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风起东方 第一章 承平 - 蝶舞宋疆 - 大叔小贱 梦,一个很长的梦,鲜衣怒马,少年披坚执锐,一杆长枪纵马直刺敌军阵中,他仿佛一个钻头,带领着麾下将士在敌军阵营里来回穿刺,杀得敌军丢盔弃甲,狼狈逃窜。少年很快成了一名精壮魁梧的年轻将军,长枪所到之处,敌军无不丧胆而奔,他和他的军队,就像一杆长枪,上下一心,锐不可当。 千里河山,潇潇故土,中原大地上都是年轻将军的身影,他仅凭一个人,一支军队,就让敌国将士闻风丧胆,不敢触其锋锐。转眼间,将军面前跪着一片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百姓,他们哭泣着乞求年轻将军不要丢弃他们;周围的将士们也单膝下跪,苦苦劝告着将军。最终将军只能仰天叹息,泪流满面,“十年之力,废于一旦!” 一片漆黑阴冷的地牢里,那将军头戴枷锁,几个穿着锦袍,头戴乌纱帽的人指使着几个刽子手在对着将军用刑,只见那将军面不改色,口中犹自唾骂不已,清晰可见他麦肤色的精壮脊背上,刻着“精忠报国”四个大字。 梦境再次变化,这次的梦更加零碎,甚至很难拼凑到一块,但仿佛有两个令薛子墨感受到非常亲切的人,虽然看不清楚样貌,但依稀能够辨认是一男一女,两人对他疼爱有加。男的看着女人怀中的孩子,想了想,在一张宣纸上写下薛子墨三字,又写了承平两字。男人将宣字递给女人看,女人哭笑着点头同意。这是一个阴冷的日子。 只是原本和谐的画面突然一转就是满眼的血腥杀戮,强暴,女人抱着他将他头埋于胸前,男人护着女人,周边是一些身穿布衣,手持钢刀的人,将他和男人女人一起保护在院墙之内。女人瑟瑟发抖的身体无不说明此刻内心的惊恐,她无助地看着身边可以依靠的伟岸男子,又下意识地紧了紧怀中的孩子。男人看起来稍显淡定,但是眉头紧锁,显然正在努力设想解决办法。当周围的厮杀停止,一个拖着大狼牙棒的凶悍匪人指着男人说了几句话,然后又用淫邪的目光看了看男子身后的妇人,转头带着所有见了血的刽子手离开了这个府邸。 躺在床上的薛子墨已经清醒,是被梦给吓醒的,他没有立即睁开眼睛,而是闭着眼睛在回想着梦中的情节。他觉得这个梦非常有故事性,有一种悲怆的感觉,他试图努力地去回忆梦境,将梦境中支离破碎的画面组织起来。他想以这个梦境为原型,写一篇小说,那是一个很好的题材。只是梦的记忆是很奇怪的,一旦我们清醒过来,梦境的记忆碎片就会随着时间很快就消失在大脑中,无法强行留住。 薛子墨是一个独居者,大学毕业后,就找了份朝九晚五的工作,平时公司,家里两点一线,几乎从不主动去社交,也不约会,宅家里是他最常做的一件事。有时候他也下定决心想要出门,去交朋友,但往往临出门的时候,又胆怯地缩回了脚。他想了想这个城市里认识的每一个角落,仿佛没有什么吸引他想要出去的理由。他有些向往老家那种乡村生活,一出门就是青山绿水,可以随意看到满眼的绿色而不用忍受嘈杂的人群。 城市是嘈杂吵闹拥挤的代名词,钢筋水泥的楼房将一个个人隔绝在小单间里,隔音不好的墙壁时常能够听到隔壁的声音,为了不影响他人,时刻要注意着自己的音量。虽然与隔壁的邻居门对门,却没有说过一句话, 偶尔见面也只是诧异地打量几眼,随后装作若无其事的陌生人擦肩而过。楼道里遇上女孩,还要若无其事地正视前方,甚至会快走几步到她前面,以免人家战战兢兢,疑神疑鬼,以显示自己绝对是个正人君子,不用担心自己会做出耍流氓的事情。 薛子墨觉得很累,他能感受到周围人都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墙,大家都在相互防备,不愿言语,只有和自己最亲近的人,才会软声细语地咕哝几声。年轻人好像都是这个状态,只有那些大妈们,才会扯着嗓门互相招呼,毫不忌讳周围人有时略带嫌弃的目光,好像在指责她们素质低下,喧闹的声音妨碍了他们思考人生的清静。 城市的早晨一定是嘈杂的,夹杂着人声、来往车声、喇叭声、狗狗的吠声等等。但要说什么声音最能代表城市,那一定是汽车声,汽车仿佛是一个城市里的血红蛋白,日夜不歇地运输着养分,区别只在于白天异常繁忙,而夜晚会稍稍清静些。 而今,哪怕是在乡村里,清晨也能够听到那些无处不在的汽车声了。所以当薛子墨意识到听不到往常耳熟能详的汽车声时,他猛然惊醒,自己难道是被绑架了,被带到了一个偏僻的乡村里?这多么荒唐,自己只是一个平凡无奇的宅人,家无豪门背景,根本没有什么钱可以被勒索啊。如果不是绑架勒索,难道是寻仇?可是自己平时小心翼翼,从来没有得罪过人啊,除了和人吵过架之外,那也犯不着走上绑架的不归路啊。 薛子墨感受了下,自己确实是躺在床上,并且没有被捆绑着,身上还盖着有些硬但还算暖和的棉被。悄咪咪地睁开了眼睛,观察了一下环境,木质的房梁,窗户,墙壁,没有玻璃而是用纸糊着的窗花,周围空空荡荡,只摆了一张陈旧的木质圆桌和两把旧椅子,床也是木板床,很简陋,但至少还算坚实。薛子墨大脑空白了一下,自己真的被绑架到了一个山野乡村里了? 没有人,薛子墨掀开色泽陈旧的被子,才发现自己穿着的不是秋衣秋裤,而是长衣包裹,用绳带系住,颇像是古人的穿着样式。薛子墨对古人的穿着没有研究,所以叫不出什么名,只觉得酷似古装电视剧里的服饰。没有时间研究,薛子墨抓起旁边几件看似外套的衣物套在身上御寒,正要开门出去探查个究竟。迎面开门进来一个人,是一个小丫头,约莫十四五岁,清秀的脸蛋天然雕琢,穿着一身粉色长裙,手中端着一个铜制脸盆,里面盛了半盆水,一块毛巾似的布片挂在铜盆边沿上。 小丫头看到薛子墨起床,似乎非常惊讶且高兴,口中喊着公子,一边将铜盆放下,拽着薛子墨的衣袖看个不停。自己有什么好看的,又不帅,只是一个奔三的大叔,平时也不会有女孩子正眼瞧自己,她们总是相信自己的第一眼,颜值、衣着品味、穿戴造型等。真不知道为什么会被一个穿着粉色古装裙的小丫头喜欢上。 不对,公子?薛子墨突然回过神来,自己可不是什么公子,这是恶作剧吗,还是角色扮演?小丫头正好将拧干了的毛巾拿过来,示意给自己洗脸。薛子墨可没好意思让一个陌生小姑娘给自己洗脸,笑着接过了毛巾,自己在脸上搓了几遍,算是洗过脸了,毛巾布片擦过脸颊,粗糙的布片刮得脸颊有些生疼。好久没有直接用毛巾洗脸了,大学毕业后,薛子墨开始用上了洗面奶洗脸,毛巾只是用来吸干脸上水渍用的,如今再次用毛巾洗脸,感受到了一阵久违的清爽。 待去除最后一丝倦意,薛子墨谨慎地问起了小丫头的名字,“公子,我叫桃子啊,还是你给我起的名字的,你说你喜欢吃各种果子,就给我们起果子名,说这样听着亲切。”桃子巴拉巴拉地说着一些话,安静的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暧昧的气息。薛子墨没有和女孩子独处过一间房,此时和一个青春少女同时呆在一间房间里,说着一些体己的话,令薛子墨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情愫,只是他很好地克制住了自己蠢蠢欲动的情欲。 薛子墨单身了二十多年,奔三的年纪,事业上还是平平无奇,曾经也追过几个女孩子,也可能是自己没有什么情商,无法博得女孩子的喜爱,失败过几次之后,渐渐地看清了,也看淡了,喜欢的人,放在心底就好,说出来,反而容易失去还可以作为朋友的机会。对于不喜欢的女孩子,也会保持淡淡的交往,绝不会抱着试试的心态去伤害她们的感情,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必浪费欺骗彼此的感情时间。不喜欢的人在一起,只会令自己难受,也会辜负了另一个人付出的爱。 此时看着眼前的小丫头,明眸酷齿,稍偏圆的脸蛋白皙粉嫩,瘦削的身体里洋溢着青春的气息。薛子墨赶紧闭上了眼睛,将自己向情欲方向发展的思绪稍稍收拢,自己对着一个未成年少女想着少儿不宜的事情,该死。薛子墨收敛思绪,只听桃子疑惑地问:“公子,是身体还不舒服吗,你前几天又发烧了,连续烧了好几天,昏迷不醒,我都快吓死了。公子你可别再生病了,你生病了,就没有人给桃子讲故事了,公子要不还是回床上多躺一会吧。” 薛子墨摇了摇头,表示没事,只是回忆点东西。片刻后,薛子墨捂了下头,说自己好像记不得之前的很多事了,希望桃子把她知道的事情都和他说说。于是,薛子墨和桃子就坐在旁边,一人静静地听着,桃子没有想太多,巴拉巴拉地说着她知道的事情,虽然中间穿插着很多杂七杂八的琐事八卦,但大体上还是有很多对薛子墨目前很有帮助的信息。果然只要是女孩子,无论哪个年代都是爱八卦的,薛子墨心里想道。听着桃子的叙说,薛子墨意识到了自己可能并非被绑架或恶作剧,而是穿越了,可能就是那种平行世界之类的,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里。只是这个世界的时间还是在宋朝,准确的说,是南宋前期。如今薛子墨身处的地方,叫即墨县,在后世,就在山东即墨,往南边就是青岛,当然现在还没有青岛的一个地方,或者,还是只有几个小渔村。 如今的时间是金正隆三年,金国境内。 现在的即墨县,已经不在宋朝治下,自从十几年前,靖康之耻,金军南下之后,宋朝溃败,帝宋徽、钦二帝被金军掳去做了俘虏。随后几年里,赵构称帝,聚拢起宋朝的军队,几度反攻金军,但宋帝畏战,退居临安后,长江黄河以北的山东大地,就彻底被金国占领了。即墨在北宋时期,还是一个两千多户的大县,但是经历金军入侵战争后,从一个拥有两千多户的大县,一下子只剩不到五百户的小县,周边很多小一些的村镇甚至连人都没有了,战争残酷何至于斯。如今的即墨,是经过十几年的修生养息,人口稍稍上涨,由战后四百多百户,回升到了八九百户,这还是有很大一部分人口是女真人平民迁徙而来的。宋朝农作物产量不高,没有后世的土豆、玉米、花生、地瓜等一些高产农作物,粮食产量上不去,加上金国的苛捐杂税剥削严重,古人的高自然死亡率等,农民生活一直处于水生火热之中,人口上升自然也就更加缓慢了。 听桃子说,她知道这些,都是薛子墨以前告诉她的,而他家,他的父亲是即墨县的知县,管理着即墨县的大小事物,而且老爷性格也是极好,对百姓也爱戴有加。然而金兵几度收刮,即墨饿殍遍野,加上此时的山东反抗金兵的人多不胜数,兵匪横行,能活下来的,都是上天的眷顾。薛家作为知县,也只能在有限的能力范围内,维持着即墨的生存,让饿死,被兵匪杀死的人少一些。直到前些年,金国与宋朝议和,即墨这个小县才能够稍稍得到喘息。 老爷是个充满豪侠气概的读书人,为了守护周边的安全,多次组织民兵剿匪,只是民兵人太少,地方又广,难以清缴干净,但是也令得周边的匪人不敢轻易侵扰即墨县百姓。老爷说,他这辈子没法投身军伍报效朝廷,但至少可以治理一方,让百姓安居乐业。 桃子没有说薛子墨母亲的事,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薛子墨也没有追问。桃子便说起了家里的下人。家里的下人不多,主要是因为没有多余的钱粮养活太多的人,若不是得罪了一些山匪,需要一些人手守护,家里就剩不下几个打杂的下人了。家里的总护院叫曹雪松,据说是曹操后人,有着一身马上武艺,来历神秘,据说一身枪术本领传承自宋江。薛子墨当时听了很诧异,那不会是水浒传里的那个宋江吧,不过水浒里的梁山泊就在山东寿张县内,到也不无可能。 管家姓钱,不知叫什么,挺神秘的,一个胖胖的大叔,也不知道是如何吃得这么胖的,整天笑眯眯的,逢人就爱打趣说笑,不过人同样善良,给下人的开支也从不吝啬贪墨。其他一些人诸如小五、小六,都是一些打杂的小厮,都是和桃子一样,是一些乞儿被老爷带回家,给一口饭吃的。 厨娘是秋婶,饭菜做得好吃,人又亲切,桃子就经常被秋婶招呼去吃些小食,桃子贪嘴,秋婶也宠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秋婶经常看桃子的眼神就像是在看自己的女儿一般,所以桃子对秋婶也是最孝顺的。当然她最尊敬的是老爷,最喜欢的还是公子。这些都是桃子的原话。 “公子,我们去洗个头吧,你昏迷好些天,都没洗头。” 薛子墨捋过一把头发,过肩的长发,有些油腻,打结。果真穿越了吗?长头发,谈话中看了下自己的手掌,白皙修长,也不似自己曾经的手掌,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面容。“有镜子吗?”薛子墨下意识地开口问道。 桃子以为薛子墨担心过度憔悴,连说道:“公子,你现在倒不显憔悴,反倒面色红润,说也奇怪,连过来几次的郎中,也说你是大富大贵的命相。嘻嘻。”说着在旁边取过面铜镜,端在薛子墨的面前。薛子墨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确实不是“自己”了,这个面貌年轻了十多岁,看似只有十七八岁的年纪,器宇轩昂,也比原来的自己英俊不少,长发披肩,有一股书生气质。薛子墨抚摸了一下自己如今的脸庞,被桃子看在眼里,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又赶忙捂嘴说道:“啊公子,奴婢不是笑你啦,我只是感觉公子很可爱,啊,不是,是~是~”桃子一紧张,找不到合适的词语表达,支支吾吾紧张得说不出来。 薛子墨莞尔一笑,不甚在意:“不用解释,我懂,我们去洗头吧。”薛子墨对桃子充满好感,活泼可爱,正是自己向往的,曾经的自己太多的忧郁,孤僻,容易陷入抑郁,虽然能够自我调节,不至真正陷入抑郁中不可自拔,但一直渴望自己也能够阳光起来,也喜欢和阳光开朗的人相处,这些人像阳光,和煦明亮,能够祛除自己内心的阴霾潮冷。 还能回去吗?薛子墨不知道,也许现在也是一个梦,只是一个无比真实的梦。既然一觉睡醒就穿越到了这个世界,也许能够再睡一觉,穿越回去也说不定,虽然那边的生活,也不是特别令人期待,但至少,还有自己相处了二十多年的亲人父母啊,怎么可能一朝舍下。唯一可以值得慰藉的,就是知道自己的名字未变,还是叫薛子墨,至少如此还能够让自己感受到一丝亲切感,身处他乡异时空,能够令自己感到一丝亲切的,就是给自己不安的心灵最后的一点寄托了。也不知道,在原来那个世界里,是否还有另一个薛子墨本人,替自己照顾自己年迈的父母亲。 如今即墨没有战乱,也算是议和后几年来难得的太平时节,但离百姓期待的天下承平,似乎遥不可期。 第一卷 风起东方 第二章 为了吃 - 蝶舞宋疆 - 大叔小贱 来到这个异时空即墨,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前世的薛子墨是一个农民家的孩子,小时候吃不好,穿的也都是亲戚朋友送的旧衣服。没想到来到这里,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要是放在后世,那就是富二代,不,是官二代的生活啊。 当然也不是因为薛知县,也就是他现在的父亲,有多么宠他,而是因为他从小体弱,加上前段时间生了重病,所以才让家里下人多照顾一点。平时他的父亲薛慎还是挺严肃的,吃穿用度都很节俭,老百姓吃的什么,家里人基本上也吃什么,家里的饭菜几乎没有什么油水,最多放了点盐,煮了煮,就可以吃了。这让吃惯了后世美食饭菜的薛子墨,实在无法适应,每次饭桌上只是草草地巴拉几口,保证肚子里有食物垫胃,就再也吞咽不下去了。薛慎平时不在家吃饭,只有晚上才会回家,有时候晚上也会和府衙里的差役一起吃饭。薛子墨这些天一共和这位名义上的父亲吃过三顿饭,看着这位三十多岁却已经有白发,面色憔悴,胡须寸长的父亲,夹起水煮青菜,实际上就是一些野菜,像品味美食一样细嚼慢咽,还露出一副享受的模样,薛子墨内心就佩服不已。只是自己随便巴拉几口,一副对饭菜厌弃的样子,落在父亲薛慎的眼里,就让薛慎为此对其狠狠地教育了一通:“你可知如今年岁,兵荒马乱,能在家里安享太平,有一口热菜热饭吃已经很富足了,你还对此嫌弃。你这几口饭,外面有多少人为了它们而活活饿死?……”薛慎小时候是经历过金国南下的那几年战乱的,对和平以及能够吃上几口热饭颇为珍惜。薛子墨不敢多言,捧起饭碗就将所有剩下的饭菜吃光,薛慎的神色才稍稍改善,只留下一句:“一箪食,一瓢饮……回也不改其乐。你要学学古之圣贤。” 怎么办呢,自己肯定是不想一辈子都只能吃这样的饭菜的,若是来到异世界,自己还要忍受吃食方面的煎熬,怎么对得起来自后世被称作吃货大国的华夏呢。自己作为华夏子孙,在吃食上,是不可能妥协的。 之后,薛子墨便在考虑如何能够让自己吃的好些,不是薛子墨受不了苦,他觉得自己能吃苦,从小就是苦日子长大的,长大了也不尽是山珍海味,只要能入口就行。偶尔朋友聚餐,才会去餐馆里点上几个好菜,满足一下自己的口欲。如今,自己虽然身在宋朝,但作为一个后世人,还有后世的知识见识可以利用,让自己吃得好一点,还是没有问题的。 当下正是二月时节,二月二龙抬头,是个播种的时节,薛子墨没想到,自己穿越了,还要亲自当一回农民。闲暇之余莞尔一笑,想起小时候,自己也喜欢种种花花草草,家门口和姐姐一人一个小花坛,各种各的,暗地里互相攀比谁种的更茂盛。再大些的时候,开始帮家里干农活,除草,种豆,拔秧苗,割稻子……几乎只要力所能及的,都干过。现在只不过是从头尝试而已,都说只要是华夏儿女,种菜绝对是天生的好手,没理由自己不行。 薛子墨自然不可能去田间地头去种菜,那可远了,而且真要像普通农民一样在田间地头种菜,那自己又能比他们更专业,种出更多更好的菜?薛子墨可不觉得就因为自己拥有后世的眼光,就能够比现在的农民更能种菜,藐视人家的专业水平。想要种得比他们专业人士好,那就得另辟蹊径,所谓弯道超车,不外乎用其他更好更简便更高效的办法得到更大的成果。 说干就干,薛子墨早已经想好了,经过这段日子里了解,宋朝的农民还是有很多蔬菜可以种植的,薛子墨让家里的桃子带人去收集一些菜籽来,不需要很多,但种类一定要丰富,同时问清楚菜的种类;又让家里的钱执事帮忙找几个木匠,按照自己画的图纸做几个木架出来;最后吩咐着小五小六他们将宅院里的两间大杂物间收拾出来。还好作为即墨知县的薛慎还是有一些闲钱,薛子墨向这位便宜父亲借到了两贯的银钱,加上附近的工匠听说是知县家的公子请人帮忙做工,都热情帮忙,而且还主动降低了工钱,否则这两贯钱实在做不了什么。 薛子墨本人没怎么动,他将桌子搬到院子里,自己在桌子前放上宣纸涂涂画画。几天来,桃子收集到了十几种不同的菜籽,都被薛子墨分门别类地放好。然后有时和小五小六拿着绳子在杂物间测量记录着什么,有时候薛慎回家,钱执事会和薛慎汇报一下,薛慎也当是儿子身体好了,想找点事做,就由他去了,虽然很好奇他想用手里的两贯钱做什么,但他实在还有太多事要做,没精力关注家里的小事。 “他爱玩就玩吧,墨儿体弱,多运动运动对身体也好,如今他课业如何,完成得怎样。”终是关心儿子,薛慎还是问了下薛子墨的学业。 “公子他自从上次病好之后,好像反而聪慧了些许,为人也更加稳重了。如今按照公子的要求,上午课业,下午自由安排时间。下午公子就做着这些事情,听桃子说公子让她收集了很多菜种,老奴想,莫不是公子想要学农人种菜,只是又是令人收拾杂物间,又是叫来木匠,老奴实在想不明白公子想要干什么。”胖胖的钱执事笑了笑,觉得自己都开始不了解这个从小看到大的公子了。 “那就先看着吧,既然他课业都能完成,其他就随他去胡闹吧,也许他能给我们一个惊喜,也算是一件趣事了。” 薛慎实在没有太多精力关注除公事以外的事情,自从二十几年前靖康之难,金国攻下宋朝半壁江山,山东沦陷,日子就没有一天好过的。金国人打骨子里看不起汉人,觉得汉人软弱可欺,就如同一只只肥硕的绵羊,随时等待着让他们狠狠地宰上一刀。若不是女真人人口实在太少,只能尽量拉拢一批汉人官吏来统治他们的土地,他们早把金国内的汉人当奴隶一样都给屠杀了。而即使薛慎当了即墨的知县,实际上的权利也不是很大,他只能管理政务上的事情,军权却是牢牢把握在女真将领手里,就是为了防止汉人受压迫后随时可能引起的叛变。如今这个世道,金国朝廷苛捐重税,匪患横行,搞得山东地区民不聊生。薛慎其实不在意是谁统治山东,只要百姓安居乐业,少些兵灾匪患,如此便好。只是金国蛮族从来没有把汉族百姓真心当做治下子民,他们只想着剥削百姓的财富,来让他们的上民享乐,百姓苦不堪言,官逼民返,不是上山当起了山匪,就是举着恢复宋土,驱除金匪的口号,带领百姓起义反抗金人。殊不知,起义没成,反倒造成了更多的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野,原本富硕丰饶的山东大地上,已经荒草遍生,十室九空。 薛慎是没有过多地批判那些起义之人,他内心也是想要反抗金国朝廷的,只是他没有那个魄力以及实力。他只想凭借如今所拥有的能力,尽可能的阻止匪患对百姓的伤害,对于山匪,他就没有什么同理心了。几年前,一支牢山的山匪,跑到即墨来杀人放火,当时因为附近的军队没有及时救援,导致很多人为此丧生,连薛子墨家里也不幸免。后来薛慎坚持到军队救援来临,才幸免于难。而就在三年后,牢山的这只三百多号人的山匪,就被薛慎通过几年的不屑努力,终于给扫荡一空,狠狠地震慑了一番周围的山匪,而薛慎也在绿林间有了索命判官的称号,令得周围的匪徒都不敢轻易得罪即墨县。 薛子墨不知道父亲在做什么,即使知道了,他现在也无能为力,对于这些自己目前办不到,又伤神的事情,薛子墨向来是置之不理的。用薛子墨的话来说,老是想这些做不到的事情,只会影响自己的心情,还不如先放下,做自己能做到的事,把每一件能做的事情做好了,困难的事情也就迎刃而解了。 ………… 桃子看着薛子墨在宣纸上画着,看着像是一些木架子和一些方盆子,有时候还会亲自和小五小六拿着绳子去杂物间测量一番,然后又回来在纸上标注上几个看不懂的符号。她知道作为丫鬟不能够多嘴,就只好给薛子墨倒倒茶,拿过热水的毛巾给薛子墨擦擦汗。按照薛子墨的吩咐,桃子和厨娘准备了热茶水、吃食招待在院子里忙活的木匠和仆役。 一开始,大家都以为这个薛家少爷只是想要闹着玩,但是没多久,大家都看出了一些端倪,渐渐地不敢再轻视这个薛家少爷。大家虽然还不知道这些到底是用作什么的玩意,但是仅看薛子墨画的图纸,以及测量的仔细认真,吩咐木匠的要求清晰明确,也知道了这个公子一定是有学问的,也许是自己等人眼拙,见识不够,才猜不到薛家少爷做的事情。 “咱们只要按照公子的要求认真做就行了,公子带人亲切友好,既付我们工钱,又时常招呼我们吃的,还有如此慷慨的东家吗?” 如此这般,请来的木匠也都尽心尽力地全力工作着,没有一丝想要偷工偷懒的念头。这个时代的劳动人民是如此的朴实,薛子墨有时候看大家连续工作了几个小时,让大家停下休息会,大家都边工作,边笑着摇摇头,说东家善意,我们只想尽快为东家完工报答东家,而且大家也好奇东家到底做得什么,想要早日看到。而薛子墨说不急着完工,也被大家当做了善意的表现,再次呼呲呼呲地起劲工作起来。 桃子有时候会趴在桌子边上好奇地看着薛子墨绘图,说:“公子,你自从上次病好了,好像有些不一样了,懂得了更多的事情。” “可能是上次发烧将脑子烧通透了吧。”薛子墨找了个借口道。他自己也不相信发烧还能更聪明,不烧坏脑子就很保佑了。“发烧是什么?”桃子没在意发烧是不是能让人更聪明的问题,反而薛子墨偶尔蹦出的后世词汇更能引起桃子的好奇。 “发烧就是指热病,实际上就是我们人体温度调节能力失调,无法排出过多的热量导致体温上升引起的病。”薛子墨用最通俗的话解释了一下发烧的含义,便不肯过多解释了。实在是要解释清楚发烧的病因,需要解释太多其他专业知识,对一个古人讲这些东西,要补充的生物医学知识太多了,薛子墨对一个好奇宝宝可没有多少耐心。面对桃子的好奇纠缠,最好的办法就是转移她的注意力,桃子是一个很容易被带偏话题的人,这一招屡试不爽。 “桃子,你喜欢吃什么,以后少爷给你做。”薛子墨道。 “唔,桃子喜欢吃虾,少爷,虾肉可嫩了,蘸点酱油和醋,可美味了。只是家里只有过节的时候才可以吃。”桃子露出一副心驰神往的样子,不知不觉间,哈喇子挂在了嘴角。薛子墨看到了,用拇指将其拭去,笑着答应以后可以天天吃大虾。 桃子不知道,薛子墨不久之后,真的实现了桃子天天可以吃虾的愿望,而即墨,也成了远近闻名的虾县,而虾也成了即墨人致富的法宝之一。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 经过半个月的赶工,终于完成了木架的搭建,两个杂物间,如今放了六排木架,每排木架之间留两人可以走动的空间,木架上两侧放上整齐间隔的木盒子,上下三层,里面已经盛满了从田间地头运来的土壤。然后请来了一位家里的佃农,让家里的小五小六打下手,在每个木盆子里种上收集过来的菜种,浇水,施肥,一气呵成。 做这些时,所有人都看见了,大家都恍然大悟,仿佛验证了心中的所思所想,但大家都一致认为如此种菜,实在是不可能成的一件事。众所周知,只有种在日光充足的地方,菜才能长得茂盛,种在家里,能长出什么好菜呢。众人在心中质疑着,只等着看公子的笑话,蔬菜成熟时间短,过个把月就能看到成果了,大家都等着呢。 桃子担心薛子墨被人笑话,忍不住问道:“少爷,你这样种菜,真的能种出菜来吗?我听种菜的胡爷爷说,种在房子里晒不到太阳,菜是长不大的。” 薛子墨给了桃子一个安心的回复:“放心,少爷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你只管等着吃吧。”按照薛子墨的吩咐,每过段时间,种菜的胡爷爷就会来家里一趟,看看种下的蔬菜,平时每天白天会打开窗户通风,晚上则关上窗户。由于薛子墨之前让人将杂物间多凿出了几个窗户,这几个月窗户位置较高,阳光很容易透过窗户进入屋子,加上本身房子向南,杂物间里白天的光照还是很充足的。 如此过得几天,木盆子里的蔬菜种子就发芽了,长出了嫩绿色的芽苗,管理两个杂物间蔬菜的事主要就交给了桃子来总管,小五小六帮忙。桃子最关心,薛子墨本人则又忙其他事情去了。当一天早上看到盆子里点点绿色的小芽苗冒出来的时候,桃子简直开心坏了,一早上蹦跳着去叫醒了薛子墨,为此还让睡着懒觉的薛子墨“狠狠”地训斥了一番。只不过桃子心大,阳光开朗,况且薛子墨也不是真的生气,桃子很快又恢复愉快的心情忙活于巡视两个杂物间里的盆子菜了。盆子菜是桃子起的名字,薛子墨叫大棚蔬菜,但桃子觉得这些是在木盆子里种的,就叫盆子菜。最后拗不过桃子的坚持,薛子墨也就默认了桃子的叫法。往后,薛子墨又安排了一个新的任务,每晚在一个杂物间里点上一个炭盆,具体原因,薛子墨没有说,只说做实验。怕桃子一氧化碳中毒,便警告桃子放好炭盆之后,关好窗户就出来,别在里面呆太久。每天进去之前先开门通一会风,再进去。并每隔五天记录下两个房间的蔬菜长势,如何记录,自然也悉心教授给了桃子他们。 桃子八岁的时候进的薛府,小五小六也是薛子墨的伴读,所以他们基本的一些字还是认得的,但对于薛子墨教给他们的阿拉伯数字还是第一次见,薛子墨只告诉他们这个是偶尔一次看到一个西域商贩,他送给自己的一本书中所写,至于书不知道什么时候给丢了。阿拉伯数字简单,桃子几人多记几遍就会用了,比汉文的数字更容易记录,而且薛子墨教给它们加减乘除的简单计算方法和九九乘法表,也都很快地学会了。桃子作为女孩子,反而学得最快最好,令薛子墨啧啧称奇。偶尔有闲,待桃子几人消化完之前的数学知识后,薛子墨就会有意无意地教给他们一些更深的知识,偶尔会以游戏的形式,将勾股定理、数独、一次方程等教给他们,他们也从不知道这些数学知识在这个时代有多少价值,只知道薛子墨风趣幽默而且有文化。有一次薛子墨出了一道鸡兔同笼的题目,让他们用所学的方法去算,几人算了半天也没有算出来,最后薛子墨告诉他们:先让笼子里的鸡和兔都抬起两条腿,鸡duang地一下就都坐到地上了,剩下的就是兔子,每只兔子两条腿,那总的腿数量减去头数的两倍,剩下的腿数量除以二,就是兔子的数量了,既然知道兔子的数量,就能算出鸡的数量了吧。说完后,几人哈哈大笑,之后他们又拿着这个故事去和身边的讲了起来,直至传到了薛慎的耳朵里。 做好一切之后,薛子墨就再也不关注这些盆子菜了,而是关注起了一些其他事情,关于金朝、宋朝、以及如何在这个乱世里生存下去的事。这些都是薛子墨不得不提前去关注思考的事情,以前生活在后世那个和平年代里,几乎不用担心如何生存下去的问题,最多就是考虑如何赚取更多的钱让自己生活得更好,买房买车,娶媳妇生孩子,这些都仅仅是让自己生活得更好,而不用考虑如何生存的问题。每每看到电视上中东地区战火波及的国家,看着那里的人民的生活现状,都会庆幸自己生活在祖国这个和平安定的时代里,有强大的祖国守护,才有现今的和平生活,这在长大后,越发地认同。 如今,身处金国,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山东和宋朝如今所掌握的疆域是相隔的,宋、金两国,从来不是一直和平,总有一天会发生战争,况且还有乱世匪患,不得不早做计划。自己没有打仗的经验,也没有过乱世生存的经验,但好歹还是有后世的一点经验眼光。平时在电视剧、度娘上也会了解一些东西,总归不是没有一点办法可想的。乱世生存,无非是要有的吃,有的穿,有的住,没有战乱,没有杀戮,最好有强大的武装力量守卫自己的安全。前三者,自己有能力而且很容易解决,后两者,只能靠人和武力来保障了。薛子墨犹记得近代史上的惨痛教训,弱者就是要挨打,只有强大的国家,才能抵御外敌侵辱,放在当下,也是适用的。薛子墨不是太清楚历史走向,他从小就不爱历史,但好在喜欢看一些历史小说,虽然不尽详实准确,但有些还是真实可信的。他知道,如果确实靖康之乱才发生在二十几年前,那么南宋至少还存在,而且还会存在百多年,那么至少不用担心很快面临蒙古的入侵。虽然历史了解的不多,但蒙古入侵后对汉族形成真正的大屠杀,还是知道一些的,一旦到了那时候,薛子墨可能真的就只能考虑如何逃离华夏了,因为根本就挡不住,也躲不了。 生存游戏啊,这也太过于真实了吧。薛子墨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都会忍不住如此感慨,继而想念起曾经的生活起来。 第一卷 风起东方 第三章 逛街二三事 - 蝶舞宋疆 - 大叔小贱 将盆子菜交给桃子打理后,薛子墨除了偶尔看下桃子记录的册子,逛逛杂物间的菜园子之外,就没有过多理会了。 薛子墨早上课业,除了听夫子讲解,就是接受夫子提一些问题,发表一些自己的见解。这对薛子墨来说除了有点枯燥,并没有什么困难,虽然没有读过四书五经,但是其中一些知识,可以用后世的一些见解来解释,这些独辟蹊径的见解反倒令夫子也获益颇深。夫子姓刘,名植,落魄秀才,薛慎爱惜人才,聘请他当自己儿子的老师,平时给些银钱好维持生活。除了教薛子墨诗书,刘植还在薛慎手下当一名幕客,所以见到薛慎的机会还是很多的。古时的读书人是不怎么下地干活的,也不经商做买卖,生活开销来源基本上靠教书、卖字等,若是生活在和平年代,也没什么困难。放在乱世,读书人除了加官进爵,平日营生就困难了。 薛家主人乐善好施,刘植对薛家公子也颇有好感,除了身体虚弱之外,敏而好学,尊重师长。前一段时间薛子墨发烧半个多月,作为其师长的刘植,也曾来探望过。一度担心薛子墨烧坏脑子的他,如今看到薛子墨不但没有烧坏了脑子,反而比之从前更加聪慧,对学问见识更加有见解,更能举一反三,为此刘植在观察过几天后,就如实地将此事向薛慎禀报了一番。 “公子学业上无大碍,除了对诗词不甚喜欢之外,对于处世待人,经世治学的知识却颇有见解。前段日子,公子还问及有无孙子兵法之类的兵书,我想可能公子对兵法也是有向往的,想来公子的志向宏大,不喜诗文只是不想浪费多余心力,人力有穷罢了。” “他喜欢经世之学,就让他学吧,至于兵法,容我再考虑考虑。”宋朝人重文轻武,薛慎对于儿子的想法不免有些迟疑起来。 “还有一事,在下前几天似曾在闲暇之余,听少爷在同桃子几个下人在讲一个叫鸡兔同笼的数学问题,题目是这样的……”刘植将薛子墨讲的题目一字不漏地叙述出来。 “这不是《孙子算经》里的题目吗?”薛慎道。 “是的,不过少爷的解题思路很有趣,不过最有趣的不是这个,而是他说的话以及后面给出的另一个解题方法。” “哦,是什么。” “少爷说……,这个解题思路告诉我们,解决数学问题,不能靠死板的方法去做,而要活学活用,知道了生活中鸡和兔的常理,就能够用更简便的方法快速算出鸡和兔的数量了。最后少爷给出了一个叫做一次方程的解题方法,叫做设笼子里有X只鸡,则兔子有……”刘植说完,又补充了一句,“这个一次方程,我后来偷偷找桃子了解了一下,自己琢磨了几天,出了几道题考桃子,发现桃子很快就能够用一次方程解出来了,我这才知道少爷说的这个一次方程的其妙,让很多复杂的题目一下子就简单起来了。这简直要胜过很多从小读圣贤书的算学大家。” 在刘植拿出他自己出的那些道题和桃子给出的解题过程,薛慎看后才明白自己儿子琢磨出来的东西有多么重要,为此两人整整讨论了一夜。晚上回到家中,薛慎看着院子里已经熄灯睡觉的那间属于薛子墨的房间,蹑手蹑脚地来到了房间中,招呼桃子不要出声,自己隔着纱帐看了一眼昏暗灯光中,那瘦削脸庞的少年。又让桃子带他去看了看两间杂物间里的新奇事物,说实话他之前从未在意过,如今看到,他心头除了惊讶之外,别无他念。 ………… 薛子墨这些日子,没有怎么出过门,自然也没有好好逛过即墨城。一来,他身子刚病愈,家里人都不许他出门,想要办事,都由家中杂役代劳;二来,薛子墨忙着完成盆子菜,上午课业,下午监督安排施工,也没有多余时间出门闲逛。薛子墨在即墨的没啥朋友,自然也就没有人来薛府探望薛子墨,在家待得久了,薛子墨就感觉有些乏味了。 自病愈至盆子菜完工,薛子墨又过了好些天的调理,身体也恢复了些健朗,虽然还是瘦弱,面有菜色,但是至少精神上令人看起来不那么病恹恹了。 清明节快到了,今天薛子墨带着桃子等人上街采办一些用度,准备清明祭祖之用。 即墨城地处山东半岛南部胶州湾旁,后世的青岛就在即墨南边靠海。即墨城地处平坦,东边是一片碧绿林海,林木茂盛,地势较高,多为山地丘陵,西边是开阔平坦,土地肥沃的农田,一条墨水河成凹字型绕流过即墨城南门口,当然,此时的墨水河被称作淮涉河。即墨东南是层山叠翠的牢山,牢山占据即墨东南,东、南临接黄海,西南边便是平坦的青岛所在区域。淮涉河连接胶莱河,据说乘船可直达胶西的南北商贸重镇——板桥镇。而胶州湾又是地处黄海咽喉要道“上顾旅顺,下趋江浙”,一直是自古以来的兵家必争之地。几年后,金军南下,以苏保衡、完颜郑家奴率领的海路军,与南宋海防将领李宝率领的战舰,于胶州湾发生海战,史称唐岛之战。此时不熟悉历史的薛子墨自然不知,暂且揭过不提。 城不大,若真心要逛,哪怕步行,也只需半个时辰就能绕行即墨城一周。几人为采办清明用度,但主要还是陪薛子墨逛即墨城,毕竟真正需要采办花费的时间不多,几人走走逛逛,欣赏着一些商旅带来的新奇玩意,或者是一些普通手工艺品。 薛子墨对这些小玩意没什么兴趣,作为后世过来的人,玩的东西见得多了,后世城隍庙之类的一些商业街里卖的小玩意,种类比这里只多不少,他从来不感兴趣,男孩子以前对电子产品、球类、汽车等一些更感兴趣,自然不太关注这些手工艺品。女孩子就不太一样,他们总对这些小东西,好看的饰品爱不释手,桃子从早上出来,流连于每一个小饰品摊位之间,常常拿起几个瞧个不停。薛子墨实在是有些乏了,和女孩子逛街,好像在哪个时代都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为了节省自己不多的体力,薛子墨大手一挥,花钱买下了一对可爱的瓷娃娃,当时薛子墨看桃子简直要被钉在摊子前走不动了,虽然买下了这对瓷娃娃令桃子喜不自禁,但有些担心回家后被老爷知道责骂。薛子墨安慰了一番,总算让桃子开心无虑地收下了少爷送她的这第一份礼物。以前少爷虽然对他好,但好像也没有送过礼物给她,这次送礼,令桃子产生了不一样的情愫,将两个瓷娃娃紧紧地抱在怀里。 只要有城市,就会有青楼、茶楼、酒肆这些人声鼎沸的地方,薛子墨本想去青楼逛逛长长见识,但到青楼门口的时候,才发现没几个人,而且都是些涂着厚厚胭脂红粉的老女人,一看就没有了再进去坐坐的心情。薛子墨对青楼的向往,是对电视剧里青楼画舫的诗情画意的一种向往,好奇,而不是对于男女之间那种事情。在后世,薛子墨也不是没有在城市的老街巷里见到过站街女,但往往都是却而远之。其实还有一部分原因是桃子当时在身边挤眉弄眼,又指指荷包里的银钱,也就作罢了。茶楼酒肆,在这个小县城里一共才两家,而且生意也不是很热闹,只有三三俩俩的往来商贩、或是走夫贩卒才会在这些地方歇歇脚。看着那些扯着大嗓门喝着大碗酒的人,薛子墨带着人转道去了菜市。 这个季节的吃食不多,蔬菜更是少,不像后世有大棚蔬菜,现在这个时节,能拿到街上来卖的,就只剩下毛竹笋了。春笋还是蛮好吃的,用酸菜煮毛笋,薛子默还是蛮爱吃的一道菜,路上看见了,就挑了几个。肉食种类多些,但也贵,这个时代,鸡蛋都归到肉食里去,只有大户的有钱人家才能经常吃到鸡蛋,小家庭即使家里养了鸡鸭,下了蛋,也不舍得自己留着吃,绝大部分都是拿去换点锦帛之物。毕竟小家庭收入来源不多,鸡蛋又贵,还是能换一些急用东西的。 即墨作为靠海城市,自然少不了各种海鲜,虽然不如后世的海鲜种类多,大多为各种贝类,螃蟹等, 本可以凭借海鲜这一优势物产来富裕生活在海边的百姓,但实际上却并非如此。 薛子墨前世由于家里不富裕,也不属于海边城市,海鲜虽然偶尔吃到,但也不是常吃。对于海鲜,薛子墨还是情有独钟的。料想来到宋朝,生长在海边城市,海鲜自己怎么也可以吃个够了。路过鱼市的时候,就问了下,预想如果价格便宜,正好带点回去做顿海鲜。不曾想,问了下几只螃蟹的价格,500钱一斤,这比猪肉还贵好几倍,普通人还如何吃得起。 计算了下剩余不多的余钱,还剩不到一贯,薛子墨不甘心地问道:“这位大叔,你这螃蟹怎么卖得这么贵,普通人怎么吃得起?你这卖不出去,还怎么赚钱?”卖螃蟹的大叔笑了笑:“一看公子你就是富贵人家,不知道海货价格也属正常,这些螃蟹看着就像怪物,我们普通老百姓是不吃的,只有你们这些好吃食的有钱人家才会买上一两只用作宴客。我们生活在海边的赶海人,平时能出门捕鱼的时间就少,杂役赋税又重,一两次捕捞到的海鲜本就不多,如果贱卖了,一个月的生活就不够了,所以只能高价卖,才能维持生计。” 通过交谈询问,薛子墨才明白,原来海鲜在宋朝还真不是一般人吃得起的。虽然生活在海边的人们可以靠从海中捕渔为生,但是海上环境恶劣,此时的渔业技术和知识相对匮乏,只能依靠人力捕捞,如果遇上风大雨急的日子就只能在家歇业,工作时间只能看老天爷赏脸。此时的政策也不够友好,上番役、砂岸钱,再次缩短了可以工作的时间,税收的产生也不得不令售卖价格上涨。而海鲜,如螃蟹的外貌,很容易让此时观念狭隘的人恐惧,不愿食用,加上此时的烹饪技术实在不咋地,也就令海鲜一直处于不温不火的可食用,高价格的状态,想用来致富是不可能的。 正当薛子墨处于沉思的时候,桃子和买螃蟹大叔聊了起来。桃子平时负责家里食物的采办,所以经常会上街逛,认识的人也多,很多商贩都对薛知县家的这个活泼的丫鬟颇有好感。此时见桃子跟在这位陌生的书生身边,便问起了来历。 “那是我家公子,公子体弱,平时待在家里很少出来,您没见过,这次桃子是陪公子来这边逛的。” “是薛知县的公子?那真的是贵客光临了。”大叔听后略显激动。 “我们今天是出来买些清明节的用品,公子今天无事,也就一起出来了。啊,大叔,螃蟹还能够再便宜些吗?” 桃子自然不是拿薛家知县的身份在讲价,薛知县在即墨县颇有名望,家里人对外人也多和蔼,绝不会拿身份压人。而且众所周知,薛知县家并不富裕,平时吃的用的都很节俭,也不接受百姓的馈赠,桃子平时出门买东西,也都是按照市价购买。今天只不过剩余的银钱确实不多了,若是买了螃蟹,还有很多计划中的就买不了了。 “还便宜什么,既然是薛公子想吃,老汉我就送几只给你。”说着就要从鱼篓里挑几只大的打包给桃子带上。 “大叔,我不能收,您辛辛苦苦赚得几个钱,我怎么能够白要呢。我虽然想吃,不过今天确实银钱不多了,我还有其他东西需要采办,暂时就先不买了,下次我一定在你这多买几只螃蟹。”推却了大叔的馈赠,薛子墨带着复杂的心情和桃子等人离开了鱼市。薛子墨在这大半个月里,也慢慢地了解了这个父亲薛慎的为人,自己作为其子,自然不能拿他的身份占百姓的便宜,否则就真成了坑爹货了。再者说,自己今天就算是收了,被父亲知道,肯定也是要送回来的,徒让一家人堵心难受。何况自己知道了大叔生活不易,自己目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怎能再给大叔的生活雪上加霜呢?薛子墨自己就过不得自己心理那关。 ………… 告别大叔,几人再次在市集里逛了起来。 路上经常能够看到金人士兵到城里白吃白拿,一旦不顺心,就会将人暴打一顿。平时管理城内治安的士兵由女真人和汉人组成,遇到汉人士兵稍微好些,毕竟同属汉人,多少会有点同理心。但是女真人士兵凶残无情,专欺负汉人,反正和后世日本入侵华夏后的行径没多大区别。每次薛子墨看到,都忍不住生出恻隐之心,薛子墨从小生活在一个和平时代,哪里见得这样的场景。奈何他自己知道自己也无能为力,现在的自己比后世的自己还要羸弱,在这些膘肥体壮的女真士兵面前,自己就像是一只剥光了羊毛的羊,随时待宰。老百姓苦不堪言,却也只能默默忍受,只要还有一口饭吃,大家都宁愿忍着。 薛子墨叹了口气,目前对这些事自己无可奈何,自身都难保,也不用说帮助他们了。薛子墨他们也遇见过几波女真士兵,看到长得漂亮的桃子,就想要掳走,还好及时报出自己是薛知县家人,金人士兵多少有些忌惮,毕竟是金国真正的官员,若是对他们的家人肆无忌惮侵扰,即使知县拿他们没办法,他们的上级也会顾及治下的安定,重重地惩罚自己是肯定会的。 薛慎是个有能力的人,将一个小县城治理得井井有条,连周边的山匪都几乎销声匿迹,一度得到上面的嘉奖,要给他加官进爵,只是通通被薛慎给拒绝了。看在薛慎尽心尽力地治理着即墨城,做事又有能力,济南府特地给了薛慎很大的便利,同时也警告了驻守在即墨的金人要尊重薛慎,不得侵扰他的家人。济南府是山东东路总府,自然是管辖着即墨这个小县城的。 ………… 由于后世金钱观念的影响,薛子墨花起钱来很大方,看到路边小吃摊有卖馄饨的,就招呼大家一起坐下来一碗暖暖肚子,路上四人一人一个烧饼,吃得津津有味。宋朝已经有了很多后世常见的小吃,如麻花、爆米花、油条、豆浆之类日常小吃,着实让薛子墨满足了一番口欲。 家中带出来的十两银子,除了必要的采办开销,剩下都让薛子墨在路上买吃的和各种七七八八的物件,甚至还买了一群小鸡仔、小鸭仔。钱花得差不多后,薛子墨就让跟随的小五小六,带着采办的物件先送回家去,自己带着桃子再好好逛逛即墨城。 县城府衙在城中心坐北朝南,位于城北,薛子墨可不想去见老爹,带着桃子一路逛着出了南城门。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穿着青灰布衣的宋人,薛子墨感受到了迎面扑来劳苦大众质朴的气息。华夏民族是最勤劳朴素的民族,薛子墨越是长大,越是坚信这一点,尤其是了解明清以前,历朝历代华夏人民可以食用的粮食种类是何等稀缺后,感触更深。汉朝以前,中国主要粮食作物仅有粟、豆、麻、麦。粟就是后世常叫的小米,金黄色,产量低。直到张骞出使西域后,才带回来好些农作物,以水果类居多,有哈密瓜、黄瓜、核桃、葡萄、石榴,现在吃的哈密瓜、黄瓜,在当时就称作胡瓜。 此后唐宋与西域展开陆上和海上贸易,才逐渐从中东、东南亚等地传入更多农作物,丰富了勤劳朴实的华夏民族的食谱。而真正的高产量农作物,还是要数哥伦布发现新大陆后,清朝传入的土豆、玉米等农作物,真正丰富了百姓的口粮,而勤劳的华夏民族人口也迎来了真正的大增长。 有时候薛子墨就在感慨,最勤劳的民族,在最贫瘠的土地上劳苦了几千年,才换来物质的丰盛,而且上千年来,华夏民族在物质极端匮乏的情况下,依然凭借劳动和智慧,位于世界文明之巅,引领世界人类文明的进步,是何等的不容易。这样一个勤劳、朴实、诚恳、踏实、坚韧的一个民族,却又多灾多难,老天是如此不公。世界另一端的美洲大陆上的土著,他们发展了几千年,直到被欧洲殖民者发现,依旧处于原始部落文明,却坐拥全世界最富饶的食物和土地。了解得越多,薛子墨就越发感到心塞。但何尝不是困难的环境,才造就了华夏这一支优秀的文明呢。 放下心情,如今身处宋朝时代,薛子墨有着莫名的使命感,他不知道是这个时代选择了自己,还是自己放不下这个时代,所以来到了这里。 即墨城外的淮涉河,千年以来一直作为护城河和商贸往来的枢纽,此时河上零星飘荡着几艘船只,上面载着商贩从外地带来的商品货物。据说是来自胶州板桥镇,作为南北商贸重镇,虽然金国几度南下,死于战乱的人不知几何,金兵掳掠的汉人奴隶无数,中原大地至此人烟稀少,但在金兵回撤北方后,百姓在九死一生的环境里求死挣扎,商业还是重新得到发展,自然是比不得宋朝治下时的繁荣。 淮涉河岸,杨柳依依,没有了曾经宋朝书生结伴游行,吟诗作赋的场景,只剩下三三俩俩衣衫褴褛的乡民行走于其间。 带着桃子越过廊桥,往淮涉河南岸的淮涉寺而去,据说那河岸的高塔,被称作“淮涉八景”之一,素有古寺塔影的美名。薛子墨既然来了,自然是要看一看这淮涉八景之一了。而今经历过的兵祸的淮涉寺,也多少有些破败,据说里面的僧人也多遭屠戮。 薛子墨和桃子俩人行走在淮涉河岸,感受着春风拂面,旭日笼罩的春意。路过的行人不禁侧目望了一眼,又匆匆移去目光,此时的人虽然也会因为路人容貌的惊艳而多看几眼,却不会像后世那些人敢于过来搭讪,除非确实是相识的熟人。如果贸然盯着一个人看,尤其是盯着女孩子看,就多少有些轻薄了。 桃子今天打扮得还算漂亮,不是新衣服却干净素雅,淡淡的桃红色,仿佛春日里盛开的桃花,含蓄,优雅,活泼。和她走在一起的薛子今天一身淡蓝色衣服,两人一红一蓝,一个活泼一个素静,好似一对公子佳人,游河赏景。 “薛子墨,你今天怎么出来赏玩了,不躲在家里了?”来人是一个有些胖的,穿着华服锦带的公子哥,身边跟着两个面色凶厉的打手。胖子面带猥琐的笑容,直勾勾地盯着薛子墨身边的桃子。 桃子听到声音,看到从淮涉寺里出来的几人,变了变脸色,小声附耳对薛子墨说道:“公子,他是县尉家的二公子,田飏,他大哥叫田谦。县尉和我们老爷是死对头,他田彪也常常仗着他家的势力总是和我们过不去,只是平时也不敢做得太过分。上次就是因为我和公子你一同上街,遇见田彪,他……他调戏我,公子你气不过上前和他理论,就……被打了,昏迷发烧了半个多月。……” 薛子墨听到这,已经知道来人不好惹了,原来上次发烧,有这个田彪的原因,薛子墨倒是不曾想到,桃子之前也不曾提起。 “怎么,躺了半个月,病好了,又敢出来了?都说了,如果你愿意把你身边的丫鬟卖于我,以后你就是我的小弟。在即墨城,有我罩着你,谁也不敢动你。怎么着,今天是想通了。哟哟哟,桃子姑娘今天打扮的很漂亮啊。今天天气不错,没想到运气也不错,又遇上桃子了,要不今天跟我回家,保证让你天天爽到不想下床。”田彪的话,落在桃子的耳中分外得阴沉,脸色不禁再白了几分。 寺院门口围了些看热闹的人,都知道县尉家的二公子行事乖张,喜欢调戏妇女,据说前段时间还把知县的公子给打了,就是因为一个丫鬟。“那知县的公子据说到现在还在家病床上躺着呢,连知县的公子都敢打,那弱不禁风的书生怕是也要遭毒手。” “谁说不是呢,只是在这即墨,除了知县,也没人能治得了县尉的公子了吧。” “要倒霉咯。”……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薛子墨感受到身边的桃子低缩着脑袋,身体有些微微颤抖,小手抓着薛子墨的衣袖抖个不停。看着这个摸样的桃子,薛子墨心疼之余,也渐渐有了许久不见的愤怒之色。 他拍了拍桃子的肩膀,让她安心,举步来到田彪面前。薛子墨比田彪高半个头,此时居高临下地看着田彪,下一秒,薛子墨微笑着说道:“田公子风雅,只是我向来没有把自己的女人送人的习惯,只能让田公子失望了。” “今天看来胆子肥了啊……给我上……抓住他。我这次要打断他的脚。” 薛子墨眉头一皱,这人动不动就行凶,看来这种事他做得多了,而不是一个普通的二世祖。眼看田彪身后两个打手从左右围堵过来,一左一右抓向薛子墨的肩膀。薛子墨迅速一个九十度转身,躲过两人的抓扑,同时欺身向前,一套m动作行云流水,他的目标是田彪。田彪作为这里的主事人,子要制住他事情就容易解决。两个打手诧异地看着薛子墨躲过他们的抓扑,这个上次轻易被制服的瘦削少年,今天竟然反应异常迅捷,做事也果断。见薛子墨的目标是田彪,想要回身救援,却已经来不及。 田彪虽然行事凶恶,但是本身身手反应慢,加上薛子墨和田彪两人本就两三步的距离,顿时被欺到身边的薛子墨用右手一把搂住脖子,薛子墨俯身贴在他的耳旁道:“田公子生那么大气干什么,咱们不是哥们么,用得着动手么。”脸上虽然笑得灿烂,但是话语里威胁的意思,明眼人都听得出来。 田彪感受着脖子勒得发紧,有点窒息感,双手本能地抓着搂住脖子的臂膀,薛子墨笑着的说话声在他的耳朵里听得渗人。两个打手见自家少主被对方制住,不敢动弹,刚想转身对桃子动手,薛子墨说道:“怎么,连你们的主子都不要了?”田彪忙让打手停手,他真的怕薛子墨会不顾一切勒断他的脖子,今天薛子墨的散发出来的气势,让他感到有些发慌。 “那还找不找我的麻烦了?如果田兄弟下次还想找我切磋,记得带足人手啊。否则,就凭你这两个跟班,怕是护不住你。” 田彪颤颤巍巍地点了点头,他已经快窒息了。等到薛子墨好不容易放开他,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有些狼狈地赶紧带着两个打手离开。他今天真的吓破胆了,薛子墨私下里告诉他,如果今天他敢不听话,就一把扭断他的脖子。他信了,或者说他不敢不信,他虽然平时在县城里作威作福,但其实胆子小,怕死,只是仗着自己爹是即墨县县尉,觉得在这里没有人伤得了自己,才敢行事乖张。如今被薛子墨轻易制服,身边的打手也保护不了他,他早已吓得不轻,只想赶快逃离此地,连狠话都说不出口了。 薛子墨保持着微笑,转身牵过桃子的小手,往淮涉寺里走去。今天来上香的香客很多,多是托家带口的女眷,他们由家里的男子或者仆役陪同着进寺上香。来来往往,好似人生过客。 桃子被之前薛子墨的一番表演惊呆了,被薛子墨牵着手走进寺院一直保持着一副呆呆的模样。脑子里想着之前薛子墨霸气的身影和说话的口气,还有“我的女人”,哎呀,自己什么时候成了公子的人了,羞死了。她此时呆呆地被薛子墨牵着手往寺庙里走去,完全忘了男女授受不亲的礼仪。 而薛子墨,自然不觉得牵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孩子的手有什么问题,反正无论桃子是自己的丫鬟也好,真的女人也好,他都不在意。现在桃子还小,他会如同妹妹一样保护着她的。 经过了寺院门口的不愉之事,匆匆逛了逛寺院,桃子许了个愿,俩人就没有过多心情再逛了,出了寺院就回了家里。路上,薛子墨为了调节氛围,询问桃子许了什么愿,桃子一声不吭,只是脸蛋略微红了点。 很快,田彪和蓝衣书生对峙于淮涉寺前的一事被传扬了出去,薛子墨当时面对田彪三人处变不惊的应对,也被添油加醋地描绘了一番。他们将薛子墨描绘成一个不畏强权,身怀绝技,路见不平英雄救美的侠客一般的人物。这个时代的人,实在是太缺乏娱乐了,八卦的事情是绝对能够一夜传遍全城的。 至于田彪回到家后,一段时间不敢出门,让即墨县清静了一段时间的事,薛子墨就没有关注了。 第一卷 风起东方 第四章 艰难时局 - 蝶舞宋疆 - 大叔小贱 乱世里,去世的亲人比比皆是,还有活着的人,都在清明这段时间里祭祀着已故的亲人,即墨城里这几天弥漫着纪念失去亲人的悲伤气息。只是斯人已逝,活着的人还要忍受人世间的各种苦难。 薛家前两天已经祭过祖,祖父为即墨知县,素来爱戴当地百姓,虽然即墨县小人口不多,但一直以来还算安居乐业。在金军南下的时候,本想要带着亲人南下避难,但是看着即墨城的鳏寡孤独,最终留了下来保卫即墨百姓。 只是金兵南下气势如虹,宋军一 路溃败,无力阻拦。女真人破城杀人掳掠不息,若是即墨遭遇的是女真士兵,那也一定是城破人亡,能活下来的只能靠运气了。当时即墨只是一边陲小县,在即墨之前,济南府知府刘豫杀大刀勇将关胜后献城投降,之后金完颜宗弼派刘豫知东平府,山东尽为刘豫管辖之下。随后薛家自知无力守住即墨,虽不喜刘豫等降金之人,但薛家也只能暂时屈膝求全,以待日后南迁的宋朝能够挥军北上,收复山东失地。只是自金兵第一次南下至今,宋朝也有过反抗,一度将金兵赶至黄河边,却因宋朝奸佞当权,使之这一切都付之一炬。 即墨城投降后,当金兵攻破宋朝东京,掳掠宋徽、钦二帝北上,祖父悲伤于国家破亡,自己做了投降的亡国奴,深感愧对朝廷,便在当天自缢而亡了。在祖父去世前,曾嘱托儿子薛慎代自己好好照看即墨县,不要再让即墨百姓遭受乱世兵祸之苦。 这些年来,薛慎兢兢业业地守护着即墨的百姓,只是自己终究力量渺小,金人才是压在百姓头上的土霸王。金人对山东百姓压迫严重,苛捐杂税,繁重的劳役,压迫着山东百姓的生活,很多当地的百姓,不堪压迫,纷纷上山当了山匪,为了一口饭,反过来祸害自己同族百姓。对这些山匪,薛慎向来没有什么同情心,如有能力,一定会赶尽杀绝,为民除害。或是有些个有点胆识的,喊个口号就带领一大帮人造反,号称要杀光金贼,恢复宋土。口号喊得响亮,起义军一时间也是受到当地百姓的纷纷响应,还能够攻克一两座城池,只是南边的那个土财主一般的宋朝,却只是躲在温柔乡里看着,偶尔叫一两声好,算是鼓励这些人的爱国之心,很快起义军就被反应过来的金军带兵镇压。只是起义军就像是沸腾的热水,金军镇压仅仅起到扬汤止沸的效果,金国对山东百姓的压迫才是如同锅底的柴薪,不断煮沸山东这锅热水。 几年来,山东各地的起义军接连不断,成功收复山东的,一个也没有,却多死了些人,多了些流离失所,饿死路边的人。尤其是沂州那边,靠近南宋边界,汉人受压迫也更重,被逼到绝路的百姓,不得已拿起刀反抗金人,只为了争得一口饭吃而已。 薛慎为人谨慎,在看不清的人眼里,薛慎做事没有魄力。实际上,薛慎是不想做无谓的牺牲,他早就看清了南边幸存下来的宋朝,已经被金人吓破了胆,没有了真正收复北面疆土的胆魄,只想在乱世中苟且偷生,听说南边的临安城富丽堂皇,只怕生活在那里的人都已经沉醉在温柔乡不愿面对战争了吧。 薛慎知道光凭连年遭受征伐,奴役压迫的山东百姓是无法起义成功的,毕竟山东如今人口凋敝,粮食缺少,没有人口和粮草支撑,如何抵得住连续几年的征伐?金军兵多粮足,起义军如同无根的浮萍,在金军的围剿中,迟早要耗光最后一丝血液,或是精明些的,会转身投往南边那个宋朝,求得庇护和后半生的荣华,仅此而已。至于带领南边的宋朝军队北伐,怕是再无可能了。 虽然知道起义成功可能性不大,但薛慎却知道,反抗军的精神已经深深影响到千千万万的山东百姓,他们的反抗永远不会结束。薛慎也没有坐以待毙,他始终记得父亲临终前的遗言,让自己好好守护即墨县百姓,等到宋朝军队北伐收复山东故土的一天。只是他越等越明白,这一天怕是永远也等不到了。 没有等来宋朝的北伐军,倒是等来了金国朝廷又加重了赋税徭役的消息。这让即墨吃不饱穿不暖的汉族百姓如何忍受?如何生活得下去?他每每到街上看到金人到处抓人服役,征收各种赋税,汉人百姓如猪如狗一般跪在地上求饶,或是昏死在乡野道旁,薛慎心中都憋着一股火。即墨的很多百姓,也都心中憋着一团火。 金人要加重赋税,执行之人自然是薛慎这个知县,若是无法征收到足够的赋税,薛慎等人自然是第一个遭殃的,金人可不会管你有什么理由,杀了换一批人继续执行金人的政令就是。而百姓的怒火,也往往得由薛慎这个知县来承受。 “大人,百姓已经没有多少活路了,再这样下去,乡民怕是真要被逼造反了。”刘植愤慨地说道。 上头派来的使者在传达完政令后,只留下一句,赋税征收是必须要完成的,你若是完不成,就只好等着金人来砍头吧。意思很明确,完不成就得死,但是赋税哪怕逼死百姓,也必须交齐。 “怕是更不好过了,也许有一天,我们也只能往死里拼一把了。”薛慎道,眼神里尽是疲惫的神色。 “不知曹将军那边的人手,有多少了?”刘植试探着问道。 “不过一两千人而已, 即墨实在是太小了,没有多余的粮食啊。” “是啊,若是有粮草,何至于才这么点人……” ………… 薛府,宽敞的院子里,薛子墨让人仿造后世的单杠、平衡木、仰卧板等运动器材,在家中用木头搭建了一个。薛子墨身体瘦弱,身处乱世之中,让薛子墨不禁产生了危机感,这几天回忆着后世的一些记忆,才想出了这些东西来锻炼身体。甚至他还让钱执事想办法弄来了一根牛筋绳,做成了一根跳绳。跳绳是送给桃子的,女孩子不适合其他运动,跳跳绳却很适合,也能够增加桃子的身体素质。这几天桃子拿到跳绳,看过薛子默演示过几种跳绳方式后,就爱不释手地有空就在院子平地上跳,常常弄得满身大汗,原来不过小半碗的饭量,也在不知不觉间增长到了一碗。弄得厨娘秋婶唠叨家里多了几个大胃王,米粮不够吃了。 薛子墨早上带着小五小六晨跑,只要天不下雨,就从不间断。晨跑时间早,这时候不用担心遇见田彪等人。小五小六对于公子带他们晨跑,他们一开始也是心中有些疑惑纳闷,只以为是心血来潮的娱乐,但不排斥。对于公子待他们如此亲近,小五小六只觉得庆幸。只是每天跑步,回到家已经饿得不行,家里下人的口粮本就不多,平时就吃不饱,现在更是饿得慌。 但过得几天,薛子墨得知小五小六等人吃的饭食后,就擅自决定吩咐厨娘多做点饭菜,甚至隔三差五让厨娘做上一顿猪肉。猪肉在宋朝价格不高,但毕竟山东连年战乱,价格比在宋朝可高多了,想要吃一顿猪肉,就要多花费平时四五倍的银钱开销。 秋婶为此很烦恼,也向薛子墨建议过如此吃下去,家里预支的每个月银钱很快就不够用了。薛子墨听后,一口保证自己会解决,让秋婶不用担心。秋婶不放心,又向钱执事告知了事情原委,钱执事让秋婶只管按照薛子墨的要求去做。 薛子墨不知道,自己做的所有事情都在自己的父亲监控之下,不过就算知道了,薛子墨也不会在意。因为他就是做给周围人看的,至于粮食不够的问题,薛子墨也有办法解决。作为一个后世人,还能够让吃饭问题困难住自己吗?当然不至于,薛子墨早就计划着这些事情。 他每天除了做这些被他称作健身运动的活动,就会在房间里,写写东西,或是画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不过这些东西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都是很标准的画,体现标准的地方就是都标了尺寸比例,为了画这些画,薛子墨可是搅尽了脑汁,还让木工按照后世的图样,用当下的刻度,做了直尺、圆规等一些作图工具。薛子墨有时候会想到,会不会所有和自己一样的穿越者穿越到古代,都会如自己现下做的事情一样。想到这,薛子墨就会傻傻地笑了起来,让进门看到的桃子以为薛子墨突然在发什么癔症。 “桃子,杂物间里蔬菜长势如何?” “啊,都长得很茂盛呢,不过我发现,公子你让我放炭盆的那个屋子里的蔬菜长势要快好多,现在有些已经快长成了,才过去一个多月呢,平时在地里,也要四五个月才能够长成呢。”桃子因为这事就开心得不得了,蔬菜不仅长成了,还比其他蔬菜长得更快更好,怎么能令桃子不开心呢。她觉得自己的公子简直不要太厉害,就在家里动动嘴,就能够种出比那些一辈子浸淫在黄土地中的农夫种出更好蔬菜。 种在家里,虫子也少,晚上炭盆一熏,虫子也大多死光,蔬菜也少了虫害。再过半个月左右,成长最快的青菜已经可以出土了。其他的一些蔬菜也都长势比平时快好几倍。 “公子,为啥一号屋子里的菜能长这么快?”桃子问出了她心中的疑惑。 薛子墨看了一下桃子记录的一号、二号屋子蔬菜的成长数据,说道:“桃子,我问你,你有没有发现这两个屋子的相同点和不同点。” 桃子说了一大堆相同点和不同点,最后说到炭盆的时候,才恍然大悟:“公子,难道是因为炭盆的原因,你让我每晚放个炭盆在里面,就是为了加快蔬菜的成长?” 桃子本身就聪慧,很快就想到了问题的根本,薛子墨便跟他提了点生物学的知识,如木炭燃烧后会产生一种气体,这种气体在植物光合作用时被吸收,生成植物自身的营养物质,这种气体浓度越高,植物光合作用就越快,蔬菜长得也就越快。同时植物和人与动物一样都要呼吸消耗自身的营养物质,维持生命活动。晚上因为没有光,无法光合作用,只能进行呼吸作用,但高浓度这种气体,会降低呼吸作用,就会让蔬菜晚上消耗的营养物质减少。如此循环往复,光合作用增强,呼吸作用减弱,自然蔬菜长得就快了。 薛子墨在讲解的过程中,桃子听得似懂非懂,听到人呼吸叫呼吸作用,只感觉公子懂的真多,至于真正听懂多少,薛子墨也没有太过在意。因为即使在后世的学生,学懂这些知识,也要好多堂课,不是讲一遍就能够都理解的。自己也就是兴致来了,才多讲了些,自己现在可没有太多的闲情逸致放在教学上。 ………… 家里的小五小六,包括桃子,身体都健康了许多,面色由原来的菜色,渐渐有些少年的红润,两个小伙子现在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干活都卖力了很多。也不知道是这段时间锻炼后身体好了,还是饭吃饱了有了力气。也许两者都有,平时小五小六两人干完家里日常的活,就被薛子墨安排去找地龙,也就是后世的蚯蚓,薛子墨可不在意到底是身体好还是饭吃饱了的问题。 薛子墨让他们着地龙,一方面是用来喂鸡鸭,另一方面,在院子一角弄了个大坛子,底下先是挖了一尺深,周围用木板垫底,做到严实,然后上面撒上木屑,再从外面找来肥沃的黑土铺上半尺厚。上面一周砌上青砖,想了想,薛子墨还在顶上加了个遮阴的蓬子,既能遮阴,又能挡雨,一个方形的坛子就做好了。起初大家都以为薛子墨又是想要试验种菜,但看着这个长宽不足两米的小坛子能种多少菜时,薛子墨将小五小六找回来的地龙,除了喂给小鸡小鸭外,全都放养到了这个坛子里。正当大家疑惑不解时,薛子墨说:“以后这里就是养地龙的地方,小五小六,你们今后除了找点地龙,就是不时地去割点青草回来,然后埋到土里,注意记得偶尔洒点水,保持泥土湿润。” 薛子墨是想同后世那样,用猪粪养蚯蚓,可是没有那么多猪粪,毕竟不是后世食物充足,都是大型养猪场。现在的人们都是家里稍微富足点的,养头猪,用剩菜饭喂养,猪粪都用来种地了。现在没有化肥,猪粪就是珍贵的农家肥。薛子墨想要养地龙,只能用最笨的方法了。 至于养地龙干嘛,薛子墨自然不是养着玩,也不仅是用来喂养鸡鸭的。真正的用途,现在薛子墨也不想过早地告诉他们,就当是当个悬念惊喜留给他们了。 当朝廷再次加重赋税,薛子墨直觉就是要打仗了,打仗除了靠人,还要靠充足的后勤粮草,现在重征赋税,在薛子墨看来就是朝廷在备粮打仗。听闻两年前,宋朝大奸臣秦桧已死,金主觉得以前的盟约不稳,时刻准备着重新起兵南征。其实只要是宋人,都知道金人的狼子野心,金人借口秦桧死后盟约不稳,只是他们想要再次掀起战争的借口罢了。至于宋朝大奸臣秦桧,薛子墨在后世的时候,一开始也觉得秦桧就是最大的奸臣,宋朝皇帝就是听信了秦桧的谮言,才会冤杀。直到长大后了解了更多的历史,才明白最大的“汉奸”是宋朝的皇帝自己。为了一己私欲,极力反对岳飞的北伐战争,甚至在岳飞连战连捷的大好形势下,不顾葬送国家的一片大好形势,而连发十二道金牌昭回岳飞,并以莫须有的罪名杀害了岳飞。如今宋朝只能偏居一隅,苟且偷生,不得不说是皇帝一手造成的。 薛子墨来到宋朝,压根就没想过报效如今的宋朝,他觉得如今的宋朝领导集团已经无可救药,他不觉得自己作为后世人,就能够改变他,他没有如此大的自信。而且薛子墨根本没经历过官场的尔虞我诈,没有任何自信能够在其中做到游刃有余。 只是如今金朝的苛捐杂税,加重了百姓的生存压力。这令薛子墨有了一股紧迫感,如今自己没有一点保障,一旦打仗,很容易被伤及无辜,自己根本无法置身事外。薛子墨只能在心中企盼,战争来得稍迟点,能让自己多一些时间准备。 为此,薛子墨决定加快一些计划的进度。 ………… 转眼间已经到了农历三月底,天气已经进入夏天,农忙时间已经渐渐过去,在金人压迫下的百姓,也只能企盼这今年能够风调雨顺,秋天的时候能够有好的收成。 薛子墨家的一号房盆子菜,成熟期短的青菜已经在早几天就可以下厨了,当一家人坐在一起吃着从一号房采摘的蔬菜,就感觉幸福感满满。毕竟是自己亲自动手种植的粮食,吃得都格外香甜。采摘过后的菜棚子,会将里面的菜根取出,按照薛子墨的说法,切碎了扔到了地龙坛子里,然后重新种上新的蔬菜。薛子墨告诉他们,蔬菜可以一直持续种植,包括冬天。他们当时听到后,都激动得不行,一想到冬天也可以不间断地吃上新鲜蔬菜,是多么奢侈的一件事。 薛子墨没打算将家里的盆子菜拿出去卖,这么点量,他觉得自己家里都不够吃,自然不舍得拿出去卖了。当然,他考虑过今后可以扩大种植规模,但即使卖,也只有冬天才能卖出好价钱来。 家里的盆子菜有一天突然集体被采摘光了,那是有一天桃子按照薛子墨的吩咐,给开花的黄瓜、丝瓜的花授粉时发现的。桃子不知道什么是授粉,她只是一心一意地按照薛子墨教的方法去做,当他看到所有成熟的青菜都没了,只留下一个菜根在泥土里时,当时只觉得家里突然遭贼了。喊过小五小六一问,才知道是老爷让他们将蔬菜采摘了,让钱执事送去了南边。 薛子墨知道后,问了下情况,小五小六只是摇摇头,钱执事也没说,只提了句,是老爷的吩咐,以后会告诉你的,就离开了。薛子墨便将此事记在了心里,也吩咐大家不要在意,接着种。 ………… 淮涉河水常年丰盈,河上船只来往不停。这年头,陆上马路不好走,还不时会遇上拦路的盗匪。如果有水路,坐船行商的成本要比陆上便宜好多,速度要慢些,安全性却高很多。来往多为布商、瓷器商和盐商,这些东西才是这个时代的硬通货。粮商自然也是有的,只是粮食本就稀缺,粮食经过转运价格更高。 薛子墨看着最近上涨的粮价,一时间也无太多的办法。在这里,不是宋朝,宋朝的百姓大部分至少富硕,还可以通过经商赚钱,也不缺粮食。即使缺粮,经商赚取银钱还可以买粮救济。但是在即墨,金国治下的山东,粮食问题却难以解决。薛子墨自然也想过经商赚银钱,但是在金国,百姓什么都缺,想要赚百姓的钱根本行不通,粮商的粮食也不多,即使都买下来,也是杯水车薪。 薛子墨虽然同情当下的穷苦百姓,但是深知自己人小力微,对于凭一己之力养活一县或者更多的人,想想很伟大的事业,薛子墨身在其中却知道其中的难处,不是说自己有后世的知识就可以为所欲为的。首先你有了想法,你得有资源,资源你要用钱买,所以你还得有钱;钱你要赚,但是百姓没钱,钱都在金人手里;即使赚了金人手里的钱,有钱买资源,还需要人力;即使一切都有了,也需要时间积累财富。况且,经商赚了钱,还是无法根本解决百姓的吃饭问题。当整个社会都缺粮的时候,再多的财富也只能是一堆金属。粮食,还是得靠种地积累。 薛子墨正是知道这个问题所在,所以才没有自大地以为可以轻松解决百姓的粮食问题。宋朝粮多,但宋朝不可能放任粮食大量外流,那等于资敌。 薛子墨的盆子菜,也不是能够解决缺粮问题的办法,这东西不是大棚蔬菜,无法大规模复制,只能满足一下自家的菜品种类问题。即使今后扩大规模,也仅仅能够丰富一下百姓的口味,解决不了缺粮问题。宋朝没有大产量的农作物,注定了粮食不可能达到富裕的状态,永远只能处于刚刚不会饿死的程度。薛子墨也是没有好办法,自己也没法去到美洲,将那些土豆、玉米、花生等一些高产农作物种子带回来,只能在现有的基础上想想办法了。 薛子墨后世不是山东人,自然不是很清楚山东的环境适合种植什么。所以前一段时间,薛子墨抽空,带着桃子等人,出城到周边的农地里转转,看看这里的人都种些什么,自己可以做点什么。 当薛子墨看到即墨西边一望无际的平坦田地,还有纵横交错的溪流,看着溪流里自由自在的鱼儿和那些细小的虾时,薛子墨脑中恍然间有了想法。事情有了解决的方法,薛子墨便在家中做起了筹备工作,那个坛子的地龙,也是其中之一。 第一卷 风起东方 第五章 挖池塘和抓虾 - 蝶舞宋疆 - 大叔小贱 来到这个时代后,薛子墨发觉自己的作息时间规律了很多,晚上大约九点至十点就躺下睡觉。夜晚太黑,没有电灯的时代,打着蜡烛或者油灯,昏暗的房间里,看书都头疼。晚上打着火光,和桃子、小五、小六三人,在昏暗晃动的火光里,玩着薛子墨制作的飞行棋。棋子是拜托木匠做的,还刻了几个骰子。本来只是需要一个,老木匠说既然做了,就给多做几个,于是一下子就做了好些个。 薛子墨现在没想着做麻将,麻将这东西成瘾性太高,若是做出来,想象着汉人整天围在一起打麻将的场面,实在是不忍直视。若是一不小心传到南宋,只怕那些王公贵族,更加沉迷于麻将的乐趣而不知保家卫国了。虽然这种事情微乎其微,薛子墨还是默默地点了否定。至于传给金人,令他们意志消沉,然后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效果,那就只能在心里臆想了。 不过,若是有一天,这个天下终于太平了些,当亲人都年级大了,倒是可以做出来,给它们在晚年地时候当做消遣之物。据说老年人玩麻将,可以预防老年痴呆症,也不知道这个说法靠不靠谱,薛子墨也没有办法验证。 至于现在,薛子墨觉得还是飞行棋好,正好四个人或者最少两个人都可以一起玩,不费脑子,稍稍放松下每天劳累的身心,一整天就过去了。 这个时代说没有娱乐的游戏是不可能的,像什么象棋、围棋,高端点的蹴鞠、马球等,但大都是上层王公贵族人士的优雅娱乐,平民还没有那个条件能玩。当下的百姓,为了生计需要付出绝大部分时间去劳作,娱乐是一件奢侈的事情。即使成本不高的象棋、围棋,那也不是老百姓爱玩的东西,这种娱乐太费脑子和时间,很难勾起普通人的兴趣。 飞行棋可就不同了,这东西没有什么难度,是个小孩子都可以玩,掷骰子完全靠运气,非常适合现在和桃子等人一起玩。几人偶尔晚上一两居,嬉笑打闹,完全不像是主仆之间的关系。有几次秋婶送吃的点心过来,看到几人玩得正嗨,薛子墨输了,被桃子在脸上用毛笔画成了大花猫,秋婶就忍不住用拇指戳着桃子的眉心说:“你这妮子,也不知道哪辈子修来的福气,让公子这么给你欺负,连规矩都忘了?”然后桃子就一脸委屈乖巧地不说话。“秋婶,都是自家人玩闹,是我定的游戏规矩,输了就该认罚。”秋婶就说:“也就我们家公子能有这般胸怀,对我们下人也体贴……” ………… 桃子已经习惯了薛子墨层出不穷的新奇想法,他觉得公子好似有使不完的学问,总能想出各种令人大开眼界的趣事。你说一般的公子哥吧,每天也就调戏调戏丫鬟姑娘来逗逗趣,或是当个花花公子去逛逛青楼喝喝花酒。还有些约上几个狐朋狗友的,四处闲逛,喝酒闹事,但这些公子哥都是令桃子讨厌的对象。然而桃子对于自家公子,却是发自心底的喜欢。可能是因为薛子墨为人亲近,也可能是薛子墨整出的那些趣事吸引了桃子,或是两者都有。 薛子墨对桃子是真的很好,桃子不开心了还会哄,时不时让厨娘开小灶给桃子做点心吃,陪桃子玩飞行棋,或是逛街吃小吃……总之,薛子墨在桃子心里已经是最好的公子了。有一次,桃子在给盆子菜浇水,期间忘了关好门,就被偷溜进来的鸡仔将盆子菜祸祸了,桃子当时心急火燎地想将几只小鸡仔赶出门去,但是这几只小鸡仔就跟长了心眼似的,贼聪明,就是东躲西藏,这可把桃子整急哭了。正在房间看书的薛子墨,听到外面传来嘈杂的声音,就循着声音去看,发现在杂物间和几只鸡玩“猫捉老鼠”游戏的桃子的囧样,顿时忍不住笑了出来。 本来就已经急得泫然欲泣的桃子,听到薛子墨在门口的笑声,顿时忍不住哇地一声,就哭了起来:“这几只臭鸡仔欺负人,公子你也欺负人,呜呜……”薛子墨顿时就慌了,赶忙收住笑容,过去将蹲在地上捂脸哭泣的桃子抱起来,安慰着:“别,别哭了呀,我错了,不哭了好不好。那几只鸡不听话,晚上叫秋婶宰了煲鸡汤,做烤鸡给你吃。” “那,那还是不要了,我只是心疼那些盆子菜,被它们给糟践了。那可是公子你花了好大心思才弄的啊。呜呜~” “不哭了不哭了,几颗菜而已,被鸡给吃了,它长大了不还是得下蛋给我们吃嘛,不亏的。就当是给我们下蛋的报酬了。” 在薛子墨好一番劝慰下,桃子才止住了哭声,此时才发现,自己被公子双手捧着脸庞擦泪,顿时红了脸推开薛子墨逃离了去,留下薛子墨在原地尴尬不已。本着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态度,薛子墨转身招呼过来躲在门口偷看的小五小六:“胆肥了是吧,都敢偷听本公子的墙角了,哼哼,是不是本公子平时对你们都太好了。还不赶紧过来把几只鸡给赶出去。” 家里人都知道薛子墨从不会为这些小事生气,看似凶狠的语气,其实不过是纸老虎吹成胖子,装的。小五小六倒也不怕,嘿嘿笑着喊着赶鸡去。桃子姐的脸好红啊……哇呀,公子,我真没看到,别打我……揍完小五小六的薛子墨,满意地离开继续回房间看书,心里想着什么就真的不知道。 薛子墨和桃子的行为,在小五小六的眼里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当然在旁人眼里的含义就不同了。薛子墨偏爱桃子,家里人都看得明白,也都觉得桃子人不错,心地单纯善良,长得也水灵标致,要不是出生不好,嫁给薛子墨当正房是一件美事。 薛子墨作为被后世教育长大的灵魂,他可不在乎身份问题。他喜欢桃子,就会用行动来表达,当然,现在更多的是一种哥哥对妹妹的关爱,对于一个才十四岁的小姑娘,含苞待放的年纪,薛子墨可还没到饥不择食的程度。 ………… 这几天,家中的院子没有被糟蹋,薛子墨带着桃子等人,到城西去挖池塘了。 事情是这样的,薛子墨自从看到这边河流多,水源充足,又看到河中众多的河虾,也就是对虾。薛子墨当时就产生了水产养殖的想法。这时候的人们,虽然已经有了水产养殖的概念,但也还是对于养淡水鱼而言,多为水塘,养鱼,规模也不大。但对于养虾,他们却没有过规模养殖的经验了。现在人们饭桌上的虾,都是人们在捞鱼时捞到的副产品,量不多,只能当做珍馐,卖给酒楼或者富贵人家,价格奇高,普通人家是吃不起的。由于是野生虾,大多都不大,没有多少肉,渔民自然对其也不甚在意。 虾的生长周期短,成长快,而且虾肉鲜美,薛子墨早就想念后世火锅的虾滑、虾肉丸子、虾肉饺子等等美食了。哪怕是清蒸或者水煮,剥了虾壳,将鲜嫩的粉色虾肉蘸着酱油和醋,那味道也是极为鲜美的。这么美味的食物,怎么能够对它视而不见呢。虾不大,是因为养殖方式原因,如果有合理的养殖技术,那就能够养出大量肥嫩的大虾,每当想到此处,薛子墨恨不得现在就能吃到鲜活的大虾。 只可惜,此时的宋朝还没有小龙虾,自己若是能从后世带一样食物的“种子”过来,自己一定要选小龙虾,那味道,喜欢吃的人,吃过一次后就永远也忘不了了。五香、麻辣、香辣、蒜香……,薛子墨还吃过据说是魔都的一种做法,冷冻式小龙虾。大热天,吃着冰凉的小龙虾肉,蘸着特制的酱料,有点甜味,鲜美异常。 薛子墨对于养虾还是有一定的了解的,这要归功于一位养虾的朋友,当年大学毕业前夕,一位远在南方养虾的朋友,邀请他一起去南方和他一起创业养虾。为了打消薛子墨的顾虑,朋友跟他说了很多关于养虾的知识技术,这都是他两三年来跟着一位师父学到的技术,现在他想要自己出来单干,就想到了高中的要好同学薛子墨。后来薛子墨没有答应前去,朋友也就不了了之了,据说自己一个人,找了几个帮工,就这样忙了起来。第一年还好,赚了些钱,第二年突然闹瘟疫,亏了。至于后来如何,薛子墨就没怎么联系了。 十几个人,薛子墨亲自指挥,甚至下泥田挖地。薛子墨选的这块地是家里的,是靠近水源的好地。原本家里准备在这里种水稻的,但是在薛子墨的恳求下,保证一定能够实验出养殖大量对虾的方法,薛慎才将信将疑地同意了。薛慎是看着薛子墨最近的一些作为的,很多事都和常人的做法背道而驰,但最后的效果也是有的,当然也有一些现在还是看不懂用意。总之,薛慎也愿意相信,自己的儿子绝对不只是玩玩而已,他是真的在做事情。为了表示老子支持儿子的态度,特意调拨了家中几个管理着农地的佃户来帮助薛子墨。 薛子墨的做法很简单,他就是要用这块地,挖出六个池塘,一样的深度,注入同样多的水,不同的是,在注入水之前,在池塘底部撒上不同数量的生石灰,并由小五小六等人做好记录,包括大概注水量、池塘宽度大小、深度、撒入的石灰量等。薛子墨就是要用这种对比法,来实验养殖对虾的方法。 薛子墨是有后世的养殖技术知识,但那仅仅是知识,而且后世的操作更加精细,包括水温测量、水质酸碱度测量等,这些薛子墨目前还无法做到,宋朝的生产力水平,还无法做出所需的测量仪器。 小五小六等人驾轻就熟地记录和指挥着,这几个月在薛子墨身边做事,动手能力得到了发挥,他们对于薛子墨教给他们的知识,在生活中不知不觉地应用,已经渐渐融会贯通。现在若是拿他们和一些刀笔小吏相比,工作能力也只会只强不弱。若不是他们年纪还小,没有真正处理过大事,就凭他们现在所掌握的知识与技能,随随便便都能在宋朝这个时代找到工作,当个掌柜、管事,甚至是去军中当个统计后勤的掌书记,都是易事。只有薛子墨,才会对他们感到不满,算东西慢,记录的东西混乱,在旁人看来,那简直就是薛子墨在苛责下人的行径。 泥地里,薛子墨扛着一把锄头,满头大汗地挖泥,丝毫不顾形象的样子令桃子心疼不已,又开心不已。能亲自下地干活,有几个富家公子做得到的?他的行为一点不是作秀,完全是真正地在干活。汗已经浸透全身,薛子墨挖得不快,看在周围的人眼里却不是如此,他们只觉得,这公子亲近,做事踏实,赢得了他们的一致好感。 “公子,你歇歇吧,别累坏了。”小五刚从家里过来,带来了一些点心和茶水,足够这里十几个人吃的。这是薛子墨吩咐的,一定要带够所有人吃的,不能只有自己一个人享受。 薛子墨唤过几位农夫一起吃点心休息,其中一位老农姓王,五十多岁的年级,这在这个时代,算是年级大的老人了。老人接过小五递过来的一块糕点和一碗茶水,说道:“公子心善,老农我第一次遇见帮东家做工,还能和东家一起下地干活,吃着和东家一样的点心,是我这辈子修来的福气哦。” “老伯伯,让你见笑了,我只是瞎胡闹而已,干不了什么活,你问桃子他们就知道,我在家可懒了,不怎么做事的。”薛子墨笑了笑道。 “我王实不会看错的,能像公子这样,出生于富贵人家,却亲自下地的,老农也算是见过一些的,但若是像东家您这样卖力干活的,却是少之又少了。再说,东家带吃食不忘我等贫贱之人,足可见公子不是眼高于顶,瞧不起我等之人。老农我今日吃着这口糕点,深感是这辈子吃过最美味的食物。” “哈哈,老伯伯你,嗨,老伯伯你若是觉得好吃,那就多吃两块,我家还不差这点食物的。”薛子墨被一个老伯伯如此夸赞,不好意思地笑道。 老农王实说着,眼眶湿润,突然间跪在薛子墨的面前,说道:“薛公子,今天老农我有一个不情之情。” 薛子墨吓了一跳,赶忙上前想要扶起老农,老农不肯,继续说道:“公子您先听我说完,我家原有一长子,一幼子,可是前些年,长子被金兵拉去做苦役,不幸病死在外,至今再也未见过他最后一面。如今老农年纪大了,幼子年级尚轻,和公子年级相仿,但家中贫苦,愚儿没什么学识,老农一直担心百年之后,愚儿的生活。我观察您的几个随从,个个年纪也不大,却懂得甚多,听桃子姑娘说,这些都是公子您教的。老农就想,公子心地善良,不吝传授学问技能于身边下人,若是家中愚儿能够跟在您身边,当个小杂役,只要公子啥时开心了,教他一点小学问,他此生就可以依此谋生,老农我也就死而无憾了。我自知学问的珍贵,本不该痴心妄想,但老农实在是放心不下家中的愚儿,就在这里厚着脸皮恳求您了,收下我家愚儿,就算能一辈子伺候公子也是他的福气了。” 薛子墨听得心里发酸,老农说得恳切,甚至有些低声下气。这并未让薛子墨有任何看轻对方的想法。老农的想法很简单,很朴实,他只想为他的儿子谋个生路,这么一位伟大质朴的父亲,薛子墨真的无法轻易拒绝。 况且人家是要把自己唯一的亲生儿子送到自己身边当仆人,只为了能够学得一点半点的生活技能,又有何过分呢。薛子墨不觉得有什么过分,他可不在乎自己的学问被他们学去,他只会希望周围的人学得越多越好,只有这样,这个世道才会变好。 薛子墨连声答应并扶起老人,说道:“老伯伯,您是位伟大的父亲,您的请求我答应啦,以后你的儿子就跟着我,和小五小六他们一起学做事就行,我会开月钱给他的。” 只是薛子墨这边刚开了个先例,那边在旁看着的十多个人,也都纷纷出来请求同样的事情,有些人家里的孩子,已经二十多岁成家立业了,有些才四五岁,说要卖身于薛家,希望薛子墨收下。薛子墨暗暗头疼,只是不好厚此薄彼,况且都是一些劳苦百姓,自己力所能及帮助一下也不是不行。思考了一会,薛子墨只答应收下十二岁以上,十八岁以下的人,太小了,自己还要当奶爸照顾人家,太大了,人家都成家了,年纪大了,学习新事物就慢,心思也更多,自己不好管理。另一方面,这也是为了少收几个人,若是家里一下子多了太多人,家里的财政状况堪忧啊。 几天下来,池塘总算挖好了,加水后一米不到的深度,又往池塘里加了些从河里捞上来的水草,水草都是洗干净放进去的,量不多,六个池塘每个都放一些,尽量保持相同的量,这是主要是用来维持池塘中水的氧气的。 小五小六按照薛子墨教的方法,用几个竹篓,在里面放几块小碎肉,然后放进河里,过一段时间捞上来。虾贪吃,很快就会被大量吸引进入竹篓,薛子墨的这个方法,很快就抓了大量的小河虾,大多只有一公分多长的小虾。不过量不是太多,一天才抓到一小盘子,这还是因为在不同的几个地方同时放篓才捕捉到的。小五小六花了十天的时间,才捕捉到薛子墨所需的量。当薛子墨将这些虾苗分别投放进六个池塘里后,薛子墨就将事情教给了小五打理。其中叫王实的老农请愿留下来守着这几池虾苗,薛子墨同意了,叫人给老人盖了间茅草屋子,让老人可以住在里面,平时主要由小五将饭菜送过来,并记录一些虾池的变化。 薛子墨挖的六个池塘,一共约有一亩地,比后世的一亩地稍微小些,薛子墨将六个池塘分别标为1-6号池塘,1-3号池塘虾尾数相同,但生石灰投放量不同;4-6号虾尾数相同且数量少些,生石灰的投放数量和1-3号池塘分别对应。如此,就能够粗略地比较出,适合的生石灰量和适合的投放密度了。 ………… 田彪最近很烦闷,他呆在家里的这一段时间,可把他憋坏了。他父亲是县尉,但薛子墨家也是知县,如果从职位上说,知县还在县尉之上。他父亲虽然和薛知县对着干,但那也只是暗中下手,明面上还是要听令于知县的。 他家原本是即墨县的盐商,在金国还未打过来之前,他就是即墨有名的盐商,为了赚钱,它将盐走私给金国,获得了很大的利润。盐是官家管控的商品,一般商人不得买卖盐,能做盐商的,都是有背景有关系的。 当时作为即墨知县的薛家,对于田家走私私盐,查的很严,几次令田家陷入危险境地。只是田家后台关系硬,官商勾结,始终没能治他们的罪。薛家就此和田家结下了冤仇。 金国攻下山东后,即墨投降,田家又利用手中的银钱贿赂金国官员,竟然买下了一个官职,就是现在的即墨县县尉。但薛家也是坚挺,宋朝旧臣,开城投降后,竟然还能受到金国的重用。于是一知县、一县尉,两家一直在暗中较劲,尤其是田家,多次暗中操作,想要借金人之手除掉薛家,给金人送了大量银钱,没想到无耻的金人收了钱,转脸却不办事。田家又暗中联络山匪,暗中行事,也没能干掉薛家。反而那帮山匪在不久之后遭到了不明势力的洗劫,薛家明面上也组织官府人员对周边山匪进行围剿,即墨周围为之一空。无奈的田家家主田威,只能就此作罢,甚至对薛家忌惮不已。在没有彻底探清薛家的家底之前,田威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田威的长子田谦,如今算是一个读书人,在济南府求学,他对这个长子寄予很深的期望。小儿子田彪,就是一个花花公子,对于他的不成器,如今也已经认命了,他也只能给他找两个打手跟在身边保护着,让他在即墨县随意玩耍。对于欺负薛家公子的事,他既不上心也不反对,只是嘱咐,别玩得太过,担心暗中由薛家的人在保护着薛子墨。至于前段时间儿子被薛子墨“欺负”的事,他也没放在心上,始终是两个孩子的打闹,犯不着操太大的心,让自己的小儿子受点挫折也好,也许能够成长起来,如此的话也是好事一桩。若是两个孩子的打闹能够掀开一点薛家隐藏在黑幕下的面纱,田威会非常开心。 田彪自然不知道父亲的想法,他现在只想好好教训一顿薛子墨。在家壮了几天胆,觉得那天是因为自己离薛子墨很近,自己才会被薛子墨得手,若是自己小心一点,躲远一点,就不会发生当天的事了。如此想着,田彪又开始在即墨县里晃荡起来。 他听说最近薛子墨在城西挖池塘,听说是想养虾,田彪笑了笑,明明家里是当官的,却非要自降身份去做农夫的事。田彪有些看不起薛子墨,哪像自己,每天吃着山珍海味,穿着绫罗绸缎,上街调戏美女,没事可以随便欺负人,这才是有权有势的人的快乐啊。 于是,他决定去城西看看,顺便若是遇到了薛子墨,奚落一下他。 第一卷 风起东方 第六章 格物思想 - 蝶舞宋疆 - 大叔小贱 这几天下着雨,给有些燥热的天气降了降温,桃子每天的功课之一,就是提着一把花洒水壶,或者一把小锄头,在杂物间给盆子菜松松土,浇浇水。 桃子对盆子菜的认真态度,已然如同对待亲生孩子一般用心呵护,生怕有一点照顾不周。洒水壶是薛子墨按照后世的样式画的,让钱执事找了个城里的铁匠打造而成的。钱执事看到薛子墨给的图纸时,仿佛看到了什么珍贵的东西,原本薛子墨只是让钱执事将图纸交给铁匠随意打造几个就行。但钱执事非要请示老爷,最后钱执事到城里找了几个老实本分的铁匠做长工,按照协议,这些长工以后就是薛家的私人铁匠,工钱也会高上些许,对于这些铁匠来说,这相当于一份长期的铁饭碗,乐意之至。 按照现在的工艺水平,打造一个铁皮洒水壶,需要几个铁匠敲敲打打好几天,全部靠人力完成。虽然效率低下,但是工艺人的工作态度却很积极用心。哪怕是纯手工打造,也做得异常精美,仿佛在雕琢一块稀世美玉。也许是为了体现自己的价值,几个铁匠比平时的用心程度更深,差不多是他们的最高水准了。 薛子墨不得不赞叹这个时代的工匠们都有一颗崇高的匠心,他们一生靠手艺吃饭,将一辈子的心血都注入到了铸造事业当中。只有几十年如一日的沉淀,才能有如此的水平。那些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人,一辈子也不可能将一件事做到如此高的成绩。 薛子墨很惭愧,后世的他,大学毕业后,一连换了好几份工作,而且工作还不一样,到最后,既没有赚到钱,也没有学到技能,锻炼出自己。反而令自己成了一个眼高手低,对工作挑三拣四的人。 当薛子墨看到这些洒水壶时,除了对其的赞美,也忽然起了其他想法。 “吴师傅,你这水壶做得过于精美了,完全就是一件艺术品啊。”薛子墨苦笑道。 老吴是个实在人,道:“东家,我们靠手艺吃饭的人,自然是要尽心做到最好的,您要是觉得不行,我们再做便是。” “吴师傅,我不是嫌弃的意思,只是唉,你们做这么一个铁壶,花了多长时间?” “我们一共三人,我和俩徒弟花了三天时间,主要是打铁皮费功夫,要厚薄匀称精美,我们打废了好几块……” “若是我只需要能用就行的铁壶,不用在意成品的美观度,师傅能多久做出一个?” 吴师傅考虑了下,慎重道:“一天能做两三个。” “那师傅您看这样,我待会给出几种方案,你按照这些方案打造这些水壶。” 薛子墨的打算,便是将水壶分为家用和农用两种大小打造,精美程度也不一。农用的针对的是老百姓用的,可以打造得大些,但是可以做得简陋些,但是质量一定要保证;家用的,要比农用的小上两倍,一只手就可以轻松提起,而且一定要精美。薛子墨给吴铁匠的,主要是打造农用洒水壶,这个市场大,百姓都可以用,而且大且廉价,只要十几文一个铁壶,基本上每个家庭都能买上一个。 薛子墨的农用铁壶卖得便宜,基本上就赚个成本费,用来赚钱的,反而是精美的家用洒水壶。并且薛子墨给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花洒壶”,名字写在壶身上,并在每个壶上雕刻一朵花,这朵花线条简单但优美容易辨识,是薛子墨运用上了后世的logo设计技巧。每个壶都用硫酸铜溶液充分浸泡过,一个个黑黝黝的小铁壶,转身就成了一个黄灿灿的铜壶了。当然,薛子墨不会当成铜壶来卖,它依旧当成铁壶来卖,毕竟生意讲的是诚信。而薛子墨将铁壶变成“铜壶”的技能,也教给了吴铁匠他们,当做铁匠铺的一个秘方了。 薛子墨给铁壶镶铜,主要还是为了美观,铁在这个时候的工艺,还无法做到后世那般如不锈钢般美观,镶铜既能让铁壶更加美观,而且还有防锈作用,也算是一举两得了。至于其他的防锈技术自然也是有的,如特殊颜料在这个时代就已经有了。 如此,铁匠铺的一些生意,就主要交给吴铁匠他们打造,他们因此有了一份长期的工作收入。至于买卖,不需要薛子墨动手,找到钱执事的时候,他了解了薛子墨的想法后,就一手包办了去。不禁让薛子墨感叹,有一个能力强的助手就是轻松。薛子墨后世不是做生意的,他本身就是一个打工仔,对生意场上的事不是很精通,能有人专门处理,不用他来操心,自然是乐意之至。他的一些想法,也都是平时在工作中了解的,但始终只是对其一知半解,若真要让薛子墨上手负责生意盈亏,那就是两眼一抹黑,啥也不会了。 专业的事还是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做,薛子墨一直相信这个理。自己不擅长的事,薛子墨不会过多插手,这是对自己的认知,知道自己能做什么,该做什么,做好自己本分的事,比指手画脚参与一些自己不擅长的事,要来得更明智些。 此后一段时间,即墨城里开始风靡起一种小东西,农民用它浇菜,方便,且浇得均匀,比用勺子舀着泼洒,效率更高,很快就获得了农民的喜爱。在家里,还可以用来洒水防尘,尤其是在富人家里,给家中地板洒点水,若是房间等地的木地板,则用抹布一擦,就干干净净了。拖把也早已经被薛子墨做出来了,一大把碎布条,一根木棍,用麻绳捆在一头,最原始的拖把就产生了。此时也被薛子墨交给钱执事一起做捆绑销售,一时间成了大户人家家丁下人的心爱之物。 往后,人们常常能够在街角抬头望见一个妙龄少女,手捧一个精致小铜壶,给几盆艳丽的鲜花浇水,也不知是真的在浇水,还是在浇水给人看,就不得而知了。 …… 此时的薛子墨自然不清楚自己拿出来的两样小玩意,还能如此畅销,他一开始只是觉得这东西比较实用,浇水方便,卖给百姓,也仅仅是想让他们干农活能够更有效率,倒未想过凭此赚什么大钱。小铜壶走精致高端路线,也只是突发奇想而已,他觉得这个年代,尤其是山东这块地,连年战争民不聊生,能有多少有钱人会花高价钱买这些小东西呢。 甚至薛子墨想过,这些东西工艺技术门槛不高,很容易被仿制,到时候就没什么可赚的了。但是薛子墨偏偏忽略了他的那个点睛之笔,logo的品牌营销技术放在后世都是一直在不断学习创新,可见他对一个商品的重要性,它能够让顾客对其产生黏性,同样的壶,只要多了这个logo,就能够让价值无形上升。 以至于后来虽然很多仿制品出现在市场上,但是只有薛子墨家拥有那个特殊标记的花洒壶,才会得到大家的一致认同为正品,价格也会高上许多。 薛子墨不在意这样的小玩意畅不畅销,赚不赚钱,因为薛子墨若真想赚钱,能想到的东西实在太多了,他可没有那么多时间去一一复制出来。 这几天下雨,不方便出门,薛子墨在家偶尔和桃子他们讲讲故事。上午讲的是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的故事。“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白雪公主正在房子里给小矮人们准备吃的,突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白雪公主打开门一看,只见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老奶奶,提着一个一篮红苹果……白雪公主咬了一口红苹果,突然就晕倒在地,老奶奶这才满意地转身离去……” “后来,怎么样了,白雪公主死了么,那皇后真可恶,这么善良美丽的白雪公主她也要她。”桃子听得津津有味,一听到白雪公主要死了,顿时心提了起来。 薛子墨喝了口茶,笑了笑道:“你觉得会怎么样。” “我不知道啊,我当然希望白雪公主不要死啊,死了多令人伤心啊。可是这回小矮人也救不活白雪公主了。” “那她就不会死,不是说心地善良的人总会有好报吗。白雪公主被毒苹果毒倒地后不久,七个小矮人看到倒在地上的白雪公主,发现旁边滚落一个红苹果,猜测肯定是被这个毒苹果害的。只是白雪公主都吃下去了,他们也没有办法。于是……” “白雪公主被伤心的小矮人们装在水晶棺里,上面刻了公主的名字,他们围着水晶棺哭了三天三夜……最终水晶棺被小矮人抬到森林里,放到一座小山上面,由一个小矮人永远坐旁边守着。……” “一天,一位王子路过……他恳求小矮人同意让自己将水晶棺抬走……路上磕绊了一下,那块毒苹果竟然从公主的嘴里吐了出来,公主就醒了……” 薛子墨靠着零碎的记忆重新组织了一番故事内容,期间讲得磕磕绊绊,有些地方都简化了。终于讲完故事,虽然不能尽善尽美,不过桃子很喜欢听,尤其是每次听到白雪公主被恶毒的皇后用各种办法杀害时,都紧张得不得了。故事幸福的结局,让桃子向往至极,她多希望自己就是故事里那个白雪公主,期待着有一天来接自己的王子。不过桃子想了想,偷偷看了眼薛子墨,王子什么,还不一定比自家公子好呢。 …… 高中毕业后,薛子墨就把高中以前的知识都渐渐给忘得一干二净了,只能依稀记得一些原理的东西,具体点的,就已经记不得了。 薛子墨真的很羡慕后世看的穿越小说中的主角,各个都身怀绝技,总能记起后世那么多详细的知识,自己咋就没有个金手指啥的呢?自己还穿越到了敌占区——“金国”。一不小心可能就会送命,说实话,薛子墨除了即墨,其他地方可不敢乱跑。万一路上遇上土匪绿林大盗,还不得分分钟送命? 上次出个门,就遇上了田彪那个纨绔,差点就被他的两个手下打了,还好当时自己反应够快,竟能够用后世看到的一些防身手段,震慑住这些恶霸打手。也许是自己当时一紧张发挥超常,如果有第二次,自己一定多带些人跟着,让手下人去打,自己还是不要上了。真论起打架,还真不擅长。 想到这,薛子默觉得自己可能是开局地图随机抽奖,也只有抽奖才能抽中这么差的开局地图了。后世的时候,薛子墨记忆中从小到大,每次抽奖活动,不是谢谢惠顾就是谢谢惠顾,连再来一瓶都没有中过,这得是啥样的手气啊。长大后,薛子墨看着周围的人都跑去买彩票,想了想,还是算了,就凭自己的手气,不用猜也知道,一定是给人家送钱的份。 还好,薛子墨自我的心理调节能力强,哪怕是在逆境中,也能随时调整心态。薛子墨就是那种,给他一分困难,他可能只出一分力,如果有十分困难,他就会投入十分力的人。平时懒惰,但到关键时刻,总能全力以赴。压力就是动力,用在薛子墨身上合适不过。 虽然忘记了几乎全部的知识,但一些数学、化学、物理等一些原理和公理却能够清晰回忆出来。如今,他就是要利用这些记得的原理,一些化学元素性质,来推导出一些知识,或者说回顾曾经丢失掉的知识。 上学的时候有一句话,叫做“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薛子墨如今身无长物,唯一能够依靠的,就是深埋在记忆中的这些格物知识了。 薛子墨不急,他现在时间很多,每天都是自由支配的时间,不用担心工作,担心赚钱,连吃饭都有人准备,自己每天只需要做好计划,以及做实验,做数学习题,画一些工具图纸。家里请了几个木工,现在也和吴铁匠他们一样,成了家里的长工。薛子墨会那些自己画的图纸给他们看,让他们照着做一些模型出来。这里面包括滑轮吊机,水车,四轮马车,独轮车,双轮车,还有被薛子墨称作脚踏车的两轮车。这些东西都是薛子墨想到的后世的一些在农村见过,和可能用得上的物件。 薛子墨也让吴铁匠帮忙打制了一困铜丝和一困铁丝。薛子墨想了好久,很多历史穿越小说里的主人公,考虑的都是制造火药、发明蒸汽机,好像都不曾考虑过发电的技术。为什么呢?薛子墨百思不得其解。 发电很难吗?若薛子墨不是一个从后世穿越过来的人,自己可能确实做不到,甚至都想不到。甚至如同这个时代的人,他们只会认为电是天地之威,是天罚,是天神的惩罚,凡人是不可以亵渎甚至能够利用的。 但恰恰,薛子墨可不是这个时代长大的人,他身体里的灵魂来自后世,有着后世的世界观,以及知识和眼界。学校里学到的物理电学,在这个时代,自己不是做不到,宋朝时期的基础格物虽然薄弱,工业技术也不够强,但自己依然能够利用现有的资源技术,做出实验,搞明白电是如何产生,和能用电用来干什么的。这些当然不是为了自己知道,主要是通过一步步做实验,让自己周围的人看到,学到,引发他们的求知欲,让他们知道,自己是如何得到这些知识的,如何做实验的。 薛子墨不得不考虑到,自己有必要以何种方式展示自己所拥有的知识。薛子墨这个人,从小是在父亲薛慎的眼皮子底下长大的,他没有什么特殊经历,如果非要说有,也仅仅是发烧半个多月,醒来后就成了现在的薛子墨,但是把这事说出来嘛?不能,首先周围的人不会相信,其次若是自己因此说出太多超出世人所知道的知识,他们只会认为自己是疯子,甚至以为自己中邪了。到那时,被愚昧理智占据上风的人,会以无情的大势摧毁自己,哪怕自己的父亲是这个国家的王,也保不住自己。 所以,薛子墨一定要选择一个能让人理解、接受的方式来展现自己的知识,他们能理解的东西,他们才更容易接受,更容易相信,这些知识,都是自己在一次次的努力中获得的,就像农民春天播种,夏天施肥浇水,秋天收获一样自然而然。 为了表现得更自然,薛子墨还将每天得到的一些实验结果以及现象详细地进行记录,并进行测算,记录测算过程,写下自己的一些猜想和心路历程。如今,跟着薛子墨的人多了,他们都是十几岁的少年,最大的也不过和薛子墨同龄,十六岁的年纪。他们其中有挖池塘的老农家的孩子,有铁匠木匠家的,如今世道,家中缺粮,养不起太多的人,跟着薛子墨,更多的也只是想要让自家的孩子有口饭吃。 薛子墨倒是无所谓,人多人少,自己又不是教书的,也不用为他们负责,他们只管跟在身边听着,看着,偶尔薛子墨还可以吩咐做事情,打下手。他们也都很听话,比后世在温室里长大的孩子乖巧多了。如今十多个年龄从十二到十六岁的少年,都如同好奇宝宝一般跟在薛子墨这个同样才十六岁的人身边学习。他们只觉得,这个和他们差不多年纪的公子,懂得真多。 薛子墨很满意现在的生活,除了没有后世吃得好穿得好,没有电视电脑,没有汽车轮船,在这里待久了,也感觉就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在农村的生活,那时候也没有电视电脑,没有汽车轮船,至少在他的那个小山村是见不到的。唯一有的,就是电灯,还经常停电,一停电,就得点蜡烛。 自从家里人多了以后,薛子墨发现其中很多人竟然不识字,不过也正常,薛子墨也是花了好久,才认识了大部分的繁体字。现在的平民孩子,大多不上学,能识字才怪了。薛子墨请求刘植夫子,每天给他们教授两个时辰的识字课,只有识字了,薛子墨才敢放心让他们进自己的实验室。实验室的名字是薛子墨自己取的,薛子墨亲自找父亲腾了一件客房给他用。客房周围空旷,和主屋之间不相连,即使发生意外,比如火灾,也不会危害到主屋,这才是薛子墨选择另置一间屋子做实验的原因。 桃子是不进实验室的,实验室交给小六日常清理和守护。小六做事仔细认真,而且对化学实验特别感兴趣,他看着薛子墨将一根铁棒插进一杯蓝色的水中,拿出来的时候,铁棒就变铜棒的现象颇为好奇,一开始还以为是传说中的点石成金之术。他虽然没有问,但是自那以后,小六对此就着了迷,只要薛子墨做化学实验,小六一定是最认真的那个,拿着薛子墨发给每个人的小本本和毛笔,站在一旁认真地记录着。他的字写得也很娟秀,整齐清晰,一次薛子墨看到了,便奖励他,让他来管理这间实验室,里面的东西,他可以在请示过他后使用,做实验。 上午这群孩子上完刘植的识字课,下午跟着薛子墨做实验。薛子墨如今的课业,就是完成刘植布置的阅读任务,有不懂可以随时问,不用再时刻在跟前听刘植讲解。 当然目前这些孩子也只能是看着薛子墨做一些奇怪的实验,而薛子墨也从来不在意对方到底有没有听懂,他不是来教学的。平时除了让他们跟着刘植学习认字,就是将自己的一些数学基础知识整理出来,然后让刘植代为教授。刘植对于薛子墨整理的数学基础知识自然一看就懂,比如九九乘法表,比如一元一次方程,虽然惊讶于薛子墨能够独自琢磨出这些东西,但也仅仅是好奇而已。宋朝的数学已经专研的很深了,只是缺乏一些系统归类整理而已,薛子墨做的,就是将一些简单的数学规律整理出来,便于学习和应用。 薛子墨今天准备了一套特殊的实验装置,是两个白瓷杯中装着两杯不同颜色的液体。 “上次我们看到,我将一根铁棒插进蓝色的液体中,我们从铁棒表面看到了铜。而蓝色溶液中我们知道,是通过铜烧黑了之后,放入稀硫酸中得到的,说明这杯蓝色的溶液中一定有铜。因为它在水中像水一样存在,并且互相分离了,所以我们暂且给他起个名字叫铜离子。……” “这种铁棒将铜离子从铜溶液中分离出来的现象,我们就叫它置换。……但是为什么会这样呢,为甚么铜灼烧后变黑,被稀硫酸溶解后,又可以被铁棒给置换出来呢?” “我们大家集思广益,各自说出自己的猜想,究竟中间发生了什么,是不是铜一会儿得到什么,一会又失去什么,所以它一会可以溶于水中,一会又可以从水中出来,附着与铁棒上面?” 大家互相七嘴八舌地在实验室里说着自己的猜想,只有小六,好像听懂了薛子墨说的意思,得到?失去?他在纸上写写画画,仿佛得到了什么灵感,仿佛又什么也没有。最终,他还是把这个想法收进了本本里。 薛子墨不期望一下子就能够让这些刚接触化学的孩子学会什么,他只是在引导着大家去学会思考,无形中教会他们思考的方法,这就是格物思想。 第一卷 风起东方 第七章 父子谈话 - 蝶舞宋疆 - 大叔小贱 父亲薛慎好像真的从来不过问薛子墨的事情,做什么都只要经过钱执事,父亲不会亲自过问。薛子墨有时候一度认为这父亲莫不是不是亲生父亲吧。 早上薛子墨依旧坚持晨跑,晚上睡得早,现在白天连懒床的习惯都没有了,一到早晨就神清气爽,如果不起床也只能躺在床上发呆,什么事也做不了,不如后世捧着一部智能手机,无论是刷短视频还是看小说,看剧都能够躺一天,宅男宅女越来越多也就情有可原了。薛子墨现在深信,前世一定是手机让自己成为了宅男一员。 好像坚持晨跑真的没有那么困难,现在薛子墨的身体比刚穿越过来的时候,身体要健康许多,虽然依旧没有什么肌肉,但肌肉紧致不少,跑步也更轻松了。 天气已经开始渐渐转暖,已经到了初夏了,农历四月底的季节,白天天气已经温暖宜人,穿着薄薄的单衣也不觉得寒冷,晚上有些微寒,但也不至于寒冷。 青石铺就的街道,两旁是低矮的木质楼房,鳞次栉比,参差不齐。早晨的即墨仿佛随着薛子墨的脚步声逐渐苏醒过来,三三俩俩的人走出家门,多是扛着农具的农民,他们将要去城外,进行一天的劳作。偶尔,遇到熟人,大家也会笑着打个招呼,日子很苦,但他们都在苦中作乐,如果不是逼不得已,谁也不会拿起刀走向战场。 即墨还算是好的,自第一次金兵南下,山东一直处于战乱之中,兵匪像蝗虫一般,一次又一次地侵蚀着山东这片原本人杰地灵的大地。金兵南下后,打了胜仗,到处收刮财宝、汉人奴隶,汉人也就像被割韭菜一般,隔了一茬又一茬。北宋灭亡后,金兵大部分回到了北方,中原大地一片狼藉,金人封了一个汉人做伪齐皇帝,治理山东一片,实则只是女真人的一个傀儡。十几年前那一段时间,南宋以岳飞为首的岳家军北上征伐,与金兵在河东一片展开十多年的戮战,打得金兵魂飞渺渺,一度差点渡黄河逃回北方去。期间,伪齐政权多次在山东各地强征壮丁入伍,强征百姓活命的粮食,令得战乱后幸存下来的百姓,再次死去十之五六,百姓生活之艰难还不如畜生。 即墨县地处沿海偏僻之地,地广人稀,也不是什么兵家战略要地,自然受到金兵的关注度就不会太高,百姓能够存活的几率也就大了些。加上当时即墨靠近沿海之地,粮食匮乏情况下,还能靠海中捕渔维持着生计,也算是沿海之地百姓的一大幸事了。 薛子墨的身后跟着十多个高矮不齐的年轻小伙,以前只有小五小六,现在队伍一下子扩大到了十多人。十几人的队伍踏着整齐的步伐,喊着“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四”的口号,在早起出来的即墨百姓看着别提有多怪异。一开始,这些少年都怕丢脸,互相推搡着,队伍松散,虽然因为薛子墨是他们的东家,他们不得不跟着晨跑,但没有一点自律自觉。薛子墨发现后,小惩了一下那几个比较顽皮的人,早饭减半。他们想到每天早上有鸡蛋有青菜的丰盛早餐,吞了吞口水,再也不敢调皮了。 最近薛家的饭食可比第一天过来的时候好多了,现在每天至少有蔬菜,而且家中养的鸡鸭,已经长成,都开始下蛋了。毕竟是经常吃地龙长大的,而且还有海鲜。这对于这些个匠人农户家的小孩,简直是不敢想象的美食。他们平时吃的是稀粥,野菜,最苦的时候还去山上啃树皮,饿啊,即使生活稍微好些的时候,也仅仅是每天能够两万稀粥,维持着不饿死的状态。能像现在这样吃饱,而且有青菜,有鸡蛋,就是他们一辈子都不敢想象的美食了。 薛子墨让小五有空就去渔民家收购一些当地人不吃的贝类,当地人虽然也因为缺粮而偶尔吃些海鲜,但一来海鲜贵,多为卖钱,二来限制于烹饪技术的限制,海鲜做得并不好吃,所以也少有人吃。他们大多将这些贝类遗弃,如今有人收购,他们开心得不行,而薛子墨将收购来的贝类,除了用来饲养河虾外,也尝试自己做各种后世的海鲜大餐。 因为秋婶不会后世的做法,薛子墨当时自己亲自指导,包括前期给贝壳催吐,需要那些香料,如何下锅烹饪等。虽然不是薛子墨亲自动手,但做出来的味道也相差不多了。后来家里的菜,秋婶按照薛子墨的要求,多尝试用炒这一方法,也在薛子墨的鼓励和建议下,市场研究其他不同的烹饪方式。 ………… 薛慎今天吃了一碗稀粥,一个鸡蛋,还有青菜。这些都是自己儿子这些日子以来的成就,薛慎有些自豪,吃在嘴里感觉格外美味。菜是炒的,不是以前的水煮,加了猪油,有一股肉香,令人食欲大增。猪油在当下是稀缺的,百姓连饭都吃不饱,猪就更没有多少了,而且家里养了猪,喂的也多是野草,难以长膘,猪油就更少了。秋婶用于炒菜的猪油,是秋婶买的不多的猪肉熬的,每次只用几滴过味而已。薛子墨嘴刁,如今家里人都已经知之甚深,见怪不怪了。 他对自己的儿子,现在越发看不懂了,只觉得自从上次大病痊愈后,就像变了一个人,变得聪慧了。他摇了摇头,也不对,自己的儿子从小就聪慧,刘植作为他的先生,这些年来对他的儿子赞美不断,必然是聪慧的。只是以前看儿子,自己还能知道他聪慧到什么程度,还能知道他想些什么。现在,他好像只是看到了一团雾。 他看到他的儿子做了太多的事情,而且每件事都关联不大,恰恰这些事最终在儿子手中又全都关联起来。他的数理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那些奇思妙想,真的是自己儿子能够想象出来的吗?薛慎不敢想象,很多东西都是前人一代又一代推演传承,才得到的知识,薛子墨好像在一夜之间,就想通了。…… 还好,他确实是自己的儿子薛子墨,而不是被人掉包了,自己儿子变聪明的事,他也只当是上天的福报。 “老爷,是味道不对么?要不要我拿去叫秋婶给您重新做一份?”桃子看着薛慎在发呆,大着胆子问了句,也就在薛家,桃子被薛子墨惯的,才能如此胆大。一般人家婢女可不敢在主人吃饭的时候说话的。 如今秋婶做的饭菜,比以前是要可口丰盛许多的,这都是薛子墨这段时间做的变化,让大家在不知不觉间,接受了这份变化,仿佛理所当然一般。若是突然回到从前,大家可能都一下子无法适应。 “不用,味道很不错,子墨他又出去晨跑了?”晨跑的叫法是薛子墨的叫法,如今大家都习惯了如此称呼。 “公子除了下雨天,每天都会去的。他说每天晨跑锻炼,有利于身体健康。” “虾塘是小五在负责?”薛慎问道。 “是的,小五除了负责给守在虾塘边的王伯伯送饭,还要负责记录每天的虾塘里的虾的状况,以及负责投喂饲料……”桃子认真地掰着手指报出每一件事。 “公子每天都在做些什么?” “啊,那可多了。”桃子仿佛被问到了兴奋的事情,“公子一天早上晨跑,锻炼,上午会看会书,然后做几道题……下午会呆在实验室,听小六说,有时候公子会做一些古怪的试验,然后做记录。做实验的时候,他会做很多猜想,还会鼓励大家一起动脑猜想,然后去验证……有一次公子问为什么蜡烛在空气中可以燃烧,但是用杯子罩住后,很快就灭了。于是他猜测空气里应该有一种成分可以助燃,就是帮助燃烧的意思。蜡烛一旦被罩住了,空气里的助燃物质烧光了,蜡烛就熄灭了。公子为了验证,他端了一盆水,然后将蜡烛点燃立于水中,然后用一个琉璃盏罩住。一开始,蜡烛还燃烧着,水也没有进入琉璃盏,但是很快,蜡烛就逐渐熄灭了,水也进入三分一左右……有时候是画画,会画一些奇怪的工具,有些让木匠做成了模型放在实验室里……晚上我们会下飞行棋,公子说这叫做劳逸结合。”说到最后一个,桃子渐渐声音小了下去,最后默不作声。 薛慎没有说话,静静地听完后,就在脑中整理着桃子说的事情,他想从中找到一些规律。 ………… 在薛慎正要出门之前,碰巧遇见薛子墨一行人回来了,家里多了十多个年轻人,薛慎没有太在意,都是孩子养得起。况且实际上这些人的开销,也没花多少家里的钱,反而是薛子墨这几个月来,给家里赚了不少银钱。前一段时间钱执事告诉他,家中铁匠打造的洒水壶,和后来做的拖把,很受百姓的欢迎,普通款没赚什么钱,但是高端款花洒壶虽然数量不多,但是现在是抢手货,因为价钱较高,每卖出一个,利润不少。最近多招了几个铁匠,家中进帐不少,即墨县能买得起的人不多,现在都找人运到外地去卖了。然后顺便夸了子墨一番,也讲了子墨最近和一帮孩子,又实验出了一种新的皂角配方,正打算让自己帮忙找些工人,开个作坊,这些皂角叫做肥皂,材料便宜,适合百姓使用,若是其中多加些香料,可以制作成香皂,再将其做得精美些,用上精美木盒包装,就可以专门卖给达官贵人和富商,价格可以比之肥皂贵上十倍左右。薛子墨把这叫做针对不同受众人群的营销。 薛子墨做肥皂,主要是现在的人们用来洗澡的皂角,原料不充足,皂角价格昂贵,百姓用不起,自己弄个新配方,多生产一些肥皂,好让百姓也能够用上。 既然正好遇见,薛慎便打算留一会,走到了偏房呆着。 “公子,为什么我们要喊着口号晨跑?”王忠,看顾虾塘老农王实的儿子,和薛子墨同龄。他对薛子墨喊着口号,还要听着口令跑出整齐划一的步伐,感觉有点不解。薛子墨平时待人亲近,平和,对身边的人不会摆什么架子,平时面对小五小六,桃子,也会回答他们一些问题。王忠跟着薛子墨一阵子,也就渐渐地从拘束,小心翼翼,到现在遇到不懂的问题,敢开口问了。 “不觉得喊着口号跑起来的时候,队伍的步伐更加整齐吗?还有,你跑起来,和身边的伙伴一起大声喊着一二一,是不是觉得精气神更加足?”薛子墨说道。 “好像是有一点,步伐都差不多跟着口号声一致。说实话,这几天喊着口号,我都感觉特别兴奋。”梁忠比划了一下,“但是为什么是一二一,而不是其他?” “简单,易懂,口号如果喊得又长又拗口,就失去了它的意义了。” 薛子墨说着,又道:“吃完了赶紧去上课,多识点字,别到下午了,做实验记几个笔记还不会写字,这个月要是认不全两百个字,下个月通通没有鸡蛋吃。我可是将家里鸡蛋都给你们吃了,你们要是还不好好认字,那就省了你那份,让给其他更努力的人。尤其是王忠你,比小秦他们几个小的还要差劲,这可不行啊,你作为他们当中年级最长的,可要做好带头作用,多用点心学习,知道吗。” 王忠虽然在这些孩子当中不算聪慧,但为人老实,做事也算用心,薛子墨对他还是比较关照的。懂事乖巧的人,总是能够赢得他人更多的喜爱。 待饭后所有人都离开后,桃子过来叫走了薛子墨,说是老爷请公子去书房。 ………… 书房是家里藏书的地方,但实际上家里也没有多少书,论语、四书五经多为这些书。这个年代物质不发达,书籍都是珍稀物品,不像后世书籍满大街都是,真想要看书,一辈子都看不过来。 薛子墨来过几次书房后,就很少再过来了,没什么书,也没有啥孙子兵法或武侠类小说,算学类倒是有一本,叫《孙子算经》,薛子墨翻看了一下,发现里面已经讲到了一些初中的数学知识,知识普通人看来还是有些拗口。薛子墨当时借《孙子算经》,在家中整理归纳了一番,将其分为几个不同方向和难度的知识,其中也添加了一些后世的一些数学知识。经过薛子墨的归纳整理,将其翻译成白话文后,就当做教学之用了。 有了《孙子算经》这样一本书,其实也大大地给薛子墨的知识来源做了掩护,可以不用另外再找借口,至于如同九九乘法表,一元一次方程等一些知识,也都能从其中找出相应的影子,薛子墨仅仅是给其换了一种表达方式而已。 当薛子墨第一次将改成白话文的《孙子算经》交给刘植的时候,还被其大大地批评教育了一番,什么微言大义,知识不可轻受的说法,听得薛子墨大为不解。等薛子墨明白后,说:“知识就是应该教给每一个人,百姓知道了这些知识,那么他们就可以利用这些知识,创造更多实用的工具,可以解决更多问题,人们也就能够创造更多的财富,让生活更加富足了。而且知识应该往简单明了的方向去解释,而不是装成深奥难懂,最后将大部分人拒之门外,只有少数人知道的知识,难以创造更大的效益……” 薛子墨通过各种举例,说明,假设,也仅仅是令刘植同意用薛子墨编写的《算学基础》来教学,而很难改变这些人的观念。他们总喜欢用艰深难懂的文字,将知识包装成只有最聪慧的人才能够学习的知识,然而普通百姓,又有多少人能看懂文言文呢。至少薛子墨读书那会,是很难看懂文言文的,只有踏上社会,看的如文言古本多了,才慢慢开始能够真正明晰其中的真意。但是如此就大大加深了学习的成本了。 薛子墨记得当时刘植说的一句话:“若是让这些宝贵的知识太轻易令百姓学到,那百姓就会对知识缺乏敬畏了。”薛子墨不是很理解刘植的想法,但也稍稍明白了古人如此为之的因由了。 ………… 薛慎话不多,给人一种沉默,严肃的感觉,加上平时公务繁忙,在家中时间不多,与薛子墨见面的时间就更少了。如此下来,薛慎和儿子之间的交流少之又少,只有平时几句问候的话,深入交流却一次也没有。 从前,薛慎见薛子墨身子弱,虽然聪慧,但也仅仅比之常人要稍强一些,平时也没有做出令人眼前一亮的事,自然也就没有太多关注于他。 直到上次生了场大病,原以为少年之间的打架,最多也就养几天就好了。没想到接下去大半个月一直高烧不止,家中只有薛子墨这个独苗,这才让薛慎关心起这个唯一的儿子起来。那段时间,每天回家,薛慎都会去子墨的房间去看一眼,看着这个从小到大自己都下意识忽略的儿子。体弱,面露菜色,唯有那张瘦削的脸庞,依稀有着记忆中妻子的影子。 那次薛子墨大病,吓坏了家中的人,桃子每天夜晚都会偷偷地哭泣,祈祷着薛子墨快点醒来。薛慎那些天,都会独自一人默默地去到薛子墨的床前坐一会,自言自语说些话,连桃子也被薛慎支开。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十多天,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薛子墨醒了,然后,家中的一切开始变了。 还是那个外表没变的薛子墨,突然之间,他要找木匠做工,最后成了现在那两个杂物间里的盆子菜。家中多了好多奇奇怪怪的“玩具”,听桃子说,儿子称这个叫健身器材。上街遇到了田家二子,面对两个打手,却能一招制住田彪,赶跑了那个花花公子。他在家养鸡鸭,养地龙,挖池塘说是要养虾,谁都没有做过的事情,他却好像驾轻就熟一般,虽然桃子说公子那是在做实验。后来家中多了一些乡民家里送来的孩子,起初是看守虾塘的老农王实,看中了儿子的善良和能耐,想要跟着讨口饭吃,之后陆陆续续地,家中木匠、铁匠的孩子也送了几个过来。他们跟着薛子墨晨跑、锻炼、做实验。如今家中吃食改善,多了一群孩子,自家的儿子也每天在做更多奇奇怪怪的事情。薛慎仔细回忆,似乎都是几个月前那场大病痊愈后逐渐发生的。 “父亲。”薛子墨进门看见薛慎坐在一旁茶几,行了一礼。 “进来坐吧。”薛慎待薛子墨坐下,道,“没有什么大事,自你病愈以来,为父公事繁忙,没有好好关心你,但连日来你的所做所为,为父还是知晓一些的,能跟为父聊聊吗?” “不知父亲想要知道些什么?” 薛慎想了想,道:“能否告诉为父,你这些日子来的奇思妙想,所作所为,都是因何而起?” 听到这,薛子墨终于心中了然,果然自己这些日子的作为,还是引起了自己的便宜父亲的注意与疑问。但毕竟在此之前,薛子墨早已考虑到会有此一问,心中有了定计,道:“父亲,其实孩儿也是经过那次大病,才悟懂了一些事情。以前,孩儿受学识影响,君子远庖厨,世人皆以读书高等一些观念,约束着我。那次大病,我做了一个梦,梦里让我明白,知识学问,首先应该是用来创造财富,让我们能够生存下来,过好日子,若是身体不好,都活不下去了,知识再多也只能化为烟云消散。醒来后,我深知自己体弱的原因,大部分归结于饮食不良,故而利用所学知识,创建了两屋子的盆子菜,为的就是改善家里的饮食。院子里的健身器材,这是从外部锻炼,来改善自己的体魄……” “我做这些,一方面是想要改善家中饮食,增强体魄,另一方面,也是希望用所学知识,去发现、创造更多有价值的东西,比如我如果能够实现水产养虾,那我们的食物来源就多一份。若是等这个养殖技术成熟,凭借我们即墨的地理位置的天然优势,就可以将知识传授给乡民,发展养殖业,为百姓创造财富,养活更多的人……” “平时在实验室做的各种实验,是因为我学了知识后,反而产生了更多的疑问,对这个世界的未知产生了更多的好奇心,我想用所学的知识,去探寻更多未知的知识,或是改良现有的技术。知识可以创造更多新的技术,而技术,往往能够为百姓创造更多的财富。比如马车,先辈发明了马车,马车可以载物,可以提高我们的运输效率,然而畜力有穷时,如果我们能够创造一个无穷的,不会累的动力源,我们就可以用其代替马、牛,让这些车以更高的效率穿梭在大地上。我们发明了水车,流水的动力通过水车转化为作坊里织布机的动力,比人力织布的效率要提高十几倍。再比如……” “所以,因为这些,我想要去做,想到一些,做一点,当我不断地去做,我就能够创造更多的技术,发现更多的新知识,可以让我们即墨的百姓,让天下的百姓,都能过得更好一点。” “墨儿,你做得很好,但是千万别忘了,儒学,才是这个天下的立身之本。”薛慎道。 “是,父亲,孩儿一定勤加学习。”薛子墨恭敬道。 父子俩在书房里,讨论着一些生活中的事情,偶尔也会由薛慎提一些学问上的问题,薛子墨都凭借着在后世社会中学到的经验,一一做出答复。一沉稳,一有些跳脱的两道声音,在书房里此起彼伏地交谈着。 第一卷 风起东方 第八章 偶遇故人 - 蝶舞宋疆 - 大叔小贱 过年越来越没有年味,这是我们最常听到的牢骚,薛子墨以前也常常如此感慨,小时候过年是放烟花,吃肉肉,一大桌美味的年夜饭,就感觉过年的年味十足,令人期待每一天都是过年的样子。 随着年龄渐渐增长,随着平时就可以吃到各种美食佳肴,过年,就渐渐失去了期待,年夜饭也渐渐失去了记忆中的味道。是年夜饭味道变差了么,不是,年夜饭还是那个年夜饭,只是我们在外年吃到的,比家里吃得更好了而已。 过年的节日也年复一年,失去了看头,是表演变差了么,不是的,是我们平时能够看到更有趣的表演,有更多吸引我们的游戏。 年也许还是那个年,它没什么变化,变化的是这个社会,是每个人的人心,变得不满足了。 即墨的百姓没有拥有过后世的生活,所以他们也从来不会厌弃现在的生活,他们只求能有一口饭,能有一件避寒的衣服。乱世里的百姓没有太多的奢求,也不敢有太多的奢求。 在这里,薛子墨看到的更多的是背朝黄土面朝天的贫苦百姓,他们穿着陈旧的粗布衣服,行走在即墨的大街小巷里。街边的小贩扯着嗓子叫唤着买卖,匆匆而过的行人,偶尔瞥一眼刚出笼的馒头,狠狠地吞咽了一口口水。卖艺的杂耍艺人,在街边摆起了摊位,开始一天的工作。几个面色发黄的女子挎着篮子,正在与几个菜贩子讨价还价,和后世菜市场里的场景极为相似。 小城里的人们没有大城里的人讲究,大多是土地里打滚的农户,读书的书生,有学问的夫子,多半会选择一处僻静的雅居,弹琴、品茶、谈论诗书,是他们雅致的生活。 乱世虽苦,但生活还是要继续的,只要还有活命的盼头,这些朴素的百姓,就会勤勤恳恳地工作,踏踏实实地生活。他们唯一嘴里念叨的,也是希望这个世道能够不要战争,秋日有个好收成。 这段时日,即墨有些热闹,进入夏天的时日,正是一年一度的端午时节,也是百姓喜欢的节日之一。端午活动繁多,最热闹的当属赛龙舟。 即墨的淮涉河上,早已经聚满了城里大部分的乡民,河上有着七八条大龙舟,都是城里最好的造船木匠打造而成。锣鼓喧天的淮涉河两岸,挤满了形形色色的人,这个时日,衙门里的官差也都在附近不停地巡逻着,尽量维持着这里的治安。 当然只要不出现打架斗殴等恶劣事件,官差一般是不会管太多的,即使想管也管不过来。而且这个时代,讲求的是与民同乐,在节日的这几天,官差大多也都参与到节日庆祝中去了。 这是薛子墨过的第二个节日,清明节虽然也是算是节日,但毕竟属于祭祖这等肃穆的事情,多多少少缺乏了一些欢快热闹的氛围。 虽然习惯了宅家里,后世的习惯还是多多少少有些影响到现在的薛子墨,但是难得遇到欢闹的节日,不出去感受下当下的节日氛围,就太可惜了。 况且,即使薛子墨自己耐得住独处的孤独,这些跟在薛子墨身边,连日来大半时日都在学习和跟着做实验的少年,他们可耐不住一颗往外窜的心。 “今天吃完饭后,就出去玩吧,给你们放三天假,想出去玩的,可以尽情玩。但是三天后,回来必须结合之前学到的知识,给我写一篇所见所闻和你的感想或者发现。若是写得好的,奖励一只鸡腿,完成不合格的,罚没七天的早餐鸡蛋。我希望到时你们都能认真完成,让我满意。”薛子墨给这些孩子放了假,又有些恶趣味地给他们布置了作业,美美地过了一把当老师的瘾。然后才心满意足地在十多双期待的小眼睛中,带着桃子等人出了薛府。 这几天是端午节龙舟赛的举办日,据说昨天就已经有几只队伍预热过了,今天正式开始比赛。当薛子墨和桃子来到城南的时候,发现门外的淮涉河上已经是人山人海,平日里一早就下地的农夫也都撸起袖子站在岸边为操舟手呐喊助威。一些小娘子害羞地扎堆躲在岸边杨柳树下窃窃私语,眺望着远处赤膊着上身的操舟手,或许她们心仪的某个情郎,正是某一条龙舟的其中一员。 锣鼓喧天,人声鼎沸,是形容节日气氛的最好词句,此时站在其中,一切都仿佛沸腾了起来。薛子墨受不了这样的热闹,拉着桃子躲到了一旁。只是岸边都已经挤满了人,想要看赛龙舟,就必须挤到人群里去。薛子墨可不想带着桃子和这些十天八天不洗澡的人挤一块,环顾了一下四周,道:“随我来,我找到了个好地方看比赛。” 薛子墨看城楼上没多少人,若是到城楼上看,虽然远了些,但高处也能看个全景,最主要的是,城楼上会安静不少。 穿过人流,来到城楼下,刚想要抬步上阶梯,一旁的站岗侍卫走过来拦住了薛子墨两人,看了薛子墨和桃子一眼,道:“你等是何人,闲杂人等,禁止靠近城防重地。” “哎?这不能上的吗?”薛子墨愣了半响,转念一想,才想起来,这不是后世。在薛子墨曾经那个时代,城楼已经成了一个旅游景点,没有了军事性质,自然可以任由平民自由上下。但是在这个时代,城楼可是一个城池的军事防卫重地,自己一个平民,确实没有资格上去。 闹了个大乌龙的薛子墨,赶紧拱了拱手告辞离去。刚要转身,从楼上下来一个带甲侍卫,看到要离去的薛子墨,喊道:“薛公子,是来看赛龙舟的么?” 薛子墨闻声望去,只见是一位持刀带甲的将士,道:“正是,您认识我?” “小将自然是认得薛公子的,你的父亲是即墨知县,我在你父亲手下当差,自然是见过公子你的。” “我几个月前生了一场大病,病愈后,记不得一些事情了。不知将军如何称呼?”薛子墨道。 “不妨事,公子的事在下有所耳闻,小将姓郭,公子叫我郭鸿就好,当不得将军的称呼。薛公子是想要上城楼观赛龙舟么?” “正是,只不过我实在不知这里的规矩,既然是城防重地,我身为平民,还是另寻他处吧,郭将军请便。”薛子墨想了想,也许人家知道自己是薛知县的公子,就会看在父亲的身份上让自己上城楼,但是如此一来,就会影响到父亲的官威,令父亲难做人。这里没法看,自然还会有别的去处的。 “公子,我看那郭将军刚才道出你的身份,是有意让底下的士兵放我们上去的,为什么你拒绝了。”桃子聪明伶俐,自然也看出来了。 “父亲做事正直严谨,对百姓一视同仁,若是我作为他的儿子,仗着他知县的身份开后门,扰乱军纪,这不是在拆我父亲的台吗?若是有人将这事报告给父亲,你说我父亲是该惩罚与我,还是当做不知道?若是被有心人利用,就会让父亲蒙受教子不严,公私不明的污蔑。我离去,正是让父亲免受这些烦心事缠身。” 桃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薛子墨带她过了桥,去往淮涉寺塔而去。 ………… 郭鸿看着丝毫不拖泥带水离去的薛子墨,对着刚才拦住薛子墨的侍卫招了招手,道:“你做得很好,等会拿着这几个赏钱买碗酒喝。” “郭统领,刚才那位真的是薛老爷的公子?这长得好生俊俏,而且脾气也是顶好。比不得田县尉家的二公子,那叫一个花花公子,目中无人……” “你不要命了,田县尉家的公子也是你可以在背地里编排的?小心你的脑袋,没事的时候,管好你的嘴巴,别在那一天因为你这张嘴巴把自己的小命给送了。” “是……是,郭统领教训的是,是小人一时多嘴。”侍卫赶忙点头道。 “田家的人嚣张跋扈,这即墨城里人尽皆知,连薛家公子都被田家二公子打过,还因此生了大病,薛家最终也就是要了些银两赔偿,你我这等在他们手下办事的人,还是要小心着点。” “是,小的记住了。对了郭统领,你说为啥两家公子品行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郭鸿想了想道:“这叫有其父必有其子,上梁不正下梁歪,好了好了,好好站你的岗。” 城楼上,一个小胖子躺在一张椅子上,吃着点心,看着远处淮涉河上的龙舟赛,旁边还有一个娇滴滴的丫鬟伺候着,两个随从站在身后不远处。这一行人,正是田家二公子,田彪等人。田彪仗着自家亲爹是即墨县尉,大大咧咧地就到城楼上占了个位置,周围的当值侍卫都默不作声。 谁叫县尉管着县里的兵权,是他们真正的顶头上司呢。薛知县或许无法直接管到他们,但是县尉却可以直接决定他们的去留,为了这份官家饭碗,他们也只能忍了。 “田公子,属下没能将薛公子请上来,薛公子已经离去了。”郭鸿来到田彪的身后说道。 “不是让你们不要拦着他么,他想上来就上来?” “不是属下拦着,而是薛公子自己回绝了,他说既然是城防重地,他是平民,不好上来。” “他不会是知道我田彪在这里,怕了吧,算了,今天我心情好,就放过他一回吧。” 小胖子田彪上次想要逮着挖泥塘的薛子墨嘲讽一顿,奈何当时没有碰见,之后薛子墨将初步完成的虾塘管理教给了手下的人,自己却大多时间都躲在了家里。田彪没有逮着薛子墨,大为不快,本想着砸了薛子墨的虾塘,但是被当时跟随的护卫劝了回去。 薛田两家,虽然平日里不对付,但是都恪守着原则,小打小闹可以,若是肆意破坏两家的财产,这就属于公开挑衅行为了。田家还没有完全做好准备承受薛家的怒火,平日里自然也是手段有所克制的。哪怕是两家下人或者家人偶有争执,只要不闹出人命,双方家主自然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虾塘不同,在这个乱世的环境里,生存艰难,每一份粮食财产都弥足珍贵,肆意破坏粮食财产,那就是在断一个家族的活路,是在挑战这家人的底线。 诚然,虾塘目前还只是薛子墨的一个实验场,但那仅仅是对于薛家人自己而言。对外,那就是薛家的私有财产,不容外人破坏践踏。若是田彪当时执意破坏,事后就要承受薛家的报复了。 在外人眼中,薛家友善讲礼,善待百姓,不会恃强凌弱,但那仅仅是薛家对城中百姓而言。薛家从来不是真正的软弱可欺,他们只是不喜欢欺负弱小而已。十几年前即墨遭受牢山盗匪袭扰,薛家也损失惨重。此后几年,牢山盗匪经历过几次围剿,包括周围的其他几只悍匪,最终都消失无踪,即墨才迎来了如今较为太平的生活。在那几次剿匪运动中,薛家是实实在在有行动的,那一段时间,即墨周围的盗匪简直就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面对薛家的强势,不敢有一丝反抗之心,即墨周围为之一空。 城楼上一幕薛子墨自然是不知的,就算是知道了,薛子墨也不会在意。自己没有多余心思理会田彪的事情,他更喜欢带着身边亲近之人,逛街游乐。 穿过拥挤的人群,薛子墨带着桃子,一人买了一个烙饼,沿着河岸人群少处游逛着。“哇,公子快看,那艘红色的龙船,好快啊。” 薛子墨放眼望去,只见一艘红色的龙舟身处江中心,划船的操舟手和领头的鼓手,节奏整齐划一,速度也是比其他龙舟快出一大截。随着红色龙舟一往无前的速度,河道两岸的人都热烈地欢呼起来,仿佛是自己的荣耀一般。薛子墨也被这些人的热情氛围感染了,不仅有些热血沸腾。 人终归是社会性动物,身处社会中,总会被周围的人的情绪行为所影响,而若是独处久了,慢慢会脱离这个社会的节奏,甚至会令内心情感受到压制,情绪得不到发泄,就会产生各种心理疾病。薛子墨有些喜欢上了这个时代的氛围,肆无忌惮地聚在一起欢乐闹腾,人与人之间的距离都仿佛缩短了些,少了些冷漠和隔阂。 “子墨,真的是你?”一个白色衣衫的书生,摇着一把折扇往薛子墨这边走过来。 “你好,阁下是?”薛子墨有些诧异,自己不记得结识了什么书生,来到即墨后,自己可能受到曾经的习惯影响,甚少出门结交朋友,此时一个陌生的白衣书生突然叫出了自己的姓名,不免有些诧异。 书生一副了然的样子,说道:“听闻子墨你前一段时间生了一场大病,醒来后记忆大失,我一开始还不信,今日一见,确然无误了。” “在下本名钟思淼,和薛兄,还有一位高兄,从小一起长大,薛兄可还有印象。”不等薛子墨回答,钟思淼继续说道,“我这次是从济南府归来,今日才出得府门,本是去你府上约你出来,怎料你家下人说你早已出门,我只好匆匆赶来这边,恰好在这遇见子墨你了。这次回来听说子墨你被田家二公子打了,那田二公子真是可恶,不知子墨现在身体有恙否。” “多谢钟大哥关心,我现在已经无恙了。不知高兄弟他?”听闻钟思淼如此说着,无论他是否真心,都不得不让薛子墨感激。 “高嵬,那还是三年前,在下和高嵬约定一同前往济南府求学,本想邀上子墨你一起,只是当时子墨你体弱,无法长途跋涉,不能一同前去求学,甚为遗憾。否则,若是你我三人一同前往,凭子墨你的才学,定能够在济南府创出一番名气来。” “高嵬,他从小好武艺,小时候我们三个,就属他最喜舞枪弄棒,你虽不善武艺,但也兴致颇浓,同时聪慧好学,唯有体弱甚于我和高嵬。而我,虽然是我们三人之中年纪最长,做了你们的大哥,却只是一个普通书生,学问平平,惭愧惭愧。高嵬他从小励志游历天下,初时同我一道去济南府求学,然而第二年,他就离开了济南府,去往了他地。这次回来,本来也是以为高嵬也会回乡,就想着和子墨、高嵬你俩一起,我们三人聚一聚,不想只见到了子墨你一人。高嵬家人说,他一年前回来过,之后又出去了,据说是往南边去,不知如今身在何处。” 钟思淼此次求学回乡,见了好友,不免伤怀,聊起了一些自己在济南府的所见所闻,曾经即墨的三公子,如今却再难聚首,好友高嵬不知所踪,自己这次回来,也只能短暂地在即墨呆一段时间,今后就再难回来了。 “子墨,如今金国国势正隆,宋朝衰微,我在济南府求学期间,见到的是金朝对汉人学子的重用。我想,也许是时候改朝换代了,天下百姓受战乱之苦久矣。倘若金国一统江山,那时候未必不能够实现天下太平,而我等读书之人,届时就可以在朝堂上发挥我们自己的才学,为这个天下的太平出一份自己的力。不知薛兄这几年在即墨,又有何所见所闻。” “即墨是个小地方,能有什么大事,无非是一些琐事罢了,小地方的人,考虑的无非是每天吃什么,能不能吃饱,过年有没有余粮,仅此而已。” 钟思淼见薛子墨没有深聊,料想也是子墨失忆的原因,三人素来感情要好,此时并未对薛子墨的态度冷淡而感到不悦。便道:“子墨可曾想过出去见识见识,我在济南府,见到的有才学的人那真的是一个多。当然要说最出名的,还要数辛党二人,才学之高,一时无二。我这等微末学识,在他们面前,直如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曾经还想去一展才华,到了那等之地,才渐渐认识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敢再抱有小瞧天下人的心态。” 薛子墨听到辛党二字,心中一动,道:“钟兄说的辛党,说的可是辛幼安和党世杰两位才子?” “正是,没想到子墨在即墨这个偏僻之地,也能够听闻两位才子的大名。” “我也是偶有所耳闻罢了,其余的所知不多。” 薛子墨对于辛党,是在上学时代学习辛弃疾诗词的时候,课外了解的一点知识,对于辛弃疾本人,薛子墨佩服他的爱国精神和狭义之气,尤其是对他的那首“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格外喜欢。诗中展现出来的战场磅礴气势,感染着薛子墨的热血之情,国破山河的悲壮,誓死收复江山的豪情,一度影响了那个时候的薛子墨。 没想到,在这个时代,薛子墨竟然听到了辛党,也就是说,辛弃疾存在于这个时代,如今还在金国。如果说薛子墨对于宋朝的其他的历史不甚了解,但对于辛弃疾的一些经历,确实有过较多了解的。 此时的薛子墨,想到了辛弃疾参与过的“耿京起义”,也不知道具体什么时候开始,距离现在还有多久时间,一时间,薛子墨好像抓到了点什么。 薛子墨和故友钟思淼在淮涉河边聊了会,便相互告辞离去。钟思淼这次在济南府求学有成,被一位汉人高官看重其才学,推荐其为一小县知县,作为其官涯生活的锻炼。他这次回乡,自然是有衣锦还乡的意思。薛子墨了然他的心思,也是对其祝贺了一番,也真心为故友能有一份好前程而感到高兴。并约定他前去赴任之前,一定要好好聚一聚,为他送行。 第一卷 风起东方 第九章 沂州水灾 - 蝶舞宋疆 - 大叔小贱 端午节的热闹持续了三天,这三天的欢庆气氛也在无形中驱散了些乱世的忧伤。 节日的欢庆过后,乱世里的百姓,还是扛起生活的压力,继续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艰苦劳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复一日地辛勤劳作,只为能够有一口活命的饭而已。 这时候的人的欲望真的很简单,他们只想能多一口粮食,能有一件蔽寒的衣服,和一间遮风避雨的屋子,就足够了。然而就是如此简单的欲望,也往往是他们无法奢求的。 天灾人祸,生活在九州大地上的朴实百姓,他们只能默默地承受,在绝路中艰难地为自己挣得一条活路。西方的一神教人,他们总喜欢在面对困境地时候,乞求上帝的帮助。而我们勤劳的华夏民族,虽然也有信仰神祇,敬奉自己的祖先,但更愿意用自己的双手去争取。这就是为什么华夏五千年来一直领先于世界的原因之一。 薛子墨是不信神的,不是质疑有没有神,而是更愿意相信靠神不如靠自己的双手。果实是靠历尽风霜之后才结的,财富是靠辛勤劳作创造的,而不是神的赐予的。如果有人说,这世间的一切都是神创造的,那就是否定了那些勤劳勇敢的人付出的汗水,劳作将失去了意义。 天气日渐炎热起来,去到田野,青蛙的呱呱声不绝于耳,知了也零星爬上树梢,开始了吱吱叫唤。夏日的气息已经逐渐浓郁起来。这还是因为在山东,更北方一些,若是在薛子墨曾经的老家,此时已经满树梢的知了了。 薛子墨倒是希望这些知了能够快些多起来,这样自己就可以带上一群人去捉知了,当然了,不仅仅是为了玩儿,更是为了吃。 上学的时候,薛子墨在曾经的老家,一到暑假,就爱拿着一根竹竿,大白天顶着个大太阳沿着溪流粘知了,往往一个下午,就能沾到两三斤,若是卖的话,那时得有十几块一斤,高的有三十多块一斤。 知了能吃的是他中间的部分,可煮可炒,肉质鲜嫩,嘬上一只就爱不释口,哪怕只有十多只,也要弄成一小盘尝鲜。那时候村子里漫山遍野都是捉知了的人,有些人是为了卖钱,有些人纯粹是为了打牙祭。 啊,有些期待知了快些多起来,怀念那个味道。薛子墨心中想道。 院子里鸡鸭正在竞食,追着几只蚂蚱来回奔走,颇有一番童趣,薛子墨在院子里看得有些出神。今天没有呆在实验室,前几天将几个实验一做,就让几个孩子自己去玩了。他自己则是在院子了偷了个懒,看看那只神气的大公鸡,护着几只母鸡,和另外两只公鸡争雄。 那只大公鸡的鸡冠鲜艳硕大,尾羽欣长,一看就是体格健壮,此时为了争取几位“老婆”,展开了霸道的攻势打击。 兴许是从小喂地龙长大的,这些鸡都个顶个聪慧,鼻子也特灵,有好几次都偷偷溜进地龙坛想要找地龙吃,被眼尖的桃子给赶了出来。不过那只最壮的公鸡或许是记桃子的仇,又一次竟然偷袭桃子,把桃子吓哭了,原本洋洋得意的它被后来赶来的薛子墨扬言要宰了给桃子煲鸡汤。还是在桃子的劝说下,薛子墨当时才放过了那只大公鸡,本来已经抓到厨房准备开刀的大公鸡被桃子放了后,可能是感恩于桃子的救命之恩,也或许是惧怕薛子墨的虎威,再也不敢放誓,到是成了地龙坛的守护使,只要有其他同类靠近,就会作势驱赶,令人啧啧称奇。 地龙坛旁边围了篱笆,顶上有一个草棚,如果用锄头一翻,地下是满满的地龙,密密麻麻。这些地龙都是这些时日来陆陆续续抓来的,而不是自身繁殖,薛子墨想做的,是大规模养殖,现在只是尝试罢了。 “我走三步,就可以把你的棋子踩回家去,哈哈,给我抛个三。”薛子墨得意地道。 “不要啊,不要~。”桃子紧张兮兮地盯着薛子墨手中的骰子。 “三,三,三~”“不是,不是,不是~” 院子里,几个人正闹得欢,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子墨在家否?哈哈,钟思淼来访。” 自从那天薛子墨在淮涉河岸与叫钟思淼的故友相遇之后,之后几天,这钟思淼就隔三差五地登门拜访,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还非要和薛子墨讨论儒家经义。这哪是薛子墨擅长的东西,幸好薛子墨大多数情况都是听着,钟思淼在讲,否则薛子墨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多少东西可以讲的。 “桃子姑娘也在啊。” “桃子见过钟公子。” …… “喂,你们俩少在我面前唧唧歪歪啊,钟浩然,敢调戏我家桃子,小心我揍你。”薛子墨看不过去了,每次来都是这一套,而且两个人还不过瘾,看得薛子墨牙疼。太烦这些繁琐的礼节了,薛子墨看着两人你来我往文绉绉的样子就一副腻歪。 也就是钟思淼,这些天钟思淼也不知是改了什么性子,时常到府上来,期间钟思淼也邀请薛子墨去钟家拜访,薛子墨没去,他也不恼,第二天他自己又过来了。倒不是薛子墨没去钟家拜访过,实在是去了他家就后悔了,钟家是诗书世家,家人对诗文感兴趣,每每聊到的话题都是诗文,让薛子墨恨不得立马逃离开去,之后说什么也不肯再去了。 期间他们怂恿薛子墨作诗,薛子墨本想回忆一首现在还没有的宋词,但是转念一想,自己记得的宋词,那都是流传下来最出名的一些惊世之作,若是用了,难保让人误会自己是惊世之才,以后定是烦恼不断。于是乎,他就随口胡诌了一首打油诗:“堂前一只燕,屋后数对蛙。燕来春已至,蛙鸣夏才临。……”虽然郎朗上口,但实在算不上什么好诗文。如此过后,也让钟家人确定了薛子墨却实没有吟诗作赋的才华。 而当薛子墨和他们聊起一些论语时,倒是一些薛子墨结合后世的见解,令他们有些惊奇。此后,钟思淼上薛家的次数,也就逐渐多了起来。 “钟浩然,今日我可没心情陪你探讨什么四书五经的心情,如果你想陪着我们下几把飞行棋,倒是可以留下来玩几把。”薛子墨道。 对于钟思淼,薛子墨这段时日算是有些看清这个人了。这是一个为人豁达,不拘小节,对于求知百折不挠的一个人,同时又有点这个时代文人共同的毛病——之乎者也。这是让薛子墨最难受的一点,为此钟思淼经常受到薛子墨的吐槽,而钟思淼也渐渐习惯了薛子墨简洁明了的说话方式。 “子墨,你把一天的时间放在玩你这所谓的飞行棋,岂不是玩物丧志的行为,君子不为也。”钟思淼在旁边搬了把椅子过来,坐在了薛子墨的旁边。 “什么叫玩物丧志,我一整天的,还不让我有个时间娱乐娱乐?这叫劳逸结合好吗,就像人一天工作累了要休息睡觉,游戏也是放松精神的一种方法。” “想要放松娱乐,不是可以下棋吗?棋道有益于健脑,可不比你这小孩子玩具的飞行棋要合适?” 薛子墨瞥了一眼钟思淼,道:“棋道虽好,可是门槛高,不适合普及大众,想要下好一盘棋,首先得找到棋艺相当的人对局,其次耗费的时间脑力,倍于我这种人人可玩的飞行棋,更加不适合日常放松娱乐之用。再者说了,飞行棋暗含天地至理,你可知晓其中一二。” “就这飞行棋,暗含天地至理?”钟思淼疑惑地看了看桌上的棋盘棋子,一副你莫不是匡我的吧的眼神。这次过来薛府,他不是没看薛子墨玩过,自然通晓了飞行棋的规则玩法。但是从这些简单的飞行棋中,钟思淼却未曾看出任何特别之处。 “正是,你看这骰子,它代表上天给予每一个人的机会,骰子每次随机出现的点数,代表着每个人不同的运道。但运道并非完全不可控,若是掌握一定的技巧,甚至也可以令骰子大概率出现自己想要的点数,这代表着人力有时候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改变命理。再看这张飞行棋盘,四方朝着一个方向运转,平时只能依照骰子显示的点数走出相应的步数,但一旦遇到与棋子相同的颜色的格子,就可以跳跃一次,若是正好相同的颜色的格子在这桥头,就可以跨桥飞跃。这说的是,当我们有时候做对了一件事,是可以事半功倍的。飞行棋若是后来的旗子正好落在前者所在的格子,则前者会被送回家,这暗含的是生活中的竞争,若是不够努力,就会被后来者居上,从而被打回原形。我们每一方都有四个棋子,代表的是人生的四个阶段,幼时、求学、而立和知天命,四个阶段各有各的人生及竞争,但是想要达到圆满,却千难万难,往往在登顶前徘徊无数次不可进入。当我们自己每一个阶段都尽可能做到最好,我们也就赢了其他人。这就是飞行棋所蕴含的天地至理,虽然浅显易懂,但往往容易令人忽略。……”胡诌一番过后,薛子墨都有点佩服起自己来,其实现实中的飞行棋发明者,怕也是没有想过还有这种解释吧。 只是,其实任何一种游戏,都是暗含一种生活中的规律,想要如此解释一番,并不困难。 “子墨,佩服,如此小小的飞行棋,在你的嘴里,竟然成了蕴含天地至理的玩物,哈哈,不简单,不简单呐。”钟思淼笑了笑道。 薛子墨听出了话中的含义,知道自己的这一番胡诌唬不住对方,只是自己的解释也算别出心裁,对方也就不好强行辩驳,算是认同了自己的说法。 “子墨,其实今天过来,主要是过来告诉你一件大事,同时想要拜见一下你的父亲,你可知,最近有大事发生。”钟思淼一改颜色,肃然地道。 “什么大事?” “自清明过后,沂州境内降雨频繁,黄河水满,致使沂水河决堤,多地发生水灾,庄稼损毁,境内百姓本就清贫,如今更是无多余米粮,官府没有多余的粮食用来赈灾,现今很多沂州百姓成了难民,往周围各地逃窜了……” “你的意思是,沂州发生了水灾,很严重么?”薛子墨听到这个,一时半会还是无法想象这个时代的水灾造成的灾难有多严重,等他真正面对的时候,才知道,比自己想象的要残酷无数倍。 “若是靖康以前,怕也就是一开始饿死几个人而已,之后官府出粮赈灾就无碍了。但是如今当地百姓的庄稼付之一炬,官府平日里压榨百姓,如今又无半颗粮食用来救人,沂州数十万百姓,怕是要死伤大半了。即使是出现易子而食的情形,也并非不可能。”钟思淼道。 “你刚才说,难民四散逃窜,他们会逃到即墨这边来?”薛子墨问道。 钟思淼叹了口气,道:“依我之见,这是非常有可能的,往南,金兵有重兵把守边界,寻常百姓很难逃往宋国境内,难民只能往东、西、北四个方向逃窜,或是逃往临近的州县。有难民北上逃往即墨,也并非不可能。可惜,这几日我在你府上看到的那些事物,其中盆子菜倒是颇有新意,但却无法大规模种植,况且即使现在开始大批量种植,也是米粒之光,难敌昊阳。我们即墨百姓虽然目前还能有口吃的,但也没有多余的粮食用来救济那些难民,到时怕是得眼看着成千上万的百姓饿死于路边了……” 盆子菜,薛子墨从来没有想过用来大规模种植,难道每家每户都家里种盆子菜,也不现实。普通百姓的家里,往往是土木房子一间,哪有地方用来种盆子菜,只有大户人家家里,才有这种条件。 若是数量不多的难民,想要让他们有一口饭吃不至于饿死,撑过今年,薛子墨也并不是没有办法。虽然薛子墨在曾经的社会里,只是一个普通的上班族,但是身处信息大爆炸的时代,多的是各种信息,以及那个时代造就的思维方式,薛子墨哪怕依照现有时代技术,也有一定机会能够想出办法。 “堂堂七尺男儿,有什么可叹气的,浩然,你既然一心为官造福百姓,那你就应当有一颗坚强的心去承担起任何艰难险阻。难民的事,想必我父亲已经知晓,我父亲作为一县父母官,自会有他的应对之法,你现在最重要的是,想想你的解决之法,而非坐而悲天悯人,这可不是处事之法。”薛子墨拍了拍钟思淼的肩膀,安慰道。 接着往碗里投下了骰子,一个五,然后不慌不忙地将最后一个棋子放进终点,这盘棋便就此结束了。“哈哈,桃子你输了,记得晚上做十道数理题,公子我亲自出题。” “哼,公子耍赖……”桃子撅着小嘴,一副不满意的样子。 薛子墨刮了下她的琼鼻,道:“那是你公子我手法高超,都跟你说了,投骰子也是有技巧的。” “明明就是作弊。”桃子顿时羞红了脸,声音都小了。 “我这叫胸有成竹,马到成功。哪里耍赖了。”薛子墨不满道。 “哦,子墨你莫不是已经有了对策,所以这般淡定。看你所做之事,应非夸口,所行之事,都颇有章法。就说这盆子菜,行异于他人之法,大获奇效,你所造的洒水壶,能针对普通人和贵人需求,分出不同的款式,再者你敢于他人之先,摸索养殖河虾之法,虽然看不出他日能否有成效,但你的摸索实验之法,却暗含格物之理。我唯一看不透的,就是你的实验室中的事物,但想来都是格物一道。”钟思淼一拍手,仿佛听出了薛子墨的话外之音,“子墨,以前一直觉得你聪慧,却不知你对格物一道专研如此之深。难道你是想凭借格物之道,来寻找应对之法?” “我家公子当然能想到办法了……嘻嘻。”桃子听到,立即有些得意地道。 “哦,此话当真。”钟思淼正色道。 “哪有什么对策,只不过有一些想法,至于能不能成,只能尽人事听天命罢了。我向来觉得,天下没有绝对的难事,只要肯动脑子,肯下功夫。俗话说得好,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当然若是再用上点脑子,那磨成针的速度将会快很多。” “此话有理,但不知子墨有何方法,可否说来听听。” “此想法是我刚才听你诉说之事,灵机一动冒出的念头,此时尚不成形。不过也只是一想法,和你分享倒也无妨。此法是如此……你可知我们即墨县东南皆靠黄海……如果我们能增强海渔技术……”薛子墨和钟思淼简略地分享了一些想法,以及分析了一些可行性和困难之处,并列举出了一些解决办法,听得钟思淼大开眼界。他从未想过,生活在靠海的即墨人,原来拥有这一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巨大宝藏,而这个宝藏赤m裸m裸地在眼前,却从未有人想要去攫取,反而一味地嗟叹贫穷。听了薛子墨的想法,钟思淼自觉自己之前的忧虑有些可笑了。 “浩然你也别抱太大期望,成与不成,还要看我们实际操作之后的结果。”薛子墨道。 “子墨,你也说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们既然已经有了想法,尽管去做即可,成与不成,都是后话。”钟思淼此时仿佛心中的石头落了一大半,轻松不已。不久后,钟思淼带着快意告辞离去,原本想要拜见薛慎的想法,也早已忘却,他只想早一刻回家,将之前的想法好好地理一理。 待钟思淼离去,桃子忍不住问道:“公子,你说的发展海上渔业的办法,真的行的通吗?现在也有很多渔民是靠着捕渔为生,但是他们也只能勉强糊口而已。而且海鱼之类的,诸如螃蟹,售卖价钱如此之高,如何能够让普通百姓食用得起呢?” “呵呵,现在的捕渔技术,捕捞到的海鱼数量太少,自然价格高昂,做不得寻常百姓的口粮。正是因此,我才说要发展海上渔业的技术,提高海上捕渔的数量,数量一旦成规模,价格也就自然降了,到时它就成了寻常百姓家的家常菜,可以替代一部分的粮食了。” 薛子墨虽然想到了用扩大海上渔业来解决一部分粮食的问题,但这也仅仅是其中一个办法,海上渔业需要提升的技术太多,难度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够攻克提高,想要真正靠海洋渔业来解决大部分粮食问题,这需要提升的技术,时日必定不短。如此短时间内只能够解一小部分问题,至于另外的办法,薛子墨打算这几日与父亲商谈后,在细细筹划。 ………… 沂州,山东南部的一个州,多日来的雨水,最终引发了沂水河涝,沂州多个州县的百姓受灾,几日后,沂州以及附近州县的难民开始汇聚成潮,向着周边辐散开去。其中沂州的百姓受灾最严重,难民人数也是最多。多日来,饥饿的难民无家可归,许多百姓向城里汇集,乞求州官放粮赈灾,救济百姓,然而官府的征收的粮食,多已被金兵收走,留下的不足以供应如此众多难民的活命,官府索性拒绝放粮赈灾,任难民自生自灭。一部分饿极的难民,不管男女老少,都扑向山野,无论野菜树皮,能放进嘴里的都扒拉到嘴里果腹。但山东经历多年战乱,百姓早已经将周围能吃的都吃了个遍,哪里还能够找到吃的。 除了部分百姓携家眷逃往即墨等其他地方,不得已开始背景离乡的生活,大部分人,却发出了不一样的声音。他们不愿意背景离乡,却深深记恨着官府往日的压迫,如今又见死不救,这不断地激发了这些人的怒火。 狗急跳墙,老鼠急了还咬人,饿极了被逼到绝路上的人,再也不愿忍辱下去,或许是有一个人登高呐喊,一下子周围的人都开始纷纷响应,他们高呼着打金贼,复宋疆的口号,实则为了活命而拾起了刀枪剑戟,冲向了各地州府。 发生在一周的一幕幕,很快成星火燎原之势,很快就蔓延开来。只是身在即墨的薛子墨等人,还一概不知。 第一卷 风起东方 第十章 乱世里逃难的人 - 蝶舞宋疆 - 大叔小贱 近日,即墨城里出了一个榜文,榜文由即墨知县薛慎亲自提笔,内容是召集即墨及附近所有的能工巧匠近百名,由官府发起,薛家、钟家以及高家出资,督造大型海船用于海上捕渔。 薛家和钟家,自然是因为薛子墨和钟思淼的原因。高家,则是因为高家乃即墨有名的镖师,据说祖上曾出过武将,但宋朝重文轻武,加上当时官府腐败,奸臣当道,高家祖上不愿同流合污,无奈之下弃官改做镖师讨生活。高家世代习武,到了高嵬这一代,高家自觉武艺再高,也难有大作为,思量着高嵬这一辈能够出个文人。 高嵬也不负所望,从小确实精读诗书,在即墨小有聪颖名望。自同钟思淼上济南府求学之后,一路上见识了太多汉人在金人统治下所受的屈辱和苦难,恨不能拿起武器立即将金人赶出山东,恢复中原。一年后,便独自一人告别钟思淼离开了济南府,然后去了南方,现今不知身在何方。 此次沂州水灾,引发数以万计的难民,为了即墨即将可能到来的难民,薛家、钟家率先想出了可行的计策,钟思淼念在高嵬是多年来的好友,钟家与高家也常有来往,便将此前的计策和盘托出,高家家主高项南听后,两人一拍即合,高家愿意出资,一同谋划此事。 田家与薛家向来不对付,薛慎晓之以理,也未能说服田威,虽然田家不予支持,但也未有公开阻挠,只是作壁上观而已。自此,薛家、钟家和高家联手,开始了前期的筹备工作。 即墨城里,各处布告栏前,皆有几名官差在榜文前解说:“今日薛知县发榜招人,无论是本县还是外地,只要你会木工活计,或是有一手打铁手艺,都可以来世恩坊前报名。普通匠人,每天报酬为十个铜钱,每日管两顿饭。若是有一技之长,或者你是造船工匠,则按实情另加报酬……” “官爷,这布告上说的招木匠,说的是真的吗?管饭?”一个路人听到官差的喊话,壮着胆子问道。 这个官差看了一下对方,道:“这是薛知县薛老爷亲自发布的榜文,自然不会有假,薛老爷在咱即墨的声誉,难道你还信不过吗?” “薛知县说的,我们自然信。” “对,薛知县这些年来,为咱即墨百姓造福,做了多少善事,咱都承着他的恩情呢。” “是啊是啊,谁说不是呢!薛知县说的,一定是确有其事。” …… 众人一听是薛慎亲自写下的榜文,顿时就议论开了,纷纷为薛知县正名。一些外地来即墨的商贾,也都纷纷驻足旁观,时而向旁边的人询问一二。 其中一位十二三岁的少年郎,在听懂大伙所说的事情后,顿时两眼冒起了精光,仿佛想起了什么紧要的事情,一溜烟往来时的地方去了。 此时在县衙前面的榜文前,正有着许许多多的人露出了类似的神情,他们纷纷奔走相告,一时间,整个即墨城的人都知道了薛知县发榜招集能人巧匠的事情。 前汀巷的一户小院子里,之前那个少年郎呼哧呼哧地跑进了屋子,嘴里还不停地喊着“爷爷~”。小屋虽破旧,却是一个不小的院子,算上正屋,足有三间房屋。 少年郎轻车熟路地跑进屋子,见着里面的老人,就喊道:“爷爷,你猜我今天在街上遇见啥了?” “遇见啥了,让爷爷猜猜,小九是不是遇见隔壁家的小翠丫头了。”老人慈祥地抚摸着少年郎的头说道。 “才不是。”被叫小九的少年郎名叫盛舟九,此时听爷爷说起小翠,顿时有些忸怩起来,“爷爷,我其实是在街上听到知县老爷发布的榜文了,听那里的官爷说,只要会木工,就可以每天领十个铜钱,还有饭吃。爷爷,你不是说你是造船的吗,你也会木工的活,我们去了,就有饭吃,不用再饿肚子了……” “爷爷,你平时不是老跟我讲,我们家以前就是专门造船的么,家里摆着的那些小木船,真的可以建成大船吗?” 盛舟九从记事起,就是跟着爷爷过日子,家里只有祖孙俩,爷爷是个木匠,平日里,是给城里的农户做些木匠活,维持生计。 一旦空闲下来,老人就会带着盛舟九在一个杂物间里鼓捣,给盛舟九讲述一些木匠的手艺。老人常对盛舟九说的一句话就是,“爷爷老了,只剩下了这一身手艺,舟九你努力多学点,将爷爷这一身本事好好传下去,莫让老祖宗传下来的手艺蒙了尘……” 老人不是普通的木匠手艺,而是船匠手艺,他一生造船,祖上也是替人造船的,到了老人这一辈,船业发展迅猛,积累下了一定的家底。然而金人南下彻底打碎了老人一家的希望,金人将老人的独子掳去,说是要给金人造船,但自此一去不复返,老人也知道,此去怕是凶多吉少。后来几年,中原几经战乱不休,老人也带着唯一的孙子四处逃难,跟着一只逃难的队伍来到了密州,之后听说即墨的知县为官清廉,治下的百姓少了许多被金人的压迫和屈辱,便带着孙子在即墨安顿了下来。 然而从此之后,老人就再也没有展示过自己造船的手艺,他每每想到了自己被金人掳去造船的儿子,都暗自忧伤不已,并发誓此生不会再为金人造一艘船。 “小九,爷爷老了,就不参和那些事了,爷爷做点小木工,也能养活咱爷俩,你出去后,不要跟其他人说起爷爷会造船的事,知道吗!”老人还以为这次造船,又是给金人干活。平日里薛慎的为人做派,自然看在老人的眼里,也暗暗钦佩薛慎的人品,只是一听到是造船,不免让老人想起了十多年前的事情,本能地想要回避。 盛舟九见老人没有想要去的意思,心中有些闷闷不乐,他本以为,这次爷爷若是去做工,一定能够赚大钱,这样自己就有钱给小翠买好吃的了,她父亲的病也就有钱买药了。但他很听老人的话,答应了一声,便又出门去了。 ………… 世恩坊,临近中午,薛子墨被钟思淼拉着来到这边。报名登记的活,自然是有人负责的,还轮不到需要薛子墨这些晚辈来做。钟思淼单纯是有些过度操心事情的进展了,为了最近难民的事,他都推迟了去济南府的日子。 “话说你推迟时间去上任,真的没问题吗?” 钟思淼给了薛子墨一个放心的眼神,道:“无碍,原本在三个月内去上任就行,况且这边出了这档子事,若是能够在这边着手参与处理,也算是积累了经验。” “你看这些天,城外多了好些的外地人,这些人有些托家带口,有些独自一人,但无一例外,都是面色枯槁,一看就是受了好些天的饥饿,想来就是从沂州逃难过来的难民了。哎,不知道这次会饿死多少人,希望你的办法,能够尽快取得效果,这样也好少死些人。” “官府不是已经开始开仓放粮赈灾了么,怎么也能撑一段时间吧?”薛子墨不是很清楚即墨到底有多少存粮,疑惑道。 “官府不会很多,你不知道,就算你父亲,顶着头顶乌纱帽不要的风险,将官府全部的存粮拿出来救济难民,也难以支撑到秋收。我知道的情况,就是最多只能坚持到秋收之前,也就最多三个月,这还是大家每天一晚稀粥的量,只能维持人不饿死的状态。官府的粮食,大多都已经被金人征收,像即墨这样能有一些余粮,已经很不错了,而能将这些不多的官粮放出来救济百姓,更是少之又少。” “若是这次过来即墨的难民更多些,怕是连三个月都坚持不到,能撑上个月余,也算不错了。只是若是我们的办法不奏效,那之后这些难民,就只能自生自灭了。” 薛子墨听得呆了呆,他从穿越到即墨至现在,就从未真正去了解过即墨的粮食存量情况,一开始家里饭菜确实清苦,那是因为刚入春,这个时代没有大棚种植技术,没有反季节蔬菜,也是正常。薛子墨对于乱世中的粮食缺乏没有一个实际的概念,只觉得不多。父亲薛慎也从未将这些事告知过薛子墨,可能是不想让他太早操心这些事吧。此时听到钟思淼的分析,心中不由有些危机感,他是知道历史上的很多暴力事件,都是由灾荒引起的,人民吃不饱饭,为了活命,填饱肚子,就会豁出性命去干一些违法暴力事件,俗称造反,好听一些就叫起义。 第一天,来报名的人不多。虽然报酬高,还管饭,但是人们还是会持有本能的怀疑态度。前来的大多数人都是来观望情况的,负责登记报名的,也会按照薛子墨计划书中的一些劳动标准进行解说,例如要考核手艺和做工效率,若是突出者,会有嘉奖,而不合格者,会酌情降低报酬,若是怠工者,直接赶人。同意薛子墨制定的条款的人,将会签一份劳动合约,将会有官府印章,保证工匠的劳动合法性。 这一切,都是薛子墨绞尽脑汁回忆后世的一些知识做的计划书。薛子墨的想法,就是想要通过薛、钟、高三家联手出资做股东,做成类似后世的三家合资渔业公司,按照薛子墨的计划书,最终薛家占股五十一,钟家占股三十,高家占股二十。当然在这里,薛子墨取了个名叫墨渔坊。 若是单独依靠百姓单独发展渔业,恐怕很难做大做强,于是薛子墨就想着参照后世的商业模式,来集中力量办大事。当时这个计划书呈交给薛慎的时候,起初对于其中的商业性质,非常的反对,自古以来,士农工商,一直以士农为重,轻视工商为贱业,薛慎是为官之人,反对自己的儿子行商,自然都在情理之中。 钟家为诗书世家,也多有威严,读书之人,如今却入了充满铜臭的商贾之道,自然颇多不满,唯有高家,家中产业就是镖局,自无多少反感。 薛子墨曾预想过这时候人的观念差异,未曾想当时的阻力如此之大,后来还是在薛子墨的一番据理力争,依据当时的难民形式条条分析,指出了如此做的目的以及产生的效益,对造福百姓的功德之大,并保证将其作为为百姓谋福祉的事业,才最终获得了薛、钟两家长辈的同意。 他们虽然碍于当时礼法的约束,对商贾多有微词,但却心系难民,对难民多有恻隐之心,在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的情况下,也认同了薛子墨的计划书。一旦同意后,两家长辈也都仿佛放开了心怀,做起事来雷厉风行,对于薛子墨给出的计划书进行一番完善后,便吩咐家中的管事开始有条不紊的执行下去。 对于他们的做法,薛子墨除了一开始给出自己的想法,和一些粗略的规划,之后的事情便一概不管不问。他自己知道,自己相对于这些人,处理一些事情,还是要稚嫩不少。前世自己也就是一个普通的打工仔,在这里,自己也就占了多知道一些先进知识理念的优势,绝不会自大地认为自己从后世穿越过来,就能够凭借后世的知识在这个时代通吃,那就是异想天开了。 “子墨,你觉得这墨渔坊真的能顺利做起来吗?我对你的计划书中描述的前景有些难以置信。你要造能载四五百人的大船,这可不是轻松就能够造出来的。我虽不懂如何造船,但我也知道此事绝不轻松,如今的大船,大多载人在百人左右,再往上的大船,难度将急剧上升,单凭我们即墨,就是木料也找不到合适的吧。”钟思淼有些难以置信,一度觉得薛子墨在异想天开。 “不都在计划书中写清楚了吗,那只是我们今后的一个目标而已,并非是现下的首要计划。我们如今要做的,只是造出五十多号人的大船,用于海上捕渔便足矣。当我们通过不断造船积累技术,我们就能够不断造出更大的海船,终有一天,造出能载几千上万人的巨船,也并非天方夜谭。至于木料,今后只要有条件,从其他地方运来就是,还用担心木料问题吗?”薛子墨道,他还没有说自己想要造钢铁巨舰的事,就是怕吓着了这些人。当然以现下的冶铁技术,怕是在发展十几年,也难有足够的标准钢材用于建造钢铁巨舰。 钟思淼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了薛子墨的看法,道:“你说的天方夜谭是什么,有什么典故吗?” 薛子墨看了看他,有些头疼地撒谎道:“我从一本西域的故事书上看的一个故事,其中就有一个故事叫天方夜谭,讲的就是虚诞、离奇的故事。” 一旁的桃子突然说道:“公子你怎么从来没有和我讲过这个故事,是不是和白雪公主是同一本故事书中的故事。” “不是,那是另一本童话故事书。天方夜谭是收集的民间故事。” “童话故事?公子,你把我当小孩子呢,哼。” “哈哈,你才十四岁,在我眼里就是个小孩子。”薛子墨打趣道。 “公子下次给我讲讲这个叫天方夜谭的故事吧,我不想听什么童话故事了,我都十四岁了,不想听什么童话故事了。唔,好吗?” “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再给你讲其他故事。” 薛子墨的话,换来桃子不满的嘟嘴,钟思淼看了,也打趣了一番:“桃子姑娘能跟着子墨伺候,真是其他人羡慕不来的福气啊,哈哈~” 几人在世恩坊了解了一下情形,便在城中逛了起来。这几天,在各处坊市街道口,都设了施粥点,走在街道上的薛子墨等人也都看在眼里。那些徒步而来的难民,个个都是面如土色,形容枯槁,比后世在大街上看到的要饭人还要不堪直视。这样的情形,薛子墨还是忍不住会生出一些恻隐之心,桃子看到一个在妇人怀里虚弱地呻吟的孩子,那个妇人将刚刚取得的一碗稀粥,小心翼翼地都灌到孩子的嘴里,自己却只是添了添最后的碗壁,她顿时觉得公子刚刚买给自己的烙饼不香了,将刚吃了几口的烙饼,小心翼翼地递到妇人的面前。 “大娘,这个饼我刚吃了两口,还热乎,不嫌弃的话,给你吃吧。” 妇人颤抖着双手接过桃子的烙饼,没有一丝的厌弃,嘴中不停地道:“谢谢,谢谢姑娘,谢谢女菩萨~” 桃子哪里受得了,赶忙想要离去,薛子墨却神色威胁地盯着周围几个蠢蠢欲动的难民,是几个男人,见妇人得了贵人所赠的烙饼,纷纷起了争夺的心思。 薛子墨拉住桃子,并没有立即离去,而是对周围的人道:“谁也不要有什么其他心思,我家婢女既然将烙饼给了这位妇人,那就是她应得的,你们若敢动什么歪心思,那就要小心你们能不能过得了今天。我也不是铁石心肠之人,你们的苦难我也看在眼里,这个世道如此,天灾降临你们的头上,我也很同情你们,但是我同情你们,不代表我会纵容你们抢夺他人的东西来满足自己。你们没有这个权力,我也不会让你们有这个权力。看你们也都是正值壮年的男子,本公子可以给你们指一条活命之路,就看你们怕不怕苦了,不怕苦就能活命。命是你们自己的,你们受了难,别人可以同情你们,可以帮助你们,但你们没有权利和资格去要求他们帮助你,更没有权利和资格去抢夺他人的财富。但你们可以自己挣命,会干活,就有饭吃,城南南门里大街上的世恩坊,正在招工,你只要去报名,只要干活勤快,缺不了你一口饭……” 钟思淼悄悄对薛子墨竖起了大拇指,这还是从薛子墨这里学来的。薛子墨说的一番话,连钟思淼这个从小接受四书五经儒沐的书生,也不禁赞叹不已,其中的一些道理,令他深思。 周围的人安静地听完薛子墨的讲话,难民群中人人交头接耳一番,其中一个人像是他们中的代表,站起来道:“这位公子,不知你说的话是否真的,我们这些人,都是饿了好些天的,根本没啥力气干活,他们会要?而且,我们也不是什么木工,不会做什么木匠的活。” “我不会骗你们,大家可以打听打听,我父亲乃即墨知县,我想,以这个身份,也没必要诓骗你们什么了吧。”薛子墨本不想大张旗鼓地说出自己父亲是知县的身份,但是当下确实是最好的信誉。 众人听到是薛知县的公子,都纷纷消减了心中的疑虑,如此大庭广众之下说自己是县令之子,怕也不可能是假的了。 薛子墨见妇人已经差不多吃完,期间桃子还去粥铺前要了小半碗粥汤给妇人,在妇人的千恩万谢下,几人已经离去。薛子墨让跟随的小五,去跟世恩坊的书记官说一声,如果有难民想要来报名做工,也要予以收取,但只管饭,暂无其他报酬,若是在工作一段时间后,表现良好可以给予工钱嘉奖。此是小事一桩,具体缘由,自然会跟父亲亲自说明,他只让书记官那边先照做就是。 “妈妈,那位大哥哥和那位漂亮姐姐是好人吧。”躺在妇人怀里虚弱不堪的孩子,此时只有四五岁的样子,一脸纯真地道。 “是的,他们是好人,你看,他把他们的吃的,都给了我们,有了他们的烙饼,我们才能够活下来……”妇人疼惜地抱着孩子道。 乱世里,如妇人和孩子这样的一幕,在各处上演,有的悲惨,有的受到了救助,他们的命运在这个世道面前,如同一朵被海水拍在沙滩上的浪花,毫不起眼,转瞬即逝。他们的命运,若无外力帮助,凭他们自己,难以左右一二。 第一卷 风起东方 第十一章 金人到来 - 蝶舞宋疆 - 大叔小贱 集中力量办大事,万众一心,众志成城。这些形容这段时间即墨县的形势大为贴切,自从薛子墨将打造海上牧鱼产业的想法跟钟思淼分享,至正式通过钟、薛两家同意通过并联合钟、薛、高三家之力共同打造墨渔坊这个海上牧鱼产业,就在短短几天之内。都说现代化的社会里工作注重效率,古人行事讲究各种形式,效率也就比之后世低下很多。但是在即墨,在薛家带头的这次产业运作中,却展现出了令薛子墨这个后世灵魂穿越者也赞叹不已的效率。 古人对鬼神之事一直敬畏若神,办一件大事前,总要进行占卜、祭天祷告等一系列在薛子墨看来毫无意义之事。这些事情浪费了大多数时间,不过这一次,在薛子墨的建议下,薛慎等人在占卜祷告之前,就已经先行将各种事情有条不紊地安排下去了。 当然这绝对缺少不了薛子墨前期在计划书中,对每件事规划细节做到了条理清晰,以及对一些需要投入的材料、物力等进行了初步的预算,虽然连薛子墨自身都无法完全肯定这些预算的百分百准确,但是经过薛子墨集合跟随在身边的十多个少年,咨询着钱管事、家中木匠、铁匠等一些人,也算对其预算做了个七七八八。 当薛慎等人看到计划书的时候,首先惊讶的,不是对与薛子墨的异想天开感到惊讶,而是深深赞叹于其对事情调理归纳得细致,并且有数据作为支撑,令在场不是专业之人,也能够一眼就能明晰其中的含义。这份计划书的意义重大,还不在于它本身所承载的事,而在于撰写这份计划书的条理规则,这绝对是一份拥有着划时代意义的参考书。 在此后,薛慎作为知县,甚至私下将计划书拿给亲信之人参看,并要求他们务必今后必须参考这份计划书来撰写文书,而不是各种引经据典,夸夸其谈一大堆毫无意义的言谈。 在这件事中,跟在薛子墨身边的这十多个年轻人也第一次进入了薛慎及身边一些知情人的眼中,他们感慨于这些少年人的聪颖之时,也开始关注真正的主导人——知县的儿子薛子墨起来。 “这几日,城里对于建造墨渔坊的前期工作,做得有条不紊,而且效率极高,薛知县对此事甚为满意,各位同僚这几天是不是也有同感?”刚刚说话的这位,是薛慎得力的书记官,贾茂,算得上是薛慎的左右手,平日里的文书,薛慎颁布的政令,都由其提笔,薛慎的一些想法,也都与其知无不言。这一次的打造墨渔坊,虽然有商业性质,却仍然归属于官府的政令之一,被薛慎交由其统筹大部分事项。 “贾大人说的极是,那份被称作计划书的文书,简直事无巨细,基本上只要照着上面所写去安排,出入不大,令我等少了很多繁杂之事啊。” “文兄此言,亦是下官所想,这所谓计划书,实乃下官平生仅见,意义重大,不知此书是哪位大才所做?” …… 这些官吏都是各自负责一块事项,有如贾茂统御全局,有文书昇负责工具采集打造,有负责人员召集安置等,都对此计划书发表了自己的赞叹。 “此计划书,颇有墨家风格,里面涉及的数理,都是墨家擅长,莫非是哪位墨家高人之作?”众人赞叹之余,也有人对其感到一丝担忧。 儒家千百年来,自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来,儒家居于百家之首,自此鼎定了儒家千百年来在帝王统治中的地位,令其他学派不得不在儒家的荫庇下残延发展,对于颠覆儒家正统地位的行为,一直遭受到儒家学派所有人的时刻警惕。 如今计划书的作书形式有着墨家风格,如何能不引起儒家之人的注意? “呵呵,张仲霖先生,您多虑了,此计划书,据在下所知,实乃是薛大人的公子,集合他的一帮下人一起做的。薛公子负责主要的策划,那些孩子负责帮薛公子计算各种物料所需用度。” “哦?薛公子,薛大人的贵公子还有这等才华?不知公子的诗文如何?” “刘树人是薛公子的夫子,不如由其来给大伙讲讲,这神秘的薛大人家的贵公子?”贾茂意有所指地说道。 薛子墨从小体弱多病,性喜静,平日里多宅在家中,薛慎也甚少与周围人提起,加上薛子墨诗文名气不大,为人所不知,也不足为怪。 也就是此次计划书的别出心裁,令这些饱读诗书的人眼前一亮,才会关注起这个脱离于众人之外的县令之子。 刘植这些年来做为薛子墨的启蒙夫子,自然是对薛子墨知之甚深,在众人的催促下,便也一一将薛子墨的情况述说。当然他仅仅挑了一些无伤大雅的事讲,对于薛子墨在家中做一些所谓化学实验的事情,却暂时没有提及。 “如此说来,这薛公子在诗文上也仅仅是普通之姿,倒是对数理格物一道颇为擅长,他没有夫子传授,仅凭平日里观看书籍,就能从中悟出如此多学识,格物一道,他确实为一奇才。难怪这所谓的计划书中,少了许多引经据典,措辞也不够精美,少了一分才气,惜哉,惜哉。”文书昇道。 众人叹息过后,又恢复了一日的忙碌中去,对薛子墨也就不再过多关注,只有一人,却暗自对薛子墨起了更多的好奇之心。 ………… 招人很快,这个乱世的人,最不怕的就是劳作,最缺的,就是粮食。当官府榜文中提及应招的人将有每日两餐时,已经深深吸引了一大部分人,有太多人家中吃不饱饭了,如今农忙时节已经过去,平日里的农活不多,能够每日两餐饭,而且还有十个铜板的工钱,已经深深刺激了大部分人的神经。 短短三天时间,已经有数百人前来报名,但是薛慎却没有停止,按照计划书中的预计,初始的招工人数,至少也的要八百多人,这其中包括木匠、铁匠、织工、船匠、水手和渔夫等等一系列不同职业的匠人。木匠、铁匠及船匠,主要服务于造船;织工,自然是负责织造巨大且结实的渔网和船帆;水手,则是驾驭船只;渔夫,则是倚仗其丰富的捕渔经验,来负责日后的海上捕渔。 墨渔坊造船地址定于胶州湾内北岸突出的红岛,原本薛子墨是想过建在后世的青岛,但是青岛如今只是一片荒野,几个散落的小渔村。哪里虽然是靠近外海的深水区,适合建造大型海船港口,但是如今没有水泥,没有大型建造机器,没有条件在那里建造大型港口。再者青岛南端距离即墨足有百多里的路程,实在不方便,薛子墨便暂时取消了将其作为港口的打算。 最终在咨询过即墨当地的一些渔民后,薛子墨才选定了如今的码头地址——红岛。如今是胶州湾北岸突出的一块半岛,毗邻,密州胶西县,东北是淮涉河与白沙河的入海口,薛子墨设想将建造船只所需的木材,从牢山伐取,通过白沙河水路运抵红岛加工建造。 薛子墨不知道的是,后世的红岛,确实是渔业基地之一,在这里建立墨渔坊,正合适不过。此时的红岛,只有几个小渔村,都是依靠着平日偶尔在海上捕捞获取一些海鲜过生活。只是这些渔民的渔船,多为小型渔船,经不起大风大浪,只敢在海岸附近捕捞几网,收获不大。 此时,红岛一处海岸,正有一群来自即墨的百姓,在这里开凿土地,建立各种作坊。本地的一些村民,看到一些穿着官服的差役正组织这这些人建造,他们先是规划了不同的区域,然后让其中专业的人负责去监造,其中还有一些伙夫,他们带来了工具,在一块空地上开始造饭,有些人来到附近的村子里,向当地的村民购买食材,完全没有强买强卖,令当地的村民宽心了不少。 一些好奇的人也会去周围和那些工人聊几句,询问来历,他们是万万不敢去问差役的。自古以来民怕官,哪怕这些差役表现得很和善,但村民骨子里的惧意还是驱使着他们更乐意和同样是平民的人说话。 “我们啊,我们是应我们即墨知县的诏令,来这里做工的,知县可是承若给我们每天两餐饭,每天还可以领十个铜钱,这可比在一般人家做工赚的多多了。听说是在这里开个叫墨渔坊的捕渔坊,不过要先造大船,而不是咱们老百姓这些又小又破烂的小船,他们是要造那种能够抗住大风巨浪的大渔船,出海捕渔。” “啊~那得多大的船。”周围的人纷纷疑惑地道。 “估计能载上上百人的大船吧,谁知道呢。” “上百人啊,那真的是很大了,那以后我们这些小渔民可怎么过日子,我们肯定抢不过他们啊。”也有人发出了忧虑的声音。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咱即墨知县办事,何时欺负过咱百姓,而且你们既然是捕渔讨生活的,想来对捕渔之事也是有些经验的,何不去应诏做墨渔坊的捕渔水手,一样可以讨生活,而且赚的钱可比你现在多多了,咱的知县大老爷,可是位慷慨的人。” “我们也可以去应诏?” “不信的话,你可以去问问这里的其他人,大伙都知道,想去报名的话,可以去即墨世恩坊,那里会有专门的差役负责的。” “行嘞,那谢谢这位兄弟了……” 这样的一幕,在这片土地上时刻上演着,那些差役也不会过分阻止,只是偶尔地吆喝一声不要偷懒,比之一些劳役要轻松多了。 ………… 在薛家这边的人在组织建造墨渔坊的时候,即墨县尉田威,却偷偷将最近所发生的事上禀了驻守在附近的金人驻军。 最近难民急剧增多,主要也是一些人互相转告,令附近更多的难民蜂拥涌入即墨,致使即墨的治安都要差了许多,为此薛慎忙着安抚难民和安置难民住处。为此,他将建造墨渔坊的事情,全部交托给贾茂和钟高两家派来的人接手负责。 难民涌入,带来的不仅是治安问题,还有粮食问题,以及有可能发生的疫病。薛子墨在这几天看到有一些难民开始发烧咳嗽,才突然反应过来,灾难过后最可怕的事情是疫病。于是他赶紧通知父亲,要赶紧做好难民隔离安置的措施,并给出了一本疫病防控简略手册,里面列举到了一些简单的疫病防治方法。比如要安排难民至少每两天泡一次热水澡,其中加入食盐,房屋周围要撒上生石灰等。虽然简单,但却实用,同时对一些已经发病的难民要及时进行隔离治疗,以免一传十,十传百。同时安排城里的大夫给难民每天监察健康状况,同时做好宣传,不致人群出现恐慌。 薛慎拿到薛子墨的疫病防控手册,粗略地看了下,就毫不犹豫地让手下的人照着手册上说的去安排处理。如今薛慎已经不知不觉中对自己的儿子给出的一些计策,充满了信任。至于其中一些看不懂的做法,自己不知道其中深意,但也无条件给予了薛子墨信任。 除了防控疫病,最主要的就是粮食问题,如今每天不断增加的粮食开支,令原本预计能够维持三个月开销的粮草,如今可能只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甚至更短就要耗空。 为此,薛慎协同钟家、高家,也拿出了部分储粮来救济,只是依然杯水车薪,哪怕一人每天一碗稀粥,也是巨大的量。况且,除了难民这边的救济,还要预留一部分用于墨渔坊的工匠食用,按照薛子墨的要求,工匠必须每天吃饱饭,才能够有足够的力气干活,才能够以最快的速度完成工作。一旦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墨渔坊的建造,待那巨大的海船出海捕渔,每日获得大量的海鲜,就可以弥补每天巨量的粮食消耗。这就是一个与时间赛跑的工程,每一个人知情人的心里都绷着一根弦,他们都在尽最大的努力让事情的进展速度加快,哪怕是工程的流程,都将其尽量简化,保证效率的提升。 在即墨县人人都在为生存斗争的时候,有一个人却展露出了他的獠牙,他就是县尉田威。田家与薛家的不对付由来已久,平日,只要是薛家的支持的事,田威哪怕是无法反对,也要在暗地里做手脚,更何况,如今薛家要死不活地竟然擅自动了官粮。一旦触怒金人的利益,那到时薛家的性命怕也是危在旦夕。 田威对于难民没有什么好感,他也从未想过要去救这些贱民,在他眼中,这些人就是该死的蝼蚁,救他们就是在浪费自己的粮食,毫无意义。人是死不光的,死了这一批,到时又会生出另一批,因此对于薛慎救济难民的做法不屑一顾。 薛慎要开仓放粮,他一县尉,无法反对,但他有权力向金人上报,至于如何上报,添油加醋一番,就是他田威的本事了。他对于薛家之前邀请他一起建造墨渔坊的建议,毫不犹豫地拒绝,除了不想浪费钱财在救助难民上,更主要的是想看到薛家失败后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墨渔坊不好造,尤其是想要造大船出海捕渔,更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他薛慎想要在一个多月时间里造出百人大船,难如登天,即使侥幸造出,就一定能够解即墨粮食之危? 田威就是要赌,他赌薛家等人造不出大船,建不成墨渔坊,在他薛慎上门请他帮助的时候,他就知道薛慎等人一定是有些力不从心,若是失去他田家的助力,失败的可能将会大大增加。为了不在明面上撕破脸皮,田威一方面婉拒了薛慎的邀请,一方面表明了他会如实上报此事,并好心地对薛慎等人的事表达了“祝福”,可谓是里子与面子都做足了,而且还表现得公私分明,落落大方。只是真正派人到金人军营里说的,是不是又是同样一个意思,就不得而知了。 “薛慎,希望我给你送上的大礼,你能够接的下,哈哈~”书房里,田威将一封写好的信塞进信封里,用火漆封好。一盏茶后,一骑出了田府,望北方绝尘而去。 ………… 金人虽然攻下中原已有二三十年,然而金人限制于女真一族人数不足的问题,无法派大军将中原全部驻守治理,如今只能笼络一部分投降金国的汉人来统治中原。而金人的大军,只会在各州府的关键要地,派兵驻守,维持金人对中原地方的统治。 如今驻守于莱州的是只有一支一千多人的金人部队,这只千人部队的头领叫扎古朵,他很年轻,是年轻一辈的女真人。以金人昔日“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凶悍战绩,这一千人的金人军队,足以震慑整个莱州,无论是莱州即墨,亦或是其他州县,都可以轻易镇压暴乱和起义。 金人对国内对不同宗族的人进行了阶级治理,金人自然属于第一等,也就是最高等,最尊贵的人,而中原的汉人,自然也就是被征服的第四等人,也是最下等人。这些汉人的待遇与奴隶不相上下,金人所到之处,对于汉人肆意打杀,欺辱。各州县的汉人官员见到比自己小一品级的金人,依然要俯首听令,哪怕是普通的金人士兵,也不是这些汉人官员敢于违抗的。 这些苟活下来的汉人官员,已经如同被吓破了胆的绵羊,在如狼一样凶猛嗜杀的金人面前只能表现得服服帖帖,不敢有丝毫僭越之心。 扎古朵虽然是年轻一辈的女真人,但是老一辈流传下来的好战血统依旧在他身上展现无疑,平日在胶水县,对汉民肆意侵扰,欺辱,是他平日里的爱好。在这些懦弱,胆小的汉人面前展示他雄健凶悍的身姿,是他彰显自己甚为女真人的骄傲。 他被上头将领安排驻守于莱州胶水,正是因为这里是平原碍口,再往东,便是山川丘陵之地,金人善马战,金人的骑兵把手胶水平原,反而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效用,使之山东汉人的起义军不得东进或者西出,如同一把利剑刺入了老虎的咽喉,令之动弹不得。 扎古朵早已厌倦了驻守的枯燥,他一心想要去战场上杀敌,听到其他地方的汉民造反,他反而有些羡慕,因为这样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屠戮汉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还要找借口,杀个人还要被上头警告。而今,有一个让扎古朵名正言顺出兵寻找刺激的机会摆在了他的面前,这是一封从即墨寄来的信笺。 “即墨知县薛慎那官府粮食赈济灾民,收买人心,正在召集民间百姓造船,可能意图谋反……”看着信中透露出来的信息,扎古朵一丝诡异的笑容浮现在脸上。扎古朵还记得那个在他面前阿谀奉承的人,好像叫田威,他家有好些钱,都贡献给了自己,甚至自己看上了他的婆娘,他当晚就将自己的婆娘送到了自己的床上。所以扎古朵对这个叫田威的人印象还算深刻,好像现在是即墨的县尉,官不大,但是很有野心,想要用钱贿赂他买如今即墨知县薛慎一家的命,但扎古朵有自己作为女真人的骄傲,怎么可能因为一点钱就替汉人杀人?至于他们之间要打打杀杀,扎古朵乐见其成。当然,那些送来的金银,自然是不可能送回去了。 扎古朵可没有在意信上所说的有几分真假,他只需要一个合理的借口就行了,他已经在胶水呆腻了。他实在苦恼,这胶水县的人一点血性都没有了吗,自己如此挑事,欺辱,都无人敢站出来和他决一死战,实在令他烦躁不已。碍于上面的命令,才不敢有过分的举动。如今有了一个绝好的借口,自己可以名正言顺地去即墨耀武扬威一番,更是可以解一解这段时日来的乏闷。 第二日,他让副将留守胶水,自己带着一百亲兵赶往了即墨,他倒是想去看看,这即墨知县到底在搞什么鬼。倒不是扎古朵艺高人胆大,敢带着一百亲兵就赶往即墨,而是这些年来金人的战绩在扎古朵这些金人的心中已经形成了金人不可战胜的形象,对于汉人,他打心底瞧不起。自己带了一百亲兵,还是精锐的骑兵,已经是很高看这些在金人脚下瑟瑟发抖的汉人了。 “即墨,呵呵,希望你们能让我扎古朵可以多玩一会。”一队百人骑兵,驰骋在平原上,正气势汹汹地往即墨而来。 第一卷 风起东方 第十二章 她是我的女人 - 蝶舞宋疆 - 大叔小贱 连日以来,即墨县的难民不断增多,但相对于来到即墨的难民,其他地方的难民更是不可计数。薛子墨可不管其他地方的难民如何,即使想管,薛子墨也力不从心。父亲最近忙得不可开交,自己作为他的儿子,自然也带着家中下人出来帮忙安置难民,为难民施粥。 无论在那个时代,人群过于聚集,加上饥饿、疲惫等各种外界因素,总是容易爆发各种小口角矛盾,即墨城的治安,也相比往常要差了许多。 百姓不都是良善之辈,总有一些所谓的刁民不服管教,借着灾荒逃难的理由,来到即墨后开始为非作歹,扰乱官府的管制。在薛子墨的建议下,对这部分人严肃处理,以儆效尤,震慑其他躲在暗处搞小动作的人。 这段时日,薛子墨对难民不时地进行集中安抚,利用后世集会演讲的方式,来激发难民自身的求生意志,同时引导难民形成同仇敌忾的意识,排斥那些在暗中作乱,扰乱官府行动的“刁民”。 “……尔等难民曾经所受的遭遇,我们报以诚挚的同情,天灾面前,人人平等,天灾降下,百姓生灵涂炭,沂州以及灾区来的尔等,历经艰辛万苦,靠着惊人求生的意志力,带着尔等来到了我们即墨。虽然即墨与各位的家乡相隔千里,但都是我山东的汉人,天下汉人是一家,尔等的家乡遭难,等同于我们的家人遭了难,我们即墨百姓亦感同身受。如今尔等身在即墨,即墨人愿一道与尔等共克时艰,即墨虽小,但即墨所有人都愿意携手同心,全力以赴克服困难。即墨粮食不多,但有多少,我们愿意付出多少,只愿能多活一人,这就是我们即墨的决心意志。同时,我们也正在另寻他法,获取更多的食物,只是尚需时间,需要尔等出一份力。我知尔等能来即墨,已经精疲力竭,我不需要尔等上山下海,不需要尔等做苦役,只求尔等知道在这个时节,每一个人都在拼命博取一份生机。在如此艰难困苦时刻,却仍有小人在暗处造谣作势,意图污蔑我等包括在座每一个人的努力,来达到他们损人利己的目的,他们不顾在座以及即墨人的安危,执意暗中作乱,阻挠官府的运作,如此小人行径,难道我们要作视不理吗?眼睁睁看着这些小人,将我们所有人推入火坑中,你们愿意吗?” “不愿意~” “谁不让我活,我也不让他活。” “是哪个挨千刀的,给老子站出来~” “被老子发现了,老子生啖了他~” …… 随着薛子墨的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讲,现场掀起了各式各样的附和声,人们的情绪都在不知不觉间被调动了起来。连薛子墨都不禁暗自感慨,普通群众的情绪,是多么容易被有心人调动,只要一番刻意的引导,就能让万千百姓成为你冲锋的士兵。太可怕了,薛子墨暗暗决定,一定要善用这股力量,不能让其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 “薛公子,你要让大伙如何做,我们听你的。” “对,薛公子如何说,我们就如何做~” “薛公子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大伙都看在眼里,我何老三第一个支持……” …… “本公子唯一的要求,或者说请求,就是希望大家一定要相信我们官府,相信我们即墨的知县,相信我们即墨的百姓。本公子不奢求你们做太多,只需要平日里听从官府安排,不跟随宵小之人作恶,破坏即墨的安宁,制造事端,就是对本公子的最大支持……” …… “公子,虽然奴婢听不懂公子所讲的意思,但是依然觉得公子讲得好霸气。”桃子跟在薛子墨身边走到附近的休息处,眼中泛起了桃花。 “子墨,你可让愚兄我羡慕啊,身边有一个如此娇俏可爱、眼泛桃花的佳人相伴。”钟思淼看了看桃子,又对子墨打趣道。 “钟公子不知,桃子姐可是每天都要夸上我家公子至少十遍呢……”小五道。 “哪有,小五编排我,讨打……”说着,桃子和小五两人打闹了起来。 薛子墨笑了笑,毫无辩解之意,反而有洋洋自得之态。 “桃子姑娘虽然把你夸得有些过了,但你之前一番讲话,确实甚得人心,而且话中对这些难民体贴入微,他们想要不敢动都不行啊。没想到,子墨你还有这一番功夫,深藏不露啊。”钟思淼道。 “浩然见笑了,如此浅显的演讲,你会想不到?只是你们文人书生,总爱将儒家的一番之乎者也挂在嘴边,讲话总爱神神叨叨,普通人听得云里雾里,自然达不到我这番效果。百姓又有几个人读过圣贤书的,他们只懂得最粗浅的道理,懂得最真挚的人情关怀,你将你要表达的意思,用最通俗易懂的话,传递给百姓,百姓自然能够容易接收到……” “但是儒家讲求微言大义,若是将话说通透了……”钟思淼正要和薛子墨讲解一番儒家,被薛子墨摆摆手阻止了。 “今天咱不讲儒家好吗?你每日一有空就在我耳边嘀咕儒家,我都能将你的话倒着背诵了。今天咱是来处理事情的,你的儒家,先放一放,可以吗?”薛子墨实在是怕了钟思淼的不懈精神了,仿佛化身了一个来度化薛子墨皈依儒家的和尚,薛子墨如今已经对此避之不及了。 ………… 薛子墨之前的一番表演,自然落在了有心人的眼中,暗中窥探的人,将所见所闻快速报给了上头管事之人。 “薛子墨!没想到薛慎的令郎还有这番能耐,过去真是小瞧了。今后给我密切关注这薛子墨,不得怠慢。” “是,主上。” 西城门口,一身青袍的胖子,带着几个人站着,大胖子的身后,站着一个小胖子,如果薛子墨在这,一定认出这个小胖子,就是有过几面之缘的田家二公子田彪。 自然,那个大胖子就是即墨县尉田威了。 田家早年为商贾,家中赚得盆满钵满,家主田威生得膘肥体壮,一眼看去就是富贵命之象。早年有算命先生为田威算命,说田威早年是富贵命,晚年是官运亨通。田威自觉家中这些年正好验证了那个算命先生的话,对自己的官途无比自信。 家中长子田谦生得一副翩翩公子相,身材瘦弱,不像田威,但在才学上却颇有建树,田威也对其给予厚望,重金送其去济南府拜名师求学。 家中次子田彪,生得和田威别无二致,田威对他百般疼爱,哪怕平日里为非作歹,横行乡里,也不加管束。此次接见金人,更是将其带在身边,为的就是让这个小儿子多认识些大人。 “父亲,那个金人怎么还不来,我们在这里都站了半个多时辰了,快累死我了。”田威抖了抖脚,不堪疲累地说道。 “给我站好,在金人面前,别给我表现出你平日的懒散模样,免得惹怒金人,到时为父我也保不住你……” 田威的一番呵斥,让平日里不曾被打骂的田彪,一下子安静下来。他还是有些畏惧父亲的,父亲虽然平日里对他疼爱有加,但田彪多年来养成的气势,还不是田彪可以承受的。 远处,一抹尘土扬起,直到近处,才看到是一支足有百多骑的精锐金人骑兵,望即墨西城门气势汹汹而来。 西城门的守卫士兵,早已被县尉打过招呼,自然出现慌张姿态,只是看到那气势汹汹的金人骑兵,不免有些腿软。 还好县尉已经吩咐过,这支金人骑兵不是要来攻打即墨,否则的话,哪怕知道即墨已经是金人的城池,这些守卫士兵看到金人骑兵突然出现,怕也是会吓得弃甲逃窜吧。 “吁~前方可是田县尉田威。”扎古朵在坐马上扬鞭指着田威等人喝道。 “正是下官,在此恭候将军多时。”田威等人恭敬行礼,不敢有丝毫不满之意。 金人会停下来问话,显然是在此之前,已经有田威派出的使者前去路上于金人说明,否则以金人扎古朵的性子,必然带着骑兵直入城池,毫无忌惮,绝不会无故停下。 “下官在此等候将军期间,曾有薛知县的公子薛子墨,在难民营里如此……”田威将薛子墨的所作所为,添油加醋地描绘一番讲了出来,自然不会是一番夸赞的话。 “薛子墨,胆大包天,看我去将他擒拿,枭首示众,众将士,随我来~”扎古朵听完田威的描述,一马当先,涌入即墨城去。 一时间,即墨城里人仰马翻,战马所过之处,血肉横飞,更有甚者,扎古朵等人挥舞马鞭抽向路边之人,手段之歹毒,人人厌恨之。然而金人在山东肆虐横行已久,他们的威势令普通汉人只能忍气吞声,连怒气都不敢有,只能暗自自叹倒霉。 战马沿着西门里大街直至薛子墨所在之地,扎古朵随手麾鞭抽翻了一些难民,喝道:“何人聚众蛊惑民心,薛子墨何在?还不快快出来受死?” 薛子墨听着外面突然吵闹起来,伴随着一些喝骂打斗之声,几个难民跑进薛子墨的营房内,还不待薛子墨询问,就听见一声雷鸣般的声音传来,才知道竟然有人找上了自己。 “子墨,不可出去,外面情况不明,安危重要~”钟思淼一把拦住薛子墨道。 “不打紧,外面难民正在遭受殴打,我之前还表明要与他们同患难,一眨眼,就自己躲起来,置他们的安危于不顾,算什么?今后如何让百姓对我的话信服?”薛子墨不顾劝阻,壮着胆子抢了营门出去,钟思淼等人紧随其后。 薛子墨自然是惜命的,更不是热血的莽夫,他敢自信出去,是因为曾经父亲跟他提及过,家中有高手保护,在危难之际,自会有人出手。正因此,薛子墨才有如此胆色自信出去。 薛子墨刚走出营门,扎古朵就指着薛子墨道:“你就是薛子墨?” 薛子墨闻声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高九尺,头小身子大,手粗腿长,脸上还有一道狰狞的刀疤的黝黑汉子手持马鞭指着自己,眼神如狼一般犀利阴冷。 薛子墨不禁打了个哆嗦,他从出生到现在,从未真正见过这些混迹沙场,手上占满鲜血的刽子手,对上这种人的眼神,那一股扑面而来的气势让薛子墨这个生在红旗下长大的人,真正从骨子里感受到了恐惧。那一阵哆嗦,正是身体不由自主的体现。 但薛子墨向来俞是危急的时刻,俞是沉着冷静,他反而平静地行礼道:“这位将军,在下正是薛子墨,不知将军找在下一介平民有何事?” “哼,没想到,看你一个黄口小儿,还有点胆识,见到本将军还有胆量开口,没有吓得尿裤子,不愧是薛慎的令郎。”扎古朵道,“但我扎古朵素来杀人不眨眼,尤其是对汉人,你们汉人在我的眼中,就是羊圈里的绵羊,绵羊再有胆量,也只有待宰的份。本将军接到举报,说你今日在此聚众蛊惑民心造事,可有此事?” 薛子墨正待辩解,但见这个金人将军,话锋一转,道:“来人呐,给我将他砍了。咦,这女人还有点姿色,这次来即墨还缺个女人,你就给本将军暖床吧。” 扎古朵丝毫没有想要听薛子墨辩解的意思,他完全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知县的公子又怎么样,只要不是金人,照样不敢反抗。他刚才看到薛子墨身边的女孩生得一副曼妙的脸孔,顿时起了占有的心思,众目睽睽之下,扬起手中的马鞭甩向桃子,想要二话不说便将其掳来。 薛子墨见周围几个金兵抽刀骑马欺上前来,扎古朵的马鞭已经直冲桃子而去,电光火石之间,薛子墨只觉得头脑瞬间发热,空白一片,不由自主就挡在了桃子身前。扎古朵的鞭子力大无比,普通人若是被抽到,不是皮开肉绽就是重伤,只是这次扎古朵仅仅想要掳去桃子,才少了几分力道,皮鞭抽在薛子墨身上,顿时将其抽飞了出去,旋转着摔倒在一旁晕了过去。 桃子“啊”地惊叫了一声,顿时哭着扑在了薛子墨的身上,花容失色的样子人见人怜:“公子,公子,你快醒醒,呜呜~公子。” 在场的人都被吓住了,人群中,没有人注意到的是,这一切被混迹在人群中的几个人看在眼里,眼中泛着切齿的仇恨目光。其中看似领头的一人,吩咐了其他几个人一声,便从人群中跳了出来,他拦住想要上前护住的小五几人,拍了拍小五的肩膀,道:“你很不错,不过这里有我在,还轮不到你出手,退后,保护好少主。” 来人穿着家仆的服饰,却随手挡住了两个金兵的进攻,并一拳一个将两个金人所骑之马打翻在地,一出手,就震慑住了在场的金人士兵。 “哦,你是何人,敢挡我扎古朵的路,不怕死吗?”扎古朵眼睛不由自主地眯了下,紧了紧马鞭,威胁道,同时打了个手势,令手下之人不要轻举妄动。 “不敢,在下乃是薛知县家中护院,刚才只不过护主心切而已,请将军请息怒。”曹雪松说得恭敬,气势却不退却半步。 “我家公子毕竟是薛知县的公子,还请手下留情,在下已经叫人去请知县大人,稍后会给将军一个交代。” 曹雪松的身手不凡,一看就是个高手,不可小觑。江湖中人的武艺虽然在战阵上不值得一提,但除此之外,武艺高强之辈,依然可以对阵数人不落下风。扎古朵是马上的战士,不是江湖侠客,让他在战场上杀敌冲锋陷阵,他不会有半丝犹豫,但此时不得不小心为上。他让手下包围住眼前这些人,然后道:“阁下一个小小知县家的护院,武功却非凡,能徒手打伤我的战马。只是今天,哪怕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让老子罢手。给我上,擒住这些人。” 扎古朵大手一挥,自己也策马上前,誓要斩杀在场几人,挽回金人的威严。 “钟思淼,这是怎么回事,那个人是谁?”薛子墨此时已经苏醒过来,在众人的搀扶下站立在曹雪松的身后,安慰了下桃子等人,便开口问道。 “你还问我是谁,你家有武艺如此高强的护院,我咋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钟思淼道。 “我家护院?武艺高强?”薛子墨没有看到刚才曹雪松一拳打翻一匹战马的辉煌战绩,此时心中有着无限的疑惑。只是眼前自己等人被金人骑兵围住,危在旦夕,也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 “扎古朵将军,知县大人的公子在此,您连知县大人的面子也不给吗?”曹雪松道。 “知县大人,一区区汉人小县令,也要让我给他面子?笑话,我扎古朵从来不给任何汉人面子。给我上。” 金人骑兵十数骑同时麾鞭抽向中间众人,曹雪松喊了声蹲下,身后薛子墨等人闻声蹲下。曹雪松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拳打脚踢,或躲或闪,护住了众人。揪准时机,一把抓过几根鞭子,用力一拉,便将两三个金人拽下马来。金人也毫不怯弱,一个翻滚过后,抽出腰间弯刀,或砍或刺,攻向曹雪松。 此时曹雪松一人独战金人精骑十数人,却丝毫不落下风,虽然每每看似力不可支,左支右突,但总能堪堪护住周全。扎古朵恼羞成怒,跳下马来,抽出大刀与曹雪松对战起来,大刀在扎古朵的手中挥舞得风声呼啸,力大势沉,但凡被砍中一下,寻常人都得吐血半升而亡。然而曹雪松对于这头金人猛虎,就仿佛杂技园里的驯兽师见了老虎,将其制服得服服帖帖。 远处的人群分隔开来,薛慎带着一众护卫终于赶了过来,看着前面打得激烈,心中焦急不已,还未到近前,就高声喊道:“将军手下留情,下官薛慎在此,有什么事,可以告知薛某,犬子有什么罪过,老夫愿一人承担。” 薛慎终于匆忙中赶到,扎古朵与曹雪松对战十几个回合,仍然奈何不得一人,已经生了罢战的心思,此时听到薛慎的声音,就坡下驴收了兵。 薛慎对着扎古朵行了一礼,道:“将军今日无故来我即墨,直冲我儿下杀手,不知将军所为何事,下官不知何事得罪了将军,惹得将军亲自带兵前来伐戮?”薛慎的语气中有些愠怒,他有心想要第一时间过去看看儿子的伤势,听到家中仆人回报,儿子被金人骑兵一鞭子抽倒在地,当时更多的是心忧,还有随之而来的愤怒。 薛慎这二十多年来,见惯了金人的霸道,欺凌汉人无恶不作,自从归顺金人之后,一心只为即墨的汉人谋生路,将即墨治理得井井有条,对金人更是秋毫无犯。如今金人突然杀上门来,打伤自家独子,焉能不怒。 “你就是薛慎?哼,你好大的胆子,开仓放粮,放纵你儿子聚众蛊惑民心,如今还私自造船,意图谋反,我扎古朵今日前来,就是为此事治你的罪。” “将军所说罪状,可有何证据,我乃完颜突速王爷钦定的即墨知县,身为金国朝廷命官,你虽为金人将军,但下官也不是你随意可以安罪名打杀的。若无证据证明,将来王爷那边,你可想好怎么交代了没有?” “你……”扎古朵听到完颜突速的名字,一时有些忌惮,随后道:“本将军想要杀人,还用得着担心吗,你一个汉人,我扎古朵杀了就杀了,王爷也不会拿我怎么样。” “将军可认得这块玉佩?”薛慎取出一块玉佩,将其抛给了扎古朵。 扎古朵随手接过玉佩,低头一看,眼神由一开始的漫不经心,逐渐转向凝重,手里的力道不由自主地重了几分。 “这块玉佩是王爷赠与他最爱的公主的玉佩,上有完颜突速的刻字,将军若是不信,可以带着此玉佩亲自到王爷面前对质。” 扎古朵深呼吸一口气,将玉佩抛还给薛慎,道:“不用了,今日之事,就此作罢。” 听到此言,包括薛子墨等人都松了口气,薛子墨有些好奇,自己的父亲怎么会有金人王爷的玉佩? “但是,那个女人必须给我留下,我扎古朵看上的女人,还没有得不到的。”说完,就让手下亲兵去将桃子带走。 薛子墨等人听闻再次紧张起来,而桃子的脸已经惊恐得煞白一片。 “慢着。”薛子墨再次抓住桃子冰冷颤抖的小手,将其护在身后道:“将军,桃子已经是我的女人,希望将军海涵,不要夺人所好。” 这次不仅钟思淼等人惊讶,连薛慎看向薛子墨的眼神也有些吃惊了,只是他的眼中闪现了一丝莫名的情绪,似痛苦,似愧疚,难以明状。 “哼,就是你老子薛慎的女人,我扎古朵要的,也阻止不了。” “将军,凭您的一身高强武艺,我自认与您相比毫无胜算,但我汉人有一句话,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桃子是我的女人,我就要拼死守护,我自认在拳脚上不是将军你的对手,但我却觉得,将军的力气,却比不得我之万分之一。将军可敢与我对赌,若是我赢,将军可否放过桃子?” 扎古朵被薛子墨的言语激怒了,他在军中向来以力大著称,每每带领骑兵冲阵,也都是以力破阵,今日竟然被一个黄口小儿说力道不如其万分之一,一个汉人,竟敢如此羞辱他,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扎古朵大喝一声:“哼,有何不敢赌,我扎古朵,还能输于你。来,让我扎古朵好好教你做人。”扎古朵扔掉手中兵器,撸起袖子便要开始比斗。 薛子墨心道:上当了,激将法果然好使。 “将军莫急,今日我被将军误伤,将军即使胜了,也是胜之不武,传出去恐怕堕了将军的名声。既然将军成竹在胸,那想来也不在意由我来决定如何比赛。” “你说,如何比斗。” “一日后,我们找三块巨石,重量不同,谁能将三块巨石分别举离地面一尺以上者为胜,将军同意与否?”薛子墨道。 扎古朵听后,觉得不无有诈,约定成效。扎古朵带人离去,外边有田威安排的人早已在旁等候,接引他们安排住处去了。 危机过去,薛子墨在他人的搀扶下和众人回了家,薛慎也未过多说什么,只是心中仿佛有了什么事情似的。 钟思淼离开前,暗自询问薛子墨道:“子墨,你真的有信心比得过那个长得像头牛一样的扎古朵?” “我力气是比不过他,但是比不过力气,我还比不过脑子吗?有脑子可是个好东西,等着瞧吧。”薛子墨神秘道。 桃子经历过今天的跌宕起伏,简直如同生死两重天,到家的她,浑浑噩噩地想着可能被金人欺凌的惨状,年仅十四岁的她,哪能承受如此残酷的经历。在薛子墨的好一番安抚之中,桃子才渐渐恢复了往日的欢声笑语。只是对于一日后的对赌,不免心中暗自担心起来。 第一卷 风起东方 第十三章 格物的伟大 - 蝶舞宋疆 - 大叔小贱 “她是我的女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薛子墨那天面对女真人将领扎古朵时,那铿锵有力的话语言犹在耳,此时化作了世上最好听的声音萦绕在桃子的耳旁,让其深深陶醉其中。 桃子八岁进府,在薛家已有六年,与薛子墨相识也有六年了。一直以来,薛家待家中下人亲切,哪怕薛老爷严肃、沉默寡言了点,但也绝对没有轻易惩戒过一个下人。桃子的家人是即墨一户猎户家的女儿,其母是即墨的稳婆,父亲早年就因为上山打猎出了意外,留下母亲一个人独自将其抚养成人。八岁那年母亲患上顽疾,无钱治病,恰逢好心的知县老爷施恩,为母亲寻医治病。但母亲自知命不久矣,苦苦哀求知县老爷收下家中孤女做府上丫鬟,桃子自小懂事,知道母亲非是狠心抛弃自己,而是想给自己找一条活路。本想自己进薛府之后,能挣些月钱给父母治病,然而,子欲养而亲不待。第二年,年迈多病的母亲就撒手人寰了。 此后,在薛家的几年里,薛家人待她非但不似下人,反而亲如生女,但她尤其喜欢薛家的公子——薛子墨。在薛家跟在薛子墨身边伺候六年,薛子墨一直如同大哥哥一般待桃子,令桃子对薛子墨的感情俞深起来。 随着桃子将近及笄的年纪,情窦初开,对薛子墨渐渐产生了男女之间的情愫。这次事件中,薛子墨的一番话令得桃子自此夜不能寐,对一日后的对赌之事,反而没有那么担心了。有子墨的那一句话,桃子只觉得自己死了也值了。 自古以来,女子生来便是受苦的命,生在乱世,更是命不由己,这一生若是能遇见一个有情人,便是三世修来的福分,更何况这个人还是自己钟爱的,为了自己一个丫鬟而奋不顾身,便是天下间所有女子一辈子都要奢望的一件事了。 相对于桃子的心不在焉,作为薛子墨的父亲,这次事情来得突然,但并非没有预想。这些年来,遇见过大大小小的事,比这更加凶险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只是那时候只有薛慎自己,如今却要担心薛子墨在此间受难。 他自然想得到,这次女真人突然到来,是有人从中作梗,而这个人,必然是多年来暗中较量的田家。自从上次田威拒绝了合作,薛慎就已经料想道了田威必然会有所动作,只是没想到,他的行动却是招来了女真人军队,不论田威是否在其中添油加醋抹黑自己此次作为,女真人都不会太过于在意,他们向来凭自己的喜好霸道行事。 “东家,要不要我派人,现在偷偷结果了这些女真人。”说话的,是之前面对十数女真骑兵不落下风的薛家护院——曹雪松。 “不必,现在还不是时候,况且此次女真派出一百多人的骑兵,虽然不多,但想要全部将其杀死,还要考虑到不被田威发现,难度太大。但我们也不可坐以待毙,若是到时墨儿真的陷入危难,我们就算拼个鱼死网破,也要跟这些女真人杀上一杀了。”说这句话的薛慎,眼底闪过了一丝戾气。 薛慎治理即墨十几年来,若是单凭年少时的书生意气,又如何能够在金人的环伺之下,将即墨打理成一个百姓安居乐业,日渐欣荣的城池呢。即墨从女真大军入侵以来,遭受了数次战火,长久以来,周围又有流民和乱匪侵扰,若薛慎只是一个软弱的书生,怕是在这个乱世里,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几个女真人士兵不可怕,可怕的是杀了之后,会引来源源不绝的金人大军,到时就是和金人撕破了脸,要面临鱼死网破的境地。不仅自己等人死生难料,即墨的百姓必当遭受屠戮,生灵涂炭,这是薛慎轻易不愿意见到的结局。 “让南边的人,明日埋伏到城外吧,若有意外,我们也不得不做好最坏的打算,我虽身为即墨知县,但我也是墨儿的父亲,我做不到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被金人杀害而无动于衷。至于和金人撕破脸后,即墨将要面临的刀兵血灾,也顾不得许多了……” “东家,你不必自责,即墨这些年来承你治理得当,百姓日子过得可比其他地方好太多了,金人向来霸道,难道我们退让一步,他们就会放过我们么?而且金人虽强,更有‘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威名,当年不也被人打得落花流水,弃甲曳兵?在我看来,金人不可怕,怕的是我们自己怯懦了。东家,我们何不……” 薛慎摆了摆手,道:“曹大哥,薛某懂你的意思,金人对我们汉人的血仇,迟早是要还回来的,但是如今并非最好的时机,薛某做事向来讲求一个慎字,我们的成本不多,不可轻易将其全部拿出来放在赌桌上,一旦决定,那必定是雷霆之势,我要让金人也尝尝被吓破胆的滋味……” 一番长久的密谈之后,薛慎召集了贾茂、刘植、曹雪松、钱图等一些心腹之人,商议了一日后的秘密行动安排。在场几人如临大敌,都耐心地听完安排,一个时辰后,几人分别告辞离去,各自安排所属的分内之事去了。 ………… 田府,女真人扎古朵坐在书房里,吃着大口肉,喝着大碗酒,旁边几个汉人女子或为其斟酒,或为其捶肩揉腿,一个衣衫裸露的艳丽女子斜躺在扎古朵的怀里,任扎古朵的大手上下蹂躏,不时发出痴痴的笑声。 一群身材窈窕的舞女在乐师的伴乐下,翩翩起舞,袅袅婷婷,旁人见了遐思连连。这些年金国朝堂和南边的宋朝签订和盟,兵戈减少,金国境内的上层人士,也渐渐沾染了汉人的习气,开始享受起这些奢靡的靡靡之音。 换做以前,女真人对这些事物向来是不屑一顾的,女真人从白山黑水间,通过不断的拼死厮杀才换来如今的国土地位,金人对于汉人的奢靡享受,向来是鄙夷不已的。他们认为正是这些奢靡的享受,才让一个原本强大的上国,变成如今任人宰割的绵羊。他们对于汉人,向来攻破城池后,无论男女老少,对待汉人就是像对待绵羊一样抢掠、打杀,不会对其产生任何怜悯,甚至不屑一顾。 而今,这些新一辈的女真后辈,有些已经开始忘却了老一辈人的教诲,学着汉人享受起奢靡的生活。扎古朵就是其中之一,这些年哪怕是带军在外,也不乏享受的时间。 “扎古朵将军,你真的要和薛子墨对赌?”田威挺着肚子,坐在一旁陪笑着。 接过美人递到嘴边的酒杯,仰头一饮而下,道:“怎么,本将军既然已经答应,若是临阵变卦,岂不是露怯?我堂堂女真将军,什么事能让我怕的。何况他一十几岁的黄口小儿,就算是他老子薛慎出马,我都不带怯的。” “是是是,将军自然不怕,只是将军性子直率,汉人多诡变,将军若不小心应对,难免对方有诈。” 扎古朵看了田威一眼,道:“能有什么诈,不就是举三块巨石吗?若是连我扎古朵都举不起,难道他一瘦弱公子,就能举起来了?我扎古朵在女真人里,力气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你们这些个汉人,能有几个让我正眼相瞧的。我扎古朵明天,就要让那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输得心服口服,然后把他的女人抢过来,当着他的面好好地蹂躏。敢违背我扎古朵的意志,他就要做好后悔生出来的准备。” “将军,我不是这个意思,薛子墨昨天说的赌约里面,可没有说他亲自举起,也没有规定不能使用工具,到时他若是使用工具,而将军你却赤手空拳,岂不是败得冤枉?我的意思是,到时一定要在比赛前说好规则,不能让他投机取巧,我们可以这样……还有这样……”田威道,“将军觉得怎么样,到时下官可以替将军代为与他薛子墨定下规矩。” “好,就依你之言,哈哈,美人来喝酒~” 房间里,顿时奢靡之音不断,美人美酒,觥筹交错,好一派歌舞升平之象。 ………… 薛子墨倒是不急,一整天都在吃吃喝喝,完全像是一副没事人的样子。桃子跟在薛子墨身边,为他端茶倒水,给薛子墨喂点心吃。早上照常处理过盆子菜后,给家中鸡鸭为了点吃食,如今家中鸡鸭长得比人还要肥胖,日常海鲜,地龙吃个饱,比一些后世的家禽吃得都不差,而且是原生态的绿色口粮,完全没有激素、抗生素等副产物。薛子墨常自言自语:这个时代就是好,啥都是天然绿色食品,吃得就是香,就是放心。桃子就问,什么是绿色食品,为什么说这个时代好,薛子墨没有回答,令桃子好奇不已。 薛子墨坐在屋檐下看书,看的是陈寿的《三国志》。曾经没有好好看过《三国演义》,颇为遗憾,如今《三国演义》还没有出世,只能看看《三国志》来解解闷。 “曹操误杀友人一家,知道实情后,还反过来坑杀最后的老爷爷,实在是忘恩负义的奸诈小人。而且他还说了一句‘宁教我负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负我’,这样的人,和残暴凶狠的女真人没啥区别,都是狼子野心……”桃子听薛子墨讲到曹操这一段,说道。 “那你喜欢哪个人,是不是以德服人的大耳朵刘备刘皇叔?”薛子墨道。 “啊,至少他没有乱杀人,而且对人都仁至义尽,连关公至死都愿意追随与他。刘备若是如此对我,恐怕我也会一心追随刘备的。”桃子泛着天真无邪的目光说道。 薛子墨听了,笑了笑,没有反驳,也没有赞同,而是说道:“这个世界上,什么样的人都有,曹操是一个枭雄,他内心强大,不拘小节,不会因为一点愧疚就放弃自己的野心,但同时他也真正知人善用,礼贤下士,所以后来才能够聚拢各路豪杰追随他打天下。但也正是因为他的多疑,失去郭嘉这等肱骨之臣后,他渐渐开始自大,不愿意听信身边谋士的谏言,才在赤壁大败于周瑜和诸葛孔明的联军,之后魏国更是无力南下,失去了一统天下的机会……” “刘备也有野心,在外人眼中礼贤下士,仁义之表,弘毅宽厚,往往能够以德服人,这样的人,正是儒家推崇的仁义之君。但从他收关张二人的举动来说,也不乏小心思;知道自己降服不了吕布,就在曹操面前说坏话,致使曹操毫不犹豫地斩杀吕布,心机可见一斑。但此后更是缺乏智计,雄才伟略,在他遇见诸葛孔明之前,连战连败,但不可说的是坚韧可嘉。也正是因为他一直要维护他仁义的表率,在徐州时,三却徐州,最终被吕布所夺;在荆州时,刘表三让荆州,诸葛孔明再三劝刘备收取荆州,最终都碍于仁义没有接受,最终荆州落于曹操之手;收川蜀时,优柔寡断,错失良机,断送凤雏庞统的性命;关羽死于吴国之手,便碍于兄弟之义,不顾一国社稷民生,轻率三十万大军葬送于东吴,命丧白帝城,自此蜀汉大好形势一朝倾覆。如此之人,也只得仁义之名罢了……” “人无绝对的好坏之分,大善之人亦有私心,大奸大恶之人,也对家人子女善养,不同的立场看事物,看到的结果也是不同的,这就是所谓的,道不同,不相为谋。两个人的理念若是都不一样,就难以有相近的评判标准……” “公子,我没听懂,但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嘻嘻。” 薛子墨刮了一下桃子的琼鼻,却正好撞见了匆匆过来的钟思淼。之前钟思淼在家,总担心薛子墨明天的对赌出事,便忍不住要前来探探口风,女真人不好惹,他们可是说杀人就杀人的屠夫,一旦薛子墨明天没有胜算,恐怕会出事。 “你小子,怎么还在这里和桃子姑娘调情,也不知道危在旦夕吗?我看那个金人扎古朵力大无穷,你有什么办法战胜他吗?”钟思淼驾轻就熟地在旁边端了一张椅子过来坐在薛子墨的旁边,询问道。 在薛子墨家,钟思淼最近已经习惯了自己动手,薛子墨这个懒人,能不动手就不动手,还招呼家中下人也不要理会自己,连椅子都要自己搬,真不拿自己当外人。不过钟思淼习惯了之后,反而感觉在薛子墨家中相处轻松畅快,没有繁文缛节的约束,整个人都轻松了好几圈。 “我打听过了,那个扎古朵,怕是能够举起三百多斤的巨石,你若是没有信心,趁早另想他法,不然你家桃子,恐怕难逃金人魔掌了。” “放心,我薛子墨既然敢立下这个赌约,他就是能举起两倍你说的重量,我也能轻松赢他。除非他是超人。” “超人是谁?” “啊?超人不是谁,超人就是有超越正常人能力的,有特殊神通的人。”薛子墨道。 “那不就是神仙吗?” “算是吧,总之,明天看好戏吧,呵呵,女真人,这辈子第一次见到女真人,上辈子没有见到,这辈子我倒是要看看他们有什么三头六臂的神通。” 钟思淼直接忽略了薛子墨话中的上辈子,只当是气话,确认了薛子墨不像是故作镇定,在薛家呆了一会,就回家去了。 其实钟思淼不知道,小六正带着薛子墨交给他的图纸,去找家中木匠打造几样物件,只要薛子墨有这几样物件,就可以轻松赢定那个傻大个,比格物知识,就是十个他也不一定比得上自己。自己需要双手和他比吗,有格物在手,一只手就可以轻松打趴他。 ………… 第二日,城外一处校场,是平日即墨守兵操练之地,此时女真人的一百多骑兵,田威一家,以及薛子墨等一行人齐聚于校场之上,薛慎也和曹雪松几人陪侍在场,曹雪松对薛慎轻轻点了点头,随后便同薛慎一起,看着场上的表演。此时校场中间的空地上,摆放着三块大小不一的巨石,看大小,分别有一百斤,两百百斤和三百多斤的巨石。巨石经过雕琢,适合徒手抱起,旁边甚至有专门抓取的凹槽。 旁边还放了一些绳子,不粗,若是多几根,那三百斤的巨石也能提起。田威一看场上,三块巨石前面各插着一块木牌,上面标着一百一十二斤,两百四十斤,和三百八十斤,想来就是巨石各自的重量了。旁边还有一些圆盘、绳子、吊车等,应该是可以用的工具。吊车倒是和以往见到的有些区别,底下有四个轮子,想来是可以拖动的,吊车的底盘上放了巨量的铁块,应该是用来压车的。 田威心道:果然如此,薛子墨就是想利用赌约的漏洞,借用工具来赢得比赛,若是自己不多个心眼,怕是今日扎古朵就要输个冤枉了。 田威站在扎古朵身边,说了几句,便开嗓道:“薛家小儿,你前日与扎古朵将军定下的赌约,条件不够明晰,今日赌约之前,扎古朵将军命我与你说,要先讲明规则,方好开始赌约,以免你耍诈,可应允?” “好,田伯父自管说来,若是合理,自然无不可。” “扎古朵将军觉得,既然是要比举石头,那自然是需要徒手不借助外物的条件下,方可。”田威道。 “田伯父,你是欺我年幼无知吗?你和一稚童约斗,难道还好意思让稚童赤手空拳跟你对打?如此赌约,可公平合理?”薛子墨笑道,“今天这场赌约,唯一的规则,就是必须本人出力将石头搬离地面一尺以上,场上的所有物件都可以随意操使,若是扎古朵将军自觉自己身强力壮,不屑欺负我一稚童,愿徒手与我对赌,我也举双手赞成,扎古朵将军以为如何?” 薛慎看着自己儿子的表现有胆有识,不卑不亢,心中大为快慰,默默地不做声,只待事态静静发展,他有信心,今天定可以保全自己的家人。 那边,田威暗道小滑头,便对扎古朵说道:“将军,此子实属奸诈,恐怕是其父薛慎为其出的计策,将军不可上当。” 扎古朵一挥袖,策马出列,道:“本将军就依你,若是不依你,就算赢了你,也恐堕了我扎古朵的威名,今日,便教你心服口服,谁先来。”扎古朵翻身下马,一副睥睨天下的桀骜姿态。 薛子墨躬身一礼:“将军威武,自然是将军先请,我哪敢抢了将军的先。将军只要连续将三块石头搬起离地一尺以上即可。” 扎古朵二话不说,来到场中活动着手脚准备开始搬巨石。 场边众人顿时屏住呼吸,目光注视着扎古朵来到第一块石头前,随意扎了个马步,两手搭住石头两侧凹槽,一个使劲,石头轻松举过膝盖,看似毫不费力。果然,女真人数一数二的力士,力气之大,不可小觑。 来到第二块巨石面前,同样的手法,只不过这次马步稍稍扎得结实了些,用劲也不敢过猛,扎古朵满脸赤红,终于将其举过膝盖,“通”的一声,巨石落回校场之上,显然以扎古朵的巨力,也不敢举得过久,以免消耗了过多的气力,致使脱力无法搬起最后一块石头。 到了第三块巨石面前,扎古朵先是试了试徒手搬离,但是巨石纹丝不动,若是只搬一边,倒是可以。然后他看到了绳子,想到了将绳子结成多股绑在石头上,另一头套在肩膀上借力,巨石依旧纹丝不动。最后他用吊车,然而只有一个定滚轮的吊车,也不是扎古朵想要转动的。“啪”一声,倒是将转轮的杆子转断了,石头也未动分毫。 扎古朵耗尽力气,无奈放弃,走到了一边静待薛子墨的表现。 只见薛子墨不慌不忙,也是直接走到吊车旁,重新安装了一根转把,只用一根细绳,他将细绳穿过两个固定在一起的两个木质滚轮和吊车上的两个固定滚轮,并将绳头固定在木杆上,组成了一个奇怪的样式,众人都未曾见过如此使用滚轮的方法,都纷纷好奇地想要看薛子墨一会将三块巨石如何提起。 薛子墨用的只是一根细绳,最多只能提起一百多斤的重物,众人都想不通为何薛子墨敢用一根细绳。只见薛子墨将用几根绳子绑好的巨石,用垂下来的两个滚轮下方的铁勾勾住,本人却跑到吊车下面,转动滚轴,只见第一块巨石轻松被提起,丝毫不奇怪。直到薛子墨依法炮制,第二块,第三块巨石纷纷被稳稳当当地轻松提起后,众人才被惊得寂静无声。 “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用一根绳子就提起三百多斤的巨石,这样的细绳,完全不足以承受三百多斤的巨力,你,你是不是使了什么妖法?”一旁的扎古朵从目瞪口呆到突然间愤怒质疑,他不信一个人可以轻松提起连他都无法提起的巨石,他能想到的,一定是这个薛子墨使了什么妖法。 正当扎古朵愤怒得失态的时候,他身旁的田威好似看懂了什么,对着扎古朵道:“将军,恐怕秘密就在那两个吊着的滚轮身上,那个物件令三百多斤的巨石变轻了。” “什么,难道那是神物?”扎古朵不信。 “下官不知,下官也是第一次见此物。” “扎古朵将军,可愿赌服输。”薛子墨高声道。 “你说,你是如何提起的,若是说不出个缘由来,本将军定将你治罪。”扎古朵已经从气急败坏中平静下来,说道。 “如此,将军可听好了,我之所以能够提起,关键就在于这个东西,我叫它动滚轮,它的作用是可以省一半的力。” “果然如此。”田威心道。 “你说可以省一半的力,但哪怕三百多斤的巨石,省一半的力,也还有近两百斤的重量,你如何提得动两百斤巨石?”扎古朵追问道。 “将军,我说的能省一半力,指的是一个动滚轮就可以省一半的力,两个动滚轮,就可以再省一半力,如此算来,三百八十斤的巨石,在我手中,只剩九十五斤的重量,我如何提它不动?将军若是不信,自可一试便知。” 扎古朵此时已经信了,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输给了一个黄口小儿,不,自己是输给了两个动滚轮,他只觉得心中窝囊无比,冷哼一声,扎古朵上马麾鞭抛下众人离去,田威一众人赶忙追上前去。 对赌已经结束,扎古朵虽然没有口头承认失败,但是他的行动已经表明。薛子墨也没有乘机口出羞辱,而是默不作声。薛子墨深信,少言少错,多言多错,何必为了一时口舌之快而惹恼对方,到时若是对方再度挑起其他事端,可未必能够如同今日一般和平收场了。 校场上余下的众人纷纷对那个动滚轮好奇,各自轮番尝试,无不惊奇惊叹。 “子墨,你今日可出风头了,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动滚轮,就可以让女真将军败得灰头土脸,真为我们汉人挣脸了。”钟思淼用拳头捶了一下薛子墨的肩膀,这个亲密姿势,还是在薛子墨的下人之间学来的,据说是薛子墨教的,蛮有意思。 “走吧,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是广博的格物知识里的米粒之光,不值一提。” “你开始吹牛皮了啊,你看看你,容易得意忘形。” “那是你,你看我得意吗?” …… 薛慎等人一声不响地看着薛子墨几个年轻人,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紧接着,薛慎的额头上又浮现了一丝皱纹…… 第一卷 风起东方 第十四章 船匠的抱负 - 蝶舞宋疆 - 大叔小贱 对赌一事已经过去,这次对赌,可以说是薛子墨抓住了扎古朵不敢轻易对付自己的前提,也就是父亲当时出示玉佩后,令扎古朵投鼠忌器的机会。说实话,当时是扎古朵已经被父亲拿出的玉佩所慑,若是依照平日里的作风,他才不管什么对赌,想杀就杀,想掳人就掳人,怎会凭薛子墨当时一番激将法就乖乖上当的。 扎古朵一贯的作风信仰,就是凭谁的拳头大,谁就是道理,这也是女真人一直以来的生存之道,从白山黑水间走出来的民族,靠的是不畏死的厮杀,是真正的自然界生存法则。此次可以说是薛子墨有歪打正着的成分在里面,后面的对赌输赢,其实都不是最重要的。只是薛子墨才不管这么多,他只知道,桃子没事了,其他的事情,就让父亲他们去解决吧。 对赌事情告一段落,不代表扎古朵此行过来的目的已经达成,他扎古朵是出来找乐子的,如今乐子没有找成,反而在薛子墨这里摔了个跟头,如何心里不怒。 回到城里后,扎古朵沿途就撞翻了在路边的摊贩,即墨城里这次遭难最多的,就是那些来自沂州的难民。他们本就受尽天灾之苦,如今好不容易历经跋涉来到即墨,刚吃得上一碗稀粥,又要承受这些凶蛮的女真士兵的驱赶鞭笞,他们虽然怒不敢言,但再温顺的绵羊,被欺负得多了,心中也是会有些怨气的。 匆匆随后赶回的薛慎等人,看到扎古朵对着城里的百姓撒气,看着被驱赶得四散逃奔的百姓,大家都心里气愤非常。无奈如今是女真人的天下,汉人在这里人微言轻,只能屈于女真人的统治下生存,哪怕是薛慎,也不敢轻易得罪了女真人。 薛慎让其他人离去回府,自己则策马带着曹雪松等人去与扎古朵交涉,在这个即墨城,作为即墨的父母官,薛慎必须站出来阻止。 街道上满目狼藉,人仰马翻,各种货物散乱在街道两侧,百姓则大多害怕得逃离了开去。薛子墨等人看见许多受伤的百姓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一些人甚至失去了性命,就这样扑棱在大街上,旁边流了一地的血。城里的官差已经开始出动安抚受伤的民众,然而罪魁祸首却逍遥法外,无人能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刽子手在满街行凶作乱。薛子墨走在大街上,一语不发,旁边的桃子、钟思淼等人,也都左顾右盼,在心中叹着气。心地纯良的桃子,看着这悲惨的画面,偷偷地流了泪。她甚至觉得,都是自己的错,是因为公子为了救自己和金人对赌,赢了对方,才引致对方狂性大发,不由深深地自责。 薛子墨拉过桃子,安抚了一下,道:“不是你的过错,更不是我们的过错,不要把金人的过错强加在自己身上,我总有一天,要让这些没有人性的女真人自食恶果。”薛子墨说得声音很低沉,然而却有充斥着一股坚定的意志。 “浩然,你上次回来说,金人如今善待汉人,愿意举荐汉人学子致仕,你说的是真的吗?” “子墨,我,我确实说过,金人自入侵宋朝以来,对汉人向来如此打杀,不过朝廷确实已经开始施行了新政,开始举荐汉人学子致仕是施行新政的第一步……”钟思淼解释道。 不待钟思淼说完,薛子墨道:“你觉得这样无礼残暴、肆意欺压汉人的强盗民族统治我们汉人的江山,你心安吗?看着街上无辜丧命的百姓,你能忍吗?” “子墨,我知道你伤心,愤怒,可如此又能怎样,女真人自灭辽国,侵宋朝半壁江山,几十年来无人可以反抗金人的入侵,我们汉人的王朝,如今只能偏安一隅苟延残喘,不敢兴师北上驱逐女真,收复中原。我们身在金人的统治之下,不忍,又能如何,难道拼尽一兵一卒,只为了所谓的报复?还是期待南边的宋朝能够有朝一日尽起大兵北上抗金、收复中原?” “如此多年来,金人对汉人造成的杀戮数不胜数,光光当年女真人两次南下,攻破太原城后的屠城,汴梁城失守后女真人对城中百姓的掳掠,就有几十万,那时候血流成河,普通人完全就如同猪狗,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也许下一刻,他们就会被女真人残忍杀害,曝尸荒野,或是遭受凄惨的蹂躏,生不如死。我们能做什么,那些当官的能逃则逃,皇帝被俘虏到上京,随后就有皇族后人接替皇位在南边建立新的宋朝,接着苟且偷安。他们可以在南边享受安乐地生活,可我们这些身处金人统治下的汉人,就如同被母亲抛弃的孩子,在仇人的打压欺凌下忍辱偷生,我们没想过反抗吗?这些年来,被逼得走投无路的汉人上山落草为寇的,联合起来造反起义的,比比皆是,可是我们孤木难支,成功的希望渺茫。如今朝廷有了新政令,我们汉人便是看到了希望,谁当了这个天下的主人,真的很重要吗?只要我们汉人能够活下去,我们就要去争取,去拼命……” 钟思淼说完,一双拳头已经紧握。薛子墨此时已经心情平复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明白了,你的选择没有做错,错的是这个世道。” 薛子墨终究经历得太少,曾经那个社会,是一个和平,没有战争,没有流血的社会,是一个和谐、安详的社会,所能经历的打打杀杀,终究是从电视电影中看到的。而艺术始终是艺术,现实会比艺术更加血腥,残酷。 薛子墨被今天的残酷一幕生生地震惊到了,来到这个时代的这些日子里,薛子墨虽然知道自己身处于宋金年代,知道这个时代充满战争的残酷、血腥。然而即墨在薛慎的治理下一直都过于安稳平静了,薛子墨完全没有感受到这个时代应有的残酷。今天的一切,才真正令薛子墨感受到身处乱世的可怕凶残。 桃子快走几步,扶起一个被垮塌的木台压住的孩子,在桃子的施救下,孩子停止了哭泣,虽然只有十岁左右的样子,但却颇为坚强懂事。看着桃子要掏出手绢为其擦拭脸庞,他赶忙制止:“姐姐,不用了,我没事的,还是不要弄脏了姐姐的手绢吧。” “一条手绢而已,脏了还可以洗洗。”桃子执意要给他擦拭,不由孩子拒绝。 在桃子的请求下,几人又先带着孩子去找附近城里的郎中药铺,孩子受了点皮外伤伤,但没有大碍。在郎中的看治后,拿了一贴伤药打包带走。 “小孩,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姐姐送你回去吧。” “我叫盛舟九,我家在城南前汀巷,家中还有我的爷爷。”孩子道,“我自己回家就好,不用麻烦姐姐了。” “这怎么行,今天城里有些乱,你一个人走在城里不安全。”桃子道,“公子,我们将舟九送回家吧。” 薛子墨点了点头,并对钟思淼道:“浩然,你先回家吧,外面不安全,我陪桃子去去就回了。” “我反正这会回家也无正事,就陪你送这孩子回家吧。况且路上人多,也好有个照应。 ” 薛子墨没有多劝,对小六道:“小六你先回家,若是父亲问起,就说我处理点私事,很快就回,不用担心,小五跟着我就行了,记得让王忠他们,自己去安排读书,不用等我回去了,不准偷懒懈怠。” 一路上,盛舟九颇为活泼健谈,说起了和他爷爷一起生活的一些事情。盛舟九不认识薛子墨等人,但孩子没有戒心,他直觉上认为和桃子一起的人就是好人。几人避过路上来回奔走的官差,一路向南来到了前汀巷,找到了盛舟九的家。 盛舟九招呼想要转身离去的薛子墨几人,进屋喊道:“爷爷,有客人来啦。” “哦,什么客人来啦,是你的小朋友吗?”只见一位年纪颇大,头发半白的老人走出屋子。见了是薛子墨等人,眼见衣着不似普通人所穿,便道:“不知各位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地方鄙陋,寒碜了各位公子。” “不妨的,老人家,街上遇见你家小舟九,就一道过来了。”薛子墨道。 “爷爷,是这位姐姐和这些大哥哥救了我,今天有一群很凶的人在街上作乱,好多人都受了伤,还死了人,我在那边玩耍,不小心被一块木头砸了下。后来姐姐救下我,并带着我去看了郎中。”说完,盛舟九将手中的伤药呈到爷爷面前。 老人摸了摸盛舟九的头,让盛舟九进屋:“舟九,爷爷知道了,快进去吧,这几天别出门了。”又招呼薛子墨和钟思淼:“公子屋里请吧,既然来了,还是我家孙子的救命恩人,老朽理应表示感谢。无奈家中贫寒,只能请各位到厅堂坐坐,喝杯茶水了。” 薛子墨等人客气一番,随着老人进屋落座。屋中确实落魄,家中没有过多的摆件,而且也缺乏日常打扫,想来是家中只有爷孙两人,没能力雇请下人清理家务了。 “公子仪表堂堂,举止优雅,可否告知老朽各位姓名?好日后答谢。” “在下薛子墨,还未有表字,这位是我好友,钟思淼,字浩然,旁边的是我的两位随从,桃子和小五。” 老人听闻,仿佛想起了什么,赶忙起身行礼道:“公子可是即墨县令的令郎,老朽失礼了。” 薛子墨赶忙扶住老人:“老人家,不必如此,家父正是即墨知县,不过我乃是一介平身,并无官职,老人家尽管拿我当普通人看待,些许凡俗缛节,就免了吧。” 老人留心观察了一下薛子墨,只见薛子墨表情自然,言语恳切,不似作伪。心道:这知县的公子果然如市井间传闻一般面慈心善,举止儒雅,且不拘小节,没有一丝纨绔子弟的作风习气,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只是之前听闻这薛公子体弱多病,如今看样子,却是身体壮实,面色红润,有着贵气之象,难道是近段时间有了什么奇遇? “公子请坐,老朽早就听闻即墨知县的公子文采斐然,待人谦虚谨慎,只是一直以来,老朽未曾有机会得见公子一面,今日老天赏脸,让老朽总算见到了公子的真颜。” 盛舟九端了一盘茶水来到厅堂,分完茶水后,乖巧地立在了老人家的身侧。 “老人家谬赞了,我的文采不值一提,了解我的人都知道,我的诗文造诣在大家面前,只能是贻笑大方罢了。论文采高低,还要数我身边的这位好友,钟浩然,早年求学于济南府名师,如今更是举荐为一县父母官,择日就要去赴任。” “哦,这位公子竟然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作为,老朽眼拙,莫怪莫怪。以钟公子的才学,定能让我们汉人多过上点好日子了。” 钟思淼拱了拱手,谦逊了一番。众人在厅堂里唠嗑一番后,薛子墨等人起身告辞,并不忘叮嘱老人一家近几日少出门,等女真人走后,小舟九可以到府上来玩,平日里若有什么困难,亦可以开口。 本就交情不深,也就是因为救了人家的孙子,才上门叨扰了一会,自然没有太多的话题可供闲谈。交浅言深是大忌,第一次见面就过多地询问人家,也会引起对方的反感。 之前一路上,小舟九无意间提及自己的爷爷会造船的手艺,这应该是小孩子不小心说出来的。小孩子毕竟面对有好感的人,很难藏住秘密。但是薛子墨等人与老人家的一番闲谈,却不见老人丝毫提起此事,便可知老人是有意隐瞒了。 当薛子墨等人告辞离去,老人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朝着门口喊道:“薛公子留步,老朽还有话想要与公子说。” 老人只请薛子墨留下,却并未邀请钟思淼,钟思淼看出了其中的意思,便和薛子墨道别,独自先行离去。 余下众人再次坐定,老人开口道:“薛公子,老朽名叫盛搏涛,敢问公子是否前段时日在城中发榜求船工造船?” “正是,不只是船工,我们还募集了城中木匠、铁匠、织工以及其他干杂活的,为的就是造船用于出海捕渔,如今沂州难民涌入即墨,城中本就缺粮,如今为了救这些难民,父亲已经开仓放粮赈灾,然而终究杯水车薪,难以长久。若等到城中粮草殆尽,到时将会饿死一大片人,父亲于心不忍,便与众人想出了出海捕渔之计……” “正是父亲开仓放粮一事,招来了金人的不满,才会有今日城中一事。如今父亲正带人与那女真将军当面对峙,希望能早日将这些女真人送走。” “薛知县体恤民心,实乃我即墨百姓之福。老朽有一言,不知公子愿不愿意听。”听完薛子墨的陈诉,老人道。 “老人家尽管说来。” 于是,老人便在缅怀中娓娓道来:“老朽祖上是宋朝官府造船坊的船匠,一生造船无数,到了老朽这一代,正好遇到了女真大军南下时节,不幸朝廷军兵羸弱,面对女真大军一触即溃,此后更是一听闻女真大军到来,就吓得四散逃窜。朝廷水军未曾抵挡便溃散南逃,当年朝廷造的大船,都落于金人手中,成为了金人用来渡黄河攻宋的兵器,我家愚子也被金人掳去造船操舟,此后音信全无,怕是死于战场之上了。只剩下襁褓中的孙子,老朽只身带着孙子舟九本欲渡河往南,然而当时南边金人与宋人大战,一路凶险,不得已之下,就一路随着商队来到了密州,此后听闻即墨知县治理有方,便在即墨定居了下来……” “老朽本欲此生不再造船,然而今日见到公子,却令老朽改变了主意。公子请随我来。” 老人盛搏涛带着众人穿过院子,来到一见厢房,门房上挂了一把锁,老人打开房门,邀请薛子墨等人进入。 房间不大,没有其他杂物,唯有中间摆放了数件船模,对,就是全身木质的帆船模型。薛子墨怎么也没料到,这个叫做盛搏涛的老人家里,竟然有如此做工精美,造型巨大的帆船模型。这些帆船模型各自被一个个木架托着,仿佛畅游在空中,迎风遨游。 模型大的有两尺长,半尺多宽,小的也有近一尺之长。这些帆船造型各异,但多为舰船摸样,不似普通的商船,更不似内河之船,而更像是海上的巨舰。船身狭长,船底尖深,一看就异于内河的平底船造型。帆船样式一看就是宏大,船上设计了各式各样的攻守器械,无疑这些都是用于海上作战的战舰了。 “老人家,这些是?”薛子墨惊讶道。 “这些是老朽这些年来,在即墨闲暇之余的戏作。老朽前半生投身于造船,祖上的手艺学到了七八分,来到即墨后,不想祖上手艺失传,便将其打造成了一只只小船,子孙若有福,得到这些小木船,今后也能够将手艺学个一二,也算不断了传承。” 盛搏涛道:“老朽如今带公子观看这些,是想问公子一事,若是老朽将这些宝船献于公子,他日造出战船,薛公子可敢用他们杀金人?” 薛子墨诧异地看了老人一眼,诚恳问道:“老人家,你说,这些宝船可以造为真正的战舰?” 得到老人的肯定答复,薛子墨慎重道:“今日在街上看到金人在城中所做之事,令我一时气愤难平,当时有一股拔刀杀了这些无恶不作的金人的冲动。我曾经生活在即墨,看着这即墨安乐和平,只以为乱世杀戮离我很远。而今,若有机会,我要杀尽这些女真人,我们汉人,不能永远遭受金人的屈辱。他日定要还我中原大地安定祥和,让汉人百姓安居乐业,免遭生灵涂炭、外族奴役之苦。” 薛子墨没有想到,今日这番一时的激愤之言,竟然在不久的日后便成了现实。而此时的老人,却露出了欣慰的表情:“老朽我一生造船,如今只想将我这些宝船造成真正的海上巨舰,他日有人能够开着我造的巨舰,乘风破浪,杀向金人,将金人赶出我汉人的疆土。若如此,哪怕老朽有朝一日泉下有知,也聊慰此生了。” 薛子墨和老人又聊了聊其他的一些事情,并邀请老人去往墨渔坊监工造船,老人只是摇了摇头,但答应到时若是遇见什么困难,可以随时来寻求帮助,定不敢推辞。薛子墨只好答应下来,并带着桃子、小五,告辞离去。 “爷爷,你为什么不答应薛大哥,去帮他监督造船?”盛舟九待薛子墨离去,疑惑地询问老人。 “他们造的只是一些捕渔用的大船,爷爷去了,帮不了什么大忙,今日之事,若你爷爷我没有托付错人,你的薛大哥他日一定会再找上门来,何必急在一时。” 盛舟九哦了一声,表示明白了,老人也不在意孙子是否真懂,摸了摸他的头,转身进了屋子。他今天的决定,有一半是建立在对薛家人的品性认知上,薛家父子的所作所为,盛搏涛都看在眼里;一半是有赌的成份在,赌这薛子墨乃心系天下黎明百姓之苦,有为天下苍生造福的雄心壮志。虽是一场豪赌,但是人生何时不都在赌博,自己就算赌输了,也没什么可损失的了,何不大胆一搏?胜作小女儿姿态,扭扭捏捏,老人这一生,向来敢作敢当。虽为船匠,一生却见多识广,更是见过了太多金人奴役欺凌汉人的惨状。如今垂垂老矣,能够遇见一个贤能之人辅佐之,老人此生都无憾了。而薛子墨就是老人认定的那个贤能的人,老人自认一生阅人无数,所以才会选中了薛子墨,而他也坚信,薛子墨定不负他的期望。 第一卷 风起东方 作者有话说 - 蝶舞宋疆 - 大叔小贱 怪我怪我,作者大大更新不够及时,每每第一遍写完都已经到了一天最后的更新时间,为了能够维持日更新,出此下策,请各位读者大大原谅,日后一定会多加进步,少一些如此状况。39章有些改动,编辑审核应该要等到下周了,我先把改动的39章发到这里,以不影响各位读者大大的阅读,原章节我会申请再修改的。 第三十九章 一夜情话 驻守在广陵镇的扎古朵,这段时日以来,一直暴躁不已。虽然平日里他就凶残,但这些时日,他就像一只处在发狂边缘的恶狼,令他手下的女真士兵每日里见到他都战战兢兢。 十多日前,他的一支亲随为了去接一件礼物,在归途中,路过寿光时,竟然遭遇了一伙不知从何地冒出来的山贼,那百十号人的女真骑兵,竟然一个不剩全部阵亡。队伍中的几个汉人,除了一个叫史庆的汉人与那件礼物不知所踪,其余两人皆已身死。 这件事令得扎古朵愤怒得几欲发狂,自己的部队可是女真军队中的精锐,骑兵本就稀少,更何况是女真人的骑兵,一下子莫名其妙损失了近百员,连敌人的影子都见不着,所谓的礼物也遗失不见,如何令得他不发狂。 他自南下以来,在中原几经与汉人作战,无往不胜,他的凶残令汉人军队闻风丧胆,从来都是他完虐汉人,如今却被一群躲在阴暗里的汉人老鼠咬了,他的自尊心令得他无论如何都要亲自找到那伙人,将他们全部斩杀殆尽,方能解恨。他扎古朵,可不是被人欺负的,而只能由他欺负人,汉人都必须趴伏在他的脚下任他凌辱。 虽然碍于军令,不得轻易擅离职守,但是扎古朵仍旧派出了得力的手下,并命令附近的几个州县的汉军地毯式搜寻,务必找到当日截杀女真骑兵的一伙人,若是找不到,就拿这些汉军祭旗。在生命的威胁下,寿光、临朐、昌乐等附近几个州县的汉军在女真人的催促下,拼了命似的在附近搜寻起来。 这一日,扎古朵终于收到了来自手下的信息:他们在昌乐县以南的小苍山上发现了一伙隐藏的汉人,但刚进入小苍山的几个斥候,都纷纷栽了,目前还不知里面的具体情况,没有贸然进攻。 扎古朵听闻这消息后,当即让副将忽鲁速带着三百骑兵,指挥那些汉军,以最快的速度铲平那个山寨。宁杀错不放过,现在扎古朵面对一切怀疑的汉人,都将其视为必杀之人。 ………… 烟云寨中,薛子墨与桃子时隔多日的相见,随后又在当晚顺理成章地完婚,一切显得那么突然而又有一种水到渠成之感。 当夜成婚典礼上,以曹雪松代行长辈之礼,两人拜天地,真正成为了夫妻,两人年纪一个十六,一个十四,正是金童玉女的天作之合。两人虽然身份悬殊,此时却仿佛不分彼此。洞房花烛夜,薛子墨喝了点酒昏昏沉沉,但是为了保证自己不在醉酒后无意识中和桃子亲热,强撑着精神,喝了点醒酒茶,两人和衣躺在床上。 薛子墨为了不让桃子胡思乱想,将其抱在怀中,与其闲谈了起来:“桃子,我大病痊愈后,如梦初醒,第一眼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你,那时候呀,我便不知不觉中,在心中埋下了你的身影。这是一个乱世,我能够遇见你,本身就是一种缘分,老天让我喜欢上你,这份姻缘,是谁也夺不走的……当我意识到,自己该改变些什么的时候,我们一起建造盆子菜,养家禽……你说你喜欢吃虾,我便想啊,一定要在某一天,养出你怎么也吃不完的大虾,到那时,你想怎么吃就怎么吃,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盆子菜这个名字,取得真不错,我一度很喜欢这个名字,也是有你的照料,那些盆子菜才能长得如此茂盛,家中的飞禽,也多有你的饲养,才有我每日里的鸡蛋鸭蛋可以食用……有一天,看着你因为家中的鸡群偷入盆子菜间偷食青菜,而急得哭红了眼睛,我当时就心疼得恨不得立马杀光了那些鸡仔子来补偿你。只是你呀,总是这么心善,还说鸡养着生蛋才好,杀了可惜,不情愿我杀鸡。公子知道,你那是怕我少了鸡蛋吃,可是我呀,宁愿没有鸡蛋吃,也不希望你受一点点委屈。鸡杀了可以再养,你要是伤心坏了,就没有第二个桃子了……” “……那日扎古朵要将你掳去,是我第一次害怕的时候,哪怕是那个胖傻子田彪拦路要在我面前要将你抢去,我都只是像在看一只小丑在表演。那一次,我真的好害怕我无法救下你,但是还好,公子我胆子够大,更有父亲的背景,加上我的一点小聪明,有惊无险地将你救了下来。” 桃子似是也想起当日薛子墨被扎古朵一鞭鞭打吐血倒地昏迷不醒的往事,小手紧紧地抓住了薛子墨的胸膛。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真正喜欢上桃子你的,可能你就像一个小偷,偷偷地住进了我心里,将我的心占为己有,等我发觉的时候,满心里就只能装下你了。当我被父亲告知你可能是我的亲妹妹的时候,那真是要将我的心都吓得蹦出了胸膛,那一次,你在门外一定也听到了一些吧~” 桃子依偎在薛子墨的怀中,像一只小猫咪一样,幸福地眯着眼睛,感受着薛子墨胸膛跳动的心跳,仿佛要记住他的每一次心跳声。她听薛子墨如此说道,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薛子墨摸了摸她的头,继续道:“你呀,有时候真的是傻得可爱,傻得让人心疼,若不是我发现得及时,你怕是要偷偷地一个人躲着哭泣到什么时候。还好当时厨娘秋婶也来跟我说啦,说你这个傻姑娘,不知道受了什么委屈,尽是哭,还要我不得欺负你。呀,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你了。虽然我是薛家公子,可我好像倒是被你欺负得不轻。” “哪有,公子胡说,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你……”桃子娇羞着小声抗议道。 “你让我心疼了啊,怎么能说没有欺负我呢?”薛子墨笑着道,“为了这事,我可是义无反顾地去调查你的身世啦,我可不要多一个妹妹,我也没有当哥哥的经验……我啊在你的老家,花了三天时间,总算是从陈年旧事中,发现了一丝谜底,正当我兴高采烈回家要将好消息告诉你时,你又不见了。我知道,这次不怪你,是公子没有在家将你好好保护,让你这半个月来受尽了委屈。虽然这个好消息对你来说迟了点,但又好似一点儿也不迟,恰恰好……” “我推测呀,你的养父养母,其实是你真正的姥姥姥爷,他们呀,可是为了你下半辈子的幸福,费劲了心思啊……”薛子墨将从石龙庄探查到的信息一一分析给桃子听,只是隐瞒了可能杀害庄中人孩子的事情,用别的事情遮掩了过去。“你本名,应该叫周子渃,这可是个好名字,以后就可以不用叫桃子了,你也不用再当我的丫鬟了,今后你就是我薛家的儿媳……” “不,无论我是谁,我永远都是公子的桃子,而且我喜欢桃子这个名字,我要永远服侍公子……”桃子听到这里,终于心中最后一块石头,也悄然落了地,身子不自觉间放松了下来。 薛子墨也似乎感受到了桃子的心结已解,悄然松了口气:“这次总算是有惊无险,公子我最终还是找到了你,而且上天也将你安然无恙地归还于我。只是没想到,我们竟然这么快就成了亲,也不知道父亲知道我在外面和你成了亲,会不会生闷气呢,毕竟他可没能喝上第一杯儿媳敬的茶。回家之后,你可要多给父亲敬几杯,好让他开心开心……” 薛子墨就这样,抱着桃子,一晚上谈天说地,两个人洋溢着幸福,一直到了即将天明一刻才沉沉睡去。待到日上三竿,高嵬见薛子墨还未起床,才来叩门。薛子墨无奈只能瞪着两只大大的熊猫眼出来见高嵬,带着一脸起床气道:“高兄,你能不能先放过小弟我,你看到我这两个黑眼圈没,我这一宿可是没睡好,让我好好补个觉行不。否则我可能要成为一个猝死的‘国宝大熊猫’了。” “哈哈,子墨,你可要保重身体哪,虽然你和弟妹久别重逢,更是大喜之日,但是总要节制,面得伤了身体可不好啊……”高嵬揶揄着道。 薛子墨自知高嵬意思,但也没法与他说明原因,自己是为了不想过早与桃子亲热,伤了她的身子,才聊了一晚上的天。 高嵬见薛子墨确实疲惫不堪,在安抚一番后,吩咐几个仆人安排点饭食,便离去了。他昨日刚从赵开山那边回来,谈了一下结盟抗金的事宜,这次回来,正是要与寨中众人商议此事,原本是想邀请薛子墨一起前去,如今见到薛子墨的情形,便作罢了。 薛子墨在休息充足后,才携桃子上门,亲自感谢任寨主的招待,当时任含嫣等人正召集寨中宿老商议联合抗金之事,高嵬见到薛子墨,对其信任有加,便将此事合盘托出。当得知烟云寨欲与赵开山的义军联合抗金,便也将赵开山义军可能遇到的阻碍稍稍做了些提点,其他并不多言。 “这薛公子说赵开山义军有粮草之危,难以持久,此事可信?副寨主此番去义军大营,可有探查到什么端倪?”其中一个老人问道。 “恐怕是真的,义军如今有三十万众,然而兵多粮少,缺粮只是早晚之事。如今粮草难得,百姓多受饥馑之苦,我们抗金,便是想要让百姓能够吃饱穿暖……”高嵬道。 “那我们这联合之事?” “联合抗金之事,必然还是要进行的,单凭我们烟云寨如此这般小打小闹,终究难以成事。而且近日来,巡山的寨民回报,周围几个州县的汉军和金兵,正在搜查着什么人,我担心,可能会危及到我们。”高嵬道。 “呃,此事,可能与我有关,我将桃子劫回山寨,是劫掠了一伙金人骑兵,或许是那伙金人骑兵背后的将领所为也未可知。”任含嫣道。 众人都一阵无言,他们倒不是怪罪于寨主带人得罪了金人,他们本就是与金人敌对,杀金人是天经地义之事。只是没想到,此次之事引来金人如此大的动静,不得不令众人严肃以待了。 告辞高嵬等人,薛子墨携桃子在寨中游玩了起来,此番来到烟云寨,一直都被关押在山牢中,哪怕是桃子,也是被软禁在庭院中,并未真正有机会一览这烟云寨的秀丽风景。此番成亲之后,正是“度蜜月”的好时机,在启程回家之前,定要在烟云寨多留住几日,好好欣赏这烟云寨桃花源圣地。 第一卷 风起东方 第十五章 理想要远大 - 蝶舞宋疆 - 大叔小贱 “公子,为何那盛爷爷给你看了他做的帆船模型,却拒绝了你邀请他去墨渔坊造船呢?他自己都说了,他家是专门造船的,那应该对造船的事情很感兴趣才对。而且我们开出的报酬,可比一般的活计要高得许多,我看盛爷爷家也不像是富贵的家庭,去墨渔坊上工,应该能让接下来的日子好过许多才对。”桃子对于此事耿耿于怀,便忍不住脱口询问。 “盛爷爷他家世代造船的事,我并没有任何怀疑,况且这事就算不是真的,对我们也并没有什么坏处。他带我们去看他收藏的帆船作品,想来是经过一番犹豫的。你们可还记得,我们在送盛舟九回家的路上,小舟九当时一时兴奋,说自己爷爷造船厉害,但当时只说了如此一句,而后好像意识到说漏了嘴,之后便再也没有说起此事。我当时还想,也许小舟九当时也是随口一说,他并不知道此事有什么特别之处,便没有过多提及他爷爷造船的事。” “而后,当我们进了小舟九的家,他家却有三房一院子,这可是城里算得上较大的房子了,而且,盛船匠跟我们说过,他是迫于战乱而逃难,先是到了密州,之后才来到咱即墨。这说明,他们并非本地人,而他又不是商贾,也不是地主老财,更不是达官贵人,能在外乡早早买好一处房产。如此说来,他们现在的房子,是盛船匠乱世逃难到即墨后,在这边花银两买下的一处房子,至少也是花重金租的。他们表面祖孙俩相依为命,家中家徒四壁,爷爷却在家几乎没有什么糊口活,据小舟九说,他爷爷平日里就在家做他的木工,偶尔接一点邻里的木工活谋生。过得如此惬意,不担心缺少银钱度日,那就一定是盛船匠家本身一定有不少的余财,不缺衣食,自然也不会在意我们墨渔坊开出的报酬。” “在盛船匠家中的时候,他也只字未提造船之事,而是一味地询问我们的出身,并感谢我们救了他的孙子,却偏偏在我们告辞离去的时候,开口将我们三人留了下来,唯独不包括钟思淼。之后便表明了他作为船匠的身份,更是毫不犹豫地带我们去他看他的秘密作品,对,那些帆船模型,不仅是他的心血之作,更是他的秘密。他此后便问我对金人的看法,看似随意的发问,如今看来,却是带有目的性的。” “盛爷爷有什么目的,会对我们不利吗?”桃子道,“我看盛爷爷不像是一个坏人呀?” “哈哈,坏人倒不至于,更不会对我们不利,反而可能对我们有大好处。只是盛船匠当时试探我的一番问话,可能并不是真的试探我,而是想要通过我的口,传达给我身后之人。” “公子,你身后有什么人?”小五也忍不住插嘴道。 “我身后之人,不就是我的父亲薛知县嘛?我一个还未成家立业的小孩,他问我这些,实际上不甚大用,我也做不了什么事。但我父亲却不一样了,我父亲身为一城知县,掌握一城资源,却是有着干大事的资本。如果按照电影中演,我的猜想就八九不离十了。” “公子,电影又是什么?” “呃~”薛子墨被问得一蒙,这东西还真不好解释,电的影子?电那来的影子。薛子墨有点恨自己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后世的一些词汇一不小心就冒出来了,每次都要费劲心思解释。 “电影就是一种皮影戏,但是比皮影戏更好看,只不过现在做不出来,是你公子我想像的一种皮影戏。” “哦,那等公子你以后做出来,桃子一定要第一个看。”桃子默认了薛子墨的说法,却不知道这所谓的电影,怕是这辈子都别想看到了。 前行的薛子墨突然停了下来,开口道:“桃子,小五,今日之事,以及刚才的这些话,还是暂时不要同第三人说起,以免被有心人知道,利用此事做文章,对我们薛家不利,切记。” “是~是,公子。”俩人异口同声地道。 “公子,连老爷也不说吗?”小五道。 “我父亲那,我会亲自选择适合的时机与他相谈的,其余的你们就不要多问了。” ………… 回到家的薛子墨,听到了书房里传来的郎朗读书声,此时已经是下午时刻了,家中的一群孩子已经用过午膳。想来提前回来的小六已经将自己的要求吩咐下去了,他们还算自觉认真地学习。 “公子回来啦,老爷引女真人去红岛看墨渔坊了,一时半会怕是赶不回来了,公子还未用过午膳吧,我让秋婶将饭菜热着了,先吃点东西吧。”钱管事没有跟着薛慎,而是依薛慎的吩咐回了家,只有曹雪松寸步不离地跟着父亲。 “桃子,你去看看秋婶那边饭菜热得怎么样了,顺便将饭菜端过来让公子先用膳。” 桃子点了点头,小五也被桃子挑了苦工,一起去了。 “父亲他们?”薛子墨有些好奇地问道。 钱管事只以为薛子墨在为父亲的事担心,便宽慰道:“公子不必担心,老爷已经安排妥当,而且有曹护院一些人跟着,老爷的安危不必担心。老爷让老奴提前回来,是要老奴告诉公子,家中一切事情,公子只要到时听从安排就行,不必惊慌。” 薛子墨听后,点了点头。想想也是,自己的父亲一直以来作为即墨知县,经营日久,肯定是有一些后手的。他能够凭一己之力,将即墨打理成一个乱世中的安定之城,周围鲜有乱匪骚扰,若是其中没有自己父亲的一番作为,薛子墨是万万不信的。只是薛子墨也有些好奇于自己的父亲到底有多少势力,手中的能量到底有多巨大。 “如此,老奴就先告退了。”说完,钱管事晃着他的胖肚子一摇一摆地离开了。 薛子墨看着钱管事的背影,有些喜感之余,也在猜测,这钱管事一定也是知道自己的父亲的一些秘密之人。钱管事人虽看着肥胖,有些滑稽猥琐,但是却爱开玩笑,见到他总是看到他一副笑脸盈盈,活脱脱如一尊笑脸弥勒佛。 既然父亲有了安排,薛子墨也就不会过于操心,甚至不去多想了。书房里还是一些读书声不断,不过不是古时候书院里整齐富有韵味的朗诵诗词的声音,而是类似后世晨读时的嘈杂读书声,还有几个孩子在背诵九九乘法表的,这应该是其中数理学得较慢的几位。其中一个薛子墨印象比较深刻,叫秦冠,是一个木匠家的孩子,聪明机灵,但是对于数理,却好似后世有些人,对数学怎么都难以理解。因为这,秦冠在家中,父亲老是为此事哀愁。家中世代以木匠谋生,而木匠是需要一些数理知识的,况且还涉及到了一些几何学知识,而秦冠却不擅长,令他的父亲总是担心自己的手艺失传。 要说秦冠笨拙,其实不然,秦冠为人机敏,识文断字,都比这十多个孩子要快许多。薛子墨一开始也觉得纳闷,通过一段时间观察,发觉秦冠并不是真的学习数理吃力,而是他对数理本身兴趣不大,学习的时候就不尽心。薛子墨也并不点破,而是先规定了一定的学习任务量,反正一切还是学习后世的义务教育制度来嘛。毕竟薛子墨自己就是从那样的教育环境成长起来的,还是知道其一些的,至于优劣,重要吗? 用过午膳,闲来无事,薛子墨想了想,决定去看看这帮孩子。薛子墨很满意他们的读书声,十几个人的读书声不大,但总算让薛子墨在异世界找到了一丝熟悉亲切的感觉。身处此时此地,薛子墨若是没有一丝孤独寂寥之感,那是不可能的。于夜深人静时,薛子墨也常常会怀念后世的那种生活,怀念那边的人,朋友以及亲人。 只是这些都好像水中的幻影,自己此生怕是再也不能再相见了。 这些亲切熟悉的读书声,让薛子墨感到了些许安慰,也算是远在异世的游子的慰藉吧。 “大伙读书声很响亮,很不错,晚上我会让秋婶给你们每人加个鸡蛋补补身子。不过,不能懈怠了,学习不进则退,只有日日不辍,才能天天向上,继续保持。”薛子墨道。 在书房的壁墙上,还挂着一副横联,上曰: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这当然是薛子墨的恶趣味,既然是要模仿后世的课堂学习,自然处处要办得像一些。只是这幅红色布条,黑色墨字的横联,被夫子刘植狠狠地点评了一番:“立意很高,文采过低。” 这还是刘夫子看在薛子墨的面子上给的中肯的点评了,若是其他人,刘夫子怕是看都不会看一眼。对于薛子墨在家中书房的一番胡闹,刘夫子倒也并不反感。后世的单人课桌,每个人都有一套毛笔作为书写工具,木尺、三角木尺、圆规等物,用作数理课用。每个人桌上还有一套用作书写笔记用的空白本子,装订成册。薛子墨甚至想过研究一下钢笔或者铅笔之类的书写工具,奈何现在工艺不过关,自己也没有相应的技术知识,只好暂时作罢。 在壁墙的下边是讲台,墙上还挂了一块刷成了黑色的长方形木板,薛子墨叫它黑板,并找当地的窑工帮忙烧制了一些“粉笔”。这一套下来,薛子墨家的书房,彻底像极了一些贫困乡村的贫困学校了。 黑板之事一开始还受到刘夫子的反对,但用过一段时间后,反而适应上了。当他发现如此教学,确实能够让学生更容易跟上学习后,教学也更加轻松,他就不再排斥了。 说到底,刘植毕竟也就一个二十多岁年近三十的书生,他的成才,除了早年有一个老夫子引导过他,老夫子过世之后,就都一直是他自学成才,家中贫寒,薛慎资助其读书用度,便在薛家供了职。平日里最爱做的事,便是看书。 听说薛子墨要给他们加餐,一群孩子都乐得合不拢嘴,秦冠更是尖叫起来,被坐在他旁边的王忠给制止了。王忠如今是这一群少年的班长,因为年纪最大,平日里自然够资格管着这群小孩。 王忠成了一群孩子的小头目,一下子有了“官身”,仿佛一下子有了权势,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管上一管。秦冠在这群孩子中比较跳脱,自然也最常被王忠逮到,两人便在私底下有了较量。 当然,都是孩子,也都是在学习上较量。如今十多个孩子,除了小五小六,就属王忠和秦冠最为拔尖。王忠属于勤奋刻苦的一类,而秦冠属于天资卓越一类,两个人在班级里也形成了两股支持的阵营,互相在学业上比拼。 薛子墨对于这类事情倒是乐见其成,毕竟有竞争,才会促进各自进步。咳嗽一声,薛子墨道:“你们跟随我以来,也学了一段时日了,不知你们可有想过日后长大了,要做什么呢?” 众人听到这,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这些,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都是得过且过,随着年纪增长,自然而然地接手父辈的产业衣钵,哪会去想自己要做什么呢?不都是决定好了的吗? “我要跟在公子身边,一生报效公子,公子需要我做什么,我王忠便会做什么。”王忠倒是很适合时宜地说了出来,不过这个想法在薛子墨听来,却并非想要的答案。 王忠很自得,他在跟随公子之前,老父亲就嘱咐过他,父亲将他托付给公子,是想要他今后能够有一份更好的未来,而不用面朝黄土背朝天当个农民。乱世里有一个强大的靠山很重要,而薛家就是那个强大的靠山。自己一定要忠心于公子,不可背叛,此时将一番话说来自得非凡。 “王忠很勇敢,敢于表达自己的想法,不过这想法过于简单了,并不是我今天问这个的原因。”薛子墨先是表扬了一番王忠,接着点评道。 底下秦冠偷偷地朝王忠做了个嘴脸,薛子墨当做没看见,继续道:“若是平日里,你们没有跟着公子我之前,你们确实啥也不用想,等你们长大了,自然而然就接过父辈的衣钵就此劳作一生。但你们不同,你们跟着我薛子墨学了也有一些日子了,你们难道没有从这些知识中获得一些想法?” “这段时日以来,除了读书认字,诵读经史子集,我还让你们学了我们先辈所积累的数理格物知识。经史子集暂且不说,你们从数理格物中,可有发现什么?” “数理知识可以帮助木工做活,我父亲的数理知识不好,我有一次回家,将一些简单实用的数理知识教给父亲,父亲乐得夸奖了我……”秦冠回道。 “不错,数理知识确实可以帮助木工更好地干活,其实生活中数理知识无处不在。我们这个世界甚至可以说都是数理知识构成,无论是日月星辰的运行,还是大地上的万事万物,我们都可以找到数理知识的影子。一花一草、一砂一铄,无不将数理知识包含其中。我们计算数量是最基本的数理知识,站在山脚远处,用一根木头就可以算出山川的高度,我们可以测算出抛出石头的掉落位置,只需要知道基础的几个量……如此种种,都是我们数理知识可以做到的……” 薛子墨的一番离经叛道的理论,听得一群孩子既惊讶且神往,这些言论在儒家夫子面前,是离经叛道,但是在孩子听来却别有一番吸引力,他们都纷纷思考起自己日常生活中有关数理知识的一些事物,发现确实如薛子墨所说一般无二。虽然对于只棒测山高,测算抛出石头掉落的位置,测算日月星辰运行轨迹等一些高深莫测的说法无法证实,却依然对薛子墨的说法颇为相信。这或许要归功于孩子本身的心智纯真,和对薛子墨的学识高深所信服。 听着下边十几个孩子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薛子墨道:“此时你们再想想,今后长大了要做什么?不要总觉得为官才是一生最伟大的出路,比为官更伟大的事业,就是造福汉人,振兴我华夏文明,但此却并非为官之人才可以做到的。” “为官可以管治一方百姓,使其安居乐业,单单如此却无法让我们华夏民族富强起来。百姓富强,需要造桥修路、发明创造出能让百姓种出更多粮食的机器、让百姓住上更加结实安全的房子……这一切,都需要数理知识,我们可以选择做的事,太多太多了……” 薛子墨将造福人类、推动人类文明进步借用到现在,便成了“造福汉人,振兴华夏文明”,说了一大堆宏大的理论,听得在场的孩子都开始有些热血沸腾起来。他们从未听说过如此的理论,从小到大,所听到的皆是读书当官,光宗耀祖,其他都是贱业,上不得大雅之堂,如今在薛子墨口中,却成了拥有伟大抱负的崇高职业,何不颠覆了这群孩子的观念。他们自知这辈子为官不成,一生只能低人一等,如今却知晓了即使不为官,也可以光宗耀祖,何等开心之事! 在薛子墨的鼓励和引导下,十几个孩子纷纷说出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却大多数围绕在木匠、铁匠和种田等一些事情上,终归是孩子的想象力太匮乏了点,或许是这个社会的现状限制了他们的想象吧。 唯有一人,说出了不同的想法:“公子,若是我想要一辈研究更高深的格物知识,可以吗?”秦冠有些怯意的说道,连他自己觉得自己的想法不靠谱,周围的孩子都投来诧异的目光。 薛子墨最终没有给出点评,只是告诉他没什么不可,无论是什么知识,都需要我们一辈子去钻研,先辈几千年钻研积累下来的知识,我们总有一天要学完,那么之后的,就需要我们每个人去探寻更深奥的知识,去发掘这个世界隐藏的更深的秘密,这同样是一件造福华夏文明的伟大事业。同时,薛子墨告诉这十几个孩子:理想,就是要敢想,而且想得要大些才好,才有奋斗的方向和动力。 “我最后告诉你们一个故事,曾经有一个国家的一个富人,有人询问他的成功致富经验,那富人告诉他,你首先要为自己定一个远大的理想,然后再定一个个小目标,比如,首先赚他一个亿……” 第一卷 风起东方 第十六章 义军的邀请 - 蝶舞宋疆 - 大叔小贱 若是说理想在后世,属于人人可谈的日常话题,那么在当下,理想对于人们而言,就是上层人士的代名词。书生可以谈理想,读书致仕,为官辅政,为国报效,治理一方百姓。他们可以有“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崇高理想,亦可以有“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不世抱负。 然而这些理想抱负,在当下都被儒家限定了读书人,士大夫的范畴里,其他阶级的人,都被无形地排除在外,甚至有意识地贬低打压人们的价值贡献。当然,薛子墨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统治者的需要,若薛子墨是这个时代的人,这个时代的统治者,也许也会选择这样的价值观。 然而薛子墨毕竟骨子里是有着后世的价值观的,他当然不希望自己身边的人只知道听从自己的指令行事,而是更希望每一个人都有主观能动性,有自主意识的去做一些事情。薛子墨或许这一辈子也无法改变这个社会的现状,但薛子墨就想着,自己就做这宋朝的一只蝴蝶,扇动小小的翅膀,至于什么时候才能形成蝴蝶效应,那就不是薛子墨考虑的事情了。 薛子墨不清楚那十几个孩子中,有几个人能够明白自己所对他们说的那一番颠覆价值观的话,但哪怕有一个人明白了,或是仅仅引起了他们的思考,薛子墨就觉得自己的那番话有了意义。 改变一个人的价值观很难,改变一个社会文明的价值观,更是难上千万倍,甚至可能需要付出流血牺牲的代价。 何为革命,革命就是变革天命,又有说天命难违,逆天而行之难可想而知。 薛子墨曾记得一句话:若是改变不了这个世界,就先改变自己。然而这个时代的人们尚处于蒙昧的阶段,一旦自己过于异于常人,总有一天会让这个社会的人定义为疯子,那时候自己就是被社会抛弃的人。薛子墨绝对不想要这样的结果,他不仅要改变自己,他还想试图改变身边的人,影响周边的人的想法,只有与自己相似的人越来越多,他才不用担心自己一个人面对这个社会的反扑。 其实更简单的方法,是让自己融入这个时代的生活中,只要将自己变得和其他人一样,同样不会被当做异类对待。只是薛子墨不太喜欢,他从来不会为了合群而特意变得和别人一样,他宁愿自己孤独一人,也不愿任意改变自己,从而有一天连自己都不认识曾经的自己了。 薛子墨想要在这个时代留下一点曾经自己的影子,或许是一种怀念,或许是一种不甘。游子在他乡时常会怀念故乡的美酒佳肴,故乡的旧人,此时的薛子墨,也会想念曾经的生活,曾经那个社会的人和事。或许华夏人自古基因中带有的一种乡愁吧。哪怕是移民到国外的华夏人,也依旧保留着种菜的本能,更是将华夏文化带到了世界。 薛子墨对孩子们所说的理想,引起了他们不同的反应,秦冠的那一番话,更是让薛子墨感觉自己的做法没有错,这个时代的孩子终究缺少了信息大爆炸的洗礼,若是后世如此年纪的孩子,早已经比有些大人的“见识”还要广博,不是通过三言两语可以轻易忽悠的。 ………… 两天后,父亲薛慎终于回家,家中也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城中扎古朵离去后,之前的骚乱很快就被薛慎安排的人给消弭了。 这也是因为薛知县这些年来的声誉名冠即墨的原因,百姓将这一切都归咎于金人的可恶,而不是将怨恨转移到官府上来。若是在平时,人们可能会更多地去埋怨难民带来的灾难,可是多年来女真人对汉人造成的伤害,已经让百姓们心中开始同仇敌忾起来。 即墨的难民依旧在增加,但也有一部分悄悄离开了即墨,官府也未曾管束,自然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能够少一部分难民,就是让即墨少一分压力,自然不会多加阻挠。 父亲回家后带来两个消息,一是墨渔坊的事和放粮赈灾的事情,暂时已经过去了,扎古朵已经带着他的部下离去了,家中也可以放松警戒,薛子墨终于不用被困在家中了;二是沂州难民造反了,带头的人叫赵开山,他们打着“反抗金人统治,恢复中原”的口号,开始了抗金起义,赵开山为了显示他的起义决心,甚至将姓名倒置,称作“开山赵起义”。 其实这次沂州的开山赵起义,在沂州水涝不久之后,就开始了,沂州的百姓深受金人的压迫和屈辱,如今被天灾逼到走投无路,人们就不得不走上了造反这条不归路上去了。 起义军由起初的一万多人一路北上,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攻占了莒州日照县,密州诸城等地。赵开山的起义军受到了各地的百姓的响应,很快就令起义军数量上升到了十几万人,他们攻下莒州、密州后,带领大军向着淄州、济南府的方向而去,想要一举攻下金人在山东的首府。如今起义大军正在攻占益都府,扎古朵的部队正是赶回去集结部队救援益都府,扫平起义军。 若不是这次起义军来得正是时候,扎古朵就不会轻易放过即墨,薛慎应付起来可能也会更加困难。只是没想到,这些起义军竟然如此声势浩大,连克数州,令得金人一时间都反应不过来,如今只能紧急召集部队解益都府之围。 也幸好,即墨地处偏远,起义军没有光顾,否则如今即墨便是百姓流离,血染疆城了。 此时的即墨城里,大街上时常有人交头接耳地谈论开山赵起义军的壮举,很多人都叹息这起义军为何没有来即墨,若是他们来,自己就带头参军,一起杀金人。 若是薛子墨在这里听到,一定会嗤之以鼻,起义军若真的过来,到时即墨可就真的乱了,到时死的人,可能比上次扎古朵杀的人还要多,毕竟战争是残酷的,一旦打起仗来,死人都是不可避免的,而且起义军过来,更不可能有丝毫怜悯之心,到时在城中一番抢掠,城中百姓的粮食必定遭到洗劫,哪怕没有金人来,自己也会被活活饿死了。 薛子墨虽然没有经历过战争,但也能够想象战争降临后的残酷。 城中唯一的一家客栈兼酒楼——和丰楼里,一位带剑的斗笠黑衣人坐在大堂里喝着茶,眼睛不时地瞄着周围。 “兄台,不是本地人吧。” 黑衣人微微抬头看了一眼,一个渔夫打扮的大汉大大咧咧地坐在了他的对面。 “在下临沂人,逃难来此。” “临沂?你说的可是沂州?最近城里确实多了好多来自沂州的难民,据说是沂州那边发了水灾,天灾无情啊。”大汉说道,“还好我们即墨有薛知县大老爷,百姓这些年过得衣食无忧,安乐富足。听说这次逃难来的难民,也被薛知县好心地安顿了,甚至拿出官府的粮食来赈灾,这件事引来了金人一队士兵兴师问罪,就是前几天的事,城中为此还死了些人。那些天杀的金人,简直就是恶魔……” “……我还听说,最近有消息传来,沂州有人造反起义了,领头的好像叫什么赵开山,连西边的密州都已经在前段日子被攻占了。你是沂州逃难过来的,途中有听说此事吗?” “在下来得早,路上没有遇见起义军,知道的一些消息,也仅仅是小道消息。” “那可惜了,听说起义军势大,如今攻占密州后,就转道去攻占益都府,也不知道那些金人会不会被他们彻底赶走。老汉我本也想去参加义军的,只是家中上有老,下有小的,走不开……” 大汉聊得兴起,和黑衣人说了很多关于即墨知县的事情,以及薛慎这些年为即墨百姓所做的事情,包括墨渔坊建造的事情,他也都有提及,还自豪地提起自己也报名了成为一名水手。 黑衣人和大汉聊了一会,便告辞离去了,但他离去的方向,却是薛府的方向。 不久后,薛府多了一名陌生人上门拜访,正是此前和丰楼里的黑衣人。 黑衣人此时站在厅堂里,已经摘下斗笠,原来是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年轻人。薛慎身边跟着曹雪松,坐于厅堂上首。薛慎开口道:“不知侠士今日到访,有何贵事?” 黑衣人抱拳一礼道:“薛大人,在下陆莳,临沂人。实不相瞒,此次前来,是奉赵开山大人之命,来与薛大人一见。” “赵大人素知即墨有一名正直有为的父母官,为官清正,这些年来造福百姓无数,周围无不知即墨薛知县的大名。赵大人嫌恶金人压迫日久,此次又正逢沂州水灾,赵大人借势掀杆而起,反抗金人,如今大势已成,起义军已经有几十万人,更是连克数城,若是此时能得薛大人相助,必定能够早日攻克济南府,将金人赶出山东。赵大人说,薛知县为民谋福,想来也一定不甘忍受金人的屈辱,何不借此机会,大家一起联手,共抗金人?” 薛慎听罢,哈哈一笑道:“承蒙你家赵大人看得起薛某,薛某区区一介知县,手中无兵无粮,就是有心助你家大人,只怕也是力有未逮啊。” “薛大人何必自谦,您虽只区区一地方知县,但您的能力百姓有目共睹。赵大人知道大人您与金人有一定的关系,但您的为人,以及平素的行事,无不表明你虽屈身金人朝堂,却一心向汉。赵大人有言,若是中原还有一忠于大宋之人,那必定是薛大人无疑。” “赵大人过誉了,薛某只是忠于我汉民而已,薛某人即为一县父母官,就当保护一县百姓不受乱世残害,薛某人一生胸无大志,实乃佩服赵开山的胆魄和雄心壮志。虽不能一道杀敌抗金,但薛某人必定不会与义军为敌,若是义军能够旗开得胜,薛某人当为义军锣鼓相庆。” “薛大人,您就真的不考虑一下吗?”陆莳有些焦急地道。 薛慎态度坚决,并未改变主意,陆莳只好无奈想要告辞离去。“少侠何必急着离去,虽然薛某不能答应赵大人的邀请,但是陆少侠一路奔波劳累,何必急于离去,何不在薛府多歇上一天?曹护院,将陆少侠待下去休息。” “请跟我来,陆少侠。”曹雪松做了个请的手势,道。 陆莳观薛慎身旁的曹护院,明显就是一个身手不凡的练家子,此时身处他人屋檐之下,顿时不敢有小觑之心,陆莳知道这薛大人是不想自己就这么轻易离去了。他对着薛慎拱了拱手,表示谢过,面无惧色地跟着曹雪松离去了。 “钱图,你安排信得过的人,去查一查这个叫陆莳的人的来历,叫手底下的人务必暗中行事,不可轻易打草惊蛇。” “是,大人。”钱图挺着圆肚子,微微一躬身,领命下去了。 薛家在即墨多年,薛慎继承父亲的官职后,便开始了一系列的改革,他以一身强力手腕,将即墨治理得外无乱匪横行,内无怨民载道,除了官府明面上的人手,自然还有属于薛家的私人势力。正是因为如此,才会令即墨另一恶霸田家,投鼠忌器,不敢过分相逼。 “希望此人没有问题,但愿我多心了。”薛慎沉思了一会,就独自回了后院。如今世道又开始乱起来了,薛慎不得不倍加小心谨慎起来,若是一步行差踏错,那就是家破人亡的下场啊,更是可能累得即墨全城百姓鱼池遭殃。 陆莳被曹雪松带着穿过院廊,穿过了一处偏僻的庭院,这里鸡鸭成群,院子一角还有一个石头磊成的方坛子,上方用茅草搭了一个遮阳的棚子。在旁边,是两间并排的杂物间,其窗户大开,从外可以看见里面一排排整齐的木架子,木架子上面上下三层木盆子,盆子中绿意盎然。陆莳定睛一瞧,竟然是农人种的青菜,种类繁多,有些已经成熟。 这时几个少年人从对面走来,其中一少年公子酷似薛慎,想必就是薛公子了,他的身边跟着一个粉色罗裙的少女,扎着一束类似马尾的头发。身后的几个少年穿着明显就普通许多了,想必是少年的跟班随从了。几个少年叽叽喳喳地仿佛在说些什么,陆莳只听到了一些大概:“……公子,刚才那个实验好神奇,小孔成像,蜡烛光焰通过小孔后,倒立在另一边的纸上……” 只见带他来这里的曹护院见着这些少年,行礼道:“见过公子。” 薛子墨闻声抬头一看,见是曹护院,道:“曹叔叔好,上次在大街上,多谢曹叔叔救命之恩。” “公子这些日子,身体好些了么?”曹雪松似乎想到什么,问道。 “已经全好了,你看我最近几天,天天两个鸡蛋补着,早就补回来了。秋婶本来还想多加几个,亏得我阻止,不然就补过头了。”薛子墨想起秋婶一顿做了七八个不同样式的鸡蛋菜式,笑了笑道。 “曹叔叔,你身后这人是?” “这位是陆少侠,来府上拜访家主,家主命我给他安排个住处。” “陆少侠好,你会武功?功夫好吗?哦,你是使剑的?”薛子墨眼见这陆莳一身黑衣,手中持着一把带鞘长剑,便好奇的问道。 陆莳只觉得一时间无法适应如此问话,顿了一会,才回道:“在下武功一般,比不得你家曹护院,也就能使几手保命的剑式。” “你几岁了,杀过人吗?会不会降龙十八掌?乔峰认识吗?” “呃,在下年仅十八,杀过几个金人和几个山匪贼人。倒是不会公子所说的什么降龙十八掌,更不认识什么乔峰”陆莳道。 薛子墨露出了惊讶地表情道:“真的假的,你才十八,也就比我大两岁,怎么做到的?” 对于这话,陆莳感觉有点为难,难道自己要将当时自己如何杀人的细节描述出来?一时间无话,曹雪松也觉得今天的薛子墨有些反常,只好站出来打圆场道:“公子若是感兴趣,可以改天再和陆少侠聊聊,曹叔先带陆少侠去安排住处。” “好好~,曹叔叔你们先去吧。” 告别了薛子墨,陆莳只觉得这薛公子确实是一个有趣的人,而且和其父亲的性格完全不像。 另一边,薛子墨则对这个名叫陆莳的人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这个名叫陆莳的人,长得真像我的一个大学同学啊。”刚才故意说起降龙十八掌和乔峰,就是为了引起陆莳的注意。薛子墨真的不知道,这个世界是否真的有另一个穿越的人。若是真的有,那自己之前的两个暗示,他就一定能够听懂,就算当时故意隐瞒,也一定会找机会来找自己的。 望着离去的曹雪松和陆莳两人,薛子墨心中多了一丝异样的期盼,他乡遇故人,那是怎样的一种心潮澎湃的感觉啊。薛子墨直觉今夜一定睡不着觉了…… 第一卷 风起东方 第十七章 远海运粮 - 蝶舞宋疆 - 大叔小贱 陆莳很像薛子墨曾经的大学同学,不仅是形似,神态也相差无几。若不是陆莳一身黑衣,手提一把长剑,薛子墨当场就要忍不住喊出来。 一晚上过于兴奋的薛子墨没有睡好,当然半夜也并未有夜行人来找薛子墨,与他上演老同学相认的戏码。第二天一早,薛子墨顶着两只熊猫眼,吩咐厨娘秋婶做了两个荷包蛋,提上早点去找陆莳。 钱图接过手下一早送来的情报,便匆匆去找薛慎汇报了。 “老爷,薛公子好像对那个陆莳很感兴趣,听曹敬仁说,昨天他就对那陆莳表现出非常感兴趣,今日一早,他就让秋娘多做了两个荷包蛋,提着一盒子早点去看望那陆莳了。”钱图侍立一旁,说道。 “无妨,墨儿有曹大哥看着,那陆莳伤不了墨儿。况且这情报上说,这陆莳确实是那义军首领赵开山派来当说客的。既然如此,他们义军若是不想多一个敌人,自然不会轻易得罪我们。” 薛慎自然不是完全信任那些义军的,他已经安排了军队把手各个城墙门口,以防不测。赵开山的义军已经转道益都府,对于即墨这种小县城,又无重兵把手,自然不会多加关注,但难免有小股义军为了抢劫粮草,不惜冒险攻城也未可知。 更何况,随之而来的是一些流民和匪徒,他们才是薛慎重点防范的目标。 陆莳昨晚睡得很好,既然已经认清了现实,陆莳很光棍地放心大胆地在薛府睡了一个好觉,此时正好刚出房门,打算去找点吃的,不料碰巧遇见了迎面而来的薛子墨。 “陆兄,刚起床?正好正好,我带了早点过来,陆兄正好吃点,也不用再跑一趟了。”薛子墨见陆莳正好从房间里出来,开心地招呼道。 陆莳很纳闷,自己只是一个第一次来薛府的陌生人,这薛公子为何对自己这般热情,还亲自提食盒来看自己,莫非是薛知县的安排?但也不应该是主人家亲自送早点来吧,难道他薛府的待客之道便是如此? 陆莳被薛子墨的热情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尤其是薛子墨非要让他在外面石桌上食用,而他就坐于一旁看着他吃饭,如同一个爱慕公子的娘子含情脉脉地看着对方就食,那情景要多怪异有多怪异。 “曹统领,公子是不是那个,他是不是好男风啊?”一个跟在曹雪松身边的男子看着院子里的两人,猜测地问道。 “公子应该没有吧,他不是喜欢桃子姑娘吗?怎么会是好男风呢!”曹雪松的话,自己都有点不太相信,实在是眼前这一幕太过怪异。 角落里的议论声,薛子墨并未注意到,他看着陆莳吃着早点,开口道:“陆莳,你真的不知道降龙十八掌?乔峰?” “在下真的不知道,在下的武功是我的师父所教,他虽然武艺高强,轻功更是了得,但连他也不会什么降龙十八掌,在下也未曾听说过有乔峰这样一号人物。” 薛子墨不甘心地道:“那你可知道汽车、电视机、手机……” “……公子说的这些什么车,什么机,到底是什么东西,在下为何从来没有听说过。”陆莳一脸诧异地问道。 薛子墨有些气馁地道:“看来你确实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人,若是他的话就知道我说的是啥了。”如今确认眼前这个陆莳真的不是装作不知道,而确实是这个时代的人,只是与他曾经的大学同学长得相似罢了。面对这样的结果,薛子墨既有了心理准备,又不免失望。 “不知公子可是因为在下长得很像您的一位故友,所以才有此番一问?” “没错,他曾是我的同窗好友,有一天他离开了,去了很远的地方,就再也没有见过了。昨天见到你,还以为是他回来了,不免有些唐突,冒犯了。”薛子墨撒了个谎道。 “公子不必伤心,你的故友总有一日再会相见的。” 薛子墨没有多说什么,他自己知道,穿越这种事,肯定不是一件大概率事件,怎么可能凑巧朋友也穿越过来呢。 薛子墨放下遗憾的念头,收拾了下心情问道:“陆兄弟,你这次来我家是干什么的?” “不瞒公子,在下实是起义军赵开山头领手下,赵头领以前与我有恩,这次他带领百姓起兵抗金,我便追随赵大人。路过密州的时候,赵大人命我来即墨与你家父亲商谈,希望你父亲能够与我们一道起兵抗金。”陆莳说着叹了口气道,“只是昨天来府上拜访,薛大人似乎对我有心怀戒心,没有立即答应。不知公子能否说服你父亲出兵共同抗金,如今山东百姓受尽金人的屈辱与压迫,百姓生活艰苦,若是能够将金人赶出山东,收复中原,岂不是一件造福万民,名垂千史的大业。我陆莳不太会说话,但我在来即墨的时候便听说了薛家父子的仁善之名,定不是坐视天下百姓受苦受难之人。我……” 陆莳还待慷慨激昂地说下去,薛子墨适时地制止了他,道:“陆兄不必多说,你说的这些我们都明白,但是起兵抗金这等大事,不是我一个公子哥可以决定的。我相信,我的父亲自有判断,他既然没有答应,自然有不答应的理由,我不知道,但既然肯留陆兄在薛家暂歇,想来一定是有苦衷的。” “陆兄若是不急着走,何不在薛家多住几天,我家别的东西不多,就饭食还行。你之前一定过惯了忍饥挨饿的生活,没能吃一顿饱饭,这几天在我家,就放心地多吃一些。不用拒绝,你多留在我家一天,我父亲也许就会多一分可能答应与你们结盟,你以为如何?” 在薛子墨的劝说下,陆莳也觉得自己不应该就此轻易离去,赵大人虽然此次起兵,短短时间内聚集起几十万兵马,然而这些都是普通的汉人百姓,不是女真人的精兵可比。对付一般的汉人守军还可以凭借人数的优势对上几个回合,一旦遭遇女真人大军驰援过来,到时能否抵挡住一时半会,都不敢确定。 如今形势,正是抗金的大好形势,只有联合更多的汉人加入义军队伍,才有可能获得一点渺茫的胜机。陆莳自然不希望义军失败,否则不仅这些义军将会遭到屠戮,连身后的汉人百姓也将会遭到金人更加残酷的打压和屈辱,陆莳真的不希望再见到山东大地浮尸遍野,百姓民不聊生的惨状了。 “好,只要薛大人有一丝可能加入义军的队伍起兵抗金,我陆莳就在这多呆几天。只是希望薛公子多在你父亲面前劝说下,中原百姓,不能没有薛大人这样的仁人志士。” 薛子墨虽然不懂兵法韬略,但如今天下形势,自然是金人做大,想要光靠山东的百姓就将金人赶跑,其难度之大,堪比登天。否则薛子墨也不会在后世没有听说过开山赵起义,想来也仅仅是众多次起义中的一次。而且南宋年代,中原大地上起义次数繁多,然而历史上名声响亮的,胜利的却寥寥无几。 如今开山赵起义看似声势浩大,却仿若吹了气的纸老虎,徒有其表,外强中干。一旦遇上大股的女真大军,必定难以抵挡住溃败。哪怕想要据城而守,也并非易事,想想当年如太原府、真定府、汴梁城等一些数一数二的大城,最终都被女真大军攻破屠城,可想而知此方法行不通。就算义军能够攻下济南府,收复整个山东,那也仅仅是一时之威,若真的惹恼了女真人,有朝一日,大军南下,必定再次生灵涂炭。唯一的可能,便是南边的宋朝能够起兵北上呼应起义军,两方结盟,才能够堪堪抵挡住女真大军南下的步伐。 毕竟南宋虽然在历史上一直是偏安一隅,属于弱势的一方,但是却从未真正被金人侵入长江淮河以南的地区,可见这时候的女真大军,也已经不复当年倾覆辽国,攻占宋朝半壁江山的武勇了。 “陆兄,你们可想过,义军此次起兵抗金的胜利之机在哪?”薛子墨问道。 陆莳摇了摇头,他只是一个学了些武艺的少年人,不曾上过学堂,哪能对这些国家大事做出判断。他只知道,赵大人对他有恩,他便一心追随赵大人起兵杀金人,至于出谋划策之类的事情,他是一点也不知。 “薛公子莫要取笑陆某了,我一介粗人,那会懂这些事。薛公子若是有何良策,但请明示陆某一二。” “也算不上什么良策,只是一些个人愚见罢了,陆兄只当听听便好。”薛子墨道,“当今天下,若是有谁能抗衡金人的,唯有南边的宋朝了。宋朝这些年来虽然龟缩在长江以南,不敢起兵北上,但如今天下,也只有宋朝才有这个兵力与女真大军打个对垒。行军打仗,最重要的,除了人,就是粮草。兵法云: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可见粮草是一支军队打胜仗的关键。山东遭受了几十年的战乱之苦,百姓疲敝,粮食匮乏,一支军队若是没有足够的粮草做储备,如何能够有力气打仗呢?” “这些我们自然是知晓的,义军缺粮,因此我们攻打的都是富户居多的大城,劫掠当地富户、官粮,充斥义军粮草。只是义军人数急剧增加,粮草供不应求,因此赵大人才如此紧急带领义军连克数城,以缓缺粮之危。至于想要联络宋朝出兵北伐,赵大人已经连续多次秘密上书宋国朝堂,却只得到口头上的支持,出兵北伐却屡屡借口拖延。” “不是拖延,他们是压根不想出兵,一旦出兵,势必触怒金人,宋国朝堂多年来努力维持的和平局面便一朝毁弃,这不是他们愿意和有勇气面对的局面。宋人既然不愿出兵,那我们也不必强求,但粮草一事,就可以求助于宋人了。” “他们都不愿出兵,为何又愿意资助粮草于我们?”陆莳不解地问道。 “他们出兵,那便是宋国对金国的挑衅,他们自然不敢。然而只是提供粮草,他们却可以吩咐下面的人暗中行事,只要金国抓不到宋国朝堂的把柄,那时即使金国不满,他们也可以立时推脱为民间爱国人士的捐助,宋国朝堂没能管过来,便可以安然无忧了。” “宋国粮食富足,资助给一支才区区二十万人的义军粮草,实在是九牛一毛。如此既不冒风险,又可以让你们出面恶心金国人,他们自然更加乐意。只要你们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宋国朝堂多半会考虑的。若是有朝一日,你们义军真的能够收复山东,到时宋朝再将你们招降,那便是他们收复失地的大功一件,可以名垂千史了。如此机会,那些宋国朝堂的精明官员,又怎么会错失机会呢?” 陆莳听得头头是道,只觉得此法可行,比坐等几乎不可能有的宋朝援兵,反而是这借粮一事更加有可能成功。于是便询问起一些操作细节来,薛子墨也一一为其想出对策。 “只是薛公子,即使宋朝愿意借粮,但山东与宋朝相隔甚远,南边淮河两岸有着女真人的大军驻守,粮食如何能够通过边境驻守大军送出宋朝,到达山东之地呢?” “呵呵,这你算问对点了。其实借粮不算难题,运粮才是关键。然而对于你们是难如登天,对于我而言,此事却是稍微费点手段的小事罢了,不难解决。” “薛公子快说,是什么办法。”听说运粮之事不难,陆莳只觉得这一天仿佛看到了希望,顿时情难自禁,兴奋地催促道。 薛子墨没有说话,却是神秘地用拇指蘸了茶碗里未喝完的茶水,在石桌上写了一个字。然后调皮地朝着陆莳眨了眨眼,示意他自己猜想。 陆莳看着桌上的字,逐渐露出开怀的笑容,明悟了的他开怀大笑。他虽然没有上过学堂,但还是认识一些字的,此时他越看,越觉得薛子墨写就的字是如此入眼,就如看到了一个赤条条的女子在眼前一般迷人。陆莳并非愚钝,他亦是一个聪慧之人,否则赵开山也不会派他来即墨当说客了。 “薛公子,可是有万全的把握?”已经平静下来的陆莳,不禁再次问道。 “未有百分百的把握,但是却并非不可行,只是需要一些前期的准备,以及加以训练和冒险,此事不难。况且世上之事,有哪一件大事没有风险,能够百分百成功的呢?” “是我陆某贪心了,我实在是一想到义军今后可以不用为缺粮之事而担心,可以少死很多人,我就抑制不住开心。” 薛子墨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人之常情,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陆兄对天下百姓心怀恻隐,实乃是仁人志士的楷模,天下士人都应向你学习,你又有何自惭的呢?” 待薛子墨告辞离去后,陆莳便迫不及待地找了个人,让其带他去见薛家家主,他有要事相商。 角落里,与曹雪松在一起的一个男子好奇问道:“曹统领,你说公子在桌子上写的是啥?为何那陆莳看了后如此激动。” “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说完,曹雪松便大步走向石桌。 平整圆滑的青石桌面上,一个只剩下一些水渍的字,模糊可见,仿若一个“海”字。之前薛子墨和陆莳两人在院子里说话,声音虽然不大,但对于习武之人,耳聪目明,薛子墨两人又没有刻意隐瞒,自然能够听个大概,对于此后薛子墨在桌子上写的字,也是好奇不已。 此时两人看到桌上所写之字,纷纷恍然大悟,曹雪松更是猛然间怀疑,难道公子前段时间想出要建墨渔坊,便是预料到了今日所用?如此的话,岂不是未卜先知之能了?对于薛子墨说的和陆莳长得极像的一个友人之事,反而下意识将其忽略了。 曹雪松作为核心之人,家中的隐秘自然是知道的。外人只知这墨渔坊的计策是自家家主所想,却不知真正想出此计的,却是自家年仅十六岁的公子。除了县衙里的几个主要负责官员知道,此事也就只有钱图和曹雪松本人知道了。 无论是公子未卜先知,还是意外之事,公子的才能都是经天纬地的,我又何必去怀疑呢?我曹雪松入薛家近二十年,有幸跟随一个仁善、爱民的家主,如今少主也不减家主才德半分,实乃我曹雪松之幸。我曹雪松看到亲手杀金人的日子,不远了…… ………… 陆莳去找过薛慎后,便主动告辞离去,这次陆莳一刻也不想多呆在薛府了。哪怕多呆一天,薛慎明日便会答应结盟之事,陆莳也不觉得此事更加重要。毕竟薛慎即使起兵,仅凭一即墨之地,能有个两三千的兵马,已经是顶天的事了,于大事无补,只能算是聊胜于无。 然而“借粮”之事,却是关系到几十万大军的死生大事,焉能不急?陆莳此时恨不能插上双翅,立马飞回赵大人的身边,将此事说与其商议,早日行事。 薛慎并未留住陆莳,放其离去后不久,曹雪松便匆匆来见,并将偷听墙角的事说与薛慎知晓。 当薛慎将整件事听完,深吸了一口气,道:“没想到墨儿还有这等见识,真不愧是我薛家之子,你去将子墨叫来,我要当面和他聊聊。” “是,家主,你觉得此事可行不?”曹雪松问道。 “有一定的可行性,但风险也是极大的。不说到时被金人发现,就是海上行船,要避过金人的舰船,在远海中不迷路到达宋朝境内,将粮食运回来,海上迷失以及遭遇风暴的危险,是极大的。就是不知道墨儿他有什么良策可以解决此问题了。” 曹雪松告辞离去,书房里就剩下了薛慎一人,默默地想着之前的事。远海运粮,真的是异想天开啊,若此事真的能解决,那我山东缺粮问题,就真的解决了…… 第一卷 风起东方 第十八章 她是你亲妹妹 - 蝶舞宋疆 - 大叔小贱 墨渔坊虽然也是为了解决即墨缺粮问题而建,然而毕竟此事需缓缓而行,难以在短时间内完全解决粮食问题。 如今墨渔坊建造不到半个月,一切都还处于雏形当中。建造墨渔坊所需的木材来自牢山,自白沙河进入胶州湾运抵红岛,其中路程与难度都不小。幸而此时的人们为了生活,劳作的积极性迸发,效率较高,如今墨渔坊坊市初步的规划已经建立,不仅有独立的住宅区,还有商贸区、工业区、娱乐区等各个区域。 薛子墨的设想,不仅想要将墨渔坊建成一个海上捕渔坊市,更是想要打造成一个以渔业为中心,集娱乐、生活、商业贸易为一体的渔业商贸小镇,他要让墨渔坊成为今后遍销各地的海鲜城。 此次薛子墨也是因为义军之事,当时对陆莳又有莫名的好感,便突发奇想地有了如此一个方案。远海航行,在这个时代并不容易,远海风暴肆虐,极易发生海难,轮船倾覆。且远海航行若是没有参照物,容易偏离航线迷失方向,最终葬身大海之中。 故而此时的海上航船,也多是沿着海岸线而行,且规模不大,风险依然不小。指南针此时已经有了,不过此时的指南针还略显粗糙,精度也不高,而且使用携带不便。什么水浮法、碗唇旋定法,指甲旋定法和缕悬法,都不是实用的指南针使用方法,自然也就无法普及在航海中。 而这指南针却难不住薛子墨,薛子墨还可以制作出望远镜,用于海上航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在盛船匠那里见到的几艘舰船模型,增强了薛子墨的信心。薛子墨相信,只要不是运气背到极点,遇上极端天气,就没有成功不了的可能。 如今接下去的六七月份,是海上吹东南风的季节,且海上台风天反而没有入秋时节的多,是较为适合海上运输的时节。 唯一的难点,就是没有远海的航线,需要有人去冒险开辟一条航线。原本若是没有开山赵起义之事,薛子墨未必会想到海上运粮之法,哪怕想到了,他也未必会选择,他不想让即墨的百姓去冒险,而且如果只是即墨的百姓缺粮,墨渔坊两个月不到的时间,完全可以解决粮食问题。 而今义军二十多万大军缺粮,今后也许更多,如此数量的粮食,薛子墨自然无法靠墨渔坊来解决,而海上运粮,就是最好的最有可能解决此问题的方法。 义军如今与金人作战,非胜即败,一旦战败,那便是灭亡。他们抱着赴死的心去杀出一条生路来,如今有一个只要敢于冒险,就能够让胜利的机会大大增加,让他们看到更多生存的希望,他们如何不会拼死一搏呢?只有全力以赴之人,此事的成功性更大,薛子墨正是看中了这一点。 “父亲,您叫我?”薛子墨原本正在厨房,与厨娘秋婶商量着中午烧几个好菜,不想钱管事这时候过来,告知父亲叫他,于是便匆匆来见薛慎。 “坐吧,墨儿,你我虽为父子,平日里却相处甚少,是为父有愧。”薛慎道。 “父亲为何有此一说,你生我养我,不曾让我忍饥挨饿,让我免受外面乱世纷乱之苦,已经做到了天下大部分父亲都做不到的事,怎么能说有愧于我呢?”薛子墨诚恳地道。虽然他穿越至今,与薛慎真正相处的时间不到半年,但薛子墨的这个身体的原主人,毕竟是薛慎亲手养大的,这是不可争辩的事实。 “墨儿你如今已年方十六,业已成年,为父对你却知之甚少,平日里忙于公务,少了对你的关心,为父有如何算得上是一个合格的父亲。”薛慎道,“不过,为父这些日子以来,知晓了你的所作所为,包括墨渔坊之事,你都展现出了非凡的才能,为父甚为欣慰,能有我墨儿如此,为父也无愧于祖宗了。” “你小时候,一出生便体弱多病,你娘离去后,你便一直由秋婶代为照顾,家中下人不多,秋婶将你养大,她便是你的半个娘亲。原以为你这一生都疾病缠身,为父便想着如此的话,便照顾你一生。不曾料到,正月里的那一场大大病过后,却使你仿若变了一个人,你开设盆子菜,养家禽,学格物,……原本只是觉得亏欠与你,你想要在家中学格物,养家禽种菜,都随你胡闹去了,但你不仅想法百出,更是利用这些让家中伙食变好,身体也健康健壮起来,为父为此欣慰不已。” “你如今已然成年了,有喜欢的人,为父也是开心的,桃子本身是一个好姑娘,为父也不是那种只看身份的迂腐之人,我儿喜欢,自然为父也是支持的……” 此时,书房外却恰好经过了一个人,正是端着茶水的桃子,是钱管事吩咐让送的茶水。她正要敲门进入,却听到了如此这般言语,一时觉得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整个白皙的脸颊也渐渐浮上了一层红晕,恰如一颗成熟的水蜜桃一般水嫩可人。她听着书房中的谈话,整个人也不知不觉间定在了门外,一时间羞于进入。 “父亲,我……” 薛慎阻止了他想要说的话:“你长这么大,一直都不知道你的母亲长什么样,去了哪里,为父也从来都未曾与你说起,如今你已经长大成人,也是时候知道一些真相了……” 薛慎就在一片缅怀的心情中,娓娓道来,坐在一旁的薛子墨,听得也是惊讶不已: 二十多年前,那时候祖父还健在,薛慎还是即墨的一个官二代,是即墨的一个翩翩才子,而祖父那时候是即墨的知县。 那些年,整个山东处于战乱时期,各地流民山匪四起,加上女真人与宋人开战,山东各地被征召入伍的百姓多不胜数,整个山东百姓妻离子散,难民遍野。即墨虽然要好一些,却也并不太平。 除了要应付女真人一次又一次的粮食剥削,即墨百姓忍受饥饿的同时,还要随时抵御附近的山匪劫掠。直到有一天,有一支海上商队来到即墨,来了十多个人,其中有一个是少女,年方十五六。其人性格爽朗,须发飘扬,星目剑眉,英气逼人。 那时还是即墨才子的薛慎,恰巧遇见了这位少女。薛慎当时在城中给一群贫苦少年教书认字,少女见了,便带着其随从停了下来,与其攀谈。她的那些随从各个身上气势逼人,身强体健,一见就是一群有武艺在身之人。当时只觉得这少女来历不凡,其后一段时日,即墨城外来了一大批山匪偷袭即墨城,正当即墨城一处城门被攻破,城中百姓要遭殃之时,从中杀出了十多个强悍的人来,其中一个还是一个少女,正是薛慎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女。 这十多人竟然仅凭一己之力将山匪杀出城外,那一番血战,杀得两三千人的山匪闻风丧胆,被十多人带着一千多的守军打得丢盔卸甲,狼狈而逃。 这一幕被薛慎看在眼里,自此便对此女念念不忘,在知道其住处后,多次上门拜访,久而久之,两人暗生情愫,并私定了终身。 正当两人想要禀报长辈,结成连理的时候,却收到了一个噩耗。原来是当时的女真人王爷完颜突速,想要笼络汉人,又看重当时薛慎的才学,便将自己的爱女赐婚于薛慎,以此来缔结关系。 王爷嫁女,自然不能做妾,更不能娶第二个女人,得知这一消息后,薛慎两人简直如晴天霹雳。祖父得知这一消息后,也是气愤且无可奈何,对于屈身于金人的统治下,他们没有反抗的权力。 祖父在薛慎娶王爷之女完颜兰可后,不久后就悲愤离世而去。原本想要诏薛慎到济南府当一个太平驸马爷,也被薛慎以要守孝三年的借口留在了即墨,继承了祖父的即墨知县之职。 薛子墨的母亲无法进薛家大门,只能在外与薛慎偷偷相聚,几年后,薛子墨的母亲生下一子,取名子墨。同年,一支牢山匪徒悍然攻城,即墨城遭到洗劫,当时薛慎顾及薛子墨的母亲安慰,匆匆带着一群家卫前去守护,不料城中守兵不堪一战,被匪人攻到府上。在生死存亡之间,那个领头的匪人对薛子墨的母亲说了一番莫名其妙的话,像是在说什么人死了,当时薛子墨的母亲眼中顿时流露出一副满怀深仇大恨的眼神。匪人说完后,便带着手下人离去了,而母亲的那些随从,也在不久之后,赶回了府邸。 此后不久,薛子墨的母亲留下一封书信,便不辞而别,连薛慎也未曾见过最后一面。即使是当年跟随薛子墨母亲一道而来的十多人,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只在信中告知他们要好好追随于薛慎,看护好她的儿子。 一年后,完颜兰可生孕,难产而死,胎中幼儿亦不幸丧生,葬于郊外。薛慎之后便一心投入公事之中,对家中幼子也疏于照顾。 这便是薛子墨的早年身世了,薛子墨听完,不禁叹了口气,父亲的遭遇实属不幸,相爱之人不能长相厮守,离奇失踪,更不能让其光明正大过门,这是一个男人的痛,同时更加好奇起那离去的未曾谋面的母亲来。 “父亲,那也就是说,我原本还有一个亡故的妹妹。”薛子墨问道。 “不,其实今天我叫你来,是想告诉你,你妹妹没有身死,她还活着。”薛慎叹了口气,道。 “还……还活着,怎么回事,不是已经母女双亡了么?”薛子墨不可置信地道。 薛慎沉吟了良久,才道:“我原本也以为她们母女已经亡故,都已经给下葬了,然而事实却告诉我,你的妹妹,她确实还活着。” “一个月前,我好奇于你在家中的所作所为,便与你的侍女桃子询问有关于你的事,那时候,我已经钱图之口知晓你与桃子的情意。为父不是看重身份地位之人,然而对方必须是身世清白之人,便询问了她有关身世的事情。她告诉我,她是由她父亲在龙山打猎时捡的,而你的妹妹和姨娘,就是葬于龙山……” “等等~父亲你是说,桃子,她便是,曾经已经亡故的,我的亲妹妹,你的,亲生,女儿?”薛子墨听到此刻,恍然大悟,一脸不可置信地问道。 薛慎点了点头,薛子墨再次说道:“可……可即使是在龙山捡到的,又怎么就能够证明,桃子就是当年已经亡故的妹妹?” “那就要说起一对玉佩了,你姨娘完颜兰可嫁入薛家时,曾随有一对玉佩。这对玉佩由京白玉雕琢而成,有着王府的特殊标记,当时你父亲我和兰可各一块,兰可母女死后,我便将她的一块随身下葬了。而今,这块玉佩就在桃子的手中……” “哐当”一声,门外传来瓷碗打碎的声音,惊醒了震惊于真相中的薛子墨,打开房门一看,却是在低头捡碎瓷片的桃子。 见是薛子墨开门出来,桃子慌张地不知所措,连忙站起道:“公子,我……我不小心打翻了茶水,请……请你惩罚,我刚过来,什……什么都没有听到。” 说完,又连忙蹲下捡瓷片。薛子墨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此时他的心乱如麻,一时之间失去了组织言语的能力。 蹲下身子和桃子一起默默地捡拾地上的碎瓷片,两人相顾无言,四目不敢相接,纷纷频频躲闪。桃子赶忙端着收拾停当的碎瓷片,转身跑开了去,留下薛子墨愣愣地站立在房门口发着呆。 薛慎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身后,道:“墨儿,为父对不起你,拆散了你和桃子,但自当为父知道事情的真相后,一直苦于不知如何与你们坦白,如今却不得不早日告知你真相了。为父担心你对桃子的感情越陷越深,甚至酿成大祸,悔之晚矣……” 薛子墨对于后面薛慎所说之话记不清了,他此时想着这四个多月以来,从第一次见到桃子,至渐渐地喜欢上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如今才发现,自己已经深深地对其产生了不可描述之情。如今两人关系骤变,一时之间难以面对事实真相。 薛子墨从来不是玩弄感情之人,对于男女之情,无论是在后世,还是现今,都是朦朦胧胧的状态,抱持着憧憬之心,一朝之变,犹如晴天霹雳,喜欢的人变成自己的亲妹妹,换做谁都是难以轻易接受的吧。 看着薛子墨呆傻的样子,薛慎忽然扬起右手,猛地给了薛子墨一个耳光,将薛子墨从恍惚中惊醒过来:“子墨,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她既然是你的亲妹妹,就要勇于接受事实,今日为父叫你过来,还有另外一件事相商。” 薛子墨深呼吸一口气道:“父亲请讲。” “今日一早,那陆莳便来请辞离去,早上钱叔说你去见他了,可是谈了些什么?” 薛子墨在椅子上坐定,道:“是,孩儿正要与父亲禀报,孩儿与他说,义军如果想要胜利,首先要解决粮草问题,没有粮草,连据城而守的能力都没有,更不可能持久作战。而山东之地粮食匮乏,唯有从南人那里借粮,才可以解决粮草之困。路上运粮艰难,路途遥远,且难以避过女真大军的监守。但山东濒临黄海,若是能够从海上走,便能避过金人的耳目,粮草之困立解。” “想要避过金人在海上的耳目,必定需要远离海岸线航行,困难丛丛,然而困难虽大,却并非不可行,况且我有一法可以降低困难,到时经海上将南人的粮食运往山东,义军的粮草便充足了。” 薛慎示意其继续说下去。 “我们前人早已发明了一种可以辨明方向之物,名曰罗盘,其可以指南北,方向一明,即使远离海岸线,也不容易迷失方形。罗盘之物制造并不困难,只需要磁石,便可以轻易制造,到时船上携带罗盘,可辩方位。” “其二,今日孩儿发现有一种方法可以做出让常人看清数倍于前之物,只要有它,十里之外,依然清晰犹然在眼前。若是装配于船上,令水手用其观察,定能看清数十里之外的景物,对于海上航行,帮助甚大。而义军日前必定缺粮严重,军情紧急,他们必定为了这一线生机,而干冒风险,去开辟南下的海上航线。他日一旦与南边的海上航线成熟,我即墨便可与宋朝商人往来,壮大我即墨,令即墨百姓过上更加富足的生活。” 薛慎听完,点了点头,道:“你这两个法子,确实不错,这都是你那个格物实验室里弄出来的?” “正是,格物博大精深,这些都是我们的先辈首先发现的,我只是将其进行深入研究归纳,以及应用罢了。” “可想要在远海航行,要抵御海上的风暴,我们墨渔坊造出的海船,能经受住风暴的侵蚀吗?”薛慎道。 “父亲,墨渔坊的海船,我不认为适合用于此处,不过我们可以另外造一艘巨舰,用于此番南行开辟航线之用。此船必须造工精益,用料上层,而且能经受住惊涛骇浪的袭击,如此方可担当得起此番任务。至于运粮回来的海船,可以由宋朝人打造,他们人多,必定可以短时间内打造几艘合格的大船的。我们此番必定需要动作迅速,南下借粮,海上运粮最佳时间就在今后的两三个月……” “可如此之船何人能造,我即墨虽然有人会造船,可这些人却没有能够造你所说的的海船……” “父亲,此事你不必担心,我日前认识一老人家,他有着惊人的造船工艺,若是能请动他出马,那海船想要造出不难,只在于时间问题。只是有一难处,我试曾与他相谈,得知他不肯轻易出山,若我所猜不错,他另有所求……” 书房中,薛子墨详细分析了盛搏涛的抱负与想法,并与薛慎分析了海上运粮的具体操作事项,父子俩相谈甚欢,一时间忘记了之前的不快。 父子俩是在书房中吃的午饭,回到自己住处时已经是下午,薛子墨走在路上,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如何面对桃子,与她说起身世一事。 第一卷 风起东方 第十九章 辞行 - 蝶舞宋疆 - 大叔小贱 “她是你的亲妹妹,是你同父异母的亲妹妹,……她有一块和为父拥有的相似的玉佩,……”父亲的话还萦绕在耳边,而薛子墨却仿佛已经隔了一个世纪。 强行让自己不去思考此事,与父亲谈完有关远海运粮之事,在离去之前,薛子墨还是跟父亲商量,希望此事暂时不要让太多人知道,就算桃子真的是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妹妹确凿无疑,他也希望此事能够有一段缓冲时间。 自己或许能够更快地接受事实,可是桃子呢?桃子一个才十四岁的女孩子,她从小都是在那个猎户家中长大,如今突然听说自己是薛知县的亲生女儿,换做谁,都不是轻易能够接受的。 更何况,桃子如今情窦初开,突然一天之内,从喜欢的公子,变成自己的亲哥哥,她如何能够在短时间内接受这样的巨变呢? 院子的凉亭里,桃子手里揣着一枚白色玉佩,正坐在那儿哭得稀里哗啦,秋婶忙完活出来,正好看见这个如今扎着一个马尾的桃子哭得如此伤心,不由得心疼地上前搂住桃子的肩膀,坐在她身边道:“桃子,怎么了,自从你上午去给老爷公子送茶水回来后,就一直魂不守舍地,现在又哭得梨花带雨,是老爷公子责罚你了?快跟秋婶说说。” 桃子哭声不大,如细雨绵绵,但泪水如止不住的泉水哗哗地顺着白皙的脸颊往下流,秋婶不忍心,掏出手帕为她拭去泪水,不住地安抚着。 “秋婶,我没法喜欢公子了……”桃子哽咽着说道。 秋婶疑惑:“为啥,桃子怎么就不能喜欢公子了呢?是公子凶你了吗?” “唔,公子没有凶我……”桃子摇了摇头。 “难道是老爷因为上午你打碎茶水的事责怪于你了?” “也不是,是……是……呜呜”桃子一时间竟然说不出口,她怎么都不愿意相信,自己怎么一天之间,就成了公子的亲妹妹了,自己的父亲不是猎户吗? “桃子不哭了,那你跟秋婶说说,到底是什么事,能让我们的桃子这么伤心。” “我上午去给老爷和公子端去茶水,无意间听到……”桃子在秋婶不断地鼓励下,一字一顿地将自己在书房外听到的谈话中关于自己是薛慎亲生女儿的部分告知于秋婶。 “秋婶,你说老爷当年真的有一个未出世就下葬的孩子吗?我真的是当年那个死而复生的孩子?” “秋婶我也不敢确定,当年确实有这么一遭事,不过我当年是跟着公子的母亲,老爷家中的事情,秋婶也只是有些耳闻。若你当真是当年那个孩子,桃子你今后可就有福气了,你应该开心才对啊。”秋婶端详了一下桃子手中的玉佩,接着宽慰着这个傻姑娘道。 桃子摇了摇头:“我才不想要呢?我若是成了老爷的亲生女儿,我……我以后就不能喜欢公子了……” “怎么就不能喜欢公子了,桃子成了公子的妹妹,公子也会更加疼爱你呀,你也可以依旧喜欢你的哥哥,不是很好嘛?你说说,为什么就不能喜欢公子了。”秋婶打趣道。 “哎呀,就是不能喜欢了,我说的不是那个喜欢。”桃子有些羞恼地道,“哎呀,秋婶,你就会打趣我……” 被秋婶这么一安慰打趣,桃子慢慢地止住了哭泣,两人一大一小,在亭子下逗笑着。 ………… 回来的薛子墨,正好见到亭子里两人打趣逗闹的身影,薛子墨见桃子在秋婶的照顾下,桃子暂时心情不错,也就没有立刻过去打招呼的心思。桃子一定是在门口听到了什么,才会吃惊之下打翻了茶水,桃子平日里做事小心谨慎,绝不是毛手毛脚之人。 对于这件事,他现在也想先静下来好好思考一番。虽说父亲说的几点证据都证明了桃子有很大可能是自己的亲妹妹,然而薛子墨作为经过后世教育的人,自然会保持更多的怀疑。 情节反转如此巨大的事情,薛子墨难以不对此保持怀疑的态度。若是一个真正的宋朝人,薛子墨或许仅凭这几点就信了,因为实在没有太多的办法再去验证,开棺验尸?这种对亡故之人大不敬的,遗臭三代的事情,薛子墨都不敢向父亲提出来。 再者,养育桃子的父母都已经过世,时间又已经过去十几年,在这个信息保存技术和侦探技术落后的年代,想要查清十几年前的事,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回想父亲所说的,桃子有一块与他相似的玉佩,年幼时被养育他的父亲在龙山捡到,而且年纪也不相上下,仅凭这些巧合,难以不让人相信,桃子就是薛慎当年“难产而死”的女儿。 可是薛子墨却不愿意就如此轻易相信。 曾经薛子墨倒是在电视中看到过,因为难产假死,被误以为已经逝去的家人下葬,最后在棺木中又复苏过来,诞下一子的离奇事情。这种事情难道恰巧发生在了桃子的身上?若果真如此,那当时是何人将她从棺木中救出来?既然桃子能活,并被人救了出来,为什么独独其母亲却不能救起? 难道是当年其母自知诞下孩子后,担心短时间内无人能够救她们,便自断生机,以血喂养孩子,让孩子多坚持一段时间,恰巧遇到盗墓之人,救了墓中婴儿? 若是如此,倒也说得通。但是还有一点更大的疑惑,那就是当年母子被薛慎认定已故下葬,在下葬期间,母子置于棺木之中,如此狭小的空间,如何能够经得住长时间的生存? 薛子墨无法确认当时的棺木的密闭性,是否有透气的地方,让里面的母子维持生存所需的空气,假死如此长一段时间,却又在下葬后才活过来并诞下孩子,实在是过于离奇。除非有一点可能,当年其母子二人并非难产假死,而是有人做了手脚,用药让其晕死过去一段时间,而后下葬后不久,药效过后,才苏醒过来。 薛子墨发挥了自己的大脑洞,极力地还原一个完整的可能,但脑洞毕竟是脑洞,无法当做事实真相。薛子墨如今非常希望能够挖掘开当年的陵墓一探究竟,然而终究无法实行,只能作罢。 想要揭开这一谜底,确认桃子是否真是当年薛慎的亲生女儿,自己的亲妹妹,自己只能另寻他法了。他已经向父亲请求暂时不要公布,给自己一段时间去调查当年的事情真相,若桃子真是自己的亲妹妹,那么自己今后一定疼爱自己的妹妹,也好让桃子,让自己接受现实。 书房内,薛子墨离去后,薛慎想了想,又叫了钱管事过来,吩咐了几句:“老钱,你还记得当年夫人难产之事?” “老爷说的,可是完颜夫人,当年完颜夫人难产晕死,当时大夫都已经验证夫人已亡故,腹中胎儿也已经无救,为何今日老爷又提起这事?”钱管事摸了摸肚子说着。 “因为桃子和当年兰可腹中孩子年纪相仿,且当年兰可母子葬于龙山,而据桃子所说,她亦是被他的养父从龙山捡来。而且,至今身上还有一块与我一般的玉佩。你是知道的,那玉佩是我给兰可陪葬的物品,另一块一直在我身上。”薛慎说完,微微叹了口气,“天下哪有这般巧合之事,若有人与我说桃子不是我的闺女,我都不愿相信。” “老爷,玉佩你可仔细察看过,确实无误?” “确认无疑,两枚玉佩同为京白玉所雕琢,上有王府独有的标记,唯一不同的是,兰可的那一块乃是上凸下缺,我那一块是上缺下凸,两块拼凑一起,犹如太极阴阳鱼,合二为一。” “我知此事太过巧合,但也无更多的证据证明,如今子墨他想亲自查证当年之事,我日前公事繁忙,而当年之事,又是由你来操办,你所知不比我少,若是子墨有所求,你可尽力协助与他,若是真能确认此事的真伪,也是好事。我知子墨如今已经倾心于桃子这个小姑娘,但是切不可让他感情用事,我身为他的父亲,自然不想做棒打鸳鸯之人,但是也不能让自己的孩子,毁在一个女人的身上。” ………… 薛子墨在房间里思索良久,决定先从当年接触过的人着手了解,包括当年接生的稳婆,下葬的人,和桃子当年一家的街坊邻里,若是有可能,薛子墨还要查访当年即墨附近可能有的盗墓之人,孩子走失的人家等等。 薛子墨要将所有可能的线索人物通通查验一遍,然后找出其中的线索,只是如此多年过去,这些线索都如大海捞针,并非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事情,甚至有可能无从查起。 正当薛子墨想要一条一条地将要做的事情写好安排下去,小五却来告知,钟思淼来访,正在大堂喝着茶水等着。 薛子墨放下笔墨,先去见了钟思淼,也不知道他今日为何突然上门拜访,暂且看看再说。 来到大堂,钟思淼见到薛子墨,便道:“子墨你可真是宅啊,一个大男子,整日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难道躲在闺阁里学女子做女红么?” “你这话说的,前几日不是城里乱吗,家父嘱咐我在家中呆着,你今日就为这事而来?”薛子墨翻了个白眼道,这钟思淼学得倒快,还知道什么叫宅,若是在他曾经那个时代,妥妥的一个赶网络潮流的人,什么awsl,yyds,xswl等一些网络流行语,一定能使用地毫无阻滞。 薛子墨自认是二十一世纪的新青年,却也自认无法跟上那个时代的网络潮流。待到他工作以后,已经快和网络流行脱钩了,经常在朋友圈能够看到某某梗求解,某某网络词求释义。薛子墨看到这些,只能默默感叹,自己原来已经不再年轻。 “子墨,今日过来,可是来向你道别的,明日我便要动身回济南府了,我的恩师日前已经来信催促,我因即墨只是多留了几日,现在已经差不多完成,我也是时候启程了。” 钟思淼说完,喝了杯茶水,接着道:“这些日子,陪着你建墨渔坊,施救难民,亲眼看到你在你的那个格物实验室里所做的众多神奇的实验,我这趟回来,也算是收获不浅了。” “如今墨渔坊建设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想来再过不久便可以初步完工,到时若是真能捕获大量海货,定要送些到济南来,让我品尝品尝,到时我可不付你钱,毕竟这里面可是有我家一份的。”钟思淼说着说着,突然笑了起来。自家乃诗书世家,历来是瞧不起商贾和匠人的,但是没想到,却是薛家家主亲自上门游说,薛子墨在旁列举诸多好处,才说服了自家的长辈,说起这事就有些好笑。 当时钟家人觉得自古以来读书人才是最崇高的职业,商贾是充满铜臭味的代表,匠人只是懂一些奇m淫技巧,上不得台面,钟家长辈自然不会同意自降身份去做一些商贾和匠人所做的事情。但是当时薛慎都已经降下知县的身份亲自上门游说,薛子墨适时地举出一大堆好处,如济世救民,匡扶社稷,传播仁爱等等一些大帽子扣下来后,钟家的长辈便不得不下得台阶,答应了下来。 当时薛子墨的原话是:读书人的理想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天下太平,可以拯救苍生,教化万民,传播儒家的仁爱思想?如今即墨百姓在乱世中忍饥挨饿,我们可以帮助他们获取更多的食物,使他们在这个乱世中生存下去,这不是济世救民,传播仁爱,教化百姓的最好时机吗?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可以泽被苍生的事,难道还不能大胆地去做吗?…… 总之,当时薛子墨的一大堆好处和大帽子扣下来,钟家的长辈不接都不行了,若是不接,就会被旁人认为读书人伪君子,只为面子,却不要里子。 要知道,在这之前,自己也曾和父亲说过此事,只是当时被父亲狠狠地教育了一通,责备自己多年来的学问都喂了狗了,竟然将自己和商贾、工匠一类人等同相看,想要行商贾工匠之事。 “子墨,你知道我这次回乡,最大的收获为何?” 薛子墨摇了摇头,他哪里知道钟思淼的收获是什么,难道是找到了一个意中人,薛子墨只能想到这个了,终身大事的事情,难道不是大收获吗? “我觉得我最大的收获,就是重新认识了你。”钟思淼眼神一眨不眨地看着薛子墨,仿佛在看一件稀世珍宝。 薛子墨被他看得有些发毛,道:“你可别这么看我,你知道吗?我对男的不感兴趣,我们没有可能。” 钟思淼听后一愣,随后反应过来:“你觉得我能喜欢上你吗?我要喜欢,也该喜欢你家桃子,哎,怎么今日桃子姑娘没有黏在你身边呢?平日里可是见她与你形影不离啊。” “……她,她有事,不过你若真喜欢桃子……今后,不是没有可能。”薛子墨说这话的时候,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钟思淼似是看出他的疑虑,道:“可是桃子出了什么事?” 薛子墨想了想,觉得这件事说一说,倒也无大碍,或许人家还可以出出主意:“家父说,桃子很可能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具体情况就是……” 听完薛子墨的一些描述,钟思淼了解了个大概,也知晓了薛子墨担忧的事情,道:“若是没有其他明确的证据能够确认桃子非你亲妹妹,那仅凭这三点,桃子恐怕也只能当你的妹妹了。兄弟,你还是放弃桃子吧,你的希望不大,哈哈。” “你幸灾乐祸是吧,我告诉你,就算她的的确确是我的亲妹妹,那你也休想娶我家桃子。” 看着薛子墨气不打一处来的样子,钟思淼就觉得这事儿没啥大不了,他倒是不担心薛子墨生气,反而不希望薛子墨因为这件事而感情陷入其中。 钟思淼通过这段时间和薛子墨的相处,越发地觉着薛子墨的与众不同,他不拘泥于这个时代的礼数教条,拥有一颗豁达的心,与他相处,不会令人感到不适,反而如沐春风一般轻松自在。薛子墨看似对古之圣贤之书研读不多,但有时候的一些行事道理,却又符合儒家的君子之风,他不会背诵古书经卷,却能够对其中一些典故略知一二,他不爱诗文歌赋,却唯独对格物这等被世人认为奇m淫技巧的小道眷爱不已。 钟思淼对这位时隔三年后重新短暂相聚的友人,仿佛重新认识了一番,面对薛子墨诸多的奇思妙想,以及在实验室里实现的诸多光怪陆离的实验,这些世人眼中新奇的事物,让钟思淼愈发地对这位友人好奇起来。 虽然钟思淼作为坚定的儒家学子,一度认为这些都不是真正的大道,但也不可否认,他有些佩服这位好友,甚至开玩笑地称呼薛子墨是当代的墨家传人。 钟思淼还未到要为儒家卫道的地步,而且薛子墨也并非真正的墨家传人,只是喜欢一些格物而已。而且薛子墨用它的格物知识,造福这即墨百姓,而钟思淼也不觉得自己比好友要差,他这次回去济南府,也定要做出一番事业来,来证明儒家才是真正能够让这个世间变得更美好的大道。 什么大道小道,薛子墨未曾在意,也未曾想过要证明格物才是改变这个社会的最好工具。薛子墨只是想通过自己的办法,让自己在这个时代生活得好一些,让自己周围的人生活得好一些,毕竟天天看着周围的人饿死、惨死,也不是一件舒心的事,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还是会让自己感受到一些快乐的。至于想要靠着自己曾经的知识,就一头热血地想要来改变这个时代,目前还未有这样的想法。这样的想法,或许只有薛子墨受到了致命的威胁,才会不得已奋起反抗。毕竟起义革命这种拿命赌博的事情,薛子墨只是一个后世普通打工人,而不是一个渴望战争的狂m热份子。 钟思淼此番离别,不知何时能够再见。只是此时钟思淼回济南,路上必定艰难险阻,赵开山带领的义军在去往济南府路上一代活跃,战乱不断。薛子墨没能劝住钟思淼,钟思淼认为这些义军看似声势浩大,却无法长久。自己一个汉人,这些义军既然打着抗金复宋的口号,应该不会过多为难自己。 既然钟思淼决心已定,薛子墨也不做多劝,只好祝愿他此去一路顺利。 第一卷 风起东方 第二十章 救人 - 蝶舞宋疆 - 大叔小贱 钟思淼的突然辞行,在薛子墨的意料之外,如今赵开山率领的起义军正闹得轰轰烈烈,在密州至益都府一带,义军与女真人打得不可开交。 而此时钟思淼的离去,路上危机重重,薛子墨真心想不通,钟思淼为何在此时突然离去。钟思淼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却要冒着遇上乱军被擒甚至被杀的风险,毅然独自一人踏上了返回济南的行程。 薛子墨除了不解之余,更多的是对钟思淼的胆略的敬佩。换做是此时的薛子墨,断然不敢轻易踏离即墨半步,宁愿整天呆在家里,也不愿去面对战争的危险。 以身犯险这种事,薛子墨轻易不会尝试,他自小对危险有一种警觉,趋利避害是他小心翼翼生活至今的立身之本。当然,要说上次薛子墨能够站出来与扎古朵对峙,实属薛子墨当时对桃子的一种强烈的庇护之心,对于保护亲人,薛子墨向来无惧危险。 薛子墨劝说无果,第二日亲自送行至西城门口,离去之前,薛子墨嘱咐,若是遇到那些义军之人,可以找一个叫陆莳的人,到时告诉陆莳,就说自己是薛子墨的朋友,兴许能够免于一难。钟思淼没有多问,只是默默地记下了,然后麾鞭纵马,扬尘而去。 送走了钟思淼,陆莳也不知道是否已经回到了赵开山的身边。 稍稍合计了下最近的一些事情,薛子墨发现事情还真不少,兴建墨渔坊的一堆事情幸好已经交由父亲来处理,然而刚刚夸下远海运粮的海口,自己又要忙活于前期准备工作。指南针好处理,磁石也不难获取,若是有一块琉璃,自己还能够给它加装一块盖子,和曾经使用的指南针就差别不大了。然而薛子墨最希望的是有玻璃,自己能够烧制玻璃,玻璃如今用处广泛,无论是制作望远镜,还是用于实验室做实验的试管、杯子、容器,都离不开玻璃。之前薛子墨用于做实验的,都是拿瓷器做替代。 其实薛子墨此前就已经想要安排烧制实验了,当薛子墨在窑工那定制了一套实验用的陶瓷器具之后,便有意识地想要尽早烧制出一套玻璃实验器具来。 薛子墨没有烧制无色玻璃的详细配方,但是毕竟上学那会对玻璃的基本构成还是有了解的,知道了核心原料,加以其他辅助材料,高温烧制,就有可能烧制出玻璃。 原本想要将烧制玻璃之事留待日后再做计较,现今却不得不提前规划起来了。想到此处,薛子墨决定先去县衙找父亲商议,将此事日程给先定下来。 ………… 薛慎正在衙门里听着墨渔坊兴建进度的回报,如今墨渔坊经过半个月左右的兴建,如今主要的坊市架构已经有了,还按照薛子墨的要求,将坊市中的道路统一为能通过四架并行的马车,大约为六米。如此宽的道路,一般只有城中的主路才会如此修建,而且还是不小的大城。 面对众人的疑义,薛子墨曾道:“在我的构想中,墨渔坊是未来的海鲜之都,到时将会有大量的客商来墨渔坊采购各式各样的海鲜,遍销九州。墨渔坊,海鲜之都,将成为即墨的一个代名词……” 当时在场的大伙对于薛子墨的海鲜一词颇为不解,平日里人们称呼海鲜为海错,海鲜一词此时的人们还未曾有听说过。直到后来墨渔坊一朝扬名,海鲜的鲜美味道被世人所追捧,人们才对薛子墨的海鲜之名,有了深刻的认同。 “大人,墨渔坊造船的几位船匠,似乎对船体的构造样式无法统一意见,他们的说法各执一词,如今前期的轮船建造,陷入停滞。”前来汇报情况的差役说道。 薛慎听完,不由得皱了皱眉,这些船匠都是出身于给普通百姓造的小船,他们都是第一次接触造如此巨大的海船,一时间没有经验也是情有可原,但是如今上哪给他们找专业人士去呢? 这时薛子墨正好经过人通报进来,薛慎见到自己的儿子,不由得有些期待起来。这段日子以来,薛子墨带给薛慎的惊喜不断,总能给出常人无法想出的计策,他的到来,不由地增加了薛慎的信心。 “墨儿,你今日怎么来这了,可是有什么事?”薛慎挥手让差役退下,关上门和薛子墨道。 “父亲,我今日过来,确实有一件事想和父亲商议。昨日不是说过远海运粮一事?我需要制作几样仪器,需要用到一样材料,而这材料现今无法买到,但可以想办法将其烧制出来。” “烧制?你说的是何材料?”薛慎一愣道。 “我称呼它为玻璃,世人也称为琉璃。”薛子墨道。 薛慎噌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一脸惊疑地道:“琉璃?你说你可以烧制琉璃?此乃西域秘法,你何时懂得烧制琉璃之法?” 薛慎真的是被自己这个儿子震惊到了,西域流传过来的琉璃价值连城,堪称比黄金还要贵重之物,而琉璃又是珍稀且易碎制品,更是抬高了它的身价。琉璃一般只流传于上层王公贵族之间,普通百姓,想要见之一面都不容易。 如今薛子墨开口闭口就要亲自烧制琉璃,怎么能够不震惊到薛慎呢? “先不论你何时如何得到琉璃的烧制之法,为父且问你,你有几成把握能够烧制出琉璃?” “十成,只不过需要多试验几次,就一定能成。我今日前来,就是希望父亲能给我找一处僻远保密之处,且此地最好有足够多的石英矿、长石、石灰石等物,方便就地取材。”薛子墨道。 “就这些原料,就可以炼制出琉璃?还有长石,又为何物?” “父亲,这些只是我所知的一些原料,至于其他佐料,我需要通过多次试验,才能够得知。” 薛慎默认了薛子墨的说法,并没有再详细追问下去,对于自己儿子,没必要疑神疑鬼,就算这是自己儿子的一些小秘密,只要子墨还是自己的儿子,薛慎都不会在意。 答应了薛子墨的请求,尽快并安排人手寻找适合用于建造烧制玻璃的地方。薛子墨接着道:“父亲,海上运粮一事,我虽然当时与陆莳随口一说,但是他突然间不辞而别,恐怕已经回去将此事报知赵开山了,此事如今想来,是我欠考虑了,我应该先请示父亲,请父亲责罚。如今的境况,若是到时赵开山亲自前来谈议此事,我们似乎难以拒绝。” “无妨,今日你能亲自认识到自己的不足,为父很高兴,你毕竟还年轻,偶有考虑不周之处,也实属常情,为父又怎会怪你呢?”薛慎听完,莞尔一笑道。他真的很高兴,自己的儿子偶有些聪明才智,却依旧能够反省自身,不骄不躁,如此品性,才是日后能成大事的人。 “今日暂不谈论运粮之事,现下有一事困扰你为父我,墨渔坊兴建事情紧急,然而如今墨渔坊负责造船的几个船匠,却对海船建造的设计上有了争议,这些船匠都不是造大海船出身,让他们短时间内设计一艘可靠稳固的大海船,确实为难了他们。他们按照现有的方案,建造了一半,却不想由于船身过大,船骨不稳,垮塌了,墨儿可有什么办法解决此事?” 薛子墨听后,笑着道:“父亲,可还记得我昨日说过,我认识一位船匠,他能够建造海上舰船,只是这位老船匠有些难请,父亲若是能够亲自上门拜访,说不定能成。” “哦,此话当真,那墨儿速速带为父前去。为父倒要看看,我这张老脸,能不能请得起这位神秘的船匠。”薛慎一听,顿时迫不及待地道。 ………… “……大人,以上就是那薛子墨所说,他说只要大人有信心守住那日照港,他就有办法帮助大人从宋人那里运来粮食。他说了,轮船之事他会解决,远海航行他也有办法成功,我们只需要出人,到时乘船前往宋朝,向宋人求来粮草,以备长远作战。”陆莳对着房间里的几人说道。 其中一个浓眉大眼,长相粗狂的人看了一眼坐在他左手边的谋士说道:“王伦,可有什么想法,这薛家小儿说的计策,可有几分可信度?” 名叫王伦的白衣谋士摇了摇一把羽扇,道:“这薛子墨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我们这段时日以来,一直急缺粮草,因此逼得我们不得不连番攻城,为的就是能够抢到更多的粮草,维持如今日益壮大的队伍。若我们一旦某一次作战失败,断粮几日,到时必定不战自败。粮草一直以来是我军的致命弱点,但我们也无力彻底解决,凭我军的实力,无法长期驻守住一城一池,以图慢慢发展。若不快速攻占更多城池,聚集更多的义军,以最短的时间将金人赶出山东,我们就无法停下前进的脚步。女真大军一旦合围上来,到时我们便如瓮中之鳖,只能任女真人慢慢打杀了。” “这薛子墨让我们守住日照县,却又不告诉我们如何去守,我们之前的战略目的是经益都府直捣济南府黄龙,然后据守济南府,向周围州县进攻。哪怕不成功,我们亦可以退守济南、临淄等地山林,继续与女真人作战,方能保证不会彻底溃败。待日后宋朝大军北伐,再次起兵抗金,方能有一丝成功之机。” 王伦摇了摇头,虽然粮草的诱惑很大,但是掉头返回莒州,却更容易成为瓮中之鳖,他不是很赞成。至于在密州,薛子墨那边定然不会同意,距离即墨太近,薛子墨只答应运粮而不同意结盟,便是要在明面上划清界限。若是在密州运粮,金人一旦发现,必然会牵连到即墨,这不是薛子墨他们能够同意的。 见王伦反对,陆莳顿时有些急了,忙道:“赵大人,我们……” 赵开山抬手阻止了陆莳的劝谏,下决定道:“此事再议,如今我们新占益都府,城外有一千多的女真骑兵,还是以解决目前的问题为紧,这一支千人部队不除,我大军行军都成了困难。” 其余几人也都点头同意,商议便到此结束,众人纷纷散去。 待其余人都离去,赵开山才对陆莳道:“小陆,我知道你的心思,你好不容易带回一个好消息,但这条路,并不简单,广积粮,缓称王,那必须得敌军无法对我们构成致命威胁才行,如今我们的大军虽然气势如虹,一路凯歌,但是并非没有隐患。你没有带军打仗经验不懂。从一开始的几千人,发展到如今的几十万大军,里面什么样的人都有,个个小头目之间意见各异。我虽作为名义上的大头领,但是短时间内,我难以服众,将大军做到如臂指使。之前房间中在场的人,具是个个派别的代表人,他们心思各异,我若无法拿出令众人信服的决策,他们是绝不会轻易同意的,到时只会闹得大军一夜之间分崩离析,不攻自破了……” 陆莳听完,无奈地点了点头,随后又道:“大人,我还有一些话,是薛子墨让我单独告诉你的。” “哦,什么话?”赵开山有些好奇地道。 “薛子墨让我告诉你,若是觉得事不可为,一定要保留生力军,将值得守护的人,尽量聚集起来,他日可秘密走脱,若是赵大人想要去宋朝,他薛子墨也可尽量将我们送走,若是赵大人你想要继续与金人作战,他也可以收留我们。”陆莳道。 “就这些?” “就这些!” 房间里,两人陷入了沉默之中,赵开山虽然长相粗狂,为人心思却足够细腻。 离去的人中,其中一个有着两撇胡子的汉子对着王伦说道:“王军师,你说张大统领到底会如何决定,我们之前的计划,还做数吗?” “无论张大统领如何决定,我们只要执行就是了。张大统领一路以来带领我们攻城略地,各位都是看在眼里的,难道还信不过大统领的决策吗?”王伦目视前方道。 “话虽如此,我们自然是对大统领信服的,只不过毕竟关系到大家未来的前途,不可不慎重嘛,对吧大家。” “对,事关身家性命,不得不慎重……”众人纷纷议论不休,都表现出了各自的担忧。站在一边的王伦冷眼看着这些穿着一身破烂盔甲的人,仿佛看穿了他们似的。 ………… 即墨,前汀巷一栋古宅前,薛子墨带着薛慎几人到来。薛子墨对着房门敲了敲,不一会儿,就有一个清脆的童稚声响起,薛子墨报上自己的姓名后,门内的声音仿佛惊喜地叫了一声,便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往门口而来。 打开门后,正是盛船匠的孙子盛舟九。盛舟九探头探脑地左顾右看,却没有看见那个粉衣小姐姐,顿时流露出失望的表情,继而又对薛子墨道:“子墨大哥,你们来我家有什么事吗?他们是谁?” 薛子墨笑了笑,蹲下身子摸了摸他的头,道:“舟九,我旁边这位是我的父亲,身后是几个随从,我父亲有事想要求助你爷爷,帮哥哥通报一声好吗?” 盛舟九乖巧地“哦”了一声,小跑着进了屋。很快,一位头发半白的老人便出了屋,远远就拱手道:“知县大人到访,有失远迎,老朽盛搏涛,知县大人请到寒舍一坐。” 薛子墨等人在盛船匠的邀请下,在客厅坐了下来,薛慎开门见山道:“盛船匠,您好,薛某听犬子说您有一身造船本领,在即墨难有人出你左右,如今在下有一难题困扰着,需要求助于盛船匠,望盛船匠不吝相助。” 薛慎说得恳切,对于盛搏涛这种有才能的人,薛慎从来都是礼贤下士,因此在即墨,才会有许多人追随于他,即墨也能够被治理得井井有条。 盛搏涛喝了一口茶,道:“知县大人,过誉了,老朽这一身本事,若是能够稍稍帮上知县大人的忙,那也是老朽的荣幸,只怕是老朽年事已高,有心无力啊。” 薛子墨在一旁听了,并不插话,心中却道:老狐狸,这话说得进退有据,看来今日想要说服他出山,父亲得下点功夫了。 “老人家何必自谦,若是您都无法解薛某的难题,恐怕在即墨,更是无人能解了。还望老人家务必试上一试,即使不成,薛某也必承你一份人情。” “知县大人言重了,老朽有一事想请教知县大人。” “请讲。”薛慎见老人没有拒绝,反而想问自己,颇感好奇。 “薛大人可有想过,杀金人,复我宋朝江山?”此话一出,在场众人都是一愣,没有人想到一老人家,出口便是抗金的大事。倒不是被杀金人吓住了,而是惊讶于一普通老人,却能说出如此忠义爱国之话。 唯有薛子墨,对此话并不惊讶,毕竟他上次来的时候,已经从老人的谈话中,知晓了其中的含义。只不过当时薛子墨也并未说破,他当时也无法决定此等大事,只好假装似懂非懂而已。 老人见众人露出的神情,并不意外,也不催促,而是默默地等待着回复。 沉默良久,薛慎才操着一口低沉的嗓音道:“从薛某的父亲开始,薛某出生不久,山东便已经沦陷在金人的铁蹄之下。薛某见证了太多的汉人惨死于金人的弯刀之下,然而我们汉人羸弱,军队无力奋战,家园在金人的铁蹄下支离破碎,百姓流离失所,惨遭屈辱。薛某自继任父亲的知县之职,日夜操劳于公务,务求守护即墨百姓的安危。沂州天灾,百姓遁走他乡,如今即墨难民不下一万,城中粮食几乎殆尽。薛某集众人之力,想出靠海捕食以解缺粮之计,故兴建墨渔坊,造大船出海捕食。今日薛某无计可施,亲自上门求助,为的是这即墨全城百姓的安危……杀金人,不难,杀一千金人,也就是多死十倍的汉人而已,而今我要救十倍二十倍的即墨百姓,这些都是我们同族之人,我无法眼睁睁看着他们惨死、饿死,若杀一金人,能救十个汉人,薛某愿为先锋,与金人不死不休……” 薛慎的一席话说得声泪俱下,感人肺腑,一时间在场的人都戚戚然。连薛子墨都被薛慎的演讲感动得鼻子酸酸,而其本人更是在最后掩面而泣,用薛子墨的话来说,就是“影帝在世”啊。唯有立在薛慎背后的曹雪松,却听了目光炯炯有神,气势昂扬,仿佛一杆锋芒毕露的长枪。 “知县大人,老朽明白了,老朽今日答应你,为你造船……”盛搏涛若有所感地道。 “定不负老船匠的期待,金人,迟早是要杀的……” 之后的在场之人,便随意聊了些家常,无论薛慎是否真的有心起兵抗金,盛搏涛都决定帮助薛慎造船,曾经他只想杀金人报仇,今日听了薛慎的经历,才明白,救人比杀人更难,而盛搏涛,就是要和薛慎,一起去救一救这一城的即墨百姓。若有幸,日后大可以救一救这天下汉人。 第一卷 风起东方 第二十一章 桃子的异常 - 蝶舞宋疆 - 大叔小贱 盛搏涛从来不是一个拖泥带水之人,曾经为朝廷造船,他作为当时的几个主要造船匠,一直以来都有一种雷厉风行的作风。若不是当时宋朝的官僚体系腐败的原因,当官的人不用心做事,反而一心想着糊弄政绩捞钱获利,贪墨造船的银钱,凭当时盛搏涛的能力,想要造出一支强大的舰队,凭宋朝真正的国力,也并非不可能。 哪怕就是现在的宋朝,虽然在骑兵,战车方面,由于宋朝缺乏西域引进的上等马,一直远远不如女真人的部队,但在舰船方面,宋朝的强大,却不是女真人这个短短不到百年的陆上民族可以媲美的。否则,如今的“南宋”,也不至于凭借长江淮河之险,硬生生地阻住了女真铁骑的南下。 江南水道纵横交错,宋朝的水军在这里发挥出了巨大的优势,这几年,金国朝堂已经渐渐再次掀起了南下的声音,经过这些年与宋朝的讲和,修生养息,金国的国力再次上升,同时吸取了宋人的一些知识和工匠,在幽州大肆招募汉人工匠,修建码头,筑造海上舰船。一些金国朝堂的汉人,已经看出了金主日渐强盛的南下征伐之意。 墨渔坊不愧是有着现代规划思维的兴建项目,虽然见不到大型现代施工设施,没有大型重卡、没有挖掘机、没有几十米高的吊机,没有钢筋水泥,但是仅凭百姓的智慧与双手,也将一切都胜任了。 好在没有钢铁的自动吊机,墨渔坊的工地上,却也出现了一种用巨木制成的滚轮吊。这还是薛子墨在与扎古朵的那一次比赛之后,被薛慎安排人用在了工地里。如今墨渔坊的工地上,大大小小的吊杆,树立在各个角落,为工地的施工进度增加了不少速度,也令这些勤劳的工匠,节省了不少体力。 最大的滚轮吊,自然是后来建在红岛边,一块被规划出来建造轮船的地方。也是后来薛子墨去过一次墨渔坊工地后,给那里的工头提了个建议,将类似后世龙门吊的一些构造想法,传达给了他们,他们便再次进行设计,便有了现在的巨大门字形的大吊机。不消说,这东西用于辅助建造轮船,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几个滚轮组,令负责建造的工匠省去了不少力气,可以用更少的人手,干更重的活,效率也是以前的几倍。 往常,一根巨木要搬起,往往要几十甚至上百人同时出力,而今,只要几组滚轮,配上十几二十多个人,就可以轻松地提起重达上千斤的巨木,从牢山一路经水路运过来的巨木,轻松被提上岸。 当盛搏涛来到墨渔坊工地的时候,他对眼前井然有序的一幕,各种大小不一的吊车辅助工匠建造的场景震惊不已。曾经为了压迫工奴干活,总是会有许多的监工在一旁提着一根皮鞭,随时给不够卖力的工奴来上一鞭,有些人人便不是被活活累死,就是被监工活活用皮鞭抽死的。 上百人一同协力搬动重物,只有所有人一同拼尽全力,才能成功,一旦有一人泄力,就可能前功尽弃。场面的糟乱不可名状。 而今,呈现在盛搏涛眼前的,是一个井然有序,所有人都反而自发地卖力工作,而且虽然工作劳累,大家反而时有笑声传出,这在盛搏涛曾经呆过的工地未曾见过的境况。盛搏涛不知道的是,这都是薛子墨制定的一系列针对如何激发管理工匠工作积极性的一些意见。 在墨渔坊,没有所谓的真正监工,有的只是一些负责传达任务的工头,也有几个是官府派遣在这里负责看护的差役。这些人平日里还负责这里干活的人的生命安全,一旦有人受伤,就会由这些人即时送去临时的医馆,医馆里是薛慎招募的几个医术上乘的郎中。 薛子墨将工匠的安危看得很重,自然也将其写进了意见书里。 墨渔坊的待遇也是从未有过的优厚,只要在这里工作的人,每日除了一开始招募时签下的契约中所谈好的报酬,一日两餐,早餐和中餐,还有不间断的茶水。此时的普通人家,都是一日两餐,早上一餐,下午三四点一餐,晚上和中午是不吃饭的。 墨渔坊却提供早餐和中餐,中餐是因为下午干活消耗大,自然也是最为丰盛的,晚上会有一些小吃食,但并非免费提供,而是需要这些工匠自己出钱购买,只不过只要是在这里工作的工匠,都可以以极低的价格购买,当然因为目前即墨粮食有限,这些也都是限量供应的。工匠对于墨渔坊的主人晚上出售吃食的事,非但没有不满,反而非常赞同。因为这些小吃食都非常美味,是一些厨娘特意用心制作的,而且他们还可以凭借墨渔坊工匠的身份比别人用更低的价格购买,无形中带给他们一种身份的优越感。这些小吃食平日里他们都是不经常吃到的,对于他们而言,都是奢侈品,而今作为墨渔坊的工匠,却可以享受更加优渥的待遇,自然受到众人的拥戴。他们不仅赚到了更多的钱,也享受到了花钱的快感,简直就是双重的快乐。有些顾家的工匠,自己还偷偷将买来的小吃食送回了家中给妻儿吃,为此还衍生了连薛子墨都意想不到的一个工作,一些未能被招募为墨渔坊工匠的人,在工地旁竟然干起了替这些工匠寄送东西的服务。一次只需一文钱,十斤以内,最多只要三文,有时候一些工匠也会合起来花个三文,寄个十斤内的物件。 茶水是青菜鸡蛋汤,放了点盐,薛子墨倒是希望弄个西红柿鸡蛋汤,但是如今西红柿还未从新大陆引进九州,只好作罢。加了盐的汤水,也令工地上的工匠少了些中暑的人。 车来车往,虽然是一些木质的双轮的和单轮的小推车,却展现出了墨渔坊一片繁忙紧致的景象。近六米宽的道路,令得来往的车辆人员不显得拥堵,首次来到墨渔坊的盛搏涛,差点以为这里是在兴建一座新城。 在这里负责人的带领下,盛搏涛来到了南岸的轮船建造基地,几个大型吊塔,再次震惊了盛搏涛的眼球,看着只需要十几个人就可以搬动一根巨木,盛搏涛一度以为自己看错了眼。 直到在负责人对这里的一些概况进行了一番介绍,盛搏涛才稍稍平复了一些心情。若是当年自己有这些大家伙辅助,更大的舰船,自己也能够轻易造出数艘吧,盛搏涛心中想到。 场中还留下了一艘或者说残骸,就是之前失败了的大船基底。以盛搏涛多年来积累的深厚眼力,一眼就看出了这个龙骨和船身的衔接不够协调,导致受理不均匀,很快就无法承受后续的重力,垮掉了。果然如薛慎所说,这里的造船师经验不够,若是就这点功力,就想造一首能驰骋在大海上,与飓风巨浪博弈的舰船,实在是吃人说梦话。 这里的船匠原有四位,经验最丰富的,年纪最大的叫崔匠,自认一生造船无数,如今自己主导第一次造大船,便失败了,更是想不出任何的补救办法,颇为羞愧。昨日听说今天东家请来了一位新的船匠,内疚之余又有点好胜心,在即墨,他就没有听说过还有比自己经验更加丰富的船匠。 眼见头发半白的盛搏涛一身灰色布衣,在余头领的带领下,来到造船之地,便心知此人便是东家新请来的老船匠了,作为此地原本的头头,自然挺身而出问话一二。 “这位可是盛船匠,在下崔匠,久仰盛师傅的大名。”崔匠比盛搏涛看似更加年轻一些,作为晚辈,他做足了礼数。 “老夫盛搏涛,不敢当崔师傅的大礼,在下不负东家的盛情邀请,勉力来此与各位一同筑造大船,望在场各位同心协力,在下感激不尽。” 眼见盛搏涛不是孤傲之辈,大家也都纷纷上来客套几句,毕竟今后都要在一起共事,处理好关系,有助于更加顺畅地工作。 盛搏涛在即墨从未展露过自己造船的手艺,平日里只接些邻里之间的木工活,自然是无人知晓他是船匠身份,崔匠见自己从未听说过有盛船匠这一号人物,不免有些疑惑,莫非东家是被此人骗了,为何自己等人从未听闻。 出于试探之心,崔匠再次道:“盛师傅,想必你这次前来,是为东家造船而来,你之前也已看到那大船之基,可有什么想法?” 盛搏涛听后,装模作样地摸了摸胡子:“嗯,老夫初来咋到,不敢说什么高见,反而有一些愚见想要请诸位帮忙参详参详,不如咱们先进屋,慢慢详谈如何?” 崔匠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随后一挥袖,请盛搏涛同行入帐。没错,此时工地上,多为临时搭建的帐篷用于办公之用。 盛搏涛进入帐篷之后,也不多说,先叫人取来了纸笔,然后心中默想了一下,挥笔刷刷刷地开始在宣纸上描绘这图案,整个过程里旁若无人。 崔匠四人看得出神,从一开始的不解不懈,到后来的惊讶佩服,一副完整的轮船筑造施工图跃然纸上,虽然没有明说之前所提问题,但崔匠几人也不是佣人,造船多年,一看图纸,自然很快发现了问题的所在之处,恍然大悟之余,纷纷纳头便拜,再无一丝轻慢之心。 如此,盛搏涛便在段段时间内,举手之间就不费口舌,降服了几个船匠,为今后的工作定下了基调。 ………… 当薛子墨收到父亲的消息时,已经是三天后了,父亲告诉他,已经找到合适的建窑之地,不过距离却不近,往南三世十里之地,在牢山西南山脚之下。薛子墨的地理,在读书时是优异的,一听便知是青岛,只不过如今还不叫青岛,也没有城池,还只是一些零落的小渔村聚居之地。但经过金人几次的征伐,如今此地已经人烟荒芜了。 薛子墨认真回忆了一番后世青岛的地理位置,以及一些知识,发现如今的青岛是一个非常好的战略要地,但仅对薛子墨而言。 青岛有一个青岛港,这种深水港适合大型舰船的停靠,排水量上百吨的巨轮,在红岛就会搁浅,因此红岛也仅仅只能作为胶州湾海上渔业的基地,墨渔坊的船只,也属于排水量较小的轮船。 若是想要建造远洋航行的巨舰,那必须在青岛建港,单单红岛已经无法满足了。 在青岛建窑烧制玻璃,虽然距离远,但却是一个非常好的地方,这里如今人烟稀少,隐蔽性强,今后还可以在这里建港造巨舰,若是借此与宋朝发展海上贸易,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至于路程问题,薛子墨不需要亲自每天去往青岛督造,他只需要另跟随自己的十多个孩子中,去几个指导一下那里负责烧窑的工匠,就可以了。跟随自己学习了这么多实验,也学习了实验方法,没道理不懂得如何去试验烧制玻璃的方法,自己在将一些主要配方材料交于他们,自然可以在短时间内,烧制出粗制的玻璃来。这一点,自己还是有信心的。这些孩子,也是时候让他们独自出去负责一些事情,练练手了,而且天天呆在实验室,而没有实操,终究进步不大。 实践出真知,只有动手实操,在工作中发现问题,才能够更快地促进这些孩子的格物知识增长。小五在养虾方面,现在已经越来越得心印手,前一阵子,据说死了一些虾苗,但是很快就被小五找出了原因,顺手解决了。在那守护的王老伯,还天天夸奖小五聪慧,老是念叨如果自己的孩子王忠如果能有小五一般的聪明,自己也就此生无憾了。但是他又对自己让自家孩子跟着公子的决定庆幸不已,如今每次见到孩子,听他说起在薛家学习做实验的一些事情,都仿佛自家的孩子日后要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大人物,做出一番经天纬地的大事业来。他感觉到自家的祖坟上开始冒青烟了,准备着明年一定要好好给自家祖坟重新盖大一点。 这次派出去烧制玻璃窑的有两个孩子,一个是秦冠,一个是王忠,两个人互有所长,而且性格相补,虽然平日里互相争斗不断,但都是孩子间的打闹,在学习上,反而都是在互相竞争学习。 与他们一同的,还有父亲招募过来的几个窑工,都是即墨城里常年烧制砖石的,对于烧窑一事经验丰富。秦冠与王忠主要负责制定烧制方略,动手之事就由几个窑工来进行了。 薛子墨除了对秦冠、王忠两人在格物一道上的考验之外,也是对他们进行一个社会工作的锻炼,都是十几岁的孩子,初次作为负责人,带领几个窑工安排烧制玻璃,要让这些年级大上他们许多的窑工乖乖听令于他们,对他俩而言,都是一份不小的考验。 哪怕是后世的一些大学生,读了十几年的书,初次走上社会,也是难以适应人际交流的,在工作中磕磕碰碰,一不小心就容易得罪周围同事,或者被同事排挤。这次秦冠、王忠两人接受了这个任务,他们反而高兴异常,对于学以致用,他们自然还是开心之至的。而且对于薛子墨之前告诉他们烧制琉璃一事,他们也是既惊讶且兴奋,若能烧制那珍贵的琉璃,那可是一门价值连城的手艺啊。 薛子墨送走俩人后,并叮嘱了一番,便不再关注于他们,毕竟该嘱咐的已经都详细说过了,他们也有父亲专门的人员跟随保护,自然不用担心他们的安危问题,只要他们多动动脑子,烧制出玻璃,只是时间问题。 ………… 薛子墨在思考着接下来的一些事情,下意识地端起身前的茶杯想要饮茶,送到嘴边才发现,已经没水了。薛子墨惊讶,往日里,自己的茶水都是由桃子亲自负责的,不曾有过茶水空空的情况。他下意识地喊了声桃子添点水,又专注于眼前的事物中,不料等了半天,周围却无人应答。 薛子墨这才抬头,发现自己孤身一人坐在庭院里,桃子却不见踪影。他只好喊了声小五,很快小五匆匆从远处赶过来。 “你见到桃子了吗?”薛子墨问小五。 小五愣了一愣,道:“公子,小五没见过。” “我还是想去见她最后一面,我知道的,从她上次拒绝我的表白开始,我和她之间,已经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有下文了。但是,我的心中,为什么总有那么一丝放不下抹不去的遗憾?我的直觉告诉我,若是今晚不去,这份遗憾将会一直萦绕在我的心间,挥之不去。” 冷冷清清的604宿舍里,空空荡荡的只有一个孤单的身影坐在电脑前,电脑荧幕上显示着微信聊天界面。这个人就是苏轩,他是一名即将毕业的大四学生。 604宿舍有三个人,其中一号床铺上是现任班长汪泷,绰号大龙;二号床铺上是大一班长董达柄,绰号大饼;四号床铺上是“平民”苏轩,绰号大叔。 在604宿舍,可谓是大人物云集,嗯,要是没有苏轩这号“平民”的话。 苏轩在这个宿舍里,可是最卑微了,没办法,谁叫宿舍里仅有的三个人,除了苏轩本人,其余两位都是班长级大人物呢。(曾经的班长好歹也是班长) 此时的“平民”苏轩,对着电脑,和同校的好友陆飞在微信上聊着天。述说着自己难以抑制的悲伤之情,喜欢的女孩,自己在煎熬焦虑的付出和追求两个月后,本以为鼓气勇气说出自己的爱意,对方会被自己的勇敢和真心所打动,但当苏轩磕磕巴巴说出“喜欢你”三个字的时候,对方竟然干脆、简洁、冷淡地拒绝了,并表示自己早已经有了男朋友。 男朋友?苏轩是奔溃的,他一直以为,自己喜欢的这个女孩,平时经常找自己聊天,述说公司里的八卦,倾述自己的生活,是因为爱意所致。当苏轩发现自己喜欢的女孩,被公司里另外的男生搭讪,示好,看见两人开心交谈的时候,苏轩是心如火煎一般但却只能默默忍受,一边不断地催眠自己,她那么可爱漂亮的一个女生,怎么可能会没有人喜欢呢!只要我真心付出,就能够打动对方吧。 不,你的付出,她从来不曾感动,她只是把你当做一个傻瓜一般,接受你的好意,你的礼物,但却从来不曾付出感情…… “那你决定好了吗,几点钟去。”简单明了,陆飞在微信上回道。 苏轩看了眼已经漆黑的窗外,想到昨晚,他还在陆飞,徐坚的怂恿陪同下,带着礼物去公司表白,恍如隔世般令人哂笑。也许一直以来,自己就是个笑话,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这一次,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就当是告诉她,也是告诉自己,彻底断掉自己的这段念想吧。”此时苏轩平静的外表下,内心深处已经是血痕累累。两个月来,相识之后,自己像是飞蛾扑火一般地喜欢上罗幼旋,笨拙地表达着自己对她的爱意,用几乎两个月的实习薪水,带早餐,买零食,买其他礼品来讨她欢心,她想喝酸奶,苏轩就花几十元给她买连苏轩自己都不曾舍得买的酸奶,她喜欢一个动物背包,他也忍痛为她埋单。也曾换来她对他的几句关心和感谢,又可以有话题多聊几句,但苏轩也因此像是上了瘾一般爱上了这种感觉,只要她与他聊聊天,他就感到无比开心雀跃。然而,她又不仅是如此对他一个人而已,每当苏轩看见她在和其他男生有说有笑,苏轩就处在无比煎熬之中。 也正是因为苏轩处在这种煎熬的状态中,无法专心于工作之中,也因为自己和罗幼旋不正常的关系,渐渐被公司的人所知,苏轩渐渐感受到了来自他人的压力。他决定快刀斩乱麻,向罗幼旋表白,结束自己和她之间暧昧的关系,只是苏轩到底是堵输了,他没能够赢得女孩的真心,反而自己再也无法在这个公司里待下去了。 苏轩感觉如今自己成为了公司的笑柄,只能狼狈地逃离了这个“满怀期待”的实习了两个多月的GG公司。 痛彻心扉的苏轩陷入了极度的自卑之中,他想起了小时候,他是一个普通小山村里出生的,家里是村里出了名的贫困。又一次听妈说,他是被爸爸“骗”过来的,爸爸不仅长得比妈妈还矮,是家里的第三子,但是却也是最穷的一个。妈妈刚嫁到爸爸家,家里五粮揭不开锅,无奈向大伯家借了两担米才勉强度过第一个冬日。 苏轩出生的时候,家里来了一个算命先生,他看了苏轩的生辰八字后,说道:“这个孩子,在三十多岁以前,不会有什么大运,反而会有不少的霉运缠身,但只要捱到三十之后,他就能够大富大贵……” 最后算命先生还说道:“这个孩子天性纯良,生就一副赤子之心,但也正因为如此,他的性子会比较文静儒雅,少了点血气方刚,难免在日后会被人欺负。如今既然我和这小娃娃有缘,就送一个剑佩给你吧,你将这个剑佩从小给他挂在脖子上,千万要小心保管,不要遗失,这剑佩,将会保佑这孩子一生平安。”说着,就从怀中掏出一柄系着红绳的通体金色的小剑,递给了苏轩的妈妈。 因小剑佩上有轩辕两个小字,苏轩他爸就给苏轩起名为苏轩。 苏轩从小就富有灵性,懂事乖巧,家里穷,他也会帮家里省钱,从小爸妈给的零钱都会一分不少地存着。也正如算命先生所说,苏轩从小就性子文静,腼腆,活脱脱想一个小女孩子的性子。 苏轩想到这里,顿觉心痛不已,从小省吃简用,如今为了喜欢的女孩子,几乎花掉了两个月的实习工资,想到那个自己爱得深沉的女孩,苏轩在心中反问道:是我不配拥有爱情吗?苏轩虽然内心悲痛,却也越发平静,平静下来的心,逐渐看清了他与她相识之后的真面目,这个女孩从来就没有喜欢过自己,她只是利用了他纯真的心性,来获得物质上的满足,却从未真正对他有过喜欢之情。 …… “陆飞,等会七点左右,我下楼找你,你就辛苦陪我再走一趟吧。”苏轩敲打着键盘,发了一条信息给陆飞。 第一卷 风起东方 二十一章错乱补遗 - 蝶舞宋疆 - 大叔小贱 各位读者,作者在这先给各位道声歉意,昨日回老家,一日奔波劳累,到家后过于困倦睡了一觉,晚饭后开始更新章节,时间过于紧凑,慌乱中将另外一片平日练手的章目上传,导致章节最后一部分错乱。我虽然已经提交新章节审核,但是放假期间,可能短时间无法审核,在这为了不影响阅读,我把错乱的部分先在这上传,各位可以接这里阅读。 今后作者会努力一日一更,但愿大家多多支持,多些收藏订阅,再此万分感谢各位大大!! 接二十一章 “你见到桃子了吗?”薛子墨问小五。 小五愣了一愣,道:“小五今日未曾见过,桃子往日一直都紧跟公子身边,会否她去喂鸭食去了?” 薛子墨看了下时辰,道:“不像是,你见到了桃子,让她过来一下。顺便帮我沏壶茶水,真是的,这几天桃子……”薛子墨未曾再说下去,他想起了几天前的事,看着门口摔破茶杯,惊慌失措,六神无主样子的桃子,薛子墨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真是的,这几日都忙于其他事情,都忘了这件事了,薛子墨有些懊恼地用手敲了敲额头,心道。 小五应了一声,疑惑着这桃子和公子是闹变扭了?终究是小姑娘家家,心思多,也就自家公子对她如此宠溺,换做是其他大户人家做工的丫鬟,一旦惹了主人家一点不高兴,就是一顿毒打,能不丢掉性命已经是老天保佑了。哪有像桃子一般,丫鬟惹了主子,反而是丫鬟不高兴,公子还要时时安慰,真是别人羡慕都羡慕不过来的事情。 薛子墨放下手中的事物,想了想桃子的事情,又是一件头疼地事,自己为何总是遇见头疼的事,若是一般事情,自己也还能用自己的格物知识解决,但是这个身世事情,自己又不会基因鉴定的技术,也不能穿越回去,拿着桃子和父亲的基因去做亲子鉴定。 自己想要查明白桃子真正的身世问题,唯有三个方面,一是能够找到桃子的亲生父母,但这个难度之大,不下于m大海捞针,万一在这个乱世里,桃子的父母亲早已死于别人刀口之下,便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了;二是能够挖开自己那位姨娘的坟墓,查验一下里面的两人是否还在,用排除法鉴定亲子关系,但这也被否决了,坟墓是万万无法挖开的,若是自己敢提,哪怕自己被父亲多宠爱,都有可能分分钟被按在地上摩擦;三是找到当年各种相关的人物,如桃子养父母的邻里,附近的猎户、盗墓之人,还有调查当年有无家中孩子遗失之人等等,通过各种线索,分析当年桃子是否属于他人弃婴,而那玉佩,只是盗墓之人所为,意外被桃子所得。 自己能做的,只能从第三条路下手,也是唯一可行的方法。 桃子最近一段时间,往日里还是伺候着薛子墨,但是仿佛从一个爱笑的小女孩,如今变得沉默寡言,除了必要的事情,平日里都喜欢偷偷地一个人躲着,或是在杂物间一带一整天, 或是在和厨娘待在一起,说些悄悄话。见到薛子墨的时候,就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敢正眼相瞧。 薛子墨一开始还未曾注意,直到最近几天,薛子墨才渐渐发现桃子的异常,对于薛子墨的一些亲昵举动,她也是下意识地避开,仿佛一下子对薛子墨产生了抗拒之意。 薛子墨一开始以为是桃子长大了,担心男女有别,也未曾在意。直到有一日,厨娘找他谈话:公子,桃子这些年,秋婶一直看在眼里,一开始觉得桃子娇俏可人,做公子的丫鬟,以后长大了,也是一段佳话。秋婶无儿无女,自然对桃子一直以来视如己出,桃子能够遇见公子,也是她的福气。只是,这些日子以来,桃子好似被一些事情困扰了,整日里闷闷不乐,秋婶怕她日子旧了,会憋出病来。公子若是疼爱桃子,就想办法劝劝桃子吧…… 听罢秋婶的一番话,薛子墨才意识到父亲那一番话的“真相”,造成的后果可能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大。作为男人,薛子墨对于感情之事,轻易能够拿起放下,而桃子作为情窦初开的少女,却一时间沦陷其中,难以自拔了。 思前想后,薛子墨决定好好先找桃子谈谈,先解开她的心结,并给她一些希望,毕竟身世之事太过离谱,未必没有转机,哪怕日后查不出真相,到时桃子长大了,自然对此事的接受能力也会增长。只是薛子墨毕竟经历过的感情之事过少,对女孩子的心思把握不深,未来的发展,一度超出了薛子墨的预想。 第一卷 风起东方 第二十二章 探访桃子的老家 - 蝶舞宋疆 - 大叔小贱 桃子的异样,让薛子墨心中不是滋味,自己是喜欢这个小姑娘的,虽然她才十四岁,按照红旗下的标准,桃子还是一个未成年的少女。但是薛子墨依然是喜欢的,或许是穿越到这个世界后第一个见到的人,也或许是这段时日以来,桃子的善良、 天真可爱吸引了薛子墨,不知不觉间有了些男女之间的情愫。 但至少,薛子墨不会做出出格的事情,后世的教育观念,还是深深地影响着薛子墨的选择,只要桃子还未满十八岁,薛子墨便不可能对其有那方面的想法,这是他对自己的要求底线。 经过这几天的忙碌,薛子墨终于算是安排好身外事,桃子的问题,不得不再次提上日程。父亲给自己的时间,是有限的,自己不可能以查验桃子身世为借口,一直不愿面对现实。哪怕桃子真的不是自己的亲妹妹,在自己未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下,父亲为了谨慎起见,也不会同意自己和桃子之间超出兄妹的关系。 有时候,很多事情,就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父亲绝对会如此做的。而桃子也必定在那天知晓了一些谈话内容,否则这些天也不会表现得如此异常。 自己对于如何哄女孩子,不是很擅长,但是桃子的异常,无非是突然间知晓和自己的兄妹血缘关系,一时间难以接受罢了。在没有更好的办法的情况下,薛子墨唯有想办法证明桃子确实不是当年那个已经去世的妹妹,如此心结也就解开了。 其实对于此事,薛子墨并不是没有想法,而是他需要切实的证据罢了。 对于当年姨娘的事情,家中知晓最多的,自然是钱管事了。于是,薛子墨决定先去见见钱管事,听听他所知晓的一些事情,再做详细打算。 钱图平日里负责家中的大小事务,他在薛子墨的祖父还健在的时候,便跟随在薛府做事了。钱图有一身经商的本领,在薛府做事,便一直负责府中的开支,也学着管理薛家的一些产业。后来薛子墨的祖父去世,薛慎当家后,钱图便成了薛家真正的管事,在此后与田家的对抗中,钱图成了田家明面上难缠的商业对手。 只是薛慎从来未将中心放在商贾之事上,只需要维持住薛府的开支,便足矣。否则凭借钱图的商贾天赋,田家或许根本不是其对手。 当年薛慎娶女真公主完颜兰可,钱图是操办人,哪怕是后来兰可母子去世,也是由他来操办,其中的细节,钱图自然可以为薛子墨解答一二。 “钱伯,小子为了桃子的事情,来向你询问一些事情,不知钱伯可方便?” “公子随意询问便是,老钱所知道的,会尽述与你。”钱管事道。 “可否将当年的事情,从兰可姨娘难产,至下葬之后的一些事情,与我详说一遍?” 钱图点了点头,道:“要说当年之事,其实也并非如何复杂之事,那一年,在你生母走后的第二年,兰可夫人也有了生孕,到了秋日,便是临盆的时节。当时你父亲还在伤心于你母亲离去之事,又带人在外追剿当年进犯即墨的牢山山匪,便不曾在家中。因此也就由我负责当年兰可夫人的临盆事宜。兰可夫人虽为女真人,但好似一直以来身体都不太好,进门之前就有一股病态。当时薛家家主,也就是你的祖父,还担心兰可夫人无法生育,为薛家传宗接待,心中甚为不喜。还好当时你父亲已经在外面与你生母有了你,让你祖父离去之前也算去得安心了。” “那兰可姨娘,她怀有身孕那年,年纪多大?”薛子墨不由问道。 钱图回忆了下,道:“若是没有记错,当时兰可夫人年仅十七岁,怀了身孕后,经过一番进补,体态才算丰腴了些。” 见薛子墨点了点头,便接着说道:“当时负责给兰可夫人接生的,是我从即墨城中请来的稳婆,然而当时的几个稳婆都对此束手无策。后来经人举荐,从城外一个村子请了一位稳婆,便是桃子当年的养母?其身手确实稳健,也比一般稳婆更有经验,一眼就道出在怀孕之时进补过甚,导致婴儿肥大,恐难以自然生育。最后果然兰可夫人努力不久便断气了……最终,孩子也未能保下。” “为何又成了桃子的养母?” “是的,当年那个城外来的稳婆,确实是桃子的养女,她当年病重,想着曾经为薛父出过力,便恳求家主将她的养女收做了丫鬟。家主心善,当年虽然稳婆未能给兰可夫人顺利接生,但毕竟出过力,便答应了下来。” “兰可夫人未能产下府中胎儿,最终母女双双殒命,如今可能当时只是假死,我便组织人手,处理后事,并将此事报知家主……因为此事甚为不吉利,一日后,便安排匆匆下葬了。因为家主感念兰可夫人,终究夫妻一场,便命我将戴在兰可夫人身上的另一块玉佩一同作为陪葬之物。当时下葬之前,玉佩是由我亲自检查过的,入土前一直由人守护,并未开过棺椁……” “公子,其实之前家主在得知无意中看到桃子的玉佩后,便派人去桃子的老家走访了一遍,得到的情报,便是当年兰可夫人下葬后不久,那桃子的养父便在一次在龙山打猎时,带回来一个襁褓中的女婴,对外声称是山中捡的弃婴,还有一块玉佩表明身份。家主知道这些事情有些巧合,然而也无法得到更多的证据,家主宁愿信其有,也不愿被外人知晓后,被有心人利用。公子,家主其实并不在意桃子是否真的是亲生女儿,他其实担心的是,其中有隐情,被有心人利用。你还年轻,家主不想你因为感情之事而毁了自己的一生,因此他宁愿拆散你们。” 听着钱管事的述说,薛子墨并未发现太多的疑点,一切都很正常,而对于那位素未谋面的姨娘难产而死,薛子墨也是心中有了些判断。那位兰可姨娘,生育的年龄太小,加上本身柔弱,而怀有身孕后,又大肆进补,很有可能令胎儿过于肥胖,难产也就十有八九之事。这都是古人经验不足导致,此时的人们生育率低,正是因为这时候人们对于生育之事不够了解,女孩子过早的行房,低龄生育,都是导致难产的原因之一。 想到此事,薛子墨便有一种普及生育知识的冲动,但是又暂时将此事压了下来。普及生育知识,并不是一朝一夕之事,这需要一个长时间的过程,而且还会和当下的社会意识产生冲突,只有从法律程度规定,经过几十年的强制宣传改变,才能有成效。 想想红旗下那个社会,哪怕到了一零年之后,还是有一些落后山村的人,早婚早育,对生育知识茫然不知,可想而知,要普及生育知识,难度有多大。尤其是在如今封建王朝巩固,更没有经过现代科学的洗礼,难度之大,可想而知。 没有从钱管事的叙述中得到太多有用的信息,对于父亲的做法,听了钱管事的话,薛子墨也有了些理解,自己当时是并未想到这些的。当然,薛子墨从未怪过父亲的做法,既然父亲有这方面的担忧,那更加坚定了薛子墨要查清这件事的决心,父亲事务繁忙,就有自己来处理吧。为了桃子,也为了解开父亲的疑虑,若是这件事的背后,真的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暗中搞事,薛子墨不介意尝试将其揪出来。最终,薛子墨决定亲自去往桃子曾经生活的小村子走一走,或许,能从那些当地人口中,得到一些不一样的信息。 ………… 薛慎听完钱管事的回复,对于自己的儿子,越发地欣赏起来,处事不惊,不感情用事,做事有条理,从任何一方面看,自己的儿子都是一个做大事的人。也不知道从何时其,自己的儿子在自己的眼中,如此出色,并且一改以前病恹恹的样子,简直仿佛脱胎换骨,变了个人似的。 若是一个人有些聪明才智,薛慎都不会如此看重,世上不缺少有才华的人,缺的是能做大事的人。看见薛子墨对于儿女之事亦能理性看待,薛慎彻底对自己这个儿子多看了几分。换做是自己当年,只怕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接受事实。当年自己突然被金人王爷赐婚,大婚当天,便闹了脾气,冷落了当时的完颜兰可。如今想想,反而不如自己的儿子。 是时候给墨儿多一些历练了,薛慎想到。 薛家,从来都不太平,如今即墨表面上看似的平静,都是薛慎这十几年来一手营造出来的。表面的平静,是靠着背后凌厉的手段维持的,薛家这些年暗中见的血,足以让很多小家族闻风丧胆。只是薛慎一直做得很隐蔽,从未让敌人见到薛家真正的全部。而见到的,都再也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了。 田家在即墨一直是一霸,不知情的人,都觉得田家隐隐压着薛家一头,哪怕薛家的下人,都是不轻易招惹田家人。而薛家公子曾经被田家二公子打了一顿之事,更是让城中百姓暗中认为薛家人是避着田家人的。这也是事实,毕竟大多数人都只能看到表明的东西,而他们能够看到的,往往又不是真相。 若是一个稍微能够看透表象的人就会发现,田威作为即墨县尉,理应执掌这即墨的乡兵兵权,但实际上,田威却是有权无实,真正能够调动兵权的,反而是薛慎这个知县。 多年来,田威为此与薛慎暗中较量,甚至多次在军队中安插亲信,但都毫无作用,更是在一段时间后,被暗中清理,而田威对此,却毫无办法。 田威虽然顶着个县尉的官职,在即墨执掌一方大权,哪怕薛慎也会在表面上对其表示恭敬,但田威从来不敢真的自信过头。他知道,薛慎就是一头隐藏在迷雾中的猛虎,自己在他眼中,就是用作迷惑他人的棋子而已。 田家人出身于商贾,对于官场实际上并不擅长,能够坐到今天的位置,是他背后倚靠着金人。但薛慎背后何尝有没有金人,当年下嫁于薛慎的完颜兰可,更是当今济南府齐王的爱女,当年田家一度以为薛慎将要飞黄腾达,不曾想,他薛慎却赖在即墨这个鸟不拉屎的小地方不走了。 然而那女真人公主刚进薛家才三年,便因难产而死,田家一度以为薛家因此失宠,但等了许久,也不见薛家有一丝一样,反而比之从前隐藏得更加深。从前一些试探的小动作,渐渐地也开始收了起来,担心一旦真正触怒薛慎,他田家面对盛怒的薛慎,能不能抗下怒火,都没有自信。 上次自己将薛家人开仓放粮、兴建墨渔坊的事,上报时动了点小心思,期望因此激起女真将军扎古朵和薛家的矛盾,不料被薛慎和他家的犬子轻易化解,自己也因此受到了薛慎亲自上门的问候,那一次,田威这个作威作福多年,骨子里还是一个商贾的人,深深感受到了血腥的味道。 田家大宅里,田彪在与几个穿着暴露的女子在园子里玩着蒙眼摸人的游戏,嬉笑打闹的淫m秽之声不绝于耳。田威正从旁边走廊经过,看见这一幕,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挥手让手下之人将田彪带过来。 正在游戏的田彪被人打扰了雅兴,顿时有些生气,一听是父亲叫自己,顿时焉了下去。田彪是怕自己这个父亲的,虽然体型上继承了田威的基因,但在性格上,却没有继承田威的威势。 田威看着这个站在自己面前一边衣服耷拉着裸露半胸,头发凌乱,脸颊和胸口还有纵横交错的数道红唇印记,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我,我怎么就生出了你这么个儿子,整天就知道流连于花丛之间,也不怕有一天死在女人的肚皮上。你好歹学学你的哥哥,多看些书,将来也好有能力继承这个家业。你如今这样,像个什么样子?” 田威刚想挥手给这个不争气的儿子一耳光,最终还是没忍心打下去。自己对这个儿子给予了太多的期望,当年道士的一番话,犹然在耳,也许彪儿还是没有长大,自己还是多替他撑一会天吧。 想到这,田彪教育道:“这几日,你给我在家多看些书,别整日流连于花街柳巷,等你日后有了权势,还怕没有女人给你玩吗?” “父亲,我想要薛子墨的那个叫桃子的丫鬟,我最近玩腻了城中的女人,城里能让我垂涎的,就只有那桃子了。父亲若是能帮我抢过来,我保证今后一定不再沉溺于其他女人,好好读书……”田彪知道父亲宠爱自己,不由地说道。他最近日思夜想,越发地开始对桃子垂涎起来。那个女孩如今含苞待放,身子也慢慢地涨开了,尤其是几次在街上见到,发现她的打扮靓丽,与当下任何一个女孩的打扮都不尽相同,那一束长长的马尾头,一甩一甩地,在田彪的心中荡漾起层层涟漪。只是自己被父亲叮嘱,不可过于招惹薛家人,所以也就没有动手,如今正好求助于父亲。 田威看着田彪一脸恳求的模样,一时间又心疼起来,心想,自己若是神不知鬼不觉将那丫鬟掳来给自己儿子,薛家人断然不会为了一个丫鬟而大动干戈。若是自己的儿子偿了心愿,真能够收收心,在学问上用点心,那丫鬟做自家的媳妇也是没有问题的。 如此想着,田威打算先查探一番再说。 田威不知道的是,这一次,自己的儿子,差点将自己坑入了十八层地狱。 ………… 在去往桃子的老家村子探访前,薛子墨像桃子借来了那块玉佩,而桃子本身,却没有随同薛子墨一起去往老家。倒不是薛子墨不想带上桃子,或是桃子闹了变扭,而是此次去,桃子本身并无多大帮助,加上最近关系的异常,若是强行带上桃子,桃子或许并不会反对,但薛子墨反而更加担心桃子的心情。 薛子墨最终决定只拿了桃子的随身玉佩,一旦查明真相,或许还能够作为一个惊喜,让桃子开心一下。 如此期待着,薛子墨在一日后,在钱管事的陪同下,带了四五个护卫,一行人乘着马车去了。 桃子的老家并不远,离即墨城也就往东二十多里的路程,一个叫做石龙庄的小村子。这个小村子靠近淮涉河的上游,但因上游水流过小,乘船不便,最终乘马车而行。一路沿河而上,众人走了半上午,便到了目的地,一个有着五十多户人家的小村子,村中依稀有着战乱留下的创伤,一些残破的土房子,只剩下了一半墙的残垣断壁。村子里的人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 走进这个村子,薛子墨看到了一些穿着粗布衣服的农夫,扛着锄头正要外出,一些妇人坐在自家的门口处理着家中的琐事,补着穿了不知道几年的破旧衣服。说是衣服,倒不如说是打了不知多少块补丁的布片。 薛子墨一行人的装扮,顿时吸引来了村里人的好奇目光。一个僻远的小山村,突然来了一群衣着精贵,明显就是富贵人家的人,顿时令得村里人微微紧张了起来。 薛子墨感受到了这种被排斥的氛围,不由得眉头微微一皱,他可不想要自己来这里被这里人戒备着,这样的话,自己就无法从他们口中询问道想要知道的信息。 必须想办法打消这些人的顾虑,好方便自己从他们的口中探知一些隐秘的消息,薛子墨心中想到。转念一想,薛子墨计上心头。 转头吩咐钱管事将车上预备的一些吃食拿出来,沿途分发给一些孩子,孩子是最没有戒心的,他们见到吃得,便会毫不犹豫地接受。薛子墨便是想要从孩子入手,让这里的人知道自己这群人没有恶意。 “来,小朋友,哥哥这里有一个今天刚蒸好的馒头,你要不要吃。”薛子墨看到一个落单的小女孩,便递上一个白晃晃的大馒头,看得眼前的小女孩直流口水。努力地吞咽了几下口水,小女孩扑闪着乌黑的大眼睛,在薛子墨的鼓励之下,渐渐地放开了警惕,一双黑乎乎的瘦骨嶙峋的小手小心翼翼地伸过来接住白馒头,然后在薛子墨微笑地注视下,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小女孩突然发现手中的馒头在嘴中咀嚼着有了一丝丝甜味,不由得开始大快朵颐,不远处的几个小孩,见小女孩吃得津津有味,纷纷围靠过来,眼巴巴地望着薛子墨的手中,仿佛他手中还有另外一个白馒头。 薛子墨也不吝啬,向钱管事又要了几个馒头,一一分发下去:“不急不急,慢慢来,每个人都有,大哥哥这里的馒头,管饱。”看到一个小孩子吃得有些急了,噎住了,薛子墨赶忙拿过水带,亲自给他喂水。 “慢点,别噎着了。” “大哥哥,这白白的馒头真好吃,比我家里黑黢黢的窝窝头好吃多了,还甜甜的,就像放了蜜糖一样。”小女孩吃完一个馒头,心满意足地道,“大哥哥,你来我们村子里做什么呀?” 薛子墨心中一乐,这小女孩的问题正中自己的下怀,不由微笑道:“大哥哥来这里,是因为这里是大哥哥家的一位大姐姐的老家,她曾经住在这里,大哥哥想要来看看她的家人。” “那位大姐姐叫什么名字啊?”小女孩充满好奇心地问道。 “她叫周子渃。”薛子墨回道。桃子的本名是钱管事告知的,以前薛子墨也从未问起过桃子的本名,若不是这次身世事件,薛子墨压根就不知道桃子的本名。当听钱管事第一次说起桃子的本名,他也是愣了一愣,周子渃?周芷若?薛子墨差点以为穿越到了倚天屠龙里了。不过世上同名的人本就不少,或许只是一个美丽的巧合吧。 “周子渃,好好听的名字,那位大姐姐一定很可爱吧。”小女孩天真地道。 薛子墨微微一笑,道:“真聪明。” “我不知道那位大姐姐的事,不过可能我妈妈知道,我带你去找我的妈妈问问吧。” “那就谢谢你啦,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叫小柒,她牵着薛子墨的手蹦蹦跳跳地跑向她的家,薛子墨也不反抗,其余的孩子也都好奇地跟了上来。 钱图看着自家公子的作为,摇头一笑,吩咐几个护卫带好行礼,将马车留在村口,留一人看护,其余人跟了上去。 第一卷 风起东方 第二十三章 离奇的真相 - 蝶舞宋疆 - 大叔小贱 薛子墨没有想到自己穿越后,竟然还过了一把侦探的瘾。 通过小孩之口,薛子墨打开了与村民的交流, 村民的朴实,见薛子墨一行人没有恶意,渐渐放开了心。 “啊,那女娃子,认识,有几年没见了……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是周猎户在山上捡的……” “周子渃?你说的是周老汉家的孙女吧,听说是当年孙老汉从龙山上捡的,当时那女娃身上还有一块玉佩,好像,好像是白色的……” “哦,是这么回事,我还记得当年周老汉抱着个女娃在村子里四处夸耀这件事来着,那女娃娃还蛮可爱的。” “那女娃现在是你的丫鬟呀,她当年跟着王婶在村子里生活了十多年,大家对那女娃都喜欢得紧,小小年纪,懂事,人还长得俊俏。可惜我家那二狗子,没那个福气,没等那女娃子长开了,王婶就带着她进城里生活了,听说还是带着女娃进城投奔亲戚去了,她在城里哪有什么亲戚,这么多年也从来没见她有亲戚来过……” …… 薛子墨在村里大多数听到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信息,听了半天,薛子墨没有发现新的疑点。不过薛子墨倒是发现,村子里的人对桃子一家倒是都熟悉得紧,仿佛桃子一家在村子里特别得出名。 “对,王婶以前是村里有名的稳婆,她家的儿媳生孕,也是她亲自接生的。她的儿媳命苦,刚怀孕不久,丈夫就被抓了壮丁,自此守了寡,生孩子也不顺当,难产,要不是王婶经验老道,那可怜的母女怕是也要双双殒命。……不过后来,那儿媳还是病重去世了,只留下才刚出生没多久的女娃子……” “……你说的我也知道,不过我还知道,那女娃子不久就夭折了,被葬在了郊外。原以为周家人自此绝了子嗣,没想到周老汉后来竟然进山一趟,就捡了个女娃娃,年纪上也差不多,村里人都说老天显灵,对周家人的遭遇看不下去,特地给他家送了个孩子……” 薛子墨听着这些不由得微微皱眉,这些事情连在一起,好像有了点不一样的意思。原来王稳婆当年还有一个已经过世的亲孙女,亲孙女刚夭折不久,就恰巧捡回来一个女娃娃,怎么都听着事情过于巧合了。 只是薛子墨暂时还未发现有什么可疑之处,只是对这新得到的信息留了个心思。 中午回马车上吃过干粮,薛子墨和钱管事讨论起来:“钱伯,当年稳婆家中有过一个孙女之事,你可有印象?” 钱图想了想,此事他当年倒未有详细了解,只是当年举荐王稳婆的人,确实说过王稳婆顺利给自家难产的儿媳接生成功的经历,只是当时自家兰可夫人当时已经耽搁了太长的时间,最终也未能保下母子其中一个…… 啃着手中的馒头,就着咸菜吃着,薛子墨突然心中有了一丝想法。或许是自己多想了,只是巧合而已,薛子墨心道。 下午,薛子墨特意派人分散询问,并询问了关于王稳婆被请去即墨城里接生的事,以及她家孙女夭折的时间点。不久后,派去询问的几个人回来纷纷禀报,得到的信息差不多是:稳婆当年确实被人请去外乡给人家夫人接生,只是听说那户人家并未成功。回来后没几天,孙女就夭折了,周家人为此还非常伤心,没有惊动村里人就独自把那可怜的女娃给找了个地方埋了。在此之后,便是周老汉在山中捡到一个女娃娃的事。 薛子墨取出笔墨纸砚,将自己得到的信息在纸上写写画画,就如同曾经玩剧本杀一般,将一些证据以及可疑信息都列在纸上,并假设它们之间可能的逻辑关系。 对着纸上的信息苦思良久,薛子墨突然冒出了一种想法,只是现在还缺少一样证据,他需要拿到那样证据,那么他心中的那个猜想,就会得到证实。 “钱伯,麻烦你务必找到当年王稳婆的孙女的埋葬之地。”薛子墨道。 “公子的意思是?”钱图问道。 薛子墨看着他,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道:“或许一切的真相都在这里,钱伯不觉得,王稳婆孙女的夭折,和桃子的出现,以及当年兰可姨娘下葬之间,他们的关系很可疑吗?” “你是说,那王稳婆的亲孙女,也许并未夭折,而是……”钱图不傻,瞬间明白了薛子墨的所想。 ………… 离钟思淼离开即墨城,已经有了四五日,那日钟思淼一人一马,独自出了即墨城,望北而去。薛子墨对于他的胆略和执着,都是佩服不已。只是薛子墨也只能在心中默默地祝福他一路平安,其他的也就做不了太多了。 这时候的人远行,都是冒着巨大的风险的,友人离别,不知他日还能否相见,所以古人才会有那么多深情款款的离别诗,用以赠别友人。薛子墨作不出“……春草明年绿,王孙归不归。”这等离别诗,也没有“……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的心境。对于钟思淼这个朋友,对于他的离去,薛子墨的感觉如同后世一般,仿佛只是暂时的离别,总有相见之日。 当日送别之时,薛子墨只说了句保重,他日去济南府看望你。被钟思淼调侃,连一首送别的诗都不作。薛子墨无所谓地笑了笑,道:“作那伤感的诗干嘛,今后又不是见不到你了,既然他日还能再见,两个大男人哭哭啼啼的可不怎么好看。” 钟思淼笑笑,道:“不会作诗就直说,兄弟又不是瞧不起你。不过他日可记得来济南府,别忘了你自己的诺言,哈哈~” 钟思淼也算是熟悉了薛子墨的为人,不由得对其调侃起来。 钟思淼此去济南府,在薛子墨看来,危机重重,说句不好听的,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刻一人独行于野外,无异于置身于狼群中。赵开山的起义军与女真人的军队在益都府至临淄一代打得你来我往,每时每刻都在死人,普通人在那边,只能东躲西藏,苟且度日。 战争永远都是残酷的,没有公平可言,谁的拳头大,谁就是真理,女真人打下山东,并治理山东的这些年,可不是靠着仁治,若不是女真人的铁血,山东的女真人早就被各地的反金汉人打了出去。 一人一骑穿行在山东大地上,遍地枯槁,满目的沧夷令钟思淼痛心不已,他经过许多个原本聚居的村落城镇,如今已经人去楼空,村子里还留下一些血迹未曾打扫干净。几面用黑色布条制成的旗帜散落在地,上面一个赵字,歪歪扭扭,想来是那自称开山赵起义的义军留下的。 城中还有一些燃尽的火堆,从中还能发现一些未燃烧殆尽的碎布条,在傍晚的冷风中摇曳着,仿佛在诉说着此地的凄凉。看着地上一些零碎的灰白色骨头,钟思淼瞬间想到了那些被杀死的汉人尸首,被人堆聚在一起,一把大火燃烧了的场景。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下百姓就如同被待宰的羔羊,他们无法决定自己的生死,当屠刀降临的那一刻,他们还在惊恐地向上天请求救命,请求那些刽子手饶命。 钟思淼从小是在祖父的熏陶中长大的,对于祖父口中描绘的,金人入侵之前的汴梁城的繁荣景象,他向往不已。长大后,他毅然决然地上济南府求学,为的就是能够他日有一番作为,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凭借自己的一份力,恢复往昔的繁荣,能令一方百姓安居乐业。 离开这个已经变成一个荒村的地方,钟思淼策马继续前行。他没有被眼前的一切打倒,反而心中涌起一股怒火,内心更加坚定其一生的抱负,拯救苍生,造福黎民百姓。 荒芜的黄土大地上,一人一骑,伴着远处的夕阳,踏着坚定的步伐,晚风吹拂着独行者的衣摆,一派萧瑟的景象跃然而生。 ………… 统帅着义军的赵开山,当他带领着已经近三十万的大军在临淄一代,与女真军队大战几个回合后,渐渐感到了粮草的危机。 自益都府一战后,赵开山收获最大,粮草收获最丰,然而益都府易攻难守,城北一带,都是开阔之地,无险可守。不得已之下,赵开山只能率领义军在金人围堵之前,尽快收刮殆尽城中粮草,随后退守入临淄一带山林之中。根据王伦军师制定的策略,他们便是要带着这三十万大军直捣黄龙,攻克济南府,然后才能凭借大势,据城而守,连接附近城池,聚集山东所有的抗金义士,彻底将金人赶出山东大地。 然而金人也并非无能之辈,经过一个多月,金人大军终于咬上了赵开山的义军,将他们围堵在了临淄与济南府一代的深山密林中。义军凭借山势地利,与金人展开周旋,金人骑兵无法发挥优势,这才和义军打得有来有回。但义军也因此,出不得深山,偶有出山偷袭女真军队,也都是小股部队,难以挫伤女真大军的筋骨。至此,赵开山的起义军的大势,便被金人生生地遏制住了。虽然在济南、临淄一代还在负隅顽抗,但对金人来说,已经是强弩之末,再也翻不起大浪来了。 义军大营,赵开山正和军师王伦在商谈着:“王军师,如今我军三十万人,却被困死在这山中,粮草来源也被切断。虽然目前山中粮草尚有月余的用度,然而时日一久,必定军心生变,到时何去何从,军师可有定计?” “为今之计,只有暂时在山中与女真大军周旋,然后派出使者向宋国朝堂求助,若是宋朝能够出兵北上,必定让金人心生忌惮,到时必定分兵南下,我军可趁势攻占济南府……” 赵开山听着王伦的计策,心中不免有些叹气,想要宋朝出兵,何其困难。若是宋朝能出兵,还需等到今日?他不由得想到了陆莳从即墨带回来的消息,若是改请求宋朝出兵为向宋朝求借粮草,或许其可行性更高。如今大军被困山中,虽然一时无忧,但时日一久,粮草必定耗尽,到时大军一旦哗变,可就后果不堪设想了。 赵开山挥手制止了王伦的述说,道:“军师,行军打仗之事,赵某信得过你,可是如今粮草之危,不可不早日做好打算,军师可还记得当日陆莳从即墨回来,所带来的消息?” “赵将军所说的,可是向宋朝求粮,薛家帮忙远海运粮一事?”王伦道。 “正是,赵某对于宋朝出兵北伐一事,已经不再抱有过大的希望,如今我军被困山林,之前的谋划已经行不通,我们难以攻打下济南府,这时候,是该考虑多备粮草,让这三十万人,活下去了。只要我们有充足的粮草,就能够一直坚持下去,如此,我们的抗金起义,便不算真正失败了。” 其实赵开山这段时日,已经在暗中筹备着选出亲信之人,按照薛子墨给出的建议,尽量将他们保留下来,以备他日东山再起。若是事不可为,他将带着这部分人,投奔即墨,他有想过投奔宋朝,然而这段时日以来,宋朝的作为让他感到失望。他是一个痛恨金人之人,当年一家活活饿死,被金人残忍杀害的汉人不计其数,心中对金人的怒火如滔滔烈日。能手刃金人,是他此生的夙愿,也正是因此,他在起义的时候,才会为了表示抗金决心,将姓名倒置,取名“开山赵起义”。 王伦道:“赵将军既然已经有此想法,为今之计,也不是不能考虑,只是此事还得慎重商议,与薛家合作之事,也许细细商议,拿出万全之策才行。” 赵开山与王伦商议既定,便决定尽快与义军各领头人召开商议,早一日定下计策,也好早一日安心。当与义军众头领商议过后,大多数人都支持可以考虑陆莳带回的计策,众人商量了一些细节后,决定让陆莳陪同王伦军师,代表义军前往即墨薛家,再次商议运粮之事的细节。 决议第二日,王伦一身简装,在陆莳的引领下,前往即墨的路上。 ………… 薛子墨在石龙庄的探访,超出了原定的时日,已经整整在村子里呆了三日,他们带的干粮,早就已经耗尽,主要还是第一日将干粮分发了太多出去。 此后两日,薛子墨等人在村子里吃着村民挤出来的口粮,众人勉强果腹,钱图担心薛子墨吃不惯村民粗鄙的食物,想要劝谏先回城中,他日再做计较。但薛子墨没有同意,对于村民舍予的口粮,薛子墨丝毫不嫌弃,反而和村中小孩一起吃得津津有味。这两日,钱图与其余随从四下打听,寻找当年王稳婆的孙女埋葬之地,由于是偷偷埋葬,村民都不甚知晓,只能通过村民的一些只言片语,推测可能的墓地。 毕竟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夭折,是不会有墓葬仪式的,最多一些富贵人家会请些法师做做道场,讲讲经,然后草草下葬,连一个像样的墓碑都没有。 经过连续两日的寻找,薛子墨等人才算在村民的回忆下,找到了曾经疑似的埋葬之地。接下来,就是要挖开墓地,验明真相的时候了。 薛子墨对于不是自家的墓地,可就没有忌讳了,何况还是一个没有墓碑的婴儿墓。最主要的是,薛子墨坚信,这墓若真是当年王稳婆孙女的墓地,那么十有八九是一座空墓,薛子墨更加没有心理上的负担了。 薛子墨吩咐一声,随从四下里拿工具挖开,作为吃瓜群众的村民也都从四周围了上来,只有小孩被勒令留在了村子里。 “这是要做什么?”路人甲问道。 “听说是要挖开当年王稳婆家孙女的墓地,查看是否真有此人。”路人乙道。 “人还会有假?我们当年可也是见过她家的孙女的,还讨了一杯酒喝。”路人丙质疑道。 “他们好像是怀疑当年王稳婆的孙女并未夭折,若是墓中没有尸骨,那这乐子可就大了……”路人乙道。 “快看,出来了……” “貌似真的有人……” …… 围观群众指指点点,都对眼前的事好奇不已,毕竟这个年代,能有一件新奇之事,都能成为他们平日里娱乐的对象。 与周围吃瓜的村民的兴奋不同的是,薛子墨的脸色却渐渐阴沉了下来。 “公子,好像此墓里真有一个婴儿……”钱图道。 “我看到了,钱伯,你们确定打听清楚了,这个墓地就是那埋葬王稳婆孙女的地方?”薛子墨不甘心地道。 钱图知道薛子墨的心思,道:“应该错不了,那村民陈二狗当年无意中看到过,周猎户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葬于此处。” 正当薛子墨失望于自己的猜想全盘落空的时候,人群中一个人突然叫了出来:“那是什么,那是我家的铜锁,怎么会在这里。”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一堆腐烂的衣物里,半露出一块小巧的铜制平安锁,已经有了铜锈。那出声的村民,冲到墓坑里,伸手抓住那个生锈的铜锁,左右翻看,最后颤颤巍巍地道:“是我家的铜锁,是我家的铜锁,上面还有我家小儿的乳名,只是……只是为什么它会在这里……”说到最后,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喃喃地不敢置信。 当年他家妻子产下一男娃,他开心得不得了,花重钱请城里的铁匠给打制了一块平安锁,希望在这个乱世里能够平平安安地成长。不料,在一天晚上,妻子正在给自家的儿子哺乳,屋内闯进来一个不速之客,这个不速之客一身夜行衣,身手敏捷,迅速翻窗进屋后,打晕了妻子。待到妻子转醒,怀中婴儿已经不见了踪影,回到家的他在村中大肆召集人搜寻,却不见下落,村民也无人见到可疑之人。几天之后,伤心欲绝痛失爱子的一家人,又听说周猎户家的孙女不幸夭折,两家人自感境遇相似,互相安慰,伤心不已…… 听完男子的陈述,在场的村民纷纷表示当年却有其事,薛子墨当即询问钱图,可有什么办法验明这具尸骨的性别,若是能够证明此地埋葬的确为此男子的儿子,那一切,都将真相大白了。 钱图立即领命,村中没有仵作,但是城中衙内是有的。钱图决定带着这具尸骨,和薛子墨一起回即墨,待仵作验明真身。 三日来的探寻,到了今日,总算有了结果,一行人不到半日,便回到了即墨,在仵作的查验之下,最终确定,此尸骨为一具男婴。 得到消息的薛子墨,仿佛揭开了一个巨大的谜底,嘱咐钱图将尸骨送回石龙庄交由原主人。薛子墨开心地准备去找桃子,告诉她这一好消息,却被告知,桃子昨日已经失踪,老爷已经吩咐下人去全城搜查了…… 薛子墨还未从开心的心情中平复下来,便得到如此消息,一下子未缓过神来,顿时在惊怒交加之下,直挺挺地晕倒了下去。 原来这三日,薛子墨在石龙庄为探查真相,日夜辛劳,此后又是吃得极差,身体已经处于虚弱状态,乍听到桃子失踪的消息,一喜一惊的情绪骤然交替,让薛子墨的身子顿时扛不住了。 直至晚上,薛子墨才堪堪醒来,他当即询问了一下桃子的状况,然而桃子至今仍未被找寻到。担心之余,薛子墨只好先暂时按捺下焦躁的心情,去拜见父亲,将自己这几日探寻到的真相,报知于父亲知道。 书房中,薛子墨和薛慎诉说着这几日的情况:“……我们探查到的,便是王稳婆当年有过一个孙女,出生后不久,便夭折了,之后便是周猎户从龙山捡回一弃婴,还有那块玉佩。然而我与钱伯挖开王稳婆孙女的尸骨,却发现那里面是一具男婴,而且还找到了男婴的真正家人……通过种种线索,我大胆猜测,当年的情况,是这样的。” 随后,薛子墨将他的猜想娓娓道来: 当年他们的儿媳生桃子的时候,也是难产。周家独子早年被抓壮丁,死在外面,周家担心绝后,便宁愿舍弃其母也要保下孩子。最终王稳婆凭借自己多年的经验,硬生生将孩子保了下来,但是儿媳却因劳累过度,之后不幸过世了。不久后,薛家人也遇上难产之事,王稳婆被请去给薛家人接生,但是母子最终还是未能保下。事后,薛家人将那母子葬于龙山,稳婆在替薛家夫人接生的时候,见过那枚玉佩,便与周猎户一合计,想出了一个计策,先制造自家孙女死亡的假象,之后让周猎户将孙女偷偷置于山中,并由周猎户制造从山中偶然捡回一弃婴,并在村中宣传,同时展示捡到婴儿时放在一边的玉佩,原来那玉佩是周猎户暗中从薛家墓中盗得的信物。他们如此做,是想在多年后将孙女送入薛府,自信自家孙女的随身玉佩,早晚会被薛家人发现。然而多年过后,薛家人想要再次验明自家孙女的真实身份,已经难上加难。那时他们制造的种种迹象,只会让薛家人认为孙女是当年薛夫人的腹中胎儿,大难不死被周家人拾得。如此这般,自家孙女就会成为薛家的掌上明珠,从此一朝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百年之后也不用担心自家孙女遭罪了。 只是,他们一开始利用此事,便让薛子墨觉得此事太过离奇诡秘,难以令人置信,否则一般人见了玉佩,怕也是信了七八分了。不曾想到,一番探查下来,会是一个如此离奇曲折的故事。 第一卷 风起东方 第二十四章 猎犬寻凶 - 蝶舞宋疆 - 大叔小贱 书房里,听完薛子墨的推测,薛慎道:“你说的一切都很合情合理,孩子,这段时日,辛苦你了。桃子的身世的事情,就告一段落吧。” 薛子墨点了点头,道:“那我先回房了。”薛子墨关上书房的门,转身离去,路上,他想起父亲说话的语气,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难道父亲是对我的推测还不够确信吗?虽然一切都是一句种种迹象做出的合理推测,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桃子的身世,但在薛子墨看来,这就是最合理的解释。 薛子墨离去后,钱图进了书房。“老钱,你觉得如何?”薛慎问道。 “老爷指的,可是公子对桃子姑娘的身世所做推测之事?”钱图斟酌着问道。 “没错,你此次和墨儿是一道前去的,其中的一些细节你也是最为清楚的,虽说此前我们此前查访的不够,但墨儿能够短短几天,从村民口中的得到多年前的一些秘事,并从这些看似毫不关联的蛛丝马迹之中,找出一条合情合理的可能。老钱,你跟我说说,我想从你口中,知晓当时墨儿是如何做的。” “是,其实公子他,也并未有特殊办法,只是和当地的村民聊天,询问一些陈年旧事,以及好奇一些稀奇古怪的事件。不过,公子刚去不久后,便首先看上了村子里几个玩耍的孩子,给他们吃的,并和他们玩闹,很快他们就打成了一片……有一点公子倒是令老钱我很佩服,平日里公子对吃食最讲究的,家中饭菜若是味道不对,公子都会影响到食欲,宁愿自己亲自下厨,也不愿意将就。但那日,他吃着村民的吃食,却不皱一丝眉头,仿佛吃得津津有味……公子在那几日,总会冒出一些新奇的想法,按照公子的话说,他那叫脑洞,只有大开脑洞,大胆想像,大胆猜测,才能够从一些蛛丝马迹中寻找到一丝合理的可能。老钱我虽然不懂什么叫脑洞,但公子的法子确实好使,各种奇思妙想,总能让我们恍然大悟,老钱也觉得,若是没有充足的证据证明,桃子就是老爷你的亲生骨肉,那么公子的那番推测,便是最合理的解释。一对老夫妇,想要在自己去世后,能够让自家唯一的孙女,神不知鬼不觉,摇身一变成为富人家的掌上明珠,从此一生富贵,貌似也并无不妥之处。” “墨儿确实聪慧,短短三日,便将一个常人看似难以破解的身世谜团解开,并给出一个毫无逻辑破绽的解释,足以说明一切。更难得的是,墨儿竟能看懂人心,你们这一群人新去,必然引起当地人的戒心。若戒心不除,则村民将言不尽实,想要问出有用的信息,将会难上加难。墨儿利用小孩的天真无邪,先让自己和当地小孩建立友谊,从而消除村民的戒心,之后更是对村民屈尊降贵以待,与民同食,无不令村民对墨儿的喜爱加深,之后村民对墨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也就顺理成章了。”薛慎抚掌道。其实他想到了更多,此番最大的收获,不是查清了桃子的身世,而是看到了墨儿身上难能可贵的品质。 自己的墨儿,仿佛总能给自己一个又一个的惊喜,若说从一开始的盆子菜、虾塘、格物实验室,让薛慎看到了墨儿在格物一道上的不凡造诣;之后能想出兴建墨渔坊,足以看出他的聪慧;面对女真人时的胆略以及智谋;而今桃子的身世一事,更是看到了墨儿身上行大事者的品质。薛慎不禁后悔,曾经的自己,是否对于自己这个孩子,关心得太少了。 他不禁想起了墨儿的亲生母亲,那是一个性格坚贞善良、聪慧伶俐的奇女子,她说她逃难至此,却从不伤春悲秋,反而乐观热情,更是不畏强暴,同情弱小。那个女子是薛慎在这世道上的一盏明灯,照亮了他追逐一生的路。是那个女子,改变了他的一生,曾经满足于吟诗作赋、沉迷于花街柳巷的即墨才子,摇身一变,成为即墨百姓感恩戴德的父母官,成为即墨方圆百里内匪盗禁绝的可怕男人。 都说成功的男人背后有一个特殊的女人,薛慎背后的那个女人,就是那个敢爱敢恨的女子,但她却偏偏不辞而别,薛慎想了很久,依旧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在闲暇之余,默默地思念着那个令他朝思暮想的女子。他至今都坚信着,自己总有一天会和她再相见,只是希望渺渺,不知何时再相见。 如今见到自己和相爱的女人的孩子如此出色,不禁心中宽慰。萍儿,你当年不辞而别,抛下我和你的亲生儿子,如今我们的儿子已经长大成人,且才德兼备,虽没有满腹经纶,但亦能成为一个经世之才,你在他乡若是知晓,一定会为我们的儿子感到自豪的。 “老钱,桃子的事,就这么着吧,看来此事确实只是当年那稳婆一家的谋划,既然没有第三者的阴谋,我们也不必为此事闹得鸡飞狗跳。墨儿的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给墨儿娶个媳妇了,也好把我薛家的血脉尽早地传下去……” ………… 薛子墨回家后,原本第一时间想要告知桃子好消息,然而桃子的失踪,却打乱了薛子墨的心绪,勉强耐下心思,与父亲汇报完此行的收获后,再也不愿耽搁一刻,便开始四处寻找起来。 小五、小六等人都已经在等着薛子墨,他们也十分担心桃子。桃子是薛府里唯一一个丫鬟,不仅人长得水灵,而且心地善良,平日里吃着桃子种的盆子菜,饲养的家禽蛋,无不对桃子心怀感恩。 这些孩子,都在心中偷偷将桃子视作自己心仪姑娘,若不是有薛子墨在前,他们不敢僭越,桃子必然被这些个孩子各种情书骚扰。 如今桃子的突然失踪,他们心中担心之余,也有些愧疚。自己作为男孩子,却不能够保护好桃子。平日里桃子出门,总会有其中几人作伴,帮忙桃子打打下手。毕竟他们原本就是卖身于薛府,给薛府做事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桃子是什么时候出事的?你们谁跟着桃子?给我讲讲当时的情况。”薛子墨虽然心急,但并没有失去理智。 “是公子出门的第二日,也就是昨日,桃子早上处理完盆子菜和喂完家禽后,她便带上我和柳韬,去了城南外卖螃蟹的胡大叔的摊子,挑了好几只肥大的青蟹,说是要等公子回来做给公子吃。”冯大成道,“回来的路上,我们的东西突然被一个不知从哪里冲出来的乞丐抢了去,逃进了巷子里,桃子心急,我和柳韬便连忙追了上去,桃子跟在后面。等我们追到一个死胡同里,只发现被抢走的青蟹,人却已经不见了。待我们原路返回,却不见了桃子的踪影,我们在周围找了一阵,一直没有收获,便匆忙回了家中,告知了老爷。公子,是我们不好,没有看顾好桃子……” “这不是你们的责任,此事我已知晓,你们也是被有心人利用调虎离山之计引开,然后劫持了桃子。在这即墨城里,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不是你们能够预料到的。为今之计,我们只能以最快的时间,查到劫走桃子的凶手,救回桃子。”薛子墨听罢,已经明白了此事必定是有备而来,看似并非普通的歹人所为。以薛家在即墨的势力,都未能在短时间内找到幕后动手之人,对方必定也是有着不小的背景实力。 即墨一偏僻弹丸之地,若是即墨之人所为,那与薛家有仇的,且有实力的,却只劫走一个丫鬟的人,薛子墨实在想不通到底为何。桃子只是一个薛家的普通丫鬟,那幕后之人,为何要为了一个丫鬟而不惜得罪薛家人呢?若是仅仅为了桃子的美色,一个才年仅十四岁的小女子,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得罪薛府;而若是想要借桃子欲谋害薛家,桃子又明显不适合,反而容易打草惊蛇,得不偿失。 思来想去,薛子墨竟然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解释。薛子墨并非没有想到过田家之人所为,他记得自己第一次出门,便遇上了一个花花公子,那个田家胖子,扬言要薛子墨将桃子双手奉上,反而被薛子墨一招吓住。若是那田家二公子所为,看他平日里的所做所为,又不像是会这种使计之人,况且田家一向和薛家保持着克制,会为了一个丫鬟而与薛家撕破脸? “可认清当日抢你们青蟹之人的面容?”薛子墨问道。 “那人披散着头发,一身乞丐衣服破破烂烂,跑的时候,还一瘸一拐,但是速度飞快,我们都无法靠近他十丈之内,却又始终和我们保持着距离,直到最后一个拐口,我们进去一看,发现是一条死路,两只大青蟹被扔在墙角,那人却不见了踪影。”柳韬回道。 “那附近你们可有回去好好检查一遍,比如发现那抢劫之人的随身之物掉落周围?”薛子墨接着问道。 冯大成和柳韬互相看了眼:“我们没有回去找过,当时只顾得担心桃子了,不过我们报告给了曹护院,他应该带人去查看过。” “此事到此为止,你们去休息吧,天色不早了,今日早些休息。我自会去查找清楚,敢动我薛家之人,哪怕是薛家一个下人,我薛子墨也绝不会轻饶对方……” 第二日一早,薛子墨便找了曹雪松,曹雪松将两日以来的搜查结果讲给薛子墨听:“……根据小冯和小柳的说辞,我们找到了当日那乞丐失踪的断头路,并在四周查看了一番,在墙角几个竹筐子底下发现了一件破衣服,有可能是那乞丐所穿。此后,我们询问了出事地点附近的百姓,一番询问过后,没有人发现有可疑之人,如今这衣服便是唯一的线索。我们也派人手搜索了城中可疑藏匿之地,但都未有找到桃子,因此,桃子并非普通人所掳。当然,我们也并非没有怀疑之人,只是老爷不希望我们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下,贸然得罪对方。” “是谁?” “田威。” “田威!是谁?”薛子墨疑惑地道。 “即墨县尉,田家当家家主。此人行事诡秘,喜欢阴谋诡计,在暗中搞事,若是即墨中人所为,非田家不可。”曹雪松解释道。 真是田家之人?薛子墨有些想不通,田家为何要为了一个丫鬟而不惜与薛家结仇?能做到县尉之人,不该是一个头脑发热之人,如此行事,不符合一个家族的利益。 但是薛子墨忘了田家的败家子二公子田彪,此人是一个花花公子,他对桃子垂涎已久,而他更是深受田威的宠爱,自己的儿子哭着求着想要的人,田威未必不会冒险一试。 “既然有怀疑之人,曹叔可有探明是否桃子被其藏匿?”薛子墨问道。 曹雪松遗憾地摇了摇头:“我亲自夜访过其府邸,却并未发现桃子的踪迹,这也正是我的疑惑之处。曹某实在想不出,若是并非那人家所为,在我们即墨城里,还有谁能够将桃子神不知鬼不觉地掳走。” 薛子墨一拳砸在石桌上,他此时恨不能时间倒退,宁肯自己不去查验桃子的身世,也要留在桃子的身边,自己就算当她一辈子的哥哥又如何。如今桃子下路不明,生死不知,更不知道会否遭到侮辱,薛子墨恨不能立马找到那伙贼人,将其碎尸万段。这是薛子墨至今为止,头一次产生了杀人的念头。 如今查找桃子的线索仅有那一件破烂不堪的衣服,真不知道如何找起。正在此时,薛子墨听到了院墙之外一声犬吠,眼前突然一亮,道:“曹叔,你可知道这城中有无听话的猎犬,麻烦将其与其主人找来,我有办法了。” 曹雪松不明所以,城中猎户是有,但是听话的猎犬却不多。他迅速吩咐手下四散城中寻找合适的猎犬,不及正午,便带回四只猎犬,都是个头凶横的主。要不是他的主人用麻绳牵制着它们,保不齐会突然窜出来咬人,看得周围的人都对其忌惮不已。 一般人家养狗,是用来看家护院的,他们将够驯得越凶越好,如此才能镇住潜入府中偷盗的贼人,猎户的猎犬,是驯来搜寻猎物的,不仅要有矫健强壮的身体,凶猛的性子,还要有灵敏的嗅觉。今日,薛子墨就是要利用猎犬的灵敏嗅觉,来试图查找那唯一线索的主人。 曾经在电视上看过很多警犬侦探,凭借一件嫌犯的贴身衣物,就可以千里追踪,令得嫌犯无处躲藏,薛子墨便是要尝试一下此法,若是能够成功找到这件衣物的主人,那么就可以从这个人的口中,探查到桃子的下落。但愿这件衣物确实是那日引走冯大成和柳韬的乞丐,那么便有可能找到他本人。 薛子墨将自己的想法尽述告知四位猎户,希望他们能够带着他们的猎犬,帮忙搜寻衣物的主人,事后无论成功与否,都必有重谢。几个猎户都拱手道谢,并称为薛家做事是他们的荣幸,薛子墨并未在意,而是让曹叔安排人手跟随四位猎户,以策应变化。 四头猎犬分别在各自主人的引导下,闻了闻那件衣服,然后猎犬便开始四散搜寻起来,薛家众人都看得面面相觑,从未见过用狗来找人的法子,他们心中不免对自家公子的方法产生了疑问。只是他们对薛子墨向来信服,也就没有敢质疑出声。 眼见众人散去,薛子墨才回了房间,等待不久之后的消息。四只猎犬在城中分四个方位挨个搜寻,需要一段时间,薛子墨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他还要想想,此间还有什么可以查的线索。桃子如今生死不明,下落无踪,又已经过去两日,若不尽早将桃子找回,他日夜难安。 薛子墨向来对家人关爱,面对桃子,就像面对在另一个世界的妹妹,更是放在心底的爱人,他决不允许桃子轻易出事。 ………… 田家府邸,田彪正在房间里翻云覆雨。田威来到田彪的房门前,家中下人见到,带着哭腔赶忙道:“老,老爷,少爷他这两天一直如此,不肯吃喝,奴婢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田威挥了挥手,让下人全部退下,自己打开门走了进去。一进门,就闻到全是女子的脂粉味道,还有一些糜烂之气充斥着这间屋子。 田威来到床前,田彪正抱着一个有些姿色的女子,旁边还有两个赤身披着纱巾的女子为其揉搓身体。田威看着眼前这一幕,皱了皱眉头,几个女子猛然见到床前的田威那一副择人欲噬的阴沉脸色,不由得吓得魂不附体。 田威在这个家向来手段狠辣,家中下人若是做错了事,一顿毒打是少不了的,甚至被夜半抛尸荒野,也并非没有可能。如今看到田威那一张要吃人的脸孔,如何不吓得魂不附体。 “老,老爷,见过老爷……”几个女子回答得颤颤巍巍,不敢大声说话。 “都给我出去!”田威此话一处,几个女子从床上到地上滚做一团,慌慌张张扯了丝巾遮体便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别跑呀,我还没有玩够呢。”田彪带着一脸醉意,看到他的父亲,还上前作势欲牵扯。 田威突然扬起手掌,啪地一声扇了田彪一个大嘴巴子,田彪顿时酒醒了七分,剩下的三分也被屋内骤降的温度冻醒了过来。他一手捂着红肿的胖脸,一手撑着床,有些惊恐地看着田威:“爹,爹,孩儿知错了,知错了……” “你,你这两日,就在房间里玩女人,也就不怕玩死你自己?就因为一个女人,你就要跟为父在这里置气?为父早就跟你说过,你若有能力,有权势,天下女人,想要谁,随便你玩。你今日却要为了一个有些姿色的小女人,一个丫鬟,在这里作践自己,你真是长本事了啊。你可知,我田家能有今日的地位权势,靠的是什么?是你爹我,用钱生生地榜上了女真人的大腿,如今女真人才是天下大势,天命所归,我们田家只有紧紧地抱住女真人的大腿,才能保住如今的权势,甚至在今后拥有更大的权势。一个女人,如何能够与权势地位相媲美?你爹我用一个女人,能够换来我们田家两代甚至三代人的权势,便是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你要的女人,到那时,就是去南边宋朝抓一大把过来,都轻而易举。” “你若是今日过后,还是如此,为父从此便让你死于女人肚皮上。若是你从此改过自新,为父也愿意给你一个机会,家族重业,你大哥去追求他自己的理想,你就要承担起家族兴盛的重担……” 田威对自家的二子恨铁不成钢,他最喜爱二子,却一直不成才。自家长子博学多才,好学问,却不屑继承家业,宁愿远走济南府求学,也不愿意待在家里,为家中事业分担。是自己教子无方吗?或许是对自己的二子过于宠溺了吧,才惯得他如今的性子。柔儿,是我没将我们的孩子教好,真是愧对你了…… 田彪气呼呼地离开了,而田彪却被吓傻后,在床上哼哼唧唧地哭了起来。他从未见过自己的父亲对自己如此严厉凶狠,简直像一头饿狼要将他吃掉。往日里,他再怎么闹腾,他的父亲虽然会严厉地指责几句,却从不会打他,那一巴掌就像是一块烧红的烙铁,火辣辣地疼在脸上,疼在心坎里。 “娘,娘,爹打我,爹爹他竟然打我……呜呜,娘……” 田家府邸的闹剧,薛子墨等人并不知道,他们正在指挥着四个猎户的猎犬,在全城的范围内全力展开搜索。一开始的时候,众人都以为薛子墨只是在病急乱投医,但不到两个时辰,其中一个猎户的猎犬就好像嗅到了什么,兴奋不已,拉着主人到处乱窜,最终在一处民房前停留,并“汪汪汪”地朝其叫个不停。 跟随的两名薛家护卫见此,互相对视了一眼,想起薛子墨的吩咐:猎犬若是找到猎物,一定会吠叫不止。两人迅速翻墙而入,潜入府邸,不想真的在屋内找到了一个正在与一名城中寡妇床上运动的男子。猎犬在猎户的引导下,对着已经被薛家护卫制服的人嗅了嗅,然后猎犬开始对他狂吠不止。薛家护卫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浮现了一丝笑意。 第一卷 风起东方 第二十五章 郭鸿的纠结 - 蝶舞宋疆 - 大叔小贱 狗三作为即墨城中有名的二流子,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勾引城中一些颇有姿色的寡妇。他相貌不错,而且能言善道,颇能讨得女子欢心。寡妇失了丈夫,这女子就仿佛心中有一团燥热的火在不停地烧着,遇着了狗三,两人便很快天雷勾地火,一发不可收拾了。 当薛家护卫带着一个猎户和一条猎犬闯进他的房间,他正趴在孙寡妇的肚皮上。几人的突然闯入,吓得他顿时一阵痉挛,一蹶不振了。被薛家护卫一脸嫌弃地从床上拽下,给了一套外衣裹住身子,一条猎犬围着他嗅了嗅,便突然对着他叫个不停。他从始至终都是一脸懵逼的状态,不知道是啥情况。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怎么乱闯民宅,还有王法吗?”狗三的声音越说越小,两个护卫的喝骂声让他不敢过多反抗。他平时虽然和人打架有一手,但当面对两个身材匀称健硕,明显是练家子的人,他便很直接地认了怂。 他的人生信条就是,可以嚣张、可以装逼,但是遇到生命威胁的时候,该认怂就认怂,丢脸不可怕,丢命才是最要命。 ………… 面对唯一可能的线索,众人无计可施的时候,薛子墨在一声犬吠中,想起了曾经电视中看到的警犬寻踪的场面。 当其中一队薛家护卫,押着一个衣衫不整的狼狈汉子回薛府的时候,薛子墨的心情才算是稍稍好了些。不论是否确定其人,薛子墨都让人将其拖下去,好好审问一番。 薛子墨没有审问过人,便将此事交由曹雪松负责。专业的事情,还是交给专业人士来做,更有效率,如今正是争分夺秒的时候。每多过一分钟,桃子就可能多一分危险,薛子墨自然知道轻重缓急。 怀着焦急的心情等待着,当曹雪松再次出现,带来的消息却令薛子墨心中一沉。 “那家伙叫狗三,是城里的一个二流子,平日里好吃懒做,最喜欢勾引城中有姿色的寡妇。不过确实是当日谋算桃子的其中一人,只不过他只是被人临时请入伙,负责吸引开注意力,赚点小钱而已,真正动手之人,却神秘得狠。当时那些人都蒙着面,他一个也认不出。至于他当时瘸腿,完全是他装的。”曹雪松道,“不过,那人说,他通过无意中的套话知道,那伙人这次劫掠桃子,是因为一个金人想要得到桃子,他们只是负责暗中办事而已。” 狗三当时很奇怪,若是金人想要一个汉人女子,还用得着如此偷偷摸摸,神神秘秘,深怕一副得罪人的样子吗?只是人家出手阔绰,而只需他装作无意间抢两个少年的青蟹,就可以获得三十两银子,不免心动,答应了下来。哪曾想,自己只是顺手牵羊了一下,也并未牵成功,却落得如今被薛家人抓住。曹雪松还未真正动刑,他就轻易将自己所知道的,全都一股脑说了出来,也算是少了点皮肉之苦。 其实那伙人也是知道,如他一般的人,不会相信他能够替他们守住秘密,因此即使找他办事,也都是守口如瓶,不会轻易暴露真实身份意图。 “金人?曹叔,你姓吗?”薛子墨问道。 “虽然不合理,但如今的状况,未必没有可能。”曹雪松斟酌了一下,道。 “没错,不是没有可能,既然是破案,就要敢于大胆猜测。如果此次桃子被劫,是金人所为,那行事之人,又是谁?若不是金人所为,但却与金人有关,那又是何人幕后指使?……”薛子墨仿佛在自问自答,将心中的猜测都一一说了出来。 “子墨,既然你可以利用猎犬来找到这狗三,是否可以也可以利用这猎犬,来搜寻失踪的桃子?”曹雪松道。 薛子墨摇了摇头,道:“难,我用猎犬搜捕这狗三,也是占了一丝赌的成分在内。狗鼻子虽然灵敏,但也并非无敌,距离过远,它便失去了目标方向。桃子既然已经确定不在城中,那么她必定被人带出了城。而一旦出了城,天地之大,若不知道他们的去向,我们便是有猎犬,也无计可施。” “曹叔,你这两日,可有查过这两日出城的人的记录,有无可疑之人,可以我们一定要从中找出可能带走桃子的那伙人,一路追踪,方能有一线可能。” 曹雪松点了点头,叫人将这两日来,即墨城出城之人的队伍记录,一一做报告。 “那这狗三,如何处理?” “先将其关到县衙的牢房里吧,敢动薛家之人,他就要受到应有的惩罚。” 很快,负责查询两日来的出城记录的薛家护卫,带着一本本子走了进来,对着薛子墨说道:“……经过属下询问,这两日有五支四人以上的队伍出城,不过这几家都是长期来往即墨的客商,官府都有记录在案,并未有可疑之处。其他的,多为附近出城的农户。” “这些客商,可有查看过他们所携带的行李,商品,是否藏匿东西?”薛子墨问道。 “回公子,没有,当值的差役都仔细检查过,都是行商的货物,并无活人。” “这就奇怪了,若是桃子没有被转移出城,那么就一定在城内,曹叔,你让四位猎户接着帮忙在城中找找桃子的下落,同时派人在自己询问是否有遗漏没有记录在案的出城信息,也可以派人询问城中百姓,是否有看到可以之人,若是能提供可靠信息,可给予银钱赏赐。” 曹雪松挥手让手下之人退下,听完薛子墨的吩咐,便下去着手安排了。 无论是桃子还在城中藏匿着,还是已经被偷偷转移出城,薛子墨都要一心找到桃子,不见到桃子,誓不罢休。 ………… 田威今日去了一趟县衙,就回到了家中,看着薛家人为了一个丫鬟惊动全府上下,闹得满城人尽皆知,不由得心中快慰,连两日来因自家儿子的蠢事而生的气,也不知不觉间烟消云散。他很期待,自己送去给扎古朵将军的礼物,能够得到他的青睐。 他在县衙看到薛慎的时候,故意装作一无所知地问候了一番薛府失踪的丫鬟,但见薛慎老神在在,仿佛对此事充耳不闻。不满之余,又听闻薛家幼子为了一个丫鬟,四处寻人,不由得有些得意:“听闻今日贵公子为了寻找一个失踪的丫鬟,出动官府查找,更是听说找了城中猎户猎犬,一起帮忙搜寻,竟然真的找到一个嫌犯,不知可有此事?” “田大人,都是犬子年幼无知任性罢了,让你见笑了。那丫鬟是薛某原本要赐予犬子过门的,我儿又与那丫鬟情义深厚,此次那丫鬟突然被贼人掳走,犬子不免有些心急如焚了。” 薛慎一副笑呵呵的样子看着田威,继续道:“薛某也听闻,你家小公子这几日连日流连于女子之间,茶饭不思,不知可有此事?年轻人没有自制力,田大人为了贵公子的身体着想,也要及时对其进行劝导啊,免得让那些狐媚子掏空了贵公子的身体,得不偿失,呵呵~” 田威本想嘲弄薛慎一番,不料反被薛慎拿自家小儿子的糗事一番戏弄,不觉间脸一阵青一阵白,他硬生生忍住没有发火,道:“田某在此多谢薛大人的提醒,确实是田某疏于管教了,不过你家那丫鬟,恐怕这次是凶多吉少啊,即墨城就这么点大,你薛家找了整整两天,都未能找到,莫不是被那伙贼人带出了城去?如今城外战火连天,匪患横行,出了城就是大海捞针,怕是找不回来了……” 回到家的田威,反而心情一阵畅快,尤其是知晓那丫鬟原来还是那薛家公子未过门的妾室,更加有了报复的快感。他倒是期待扎古朵看到那桃子后,能够好好凌辱一番,在薛家人的伤口上,撒上一把盐,令其痛不欲生。 ………… 郭鸿这两日很纠结,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保长,负责守卫城门的士兵的小头领,像他这样一个小人物,本来只需要老老实实地听令行事就行,至于大人物之间的争斗,他万万不敢参与进去。 然而郭鸿是确实对薛知县敬服,对于薛家公子,其人的才能与品性,也是有所瞩目。若说郭鸿对薛家之人没有偏爱之心,他自己都不承认。若说有一天,让郭鸿选边站队,他绝对第一个选择薛家。 若是没有薛家之人,即墨县的状况不会是如今一般安稳,他郭鸿,也不会只是守守城门。前些年,即墨的周围还是匪患横行,即墨城里的百姓多遭受匪盗的骚扰,百姓生活苦不聊生,时常担心匪盗侵略到自己家中。那时候,郭家就曾遭到一伙牢山悍匪的劫掠,家中米粮被搜刮殆尽,父母为了保全孩子,将他和弟弟藏到了地窖里,父亲拼死抵在地窖口,身中三刀,血流一地,匪人以为家中人已杀尽,才退去。 牢山悍匪退去后,薛家带领城中官兵救治百姓,并将府中余粮拿来帮助城中幸存的百姓度过最艰苦的一段日子。郭家两兄弟,也被当时的薛家人从地窖中救出,给予了活命的救命粮。 此后,郭鸿立誓要参军守卫城门,守卫家人。 郭鸿的弟弟比之薛子墨年长一岁,但也是襁褓中的孩子,自小失去父母,与郭鸿这个唯一的亲人相依为命。郭鸿的弟弟叫郭仁,与郭鸿喜欢习武不同的是,郭仁喜好读书,家中没有书籍,幸好薛家书籍颇多,为了弟弟,郭鸿便会厚着脸皮壮着胆子去向薛知县借书,薛慎也都欣然应允。 然而此次,郭鸿却遇到了一个两难的选择。前日,自家的弟弟被蒙面人掳去,留下纸条,上书:午夜三更,暗中打开城门,让一个车队出城,不得告知任何人,否则兄弟性命难保…… 当时郭鸿碍于心忧弟弟的安危,不得已听令行事。这两日城中薛家公子寻找丫鬟一事闹得沸沸扬扬,郭鸿心知,必定是自己半夜放出城门那伙人相关。然而弟弟的性命拿捏在人家的手上,一时间令郭鸿进退不得。 一方面,是自己当年活命的恩人,一方面,是自己唯一的亲人。郭鸿面临着两难的选择,在犹豫了一天后,郭鸿最终决定,暗中向薛家人递交消息,同时请求他们帮忙救助自己的兄弟。 他最终还是选择相信薛家人的仁义,以及铭记当年活命的恩情,他选择道义为先。当即,他叫来了平日里交情似铁的哥们,牛大郎,帮忙传信。 当牛大郎急匆匆地带着郭鸿的信拜访薛府的时候,薛子墨正坐在家中发愁,等了许久的消息,却未能等到桃子的一丝线索,仿佛老天已经宣判了桃子的死刑。 “公子,公子,外面有一个自称牛大郎的人,说要来见你,他说他是来送桃子的。”进来通报的小五一脸疑惑,但那牛大郎却说,只要自家公子听了,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薛子墨初时听闻一个陌生人要见自己,焦躁的他顿时想要回绝闭门不见,但最后一句,送桃子的,顿时让薛子墨打了个激灵。莫非是有桃子的信息?薛子墨赶忙收回将要说出口的回绝之话,道:“快将那牛大郎引进来,快~” 一个浓眉大眼,大鼻子的壮汉子,憨憨地向薛子墨鞠了一躬,然后赶忙谄笑着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仅仅用一块布包着的纸张,打开后,薛子墨一看,顿时大喜,道:“快,让小六让秋婶拿点糕点过来,并带上一贯银钱,一并给予这位壮士。” “对了,还有派人去叫曹护院回来,有要事相商。”薛子墨急忙吩咐道。他实在是高兴坏了,正当自己愁眉不展的时候,竟然有人送来了桃子的重要线索,自己如何不兴奋呢?真是好人有好报啊~ 第一卷 风起东方 第二十六章 礼物 - 蝶舞宋疆 - 大叔小贱 潍州城西临益都府,如今益都府战乱不断,义军与金人多次交手,潍州城境内也并不安稳。 金人对汉人百姓向来任意驱使,为了阻截义军的进攻,金人在潍州城大肆抓捕壮丁,充斥军伍,为了维持军队粮草用度,更是大量征缴粮食,潍州城内已经开始民怨沸腾。 然而金人对此向来不管不顾,若是敢于违抗军令者,对汉人杀无赦。交不上足够粮食的汉人贫民,只能遭受金人无情的屈辱甚至打杀。城中百姓曝尸街巷的比比皆是,还有被凌辱的汉人女子,不可胜数。 如今因为隔壁义军作乱,潍州城内戒严,更有女真人的军队维持城中秩序。史庆等人想要进入潍州城,也废了一番不小的功夫。 当史庆一行四人,带着一辆马车,进了潍州城,看到的便是与即墨大相径庭的两个场面。若说即墨是安定和谐的边陲小城,那这潍州城,便是刚刚遭遇了战乱一般的城池。这里的百姓脸上,写满了悲伤与绝望,他们在这种时刻会遭受金人欺压的地方,已经呈现出了对生活的绝望,以及对眼前正在遭受苦难的同胞时的麻木不仁,他们看不到未来的出路。 城中广场上,堆满了连日来城中一些作乱反叛的汉人尸首,以及一些被金人凌辱后抓住砍掉头颅的汉人女子,而广场上穿着盔甲的武士,正对着一排跪在地上的汉人行刑。广场周围,是一些挤满了的围观群众,他们仿佛事不关己一般,聊着八卦看着场中将要被杀之人,也有一些人暗中唾骂不已,只是他们都不敢出声,也不敢上前搭救。 若是薛子墨在这里看到这一幕,便会感慨,无论在哪一个时代,总有一批如此愚昧无知,没有民族血性,围观自己的同胞被敌人砍掉头颅,还在旁边拍手叫好的人。 史庆四人是受田威任命,带了一个人来潍坊的,他们到了这里,便不打算再往前走。再往东,便是征战之地,贸然过去,容易被卷入战火之中。田威的命令,只是让他们掳掠了薛家的一个丫鬟,然后送给女真将军扎古朵。 史庆等人租了一户民房作为暂时落脚之地,他们为了避开义军,此次北上可谓是尽量远离了义军所过之地,来到潍州城暂做歇息。一方面为了补充连日来消耗的口粮,一方面也是为了在城中打探女真将军扎古朵的去向。 史庆几人在城中安顿好后,将那掳来的薛家丫鬟,貌似叫桃子,从马车上抬了下来,安置在其中一间房子中,并留两个人看守。不仅是看守桃子,也是他们互相看守,免得自己人动手脚,影响了此次任务。 而其余两人,便分散开来在潍州城探查起消息,如今城中混乱,他们也不得不小心行事。 ………… 赵开山带领的义军作乱,扎古朵的军队从胶水西进,如今在益都府一带和义军连续交手多次,互有胜负。扎古朵的骑兵在地势平坦之地立于不败之地,而义军亦能凭借山川地势险要与金人大军周旋数次不败,加上义军在数量上的优势,金人一时间也无法清缴干净义军。如今金人只是占了益都府城池,而西面群山之地,却是被义军所占领。 扎古朵的骑兵也被安排驻守在一处村镇,以备策应,并为大军收缴粮草,和即时遏制周边不时掀起的汉人小队伍叛乱。 赵开山带领三十万众起义,声势浩大,自然也影响到了各地一部分常年遭受金人打压的汉人,他们见义军与金人大军交手之时,乘机在后方举起义旗呼应,坑杀落单的金人士兵。虽然在金人大军的强势镇压下,这些小股叛乱都未能形成大势,但也着实让金人头疼不已。面对如此状况,他们最简单最高效的做法,就是杀人。杀一人十人不够,那就杀百人千人,敢于叛乱的汉人,都会被一举屠杀殆尽。 如今益都府附近乡野,各处村镇硝烟不断,金人骑兵所过之处,整村子的汉人都被屠杀干净,然后带上收缴上来的粮食,返回军队大营。 广陵镇,扎古朵的一千多骑兵正驻扎于此,这里是山东有数的产盐之地。盐为重要的生活物资,一直以来,盐的贩卖都是被官家所把控,可见盐的重要性。 扎古朵受上峰命令,驻守广陵镇,保护这里的产盐不受影响,但是扎古朵本身却非常不乐意。他更喜欢去虐杀那些乌合之众的义军,每当看到那些穿着破破烂烂,戴着歪歪斜斜的帽子,举着一根长矛或者钝刀,乱糟糟冲上前来,他就有一种嗜杀的冲动。 他杀这些所谓的义军,仿佛就像是在宰一群慌乱逃窜的羔羊,他们面对自己骑兵时露出慌张的表情,在被自己的弯刀捅进胸腔时喷溅出来鲜红的血水,以及他们临死前绝望而痛苦的表情,无不令他血脉喷涌。他把这归结为女真族的狼血,女真人是狼,而这些懦弱的汉人是他们猎捕的羔羊。 他也遇见过一些稍微强壮些的汉人,但都不及自己勇武,在他眼里,只有女真人才是真正的勇士,汉人只配跪在地上被女真人征服。 但是,上一次去即墨的事情,却让他耿耿于怀,原本是怀着去即墨杀戮一番的心思,不想在即墨不仅遇到了一个以一敌十的汉人,当时观那人的身手,即使是自己在他面前,若是一对一对打,也无法胜过对方。那人面对自己十多人的骑兵围攻,能够护住他的少主一时半刻不落下风,他当时就已经有些挂不住脸面,面对后来的薛慎,拿出齐王的玉佩那一刻,他只能含恨退却。 本想临走带走他们中间的小美人回去解解气,不想那个昏死过去的薛家小儿,竟然醒了过来,为了救下他的女人,当着众人之面邀自己对赌,原以为胜券在握,不料被一个黄口小儿设计赢了去,自己一连两次失利,郁气难解。虽然后来薛慎为了化解恩怨,愿意承若今后他的那个墨渔坊将一半的收益奉上,但当日的“仇恨”,扎古朵怎么可能轻易遗忘? 原本正逢那赵开山的义军作乱,自己可以带着骑兵与那义军杀个痛快,不料那些乌合之众,竟然如狡猾的狐狸,硬是在山中东躲西藏,自己的一千骑兵在山中行动不便,与义军交战不利,便被派去了驻守广陵镇。 扎古朵的骑兵在广陵镇无所事事,扎古朵本人也早已厌倦,好不容易盼着了打仗,却又不得不驻守后方,扎古朵整日里派斥候出去,探查周围的情况,一旦有风吹草动,他就要带着自己的手下攻打过去,屠灭那些叛乱的汉人。 今日扎古朵正在军营中给一个汉人俘虏施刑,这也是扎古朵平日里的喜好之一。一个蓬头垢面的汉人男子,衣衫已经被皮鞭抽得赤条条的,满身如虫爬满全身的血条,深可见骨,血迹已经泛黑板结,即使再给他身上割上一刀,也只能渗出一丝粘稠的血迹。这个汉人已经被鞭笞多时,初时还能听见痛苦的嚎叫之声,到得此时,除了身上可以看到的伤痕累累,本人已经奄奄一息,昏迷不醒了。 扎古朵见此,兴趣乏乏,没有惨叫声,就如同没有音乐一般没有乐趣。 “就没有其他俘虏了吗?”扎古朵不满地道。 “将军,这批押解而来的汉人俘虏都在这了,这是最后一个,坚持到现在,其他的都已经死了。”一个女真士兵回答道。 扎古朵踢了踢被绑在木架上的惨不忍睹的汉人,随即挥了挥手,叫过几个士兵,让拖下去就地掩埋了,在这里挂着太臭了。 扎古朵自然不是真的嫌臭,而是他实在是已经兴致乏乏,回到营房里,喝起了酒来。正当扎古朵酒喝到正酣的时候,一个手下士兵在营房外呼唤:“将军,有两个自称是即墨田威田县尉的府中下人,有事来向你禀报。” 扎古朵混混沉沉,但好歹听了个大概,他还记得那个肥胖,肚子滚圆的奸商,上次让自己去即墨的,就是此人。想到此处,他就有些生气,吩咐将人带进来。 史庆两人被两个女真士兵押着进了营房,见了扎古朵,见他一脸凶悍,他们顺势跪倒在地拜服,不敢抬头,小心翼翼地道:“参见将军,小人是奉了田县尉的命令,带了一份礼物给将军的,还望将军笑纳。” “哦,田县尉,可是那田威,你是他府上下人,田威让你给我带了什么礼物,拿出来看看?”扎古朵道。 “回将军,田大人托我给您带的礼物,并未在小人身上,而是被小人安置在了潍州城。将军若是方便,小人可以即刻带将军过去查看……”史庆唯唯诺诺地道。 “哼,神神秘秘,莫不是拿本将军消遣不成。本将军在此间有军令在身,不可随意离去,我让几个亲卫随你们一同前去,若是你们敢欺骗本将军,定教你们不得好死。”扎古朵说完,挥手让人将他俩给带下去。 “哦,你们俩一人回去,其中一人留下来,直到本将军见到你们所说的礼物为止。” 第一卷 风起东方 第二十七章 曹护院的秘密 - 蝶舞宋疆 - 大叔小贱 今日是桃子被劫持后的第五日,随着时日的增长,薛子墨对桃子安危的担忧俞甚。在薛子墨的眼中,桃子仅仅是一个年仅十四岁的小女孩,如今被一群歹人劫持,不知去向,安危不明。如今城外兵荒马乱,即使那群劫持桃子的歹人不会对桃子施以歹手,但仅仅是连日来的奔波劳累,也不是一个女孩子能够轻易坚持下来的。 薛子墨无法想象,桃子一个柔弱的小女孩,将要遭受什么样的苦楚折磨,她是否在偷偷哭泣,绝望,是否在想念他这个公子,期待着自己尽快去解救她于水火之中。 当原本寻找桃子一筹莫展的时候,终于等到了郭鸿的一封告密信,这封信是郭鸿冒着巨大的风险才将其送出的,他的亲弟弟亦被人挟持,一旦此事被发现,郭鸿的弟弟将面临生死威胁。 薛子墨知道此事后,当即联系父亲说明了此事,薛子墨无法为了救桃子,而坐视恩人之弟受害。自己无权无势,也只有借助自己父亲的权势,才能够将郭鸿之弟救出。 原来,郭鸿的弟弟被田县尉请去“做客”,同时美名其曰希望郭鸿帮忙做件事,并要求保守秘密,否则将再也见不到弟弟。一方面,田县尉乃是郭鸿的长官,长官命令郭鸿,他不得违抗命令;另一方面,其弟被田县尉派人软禁,生命安危系于田威之手。郭鸿不得不屈服于田威的淫威为其做事。然而郭鸿对薛家之人的仁德更为钦佩,更是当年的活命恩人,郭鸿思前想后,内心纠结不已。最终他屈服于内心的正直与报恩之心,才不惜以其弟弟生命安危,托牛大郎连夜送信至薛府,告知当日那伙连夜出城的贼人的去向。 郭鸿送于薛子墨的信中写到了当日子夜他打开城门后,他留了个心眼,暗中派人尾随其后,通过探听他们的交谈得知他们最终的去向,以及落脚点。在信的最后,郭鸿还是担忧其弟的安危,恳求薛知县能够救救其弟。 薛子墨高兴之余,连忙与父亲商议:“父亲,这是我刚收到的一封告密之信,写信之人在信中告知桃子被何人所劫,并被带往了何处,我打算明日一早快马出发,去潍州城救回桃子。但有一事,想请父亲出手帮忙。” 薛慎看完信中所言,道:“有何事需要为父帮忙,你尽管说,不过,此番去潍州城解救桃子,你不可亲自前去。你是我薛慎唯一的血脉,我决不允许你以身犯险。哪怕为父知道,桃子与你情义深厚,你对其又用情至深,但这不是你以身犯险的理由。桃子的事,为父可以派你曹叔亲自前去营救,而你,就乖乖给为父呆在家中等待消息便可。” “不,父亲,我此番必须亲自前去。我知父亲心忧我的安危,但我无法安心坐于府中,只有亲身前往,才能够心安,我已长大成人,不该畏惧艰险。桃子此番遇险,理应由我亲自前去营救,其他人,我都无法放心。无论此次营救桃子是否成功,我都不会改变意志,否则,我将后悔一辈子。请父亲务必成全。” 薛子墨言辞恳切,态度坚定,薛慎几番劝阻无果,最终答应,此次行动,必须由曹护院带人护卫左右,一切行动,必须听从曹护院的安排。若是遇到事不可为,也必须舍弃,以保全自身安危为首要任务。 薛子墨对此毫不反对,当即应允。便将郭鸿之弟被田家之人软禁之事与薛慎商议,请求务必将其救出,报了郭鸿的告密之恩。 “父亲,对于这位郭保长,父亲对其可有印象?”薛子墨道。 “此人,平日里驻守城门,其人也算正直,若是为父没有记错,在十几年前,为父还救过他与他兄弟的性命。此后,这郭鸿便投身于军伍,为父看其人老实,做事踏实,加之家中贫寒,便暗中对其多有照顾。他的兄弟郭仁,是个好读书的书生,因家中贫寒,其兄郭鸿便多次找上府来借书给其兄弟学习,他至今未娶妻生子,据说就是为了省下银钱供其弟求学用度。此次能够在其弟危难之际,选择给我们报信,确是一个忠义之人,为父多年来没有看错。此次其弟郭仁竟然因为桃子之事而面临危难,为父自然不会袖手旁观,明日,为父便会找个由头,将那郭仁从田家解救出来。” “墨儿,此番前去潍州城解救桃子,切不可感情用事,越是担忧之际,越要沉着冷静,遇事不急,方能够不行差踏错,为父知道你历来知大体,只是这感情之事,向来是最为难以把控。所谓关心则乱,为父希望你一定要戒骄戒躁,多听听你曹叔的建议,不可鲁莽大意,可否明白?”薛慎深知薛子墨此番劝阻不住,只能再三嘱咐,同时也想着,自己的儿子能够在这次解救桃子过程中,真正成长起来。 薛子墨郑重地点了点头,道:“墨儿知道了,此番必定小心谨慎,请父亲放心。” 第二日一早,薛子墨带着曹雪松一行十一人,准备停当,薛子墨嘱咐一番小五小六等人,便乘马上路了。薛子墨此番是第一次骑马,还好是一匹温顺的母马。薛子墨登上马背,顿觉视野开阔,与曾经坐车,骑车的感觉不可曰同。因为薛子墨是第一次骑马,故而母马载着薛子墨,一路徐行,待到薛子墨稍稍适应了重心平稳之法后,正好出了城门,便开始加快速度,一行人望北疾驰而去。 ………… 即墨往北至胶水一代,地势开阔平坦,一望无际的原野,战马飞驰在原野土路上,扬起后方一路尘土,两旁的草木飞快向身后退去,坐在马上,薛子墨有一种风驰电掣的快感。心中顿时扬起一股舍我其谁的豪迈之情,为将者纵马崩腾,掣长枪杀入敌军时的心情,怕也是如此一般吧。 日至正午,薛子墨等人堪堪赶至一处小镇,这里距离胶水县还有一半距离。这处村镇名为移风镇,靠近河流,小镇里房屋破落,荒草丛生,只有几处人家还有炊烟。当薛子墨路过农户的家门口时,才发现这里的人都饿得瘦骨如柴,形如枯槁,有些人甚至衣不蔽体,蓬头垢面,比之乞丐也不相上下。 薛子墨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境况,哪怕是石龙庄那个小村子,也未有如此凄惨的景象。不由得他好奇地询问曹护院为何如此,曹雪松道:“公子,你自出生以来,一直在即墨成长至今。即墨虽地处偏僻,但在你父亲的治理下,却成了山东除了济南府等大城外,最为富裕安定之地了。只要是即墨之地,你父亲的管辖之地,那必定是匪盗绕行,百姓才能够在安定的环境中好好生活。然而即墨之外,匪盗猖獗,不可遏止,金人四处掳掠骚扰,百姓生活潦倒不堪,吃食朝不保夕……” “若不是我们汉人朝廷羸弱,何至于斯,被攻破国门还卑躬屈膝,割地求和。当年岳将军带着岳家军力主北伐,杀得金人狼奔豕突,更是破了‘金人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神话,岳家军五百破女真几千大军大胜而归……然而,那昏庸的皇帝,还有那奸臣贼子,为了求和,为了苟且偷安,竟然害得岳将军冤死狱中……” 曹雪松说着说着,情绪明显有些激动,说道关键处,突然停了下来,然而仍旧狠狠地捶了一下旁边的土墙,墙体瞬间龟裂剥落,可见这一拳之力之大。 这些事迹,薛子墨听来甚是耳熟,当听到岳将军的时候,薛子墨意识到,莫非曹护院说的,是那南宋千古忠臣岳飞?薛子墨对其印象最深的,便是其背上的四个字刺青——“精忠报国”。一代忠臣名将被那千古奸臣秦桧以莫须有的罪名害死,至岳家军北伐功败垂成,南宋继续与金国称臣求和,从此再无可用之军。 当然薛子墨长大后才知道,秦桧并非害死岳飞的真正凶手,真正想要岳飞死的,恰恰是当时的宋朝皇帝赵构,要知道,岳飞当时的北伐,是打着“收复中原,迎回二帝”的口号。若是岳飞北伐成功,真正迎回二帝,那将威胁到赵构的皇位,为了巩固自己的皇位稳定,他便对岳飞的一心北伐,渐渐心生芥蒂,最终杀心毕露,借秦桧之手,杀了岳飞。这便是薛子墨当年了解到的一些对岳飞冤死之谜的解读,对于此说法,薛子墨更加信服。 此时听自家的曹护院突然说起岳飞的事迹,不免有些好奇,便询问道:“曹叔说的岳将军,可是那宋朝的一代忠臣名将岳飞?” “正是,不过,岳将军乃是被宋朝堂奸臣所陷害,如今更是被污蔑为通敌叛国之人,一代忠臣名将,若是后人能为其正名,也算当得起如此美名了。”曹雪松道。 “听曹叔刚才之言,似是对那岳将军的生平事迹颇为孰知,难道曹叔当年认识那岳将军?”薛子墨问道。 “……不认识,只是听坊间之人互相传说而已,对那岳将军的威名佩服不已,他的遭遇令人扼腕,我适才见这小镇的景象,不由得触景生情,才有此感言罢了。”曹雪松像是犹豫了一会,才说道。 薛子墨见曹护院矢口否认,有隐瞒之意,也不过多询问。每个人都有不得已隐瞒的秘密,薛子墨可不想去刨根问底,只要对自己没有危害,他便不会去深究。 小镇的凄凉让薛子墨正视认识到这个时代的人生活的残酷性,自己生活的即墨,那是因为有父亲这棵大树在为即墨遮风挡雨,才有如今即墨县的安定和谐,自己万万不可认为天下都如即墨一般。 现在,他才明白父亲不愿意让自己前去解救桃子的原因,实在是前路艰险,自己一个没有武艺的柔弱之人,在外面生活的成功性,太小了。 只是此时,不免想到了那日独自孤身辞行的钟思淼,他亦是一介书生,又是如何独自来往于即墨与济南府之间,如此艰难险阻地漫漫远途,他如何化解路途中遇到的各种艰险呢?但愿他如今能够安然无恙,早日到达济南府,去当他的县令,一步步实现他安邦治国的伟大抱负。 第一卷 风起东方 第二十八章 哭泣的仙子 - 蝶舞宋疆 - 大叔小贱 在离开小镇之前,薛子墨将随身携带的干粮,偷偷分发了一些给几个饿得只剩皮包骨的小孩,看着他们捧着粮食狼吞虎咽的神态,心中暗自痛惜不已,幸好没有遇上易子而食的事情,否则薛子墨恐怕真无法放心这些孩子的日后生活。还好薛子墨这次携带的干粮足够多,他实在无法忍心目睹这些瘦骨如柴的小孩,那无助呆滞的眼神,他们才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不久,就要面对如此恶劣的环境。孩子是天使,他们不该被如此对待。 孩子是一个民族未来的希望,曾经的时代,薛子墨常听到的一句话便是“少年强,则华夏强”。当一代又一代优秀的孩子长大成人,成为祖国的栋梁,才有华夏民族的繁荣昌盛。 泱泱华夏想要摆脱如今的颓势,战胜当今的强敌女真人、西夏人,以及不久将来灭西夏、金、宋的强大蒙古人,恢复华夏民族大汉、大唐时的荣光,若是不能好好保护教育这些孩子,华夏民族就难以站起来。 见到如今的状况,薛子墨有了一种强烈的念头,他希望自己能够帮助更多的孩子,就如同当年自己被救助一样。当年自己也是一个贫苦家庭的孩子,幸好一直有着华夏政府的补贴帮助,自己才能够上大学,这份恩情,薛子墨一直铭记在心,不敢或望。 他也曾记得自己当年的梦想,就是能够帮助更多的贫苦孩子,将这份爱传递下去,让华夏的每一支花朵,都能够艳丽地绽放。 只是当下薛子墨还有更紧要的事情,不得不暂时搁置下心情,一路北上,去营救桃子。 离开移风镇,薛子墨和同行的十人,还有一只猎犬,一路上马不停蹄,终于在天黑之前,赶到了胶水县,这个曾经时常遭受驻守在附近的扎古朵骚扰和压迫的小城。 在曹雪松的建议下,薛子墨等人暂时在这胶水县停留一夜,休息一晚后,大家明日继续赶路。 “公子,按照今日的脚程,明日我们便能赶到潍州城,如今趁休息之际,不如好好探讨一番明日如何在潍州城营救桃子一事。”曹雪松道。 薛子墨拿出一张地图,这是他根据前世的记忆以及现今的地图,自己亲自编撰描绘的一副地图。曾经的薛子墨,在地史政三门课中,要数地理最为优异,历史最为差劲。地理对于薛子墨而言,就如吃饭喝水一般容易理解并掌握。因为对地理的兴趣,曾自己在课外研读地理,查阅华夏的山川地理,哪怕后来遗忘许多,也依旧能够将曾经记忆中的华夏九州大致地理方位描述个大概。这个大概,可比现今的军事地图,都不惶多让,甚至依稀记得一些当地的矿藏,包括山东这片他上一世未曾到过,仅仅在网上、书上领略一二的地方。 “潍州城距离此地也仅一日的马程,不过我们毕竟比之劫掠桃子的那一伙人晚出发了四天,即使他们到达潍州城所用的时间是我们的两倍,他们也早在两日前便已经到达潍州城。给我的时间不会太多,那金人扎古朵与他的军队,必定不会留在潍州城,否则我们将再无一丝机会。而若是潍州城里没有扎古朵,那些人必定在潍州城暂歇,然后寻找那扎古朵的下落。两日的时间,他们很有可能已经找到扎古朵军队所在之地,我们必须在抵达潍州城后,以最快的时间寻找桃子的藏身之处,在那伙人将桃子交于金人之前,营救出桃子,并逃离潍州城……” 薛子墨说着自己的想法,他将自己计算过后的时间进行归纳后,总结给众人听。薛子墨此次虽然是亲自带人来营救桃子的,但他并不是营救的主要行动人,曹雪松以及他的九个手下和那带着猎犬的猎户,他们才是此次营救桃子的行动人员。 这些人跟着薛子墨千里迢迢一路风尘仆仆只为营救一个身份低微的丫鬟,换做其他人,只会被认为是轻重部分,贪恋美色。然而薛子墨在临行前的一番话,却让这些人甘心为之驱使。 那时薛子墨说:我并不仅仅因为桃子是我的丫鬟,或者我对其的感情,而想要不顾安危,不顾大局,一心去营救桃子。在我眼里,你们、我们薛家所有人,都和桃子一般重要,他日若是换做你们在场的每一个人危在旦夕,只要还有一线希望,我薛子墨都不会轻易放弃你们。因为你们入了我薛家的大门,那么从那一刻起,你们就是我薛家的一份子,是我薛氏的家人,家人有难,自当万死不辞,拼上我薛子墨的性命,我也要去救我的家人…… 在这个家天下的时代里,人们对于家人的感情是至真至诚的,无论是上至帝王,还是下至平民,他们无不是为了家人而“打天下”。一句你们是我薛子墨的家人,瞬间触动了当时在场的所有人,他们的内心得到了认同,为了家人而付出,冒险,他们自当义无反顾。 从未有一个家主会真正将家中的仆人当做真正的家人,更难得是为了每一个进了薛家的仆人,哪怕是最开明的家主,也仅仅是为了笼络一些能力出众之人,而和对方称兄道弟,但终究难以算得上真正的家人。 自古以来,真正算得上异性兄弟的,屈指可数。其中三国刘皇叔与关张桃园三结义,三人的兄弟情义传唱千年,关公的忠义,张飞的至情至性,乃至关羽被后人奉为一代圣人,忠义的化身。薛子墨小小年纪,能够说出一番如此真情真义的话来,让当时在场的人都彷如刘皇叔再世。 若非薛子墨这些日子来的所作所为都落在众人的眼中,毫不作伪,只怕也要被众人多少误认为是在笼络众人之心。 跟随薛子墨一同前来的这些人,都是最为认可薛子墨的人,那怕是徐猎户,亦是如此。与徐猎户一同的其他三人,也在之后被薛子墨邀请成为即墨城中的捕快,他们平日里靠打猎为生,颇有一番身手,加上各自有一条猎犬,薛子墨便与父亲薛慎建议,收做他们为城中捕快,猎犬可以稍加调教,成为即墨城有史以来第一批“警犬”,名曰警戒城中不法之事的官家之犬。薛子墨的这一番操作,也是为了承诺给予四位猎户的答谢,猎户生活并不稳定轻快,而今给了一个官家吏役的身份,也算是让他们有了一份稳定的官家饭碗,更是让他们身份地位水涨船高,他们也是好生感激。 此次前来,徐能自认当日在城中找到那嫌犯有功,亦是感谢薛子墨的厚待,自告奋勇亲自跟随前往,薛子墨并不推却,他确实需要猎犬的帮助,只在临行前,感谢了徐猎户一番。 “公子,若是想要快速找到桃子姑娘,小人觉得可以让俺家的大熊试试,那日在城中,俺家大熊也是最先找到那嫌犯,俺家大熊能耐公子是见到了的,到时取出桃子姑娘的旧衣物让大熊嗅一嗅,保证能够以最快的速度找到桃子姑娘的藏匿之地。”徐能听着大家的议论,不由得说道,他想在这薛公子面前好好表现一番。薛公子为人大方,若是自己这次还能再立一大功,说不准此次回去,能给自己一个捕头当当,到时可就威风凛凛了,俺娘一定会为自己高兴的,徐能想到。 曹雪松摇了摇头:“你的猎犬虽然鼻子灵敏,但潍州城可不比即墨城,在即墨城,尚需要半日光景才能搜查一半不到地方才找到那嫌犯。在那潍州城,比之即墨大上不止一倍,若是只靠你家猎犬怕是短时间内难以成功。” “为今之计,可以在进入潍州城后,我们四散询问这几日来的进城人员来往情况,在查到可疑人员之后,摸清大致的落脚之地,再由徐能带领猎犬挨个确认情况,如此还可以不用打草惊蛇。待我们暗中确认劫掠桃子的一伙人的真正落脚之地,便实施围堵施救计策,出其不意,将其一网打尽,将桃子救出。若是那时金人已到,我们亦可以见机行事……” “那便依曹叔之言,我们明日一到潍州城,便迅速按此计行事,一切就拜托各位了。”薛子墨道。 “公子,到时你便跟在我的身边,不要擅自行动,我老曹已经答应了家主,此次行动,必须保证公子的安全为先。”曹雪松嘱咐道。 薛子墨点头答应,他自知没有武艺,身手不如这些个习武之人,哪怕徐能,也比之薛子墨要强健许多,普通人都不是徐能的一合之敌。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天还未亮,喂过马料,薛子墨等人便再次出发赶往潍州城。从胶水出发至潍州城,较之即墨要远些,为了尽快到达,才不得不早些时辰出发。 百里之外的潍州城,桃子已经哭干了眼泪,五日来的心惊胆战,她已经渐渐体力不支。虽然偶有一些吃食,却少得可怜,加之前几日连日乘马车赶路,她被绑在马车上,手脚麻木,身体颠簸得快要散架了。 路上的时候,桃子还心想,自己公子能够早日发现自己,派人来救自己回去,只是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自己在这些陌生劫匪的带领下,越走越远,不知去往何地。如今被放开手脚,关在一处破旧的房子里,外面时刻有人看守,桃子连逃生的希望也无。 本欲在绝望之中了结了自己的生命,免受日后的煎熬屈辱,只是心中思念薛子墨,哪怕自知公子找到自己的希望渺茫,也不免留有一丝期待,才在煎熬中苦苦支撑了下来。 公子,桃子是再也见不到你了么,呜呜,公子,桃子不想离开你,和公子在一起的每一天,桃子都感觉好开心,好幸福。桃子想种更多的盆子菜,让公子每天都能吃到新鲜的青菜,养一大群的飞禽,不仅有蛋,还可以吃肉。公子,这些都是你教我的,桃子以后都没法陪在你身边了…… 桃子穿着一身粉色罗裙蜷缩着依靠在房间的一角,迷迷糊糊地述说着对薛子墨的想念,一张粉嫩可爱的小脸如今苍白脏乱,布满泪痕,令人见之怜惜。好似一个无助的小仙子,折了翼翅摔落人间,独自哀怜。 第一卷 风起东方 第二十九章 来晚一步 - 蝶舞宋疆 - 大叔小贱 骑马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第一次骑马的人,就仿佛薛子墨在九十年代乘坐乡村巴士,行驶在坑坑洼洼,遍布石块的黄土路上那种上下颠簸的感觉。若是晕车的人,怕是走不了几步路,就要把自己给吐晕了过去。 还好薛子墨没有晕车的经历,对于颠簸的适应性很强,更是很快就适应了和马儿上下起伏步调一致,达到了初步的人马合一之境。唯独一路下来,薛子墨的腰酸背痛,屁股也仿佛花开两半。夹住马肚的两大腿内侧,都火辣辣地疼,仿佛磨掉了一层皮。若不是薛子墨曾经也是一名忠实的骑手,无论是骑行车,摩托车还是小电炉,对于学习骑马的驾驭能力强,第一天就要让薛子墨下不来床。 曾经生活在城市里见不到飞驰的马儿,总幻想着某一天去蒙古大草原,好好体验一把骑着马儿驰骋在原野上,看蓝天白云的惬意。当下的薛子墨,只想从此之后,再也不要骑马,自己这次回家后,一定好好设计一辆四轮马车,带减震的那种,内里铺上舒适柔软的内衬,在这个时代体验一把土豪座驾的感觉。 至于骑马,还是算了吧,真的太费人了,百公里耗人半条命。 强忍着昨日一天下来的痛楚,薛子墨让曹雪松帮忙找来两块柔软的绸布垫在马鞍上,让大腿与马鞍之间多一些减震,好减轻那火辣辣的痛楚。 一行十一人,就薛子墨一个人拥有骑马后遗症,那猎户徐能,竟然也和曹雪松几人一般,毫无不适,除了薛子墨,他们仅仅有些疲累而已。这让薛子墨有了废物公子哥的罪恶感,自己终究还是拖累了他们。 薛子墨很快就将这羞愧的情绪收拾起来,他一路上忍耐着,可是不时流露出的痛苦之色,还是让随行的人看在眼里。只是薛子墨从未喊过一身痛苦,更是不落于众人身后分毫,反而沉默坚持,其坚韧的品性令众人对薛子墨又敬佩了几分。 这才是他们心中的少主人选,能跟着这样一位少主出生入死,是他们这一生的荣幸。 及至旁晚,日头西落,远远地,在地平线的尽头,薛子墨看见了那一座比即墨大了许多的孤城。待走到近处,能看到那高高的城门楼上,甲兵林立,当看到薛子墨一行人靠近,楼上甲士纷纷反应过来,纷纷手持刀枪剑戟严正以待,更有弓手拉弓以备,为首的一个甲士朝薛子墨等人喝道:“来者何人,速速止步,报上名来。” 曹雪松一马当先,对着城上甲士道:“我们乃是客商,来此做点生意,身后是我东家,望军爷放行。”说完,朝城头拱手致谢。 “客商?这益都府如今正值战乱,潍州城方圆百里之内戒严,你们十多个人,骑着马,怎么看着不像是客商啊?说,是不是反贼。”那为首的甲士下了城楼,来到城门口,看着薛子墨等人道。 “军爷哪里的话,我们都是正经的客商,这次过来,是来谈生意的,路上不太平,所以我们此次轻装简行,只带了一路的干粮来潍州城谈生意来了。军爷要是不信,可以给你看看我们的凭证。”曹雪松说完着,从怀中掏出一袋碎银子递上。这为首的甲士一看就是汉人,此时见薛子墨等人个个骑马带兵刃,料想是一伙有钱的主,自己可以宰上一宰。曹雪松也正是看出了这一点,便投其所好,用银两开路。 只是这为首的甲士仿佛有些贪心,接过银钱后,不但没有放心,反而一直在手中掂量个不停。“你们这伙人各个骑马带兵刃的,身份有些可疑啊,这点东西,还是无法完全证明你们不是那反贼的奸细,若是轻易放你们进了城,到时城中出了乱子,小的我不好向上面交代啊……” 曹雪松闻其声,知其意,便要过薛子墨随身携带的家中玉佩,然后将其递到为首甲士的手中,道:“军爷您瞧,这可够资格证明?” 为首甲士接过一瞧,初时只以为是一块普通的玉佩,不料看到背面的标记后,顿时吓得一个激灵,赶忙将手中的烫手山芋递还给曹雪松。 曹雪松眼见这个小头目竟然一眼认出了金人齐王的玉佩,不仅有些哑然,但这也正好省去了许多麻烦,便阻止了对方说话,道:“军爷既然已经鉴明我等身份,就请军爷放行吧,我等人还有要事要办,不宜被外人知晓,就请军爷不要过于声张了。” 那小头目恩啊了两声,如小鸡啄米一般道:“知晓了,知晓了,大人,那这……”他抬起手中的钱袋子,不敢再轻易收下。 “这些银两,就当是请军爷和弟兄们喝口酒水了。” “啊,多谢多谢,那我就收下了。”小头目顿时松了口气,不动声色地将钱袋子收起,然后点头哈腰地请薛子墨等人进城。 望着薛子墨等人消失在街道的尽头,小头目才算是送了一口气,暗自道:得亏自己跟在大人身边,看到过那个印记,那可是威震山东的金人大人物,齐王的标记啊。莫非这伙人是替那金人齐王办事?算了,自己还是不要多言了,免得惹祸上身。 将围在身边打听薛子墨等人的一群人遣散,让他们不要招惹是非,允诺晚上去城中荷花酒,才渐渐将此事遗忘在了脑后。 薛子墨不得不承认,无论在哪个时代,总有那些贪婪的蛀虫,父亲给予的玉佩,果然好使。如今顺利进了潍州城,下一步便是迅速找到桃子的下落。 ………… 史庆和另外一个人一起去了扎古朵的大营,回来的却只有他一个人。他身后跟着一队女真骑兵,这些是扎古朵的亲兵。扎古朵无法违背军令,只好派遣一队亲兵跟随史庆会潍州城取那田威千里迢迢送与他的礼物。他倒不是很在意这所谓的礼物,而是驻守广陵镇这段时日,过于烦闷了些,正好遇上了此时,用于解解乏罢了。 史庆带着扎古朵的亲兵回到潍州城,见到了留守在这里的另外俩人,那个被他们一路带到潍州城的小姑娘,也依旧活着,没有受到任何伤害。眼见一切如预期一般没有出任何纰漏,史庆总算送了一口气。 几人将桃子装上马车,在日落之前,便出了城门,望广陵镇而去。 薛子墨等人进城后,没有过多休息,稍微填了点肚子,便各自按照昨晚议定的计策行事,分散开来在城中打探消息。而薛子墨则老老实实跟随在曹雪松身边,在客栈里等待消息。 不到一个时辰,众人纷纷回来,将自己所打探到的消息纷纷告知薛子墨。可疑的地方不多,只有三处,一处在城东的客栈,一处在城北官邸,还有一处,便是城西的一处坊市里。而最重要的,是其中一人带回的消息,一队金人骑兵,带着一辆马车在不久前离开了潍州城,往西而去。当时看到的人挺多,城中人纷纷猜测像是金人抓了什么人似的。 薛子墨听到此消息,顿时仿佛心脏漏了半拍,直觉仿佛这就是桃子的下落。当即命令带回此消息的薛家护卫,带着他去查看城西那处坊市。那支金人队伍,便是从这里带走了一辆马车,还有几个人,一同出了城。 徐能赶忙让自家猎犬大熊嗅了嗅桃子的贴身衣物,然后指挥大熊寻找衣物的主人。坊市里人来人往,看见一只硕大的猎犬来回搜寻,纷纷避让开来,又好奇这些人究竟在干什么。 只见大熊先是试探性地在周围走了一圈,然后突然像是发现了目标似的,直拽着主人往坊市西边一处民宅而去。此时民宅门已经关闭,曹雪松见状,众目睽睽之下,翻墙而入,打开大门将薛子墨等人迎入其中。 猎犬大熊焦急地带着众人来到一间破旧的客房里,但此时这里已经人去楼空,不复桃子的踪迹。 “老陈,你之前说,那支金人队伍,从坊市出城后,去了哪里?”薛子墨转身激动地对着那名护卫问道。 “回公子,据当时看见的乡民所说,那支金人是出了西城门,往西北去了。据说走得时候还挺急的,那些金人都没有对城中汉人有任何骚扰。”陈臻回道。 “走,回客栈牵马,我们追上去,桃子就在那支金人队伍中,他们一定是回军营了,他们一个多时辰以前出发,我们速度快点,兴许还能够追上……” 薛子墨此时已经是心急如焚,恨不能立马插上翅膀飞奔而去,金人带着桃子,必定是回到扎古朵的军队驻地,自己此时若是不能够追上桃子,将其就会,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够放弃这最后的机会,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自己也丝毫不会放弃,就像来时对众人说的那样,不会放弃,他要和时间赛跑,从金人的受众抢回桃子。 第一卷 风起东方 第三十章 山重水复 - 蝶舞宋疆 - 大叔小贱 曹雪松无法说服此时已经心乱的薛子墨,明明只差一步,就可以顺利救回桃子,为何就差那么一步,薛子墨万分自责。自己若是从石龙庄早一日回来,能够早一日探查到桃子失踪的线索,能够早日得知桃子失踪后的去向,早一日出发,自己就不会和桃子在这潍州城擦肩而过了。 只是世界上什么都不缺,就是缺后悔药。 薛子墨经过两天的长途跋涉,本已精疲力尽,然而一想到桃子危在旦夕,即将落到扎古朵的手里,强提精神,回到客栈后,立即解了马匹,想要不顾劳累强行上马,被劝说无果的曹雪松,趁机在薛子墨的背后一掌将其拍晕了过去。 其他人都默不作声,眼见薛子墨被曹雪松抱回了客栈房间休息。 第二日一早,薛子墨迷迷糊糊从睡梦中醒来,守在一旁的曹雪松见薛子墨醒转,便道:“公子,先吃些早点吧。” “我为什么会睡在这里?桃子呢?”薛子墨逐渐想起昨日的事情来,开口问道。他没有开口责备曹雪松的意思,反倒像是在责问自己的无能。 “昨日公子已经心乱,为了公子的安危,曹某受家主所托,不得不强行留下公子。至于桃子,在下已经派人下去四处打听,一有消息,便会立刻通知公子。”曹雪松道。 薛子墨没有回答,他仿佛认命了一般,失魂落魄地从床上起来,走到床边简单洗漱,吃了几口饭菜,便沉默地坐在一旁独自发呆。 过了许久,薛子墨才道:“曹叔,我是不是很没用,连自己喜欢的人都保护不了。我以为我会那么多东西,掌握了格物的知识,可以做好多好多事情,我以为我可以替父亲分忧,可以帮助周围越来越多的人,我还一度沾沾自喜。没想到,这一次,我仅仅离家三天,桃子就被人抓走了,我忙活了那么多天,想尽各种办法,依旧无法救回桃子,让她最后与我插肩而过,甚至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曹叔,桃子还那么小,她就要被毁了一生,可能这次连活命的机会都不会有了。她一定一路上都在盼望着我能够早点找到她,可至始至终,她都没有等到我,她一定很痛苦、很绝望吧。我是她的公子,可我却没能好好保护她,没能在她最无助的时候,出现在她的面前,没能在她的期待中,将她救回来。她一定对我这个无能的公子失望透顶了吧……” 曹雪松没有回答他,他知道,自家公子已经做得够好了,他比一般同龄的人都要做得优秀,但他毕竟才十六岁,又如何能够做到尽善尽美呢?他轻轻地拍了拍薛子墨的肩膀,算作安慰。 薛子墨心中浮现了当日自己穿越到异世界后,第一次见到一个穿着古装粉色罗裙的小姑娘,端着一盆洗脸水进房间的样子;他看到桃子在看到自己做的盆子菜时,那眼睛扑闪扑闪的开心自豪的样子;他看到桃子玩飞行棋时时而激动,时而紧张,输了时气鼓鼓地嘟着小嘴的娇憨样子…… 此时一幕幕曾经关于桃子的画面接连浮现,薛子墨的眼泪第一次不争气地落了下来。他曾经没有谈过一场恋爱,如今却不知不觉间在异世界,爱上了一个还未成年的小女孩子,她纯真、可爱、善良,对他总是充满崇拜的眼神,平日里充斥着她的欢声笑语…… 然而一切都不会再有了,薛子墨的眼中仿佛看到了桃子面对未来的绝望,在扎古朵的凌辱下,凄惨而悲壮……薛子墨突然不敢再想象下去,他豁然起身,道:“曹叔,我不能在这里等下去了,我要去看桃子,哪怕桃子已经惨遭毒手,我也要去向扎古朵讨要。” “公子,此行若是去找那扎古朵,必定凶险万分,毕竟不是在即墨城,有你父亲在身边,扎古朵不敢轻易对付你。但是你此次若是闯到他的面前,难保他不找理由为难与你。公子,请以安危为重。”曹雪松道。 “曹叔,我现在已经冷静下来了,我已经仔细想过,此次去找扎古朵,我未必不能全身而退。曹叔可还记得,桃子失踪那几日,我去干嘛了?” 曹雪松道:“公子不是去查证桃子的真实身世吗?” “对,我是去插证桃子的身世之谜。正因为如此,我才说,我此去找扎古朵,将会有惊无险。桃子身上拥有另一块玉佩,那是兰可姨娘的贴身玉佩,与父亲这块互为一对,尽是那齐王完颜突速所赐,拥有齐王府的印记。而那块玉佩未曾被父亲收回,而是一直在桃子身上,到时只要将桃子身上的玉佩取出,那扎古朵必定以为这桃子是当年兰可姨娘的女儿,齐王的孙女。那时,就是扎古朵有一百个胆子,都不敢动我们分毫。” 曹雪松听后,恍然大悟,但随即又疑问道:“可就算我们去了那,桃子也已经……” 薛子墨沉默了一会,才道:“无论如何,不论桃子是生是死,我都要去将她接回家,这是我对桃子的承诺,也是对今后每一个薛家之人的承诺。” ………… 曹雪松已经决定不再阻拦薛子墨的决定,他对薛子墨的决心意志、以及惊人的胆魄都佩服不已。他不想因为自己而让公子在此事上悔恨一生,或许薛子墨做的是对的,况且,公子所分析的理由,让曹雪松无法反驳。他只能在心中暗自保证,此行,哪怕拼上自己的性命,也要保护自家公子的性命。这也算是对曾经的她的承诺吧…… 在薛子墨等人离城的时候,城中的军队调动平凡,城中氛围紧张肃穆,一支支士兵队伍穿过街巷,像是在调动军队城防,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 城中百姓见此,纷纷低声猜测,莫不是益都府那边的义军攻打到潍州城来了,潍州城的驻军得到消息,才匆忙集结军队,抵御敌袭? 薛子墨等人离去甚急,在离城时通过一番“交涉”,才得以快速出了城防,对于潍州成是否会成为那义军与金军的交战之地,薛子墨此时并未丝毫在意,就算知道了,也不是当下的薛子墨可以左右分毫的。 通过曹雪松派出去的人的探查,已经知道昨日那带走桃子的金人,是往广陵镇的方向而去。薛子墨等人便循着地图上广陵镇的方向,直指目的地,他们要直接去往广陵镇,向那金人扎古朵讨要桃子。虽然众人都有些担心此行危机重重,然而薛子墨本人都毫无退缩之意,他们作为薛家护卫,断无理由后退的道理。只有猎户徐能属于即墨吏役,非薛家下人,薛子墨没有强求他跟随前去,嘱咐他在潍州城等待他们回来。 然而徐能并未听从,而是决定跟随众人一起去闯金人虎穴。他这段时日来,见识了薛子墨的为人,心中竟是认定了跟随薛子墨必定有前途,若是能够通过这次行动,成为薛子墨的亲信之人,日后必定能有一番大作为。徐能心思活络,也正是认为此次闯金人军营是一场不可多得表明忠心的时机,自然不肯轻易错过。 这薛家公子敢去,必定是有一定全身而退的把握,他去了未必会有危险。再者说了,人家公子都敢冒险,他自认为自己的胆子不是屎捏的,定要在众人面前好好表现一番。 扎古朵昨晚在广陵镇左等右等,不见自己派出去的一队亲兵回来,便派出几个斥候出去探查消息,不久后,斥候回来禀报:在寿光县附近,遭遇了一股义军埋伏,之前派出去的一支亲兵已经被义军打杀殆尽,还被劫了马车,等他们赶到的时候,人已经不知去向。他们当即赶回广陵镇报备,并派人通禀寿光县守军待命。 扎古朵听后大怒,当夜带着骑兵赶往寿光,在查看一番埋伏现场后,扎古朵带着骑兵在附近山头来回扫荡,不见敌人一丝踪影。于是只能带着满身怒气,回到了广陵,而那留在军营里当人质的田家仆人,也被扎古朵一气之下,当场一刀抹了脖子。 去广陵镇的路上,需要路过寿光县,就当薛子墨等人想要继续前往广陵镇的时候,却意外打探到一个令薛子墨惊惧万分的消息:昨夜在寿光县东,洱水河畔,一队不足百人的金人骑兵被人暗中伏击,竟然全军覆没,听闻是那女真将军扎古朵的亲兵,昨晚闻听手下士兵遭遇埋伏,连夜从广陵镇赶来追剿,却最终无功而返。也不知道是哪伙贼人如此大胆,竟然有能耐将几十人女真轻骑一举拿下,并轻松遁去。 薛子墨得知消息后,当即停下队伍,拿出地图,看了下这寿光附近的地势,发现附近有一条大河,河水宽阔,金人想要在这里渡河,必定要通过渡船摆渡过河。而这些金人在渡河后遭遇埋伏,显然是当时那一伙贼人早已在附近埋伏妥当,他们曾金人渡河时,发动袭击,金人在水上无处躲避,纷纷被杀害,一些金人逃上了岸,也被早已埋伏的贼人当场伏击至死。 “曹叔,我们不去广陵镇了,我们去那贼人伏击现场附近看看,也许桃子已经被那伙贼人劫走。至少我们知道,桃子已经脱离扎古朵的威胁,但此行我们的目标改变,改为追踪这伙埋伏金人骑兵的贼人。我倒是突然有些想要桃子在扎古朵手上,至少如此的话,我们还能够目标明确一些。然而当下,一伙不知名的贼人贸然杀出劫了桃子,我甚至不知道如何追寻。”薛子墨只感觉,这一路上追寻桃子的踪迹,就仿佛老天在故意给他增加难度。他忽然想起了一首诗:……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只希望真的是柳暗花明啊。 第一卷 风起东方 第三十一章 巨轮下水 - 蝶舞宋疆 - 大叔小贱 当薛子墨还在营救桃子的路上时,另一拨从临淄出发的王伦与陆莳,此时已经到达即墨,如今正在薛家府中暂歇。 他们在临淄一带,倚靠着山川地利,已经纵横的水道,与金人在益都府一代周旋。然而随着征战时日日久,三十多万的大军每日耗费粮草无数,短短半个多月的粮草用度,已经是惊人的数字。 行军打仗,粮草先行,没有充足的粮草,一支军队如何能够坚持长久的作战?赵开山原先打算一路攻下济南府,然后据城而守,攻打附近州县。然而金人大军来得比预想的要快,赵开山的大军初时如同一条过江之龙,一路上行军作战节节胜利,让赵开山误认为如今的女真士兵也不过如此,自己带令起区区几十万的乌合之兵,也能够攻占一座座县城。 然而金人终究不是羸弱腐朽的宋军,当赵开山真正遇上女真人的大军时,才发现自己这些乌合之兵在女真精锐面前,就如同土鸡瓦狗,一触即溃。 到底是当年有着“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赫赫威名,即使这些年新一代的女真人带领的部队,也不是普通汉人军队可以比拟的。 当赵开山意识到金人大军的凶悍真实的时候,他们的大军已经在益都府与金人迎头交战了。汉人经受金人多年的摧残压迫,生活苦不堪言,多年来郁积的怨气,促使他们与金人交锋后,不至于一触而溃。然而真实的战况也相差无几,当仅仅一千多人的金人骑兵如一支利箭直插入义军阵营中,将其一分为二后,义军才真正认识到金人骑兵的强悍。 这还不是金人的重骑部队,仅仅是扎古朵率领的一支千人骑兵,便差点将当时足有几万人的义军杀得溃散而逃。幸而当时王伦在阵前指挥得当,临危不惧,又有赵开山的亲卫部队顶在前部,才堪堪抵住了扎古朵骑兵的袭杀。但这也只是保住了大军没有真正溃败,对于那支强汉的金人骑兵,赵开山这些步卒,却无法奈何其左右。 那一战,赵开山首次惨败,勉强收拢义军大部逃往临淄一带大山之中,连益都府城也直接拱手送还。非是赵开山不想守城,而是益都府非是易于坚守的大城,若是执意留守在益都府,届时赵开山的几十万大军,一旦被金人大军合围,就只能被困孤城中,孤立无援,最终将成为瓮中之鳖,难以自救。 而面对金人大军,最好的办法便是躲入山中,那时金人大军将无法发挥他们的优势,金人骑兵也将战力大减,赵开山想战就战,想避就避,反而金人需要处处提防赵开山率军袭扰。 这也是赵开山与王伦等人一早的计策,只是没有想到,如今还未攻打进济南府,便在半途受阻,难以寸进了。现如今大军进退两难,无处可去,而这一片大山中,粮草匮乏,若不及早解决粮草问题,不久之后,这三十万的义军将一朝溃散,起义大事功败垂成。 赵开山在攻打益都府前,路过密州时,在王伦的建议下,他派出陆莳去往即墨与薛慎结盟。只是没有想到,结盟之事未谈成,陆莳反而带回来一个意外消息:即墨薛家虽不愿意公开与义军结盟,起兵反抗金人,却愿意暗中帮助义军解决粮草问题。 要知道,义军起事,原本就是因为沂州洪涝,百姓流离失所,饥馑不堪,金人非但不救助百姓,当地官府反而处处打压当地百姓,致使百姓为了活命,为了能有一口饱饭,而纷纷聚集起来,反抗金人的暴m政压迫。那时候,赵开山等人本就不满金人的统治已久,反抗金人之心日盛,眼见时机已到,便趁机收拢灾民,共抗金兵。 为了一口饱饭,义军作战虽不及金人真正精锐大军,但面对一些汉人守军,却作战犀利勇猛,气势如虹,吓得一路上附近的守军望风而降。就算有抵抗的,在义军的凶悍面前,也只能抵挡一时半刻,便被击溃而逃了。 一路上,赵开山没攻打一座城池,都要收刮殆尽当地的粮草,而当地百姓也会因为没有了粮食,而纷纷加入义军队伍,令赵开山的大军如滚雪球一般迅速扩充。 然而终有一日,赵开山意识到了粮草不足的危机,不得不改变曾经的计划,由首先一路攻占济南府,转而保存实力,扼守临淄一代,并试图与薛家人展开探讨,商议当日薛子墨提出的海上运粮一事。 薛府,王伦在陆莳的陪同下,已经在薛府住上了两日,这两日在薛慎的招待下,王伦已经体验到了薛家的不凡之处。薛家虽处在即墨僻壤之地,却对即墨之外的消息颇为灵通,连赵开山大军在益都府打了败仗,退守临淄一带都知晓一二。对于此番王伦上门拜访之事,薛慎更是早已知晓,王伦本欲与薛慎商谈运粮一事,却被薛慎推脱,只让他们在府上多住几日,过几日后,自有安排。 王伦倒并非是个急性子,只是碍于赵开山率领的三十万大军在深山密林中,所备粮草已然不多,自己能等得,但是三十万大军的三十万张吃饭的嘴巴却是等不起了。 无奈之下,他只能再次上门拜访薛慎:“薛知县,王某忝为赵开山赵大人掌书记,管理军中大小事务,此次我义军已经陷入粮困马乏之危,若是不能尽早解决粮草问题,我义军大部危矣。此次王某日夜兼程,一路上承蒙陆莳兄弟照顾,避开金人斥候,才能侥幸抵达即墨。王某非是急性子,只奈那三十万义军实在是等不起了。” “我已经在贵府上叨扰多日,若今日薛知县还是不能给王某一个确切的答复,王某只好无奈请辞了。” 薛慎命人给王伦和陆莳奉茶,道:“王军师,请坐,非是薛某故意拖延怠慢,而是前些日子确实有紧要之事,王军师此番前来所为之事,需等到此事完成,方能进行。” “何事,竟然如此紧急?”王伦故作惊讶地道,他心中却认为此话定是那薛慎的推诿之词。 薛慎哈哈一笑,接着道:“此事今日大体已经完工,王军师若是今日没有要事,不如跟随薛某一起前往一探究竟,如何?” “好,王某正好也向知道,薛大人那所谓的紧要之事,到底所谓何事,也好让王某开开眼界。只是希望此番过后,薛大人尽早与我商议那运粮之事,此事耽误不得,王某在此先谢过薛大人了。”王伦眼见那薛慎不似作伪,便也起了探究之心。 午后,王伦和陆莳在薛慎的安排下,一路来到了红岛之上的墨渔坊,为了遮掩王伦和陆莳两人的行踪,他特意安排了几辆马车,更是有暗哨在盯梢可疑之人。毕竟薛家和赵开山义军的来往,是暗中接洽之事,如今赵开山与金人打得不可开交,若是被有心人利用,薛家与叛军头目来往,那薛家必定要遭受来自金人的大军的清剿,这可不是薛慎现今希望发生的事。 墨渔坊经过一个多月的兴建,已经初步完工,各处坊市都已经初具规模,自然,如今的墨渔坊并不是最终的模样,按照薛子墨当初的预想,这墨渔坊是要成为一座新兴的海鲜城,可不是一个土房子扎堆的小村镇。如今的模样,只是为了符合当下需要的兴建而已。墨渔坊的东边是一排排的住宅区,这是薛子墨规划的居民小区,主要用于前期留守于墨渔坊打工的一部分百姓免费居住。而西边则暂定为坊市,中心区为各种商业区,南边为海鲜贸易区,北区为管理即墨的府衙所在地。 南边一处地方水面开阔深洼之地,是现今的墨渔坊造船之地,被薛子墨称为船坊。当薛慎领着王伦和陆莳来到墨渔坊船坊前,看到的就是几十人热火朝天工作的场面。其中一个头花半白的老人带着另外几个老人,拿着一张图纸,在那艘还在建造的巨大轮船周围四处走动,并对其指指点点,而他们的身后,跟着几个年轻人,像是在负责传话。 巨船仿若一座狭长的小山,王伦在远处望去,又仿佛一只巨兽匍匐在前,好不壮观。 王伦忍不住问道:“薛大人,这巨船是?” “哈哈,这就是我这几天来的紧要之事。我们所处的这个地方,叫做墨渔坊,专为服务于即墨的海上渔业发展,而这个船坊,这里的工匠在这里造的巨船,就是主要用于海上捕渔之用。这些巨船,可以在海上过不惧风暴航行,若是可能,甚至可以带上百十人跨越山东,到达宋朝境内,也并非不可能。而你想要的运粮之事,非靠这些巨船不可。”薛慎微微带笑,自豪地看着眼前的巨船道。 “薛大人,您是说,就凭借这巨船,可以到达宋朝,运来粮食?”陆莳也问道。 “没错,起先,我们也没有想过能够造出如此巨船用于远海的航行,然而后来犬子找到一位高明的造船师,如今这首巨船就是在他亲自督造下,花费短短时日就快完工了。” 第一卷 风起东方 作者有话说 - 蝶舞宋疆 - 大叔小贱 怪我怪我,作者大大更新不够及时,每每第一遍写完都已经到了一天最后的更新时间,为了能够维持日更新,出此下策,请各位读者大大原谅,日后一定会多加进步,少一些如此状况。39章有些改动,编辑审核应该要等到下周了,我先把改动的39章发到这里,以不影响各位读者大大的阅读,原章节我会申请再修改的。 第三十九章 一夜情话 驻守在广陵镇的扎古朵,这段时日以来,一直暴躁不已。虽然平日里他就凶残,但这些时日,他就像一只处在发狂边缘的恶狼,令他手下的女真士兵每日里见到他都战战兢兢。 十多日前,他的一支亲随为了去接一件礼物,在归途中,路过寿光时,竟然遭遇了一伙不知从何地冒出来的山贼,那百十号人的女真骑兵,竟然一个不剩全部阵亡。队伍中的几个汉人,除了一个叫史庆的汉人与那件礼物不知所踪,其余两人皆已身死。 这件事令得扎古朵愤怒得几欲发狂,自己的部队可是女真军队中的精锐,骑兵本就稀少,更何况是女真人的骑兵,一下子莫名其妙损失了近百员,连敌人的影子都见不着,所谓的礼物也遗失不见,如何令得他不发狂。 他自南下以来,在中原几经与汉人作战,无往不胜,他的凶残令汉人军队闻风丧胆,从来都是他完虐汉人,如今却被一群躲在阴暗里的汉人老鼠咬了,他的自尊心令得他无论如何都要亲自找到那伙人,将他们全部斩杀殆尽,方能解恨。他扎古朵,可不是被人欺负的,而只能由他欺负人,汉人都必须趴伏在他的脚下任他凌辱。 虽然碍于军令,不得轻易擅离职守,但是扎古朵仍旧派出了得力的手下,并命令附近的几个州县的汉军地毯式搜寻,务必找到当日截杀女真骑兵的一伙人,若是找不到,就拿这些汉军祭旗。在生命的威胁下,寿光、临朐、昌乐等附近几个州县的汉军在女真人的催促下,拼了命似的在附近搜寻起来。 这一日,扎古朵终于收到了来自手下的信息:他们在昌乐县以南的小苍山上发现了一伙隐藏的汉人,但刚进入小苍山的几个斥候,都纷纷栽了,目前还不知里面的具体情况,没有贸然进攻。 扎古朵听闻这消息后,当即让副将忽鲁速带着三百骑兵,指挥那些汉军,以最快的速度铲平那个山寨。宁杀错不放过,现在扎古朵面对一切怀疑的汉人,都将其视为必杀之人。 ………… 烟云寨中,薛子墨与桃子时隔多日的相见,随后又在当晚顺理成章地完婚,一切显得那么突然而又有一种水到渠成之感。 当夜成婚典礼上,以曹雪松代行长辈之礼,两人拜天地,真正成为了夫妻,两人年纪一个十六,一个十四,正是金童玉女的天作之合。两人虽然身份悬殊,此时却仿佛不分彼此。洞房花烛夜,薛子墨喝了点酒昏昏沉沉,但是为了保证自己不在醉酒后无意识中和桃子亲热,强撑着精神,喝了点醒酒茶,两人和衣躺在床上。 薛子墨为了不让桃子胡思乱想,将其抱在怀中,与其闲谈了起来:“桃子,我大病痊愈后,如梦初醒,第一眼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你,那时候呀,我便不知不觉中,在心中埋下了你的身影。这是一个乱世,我能够遇见你,本身就是一种缘分,老天让我喜欢上你,这份姻缘,是谁也夺不走的……当我意识到,自己该改变些什么的时候,我们一起建造盆子菜,养家禽……你说你喜欢吃虾,我便想啊,一定要在某一天,养出你怎么也吃不完的大虾,到那时,你想怎么吃就怎么吃,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盆子菜这个名字,取得真不错,我一度很喜欢这个名字,也是有你的照料,那些盆子菜才能长得如此茂盛,家中的飞禽,也多有你的饲养,才有我每日里的鸡蛋鸭蛋可以食用……有一天,看着你因为家中的鸡群偷入盆子菜间偷食青菜,而急得哭红了眼睛,我当时就心疼得恨不得立马杀光了那些鸡仔子来补偿你。只是你呀,总是这么心善,还说鸡养着生蛋才好,杀了可惜,不情愿我杀鸡。公子知道,你那是怕我少了鸡蛋吃,可是我呀,宁愿没有鸡蛋吃,也不希望你受一点点委屈。鸡杀了可以再养,你要是伤心坏了,就没有第二个桃子了……” “……那日扎古朵要将你掳去,是我第一次害怕的时候,哪怕是那个胖傻子田彪拦路要在我面前要将你抢去,我都只是像在看一只小丑在表演。那一次,我真的好害怕我无法救下你,但是还好,公子我胆子够大,更有父亲的背景,加上我的一点小聪明,有惊无险地将你救了下来。” 桃子似是也想起当日薛子墨被扎古朵一鞭鞭打吐血倒地昏迷不醒的往事,小手紧紧地抓住了薛子墨的胸膛。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真正喜欢上桃子你的,可能你就像一个小偷,偷偷地住进了我心里,将我的心占为己有,等我发觉的时候,满心里就只能装下你了。当我被父亲告知你可能是我的亲妹妹的时候,那真是要将我的心都吓得蹦出了胸膛,那一次,你在门外一定也听到了一些吧~” 桃子依偎在薛子墨的怀中,像一只小猫咪一样,幸福地眯着眼睛,感受着薛子墨胸膛跳动的心跳,仿佛要记住他的每一次心跳声。她听薛子墨如此说道,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薛子墨摸了摸她的头,继续道:“你呀,有时候真的是傻得可爱,傻得让人心疼,若不是我发现得及时,你怕是要偷偷地一个人躲着哭泣到什么时候。还好当时厨娘秋婶也来跟我说啦,说你这个傻姑娘,不知道受了什么委屈,尽是哭,还要我不得欺负你。呀,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你了。虽然我是薛家公子,可我好像倒是被你欺负得不轻。” “哪有,公子胡说,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你……”桃子娇羞着小声抗议道。 “你让我心疼了啊,怎么能说没有欺负我呢?”薛子墨笑着道,“为了这事,我可是义无反顾地去调查你的身世啦,我可不要多一个妹妹,我也没有当哥哥的经验……我啊在你的老家,花了三天时间,总算是从陈年旧事中,发现了一丝谜底,正当我兴高采烈回家要将好消息告诉你时,你又不见了。我知道,这次不怪你,是公子没有在家将你好好保护,让你这半个月来受尽了委屈。虽然这个好消息对你来说迟了点,但又好似一点儿也不迟,恰恰好……” “我推测呀,你的养父养母,其实是你真正的姥姥姥爷,他们呀,可是为了你下半辈子的幸福,费劲了心思啊……”薛子墨将从石龙庄探查到的信息一一分析给桃子听,只是隐瞒了可能杀害庄中人孩子的事情,用别的事情遮掩了过去。“你本名,应该叫周子渃,这可是个好名字,以后就可以不用叫桃子了,你也不用再当我的丫鬟了,今后你就是我薛家的儿媳……” “不,无论我是谁,我永远都是公子的桃子,而且我喜欢桃子这个名字,我要永远服侍公子……”桃子听到这里,终于心中最后一块石头,也悄然落了地,身子不自觉间放松了下来。 薛子墨也似乎感受到了桃子的心结已解,悄然松了口气:“这次总算是有惊无险,公子我最终还是找到了你,而且上天也将你安然无恙地归还于我。只是没想到,我们竟然这么快就成了亲,也不知道父亲知道我在外面和你成了亲,会不会生闷气呢,毕竟他可没能喝上第一杯儿媳敬的茶。回家之后,你可要多给父亲敬几杯,好让他开心开心……” 薛子墨就这样,抱着桃子,一晚上谈天说地,两个人洋溢着幸福,一直到了即将天明一刻才沉沉睡去。待到日上三竿,高嵬见薛子墨还未起床,才来叩门。薛子墨无奈只能瞪着两只大大的熊猫眼出来见高嵬,带着一脸起床气道:“高兄,你能不能先放过小弟我,你看到我这两个黑眼圈没,我这一宿可是没睡好,让我好好补个觉行不。否则我可能要成为一个猝死的‘国宝大熊猫’了。” “哈哈,子墨,你可要保重身体哪,虽然你和弟妹久别重逢,更是大喜之日,但是总要节制,面得伤了身体可不好啊……”高嵬揶揄着道。 薛子墨自知高嵬意思,但也没法与他说明原因,自己是为了不想过早与桃子亲热,伤了她的身子,才聊了一晚上的天。 高嵬见薛子墨确实疲惫不堪,在安抚一番后,吩咐几个仆人安排点饭食,便离去了。他昨日刚从赵开山那边回来,谈了一下结盟抗金的事宜,这次回来,正是要与寨中众人商议此事,原本是想邀请薛子墨一起前去,如今见到薛子墨的情形,便作罢了。 薛子墨在休息充足后,才携桃子上门,亲自感谢任寨主的招待,当时任含嫣等人正召集寨中宿老商议联合抗金之事,高嵬见到薛子墨,对其信任有加,便将此事合盘托出。当得知烟云寨欲与赵开山的义军联合抗金,便也将赵开山义军可能遇到的阻碍稍稍做了些提点,其他并不多言。 “这薛公子说赵开山义军有粮草之危,难以持久,此事可信?副寨主此番去义军大营,可有探查到什么端倪?”其中一个老人问道。 “恐怕是真的,义军如今有三十万众,然而兵多粮少,缺粮只是早晚之事。如今粮草难得,百姓多受饥馑之苦,我们抗金,便是想要让百姓能够吃饱穿暖……”高嵬道。 “那我们这联合之事?” “联合抗金之事,必然还是要进行的,单凭我们烟云寨如此这般小打小闹,终究难以成事。而且近日来,巡山的寨民回报,周围几个州县的汉军和金兵,正在搜查着什么人,我担心,可能会危及到我们。”高嵬道。 “呃,此事,可能与我有关,我将桃子劫回山寨,是劫掠了一伙金人骑兵,或许是那伙金人骑兵背后的将领所为也未可知。”任含嫣道。 众人都一阵无言,他们倒不是怪罪于寨主带人得罪了金人,他们本就是与金人敌对,杀金人是天经地义之事。只是没想到,此次之事引来金人如此大的动静,不得不令众人严肃以待了。 告辞高嵬等人,薛子墨携桃子在寨中游玩了起来,此番来到烟云寨,一直都被关押在山牢中,哪怕是桃子,也是被软禁在庭院中,并未真正有机会一览这烟云寨的秀丽风景。此番成亲之后,正是“度蜜月”的好时机,在启程回家之前,定要在烟云寨多留住几日,好好欣赏这烟云寨桃花源圣地。 第一卷 风起东方 第三十二章 墨鱼号 - 蝶舞宋疆 - 大叔小贱 果然不愧是曾经为朝廷造船的大船匠,盛搏涛多年来对造船技艺的浸淫,终于在这一刻爆发出耀眼的闪光。有一句话叫做:是金子,在哪里都是会闪光的,这句话用来形容此刻的盛搏涛再合适不过。 一度令本地的船匠束手无策的难题,在盛搏涛的指导下,迎刃而解,而且盛搏涛为了回报薛家的赏识之恩,特意要在第一艘巨船上体现一番自己的能耐,将原来大船的设计,改大了数倍,令曾经其他几个老船匠在看了新的设计图纸之后,一度觉得这是在天方夜谭,如此巨船,如何能够造得出来? 要知道,哪怕普通人也知道,无论是什么样的木材,它的强度总是有一个上限,是比不上钢铁的。船体太大,它在海上航行要承受的抗力就越大,木材经受不住抗力,就容易断折,最终船毁人亡。就如同同样粗细的两根筷子,长的总比短的容易被折断。 然而,想要在海上航行,越大的船,才越容易在风暴中平稳不至于侧翻。如果想要绕道远海去宋朝运粮,没有大船,终究不够安全。哪怕如今的宋朝战船,也都是只敢在近海附近航行,一旦进入远海,遇到海上大风暴,若是不能及时回到港湾躲避风暴侵袭,便容易侧翻沉船。 这也是为什么,赵开山从未想过通过海上航道运粮,或者逃亡宋朝境内的原因。没有一艘足够大的海船,躲避掉金人的海上舰船封锁,终究难以通过海上航道到达宋朝。再者由于海上极易迷失方向,没有可靠的方位辨识技术,海上航路终究不够安全。 此次盛搏涛铸造的这艘巨大海船,亦是他痛失儿子之后,多年来沉积下来的技艺结晶。虽然这十几年来,盛搏涛再未亲手造过一艘船,但是他并未真正放弃这门手艺,反而在不断地对造船技艺有着更多的研究和思考,他平日里在家中,一旦空闲,便会沉浸在对造船技艺的研究之中。 自己动手做木工,自己打造零件,组装小型的木质海船,当日薛子墨在盛搏涛家中看到的那些只战舰模型,便是盛搏涛这几十年来的结晶之作。通过亲手打造,反而加深了他本人对造船技艺的理解,对船体结构的认知,更是让他找到了更加稳固的船体搭建方法,同样的木板,他可以通过他独特的内部搭建方式,增加数倍船体抗压能力,令海船在风暴中稳如泰山。 盛搏涛这一次应薛家的邀请再次出山,便决心将自己这几十年来的积累,尽数发挥出来,他不仅仅是向薛家展示自己的能力,也是为了印证自己多年来的想法。造船是盛搏涛世代传下来的祖业,他又怎么可能轻易将其舍弃? 当巨船安稳平当地冲下大海,完完整整地漂浮在海面上那一刻,盛搏涛才算是真正地松了一口气。如此大的一艘海船,哪怕他自己,也并非是信心十足的。只要有一个地方出错,那么对于一艘巨船来说,便是致命的威胁,随时可能解体,或是在某一个风暴中沉湎。 但是如今,他终于可以自豪地笑了起来,自己多年的心愿,终于在自己的手中实现了。当然,这只是第一艘,他要建的不止这一艘,更不是就如此之大,他甚至想过建造再大上一倍的史上巨舰。若是薛子墨看了如今的巨船,必定惊叹不已,若是再大上一倍,那薛子墨能想到的,就只有大明朝的郑和舰队可以媲美了。 “盛师傅,您成功了,我们造的巨船,成功下水了……”崔匠不由感慨道,他本是另外四个船匠的领头人,在盛搏涛没有来之前,是他带着其余三人一起造船。然而终究经验浅薄,当年造的,仅仅是一些小船,建造大船的经验为零。当他们第一次摸索着建造大船的时候,就遇到了船体受力不行,容易解体的难题。而就是眼前这个头发半白的五旬老人,一力扛起后面的巨船重新设计,监督建造。自己四人反而成为了他的助手,从这位雄心勃勃的老船匠身上,受益颇多。 “是啊,这多亏了盛师傅的惊天造诣,盛师傅这次功不可没……”其他几人纷纷附和,他们都自此都发自内心地佩服盛船匠的能力。毕竟人家不仅设计出了更加巨大坚固的海船,而且还一力带着他们完成了建造,这些日子以来,盛船匠可谓呕心沥血,亲力亲为,为了保证每一个环节的正确无误,他甚至带头亲自监察,从不遗漏。如此一位老人,如何不令他们敬佩? “哈哈,崔匠,你们过奖了,这其中,也少不了你们的功劳,若是没有你们,没有这船坊的每一个人出功出力,盛某的技艺再神,也是无法在如此短时间内,造就如此一艘大船的。不过,我觉得这其中还少不了我们船坊中那些前所未见的各种大型辅助器械,若是没有那些器械,想要安装一根龙骨,便要克服巨大的困难,不是如今一般轻松的。”盛搏涛笑着道。 众人都点点头,大型吊塔,滚轮组,圆规、三角尺、量角器等等一些新颖的辅助工具器械,让盛搏涛第一次感受到了造船竟然可以如此轻松快捷。 巨船在那些早已准备多时的舵手和水手的操持下,缓缓升旗巨帆,然后在风力的作用下,缓缓驶离港口,驶向大海之中。这一次,他们要开始为期两天的海中试航,船中已经备齐两天的用度,他们将乘着这首巨船,穿过胶州湾海口,进入远海,两天后,再回来。 “船帆已升起,墨鱼号起航,目标航向直指东南,两天后回来,……” “船长,我们这次出去,若是遇到大风暴怎么办,还有,若是方向搞错了?……”一个担任船长助手的年轻水手问道。他本是即墨的一个渔民,因为水性好,加之墨渔坊的高额报酬,他便报名成为了墨渔坊的一名水手。 “不要问这么多,你只要执行好自己的任务就行,东家让我们这次出来,便是测试这墨鱼号的稳固性的,我们若是遇到大风暴,便是正合了这次试航的目的。若是能够经受住大风暴的摧残,那便是墨鱼号成功了。即使遇到了意外,也不必担心,东家已经为我们准备好了。我们既然拿了钱,就要豁出命为东家办好事,其余的就听天由命了。” “至于方向问题,看到台上那个小东西没有,这是前日东家送来的,叫做指南正的东西。据说这个是更加精细、便携的罗盘,用一个木盒装着,里面是一枚磁针,可以指南北,标红的便是指北,到时只要照着指南正的方向辨别,不难迷失。”老船长道。 助手好奇地拿起只有巴掌大小圆木盒子,在手上不停地翻看着,上面还有一块透明的玻璃护住里面的磁针,哪怕这指南正掉落地上,指南正也不会损坏分毫,果然是小巧便携。 “东家真厉害,如此精巧的指南针,竟然用一块琉璃罩住了里面的磁针,这琉璃,一点瑕疵也没有,价钱不低吧。”助手小罗道。 “别乱动,东家的东西,你可别贪心,让猪油蒙了心,这指南针可是我们的保命之物之一,可遗失不得,明白?”老船长陈大庆道。 船坊港口,今日墨渔坊的另外两个东家,钟家、高家也都有人过来观看墨鱼号地下水仪式。钟家的来人,是钟思淼的父亲钟离,高家是高家家主高项南,他们也自然是提前收到了薛慎发出的邀请,才在今日一同前来。 不过他们都晚来了一步,看到的只是墨鱼号离开港口的一幕。他们见到薛慎,纷纷上前问好。 “薛大人,没想到墨鱼号如此大船,今日便能下水了,真是出乎了钟某的意料,钟某活了这么长时间,还是第一次见如此巨大的海船啊,哈哈。”钟离开怀不已,想着日后凭着这大船,便可以出海捕捞大量的海错,令即墨百姓不至于忍饥挨饿,他这个读书人,便觉得造福了苍生,当日做下“投资”墨渔坊的决定,如今感觉是走对了。 “哈哈,没错,我高项南还真是平生仅见如此巨船,若是不能够带回上万斤的海错,我都是不信的。”高项南为人爽朗豪气,有着江湖中人的脾性,说话也大大方方。 “高家主,这你可预估少了,这巨船,载重量可达六千多石,区区上万斤,可就有些大材小用了,我们这墨鱼号,一次出海,至多可带回十万石的海错。”薛慎笑着道。 “十万石,薛大人,莫不是在开玩笑,仅凭一艘墨鱼号,便能载回如此多海错?”高项南道。 “自然是不能每次都满载十万石的,这还需要能够捕捞到如此众多的海错才行。”薛慎难得开启了玩笑。 众人听完,都被眼前深深的数字惊住了。即墨一共才多少人?满算八百多户,加上后来的难民,也才不到两万人,十万石,一次就足够全城百姓吃上一个月了…… 可是在他人都在为这数字惊讶的时候,薛慎却不满足于如此,想要解决赵开山义军的粮草问题,单单一艘巨舰,可是不行的。不过眼前不是担忧海船不够的时候,首要的任务,是需要去与宋朝达成运粮协议,开通海上两粮道,如此,等到拥有九艘海船的时候,便是南下运粮的时机…… 第一卷 风起东方 第三十三章 南下求粮 - 蝶舞宋疆 - 大叔小贱 两日后,墨鱼号平安返航。这次出去,不仅是试航,其实也有着出海捕捞的任务,毕竟墨渔坊真正的用意,便是用于海上捕渔,如果能够在试航过程中,带回大量的海错,将有助于缓解即墨如今的粮食短缺问题。 墨鱼号的初次出海航行,虽然出现了一些小小的意外,但大体上没有大问题。担任此次试航任务的船长与水手,总计有五十多号人,其中有一些是有着长期捕渔经验的渔民。即便如此,如此一艘有着二十丈长的巨船,五十多号人仅仅是刚刚能够驱使。只是能找到的,愿意担任此次试航任务的,仅有为数不多的一些人,加之一些精挑细选,人数就更少了。再者由于初次试航,必定危险重重,愿意冒此风险的人,也在少数。若不是薛家与钟家、高家商议后,花高额报酬应征,来的人甚至更少一些。 俗话说得好,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在高额回报的诱惑下,还是很快凑齐了一支五十多人的队伍担任此次墨鱼号的试航任务。 当墨鱼号这艘海船张开巨帆迎风驶向大海的时候,就如同巨人向大海发起一轮新挑战,也是这个时代的人类,向大海发出的挑战。大海一直以来对于人类而言都属于陌生、危险的领域,人类难以轻易征服之地。而今,却要在即墨百姓的共同努力下,去探索这个近在眼前,而又不熟悉的邻居。 老船长陈大庆不愧是有着丰富经验的船夫,虽然曾经只是一名小渔船的水手,但许多年的经验,即使用在墨鱼号上,也错错有余。唯一需要的,便是将曾经的经验,稍稍做出一些改变,以适应现在的墨鱼号。但这也终究花费不了陈大庆的太多精力,出海没多久后,他就已经对墨鱼号的一些性能有所了解。毕竟是这个时代的帆船动力都来自于风力,大同小异,要注意的仅仅是大船的转向与视野问题。 当墨鱼号出海半天后,便已经驶出了胶州湾,到达了真正的大海,面对着一望无际的碧海蓝天,偶有的波涛巨浪,船上的五十多号水手都有着一股壮志豪情。他们出发前便被薛慎安排人给他们宣扬了一番航海的精神,这也是薛子墨在那本墨渔坊建设方案书中提及的,如何提高工人的积极性建议中有所提及,其中讲到了如何提高工人工作的主观能动性,积极性,荣誉感等等。在薛慎看来,这就如同大军出征前的鼓舞士气一般,只是很少被人们用于日常劳动中,或许是这个时代人的一种阶级观念影响,使上层人士不会太在意底层劳动人民的精神意志,他们只要动用他们的权势,尽力压榨底层百姓为他们创造财富即可。 当薛慎看到薛子墨的这番建议后,对自家儿子能有如此深刻的认知而感到自豪,自家儿子是真正明白了治世之理,能想到底层百姓的利益,便不是一般饱学之士所能想到的。 大多数的饱学之士,往往也仅仅懂得站在当权者的一面去调动底层百姓,而从未想过,如果能够站在底层百姓的角度去调动他们的主动性,积极性,那么无论是行军打仗,还是治理国家,都将事半功倍。 盛世大唐皇帝曾有一句名言: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可见百姓的力量是如何之大,若是能够真正调动起这股底层的力量,那将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国家想要被外部灭亡,都将是一件不可能的事。自古以来,强大的王朝,都不是从外部被灭亡的,而是内部的矛盾,才是灭亡这个国家的真正原因。大秦非是被外族灭亡,而是被秦帝国内部覆灭,大汉、大唐,亦是如此。 大宋朝堂当权者们,若是有我儿一半的认知,怕也不会让宋朝子民遭受外夷的屈辱践踏了吧。薛慎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如今龟缩在秦淮以南的宋朝,深深叹息着。 墨鱼号上除了备齐两日多的饮用食物,还有用于捕渔特制的大网,这些特大号的渔网,都是赶制的,毕竟曾经都没有用过如此巨大的渔网,对于织造,也是难度不小。 为了能让渔网迅速沉入水底,渔网上绑有巨大的铅块,由于其重量惊人,撒网都无法由人力完成,而是船上有专门设计的吊杆抛甩出去。 由于是第一次操作,众人对这些新奇的器械都充满好奇心,在一阵熟悉之后,于第二日回航之前,在风浪较小的时候,船上的水手进行了捕捞作业,当那足足散开来有九丈之宽的大网沉入水底后,大家都趴伏在船沿上好奇地等待着,过了一时半刻,才在指挥之下,几个水手一齐用力转动绞盘将大网收回。 当绳子收到一半的时候,众人只感觉手上力道一沉,船体都被轻微地拉偏了一点。在短暂的惊疑过后,船上人员顿时开始兴奋起来,加大力气转动绞盘起来。 一个时辰后,当船上人员看着铺满船舱的大小海错,大多数的海错他们都未曾见过,颜色各异,奇形怪状,有些异常漂亮,有些却奇丑无比,有些凶猛非凡,有着长长的骨刺,有着成年人大小的体格,足足令人看傻了眼。 还好,出海之前,大家都有接受过“培训”,海中的鱼类动物,虽然长得可能奇形怪状,但却依旧属于普通动物,非是什么海怪,只是需要担心一些鱼类可能会有攻击性,或者自带毒性,也都让水手们做好了防护措施。对于未知的海中生物,他们都被要求将其全部带回去,对于不知道能否食用的海错,一并会有薛家派人将其带一部分回去做试验,确定其可以食用后,再将其列为可食用海错名单。 这些事情是跟随薛子墨的那些个孩子在做的,试验的方法也并不复杂,只要将其给其他动物食用,是否会有病变即可。 当墨鱼号在两日后回到红岛墨渔坊港口的时候,等候在这里的人才算是真正兴奋起来。墨鱼号圆满试航成功,并且带回来上万斤的海错,那铺满船舱的海错,看傻了人们的眼睛。虽然有太多的海中生物他们还不清楚能否食用,但只要等上几日,便会知晓。东家已经有了处理方法,今后即墨的百姓,再也不用担心饿肚子了,这才是他们真正开心的原因。至于如何烹饪,对于吃货民族而言,这都是早晚的事,只需要一定时间,就会有无数特色风味烹饪的海错呈上人们的餐桌,成为真正的海鲜大餐。 薛慎等人自然早已回到了即墨,等在这里的人,迅速将此事上报给薛慎。当薛慎将消息告知于王伦时,王伦忍不住叹息道:“薛大人,你手下可真是人才济济啊,一个小小的即墨,竟能够在短短时间内造出一艘如此巨船,哪怕是朝廷举国之力造船,其效率也是比之不及的。” “哈哈,过奖了,王军师,这都是当地百姓的功劳,我只是组织发起而已,若是没有这些百姓的辛勤劳作,哪有我薛慎什么事。听下人来报,这次墨鱼号航行平稳,只可惜没有遇上大风暴,不知若是遇上,能否抵抗得住。”薛慎略带可惜道。 “此次墨鱼号试航,可谓是收获颇丰,不仅航行一切顺利,更是带回了满船的海错,这些海错,薛大人可有解决办法没有?”王伦如今并不着急于运粮一事,见到了如此大的墨鱼号,他对运粮一事,已经有了不小的信心,现今只是一些时间问题。 “犬子的一帮随从已经在处理此事了,只要经过一番试验,就可以辨认可食用的海错,到时会将其列一个食谱,并由画师将海错形象绘画下来,制成一本海错大食谱,普及即墨百姓海错食用。百姓只要经过一番适当的引导,对于海错的抵触,就会慢慢消失,将来若是能够将海错做成一道道鲜美的菜肴,那也算是为天下人贡献了新的食粮了。海中食粮,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天下百姓也将可以免受饥馑之苦……” “薛大人此举,可谓是不世之功,造福万民之举啊,必定能够名垂千史,为万人所敬仰。王某在此先替天下百姓谢过薛大人了。”王轮道。 薛慎谦逊一番,与王伦互相讨论了一番今后南下运粮事宜的细节。如今虽然有了一艘墨鱼号,但远远不够,即使拥有九艘巨船,也不是想去运粮就可以去的。若是宋朝不肯借粮,此去便是空话。即使顺利运回了粮食,远在临淄的大军想要拿到粮草,也将路途遥远,困难重重 “王军师若是想要南下运粮,薛某认为,可以先派人南下与宋国朝堂议定此事,而且此事也不可大肆宣扬,保不齐朝中亦有投靠金国的奸臣告密,令此事难行。若是能说服宋国皇帝,让其以百姓或者某些抗金义士名义筹款捐粮,反而是一件更为可靠之举。只是到时你们的大军,必须退守一部分回到莒州,此地有山川为险,水道纵横,更与临淄地界相邻,是你们进可攻,退可守的最佳之地。莒州有一处日照县,那里是天然的港口,海上运粮船队可在日照停靠,只需避过海州的金人舰队即可。那里距离宋朝临安府亦近不少,更是可以减少运粮时日。” “而今你等也已知晓,想要将金人赶出山东,非一朝一夕之事。金人终究势大,连宋朝都不敢轻易触其虎须,单凭我们山东百姓,难度之大,不可想象。你们义军能够在金人反应过来之前,打出如此大的胜仗,实属不易。薛某实在不希望看到义军三十多万汉人,一朝惨死在金人的刀下,那可是三十多万英魂啊。山东百姓不多了……” 王伦点点头,他也知道,一路从沂州攻打至益都府,一路上看到的,尽是荒芜的土地,许多荒废的村子里,依旧残留着昔日战火燃烧过后的残骸。山东大地几经金人屠戮,早已人烟凋敝,没有个几十年的修养生息,不可能恢复到往日的繁荣。 家人失散逃亡的经历,历历在目,当年金人大军南下,洗劫山东各州县,宋朝大军望风而逃,各州县不得已开城投降,一旦守城将士略有抵抗,便会招致城池攻陷后的屠戮。令得当时宋朝的守城官员都不敢据城而守,生怕到时落得全城百姓尽遭屠戮,只希望开城投降之后,还能多活下来一些百姓。 只是虽然少了屠城的后果,但是金人进城后,依旧免不了一番劫掠,搜刮粮食,征掳汉人壮丁,抓捕汉人女子奴隶,城中百姓伤亡十之七八。至于乡野之地的百姓,更是片叶难存,金人甚至将躲到山中的百姓亦搜捕出来,充作汉奴,当年凄惨之状,可谓触目惊心。 商议一番之后,既然薛家已有运粮之法,王伦便决定带着奏表,孤身前去一趟临安府,只要宋朝愿意出粮,那赵开山的三十万大军的粮草问题,便可迎刃而解。至于回去与赵开山商议退军回守莒州一事,还是先等宋朝一行回来之后,再做商议吧。 决意已定,王伦便与薛慎商议何时乘坐墨鱼号前往宋朝,毕竟如今想要潜入宋境,陆路艰难险阻,不知何日,只有海上才是最为便捷的。 为了此行,薛慎特意秘密训练了一批水军,以及暗中打造了大量的器械,多为弓弩。毕竟此番去往南宋,难保不遇上金人舰船,若是被撵上,也好有一番自保之力。三日后,薛慎秘密安排水军接管墨鱼号,从胶州湾出发,一路南下,载着王伦和陆莳两人,带着奏表,前往宋朝求粮去了…… 第一卷 风起东方 第三十四章 逼婚 - 蝶舞宋疆 - 大叔小贱 墨鱼号趁着海风,带上了王伦两人,偷偷地南下了。此次去往南宋,可谓是一次冒险之举。不仅仅因为海上航道的陌生,更是要躲避开金人在海州的水军,然后才能顺利抵达宋境临安府。虽然有大致的地图,但是海上航行,为了远远避开金人水军,要远离海岸线,便容易迷失航向,一不小心就会令航道偏移驶向深海。到时不知方向远近,多日的海上航行,更是容易令人产生各种疾病,包括心理疾病。 再者,哪怕顺利到达南宋,见到了宋朝皇帝,也并非能够顺利求到粮草,只希望此番前去,一切顺利,能否救下三十万大军,就靠此次的南宋之行了。 在墨鱼号南下的同时,远在益都府的薛子墨等人,当得知桃子被另一伙山贼劫走之后,当即改变目标,沿着河道两岸沿途搜寻桃子的下落。 在徐猎户的猎犬大熊的帮助下,总算在几日的苦苦搜寻之下,找到了一丝踪迹。然而当他们小心翼翼的靠近那伙山贼的藏身之地时,山贼的巡哨之人,也早已发现了他们。 正当薛子墨等人以为自己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接近山贼老巢,却不料在山道上中了埋伏,当时薛子墨只觉得四周忽然蹦出一大群人,正当曹雪松等护卫想要搏杀之时,却见一张巨网从天而降,将薛子墨等人严严实实地罩在了里面。 一时间,薛子墨众人动弹不得,哪怕是曹雪松等众护卫一身武艺,无力施展,也只能束手就擒。 为了保证这些贼人不伤及公子,曹雪松吩咐众人不要抵抗,乖乖被缚,就这样,十一人加上一条猎犬被绑到了一个叫做烟云寨的山贼老巢中。 或许是因为薛子墨等人同为汉人的缘故,这伙汉人山贼并未即刻为难于他们,而是将他们分散关押于山牢之中,而薛子墨,则单独被关在了一间牢房里。 看着足足有小腿粗细的木头建造的牢房,薛子墨登时感到了逃生机会的渺茫。曹雪松虽然武艺高强,但想要在不惊动对方的前提下破牢而出,救走薛子墨等人,也毫无希望。 没想到,自己老实本分活到如今,却要在这里体验一次蹲牢笼,薛子墨苦笑着想到。还好,这些山贼并非嗜杀之人,薛子墨虽然作为他们的俘虏,但是也并未受到虐待,反而将牢房收拾得不错,有着厚厚的茅草做铺盖,上面盖一床薄薄的,打了补丁的床单。牢房位置也不错,通风,光照好,不是什么阴暗潮湿,老鼠扎堆的场所,薛子墨倒是对此并不排斥。 既来之则安之,薛子墨很好地适应了这样的环境,因为他小时候就体验过,那是在随母亲去茶山采茶的时候,住在山上的土房子,就是如此茅草打地铺,只不过自己带了被子。想想,那时候的环境,和这里也差不了多少,唯一觉得变扭的,便是自己终究是被关起来的。就像是被关在动物园栅栏里的动物,时不时会有一些人路过看上两眼,让薛子墨怀疑自己是不是成了被围观的珍惜动物。 “喂,哥们新来的啊,两位兄弟,请问你们老大还要将我们关多久?我们真的没有恶意,只是来找个人的,我的一个丫鬟被人掳走了,我们是来找她的。”薛子墨站在牢房门口,对着走进来的一个小喽啰说道。 小喽啰并不答话,只是斜着眼好奇地看了两眼,便毫不停留地过去了。 “喂喂,你不说话,好歹记得帮我问问你们的老大啊……”薛子墨这几天每天都会重复这样的问话,只是进来这里的人都不会回答他,让他一度以为这里的人是不是都是聋哑人士。但是看着他们明显一副听到了的模样,薛子墨就知道自己的猜想很不靠谱。 “到底干嘛嘛,把我们抓了,都关了五天了,像关养动物一样,也不闻不问,就知道投点食物,真想把我当动物养啊~我也不是什么珍惜保护动物啊,更不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国宝大熊猫,有必要这样养着吗?虽然我长得还够帅气,但是如果是看重我的外表,那也是养在身边养眼啊。啊呸,什么叫养在身边,你们老大如果是看上我了,不是,是看上我的才华了,那就好歹给点表示啊,比如什么礼贤下士,求贤若渴的桥段,来招降我啊……”薛子墨实在有点抓狂,他一开始的时候是害怕,但是一天过去了,这些人对他不打不骂不用刑,第二天,薛子墨就胆子大了起来,开始和进来的人攀谈起来,可是这些人像是被施了不能开口的咒语,从来只是看几眼就走,这让薛子墨想起了周星星的大话西游,自己就像里面的唐僧,自己对着这些小喽啰各种哔哔,换来的却是他们无声以对,有几次,他都差点以为自己要成为唐僧了。倒不是薛子墨本身是个话痨,而是当一个人一整天独自关在一个房间里无人可以说话,突然见有人可以说话了,便会忍不住想要多说一点,这是每一个被关“小黑屋”的人的特殊反应。 当牢房里的人都离去后,薛子墨无趣之下再次停下来,躺在茅草铺上看着房顶发着呆,很难得的悠闲时光,哪怕是穿越到即墨后,薛子墨也很少有如此悠闲的时光,整日里只能躺着思考人生。薛子墨很光棍地想着:我磨不死你们,我也要吃穷你们,看你们这些个山贼有几个吃的。 山外,两个刚从牢房里巡视一番出来站岗的喽啰,小喽啰甲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哎哟卧槽,里面那位公子哥真的是能瞎咧咧,听前几位轮值的兄弟说的还不信,今日见了,果然名不虚传,我要是在里面多待一会,恐怕真的忍不住要上去揍他一顿。” “可是被寨主吩咐了,不得对他伤害分毫,而且还要满足他除了放他出来的任何要求,更是要求我们不得与他说一句话。你说寨主这样做到底有何用意?”小喽啰乙道。 “你问我,我问谁去,老大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千万不能问,一问就炸,到时就是副寨主也救不了你。”小喽啰甲道。 小喽啰乙一想到老大发飙时的模样,顿时不禁打了个寒颤,他可不想被安排洗全寨人一个月的足袋,那味道足以让他三天吃不下饭。 山道上走过来一个人,对着他们招手道:“牢房中关押的人,有什么反应?” “回韦首领,还是如前几日一样,我们一进去就开始说各种胡话,平日里就在牢房里发呆。他还说他是来找一个被人掳走的丫鬟,问我们老大什么时候放他出去。还说他又不是什么国宝大熊猫……” 听着两个小喽啰的描述,名叫韦舸的头目点了点头:“继续看守好,他有什么不过分的要求,都可以满足他。” “是,韦首领。” ………… “怎么,那小子怎么样了?”一个束发披肩,穿一身素净衣服的人道。 “回寨主,他除了第一日有些紧张之外,之后几日倒是光棍地很,每日里吃得多,还老喊不够吃,味道太差,说要是他做来做的话可比这个味道好多了。至于其他的,都是一些我也听不懂的胡话,不听也罢。寨主,您想关押他到几时?”韦舸说道。 被称作寨主的人道:“不急,等副寨主回来之后,再做定夺。对了,副寨主还要几日才能回来?” 韦舸想了想,道:“回寨主,副寨主此番去与赵开山的义军接触,一番来回,差不多明日就该回来了。” “嗯,那便好。对了,那叫桃子的小娘子,现在可安好?不会还不肯吃饭吧。” “据服侍的侍女回禀,这些日子多少吃了点东西,只是每日里好像都在忧思,对于寨主给她安排夫婿的提议,她现在也没有同意下来。”韦舸道。 “算了,她不同意也没事,我掳来的人,还管她同不同意,等副寨主回山,咱就给他一个惊喜,这回副寨主劳苦功高,我们赏他一个小娘子当媳妇,不亏了他,哈哈~”那寨主仿佛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旁若无人地开怀大笑着。 “只是那副寨主,他未必喜欢啊,他喜欢的人可一直是……” “不管了不管了,本寨主做事,轮不到他反对,到时只要强塞给他就是了。只要他娶了那小娘子,还怕他反悔不成?”寨主一挥手,霸气地打断道。 韦舸摇了摇头,对于寨主这种任性的行为,寨中之人都见怪不怪了。寨主虽然有时候行事霸道任性了点,但是心地却从来不坏,否则也不会一直被手下之人所信服。 想到副寨主回来之后,将要面对寨主的“逼婚”,他心中就一番苦笑不已,只是副寨主和寨主两人的恩恩怨怨,那都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自己作为一个下人,还是不要过多置喙的好。要头疼就让副寨主头疼去吧,反正寨主惹出来的事,让副寨主头疼的,也不止一件两件了。 一伙山民打扮的人,走在人烟稀少的山道上,为首的一个人年轻俊朗,此时他突然打了个喷嚏,心道:难道有什么坏事要发生? 第一卷 风起东方 第三十五章 他乡遇故知 - 蝶舞宋疆 - 大叔小贱 桃子至今并不知道,自家公子竟然也在这山寨之中。自从自己被人掳走,一路上担心受怕,不知自己将要被带往何方。 每次在深夜那些掳掠她的人熟睡之后,她都会偷偷思念公子在身边的时候,一想到从此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公子,便会深深地绝望。但她又太喜欢公子了,总希望公子能够想到什么办法,破除重重险阻,一路找到自己的身边,就自己于水深火热之中。 如今她身处的地方叫小苍山烟云寨,自己当日被一队金人士卒带上马车后,一路上已经放弃了再次见到公子的希望,她甚至偷偷想好了,若是自己要被玷污,那就选择一死,绝不忍受被人欺凌。 只是那晚,行至河水上时,突然从四面八方杀出一伙贼人,这些人熟知水性,从河中突然发起攻击,船上的金人很快纷纷掉落水中,任人宰割。有金人士卒逃到岸上,也很快被早已埋伏在侧的贼人一拥而上消灭了个干净。 正当桃子自觉今日就是自己的死期的时候,突然听见一声惊呼:“好一个水灵的小娘子,正好可以带回去当压寨夫人。”然后就见一个身材并不怎么魁梧的黑衣人,来到桃子的面前,解下绑缚桃子的绳索,桃子又惊又好奇地看了对方一眼,发现对方长得俊美异常,下一秒,她便被打晕在人家怀里。 等桃子幽幽醒来,已经身在这被称作小苍山的烟云寨中,但之后却并未再见过那位在黑夜中惊鸿一瞥的俊美男子。 桃子虽然身在烟云寨中,按照身份,当是俘虏,但除了不能随意出入如今居住的院子,其他的都并未有过多的限制。反而桃子觉得自己像是被人伺候着生活一般,平日里会有几个侍女帮忙料理事物,这令在薛家做惯了丫鬟的桃子颇有些不适应。 刚到这里的几日,桃子面对几个侍女的服侍,还显得颇为诚惶诚恐,一度央求不需要服侍,自己就可以做,但那些侍女一听桃子要自己动手,都惶恐地哭着说若是桃子不需要她们服侍,她们会遭到处罚的。桃子信以为真,天性善良的她,不忍这些人挨罚,也就渐渐适应下来。 清晨,简朴的小阁楼窗台边上,一个穿着粉色罗裙的年轻女子,小手撑着脸庞看着窗外的风景,那一双明亮且圆润的眼睛,透露出一丝淡淡的忧伤。这里是一处较为靠内的小阁楼,桃子只能看到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却看不到院子外面的景色,此时院子里已经装点上了红色的喜庆装饰,院子里几个侍女在四处打扮着。 这时,一个侍女打开了房门进来,见到坐在窗台边上的桃子,顿时叹了口气,继而道:“桃子小姐,该换衣裳了,今日可是你的大喜之日,你不早点打扮,就要错过今日的时辰啦。来,让奴儿给你洗漱打扮一下吧,今日桃子小姐,一定是咱们山寨里最美的美人。” 奴儿踩着轻快的步伐来到桃子的身边,桃子却无动于衷,她此时虽然没有做出拒绝,但也无心主动去做些什么。只是想要再见到公子,真的是遥遥无期了吧,自己今日就要被嫁做人妇了,公子可否知晓。 佳人的寄语,在桃子的嘴边化作无声怯语,也不知道这寄语能否传递给远在他方的心上人。 “奴儿,你见过那个副寨主吗,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桃子仿佛已经认命,任奴儿在她身上随意摆弄,装点头饰。 奴儿边给桃子梳着头,边随口道:“奴儿见过啊,副寨主可英俊啦,而且能文能武,一身武艺在山寨中,除了寨主,就数副寨主最厉害。副寨主可是咱烟云寨的智囊,山寨中的事情,常常要请教副寨主才行。据说副寨主这次是带着人去见那赵开山的义军,咱烟云寨虽然是一个山寨,在外人眼里是一个山贼窝,可我们自己都知道,我们是一群在金人统治下活不下去,才被逼上山做了山贼的。我们平日里从来不骚扰附近的乡民,反而一心想要杀金人,杀那些投靠金人的汉贼……” “桃子姑娘这次听说也是被金人掳了去吧,幸亏这次寨主正好救下了你,将你带了回来,否则一旦落到金人手里,那我们这些弱女子,真的就是生不如死了。听寨里的人说起,被金人迫害的女子,死状凄惨、衣不蔽体,奴儿便是被人杀死,也不要落在金人的手里遭受凌辱。” 桃子点了点头,她也有想过,自己若是一旦面临那样的情况,一定要尽快自杀才行。随后,桃子听着奴儿讲了一些关于副寨主的一些往日事迹,都是一些令人赞叹,艳羡的英勇经历。只是如论在奴儿嘴中说来,这位副寨主如何英勇,如何文武双全,如何俊逸非凡,在桃子的心中,都不及自家公子半分,更提不起一丝一毫的兴趣。 ………… “副寨主回山咯,副寨主回山咯……”几个烟云寨的人兴奋地在四处奔走告知,足以显示这副寨主在这烟云寨中的地位以及受到众寨民的欢迎。 这些声音很快便传遍了整个不大烟云寨,传到寨主之处,以及关押着薛子墨等人的山牢之地。 “寨主,副寨主刚刚回山了。”一个男子进来禀报道。 “哈哈,终于回来啦,小鬼终于回来了,正好给他准备的新娘子现在也在安排中,晚上正好可以按时举办婚礼。这次小鬼劳苦功高,我给他带回来的媳妇,正好可以犒劳犒劳他,他这次一定会对我感激涕零的。”寨主放下装模作样在写字的毛笔,兴奋地站了起来。 不多时,当全寨子的人都听闻副寨主带着兄弟回山,沉浸在欢快的氛围中时,一个英俊挺拔的年轻人,独自来到寨主堂前。 只见他迈着自信沉稳的步子,来到屋内,看到那个一身男装的寨主,不由有些微微愣神,随后他不等那寨主说话,便道:“寨主,幸不辱命,高嵬这次见到了赵开山,我与他……” 高嵬正想将自己此番的收获报与对方,不料对方满脸洋溢着遮掩不住的笑容道:“不急不急,此事不及,待明日之后,慢慢道来便是。此次你带着山中弟兄冒险前往探访赵开山,一路上艰难险阻,实在是幸苦你了,此番你回山,我正好有一礼物要赠与你,正好对你这些年来对寨中所做贡献做些奖励。你不要急着拒绝推诿,此事也是山中兄弟一致同意的,你不可以拒绝。还有一事,便是我在几日前,抓获了一伙潜伏上山寨的汉人,听他们自报是即墨薛家人,你曾经说过你来自即墨,我便将此事记在了心中,不曾为难过他们,只是将他们暂时关押在山寨中。也幸好他们未曾做出伤害山寨弟兄的事,这些人的身份,我便打算等你回山之后,再行确认,若真是你的老乡之人,且无害于山寨,那便将他们一并释放了。” 高嵬听完,道:“即墨确实有一户薛家人,其家主更是即墨知县,若真是薛家之人,与我高家,也算是有一定交情的,我必然认得一二。待我等会便去确认一下,免得屈待了我这些老家之人。” “还有,寨主可曾知晓,为何今日我见寨中多红色喜庆装点,可是寨中哪位兄弟大喜之日?若是如此,我定要好好讨杯喜酒喝。” 寨主一脸便秘的样子,实在是想笑,又要憋住,张口道:“确实是一位弟兄的大喜之日,你正好回来,今日喜酒自然是少不了的……噗噗,哈哈……” “寨主为何如此发笑?可是此事有何不妥之处?”高嵬被寨主一脸神经质的发笑弄得一头雾水,疑惑着问道。 “没有,没有……我,我只是想到了一些比较有趣的事。这样吧,你先去见见你的老乡之人,若是你的老乡,正好一起请过来吃晚上的喜酒,也算是对这几日来的屈待做赔礼了。” “那行,我便先去见见这些自称是我老乡的人吧,高某三年前离了即墨,至今还未回过即墨,此番若是见到老乡之人,也算是一件幸事了。”高嵬告别了寨主,径直去了后山的山牢。他确实对这些所谓的即墨老乡有些好奇与期待,三年前,他随着钟思淼一路结伴上济南府求学,然而在济南府见到了太多的金人对汉人百姓的屈辱迫害,他性子直率,忍不得看着百姓的凄惨之状,一年后便愤然告辞离去。只是南下的路上,本想行侠仗义,不料一次惹了几个金人士兵,被一路追杀。他不想带着这些追杀他的金人回即墨,便东躲西藏,来到了益都府附近。幸而遇上了烟云寨的人,被当时出来打秋风的寨主带人围歼了金人士兵,救下了高嵬,而高嵬正苦于自己没有去处,便跟着烟云寨的人回了山中。 此后,高嵬渐渐喜欢上了烟云寨中的生活,他们打家劫舍,劫金人救济贫苦百姓,正是高嵬理想的生活,便一拍即合,替烟云寨的发展出谋划策起来。高嵬毕竟是读过书的,对于治理寨中事物有一点的见解,原本乱糟糟的烟云寨,在高嵬的治理下,逐渐变成了一个富有韵味、寨民和谐的小山村。 而且高嵬由于自小喜好武艺,更是粗识兵书,每次烟云寨带着兄弟下山打秋风,都有高嵬在其中指点谋略,加之高嵬自身武艺不低,打秋风时一马当先,维护兄弟,颇得寨中众人的好感。 也因此,高嵬从一开始的普通寨民,很快便被众人推举为寨中唯一的副寨主,可见高嵬在烟云寨中的地位以及威望。 ………… 山牢中,两个普通巡守的寨民,打开了山牢的大门。薛子墨见了,如往常一样立马从茅草铺上翻身而起,道:“两位大哥,今日可有你们寨主的传话,什么时候放我们出去啊……” 薛子墨本以为今日和往日一样,都两个寨民面对自己的问话,都会装作听不见,不料这次他们却一反常态地开口了:“有人来看你来了,你们不是说你们是即墨薛家之人吗?今日我们副寨主回山,他曾经也是即墨之人,若是你们当真是即墨薛家之人,我们副寨主一定能够认得你们。只要你们真是副寨主的老乡,自然可以将你们释放。而且今日是我们烟云寨的大喜之日,还能够攀上我们副寨主的身份,一起讨杯喜酒喝喝。不过,这一切的前提是,你们真如你们自己所说,是即墨薛家之人。否则,一切免谈……” 还不待他们说完,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对着那两巡守之人挥了挥手,让他们先下去。黑衣男子踱步来到薛子墨的牢房前,疑惑地朝薛子默望去,望着对方的脸看了几息,突然激动地张口道:“果然,你是薛子墨,子墨,你怎么来益都府了。” 眼见薛子墨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高嵬急切道:“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高嵬啊,你、钟思淼,我高嵬,我们三人从小玩到大,我三年前和钟思淼去了济南府,当时你身子虚弱,去不了济南府。只是三年后初见,未曾想我们兄弟竟然是在这里相见。” “高嵬?你是高嵬?我,我前段时间生了一场大病,病愈后,便遗失了一些记忆,我前段时日见过钟思淼,听他提起过你。”薛子墨道。 “哈哈,兄弟,对不住了,我这就叫人将你们放出来,我们兄弟三年未见,一定要好好聚一聚。”高嵬兴奋地道,招手让两个在门外的人进来开锁。 第一卷 风起东方 第三十六章 戏码 - 蝶舞宋疆 - 大叔小贱 人生的一大惊喜,莫过于在他乡遇故知,虽然这个故知,是曾经的薛子墨的故知。但高嵬的性情,却颇对薛子墨的胃口,与他相谈不久,便喜欢上了这个热情大方的男子。 相较于钟思淼,高嵬的性情更加直爽,阳光,彷如一个阳光男孩一般,时刻给你一束温暖明亮的阳光,让你不自觉地向往着多亲近他一点。 而钟思淼虽然看似文质彬彬,温文尔雅,偶尔也会开些玩笑,但给薛子墨的感觉,终究多了一丝阴郁,这或许是一个人心思过多的关系。自然,薛子墨不觉得钟思淼是一个心机深沉之人,只是作为一个地地道道的书生,终究会被这个社会的各种繁文缛节所束缚,不免来得有些忸怩造作,不似高嵬这种无所拘束之人来得直爽。 薛子墨随高嵬出了山牢,眼见终于以这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出了监禁,薛子墨也算是大舒了一口气。 “听闻子墨这次来烟云寨,还有几人随同?”高嵬问道。 “没错,都是我薛家的一些护卫,还有一个徐猎户,此番来烟云寨,也是误打误撞,各种缘由,待我稍后细细与高兄道来,不知可否先将我那些家中护卫先行释放?”薛子墨没有隐瞒,点点头如实相告。 高嵬吩咐了一声身后两个普通寨民,两人随即转身去了。高嵬笑着牵着薛子墨的手道:“子墨随我来,我们先去拜见寨主,此番是寨主无意间关押了你们,我帮你去和寨主说明个中缘由,解除一下误会,望子墨不要记恨于心。” 薛子墨连忙摇头表示不会,自己等人此番虽然是为了追索桃子的踪迹而来,不幸被烟云寨中人捕获关押,但烟云寨中人并未对他们有过任何欺凌、压迫,虽然是被关押在了山牢里,但却已经尽可能地优待了,薛子墨这点心思还是能够理解的。 “高兄,听钟思淼而言,你当年去济南府求学不到一年,便离开了济南府南下,随后也不见你回过即墨,两年来杳无音信,不曾想今日在此见到你的真容。子墨我颇为好奇,这两年来,你究竟去了何处,难道你离了济南府,便来到了这烟云寨?”薛子墨好奇地道。 小苍山山势陡峭,但山顶却颇为平坦,烟云寨在这里经营已经有十年之久,更是在高嵬来了之后,经过两年的改造,如今已经如同一处优美的世外桃源,行走其间,两旁的木屋点缀在绿茵之间,一条松石小道蜿蜒曲折通向曲径深处。一群小孩在小道间追逐打闹,还有一些家禽在灌木从中觅食,让薛子墨不禁想起了曾经学过的一篇古文《桃花源记》。唯一不同的是,这里是在山中,而桃花源是在一处深谷里。 避过几个追逐打闹的小孩子,高嵬陷入了回忆道:“三年前,我原本和钟思淼一同前往济南府求学,想着若是能够学有所成,将来也好倚仗一身所学,用以济世救民……然而,当我到了济南府后,见到的却是汉人学子奴颜屈膝,坐视汉人百姓在光天化日之下被金人侮辱,欺凌。他们整日里只讲先贤大义,却不敢出声为这些受苦的百姓声冤。我在济南府的一年,忍受了一年的屈辱,恨不能提剑砍死每一个欺凌百姓的金人,给那些死于金人之手的汉人报仇雪恨……我一怒之下,辞别了钟思淼,离开了济南府,原本想一路南下行侠仗义,解救一些汉人免受乱世疾苦。然而我一人之力终属微薄,在一次与金人的厮杀中,不甚不敌他们人多势众,无奈慌乱奔逃。正当我走投无路的时候,我被一伙汉人所救,并跟随他们回了寨中,为报答他们的救命之恩,便留下来为他们做点事情……此后,我便一直留在这烟云寨中,整治烟云寨,带领烟云寨中人抗金,解救汉人乡民……” 听着高嵬述说着这三年来的经历,虽然说得简单明晰,但薛子墨听来却故事跌宕起伏,为高嵬的经历叹服不已,一个人敢于独自去和这个天地的不公抗争,这是需要多大的勇气才可以做到。至少,薛子墨自认,若是自己作为高嵬,当年就没有那个勇气行事。 薛子墨也将自己穿越过来之后这近半年来所做之事一一叙述,对于墨渔坊的兴建之事,更是和高嵬大加描述。听闻薛子墨所做的一些事情,高嵬也是听得津津有味,虽然不是什么惊心动魄的大事,但却非常离奇和令人惊诧,高嵬不禁有些好奇于薛子墨描述的种种,更是好奇于薛子墨这近半年来的变化之大,仿若一夜之间判若两人。这个小自己和钟思淼三岁的旧友,却一直是一个心思灵敏之辈,否则也不至于相隔三岁,却成了他们的好友。 对于三年未见的故友,高嵬除了惊喜,还有惊叹,他未曾想到,不仅仅是自己有着一段恢弘的经历,连曾经那个五日间有三日躺在病榻上的旧友,如今不仅身体上已经健硕起来,连这最近的半年经历,也都充满着不一样的色彩。在为薛子墨感到高兴的同时,听闻钟思淼如今仍在济南府坚持他的抱负,更是在前段时间孤身冒险从即墨回济南府,也为昔日这位一度理念分道扬镳的旧友感到心忧,随后也只化作一声叹息。 两人一路上的互道各自经历,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了烟云寨的寨主居住之地,听高嵬所说,烟云寨的寨主姓任,名含嫣,外号天公。薛子墨对着寨主的名字有些疑惑,不禁问道:“任含嫣,怎么听着像是一女子之名?” “我们烟云寨的寨主,就是一女子。”高嵬笑了笑道,他一开始也好奇,直到后来相处一段时间后,才渐渐直到,原来寨主却是一女儿身。 “那这天公的外号,又是怎么回事?” “天公,代表着天道,正义,烟云寨本是一些被金人欺凌活不下去的汉人联合起来的寨民,为了解救更多的受苦百姓,便打着天公不作美,金人死翘翘的口号,来与金人对抗的。这些年来,虽然烟云寨势力薄弱,但是与金人对抗却不在少数,好在金人如今并未将烟云寨视为心腹大患,否则也难以在此地生存至今。” 薛子墨听着那句“天公不作美,金人死翘翘”的口号,不由在心底暗自发笑。这是什么奇葩的口号啊,天公不作美,指的不应该是男女之情吗,怎么就成了金人死翘翘了。 好不容易憋住笑,薛子墨在高嵬的引导下,走进了这个还算宽阔的宅院,只见高嵬对着堂前一个身穿白色男装的俊美之人,高额束发,身披一件白色披风,坐于案前,还在握着一只毛笔在写字。只是在薛子墨看来,这人明显握毛笔的姿势就不太对,手势轻拂,没有劲道,写起字来也颤颤巍巍,一看就不是什么常年练字之人。 薛子墨曾经闲在家中无事,便喜爱练练毛笔字,都说练练书法能够修身养性,确实不错,薛子墨每当心情压抑之时,亦会练字来排解心中杂念,久而久之,也就练就了一手不赖的书法。 毕竟是练了多年字的人,薛子墨不是大家也成半个大家了,自然能一眼看出对方的书法造诣,只是碍于自己是客人身份,不久前更是人家的“阶下囚”,自己没有摸清对方的脾性前,不可贸然触怒对方。更何况,如今知道对方是女儿身,要知道,在薛子墨穿越前生活的时代,那个时候的人的生活谨言便是,宁可得罪小人,不可得罪女人。得罪女人的后果,可是非常可怕的,女人只可用来哄,不可得罪。 高嵬自然不知道自己身边这位故友的心思,一如往常地拜见道:“寨主,我带着我的故友,薛子墨来拜见寨主。” 白衣寨主如释重负地放下装了半天的毛笔,咳嗽一声:“嗯,他既然确是你的故友,那便是误会一场了,薛公子,任某多有得罪,请坐。” 仿佛一下子放下了重担,道:“今日真是双喜临门呐,小鬼,今日你不仅与你的故友相逢,更是你的大喜之日,如今故友在场,便如同家人在侧,也可让你不留遗憾了。哈哈~” 薛子墨听后心中一乐,没想到自己这位故友在这任寨主的口中有着如此亲昵的称呼,看来高嵬在这寨中的地位不低啊,至少也是这寨主的心腹之人。还有,这高嵬竟然今日要成亲了,自己倒是赶上了好时候,当年自己没有参加过同学的婚礼,没能过过当伴郎的瘾,这次倒是可以在这烟云寨体验一番古代的伴郎。 “大喜之日?寨主,这是怎么回事,不是山中兄弟的喜事吗?”高嵬却听后一愣,惊讶道。 “没错,就是你的大喜之日,你作为我烟云寨的副寨主,此番更是立下汗马功劳,我赐你一桩婚事,正是恰当不过,小鬼,你也老大不小了,该娶门亲事了。”任寨主笑道。 “可……我,我不想要娶亲,我……”高嵬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他已经心有所属,他如何能够娶其他姑娘为妻。 “我不同意,寨主,其他任何事我都可以接受,唯独这件事,我无法同意。我是不会结这门亲事的,寨主若是真心念在高某的功劳,便收回成命吧。”高嵬坚决地推却道。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小鬼你已年方二十,早可以娶亲,寨中众人都盼着你早日成家,也是寨中兄弟的期望祝福,你又何必推诿呢?也好,若是你能够说出一番合适的理由,这次婚事我便做主取消,否则,小鬼你必须听我的。” 薛子墨看着房间中两人的对答,不由得有些发懵,竟然是一出寨主给副寨主逼婚的戏码,还真是一出好戏呢。只是看这寨主面貌,面色粉嫩白皙,若非知道他是女儿身,还要以为是一个娘娘腔之辈,此时观之,年纪不大,一米六左右的个子,比之高嵬要矮上一个头,却气势凌人,仿若一个御姐的样子在训斥高嵬这个“大龄青年”,令得后者支支吾吾竟然说不出话来。 “我家中长辈不在,成亲之事,岂可轻易决定,我绝不赞同……”高嵬只得憋出一句话来。 “小鬼,你可说过,若是抗金之事未成功,你便不回家中,若如此,你难道想要终身不娶吗?况且今日你故友在此,此番你成亲之后,你故友回到即墨,将你成亲之事告知于你家中长辈知晓,便没有了后顾之忧。若是再无其他理由,今日成亲之事,照常举行。”白衣寨主坚定地道。 两人在堂屋中你来我往,互相争执今日这场婚礼之事,互不相让,竟然将薛子墨这位第三人全然遗忘一旁不管不顾。 当曹雪松等人被一个寨民带进大堂,看到薛子墨后,不由得对堂屋中一黑衣,一白衣两个男子的互相争执好奇不已。只是好奇归好奇,他还是更加担心自家公子的安危,带他过来的寨民没有进屋就退去了,他让其他人在屋外等候,自己独自去与薛子墨相见。 “你来啦,其他人都还好吗?”薛子墨看见曹雪松从屋外进来,关切道。他还是有些担忧跟随着自己的这些护卫的安危的,他可不想跟随自己的这些人,有任何一人受到伤害,否则,他无法在回去之后和他们的家人交代。 “公子放心,我们都很好,这里的人并未为难我们,虽然住的地方算不上优渥,但还算吃得饱穿得暖,见到公子也无恙,曹某就放心了。”曹雪松看了看薛子墨,发现并无异样,又见屋内争执的两人,不由有些疑惑道,“公子,眼前这是什么情况?” 薛子墨看了半天,也听了半天,好笑道:“不用理会,就是一出家中逼婚的戏码,等会就结束了。” “逼婚戏码?”曹雪松纳闷了一下,也就不再多嘴,站在薛子默的身后静静地等待着屋内两人的争吵结束。 第一卷 风起东方 第三十七章 一声公子泪满眶 - 蝶舞宋疆 - 大叔小贱 大堂内的一幕,落在寨中众人的眼中,会习以为常,寨主和副寨主这样的争吵,他们见过许多次,也就见怪不怪了。 只是这两人的争执,当薛子墨知晓他们分别是寨主和副寨主,其中寨主还是女扮男装的女儿身,眼前的场景就不得不令薛子墨联想到更多了。 在薛子墨的眼中,这就像是曾经公司里女老板和下属员工的恋情,两人毫不掩饰地公开吵嘴,只是这对“情侣”不是为了节日送礼物问题而争吵,更不是为了谁对谁错的问题,反而是女寨主给自己的副寨主强送媳妇的奇葩桥段。若是放在曾经的社会,那男主一定是心里乐开了花吧。 薛子墨强忍着笑意,默不作声地与曹雪松两人眼观鼻,鼻观耳地听着堂中两人的争执。 “我是不可能答应这门亲事的,就算你是寨主也不行……” “……气死我了,你咋就那么固执,有个媳妇她不香么?你三年在外,难道就不想给你的家人留下点血脉?这次我给你找的小娘子,又不是上次那个,此次这个小娘子年方十四,样貌水灵,性格也是顶好,怎么都配得上你,怎么就不同意了呢?”任含嫣气得头冒青烟,恨不能和眼前的男子大战一百回合,将他打得服帖了。 高嵬看着任含嫣紧蹙眉头的样子,不由得心一软,气势也弱了几分,但还是倔强地道:“……我是不会答应的,就算你想要打我也一样。” 高嵬虽然有一身不俗的武艺,但是在这烟云寨中,却难以算得上顶尖,他能在烟云寨中获得如今副寨主的地位,完全是靠着他那一身才学。若是让他面对寨主任含嫣,拳脚上绝对要输上一筹,这可不是高嵬有意谦让的缘故。 任含嫣能坐稳如今的寨主之位,除了父辈留下来的余茵之外,很重要的一部分也要归功于任含嫣那一身在烟云寨中无人可及身手。父亲任千仇,曾是有名的武馆教头,在金军南下的时候,还带领乡民抗击金军,无奈势单力薄,只能护得少部分的乡民逃往深山密林中暂避金军。 烟云寨也是其父任千仇,为了惦念被金人害死的爱妻廖云烟而取名,之后带着唯一的女儿任含嫣避难于此,因记恨于金人的残暴,而一直与金人对抗。 任含嫣七岁的时候随父亲在烟云寨生活,由于亲眼见到生母惨死于金人刀下,因此小时候不顾父亲的反对,立志习武,长大后要杀金人报仇雪恨。任千仇本不意他的亲生女儿一生背负着对金人的仇恨长大,然而面对女儿的坚持,他也就对其加倍传授武艺,在他的悉心教导之下,任含嫣如今的一身武艺在烟云寨除了曾经的自己,无人能敌。 烟云寨的人一方面感念任家人多年来的照拂,在任千仇去世之后,甘心接受其女儿任含嫣成为烟云寨的寨主,另一方面,也是真正认同了任含嫣的一身本领,以及任含嫣管理烟云寨不俗的手段。 虽然任含嫣很多时候都有一丝小女子的习性,但在大事上却行事稳健,众人也挑不出过多m毛病,对寨中人,任含嫣更是视为亲人,因此烟云寨中,寨民对任含嫣都是敬服有加。 只是当高嵬来了之后,寨中的众人颇看重高嵬的才能,更是觉得高嵬年纪轻轻,英俊潇洒,与自家寨主正是郎才女貌,有意搓和两人。奈何任含嫣虽然名字显得含中带羞,但却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女汉子,面对感情之事神经大条,愣是对这旁人看来万分般配的高嵬没有一丝情愫。 “你,真是气死我了,来来来,咱们到门外过几招……”任含嫣不善言辞,气得哇哇直叫,气得要拽着高嵬先拳脚上对上几招再说。 眼见从动嘴要向动脚的方向发展,薛子墨不得不站出来和稀泥,道:“两位寨主、副寨主,何必置气呢?眼下成亲之事,还未成定数,大喜之日,可不能伤了和气。依薛某之见,何妨先将那新娘之人带上来让高寨主见上一见,若是那姑娘真是貌若天仙,也许高寨主当场答应了下来也说不定。感情之事,总是需要两情相悦才好,强扭的瓜总是不甜的。任寨主,您看意下如何?” 听罢薛子墨的一番话,任含嫣觉得甚有道理,当即叫人将那新娘从住处请来。过得一时半刻,一个穿着大红袍服,带着喜庆妆容的娇俏女子被人搀扶着进了大堂。 桃子前一刻还在房间里被几个侍女梳洗着妆容,忽然听见烟云寨寨主要带自己去见上一见,心想难道是婚事已经开始?心中不由得开始忐忑不安,自己到得如今依旧对远在即墨的公子心心念念,眼看自己在这当下就要嫁于一位陌生的夫婿,不由得泪眼朦胧,神情恍惚。只是到得如今,自己也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反抗的了,能够脱离金人的虎口,已经实属万幸。如今虽然身在烟云寨,但从几个服侍自己的侍女口中得知,这烟云寨中的人并非真正十恶不赦的山贼,反而是一群善良的乡民,令桃子多少有了些好感。 加之自己能够脱离虎口,也是人家出手相救,将自己带回了烟云寨,如今虽然强逼自己嫁人,但人家有恩于自己在先,以桃子的性格,也做不出过于反抗的事情来。 只是遗憾于从此之后嫁做人妇,再也见不到喜欢的公子了,内心的遗憾深深地刺痛着桃子。 当桃子身穿喜服进入寨主所在的大堂站定,堂中众人纷纷投来惊喜、惊讶、艳羡的各种目光,连任含嫣都对眼前的桃子的姿色艳羡不已。能让女人都对另一个女人的妆容感到惊艳,可见此时的桃子是如何光彩动人,就如同一颗鲜嫩多m汁的水蜜桃,引诱着众人品尝。 当其他人都沉浸在对新娘子的美貌赞叹中时,一个人的目光却仿佛呆滞了一般怔怔地望着,那目光仿佛已经看了百年千年,望穿了秋水,只为瞧一眼眼前的佳人容颜。 身后侍立的曹雪松也见到了桃子的样子,想要提醒一下自家公子,但见公子看着对方的神情,便自觉地闭上了嘴巴。他知道,自家公子这半个月来的奔波劳累,只为救回眼前的佳人,这些时日的点点滴滴,哪怕是曹雪松,也要为薛子墨的举动感动不已。 一身喜服的桃子似是感受到了一道异样的目光,下意识地抬头望去,下一秒呆立当场,口中喃喃地出声:“公子,公子!……”声音颤颤巍巍,越来越响,仿佛是传递了千万光年之遥,一开始模糊不清,而后渐渐清晰响亮起来。 旁人眼中的美人在颤声中捂面而泣,而美人的目光却直直地望着前方某处。旁边搀扶的侍女发现了不对,忙道:“小姐,你怎么了,你怎么哭了,你的公子远在即墨,怎么会在这里呢?……”侍女通过与桃子的交谈早已知晓桃子的故事,也知道了她有一个喜欢的公子,只是桃子早已被自家寨主许配给了副寨主,那副寨主英俊潇洒,能文能武,在这些侍女眼里,自家的副寨主胜过那薛公子百倍千倍。 桃子和薛子墨两人的对视,直到桃子那一声声的公子打破了平静,薛子墨眼里闪过一丝痛苦,随即又是苦尽甘来的喜悦之情,不由地泪眼朦胧起来。眼见眼前的桃子安然无恙,多日来的担忧也深深地放下,他深知自己此时不是冲动的时候,只能无声地和桃子传递了稍待片刻的讯息,然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开口道:“任寨主,在下薛子墨有事请求。” 任含嫣等人其实早已发现了桃子和薛子墨的异样,此时听薛子墨说来,便道:“薛公子有何事,敬请道来。” “在下此番带人误闯贵寨,其实是为搜救一人而来,此人虽是我薛家丫鬟,但我与她情同意和,早已互道心意,奈何半个月前,我家丫鬟一日出门,被有心歹人掳了去,我连日带人搜寻,一路追寻,才找到这里……”薛子墨将自己等人自桃子失踪后的事情一一道来,听得在场之人都唏嘘不已。 从未听说过,一个富家公子,为了一个心爱的女子,这个女子还仅仅是家中丫鬟,却费劲功夫,甘冒生命危险一路追寻搜救。这样的桥段在他们看来,无一不觉得薛子墨用情至深,对薛子墨和桃子的遭遇也就更加感同身受起来。 “此番能在贵寨见到桃子,在下恳请寨主能够高抬贵手,将桃子归还与我,有任何条件,只要我薛子墨能做到的,我都可以答应。”薛子墨话语斩钉截铁,一片深情表露无疑,“我深知寨主于我家桃子有活命之恩,此番寨主有意将桃子许给副寨主,薛某本无话可说。然而桃子乃薛某深爱之人,实在无法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嫁于他人,故斗胆恳请寨主成全。” 说完,薛子墨对着任含嫣深深一鞠躬。 任含嫣听完,也对薛子墨两人的遭遇感同身受,一个女子能被一个人如此深爱着,连任含嫣此时都不禁有些羡慕了。只是还未等她回话,她旁边的高嵬却首先开口了:“子墨,桃子姑娘既然是你家丫鬟,更是你的心上人,那便是我的弟妹,自然是要将她送还于兄弟了,为兄此番本就没有成亲之意,怎能硬生生拆散我兄弟的姻缘?含嫣,不如此次亲事,改为为我兄弟与这位桃子姑娘的婚事,既能让此次婚事继续下去,寨中也多了一份喜事,而且这次我兄弟来我们烟云寨,也算是一件喜事,值得好好相聚一番……” 任含嫣犹豫一番过后,便点头同意了此事,虽然换了人,但同样是一件大喜之事。薛子墨再次真诚地向任含嫣和高嵬道谢,然后才一步一顿地走向那惦念多日的佳人。良久,两人深深地拥抱在一起,堂中众人都偷偷地抹起了眼泪。 第一卷 风起东方 第三十八章 接亲婚闹 - 蝶舞宋疆 - 大叔小贱 两人终于在相隔半个月后,一主一仆,佳人才子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一切来得都是那么顺利,那么突然,水乳m交融,不可分割。 桃子将脸深深地埋入薛子墨的胸脯,小心翼翼地呼吸着对方的气息,一声声低沉的哭泣声从怀中传来。薛子墨怜惜地用手揉了揉对方的头发,开口道:“没事了,没事了,公子找到你了,不会再让你丢了……” “公子,这,这不是梦吧,我做了好多个梦,梦中见到公子突然出现在我的身边,可是,我每一次醒来,都发现是一个梦……”桃子声音细如蚊声,生怕太大声将眼下美好的梦给吵醒。 “不是,这次不是梦,公子真的来救你来了。那个,桃子不哭了好不好。你知道的,公子最怕女孩子哭了。”薛子墨真的好后悔曾经怎么没多学一点安慰女孩子的话语,以致现在只能用苍白的语言安慰着。他除了摸摸对方的头,真不知道还有什么方法安慰对方。 桃子似是感受到了薛子墨的尴尬,突然探出头来展颜一笑,那梨花带雨的俏脸露出一丝俏皮的笑容:“公子,可是桃子真的太害怕是一场梦了,要不你让我捏一下,会不会疼,会疼的话,就一定是真实的。这是公子教我的吧。” 薛子墨还没反应过来,就感受到腰间传来一阵痛楚,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身子,并啊嘶地叫了出来。桃子眼见薛子墨的反应,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两人的这一幕落在屋内几人的眼中,纷纷露出了笑容。 高嵬见状,揶揄着道:“子墨,你就想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与弟妹两人旁若无人地亲亲我我吗?有没有考虑过我们这些旁人的感受啊?哈哈。” 高嵬一开口,其他几人也都纷纷笑出了声来:“这位薛公子,如今复得佳人,但也不能还未将桃子姑娘娶过门,就着急着恩爱啊,我们可都看着呢!” “对啊,只要今日拜了堂,成了婚,今后有的是时间供你们说些悄悄话,我们可都等着喝你们的喜酒呢。” “……” 若是放在从前,薛子墨定会被说得不好意思,但是此时的薛子墨,却是很光棍地回道:“我对桃子的喜爱,哪怕是一分一秒都不舍得分离,怎么可能等得及拜堂嘛,当然是要多看看我家桃子了。” “走,桃子,我们去见过两位寨主,见见曹叔,这些日子来,若是没有曹叔的全力护佑,我今日也无法站在你的面前,再次与你相见。” 桃子乖巧地嗯了一声,脸袋突然羞红了一片,木讷地任薛子墨牵着自己的玉手一一拜见任含嫣、高嵬以及曹雪松。 眼见两人还未拜堂,桃子便如一个娇羞的小媳妇一般,全然没有了小姑娘的矜持。曹雪松看着眼前被薛子墨牵着手的桃子,展颜笑道:“桃子,你可要记着,你家公子为了救你,可是受尽了磨难,能遇上公子这样的人,是你一生的福气,日后一定要好好服侍好公子。你与公子的事,家主已经嘱托我,若是真的能找到你并将你安然营救回来,那你与公子两人的姻缘,便是他也是同意的。家主是一个开明的家主,你虽为家仆,但家主并未嫌弃与你,你可尽管宽心以待。” “谢谢,谢谢~”桃子泣不成声,这是她这些日子以来听到的最美好的祝福,苦尽甘来,她终于得偿所愿,如愿地能与公子长相厮守,不离不弃。薛子墨又是好一阵安慰。 在众人的催促下,桃子最终还是被奴儿等两位侍女带走了,她们还要回去准备拜堂成亲的事宜,虽然新郎从自家副寨主换成了副寨主的同乡兄弟,但是寨中依然喜气洋洋。薛子墨也被高嵬拉着去喝酒,同时作为一个新郎,也需要进行一番打扮。 夜晚,烟云寨张灯结彩,各家各户都挂上了红灯笼,这是烟云寨的寨民们这些年来养成的习俗。连年的战争,失去了太多的亲人,他们团结在一起,在这个如今如同一个世外桃源一般的烟云寨中,依偎取暖,遇上有一户人家办喜事,大家都会趁此机会沾一沾喜气,令寨民们在这个充满哀伤的时代里多上一些幸福感。 烟云寨里载歌载舞,在这个时代里,他们唯一表达欢快的方式,便是尽情地歌唱和舞蹈,这是最原始也是最真挚的情感表达方式。 “走吧,子墨,今日是你的大喜之日,没想到,你是我们三兄弟中年纪最小的一个,反而是最早成亲的一个。只可惜钟浩然他不在此地,不能与你我一同欢庆。今日兄弟我做你的伴郎,与兄弟你一起接亲,怎么也要蹭蹭子墨你的喜庆。”高嵬与薛子墨喝了几碗酒,哈哈大笑着说道。 薛子墨满脸笑容地答应着,他确实在想着桃子,想着这个认识了近半年的姑娘,放在曾经,这还是一个初中生,未成年的小姑娘,如今却即将要成为自己的媳妇。他与桃子两人的心意,已经互相明白,彼此都已经认定对方是自己相伴终生的人。只是薛子墨终究有着曾经的思想束缚,总觉得如此早早将桃子娶过门,太对不起她了。 桃子原本正是刚刚青春少女的年纪,一旦嫁作人妇,便要褪去少女的青涩,承担起妻子的义务,总觉得太过于残忍了些。薛子墨当然已经在心中决定,即使桃子今后成为自己的妻子,自己也绝不会过早的要了对方的身子,桃子只要一天还未成年,自己就一定要忍住。这也算是自己曾经作为红旗下长大的青年的一种信念坚持吧。 薛子墨在高嵬的热情陪伴下,曹雪松带着一帮护卫作为新郎的接亲队伍,抬着一顶轿子,浩浩荡荡地朝着新娘的住处而去。这只接亲队伍中,还多了一个特别的成员,那便是徐猎户的那只猎犬大熊,薛子墨一度感恩于这只猎犬一路以来的帮助,坚决让人给它带上了小红花,也编入了这只十几人的迎亲队伍之中。徐猎户为此高兴地合不拢嘴,自己这些日子来的选择与付出,终于获得了回报,能被薛公子认定为自己人,徐猎户自觉今后自己的前途无量。他屁颠屁颠地洋溢着满脸笑容,牵着猎犬大熊跟随在薛子墨的身后,其兴奋的模样,让周围寨民一度认为接亲的莫非是这货? 薛子墨有些苦恼于此次成亲有些急促,若是可以等些时日,自己一定要安排人做出一些糖果或是点心出来,自己接亲,看着路旁的小孩蹦跳着一副好奇的模样,他就忍不住将手伸进怀里想要掏出一把糖果撒出去。成亲没有喜糖,怎么能有喜庆呢?甜甜蜜蜜,才是成亲的真理啊。 当然他也知道,这次成亲,其实也是最为合适的时候,自己与桃子劫难过后的相逢,是上天安排好的一出喜剧,自己就应该借着这出喜剧,将其画一个完美的句号。至于喜糖什么的,自己回去之后,再补给他们吧。薛子墨心中默默地道。 红包,薛子墨倒是准备了些,是让寨民们帮忙准备了九百九十九个红包,不过寨中宣纸不多,只能以红绸代替,包了数量不一的铜钱作为红包。 当薛子墨的接亲队伍浩浩荡荡地来到新娘的住处时,薛子墨等人进了院子,却被拦在了新娘子的闺房前。奴儿等人在桃子的吩咐下,纷纷用东西抵住房门,阻止薛子墨等人的进入。 这一幕,不同于宋朝的婚俗,倒像是薛子墨曾经的社会的婚礼习俗。桃子与薛子墨相处的这些日子,自然也听说了薛子墨曾经幻想过的结婚样子,她听着公子讲述着故事中的结婚趣事,发现是那样的有趣,不由得深深地记在了心里。这次自己结婚,却恰好运用了出来。 寨民结婚本就没有什么固定的习俗,桃子这样的改变,并未给人带来违和感,反而引发了寨民们看热闹的心情,都纷纷好奇于这样如此不同的婚闹习俗。 眼见接新娘就在眼前,被一道房门堵住了去路,薛子墨等人不得强行闯入,反而被堵在门外要求做几个游戏,大家都纷纷好奇地做起了吃瓜群中,看起了热闹。 “薛公子,新娘子说了,想要娶她,必须回答上几个问题,如果全部通过了,才可以进门接新娘。薛公子可答应否?”奴儿将桃子的话转述出来,贴在门口道。 薛子墨早就明白了这是桃子的意思,自己曾经讲的婚闹趣事,未曾想被桃子深深记在了心里,并在今日发生在自己的婚礼上,薛子墨不由得感受到一丝熟悉亲切之意。 薛子墨答应一声:“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吧,可不要耽误了我接新娘子的时辰。” “好,第一题,你最喜欢新娘子的什么?”奴儿宣读着手中纸上的题目道。 薛子墨毫不犹豫地道:“我喜欢桃子的每一点,每天多喜欢桃子一点。” 周围的人都被薛子墨这番露骨的情话点燃了气氛,纷纷吆喝起来,躲在房间里的桃子也被薛子墨的俏皮情话逗得咯咯直笑,幸福不已。 奴儿见此,已经知道此问题过关,便再次开始下一道问题。薛子墨都一一回答,薛子墨虽然不是很擅长说情话,然而生长在红旗社会里,没有说过情话,还没有看别人说过情话吗? 薛子墨这偷师的三脚猫水平的情话,放在这个时代,已经绰绰有余,奴儿和另外几个侍女说着悄悄话:“这薛公子的嘴可真甜啊,若是换做我是桃子小姐,我也要心醉了呢,难怪桃子小姐对她的公子如此心心念念,在这方面,我们的副寨主可就要差上许多了。” “是啊,是啊,若是副寨主有着薛公子的一半本领,我们的寨主早就对副寨主投怀送抱了吧……” “……” 几个侍女在窃窃私语,薛子墨答完,也不见门开,薛子墨知道,是时候塞红包了,于是让徐猎户将准备好的几个包了碎银子的红包塞进了房间内,顿时招致几个侍女的一阵哄抢,连房门都顾不得堵了。 薛子墨带着身后几人乘机一拥而上,进了桃子闺房,一个公主抱抱起桃子就在大家的掩护下逃向了等在院中的轿子,徐猎户带着几个人也依着薛子墨先前的吩咐一路洒着红包,现场的气氛一度飙到顶点。 “走,咱们拜堂去。”薛子墨一马当先,将桃子抱进轿子,呼唤着随性的护卫抬着轿子就走。 第一卷 风起东方 第三十九章 一夜情话 - 蝶舞宋疆 - 大叔小贱 驻守在广陵镇的扎古朵,这段时日以来,一直暴躁不已。虽然平日里他就凶残,但这些时日,他就像一只处在发狂边缘的恶狼,令他手下的女真士兵每日里见到他都战战兢兢。 十多日前,他的一支亲随为了去接一件礼物,在归途中路过寿光时,竟然遭遇了一伙不知从何地冒出来的山贼,那百十号人的女真骑兵,竟然一个不剩全部阵亡。队伍中的几个汉人,除了一个叫史庆的汉人与那件礼物不知所踪,其余两人皆意身死。 这件事令得扎古朵愤怒得几欲发狂,自己的部队可是女真军队中的精锐,骑兵本就稀少,更何况是女真人的骑兵,一下子莫名其妙损失了近百员,连敌人的影子都见不着,所谓的礼物也遗失不见,如何令得他不发狂。 他自南下以来,在中原几经与汉人作战,无往不胜,他的凶残令汉人军队闻风丧胆,从来都是他完虐汉人,如今却被一群躲在阴暗里的汉人老鼠咬了,他的自尊心令得他无论如何都要亲自找到那伙人,将他们全部斩杀殆尽,方能解恨。他扎古朵,可不是被人欺负的,而只能由他欺负人。 虽然碍于军令,不得轻易擅离职守,但是扎古朵仍旧派出了得力的手下,并命令附近的几个州县的汉军地毯式搜寻,务必找到当日截杀女真骑兵的一伙人。在生命的威胁下,寿光、临朐、昌乐等附近几个州县的汉军在女真人的催促下,拼了命似的在附近搜寻起来。 这一日,扎古朵终于收到了来自手下的信息:他们发现了昌乐县以南的小苍山上发现了一伙隐藏的汉人,但刚进入小苍山的几个斥候,都纷纷栽了,目前还不知里面的具体情况,没有贸然进攻。 扎古朵听闻这消息后,当即让副将忽鲁速带着三百骑兵,指挥那些汉军,以最快的速度铲平那个山寨。宁杀错不放过,现在扎古朵面对一切怀疑的汉人,都将视为必杀之人。 ………… 烟云寨中,薛子墨与桃子时隔多日的相见,随后又在当晚顺理成章地完婚,一切显得那么突然而又有一种水到渠成之感。 当夜成婚典礼上,以曹雪松代行长辈之礼,两人拜天地,真正成为了夫妻,两人年纪一个十六,一个十四,正是金童玉女的天作之合。两人虽然身份悬殊,此时却仿佛不分彼此,洞房花烛夜,薛子墨喝了点酒昏昏沉沉,但是为了保证自己不在醉酒后无意识中和桃子亲热,强撑着精神,喝了点醒酒茶,两人和衣躺在床上。 薛子墨为了不让桃子胡思乱想,将其抱在怀中,与其谈了起来:“桃子,我大病痊愈后,如梦初醒,第一眼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你,那时候呀,我便不知不觉中,在心中埋下了你的身影。这是一个乱世,我能够遇见你,本身就是一种缘分,老天让我喜欢上你,这份姻缘,是谁也夺不走的……当我意识到,自己该改变些什么的时候,我们一起建造盆子菜,养家禽……你说你喜欢吃虾,我便想啊,一定要在某一天,养出你怎么也吃不完的大虾,到那时,你想怎么吃就怎么吃,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盆子菜这个名字,取得真不错,我一度很喜欢这个名字,也是有你的照料,那些盆子菜才能长得如此茂盛,家中的飞禽,也多有你的饲养,才有我每日里的鸡蛋鸭蛋可以食用……有一天,看着你因为家中的鸡群偷入盆子菜间偷食青菜,而急得哭红了眼睛,我当时就心疼得恨不得立马杀光了那些鸡仔子来补偿你。只是你呀,总是这么心善,还说鸡养着生蛋才能好,杀了可惜,不情愿我杀鸡。公子知道,你那是怕我少了鸡蛋吃,可是我呀,宁愿没有鸡蛋吃,也不希望你受一点点委屈。鸡杀了可以再养,你要是伤心坏了,就没有第二个桃子了……” “……那日扎古朵要将你掳去,是我第一次害怕的时候,哪怕是那个胖傻子田彪拦路要在我面前要将你抢去,我都只是像在看一只小丑在表演。那一次,我真的好害怕我无法救下你,但是还好,公子我胆子够大,更有父亲的背景,加上我的一点小聪明,有惊无险地将你救了下来。”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真正喜欢上桃子你的,可能你就像一个小偷,偷偷地住进了我心里,将我的心占为己有,等我发觉的时候,满心里就只能装下你了。当我被父亲告知你可能是我的亲妹妹的时候,那真是要将我的心都吓得蹦出了胸膛,那一次,你再门外一定也听到了一些吧~” 桃子依偎在薛子墨的怀中,像一只小猫咪一样,幸福地眯着眼睛,感受着薛子墨胸膛跳动的心跳,仿佛要记住他的每一次心跳声。她听薛子墨如此说道,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薛子墨摸了摸她的头,继续道:“你呀,有时候真的是傻得可爱,傻得让人心疼,若不是我发现得及时,你怕是要偷偷地一个人躲着哭泣到什么时候。还好当时厨娘秋婶也来跟我说啦,说你这个傻姑娘,不知道受了什么委屈,尽是哭,还要我不得欺负你。呀,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你了。虽然我是薛家公子,可我好像倒是被你欺负得不轻。” “哪有,公子胡说,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你……”桃子小声抗议道。 “你让我心疼了啊,怎么能说没有欺负我呢?”薛子墨笑着道,“为了这事,我可是义无反顾地去调查你的身世啦,我可不要多一个妹妹,我也没有当哥哥的经验……我啊在你的老家,花了三天时间,总算是从陈年旧事中,发现了一丝谜底,正当我兴高采烈回家要将好消息告诉你时,你又不见了。我知道,这次不怪你,是公子没有在家将你好好保护,让你这半个月来受尽了委屈。虽然这个好消息对你来说迟了点,但又好似一点儿也不迟,恰恰好……” “我推测呀,你的养父养母,其实是你真正的姥姥姥爷,他们呀,可是为了你下半辈子的幸福,费劲了心思啊……”薛子墨将从石龙庄探查到的信息一一分析给桃子听,只是隐瞒了可能杀害庄中人孩子的事情,用别的事情遮掩了过去。“你本名,应该叫周子渃,这可是个好名字,以后就可以不用叫桃子了,你也不用再当我的丫鬟了,今后你就是我薛家的儿媳……” “不,无论我是谁,我永远都是公子的桃子,而且我喜欢桃子这个名字,我要永远服侍公子……”桃子听到这里,终于心中最后一块石头,也悄然落了地,身子不自觉间放松了下来。 薛子墨也似乎感受到了桃子的心结已解,悄然松了口气:“这次总算是有惊无险,公子我最终还是找到了你,而且上天也将你安然无恙地归还于我。只是没想到,我们竟然这么快就成了亲,也不知道父亲知道我在外面和你成了亲,会不会生闷气呢,毕竟他可没能喝上第一杯儿媳敬的茶。回家之后,你可要多给父亲敬几杯,好让他开心开心……” 薛子墨就这样,抱着桃子,一晚上谈天说地,两个人洋溢着幸福,一直到了即将天明一刻才沉沉睡去。待到日上三竿,高嵬见薛子墨还未起床,才来叩门。薛子墨无奈只能盯着两只大大的熊猫眼出来见高嵬,带着一脸起床气道:“高兄,你能不能先放过小弟我,你看到我这两个黑眼圈没,我这一宿可是没睡好,让我好好补个觉行不。” “哈哈,子墨,你可要保重身体哪,虽然你和弟妹久别重逢,更是大喜之日,但是总要节制,面得伤了身体可不好啊……”高嵬揶揄着道。 薛子墨自知高嵬意思,但也没法与他说明原因,自己是为了不想过早与桃子亲热,伤了她的身子,才聊了一晚上的天。 高嵬见薛子墨确实疲惫不堪,在安抚一番后,吩咐几个仆人安排点饭食,便离去了。他昨日刚从赵开山那边回来,谈了一下结盟抗金的事宜,这次回来,正是要与寨中众人商议此事。 薛子墨在休息充足后,才携桃子上门,亲自感谢任寨主的招待,当时任含嫣等人正召集寨中宿老商议联合抗金之事,高嵬见到薛子墨,对其信任有加,便将此事合盘托出。当得知烟云寨欲与赵开山的义军联合抗金,便也将赵开山义军可能遇到的阻碍稍稍做了些提点,其他并不多言。 “这薛公子说赵开山义军有粮草之危,难以持久,此事可信?副寨主此番去义军大营,可有探查到什么端倪?”其中一个老人问道。 “恐怕是真的,义军如今有三十万众,然而兵多粮少,早晚之事。”高嵬道。 告辞高嵬等人,薛子墨携桃子在寨中游玩了起来,此番来到烟云寨,一直都被关押在山牢中,哪怕是桃子,也是被软禁在庭院中,并未真正有机会一览这烟云寨的秀丽风景。此番成亲之后,正是“度蜜月”的好时机,在启程回家之前,定要在烟云寨多留住几日,好好欣赏这烟云寨桃花源圣地。 第一卷 风起东方 作者有话说 - 蝶舞宋疆 - 大叔小贱 怪我怪我,作者大大更新不够及时,每每第一遍写完都已经到了一天最后的更新时间,为了能够维持日更新,出此下策,请各位读者大大原谅,日后一定会多加进步,少一些如此状况。39章有些改动,编辑审核应该要等到下周了,我先把改动的39章发到这里,以不影响各位读者大大的阅读,原章节我会申请再修改的。 第三十九章 一夜情话 驻守在广陵镇的扎古朵,这段时日以来,一直暴躁不已。虽然平日里他就凶残,但这些时日,他就像一只处在发狂边缘的恶狼,令他手下的女真士兵每日里见到他都战战兢兢。 十多日前,他的一支亲随为了去接一件礼物,在归途中,路过寿光时,竟然遭遇了一伙不知从何地冒出来的山贼,那百十号人的女真骑兵,竟然一个不剩全部阵亡。队伍中的几个汉人,除了一个叫史庆的汉人与那件礼物不知所踪,其余两人皆已身死。 这件事令得扎古朵愤怒得几欲发狂,自己的部队可是女真军队中的精锐,骑兵本就稀少,更何况是女真人的骑兵,一下子莫名其妙损失了近百员,连敌人的影子都见不着,所谓的礼物也遗失不见,如何令得他不发狂。 他自南下以来,在中原几经与汉人作战,无往不胜,他的凶残令汉人军队闻风丧胆,从来都是他完虐汉人,如今却被一群躲在阴暗里的汉人老鼠咬了,他的自尊心令得他无论如何都要亲自找到那伙人,将他们全部斩杀殆尽,方能解恨。他扎古朵,可不是被人欺负的,而只能由他欺负人,汉人都必须趴伏在他的脚下任他凌辱。 虽然碍于军令,不得轻易擅离职守,但是扎古朵仍旧派出了得力的手下,并命令附近的几个州县的汉军地毯式搜寻,务必找到当日截杀女真骑兵的一伙人,若是找不到,就拿这些汉军祭旗。在生命的威胁下,寿光、临朐、昌乐等附近几个州县的汉军在女真人的催促下,拼了命似的在附近搜寻起来。 这一日,扎古朵终于收到了来自手下的信息:他们在昌乐县以南的小苍山上发现了一伙隐藏的汉人,但刚进入小苍山的几个斥候,都纷纷栽了,目前还不知里面的具体情况,没有贸然进攻。 扎古朵听闻这消息后,当即让副将忽鲁速带着三百骑兵,指挥那些汉军,以最快的速度铲平那个山寨。宁杀错不放过,现在扎古朵面对一切怀疑的汉人,都将其视为必杀之人。 ………… 烟云寨中,薛子墨与桃子时隔多日的相见,随后又在当晚顺理成章地完婚,一切显得那么突然而又有一种水到渠成之感。 当夜成婚典礼上,以曹雪松代行长辈之礼,两人拜天地,真正成为了夫妻,两人年纪一个十六,一个十四,正是金童玉女的天作之合。两人虽然身份悬殊,此时却仿佛不分彼此。洞房花烛夜,薛子墨喝了点酒昏昏沉沉,但是为了保证自己不在醉酒后无意识中和桃子亲热,强撑着精神,喝了点醒酒茶,两人和衣躺在床上。 薛子墨为了不让桃子胡思乱想,将其抱在怀中,与其闲谈了起来:“桃子,我大病痊愈后,如梦初醒,第一眼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你,那时候呀,我便不知不觉中,在心中埋下了你的身影。这是一个乱世,我能够遇见你,本身就是一种缘分,老天让我喜欢上你,这份姻缘,是谁也夺不走的……当我意识到,自己该改变些什么的时候,我们一起建造盆子菜,养家禽……你说你喜欢吃虾,我便想啊,一定要在某一天,养出你怎么也吃不完的大虾,到那时,你想怎么吃就怎么吃,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盆子菜这个名字,取得真不错,我一度很喜欢这个名字,也是有你的照料,那些盆子菜才能长得如此茂盛,家中的飞禽,也多有你的饲养,才有我每日里的鸡蛋鸭蛋可以食用……有一天,看着你因为家中的鸡群偷入盆子菜间偷食青菜,而急得哭红了眼睛,我当时就心疼得恨不得立马杀光了那些鸡仔子来补偿你。只是你呀,总是这么心善,还说鸡养着生蛋才好,杀了可惜,不情愿我杀鸡。公子知道,你那是怕我少了鸡蛋吃,可是我呀,宁愿没有鸡蛋吃,也不希望你受一点点委屈。鸡杀了可以再养,你要是伤心坏了,就没有第二个桃子了……” “……那日扎古朵要将你掳去,是我第一次害怕的时候,哪怕是那个胖傻子田彪拦路要在我面前要将你抢去,我都只是像在看一只小丑在表演。那一次,我真的好害怕我无法救下你,但是还好,公子我胆子够大,更有父亲的背景,加上我的一点小聪明,有惊无险地将你救了下来。” 桃子似是也想起当日薛子墨被扎古朵一鞭鞭打吐血倒地昏迷不醒的往事,小手紧紧地抓住了薛子墨的胸膛。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真正喜欢上桃子你的,可能你就像一个小偷,偷偷地住进了我心里,将我的心占为己有,等我发觉的时候,满心里就只能装下你了。当我被父亲告知你可能是我的亲妹妹的时候,那真是要将我的心都吓得蹦出了胸膛,那一次,你在门外一定也听到了一些吧~” 桃子依偎在薛子墨的怀中,像一只小猫咪一样,幸福地眯着眼睛,感受着薛子墨胸膛跳动的心跳,仿佛要记住他的每一次心跳声。她听薛子墨如此说道,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薛子墨摸了摸她的头,继续道:“你呀,有时候真的是傻得可爱,傻得让人心疼,若不是我发现得及时,你怕是要偷偷地一个人躲着哭泣到什么时候。还好当时厨娘秋婶也来跟我说啦,说你这个傻姑娘,不知道受了什么委屈,尽是哭,还要我不得欺负你。呀,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你了。虽然我是薛家公子,可我好像倒是被你欺负得不轻。” “哪有,公子胡说,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你……”桃子娇羞着小声抗议道。 “你让我心疼了啊,怎么能说没有欺负我呢?”薛子墨笑着道,“为了这事,我可是义无反顾地去调查你的身世啦,我可不要多一个妹妹,我也没有当哥哥的经验……我啊在你的老家,花了三天时间,总算是从陈年旧事中,发现了一丝谜底,正当我兴高采烈回家要将好消息告诉你时,你又不见了。我知道,这次不怪你,是公子没有在家将你好好保护,让你这半个月来受尽了委屈。虽然这个好消息对你来说迟了点,但又好似一点儿也不迟,恰恰好……” “我推测呀,你的养父养母,其实是你真正的姥姥姥爷,他们呀,可是为了你下半辈子的幸福,费劲了心思啊……”薛子墨将从石龙庄探查到的信息一一分析给桃子听,只是隐瞒了可能杀害庄中人孩子的事情,用别的事情遮掩了过去。“你本名,应该叫周子渃,这可是个好名字,以后就可以不用叫桃子了,你也不用再当我的丫鬟了,今后你就是我薛家的儿媳……” “不,无论我是谁,我永远都是公子的桃子,而且我喜欢桃子这个名字,我要永远服侍公子……”桃子听到这里,终于心中最后一块石头,也悄然落了地,身子不自觉间放松了下来。 薛子墨也似乎感受到了桃子的心结已解,悄然松了口气:“这次总算是有惊无险,公子我最终还是找到了你,而且上天也将你安然无恙地归还于我。只是没想到,我们竟然这么快就成了亲,也不知道父亲知道我在外面和你成了亲,会不会生闷气呢,毕竟他可没能喝上第一杯儿媳敬的茶。回家之后,你可要多给父亲敬几杯,好让他开心开心……” 薛子墨就这样,抱着桃子,一晚上谈天说地,两个人洋溢着幸福,一直到了即将天明一刻才沉沉睡去。待到日上三竿,高嵬见薛子墨还未起床,才来叩门。薛子墨无奈只能瞪着两只大大的熊猫眼出来见高嵬,带着一脸起床气道:“高兄,你能不能先放过小弟我,你看到我这两个黑眼圈没,我这一宿可是没睡好,让我好好补个觉行不。否则我可能要成为一个猝死的‘国宝大熊猫’了。” “哈哈,子墨,你可要保重身体哪,虽然你和弟妹久别重逢,更是大喜之日,但是总要节制,面得伤了身体可不好啊……”高嵬揶揄着道。 薛子墨自知高嵬意思,但也没法与他说明原因,自己是为了不想过早与桃子亲热,伤了她的身子,才聊了一晚上的天。 高嵬见薛子墨确实疲惫不堪,在安抚一番后,吩咐几个仆人安排点饭食,便离去了。他昨日刚从赵开山那边回来,谈了一下结盟抗金的事宜,这次回来,正是要与寨中众人商议此事,原本是想邀请薛子墨一起前去,如今见到薛子墨的情形,便作罢了。 薛子墨在休息充足后,才携桃子上门,亲自感谢任寨主的招待,当时任含嫣等人正召集寨中宿老商议联合抗金之事,高嵬见到薛子墨,对其信任有加,便将此事合盘托出。当得知烟云寨欲与赵开山的义军联合抗金,便也将赵开山义军可能遇到的阻碍稍稍做了些提点,其他并不多言。 “这薛公子说赵开山义军有粮草之危,难以持久,此事可信?副寨主此番去义军大营,可有探查到什么端倪?”其中一个老人问道。 “恐怕是真的,义军如今有三十万众,然而兵多粮少,缺粮只是早晚之事。如今粮草难得,百姓多受饥馑之苦,我们抗金,便是想要让百姓能够吃饱穿暖……”高嵬道。 “那我们这联合之事?” “联合抗金之事,必然还是要进行的,单凭我们烟云寨如此这般小打小闹,终究难以成事。而且近日来,巡山的寨民回报,周围几个州县的汉军和金兵,正在搜查着什么人,我担心,可能会危及到我们。”高嵬道。 “呃,此事,可能与我有关,我将桃子劫回山寨,是劫掠了一伙金人骑兵,或许是那伙金人骑兵背后的将领所为也未可知。”任含嫣道。 众人都一阵无言,他们倒不是怪罪于寨主带人得罪了金人,他们本就是与金人敌对,杀金人是天经地义之事。只是没想到,此次之事引来金人如此大的动静,不得不令众人严肃以待了。 告辞高嵬等人,薛子墨携桃子在寨中游玩了起来,此番来到烟云寨,一直都被关押在山牢中,哪怕是桃子,也是被软禁在庭院中,并未真正有机会一览这烟云寨的秀丽风景。此番成亲之后,正是“度蜜月”的好时机,在启程回家之前,定要在烟云寨多留住几日,好好欣赏这烟云寨桃花源圣地。 第一卷 风起东方 第四十章 吞噬 - 蝶舞宋疆 - 大叔小贱 烟云寨不愧宛如世外桃源之地,景色优美,山寨中层林叠翠,鸟鸣声在林间悠扬婉转。绿茵掩映,一阵山风吹拂而过,带来丝丝飒爽凉意。 薛子墨牵着桃子的手,行走于山间小道之中,两人静静地没有说话,宛如一对无声眷侣。这样的日子,是薛子墨曾经幻想过的生活,没想到曾经没有实现的生活,却在这里实现了。牵着喜欢的女孩子的手,哪怕是一辈子地老天荒,也会幸福得笑出声来。 烟云寨中人倒是热情好客,当知晓了薛子墨等人是高副寨主的老乡故友,纷纷态度大变,对薛子墨等人笑脸相迎。薛子墨很受人追捧,尤其是寨中的一群孩子,薛子墨在寨中给这些孩子讲故事,往往听得他们乐不思蜀。为了“讨好”这些孩子,薛子墨也是特意给他们讲了《神雕侠侣》的故事,由于故事背景是宋朝,竟然也吸引来了一些寨民的旁听。 在山中呆了几日,薛子墨和桃子也算是享受了几天度蜜月的日子,只是毕竟离家之日已经太久,若是不早些回去,总是会让家人担心的。而且虽然烟云寨中环境优美,但伙食上却单调匮乏得很。薛子墨这些日子来,已经非常想念家中的食物了。找到曹雪松商量一番,便决定明日启程,告辞回家。 临行之前,薛子墨找到高嵬辞行。 “子墨,没想到,你也有一腔侠士之风,这几天你在寨中所讲的故事,我可也听说了,如今这故事在寨中流传开来,连寨主都整日里沉醉其中不可自拔,哈哈。如此引人入胜的故事,没想到竟然是出自你口,这三年来,未曾想你在这方面大有成就啊。不过,我倒是真的佩服故事中的这些侠士,若是我们宋朝真的能多些这样的侠义之士,也不至于陷入如今的境况。”高嵬道。 “故事终究是故事,不过是为了用来娱乐视听罢了,这个世道想要结束纷乱,光靠侠士行侠仗义是不够的,只有天下越来越多的汉人团结起来,站起来共同反抗,才能有抗金成功的一日。”薛子墨道,“你做得就很对,虽然我暂时看不到你们成功的希望,但是你们已经在行动了。我是佩服你的,高嵬,你如果觉得这条道路就是你想要走的路,那么,就不要犹豫,带着这里的人,好好地在这乱世中生存下去吧。” “这次你是决定要走了吗?你真的不打算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干?” 薛子墨看着在旁边和一群孩子在地上下着五子棋的桃子,道:“高嵬,我即使真的留在这里,意义也不大。我也憎恨金人,当第一次一个女真将领当着我的面要抢走桃子,在即墨城里伤害百姓的时候,女真人就已经成为了我的敌人。然而这个世道,女真人终究是太过强大了,单纯的依靠人数,已经不能够战胜他们。我们需要的是改变,是觉醒,觉醒民族的骨气,血性。除了这些,我们还需要太多的东西,粮草、器械、战马,以及能够上战场杀敌的士兵,最重要的,是需要给那些被金人压迫统治的汉人一些希望,让他们看到我们有胜利的希望。人一旦有了希望,就有了目标,有了拼命的动力,军队出师前的誓师,是为了让士兵有杀敌制胜的希望,从而有了士气,你如果想要让天下汉人同你一起抗金,那你就需要让他们看到你们成功的希望,他们为了求生存,渐渐就会追随于你。然而,这只是第一步,赵开山趁着天灾之际,百姓活不下去了,他带着百姓求生活,与金人对抗,聚集起了一大群追随于他的义军。如今义军几十万,这么多人,总要吃饭的吧,不吃饭,如何能够持续和金人作战?……一支军队,想要打胜仗,必须要有一个灵魂,我称之为军魂,这军魂,依我看来,便是守护的信念。国家的军队,是用来保卫国家,保卫生活在国家里的家人,为了家人的生存而战,他们才会为之拼命……” 薛子墨洋洋洒洒地说了一大堆,他也未曾经过系统的组织语言,仅仅想到了什么说什么。来到宋朝这么久,薛子墨自然是有想过自己究竟如何在这个时代里生活下去的。如果一开始就让薛子墨扛着刀剑上阵杀敌,或是招兵买马来一场轰轰烈烈的抗金起义,薛子墨是一万个不愿意的。他从来不会觉得自己有了主角光环就可以为所欲为,哪怕自己是从科技时代穿越到如今这个落后的宋朝时代,就可以凭借自己独一无二的知识,在这个时代里一呼百应,遇敌杀敌。那样的故事,终究是小说中才有的情节。而自己,还是小心翼翼,在这个时代里苟且生存,慢慢发展的好。毕竟生命只有一次,一旦不小心浪过头了,就真的没了,那样的话,可就太冤了。 自己就算真的是这个时代选中的人,那也不还有一句话嘛——潜龙,勿用。龙隐于渊,待时而兴,不宜有所作为。时机不到,自己若是强出头,只会过早衰败而已。 “若是我所猜没错,赵开山所率义军,已经被困在临淄一带,进退两难,难以有大的作为,若是不能有所出路,迟早都是要被耗死的。然而如今的天下,没有可以让汉人容身之处,也就没有了希望。破斧沉舟的精神虽值得称赞,但并非适用于任何时候。我们抗金的汉人,总要保留住一丝火种,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当大火烧遍九州之时,便是我华夏汉族崛起于九州之巅之日……”薛子墨想到了红色的那个年代,那也是华夏民族最黑暗的时刻之一,百年外族入侵,将华夏九州搅得山河破碎,民族凄凉,甚至一度到了华夏文明灭亡的地步,终究是有一些星星之火在顽强地燃烧着,最终点红了九州大地。 “子墨,既如此,兄弟我已经明白你的心意,我高嵬没有学富五车的才华,更没有远大的抱负,一生只想行侠仗义,对眼下的不平事拔刀相向。兄弟我便替你开路,若我高嵬侥幸不死,他日能看到你子墨的成就,我也就不负今日之言了。”高嵬道。 “记住,你若真的想与赵开山结盟,一定要以保全自己为先,只有留下火种,才能走更长远的路,只有活下来,一切才有希望……” 钟思淼选择走上仕途一道,高嵬选择掀杆而起,与金人对抗。而子墨的选择,与他们俩都不太一样,或许用积蓄力量更为合适。三个即墨出来的故友,三条不同的道路,也不知谁能走到最后。 ………… 当夜,薛子墨与桃子等人准备好行李,正当就寝之际,不料山中突然喊杀声大作,烟云寨中乱做一团,火光冲天。 曹雪松住在隔壁客房,第一时间带人赶到薛子墨的房间,薛子墨向曹雪松了解情况,对方却摇摇头不知。不一会儿,一个高嵬手下的亲随急匆匆跑过来报信:“薛、薛公子,小的陈伍,受高副寨主之命,前来通知您,高副寨主让您带着你的家仆,赶紧随我从后山密道逃离下山。薛公子赶紧收拾下行李,这就随小的先走吧。” 薛子墨见他神色慌张,紧皱眉头道:“怎么回事,寨中发生了什么事?” “金,金人杀上来了,他们带着几千附近的官兵,杀上山寨来了……”名叫陈伍的人道。 “金人杀上来了?”薛子墨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逃跑,也不是害怕,而是想到了高嵬的安危,“那你家高副寨主,如今身在何处,他……” “高副寨主和寨主他们正率领寨中兄弟在山前抵抗,只是山下上来的官兵源源不断,还有一些金人,实在不是我们烟云寨几百号人可以抵挡得住的。我们也只能依靠地势,勉强抵挡一时半刻,如今剩下的一些寨中兄弟,正在带着寨中老人小孩转移……” 在陈伍的催促下,薛子墨只好带着桃子跟随了上去,加入了逃亡的队伍。 另一边高嵬和任含嫣两人,一刀一剑带着烟云寨的人和源源不断的官兵厮杀作一团,在昏暗的月光下,鲜血溅起洒向四周,看不清有多少人,烟云寨的人只觉得眼前有源源不断的敌人,他们为了保护身后的寨子,只能拼尽全力挥舞钢刀砍向面前的每一个人影。 终究是寡不敌众,烟云寨的寨民边打边退,在四周的敌人合围上来之前,慢慢退入到烟云寨的寨口,再往里面,就是一些手无寸铁的家人了。 高嵬奋力挥刀砍退一名汉人将士,对着周围的众人道:“……有一个人对我说过这样一句话,军队,要有军魂,什么是军魂,军魂就是誓死守护守护家人的一种信念,如今敌人入侵我们的家园,身后是需要我们保护的家人,你们说,我们要不要后退?” “不要,不要,不要……” “好,那我高嵬,就陪着你们一起,今夜与这些金人走狗一战到底,誓死方休。我高某若是再后退一步,便不是英雄好汉。” 一时间,烟云寨之人竟然士气大涨,战力更是飙升,将进逼的敌人压迫得后退了几步,更是摄于对方视死如归的气势,连挥刀都弱了几分气力。 后方不远处,女真将领忽鲁速,对着身边的人道:“今夜,务必不惜代价,给我攻下这个烟云寨,将军那里已经等不及了,必须要尽快给个交代,知道了吗?” “是,属下明白。”随从道。 随即,几个金人亲兵纷纷分散开找向汉军将领,要求他们不惜一切代价强攻,若是敢后退半步,便是是死的代价。 战斗的激烈程度不断上升,死亡的人也越来越多,也多亏是寨子入口狭窄,高嵬等人杀退了一波又一波的敌人。只是人力有穷时,是人终究会疲倦的。 在众人纷纷疲惫不堪的时候,大家更是收到了噩耗,一伙官兵从其他地方上了山,如今正在与寨中留守之人厮杀,有一批官兵发现了转移之人,纷纷追杀这些逃跑的烟云寨之人。 薛子墨等人也在逃亡的队伍中,他看到了身后追来的官兵,都是汉人,此时却如同一群冷漠无情,透露着獠牙的饿狼,追逐杀戮着这些善良的寨民。 一对母子逃得慢了,当即被追上的汉人士兵挥刀砍伤在地,只是那母亲虽然后背中了一刀,依旧死死地抱着怀中男童,将其护在身下。汉人士兵露出疯狂的笑容,举刀猛地一个刺下,将倒在地上的母子刺了个透心凉,惨叫声响彻天际。 明明同是汉人,如今却成了刽子手,杀起同胞来比之敌人还要凶残。不,这些汉人士兵已经不算同胞了,他们是一群背弃民族之魂的恶鬼,只做外族的走狗。这一刻,薛子墨的心中渐渐燃起了怒火,他眼中身后的火光,刀光,化作了厉鬼,无情地吞噬了这眼前的美好。 第一卷 风起东方 第四十一章 火光 - 蝶舞宋疆 - 大叔小贱 自昨夜官兵攻打烟云寨开始,火光和惨叫声就不曾间断,忽鲁速受了扎古朵的命令,务必以最快的速度对寨中人赶尽杀绝,他自然不敢怠慢。 作为扎古朵的副将,女真人的将领,他自然也是杀人不眨眼的主。对于汉人,他们从来不会抱有怜悯之心,只会将汉人看做一群待宰的猪羊,杀汉人平民,在他们的眼里,只是一种娱乐,一种彰显勇武的形式。 被人杀害的百多号金人骑兵,彻底触怒了扎古朵这头恶狼,为了洗刷屈辱,震慑附近的汉人,扎古朵不惜冒着违抗军令的下场,执意派遣副将忽鲁速率兵清剿周围汉人。 也是因此,这近半个月来,益都府与潍州城一带的汉人百姓,遭到了无情的洗劫杀戮。而烟云寨,便是他们此行的目标之一。 忽鲁速经过这几天的勘查,直觉这寨中的汉人,很有可能便是那支杀害女真百多人骑兵的汉人山贼。为了将烟云寨的人围剿赶尽杀绝,他甚至没有立即发动进攻,而是进行了一番周密的排兵布阵,在小苍山的各条小路都埋伏了军队,只等主力部队攻入山寨中,趁这些乱民慌忙逃窜之际,将其一网打尽。 忽鲁速没有率领女真士兵亲自上阵,对于这些汉人乱民,以汉人官兵亲自攻杀,更为快意。看着那些寨民被汉人官兵围砍至死,倒在血泊中,他面无表情,不为所动。踏过满地的残尸断臂,走进这座隐蔽在小苍山中的寨子。之前在寨前抵抗的一伙人已经几乎死伤殆尽,虽然他们很英勇无畏,至少比他身边的这些汉军要更为勇武,但终究架不住人多势众,落败而逃。 忽鲁速倒是对于这伙寨民挺感兴趣的,尤其是其中领头的几个人,个个武艺高强,面对于数倍自己的敌军,还能够在战场上数次杀退敌人。当时忽鲁速见胜局已定,见猎心喜,便带着亲兵亲自上前对阵,与其中一个贼首交手。 忽鲁速出生于军伍,走得是大开大合的招式路数,而与他对阵的,恰是寨主任含嫣。莫看任含嫣一介女流之辈,凭借着一身不俗的武艺,轻灵的剑法,杀得敌军进不得周身半步。 当忽鲁速突然大刀劈砍而至,任含嫣匆忙接战,手中铁剑横执挡住大刀的一砍,却被忽鲁速的大力一刀砍得只后退了半步。忽鲁速暗呼一个如此瘦小的汉人,竟然有如此身手,不料一旁眼见任含嫣被偷袭的高嵬,急切之下直直挺刀来救,一刀横劈忽鲁速腰间,令得忽鲁速不得不后撤自救。 然而忽鲁速也并非怕了对方,大喝一声,再次一个饿虎扑食,冲上前来,竟与任含嫣、高嵬两人力战在一处,不落下风。忽鲁速虽然招式大开大合,但却势大力沉,加之任含嫣与高嵬两人都已经战斗多时,此时只能凭借一身精妙的武艺,与忽鲁速这个女真将领斗个平手。 另一旁,韦舸带着众寨中兄弟,奋力拦杀敌军,也已经疲惫不堪,恰恰这时,寨中突然火光冲天,一片喊杀声直冲霄汉。韦舸心道不妙,怕不是寨中已经招了敌袭,寨中兄弟凶多吉少。他顾不得许多,边打便靠近任含嫣三人的战场,嘶声力竭地道:“寨主,副寨主,寨中失火,危急,我们恐怕守不住了,莫不如带着兄弟们撤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韦某带着大伙替你们拦住这帮屠夫,你们快走。”说着,便要加入与忽鲁速的战团,让任含嫣与高嵬两人先走。 “哈哈,你们这小小的山寨,已经被本将军攻破,不久便会被本将军剿灭干净,还是速速受死吧。”忽鲁速也见到了前方升起的火光,顿时开心地大笑起来。这些山民,终究是要被本将军剿灭殆尽的,如此也好回去和将军交代。 忽鲁速身后的女真亲兵,提着泛着阴冷寒光的弯刀围堵上来,一时间,任含嫣三人竟然无法脱离战斗,只能死死地拼命抵抗。 “含嫣,你先走吧,带着寨中仅存的兄弟,能走脱几个是几个,高某给你顶着。”高嵬轻身提气,举刀将忽鲁速的刀砍偏几许,想要打乱对方的出招节奏,好让任含嫣趁机走脱。 奈何忽鲁速又岂是如此轻易可以被打败的,只见他稍稍一用力,手中大刀便顺势拐了个弯朝高嵬劈砍而去,高嵬力竭之下,只能匆忙回刀抵挡,顿时被忽鲁速一刀劈飞了出去。 眼见高嵬落入人群中,任含嫣飞身后退营救,打退了几个汉军,将高嵬扶起,道:“你功夫还不如我,尽爱逞能,这下好了吧,被人家大块头一刀砍得差点丢了性命。今日我们怕是难以走脱了,不过也好,我从小便随父亲生活在这里,若是离了这里,还真不知道往哪儿去。父亲,是女儿不好,没能守护好烟云寨……” 高嵬吐出一口淤血,讪讪地道:“哈哈,就是点蛮力而已,吐口血就好了,今日若是真得走不脱了,能与寨主一起死战到底,倒也不为一桩乐事。就是希望寨中的兄弟,今日能多幸存下来一些,来生若有缘,再做兄弟。” “韦舸,还是你带着部分兄弟尽快撤离吧,这里也只有我和寨主能够挡得住这些女真人了,若是见到我那故友,就说高嵬我先走一步了,若是他日天下安定,让他一定要好好捎壶好酒给我。” 韦舸眼见寨主副寨主两人不肯后撤,无奈之下,只能含泪带着一部分弟兄迅速后撤,寨中遇袭,那么寨中撤离的人,必然也遭到杀害,自己一定要尽快赶过去,多救一些人。 高嵬被任含嫣搀扶起来,送走韦舸等人后,眼见暂时被一帮寨中兄弟拦住的忽鲁速杀开人群,冲向两人而来,不得已之下,只能强提精神再次加入了与忽鲁速的战斗之中。 ………… 另一边,薛子墨在曹雪松等人的护卫之下,一路随着众人逃亡,眼睁睁地看着那白日里还一派祥和,风景秀丽的烟云寨,变成了一片火海,刀光剑影充斥其中,喊杀声、惨叫声、火焰燃烧木头发出的噼啪声,混杂在耳间。薛子墨只觉得自己仿佛经历了一场梦,一个永生难忘的噩梦,他是被曹雪松等人架着走的,无能为力的愧疚感充斥在心间,人生头一次体会到,原来战争杀戮是如此残暴,一个人的力量是如此渺小。 “娘亲,娘亲,我害怕,呜呜~” “乖,钰儿乖,娘亲带你逃出这里。” 一对母子匆匆的行走在逃亡的队伍中,身边的丈夫却不在,只怕是在身后的寨子里与敌军搏斗,只为多争取一些时间好让这里的人安然逃亡。 “娘亲,爹爹呢?爹爹为什么没有跟来?”孩子纯真的问话,却一时间令母亲无语凝烟。 好不容易抑制住了悲伤的情绪,道:“爹爹在给钰儿杀那些坏人,爹爹是在保护我们呢。” “爹爹还能赶回来吗?” “能的,他一定能的,你爹爹他很厉害的, 就是再多的坏人,也拦不住你爹爹的……” “……” 同样的声音,也发生在其他几处,寨中的小孩与女人,是最早跑出来的,此时队伍里,多的是这些孤儿寡母,如薛子墨这样一行十几人,大多是男人的,反而显得异常显眼。 其中一个小孩看到薛子墨这伙人,指着道:“娘亲,为什么这位大哥哥身边这么多大人,他们为什么不和爹爹他们一样去杀坏人?” 牵着孩子的母亲,看了薛子墨等人一眼,冷漠地收回了目光:“他们不是我们寨中的人,他们是我们的客人……” “可是他们都是和爹爹一样的大人,为什么不去杀坏人?” “他们是胆小鬼,是胆小鬼……” “我要我爹爹,我要我爹爹,呜呜……” “……” 孩子天真无邪的话,却深深地刺痛了薛子墨等人,连猎户徐能都不自觉地低下了头来。 逃亡的道路上,薛子墨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那是来自内心谴责的压力。是,薛子墨作为烟云寨的客人,本就不是烟云寨之人,而其本人本质上更是一穿越而来的外人。这里的人遭遇劫难,自己本可以心安理得地袖手旁观,然而薛子墨却发现,他真的做不到,哪怕他试图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这个时代终究是一场梦而已。 然而在薛子墨眼前的,却是活生生的人,是真正的华夏之人,这种血脉相连,文明相承的感觉,令薛子墨无法将他们视作一群毫不相干的路人,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火光吞噬。 “曹叔,我知道,父亲将我的安危交托给了你,你一定会誓死守护我的安全。”薛子墨组织了一番措辞,“这个夜晚,有太多的人死伤,他们前一刻还在和我们聊天欢笑,这一刻,却已经倒在了身后火光冲天的寨子中。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心情,那些壕无人性的刽子手,他们不仅破坏了这个美丽的寨子,更是杀光了生活在这里的善良的百姓。你看,我们身边那么多淳朴可爱的孩子,他们今后可能都要成为没有父亲的孤儿了。这个世道从来都不公平,然而我想让这个世道稍微公平些, 至少这些杀人的人,总有一天要血债血尝。” “我薛子墨在这里立誓,今日之后,我定要将金人赶出中原,让手上沾有我们汉人百姓鲜血之人,无论金人还是这些投降于金人的汉军,都要血债血偿……” 无人知晓,烟云寨的一番劫难,烧毁山寨的大火,竟然点燃了一个少年一生抗金的决心。此后,九州大地上,多了一个为华夏崛起穷尽一生之人。 第一卷 风起东方 第四十二章 背嵬军 - 蝶舞宋疆 - 大叔小贱 烟云寨八百多人,在两三千的官兵加之忽鲁速带领的三百女真精骑围剿之下,寨中能够拿起刀枪战斗的已经死伤大半,只余下一百多人保护剩下的一些老弱妇女孩子,整支逃亡队伍人数不超过三百人。 薛子墨等人经过重重险阻,已经冲出了几支上百人的官兵包围圈。这些官兵贪生怕死,面对这只绝地求生的烟云寨队伍,竟然只是象征性地打了个照面,在损失几十人后,意识到这些逃命的人的不好惹,就不敢再拼命了,畏畏缩缩地跟在后面光嚷嚷不动手,看得薛子墨不由为这些汉人军队的素质感到悲伤。 自己等人才两百多人,其中还有一半左右的妇女小孩,只要稍微露出一点血性来,怎么都能留住不少人。难怪女真人凭借少量的兵力,便能杀得数倍于自己的宋军奔溃而逃,如此没有战斗力的军队,如何能够上战场厮杀,保家卫国? 只是那些官兵在寨中杀手无寸铁的寨民时露出疯狂的神色,薛子墨知道,这些伪齐士兵,已经抛弃了自己的族类,他们为了能苟且偷生,而背弃了自己的血脉。 没有了守护,没有了信念的军队,也就不会再有血性。他们只会像一条被金人豢养起来的恶狗,仗着主人疯狂乱咬,一旦失去了主人的势,他们就失去了力量。 摆脱了几支伪齐军队,眼见已经暂时安全,正当大伙想要稍稍修整一会的时候,一伙几十余人,个个满身挂彩,形色狼狈的人从后面直奔队伍而来。 带队的一个寨民立马提刀戒备,警觉道:“谁?大家戒备。” 只见那走在最前面的人抬手挥舞道:“陈伍兄弟莫慌,是我,韦舸。” 陈伍暗暗松了口气,赶忙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韦舸,搀扶到一旁草垛上坐下,才忍住焦急道:“韦统领,怎么只有你们这些人过来了,还有高大哥和寨主他们呢?” 韦舸缓了几口气,才神色悲伤地道:“这次攻打我们烟云寨的军队里,有一伙几百人的女真士兵,这些女真人战力强大,尤其是为首的一个女真将领,寨中兄弟没人能挡得住。高副寨主和任寨主,他们为了拖住敌军中的女真人,好让我带着兄弟营救更多的人逃出来,正带人与那伙女真士兵交战,只是高副寨主和任寨主,已经在先前消耗了太多气力,此时两人联手,也不是那女真人的对手,一旦交战时间过长,寨主他们必定落败,到时恐怕凶多吉少。” “我匆忙带兄弟撤离后,在寨中转悠了一圈,发现此时寨中已经充斥着敌军,期间与几伙官兵短兵相接,幸而那些士兵,都是一群纸老虎,一旦杀了他们几个人,就不敢与我们拼命了。我救了几个兄弟,只是无奈,路上好多兄弟都受了重伤,已经无法挽救。看着他们痛苦地倒在血泊中,他们请求我结束他们的痛苦……” “……我实在是不忍心他们那绝望而痛苦的样子,我,我用我手中的刀,亲手结束了他们的生命,然后我放了一把火,将他们的尸首给烧了,给烧了……”韦舸一个堂堂七尺男儿,此时却不禁涕泪横流,他的心中,充斥着悔恨,愧疚。 周围的听众听完,一阵悲伤,渐渐地,随着韦舸的讲述,再联想到自己等人一路上的逃亡,队伍中渐渐出现了哽咽哭泣的声音。他们面临生死存亡的逃亡时,他们只是害怕,只是焦虑,悲伤。但他们忍住了哭泣,他们知道,这就是无情的乱世,所以再多的苦难,他们都坚强地忍受着。然而此时从韦舸的口中再现一幕幕亲人朋友惨死在敌人的刀下的惨状,他们再也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陈伍此时听闻寨中兄弟已经伤亡殆尽,能逃出来的差不多都在这里了,不禁悲从中来。 他是奉了高副寨主的命令,带着寨中兄弟撤离的,如今两位寨主却陷在敌军阵营当中,不禁深深懊悔,自己为什么没有留下来与高大哥他们一起死战到底。 薛子墨带着桃子在一旁听着,当听到高嵬可能身陷敌营,凶多吉少的时候,不禁有些愕然。薛子墨对这位儿时故友,有着很深的认同感,虽然只相处了短短几天时间,但仿佛认识了很多年的好友(虽然本质上来说确实是认识了很多年的故友)。 “韦统领,高兄弟他们?”薛子墨问道。 韦舸闻声望去,见是薛子墨,便道:“原来是薛公子, 公子安然无恙就好,我与寨主他们分别之前,高副寨主还在记挂你的安危。这次高副寨主他们凶多吉少,若是不能生还,高副寨主让薛公子记得当日的话,来日天下安定,给他捎去一壶好酒。” 薛子墨看着眼前的韦舸,道:“韦统领,当下的情形危急,不是伤心的时刻,你们这些兄弟好不容易逃出来,好不容易捡了条性命,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担心高兄弟他们的安危的时刻,而是要将这里受伤的兄弟,包括这里一百多位妇女孩子,送到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这里可不是长久驻留之地,随时可能会有敌军摸上来,到时若是再次被他们缠住,那么我们就再难逃掉了。” “薛公子说得对,寨主他们好不容易给我们创造的逃离的机会,我们这些兄弟,一定不能让他们失望。等我们安置好了,一定回来找他们报仇。不仅是女真人,这些汉人官兵,助纣为虐,早晚有一天要让他们血债血偿。”陈伍在旁边道,“韦统领,你带着兄弟,我们一起先离开这里吧,高大哥已经早计划好了逃离的路线,我们先离开这危险之地再说。” 韦舸点了点头,招呼手下弟兄,互相搀扶着,准备撤离此地。 薛子墨也牵起了桃子的手,桃子这一夜逃亡,已经疲惫不堪,脚丫子已经受了伤,虽然疼痛,走路一瘸一拐,却忍着痛没有发出声来,她实在不想让自己拖累自家公子,让公子为自己担心。 但薛子墨岂能不知,但他也并未多说什么,而是将她搀扶着,大半压力都揽到了自己的身上。还好薛子墨如今的身体素质不算太差,搀着半个桃子也能一路坚持下来。 薛子墨没有让随行的家中护卫帮忙,而是让他们如果有需要,就去帮忙队伍中更需要帮助的人。 整个队伍里的人不知道的是,薛子墨身边的护卫加上徐能,已经只剩下三人,连曹雪松也已经不知去向。希望高兄弟他们能坚持住,我可不喜欢在你坟前与你喝酒,我怕鬼,薛子墨心中暗道。 ………… 史庆,自女真骑兵被埋伏后,也被任含嫣等人带回了寨中。当时桃子已然昏迷,被带回烟云寨,也并不知晓除了自己,竟然还有史庆。而任含嫣也以为史庆是同桃子一样被女真人掳掠去的,便只是将其关押在了山寨中。后来得知桃子是先是被史庆一伙人劫掠,后又送于女真人,之后便没有将其放出来,而是关押在山牢中受刑。 这些日子以来,史庆受尽了折磨,自以为这次自己栽了,再也无法安然生还,已经做好了丧生在牢中的准备。不料这次金人驱使附近的伪齐军队攻打山寨,他趁寨中无人看守,有一伙伪齐士兵冲进牢中想要砍杀他。为了活命,他声称自己是女真将领扎古朵的朋友,并说明当日自己随同一行女真骑兵被烟云寨之人埋伏之事。汉人士兵小头目将信将疑下,将其暂时扣押,令史庆躲过了一劫。 广场上,忽鲁速大马金刀地坐看场中十几个人,这些都是烟云寨中最后幸存被俘的一批人,他们被捆绑结实,缚于木桩上,周围放满了柴薪,眼看是要将这十几人用大火活活烧死。 正当行刑之际,一队汉人士兵押着史庆来到了广场之上,一个女真亲兵附耳在忽鲁速身边说了声,忽鲁速摆了摆手,让那队汉人士兵将人押上来。 史庆被带到忽鲁速面前,当即毫不犹豫地跪下道:“将军,在下史庆,是即墨田县尉府上之人,此次是受了田县尉的吩咐押送一个名叫桃子的女子来献于扎古朵将军,怎料半路遭遇了一伙贼人的埋伏,当时的人都被他们杀光了,我和那个女子被带到了这个山寨中被关押了起来。将军,你可一定要救我出去啊……” 忽鲁速听完,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他可不在意是谁是田县尉,他只知道,这次的目标找对了,确实是当时埋伏袭击女真骑兵的那些山贼。 “这寨中的人杀得怎么样了?”忽鲁速朝一个汉人将领问道。 “回将军,寨中能见到的人已经差不多宰杀干净,剩下的都在这里了。”汉人将领小心翼翼地回道。 “怎么,没有逃掉的人?”忽鲁速手中宝刀往地上一掷,沉声道。 那汉人将领当即吓得跪下来,颤颤巍巍地道:“回,回将军,确实有一部分寨民提前逃走了,不过,小的已经安排军队在山道上拦截,相信一定能够斩杀干净,一个不留。” “若是逃了一个,到时提你的脑袋来替。”忽鲁速道。 “这,这,小的一定竭尽全力。” 忽鲁速自动忽略了汉人将领那胆怯如鼠的模样,道:“那就将这些人都烧死吧,将这人带回去交给扎古朵将军发落。” 恰在这时,七八个黑衣人蒙面从人群中飞扑而出,其中四个人冲上了绑着烟云寨之人的火坛,还有一个人却冲向了忽鲁速所在的位置。 那人一身黑衣,一杆长枪,动作迅捷如风,在忽鲁速身前阻挡之人,都被其躲过或是逼退,不能阻挡其前进分毫。在电光火石之间,黑衣人已经冲到了忽鲁速的面前,长枪送出,直刺忽鲁速的面门。然而想要一击必杀的一枪,被忽鲁速情急之下用刀挡了开去。 黑衣人并不气馁,挥枪横扫,将来救驾的士兵逼退开去,然后收枪再刺,快准狠,令得忽鲁速这种大开大合招式难以跟上对方的速度。忽鲁速大喝一声,将铁枪劈开,想要欺身向前,却被迅捷的枪锋逼得节节后退。 两人的厮杀,引起了军队的混乱,而另外四人的解救,也已经完成,然而广场上全是敌人,想要带着这些人突围出去,却难如登天。 “你是什么人,竟敢只带四人来救这些贼人。”忽鲁速凶厉地道。 “来杀你的人,可听说过背嵬军?”黑衣人说话间,枪法变换,招招夺命。 “背嵬军?那可是当年宋朝岳家军的主力军,岳家军已经解散,怎么可能还有背嵬军?”忽鲁速一听是背嵬军,先是一惊,随后反应过来道。 “喝,看枪,背嵬军虽已解散,但当年的人还在,今日就是来要你们的性命。”黑衣人道,手中的枪如游龙,连绵不绝。 “就凭你们五个人?”忽鲁速道。 “单单我们五个人,自然不成,我们背嵬军兄弟已经在山下,我只是先来救兄弟而已。顺便来拖住你的脚步,你们今晚杀了太多的汉人,必须用你们的性命来偿还。” 忽鲁速还是有些不信,色厉内荏地道:“哼,你们背嵬军能有多少人,你……” “不多,两百人,当年八百背嵬军骑兵能杀得你们女真人三万骑兵落荒而逃,今日你们女真人才区区几百人,凭这些伪齐军队,护不住你们。”黑衣人枪法越来越急,似要死死地将其留在此地。 正当两方人互相僵持之时,忽有小兵来报,山下有一队不明人杀上山来,沿途一路无人可以抵挡,还听到他们喊着“背嵬军”的口号。 忽鲁速咋听闻这消息,加之黑衣人刚才之言,顿时心中一慌:莫非真的是那战无不胜凶名赫赫的背嵬军?当年完颜兀术等人尚且败在背嵬军手中,自己不如多矣,如何挡住那杀神一般的背嵬军。他此时心中慌乱,不由得乱了招式,被黑衣人一枪戳中肩膀,退倒在地。 “走,让那些汉人士兵殿后。”忽鲁速终于怕了,他招呼女真士兵撤退,连这几个黑衣人都不管不顾了。众人一见女真人已经开始逃跑,大军纷纷混乱起来,也顾不上这几个冒出来的人,开始夺命奔逃起来。 一会的功夫,这里的敌军已经人去楼空,看得那几个被救的寨民目瞪口呆。其中一个人开口道:“背嵬军,那是什么军队,连女真人都畏之如虎?”正是高嵬本人,此时已经被救,却遍体鳞伤,他身边的任含嫣反而好些。 “先带人走,离开这里再说,万一那女真人识破计谋,调转头来,那我们就真的再也走不了了。”说完,架起这些烟云寨伤员开始逃命起来。 第一卷 风起东方 第四十三章 心灵鸡汤 - 蝶舞宋疆 - 大叔小贱 烟云寨一夜之间被破,八百多寨民顿时或死或伤,烟云寨也付之一炬。这是乱世的常态,是战争的残酷的显现,没有一个和平的社会,一个强大的国家,就无法守住这些美好。 薛子墨更加体会到曾经那个红旗社会带来的和平是多么得宝贵,美好。战争,战乱,是摧毁一切美好东西的恶魔,但一个国家又不能畏惧战争,没有一支强大的军队,敢于接战的军队,就不能保护好自己的国家,更不会有和平,以及和平带来的美好。 伤残的烟云寨寨民,如今如同丧家之犬,士气低迷,更是无家可归,前途渺茫。甚至还有那么多年幼的孩童,他们带着惊恐疲惫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母亲,希望她能够给他温暖与鼓励。她们的母亲拖着疲惫的身躯,艰难地给了孩童一个安慰,只是她们自己也不知道,是否还有明天,还能否有一个安身之处。 不知道为什么,薛子墨突然想到了一句诗:“黑夜给了我一双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这是薛子墨学生时代最喜欢的一句诗之一,富有向往光明的希望,不屈的意志。那曾经也是一个黑暗到令人绝望的时代,和当下的情形是多么得相似。这些人刚刚经历了敌人的追杀,身边的兄弟亲友都大多死伤殆尽,家园被毁,为了躲避追杀,他们被迫逃亡,绝望到看不到明日的太阳。 突然,有一个孩子走不动了,他大概只有六七岁,母亲一路牵着他走,这时已经又累又饿又困,小孩子终于累倒了,一屁股坐到了旁边的地上,再也不肯起来。他的母亲也已经精疲力尽,没能将他抱起,只能蹲下来抱着孩子埋头低声哭了起来。 很快,这哭声像是一种传染的病毒,这幸存的两百多人之间,哭泣声渐起,有些男子也满脸绝望地倒在了地上,整个队伍很快便躺倒了一大片。 陈伍作为领队之人,很快发现了情况,他焦急地带着几个人在队伍中奔走劝说:“大伙儿,咱们不能在这里停下,这里还不安全,我们必须趁着夜色,穿过益都府境内,到达赵开山的义军所占之地。” “若是天亮前不能够到达,我们就容易被敌人追上,到时就真的逃不掉了。”陈伍苦口婆心地在劝说着,但是大伙都仿佛已经认命了一般,不愿意再挣扎,哪怕上去将其扶起,也再次躺倒地上。 听着那些妇人一声声的哭泣声,陈伍心中焦躁不堪,可是他又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在这被悲伤绝望笼罩的黑夜里,突然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黑夜给了我一双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 正当大家疑惑不已,以为是那个人在吟诗作赋时,这仅仅只有两句且与当下诗歌差异甚大的两句怪异的“诗词”,却被更多的人吟诵起来。起初只有一个男声,后来是一男一女的声音,男的清脆,女的甜美,之后又有几个粗狂的声音加入了吟诵中。 虽然没有听过这样一句怪异至极的诗词,然而它的意境却是那么深远,深深触动了在场的人,跟随着念叨了起来。一些人念着念着,竟然渐渐地止住了哭泣,仿佛心中有了一道光明,驱散了那无处不在的黑暗。 薛子墨原本只是受感于当下的氛围,情不自禁地开始念叨起这两句诗来,他旁边的桃子听了,顿时觉得自家公子创作的这两句诗,虽然简短,且通俗易懂,却并非一般的打油诗,充满哲理和感人至深的情境,也跟着念了起来。 徐能与两个护卫,心想自家公子和夫人都如此卖力地念诵诗句,定是有什么重要意图,顿时心领神会,操着吐字不清的音调,跟着自家公子,大声地吟诵起来。 这一下,氛围可算是彻底带动了起来,两句浅显易懂,意境深厚的诗词,感染了这里的所有人,包括陈伍他们。韦舸一脸惊疑不定地看了看陈伍,道:“这,这是什么情况?” “你问我,我哪里知道,不过我倒是能听出来,这是高大哥他的兄弟,薛公子他们所为。”正说话间,只听一个略带稚气的男子声音大声而满含情调地说道,却正是薛子墨:“黑夜给了我一双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我们在这里的每一个兄弟姐妹,在几千人的军队围堵之下,从烟云寨的死里逃生,这不仅是我们的幸运,更是我们身后,已经葬身在烟云寨的几百兄弟亲友,在他们舍生忘死,拼死守护下,才有我们顺利地逃离。” “那些死去的兄弟亲友,他们以生命的代价换来了我们逃生的机会,他们难道就不怕死吗?不,他们也怕死,但他们更害怕你们,他们的亲人爱人,被那些金人抓住后,凌辱虐待而后杀害……他们今夜虽然身死,然而他们却将他们对我们的爱,化作祝福,守护着我们逃离那个地狱,逃向新生的希望之地。” “曾经有人对我说过一句话,生死之外无大事。既然我们这里的人,幸存了下来,那么接下来的事,都不再是什么难事。虽然如今是最令人绝望的黑夜,但我们只要心中充满希望,难道就等不到黎明的到来吗?死亡其实很简单,但活下来才是真正的不简单,你们不仅是为了自己活下去,更是带着你们身后死去的亲友的希望活下去,你们难道不希望让那些死去的兄弟亲友,在九泉之下也能含笑瞑目吗?我们每多走一步,希望就会大一分,多坚持一会,希望就会离我们近一点。我们这里活下来的人,终究有一天,要向那些攻打烟云寨,伤害我们亲人的敌人,讨回我们的血债……” 薛子墨用曾经在网上看到的心灵鸡汤,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给这里的人打气加油。薛子墨可是知道,那些心灵鸡汤的威力的,曾经一代人都是喝着心灵鸡汤过来的,每到人生充满迷茫的时候,喝两碗鸡汤,就会仿佛全身打了鸡血,然后原地满血复活。这就是心灵鸡汤的强大功效,放在这个时代,那就是妥妥的将他们全身的能量都爆发了出来。 除了听不懂的孩童,哪怕是一些个弱女子,他们都仿佛看到了希望,身体里渐渐燃起了火光,大家互相搀扶着,又开始继续默默地前行。若是能够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些人的眼里,除了透露出的悲伤,还有一股坚韧的意志。一些汉子口中,更是压低着声音呼喊着:总有一天,我们要让那些攻打烟云寨的人,血债血偿…… 徐能和两个护卫一起,帮忙着搀扶一些累到伤重的人,那只猎犬大熊也在主人的身边呜咽着,仿佛在加油鼓劲。徐能再次见识到了公子的才能,心中暗道:俺这次算是跟对人了,公子真是多才多艺啊,能将这些丧失了斗志希望的人,仅凭几句话,就让他们重新热血沸腾起来。 就这样,第一批品尝到薛子墨心灵鸡汤的人诞生了。桃子也默默地在心中念着那句“黑夜给了我一双黑夜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这句优美而忧郁的诗句,深深地感动了桃子,再看看自家公子,不禁再次自豪于自家公子的才学来。 “公子,你今夜的一番讲话,真的把我都感动哭了,但好像心中又莫名地产生了一股不愿意放弃的力量,支撑着我继续走下去。公子你真的是太厉害了,我,我都不知道怎么形容。”桃子泛着花痴低声地道。 “这算什么,公子我就是曾经多喝了点心灵鸡汤,如今匀一点出来给他们而已,没想到这些没有喝过心灵鸡汤的人,效用这么明显。”薛子墨感慨道,一想到曾经年轻读书那些年,被各种心灵鸡汤灌输的日子,真是有一种怀念的感觉。 “什么是心灵鸡汤啊,公子你在说什么?” “……就是一种鼓励话。”“哦哦……” 虽然陈伍他们惊叹于薛子墨的这一手鼓舞士气的能力,但是当务之急是带着幸存下来的人撤离到安全的地点。一行人步屡蹒跚,终于在天光大亮前,穿过了益都府,到达了临淄一代的山林之中。这里正好有赵开山所部义军在附近山林里巡逻,平日里警戒金人的大军突然进山攻打。见到烟云寨这两百多人的逃难之人,在一番谨慎交涉之后,终于被接纳,带了一些水和干粮来,让陈伍一行人看到了生的希望。 ………… 十几个人在山林间艰难行走,十多人是满身伤痕,互相搀扶着,凭借着惊人的意志,才不至于让自己倒下去。 这一行人正是被救的高嵬等人,解救他们的黑衣人,此时已经卸下装束,恢复了原来的样貌。原来正是曹雪松等一行五人。 为首与忽鲁速对打的,使一杆铁枪的,正是曹雪松,如今铁枪拆成两节,背在身上。其他四个护卫,分别搀扶着几个重伤难以自如行动的人,在曹雪松的带领下,一路潜行。 任含嫣虽然当时与忽鲁速对战,之后与高嵬两人力竭不敌被擒,但伤势却不重,如今反而是这十几名伤员中,状态最好的。高嵬反而多次心急救任含嫣,被忽鲁速大刀砍中,虽用刀身挡住,但强大的力道,依旧震伤了高嵬的内府,如今整个人萎靡不振,被任含嫣搀扶着。 高嵬本人倒是没有一丝痛苦的神色,反而颇为享受,嘴上一刻不停地与任含嫣念叨着,恼得任含嫣一气之下,恨不得将其抛弃于路旁。 “啊,那个曹护院,你们家公子现在在哪,他们安全吗?”高嵬问道。 “多谢高公子关心,公子他们正和你们寨中幸存的兄弟一道,想来如今已经到达安全之地,高公子不必担心。”曹雪松客气地回道。 “没想到,我自以为大家必死,不料薛兄弟竟然让你们带人回来救我们。但你们仅凭五个人,就将我们从上千人的包围中救出,简直就是奇迹啊。更没想到的是,子墨家的护卫,竟然个个武艺高强,我家虽为即墨镖局,也是江湖中人,武艺自然也不在话下,然而和你们这五个兄弟比起来,还是大大不如的。” “对了,就凭你们五个人,是如何能够保证将我们从几千人的包围中救出的?还有你们说的那什么背嵬军,又是何来历,为何那些女真人听了如狼见了虎,夹着尾巴就跑了。”高嵬看向曹雪松,怀着好奇地问道。 还不待曹雪松回答,密林间突然窜出两个人,见到曹雪松,当即单膝下跪抱拳道:“曹护院,身后的探子已经处理干净,逃离的踪迹也已经处理,他们短时间内,无法追寻到我们。” 曹雪松听完,点了点头,道:“继续保持警戒,不可大意,在见到公子他们之前,我们要保证不被那些金人追上,还好这些女真人没有公子的猎犬,否则我们可不容易逃离。” 打发走两人,曹雪松对高嵬道:“高兄弟,任寨主,这次营救行动,其实一共只有我们七个人,除了现身的五人,还有两人,是在那些军队中散布谣言,引发恐慌之用。当夜天光黯淡,军营里一旦引发骚乱,便容易令军队炸营,尤其是那些没有实际战斗力的伪齐军队,一旦引起点骚乱,就会引发士兵溃逃。加上我以当年岳将军的背嵬军之名吓唬他们,自然令得他们闻风丧胆,不战自溃了。” “岳将军?”高嵬疑惑道。 “对,当年宋朝的唯一能真正和女真军队对抗,并将其打得溃逃的岳将军。他当年率领的岳家军,军纪严明,作战勇猛,是宋朝唯一一支杀得女真人不敢正面对抗的军队。当年率领女真大军的大将,完颜兀术,更是被岳家军追赶得欲要逃过黄河,然而……”曹雪松对高嵬等人诉说着岳将军当年的英勇事迹,听得高嵬等人艳羡连连,对那岳将军更是佩服不已。当听到岳将军最终被宋朝皇帝连发十二道金牌召回京城,令得北伐大军功亏一篑,攻下的城池一夜之间易手,回到女真人的手中,更是痛惜不已。当得知岳将军最后被当朝奸臣所害,更是悲愤之情难以抑制,纷纷痛骂宋国朝堂的昏庸无能。 “若是我们能有一支如岳将军麾下的背嵬军般作战英勇的军队,何愁中原不被攻克,收复汉人的江山,将女真人赶出去?”然而叹息归叹息,他们也知道,背嵬军难以再次现世了。 ………… 溃逃的三千伪齐大军和三百忽鲁速率领的女真骑兵,经过一夜的努力,才算收拢了兵力。昨夜被五个武艺高强的黑衣人攻进上千人的包围,更是被他们以背嵬军之名吓得自己等人狼狈奔逃。忽鲁速在之后不久得知并未有什么几百人的军队攻打过来时,就知道自己等人中计。只是当时几千人的军队溃逃,混乱不堪,他带着所部三百女真士兵回去查看时,烟云寨广场上的人已经不见踪影,派出去的斥候,也纷纷杳无音信,最后被发现是已经遭人毒手。 待那些溃散的军队收拢,已经天光大亮,忽鲁速不得不接受这次任务的失败,但是听到背嵬军的消息,还是不得不令忽鲁速重视起来,毕竟当年,这背嵬军,可是一度成为女真大军的天敌。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女真大军,在那支杀神的背嵬军面前,仿若孩童,被杀破了胆。若非南边的宋朝皇帝贪生怕死,满朝的无能官员,为了求和,而杀了他们唯一的大将,女真人早就被他们赶到了黄河以北,中原大地早被宋人收复了。 当年那杀神将领被宋人自己杀害后,他麾下的背嵬军也被解散,这些年来,背嵬军这个名号仿佛销声匿迹,一度被女真人认为再也不会出现。不曾想,如今却在这里,被自己撞见。若是抓捕烟云寨之人是关乎扎古朵将军的大事,那么背嵬军的再世,就是关乎到全体女真人的大事,必须早早上报才行。 忽鲁速当即安排伪齐的将领继续搜寻那些逃离的匪人的踪迹,而他自己却带着手下女真士兵,匆匆赶回军营,欲要将此事趁早上报,耽搁不得。 第一卷 风起东方 第四十四章 抵达宋境 - 蝶舞宋疆 - 大叔小贱 莱州即墨,这个远离战乱的小城里,原本因进入大量的难民而一度粮食紧缺,现在城中百姓粮食充足,只因半个多月前,墨渔坊的墨鱼号试航,带回了一船的海错。 带回来的海错量大,几乎皆可食用,这都要多亏薛家的十几个少年仆役,将这些许多不知名的海错,经过一番食用检验,验证了海错大多无毒无害,更是编撰了一本《海错食谱大全》简易版本,其中讲到了哪些海错可以食用,并且图文并茂,即使是普通老百姓,拿到书籍也能认个大概。有了这个简易版《海错食谱大全》,即墨的百姓就可以放心大胆地食用那些储量巨大的海错,哪怕长得奇形怪状,知晓了只是普通的食物,而非什么海怪之后,乡民都吃得甚是香甜。 如今城中,各家各户都分到了一部分海错,足够一家吃上几天,为了防止海错腐烂发臭,在捕捞上岸之后,墨渔坊就组织人手对这上万斤的海错进行解剖清洗晾晒,以及腌制。由于数量实在太多,官府甚至发布招募,只要愿意前来处理这些海错,便可以计工时,用以之后换取报酬。更是可以从此获得全家在墨渔坊珍鲜楼六折的优惠,每月可享十次,期限为当事人终生享受。 此时没人在意这所谓珍鲜楼六折优惠的报酬,他们不觉得作为贫苦百姓,能去得起几次酒楼这种地方。但是多年后,他们才知道,这珍鲜楼的消费是如何奢侈昂贵,每个即墨的人,更是以去过珍鲜楼为荣。甚至这六折优惠的凭证,更是被一些富商高价求m购。倒不是说这些富商为了这六折的优惠,而是这凭证可是有优先预订权,珍鲜楼一票难求,富商为了抢票,自然盯上了这些六折凭证,好获得一个优先预订权。 来帮忙的乡民很多,能够获得一定报酬,是他们来此的巨大诱惑。在此之前,看到前一批给墨渔坊打工的人获得的巨大回报,深深地刺激到了其他人,只是墨渔坊的招工早已满额,如今想进却是千难万难。看到当下招募处理海错的人员,顿时即墨城中百姓都蜂拥而至。若不是因为官府招募要求限制不招童工,他们甚至连自家的几岁孩子都要带上谋一份差事。 在薛子墨给出的《墨渔坊发展规划建议书》中,薛子墨建议墨渔坊所获海错,可以拿出一部分用以救济百姓,其余的皆以工代赈,只有劳动工作的百姓,才可以获得相应数量的报酬。而今满仓的海错干货,除了上缴官府税收部分外,其余的用以投放到民间食铺。 墨渔坊在即墨城里设立了专门的海鲜食铺,用以售卖海错,此时的海错价格低廉,百姓完全有能力购买食用。即使城中真有极端贫困的乡民,官府也制定了相应的赈济措施,以及“扶贫”方略。只要家中尚有可用劳动力,官府便会组织墨渔坊,优先聘请这些乡民家人做工,以换取报酬养家糊口。 如今的即墨城里,官府宣扬的口号便是:劳动最光荣,发家致富靠劳动。哪怕是城中原先的乞丐,也都给予了工作的机会,而非一概地施舍。 一开始,已经习惯了没有尊严的行乞,也不愿意劳作的乞丐,在官府的强制下,给其安排劳作。当他们换取到第一口粮食及报酬,在感受到周围工友投来赞扬的目光后,他们此生再次感受到了一种失去已久的尊严,这种感觉令他们觉得手中的干粮尤其香甜。渐渐地,他们由一开始的受逼迫而劳作,到后来的自发地劳作,俨然得到了新生。 若说即墨城在几个月前,是一座充满了饥饿的城池,那么如今这座城池重新焕发了生机,而且更甚从前。城中百姓对生活充满了希望与热情,从没日没夜在地里劳作但收获甚微,到如今有着固定的工作,以及高额的报酬,再也不用担心饿肚子,吃不饱饭。那些在墨渔坊做工的人,更是一个个小有积蓄,成了小富民,连在即墨城里的乡里乡邻间的身份地位,都无形地拔高了好几层。 那些没有结婚的年轻小伙,更是深受年轻姑娘的青睐,时不时会有城中的媒婆上门说亲。据说,只要是在墨渔坊做工,家中若是有孩子,都会有人上门抢着定娃娃亲。 盛舟九作为盛船匠的亲孙子,盛船匠在墨渔坊举足轻重的地位,被一些有心人知晓后,家中更是被无数媒婆踏破了门槛,如今家中更是有着数不清的样貌各异的女子画像,只要盛舟九喜欢,盛船匠说一声,被看上的那家姑娘必定欢喜连连。 只是盛船匠一直在墨渔坊忙活着造船,况且家中幼孙年纪尚小,自然无心理会。而舟九自从被薛子墨带回家中,便成了薛家的一份子,在薛子墨不在家的这些日子,盛舟九便如同家中的开心果,颇得薛家府中人喜爱。 墨渔坊自从造出一首墨鱼号巨船之后,接下来的造船速度可谓快了不少,若非人力速度有限,木料的采集也需要时间,恐怕早已经再次造出两艘如此巨船了。 如今墨渔坊里正在建造的一艘帆船,体型与墨鱼号一般无二,已经接近完工,能有如此速度,正是依赖于墨鱼号建造经验。盛船匠手下的四位船匠,如今已经不需要盛船匠盯着每一处工程,各自负责一部分船体制造,盛船匠只需要进行统筹协调即可,大大降低了工程的重担。 墨渔坊除了船坊依旧在一刻不停地造船,几个坊区也都慢慢地繁荣起来。街道两旁开了一些小商铺,满足了在墨渔坊做工的一批人生活需求。 ………… 即墨往南半岛的一个名叫李村的村子里,这里正有十几个炉窑在整日整夜的烧制东西。这个村子里人不多,只有少数的几户人家,原本是一个早已荒废的村子,如今住在这里的人,都是跟随秦冠和王忠他们一起烧窑的窑工。 村子外有一队薛家私人护卫监守,因为烧制玻璃的事情重大,不得轻易泄露,护卫的任务便是防止泄密,同时也是为了保护村中的人的安全。 经过一段时间的试验,在薛子墨给了烧制玻璃的粗略配方的前提下,秦冠两人终于经过几十上百次的试验,终于烧制出了合格的玻璃。这多亏了薛子墨教授的格物思维,正是通过这些思维,秦冠两人大胆细心地尝试,才慢慢实验出了合适的配方,更是不负所托,提前烧制出了无色玻璃。原本薛子墨只是希望能够烧制出足够纯净的有色玻璃就足够应付了,未想到秦冠两人在墨鱼号南下前,便烧制出了无色玻璃,更是用此制作了薛子墨早已经设计好的指南针、望远镜等物件。 如今秦冠和王实两人,在带着李村的人继续烧制玻璃,制作各种玻璃器皿,这是薛子墨一早就要求的各种实验器皿。只是由于制造工艺有限,做出来几批实验器皿都不符合预期。除了实验器皿,他们还尝试让窑工烧制一些样式精美的玻璃器皿,如茶具、玻璃碗、玻璃杯等等,按薛子墨的话说,如今玻璃之物属于稀罕之物,物以稀为贵,此时趁着价格高,多用其赚点钱,等玻璃成了烂大街的物品,就赚不了钱了。 除了烧制玻璃,秦冠和王实还有一项任务,便是烧制一种叫做水泥之物,据薛子墨而言,此物遇水和砂石搅拌混合,待水干透,便坚硬如铁,是一种非常珍贵的粘合剂,若是能够烧制出来,便可以用来修建坚固的城防,修筑沟渠,甚至用来铺一条平坦开阔的马路。当时秦冠等人听了,都纷纷迫不及待地想要将其研制出来,最终薛子墨将这个重任交给了秦冠和王实两人去完成。 水泥说来比之玻璃更加容易烧制,原料配方薛子墨也知晓部分,也都一并告知了秦冠和王实,两人将合格的水泥烧制出来,纯属时间问题。 “听即墨城里来的人说,公子去找桃子小姐,已经有近一个月未回家了,也不知道公子找到小姐没有。”秦冠扒拉了一下烧坏了“水泥”,这些水泥并不能很好地凝结,粘性强度不够。 “你不担心公子的安危吗?公子出去了如此长时间,但愿能够平安无事。”王实看了秦冠一眼道。 秦冠比之王实对于烧制水泥玻璃工作更为着迷,若说王实将其当做一份工作、任务,而秦冠则将其当做一份热情的事业,为之癫狂。 “呵呵,公子有什么好担心的,虽然公子一身手无缚鸡之力,但公子身边却有高手护卫,哪能轻易出现什么意外,我为何要担心呢?若是要担心,那也是该担心公子回来前我们能不能将这水泥烧制出来。哎?怎么就不对呢?明明这烧制出来的水泥,和公子所描述的性状都相似无二,怎么这凝结之后的强度,却如此脆弱……”秦冠此时如同一个眼里只剩下了水泥的狂热分子,口中只剩下了如何烧制水泥。 王实摇了摇头,也加入了讨论之中。 ………… 大海上,航行了六七个昼夜的墨鱼号上,众人都已经开始心绪浮躁起来,海上的日子可不是一件舒适的日子。一开始,大家都会感染于海阔天空的畅快与新奇,但当连续两三天后,大部分人都开始厌倦起来。船上淡水有限,每个人的饮水供应都有限,更别提用于洗漱之用。因为是第一次远离海岸线航行,没人知晓需多少时日才可到达宋朝境内,船上的众人都在几天之后纷纷忐忑不安起来。还好陈大庆是一个经验老道的船长,更兼有指南针与望远镜辅助,哪怕是在看不见海岸线的远海航行,也依旧没有迷失方向。 为了让墨鱼号不偏离海岸线过远,陈大庆会每隔一段时间,往西航行一段距离靠近海岸线,用望远镜远远眺望,确定没有迷失之后,继续前行,一路上有惊无险。期间有过几次风暴,然而墨鱼号却稳如泰山,给了船上人员十足的安全感。 小罗走在船舱里,他负责用那个单筒望远镜观察远处情况,此时,他正举着望远镜朝船头方向望去,远远望见一片海上舰船,当小罗看清船上旌旗的番号后,顿时兴奋地叫了起来:“咱们到了,到了,咱们到宋朝了……” 小罗的嚷嚷声引来了船舱中其他人的注意,在片刻后,纷纷兴奋地跑了过来,询问道:“小罗,你说什么,宋朝到了?你没看错?” 小罗仿佛被质疑后有了些不快,道:“我能看错?就算我看不清,可这望远镜,能让我看得清清楚楚,的确是宋朝的舰船无疑,我们必定是到了宋朝海域了。” “哈哈,不是不相信你,这不是大家都已经等得望眼欲穿了嘛?你看大家,可是各个期盼着早日上岸呢。” 大家纷纷嚷嚷,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我们快去把这消息告诉王大人吧。” “对,王大人这几日晕船晕得厉害,终于熬到头了,哈哈。” 王伦这些日子确实遭了罪了,他只是一个普通书生,从未如此长时间持续在船上度过,一开始几日,在船上入夜后,王伦甚至难以入眠。一段时间后,更是开始晕船呕吐,如今只能虚弱地躺在船舱中休养,由陆莳在身旁照料。 门外,水手将抵达宋朝海域的事情告知,王伦听后,如天籁之音,身体顿时好了大半。在陆莳的搀扶下,顽强地走出了船舱,接过小罗手中的望远镜,便往远处望去。 “宋……宋朝,我们终于到宋朝了,皇天不负,我们终于顺利抵达宋朝了……”王伦不知是开心还是悲伤,激动得落下了泪花。 陈大庆一声令下,墨鱼号全速朝着目标前进。 第一卷 风起东方 作者有话说 - 蝶舞宋疆 - 大叔小贱 怪我怪我,作者大大更新不够及时,每每第一遍写完都已经到了一天最后的更新时间,为了能够维持日更新,出此下策,请各位读者大大原谅,日后一定会多加进步,少一些如此状况。39章有些改动,编辑审核应该要等到下周了,我先把改动的39章发到这里,以不影响各位读者大大的阅读,原章节我会申请再修改的。 第三十九章 一夜情话 驻守在广陵镇的扎古朵,这段时日以来,一直暴躁不已。虽然平日里他就凶残,但这些时日,他就像一只处在发狂边缘的恶狼,令他手下的女真士兵每日里见到他都战战兢兢。 十多日前,他的一支亲随为了去接一件礼物,在归途中,路过寿光时,竟然遭遇了一伙不知从何地冒出来的山贼,那百十号人的女真骑兵,竟然一个不剩全部阵亡。队伍中的几个汉人,除了一个叫史庆的汉人与那件礼物不知所踪,其余两人皆已身死。 这件事令得扎古朵愤怒得几欲发狂,自己的部队可是女真军队中的精锐,骑兵本就稀少,更何况是女真人的骑兵,一下子莫名其妙损失了近百员,连敌人的影子都见不着,所谓的礼物也遗失不见,如何令得他不发狂。 他自南下以来,在中原几经与汉人作战,无往不胜,他的凶残令汉人军队闻风丧胆,从来都是他完虐汉人,如今却被一群躲在阴暗里的汉人老鼠咬了,他的自尊心令得他无论如何都要亲自找到那伙人,将他们全部斩杀殆尽,方能解恨。他扎古朵,可不是被人欺负的,而只能由他欺负人,汉人都必须趴伏在他的脚下任他凌辱。 虽然碍于军令,不得轻易擅离职守,但是扎古朵仍旧派出了得力的手下,并命令附近的几个州县的汉军地毯式搜寻,务必找到当日截杀女真骑兵的一伙人,若是找不到,就拿这些汉军祭旗。在生命的威胁下,寿光、临朐、昌乐等附近几个州县的汉军在女真人的催促下,拼了命似的在附近搜寻起来。 这一日,扎古朵终于收到了来自手下的信息:他们在昌乐县以南的小苍山上发现了一伙隐藏的汉人,但刚进入小苍山的几个斥候,都纷纷栽了,目前还不知里面的具体情况,没有贸然进攻。 扎古朵听闻这消息后,当即让副将忽鲁速带着三百骑兵,指挥那些汉军,以最快的速度铲平那个山寨。宁杀错不放过,现在扎古朵面对一切怀疑的汉人,都将其视为必杀之人。 ………… 烟云寨中,薛子墨与桃子时隔多日的相见,随后又在当晚顺理成章地完婚,一切显得那么突然而又有一种水到渠成之感。 当夜成婚典礼上,以曹雪松代行长辈之礼,两人拜天地,真正成为了夫妻,两人年纪一个十六,一个十四,正是金童玉女的天作之合。两人虽然身份悬殊,此时却仿佛不分彼此。洞房花烛夜,薛子墨喝了点酒昏昏沉沉,但是为了保证自己不在醉酒后无意识中和桃子亲热,强撑着精神,喝了点醒酒茶,两人和衣躺在床上。 薛子墨为了不让桃子胡思乱想,将其抱在怀中,与其闲谈了起来:“桃子,我大病痊愈后,如梦初醒,第一眼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你,那时候呀,我便不知不觉中,在心中埋下了你的身影。这是一个乱世,我能够遇见你,本身就是一种缘分,老天让我喜欢上你,这份姻缘,是谁也夺不走的……当我意识到,自己该改变些什么的时候,我们一起建造盆子菜,养家禽……你说你喜欢吃虾,我便想啊,一定要在某一天,养出你怎么也吃不完的大虾,到那时,你想怎么吃就怎么吃,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盆子菜这个名字,取得真不错,我一度很喜欢这个名字,也是有你的照料,那些盆子菜才能长得如此茂盛,家中的飞禽,也多有你的饲养,才有我每日里的鸡蛋鸭蛋可以食用……有一天,看着你因为家中的鸡群偷入盆子菜间偷食青菜,而急得哭红了眼睛,我当时就心疼得恨不得立马杀光了那些鸡仔子来补偿你。只是你呀,总是这么心善,还说鸡养着生蛋才好,杀了可惜,不情愿我杀鸡。公子知道,你那是怕我少了鸡蛋吃,可是我呀,宁愿没有鸡蛋吃,也不希望你受一点点委屈。鸡杀了可以再养,你要是伤心坏了,就没有第二个桃子了……” “……那日扎古朵要将你掳去,是我第一次害怕的时候,哪怕是那个胖傻子田彪拦路要在我面前要将你抢去,我都只是像在看一只小丑在表演。那一次,我真的好害怕我无法救下你,但是还好,公子我胆子够大,更有父亲的背景,加上我的一点小聪明,有惊无险地将你救了下来。” 桃子似是也想起当日薛子墨被扎古朵一鞭鞭打吐血倒地昏迷不醒的往事,小手紧紧地抓住了薛子墨的胸膛。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真正喜欢上桃子你的,可能你就像一个小偷,偷偷地住进了我心里,将我的心占为己有,等我发觉的时候,满心里就只能装下你了。当我被父亲告知你可能是我的亲妹妹的时候,那真是要将我的心都吓得蹦出了胸膛,那一次,你在门外一定也听到了一些吧~” 桃子依偎在薛子墨的怀中,像一只小猫咪一样,幸福地眯着眼睛,感受着薛子墨胸膛跳动的心跳,仿佛要记住他的每一次心跳声。她听薛子墨如此说道,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薛子墨摸了摸她的头,继续道:“你呀,有时候真的是傻得可爱,傻得让人心疼,若不是我发现得及时,你怕是要偷偷地一个人躲着哭泣到什么时候。还好当时厨娘秋婶也来跟我说啦,说你这个傻姑娘,不知道受了什么委屈,尽是哭,还要我不得欺负你。呀,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你了。虽然我是薛家公子,可我好像倒是被你欺负得不轻。” “哪有,公子胡说,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你……”桃子娇羞着小声抗议道。 “你让我心疼了啊,怎么能说没有欺负我呢?”薛子墨笑着道,“为了这事,我可是义无反顾地去调查你的身世啦,我可不要多一个妹妹,我也没有当哥哥的经验……我啊在你的老家,花了三天时间,总算是从陈年旧事中,发现了一丝谜底,正当我兴高采烈回家要将好消息告诉你时,你又不见了。我知道,这次不怪你,是公子没有在家将你好好保护,让你这半个月来受尽了委屈。虽然这个好消息对你来说迟了点,但又好似一点儿也不迟,恰恰好……” “我推测呀,你的养父养母,其实是你真正的姥姥姥爷,他们呀,可是为了你下半辈子的幸福,费劲了心思啊……”薛子墨将从石龙庄探查到的信息一一分析给桃子听,只是隐瞒了可能杀害庄中人孩子的事情,用别的事情遮掩了过去。“你本名,应该叫周子渃,这可是个好名字,以后就可以不用叫桃子了,你也不用再当我的丫鬟了,今后你就是我薛家的儿媳……” “不,无论我是谁,我永远都是公子的桃子,而且我喜欢桃子这个名字,我要永远服侍公子……”桃子听到这里,终于心中最后一块石头,也悄然落了地,身子不自觉间放松了下来。 薛子墨也似乎感受到了桃子的心结已解,悄然松了口气:“这次总算是有惊无险,公子我最终还是找到了你,而且上天也将你安然无恙地归还于我。只是没想到,我们竟然这么快就成了亲,也不知道父亲知道我在外面和你成了亲,会不会生闷气呢,毕竟他可没能喝上第一杯儿媳敬的茶。回家之后,你可要多给父亲敬几杯,好让他开心开心……” 薛子墨就这样,抱着桃子,一晚上谈天说地,两个人洋溢着幸福,一直到了即将天明一刻才沉沉睡去。待到日上三竿,高嵬见薛子墨还未起床,才来叩门。薛子墨无奈只能瞪着两只大大的熊猫眼出来见高嵬,带着一脸起床气道:“高兄,你能不能先放过小弟我,你看到我这两个黑眼圈没,我这一宿可是没睡好,让我好好补个觉行不。否则我可能要成为一个猝死的‘国宝大熊猫’了。” “哈哈,子墨,你可要保重身体哪,虽然你和弟妹久别重逢,更是大喜之日,但是总要节制,面得伤了身体可不好啊……”高嵬揶揄着道。 薛子墨自知高嵬意思,但也没法与他说明原因,自己是为了不想过早与桃子亲热,伤了她的身子,才聊了一晚上的天。 高嵬见薛子墨确实疲惫不堪,在安抚一番后,吩咐几个仆人安排点饭食,便离去了。他昨日刚从赵开山那边回来,谈了一下结盟抗金的事宜,这次回来,正是要与寨中众人商议此事,原本是想邀请薛子墨一起前去,如今见到薛子墨的情形,便作罢了。 薛子墨在休息充足后,才携桃子上门,亲自感谢任寨主的招待,当时任含嫣等人正召集寨中宿老商议联合抗金之事,高嵬见到薛子墨,对其信任有加,便将此事合盘托出。当得知烟云寨欲与赵开山的义军联合抗金,便也将赵开山义军可能遇到的阻碍稍稍做了些提点,其他并不多言。 “这薛公子说赵开山义军有粮草之危,难以持久,此事可信?副寨主此番去义军大营,可有探查到什么端倪?”其中一个老人问道。 “恐怕是真的,义军如今有三十万众,然而兵多粮少,缺粮只是早晚之事。如今粮草难得,百姓多受饥馑之苦,我们抗金,便是想要让百姓能够吃饱穿暖……”高嵬道。 “那我们这联合之事?” “联合抗金之事,必然还是要进行的,单凭我们烟云寨如此这般小打小闹,终究难以成事。而且近日来,巡山的寨民回报,周围几个州县的汉军和金兵,正在搜查着什么人,我担心,可能会危及到我们。”高嵬道。 “呃,此事,可能与我有关,我将桃子劫回山寨,是劫掠了一伙金人骑兵,或许是那伙金人骑兵背后的将领所为也未可知。”任含嫣道。 众人都一阵无言,他们倒不是怪罪于寨主带人得罪了金人,他们本就是与金人敌对,杀金人是天经地义之事。只是没想到,此次之事引来金人如此大的动静,不得不令众人严肃以待了。 告辞高嵬等人,薛子墨携桃子在寨中游玩了起来,此番来到烟云寨,一直都被关押在山牢中,哪怕是桃子,也是被软禁在庭院中,并未真正有机会一览这烟云寨的秀丽风景。此番成亲之后,正是“度蜜月”的好时机,在启程回家之前,定要在烟云寨多留住几日,好好欣赏这烟云寨桃花源圣地。 第一卷 风起东方 第四十五章 初见之下马威 - 蝶舞宋疆 - 大叔小贱 平江府,两浙西路南宋水军大本营,南宋水师抵御金国的前沿,时任两浙西路马步军副总管兼率舰队守卫海防的李宝,率宋朝水军驻扎于平江府长江流域一带。 李宝曾在大名府鄄城起义,聚众抗金,失败后,带领义军南下投靠当时的宋朝名将岳飞,在岳飞麾下,屡立战功。自岳将军身死之后,作为后来投靠岳飞的李宝,因跟岳飞没有过多的交集,非心腹之人,被朝中秦桧一党放过,之后跟从当时的另外一位大将韩世忠驻守海州。 然而自岳飞被害身死,朝廷其他善战的将领纷纷如同惊弓之鸟,再也不敢力战,纷纷保存实力求自保退闲。同时也是缺了岳家军这一支宋朝最英勇善战的军队,其他宋军在面对女真士兵进攻时,便缺了几分决死的勇气。 自绍兴十一年同金国签订了“绍兴议和”的和平条约后,宋金两国保持了近二十年的虚假和平。然而女真人一贯的作风,便是打着议和的名义,伺机寻求时机侵伐宋朝。他们并不满足于宋朝割地称臣,贡纳银娟,而是一心想要彻底消灭宋朝,纳九州为己有。自金主完颜亮夺取政权后,自立为帝,野心甚大。 除了对帝国的官制改革,更是积极筹备军队,企图有朝一日发动南侵的战争,彻底消灭宋朝,完成一统九州的壮举。 宋朝虽然腐朽懦弱,然而朝堂中并不缺少明眼人,哪怕是朝中的主和派官员,也能够看到北边那个强国咄咄逼人的战争意图。 当战争不可避免,求和已经不可能的时候,宋国朝堂还是能够做出一些明智的选择,更是在国内一片要求朝廷抗金的声势下,在与金国接壤的一带边疆之上,纷纷整备军队,警戒金国大军的不日南下侵伐。 此时的李宝,就是在这样的一种形势之下,被任命为平江府守军将领,时刻戒备抵御金人大军南侵。 李宝作为东平府当年聚众起义抗金之人,骨子里一直都有着血性,时刻想着带兵与金人作战,这也是他在初次抗金失败后,毫不犹豫地南下投靠了当时宋朝最强军队的岳家军的原因。 然而朝廷奸臣乱国,陷害了当时的岳将军,自己人微言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令他佩服一生的岳将军最终冤死,而对于那些构陷岳将军的朝堂佞臣,却无能为力,引为一生憾事。这些年来,他将这份无处发泄的悲愤,用在了死命操练军队上,更是期待着能够早日带着麾下水军,扬帆北上杀敌。 平江府作为江南长江流域的沿海城市,水道纵横,更是有着长江水系以及内陆大湖的天然水军战场优势,朝廷正是看中了这里的地理环境,让李宝率南宋水军驻守这里,以及负责海上防御的职责。 这日,李宝及副将曹洋,率水师舰队沿长江出海巡防,本是日常的巡防工作,几十艘舰船乘风而行,刚出东海不久,在检查军务的李宝,便收到了匆匆来报的副将曹洋的禀报:东北方向来了一艘不知番号的巨型海船,正朝着舰队而来,这艘巨船体型巨大,比现有的宋朝舰船都要大上两倍,非常壮观。 曹洋作为副将,自然有所决断,并未被突然出现的巨船所摄,只是这艘巨船来历莫名,更是从东北而来,很有可能是金国的大船,作为海防舰队,自然要保持警惕。他匆匆将这一情况报知李宝,同时已经吩咐手下将士,保持警戒,随时对那首巨船发动袭击。 “只有一艘巨船,可有发现其他船只?”李宝放下手中毛笔,看向副将道。 曹洋道:“末将只发现一艘,暂未发现其他船只在其左右,为了保持警戒,我已安排舰船警戒,并让船上士兵整戈待旦,一有战情,便后发先至,一举歼灭对方敌船。” “好,既然如此,那便随本将军出去看看,这艘巨船来自何地,目的为何,竟敢直闯我宋国海域,若真是敌人,或是女真人,想图谋不轨者,格杀勿论。”李宝一马当先,手持宝剑走出了船舱。 宋朝水师的舰船虽也为海船,但普遍偏小,与此时的墨鱼号比起来,要小上不止一轮。舰船在海浪中跌宕起伏,宛如随风飘荡的一叶扁舟,站在船上,若是没有定力,想要站稳都是一件费心之事。若是不习水性之人,初次乘坐这样的船只出海,不出半个时辰,便要被这在海浪中晃荡的舰船整得呕吐不止,卧床不起。 李宝这些水军,自然都是久习水性之人,哪怕是更加跌宕的海船,他们依旧能适应如常。也难怪,宋朝水军虽不强大,但依女真人不习水性的士兵,在水上也是要败于宋朝水军。宋朝依靠只有几千人的水师,就能扼守两浙一代长江流域,便是倚仗着女真不通水战这一优势。 李宝在船头站定,眺望前方,那首全身漆黑的巨船跃然眼前,此时他们的距离已经更近了些,再近些,就进入了船上弓弩的射程范围,而李宝麾下的十几艘舰船,也早已散开来,隐隐之中将墨鱼号包围了起来。墨鱼号就像一头巨大的鲸鱼一头撞入一群鲨鱼的捕猎圈中,而毫不知情。 “等这艘巨船再前进五十丈,若是还未表明身份,那便下令发动攻击,先发制人,如此大巨船,若非友人,便是敌人,一定藏匿众多敌军,不可轻敌大意。”李宝看了看,冷静果敢地下令道。 “是,将军,末将立马安排。”曹洋转身便去安排了穿令了。 然后,李宝便等着这艘舰船慢慢靠近了。 ………… 另一边,墨鱼号的众人自从发现了宋朝的舰队,便开心兴奋异常,不管不顾,便操纵这船帆船舵,直往宋朝舰队方向驶去。这连日来的海上漂泊,没日没夜的海上日子,这些曾经的即墨水手,也都渐渐开始厌倦起这样的日子来。 他们毕竟不是军人,没有经受过军队化的操练,平日里除了偶尔出海捕渔,大部分时间还是呆在岸上的,自然无法适应长时间的海上生活。也幸好墨鱼号船体巨大,在海浪中行驶依然平稳如陆地,否则这些人怕是要有许多人起不来床了。船上除了水手是当时薛慎招募的一部分当地汉人水手之外,还有一支薛慎的私人水军,共有一百来人,但此时只以薛家的私人护卫的身份搭乘此船,以保路途中安全。 这支水军的头目叫李胜,他带领的这一百人各个身手高强,熟通水性,混迹在人群中,成为了船上水手一员。他们主要的任务,便是保护此行的主要人物,王伦的安全。王伦作为此行南下的义军代表,想宋朝求粮,他的安全是重中之重。 但同时,李胜也被告知,除了有危险时刻,为了保证王伦的安全时,由李胜决断,其余时候,全权听命于王伦的安排。 此时,王伦站在船头,他的身旁跟着陆莳和李胜,看向了前方的宋朝舰船,以及上面飘扬着的写着巨大李字的旌旗。“李将军,我们到宋朝了,没想到,这次我们遇上的宋朝水师领军的将领,也是李姓,实在巧的很呐,哈哈。” “小人只是一个薛家家仆,当不得王军师将军的称呼,在外人面前,王军师切不可让人误会了。”李胜赶忙道。 “哈哈,李将军过虑了,你们的身份我怎么会看不出来。你们这些人与那些普通水手的状态,这些日子我都看在我的眼里,若说你们不是军人,我是不信的。而且你们不是一般的军人,而是训练有素的士兵,我只是没想到,薛大人竟然隐藏得如此之深,他表面上在金国为官,一心治理当地百姓,没有丝毫抗金之心,暗地里却偷偷训练军队,其目的不言而明。我本也是抗金义军之人,对此自然不会在意,更不会将此事随意宣扬出去。如今我与你家薛大人是统一战线上的人,自然会替你们保守秘密,他隐藏的越好,某一天爆发出来的力量越强大,对我们的抗金事业,自然也是越有利的。” 王伦顿了顿,又道:“你看前方的宋朝水师,虽然舰船几十艘,但都不及我们墨鱼号一半大,在海上漂泊起伏不定,若是我们与之交战,必然我们占有优势。若非金国缺乏擅长水战的士兵将领,这南宋如何能够凭借长江据守国土,早晚有一日要沦陷啊……” 王伦正是看到了宋朝水师的弱小,才有如此感慨,薛慎凭借一个小小的即墨,广掘人才,竟然造出了墨鱼号这样的一艘巨船,假以时日,定然能够造出更多这样的巨船,若是能够用墨鱼号这样的巨船组成一支舰队,那当真是此间一时无二的海上强军,无人可匹敌了。然而宋朝一个偌大的王朝,哪怕如今失去了半壁江山,怎么滴也是廋死的骆驼比马大,怎么这水军竟然是如此弱小,这样的军队,宋朝能够打胜仗都是奇迹了。 李胜站在王伦身后,并不答话,对于这样的谈论,他不好做评判,作为一个军伍中人,他只知道如何杀敌,对于这些并不是他擅长之事。 而同样站在一旁的陆莳,此时却心中想起了那个比他年级还小上一岁的年轻公子,薛子墨。他可知道,这墨鱼号,包括这次南下求粮的计策,都是薛子墨首先提出来的。墨鱼号能够造出来,肯定与那薛公子脱不了干系,由此,陆莳对那薛公子不禁更加好奇与佩服起来。 “让陈大庆先停船,不能再前进了,如今宋朝水军舰队发散开来,其阵型宛如一只口袋,只等我们一头撞入其中。我们若是再继续往前,一旦进入他们的弓弩射程,可能会毫不犹豫地就遭受他们的进攻。到时,可就说不清楚了。王军师,我们先放艘小船过去,与他们的将军接触一下,表明一下我们的来意,你看如何?”李胜眼看双方的距离不断拉近,建议道。 “依李将军之言,下令吧,不过,此次由我亲自过去。”王轮道。 “大人,怎么可以让你以身犯险,要去,也是由在下前去,你若是此去有什么闪失,我们可怎么回去和薛大人交代?”李胜见王伦竟然要亲自乘船前往宋军大营,赶忙劝阻。 王伦挥手制止了李胜的言语,道:“李将军不用再劝,此番南下,本身就是一条九死一生的险路,我从一开始便抱着必死的心来搏取一线生机。既然此番已经有惊无险地抵达了宋朝疆域,见到了宋朝的军队,我自然不可能此时畏缩害怕了起来。而且此行,我才是主事之人,对于两军协谈之事,我比之于你更为擅长,而且我去,才能更好地表达诚意。我相信,宋朝的军士兵,并不是嗜杀之人,我乃山东抗金义军之人,这宋国将领,见到我,怎么也不可能将我一刀斩杀……此番,我去定了,李将军不用再劝。” 王伦言辞恳切,眼神坚定,李胜自觉已经无法说服对方,只道:“既然如此,王军师这次前往宋军营寨,就由我亲自护送吧,陆兄弟虽然武艺高强,然而在水性方面,却是不及我的。这次若是万一遇上什么意外,我也可以带着王军师跳海逃生,还有一线生机。” “那便如此吧,有劳李将军陪同一趟了。”王伦也并不推迟,此番求粮才是真正的紧要之事,其他都是无须过于在意的小事。 墨鱼号抛锚停泊在海上不再前行,之见船上放下了一艘小船,然后有两人顺着绳子坐到了小船上,小船慢悠悠地朝着宋朝舰队划来。 就这样,山东的抗金义军与宋朝的水军,在今日海上相遇,进行了接触。 小船载着两人很快便接近了其中一艘舰船,船上的水手在长官的命令下,将小船上的两人接上船来,带到了长官面前,只是这艘舰船的长官只是一个小都统,并非这只舰队的真正长官。王伦便将两人的身份以及求见李将军的意思告知于他,让其代为转告。 主舰上,李宝如一支标杆,挺直站立着,不远处的那艘载着王伦的舰船靠近过来,王伦与李胜两人,被船上的士兵押解着登上了李宝所在的主舰。 “禀报将军,末将已将两人带到,请将军发落。”小将道。 “下去吧,将两人留下。”李宝看了看两个人,一个是书生的打扮,一个眉宇中有一股戾气,一看就是军伍中人,他道,“你们是何人,为何来我宋朝疆域。若是不能自证身份,那便休怪本将军将你们就地正法,以儆效尤,扬我大宋的军威。” 第一卷 风起东方 第四十六章 登船 - 蝶舞宋疆 - 大叔小贱 此时的宋朝,还沉浸在与金国结盟的美梦中,虽不时有朝中忧国大臣上书谏议:中外籍籍,金人有窥江、淮之意。然而朝廷依然觉得宋朝奉金国为上国,待之甚厚,金人又有何名目轻起战事呢?遂不予重视,边疆之地,不修戈矛,不征兵练阵,毫无时刻备战戒备之意。 李宝虽时任平江府马步军副总管兼率舰队海防,然而朝廷只给予一百多艘陈旧的舰船,以及三千甲士的名额由李宝亲自征选。 李宝便是在这样的调任下,从江浙、福州等地临时招募了一些熟悉水性的弓弩手,凑齐了三千甲士,日夜操舟练兵,才有了今日的成果。朝廷不予重视,但是作为戍边的将领,李宝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每日恪尽职守,戍卫边疆。每日不辍的江河巡防,便是他自己定下的值守任务,面对同僚劝其不必如此卖命的劝谏,他便当做耳旁风,不听不辩,依旧我行我素。食国家俸禄,当为国尽忠值守,这是李宝对自己的要求,亦是对曾经那个令他敬仰一生的将军,怀以崇敬之情。 未能与岳将军一生驰骋疆场,杀金人收宋土,引为此生憾事。那位将军虽已归天,但他的精神长存,李宝自认为一介小人,但也要将他的精神继承,问心无愧,守卫国家。 朝廷上的事情,他李宝未能插手,更不能左右朝廷的意志,然而属于他李宝的职能,他当恪尽职守,不叫金人跨过宋国疆土一步。 然而领平江府水师三月有余,李宝越发意识到水师的薄弱之处。宋朝多年不修舰船,此时所用舰船,多为当年宋朝南迁前所造,且多为内河之船,虽可做海船之用,但舰船限于江河,船身瘦小,每船可乘之人不到一百。如此娇小的舰船,如何能够自如航行于海浪之上? 为此,李宝曾上书谏议,希望朝廷能多拨些银两,用于建造舰船,整备水师之用。然而朝廷以不可轻易冒险激怒金人为由,拒绝了李宝要银两建造船舶的建议。 无奈之下,李宝也只能驾驭着这仅有的一百多艘老旧舰船用于水师操练,并日夜巡防。 直到今日,一艘来自东北方向的海上巨船,那巨船全身漆黑的凌然身姿,霸气侧漏的舰船造型,无不引得李宝这个水师将军的心砰砰跳动。 若是我平江府水师有如此雄壮的舰船,何愁水师不强,彼时即使挥军北上直克金人上京,也并无不可。李宝心中激动地想道。 李宝不仅忧虑于自家水军的舰船破旧瘦小,更是担心这十几年来,金人是否也在造船。水军虽是南人的优势,但金国国势强盛,朝廷意志锐意进取,不无想要造船训练水军,以此来攻克宋朝水军的可能。只是宋国朝廷依旧沉湎于结盟的安逸之中,不敢轻易激起金人的怒火,造船整备水师之事,也就只能作罢。 看着被带上船的两个人,李宝在那李胜脸上微微停顿一下后,便再次看向那书生打扮之人,道:“你们是何人,从何而来,可知这是我宋朝海域,竟敢乱闯。若无法证明你们的身份,我将视尔等为金国奸细,就地正法。” 面对李宝那充满威势的问话,王伦和李胜两人都面不改色,一人是带领几十万义军抗金的军师级人物,一人出生军伍,见惯了生死,两人自然都不会被一个小小将领所吓倒。 王伦对着李宝作揖道:“本人姓王,名伦,字世隆,忝为沂州义军赵开山手下军师,此番从山东乘船南渡而来,只为向宋朝给山东的几十万抗金义士求些粮草活命。在下身旁这位,乃是一位朋友的家将,名叫李胜。” “山东百姓自被金人统治之后,连年遭受压迫,百姓苦不堪言,今年沂州水患,数万百姓流离失所,百姓为求一口饭吃,便在赵开山义士的带领下,聚众抗金……我们义军与金人打了两月有余,聚众三十万,然而金人军兵强大,将我等围堵在临淄一带,我等只能靠着山势艰险勉强据守。然而义军人多而粮少,更是无法获得粮草以备长久作战,若不早日想出对策,终有一日粮草殆尽,彼时我义军只能坐以待毙……将军,我山东三十万义军独自起兵抗金,孤立无援,不求宋朝出兵相救,只望能借粮草以救我几十万义军的性命……” 王伦果不愧是穷首皓经的读书人,句句道来挑动人心,即同为汉人,孰能无恻隐之心。况且李宝还是一个热衷于抗金的人,早年便是自大名府鄄州起义抗金,更是同乡之人,一时之间,李宝仿佛见到了多年前自己带着乡民,操着戈矛与金人士兵交战的场景。 李宝性情率直,重节气,当即拱手道:“王义士,请受李某一拜,某曾也是自大名府鄄州聚众起义抗金,失败后才逃到了南边,你们孤身抗金,我李某佩服之至。只是李某如今甚为朝廷官员,没有朝廷懿旨,便是李某一心想要与尔等并肩作战,也难以达成。” “将军之意,我等都感念于心。将军他日若能领军北上,我等一定全力配合将军,攻打金人,杀他个片甲不留,岂不快哉。”王轮道。 “王义士所言甚是,李某这十几年来,日夜盼望着能够领兵与金人作战,如今倒是让你们抢了先了。”李宝笑了起来,道,“王义士刚才之言,可是说你们从山东而来,乘坐那艘巨船?” 李宝指着王伦身后的巨船,平静地看着王伦,王伦当即拱手道:“将军所言不差,我和这位李兄弟,正是乘坐这艘船,飘了六七日,才来到这里。” 李宝突然肃然道:“此船可不小啊,你们竟然能够造出如此大船,难道是金人所为?” 王伦面对李宝的突然变脸,愣了一愣,很快反应过来,道:“将军说笑了,造船乃我汉人所长,金人即使想要造船,也是经我汉人之手,方能造出。将军有所不知,此船乃是莱州即墨薛知县所造,正是这位李胜兄弟的家主。那薛知县也是一名暗中支持我义军抗金的汉人,此前,沂州水患,许多附近的饥民涌入即墨县。薛知县爱民如子,不忍饥民受苦,拿出全城的粮食救助百姓,怎奈城中粮食本就不多……” “……薛大人为了解决即墨百姓的粮食问题,想出了造海船,出海捕渔之法,为此穷搜城中有能之士,许之以高报酬,兴建大船……此船名为墨鱼号,是当时建造的第一艘大船,然而不等用于解决城中百姓粮食,便被用于护送我来宋朝借粮来了。” 李宝听完王伦的讲述,当即感慨道:“未想到,那山东金人治下,还有一位如此贤士,此人的功德,不止于此。哈哈,既然如此,王义士,李壮士,外面风大,两位就先请进船内相谈吧。”说完,便邀请两人入船舱内而去。 王伦李胜两人自然不便推迟,他们本身就有求于人,对方也未曾表露出一丝敌视,自然可以放心些。 舱内,李宝和王伦两人笑谈甚欢,不时从船仓内传出爽朗的笑声。 海上,墨鱼号依旧平稳的泊在一处,任海浪拍打,依旧巍然不动,稳如泰山,看得周围的几十艘宋朝舰船上的士兵艳羡不已。 墨鱼号上,众人见王伦和李胜两人去时已久,纷纷开始有些急躁起来,一旁的陆莳更是担心道:“王军师和李大哥他们去了这么久,怎么还没有回来,会不会暗中被那些宋人关押起来了?” “不会的,若真是如此,此时那些围在我们前面的舰船,此时应该已经围堵过来了。既然他们还未动,就说明主舰上的人没有发出攻袭我们的命令,你家军师和李统领,也自然安然无恙。”余璜道。 小罗混迹在一旁好奇地偷听,作为一个普通的水手,他只是即墨的一个平民,自然不懂得这些。只是好歹听出了没有危险两个字,他匆匆回到船舵室,将消息告知了老船长陈大庆。 陈大庆语重心长地告诫道:“小罗,我们都是普通老百姓, 在这里当个水手,都是为知县大老爷卖命,挣口饭吃。幸好薛知县是一位慷慨的父母官,我们只要用心做事,他都会给予我们不菲的报酬。这次南下,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与我们无关,我们只需要带着眼睛和耳朵,听令行事即可,其余事情,都不要过多插嘴。那不是我们可以参与的事,我们小老百姓,做好我们分内之事才是正理……” “啊,船长,我知道了,我不会多嘴的……”小罗讪讪地道,同时又对外面的事好奇起来。 船长陈大庆看小罗的神色,也知道小罗终究没有听进去多少。只是自己该说的也已经说了,其他的都是他自己的造化,由他去吧。 回到船上,陆莳等人忽然有人发现,从那宋朝的舰船中,有几艘脱离了队伍朝墨鱼号驶来,面对如此情况,墨鱼号上的人都慌张起来。缺少了两个主事之人,众人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还好,很快三艘驶来的舰船上,打出了旗语,余璜望见,当即道:“不用慌张,那些人是来分明来暂时接管墨鱼号的, 没有恶意。” “接管墨鱼号,那岂不是我们失去了主动权?”陆莳不由问道。 “这是宋朝海域,在宋朝水师的监管范围之内,我们无端闯入,是敌是友未可知,他们为了防患未然,接管我们的船只,是必然的手段,不必惊慌。李统领既然没有反抗,那就说明那边没有危险,这点可以相信。”余璜道。 另一边,一个小兵对着自家长官道:“马都统,我们给对方打旗语,他们看得懂吗?” “别多话,将军吩咐下来的事,咱们照做就是,那来那么多质疑。对了,吩咐船上的弓弩手,时刻做好准备,不可轻举妄动,若是没有我的口号,不得放箭。”马都统大大咧咧地手持宝刀柱地而立道。 小兵听闻,当即俯首听命行事。 小兵刚打出“不要动”的旗语,很快就收到了对方船上“收到”的旗语,令小兵自己都愣了愣,没想到对方船上真的有懂我们旗语的人。 三艘舰船纷纷与墨鱼号相接,宋军舰船上派出半数的人登上了墨鱼号,马都统也登上了这首令人震撼的墨鱼号,之见为首两人,一人年纪轻轻,却是一个剑客,一个年纪稍大,手中正拿着小旗子。 很快,进入墨鱼号船舱检查的士兵回来禀报,未发现武器等危险物品,随船人员总计两百一十人,没有弓弩,只有其中一百来号人有贴身兵器防身。 收到消息的马都统当即打发了小兵,转身对陆莳和余璜道:“你们的人正在我家将军船上相谈,马某奉将军之令,暂时接管你们这艘大船,叫墨鱼号对吧。待回到平江府,自然会还尔等自由。” 墨鱼号被马都统的人接管,依旧是陈大庆等人操持舟船,跟着舰队往平江府而去。 第一卷 风起东方 第四十七章 围观 - 蝶舞宋疆 - 大叔小贱 任何一个人初次见到墨鱼号,都会为它的庞大身姿而赞叹,登上墨鱼号的马都统也不例外,站在墨鱼号上,仿佛站上了一座移动的小岛。 随着墨鱼号收锚起航,船上水手各司其职,登上墨鱼号的宋朝士兵也遵守职责在船上监察守卫。马都统站在坚实发亮的甲板上,眺望船头前方。这船上的木头都涂了桐油,看起来油光发亮,崭新异常。马都统踩着甲板,都不由自主地小心翼翼起来,见到手下士兵哪个毛手毛脚的,便忍不住呵斥一句:“兔崽子,走路不会小心点吗,给我把手中的兵器拿稳点,别磕到甲板了知道?那个谁,说你呢,走路能不能小声点,你是怕我听不到吗?……” 这一幕在陆莳、余璜等人看来颇为有趣,也不怪马纲,宋朝舰船没一艘比得上眼前这艘墨鱼号的,不仅体量小,而且陈旧,有些地方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腐烂,更有修修补补的地方。 朝廷对水军不甚重视,虽然水军数次阻止了金军的南侵,但是朝廷依旧未加重视,加之会盟以来,朝廷为了向金国表忠心,更是令边疆将士解甲归田,只余一些必要的军队用以镇压地方。深怕若是大规模造船练兵,积蓄粮草,会引起金人的误会,从而再次招致金人的南下征伐。 朝廷的畏畏缩缩,在马纲的眼中,显得颇为不解。幸而宋朝南迁之前,朝廷还是造了不少的舰船,如今平江府水师所用的一百多艘舰船,多为那时候遗留下来。 墨鱼号乘风破浪,平稳前行,人站于其上,宛若陆上一般,丝毫感受不到跌宕。宽大的甲板上,可以并排站上四五匹战马而不显拥挤。士兵整戈而立,守卫在船体一周,颇有一种后世舰队观览的仪式感。 “马将军,不知我家军师现今何处,可还安好?”陆莳终究放心不下王伦的安危,向马纲问道。 “不必担心,你们的人如今已经在将军大营里,将军与他们相谈甚欢。此间之事,需要先回平江府再议,尔等尽管放心,待到了平江府,自然一切明了。”马纲大大咧咧地道,他那一双手上长满茧子的大手,遒劲有力,拍了拍陆莳的肩膀,声音粗狂而有力。 “跟我说说,你们从山东来这的这些日子,是如何光景。” “……我们为了躲避一些金人,而远避陆岸,海上时有大风大浪,蔚为壮观,非江河湖泊之浪花可比,有时那滔天巨浪,远远望去,如一条翻滚的银龙,又如一条玉带横呈,由远及近而来,携来滔天气势,普通人难以抵挡。幸而脚下这艘巨船坚固程度非比寻常,在海浪拍打中更是稳如磐石,偶有跌宕也能快速平静下来。” “……此船本为捕渔之用,卸下的特制大网,据说一网下去最少也有上千斤海错,几网下去就能装满一船。只是由于此番南行,多有不便,便未曾携带。此番南行,若说见闻,我们曾在海上遇见一头巨兽,形如上古巨鲲,巨鳍如翼,尾如蒲扇,一声惊鸿,跃出水面,溅起巨大的海浪……”陆莳和马纲述说着连日来的海上见闻,听得马纲津津有味。虽然马纲隶属水军,然而却很少出海,舰船只在近海游弋,自然也少了陆莳口中的经历。 ………… 主舰上,李宝和王伦、李胜两人宾主落座,由于在海上的缘故,李宝只让人安排了座位,却没有奉上茶水。“海上多有不便,两位义士多多体谅。”李宝本着军人的态度道。 “将军无须多礼,曾闻宋朝水师强大,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将军仪态非凡,更是治军有方,舟楫排阵井然有序,士兵个个龙精虎胆,一看便是一等一等强兵壮甲。想来将军在宋朝,也一定是排的上名号的名将了。”王伦客套了一番道。 “哈哈,王军师真是过誉了。本将军出身农家,自幼少读诗书,只知放下锄头拿起刀枪拼死杀敌,哪懂得什么治军方略,都是手下弟兄看得起李某,没有给李某失了面子。” “你们沂州义军起义,本将军略有耳闻,只可惜远在他乡,远水难解近火,我等也是鞭长莫及啊。只是听闻山东抗金义士连年不断,实乃我汉人楷模,汉人节气之所在。若我为一介布衣,当带着弟兄随你回山东共抗金贼,杀得那些金人哭爹喊娘,那才叫痛快。哈哈哈……” 笑完之后,几人突然沉默下来,王伦叹了口气,道:“百姓凋敝,千里之地寥无人烟,路上时有冻饿至死的饥民,金人重税,割削盘剥,更是肆意欺压凌辱我等汉人。他们将汉人百姓视作下等贱民,充作奴隶操使。我泱泱九州的汉民,竟然要受蛮族之人如此糟践,令我一介读书之人仰天扼腕,何以救这天下百姓啊……” 王伦之言令在场三人都不禁再次沉默下来,王伦接着道:“敢问将军,在下此番南行,可有几成机会求得粮食,救一救那与金人作战的三十多万义军。” 李宝不禁陷入一番沉思,王伦和李胜静静地等待着。良久,李宝才摇了摇头道:“先生,恕李某不知,朝廷之意,李某向来难以揣度,只知朝廷向来以求和为先,轻易不得罪金人。此事若是被金人知晓,必将引起金人怒火,将归罪于宋朝,彼时必将开启金宋两国战端。而朝廷一直避战不及,对于资助尔等抗金义军粮草一事,朝廷恐怕思虑极多。若是先生执意要去临安府求粮,当做好失败而归的心理准备。” 王轮道:“这是自然,天下哪有必成之事。在下此番南行,只为博一线生机罢了,总是要尽人事,听天命的。不过,我来之前,曾有一位高人指教,求粮朝廷不成,或可求粮于民间。南边的百姓未受金人征伐所累,且宋朝商业繁荣,百姓富硕,民间更有无数主张抗金的义士,若是游说于他们,也可筹得足够的粮草。如此一来,只要朝廷当做不知实情,金人也就没有了名义发动兵端,如此一来也少了朝廷的顾虑,筹得粮草的机会也将多上一成。” “哦?这位高人是何人,能想出如此对策之人,看来非同一般。先生此行去往临安之前,可先在平江府暂歇,不日将亲自派人护送你们去往临安。你们乘船去往临安府,依某之见,实为不妥,你们哪怕却非金人奸细,也难保有人不拿你们做文章。朝中鱼龙混杂,你们初来乍到,还是低调为妙。尤其是后面那艘墨鱼号,即使你们并无敌意,也会有人眼馋于此,暗中夺取,到时你们将危矣……” 王轮诚惶诚恐道:“李将军之言甚善,王某受教了。至于那位高人,便是我这位兄弟的家主,现任山东莱州即墨一个小县的知县,这即墨虽为一偏僻小县,却被那薛知县治理得井井有条,百姓衣食丰足,免受乱世兵灾。” “哦,竟是此人,你方才说这墨鱼号,也是为他所造?”李宝惊奇地问道。 “正是,只不过,据在下所知,这墨鱼号实则是由薛知县联合即墨钟家与高家两个大户,一同出银钱兴建了一个墨渔坊。而这墨鱼号,便是墨渔坊建造的第一艘海上渔船。而薛家更是这墨渔坊的大东家,连那位建造这墨鱼号的老船匠,也是由薛家亲自盛情邀请才至,一出手,就解决了各种问题。此船,便是那位神奇的船匠一手督造而成。” 李宝听得心驰神往,竟然有如此能力出众的船匠,这墨鱼号巨船,一看就非普通的海船。在李宝眼里,这就是一艘实实在在的海上巨舰,其造型与战船无异,并且不是简单地将普通的舰船放大那么简单。船要造得越大,它自身要承受的抗压能力就更高,对造船技术要求便更加严苛,普通船匠,哪怕花上一辈子,也不一定能够造出如此大船。 曾经的宋朝也没有造出过如此大船,一方面是因为造如此大船经费原因,同时也是海船用处不大,朝廷不愿意过多花费银两在这上面;另一方面,制造海船的技术要求非常之高,越大的海船建造,越是困难,宋朝能够建造海船的船匠,屈指可数。 如今一个小小即墨县,竟然在短短时间内,造出一艘如此巨舰,可见这位未曾谋面的船匠的手艺是如何高超。若是宋朝有如此船匠,加之朝廷肯拨银两,何愁大舰船建造不出。到时,一支由全是墨鱼号一般巨大的舰船组成的宋朝水军,在海上便是所向无敌,敌人见面便要先失三分胆气。至此海上纵横无敌,有朝一日宋朝出军北伐,定可直克金人上京…… 李宝心中浮想联翩,其中美好让李宝难以释怀。越是想,越是渴望,更是对身后那艘墨鱼号有了念想。 时至旁晚,平江水师终于返回港口,几十艘舰船依次停靠。只是那墨鱼号仿佛鹤立鸡群一般,生生夺人眼球,江岸上那些人们看到了,纷纷发出阵阵惊呼声,他们还以为平江水师捕获了一艘敌人的巨舰,纷纷为水师呐喊助威,众人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墨鱼号安稳地停靠河心,并不靠岸边,而是距离岸边还有数丈之地,便抛锚停泊其上。船上的人,只下来部分人,一部分留守船上,以防特殊情况。 上了岸,见到了王伦两人,陆莳顿时一颗心真正放下心来,小跑着来到王伦的身边,李宝示意军士不要阻拦。陆莳来到王伦身边站定,上下大量一番,道:“军师,你没事就好,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呵呵,这位便是陆莳小兄弟吧,听闻身手不错,改日与我手下练练,也让他们见识见识,山东来的人都是个顶个的英雄好汉。” 也不多说话,李宝领着众人回了平江府邸,将众人安顿好后,才命人看好那艘墨鱼号。他则吩咐家中下人准备晚宴,他要好好招待这批来自山东的义士。 长江岸上,围满了前来观看的人,有当地的百姓,也有一些是没有值守任务的士兵,他们纷纷好奇地围在岸上观看那艘静静伫立在江心的墨鱼号,漆黑雄伟,气势凌然,宛如一只蛰伏的巨兽。 墨鱼号上,小罗陪着陈大庆靠在船沿上,吃着干粮,开心地道:“陈大叔,我们这次可出风头了,你看那对面岸上,乌泱泱的好多人啊,都是来看我们的。” 陈大庆笑了笑道:“这哪是我们出风头,出风头的是我们脚下的这艘墨鱼号。” “一样,一样的,哈哈……” 第一卷 风起东方 第四十八章 私下拜见 - 蝶舞宋疆 - 大叔小贱 北方之事,宋国朝堂一直都有关注,若是真以为与金国结了盟,议了和,就可以一直高枕无忧,那即便是那些主张合议的官员,也对此心知肚明的。他们愿意倾向于向金国割地求和,除了害怕朝廷的军队打败仗,被恼怒的金兵攻到城下,自己又要开始逃亡,苦于无法过安生日子之外。同时也害怕那些主战之人打胜仗,使之主战一派在朝堂之上深得皇权宠信,失去地位。 他们也希望宋朝能够打胜仗,但这种打胜仗不应该是朝廷军队主动出击,而只是一种在对方攻打过来时,朝廷军队能够守住,让他们不至于承受战火之苦就行。至于军队主动出击,收复失地,建立功勋,跟他们抢功绩的事情,他们一点也不想看到。 朝廷并非没有看到民间一片主战的浪潮,他们只是不想看,不想听,除了朝廷目前确实没有什么可与金人对抗的军队,也在于朝廷不希望再次承受战争失败后面临的流离失所,他们寄希望于金人能多信守承诺一天,自己可以多享受一天安逸的生活。这种苟且安逸的思维,存在于宋国朝堂之上,甚至成为了主流思想。 相比于朝廷花钱开拨军队北伐,他们更热衷于在国内动动嘴皮子,让金国统治下的汉人起来造反,或是金国人自己沉沦下去,就如同当年的辽国一样。这些年来宋朝大大方方地向金国纳贡金银绢帛,未必没有这样的想法,用这些可以不断制造出来的世俗玩物,令金国人沉湎于奢靡享受中。这些从大山中出来的蛮子,一旦见识了奢靡带来的享受后,怎么能够抵御住诱惑呢?他们在等,等金人沉沦的那一天。不管他们能否等到金国步辽国后尘的那一天,至少他们是这样一直殷殷期盼着的。 但真正要说起来的原因,却不仅仅是因为这些朝廷官员的争权夺利,而置国家安危于不顾,他们纵使想要贪图享乐,不愿为朝廷北伐大计出谋划策,也仅仅还是部分原因。真正令宋朝一直偏安一隅,不愿过长江的,正是现如今的宋朝掌权者,宋朝皇帝赵构。后世对其的解读很多,贪图享乐,不想迎回徽、钦二帝以致威胁到自己的帝位,性格冷血贪生怕死等等,但无论是何原因,赵构这个宋朝皇帝,才是令这宋朝架马车走向偏安,而不是在中兴四将崛起时乘势北伐的操舵手。 宋朝在靖康之变后,并非没有机会以及能力北伐,在山河破碎之际,中原两河地区的汉人,纷纷组织起来与金人热血奋战,其表现,比之正规的宋朝军队还要勇猛善战,在小股部队的战场上,反而是这些被金人视作羔羊的羸弱汉人更加英勇,战胜者更多。 这也能说明,并非宋朝的子民都失去了血性,失去了拿起刀兵与敌人作战的勇气,反而应该反思朝廷本身是否出了问题。只是掌权者有时候只会聪明地自认为是宋人军队就是打不过金人军队,而不会承认是自己的领导问题,甚至是整个国家制度上的问题。毕竟这已经上升到国本的问题,掌权者不会轻易承认也是在情理之中。 所以他们既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无能,也不愿意那些真正有能力的人带领宋人军队去与金人作战,以显示自己这些在朝堂中的人的无能。他们自己无能,贪图享乐,也要将那些一心报国,建功立业,拯救天下汉人的人一并拉下水, 如果不能拉下水,那便生生地恶心他们,若是再不听话,就让他们永远地闭上嘴巴。 宋朝曾经那个一生热血,驰骋疆场无敌手,令金人闻风丧胆的飞将军,便是最典型的例子。宋国朝堂的那一帮子只愿苟生的人,哪怕一辈子臣服于金人,也不愿意一个不听话的人在他们眼前蹦跶,看得心烦了,那就想办法弄死一了百了,反正他们才是当权者,谁又能怎么样呢? 当宋朝皇帝赵构收到李宝寄来的奏折时,看到奏折中说起山东汉人一支义军反抗金人的统治,他还沾沾自喜,觉得自己治理下的宋朝还是受万民归心的,宋朝是正统的存在,民心不失。更是心中期盼着那些愚蠢的贱民能够和金人打得不可开交,自己能够在这个皇位上多享受几年安逸的生活。信中提及那支义军的领头人之一带人来宋国想要朝见赵构这个英明神武的皇帝,一睹帝王的风姿,以解身陷金人统治的汉人对宋朝皇帝威仪的神往。 赵构对这样的说辞高兴得合不拢嘴,好话奉承的话,谁都爱听,他赵构也不例外。而且作为非正统继位的皇帝,他一直担心自己的帝位不稳,担心受到旁人的诟病,听到这样的赞美,更是让他喜笑颜开,心说这个李宝竟然还有这样一面玲珑心思,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呢?果然难道是被他曾经的长官的光芒罩住了,所以没有看到?赵构不无这样想到。 李宝自然不可能只在信中说些奉承的话,毕竟他本质上还是一个实诚、重气节的人,能说出这样的话,都是他在曾经的长官岳飞身死后,慢慢在这宋国朝堂摸索出来的一点生存之道。 他在心中夸完赵构后,就提及了王伦一行人此行来宋朝的目的,更是转述了一番山东抗金几十万义军的困境,希望宋朝皇帝能够念在体恤天下百姓的爱国之情上,以及天下百姓心归宋朝的形势下,积极响应北伐的口号,出兵北上征伐金人,与中原大地上的义军联手抗金,收复宋土,建立千古功业。李宝分析了一大堆北伐的形势利弊,直言与金人结盟并不靠谱,宋朝若不乘早做好北伐的准备,很容易突然遭受金人再次进攻,到时没有准备,必将难以抵御。李宝绝口不提王伦等人南下求粮之事,而是说成是来向赵构请求出兵北伐的。 赵构看了,心中的快意渐渐消散下去,毕竟接受北方来的义军的单纯崇拜,赵构还是非常乐意的,但是一想到要找借口推辞出兵,赵构既好面子,又不想出力,这样的话说辞就必须要动一番脑子,如何不让赵构心烦。而且本身他最烦的就是那些成天在他耳边念叨让他北伐的人,他只想安逸地享受这些年,这些人怎么就不体恤一下自己呢?自己背负千古骂名,而与金人结盟,两国和平发展,少死了千千万万的百姓,这些人怎么就看不到自己的良苦用心呢?除了哪些白丁,朝廷官员都被赵构或多或少地记恨,不是某一天被贬,就是招赵构恨得深了,最终身死的下场。 也正是因此,这些年来,曾经的能打仗的一批将领官员,纷纷看清了形势,心灰意冷之下,辞官的辞官,归隐的归隐,一些不愿意放弃的,还在忍受怒气中苦苦支撑着,期望着他们的皇帝突然有一天被他们的忠心爱国的热忱之举所感召。 李宝他不知道写这一封奏折时,会不会被宋朝皇帝记恨,他只想尽自己的一份臣子职责。赵构最终还是同意了李宝最后在信中提及护送王伦等人去临安府朝见的请求,也算是正式下诏接见北方义军的人。他的想法很简单,自己大度地接见这些人,可以给自己扬名,让天下人看到自己是如何受到百姓爱戴的,连北方被金人统治的汉人,也要反抗金人统治,转而来朝见自己,由此可证明自己才是得民心的明主啊。 至于应王伦等人出兵征讨金人的想法,赵构绝不会有,到时自己好生找借口打发了便是,毕竟这种类似的事情,赵构已经做了好多次了,脸皮早已经厚得钢针都刺不穿。 两日后,李宝收到了朝廷的圣旨,宋国皇帝赵构要隆重接见王伦等人。 “王军师,李某已经收到皇上的旨意,不日将派亲兵互送你们南下,只不过此去你们最多只能十人同行。”李宝将圣旨交到王伦手中道。 李宝在上奏朝廷前,自然已经将此事上报于平江知府,这两日,王伦等人便是住在平江知府府上。李宝此番带着圣旨,便是来平江知府府邸拜见。 他对一旁的平江知府崔偃道:“崔大人,明日,李某便安排亲兵护送他们南下,崔大人若是还有什么安排,可一并告知与我。” 崔偃是一个文官,形体瘦弱,书生气质,虽为文官,却有一股军伍的气概,他爽朗地道:“李将军如此安排就好,本官这两日与这王军师相谈甚欢,只恨不能立时携手杀敌。如今知道北地尚有义军几十万仍旧在与金人厮杀,这等爱国之心,令我等在安稳之地享受的人心感愧疚。” “呵呵,崔大人,您虽身处繁华之地,但心念我等受苦的百姓,不能北伐拯救同族百姓,也非你的过失,无须过于愧疚。他日,若是宋军北伐,还是要仰仗崔大人,李将军这样的能臣干吏来杀敌安民的。”王伦道。 几人互相客套一番,李宝便回了水军大营,毕竟那里才是他的值守之地。当夜晚饭过后,忽有传令兵来报,有一个姓李的人来求见将军。 李宝放下手中墨宝,沉思片刻后道:“将人带进来吧。” 进来的人,正是那日与王伦一同登上李宝舰船的人,薛家护卫李胜。 只见李胜待房间里只剩两个人后,对着李宝抱拳深深一拜,道:“昔日背嵬军马步军二营长李胜,拜见李宝将军。” 李胜维持着行礼的姿势,李宝也并未答话,而是深深地看着对方。过了许久,李宝才抬手道:“免礼吧,怎么想到今日来我这,我以为你想一直这样隐藏下去。” 李胜站直了身体,看着李宝道:“为了安全起见,在没有确认安全之前,不可以轻易暴露身份。大哥,这么多年未见,没想到你还是老样子,脾气又倔又硬。我们走后,岳将军身死,这些年你有没有被朝廷为难?” 一声哥,仿佛唤起了李宝多年来的记忆,曾经两兄弟一起聚众起义的往事涌上心头,曾经那个吃不饱饿得皮包骨头的少年,如今已经如一头牛一般健壮;曾经那个跟在自己身边,怯懦的弟弟,许多年未见,再次站在自己面前,却已是一个叛逃的士兵,宋朝追剿之人。 当年之事,是对是错,李宝也已经无从分辨,他曾经敬仰的飞将军,被朝廷奸臣诬陷下狱,然后以“莫须有”的罪名被处死,飞将军安息之地——风波亭,他至今没去看过。他麾下的背嵬军、踏白m军、游奕军等能征善战的军队,纷纷被朝廷收割解散。曾经并肩作战的部下将士,也都死的死,被贬的贬,只有少数像李宝这样的将士,得到了重用。 他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对这样的朝廷报以期待,只是职责所在,他抛弃杂念,将一腔热血投入到了领军守卫疆土之中。或许有朝一日,朝廷终究会替曾经的冤魂翻案,替冤死的飞将军,替曾经的同僚们正名,他们忠心日月可鉴,天地昭昭。 “既然决定隐藏,为何还要站出来,你不怕我将你绑了押去见官?”李宝平静地道。 “大哥,你自己就是官,若是真要绑了我,当日在舰船上,我就已经身首异处。今日过来,也仅仅是有一些事想要与你相商罢了。此次南下,除了护送王伦他们,我还奉了薛大人的命令,来宋朝另有要事,而且此事须有大哥你的帮助。本以为此生再难见到大哥,未曾想,南下第一个见到的故人,便是大哥你……” 第一卷 风起东方 第四十九章 噩梦 - 蝶舞宋疆 - 大叔小贱 李宝率领的水军驻守之地为江阴县,奉为江阴军,这里为长江下游江防重地,宋朝水军常年在此地驻守巡防。水军平时便于江上操演战阵,训练士兵,这里水势较为平缓,但相对于内湖,却依旧湍急。平日除了战船的操演,水军士兵还要求在江中练习水性,在江边数十面的战鼓一齐擂响中,个个如浪里白条,身似游龙,当真有“弄潮儿向涛头立,手把红旗旗不湿”的高超绝技。 仅凭这一身绝技,那些在马上悍勇无敌的女真人见到了,也要甘拜下风,自叹不如。宋朝马步军不如金人士兵悍勇,但在水军一块,再怎么落魄,也不是一个旱鸭子的民族可以比拟的。 当年靖康之难,若非宋朝军队孱弱无能,也不可能失了黄河之险,被金人渡过黄河攻到了汴梁城下。当金人第一次攻打到黄河边上,一度苦恼于黄河天险阻隔了大军的去路。当时黄河南岸守军折彦质率十三万重兵镇守,刚刚抵达黄河渡口的西路军,其领军完颜宗翰看到河对岸的宋朝大军,想到自己手下仅有五万大军,而且金人不习水战,面对两倍多于自己的宋军,如何不怵。 正当完颜宗翰为如何攻打过河头疼之际,他找来了当时金人的常胜将军——完颜娄室。金人穷尽办法,找来了几百面大鼓,一齐在岸边彻夜擂鼓。第二日一早,竟然惊讶地发现,驻守于黄河南岸的十三万宋朝重兵,竟然已经不翼而飞,不,应该称之为灰溜溜地跑光了,只余下空荡荡宽阔的登陆之地。 正是曾经有此耻辱,李宝才奋发操练水军,宋朝军队在陆上与金人作战难以占到优势,但多年来,凭借江淮之地长江水系纵横,依靠宋朝水军之利,竟然也堪堪抵御住了金兵的继续南侵,令宋朝在灭国危难之际得到了喘息之机。 只是在宋朝与金人结盟之后,便很快疏于治理水军了。不仅仅是水军,各地边疆的军队,都或多或少被朝廷裁撤,美名其曰:和平之际,不宜大动刀兵,以伤两国和气。 江阴军驻守长江下游之地,兼海上防御,如此长的防线,却只有区区一百多艘的舰船,三千水兵可供差遣,可见宋朝对军队建设的不重视。 只是哪怕朝廷如何不重视,李宝也要将自己手下的兵带好,带出一只媲美曾经飞将军麾下的军队来。江阴军纪律严明,训练刻苦,这种风格传承至飞将军当年所带之兵。 营帐里,李宝面对着李胜的述说,并未动容分毫,而是肃然道:“飞将军当年之事,朝廷自然有错,然而多年过去,然而你们就要因此背叛朝廷?” “呵呵,哈哈,大哥,当年朝廷若不是发十二道金牌将飞将军召回,而是一心坚持北伐,如今黄河以南之地,早已尽归宋朝所有。若是飞将军当年未被奸人所害,我等追随于飞将军,早就将金人打回上京去了。是朝廷那帮子只会动嘴,满脑子只想着向金人示好投降议和,才落得万千百姓沦落于金人统治,长江北岸大片宋土丧于金人之手。为何?这究竟是为何?”李胜压抑着声音气愤难耐地道,他恨,恨当年那个懦弱的朝廷,就如同一块烂泥扶不上墙。当年自己等人私下里劝飞将军索性起兵造反,只是飞将军一心为国尽忠,不肯行此大逆不道之事,最终落得被奸人所害的下场。 “这些年来,朝廷得到了什么?龟缩在长江以南之地享受着荣华富贵,对着金人俯首称臣,奴颜婢膝,置北方千万百姓安危于不顾,如此薄情寡义的朝廷,难道还值得我们效忠?……” “住嘴,飞将军如此英雄尚且一心尽忠于朝廷,你只不过一个小小士兵,安敢言如此大逆不道之事。食朝廷俸禄,就当为朝廷分忧,朝廷做错了事,身为臣子就该尽全力去弥补。你可知你们当年之事,害了多少弟兄?”李宝眼神犀利地盯着李胜,那一双眼中,充满了不屈与愤恨。 李胜呐呐不可言,仿佛一下子全身泄了气,他们当年行事确实鲁莽了些,想要起兵造反救回飞将军,然而朝廷早已防着他们,他们一有行动,就惊动了朝廷的伏兵。最终,他们匆匆而走,沿水路而逃。 他们走后,朝廷又囚禁了飞将军,对于那些追随于飞将军的人,朝廷担心其中再有异心,更是分而化之,对于飞将军的死忠之人,朝廷将其贬谪到僻壤之地,或严密监守,或暗中加害。这些年下来,老一辈的战友,能够活下来的,十不存一,他们的后辈也都纷纷不知下落,下场凄惨。 这次李胜回来,其中一件事情,就是要暗中探望老一辈战友,若是有后人,就对其多加照顾。当年之事,谁对谁错,已多说无益,在即墨的这些年,李胜等人并非没有担心过当年他们一走了之对战友造成的影响,只是当时情况危急,也无法顾虑太多罢了。 “你这次护送王伦过来,可是还有什么任务?只要大哥能帮得上忙的,大哥还是会尽力会为你提供帮助的。”李宝究竟是念在了同为血亲之情上,不再责备于这个从小相依为命的兄弟。 当年之事,哪怕是他,又何尝没有在心中有对朝廷怀有一丝恨意?只是他终究没有勇气做出反叛朝廷此等忤逆之举罢了,当年见李胜他们一帮人逃走,何尝心中没有一丝快意,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曾经一帮能征善战的兄弟,被那个朝廷一个个残害至死?我辈军人,不能马革裹尸,葬身于疆场,却要死于同僚的阴谋之中,何等悲戚。 “我此次是奉了薛大人与曹将军的命令,来宋朝打探两件事,一件为当年兄弟的情况,一件则为探寻长公子的踪迹。当年飞将军被朝廷之人带走,随后另一波人就去截杀长公子,只是当年护佑在长公子身边的是大将军张宪,朝廷之人哪能轻易得逞。当我们赶到想要救援的时候,却发现朝廷之人宣布长公子和张宪已经伏法,只是我等偷偷勘验过,那并非长公子俩人的尸身。只是我们当时也是情况危急,顾不得过多探寻,便逃离了。” “这次回来,我们是想要暗中联合当年的兄弟,北方战乱不断,金国经过这些年的修整,国力日渐强盛,如今金国皇帝完颜亮,更是野心勃勃,大举扩充军伍。相信再过些年,金国必将再次率军南侵,到时中原大地又是一场生灵涂炭。我家大人说了,宋朝或许是指望不上了,想要在乱世中求生存,唯有靠自己。” “只是当年为打完的仗,未能将金人赶过黄河,如何能够安心。我们这些兄弟,哪一个当年追随着飞将军,不是为了能够有朝一日将那群残暴的女真人赶回北方去?当年的誓言未能完成,我们剩下的这些兄弟,也要誓死完成……” 李宝听着李胜的话,手指有节律地敲击着案牍:“你们当年去了北方,金人之地,难道还能组建出一只军队来?” 李胜摇了摇头:“当年我们到达即墨时,只剩下了不到十几人,剩下的兄弟都已经命丧半途。在当时我们都以为此生无望之际,遇见了当时的即墨知县公子,也即是当今的即墨知县——薛慎。此人乃是一个善于蛰伏的雄主,被金人所看重,独自治理一县一城之地,普通女真人不敢轻易在即墨之地造次。” “当年即墨之地还是盗匪横行之地,薛大人继任知县后,令我等招募乡野民兵,操练出一只私兵来。这两千不到的私兵,在薛大人的指挥下,曹大人亲自带领我们,横扫了即墨附近方圆百里之地的盗匪,从此盗匪为之一空,即墨也成了那一片最为安逸和谐之地……如今即墨大兴,若是能够多些兄弟,必将更加繁盛……” 李胜回想起从初见薛慎至今的这些年,才感觉薛大人是不输于当年飞将军多少的贤能之人。若说飞将军是疆场上的战神,那么薛慎便是一个胸怀大略之人。他为人处世极为低调,而又果决异常,看似这些年来所行之事不如飞将军当年战绩之一二,但在有心人眼中,薛大人布局之深,连李胜这样呆在身边的人,也未能看清一二。 “哦,你莫非此次回来,是想要将当年的同僚家人接走?” “正是,若是有谁还愿意一同抗金,杀女真人,那便可以随我一起北上杀敌,完成当年未完成的夙愿。薛大人求贤若渴,山东多年战乱,百姓凋敝,正是缺乏可用之人。薛大人得知飞将军的事迹,敬仰不已,更是对其麾下的一帮将士心慕不已。常言,若是本人有飞将军一半之能,也要和那金人斗上一斗。只是如今即墨依旧弱小,限于无人可用的尴尬境地。薛大人与曹将军商议过后,决心借此次南下之机,派我来看一看曾经的战友,若有谁愿意再次并肩作战,便可同我一道回即墨,他日横刀立马,与那金人战场上厮杀个痛快。” 李胜将此行的目的和盘托出,面对自己的大哥,他不无隐瞒。若说在宋朝还有谁可以无条件信任,那他的大哥李宝便是其中之一。当年自己更是在大哥的照顾下长大,若非大哥对自己不离不弃,乱世中,年幼的自己早已葬身荒野。因此,哪怕时隔多年,再次见到自己的大哥,依旧毫无芥蒂。 正当南下的一群人各自在思量着自己此行的目的时,北边的薛子墨一群人,却已经堪堪逃出了虎口。只是那一夜的火光,深深地刻印入了薛子墨的心中。那是不同于电视剧中的情景,身临其境在合适不过,当亲自面对过杀戮的场面,薛子墨才深刻认识到,战场杀戮的严酷与悲惨百倍于曾经电视剧中的感受。当心跳咚咚咚地在敲击在胸口,当耳边的噪声都仿佛陷入幻境,时间流逝也开始减缓,每一个动作都开始无限慢动作,那种无力的感觉,充斥着薛子墨的全身。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被人托着在人群中逃离向黑夜中,宛如一条慌不择路的丧家之犬,那是薛子墨心中生生的痛,一连几夜都无法忘记。 噩梦,又是噩梦,薛子墨又一次被噩梦惊醒了,还是那个充斥着火光的梦。旁边的桃子轻轻地用手帕为其拭去额头因噩梦而出的汗渍,安抚着薛子墨道:“公子,没事了……” 薛子墨看着躺在自己身边,茅草席上的妻子,心一下子安定下来,继而又有些羞愧,自己竟然还不如桃子来得勇敢,此时自己做了噩梦,还要桃子给自己安慰,哪里像是一个大男子汉?只是很快羞愧的神色隐藏在了夜色中,薛子墨怀顾四周,周围是一个小小的营地,这里是赵开山其中一支义军的驻扎之地,暂时不会遭到女真人的进攻,只是不知道,曹叔他们怎么样了。 第一卷 风起东方 第五十章 义军营寨 - 蝶舞宋疆 - 大叔小贱 一群蓬头垢面,头上打着结的头发爬满了虱子,胡子上占满了一些不知是什么食物的残渣碎屑,灰黑色的脸颊宛若从炉膛里刚钻出来。身着衣衫褴褛,几块碎布条上黏连着几片软甲,走路时在胸前晃荡来晃荡去,装饰性远比防御性更出色的甲胄,还不如多穿点衣服更为有安全感。 这一群人,说是与金人伪齐军队打了几个月的士兵,可在薛子墨的眼中,反而更像是一群在残酷的环境中挣扎求生的难民。可恰恰就是这样一只堪比难民的义军,生生和那些装备精良的金人以及伪齐军队打得有来有往,而那些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宋人士兵,却往往和金国军队打了一个照面,就开始溃退,毫无战斗力。这是何等讽刺的事情。 这是一群为了活命而上战场的人,将脑袋拴在裤腰带上拼命的人。他们眼中充满了疲倦,麻木,手持兵刃的臂膀,有时候能看到在微微颤抖。 “没有灵魂,没有目标,没有希望,就没有信仰,而没有信仰的一支军队,怎么能够长久坚持下去……”薛子墨牵着桃子的小手,在营地里转悠着,看到那些所谓的义军士兵,不禁轻声感慨着。一支只为了求口饭吃的军队,被迫加入战斗的军队,也许拼一时命还可以,却难以一直拼命。 这句感叹,被一个貌似军官的人听到,不禁出声辩驳道:“自古以来,我们百姓起兵造反,便是为了生存而战,昏君暴m政也好,国家覆亡,天下大乱也罢,都是生活不下去了,我们才会拿起我们手中的刀兵,去挣点饭吃。至于你口中的目标、希望、信仰,那不是我们这些那刀兵的人该想的。你是一介书生吧,还带着自家婆娘来到这里,若非你是烟云寨的朋友,你们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你们书生就知道嘴上讲大义,打仗还得靠我们这些粗人。不想死的话,还是早点回家喝你娘的奶m水吧,一看就是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还在这里讲什么信仰,我呸,屁的信仰,饭都吃不饱,拿起手中的刀与那些王八犊子干就是了,大不了一死……”那小军官越说越气愤,在几百人的营地中朝着薛子墨和桃子两人大声嚷嚷,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你,粗鲁,我家公子才不是……”桃子气不过,正要与其争辩,不料薛子墨对他摇了摇头,对那小军官拱了拱手,带着桃子转身往远处走去。随即又对着空气说了一句“不要闹事,走吧。” 那军官见状,说得更加起劲起来,同时对着桃子的背影吞了吞口水。桃子在这军营里是少有的美丽少女,那一股青春的异性气息,激发了他作为雄性动物的生理机能。 “哼,孬种,被人羞辱了都不敢还手,可惜了那个漂亮的妞子。走,二狗,老大让我们去外面巡视一下。那些金兵和伪齐的探子,总是如苍蝇一般黏人……”被叫二狗的人,憨憨地应了一声,两人带上几个士兵,巡视防卫去了。 待走得远了,桃子才有些不满地道:“公子,那人如此说你,你怎么……” “要怎么样,我上去和他理论一番吗?你可听说过一句话,‘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我要是和他理论,那你公子我的脑子,指定是被驴子踢了。”薛子墨嬉皮笑脸地道,“公子我如此英俊潇洒,英明神武之人,有必要和人家一个只知道打打杀杀的武夫讲道理吗?再说了,在人家眼中,拳头大才是硬道理,你公子我若是和他理论,他说不过我,急眼了拳头招呼上来,我可不就是吃亏了。所以早早远离他才是正理……” “公子……你变了。”桃子道。 “哪变了?”薛子墨愣了下,问道。 “公子你脸皮变厚了……嘻嘻,哈哈~”“讨打,敢编排你公子我……” 几日来的沉闷,悲伤,不禁在这几声欢闹中悄然散去。在这里已经呆了三日了,曹叔离去前,约定三日左右相会,如今三日之期已过,不知曹叔他们何时出现。 那日,薛子墨被人带着逃离了烟云寨,除了一方面是真的害怕,难有勇气转身之外,另一方面,薛子墨更是知道,自己在这些士兵面前宛如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若是不顾大局而一时头脑发热转身去救人,那将不仅害了自己,更是害了他人。 就在薛子墨等人逃出一定距离,确认安全无虞之后,曹雪松才悄悄提出自己要带人去救高嵬、任含嫣等人,薛子墨自然是不反对的,只是也担心于,曹叔几个人,如何能够在成百上千人的士兵包围中,救出他们。 当时曹雪松只说了“背嵬”二字,薛子墨愣是一时没有想明白,直到留下的其中一个护卫悄悄和薛子墨解惑,乃是当年岳家军麾下的背嵬军之名“背嵬”,背嵬之名,声贯八方,一度成为金人军队噩梦般的存在。背嵬军所到之处,金人望风而逃。若说金兵是狼群,宋兵是羊群,那背嵬军就是强壮悍勇到连狼群都要害怕的山羊。 只是薛子墨再怎么不熟悉历史也是知道,岳武穆在南宋之初就已被害,岳家军也分崩离析了,那这背嵬军又是从何而来?曹雪松的身份,不禁深深勾起了薛子墨无限的好奇之心。历史上,难道有一支背嵬军逃亡在外? 这次顺利回家之后,薛子墨决定好好问问父亲曹叔的来历,自己作为薛家的一份子,好似许多事情都被蒙在了鼓里而毫不知情。以前是不甚在意,自己就是一个意外穿越到这个世界来的路人。而今,薛子墨经历过那一晚的大火战乱,又与桃子俩人结为夫妻。在心中,薛子墨渐渐放下了与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丝隔阂,将自己代入到了这个世界中来。 曾经不在意的事情,如今他却不得不开始在意。想要在这个乱世中生存,他需要更多的情报与资源,继而建立起强大的武装力量,在这个世界立足生存,才可以像三国刘备一般,逐渐拉起一只可以开疆拓土的队伍,为自己的理想事业而奋斗。 薛子墨也曾想过去宋朝找个地方安安静静地一家人快乐生活着,凭借着自己一些远超这个时代的见识与知识,想要让自己过得富足,怎么也不会太难。然而曾经在眼前逝去的那些人,那些人中许多都是在婚宴上一起碰过酒杯,一起欢笑闹腾过的。只是一眨眼间,都惨死在了钢刀之下。 村民的死亡浇灭了薛子墨想要安逸生活的幻想,这个世界,毕竟不是曾经那个和平而强大的国度。这个世界原本汉人的国家,当权者早已抛弃了他们的子民跑到了南方,本着眼不见为净的原则心安理得地享乐。又有谁替这些无依无靠的弱小族民讨命呢? 总是要有人站出来吧,总不可能只奢望着他人来做这些事吧。薛子墨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圣人,但他也想,替这些无辜可怜的人,说一说话,他们也有生存的权利…… 薛子墨的想法是在这几天里形成的,不说有多么成熟的想法,只是心中有了那么一个萌芽,只等待萌芽破土而出的那一刻。 ………… 营寨里还有许多烟云寨逃亡而来的妇女儿孩童,这些人被安排在离义军营寨有一段距离的地方。毕竟义军大营中,都是一些血气方刚的男子,若是妇人整日里在营寨中晃荡,容易一个控制不住,就引发士兵本能的冲突。 薛子墨也同烟云寨之人住在一处,只是偶尔过来军营这边一趟,询问一些有关曹叔他们的消息。若是曹叔等人已经成功逃出,那么他们总会来到这里的。 陈伍已经带着几个兄弟先去赵开山的大军营寨,面见赵开山,毕竟烟云寨出此大事,余下的人想要托庇与赵开山,必须首先争得赵开山的同意。只有赵开山开口,底下的将士才不会趁着烟云寨的人落难,而暗中使绊子。 如今烟云寨的人,大多为老幼弱残,容易招到不怀好心之人的觊觎,尤其是队伍中还有半数的妇人,更是雪上加霜,得处处小心谨慎。 队伍中只剩韦舸主持大事,与这边营寨的义军交涉,也由其出面,见到薛子墨从义军营寨那边回来,便问道:“可有你家曹护卫和我家寨主等人的消息?” 薛子墨看见是韦舸,这位已经年到中旬的老人,这几日头发都白了许多,直言道:“还是没有,不过韦叔莫急,曹护院身手高强,其余家中护卫也都是个顶个的高手,当日曹叔暗中与我商议,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定能够救出寨主等人,我相信曹叔定不是空口胡诌。我料想曹叔他们许是路上为了躲避金人的搜捕而耽搁了脚程,队伍中必定有行动不便之人,多等几日,也是情理之中。韦叔大可安心……” 韦舸拍了拍薛子墨的肩膀,表示无碍,待远离韦舸后,薛子墨身后现出两个人,两个手持兵刃的人举步来到薛子墨的身后,躬身道:“……公子,刚才对公子出言不逊的人,要不要我俩去教训一顿?” “不必了,我不要紧,今后你们主要要保护好桃子,若是桃子有任何散失,我唯你们是问。那个人的死活,就留给金兵吧,他的命,就用金人的血来赎。” 两人对视一眼,紧接着道:“是,公子。” 第一卷 风起东方 第五十一章 找死 - 蝶舞宋疆 - 大叔小贱 小年是薛子墨在烟云寨认识的其中一个小孩子,在薛子墨与桃子成婚之后的几日,寨子中的一群小孩子总爱往薛子墨的身边围着转,而薛子墨便会给他们讲一些故事,讲些山寨外面世界的故事。 小年是那群孩子中年龄最大的一个,也不过八九岁的年纪,却懂事得像个小大人。与其他孩子不同的是,他虽然也围着薛子墨听故事,但小年总是很安静,哪怕眼中掩饰不住好奇与向往,在薛子墨讲故事的时候,也都会把话憋在心底。几次私底下想要找薛子墨说话,却又最终没有说出口。 薛子墨有过好奇,但仅仅是好奇,由于是与桃子新婚,且是大难重逢,也就没有过多心思去追究。但是对于小年,薛子墨也多了些留意。 当日夜晚烟云寨遭逢大难,小年随着队伍一起奔逃,薛子墨看见的是一个年纪十几岁的女子牵着后者的手,与薛子墨相近的年华,身材纤瘦,鹅蛋脸,虽然皮肤有些黝黑与粗糙,但掩饰不住其出色的容颜。 后来路上,薛子墨才渐渐知晓,那姑娘正是小年的亲生姐姐,叫年熙。自家中父母死于战乱之后,就带着弟弟年堃在烟云寨中自立更生。年熙是一个好强而又独立的姑娘,在这个普遍认为女子不如男的时代,年熙小小年纪在寨中却比许多同龄的男子更为出色。 寨子里仅有的几本书籍,被年熙读得滚瓜烂熟,因而被寨子里的人夸赞为女才子。她也因此成为了寨主任含烟的贴身丫鬟,左膀右臂,寨中事务,多有年熙的运作操持。若说任含嫣作为烟云寨寨主,有一方面是因为老寨主的女儿原因在内,并非其真正擅长管理烟云寨事物。但年熙却拥有出色的能力,帮助任含嫣管理烟云寨大小事物,通过长久以来的贡献,逐渐得到了寨中众人的钦佩认同。 年熙这样优秀的女子,寨子中自然会有许多年轻男子对其青睐有加,加之年熙与弟弟年堃的窘境,也让许多人希望与其结为姻缘,顺带帮扶姐弟俩。 只是年熙向来要强,更是自视甚高,非才华横溢且能认可自己女子不输于男子的观念,才会获得年熙的认可。然而只才华横溢一项,就已经断绝了寨中绝大多数男子的念想,令其却而止步。大家多为穷苦百姓人家,家中若是能有一个认识些字的,已经算是其祖上烧高香了,想要上学堂考功名的,都是不可想象的功德显现。更何况是一个拥有满腹经纶的才子呢。 两年前,高嵬的到来,在寨中一度表现出来的才学折服了众人,更是令年熙暗生情愫,只是那高嵬,却偏偏喜欢上了自家的寨主小姐,自己只是一个卑贱的下人,便将这份心思深深地埋藏在了心底。 高嵬自然不会知道,原来整日跟随于任含烟身边的丫鬟,早已对他暗生情愫。 弟弟年堃虽然不懂姐姐的心思,却不阻碍他对姐姐关心与爱。逃离烟云寨的晚上,小小的年堃,展现出了男子汉的一面,年堃不仅没有如同其他孩子一般哭泣,反而安慰鼓励起自家姐姐来。 那一日,正在大家都濒临奔溃的时刻,薛子墨站出来的一番话,深深地触及到了大家的心灵,给了大伙生的希望。而年熙姐弟俩自然也听在心中,看在眼里。对于这个本为烟云寨所擒的薛公子,千里寻“妻”,最终与他那娇俏可爱的丫鬟在寨中成婚。这一切都成为了烟云寨的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有情有义的人,向来为人所称赞,更何况还是一对钟情眷侣,更是吸引了众人的好奇心。 且不管薛子墨平日里的为人如何,只从能够为了营救心爱之人,不愿千辛万苦,只身犯险,就可看出其为人品质。对女子尚且可以如此,对兄弟手足,又能差到哪里去呢? 薛子墨看到在义军营寨避难的烟云寨寨民相互依偎着,除了眼中没有了当日的恐惧,依旧对未来没有太大的希望。曾经赖以托庇的烟云寨在一夕之间被摧毁,曾经朝夕相处的亲人手足,在敌人的杀戮中一一丧生,留下这些无依无靠的老幼妇孺,何去何从,成为了他们眼前最为艰难的选择。 天下之大,却没有他们可以容身之处,到处都是要将他们置于绝地的金人以及伪齐走狗。去往义军大营求见赵开山的陈伍还未回来,音信全无。而陷落于敌人之手的任含烟与高嵬等人,也未知是否已经脱离敌囚。 虽然这些幸存下来的寨民如今托庇于义军的营寨,暂无性命之忧,然而这些义军本身便不是什么朝廷纪律严明的正规军,仅仅是一些走投无路而选择拿起刀兵造反的暴徒,与匪盗无异。眼前的安全,都是暂时的安全,想要护住队伍里的这些妇孺,日子一久,便难以不发生变故。 仅薛子墨便知晓,这几日来,义军营寨里的士兵,对烟云寨的人的污言秽语,渐渐变得肆无忌惮起来。本是同样被这个残忍的世界折磨的一群人,理应相互照应,然而在恶劣的环境中,人性深处的恶念终究抑制不住地滋生,已经渐渐到了爆发的边缘。 薛子墨今日带着桃子的遭遇,便是一种显现。只是毕竟军队上层还有禁令威慑,底下的人暂时还未感轻举妄动,过分挑衅。只是当越来越多的人的恶念蔓延开来,灾难迟早会降临这个本就秩序混乱的义军营寨,只是灾难的承受方,必然会是这些托庇于义军的烟云寨幸存者。 这并不是义军上层的原因,而是这支临时拼凑起来的义军的原因。形形色色的百姓,拿起了屠刀,就成为了敢于杀敌的士兵,他们可以为了自己活下去而拼命,自然也会为了自己纵欲铤而走险,这本身就是一群乌合之人,缺乏军纪,军人的信念,一旦恶念升起,他们就是一群不分敌我的恶狼。 幸好这是一群已经遍经苦难之人,他们对于遭受同样厄难的人,多少抱了些恻隐之心,才令得如今双方还能安然无恙地相处。薛子墨知道,韦舸也知道,去找赵开山地陈伍也知道,自己这些人必须要尽早远离这里,只有如赵开山这等人物开口庇佑,才能真正震慑住下面的士兵。 就在薛子墨为此事烦恼的时候,与自己有过照面的小年,跌跌撞撞地从远处跑了过来,见到薛子墨,突然嚎啕大哭了起来:“薛大哥……救~救我姐,求求你~快救救我姐……有士兵把我姐掳走了……” 年堃由于跑得急,年纪尚小,此时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可见年堃此时已经心急如焚,只能断断续续地向薛子墨求援。一把扶住差点摔倒地年堃,薛子墨道:“何事如此心急,小年你慢慢说,你姐怎么了,被谁掳走了?” 年堃双手死死地抓住薛子墨的衣襟,生怕薛子墨放下他不管:“今早,本来我跟随我姐到附近的山野里寻找可以食用的植物野菜,用来给大家充饥,然而就在不久前, 突然有两个穿着士兵服饰的人,将我和我姐团团围住,并出言调戏我姐,我姐气不过,就与他们理论起来。但是那两个士兵无耻至极,见理论不过,便要用强,我姐见状,将我推出来,让我跑回来报信求助……” 听完年堃将事情的大概讲述一遍后,薛子墨已经知晓了事情的大概。这是两个在外面巡逻的义军,遇见了年堃的姐姐,见色起意,竟然做出出格之事。 薛子墨先是安慰了一番年堃,然后对身旁的桃子嘱咐一番,让其将此事通禀主事的韦舸,令其中一个护卫留守保护好桃子,自己则叫上另一个护卫,以及令徐能牵上猎犬大熊,三人一个孩子,年堃由护卫背着,直奔年堃所说之地而去。 当几人好不容易来到年堃所指之地,却不见几人的踪影,只是在附近发现了一些打斗的痕迹,一些女子衣物碎片散落,却始终不见年堃姐姐与那两个士兵的踪迹。 薛子墨当即令徐能搜集地上残留的衣物碎片,打算借助猎犬的嗅觉,寻找几人的踪迹。 ………… 附近的一片密林里,两个穿着义军服饰的义军士兵,正对着被绑在地上的女子指指点点,却正是之前与薛子墨有过一面之缘的军官,以及他带出来的名叫二狗的士兵。他俩支开其余几名巡逻的士兵,两人竟然将年熙绑了过来。那军官开口道:“你们这些烟云寨的人,这些天吃我们的喝我们的,却连看也不让我们看一眼,真以为你们是什么金枝玉叶了?还不是一些丧家之犬,既然托庇于我们义军,就要有求助于人的样子,不要老是摆出一副清高的脸色。今日你栽到我们兄弟的手里,就算是你的福气了。等我们哥俩好好伺候你一番,你这小姑娘就知道哥俩的好了。” “呸,衣冠禽兽,你和那些残杀汉人百姓的金人有什么区别?不敢杀金人,却只敢对乡民下手……”被绑在地上的年熙面色惨败,却依旧怒目圆瞪地厉声道,“若我家寨主知道,一定要你死无全尸。” 军官似是被年熙的话语激怒道:“呵呵,丫头片子,你们寨主怕是早就已经死于金人的刀下了吧。我可是听说了,你们寨主为了掩护你们后撤,自己带着兄弟挡住了敌军,至今也未见他们的踪影,定是死得不能再死了。想用你们寨主的名字来吓唬我们,你是小看我们哥俩了。你可知道我是谁,我爹是这支义军的首领,在这军营里,我想要横着走,没人能拦着。可惜了,若是那小白脸身边的小美女一起掳来,那就享受了……” “对,大哥说得对,我,我二狗也不是好惹的……” “二狗,去放风,你大哥完事后叫你。”军官道。 正当军官想要对年熙动手之时,一声惨叫从背后传来,转身一看,却是那去放风的二狗被人一脚踢得倒飞了回来。“就算你爹是赵开山,只要有我在,今日你也休想活命,似你这等如此败类,金人不杀你,我也要杀你。先前饶你一命,原本想留着你这条命与金人厮杀,多活几日。但你既然急着找死,我也不必再留你了。小李,出手吧,不必留手。”来人正是薛子墨四人,看了一眼那义军身后地上衣衫不整的年熙,薛子墨神色凶厉地道。 小年堃见姐姐遭难,急得大哭起来,却被一旁的徐能保住了。 军官眼见持剑的护卫快速逼上前来,被迎面而来的血腥气势所迫,不由自主地慌张起来:“不,不要过来,你不能杀我,我爹是孙莽,你们杀了我,我爹不会放过你的……啊,我孙訾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最终原地只剩下了未说完的话,以及那一具已经倒地的尸首。薛家护卫出手之快,可见一斑。 第一卷 风起东方 第五十二章 内乱 - 蝶舞宋疆 - 大叔小贱 薛子墨平生最厌恶的,便是欺负女子的人,一个男人,可以不是很出色,但必须有担当,欺负女子,那便是最下层的孬种。对这种人,薛子墨没有任何的同情,当见到孙訾行凶的那一刻,薛子墨内心的愤怒与杀意已经升到了顶点。所以当薛子墨说出让李护卫杀人的那一刻,薛子墨没有任何的犹豫,也没有丝毫怜悯之情,就如同斩杀禽兽一般。 至于事后引发的影响,薛子墨并未过多放于心上。若是自己“重生”一次,还畏首畏尾,那如何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生存?这个世界,说白了就是一个丛林世界,充满了弱肉强食,失去了一个统一的秩序,强大的政权,就如同一个没有温度的杀戮国度。金人可以肆意屠杀汉人,高位者可以肆意将底层人当做奴隶驱使。想要在这样的世界里生存,薛子墨必须学会冷酷,抛弃曾经的怜悯之情。这是薛子墨从烟云寨出来后几日里慢慢悟出的道理。 这不是曾经红旗下那个和平、法制的社会。在这里,只有强大的手段,以及该冷酷无情时不讲一丝情理的处世之风,才能在这个世界里让大部分人敬畏自己,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和物。 薛子墨脱下身上的长袍,轻柔地将其覆盖在年熙的身上,然后将其从地上搀扶起来。“没事了,回去吧,还能走吗?”薛子墨问道。 年熙终究是一个女子,此时已经羞红了脸,轻轻点了点头,温言细语地“嗯”了一声。年堃急忙也搀扶着姐姐的另一只手,只是年堃毕竟年纪尚小,身高不及姐姐一半,只能算是牵着姐姐的手。 “那就回吧,这孙訾的尸首,就扔着吧,别脏了我们的手。”薛子墨对着几人吩咐一声。年熙听着身旁年轻男子那一声声有条不紊的号令,非常享受,以及一丝丝着迷。 弟弟年堃看见姐姐的样子,偷偷地笑了起来,被年熙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年堃赶忙缩了缩脖子,他还是有些怕自己这位姐姐的,但依旧不妨碍他很爱自己的姐姐。 当看到薛子墨等人杀了他的队长,陈二狗早已被吓得跪倒在地上不停地求饶。薛子墨路过他的身边的时候,淡淡地看了对方一眼,道:“我知道,你不笨,反而你很聪明,从始至终,你都没有说过一句威胁的话。在旁人看来,你憨憨傻傻,但我并不如此认为。今日之事,你如果想要活命,想要日后有一个好的出路,那就好好斟酌一下怎么回去向你们的将军禀报。我不介意你如实说,甚至诬陷于我,我薛子墨敢做这样的事,就有能力接下任何结果。” “最后在奉劝你一句,别人把你当傻子,你别把自己当傻子,也别跟错了人,容易被牵连至死。我最厌恶的,便是欺辱女子之人。一个男人,本应在外杀敌,保卫家人,保护自己的妻女,却非要自甘堕落欺辱女子,那他便是该死。该死之人,死了也就死了,但我今日留你一条命,希望你能自己证明自己,还是一个男人。我们走……” 不顾旁边跪在地上将头磕得砰砰响的陈二狗,薛子墨带着几个人回了义军营寨,对于之前发生的事情,并未多言。 陈二狗确实并非是傻子,他是有点憨,那不过是性格使然,不过这也很好地成为了他的保护m伞。周围的人虽然时常嘲笑于他,但是却不屑于算计他,针对他。他也顺利地凭着这层伪装,跟随在孙訾的身边,在这个混乱的世道里,给自己谋得了一个安生的位置。 如今孙訾已经被人杀死,他的保护m伞已经没有了,陈二狗确实有想过,若有机会回到孙将军的面前,就将孙訾身死的真相禀告上去。但是陈二狗并不傻,甚至他还很聪明,就算自己告知了真相,就凭刚才薛子墨几人的行事风格,此事孙将军那边也不一定能讨到便宜。那年轻人一副风轻云淡的表情,令陈二狗不自觉在心中对薛子墨的敬畏程度上升了几分。能说出如此一番话的人,不像是装的,必定是有一定的凭恃,否则断然做不到如此地步。 陈二狗待薛子墨等人离去之后,将遗留在一旁的孙訾尸首做了一番伪装后,又在自己身上弄了一些伤势,然后才一瘸一拐地小跑着往军营走去。 “孙,孙将军,情况就是这样,孙队长出去执行巡逻的时候,无意中遇到了一个女真探子,当时跟随孙队长的其他人正好不在身边,俺和孙队长不是那女真探子的对手,孙队长不幸在与女真探子打斗时身死,但临死前也重伤了对方,俺本欲舍身为孙队长报仇,然而那女真探子虽重伤,但也不是俺能够轻易杀得死,还是让他逃走了。我只好先行回来向将军您汇报,好为孙队长的遇难报仇雪恨……” 陈二狗在孙将军面前声泪俱下地说着,他绝口不提薛子墨等人的事,也不说孙訾是为了强抢那烟云寨的女子之事。自他回到军营时,没有听到军营里讨论有关孙訾的事,他就知道,薛子墨等人并未就此事声张。 既然对方没有戳穿,陈二狗也不会傻乎乎地做了恶人,去得罪身份实力不明的人,这是在这个世道陈二狗这样的人的处世原则。 陈二狗将一切都推给了是女真人所为,反正义军与女真人不共戴天,让女真人背黑锅,不背白不背。他如此做,不仅可以让孙将军将仇恨转移到女真人的身上,令自己置身事外,还可以卖薛子墨等人一个人情,即使对方不领自己的情,自己也不会招致对方的恶念。 孙莽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对于自己儿子的身死,孙莽只觉得宛如五雷轰顶,自己在这个乱世中挣扎拼命,为的是什么,就是为了能够让自己和自己的儿子活下去,将香火传递下去。如今自己已年过半百,想要再生养一个孩子希望渺茫,更何况如今义军形势危急,随时要与金人厮杀,一旦落败便是身死的下场。 对于陈二狗的话,孙莽倒是并未过多怀疑,陈二狗憨傻老实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在军营里,没有一个人会怀疑陈二狗会撒谎,连孙莽也不例外。孙莽只是更加痛恨起金人来,杀子之仇,不共戴天,孙莽挥手将陈二狗挥退,令其带几个人先将孙訾的尸身带回。 “来人,叫给我传令下去,这几日加强警戒,我要将金人狠狠教训一番,为我死去的令郎祭天。”孙莽的军令顿时在大营里传递开来,大家纷纷知晓了孙将军之子死于金人探子的事情。 ………… “薛公子,我刚得到消息,义军这几日要和金人打上一仗,这事会不会和你有关。”韦舸匆匆地闯进了薛子墨的营帐,他实在是担心义军突然要主动进攻金人,会令这里的烟云寨老幼妇孺受到牵连。好不容易逃离了烟云寨,众人还未找到一个可以安身的地方,又要遭遇战乱,韦舸不得不为此担心。 “韦统领不必过于担心,此事虽与我有些关系,但促成此事的,其实另有其人。不过这并非紧要之事,当务之急,一是要尽快联系上陈伍,二则是安排这里的老幼妇孺尽早做好准备,一旦情况突变,我们要尽早撤离,以免受此牵连。虽然不知我曹叔等人遇上了什么事情耽搁了,但是曹叔做事向来稳重,既然保证了能够救出你们的寨主,便一定能够。” “如今想来已经在找来这里的路上,我们只要耐得住性子,保护好这里的寨民,必然能够等到你们的寨主的归来。” 韦舸向薛子墨拱了拱手:“有薛公子之言,在下就安心多了。我这就安排几个机灵点的人去联系陈伍,只是我们到时若是真的需要撤离此处,两三百号人,也不知何去何从,况且一路上没有粮食,是一个大问题。” 留在这里,还能够从孙莽那里领到一些垫肚子的口粮,不至于令寨民饿死,一旦离了此处,无依无靠的他们,吃食将成为第一大问题。韦舸最终没有提起年熙的事情,他相信薛公子必定有他做事的理由,自己只管作壁上观就好。 几日后,孙莽果然带着大部队出山袭击金人一处营寨,只不过却是一只五百多人的伪齐汉军,被孙莽一锅端了。随即孙莽像是捅了马蜂窝,附近的金人军队闻讯堵截,将孙莽的义军打得节节后退,损失不小,只能边打边退,逃回了山林之中,依靠山林的险恶,才勉强摆脱了金兵的追击。 这一仗,除了一开始的那五百伪齐汉军被孙莽攻陷,之后面对金兵损失惨重,只能狼狈讨回营寨里。而孙莽也在这次战役中受了不轻的伤,义军营寨里顿时氛围低迷起来。 只有薛子墨等人,对此并无过多感想,薛子墨本就要离开此处,回到即墨,这里的义军与其没有任何交集,是生是死,薛子墨并未在意太多。只是终究担心经此大败,金人一旦抓住机会攻进来,那便是又一场灾难。 正当薛子墨不知是先等到金人的到来,还是曹雪松等人先归来,反而韦舸收到了陈伍的消息:赵开山所率的大军营寨里,如今赵开山手下的几大统领,纷纷闹起了矛盾,没有了军师王伦做中间调解之人,如今分歧愈演愈烈。面对金人朝廷以诏安的名义分化拉拢赵开山的义军,一些人在困境中纷纷起了小心思。 陈伍认为,如今即使烟云寨的人想要托庇与赵开山,赵开山本人也已经难以左右全局,若是一旦有朝一日局势恶化,那当真是三十万义军的一场劫难。 第一卷 风起东方 第五十三章 敲门砖 - 蝶舞宋疆 - 大叔小贱 自古以来,义军起义,最怕朝廷招安,令义军从内部瓦解。加之一旦起义军队遇到较大的阻力,在朝廷的招安面前,许多只为搏一时利益之人,往往会在面对朝廷的招安令时而心智动摇,甚至出卖一路出生入死的兄弟。梁山好汉与朝廷对抗多年,终究抵不过朝廷的招安诱惑,宋江带着众梁山泊英雄一心接受朝廷的招安,将那些不愿意与其同流合污的生死兄弟逼走害死,令一干英雄走向末路。 因此千年以来,少有起义军能够成功的,尤其是农民起义军,缺乏组织信仰,缺乏共同的坚定理想,以及严明的军纪,一支农民组成的义军,很容易丧失自我的团结性。再有外部的威压加诱惑,就能令这些盲目的义军分崩离析。 薛子墨一开始就担心过赵开山所率义军可能出现如此问题,毕竟就薛子墨所知,南宋一整段时期,中原之地,汉人的义军抗金起义从不间断,然而能够成功的,只在少数,往往都是如星星之火,瞬息而灭。或是只能躲在穷山僻壤中,苟延残喘。面对金国的强大军力,那些金国境内的起义军队,就宛如几只蚂蚁在对抗一只强壮的大象,没有后援的他们,孤军奋战,如何能够抵得上金国一国国势正旺的强大后援。 所有的义军其实都在期待一件事,那就是有朝一日,南边的宋国能够看到中原之地的汉人的爱国抗金之心,能够早日出兵北上收复故土,至少也要出兵将他们接回去。然而薛子墨怎么会不知道,那个还留有半壁江山的南宋,被金国的强势打趴下后,再也没有勇气与之对抗了。为了能够在金国面前摇尾乞怜求得议和,朝堂中一些奸佞臣子不惜自断手脚,也要阻止国内倾向抗金的声音。 为今之计,赵开山所部已经乱了起来,自顾不暇,自己等人若是还去麻烦于他,不仅他帮不上忙,反而会令局势更加危急,烟云寨的人过去也将会面对危机重重,变幻诡谲的局面。 陈伍让人将消息送回来,自己却暂时带着几个人留在了赵开山的军营里,他希望在这里观看局势,若是局势变化,他也可以第一时间将情报传达出去,好让在外面的韦舸及时作出应对。 陈伍的做法是对的,只是他却将自己置身在了危险的漩涡之中。然而在这样的危急局势之下,也没有比这更加妥善的处置之法了。 韦舸将来人带回来的信笺放火上点燃,然后对薛子墨道:“薛公子,我烟云寨众人的安危,何去何从,或许只能看你家曹护院,能否将我们的大当家安然带回来了。”说完,已至中年的他,对着薛子墨深深地弯下腰身。 薛子墨赶忙搀扶,对这个烟云寨的大管家人物,还是非常敬重的,在薛子墨关押期间,他多次来探视过,并多次嘱咐手下人不可委屈了薛子墨。虽然只字不提放薛子墨出去的事,但是对于薛子墨的其他要求,他还是会尽量满足的。否则也不至于薛子墨在牢中能够呆得如此舒坦。 而韦舸确实也是一个心思玲珑,见多识广的老人,他是追随前任寨主一起打理过烟云寨的人,对任家更是忠心耿耿,前任寨主任千仇走后,在韦舸的一力扶持之下,才令任含嫣顺当地坐稳了烟云寨的寨主之位。若非如此,任含嫣大大咧咧的性格,早就让一些心怀杂念之辈算计也未可知。 此次任含嫣下落不明,最担心,莫过于眼前这位中年人。 “韦管事不必过于担心,我相信任寨主宅心仁厚,心地善良,且一身武艺高强,加之我家曹护院等人的一身本领,定能安然逃脱。”薛子墨宽慰道,“为今之计,是要想好何去何从,这孙莽带着这里的三千义军去骚扰了一下金人,如今惨败而归,我看军营中的士气低落,可不是好兆头。况且金人也不是傻子,这山中并不绝对安全,只要金人不怕损失,决心要灭掉这里的义军,那么金人军队不日便会趁着新败义军的时机,趁势进攻入山,到时此地便是危如累卵之地,不可久留。” “薛公子说得没错,只是如今我们不到三百的寨民,有半数都是老幼妇孺,且离开烟云寨后,更是不知何去何从……”韦舸看了看营帐外的寨民,低声叹道。 如今山东之地,益都府一块,全是金人的军队,想要带着这些老幼妇孺突围出去,都是一件困难之事。更何况,如今的天下,除了远在江南的宋朝,中原何处可以真正安身呢? 薛子墨见状,斟酌道:“韦管事,或许有一地,你们可去,只是路途有些遥远,但并非没有希望。” 韦舸闻言,惊诧之中又有些惊喜:“是何地方,薛公子快快说来,只要是一个可以安身的去处,我们这两百多人,怎么都是要去拼一拼的。” 薛子墨见状,才压低声音郑重地道:“即墨往南之地靠海之处,东靠牢山,西临胶州海域,南边是出海口,在这牢山脚下,是一片平坦开阔之地。只是原本此地生活的人并不多,未有城镇聚集。然而此地在我看来,是一块难得的宝地。此地地处偏僻,金人关注不多,人烟稀少,不容易走漏风声。且东靠山,西靠海,食物不缺,正合你们的安身居所之地。” “我称此地为青岛,为日后青云直上之意。然而此地虽好,一切都需你们自己重新打造,只要你们愿意,那里就是你们安身的最佳之地。” 薛子墨向韦舸之所以推荐此处,便是因为后世青岛的发展尤其出色,这就取决于青岛独特的港口地理位置。在大航海时代到来之前,青岛只能成为一块沿海偏僻之地,但一旦开启航海时代,那青岛便是一块福地。薛子墨早就盯上了青岛这块如今还是处女之地,在没有人的关注下,若是能够组织人手,在青岛默默发展,必定会成为薛子墨设想中的一个重要之地。如今烟云寨的人正好无处可去,若能将这些人带到青岛,他们便成了薛子墨最信任可靠的盟友,比之随意招揽的人手要可靠百倍不止。 韦舸听后,紧皱眉头思索,他从未听说过如此一块地方。非是他孤陋寡闻,而是后世的青岛之地,现在只是一块未开发的荒凉之地,韦舸未听说过也实属正常。还有一事令韦舸颇为头疼,那便是从此地去往即墨,再到薛子墨口中的青岛,可有着四五百里之地,在没有粮草的前提之下,他们无论如何也难以顺利到达。更何况途中金人军队遍布,稍有不慎,便会被金人军队撞见,带着一大帮的老幼妇孺,必将无处可逃。 正当薛子墨和韦舸两人都为此愁眉苦脸的时候,桃子却在这时跑了过来:“公子,公子,你在吗?曹护院他们回来了……” “你说什么,曹护院回来了,他在哪,为什么不来见我?”薛子墨一把抓住桃子的胳膊,将她带进了营帐里。桃子也不反抗,进了营帐,才道:“不是曹护院不来见你,而是他托人送了一封书信过来。你看,就是这封。”桃子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笺,赫然写着少主子墨亲启,署名曹雪松。 薛子墨从桃子的手中接过信笺,看了一遍,然后将其递给在旁焦急等待的韦舸:“信上说了,你家寨主还有几位堂主并未身死,如今被我家曹护院安排在了一处安全之地休整。只是附近金人军队越来越多,他们为了安全起见,暂时不冒险过来,而是正在想办法。” “如此甚好,幸而有曹护院的倾囊相救,才有我家寨主等人的生还,这大恩大德,我烟云寨众人誓死不忘。”韦舸手持信笺,郑重地再次拜倒。薛子墨连忙侧身避过,然后伸手扶起韦舸,如此大礼,薛子墨可受不起。况且他可不想恩情就如此轻轻一拜而过,想要用人,薛子墨不得不耍点笼络人心的小手段。 “信中说到,他们一行人正在休整谋划计策,如今叫人送信进来,怕是已经知晓了我们的处境,想要依靠信笺与我们取得联络,知晓我们的具体情况。我们当下,应当立即将此地的详细情况一一告知,只有如此,曹护院等人才能依据目前的处境,做出最好的判断。” “正是此理,那我们快快给寨主他们回信吧。”韦舸从桌上拿出仅存的宣纸,开始和薛子墨一字一句地写了起来。 ………… “公子,曹护院他们真的能想办法将我们接走吗?”桃子依偎在薛子墨身旁,小鸟依人的样子,令薛子墨忍不住摸了摸对方的小脑袋。薛子墨曾经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摸一摸女朋友的头,然而女朋友从未有过,这件事也就只能深深地埋藏在心底。如今终于可以光明正大,肆无忌惮地蹂躏桃子的头了。 只是桃子有时也会无奈地抗议,她好不容易梳好的发髻,三两下便被薛子墨给揉坏了。只是桃子的抗议始终无效,换来的只是薛子墨更加“残忍”兴奋的“蹂躏”。 “还叫公子呢,应该要改口叫老公了。”薛子墨调笑道。 “什么老公嘛,好难听……嘻嘻,我才不叫。”桃子调皮一笑,仿佛终于得胜了的样子,下巴高兴地扬了起来。 “那就叫相公,叫声来听听。” “不叫不叫,就不叫,相公是公子,我偏要叫公子,我要叫一辈子的公子……”看着桃子自信活泼,有点小傲娇的样子,薛子墨感觉自己这一辈子值了,这是他今后需要守护一辈子的姑娘。虽然如今还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但又已经嫁作人妇,在桃子的身上,少女的清纯与少妇的妩媚合二为一,令薛子墨为之倾倒。 是夜,一封密信通过层层封锁,偷偷传递了出去。这其中,竟然还有当日的陈二狗在其中出力。这陈二狗也算是一个看似老实憨厚,其实精于察言观色之人,自那日从薛子墨等人手下还生后,他就对薛子墨等人愈发地关注起来。 虽然他从未主动来找过薛子墨,但对薛子墨的举动,大多看在眼里,若不是忌惮于薛子墨身边护卫的两大高手,他还能探查到更多东西。 这次薛子墨等人要送信出去,正好令陈二狗看到了缓和关系的机会,便偷偷来见薛子墨,并表示自己可以在其中帮忙一二。薛子墨本对这人的品性有所怀疑和戒备,然而韦舸知晓后,却对薛子墨说:“我观薛公子非常人,日后必定要成就一番大事。自古以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对于手下人才,本着物尽其用的原则,才能尽揽天下英雄为尔所用。昔日三国曹操,广聚天下英才,便是不拘人才,只要用对人,便是贤才……” 陈二狗也是一个精明之人,眼见薛子墨竟有收揽的意思,也顺遂人意,姿态做得极为诚恳,在陈二狗的帮忙下,信笺顺当地送了出去。而陈二狗,也把这件事当作了自己进入薛子墨麾下做事的敲门砖。 第一卷 风起东方 第五十四章 义军内部 - 蝶舞宋疆 - 大叔小贱 在当下这个危机四伏的阶段,能够得到寨主等人已经安然无恙的消息,韦舸实在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烟云寨突逢变故,一夜之间烟云寨覆灭于火光之中,八百多人的寨子,在敌人的围攻下,死伤过半,仅有不到三百人幸存下来。 这些人是烟云寨仅存的种子,他们将带着烟云寨的希望活下去。可是在这个充满刀兵战乱的世道,想要活下去,也不是一件能够轻松如意的事。 原本这些仓皇逃出来的寨民,面对一夜之间失去家园,失去亲人的悲痛,已经饱受创伤,而今更是面临前途渺茫,无处可依的绝境。 若不是薛子墨曾经的那一番话,给了这些人一点活下去,坚持下去的动力,这几日更是在薛子墨和韦舸的主持下,时常对营寨里的这些人进行心理疏导,恐怕这些人之中,早已出现大批精神奔溃放弃希望的人。 孩子,是希望的花朵,尤其是在这个极其重视传宗接代,重视血脉传承的年代里,看到自己的孩子能够快乐安然,就是他们面对困难时最大的力量。 尤其是在还未真正失去希望,只有无边黑暗的绝境的时刻。他们有薛子墨、韦舸、陈伍等一些人在带领着他们,引导着他们,鼓励着他们,哪怕他们再无知,再盲目,也有了一些坚实的依靠,感受到了不放弃的希望。人心都是肉长的,也是从众的,当他们看到还有那么多人在为着他们而奔波劳碌的时候,众人的热情也被慢慢地点燃了。 从一开始来到这个被名叫孙莽带领的义军营寨,他们疲惫,麻木,充满了悲痛之后的面无表情,只有本能的驱使令他们走到了现在。义军本就粮草不多,能匀给烟云寨人的干粮,更是少得只能保证暂时不被饿死。但饥饿一直围绕着这批幸存的寨民,尤其是那些孩子,整日饿着肚子,他们不能叫唤,只能被他们的母亲拉着躲在怀里偷偷哭泣。 当饿得连哭泣的力气都没有之后,他们只能互相依偎着麻木地看着眼前狼藉的一切,不知未来将会如何。 而薛子墨也并不例外,时刻的饥饿,是他许多年都未曾再体会过的滋味,哪怕是穿越到这个时代,他也未曾挨过饿,反而有时候,除了食物品类没有后世多,薛子墨觉得比曾经吃得还要好。 然而总有人不愿意坐以待毙,这些人带着他们的倔强,在附近的山林里寻找一切可以食用的食物。年熙是这些人里最倔强的一个人,她虽身为女子,却从未向男子低过头,向生活命运屈服过,她比大多数男子都要来得坚强。她的骨子里带着一股自强不息的坚韧,薛子墨看到的,是这个时代女子极少拥有的品质。对于年熙,薛子墨带着一丝欣赏之意。这也是因为薛子墨毕竟受过红旗社会的熏陶,对于这种女性反而会有一种发自内心的钦佩之情,换做这个时代的男子,在他们眼中,年熙就是一个叛逆,不服从管教的异类,哪怕连同为女子之人,都会对其嗤之以鼻,但就是再这样的环境下,年熙依旧不计前嫌,固执地帮助她所能帮助的人。在这样的坚持下,寨民中的许多曾经对年熙怀有芥蒂的人,也都开始感激起年熙的照顾。 年熙带着几个还算年轻力富的女子,漫山遍野的寻找着山中的野菜,至于野味,早已被驻扎在这里的义军猎杀干净,因此也不必害怕有山中野兽的危害。 平日里,由于这支义军头领孙莽的军令约束,手下士兵还会忌惮于军法而不敢对烟云寨的人生出侵犯之心。然而随着时日的增长,几十个妇孺在军营的不远处安营扎寨,这些义军士兵都是一些年富力强的男子,偶尔看见一些妇孺现身,渐渐地激发了身为雄性动物的本能,令得他们的言行举止都开始躁动与轻浮起来。 孙莽作为领军的将士,自然深知士兵的情绪不能一味地压制,加上这只军队本就是一群在路上不断汇集起来的暴民,军法军纪本就不够严明,一旦爆发,连他这个将领也无法承受得住。 这几日,他早已厌烦了呆在附近的这群烟云寨人,若非陈伍带着赵开山首领的信物,他孙莽早就放开了手下将士,生吃活剥了这群送上门来的妇孺。他孙莽本也不是一个熟读诗书礼仪的君子,而是一个目不识丁的屠夫,若不是他敢打敢杀,敢于拼命,也不会被提拔为一军将领。 他管理手下,靠的更多的是一股子义气,只不过这次这些烟云寨之人,竟然随身带着大首领的信物,不得不让他小心对待,这才明令禁止军中将士要克制。 只是堵不如疏,日子久了,军中将士的骚动越来越大,孙訾的举动,就是在进行一个试探。他本是孙莽的儿子,就算是犯了错误,孙莽也不会拿他怎么样。正是有着这层关系,孙訾才敢做出这样的举动,他本以为这群寄人篱下的难民,就算有人受了侵犯,也会为了能够继续待下去而忍气吞声。 但是他始终想错了一点,这群人中,还有几个人不在此列。薛子墨虽然如今落魄,但身为薛家大公子,身边更有两个武艺高强的护卫,且有着一个后世来的灵魂,最看不惯的就是欺负女孩子的事情,被薛子墨撞上,孙訾不死谁死? 换做半年前的薛子墨,可能会忌惮于杀人的事情,然而见多了死人,薛子墨发现自己竟然也已经习惯了这种事情,或者说是适应。他不介意这个世道的生存法则,既然没有了律法道德的约束,那么就用拳头来决定正义。曾经薛子墨一直不屑于拳头就是正义的“真理”,而今,却感觉这真理有时候用起来还是蛮顺手的,简单高效,且很解气。 可怜的孙莽不知道自家的蠢儿子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撞在了枪口上,或许他还不明白一个道理,装逼的人,总有一天会遇上一个比他更牛逼的人,所以有时候做人不能够太嚣张。只是这个道理孙訾这辈子也不可能明白了,孙莽只能将丧子的仇恨归结在金人头上,带着手底下一帮士兵出去火拼了一阵后,灰溜溜地跑了回来。如今他只能气出不成,还要担心山外面的金人军队某一天攻进山来。 损失了几百兄弟,对于只有三千将士的孙莽来说,可谓是损失惨重,幸而临淄一代山中地形复杂,哪怕金人强势进山攻打,几万人的军队在山中也会被分割成一块块,想要合围一支义军部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金人打的算盘,就是将赵开山这股义军围困在山脉之中,山中缺水缺粮,三十万大军,时日一久,必生变故,到时再下个招安诏书,义军自然从内部瓦解,不战自胜。赵开山等首脑自然也能想到一些,然而这就像是一个无解的局。山外金人军队人多势众,且装备精良,粮草充足,他们不仅不怕硬拼,就算是拖延时间,他们也能耐得住性子。 然而赵开山等人,却不得不担心粮草断绝之后的事情,义军一旦失败,便是身死的下场。至于投降接受招安,只有少部分人会被诱惑拉拢,而赵开山这等首脑级人物,一旦接受招安,必定性命难保。只是赵开山也知道,自己等人没有退路,不代表手底下的一些将官没有想法,他们只是一些小人物,没有什么能耐,却正是金国朝廷所看重的,既可以拉拢他们瓦解义军内部的团结,又可以轻易地操控他们打击义军内部。 义军大本营里,面对几个领军将士,这些都是赵开山麾下的几个大将军,赵开山一拍桌子道:“金人欺人太甚,我们已经被困山中,粮草匮乏,如今竟然还放出招安令,这是明摆着要离间众位兄弟的心……金人向来狡诈残暴,你我若是投靠过去,即使不杀你我,我们也对不起手底下拼死打杀的弟兄们。今日,我就在这放下话来,若是军中有人胆敢勾结金人使者,做出背叛兄弟的事情,那我赵开山与这三十万弟兄,绝对第一个饶不过他……” 说完,赵开山瞪得像铜铃的眼睛扫视过在场的每一位将军,看得心中有小算盘的人不由自主地微微低下了头。其中坚定站在赵开山一边的几个将官纷纷跟随表态,与金人势不两立,而一些个之后陆陆续续加入的将官,也在犹豫一阵后,才表明了态度。 许久之后,会议散去,众位将士怀着各自的小心思离去。 “大哥,有几个人我看有些不服大哥你的命令,那陆大山,成骏等人,自成一伍,暗地里私交甚密。这次金人放出招安令,恐怕这些人会动些歪心思,大哥你要多留意。”赵开明是赵开山的堂弟,自起义之初便跟随着大哥赵开山一路拼杀,几次奋勇冲锋,都差点死于金人的刀下,幸而赵开山护佑得当, 几次险死还生,对大哥赵开山也是忠心耿耿。 “赵将军说的是,大将军务必要小心防范,陆大山等人都是后来加入的,本身又是一方豪强,对大将军你未必有多少忠心,若是军中有变,他们必定是第一批跳出来的人。”另一个跟随在赵开山身后的小将也说道。 其他几个将领也纷纷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他们都是最先追随于赵开山的一批人,与赵开山的感情自然也是最深的。如今义军内部,大体分成三个派系,一派是以路大山、成骏等人为伍的,一派则是比较中立的小将,还有便是赵开山这些一开始便一起起义的人。中立的派系,只是一些散乱之人,成不了气候,他们望风行事,一旦哪边站上风,他们一定会倾向于那一边,但平日里却表现得低调,轻易不表露态度。 陆大山、成骏一伙,手下兵马众多,当初加入之时,便对赵开山有诸多不服气,只是一直以来赵开山人多势众,路大山等人被压一头,加之当时有共同的敌人,矛盾自然不会显露太多。然而随着义军进攻的步伐被阻遏,如今更是被逼进大山,面临着粮草断绝的问题,前路渺茫的情形下,这些人的心思便渐渐显露出来了。 “哼,路大山、成骏,两个不成气候马匪,当初若不是想着多笼络些人攻打金人,怎么会接纳他们。不过量他们再胆大,他们也无法威胁到我赵开山。赵开明,你们给我好好盯着他们,平时不要打草惊蛇,一旦他们露出什么不正常的举动,就给我出手灭了他们。我曾立过誓,不将金人赶出山东,我赵开山姓名倒过来念。我们就算是全军覆没,但也不与金人同流合污,况且,我们未必会没有退路……”赵开山想起了陆莳带回来的消息,自己也曾经和军师王伦商议过,若是事不可为,便带着亲信部队潜回沂州之地,等待着东山再起之日。那薛家给出的方案,如今看来,确实是一个可以作为后路的选择,呆在这临淄地界,周围全是金人以及伪齐汉军的军队,三十万的义军虽看似众多,然而面对源源不绝的敌人,却远远不够。更何况,自己就算想要不顾一切地拼杀,敌人也未必会傻傻地摆开阵势真刀实枪地干架。 自己等人缺乏粮草这一个软肋,便是敌人最有机可乘之处,只要围而不打,便可以活生生拖垮三十万义军。若是在得知陆莳带回来的消息之前,赵开山还真的只能哑巴吃黄连,咽下这一苦果,拼死硬撑。而今,一旦意识到事不可为,便可以逃之夭夭,陆大山,成骏等人真想投靠金人,那就让他们投靠去吧。来日时机一到,在与那金人决一胜负。 想到此处,赵开山不由得想起离去多时的军师王伦,此去已有个把月,也不知何时回来,又能否带回一个好消息。 第一卷 风起东方 作者有话说 - 蝶舞宋疆 - 大叔小贱 怪我怪我,作者大大更新不够及时,每每第一遍写完都已经到了一天最后的更新时间,为了能够维持日更新,出此下策,请各位读者大大原谅,日后一定会多加进步,少一些如此状况。39章有些改动,编辑审核应该要等到下周了,我先把改动的39章发到这里,以不影响各位读者大大的阅读,原章节我会申请再修改的。 第三十九章 一夜情话 驻守在广陵镇的扎古朵,这段时日以来,一直暴躁不已。虽然平日里他就凶残,但这些时日,他就像一只处在发狂边缘的恶狼,令他手下的女真士兵每日里见到他都战战兢兢。 十多日前,他的一支亲随为了去接一件礼物,在归途中,路过寿光时,竟然遭遇了一伙不知从何地冒出来的山贼,那百十号人的女真骑兵,竟然一个不剩全部阵亡。队伍中的几个汉人,除了一个叫史庆的汉人与那件礼物不知所踪,其余两人皆已身死。 这件事令得扎古朵愤怒得几欲发狂,自己的部队可是女真军队中的精锐,骑兵本就稀少,更何况是女真人的骑兵,一下子莫名其妙损失了近百员,连敌人的影子都见不着,所谓的礼物也遗失不见,如何令得他不发狂。 他自南下以来,在中原几经与汉人作战,无往不胜,他的凶残令汉人军队闻风丧胆,从来都是他完虐汉人,如今却被一群躲在阴暗里的汉人老鼠咬了,他的自尊心令得他无论如何都要亲自找到那伙人,将他们全部斩杀殆尽,方能解恨。他扎古朵,可不是被人欺负的,而只能由他欺负人,汉人都必须趴伏在他的脚下任他凌辱。 虽然碍于军令,不得轻易擅离职守,但是扎古朵仍旧派出了得力的手下,并命令附近的几个州县的汉军地毯式搜寻,务必找到当日截杀女真骑兵的一伙人,若是找不到,就拿这些汉军祭旗。在生命的威胁下,寿光、临朐、昌乐等附近几个州县的汉军在女真人的催促下,拼了命似的在附近搜寻起来。 这一日,扎古朵终于收到了来自手下的信息:他们在昌乐县以南的小苍山上发现了一伙隐藏的汉人,但刚进入小苍山的几个斥候,都纷纷栽了,目前还不知里面的具体情况,没有贸然进攻。 扎古朵听闻这消息后,当即让副将忽鲁速带着三百骑兵,指挥那些汉军,以最快的速度铲平那个山寨。宁杀错不放过,现在扎古朵面对一切怀疑的汉人,都将其视为必杀之人。 ………… 烟云寨中,薛子墨与桃子时隔多日的相见,随后又在当晚顺理成章地完婚,一切显得那么突然而又有一种水到渠成之感。 当夜成婚典礼上,以曹雪松代行长辈之礼,两人拜天地,真正成为了夫妻,两人年纪一个十六,一个十四,正是金童玉女的天作之合。两人虽然身份悬殊,此时却仿佛不分彼此。洞房花烛夜,薛子墨喝了点酒昏昏沉沉,但是为了保证自己不在醉酒后无意识中和桃子亲热,强撑着精神,喝了点醒酒茶,两人和衣躺在床上。 薛子墨为了不让桃子胡思乱想,将其抱在怀中,与其闲谈了起来:“桃子,我大病痊愈后,如梦初醒,第一眼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你,那时候呀,我便不知不觉中,在心中埋下了你的身影。这是一个乱世,我能够遇见你,本身就是一种缘分,老天让我喜欢上你,这份姻缘,是谁也夺不走的……当我意识到,自己该改变些什么的时候,我们一起建造盆子菜,养家禽……你说你喜欢吃虾,我便想啊,一定要在某一天,养出你怎么也吃不完的大虾,到那时,你想怎么吃就怎么吃,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盆子菜这个名字,取得真不错,我一度很喜欢这个名字,也是有你的照料,那些盆子菜才能长得如此茂盛,家中的飞禽,也多有你的饲养,才有我每日里的鸡蛋鸭蛋可以食用……有一天,看着你因为家中的鸡群偷入盆子菜间偷食青菜,而急得哭红了眼睛,我当时就心疼得恨不得立马杀光了那些鸡仔子来补偿你。只是你呀,总是这么心善,还说鸡养着生蛋才好,杀了可惜,不情愿我杀鸡。公子知道,你那是怕我少了鸡蛋吃,可是我呀,宁愿没有鸡蛋吃,也不希望你受一点点委屈。鸡杀了可以再养,你要是伤心坏了,就没有第二个桃子了……” “……那日扎古朵要将你掳去,是我第一次害怕的时候,哪怕是那个胖傻子田彪拦路要在我面前要将你抢去,我都只是像在看一只小丑在表演。那一次,我真的好害怕我无法救下你,但是还好,公子我胆子够大,更有父亲的背景,加上我的一点小聪明,有惊无险地将你救了下来。” 桃子似是也想起当日薛子墨被扎古朵一鞭鞭打吐血倒地昏迷不醒的往事,小手紧紧地抓住了薛子墨的胸膛。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真正喜欢上桃子你的,可能你就像一个小偷,偷偷地住进了我心里,将我的心占为己有,等我发觉的时候,满心里就只能装下你了。当我被父亲告知你可能是我的亲妹妹的时候,那真是要将我的心都吓得蹦出了胸膛,那一次,你在门外一定也听到了一些吧~” 桃子依偎在薛子墨的怀中,像一只小猫咪一样,幸福地眯着眼睛,感受着薛子墨胸膛跳动的心跳,仿佛要记住他的每一次心跳声。她听薛子墨如此说道,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薛子墨摸了摸她的头,继续道:“你呀,有时候真的是傻得可爱,傻得让人心疼,若不是我发现得及时,你怕是要偷偷地一个人躲着哭泣到什么时候。还好当时厨娘秋婶也来跟我说啦,说你这个傻姑娘,不知道受了什么委屈,尽是哭,还要我不得欺负你。呀,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你了。虽然我是薛家公子,可我好像倒是被你欺负得不轻。” “哪有,公子胡说,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你……”桃子娇羞着小声抗议道。 “你让我心疼了啊,怎么能说没有欺负我呢?”薛子墨笑着道,“为了这事,我可是义无反顾地去调查你的身世啦,我可不要多一个妹妹,我也没有当哥哥的经验……我啊在你的老家,花了三天时间,总算是从陈年旧事中,发现了一丝谜底,正当我兴高采烈回家要将好消息告诉你时,你又不见了。我知道,这次不怪你,是公子没有在家将你好好保护,让你这半个月来受尽了委屈。虽然这个好消息对你来说迟了点,但又好似一点儿也不迟,恰恰好……” “我推测呀,你的养父养母,其实是你真正的姥姥姥爷,他们呀,可是为了你下半辈子的幸福,费劲了心思啊……”薛子墨将从石龙庄探查到的信息一一分析给桃子听,只是隐瞒了可能杀害庄中人孩子的事情,用别的事情遮掩了过去。“你本名,应该叫周子渃,这可是个好名字,以后就可以不用叫桃子了,你也不用再当我的丫鬟了,今后你就是我薛家的儿媳……” “不,无论我是谁,我永远都是公子的桃子,而且我喜欢桃子这个名字,我要永远服侍公子……”桃子听到这里,终于心中最后一块石头,也悄然落了地,身子不自觉间放松了下来。 薛子墨也似乎感受到了桃子的心结已解,悄然松了口气:“这次总算是有惊无险,公子我最终还是找到了你,而且上天也将你安然无恙地归还于我。只是没想到,我们竟然这么快就成了亲,也不知道父亲知道我在外面和你成了亲,会不会生闷气呢,毕竟他可没能喝上第一杯儿媳敬的茶。回家之后,你可要多给父亲敬几杯,好让他开心开心……” 薛子墨就这样,抱着桃子,一晚上谈天说地,两个人洋溢着幸福,一直到了即将天明一刻才沉沉睡去。待到日上三竿,高嵬见薛子墨还未起床,才来叩门。薛子墨无奈只能瞪着两只大大的熊猫眼出来见高嵬,带着一脸起床气道:“高兄,你能不能先放过小弟我,你看到我这两个黑眼圈没,我这一宿可是没睡好,让我好好补个觉行不。否则我可能要成为一个猝死的‘国宝大熊猫’了。” “哈哈,子墨,你可要保重身体哪,虽然你和弟妹久别重逢,更是大喜之日,但是总要节制,面得伤了身体可不好啊……”高嵬揶揄着道。 薛子墨自知高嵬意思,但也没法与他说明原因,自己是为了不想过早与桃子亲热,伤了她的身子,才聊了一晚上的天。 高嵬见薛子墨确实疲惫不堪,在安抚一番后,吩咐几个仆人安排点饭食,便离去了。他昨日刚从赵开山那边回来,谈了一下结盟抗金的事宜,这次回来,正是要与寨中众人商议此事,原本是想邀请薛子墨一起前去,如今见到薛子墨的情形,便作罢了。 薛子墨在休息充足后,才携桃子上门,亲自感谢任寨主的招待,当时任含嫣等人正召集寨中宿老商议联合抗金之事,高嵬见到薛子墨,对其信任有加,便将此事合盘托出。当得知烟云寨欲与赵开山的义军联合抗金,便也将赵开山义军可能遇到的阻碍稍稍做了些提点,其他并不多言。 “这薛公子说赵开山义军有粮草之危,难以持久,此事可信?副寨主此番去义军大营,可有探查到什么端倪?”其中一个老人问道。 “恐怕是真的,义军如今有三十万众,然而兵多粮少,缺粮只是早晚之事。如今粮草难得,百姓多受饥馑之苦,我们抗金,便是想要让百姓能够吃饱穿暖……”高嵬道。 “那我们这联合之事?” “联合抗金之事,必然还是要进行的,单凭我们烟云寨如此这般小打小闹,终究难以成事。而且近日来,巡山的寨民回报,周围几个州县的汉军和金兵,正在搜查着什么人,我担心,可能会危及到我们。”高嵬道。 “呃,此事,可能与我有关,我将桃子劫回山寨,是劫掠了一伙金人骑兵,或许是那伙金人骑兵背后的将领所为也未可知。”任含嫣道。 众人都一阵无言,他们倒不是怪罪于寨主带人得罪了金人,他们本就是与金人敌对,杀金人是天经地义之事。只是没想到,此次之事引来金人如此大的动静,不得不令众人严肃以待了。 告辞高嵬等人,薛子墨携桃子在寨中游玩了起来,此番来到烟云寨,一直都被关押在山牢中,哪怕是桃子,也是被软禁在庭院中,并未真正有机会一览这烟云寨的秀丽风景。此番成亲之后,正是“度蜜月”的好时机,在启程回家之前,定要在烟云寨多留住几日,好好欣赏这烟云寨桃花源圣地。 第一卷 风起东方 第五十五章 女人心 - 蝶舞宋疆 - 大叔小贱 赵开山原先的设想,便是一股作气,带领着几十万义军一路打到济南府去,济南府作为山东的金人大本营,若是能够攻下此地,那便是义军的一次重大战役胜利。当宋朝看到山东的义军能够轻易攻下金人的首府,一定会大大激励中原各地的抗金义士,宋朝也会对北伐之事动些心思,到时,便不再是赵开山一支抗金的汉人义军在与金人作战,而是天下所有的抗金义军一起率军抗击金人。 宋朝虽然军队战斗力不行,但毕竟拥有着半壁江山,且江南富硕,人口众多,想要真正对抗金人,没有宋朝,仅凭中原各地的义军,终究力有不逮,难成大事。 宋朝再怎么弱小,终究是地广人多,凭借着江南的地利,与金人进行作战也会有着不小的优势。籍着一国富足的财力,足以拖延金人南下进攻的步伐。且金人毕竟才建国不足百年,中原的一大片国土,也是在这些年打下来的,还未能够真正治理归顺,若说金国国力在军备上,确实强大,然而国内的矛盾,这些年也显得越发的突出。 绍兴十九年,金国国内大乱,当时还是皇子的完颜迪古乃,弑君篡位,然而完颜迪古乃虽自小天才英发,有着傲视宗室的雄才大略,称帝后性情大变,为人残暴且狂傲,淫恶不堪,擅杀朝臣,一旦有朝中之人违逆,便会大开杀戒,令朝中许多女真大员对其暗中怀有不满。 完颜迪古乃极度崇尚汉族文化,这些年来,在他的努力下,推动农业的发展,整顿朝堂,革新法度,完善财制,并大力推动国内文化向汉文化发展,令得国内呈现一派欣欣向荣的迹象。然而私下里,国内朝堂已经矛盾重重,各派势力的角力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时刻。 不满完颜迪古乃弑君称帝的一批人,早就在暗中准备发难,一旦完颜迪古乃处置不当,金国国内就是一片互相攻伐的内乱。 迪古乃也并非不晓得其中的厉害,他极度需要尽快发动一场对外战争,将国内矛盾向外转移。如此,只要在他的领导下,金国能够再次建功立业,开疆扩土,那将会掩盖他曾经弑君的污点,那些想要推他下皇位的人,也就失去了正当的理由。他不仅可以堵住国内不满之人的嘴,也可以实现他的伟大抱负,看着那个拥有着璀璨文化的汉人国度,迪古乃不仅一次在梦中将其亲手覆灭,尽揽其精华库藏,壮大女真人的文化,成就女真人的千古一帝美名。 这些年,野心勃勃的迪古乃,史称完颜亮的金帝,已经开始在明面上毫不掩饰地谋划着南侵的计划,哪怕朝中有许多人劝谏,也依旧决意推动南侵的进程。为此于五月下旬,他召令吏部尚书李通、翰林院学士承旨翟永固等四人修补汴京城池,以便金国朝堂中心南迁,随时发动金国对宋朝的侵伐。 也正是迪古乃的这一政令,使得官府在山东一地粗暴地征用民力,搜刮民财民粮,致使随后沂州水涝,官府没有余粮来赈济百姓,激起了山东汉人的反抗。为了能有一口饭吃,成百上千的汉人陆陆续续放下了赖以生存的农具,拿起了他们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拿起的砍刀长矛,加入了赵开山这支抗金队伍。 宋朝不知道金人已经蠢蠢欲动,想要随时撕毁盟约,其中一些明眼人看出了金国的野心,但他们暂时左右不了大局,因为刀还未架到宋朝的脖子上。 不论宋朝是否能够及时反应过来,赵开山这些义军,他们必须与金人对抗到底。但同样,有了更好的选择的赵开山,也不想与金人硬碰硬,那薛家人说得没错,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自己将这些手下士兵尽量保存下来,慢慢与金人对抗,总会有出路的一天。 宋朝对于中原一地汉人的疾苦,他们没有感同身受,只有在使阴谋诡计的时候,才会在暗中举着光复中原,反抗金人统治的口号,鼓动金人治下的汉人起义抗金。这一点,赵开山也渐渐明白了过来,南边那个汉人王朝,那帮子只会躲在繁华之地享受金樽玉露的朝堂之人,他们只管自己是否可以安心享受荣华富贵, 想让他们放弃当下和平安宁的生活,而冒险出兵攻打金人,不到威胁到他们生命的一刻,他们只会无动于衷。 赵开山没有要替南边那个王朝尽忠的心思,如今更不会有替他们做马前卒的想法,自己原本便是为了向金人拼抢一份活命的口粮,而带着手下一帮人走上了抗金之路。 赵开山已经想好,只等军师王伦回归,他就会带着一部分亲兵转道回沂州莒州一代,攻占那边的沿海之地,依照薛家人的说法,建造海港,依托海上粮道,与金人进行持久的作战。以金人的野心,不至于甘心只坐拥长江以北之地,面对宋朝的富硕与广阔的疆土,金人定不日便会南侵,届时南边的宋朝也不得不为了自保而出兵作战,那时才是与金人交战的最好时机。虽然不知道薛家人的具体计划,但是通过这些日子来,与薛家人的暗中书信往来,赵开山慢慢了解了一些薛家人的想法。他不得不佩服薛家人的思虑周到深远,他赵开山若是有这等能耐见识,也不至于带着三十万义军被困淄州境内,面对金人堂而皇之放出的招安令而毫无对策,只能忍着怒气,面对着手底下一帮三心二意之人的互相指责抱怨。 ………… 自从给薛子墨送了一次迷信后,陈二狗自觉已经成了薛子墨的心腹之人,面对薛子墨的态度变化之大,可以用面目全非来形容。当然这只是在私底下面见薛子墨的时候才会有这样的表现,在大众眼中,他还是曾经的陈二狗,那个憨憨傻傻,谁都可以调笑几句而不会生气的陈二狗。只是谁又会知道,就是这样一个人畜无害的小人,竟是一个伪装的心机狗。 陈二狗确实是一个精明且擅于选择的人,在孙訾还活着的时候,孙訾得势,他就一心跟着孙訾,甘心做他的傻忠手下。有着孙訾当他的靠山,他可以安心过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潇洒生活,没人敢真正欺负他。当他看到薛子墨宣判孙訾死亡时那不输于孙将军的气场,他就选择了重新站队,最终,他成功地站到了薛子墨的身后。只是他依旧看不清薛子墨的背后势力,他只看到薛子墨身边那两大高手护卫,绝非一般人家可以拥有。 迷信已经送出去两日,遵照薛子墨的嘱咐,陈二狗很用心地关注着信笺的事。他很清楚一件事,既然认定了主子,就要全心全意服务于主子的命令。 “公子,这陈二狗最近还挺老实的,八成是真把自己当成公子的手下了。”护卫小李说道。 “这陈二狗也算是有眼光,够机灵,能够这么快就认识到我们公子的不凡之处,算他这次走了狗屎运。以公子的性格,是不会亏待自己人的。”另一个护卫也着道。 “好了,我知道你们是在提醒我要注意这个陈二狗,此人心机深沉,转眼间原先主子的身死都可以不闻不问,转而投靠于我这个杀害他前主子的敌人。这样的人擅于投机取巧,心术不正。不过,韦总管说得有道理,用人之道,不在于一个人的品性,而是如何去驾驭不同的人。或许他擅于投机取巧,保不定某一天连我也会被他出卖,但是,你们要相信公子,我可以让他没有背叛我的机会和借口。” “再有,那孙訾虽然先前得了陈二狗的追随,但却未得到陈二狗的坦诚相待,可见这陈二狗并不真心臣服于孙訾。现在他在我面前以真面目相待,这份投名状,已经可以说明他是真心相投,一个人能够把自己的真面目示人,足可见这人的真诚以待。虽然我不知为何这个陈二狗会突然对我如此态度,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他真心投诚,那我们也可大胆用上一用。”薛子墨能说出这样一番话,并非薛子墨曾经的知识阅历,而是他先前诚心请教韦舸的结果。 韦舸作为烟云寨的大管家,管理着烟云寨大大小小的事物,不仅管理着手下一大帮人,还要在寨主和个个堂主之间调和。若韦舸是一个没有城府手段之人,也不可能将烟云寨管理得如此和谐。要知道,年熙能够成为任寨主的贴身侍女,也是韦舸一手挑选的人才。 “可有收到回信?”薛子墨问道,呆在这里的每一天,都是危机四伏,孙莽丧子,更是新败于金人军队,已经自顾不暇,军中人心散乱,对于手下的约束,已经渐趋于无。 若是不能早些从这里出去,继续与这些义军呆上一段时日,难保这些丧失了军纪的义军能够对烟云寨的妇孺保持冷静克制。 薛子墨只能默默祈祷,曹叔他们能够早点想到办法,带自己等人回去。 桃子倒是无忧无虑,与薛子墨在一起的这些日子,虽然经历了种种惊险,但她依旧能够感到开心快乐。仿佛这世界上没有其他事情能够令桃子悲伤,只要有薛子墨在的地方,就是桃子的光明世界。 自那日年熙被薛子墨救回后,年熙就时常来找桃子,拉着桃子说些体己话,或是拉着她在附近挖野菜。自然,为了安全起见,桃子的身边都会有一个薛家护卫跟随在侧。年熙有时候偷偷回头看那护卫,搞得那护卫还以为自己魅力上升,令一个小姑娘对自己倾心爱慕。 只是只有两个女孩子自己知道,并非年熙喜欢上了这个护卫。年熙每每看到护卫跟在身后保护,就感觉到安全踏实,同时又想到了他的主人,那个薛家公子,不仅有了些羞意。 这世上,最懂女人的,永远是女人,薛子墨没有感觉到年熙的异样,桃子却一下子感受到了年熙的心意。只不过桃子既没有醋意,也不戳破,而是在心中好笑的同时,看着这位年姐姐的痴情摸样。 “姐姐,你是不是喜欢薛大哥,若是姐姐喜欢的话,我去替你同薛大哥说。”跟在年熙身边的弟弟年堃,天真无邪的一句话,道出了几个女孩子的心思,令年熙当场愕然而立。 第一卷 风起东方 第五十六章 金人来袭 - 蝶舞宋疆 - 大叔小贱 “……姐姐,你若是喜欢薛公子,我可以替你同薛公子说啊~”年堃一脸真挚地说道,一副仿佛只要自家姐姐点头承认,他就立马去与薛子墨诉说这件事。 这话说出口,桃子与年熙两人都愣住了,与桃子的一脸玩味不同,年熙则是一脸惊恐慌张的模样,紧张得连连摆手道:“小孩子瞎说什么呢?薛公子是周姑娘的相公,他们不久前才成的婚,我怎么能够喜欢对方呢?呀,不对不对,我……总之,年堃,这件事不要乱说,你姐姐我是不可以喜欢薛公子的。” 年堃晃动着手中的野菜,这是他刚从草丛中发现的,将野菜费力投进姐姐背后的背篓里,一脸疑惑地道:“为什么不可以呢?韦伯伯告诉我,男人是可以三妻四妾的啊?只要姐姐喜欢薛大哥,薛大哥也喜欢姐姐不就可以在一起了?” 年熙赶忙捂住弟弟年堃的嘴巴,又偷偷看了一眼身旁依旧低头在地上寻找野菜的桃子,见对方似是什么都没有听见的样子,才偷偷松了一口气:“小孩子不要胡说八道,更不要听信什么三妻四妾之言,薛公子一定是一个一心一意的人,他只属于你周姐姐一个人。……好了其他就不用说了,记住不要在薛公子面前乱说话,不然晚上罚你没饭吃。” 似是被姐姐的话吓到,年堃没有再提起这件事,只是心中纳闷不已,明明就是喜欢,却一个劲地否认,大人的世界真的是好复杂啊~ “周姑娘,你不要放在心上啊,我弟弟他年幼无知,我没有喜欢薛公子的,不要听年堃瞎胡说……”年熙训完了弟弟,转头对桃子说:“我真的没有喜欢上薛公子,我……” 一脸笑意的桃子挥挥手制止了对方的继续辩解,洋溢着笑容说道:“哎呀呀,年姐姐,你不用担心我,我怎么会在意这件事呢?你不知道,我以前只是一个薛家的丫鬟。在家中伺候公子的日子,公子待人和蔼,从不打骂我们。当他需要我们做事,他也会道一声请,公子说,这是最基本的待人礼仪。我不懂,我只觉得公子和普通人不一样,仿佛在他的眼里,我们这些下人就是和他一样地位平等,同样受人尊敬的人。他会和我们开玩笑,玩游戏,甚至在闲暇时间里教我们读书识字。我就想,天底下哪有像公子一样的主子,没有架子,没有脾气,待人总是充满善意。若是我能够有幸伺候一辈子,那一定是这天底下最最幸福的事了。” 桃子顿了顿,继续道:“其实公子以前不是这样子的,以前公子虽然也从来不打骂下人,但是公子常年都是身体虚弱,平日里都是深居简出,每日里看看书,其他事啥也不做。直到今年春天,一场大病痊愈后,公子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不仅身体在有意识的锻炼下渐渐好起来,而且平日里总有许多新奇古怪的想法创意……家中的伙食好了,还养了家禽,甚至还弄了一个实验室,做各种稀奇古怪的实验。反正公子是这么说的,做实验可以知道许多我们不知道的古怪现象,然后从这些现象中发现规律,而这些规律,就是这个世界的规则。若是能够知晓并掌握这些规则知识,就可以凭空造出许许多多我们现在不曾见过的事物……公子说这些都是格物知识,我虽然不太懂,但我知道公子一定懂得很多。” “……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我渐渐喜欢上了公子,喜欢上公子的阳光,古怪的想法,新奇的创意,以及深不可测的才学。虽然我不懂作诗,可我觉得公子所行之事,比任何诗词都来得高雅。但是公子是这么优秀,而我,只是他身边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丫鬟,公子能够娶我,我觉得这辈子都知足了,更不敢奢望自己能够独占有公子……而且我实在无法帮上公子什么忙,看着公子整日里做的那些事,我多希望自己能够多帮他一些忙……” 桃子说着说着,开心得哭了起来:“虽然现在我们身处困难的境地,可是我总觉得和公子在一起的每一刻,都是那么幸福快乐。只是有时候我会偷偷地想,若不是因为我,公子也不会身处如今的境地,每日都要担惊受怕,而我却什么也帮不上,反而成了他的累赘……说了这么多,年姐姐,其实我想说的是,我一点都不担心你喜欢公子,反而很高兴呢。因为年姐姐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比我更能够帮助公子,若是有你在公子身边帮忙,那公子一定会轻松很多吧……” 听着桃子讲述着薛子墨的事情,年熙听得暗自羡慕不已,当听到桃子说起她并不介意自己喜欢上薛公子后,心中一阵心驰神往,眼见桃子开始自责,年熙当即心中柔软处被刺痛了一下,安慰道:“周姑娘,你怎么会是薛公子的累赘呢?你是薛公子的心上人,他千里奔波奋不顾身来救你,可不是为了救一个累赘,那是因为你在他心中有着无可替代的位置。你在薛公子身边,就是对他最大的帮助,我相信薛公子也是这样想的……” 两人正互相倾诉着,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原来是久未见桃子回去,带着护卫找过来的薛子墨:“你们在窃窃私语什么,怎么桃子还满面的泪痕,是谁欺负你了吗?还是哪里受伤了?快让相公看看。” 桃子听到,一阵好笑,拒绝了薛子墨要牵过桃子的手细细观察的举动,反而来到一旁挽起年熙的臂膀,依偎着对方说道:“公子,你说年姐姐漂亮吗?”说完,一脸笑意盈盈地看着薛子墨,期待着他的回答。 薛子墨还以为是类似曾经的死亡问答,赶忙思索一阵后,谨慎地道:“年姑娘确实出落得亭亭玉立,容貌可人,不过在你公子眼里,你永远都是最可爱,美丽的小仙子。” “唔,谁要你说我啦,不过算你答对啦,年姐姐可比我漂亮多了。”桃子被薛子墨夸得开心地羞红了脸,娇嗔着道。桃子一转头又对年熙讨好似的说道:“年姐姐,看吧,公子也觉得你漂亮,像年姐姐这样既漂亮,又能干的女子,有那个男子会不喜欢呢?” 桃子边说着,边偷眼看了看自家公子,只见自家公子像是没有听到似的,什么反应也无,反而跟一旁的年堃攀谈了起来。两个人如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对着地上一只蚱蜢议论不休。 桃子见状,气鼓鼓的,反倒是被她挽着手的年熙被这一幕逗笑了,先前的不自在也在一瞬间烟消云散。 “年堃,别玩了,脏兮兮的,薛公子,我们野菜采的差不多了,就此先回去吧。” 薛子墨答应一声,牵起抗议声不断的年堃,走在了前面,年堃另一只手中还抓着一直大绿虫子像薛子墨炫耀着。薛子墨也不排斥,反而兴致盎然地与他交流起来。薛子墨和年堃讲起自己小时候养蛐蛐,斗蛐蛐的事,听得小年堃一副向往的模样。 年熙与桃子走在后头,看着前面一大一小两人的背影,不自觉得嘴角微微上扬,桃子自不必说,年熙也偷偷地望着那个令她春心萌动的背影,那个不算特别高大威猛的男子,却别有一番儒雅书生的气质,深深地吸引着年熙的目光。在这个回程的队伍里,恐怕除了那一大一小两个男孩,无论是桃子,还是跟随在侧的薛家护卫,都隐隐看出了年熙那不同寻常的神色。只有当事人薛子墨,反而如一个被蒙在鼓里的人,浑然不自知。 ………… 仅凭年熙一两个人寻找野菜,自然无法满足所有人的食用,幸而有年熙带头,烟云寨这些幸存的人中,也有一些不甘认命的人。虽然艰难,但是在大伙的互相扶持下,队伍里的人如今还能有口饭吃,不至于饿死。 也正是因此,大伙虽然都有几口汤水下肚,但每个人都整日里饥肠辘辘,大伙都盼望着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今后的路又该何去何从。对于普通人而言,他们只管跟随队伍一起走,如今没有人告诉他们该去往何地,未来又是怎样的,大伙的心中都充满了对于未知的恐惧之情。近几日,陆陆续续有些人找到韦舸询问。 为了平复大伙的情绪,给予一些信心与希望,韦舸将寨主等人生还的消息告知。然而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自收到来信至回信,已有三日之多,三日里,众人的心情宛如度过三秋,盼星星盼月亮地期待着寨主他们的消息。 自几日前孙莽带领军队出山偷袭金人营寨,被金人攻袭狼狈逃回后,连日来孙莽都不敢再出山,他让斥候加紧巡逻,以防金人乘机进山偷袭。 只是往往很多时候,人们总是不能把握好消息和坏消息到底哪个先来。孙莽日夜担心的事,还是到来了,金人率领这附近的几支军队,裹挟这伪齐汉军,一同杀进山来。 商山脚下,数支军队共有七八千的士卒,兵戈林立,旌旗摇曳,数千甲士浩浩荡荡地朝商山进发。 在山中巡视的孙莽部下斥候,当即被眼前的一幕吓得转身往营地里奔跑。当第一时间得到消息的孙莽,当即慌慌张地张罗起军队摆开阵势迎战,同时派亲兵去通知烟云寨的人。 第一卷 风起东方 第五十七章 权衡 - 蝶舞宋疆 - 大叔小贱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自从烟云寨夜晚被金人率军围剿偷袭,仅一夜之间,烟云寨便毁于火光和刀光剑戟中,那一幕幕火光中的喊杀声,普通人的慌乱逃亡,手持刀刃的士兵追杀着寨子里的寨民,摔倒于地上不断求饶的寨民,被麻木挥舞着刀刃的士卒一刀劈重脖颈,鲜血飞溅间,惨叫声戛然而止。都是一群活生生的人,那一夜却仿佛一群屠夫在宰杀猪羊,火光滔天,烟云寨在那一夜宛如人间炼狱。 那是薛子墨曾经在电视中无法体会看到的场景,近在眼前的一幕幕,耳旁依稀萦绕着各种刀劈血肉的声音,鲜血飞溅的声音……鼻间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味,令人直欲作呕。薛子墨当时忍住了,他从来不是一个娇柔作态之人,哪怕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场景,他也依旧保持着冷静,令得曹雪松等护卫见了,都在心中感叹自家少主的意志强大。 但薛子墨对此并非无感,反而对当日的情形深深记于心中,随后在义军营寨连续几日的噩梦,便是最好的例证。这就好比平日里一个人被惊吓到了,当时并无多大感受,但到了夜晚睡梦中,突然被惊醒是一个情形。 此时,薛子墨随同烟云寨的众人,已经远离了义军营寨,这是薛子墨这几日来找到的一条可以勉强行走的密道,虽然道路灌木丛生,极难行走,但是大伙都保持着沉默,表现出了强大的意志力。哪怕是队伍中的妇人和小孩,也都仿佛感受到了气氛的凝重,保持着相对的沉默。也或许,是这几日来,这些孩子已经饿得话也没力气说了。但无论如何,这样保持着沉默地前行,在薛子墨看来是一件好事,减少了很多意外情况的发生。 桃子走在薛子墨的身侧,两人手挽着手,形影不离,两个家中护卫一前一后将薛子墨护在中间,其后是加入这支队伍的陈二狗。至于徐能,则牵着猎犬与烟云寨的几个人走在队伍最前面,替队伍开路。 陈二狗是一个话不多,却极善察言观色之人,他跟在队伍中默不作声,保持着安分守己的形象,其实却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动着,时不时地观察着这支队伍里的人以及他旁边的新主子。 在陈二狗的眼中,薛子墨是一个平日里性情柔和,对身边人都没有架子的一个人,但大家都对薛子墨有着淡淡的敬意,但却并非是畏惧。这在陈二狗心中,顿时有了如释重负的感觉,自己认的新主子,至少不是一个翻脸不认人的凶恶之徒,如此也便好相处些。 两个护卫神秘异常,平日里不多说话,只听令于薛子墨,且有着一身常人不可及的高深武艺。至少在这支队伍中,没有人是这两个护卫的一招之敌。能有如此高手做贴身护卫,自家主子定然家世不凡,至少比跟着如今的孙莽要更有前途。为此,他心中暗自庆幸不已,同时也默默提醒着自己,定要保持一个良好形象,好早日真正进入薛子墨的核心圈子。 至于走在走在队伍前边的徐能,是一个憨厚的汉子,平日里一副憨憨的傻笑,倒是时常能够博得薛子墨的青睐,自己虽然平日里也是一副傻笑的模样,但那毕竟是自己装的,可不是真的傻憨。尤其是他牵着的一只身材狭长的猎狗,时常能够受到薛子墨的爱抚,可见这只猎犬才是真正受到薛子墨的看重,那徐能兴许只是一个看狗的下人而已。但在陈二狗这边,这只猎狗简直看他不顺眼,时不时对着他龇牙咧嘴,仿佛自己曾经得罪过它,若不是徐能拼命拉着它,指不定这只叫做大熊的猎犬要冲自己来上几口。莫不是自己的名字有关系,二狗?好似也没有冒犯到对方吧。陈二狗只能在心中暗自疑惑不已。 至于这支队伍里的人,领头的,自然是时常与自家主子商谈的韦舸,这是一个温文尔雅的中年儒生,说话面带微笑,却给人一种深藏不露的感觉。还有一对姐弟,弟弟年堃平平无奇,其姐姐年熙却是一个精明能干的人,在逃离义军营寨之际,帮着韦舸组织人员撤离,事情做得有条不紊。 此时她牵着其弟弟,走在韦舸侧身后,却与薛子墨相隔不远,陈二狗多次见到对方会在不经意间偷偷看向薛子墨,有时与自家夫人眼神撞上,两人相视而笑,仿佛姐妹情深。但在陈二狗眼中,姐姐年熙明显对自家新主子暗生情愫,可自家夫人却对此事毫不介意,奇哉怪哉。 自家夫人年纪轻轻,天真无邪,倒是生得娇俏玲珑,深得新主子的喜爱,对于他们和那年熙姑娘的事,陈二狗识趣地装傻充愣,仿佛对此一概不知。 桃子倒是一个闲不住嘴巴的人,不时地问东问西,而薛子墨也对此并不介怀,只要桃子问话,必定耐心地回答着。 “公子,你为何会比孙将军他们更早知道金人要攻进山来?” 薛子墨侧脸回道:“那是曹叔的功劳,当日我们受到曹叔的来信中,便有提及近日金人有对商山的义军用兵的动向,我们便多了些防范。自我们在烟云寨遭遇金人偷袭之后,你公子我就对此事耿耿于怀,我们栖身在外,四周群狼环伺,若不能够小心谨慎,早晚重蹈烟云寨当夜覆辙。这几日,我除了暗中命小李子警戒金人动向,还让徐能与韦总管的几个精明手下,一起在附近寻找一条可以用于应急逃离此处的山道。所谓狡兔三窟,我们不能暂时安全了,就掉以轻心,而要时刻给自己寻找好退路,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好在这次我们走得及时,连那孙莽也未曾注意到我们的离去。若是等那金人攻打进山,我们这两百多的人,便不好走了。” 此时韦舸也脚步慢了下来,来到了薛子墨的身边,道:“当日烟云寨之事,只怪烟云寨长久以来相安无事,渐渐地掉以轻心了。当日虽然我们也有所戒备,但是未曾想到这次金人想要剿灭我们的决心如此之大,竟然派遣如此大的军队,来围剿我们烟云寨区区八百多人。……唉,可怜我们那五百多烟云寨的亡魂,也不知道那次招惹到的事金人的什么大人物,竟然记恨如此之深,仅仅一夜之间,令我十余年光景的烟云寨覆灭在旦夕之间。说来,还是怪我烟云寨招待不周,遭逢大难,连累了薛公子和周姑娘……” “韦总管说得哪里话,你们烟云寨,对我和桃子有大恩,当日若不是你们寨主等人无意中救下桃子,我今日怕是也无法和桃子再次相见。只不过这次烟云寨所面对的敌人,若我猜测不错,很有可能是女真将领扎古朵,此人是原驻守在莱州一代的女真精骑,那次寨主所杀的女真队伍,正是那扎古朵的手下士兵。女真人向来重视骑兵,而且寨主所杀的又是扎古朵手下骑兵,此人凶残暴烈,睚眦必报,你们若真是杀了他的人,那当日烟云寨之事,就不是偶然了。” “有朝一日,若是有机会疆场上见到那扎古朵,必定要斩杀那扎古朵,以祭奠我烟云寨五百亡魂的在天之灵……” 就在众人沉默时,桃子的声音突然响起。 “可我们就这么走了,孙将军那里若是知道了,我们今后如何面对他们?毕竟他们可是收留过我们的。”桃子还是觉得自己等人突然的不辞而别,有些过于愧对义军的收留了。 不等薛子墨回答,韦舸语重心长地道:“周姑娘,你觉得,我们若是不早些走,那孙将军会放我们走?” 桃子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只听韦舸继续道:“孙莽等人当日收留我等,实为摄于义军大首领赵开山的威严,否则仅凭我等两百多号伤残之人,其中还有半熟的妇孺,那些本就是暴民甚至是盗匪出身的义军,早就将我们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下。别看平日里那孙莽约束着手下不找我们麻烦,可他也只能约束得了一时半刻,随着时日的增加,若是去找赵开山的陈伍未能及时带着赵开山的手谕回来,就看这几日义军营中人看我们的人的眼神以及肆无忌惮调戏的话语,我们必定会遭到孙莽军中人的迫害。” “这次不辞而别,是为了防止节外生枝,我们两百多号人,半数的妇孺,其余半数也都是缺乏战力的寨民,若是孙莽不放我们离开,我们到时再想离开,就难如登天了。至于义军等人面对金人的进攻,那便是他们的事了,我们即使提醒了他,也未必会被放于心上。” “周姑娘,你家公子做得没错,我们既然决定要走,就要走得干脆利落,一旦当时优柔寡断,节外生枝,想走也走不了。有时候,很多选择都不会是万全的选择,我们只能做对我们最有利的选择……”说完,韦舸一脸坦荡地往前走去。 “走吧,我们没得选择,那些义军并不可靠,非是我们忘恩负义,而是我们一旦留下,很有可能被他们留住用以抵抗金人军队的弃子。我们只不过是出于自保罢了……若是愧疚于心,那便告诉自己,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完成。” 桃子乖巧地点了点头,仿佛认可了薛子墨的回答。薛子墨心中知道,自己等人不辞而别,多少还是有些忘恩的,只是有时候,有些事情,没得选择,只能利益权衡,然后做出于己最佳的选择罢了。 希望这些义军能够抗住金人军队的进攻,多幸存下来一些,他日若有机会,再回报他们不迟。 他想着自己留在营地里的信息,那是留给曹叔的,因为走得匆忙,没能等到曹叔的回信,只能留下信息,若是曹叔找到留在营地中的信息,定能快速找到自己等人。 第一卷 风起东方 第五十八章 背嵬再现 - 蝶舞宋疆 - 大叔小贱 烟云寨之人偷偷离去的消息,很快被发现的小兵禀报给孙莽,得知这件事,面对着即将到来的金人军队,孙莽已经顾不上烟云寨等人了,只能在焦急之时,恨恨地骂了几句,也就不再纠结此事了。 同时,孙莽也疑惑道:“这些烟云寨的人,难道提早察觉到了金人将要到来?否则为何他们前脚刚走,金人随即就打进山来?他们知道,竟然也不通禀本将军,明显是未怀好心,亏得这几日来,本将军不仅庇护了他们,还分给他们粮草救急,竟然如此不辞而别。下次若是让我遇到,哪怕有大统领拦着,本将军也绝不会轻饶了他们。” “哼,这次就算他们走运,否则若是落到本将军手里,定让他们做抵御金人的炮灰。你,传令下去,全军整备,我们全营开拨,先去与章将军的军队集合,再商议抵御金人之事。金人来者不善,单凭我们这几千人,可干不过他们。” 孙莽的想法,实是想要溜之大吉,上次丧子之痛,让他一时头脑发热,带着军队去与金人拼杀,不料虽全歼了一支五百多人的汉军,但是随后却遭遇了金人几千人的围剿。幸而孙莽也是一个敢于拼杀之人,同时面对多于己军的金人,瞬间清醒过来,果断带着自己的部下奋勇突围,才不至于被包了饺子。 但也正因如此,孙莽这支义军损失惨重,孙莽也受了些轻伤,回山后当即决定封山修整,轻易不去掳金人的虎须。先前跟着大统领,几十万的义军一路北上,打杀的尽是一些降了金人的汉军,故而觉得一路以来摧枯拉朽,根本感受不到什么有力的抵抗,反而是义军从数千,几万,几场大仗后,义军的人数很快就滚雪球似的膨胀起来。 义军并非都是一些普通的汉人百姓加入,也有许多是本就不堪忍受金人残暴统治的汉人,早早落草为寇,与官府作对,平日里打着抗金名号,实则干着打家劫舍行径的盗匪。 如烟云寨,实则便是一个盗匪窝子,只是烟云寨的人并不做伤害汉人百姓之事,他们是一群真正的抗金汉人,平日里也只会与金人,与伪齐官府对抗,做一些救济附近的百姓的义事。 赵开山所率领的义军自进入益都府一带后,才真正遇上了金人的大军抵抗。本想在金人反应过来之前,一路直捣黄龙,攻陷济南府,从而彻底覆灭伪齐政权的统治,挫伤金人在中原的傀儡统治。但人算不如天算,当赵开山的义军真正与金人军队对上后,才发现传说中“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金人军队战斗力确实恐怖,在第一次的交锋中,义军先锋部队在撞上女真大军后,瞬间如同圆木撞上了铁枪,一一被洞穿。一波短兵相接下来,赵开山的先锋部队当即被打残,随即便是狼狈的溃退。让冲在后面的义军将士看得傻了眼,继而便是心冷血寒。 加之其后女真人真正的精锐铁骑进场,才彻底打怕了义军的雄心壮志,那女真骑兵仅凭数千兵,便轻易地一次次凿穿赵开山的义军,更是差点就被其冲到了本阵,若不是手下将士拼了命地抵抗,几十万义军怕是那一战便要彻底崩溃。 一战击溃,多么可怕的战斗力,在益都府的那一战,已经有了三十多万的义军第一次感受到了女真士兵的战斗力之恐怖。当时也仅仅是凭着人数上的优势,暂时稳住了阵脚,让其余的金人军队暂时退却。然而刚刚打下益都府的赵开山,却再也不敢守着益都府城,等着金人再次攻打上来。 当时若是赵开山贪心据守益都府,时日一长,被金人调遣的大军围困于益都府城中,,三十万义军便会如同瓮中之鳖,无路可逃,只能眼睁睁等死了。 而后,被金人士兵战斗力惊吓到的赵开山,当即放弃了益都府,转而带着三十万义军,带着大部分的粮草,在金人反应过来以前,以最快的速度撤入淄州一带大山之中。义军在大山中分散守卫,占据有利地势,互相拱卫,去了女真骑兵的优势,才在大山中暂时站稳了脚跟。 女真大军一旦形成大势,那便可以以少数的军队,快速凿穿义军本阵,在地势开阔之地与女真人作战,颇为不利,更有女真骑兵策应,反而在地势狭窄险峻,只能散兵相接的山中,与女真人对抗,才可以打得有来有往。而且凭着义军人数上的优势以及地利上的优势,令女真人也不敢在没有十分把握的情况下轻易攻进山中。 女真人从太祖阿骨打统一女真各部,建立金朝,随后带着女真大军灭辽国,欺宋朝,将宋朝赶至长江以南之地,至今不足百年。 女真本就是一个小部族,族人并不多,这些年的接连用兵,早已将金人的人口消耗许多,能战的老兵已经不足半数,新进的女真新兵,又不如当年老兵来得勇猛精进。 但即便如此,女真士兵依旧不是汉人军队可以轻易匹敌的。 这一次金人不顾损失,竟然麾军直进商山,如此大军挺进,而且还有数千的伪齐汉军,令孙莽顿时头皮发麻,自以为自己上次出山捅了马蜂窝,引得金人不顾一切要进山砍了自己的脑袋。 “娘滴,这金人是被我孙莽杀了儿子还是老妈子?”一想到那密密麻麻的敌军,孙莽便开始头疼不已,自己被金人斥候杀了儿子,报个仇,还引来了杀神,简直岂有此理。 他一边穿戴盔甲,一边招呼身边的亲兵传令下去,要尽快将军队开拨至章将军的山头,同时安排一支军队断后,阻断金人的追击。 看着营寨里乱糟糟的来回奔走的义军士兵,孙莽烦躁地只能扯着嗓子大吼。 “娘滴,你个龟儿子,平日里让你们好好操练,你们总是偷懒,现在敌军来了,你们连平日里的队列都忘了,搞得像是逃难,真他娘的丢脸,传令兵,给我传令下去,若是各军长官不整肃好,我先撤了他的职,然后绑了扔给金人……” 传令兵不敢怠慢,当即将孙莽的军令传递下去。孙莽平日里虽然军纪不严,但屠夫出生的他,除了讲义气,也有着一身暴脾气,若是当真惹恼了他,一刀砍了某个部下的脑袋也是常有的事。 “娘滴,希望那传信的能跑快点,早点联系上章沫的军队,最好能够分出一部分军队来接应……”这次金人来势汹汹,恐怕不好逃脱,抵挡又如同螳臂当车,自己如今才不到三千的士兵,如何能够与两三倍于自己的敌军相抗?若无友军相助,自己这支义军想要走脱,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 另一边,金人率领的大军,已经挺近商山要地,前锋部队,已经和孙莽安排在这的斥候相接。这些斥候都是军营里行动敏捷之辈,善射,在丛林中健步如飞,他们见了敌军,边走边射,很快便射倒了好些个伪齐士兵。但是同为汉人,也激发了伪齐士兵的戾气,他们吆喝着追赶上来。 义军斥候毕竟所带箭矢不多,几轮射完,便只能舍了手中弓弩,闪入丛林中逃遁。 追不上的伪齐士兵纷纷气得叫骂起来,同时在将官的催促下,也加快了前进的脚程。 “将军,前锋敌军离我们不足五里之地,恐怕不多时他们便能咬上我们,请将军早做打算。”逃回来的几个斥候,其中一个回禀道。 孙莽听后,当即下令运送粮草的继续前行,余下士兵,就地布设埋伏,先阻断一下后面的追兵。他不得不这么下令,粮草如今是重中之重,义军本就缺粮,若是这次自己不仅损兵折将,还丢了粮草,那便是回去要受军法处置了。况且到时军队没有饭吃,一样是只能等死的份。 就在孙莽带头留下布防阻截敌军不久,后头的先锋伪齐士兵已经杀到,当敌军冲到孙莽设置的包围圈后,才一声令下,躲避在丛林里的义军起身一轮齐射,当即射倒敌军大片,堪堪打乱了对方的阵脚。 孙莽当即如李逵在世,大喝一声,提着一把大斧冲了出去,与离他最近的伪齐士兵砍杀起来。孙莽身材魁梧,膀大腰圆,普通的汉人士兵在他面前气势瞬间低了几分,面对孙莽手中劈砍而来的大斧,那小兵瞬间胆气去了七分,手中长矛握持不稳,被砍飞了出去,孙莽第二斧一个回马枪,便结果了他的性命。 …… 经过短时间的一轮厮杀,这支不足千人的伪齐汉军被杀退,孙莽也不追赶,当即带着义军往章沫的营寨而去。然而杀退了一波敌军,很快第二波第三波敌军便再次咬上来,而运送粮草的士兵走得并不快,这令孙莽顿时懊恼起来。他无法舍弃这支押送粮草的军队,更不可能抛弃粮草独行。 万般无奈之下,孙莽只能带着手下边走边阻截敌军,然而随着杀退一波波的敌军,不仅自己这边的人数不断在下降,而且大多数士兵已经快到了体力的极限,拼死厮杀极耗体力精力,众将士已经开始出现体力不支的情况。 正当孙莽焦急万分之际,此前派遣出去的求援士兵已经抵达章沫营寨,将孙将军的求援告知,章沫当即派出一支两千人的部队前往接应,只是能否赶上,却是难说了。 喊杀声充斥着商山,空气中血腥气弥漫,但刀兵的相交之声依旧乒乓作响。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大吼“背嵬军在此”,那追杀孙莽的敌军后方顿时混乱起来,连与孙莽这边正在拼杀的士兵,也都纷纷撤退。正当孙莽疑惑之际,更是听到了女真士兵的怒吼声,然后便是山谷中传来的厮杀声。 这一幕,令得孙莽及身边的将士都不禁面面相觑,背嵬军,那是什么军队?是大首领那边杀过来的军队?孙莽困惑之际,竟然忘记了是要带着手下将士继续撤离,还是回身去与那支新出来的义军并肩作战。 第一卷 风起东方 第五十九章 倒霉的阿古那 - 蝶舞宋疆 - 大叔小贱 自以为这次凶多吉少的孙莽,当听到“背嵬军再此”,以及身后山谷里响起的喊杀声,在愣了一会神后,在身旁的小兵提醒下,才从巨大的反差中回过神来。 “将军,将军,我们该怎么办,继续走吗?”小兵自然也听到了,看着突然仓惶退去的敌军,感受到劫后余生的喜悦之时,也对那支突然冒出来的“友军”,感到了深深的好奇。 章沫的军队虽然离自己不远,但也不近,而且山路崎岖,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赶到,除非是一开始章沫的军队便埋伏在一旁,只等适当时机发起突然袭击。 但是章沫与自己领军不相上下,自己都未能提早发现金人的动向,难道他章沫就能先一步预料到,并在此处伏击?孙莽自信,章沫绝无如此料事如神的本事。 艰难地扛起板斧,孙莽叉腰远望那与金人厮杀之地,随后道:“绝不会是章将军的部下,此军虽然与金人为敌,但却并非我们开山军的一支,这附近的山头,仅有我们和章将军的两支军队,大军在淄州一带,想要过来更非一朝一夕之事。” 小兵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道:“将军,那我们是走还是回身与金人厮杀?” “厮杀你个娘滴,你看看周围的兄弟,再看看你自己,你还能拿得动刀刃与人厮杀吗?”不仅是其他普通将士,就是孙莽自己,如今抓着板斧的手,都有点颤颤巍巍,明显已经有些脱力的表现。在为了活命厮杀的时候没有感受太多,待到敌军退却,身心放松下来的那一刻,酸倦的感觉瞬间弥漫全身,能勉强提起兵刃,已经是极限,想要挥舞刀枪再次厮杀,却是一件异常苦难之事。 “……你个娘滴,也不会动动脑子,既然不是我们开山军,他们爱与金人厮杀,就犯不着我们什么事。况且我们已经无力再战,回去只会拖累他们。为今之计,当然是尽快远离这里,与章将军汇合,稍作修整,再和金人计较。走,还能动的,拾起自己的兵器,赶紧跟上……” 虽然好奇于突然冒出来的军队,但孙莽可不是一个不畏生死,为了江湖义气就拿自己的命去与敌人拼命的莽夫,身为屠夫,却非常珍惜自己的性命,该逃跑的时候,孙莽绝不会轻易拼命。 这边孙莽带着幸存的将士刚走,那边“背嵬军”已经杀入金人的军阵之中,看似人数不足一千的队伍,如一根锋利的矛,直插敌军的心脏;又似一支勇决的孤狼,杀进一群猎物的内部。金人向来自诩女真是狼的民族,是喝血吃肉的民族,而今却被一支真正的孤狼攻进军阵当中,那仅有几百人的汉人军队,个个身着布甲,手提军刀,气势恢宏,杀得金人的数千士兵人仰马翻,如砍瓜切菜一般,一下子就凿进了军阵当中。 伪齐汉军在这支“背嵬军”面前,经过稍稍抵抗,便兵败溃散,狼狈逃窜,直接将女真本部人马暴露了出来,为首的女真将领叫阿古那,是这几年新进的女真士兵,凭着还算勇猛的作战风格,被上级破格提拔为率领一支数千女真军队的偏将。阿古那在女真人中并不十分出色,且只是普通部族出生,没有显赫的家室,因此身为女真人的阿古那,想要升官建功立业,只能在平日里多打几场胜仗。 这次他奉命盯守的孙莽一军,本以为轻易不出山的孙莽,突然发了疯似的率军袭击他布设的一个汉军营寨,反应过来的阿古那,以最快的速度率军围剿过去,想要抓住这次大好时机一举歼灭孙莽的义军。但孙莽显然也不是一个酒囊饭袋,更不是一个毫无头脑之人,或者说是一个英勇无畏之人,面对生死危机,孙莽逃得比谁都快。 这次阿古那麾军进山,正是判定上次孙莽在他的手里损失过甚,若是大军进山,极有可能一举拿下孙莽,立得大功一件。 先前有消息传来,驻守于寿光县的扎古朵,因为有近百名的亲兵折损于一支不知名的贼人之手,盛怒之下,兴师动众地指挥着附近几个县的官兵进行地毯式搜寻。当时阿古那还在自己的部下面前讥笑那扎古朵小题大做,料定他最后只能惨淡收场,最多杀几个汉人平民泄愤。直到再次一份消息传来,扎古朵的副将忽鲁速竟然真的找到了一个汉人山寨,于一天夜里数千官兵奇袭围攻山寨,杀死寨中汉人近半以上。忽鲁速的手下在山寨中找到了当时一个给扎古朵送礼的汉人,证实了当日杀害扎古朵一百多部下的凶手,确实是这个叫做烟云寨之人所为。 烟云寨的一干首领,为了掩护他们的家人撤离,力战到最后,被忽鲁速带人虏获。 虽然扎古朵未能歼灭烟云寨的所有贼人,但是这扎古朵却得到了一个重要情报:在忽鲁速想要了结这些俘虏时,却冒出了自称是背嵬军的一群人,硬生生从忽鲁速的手中,救走了烟云寨的俘虏。这一情报被扎古朵获悉后,迅速上报,引起了军中一些老一辈金人将士的巨大震动。 当年被金人赶到长江以南的宋朝初定,岳家军横空出世,成为了宋朝一支真正的无敌之师,带着宋朝另外三支宋军一路北伐,攻城略地,无人可及。当时的金人大将完颜兀术连败于岳家军,信心奔溃之下,一路带着手下将士想要逃过黄河。 若非那无能的宋朝自毁城墙,为了与金国议和,被金人抓住机会指使宋朝皇帝杀死了自己的大将,失了统帅岳飞之后,那岳家军才不复往昔的英勇作战,而金人也自此没有了岳家军这一支强大的宋军作为对手。 自以为从那以后,金人再也听不到背嵬军的赫赫威名,时隔近二十年,背嵬之名再次响彻在金人的耳旁,更加令人惊恐的是,那支曾经也令金人将士闻风丧胆的宋军,如今正在金国境内,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隐藏着。 虽然没有见到一支编制完整的背嵬军,但只要背嵬军的名号出现,必定不是一件等闲之事。知晓其事的金人,无论女真人亦或是伪齐汉军,当年与背嵬军对仗过的,如今面对背嵬军都不敢轻敌大意,无论从扎古朵传出来的消息有几分真切,作为金人,都不得不谨慎对待。 阿古那虽然平日里与扎古朵不对付,两人同是女真新一辈的统兵将领,然而扎古朵性格更为凶残暴虐,如今更是统领着一支令人艳羡的女真骑兵。阿古那向来不屑于同那如蛮人一般的扎古朵为伍,但人家毕竟统领着女真的精锐部队,而自己却只能是一个小小的裨将,统帅这几千步卒,身份上的差距,令阿古那极度想要尽快建立大功证明自己。 这一次攻打孙莽,便是一次阿古那认为的好时机,也确如阿古那所想,孙莽经历过上一次在阿古那手中惨败,元气大伤,此时进山彻底了结了孙莽这支义军,是一次难得的好时机。 只是千算万算,正当阿古那认为此次出兵万无一失,只需坐等抓到孙莽,功劳到手。不料即将成功之际,一支喊着“背嵬军”口号的军队,从半途杀出,尽管对方人数远远少于己方,但那五百人的队伍,个个如同百战老兵,所到之处,兵溃如山倒,难以抵挡。 那支仅有数百人的“背嵬军”三进三出,将阿古那的军阵杀得四散奔逃,仅有女真本部人马还未奔溃,围在阿古那的周围抵挡着“背嵬军”的进攻。 然而即使女真人有着比汉军更为强大数倍的战力,也在强悍无畏的“背嵬军”面前渐渐露了怯意。那可是当年连女真大将完颜兀术面对其都束手无策,只能作狼奔豕突状的强军,他阿古那遇上了,还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殊为不易。 “走,呵呵,女真人,也不过如此,他日再收取他们的小命不迟。” “对,哈哈,痛快痛快,好久没有如此杀金人了,今日已经杀够本,留着下次遇见再杀……” “……” 背嵬军中你一言我一语,嬉笑怒骂,毫无两军对阵的紧张之态,其言语对阿古朵等人的轻视之意不言而喻。然而形势比人强,一些脾气暴躁的女真士兵,也只能在上官的压制下强行忍受了下来。这等羞辱,作为一直以来强势的女真将士,如何能够甘心忍受? 然而再凶狠的恶狼,在遇见比他们更加凶横的猛兽面前,它们也只能乖乖地夹起尾巴以求苟活。 “背嵬军”退走了,五六百的步卒来去如风,身影迅速没入了深山丛林之中。只剩下残存的阿古那极其部将士兵,以及慢慢聚拢回来的汉军队伍。 在收拢了大部分溃散的军队后,阿古那只得放弃了先前的作战计划,悻悻地带着手下将士出了商山。在没有必胜的把握之前,阿古那决定不再轻易出兵。对于这支疑是“背嵬军”的队伍,阿古那决定立即上报,由统帅的将军定夺,他一小小裨将,还是不冒风险了。 ………… “曹统领,派出去监视的兄弟,没有在附近发现有追来的金人士兵,看来那女真人,也有被吓破胆的时候。”跟在曹雪松身边的一个士兵说道。 “女真人并非不可战胜,当年飞将军能带着我们打得金人狼奔豕突,更何况今日。宋朝军队并非毫无战斗力,只是无能的统帅连累了三军将士,将原本可以一战的士兵,带成了一群一战即溃的烂兵而罢了。”曹雪松理所当然地道。 “曹统领,那么现在我们该去往何处?这次我们奉薛大人之命过来,首要任务可是迎回少主,如今少主人不知身处何处,时日若是太久,恐怕生变……”其中一个队长转而说道。 “公子的安危,你们敬请放心,日前曹某正与公子通过信笺,得知其安然无恙。同时少主已经得知我送去的消息,回信中,少主已经决定尽早带着烟云寨幸存之人撤离那义军营寨,并在信中留言,若是已经远离,会在原地留有公子去向的信息。我们如今,先去找寻公子所留信息即可。”带着五六百人急速前行,曹雪松头也不回地道。 其实若是可以,曹雪松早便可以直接带着薛子墨等人离去,但曹雪松并未如此作为,一方面,曹雪松不认为薛子墨愿意轻易离去,而舍弃这些烟云寨的幸存人;另一方面,曹雪松更想看看,薛子墨若是没有他在身边,会有何样的表现。雏虎总要经历独自成长,才能长成真正的猛兽,薛子墨作为薛家少主,未来的接班人,曹雪松真切希望,薛子墨能够拥有不凡的领袖之能。还好,这段时日来薛子墨的表现,在曹雪松眼里还算不错。 曹雪松带着手下将士,很快就赶到了薛子墨曾经所处之地,经过一番搜寻,终于在一处隐蔽之地,发现了一封薛子墨留下的书信,信中内容简明易了,还有一幅简易的地图,正好说明了薛子墨等人的去向。 “走吧,以公子等人目前的脚程,离我们现在并不遥远,出发,去迎回公子。”曹雪松一声令下,五六百的军士整齐划一,列队小跑出发,正是薛子墨等人离去的方向。 第一卷 风起东方 第六十章 归乡有望 - 蝶舞宋疆 - 大叔小贱 背嵬军的出现,对金人而言,可谓重视之至。曾经唯一能够真正和女真人对抗,甚至在很多时候更胜一筹的宋军——岳家军,其麾下的背嵬军更是整个岳家军的尖刀精锐。这样的一支精锐之师,时隔多年之后,原以为已经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军队,再次出现在金人的境内,如同死灰复燃,噩梦再现。 对金人而言,这就像是一支承载着噩梦的军队,能凭借少于金人数倍军力而力克金人大军,让一直以来战无不克的女真人仓皇退却,不是金人的噩梦是什么?若是当年金人不想方设法除掉他们,那一定会是金人出兵南下路上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昔年完颜兀术与宋军交战,面对军纪严明,作战勇猛,变化莫测的岳家军,完颜兀术只能接连败退至黄河边。曾经金人两度南下攻打下来的中原之地,就要即将被宋军夺回。若非昔年金国朝廷不断向宋朝施压,宋朝皇帝以及当朝大员都安于苟存,最后以十二道金牌将岳飞召回临安,完颜兀术只怕要成为金国历史上第一个丢掉金国疆土的大将。 金国由此忌惮于岳飞卓越的领兵作战能力,为了日后的大业,极力向宋朝施压,务必以杀掉岳飞为条件,才能与宋朝达成议和的条约。 这样以出卖自家能征善战的能臣大将来换取议和,更是在作战形式一片大好的前提下,不顾收复之地的汉人百姓安危以及国家社稷宏图一意孤行,宋朝如此行径,只能是令亲者痛仇者快,金人怕是在睡梦中都要笑醒,简直是对方一群猪队友,硬生生给己方送人头,断自己的后路啊。没有了宋朝岳飞这员大将,没有了他麾下这支能征善战,攻无不克的精锐之师,宋朝在金人眼里就是一个近乎不穿衣服的女子,任自己予取予夺。 宋国朝堂枉杀了为国尽忠,力战杀敌,收复失土的功臣,这样的举动如何不会寒了其他宋朝忠义之士的心,其他尚能一战的将士,有了岳飞这样的前车之鉴,他们又如何不会明哲保身,至此再也不肯尽心报国杀敌。这样浅显的道理,一个堂堂的宋朝皇帝,以及他们的朝臣大员都看不出来?还是说他们真的坚信只要乖乖听金人的话,就可以真正做金人的小弟,从此和平相处? 没了岳飞和他的岳家军,宋朝对于金人而言,只需要一些时间而已,早晚将宋朝收归金国疆土。而今,背嵬军在金人的眼皮子底下重现,让金人再次想起了当年的兵败噩梦。 阿古那这次遇上了一支真正的背嵬军,虽然只有五六百人,但他们的战力如传闻中的一样,哪怕是他们这些女真将士,也不能在这些背嵬军面前讨到任何便宜,甚至连正常抵御都有些困难。 这次与背嵬军正面作战,那些汉军在一轮冲击过后,便被打散,女真军队只能直面曹雪松这支背嵬军的正面冲击。阿古那很难想象,自己这边的女真本部人马,加起来也有至少三千,面对背嵬军五六百人,竟然抵挡得艰难,面对对方的几次冲阵,竟然有数次被冲散了阵型,捉对厮杀,也难以与之相抗衡。 想起当时那五六百人的背嵬军甲士个个凶威赫赫,各个脸带疤痕,简直如一群不畏生死的死士,见之令人胆寒。如今偶尔想起,阿古那就会心中战栗,这对于身为女真一族之人,可谓是奇耻大辱,更是不敢在族人面前显露分毫。 女真人被誉为山中狼,竟然面对汉人都不敌,可见这支背嵬军的精锐程度。阿古那知晓,并非所有的汉军都如此善战,女真人也并非不如汉人了,而是这支背嵬军确实足够强盛,他们厮杀的时候,互相协同,行动迅猛,甚至有一种整齐划一的感觉,全然不是喜欢独自作战的女真人可以应对。 在见识过背嵬军的勇猛之后,阿古那带着残军退出商山,一路上小心警戒,生怕那支神出鬼没的背嵬军再次出现。幸而之后回到营垒的路上,都未再遇见那支背嵬军,阿古那庆幸的同时,也有点遗憾。 这次出兵遇背嵬军惨败而归,阿古那虽然有些遗憾于没能将孙莽一部剿灭,从而立下战功,但是仅凭自己有了背嵬军踪迹的情报,自己兵败的战绩,反而可以忽略不计。能与赫赫威名的背嵬军一战,全身而退,对女真人而言,不知从何时开始,也成了一种荣耀。 ………… 在阿古那将与背嵬军在商山的遭遇战上报的时候,曹雪松带领的背嵬军,也终于在商山往南五十里之地,追上了薛子墨一行人。虽然薛子墨等人趁夜色而行,一路不曾停歇,然而队伍中多妇孺伤残,速度根本快不起来。若非没有追兵,否则此时薛子墨等人早已落入敌人之手。 “公子,曹某来得晚些了,可安然无恙?”曹雪松领着几百人的衣甲之士,向薛子墨行礼。薛子墨面对着突然而来的大批人马,个个脸带疤痕,心中有些震惊,但却很好地隐藏了起来,表面上看着一副神情自若的样子。若非看到前面领头的是曹雪松曹护院,薛子墨简直要以为是自己留在义军营寨里的信笺,被敌人发现,继而追上来了。 “曹叔不必多礼,我没有事,那日收到曹叔的书信,便已经对此有了提防,如今早早离开,避开了危险,今日更是等到曹叔的到来,我便知晓接下来的日子安全无虞了。”薛子墨看了看曹雪松身后的大批甲士,忍不住问道,“这些甲士,曹叔你是如何找来的?” “公子放心,这些人,其实是这次家主派出来的府中私兵,这次我们出来的时日已经远超预期,家主担心我们的安危,故而让人带队偷偷来这边接应。”看见薛子墨欲言又止的模样,曹雪松接着道,“公子,家主还有许多事未与你交代,不过想必有家主他的思量,我便不多嘴了。但有一件事,我可以告诉公子,咱们薛府的力量,可不止公子你现在看到的这些。这段时日,我们一路北上的行程,其实一直在家主的掌握之中,因此家主也知晓,我们在烟云寨的事情,以及烟云寨的遭遇,家主也已经知晓。对于烟云寨的遭遇,家主倍感同情,金人杀戮我汉人百姓如屠猪狗,这些年来积攒下来的血债,数不胜数,他日唯有手刃敌人,才可洗刷血债。” “家主为此,派出了府中的精锐甲士,来此接应公子回家,以及烟云寨所有幸存的人。因此地离即墨路途遥远,且危机四伏,仅凭残存的烟云寨之人,定然难以安然抵达即墨,故而这支精锐甲士,便充当着护卫的职责,一路护送至即墨。只不过,在此之前,我们可能需要先去见赵开山一面……” 曹雪松看着薛子墨,只见对方脸上露出一阵思索:“曹叔的意思,可是为了我们归家之事。曹叔带领的这支甲士可以顺利绕过金人的军队布防,潜入内部接应我们。然而想要带着烟云寨的这两百多人,再如此轻松离去,却是困难重重,而若是借助赵开山的力量,在淄州一代搅动金人布防,甚至是将金人大军引至一处,空出南下的路途来,只要比之前稍微防守宽松些,我们便可以轻松些离去。曹叔,我说得,可对?” “相差无几,赵开山想要与我们合作,这次我们有求于他们,他们只要想要有一条退路,最好就是与我们结盟,而诚意,便是这次帮我们出山回即墨。再者,我们来的时候,带的干粮不多,每个人带的口粮只能满足本人的几日需求,归乡途中路途遥远,若是没有足够的粮草随行,我们这里的两百多烟云寨人,根本无法坚持走到即墨……”曹雪松还有一点没有说,这次北行,两次亮出背嵬军的名号,第二次更是带着五百人现身,必定引起金人内部的巨大震动,到时必定大军围堵这一带,若是没有外力相助,实在难以带着多出的两百多人走出这里。背嵬军也是人,不是神,面对多于己方几倍的军力,可以一战,但却无法护住这些烟云寨的人,到时投鼠忌器,反而更加危险。 “公子,这位是吴子恩,此次便是由他带队北上而来。”曹雪松介绍着站在他身旁的一个刀疤甲士道。 “见过公子,公子有什么事,日后尽管吩咐即可。”吴子恩道。 薛子墨与吴子恩交谈一番,旁边的烟云寨领头之人韦舸,直到此时,才忍不住出声道:“曹兄弟,敢问我家寨主等人,现在可安好,他们现在何处,为何不见他们的前来?” 曹雪松闻言看向韦舸道:“韦总管放心,你的寨主,以及几个烟云寨的幸存之人,都已经在当日被我等救下,由于当时有几人伤势过重,不宜舟车劳顿,我已就近给他们找了安顿之所。后来遇上了府中之人,便让一部分人留在那里照顾他们,韦总管尽管放心即可。这次归乡途中,定可见到你家寨主等人。” “如此便好,有劳曹兄弟的相助了,我们烟云寨众人,必定铭记这份大恩,没齿难忘……” 其余烟云寨的人,当听到自家寨主等人还活着,纷纷流下了开心的眼泪,这是自烟云寨遭遇大难以来,听见的最好的消息了。 如今不仅寨主安然无事,自己等人也得到了护佑,更是有了安稳的去处,就如同一群即将在黑暗中溺死之人,突然看到了一丝阳光从黑暗中透露出来。 年熙牵着弟弟年堃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年堃道:“姐,你捏疼我了,我们是安全了吗?” 年熙听闻,赶紧松开弟弟的手,道:“对,安全了,薛公子的家中护卫带人来保护我们了。” 桃子也紧张地握着薛子墨的手,如今面对即将回家的消息,反而有了一种将要面对见长辈的紧张感。薛子墨感受到了桃子紧握自己的小手,回身安慰道:“桃子,这段时日在外面,也没见你有多紧张,怎么现在回家有望了,开始紧张起来了。你我的婚事,是在曹叔的见证下举行的,而且我父亲也  早已同意你我的婚事,他日回家,我父亲就是你公公,你就尽管放心吧,父亲会接纳你的。” “嗯……我知道,只是见长辈这种事,还是有点紧张嘛……” 在众人琐碎之事相谈一时半会后,曹雪松领着众人,商谈了此次去见赵开山的事宜。这次面见赵开山,自然不是全部人去,否则若是带上烟云寨的人,将会大大拖慢脚程,而且带着两百多人,共七八百人一同前行,也不够安全。稳妥起见,便是由曹雪松带头,带着韦舸几个人去见一面赵开山,如此一来,往来的时间便可大大缩短,而且安全上也大大加强。 烟云寨之人,无需跟随前去,因此以要有主事之人安排照顾烟云寨余人回绝韦舸的同行后,不料另一边年熙坚决要求自己同去。韦舸确实是如今烟云寨的不可缺少的主事之人,但年熙却没有这个顾虑,而且年熙行事机灵,虽一姑娘,却做事老练,最终同意跟随。 而薛家这边,薛子墨,曹雪松,以及先前跟随薛子墨的其中五个护卫一道而行,余着皆留下,面对暂时的离别,桃子显得依依不舍,薛子墨只好好言安慰,让护卫小李徐能等人好好照顾桃子等人。 众人之中,其中一人始终不曾说过话,只是面带憨笑立在人群中,这个人就是陈二狗。或许是憨笑已经成了他的一种本能,他的样子很容易被众人忽略,哪怕已经对陈二狗知根知底的薛子墨等人,也都下意识地忽略了陈二狗的纯在。 看到薛子墨的家人竟然直接派出一支几百人的甲士来此接应,陈二狗心中只道一声:“果然新主子家世不简单,这些甲士明显比之一般的士兵都要来得精锐许多,气势凌然,一看就是久经战场的老兵……” 陈二狗确实没有看错,这些薛父的甲士,确实经历过一场场的厮杀,才成长到如今的程度。当然,这支“背嵬军”并非当年的岳家军麾下背嵬军,而是薛家亲自培养的精锐之士。而能培养这样的精锐之士,可见不一般,而且人数也不会太多。 众人商议既定,当天休整过后,第二日一早便早早出发,而余下的人,则在附近安营扎寨,暂时隐蔽修整,等待薛子墨等人带回的好消息。 第一卷 风起东方 第六十一章 断尾 - 蝶舞宋疆 - 大叔小贱 薛子墨等人走后三日,烟云寨的人在薛府私兵护卫下,暂时停留于一个叫金岭镇的破败小镇附近的山林里。这里靠近淄州中北部,正是赵开山的开山义军与金人交战的焦灼地带,南边是山林地带,往北地势逐渐平坦,金人的主要大军便驻守于此,遏止住了赵开山的开山大军北上以及西进之路。 不能北上甚至西进,赵开山的开山大军便不能继续滚雪球一般壮大,东南一片皆为多山地带,土地贫瘠,开山大军若是自此退回南方,便再也难以独自支撑起西进北上作战。因此最初的计策,便是开山大军一路东进北上,先将金人最薄弱的地方攻打下来,聚集起数量庞大的抗金大军,然后以滚雪球的优势,一举西进攻打济南府,或是先北上,再西进。 然而赵开山的义军终究是低估了真正的女真精锐的强大,在益都府仅一战的表现,就令赵开山和王轮等核心人物意识到,仅凭借如今的三十万乌合之众,想要真正攻破济南府,困难重重。然而义军缺乏粮草,有目共睹,即使不强攻济南府,也只能被金人活活给耗死在山中。 若无薛家给出的计策,赵开山只能率领义军硬着头皮在淄州济南一带山中,与金人缓慢周旋,等待时机。然而如今多了一条选择的路,既然北上与西进两条路都走不通,那便不如退回南方,依靠海路源源不断的粮草补给,三十万大军勉强可以与金人周旋下去。 且那时,赵开山的义军背靠大海,只需防守住陆上的金人大军进攻,若是时局危急,更是可以乘坐运粮的海船分批次逃离,只是不到穷途末路那一步,赵开山绝不会轻易放弃罢了,这是王伦和薛家家主商谈过后的结论。如此进可攻退可守,才使得赵开山和王伦如此心动,毕竟谁也不会轻易想死,赵开山率军抗金起义,不也是为了抗争活命? 三日的等待,留守于此的吴子恩终于收到消息,附近的金人军队有纷纷北上进兵的动向,再过了一天,吴子恩收到消息:赵开山的义军主力部队与金人大军,于西北章丘、邹平一带展开白刃化的戮战,双方战斗激烈且惨烈,赵开山的开山军自然死伤无数,金人的伪齐汉军也损伤惨重,而女真人的本部人马由于数量不多,且骑兵较少,一时竟然也占不到上风。 赵开山如此毫不保留地采取进攻架势,一度让金人以为这位汉人贼首终于安耐不住,想要拼个鱼死网破了。在一番判断过后,金人迅速召集各地的军队合拢过来,打算在这里彻底剿灭这些汉人反贼。除守卫济南一线的金人兵力,其余方向的金人军队纷纷调往淄州西北战场。 再两日后,薛子墨等人载着辆车的干粮归来,与众人碰头后,迅速带着烟云寨众人在薛府私兵的护卫下,避过零散少数的金人军队,一路南下归乡。之前呆在赵开山身边的陈伍几人,也都跟随着薛子墨回来,一路带回了足够烟云寨两三百人一路上消耗的干粮。 此次薛子墨等人与赵开山会面,比想象的要顺利许多,原以为赵开山是一个粗莽的武夫,没有了王伦在身边,决策方面会有些困难,加之王伦前番去往薛家至今未归,会有所顾虑。不曾想,见了面后,才发现这赵开山虽然一副武夫的模样,却不乏头脑之辈。 当知晓薛家长公子薛子墨亲身前来相见,更是热情相待,完全没有一个上位者的傲慢,这令薛子墨一时之间反倒有些受宠若惊。幸而薛子墨“两世为人”,面对手握重兵的赵开山这样一个大人物,依旧能够做到镇静自若,没有忘乎所以。 在薛子墨等人说明来意之后,赵开山当即召集了军中所有的军中将领,并直截了当地下达了出兵攻打金人的军令,一些心怀异心的将领,都不得不一时间屈服于赵开山强势的意志。 路大山、成骏等人,想要以金人势大, 此时贸然出兵不合时宜为由反对,不料赵开山竟然说道:“我赵开山聚众抗金以来,一路披荆斩棘,手刃金人无数,为的便是我山东大地的百姓能够有一口饭吃。而今,三十万开山军困守淄州山林,四周皆是重重敌军,若是往回走,我们注定是要失败的。如今困在山中,粮草匮乏,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到时此消彼长,金人只会越来越强,我开山军只能受困于粮草而自绝于山中。为今之计,唯有趁着如今我三十万开山兄弟尚有一战之力,强攻敌人薄弱之处,打开一个缺口,尚有一线生机……” 赵开山洋洋洒洒地一番陈述利弊的演讲下来,很快获得了军中大多数将领的支持,都是一群提着脑袋拼命的人,已经走上了一条刀口舔血的路子,大不了死战到底,总比窝囊地困死山中要强上数倍。 军令既定,赵开山便让众将领回到各自所率军中准备,随时听候指令。路大山、成骏等人走后不久,忽然受到一个小兵送来的纸条,上书若是此次出兵事不可为,路大山、成骏等人可以带着他们的军队接受金人的招安,届时他赵开山不会有任何阻拦,前提是必须用心作战。 受到纸条的路大山和成骏几人,对其中内容都惊惑不已。一方面震惊于赵开山莫非早已察觉到他们想要接受招安,归顺朝廷的举动;另一方面,也对赵开山此举的用意疑惑不已,莫非赵开山只是不想看着那么多曾经并肩作战的兄弟死去? 安耐下这份疑惑,路大山等人决定装作毫不知情,积极配合赵开山的指令形式,对于赵开山所说一事,当做毫不知情,静观其变。 当两日后,赵开山的大军调兵遣将完成部署,终于在赵开山的率领下,一马当先攻出山,与山外的金人军队厮杀起来。义军将士气势高昂,个个奋勇当先,金人见义军如此阵仗,都纷纷弱了几分气势。 第一日,义军攻下两个金人营垒,逼得金人连连后退,女真将领伊里布当即后撤三十里,同时派出士兵召集附近的金人军队。这天的这一战,让义军看到了些许胜利的希望,都开始纷纷崇拜起大首领赵开山的决策来。经此一役,多数将士都不再怀疑赵开山的英明,作战更加英勇,不畏生死。 只是金人的驰援来得也是飞快,更有金人骑兵开始加入进来,正是驻守在寿光的扎古朵,带着三千骑兵一路杀过来。在长山一战中,憋了一个多月的扎古朵,终于忍不住出手了。面对赵开山数量庞大的义军,扎古朵就像一匹嗜血的恶狼,带着他的三千将士直接杀入义军中。 而义军也在长山一战中,再次遭受到了巨大的阻力,人员伤亡更是一下子增至一万,其中最主要的伤亡,便是扎古朵的骑兵,仅三千骑兵的多次凿阵冲杀,便令开山军损失近五千多人。 薛子墨回到烟云寨等人身边时,赵开山的义军已经与金人作战有三日,此时双方互相损失惨重,由于义军的奋勇搏杀,一往无前的冲锋。经过多次与金人骑兵交战,义军也渐渐掌握了抵抗之法,女真骑兵的威胁略有下降。金人压力也是颇大,渐渐放弃了围剿的打算,其余地方的金人小股军队纷纷合拢过来,打算与赵开山在此地正面作战。 在薛子墨离去的第五日,薛子墨等人已经离开淄州地界,由于附近的金人军队都已经纷纷北上,一路上安全无虞,众人不用躲躲藏藏之余,脚程也就快了许多。 此时的邹平一带,金人大军已经有了十万之多,其中包括七万多的伪齐汉军,真正的女真军队,仅有两万多人。赵开山依着人数的优势,展开分兵袭扰的策略,与金人军队多线作战。然而此时的三十万义军已经损伤近五万,女真一方也损失近三万人,不过主要为伪齐汉军,女真人伤亡并不多。 面对越来越多的金人大军,赵开山的义军压力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充满绝望。而一开始便打着走招安之路的路大山、成骏等人,率领军队作战并不用心,此时一见义军兵败的可能越来越大,几人的心中纷纷起了心思。 开战第六日,原属路大山一派阵营的一支义军,将领为龚冽,带兵降了金人。路大山、成骏等人按兵不动,静观其变,赵开山也首次下令停战修整。金人在接受第一支义军投降后,也未曾趁势进攻,而是给足义军压力,想要逼迫义军之中更多的人投降。 当夜,在路大山、成骏等人暗中商议的时候,赵开山下令部分义军暗中撤离,更是在军中散布言伦:路大山、成骏、龚冽等人暗中谋划投靠金人,出卖了义军兄弟,白日里龚冽所部的投降,便是他们的试探,若是不想与这种出卖兄弟之人为伍,可与我等一起离去。 之后,除了原本就站在赵开山一边的义军将领,纷纷毫不犹豫地跟随赵开山撤军,其他一些中立之人,也有大半突然带着手下将士偷偷跟随了上去。 待到第二日清晨,赵开山所在的营垒,已经空无一人,不仅金人一头雾水,路大山、成骏等人更是茫然错愕,还以为赵开山率先投降了金人,独留下他们面对几万金人军队。 赵开山走后,留下的义军不敌金人大军,此时想要撤离已经为时已晚,只能就地投降,而他们此时想要接受招安都不可能,只能当作阶下囚。被金人当做俘虏对待的路大山、成骏等人事后反应过来,纷纷破口大骂赵开山无耻小人,暗算他们。只是到底谁才是小人,只有天知道了…… 三十万的义军,经过六天的战斗的损伤,以及一些未撤离的军队,如今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的人数,但尽管如此,依旧有近九万的士兵追随着赵开山南下撤离。这一次虽然赵开山的开山军伤筋动骨,但是壮士断腕,留下来的将士却都是没有异心的人,相较而言,这九万义军军心凝聚,战斗力反而更甚以往。 “大哥今日过后,我们可就没有退路了,那薛家人承若之事,不会相欺吧。”赵开明问道。 “呵,我量他一个即墨知县,再怎么胆大,也不敢轻易得罪我赵开山。我如今虽然只剩下九万军队,但也不是他一个即墨知县可以抗衡的力量。”赵开山不以为意道。 虽然如此,赵开山依旧有些心惊肉跳,这几日的谋划,实则是和薛子墨等人共同制定的断尾计划,其中出力最多的,反而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女子,正是坚持要跟随薛子墨前往的年熙,利用路大山、成骏等人做贼心虚,赵开山一纸暗语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随后在他们首鼠两端,难以顾及赵开山动向的时候,偷偷撤离。同时利用路大山、成骏等人的暗中谋划之事,鼓动一部分中立之人的跟随,可谓是环环相扣,严丝合缝。而且还狠狠地惩戒了一番路大山等人的反叛之举。 第一卷 风起东方 第六十二章 一路高歌向南去 - 蝶舞宋疆 - 大叔小贱 三十万义军在章丘、邹平等地与金人声势浩大的一战,起先赵开山毫无保留一往无前的出兵进攻架势,让女真人误以为这些叛乱的汉人终于忍不住拼死一搏了。毕竟当时赵开山带领着三十万义军倾巢出山,直击山外的金人大军,可不像是小打小闹的样子。 当时伊里布还直言,这些泥腿子汉人终于知晓得拼命了,先前躲在深山密林中,伊里布觉得这些人迟早要被活活围困,至此之后难以翻起什么大浪,对于先前这支庞大的反军能够连战连捷,一直攻克到益都府,伊里布只认为是他们没有遇上女真本部军队,否则哪里轮得到这些汉人反贼嚣张? 伊里布打心里看不起汉人,为金国卖命的汉军,在他眼中只是一群绣花枕头,战场上只是一群用来送命的炮灰,不值得他伊里布高看一眼。这些反贼虽然有三十万众,可在伊里布眼里,也只是些数量有些多而已,迟早翻不起太大的浪花。 对于这支反贼的首领赵开山,伊里布有些耳闻,在赵开山起兵之初,以姓名倒置来表明他抗金的决心,以此来吸引了大批的汉人百姓跟随。然而汉人终究是汉人,在女真军队面前,依旧只能不断溃败。他赵开山带领的三十万汉人反贼也不例外,一群带着些怨气的平头百姓,即使能够与伪齐汉军稍稍战上几场,但在女真精锐面前,依旧不够看。益都府一战,就将这些汉人贼军打得溃败,失去了往北挺近的士气。 其后赵开山带着手下人躲进山中后,金人虽然一时半会拿其没办法,无法凭借如今的兵力,将分散在山中的赵开山所率贼军消灭干净,但是这些人也难以再对济南府和更往北的州府造成威胁。如今通往济南府的各个要道已经有重兵把守,往北也有他伊里布率兵防御,只要他赵开山敢出山,便会迎上金人的大军。至于赵开山率领贼众往南走,那便是更加难以有大气候了,连金人在南边的军队布防,也仅仅是有所防备而已,只要做到监视和拖延即可。当然尽管如此,这也仅仅是针对赵开山这支反军而言,对于其他汉人而言,依旧有如重重关隘,通行困难。 伊里布倒是不怕他赵开山躲在山中,更不怕他带兵出山,只是万万没想到,这些汉人反贼竟然如此不留后路地一拥而上,完全没有了往日行军打仗的章法。按理说,汉人最爱玩兵法权谋一套,而不应该一拥而出,宛如带着一群人不顾生死地送死。但也正是因此,一开始确实打得他伊里布触不及防,为了暂避锋芒,金军后撤几十里,然而反应过来的伊里布,连忙召集金军来援,在邹平一带,伊里布切切实实和赵开山的义军打了数个来回,战场的厮杀凶险惨烈,哪怕一直看不起汉人军队的伊里布,也不得不对这支贼军高看一眼。虽然战力依然不够高,只能靠人数来凑,但那股敢于舍身拼命的气势,比之身边的汉军要强上不少。 在伊里布看来,这支赵开山率领的贼军,简直就是临死前的反扑,前仆后继,悍不畏死,比之他手下的伪齐汉军要更为勇猛。只是汉人终究是汉人,今天的交战下来,贼军的战力逐渐下降,直到昨天,也就是交战第六天,贼军突然收兵防守,伊里布也没有冒然出兵。非是伊里布担心有埋伏,而是对于一条已经落入大网,终究难逃的鱼儿,有必要多此一举急着伸手进入网里面去抓吗?何不等着这鱼在这网中慢慢耗尽体力,到时提起渔网岂不更加轻松省力,水到渠成?伊里布这些年除了在军伍中任职,平日里还会看一些汉人的典籍,尤其是汉人的兵法韬略,往往能够让伊里布眼前一亮。 曾经女真大军能够摧枯拉朽打下大辽,更是两次南下攻破宋朝旧王城,收下半壁江山,那会儿的女真将士,大多可不懂得太多的兵法计策,只会听令行事,一拥而上,凭借女真军人绝对强大的战力,来力压旧辽国和宋朝军人而已。如今时代不同了,总不能还像当年那样只知攻杀,却不知该何时攻杀,为何攻杀了。虽然那些投靠女真人后,为金国献策献计的汉人官吏很有见识,但总归不如自己有见识更好。 为了防止赵开山突然率军偷袭或逃窜,伊里布加派了军中斥候日夜盯梢打探,发现对方大军整齐肃然,完全没有败仗的样子,而且营中灯火通明,人马井然有序,一些将领还交头接耳,完全没有两军交战的紧迫感。 直至第二日一早,迟迟不见赵开山大军动静,早已安耐不住的扎古朵,首先率领军队攻袭大营,不料一入营中就发现都是一些穿着布衣布甲的草人或木头人,被特意安置过摆放在军营里,形态各异,或卫戍值守,或交头接耳,或列队巡逻姿势,在军帐间或是军帐中各有。深知被敌军迷惑的扎古朵,眼神不善,心情更是不佳,随手砍翻了几个假人后,就又率军往他出去。赵开山中军已空,不料扎古朵发现还有几支未走脱的反军,当即二话不说就是对还在迷糊中的路大山、成骏等人所在军营冲杀。 当伊里布到达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位并不受他节制的女真骑兵将领扎古朵已经在杀人了。扎古朵这个比大多数女真人都要来得凶残的女真人,哪怕是同为女真人的伊里布,也对其血腥的杀人癖好颇为难以接受。而在其旁边,几个像是一军将领的人士,正跪在地上苦苦求饶,正是路大山、成骏一批人马。 这些人原本想等一个适合的时机,暗中反水,借此来赢得金人的接纳,不想还未开始实施,自己等人就莫名其妙成了阶下囚,当真是一梦初醒,已经变天了。 “伊里布将军,你可真是悠闲啊,贼军早已逃之夭夭,你带军姗姗而来。若非我早早来探查敌情,恐怕这些贼军何时消失了,将军恐怕都不可知吧。”扎古朵刚杀了一个问他贼军首领逃去哪里,何时走脱,对方回答不知道的小兵。 扎古朵当然知道,这些小兵不会知晓,殊不知那些投降了的贼军中的一些将领,不也一知半解?不过扎古朵可不是真的为了得到消息,他只是找个理由杀人,而且这样杀起人来理直气壮,毕竟自己问了,他不知道,那他就该死嘛。 面对满身血腥味的扎古朵,伊里布下马来到其身边,只见其说道:“扎古朵将军果然神勇,如今更是料敌入神,只是那贼军首领逃了便逃了,在我金国境内,又能逃到哪去?” 伊里布虽然统领着大军,但这扎古朵凭着自己领着军中精锐的骑兵,丝毫不把同僚放在眼里。阿古那如是,伊里布也是,对于扎古朵没有什么好感,更不想在此人面前输阵,因此才有如此一说。 不过扎古朵可不会在意这些,他向来嗜血杀人,独来独往,女真上层对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贼首赵开山既然如今兵败二逃,自然不可能往北往西而去,东边更是不可能,唯一能够去的地方,就是南边,如此浅显的答案,伊里布将军不会想不到吧。” “只不过,仅凭伊里布将军的领军才能,如今不仅让贼首带着大部分贼军在眼皮子底下逃走,想要带兵追赶,更是难以企及,就是不知道到时回到王爷那里,如何交代。” 扎古朵笑了起来,眼见对方逐渐铁青的脸色,就有些快意。女真人向来注重勇武,军中厮杀厉害的,就容易积攒军功晋升,这是女真人一直以来的传统。然而自从将南边的那个王朝打趴下后,金国国内这些年来,年轻一辈的女真人受到曾经宋朝的影响,渐渐开始讲究起权谋来。军中更是多出许多蝇营狗苟之事,年轻一辈女真人不思勇武杀敌,反而学那汉人阴谋诡计,最终画虎不成反类犬,女真新一辈出来的人,厮杀不够勇武,阴谋诡计又玩不过汉人。 “王爷那里,我自有交代,那剩下逃亡的贼军,如今不足十万,南逃后更是穷途末路,我自会带兵亲自将其全部铲除,以儆效尤。” 扎古朵并未与其多说什么,更是不屑于说什么,他扎古朵尊崇强者,但伊里布在他眼里,可算不上强者。扎古朵收军而走,至于这边的事情,自然轮不到他再来指手画脚,何况他也不喜欢这些事情,打打杀杀的才是他擅长和喜欢的。这次出来,杀得还算尽兴,但又不够尽兴,那贼首赵开山竟然没能斩首,实在可惜。 在扎古朵走后,伊里布才召集军帐中的将士来负责处理这些贼军俘虏,对于那跪在地上磕头求饶的人,他一点兴趣都没有,还不如那些死在战场上的人让他多看几眼。既然选择了造反,就要做好赴死的准备,连这都没有,还学人起兵造反,又傻又蠢,就是不值得同情。 ………… 淄州往南路上,一支庞大的布衣洪流浩浩荡荡地往南进发,这些人个个背一包袱,手握一柄刀刃外,身无长物,正是赵开山率领的余下九万开山军精锐。这些人都是经历过战场且活下来,与女真人骑兵都交战过的真正士兵。 而且不同于先前三十万大军的军心分散,如今的九万士兵,从上到下,将士一心。从人数上看或许是少了许多,但是战力上,反而要上升不少。 开山军军中少数的几匹瘦马,用来驮运一些路上所用粮草,连赵开山等一些军中将士,都是步行,但哪怕如此,开山军依旧士气高昂,一点没有战败逃亡的样子。因为他们的将军说,这是战略转移,他日还是要与金人好好打上一打的。听说他们以后要化身渔民,出海捕鱼去?至少以后不用愁没吃的了。 至于被金人围剿,他们才不会害怕,只要他们往深山老林里一躲,那些金人就休想轻易将他们杀光。反而是那些金人要担心,他们时不时要杀上一些金人。他们此战虽然战死了许多朝夕相处数月的兄弟,但这些兄弟死得其所,他们会带着死去弟兄的希望,好好地活着,再继续与金人厮杀。一路高歌,向南而去,既有悲伤,又有高亢之情。 另一边,薛子墨等人已经快到了密州地界,此前一行人先是往南进入莒州地界,不过那益都府,再乘水道南下沂水,之后往东而行,速度不算快也并不慢。离家数月,也不知道家中境况如何,家中一些小子是否认真读书做课业,家中的盆子菜、鸡鸭、虾塘……是否都有收获,父亲一定想自己了吧,不然也不会派那么多人来接自己,就是不知道见到自己有了媳妇,会不会开怀大笑,不过想必父亲早已知晓。真是近乡情怯,薛子墨对这个异乡,渐渐有了家乡的感觉。 第一卷 风起东方 作者有话说 - 蝶舞宋疆 - 大叔小贱 怪我怪我,作者大大更新不够及时,每每第一遍写完都已经到了一天最后的更新时间,为了能够维持日更新,出此下策,请各位读者大大原谅,日后一定会多加进步,少一些如此状况。39章有些改动,编辑审核应该要等到下周了,我先把改动的39章发到这里,以不影响各位读者大大的阅读,原章节我会申请再修改的。 第三十九章 一夜情话 驻守在广陵镇的扎古朵,这段时日以来,一直暴躁不已。虽然平日里他就凶残,但这些时日,他就像一只处在发狂边缘的恶狼,令他手下的女真士兵每日里见到他都战战兢兢。 十多日前,他的一支亲随为了去接一件礼物,在归途中,路过寿光时,竟然遭遇了一伙不知从何地冒出来的山贼,那百十号人的女真骑兵,竟然一个不剩全部阵亡。队伍中的几个汉人,除了一个叫史庆的汉人与那件礼物不知所踪,其余两人皆已身死。 这件事令得扎古朵愤怒得几欲发狂,自己的部队可是女真军队中的精锐,骑兵本就稀少,更何况是女真人的骑兵,一下子莫名其妙损失了近百员,连敌人的影子都见不着,所谓的礼物也遗失不见,如何令得他不发狂。 他自南下以来,在中原几经与汉人作战,无往不胜,他的凶残令汉人军队闻风丧胆,从来都是他完虐汉人,如今却被一群躲在阴暗里的汉人老鼠咬了,他的自尊心令得他无论如何都要亲自找到那伙人,将他们全部斩杀殆尽,方能解恨。他扎古朵,可不是被人欺负的,而只能由他欺负人,汉人都必须趴伏在他的脚下任他凌辱。 虽然碍于军令,不得轻易擅离职守,但是扎古朵仍旧派出了得力的手下,并命令附近的几个州县的汉军地毯式搜寻,务必找到当日截杀女真骑兵的一伙人,若是找不到,就拿这些汉军祭旗。在生命的威胁下,寿光、临朐、昌乐等附近几个州县的汉军在女真人的催促下,拼了命似的在附近搜寻起来。 这一日,扎古朵终于收到了来自手下的信息:他们在昌乐县以南的小苍山上发现了一伙隐藏的汉人,但刚进入小苍山的几个斥候,都纷纷栽了,目前还不知里面的具体情况,没有贸然进攻。 扎古朵听闻这消息后,当即让副将忽鲁速带着三百骑兵,指挥那些汉军,以最快的速度铲平那个山寨。宁杀错不放过,现在扎古朵面对一切怀疑的汉人,都将其视为必杀之人。 ………… 烟云寨中,薛子墨与桃子时隔多日的相见,随后又在当晚顺理成章地完婚,一切显得那么突然而又有一种水到渠成之感。 当夜成婚典礼上,以曹雪松代行长辈之礼,两人拜天地,真正成为了夫妻,两人年纪一个十六,一个十四,正是金童玉女的天作之合。两人虽然身份悬殊,此时却仿佛不分彼此。洞房花烛夜,薛子墨喝了点酒昏昏沉沉,但是为了保证自己不在醉酒后无意识中和桃子亲热,强撑着精神,喝了点醒酒茶,两人和衣躺在床上。 薛子墨为了不让桃子胡思乱想,将其抱在怀中,与其闲谈了起来:“桃子,我大病痊愈后,如梦初醒,第一眼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你,那时候呀,我便不知不觉中,在心中埋下了你的身影。这是一个乱世,我能够遇见你,本身就是一种缘分,老天让我喜欢上你,这份姻缘,是谁也夺不走的……当我意识到,自己该改变些什么的时候,我们一起建造盆子菜,养家禽……你说你喜欢吃虾,我便想啊,一定要在某一天,养出你怎么也吃不完的大虾,到那时,你想怎么吃就怎么吃,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盆子菜这个名字,取得真不错,我一度很喜欢这个名字,也是有你的照料,那些盆子菜才能长得如此茂盛,家中的飞禽,也多有你的饲养,才有我每日里的鸡蛋鸭蛋可以食用……有一天,看着你因为家中的鸡群偷入盆子菜间偷食青菜,而急得哭红了眼睛,我当时就心疼得恨不得立马杀光了那些鸡仔子来补偿你。只是你呀,总是这么心善,还说鸡养着生蛋才好,杀了可惜,不情愿我杀鸡。公子知道,你那是怕我少了鸡蛋吃,可是我呀,宁愿没有鸡蛋吃,也不希望你受一点点委屈。鸡杀了可以再养,你要是伤心坏了,就没有第二个桃子了……” “……那日扎古朵要将你掳去,是我第一次害怕的时候,哪怕是那个胖傻子田彪拦路要在我面前要将你抢去,我都只是像在看一只小丑在表演。那一次,我真的好害怕我无法救下你,但是还好,公子我胆子够大,更有父亲的背景,加上我的一点小聪明,有惊无险地将你救了下来。” 桃子似是也想起当日薛子墨被扎古朵一鞭鞭打吐血倒地昏迷不醒的往事,小手紧紧地抓住了薛子墨的胸膛。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真正喜欢上桃子你的,可能你就像一个小偷,偷偷地住进了我心里,将我的心占为己有,等我发觉的时候,满心里就只能装下你了。当我被父亲告知你可能是我的亲妹妹的时候,那真是要将我的心都吓得蹦出了胸膛,那一次,你在门外一定也听到了一些吧~” 桃子依偎在薛子墨的怀中,像一只小猫咪一样,幸福地眯着眼睛,感受着薛子墨胸膛跳动的心跳,仿佛要记住他的每一次心跳声。她听薛子墨如此说道,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薛子墨摸了摸她的头,继续道:“你呀,有时候真的是傻得可爱,傻得让人心疼,若不是我发现得及时,你怕是要偷偷地一个人躲着哭泣到什么时候。还好当时厨娘秋婶也来跟我说啦,说你这个傻姑娘,不知道受了什么委屈,尽是哭,还要我不得欺负你。呀,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你了。虽然我是薛家公子,可我好像倒是被你欺负得不轻。” “哪有,公子胡说,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你……”桃子娇羞着小声抗议道。 “你让我心疼了啊,怎么能说没有欺负我呢?”薛子墨笑着道,“为了这事,我可是义无反顾地去调查你的身世啦,我可不要多一个妹妹,我也没有当哥哥的经验……我啊在你的老家,花了三天时间,总算是从陈年旧事中,发现了一丝谜底,正当我兴高采烈回家要将好消息告诉你时,你又不见了。我知道,这次不怪你,是公子没有在家将你好好保护,让你这半个月来受尽了委屈。虽然这个好消息对你来说迟了点,但又好似一点儿也不迟,恰恰好……” “我推测呀,你的养父养母,其实是你真正的姥姥姥爷,他们呀,可是为了你下半辈子的幸福,费劲了心思啊……”薛子墨将从石龙庄探查到的信息一一分析给桃子听,只是隐瞒了可能杀害庄中人孩子的事情,用别的事情遮掩了过去。“你本名,应该叫周子渃,这可是个好名字,以后就可以不用叫桃子了,你也不用再当我的丫鬟了,今后你就是我薛家的儿媳……” “不,无论我是谁,我永远都是公子的桃子,而且我喜欢桃子这个名字,我要永远服侍公子……”桃子听到这里,终于心中最后一块石头,也悄然落了地,身子不自觉间放松了下来。 薛子墨也似乎感受到了桃子的心结已解,悄然松了口气:“这次总算是有惊无险,公子我最终还是找到了你,而且上天也将你安然无恙地归还于我。只是没想到,我们竟然这么快就成了亲,也不知道父亲知道我在外面和你成了亲,会不会生闷气呢,毕竟他可没能喝上第一杯儿媳敬的茶。回家之后,你可要多给父亲敬几杯,好让他开心开心……” 薛子墨就这样,抱着桃子,一晚上谈天说地,两个人洋溢着幸福,一直到了即将天明一刻才沉沉睡去。待到日上三竿,高嵬见薛子墨还未起床,才来叩门。薛子墨无奈只能瞪着两只大大的熊猫眼出来见高嵬,带着一脸起床气道:“高兄,你能不能先放过小弟我,你看到我这两个黑眼圈没,我这一宿可是没睡好,让我好好补个觉行不。否则我可能要成为一个猝死的‘国宝大熊猫’了。” “哈哈,子墨,你可要保重身体哪,虽然你和弟妹久别重逢,更是大喜之日,但是总要节制,面得伤了身体可不好啊……”高嵬揶揄着道。 薛子墨自知高嵬意思,但也没法与他说明原因,自己是为了不想过早与桃子亲热,伤了她的身子,才聊了一晚上的天。 高嵬见薛子墨确实疲惫不堪,在安抚一番后,吩咐几个仆人安排点饭食,便离去了。他昨日刚从赵开山那边回来,谈了一下结盟抗金的事宜,这次回来,正是要与寨中众人商议此事,原本是想邀请薛子墨一起前去,如今见到薛子墨的情形,便作罢了。 薛子墨在休息充足后,才携桃子上门,亲自感谢任寨主的招待,当时任含嫣等人正召集寨中宿老商议联合抗金之事,高嵬见到薛子墨,对其信任有加,便将此事合盘托出。当得知烟云寨欲与赵开山的义军联合抗金,便也将赵开山义军可能遇到的阻碍稍稍做了些提点,其他并不多言。 “这薛公子说赵开山义军有粮草之危,难以持久,此事可信?副寨主此番去义军大营,可有探查到什么端倪?”其中一个老人问道。 “恐怕是真的,义军如今有三十万众,然而兵多粮少,缺粮只是早晚之事。如今粮草难得,百姓多受饥馑之苦,我们抗金,便是想要让百姓能够吃饱穿暖……”高嵬道。 “那我们这联合之事?” “联合抗金之事,必然还是要进行的,单凭我们烟云寨如此这般小打小闹,终究难以成事。而且近日来,巡山的寨民回报,周围几个州县的汉军和金兵,正在搜查着什么人,我担心,可能会危及到我们。”高嵬道。 “呃,此事,可能与我有关,我将桃子劫回山寨,是劫掠了一伙金人骑兵,或许是那伙金人骑兵背后的将领所为也未可知。”任含嫣道。 众人都一阵无言,他们倒不是怪罪于寨主带人得罪了金人,他们本就是与金人敌对,杀金人是天经地义之事。只是没想到,此次之事引来金人如此大的动静,不得不令众人严肃以待了。 告辞高嵬等人,薛子墨携桃子在寨中游玩了起来,此番来到烟云寨,一直都被关押在山牢中,哪怕是桃子,也是被软禁在庭院中,并未真正有机会一览这烟云寨的秀丽风景。此番成亲之后,正是“度蜜月”的好时机,在启程回家之前,定要在烟云寨多留住几日,好好欣赏这烟云寨桃花源圣地。 第二卷 扬帆起航 第六十三章 归家 - 蝶舞宋疆 - 大叔小贱 绍兴二十八年,五月,已经与宋朝缔结“友好和平”条约的金国,金主完颜迪古乃,即为人所熟知的完颜亮,又开始心心念念的南征大计了。 自绍兴十一年,宋朝力主与金国缔结“绍兴和议”以来,才至第八年,金国内部便发生了一件颠覆朝堂的大事——经才伟略,拥有大抱负的迪古乃,以年仅二十七的底蕴,弑帝篡位。 迪古乃不愧为自小便扬名宗室之内,本人亦极度推崇汉文化,为了实现他的伟大抱负,实现千古一帝的宏图伟业,不惜杀尽一切胆敢违背他的人,不论是朝堂中人亦或是女真宗室之人,只要敢阻挠他的施政,便是视为死敌,先杀为敬。这令迪古乃的残暴狂傲之名为金国上下所熟知,更是因其手段,而不少看不惯他的人,只能瑟瑟蛰伏。迪古乃的朝堂改制,推崇汉化,改善吏治,推行教化,发展农业等振兴国运的举措,才得以顺利施行。 自迪古乃弑帝至今第九年,金国开国以来不间断的征伐导致的国弱民虚,在迪古乃这位弑帝而得帝位的君主的用心治理下,渐渐恢复了几分元气。随着新一代的女真年轻人的陆续长成,以及国内国力的日益壮大,金国对宋朝的挑衅之举开始愈发明显。 时贺金使臣孙道夫在回程前,金主迪古乃使汉臣敬嗣晖以二事指责宋朝的不臣之心:金国向宋朝索要叛逃入宋境的人,宋人往往托词不发,一也;宋人在宋金边界暗中盗买战马,以备战陈,二也。宋人得了马,若无人可以骑用,得了百万马匹,又有何用?…… 敬嗣晖此一番话,正是金主示意,要先用莫须有的罪名扣在宋人不臣的头上,好为自己日后南侵作借口。孙道夫岂会听不出言中之意,只是宋国羸弱,自己又只是一介使臣,身在敌境,只能屈身求全,不敢做过多辩解。 孙道夫回国后,将金主所言上奏。 对此,无论南边的宋朝如何处置,金主迪古乃依旧不会有丝毫动摇,甚至过多在意。对于南边那个宋朝,迪古乃从未真正视为对手,只要他想要,就一定能够攻下,唯有时间而已。 五月某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朝会结束后,完颜迪古乃迫不及待地召见了四人,分别是吏部尚书李通、翰林院学士承旨翟永固、左宣徽使敬嗣晖、翰林直学士韩汝嘉四人商议,欲再修宋朝旧王都汴京,用以迁都,为来日南征做好准备。李通、敬嗣晖为搏金主喜悦,大加赞同,直言金主南征宋朝,来日一统九州大地,符合天时大势。唯有翟永固,韩汝嘉两人,直言上谏,陈述国内外大势利弊,金主为迁都燕京,挥霍大量国库库藏,消耗的民间人力物力,一时间还未恢复。且如今金国与那宋朝还有“和议”,每年的岁贡不断,且宋朝小弟当得心甘理得,没有丝毫僭越之举,若是一意兴兵南征,也会有那师出无名之嫌。 金主听了大怒,自己一心为国,富国强兵,更是从上京,如今的会宁府,力排众议,迁都燕京,就是为了让金国不断往中原正统王朝的方向发展,而不是打了胜仗,依旧做那白山黑水间的山大王。 迪古乃自小熟读中原文化典籍,对那汉人的灿烂文化艳羡不已,如今女真人打出了白山黑水,打下了中原半壁江山,难道还要将自己置于那闭塞的上京,如今的会宁府,让天下人一直耻笑女真人至始至终都离不了胡虏的称呼?迪古乃对那些打下了偌大的江山,却一心想要做一代蛮王的同族嗤鼻不已。 他对自己的谋划,或者说目的异常明确,就是要在有生之年,在自己的带领下,以金国这短短几十年的底蕴,吞并中原王朝,建立起一个真正的女真王朝盛世,届时他才是史无前例的女真功德最大的女真皇帝,至于他本人弑帝篡位,残杀同族的劣迹,也终会在光芒万丈的丰功伟业面前,令他们说不出半个“不”字来。 如今金主迪古乃对待朝堂的臣子,已经逐渐不再掩饰自己野心勃勃地南侵意图,从改革吏政,推行汉化,发展农业,更是力排众议迁都燕京,都是在为进一步将金国权力重心南迁,为将来南侵做好准备。 五月的重修汴梁议事,只是迪古乃对自己的谋划的一种强烈透露,对于朝中是否有反对声音,反对声音有多大,都不会左右他的计划。敢阻挠他的人,大多都已经死了,其余的也只能将反对的声音尽量憋在心底。 在刚修燕京不久,又修汴梁,金国哪怕这些年宋朝的岁贡每年不少,加之迪古乃自身上位后的励精图治,依旧令得这个建国不足百年的强盛国家,不堪重负。亏得女真人毕竟是从白山黑水之中走出来,这个过惯了艰苦日子的族群在强盛的军力之下,威服西夏、高丽,让南边体量不输自己,在富硕上更胜自己的宋朝甘心俯首称臣。 七月,金主下诏筑皇城东南之外城,因而汴梁一带金人大肆搜集民力,钱粮,用以营造新皇城。 ………… 且不管金主迪古乃这边的大动作,薛子墨一行人已经有惊无险地回到了即墨,而那赵开山率九万开山军,也已按照约定,到了莒州,更是迅速攻下了莒州、日照等地。赵开山并没有在莒州停留过久,而是舍了莒州,直接在日照等地驻扎,将莒州的平民悉数迁至于此。赵开山依着薛子墨给出的建议,在日照之地修建港口,并已日照一地为中心修筑营垒,构筑防线。 同时招募民间水手,用于筹建水军,以备薛家承诺的几艘“墨鱼号”一般巨大的海船。其实随着形势的变化,与先前薛子墨的设想又有些不同。 一开始,薛子墨希望赵开山的三十万大军能够悉数撤回莒州一代,依靠山川地利,据守一州城池,且有日照一地港口,不缺粮草用度,完全可以凭此与金人作长久的交战。 三十万大军,若是想要分兵多处州县城池,自然是捉襟见肘,但是若只是据守一州一城之地,且无粮草军械等后顾之忧,山川地利之势,尚能与金人打几个来回。只是最终,薛子墨没想到赵开山的三十万义军,最终只能回来不足十万,去了三分之二之多。九万开山军,再想守住一州一县,便愈发困难了。 因此,在见到赵开山之后,薛子墨临时与赵开山议定,开山军南下后,务必以最快的速度攻占日照,在周围修筑高墙营寨,只需守住一县之地。日照靠海,金人若围攻开山军,只能从陆路或海路攻取。只是九万人合于一点,金人即使兵力再强,也难以轻易突破。至于海上的金国水军,自有薛家与开山军共同抵御。 只要海上粮道不断,开山军就有打下去的资本,且若是能够再从宋朝购入军械物资,那更是好上加好。而赵开山不知道的是,此时他们的军师王伦,已经带着一船的粮草从海上回来,已经快要抵达即墨。 薛子墨的回归,其实并不声势浩大隆重,反而一切行迹都悄悄咪咪的,哪怕是县尉田威,也并不能够发现薛家的异常,只是知道薛家公子已经多日不曾露面,而在昨日,突然收到消息,薛家长子薛子墨,即将要举办婚礼,至于新娘是谁,暂时并不知晓。作为即墨县尉,薛慎的同僚,自然收到了薛家的请帖,而其他诸如高家、钟家、以及薛家幕僚,薛子墨的夫子,都在邀请之列。 对于薛家并未将薛子墨出城寻觅桃子一事大肆宣扬,只以在家中治学为由作掩饰。因此薛家突然爆出薛家公子成婚一事,都大为惊讶。毕竟薛子墨年方十六,却少有媒人上门提亲,更没有人听说薛家公子看上了哪家姑娘。 在此之前,薛子墨更是一直以病恙之身示人,才情也并不出众,加之平日出门较少,更是为人所不知。若非最近几个月的几件事情,薛子墨与田家二公子田彪在淮涉河畔的冲突,与金人的对赌等事成了城中百姓一时谈资,薛子墨这个薛家长公子之名,还真的可能继续籍籍无名。 只不过,既然薛家已经发出了请帖,众人也就并不会过多在意而已。唯有钟家、高家的长辈,才对其中内情知之一二,毕竟自家小辈与薛公子熟识更是至交,几家多有往来,更是在小辈的联结下,几家互相合作,建造了如今在即墨为人所熟知的墨渔坊。 在薛子墨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墨渔坊的发展可谓是一日一变化,在那里做工的人,都比在即墨有一份富裕家产的老一辈人更加有优越感。只因为墨渔坊的发展潜力之大,人尽皆知。 在那工作的市井小民,如今个个都有了不小的家财,且原本城中百姓吃不饱的境况,如今早已解决,而且由于日日都有那吃不完的海错,或者如今被人叫做海鲜,美名之味道鲜美的海错。 墨渔坊有一座醉鲜楼,据说是那墨渔坊的幕后东家一起筹办,醉鲜楼中所有的美食,都以海鲜为主食,那酒楼大厨,都是特意从即墨聘请而来的日以继夜地研制海鲜的制作之法。 据小道消息说,薛家给出一本比较完善的各种海鲜烹制之法,也不知是何人所书,但那些醉鲜楼的大厨便是依据书中所写的烹饪之法,一点点地尝试,然后才有了现在的醉鲜楼各式各样的海鲜名菜。 其中那海鲜刺身,更是醉鲜楼一道冠绝的名菜,由于独特的食用的方法,大受人们的喜爱。许多人一开始对其抱有怀疑,但当品尝几次过后,都开始对其的口感大加赞赏。还有什么蛤蜊、牡蛎等一些贝类的菜肴,也是醉鲜楼食客的钟爱之选。 如今由于墨渔坊不日地出海捕捞海鲜,大量的海鲜如今已经令即墨的百姓不愁吃食,家家户户都有或多或少的海鲜佳肴食用。由于薛家推出的那本海鲜烹饪书籍,并不被醉鲜楼独有,只要花点小钱,都可以到坊市书铺中购买到一本初本的《海鲜烹饪基础》,一些小市民,如今在墨渔坊打工的,都多多少少有了些闲钱,因此都会购买一本,当做平日家中做菜的菜谱。 毕竟若是不懂得烹饪,日日食用味道不够鲜美的食物,终究味道不美,时日一久,也会对其生出恶心恐惧之感。 至于醉鲜楼的食谱,自然是比之初本内容更加丰富,有一些更是大厨在平日里自己琢磨出来的烹饪之法,也都一一加入食谱之中。 醉鲜楼中一雅室内,薛子墨带着小五小六,以及家中的一群孩子,包括从青岛赶回来的秦冠、王忠等人聚在一起两大桌的人,共同品尝醉鲜楼的海鲜,按照薛子墨的话来说,这叫做聚餐。桃子并未一同过来,而是在家中与往昔一样,照料起家中的事物。毕竟身边都是男子,一个女孩子,总是不太方便,且若是让桃子以家中奴婢的身份站着服侍薛子墨,以薛子墨的性情,也绝对不会允许。而若是让其坐下来一同食用,也不符合当下民情,桃子更是将要正式过门的人,多少还是要保留点名声的,谁叫这个时代对女士如此多的偏见与约束呢?即使薛子墨本身不在意,也要替桃子,替薛家考虑一下名声。毕竟一个时代的观念,并不是薛子墨一个人想改变,就能轻易改变的。 高嵬等人被薛慎秘密送去了青岛,也即是薛家在那里的秘密基地,那个连薛子墨都知之甚少的地方。高家自然也是暗中收到了自家公子安然回家的消息,只是暂时为了安全考虑,高嵬并未回家,而是以一份家书代替。 高家家主高项南,当得到自家犬子归来的消息,当即前往薛家拜访,据信中所言,此次是薛家府中之人救了自家犬子,并将其安然带回。高项南虽然家中孩子不少,然而高嵬始终是最聪颖那一个,是高家的读书种子,如何不令高项南一直记挂在心。 “高家主尽管放心,贵公子如今已让薛某派人秘密送去了南方,安全无虞。只是由于贵公子先前在那益都府一带的作为,恐怕已经被金人掌握了一些情报,若是贸然在即墨现身,被有心人得了消息,到时恐会引来金人的抱复。届时即墨百姓好不容易得来的安稳,也会被打破,更是可能面临刀兵之灾。……如此,只能让高家主耐心等待,若是高家主实在想要见上一面,也无不可,待薛某安排一番,让人带高家主一人前去相见。非是薛某信不过高家主,而是人一旦过多,消息泄露的可能性也就越大……”薛慎与高项南在书房谈及高嵬一事。 高项南身为镖局掌舵,半个江湖中人,更是为人豪爽,当即抱拳道:“薛大人过虑了,高某虽只是一介武夫,但高某也知大义,薛大人为即墨百姓所做之事,高某都看在眼里。此次犬子能够安然无恙归来,高某已经不甚感激,怎么会对薛大人心怀不忿?既然犬子在薛大人的照顾下,已经安全无虞,高某也不做多求,只要薛大人有时间,安排我和犬子见上一面,高某随时都可。” “既然如此,高家主就静等薛某的消息吧……”说完,高项南与薛慎告辞,离开了薛家。 ………… 青岛之地地处即墨以南,依山旁水,更是有着天然良港的美誉,只是这时候的人,还没有发展出大量的海上行商,自然港口也没有发展起来。不过如今在还不是青岛的青岛,在一处胶州湾入海口之地,已经有了人在这里日以继夜地建造港口,由于设备的简陋,港口的建造并不轻松。虽然在秦冠与王忠的努力下,烧制出了一些堪用的“水泥”,但是如今的水泥并不能够和后世的抗海水侵蚀的水泥相提并论。因此当下建造海港,依旧是以打木桩为主,人们要用滚轮吊将巨木吊起,然后直插入水中,作为地基,然后再在上面铺设平整的地块,浇筑水泥,形成一片港口雏形。 高嵬等人在归乡的路上和薛子墨等人相遇并同行,到了即墨,薛子墨携当时出门的十一人一起回家,而高嵬、任含嫣等人,在吴子恩这个薛家私兵头领的护卫下,一直往南而行,一直到了青岛地界。在其安排下,烟云寨的劫后余生之人,都被安排在了一处小镇里。这处小镇的名字,叫做青岛,也不知道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还是有意为之。总之,在这个名为青岛的小镇里,高嵬等烟云寨之人被暂时安置在这里,而且有大量空房子可住,小镇子并无其他原住民,是一个曾经经历战火,经过金人肆虐的荒败小镇子。正如薛子墨对他们所说,需要他们自己去亲手建造他们的家园。 “放心吧,我那兄弟是一个靠谱之人,既然我兄弟的人将我们暂时安置在这里,那我们就安心在这里生活便是。况且我那兄弟已经与我保证,不日便会过来探望我等,我们尽管安心便是。”高嵬对于没能回家探望家中亲人一事,并不遗憾,自己反正已经归乡,家中亲人具在身边,见与不见都无甚两样。 “哈哈,我任含嫣岂会担心这个,只是多少对死去的兄弟亲友感到一丝悲伤而已,是我没能守护好他们……父亲将烟云寨基业交至我手,而我却……” 高嵬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安慰这个平日里大大咧咧,甚为有主见的烟云寨寨主。昔日的同僚兄弟,两年多的朝夕相处,怎么能没有一丝感情。只是往事已矣,就像薛子墨所说,死去的人,终究已经死去,而我们这些活着的人,还需要负重前行下去,所能做的,就是替已故的人,多看看这个世界,多做些他们不曾做到之事,然后好好地生活,不要让他们过多记挂。 第二卷 扬帆起航 第六十四章 成长中的少年们 - 蝶舞宋疆 - 大叔小贱 薛子墨的回归,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一件非常开心之事,其中最开心的,自然是薛家家主薛慎,只是作为一家之主,薛子墨的父亲,没有轻易将心思表露而已。 几个月前,薛子墨一心想要离家寻觅桃子,薛慎除了有些担心薛子墨的安危,并无过多不舍,只有在薛子墨离去几日之后,薛慎感觉到家中要冷清了不少,想起自己这个儿子在最近几个月来的一些事迹,心中就不由得也有了一丝挂念。 这或许就是一种人之常情,当亲人朋友在身边的时候,往往不会挂念太多,反而有时候相处不快,一旦那人离去,反而会有些不适应和思念。所以常会有离别之后的思念,失去后的想念。 若薛子墨还只是曾经那个病恹恹,整日躲在府邸的薛子墨,或许会是另外一番景象。如今的薛府,和往日大为不同,若说往日的薛府是一座沉寂的宅邸,而今,这里充满了生机,是真正意义上的生机。 这要得益于那些个被薛子墨带进府中学习求知的少年郎,他们孜孜不倦地学习,或许是农家孩子出生,自小知道生活的艰辛,加之薛子墨在家那段时日,带着他们学习,让他们感受到了与在学堂读书的不同乐趣。 枯燥的读书诵词,很容易让人产生疲倦,但薛子墨那种不仅需要带脑子,还需要观察动手,每每一次实验之中,总能够发现一些意外之惊喜,对那种未知知识的求知,正是驱使这些孩子求学的根本动力。 当把平日里的一些问题,通过实验去一点点验证,寻找出答案,都会有一种实实在在的成就感。从一开始薛子墨只带着他们做实验,后来自己慢慢编撰出的一本基础数学大纲,里面的都是一些这个时代有的知识,薛子墨只不过是将其进行了归纳总结,至多只到了初中数学水平。结合当下的算术知识来编写,也更容易让当下的人们接受,而不至于让自己的存在,或者才学过于瞩目,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这就是身在宋朝的好处了,宋朝的算术已经发展到了较为高深的阶段,只是由于此时的人们不擅于去总结归纳,往往令这些高深的算术题解束之高阁,只有少部分在这方面深耕的人,才能够去接触它的全貌,也就很难普及出来。薛子墨就是要编写出一本由浅及深,循序渐进的算学启蒙之书,结合后世的一些归纳方法,薛子墨编写的这本算学启蒙书,可比当下的算学书籍讲解得更加透彻,也更加简明易懂。 在薛子墨离开即墨之前,一直都在抽时间编写,从还未消失的记忆中一点点地给搬到纸上。如今距离薛子墨心中的预想,还有些差距,但用来给这几个初学的少年学习,已经足够使用。 还在府中的那段时日,先生刘植就一直拿着薛子墨规整的算学知识在给这群少年教学,通过一段时日的学习,当薛子墨回府后,忽然间起了心思想要考较一番这些少年,才发现最差的,也已经有了后世小学六年级的水准。得力于九九乘法表,这群少年如今每天变着花地背诵,在算术题上,比用算盘计算还要来得快。由此,府中的这群少年,得了一个小算盘的雅称。 要知道,普通平民百姓,是不懂什么算术的,没能够上学的,只能在平日里耳濡目染,学些简单再简单的加加减减。即使如此,还时常需要像后世幼稚园里的小朋友一样掰着手指计算,还要时不时担心算错,数字若是稍稍大了,很可能就不会了,因为手指头不够用了嘛。 而这些少年郎学了算学,回家后,往往能够帮助自家父母,乡里乡邻轻松算些账目,既快又准,比之一些账房伙计都要厉害些许。 如今即墨的墨渔坊一块的渔业坊市办得热火朝天,在那边做工的人越来越多,颇有点后世的打工潮。平日里在墨渔坊那边做工,等到了固定的休沐日,他们便会乘着牛车或者驴车,带着大包小包的特产回家,犒劳一家老小。当然最多的还是各种各样的新鲜海鲜,少许特色糕点美食。 自从前几轮的海鲜上岸,还有每家每户可以凭着人头数去认领一定数额的海鲜鱼干,此后若是想要获得食物,那便必须用劳动换取。可以在墨渔坊开店,做长工短工,或是接受不定时的各种招募,总之,只要勤快,总有一份工作等着你。宋朝版的劳动致富,正在即墨这块芝麻大的地方上演着。 当然由此滋生的一些问题也油然而生,这个情况,薛子墨早在营造墨渔坊的那份计划书中就有略微提及,要谨防各种问题的变生,当问题有了一点苗头,就要尽快着手商议制定新的律法规制,用作解决这些问题的标杆。而且随着日后的不断发展,律法每隔一段时间,都要重新去修正完善。 也幸好即墨是一个小县,弹丸之地,几万人的管理,律法的制定与执行都不至于太过困难,只要一开始就重视起来,按律执行,树立起律法的公正严谨的形象,那么百姓便会对律法信服,对官府信服。 薛子墨一行人从醉鲜楼出来后,一并走在墨渔坊的宽敞水泥大道上,这条足足有六米宽的大马路,原本暂用土石铺就,如今是用秦冠和王忠两人在青岛那边烧制出来的水泥浇筑而成的“水泥路”。踩在这坚实平坦的硬化水泥路上,薛子墨仿佛走进了后世的古县城古村落里,一下子将旧时代和新时代连接起来,那种穿越时空的感觉,令薛子墨有些微微感叹,自己终究还是改变了这个时代一点点,它将会像一块烙印烙在这片土地上,证明自己曾经来过。 薛子墨一早就否决了用青石铺路的想法,哪怕是普通的砖石,也太过奢侈,且太过耗费人力物力,而仅仅土石铺就,一到下雨天,又容易泥泞。对此,众人一开始都好奇薛子墨到底将要如何解决,当那新奇事物水泥出现,看着一些劳工不算熟练地鼓弄着被称作混凝土的东西,看着被浇在事先挖好的路基上,然后用木刮板刮平,在路旁立起禁止踩踏的告示,并有一些类似城管的人开始在周围巡逻。几日后,人们好奇的那些混凝土浇筑的道路,路基已经坚硬如铁,浑然一体,比之用糯米拌黏土要牢固数倍不止。此后,墨渔坊这个新兴小镇里,几条主干道纷纷用水泥铺上,只有一些较小的小巷道,才会依旧采用砖石铺就,算是保留了一些古色古香的韵味。 其实在兴建墨渔坊之初,薛子墨就想到了水泥这种材料。水泥原料简单易得,烧制也并不困难,最困难的,反而是一开始发现这种材料,以及明白最初的生产原理,一旦弄明白这些,那么之后陆陆续续烧制出更多更上乘的水泥,也就是一门水磨的功夫了。其实万事万物,何尝不都是开头万般难,华夏四大发明,经过上千年才陆续被人制造出来,放在如今,技术含量很高吗?并非特别高,只是从无到有,往往才是最难的那一步。 “这次是秦观和王忠立了大功的,我交代你们的事情,你们能够认真,一丝不苟地都超额完成了,很不错。学问不能一味在纸上做,还要在生活中做学问,如此得来的学问,才不会是口中楼阁,不切实际,这一直是我对你们所强调的。无论是经世治学的儒家学问,还是算学、格物学,亦或是其他诸如农学,艺伎,医学等等,这些学问都可以在生活中实践,从生活中获得,还用于生活之中,相辅相成,学问越来越大,反哺社会也就会越大……”薛子墨带着这群少年,仿若一位少年师长,在引领着一群求学少年在求知的道路上求学问道,令路过的一些人都纷纷不由自主地肃然起敬,继而让开道路。 “公子,我和冯子材也立功了,我们俩跟着小五哥,一起去城外照顾虾塘,如今的大虾长得可胖可胖了,小五哥说,再过段时间,就可以收获了,到时我们也要去帮忙……”与薛子墨邀功的,正是和同龄人冯子材很要好的马思远,两人都是在薛府当长工的木匠儿子,因为两家亲近,两个小伙也时常在课业和生活中互相扶持。如今临近秋天,天气转冷,经过三四个月的养殖,确实已经快到了成熟捕捞的时候。天气一冷,虾塘的水温降低,虾群的新陈代谢就进入滞缓期,温度低到一定程度,虽然不会导致死亡,但是会停止摄食,所以秋季正是捕捞收获的最佳时节。想到这,薛子墨顿时想起曾经和桃子许诺,以后一定要让他有吃不完的大虾,不曾想,这么快就开始实现了。原以为,第一次养殖淡水虾,很可能全军覆没,即使前几年都没能收获分毫,都在薛子墨的预想范围内。 根据小五这段时间的观察记录,虾群已经开始减少摄食量了,按照预计,再过大半个月,温度再降一些,就可以收获了。这些事情,薛子墨自从交给小五打理后,就没有过多插手,只是偶尔会了解一下情况。这次回来,自然也看了小五这几个月来的记录,在薛子墨看来,已经做得相当不错,只是碍于一些测量仪器的匮乏,只能进行大致的估算,比如温度问题。 但这本身就不是一件致命的事,自古以来,没有温度计的古人,不照样能够依据总结出来的规律而应用于生活中,比如那二十四节气,就是华夏的一大瑰宝文化,时至后世科技发达,在华夏大地上,二十四节气依旧传承不息,其底蕴可见深厚。 “确实有功,你们能够学以致用,结合热m胀冷缩之法,制造出简易的温度计量工具,用以测量温度,可见你们俩真的是在用心读书,而不是用嘴巴读书,回去之后,可以到桃子哪里各领一篮子鸡蛋回家,你们就跟你们的爹娘说,是你们课业做得优秀,公子奖励的……”两个不到十五岁的小伙子,听到可以领整整一篮子的鸡蛋,就抑制不住笑容,各自伸出手掌击掌而庆。薛子墨见到这一幕,笑容洋溢。两个孩子做出来的温度计,是用特制的玻璃管子,倒入一点水,然后在上面再倒一点点桐油,类似防止水分蒸发的原理。桐油颜色金黄,很容易分辨水和桐油的分界线,因此当玻璃管中的水受温度变化热m胀冷缩,就能够清楚看到水柱的升降,然后再以玻璃管在沸水中时水柱的高度作刻度100度,攒在手心时的水柱高度为37度,来划分粗略的刻度。虽然这样的温度计很简略,测量结果误差也大,但至少让薛子墨看到了这些少年的创造天赋,照此下去,很可能后世华夏教科书上,也许不仅仅有四大发明,还有更多不输于四大发明的创造。一想到这,薛子墨就有些开心起来。 随后薛子墨和其他几个少年也都各自聊了聊,发现都各有收获,有的是在学业上有所突破,有的是沉迷于做实验,不小心鼓捣出了许多新奇的现象,这些在薛子墨眼中可能没什么惊艳,但在这群少年眼中,便是如同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充满着神奇。 一群少年郎来到坊市东边,是一处马车集市,这里有许多在这打工的平头百姓正在与车夫商量着租赁价钱。虽然叫马车集市,但实际上是一处租赁牛车驴车的集中地,因为墨渔坊这边做工的人,大多来自即墨的百姓,还有少数是来自附近其他地区的,而墨渔坊距离即墨有一段不短的路程,如今做工的人囊中都有不少余钱,自然更愿意拿出一点用来乘车赶路。这就像是墨渔坊实实在在带动了即墨和墨渔坊这一带的周边商贸业繁荣,只要愿意付出劳动,都能得到不小的回报。 走过这里,薛子墨带着几个少年郎,准备去船坊看看,顺便拜访一下那位居功至伟的船匠,盛舟九的爷爷盛搏涛,这位被自己和父亲请来的大船匠,才是墨渔坊真正能够建造起来的真正推手。若是没有大海船的墨渔坊,那就是一处名不副实的海鲜渔坊,也就无法真正成为薛子墨心中的海鲜名城。盛舟九如今也成了薛府一起学习课业的一人,如今和府中的几个少年玩到了一块,更是对格物物理这一块颇为感兴趣,尤其是对力学,对薛子墨曾经与金人扎古朵对赌的事迹尤为崇拜。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