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 虹玉 虹如剑,玉如伊人,歌如旧韶光。 楔子 寂寥幽深的山道上,树影斑驳,虫鸣窸窣,天边云影徘徊,微光流萤。远处的苍山巍峨伫立,仿佛无声的巨人静静的俯瞰世间沧桑。 “这山路怎么这么难走呀!”一声不满的嘟囔传来,打破了这一片宁静的画卷。 “小兔崽子闭嘴!”沧桑的浊音训斥着。 只见不远处,一老一少二人并行,迎面走来,踏着坎坷的山路,少年满腔的不忿,老人却似走惯了崎岖,即便上了年纪,步伐依旧稳健,不输年轻之辈。 少年约莫总角之龄,鼻挺目透,一双剑眉左右挑飞,清眸里倒映着这个年纪应有的调皮。老人大概年过花甲,面目慈祥,语气却与面容不相符的严厉。 “本来就是嘛!”少年埋怨,“咱们在家乡好好的,干嘛要翻山越岭来这川蜀?” 老人瞪了他一眼,复而抬头望着远处,悠悠叹道,“安禄山已经打进了长安,戎狄强盛,胡马南渡,皇上已经移驾蜀地,我们范家身为汉臣,不可坐视大唐山河破碎…” “什么?”少年抬起头来,“爷爷你说皇上逃到这荒山野岭啦?” “胡说八道。”老人脸色铁青,给了小孩一记暴粟,“什么叫逃?那叫“幸蜀”!在外面说话小心点!不知道祸从口出么!” 小男孩摸了摸头上的包,噙着泪水,一脸委屈,心里暗暗想着,“什么嘛!都已经被打的到处跑了,还死要面子!这个皇上真是讨厌!” 男孩心中所想,老人不是不知,可世事无常,人心难测,因言获罪的事古往今来从未少过,若是任孙儿这般口无遮拦,怕是以后不知道怎么死的。 正叹息间,一阵马蹄声从不远处传来。惊起了鸟雀四散飞走。 紧接着,只听“咻咻”箭鸣破空,那几只离巢之鸟顷刻之间便亡于非命。 老人一听马蹄声响便心生警觉,将一旁孙儿抱起,躲进树丛之中。 “跟你们说过多少遍!骑马都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不怕敌人的探子追查过来么?” 只见黑影中走出十几个军士模样的人,手挽雕弓,腰横横刀,为首一人盔甲银亮,在微暗的天色照映下闪着幽光。 “回禀将军,属下查探过了,这附近并没有野兔山鸡什么的,杨大人要吃野味…怕是…” “啪”的一声响亮的耳光打过,那士兵跌足坐倒。 “没有就再去找,找到为止。”那人目光阴冷,“别忘了杨大人养你们是干嘛的,若不是大人跟皇上提议带着咱们,你们早就变成安禄山铁蹄下的冤鬼!” 那人慌忙站起,连连称是。 “原来是皇上的亲兵!听那人口气,似乎杨国忠也来了?”老人自忖若是无这祸国奸臣在侧,自己便能尽绵薄之力,效犬马之劳。 正思忖间,少年打了张大了嘴,老人心中一惊,知道他是要打喷嚏,连忙捂住,憋的少年难受极了,手脚不听使唤的晃动了一下,扰动了树叶,发出了细微声响。 “谁?”一众人马耳力不弱,纷纷向着这边看来。 为首那人努嘴示意,一个士兵抽出腰间横刀,缓缓走向树丛。 一步,两步,眼看着就要找到爷孙二人,老人脸上冷汗涔涔,四周针落可闻,仿佛能够听见少年的心跳… “叮”的一声清脆如流莺般的锐声响起,那士兵手中横刀一偏,脱手而出。 “糟了!”为首那人脸色骤变,大声疾呼,“有刺客!” 众军士纷纷抽出刀来,准备迎战,不料又是一阵流风乍起,几人毫无征兆的倒下,剩下的士兵见此大惊失色,快速的贴背环立,以防敌袭。 “谁!出来见个高低!”为首那人脸色阴沉,厉声叫道。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风扫落叶,簌簌声响。 一道青色幻影衣带飘扬,一闪即逝,又有两名士兵脖颈开口,无声无息的悄然倒下。 仅剩的三个士兵面色苍白,握刀的手不住的颤抖。 老人看了这一景象,心中也是诧异。少年终于是静了下来,脸色难看. 为首那人看到那一片青色的衣袍,脸色微变,向后飞掠。不过一个起落,站到三个属下身旁,足以看出轻功不弱,当是习武之人。 “大人…” 白光一闪,那人出刀快如闪电,仅仅一刀,在三人要害之间穿梭来回,须臾间,三个士兵还没反应过来,就死在了上司的手下,其中一人还保持着满脸的惊愕。 “这是干什么?”躲在树丛中的老人脸色一变,心中不解,“他杀掉自己的属下,莫非是要通敌么?” 少年挣扎着扒开老人的手来,小声喘气。 天色渐渐暗了,流云拂过巍山,林间不见了飞禽振翅之音,显得格外寂静。 “出来吧。”那人朝着四下无人的空旷之处大喊。 “苏清月,我知道是你!” 片刻后,一道人影从黑暗中缓缓走出。 只见一年轻女子,峨眉秀目,紧袖薄裳,一身青衣洗月,两只素手挽刀。碧光微闪,冷锋生寒。 少年乍见那女子,目不转睛,一时竟忘了难受,老人看了不由得在心里骂道“臭小子!” “刀鸣如莺,清月,你的“流莺飞絮刀”还是如当年一般的凌厉…”那将军模样之人玩转着手中腰刀,调笑着说道,“想必秦谷主又指点你了些。” “杨师兄…”女子皱眉淡淡说道,“你我都是上天弃民,生于忧患,长于苦寒,半生零落,只为求活…” “是啊”杨师兄叹了口气,悠悠说道,“若非秦谷主收留,杨某早已不在人世,故而我委身朝廷,也多有照顾“天弃谷”,滴水报泉,杨某虽非圣贤君子,但也绝不是负义小人。” “可你为何要做杨国忠的走狗?你可知,我此次前来,就是领了谷主之命…”苏清月顿了顿,“擒你归谷。” 杨师兄脸色一变,“谷主…要擒我么?” “谷主深悔你误入歧途,不忍看你越陷越深。“天弃五子”出动两个,余师兄也来了。”苏清月道。 “余空山余师兄么?”杨师兄苦笑,“空山新雨晚来秋,清月微云碧水流”,“山”和“月”都来了,我这“雨”,恐怕要下不长啦。” “这个姓杨的连自己的属下都杀,肯定不是好人!”少年小声嘀咕。“说的是。”老人补充道。 “既然如此,那么便只好切磋一番了。”杨师兄晃了晃手中腰刀,“若能胜我,师兄便由你处置,若是侥幸胜出,还望师妹别再插手此事” “说不得。”苏清月摇了摇头,“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带你回去。” “刀下见真章吧。”杨师兄轻挽刀花,掠影而出,向苏清月斩去,竟然不带一丝风声,足见刀术之高,非同寻常。 苏清月脚下疾步,双手不断旋转两柄短刀,迎着杨师兄的刀光快速刺去。“叮叮叮”一连串急促的短鸣声如莺歌燕啼,一个照面二人已对攻十余招。 女子出身“天弃谷”,一路刀法以轻快迅捷闻名,她的刀法劈斩之式不多,穿刺之招却异常凌厉,每一次出刀都如同蜻蜓点水,一触即分。 杨师兄名唤新雨,他所练就一路刀法名为“卷霖刀”,顾名思义,这一路刀法练到极处,可以卷起倾盆骤雨而不落,除却一个快字,更有高明的内劲包含在内。 二人以快打快,转眼间已斗过百招。杨新雨连出三刀,砍向少女咽喉,苏清月一个侧身避过,转身出刀,寒锋裹挟着冷冽的刀劲,在黑暗中划过一刀碧色的青芒。 “呲拉”一声,杨新雨腋下锦袍被割开一道长约三尺的裂口,但并未伤到皮肉。 “好!”少年见了女子高超的刀法,差点叫出声来,好在爷爷及时的捂住他嘴,“小畜生别乱叫!不要命啦!”他小声斥责。 杨新雨脸色微变,“师妹刀法精进神速,这一招“回莺啄”拿捏的恰到好处,师兄佩服。” 说罢,他将刀刃反手倒持,脸上神情专注,“师妹对不住了。” 苏清月眼色一变,双手护刀在前,却不料眼前身影闪过,杨新雨瞬息之间闪到身前,“叮”的一声金铁交鸣,天空划过一道白色光芒,苏清月手中一柄短刀被挑飞出去,反射着月辉,留下一道光弧。 少女飞速使出刀法,左刺右劈,专照眼喉之处刺点,杨新雨刀式迅猛,反手刀使出犹如急风骤雨,竟然将以刀速轻快著称的“流莺刀”压制住,苏清月渐渐感到吃力,且战且退起来。 “糟了!”少年小声急道,“那个姑娘要输啦!” “那可未必!”老人看着场中争斗,轻声道,“那少女心存慈悲,顾念旧情,故而下手多有顾虑,而那姓杨的嘴上说着切磋,实则刀刀致命,阴险之处叫人作呕!” 老人用手抱住孙子,结果发现扑了个空,待他回头一瞧,哪里还有孙子的影? “琴儿!”老人大惊失色。 杨新雨刀势狠辣,毫不容情,少女短刀与他腰刀相撞,“噔”的一声,后退一步,脚跟将地面踩出三尺深坑,她俏脸微红,贝齿紧咬,面色不好。 就在杨新雨准备一刀夺命的刹那,不知为何,忽而感到右腿一滞,杀招落空,刀风劈斩,苏清月身后一片树林骤然半去,藏在林子里的老人现出身形,只见他惊慌失措,失声大喊,“琴儿!快跑!” 苏清月定睛瞧去,只见一个少年死命的抓住杨新雨。 “哪来的猴子!”杨新雨绝杀斩偏,戾气大动,眼神凶恶,脚上灌注内力一震,少年顿时“呜哇”一声,倒飞出去,落到一旁,口吐鲜血。 “琴儿!”老人脸色苍白,悲怆哀怒,“好贼子!纳命来!” “哼!一群废物,这么大的两个活人都没发现!”杨新雨面露狰狞,埋怨死去的属下士兵。 还未说完,就看的老人疾步奔来,呼呼挥拳打向自己,晃动身形,弯腰后仰,左闪右避,老人怒而进击,哀而奋起,存了玉碎之心,拳出如虎,进退有度,竟然也是擅长拳法的练家子。 杨新雨看到这里,存心玩敌,敛刀挥拳,仅凭一只左手与老人拆招解式,只见老人一拳照着杨新雨门面打来,杨新雨嘴角微微上扬,信手挥拳,双手相撞,老人面色涨红,右臂传来微微的骨裂之声,但他依旧不退后一步! “咻”的一束流萤青光飞向杨新雨,他耳力不弱,当下倒退闪过,就只是这须臾片刻,本来身负重伤的老人双目如血,嘴里发出“呜呜”之音,左起一脚由左下踢向右上,右边暗器,左边脚踢,杨新雨一时慌神,还是选择避开了暗器,退无可退,脸上挨了重重的一脚,登时头晕目眩,脸颊高肿,连连后退。 “退后!”少女如清霖一般的声音传来,倩影犹如惊鸿踏月,刀鸣似飞莺啼柳,朝着杨新雨挥刀连刺,此时她的瞳中犹豫尽去,取而代之的决绝的杀意。 “呸!”杨新雨吐出几颗合着血的碎牙,发箍早已不见,一头乱发显得颇为狼狈。 只见少女刀光如碧月,身影似流莺,瞬息之间攻出三刀,“叮叮”两声轻响,杨新雨挡下两刀,还有一刀刺中了大腿,刀劲迸发,催动伤口,血流不止,杨新雨本就劣势,如此一着更是身形一缓,接连中招,腰腋,膝腕,十招之中最多躲开三四招,其余的要么硬接被刀劲震动肺腑,要么被划伤几个血口,皮肉翻卷,好似长了一张大嘴,殷红隐现。 “师妹!你真的要赶尽杀绝么!”杨新雨募得高声大叫,他且战且退,已经快退到少年身边。 苏清月冷面无言,眼神如冰,手中刀芒乍现,出刀犹如鸟喙啄咬,莺歌如旧。 “好!好!”杨新雨绝望之下,忽而眼神一变,冷笑着向后飞掠,腰刀换到左手,右手虚空一抓,刚才倒地不起的少年被他抓到手中。 “琴儿!琴儿!”老人脸色涨紫,他顾不上疼痛,放声哀嚎,每叫一声都牵动肺腑。“你放了我的孙子!” “这小猴子是你孙子?哼!他坏了老子好事,还没找他算帐呢!”杨新雨冷道,左手提刀架在少年脖子上,对着少女笑道,“素闻苏师妹有好生之德,想必不会逼得师兄鱼死网破吧?”说着,刀刃稍稍用力,少年脖子上显出一丝血痕。 “姓杨的,你丢尽了“天弃谷”的脸!”苏清月面沉如水,冷声说道。她现在投鼠忌器,站在原地不再追击,但手中短刀紧握,直待杨新雨露出破绽,就要救下少年。 “这少年于我有救命之恩,断然不能置他于不顾。”少女心中暗想,一旁的老人痛哭流涕,一个趔趄跌倒,缓缓的爬向杨新雨,“别害我孙子,求你啦!我,我来给你做人质,把我孙子换下来好不好?你看我已经受了重伤,一把年纪也跑…”老人不断的乞求,泪如雨落。 “呸!”杨新雨啐了他一口,“你受伤了,他也受伤了,更何况他手无缚鸡之力,而你刚才竟然还能踢到我,哼!想赚我放人,做梦!” 说着,他抓着少年慢慢后退。 “你想怎样!”苏清月叫道。 “把刀扔了!”杨新雨冷道。 苏清月无法,将刀插在地面,双手高举,老人也不敢再往前靠近。 “待我脱身,自然放人,你们若是敢追上来,就等着给他收尸!” 说罢,他将少年扛在肩上,飞身跃起,消失在茫茫黑夜中,山道上留下满地尸体,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瘆人… 浪起微澜之卷【第十四章】天机地藏 - 虹玉 范琴朝着那两道人影望去,只见玄衣人体型微胖,面容和蔼,性子却是急躁的很,他听蓝衣人的抱怨气的直瞪眼睛,叫嚷道“我赔他姥姥,这巫寨的人当真是有眼无珠,我说来找陈寨主,他们二话不说上来就抄家伙,还说什么奸细什么的!真是岂有此理!” “所以你就把它扔下水里去了?”那蓝衣人眼中颇有怨色,“你这不是没事找事,到处结仇么?谷主知道以后绝不会放你出来了!” 玄衣人一听脸色大变,赶忙堆笑讨好道,“师弟啊,你不说我不说,还有谁知道啊?” “你们当老夫是摆设么?” 一声冷哼传来,陈延祚望着玄蓝二人,目光如电,“你叫他谢师弟,相必就是“天弃五子”中的“碧水”谢问水吧?” “陈寨主目光如炬。”蓝衣人上前拱手道。 “哼,那这个胖子…”陈延祚又看了看玄衣人,缓缓道“微云”何溪云,果然是天生异相” 何溪云身材有些肥硕,陈延祚此言竟是暗讽其弊,他如何听不出来?当下装模作样的向谢问水问道“你刚才听见什么声音没有?” “什么声音?”谢问水一奇道。 何溪云伸出手来,放到鼻前扇了扇,忽而大叫“好臭!好臭!” “你说啥?”谢问水看他动作,甚是不解,连忙闻了闻自己的衣袍,“我有带香囊啊,怎得会臭?” “师弟你误会了。”何溪云摇头道,“有人放了个屁,这才惹得臭气熏天!” “不是我…”谢问水脸色大囧。 “那可就奇怪了。”何溪云摇头晃脑,撇了陈延祚一眼。“这光天化日之下,究竟是谁干的这沆瀣的勾当呢?” 陈延祚听了,脸色一阵青白,“死胖子,你活腻了!”说着一掌飘然拍出,朝着何溪云脑袋飞去。 “谢师弟!渊儿交给你啦!师兄今天要活动活动筋骨!哈哈哈哈!”何溪云将秦渊掷出,只见蓝影一闪,谢问水已凌空抢到,将秦渊接住,期间二人没有任何交流,何溪云出手毫无征兆,谢问水接的天衣无缝,其中默契叫人感慨。 “余师兄”谢问水抱着秦渊走到余空山身边,从怀里掏出一个晶莹剔透的玉瓶,从中倒出几粒淡青的药丸,叩开秦渊牙关,余空山一手按在秦渊背上,二人合力让秦渊将药丸服下,谢问水正要将药递给余空山,却见他连连摇手,“先去救苏师妹!” 谢问水定睛一瞧,却被那场面惊到了。 “嘿!” 陈延祚“怒龙功”发动,血脉贲张,气血激流,一掌一拳之威,均有千钧之能。不多时,偏堂的墙上被开满了洞,山风倒灌进来,传来些许冷意。只见陈延祚使出一招“捕鲸式”,掌法大开大合,五指笼罩犹如一张巨网,向着何溪云盖地而来。何溪云一路掌法柔和,轻如鸿毛,竟然是“拂云手”的功夫!那一招左手为虚,右手疏忽绕过陈延祚手掌,飘到他左掖下方,向上一拨,化解了陈延祚的掌势,正是“流云飞雪”。 “老头子没招了!哈哈哈!”何溪云大笑着出手,他身形虽胖,灵活之处竟不亚于在场任何高手,当真是人不可貌相,不过样子确实是不太好看… 陈延祚先前受他讥讽,此时却是沉下气来,手法急变,“点水式“使出,掌法变得快捷,恍如蜻蜓点水,一触即分,这一路变化说起来是陈延祚当年娶孟夕月时,见他轻功,有感而创。“翻江手”本是当年“连环坞”中的东海高手所创,乃是势走阳刚的路子,降龙伏蛟,捕鲸锁鳄,极少有这种轻灵的手法。陈延祚为博美人一笑,哄得孟夕月芳心,这才使将出来。后来真正用到的时候却不多。此时用出,想到远在襄樊的妻子,和未出世的儿子,心中一阵温暖。 何溪云此时已经变换数招,一招“飞絮扬花”使出来,掌法忽左忽右,恰如漫天飞雪。东晋时,名臣谢安与后辈于庭中赏雪讲义,谢安问道“飞雪纷纷何所似?”,其兄谢据之子谢朗答“撒盐空中差可拟”,而其兄谢无奕之女谢道韫却道“未若柳絮因风起”。遂成佳话,何溪云这招名唤“飞絮”,正是取其“絮花若雪”的法意,已经是“拂云手”中较为高深的招式。 二人拆招解式,愈斗愈酣。 而这边谢问水瞧着场中三道人影难以移开目光。 范琴掌如飞云,凌剑歌剑似朔风,二人各逞其能,与华乾斗在一处! 华乾剑鸣如乐,一路“干柴烈火”使出,下如朽木堆积,上似烈火熊熊,将“木”与“火”的变化发挥出来,柴上生火,更添威力。凌剑歌剑如朔风凛冽,火借风势,本该更旺,但朔风为寒风,那火被寒风所遏,难易抬起势头。华乾就要变招之时,范琴从一旁抢上,掌出飘如轻云,疾似骤雨,既像“惊风啸雨”,却又有几分“拂云手”的影子,华乾只觉得范琴这一路掌法招式平平,但暗蕴极高明的法意,当下腾出手来,使一招“星分翼轸”,一掌刺出,寥寥几招将范琴一路武功破得七零八落,范琴直觉掩上华乾手掌,胸中一阵翻腾,好似要吐了一般。 范琴急急后退,凌剑歌一剑西来,横在范琴跟前,一声厉喝,连环着刺出三剑,剑势悠长,这一招“阳关三叠”乃是王维送别友人出塞时所作,有道是“西出阳关无故人”,这一剑大有一往无前,不留后手的决绝。 华乾见这一式非同寻常,当下后仰躲避,“朔寒”的剑刃擦过华乾的胸口,割破了他的衣襟,华乾倒持“张乐”奇锋,身子在半空一转,也不看身后,反手一剑扫出,“噔”的一声,凌剑歌手腕被削中,擦破一片皮肉,但他咬牙强忍,捂住滴血的伤口,眼神中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气。 范琴趁势抢上,将到未到之际,忽而听见一声叹息“罢了”。 众人应声而止,谢问水回头看去,只见陈延祚与何溪云对立而分,何溪云胖脸微微见汗,陈延祚却是气喘吁吁。 “怒龙功”本是陈延祚早年于帮派争斗时失利,逃于巫山一处洞窟时,在石壁的刻字上发现,这门功法以奇特法门运转,气血运行越快,内力越强,而人气血运转最快之时,便是受惊或暴怒之时,惊吓须得倚仗外力,而怒气相对而言易于控制,故而陈延祚以怒气催动,命名为“怒龙”,凭借这门奇功在巫江地界扬名。 但正所谓“盛极必衰”,人体气血便如朝代兴亡一般,一旦到达顶峰,便要开始颓萎,故而凭“怒龙功”之强,陈延祚能轻易战胜练就“六龙驭日诀”的余空山,但若久战,必然需要歇息。这是“怒龙功”的弊端,也是因此,这门武功终究只能沦为二流,难达顶峰。 “都怪我一时疏忽,听信了三弟的话,并未知会翟飞,寨中人马或许被麟帮安插了内奸,也不能叫他们来帮忙,不然趁机暗算老夫也说不定。” 一念及此,陈延祚看了看一旁的华乾,只见他衣襟破碎,也是酣战已久,“罢了,放天弃谷的人走吧,也算是卖个人情,若这两个孩子真是麟帮的人,逃到天弃谷,也省得我以后去找!” 陈延祚整了整衣衫,正色道,“天弃谷的高手果然厉害,今日切磋,很是尽兴,时候不早,我便让二弟送几位离开吧。”说罢,也不待回答,拂袖出门而去,想来是怕被看出他此时势弱。 “要打的也是你,要走的也是你!”范琴听了,心中气恼已极,忽而一只手肘靠在他肩膀上,范琴回头看去,只见凌剑歌微微喘气,撑着“朔寒”勉力站起。当下急忙扶住他。 “巫寨今日所赐,来日必有报偿!”余空山上前扬声道,他虽然气愤巫寨之人行事,但此时若非救援到来,只怕处境真是不好。当下放出话来,也不至于堕了天弃谷的脸面。 “几位稍等。” 华乾上前拱手道,“误会一场,还容在下备好江船干粮,送各位出去。” “不必了”何溪云没好气道,“来的时候我已经将这踩遍了,一花一草都没落下,路熟的很。” “何师兄!” 谢问水急忙喝道,何溪云却似不见,摇头晃脑,指桑骂槐“师弟别忙客气,搞不好某些人当面送咱们出寨,背地里给你来个“破釜沉舟”!嘿!到时候一齐掉巫江喂鱼!” 华乾听了这话,当下脸色一暗,忽而听见一个微弱的声音传来,却是秦渊开口了,“华…华兄不是那种人…” 何溪云听了,又见谢问水眼色,当下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华乾拱手作揖,“待我回禀了寨主,安排船只,就过来送几位离开。”说罢,提剑而去。 范琴心中本不想久留此地,加上凌剑歌受伤,苏清月昏迷,余空山几人也是斟酌要不要就此离开,何溪云倒是爽快,“去他奶奶的虚客气!赶紧的走了!” “不告而别,未免太失礼了”谢问水看向余空山,见余空山沉思之间,何溪云早已嚷道“失礼失礼,他打伤咱们少主的时候有跟你客气么?他扣咱谷中人的时候,有给过秦谷主面子么?” 谢问水正要反驳,却听余空山一声决断,“迟则生变,走!” 说着,何溪云当先开路,谢问水背起苏清月,余空山抱着秦渊,范琴扶着凌剑歌,祁心兰尾随其后,八人左穿右绕,水寨虽大,在何溪云的带领下却也不难走出,偶尔见到一些守卫,也都不敢阻拦,想必是收到陈延祚的命令了。范琴心中感叹何溪云记性超卓之余,却也生出疑惑“为何水寨守卫如此之少?”不一会儿就来到水寨出口,其时月如明镜,照映江河万里,如叶的小舟并列而放。 不一会儿,众人挑了一艘渔舟,检查了舱内粮食储备,确认无误后,范琴与谢问水摇橹摆桨,击碎水中碧月,迎着东方扬帆而去。 “呼…呼” 陈延祚躺在床上,依旧疲倦,到底是岁月不饶,到了他这年纪,功力的反噬也越发厉害了。 “吱呀”一声,柴扉半开,华乾进入房内,他将“张乐”随手放在桌上,走到陈延祚卧榻之侧,小声道,“此番为了肃清内贼,得罪了天弃谷,实在是有些不值。” “是啊。” 陈延祚双目朝天,呆呆说道,“惊梦刀”何等人物,我如何不知?可若让麟帮发现我的秘密,那就是动摇根本的事情!这次要不是对方有强援到了,我是无论如何不能放他们走的。” “兄弟们那边你去交代一会儿…”陈延祚想了想,“就从那个老郑查起!” “知道了。” 华乾轻声道,当下起身离去。听到关门之声,陈延祚缓缓的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却听门扉又是一响,陈延祚也不睁眼,只当是华乾折回,当下问道,“还有什么事么?” 但回应他的,只有沉寂,陈延祚心生疑惑,正要起身,忽而一阵风吹进房中,将烛火熄灭! “谁!” 陈延祚多年的经验告诉他,这风绝非寻常,可房中一片漆黑,连半个人影也看不见,人在黑暗之中,便想着尽快的找到光,而此时再次点火已是麻烦,陈延祚急忙朝门外跑去。 此时,他耳边传来一缕如歌的剑鸣,那也是他一生中听到的最后的声音,就在陈延祚弥留之际,他脑海中思绪纷飞,巫山那一夜的大火,襄樊待孕的娇妻,手下欢笑的弟兄,以及,白老爹那一句飘渺的遗言。 “外敌易与,家贼难防。” “他们人呢?” 华乾回到偏堂,见范琴一行都已经不见,心中顿觉一阵烦闷,他朝着守卫的下属叱道“不是说等我回来再放他们走么?你们怎么办事的?” 水贼们一个个苦着脸,冤枉道“不是陈寨主说要放走的么?”华乾一时语塞,不知如何诉说,就此时,远处传来一声悲号,响彻渺渺夜空。 浪起微澜之卷【第十八章】左右为难 - 虹玉 知还楼外,那颗合抱粗的郁郁柏树横在酒楼门口,将出口死死封住,想是那帮豪客为了防止有人逃跑,故意放倒。 酒楼内食客们或蹲,或趴,大都屈服于鸣凤楼的淫威之下,唯有两桌例外。 “呼…呼…” 那豪客面色涨紫,几近发黑,他强撑着发颤的双腿,将桌堆缓缓推出几步,可终究是指劲难熬,靠近其他豪客后,他靠在桌堆旁,再也走不动一步。其他豪客前来为他解穴,却不料那指劲深厚,他们纵然不同于喽啰之辈,但遇上这等异人,依旧是无法可施。 “若缺道长的“透翠指”果然是名不虚传!”慕容少爷笑赞道。 “慕容少爷谬赞了。”那道士淡淡说道,“要说折辨机锋,我“无穷观”或许称一论二,但若谈武道渊深,我那师弟自创内功,开宗立派,那才是登峰造极…” “哦?莫不是那位若冲道长?”慕容少爷奇道,“他不是早就被逐出师门了么?” “唉…”若缺道人轻叹一口气。 那僧人一听,笑道“中原玄门忒也古怪,我佛慈悲,凡弘扬我佛妙谛者皆为真如佛子,岂有门户之见?” 若缺道长脸色稍稍变了变,但依旧不言,少顷,只听慕容少爷笑道,“看那壮士也演累了,还请上师替本少爷给点赏钱。”说着,将数枚铜板递给那僧人。 那僧人当然知道这是慕容少爷在考教自己的武功,他更是有意与若缺道人一较高下,笑道“慕容少爷吩咐,岂能不从?” 当下袖袍一拂,几枚铜板已然不见,又听“噗噗”声响,那铜板飞弹也似,带着破空之音射向一众豪客,只听哀嚎四起,豪客们有的断了腿,有的折了手,反应稍快者,用刀面护住胸口,却不想数声之后,那刀被打出一个铜钱大的窟窿,四周没有任何裂纹,足见内力奇异! 那之前被点中的豪客挨了这一枚铜钱,内劲冲体,刚好将之前若缺道长的指劲抵消,反而不似其他人那么痛苦,不过经脉被阻许久,忽而解开,以至于脸色一阵苍白,踉跄跌倒,大声喘着粗气。 “这和尚好奇怪?”范琴低声道,“我小时候跟爷爷去五祖寺拜佛,见到过那里的僧人都是法相庄严,肃穆沉寂,一个个好不可怕!这个僧人怎么穿得这样怪?” 秦渊听了,抚颔说道“那和尚自称“密宗”,那公子又称他为“上师”,当是开元年间传入中土的天竺教派。” 范琴听了,奇道“佛教本来就是天竺传入中土的呀?” 谢问水听了这话,笑了笑,解释道“中土佛教源自于当年东汉明帝白马西来,而后达摩老祖开枝散叶,方才创立佛门一脉,称之为“禅宗”,已有近七百年的历史” “而这和尚的教派,却是在开元年间传人中土的佛门宗派,以密法修行,不经传授不得示人,故而称为“密宗”” 此时那僧人忽然回过头来,朝着谢问水方向合十而笑,范琴等人略略吃惊,这和尚耳力不弱! “敢问阁下是什么人!”其中一名豪客出列道,“还请划下道来,等咱们门主一到,便可推杯换盏,好好说道说道!” “推杯换盏?” 那慕容少爷大笑,“那敢情好!小爷生平有三好!这酒排第一!” 说罢,一整衣冠,面朝着一众豪客,“唰”的一声,陡展折扇,朗声笑道,“本少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便是人称“风流子都”慕容铮是也!” 霎时,场内一阵寂静,针落可闻,那慕容铮轻摇折扇,看着面前一众人目瞪口呆的表情,心中快意已极,正要开口间,忽而听见一个似莺啼般的声音传来 “真不要脸!” 慕容铮听了心下不悦,但听出那声音乃是女子所发,倒也并不发怒,笑着朝苏清月看去,只见后者那一桌人皆是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他,心中暗想“这群土包子,连诗也不会欣赏!” 原来慕容铮那扇面上题有自己所作的风流情诗,看了众人表情,只当遇上不解风情的下里巴人,正郁闷间,忽而听见若缺道长的声音幽幽传来, “少爷,你扇子拿反了…” 慕容铮听了满脸通红,只见那扇子朝着众人的那一面画着一幅《飞燕盘中舞》,画上一位倾城绝色秀衣半露、玉体不掩,于铜盘之中曼舞飞旋,直叫天地失色,日月无光。 对面一众豪客中也有不少窃笑起来,范琴看得出,为首那人憋笑憋的很辛苦… “咳咳…” 慕容铮赶忙收起折扇,若无其事的说道,“咱们在这吃饭,不知可有什么规矩?” 刚才那名被伤到的豪客正靠着大门,听了这话,挣扎着爬起,怒道“你敢羞辱我!等咱们楚门主来……” 这一瞬间,若缺道人眼神微动,一晃身挡在慕容铮面前,众人正感不解,范琴瞟见凌剑歌牙关紧腰,神情即是紧张,“好快的刀…” 范琴听了心中一凛,转眼瞧去,那豪客正对着慕容铮一行喋喋不休,却不料声音戛然而止,紧接着“咚”的一声,那名豪客从头顶到裆部竖着一分为二,倒在地上,众人见了,都觉得惊骇莫名,仿佛见了活鬼,又听“哗啦啦”的一阵乱响,知还楼的大门也跟着打开,掉在门口,众人向外看去,只见一颗合抱粗的柏树被劈成两半,树后一名男子身着褐袍,头戴发髻,左手负于身后,右手手指上停歇着一只黄鹂,他正神情专注的逗鸟玩儿。 “恭候门主!” 楼内豪客见状,一个个排成一条道,朝着那褐服男子鞠躬。 “好凌厉的刀风。” 若缺道人低头看了看道袍上的缺口,轻叹道。 “这人好奇怪!”范琴低声道,凌剑歌接口说道,“我瞧过了,那树、门、人三者的刀痕都是竖着劈下,可见那人便是在门外一刀斩落,刀劲余风直透进酒楼中,你看那道士的袖口。” 范琴看了看若缺道人,只见他袖袍上露出三尺见长的裂口,再看地上,道人足前青砖之上隐隐有摩擦痕迹… “这内劲实确实可观。”秦渊淡淡道。 范琴望着何溪云疑惑道,“这人内力刀法如此厉害,岂不是天下无对?” “哈哈哈!”何溪云咕噜噜灌了口酒,笑道“小子!听好了!天下的武功不外乎三大要,“拳脚”、“内劲”、以及“法意”。” “法意?”范琴奇道,凌剑歌也侧过脸来。何溪云与凌剑歌有隙,故而见他瞧来不愿多说,却听见谢问水笑道,“现下紧迫,待过了这关,咱再细说,你只需知道,一个人是否能称得上入流,要看拳脚内劲,但是否称得上绝顶,却取决于能否领悟法意。” 他话音未落,却听的范琴轻生说道,“我以前看侠客书,都说厉害的人会有一股杀气,逼得旁人不敢靠近,可那人却是鹂鸟栖身,似是浑无恶意,谈笑之间取人性命…” 这一语道出其中关键,天弃谷一行都是面露惊色,恍然醒觉,此人竟然能隐藏杀意,当真能算得上江湖中的一流人物。 只看褐衣人放了黄鹂,负手踏进酒楼内,他面如冠玉,气度不凡,鸣凤楼的豪客们见他进来,赶忙把之前那人的尸体拖开,地上血迹斑斑,与他此时的情境格格不入。 “在下姓楚,名必行,襄州人。”褐衣人看着场中众人徐徐说道。“前不久,巫寨华二当家派人传信与我,说是有奸细逃走来襄州,请我帮忙追捕。” 说罢,他看了看慕容铮一行,笑道“慕容老前辈剑法高绝,不曾想令公子也有如此气度,我这属下鲁莽冲撞,实在是失礼。” 范琴一行看了看那具尸体,心中发寒,苏清月却不屑道“什么失礼,方才那一刀若不是道士挡下来,这慕容公子早就没命了!”他瞥了祁心兰一眼,却见的后者盯着慕容铮,眼神里透出一股关切。 “他说的那奸细当是老郑了?”余空山看了看秦渊,只见后者摇摇头,示意不要出声。 “楚先生这一刀便是歉礼么?”若缺道人一拂道袍,冷笑道。 “这位道长不知如何称呼?”楚必行笑道。 “在下金陵无穷观观主,贱号“若缺”,此次受慕容老爷所托,护送慕容少爷出行。”若缺道人冷道。 “原来是这样。”楚必行略略点头,转头看向那僧人,后者早已合十出列,笑道“贫僧宝号“千叶”。” “阁下似乎不是中土僧侣?”楚必行皱眉道。“对于中土礼节不甚明了也是自然。” 原来中土僧道自称法号之时会用谦词,而这僧人方才却并未使用,故而楚必行有此一说。 “在下乃是吐蕃密宗僧人。”千叶上人也不生气,笑着说道,“小僧非是不懂规矩,只是这法号源自于密宗莲花生大士,即“千瓣莲”之意,故而不敢亵渎。” “是这样?” 楚必行笑了笑,颔首道“华二当家说,那奸细是个女子,我这属下冒昧,还请慕容公子海涵。” 慕容铮看了他杀人的手段,心中已是留上了神,当下笑道“不打紧,楚先生若无他事,咱们便继续吃菜了。” “当然。”楚必行笑道,说罢,他转过身来,走向范琴这桌,笑道,“这几位朋友随行之中可有女眷,还请与我们走一趟,倘若证明了清白,鸣凤楼自当赔罪。” 余空山等人眉头紧皱,他们都不曾想楚必行如此直接的要人,当下秦渊起身抱拳道“晚辈天弃谷秦渊,见过“鸣凤”楚先生。” “哦?” 楚必行略感讶异,“竟是秦谷主的公子驾到了?” 秦渊笑道“楚先生英姿飒爽,不减当年,爹爹时常跟我提起,若论刀法,天底下能跟他比肩的,头一个便是“凤鸣刀”!来日山海会上,还请楚先生大驾光临,替天弃谷一壮声威!” “贤侄这是在给楚某人吃蜜糖呢?”楚必行笑道,“秦谷主抬举楚某了,这点微末伎俩,哪入得了“惊梦刀”的法眼。” 说罢,他看了看一桌人,笑道“原来是天弃谷的朋友到了,那这一桌就算在楚某账上,以偿未迎之失。” 余空山笑道“楚先生太客气了。” 楚必行摆了摆手,笑道“这是应该的,楚某别的本事不值一提,唯独“人如其名,言出必行”,这八字始终不曾忘却。” 范琴听了这话,心中对这楚必行有些佩服,但看了那豪客的惨死,仍然觉得有些瘆人。凌剑歌依旧神色凝重,淡淡看着楚必行,一言不发。 “这是私底下说的话。”楚必行低声道,“我本来也不愿意出来管闲事,华二当家飞鸽传书的时候,我正和皆空和尚弹琴品茶,接到信后,赶紧派人跟着巫寨的人满城找,听说有一行人从江边过来,这才围住酒楼。我当年与陈延祚有约,所以不能袖手,几位能否行个方便?” “这…” 秦渊等人心中暗忧,“老郑分明是男的,可听楚必行所言,那逃走的奸细是女子,若不是传错了话,那么定然是有麟帮之人假传口令,要擒拿孟夕月!不过奇怪的是,无论是刚才的孟夕月,还是现在的楚必行,他们所言似乎都没有提起陈延祚,莫不是巫寨内部出了变故?” 这等门派内部的权力争斗,秦渊等人本就不感兴趣,也无意涉入,要论交情,巫寨乃是连环坞的分支,天弃谷只跟连环坞称得上患难与共,跟巫寨就一般了。但今时不同往日,天弃谷先前与陈延祚放对,倘若巫寨出了变故,江湖上定会说天弃谷勾结麟帮,到时候徒惹麻烦。 “出来一趟,该抓的人没抓到,要是再惹上麻烦,那可真的没脸回去了。”余空山心中如是想着。 “几位也不必担忧。”楚必行笑道,“苏清月女侠楚某是认得的,天弃谷的人当然不会是奸细…”说完,他侧过头看了看祁心兰,“这位可就有些面生了…” 祁心兰见他望来,面露惊恐,苏清月挺身道“楚先生见谅,这女孩绝非奸细。” “哦?可有证据?”楚必行皱眉道。 苏清月犹豫要不要说出孟夕月的下落,而后又看到余空山摇头,当下欲言又止。 “苏女侠的话,楚某自然是信的。”楚必行笑道,“换做平日,楚某也就给这个面子了,可今天例外,楚某人已经答应替巫寨抓人,若是连个人都带不回去,岂非堕了楚某言出必行的名声?” 范琴听了这一番对话,心里是又急又慌,他们是知道孟夕月无辜,可若是说出了她的下落,麟帮肯定会对她下手,楚必行只答应抓人,人抓完了,他自然不会管巫寨内部怎么斗,说不定心里巴不得巫寨覆灭,到时候天弃谷的名声就不好听了。可若是不说,祁心兰身世天弃谷的人也没办法证明,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即便天弃谷信任她,楚必行也不会信。眼下看来只有用强的保人,可这样一来,却又不占道理。 “怎么?”楚必行有些不耐,“天弃谷的诸位信不过楚某人?连这个面子都不给么?” “好吧。” 秦渊当先开口,叹口气道“委屈祁小姐走一趟了。” “什么?”众人一听都是面露不解,苏清月俏眉一扬,当先开口道“既然当初要救人家,那便送佛送到西,事到临头把人推进火坑,你这岂不是丢咱们天弃谷的人?” “秦贤侄甚明事理,不愧是天弃谷的少主。”楚必行笑道。 “渊儿,你怎么想的?”余空山以传音入密的法门与秦渊交流,他声音细微,就连旁人也难听到。 “还记得咱们之前在“堕泪碑”前,问过祁心兰的话么?”秦渊道。 “记得。”余空山回忆起当时的场景,谢苏二人下山拦敌,范凌两个也尾随而去,山上只剩下余、何、秦、祁四人。 “你当时又问了她一些家乡之事,怎么?你还是怀疑她么?”余空山道。 “对。”秦渊淡淡道“我在船上说不怀疑她,那是为了安人心,但也不能放过任何一丝疑点,杨新雨暗藏鬼胎,若是大意可就是灭顶之灾。” 谢问水与何溪云排行较低,自然是听师兄师姐的话,纵然觉得此事不太光彩,但也不会多说。可苏清月不一样,她是五子中唯一的女子,本就柔肠百转,加上她曾经也有过与祁心兰相似的经历,更是对秦渊的举措颇有怨言。 “那么…”楚必行转身离开桌边,杨了扬手,鸣凤楼的两个豪客见状上前,朝着祁心兰走去。 “我看谁敢!”苏清月娇喝欲起,不料秦渊冷声传来,“清月!” “你…”苏清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平素以侠义自居的名门公子,事到临头居然怕了? “呵呵”楚必行笑了笑,过了半晌却不见属下带人过来,不由得回头一瞧,只见一人手挽银剑,面容冰冷,挡在祁心兰身前,正是凌剑歌! “秦贤侄,这是什么意思?”楚必行冷冷道。 “楚先生见谅。”秦渊淡淡道,“这人只是顺路,与我天弃谷毫无干系,他要干嘛我管不了。” “顺路?”楚必行冷笑道,“都坐在一桌吃饭了,还没有关系?”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吃饭了?”凌剑歌冷道。 楚必行看了看桌上,还真的粒米未进,当下冷笑道,“那敢问阁下有何指教?” “指教没有。”凌剑歌淡淡道,“凌某生来便看不惯欺凌弱小,放我在这,便不会看着女子受欺。” 何溪云听了,脸上不露声色,心中却暗暗叫好“这孩子刚才明明那么紧张,可为了保护弱女,依旧挺身而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当谓侠者!” “好个侠义襟怀的少年!” 楚必行笑道,“楚某人言出必行,今天这人我是非要不可的,除此之外,你也留下一只手来。”他冷冷道,“行侠仗义可不是嘴上放屁就能做到的,否则天下人人都是大侠了。” 他一挥手,鸣凤楼的人替他劈出一块空地,将食客们都赶到一旁。慕容铮见了这场景,也是饶有兴趣。 凌剑歌手握“朔寒”,剑出如龙,一点寒芒乍起,随后点点银辉,一招“剑舞蛟龙”使出,恍若蛟龙狂舞,破水而出。楚必行看着刺来的一剑,微微侧身,屈指一弹,凌剑歌剑势便被带偏,一股大力顺着剑身传来,直觉虎口发热,他赶忙拨回长剑,复使一招“玉龙吹柳”,剑式变得轻柔,仿佛雪吹柳絮,风渡雁门,倏忽一剑绕过楚必行身前,从他身后刺向他肩膀,眼看就要得手,忽而楚必行右肩一沉,向后猛的一靠,凌剑歌直觉胸口一阵翻腾,仿佛撞上一堵石墙,踉跄向后退去。 “小子,这是外家功夫中的“铁山靠”,记好了。”楚必行淡淡笑道,“还以为你有几分本事,如今看来你手上的功夫还不及你嘴上功夫的一半。” “哼!” 凌剑歌深吸一口气,忍住疼痛,剑花挽开,一连刺出七剑,每一剑都带起罡风阵阵,剑芒如星,正是“飞龙剑术”中的一招“龙啸北斗”,剑芒组成了北斗七星的图案,朝着楚必行夺路杀去,楚必行看到这里,不由得喝道“好!”,当下双手出招,连连点出,指尖的内劲逼的剑刃弯曲,凌剑歌本就内力不如,加之受伤,这一招威力根本发挥不到五成,当下背水一战,“嘿”的一声,一剑朝着“北辰”之位呼啸而去。 “铛”的一声清响,“朔寒”剑被弹到天上凌空飞旋,凌剑歌却是面色如霜,“哒”的声音响起,范琴失声叫道“剑断了!” 众人看去,只见那柄银色的长风断成两截,插在地上,凌剑歌双腿一软,就要跪倒在地时,忽而一只脚伸到他膝盖之下,将他一条腿垫起。 “男儿膝下有黄金!怎么能随便跟人下跪?” 准备开更 - 虹玉 无标题章节 - 虹玉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