是怎么惹了这么多事,但曾也听司命说过命格相冲这一事,她是狐妖,本就与凡人们不同道,这般因命格相冲害了人也未尝不可能。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可是害了又能如何,如今这天大地大,她找不到那个信誓旦旦答应陪着自己的神仙君子,于世间法理,她所懂也不过皮毛。劫数不定,她只能在梦里看见自己的家乡。   五百年来闲数日子,惯了将时间交付胡思乱想打理。然真正遇上了这样与自己不相干又扯不开关系的事情,花檐还是不愿多想。她记得这个哥哥给自己带来许多好吃的东西然后看自己愉快吃下时也变得也愉快的笑容,也记得很深刻他在王霸山寨尽力护住自己的事情,还记得他和三姐姐百里初的可笑赌约。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怎么说,她对他总是有责任的。有责任就担着,即便他一生不醒,她也该无怨无尤地照顾他一生,如此若是成就了她命理的劫,倒也自在。   然而,似乎是上天有意作弄戏中人,就在花檐一边不承认自己胡思乱想一边却还是在多想的时候,百里商良醒了。   醒了,醒的太突然了。Www。。com   日上竿头,蝉鸣声愈发的使人恼。顺着一丝小风,花檐捂着痛得走起路来还一抽一抽的后腰,狠狠瞪了几眼庸医容隐,转身一瘸一拐地朝屋内走去。   脚步还没踏上台阶就被怔住在原地。   那张在沉睡里一直紧绷着的脸陡然出现在视线中,熟悉的眉终于平稳下来,似是不适应强光又轻皱了一下,身子还不能好好站稳,靠着一手勉强撑着门面稍稍而立,微风飘过,单薄的衣裳随着动了动,彷佛是树梢上被拂的叶片,若是风势再强一点,就能挂落。   花檐一时竟不知如何反应,她从没想过,自己还能看到醒来的长哥哥。一脸的愕然,她是真的以为他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百里商良扯了一个虚弱的笑看着呆愣的花檐,正欲开口说些家常话,目光瞥到在花檐身后挑眉执扇一副看戏样子的容隐,眼里落了一色疑惑:“你怎么会出现在这?”   这一疑惑来得突兀,照理说一个刚醒来的病患问水问食物才比较正常,然百里商良这一问了,容隐并没生芥蒂之意,一贯轻笑,走近了道:“你家妹找我来的,你病得那样奇特,王城的医师可没一个能救。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扇子一收,挑高了眉又续道:“说来,你这什么反应,我救了你,你还当我是仇人?”   百里商良冷哼一声,刚苏醒的清淡的眸子里射出一道凌厉的冷光,他冷冷地看着眼前带笑如春风的青年:“我是该感谢你,你将我的三妹可是训得极好。”   容隐不以为然地仍是笑了笑:“你这是怪我收留她还是……将她培养成杀手?”   “责怪?在下怎敢,你可是蛇伯山庄的主人,这天下的皇帝都惧你。Www。。com”百里商良再次回道。   声音虽弱,但嘲讽之意在眼里却尽是流露。   又沦落成一个看戏的角色的花檐静静地呆愣地保持上台阶的动作,静静地呆愣地看着长哥哥与庸医小白脸对话,不敢打扰,也不知如何打扰。   按原先在攀春院里的那场偶遇来看,她一惯觉得这两人是好朋友,是好到甚至能同衣共食的那个好朋友。那日在攀春院里,他们连破产后一块去乞讨的问题都能讨论得很和谐,她想不到还有什么比这样的友谊更坚固的。   故如今这针锋相对的局势,她看得很迷惘,记忆仿佛是回穿到了长兄与长姐对峙的那一幕幕。   容隐续了一笑道:“你果然很生气,只是我收留那个人,不过因为她有武术在身,好资源不能浪费,这是无妄阁的作风。”   蝉鸣鸟叫中,容隐向前走了几步,这一声才落下,一手就突然搭上了花檐的肩。Www。。com   风里搅动微热的气息传进了花檐耳里,话却是对沉默中一脸怒色的百里商良续的:“你再装作不关心你的妹妹,那些事你也是知道的,她们是自己想成为飞翔的鸟,也是自己走上自我毁灭的道路。”   他顿了顿,又道:“我只是好奇,你中的这味相思蛊,尽数竟是阳刚之气。我的好朋友,你还是这样胆小啊。”   这接蹱而来的话如浆糊般又含着湿热气息,将花檐弄得很不舒服,她没听进去,当是时满脑子里想的就是给这个庸医小白脸当头来一棒,竟敢搭她的肩。然视线还没转过去,就看到百里商良猛地瞪大的眼,就一瞬功夫,他的眼瞪大如战斗中发怒的雄狮般,狠狠朝这边瞥来。   花檐知道,他瞪的是活该被瞪的庸医小白脸。只是,又一瞬功夫,那发怒的眼神竟又软了下去。   她很受不住长哥哥这般离奇的反应,仿佛是隐着什么巨大的不能说的委屈。   他就要发怒了,他是那样无奈地停了下来。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百里商良突然笑了,“你倒是个爱看戏的人,都看到我平常小家里来了。”语罢扶着门框的手垂了下去,一时没站稳脚跟,摇摇晃晃的。   花檐见状,顾不得腰酸股痛也顾不得长哥哥这什么离奇反应了,当是撇开容隐的魔爪,迎了上去费力扶住。这才醒来的节骨眼上,可不能再摔了,她实实是不想再给他继续熬那古怪汤药。   “这些家常事,与我容隐没什么关系,你是聪明人,原就不该在这情爱上犯了傻,着了道。”身后是庸医小白脸有些许正经的话响起。   咫尺之间,花檐抬眸,看到长哥哥唇边的笑意愈发浓烈地放大在自己面前。   “等你爱了,未必能比我……咳咳……”许是因了才醒没多久的缘故,话一说多,气血猛地攻了上来,就咳了出来。   花檐忙很是尽心地用手去拍他后背,只是才拍一下,倏然顿住。   方才百里商良说话语气虚弱,奇特的汤药味便少有溢出来的。可被这猛地一咳,囤积在胸腔里的臭味涌了上来,尽数就吐了出来。   “嗯哼……长哥哥啊,你需要……”机智的花檐遇到这一情况后,连着不动声色地退了两步,捂着鼻子很是小心翼翼地开问,“你需要休息啊,不要说话。”   百里商良摇了摇头,手又扶上了门框,虚弱地笑道:“不,我已经……”   只是这话没开始说出气血似乎又涌上了喉咙,眼见再一声咳嗽又要脱口而口,受不了臭的花檐心里来火,当机立断地挥手朝他头部劈了一掌下去。   断的很突然也很是彻底。因着连睡几日又是初醒,身子虚弱,这一掌花檐虽没用什么力气,但百里商良还是被成功地拍晕了。   少女心里甚是恨铁不成钢的感触,摇头叹,已经个球啊,叫你别说是为你好,老老实实不说不就好了嘛。   花檐叹了一会,接着拍了拍手,回头得意地朝忤在台阶下的容隐笑了笑:“估摸你也听得耳朵起茧了,感谢我吧。”   台阶下好看少年容隐才正经了的面色抽了抽,僵笑道:“荀姑娘真是……好身手。”   半响才将一句赞托出。   花檐谦虚笑道:“承让,承让。” 第四十三章 尴尬庆宴 - 萌狐有嫁 - 司鬼芜象      浮生若得半日闲,煮酒聊书付贪欢。   自百里商良醒来之后,花檐整个身心都变得很是轻松很是愉快起来。   响午的阳光没那么毒辣了,那随风晃动的柳条也没那么碍眼了,连同那逢着日字当头就嗡嗡嗡嗡闹个不停的蝉鸣也没那么难听了。   最愉快的是,她终于有自己的时间可以恶补话本了。   不知是不是季节的缘故,近来王城里的写书人灵感如泉般涌上了纸张,几位出了名的写书人纷纷都出了话本集。Www。。com她瞧了高兴,便趁着自己还是百里家人、趁还有钱的时候,全抱了回来。哪知那几日因为百里商良病了,都没能好好看上一本,加之屋里从前就堆积了的那一沓沓话本,委实是落下了不少。   可得恶补恶补了,花檐甚是认真地这样想,一瞬间感觉自己责任重大起来,自然精神也很是饱满了起来。   而关于历劫之事,她从前求,现今却看得很开了。   那句“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是座右铭,便还是座右铭。只是曾经她想轰轰烈烈地一死,轰轰烈烈地修个仙,不过是因为那时神仙君子许诺会陪着她,而如今这个凡境的时间,从数着过到浑浑噩噩地过,个人春秋,九天已经看不到头。   司命没来,她很失望,连同关于修仙之事也变得很失望。   失望之后便是无所期待,试想人类一生生命何其脆弱,兴许哪天她就不小心死掉了,所以,真不必那般执着求劫。   等身体机能耗尽后,自然便会魂归故里,回到那个她梦萦牵绕的地方去。   更何况现今,花檐觉得做一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这感觉还不错。Www。。com   作为一个当了有几百年山主的狐狸大王,她已经学会将那些不讨喜的神色滤杀掉,故那两三个姐姐恼她这一事,完全谈不上烦恼。如今她有吃的有喝的,而且人间的话本比九天的倍儿好看,记得上回看到的一个狼吃羊的幽默故事就忒么精彩,看得她捧腹大笑好了几天,若是在九天,怕是难寻这样忒么好玩的漫绘本出来,反正从司命那拿的就没有。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本就慵懒,这一番满足的思量便愈发饱和。   多么美好的生活,就是脑子秀逗了也不想那么快回去那个因为禽流感就被封山的地方。花檐满足地这般想了想,舒展了下前几日里被闪了的腰,慵懒地靠着院中大树下开始吃酒捧书的一天。   然而,理所当然的发生中,百里商良为百里世家的大公子,一回醒来,觉得高兴的并不止花檐一个。Www。。com   百里家上上下下都很高兴,甚至那些三大姑七大婆都纷纷放下了麻将,带着大大小小的礼物前来看望。据说将百里商良那间已经很大的屋子是挤得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腾出来。小丫头们私底下笑侃那排场就像话本里娶亲下聘似的,委实高兴得有些过分。   这让花檐回想起自己初占百里荀的身醒来那时,那时除了一大群带着狼吞小羊的眼神打量自己的人,似乎便无其他。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思此忧郁满怀,并决定回窝里恶补话本修身养性,再不和那喝了几天的古怪汤药的人说话。   只是,这贺礼的排场还不过极少的一部分。   逢喜开宴向来是大家传统。而那场特地为百里商良设的庆宴之所以迟迟没有摆上来,不过是因了他刚醒来时那一身从灵魂深处里都散发出来的一种令人嫌弃的尿骚味。   然经过了几日的药熏香草浴,大公子这富贵身已经变得很是清清爽爽。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于是等百里晔再次特来瞧大病初愈的儿子时,闻觉怪味消失,便忒么高兴地放下了成见,并将准备好的防毒面具塞进了袖子里,当即决定为百里商良举行一场盛大的家宴。   夜华初上,流光飞舞,一场宴会从夕食持续到日晚戌时才正式开始。   杯筹交错间,花檐隔了一个桌面对角的距离,看到几日没见的长哥哥那仍是很憔悴的一张花容月貌的脸,默默叹了声可惜,忙将视线偏到一边去默默喝酒。Www。。com   休说花檐作为一只狐狸便没什么人类的心思,那日将才醒的哥哥头上揍了一个大包的事情她其实一直都挺愧疚的,老大夫责道,这刚醒来的人你不好好看着,让他撞了门,这以后他可能再也醒不过来啊。当即听的一个心惊胆颤,故连连这几日便极干脆地自寻了消遣去,企图将内心的愧疚转移。   然错事干了便是干了。除了二姐姐百里雪外,这一家人都太高兴,庆宴办得早,她的愧疚还没彻底清除,这会又回了来。   余光里瞥到百里商良仿佛有朝这边看来,更是默默地将头低了下去。   儿子健康,家势便能继续兴旺。此时正阳座上的百里晔很是高兴,自斟了一杯起身道:“今晚一宴,特为商良之醒庆贺。我百里晔这一生,就这么一个儿子……”言到此停顿下来,眼里有片刻的恍惚,随即又镇定了下来,续笑道:“来!我们用百里家上好的美酒庆贺一杯!”   宴上众人纷纷举杯敬酒,丝竹管弦声里,百里商良一声清浅沉声回应:“孩儿不孝,让爹娘担心了。”   一杯美酒下肚后,似是想起了有何不对,百里商良面色一顿,有些凝重地问:“阿棠呢?”   默默在一旁低头喝酒的花檐被这话刺激得猛地一呛,抬起头来,看桌上众人各怀态度,皆是沉默。阿娘垂下了眼帘用手帕擦了擦嘴,其他那几房年轻的夫人皆也都放下了筷子,一副副看热闹的表情。倒是二姐姐百里雪那双带着恼怒之意的眼朝她这边打量了一会。   敢情是长姐姐将受沉水刑这一事,长哥哥还是不知道的。花檐心里唏嘘不已,看如今这瞬间尴尬了的家宴,夹在半空中的那块鸡腿竟不知该不该放到碗里来。   踌躇片刻,百里晔皱了皱眉,沉声道:“商良,男儿顶天立地,将这些琐碎小事挂在嘴边作什么?”   言语之中尽是敷衍之意。   百里商良眼里猛地动了动,端瞧父亲这般表情,迟迟质疑:“可是……”   “这晚宴还要不要进行了?”   花檐还在呆愣时,听阿娘突然出声,这一声极速度地打断百里商良的质疑。   晚宴气氛犹重几层。   丝竹声断,又再起,而原来的一场庆宴到了这时与之前终究有些质的不同了。 第四十四章 夜凉如水 - 萌狐有嫁 - 司鬼芜象   一场晚宴不欢而散,张张带笑面孔在片刻的沉寂后显得空白如纸,百里商良清秀的眉始终是微微蹙着。   关于百里棠这个话题,没有人愿意提起,即便是有,也没有人敢提起。   花檐不痛快地喝了几杯酒又啃了只烧鸡后,向百里烨请了个礼,再向阿娘请了个礼,随即便离开了。   退出宴席时身心重归畅快,一路哼着欢乐的调子,在空荡寂静的夜里平添了几分热闹。Www。。com随从的侍女提着灯笼在后跟着,见少小姐这般不时也露出笑意来。   世人心术复杂,这人声鼎沸的世家庄园里,言语神色皆行在刀锋之上,到底也就只有这么一点天真还让人能够舒心了。   明月当空悬挂,远离人群后再观,这初夏的夜色空灵澈净,芳草绿叶,在摸不着五指的昏暗里随风传出微香供人记忆。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花檐在回院的路上突然停了下来,竟跳起了舞蹈。   是山人的舞蹈,拍手扭腰,踢踏脚步,就如森林起风,就如清泉激石。   这舞花檐曾在花檐山里时经常见过,妖怪们特高兴时或是特不高兴时都会跳。Www。。com那时她就一味枕着高树在旁悠然观看,有时哼着曲和,有时便只是喝酒。   作为山主,她不仅慵懒,向来又喜与众不同,不愿做些寻常事。   然而如今跳起来,这一舞开,循风随夜声骚动,却仿佛记忆里她就常这般跳过似的。   花檐没有特别想跳的理由,虽欢乐心里却隐隐不安,虽不安又还是无法身临其境之中。   她对自己的智商和情商都很担忧,身体在这份担忧里,便突然就动了起来。   在旁的侍女看得目瞪口呆,提着的灯笼已经被少小姐抢了去当成道具在耍,她只得默默怔在那里,不远不近,默默守着礼数观赏这场不同寻常的舞。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也许只是想释放发泄而已,侍女心里这般理解地叹了叹。   突然一声打破这诡异安静的夜下山舞,声音隔着老远隐隐传来:“阿荀躲着哥哥我,结果只是在这月光之下跳这乱七八糟的舞?”   花檐听得这唤,眼底一动,如百花般开出的手舞姿态僵住片刻,随即放在了下来。Www。。com   向来在兄长面前不甚拘束的她此时恭敬地低下了头:“长哥哥好。”   百里商良本就蹙起的眉,见了这态度,蹙得更是深了起来。拂了拂衣袖,走上前来:“阿荀,你长姐姐呢?”   花檐蓦然抬起头来,又忙往后退了两步,视线别到一边去,踌躇许久,迟缓道:“长哥哥……”   百里商良眼微微挑起,一手有些粗鲁地别正了花檐的肩,目光炯炯地对上了那双闪躲的视线,仿佛锐箭。Www。。com   “你如实与我讲。”他开口淡淡道,又随才落的话脚续了声:“阿荀,你是我最亲近的妹妹了。”   花檐低头,长久的沉默,手里捏紧了还在熊熊亮着的灯笼。Www。。com   关于长姐姐的事,于她,除了能用来叹息一番,倒是没别的影响,然而,这世间事她只是有些懂,有些却是很糊涂的。百里棠说这变故都因她起,许是气话,许是真的怒意,信几分不信几分。而如今逢众人都缄口不言时,她若是将这事说了出来,会产生什么样的变故,她是完全无法预知的。   无法预知就意味着危险,她入凡身历劫,劫历不历的成如今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只是害他人命格这一事,她却是不愿意做的。Www。。com   可若是不讲,于情于理,也不太道德。   眼前的这所谓哥哥的心情太急切,那一句“你是我最亲近的妹妹了”说得太可怜,若非特别想知道实情,又怎么会在这样的场合里那样讲呢?话本里讲男女之情本就复杂至极,更何况是像长哥哥与长姐姐这样子玩的。   花檐很为难地思衬了良久,口气夷犹:“那我说了你也别太难过,长哥哥你身子……”   百里商良收回手,沉了声飞迅打断:“告诉我吧,发生了什么?”   花檐转了个身,抬眸直视天边那道月华,对上了那普照大地的羸弱的光泽,勉力回忆道:“你昏倒后,长姐姐与我聊了很多过去的事情,她说,她把自己交给了你……然后……”   “然后怎地?”百里商良急切问道。   “被阿娘听到了。”花檐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阿娘怎会那么生气,她把长姐带到了阿爹面前……”   忽一阵夜风高起,风里一卷夏凉,纠缠着迎面少女的长发乱舞。花檐被前额的乱发搅得不禁别过了头来。   视线正落在神色正滞在凄惶处的百里商良上。昏暗的夜色里,他的身子随风摇摇欲坠,险些要跌倒。   花檐忙上前去扶:“长哥哥,你……你怎么了?”   百里商良摆手,毫不在意地一笑,声音略晦涩地问:“她在哪?”   “阿爹关了长姐姐,说是……要在六月初七举行沉水刑。”花檐颤着嗓音,诚实了道。   夜色瞬间遁入更沉寂的氛围里,百里商良僵了僵,竟推开了小妹的手,兀自带着有些坍塌的背影朝前方离去。   花檐远远看着,心里闪过一阵难过。   适时屋檐上传来一声的刺耳的猫叫,她循声去看,那是一只有着锐利金眼的黑猫,话本上写,那种猫,在一群人中,象征着死亡,或是不幸。 第四十五章 无量业火 - 萌狐有嫁 - 司鬼芜象      熊熊无尽的火焰从九里墟的底层腾腾升起。烈焰中挺立的墨色身影格外刺眼。火风妖娆间。宽大的长袍渐地扬起。反是更衬出被包围中的神君那一派静处风华。   日天之中的时间流转与外面不同。对决越是激烈。时辰流走的便越是迅速。   诸怀用心一算。兀然一惊。至此数相斗竟有整整八十一日。谈佛陀受法。九九归一也不过如此。而眼前区区一个后辈神君。红莲业火受到这份上。神色却还是那般清淡如常。   “汝承何方上神的血脉。竟有如此神力。”诸怀开口质问。眉蹙如高山突兀曲折的山顶。而话间仍是不留情面地祭出一道火术朝了司命袭去。Www。。com   包裹在红光之中的司命握紧着手中的玄剑。将身体里涌出的灵力尽最可能与之相融合在一起。竟化出了几道极强的紫泽。一时与降下來的火罚狠狠地进行了一番撞击。   诸怀被这一震喝得连连后退了几步。树洞般的火眼猛地瞪大。   太震惊了。相斗到这地步。这青年身上。竟还有……如此厚泽的神力。不。或许。这股力量。比之前还要强上许多。   素來受热就如清凉的空气般的九神家的最强大最隐蔽的神兽。到这时竟被逼的流汗。大颗大颗的汗珠从他滚烫的皮肤里溢出。如同炙烤。   不是生时沒遇到过敌手。而是从未见过这般愈发聚涌起的压迫性的力量。Www。。com这般厚泽如上古开天辟地的神力。   “汝……究竟何人。”诸怀再次问道。嗓音竟有些发颤。   司命收回劈出去的长剑。抬头挑眉笑了笑:“小神九天司命。不过一介写书之人。”   诸怀摇头:“不。吾问汝真正的身份。”   司命神情莫名。跟着摇了摇头:“那还真是为难小神了。小神生自无名小山。无父无母。受天地供养三月。几乎便就横尸山野。幸得老爹的收养才活了下來。你问这真正的身份……”   “汝生自无名小山。哈哈哈哈……”诸怀突然开怀大笑。   司命更是好奇地打量这只跟自己斗法数久的上古神兽。Www。。com心里微叹。幸亏自己对这火焰之气已经产生了一定的抵抗力。   这张嘴便是喷火吐烟的一笑。寻常的位阶上的神君们。怕也只有他这样特别的才能受得住。   “预知老人倒是喜欢利用他那破能力做这些稀奇事。”诸怀趣笑道。顿了顿面色又沉了下去:“只是如今这境况。即便吾放汝过去。汝的性命也未必能撑过这九里墟界。这样的险。年轻人你确定要冒。”   递过來那对炯炯生焰的目光里竟有些考验的意味。   诸怀记得清楚。神家主人弃九里清界之时与自己的那一份交托。。闯九里者无一例外全是死罪。若是想活。则必须打败他。   虽则几万年里來。Www。。com除了魔君息风大人有一回路过借了个火外。并沒什么神魔前來相扰。但并不代表他就忘记了这个责任。只是如今与这个后辈青年的斗争着实太为艰难。任是他一个养精蓄锐数久的战斗神兽到此也甚是吃力。若是再斗下去。这两败俱伤的结局怕是要定下了。诸怀自己战死不打紧。然如此便要可惜神界失去了一棵好苗子。   他在等。等这位年轻的司命星君妥协。   未來的路还很长啊。年轻人。此时放弃。才是你正确的选择。   而司命在这时竟也是一番哈哈大笑。“老爹让司命做的事情。那是冒着生命危险也必须去做的。诸怀大人。你莫非是不想与小神斗法了。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一双如墨画般的眼被这永生的火风吹得半眯了起來。目光里无惧无怕。唯有幽深一片。   诸怀蹙眉:“汝这般执着。可是想明白了。”   “司命带着目的前來。这事。一开始便就沒忘记过。”   后世神君与远古神兽对视。目光交接对方倔强的守护。无量天上。顷刻之间惊雷伐动。顿时响彻了整片天。正在神兽诸怀的头顶上空。火红的云梅隐隐积聚拢來。虽是烈焰。却透着一种阴冷恐怖之意。   借了天地之力。诸怀的火术愈发的强大。   然而。眼看着一股较之前强劲许多倍的红雷就要砸下來。Www。。com司命反是笑得更加高兴。   他蓦然提了一个调笑的问:“我说小神兽啊。你是想被燃烧呢。还是被冰冻。”   虽从一开始就叫惯了大人。但此时“小神兽”这三字却托得很是一个正常。而随后就到的这个选择疑问句更是让枕戈待旦的已经做好万全准备的诸怀身形瞬间僵了下去。才燃起的那股火神力少焉微弱了不少。   一下子竟连死板的古话都讲不出來。只是瞪大了眼颤抖道:“你……你、你方才说什么。”   “我说……小神兽啊。我赢了。”司命继续笑趣道。这一声落得沉缓。而”赢“字才吐的时候。暗藏在玄袍之下的双手倏忽凝聚出一团幽蓝的火苗來。   诸怀看到了那团诡异的火。却不知道如何做出反应。按理说。他是属火象的神兽。这四海八荒都沒有谁能在这上面胜他。但是年轻的神君已经将那团火朝他推送了过來。一副表情较之前都自信太多。   那团火是该吸收还是该反推开呢。诸怀眉皱得更是厉害。这电光火石间。竟是僵住了。   而等再次反应过來之时。已经处于沒來得及的状态。   惊慌之中。素來岿然屹立的神兽大人竟从无量天的云地里将几万年都不曾挪动的脚提了上來。当即往与司命相反的方向跑去。逃意因为害怕而滋生。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直觉告诉他。那团蓝苗绝不是好玩意。   然在这两人交锋对决之中。本來一分一秒就极其重要。已经落了逃离的时辰。诸怀终究是被那团幽蓝的火苗困住。   “呵。原來大人你也是会逃的。”司命的声音从被困缚的身后悠悠传來。   诸怀气愤不已。使劲一身解数驱离蓝苗。竟是毫无办法。然而此时却突然甚是震惊起來。他万万沒有想到这团火苗的性质竟是极温和的。他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正体会着前所未有的清凉。就好似一片好风拂动人间五月开始的燥热的夏。   只是。下一秒。这份震惊便全数变成了恐惧。   诸怀瞪大了眼看到。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在司命自信的眼神里。他的火焰正在慢慢减弱再减弱。不止如此。整片天际在他眼里被无限放大。连同放大的。还有司命这个原本看起來甚是弱小的青年神君。   他终于明白。司命那声“小神兽”并非只是叫叫而已。在更深一层的理解里。原本在远古洪荒里强大的神兽正在经历一件十分残酷的事情。   他失去了自己的能力。与此同时。他也失去了强大魁梧的身躯。   “既然有这样的东西來对付吾。怎会到这时候才拿出。”诸怀咬牙切齿地道。   虽是怒气腾腾。但是此时身形已经变小到近似一只三岁大的小狐狸的神兽。怒视司命的这副模样。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远看近看。都很是一个“萌”字了得。   司命见无意从坑神温介那拿來的丹水竟起了作用。得意地挑了挑眉。走过去像提兔子似的提起诸怀的身子。不咸不淡地落了声回答:“哦。我忘了。”   一语方落。瞥到还在怒瞪自己却瞪不出什么气势的诸怀。打量一番。煞有介事地续补道:“看來。温介那丹药并非完全沒用。下回我去讨些变形的过來。小神兽你这样子。虽然萌。但还是有点丑。”   语罢兀自点了个赞同的头。便是提着一阵哆嗦的远古神兽往了九里墟深处去。   。。?。。?。。?。。   由得被贬之事。白摇坠身凡境之后与真夷相处的时日渐多了许多。故此。很多从前隔着老远只能靠默默打量的东西如今也变得很是清晰起來。   真夷虽贵有魔族始祖一称。但性子却十分喜静。常常栖息的场所不是寂静空落的宫殿。便是极风冷冽的森林。寻了一棵大树就能坐下。随意的一点都看不出尊主的气派。   自妖界空门破界而入。不费多少思量。白摇便在幽暗苍凉的荒古森林里找到了真夷。   此时的真夷正斜枕着粗大的树干。闭目在半空之中休憩。大约是睡着了。一卷放在胸口的经书很快就要掉落。   即便是眼力不怎么好的白摇。凭着心意。多多少少也能猜到。真夷拿的无外乎洪荒的历史。再猜测。他想看的内容也无外乎那几页。   关于神魔之间修好的那段历史。再关于九神家两次定下和平契约的那半点星子。   有时白摇都忍不住叹。这个男人。心思实在是太过简单。天下之事。他全能握在手。然关于能在他心上留下的。却仅仅只有那么一点点。   偏偏。这又是她看上的男人。   “你又來做什么。”似是被落在地面上的踩踏声扰到。真夷睁开了眼。淡淡地朝树下仰望自己的人问道。   “我只是想來看看你。顺便告诉你一个消息。”白摇笑着回答。心里隐隐有些无奈。似乎每次來。都是为了给眼前这个人带來消息的。从九微还在九天时到如今下凡历劫。她从來都只是來给他带來消息的。   “什么消息。”真夷极瞬移身至白摇面前。微挑了挑眉心。问道。   “九天西侧常年染满整个天际的红彤昨夜里突然消失。就像那次突然遁身黑暗那般。”白摇盯着真夷好看的桃花眼。顿了顿。再道:“不过这次红彤消散。再也沒有聚起过了。”   真夷神色微微有些触动。半响。又露了一个看似高深的笑。道:“那位年轻的司命还沒有归神位。”   白摇摇头:“沒有。但我想……时辰已经差不多了。” 第四十六章 夏锁春怨 - 萌狐有嫁 - 司鬼芜象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无尽时。   一夜风与树的骚动留给整个院子愈发寂静的氛围。屋子里堆满的那些贺礼。百里商良懒得收拾。便极干脆地坐到了廊前雕花木栏上喝酒。   他斜倚着散发淡淡木香的柱子。一心醉意都在手中那坛酒上。   忘记了是如何从宴会上退出來。也忘记了是如何慌张狼狈地在小妹面前丢了兄长的颜面。   唯一记得清楚的是。六月初七。沉水刑。   那个蠢女人……竟是如此的不想活。竟如此甘心将了了性命交给别人來处理。   百里商良嘲讽般地闭起了眼。仰起脖子的过程中。Www。。com一张清秀美丽的脸庞在脑海里不断放大。一颦一笑都很清晰。   那张脸他看了很多年了。他沒有告诉任何人。他看了很多年都沒看腻。   在他心上。其实嚣张狠毒都不是那个人的模样。她的眼眸里向來清净亮澈。她对人笑。也是十分温软和气。   她就应该只是一个善良单纯的人。对待感情小心翼翼。对待亲人如捧至宝。   而如今她变得如同刀锋尖锐。是他的错。是他辜负她。是他将她一点点变得腐烂不堪。   百里商良恹恹地喝了一蛊又一蛊。心里原本不敢想的此时尽数痛快在脑子里回旋。亦带着不堪的涩苦。悔当时心高气傲的只装得下自己。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明明是身体里流着同样血液的妹妹。却将她作一个跟班丫环般看待。   到后來。从隐晦的感情里开出病态的桃花。到后來。渐渐结出腐烂的孽果。   以为回避就能了结这一切。多么懦弱愚蠢的想法。   等终将聚头。那连连错事总是会跟着來的。   夜深人静时的夏风。将人拂得一凉再凉。而醉意亦是愈浓再浓。屋檐上的野猫时不时传开一声凄恻的叫啸。月光透过高过屋顶的大树罅隙投到了猫身。映在黑得诡异的皮毛上。似是给这夜晚加深了一层苍凉之气。   百里商良将手边喝空了的酒坛发狠地往远处丢去。就像是要丢掉自己那般。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一声啪哧响。破碎的残渣溅开了一地。   他带着分不清东南西北的醉意扶着柱子起了身來。唇角莫名露出一个笑來。随即摇摇晃晃地迈动脚步。沿着长廊朝了百里家主院的方向去。   泼墨的长发在夜晚的风里。一般凌乱。使得一副人模人样看起來。竟如一只丢失了回家之路的鬼。   。。?。。?。。?。。   院落寂静。尘风飒飒。百里晔坐在灯火之下扶额揉头。连连作脆弱无用的叹息。   夫人柳素前來陪了一会。又离去了。   关于三女儿百里棠之事。她沒有表示太多。借着烛光半暖。Www。。com只是给他斟了杯茶。轻慢道了声:“我曾犯的错。一并该是我來承受。那时觉得杀人是多么泄愤的一件事。如今也说不出不够彻底这样的话。罪罚每晚都是入梦。”   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柳素的声音很轻很轻。百里晔看着夫人的脸。觉得她突然苍老了许多。连同年少气盛的性子也被打磨得很干净。   柳素的语调续而波澜不惊地乍开:“百里棠是你的女儿。这其中我不想插手。可是我失去了一个儿子。再不想失去第二个……”   百里晔浑身一颤。仿佛被一泼冰水浇灌进脑门。身体一点点凉了下去。从头凉到脚趾。   “夫人的意思。为夫明白。”百里晔的声音颤抖。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转身抬眼看窗外那轮弯月。目光又低回了來。   “为夫再也不会做出对不起夫人的事。”他低声说。   柳素轻轻笑了笑。高台烧得灼灼的红烛适时爆出一团星火。光亮在这位已经风华不再的妇人眼里晃了晃。似有晶莹圣水要溢出來般。   半响。她垂身告别:“时辰不早了。阿晔早些回屋睡吧。我们的儿子。他未必会來。”   百里晔朝书桌走出。朝身后摆了摆手:“我还有些话。沒有与他谈。所以……他会來的。”   他会來的。百里晔心中这般想着。嘴角牵出苦笑的弧度。便在书桌前坐了下來。   子夜凉意森森。已经不再年轻的身体被寒意侵蚀的不时发出几声咳嗽。百里晔看了一会书。又放下。昂首观今朝的明月。随即却觉得了无生趣。   终于在一阵扑鼻而來的酒气里重新有了些精神。   他探究性地朝半敞的门缝外望去。一袭绣青纹的水色长袍乍然映在眼帘。带着浑浊不堪的酒气。   百里晔不禁皱了皱眉。才不过一夜功夫。他的儿子竟颓废至此。看來。他是知道了。   思及此。心底又闪过一阵失望。原來他一向器重的大儿子和那旁出的三女儿竟牵扯到了这般地步。   而问酒过多的百里商良半分清明半分迷糊地。Www。。com见脑中所记着的要走的路已经到了尽头。护着门框摇摇晃晃竟是跌跪了进來:“求……求父亲宽恕了阿棠。她说的……那些……都是疯话。信……不得。”   百里晔好笑地看着跪下來的儿子。一甩袖子。站起身來走近:“若我儿你今夜沒摆出这样一副样子。你的话。为父倒还能相信几分。”   “父亲……”   百里晔叹了口气。打断道:“你再怎么跪着。为父也不会答应你的请求。”跪在地上醉得一塌糊涂的人瞬间瘫了下去。百里晔顿了顿。声音一般冷硬:“人犯了错。总是要受惩罚的。而你的惩罚就是。背负起这个错误的过去。Www。。com守护百里世家一生。”   百里商良神色滞了一滞。无法思量。不知如何思量。他两袖空空前來求父亲。如今却想再喝一口烈酒。   半响。他微微发颤地道:“若是……孩儿说。那夜与三妹阿棠在一起的……”百里商良这一口开得艰难。语落至此。神色竟隐隐透露出万分痛苦之意來。迟疑半响。哑声道:“……那是父亲一直想结亲的齐家大少啊。难道父亲也要……”   百里晔浑身再是一颤。眼底动了动。一声喝道:“闭嘴。”   丹田血气方涌上來。逼得一副已经苍老的身子往后退了几退。   “可是阿棠……”   “为父叫你闭嘴。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再是一声喝道。他蹬着已经近如疯子般急切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儿子。一掌竟捆了下去。啪地一声清脆声响。在无边寂静的夜里陡然生了几分仓皇森冷。   “你要为父如何。百里家的列祖列宗都看着。百里族人都看着。他们只知道。你和你的好妹妹。干了那等……那等苟且之事。”百里晔稍稍正了正心绪。闭目缓声道。泛白的眼睫在月华下微微翩动。如折翅痛苦的蝶般。   “一步错。一生错。当年我也年青气盛。一时春风马前得意。如今便是惩罚啊……”   “父亲。”醉熏的百里商良骤然清醒了许多。哑声唤道。较之前都平静许多。   只是一声唤。沒有再说话。烨烨烛火时不时地随风晃动。百里商良看灯下父亲蓦然苍老下去的容颜。心底酸苦。   百里晔移步走出门外。交臂于身后的双手。执拗攥紧。仿佛是支撑起整个身子的力量。他抬头凝望天顶上孤独的月亮:“我把你教成了一个精明的商人。整整二十年。却沒有教你学会如何做人。商良你知不知道。做人啊。最基本的。可是要学会处理那一寸寸深入血肉里的感情。”   语气愈发的沧桑。百里晔回头看向儿子:“若你还是我的孩儿。就莫再插手这件事。阿棠的生死。在她自己手中。”   百里商良怔怔跪在地上。通红颓废的眼抬起对上父亲的目光。久久沉默。   百里晔微叹了口气。声音低沉了些许:“商良。为父是世俗之人。倘若为父现今问你一句。若是我放了阿棠。你能发誓这一生会守护她。不管世人目光阻扰。并不惧那些冷嘲热讽吗。这样很是辛苦的一生。你能坚持吗。”   渐次暗下去的烛火里。百里商良那张醉得泛红的脸一点一点地白了下去。原本颓废的眼底。如今却翻出阵阵浓得看不开的雾气。   茫然。茫然。   他动了动嘴唇。脑海里飞速地闪过百里棠最初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身影。那张小巧稚气的脸庞十分坚定地看着他告诉“我是你的妹妹”。黄昏落雨里她唱的歌也很好听。还有……许多许多。   他兴许是真对她动了心思。可那样的一生又是他想要的吗。   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黑夜沉寂了许久。父亲百里晔的声音又缓缓响起:“连回答都不敢。这样懦弱……呵。还真是我的儿子。”   百里商良的脸色愈发苍白。清冷的除了一身酒气竟瞧不出半分醉意來。   “父亲。孩儿只求您饶过阿棠。”   百里晔单手支起太阳穴。揉了揉作痛的头冷冷道:“百里家的颜面已经抛出。沉水之刑已经决定。你若是有办法。就自己救她出來。”他顿了顿。仿佛疲惫般闭上了眼。道:“不过……为父会阻碍你的。”   像是一声轻叹又像是威胁。   百里商良猛地抬眼。   百里晔拂了衣角褶皱。语重声长地再托声出:“去年订下的那桩亲事。我儿你怕是沒有忘记吧。那公梁家的小姐一心想嫁给你。聘礼早已经寄出。你莫辜负了才好。”   接着竟将目光别了开。已经活了几十年的百里晔迈出脚步沿长廊远去。沧桑的背影渐隐于夜色深处。   近乎枯竭的烛火里映出跪在地上的身影。映出了一团聚在一起的黑与松垮下去的形。   公梁家的小姐……百里商良嘲讽般地笑了笑。原來竟还有这桩亲事。 第四十七章 今夕何夕 - 萌狐有嫁 - 司鬼芜象   时日如走马观花。闲久人心厌。   花檐隐隐觉得这生活不怎么畅快了。在平静的表面下。似乎有着什么残酷的东西似深寒冰水般。正要暗涌而來。   经过那一夜的质问谈话之后。她越來越难看到所谓的哥哥百里商良的人影。仿若回到了从前那般。不得见。不得聊。   委实有些无聊时。就带着一袋瓜子去后院找那个看起來很和蔼的老奴聊侃。   來百里家已有两三月。该熟的关系。花檐大抵都熟了。然不知是活的岁数太大的缘故。真正谈得來的只有大管家章伯和后院那位时常会对自己笑的叫不出名字的老奴。   偏僻的后院中。清瘦的老人坐在一根小板凳上正在做着木工。听到略沉的脚步在身后响起。忙起身去看。Www。。com正是带着一脸郁色的少小姐正慢吞吞地朝这边走來。   “少小姐这回又是碰到什么烦心事。來。和老头我讲讲。”老奴和蔼笑道。   这一笑让花檐倍感亲切。当即脚步也变得轻松了许多。径直走进了院來。将瓜子往石桌上一扔。仰天数秒嗟叹了一声。转而视线终于堪堪落到这个她叫不出名字的老奴身上。   “老伯你说。我这么不自在。是因为我失忆了还是因为我原來就挺笨的。”花檐皱着眉问。格外严肃。   老奴微微一愣。未料到平素开朗淡然的少小姐会说出这样甚怀惆怅的话來。停下來手中的活。抬头惑道:“少小姐怎么这样想。”   花檐摇了摇头。恹恹地趴到了桌子上。冰冰凉凉的触感很不逢时地让她觉得更是伤感。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过了许久。才怅然开口:“长哥哥最近很颓废。身子好了也沒來惹我。好多次我就看到他一个人坐在自己的屋子前喝酒。我叫他。他就应一下。然后又是继续喝酒。”   边说着又用双手撑起了下巴。续而凄恻地道:“其实我觉得他不理我。这沒什么。可是这心里怎么都不舒服。长姐姐说那幺蛾子孽缘是我逼出來的。从前只觉莫名其妙。现在想來。又有些伤心。”   说到这时。花檐作势小声抽泣了把。续而又转过目光对上正耐心听她讲來的老伯。眼里的郁色愈发的浓烈。   “那些东西。大家都懂得。可是我却不懂。其实我也看过很多宅门话本。但是看來的东西与亲眼所见的。终归是有那么一些不一样。”   这番话。花檐说得很诚实。于己身而言。心思已经是尽数托出。   老奴轻声叹了口气。“少小姐年纪还小。心思太单纯了。不懂那些。也是正常的。”   正忧戚的花檐被这话猛地呛住。深深地看了老伯一眼。一时竟说不出话來。她不明白这懂不懂得与年龄有什么关系。想來。她可是一只活了五百年的妖怪。就年龄上。她已经足够撑起几个时代了。   花檐神色僵了僵。忽而觉得那些一直想不明白的东西。其实都很简单。   她是狐妖。与人类终归是不同的。五百年全來自山野。在从前。她几乎就沒怎么接触过井巷气息。就如一条狗不甚了解猫对老鼠的执着。她堂堂一方妖山霸主。自是很难明白人类中的这些是是非非。   从一开始。就是不同的身份。虽近來她自觉是身心都适应了这个地方。然那些东西。真正说起來。也很难计较的清。   司命说历凡劫易修仙。想必也是因为凡劫太复杂。牵扯太深吧。   “想开朗点。少小姐。”老伯继续劝慰道。一边继续手中的木工活。“人生的路还很长。现在就这么一副惆怅样子。以后可怎么好过……”   花檐正了正身子。抿了一笑。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几天较之从前还闲得慌。心里才生了郁结。然方才那一片刻。她已经自个全想明白了。故此时已经不需要安慰。更是不需要凡人的安慰。   心里想了想。觉得这个伤感的话題再被安慰下去也沒什么意思了。当即想应该要找个旁的转移过去。然后两人一块儿嗑嗑瓜子。喝喝茶。将这半天打发了事。   忙不迭地点了个过分的头。态度较原先已有七八分转变。   “老伯讲的是。我明白了。我给你去泡杯茶來。”   说着便要动身。而老奴道理一说上來。于此的灵感接连迸发的很是汹涌。他一边细细做着雕刻活动。又瞥來了花檐一眼。摇头叹:“方才那样伤心。老头子这一跟你讲道理就听不下去了。其实啊……”   “……”   我真明白了啊老伯。Www。。com花檐心里默默叹息一番自己总爱干这种自掘坟墓的事。当机立断。飞速将一个憋在心中已经很久的疑问句抛了出來。   “那个老伯。你叫什么名啊。”   这个疑问在她心中确实是困惑了许久。花檐隐约记得老伯是有名字的。但是名字比较特殊。不叫老李也不叫老马。稍稍有些复杂。她便是忘了。本就她这样厚脸皮的性格來看。忘了一次名字再去问第二次这样的事情是完全好意思的。无奈心思在这上面用的记忆太少。连同问名这事。也忘得很是彻底。   正有了兴趣讲道理的老伯听这一问。愣了一愣。   “老奴叫……叫……叫疯子岭。直接译大概就是疯子们聚在一起的山岭。哈哈。”踌躇半响。才托出一句完整的话。而声音到后面竟愈发地弱。   “哈。”花檐沒听清。更是好奇地再发出一个单音节表示疑惑。   老伯再次停下了手中的活。抬起了头來。神色有些飘远:“老奴出生在一个极其贫困的地方。甭说是拥有自己的名字。连活下去都是问題。那年闹饥荒差点死了。幸得碰到老爷。”说到了此。语气竟也落落出了几分感怀。“是老爷给了我名字。给了我生活。”   花檐唏嘘一阵。未料到能听到这么一段艰难又富有正能量的故事。想來那个她看不懂的阿爹竟有这样善良的一面。心里好一会感叹。   “老伯你真不容易……”花檐由衷地叹了声。随即仍是疑道:“不过。我阿爹为什么要叫你疯子岭啊。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老伯轻笑开來。“老奴出生的那个地方被人们称为‘疯子岭’。老爷说人啊。不忘初衷。方得始终。所以就给老奴用那地方取了名。”   “……”   花檐险些从石凳上跌下去。蓦然回想起自己年幼时强占了山名为自己所有这一事。当时图的便是一个方便。顿时心里对老伯产生了一份同情。   同时另一种牵扯而出的心思又在脑海里回旋。。说來说去。花檐这个名字到底还是比百里荀好听许多。亦是……要真实许多。   。。?。。?。。?。。   黑暗里。潮湿发霉的气息充斥鼻尖。愈将整个空虚下去的人都填满。   闭上或是睁眼都无所谓。百里棠蜷缩在墙根角落。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一点一点地将曾经得來的温暖消耗殆尽。心底渐地冰凉。   这样暗无天日的地方。让她对死亡的渴望愈來愈强烈。   最好便是在这样的季节死去。身体会更快地与大地与泥相融在一起。总是要胜过苍茫的大雪里一开始就注定是灾难的命运。   她思量自己一生。遗憾重重。很多不如意。可终究。她是属于他的了。她已经完完整整地属于他的了。这就足够了。   哧地一声。微弱的烛光将黑暗遽然撕开了一个口子來。进出的长石阶上曲曲折折映出了一个淡淡的人影。随着沉寂缓缓而來的脚步声。在靠石阶的那面墙上扯出了愈发庞然的黑影。   “我想过很多种东窗事发的可能性。却独独沒有想到。你竟会和那丫头讲。我的姐姐。你竟为了一个虚妄的渴望变得这样可怜啊。”百里初缓步走下台阶。每一步子间。对角落里那个蜷缩成一团的人儿加深一份打量。   隔距三尺。百里初停了下來。昔日的好姐妹。如今对视仿若是毫不相干的人。又仿若是敌人。   百里棠抬起那张污浊的脸。唇边竟绽放出一个甚有些嘲讽的笑意。   “可怜。”她笑得猖獗。反问起:“我倒是想知道。神灵來扰我。百里荀來扰我。连你这个与我甚好的妹妹也这样來扰我。是何意。”   百里初微动身半蹲了下來。眼角眉梢都带上了笑意。瞧着还是温情如脉。而说出來的话却极残忍:“为了毁掉百里家。我沒有别的办法。你知道的。对这个生我养我如蝼蚁的地方。我一直很恼。何况。我亲爱的姐姐。我只不过是做了一幕场景。选择权仍是在你手上的。”似是蹲得麻了。随即又站了起來。唇角的笑意一路延至眼底。“相思蛊……呵呵。你断了那份相思不就好了。及时断了。又怎么会如此。”   百里棠仰起头瞪。神色却在一分分坍塌下去。半响。欠味淡淡开口:“你疯了。”   三字说來。突兀的平静。又显尖锐。   “哈哈哈哈……”百里初谲狂大笑起來。眼角上挑。目光变得愈发凌厉:“疯就疯吧。姐姐。你看我们百里家旁出的孩子。从來就不会好过的。”   语末又是弯下身子來逼近了百里棠的目光。声音沉得仿是巨石压下。   百里棠僵硬着身子仍是缩成一团。抬眸还是是冰冷的声音激动地回:“那是你。不是我们。我……”   一声干呕将本來愤恨的语气打断。百里棠猛地捂住了嘴。原本浑身打颤的身子骨此时愈发软弱下去。   对峙之中。她想伸出手來给这个妹妹扇两耳光。也想横眉怒指上她在昏暗灯光下仍光洁的额头。可是已经沒有气力了。近來时常恶心干呕。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营养正在被一团众人眼里不该存在的东西拿去。   百里初微微一怔。看着捂着腹部的百里棠。突然明白了什么。压足了玩味的韵脚。又一次直起身子來。绕着百里棠來回几步:“哈哈哈哈……我亲爱的棠姐姐。要不……我告诉你一件事吧。”   虚乏的百里棠蹬着她沒有说话。   良久。逼仄的黑暗里。清清冷冷的又很不真实的声音响开:“姐姐你可知道。长兄近日将迎娶公梁家的小姐……时间正是六月初七呢。”   这一声开口笑意满溢。经由潮湿发霉的墙壁折返。低沉落在人心上。不可不谓是很残忍的一句话。   百里棠本是软趴趴蜷缩的身子。就在这一片刻。竟僵直如弦上的箭。   而残忍的话本沒有因为她愈发痛苦的表情就停下。“两家选日子时。黄道吉日好巧不巧就落在那天上。你的商良哥哥丝毫异议都沒有。”顿了顿。又是一番很是嘲讽的笑意。“你的这事瞒得紧。我悄察了家中最嚼舌根的丫头。连夜里都沒提起半分。”   百里棠怔怔失神。目光直视黑暗里看不见的地方。眼睛眨也沒眨一下。空落落的。仿佛灵魂已经被人抽走。 第四十八章 伏天飞雪 - 萌狐有嫁 - 司鬼芜象   沉闷了好些日子的王城终于有了一件大喜事传开。闹得沸沸扬扬。说的是公梁世家即将嫁女入百里府上。   谈及那位即将嫁人的公梁家的小姐。是名动王城的贵女。琴棋才艺十分了得。一曲《遮雨》曾在皇帝的筵席上就表演过。传闻当时那席上众人皆听得如痴如醉。连同向來喜粗狂之曲的皇帝本人也赞不绝口。而百里家的那位公子哥也不简单。年纪轻轻就接管了家族的产酒系列事业。在不到两年的功夫里。就将产业扩展到了邻近的沒雾国。在商业上不可不谓是一位奇才。   这两人成亲。实实是门当户对。相映相衬得很。   聘礼下得急。却也隆重。一日清晨。逢着阳光如金般普照大地时。才准备干活的人们出门便看到十里红妆将两户大家相通的这条路子铺满。一担担都朱漆髹金。流光溢彩。浩浩荡荡如金龙喜舞。极尽奢华。   众人被这突然的喜事弄得目瞪口呆。酒馆里的闲人聊侃。说这个亲事。其实早就定下了。因公梁家的那位小姐身子虚弱。才拖到了近月。聊着也甚好奇起來。传言婚事已经选定好。大约会在且月开初举行。   虽说选的是良辰吉日。毕竟还是太匆忙了些。   听到这个消息时。已经见多了听多了杂谈怪事的花檐震惊得从院中树上摔了下來。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新进府的多嘴说了这事的侍女小莲攥紧了袖子在旁默默站着。甚有罪过之意地看着少小姐摔下四脚朝天。才慌慌张张地跑过去颤颤扶起。   “怎么就要成亲了呢。哥哥他可是……”即便是经过了一摔。她仍还是处于震惊的状态。一身钝痛也顾不得。怔着面色就地坐了起來。看上去甚是茫然。   花檐在思考。她在细想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又思考这一切她要如何去接受。   隔着种族的差异。这番思考进行的很是痛苦。   本就近來的观察看。她觉得自己的这个长哥哥与长姐姐这两人间。绝对是有情况的。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最初她不解让阿娘那般生气的那句话的含义。后來还是忍不住去找了章伯求实。   章伯作为一个掌执百里府上的管家职位长达几十年久的老人。在见识和经验之谈上一直深得花檐信赖。为了求实那话究竟有何含义。花檐使尽浑身解数。终于在愈发敲碎节操的卖萌卖蠢这一份坚持中。将一直犹豫的老章伯劝动。无奈地开了口解释。   其解释令她很是讶然。   微风熏熏中。已经沧桑得很明显的老章伯叹了叹气。道:“女人说这样的话。是极慎重的。一定是将自己的贞洁真的交付了谁。才会有的。这就等同小姐你在话本里看到的‘云雨’、‘吃豆腐’那样的含义。Www。。com”   当时听了久久不知该如何是好。脑海中突然浮现出相亲相爱的妖怪头戴花环举行婚礼那样的场景。   当时想。那定就是夫妻了。   可如今长姐姐就要接受沉水刑的节骨眼上。长哥哥却是要另外成亲了。虽说就她而言。并不想拯救百里棠。但至少。她这所谓的兄长百里商良不该无动于衷。   于情于理。这都都不太合适。   “你说为什么啊。他这么快就要娶亲了……”花檐仰起脖子看漂泊的云彩。低声似是自言自般惑道。   “小莲也不怎么清楚。”侍女小莲听了少小姐这一惑。同样迷惘地摇了摇头。Www。。com转即又笑开颜道:“不过大家都在说。我们家的这份聘礼下得特阔气。往后出门。就是说到自己是个下人。只要说到我们是百里家的下人。也觉得特有面子。”   花檐垂下眼眸來。看很开心的小莲丫头。恍惚觉得那也该是她的反应才正常。那所谓的哥哥百里商良有了妻子。日后会來相扰她的时间定会越來越少。甚至这关系会变得越來越薄。到最后就像最初那样。   如此。她也该是高兴的才对。可是花檐就着葳蕤草色思量半响。近來有了又消了的郁气又重新在胸腔里滋生。又重新将原本空空无物的思衬填满。   等到阳光不辣么毒辣之时。心里不爽的花檐终于放下了读起來已经索然无味的话本出了门去。Www。。com   目的地就在隔院。百里商良的住处。   日央沉沉。单薄的人影在同样单薄的柳树下喝酒。一如既往地不管这日沉月升的变化。只一味地喝酒。沒有太多好或是不好的表情。颓废潦倒的姿态在清冷的面容上看不分明。仿佛被浓雾遮掩了去。   花檐有些同情地走近到面前去。与柳条比肩。站在树下。看着被酒渍沾了一身的所谓的哥哥。开口提问。   长久的违和感和如大雾般的茫然感触。在此时。都变得明白、变得清晰了起來。   花檐无意提这个问。即便这乱七八糟的事态与自己有关。她也不知该如何处理才是正确的选择。然而看到坐在树下仍是喝酒喝得很是颓废的百里商良。数日的沉默就这样只化成了质问。   “长哥哥。你告诉我实话。其实你是真的爱着长姐姐的对吧。”   这个问題在花檐看來。就语法上。可归于一个反问句。长久的观察就是如此了。这情爱之说有时是做不得假的。   然而令花檐沒有想到的是。她的这个问題得來的并非肯定的回答。   百里商良面色微微僵住。旋即竟一声大笑划破了这一个略有些严肃的问。他晃了晃酒坛。仰头看随风拂來的柳条。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阿荀啊。你可知道。我就要成亲了。我的妻子是名动京城的贵女公梁锦呢。”   “你应该拒绝的。你现在看起來这样不开心。”花檐认真打量着百里商良。随即诚恳道。   “不。我很开心的。”百里商良摇头反驳。“兄长从沒这样开心过。今我有产业在手。來日又会有温婉的妻子。人这一生。若能到这个份上。还能有什么不开心的呢。”   花檐看了看撒到地面草色上那些在阳光下熠熠泛光的酒水。沉默了好一会。扯了扯嘴角:“你撒谎。”   百里商良轻笑。沒有说话。   花檐微仰起头。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心头那时不时晃过的恍惚渐地变得清明。唇边浮过一瞬的笑意:“其实你心里也住了一个任性的小孩对不对。你突然变得宠我疼我、变得只关心我。不过是见了我幼稚懵懂。你心里在排斥如今的自己。排斥怕面对长姐姐的自己。你是想还回到过去身上。”   这番话花檐之前从沒想过。而从嘴中说出來时。却很自然。   她确实是不那么懂人间的道理。但此时此刻。她觉得这番话很适合长哥哥的这个情况。糅合众多话本的元素來谈。这话说得也确实很正确。   她不明白长哥哥为何要突然娶别的人。思來思去。就想到了一个“怕”字。   人若是有惧。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很多东西即便是想得到也不会去争取。说到底。一个有血缘关系的姑娘总是比一壶美酒要难拥有一些。   柳树下。醉得头糊涂的百里商良听到花檐难得严肃地讲出这一段话。从身旁又揭了一个新的酒坛子。猛灌了一口。不知道为何竟就笑了。他从小就被教育成一个商人。教育成为一个心思缜密的商人。可是真的等到了如今。他却是被一个平常除了吃喝闲乐就不大懂事的妹妹前來道破自己。这一声道破。掐准的无情又直接。他在一口烈酒中愣了半愣。最后只是觉得这很好笑。   “也许阿荀你说的沒错。疼一个孩子。我会觉得自己很干净很干净。可是疼一个关系于伦理道德上的女人……那太堕落了。有些东西。我无法抑制自己去想。可是再如何。我都不想那么堕落。”   百里商良笑了很久。最后这样回答。   “可是……”花檐未料到百里商良此时又变得如此诚恳。怔了一怔。“这样下去。谁都不会开心的。大家都爱说些人生一世的沧桑话。可是就这一世。你为什么要做这样让自己难过的事呢。”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作茧自缚吧。”百里商良再续了口酒。自嘲般笑了笑。   “我不明白。”   “不明白也好。活得太清醒又懦弱的人太沒出息。”百里商良缓缓道。仿佛疲倦了一般。   他强撑着站起身來。手欲去撑着树干。一不小心落了空。整个身子竟就向前踉跄跌了。   花檐这次沒有走上去扶。她看着他以狼狈的样子跌倒在草地上。只是怔怔站在原地。什么都沒有说。   她想自己这样对长哥哥。是有点残忍了。又不想出为什么。横竖这种种与她关系都不大。不必芥蒂。但是心上却有一股悲哀淌过。这股带着陌生意的悲哀一点点溢满她的胸腔。带着命定生死的魔力。   她不喜欢这种感受。但感受却随之而來。   大约是从前的时间过得太过于容易。如今的看起來。便很艰难。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历劫。磨至身心疲惫。岁月沉浮。   正在花檐还在默默想的时候。伏倒在地的百里商良突然开口问:“阿荀。你还记不记得兄长与你三姐姐的那个赌。”   花檐愣了一愣。点了点头:“我还记得。哥哥替我应了那个赌。”   回答之时。百里商良已经转了个身。却不是起來。他极随意地平躺在一片草色里。闭眼迎上黄昏的样子。淡淡道:“呵。那一赌。本就是为我设的。”   花檐蓦然瞪大眼睛。听一直担忧的事情终于被提起。   暮霭沉沉里。百里商良清淡的声音再落。“阿荀。其实六月真的会下雪呢……人心会下雪啊。” 第四十九章 小鬼夜行 - 萌狐有嫁 - 司鬼芜象   韶光易老。花檐在看话本的闲暇中。掐算时日。竟不知将那一天是记成婚期将近还是记成长姐姐接受沉水刑的日子。   寻常饭时。一家人又如常般相处。说了喜气的话。然与长姐姐百里棠相关的话題。却半点都沒有提。   沒有说是取消。还是继续执行。   花檐心里有疑惑。但到底什么都沒有问。只是太郁闷。一日夜里竟悄悄爬墙出去散心。   曾经还是妖山山主时。她就听闻人间夜里多鬼怪出來游行。如今心里不爽。找只小鬼出來聊点奇志趣事。委实是个不错的想法。若是一不小心被小鬼把魂勾去了也未尝不可。   这般想着。已经到了清清冷冷的街道上。逢上不怎么特别的日子。王城百姓家的灯火都熄得早。   花檐抱紧袖子。禁不住冷风飒飒打了个哆嗦。心里连叹这凡人的身子太不经熬。但还是大胆地迈出了脚步。然再走了几十步。这浑身的颤意非但沒有消除。反而愈发的严重起來。再一次恨铁不成钢地将自己这个弱身子批评一番。突然想起了话本上的胆小小姐碰到这种事情时。都会以唱歌说话这样的方式來转移视线。   花檐想了想。定了定心神。决定开嗓唱起歌來。趁着这夜半三更寂无人声。唱唱也不会有什么人知道。   歌选的是很久前从司命那听來的老调。为了表明自己并非一直是个文盲。声音发出來时。原本甚荡的词已经全然改成了对此境此情的表达。   “狐狸我大胆地往前走啊。往前走。不回头;   森冷的夜路。鬼啊鬼。鬼啊鬼啊鬼啊鬼;   快來和我喝一壶酒。快快勾走我的魂。   狐狸我大胆地往前走啊。往前走……”   似是因为改编得很随意。这词曲一唱起來朗朗上口。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果真有效。花檐唱着唱着。觉得自个身心愉快了不少。那时不时腾上心头的颤意竟也消了四五分。   然而。就在此时。一阵轻虚缥缈的击筑吹萧声却甚是突兀地响了起來。但说是突兀却不是那么突兀。与花檐在唱的歌很合得來。   花檐面色一僵。乍然收住了声。敢情还真碰到了鬼……想到这个情况。她顿觉得自己蠢得有些过分。   而另一边。和歌声随即也很快地消了。花檐不敢相信地放大了警惕的目光四下观察。   夜深太久。万物倶寂。抬眼间。孤月正被层云隐去。   在凄索的夜风里。街道上高大的不知名的树随着风动飒飒作响。层叠的树叶晃得人心惶惶。百姓店铺外的锦旗也晃得很厉害。左右摇摆。竟拧成了一团。   幸得身子架不怎么经用的百里荀一副视力倒是极好。即便在花檐无数次错误用眼看话本之后。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视物能力仍是未受到什么影响。花檐特么警惕特么机灵地往那一棵比别的树都响得特别的树上瞧。她瞧啊瞧。终于在那粗犷的枝干上寻到了一个稀薄的影子。   哼。小样。还不是被我发现了。花檐挑了挑眉。得瑟地这般想了想。决定开口朝那团影子打个招呼。以此來表明自己并不是胆小的人类。而是闲着无聊來修仙的狐妖。然声音还卡在喉间。一阵森寒阴冷的风竟就迎面吹了过來。顺着还传來了一阵森寒的笑声。   “哈哈哈哈。好蠢的人类。居然半夜在大街上唤鬼。哈哈哈哈……”一味嘲讽意甚浓的笑声在黑夜里陡然响起。   花檐一阵哆嗦。心里骂了声麻蛋。不禁抱紧了自己的身子蹲了下來。见黑影已经停在了跟前。又默默往一边挪了挪位置。心想你才蠢呢你全家都蠢。老子才不是人类。不信你杀了老子看看啊。   如此想时。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不屑的心情也上了來。一时竟极大胆地抬起了傲慢的头。   这一抬头却是让她大失所望。   似乎世间剧情都爱瞧不可思议的地方发展。原本周身种种事在花檐眼里已经很是惊愕了。那什么占命历劫什么禁忌之情啊还有那什么看不明了的爱啊恨啊。可是她怎么都沒想到。自己这一方大妖怪。今夜里碰到的。竟只是一个小鬼。   小鬼。这对她的胆量真是太不尊重了。   花檐心里有些恼火。本听那声音。粗狂沧桑的很是逼真。可端瞧着模样上。委实是让她恨不得上前去把这小鬼像踢球似的玩來玩去。   目光落处。生得圆滚滚的小男孩袭一身尺寸甚是不合的绵薄红纱站在自己面前。红衫本鬼魅。然在小鬼这三四尺的身高上看。却显得很滑稽。   冷月当空照明。花檐将小鬼全身上下看了个遍。最后才堪堪对上那正眼神轻蔑地蹬着自己的眼神。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你这样瞪我作甚。”花檐恹恹问道。由于见到的不是凶煞的鬼。心头上的惧意很快散去。同时这失望恼火的心情也暗地腾生。   小鬼一听花檐开了口。一手叉腰指上了她额头。半是气愤半是委屈了道:“我这么可爱的孩子。你看了半天。竟然不过來抱住我。”   花檐顿时愣住。不明所以地应道:“我为什么要抱住你。我这么可爱的姐姐。你也沒有來抱住我啊。”   “你比我大。应该你來抱住我的。”小鬼继续委屈地道。   花檐哑声默言。敢情天地是要何等的造物弄人。才给她碰到这等奇怪的鬼。再愣了愣。很是诚恳又很不甚耐烦地道:“……额。我不想抱你。”   话间已经站起了身子。将双腿揉了揉。觉得自己出來寻鬼这一追求一开始就很错误。袖风整了一整。便决定回去。   然而。才迈开步子。就被一阵强冷的空气缚住。腰间受阻。无法前行。花檐使劲欲往前迈出脚步。却是半寸都沒挪动。   “你这愚蠢的人类。你居然嫌弃我。”   莫名其妙生气的喝声在身后响起。花檐欲哭无泪地艰难回了个头:“小鬼啊。姐姐沒有嫌弃你。”   “你不愿意抱我。就是嫌弃我。”小鬼哼了一声。愈发生气道。   花檐再是哭一哭:“我沒有不愿意啊。我只是松不出手。”瞧着小鬼听了这话眼底甚是犹豫。忙哭着添话道:“所以你快放开我。你放开我我就來抱你的。”   言语间还作委屈状。挑动了动眉心。   “真的吗。”小鬼质疑地问。   “真的真的。”花檐点了个尤为慎重的头。   数落这一生种种。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除了认识个司命。靠着些丹药混了个山主的位來当当。花檐一直觉得自己这五百年不怎么好。委实还是个可怜的命。生时无父母。生后无朋友。一身格斗术也是受尽旁的各种凶残的妖怪锻炼出來的。可后來入凡境。连认识司命这件事也算不得好了。命格劫难仿佛被设了厚厚的雾障。看不清前方。   花檐想的倒是很大度。只要活着。身心还健康。也足以知足矣。   然且。半夜里这场幻想之中意料之外的撞鬼事件。却是很残忍地给花檐的美好愿望戳了一个小口子。这一戳位置戳的正好。将花檐的人类小心脏打击得很严重。   缺爱求抱的小鬼听完花檐那一番很诚恳的承诺后。很是犹豫地终于将施在她身上的禁术撤去。   然后便果真很是开放地张开了自己那弱小的怀抱。   终于自由了的花檐瞧瞧眼前这个长得圆滚滚的还有些可爱的孩子。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想抱一抱的话。也是她占他的便宜。不再考虑。便小步走到了跟前。双臂张开。往小鬼身上再那么毫不客气地一圈。就抱了个满怀。   “小鬼乖。我抱住你了。这下行不行。”声音特地柔了下去。   “不行。抱太紧了。”小鬼含了几分森冷稚气地道。   花檐偏头朝小鬼后脑勺瞪了一眼。无奈地将圈住的手臂松了那么一松。正欲询一句“这回可好。”时。却听小鬼率先开了口。   “姐姐你家人很快都要死哦。”   这一声突兀。清清冷冷仍是幼稚。较之前又多了些煞气。   花檐像是沒听明白似的。眨了眨眼。徒然松开了手。往后一步竟跌倒在地。   “你、你开什么玩笑啊。你……你、你要來勾走我们家那么多人的魂么。”她颤着嗓音问道。心下虽不明自己为何会这样激动。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但突然听到如此可怕残忍的话。她脑中一片空白。一切都只能交给了不经思考的直觉。   小鬼瞧着这反应似是觉得有趣。拂了拂宽大的红袖。学大人的样挑眉。哼了一声道:“我这么可爱的孩子怎么会去做勾魂那种破事。”再深深地投过來一眼。缓了声道:“好久沒卜人命太无聊了。方才就借着你的灵魂免费为你看了一命罢。”   花檐的脸在月色下变得有些煞白。声音颤得更厉害:“你胡说。你这都沒我肩膀高的小鬼怎么会算命。会算命的明明就只有……”   “不管你相不相信。那一天都会來的。这是人命。我从沒见过谁逃掉过。”小鬼很不屑地打断。   “可是……”   不等花檐这一声凉透的话问出來。小鬼接着打断道:“虽然你长得这么蠢。那些说來你可能听不懂。但是我也不妨简单与你说说。五行相克。土克水。火克金。我透过你那一身烤鸡味瞧了内魂里。正瞧了有一团恣意盛然的大火在升起。同时又有几象在火中化成了虚无……”   再瞧着花檐愈发苍白空落下去的神色。有些觉得自己多管闲事。但还是大胆地再补充:“这一格落在天煞上。姐姐你应该沒有办法的。”   一阵凉飕飕的冷风袭穿街道。花檐仍是跌坐在地的姿势。小鬼那番话她听得头脑愈发空荡。身子颤得更是厉害。   一场大火……她的劫竟这么快就会來了。   这些活着的日子仿佛还只是昨天发生。一惯宠她怜她的父母。莫名对她好又不怎么好了的长哥哥百里商良。平素温和最近却抽得厉害的长姐姐百里棠。及那恨她至极的三姐百里初与沒有什么存在感的二姐。传说中的萝莉控章伯管家与她相处的很不错。來自疯子岭的老伯疯子岭与她相处也不错。还是那些……照顾她的人。   大约是这一生记忆里人头攒动最盛的时候了。   花檐想到那待她甚好的一家人。那勤勤恳恳生活的一家人。想到那些看不明白的人类……突然觉得自己很沒有勇气看到他们因为自己死去。   头顶前方小鬼的声音又响了起來:“姐姐也莫这样难过。各人命里事嘛。我又沒说你会死。”   花檐抬眸狠狠地瞪了眼小鬼。想你都这样说了。我要把一屋子人害死了我怎么能不难受。我好歹是只善良的狐狸。嘴唇张了张。突觉这夜色只适合煽情不适合发怒。收了一副心思。堪堪艰难地爬了起來。   “小鬼。你叫什么名字。”花檐突然想起了这个。开问。   裹在红衣里的圆滚滚的小鬼愣了半响:“我叫司鬼。司命的司。水鬼的鬼。”   花檐听得亦是一愣。司命的司。呵。她有多久沒见到那个朋友了。她这劫似乎都真的快要完了呢……微弱的夜色里。少女越想。心中越发的堵。   那该是何等爱忽悠人的坑友。回去之后就绝交吧。花檐心想。   一边想着已经迈出了朝回家方向去的脚步。   。。?。。?。。?。。   清清冷冷的王城深夜上。凄寒的夜风已经将整个街道包围。风里一袭深暗的红衣如血般诡异。   一名装扮得很是书生模样的青年走了近身。一把折扇子就敲到了红衣小鬼的头上。   “这大半夜的。又吓唬了谁。”   小司鬼回过头去弯了食指一边不好意思地揉鼻子一边道:“我好像把那个姐姐玩坏了。”   青年嗤鼻一笑:“怎么坏了。”   小司鬼继续着揉鼻子的动作。垂下了眼:“我跟她说她家人最近要出事。她就挺伤心。其实我就想和她玩玩……”   青年用折扇子再敲了敲小孩的头。笑了笑。眼神在寒月下显得愈发的深邃。   “你沒说错。那姑娘的家门最近确实要出事。不过事倒不是出在她身上。往后还是莫跟凡人嚼这些闲话啊。”   小司鬼听了这话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不会啦不会啦。”再若有所思地点了个头:“下次一定换别的玩法……”   青年无奈地摇了摇头。唇际的笑容已经延至了眼角:“还尽爱做这些损人的事。真不知道跟谁学的。出门逛了这么久。也该回镇了……”将折扇子收了收。提起了自称司鬼的小鬼往了与花檐回家方向相反的浓雾深处去。不稍片刻。便消失在苍茫夜色尽头。   独行在回家路上的花檐突兀感受到了一阵凉意。便回头看。后方街道上。方才还在与自己聊侃的红衣小鬼此时已经不见了踪影。 第五十章 一宵冷雨 - 萌狐有嫁 - 司鬼芜象   暑月随着湿热的气息而來。荷花还未开的时候。已经有磅礴大雨入夜而至。打湿了整个池塘。   百里府上一如既往的热闹与寂寞占半。一边是人心怕寂寥。一边是有人怕被打扰。   自那夜撞鬼后。花檐却再沒生半夜出门的心思。入了夜啃了几章话本戏。便很安分地早早入睡了结这一天。   无论是沉水刑还是婚事。她都懒得再思量。时日将至。她猜测百里家为讨个喜头。定不会有多为难那关了禁闭的长姐姐。可府中上下无一人聊侃此事。究竟如何。她一介妖主。委实很难瞧出端倪。   盖好了被子。双眼甚是疲惫地合上。历劫的日子在哗哗大雨中终究是要过去了。   然而。这祁寒暑雨里。闷热的气息与阵阵凉意袭身。哪里是人人说睡就可睡得了的。   百里商良一如既往地保持着一个酒鬼的形象。并且坚持不懈地将这形象展示得愈发淋漓尽致。   数日的生意不去理会。枕着睡的酒坛子倒是越积越多。   须蓄发白的老爹百里晔偶尔只是无奈地看上一眼。便任由了去。   花檐一日啃着一块鸡腿从长哥哥门前路过。就生有一番感叹。说到底。还是百里家的管制太宽松了。天底下的自由素來是人心渴求。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阿爹不管长兄。便是给了他极大的自由权。   如此这般。百里商良自是将这自由用的很奢侈很大度。   檐上雨滴答滴答拍打青瓦。一声声急切落下。仿若穿叶而來的哒哒马蹄声。又仿若是遥远的记忆在被人敲醒。   。。?。。?。。?。。   百里棠在暗黑潮湿的囚房里苦渡数日。身心都疲惫痛苦到极点。   她分不清黑夜与白昼。也分辨不清今夕何夕。饭点有下人将饭从小暗门中递进來。还是些平常的饭菜。百里棠心里苦笑。到底是百里家在这最后时候也不愿太苛刻对待她这个旁出的小姐。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她想起那年初见百里商良的时候。他那桀骜的眼神俨然如骄傲的皇帝。可惜皇帝是看不到这个世界的。作为万人之上的存在。皇帝心里只有自己。   于他。又未尝不是呢。   他待她到底不过是是对待一样属于自己的物品。好坏都不要紧。他自己的心情也不是很重要。只要她是属于他的。他便觉得好。   百里棠想到这里愈发的想笑。若是皇帝也未尝不好。将她紧紧拴在自己身边。他只要一个命令。命令她陪伴他。那她是一定会听的。   可是皇帝终究长大了啊。Www。。com三月桃花纷飞。她的心里骄傲伟大的皇帝便死在了那一场女儿花事里。   此后。哥哥仍是哥哥。妹妹仍是妹妹。却再不会有彼此想要守护的日子。   道最好时刻。也不过是那年寒冰水下。他紧紧将自己拥住的时候。   百里棠笑着笑着又开始止不住流泪。心底紧紧拉住记忆。一份都不敢松懈。她有惶恐。怕让那画面稍稍远离一点。一切就会不见。不见了。那样她就会什么又都沒了。   母亲沒有。父亲也从來沒有。到她还才有些少女时。曾经对自己常常很温柔的哥哥也沒有了。   可是她不该接受这样残酷的生活。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她内心只想拥有一个哥哥。若是他爱。她就倾力回以爱;若是他走。她就跟着他走。其实她从以前到现在。一直就沒有变过。她沒那么贪心。也沒那么恨谁。不过是想她的哥哥。她骄傲如皇的哥哥。待她又温柔的哥哥。能再继续。继续如从前那般待她就好了。   百里棠捂着隐隐作痛的腹部。一边流泪。一边笑。仰头仰望一片虚无的黑。心里极其难受。悲伤、不甘在一点点一点点地侵蚀整个心子。   六月初七。偏偏是那日。他要与他人结为夫妇。   暴雨來临。一场冷风破门而入。烛火在摇摇晃晃里终于熄灭。百里棠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终于站起了身來。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原來。哥哥你可以这般狠心。”   黑暗里清冷的话徒然在四壁荒凉中回旋响起。连同一声惊雷乍起。震得地面都猛地颤动。   。。?。。?。。?。。   数落花檐入驻百里家來的日子。委实有些清淡的过分。人人在世俗下谨慎言行。即便有残忍的话也被更加汹涌而來的暗流吞噬。谓是暗流。便是注定了要隐藏在看不见的地方。   雨打青叶。府门院落里在倾盆大雨的侵蚀里落下了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水坑。   冷雨里少女全身已经湿透。从清逸飘长的发到肮脏不堪的一袖湖色长裙。再到一双本白如雪的绣花鞋。   倾盆的大雨里地面打滑。百里棠在院落里疯疯癫癫地穿行。摔倒了又忍着痛爬了起來。她捂着自己的腹部。一副又是哭又是笑的表情在狰狞的夜里显得格外凄凉。   这个孩子。这个孩子……一开始就知是保不住的。却不想。他的夭折來得是这样快。   夭折了也好。早些去换个人投胎吧。省着久了生出情感。反而要陪她受那沉水之罚。   百里棠咬着牙。痛得闷哼了一声。转即又艰难爬了起來。迈开的步子在浊泥地里一点一点地往前挪。   雨地打滑。分明已经不能前行。可是离哥哥的院落还很远。她已经逃出來。今夜她必须要见到他。   门是三妹百里初特地替她开的。她知她留门的心思定不会那么单纯。但那又能如何呢。她唯有这个方法來看一看她就要成亲的哥哥了。   原本生來之事说的百般无聊。赴死之心在羞耻里已经固若磐石。可不见一见那个人。她是不会放心的。   恍恍惚惚里不知走了多久。腹下有血液不断在涌出。百里棠延着长廊。穿过庭院。随身有什么便抓着什么。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气力已经越來越弱。   却骤然听到幽微的对话从片片层叶开外传來。   “你还來烦我做什么。如今的百里家已经不再欢迎你了。”是哥哥百里商良的声音。字语吐得含糊不清。   黑暗里乍开一阵大笑。另一味声音响起。回应道:“百里商良啊百里商良。我是该说你蠢还是该说你蠢。你如今为了一个虚妄的情伤來伤去。竟觉得是我这个朋友在作祟。”继而有些好笑的意味。一声反问:“你的妹妹该是还不知道。她交出的身子只给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吧。”   天空蓦地降下來一声惊雷。百里棠隔着被大雨沉沉压下去的叶片呆愣而立。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扶在木柱上的手被随檐流下的水弄得猛地滑了下去。   她一心透凉。久久沒有反应过來。半寸时光在惊雷声里轰然定格。   方才那句话……是什么。   她交出的自己给得是一个毫不相干的人……竟是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身子一下子失去支撑。侧滑倒了下去。引得簇拥成一起的矮树丛中一阵躁动。   正相谈不欢的两人都听到了这阵躁动。皆沿着声音回过了头來。百里商良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冷了声喝道:“谁在哪里。”   一旁清醒的容隐倒是沒多少震惊。只是饶有兴趣地朝丛叶覆盖的这边走了过來。   百里棠呆若木鸡般倒在地上。听着那声问听着悠然的脚步慢慢接近。皆沒入耳。只一瞬不瞬地将目光落在磅礴的大雨里。手心里的血渍渐地被大胆清洗。而腹下的疼痛却愈发地折磨人心。   脚步声愈发靠近。刹那间戛然而止。微愣一问:“竟是……”   醉得分不清黑夜白昼的百里商良亦摇摇欲坠地跟了过來。眼里的恍惚一瞬间被摇得有些清明。然原本惨白的脸色却愈发地惨淡。许久。只徒然唤了声:“阿棠。”   百里棠缓缓地抬起头來。一双似秋水的眼攒着笑意直直地看进百里商良的心里。夜色下冰冷非常:“我以为。你对我总该是有些情分的。”   百里商良眼神闪躲。一时抬起。却不知落在何处。   百里棠仍是跪在泥水坑里。她笑了一下。续而道:“那些东西你总分不清。可是我却分得清楚。我知道。中了相思蛊后我便注定了一场死亡。”她将头仰得更高一些。凉透的眼神直落在长廊之中被惊雷轰隆的乍隐乍现的人儿身上。“哥哥。你知不知道。那夜风尘。是我心甘情愿交给你的。”   大雨将人声打断的零散。静得凄惶。百里商良整个人。清醒了又糊涂下去。蓦然瞪大了眼。半句话都沒吐出。   闲來蹭戏的公子容隐在旁靠壁而观。任着空气如石子沉水般寂静下去。半响恹恹打了个呵欠。   一夜雨降得越來越急。百里商良迈着艰难的步子走近自己的这个曾近最亲近的妹妹。突兀地自嘲一声笑:“阿棠。是哥哥对不起你。”顿了顿。笑容愈加深沉如许。声音轻得仿佛从地狱深渊里传來。“哥哥是个世俗又懦弱的人。曾经大胆得太久。现在反而有些害怕了。”   百里棠迎着笑。看着对面的人。眼眸深沉如海。   她一手捂住腹部。一手强撑着自己起來。身子软如泥般瘫在对面人的身上:“那我懦弱的哥哥。你可知道。我的孩子。就在方才……”   她顿了顿。缓了许久。笑得美艳如花。轻声续着道出:“沒了。那个野种啊……他沒了。” 第五十一章 火漫沧海 - 萌狐有嫁 - 司鬼芜象   花檐一直隐约有些担心的时间终于來临。   早晨里跟在阿娘身边掌事的大姐过來特地嘱咐。说是小姐你平时喜穿红裳这沒什么。但这大好日子。就不要抢了新娘的风头了。花檐无奈。只得从箱底翻出一件较素的长裙换上。   王城两大家族大婚。府邸的门槛纷纷被踏破。人里人外。敲锣鼓声里一片热闹。   吉时将近。花檐坐在自己的小院台阶上。双手捧着下巴。心里甚是难受。   她瞧着在屋檐上飞來飞去的小鸟。再瞧了塘中荷色在微风里曳曳生姿。再听院外那鼎沸人声与爆竹声。脑海里蓦然浮现出一个虚渺的影子。   一身红华。却不是哥哥。   她用力闭上眼想看得清楚一点。影子却越來越远。又一阵爆竹声响。宁静的脑海里突爆出一团火花。影子在火花里顷刻消失。   花檐努力分析这个虚像。想到“该不会是自己想吃鸡腿了吧”时。才终于放下。   “阿荀怎么还在这里。”   爆竹声才断。一味突兀的生涩的声音蓦然在院里响起。   一个人无聊坐了许久的花檐听到声音愣愣抬头。同时脑中又在飞速搜索。这个声音……竟像是几日未搭理她的哥哥。   百里商良穿着大红新郎服刚踏进院中。春风满面。虽不知是不是装出來的。Www。。com但较之这数日來的潦倒。倒也是积了一些生气。   花檐站起身來。愣了半响:“长哥哥你不是要成亲了么。怎么跑我这來了。”   百里商良笑了笑。走了过來。距近咫尺。像之前那般宠溺地摸了摸花檐的头:“是啊。要成亲了。知道你可能不乐意去。就想先來看看。”   这一摸头的动作久别重逢。让花檐有些微的不适应。忙往侧边偏了偏:“那现在看完了。哥哥就快去吧。别耽误了吉时啊。”   说得很是一个正经诚恳。   百里商良听罢再笑了笑。放下了手。逢微风。言笑间耳髻边的一丝长发随着风向绕到了耳后。衬得一张脸在熠阳下显得干净。就如清风般朗朗。   “怎么。阿荀也这么想哥哥娶亲。”   花檐很是诚恳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这是长哥哥你自己的事。你愿意娶你就娶。”   今日的百里商良着实是高兴得有些过分。接着花檐的话续。又是一声笑:“哈哈。阿荀你啊。还真是个孩子。”笑着笑着又戛然止住。戴着沉重喜冠的头缓缓地微仰起:“不过人心哪有那么简单。嫁娶之事。还是随父母好了。”   这一句落得犹如叹息。隔着咫尺距。花檐瞥见百里商良那张原本带笑的面色瞬间冷了下去。   一副模样看來有些可怜。   “长哥哥……”花檐迟疑地开口。欲说些从话本里得來的体谅话。下一刻又被百里商良落下的一番新话吞沒。   百里商良仿佛累了很久似的疲惫地闭上了眼。唇边却新攒一系稍纵即逝的笑意。   “阿荀。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也要有点女孩子的样子了。不要老是想着吃烧鸡烤鱼。那些吃多了会发胖的;也不要老是捡简单的话本看。不认识的字还是要学的。别等到以后在外面。碰到了人贩子。被签了卖身契都不知道……”   他开口。一条一条地数着。叨扰得甚是婆婆妈妈。也很诡异。花檐眨了眨眼。Www。。com再眨了眨眼。觉得自己沒有听明白。   “长哥哥跟我说这些干嘛。你不是要……”   “我要去远行了。”百里商良笑着轻声打断道。说出來就像只是一句“今天天气不错”的寒暄话。   花檐蓦然睁大眼。再是眨了眨。还是沒反应过來。   半响。这个所谓的哥哥终于低下了头來。一双胜似桃花般的眼。勾了点笑意看着发愣的花檐。续一声道:“阿荀保重。”   。。?。。?。。?。。   百里家的正厅。陆陆续续來了许多前來道喜的人。商场上的与官道的朋友们都很给面子地來参加王城第一酿酒世家操办的大喜事。   迎客中笑得春风得意的百里晔被神色沉重的夫人柳素一把悄悄拉到旁处。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老爷。商良那孩子……”她眉皱得越发深沉起來。顿了片刻。才迟缓续。“那孩子。他不见了。”   百里晔的面色陡然僵住。有那么一瞬间。竟是恍惚的。半响。又恢复如初镇定。低哑着声问:“知道他去哪了吗。”   柳素眉心紧蹙。摇了摇头。仿佛就在这夜里间。老去了十几岁:“商良有神秘的江湖朋友。要走的话。我们是追不到的。”   “他就走得这样绝情。什么都沒留下。”百里晔胡子一翘。半是嘲讽半是不信。   柳素仍是摇了摇头。双手在袖中狠狠地紧缩着。身子却受不住颤。不住地往后退。   百里晔低叹一声伸出手扶住妻子。回身再看洋溢笑意的众人。突然觉得异常讽刺。他唯一的儿子就这么逃了。曾经儿儿女女都在面前时。他看着只以为心烦。到如今竟是一个个都远离他而去。   心烦走了。什么都不留。而心痛却越发的敏感。   他记得那一天。大儿商良跪在地上。咆哮似的冲已经远去的他大喊:“父亲放过阿棠。我便成亲。否则。您唯一的儿子就随之命丧黄泉。”   他犹豫了好久终于答应。如今却……看來那地牢之中应该发生了什么。   “罢。我们先去收拾这残局吧。”百里晔沉重地叹了一声。搭在夫人肩上的手愈发地用力。   。。?。。?。。?。。   直至傍晚。才将一干宾客全都打发归去。一个个前來蹭点喜气的客人脸上都露出扫兴的表情。   亲家公梁家主得消息后。怒目起身。一掌拍下去。竟毁了一整张用上好的木制成的桌子。上好红妆的女儿掩面抽泣。还是百里晔悠着承诺很快就能将儿子找回來才作罢。   百里府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冷清状态。甚至。可以说。较之平常更为冷清。   从府门铺至正堂的红毯被懂事的下人很自觉地收了起來。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遍地的爆竹烟灰也在被慢慢清扫。傍晚风起。灰渍随着风渐地飞高走远。磅礴地席卷覆盖住了半个映出半天的烧云。   百里晔一身疲惫地站在庭院里。已经不知该从何处忧起。同样是一脸倦色的柳素静静地立在他身后。望着天色。沉默不言。   丫环仆从们都默默地很自觉地远离了这一处。隔着茫茫灰雾。低首收拾扫兴的残席。   突然不知从哪处窜起了一簇火苗。天干物燥。不稍时便掀起了数丈高的大火。烟味渐地传开。等人捂住鼻子去寻找。却发觉火势是从东西两边偏院里传來的。   众人纷纷去打水救火。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可是太凶猛了。即使是要救也顾暇不來。更何况是在这样放了一日喜竹的家宅院里。   百里晔望着绵延而來的凶猛大火。身子一下子松垮了下去。往后踉跄退了几步。跌倒在地。柳素用手帕捂住口。捱不住苦來。跟着跌倒在地。终于失声痛哭起來。   “阿晔。我们的家。我们的……”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失神狼狈的百里晔突然大笑起來。拊掌捧腹。一张被火光映得发红的脸笑得放肆又狰狞。   “沒了。都沒了。都沒了……”他失神道。而嘴角的笑意久久沒有压抑住。柳素仍是捂着自己的口。眼泪不受矜持地大颗大颗落下來。滴到手心。竟是发烫的。   百里晔蓦然起身。拍掌转身。跳起舞來。一步又一步。极其疯癫。柳素怔怔地跪在原地。听着一声声火花爆破的声音在耳边乍开。听着惊惧哭喊声在火里闹哄哄地连成一片。   眼里是火漫沧海的幕幕场景。   借着干燥的风势。大火冲起一段又一段浪高。柳素微撑起眼去瞧。在屋檐之上。摇曳的火光里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那是本打算缓几夜里处沉水刑的罪女百里棠。   “你们说。是人心点燃了火。还是这有着天地之理的风点燃了火。偏偏这风势这么大啊。”百里棠轻飘飘地飞坠地面。看着疯癫的百里晔和哭成泪人的柳素。笑吟吟地开口道。   又故作了一声长叹:“我说阿爹、大娘。你们要怎么逃出去呢。我可真替你们烦恼。”   百里晔停住脚步。怔怔地看着许久不见的百里棠。眼里一瞬恍惚一瞬清明。再一瞬只装有漫天的火光。   “竟是你啊……”他如常般回了一笑。忽然轻叹道。叹声仿佛沒从喉咙里发出似的。一片死寂里。一息都沒有护住。   他继而又嘲笑般补充道:“我就知道。不是你。那孩子不会逃……”   百里棠冷笑一声:“逃。哈哈。这样的事。还真只有哥哥那样软弱的人才能做得出。”   百里晔伸出手去。接住一片从火光里飘來的烟灰。竟是赞同道:“那孩子确然是懦弱。”   发烫的风势里。烟灰沒有接住。他摇了摇头:“你以为父亲不知道。你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拖他一起沉沦。可是那孩子。他还有父母。还有妹妹。还有朋友……”那张苍老的面容无奈地再露了一笑。“那孩子原本就是有牵挂的人。有牵挂者向來都懦弱。可是我的女儿你不同啊。我看你的心里。笼笼统统來看都不过是这片火海。妄想着烧光一切。”   这番话说得太锋芒毕露。所有的嫌隙都从话里悄悄冒出了头。   百里棠听得愣了半响。最终回了一个决绝的笑:“阿爹你看的沒错。我这心里就是一片火海。很久前就是了。”   她忽然抬起了眼睛。凌厉空落的眼里忽燃着火一样明亮的光。   “可是有一点你说错了。这不是妄想。这已经……呵。已经要变成事实了。”百里棠淡淡道。随即浓烟滚滚而來。 第五十二章 一朝兴衰 - 萌狐有嫁 - 司鬼芜象   火势來得凶猛急切。然这一夜却漫长得仿佛静止了般。   几十年的打拼才积累下來的这座宅院。红梁雕木。在热浪里每一寸都被火苗舔透。终于脆弱地轰坍倒下。有些忠心的仆人原本还在救火。渐渐地也都披上了沾水的棉被往府外逃走。   可是终被熊熊的大火挡了回來。   百里棠的这把大火放的太残忍。从四边偏院。到府前正门。纷纷被点燃。半天的火光。将傍晚夕阳遮了去。也将星辰明月都遮了去。前几天还时不时來一阵暴雨的王城。挑到今天这个原本喜庆的好日子。一滴雨也沒有落下。   浓烟滚滚。困住了來不及逃跑、及不愿意逃跑的人。   百里棠僵直身子立在父亲百里晔的面前。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冷冷地将这一对夫妇打量。火风里她一身灰绿长裙有如池边青绿的柳枝般摇曳晃动。更显出了几分凌厉。   “父亲你也是那样的人吧。懦弱贪婪。那一年爱上我母亲是如此。后來抛弃她又是如此。大仇大恨在跟前说烂。也不过是你的那些劣性在作祟。”百里棠冷冷说道。看着火风里身形愈发坍塌下去的老去的父亲。唇边竟抿了一点笑意:“别急。我还沒说完呢。你可不能这么快就想倒下。”   “你个畜生。那一向和你相好的妹妹也在府上。你也要她陪葬么。”百里晔有气无力地怒骂道。   百里棠冷哼一声。“妹妹。我从沒忘记是我的好妹妹推我走上这路來的。人都那么自私。想毁灭时。还会考虑放过谁么。”   “畜生。”百里晔骂得一脸通红。一时猛吸了几口烟进鼻。呛得直咳嗽。   百里棠突然走近。猛地抓住百里晔的衣领。动作粗鲁的仿佛是在对待极不相干的人。一旁一直掉泪的夫人柳素见此不由惊呼。急道:“百里棠。你有事就冲我來。他可是你的父亲。你就不怕下地狱么。”   百里棠袖风一扫将靠近前來的柳素逼出老远。眼里冰冷的不含一丝温度:“大娘。你别太自以为是了。你不过就是个一般的妒妇。你以为我想拿你怎么样。”似是想到了什么。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嘴边的讥笑愈发的浓起來。“下地狱啊……说來。大娘你不止是杀害我母亲一人吧。”   这一声仿佛惊天霹雳。方抢着要上前替受的柳素瞬间沉寂了下去。她狼狈地跌倒在地。   这一道雷劈來的又太过分。柳素方才盈溢泪水的眼里。此时却空洞的什么都不剩。   “怎么。说不出话了吧。你能说那些无辜的女人们也害了你的儿子么。”语气咄咄逼人。百里棠看着柳素的面色在火光里一寸一寸地煞白下去。仍是不饶:“你以为就沒人知道吗。百里家不再有新的子嗣。这府上谁不知道是你做的。”紧跟着一声讥讽的叹:“大娘啊。你这么杀戮成性的人。应该会跟着我一起下地狱吧。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说着目光又转回了被自己拧着衣领的父亲百里晔。仍是冰冰凉凉的表情。挑眉冷笑:“父亲你也是知道的吧。怎么就沒想过安安分分过日子。要诓害那些无辜的女人呢。”她抬眼瞧火风里被折落掉下的树干。回过冰冷的神色。盯着百里晔。一字字地问道:“父亲你告诉我。为何还要将她们带进府里來。将她们纳为你的妾室呢。”   百里晔的眼珠猛地瞪大。已经发紫的嘴唇在颤抖:“老夫这一生最后悔的。就是将你养下來。”   百里棠的瞳孔顿时收缩。半响才平静下來。又突然哈哈大笑。笑得太猖狂。将王城整个燥热的夏夜都盖过。   火风吹起她一袂衣角。抬眼间。一段已经被烧焦的长廊横木啪地一下在眼前断开。   百里棠将苍老下去的父亲松开。推得接近长廊火光。转身朝屋檐上飞去。留一味话。轻的缥缈至极:   “我也后悔啊。被你这样的父亲养下來……”   。。?。。?。。?。。   虽入夜。但风势却依旧不减。大火寻风被越烧越旺。   花檐用沾湿的手帕捂住口鼻。在房梁坍塌之前终于逃出自己的小院子。回头看自己在人间的这一个家。看到冲起数丈高的热浪将整个院落侵蚀。屋檐下的木柱轰然坍塌。   她恍惚想起自己在晨间脑海里的那一片刻的幻想。又想起那一夜。遇见到的那个红衣小鬼的预言。一时竟不知如何谓叹人生。   四周火浪翻滚。听得一片轰塌声。于己身而言。已是无法逃脱。   花檐仰头叹了声。遇火而猝。若是就这样给她的劫难画上句号。虽说是血腥。但也未尝不可。回去吧。回去吧。山中还能继续养鸡。留着一身派不上什么用场的术法。也好过这连一场普普通通的火都无法阻止的凡人身。   这般释然想后。她决心去寻个好一的地方耐心等死。   那个因为带着扫把涅槃的道士到了九天后只当了个扫把星的故事。她还记得清楚。这番磨难。说來虽太像打酱油的。但逢个万一。她一身黑地勉强爬到了九天。万一又被封个炭神。那可就不好玩了。   想來想去。决定选择水塘。   但观自己院里的水塘。已经冲不进去了。花檐摇了摇头。用力在心里默念自己不要做炭神数遍。便朝着火势小的地方乱窜而去。   她不识路。只得盲目地转悠。辰时百里商良那个所谓的哥哥已经说了。他要去远行。故眼下。该是寻不到他的。至于父母亲。她想见一见最后一面。怕也只能碰碰运气。   从今别过。Www。。com怕是四海茫茫。再无相逢之日。   然不知是不是上天怜悯。花檐在漫漫大火里乱窜着。竟真的再一方院落里看到了素來疼惜自己的阿爹阿娘。   阿爹颓然地坐在火地里。身后便是像蛇一般吐着信子的大火。他看到花檐。却像是什么都沒看到般。只是一味的疯癫失笑。   独还有片刻清醒的柳素眼瞧见自己的女儿。像是突然惊醒了一般。原本失神落魄的神态顿时消了几分。忙冲向前來紧紧抱住。   “我的阿荀。是娘亲对不起你。娘亲对不起你……”   浓烟里。花檐猛咳嗽了几声。愣愣回抱住自己所谓的母亲。又连连摇头安慰:“娘亲沒有对不起我。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娘亲待我最好了。”   花檐说出这句。心意端得很诚恳。   自來百里家。睁眼醒來便是这个妇人像捧一方稀世珍宝般抱住自己。往后的日子里。更是给了她无限的疼爱。即便是她将酒窖中的就快要上献的贡酒喝了。这个妇人也不过是一时生气。   她听过长姐姐百里棠那一夜的讲话。但仍是对这个妇人甚有好感。话本上写。世事难以预料。一步成佛。一步入魔。都不过是可怜人罢了。她觉得。即便阿娘那些年真的杀了那些纳入百里家的女人。也不该影响她在她心中的印象。   这个妇人。已经待她很好。很好。   她理所应当地该接纳她的一切。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那些善事或是恶事。都不过是被世事牵着鼻子走了一遭。她看得出來。她的娘亲。其实是个善良的人。   柳素突兀笑了声。更是搂紧了花檐:“你沒落水前。只是一个爱撒娇的孩子。如今倒是会哄我了。”   花檐看了前方又一根塌下來的檐梁。心知今日的生死已经注定。更软下了声回:“才不是哄。这天底下。只有娘亲最疼我了。”   一直失神癫笑的百里晔突然朝这边摆了摆手。沉声开口:“阿荀。过來。让阿爹瞧一瞧。”   柳素听这一声。愣愣地松开圈住女儿的手。朝花檐使出一个快过去的眼神。   “阿爹。”花檐缓缓走近。抱住一身狼狈的所谓父亲。轻声道:“我在这里。”   入世几月。她还沒怎么学会表达情感。原本在妖怪下属眼里。她就是一个沒心沒肺的人。可眼下这场景。她是人家的女儿。便该尽一尽作为人家女儿该有的责。下意识里。就抱住了背已经弯垂得很厉害的阿爹。   百里晔颤抖着双手。抱住自己的小女儿。仰头看望虚空。在被火光映红的半边夜下长叹一声。   “我百里晔那么多儿女。到底还是阿荀你让阿爹欣慰。我总想你上次落水之前的事。念着你那时的乖巧傻气。其实想來。还是你现在的这副伶俐样才更让人放心。可惜啊……”   百里晔突然失声痛哭起來。花檐能感受到那种哭。是伤至肺腑的痛哭。   “阿爹……”   百里晔松开花檐。脸朝了一边撇开。抬头沉痛哭道:“是我自己造的孽啊。却害得妻儿受这样的苦……先是溺水。这回又是遇火。老天爷你为什么这样折磨我无辜的女儿。我的女儿。她是无辜的啊……”   花檐呆呆滞在一旁看着。不知不觉中竟流下了眼泪。   她原本以为这是她带來的劫。却不想她的阿爹阿娘也这般往自己身上揽。就是这对捧她若至宝的夫妇。临死的时候。也是在为她哭。为她难过。   脑中一片混乱。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分不清前世今昔。   她心里突然难受起來。数日來的积压郁闷此时全涌了上來。   这个司命失约的劫。这个被所谓的三位姐姐怨的劫。数日來看着长哥哥从大好青年走上颓废潦倒的路上。百里棠说是她逼的。如果不是她的落水。不是她落水了又活过來。不是她的变化让长哥哥突然关心起她來。或许这一切都不会來。即便是來。也会在漫长的过程里。如从前的心事那般腐烂成泥。   花檐不知所措。像个孩子似的。嗷嚎大哭了起來。这一哭与周身的惊惧哭喊声连成得很是凄惶。   然而。大火并沒有因为这场哭泣而停下來。   愈來愈浓烈的烟雾席卷而來。在花檐的哭泣中。趁机钻进了其鼻口。   花檐的神识越发地模糊。阿爹阿娘的样子已经看不真切。身子摇摇欲坠。最终沒有熬过这场大火。晕死了过去。 第五十三章 寂寂岁枯 - 萌狐有嫁 - 司鬼芜象   枯死的印象似记忆藤蔓般覆了上來。极致的黑如曼陀罗花开。极致的火红如天边永远燃烧不尽的红云。   花檐在做梦。做着很久远很久远的梦。仿佛与己身毫无干系。却不知是在哪个转折点。映出了司命那张占尽天地风华的脸。梦里他着一身与周围环境相称得很的玄色锦袍。锦袍袖口处绣着沉水白纹。平常近处时忽略了的那身气质全托了出來。   司命傲然立在空旷的寂野之上。眉眼是不寻常的冷淡。目光落处。是漫漫抛起与天同高的连绵数里的大火。   火里似乎有什么物什。梦里的花檐一息神识浮在半空。努力去瞧。瞧不分明。只是瞧见司命的眉蹙得愈发的紧。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那一定是对他很重要的物什。梦里她想。越想越有些期待。   终于。在蹭高比天的火苗愈发旺盛之时。她看到司命袖风后扫。便大胆地跨进了火中去。   她想骂。你这傻戳。那么危险的地方去干嘛。你沒來陪老子的事老子还沒找你算账呢。梦里却沒有发出声音來。只是任着一息神识跟随进入凶残的火里。即便是隔着一个梦境。这一进去。却甚是分明地感受到了火的炙烤之盛。   然而再看前方的司命。却走得甚是悠闲。一路竟还能一边徒手毫不费劲地斩杀诸多火魔。   不知走了多久。Www。。com独行在前方的人陡然停了下來。   花檐的神识被吓得也往后退了退。侧了身子。晃了片刻神。才发觉目光落处。是一只生了三条漂亮红尾的白毛狐狸。   她无法形容那是一种怎样的漂亮。片刻之间只是愣住。那狐狸的样子。她总觉得眼熟。白毛狐狸赤红三尾。似乎是在哪里见过……   司命走过去。动作极轻地抱住了奄奄一息的狐狸。轻声开口:“傻狐狸。这九里墟哪里是你可以闯的地方。我要是不來。你这小命。怕是要保不住了。”   难得温柔。即便是与花檐的五百年的相处里。也难得这样温柔。Www。。com   眼熟的狐狸见是司命。像看到一生的期盼似的睁大了双眼。颤着身子更是往其怀里蜷缩了缩。眼里有像清晨的露珠般的泪水流出來。   凭着自己也是狐狸这一特性。花檐瞧那副虚弱的狐样。其中倒是硬生生地开出了几分倔强。   狐狸咧嘴。挤出了一分带笑的表情:“我要是不來。就见不到你了。你说过的。我要是來找你。你就养我。”   这话说得确实很赖脸皮。与花檐那会儿借不报恩就睡不着觉那番借口将神仙君子勾搭上來确然有的一拼。   花檐由衷地感到佩服。忽视了自己只是一缕神识这个事实。Www。。com作足了沉气的动作。待听平素特爱忽悠她的司命会怎么來回答那狐狸。   然而。梦里的这位神仙君子却与现实版的有很大不同。   司命听得这话愣了愣。突然笑了:“既然你执意跟着我。那就……”他顿了顿。在思索些什么。片刻之后轻飘飘地补充道:“就做我的神兽吧。倒也不是什么辛苦的工作。记得替我打发那些前來拜访的无聊神仙。”   话罢便轻缓抱起狐狸的身子。朝火焰深处走去。   花檐不知狐狸是何反应。梦境之象突然转换。她瞧着一神一狐遁入火焰之中。神识已经无法跟过去。转眼间。已是铺天的热浪朝自己袭來。Www。。com   滚烫的仿佛不是梦。仿佛是真实发生过似的。   花檐被烫的猛地睁开眼。入眼是竹制成的床架子。侧了脸去瞧。发觉这整间屋子竟都是由竹子造成的。四方空寂。让她竟有种回到了被三姐姐百里初绑架那时的触感。   耳畔突然传來零零碎碎的对话。对话的人就在这陌生竹屋之外。   最先入耳的是一味女声:“大人不是说。等他自己來拿吗。这回。难不成是要亲自送过去不成。”   随即听到一味优雅沉静的笑声。凭猜测。该是一位相貌不凡的公子哥。   “自是等他來取。”公子淡淡道。沉吟了片刻。又是道:“只不过。我要给他一个完整无缺的百里荀。而不是现今这副狼狈样子。”   女子沒有说话。许久才叹了一声:“大人对那人还真是执着。”   公子再是笑了笑。花檐隐约听到衣袍衣角磨蹭的细微声音。鞋底与地面接触的摩擦声。接着便是一句:“进去瞧瞧吧。那丫头该是醒了。”   花檐听到这话。猛地重新闭上眼。假装入睡。敌暗我明。着实需注意。着实需谨慎。   才闭上又突然反应过來。自己这假装入睡之事干得毫无意义。她如今明明该是走在黄泉路边的狐妖。怎么反而还躺在陌生屋子的陌生榻上入睡呢。她的阿爹阿娘呢。百里府呢。而且这身子沉重得很。分明还是百里荀的那副架子。   重重疑问在心头积压。有如层积的黑云压城而來。   随着脚步声愈來愈近。花檐一边这般迷迷糊糊地想着。一骨碌便从床上爬了起來。瞪大了眼瞧向走近而來的两人。   舞采显然被这一番惊动吓了一吓。停下了脚步。侧过神色瞧身旁的真夷大人。目光尽处却仍是一副清风朗朗的模样。心中不禁叹。不愧是魔族始祖。无论何时。都有着不同常人的淡定精神。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被两方视线打量的真夷挑了挑眉。眼里攒着笑意回看花檐。轻飘來一句招呼:“小丫头。好久不见。”   花檐蓦然怔住。眼前这人。正是几月前与自己在豆腐摊前偶遇的那个神奇的紫衣青年。   。。?。。?。。?。。   炎月烈日当空。王城午后的茶楼里挤满了前來承一份凉又欲凑一番热闹的百姓客人。案前说书人将惊木一收。将酿酒大家百里世家那一桩变故说的玄之又玄。   提到了妖孽作祟。又扯出了什么生意场上的纠纷。委实有些夸大其词。   众人当茶点听听。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虽觉不过如此。但一想到那夜烧光了百里府一切的一场漫漫大火。仍是嗟叹不已。   不过一夜之别。百里家的这个靠酿酒出名的贵族姓氏在王城里便失去了光彩。   听闻就在那场大火里。百里府中上下。无一生还。管事的官吏在大火之后入已成废墟一片的府上收拾。四下惨淡之景。瞧着都让平素生硬的心都不禁生出喟叹。烧焦的尸体中有两具较为贵气的。至死保持着相拥的动作。前去敛尸的河伯老。上前看了一眼。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竟念了一句被传颂大江南北的古诗來: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该是叹百里家主与夫人柳素临死时的那般情深。   无论如何。百年百里家。兴衰几代。到如今。大概是再无后人可续了。   百里初在靠着茶馆内的梁柱。听完说书人一盅茶的戏说。冷笑了声。随即便离开了。   出了茶馆抬头望王城的天。这几日太蓝。万里无云。清澈得仿佛生在这片天空之下的人们都很质朴很干净。   桥边卖梳子的摊铺旁。着一身青灰襦裙的女子。斜倚在粗大的柳树枝干上。一张放下了面纱的斗笠将她的头压得很低。隔着几尺之外。连她的模样都甚难看清。   百里初挑眉一笑。走了过去。   “我就知道。你会活着。”她笑着开口。一手伸出去欲揭开女子的面纱。   数年來的相处。彼此之心。几乎无所遮拦。她知道。这是她的姐姐。。百里棠。   百里棠伸出手來快速打断。冷冷回应:“他们都死了。都被我放火烧死了。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很大快人心。”   百里初作出捂着肚子的样子。摇头大笑:“不啊。怎么会。他们那些凡嫡子早该死的。我高兴的是姐姐你动的手。哈哈哈……”她笑了一会停住。眼里竟含了泪:“姐姐你看。你终究还是要和我一起堕落的……”   百里棠手一颤。隐藏在面纱之下的神色僵了僵。随即也跟着笑了:“是啊。我跟你一起堕落了啊。”随即又是一声更甚讥讽的笑:“原先我怎么沒想到。你只是想拖一个人和你一起杀伐。对不对。”   伏月极难得的一阵惠风和畅。桥上的吆喝叫卖声比寻常來得更是带劲。柳树之下。昔日的好姐妹四目对视。隔了一道面纱。嫌隙却在心里越拉越大。   百里初沒有作声。自始至终。她的表情看起來都很得意。她拂了拂耳边留出來的长发。优雅地笑了笑。许久后才道:“姐姐你说过的。你会带我们活下去。一起活下去。”   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唇际边上的笑意愈发幽深:“姐姐你已经抛弃了阿雪姐姐。是不是。那一天她沒有去约会情郎。也被困在了府上。这事。你不可能不知道。”   百里棠的身形不住颤了颤。欲往后退。然而已经沒有退路。眼神往侧面闪躲。略生涩的扯出一道话:“那是她命不好。”   百里初附和着笑道:“对啊。那是她命不好。若当年她也愿跟着姐姐习武。兴许。就不会这么早死了。”   百里棠无力朝百里初瞥过去一眼。冷哼一声:“若是有当年。我怎么会带你习武。”又仿佛劳累了太久般闭上双目。开口终于问出那个她关心很久的问題:“告诉我。百里商良在哪。” 第五十四章 别离南枝 - 萌狐有嫁 - 司鬼芜象   终究是败给了所谓人心如此。   犹豫方寸间。爱恨咫尺里。百里棠苦笑。都到了这样的时候。她还是放不下那个给过她莫大的温暖又弃她如蝼蚁的人。   她恼她怨。原來那夜。她好好交出去的自己。竟是给了一个不相干的人。   什么齐家公子。不过寥寥数面的陌生人而已。不过是父亲偶尔提了一句“我看那公子有意于你。安心等着聘礼前來吧”。怎可是托付终身的人。他竟还……唇边的森冷笑意渐地爬进眼底。百里棠摇头叹。百里商良啊百里商良。你到底是不想背负与世不苟同的罪名的人啊。   当初怎么就以为那怜悯、那闪躲是爱呢。Www。。com那时傻傻地以为爱一次就得永生的想法。如今來看。何其可笑。   她的高傲而温柔的哥哥早就消失了。又或许。从來就沒有存在过。可是那时。她竟连死都看得很壮烈。以为勇敢一次。此生便可无憾。   徒然流下两行清泪。遮住了脸的面纱在微风里被掀起。   路过的行人无意朝这双对话的姐妹瞥过來目光。便是看到这样一个双目通红泛血丝的姑娘。随着风动。怆然隐约而生。   百里初在旁默然半刻。哈哈大笑。笑到眼泪竟顺着流了出來:“你一把火烧了百里府。今天问我要什么人。”   百里棠收了泪回瞪:“他不在府上。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我想只有你知道。那时他去了哪。”眼里映出了几分凌厉的光。   百里初仍是摇头。耸了耸肩。不以为然道:“你个当事人都不知道的人。我百里初怎么会知道。”   一阵稍猛烈的风。在这时突然从远方袭來。斗笠下的面纱被轻飘飘地吹起。少女的衣裙随着风势摇曳生态。百里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怀里抽出了一把长剑。当即架上了百里初的脖子上。刀鞘开了一寸。动作快得惊人。百里初隔了半会。神色还如之前般僵着。   百里棠凑近百里初的脸。额前的碎发被微风拂起。略托出几分冷冽。她下重了语气狠道:“阿初。Www。。com我既敢抛下阿雪。自然也敢抛下你。”话落至此。似觉不够。挑了挑眉。冷冷地落下话续:“你在无妄阁是叫齿寒对吧。百里初。你是不是以为。就那两月的训练。就能玩弄我于股掌之间。”   百里初愣愣地说不出话。喉咙里被一阵惊惧袭來。堵得难受。却仍是抱着抵死挣扎的心态倔道:“我说了我不知道。你就是杀了我。我也不知道。”   一番抵死回应。仿佛是终于想明白了什么。百里初神情忽柔了下來。她将如蝤蛴般的脖颈往前送了一送。凝脂肌肤在刀锋中很快浸出血渍來。她却像是不知痛似的。唇边勾了一个淡淡溶水的笑容。看着愤怒不已的质疑自己的姐姐。轻声道:“姐姐你动手啊。反正是我拖你入地狱的。你是该报复我的。”边说着。还愈发凑近刀锋:“你尽可动手好了。你是我的姐姐。你动手的话。我……永远都不会反抗的。”   百里棠拿剑的手在这反逼迫近中一滞。便无力地垂了下去。本就苍白的脸色彻底变得惨白。她低头看自己的双手。浑身颤抖不已。   她是疯了。真的疯了。烧光了那个陪伴她长大的家。还害死了那一直护着自己的好妹妹。如今还想执剑沾血。   真的疯了。   长剑哐当一声掉落在地。百里棠捂着心口难以抑制痛苦般蹲了下去。Www。。com被火燎得有些泛黑的灰绿色长裙铺沿周身地面。有如花开花老。   燥热的空气在两人之中寂静了好一会儿。百里初毫不在意地用手将颈间的那抹血渍擦了去。含了几分笑意默看蹲在地面上的亲爱的姐姐。眸中隐隐波动。   半响。冷淡地开口:“他死了。已经死了。”   百里棠摹地抬头。   百里初仰头。揉了揉脑穴。似叹息般缓缓道:“等我发现的时候。他已经死了。王城外的合欢树上。他垂挂在上面。还是那件极其刺目的大红喜服。”   容后一抹淡淡的略带得意的笑:“你知不知道。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绑架百里荀时。我和他打了个赌。我说六月飞雪便是我赢。如今看來。还真是我赢了呢。”   百里棠溘然往后倒了下去。塌下去的身子靠在柳树上。夏风从柳枝下扫过。被吹起又垂下去的面纱随着斗笠一同飞起掉落到了别处。   再无遮拦。又一拨过路人前來。瞧着那树下的姑娘眼底。竟是一片空洞。   。。?。。?。。?。。   寂静如世外的竹林之中。花檐坐在陌生的竹屋外的水塘石阶上。半天过去。一句话都沒有说。只是看着塘中的游鱼发愣。   真夷好心情地靠着门边。饶有兴趣地看着少女嘟嘴。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又叹气什么。再平静下來。继而又是叹气。神情片刻之间。已经风云莫测。凭直觉说。他觉得这姑娘和自己不大相像。或者可以说。一点都不像。可真难为了他祭了七七四十九天时心头血。竟养的是这样性子的姑娘。也不知。那人是否会喜欢。   想到了此处。真夷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想他这身通天灵力。能调人命。却是怎么都调不了远古上神的命。   一个人发愣的花檐不时回过去看魔君大人几眼。生气不成。继而又甚是无奈地专心看游鱼遨游浅水。   就这几天的失败逃亡经历來看。再无知无识的花檐心中也有几分明意。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此身此人。大概是被困在了一个禁锢颇多的地方來了。至于那个叫真夷的有模有样的好看青年。定是个吃饱了沒什么干就专拐少女的妖怪。瞧他那天天盯着自己发呆的傻样。绝对是个游手好闲的妖怪。   记得早些年。她闲得慌时。就喜欢干这样的勾当。后來还是在众位都想过沒有人类法师打扰的清净生活的妖怪们联名请求。她才堪堪放下了那一打发时间之法。   “你天天这样看着鱼塘做甚么。本……公子可不会为你烤鱼。”真夷笑着开口道。   花檐听真夷开了口。回头狠狠地瞪了一眼。沒甚好气地道:“老子才不想吃你烤的鱼。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你快将老子放走。”   真夷听罢挑了挑眉。作了惊讶状:“为什么我要放走你。你很想回去。”   花檐再狠狠地瞪上一眼:“对。老子很想回去。”   真夷轻笑了声。朝屋里走去。摇头道:“再等几日吧。你的脸现在都烧伤成了黑炭。我可不想让别人嘲笑我的医术。”   花檐听得微微怔住。忽然想起在这竹林几日都沒照过镜子。难怪总觉得脸部时不时有些痛意。竟是烧成了黑炭……忽又再想起了什么。既然自己都烧成了黑炭。那她的阿爹阿娘呢。该不会……   “喂。”花檐心头猛地一颤。忙朝屋里的人大喊一声。真夷堪堪回过目光來。   花檐压住涌上心头的惊惧意。咽了咽口水。很是小心地问:“你知道我的阿爹阿娘吗。他们也在……”   “都死了吧。”真夷淡淡打断。沒什么表情地看着身形瞬间软塌了下去的小姑娘。心悸片刻又如常。不紧不慢地补充道:“本公子只救自己感兴趣的人。至于你的家人……那是他们的命到了时辰。”   “可是……”   “还是别再问了。各人命理。你若是多管闲事。只会将情况弄得更糟。”真夷又是轻声打断。眼底闪过一缕不耐之色:“等脸好了。本君……公子自会送你离开。”   花檐瞪眼一瞬不瞬地看着应了她答的妖怪。神色僵了半响都沒回过來。   死了……竟是死了。可是为什么她还活着。她才是应该奔赴黄泉的人。   昔日重重记忆袭來。原來那待她甚好的人间人家已经毁灭。无法适应。无论如何。都难适应。   “等等……”花檐猛地向前抓住了真夷的衣袖。抬头茫然问起:“你可知道那火是谁放的。”   真夷好笑似的回过头來:“知道这个有什么意义。更何况。本公子已经说过。我只是路过搭手救了你。”   花檐倔强地摇头:“或许沒什么意义。但我是真的想知道。我的家人究竟得罪了什么。要遭遇那样的痛苦。”仰了仰脖子。神色坚定地道:“你知道的。从一开始。你就知道我。你不可能不知道我的家人。”   她寻常糊涂。但这类事上。头脑还是经得起推理的。   真夷脸上浮现出几缕赞意。温润的嗓音开了声道:“倒也不傻。小丫头你说的沒错。我确然是知道的。”   “是谁。”花檐沉下面色。问道。   “既然脑子不笨。那是谁放的火。你也应该猜得到才对。”真夷笑道。   花檐灼灼地望向带笑看着自己的真夷。摇了摇头。是谁放的火。她是真心不知道。或许心底有那么个淡淡的影子在徘徊。可她不敢也不愿意那样想。   该是要有人亲口來告诉她真正的状况。而非自己的胡乱猜测。   真夷无奈地扬起了眉目。一双好看的眸子定定地瞧着神色复杂的花檐。淡声说來:“是你的姐姐。百里棠。”   见方才还捏紧自己袖子的小姑娘此时已经松了气力。叹息般地补充了声:“怕你再问。就全告诉你好了。百里府中。如今。除开你三姐妹。无一生还。”   花檐难以置信地再次瞪大了眼:“你是说……”   一句话半响沒说出來。瞧惯了凡境劫难生死的真夷摇了摇头:“你的哥哥。百里商良。他也死了。” 第五十五章 无地归魂 - 萌狐有嫁 - 司鬼芜象   长路劳劳。艳阳高挂。   花檐独行在陌生的路子上。算算时辰。离被真夷那只可恶的妖怪从破竹林里赶出來大约已有整整一日有余。至此已经筋疲力竭。然前路却还甚不熟。   她深吸一口气。扶着后腰朝了一块石板上坐下。真夷那脚着实踢得有些过分。闹得她的小腰板如今还犯痛。可如今她还是人类。对付妖魔鬼怪毫无办法。等有朝一日。该讨的债她还是会讨回來。   只是。有些债。即便她恢复了金身。也无法去讨了。   数月相处下來的一家人就这么去了。甚至连说着要去远行的哥哥也已经不在这个人世。   她还记得他走的时候。淡淡的诚恳的语气。   她质问他突然的关心自己只不过是不敢面对与家姐的那份感情。所以就借了一个懵懵懂懂的孩子來讲糊弄己心。   他听罢笑了很久。最后竟是认可了。   “其实阿荀你说的沒错啊。疼一个孩子我会觉得自己很干净。可疼一个关系于伦理道德的女人。那太堕落了。我不想那么堕落。”   于是她愣愣地看着他走远。再说不出话。   谁料造化。一别生死。现今却只剩下她这个历劫而來的人。   真夷妖怪说。人要往前看。出了竹林。三百里外还有需要你的人在等着你的过去。总会需要你的。那话多么不可信。几十个时辰如白云过隙片刻就扫过。而需要她的人迟迟未來。   兴许。这一路就是她的末路了。家破人亡。这结局不算太好。总算是个劫了。   蓦然一阵冷风袭身。花檐惊愕抬起了目光朝远方望去。面带怒色却不凌厉的长姐姐百里棠正在距七尺之外冷冷地看着她。   “你竟然还活着。”百里棠斜睨花檐。冷冷道。   花檐愣了又愣。不知如何回应。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百里家一亡。她就觉得自己孑然一身。与尘世再无瓜葛。往后再捅什么篓子。不过悬崖上一跳。归身归山。   “我本來要死的。不知道为什么。沒有死成。”花檐恹恹道。已是懒得再与百里棠多费口舌。这样的疯魔成性的姐姐。搁在她眼里哪处。都无趣得很。   百里棠冷冽的眉眼显出了几分疑惑。半响竟溢出了一些平和的笑意:“你知不知道。那火是我放的。”   “我知道。”花檐应道。仍是沒什么神色。从石板上缓缓滑了下來。抬起了已经干净的看不见一点烧伤痕迹的脸定定地看着百里棠:“有人告诉我了。是你烧死了阿爹阿娘。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你不应该朝我大喊大叫么。是怨我。还是恨我。”百里棠扬眉好笑道。   花檐摇了摇头。难得认真地望着心性全废的姐姐:“我曾在话本上看过。佛说众生心念一动,如來悉知悉见。姐姐你的孽。自是要偿的。我沒有任何理由怨你。”   百里棠愣了半愣。声音低沉了下去少许:“你知不知道。你的长哥哥。也死了。”   问的时候。一息神情微微抽搐。仿佛有巨大的悲痛正在隐隐欲出。她要克制。她要克制。然而。就差一点。她就无法克制了。   那人死了。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说出來时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怎能就死了。真是可笑啊……   花檐徒然一笑。看向此时神色甚是恍惚的长姐姐。缓缓走近:“我知道啊。那个对我好的哥哥已经死了。以前我想不明白你为何说这一切都是我逼出來的。但现在。我兴许是明白了。不该就不该在。长哥哥突然对我好了。”她顿了顿。仿若叹息般落了一声:“他不该对我好的。就像从前那样对所有的人都拒之于千里之外。能活的更长一点。是吧。”   吐出最后两字反问时。花檐隐约瞧见了。百里棠眼里的光亮。在顷刻间破碎。   眸深如许。在烈阳下。就像是被热风拂來的沙尘迷了眼。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百里棠身形往后倾了倾。摇摇欲坠之姿。用了许久才稳定。飘逸的青丝长发被滚烫的风舞得凌乱。又似柳絮纷飞的离别之际。   如此这般过了好一会儿。百里棠轻轻笑了一下:“我以为你还是那个懵懂不知事的碍事鬼。原來。你竟已经懂得了这么多。”   她拂了拂额前的碎发。转身朝远处而去。声音随背影入花檐的心上。   “原本想杀了你。才能了事。如今……”她停顿了许久。仰起了脖子仿若叹息般道:“我不想动手了。你好好活下去吧。”   花檐沒有再说话。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只沉默目送着背影离开。仿佛那日目送长哥哥离开一般。   心里蓦然腾起一个想法。。百里棠。这个做了她数月长姐的人。该是要随长哥哥而去了。   一样空洞无神的眼神。一样嘶哑低沉的声音。连同一样寂静苍凉的背影。人若是心死了。于身体本身。离死亡也就不远了。   可那终究与她有别。她已经无力去管。她的难过就该全付给那场大火。付给死去的阿爹阿娘。付给温柔的哥哥。付给孤独煞星此般命格的人生。   一句话都懒得同谁多讲。   她已经很饿了。再饿上一些时辰。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就该命丧黄泉了。彼时换回自己的身子。安身入洞中休眠。关于司命诓了自己那事上也不必追究了。世事已经让人劳累得很。神仙君子爱在不在。反正是她欠了他的恩情。他不來。正好。省了她想报恩的心思。   至于真夷妖怪说的那劳什人物。如今。她一点想遇到的想法都沒有。   再相遇。想必又会扯出新的剪不清理还乱的蛾子來吧。光是想想就觉得累。   花檐朝火辣辣的阳光很是认真很是坚决地对视了几眼。滚烫的泪水被刺激的不受控制地流了出來。   哭了。哭了。还是忍不住像人类那样。又哭了出來。   花檐在心底暗暗嘲笑自己的软弱。低下了头。还是不断地抽泣。她倒是想放声大哭。想象浓烟再次洗鼻。再次将自己的意识吞沒。   人的生死离别。人的郁郁无奈。人的委屈难过。如今她通通都体会到了。   还有那种事不关已的陌生感、孤独感。也如水底幽暗凉透的寒流般涌了上來。   她个人毫无用处。她的强大更是毫无用处。从前有司命为自己撑腰。拉拢了一山的妖怪。也终究沒掩盖住“自己是一只孤独的妖怪”这一事实。她是二尾狐。妖界中唯一的一只二尾狐。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无父无母。无亲戚朋友。孤煞之命早就写好。兴许。即便入了凡身。也难逃过。   她还记得自己刚生來的时候。拖着虚弱的身子独行在山间。连路都走不好。唯能靠着凶狠极端的杀戮获取食物。强大的妖怪们在树尖上嘲笑她。拿石子丢她。看着她努力活下去就像是看一个极荒诞的玩笑。后來那些妖怪全被她杀死了。那是她能化人形后做的最过分的一场杀伐。杀到入魔时被司命拦下。凌厉的仙风将她一掌拍飞下了花檐山。   有时候她不得不承认。司命就是一个水做的神仙。温柔时柔得简直要人命。   那时他一掌拍醒了她。接着便是温温和和的声音覆盖过來:“莫惊。莫惧。你这么可爱的小狐狸。理应和我这个神仙般淡然。何必学那些残酷事。落个命里下乘。”   一句话便将她所有的杀心吞息。吞息了。便是很多年。都沒再兴起了。   可是再和善。孤煞的命。还是逃不过吧。   那水做的神仙已经很久很久沒有出现了。说好的出现很久很久了都沒兑现。她失去了依赖。如今。是彻底失去了依赖。   乍然一味陌生的女声响起。花檐从遐想中再次抬起了头來。是跟在真夷身边的那个叫舞采的女妖怪。   “大人说你会寻死。如今看來。还真的沒错。”舞采飘然而立在半空之中。勾了勾嘴角。突然开口。   花檐抽了抽嘴角。想老子好不容易找了个时间缅怀人生你这厮來打什么岔。便是将脸偏向一边去了。   舞采自讨沒趣。也不见恼。缓缓降下了身子。不以为然地补充:“你既然知道我是个妖怪。就应该也知道。我家大人不想你死。我必然是有办法让你活着。”   花檐听了这句才堪堪回过头來。有些气愤:“你这么多管闲事真的好么。老子想死想活是老子自己的事。”   她觉得这妖实在是讨厌。她要自杀回魂。这与她沒半点干系的混蛋妖怪竟要拦她。那老大真夷也讨厌。分明是他一脚毫不留情地将自己从竹林踢了出來的。分明是他将百里荀这骨架伤得不能再动了。现在还说什么不准她去死。   讨厌。太他娘的讨厌了。人类讨厌。妖怪也讨厌。都他娘的太讨厌了。   舞采拂了拂衣袖。瞧了花檐这副甚是恼火的神情。似笑非笑道:“被真夷大人命定的人。生死怎么可能由自己來决定。我劝你还是乖乖朝这条路走下去吧。不然……”她顿了顿。扬眉动眼:“不然我就将你绑过去。”   着实是一句不咋地的威胁。花檐听罢。索性就极干脆地坐到了地上。仰足了脖子看向威胁自己的讨厌妖怪。嘟嘴反驳:“那你就将老子搬过去啊。老子绝对不会介意。”   “绝对”两字在已经沒什么气力的小姑娘说來。仍有十足的斩钉截铁劲儿。 第五十六章 碧落尘子 - 萌狐有嫁 - 司鬼芜象   清染安和帝施德五年。这个与沒雾、弋阳两国共霸天下的强大帝国。它的帝都王城。仍如从前那般熙熙攘攘。人声鼎沸。   三月春初。一辆飘飘晃晃挂着沉金络穗的马车吱吱咯咯地驶在刚被春雨打湿的街道上。马车行得慢。金色鬓毛的骏马缓慢地踱着步子。看上去极悠闲。一双饱满灵性的眼睛目视着前方两周。惹着几个行人驻足而观。   一阵微风挠痒似的拂过。马车前的帏布被吹得一阵。稍稍向上卷起。隔得数尺远。自众人只微瞥到车内一眼。一抹极惊心动魄的黛紫就呈现眼里。并随着它的消失之快而深刻映进了脑海。   少女端坐室内。不论风华绝代。其浑身散发的优雅之气就非一般。有旁观者落那一眼正对上其眼。看得肩膀都忍不住颤抖。心里忍不住低叹。那是何其独特的目光。澈净般的慵懒与通透都尽显于底。该是要何等的大家才能养出。   春意拨挠。车外人心随着攒动不安。车内人儿瞧着也别有心事。   隔了三年光阴。这是花檐自百里家败落之后。第一次再回到王城中來。   今年的花檐已经十七岁。一别三年。她还是占了凡人身。占了凡人命。唯有名字有个变化。   她终于叫回了自己的名字。花檐。无妄阁的杀手花檐。至于百里荀。该是随着那场大火一同消失得好。   那日妖女舞采拧着她的小身板一路穿过云层。直坠蛇伯山顶。正砸着了斜倚长椅闭目养神的公子容隐身上。   自此交付。进了无妄阁的人都得改头换面重新做人。在重新打造身份时。她不知哪來的胆量。怒瞪着天下第一杀手组织的主人。蹬着容隐。就像从前瞪山里的小妖一样。倔强说來:   “我叫花檐。以后你要记住了。我叫花檐。”   只是换名不换人。亲身经历这副百里荀的骨架子的成长变化。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昔日强烈的不适应感。过了三年。如今亦还是有七八分存于心底。   她是想死的。想魂归故里。但是妖女舞采却时不时出现在身边。时不时幽幽來一句“你放心。我还在”就将她的一息挣扎尽数连根吞沒。   花檐一点都不明白那真夷大妖为何要她活着。还是让她在昔日长哥哥的损友容隐身边活着。她想來想去。都沒想明白那两人之间会有何关系。也沒想明白自己与他们的关系有何关系。   可是身为沒有帮手的凡人。虽然是云里雾里。她却只能惟命是从。   活着吧。人固有一死。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总会有魂归故里的那一天。   马车慢慢地朝前驶进。花檐端坐在车里。隐约窥见车帘外王城街道上的摊铺与人影。片刻闲下來。又不禁像一个普通人那般感叹起自己的生活。   车外时不时出现一个卖豆腐的小摊位。也有烧鸡铺。烤鸭铺。琳琅满目的商品展列在王城的每一处人群簇拥区。变化太少。仿若从前还是存在过似的。就连她这个路痴也能从中窥出许许多多的记忆來。   那记忆太浓。就像浸在雪地里的一壶凛冽冰凉的烈酒。   她已经有足足三年沒有见过这座城的模样了。原本以为历劫之后再不会來看一眼。如今还是凡身的时候。回來一瞧。心上仍是有着巨大的空落。   攀春院的招牌还在。昔日浓脂艳抹的鸨.妈妈如今还站在入门处命令姑娘们招呼进去的客人。但脸上的苍老却很明显地显露了出來。妈妈脸上堆满了笑容。岁月的痕迹仍是残酷地留了下來。   就如这日子仍是风轻云淡地过去。那为人生死的痛疼却还是隐隐发作。   一种身为百里家女儿的痛疼感。孤命附身的痛疼感。   她记得曾经看过的一册话本上就写:得也。失也。怅然是也。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如今她已经很少看话本了。无妄阁里沒有话本。   路过卖鸟的铺子。一阵叽叽喳喳的叫声闹哄哄地响起。将花檐从遐想中拉回了现实。眉间也有了几分朗朗如月的清醒。   一路同行跟坐在旁的百里初冷冷地斜睨一眼过來:“身在无妄阁里。就要有杀人的觉悟。百里荀。你玩了三年。也该为公子做事了。”   花檐懒得理会。目光仍是落在车帘外的街道上。   经过这三年。她虽不是完全懂得了世事。但对于所谓的三姐姐百里初已经产生了一定程度的厌烦之意。这种怀着仇恨心活着的人类。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有亲人都被逼上黄泉。何其愚蠢。   伤人伤己。不过落个凄恻下场。曾听司命说。凡人命格轻。惩罚却极重。若是干了太多坏事。死后定是要入地狱几十重天才能抵还。   百里初啊百里初。你这一生。这样活。多么沒意思。   车帘外酒楼前的挂了喜庆的大红条幅。花檐望了几眼。忽然想起最后一次见到百里家在大火前的那一场婚事。勾了勾嘴角笑道:“齿寒姐姐你总这样记性不好。也不知道容隐那家伙是怎么任由你的。”回头看了百里初。一字一顿地再说起:“姐姐你忘了吗。我叫花檐。至于百里荀……她早就死了啊。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微风里车帘被风吹得不时与窗杦生出轻微的哐当碰撞声。百里初的面色僵了一僵。花檐已经转过了目光去。三月桃花盛开。惠风和畅。正是她被司命诓下凡的季节。   花檐扬眉轻声续补道:“至于百里初那个名字也一样吧。都死了。”   百里初身子颤抖。握紧了手中的剑。半分僵笑。已经找不到什么來支撑自己。   不知何时起。她看不起的妹妹已经弃她如蝼蚁。再无客客气气的话。胆小还是敷衍什么的都找不到了。真性情显露出來。对她无爱无恨。反倒是让人心底腾升几分惧意。   僵直之间。Www。。com已经转换了话題:“我只是想告诉你。无妄阁接手的任务。只许成。不能败。”   语气落在任务上。犹重了几层。   已经端坐了数久的花檐伸了个懒腰。神情里流露出几分不耐烦之意:“我看得出來。姐姐你一点都不乐意与我讲话。既然如此。就不要委屈自己了。”   她瞧了瞧车外的石桥护栏。疲倦地闭上了眼。淡淡补充道:“杀人之事。我不是干不來。我也……”顿了顿。微蹙起眉。“沒那么蠢。”   说罢已经单手拨开了车帘。半起了身。一步踏出了马车。   。。?。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茶楼相聚。说书之地。   花檐款款挪步上楼。瞧着那说得正起兴的连屏障都撤了去的说书之人。有了兴趣。选了个较为清净的地方便听了起來。   前些时日。不知容隐哪來的好心情。见她闷在山庄里无聊。就给提了这么一提。清染王城里新來了一个说书人。博学多才。知识渊博。天地四海。上下古今。皆说得很有趣。   就她养在山庄三年。是该为无妄阁做些事。趁着时间去走走也是极好的。   当时未应。但今日个到了这來。不瞧瞧。还真是对不起容隐那番话。   只见说书之人合上了扇子。一口清茶饮下。挂着已经掉了半边的假胡子再看向听众们。继续开口说起:“这回说到几年前百里世家的那场变故……”   花檐抬手去捧茶盏的动作一滞。又是说百里啊……又朝坐在身旁的正蹬着自己的百里初瞥了一眼。顿觉无味。   台下人此时已经开始起哄。表示那故事在别处都听了七八百回了。不愿再听。   然说书人似是料到了这般反应。非但沒有尴尬之色。反是一笑。摇了摇头道:“百年大家的兴衰事。大家都看在眼里。说來确是沒什么趣味。只是在座的客官。可知道。那一天的百里家除了一桩婚事外。还藏了别的。”   花檐握着茶盏的手一抖。杯盏往侧边倾斜。溢出了些滚烫的茶水落在手背。   而台下众人听了说书人那话。你看我。我看你。方才还一片睥睨的眼神此时已经显露了几分茫然。   说书人见了这变化。很是满意。转身将一把秀了墨色山水的扇子展开。徐然开口。   “那事说來倒教人伤怀。那日百里家除了大公子成婚外。还在秘密筹划一场对旁出的小姐的死刑惩罚。那小姐……”   花檐不愿再听。起身欲朝楼下迈步。   那些事。众人不知道。可她听百里初已经讲了很多次了。   什么无妄阁上一任阁主之女苏姬的孩子。什么交错了人。纠缠说得有意。她听着除了遗憾。还是遗憾。   百里初像是终于扳回了一局。自花檐身后。悠悠笑道:“这就听不得了。我还以为你真那么理智到心冷。”   花檐偏过脸來。甚是厌烦地朝百里初看了一眼:“我走。不过是因为和你一块听书很沒味。”   一字一顿地说道。拂袖后扫。便是徐徐迈步。一步一步地下了楼梯。抬眼又朝还在案前说的说书人。摇头一笑。心里叹。先生你那假胡子。我怕是不能提醒你了。   余光里突然扫到了什么。不禁微蹙起了眉。   灼灼目光里。花檐分明瞧见。在说书人案桌下。正趴着那只三年前她夜出散心时撞见的红衣小鬼。 第五十七章 朝泽殿上 - 萌狐有嫁 - 司鬼芜象   晨曦初现。失了一方红霞的九天在经久不息的钟声里被震响。顷刻间。远古的吟啸便响彻了整个四海八荒。   东皇钟鸣。该是九天发生了大事的迹象。   众神仙从浑浑噩噩的小日子里被惊醒。忙不迭地往朝泽殿飞去。连同着的还有数万只白鸟觅着钟声而來。灿灿朝阳里。白鸟展翅朝还在鸣动的东皇钟扑过去。一息一声里。将已经寂静了许多年的九天提起了一份诡异的热闹气氛。   九天的议事之地朝泽殿此时显得威严肃穆。各位神仙上君皆毕恭位列。素來喜闲的君莫歌选了个偏僻的位置站定。往低首在一旁同站着的食神上君身边挪了挪。悄声问起:“前方菜色如何。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君知否。”   还是不正经的语气。食神沒甚好气地悄瞥了一眼过去:“菊花已经凉拌了黄瓜。青黄交接里头。红椒熟得很透彻。”   一边的锦夏上仙闻得这两人耳语。递了白眼过來。一副看纨绔子弟的态度开口打断其中:“九天黑日。自无量天下的那一方火空已经熄了。你俩还在谈什么不正经的。也亏得莫歌你还承个三殿下的位。”   君莫歌闻训语。与一旁兴趣相投的食神相视一笑。再是不以为然地开口:“那些事。哪里是我们想管就能管得了的。小夏夏你瞎操什么心子。”   食神上君似是想明白了什么。Www。。com也跟着很是理解的一笑。道:“小夏夏你还是把你那颗尘心收一收。那个纨绔司命。你就是给施几百个恶毒的咒。也不见得会出事。”   这一理解果真到位。锦夏那张本就如桃花般白里透点腮红的美人脸刷第一下就很是通红。奈何向來很守洁身自好这四字准则。却被这么直接地戳中情爱心思。锦夏嘴唇动了动。终究沒发出声來。羞得将脸别到了一旁去。再不理会。   君莫歌瞧了食神那一副得意相。再瞧小夏夏那吃噎的神情。愣了半响才回过神來。   虽则原本就知道这九天之上暗恋司命那浑小子的神仙挺多的。但他从沒想过向來素净清高的小夏夏上仙也这般眼力不济。Www。。com心底不由得一叹。司命啊司命。你这桃花运也忒好了点吧。也不知你那凡间的狐狸真要是升了仙位上來。会遇到多少麻烦。可得有好戏瞧了。   私下正言语着。蓦然感受一道甚是凌厉的目光投來。   君莫歌心头一颤。抬头便见将一件暗金皇袍穿得很端正的天君大人似乎正在看着自己。眉间肃宇含威。该是要怒了。却又沒有怒。看上去委实太过于压抑。   照着对自家老爹的理解。君莫歌不禁打了个抖索。这东皇钟鸣之事他不大看重。那是因了文谷上神的点拨。明了其中只是司命作为。并不会有什么翻天覆地的灾难。但这九天上的众神仙对此却一无所知。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此番便是只觉得十分严重。而他在这讨论着十分严重的事情的十分严肃的场景中。竟是还与人不正经地悄声言语。   议事散后。这位向來重视面子的天君大人定是要对自己怒一怒。   心惊胆颤地别过脸去。余光里却好巧不巧地瞄到方才还与自己一同闲侃的食神上君此时已然恭敬在旁。那一副态度端得甚是周正。而原來就被说得羞红了脸的锦夏上仙更是特地与他拉开了一些距离。   真真都交了些小人损友。   君莫歌摇了摇头。在一息浩浩汤汤的长鸣钟声里。再不愿安分。此时也安分了下來。Www。。com   。。?。。?。。?。。   终于。在白鸟绕飞数圈离开之后。东皇钟在九天今日里的第一缕朝阳里敲下了最后一声鸣动。   偌大的朝泽殿。此时气氛静得仿佛连掉针声都能听见。   身穿沉金皇袍的天君高坐在帝位上。面色沉重得很。他双手扶着帝座扶把。食指有节奏地在椅上轻叩。一声一息都落得缓慢。看上去甚是不安。   自登位成为天君以來。四海升平。神族管辖的九州之地从未发生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情况。本以为再等十几万年就能怀抱着荣誉安心退位。却不想过得好好的日子如今竟起了变化。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九天黑日。加之无量天下的红彤消失。无一不让他忧心不已。   自太荒战事后一直存在从未变化的红彤竟会莫名其妙地消失。想來都忍不住颤栗。他这天君。这些年过得委实是太舒坦了些。   “众卿家对红彤消失一事有何看法。不妨在这大殿上说一说。”天君作出捋胡须的动作。沉了声肃问道。   问得很诚恳。这一声不大不小。正好落了殿上七十三名位阶至上仙的众神之耳。众神这一听大气也不敢出。互递眼色然后默契般的摇摇头继而更是低首更是缄默。   于这近十万年來看。他们也未想到九天会发生此等奇事。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红彤消失。东皇钟鸣。这其中变故是好是坏。他们也揣测不出。   大殿之上沉寂了许久。一直在文谷上神身旁做些气象变化记载的上仙序冉似是终于受不住这沉重的气氛。向前迈出一步。走出了位列。直挺挺地朝了天君略施了个礼。便开了口:“臣闻无量红彤是在神魔两道立下和约之后形成。这其中可有什么因缘。序冉不才。想问一问。”   序冉这一开口。原先不怎么敢讲的仙人随之也有了几分大胆之意。在星祠宗内居修订史书一职的楚官上仙跟着走上前來。释道:“据史书记载。这因缘发生在白荒开世之初。彼时神道为发展壮大。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设位阶而鼓励万物修仙。原本居住无量天的九神大家与众位洪荒之中的神君大人则一同移居了大梵天上。九神家当家九微上神派了上古的神兽诸怀为其在九里墟前守候。自那之后。这九天之上便出现了一方火天。那是……”   畅说至此。楚官抬眼瞥了一眼灿金帝座上面色凝重的天君。又四下悄悄观察了下还听得认真的神仙们。顿了顿。强压住心头的惊惧缓道:“据小神推测。那该是诸怀在向上神表明它还在守护的信号。如今这红彤消失。便极有可能是……”   天君似是明白了什么。猛地站起身來:“卿家是说。那诸怀神兽遭遇了不测。”   楚官的头朝下埋得更是低了一点。Www。。com身子往后退了几步:“微臣只是猜测。具体事况未亲眼所闻。不敢妄下结论。”   天君微仰起眼。又坐了下去。陡然笑了笑:“不亏是在司命那孩子身边做事的神君。这般谨慎。”神情随即又有些忧戚;“只是。要真的如此。要怎么办呢。神道之中。即便是本君也未必能入无量天……”   朝泽殿上的气氛较之前又沉寂下去了几重。数位仙者各司其位。面面相觑。不知该提出怎么合理的建议來。   素來性子沉郁鲜少言语的祭于上君突然站了出來。单手正执着月宫至宝。。明殊图。   天君的神色瞬间有了些变化。Www。。com欣喜不已。其中又夹杂着些许疑惑。   明殊图是四海八荒中仅有的次于预知花的灵物。预知花能探天地前后事。明殊图则能窥得左右。从须臾至极渊。神仙肉眼不能看见的经过它亦能了解二三。   祭于身为月宫的主人。寻常将明殊图是当成宝贝似的捧着。谁借一借都不愿意。如今竟亲自拿了出來。实在是难得。然这难得说來又太诡异。   莫非那无量天上真有什么了不得的情况。天君想到了此。本就隐隐发痛的头更是昏昏沉沉。   只见上君祭于伸出另一只手來在空中画了几画。瞬间淡淡泛蓝的光线在朝泽殿上往殿顶盖上浮。并逐渐愈发地扩大光圈范围。似是到了时候。祭于抛出明殊图。当是时。世间能窥天地左右的至宝旋转进入蓝光中心。   祭于向前单臂于胸前。作了个优雅的躬身动作。不紧不慢地道:“天君请看。”   听此一言。天君也不敢怠慢。定了定神决心瞧瞧这明殊图中究竟能映出何番变幻來。是真是假都可先放一边上去。   然心中还在这样想时。神情已经被眼里被窥之景吓得僵住。   云层之上。白衣青年一手执着长剑。一手握着一条挣扎的白蛇。飘然立在烈火熊熊灼燎的地方。凭着对那浩汤磅礴的云气及与天同高的烈火的了解。那该是传说中的九神家外的结界九里墟。   这一眼委实太让人惊讶。天君猛地站起了身來。又怅然失神地跌坐在帝座之上。   他万万沒有想到。无量天上的变故竟是來自……竟是來自星君司命。   不是不认可那个孩子的庞泽灵力。自预知老人将那孩子从人间小山带上九天并将司命星君的位阶一并封赐挪寄时。他就知道。那个孩子很特殊。可是。他从沒想过。有朝一日。那孩子竟会特殊到一身轻松地闯过九里墟。   殿中的众神见此也是十分震惊。一直守着角落里默默看热闹的君莫歌。此时神情里也流露出了几分讶色。虽则听文谷说來。他那个坑友会在无量天上历经一番大变化。但当他从这明殊图中真正窥见这变化时。还是无法不为之震惊。   蓦然从殿外传來一味用足了灵压的声音:“天君大人。可知本君的二哥回來与否。”   众神目光循着声音纷纷朝殿外看去。还沒从旧的震惊之中回神过來。此时又添了几分新的震惊。   那站在殿门前的。正是九神家素來游手好闲神出鬼沒的九溪上神。就着手指掐算。这位神出鬼沒的上神。自白荒入世后。在这九天能与他见到一面的神仙都未过三。   此番…… 第五十八章 无象天宫 - 萌狐有嫁 - 司鬼芜象      沉金帝座上的天君巴巴地睁大眼。望着在殿外天门站着的九溪上神。动了动嘴唇。但又什么都沒说。   殿内众位神君在厚泽的神力压迫下纷纷跪地。又禁不住心中的好奇。微抬起了头來。一副副皆是目瞪口呆的表情。朝着殿外方向看去。一副副皆也是缄默不语的表情。   如此过了半响。天君突然直直起身。就在众神还在呆愣之时。以身力化成白云团飞速而下。片刻之间。已然如一个小神君那般恭敬地跪到了袭着一身用粗麻织成的褐色土装的上神九溪面前。   “不知上神到來。小神有失远迎。”天君沉声道。面上又恢复了既往的一派从容。   被跪拜的上神九溪不以为然地靠着雕有神龙遨游的且木柱。双手抱拳于胸前。微抬了抬眼。朝跪在地上的天君再次问道:“天君大人。可知本君的二哥回來与否。”   天君神色又是一僵。眼里茫然一片。只是摇头:“太荒之世中小神只是神殿里普通一名……”提到了此。似是不好意思。顿了顿。咳了声才续答道:“那时小神只是一名打扫神殿的学童。从未见过九溪上神的二哥九黎大人。不过如今这九天众君。该是寻不出像九黎上神那般灵力庞泽的。”   看到向來好面子的天君这般自说前尘。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殿内众神仙们好一阵惊愕。然眼里目光中仍然瞥见那名莫名其妙出现在此的上神。心惊之余。皆谦谦收了杂念。将那原先基本上用到了搓麻将的脑子都用到了这接二连三的诡异状况上。   他们原本猜测红彤消散之事。该是会出现一两个阅历丰富的上神來此。谁知來的竟是素來神龙不见首尾的九神家的九溪上神。且上神还穿着跟凡境乡下种田之人一般的一副。   真真是好几个万万沒想到都不会够用。   此外。他们更是万万沒想到的是。上神这一來。问的还不是无量红彤消散之事。劈头一句寻二哥的话。委实是让他们这些安分了几万年的心大大地惊吓了一把。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九溪上神啊九黎上神。瞧瞧你这着装。这些年您是遭遇了什么。竟都忘了太荒的那场战事。你的二哥九黎大人。已经在长成战场上身亡了啊。跟着消陨的还有一只您九神家里的祸水神兽。这些你都忘了么。   禁不住闲的食神上君站起身來。向前一步躬身建议道:“小仙不知上神为何会來九天寻兄。九黎大人的墓碑留在无量天上。上神若是好奇。该是去上面瞧瞧。”   一番话托得正经。将话題很是轻易地拉到了无量红彤上。就连愁苦着一张脸的天君大人也忍不住递來一个赞许的眼神。   君莫歌在旁不动声色地笑了笑。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仍是一言不发。   闻得话音。九溪蓦然朝殿内的食神上君投來目光。脸色微变:“你是说。无量天上还有情况。”   食神微微怔住。未料到上神这般惊乍。继而是茫然又很是诚实地摇了摇头。额际已经浸出了薄汗。论是除了封了文谷称号的温介小上神外。还从來沒有过与上神交谈的经历的他。此时委实有些忍不住颤抖。   只是一个好好的能接近上神的机会。别的神仙们不要。他能捞來。也不失为一桩壮举。   可是。上神见他那一番摇头。似乎有些失望……   果真。九溪眼底瞬然一暗。Www。。com转身已是略不耐烦地朝还恭敬跪身于地的天君挥了把手。语气甚是冷淡地道:“打扰天君了。九溪这就告辞。”   天君愣愣地站起身來。见方才还土得不能再土的神秘上神已经驾到了云层之上。周身淡淡金光萦绕仿似涅槃。   心觉莫名。思绪开來有些沉重。暗自里不禁要叹。近來的九天闹得哪样。要教他这般揪心。   已经远在云上的上神似是想到了什么。回转过眼來。清淡的眸子定定地盯着蹙眉惆怅的天君。慢悠悠地添了别话:“红彤消散。不过是我们九神家的私事。天君不必挂怀。本君自会去处理。”   顿了半会。又是一声补充:“曾听大哥夸赞天君您是治世之才。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不过现今看來。您这天君当得比我这个闲神还要清闲。”这一话落得更是莫名。尽削了天君数年來才累积起來的震肃天威。   天君身子微微发颤。差些就要往后倒去。幸得被仙侍扶住。原本从容的脸青一阵红一阵。再是煞白一阵。   九溪见此。像是明了自己那番话说得有些过了头。不再在这上头挑刺。微叹道。“风云变幻。天君可要守住我们神道才是。”   罢。若不是梵天之象起了诡异变化。他也不会这般认真地出现于此。究竟是何变化。他也不一样同这些后辈的神仙一样。茫然。甚是茫然。   罢了。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总还是有件好事的。由心眼窥。他的二哥已经快要回來了。   战事之后的数万年里。他再未使过的夫罹剑在鞘中隐隐欲出。九神家神剑皆归一心。不会错的。他的二哥已经快要回來了。   隔着遥遥距离。恍是听到了那刚被自己训了的天君大人诺诺应了一声。云气萦绕里。已经懒得再回头去瞧。   既然他的二哥未归九天。那兴许。就还在无量天上。   。。?。。?。。?。。   无象宫里。   着身素白的衣袍上柔和的暗玄线条如同上古的灵物。一根金黄的绸带懒洋洋地系在腰间。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女子慵懒地用书本遮了脸。闲闲在谷雾树下坐着。   今日里风和日丽。新阳从无象宫前冒出了个圆圆的脑袋。落在身上也甚是温暖。温介好心情地搬了张椅子到庭院前坐下。倚着从华净池里拂上來的些许清凉。悠然地看起了已经入手很久的四时书。   对向來很忙的她來说。能选个时间正经地忙起四时之工作。委实是太难得了。初时温介在心中由衷地为自个默默赞许了番。还是装出了一副很正派的样子地翻了起來。   然近万年來。天地混沌之气都沒什么大的变动。四时书上记载。翻來皆是些琐碎气象。看來着实是大无趣。   这种事还递到她手中來。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当真以为她个上神是能包罗万象的么。书翻了一半。心中不禁这般地想。连跟着眉也皱了起來。甚至墨汁之气都懒得嫌弃了。直接将一本气象记录盖在了脸上。作起了休息事。   才眯不过一刻。蓦然听见一阵急切的脚步声。温介拿下盖在脸上的书。微直起身子。视线里由远而近而來的是跟在身边多年的仙侍白悦。   只见丫环打扮的白悦急向前來。垂首拱手。神情甚是肃穆:“大人。九溪上神來了。正在宫外闹着要同你见一面。”   温介微挑高了眉。心中暗想九溪是什么东西。似乎从前都沒见过。既然都不认识那还管他什么上神。不认识的一概不见罢。   摆了摆手。道:“不见。就说本君忙得很。沒空。”   白悦顿了半会。见自家上神这般直截了当地拒绝了。想起宫外那位灵压将她逼得跪下了半个身子的九溪上神。面色僵了僵。再是劝道:“大人还是见一见吧。那位九溪上神好说好歹也是洪荒出世活至今时天地的人物。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   温介这回是站起了身來。朝白悦瞧了片刻。明了于心地道:“说吧。那什么上神将你怎地了。”   白悦摇了摇头。下齿咬住了唇。看上去甚是犹豫。   犹豫。如何能不犹豫。她倒是也想不理会那位九溪上神。只是无象宫前第一见便让她甘自跪下了半个身子。虽说灵压之比上。较之上神她确然弱得很。但至少……那数万载只有合大人心意才能闯进的结界。有三两次连溯渊上神都要碰壁的结界。那位上神也不该是毫不费力地走进來。   如何能不犹豫。想那结界。这几年。大人是全交给了她与瞬樱维护。这回竟那般轻易地被打破……   思衬半刻。白悦低低地开口道:“白悦说了。大人可不要生气。”   温介笑了笑。这好端端的无象宫能有什么事能让她动怒。委实是太小瞧了她的气度。   “你且说來。有什么事。本君替你顶着。”   白悦听了这话。未料到自家这位平素除了玩人还是玩人的上神这般大气。心神终于定了下來。道:“白悦与瞬樱不得力。辜负了大人的期望。无象宫外的结界实然已经被……”   话子还未落就被一味清朗的声音打断。   微风熏染里。穿得很是土里土气的灰褐粗衫的九溪上神步子已经迈进了这处无象宫中的偏院里來。混不在意地道:“被本君我破了。文谷上神可有意见。”   温介的神色微微怔住。默不作声地围着话主九溪左右打量了番。心中满是惊讶。这个突然冒出的一个灵力还不错的农民。竟是那什么……什么上神來着。   “呃。你就是那……那……”重复了半响还沒说出來。   “九溪。九神家的第三神君。”有些扫兴的九溪仍是端着好性子好意提点道。   “呃。九溪上神啊……”温介作了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砸了砸嘴。续问道:“你找本君作甚。”   九溪悠然一笑。见池边空坐一把长椅。便走了过去。还未待温介一句慢着落下就堂而皇之地坐下了。接着神情又恢复了些肃然道:“之前我二哥还身为司命时。就与文谷上神你交情不错。此番他回归真神。我想。总能在文谷上神这窥一二三迹象出來。”   一番话徐徐落下。在大梵天的一净风中飘出了几分有些认真的意味。 第五十九章 谷雾树下 - 萌狐有嫁 - 司鬼芜象      大梵天里头和风轻拂。谷雾树下凉凉如凡间入春生意。   在众位上神中年纪最为小的得了文谷之称的上神温介立在树下。任着轻风拂发。甚是茫然地瞪大了眼瞧着坐了她的好位置的不速之客九溪。   瞪了瞪。再是瞪了瞪。再是瞪了瞪。   半响伸手扶额。作出了一番为难的神态怅道:“容我消化消化……”   九溪那话说來的严肃。毫无玩笑之意。于她听來。还是颇为震惊。   那个什么除了炼丹就沒瞧出别的本事的半吊子司命竟是太荒战神……同等位阶。叫她往后怎么嚣张……   在立一旁的白悦见了这蓦然沉下去的氛围。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不知该做些什么。欲上前去为上神添茶。然九溪素來便无拘于小节的性子。已然提起茶壶便是为自己斟了一杯。半分悠闲地握着茶盖浮了几浮上好的茶叶沫。   抬起了头來。面上还是一片忧色。   “文谷上神承位虽在白荒之后。但这点远古秘辛。你也应该是知晓的。我二哥是司命时。文谷难道就沒觉得他很与众不同吗。二哥的容貌与从前无甚变化。文谷若是对之推测一番。这结论不难得出。”   温介抬了抬手。摇头。丝毫沒有因为自己的无知而羞愧:“沒人告诉我需要知晓那远古秘辛。除了须臾。其他本君一点都不知道。”想了想。有些认真地续道:“至于司命。我确是晓得他性子与众不同。我对相貌不大感兴趣……”   九溪愣了一愣。眼底闪过又一阵失落。放下了茶杯。正经坐起了身子:“我二哥在那场长成战事中以血肉使出灵祭。灵祭那东西你总是知晓的吧。”   温介听这话中稍稍传來对她的失望之情。忙不迭地朝他点了个头。   九溪神色终于有些缓和。继而续道:“就是因为灵祭。使得二哥的一身混沌之力全都消耗尽了。一个神君。失了神力。身体瞬间里就枯朽成灰。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然而那时候我正和溯渊困在古极。沒有及时赶上……”说到此时眼里有些伤感。温介好意地从袖中掏出一块手帕來。九溪摆手沒有去接。继续着道:“那事我一直很有愧疚。呵。原本我都以为。这四海八荒里再见不到二哥了。”   素來不喜听别人这些唠嗑的温介忍不住插话:“说正经的。我们才认识。你别跟我谈心。”   九溪扯出个勉强的笑來:“抱歉了。我接着要说的。便是正事。”   适时。懂事的白悦已经从殿内搬來一把椅子。温介满意地就坐。原本敌意于九溪的眼神此时缓和了一丢丢。微微眯眼地看着要说正事的九溪上神。Www。。com   “你不妨说來。”顿了会。趁着九溪还在酝酿之时。又补充道:“若是需本君自己消化。本君会用你坐的那把沉金椅拍死你。”   她的拍死两字吐得极其风轻云淡。其中的嫌隙意却沒很是明白地沒有藏住。也亏得九溪好性子。非但未怒还反是一笑:“神君尽可听好了。这事着实还得需你一助。”   九溪抬指半屈。在小木桌上轻叩了下。沉思半响道:“太荒中与魔族最后一役里。我本以为二哥混沌之力耗尽。再无活过來的希望。但之后我再去长成战场一番。终于发觉。那一战中二哥并未用尽全部的灵力。长成灵祭场不过几千里。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然以我二哥的能力。他拼死一搏的灵祭场至少能扩大到几万里外去。所以我推测他还活着。总有一日能够回來。果然……”   温介抿了一口茶。从茶香雾气里抬起了眼:“果然是回來了么。可是这……”   后面的话沒有再说出來。她倒想知。不过去一场无量天上。再不过是将守门的神兽打败。司命那厮是如何进化为与她同等的上神的。天地之气至此还未起什么变故。若说是回來了。她是怎么都不会信的。   这其中有大大的疑团。   九溪似是明白了温介的疑惑。皱了皱眉。跟着也是连连摇头:“二哥重生在无名小山。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再承九天司命。我几番想來相认。但被大哥阻止。说是时机不够。如今二哥终于去了无量天上。那为他准备的取剑盛宴已经准备就好。我的贴身神剑夫罹也在鞘中不安分地躁动。我本以为时机成熟了。东皇钟鸣时就去了九天上问人。却不想。他还在无量天上。”   谷雾树叶婆娑作响。温介慢悠悠地放下茶盏。九溪上神讲起事來确然是很有条理也很是详细。听了许久。虽沒怎么问。这该明白的亦还是明白了。也懒得再绕弯子。扬眉一笑。善解人意地道:“说吧。你需要本君怎么帮你。”又加了句:“前提。要拿东西來换。”   九溪听罢回笑。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未立刻说话。只不过抬手在桌上轻叩了一下。温介递了眼过去瞧。方才寻寻常常的桌面上。片刻之间已然化出了一圈暗夜星轮。   星轮在极致的黑夜里转动。其间绽放如花。仿佛永无休止之时。   “这是何意。”温介不解道。   “星祠宗内真正窥得的宇宙夜像。”九溪收回袖子。在谷雾树下沉沉的光斑下用之前不曾有的严肃表情对着温介。“我听说文谷你能调万物生长之息。不知这幕九天之上的天象。你可曾看懂。”   温介不好意思地咋舌。讪讪地摇了摇头。表示她从來沒研究过这不需要研究的玩意。Www。。com   九溪像是原本就预料到了这般情况似的。叹了声气。续笑道:“那由本君來解释。”扬手朝幻化出來的黑洞中一指。缓缓沉声开说:“这图自父神开辟天地之后便存在了众位洪荒上神们的血肉里。与众神们的气息灵力息息相关。若是谁殁了。这其中的象也会消陨。从前我总以为这是传说。未想到竟在预知老人那求到了。”   温介心想九溪上神你本身就是个不值得人信的传说。但观气氛。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   九溪以为温介觉得扫兴。忙前劝:“你别这样失望。本君虽沒有什么可换之物。但本君求你搭手救我二哥之事。虽是私求。但其中却攸关天地之命。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须得文谷你來做。”   “哦。”温介拔高了一节音惑道。   九溪朝黑洞中一处指:“你瞧那图中星象中东门位置看。星光点点。微起又息。那是我二哥即将归來的征兆。”温介眨了眨眼。点了个头。以表在听。九溪接着说:“预知老人这天象图一共分东西南北四盘。东人西鬼。北神南魔。”解释一番。移袖至另一处道:“你且看图中南盘那正北门的位置。”   温介再是递眼过去。摇了摇头:“本君什么都沒看到。”   九溪抬起眉來:“你可知。那是魔族始祖真夷的命象之位。”   温介茫然的神色猛地一顿。Www。。com竟清醒了许多。这四海八荒别的魔抑或是神。她所知都不过寥寥。然而关于那位魔族始祖真夷。在她还沒出须臾山时就很是熟悉。   在她之前。真夷是天地父神唯一的亲自教养出來的一位君主。   听父神说。神魔两道不过天地两极。并无好坏之分。然开天辟地之后。洪荒之神多半很是鄙夷出身黑暗的魔人。同时也很不愿为之作为。始终之理崩坏。天地一时陷入混乱。为维持平衡。父神才亲自教养出真夷。并派了他去整顿治理拥有黑暗之灵的魔人。真正意义上成立了魔族。   须臾山里。偶逢些年。她还能见上那位魔族统袖。   也不过一个翩翩风雅的白面公子。并无世说魔族的那般戾气深重。若说起。真夷那副温和淡然的性子一直都很得她欢喜。   “真夷……那这是怎么……”温介惊愕道。   “如你所见。魔君真夷的气息越來越弱。伴随着二哥的苏醒。这天地看來是要再发生一番变化。”九溪沉声道。似含叹意。   温介蹙眉。单手支起额來思考。沒有说话。   九溪神色顿了半顿。又道:“无论如何。我二哥是一定要醒的。即便是拿我的了了性命也要换的。九溪在此请求。若是他发生了什么事。还劳文谷帮一帮。”   温介仍是沒从震惊中回过來。心想着前些时日可还见到那位真夷在凡境甚是悠闲地溜达。看上去并沒有不稳妥之处。虽说入神界后两人无甚交际。但至少。曾经她是一直将他当哥哥般看待。更何况。那魔族第一人要是消陨。那对天地……毫无意外是场大灾难。   偏偏是逢那什么司命要回归真神的时候。   不过。那是否要回归真神之事也说不准。这什么九溪。一番言语未必可信。   “兴许是九溪大人你多虑了。星祠的盘面向來粗糙。年久崩坏了也皆有可能。况且。我也并不以为。昔日的战神如今会弱到需要我这个阅历甚浅的闲神的帮助。”半响。温介才开口应。   又斟了一杯凉茶缓缓送入嘴内。同还在一旁站立的白悦细语一声换回新茶上來。才回过目光來。   九溪笑笑:“我无需文谷的相信。今番说起。只是提个醒。兴许真是我多虑了。只是……”   说着突然停顿下來。站起了身。温介闻话子才响一半。好奇抬眼瞧去。神色复杂的九溪上神正抬头望着只在无象宫里摘种的谷雾树。眼底随着清风扫过闪过一阵忧戚。   好一会儿。那后半句话才落下:“我是真心希望二哥回來。洪荒太荒数年都太乱。他一生除了血腥修罗场还沒有体会过别的。何况。那年。他是不该死的……” 第六十章 身求亡兮 - 萌狐有嫁 - 司鬼芜象      清染王城外。   竹林清凉的气息绕了半圈穿过菜栏送进屋子里。肆意地挠动起雕花木窗。吹开竹制成的轻门。拂起室内人儿飘逸的衣袖及长发。   花檐和名为司鬼的小鬼相对而坐。一动不动地坐着。互相瞪眼。   两双瞪大的眼不时也会松懈下來。不时缓和几分。却又会突然地再次瞪大。如此循环往返。   好似一场比赛。双方谁也不愿先退让下场。   虽则还是孩儿模样的司鬼怎么看都很惹人疼爱。但是花檐心中已经牢记住了他的鬼身份。相比之下。总觉得自己这个人类才更是可怜。如此想过。更是心安理得地瞪向小鬼。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她这一瞪。从实说來。其实就是单纯地想瞪。三年前的关于百里家的那一个预兆。虽说是凶煞兆。但是作为一只通灵性的狐狸來说。她心里明白的。那是天意。   天意不夺人性命。然自救却各凭本事。终究。是百里家的命数走到了尽头。   谁带來的那一劫。她说不好。但总归不会是司鬼这个小娃娃。   所以。她瞪他。只是看见了昔日见过面的熟人时的条件反射。她怎么也沒想到。沉寂了三年的记忆会再次被一面熟识打扫变得不再那么模糊。眼底已经快速做出了惊讶的反应。顷刻间就瞪大了。   可奈何待明白了这个反应有那么一丢丢错误时。Www。。com对方小鬼已经回了一瞪。   大眼对小眼。大人类对小小鬼。她要是先松懈下來。自己这人委实太丢不起。   这是一场沒有硝烟的战争。这是一场怡情的赌博。   她得赢。为了狐王心及人类身的尊严。必须得赢。   半个时辰过去。一个时辰再过去。两个时辰都过去……   就在花檐险些坚持不下时。莫名其妙被瞪了数久又瞪回了数久的小孩司鬼终于不愿玩了。收回有些微泛酸的目光。因为比瞪眼的时间委实过于冗长。这一收回。再一闭。两行好不伤感的清泪就簌簌地落了下來。   花檐的情况也未好到哪里去。见小鬼终于收回眼。心中甚是安慰。想她区区人类之躯竟在这样的小事上将鬼怪打败。也不再瞪。酸痛的眼如释重负般地眨了眨。当即就在一阵凉风里将涩苦的泪逼了出來。   继瞪眼之后两人双双泪成玉人。   玉人。同愚人也。   等传说中的说书水鬼背着一篓筐竹笋归來时。看到这样一般场景时便是如此一叹。   雅正室内。一个模样还不错的、陌生的、又有点年轻的人类姑娘。正和他可爱的小儿子围着一方圆桌相对望兮。这伤泪场。让人看來还以为是说起了什么伤心故事。   正欲开口询问个究竟。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就听到流了一会儿泪的小儿子司鬼瘪着小嘴委屈对着那陌生姑娘道:“麻蛋。你为什么要瞪我。”   虽是问句。用的却是愤怒的感叹语气。   沒有注意到室内已经进了他人的花檐听了司鬼一声控诉般的质问。沒有忙着回答。用袖子擦了擦脸。再又揉了揉发酸的眼睛。一副理直气壮的态度抬头:“我瞪你。是因为你一直在瞪我。你要是不瞪我。我就不会瞪你了。”   司鬼听得咬牙。攥紧了小馒头般大小的拳头。恨恨道:“胡说。我就是看到你瞪我。我才回瞪的。你这人类。跟着我到家里來还不算。还要瞪我、欺负我。”   说着甚是生气地将脸偏到一边去。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自己的大爹正站在门前。双手环抱于胸前观望。眼中终于露出了一丝欣喜之意。   而这边还未发觉有只大水鬼存在的花檐听小鬼说是她在欺负。心里也觉得十分不满。这何德何能变成是她在欺负他了。   再小的鬼也是鬼。再大的人类也是人类。好说好歹她在人类中还算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虽然这几年她是在天下第一杀手组织的无妄阁里养的。但并不代表她就不弱小了。天下人类都弱小。沒回归狐身之前。作为人。在鬼面前。她怎么说都是弱小的。   心上不满一來。便欲开口说出:“分明是……”   然才不过三字。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就被小鬼略拔高的声音打断。几分欣喜。几分骄傲。较之前甚是不同。   “大爹。你终于回來了。有人欺负我。”入眼处仍是大得很不合身的红大袍已经从对面凳子上跑了下來。循着红袍移动的轨迹。花檐颤抖着目光看到小鬼口中所说的“大爹”。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生得美艳惊人的脸。她无法形容那种美。就她熟知的称得上美人儿的司命和凡人容隐。都沒有那种美。初略是淡然无谓。再见却有邪气如藤蔓般生长。呼之欲出。   这是如何一个人。就她看过的话本里也未能找到一个。   再看一直斜倚着门站任着打量的大鬼着一袭水青长袍合身。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衣袖上绣着繁复的诡样图纹。仔细去看。略有耳闻的妖魔鬼怪都不难看出。那是地狱千层的记录图。狰狞地狱。寒幽森罗。万丈业火。   鬼。她竟能碰到真正的鬼。想到了此。花檐心里虽有惧意。却又陡然腾升出几分喜悦。   有这样的瞧着鬼里鬼气的大鬼在。她这凡间命该就能结束了。当什么破杀手。隔三差五要见一面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真是太讨厌了。   她和所谓的三姐姐百里初。曾经说的或许能相处。在经历一场大火之后已经全无可能。   其实无论是人还是其他物种都是一样。对在意自己的人或是物总是更是亲切一些。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她是百里荀时。是那家人疼她。那时甚至都想。缓些时日历劫吧。在凡境再逗留一段时间沒什么不妥的。   可是已经不在了。容隐那破地方是在两只可恶的大妖怪的压迫下才待的。她生來便不喜被压迫。抓住了时机。那地方她是无论如何都要逃的。   在花檐半是回忆半是打算时。小司鬼已经屁颠屁颠地扑到了水鬼怀里。蓄笑在旁仿是看好戏般的水鬼伸手在小儿子头上摸了摸。以示慈爱。续而抬起目光端瞧正在端瞧自己的十七八岁大小的少女。   真是个大胆又奇怪的姑娘。竟闯过了他设下的人类不能入内的结界。然那一身气息瞧着却都只属于人类。   水鬼摇头一叹。抱起了自家可爱的小儿子。稳妥了再对着花檐疑问道:“姑娘是……”   “我叫花檐。”花檐快速反应了过來。站起了身。诚声道。   本在花檐自己心中。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叹。然水鬼听后全身的血液都不禁一僵。他愣了一愣。蓦然《白荒妖怪志》中似乎有提到一座传言里的妖山。似乎那妖山就是叫花檐山。似乎那里的山主也是叫花檐來着。   《白荒妖怪志》是由九天司命门下弟子编撰的一本专用來记录妖怪的书。司命那神君与他还有些交情。偶尔下凡遇见了就会给他带來一两本小书。《白荒妖怪志》就是其中一本。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不禁思起那日。司命递书于他时的表情及一番谈吐。   不怎么好。委实是不怎么好。   “九天的制度该改一改了。那什么乱七八糟的仙人都收进來。瞧着除了奉承就不再会点别的了。”生气的人将一本才编订好的新书扔到他的水鬼洞前。   不明所以。问原因。   气成狗的神君大人在水洞前就地而坐。指着刻了《白荒妖怪志》几个大字的蓝本气呼呼道:“你自己看。这编的什么乱哄哄的内容。”   抬手去拿书。平素好好的司命大人又生气道:“这什么仙人以为我多么……”像是难以启齿。犹豫了半时。不自觉地扬了扬眉。才续:“竟以为我喜欢那小狐狸。不过是朋友之交。那样浓墨重彩。你瞧瞧。你仔细瞧瞧。那将花檐山里一笔一划都糟蹋成什么样了。”   才是明白过來。不懂事的小仙人本想讨个好处。奈何给这位还不懂情爱的神君大人签错了线。   想來。花檐山连同花檐那个与山名相同的名字就是那时开始有些印象。   水鬼不禁笑了。真是有趣。这天底下竟有人类敢与闻名四海八荒的妖山及妖山山主同名。   “你是人类。”过了半刻。水鬼才收了一副探究的神色。问起。   花檐小心翼翼地点了个头。   “你可知。我什么身份。”水鬼抱着可爱的小儿子司鬼走进屋來。放下。再问。   “你是鬼……。”虽然心中已经十分确定。但花檐还是不好意思那么淡定地说出來。语末劈出一个疑问的语气。   水鬼送篓筐的动作稍顿了顿。回头朝花檐点了个赞许的头:“姑娘果真不是一般人。”   小司鬼攥紧了水鬼的袖子。可怜巴巴地抬头望着才赞了花檐的大爹。眼里瞧來还在记仇。   水鬼宽慰地摸了把儿子的头。目光对上花檐:“我还是疑惑。花檐姑娘既然知道我是鬼。为何还敢闯进这竹林來。”挑眉露了个三分质疑:“难不成。还真是來欺负我儿子不成。”   花檐猛地仰起头。往后退了一退。摆手讪笑着否定:“不不不。我绝不是來欺负你儿子的。”   “那是……”得半分妖冶的水鬼唇角蓄着淡淡笑意。再问道。   “寻死。”花檐深吸一口气。答道。   “寻死。”   “对。我想寻死。”真心话一旦说出。再无顾忌。花檐极慎重地点了个认真的头。在水鬼有些茫然的目光里认真落下话:“我本來就应该要死的。被人强行救了回來。还被不相干的人阻止自杀……”   习习风声从竹叶林里穿过。仿是穿过冗长的时光。   花檐暗暗地再深吸一口气。带着很大的决心。小心翼翼地走近呆愣的水鬼:   “鬼大人。你能让我死吗。”    第六十一章 不得亡兮 - 萌狐有嫁 - 司鬼芜象   看不出时历变化的淡色天日里。花檐甚是清晰地将自己长期压抑心中的想法说了出來。   做鬼多年却从未听过这般请求的水鬼愣了半会。仍是沒有作出反应。   年年日日里。因为各种心理问題自杀身亡的人类不计其数。这事很寻常。但他还从未见过。有谁求鬼來索自己命的。   他常年闭世于清水镇尽头河流深处的水帘洞中。然于尘事上也有自己的造诣。几百年里。前來听他讲故事或是來给他讲故事的妖怪或鬼都不少。其中倒也不乏一些來请求他给予帮助的。   关于生死上的情况。也碰到过一位。   转山转水转年华。那是水鬼成了鬼先生的第几百年里的一桩评为年度最奇特最悲壮的焦点事迹。   不知哪里來的含着怨气而无法投胎的新鬼听说他活了几百年既沒投胎也沒什么灰飞烟灭。钦佩得很。四方打听。终于寻到了他的水底洞去。   那时他正品着从妖怪朋友那拿來的新酒。醉的醺醺然。一分清醒都沒有。   新鬼扑通一声。径直跪到了他的面前:“请大人为我杀一个人。不杀了他。我、我这一心仇恨都沒法了结。”   水鬼先生当是一愣。朝埋首跪地的可怜新鬼撇去一眼。沒有说话。继续喝酒。   新鬼心急。连连给磕了数以千计的头。讲自己如何被人欺骗又再被人欺骗。最后被活生生地坑死了冤鬼。积了一心怨气无法消散。到了奈何桥。喝了一碗孟婆汤竟都吐了出來。冥界有冥界的规矩。不喝孟婆汤是过不了桥的。奈何在世的亲友给的冥币有限。一碗孟婆汤就花光了所有。黑白无常守着规矩。硬是将他从桥上拉了下來。临时好心一句。奈何桥外。荒郊野岭。好好将一身怨气散散。耐心等着亲人烧了纸钱过來再过桥吧。   此后便成了荒郊野鬼。前尘历历在目。烙在脑海里怎么都放不下。Www。。com过了一日又一日。愣是沒有将怨气消去。这便有了“将从前坑死自己的人报复个遍”的想法。   寒颤的水底。新鬼幽幽含冤的声音随着水波递到喝醉了酒的水鬼耳里。传进脑海里时已是怎么都搅不开的一团浆糊。   “小人阴气重。气息在这有生气的人间越來越弱。已经无法杀人了。若是大人不帮助我。我很快就会魂飞魄散。消失在天地之间。”   醉得分不清东南西北的水鬼脑里含糊想着你厮消失和我有什么关系。想了半天。迷迷糊糊地开口:“你要先生我。为你杀什么……杀人。”   新鬼低咬着唇。慎重地嗯了声。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水鬼为难地摇了摇头:“可是我是说书先生……我。不太会杀人。”   新鬼抬起脸來。幽深的眸子里泛着几点莹莹泪光:“大人不帮。可就断了一个鬼的后尘。”似觉得自己说的太自私。又补充道:“那害我之人是个大恶棍。大人要是帮我。也算是积了一桩阴德。”   水鬼再是摇了摇头:“可是我真的……不会杀人啊。”恍惚里见特來求帮忙的新鬼愈发楚怜的神情。头脑被酒精弄得一热。退一步道:“要不你告诉我。要怎么杀……來着。”   就着酒壶喝了一口。凑近又补充:“要最简单的那种。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太耗气力的……我不做。”   新鬼伤心欲绝的眼神在这话里微微搐动。一张经日月侵蚀已经变得愈发光滑透明的脸抽了抽。竟也有了几分醉音:“随便……随便怎么杀都、都行的。”   “你示范给我看。”水鬼单手支起额头偏头看着新鬼请求。   新鬼颤了颤扭曲的身子:“可是……”   可是这什么除了水鬼大人您就看不到别的地方。我教您如何杀人。难不成是要拿自己來比划试刀么。   后面的话含在喉间。沒有吐露出现。只是面色越來越难看。越來越难看。   “缺……刀。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水鬼听闻可是这个转折词。善解人意似的道。起身摇摇晃晃地从洞里那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里拿出一把生锈的刀。又在物什里翻了翻:“还是缺红绫……呃。我只有白绫……”   新鬼的脸瞬间也扭曲了。赶紧颤颤巍巍地接过锈刀:“不用了不用了。 刀就够了。”   醉醺醺的水鬼满意地放弃了寻找物什的动作。看着新鬼接过锈刀。就着水地而坐。端足了学生的模样看着新鬼。   不知是不是喝醉了缘故。隐隐看见新鬼拿刀的手不住地在颤抖。   刀是无鞘的刀。凌厉寒光在幽深的水底仍是格外刺目。而刀柄刻上的地狱恶兽。Www。。com即便是寥寥几笔。也透出了一股格外的邪气。   新鬼用了许久拿捏稳住。朝着心口一比划。忙又拿远离了几分。声音发抖:“就……就这么……刺下去就好了。”   醉酒水鬼的神识无一分清明。看着新鬼朝心口就那么比划比划。不过是作了个不切实际的动作而已。下结论道:“你沒示范对。你还沒死。”   疑惑一來。口齿也清晰了许多。   新鬼握紧了刀沒有放。讪讪笑道:“大人。我是鬼。鬼不会被刀杀死的。”说出这句时。自己神色也是一怔。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对啊。他是无具象的鬼。鬼怎么会被杀死。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方还是颤抖的嗓音一下子又添了巨大的勇气:“不信。我刺进去给您看。”   水鬼斜倚着沁凉的石壁。摸着下巴在一边默不作声地看。新鬼将生锈的铁刀摸了几把。鼓起勇气对将他的脸都看得很模糊的水鬼大人笑了笑。双手握刀正对着自己胸口。吁了一口气将刀缓缓对近:“大人看、看好了。是这样子的……”   这样子……青色气浪从身体里滚滚冒出的这样子。   醉得神志不清的水鬼忘了。在新鬼來找他之前的不久前。有个道士将一把刀丢进了他洞里。托他保管來着。   新鬼在一阵难以置信里痛苦地死去。连个究竟也沒來得及探清楚。水鬼讶然一声:“原來是这样子的……”见四下除了一团在水中向上扩散的烟雾。再无不成形状的新鬼影子。愣了会。转身朝洞里头走去。   水鬼清醒之后。不明所以地看到自己荣登野鬼界十大恶鬼的榜首。水孩儿们举着还残留鬼泣的寒刀围着他打转:“先生先生。你终于登上了梦寐以求的恶鬼榜了。快來感谢我们的告密。”   水鬼拿了空葫芦就丢过去。   那年野鬼界闹腾的比真正的鬼界还要厉害。凡有榜单之类。总是能被四方关注。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素來只惯于听书说书的水鬼登上恶鬼榜后。一时知名度大大提高。形象也是跟着大打折扣。   自那之后。因需帮忙事前來找水鬼的鬼怪们都不再來了。   这些不來倒是轻松。省着麻烦。只是副业经营的不好。正业也会受到连带影响。一番折腾后。前來讲故事予他写书的及前來听他讲书的鬼怪也变得越來越少。一方水洞变得愈发的冷寂。   后來还是将听书费用从十个铜板减少到三个铜板。持续经营了数几十年才挽回声誉。   故因此。关于那个前來请他理生死的蠢鬼的事。他记得很深刻。着实很深刻。无法不深刻。   这隔了许多年后。再被这人类姑娘又提起生死上的请求。水鬼思起往事。怔了半响。又颤了半响。抽搐了半响。   过了许久才恢复了平稳。低语嘱咐小司鬼把竹笋拿到偏屋里去。往木桌上一坐。笑了声:“轻生在佛家语里可是一种罪过。花檐姑娘是遇到了什么。竟这样不想活。”   花檐跟着就坐。讨好似的给水鬼先生倒了杯茶。从面上观察。这位鬼大人似乎对來索她命一事沒产生什么兴趣。看來不说出实况來。这一事是成不了的。   想了想。问道:“鬼大人可知道。妖山花檐。”   水鬼点了个头。顺便提点:“叫我先生就好。那妖山花檐我知道。听闻山上还住了一只名为花檐的妖怪。”   花檐一听水鬼竟是知道的。眉间隐有些喜意。心气也端得不再那么富含讨好意。缓了嗓音再问:“那鬼……呃。鬼先生。如果我告诉你。我就是那花檐山上的山主花檐。你可信。”   清凉意逐风而來。水鬼先生垂眼捧着杯盏。浅饮了一口。觉得自己很需要冷静。   “你不信。”花檐有些失望。着急问道。   水鬼哈哈大笑。缓缓放下茶杯。转眼望向屋外的竹林:“身份这东西。先生我见什么便是什么。姑娘你一介凡人肉身。这是得了臆想症么。竟说……”   “我沒有骗人。”花檐快速打断道。神色有些着急。身子一下子僵直如树:“我真的是妖怪。只是占了凡人命格。又被拖在凡间死不了。无法回归真身。鬼先生若是不信。杀了我这个身体不就好了。”   水鬼站起身來。好笑似的摇了摇头:“并非所有的野鬼都是索命鬼。我是个说书先生。做不來杀人事。”再朝偏屋过去。轻飘飘一句不咸不淡的话与背影一同留下:“再则。世上人。死可比活容易多了。出了竹林不远就是王城的护城河。姑娘要是想死。跳下去便可。何需先生我來动手。”   “先生慢着。”花檐忙不迭站起身來。语气急切。“我被妖怪盯上了。无法自灭。也无法被其他人类灭。”   水鬼回头:“哦。” 第六十二章 荒古森林 - 萌狐有嫁 - 司鬼芜象   仍是幽静至极的荒古森林。脚步才踏进去。冷寂得令人忍不住发抖的空气就袭身而來。   寻到闲时。白摇又沒按捺住脚步。前行來了魔界之地。   其实这些时日她一直在忍耐着。忍耐着。不见不念。不管不顾。被贬至为颇有灵气的音羽山上的花神。于她。有很多闲日。即便是在这般春景簇拥的季节。可是她还是忍耐。独自寂寞怀着心思。直到音羽山头如火如荼的往生花开盛。   于情爱上。白摇有时分不清自己对真夷到底有多少情义。心里只知道。那个人她无法失去。怎么都不能失去。不知从何时起。那人就变成了她宿命中的一部分。   她看着往生花想了半天。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真夷真真成了她无法割舍的一部分。   为了他。毁天灭地。怕也是在所不惜。不会有分毫犹豫。   荒古森林。寒冰琉璃之路。越往深处。越发的幽冷。泛着清冷的寒光层层叠叠的黑蓝叶片自头顶上压迫下來。浓郁的散不开的幽邪之气汹涌而來。袭身堵心。   这条路白摇已经來过许多次了。每次宫殿里的说大君不在时。她就是往这些地方來。   每一次來过都十分吃力。她是九天的花神主。即便是被贬在凡思过。那明晃晃的头衔也不会失去。天生的神力也不会改变。然自洪荒以來。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神魔两股力量便是无法容得下的敌对关系。这条路。她要走。注定会很辛苦。   就像是她看上了真夷那尊魔君一样。是很辛苦的事。   仓皇森风拂动。正在一方极渊之上打坐的真夷感受了一股与自己不和的气息过來。大约是白摇过來了。心中微有些惊讶。收了修法之阵。偏过了头瞧向暗幽的林中那条唯一可见的路子。   白摇踏过契羅叶款款而來。无一向的百花陪同盛开那般出场。简落的乍眼一看。就像是一个普通的邻家姑娘。   对上目光时。白摇轻轻一笑。在靠着契羅叶的清冷寒光维持的林里。这一笑。霎时明亮的仿佛要将整个森林都变成开阔起來。   真夷神色怔了怔。回了个礼貌的笑。   白摇缓缓走近。收了笑:“你的那……”至此一顿。想自干涉尘事许久。仍是沒有习惯称呼那个可怜的影子。心底微叹一声。过了好一会儿才续道:“你那傀儡。舞采跟得很紧。”   真夷抬手支起腮帮。似觉得好笑。真笑了出來:“白摇。数日不见。你特地闯过这荒古森林就是來跟我说这个。”   白摇沒有再走近。魔族第一人的幽冥灵力。即便是沒有阵法。在这世间最寂冷的森林里。Www。。com她还是沒有办法再靠近去。摇了摇头。目光从方才起就死盯着打坐中人。   当年。当年她还是一朵不会绽放的花时。她曾就在枝头这么打量他。   净明天境的夫忘池边。他随意搭着一件长袍坐靠着池边堆砌的低矮石壁。手中拿的是一卷《地藏菩萨本愿经》。看得专注。枝头旁的花仙子窃窃私语。许一生若能嫁得这样的魔王。也很是圆满。她当时就觉得惊讶。堂堂的魔族君主竟会看枯燥的佛经。   越惊讶心里的好奇愈发的强烈。从前因为害怕而不愿成长的心如今对绽放的渴望越來越迫切。   究极天意。是他渡她成神。只是。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那一渡來得太无心。等她以花神主的身份向他说出爱意时。他也不过是回了一声:“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真夷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抬手化了个圆椅至白摇面前:“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白摇咬了咬下唇。沒有说话。   真夷见此也不愿问了。将座下因修法而开的极渊收回。站起身來。抬眸望向天边:“九溪已经出了末闻洞了。看來他是知道。他的那个哥哥要醒了。”   “大人早知道他是要活的。还这般感叹。”白摇淡声应道。   真夷摇头。声音放得很轻:“不知道呢。也不知道九微是会高兴。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还是不高兴……”   这一话才入耳。白摇终于有些承不住气。   “真夷。我不明白你为何会百般促成那位上神的苏醒。我真不明白。”一字一句都咬得重。   真夷愣着盯了白摇半会。轻笑了声:“原來。这些天你不來找我唠叨。是生气了。”   白摇仰了仰鼻息:“对。我是生气了。我看你做的那么多事。无一是为了自己。从前我只会爱慕你。我不知道。可是现在看來。你的愚蠢。比之我。还真是有过之而不及。”   真夷薄唇微抿。清淡的眼底映出女子生气的模样:“白摇你近來是吃错了什么药吗。Www。。com怎么说话尽透出一股火药味。”   白摇望过來一眼。荒古深处传來的寒流将她前额的长发拂起。凌乱的有些凄索。她是真的真的很难过。一想到……   “你就真的从沒想过自己吗。这荒古森林。我已经进來的很容易了。这……”   “你修为提升了啊。真是不错。”真夷打断道。眼里尽是赞许。   “真夷。”白摇浑身颤抖。双手在袖中握成拳头。一副气不成声的模样。   “嗯。”   “我……”在真夷漫不经心的目光里。白摇嘴唇苍白。跟着不稳的心率打颤。过了许久许久。竟强行平静了下來。眼底一片疲惫及失望:“白摇不和你玩笑。自那年一眼遇见。白摇就知道。我这一生是要拴在你这里了。”诚恳至仿佛叹息的语气。真夷眼底微抖。白摇自嘲般笑了笑。软绵绵的吴侬软语说來:“大人。我最爱的大人。白摇不管你心上在意谁。可是还有我白摇在的一日。你便不可以先死去。决不可以的。”   却是掷地有声。两人在暗蓝的叶光下对视。因疲倦涌上來。白摇的脸色越來越苍白。有如白纸燃尽。青灰散开。余不过一行清泪。   真夷走了过來。手抚上落泪的女子美丽的脸庞。Www。。com那只平素惯握经书的手擦拭少女脸庞上流淌的滚烫泪水。动作轻盈得仿是对待一样稀世珍宝。然而都不像真。不像。   白摇抬眸看向只隔咫尺之距间的心上人。那眼里仍是囿困于自我的冷淡。   “白摇。”空气沉寂了好一会。真夷开口。声音淡淡。   白摇抿紧了嘴唇沒应。   真夷低笑:“你是个好姑娘。这四海八荒里总会有你的良人。我真夷是个自私的魔君。于私人事上。真的特别自私。所以。无法顾暇到你。可能……”顿了顿。一双好看的眸子错过。不知落在何处。声音愈发缥缈:“会伤害到你的。”   他放下了手。Www。。com别过身子朝森林深处走去。走的步子缓慢无声。魔界天顶的幽蓝月费力拨开了一大片乌云照下來。   白摇脸上仍是一片潮湿。她怔在原地。就那么看着心尖上的魔君大人。一步一步地离她越來越远。   手心抠出几个白里透红的指甲印时都未发觉。   她又想起。通过花相无意窥到的九溪上神带出星祠的那份天象图。   真夷啊真夷。我的真夷大人。为何连陪了你数年的我都不知道。你在做些什么。你可知道那天象图上。你带回的那位大人已经快要归位了。而你。你的气息却是越來越弱了啊。   别的魔君都爱战争。都贪天地。你呢。你这个魔族之尊。在想什么呢。   。。?。。?。。?。。   人间清染国。王城外。竹林里。   花檐甚是佩服自己的耐心及厚脸皮。耗在这方看不出天时变化的地方。虽瞧不出这一天究竟到了什么时候。但肚子毕竟还是很不争气地在暗自敲锣打鼓。好不折腾。   由此可窥。她这前來求死。至少熬了大半天。   水鬼先生说什么也不答应。听到她说是因为妖怪的原因才不能死时。态度更是坚决。   快至饭点时。红衣小司鬼从偏屋里跑出來。抱着一只毛色纯正的黑猫闹腾着饿了再饿下去他连鬼都做不成了。水鬼先生诺诺应了声。甚是嫌弃地将她扫过一眼。像逃避瘟神似的往偏屋里去。   她想跟上去。脚步还沒迈出。身子就被一阵恶风彻底地扫出了屋子。   吱吱呀呀的竹门啪地一下就关上了。花檐一屁股顿在地上。连声“他娘的你就是鬼也不能这么不怜香惜玉啊”都沒來得及说出來。   低头搓了搓被碎石子磨得通红的手。心里更是不爽。人类的身子真是太不经用了。   但是她不能放弃。鬼怪妖灵诸类向來出沒无常。三年前见到的预言鬼。如今好不容易再次见到。她决不能放弃。   站起身來。抱着咬定青山不放松的精神一瘸一拐地再朝屋子里走。   脚步沒有挪动。任她使劲地挪。都沒有挪动。   一味不咸不淡的声音从屋子里传來:“花檐姑娘还是回去吧。索命一事。先生我干不來。这饭点上。我也不便多留。”   花檐心头压抑的不爽瞬间爆棚。朝木梯子生气地踢了踢。使了力朝屋子里喝道:“麻蛋你只破鬼先生。老子求了你这么久。肚子早就饿开了。你就让我蹭个饭再走不行吗。”   屋里静了好一会。才传开果断的回声:“不行。”   紧接着又响起一个不咸不淡的补充:“先生我最近比较穷。不接纳食客。” 第六十三章 茶酒不容 - 萌狐有嫁 - 司鬼芜象   一场微雨过后。暖风习习。王城在嫩青的柳色里渐地天明。街道上人头攒动。一派熙熙攘攘之景。   花檐仍是一副无赖样子趴在茶馆二楼靠窗位置朝街道上懒懒看。自鬼先生。。传说中种类为水鬼的说书鬼先生拒绝之后。她心里的不畅快愈发地强烈。尽然人生在世。不畅快地度日这事做的除了是让自己不好还是让自己不好。这是一种非常严重的自虐。但是花檐再怎么随意地挥霍时间。逛街喝酒。烧鸡烤鸭样样沒有含糊。如此过了几日。都沒有让自己开心起來。   百里初來找了几次。催她做任务。逢到她酒喝得多时。就直接将坛子一摔。发气道:“不做。老子都回不了家了。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做什么任务……”   清醒时也是一副置之不理的态度:“齿寒姐姐。这任务里。你可是监看人啊。如今我这样拒任务于不顾。你大可要了我性命。”   百里初冷笑了声。提着长剑便是离开。   无论如何。这世间。无人会取她性命。而她自己。却无法取。   她曾想过大火这法子烧身可行。但是还沒死透。就被那好惹人烦的妖怪救了下來。   花妖舞采从不管她想死的原因。她有让她活着的理由。   街头闹景看得已经变得很沒趣味。小贩们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在她一个人的沮丧中被连根吞沒。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花檐回了身端起桌上的仍冒着热气的茶水。浅抿了口。垂眸低眼里。一阵不同茶香的芳香渐次从远处飘进鼻息里。   抬头瞬间。已看到对面坐了一个貌美如花的姑娘。着身是一件水桃色襦裙。美人单手撑在桌子上。好看的下巴上挑了挑:“我就不明白。你怎么这样想死。”   花檐觉得喉间这口茶沒品出味來。决心再喝一口。   临行时容隐给了她不少银子。挥霍起來也有几分爽意。上馆时懒得看单。便是直说了。我要最好的最贵的。沒有最好的最贵的就给我全都上來。   茶馆里的小厮听了也高兴。Www。。com上茶叶时。说是清染国最上乘的宫廷奉茶。。沽雨春。这寻常百姓家里。也就他这茶馆里才有那么一些。   如此。沒品出味來委实是有那么一丢丢罪过的事情。   花檐心中微叹。这花钱得來的风雅享受还真是磨人。虽然花的不是她的钱。但毕竟是钱。花了就不是用來丢人的。   被凉在一旁的舞采见花檐这副旁若无人般的态度。唇际向上微微弯了个弧度:“你就这么恼我。我听闻凡人们都盼自己活得更长一点。更何况。那容隐大人对你还不错。你除了曾遇个家破人亡之灾。此后这日子过得并不艰难。我家大人让你活着。你应该感激才是。”   花檐抬起眸子。微睨一眼对上美丽的姑娘:“求求你让我死吧。我一点都不想感激。你让我随便撞一撞墙。然后你不用跟着我了。”   舞采放下手來。为自己洗杯。再斟满热茶。笑道:“这是大人的决定。我沒有办法。”   花檐目光别到窗外。置之不理。   舞采也不见恼。同将目光偏向窗外楼下。笑着补充:“其实你有很多时候可以死去的。我又不是你的影子。怎么会时刻盯着你。”花檐微别过脸來。神色有片刻颤动。舞采续道:“你之所以沒死。活到今日。是因为你命还未到绝亡的那刻。”   “怎么会。我分分秒都在想着怎么死。”花檐撇了撇嘴。反驳道。   “你想了可你沒行动啊。你应该趁着我不在的时候。赶紧将行动付诸实践。”舞采漫甚是真诚地回道。   “呸。”花檐作一副流氓相朝旁喷了声。努努嘴。继续反驳:“我分明行动了。你这面子好里子不好的混蛋妖怪。回回阻扰我还不说。现在又说老子沒本事。”   “你本來就沒本事。真不知我家大人哪根筋搭错了。会要你活着。”舞采不屑道。   一大清早的。清净的茶馆二楼传來些微火药味。楼下行人路过时偶抬眼。Www。。com看到稚气外漏的紫衣姑娘蓦然站起身來去凑近就对面而坐的同样很是漂亮的姑娘。   隔着楼上楼下的距离。愣是瞧出了一些战火硝烟的氛围。   花檐放下杯盏。凑近了舞采道:“你凭什么说我沒本事。我明明很有本事。”   舞采低下头拂袖子。旋一抬起头來。一声冷笑故作:“你连活着都不敢。有什么本事。”   “混蛋逻辑。”花檐驳道。   “那你在无妄阁三年。如今竟连杀人都不敢。算什么本事。”舞采继续说道。   花檐的神色怔了下來。身子僵了僵。再次落坐到还留有温热的凳子上。Www。。com   这次杀人的任务是她亲自向容隐求的。   无妄阁三年。她闲懒确是沒学什么本事。阁中上下对她都挺嫌弃的。偶尔也能碰到一些嚼舌根的人。作为一只很强大的狐妖。她本不在乎这些。但是这三年來。她只待在阁内山庄。逢上容隐事务少。心情也好时。才能跟着外出一回。寻死失败之挫败与乏味的心情随着时月变化都很是浓烈。就想着正经外出一次。顺便办个事。   她是执刀人。百里初是监看人。这一次任务该是杀手的最初洗礼。   如若不是碰到了红衣小鬼。再碰到红衣小鬼他爹。这时候。她的任务兴许就已经完成了。   真的会完成吗。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花檐心中猛然闪过一丝茫然。低头看自己的双手。曾经喋血的爪子如今已经失去。她真的能提刀去杀死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   舞采饶有兴趣地看着陷入迷茫的花檐。杯中茶在凉意浸透的暖春上午。至此已不再那么滚烫。她提起饮了一口。花檐已经再次站起身來。   “你又准备去寻死。”舞采似笑非笑地问道。   花檐目光稍稍有些凶煞剜了舞采一眼。只一眼。就转了身。朝楼梯的方向去:“去完成任务。让你瞧瞧。是老子沒本事。还是你眼力挫。”   。。?。。?。。?。。   井巷深处传來阵阵闻着就让人生醉意的酒香。   继大清早地喝了一盅茶后。花檐的脚步一个沒刹住。就踏进了酒馆里头。   來酒馆不为别的。就是想來喝两坛。   方说着要去完成任务的花檐随意找了一张桌子坐下來。就对小二吩咐。上两坛能醉得几日的好酒來。   虽然花檐心中也有那么一丁点儿知道。大清早的喝茶喝酒多么伤身。与养生之道相背而驰的很过头。然而她想起任务。就觉得挺麻烦的。先前那一盅沽雨春。初尝无味。但是在尝过之后。心性莫名地淡了许多下來。不來两坛烈酒烧烧身。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这状态委实不太适合进行血腥之事。   还是别多想了。喝酒吧喝酒。   上午的客官不多。小二很快就提了两坛子酒上桌。正准备为客人开封。花檐已经先行抢了过去。单手一扳。将红布木塞扔了。仰起头便是一灌。   豪爽的令本起了点爱慕心的小二当即愣了那么一愣。愣是沒反应过來。   花檐倒未察觉有什么不同。从前在花檐山。她就常与司命这样喝酒。后來入凡境。有些收敛。但也不过是因为凡境的酒太不对口。喝不惯。而如今她在凡境已经呆了足足三年。挑剔那种东西能不为之便不为之。一口酒。能解瘾便好。   这样一想。心境也开放了许多。   人间的烈酒一饮入喉。耳边突然传开一阵哈哈大笑。   花檐从喝酒的间隙中瞥眼过去。邻桌只前不久在茶楼里遇见的那个说书先生一人独坐。说书先生玩转手中的扇子。正看着自己笑。   花檐心头微惊。稍稍生了点小姑娘的好奇。   先生已经起身。毫不客气地坐了过來。花檐不动声色地往旁挪了挪。放下了酒坛。目光直直地打量笑得趣味横生的说书先生。   “姑娘真是好性情。大上午的。酒喝得这样畅快。”先生执一把合上的扇子。坐下來道。   花檐咽下酒。飘出一声轻得出奇的反问。道:“说书先生。”   说书先生先是一愣。随即笑了:“原來姑娘还做过我的听客。”   花檐摇了摇头。将另一坛子沒有开封的酒递到说书先生面前:“讲得不咋地。听了一会儿就走了。”提起坛子。瞥过一眼。声音清亮了一些:“來。既然坐到一起了。就陪老子喝酒。”   “姑娘家的这么爱打击人。真真是让先生我一天的心情都不美丽了。”说书先生摇了摇头。也不推辞。拿开红木塞。与花檐的酒坛碰了一碰。也是直接往喉咙里灌。   喝得太猛。酒水与清晨入喉的茶冲击在一起。花檐沒止住。咳了几声出來。   “说……咳咳。说來。先生你……咳咳。你叫什么名字。”花檐边咳边问道。   说书先生放下酒坛。一把扇子悠悠然打开:“在下丢丢。明丢丢的丢。你叫我丢丢先生就好。姑娘叫什么呢。”   花檐一口好酒喷了出來。未想到眼前面子生得还挺有料的先生竟有如此萌又女气十足的名字。简直不能更搞笑了。   呃。好像曾经在百里府上那个与自己谈得來的老奴的名字也很奇特。忆來。那位老奴像是找到了家人。在大火三日前就请辞离开了百里家。   看。也不是所有的人都不幸吧。心情终于有些回落好转。花檐拍了拍胸脯安定下來。开口:   “我叫花檐。花檐的花。花檐的檐。” 第六十四章 白衣入冢 - 萌狐有嫁 - 司鬼芜象      倦懒的春意绕着王城转了大半圈來到酒馆。馆子里的一处。长得很好穿得也很好的大好男青年和同样长得好穿得也很好的小姑娘一块闲谈畅饮。   这两坛酒足足喝了一个时辰。你碰坛來一口。我又再饮一口。聊侃闲话。杂杂碎碎说來。愈发的让人横生醉意。   花檐的这副凡人更不济些。先败下阵來。醉得一脸通红。视线里模糊不清。   “你……你、你怎么认识那红衣小鬼的。”花檐含糊问道。   丢丢先生还有些清醒。听此愣了愣。笑着反问:“姑娘能看见鬼。”   花檐听这是个疑问句。脑海里思了半响。点了点头。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丢丢先生从袖中拿出一块锦帕。递到花檐才空了酒坛的手中。示意她擦擦嘴边的酒水渍。花檐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对上目光时发现丢丢先生的神情变得很是专注。   “先生这样看我干嘛。”花檐晕晕乎乎的心头被这一瞪很是震惊。   “沒干嘛。”丢丢先生收回目光。又是笑。“只是花檐姑娘的能力还真令人佩服。那红衣小鬼。若不是我有相公的玄零珠。怕是连个稀薄的影子都瞧不到。”   “额。那你瞧出什么沒有。”花檐揉了揉作痛的额头道。   丢丢先生反应很是快速地摇了个头。   花檐不信。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她本來也对自己能见鬼而身旁人不能见鬼一事抱有意见。那日抛下百里初独自一人去追司鬼小朋友就是因为这个原因。眼前这个同样能见鬼的丢丢先生说了出來。定是有些见解的。   不动声色地朝丢丢先生挪了过去。凑近拽袖:“你再好好看看。”   丢丢先生被这张由远及近放大的美人脸蛋弄得有些不淡定。应付般地看了一眼。再是摇了摇头。   “你靠太近了。我什么都看不到。”   花檐恍然大悟。很是乖巧地远离了一点距离:“现在呢。”   “还是太近了。”   于是花檐再挪远:“现在呢。”   丢丢先生一副若有所思的态度撑下巴:“可能……还是太近了。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醉得分不清方向的花檐很有耐心地再挪远一段距离。   “现在呢。”   丢丢先生同样很有耐心地将已经离自己忒么远的花檐一番打量。此时的花檐已经坐到长凳尽头。通红的脸蛋朝着他看。像是在等答案。又像只是单纯地醉了。丢丢先生打开扇子半挡住脸。觉得接下來的状况略有些残忍。侧过神色到一旁。凉凉地落一句:“姑娘。你坐的位置太偏了……”   紧接着便听到意料之中的噗咚一声。只见喝醉了酒的花檐直直地沿着倾斜的凳子一屁股落坐在地。委实是一副人仰马翻的衰景。Www。。com   隔着桌子上下远近距离。花檐气极的声音穿过淡淡薄尘过传了出來:“尼玛蛋是玩我么。你真的什么都沒瞧到吗。”   丢丢先生挥了挥扇子。站起身來。朝顿坐在地的可爱美人们。很是诚恳地揶揄道:“瞧到了。我正看到一只逗比在灰尘里打滚。”   花檐:“……”   花檐生气了。本來就不怎么爽好不容易才轻松一点的花檐。终于生气了。虽然她生气的最大原因还是因为自己蠢。她心想自己啊。蠢。忒么蠢了。从前被忽悠下山。被忽悠入凡尘。如今无论是人是妖都能大胆地來娱乐她了。   她从一个活脱脱的沒心沒肺的狐狸娃娃。Www。。com变成如今动不动就忍不住矫情的文艺姑娘。全数都是因为自己太他娘的蠢了。   在旁的丢丢先生一分愣。沒有勾搭妹纸经验的他看着狼狈爬起來、脸青得跟桑叶似的的花檐。讪讪笑了好一会。见沒被搭理。心中的罪过感愈來愈强。   丢丢先生是个善良的好人。从來就不是见人困难而冷眼旁观的人。也不是个看到妹纸生气还能置之不顾的人。看见好好一个貌美如花的姑娘。如今脸青的都有些扭曲了。委实是好几个可怜字都无法形容得了。虽方才见花檐姑娘的衰景。也是看戏态度。但到这时。肠子也近乎诉悔如苦。   挠了几挠头皮。甚是为难:“先生向你道歉。我向你道歉。”   花檐沒有理会。Www。。com   “不如我给你讲几个有趣的段子。”丢丢先生再试探着问道。   花檐仍是沒有理会。丢丢先生决定开讲。   “从前有座山……”   “你住口。”花檐打断道。   随着这一天真正的开始。酒馆里陆陆续续來了些人。一时之间。较之前嘈杂许多。   花檐摇了摇已经快见底的酒坛子。心想与丢丢先生一同喝酒其实还算得上愉快。在说书先生这里。她不是百里荀也不是无妄阁的初出茅庐的杀手。她是花檐。只是花檐。   虽然花的是她的银子。哦不。花的是容隐的银子。不关她事。Www。。com   股上的钝痛在坐立不安的移动里又扯出了一丝抽气。将思衬中的花檐拉了出來。   花檐砸了砸嘴。将最后一口酒倒入喉后。空酒坛子往桌子上一放。目光不甚友好地盯着方才还被自己默默赞许了的先生:“丢丢……先生。”   名字着实太让人为难了。迟疑半响。顿了半响。才叫出來。   与此同时也灌完了最后一口酒的丢丢先生用帕子将嘴上擦过:“嗯。”   “你和那红衣小鬼。你们很熟吗。”花檐特地在心头略过了摔椅一事。开口问道。   丢丢先生摇了个头:“不甚熟。只是认识而已。”   花檐听到“认识”二字。心头有些欣喜。忙又凑过去拽住丢丢先生的衣袖:“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丢丢先生将袖子扯回一些:“啥。”   花檐压了压心绪。像大黑狼盯着小白兔似的看着丢丢先生。酝酿了许久。开口:“我想让红衣小鬼……哦不。让红衣小鬼他爹帮我了结这一生。你帮我去说说情。”   丢丢先生猛地一扯。将袖子终于扯了回去:“姑娘你说什么。我沒听清。”   花檐沉下心气。耐心再说:“我说。你帮我去跟红衣小鬼或是他爹说说。让他们帮忙。了结我这一生。”   丢丢先生摇了摇头:“不是。Www。。com我是说你上句。我沒听清。”   花檐愣地眨了眨眼。脑中回想了一番。干巴巴地再耐心说:“我问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丢丢先生玩转扇子。哗地一声再次展开。声音轻飘飘地传出喉间:“哦。不能。”   。。?。。?。。?。。   无量天上。   极致的黑暗寂海席卷整片云层。然而黑色寂海之上却是漫漫火光。腥氛狂热如浪潮般四处肆虐侵蚀。   活了几十万年的神兽诸怀眼里一片憾色。真的。几十万年了。他还从未见过这样以一人之力掀起的如修罗血腥场的具象。是天灵象还是黑渊象他都不知道分辨了。只得颤了颤被强行化成小蛇的身子。蜷缩成一团子。   九神冢。这个在父神开天辟地之后为白宫相神卿九打造出神器的地方。开方圆内。浩浩汤汤为滚烫的岩浆。传说里卿九神君得到稀世神剑后。因怕他人不慎掉落其中丢失性命。化出神力祭出青铜面盘坐落其上。名为九神冢。是为洪荒出世以來。天地的第一方地盘。   诸怀独守九神家门数万年。这个地方。却是从來都沒來过。心中唯有敬畏。满满虔诚的还会颤抖的敬畏之意。   然而。以小人之为将他化成小蛇的司命却径直进入了其中。   他懒懒地躺在衣袖里。心中甚是好奇。这位后辈小神的灵力究竟强大到何种地步。此前与他那一战。他知道。他沒有发挥出真正的力量。   虽则尽力。但无意。沒有杀伐之意。在力量还在萌芽生长之时。是不可能将其全数发挥出來的。   火风自九里墟向四周燃起。年轻的司命脚步踏进神冢方圆内。神色突然大变。   诸怀探出个头。趴在银纹浅印袖边目光朝上面瞧。此时的司命眉头深蹙。整张脸如坚石般拉得紧绷。   司命一步一步朝前。连悠闲地在袖中荡秋千的诸怀都很明显地感觉到了。这一步一步。何其的沉重无比。   仿佛有一道看不见的、甚是诡异的门。在兀自向他一人张开。他要走进去。必须走进去。那是数万年的等待在敲响震撼灵魂的声音。   就在诸怀还在一边漫无边际地思绪遨游万里时。年轻的后辈小神竟然已经走到了神冢中央。灼灼烈火。只围绕他被飘起的衣角徘徊。   神冢正中央伫立着一把看不出锋芒的弃剑。司命伸手去碰。   诸怀來不及阻止。也來不及惊讶。更來不及作出更有缜密的思衬。   碰到神剑的那一刻起。司命猛地将他远远地摔开在一旁。腥红的热火将他弹开数里。   他挣扎着朝神冢中央看。此生未闻的铺天盖地的火浪在本就甚是毒辣的无量天上翻滚。如君临天下的暴君。   诸怀扭动着不怎么适应的蛇身颤巍不已。之后的天象变化他已经不知该如何猜测。前方神冢中心的大地。。传说中的天地第一方地盘在逐渐裂开。火风将还在那里拔剑的青年额发冲得甚高。如仿佛在接纳。单纯的在接纳而已。除一副诡异神色。司命模样几乎沒有变化。   周身都是火。他竟是丝毫无伤。   太不可思议了。真是太不可思议了。诸怀张了张小嘴。再是连连摇头。心中的惊惧与诧异一同袭上來。   看着拔剑的青年。他突然闪过一个惊吓的念头。   莫非……这并非一个后辈小神。而是哪一位不幸涅槃的洪荒上神归來。 第六十五章 南仑苏醒 - 萌狐有嫁 - 司鬼芜象   如何是好。不知如何是好。   火焰如蛇般吐着信子。肆意舔摸着无量天上的四处。被云雾萦绕的地方。如同黑暗幽渊的地方。从九神冢的祭剑中央蓦然劈开一道火沟。滚烫的岩浆从地底冒出來。沸腾不已。   风云变幻。整个无量天的空间都在颤动。   诸怀被变成了小蛇。沒有了爪子。只得任着猛地颤动的地皮被随意移动。目光死死盯着还在那神冢中央的年轻司命。被火风阻挡。此时已经无法看真切。不知道是死还是活。   裂缝开过。再也沒有停止。渐地向两旁拉宽。诸怀感受到自己专养火的皮肤在这样的烈火之中。形同炙烤。   一辈子世面见得已经够多了。Www。。com但还沒见过自己也会被凶火灼燎的这般状况。   真真是个笑话。诸怀心中轻笑了声自己。趴在地上悠着火苗袭身。   不知为何。他有种甚是强烈的直觉。。   那火光里头的年轻神君还活着。他在经历着某种历练。等大火涅槃殆尽。等到那时。他定会成为四海八荒中可怕的一方霸主。   方才他将自己抛开的很果决。丝毫不是慌张恐惧之人能做出的判断。司命心头定是也酝酿过了种种情况。   只是……诸怀微不可察地叹了叹气。心中竟忍不住为这位前不久还是敌人的神君祈祷。   但愿天地仁慈。保佑这人性命。   。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司命半蹲在神冢弃剑旁。仿佛被一股巨大的魔力牵制。禁不住用上双手去拔。仿佛只要拔出來了。就会有巨大的秘密浮出他的神识表面。   手才触碰到一点。神识却猛地被什么东西吸进去。一波波模糊不清的印象狂奔而來。强行欲冲开脑海里单纯的记忆束缚。   天雷地火、修罗战场、愤怒的神魔。以及一曲曲永不停歇的远古哀歌。   已经分不清现实与虚像。   漫漫火途里羸弱的小狐狸蜷缩成一团在等着他去救。红衣猎猎里仿佛有谁清冽的眼神里溢出委屈的泪水。   司命头痛的厉害。尤甚想着扳开拿剑的手。但是沒有办法。他沒有扳开。   身体里有股比他意识更强大的东西在逼使他接近那把剑。哪怕身前身后都已经被巨宽的火沟与无量天这还能踩踏的云地分了开。哪怕可能很快、他就会葬身在那片火里。他都沒有办法离开。只得踩在一丁点不受火焰焚燃的云地上。将身体里的最后一点力量用尽。也要抽出那把剑。   这是他无法拒绝的使命。即便沒有任何人托他如此作为。   脑海里的幻想愈发的清醒起來。凤凰围着云顶天宫的屋檐飘然飞翔。白焰半落梨花。喜庆的祝歌从天门南一路高唱到北。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一只发毛纯白的狐狸趴在已经装饰得好的屋内榻上作息。三条漂亮的红尾时不时地动來动去。好不安分。   司命猛地一惊。那狐狸……那狐狸……和他的小花檐竟是神似。   怎么会……除了尾数之别。这两只狐竟是神似。天下竟有如此奇特之事。   他的头痛发作得愈來愈严重。强行地闭上双眼。眉头深蹙。愈发地不能展开。脑中放过一幕幕画面。站场上。执剑杀敌。倒下去的人鲜血四溅落在他玄色的衣上;寂静的宫殿院落里。饮茶读书。有人面色愤怒地对他进行说教。什么说教他听不清楚。只看着那副愤怒的尊容。到最后。像是心冷了一般平静下來;或是青翠的山间。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他抱着白白胖胖的狐狸。一双金筒长靴踩在潮湿的砾石上穿水而过。   狐狸。又是狐狸。他这一生宿命。是离不开狐狸了么……   双手还在用力拔剑。他等不及。秘密如火风般燎起他心。又如蚂蚁。百痒噬身。他的意识。在强烈渴望着真相。   意念之中能用之力全数用上。记忆印象不断从黑暗深处拥了上來。   上古铁剑竟一点点被撬动了。一点点旋了上來。   无量天整个空间都在震动。强风如大蛇狂热的信子舔身贴近。司命握紧了铁剑。硬行忍受着迎面而來的热浪。   脑海之中有什么在逐渐崩塌。他赫然瞪大眼。一幕幕陌生不适应的记忆如瀑布般倾泻入里。   他想知道的秘密。关于那最遥远最深最久的秘密。   终于。在一息僵直中。被弃了数万年的神剑破面而出。数万丈被燎高的火光顷刻间减弱了许多。随着渐次回收的火沟。尽数重归于地底。   “原來……”他神色亮了亮。又恍惚。才轻轻吐出两字。整个人已经向地面倒去了。   被火炙烤的恍恍惚惚、只剩下一丢丢灵识的诸怀勉强睁开熏得难受的双眼。   无量天上。他守了数万年的漫天火光如今已经瞧不出一丝痕迹。云层地面回來了。一如被后辈小神破九里墟后的黑如魔地极渊的云层。Www。。com回來了。   他用力窜高身子。终于看到。在九神冢的中心。年轻的司命脸色苍白地躺在地上。他的手上正握着那把原本插在神冢中央的弃剑。   眼里的震惊毫无保留地显露出來。   那弃剑。那可是洪荒出世的战神九黎的贴身佩剑南仑。   世传九神家。勘破天地者。惟南仑是也。   曾有歌谣唱:“认主南仑。生付渺歌。锋芒出鞘。天地仓皇。”   。。?。。?。。?。。   人间清染国。王城某处的小家酒馆。   花檐又在用着那从话本里学來的打死也不放弃的无赖精神劝说被她摇得昏昏欲睡的丢丢先生。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经前一日的那番折腾。花檐觉得在寻死这路上找到了真正的突破口。既然有了突破口。那就得循着这个突破口将寻死的想法进行下去。   喵了个咪。必须回家啊。必须必须要回家啊。这人间的日子沒法过了。真的沒法过了。听闻清染国的法规。失踪四年无音讯的失踪人口。在律法上就可以宣判死亡了。   算來她这几年。笼笼统统加起來起码也快接近四年了。   想想都觉得心酸。四年不归家。心上雷同受刑罚煎熬。   所以。不能放弃。她决不能放弃丢丢先生。   按照原定计划。那日喝完酒后。她本应该磨刀霍霍向某位可怜的人儿。但是往王城最贵的那家客栈里四处找遍。沒翻出监守人百里初的影子。无奈之下再找了王城最贵的伶童馆。也沒有找出百里初的影子。再一个无奈里。往王城里最贵的青楼跑了圈。再往了最贵的……几圈找下來。都沒有看到百里初的身影。   无妄阁的杀手个个都很舍得花钱对自己好。她的富贵人家出身的三姐姐也决不会是个例外。在这些地方都沒找到个人。那么百里初。便该是离开了王城。   原本作为人类。她就是个盈盈弱弱的小姑娘。虽则已经长了三年。但仍是改变不了她是个弱小的小姑娘的本质。Www。。com从前她是狐狸。有一身本领。这弱示不示。除了玩散打趣。与旁的都无太大关系。而如今状况有别。她现在已经非常愚蠢了。沒有监守人。这个艰巨的任务。怎么都完成不了的。原本她还设想过在自己砍人的时候。百里初上前补上两刀。那两刀补在谁身上都好。反正是绝对会补的。   花檐不想独自一人去执行任务。百里初再不让人喜欢。最起码也做了很多桩杀人生意了。与舞采的争执中。她说自己是有本事的。那是因为她还时刻牢记着自身本分。一山之主的狐狸。怎么说都是很强大的存在。可是附在这个连她自己都觉得不济的人类身上。本事之说。委实太过于牵强。   于是。在一番挣扎又煎熬的思衬中。花檐妥妥地取消了原定计划。将贿赂劝说丢丢先生入自己阵营一事提上了首要日程。   在茶楼上又戴上了假胡子说书说得身心都很是入戏的丢丢先生。眼尖瞥到上楼來的神经病姑娘。脚下遛风。正准备抛弃众位可能在之后会用钻头拍他的听客逃亡。就被眼疾手快的花檐再次拽住了袖子。   丢丢先生心中好一阵感叹。幸好他换了一件别的衣裳。这姑娘家的。才见几面就拽他衣袖。要是他不换。估摸前日穿的那件袖子就要被华丽丽地扯断了。   “花檐姑娘。好久不见……”   一个语气助词还沒來得及上。可怜的丢丢先生一阵气短。就在混乱到分不清方向的拖扯里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带出了茶楼。   “好姑娘家的。你当街勾引良家小爷是不对的。要守住姑娘家的矜持啊。”可怜的丢丢先生对着拽着他的花檐姑娘道。   花檐回头淡淡地朝一脸讨好笑的丢丢先生看了一眼。淡淡道:“管他的。”   丢丢先生妥协下來。丧气道:“好吧。你别把我袖子拽太紧了。我家相公的银子。赚得也挺不容易的。”   想了半会。被稍放了点力度拖着再走了一会儿的丢丢先生再是道:“我要上好的鹤源酒。三坛。不能更多了。”   酒馆入座。又是熟悉的场景。   丢丢先生拂了拂衣袖。想展扇來玩玩。突然发现……哦。方才被拽來的急了。好像在茶楼的时候就掉了。   花檐坐在对面点了酒。又要了两盘小菜。   回头与丢丢先生四目相对。心中甚是满意自己的行为。果然还是暴力才能解决问題。强行拖出來。再请喝酒。先兵后礼。这一番也算当得上台面了。   酝酿了会情绪。开口:“丢丢先生。你……”   沒來得及说出來。地面猛地一番震动。花檐下意识抓紧了桌子边沿。当即被机智的丢丢先生被压下头钻进了桌子底下。   震度愈发强烈。花檐被丢丢先生护在胸里。挣扎着朝馆外看。   她蓦然瞪大眼。馆外对面的墙壁上一片淡淡的腥红。如此该是天空上红云汹涌才会映出的景象。 第六十六章 腥红云泽 - 萌狐有嫁 - 司鬼芜象      弱风微兮穿过大半个大梵天境传进了无象宫里。温介坐在谷雾树下喝茶。被迎面而來的风拂得微微眯眼。   近來脑子抽风抽得厉害。拿自己试了不少丹药。丹药练败不要紧。最重要的是。将好好的一副身子弄得垮掉的很凄惨。   去了九天问了那么一问能治神仙百病的半升凉上君。上君看似经验很是老道的摸下巴道:“上神火气太盛。需多喝一喝茶。”   温介向來不懂这些。但是看到上君如此一说。想喝茶事做來也容易。于是更是果断地将四时工作尽交给了下神。隔三差五。就搬椅挪桌。坐在看自家院子里闲坐着饮茶看书。   连同陪坐的。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还有赖在宫中住了几日的上神九溪。   自那日一番不怎么像样的请求之后。九溪上神便是赖了下來。其中脸皮厚到何种程度。让温介很是想在他脸上试几刀。   温介素來有洁癖。在偶然读了几本人间的话本过后。将男女感情看得很分明。心中很是不愿与陌生男子同处一室。在九溪上神要留下來的当晚。当即就是很委婉地说出推辞意:“我这宫殿虽然瞧着挺大的。但是床铺不多。九溪上神还是……”   然而当是时。九溪上神坐着她的金椅专座。却是毫不芥蒂地笑了笑:“沒事。我就坐坐。坐坐就好。”   温介的脸色在当即变得很难看。动了动嘴唇。终是什么都沒说。低头默默地只顾自地翻着沒味的四时书。翻了半响。宫头前的白月亮已经高高挂起。她望了白月光极慢地眨了眨眼。合上书。看着仍在一旁坐着的上神为难道:“虽说做的是神仙。但还是要休息的。九溪上神你看这天色已晚。该是要回家去了吧。”   一个语末语气助词音发的很轻。试探意十足。她顿了顿。补充道:“幸得都在一个天境。不怎么远。呵呵。”   九溪上神当即看了她半响。再淡淡道:“沒事。我就坐坐。你忙你的。”   温介心头在当即变得很烦躁。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见对方是个上神。还是个比自己不知道老了多少岁的上神。压了压气。略惊讶地直接脱口而出:“难不成你脑子是得了什么毛病。非得坐本君府上想蹭蹭灵气。”   九溪上神当时是愣了半会。神色又犹豫了半会。动了动嘴什么都沒说又耗了半会。   闹得温介当即有些过意不去。放弃了直接关门回屋的想法。耐了性子。沉下语气道:“有什么问題就说出來吧。本神君不会因为你变成了白痴大叔就嫌弃的。”脑中思衬了会。觉得这一关心又太熟络。有些诡异。微挑起眉续补道:“趁着我们还不熟。有什么糗事快说出來。分享分享。”   九溪上神当是时拿着个玉龙杯玩转了会。清清浅浅地开口:“文谷神君这。有酒吗。”   温介当即摇了个头。心想这夜黑风高的。有酒也不能给。   九溪无甚介怀。放下杯子。良久。似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道:“其实。我沒有房子。”   温介当即险些从椅子上跌下去。忙扶着了旁边的树:“九溪上神真会开玩笑。这大梵天上。谁敢不给你修个房子。”   九溪上神很是诚恳地摇头:“本來是有的。”   “怎么。”   “建房的时候。我常忘记给他们发工资。都建到一半了。不肯再建下去了。”九溪上神亦很是为难地道。   “……你就不会用术法变个房子出來么。”温介当即很是鄙夷地道。   “我变过。但是睡一觉醒來。总是发现自己躺在云地上。房子睡一觉就睡沒了。可见一点都不实用。”九溪很是苦恼地回道。   “所以……”温介沒了再同这样的二货讲话的兴趣。试探性地问道。   九溪上神像是终于等到了这个词语。眼里明光一动。双手已经搭上了温介拿着经书的手上。温介猛地一缩。九溪又向前一握。用甚是执着的目光盯着像看神经病似的打量自己的温介。温介决定不再挣扎。只等着这位属性原來是为二货的上神说话。   “这段时日。我想在九天之上静待我二哥归來。”九溪道。   “所以……”温介再耐心问了个。凭心而论。她已经能猜到。这位二货上神接着会说出什么可怕的话。并且自己这个如此善良的上神可能又会作出何等虐待自己的行为。本來原先的那句“我就坐坐”就让她很是揪心。   果不其然。淡淡濛月下。才不过初时第一次认识的九溪上神握紧了她的手。目光炯炯地盯着:“所以。文谷神君。可否收留一下我。”   既然这是个疑问句。温介打算拒绝:“不可……”   “不可以不收留么。文谷上神你真是个好人。”九溪上神插话打断道。   “……”   好吧。既然都夸了本君是好人。那就收留吧。可这都收留了好几日了。怎么愈发像是住在自己家里似的。瞧着越來越安逸起來。一点做客的态度都沒有。   谷雾树下。温介浅饮了口茶以表诚心接受治疗的态度。抬眸看到坐在对面的阴魂不散的上神。咳了声道:“九溪神君。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九溪正翻着一卷《太荒古月姿》。抬起头來:“嗯。”   温介咽了咽茶水。放下杯子。缓缓道:“九溪神君你也落住了好些天了吧……”   “也沒有好些天。就天历來看。方不过五日。”九溪打断道。继续翻书。   温介放杯的手猛地一抖。险些将还占了大半杯子的茶水倒出。面露忧色。心觉这样实在是不行。得想想办法才是。   她委实不喜欢跟一个二货大叔呆一块。   “咳咳。”温介只手握拳顿在嘴边。装模作样地咳了声。   九溪神君再次抬起头來。Www。。com甚是不解看着。   温介指了指天宫檐外。再喝了口茶。润了把嗓子:“这两天我要去凡境看看。司命……呃。就是你传说中的二哥好像有托付我替他照顾一只狐狸來着。一直不管。还真有些不好意思。”   九溪沒有说话。神色愈发的不解。   温介收回袖子。讨好般地看着九溪神君:“所以。这两日。本君可能无法关照到您了。”   九溪像是终于明白了什么情况似的。眼里蓦然一片明了。温介心中很是惊喜。既然明白。那她就不必再找旁的借口了。   只见看似明白了的九溪神低下了头。继续看书:“沒事。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文谷若是忙。就去忙你的。”   “……那你。”   “文谷神君这藏书虽然不多。但大多都是四海八荒里难寻的精品书籍。我看得很过瘾。”九溪想了想。道。   跟预料到的不一样。温介有些尴尬:“……我的仙侍不会招待你的。”   九溪:“我不介意委屈两日。”   温介:“……”   一法不行。再想别的法子。这般连房子都沒人愿意给他建的上神。性格中除了二、除了穷应该还是有旁的东西。仔细观察。应该能发现。   发现了就好办了。对症下药。她还真不信。司命一日不回來。这厮就能一直在自己这赖着了。   温介屈指在折叠式的木椅上轻扣了几下。目光盯着翻书翻得很过瘾的九溪上神。甚是严肃想了几想。   好风好日下。温介盯了半响。瞄到九溪上神手中的书。眼中一亮。突然想到了法子。   前些时日传闻。知隐山上登位不久的唐凉凉仙人为了让见识与胆量都相符自己的身份。云游四海。特地购了不少书回山。就连西海外遍净梵天里的佛经都多多少少担走了几篓筐。也不知被那些佛家人诓走了多少香油钱。不过。那些个经书都是极不错的。多看一看。对心法修为都有极大的帮助。   不如……怂恿一番这个二货上神去走走。   温介心想如此。用袖子挡脸暗自得意了会。正经了态度。决定将这个法子付诸实践。   “咳咳……”   不过才咳。话就哽在了喉咙里。云天突來了一阵震动。折叠式的小木桌猛地摇晃。茶杯在与杯盖的碰撞里“铛地”作响。   温介当即念动净云咒。以已身须臾气泽安抚云地。神兽青凰随即从无象宫里深处跑了出去。   一旁的九溪伸出手來挡住了温介施术的手。温介不解地看向他。两人神色都很是严肃认真。   九溪峰眉微蹙。将温介一同带到谷雾树顶。单手朝天边指去。   温介愕然。眼中一片震惊。   数万年无物能扰的大梵天上。此时灿阳已经被突然而來的云层掩盖覆住。浑厚如绘书上提到的开天辟地之时的天地。   云层翻滚。腥红如火。   温介有些站不住。幸得被九溪扶住。才沒有往后退成。谷雾树好说好歹数百丈高。摔下去这形象可就要全毁了。然而此时的温介。已经沒空想这些玩笑。   她心里满是震惊。大梵天里气象如此变化。她竟是连分毫都不晓。   甚至在这铺天盖地的腥红云泽席卷过來时。她也是半分不晓。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何种变故。   温介艰难地张了张嘴:“这是。”   九溪摇了摇头。叹了一气。眉间半分疑惑半分期待:   “我不知道。兴许。是我那二哥要回來了。”    第六十七章 神心惶惶 - 萌狐有嫁 - 司鬼芜象      血红天象。诡异的力量自云层里汹涌而來。仿佛能带來生灵重生。又仿佛要招致一切被抹杀。   饶是温介出世几万年。世间罕闻多多少少都见过一些。期间应对。于个人也是不费什么气力。但眼下。任风云气象变幻至如此。她观望着。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九溪说这是司命回來的迹象。这判断。她不敢妄言对错。青凰还未回來。此刻她挪不出一分行动。   “你的二哥是有多大的怨气。回來时竟这样折腾。”兀自惊了许久。温介转过头看向九溪。   九溪仰看远处天色。单手扶额。揉了揉头穴。一副神态看來很是迷惘。   “我不知道。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九溪回答道。远山好眉蹙得厉害。温介面色微动。九溪继续道:“九神旧家被封之事是由长兄亲自操办的。在那之后。无量天上九里墟的那块地方。我试过。但再也沒能进去。兄长说。那地方已经沒有哪位神可以进去了。”   “那司命。”温介心中的疑惑更是大了。   “二哥的羽化之事本身就太奇怪。这样想。他能上去。就沒什么奇怪的。”九溪道。   温介听罢。露了半分显山露水的笑意。道:“就你长兄九微之言。九里墟那地方沒有哪位神能再进去。现在司命……就是传闻中的你的二哥进了去。好说好歹。他也是天上的司命星君。这两者之间难道不是很矛盾吗。”   诡谲的云天下。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狂风迎面袭來。扫过两人的长发与衣袍。九溪回转过脸來。盯着方落一番话的温介。神色僵得有些可怕。   对峙过了半响。九溪开口道:“无论如何。我的二哥是要回來的。”   声音沉沉。其中流露出了几分如云谷大山般不可撼动的倔强。   温介再是笑了笑。微眯起眼暗地发动心眼朝遁入云层深里的青凰兽看去。团团如烈火的云里。青凰展翅。身形越來越邈远。   温介摇了摇头。从谷雾树上飞身重回到了地面。   “如果对万象气泽的平衡无甚影响。这回不回來。与本君都无太大干系。”她淡淡道。语气生冷的仿佛沒有司命那个朋友。Www。。com   并非是无心之人。只是于神來说。也有着诸多的禁锢束缚。白荒出世之初。父神一道盘道令下至四海八荒。说的是。。“须臾温介。万谷之主”。   那其中寄予的厚望。温介时刻铭记于心。   寻常朋友的小忙帮帮倒是无谓。但关于一位传闻里的上神。只要不关乎到天地始终之理的安危。能不插手。她便是不插手。   更何况……她还沒有忘记九溪给她看的万象图。   那等同是她兄长的真夷。魔族始祖真夷。她还真无法想象。若是他陨殁了。将会对这始终之理造成多大的影响。   遐想片刻。此时大梵云地的震动已经停了。Www。。com谷雾树上的九溪僵直悬在顶端。沒有作声。温介捞起袖子。将桌上的茶具收起。便往屋里去。走远了好几步。似是觉得这样对客人委实略有不妥。停了下來。又道:“我要去九天里看看情况。省着天君那老头找些乱七八糟的人來请。”   回望了一眼九溪。神情沒半分原先闲话里的玩趣:“九溪上神就请自便吧。”   又顿了顿。补充了道:“若是我家阿锡。呃。就是我家那只黑不溜秋的青凰神兽回來了。你叫它來九天找我。”   乱风狂舞。腥红的云象之下。居高的九溪上神微垂眼。朝温介点了个头:“文谷上神走好。”   。。?。。?。。?。。   九天。三殿下君莫歌的沙毕宫中。Www。。com   两位平素闲得很不靠谱的神君此刻就桌对面而坐。饮聊茶水间。态度都变得很是严肃。仿佛从前那纨绔印象只是他人记忆里的错觉。   君莫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來來回回走动。拿把扇子扇了半响。猛地一收。叹了声气。又甚是惆怅地喝起茶來。   而就坐对面的十巷神君倒是要好一些。只是默不作声看着。   十巷神君贵处一个上君的位阶。是预知老人门下第一弟子。专职守凡境人们姻缘事。与司命的关系向來处的不错。寻常性子有些懒散。亦有些粗心。曾因写错姻缘酿成了人间一个朝代的悲剧而被预知老人领回日天。害得司命好好的一个看星象写命格大局的年轻男神君。Www。。com被逼去写了不少言情小说。后來还是在神界放宽了修仙政策下。堪堪收了三两个在这方面勉强有些造化的弟子才免去了一番折磨。   离场拿着茶壶去加水的小仙侍躲在角落里窃窃私语。暗自推测。预知老人逢这节骨眼上将十巷神君从日天里放出。看來这九天上的情况。比想象中要严重许多。   比天高处。曾经乍然消失、惹众神担忧了的如煞血般的云色如今又再次回來。不。绝不仅仅是回來而已。血云里头。该是有一股庞泽的远古力量在悄悄苏醒。它的苏醒无人知晓。也无人能够阻止。   不能说心底沒有不安。曾经闹了好一阵子的东皇钟如今在朝泽殿前寂静无声。突來的云震也沒将它唤醒。   他们这些小神仙。虽说不怎么明状况。但是寒颤还是会不由自主地从心底涌上來。   要如何是好呢。不知。实在是不知。低头看到手中端着的空壶。心思收拢。还是去加满水。回來伺候大人吧。   君莫歌來回几圈下。看着仍坐着悠然喝茶的十巷神君。心上的烦躁更甚。   虽则十巷神君并非悠然喝茶。只不过是沒有君莫歌这般心急罢。饮茶时。他一派神色。分明肃静得很。但是心烦意乱的三殿下哪里顾得了这样多。看到被自己特地叫來的神君默不作声。似是不能指望派上什么用场了。不高兴道:“十巷君看到这云震红天。Www。。com难道就沒有什么看法。”   十巷听了君莫歌这很不高兴的一问。并未露出什么难堪之色。将茶杯缓缓放下。反问道:“三殿下难道就有什么看法。”   君莫歌一听这话。更是有些不高兴。气得鼓上了劲來:“我当然……”   答得急。然三字才吐却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停了下來。迟迟沒有续上去。   十巷上君似是料到君莫歌这反应。唇际微露了些笑意:“当然是沒有的吧。”君莫歌拂袖。将脸转向了一旁去。十巷上君唇边的笑容愈发有些浓。再反问道:“既然如此。三殿下。这样急又有什么用呢。”   “那你说本君要如何是好。我的好朋友现在困在那什么乱七八糟的天里。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九天现在又出现这等诡异之景。”君莫歌再回头盯着十巷神君半响。反驳道。语气有些尖酸:“你叫我不急。那你说说看。本君这是要如何是好。”   十巷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回答得很能称得上一个诚恳。   君莫歌却更是被气到了。手伸出來朝了那么毫不客气的当头一指。又放下去。猛灌了一口茶。再气呼呼地将茶杯直顿在桌子上。一套动作下來粗鲁的全无风范可言。   十巷仍是一般毫不芥蒂的表情。单手撑在桌上。看着很是生气的君莫歌。淡淡开口:“三殿下。你可知道。太荒战神九黎。”   这一问对君莫歌而言。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委实有些莫名其妙。眼下分明该谈是九天异象及兴许还在无量天上耗着的司命。这从预知老人那走出來的十巷神君。不想办法也罢。怎提些很久远的东西。   如此又是片刻暇光度过。十巷不再等君莫歌回答。兀自续道:“这次的事情。可能和他有关系。”   君莫歌面色一怔。看向十巷。眼底终于有些明光。问:“怎么个有关系法。”   血红大云普照下。给庭院中坐着的人脸上镀上了暖得甚是诡异的光。十巷敛眉。墨色的眸子中晕出些肃穆之意:“如果十巷告诉三殿下。司命星君便是传闻中已经羽化有近十万年的战神九黎呢。”   君莫歌惊得一下子沒有反应过來。站起了身來。甚是震惊地看着淡淡将劈天真相道出的十巷上架。半响才动了动嘴唇。嗫嚅道:“这……这不可能。”   十巷摇了摇头:“不管三殿下信还是不信。真相如何。我们总会看到啊。”抬头再望红天。如是叹息般落了声:“天君大人是时候该召我们觐见了吧。”   君莫歌面色怔了怔。不再应话。转身朝沙毕宫外迈出步子。   身后十巷上君在问:“三殿下这是要去哪。”   君莫歌回头朝还坐着的十巷上君看了一眼。神情复杂。又夹杂了些迷惘。   说什么司命就是那死了数万年的、照理说应该连渣子都找不到的战神九黎。这玩笑委实开得太大了。   他不相信。在司命还沒有回來的情况下。沒有亲眼见上一面。他怎么都不会相信。   如此的妄自揣测不过是浪费时间罢了。只是浪费时间罢了。   与司命相识相交数万年。于情义或是兴趣上。多少都知一二。虽也曾惊叹他那身隐藏在雪袍之下的厚泽灵力。但是扯到战神九黎。未免还是有些不靠谱。这种不靠谱比起他家宁岸仙人为了娶一个臭狐狸将四海八荒的知隐宝山传给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农民更甚。叫他实在是太难接受。   “朝泽殿。”君莫歌沉默了半会。仰起头若有所思地答道。“虽则东皇钟沒有响。但天象变动的如此离奇。朝泽殿上众神们应该也已经聚齐的差不多了。”   十巷放下杯盏。起身來。整了整一身衣袍。跟步上前:“十巷与三殿下同行。”   似又想到了什么。好不容易沾了些肃穆意味的神情又变得有些纨绔起來。唇际的笑意一直延伸至眼底:“关乎气象问題。大梵天上的那位女上神应该是会过來吧。”   类似个疑问句。君莫歌怔了片刻。摇了摇头:“兴许吧。文谷上神的行动素來有些奇特。我与之有几面交道。也沒窥出半点來。”   说着便踏步迈出了沙毕宫门。   十巷撇了撇嘴。跟了上去。    第六十八章 珀川水岸 - 萌狐有嫁 - 司鬼芜象   珀川边上。拨开层层遮蔽的浓荫。原本该聚在朝泽殿上议事的众神们全都齐聚于此。跟在天君身后。态度端正肃穆。   在突涌九天的红云之下。珀川的水雾灵气仍是十分磅礴。几位神君暗地运转了好一会气息。才勉强保持住不被侵蚀。   对于天君将议事地点移到此处一事。他们心中充满狐疑。尽然在莫名其妙的天象。诸奇都作不得奇。可珀川水境是能显世间万千命格的存在。较之星祠宗内人工打造的星盘。其范围要大上许多。命格之象也更是精准。故也不是随便哪位神仙就能接近前來的。   天君大人这举动……做的让他们是一阵心惊又一阵心惊。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好不安宁。   掌管布日之权的近臣斛奇上君向前一步。附在天君跟前。恭敬开口:“我等谨听吾主之令。”   虽说是听令。语义背后却是在等天君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天君苍老的面容上隐现出几分愁意。遂转过了眼:“斛奇上君可从这红天里头看出什么。”   斛奇神色顿时僵住。原本想等天君将他们若干神君带到珀川水岸之事说明一番。却未想到被天君提了这么一个反问。委实是应了凡境民间那句“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摇了摇头。躬身后退。   “臣愚笨无能。什么都沒看出來。”   天君眼里流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苦笑:“不必道歉。本君也未能看出什么。”   这一声略低沉。但还是传到了身后跟着的众位神君们的耳里。几位神君相视对望。面面相觑。心中的想法在苦闷的面色上显露无疑。   若是连天君大人也看不出这诡异天象。真要是出了事。他们这些做后神的。怕是连九天神道一角都护不住。上回朝泽殿上。他们的为神道忙忙碌碌了数万年的威严天君就被那高高在上的上神批的毫无颜面。Www。。com现下……难道他们这些怎么说基本上活了数万年的神仙。关键之时。竟不能为神界献上一丢丢力量來。   想想都丢人现眼。原本在入白荒之世时。这神道就易主了。那些活了太久的上神就应该只是悠闲过日。而如今。遇到这样一个小问題。他们竟一丝办法都想不出來。   祭于上君的明殊图也不济事。用了一次镜面就黯淡下去了。传闻起码得再等个千年以上才能重新开光。   究竟应该如何是好。究竟应该如何作出正确的判断。不知道。不知道。   白荒几万年。看來竟像是白活过了。   天君沒有回头。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但窃窃失望之声仍如鱼灌耳般涌來。他仰头。轻吐出一口浊气:“本君入主九天至今。已有六万五千四百三十一年。日历页页翻过。忆來都沒为神道作出一些真正的贡献。本君惭愧的很。”   众神们听天君如此自责。猛地从失望之中清醒了过來。一时恨不得抽自己几个耳光。他们的天君再沒有天大的作为。好歹也是照顾了他们六万五千……多少年來着的天君。红莲云象下。能轮到他们拿到一些神力去做的事情还不分明。真正沒作出贡献的是他们。可他们倒好。竟先对向來还算尽职尽责的天君失望起來。   几位神君挤眉弄眼。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对视几刻。刷刷地都跪下地:“天君功德无量。是臣等不才。才造成九天如此血红云象。”   声音齐而发。横亘在珀川急流而來的瀑布水声里。洪亮入耳。   温介御云。正在寻个好地方降落。闻素來是清净地的珀川岸。竟传來了一阵如此响亮的声音。心中一个惊讶冒出。再一个结论冒出。   先是惊寻常很有分寸的天君老头竟带着一群神仙在珀川。后又是想。天君老头此番。定是心中急得实在无甚办法了。才会如此作为。   自珀川岸边、众神身旁的一个空旷处。温介徐徐降落。一边毫不避讳地冒话:“哈哈。Www。。com卿家们一边谦道自己不才。一边竟还敢说九天这血红云象是自己造成的。真是有趣。”   这一声冒得突然。又冒得直接。让猛然回过了神來的众神们脸煞地一阵青又是一阵白。见云头上的年轻上神。眼底的震惊丝毫不亚于初见云天变化之时。   心里连连后悔。方才道歉之话。委实是他们罔顾自己的灵力大小。而有所僭越了。也亏得他们说的那般整齐。   如今。上神果真是出现在了九天。出现在了他们这些如迷路的羔羊般无为的神君面前。   弱小顷刻间找到了对比。原本的不甘心、原本的不愿丢人现眼的小心思如今变得越來微弱。Www。。com他们倒是想以己身神力來使九天尽量恢复如初。若是能够挽救。即便是拼尽一身也值得。但是。就温介出现的这一刻。他们百年再提不起那么波澜壮阔的觉悟了。   在巨大的力量面前。他们还无法变成真正的能够独当一面的神君。   任是在前的天君大人也很明显地感受到了。单单就文谷这么一尊上神。脚步才踏了这么一点。落在珀川前的地面上。这周围空气瞬息间竟就清新了不少。   燎云狂风下。天君一颗向來骄傲的心。在温介面前显得虔诚恭敬起來。   比往常更清晰地认识到。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大梵天上才住着真正的神道之主。那是他们永远无法超越也无法不膜拜的神道之主。   虽然。同是白荒后才入世的温介。就年龄上。在他面前。委实就不过一个小姑娘。   “不知文谷上神前來。有失远迎。”天君转身。三步向前。跪了下來。   温介抹了抹发上被瀑布水雾打湿的地方。抬眼看向跪在地上的天君。心中叹着异象着实害人不浅。好好的一个傲娇的老头子在她这个小丫头面前竟还有这样的时候。果然是脑子抽风抽得厉害。摆了摆手。道:“不失不失。天君不必这样客套。情况特殊。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本君理应过來的。”   边说着化出了一张木椅出來。当着一干还跪着的神君。在珀川瀑布前坐了下來。   天君见此。迟疑地起身走近:“上神……”   “不知天君有沒有听说。司命星君上了无量天。”温介兀自思了一会。开口问。   天君微怔。犹豫了一会。茫然地点了点头。   “啊。原來天君是知道的。”温介略惊讶地认可道。   天君心里的疑惑囤积的越发幽深。司命上了无量天之事。他从明殊图里是看得清清楚楚。上神怎地会如此惊讶。突然想起了什么。神色略动了动。原本低沉的声音一下子拔高了些:“难道这九天的红彤是司命星君引起的。”语气中饱含怀疑。   温介沒有点头。也沒有摇头。只是很专注地朝珀川中水望了半响。   残红如血般的天色下。金锦流光汇成了不息的瀑布水。川前白团水雾层层缭绕。而岸边身处的周围。高低不就的浓荫恰当好处地将这一方天地与别处隔离开來。   这便是传闻中的显世间万千命格与变幻的珀川。   温介心中叹道。看來。这位天君老头也并非沒有脑子。知道选这么一个地方议事。只是这天地中的变幻与理数。又岂是如此容易就可以窥探得了的。   “如实说來。其实本君也并不比天君大人知道的多。”过了好一会儿。温介开口道。天君闻罢。身形僵了一僵。温介仍是看着珀川中的水象变幻。续一声反问:“天君选在此处与众神商议。总该有些原因吧。”   天君拱手在前。踌躇了一会道:“不瞒上神。选在此处。确然有些原因。”   温介撑腮。天君垂眼老老实实地续道:“珀川这一方地是开天辟地之时就留下的。从中能看到的印象自是更深远一些。前几日有两个好事的小仙侍路过此处。拨开了树丛闯了进來。被灵气灼伤……”天君顿了顿。神色有些忧戚。“死了一位。”   未料到听得这样诡异之事。温介甚是震惊。站起了身來走近天君:“怎么会死。做神仙的连逃都不知道么。”   天君摇了摇头:“幸存者一身也被伤得不浅。说是当时珀川之中出现了嗜血的火魔。突然喷火袭击。将原本就强劲的灵气烧得滋滋作响。”   温介猛然怔住。回望金泽如锦的珀川水。仍是不敢相信。这里一方泽地。竟会发生那样残忍之事。   九溪说。这迹象大抵不过是司命即将回归本源。神君回归。应当百花盛开。万物祝福才对。断断是一丁点流血之事都不甚可能。   “天君大人确定那厮沒有说谎。”再次质问。   天君定定地看着温介。眼底苍凉而幽深:“沒有。幸存者是被我家三孩儿救下來的。我家三孩儿见过。这番状况确然属实。”   温介甚是头痛地揉了揉脑穴:“九天专管火术的神君呢。难道当时就沒有察觉出來这地方有火息。”   天君再是摇了摇头。身后隔了大老远的还跪在地上的遇火神君听得上神这一问。吓得忙跪爬向前。还是在温介的定身术下才停下來。   “你就是……”   “小神名为遇火。正在九天司火一职。”遇火恭敬快速答道。 第六十九章 神兽青凰 - 萌狐有嫁 - 司鬼芜象      红盛似火的云象下。九天之中。珀川结界之外狂风急吼。而这结界之内。除却一泻千里的瀑布水声。却是一片寂静。几位有威望的神君都大气不敢出声。皆很有默契地低低垂首。用余光悄悄观察前方的文谷上神与天君大人。   温介淡淡瞥了一眼跪在三尺外的遇火神君。拂袖起身。朝之款款挪步过去:“珀川出现火魔这事。你毫不知情。”   “小神无能。对此毫不知晓。”遇火再答。   “有想过如何应对吗。”温介再问。   遇火垂首沉默。沒有作声。空气顷刻之间更是寂静。一旁的天君面容上的愁色更是沉重。趁着温介还在打量遇火上君的空档。朝还使劲抬头又克制自己低下去的近臣斛奇摆了摆手。斛奇立马心领神会。悄挪至跟前來。   “去唤朕的三孩儿过來。”天君悄声命令道。   斛奇上君愣了一愣。悄声回了一个诺。Www。。com便悄然退下。   素來懒得观察周身的温介很是专心地围绕着沒有应话的遇火上君转悠三两圈。一时也不知道该对这位神君说些什么。照理來说。即便是不知事故。也该有些应对的法子。怎么到了这位火神这里。这些看來竟都是那么的无能为力。   温介有些失望。转过身子。准备继续就坐。自个将这珀川水镜再观摩一会。   遇火神君突然又再次开口。迟疑了许久。像是在为很艰难的决定作抉择:“回上神。小神略有考虑过火魔之事。”   “哦。”温介离椅半步。回过头來。   遇火缓慢站起身來。目光朝天君对上一眼。天君脸朝一旁别过。遇火像是得到了肯定。手一挥。一道金焰便径直朝流动的珀川瀑布飞去。   温介半眯起眼。在旁缄默观察。   恰如始终之理的法则。水火素來不能相容。即便那火來自于九天火神。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瀑布之中突來一阵浓郁的雾气。遇火的一团金焰还未真正碰到水帘。就被尽根吞沒。   温介脸色微变。似想到了什么。望着那团被吞息的火焰发愣。   “如上神所见。九天的火并不能在珀川水中出现。遇火虽为九天的火神。九州神地的火都在我的管辖范围内。但还有一处。是遇火无能为力的。”遇火转身恭敬行礼。道。   “那是魔道所在的百墟之极。”温介恍然一悟。缓缓地一字一顿轻声吐出。神色严肃。   百墟之极。史书记载中的魔道长久居住之地。传闻即便在太荒战事中。肆意侵略了四海八荒众多地区的魔道中人。停战休息之时。还是要放弃诸多好山好水。回到百墟里去。   生于息。活于其息。正是那个幽冥之地。才将魔道的生存维持了下來。   温介满腹疑云。原本在无象宫时。就很是诧异好好的真夷在天象图里出现气息微弱的迹象。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现下竟有这么一些异样在九天发生。难道是神魔之间。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那秘密究竟是关乎天地。还是个人。   她揉了揉头穴。思來脑里混乱如浆糊。近來的一桩桩都直指那几人。九微下凡历劫。司命被遣上无量天。真夷气息弱如油灯枯。   生來难得有了好奇。。   关于司命、真夷、战神九黎。或许还有九神家的主人九微。这些人之间究竟还藏着怎样的联系。   真相还未浮出水面。温介心中微叹。若是毁天灭地的事。那是她温介万般都不会原谅的。   定睛朝珀川中水看去。熠熠红云底下。水雾里头突然闪现出两个稀薄的影子。一影如烈火。二影如寒冰。温介蓦然瞪大眼。凝神去看。长川之水。清清淡淡。再沒有方才那诡异之象。仿佛只是眼力错觉。   “上神睿智。百墟之极的幽冥暗火。不受九天神道的控制。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两者本源虽同。但其间之理却有着天壤之别。”遇火在耳畔继续道。   温介望着珀川水蹙眉深思。沒有理会。   “文谷……上神。”   突來一声略惊的唤声。正是天君口中的三孩儿君莫歌。随行跟來的还有那几万年都沒出现在众神里头的十巷神君。   自沙毕宫中出來。君莫歌原本想着去朝泽殿看看父君与众位神君们商量议事已经谈到了何种程度。谁知殿内空荡寂静。尚无一人。抬眼望向殿前高挂檐上的东皇钟。素來神圣的金钟外此时被一阵浓厚的黑雾萦绕。看不分明其中变幻。堪比笼罩在头顶的天色。招致着人心惶惶。   君莫歌原遣了一道灵力去驱散黑雾。被十巷拦手阻止了下來。   “不要冲动。天君不在此处。我们还是先行离开。再作打算。”一声劝得诚恳。   君莫歌停下动作。Www。。com想了半会。终于艰难地点了个赞同的头。   正欲离开朝泽殿。便看到斛奇上君急急地降下云术。朝了这边过來。   珀川水岸。君莫歌看了看跪在地上的众位卿家。又看了看愁色满面的父君。再看了看垂首背对自己的着一身纹了火象的红袍的神君。想必是在九天司火一职的遇火上君。   最后目光才敢落在旁若无人似的定眼望着珀川瀑布的上神温介身上。   心中略有些疑惑。怎么素來觉得自己是个不成器的败家子的父君此番还亲自遣神去唤他前來议事。他想了想自己近期的行为。仍然与从前无异。唯独在关心朋友这事上还有几分态度。   “孩儿给父君请安。”君莫歌见文谷上神沒有理会。回身朝天君行礼。   “十巷见过天君大人与文谷上神。”随行的十巷神君跟着行了一个礼。   天君略朝温介瞥了一眼。再朝这边两人摆了摆手。   温介像是终于回神了过來。看见君莫歌。面色缓和下來。唇际微微上扬:“本君听闻。是莫歌发现了珀川岸前的那场袭击。”   君莫歌怔了片刻。点了点头。   温介移步靠近:“你从珀川水镜里……”仰首望着血云顿了半会。“可曾看到什么。真是火魔。”   君莫歌被温介难得严肃的模样弄得一愣。脑海里在努力回翻。珀川案前的那桩变故。   清朗日下。一声惨叫响起在正在珀川不远处的小亭子里喝茶的闲人耳边。拨开用來遮蔽的层层浓荫。烈烈的火风猛地自水镜中袭來。瀑布下的水潭里热浪高涨。两名小仙侍身上烈火涂衣。如秋天的寸草被大火扫过。   其中一位。已经來不及救。   君莫歌将惨案在脑海中回放了一会。垂眼拱手。将当日所见实情如实报上。Www。。com   陈述半响。已是汗如雨下。仿佛眼前还是当日之景。   温介垂目认真听着。眼神愈发幽深。不可捉摸。继君莫歌一番话落后。好一会儿才道:“莫歌沒有真的看到火魔。对吧。”   君莫歌又是愣了一把。犹豫地点了点头:“我只看到一角。腥红的火风肆意侵略过來。凶猛得很。瞧不出……是从哪里过來的。”   “那地方难道不是无量天。”站在一旁的从刚开始就只是行了个首礼的十巷神君乍然开口道。   一语才出。众神皆惊。对视之间面色皆变得很难看。像是一直隐忍避讳的秘密终于被人说了出來。   无量天。那块只剩下九神家遗址的地方。任是他们再想谈。内心深处仍免不了寒颤抖索。   君莫歌身形倏忽僵了一僵。回头狠狠瞪了一眼十巷神君。沒有说话。   损友司命还在无量天上。若是珀川水镜的凶残印象來源于那里。Www。。com他真不敢想象。这位从须臾山下來的年轻女上神会轻易地放过司命。   即便。那个星君也能称得上她的一个好友。   亦神亦魔。他一边难以置信司命是太荒战神一事。一边也很是担忧如今司命的变化怎般。   温介蓦然笑了一笑。望着面色难看的像打焉了的茄子似的君莫歌:“你果然这样怀疑过。”转身走近珀川。水雾灵力将她的长发向后拂起。越近处受到的灵力冲击越强。温介微眯起眼。沉吟道:“为什么不如实告诉本君呢。”   十巷向前跨出一步。躬身见礼:“即便是三殿下不说。这样的事。上神应该也能猜到吧。”   说得无甚客气。   温介回头淡淡望了一眼。沒脾气的一笑:“本君不喜无凭无据的猜测。”顿足半会。提起一问:“说來。你……”   “小神十巷。是预知老人门下弟子。”毕竟是写姻缘话本写多了。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十巷当即明白了自己原來那番请礼在这位上神那里的存在感甚是微弱。很是理解地再次自我介绍道。   这等会察言观色的、不让人为难的精神让温介默地赞许了一番。续问起:“说來。十巷神君怎么敢断言那火魔印象來自无量天。”   “猜的。”十巷很是诚实地答道。   “……”温介突然觉得和这神说话。就是纯瞎侃。   十巷见上神这反应。眉一挑。凑近了续道:“上神莫怪。臣也不是无凭无据的猜。”   温介嘴角微勾勒出一个带笑的弧度。缄默不语。一副坐壁旁观的态度。   十巷继续说起:“魔道今有真夷大人坐镇。要胡來也是光明正大地胡來。断断不会搞突袭战。”   温介颔首表示赞同。   “且百墟与九天之间。被幽葛相隔。不通过那处。两道的任何元素都无法侵入彼此。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温介摸下巴。颔首继续表示赞同。   “且小神听闻。前几日朝泽殿上。向來不见人影的九溪上神出现过。据闻是为了寻兄。传言上神听到无量天上还有情况。当即很是惊乍地离开了。”   “这事……本君知道。”温介想起那位可能至今还在她的天宫耗着的二货神君。插话道。   十巷点了点头。“我听闻文谷上神自登位來。将天地四时都调理得很好。是众神的楷模。但是九溪那位上神……在小神的记忆里。是一位找不到事干、找到了事也会尽量找各种借口不干的比小神还纨绔的纨绔神君。”原來那个二货神君是被这样形容的。温介一张严肃脸险些沒绷住。笑意呛在喉咙里。猛地咳了两声。   十巷甚是无辜地停顿下來。温介摆了摆手。示意继续。   十巷垂眼继续道:“如今这位比小神还纨绔的纨绔神君回亲自出洞。并还为九天的异象忧心。定是因为那九神旧家发生了不得了的情况。”   “哦。”温介憋笑了好一会。心绪才平静了下來。挑眉惊道。   这一惊不大不小才落入在场的众神耳里。就被一阵呼啸狂风席卷吞息。突如其來的一阵狂风冲破珀川的结界猛袭过來。腥红的云息似沒了束缚。也跟着扑了过來。   众神们被这突袭晃得一阵晃动。情急之中将手臂互相搭在彼此肩上。君莫歌忙上前扶住天君。十巷神君立在温介跟前。沒有旁的神邸可以抓。被晃得迷糊之中忙拽住了温介的手臂。被温介掌风一扫。被劈退几步。冲倒在了众神团结一致铸成的肉墙上。   不喜被人随意碰触的温介姑娘甚是嫌弃地扫了袖子。淡淡朝云层之中眯眼望了一会。唇际却露出个舒展的笑意。像是等待许久。然下一秒。便是化了一道白灿灵力往狂卷的暴风中央袭了过去。   暴风瞬息平稳了下來。珀川结界再次如常。   众神们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会更是由衷地佩服上神们真是一群了不起的存在。才松懈下來的目光往上神的方向望去。眼蓦然再次瞪大。   目光及处。一头生得青黑羽翼的庞然神兽正耷拉了脑袋安静地蹲着上神面前。不过一抹眼风朝这些打量自己的他们淡扫來。威压难言。   凭传闻。这该是洪荒遗留下來的、天地间唯一一只青凰神兽。   他们压了压心气。呆涩着眼望向强大的文谷上神屈指在神兽头上敲了几下:“小阿锡。本君是怎么教你的。出场要低调。你要是再听不懂这个词语我真的会拿你去炼丹哦。”   任是旁观的眼里也不禁微微抽搐。心里叹。拿洪荒异兽炼丹。文谷上神您可真是会利用资源。   然这一叹还在默默酝酿之中。在敲青凰头的上神的脸色却摹地变了。拂袖一收。玩味打趣之意遁影无形。   众神们你看我。我看你。心里直闹疙瘩。   只看着文谷上神回身过來。眉头微蹙地看向很是享受被儿子搀扶的天君大人。以晚辈对长辈般的态度行了半礼。淡淡开口:“天君不必过于担忧。只做好本分之事便好。这红云天象很快就会消失。”   天君神色陡然怔住。温介像是察觉到自己这番话于天君而言说的太突然。语气稍稍柔和些许:“本君宫中还有事。是要离开了。”又朝珀川流水望了那么一望。顿足再道:“这珀川不是可以长留之地。诸位也散了吧。”   “诺。”随着天君躬身。众神不敢多想。齐声应道。 第七十章 好人啊喂【爆更】 - 萌狐有嫁 - 司鬼芜象      就在九天神道因为红天云震闹得人心惶惶时。相隔在幽葛川的另一端的魔道里。两位身位尊贵的魔君大人也闹得很不畅快。   八重渊宫。帝座上的尊主仿是疲倦般地微闭上眼。一身松松垮垮地靠着金锦护栏。   偌大的宫殿寂静得能听到幽冥之风拍打门墙的声音。越戈站与真夷相隔咫尺之距。望向他时。怒气与担忧尽显眼底。   “父神将你从须臾山带出來时。告诉我。你是我的弟弟。可是。我的好弟弟。你能否告诉我。你如今。在做些什么。”越戈有气无声地问道。因为生气。嘴唇被咬得一阵白一阵血红。她伸出手來毫不客气朝帝座上懒得睁眼的真夷指着道:“你看看你自己。哪里像个尊主。”   真夷甚不耐烦地抬眼。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淡淡道:“姐姐。你僭越了。”   “僭越什么。难道要本君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弟弟灵力消失还不闻不问吗。”越戈反驳道。一脸怒气。   “那样倒是最好不过了。”真夷唇角微翘。仍是沒什么情绪地回道。   “你……”越戈被气得伸出手掌。走向前來。真夷定定地看着她的动作。沒有一丝一毫反应。就像是案板上等着被人凌迟的鱼。   “我不是和你开玩笑。”半响。越戈终于放下了手。长叹一声。语意里头满是苍凉。   “我也不开玩笑。”真夷从帝座上起身。一步一步沉重地走了下來。好看的眉微微皱起。   越戈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隐忍的眼紧地一闭。晶莹的眼泪竟流了出來。是酸苦的。即便生而为魔。她的眼泪也是酸苦的。与凡人无别。   “为什么……”她再开口。语气茫然得很是辛酸。“为什么我觉得自己从來沒有了解过你。你唤我姐姐有近二十万年了。为什么我却觉得……自己从來都沒有了解过你。”   声音低低浅浅地在八重渊宫深处响起。带着令人动容侧目的伤怀。   真夷伸出手去擦拭越戈脸上的泪。含了三分和煦的笑。温声开口:“是弟弟的错。姐姐将魔道打理的很好。就不当再管我这个白占着名分的不成器的魔君了。”   “真夷。那样做。对你來说。真不值得的。”越戈支手挡开。深吸一口气。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收了泼洒出去的泪水。沉声劝道。   凡人说情。于她越戈而言。举世所有。都不过这么一个弟弟。永远都无法忘怀。洪荒乱世之中。娘亲将还是新生婴儿的他交到自己手中时。心里的那份颤抖。   而后修罗杀戮场上。生离死别。于她。到最后。就真的只剩下这么一个弟弟了。   或许。沒有天地父神在须臾山中教导他的那一段时日。她还有可能好好了解一番自己这个弟弟。或许。就不至于到如今看着他自毁本体真源。却拿不出半点办法來。   可哪里有什么或许。她的弟弟。当年是被她亲自丢在须臾山下的。   愧疚于内心的黑暗深处滋生。思來。即便是姐弟重逢之后。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作为姐姐的她。也沒有对他尽过半点职责。   “值不值得。弟弟有弟弟的打算。”真夷收了袖风。转身朝八重殿外去。   “就为了那个神君。”越戈深吸一口气。僵直着身子。问道。   真夷顿住脚步。宽阔的背影停留在越戈眼里。他仰望着大殿如黑夜般虚无的天顶。过了好一会儿。轻声笑道:“不。是为了我自己。”   “你不要死。你要是死了。我就会放弃整个魔道。”身后越戈仍是倔强道。   真夷回头朝越戈看去。笑了出來:“生死天命。始终之理自有定夺。姐姐与我都活了数万年了。怎么也还说些这孩子气的话。”   越戈定定地对上目光。沒有说话。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真夷微摇了摇头。便走了出去。再沒有回头过一眼。留下生疏的背影。如墨如雪。   。。?。。?。。?。。   人间三月末尾。霏霏小雨自天而降。将一场红云异象打湿得顷刻间又再次恢复正常。   花檐拍了拍胸脯。好一阵子才从变化中回过神來。惊吓还未退散。忙向店老板要了坛酒上桌。   丢丢先生以一种像看异类似的目光打量了还囿困在惊吓里头滚出來的花檐。   怎么说。这自地震与红彤之后。都过去了几个时辰了。这闹得要死不活的连大鬼小鬼都沒怕过的胆子平素看來忒肥的大姑娘一个。现在竟还怕的不成人样。   “你还能更夸张一点不。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丢丢先生夺过被花檐紧紧抱着的酒坛子。吐了个早就想吐的槽。仰头灌酒。   花檐甚是嫌弃地看了丢丢先生一眼:“你沒人性。”   “你最有人性了。”丢丢先生不以为然地反驳道。继续灌酒。   花檐再白了一眼过去。看着喝得很得意的丢丢先生。心里不爽。忙伸手过去夺。丢丢先生眼快瞥到了这伸过去的魔爪。往侧边一躲。一个不慎。却沒有躲住。反被一口才入喉咙的烈酒猛地呛住。   “咳咳……”丢丢先生拍了拍胸脯。咳了半会。控诉道:“姑娘你这样真不道德。你知不知道。一口酒能呛死人命。”   花檐很是得意地挑了挑眉。稳捧住战利品往口中倒。Www。。com畅快地灌了一口。用袖子往嘴上抹了抹。反驳道:“所谓道德。是要跟有道德的人在一起才能体现出來的。你嘲笑老子胆小。你一开始就沒道德。”   丢丢先生把扇一挥。眉眼一端。语气却是蓦地一沉:“沒想到花檐姑娘你会说本先生我沒道德。这让先生我心里很是难过。”边说着便作出了一副甚是无辜甚是委屈的模样。装的很是沉重:“先生我委实沒想到。原來我才是那个沒道德的人。先生心里愧疚。为了不玷污花檐姑娘神圣高洁的灵魂。先生我决定还是远离花檐姑娘。”   说罢便站起了身來。双手抱拳。作了个别礼:“丢丢先生我……就此告辞了。”   花檐这时才想起这个沒道德的丢丢先生是自己有求于的人。还是被自己亲自沿着几条街拖进酒馆來请酒讨好的。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当即恨不得猛抽自己几个耳光子。连忙站起去拽住丢丢先生的衣袖。   丢丢先生沒有挣扎。很有兴趣地回望花檐。满脸期待着花檐说出挽留之词。   不是傻子的花檐虽也瞧出了先生这玩味意。但还是决定照着话本中的宾客至上的道理。将讨好戏演了下來:“方才我说错了。丢丢先生您其实是王城里最有道德的人了。”   “哦。只是王城里……”丢丢先生故意拖长音道。   花檐一听。心领神会地连忙改口:“不不不。丢丢先生你是清染国最有道德的人了。”   丢丢先生一听。眼里动了动。决定将不满足的道理继续延续下去。又拖了个长音:“哦。只是……”   花檐扬眉瞪眼。再听这拖沓语气。再次变得很不高兴。将一直拽紧的丢丢先生的袖子一松。还附带着一推。   怒道:“马勒戈壁。你还不满意啊。”   丢丢先生被这一推得往后连退了几步。十分勉强地用手掌后撑起一张桌子。心中暗叹。果然青春期的姑娘都惹不起。这态度突然的转变比更年期的大妈更甚可怕。真真是更甚可怕。   心气还沒顺下來。又听花檐新一声河东狮吼入耳:“你知不知道。老子从做凡人开始。就一直待在清染国。别的地方都沒去过。我都说你是清染国最有道德的人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教唆小姑娘我犯罪。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丢丢先生的血压再次被华丽丽地吼上去。临抽时还不忘添声:“姑娘。你已经十七了。不小了……”   花檐狠狠地瞪回去:“你管我多大。总之。你是在教老子不诚实。你在教老子犯罪。”   丢丢先生很无语。被花檐这一系列反应弄得胸口堵得慌。分明方才他还是被安抚者。这回竟成了控诉的对象。这黑白颠倒的也忒快了点吧。为表清白身份。倔强反驳道:“姑娘你这分明是强词夺理。欺负先生我不及你伶牙俐齿。”   花檐瞟了一眼过去:“你现在还在欺负老子沒读书。不会用成语。”   丢丢先生:“……”   空气沉闷了好一会儿。丢丢先生往后就后膝盖碰到的凳子上落坐。隔了些距离看向花檐。单手扶额。一副很是头痛状。沉痛道:“丢丢先生我出江湖來。还从沒欺负过人。姑娘你这样纠缠我又损我名誉真的好么。”   花檐很是委屈地慎重思了那么一思。坐了下去。目光定定地对上无奈的丢丢先生。再很是慎重地思了那么一思。   “我觉得挺好的。”如此又是半响。她很坚定地又很响亮地却仍不失愤怒与委屈地应道。   丢丢先生突然很想装作不认识这个姑娘。   。。?。。?。。?。。   王城被雨打湿的街道上。哒哒的马蹄声悠悠地踩着雨后的水汽穿越人群。   花檐高兴得一脸不知所以的样子在大街上蹦跶着前行。险些撞到了马蹄上。丢丢先生委实不忍心看自己跟着丢脸。一把将花檐拉到一旁來。   花檐不明所以。抬头朝丢丢先生眨了眨眼。   丢丢先生很介意地松开手。拍了那么两拍。道:“我是有相公的人。你不能勾搭我。”   花檐斜睨了一眼。但一派神色看着仍还是很高兴。   高兴自有高兴的道理。花檐极难得地觉得自己终于聪明了一会。   回放记忆落在酒馆深处。烈酒浓香里。很是无奈的丢丢先生看着表情委屈的很恰当的自己。无奈地抓了抓脑袋。便是道:“好吧。先生我带你去水鬼那去再说一说……你的事。”   果真。她沒看错。丢丢先生委实就是个心软的货。   由此翻來。她的那一个巴结丢丢先生的决定做的很英明。今天的一番行为也做的很有意义。书中曰喜。焉能不乐乎。想她个人有成就感的时候。自然是很喜悦的。   花檐从得瑟的深思里回过神來。抬手费力地拍到水鬼的肩膀上:“无妨无妨。你能带我去水鬼先生那里。就很好了。”   淡薄的斜阳暮光里。丢丢先生的身形很明显地僵了那么一僵。   顿足半会。再拉过花檐的袖子:“不行。你得先承认先生我是个好人。”   “你是个好人。是个大好人。”花檐爽快地应道。   丢丢先生委屈的又很惆怅的心好了那么一下。挺了挺胸膛。“咳咳。那我们走吧。”  第七十一章 道是归来 - 萌狐有嫁 - 司鬼芜象      无象宫檐。摘云高处。白衣青年就着红瓦躺下。寂静得仿佛时间都凝聚了下來。   还是数万年里众神们所见的那张清瘦又不失温润的脸。却又别生姿色。苍白的嘴唇微抿着。眼睑深邃如黑夜星空。青年目光落在红云消散的澈净天上。一时深思一时恍惚。含着别样的摄人魅力。当有世间稀有的风华。   已经性子变得淡定了许多年的九溪相隔青年三尺开外。怔滞了许久。藏在袖中的手因为颤抖而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   微风阵阵。绕过大片云海拂过无象天宫。谷雾树叶发出婆娑阵响。九溪哑着嗓子开口:   “二哥。你终于回來了。”   这一声沉沉如夜风过岭。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数万年的等待如今稳稳落妥。苍茫的似是难以置信。又是欣喜到难以抑制。   青年仿是沒有听到似的。弯唇一笑。声音淡如薄雾:“我就说。当初老头怎么敢随便拿个上神的名字给我登册。原來……我就是九黎。”   像是自言自语。站立一旁的九溪听得怔了怔。面上的愧疚意层层笼罩过來。   “竟让二哥沉睡近十万年久。九溪有过。”   青年淡淡地朝满脸愧疚地与自己道歉的弟弟扫过一眼。缓慢起身來。唇际的笑意如温煦的春风化开:“三弟言重了。神的生死。听天命而言。活不活过來。于我。其实都无甚分别。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重活过來又如何。不知自己是普通的司命星君还是太荒战神。两种身份。他总得放弃一个。   腰间的南仑神剑似是感受到了主人的心绪不平。跟着一阵震动。   青年九黎不紧不慢地伸出手來轻缓压住。望着那把还纹着暗金的洪荒古文的、一看就是旧的不能再旧了的神剑。摇了摇头:“都是一把老家伙了。怎么还这样调皮。”顿了顿。似是想到了什么。笑着续补道:“呃。照着本君当司命时的话來说。老家伙你这情况应该叫傲娇。”似又是再想到了什么。再补惑道:“不过。你对本君傲娇什么呢。你应该对一把母剑才对。本君可是堂堂正正的世界观端得很正的真男儿。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南仑剑很明显地再震了那震。仿是抽搐。接着便是乖乖地趴着。再沒动一分。   一旁的九溪被兄长这云淡风轻的语气拨挠得心里很是郁结。眼下这分明是好不容易才重新活过的场景。应当说说久别重逢的话才合理。怎么却跟睡了一觉醒來该出來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了哎呀不知道说啥我们不过聊聊今天天气如何一般。虽则从前二哥就好沒个正经。但是经历那样的不平之后。还如此不正经。真真是让他生气。也很不能理解。   九溪抬头望着好一会儿虚空。低回目光盯着九黎。闷着气问道:“二哥。一别如斯。你就沒有什么想问的么。”   九黎摇了个头。撑着南仑站起了身來。经过无量天上的那一番折腾。身子骨劳累得很。这一起。起得很不平稳。作为好弟弟的九溪忙上前扶住。   九黎摆了摆手。别有深意地望了好弟弟一眼:“那些事。当了一些年司命。我也有些记忆。更何况书中都有记载。我若是想知道。回头翻书便好。至于能问你的。我……暂时沒有想到。”   “可是……”九溪面露难色。欲再道。   九溪朝无象宫顶檐走去。悠悠地打断:“三弟。我既然都重生活了过來。过去的事便不想再计较了。你也别再计较。听话。”   九溪双手还保持着前去搀扶的动作。Www。。com怔在原地沒有动。身形僵直得仿是被一瓢冷水浇了下去。   当年事。当年事。如何能不计较。他在只有团团烟雾的古极战场。大哥九微在高挂喜帘的九神家里悠然喝茶。而他的二哥。独自一人。面对魔道几十万大军与最凶猛好战的将领。逼不得。堪堪应战。任是再强大的神。在那样的势力面前。都显得太单薄。   更何况。竟还有藏冬月那样的东西。那样能减化神力的东西。   他如何能忘记。那味药可是他亲自送给长兄的。亦正是那味药。使得他在沒來得及去助一助二哥时。就听到了战神已殁的消息。   古道长成之战。结束之后。他才知道。那一战打得……其实毫无意义。Www。。com神道亡了九黎。即将成亲的最强战神九黎。   微风袅袅里。九黎叹了口气。看着九溪仍放不下的神色。像是疲倦很久似的再次闭上眼。纯阳覆在眼睑上。久违的体验。   九溪从旧事中拉回神禀。向前一步。又一次开口:“二哥就这么放下了。大哥那样的作为。还有我……”   九黎回头一眼。再次打断道:“我一向觉得自己过得好。你真不必瞎愧疚些有的沒的。”   声音里虽和。较之前又多含了些不可撼动的威严。   无象宫檐上。空气蓦然寂静了好一会儿。九黎不想再继续扯谈那么陈年旧事。转换了话題道:“说來。二哥还有一事。需你去办。”   九溪怔松片刻。躬身行礼:“二哥请说。九溪定死不辞。”   九黎抬头望向如白雪般的温和阳光。瞳色幽深。不可探底:“听闻我出生在一座无名小山。预知老爹一直不愿告诉我那地方在哪。二哥我……”话语陡然顿住。九黎低回目光落到躬身于前的九溪身上。像是要托大任。过了半响。才重新乍破空气:“二哥想请你去替我去看看。那地方在什么位置。”   九溪微愣。即应道:“听二哥的吩咐。”   九黎轻笑:“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权当消遣就好。”   突然又思到了什么。挥手定住转身就要离开的九溪。Www。。com九溪诧异地施力解开束缚。回头不解地看向久别重逢的性子却还像从前那样任性的哥哥:“二哥还有事。”   “九天的众神们应该还不知我苏醒一事。你……就替我瞒着吧。”   “二哥……”   九黎从宫檐上飞身而下。径直落在了温介的一方院子里:“不必这样大惊小怪。我只是。还沒有适应上神这个身份。”   。。?。。?。。?。。   温介踏着重归祥和的云座。往自家的无象天宫飞回。   平生都静如水的心情极难得地烦躁不安。青凰兽眼里印出的场景。委实是让她很是烦心。   炙热烈火里头。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高贵的神邸一瞬狰狞如异兽。一瞬安和如凡子。太诡异。即便是九黎沒有回位成功。她也不忍心看自己的司命好友异化为魔之类。   虽则如此一切都能解释通透。九天黑日、珀川伤人的火魔及红云煞象。皆不过是一位新的魔君苏醒的迹象。   可是由神转魔。这是逆改天命的事情。届时天罚降下。任是谁都救不下來。   司命啊司命。你的身体里到底住着什么怪东西。你可知。那东西很有可能会要了性命。   温介心中思了半会。兀自摇头长叹了声。关于那人。是归來的神还是新生的魔。沒有亲眼见着。真真不知如何猜度。   宫外三尺。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挥手劈出白华将结界化开。迎面一阵厉风哆嗦。温介用袖子挡住脸。微眯着眼去探。   待看清所见时。双眼猛地瞪大。   穿过低矮灌木丛。越过石桌、石椅。绕过由清明净心化出的长着白莲的水池。空阔的殿院里头。替她看守宫殿的下属白悦和瞬樱两位神君看似了无生机地倒在地上。在他们的不远处。浑身被烧得看不出一块完好的布料的青年徒然同样倒着。身子被幽深的绿光笼罩。神色看似十分痛苦。   究竟是司命还是九黎。端着一张无甚变化的脸。温介不愿多想。疾步走近。加持净梵术施于其周围。却被绿光反弹回來。   昏厥躺着的青年眉睫微动。温介探近。续动用混沌之力再次施净梵之术。   再次被弹了回來。笼罩在司命还是九黎身上的绿光好似一张强劲的结界网。是温介生平曾从未见过的强劲。   在此上就败了下风。温介心中略有些不爽。向前将两位不怎么中用的下属拖到一旁。再朝身旁的青凰施了个眼色。   她不能破的结界。她家阿锡神兽兴许却是可能破的。上古青凰的名声也不是随便就能当的。只是。还真担心她家阿锡一个不慎。用力过度。不过这点其实也不需要很担心。若是扫破了结界。权当救下了司命还是啥的这人。若是真的不慎将人都扫走了。那……是最好不过了。眼不见心为净。省着她那忍不住要施出援助之手的心思泛滥。   庞大的青凰神兽当即明白过了主人的心思。缓慢张开了黑泽化出的羽翼。霹雳一阵朝绿光扫了过去。   温介甚是嫌弃地将两位属下默默再拖远了一些距离。踱了一点灵力保护。再将司命还是那啥所处的地方与旁的地方稍稍隔开。特地给阿锡挪出了大半空间施展。   阿锡兽甚是感激主人的体贴。决心好好地工作。一阵强劲撕破的风朝绿光再次劈过去。再又劈了过去。再又连劈了过去。   这一轮又一轮的狂风大作看得温介心惊胆颤。直到被震醒的白悦手下扯了扯她的袖子。她才回过神來。   温介手一挥。伸出目光前探。见暴风中心的幽深绿光此时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反应了过來。忙将还不亦乐乎玩劈的阿锡兽拍飞到一边去。   跨步走近。沒了绿光结界的……司命还是九黎來着的好青年已经从昏厥中迷迷糊糊地醒了过來。当即一口紫色的血液喷了出來。也不知是原先受的伤还是被她家阿锡兽劈出的伤。   温介连忙十分不吝啬地再动用了混沌之力施个护身术加持在伤重青年上:   正了正态度。半分心虚地叹道:“不枉费本君这番努力。总算是醒來了。”   身体里灼灼如火燎的九黎半睁开眼。全无之前与九溪对话时的样子。勉力露出了虚弱的微笑。哑声开口:“文……文谷神君。本君也……也。总算是。等到你來了。” 第七十二章 上神九黎 - 萌狐有嫁 - 司鬼芜象   温介眼中神色微动。她打量平躺在地上的伤重得很是狼狈的青年。不知该唤他一声司命还是九黎上神。也不知该如何合理地提起话題。   溶溶日光下。那原本一身素白的衣裳如今被烧得破旧不堪。她望向他那一张原本干净的还有些模样的脸。此时苍白得沒有一点血色。而再看握紧的手掌。时而大红时而大紫地恍惚出现。皮肤在颤抖。很快就能渗出血來。   这副样子委实太过于可怜。   温介是沒有经历洪荒战乱的上神。平素性子清淡。能相交之人也不过一二。眼见朋友如此。一时心揪得厉害。她在想。若这个朋友真的变成了魔。她又能否以天地始终之理为先。而至他于不顾。心里微一叹息。父神说得沒错。世事复杂。初心当真是很难为。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你……”独只吐了一个字。半响沒有问出來。眼瞟到司命、或者该称其为九黎的腰间玄剑。突然想起那东西似乎在哪年哪月的闲來翻书时瞧到过。心里一惊。   “你手上拿的可是南仑神剑。”   九黎微怔片刻。沒有作声。只是强行要支起身來。   温介忙向前扶起。心中已是明了。摇头一笑。“早就瞧出了你的不一般。原來。你真的是九黎上神。”   一边说着一边大度地渡挪一些混沌之气过去。   凑近了看來。九黎单薄的唇色显得更是苍白。而此时受突如其來的混沌之气冲击。猛然又喷了一口污血出來。   温介瞧着心里发毛。虽则之前看他被绿光包绕时还能如常。但眼下。毕竟是自己招惹起的。很是过意不去:“你忍忍。我给你顺顺气。估摸你是死太久了。一下子活过來不适应。”   一旁苏醒了过來此时也已经清醒了大半的白悦姑娘。面色抽了抽。果真她家上神自从和这些九天乱七八糟的神仙接触后就变得沾了些蠢味。司命神君这分明一直是活着的。呼吸不顺怎地与死太久扯得上关系。   继红云消散之后。八荒天色渐次如常。   循着日晷运动的轨迹。薄暮黄昏渐渐地爬上天空。大梵天上凉意阵阵。   混沌之气毕竟还是有些作用的。过了好一会儿。九黎的脸色终于有了一点生机。他咳了数声。Www。。com胸口的淤血尽数吐在地上。在暖红的天色里显得有些诡异。   温介舒了口气。看起來不错就很不错了。至于治根之类的。就由他这个上神自行解决吧。   九黎闭眼打坐。平稳适应了又一会儿。缓缓睁开:“多谢文谷的这番相助。”   温介站起身來。揉了几揉跪麻了的双腿:“不客气。救人救神。救一半总是不对的。终归得救得差不多了。我才好意思接受你这句感谢话……”   “话”字音还未落。九黎上神就很不给面子地又咳了口血出來。   看得温介这好歹也称得上是一尊上神的心里又一阵发毛。侧脸到一旁。朝已经将昏厥的兔崽子瞬樱拽回了宫殿某处休息的白悦指着地上的一滩施了个眼色。一个沒被历劫。Www。。com又再施了个眼色。   悟性不怎么好的白悦姑娘愣了那么一愣。嘴巴张成圆形。终于明白。当即朝后院走远了去。   很是满意的温介回过头來。看了咳得嘴角全是血的九黎上神。很会照顾地递了一方水湖色的帕子过去。   “你擦擦。”   九黎低声道了个谢。接过方帕往嘴上抹了抹。   温介指了指一旁的亭子。跨步先走了过去。语气也恢复了一些正经意:“说來。我见话本里所说。上神回归是该受祝福的事。为何……”回过头朝也已经跟來的浑身破烂不堪的九黎望了一眼。续道:“是这般狼狈样子。”   九溪走进亭子里。跟着落坐。捱着半分笑意开口:“近十万年了。本君都沒想到。自己还会有回來之时。”   虽是难以置信的苍茫语气。倒是真诚。   庭中白悦提着水盆过來。在细细将血迹清洗。温介单手在桌面上撑着。沉寂了一会。若有所思地道:“太荒年里。温介尚在山中修行。但窥书中。如今的四海格局。较当时已经有很大不同……”   九黎摇了摇头:“司命的记忆并未消失。除了上神界与魔道的一些纠葛外。这些。我都晓得。”望着温介再是一笑:“不然。本君也不知。神道如今出了你这么一位有着厚泽混沌之力的上神。”   “唔。”温介有些讶然。原來司命还是存在的。突又想到了什么。又探眼向对面也看着她的九黎上神:“那说來。本君该唤你……”   九黎怔了片刻。抬眼望向亭外已经沉下去了的天色。淡淡道:“唤本君九黎吧。”唇际一味轻笑渐慢爬进眼底:“司命那都当不上名。不过是预知老爹懒得取。才直接称呼的。如今本君已经恢复真神。自是要叫回本名。”   温介明了似的点了个头。爽快唤道:“九黎上神你好。”   此时收拾好了庭院的白悦神侍已经端着一壶茶水走了过來。很是周到地给两位在商讨些事情尽然还未商讨到正处上的上神洗杯斟满。   温介暗地想着。回头定要给白悦这妞加薪。顺便给瞬樱那狗蛋降职惩罚。濯濯玉手已经很是优雅地端起了茶杯。垂眉就水满意地浅饮了一口。   抬眼时。九黎上神单手已经伸至了面前來。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看。   温介被盯得又一阵发毛。咽了咽口水:“九黎上神还要作甚。”又指了指九黎面前的茶杯道:“喝完这盅茶就回家去吧。本君宫里沒有地方可以留宿。”   若是旁人。此时的温介。只怕是一阵袖风扫了过去。只是九黎这神情太过于严肃。又略有些空洞。让她心里除了发毛。还是发毛。摇头一想。为了少惹麻烦。还是不要得罪的好。更何况这还是一尊太荒战神。她对文神之类是无甚兴趣。然对于热血的又很是强大的战将。却是实打实的从内心深处油然而生出一股敬意。   对面的九黎上神盯了好一会儿后。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眉间微蹙出了个隐约的“川”字。又似犹豫了好久。终于开口。温介在与此同时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心神又被提到了欲发的弦上。   凉凉晚意里。九黎开口是道:“文谷。我家小九……呵。那只小狐狸如何了。”   温介在脑海里思转了半响。终于想起。前不久。这位好朋友似乎有托付自己去人间给他的小宠狐顺顺命格來着。思來。那一趟……至今在她心里留有很深的疑团。   “呃……”温介拖了个冗长的单音节道。   九黎握着杯盏的手陡然一紧:“你这是什么反应。”   谷雾树下。冷风森森。入晚时。白月高悬于大梵天头。印得浓树身影落在地上。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青凰阿锡在半空中又继续自己的散步之乐。朝亭子这边过來。嗷嗷叫了几声。   温介站起身來。负手而立于亭前:“发生了很奇怪的情况。我一直沒怎么看明白。所以……也不敢妄自去管。”   “你且说來。”   温介回眼。万分纠结地再犹豫了一会:“魔族尊主真夷插手其中。将你那狐狸的命格……搅得一塌糊涂。”   九黎握力不由自主地一个紧收。与茶杯身摩擦出了一声脆响。竟将其径直从手中滑了出去。像是反应了过來自己神色的不寻常。勉笑问道:“怎么个糊涂法。”   “百里家已经凄惨败落。自那之后。你那小狐狸。便在你历劫的哥哥那里当了杀手。”   九黎猛地站起身來:“你说什么。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温介被九黎这反应弄得愣了一愣。诚恳道:“本君所见。皆是实情。”   九黎原本就挺狼狈的身形。瞬息间变得有些颓松。他往后落坐。喃喃道:“情况竟这么麻烦。竟然已经变得……”   温介摸了摸鼻子,一想到那狐狸与司命几百年的关系相处确是不错。觉得九黎这番反应也能理解。好心再道:“其中详情温介我也不甚知晓。九黎你大可去凡间将你那狐狸抱出轮回劫。”   九黎仍是在自己的震惊与彷徨之中。沒有作声。   温介再次坐下來。杯中已经被白悦斟了新的热茶。她拂起袖子抬手慢悠悠地端起。见司命变成了九黎的复杂心情自此已经平和了许多。   才将茶杯边缘对至嘴边。听得九黎低沉唤了声:“文谷。”   温介喝了一口。抬眼道:“本君在。”   夜色苍茫冉冉升起。温介看着九黎沉着面色对自己道:“我可不可以拜托你一件事。”   将茶杯轻缓放下。略思衬回道:“你不妨先讲一讲。我考虑考虑。”   “魔君真夷的灵力來自须臾山。想必从前你与他也有些熟悉。这世间上。他调的命。大约只有你的神力能顺了。”九黎的声音在寂夜里缓缓响起。   温介悠悠地把玩茶盖。挑眉道:“所以。”   九黎很是恳诚地看向温介:“重归來后。我至少需百年來调息。至于我家狐狸。我想将她交给你。”   温介摇了摇头。轻笑道:“九黎大人你对那丫头果真情深。才初醒來。竟就念着了。”作了副纨绔模样撑腮靠在石桌上。续道:“只是。沒有好处。我是懒得做这些差事的。”   九黎陡然笑了笑。面色稍缓和了一点:“我在无量天上捉了条蛇回來。你尽可拿去炼丹。”   “蛇。”温介诧异道。惊得身子侧歪险些沒坐住椅子。脑子里在回访记忆。无量天那地方她不是沒去过。自须臾下山后。即使路过也得路过那么一片刻。凭印象里。那破地方。放眼望去一片荒芜。除了个老顽童诸怀兽。哪里会有什么旁的神兽。更遑论是什么小蛇了。   眼里猛然一动。难不成是那诸怀兽……   温介瞪大了眼。再次望向九黎。这一眼不偏不倚。正瞧见了一条溜溜滑着白色身体的小蛇被九黎从烧得黄黑不清的袖子中拽了出來。小蛇望向温介。不知是错觉还是怎地。那双眼里竟泛着盈盈泪水。一副样子看來甚是可怜。   温介稍施神力。便是明晃晃地看到素來属幽凉科的小蛇真魂里住着团团燃烧不息的火泽。   一心凉意。温介觉得自己所处的环境很是危险。颤着嗓音道:“你这么凶残你娘亲知道吗。”   九黎很是认真地瞧着温介。微抬眼:“文谷你说什么。”   温介顿了顿。端起茶杯挡住脸。呵呵干笑:“咳咳。本君答应就是了。九黎你好好休息。那小蛇你还是自己收着吧。”   九黎很是满意地再瞧着温介。将诸怀小蛇甚随意地往袖中藏:“有劳文谷了。” 第七十三章 承汉台上 - 萌狐有嫁 - 司鬼芜象      自九天上红天云震迹象消失之后。众神们松了一口气。又继续保卫自己的言论自由权、行为自由权、恋爱自由权……各种自由权。   小神仙们的聊侃继续从四海到八荒。从神说到魔。再从魔说到妖。继而说到人类。两个看听段子的不正经仙人又因为哪位说书人的戏讲得更精彩而争吵不休。一位夸自己相中的那位说书人讲得很有深度听來很有意义。另一位则酸溜溜地附和。是是是。比你那命根子可是有深度多了。接着再夸自己相中的那位说书人说起书來多么风趣幽默。抑扬顿挫。声声都饱含感情。笑中又不失虐点。前一位不依不饶。开始反驳。后一位反驳回去……如此來回。不争不休。   一直站立一旁沒说话的某位性子比较沉默的仙人冷不丁地插一句进來。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原來你们已经相好到这种地步了。   正处在争执中的仙人蓦然一愣。清醒了过來。才想起方才似乎提到了某个不该提到的东西。脸刷地一红。再相对一眼。很有默契地看向闷葫芦仙人。   “又又仙人。你当做什么都沒发生过。替我们保密住。保密住。”前一位低声好言道。   “必须保密啊又又。又又你要知道三殿下那个断袖至今沒有追到心上人。我们这……绝对会被打死的。”后一位声音略尖细的跟着道。   被唤作又又的闷葫芦仙人望了前一位。又望了望后一位。抿着嘴唇沒有作声。   两位有情的仙人再很有默契地对视上一眼。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前一位忙拽住又又仙人的手臂。又又仙人稍有惊惧地瞪大眼。往后欲推开。后一位又忙拽住他另一只手臂。   “又又你要什么。只要我和龙龙有的。我们都会给你。”前一位目光炯炯有神地望着又又仙人道。   又又仙人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除了孩子啊。”后一位忙补充道。羞涩得脸别到了一旁去。不好意思地再娇声道:“那个……那个我们实在生不出來。”   又又仙人的脸色变得愈发难看。   前一位听了后一位的话。愣了一愣。夸赞道:“不愧是我媳妇。龙龙考虑的就是比我周到。”   后一位单手在前一位身上作故轻打了一下:“死相。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才晓得我很厉害。”   又又仙人的脸色再次难看了一把。   前一位看后一位对自己这般亲密。这模样着实太可爱。瞬间又生了把他抱回去狠狠压榨的想法。同时对自己方才为了一个丢丢先生还和媳妇大闹的行为而愧疚不已。心里已经完全忘记了又又仙人的存在。轻易松开了又又仙人的衣袖。朝媳妇走了过去。满眼调戏的意味捧起后一位仙人的脸蛋。痴痴望着。轻言说开:“媳妇。我们不闹了。我们回去涂玫瑰膏可好。”   后一位被这声唤得像是被酒灌醉。随即也放开了又又仙人的衣袖。顺势还将其推开了一把。便窝到了前一位的怀里:“死相。这么大庭广众之下说出來真的好吗。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又又仙人跌倒在地。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既到了极点。接下來便是要爆发了。其实也可以选择不爆发。但是不爆发的后果太严重了。伤脑伤肺。到临界点时还会气血上冲。甚至会导致脑溢血、诱发心绞痛或心肌梗塞等一系列不良征兆。   人间有句真理。道是--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又又仙人是个正常的普通的仙人。为了自己的身心健康着想。当即便很是果决地将其爆发了。   “你、你们……”   可是气得太过了。半天沒说个所以然出來。   “我、我们。”两位很相爱的仙人异口同声地学着语气。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好奇道。   又又仙人的脸色红了一阵。又青了一阵。再紫了一阵。最后沒忍住。黑了下去。他望了望后一位仙人。继而目光转到前一位仙人身上。抿着嘴唇。愤怒地抬起手指。   前一位仙人连忙抱着死马当做活马医的心态劝道:“兄弟有话好好说。别冲动。真别冲动。”   紧接着又又仙人像是被猛地灌了一颗炸弹似的。终于冲动了起來。   “阳阳你个混球。你不知道……你……”前一位正叫着阳阳名的仙人是蓦然一愣。好奇地等着下文。又又仙人深吸一口气。才续道:“你知不知道我从出生开始就爱慕你了。我那么爱慕你你怎么能不知道。你居然背叛我。我恨你。不对。我恨你们。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你忘记了吗。你一千岁时。你说你喜欢乌龟。我就给你在卖龟的水君那里特地买了一只最大的送给你。你还忘记了吗。你……”   闷葫芦仙人这一爆发。顷刻间变成了话痨达人。原本的形象哗啦啦地无所阻挡地碎成了一地。   “……主上。他们是在干嘛。”一味话子从不远处突兀地轻轻响起。   层层叠叠遮蔽的浓荫苍翠外。亭子中坐着的袭一袭素简的裙袍的温介歪着头单手撑在石桌上。很是惊讶地听了坐在对面的下属瞬樱一问。从沉思中正起身子。恍然想起瞬樱这兔崽子自出世就被带在无象宫中。因为懒惰。鲜少四处走动。   这次若非白悦罢工。不愿再跟在身后干活。她都不怎么会想将瞬樱带出來转一转。   一种看白痴的心情油然而生。同时又觉得很不好意思。毕竟是她无象宫中的神君。怎么说起也得是个有知识有水平的人物。比不得司命……呃。是九黎。比不得九黎那只小狐狸。终归只是拿來疼爱与玩耍的。文盲一点倒是无妨。   温介朝浓荫里头扫过一眼。想寻个究竟來科普下自己这个二愣手下。然细瞧了瞧后。脸色僵了那么一僵。沒有说出一句话來。   如此莺莺燕燕的风流情爱。如此大鱼看小鱼的争风吃醋场景。   温介委实沒有想到。如今的神界风气开放到这种地步了。三个大男人之间都玩起你情我爱的剪不清理还乱的事情來了。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简直是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回头瞧了小白瞬樱一眼。故咳了声:“无他。只是争争菊花之事。”   小白手下瞬樱愣了一愣:“菊花有什么好争的。难不成是讨论用开水泡还是凉水泡。还是温水泡。东海的水还是西海的水泡。晒干了泡还是摘下來就泡……”   温介揉头穴眩晕了好一会。不耐烦地斜睨一眼过去。打断道:“本君也不知道啊。你要不自己去泡一泡吧。”   小白手下瞬樱听罢深思了一会。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的也是。那主上您稍等一会。我去泡一泡。很快就……”   温介:“……”   当即一掌风劈了下去。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拍了拍手。心想。以后出门再也不要带上这兔崽子。   从身旁空气里传來一阵低低的笑。温介沒好气地白眼过去。周围却是寂无一人。温介再动用真眼窥探。仍是瞧不见个人形。   温介叹了叹。决心还是作罢。心里终于承认。九黎的这个隐身术施得很好。虽则她不怎么明白。九黎如今既然都活过來了。再來九天这一界。如此藏藏捏捏的作甚。但想了想。觉得毕竟与自己干系不大,就是知道了也不过是徒添些沒用的东西入脑。   不甘心地讽刺道:“笑得真称得上一个猥琐。”   空气里的笑意稍歇了歇。随即一声回应:“文谷你就歇息便用了个把时辰。我就笑笑。也不当多大事。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温介抡起袖子。不再理会。堪堪地站起身來。朝带着一副天真无邪的表情躺在地上的小白手下望了一眼。一边想着如何杀人灭口。一边又觉得不怎么道德。终是一脚踏了过去。   “你的手下。就这么不管了。”空气里有些烦人的声音再响起來。   温介袖风朝后扫了那么一扫:“不管了。这里离承汉台可还有一段距离。想你的隐身术也抵不住太久。”顿了顿。有些心虚地道:“本君是个信守承诺的人。宁可放弃一个神侍。也不会将受托之事办砸。”   空气传來一声意味深长的单音节回应:“哦……”   。。?。。?。。?。。   九天南门尽头。幽蓝雾气萦绕的承汉台上。   温介长身而立。镶着暗金腾纹的白袍衣角被阵阵寒意拂得微微向上卷起。   朝身旁探了一眼。蓝雾之中。九黎的身影也渐慢显现了出來。   温介抿了一笑。挑眉道:“此便是承汉台。我好奇得很。你要在这处。做些什么。”   九黎跟着笑了笑:“文谷可知。这承汉台下。通向何处。”   温介煞有介事地思了一思。蓦然惊道:“我听闻幽葛有一条极隐蔽的分流。难不成。便在这承汉台下。”   九黎点了个头。往天台边缘走去。风自轻摇。人影微微晃动。他仰起头望向远天稀薄的日光天:“我这一醒。身体有些不同寻常。想去魔道走走。”顿了顿。又道:“自神魔两道立下和约后。幽葛通道上设下的禁锢太多。以我这副身子极难通过。”   温介表示理解。同时又很不解:“我瞧着你这身。除了破烂了点。恢复的还是挺好的。”   九黎眼里盈了一点笑意。过了好一会儿。道:“若当时我是醒着的。绝不会让小九跳进轮回里去。如今。无论如何。我得去陪着。”   温介心里默默思索。小九是谁。思索了半响沒思索出來。只千回百转地转了一个冗长疑问语气。   九黎回头。似是明白了温介的疑惑所在。笑着续上一味解释:“我忘了告诉你。花檐曾经是我的神兽祝狐。我死的那一场战事里。不慎……拖累了她。”   温介作了个恍然大悟的反应。   再看九黎。眉间眸里皆是看不分明的深重:“这一回。我再次醒來。思及所有。亏欠了的也就那么一只狐狸。幽葛之流。有分魂分魄之术。这一术在其支流上同样存在。于我。确是个极不错的选择。”   温介扶额。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九黎你何必做到这种程度。你既说了将她托付于我。我温介自然会好好受你的嘱托。”   九黎张开双臂。缓缓闭上了眼。身心仿佛全迎合了这一方天台气息。   良久。温介在幽幽的蓝雾里。听到九黎一味极淡却清晰可闻的声音:“文谷你向來做得很好。只是她这几百年里除了打架。沒个会的。我已经很久么去管了……不放心。”  第七十四章 丢丢被抓 - 萌狐有嫁 - 司鬼芜象      人间三月末尾。嫣红桃瓣带着清晨的水珠。纷纷悬在王城街道的枝头。   花檐自客栈醒來。懒懒地开窗。再打了个懒懒的哈欠。转身又懒懒地横躺在榻上补眠。直到客服小二毫不客气的一阵叩门声砰砰地响起。唤她去用膳。   时光如流水般一去如斯。近來这几日的花檐又恢复了以往闲得想拍死自己的生活。百里初像是气过了头。一直沒再出现。杀人事因此便一直停滞着沒法行动。而水鬼那也沒去成。丢丢先生被抓进了监狱里头接受思想教育。好几日都沒有出來。   寻思那事。就觉得丢丢先生挺可怜的。   那日丢丢先生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要带花檐去水鬼住处。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临行时却不知从哪涌出一群官兵。花檐一见是官兵。未管三七二十一。当即撒腿就跑。丢丢先生自然跟着撒腿就跑。全大街的人都跟着都撒腿就跑。   然而。世间之理向來通透。于这样疯跑之中。跑得慢的人注定会成为跑得快的人的掩护。所谓掩护。俗称便是垫背的。   很不幸的是。丢丢先生就成了这么一个垫背。   那日丢丢先生跟着花檐撒腿就跑。紧接着变成了与全大街人们群众同步奔跑。好巧不巧。正有一块小石头很调皮地躺在路中央。石头虽沒有阻挡住群众奔跑的潮流。但是。却把丢丢先生很不幸地绊到了。真的绊倒了。待丢丢先生狼狈地再爬起身來。Www。。com决心发扬百折不饶的精神再跟上时。从群前再到群中。从群中再到群尾。摔得难堪的丢丢先生已经寻不到前方花檐的身影了。   几名官兵冲上抓住了丢丢先生。抓手的抓手。抓腰的抓腰。抓肩的抓肩。还剩一位沒得抓。但又不忍心在大众广庭之下被群众说自己效率低。随手往前一抓。正抓住了丢丢先生的如黄豆大小的胸。   官兵心中一惊。生怕被同伴误会是自己爱好有问題。连忙机智地转化话題。一声气喘吁吁地、略惊喜、又略惊讶地拔高了音节道:“抓的就是你啊。他们都跑前面去了。你居然在这么后面。”   丢丢先生沒來得及顾上自己的胸。就被这抓住自己的胸的官兵之话听得面色有些怨愤:“你不早说。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早知道你要抓先生我。先生我就不跑了。”   同样怨愤的。还有在前方奔跑如草原上的狂牛似的群众。一概回头过來。齐声道:“你不早说。害得我们跑了那么久。”   抓胸的官兵未料到这如潮水般一波又一波涌上來的回应。摸了摸脑袋。愣了那么一愣。不知所措。旁边抓丢丢先生肩的一位好兄弟忙來解围。不好意思地笑道:“嘿嘿。看到你们跑我们也激动啊。一下子跟着跑了起來。抱歉抱歉。我们真忘记了。”   群众自然不会因为忘记这个借口就妥协。直刷刷地一片怨愤的目光盯着官兵们看。   一旁抓着丢丢先生腰的官兵见此。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觉得此时特别需要个法子來安抚群众。想了一想。眼里一动。顺了顺嗓子道:“你们要是不答应。我们就重新跑一次啊。这一次。我们保证不会忘了。”   丢丢先生:“……”   群众:“……”   已经奔跑远去如烟波般不可寻觅的花檐:“我跑啊跑。我使劲跑啊。才不让后面这帮凡人追上我。”   彼时花檐因为丢丢先生妥协一事本就十分高兴。再这么作一回群众领袖般地奔跑。很快就带上劲來了。于是更是不停地跑。不停地跑。越跑越高兴。越高兴越跑。早已忘记了奔跑的原因和后面的所谓的大帮群众。   待跑到不能再跑时。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王城尽头。碧渌湖畔。她终于停了下來。因着跑得太累。这一身通透已是大汗淋漓。罔顾不远处的两位慢悠悠前來幽会的情侣略不甘心的眼神。抢先直在碧渌湖畔唯一的一棵大柳树下坐了下來。   如此休息了半响。再休息了半响。发觉群众们还沒跟上來。花檐内心开始变得着急。   但又不愿放下好不容易才骄傲一回的荣誉。于是决心再休息个一时半会。   可是休息啊休息。休息了好久。仍是沒有等來群众们的身子。花檐终于等不下去了。略不怎么爽地站起了身來。想荣誉之类的是她的总会是她的。一咬牙。便开步朝來时的方向往回跑。   跑了几步。真的只跑了几步。   花檐停了下來。扶额作深思。说來。她來时的那条路是怎么走來着……   论路痴属性的不可逆转性。虽则已经三年过去。然占了百里荀身体的花檐在行路方面仍然表现得很愚蠢。在王城之中。除了最贵的客栈、最贵的酒楼、最贵的茶馆以及最好吃的烧烤铺。其他地方一概不甚清楚。所幸花檐很有自知之明。既是愚蠢。也不强求。很是爽快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当即放弃了大把群众同时放弃了正在很远很远处被官兵们五花大绑抓了去的丢丢先生。径直回了客栈。   待明月高悬。浮上柳梢时。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因为身心疲惫。又绕了不少弯路。花檐终于回到了客栈。   归去后唤小二的给房里放好沐浴用水。却听到一桌闲人边吃边聊。许是傍晚市上的那一奔跑狂潮闹得太大了。丢丢先生被捕之事便从闲人的嘴里说了出來。   花檐怔了一怔。又呆了一呆。才从只言片语里不堪接受了丢丢先生被捕这一事。   近些年來。东原大地三国鼎立。政治局势缓和。日泰民安。举天下人的日子过得愈发清闲。紧跟着风气也愈发地开放。尤在情爱上。着实有了很大突破。   原先受了传宗接代一思想影响。于男性之间。情情爱爱的谈得少。可近年來。大伙都开始循心而为。见着喜欢的。无论身份之事。总愿意大胆尝试尝试。于是。便涌现出了一大批同性_恋者。   然而风气太盛。也有了问題。   举国而窥。清染近年來的出生人口日益减少。而一大批兵力又到即将进入退休的时候。王国预备军库资源变得十分紧张。   朝廷王候为之头痛不已。纷纷献言献策。鼓动增加人口。然而。再鼓动來鼓动去。却沒什么效果。   年轻的皇帝很是烦恼。悬赏天下。若有能有效解决人口之事者。可加官进爵。护一生衣食无忧。   终于。在几日几后。也就是在丢丢先生被捕的几日之前。Www。。com一位草莽出身的找了十年都沒找到相公的姑娘自一个小镇而來。揭了告示。直奔宫门而去。   消息事先传到了皇帝的耳里。皇帝半是诧异半是惊喜。当即以大臣之礼在皇宫接待了姑娘。作为天子。他一边甚想有人替他解决这军队人数问題。一边又很好奇。这文武百官对此皆表现得很束手无措时。一个沒读过什么书的女子竟然敢接下他的寻助之榜。心中颇为急切地想见姑娘一面。   然而。大殿之上。穿着朴素的、又长相很一般的、略不怎么年轻了的姑娘往席位上一坐。风卷残云地解决完一盘酱鸭。又扫光了一盘猪蹄。在圣上由惊讶转成愤怒的目光里不慌不忙地接过宫中侍女递上來的素白手帕往嘴上那么一抹。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淡淡地说道:“君主该整一整民风了。”   皇帝听罢很是不解。他一向觉得父王交予自己的这个国家民风甚好。实在沒有什么地方需要治理。   年长姑娘轻笑一声。随即跪在了皇帝面前。端着一张已经色衰不少的脸望向皇帝陛下:“民女十二弹得箜篌。十三尚能织素裁衣。镇上的人都夸民女将來能做一个好复媳妇。然而十年空候。民女至今守在闺中无人问津。君主想这是什么原因呢。”   皇帝听罢深思片刻。摇了摇头。   姑娘似乎丝毫都不诧异皇帝的反应。眼底含笑。待一个饱嗝打了之后。终于不再拐弯抹角。道:“依民女所见。是如今我清染国男同之风太盛了。姑娘家沒人要。而男人们之间却开始闹起了争风吃醋的事。”   皇帝当即惊得险些将一口才饮进口的茶水喷了出來。就姑娘的骇世之言极认真地思索了一番。许久才平静下來。诚恳问道:“那依卿家之见。这要如何是好。”   “治男风吧。至少得让我们姑娘家有机会寻个良人。”姑娘道。顿了顿。似又想到了什么。再道:“依民女之见。近年來。说书一事在这民间很盛行。有说书人为吸引眼球。常选些同性之间的題材讲书。。民女觉得可以治治。”   可以治治。可以治治……皇帝陛下听到了这么一个切实可行的建议。当即便决定采取行动。下令在全国范围内将讲过同性情爱话題的说书人捉拿归案。并在思想上进行严格的教育。   说书才人丢丢先生首当其冲。   作为一个本就是个好男风的并还嫁给了一个在神仙那里作徒弟的男人的丢丢先生。在相公星一那听到了不少神界里的趣闻。后來与水鬼先生熟悉之后。又听到了不少妖鬼界的趣闻。四海里头。在情爱上沒什么禁忌。听來的自然夹杂了不少同性情爱故事。更何况丢丢先生这说书。是在清染王城茶馆里说的。而不是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小镇上说的。名气这东西很快被广为传颂。   皇帝要抓人。首先便带走了他。   澡了一身汗渍的花檐在客栈里很讶然地旁听了这个故事。半响甚是悲伤地反应了过來。去水鬼先生那去求死一事。怕是要再等几日了。   这一等再等。借着春天本就让人会徒生倦懒的气息。这生活很是闲了下來。   花檐堪堪睁开沒睡醒的眼。一道破风之箭突然穿窗射了进來。箭风太过凌厉。径直从桌面插进去。入木三分。   花檐被惊得一下子提起了神。发觉箭头绑着一张白色小纸。收了神情。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将其拔了下來。   安稳闲意顷刻间消散殆尽。   纸条上写:“公子已经出发。近几日便会到城中。祝你好运。”   语末是三字:“齿寒致。”   齿寒。正是她数日不见的三姐百里初。花檐朝窗外望去。陷入了沉思之中。  第七十五章 花檐山主 - 萌狐有嫁 - 司鬼芜象   云层翻滚。引下天雷阵阵。白光从乌云里头劈闪出來。时隐时现。触目惊心。   温介静默站在承汉台上。侧身望着身旁缓目迎向这一方天象的九黎。不发一言。   她不禁蹙眉。脑中思考着九黎这种罔顾自身的行为。许久许久。仍沒有思个明白。   虽她一向晓得。眼前这人还是司命的时候。与那只花檐狐狸之间的关系便就很不错。其中羁绊。非她可了解之深。然而此时。当她听到分魂分魄的话从这个已经重新归位上神位阶的、已经该称之为九黎的青年口中说出。这般风轻云淡般地说出口时。还是忍不住为之一动。   大约。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在情爱之事上。她这个九天最年轻的女上神。怕是要缺根筋了。   “非如此不可。九黎上神若是需要。本君并不介意用混沌之力为你渡一渡。分魂分魄的事……”   “不麻烦文谷了。”九黎打断道。声音很轻。却又很坚决。   温介眼里蓦然一惊。才不过片刻。身旁这位太荒之中享有最强战神之誉的上神。便如这承汉台上诡异的云涌般从身体里不断涌出庞泽磅礴的力量。泛着亦蓝亦紫的色泽。   凭直觉。她觉得这股力量绝非來自神道。   九黎唇际浮上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丝毫未芥蒂自身气泽之事。续道:“文谷就替我将小九的命格顺一顺便好。其他的。我自己去处理。”   温介听罢轻笑一声。思前想后。不知该如何问出自己的疑惑。   罢。既然都是上神。总不会干出对天地不利的事出來。至于其他的。不过是事不关已半句多。反复斟酌了一会。不再多问:“那本君就在此祝九黎顺利完成最终归位吧。”   “多谢。”   九黎脚步向虚空中踏进。迎合着劈下來的白光闪电。无惊无惧。平静仿若只是走寻常的坦荡大道。温介垂眼望向九重云海。看着这抹傲然挺立的身影渐地远去。Www。。com衣袂扬起。如梦醒时。人被凉风拂出醉意。   。。?。。?。。?。。   人间王城。传说中最贵的茶馆。。忘川彼岸里头。二楼靠窗的好位置。两位客人就桌对坐。各怀心事地喝着茶。   从窗户处往街道上看。依旧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如鱼龙遨游于水深处。名贵宝马载着雕有名刻的香车。哒哒地在沾湿春色的街道上一步绽出一步光华。而路旁繁花依树。灼灼夭夭。   见多了大好山水的丢丢先生从未像现在这样觉得这座都城如此美丽过。初出狱的他心中对花檐姑娘充满感激。   这回。若不是花檐姑娘相助。他要逃脱牢狱生涯。估摸至少得需上个把月。   但是这一说起。丢丢先生对花檐的好奇也更上了层楼。   诚然。沒有茶酒之交。此番相救极难会发生。但很有自知之明的丢丢先生还是明白。花檐愿意砸下重金将自己从牢狱里救出來。断断不只是因为两人的关系太好。这才不过相识几日。关系再好也到不了如此程度。既不是如此。那必定还有更深一层的愿意。。求水鬼先生索己命。   丢丢先生闯南走北。自诩也见过不少稀奇事。但还真沒见过。如此一个看似心理很健康的姑娘对死的执着竟达到了这般疯魔的地步。寻死也罢。自己拿一把刀往脖子上一割。这问題也能解决了。偏偏要寻只旁人惹都不敢惹的水鬼來索命。   奇葩啊奇葩。回头他定要整理整理。写个段子出來。估摸卖座会很不错。   丢丢先生这边想时。对面坐着的花檐捧着茶杯玩转。沉默不语。眉皱得愈发地紧。   心想这几年。自百里家门一朝衰败之后。她想回去花檐山的心思愈发地强烈。   不是不喜这人间凡境。只是她是妖。即便是借了一副人的皮囊。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妖与人。相处下來。终归是有距离的。关于凡境一切。她尚不知如何适应。更不知如何评说。人类有人类生存的规则。有人类的各自悲喜。那是她进不了的领域。也不该进入的领域。   花檐心头生出一丝苦涩來。蓦然又想起了司命。不禁好奇。若是被那个神仙君子知晓自己入劫三年是这样想的。会作出怎样的反应。倒也只是一刻的好奇。司命是不在的。即便曾有五百年的陪伴。让她习以为常。即便她曾经真的存了很多去九天与他常多呆在一块的想法。就是说说话。喝喝酒。日子过來想必也不会太孤单。   从前她爱嫌三嫌四。从來不知司命拿出來的酒是好喝的。如今这凡间。已经再沒个真正的好酒可以供她喝了。就连她降生的酿酒世家也都化成了灰烬。   话本里说世事无常。大抵不过如此。   花檐心里有些难过。又想起了容隐。想那个她被强制要求陪同的对象。手心不自觉地渗出汗來。   初见时。感觉就很奇怪。忌怕消了又再生。生了又再消。清染最大杀手组织无妄阁的主人。即便不看话本。她也知道。与那人相处是多么危险的事情。虽则他待她是极不错的。可是这种感觉一开始就扎根在了心底。Www。。com此后。闲着再如何聊侃也难消除。   更何况。她还不甚清楚自己被强制陪伴在他身边的原因。似乎是从來沒问过那只真夷妖怪。明明有很多的机会。她却从來沒有想过问一问。   罢。那就不管它。在容隐來之前先让水鬼将自己办了总可以吧。她是花檐。不是百里荀。于花檐而言。她只需知道自己是花檐山的山主。是一大群妖怪的主人就足矣。   花檐缓缓放下手中的杯子。转眼望向盯着自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丢丢先生。顺了顺嗓子。不甚客气地开口道:“丢丢先生。本姑娘将你救也救了。这茶也请你喝了。你还在犹豫该否帮我一忙么。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丢丢先生回神过來。笑着摇头:“我还在好奇。姑娘要什么时候才会拖我动身。”提起茶壶又给自己斟满了一杯。道:“既然得了花檐姑娘一回救。这忙。先生我又怎么会推辞。待这一杯清茶入肠。我们即可动身。”   花檐愣了片会。将空茶杯递近过去。道一声:“好。”   面上终于有了些笑意。   。。?。。?。。?。。   竹林深处幽幽静静。袅袅的水汽自地底腾升而起。行人脚步踏过。沁心的寒凉扑面袭來。   丢丢先生打了个哆嗦。Www。。com往胸口一摸。发觉相公交给自己的玄零珠还在。才勉力放下心來。回头看在旁的花檐双手环于胸前颤抖不已。冷得嘴角已经青紫了起來。丢丢先生蓦然愣了一下。原先揣测这姑娘是何方神圣。现下看來。大概也不过一个人类小姑娘。   “你很冷。”丢丢先生关心地问道。虽然这问題已经有了很显然易见的答案。无需再问。   花檐点了点头。嘴皮子上下打颤:“上回來的时候还沒有这般冷。想必是鬼先生知道我还要再來。不欢迎我。想把我拒在林外。”   丢丢先生表示很理解。印象中那只水鬼性格里是有这么些倔脾气。   笑了一笑。将手中说书时拿來显摆的折扇缓缓展开:“既然都不欢迎。那你去了又有什么用。”   花檐侧脸过來。抬起了头來。眼里闪过一阵茫然:“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我不來。可能要再等几十年才能死。我不想在这凡间活那么久。”   丢丢先生挥扇子的动作滞了一滞:“老实说。先生我活了好歹也有几十年了。还从沒见过像你这样活得好好的却要寻死的。”   花檐听罢眼里一阵讶然:“你活了几十年了。为什么你看起來只像是比我大几岁而已。”   丢丢先生怔松片刻。未料到话題转到这份上。笑了笑。回答:“我虽是凡人。但也有许多神奇经历。几十年而已。不惊不怪。”动了动眉。将话題重新转回到花檐身上:“你得告诉我。为何要这么折腾地寻死。”   竹风将声音吹得颤颤惶惶。花檐又重新低下了头去。隽秀美丽的面容在氤氲的水汽里半隐半现。青丝落下几缕在前端。像是故意要遮住花颜。丢丢先生打量一番。从心里认同这是个美人儿。却又觉得还隐藏有什么是他沒有看明白的。   “告诉你也无妨。只怕你不信。”在丢丢先生默默打量的时候。花檐蓦地抬起头來。神色复杂。   “但说便是。”   花檐手搭扶在丢丢先生的肩上。原本发抖的身子借着一丝暖意也渐慢恢复了平缓。她仰起头朝竹林上空望。嘴角微微上扬。过了许久。启唇开口:“先生听罢莫笑。”   “不笑。保证不笑。”丢丢先生郑重道。   花檐微叹了声:“其实我。原是一座名为花檐山上的狐妖山主。活了几百年。被一个无良神仙骗來历劫。他告诉我。只要历了这劫。我便能上九天生活。然后我便信了。”   花檐淡淡说來。声音缥缈的仿佛是穿透重重雾气而來。   “三年劫除了害别人之外。什么都沒有。所以……”话还在细慢继续。   丢丢先生听得已是目瞪口呆。他蓦然想起。曾有一日夜半话语。相公星一就与他讲过。天下三座妖山。其中一座便是花檐山。   开口打断:“原來你就是那花檐山的狐狸山主。”    第七十六章 竹屋中人 - 萌狐有嫁 - 司鬼芜象      阴寒的竹林里。空气愈发变得凝重。   花檐看着在被浓雾遮遮掩掩的林子里四处乱飞的几只看不分明身影的小鸟。顿了一会。朝丢丢先生点了个慎重的头。   “身份这东西。我既然说了。便不是拿來骗人的。如今我已经不再想历劫。只想快些归山。可是……”且停了一停。续道:“不知道为什么。被两只奇怪的妖怪盯上了。他们在我身上施了保护咒。我无法自灭。我寻死了三年。仍是无法回归真身。”   丢丢先生的眼瞪得老大。他听着这段曲折的缘由解释。脑中一时都沒反应个所有來。   看着神色认真的花檐。Www。。com他思了半响。再思了半响。若有所思地道:“你原來定也是个极不错的美人。”   神色认真的花檐深深地对上丢丢先生:“……你最美。”   既说了缘由。这差事接起來也不像原先那般云里雾里。虽则这事本身还并未逃脱掉云里雾里。无论如何。寻死这作为在沒有碰到痛不欲生的大事时都显得太怪异。就像是一个特别聪明的总拿榜首的人在临考试的时候突然生了一场大病。从而导致发挥失常从榜首跌倒了榜末。即便是情有可原。人们心里还是很难接受。不寻常。世间不寻常之事均怪异。   两人继续朝竹林深处行走。令两人都诧异不已的是。Www。。com今日的竹林与往常都太不相同了。要深要幽静许多。这条路也要长许多。仿佛沒有尽头。作为水鬼在说书事业上好伙伴的丢丢先生。自水鬼先生搬王城來住之后。在这地方也走过许多次。却从來沒有碰到这样诡异的状况。身旁借着自己的手同受到了玄零珠保护的花檐此时额头上已经浸出了大颗大颗的汗珠。   “你很热。”丢丢先生关心问道。   花檐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原本抓紧丢丢先生的手此时愈发的用力。然下一刻竟颤抖着松开了。一手猛地捂住胸口。如被狂风挂倒的小草般脆弱地倒了下去。   丢丢先生连忙躬身接住。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迎面相近时。丢丢先生才发现。在幽浓的雾林里。花檐的脸色苍白如雪。下意思去碰她的额头。一片冰凉。   “这是……”   “我……我不知道。好……难受。我是不是……要死……死了……”花檐断断续续地说着。表情异常痛苦。   丢丢先生陡然一惊。顿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若是就这样放任不管。让花檐去死。这桩事兴许真的就可以结束了。   他大可如此做。成全了花檐。也拂了自己一身轻松。   可是心里还有犹豫。他是翩翩好公子。向來志趣优雅。品德高尚。Www。。com更何况眼前这个姑娘还将自己从牢狱里救出來过。虽然姑娘本人口口声声含着去死。他又怎么忍心就真的置之不理。   丢丢先生望着已经昏厥过去的花檐姑娘。一时不禁苦恼起來。   思半响。忽想起自己所接之托。是前來说服那只水鬼了结她。并非是看着她死而不闻不问。决心一下。当即将花檐支起托到了后背上。   前方是望不到尽头的愈发幽窄的小径。丢丢先生将胸口滚烫发热的玄零石捂着一会。深吸一口气。便向前迈出了脚步。   “花檐姑娘啊。先生我可算是对得起你了。”   。。?。。?。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大雾如雨般浩浩汤汤汹涌而來。空气中弥漫着呛鼻的气味。水鬼坐在竹屋檐下。望着这方空间里他已经无法控制的诡异气象。默不作声。   他的长发在雾风里被微微扶起。仿佛柔软细长的缎带。   儿子小司鬼屁颠屁颠地爬过來。脚步踏在木制的悬空构造台面。每一步都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水鬼转身望着小儿子。唇际不由抿上温和的笑意。摇了摇头:“走的这样响。也不怕惊扰了客人。”   小司鬼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那什么混蛋。才不是客人呢。莫名其妙地闯进我们竹林來。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还把结界破坏了。害得我都不晓得从哪里出去玩了。”   水鬼摸了摸小司鬼的头。唇边的笑意愈发得深:“可不是。现在还有两位客人困在竹林里头呢。”   小司鬼讶了一讶。嘴巴张大成能塞进一个小鸡蛋的形状。眨了眨眼。顺话问道:“谁啊。”   水鬼再胡乱在小儿子头上摸了一把。笑道:“我们进去看下那位客人吧。要是醒了。也有法子将这竹林里的情况治一治。”   小司鬼将脸别到一边去:“才不要去。谁让他不让我去外面玩。我去……我去……”孩子心气。半天沒憋个所以然出來。Www。。com急得一跺脚。一张脸憋得通红:“我去看书。”   水鬼的手还悬在半空中。眯了眼朝闹气的儿子稚气的背影望去。摇头。无奈地笑了笑。   喃喃低语自说來:“呵呵。我小司儿啊。你还不知道。当时老爹是和屋内那位客人一起拣到你的呢。”   转身朝屋内走去。再罔顾身后的浓雾蒙蒙。   陈设简洁的屋子里。竹榻上的一身破破烂烂的青年仍处在昏迷之中。水鬼给室内添了一味新的香料。堪堪落坐在桌旁。为自己添一杯热茶。   其实茶凉茶热。于一只鬼來说并沒有什么不同。就像他如今看似是活着的。其实早已死了很多年了。连尸身都应该已经腐烂成泥。   榻上沉睡的青年侧脸看起來陡峭俊朗。面容憔悴却很干净。还像从前那般高贵到不可侵犯。然这些。都是表面罢了。凭着一双鬼眼。水鬼可以清清楚楚地瞥见。榻上的这人身体里。诡异的不知从何來的赤红与幽蓝火焰在交接对战。气流猛地冲上去又被旁侧的压下去。惹人惊心不已。   非如此简单。最甚是。他的身体里居然只有一丢丢魂魄。仿佛只稍有不慎。这一丢丢魂魄就会消失不见。断人性命。   水鬼蹙起眉來。十几年不见。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任他无论如何。再次见到司命。会是如此一副狼狈的样子。   他不禁很想知道。这人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以致一身煞气到了如此重的程度。命格却轻得可怕。   思來那年青年一身风华。不由得竟生出一些怀旧的心思。   人说怀旧需好酒。可惜啊可惜。如今这竹屋周围被瘴气包绕。即便是做了许多年水鬼的他。也沒办法去买一壶好酒上來。更何况。昔日老友至今未苏醒半分。   一阵清新气息扑面而來。与这两日将竹屋周围包围的大雾很是不同。仿是长久的雨幕之后。天空终于放晴。水鬼诧异地瞪大了眼往敞开的竹门外瞧去。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眼里一时茫然一时又是惊。   凉风绕过脖子远去。目光尽处。谈了几桩段子买卖生意的丢丢先生正背着几日前闹着要他索命的姑娘。一步一步朝竹屋而來。对上视线时。丢丢先生仿是放心了似的笑了一笑。脚步愈发地轻快。   “可算是让先生我找到这來了。”丢丢先生转头朝背上的人道。随即无奈地摇了摇头。   水鬼愣了一愣。半响都沒反应过來。如此是如何一回事。   这重重瘴气拦屏。他用了三日都沒破除的瘴气。这两人竟就这般简单地闯了进來。   除却震惊。还是震惊。屋里的那位大人还沒有醒來的迹象。他怎么都不能相信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那丢丢先生原本就是个占了一副好皮囊罢了的闲人弟子。那叫啥花檐的姑娘左看右看。横看竖看。都只不过是个凡人而已。虽则她能见鬼。前几日也闯进了他的这片竹林。但总不至于能轻易破除他都消除不了的这片竹林的障。   一声略有些着急又带些微叹的话打断这段沉思:“水鬼先生。这姑娘为了來找你。现在已经气息奄奄。劳烦你接一接。”   蓦然回神过來。丢丢先生已经到了自己面前來。单手轻轻把背上的人放下。朝他使了个眼色。   水鬼连忙去托住。这才发现。他方才怀疑的花檐姑娘如今已经陷在昏厥里头。在又围聚过來的乌青云气里。她的脸色看起來惨白得甚是可怕。触及之处。弹指可破的皮肤上一片冰凉。   “这……”   “别问我。进入林子里就这样了。亏得我身上带了玄零珠。不然……这回我们都要死在里头了。”丢丢先生略感叹道。   望了昏迷之中的花檐一眼。走过去扶起。又道:“也不知水鬼先生你有什么法子可救一救。我们将她抬进去吧。”   水鬼先生听了眼里一动。突然想起他这间小屋里已经躺着一位昏迷不醒的人了。这两日。因为那位客人。他和小儿司鬼都是打地铺作息。好不辛酸。   不禁皱眉。眼下该如何是好。   丢丢先生看出了水鬼眼里的为难。问:“水鬼先生这里还有客人。”   话才落。迎面受一阵寒风忽地猛然袭來。丢丢与水鬼两人皆是一惊。俱抬眼朝远方看去。片刻之间却觉得凉意是从屋内传來的。   水鬼先生心里乍然闪过瞬息意识。回神过來。手上已经空了。   入眼处。昏睡了几日的神君司命已经将花檐抢抱了过去。落声轻轻:“小狐狸。”   不过一唤。却仿若是绿叶上的一滴甘露清脆落地。带着命定整个季节的神效。 第七十七章 久别重逢 - 萌狐有嫁 - 司鬼芜象 花檐又开始做梦,做那个反复做了很多次的梦。 极致的黑如曼陀花开,极致的火红如天边永远也燃不尽的红云,火光之中有人唤她,声声温柔得像流水,含着让人心安的力量。 可惜,任她再努力去望,也望不到那个唤她的人的模样。 看不分明,梦里的火苗噌地一下子铺天盖地般朝她席卷过来。 花檐猛地抖了一下,一直守在榻边的人也跟着惊了,如梦初醒。 九黎接过水鬼递过去的方帕,在花檐光滑的额上擦拭,动作轻柔得像是捧一件稀世瑰宝。他不知道她做了什么梦,总之不会是好梦,心里很不好受,他都有些不敢相信,当初竟是他让她来历劫的。 太荒世里,她就因为他死得委屈。如今,他又送她来经历不该她受的事。 九黎偏头低了一低,认真打量数万年未认真好好见上一面的花檐,唇际抿了一丝宽慰的笑,记忆里还有她在花檐山时真正的模样。 佛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从前他一向很认可这话,可是九神家的那些年,他却觉得,她在自己心里的模样却清晰得很,比他那从洪荒走到太荒那把饱满鲜血的剑都要清晰真实。 这是什么感受,他还不是很明白,数万年的沉睡,很多东西说是不思量,倒罢,然思起来,却如是纷飞的乱絮,像是永远都无法理清。 不过她是他的神兽,他理应记得她。 九黎盯着花檐昏睡中紧闭的眼睛望了半响,眉头不禁微微蹙起。他尚不知她在梦中发生了何事,若是还有灵力,此时也不必这样无力。 “司命大人……”水鬼冷不丁地开口,瞧着九黎已经转过了视线来,压了压心气道:“先生我,真不清楚,这是怎么一个状况……” 丢丢先生没这些好奇心,坐在桌子旁正遣小司鬼给自己倒茶。 “竟忘了招呼,水鬼君别来无恙。”九黎淡淡道,水鬼不敢怠慢,忙躬身回了一礼,抬眼时九黎已经回了头去,那目光仍是看向榻上那位前几日求他索命的花檐,听得乍然一笑的续:“实不相瞒,花檐是我的狐狸。” 丢丢先生伸过去端茶杯的手在半空中滞了一滞。 水鬼先生也是一愣,未料到是这样一番回答。他的重点分明在于,司命是怎么把一身灵力弄得这样稀薄又怎样把这竹林中惹上瘴气,至于那奇怪的人类小姑娘与他的事,作为一只见多了痴男怨女情情爱爱的水鬼,对此无甚兴趣。却这个答案却委实激起了他的兴趣,前几日小姑娘求他索命时,一番言辞,他尽数当成了胡说八道,然当那一番胡说八道从九天的司命星君口中说出来时,却显得很是客观。 心里唏嘘一阵,想不过既然都扯开了,不妨听一听。 “所以……”水鬼在等待下文。 九黎将手帕收起,站起了身来,神情寡淡地看着水鬼,茶褐色眸子里像是藏着很久远很久远的秘密。水鬼被这一看,不由得颤了那么一抖,往后连连退了几步。 “先生不必慌张。”九黎好意关心道。 “不慌不慌,你再离我远点。”水鬼再往后再退了步,诚恳道。 凭直觉而论,水鬼觉得这次重逢里,司命与以前有很大不同,虽说灵力弱了许多,但一举一动的气场却陡然提升了许多,散漫却似乎专注的眼神,没什么情绪的作派,单就这几步缓而过来,就足矣让他颤栗好一阵子。 九黎勉笑一声,就正喝着茶的丢丢先生对面坐下,开口道:“我想请你们帮我一忙。” 丢丢先生一口淡茶没含住,尽数喷了出去:“我们?” 水鬼略有些认真的样子,跟着就坐:“司命大人不妨先讲一讲,我水鬼虽敬你是神君大人,也不会贸然答应事情。” 丢丢先生瞧这两人,很有自知之明地明白过来,自己那句“我们”落的太轻,没有受到重视,一时不知如何反应,只跟着点了个头。 九黎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叩了几下,节奏缓慢,缓缓仰起头来,目光不知落到何处:“没有大事,只是想请两位替我瞒住身份。” “不明白。”水鬼接道。 “神君大人,我更不明白。”丢丢先生忙跟着附和一声。 九黎摇了摇头,重低回下了来,视线转即望向竹榻上的仍处在昏厥之中的花檐。略有些回转的空气里,蓦然传来一阵清幽的竹风,将屋里对着敞开的竹门而坐的青年前面的头发拂得向后扬起,如同柔顺的缎带。 犹豫了片刻,九黎再次开口:“当年我一时糊涂劝得狐狸入凡境历劫,还承偌在她受劫之中定会过来相伴,结果因了一些事情耽搁,没有陪成,害得她命格竟变得如此混乱,说来,很是过意不去。” 丢丢先生像是明白了过来,凑近几分:“神君大人是怕花檐姑娘认出了你,对你生气?” 水鬼沉思片刻,略不解道:“先生我也不瞒司命大人,前几日花……”顿了会,转换了语气:“你那个姑娘之前在我这求过死,将身世说得就很是明白,可见……”再顿了会,顺了顺嗓子续:“可见她也应该记得你的模样,司命大人你从前与今,除了衣着,旁的可还是原来的那个司命。” 丢丢先生虽不大明白其中事,再次跟着点了个头。 九黎再次摇头,唇际不禁微微上扬。 水鬼感到一阵心悸,却又实在想不出来,这在明晃晃的背景条件下,司命是如何心思才能说出劳烦帮一帮的话。 他的心悸顺着时间的缓慢过去愈发地浓烈,稍瞥眼到一旁去,儿子司鬼正躺在地上专心致志地自己与自己下棋对弈。对座的丢丢先生许也是同样被惊到了,又在喝茶。 药草熏香在香炉里袅袅生出些淡紫色的烟雾来,将屋外呛鼻的气息冲淡了许多。 九黎开口,应道:“她向来比较笨,只要合乎逻辑,都不会产生什么疑问,你们替我瞒着就可。” “……”水鬼与邻近的丢丢对望一眼,默契得皆是一副无需再言的表情。 幽蓝幽蓝的包绕整个竹屋周围的烟雾已经遣散得只剩下一些稀薄的痕迹。做了很多年说书人、在察言观色上很有造诣的水鬼觉得司命星君可能真的低估了花檐的智商或是高估了自己与他们这两人的演技,压了压嗓子,不相信地再问:“若是瞒不住呢?” “瞒不住?”九黎略惊讶地反问,再答:“瞒不住就……” 话子被一阵细微的动静打断,三人目光均朝竹榻的位置望去。 花檐的手指无意识地舒展又握紧,九黎连忙奔了过去,双手接过握住,用截然不同与水鬼说话时的声音安抚道:“别怕,睁开眼,我还在这里。” 轻柔得仿佛能轻易要掉人的性命。 花檐的眼睫毛微微颤抖,如蝴蝶振翅,看得九黎的心里半是狂喜半是惧意。 他既希望她很快醒来,又怕她醒来之后责怪或是委屈的眼神。 ——❀——❀——❀—— 向来没什么记性的花檐,将某些往事却记得很牢固。 她记得某一年里,她生了大病,躲在山洞里一动也不动地待了几天,洞外不时走过一些前来讥讽的妖怪,他们以为她很快就要死了,便用尽平素许多不敢说出来的污秽辞藻狠狠地砸向她的耳朵,那时候她想,所谓山主不过是个普通到不能更普通的头衔罢了,唯有强大,才是绝对。 可是这一想法最终被司命打破。 当她受着病痛煎熬到对日月天明都无甚知觉时,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司命急步来到她的身边,不遗余力地给她渡气调息。花檐山深处有一处的温泉极有疗身之效,调息之后,司命愣是一声不吭地将她挪到背上,一步一步背了过去。 后背温暖妥当,连同那句——“蠢狐狸,没有我你要怎么办呢?想想都愁啊……” 那时她迷迷糊糊,却将这句话尽根没入了心底。是啊,没有司命,她要怎么办呢?五百年前怕就会在雷劫中死了吧,尔后这些,怕也是会通通都无法体会吧。 自那之后,她便觉得自己与司命之间是无法分离的,她活着,只要她还想活着的时候,她都不能没有司命。 这是花檐心底很幽深处的秘密,数百年时光打水过去,她始终没有告诉任何人,甚至都没有提醒自己那份常年闲得什么都不会想或者一大通乱七八糟的都会想一想的狐狸之心。 秘密藏在很深很深的地方,一块被自己都遗忘了只有在冗长的梦境里才会牵扯出来的地方。 忽地一阵清和的声音从极悠远的地方缥缈传来,方受着烈火焚身的花檐头痛欲裂,梦境前方是幽暗幽暗的通道,出口的光亮随着唤声时隐时现。 身后突然被一把推力袭来,意识飘在虚无处的花檐猛地朝前趔趄摔向前方。 睁眼,原来是梦醒了。 入眼是笼罩下来的白纱帐。紫烟清香萦绕的屋子,继浑浊的瘴气渐次回收之后,湿润的水雾混入空气之中,含几分芳草的清香。 花檐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定定地落在坐在榻旁抓着自己手的青年身上,久未活动的身子一下子僵直如绷紧的弦。 花檐开口,干涩的喉咙发声,声带颤抖不已:“司……司命?”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