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一章 -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 - 元芙芙 贺宛闯入那间破落宫苑的时候,陈俞正在练字。 他穿着白色里衣,外边披了一件最次的杂色兽毛披风,听到外间传来的脚步声夹着尖锐到有些刺耳的说笑声响时,他手中的墨笔微微一顿,还是将那最后一笔落下。 破旧的门在此刻被猛地推开,外间的冷风卷着几乎瘆人的寒意激得他不由得浑身一颤,喉咙随之泛起难耐的痒意,他止不住咳嗽了几声,然后才对着那道仿佛烈火一般的红色身影微微的低头行了礼,“请帝姬安。” 贺宛很是满意他如今这副识趣模样,笑意盈盈的往前走了几步道:“小哑巴,今日去帮本宫办一桩事可好?” 小哑巴是贺宛给陈俞取的外号。 陈俞初被送来北岐时,面对贺宛的欺凌,大多时候都是沉默以待的,直至今日,他的话依旧少得可怜,所以贺宛便给他取了这个外号,原来是为了羞辱他,后来叫得久了,也就习惯了。 陈俞知道贺宛要让他去做的事绝不会有那么容易,可他依旧只能应道:“帝姬请说。” “萨阳雪山上的雪已经连着下了二十三日了,听说只要这雪下够了二十日,萨阳雪山顶上就能长出罕见的冰川雪莲来。”贺宛说着,目光落在依旧低眉顺眼的陈俞身上,她嘴角勾起笑意道:“小哑巴,再过七日就是赏春日了,本宫的身份尊贵,自然与寻常女子不同,便要带这世上最难求的冰川雪莲去参加赏春日,到时也能让兄长对我另眼相待。” “小哑巴,你去帮本宫将那冰川雪莲摘来,好不好?” 她的语调轻松,仿佛采摘这冰川雪莲不过是一件轻而易举便能达成之事,可谁人不知萨阳雪山原本就是北岐地势最为险要的一座山,加之连日大雪,整座山早已是白茫茫的一片,连路都瞧不清楚。 若是真去了,恐怕就没有回来的时候了。 陈俞当然也明白,他本就瞧不出什么血色的脸好似又苍白了几分,掩在宽大披风底下的指节骤然绷紧,片刻后却又松开。 “是。”他应声道。 *** 陈俞在北岐皇宫中的日子很不好过。 北岐与陈国向来不和,陈俞被当作质子送到北岐之前,两国交战已有十数年之久。 长久的战事带来了沉重的赋税,压得那些寻常百姓苦不堪言。 北岐的君主不愿承认那是他的过错,陈国的君主也不会承认那是他的问题,两个国家的君主都互相将所有责任推脱到对方国家之中,这便使得陈国人怨恨着北岐人,北岐人亦是对陈国人恨之入骨。 四年前,陈国败在了北岐手中,两国终于开始协商谈和,因着陈国是战败方,北岐除了向陈国要了数不尽的金银财物之外,还要求陈国将当朝太子,也就是彼时方才十三岁的陈俞送去北岐为质。 陈国君主召集要臣不眠不休的商讨了三日,最终还是将当朝太子送出,换来了到今日,已有四年之久的和平岁月。 可即便四年时间过去,两国百姓对对方国家的恨意仿佛早已刻进了骨子里,不管过去多少时日都不会消弭分毫。 所以陈俞不仅在贺宛面前被践踏,甚至这里的奴才,都是要高他一头的。 赵筠元亦是如此。 赵筠元是四年前跟着陈俞一同来到北岐的。 她是陈国赵将军的独女,在她幼时,赵将军为陈国战死,将军夫人李氏随其而去,自尽前留下书信,将年幼的赵筠元托付给闺中好友亦是彼时的皇后孟琬宜。 此后,赵筠元便养在孟皇后膝下,与陈俞一同长大。 四年前陈俞要被送来北岐为质时,她孤身一人在陈国君主殿前跪了一天一夜,求来与陈俞同去北岐的机会。 当时,人人皆道这位赵小姐对太子殿下用情颇深,可他们不知,赵筠元没得选。 她并非是这个世界的人。 若不是因为没能从宿舍楼下的一场大火中跑出来,她不会穿越到这个荒唐的小说世界之中。 她是胎穿,到今日,在这个世界中生活了已经有十五年了。 和大多穿越者一样,她也有系统。 可那所谓的系统不过是在刚刚睁开眼看到这个世界之时告诉她她穿书了以及她必须要完成的任务——攻略书中男主,并且强调在她任务完成即书中男主对她好感度达到百分之一百时将让她可以重返现实世界之外,便消失得了无踪迹。 在此后的十多年间,赵筠元无数次尝试着用各种法子想将系统唤醒却依旧无济于事。 她再没听到过那个机械声音。 在真实世界中,赵筠元是眼睁睁看着自己被那场大火烧死的,她不敢尝试用诸如自尽之类回到现实世界的方法,那实在太冒险。 她并不知道若是她真的回到了现实世界,是能好端端活着,还是要再度面对熊熊烈火。 而系统曾经告诉她,只要能完成攻略任务,她便能回到现实世界,并且可以活下去。 所以赵筠元别无他选。 好在她的攻略对象并非是什么极为难缠的角色,而是她多年前曾经看过的一本虐文的男主。 因为当时只是囫囵看过,所以许多情节她已经记不清了,唯一记得的是这本书的男主,也就是那个叫做陈俞的角色,他对书中女主贺宛,从来都只有恨。 他恨她曾对他诸多欺凌羞辱,所以在他成长起来之后疯狂地对贺宛进行报复,到了最后,即便贺宛已经死了,他甚至还掘了她的坟,挖出她的尸身一把火烧了,让她死后亦不得安宁。 赵筠元费劲的回忆起这些,心里反而有了底,既然这陈俞对贺宛只有恨意,想来攻略起来并非难事,只要陪他熬过在北岐的那几年,亦是他最苦的那几年,应当就大差不差。 初来北岐的时候,赵筠元只是出于完成任务的心态护着陈俞,可后来,她看见那些书中描绘的欺凌羞辱真切的发生在了陈俞的身上,人前羞辱,雪夜罚跪都只是小事,最严重的时候,陈俞甚至被迫与野兽同笼,在北岐贵族的讥笑声中与野兽搏斗…… 她头一回发现,书中的文字实在太过贫瘠,从前,她看到的不过是寥寥几字的描绘,而如今,每一件事情发生在陈俞身上的事情,都是她亲眼目睹。 她见过陈俞不得不出席北岐贵族宴会时被人往脸上吐唾沫,叫他陈国的贱种,见过他明明不曾做错任何事却被罚在雪地里跪了一夜起来之后双腿僵硬得无法行走差一点就成了残废,也见过他从那野兽笼中厮杀出来,浑身浴血的模样…… 赵筠元很难无动于衷。 时日久了,她无法再将这个世界定义为简单的小说世界,她的身躯融入了这个世界,连情绪也不自觉被这个世界所发生的事牵动着。 譬如此刻,她好不容易从宫中的医室里讨来了给陈俞治腿伤的药,心里欢喜得不行,又不得不将喜色压下,小心翼翼的将草药收入怀中贴身放着。 因为贺宛下了命令,宫中医室是不能给陈俞治伤的。 她怀中揣着的这包药,是她苦苦哀求了医室中那位老太医好几日方才得来的,若是被贺宛发现,不仅这药留不住,恐怕连那老太医也要受牵连,所以赵筠元便只能如同做贼一般将药带回沉春殿。 宫道上,赵筠元快步往沉春殿的方向走去,却恰好在迎面碰上正在扫雪的两个宫婢,赵筠元将头压得更低了,步子也加快了许多,生怕惹来这几个宫婢的注意。 可她与那几个宫婢擦身而过时,却恰好听见她们提起了陈俞。 她脚步一顿,就听其中一个宫婢道:“这么大的雪,帝姬要让那陈国太子去萨阳雪山上采冰川雪莲?他还能回得来吗?” 边上另一个正在扫雪的宫婢手中动作并未停下,只并不在意道:“咱们帝姬一贯如此,你见她什么时候在意过这陈国太子的死活?” 前边说话的宫婢闻言想起过往的事,不由得赞同的点了头,而赵筠元听到这儿却再无法冷静,她快步走上前去,难以置信的开口问道:“帝姬让太子殿下去萨阳雪山了?” 赵筠元好歹在这北岐待了四年,怎会没听说过被这北岐人奉为神山的萨阳雪山?又怎会不知那是何等艰险之处? 两个宫婢辨认出赵筠元的身份,虽说神色有些不耐,可还是如实道:“殿下想要开在萨阳雪山山顶的冰川雪莲,便让陈国太子去雪山采摘了。” 赵筠元的心猛地一沉,又听那宫婢道:“陈国太子被送出宫去已有一个多时辰了吧,你……” “多谢二位提醒。”不等这宫婢说完,赵筠元就匆匆向她们道了谢,之后便转了头往漪芳殿方向跑去。 漪芳殿是贺宛的居所,赵筠元知道,若想救陈俞,最好的法子是去求贺宛。 不是因为她怀有善心,而是赵筠元了解她,便更知道该如何利用她。 赵筠元一路跑到漪芳殿,虽是寒冬腊月,可这一路跑来也让她额头已是沁满了细密的汗珠,漪芳殿门前伺候的宫婢辛兰见来人是赵筠元,甚至没有任何要进去禀告的意思,只微微扬起下巴道:“赵姑娘,帝姬正要歇息呢,恐怕没法见你。” 赵筠元垂眸恭敬道:“辛兰姐姐,我这次求见帝姬是有要事要向帝姬禀告。” 辛兰嘲讽一笑,“赵姑娘前来不就是为了陈国太子之事么?还能有什么要事?” 赵筠元并未否认,只接着道:“辛兰姑娘可知萨阳雪山上已经连着下了二十三日雪,大雪茫茫,就连上山下山的路都未必能瞧得清楚,太子殿下若真要去采什么冰川雪莲,定是有去无回。” “那又如何?”辛兰不以为意道。 2 第二章 -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 - 元芙芙 “若是太子殿下出事了,谁人都知他是因帝姬刁难,被迫去萨阳雪山采什么雪莲而丢了性命。”赵筠元心里记挂着陈俞,说话的语气也不由得急促了几分,“此事不小,即便只是为了维护两国关系,王上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届时,即便再怎么宠爱帝姬,也总……” 辛兰脸色微变,还不曾应答,赵筠元又将目光放在她手腕处隐约可见的青紫痕迹上,便又接着道:“帝姬若是被责罚,想来心情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到时候辛兰姐姐这些贴身伺候的,恐怕少不了要多吃些苦头了。” 听到这儿,辛兰面上已经有了恐惧之色,她勉强稳住心神道:“我只能帮你通传一声,至于旁的,就只能看你自己本事了。” “这是自然。”赵筠元收敛了神色,却是恢复了原本那副恭顺模样。 辛兰一咬牙,转身进了漪芳殿。 片刻后,殿中隐约传来东西被砸碎的清脆声响,又仿佛有人跪地讨饶,又过了一会,这些声音才尽数归于平静,接着辛兰打开殿门道:“赵姑娘,进来吧,帝姬要见你。” 赵筠元应了声“是”,在与辛兰擦身而过的时候,却正好将目光落在她微颤的手臂上,只是很快移开。 贺宛显然心情并不好。 赵筠元进来的时候低着头,只瞧见她那一双纤细白嫩正死死揪着一张浅青色锦帕,见赵筠元进来,她的目光落在了赵筠元身上,冷哼一声道:“那小哑巴这会儿应当已经到了萨阳雪山了,就算这事如你所言,本宫也不可能大张旗鼓的安排人去救他,否则,旁人会如何看待本宫这个北岐帝姬?” 北岐人怨恨陈国人,陈俞身为陈国太子,更是让北岐人厌恶。 贺宛自然不想因为这事而让旁人对她有所非议。 “无需大张旗鼓。”赵筠元明白贺宛心中所想,急忙解释道:“我只需要帝姬您能安排几个人与我一同前去萨阳雪山救人。” 贺宛迟疑片刻,最终还是松了口道:“本宫只能给你安排两个侍卫。” 要在萨阳雪山中将一人寻回来,只依靠着两个侍卫,那无异于痴人说梦,可赵筠元知道,贺宛能做出这种让步来已是极为不易,再要求她安排更多人,只怕万一将贺宛惹怒,反而是得不偿失了。 于是她只能先应下,又斟酌着开口道:“萨阳雪山本就是艰险之地,如今落雪多日,更是寸步难行,太子殿下身上还有伤势未愈,可否请帝姬再赐下一些伤药,届时或许也能解燃眉之急。” 贺宛原本见赵筠元不曾答话,还以为她对自己安排有所不满,心里正憋着一股火气,没想到她开口却只念着讨要一些寻常伤药。 这请求挑剔不出什么毛病,也无伤大雅,于是贺宛虽然神色不虞,可到底答应了。 赵筠元急匆匆的从漪芳殿里走出来的时候,身上背了个沉甸甸的包袱,里面装着的是一些治伤的药,干粮和一些能用得上的东西。 贺宛让辛兰去准备的这些东西,显然辛兰不想陈俞出事,所以准备的还算用心。 有了这些东西,赵筠元心中也算是有了几分底气。 她带着贺宛安排的两个侍卫一同抵达萨兰雪山脚下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显然不是上山的好时机。 可她不曾犹豫,还是大步往山上走去。 那两名侍卫本来心里就不怎么情愿来这一趟,见赵筠元不要命一般要在大晚上进山更是连忙拦住她的去路,“赵姑娘,天色这么暗,连路都怕是瞧不清楚,现在进山实在是太危险了吧。” 赵筠元自然能看出这两个侍卫心中所想。 于他们而言,陈俞死了更是活该,只不过这一路上被贺宛的命令压着,不得不来救人而已。 不过赵筠元本来也没怎么指望这这两个侍卫,若是来的人多些或许还能派上用处,可区区两个侍卫,心里都还是不情不愿的,怎么能指望得上。 于是她便顺应了这两个侍卫的心意,开口道:“你们二人可以等到明日天亮再进山。” 话说完,她转身踏上上山的官道,只留下一道渐渐模糊的背影。 萨阳雪山脚下就已经薄薄铺了一层稀疏的雪,化开的雪水将地上的泥和石子都淋得湿漉漉的,赵筠元借着月色从地上摸起一块尖锐的石头和一根笔直的树枝,辛兰没有给她准备武器,她只能自己找个趁手的物件使。 越往高处走去,官道上堆积的雪也变得越发多了。 赵筠元用树枝撑着,尽可能加快往山上行进的速度。 雪越多,路就越滑,也就越不好走。 北岐信奉神明,萨阳雪山更是他们心中的神山,每年的十二月三日是他们的祭祀日,这一日,北岐皇室的人会亲自到萨阳雪山山顶的祭坛上用牛羊祭祀神明,祈求来年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祭祀日之前,为了方便皇室的人上山祭祀,会提前安排人将官道上堆积的雪清扫干净,这样路就会好走很多。 而赵筠元上山这日,正好是十二月十三日,也就是祭祀日后的第十日。 官道上的雪被清扫了一回,只是这十日间大雪不曾有停歇的时候,早已将那清扫出来的官道再度掩盖。 好在时间过去不久,只要仔细一些还不至于辨不出原本的道路来。 越悬越高的月亮照在了雪地里,反而映照出一些光亮来,赵筠元想到陈俞,又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一夜未曾停歇,赵筠元的一双腿酸疼无比,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她支着那根树枝,往四周望去,四周皆是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瞧不见,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然后继续撑着树枝往上走。 赵筠元是在第三日官道边上的雪地里找到的陈俞。 这时候的赵筠元已经不眠不休的爬了两日,是在快到雪山顶上的时候才见到陈俞的,一片白茫茫的雪中,他身上这件赵筠元亲手缝制的灰衣显得格外惹眼。 赵筠元一眼就瞧见了。 她见那道灰影一动不动的,仿佛被埋在了雪地里,心里猛地一沉,顾不得细想,已是拖着沉重的步子跑到了陈俞身前。 陈俞倒在了雪地里,他的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洋洋洒洒的雪落在他的身上,仿佛要将他埋藏在这座雪山中。 赵筠元下意识屏住了呼吸,指尖微颤的去探他的鼻息,在感受到他温热气息的一瞬,赵筠元终于是松了口气,好在她来得还不算晚。 陈俞虽然身形瘦削,可到底是成年男子,身量还比寻常男子要高大几分,赵筠元吃力的将他从雪地里搀扶起来,一步步往山下走去。 上山的路是累,下山的路却是险。 特别是落了雪的路,很是不好走,若是一个不小心滑倒,那底下可能便是万丈深渊。 赵筠元几乎是一步步拖着陈俞往山下走去的,没走多远,细密的汗珠就已经顺着她的额角淌了下来,身上的气力也仿佛被抽干,她实在走不动了,只能扶着陈俞站在原地歇息,也同时思索着解法。 显然,她想一鼓作气的将人带到山脚下去是不可能的。 就算她能撑住,陈俞的情况瞧着也并不好,这一路若不能找寻到一个休息的地儿恐怕很难支撑下去。 她大口喘息着,雪山高处稀薄的空气加上疲累的身子让她连喘气都变得艰难。 好在在这紧要关头,她偏偏还真想出了解法。 四年前她与陈俞刚被送到北岐的时候,也正是一年隆冬,那年的祭祀日,她和陈俞是被当作战利品一同被带来萨阳雪山中祭祀的。 她记得那年跟随着北岐皇室的人登雪山之时,半道上,他们歇息过几回。 这萨阳雪山上虽然修了通往山顶的官道,可却并不通车马,就算是北岐王上,也只能靠着这一双腿一步步攀上雪山。 除却雪山道路艰险不利于车马行进之外,亦是为了表现祭祀的诚意。 而从山底下到山顶,算上歇息时间,大约需要五六日方能到达,那这半道上自然修建了歇息的地方的。 那歇息之所一般都是临时搭建,只要祭祀日当日不出什么岔子就已经足够,所以负责搭建这临时驿站时都是怎么简单怎么来,反正就算再怎么用心,过不了几日也会被连日的大雪覆盖而后坍塌,来年祭祀日的时候还是要重建的。 再加之赵筠元来时一心记挂着陈俞的安危,忽略了几乎完全淹没于大雪中的临时驿站也是正常。 想到这,赵筠元心里有了底,咬牙扶起陈俞步步艰难的往记忆中临时驿站的所在之处走去。 等他们终于到了那座已经被大雪压塌了一大半的临时驿站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赵筠元动作利索的清理了堆积在“门口”的雪,拖着陈俞以一个很是变扭的姿势钻进了临时驿站里。 好在这驿站虽然被压塌一半,可这里边对于他们两个人来说还算宽敞。 赵筠元左右瞧了瞧,捡了些被大雪压断的木头堆在一块,又用火折子生了火。 稍微有些潮湿的木头过了一会才勉强烧了起来,里头终于亮堂了,连带着也有些暖意。 赵筠元借着亮光在屋里找了找,北岐王上用过的东西几乎都被跟随前来伺候的宫人收走,她翻找了好一会却是什么都不曾找到。 只得作罢。 陈俞显然并没有在雪地里晕倒太久,赵筠元细细检查了一番,发觉他只有外衫沾了碎碎的雪沫子,被屋里的暖意一烘,已经化作了湿漉漉的水珠,便只能将他的外衫褪了下来,架在火堆边上烤干。 赵筠元想起他腿上还未曾痊愈的伤,刚要替他瞧瞧,就被一只苍白的手抓住手腕,她顿住,便听到一道虚弱的声音道:“小满,是你啊……” 3 第三章 -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 - 元芙芙 小满是李氏给她取的小字。 她还在襁褓中时,就定下了这个小字。 原本姑娘家是不急着取小字的,可赵筠元出生的那几年,陈国几乎没有太平的时候,除却和北岐的战争连年不休,还有东西两边的蛮夷部落多次来犯。 赵将军一年到头东奔西跑,少有能留在家中的时候。 赵筠元生下来还没几日,边境又起了战事,赵将军刚换上战甲还没走出府门,李氏就抱着孩子追了过来。 开口没说别的,只说下回再见面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让赵将军给刚出生的孩子取个小字。 赵将军是个粗人,只知道行军打仗,连大字也识不得几个,所以李氏让他取小字实在是有些为难他了,他搓着手纠结了好一会,才有几分不确定道:“不如唤做元元?” 见李氏脸色并不好看,赵将军又绞尽脑汁想了想才道:“或者叫圆圆如何?” 说着,他又解释道:“女孩子嘛,就该吃得圆滚滚才好,才有福气。” 李氏忍无可忍的打断他的话,“哪里当有爹的这样给孩子取名的!” 彼时陈国女子崇尚身量纤细,姿态窈窕,赵将军这话说得确实不太中听,不怪李氏不高兴。 外间副将进来催促,说将士们在候着,李氏无法,思忖片刻道:“孩子小字取作小满吧,圆满圆满,家也好,国也好,终归只是求个圆满。” 赵将军心中记挂着战事,只囫囵应着,“就依夫人的。” 李氏知道他心里想着什么,也没再阻拦,只叮嘱了几句,等临出门的时候,又道:“将军一定要平安回来,我和小满都在家中等你。” 赵将军笑着应下,接着利索的上了战马,在一众将士的跟随下远去。 赵筠元很少在旁人面前提过这个小字,知晓这个名字的除却陈俞之外便是一贯与李氏交好的孟皇后了,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赵小满便是赵筠元在现实世界中的名字,每回听别人这样叫她,她总有种古怪的感觉。 就仿佛已经分不清现实世界和这个虚拟的小说世界了一样。 譬如此刻,陈俞唤她小满,赵筠元便下意识的愣了神,等回过神,就已经瞧见陈俞正用一只手支撑着艰难起身。 赵筠元连忙搀扶他坐定,又给他拿了水和干粮。 陈俞喝了水,干涩的嗓子终于稍微缓过来一些,他的目光直直的落在了赵筠元的身上,“小满,你怎么来了。” 他向来聪明,恐怕刚睁开眼,就已经瞧出来他们身处何处了。 赵筠元一边伸手替他替换腿上的伤药,一边与他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 对于她是如何连日不歇爬上萨阳雪山的,赵筠元虽然只是一句话带过,可陈俞心里却明白她为了找到自己,这两日应当接近不眠不休,心中不免愧疚。 他下意识低下头,声音艰涩道:“小满,你跟在我身边受苦了,等我回了陈国……” 赵筠元给她包扎的手一顿,就听他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他的头也低得很低,最后那句话赵筠元几乎要听不清。 他说的是,“还能回得去吗?” 刚刚被送来北岐的时候,陈俞也曾坚定以为他很快就能回去。 他是陈国的太子殿下,在被送来北岐之前一直都是人人景仰的存在,陈国永远不可能舍弃他。 可到了北岐,日复一日的等待与折磨,终究让他生出了动摇。 毕竟已经四年了。 这四年的每一日,他都过得无比痛苦,也越发怀疑,怀疑故国早就将他遗忘。 “能。”赵筠元却在这时候握住了他的手,毫不迟疑道:“殿下,我们一定能回去的。” 赵筠元不记得小说剧情中的陈俞是在第几年回到陈国的,但她知道,陈俞肯定会被接回陈国,而且还会成为陈国君主。 掌心的暖意仿佛融化了他指尖的冰霜,他愣愣的抬起头来,撞见她眸中的坚定,片刻后,他控制不住拉着赵筠元的手将她带入怀中,“对,一定会回去的。” 这时的赵筠元只顾着安抚陈俞,却没有瞧见他敛在眼底的狠戾。 *** 他们就这样一路歇歇走走,是在又过了五日,也就是十二月二十一这天方才回到了北岐皇宫。 赏春日正是十二月二十日。 也就是说陈俞虽然将冰川雪莲带了回来,可却没来得及赶在赏春日之前交到贺宛手中。 原本,贺宛也并没有多么看重那冰川雪莲,她本就贵为公主,每年赏春日能拿出来的奇异花卉都是难得一见的稀罕物,她让陈俞孤身一人攀上雪山去采摘雪莲,无非是闲来无事,又想出一个折磨人的新法子罢了。 可昨日的赏春日,贺宛却实实在在的丢了脸。 她带去的赏春日的花是一株开得正好的墨色牡丹,北岐并非是个适合牡丹这种娇贵花卉生长的地方,甚至连寻常牡丹在这儿都是难得一见的,可贺宛带去的还是一株异色牡丹,其珍贵程度自是不必多说。 所以贺宛方才吩咐底下人将这牡丹搬上来,便惹得众人啧啧称奇,贺宛听着那些夸赞之言,面上虽然不显,心里却很是得意。 可等赏春日近了尾声,她要将这株墨色牡丹送给贺澜时,却被他摇头拒绝,“阿宛,这牡丹原本就是珍稀难得的花卉,异色牡丹便更是难得,兄长并非钟爱此道之人,赠予我,却是浪费了。” 贺宛听了贺澜的话,脸色虽然不好看,可还能勉强忍着。 只是后边却见有人给贺澜送上了一株冰川雪莲,而贺澜还当众收下了那株冰川雪莲,说这雪莲是难得的治伤良药,说那女子有心。 这般举动自然无异于是当众打了贺宛的脸。 贺宛当着贺澜的面,不好当面发作,只能等回了宫之后再去找那给贺澜送上冰川雪莲女子的麻烦。 那女子不过是一个寻常婢女,按理来说贺宛想要处置那女子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般简单,可她派去的人还没出了宫门,就被王后的人截住。 王后还因为这事狠狠将她斥责了一番。 原本王后的那些话她是听不进去的,可王后大约也知晓她的性子,便开口道:“你若是还在乎你兄长是如何看待你的,就最好不要在这事上边犯糊涂。” 王后见她神色变了变,知道自己的话戳中了她的内心,便又接着道:“那婢女当众给澜儿送来亲自采摘的冰川雪莲,谁人都知这事驳了你的面子,若是在这当口那婢女出了事,澜儿怎会不知这事与你有关,你也知道你兄长的性子,到时候怕是要与你生气。” 贺宛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也确实不敢再因为这事再去找那婢女的麻烦。 可她心里憋着一团火,总是要找个口子发泄的。 而这时候她刚好听辛兰禀报,说陈俞回来了,一听到这消息,贺宛满腹的怒火一下子就有了发泄处。 她顺理成章的将所有的一切都归结到了陈俞身上。 若是这小哑巴能中用一些,能早些将冰川雪莲带回来,那给兄长送上冰川雪莲的人就会是自己,哪里还能轮到那个小婢女? 想到这些,她心头的火气越烧越旺,冷着脸大步踏出了漪芳殿。 *** 赵筠元从那老太医那儿取了药回来时,沉春殿已是一片狼籍。 陈俞被贺宛带来的人制住,身上裂开的伤口渗出来的血已经将他身上那件薄薄的里衣染红,贺宛就站在他的面前,脚下是那株已经被碾碎的冰川雪莲。 赵筠元心里一慌,连忙将好不容易求来的药藏进衣袖里,却不想还是被贺宛身边的辛月瞧见,她快步走上前拽住赵筠元的袖子,质问道:“你往袖子里藏什么呢?” 听到声响,贺宛皱眉看向二人,辛月连忙低头解释道:“奴婢方才瞧见赵姑娘往袖子里藏东西。” 贺宛闻言眼睛微微眯起,一步步往赵筠元的方向走来。 赵筠元捏紧了衣袖里那包药,脑子里急切想着该如何破解当下局面。 显然,贺宛若是有心要搜,她藏在袖子里的这包伤药定然是躲不过去,与其如此,不如…… 赵筠元咬紧牙关,主动将那包药拿了出来道:“帝姬,这只是给太子殿下用的伤药。” 贺宛的目光落在那包伤药上,而后冷笑,“你难道不知本宫一早就下了命令,宫中医室若没有本宫命令一律不得给这陈国太子治伤,不知你手中这伤药是从何而来?” 赵筠元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俯首叩头道:“帝姬您是知道的,太子殿下本就伤了腿,又因为您的命令孤身去了一趟萨阳雪山,如今身子羸弱,他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 “行了!”她的话还不曾说完就被贺宛不耐烦的打断,她正欲发火,却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左右盯着赵筠元瞧了瞧,“你说的有道理,陈国太子不能死。” “可是你呢?” “你不过是伺候陈国太子的婢子而已,你死了,应当根本就无人会在乎吧?” 赵筠元对上贺宛的目光,片刻后她轻轻叹了口气,道:“是。” 4 第四章 -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 - 元芙芙 陈俞意识到了什么,有些慌乱的抬起头来,苍白到几乎透明的脸上满是无措,他央求道:“别伤她……” 贺宛忽的笑了,“从前不管怎么折磨你,你总是一副淡漠疏离的模样,就算打断你一双腿,都没法从你脸上瞧出什么别的情绪来,可今日本宫还不曾说要如何处置这赵筠元,你就慌成这副模样?” 说着,她仿佛找到什么趣事一般,笑着开口道:“既如此,不如你索性跪下求一求本宫,说不定本宫心软,还真就饶恕了你们这一回。” 陈俞几乎没有片刻迟疑,挣开制住他的宫人便朝着贺宛跪拜了下去,“求您,别伤她,她不过是听了我的吩咐做事,即便做错了什么,也是我的过错。” 赵筠元看着他向来笔直的腰身屈了下去,跪倒在贺宛面前卑微的乞求着,这是她第一回见到陈俞如此卑微的模样。 毕竟从前,就如贺宛所言,他是宁愿受尽折磨也不愿低头分毫的硬骨头,若是他谄媚几分,圆滑几分,或许能少受些皮肉之苦,可他从不肯在这些事上让步分毫。 像他这样的人,若是要让他跪下,那便只能打断他这一双腿的。 可今日,他却为了赵筠元心甘情愿的跪倒在了贺宛面前,赵筠元如何能不动容。 贺宛见他卑贱如狗的模样,心头积着的那一团火气终于是发泄了出来,她得意的笑着道:“打断一个人的腿让他不得不跪下确实不如让他心甘情愿的跪下来得有趣。” “不过……”她拨了拨手腕那串兽骨珠子,喟叹道:“可惜越是如此,本宫反而越是想瞧一瞧若是赵筠元死了,你会是何种模样?” 说着,她一摆手唤了两人进来,吩咐道:“将赵筠元送去御兽场吧,听说兄长抓回来那只山猫受了伤,正需要人肉补补身子呢。” 那两人会意,一左一右制住赵筠元便要将人拖下去。 陈俞原以为只要按照贺宛的要求跪下,她就会放过赵筠元,可没想过他这举动反而激起了贺宛的兴致,眼见贺宛手底下的人就要将赵筠元带走,他绝望的想去阻拦,但却被贺宛的人死死制住,动弹不得。 贺宛临走前还转头往殿内瞧了一眼,看到陈俞满脸悲恸,眸色如血的模样,不由得心情大好,朝他微微勾了勾嘴角方才离开。 赵筠元知晓自己无法从那两个宫人手中挣脱,索性并不挣扎,任由他们带着自己往御兽场方向走去。 其实御兽场这地方对于赵筠元来说并不算陌生。 也不过是一个月前,她曾来过这里一回,那一回陈俞被关进了装着野兽的笼子里,在那些北岐人的哄笑声中,拿着一柄匕首与一只饿了三天的狮子搏斗。 他经久未愈的腿伤便是那时候留下的。 而这一回,要被送去御兽场的人是她。 贺宛带着赵筠元来到御兽场时,恰好有几个北岐贵族子弟围在一只兽笼边上,那些人见贺宛过来,都纷纷行了礼。 贺宛略一点头免了他们礼节,然后才转头将目光放在眼前这足足有两人高的兽笼之中,“这便是兄长抓来的那只山猫吧。” 赵筠元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兽笼里面关着是一只通体雪白的山猫,它的身上虽还能瞧见黑色纹路,但却已经极淡,确实是一只极为罕见的雪虎,难怪那些北岐贵族子弟皆是一副惊奇模样。 不过那雪虎的状态似乎并不是很好,它正蜷缩在角落里,低头舔舐着腹部的毛发,细看之下还能瞧见那里似乎沾染了发红的血迹,赵筠元想起贺宛在沉春殿说的话,便明白这只雪虎应当是受了伤,而且伤得还不轻。 那几个贵族子弟听了贺宛的话都连连点头,其中一个身着绿色织金长衫,身量矮壮的男子瞥了赵筠元一眼,谄媚笑道:“帝姬这可是给山猫带了食物过来?” 贺宛看了一眼辛月,辛月会意,吩咐那两人将赵筠元押到兽笼边上,然后才点头问道:“这山猫可吃过东西了?” 那人连忙答道:“早上用了些新鲜的牛肉,午间还不曾用过,想来应当也饿了。” “那倒是正好。”贺宛抿唇一笑,“牛羊肉怎么比得上人肉补身子?” 说着,正要打开兽笼将赵筠元推搡进去,却被贵族子弟中的一人叫住,“帝姬,这女子若是直接这样被送进兽笼,那恐怕不消片刻就要被撕成碎片了,那多无趣。” “哦?”贺宛大约也觉得这话有理,便扭头看向那人,“那不知穆柯有何高见?” 这穆柯是北岐国师的养子,据说母亲是陈国人,所以贺宛一向瞧不上他,只是国师看重这个养子,再加上这穆柯原本也是圆滑之人,不过几个月便与那些贵族子弟打成一片,所以贺宛倒也不曾找过他麻烦。 穆柯笑着从怀中摸出一柄嵌了蓝宝石的匕首,往前走了几步,将匕首递到了赵筠元手中,“猛汉与野兽搏斗咱们看得多了也有些腻味了,可这柔弱女子与野兽搏斗却是头一回见。” 听他说到这,周围那几个贵族子弟显然都生出兴趣来了,一个个面上都带了些意味不明的笑,穆柯便接着道:“不知帝姬可否让咱们瞧个新鲜。” 贺宛自然不会拒绝,她想杀了赵筠元原本也不过是为了找乐子罢了。 毕竟赵筠元是陈国人,陈国人的性命在她眼中,向来是比畜牲还要轻贱的。 兽笼被打开,赵筠元踉跄着被推进了兽笼里面,雪虎大约是觉察到有人靠近,它停下了舔舐毛发的动作,缓缓的站起身来,漆黑的瞳孔看着有些瘆人。 雪虎的动作显然让周围的贵族子弟都有些兴奋了,有性子急的甚至忍不住催促着雪虎。 可那只雪虎并未受到他们的干扰,只是贴着笼壁慢慢靠近赵筠元,虽然它现在并不算太饿,可是也不会拒绝送上门的食物。 眼看着那只雪虎不断靠近,赵筠元的内心也紧张到了极点,从被带来御兽场开始,她就无数次尝试着唤醒系统希望能得到系统的帮助,可惜不管她怎么努力,依旧没能再度听到那道机械声音。 赵筠元知道,这一回她只能靠自己。 她强迫自己尽可能冷静下来,然后利索的从下裙中撕下两块布条,将拖地的长裙改到小腿处,然后又用那两块布条将宽大的衣袖束起以免碍事。 兽笼外面的人虽然看见了赵筠元的动作,可他们并未在意,毕竟在他们看来赵筠元不管如何挣扎反抗,最后都逃脱不了成为猛虎食物的下场。 等赵筠元做完这些,雪虎距离她已经只有不到五尺了,它停下了脚步,目光却变得越发锐利,显而易见,它已经将赵筠元当成了猎物。 她甚至能感受到雪虎鼻子呼出的热气,手心不由沁出细密的冷汗来,她却分毫不敢放松,更是死死攥紧了手中那把匕首,眼睛也是眨也不眨的盯着那只雪虎。 雪虎身子微微往后倾,接着以极快的速度往赵筠元的方向扑了过来,赵筠元的呼吸仿佛停滞,在这一瞬间,她猛地往边上躲去,虽说避开了雪虎这一扑,可却还是不可避免的被它锋利的爪子划破了手臂,还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赵筠元疼得不行,可她还是敏捷的以最快速度从地上爬了起来,手臂处的伤口不算太严重,但是已经有鲜血从那道口子上渗了出来。 鲜血的气味弥散,而兽类向来是对这种血腥气息最为敏感,又是最为没有抵抗力的。 而赵筠元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那只雪虎明显变得狂躁起来,它很快对赵筠元发动了第二次攻击。 赵筠元的目光却放在了它腹部的那处伤口上。 它身上的伤其实并不轻,只是原本被毛发遮掩所以不太瞧得出来,而刚才它猛的一扑却让它的伤口有裂开的迹象,上面滲出来的血珠已经将周围的毛发染红,这也让那道伤口的所在处变得更加清晰。 而这处伤口距离它的心脏位置不足两寸。 她知道,那应当是她唯一的机会。 在围观的人看来,雪虎的速度极快,可在赵筠元看来,这一次雪虎的攻击速度比起上一次已经迟缓许多,她猜想,应当就是伤口裂开的缘故。 等雪虎跑到二人距离不足四尺时,便高高扬起前腿猛的往赵筠元的方向扑了过来,赵筠元面色微寒,并未像所有人所预想的一样避开,反而顺势压低身子往前一扑,借着身子瘦弱的优势恰好钻入雪虎腿间,还不等雪虎回过神来,手中那柄匕首就已经没入它的伤口处,温热的鲜血溅到赵筠元毫无血色的脸上,可她却连眼睛也不曾眨一下。 腹部传来的剧痛感让雪虎发出刺耳的怒吼声,同时身躯下意识往后一缩,赵筠元恰好借助它的力量,以脚撑地,双手紧握匕首往前一划,再猛地扎入。 刀刃在血肉中发出了极为沉闷的声响,刀……断了。 5 第五章 -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 - 元芙芙 可赵筠元的手依旧没有松开,她用尽最后力气将整个刀刃送进雪虎的身躯,鲜血已经濡湿了她半边身子,她就这样维持着原本的姿势,一刻也不肯松懈,直至雪虎发出最后一声悲吼,沉重的身躯终于倒下。 四周寂静无声,没人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站在兽笼中间的赵筠元已经浑然是个血人了,她摇摇欲坠的立于雪虎那庞大身躯的前边,目光与满脸不可置信的贺宛遥遥对上。 贺宛眼里染上愠色,指着赵筠元恼火道:“还不快将她给本宫拖出来!竟敢杀了兄长好不容易捕来的山猫,本宫要她偿命!” 几个侍从听了,慌忙应着打开上了锁的兽笼一左一右押着赵筠元出来。 或许是因为已经耗尽了气力,赵筠元并没有挣扎的意思,等她一脚跨出了那只兽笼,一股极为浓重的血腥气味直直的冲着周边那些个贵族子弟而来,激得他们止不住往后退了几步,神色都有些古怪。 贺宛却顾不上那么多,她气急败坏的走到赵筠元跟前道:“你不过是一个奴婢,怎么敢杀了兄长的山猫!” 赵筠元头也不抬,只疲惫道:“我不杀它,此刻恐怕已经被它撕成碎片了。” 贺宛噎住,“你你你”了半晌也没说出半句反驳的话来,最终只能愤然道:“不管如何,你一个下贱的婢子就是没有资格杀它,本宫要你给这只山猫陪葬!” 说着,她又扬起下巴吩咐道:“你们几个将她拖下去……” “这么大阵仗,阿宛是要教训谁?”贺宛的话还不曾说完,便被一道温润的声音打断,那些贵族子弟瞧见了来人,都连忙恭敬的见了礼,唤来人“殿下”。 赵筠元微微抬眼,正好瞧见来人身穿霁蓝色长袍,袖口和衣领处都绣着银色云纹滚边,不算华贵可也不至于被人抢了风头,她再往上瞧了瞧,正好撞上一双清俊的眉眼,虽然只见过这人一回,可赵筠元还是一眼就辨认出他的身份来。 他正是北岐的二皇子,亦是贺宛口中的那个兄长——贺澜。 原书中虽然对贺澜这个角色着墨不多,可赵筠元隐约记得,他算是个难得的好人,被押来御兽场之前,赵筠元也想过求助于他,可惜贺宛却不曾给她这个机会。 如今贺澜阴差阳错出现在这儿,也算给了赵筠元一条活路。 贺宛转身瞧见贺澜,面上的怒火顿时化作了委屈,她快步走上前挽住他的手撒娇着解释道:“兄长,是这不知死活的婢子杀了你捕的山猫,阿宛才想让她赔罪的。” 大约是有些意外看起来瘦弱的赵筠元竟能将一只凶猛的野兽击杀,贺澜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然后才颇为无奈的敲了敲贺宛的脑袋道:“阿宛,畜牲的命和人命怎么能相提并论呢?” 贺宛扁了扁嘴,不服气道:“可是兄长,她不过是个婢子,还是陈国的婢子……” “阿宛。”贺澜的眉头微微皱起,叹气道:“兄长从前教你的,你都忘了吗?” “我记得我记得。”贺宛低头委屈道:“不就是做帝姬要仁德,要以德服人……好嘛,阿宛放了这婢子就是。” 贺澜神色这才稍稍缓和,对着身边侍从吩咐道:“赵姑娘身上伤势严重,去医室请大夫来瞧瞧。” 见贺澜对赵筠元如此上心,贺宛心里肯定好受不到哪里去,可也不敢再忤逆贺澜的意思,只能乖巧的站在一旁。 那些个贵族子弟眼见局势变幻至此,纷纷有些心虚,一个接着一个便都寻了由头告退,生怕走得晚了贺宛会将这事怪到他们头上。 若不是周身实在疼得厉害,赵筠元瞧见他们如今这副怯懦模样估计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可现在的赵筠元实在没有气力多想,她已经疼得几乎要晕倒。 好在医室的医工来得很快,大约因为是贺澜的命令,所以即便是给赵筠元治伤,那大夫也并不曾犹豫,利索的开始帮赵筠元处理了身上那几道深浅不一的口子。 虽然只是简单处理,可这个过程对于赵筠元来说却是极为漫长的,光是清理伤口这一步就已经疼得她额头布满了细密冷汗,不过她愣是一声不吭的忍了下来。 等她身上的伤口都做了粗略的包扎,贺澜才吩咐人将赵筠元送回了沉春殿。 赵筠元回到沉春殿的时候,陈俞依旧被贺宛安排的人押着跪在地上,连姿势都和贺宛离开的时候一样。 显然是贺宛的安排。 陈俞见赵筠元平安无事的回来,紧锁的眉头终于松开,却还是在发觉她苍白的脸色之后紧张的问道:“小满,你还好吗?是不是他们伤了你?” 赵筠元在推开殿门见到陈俞依旧跪在原本的位置上时就变了脸色,她意识到陈俞已经跪在这儿几个时辰了。 寻常人这样生生跪几个时辰应当都难以支撑,更何况陈俞的腿伤还不曾恢复? 她顾不上身上伤势,快步走到那受命与贺宛的两个随从身前,“你们二人还不将殿下松开?” 那两个随从闻言面面相觑,迟疑道:“可是,这是帝姬的意思……” 他们原以为赵筠元既然被贺宛带去了御兽场,那定是不会有再活着回来的机会,可不想她偏偏还是活生生的回了沉春殿,实在让他们有些想不明白。 赵筠元侧身指了指站在身后将她送回来的侍从道:“这位是二皇子身边的人。” 闻言,那两个侍从下意识往赵筠元身后瞧去,确认了将赵筠元送回来的人却是是贺澜身边人之后,便只得将陈俞松开道:“左右帝姬也不曾说过让这陈国太子跪到几时,既然是二皇子的意思,咱们也不好违抗……” 说着,两个侍从便识趣的退了下去。 将赵筠元送来沉春殿的侍从也向着她拱了拱手一同退下了。 赵筠元只顾着小心翼翼的将陈俞从地上搀扶起来,他却攥紧了赵筠元的手,声音微颤道:“小满,你是不是受伤了?” “一点小伤罢了。”赵筠元笑着道:“殿下方才不是瞧见了,是贺澜身边的人将我送回来的,有他在,贺宛怎么会伤我?” 北岐王宫里恐怕无人不知贺宛对贺澜的感情,满宫上下,旁人的话贺宛或许不会听,可贺澜这个兄长的话,她是一定会听的。 陈俞松了口气,赵筠元却忽然仿佛想起什么,状似无意道:“是殿下让人去请的贺澜吗?” 6 第六章 -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 - 元芙芙 陈俞袖袍底下苍白的手指微微蜷起,片刻后,他笑着道:“怎么会?贺宛安排的人片刻也不曾离开过沉春殿,我如何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去请人。” “也是。”赵筠元摇摇头,“殿下勿怪,是我多心了。” 陈俞自然不会责怪赵筠元,他心头微松,只道了句“无事”。 有了贺澜的庇护,陈俞与赵筠元的日子好过了许多。 就连往日怎么求都求不来的伤药,这几日医室中的人甚至熬好了主动送了过来。 连贺宛也没了动静。 赵筠元隐约觉得其实这一切并不仅仅因为贺澜,或许还有别的原因…… 比如陈国。 也许,赵筠元想,他们很快就能回陈国了。 事情确实如同赵筠元所想的那样,此时,陈国君主的书信已经送到了北岐王的手中。 他展开这封书信看完,脸色却并不好看。 贺澜虽然在一旁候着,却并未主动询问,而是等着北岐王开口。 北岐王捏着那张薄薄的信纸沉吟了许久,最终方才叹息道:“陈国想让北岐将他们的太子送还才肯撤兵……” 北岐这几仗,输得确实难看,也实在给了陈国提出这个要求的资本。 贺澜其实早有预感,可是听到北岐王亲口将这话说出来的时候,他心里还是一阵不安,然后才恭敬问道:“父王是打算将陈国太子送回?” 北岐王摇头,“陈国太子攥在北岐手中,到底是筹码。” 贺澜应了声“是”,却道:“父王可知那陈国国君已经缠绵病榻多时?” “竟有此事?”北岐王显然不知。 贺澜点头道:“陈国与北岐从四年前签下和平共处的协议开始,便一直维系着至少表面友好的关系,可近半年,陈国却突然因为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向北岐发难,儿臣觉得此事有些古怪,便悄悄安排人潜入陈国查探,亦是昨日方才传出消息,说是那陈国国君正是半年前病倒,大约已是时日不多。” 北岐王略一思忖,道:“原来如此,难怪这陈国国君如此急切。” 又道:“那本王更是不能顺应他们心意了。” “可那陈国国君还有个小儿子。”贺澜紧接着北岐王的话道,“若是儿臣不曾记错,他那个小儿子,亦是主战的,一月前被拿下的扎文那城,正是他亲自率兵拿下,若他登上皇位……” 贺澜的话没说完,可其中意思已经很是明显。 如果是陈国国君的小儿子登上皇位,他不仅仅会为了彰显孝道而继续攻打北岐,甚至他们手中这个所谓的陈国太子,也不再能威胁到彼时的陈国君主。 届时,战争恐怕难有平息之日。 北岐王明白了贺澜的意思,面色愈发沉重,“如此,竟是不得不将这陈国太子送回去了?” 贺澜点头却又摇头,他道:“父王可在明面上将他送回,等他入了陈国境内,再安排人截杀,留下线索指使这一切都是广陵王所为,或许能解北岐此次之难。” 广陵王即陈国君主的小儿子陈意,此次两国之战,陈意初上战场便大获全胜,不管在陈国还是在北岐都已留下威名,贺澜对他,也算有所了解了。 他这一番谋划,也正是因为瞧出来了这陈意的本事,想借此挑拨。 北岐王意会到这层意思,眉间稍缓,道:“如此,陈国怕是少不了要有一番动乱。” “是。”贺澜应道。 北岐王点了点头,显然心中已经有了决断,他拍了拍贺澜的肩膀道:“此事,就交给你来安排吧。” 贺澜明白北岐王的意思,自然恭敬应下。 一出殿门,他便着手对此事进行了安排,陈国太子在北岐之时身份多么低贱都是过去的事了,即是要送他回陈国去,那便应当按照一国太子的规格来,这样才让陈国挑不出他们北岐的错处。 所以这事需得花费些时间。 他一边吩咐底下人将车马仪仗备好,一边亲自去了一趟沉春殿。 刚到沉春殿,他便抬手将殿中伺候的宫婢尽数屏退,赵筠元虽算是陈俞身边的婢子,但却被陈俞留了下来,“二殿下有什么话直言便是,小满一直跟随在我身边,没什么是她不能听的。” 贺澜见此,便也没有坚持,开口便引入正题道:“太子殿下在北岐为质不知不觉已有四年,这四年,太子殿下过得很是不容易。” 赵筠元见贺澜亲自前来,心里原本就想着他莫不是为了安排陈俞回陈国之事而来,如今听他果然提及此事,交叠搭在腹部的手不由得用了些力气,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凝神听着二人接下来的对话。 陈俞的面色倒是不曾有什么变化,他只是浅浅饮了口温茶,只道:“二殿下多心了。” 他显然没有与贺澜诉苦的兴致。 赵筠元在边上听着陈俞的答复,倒是并不觉得意外,大约是因为陈俞的性子一向如此,即便赵筠元与他自幼相识,又在北岐陪了他四年,与他相处时,他也多是神色淡漠。 只是方才陈俞应声时,赵筠元却发觉他端起茶杯的手用力绷紧,连指关节处都已经泛白,他好似对这位北岐二皇子有些敌意?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被赵筠元否认。 毕竟这个贺澜不仅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他们二人的事,反而帮了他们不少,陈俞有道理怨恨这北岐的任何人,却没道理怨恨贺澜。 陈俞的语气冷淡,贺澜倒也并不曾在意,只接着道:“不管如何,背井离乡总是不易,父王念着太子殿下离家多年,已安排下去,太子殿下不日便可回陈国了。” 这话一出,饶是陈俞的性子再怎么冷淡,也终归变了神色,他声音微颤道:“此言当真?” “自然。”贺澜起身道,“既然话已带到,那便不打扰太子殿下了。” 说完,他转身往殿门方向走去,赵筠元依着规矩跟在贺澜身后将人送到殿外,正欲告退,贺澜却先叫了她,“赵姑娘,身上的伤可好些了?” 赵筠元脚步停住,向他微微行了个礼道:“多谢二殿下关心,已经无碍了。” 贺澜点头,迟疑了片刻后又道:“上回的事是阿宛不对,她性子骄纵,做事情确实欠了考虑,还请赵姑娘勿怪。” 赵筠元神色一顿,心里莫名因为贺澜的这一番话有些不舒服,可她到底没说些什么,只应道:“是。” 毕竟马上就能回陈国了,她亦是不想多生事端。 *** 贺宛是三日后才意外得知陈俞要被送回陈国的。 她听了这消息,心里实在不安,送来的早膳都还来不及用就慌忙要去见贺澜。 这几日贺澜因为要安排陈俞回国之事,手头事务颇多,可听底下人禀报说来人是贺宛,贺澜虽然有些头疼,却还是点头让人进来。 贺宛一见贺澜,便慌乱的将心头忧虑说出了口,“兄长,若是那陈国太子当真回了陈国,他定是不会放过我的!” 贺澜眉头微皱,还没应答却先抬眼示意左右退下,等屋内只剩下他们兄妹二人贺澜才颇为无奈的开口道:“你放心吧,他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贺宛急切道:“兄长你也知道那陈国太子在我手中吃了多少苦头,只要给了他翻身的机会,他应当是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怎么会放过?” 贺澜道:“他回不去陈国的。” “父王不是要……”贺宛的话说了一半方才回过神来,狐疑道:“难道兄长的意思是说要在半道上了结了他?” 贺澜微微颔首,贺宛脸上顿时浮现喜色,撒娇着挽着贺澜的手道:“这样阿宛就放心了,还是兄长对阿宛好。” 贺澜却将贺宛的手拂开,看着她认真道:“此事非同小可,阿宛,你不能将这事与任何人说,哪怕是你最信任的人。” 贺宛眨了眨眼睛,笑着道:“兄长既是为阿宛筹谋,阿宛怎会连这道理都不懂?况且阿宛最相信的人,只有兄长。” 贺澜顿了片刻才移开目光,他轻咳一声道:“明白就好,我手头还有不少事务要处理,你先回去吧。” 解决了这一桩心事,贺宛的心情也好了起来,她笑着点头道:“那我就不打扰兄长啦。” 她脚步轻快的踏出房门,贺澜也才低头继续核对账上物件。 *** 陈俞回国的日子定在了十二月二十九,正是岁旦前一日。 临近年节,即便战事颇多,北岐王宫却仿佛全然不曾受到影响,依旧是像往年一样忙碌着准备岁旦那日的祭祀。 赵筠元感受着这热闹的氛围,心头却越发不安起来。 她隐约记得陈俞被送回陈国的路上好似会发生一些什么,可任凭她这几日如何努力回忆,却都始终想不起来那段剧情。 直至陪着陈俞登上辇车那日,赵筠元正好瞧见贺澜意味不明的神色,她才恍惚想起来,是了,北岐王在他们回陈国途中安排了人刺杀。 而且是在他们刚从北岐边境回到陈国的时候,那座城,唤做什么名字来着? 是青州城。 她紧锁的眉头骤然松开。 7 第七章 -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 - 元芙芙 从北岐都城到坐落在陈国边境处的青州城大约有六七日路程,算是给了赵筠元筹谋的时间。 赵筠元并非没有想过将此事原原本本与陈俞说明,只是她不知该如何与陈俞言说,若是不直接言明,那无法解释她为何会知晓此事,若说出一切,这种事又实在光怪陆离,恐怕陈俞不会相信。 这样想来,赵筠元只得先将这种心思压下,装作什么都不知晓的模样。 启程的第二日,恰逢岁旦。 辇车从热闹的街市中行过,稍显嘈杂的叫卖之声不绝于耳,这点,倒是和陈国也没有什么区别。 隔着一层薄薄的的帘子,赵筠元能很清晰的听到外边的喧闹声响,这让她不由得愈发烦躁,她抿了抿唇,抬眸看向正安静倚靠在窗边看书的陈俞。 他似乎全然不曾受到外边传来声音的影响,身心皆在眼前的这本书上,让人不忍心打扰。 可岁旦这日对于赵筠元来说,是最好的机会,所以她迟疑许久,到底还是开口打破了这片宁静,她道:“殿下,今日是岁旦。” 陈俞翻页的手微微顿住,赵筠元便接着道:“不如早些寻个落脚处歇着,今日便不急着赶路了。” 陈俞并未多问,只轻声道:“好。” 赵筠元心头微松,很快掀开帘子伸手招来一个北岐侍从,道:“可否帮忙给你家将军传句话?” 她口中的那位将军并非是旁人,而是此次负责护送他们回陈国的穆文将军。 那个侍从听了赵筠元的话,连忙应道:“您请说。” 赵筠元便道:“今日岁旦,可否请穆文将军早些在附近寻个落脚处歇息?” 侍从迟疑着往赵筠元身后瞧了一眼,然后才道:“这是……太子殿下的意思?” 赵筠元点头,“是殿下的意思,你按着我的话跟你家将军说清楚便是,今日这日子合该大家都好好歇着。” “是。”那侍从不再多言,规规矩矩的应了声便快步跑到前边骑着高头大马,满脸络腮胡子的男子跟前,恭敬的向他说了几句什么,穆文便转头望赵筠元的方向看过来,正好与赵筠元的目光对上,赵筠元便对着他友好的笑了笑。 穆文这才收回了目光,又对那侍从挥了挥手,张嘴说了句什么,那侍从会意,很快退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接着,整个队伍便继续前行,赵筠元没等到想要的答复,心里边正着急,想着是否要再唤来方才那个侍从好生问问,却见穆文抬手示意队伍停下,她侧目一瞧,他们正好停在了一处客栈门前。 见此,赵筠元的心方才安定下来,看来这穆文还是应下了。 这客栈不大,可给陈俞安排的房间也还算干净整洁,毕竟只是个路过的小城镇,能有这样的住处已是不易,况且赵筠元心中还记挂着别的事,自然不会计较这些。 而陈俞在北岐也是过惯了苦日子的,更是不会挑拣。 刚刚安定下来,赵筠元便一直想着逃脱的计策,想在穆文眼皮子底下溜走自然不可能,但若是能带着陈俞单独离开客栈,那便容易许多了。 况且今日正是岁旦日,也有单独带陈俞离开的理由。 不过还是得先过了穆文这一关才行。 想到这儿,赵筠元不再耽误,她抬眸看了一眼正坐在书案边写字的陈俞,放轻脚步开门走了出去。 而她关上门的一瞬,陈俞恰好抬头看过来,不过片刻,他又继续沾了墨在白纸上写字,他写下的是少了一笔的“宛”字,贺宛的“宛”。 *** 屋里烧了炭,虽然是最次等的炭,可到底让屋里有了些暖意。 赵筠元一推门走了出来,就被那长廊上的冷风一吹,刚才好不容易暖下来的身子又再度被寒意包裹,她不由得缩了缩脖子,直到正好听到穆文的声音,“赵姑娘怎么没在屋里伺候?” 赵筠元才连忙端起了身子,任由冷风卷起的碎雪从长廊尽头那扇半开的小窗钻进来,落在了她修长的脖颈上,又融化成了水滴也面不改色,她转身先是恭敬的行了礼,然后才道:“穆将军来得正好,奴婢本就是想来寻您。” “哦?”穆文闻言用有些奇怪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赵筠元。 赵筠元却并未在意他的目光,只抿唇笑道:“奴婢与太子殿下虽然在北岐呆了已有四年之久,却不曾有机会真正见识见识北岐的岁旦是如何庆贺,如今马上就要回陈国了,想来还是留有遗憾。” 穆文微微眯起眼睛,“那赵姑娘是想如何?” 赵筠元按着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接着道:“今日恰逢岁旦日,若是穆将军能行个方便,让太子殿下去闹市中走走,赏一赏北岐的人情也好。” “赵姑娘这话是说错了,太子殿下是北岐尊贵的客人,又不是囚犯,说让穆某行方便,实在是折煞穆某了。”穆文语气倒是客气,姿态也放得低,赵筠元听到这儿,以为他这是要应下了,却不想接着他却又幽幽叹了口气道:“只是如今陈国与北岐关系不好,要将太子殿下平安送回亦是穆某的责任,这若是太子殿下出了什么事,穆某也是担不起这个责任的啊。” 赵筠元见他神色为难,不似作假,只能勉强道:“穆将军若是不放心,只管安排侍从同行便是。” 可穆文却依旧摇头,“岁旦日不似寻常时候,闹市中来往行人颇多,更是容易出岔子,还请赵姑娘不要为难穆某才是。” 这穆文说话虽然依旧客气,可赵筠元也明显听出他语气中的强硬。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赵筠元即便不甘心,也不好再多言,否则怕是会让穆文生疑了,于是便转了话头道:“这样说来确实是奴婢唐突了。” 说着,赵筠元又悄悄瞥了一眼穆文神色,见他眉间依旧微微皱起,便知他心中应当还是怀有疑虑,只能又笑着补了一句道:“既然不能瞧一瞧北岐岁旦日的景致,那能否麻烦穆将军做个安排,让殿下今夜能品尝品尝北岐百姓岁旦日的特色菜肴?” 赵筠元说到这,再去瞧那穆文的神色,才见他眉头舒缓,呵呵笑着连连说了好几句“那是自然”,心下才稍稍安定,又福身行礼道了谢才转身离开。 *** 入夜,穆文确实按着承诺送来了一桌子北岐的菜肴,只是看着这一桌子美食,赵筠元却始终开心不起来。 今日若是不能带着陈俞离开,那之后再想要寻到一个逃离的机会,可就难了。 陈俞却将目光放在了这一桌子菜肴上边,开口道:“这穆将军倒是心细,虽然是在赶路途中,却也不曾忘记为今日岁旦备下这美酒佳肴。” 说着,他转头看向一旁站着的赵筠元道:“小满,怎么还站在那儿?再不吃饭菜就该凉了。” 赵筠元跟随在陈俞身边这几年,虽说对外是顶着婢子的名头,但实际上却不曾受过这层身份的限制,在北岐的时候,只要没有外人在场,他们二人也早就同吃同住惯了,所以这时赵筠元自然也不会推脱,只是心里一直装着事,有几分不安的坐了下来。 陈俞却好似真的只是在品尝着这一桌子菜肴,将自己杯中酒饮尽之后还给赵筠元斟了酒。 赵筠元实在是提不起胃口来,只能端起那杯酒浅浅的抿了一口,却不想那酒水辛辣,一口饮下便呛得她止不住咳嗽,陈俞见此,一边替她轻拍着后背,一边笑着道:“忘记提醒你一句了,你向来是不擅饮酒的,陈国的甜酒你尚且喝不了几口,更别提说这北岐的烈酒了……” 赵筠元闷闷的咳了好一会,等稍稍缓过劲来又恰好听到陈俞的话,她索性不再纠结,抬眼看向眼前人,认真道:“殿下,我……” 可她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陈俞抬手捂住了嘴,掌心的温热印在她的唇上,赵筠元下意识眨了眨眼,那双原本就被烈酒呛得微红的眼眸不觉间染上了一层朦胧的雾气。 感受到掌心的柔软,陈俞的神色却是未变,更是贴近赵筠元身侧,在她耳边放低声音道:“外边有人盯着。” 旖旎的气息瞬间消散,赵筠元的身子也不由得僵住,她克制想要扭头去查看的冲动,轻轻点了头算是对陈俞的话作了回应。 陈俞接着道:“这些北岐人怀着别的心思,小满,咱们得想法子离开了。” 赵筠元愣住,她正发愁该如何与陈俞说明此事,却不想陈俞已经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反而先她一步开了口。 虽然觉察出来赵筠元的神色有几分古怪,可陈俞也没有多做解释,只简略的说了计划,说完,便神色如常的坐回了原本位置上,甚至心情极好的给赵筠元夹了一块烤羊肉,“北岐人喜欢吃羊肉,这道烤羊肉做得很是不错,往后回了陈国,应当是吃不到这样正宗的了。” 赵筠元应着,瞧见窗边那一道黑影依旧立着,只是往后退了几步,半边身子恰好隐进了枯树影里,若不细看,更是难以分辨。 8 第八章 -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 - 元芙芙 翌日,一切如常。 不同的是赵筠元心里少了几分纠结,多了几分疑惑。 既然陈俞已经有了考量,赵筠元自然无须再费心思考虑是否与他明言,只是赵筠元不曾想过,陈俞知道的远远比她想得更多,甚至对于此事已经做了安排。 他安排了人前来接应。 北岐安排了人时刻盯着他们,即便是昨夜,赵筠元也不好多问,只听陈俞含糊道了一句“传了书信出去”,可这两日她大多时候都陪在陈俞身边,也不曾见到他什么时候与旁人见了面,又是用何种方式将书信传出…… 不过这到底算是件好事,赵筠元虽心里留了疑虑,可也只能念着等摆脱了险境再问个明白。 一队人就这样浩浩荡荡的行了四五日,到了第四日,距离青川城已经只有不到半日的路程了,只是恰好天色暗下,穆文还是带着众人在边境的小镇上寻了一处还算体面的客栈歇息,打算第二日再动身。 一进客栈,穆文便见这里边还有另外一行人,穿着打扮皆是陈国人模样,不由得皱起眉头,身边侍从会意,连忙从腰间拿出一袋银子塞到正招呼他们的店家手中,那店家拿着沉甸甸的银子,面上却有几分惶恐,他一边摇头道:“哪里用得着这么多?”一边连忙要将那袋银子解开想取出一部分银子交还。 可那侍从却按住了他的手道:“店家,今晚,你这家客栈,我们包下了。” 他说这话时虽不曾刻意拔高声音,可这四周本就安静,他这话一说出口,那边正在吃东西的一行人便停下了手中筷子,面色显然有些变了。 那店家明白了侍从的意图,看了看坐在一边的那一行人,又看了看眼前的侍从,面色为难道:“这怕是有些难办……” 侍从有些不耐烦的正要催促,却见那一行人中有一身穿灰色布衣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这人虽然穿着打扮与寻常游商无异,可周身却自有一种气质,他不紧不慢的走上前来,笑着开口问道:“不知阁下为何要将我等驱逐离开?”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侍从听了这话,也只能缓和了神色解释道:“并非只是刻意针对你们,只是我家主子喜静,所以希望诸位给个面子,去别处寻个居所。” 那中年男子面上笑意未改,眼神却沉了几分,他道:“莫说眼下天色已晚,便是青天白日,这偏僻小镇中也寻不到别处容身,小哥如此说,却是在为难我等了。” 见这中年男子不肯让步,侍从也不再客气,冷笑道:“好生与你们言说是不想闹得难看,若是尔等不识趣,那便只能动手了。” 穆文等人虽不曾言明身份,可明眼人一瞧他们这阵仗,便也隐约能猜出来他们来头不小,如今这侍从的一番话,也算是有些份量。 可那中年男子却并未被这几句话唬住,上下打量着他们几人道:“看诸位穿着打扮应当是北岐人,说不准还是哪位北岐的大人物。” 侍从闻言并不曾否认,反而是扬起了下巴,显然有几分得意,以为那中年男子既然想到了这一层,便应当不敢再与他们作对,却不想那中年男子面色陡然冷了下来,冷哼一声道:“如今正是陈国与北岐和谈的关键时候,你们北岐人,还是北岐官员如此欺凌我们陈国人,此事若是传闻出去,恐怕是要惹人非议,让人怀疑这北岐王议和之心,到底诚还是不诚?” 两边气氛焦灼,竟是谁也不肯让着谁,那店家张了好几回嘴,却连个说话的机会都没找着,只能被夹在两人之间为难。 而中年男子这话音落下,那侍从脸色已经黑如锅底,他正欲开口,可一旁一直不曾说话的穆文却先开了口,“阁下误会了,我们没有这种意思,方才不过是一场误会而已,既然今日天色已晚,诸位也不便另寻他处,那还是在此处住下便是。” 穆文这样说,便算是做了让步,原以为那中年男子不会再计较,却不想他面上依旧泛着冷意,“这位大人,您的话说得客气,可方才您这手下却是口口声声说要将我等驱逐,这些话,您方才正站在一旁,想来也是听得分明,如此侮辱,即便是贩夫走卒,也没有平白忍受的道理!” 那店家原本见穆文做了让步,以为这事就算是了了,没料想那中年男子却并不肯就此罢休,他只能再度小心翼翼的看向穆文,见穆文面色沉下,心里越发不安起来。 好在穆文面色虽然难看,但却并未与那中年男子再起争执,只是冷眼看向一边站着的侍从,“穆岩,道歉。” 穆岩心里纵然不爽,可怎敢违抗穆文的意思,只能向前一步恭敬的行礼道歉。 到这,那中年男子面上冷意才算散去,又是客气的以陈国之礼回了礼,然后才告辞回了原本位置落座用膳。 见这出闹剧终于是了了,店家生怕再生事端,便连忙招呼着穆文几人前往二楼雅间,陈俞与赵筠元也紧随其后上了二楼。 转身上了楼梯时,赵筠元状似无意的将目光落在方才那据理力争的中年男子身上,那中年男子也恰好抬头,二人目光撞上,又很快各自移开,就仿佛什么事也不曾发生过一样。 店家将客栈剩余的房间悉数给穆文他们一行人做了安排,一如往常,陈俞的房间是其中最为宽敞的雅间,其余人除了穆文穆岩之外,都是五六人一间,床榻不够便在地上草草铺了被褥应付一晚,那些北岐侍从一路上都是这样过来的,倒是不曾有什么怨言。 店家送来吃食的动作很快,这座小镇虽然还属于北岐,但由于临近陈国,所以不管是饮食习惯还是旁的都有了陈国的味道,店家方才送上来的几道吃食也都是陈国常见的菜式,陈俞与赵筠元虽然已经有四年不曾回过陈国了,可一看到桌面上的菜肴,还是不免会有种久违的熟悉感。 只是菜肴入口,那味道却和从前在陈国用的差了太多。 只是模样相似而已。 没吃几口,陈俞便落下了碗筷,赵筠元也同样没什么胃口,草草垫了垫肚子便唤人将东西收拾了下去。 此时已经临近亥时,比照往常歇息的时间还要稍稍晚了一些,所以等客栈的人将吃食撤下,赵筠元便顺手熄了烛火,然后侧身躺在外间的床榻上。 一片黑暗中,她始终盯着窗外那道黑影,连眼也不曾眨一下。 约莫过了有一个时辰左右,外间隐约能听到打更的声音,应当是到了子时,窗外传来一声闷哼,接着一直立在那处的黑影倒了下去,窗户吱呀一声打开,两道身穿黑衣的身影利索的钻了进来。 赵筠元下意识屏住呼吸,直到里间一道修长的身影缓步走了出来,他恰好在窗边那轮月光下,将照在赵筠元身上的光亮尽数掩盖,他道:“走吧,小满。” 9 第九章 -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 - 元芙芙 赵筠元终于确定这两个黑衣人便是陈俞安排前来接应他们之人,于是不再迟疑,很快起身将几样必需的物品收入包袱中,然后道:“殿下,可以走了。” 陈俞朝着站在前边的那个黑衣人略一点头,那人便从半开的窗子里爬了出去,陈俞与赵筠元跟上他们二人,悄无声息的从房中离开。 夜色寂静,天边的弯月清清冷冷的高悬着,洒下的月辉错落的点缀着地面,将堆积在上边的雪照出了光亮。 客栈后门,一辆极不起眼的灰色马车微微一沉,而后一道鞭声落下,车轱辘咕噜噜的转了起来,带动着马车冲向了雪地里,而后很快隐匿于厚重的雾气中,再寻不到踪迹。 马车就这样行了一夜,直到卯时,天边弯月已经只剩下灰白的轮廓,周遭景致也都已经清晰可见,马车才终于在一处码头停下。 马车的帘子掀开,昨夜见到那两个黑衣人都已经换上寻常服饰,其中站在前边的那人正是那与穆文起了冲突的中年男子。 昨夜赵筠元便觉得这男子说话声音有几分耳熟,如今确认了他的身份,倒也不觉得意外。 那中年男子发觉赵筠元一直盯着他看,便向着赵筠元善意的一笑,而后恭敬的看向陈俞道:“殿下,此行走水路从青川城一路向南,需得半月有余方能到上京,虽说比陆路要多行个几日,可却不易被那些北岐人发觉,所以属下自作主张做了安排。” 陈俞道:“你做得很好。” 得到了陈俞肯定,中年男子便侧身将目光放在他身后那个身穿灰衣的男子身上,道:“此人名唤荆南,自小便跟在属下身边,算是值得信任,还会几分功夫,此行山高水远,属下还需管理青州事务,不便相送,所以想安排荆南一路护送,还望殿下应允。” 那中年男子一直不曾提及过他自己的身份,不过也没有刻意避讳什么,听完这几句话,赵筠元心里便大概有了数,这人应当是个官员,而且是青州的官员。 这也就不难解释他为何会这样一心一意的帮着陈俞做事,又在那客栈遇上北岐人时表现得如此寸步不让了。 陈俞的目光落在荆南身上,片刻后,他道:“沈大人有心了。” 中年男子道了声“客气”,又将荆南推出来向陈俞行了礼。 做完这些,陈俞与赵筠元才一同上了那艘早已备好的商船。 他们这次乘坐的是孟家的船,这孟家在上京是做布匹生意的,青州城气候适宜棉花种植,种植出来的棉花质量是最上乘的,所以即便相隔万里,孟家的商船一年也至少是要往青州城跑个三四回,今日从青城城动身,船舱里也装满了棉花。 即便是陈俞和赵筠元乘坐的那条船,船舱里也一样堆满,唯一空出来的那间房间,环境实在算不上好,又是潮湿又是阴暗,不过本来也只是运货的商船,也没什么可挑剔的。 赵筠元在这船上住了几日,也与这些孟家的人有过接触,见他们虽然客气,但却没有太重视礼节,便知孟家的这些人大约是并不知道陈俞身份的。 应当是那位沈大人有意隐瞒,毕竟在陈俞顺利回宫之前,越多人知晓他的身份,他的处境也就越发凶险。 这样想来,赵筠元心里反而安定了几分。 三人在孟家的船上就这样安生的飘了十来日,陆地上发生的事情是一概不知,孟家的人受了那位沈大人的嘱托,就连每日三顿的饭食都会准时送到房间里来,如此,赵筠元便清闲了下来。 陈俞不是话多的性子,也总有他自己的事情要忙,于是实在无事可做的时候,赵筠元便乐意与荆南说说话。 赵筠元对原书中荆南这个角色全无印象,要么这个角色只是戏份极少的路人甲,要么原书中可能根本就不存在这个角色。 毕竟依照原书的剧情,陈俞甚至不是乘坐孟家的船从水路回的上京。 既然赵筠元的出现改变了陈俞回去的时间与方式,再凭空创造出一个新角色来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所以赵筠元对这个或许原本并不存在的角色还是挺感兴趣的。 毕竟她本身不也是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角色吗? 这样一想,心中便不免多了些惺惺相惜之意。 荆南也不爱说话,只是他的不爱说话与陈俞很是不同,陈俞是漠然,好似对什么事都并不感兴趣,而荆南却只是内向,在赵筠元与他并不相熟的时候,他大多时候都表现得极为局促,等与他熟悉一些了,他的话虽然依旧不怎么多,可只要赵筠元开了口,他都会很认真的给予答复。 即便赵筠元问起他的来历身世,他也不会有隐瞒之意。 几天下来,两人关系近了不少,赵筠元甚至跟着荆南学了几招防身的招数,她的身体本来也比寻常世家女子要更强韧几分,毕竟她在这个世界的父亲是一位征战沙场的将军,不是什么寻常之辈,后来入宫,她心里明白几年之后她要陪着陈俞在北岐苦熬几年,亦是有暗中偷偷训练。 不然那日的雪虎即便受了重伤,恐怕也不是她一个柔弱女子能应对得了的。 也正是经历了那一遭,让赵筠元心中越发觉得有一身本事的好处,荆南武功不俗,正好闲来无事,能跟他学上几招也是难得。 虽然只是简单的招式,可赵筠元毕竟从前不曾学过这些,一招一式学起来总还是有些艰难,不过荆南向来是很有耐心的,愣是一点点帮着赵筠元将这几招学会。 赵筠元向荆南学习这些的时候,陈俞虽偶尔抬眼看向他们,但却又很快低下头去继续看书或者写字,大约是并不怎么在意。 她原以为在船上的半个月路程都会如同这几天一般平静而安稳的度过,却不想第十二日的凌晨,三人却被船舱外边传来的争斗声音惊醒。 听着打斗声响逼近,赵筠元几乎没有犹豫的护在了陈俞身前,荆南虽然不曾说什么,可也默默的拔出腰间佩剑,站在了门口。 随着几道激烈的踹门声,显然并没有多么结实牢靠的木门应声倒下,模糊的月色光影下,赵筠元看不清闯进来的那几人面容,只隐约看见他们身上穿着的都是寻常灰布麻衣,并不像是北岐派遣来的刺客。 她心中正觉得疑惑,那几人却只互相看了一眼便有了打算,举起刀就要对他们动手,赵筠元心里一紧,只能拔出匕首打算与那几人相抗,却不想荆南已经速度极快的将他面前的几人解决,又用手中那把剑生生将赵筠元与陈俞面前的几把刀挡了下来。 赵筠元还没回过神,就听荆南低声唤她:“赵姐姐,往后躲一躲,这些人由我来解决便好。” 她一怔,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接着便又是一阵凌乱的刀剑相碰声响,浓重的血腥气味很快蔓延开来,充斥着整个船舱,让人甚至有些喘不过气。 荆南的身手确实很好,这些冲进来想要对他们动手的人虽然不是什么武林高手,但个个也都是练家子,只是对付一两个倒也罢了,可这一下子冲进来一群人显然就没有那么好对付了。 可荆南却还是在几息之间将这一片人了结。 昏暗中,赵筠元还没回过神来,就听陈俞开口道:“小满,点盏灯吧。” 她这才意识到事情已经了了,连忙取了火折子点亮了房间里那盏煤油灯,四周一下子亮堂了起来,赵筠元也看清了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 瞧他们的穿着打扮,确实不像是北岐人,反而更像是寻常的陈国人,赵筠元还没来得及细瞧,尸身就已经被荆南沉默着一具具搬到了外面。 因为荆南杀人手法利索,对上这些刺客多是一剑封喉,所以地上沾染的血迹并不多,只是这房间不透气,所以血腥气味浓重,散也散不开来。 等荆南将那些尸身都搬出了房间,赵筠元也已经将地上血迹清理干净,眼看天色还未亮,为了避免再出现意外,赵筠元便道:“殿下,您先歇息,凡事等天亮了再深究吧。” 陈俞好似对这件事并没有很在意,他只轻轻点头,看了一眼赵筠元后又道:“小满,你也休息吧,有荆南盯着就够了。” 赵筠元神色迟疑,荆南却好似看出她的担忧,酝酿了片刻,还是开口道:“赵姐姐,你放心去休息吧,有我在,不管来多少刺客都不用担心。” 大约因为这话里面有几分自夸的意味,荆南说完,面上便不由得蒙上了一层红晕,显然有些不好意思。 赵筠元被他这副可爱模样逗笑,又想起方才荆南轻而易举便将那闯进来的数十个刺客尽数了结,心里便不由得放松下来,到底还是点头应下。 房间里的那盏煤油灯熄灭,四周重新归于平静,只偶尔能听到海浪拍打着船板的声音,沉闷而压抑。 赵筠元辗转反侧了半宿,直到天快亮时才迷迷糊糊的睡了半个时辰。 后面醒来却是因为门外传来的声响,大约是因为她始终警觉,外面的说话声音虽然很轻,但她依旧察觉到了动静。 她很快披上外衣,放轻脚步将那扇门推开一道细缝,透过这道细缝往外面瞧去,正好瞧见几个略显狼狈的孟家人站在荆南面前面露歉意的说着什么,她凝神听着,恰好听到站在最前边的那个孟家人道:“昨夜之事实在发生得突然,我们也不曾料想过王家的人会如此大胆……” 听到这,赵筠元便直接推开门走了出去,那个方才还正在跟荆南解释的孟家人瞧见赵筠元出来,连忙一瘸一拐的走到她跟前道:“赵姑娘,本以为您还在歇着就没敢惊扰您,没曾想您已经醒了。” 说话间,这人的目光还时不时的往里边望去,显然是想瞧一瞧里边的陈俞情况如何,他们虽不知陈俞的真实身份,可也知晓能让那位沈大人如此客气以待的人物,绝对不会是什么寻常人,所以不免在意。 赵筠元察觉到这人举动,不动声色的外边上移了半步,恰好将这人视线遮住,又笑着道:“昨日夜里那桩事情实在古怪,想来今日你们孟家的人特意过来,是为了说明缘由的吧?” 原本见有人行刺,赵筠元自然以为是北岐安排的人,可昨日见了那些所谓刺客,就知道这件事应当是和北岐无关。 北岐人若是要安排人刺杀陈俞,断然不会如此随意。 既然如此,便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昨夜他们见着的刺杀之人,其实是冲着孟家的船而来的。 今日赵筠元见了这些身上伤势不轻的孟家人,更是验证了她心头的猜想。 孟家人听了赵筠元这话,面上笑意不由得僵住,神色也变得有几分尴尬,他们左右看了看彼此,站在前面那人还是叹了口气开口道:“不瞒赵姑娘,此事确实是我们的错。” 说着,他小心翼翼的觑了一眼赵筠元神色,见她神情平静才接着道着:“昨夜那些行刺之人是上京王家的人,那王家与我们孟家之间素来有些生意上的争端,从前虽然关系不算好,可使的都是些见得光的手段,不至于惹人话柄,可却不想那王家人见我们孟家生意做得一日好过一日,心里越发嫉恨,如今已经失了理智,竟安排了这些个刺客潜上了船……” 赵筠元微微颔首,“原来是你们王孟二家的争端。” “正是如此。”那人连连应声,顿了片刻,又挤出笑容来道:“还望赵姑娘能帮咱们跟里头那位贵人解释解释,这事实在对不住,但确实也并非我们孟家本意。” 赵筠元也是一笑,“这是自然。” 见她应下,那几人纷纷松了口气,站在前边那人又拱了拱手道:“既如此,那我们也就不打扰各位了,昨夜那些王家人闹出的动静不小,还有许多事需要我们这些伤势不重的去处理。” 赵筠元只转头看了一眼那十来具被荆南从房间里拖出来的死尸,“这些……” 那人会意,连忙摆手示意跟在他身后的那几人动手,那几人也都未曾含糊,纷纷动手拖动着那些尸体离开,没多久,那些尸体就已经被他们处理干净,就连地面残留的血迹也被清理。 赵筠元微微点头,正打算回房间向陈俞说明昨夜那些刺客的身份,转头间瞧见荆南背靠船舱坐着,目光向下,正盯着那柄出了一半鞘的剑发愣。 赵筠元觉得奇怪,正想开口问却低头瞥见他手中那把剑的剑刃上有几个明显的缺口,而他的目光也一直落在那几个缺口上,赵筠元意识到了什么,开口问道:“是昨晚弄的吗?” 荆南下意识将那剑刃收进剑鞘,低声道:“是。” 赵筠元抿唇,“等回了上京,我让人给你打一把好剑。” 荆南却有些不好意思的摇了摇头,“这把剑不过是我几文钱在铁匠那儿买来的,不是什么值钱东西,赵姐姐不用放在心上。” 赵筠元认真道:“你武功这么好,就该配一把好剑,这是我送你的礼物,可不许拒绝。” 荆南脸上又染了红晕,他将那把剑双手交叉着抱在怀里,纠结了片刻才显而易见的有几分局促道:“谢谢赵姐姐。” 10 第十章 -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 - 元芙芙 赵筠元这才笑着点了头,又推门进了房间。 屋内的血腥味已经消散干净,即便赵筠元刚从外面进来,也已经闻不到那股原本浓重的味道。 陈俞也已经起身,他正坐在那扇半开的小窗边上,看着平静无波的水面,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赵筠元酝酿了片刻,斟酌着将方才孟家人所言尽数说了,陈俞却只是淡淡回了句“知道了”。 赵筠元甚至分辨不出来他方才是否有听自己说的话,可既然陈俞不在意,她也不好多说,只能接着道:“不管事实是否如那些孟家的人所言,我们在船上剩下的这几日都应当小心一些了,便是还有他们口中的王家人藏匿在船上也未可知。” 陈俞语气敷衍道:“让荆南多盯着些就是了。” 赵筠元的话到了嘴边,可想到陈俞已经离开陈国近四年,如今马上就要回去了,必然有许多事需要他忧心。 旁的,与他而言或许确实没那么重要。 念及此,赵筠元最终还是没再开口。 左右有荆南在,再有人闹,也生不出什么事端来。 *** 之后的三日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到了第十五日,三人终于到了上京。 下了船换上一辆低调的马车,马车不停歇,再有一日光景,便将三人送到了陈国皇宫。 到了宫门口,荆南原本想着既然已经将人平安送达,便要告辞,谁料赵筠元却将他拦下,“原本不是说话等到了上京,我让人给你打一把好剑吗?怎么这样着急离开?” 荆南愣了神,没想到她还念着这件小事,赵筠元又道:“你若是走了,等剑打好,我还得差人往青州跑一趟,如此岂不生了许多麻烦?” 听她说得认真,荆南犹豫了片刻,还是乖巧留了下来,同他们一道儿入了宫。 陈俞回宫时,北岐的消息也刚传回宫中不过三日。 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消失不见了,陈俞与赵筠元离开的第二日,穆文带着手底下的人差点没将整个小镇翻个底朝天,可却什么都没找着。 他自然想得到此事和前一日与他起了争执的陈国人相关,但奈何空口无凭,正值两国谈和之时,他也不敢随便动那些陈国人,只能如实将消息传回北岐。 那小镇正处边境,打探消息最是方便,陈俞突然消失,无需等到北岐那边传来消息,陈国君主安排的探子就已经将消息传回了他耳中。 陈国君主本就缠绵病榻多时,惊闻噩耗,更是忧心不已,剩的两分精气神又去了一半,各种名贵药材下去,也不过是吊着半条命罢了。 可偏偏这时,陈俞回了宫。 底下人进来禀报时,病榻上的圣上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了,听了宫人禀告陈俞回来了的消息,那双原本浑浊麻木的眼睛却好似突然回了神,连脸色都好了些,他声音微颤道:“快,快让两个孩子进来。” 他口中的两个孩子,自然就是陈俞与赵筠元了。 宫人连忙应下,宣二人进殿。 赵筠元微微低着头迈进殿内,这殿宇依旧是从前金碧辉煌的模样,就连里边的摆件,也不曾挪动过位置,四年过去,至少在这儿,瞧不出来分毫岁月变迁的痕迹。 再往里间走去,明黄色绸缎制成的帘子被两侧宫人用丝穗束起,后边的床榻上,圣上苍老得连赵筠元都生出了几分陌生之感。 她愣了会神,才跟着陈俞一块儿行了跪拜礼。 圣上的目光落在陈俞身上,眼里的喜色全然无法掩盖,他连连点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陈俞道:“儿臣不孝,四年不曾在父皇身边尽孝,实在该死。” “这怎么能怪你?”圣上无力的摆了摆手,喃喃道:“要怪也是应当怪朕,是朕当年没本事,连孩子也护不住,若不是如此,琬宜也不会……” 孟皇后的消息,赵筠元与陈俞早在两年前便知晓了。 能知晓这消息,也多亏了那个乐此不疲以折磨他们为乐的贺宛,那时候贺宛意外从贺澜口中听得这个消息,知晓陈俞若是知晓此事定然会痛苦万分,所以便怀着这种心思在陈俞面前将这事说了。 那日,赵筠元自然也听到了这消息。 孟皇后于赵筠元而言,有多年的养育之恩,早已如同生身母亲,那一日她与陈俞二人都如遭重创,如今即便已经过去两年,听圣上提及她,赵筠元心中还是不免酸涩。 半晌,圣上又长长叹了口气,道:“罢了,不说这些了,回上京的路上你们可是遇上了什么难事?怎么回来得如此狼狈?” 这话问得虽然是他们二人,可显然圣上是在等着陈俞的答复,所以赵筠元只微微低下头站在一侧,并未有开口的意思。 陈俞却也没有急着回答,反而好似在犹豫斟酌什么,过了好一会才面露迟疑道:“父皇,这一路上并未遇到什么难事。” 圣上闻言,不由皱眉道:“朕是一国君主,也是你的父皇,在朕面前,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此刻的他即便缠绵病榻,形容枯槁,可这话一说出口,那种独属于上位者的威严还是无形中沉沉的压了下来。 赵筠元虽然也不明白为何陈俞不直言此事与北岐相关,可却并未急着说些什么,她相信陈俞既然这样说应当也是有他自己的道理的。 陈俞面色为难,好似在做一个极为艰难的决定,最后,他还是取出一块莹白的玉佩,恭敬的递到了圣上手中。 赵筠元只隐约瞧见那玉佩上好似刻了个“广”字,须臾间,她并未想起来这个字意味着什么,直到瞧见圣上脸色大变,死死攥紧了被褥,难以置信道:“意儿,他竟然敢……” 赵筠元方才意识到那玉佩上边刻着的“广”字,到底是何意。 二皇子陈意,于半年前被封为广陵王,这个“广”指的便是陈意了。 想到这一层,赵筠元的脸色也倏然变了,陈俞在这时拿出陈意的玉佩了,是想说这一切皆是陈意所为? 可这一路上他们所遇之事,皆是北岐的手笔,和陈意又有何关系。 赵筠元还没来得及想清楚其中缘由,就听陈俞道:“父皇,即便有此物在,也未必能说明此事与二弟相关……” “这玉佩乃是他的贴身之物,亦是证明他身份的物件。”陈俞的话还不曾说完,圣上却已经先满面怒容的将他的话打断,“想从他身上盗取这块玉佩哪有这么容易,依朕看,是他生了不当有的心思,怕你这个做哥哥的回来了,坏了他的好事!” 许是怒火太盛,圣上说完这一番话,又克制不住的将那块玉佩狠狠摔了出去,玉佩碎得四分五裂,其中一块碎片正好滚落到赵筠元身边,而那块碎片上刻着的“广”字还是清晰可闻。 赵筠元的目光落在那块碎玉上,四周骤然安静,她脑中只来回响起陈俞方才所言,话说到这份上,旁人也就罢了,她与陈俞相识十余载,又一同在北岐熬了四年,怎么会还不明白陈俞心中所想。 他想将这一盆脏水泼到陈意身上。 赵筠元张了张嘴,她想为陈意解释些什么,因为她明白,陈意是最无辜的。 且不说她这一路都跟随在陈俞身边,路上所发生之事,桩桩件件,无人比她更清楚。 更重要的是原书中的陈意从来都是无心那个位置的,在赵筠元模糊的记忆中,陈意从未与陈俞起过什么争端,最后也只是个闲散王爷罢了。 可她回来神来,心里却有了诸多顾忌,她即便真的开口说明一切,圣上应当也还是会偏信陈俞所言,毕竟圣上对陈意这个小儿子向来不喜,又对被送去北岐为质多年的陈俞满心愧疚,否则方才也不会光凭那一块玉佩就已经笃定了陈意的过错。 她的目光有些艰难的从那块碎玉上移开,便听圣上的声音已经缓和许多,面上甚至还隐约带着笑意,他道:“俞儿,筠元在北岐那苦寒之地陪了你四年,这四年何等不易想来你心中也明了,赵将军当初亦是为陈国战死疆场,他女儿又为了护着你在北岐熬了这些年,如今苦尽甘来,你可不能苛待了人家。” 圣上方才为了陈意之事大发雷霆,让底下人即刻将他从边疆召回,此刻却能面色平和的说起陈俞与赵筠元二人之事,显然是对陈意并不在意。 赵筠元心中胡乱想着,却见陈俞径自向着圣上跪了下去,然后道:“儿臣想向父皇请旨赐婚,以太子妃之礼,迎娶小满。” 11 第十一章 -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 - 元芙芙 成婚之事,赵筠元并非是没有想过,但却未曾想到他是在如此情境之下向圣上请旨赐婚,这实在突然。 圣上似乎也有几分意外,不过他显然是认同陈俞的做法,神色愉悦道:“该是如此!” 又转头看向赵筠元道:“筠元,此事朕也得听一听你的想法,朕要为你与俞儿赐婚,你可愿意?” 赵筠元自然不会拒绝,也没理由拒绝,她恭敬行礼,垂首道:“臣女愿意。” “好!”圣上心情极好,连连点头道:“既然你们二人皆有此心意,那朕便安排人拟下诏书。” 说到这,他顿了片刻才接着道:“朕病了有些时日了,难得这几日精神好些,你们的婚事等底下人算好日子,便尽快定下吧。” 陈俞与赵筠元皆是应了个“是”。 圣上又道:“行了,舟车劳顿,你们这一路也累了,先回去歇息吧。” 闻言,陈俞与赵筠元又是问起圣上身体,关心了几番方才行礼告退。 等二人一道退出殿外,赵筠元方才将目光放到身侧之人身上,她欲言又止了几番,最终还是开口问道:“遇刺之事本与广陵王无关,殿下为何……” 陈俞脚步顿住,转眸看向她的眼神里似乎有些意外,“孤以为,你会更在意成婚之事。” 赵筠元只得解释道:“成婚之事只关乎你我二人,而遇刺之事却牵扯到了无辜之人身上。” 赵筠元并不知道此时的陈俞对她的情意已有几分,可她明白,成婚与她而言也是个难得的机会。 从前在陈国,赵筠元被养在孟皇后膝下,与陈俞也算是青梅竹马,赵筠元费了不少心思靠近陈俞,可惜陈俞对她始终冷淡,她便也只能寄希望于北岐的这几年。 毕竟同过患难的情意总是不同。 确实,北岐的这几年让陈俞变了许多,旁的不敢说,赵筠元知道,陈俞至少是在乎自己的,否则当初贺宛用自己这条命来威胁陈俞的时候,陈俞也不会如此狼狈的跪下祈求。 只是到如今为止,系统依旧不曾出现,这就说明她的攻略任务还没有完成,陈俞对她的好感度还没有到百分之百。 赵筠元想,或许成婚能再刷一刷这好感度,说不定成婚之后,她很快就能回归于现实世界了也未可知。 也正因为心中一直怀揣着这样的念头,所以当陈俞提及成婚之事时,赵筠元心中不免有几分愧疚。 平心而论,她与陈俞在北岐相伴数年,对陈俞,她也并非是全然没有感情,毕竟那些日子,她亲眼见到陈俞身处何等困境又如何不屈不挠,长此以往,她心中很难不动容。 只是现实世界才是她的归宿,这个想法,从十多年前她第一回在这个世界降生,到如今,从未有过动摇。 赵筠元的话说得坦诚,可陈俞却冷笑道:“你又怎知二弟便是无辜之人呢?” 赵筠元不知陈俞此话何意,只认真道:“殿下说笑了,这一路皆是臣女陪着殿下一同走来,路上遇到了何事,又是被何人所害,臣女自然知晓。” “现在不会也不代表往后不会。”陈俞眼眸微微眯起,“与北岐的那几场仗可是给他在不少人心中立下了威名。” 赵筠元心里一急,下意识道:“他……” 原本那句“他往后也不会”就要脱口而出,可她却忽然想到她对于陈意这种信任根本无从解释,于是只能将那半句话生生咽下,沉默了片刻后方才叹息道:“殿下这几年过得很不好,我能理解殿下心里的担忧。” 可想到陈意,却还是补了一句,“只希望若是往后广陵王对殿下已经没了威胁,殿下能给他一条生路。” 天色阴沉,廊道上袭来的冷风扬起陈俞的衣角,他依旧笔直的立在那儿,面上的神情瞧不出喜怒,赵筠元抬眸看向他,见他还是点了头,心里不由得松懈下来,又听他道:“还是好好准备成婚事宜吧。” 赵筠元没来得及应声,就见他负手离开,赵筠元微微愣了神,直至那片墨色衣角消失在长廊尽头方才抬腿往归雪苑方向走去。 归雪苑在前朝便是公主的住处,只是圣上膝下无女,所以孟皇后便将赵筠元安置在了归雪苑,在宫中的十多年间,她一直都是住在归雪苑的。 只是如今算来也有四年未归,再回来,竟也不免觉得有几分陌生。 赵筠元方才进了院子,里边早已安排好的宫人便纷纷向赵筠元见了礼,赵筠元抬手免了他们的礼节,又左右瞧了瞧,有些奇怪问道:“大约一个时辰前有一个灰衣少年来过归雪苑吧,他人现在何处?” 刚入宫时,赵筠元与陈俞必须得先去见圣上,所以她便随口让底下人先将荆南送来归雪苑,想着见过圣上之后再安排为荆南铸剑之事。 可这会儿她却没瞧见荆南的人影,自然觉得古怪。 听她问起荆南,刚刚起身的几个宫人面上神情皆是一僵,片刻后站在最前边的那个唤做春容的宫人方才小心翼翼道:“姑娘恕罪,那位公子已经走了。” “走了?”赵筠元眉头微皱,“怎么突然走了,他临走前可有说什么?” 春容回道:“他好似说什么‘不想再麻烦姑娘’,然后便走了,奴婢想着那是姑娘请来的贵客,也不敢阻拦,只能硬着头皮劝了一句,可那位公子却依旧不肯留下。” 赵筠元虽然觉得有些奇怪,可见春容低眉顺眼的模样,也不好苛责,毕竟荆南不是什么寻常人,他若是打定主意要走,这些宫人确实是没法将人拦下来的。 于是她只得无奈道:“罢了,等往后寻了机会,我遣人将东西送到青州城去吧。” 闻言,那些个宫人如蒙大赦,纷纷暗自松了口气。 赵筠元却没在意,只抬腿往里间走去,虽然过去四年之久,归雪苑却还是四年前的模样,她的目光扫过这里的一应物件,心里不免涌上一阵酸涩。 这里的物件大多都经过了孟皇后之手置办,赵筠元如今看着,总还是忍不住想起从前,这物是人非之感压得她心头发沉。 正是这会儿外间传来脚步声响,赵筠元转头一瞧,原来是方才那个回话的宫人春容,春容垂首恭敬道:“姑娘舟车劳顿,热水早已备好,姑娘可要洗沐?” 赵筠元方觉周身疲乏,便颔首道:“我自小不喜洗沐时有人在身边伺候,春容,你也退下吧。” 春容应道:“是。” 见人已经退下,赵筠元方才走到屏风后,除去一身衣饰,缓缓躺入浴盆中。 等洗沐完毕,赵筠元又吩咐了底下人无事便不要前来打扰,接着便睡了个昏天黑地。 她实在是累了,一沾到枕席,就仿佛失去了知觉。 即便快醒过来时做了一场短促的噩梦,这依旧是她这些年来睡得最好的一回。 第二日,圣上身边的李公公来传圣上口谕,说是她与陈俞成婚的日子算好了,就定在这个月底的二十三,算来竟只剩下不足半月。 赵筠元觉得奇怪,便问道:“怎么安排得这样着急?” 毕竟是太子成婚,算是举国盛事,这样仓促的定下日子,显然有些草率。 李公公叹了口气,往赵筠元面前走了两步又压低声音道:“赵姑娘,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实在是陛下身子一日差过一日……” 话说到这儿,赵筠元只得点了头,她明白了李公公的意思。 圣上身子不好,恐怕熬不了太久,若是最后都没能看见他最在意的孩子成婚,恐怕是会留下遗憾。 李公公见赵筠元会意,便没有将那本就不太好说出口的话继续说下去,只笑着道:“不管如何,还是先恭喜赵姑娘了。” 赵筠元心绪复杂,面上却不显,瞥了一眼边上站在的春容,春容便从袖口取出一袋银子塞到李公公手中,道:“麻烦公公跑这一趟了。” 李公公本来还要推脱,赵筠元又道:“只是让公公沾沾喜气罢了。” 李公公这才将那袋银子揣进了怀里,又堆起笑意向赵筠元告了退。 等李公公退下,春容才将满腹疑虑开口说了,“算来只剩连半月都不到,不说旁的,便只是姑娘与太子殿下成婚那日的吉服恐怕都来不及赶制,这该如何是好?” 赵筠元摇头笑道:“这事何须我来忧心,既然圣上定好了日子,底下人便是不眠不休也会将这衣袍赶出来。” 春容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便不再多言。 *** 不过这事却是赵筠元想错了。 这两身吉服竟是在定下婚期的第二日便送到了归雪苑。 赵筠元听底下人禀告,正觉奇怪,便让那绣房的嬷嬷带着吉服进来,听那两个嬷嬷解释了一番才弄明白其中缘由。 原来这两身吉服并非是这几日制成,而是从前孟皇后与圣上成婚时的穿过的。 孟皇后与圣上成婚时圣上也并未登位,所以这两件衣服如今的陈俞与赵筠元倒也穿得。 12 第十二章 -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 - 元芙芙 其中一名唤秀荣的嬷嬷道:“这也是圣上的意思,说日子紧,若是赶制吉服总担心不够隆重,怕失了体面,便让奴婢们将这两套吉服取来,这便也省去了许多麻烦。” 另一名唤秀兰的嬷嬷笑着道:“圣上将这皇后娘娘成婚时穿过的婚服赐给姑娘,实在是难得的恩典。” 人人皆知圣上对孟皇后情深,孟皇后在世时,圣上为她空悬后宫,后来孟皇后去世,即便朝臣们劝了好几回,圣上也始终未再立后。 而孟皇后去世后,留下的遗物每一件都被好生留存,不允许旁人沾染分毫,旁的不说,圣上愿意将这两套吉服拿出来,确实如同这秀兰所言,是难得的恩典。 所以赵筠元便顺着秀兰的话道:“即如此,嬷嬷可别忘了跟圣上回话时向圣上表明筠元的谢意。” 秀兰和秀荣皆是满意的点了头,秀荣将那间颇为华丽的吉服小心铺陈开来,然后道:“赵姑娘的身形瞧着与从前的皇后娘娘倒是相似,只是这成婚当日的吉服到底是大事,还是得请姑娘上身试一试,若是有哪里不合身了再改也还来得及。” 赵筠元自然答应,转头看了一眼边上的春容,春容会意,连忙走上前来为赵筠元褪去外衫,秀兰秀荣两个嬷嬷一左一右伺候着赵筠元将那件吉服穿上。 这衣衫一穿上身,赵筠元就明显感觉到了它的分量,她并非是娇气的女子,却还是被这身衣衫压的肩膀处发疼。 两位嬷嬷动作十分利索,很快将这件繁琐的吉服穿好,昏暗的铜镜面前,赵筠元左右瞧了瞧,这吉服上面坠着的珍珠宝石令人眼花缭乱,更别说用细丝一般的金线绣满的凤凰了,一眼望过去,竟是让人不知该将目光放到何处才合适一些。 而这两位嬷嬷绣房的老人了,等赵筠元将这吉服上了身,她们就开始在赵筠元身上比划起来,一人说着,一人记着,显然是一点细微的差距都记下来了。 等她们比划完,赵筠元方才将这一身发沉的吉服褪下,顿时周身轻松不少。 秀兰笑着道:“赵姑娘与皇后娘娘旧时身形倒是相近,奴婢们回去将这吉服稍稍改改,等成婚那日,姑娘穿着肯定会更合身一些。” 赵筠元点头,“那就麻烦二位嬷嬷了。” 秀兰与秀荣道了句“客气”,正要告退,赵筠元却瞧见跟在她们身后宫人手中好似还端着一套吉服,便指了指那件衣服问道:“那件是……” 秀荣转头瞧了一眼,而后笑着道:“那件是太子殿下的吉服,等会儿奴婢们还要去一趟东宫让太子殿下试试。” 闻言,赵筠元心中微动,便道:“我与两位嬷嬷一道过去吧。” 秀兰和秀荣自然应下。 等到了东宫,那儿伺候的人都知晓赵筠元身份,见她前来自然不敢怠慢,快步前去向陈俞禀告了之后就将赵筠元与秀荣秀兰领进了里间。 赵筠元进来时,殿内烧着地龙,暖意从缝隙里钻出来,很快将她衣上沾染的碎雪消融,她刚福身行了礼,陈俞便搁下手中笔看向她身后还未起身的两位嬷嬷,开口道:“小满替孤更衣吧,二位嬷嬷且先在外头稍候。” 若是换作寻常未婚夫妻,陈俞这话显然是不合礼节的。 可宫中无人不知赵筠元曾与陈俞在北岐共度了四年,四年间,她甚至是以他的婢子身份陪伴身侧,为他更衣这种琐事早不知做了多少,即便如今回了陈国,无人再会将赵筠元当作陈俞身边的一个婢子来看待,可陈俞这话,依旧不会让人心里觉得古怪。 秀兰和秀荣也摸不清这位方才回陈国没多久的太子性情,听他开了口,皆是规规矩矩的屈身退了下去。 殿门掩上,赵筠元在屏风后刚将陈俞的腰带解开,就听外间传来脚步声响,接着便是有人唤了一句“殿下”。 陈俞道:“进来吧。” 外间人应了声“是”,接着便推门走了进来。 赵筠元手中动作并未停下,已经利索的将他那件外袍褪下,进来的宫人见陈俞立于屏风后也不觉古怪,只恭敬道:“殿下,广陵王殿下已经回宫了,只是……” 陈俞瞥了一眼赵筠元,然后问道:“只是什么?” 宫人垂首回答道:“只是圣上甚至不愿意见广陵王殿下一面,已经下了命令夺了他手中兵权,又将他囚禁于旧居昌庆宫,连囚禁多久都没个准话。” 陈意原本就不受圣上喜爱,若不是这一年间他接连打了胜仗,甚至连封王都是遥遥无期的事。 而如今他被封为广陵王已有一年,封地不曾定下,就连上京的王府也还并未开始修建,足以见得圣上有多么不在意这个儿子。 现下甚至连见他一面,听一听他的解释也不愿倒也正常了。 陈俞道:“孤知道了,你且退下吧。” 那宫人应下,很快退了出去。 此时,赵筠元已经帮他将那件绣满金色龙纹的吉服穿上,只最后将缀了九颗浑圆明珠的腰带系上,便已经是穿戴齐整了。 陈俞低头看向她时,她好似只一心注意着这身吉服,至于方才那宫人前来禀告的话,她好似根本不在意。 等吉服穿好,赵筠元轻轻舒了口气,然后道:“殿下的身形与圣上相似,穿着这件吉服倒也合身,只是成婚毕竟并非小事,秀兰与秀荣两位嬷嬷是绣房里的老人,还是应当让她们来瞧一瞧这吉服可有要修改之处。” 陈俞的目光终于移开,轻声道:“那便依你所言。” 秀兰与秀荣二人确实是眼光毒辣,赵筠元也算是会些针线活的,可却没瞧出陈俞穿着这身吉服时却是还有几处是有些变扭,等她们二人点出,方才发觉不对。 秀兰秀荣二人动作极快,等她们将这吉服需要修改之处一一记下,赵筠元便与她们二人一道出了东宫。 路上,赵筠元面色如常,可心却一直是半悬在空中。 那日她见陈俞用一块玉佩陷害陈意,因为知晓陈意无辜,故忍不住开口质问陈俞,可后面冷静下来细细一想,那日的她总归是太过冲动了些。 广陵王陈意在与北岐的几场战役中都大出风头,纵然他不得圣上喜爱,但却得了兵权与民心,陈俞不安,实在是太正常了。 如今陈意只是被囚禁于昌庆宫,陈俞并非赶尽杀绝之人,想来只要他不生事端,等来日陈俞登上尊位,或许陈意还是像原书中一般,做个闲散王爷。 可思及此处,赵筠元心头却忽的有些不安。 她想着,若是陈意不甘如此,生出了些旁的念头来又该如何? *** 夜色暗沉,宫中的廊道上铺了一层薄薄的碎雪,及地的衣裙扫过,掠起一片沙沙声响。 赵筠元整个身子都裹进了斗篷里,冷得连脚步都变得有些僵硬。 大约走了半个时辰,她到了昌庆宫。 陈意虽然是被囚禁于此处,可殿外的守卫却并不算森严,特别这会儿还是深夜,又下着雪,负责看守的人也难免懈怠。 赵筠元没费什么心思就从混了进去。 关于陈意的事,她整整想了一夜,到最后也没能说服自个无动于衷。 原书中的内容她记得不多,只记得其中冗长的情节都是用来描写陈俞与贺宛之间的爱恨,陈俞的这个弟弟从出场到最后的着墨也不过寥寥几笔。 只是即便只有寥寥几笔,却也能看出他这一生本该安宁平稳的度过。 如今却历经了这些本不该承受的坎坷,赵筠元明白,这与她的到来有关。 所以她瞒过了归雪苑里的宫人,孤身一人悄悄来了昌庆殿,她得见一见陈意。 赵筠元深吸了一口气,伸手将殿门推开一道足以容纳一人大小的缝隙,而后放轻脚步迈进殿内。 昌庆殿并不大,甚至比起归雪苑还要小一些,里面也没什么贵重摆件,一眼望去就是空落落的一片,赵筠元微微抬头,目光便与坐在书案面前的少年那双清冽的眸子对上。 瞧清楚来人之后,眼中的冷意一瞬便融化了下来,少年声音微哑,好似有几分不可置信道:“赵姑娘,是你吗?” 赵筠元与陈意算是相识的。 幼时赵筠元养在孟皇后膝下,陈意虽不得圣上喜爱,可再怎么说也是圣上子嗣,自然也养在宫中。 只是陈意被安置在偏僻的昌庆宫,身边只有一个老嬷嬷在照料,所以赵筠元与他只是见过几回,算不上熟悉。 况且那时她满心扑在不冷不热的陈俞身上,怎么会注意到本就没什么存在感的陈意? 如今见他神色如此,赵筠元反而觉得有几分怪异,可还是点头道:“广陵王殿下,许久未见了。” 闻言,陈意好似终于确信了眼前人是赵筠元,他有些手足无措的站起身来,似乎想给赵筠元倒杯茶水,可壶中茶水早已凉透,他倒了半杯攥在手里,面上神色越发局促。 赵筠元瞧出他的不安,便主动开口道:“殿下,今日我前来,只是有几句话想与殿下说。” 陈意勉强稳住心神,道:“赵姑娘请说。” 赵筠元直言道:“臣女知道殿下受了冤屈,又身陷囹圄,心中定然生了怨怼,臣女此番前来,是想劝殿下,就算心有他想,也还是要忍,等过了这一遭,殿下定能过上想过的日子。” 陈意垂眸道:“赵姑娘怎知我想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赵筠元顿住,迟疑了片刻道:“臣女只觉得殿下并非在意那个位置之人……” 陈意抬眸看向眼前人,沉默良久方才勉强露出一个带着苦涩的笑来,他道:“赵姑娘放心,我不会去与皇兄争什么的。” 瞧见他这般神色,赵筠元总觉得有些古怪,过了一会才意识到他好似误会了自己的话,误以为自己是担心他会抢走陈俞的储君之位。 而实际上,赵筠元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陈意是抢不走那个位置的。 可她张了张嘴,却还是没有再做解释,只勉强点了头。 本想既然话已说完,便还是尽快离开免得生出事端,脚步到了门前,赵筠元却停下脚步,鬼使神差的开口问道:“可能会有些唐突,但臣女还是有些好奇,殿下为何突然会主动向圣上主动请缨,上了战场?” 原书中的陈意前期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后面便是闲散王爷,从头到尾都没什么存在感,所以陈俞也从来不曾将矛头对准过他。 毕竟于陈俞而言,那样的陈意显然完全没有威胁,留他好生活着,还能彰显他的兄弟情义。 可现在的陈意却做了截然不同的选择,在她和陈俞还没有从陈国回来之时,陈意就已经带领着手下将士在与北岐的战争中崭露头角,后来更是接二连三的打了胜仗,甚至可以说赵筠元与陈俞能这样快回来,有他的一份功劳。 赵筠元有些好奇,是什么促使他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四周安静下来,陈意并没有回答,赵筠元也意识或许这个问题确实问得有些不合适,便面露歉意道:“抱歉。” 又福身道:“天色已晚,殿下早些歇息吧,臣女便先退下了。” 说完,她起身往殿外走去,陈意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恰好站立于窗户的破口处,冷风裹挟着碎雪呼呼往里边灌,将他身上残存的暖意尽数掠夺。 可他恍然未觉,只顾看着那道纤细的身影步步远去,直到她伸手推开殿门,而门外…… 陈意好似想起什么,眸色一沉,已经是动作极快的将赵筠元揽入怀中,而另一只手负于身后,吱呀一声将殿门关上。 13 第十三章 -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 - 元芙芙 赵筠元眼睛蓦然睁大,下意识想要从他怀中挣脱,可陈意却死死将她禁锢于怀中。 赵筠元的力气不算小,只是陈意毕竟是征战沙场的将军,想要从他怀中挣脱显然不切实际,而此时两人的距离极近,赵筠元甚至能清晰的闻到到他怀中微苦的墨香气息,这让赵筠元不由皱眉,刚想开口质问,却被陈意提前一步捂住了微微张开的嘴。 感受到手心的温热,陈意心中微动,只是片刻后却恰好瞧见外间走过的几道黑色身影,瞬间将他心头的旖旎心思瓦解。 赵筠元也正好瞧见那几道身影。 她原本差一点都以为陈意对她生出了什么心思,否则怎会突然有如此不合礼数的举动,只是还未曾有机会将话说出口,就被陈意死死捂住了嘴,而如今瞧见外间走过的几道身影,自然也就明白了陈意那番举动的用意。 外间走过的几个侍卫照例往殿内方向瞧了一眼,瞥见那道烛火倒映出来的身影便很快移开了目光。 若是他们能瞧得再细致一些,便会发觉这道身影有些不同寻常,不似一人站立在里间,更像是两道身影交缠。 只可惜巡夜的侍卫昼夜颠倒,到了这时候早已是困倦得不行,哪里顾得细瞧,只恍惚中瞥了一眼,确认人还在便已经足够。 等外间的几道身影走远,陈意才终于将人松开,紧绷的心松懈,他反而有几分无措,正欲开口解释,赵筠元却先开口道:“臣女明白殿下的意思。” 又行了一礼道:“多谢殿下方才相助。” 陈意摇头道:“赵姑娘客气了。” 赵筠元没再多言,只向着他微微笑了笑,然后便推开殿门走了出去。 *** 见过陈意之后,赵筠元内心显然安定许多。 并非是因为他那日的几句承诺,而是在见了他之后,赵筠元便能感觉出来,这个陈意或许与原书中的描写有些不同,但有一点却是一样的。 就是他们对于那个位置,都没有太大兴趣。 这便足够了。 赵筠元与陈俞的婚期定得紧,原本需要几月甚至大半年方能安排妥当的事如今全被压在了这半个月里头。 偏偏这事又不能敷衍。 直到成婚的前一日,赵筠元的日程都被安排的满满当当,今日是成婚那日要挽的发髻,明日是成婚时要描的妆容,便是当日要用的蜜饯果子,都有人前来问了她的意思方才算定下。 人一忙碌起来,日子便过得格外快。 好似不过是一眨眼功夫,这半月时间便如流水般过去。 成婚当日,一切依照规矩进行得也算有条不紊。 祭拜天地,街中游行……复杂的流程走下来,赵筠元虽然有些疲累,可听着朝臣与百姓们的祝福之声,她心头却压抑不住的有种异样的喜悦感,就好像有一片极轻的羽毛,若有似无的从她心间扫过。 确实,这是一桩所有人眼中几近完美的婚事。 赵筠元对陈俞的一片痴心早已广为人知,不论旁的,只说四年前,在陈俞被送去北岐为质时,赵筠元能以一柔弱女子之身,分毫不曾迟疑的站出来陪陈俞前去北岐,便已是足以瞧出她那一片深情。 毕竟四年前,谁也不知陈俞此番去了那苦寒之地,还能不能再有回来的时候。 赵筠元那般举动,却是豁出了命去,哪里还有人敢轻视? 如今二人归来,又被圣上赐婚,任凭是谁听了这一番故事,也会说赵筠元是苦尽甘来,如今更是成就了一番佳话,自然是人人艳羡。 繁复的礼节行完,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 赵筠元由喜娘牵引着入了东宫,轻纱般的红盖头下,她不太瞧得清楚外边的景致,一切好似都被盖上了一层朦胧的红。 喜娘将赵筠元送到床榻边上坐下,又笑着说了些喜庆的吉利话,赵筠元明白这婆子是在讨赏,便轻轻一摆手,身后的春容会意,从腰间取出几锭银子赏了下去。 不仅是方才那喜娘,几个里边伺候的宫人也都沾光得了赏赐,银子揣在怀里,一个个面上都堆满了笑容,嘴上又接连说了好些吉利话方才退下。 太子成婚与寻常人不同,什么时辰做什么事都早已定下,赵筠元在房中等了不到半个时辰,陈俞便已经到了。 赵筠元到外间传来的脚步声响时,身体下意识的绷紧,手指也不由自主的蜷起,那样的脚步声她在过去的这么多年间无数次听到,可却头一回这样紧张。 不知过了多久,不算长的廊道终于走到了尽头,脚步声停下,陈俞推门走了进来。 红色盖头下,赵筠元只瞧见一双黑色靴子靠近,接着便是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挑开了盖头,赵筠元下意识微微抬起头来,撞见他被烛火照得带了些暖意的眸子,大约是刚喝了酒的缘故,他的脸色也微微泛了红,明明是刚下过雪的冬日,身上却氤氲着化不开的热意。 片刻后,陈俞轻咳一声移开了目光,转头端了酒杯过来。 陈国男女成婚也有喝合卺酒的习俗,所以陈俞斟了两杯酒,有一杯却是递给了赵筠元。 赵筠元接过那杯酒,依照规矩贴近陈俞,二人靠得很近,以一种极为暧昧的姿势将这杯酒饮下。 杯中酒方才饮完,赵筠元还没来得及将酒杯放下,就被陈俞揽住腰身压在了床榻上,她握着酒杯的手下意识一松,那酒杯便顺着纱幔滚落下来,砸在地上发出了极为清脆的声响。 门外负责守夜的宫人听到动静,却只是会意的一笑。 而赵筠元显然还没有适应陈俞如此亲密的举动,不管是来到这个世界之前还是在这个世界的十多年间,她都未曾有过这样的经历。 可陈俞却越贴越近,甚至环在她腰间的手已经利索的将繁复的衣物解开,隔着薄薄的里衣,赵筠元甚至能感觉到他身上那种几乎要将人烫伤的热意。 她微微仰起头来,恰好看见他的嘴唇微张,似乎在呢喃着什么,借着三分酒意,赵筠元覆上了他的唇,陈俞顿住,片刻之后他再度占据了主导权,在她唇舌间没有停息的索求,散落的乌发在两人气息中纠缠,让这般春色更是旖旎。 房中的烛火暧昧的燃了一夜,直等到天光乍晓时才终于熄灭。 赵筠元再醒来时,身边的暖意已经消散,只余下一片冰凉。 春容听到动静匆忙走了进来,见赵筠元起身便连忙过来伺候她盥洗梳妆。 今日是新婚之后的第二日,依陈国的规矩,今日赵筠元应当与陈俞一块儿去拜见圣上,所以春容在给赵筠元梳妆时也费了些心思,将她乌发尽数盘起,发髻上的簪钗也一应换成了金饰,比之从前更是添了几分端庄大方。 挽好发髻,春容正要将余下首饰收入首饰盒中,可赵筠元却眼尖的瞥见里边多了块有些眼熟的玉佩,她趁着春容不注意,悄悄将那块玉佩收起。 梳好了妆,赵筠元便找了由头吩咐春容去厨房将早膳取来,春容并未起疑,很快应下,等她退下,赵筠元方才从衣袖中将那块玉佩取了出来细细端详。 那是一块莹白的玉佩,通体剔透,显然不是凡物,而玉佩的正中间正端正的刻着一字,正是“广”字。 瞧清楚这字的一瞬,赵筠元的脸色瞬间变了。 显然,这才是陈意随身佩戴的那块玉佩,而那日被圣上摔碎的是赝品。 虽说如今就算陈意顺利将这块玉佩呈交到圣上手中,并能顺利向其陈情,恐怕都未必能博得圣上信任,可这块玉佩无论如何都是最后的证据。 依照陈俞的性子,怎么会让这块玉佩继续存在呢? 陈意又为何要将这块玉佩赠送于她呢? 赵筠元下意识握紧了这块玉佩,心绪亦是极为复杂,直到听到外间传来脚步声响方才回过神将那玉佩收好。 春容推门进来,笑着道:“今日厨房的早膳很是丰盛,各式各样的粥和点心都备得齐全,不知娘娘想用些什么,所以奴婢就随便拿了几样过来。” 说是随便拿了几样过来,可却是满满当当的放了一桌子,厨房那边的人大约也是生了讨好的心思,所以如此费神。 只可惜赵筠元心头一直想着那块玉佩的事,只随便用了几口早膳便没了胃口,让人将这一桌子东西撤下之后,便算着时辰等着陈俞回来。 大约等了有半个时辰,依旧不见陈俞归来,赵筠元心里不免多了几分不安,今日新妇拜见圣上,也算要事,按理来说即便陈俞手头真有什么事拖延,也应当以此事为先,否则定是会让人拿捏住把柄,扣一个不孝的罪名。 可如今到了这个时辰,他却还没有回来。 赵筠元正念着是否要亲自去寻人,却见外间有人匆忙赶来,她起身推开殿门,瞧见的正是陈俞身边伺候的文锦,便顺势问道:“公公,殿下现在何处?” 文锦虽然脸色瞧着很是不对,见了赵筠元之后却还是先恭敬的行了礼,然后才道:“娘娘,出事了,您恐怕得换身衣裳跟奴才一同去一趟宣明殿。” 宣明殿正是圣上寝殿。 赵筠元瞧出他神色古怪,又听他刻意提出要“换身衣裳”,赵筠元下意识低头看向今日这一身装扮,因着是新婚第二日初次拜见圣上,她这一身衣裙以朱色为主,金丝辅以刺绣,确实华丽又得体,可瞧见这一抹朱色之后,赵筠元却猛然想到什么,抬眼看向文锦,“公公的意思是……” 14 第十四章 -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 - 元芙芙 文锦只微微躬身答道:“是。” 赵筠元心下微沉,可到底还是稳住了心神,道:“公公稍候,本宫这便去换身衣裳。” 文锦自然应下。 赵筠元快步回了内殿,转头对春容吩咐道:“取一件素色衣裳来。” 春容不敢耽误,连忙取出一件素青色外衫,下裙也一应换了,就连鬓边稍稍有些扎眼的几根钗子都换成了低调的碧玉簪。 赵筠元左右瞧了瞧,见这身打扮虽素,可却不曾失了作为太子妃的尊贵,心下稍稍安定,抬步往殿外走去。 殿外的文锦等得心焦,好在赵筠元倒也并不曾磨蹭,很快换了身衣裳,二人便一同往宣明殿方向去了。 半道上,赵筠元也并非不想问一句圣上如今情况,毕竟昨日大婚时赵筠元还见过圣上,久病不起的圣上大约是因为昨日心情不错,坐在那高位上时连脸色都瞧着比平常好上许多,所以赵筠元没想过圣上的身子会这样快垮掉。 可话到了嘴边,她到底是没有开口细问,左右文锦不过是个奴才,事关圣上,他大抵是不敢多言的。 赵筠元越是想着,心里头越是发沉,连着脚步也不由得快了几分,没多多久,二人便到了宣明殿。 守在殿外的刘公公瞧见是赵筠元来了,连忙走上前微微屈了个礼,然后道:“娘娘快进去吧,圣上正念着娘娘呢。” 赵筠元闻言不敢耽误,连忙快步走进内殿。 算来她除却刚回宫时,她曾与陈俞一同来拜见过圣上之外,这半个多月以来,她总共也就见过圣上一回。 却是因为定下婚期,与陈俞一同过来谢恩。 而那日的赵筠元也只是在外殿远远向圣上行了个礼就退了下去。 其余时候赵筠元倒也并非不曾来过,圣上病重,她来了几回,皆是被圣上需要静休的由头挡在了门外。 所以算来,这竟是那么多天以来,她头一回进了宣明殿的内殿。 殿内充斥着极为浓重的药味与腥味,赵筠元低着头踏入,纱帘后,圣上双目无神的仰躺着,无力垂下来的一只手握着的帕子上鲜红的血迹极为刺眼,而另一只手却是拉着跪在一旁的陈俞不肯松开。 而太医院里边稍稍有些资历的太医都尽数低头站在一旁,凝重的气氛压得赵筠元心头也不由得发沉,她尽量稳住心神,规矩的行至圣上身前行了礼。 听到赵筠元的声音,圣上那双失神的眼睛好似稍微回了神,他有些艰难的侧目看向赵筠元,从喉咙里发出几声极为浑浊的声音,抓着帕子的那只手微微动了动。 陈俞道:“小满,父皇让你上前来。” 赵筠元起身,恭敬走到圣上床榻边上跪下唤了句“父皇”。 圣上盯着赵筠元看了一会,眼神不知不觉的柔和许多,又再看向陈俞,他喉咙微微动了动,好似还想说些什么,陈俞贴近了些,才听到他道:“要好好待她……” 圣上的每一个字说得都极为艰难,几乎是说一个字便要喘上好几口气,寥寥几字,好似已经将他的气力用尽。 陈俞攥住赵筠元的手,像是许下承诺一般道:“父皇放心。” 圣上轻声道了个“好”,接着便缓缓闭上了双目,面容一片安详,就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 而赵筠元与陈俞却明白圣上已经驾崩,二人皆是垂首跪下,殿外宦官尖利的嗓音响起,接着便是一声声沉闷的钟声。 赵筠元说不清心头是什么感觉,对于圣上,她原本就并不存在什么太深的感情,在宫中的十多年间,她虽被养在孟皇后身边,也总能在孟皇后的永祥殿里见到圣上,可每回见到,也不过是对着那道高大的身影恭敬行礼便退下了,就连他的面容,都记得模糊。 况且她从另一个世界而来,对于这个世界的一切,不管是感情还是旁的,原本都应该有着极强的分裂感,可此时,她与陈俞一同朝着那具早已无了生息的身体跪拜下去,心里却并不好受。 行完礼之后,她跟着陈俞走出宣明殿,殿外的大雪一直未停,清晨时扫过的地面已经被新雪覆盖,远远望去只能瞧见白茫茫的一片。 陈俞停下脚步,沉默的看着眼前的景致。 外间冷风袭来,将檐下的红色灯笼吹得摇摇欲坠,赵筠元在他身后站了好一会,最终还是往前走了一步,站在了他的身侧,“殿下,这儿风大,咱们回去吧。” 陈俞指尖微动,不知过了多久方才开口道:“小满,孤好像什么都得到了,可却又好似一无所有,这是为什么呢?” 赵筠元没有读懂陈俞眼底的落寞,她只伸手将陈俞肩上碎雪拂去,声音很轻却很坚定道:“殿下,还有小满一直陪着您。” 陈俞没回答,只是握住了赵筠元的手,好似已经给了她回应。 可他的手冰凉,赵筠元感觉不到一点点温度。 *** 圣上的后事交由赵筠元来操办。 虽然各事都只是循规蹈矩的依着祖制来,可赵筠元毕竟是头一回操办这样的大事,难免手足无措。 好在宫中有几位用得上的嬷嬷也用心帮衬,才算是勉强将这事安排妥当。 而这其中却还有一个问题,那便是陈意。 陈意如今正被幽禁于昌庆殿,依照圣上命令,没有他的允许,不能离开昌庆殿半步。 可如今情况特别,圣上已然仙去,作为皇子,总该有前来拜祭的机会。 思来想去,赵筠元还是跟陈俞提了此事,大抵是因为如今的陈意已经没了威胁,陈俞并未为难,听她提起这事,甚至连头也未抬就应了下来,“此事你看着办就成。” 见他语气平和,赵筠元便也不再多想,索性着手为此事做了安排,让陈意能前来祭拜。 可赵筠元遣去昌庆殿传话的宫人却向她禀告,说陈意并不愿前来,“广陵王殿下说……说他与圣上生前尚不曾有什么父子情谊,如今仙去,也不屑做这虚伪姿态,所以……” 大约这话实在有些大逆不道,即便宫人只是将陈意的话原模原样的带了回来,却还是吞吞吐吐。 赵筠元闻言,只得叹了口气。 她深知圣上是如何薄待陈意,自然理解他心中有怨,只是不曾想他甚至不愿意在圣上仙去后前来拜祭。 这实在是率性之举。 不过又确实像是原书中那个陈意会做出来的事。 既然陈意无心前来祭拜,却也给赵筠元省去了许多麻烦,她便依着过往规矩,将这场丧事体面的办妥。 等这事彻底了了,已经是半月之后了。 这半月间,诸多朝臣以“国不可一日无君”之由上书请陈俞登基,陈俞推诿了几回,到底是以储君的身份坐上了那个位置。 而赵筠元也理所应当的登上了后位。 圣上的丧事办得隆重,陈俞的登基大典却简单了许多。 陈俞称“不必铺张浪费”,便省去了许多不必要的规矩,此事传闻出去,再推波助澜一番,民间便多了不少称颂陈俞的声音,他方才登基没几日,便已经成为百姓口中的明君。 而朝臣们对于陈俞,也并无人不信服。 这原本是一桩好事。 只是陈俞登位之后方才几日,他便在与北岐关系之事上面,与朝臣起了极大的冲突。 不管途中经历如何波折,陈俞到底平安归来,朝臣们以为应当依照原本与北岐王商谈的那般,双方和睦共处便是。 可陈俞的想法却截然不同,他打定主意要将北岐夷为平地。 15 第十五章 -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 - 元芙芙 朝臣们闻言只得苦口相劝。 有分析北岐与陈国如今形势的,有说百姓现状的,也有提及当初陈国向北岐的承诺的…… 只是无一例外,都没能将陈俞说服。 他始终坚持他所想。 入夜,陈俞少见的歇在了永祥殿。 永祥殿是孟皇后旧居,亦是历代陈国皇后旧殿,所以赵筠元封了后之后就理所当然的迁搬至此。 而陈俞登位后,几乎日夜忙碌,大多时候都是直接歇息在了宣明殿中。 赵筠元有时亲自去宣明殿探望,却也只是在一旁看着陈俞处理事务,大多时候甚至连话也说不上。 不过陈俞待她却很是体贴,特意为她备下的点心茶水,安排人送来的软椅,处理的朝政要事也从不曾避讳过她。 只是一直难有闲暇的时候,所以今日见了陈俞过来才觉得意外。 但却也并未显露,只让春容吩咐下去,让多备下几道陈俞喜欢的菜式,春容应声,很快退了下去。 陈俞拉着赵筠元的手坐下,眉头一直紧锁着,显然心情不佳,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可沉默了半晌,却始终不曾开口。 赵筠元了解他的性子,所以也并未着急,只给他倒了杯温热的茶水,“圣上的手都是冰凉的,喝杯茶暖暖身子吧。” 陈俞“嗯”了一声,当真端起那杯茶水喝了一口,然后才将目光放到赵筠元身上,他叹息道:“小满,从前在北岐,你为了朕,吃了不少苦……” 赵筠元靠在他的肩上,轻轻摇头道:“这是臣妾的选择。” 陈俞摩挲着她的手背,不知过了多久才低声道:“所以北岐……必须得付出代价。” *** 陈国拒绝和谈的消息到底是传回了北岐。 当初北岐王得知陈俞失踪在了半道上,后面又顺利回到了陈国皇宫,心里便慌得不行。 想着那陈俞既然在贺澜安排的人还没来得及动手之时便已经偷偷离开,那说明他早已洞悉他们北岐的意图,如今陈俞平安归去,怎会再放过他们北岐? 可不曾想陈俞平安回到陈国皇宫之后陈国那边却并未有别的动静,原本正在商谈的两国和平共处之事也照旧谈着,就好似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如此等了大半个月,北岐王的心这才稍稍安定下来,底下人却传来消息,说是陈国君王驾崩,太子陈俞已然登基。 这实在算不得什么好消息,可北岐王早也预料到只要陈俞平安回了陈国,那登基不过是早晚的事,倒也没太意外。 只念着既然当初陈俞不曾计较过北岐暗中使的手段,那如今登了位,便也只当作是过去的事。 可他不知,陈俞从来是睚眦必报的人。 所以方才登位,就将和谈的事彻底舍弃,北岐派遣去和谈的臣子尽数被驱离上京,此时虽陈国还不曾直接对北岐兵戎相见,但其心思已经可见一斑。 北岐王无奈,只得再遣将军带兵严守边境,唯恐陈国再有攻城之举。 而此时,陈国诸多朝臣在陈俞的坚持之下,也不得已做了让步。 只是却在早朝时一应推举了广陵王陈意作为主将,说是让他戴罪立功。 这倒也并不奇怪,北岐与陈国还未曾停战时,陈意便是攻打北岐的主将,甚至连胜了好几场战役,如今虽然一朝落魄,被先帝幽禁在了昌庆殿,可终究还是留有威名在的。 在旁的事情上,或许这些朝臣们各有各的心思,可若是要与北岐再起战事,恐怕无人会希望陈国失利。 所以虽然人人皆知此时举荐陈意大抵会惹得陈俞心中不快,但却还是有不少朝臣站了出来。 果然,陈俞一听此话,脸色便冷了几分,虽然不曾拒绝,可却也没应下。 只道:“此事不急,朕要再好好想想。” 便让身侧宦官宣了退朝。 满殿朝臣,只得神色各异的退了下去。 *** 陈俞口中说着要再好生想想,可其实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与北岐之战,他想亲自去。 他想着,既然是报复在北岐四年中被人羞辱践踏的苦楚,又怎么能假手于旁人? 定然是要亲自前去的。 但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曾发觉,在他心底深处,还是隐含着一种极为古怪的期待感,在期待着做某件事,或者是见到某个人。 陈俞方才登位,先帝病倒在床时积压下了不少未来得及处理的政务,如今一应交到他手里,确实繁杂。 赵筠元算着日子,陈俞好似有三五日不曾来过永祥殿了,想到这,她亲自做了陈俞最喜欢梅花酥,让春容拿上一块去了宣明殿。 守在殿门前的文锦见了赵筠元,堆了满脸的笑意走了出来,弓着身子行礼道:“娘娘来了。” 赵筠元道:“闲来无事做了些圣上喜欢吃的梅花酥。” 又往殿内瞧了一眼,“圣上可还在忙着?” 文锦点头,却道:“圣上吩咐过,即是娘娘来了,无需通传,直接进去便是。” 赵筠元闻言,从春容手中接过梅花酥,迈步进了殿内。 殿内,燃了不知有多久的沉香好似浸透了这里的每一处角落,不算好闻,但也不难闻。 陈俞坐在书案面前,提笔正在折子上写些什么,那双浓墨似的眸子里掺杂了几缕鲜红的血丝,显然有些疲累,可却依旧端坐于那儿,没有松懈分毫。 听到推门响动,陈俞抬眸,在看见赵筠元的一瞬眼神似乎柔和了几分,“小满,怎么来了。” 赵筠元将那碟子梅花酥端了出来,“臣妾瞧见宫中的梅花还开着,想着圣上从前最喜欢的便是这梅花酥,所以便采了些做了这碟子梅花酥。” 陈俞的目光落在那碟梅花酥上,瞧见白玉盘子里摆了几块梅花样式的点心,每一块都精巧异常,他随手拿起一块,神色却不觉有些恍惚。 这道糕点,是他在北岐的时候最喜欢的。 北岐地处严寒,并非是适宜花卉生长的地儿,即便是在陈国随处可见可见的花草,在北岐那苦寒之地都难得一见,唯有这梅花不同。 梅花原本就生长于冬日,而北岐,恰恰是一个冬日漫长到瞧不见尽头的国家。 所以在那儿,最常见的便是这梅花。 梅花酥,梅花酒,梅花茶……皆是北岐常见的吃食。 陈俞在北岐时过得很不好,短缺吃食是寻常事,大多时候能吃些残羹冷炙填饱肚子就已是幸事,可陈俞记得,来到北岐的第二年冬日,赵筠元就端来了一碟子冒着热气的梅花酥。 他那时已经整整饿了两日,底下人慢待,都知道只要他还留着气息就已经足够,旁的,没人会去在意,甚至大多时候,贺宛瞧见狼狈不堪的陈国太子,还会心情极好的给他们些赏赐,所以在那儿伺候的人,都知道该怎么做。 陈俞克制着一口口的将那些梅花酥吃完,赵筠元在一旁笑着同他说这梅花酥做起来如何容易,可他却知道,想要采摘北岐宫中的梅花怎么会是易事…… 夹着梅花香气的甜香丝丝弥散开来,他的眼神瞬间恢复清明,还是将那块点心放回了碟中,“方才用过午膳不久,朕晚些时候再用。” 赵筠元并未多想,陈俞却又接着道:“过几日,朕会亲自领兵进攻北岐。” 赵筠元愣住,好似没有想到他会突然转了话头,她蹙眉思索着原书中是否有这一段,大约实在是太久远,她只记得北岐是要灭亡的,至于是否是陈俞亲自去,她实在记不起来了。 见她久久不曾应答,陈俞的脸色微暗,“你也觉得朕应当让广陵王去?” 陈俞的声音中夹着冷意,让赵筠元很快回过神来,她很快摇了头,“臣妾只是在想,或许圣上应当带着臣妾一同去。” 赵筠元或许记不清原书中是否是陈俞亲自率兵攻下的北岐,但却可以确定并非是陈意,毕竟陈俞登基之后,陈意的剧情就已经走完了。 而若是安排陈意进攻北岐,不管是胜还是败,都得不到好下场。 赵筠元不想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陈俞的神色缓和了许多,他点了点头,“那就一块去吧。” *** 七日后,宫中开得最晚的梅花也已经凋谢,稀疏的枝头上空落落的,就仿佛一棵棵了无生机的枯树。 陈俞不顾朝臣阻拦,在安排好朝中事务之后,率领着昔日跟随于陈意的将士上了战场。 他坚定的认为,他能比陈意做得更好,也能彻底了断将那个让他恨了那样久的国家铲除。 而他也确实做到了。 承德四十七年七月十二,陈国对北岐发动战争的第四个月,陈俞终于带着陈国将士,一路攻到了北岐都城。 16 第十六章 -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 - 元芙芙 彼时,北岐皇宫中早已混乱不堪。 北岐王听得底下人传来消息,得知再有三日,陈国大军便能彻底攻入都城,便知一切已是无可挽回。 他跌坐在那把金玉明珠雕琢的椅子上,眼里多的不是悲痛,反而是茫然无措。 身侧宫人见他如此,急切道:“王上,如今宫中这些人还等着您拿主意呢!” 不管形势如何,北岐王始终都是他们的主心骨,若是宫中之人瞧见北岐王如今这幅六神无主的模样,恐怕更是会乱作一团。 北岐王怔怔的望向窗外终于消融的冰雪,不知过了多久,眼神才恢复清明,他转头看向那宫人道:“去,将王后和帝姬请来。” 宫人虽不知他此举何意,但也不敢耽搁,连忙应了下来。 宫人匆忙赶到漪芳殿的时候,贺宛正盯着桌上早已凉透的早膳出神,最近这几个月以来发生的事情太多,多到远远超过了她的想象。 她并不知晓如今陈国军队已经临近北岐都城,可却隐约听说北岐在与陈国的战役之中接连失利,这让她止不住想起那个曾经病怏怏的躺在沉春殿床榻上的陈俞,不安的心绪一日重过一日。 正当她胡思乱想时,婢女辛月垂首踏入殿内禀告道:“帝姬,王上请您过去。” 贺宛从思绪中惊醒,不由得皱眉看向辛月,若是平时她定是得因为这事发一通脾气,可现下却已是顾不上这些,瞪了辛月一眼之后便匆忙往外走去。 等贺宛到了北岐王寝宫时,北岐王后也方才赶到。 见二人已到,北岐王便抬手屏退了左右。 贺宛见宫人们已经尽数退下,忍不住率性开口问道:“父王,如今北岐形势到底如何了?兄长呢?兄长他什么时候归来?” 早在两个月以前,贺澜便受命领兵前去守城,之后便是再无音信,直至今日,贺宛都不曾再听到有关于贺澜的消息,即便问起,北岐王都只是敷衍带过。 如今,贺宛也实在忍不住了。 见贺宛如此没有规矩,北岐王后正欲开口呵斥,可北岐王却先开口给了她答复,“澜儿两个月以前领兵去了那木城镇守,大约半个月前,那木城失守,镇守那木城的将士全军覆没,连澜儿,也再没了消息……” “这不可能!”北岐王的话还没说完,贺宛就已经神色慌乱的开了口,“兄长怎么可能会输!这一定是有人故意传出来的假消息!是陈俞,从前他还在北岐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他是个阴险狡诈之徒。” 说到这,她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怨毒,“当初我就不该让他活着离开北岐!” 北岐王后攥紧了手中锦帕,呵斥道:“阿宛,怎得如此没有规矩?” 贺宛却依旧恨恨道:“难道不是么?若是那陈俞死在了北岐,那这一切便都不会发生!” 北岐王后张了张嘴,却突然感觉有几分疲倦,最终只是将目光移开看向北岐王,努力扯出些笑容来问道:“王上,您让臣妾与阿宛前来,可是有什么事要说?” 北岐王沉默了良久,最终才道:“陈国大军再有不到三日,便能攻破都城守卫,届时,北岐就真的要亡了……” 贺宛的脸色瞬间惨白,她连连摇头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北岐王后的脸色虽然也极为难看,可却还能勉强稳住心神。 对于北岐在两国之战中接连失利之事,她知道的,比贺宛要多得多,虽然没预料到这一天会如此之快的到来,但至少有了些心理准备。 见贺宛如此失态,北岐王后只能拉着她的手安慰道:“不论如何,阿宛,不是还有父王母后吗?” 贺宛终于撑不住靠在王后肩头崩溃大哭,“母后,他不会放过我的,从前他的北岐的时候,我做了许多折磨他的事,我逼他当众下跪,我让他在大雪天去萨阳雪山为我采雪莲,我让他被关进野兽笼子里……他一定还记得,他一定是来向我寻仇的,母后,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这个骄纵的北岐帝姬头一回如此惧怕,她从前对陈俞做过的那些事变成了一把高悬于她头顶的剑,而如今,那把剑要落下了。 北岐王后一边用手中锦帕替贺宛擦去眼泪,一边喃喃道:“阿宛,别怕,你是北岐帝姬,要有帝姬的骨气。” 北岐王却好似对贺宛这副呼天抢地的样子很是不满,他冷哼一声道:“她就是被你和澜儿纵坏了!一点做帝姬的样子都没有!” 顿了片刻,他却又叹息道:“罢了,事到如今,还计较这些做什么?阿柔,北岐要亡了,我是北岐的王,不能苟活……” 王后帮贺宛擦拭眼泪的动作不由顿住,几乎没有迟疑,她抬眸看向北岐王,坚定道:“臣妾是北岐王后,亦不能苟活。” 北岐王显然对王后的答复很是满意,可贺宛却在此时挣开了王后的手,眼神惊恐的起身往后退了几步,连连道:“不行,我不想死,我不想……” 王后起身再度拉住贺宛的手,缓声道:“阿宛,你不是害怕陈国那个新帝吗?你不是说他会折磨你吗?若是你同父王母后一块儿去了,他就算是再怎么恨你,也没法子再对你做些什么了,这样不是很好吗?” 贺宛怔愣片刻,却又再度疯狂挣扎着摇头道:“不要,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我不要陪着你们一块儿死!” 王后正欲开口再劝,却见北岐王眼神极冷的往前走了一步,失望道:“瞧瞧你的样子,哪里像一国帝姬?一点帝姬的气节也没有!” 王后心中悲凉,只得转身向北岐王恭敬伏拜,道:“王上可否让臣妾与阿宛单独说上几句话,让臣妾再劝一劝她。” 北岐王瞥了一眼贺宛发髻凌乱,满脸泪水的模样,眼里闪过一丝厌弃,索性一甩袖子往外殿走去。 见北岐王离开,王后这才起身将一旁情绪依旧不曾稳定下来的贺宛拉着坐下,道:“阿宛,母后知道,你还是个孩子,突然要面对这样的事,害怕很正常,可你不是寻常人,你还是北岐的帝姬啊,北岐的帝姬就应当有帝姬的气节,不能让人看轻了去。” 贺宛的眼泪再度落了下来,她抽噎着道:“母后,我知道,你和父王都觉得我与你们半分不像,只贪图享乐,却担不起该担当的责任,可我才十五岁,我真的不想就这样死了……” 王后闻言心中不由一疼,又见贺宛跪倒在地连连向她磕头道:“母后,我知道您有法子,您救救我,您救救我好不好……” 到底是身上掉下来的骨血,王后虽然大多时候对贺宛都是疾言厉色,可见她这样苦苦哀求,心还是软了下来。 她伸手摸了摸贺宛满是泪水的脸,贺宛见王后动作亲昵,以为有了希望,可不曾想王后却从袖中取出一包药粉撒入桌上杯盏之中,又缓缓倒了一杯茶水出来。 贺宛意识到了什么,拉住王后的衣袖还想求饶,只是王后已经死死将她制住,又趁着她开口的间隙将那杯茶水猛地往她口中灌。 贺宛拼了命的挣扎,一杯茶水有一半都撒在了她衣襟上,可却也还剩下一半被灌进了贺宛腹中。 冰凉的茶水入腹,贺宛身子僵住了一瞬,又很快变得仓皇失措,甚至想将手伸进喉咙里将方才被灌进去的茶水吐出来,但她还没来得及真的这样做,就感觉喉咙处一阵甜腥,她下意识捂住嘴,鲜血却从指缝中源源不断的溢出。 瞧见掌心那触目惊心的红色,贺宛神色越发惊恐,她跌跌撞撞的往前走了几步,却在正要拽住王后衣袖的时候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身子不受控制的倒下。 在昏倒过去的前一瞬,她好似瞧见王后的嘴一张一合的,好似在说些什么,她努力想听清,但眼皮却已经重得抬不起来了。 王后依旧站立于她的身前,好似一堵越不过去的高墙。 良久,外殿的北岐王终于踱步走了进来,刚一进来,浓重的血腥气味就让他禁不住的皱了皱眉,接着便瞧见倒在血泊中的贺宛。 北岐王微微眯起眼睛,却见王后已经恭敬的向他伏拜,“王上,阿宛已经先去了。” 王后没有对里间所发生之事做更多解释,可只瞧一眼,北岐王便知道,贺宛并非是心甘情愿喝下那杯添了毒的茶水。 而是被王后逼着喝下。 北岐王垂目看向地上躺着的那具已经没了气息的尸身,半晌,他终于抬眼道:“这样也好,少受了许多苦楚。” “是。”王后恭敬应着,又道:“臣妾宫中还有几个已经跟了臣妾几十年的老人,他们并非是皇室中人,只是寻常宫人,王上可否给臣妾一点点时间,让臣妾为他们做个安置,好歹余下的年岁还能安生度过。” 北岐王并未为难,只叹息道:“该是如此,只是剩余时间不多,你要尽快安排妥当。” 北岐王后福身应了个“是”。 17 第十七章 -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 - 元芙芙 三日光景转瞬即逝,陈国军队以猛虎之势闯入了北岐宫中。 北岐王宫早已乱作一团,看守城门的守卫还没等陈国军队动手,就已经尽数溃逃。 入宫之后,陈俞与副将李瑾书分别带了一支队伍在王宫之中搜寻,赵筠元跟在陈俞身侧,见他全然不曾迟疑的往南边走去,途中遇见宫室殿宇也只当作不曾瞧见,更没有要遣人进去搜寻的意思。 跟在他身后的将士神色都有些古怪,显然有些不理解陈俞的行为,可赵筠元却明白。 坐落在南边的宫殿,正是贺宛的漪芳殿。 陈俞是想找贺宛。 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赵筠元早便知道,陈俞的心中一直怨恨着让他受尽羞辱折磨的贺宛,从前他只是个落魄至极的质子,即便再怎么恨也只能藏于心底,而如今的他终于能凌驾于贺宛之上,也终于能在贺宛身上将他从前所承受的一切尽数讨回来,他怎么会不着急? 只是他还曾走到漪芳殿,却见李瑾书匆忙带着几个人赶到陈俞面前,屈身行礼道:“圣上,臣在谨文宫找到了北岐王与北岐王后的尸身,在那儿伺候的宫人说昨日夜里北岐王就下了命令,说若不是他传唤,外间宫人皆不许入内,想来他们二人是自知……” “谨文宫中就只有北岐王与北岐王后二人?”陈俞眸色微沉,还不等他将话说完便突然问道。 李瑾书一愣,显然有些不解,赵筠元便帮着解释道:“圣上的意思是谨文宫中可还有其他王室之人在?” 李瑾书回过神来,连忙答道:“属下已经将那宫殿里里外外都搜寻过了,并未有其他王室之人在。” 陈俞皱起的眉头微不可查的舒展开来,他转身快步依旧往漪芳殿方向走去,赵筠元亦是跟上了他的步子,心下思索着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如今种种许多都已经偏离了原书剧情,赵筠元亦是难以通过那些模糊的记忆洞悉这复杂的局势。 留在原地的李瑾书却是疑惑了片刻方才跟了上去。 漪芳殿依旧是从前宽敞华丽的模样,赵筠元踏入这熟悉的殿宇,神情不由得有几分恍惚,从前在北岐之时,她来过这漪芳殿好几回,只是每回来时,几乎都是狼狈不堪的。 她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不管过去多久,只要回忆起那些在北岐的时日,每一段记忆都让人止不住的心生恐惧。 陈俞很快领着手底下的将士将整个漪芳殿里里外外的搜寻了一番,只是这里却只是空留了一座华丽的殿宇,连伺候的宫人都早已逃散得所剩无几,更别说是贺宛了。 大约是因为没找到贺宛,陈俞的脸色显然有些不太好看,他伸手拽住一个还没来得及逃走的宫人衣襟,冷声问道:“贺宛呢?她在哪儿?” 那宫人早已被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能答得上陈俞的问题? 陈俞见其半晌不曾应答,顿时没了耐心,抽出腰间佩剑利索的划破了他的喉咙,鲜血喷涌而出,那宫人再没发出一点声音就没了气息。 赵筠元极少见到陈俞如此疯狂的模样,在她记忆中,陈俞向来时清醒而理智的,如今却这样轻易的失了态,让她心里也不由得生出了几分陌生之感来。 剩余的那几个漪芳殿中搜寻出来的宫人见从前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同伴在顷刻之间成了地上瘫软的尸体,温热的鲜血甚至溅到了自己脸上,都吓得瑟瑟发抖。 而陈俞手中握着那把沾了血的佩剑,朝着他们走了几步,正欲再拎起一个宫人盘问,跪在最后方的一个宫人却好似终于熬不住了,颤颤巍巍的开口道:“帝姬她……她已经死了。” 漪芳殿内极静,所以那个宫人的声音虽然不大,可却足以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得分明。 陈俞大步走到那个宫人面前,冷厉的声音里夹着几分隐晦的不可置信,“你方才说什么?” “帝姬她三天前就已经死了,奴婢不敢欺骗您……”大约实在是太过恐惧,那宫人的声音里已经控制不住的有了哭腔。 陈俞死死盯着那个依旧俯身跪倒在他面前的宫人,“你说她死了,那她的尸身在哪?” 宫人战战兢兢的继续答道:“王后娘娘说,帝姬生前最爱的便是园子里那片牡丹,所以便将帝姬葬在了那片牡丹边上……” 宫人的话还不曾说完,陈俞就拎着手中佩剑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提起漪芳宫园子里那一丛牡丹,旁人或许不知它所在何处,可陈俞与赵筠元却很是清楚。 北岐苦寒,寻常花卉皆是难以饲养,更别说这向来娇贵的牡丹,大约就是因为如此,所以贺宛偏偏喜欢牡丹。 甚至费尽心思的在漪芳宫的园子里养了一丛,又特意寻了最好的养花师饲养,满宫里的人都知道贺宛最宝贝的就是这一丛花,曾经有宫人只是不小心碰落了那牡丹的一片花瓣,被人告到贺宛跟前,贺宛竟是让那宫人为此偿了命。 大约也正是因为有这一桩事,所以贺宛喜好牡丹之事才广为人知吧。 眼见陈俞已出了殿门,赵筠元也只得先跟了上去。 如今局势的发展已经远超她的掌控,方才听见那宫人竟说贺宛已经死了,赵筠元心头也是一惊,忍不住暗自在心里又尝试着联系系统。 心下想着,这贺宛不是原书中女主么,即便她的到来已经将一切打乱,也不至于让贺宛提前这么久下线吧。 可惜她无论怎么尝试,依旧没能联系上系统,亦是没能得到对于现下之事的解释。 便只能先跟上陈俞,去瞧瞧那贺宛到底是真死还是假死。 漪芳宫的园子里那一丛牡丹被种植在最惹眼的地方,如今虽然还妖艳的开着,可却因为几日无人看护而损了枝叶,陈俞的目光却并不曾落在那一丛牡丹上边,而只目光阴冷的盯着边上的一座低矮的小土堆。 这应当就是方才那个宫人口中贺宛的葬身之所了。 若不是亲眼所见,赵筠元怎么也想不到北岐最受宠的帝姬,死后竟只是被埋葬在一个甚至都无法被称之为坟墓的土堆里。 陈俞一步步走向那个低矮的土堆,眼里隐含着许多赵筠元怎么也看不明白的情绪,她看见陈俞站在那个土堆边上,忽地冷笑道:“贺宛,你凭什么就这样死了?” 赵筠元还不曾回过神来,就见他用手中那把剑一下又一下地削开那土堆上的泥,他手中那把剑是陈国最好的工匠打造的,即便是坚硬的铁片,碰上它,都仿佛一摊烂泥,更别说这潦草堆起的土堆了。 不消多时,陈俞就生生用他手中那柄剑破开了埋葬着贺宛的土堆,赵筠元瞧见那凌乱的泥土中确实是埋葬着一具女子的尸身。 她微微皱了皱眉头,又往前走了几步,这才瞧清楚那女子面容,居然真的是贺宛。 这一瞬,赵筠元的内心惊讶极了。 她快速将自己还能记起的原书剧情又从头到尾的捋了一遍,才发现如今所发生的事竟是对应上了原书的最终结局。 也就是贺宛不堪折磨,费尽心思从陈俞身边逃离,而陈俞依旧不想放过她,贺宛逃了一路,最终却发现自己永远也逃脱不了陈俞的控制,绝望之下饮了毒酒,被草草埋葬于山间,也正是这样低矮的小土堆。 而后面寻来的陈俞,亦是如同眼前这般,仿佛着了魔的用手中利剑破开贺宛的坟墓。 赵筠元想着,心间不由绷紧。 她这是走到这本书的结局了吗? 难道只有这样,陈俞对贺宛感情的苗头才能彻底被掐灭,而她才算是完全得到了陈俞的真心。 也就是那个系统所说的,将陈俞完全攻略? 赵筠元心中一喜,看来一切真的如同自己所想的那般,攻略陈俞何止容易,简直是躺赢。 她只需要在每个陈俞受到欺凌,受到折磨羞辱的节点出现,并且接近所能的拯救他亦或者是与他一同承受就足够了。 患难之中是最容易催生出感情来的。 想到这儿,赵筠元的心中已经是有了底气,等她再抬眼望去,却见陈俞已经松开那把剑,伸手亲自将贺宛身上的泥土拂去。 一旁的李瑾书显然有些疑惑,原本陈俞的行为还能解释为想确定这土堆里埋着的是否真的是北岐那位金尊玉贵的帝姬贺宛,可如今他这般小心翼翼的举动又是为何? 正当他满心不解之时,陈俞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却已经攀上贺宛苍白的脖颈,然后用力掐住了她,仿佛想让她活过来,又再让她死一回。 “贺宛,贺宛……”他咬牙切齿的念着,“你凭什么就这样死了?” 他绷紧的指节好似要将贺宛的脖子捏碎,但却还是不肯松开,那双微红的眸子死死盯着她惨白的面容,心底的不甘就好似一只嘶吼的野兽,要一口一口的将他吞吃入腹。 而他无法挣扎,也甘愿沉沦。 18 第十八章 -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 - 元芙芙 眼瞧着陈俞神色越发疯狂,赵筠元迟疑了片刻,还是走上前劝道:“圣上,不管过去有多么深的仇怨,既然人已经死了,这一切也就都消散了,您又何必……” 陈俞转眸看向赵筠元,眼神冷得让赵筠元心头都没由来的生出了一股惧意,可他却忽地笑了,“你说的对,人都已经死了,朕何必再脏了自己的手。” 听他这样说,不仅是赵筠元,一旁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李瑾书也在心底松了口气。 可正在此时,陈俞却又道:“李瑾书,帮朕去拿个火把来。” 李瑾书显然不曾料到陈俞会突然提出这种要求,只得将求救的目光放到赵筠元身上。 此时相比起看起来神志有些不太清醒的陈俞,他显然更愿意相信赵筠元这个皇后的话。 见赵筠元微微颔首,李瑾书这才带着几个人去寻了火把过来。 拿了火把,陈俞将贺宛的尸身铺陈在地面上,又往她身上搭了些干燥的树枝,这才将手中火把投了进去。 树枝很快燃起了大火,连带着贺宛的尸身也被点着,那苍白而美艳的面容很快被火苗吞噬,极度安静的环境下,连火星子爆出的声响都显得格外刺耳。 陈俞面色极冷的看着贺宛的尸身一点点化作灰烬。 他一句话也不曾说,可赵筠元明白,他这样做,是想让贺宛死后亦是不得安宁。 这是他对已经死去的贺宛唯一能做的报复举动。 *** 北岐几个月间彻底覆灭,陈俞以强硬手段将两国界限彻底抹去,让曾经互相怨恨的两国百姓不得不和平共处。 此事之后,或许有人对其有些怨言,可大部分陈国百姓还是认可陈俞的,毕竟他只用了几个月的时间就将持续了几十甚至上百年之久的两国纷争彻底了结,这总归是难得的好事。 而赵筠元心里却更在意另一件事,就是系统到底什么时候能再度出现。 原以为陈俞与贺宛既然已经将原书中的最终结局都走完,那她的攻略任务应当算是顺利完成了才对,可直到她与陈俞再度回了陈国,她也依旧没能再听到系统的机械声音。 这段时间,她甚至已经对自己过往认知产生了质疑,会不会那个所谓系统根本就是不存在了,自己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本就是现实世界? 什么现代,什么宿舍,什么火灾,通通都不过是她幻想出来的东西而已。 一旦有了这样的念头,一切似乎都变得理所应当起来,她在这个世界里已经生活了十多年之久,这十多年的每一日都是她的亲身经历,而不是小说中一笔带过的“十年后”。 至于现实世界的生活,反而因为时间的久远而变得越发模糊。 赵筠元想了很多,却还是没有办法得出一个答案。 只能暂且安慰自己,好在现在的日子还不算难过,苦日子都已经熬过去了,如今这安生日子怎么就过不下去了? 好在她在现实世界中并无父母双亲,从小就被丢弃在了孤儿院,说来也没什么记挂着的人,一直念着想回去,也不过是觉得如今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虚幻,唯有现实世界才是真实。 可按眼下局势来看,不是她想不想,而是她能不能做到了。 赵筠元唯有想着与陈俞感情一日好过一日,指不定那一天那个冰冷的机械声音就会再度响起,届时也就能回去了。 这样一想,赵筠元心头也畅快了许多,想起那桩被耽搁了许久的事,又吩咐春容将宫中打造武器的工匠请来。 春容有些奇怪道:“娘娘什么时候对这些东西起了兴趣?” 赵筠元道:“是送人的。” 春容也就不再多言,垂首应下之后又匆忙去将宫中最好的工匠刘贡请了过来。 这刘贡便是打造陈俞佩剑的工匠,自然当得起这陈国最好工匠的名头。 见了刘贡,赵筠元开口只道:“本宫想让先生帮忙打造一把剑。” 刘贡听赵筠元说得宽泛,便问道:“微臣愚钝,不知娘娘是想打造一把什么样的剑?” 赵筠元脑子里出现了那个灰衣少年缩在船舱的角落,有些无措的看着手中那把被砍出缺口的剑的身影,她不假思索道:“要一把最好的剑,最耐砍的,也最锋利的。” 刘贡心中有了数,很快应道:“微臣明白了。” 赵筠元又问:“这剑什么时候能打好?” 她几月前就已经与荆南说好,若是他急着要回青州城去,那她便吩咐人将剑打好了遣人送到青州城,送到他手中去。 如今不知不觉间已经几月过去,倒不是她刻意将这事抛之脑后,只是这段时日发生的事太多,她实在无暇顾及此事。 而如今既然有了空闲,自然希望能尽快将剑送去青州城,否则时日久了,总是少了几分诚意。 刘贡心中估摸了片刻,然后道:“大约得要半个月。” 赵筠元吩咐的事在他那儿自然是头等重要的大事,就算手头还有旁的安排都应当先往后放放,只是她对这把剑的要求不低,刘贡也不敢敷衍,这样算算,再怎么得也得半个月。 “那就麻烦刘大人了。”赵筠元倒是并未为难。 刘贡闻言,连忙又恭敬的行了礼,说了好几句客气话方才退了下去。 *** 八月初的上京好似被炉火烤着,倒是让赵筠元隐约有些不太习惯。 北岐向来是没有夏日的,每年七八月的时节向来是一年之中最好的时节,因为只有那几个月的气候最为温和,就仿佛是上京的春日。 赵筠元在北岐待得久了,遇上上京的夏日,自然会有些难熬。 而陈俞却顾不上这些。 攻下北岐之后,他手头的事是少了许多,可偏偏这时他又生出了别的念头来。 这些年间陈国虽然发展得还算不错,可陈俞接手了那个位置之后就能发现,其中这其中还是存在着许多问题的。 其中最严重的便是朝中官职的垄断。 凡是在朝中任职的官员,身份背景皆不平常。 他费心思查探了一番,发现满朝之中竟没有一个六品往上的官员是寒门出身。 陈国虽也有抬举平民的科举制度,每五年便会举行一次,一次选出状元榜眼探花三人,举人以及同举人若干,若不出意外,这些人或大或小皆能入朝为官,只是陈俞瞧了瞧前些年的科举名册,排在前边的那些个几乎都是官员之子。 其中状元榜眼探花这三人家中更是显贵。 陈俞发觉了此事之后心头越发不安,他甚至觉得如此长久下去,陈国的一切都将被这些人摧毁。 于是翌日早朝,陈俞提了科举之事。 两年前举办过的科举,今年要再重新办一次。 朝臣们听了这话,面上神色都有几分古怪,有朝臣恭敬问道:“圣上,依陈国旧制,科举应为五年一次,如今距离上次科举不过两年,为何却……” 陈俞道:“如今陈国与往昔大不相同,北岐疆土辽阔又已尽数归于陈国所有,北岐原官员大多免了职位,如此一来,便有了许多空缺。” 闻言,有朝臣连忙上前一步道:“既如此,微臣倒是有人可向圣上举荐。” 话音方才落下,又接连好几个朝臣走了出来,纷纷道可向陈俞举荐人才。 陈俞见他们如此急切,心头一阵不耐,直接打断他们的话道:“既然你们都有可举荐之人,更是说明如今还有许多人才遗落在外,不若索性再办科举,让尔等举荐之人都来参加科举,如此,方不至于浪费了他们才能。” 那几个朝臣闻言神色一滞,显然是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了,沉默了好一会才有人恭敬问道:“那不知今年科举圣上是想安排何人主考呢?” 陈俞的目光粗略的从那些神色各异的朝臣面上扫过,然后才缓缓道:“今年,就由朕亲自主考吧。” 19 第十九章 -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 - 元芙芙 此言一出,朝臣中不乏一些大着胆子试图劝说陈俞之人,只是他既是打定了主意,便不会轻易被旁人左右心意。 所以最终这事也还是定了下来。 *** 科举之事一经定下便在不少朝臣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吏部侍郎杨庭从下了朝回到家中,脸色就一直沉着,用膳时夫人王氏瞧见他神色不对,便问道:“老爷这是怎么了?可是上朝时有谁惹你不痛快了?” 杨庭看了一眼坐在下边正喝汤的儿子杨青文,叹息道:“圣上打算今年再办一回科举。” 王氏奇怪道:“虽说科举是五年方才一次,如今算算距离上次科举才不过两年,圣上这样安排确实破了旧制,可咱们孩子亦有科举的打算,这提前也不算坏事,怎么老爷如此发愁?” 杨庭道:“若还是依照往常规矩来办就好了,只是今年圣上动了心思,说是要亲自来做那主考官,他这般做,应当是生了撼动世家权利的念头啊……” 往年科举,谁能高中三甲,谁只能名落孙山,他们这些世家背地里都有着自己的一套规矩。 大多是在世家子弟中选出佼佼者,而那些寒门之士亦或者是寻常百姓就算才学出众亦是不会有出头可能。 毕竟世家之中无人会希望再有人来瓜分他们手中利益。 过去这么多年,先帝对这其中弯弯绕绕,不说全知道,可至少是有所察觉的,只是却不曾真的动过他们的利益。 如今陈俞方才登位没多久,做的事却都是旁人所不敢想的大事,可不让他心惊肉跳? 王氏闻言脸色也变了变,“若是如此,那咱们青文……” 原本王氏与杨庭早便商量着让杨青文过了科举这一条明路,之后便可以理所应当的入朝为官,之后杨庭再暗地里关照提拔,假以时日这杨家一户中,说不定能出个二品官员,也算是光耀门楣了。 可陈俞这一番动作却是彻底打乱了计划。 坐在下边的杨青文一听这话,顿时就有些不乐意了,“爹娘,你们这话可就说错了,儿子也并非是没有真才实学的草包,怎么如今换了圣上主考,我就不能给家里考个功名了?” 又道:“若是这回圣上主考,我还能考中三甲,到时候旁人才能知晓我靠得不是家中为我筹谋,而是自己的真本事。” 他说话间下巴微微扬起,显然是得意极了。 只是杨青文这一番意气风发的话并未让杨庭神色缓和下来,他虽未反驳,可面上的愁色却是骗不了人的。 他心知陈俞此事有些操之过急,应当动不了世家利益,只是此事一旦起了头,于他们而言,总归不是好事。 *** 永祥殿。 夏日闷热,寻不到旁的解暑法子,便就只能在殿内安置了冰块,冰块一化,将周遭的闷热气息也一道融了去,里边便能凉快一些。 午后,赵筠元方才睡醒,就听春容提了一句,说是她表姑母赵氏往永祥殿递了拜帖。 赵筠元一听这名字,想起来什么,随口问道:“几个月前圣上才登基的时候,这赵氏是不是也来递过帖子?” 春容点头,“递了好几回呢,只是那时候娘娘您手头的事儿多,顾不上她。” 见赵筠元未应声,春容又道:“左右不过是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是见您如今身份贵重了才巴巴地上赶着来,估摸着又是想在您这儿讨些好处,您不如当作没瞧见就是了。” 赵筠元却摆手道:“既然都递了好几回了,就见一见她们吧,本宫如今是陈国的皇后,有些事情还是应当做得体面些,免得让有心之人抓住把柄,说本宫有了身份就忘了穷亲戚。” 春容只能应道:“是。” 永祥殿这边刚应下拜帖,第二日赵氏就带着女儿孙玉娇入了宫。 赵家旁支的亲戚其实不少,但像这赵氏这样脸皮厚的还是少见。 赵筠元依稀记得,将军府还在的时候,这赵氏就时常来府里打秋风,后来将军府倒了,赵筠元被接进了宫里,倒是不曾再见过这赵氏了。 不过却听孟皇后听过一回,说这赵氏总是借着什么要来瞧瞧赵筠元的由头想入宫来,只是李氏还在的时候没少在孟皇后跟前提过这人,这赵氏是真心疼爱赵筠元还是打着别的主意,孟皇后心里跟明镜似的,所以任由这赵氏怎么折腾也再没让她入过宫。 这样算来,赵筠元也有许多年不曾见过这赵氏了,还能让她留下这样深刻的印象,足以见得这人实在非同寻常。 等春容将赵氏带进了殿内,赵筠元一抬眼瞧见的是一张有几分老态的脸,上边厚厚的抹了一层脂粉,将脸上几道纹路都掩盖了去,可却依旧不显年轻。 她身后跟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怯生生的低着头,从进了永祥殿到这会儿也没见她抬起头来过。 而赵氏却一直打量着殿内,只要瞧见了值钱的物件,嘴里都克制不住的发出“啧啧”的声响,显然很是惊奇。 而等二人一道走到赵筠元身前,还没行礼,赵氏就盯着她面前那放置了冰块的冰鉴赞叹道:“哎呀,还是宫中的娘娘会享受,难怪外头热得不行,这一进了屋就凉快起来了,原来是有这宝贝。” 春容见她如此不懂规矩,不由皱眉催促道:“怎么不给娘娘行礼?” 赵氏瞥了一眼春容道:“你这丫头实在不懂事,我与皇后娘娘哪里是寻常的关系,怎会受这种俗礼约束?” 说着,又好似想起来什么似的,笑着看向赵筠元道:“娘娘小时候在将军府时,若是碰到了我,还得规规矩矩的到我跟前来唤我一声表姑母呢。” 春容脸色一变,正欲呵斥,却见赵筠元不紧不慢的摆了摆手,道:“既如此,表姑母和表妹还请坐着说话吧。” 赵氏自然不会客气,拉着孙玉娇在一旁坐下,顺手还端起宫人方才送上来的茶水又咕噜咕噜喝了几口又将茶叶呸呸呸的吐了回去才道:“这宫里头就是宫里头,就连茶叶都比寻常地方用得实在。” 赵筠元实在没了兴致听她说这些有的没有,便开口问道:“不知表姑母接连往宫中递了好几回帖子可是有什么事儿?” 赵氏一听这话,便将手中茶杯往桌上一搁,面上又熟练的堆起笑容,道:“我这回过来可是念着来帮娘娘的。” 赵筠元一愣,就见她起身拉着一直不曾说话的孙玉娇往前走了几步,又伸手捏着孙玉娇的下巴教她不得不抬起头来,“娘娘您瞧,我家玉娇这张脸生得不说倾国倾城,可好歹也能说是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吧,如今还没到年纪,就已经有不少公子哥眼巴巴的遣了媒婆上门来,只是我老婆子想到娘娘,就念着既然玉娇生得这副好模样,定是要送入宫中来帮衬娘娘才算好去处。” 听到这,赵筠元方才明白了赵氏此番前来的用意,又低眸看向孙玉娇,不得不说,赵氏的话倒真不曾夸张,这孙玉娇生得一双水盈盈的眸子,秀眉微蹙,大约是因为听了赵氏之言有几分羞恼,所以贝齿轻咬住嫣红的下唇,确实是个娇怯的美人。 便是赵筠元是个女子,见了这番景象也不由得有几分心动。 春容却气极道:“你这婆子说得这是什么话,整个上京谁人不知圣上对咱们娘娘的心意,又何需你送个女子来帮衬?” 赵氏理直气壮道:“春容姑娘这话可就说错了,老婆子我好歹是嫁过人的,方知那男子秉性都是一般无二,娘娘与圣上成婚不久自然浓情蜜意,等时日久了,说什么一心一意,那定是不可能的。” 又笑着看向孙玉娇道:“娘娘与我们玉娇好歹是表姐妹,这血浓于水的,是旁人比不得的,若是来日圣上变了心思,娘娘将玉娇送到圣上身边去伺候,也算是为自个留了后路,总是好过便宜了旁人不是?” 赵氏一番话说得春容气得憋红了脸,连赵筠元也不由得皱了皱眉,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却听殿外传来陈俞声音,“这婆子倒是好本事,竟是有这种未卜先知的本领,还不曾见过朕,就知朕定是你口中的负心之人了?” 话音刚落,陈俞也恰好从外间走了进来。 20 第二十章 -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 - 元芙芙 赵氏一听这话,连忙转头看去,目光一触及到那明黄身影就连忙低头跪了下去。 跟在她身后的孙玉娇也慌忙一同跪了下去。 而赵筠元只是简单的福了个礼就与陈俞一道坐下。 陈俞低头看向赵氏,冷声道:“赵氏,方才的话你还不曾给朕一个解释呢?” 赵氏刚刚是见赵筠元态度客气,心中得意,便将心里想的话都说出了口,但也知道是大不敬的说词,如今听陈俞质问,心里也不由得发慌,连忙道:“民妇方才是昏了头了,说了些胡话,还请圣上大人有大量,饶过民妇这一回吧。” 说完,赵氏瞥了一眼身侧跪着的孙玉娇,见她如同个木桩子似的就直挺挺的跪在那儿,心头不由得涌上一股火气,又想到陈俞,便故意将孙玉娇用力往陈俞方向一推,嘴里念道:“玉娇,你傻愣愣跪在那儿做什么,也好好向圣上求求情啊!” 孙玉娇猝不及防被这一推,当下往陈俞的方向摔去,陈俞懂得赵氏的心思,脸色越发难看,看也没有看一眼那摔在地上的孙玉娇,反而是赵筠元亲自将人搀扶了起来。 “大胆赵氏!”见这赵氏如此嚣张,陈俞也没了与她多言的兴致,语气微寒道:“你在背后言行对朕不敬在先,当面言行无状在后,又并无悔过之心,来人,便将她拖下去,重重打她三十大板在丢出宫外!” 赵氏原以为孙玉娇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能得到陈俞怜惜,这样一来,他便也就不会再与自己计较,哪里想到她方才举动反而触怒了陈俞,当下脸色惨白的跌坐在地,直到殿外几个宫人匆忙进来要将她拖出去时才慌忙挣扎着要跪地求饶。 而这时,被赵筠元搀扶起来的孙玉娇也扑通一声对着陈俞与赵筠元的方向跪下。 见此景象,赵氏像是瞧见了希望,连忙道:“玉娇,你快替母亲好好求求圣上,求圣上饶过母亲。” 赵筠元看向孙玉娇的神色却有几分古怪,虽说她对于赵氏与孙玉娇的事了解得并不多,可只看这赵氏对孙玉娇的态度,便也能瞧得出来,这赵氏对孙玉娇好不到哪里去,说得难听些,甚至只是将孙玉娇当作可以牟取利益的物件。 至于孙玉娇是如何想的,又到底是愿不愿意,她都不在意。 既然如此,难道这孙玉娇还要在这紧要关头替赵氏求情不成? 赵筠元正想着,却听孙玉娇道:“娘娘,民女求您,能不能将民女留在宫中,便是为奴为婢也是好的,民女再不想回赵家了。” 赵氏脸色一变,大喊大叫道:“你这贱蹄子说什么呢?” 陈俞皱眉看向那几个宫人,“怎么还不把人拖下去,朕方才说的话你们没听到吗?” 宫人察觉到陈俞的怒气,也不敢再犹豫,连忙应着将人强硬的拖了下去,而那赵氏大喊大叫的声音也逐渐远去,殿内终于安静了下来。 赵筠元将目光放在了孙玉娇身上,问道:“是因为赵家的人待你很不好,所以你才想要留在宫中的吗?” 赵氏方才带着孙玉娇进殿的时候,赵筠元就瞧出来了这孙玉娇满脸的不情愿,显然是被逼着来的,后边赵氏夸耀孙玉娇的时候,孙玉娇更是难堪,因为赵氏那几句话,简直是将孙玉娇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人说成了一样可以拿出去与人交换利益的物品。 至于为什么对赵筠元开这个口,她想着大约是方才孙玉娇被赵氏推倒的时候,赵筠元于心不忍,上前去将人搀扶了起来吧。 孙玉娇瞧出她是个心软的,这才赌了一把。 孙玉娇怯弱的点点头,“此番回去,母亲见我不曾攀附上……圣上,定是不会让我好过,还请娘娘帮一帮我……” 赵筠元心不由得软了下来,目光下意识看向陈俞,陈俞明白赵筠元的意思,道:“小满高兴便好。” 得了陈俞的肯定,赵筠元心头未松,笑着看向孙玉娇道:“那玉娇你就先留在永祥殿吧,往后若是有了旁的安排就再作考虑。” 原本孙玉娇的心是一直悬着的,听赵筠元答应她才终于松了一口气,脸上也有了笑意,连连对着陈俞和赵筠元磕头谢恩。 而殿外那挨了三十板子的赵氏打到最后已经是只剩下最后一口气,还念着要将孙玉娇接回去,宫人见她不死心,便如实说了孙玉娇已经留在永祥殿伺候的事。 赵氏一听这话,一口气没提上来就直接昏死了过去,几个负责这事的宫人见了这情况也不慌,反而觉得省事,直接将人丢出去便是。 处理完这一档子事,便正好到了午间,陈俞留在永祥殿与赵筠元一同用完膳才走。 走之前,陈俞握着赵筠元的手迟疑了好一会才叹息道:“像赵氏那样的人,你与她客气做什么,她既然对你不敬,要了她这条命都是小事。” 赵筠元垂目道:“毕竟是赵家的人,我如今又是皇后,若是打杀了她,传出去怕是要让人非议,特别是这赵氏也是个爱惹是生非的性子,我便想着她所求若只是一桩小事,便应允了她也不算什么。” 陈俞皱眉道:“小满,从前咱们在北岐的时候,就连宫中洒扫的宫人都能随意欺压我们,那时候我们的身份是最低等的,可你从未惧怕过他们,怎么如今成了皇后,反而生了顾虑。” 赵筠元不知该如何作答,又见陈俞摸了摸她微凉的手背,轻声道:“万事还有我呢,如今苦日子都熬过去了,你大可以过得自在随性些,旁的,都由我来担着便是。” 他没有自称“朕”,而称的是“我”。 见他说得认真,赵筠元的心间也不由得微微一动,终于道:“好,我知道了。” 陈俞这才松开她的手,依依不舍道:“晚上再来看你。” 赵筠元又点头应下。 夜间,陈俞再来永祥殿的时候已是深夜。 赵筠元用了晚膳之后大约等了有一个时辰,见陈俞迟迟未来,便以为他今夜是宿在宣明殿了,便让春容熄了烛火打算歇下。 可半梦半醒间,她却迷迷糊糊的感觉到有一双微凉的手在她腰际游走,她猛地惊醒,心里一慌,正欲惊叫,唇舌间却已经被熟悉的气息淹没。 一夜旖旎。 翌日醒来时,陈俞已经已经去上早朝了。 春容见赵筠元醒来,连忙进来伺候梳洗,挽发时,赵筠元想起孙玉娇,便随口问了一句,“玉娇呢,怎么没见她?” 春容一听赵筠元提及孙玉娇,神情中带着嘲讽道:“她可是个会表现的,一大早起来就将满宫上下能干的活都干了,院子都扫得干干净净,宫里头原本做粗活的几个宫人醒来瞧见这景象,都不知该做些什么好了。” 赵筠元将手中那支从妆匣中挑选出来的簪子递了过去,道:“那说明人家勤劳,怎么你一开口就说人家会表现呢?” 春容接过赵筠元递过来的簪子在她头上比了比,找了个合适的位置簪上之后才道:“奴婢总觉得娘娘还是小心些的好,那孙玉娇求着留在娘娘身边,说不定是打着和那赵氏一样的念头也未可知……” 春容的话还不曾说完,孙玉娇恰好笑着走了进来,春容也不知她是否听着了自己说的话,只得有些尴尬的闭了嘴。 而孙玉娇却好似什么也不曾听见,只恭敬的向着赵筠元的方向行了礼。 赵筠元抬手免了她的礼,见她满头细汗,又想起方才春容的话,便开口道:“怎么一大早起来将宫里那些粗活都做了,还是个小姑娘,做些轻巧的活计就是了。” 孙玉娇连忙道:“不碍事的,从前在家中时奴婢也时常干这些活,早便习惯了。” 赵筠元一愣,可一想起那赵氏的嘴脸,便也知道孙玉娇这话恐怕不假,又轻轻叹了口气,“永祥殿和你家中是不同的,这里哪些活该哪个人来做都是有安排的,你往后就跟在春容身边,她会给你安排事儿做。” 孙玉娇还不曾应答,边上春容却先开口道:“若是往后还这样,被别人瞧见了,指不定要借着这个由头说咱们娘娘欺压宫人呢。” 孙玉娇这才被唬住了,连连点头答应往后只听春容的吩咐做事。 赵筠元见孙玉娇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嗔怪道:“春容,怎么还说这话来吓唬玉娇。” 春容撇嘴道:“奴婢不这样说,玉娇哪里愿意应下?” 孙玉娇见两人说笑调侃,不似寻常主仆反而更像是相识许久的朋友,面上的畏惧也不由少了几分,大着胆子认真道:“娘娘的意思奴婢明白了,奴婢往后会按照吩咐做事的。” 赵筠元这才笑着点了头,又将厨房送来的几样不曾动过的点心赏赐了下去。 21 第二十一章 -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 - 元芙芙 科举的事早已定了下来。 消息传闻出去,便有不少两年前落了榜的考生跃跃欲试,都想着能拿个好名次。 等考试当日,陈俞定的考试处更是人满为患,其中上至七十老者,下至十三四岁的少年皆端坐于一处考场。 一阵奋笔疾书之后,陈俞手中又多了一叠考卷。 今年科举不同从前,他早已定了规矩,这回科举所需安排桩桩件件皆是由他亲力亲为,题目是他定的,考场是他定的,也是他监考的,最后这些卷子也只有他一人评定。 他是打定主意想好生瞧一瞧,难道若是考生背后全无倚靠,就出不了一个才学过人之辈了。 连着几日,陈俞都将心思放在那厚厚一叠的考卷之中,即便留宿在永祥殿中也依旧点了烛火批阅考卷。 每当这种时候,赵筠元也不肯依着陈俞的心思去歇息,总愿意陪在他身边,或是替他磨墨,或是替他按按头捏捏肩。 长夜漫漫,总不能让他一人这样熬着。 好在等陈俞将这一叠考卷批阅完,还真从中挑出了几个才学出众的。 其中一人唤做徐静舟,算是其中最出彩的。 陈俞遣人查了这人来历,他祖上倒是有做官的,只是后代子孙青黄不接,渐渐的也就落魄了,如今只是个寒门书生。 陈俞翻来覆去的将他的考卷瞧了好几遍,对他的才学自然万般满意。 只是等面圣之人,见了这徐静舟一回却觉得有些意外,这人性子倒是比陈俞想象中要怯懦几分,陈俞问起什么,总是要迟疑斟酌好一会才肯开口,不过好在听他的一些言论也能听出他的才学不假。 至于性子,陈俞细细想来也觉得不是大事,等之后他入朝为官了,日日磨练,总是会有些长进。 况且此番科考要选的是有才学之人,这性子倒是次要。 如此想着,陈俞依旧按照原本的打算,御笔一挥,将徐静舟题为了状元郎。 今年的科考因为与往年规矩大不相同,更是有陈俞这个新帝亲自坐镇,所以从定下之处就已经吸引了不少人关注。 如今科考成绩出来,不论是寻常百姓还是世家之人皆是屏神凝息的盯着,瞧见徐静舟名字的一瞬,许多人甚至都不知这人到底是谁。 若是从前,那些世家之人只要肯费功夫,想提前个一两日知晓入选名单并非难事,可今年却不同,不论是考卷还是名单皆是被握在陈俞手中。 也就是说只要陈俞不开口,便无人能知晓。 所以即便是身份显贵的世家之人也直到今日才知晓陈俞定下的状元郎是谁。 瞧见徐静舟这个陌生名字的一瞬,杨青文顿时变了脸色,他咬了咬牙稳住心神,又接着往下瞧,等看到名单的末端面上艰难维系的表情才终于彻底崩塌。 他不仅没在三甲之列,甚至连个举人的名次都不曾有。 他嘴里止不住喃喃念着,“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又将那名单从头到尾一字不落的看了好几遍,最终才失魂落魄的离开。 对于杨青文而言,这显然是一桩极为丢脸的事,他回到家中,被父亲杨庭数落一通还不算,就算昔日好友也用古怪的神情看向他。 或许当着他的面不曾说些什么,可背地里却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他自个就撞见过几回那几个好友讽刺他根本没什么真才实学还做出一副多有本事的样子。 “从前我父亲还让我多向他学习,如今看来他也不过是个草包罢了。” “你懂什么,人家这是会装,明明是和我们差不多的货色,偏偏装出高人一等的模样来,若不是这次科考是圣上把关,咱们啊,还真就一直被他这样糊弄了!” “谁说不是……” 那些所谓的昔日好友心中对这杨青文早有不满,只是往日也不曾找寻到挖苦讽刺他的机会,如今他科考落榜,实在是给了这些人一个难得的好机会,一个个的自然都并且客气。 杨青文听到这些难听的话,心里自然憋着一股火,一开始是想直接去质问那几个好友,可等理智回笼,他又意识到了这样做其实没有任何意义。 况且他这些昔日好友也都不是寻常之人,个个都有着世家背景,若是得罪了他们,对自己而言也没有好处。 想到这些,杨青文便只能当作什么都不曾听到的样子,继续与那些好友像往日一般喝酒谈天。 等天色渐晚,昔日好友纷纷归去,他也浑浑噩噩的打算离开之时,却恰好碰见一个被众人拥簇着进了酒楼。 本来杨青文也不曾多想,只是擦身而过时恰好听见那些人唤中间那有些局促的那人“静舟”,杨青文的脚步不由得停住,总觉得这名字听起来极为耳熟,又听那些人恍惚间提起什么“新科状元”“平步青云”之类,杨青文才突然想起来,这徐静舟可不是寻常人,而是今年科考的状元。 这回的科考状元比起往年的要更瞩目些,不是因为旁的,而是这回科考事事都由圣上把关,自然不肯选出个才不配位之人来。 所以此时才会有这样多的人追捧着这徐静舟吧。 想到这借着几分醉意,杨青文混在人群中跟了上去。 原以为这些人既然拥簇着徐静舟这位新科状元,想来对他一定百般客气,但不曾想到的是那些人口中虽然说了些恭维的客气话,可态度却是并不客气的。 而那徐静舟性子又是唯唯诺诺,全然不曾有状元郎的风度,在这一众人中竟是被欺负的存在。 初时那些人还算收敛着性子,后边就索性将他当作跑腿的来使,一会儿让他端茶倒水,一会儿让他捏肩捶背,还说什么能享受到状元郎的伺候回去可以好生吹嘘一番。 而那徐静舟明明已经被题为状元,按理来说即便对这些世家子弟有几分畏惧,但也不至于被欺凌到如此地步,主要还是性子太过怯懦,根本不敢起反抗的心思。 原本杨青文看着这般景象,心里还觉得痛快,毕竟他名落孙山,而这徐静舟却高居榜首,说是嫉妒也好,旁的也罢,总之对这人心中肯定是有几分不满的。 如今见自己不喜欢的人被如此对待,那自然是痛快至极之事。 只是他浅浅抿了一口杯中酒后,心里却又生出了别的念头来。 于是便故意拉住徐静舟的手道:“徐兄既然被圣上亲笔题为新科状元,想来定是才学过人,我近日读书恰好遇见一个问题,正苦于不知该向谁请教,如今遇上徐兄,可当真是运气不错,不知徐兄可否跟我回府一趟,为我解惑?” 徐静舟一愣,显然没想到杨青文是要让他与他一同离开。 而在场有人却神色不满道:“这酒还不曾喝完,你怎么就要将咱们状元郎带走了?” 又有人附和道:“是啊,今日这宴席本就是为了庆贺徐兄被题为新科状元方才备下,如今这徐兄都走了,咱们几个喝着还有什么意思?” 杨青文赔笑道:“这不是小弟却是被那问题困扰得抓耳挠腮,今日碰见徐兄这状元郎,实在是不想错过这上好的机会,还请各位给个面子。” 一边说着,他又掏出银钱塞到店小二手中,“今日这宴席的账还是由小弟来结,大家继续吃好喝好便是。” 话说完,徐静舟还来不及反应,人就已经被拉着出了酒楼。 虽然是八月的天,可夜里凉下来了,街道上吹来的风还是夹着凉意,徐静舟下意识裹了裹身上单薄的衣服,问道:“杨兄,请问你家是在何处?” 他是真以为杨青文是有什么难题需要他来解答。 杨青文见他这副毫无防备之心的模样也不由的在心里吐槽,圣上怎么会选这样一个没脑子的人为新科状元? 可面上却只挤出笑意道:“我是瞧那些人简直将你当作奴才来使,实在有些瞧不过去了,这才随口扯了谎将徐兄带走,还望徐兄勿怪。” 徐静舟闻言,心中自然感激,连连拱手道:“杨兄此举实是救我于水火之中,徐某应当多谢杨兄才是。” “路见不平该当相助。”说到这,杨青文又叹息着看向徐静舟,道:“只是徐兄往后在朝堂中的道路,恐怕是不好走啊!” 徐静舟谦虚道:“还请杨兄赐教。” 杨青文便顺势接着道:“圣上抬举寒门之士,方才将状元之位题给了徐兄,不少世家之人原本都是盯着这个位置的,如今却被徐兄你占了去,像杨某这种不甚在意的倒也罢了,可那些苦求不得的,恐怕会利用手中权势打压徐兄,徐兄在朝堂之中就如同无根浮萍,不知该如何是好啊!” 徐静舟二十年间虽只顾埋头苦学,可对于朝堂局势也甚为了解,自然知晓杨青文所言不假,他一向不通人情世故,又胆小怕事,只得战战兢兢道:“那往后徐某便谨小慎微,尽量不招惹那些世家子弟便是。” 杨青文倒是并不曾反驳他的话,只是幽幽的叹了口气。 徐静舟见他神色如此,心里的不安越发蔓延,最终还是不曾说些什么,只是向他拱手离开。 22 第二十二章 -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 - 元芙芙 八月半,中秋宴。 陈俞不喜大操大办,所以只是简单安排了宴席。 朝中几位重臣都在,赵筠元坐在陈俞身侧,简单的饮了几杯清酒便觉得身上闷热。 这种宴席她向来没什么胃口,便借着透气的由头与春容一道出了殿。 宴席安排在鸣鉴宫,鸣鉴宫恰好坐立在太湖边上,赵筠元便与春容在太湖边上走走,借着湖边吹来的凉风散去身上的热气。 二人正闲谈着,不想听到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响,赵筠元正觉得古怪,转身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瞧去,可却只见前边黑漆漆的一片。 赵筠元想走过去细瞧,春容却有些担心道:“还不知是个什么东西,娘娘还是小心些为好。” 赵筠元面露迟疑,正当这时,那花丛后边却跑出一道仓皇的黑影来,春容吓得连忙护在赵筠元身前,只是那黑影走得近了些,借着光亮,赵筠元也瞧清楚了这人身上穿着的是宫人服饰。 那宫人还没跑到赵筠元跟前就被地上的碎石子绊了一跤,赵筠元正欲问清缘由,又见后边还有一人骂骂咧咧的追了上来。 那人猝不及防瞧见赵筠元,连忙住了嘴,又慌忙跪在地上行礼。 赵筠元见他们二人行为古怪,也不急着同他们计较冲撞的罪过,而是先问清楚了缘由。 她方才一开口询问,前边摔倒的那个宫人就跪在地上连着磕了好几个头,哽咽着说明实情,“奴婢是昌庆殿的宫女清墨,还请娘娘救救我家殿下,我家殿下从昨夜就开始发热,到现在也不见好,奴婢想着若是再这样下去怕是要出事,所以想去给殿下寻太医过来瞧瞧,哪里想到门口守卫却怎么得都不肯答应,奴婢实在无法,只能趁着今夜中秋宴,昌庆殿守卫宽松之际偷偷跑了出来……” 赵筠元脸色一凝,冷眼看向那追来的守卫道:“你去太医院将值守的太医请过来。” 那守卫神色迟疑道:“可是广陵王殿下毕竟是戴罪之身……” 守卫不愿意去帮忙请太医来并非是因为与陈意有什么恩怨,只是害怕连累了自个而已,毕竟如今陈俞登位,可却始终不曾松口放过陈意,他们这些奴才也实在不敢揣摩主子的心里到底如何打算。 赵筠元记挂着陈意,无心与守卫争辩,只眉头紧皱道:“只说是本宫吩咐的。” 如此,那守卫方才安心去了。 清墨悄悄松了口气,领着赵筠元往昌庆殿方向走去。 赵筠元本来满心念着陈意安危,全然顾不上旁的便要去看看陈意,可等走到昌庆殿门口,她却又停了脚步。 清墨见此,疑惑道:“娘娘,您怎么了?” 赵筠元叹了口气道:“罢了,还是不多生事端了,方才那守卫已经去太医院请太医了,等太医瞧过若是再有什么事,你且来永祥殿寻本宫便是。” 清墨神色好像有几分失望,可既然是赵筠元开了口,她自然也不敢多言,只能垂首应下。 赵筠元转身欲离开,又忽地想起什么,道:“清墨,等你家殿下醒了,你记得帮本宫给他带句话,就说让他好生修养着,当初本宫答应过的事情并不曾忘记,等寻到时机,本宫会帮他的。” 清墨将这一番话一字不落的记下,然后屈身道:“是。” 见她应下,赵筠元方才回了鸣鉴宫。 鸣鉴宫的中秋宴已近尾声,陈俞见赵筠元久久未归还觉得奇怪,见她终于回来,便拉过她的手低声问道:“怎么去了这样久?” 赵筠元见他面色微红,显然方才饮了不少酒,便答道:“里边闷热,就去湖边多散了会心。” 陈俞颔首,看向她的目光中却生出了不少缱绻,“小满,今晚朕歇在永祥殿。” 他的声音虽然压得极低,可毕竟是在这样的宴席中,地下朝臣正尽兴的饮酒,而他却贴近她,说着这样暧昧的话,赵筠元的脸上好似也被那朦胧的酒意染上薄红,她下意识低下头,应了个“好”。 中秋宴结束之后,陈俞没有去旁的地方,直接与赵筠元一道从鸣鉴宫去了永祥殿。 一路上,陈俞都不曾松开赵筠元的手,就这样拉着她的手慢慢走了回去,陈俞一向话不多,即便喝得有些醉了,也依旧话少得可怜。 赵筠元也并未在意,只觉得两人如此这般就已经很好。 *** 翌日,上京久晴后初雨,天色阴沉沉的,殿内白日里便点了烛火。 赵筠元醒后,春容便过来与她说了昌庆殿的事,“方才广陵王殿下身边的清墨来了一趟,说是广陵王殿下身子已然无恙,殿下很是感激娘娘相救。” 赵筠元“嗯”了一声,表面神色不曾有什么变化,可心中却是微微松了口气。 春容又道:“清墨还说,广陵王殿下的意思是他现在过得很好,娘娘不必为他的事操心。” 赵筠元皱眉,若是不遇上昨日那事,陈意如此说,她恐怕真会相信,可她昨日亲眼见到昌庆殿守卫的宫人对他有多么苛刻。 即便生了病,也不能去请个太医,就让人这样生生熬着。 若不是他身边那个宫人清墨还算是忠心,愿意费心思为主子筹谋,那陈意能不能熬过这一遭都说不准。 想到这,赵筠元在心头叹了口气,但却没有再多言。 玉娇恰好将早膳端了过来,“娘娘,今日的早膳都是依着您的意思做得清淡的,您快来尝尝。” 赵筠元将方才的思绪压下,起身走过去。 春容跟在赵筠元身后笑着道:“许是到了夏日,娘娘真是越发贪睡了,这早膳一个时辰前就做好了,偏偏娘娘正睡得香,只能让厨房那边又热了几遭。” 赵筠元听春容提起这事,也随口道:“说来这几日却是身上总有疲乏之感,也不知是何缘故。” 春容神色不由凝重几分,“先前太医来瞧平安脉,娘娘总觉得麻烦,如今怕是得让太医跑一趟了。” 赵筠元心头却觉得不至于如此,下意识便要摇头拒绝,可一口夹杂着肉沫的汤水入口,却不知为何吃不出香味,反而是一股难言的腥味直直的入了腹中,她实在吞咽不下,禁不住将方才所吃的那几口东西都尽数吐了。 这般景象实在是将春容与玉娇二人都吓了一跳,春容不敢耽误,连忙一边去搀扶赵筠元,又一边吩咐玉娇去太医院请人过来。 玉娇醒过神来,慌慌张张的跑出了永祥殿。 等太医到了永祥殿时,赵筠元已经被春容搀扶着坐在床榻上,她倒是再感觉不出来又什么不适,只像往常一样觉得身上疲累,有些困倦罢了。 若不是正等着太医过来,赵筠元觉得这一会儿功夫,自个恐怕又能睡过去。 周太医赶来的路上已经从玉娇口中了解了些情况,心中也大约有了数,等到了赵筠元跟前,行过礼之后便小心翼翼将一块叠得整整齐齐的方帕置于她的手腕,然后才隔着那块方帕给赵筠元诊脉。 殿内静得落针可闻,春容与玉娇都有些紧张的等着太医开口。 周太医的手指微动,脸上很快堆满了笑意,慌忙对着赵筠元的方向跪下道:“娘娘,这可是难得的喜事啊!” 殿中三人都意识到了什么,更是紧张看向周太医,听那太医果然接着道:“娘娘这是怀了身子,已经差不多有一个月了。” 若是寻常太医,定是要等到女子怀有身孕过了两月方能诊断出来的,只是着周太医素来擅长此道,所以便只是一月,也能诊得出来。 闻言,春容与玉娇顿时都笑了,而赵筠元却有几分难以置信的伸手轻轻抚摸着腹部,显然她并不曾做好心理准备。 不过,倒也不算坏事。 想到这,赵筠元面上也带了笑意,侧目看向春容,春容会意,从腰间取出银子塞到周太医手中,“即是这样难得的喜事,周太医您也跟着沾沾喜气。” 周太医自然不会拒绝,笑着拱手说了好几句谢恩的话才将那银子揣入怀中,等他要告退去向圣上回话时,赵筠元却道:“这样的好消息还是由本宫亲自同圣上说吧。” 周太医知晓圣上皇后之间感情一向不错,便也并未多言,只笑着应了个“是”。 等周太医告退离开,赵筠元便换了身衣裳去了宣明殿。 赵筠元来时陈俞已经从早朝下来有一会了,如今这在书案前处理政务。 像往常一样,殿门前的文锦一见是赵筠元,不曾禀报就让她进了殿。 “本来还念着午间去永祥殿用膳呢。”陈俞随手将奏折翻开压在方才留下的墨迹上,轻笑着道:“看来朕不需要跑这一趟了。” 赵筠元下意识将手搭在腹上,往前走了几步恰好到了陈俞身前,路上早已准备好的说辞,这会儿却有几分不知该如何开口。 半晌,她将温热的手覆在他依旧握着墨笔的那只手上,在他侧目看过来的一瞬握着他的手放在腹部,然后笑着道:“圣上,方才太医瞧过了,说是臣妾怀了身子。” 陈俞放在她腹部的手一下放轻了许多,甚至能瞧出来几分小心翼翼,又声音微颤地重复道:“好,好……” 23 第二十三章 -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 - 元芙芙 这样的好消息却是让陈俞很是欢喜,只是手头政务还不曾处理完,他想着赵筠元如今腹中有了孩子,自然与往常不同,便让她先回去歇着,等晚些时候得了空,他再去永祥殿探望。 可大约是因为怀了身子,向来理智的赵筠元竟少见的耍了小性子,不管陈俞怎么说都还是不肯离开,硬是要留在宣明殿陪着他。 陈俞没了办法,只是怎么也不让她在帮忙研墨,而是吩咐宫人送来她素日喜欢的茶水点心,让她在一旁坐着打发打发时间就是。 原来陈俞还念着等处理了手头的政务就陪一陪赵筠元,可不曾想他才没批几道折子,再转头看去,就见她已经趴在桌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陈俞见她如同小猫一般蜷缩在一起,不由哑然,只得先放下手边的事,起身将她抱到床塌上去休息。 将她抱起来的一瞬,陈俞才发现赵筠元即便怀了身子,也依旧轻飘飘的,实在没什么重量。 “往后该好好养养身子。”陈俞在心里想着,将人小心翼翼的抱到了床塌上,又细心的将她的被褥整理好。 她睡得极沉,陈俞这些举动做完,她依旧不曾醒来。 等她再醒来时已是午后,也是陈俞念着她再睡着便错过了用午膳的时辰这才将她叫醒,二人一道用了午膳,午后,陈俞便将赵筠元怀了身子的事细细做了安排,先是又拨了好些个宫人到永祥殿伺候,然后又是安排太医,安排厨子之类。 当然,送往永祥殿的赏赐也只会多而不会少。 如此安排一番,满宫上下也便无人不知赵筠元怀了身子之事,赵筠元原本没想过如此高调,不过她腹中孩子既是陈俞的长子,又是皇后所出的嫡子,身份地位自然非同一般,所以如此安排,也无人会觉得有什么问题。 这样想想,赵筠元便也释怀了。 从前她在这世界孑然一身,即便对陈俞有些情愫,可若是有心斩断还是能就此舍弃,而如今有了腹中孩子,她总觉得不知不觉间她与这个世界的牵绊变得越来越深。 “反正我也再无法联系上系统。”赵筠元轻轻摇头,将那些纷乱的念头强行驱逐,又垂眸看向此时还平坦的小腹,不可否认,她对这个孩子是有期待的。 原书中的一切已然结束,她想着,往后的日子将会越过越好的。 至于那久远的记忆,也许渐渐忘却,也并非是什么坏事。 *** 闷热的暑气在入了秋之后还残存,等到了冬日,却只剩下冷意。 上京的冬日其实比起北岐差得太多了。 但正因为赵筠元在北岐的时候受了不少风雪,身子反而愈发怕冷,整个冬日,赵筠元几乎都是窝在永祥殿的床塌上。 陈俞陪着赵筠元的时间比往常还要多了许多,即便是最为忙碌的时候,他也尽可能的抽出时间来陪赵筠元说说话。 有的时候他忙完手头的事情已到了深夜,就只赶得上匆匆过来瞧她一眼便离开,赵筠元睡得沉,若不是听宫人提起,也不会知晓他昨日夜里特意来了这一回。 满宫上下的人都说圣上与皇后的感情很好。 毕竟是在北岐一同苦熬了四年,自然是寻常人比不上的。 这段时间也有不少朝臣趁着赵筠元怀了身子向他提了好几回充盈后宫之事,其中几个家中养了女儿的,也都起了将人送入宫中的心思。 只是陈俞没这心思,便都一一拒绝了。 科考的事情落下帷幕,此次拿下名次的考生或高或低的安排了官职,其中状元徐静舟被题为户部员外郎,官职并不高,但却有升迁的机会。 徐静舟原本也只一心念着要抓住这来之不易的机会,那日杨青文的话虽说让他心头有些不安,可却也只是有些不安。 他到底顶着状元郎的身份,也算得了圣上看重,便下意识以为那些世家之人不会太过与他为难。 可等真正进了户部,他才发觉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他本就不是一个擅长人情世故之人,恰恰相反,他对于这些东西极为迟钝,若是说起书中典故,说起书法大家,又或者说起陈国形势,那他可以口若悬河,但若是说起与人相处,分析旁人举动的用意,那可就实在有些为难他了。 正因如此,他在户部的日子并不好过,即便弄不清楚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也能察觉在户部供职的许多个官员似乎都在有意为难他。 甚至刁难得他在陈俞面前也丢了面子,当瞧见陈俞面色都极为难看的一瞬,徐静舟的心不由得发沉,他知道自己有今时今日的地位仰仗的是谁,旁人倒也罢了,倘若陈俞也对他失望了,那他想在朝堂之中再有建树,可就真是难事了。 那日之后,徐静舟带着满腹愁绪在酒馆买醉,几杯温酒下肚却恰好碰上了杨青文,借着几分醉意,徐静舟拉着杨青文在那简陋的小木桌上将最近的遭遇尽数说了。 其实即便徐静舟不说,杨青文对他的遭遇也早有了解,毕竟他父亲也是朝中官员,虽不属于户部,可官场关系向来盘根错节,其中牵扯,又怎是依靠这个来划分? 他今日过来,更是因为听说徐静舟在上朝时惹了陈俞不快,想借机暗算他一通。 原本杨青文对这轻易拿到状元之位的徐静舟或许只有些嫉妒的心思,可后边细细一想,这徐静舟身后代表着的可不是只有他自己,更是万千寒门之士。 如今圣上给了徐静舟这个身份,既是对世家的试探也是抵抗,若是让这徐静舟真能在朝堂中站稳脚跟,对于他们这些世家之人来说显然并非好事。 如此细细一想,杨青文更是觉得自己要在其中做些什么。 所以此时的他更多的是在迎合着徐静舟,而那徐静舟酒量显然很差,只是几杯清酒,就将他喝得醉醺醺的,不一会就趴在桌上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等再醒来时,天色已经暗下,他正看着窗外夜色发愣,就见杨青文推门走了进来,“徐兄,你可算醒了,若是再不醒,我恐怕只能将你带回家中歇息一晚了。” 徐静舟想起白日里的荒唐行径,面色微红,神情也变得拘谨许多,“白日里徐某贪杯,劳烦杨兄照料了。” 杨青文见他还是如此客气,笑道:“我与徐兄也算有缘,上回在酒楼遇见,今日又在酒馆碰上,着一回生二回熟,怎么得也算是朋友了,何必再与我客气?” 杨青文语气大方,倒是让徐静舟更是不好意思,只得点了头道:“杨兄愿意与我做朋友,我自然求之不得……” 杨青文心中颇有几分鄙夷,可神色却还是如常道:“徐兄再怎么说也是新科状元,如今更是在户部任职,我不过是个闲散之人,能与徐兄交好才是我之幸。” 徐静舟闻言不由得低下头去,神情苦涩道:“也不过是空有个名头罢了,什么时候要被革除官职也说不定。” 杨青文顺着他的话叹息道:“白日里听徐兄说起一些官场之中的事,方知徐兄确实很是不容易,朝堂中旁的官员表面看来或许并无利益牵扯,可背地里却自有一层关系,徐兄背后没有可以依仗之人,甚至连圣上都对你有了几分不满,往后想在朝堂中做事,确实是举步维艰。” “确实如杨兄所言。”徐静舟愁眉苦脸的点了头,半晌,又试探着抬眼看向杨青文,“不知杨兄可有法子能解了我这困局?” 第一回见面时徐静舟还不知这杨青文身份,后边在户部任了官职,也就对朝中大臣大约有了了解,自然也就知晓了这杨青文的父亲身份。 吏部侍郎的身份不算太高,但在朝中也算有些地位,徐静舟心思简单,既然问出这话,俨然是真以为这杨青文将他当作朋友了。 杨青文正想着如何顺水推舟的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说出口,却不想这徐静舟先开口向他讨教,他心中虽然高兴,可却还是故作迟疑,犹豫了好一会才开口道:“不瞒徐兄,前几日我倒是听我父亲提及一桩有关圣上的旧事。” 说到这,他凑近了些,又刻意地压低了声音才神神秘秘的继续开口道:“想来徐兄应当也知道,咱们这位圣上曾在北岐为质四年之久,也是一年前方才得以归来,而后继承尊位。” 徐静舟点头,这些在陈国恐怕是无人不知的事,杨青文便又接着道:“那四年间,将军府赵小姐一直陪伴于圣上左右,也正因如此,所以圣上登上尊位之后,理所当然的将赵小姐奉为皇后,如今琴瑟和鸣,也算成就一桩佳话,甚至在皇后娘娘有孕之后,朝臣们多次进言选秀之事都被圣上驳下,如此,更是让众人以为他们二人感情甚笃。” 徐静舟听出杨青文话中深意,不由皱眉道:“难道不是么?” “自然不是。”杨青文笑道:“徐兄你一心苦读,大约是并不通晓此道,可只要是男子,怎会有只求一人的念头,莫说是像圣上这般位高权重之人,便是寻常男子,也总免不了三妻四妾才算是逍遥快活。” 徐静舟愣愣听着,迟疑道:“可圣上确实不曾应下那些朝臣……” 或许是因为杨青文的语气太过笃定,加之徐静舟又确实不通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一时竟是信了他这话几分。 杨青文摇头道:“那是因为朝中的那些人都没猜中圣上的喜好。” “圣上的喜好?”徐静舟疑惑道。 杨青文点头继续道:“谁人都知圣上在北岐苦熬了四年,却不知圣上在那北岐与一北岐女子还有一段情事……” 徐静舟心头猛然一惊,“还有这种事?” “若不是我父亲意外听得这消息,我也是不敢信的。”杨青文目光直直的落在徐静舟身上,“徐兄,这与你而言,是个难得的好机会。” 徐静舟怔然道:“杨兄的意思是……” 杨青文“嗯”了一声,然后便将心里的盘算说了出来,“徐兄可给圣上送上北岐女子作为赠礼,若是博得圣上喜欢,往后,圣上枕边,也便有个为徐兄做事的知心人了。” 杨青文的话说得直接,徐静舟倒也并未有瞧不上这般做法的意思,只是面色却还是有几分迟疑,“若真如此做,圣上喜欢那女子倒也罢了,要是不喜,岂非让圣上觉得我生了旁的心思,对我更是不满?” 杨青文闻言,便知这徐静舟已是将自己方才那些话听了进去,也不再同他拐弯抹角,而是将献舞之事尽数说了出来,“乐坊那些北岐女子跳的舞曲与上京时兴的舞曲大不相同,倒也别有风味,到时只需徐兄的一个名头,功劳自然也就记在了徐兄头上。” 徐静舟思忖片刻,想到如今困局难解,杨青文又是真心为他谋划,到底还是应了下来。 十二月三十日,鸣鉴宫,岁旦宴。 赵筠元腹中孩子已近六月,身量渐沉,陈俞原本让她在永祥殿歇着,可她却道难得热闹,陈俞只得应了她,却也叮嘱了好些话,譬如酒水之物是万万不能碰的,便是面前吃食凉了些,也该吩咐底下人先去热过才行…… 赵筠元见他细碎的念着,忍不住笑道:“哪里就这么娇气了?” 确实,她陪在陈俞身边这样多年,从未有娇气的时候,最难的时候,便是已经馊掉不知几日的吃食,她也能面不改色的吞下,遑论这些东西? 陈俞大约也是想起来什么,伸手轻轻摸了摸她隆起的腹部,道:“不是娇气,而是本就该如此的。” 天边月色初起,月华昏暗又苍白的洒下来。 鸣鉴宫中,朝臣推杯换盏,口中皆说着新岁的吉利话。 中间的空地上,有安排好的舞女翩然起舞,舞曲动人,可却鲜少有人将目光落在她们身上,连上边的赵筠元也瞧得昏昏欲睡,只是因为这般舞曲实在千篇一律,初见或许新鲜,可瞧得多了,就只觉腻味了。 正在这时,下边传来一阵清冷的铃铛响声,赵筠元闻声瞧去,见一群身着北岐服饰的女子从殿外盈盈而入,行至殿中,又拂身行了礼才跳起舞来。 虽依旧是舞曲,可却痛先前看的舞曲很是不同,这些女子跳的是北岐的舞,衣着动作都要大胆许多,只见周遭身着月白色舞裙的女子弯下腰枝,中间一身着红衣的女子先以背部示人,而后慢慢转了身,面上却还是蒙着一层红色轻纱,依旧瞧不清楚面容。 却添了几分神秘。 原本那些朝臣一瞧见这些北岐女子,便有不少变了脸色,毕竟能有机会参加宫中岁旦宴的臣子,自然都应当是有些地位的,其中也有不少人都知晓陈俞对北岐之人如何怨恨。 或许因为如今两国合并,他为了不至于再生动乱,不得不在管理那些北岐人时一视同仁,让许多人以为,他或许早已将在北岐的那些时日忘却。 但只要了解他一些的大臣便知晓,他从不曾忘记。 如今,岁旦宴上,却安排了北岐舞曲,这不是故意想触怒圣上吗? 那些大臣如此想着,可见陈俞还不曾发作,亦是不敢表露出什么来。 而赵筠元的目光却早已被那中间红衣女子吸引了曲,那人虽面笼轻纱,可不知为何,她只瞧见那人身段眉眼,就觉得很是熟悉,仿佛曾经在何处见过。 她还来不及细想,就见那红衣女子将纤细的腰肢微微一弯,柔荑拂过乌发,顺势将面纱解了下来,露出一张美艳的面容。 说话声,杯盏相碰声,甚至于连她的心跳声都仿佛归于平静,因为她瞧见了那张她永不会忘记的脸,那人是……贺宛。 24 第二十四章 -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 - 元芙芙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24 第二十四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5 第二十五章 -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 - 元芙芙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25 第二十五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6 第二十六章 -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 - 元芙芙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26 第二十六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7 第二十七章 -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 - 元芙芙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27 第二十七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8 第二十八章 -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 - 元芙芙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28 第二十八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9 第二十九章 -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 - 元芙芙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29 第二十九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30 第三十章 -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 - 元芙芙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30 第三十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31 第三十一章 -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 - 元芙芙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31 第三十一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32 第三十二章 -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 - 元芙芙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32 第三十二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33 第三十三章 -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 - 元芙芙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33 第三十三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34 第三十四章 -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 - 元芙芙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34 第三十四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35 第三十五章 -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 - 元芙芙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35 第三十五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36 第三十六章 -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 - 元芙芙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36 第三十六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37 第三十七章 -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 - 元芙芙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37 第三十七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38 第三十八章 -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 - 元芙芙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38 第三十八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39 第三十九章 -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 - 元芙芙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39 第三十九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40 第四十章 -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 - 元芙芙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40 第四十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41 第四十一章 -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 - 元芙芙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41 第四十一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42 第四十二章 -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 - 元芙芙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42 第四十二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43 第四十三章 -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 - 元芙芙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43 第四十三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44 第四十四章 -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 - 元芙芙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44 第四十四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45 第四十五章 -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 - 元芙芙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45 第四十五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46 第四十六章 -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 - 元芙芙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46 第四十六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47 第四十七章 -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 - 元芙芙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47 第四十七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48 第四十八章 -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 - 元芙芙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48 第四十八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49 第四十九章 -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 - 元芙芙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49 第四十九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50 第五十章 -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 - 元芙芙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50 第五十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51 第五十一章 -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 - 元芙芙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51 第五十一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52 第五十二章 -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 - 元芙芙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52 第五十二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53 第五十三章 -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 - 元芙芙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53 第五十三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54 第五十四章 -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 - 元芙芙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54 第五十四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55 第五十五章 -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 - 元芙芙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55 第五十五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56 第五十六章 -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 - 元芙芙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56 第五十六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57 第五十七章 -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 - 元芙芙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57 第五十七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58 第五十八章 -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 - 元芙芙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58 第五十八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59 第五十九章 -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 - 元芙芙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59 第五十九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60 第六十章 -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 - 元芙芙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60 第六十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61 第六十一章 -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 - 元芙芙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61 第六十一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62 第六十二章 -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 - 元芙芙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62 第六十二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63 第六十三章 -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 - 元芙芙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63 第六十三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64 第六十四章 -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 - 元芙芙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64 第六十四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65 第六十五章 -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 - 元芙芙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65 第六十五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66 第六十六章 -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 - 元芙芙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66 第六十六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67 第六十七章 -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 - 元芙芙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67 第六十七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68 第六十八章 -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 - 元芙芙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68 第六十八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69 第六十九章 -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 - 元芙芙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69 第六十九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70 第七十章 -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 - 元芙芙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70 第七十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71 第七十一章 -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 - 元芙芙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71 第七十一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72 第七十二章 -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 - 元芙芙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72 第七十二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73 番外一 -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 - 元芙芙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73 番外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74 番外二 -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 - 元芙芙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74 番外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75 全文完 -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 - 元芙芙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75 全文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