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一 烹刑(1)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晟元五年,夏。  靖苏倚窗而立,凝望着天空,炎夏的天气多变,前一刻还是艳阳高照,热风溶溶,不过眨个眼睛的功夫,风静云止,连树梢亦不再摇动,湿热的暑气氤氲,空气黏腻的让人透不过气来。  她好像在担心什么,远黛般的柳眉一点点蹙起,却固执的望着城中东南的方向,直到一声惊雷炸响,心噗通剧烈一跳,几乎就要从口中蹦出来。  她忙调整呼吸定了定神,不及转身,有杂乱的脚步声纷沓而来,门随即被急切的叩响,“皇上有旨,命各宫所有主子即刻到牡丹宫,不得延误。”只听嗒嗒的脚步声匆匆走远,靖苏舒了口气,再抬头时,眉眼染上了些些怠色。  她又回头望了一眼东南方向,这才匆匆起步,因为住的远,即便是用了最快的速度走去,她赶到牡丹宫的时候,正殿里里外外已经围了几十道身影,俱是宫里的主子,姹紫嫣红,好一番眼花缭乱的景象。  她迅速低下头,拣了外围最不起眼的角落恭恭敬敬站着,既不张望人群中央,也不同旁人交谈,缩着身子完全当自己隐了形。  可那冷冰冰毫无温度的声音还是从四面八方响起,钻进她的耳朵,避无可避,“皇后宁初淫 秽放 荡,触犯三诫之首,罪当烹刑,为尽效尤,皇上有旨,请诸位主子移步刑务司内院,观刑!”  消息来的这样突兀,这些主子们傻了眼,面面相觑却不见几分悲伤,哪怕宁皇后昨日还对着她们笑语晏晏。  靖苏仍是低着头,拒绝和任何一个人视线相触,仿佛没有听到满总管的话,只是在众人向外走时,稍稍退后几步挨着墙壁,看着一双双精美的绣花鞋从眼前经过,在看到一双紫色的锦鞋时,眸光闪了闪。  直到殿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她才拾步跟上,与一众品阶相当的主子同行,只仍是不吱声。  刑务司内院。  宽广的场地中央用木头搭起了一座高台,名为“刑台”,专是供那行刑之用。此时,刑台上高高架着一座柴堆,上方几寸处吊着一口大锅,随着火势越来越旺,有滚滚白烟从锅中袅袅升起。  宁皇后就立在火堆旁,仅着白色中衣的身躯早没了往日的雍容,柔弱的身躯被粗实的麻绳团团捆着,口中塞着白布,一头青丝杂乱的披散着,面目狰狞至扭曲。她似乎想极力争辩什么,不停扭动着身子,可被白布条塞住的嘴却只能发出没有人听得懂的咿呀声。  隔着那么远的距离,靖苏却仿佛能看见她无声的泪水,她觉得不忍,低下了头。  过了片刻,她又偷偷环顾四处,那些外表美艳如花的女子,此刻盯着台上之人,眼睛里无不闪烁着或得意、或窃喜的目光,扭曲了她们美艳的脸庞。  “行刑――”  五花大绑的宁初被两个刽子手拎起来,照着白烟滚滚的大锅丢了进去。  靖苏吓得闭上眼睛。   相信某鱼吧,后文更精彩啦!爱……不爱……打滚求收藏啦! 零二 烹刑(2)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啊!!”女子凄厉的尖叫在高台之上响起,一声更比一声尖利,在悄无声响的内院回荡,刺入每个人耳中激旋。  她一个激灵,这才知道原来行刑之前大夫人口中的白布条已经被人取下,心里越发的恐惧,将头埋得低低的,再不敢去看窥私周围之人的神色。  说来也怪,一声惊雷之后并不见雨落下,倒是堆积的云层慢慢散开,太阳又重新露了出来,炽烈的烘烤着大地。  很快,喊声便迅速弱了下去,更低再低…最后再也没有一丝声音。沉闷,在刑务司宽广的内院盘亘,花枝招展的女人们俱是低下了头,收起了各种心神。  约莫着过去了半柱香的时间,这群女人们开始焦躁,然而皇上没有发话,谁都不敢挪动一步,渐渐的额头上沁出了细汗,身材瘦削的已经开始觉得晕眩。  可磨人的还在后头。  刑台之上,有宦人不停的给那火堆添柴,火势越来越旺,锅中的水开始沸腾,先是几个水泡,然后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有浓郁的香气随着袅袅白烟飘出!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这香味竟然越来越浓郁,弥散着诡异的诱惑。  有人不自禁吞咽着口水,转念想到锅中乃是何物,当即一阵恶心涌上,怎么也压不下去,俯身一阵狂吐,把才用过的午饭尽数呕了出来。  于是便一发不可收拾,一群女人几乎同时发作,偌大的内院呕声连连,地上俱是酸腐秽物,在烈日的烘烤下,散发出更加恶心的气味。  靖苏躲在最后,本还勉强能压制的欲念在周围一圈人的崩溃后宣告失败,俯身一阵狂呕,直到把腹中残食吐尽方才觉得畅快些。  如是一番,已是半个时辰过去,那锅中之人早已煮烂,这些主子们也已被折磨的差不多,一架金色的肩舆从正面门楼缓缓步出。  七倒八歪的人群立时恢复到笔直,这些女人们迅速擦去嘴角秽物,整理各自仪容,带笑含羞望向肩舆之上那一道金色的人影。  那个有着一头比女子还要乌黑柔顺青丝的男人,绝世的容颜,冰凌的气质,没有温度的紫色瞳眸,他便是这墨国之主――重墨。  金色的肩舆在四名黑衣人的肩抬下破风而来,停在高高的“观刑台”之上,这些主子们纷纷抬头,目光紧紧追随着那道身影,杏眸中是清一色的钦慕。  那,便是她们的男人,世上独一无二的男子。  “皇上万福!”她们服帖的跪地,行叩拜大礼。  浓郁的香气飘荡在上空,这些女子们已无暇顾忌,她们的心神全被那高台之上的人吸引了去,眼中心里再无它物。  那双紫色的眸半敛,居高临下睥睨着乖巧的女人们,重墨薄削的唇勾出一个嘲讽的弧度,“起,”冰冷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女人们闻声起身,尽管知道看不清高台之上人面,仍是固执的仰头望向高台,搔首弄姿,摆出最迷人的姿态,以期能获得那人的青睐。  靖苏也随着众人的目光一道,遥遥望向高台。  “把人捞出来。”他把玩着手中一把折扇,声音还是那般的波澜不惊。   相信某鱼吧,后文更精彩啦!爱……不爱……打滚求收藏啦! 零三 烹刑(3)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刑台之上奴才得令,拿起一把特制超大号的铁漏勺伸进锅里,一戳一捞,把那煮熟的人整个捞了起来,只见一团冒着热气的黑发在阳光下格外刺眼。  “呀!”站得近些的主子看清那模糊发白的肉,吓得叫了出来。  重墨极快的皱了下眉头,手一挥,道:“带上来,”  那门楼最边上的小门里走出来三个人,细细一看,是两个侍卫押着一个太监,多数女主子都是一脸的迷茫,唯第二排一名紫衣的女子眼神微闪,嘴角竟漾出一抹浅笑。  太监被押着推上刑台,两名侍卫一左一右站得笔直。  重墨嘴角泛出冰冷的笑意,“既然这样中意宁初,朕就成全你,让你永远拥有她,”  那名太监生生打了个寒颤,吓得面无血色,噗通跪下,大呼:“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小的是被冤枉的。”  重墨眼中寒意更甚,两片薄唇开启:“朕说了会成全你们,岂能反悔,吃了吧。”  火,滔天的火焰熊熊燃烧着,有一股诡异的香气弥散开来,令人恶心欲呕。一只狼狗闯了出来,嘴里叼着一截断臂,哈嗤哈嗤喘着粗气,将那断臂整个吞下。  突然,画面急转,狼狗变成了人的模样,盘坐在地上,双手捧着一大块肉,啃得津津有味,他猛地抬头,咧开嘴嘿嘿的笑,泛黄的齿缝里卡着一条条细碎的白肉,他又将双手举高,躺在他手上的赫然竟是一根森白的人骨!!  “啊――”  靖苏尖叫着醒来,僵在床上丝毫不敢动弹。梦都是假的,梦都是假的,她一遍遍告诉自己,可恐惧却没有分毫的减弱,白日里所见超脱了她能承受的范围,以致噩梦连连。  魔鬼,他们都是魔鬼!  她一动不动躺着,前额沁出细密的冷汗,樱唇发白。  “主子,主子,怎么了?”值夜的俚末听到动静急急忙忙冲进来,手里头端着一个烛台,橙色的烛光融融照着,靖苏终于松了口气,浑身一松,瘫在床上。  俚末一看便知主子是梦魇了,一面说着宽慰的话,一面手脚麻利的倒了杯水走到床前扶了她起来,“主子,先喝点水,”  茶盏刚刚凑到嘴边,“啊,饶命啊――”一声怪异的尖叫划破静谧的夜。  两人毫无防备之下俱被吓得一抖,一杯水就这么泼在了褥子上,靖苏淡淡看了俚末一眼,她忙取了绢巾擦拭,一面解释:“皇上今夜宿在百花宫,点了赵、林两位侍女。”  话音将将落下,又是一声激昂的叫声,“皇上,慢,慢点,啊――”  女子欢愉激昂的尖叫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突兀,主仆二人静默许久,仍是俚末先出了声,“主子,”“不要说了,下去休息吧。”靖苏猛的打断她。  俚末一愣,见主子一脸的坚决,只能默默叹口气,福礼退下。  直到房门合上,靖苏方才挪动僵硬的身子,重又躺了下去。还有不到一个月,她进宫就整整一年了,她知道俚末想说什么,可是…她不愿更不能。  “皇上,啊,奴才不行了,啊――”  “嗯,皇上,轻一些,啊――”  夜,还很长。   相信某鱼吧,后文更精彩啦!爱……不爱……打滚求收藏啦! 零四 百花(1)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百花宫,墨国内宫最大却也是最不豪华的一座宫殿,这里每年九月上旬都要迎来整整五十位侍女,然后,一个个或晋封、或死、或被贬,总之一个不留,直到次年九月,再次住进五十位侍女。  眼下已是八月末,采选一事正如火如荼进行着,名册早已交到皇上御案前,只等御笔轻点,便又有五十位如花女子住进宫来。  而此时,这百花宫里,还住着整整十一位侍女,靖苏便是当中之一。  鸟儿的翠鸣开启全新的一天,俚末早已在屋外候着,听到内里的一点动静,便敲门问道:“主子,奴婢进来侍候您梳洗。”  靖苏还没有完全清醒,昨儿夜里的动静太大,又闹了大半宿,好不容易到了丑时才消停些,才闭了会眼睛,一晃竟然已经天明,听到俚末的声音,她下意识应了声“嗯,”其实脑筋还迷糊着。  俚末端了水盆进来,看出她精神差,劝道:“主子可是昨夜睡得不好,不如再躺会儿,养养精神?”  “也好,”俚末便重新侍候她躺下,拢了纱帘,悄声退下。  昨夜侍 寝的赵、林两位侍女住的屋子就在对面,俚末出来的时候不经意扫到一眼,却是一愣,原来,百花宫掌事内监奂公公正立在廊下。  她凝神细看,见他拢着的两只手里不像捧着东西,不免有些替那赵、林两位侍女焦心。果然,只听那奂公公尖细的嗓音吆喝着,“皇上口谕,朕有幸领教二位技能,念及军中将士生活苦闷,特遣二人至军中代为犒赏全体将士,以二人本领,必能令全军上下雄风大振。现朕特封尔等为‘军娘子’,即刻遣送至城郊军营,不得有误。”  两道白影一前一后从屋里奔出来,不顾身份拉住奂可衣摆,满脸的迷茫失措,“公公,‘军娘子’是什么,为什么要把我们送到军营?”  奂公公踢脚甩开二人,“皇上这是夸二位床上 功夫好,至于‘军娘子’么,当然就是‘军妓’,不然你们还真以为自己能当上主子?!!”  “什么,军妓?!!”二人被踹得老远,忙又爬回来搂着奂公公的腿,脸上的妆容早已糊了,声声哀求着,“奂公公,救命,救救我们――”  奂公公在宫里已经太久,二人声泪俱下的模样早已无法触动他,他只是轻叹一声,浑浊的眼里有着对命运深深的无奈,“这都是命,你们就认了吧,昨儿在刑务司你们也都看到了,还是识相些,也许能少受些苦。”  一个多时辰后,靖苏醒来。  “你们家主子就是没把心带进宫来,否则以她的相貌才情,哪里还有我们的一席之地。”  “蝶妃说笑了。”  “罢了,不说这些,她醒了没,怎的睡了这样久?”  靖苏依稀辨出是蝶妃的声音,才想着要出声,门就被撞开了,“妹妹,醒了没有?”一袭标志性的紫色衣裳,正是芙蓉宫蝶妃,蝶紫衣。   相信某鱼吧,后文更精彩啦!爱……不爱……打滚求收藏啦! 零五 百花(2)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靖苏微愕,笑着起身,“这不才睁眼,姐姐便进来了,可巧的很。”她将将清醒,脂粉未施的脸上肌肤白皙细腻,光滑胜过最好的玉石,虽未梳洗,仍是胜过各宫无数主子。  这样的女子,若非心无斗志,否则焉能有人与之争锋?蝶妃虽觉得惋惜,却也觉庆幸,幸而她无意相争,不然…?  蝶妃走近,径自拣了张椅子坐下,笑道:“就你悠闲,还躲在屋里睡觉,可错过了一幕好戏。”  靖苏便在床头靠着,闻言轻轻一笑,“姐姐知道我不关心这些。”  蝶妃深深望着她,半晌,轻轻摇头,“我知道。”  靖苏便冲她一笑。  “那我就不叨扰妹妹了,”蝶妃起身离开。  靖苏突然敛了笑意,望着她的背影郑重道:“妹妹先预祝姐姐得偿所愿。”  缓步而行的蝶妃脚步一滞,脸上迅速闪过一抹喜色,随即款步离开。  俚末很快进来侍候她梳洗,几番欲言又止之后,仍是拣了个空档,小心翼翼说道:“赵、林两位侍女被贬去了军营。”  靖苏正举着帕子擦脸,闻言一怔,愣了好一会,眼里才慢慢恢复平静,如常净了脸,将帕子递还给俚末。  俚末觑着她的神色,终是叹了口气,麻利的端起水盆退出去。  靖苏始终不说话,走到梳妆台前坐下,静静望着镜中的人儿。镜中之人,眉眼如画,面容瑰丽,一双眸子却似笼着淡淡的雾霭,不辨喜怒。  良久,只听一声清幽的叹息响起,几不可闻。  俚末又走了进来,执起台上檀木梳,轻柔的打理着她三千乌黑柔顺的青丝。  “主子,听说今儿夜里皇上还会歇在百花宫,您,真的不打算?”  靖苏眼角一抬,看着镜中女子关切的脸,心头一热,道,“心既是自由的,身又如何能困在这小小后宫。”  “主子,你难道就一点都不担心?”俚末实在忍不住,索性壮着胆子将憋在心里许久的话问了出来。  百花宫所以名百花宫,旨在为保证后宫有新鲜可供皇上采撷的“鲜花”,故百花宫中五十侍女,每年皆会换一批新进选上来的女子。  而五十位侍女,凡被召幸后未得晋封或是未曾得到皇上召幸者,一年期满,必须迁出百花宫,或为奴,或发配至军营为妓。  这些,靖苏自然都是明白的。  “担心什么?”她瞧着镜中俚末忧心忡忡的模样,起了玩心,打趣道。  “主子!”俚末讶呼。  靖苏握住她的手,眉眼里尽是宽慰,“放心吧,我自有打算。”  俚末哪里放心得下,只是瞧见主子态度坚决,便不好再劝,安安静静替她绾了发,上了妆。  午后,主仆二人正在屋里坐着,只听得院内嘈嘈杂杂,不难听出是同一宫里的几位侍女在急声辩着什么。  “眼瞅着赵、林两位姐姐昨夜风光无限,偏落了这般下场,听说皇上今夜仍要宿在这百花宫里,可咱们这该如何是好?”  “你莫不是吓傻了,皇上宠幸焉有拒绝之理,况这百花宫的规矩你我都明白,若不得宠幸,为奴为婢,和那赵、林二人又有何分别。”  “崔姐姐说的是,我们可万万不能糊涂,眼看着选秀之期临近,咱们可得把握时机,万不能关键时刻慌了神。”  “两位妹妹说得是,咱们合该往那好处想,紫藤殿里芳嫔可不是和咱们同期进宫的姐妹,瞧瞧人家现在,一样风光的很。”  “对,对,对,依我看,咱们也不要太悲观,今儿夜里大家可别懈怠,定要好好搏一搏。”  “……”   相信某鱼吧,后文更精彩啦!爱……不爱……打滚求收藏啦! 零六 遴选(1)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靖苏不想再听下去,这些可怜又可悲的人儿,不过是在自我安慰,芳嫔的确很幸运,可她们怎的不想想,同期五十位侍女,被召幸的有四十一人,而能得到晋封又好好活着的仅仅只有芳嫔一人。  如此这般低小的机率,何来盼头,又有何希望?  可偏偏,得到皇上的宠幸,几乎是她们唯一的出路。  夜,在万众期待中来临,稀薄的月光,闷热的暑气,和着那丝丝的紧张萦绕在众人心头,缠绵蒸氲,挥之不去。  欢亭。  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每每皇上驾临百花宫,若无预先指定侍 寝之人,则宫中所有侍女需得梳妆打扮提前候在欢亭,等待皇上驾临,挑选当夜侍 寝之人。  只是皇上多番驾临都是预先点了人,这欢亭倒是这批侍女进宫以来第一次派上用场。  靖苏赶到的时候,其余八位侍女皆已在列,个个莫不是簪金戴银,华服傍身,倒是她一袭素衣清雅,只在髻上簪了一枚绢花,插着一根银簪,十分的素淡雅静。  “哼,就她会装模作样,打扮得素净又如何,还不一样是为了邀宠?最是不待见这样的人,惯会装腔作势。”瞧见她走来,立在亭子口的文侍女眼珠子一转,扬着手里的绢扇,状似扭身对着身后另一名侍女说话,声音却大的能令所有人听见。  于是,满亭子的人目光都聚集在靖苏身上。  偏偏靖苏似没事人一样坦然步入欢亭,自拣了一处人少的地站着,并不同旁人交谈。虽大家同期进宫,可她平素性子冷淡,不与她人相交,此举也无甚意外。  只那文侍女见不惯她清高的模样,平日里遇到,总要奚落几声,今夜自也不例外,靖苏便只当不知,根本也不愿同她争辩。  不想她今日情绪格外激烈,见着靖苏不吭声,眼珠子一弹,伸手推开身边一人那架势竟像是要冲到靖苏跟前。  崔侍女瞧着势头不对,忙拉住她,和声劝解,“文妹妹,你这是做什么?皇上不定什么时候就过来,你可千万莫要冲动。”  文侍女顿了顿,好歹收住脚,却是不甘心狠狠瞪了靖苏一眼,这才肯罢休。  如是,一场风波总算是没有爆发出来。  靖苏在静静在角落站着,并没有人前来同她说话。  一干人又等了好一会儿,才远远听见御前总管满盛一声尖细的喝唱:“皇上驾到!”循声望去,依稀可见一道明黄身影愈行愈近。  她们忙屏息凝神,按规矩行叩拜大礼,“皇上贵安。”  那道明黄顷刻间到了亭外,似闲庭信步般踱进欢亭,紫色的眸子在跪了一地的人身上打了个转,这才懒懒道出一声,“起。”  众人松了口气,连忙起身,动作一致而轻柔,全没有发出半点声响,挨个站着,一概低着头,丝毫不敢胡乱动弹。  重墨沉吟片刻,似极满意她们的恭顺,紫眸中阴沉渐消,淡淡道一声,“抬起头来。”   相信某鱼吧,后文更精彩啦!爱……不爱……打滚求收藏啦! 零七 遴选(2)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九名侍女依令抬头,俱是面带浅笑,眸含春水,盈盈望着重墨,只靖苏例外,她也依样看着重墨,眼睛里却是平静的,无波亦无澜,似看着一个不相干的人。  重墨一一看过去,在触到她的目光时倏地,顿住。  肆意的风,仿佛也静止了,暑气越发酷闷,时间凝滞在这一刻。  突然,重墨发出一声嗤笑,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他已欺身至靖苏跟前。  靖苏被他的举动吓得一颤,回过神来才发现,他站得很近,身子几乎就要碰到她的。几乎没有任何思考,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小步。  便是这一小步,压迫感陡然增加,她觉得自己被一股强大的气息包围,凉气森森,神思在这一瞬间变得极为清明,她虽暗自懊恼,亦已知不及。  “皇上息怒。”靖苏直直跪下,膝盖撞上坚硬的地面发出砰的声音,很疼,可她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重墨冷眼看着面前这个放肆的女人,周身散发出冰冷的气息。他的女人都应该等着他的恩宠,眼前这个…  嗯?莫非竟是例外?!!  又或许,素衣淡妆,装作受到惊吓,谦恭守礼,仅仅只是她争宠的手段。  一念至此,他眼中登时多了几分厌恶,抬脚踹开她,“滚!”  他这一脚并未使劲,饶是如此,靖苏仍被他踹得跌了出去,后背重重撞上石柱,背脊一阵剧痛,她几乎晕过去,好歹咬紧牙关忍住,才生生咽下一声痛呼。  可这还远远不够。  她甚至不能站起来,却必须再一次跪下,叩谢他的大恩,“谢皇上。”  她的“识相”终于换得重墨的满意,他大手豪迈一挥,“退下。”  “是。”靖苏这才真正松了口气,扶着腰站起来。  虽然受了些苦,可是一想到又逃过一次侍 寝,她的脚步不由轻快了些,在在是微小的变化,几乎无人能察觉,偏偏入了重墨的眼,他的眸光极快一闪,却不动声色,随手点了两位侍女,是文斯琴和崔雅丽。  俚末焦急的在院子里张望,既期望主子能获宠,又担心她的冷淡会触犯皇上,站立难安,直到看见泛黄的灯芒下,一人趔趄而来,凝神望去,可不正是她家主子。  她忙迎上去,吊着的心还没落下,已被她惨白的面色所惊,“主子,你怎么了,这是?”  靖苏的面色十分难看,甚至额上布着一层细密的汗珠,可她看到俚末,竟是噗哧笑了出来,“没事,”  俚末当真是哭笑不得,扶了她回房里坐下,解开衣衫一看,登时红了眼,光滑细腻的后背上一大片红色的于痕,触目惊心。  “主子,”“看着吓人,真不是很疼。”她还反过来安慰她。  俚末多少也能猜出些缘由,知道劝了压根不管用,赶紧找来些上药替她擦上,嘱咐着,“主子,不管你想做什么,总得爱惜自己的身子。”  靖苏握住她的手,用力点头,“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相信某鱼吧,后文更精彩啦!爱……不爱……打滚求收藏啦! 零八 遴选(3)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次日,蝶妃很早就到了百花宫,一进门,疾步上前拉着她的手就问,“昨夜的事我都听说了,妹妹的伤不碍事吧?”  靖苏福礼请安:“劳姐姐挂心,靖苏无碍。”  蝶妃似舒了口气,“没事就好,”  两人坐下,她扫了一眼对面的几间房,低语,“听说昨夜两位侍女是在欢亭侍奉的皇上,整整折腾了一宿,我刚过来的时候,瞧见奂可正领着人里外清理。”  靖苏极快的皱了下眉头,只是推脱:“妹妹昨夜睡得早,竟也不知晓此事。”  蝶妃眼波流转,笑道:“无妨,凭她几个也掀不起甚风浪,只是听闻妹妹一袭素衣见驾,不知是何缘故。”各宫主子为博皇上青睐,无所不用其极,素衣淡妆在一群艳丽的女子当中只会显得愈加独特,令皇上一眼相中。  靖苏莞尔,浅笑道,“妹妹正是期望皇上能一眼注意到,以皇上心性,定会认为妹妹是故意邀宠,必定心生厌恶,如此,妹妹方能逃脱。”若非如此,凭皇上性情,随意在一干人中点取几人,她如何能确保不被点中。  蝶妃望着她,沉吟许久,叹道:“虽为妙计,实在凶险,也罢,终归是关系妹妹切身利益,姐姐不便多言。”  靖苏道:“妹妹终究要多谢姐姐关怀,若非有姐姐扶持为伴,妹妹亦无法熬过这许多时日。”  蝶妃心生感慨,不免伤怀,“原是宫中生活寂寞,总要自己寻些乐子,方能捱过这流水似沉闷的日子。”  靖苏感叹:“姐姐说得是。”  “好了,不说这些伤感的,既然妹妹无事,姐姐这就回宫了,”  “靖苏送您。”  两人一前一后踏出宫门,临走之际,蝶妃突然伸手自髻上取下一支步摇,亲自替靖苏簪上,“姐姐瞧妹妹实在素净,这支步摇乃是家姐所赠,与妹妹气质十分相和,便赠与妹妹,还望妹妹莫要嫌弃。”  靖苏乖顺的福礼,“多谢姐姐偏爱。”抬头,毫不例外的对上一双了然的眸子,她便也微微颔首。  “不用送了,回去吧。”  目送她走远,靖苏这才折返,将将踏进宫门,好巧不巧撞上满面春风的文斯琴。  “哟,怪不得靖侍女你这样嚣张,原来是仗着有蝶妃撑腰,我说你可真会打算,知道蝶妃最得宠,很有可能入主牡丹宫,就眼巴巴贴了上去,只可惜啊,还有十日,新人就要进宫了,你怕是熬不到那天了。”  靖苏只当没看见她,进了屋里把门一关,落个清静。  院里响起满公公独特的嗓音时,靖苏已料到有喜事,但凡有侍女侍 寝,次日若是由皇上跟前总管满盛公公前来宣旨,必定是有赏。  “侍女文斯琴、崔雅丽速速跪接皇上手谕。”  “奴才在。”  “皇上有旨:进封侍女文氏为琴嫔,赐住迎春居,进封侍女崔氏为丽嫔,赐住白兰轩。”  “谢皇上恩典。”  果然大喜,靖苏暗叹一声,没甚在意。   相信某鱼吧,后文更精彩啦!爱……不爱……打滚求收藏啦! 零九 相救(1)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夜里,靖苏谴了俚末去歇息,再三确定门外没有动静后,她走到梳妆台前,打开妆匣,取出那支金步摇,又走回桌旁,就着一盏烛光仔细端详,步摇乃纯金打造做梅枝状,垂下的几条金链闪闪发光,造型精致,并无任何不妥。  可她总记着蝶妃那个眼神,分明是意有所指,她略略斟酌了会,心一横,捏住梅枝向外拽,果然,步摇被一分为二,最粗的梅枝从步摇上脱下来,内里竟是中空的。  她谨慎的瞧了眼门外,见并无异样,忙挑出内里的一卷小纸,展开,上面用工整的蝇头小楷写着一行字:“若功成,不相忘。”  自从进了这宫里,靖苏从没有一刻这样激动过,她握着那张纸条,仿佛手握着重生的力量,她无声的大笑着,眼泪却又簌簌落下。  良久,她才平静下来,理智回笼,她迅速把步摇复原,至于那张纸条,她犹豫了好久,明明知道不能留着,可她不得不为自己留一条退路,思来想去,她取出针线,把纸条缝进了贴身佩着的荷包里。  百花宫里头还剩七名侍女,而新的一批侍女会在九日后进宫,由此,百花宫里的氛围可想而知,这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小姐们怎会愿意沦落为奴,便整日里聚在一起商量对策,自然,她们是不屑和靖苏为伍的,在她们看来,靖苏一味的巴结讨好蝶妃,显然就是为自己谋一条好些的退路。  午后太阳炙热,她们竟也不顾,顶着烈日,聚在欢亭商量对策。正一筹莫展之时,平日里寡言少语的裴侍女说道:“崔姐姐平素仁厚,不如我们求了她去,即便不能进封,到她处服侍许也自在些。”  她口中的崔姐姐便是新晋册封的丽嫔崔雅丽,她年纪稍长些,又待人宽厚,在这百花宫里大家都挺敬她。  “这办法好是好,只是我们有六人,崔姐姐又怎能俱要了去。”有人小声的反驳。  六人刚刚升起的那么一丁点希望又破灭,几人又如同霜打的茄子般蔫了过去。  有凉风吹过,纱帘拂动,隐约现出一角黄色的衣袍。众女沉浸在哀绪中,竟也无人发觉。  重墨隐在纱帘后,将那六名女子挨个看了一遍,眉头一皱,旋即离开,动作轻的连纱帘一角都未曾晃动。  靖苏靠在竹榻上小憩,天实在太热,尽管已经把门帘放了下来,窗户大开,炎热的暑气还是迫得她香汗淋淋。幸好俚末机灵,打了一大桶井水,冰了几片甜瓜,这会子拿出来吃,冰冰凉凉,正好消了暑气。  她拈了一块递给俚末,“先别忙活了,你也尝尝,消消暑。”  俚末正在绣一块手绢,说是天热了要多备着几条,给她擦汗用,百花宫里头吃食都有专门的膳房提供,每个主子都一样,贴身的一个奴婢便只做些贴身侍奉的活计,算得上清闲,俚末是个耐不住闲的,非得手头忙活着,才觉得舒坦,长而久之,靖苏也由了她去。  俚末摇头拒绝,“奴婢不渴,主子您多用些。”   相信某鱼吧,后文更精彩啦!爱……不爱……打滚求收藏啦! 一十 相救(2)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靖苏不说话,固执的举着手,俚末无可奈何,只能伸手去接,你来我往间,谁也没有注意到外面十分安静的院子里多了一个人。  是以,当重墨掀帘堂而皇之进屋之时,靖苏吓得从榻上坐起来,俚末则直接蹦了起来,总算两人谨慎,一声“谁?!!”没脱口而出。  待看清来人,两人更加惊讶,好歹记着那点规矩,忙跪地请安:“皇上万安!”  重墨毫无温度的紫眸看向白瓷盘中几片甜瓜,又看了眼两人手边的瓜皮,视线回到跪着的两人身上,冷声道:“起来。”  靖苏依言起身,心里直打鼓,她不明白皇上怎么会出现,更猜不透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她房里。  重墨直直盯着她,他自认记性很好,过目不忘,可眼前这个女人,除了昨夜,他竟对她没有丝毫的印象。  当真…奇怪。  “你过来,”他命令着。  靖苏心一沉,应了声“是”,小步小步的往前挪,停在三尺开外,再不肯往前。  重墨周身顿时爆出强大的压迫,即便俚末也感觉出来,急得不停朝靖苏使眼色。  靖苏自然也明白,吊着胆又向前挪了一步。  重墨懒懒望着几步开外扭捏的女子,绝世的容颜上突然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长臂一伸一揽,将她整个圈进怀里。  靖苏怎么也没有料到他竟然会有此举动,惊乍一下,一声惊呼从口中溜了出来,“呀,”她的手甚至防备的抵在胸前,阻挡他的靠近。  俚末也吓傻了,紧接着被重墨横了一眼,她吓得一个哆嗦,小跑着退了出去。  靖苏可以猜到往下会发生的事,她很不安,辛苦坚持了快一年,几乎就要功成,若是在这最后关头失手,岂非前功尽弃,功亏一篑?  不行,她一定要想办法脱身!  重墨低头看怀里的人儿,隔着这样近的距离,他才发现自己这位侍女生的十分貌美,尤其是她的肌肤,细腻若凝脂美玉,散出莹润的光泽,垂着的两扇羽睫如蝶翼翩跹。他紫色的瞳眸里燃起兴色,伸手挑起她的下颚。  靖苏一心想着如何脱身,冷不丁被他捏住下颚抬起头来,正撞进那双妖冶的紫眸,不及细想,他的头俯了下来,唇上一热。  “唔,”她的惊呼尽数吞没在他异常火热的唇齿间,一瞬间,她脑中一片空白。紧握的手掌,指甲刺进肉里的疼唤醒她的神智。  她不管不顾的推他,可他纹丝不动,箍在腰间的手反而越收越紧,她于是慌不择路,上下贝齿一合,咬住他在自己嘴里肆虐的舌。  她缩着身子不敢动弹,等待他的暴怒,等着他回以更惨烈的惩罚,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她没有被他甩出去,他也没有松开她。  她不明白了,悄悄抬眸看他,他也低着头看她,眼睛里闪烁的是兴奋的紫芒。她忙低头,他追着过来,薄唇在她耳畔厮磨。  “好大的胆子。”  灼热的气息喷薄在如玉美肌,她闻到了淡淡的血腥。  侧头躲闪,他又追了过来,耳语,“好烈的性子。”  于是,她又闻到了危险的气息。   相信某鱼吧,后文更精彩啦!爱……不爱……打滚求收藏啦! 十一 相救(3)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皇上饶命!”几乎是同时,她双膝一弯,狠狠磕在地上。  重墨居高临下睨着她,紫眸深处幽深一片。良久,那绝世的容颜,淡粉的唇勾出一缕讥笑,“饶你不难,取 悦朕。”  不甘心,实在不甘心。  靖苏做过最坏的设想,便是在初进百花宫门之际,便被选中侍 寝,她不愿,或就香消玉殒,老天为何这般残忍,要让她捱到今日,看到希望就在咫尺之处,偏偏够不到。  她不甘被命运这般摆弄,却又不得屈服,眼里的光芒一点点退却,死寂一分一分侵蚀,然后,她重重磕头,“奴才愿领不敬之罪,请皇上责罚。”  金黄的日光透过敞开的窗户照进来,她小小的身躯沐在日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重墨眼里的阴暗便消退了些许。  他一伸手,猛的把她拉起来,跪到他两腿间,大手一挥,撩起宽大的衣袍,靖苏慌了,拼命的挣扎往后退,却被他抓着手,牵引着来到他的亵裤边缘。  “不,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皇上,臣妾有要事回禀。”蝶妃的声音在屋外响起之时,靖苏几乎感激涕淋。将她表情的变化收在眼底,重墨冷笑一声,牵着她的手向那处移动。  门外,蝶妃顶着炎炎夏日一路疾步而来,额上早已沁出细密的汗水,此刻立在廊下,明明照不到太阳,她鼻尖的汗反倒疯了一样的冒出来,交握的两手掌心早已一片濡湿。  天知道,她此刻站在这里,是冒着怎样大的风险。  里面迟迟未有声响,她额迹的汗一颗颗滴下来,落在青石板的地面,很快又干透。她是那样清楚的明白皇上的脾性,无声已是最后的宽容,若继续下去,只怕……  屋内,靖苏强忍着心头阵阵做呕的欲望,小心翼翼窥伺着重墨的神色,“皇上,蝶妃还在外面,等着见您。”  虽不清楚蝶妃缘何会在此时出现,亦无暇思考她此举可能为二人带来的隐患,靖苏近乎急切的催促着,她实在太怕接下来会发生的事了。  重墨看着她殷切的目光,只是冷哼一声,“她不敢进来。”一句话,就宣判了她的死刑。是啊,她怎么能忘了,面前这人是魔鬼般的存在,且不论蝶妃压根不敢进来,即便她当真进屋,难道他就会因而放过她吗?  重墨看着她眼中复又燃起的绝望,只觉十分畅快。从没有人敢忤逆,从没有!  他的手按着靖苏的后脑往前摁,靖苏已经放弃了希望,眼看着,她的唇几乎就要碰到他  “回禀皇上,紫藤殿来报,芳嫔有喜!”  她一愣,然后,他的动作停住,他的手还停在她的脑后,她便一动也不敢动,胸腔里的一颗心几乎吊到了嗓子眼。  仿佛过了好久好久,他终于有了动作,“贱人!”一声咒骂后,她随即被一把甩开,手肘磕在坚硬的地面,很疼,她却笑了。  重墨衣袍翻飞,眨眼无影,靖苏挣扎着爬起来又跪下,规规矩矩行礼,“恭送皇上。”  俚末几乎像阵风一样冲进房里,“主子,”她跑到靖苏面前,紧张的扶着她前后左右打量,“我没事,”靖苏冲她笑笑,俚末终于松了口气,扶了她坐下,想打盆水来帮她擦洗一下,才转身,却被靖苏拉住。  “是你。”  俚末一愣,迎着她通透的眸子点头,“是奴婢去芙蓉宫求的蝶妃。”  靖苏望着她,良久,一声轻叹,“难为你了。”   相信某鱼吧,后文更精彩啦!爱……不爱……打滚求收藏啦! 十二 逃脱(1)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紫藤殿。  芳嫔正在丫鬟的侍奉下,喝着一碗冰镇酸梅汤,凉酸的汤汁顺喉而下,正觉着冰凉透爽舒服着,她怀了身孕,虽然皇上一向不许妃嫔偷偷有孕,然她相信,皇上终究还是喜欢孩子的,她亦可以凭这个孩子获得宠爱。  “听说芳嫔有孕,朕特来看望。”几乎是尾音落下的同时,重墨俊朗的身姿稳稳落在紫藤殿门扉,身姿飘逸若天外来人。  芳嫔扔了手里酸梅汤,飞奔着扑向他,花般娇美的容颜上绽出水漾甜蜜的笑容,“皇上。”一声低唤若空谷翠鸣,又满含柔情蜜意。  重墨接住她,半搂着进了内屋,丫鬟识趣,纷纷退了出去。  雕金镂花熏笼里燃着香,缕缕香气氲了出来,丝丝袅袅,缠缠绵绵。  芳嫔偎在他怀里,心满意足的笑,纤滑的柔荑搭在重墨胸膛,嘟起红唇,“皇上,您好久没来看芳儿了。”她满腹心神牵挂着他,便没有注意她倚靠着的男人,嘴角浮起的那一丝冷笑。  重墨看着怀里的可人,眼里的温度越来越低,“朕这就满足你。”大手移到她胸前,轻轻一扯,薄如蝉翼的纱衣滑下,那一对呼之欲出的饱满便露了出来。  芳嫔不免娇羞,又念及腹中胎儿,忙伸手阻拦,“皇上,嫔妾,”娇滴滴的话说了一半,又转了调子,“太医嘱咐不宜,”话未完,俏脸已红透,水汪汪的眼怜怜望着重墨,好一番欲拒还迎的娇羞模样。  重墨眸色一深,俯身埋入她胸前,“朕从未体验与有孕之人交 欢是何滋味,今日就体验一回。”随即粗鲁的扯下芳嫔亵裤,将自己那物什强硬的推了进去。  芳嫔有孕仅一个月,太医确实嘱咐不可进行房 事,她更未料到皇上竟会强行行事,钝痛之下心里也慌了,迭声劝阻,“不行,皇上,太医嘱咐不可,”他恼了,重重一撞,“啊――”她难抑的叫出声来,既想沉沦深陷又顾及颇多,只能连声讨饶,“轻一些,皇上,请您轻一些。”  重墨似没听到她的求饶,发了狠的向里冲撞,芳嫔终于发觉不对,迷离的睁开眼一看,浑身血液几乎冻住。  皇上的眼睛,紫色的瞳眸,此刻竟然染上鲜艳的红,妖冶如同嗜血的魔。  他仿佛野兽一般在她体内撞击。  “饶命,皇上饶命,救我,来人哪,救我――”  没有重墨的命令谁都不敢踏进屋里半步。  一声声声嘶力竭的求饶无法激起他半点的回应,芳嫔不明白他到底怎么了,她推他,捶他,他纹丝不动。  慢慢的,她感觉到了痛,锥心的痛,从腹部传来,她哭了,求饶,他依然没有放过她,在一记蛮力的撞击后,他终于退了出来,然后,有温热的液体从下面涌出来…  重墨起身,抓过备着的枕下的白绢子胡乱擦着身子,随手将染了血色的白绢丢在那具赤 裸的胴 体之上,嫌恶而厌弃,“你不配给朕生孩子。”   相信某鱼吧,后文更精彩啦!爱……不爱……打滚求收藏啦! 十三 逃脱(2)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芳嫔逝世的消息很快传遍各宫。  靖苏犹沉浸在劫后余生的惊喜中,闻讯猛地一怔,握在手里的茶盏落地,“哐当”脆响,溅起的茶水濡湿了绣鞋而不知。  俚末喃喃唤了声主子,不知当如何劝解,默默蹲下身子收拾地面。  “怎么去的?”  俚末一愣,到底说了实情,“听说是大出血,底下的人宣了太医,没进得了门,都被芳嫔赶了出来。”  靖苏怔怔的追问,“怎么就会大出血?”  俚末的头埋得更低,“是皇上。”  半晌无声,她才想着要劝劝主子莫要太自责,靖苏却径自站了起来,“也罢,早点脱离这苦海,到那极乐世界去,挺好。”  言罢,走到书案前,拣了本书,专心致志看了起来。  俚末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好一会,越发觉得猜不透这个主子。  晚些时候,靖苏揣着一袋首饰悄悄找了奂公公,借口她的屋子朝南,暑气太烈,想换间背阴些的屋子,奂可打开袋子瞅了眼,当即两眼放光,收了起来,倒还摆出一副为难的架势,左右埋怨了几句,才肯松口,只说别影响院里住着的六位主子就成。靖苏自是满口答应,吩咐俚末收拾了些细软,连夜搬到最里背阴的一间房。  当天夜里,靖苏躺在床上,怎么也不敢睡,俚末便陪着她,主仆两人也不点灯,在黑暗里坐了一夜,竟是相安无事。  直到有亮光透过窗户照进屋里,靖苏舒了口气,想起身才发现自己因为太紧张而坐姿僵硬,这刻竟然周身酸麻,动弹不了。  不过,幸好,重墨没有出现,她又平安的度过一夜。才就这么想着,俚末慌慌张张进屋,随手关上门,气喘吁吁道,“主子,皇上昨夜宿在你原先那屋了,”  “什么?!!”靖苏倏地站起来。  俚末食指点点唇,示意她轻声些,走近几步凑到她耳畔,私语,“咱们搬到这屋后,裴侍女住了进去,昨夜是她侍的寝。”  靖苏缓了口气,想想不对,追问,“那皇上没说什么?”  俚末凑得更近,压低了声音道,“听说是夜里过来的,完事就回了。”  “是这样,”靖苏若有所思的点头。  俚末心有余悸拍着胸 脯,“幸亏主子聪敏,否则,”  靖苏仍是觉得不安,倒不是介意谁侍 寝,而是怕裴侍女跑到皇上跟前邀赏,捅破这事,届时怕真是要赔上这条性命了。  不过,眼下她想不到更好的法子,只得先按兵不动,祈祷着裴侍女能聪明些,莫要自以为是,反倒做了傻事,害人害己。  靖苏一连在房里躲了三天,俱没有听到不利讯息,她便稍稍安了心,于第四天午后烈日最盛之时,带着俚末往御花园赏莲。  莲花池畔有亭曰“望莲”,四面青纱缭绕,内设石椅石凳,靖苏略坐了会儿,便有轻浅的脚步声接近,她微微一笑,转身道:“蝶妃有礼,”  来人一袭紫衣翩翩若蝶,见到她轻轻点了点头,眉宇间流露出怠色。靖苏知她心事,也是忧上眉梢。   相信某鱼吧,后文更精彩啦!爱……不爱……打滚求收藏啦! 十四 逃脱(3)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姐姐冒险相救,妹妹实在不胜感激。”那一天,她真的以为自己就要,好在蝶妃救了她,她不会忘记,二人之间有的仅仅只是交易,她大可以不搭理她,而自己,也不会怨她。  蝶妃痴痴望着一池素白的莲,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眼里的忧色愈来越浓,她总也忘不了皇上那日的眼神,冰凉无情,如一把利刃扎进她的心头,剧烈抽痛。  她想,牡丹宫那把金椅,她是坐不上了。  “靖苏,”她头一次这样叫她,郑重的语气迫得靖苏一颤,忙应一声,“在,”  蝶妃怔怔望着她,半晌不说话,靖苏镇定的迎向她的目光,安安静静等着。  她突然笑了,霎那芳华,“我就是看中你这般镇静的性子,才会同你合作,只是可惜,”可惜什么她相信靖苏明白,轻轻摇了摇头,接着说道:“你总是比我有福,只是有一句话我却不得不说,据我所知,进了这后宫的主子从没有一人可以自由的走出去。”  尽管知道要做的事有多么难,听到这样近似预言的话,靖苏仍是止不住浑身发颤,蝶妃看到她的模样,只是叹息。  隐蔽处,一身龙袍的重墨隐在树后,遥遥望着亭子,湖风刮过吹起青纱,依稀可见两抹曼妙的身影时隐时现,满盛跟在身后,偷偷观察他的神色,却是猛的一颤,赶紧低下头。  他竟然从那双冰冷的紫眸里读到了困惑?!!  “孤朝恩不日将班师回国,他立下奇功,朕是不是该好好犒赏。”满盛不防皇上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话,心里一咯噔,一时摸不准他的心思,便恭敬回道:“皇上的意思是?”  “不如,赏他一个美人如何?”重墨转身离开。  满盛愣了愣,呢喃,“美人?”他转身看了眼亭子,嘀咕,蝶妃?还是靖侍女?皇上一向宠爱蝶妃,想必不肯割爱,看来,就是靖侍女了。  不过一晃神的功夫,再抬头早不见了重墨身影,他吓得抖了抖,拔腿追了出去。  十五月儿圆,银白的月辉倾泻,透过窗栏笼着独坐的娇人。  俚末推门进来,见自家主子静坐窗下,仰头望着天,也不知怎的,她看着这样的主子总觉得似有一股悲伤笼罩着她,丝丝绵绵,衬得她瘦削的身影越发孤寂。  她在宫里多年,侍奉过好几任主子,不乏温柔和顺,嚣张跋扈的,只从没见过她这般性情的,全不在意恩宠位分,却又固执的坚持着什么。  “主子,”她轻唤了声,又不知道说什么,便僵在那。  靖苏仍静静坐着,似压根没有听见她的声音。她凝了神望去,忽见她光洁的面颊挂着一行清泪,滴滴泪珠在月光下发出柔和的光芒,入人心扉。  俚末看呆,不知不觉湿了眼眶。  靖苏似察觉,转了头来看她,如玉的容颜漾起浅笑,泛起的涟漪能一直漾到人心里。  俚末惊醒,跑着扑到她跟前,“主子,不管你的愿想是什么,奴婢来帮您。”  靖苏被惊到,黑漆漆的瞳眸盯着她,满是疑惑,随即笑着拉起她,“尽瞎想,我哪里有什么愿想,”  她的笑容很真,暖暖的,若非俚末近一年的贴身侍候,她几乎就要信了她。“主子,奴婢看得出来您不开心。”  靖苏脸上的笑容转而便淡,蔫蔫的,带着一份厌趣,“进了宫里的,有几个能开心得了。”  她们就像是被豢养在笼中的雀鸟,主人高兴了,赏赐些精致的吃食,逗着乐呵,主人不高兴了,就拿着她们撒撒气,饿上几天是小,丢了性命也无关紧要。  这样的人儿,有什么资格开心?锦衣华服,珠宝玉器,美味珍馐,那都是做给别人看的,心底的凄冷孤寂只有自己才能体会。  俚末看着她的厌倦,慌了神,“主子,您不要这样,人活着总是有个念想,您何苦折磨自个儿?”  靖苏回神,意识到自己吓到这个贴心的婢女,忙笑笑,“我没事,只是望着天上的圆月不觉有些伤感。”有道是,月圆人团圆,她何时才能…?  俚末若有所思的瞧着她,默默转了话题,“主子早些歇息,明儿夜里皇上在长乐宫设宴为孤将军庆功,怕是有一番闹腾。”  “嗯。”   相信某鱼吧,后文更精彩啦!爱……不爱……打滚求收藏啦! 十五 宴险(1)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长乐宫,宫里专司庆典设宴之处,若雨,便在楼内设宴,若晴,宴席便设在楼外院中。  月儿高悬,繁星点点,伴有凉风袭人,再美不过的月色,再朗不过的夜空。大将孤朝恩退敌有功,皇上隆恩,特在长乐宫设宴,三品以上文武官二十人,各宫主子共一十八人俱到席。  为了避免引人注目,靖苏在装扮上花了不少心思,既不招摇,又非独特到醒目,月白儒裙,水蓝的广袖披衣,梳高髻,簪银步摇一枚。  因着身份,她坐在重墨左手一席最后一座,离重墨的金椅实在有些远,身边的几位侍女低声抱怨着,她却因为远离重墨而自在欣喜。  秀女进宫在即,她能感觉到她们的不安,还有她自己的,那是对未来不确定的胆怯,更有无法掌握各自命运的悲哀。  “皇上驾到!”满公公饱含激情的唱腔惊醒兀自伤怀的她,回神,那一袭晃眼的华丽金袍跃入眼帘,高台之上,重墨含着笑望着他的臣子和女人,他的骄傲。  年轻的皇上意气风发,那张过分美丽的容颜上满布豪气,确有睥睨天下之姿,他居高临下审视着他的臣子和女人,眉目间霸气愈盛。  “孤将军何在?”声音也带着三分喜气。  “臣在,”一名男子疾步而入,白衣墨发,气质翩翩,年纪不过三旬。  诸位臣子自是知晓孤将军相貌,众女眷却是不知,见来人相貌气质俱佳,不免多看几眼,目光流连处,多了几分钦慕。  靖苏也抬头看向来人,似不经意的,来人也正看着她,她莞尔一笑,目光随着他的背影向前,遥遥望着高台。  “臣来迟,请皇上责罚,”孤朝恩一丝不苟的行礼请罪。  重墨虚扶一把,道,“孤将军退敌有功,不必拘礼,赐坐。”  满公公亲自上前,引他到右手第一席入座。莫大的恩宠,孤朝恩却未有受宠若惊之姿,只如常就座,神色依然平静,此番气度,确有大将之风。  重墨看在眼里,对这位大将愈发垂青。  “来,朕敬孤将军一杯,”  “臣惶恐。”孤朝恩忙起身,高举玉盏,仰头喝尽杯中琼浆。  重墨眼中锋芒一闪,随即大笑,“听闻孤将军大胜,欣舞坊意娘特特编了几出舞,现下咱们就来瞧瞧,这舞究竟如何?”  意娘本是墨城舞技一绝,在座不少官员都曾是她的入幕之宾,耐何几年前她突然被皇上召进宫,这些人便再也看不到她曼妙的舞姿,此刻再闻意娘之名,众人不禁喜上眉梢。  与这些男人不同,一众女眷俱是兴趣缺缺,倒是靖苏显得有些雀跃,略微朝前探着身子望向当中的舞台。  一排十来人穿着红衣的舞女手执五彩飘带依次出现,或旋转扭身,或下腰劈腿,手中的飘带如有生命般跃动,五彩斑斓,十分喜庆。  正当众人惊疑为何不见意娘身影时,乐声突变,一阵悠扬如梦幻般虚无的乐声中,一袭白衣飘飘的女子从天而降,黑发翻飞,裙带飞扬,宛若九天玄女下凡。   相信某鱼吧,后文更精彩啦!爱……不爱……打滚求收藏啦! 十六 宴险(2)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她轻轻巧巧的落在舞台中央,红衣的舞女挥舞着彩带如流水般流畅的退下,她开始起舞,细软的腰肢轻易的完成几乎不可能的弯曲,手中两条白绸灵活如龙,围着她旋转,一回眸一转身,眼波流转,露出缱绻无限。  “好舞!”重墨当先击掌,一众官员紧接着叫好,眼里冒出了火星子。此般销 魂的女子,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见,难怪皇上要把她藏起来,无奈他们位不高权不重,爱之而不得!  一舞毕,意娘独立舞台,盈盈望着重墨。  重墨偏头看向右下手,“孤将军以为如何?”  孤朝恩不似他人般沉醉,听到皇上点到名号,忙作答:“臣愚钝。”  重墨笑,半似玩笑道,“孤将军此番为墨城立下汗马功劳,朕正为难如何犒赏,不如就将意娘赐于你,如何?”  其余人等俱目露羡色,不想孤朝恩倏地起身,言辞恳切,“臣不敢,”竟是一副拒绝的架势。其余人等纷纷惋惜哀叹。  重墨也是一怔,随即摆摆手,“意娘退下。”一双魅惑人心的紫眸盯着孤朝恩看了半晌,又道:“孤将军立下奇功,不得不赏,这样,各宫妃嫔俱在,孤卿就从当中挑一个入眼的。”  一言惊四座。  这些女子们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皇上竟然会将她们赏赐给下属,一时间花容失色,好一番兵荒马乱之象。  孤朝恩显然也被惊到,怔忡片刻,方才答道:“臣不敢。”竟是发自肺腑之音。  “孤卿不必谦逊,”重墨意外的十分坚持。  满盛何等机灵,不等重墨发话,一溜烟跑到孤朝恩身后,“孤将军,请。”孤朝恩再不好推脱,只得离案,绕过舞台,来到另一侧长席,心里到底是难安,回避着不敢正视各主子容颜。  各宫妃嫔俱也矜持的低着头,心中滋味喜怒难辨,孤将军虽好,毕竟为人臣者,权势比不得皇上,虽内皇上子众多,然一女岂可侍二夫?   踟蹰间,孤朝恩已阅过数人,他心中明白此种宴席,众娘娘位次定是按照位分高低而设,虽皇上令他随意挑选,毕竟不敢造次,前座几位华服的娘娘概是一掠而过,不曾细看。  依次而下,眼看着后头几人头饰简单,想来是身份最低等的侍女,他略多看了几眼,及至看到最末一袭,眸光抖地一亮。  那般短的时辰里,靖苏做了一个十分冒险的决定,她要出宫,而眼前恰恰是个机会,千载难逢的机会,不用再冒险,不用再担心。是以,当孤朝恩越走越近,眼睛看向她时,她勇敢的抬起头,直视他的目光,露出一个轻浅的笑,明媚若春光乍泄。  那一瞬间,孤朝恩竟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满盛一步远跟着他,自然将二人互动收进眼中,眼里露出满意的笑,皇上有意将靖侍女赐给孤将军,想不到两人竟也互相中意,皇上果然英明。  他脚步飞快,一溜烟跑回重墨身后,压低声音回禀着。   相信某鱼吧,后文更精彩啦!爱……不爱……打滚求收藏啦! 十七 宴险(3)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重墨半靠在案桌上,举着玉盏摆弄,慵懒惬意,含笑听着满盛回话,慢慢的,那笑便变了味道,待满盛将话说完,他嘴角挂着的笑已没了半点温度。  眼看着他的神色一点点变冷,满盛心知不妙,却仍稀里糊涂不明所以,只是身体已经自发的紧绷,等着风暴的来临。  那厢,孤朝恩似已下定决心,举步踏上中央的舞台,徐徐跪下。  靖苏紧张的攥着手,努力控制着让自己看上去并无异样。  高台上,重墨冷眼俯瞰着孤朝恩,气定神闲,仿佛已经有了某种决定,又更像是掌控者肆意欣赏操纵的一幕戏。  五角宫灯投射出暖黄的光,照亮孤朝恩稍显风霜的面颊,不复年少轻狂的大将终是开口,掷地有声:“回禀皇上,臣觉得最末一席蓝衣的主子很好。”  靖苏仿佛闻到了空气中百花的香气,那是只有在田野间恣意绽放的花朵汲取天地精华,自由的生长方能孕育的馨香,沁人心脾。  偌大的场地在孤朝恩的话音落下后,有片刻的静默,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看向高台之上那人,等着他的应承。  夜风似也猛了些,呼啸着而来,吹皱人们心湖。  一片悄然中,重墨突然笑出声,招招手示意孤将军先起身。他的目光穿过偌大的舞台,看向靖苏,隔着那样远的距离,靖苏辨不出他的神色,只隐约觉得他的眼神锋利如刀,挟带着怒气向她袭来,令她如坐针毡。可想到出宫的希望就在眼前,她轻轻摇头,甩去多疑的想法,静静等着,奇迹的出现。  她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能让皇上拒绝孤将军提出的要求。  重墨定定望着靖苏,看着她轻轻摇头,看着她放下心的静坐,不知怎地,心里就别扭起来,仅存的一丁点成全孤朝恩的念头突然间烟消云散。  再次看向孤朝恩,年轻妖冶的皇上自嘲一笑,“这个女人朕还没玩够,”他自嘲的笑和懊恼的神情轻易的引起众人的浮想联翩。  最末一席的靖苏乃是他心头所好。  所有人都惊讶的转身看靖苏,而最惊讶的仍是她,峰回路转,百转千回,她以为自己终于可以走出这座宫里,可眼下,谁能告诉她到底怎么了?!!  孤朝恩显然更没有料到会有如此一出,呆愣着不知该如何反应。起初他并不想选,皇上却执意让他挑,他挑中了,皇上又…莫非皇上是在耍着他玩?不该呀,他明明立下大功。  他越想越糊涂,索性不说话,等着皇上的决议,为人臣者自当听从主子吩咐,尽管,他倒还挺中意那个女子。  “怪朕事先没有提醒,孤卿安心,朕许你的必不会少,”重墨从高台之上走下来,一步步走向前头几个席位的夫人们,芙蓉宫蝶妃,芍药宫如妃,菡萏宫庄妃,芙蕖宫静妃…  他每向前一步,这几人的心便下沉一分。  她们的位分仅次皇后,也是最有可能入主牡丹宫的人选,若此刻被选中,她们多年来的苦心经营都将尽数化为虚有。  只有蝶妃出奇的平静,她看着重墨一步步走近,似看着命运之神一步步降临,她有预感,这一次,她逃不了了。  幸而,孤将军人品敦厚,她不至于太凄惨,只是可惜无法替靖苏实现愿望,又或者,冥冥之中一切都有定数,非人力可及。她唯有祈求。  终于,那一袭华丽的明黄如她所料停在她面前,抬头,是他绝世冰凌的容颜。   相信某鱼吧,后文更精彩啦!爱……不爱……打滚求收藏啦! 十八 宴险(4)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奴才斗胆,”清脆的声音打破静谧,蓝衣的靖苏直直跪在长案旁,目光跨过众人望着重墨。她的背绷得笔直,两手握拳而目光坚定,在她人眼中她是气势凌凌,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过是在给自己壮胆。  她在赌!赔上她所有的一切。  蝶妃闻声长叹。想不到她果然还是那样执着,皇上想留她,便有一千一万个理由,凭她单薄之力如何阻拦?  唉!  重墨彻底被她挑起了趣色,好整以暇盯着她,突然有些期待她接下来会说的话,自当上皇上至今,从没有一个女人肝胆这样忤逆他。  靖苏迎着他的目光,言辞凿凿,“奴才愿为皇上分忧,为奴为婢侍奉孤将军左右,以示皇上隆恩浩荡!”  重墨嗤笑,“你不过是区区一名侍女,如何代表朕?”  靖苏郑重的叩首,言真意切,“奴才愿尽力而为,定不辜负皇上栽培。”  两人如教劲般你来我往。  重墨已然失了耐性,指着蝶妃道:“蝶妃身份比你尊贵,性情比你柔和,朕相信她定能好好侍奉孤卿,你有这份心,就好好呆在朕身边,起来吧。”  所谓一语定乾坤。  靖苏还欲争辩,重墨已重回高台之上,“一出闹剧,都回自己的地方坐着。”语气颇多不耐。  众人忙收起看热闹之心。  孤朝恩转身回座,目光扫过跪着的靖苏,诸多无奈化作一声轻叹。皇上对她显然是特别的,只不知为何她这般坚持?罢了,罢了,人各有命,强求无益。  靖苏固执的跪着,她的坚持,她的努力,这样的结局,她如何甘心?凭什么他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能打破她所有的希望,凭什么?!!  她怒,她怨,她恨!  强烈的情感在她体内宣泄碰撞,亟需找到一个宣泄口,眼睁睁看着所有的希望在顷刻间湮灭,她觉得万念俱灰,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她猛的站起来,拔腿狂奔。  她要逃,这座城,这些人,逃出去!  她发了疯似的跑,夜风呼呼在耳边刮过,她觉得自己仿佛长出了一对翅膀,只要迎着风就能飞出这座笼子。  “主子,”“靖侍女,”“靖苏!”身后依稀传来很多惊呼,她一概不顾,只是不停的跑,跑。  靖苏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多远,当她终于气竭停下来,眼前是高高的宫墙,红色的墙,琉璃的瓦,哪怕在夜色中,依然熠熠生辉,便是后宫里最奢华壮观的一座宫殿,宫里八宫之首――牡丹宫。  她不明白,自己明明是冲着宫门而去,怎么就停在了这处?  靖苏站定一会,动了动腿,迈开步子继续跑,牡丹宫虽好,怎及外面的蓝天白云,自由恣意。  重墨几乎是悄无声息的出现,轻巧的落在她面前,如一片落叶坠地般无声无息,他看着她,眼里的嘲讽那样明显。  “你逃不了。”  如魔咒一般的声音响在耳畔,靖苏毫不犹豫的回瞪他,“为什么?”为什么不肯放过她?  此时的她因为长时间的奔跑,发髻松了,有几缕青丝垂了下来,被汗水沾湿,黏在两颊,她的脸红扑扑的,鼻尖沁着几滴汗珠。明明是不齐整的模样,重墨竟觉得分外生动,眼里不自禁蒙上笑意。  “倔强的丫头。”话一出口,自个儿先愣了愣。  靖苏正怒着,也没听清他格外亲昵的语气,固执的瞪着他,追问,“为什么?”  重墨气了,一双眸子又回复冰冷,“把她送回宫,没有朕的命令不许踏出屋子一步。”  靖苏冷笑,这才是他的本性,呵,皇上重墨,魔鬼重墨!  靖苏被送回百花宫那间荫蔽的屋子,别人能进来,她出不去。俚末几乎是冲进来的,看见她无恙,没说话泪已先流,“主子。”  靖苏刚刚经历情绪巨大的起伏,这会子看见她落泪,长久以来积压的委屈再也压不住,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稀里哗啦砸了下来。  俚末彻底慌了,手忙脚乱拿了锦帕擦,眼泪却越流越多,她慢慢懂了,丢了锦帕,静静守着。  压抑的痛哭,没有发出一丁点声响,恰恰又是最大的悲哀,这里就是一个连哭都不能自由的地方。  “我不想呆在这里,我要出去,”任凭往日里如何镇定成熟,也掩盖不了她年仅十六的事实,靖苏拉着俚末的手,脆弱得仿佛一个婴孩。   相信某鱼吧,后文更精彩啦!爱……不爱……打滚求收藏啦! 十九 宴险(5)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俚末突然间就明白了主子和蝶妃交好的缘何,宫里侍奉的婢女若想出宫,有两个法子,一为皇上特赦,二就是皇后首肯。  难怪主子千方百计不肯侍 寝,一旦侍 寝成了皇上的女人,运气好的晋封,运气差些被遣送到军营,若未侍 寝,一年期满,必定贬为奴婢,由各宫主子要了去,再由皇后同意,便能放出去,而蝶妃向来得宠,是当上皇后最有利的人选…  原来,竟是这样。  俚末终于明白了些,可就在之前时势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蝶妃被赐给孤将军,主子被禁足,而后天,就是新一批侍女入宫的日子。  兜兜转转,想不到一切竟似重新回到原点,而处境可能甚至更糟。  俚末只是不明白,为何主子非要出宫,难道真的仅仅是为了自由吗?  夜已经深了,百花宫里格外闹腾。满公公带着皇上的圣旨出现,除了靖苏,其余五位侍女都被宣到院子里,跪听皇上谕旨。  “百花宫侍女除靖苏外尽数放出宫,每人发放五十金,即夜出宫,不得延误。”  “谢皇上!”几人喜上眉梢,连日来的担忧都化作喜悦,纷纷起身各自回屋收拾行李,只有裴侍女,她顿了顿,磨蹭着落在最后,待所有人都回房,她又折回,追着满公公问,“我呢,我也是吗?”她显得很急,连敬语也忘了用。  满公公正纳闷着皇上突发而至的“恩典”,闻言觑了她一眼,颇不厌烦,“我说你是没听明白还是怎么着,放你们走还不乐意,看见没有,里屋那个眼巴巴想走,皇上不放,你倒好,放你走还不走,还非得死皮扒拉着不成?”  裴侍女缩了缩身子,灰溜溜逃开了。  屋里,靖苏清清楚楚听到满公公的每一个字,怒火噌的就蹿了上来,他竟然放了她们,他竟然…?  她倏地起身向外走,“主子,”俚末拦不住,忙跟上。  门哗的一下被推开,满公公捧着重墨的手谕出现在门口,似没想到她会突然开门,受了点吓,忙不迭拍着胸    脯压惊,脸上迅速堆起笑,“赶巧靖侍女开了门,那就接旨吧。”  “我要见他。”  满公公仍是堆着满脸的笑,“那也得靖侍女先接了谕旨,老奴才能替您转告不是,”  靖苏还欲争辩,俚末悄悄扯了扯她的袖子,低语,“主子莫忘了您现在可是被禁足了。”  靖苏咬咬牙,硬梆梆跪下。  “侍女靖苏冒犯皇上,目无规矩,罚禁足思过,没有朕口谕,不得踏出屋门一步。”宣完皇上手谕,满盛特十分客气的问了句,“靖侍女可还需要老奴转告什么话给皇上?”  “我要见他。”靖苏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这几个字。  满公公颤了颤,“老奴定代为转告,若皇上想见小主,自会传召。”他在宫中服侍多年,还从未见过一个女子可以有这般的气势,竟让他觉得透不过气。  难怪皇上会对她另眼相看,他暗暗称奇,告辞离开。   相信某鱼吧,后文更精彩啦!爱……不爱……打滚求收藏啦! 二十 转变(1)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一阵吵闹过后,喧嚣的百花宫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人去楼空,一片片漆黑中仅有一间房亮着灯。  靖苏立在檐下,眼睁睁看着五位侍女提着细软离宫,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他是故意的,他明明知道她一心只想出宫。  他好狠,她好恨。  理智,矜持,冷静俱已被熊熊燃烧的怒火淹没,靖苏几乎是飞奔而去,裙摆翻扬,步履匆匆,比不过她心头万分之一的急切。  夜已深,五角宫灯罩着烛火跳跃,照亮宽敞的宫道,黄蒙蒙的烛光中,一抹纤瘦的身影飞奔而过,带起尘埃飞扬,迷离了身后的路。  墨阳宫,龙栖殿外,满盛拢着袖子小心翼翼当着差,皇上性子越发难以捉摸,饶是他跟着皇上这样多年,自以为能揣摩几分圣意,经此一夜也是心惊,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气神。  宫门传来吵闹的声音时,他拧着眉直叹气,这两个小王八羔子,连个门都看不住,这都什么时辰了,吵着了皇上安歇他们纵有十颗脑袋也不够砍的。  这么想着,他认命的快速往宫门走去,夜色深浓,只见一抹纤细身影立在门口,带着一股子杀气,走近了才辨出是百花宫靖侍女。  满盛下意识想躲,却也知躲不得,只得硬着头皮走近,磨磨蹭蹭请了安,“奴才给靖侍女请安,”  靖苏受了他的礼,急道:“烦请满公公通传,靖苏求见皇上。”她一路疾走而来,偏被拦在墨阳宫门外,心里早积了一团火气,此刻勉强定了定神,声音听上去反倒坚涩。  满盛苦着脸,他早在回来复旨时皇上便只冷冷说了两个字,不见。他一个奴才,又能如何?“皇上并无旨意召见,靖侍女请回吧。”  “靖苏知道,请满公公回禀一声,妾有要事面见圣颜。”  满盛面露难色,“靖侍女恕罪,皇上召了如妃侍 寝,奴才不敢打扰,您还是回去吧,皇上什么时候想见您了,自会传召。”  更深露重,来的路上跑得太急,靖苏身上沁出了香汗,此时夜风呼啸,单薄的衣裳避不住寒,身体一阵发寒颤栗。  “小主,夜里凉,您还是回宫里吧。”满盛也瞧出她的不适,趁机劝着。  靖苏固执的摇头,再无它法,一咬牙,直直跪了下去,“靖苏求见皇上,恳请满公公代为通传。”  满盛直摇头,道:“奴才这就替替小主通传一声,至于皇上见不见,那就是圣意了,奴才不敢妄言。”  “多谢满公公。”  那一夜,秋风正盛,靖苏在宫门跪了一夜,皇上始终没有召见她。  翌日,皇上出殿上朝,见靖苏跪在地,只冷冷道:“回宫去。”  擦身而过之时,神思混沌的靖苏伸手扯住他衣摆,“皇上,奴才求您,放我出宫吧。”  重墨答曰:“不可能。”利落的抽腿,甩开她,扬长而去。  靖苏摇摇晃晃起身,行走在繁复的宫廷,似一具失了魂魄的躯壳。   相信某鱼吧,后文更精彩啦!爱……不爱……打滚求收藏啦! 二一 转变(2)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靖苏成了一个笑话!  自从百花宫独立成宫至今几百年来,从没有一位侍女在里面住超过一年,哪怕是多一个时辰也没有,她竟成了前无古人的第一人,更甚者,今年点选招了四十九位女子入宫,仅仅是因为她占了一间房,而百花宫仅有五十间相同规制的房间。  新侍女入宫的那日,阳光分外灿烂,照亮一抹抹花红柳绿,年轻的女子银铃般的脆响回荡在宫里每一处角落,靖苏就倚在门边,看着一张张如花笑靥,扯出一抹讥讽的冷笑。  她也是她们眼中的风景,胆小的隔着老远指着她窃窃私语,胆大的走近几步左右看几眼,便有一个穿着嫩绿衣裳的女子最是泼辣,用力拨开众人闯进来,指着她的鼻子骂:“都怪你林姐姐才没有入选,你有本事巴着皇上去,何苦死赖着这间屋子。”  靖苏扫了她一眼,没吱声。  那女子越发激愤,扯着嗓子直囔囔,大有不肯善罢甘休之势头,“怎么不说话,哦,我知道了,是不好意思开口吧,身为皇上的女人竟然想去侍奉一个将军,看不出来你竟然这样不知廉耻。”  “啪!”靖苏甩手就是一记耳光。  女子一脸的不可置信,张牙舞爪向她扑来,“你,你竟然敢打我?!!我绝饶不了你。”   俚末抢前一步将靖苏护在身后,绿衣的女子鬼魅一笑,抬手就是两记耳光,“你一个奴才凭什么插在主子中间,滚开。”  她用了十分的力,俚末两边面颊很快肿起来,通红一片印着清晰的指印,火辣辣的疼,她却仍固执的挡在靖苏身前,半点不肯退让。  靖苏一把将她拉开,在黄衣女子得意的目光中,抬腿,照着她的腹部狠狠一脚踹过去,“这里还轮不到你来撒野!”  黄衣女子跌了出去,额头磕在石阶上,鲜红的血登时就涌了出来,“啊,血!”她尖叫着,“快找太医来,快!”  奂公公闻声赶来,询问了几个人,又见事情牵扯到靖苏,一时拿不准主意,偷偷遣人禀了满公公。  靖苏则像个没事人的似的,拉了俚末坐下,看着她肿起的面颊,皱紧了眉头,“疼吗?”  俚末直摇头,带着哭腔道:“都是奴婢没用,没能保护主子。”  靖苏听了眉头皱得更紧,她想不到俚末竟然会这样维护她,心下叹息,握着她肩头郑重道:“俚末,我能照顾自己,真的,你不需要为我受苦。”  俚末竟十分固执,“不,奴婢一定要好好守着主子,绝不能让人把你欺负了去。”  靖苏十分无奈,“你这丫头怎么就不听话?”  俚末咧嘴咯咯的笑,不想牵动脸上淤肿,龇牙咧嘴的喊疼。  靖苏忍不住笑出了声。  很快,有消息传出,夏侍女毁容,听说她追着太医问会不会留下疤痕,年迈的太医摸着山羊胡子缓缓道,“伤口深且长,怎会无疤。”她当时就砸了手边一个青瓷颈瓶,叫嚣着绝饶不了靖苏。   相信某鱼吧,后文更精彩啦!爱……不爱……打滚求收藏啦! 二二 转变(3)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无事时,靖苏仍喜欢倚在门口,静静望着蓝天白云发呆,什么也不去想,只是望着一朵朵白云恣意飘过,时卷时舒。  夏侍女蒙恩宠在侍 寝当夜就被封了嫔,搬进紫藤殿住了,听说这几日皇上夜夜宿在紫藤殿,夏嫔可谓春风得意,逮谁惹谁,半点不低调。  昨儿才听说她在御花园里顶撞了如妃,这会子又在传,她打了迎春居琴嫔,琴嫔一怒之下哭哭啼啼跑到皇上跟前告状去了。  总之,没一刻安分。  倒也奇怪,靖苏害得她容貌破损,她竟不来寻她的麻烦。  俚末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试图逗她笑一笑,靖苏别开眼,老远瞧见满公公庞大的身躯疾步如飞,竟是朝她处行来,见着她也不喘口气,急匆匆催促道:“靖侍女,皇上要见你,赶紧的走吧。”  靖苏只淡然一笑,木然起身,提步先行,动作僵硬。  这是靖苏第一次踏进墨阳宫,皇上重墨之宫,传闻此处金碧辉煌,连地板也是金子打造的,进去了方才知道,传言半点不假,入眼处金色的墙,金色的柱子,金色的地面,明晃晃的扎得人眼睛疼。  正殿内,重墨靠在一张纯金的椅子里,懒懒看着她走近,下面立着两个华服的女子,正是夏嫔和琴嫔。  靖苏看也不看她们二人,直接跪下请安,“皇上万福。”  重墨好像刚注意到她,扬了扬眉,道一声,“起来回话。”  靖苏依言起身,却是垂着头,一副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态度,便是她一身妆扮,也是随意到了极点,纯白的素衣没有一丝花纹,如云青丝松松绾成髻,任凭几缕发丝依在两颊,面上更是素净无妆。  夏嫔恨恨剐了她一眼,梨花带雨的哭诉起来,“禀告皇上,嫔妾额头上的伤就是被靖侍女害的,她,她竟然踹我,害我跌倒,才,才会,还有琴嫔,她竟然骂我是,是丑八怪。”说着,嘤嘤哭了起来。  琴嫔急忙辩解,“不是这样,是夏嫔先嘲讽嫔妾像一只花孔雀,嫔妾气不过才这么说的。”  重墨本兴趣缺缺听着,听了这话倒是瞳眸一亮,看向琴嫔,她今日穿了件玫红的儒裙,外面批了件五彩斑斓的广袖纱衣,配着头上五颜六色点缀的珍珠,粗略看去,倒还真像极了一只花孔雀。  “夏嫔这话倒也没错。”重墨笑道。  夏嫔立时得意的瞪了琴嫔一眼。琴嫔一委屈,声音带了几分哭意,“嫔妾只是希冀能博得皇上注意,哪怕是看一眼,嫔妾就已经很满足了。”  重墨见多了身边的女人扮可怜的模样,心情好时逗着玩玩倒也无妨,眼下却只觉得心烦,他想看谁自会去看,何需她们处处谋划,厌趣的挪开视线,眼风一扫,正瞥到静静站着的靖苏,嘴角一扯,计上心头,“若想吸引朕注意倒也不难,这不正有个现成的模子,瞧瞧靖侍女,素衣洁面如出水芙蓉,令朕好生欢喜。”   相信某鱼吧,后文更精彩啦!爱……不爱……打滚求收藏啦! 二三 转变(4)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靖苏一直试着放空自己,什么都不想,渐渐的她真的做到了,也就不觉得那样绝望窒闷,当下,她人虽是站着,脑海里却是一片空白,他们方才说的话在她脑子里一溜而过,声过无痕,并无留下一丝痕迹。  重墨满心期许的等着看她的反应,却没想到她只是低着头,压根没有半点动静,他纳闷了,喊一声,“靖侍女!”  靖苏几乎是下意识的作答,“奴才在。”抬起头看重墨,一双杏目无波无澜。  重墨皱眉盯着她,“你可听到方才朕说得话。”  靖苏颔首。  “那你作何感想?”  靖苏摇头,“奴才没有想法。”  她明明睁着雾蒙蒙大眼睛看着他,重墨竟觉得她压根就没看见他,她整个人似乎都呈现一种迷离,更确切的是死气,好像对什么都不在乎,不在意。  重墨突就觉得心烦,斥道:“你们退下。”  夏嫔琴嫔二人面面相觑,同时唤道,“皇上,”倒是靖苏十分利落的转身,提腿就走。  重墨眉毛抖了抖,“你留下。”  靖苏乖乖站住。  重墨已是面色铁青,见两人还不肯走,冷冷一眼扫去,“还不滚!”两人吓得赶紧跑了。  踏出墨阳宫,方还针锋相对的两人眼见四下无人,突然越走越近,肩膀就凑到了一块,“怎么回事?皇上为什么要单独留下那个贱人?”“为什么皇上不罚她?”两张美丽的面孔张扬着嫉妒,狠毒,而扭曲,又快速分开,各自埋怨着回宫。  墨阳宫龙栖殿,重墨寝殿。  重墨沉着脸一把拽过靖苏拖着进了寝殿,有淡淡的龙诞香萦绕,一张乌木四角大床摆在正中央,边上是一张软榻。  靖苏没有任何挣扎的由着他拖了进去,她甚至不在意他是不是在生气,也不在乎他接下来会怎么样对付她。  重墨看出她的无动于衷,怒气一下就蹿了上来,甩手将她摔在地上,“你就这么喜欢孤朝恩,为了他连死都不怕了?”  靖苏跌在地上,既不喊疼,也不回话,怔怔望着脚尖,眼里空洞无物。  重墨气得一脚踢过去,她跌了出去,后背撞到地上,“砰”一声响,又很快爬了起来,一条胳膊绕到背后揉着痛处,身子缩成小小的一团,眼睛仍是望着脚尖那一小方土地。  看着面前缩成小小一团的人,重墨心没来由的软了几分,斥道:“你倒还知道疼。”  靖苏仍是不说一个字,他气结,连声叫人,“满盛,把她弄出去!”满公公跑累了,正琢磨着他进了寝殿没那么快出来,才闭着眼睛打个盹,迷糊中听到他的声音,吓得撒了腿就往里奔,“老奴在,在。”  靖苏已经自个儿站了起来,转身向外走。  重墨哭笑不得,似自嘲道:“叫你走倒是听见了。”语气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无奈。  满公公尽责的跟着靖苏,闻言脚步一顿,赶紧又若无其事的跟上,直把靖苏送回屋里才返回。   相信某鱼吧,后文更精彩啦!爱……不爱……打滚求收藏啦! 二四 转机(1)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前几日有臣子在早会时提出牡丹宫不可无主,力劝皇上挑选合适的人入主牡丹宫,本来也就是行臣子之责,想不到重墨当即应允,言明定会在十日内选出合适的人,管辖八宫。  消息一出,各宫乍然!  自上一任宁皇后因为三诫触犯三诫之首被施以烹刑后,牡丹宫一直无主,而眼下最得宠的蝶妃又被赐给孤将军出了宫里,一干主子看着希望在眼前,个个都铆足了劲。便是这最没希望的百花宫里,竟也是喜气洋洋,也不知她们高兴些什么。  只有靖苏仍安静的守着那一间屋子,每日过着单调而重复的生活,俚末怕她闷着,每日都要拣些各宫的趣事说与她听,也不管她在没在认真听。  “听说皇上三天没去紫藤殿,夏嫔就耐不住了,亲自炖了汤送到墨阳宫,却被赶了出来,还有琴嫔,她不知从何处打听到皇上午后回去望莲走一走,便眼巴巴守在那里,等了一个时辰皇上没见着,自个儿先晕倒了。”俚末越说越觉得好笑,自己先笑得合不拢嘴。  靖苏看着她,也跟着微微一笑,“也不知道你都从哪里听来这些,倒也有趣。”  “主子,”俚末一脸钦慕的望着她,“你笑起来可真美!”  靖苏曲指弹了弹她的额头,“贫嘴。”  “对了,这两日宫人们都在传,皇上有意晋如妃为后。”  靖苏低喃一声,“如妃么?”容色未变。  傍晚的时候,这间屋子迎来了自靖苏被禁足以来的第一位客人,芍药宫如妃。她独自进屋,把婢女留在了门外,又使了个眼神给俚末,俚末担心的看向她家主子,迟疑了会,方才退下。  艳阳西下,绯红的晚霞铺满天际,红艳如火。如妃和靖苏二人各居一面,看着外面的天空,良久,如妃转头,细细打量着面前的靖苏。  靖苏似感知她的目光,转身静静迎着她的目光,虽不言语,然风华无限。  如妃也不见忸怩,直截了当,道:“靖侍女好姿色。”  靖苏不语,仍端端望着如妃,她不过区区一名被禁足的侍女,如妃纡尊前来,岂会是为了此等肤浅之语。  被那样一双琉璃般通透的眸望着,如妃自觉隐遁不住,便收了客套话,谨慎的看了眼门外,声音压得极低,“蝶妃出宫前,曾告诉我一些事。”  靖苏瞳眸微缩,不动声色,道:“奴才有幸蒙蝶妃照护,不敢妄论蝶姐姐,却不知如妃所指为何事?”  如妃哂笑,猛地欺身逼近她,“她让本宫助你达成心愿,”  靖苏坦然回视她,笑:“奴才向如妃道喜。”  如妃也笑,端起茶盏轻呡一口,“本宫要知道原因。”  靖苏盯着她,仍是不语,眉宇间有了微小的变化。  如妃瞥了她一眼,放下茶盏,“本宫给你时间考虑,三天之内,给本宫一个答复。”说着起身,遥望西边天际,“天色不早,本宫就不叨扰妹妹了。”  靖苏跟着起身,行礼,“奴才恭送如妃娘娘。”  红圆的夕阳全部落下,最后的一缕霞光被黑暗吞噬,夜幕终于降临。   相信某鱼吧,后文更精彩啦!爱……不爱……打滚求收藏啦! 二五 转机(2)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俚末进来服侍她,忍了好久终于悄声询问:“主子,如妃娘娘怎么会突然来看你?”  靖苏正捧了本书翻着,闻言微怔,慢慢翻过一页,才道:“她想和我做一笔交易。”末了,自个儿也是一愣,交易交易,定是为了获利才有交易,可任她怎么想也想不到如妃能从这笔交易中获得什么好处。  她既说出此言,皇后一位定已是十拿九稳,为何还要帮她?而代价竟然是她想出宫的真实目的,真真是奇怪。  “主子,主子,” 她一时入了神,俚末连着唤了几声都没有回应,直到一只小手在面前晃了晃,她才醒觉,挡开俚末的手,道:“我没事。”  俚末顺势站在她脚边,接着问,“那主子要答应吗?”  靖苏合了书册站起来,显得有些烦躁,“我不知道。”  俚末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劝,闷着头绣花,不再说话。  靖苏仍旧捧着那本书,却渐渐走了神。  黑漆漆的夜,只有几盏宫灯发出橙黄的光芒,冷冷清清,不知哪个屋的侍女在弹琴,凄凄哀哀,悠转悲凉。  夜里也睡不安稳,脑子里似有两个小人在吵架,一个叫嚣着,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为什么不试一试?另一个反驳,你和如妃平素没什么交情,怎么能轻易相信她。  越想越乱,竟是一夜无眠。  早起的时候,眼眶泛黑,倒把俚末吓得不轻。  用过早膳,满公公带了皇上口谕前来,毫无征兆免了她的禁足,她不甚在意,倒是满公公意味深长的看着她,颇有恨铁不成钢之意,最后重重叹了口气,甩袖走了。  靖苏也没明白个什么意思。  午后,拣了本书歪在榻上看着,心里乱,也没看进去什么,索性带着俚末往御花园走走,散散步。  虽是夏末秋初之际,御花园里各式的鲜花开得正艳,姹紫嫣红,好一番繁花似锦,兼有彩蝶翩翩,十分生动。  这么逛了会,靖苏便觉着心里舒畅了些,又想起那池白莲,便慢慢踱了过去,眼看望莲亭就在眼前,不防从另一条道上传来说话声,听着像是琴嫔和夏嫔。  靖苏想避开,不想已是不及,“哟,那不是靖侍女,怎么看见我们就走?”出声的是夏嫔,琴嫔也跟着附和,“没规没矩,还不过来行礼!”  所谓冤家路窄大概就是这样吧,靖苏苦笑,走上前几步,规规矩矩跪地行礼,“奴才给琴嫔、夏嫔请安,娘娘吉祥。”  琴嫔、夏嫔两人对视一眼,前者舞着小扇,半是感叹:“靖侍女在百花宫住了两年,怎的还是这般不懂规矩,看来是疏于教导,今儿既然被本妃撞见自然不能不理会,也罢,你就在此处跪上个把时辰,好好学学规矩。喜儿,你在这看着,不到一个时辰不许起。”  “是,娘娘,”琴嫔身侧跟着的丫头应声,走到靖苏身侧看着。  琴嫔得意的剐了靖苏一眼,“我们走。”带着一群人趾高气扬走了。   相信某鱼吧,后文更精彩啦!爱……不爱……打滚求收藏啦! 二六 转机(3)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跪着本也不是难事,只是那琴嫔刁钻的很,站的地儿是花间一条小径,乃是由鸡蛋大小的鹅卵石所铺,平日里走着亦会觉得脚底生疼,跪下去鹅卵石嗝着膝盖,别提有多痛,若说只一会儿倒也无妨,偏琴嫔心狠,竟罚靖苏跪一个时辰,届时,怕是两条腿要废了一半。  眼瞧着自家主子跟个没事人似的安安静静跪着,俚末担心急了,又想不出解救之法,便求那喜儿,“喜儿妹妹,我这有一锭银子,你拿了去找个地耍一个小时再回去,若你家娘娘问起,你只说看着我家主子跪了一个时辰,可好?”  喜儿伸长手凑到她面前,俚末大喜,忙掏出一锭银子递给她,喜儿自往兜里一藏,人却是不动。俚末想站起来去扶自家主子起来,腿一动,喜儿就吆喝起来,“没听见我家娘娘说要你们跪满一个时辰,好好跪着别动。”小丫头年纪不小,训起来一副架势倒是端了十足十,尽得琴嫔真传。  俚末大怒,气得腮帮子两块肉抖了抖,不管不顾扑了上去,扭住喜儿打了起来,喜儿尖叫着反击,两人扭作一团。  “俚末,住手。”靖苏实在也没料到俚末竟有这股子勇气,待出声劝阻已是不及,两人竟然越打越凶,浑似都没听到她的斥责。  “俚末,住手!”靖苏又喝了一声,俚末用身体狠狠撞开喜儿,梗着脖子重新跪下。  喜儿也不是省油的灯,一骨碌站起来就冲到俚末面前,高高举起手,眼看着就要一巴掌落下,“住手!”靖苏急喝,“我的奴婢还轮不到你来教训!”她说话时自带有一股子魄力,喜儿琢磨片刻,甩下一句,“奴婢去请我家娘娘。”匆匆跑了。  看着她一溜烟跑远,俚末立时理智回笼,懊恼不已,歉疚道:“主子,奴婢连累你了。”  靖苏没接话,黛眉紧蹙,她虽位分低微,好歹是个主子,琴嫔即便真的动手,到底不敢重伤她,可俚末不同,她只是一个奴婢,依琴嫔的性子,只怕是…凶多吉少。  宫里死个主子也是稀松平常,更何况只是一个侍女身边的丫鬟,又有谁会在意?  她虽淡薄,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身边的婢女受伤,再则,俚末一向替她着想、侍奉得力。只是可惜蝶妃出宫,她平素又无交好的妃嫔,眼下竟是求救无门。  唉,靖苏微叹,愁上心头。  俚末听见她叹息,心里更加愧疚,忍着害怕逞强道:“主子,都是奴婢不好,待会儿琴嫔过来,你不用护着奴婢,奴婢不怕,真的。”话落,强调似的握紧了拳头,给自己壮胆。  死,怎么可能会不怕?  靖苏又如何不知,突然坚定道:“起来,我们去见一个人。”  “啊,”俚末一愣,靖苏已径自起身走开,她忙跟上,心里头一派迷糊,“主子,我们这样,没关系吗?”  靖苏不说话,只脚步飞快,似十分急切,俚末便不再问,小跑着跟上她。   相信某鱼吧,后文更精彩啦!爱……不爱……打滚求收藏啦! 二七 转机(4)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芍药宫。  上等梨木书案,一轴雪白宣纸,如妃正身立在案前,手握狼毫玉笔,凝神习字,笔锋压下,浓墨一点,手腕提起,收笔,一个忍字跃然纸上,笔锋刚劲,字体浑然。她穿一身宝蓝衣裳,一丝不苟梳着高髻,佩玉簪,容相端重。  “娘娘,靖侍女求见。”  如妃嘴角一勾,接过贴身侍婢递来的帕子净手,“香泠,把画收起来。”香泠应下,她又道:“传她进来。”  靖苏立在门廊下,头上是芍药宫气派的门楣,望进去是华丽的庭院,她眼里却无半分钦羡,倒是蒙上了些许迷离,仿佛眼前是一汪深渊,踏进去了就要,万劫不复。  稍许,有奴婢前来通传,“娘娘请小主进屋。”  靖苏颔首,随她走进芍药宫。  如妃居案前品茶,随身无人伺候,靖苏了然,将俚末留在殿外,独身入殿。  “靖苏给如妃娘娘请安,娘娘吉祥。”  如妃虚扶一把,开门见山道:“靖侍女可是已经想通。”  “娘娘聪慧,关于那件事奴才十日之内定会给娘娘一个满意的答复,只是眼下奴才遇到些麻烦,希望娘娘不吝施手相助。”求人自有求人的姿态,靖苏素来通透,又是盈盈一拜,十分诚恳。  如妃定定望着她,一时无话。  靖苏安安静静跪着,借由低头很好的掩去内心的焦躁。  她压根没有把握如妃会不会相助,一年来都没有说过一句话的两人,她会来,不过是仗着那一日短短的几句谈话,私心的认为自己于她可能存在几分的利益。  胶着中,如妃终于松口,“本宫可以帮你,”  “谢娘娘。”  如妃亲自走上前来扶起她,似漫不经心舒叹,“它日本宫若有难,希望靖侍女能记着本宫今日相救之恩,也帮一帮本宫。”  靖苏起身的动作一滞,隐约觉得她这番话怪异,一时间又想不透怪在何处,怔忡间,听如妃问道,“说说,本宫要怎么帮你?”  靖苏将方才御花园里的事细细说与她听,一时倒也无暇思考如妃怪异的话语,如妃细细听着,沉思片刻,提高了声调道:“本宫听闻御花园里头百花盛开十分美丽,恰逢今日风和日丽,靖侍女,你陪本宫到御花园走走,如何?”  “奴才的荣幸。”  两人一前一后在御花园里头逛着,行至望莲亭附近,果然见琴嫔、夏嫔二人带着一大帮侍从聚在方才靖苏主仆罚跪那处。  “靖苏竟敢罔顾本妃的命令,擅自走开,实在是可恶,你们几个都分头去找,本妃绝饶不了她。”  还没走近,就听见琴嫔嚣张的声音,如妃怪异的侧头看了眼靖苏,“你做了什么惹得她这样恨你。”  靖苏苦笑着摇头,“奴才也不知。”她也觉着奇怪,平日里她都在呆在屋里的时间居多,同琴嫔也没说上几句话,哪里知道她怎么就恨上了自己。  如妃笑笑,“两位妹妹好兴致,”当先迎上去,靖苏拾步跟上。  琴嫔、夏嫔二人一眼瞧见跟在如妃身侧的靖苏,眉峰一抬,竟不顾如妃在旁,冲着靖苏就道:“靖侍女,一个时辰未到,你竟敢擅自离开,谁许你这么做的?”   相信某鱼吧,后文更精彩啦!爱……不爱……打滚求收藏啦! 二八 转机(5)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靖苏避而不答,俯身行礼,“奴才给琴嫔、夏嫔请安,娘娘吉祥。”  琴嫔斜了她一眼,偏不叫她起身,“靖侍女还未回答本妃的话。”  这时,一直未开口的如妃似无心说道:“本宫蒙皇上恩典,代掌后宫事务,虽深感惶恐,却不敢不尽心,午后游园,偶遇靖侍女主仆冒着烈日跪在鹅卵石之上,心生不忍赦免了她们,若两位妹妹不赞同,本宫亦无它法,唯有请皇上裁断。”  她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亦无半分偏袒,琴嫔、夏嫔两人互相对视一眼,俱记起之前一次御前状告靖苏一事,虽不明就里,也不敢再去御前闹腾。  “罢了,”琴嫔盯着靖苏,“看在如妃娘娘的面子上本妃就不与你一般计较。”  夏嫔恨恨的瞪了靖苏一眼,两人扬长而去。  待二人走远,靖苏再一次盈盈拜倒,“谢娘娘。”  “无妨。”如妃的声音悠远平静。  靖苏领着俚末回百花宫,一路上始终一言不发,俚末有心道谢,看着主子沉重的面色又默默咽回肚里,委屈又内疚,十分不安。  都怪她冲动,主子一定是答应了如妃什么条件,否则如妃娘娘怎会无故出手相救,她明明知道主子最不喜宫中争斗,偏偏沉不住气,反倒连累主子。  俚末缩着身子进屋,诺诺立在靖苏身后。  靖苏回到屋里直接坐下,面色凝重,似在思考异常重要的事。  俚末不敢打扰她,怯生生跑出去,很快回来,手里端着一盆葡萄。“主子,这是冰过的葡萄,您吃一些去去暑气,”  靖苏仍旧不说话。  俚末更内疚,声音带了几分哭腔,“主子,对不起,都是奴婢连累了您。”说着就跪了下去,“砰”的一声,把靖苏吓得一抖,猛然惊醒,扭头才发现俚末跪在旁边,“俚末,你做什么跪着?”伸了手去拉她。  “主子,对不起,都是奴婢连累了您。”  靖苏笑着宽慰她,“又胡说,”  “主子,您不用安慰奴婢,”  “好,既然你觉得对不起我的话,就帮我一个忙。”  俚末立时破涕为笑,巴巴问道:“主子放心,奴婢一定完成。”  靖苏轻轻颔首,示意她靠近些,耳语:“你有没有法子替我悄悄送一封信出去。”  “嗯,”俚末点头,“奴婢同一个采办的公公是同乡,托他捎封信该是不难。”  靖苏斟酌了会,又问:“我不管其它,只一点,此人必须可信,万不能出了纰漏。”  “主子安心。”  靖苏又交待,“待天色夜了,我把信给你,你带上几锭金子,务必让他想办法尽快将信亲手交到大将府蝶夫人手上。”  “奴婢记下了。”  不管如何,夜幕总是会在准确的时候降临,难捱而期待的夜来临。  “皇上有旨,百花宫众位侍女即刻移步欢亭,静候遴选!”  一旨口谕,掀起惊天浪,百花宫里人仰马翻,红的绿的紫的,各色的人儿竞相奔走,推搡着往欢亭去,争夺最显眼的位置。  待众人一涌而去,靖苏才放下手中墨笔,悠然前往,举手投足间不复紧张,而成一派气定神闲之姿。   相信某鱼吧,后文更精彩啦!爱……不爱……打滚求收藏啦! 二九 割舍(1)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靖苏到欢亭之时,偌大的亭子满当当挤着人,或交头私语,或互相排比着衣着珠翠,又或粉面含羞,强装镇定。  “皇上驾到!”她还没来得及踏进亭子,皇上倒是先到了。  她走的是欢亭另外一个入口,闻声顺势跪地行礼,亭子里密密实实一帮人赶巧把她挡得严实。  “起。”  靖苏起身,从衣料缝隙间瞥得明黄衣角移动,猜测皇上已经入了欢亭,她便安静的低着头,身旁杏色衣裳的女子动来动去,又踮脚,又扭腰的,接连撞到她几次,还是不肯安份,靖苏颇无奈,向下退一级台阶避了避。  重墨肆意在满目花红柳绿中掠过,他记得殿选之时有几名女子挺中意,可眼前一片姹紫嫣红的,个个描了精细的妆容,乍看之下并无多大分别,他一时竟寻不到那几张面孔。  “满盛,”  “奴才在,”  “百花宫里那些侍女可全在此?”  满盛尽责,匆匆瞅了一眼过后,竟飞快的一个个点起数来,末了,躬身回话,“回皇上,奴才眼拙,似乎没有看见靖侍女。”原来,满公公个头矮,靖苏又立在下面的台阶上,他就没瞧见,偏偏他回话时声音压得低,靖苏没听清。  只见重墨眉头一皱,喝:“靖苏何在?!”  靖苏闻声吓得一抖,跟前的人唯恐避之不及,早自发让出一条道来,将她暴露在重墨眼皮底下。  她后知后觉的应声,“奴才在。”  四周静悄悄,众位侍女抱着看戏的姿态悄悄觑着她,颇有几分幸灾乐祸。  靖苏低着头,暗自懊恼,想来是她运气太差,怎的几次三番莫名受累,又不敢轻举妄动,只得安安静静立着。  肇事者满公公显然很意外,偷偷觑着皇上脸色,暗暗揣摩,到底也没弄个明白。  “你退下!”  嗯?靖苏一愣,几乎是反射性的应道:“奴才告退。”屏住一口气走出好远,她方心有余悸的放缓脚步,寻思着皇上怎会轻易饶过自己。  她本是仗着葵水在身,才敢轻松赴选,岂料皇上竟然这样轻易就放过她?实在是古怪。然转念一想,新侍女进宫,美艳者众多,皇上定是被迷了眼,注意力自然不会放在她身上。  如此想来,靖苏着实安心不少。  偌大的百花宫一片静谧,靖苏径自回屋,见俚末不在,便歪在软榻上小憩,过得片刻,听得细碎脚步声轻轻接近,她警惕的辨着,直到传来轻轻的叩门声,“主子,您可是回来了?”正是俚末的声音。  “嗯,进来吧。”  俚末推门进来,谨慎的把门关好,待走到靖苏身侧,才压低了声音回道:“奴才办妥了。”  “好,”  靖苏不再说话,自闭着眼歇息,俚末看着她微蹙的眉心越发觉得糊涂,事情已经办妥了一半,主子怎的不见宽心,反倒越见心忧?  她想了一会没明白,也懒得再去想,取了针线在一旁安安静静做女红,守着她家主子。  ****************  鱼儿小剧场幕1  问:此文会不会很虐?  答:鱼儿出品,必须要虐,鱼儿一直觉得看文要么捧腹大笑,要么柔情蜜意,心随情动,那个啥,鱼儿没这个能耐,于是乎,只能让各位亲鼻头酸酸,眼睛涩涩啦!  问:此文有没有宠呢?  答:宠,那是必须的,宠得不得了哦!!不过么,这就需要各位亲好好体会啦!  PS:此小剧场是不占用正文字数的哦,若有人不喜欢呢就留言让鱼儿知道吧,如果木有人留言的话,某鱼就默认…那个…大家其实都是喜欢的啦!嘿嘿嘿……(某鱼遁走!)  end   相信某鱼吧,后文更精彩啦!爱……不爱……打滚求收藏啦! 三十 割舍(2)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重墨在满目鲜美里逡巡几番,陡然间眸光一亮,指着一位青衣女子,“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盈盈一笑,“奴才玉婉恭请圣安,皇上万安。”声若流泉叮咚,细腻优美。  重墨眸色渐深,亲自上前拉过她的手握在手里,引着向外走。  “回宫!”  翌日清早,御驾跟前满公公捧着黄澄澄的圣旨往各宫跑过,“皇上有旨,侍女玉婉温婉恭顺,甚得朕心,特晋为玉妃,赐住玉棠宫。”  满宫哗然!  玉侍女不过一夜侍 寝,竟越级封为妃,实乃前所未有,听说夏嫔当场发了一通脾气,砸了一地碎磁,别的宫里头虽无大动静,也俱是不平静。  百花宫里更是炸开了锅,玉妃一朝得宠获封,漾起一众侍女芳心暗颤,争相打扮着斗艳,仿佛看见了自个儿的明日。  此后一连五日,重墨俱是宿在玉棠宫,便是夏嫔得宠时亦无如此风光,玉妃风头一时无二,盖过合宫众人。  只靖苏的屋子依然静谧,期间俚末悄悄回了话,“主子,信已经送到了,亲手交到蝶夫人手里,您安心。”  靖苏颔首,眉眼里仍是淡淡的愁。屋外飘着细雨,烟雨蒙蒙,靖苏立在廊下,修长的身,素白的衣,仿佛融入那一片迷雾中,烟氲了去。  俚末看着只觉得心慌,偏生又无可奈何。  细雨漫漫,墨阳宫里,重墨正埋头批折子。  “回禀皇上,孤将军夫人蝶式请旨求见靖侍女。”  “嗯?”重墨动作一滞,眸里闪过讶色,随即应允,“就说朕准了。”  “是。”  十月八日,孤将军夫人蝶式进宫。  南乾门前,蝶紫衣从马车内下来,身后跟着一个婢女,双手捧着堆叠的锦盒,遮去她一半容貌,只露一双眼睛在外,看清前路。  待主仆二人走近,南乾门前侍卫出手阻拦:“蝶夫人,您的婢女不能进宫。”  蝶紫衣横他一眼,斥:“荒唐,本夫人乃奉旨进宫,这些都是进献给皇上以及各宫娘娘的珍品,你竟胆敢阻拦?”蝶夫人本乃宫中妃嫔,说话间自由一股气势,那侍卫一慌,忙跪下请罪,“奴才不敢!”  蝶夫人便领着婢女进宫,一路直往百花宫去。  靖苏亦得了旨意,知将军夫人今日进宫,早早命俚末备下茶点,打发她到百花宫门口守着,自己在屋里等着,坐立难安,两只纤细的手攥在一起,不一会儿就沁出了汗。  “主子,蝶夫人到了。”  靖苏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跌跌撞撞向外迎。  蝶夫人依然着一袭紫衣,明艳动人,眉眼间可见喜色,想来是在将军府生活闲适,只是见到靖苏疾走而来,面上不由闪现忧色。  两人相扶进屋,互相凝视片刻,眼眶里都泛起湿意,“姐姐,咱们里屋说话,”  “好,”两人便进了内室。  稍许,听得蝶夫人怒斥:“你怎么办的事,特意嘱咐你一定要把那墨色的锦盒带着,竟然给我忘了,你让我如何去拜见各宫娘娘!”  小丫头求饶:“奴婢该死,奴婢这就回府去取。”  “还不快去!”  只见一名婢女匆匆从内室跑出。   相信某鱼吧,后文更精彩啦!爱……不爱……打滚求收藏啦! 三一 割舍(3)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南乾门,那侍卫还在念叨着将军夫人好生霸气,突见一名奴婢疾走而来,看发髻穿着,像极了才刚跟着将军夫人进宫的婢女。  待其走近,果然掏出一面将军府的腰牌,“各位军爷行行好,奴婢落了东西,夫人大发雷霆,非要奴婢回府去取,麻烦各位军爷通融,奴婢,奴婢感激不尽。”婢女红着眼睛,急得就要哭出来。  大家都是当差的,都也明白个中苦楚,几名侍卫见她楚楚可怜不免同情,放了她出去,“你赶紧去吧。”  “多谢军爷,多谢!”婢女再三道谢后急冲冲出了宫门。  将军府的马车候在不远处,她急急跑了去,和车夫交待几句,套下马一跃而上,急驰而去。  “看不出来那个小婢女身板子小,马骑得挺好!”一名侍卫看在眼里,嘀咕一声。另一位侍卫不以为意,反驳,“孤将军府上的,不足为奇。”  几人又唏嘘一阵,当今孤将军大功于朝廷,偏皇上赏了他一名宫妃,虽看似荣宠无限,可毕竟是个堂堂七尺男儿,这穿破鞋的滋味恐怕是不好受。  一骑快马疾驰穿过繁华的朱雀大街,停在将军府前,婢女举着将军府的腰牌一路畅通无阻进到将军府内院。稍许,将军府后门悄悄敞开一条缝,一名素衣无华的女子身形一闪,匆匆走远。  秋意正浓,丹桂飘香,恒河水淙淙,赏菊正当时。满坡秋菊艳,青衣的男子独立桂树下,风过吹落点点金黄,花雨迷漫。  男子望着流水潺潺,眉目含忧。去年花开当此时,赏花赏水赏人面,几年花开还此时,人面不知何处去?  忽闻细碎脚步声靠近,男子修长身躯一颤,不可置信的慢慢的一点一点转身,入眼那一袭素衣,那一张绝色的姿容,果然是她么?  “你,”他的声音也是颤抖的。  女子点头,清丽的面上无几分颜色,只定定望着男子,良久,她终于说话,“我来只为同你讲一句话,忘了我吧。”  男子脸上的喜悦还未及全部扬起已被汹涌而来的惊愕取代,他紧紧盯着她,温润的眸子里似要喷出火来,连声音都是颤抖的,“为什么,我们明明说好要相守一生,况且,况且你今日出现了,我们,”  “不,”女子厉声打断他,“我来只是为了同你道别,我,”  “他们逼你了,是不是?”男子固执的不肯相信。  “没有,没有人逼我。”  “那你,”男子更加迷惑,赤红了眼瞪着她,“为何,你告诉我究竟是为何?”  女子深吸口气,坚决说道:“我已不再爱你,放手吧。”  男子愣了几秒,几近崩溃着嘶吼,“不,我不相信,”  女子凝视他片刻,只是,毅然转身。  风乍紧,吹落大片桂花,男子毫无生气的躺在泛黄的草地上,任凭飘零而下的花叶积满一身。  曾经深情终复水流,耐何造化弄人,真情不抵造物,纵使情深也难厮守。   相信某鱼吧,后文更精彩啦!爱……不爱……打滚求收藏啦! 三二 割舍(4)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一个时辰后,南乾门的侍卫终于等来将军府那名婢女,她从一辆粗陋的马车上下来,捧着一个硕大的墨色锦盒,举步维艰,走近了,依稀可见她红肿着双眼,面颊上尚且挂着泪痕,凄惨动人。  几名侍卫都是大男人,见她这番模样也不便多问,只管放了她进宫,也不去追问她怎的去了那样久。  婢女一路低着头,步履匆匆避开宫人探究的目光,直奔百花宫去。踏进宫门之时,她没来由的瑟缩一下,仿佛似有一股凉气逼人。  说来也怪,向来热闹的百花宫里此刻异常安静,一路行至靖侍女屋子竟不闻丁点响动,她进屋的动作顿了顿,猛的抬起头,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屋内不见人影,也听不到半点声音,她突地笑了,信手将那硕大的墨色锦盒放置一旁桌上,悠闲入座,替自己斟了盏茶,慢悠悠喝着,气定神闲。  “你知道朕在此。”突兀的声响,重墨明黄的身影从内室转出。  婢女起身,毫不避讳直视他,“是,”正是本该在宫里头的靖苏。  重墨冷冷将她上下扫了一遍,铁青了脸:“靖侍女,你太不把朕放在眼里。”  “奴才任凭皇上责罚,绝无半句怨言。”  “告诉朕你出宫干了什么,朕可以考虑放过你。”  “不必了,奴才愿意领罪。”靖苏断然拒绝。  重墨凌厉的紫眸眯了眯,欺身而近,伸手捏住靖苏下巴,“靖侍女想必心愿得偿,竟然连死都不怕。”  靖苏被迫仰起头,仍是咬着牙不吭声。  重墨嗤笑,猛的甩开她,悠然踱步,“好,既然你天不怕地不怕,朕也不必顾惜,蝶紫衣虽为将军夫人,然犯下欺君之罪,死不足惜,还有你那个婢女,竟敢找死,朕这就下旨处死她们,让你黄泉路上有个伴。”  “不,”靖苏半合的眼陡然瞪大,决定溜出宫去赴那个约,她却是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然蝶姐姐和俚末却是无辜,她怎能因一己之私牵累她们?  靖苏猛的跪下,拼命磕头,“一切都是奴才的主意和她们无关,请您饶了她们,奴才愿一力承担,要杀要剐,绝无半句怨言。”  重墨望着跪在他脚下的女子,属于帝皇的优越感重新回到身体里,这个女人胆敢一次次罔顾他的旨意忤逆于他,现在她就跪在他的脚边,这便是权利的体现,他是这个国家的皇帝,他的臣民必须臣服于他!  被靖苏顶撞的挫败历历在目,年轻的皇帝忽而嘴角一勾,扯出一抹邪佞的笑,“求朕,求朕宠幸你!”  靖苏并不怕死,她只是不能昧着良心连累无辜,她用力磕头,坚硬的地面磨破她光洁的额,鲜血迸裂,在青砖上炸开朵朵娇艳的鲜花。  重墨戏谑的声音响在头顶,靖苏一怔,额头重重磕在地上,颇愣了一会,待她将这话想明白,面上倏地一白,轻叹出声,终是妥协。  “恳请皇上宠幸,奴才,感激不尽。”靖苏难堪的别开头,嘴唇咬得发白。  重墨爱极了她此刻别扭的模样,长臂一揽将她勾入怀里,逗弄:“继续说,求朕要你。”  靖苏难堪至极,贝齿紧紧咬住双唇,那句话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俏脸浮起薄红,重墨心中一动,低头含住她的耳垂,肆意舔弄。  “还不说,嗯?”  靖苏低下头去,想要避开他的纠缠,不防他重重一口咬在耳垂,不由闷哼一声,脸上红晕更浓。  重墨颇为情动,眼里越发深邃,怒气和欲念纠缠在一起,竟分不清孰轻孰重,近乎急切的将她抱起,扔到床上,只听得那四角乌木床嘎吱作响,天青色帐幔抖动不止。  最激越之时,他的一记深撞几乎使她晕过去,他餍足的嗤笑,目光落在她腿间,素色床褥上那抹鲜艳的红,兴奋一股脑涌来,埋在她身体里的那处又肿、胀起来……  身体被撞的上下起伏,靖苏撇开了头,紧呡的嘴角不肯泻出一丝声音,蝶翼般娟美的睫毛颤动着,终于落下泪来。  别了,梦中那一场唯美的桂花雨!   相信某鱼吧,后文更精彩啦!爱……不爱……打滚求收藏啦! 三三 寂园(1)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百花宫侍女靖苏入宫载年,才貌俱佳,德行兼修,着封为妃,赐号‘俪’然其屡触天恩,不得不罚,特罚其迁入寂园居住,钦此!”  如此一道圣旨当真闻所未闻,满宫再次哗然!  靖苏是唯一平静之人,默默听完,叩谢圣恩,双手接过圣旨,起身回屋,动作干净利落,与往常并无不同。  满公公一路跟着进屋,适时提醒:“俪妃娘娘,皇上有旨,请您即刻迁往寂园,不得有误。”  靖苏有条不紊拾掇着书案上几叠书册,淡然道:“公公安心,靖苏不过想带几本书傍身,并无他念。”手里快速拣了几本重要的书放进包裹,麻利的包好。  “走吧。”  满公公看着她平静的没有半点抗拒,心里不免纳闷起来,要说皇上的旨意也是古怪,从古至今何来打入冷宫之前先抬位次之理?偏偏那被贬之人还欣然接受,既不哭也不闹,着实怪异。  被支开的俚末闯进来,拉住靖苏衣角,“主子,奴婢要跟着你!”  靖苏不愿她跟着自己吃苦,沉着脸不出声。  俚末不愿放弃,噗通跪在她脚边,叩头:“主子,请让奴婢跟随。”  靖苏仍不出声。  满公公只当靖苏认为皇上是贬她一人入寂园,便好心的提醒:“俪妃娘娘,皇上并未明言不许奴婢跟随。”  不想这位新晋的俪妃娘娘一眼扫过来,其凌厉之势迫得这位久居深宫的御前总管猛地一抖,惊出一身虚汗,满公公抬手抹去一把冷汗,不敢再多言。  俚末感激满公公为她美言,愈发急切的哀求:“主子,”  靖苏阖了阖眼,似乎已妥协,却又突兀说道:“你去见如妃,将我的一句话转告给她,就说我出宫是为了见一个男子,告诉她,这就是我的答复,希望她满意。”   “是,”俚末默默记下,答应着,并不见动作。  靖苏心里明白她的坚持,沉墨片刻,终于松口,“办完这事,你就去寂园,不用再回这里了。”  “谢主子!”俚末喜笑颜开跑远了。  屋里便只余靖苏并满公公二人,满公公拘谨的佝偻着背,越发觉得不自在,假意咳嗽一声,“俪妃娘娘,奴才领您去寂园。”  他低头等待靖苏回应,无奈迟迟等不到,便壮着胆子抬头,恰靖苏正盯着他,他惊慌之下于低头避开,“满公公,方才那句话你回去后记得禀告皇上。”  满公公的头埋得更低,“奴才惶恐。”  “毋须惶恐,我无意隐瞒。”何况,以皇上之耳目,怕早已知晓,幸而相见那一处偏僻,时间又短,不至于连累他。  满公公越发觉得站立难安,好在靖苏无意为难,转而道一声,“烦请公公前头带路。”  寂园,皇宫内苑西北角一处小院,因位置偏僻,平日少有人烟,原先乃是先帝为宠妃余氏赏梅而建,及至余氏殁,此处便空了下来,再无人入住。  后重墨继位,改院名“寂园”,却再没有安排一位嫔妃住过,靖苏乃本朝头一位入住此宫之人。这些,靖苏自是不知,然合宫上下,总有知情者,正如看似年老的满公公,还有……   相信某鱼吧,后文更精彩啦!爱……不爱……打滚求收藏啦! 三四 寂园(2)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满公公一路疾走匆匆赶回墨阳宫,走近殿门听到内里似隐隐传出女声,他退到一旁,招来一个内监询问,“哪位主子在里头?”那小太监忙不迭汇报,“是玉妃娘娘。”满公公沉默片刻,挥手让他退下。  满公公矮身立了一会,两方稀疏的眉蹙得更紧,皇上主子的心思真是越发难以琢磨,尤其在俪妃一事的处理上,实在令人猜不透。  “满盛!”正琢磨着,冷不丁殿内传出喝声,满公公一颤,清清嗓子道:“奴才在!”  “怎的还不进来侍候?”  满公公身子一抖,腰弯得更下,“奴才不敢。”他是见皇上主子有玉妃陪着才犹豫着不敢进去,不曾想?  他颤巍巍推门进殿,偌大的崇德殿幽香袅袅,皇上端坐案前批读奏折,玉妃则靠在一旁榻上看书,他噤了声移到皇上身后,安静站着。  重墨手中朱砂笔一顿,斜了他一眼。满公公惊觉,回道:“已照您的吩咐办妥,俪妃娘娘已迁入寂园,侍婢俚末自请跟随,同去了寂园。”  重墨安静听完,手中朱砂笔又沙沙动起来。  满盛盯着他一半的侧影,再三犹豫下,那句话还是说不出口,憋得十分难受。  过得片刻,重墨突然打发玉妃回去,“你先回宫,晚上朕去你宫里用膳。”  “是,臣妾告退。”玉妃乖巧柔顺的福礼,青衣潇潇,退了出去。  满盛突然觉得间觉得气氛怪异,抬头,重墨正端端立在他跟前,明黄的锦袍亮堂堂闪了他的眼,“说吧,”  “奴才愚钝。”  重墨凉凉扫他一眼,满盛一慌,那句话倏地蹦了出来,“俪妃娘娘说,她出宫是为了见一名男子。”话落,他身体下意识紧绷,候着皇上主子的怒火爆发。  俪妃娘娘胆敢公然无视皇上,想必这一次皇上主子定不能饶她。满盛想起之前前一位宁皇后,她被逮住和一名假太监厮混,皇上盛怒,下旨以烹刑论处,越发觉得俪妃娘娘难逃此劫,只是可惜了那满身的气度,此般女子,实不该就此湮灭。  正惋惜着,突听得重墨笑声,“她让你回禀朕。”  满盛仔细辨了辨,分明没有听出责怪的意味,倒是听出几分,赞赏?!!他把头埋得更低,不敢触犯天威,“是,俪妃娘娘说她无意隐瞒。”  “好一个无意隐瞒,满盛,传朕旨意,如妃孟如进宫多年,谦恭奉己,德行兼备,堪为母仪,着册为皇后,十日后行封后大典。”  “奴才遵旨,这就前去传令各宫。”  寂园虽偏僻,倒也不破败。只是久无人住,难免蒙尘,幸而地方不大,打扫起来不至于太费力,靖苏同俚末主仆二人一道忙活了一天,竟也收拾干净了七七八八。  有奴才送了晚膳过来,三菜一汤,虽粗陋而并非难以下咽,主仆二人用了些,俚末紧赶着将主子的寝室收拾去了,自去忙了。  靖苏终于得空,揉着发胀的胳膊走到屋外,心里压抑的悲伤翻滚般涌了出来,怔怔立在院子里,望着满目残败的梅树,眼泪便落了下来。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不求富贵荣华,唯愿白首不相离。而今宫门深深,两地相思无益,而今狠心断情丝,怎奈心伤无人知?  天空适时飘下细雨,细蒙蒙淋了她一身。  苍天有眼,也知为她哭泣?靖苏伸了手来接,细细密密的雨丝打在手心,仿佛真有人执彼之手,细语慰藉。  芍药宫。  香泠捧了一碟子外番进贡的蜜瓜进屋,“娘娘,这是皇上赏赐的蜜瓜,听说是外番进献的贡品,您试试。”合宫上下都已知晓如妃封后一事,芍药宫侍奉的宫人更是欢喜,手脚格外麻利,香泠乃如妃身边最贴心的丫鬟,更加替主子高兴。  如妃依旧是宝象端庄之样,穿一身诸褐色衣裳,头上佩了金簪,浑不见奢靡贵气,葱白的指自白玉盘里拈出一片蜜瓜尝了尝,“果然鲜甜。”只吃了一片便不再碰,吩咐道:“各宫姐妹可都有?”  香泠如实回道:“内务府给各个宫里都分了,娘娘宫里他们拣了最好的送来,比别的宫里多一些。”  如妃听着,略微沉吟片刻,忽道:“想必他们忽略了俪妃那里,你挑几个新鲜的送去。”  香泠站着没动,追问:“俪妃已被皇上贬至寂园,奴婢不明白娘娘为何还要顾着她?”俪妃进宫一年无宠,突然平白晋了妃位,随即又被打入冷宫,在她看来,着实不必念着她,只是主子的心思素来难懂。  如妃果然不说话,端端望着窗外灰黑的天空,神色间竟无半点封后的喜色,良久,她才缓缓道一声:“只管送去便是。”  香泠便不敢再问,亲自去库房拣了三个水嫩的瓜送到寂园。   相信某鱼吧,后文更精彩啦!爱……不爱……打滚求收藏啦! 三五 新后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弹指一挥间,十日过去,繁复和冗长的封后大典结束,新晋孟皇后着正红凤服,戴后冠,由皇上亲自陪同入牡丹宫。  漆红的宫门在眼前打开,华丽的牡丹宫时隔月余重现在世人面前,金碧辉煌的凤仪殿,处处暗香浮动,每一件摆设莫不精巧别致,殿顶嵌着一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散发的光芒能照亮一整座正殿。  正上方,一张金光闪闪的凤椅,铺着正红色绣凤缎子,便是皇后接受各宫妃嫔参拜之处,象征着无与伦比的权利与尊贵。  此时,礼侍官高声唱道:“下面进行封后大典最后一项,各宫妃嫔向皇后请安!”  皇上此时已离开,而等候在牡丹宫宫门外贵人极以上妃嫔除靖苏外共11位随后方可踏进牡丹宫,正式向新皇后请安。  众妃嫔于是按位次高低及入宫年限长短依次排做两列,井然有序入凤仪殿拜见皇后,下跪请安,行大礼,“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平身!”  如此,众妃嫔方可起身,并按位次入座。  “封后大典,礼成――”礼侍官高唱一声,朝皇后行礼,“下官告退!”  皇后颔首应准,礼侍官退下。封后大典礼成,众妃方才退下。  恰是阳光正好,庭院飘香之际,新皇后孟如在凤座之上怔坐许久,直到香泠轻声唤她,“娘娘,您累了半日,奴婢备了糕点,您可要用一些?”  皇后似如梦初醒,起身环顾这座金碧辉煌的宫殿,眼里现出令人难以揣摩之色,似喜似愁,似悲似忧,良久,她突然提步向外走。  香泠不解,忙跟上,“娘娘,您是要去哪个宫里,外头太阳烈,还是乘凤辇稳妥。”  疾走的脚步一顿,皇后怔了怔,复又向外走去。香泠赶紧跟上,身后一帮丫鬟奴才呼啦啦跟上,浩浩荡荡出了牡丹宫。  穿过御花园,绕过莲池,走过一座石桥,便踏上一条小径,小路的尽头就是寂园,白墙黑瓦有大片的默林环绕,宁静若世外桃源。  靖苏从屋内缓缓步出,白衣飘飘,墨发轻绾,那样随意的迈着步伐,自有一股别样的风情,似白莲清雅,兼有梅之傲骨。  只看着,已是赏心悦目!  皇后站定,凝神望着那屋那人,似深思。  良久,她令众奴才留下,带了香泠往前一路进了寂园。  院中有一架秋千,靖苏便坐在那架秋千上轻轻晃着,两扇蝶翼般的羽睫安静的合着,静谧平和,听到脚步声循声抬头,点漆般的瞳眸看向来人,目光一滞,随即起身。  “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  皇后右手微抬,“俪妃不必多礼。”  “谢娘娘。”靖苏起身,见皇后立着,便也安静的立在一旁,微微垂着头,目光落在凤服栩栩如生的凤凰之上,眼底起了波澜。  如果,穿上这件凤袍的是蝶姐姐,一切又该怎样完满。  “俪妃可知这寂园由来?”皇后突然问道,目光在四周逡巡一圈,似无限感概。  靖苏本就不知,便如实答道:“臣妾不知。”  “先帝独宠余氏梅妃,因其爱梅,便命人在御花园西北角辟出一块地遍植梅树,余氏乃江南人,先帝又仿造江南风格建了这座小院,专供其赏梅用,旁人都不许进,余氏十分喜爱这处院子,十日里有六七日住在此处,先帝便也陪着她,慢慢的就冷落了宫里旁的嫔妃。”  “后来,梅妃产下一子后离世,先帝悲痛欲绝之下下旨封了此处,直到皇上登基,才将这处院子改了名,却没再赐给任何一位嫔妃住。”  “俪妃可知当年余氏产下之子现在何处?”  靖苏静静听完,声色未动,“靖苏不知,也不欲知。”  皇后侧过头来看她,突兀道:“即便是天上的一朵云,遇风吹乃散,不能自由肆意,俪妃真的认为可以置身事外?”  靖苏莞尔,“正因为结局已是注定,过程才显得重要,靖苏不才,无甚追求,在寂园了此一生也罢,获罪处死也罢,并无差别。”  靖苏十分平静的道出心中所愿,皇后看着一脸坚定的她,心中明了她是铁了心不参与任何纷争,暗暗叹息之余,她亦知再劝无用。  “既然俪妃心意已定,本宫不好相逼,若他日有不便之处,俪妃不必隐瞒,本宫自当尽力相助。”  “多谢娘娘美意。”  送走皇后,靖苏仍是坐到秋千上,双手攀着秋千两头粗实的麻绳,微抬起头,静静望着天上流动的白云。她们怎会明白,那天上的云彩,看过千山万水,无限风景,便是被风吹散,消逝,也是值得的。   相信某鱼吧,后文更精彩啦!爱……不爱……打滚求收藏啦! 三六 平静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寂园的日子是平静而祥和又带着些些清苦的。  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边云卷云舒。  时至今朝,身处偏僻的寂园,无人声鼎沸,满目秋景盎然,她方有了些许体悟。  如厮美丽风景,她有多久不曾静心细赏。放下一直以来背负的情感,很痛,痛彻心扉,即便午夜梦回,亦会潸然泪下。  可现在,她静静望着天空,心里却是平静的,她已配不上他,放手是为了他好,让他自由翱翔,终有一日他能寻到属于他真正的幸福,这样多好!  至于她,依然心存希望,有一日能走出这深墙高瓦,再看一看宫外的蓝天白云,看一看幸福的他。  “娘娘,御膳房送来的吃食越发不像样了,您瞧瞧,清汤寡水的,一点油沫子都没有,怎么吃?”俚末拎着食盒回来,边走边埋怨,愤愤不平。  靖苏笑着安慰她,“没事,能吃就行。”起身走到石桌旁,看到桌上摆着的三个瓷盆时也是一愣,一盘没油的炒青菜,一碗飘着几块肥肉的汤,一大碗发黄的米饭。  “这…”她着实没料到送来的膳食竟然差到这样,一时也下不去筷子。  “他们未免欺人太甚,主子您好歹是妃位,他们怎么能这样对您?”俚末委屈道。  妃位又如何,不过是失了宠禁足的人,宫里的人一向趋炎附势,又怎会把一个禁足被贬的娘娘放在眼里。  靖苏心里跟明镜似的,不免唏嘘,想到来日方长,缓了语气道:“罢了,咱们就先将就几日,待过些日子,再想办法托人从外面稍些新鲜的食材进来自己煮。”  俚末盯着几只碗碟,黯然道:“奴婢无用,”  靖苏摇头,抓了她的手,“你毋须自责,是我无能,让你跟着我吃苦。”  “娘娘别这么说,”俚末惊恐的推却,“奴婢知道娘娘待奴婢好。”  靖苏望着天,突然噗哧笑了,“好了,我们别再互相道谢了,饭菜可都凉了,快吃吧。”  两人草草吃了些白饭,俚末收了碗碟进屋,靖苏便在院子里随处走走。  寂园是安静的,只有风过树叶扬起的刷刷声,偶有几只鸟儿懒懒发出几声翠鸣。  寒梅古树枯残,偶有几枝冒寒吐出嫩绿,墨林如海,不难想象当年万梅绽放之盛景,想必先帝的梅妃定是爱极了这片墨林,才会日夜宿在此处,与梅为伴。  她也爱梅,却并不不痴。  除了他,她大概再没有执着过一样物什,娘曾经说过,她打小性子便淡淡的,对什么都不放在心里,嬷嬷则道,小姐这样的性子,若遇到真心爱慕之物,定会十分执着。  现如今想来,竟是一语成谶。  无奈往事如过眼烟云,只能随着记忆一道沉入心里最深处,想极了,才能小心翼翼的翻出来,缅怀。  靖苏轻笑,信步走入梅林深处。  若能在寂园了此一生,远离尘世喧嚣,宫中险恶,却也不错,彼时,望着成片的梅林,她一度这样想着。   相信某鱼吧,后文更精彩啦!爱……不爱……打滚求收藏啦! 三七 赐浴(1)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这一日的天格外晴朗,秋风送爽,夹带着桂花的香甜隔风飘来,靖苏埋首案前作画,不觉时间流逝,待画完放下画笔,已是正午。  在院里兜了一圈不见俚末,她略蹙了一下眉,暗道:“怎的半天不见俚末?”才这么想着,远远瞧见一抹翠影踏桥而来,双臂交缠,紧紧护着怀里一个灰色小布包。  俚末也瞧见了她,疾步跑来,献宝似把包袱碰到她面前,“娘娘,祝您生辰快乐。”  嗯?靖苏明显一愣,今日竟是她的生辰么?她自己倒也忘了。  俚末小心翼翼解开布包,一个油纸包出现在靖苏眼前,她不明白,以眼神询问,俚末羞赧的笑笑,“这是祥福斋的‘长寿饼’,奴婢特意托人从宫外稍进来的,娘娘您尝尝。”  她从未刻意善待于她,不料她竟这般维护她,靖苏感激的看着她,捻起一块饼送到嘴里,“嗯,很好吃。”  俚末顿时笑开,喜滋滋道:“娘娘吃了长寿饼,可是要长命百岁,奴婢就能一直跟着娘娘。”  “你这丫头,”靖苏佯怒,曲指轻敲她的额头,“跟着我有什么好。”  “奴婢就是觉着很好。”俚末笑着辩解。  两人正说笑着,忽有蓝衣内监躬身在院门口请安,“奴才给俪妃娘娘请安。”  宫里的内监侍婢靖苏不识得几个,随意瞅了他一眼,道了声起,自站定等着他回话。  那太监甚是机灵,谨慎的朝四周望了一圈,这才从袖管里抽出一封信递与靖苏,低声道:“蝶主子让奴才把这封信交给俪妃。”  蝶姐姐?!!靖苏吃惊不小,一把接过信拢起,朝俚末道:“取一锭银子给这位公公。”俚末应了,掏出一锭银子递给他,那公公并不拒绝,只将银子收好,躬身道:“奴才告退。”  靖苏随即进屋,拆了信细细看着,倒并无大事,蝶夫人记挂着她的生辰,特意写了信祝贺,只信中大半的篇幅乃是一反常态的劝她莫要太固执,当以自身性命为重,其字里行间关心之意溢于言表,令靖苏十分动容。  午膳的时候,膳房里送来的午膳竟然多了一碗长寿面,虽非绝味,胜在应景,靖苏主仆二人颇意外,那送膳的小太监似也觉着怪异,把食盒交给俚末之时,还嘀咕了一句,“你家主子都进了冷宫,竟然还有人为她煮面庆生,真是奇谈。”  屋里,俚末把食盒里的几样菜一一取出来摆好,看见主子伸了筷子夹面条,忙伸手拉住,“娘娘,当心有异,宫里知道娘娘生辰之人怕是不多,这碗面来的诡异,还是奴婢先尝过。”  靖苏无畏一笑,“若真有人要害我,又怎是你我二人当心就能防得了。”挣脱俚末,自盛了一小碟面条吃下,笑道:“想不到我今日虽身在冷宫,仍有人记着我的生辰,这面应当吃。”  俚末紧张的盯着她,待确定她无碍,才舒口气,直叹道:“娘娘,您胆儿太大。”  靖苏宛然,竟难得的放声大笑。  然而,意外并未结束。  午后,靖苏照例在屋内读一卷书,庭院内忽有轻盈脚步声,女子清脆的声音响起,“听闻今日乃俪妃生辰,意娘特来道贺。”  意娘到访,靖苏喜大于惊,搁下笔迎了出去。但见葱绿庭院中,意娘一袭红衣胜火,艳而不媚,含笑看着她。  “意娘见过俪妃娘娘,娘娘吉祥。”  她欣然施礼,靖苏已走上前去,扶了她起身,“靖苏久闻意娘舞艺无双,怎奈无缘亲见,不想在这深宫之中竟有幸得见,靖苏不甚欢喜。”亲自领着她进屋。  “俪妃客气的紧。”   相信某鱼吧,后文更精彩啦!爱……不爱……打滚求收藏啦! 三八 赐浴(2)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意娘,凭一舞倾城,曾在京城红极一时,名号响彻大江南北,无数达官贵人、文人雅士争相邀约,她偏偏看上一名贫寒书生,两人交好,她相赠金银供其念书赶考,书生一朝高中,朝廷委派其至江南杭州府为官。  意娘欣喜,散尽家财赎得自由身,意欲随那书生同往杭州,岂料书生拒而不见,只命书童传达口信,“他乃文人正士,岂能同歌舞女子共结连理,请姑娘自重。”  意娘气极,盛怒之下闯入客栈,拽住书生衣领将其拖至大街,敲锣打鼓召来无数百姓为证,言明,她一不要求其娶自己,二不要求书生偿还金银,她只要书生的一片唇。  书生不肯,她发了狠困住他,亲自动手搁下书生上嘴唇,“你既是凭了这张嘴舌灿莲花,骗得同情,怪我自己笨,轻易信了你,我便割了你一半的唇,看你往后如何如何还敢满口谎言。”听说,有人报了官,意娘被差役带走了,往后再没人看到过她。  这些,都是坊间盛传关于意娘的传说,每每靖苏从他人口中听到,势必嗟叹一番,佩服意娘的果敢与勇气,更想见一见她。此番如愿,她也不问其缘何知晓自己生辰并来道贺,反是毫无顾忌的追问意娘事实如何?  好在意娘并不计较她的唐突,敛神轻嗤,道:“民间传言大半为真,我的确割下他的唇,也因此被关进牢里,这事不知怎地惊动了皇上,他下密旨将我放了出来并召进宫里。”  如今听着意娘亲口承认其所为,靖苏似了了一桩心事般通畅,意娘瞧着她舒缓的样,不禁一笑,“俪妃娘娘难道不觉得意娘所为过于狠毒?”  靖苏直摇头,“怎么会,本是他对不住你在前,这般虚伪小人,不配苟活于世。”  如此这般真性情女子,着实令人欢喜和担忧,意娘看着她的目光不由多了一分赞赏和忧心,“意娘有一事不明,俪妃既已进宫,为何不为自己筹谋争取?”  她真挚的眼神渲染了靖苏,靖苏微楞之后苦笑,颇有几分懊恼,“意娘有所不知,靖苏本无意进宫,怎奈天意弄人。”是啊,天意弄人,若非命运执意安排,她又岂会困于这高深宫墙内,自在不得。  “不知俪妃可曾想过,也许这才是你命定的人生之路,以往种种,不过过往匆匆,留下一段经历。”  靖苏抖地一怔,蝶姐姐和皇后都劝她,却从无一人对她说过如此透彻的话,便是她自己,只随着自己的心奔走,从无这样思考过,眼下经意娘一提,她方惊觉,自己有多狭隘。  她时常感叹命运捉弄,令她一次次失去即将得到的,可若换一个角度去思考,也许,冥冥之中早已注定那些本就不是她所有。  靖苏不记得意娘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当她从思绪中惊醒,入眼的是俚末焦急的脸,“娘娘,您没事吗?”  靖苏点头又摇头,思绪还在混乱间,寻不到出口。  “皇后身边的香泠求见娘娘,眼下在院门口候着。”  靖苏肃了肃神,方道:“让她进来,”  香泠进屋,恭恭敬敬行了礼,双手高举一个锦盒至靖苏眼前,“皇后娘娘听闻今日乃是俪妃生辰,特命奴婢送来贺礼,恭祝娘娘身体康健。”  怎的皇后竟也知晓今日乃是她的生辰?靖苏觉得奇怪,礼仪却没半点疏忽,亲自接过锦盒,“靖苏谢过皇后娘娘赏赐,”又命俚末递了赏银给香泠。  待香泠走远,俚末盯着那锦盒,疑惑道:“真是奇怪,为何她们都知道今日是娘娘您的生辰?”   相信某鱼吧,后文更精彩啦!爱……不爱……打滚求收藏啦! 三九 赐浴(3)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傍晚,迟迟不见宫人送来晚膳,靖苏越发觉得有古怪,遂拦住欲外出询问的俚末,“今儿十分古怪,你暂且在园子呆着,莫要走远,若饿了,先吃几个饼充饥。”  俚末焦心的望着主子,她是不怕挨饿的,只是担心主子受不了,忙将早上带回来的饼拿出来,先让靖苏吃了。  过了半柱香的功夫,天已然黑了,仍不见有人前来,主仆二人在屋里坐着,忽闻外头阵阵轰响,隐约可见半空中有光芒忽现。走到院中一看,原是宫中有人在放焰火,伴着“彭”声,五彩的银花在半空里炸开,格外绚烂。  两人惊叹于鬼斧神工的焰火,正仰着头看,院外石桥上满公公领着一队人走近,因着焰火燃放的声响掩盖了其脚步声,直到一行人在院门口站定请安,才惊动了靖苏。  “奴才奉皇上之命,请俪妃娘娘移驾墨阳宫。”  靖苏望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满公公等人,还有后头一乘惹眼的软轿,在在是难掩惊讶,她只当来了这寂园,皇上便再不会召见她,眼下这样大的阵仗却又是何故?  若其余妃嫔得皇上传召,早已喜不自禁梳洗打扮一番,眉眼含笑疾走了去,可眼前之人哪有半分移动之迹象,满公公啧啧称奇,出声提醒,“娘娘请吧,皇上还等着呢。”  虽满腹疑问,靖苏到底没有忤逆圣谕,自踏上轿撵,由轿夫抬着往墨阳宫去。轿撵是宫中妃嫔身份高低是象征,侍女出行素来只能步行,进宫一年有余,靖苏倒是头一次乘坐轿撵,行走间一摇一晃,也还舒适,莫怪嫔妃们中意,由人抬着果然舒适。  她心里本乱作一团,再有皇上突然的传召,恁多事搅和在一起,令她有些烦躁,便是这夜风袭袭,凉意逼来,也消不去。  绚丽的焰火持续在空中炸开,火树银花,好不热闹美丽,“砰砰”的声音却催得人心烦,靖苏没忍住,问一句,“今夜宫里可是有喜事,怎地燃了这样久的焰火?”  满公公双手拢袖走在软轿一侧,闻声露笑,只回一句:“是皇上的意思。”再无后话。  靖苏恍然,无意再问,国家是皇上的国家,后宫也是皇上的后宫,他欲如何,便是如何,反正与她总是无关。  软轿颠晃,摇了好久终于到了墨阳宫,靖苏步出软轿,望了眼漆黑的天空,抬步踏进墨阳宫,却是一愣。  燃了这样久的焰火,她以为墨阳宫里必然十分热闹,可放眼望去,偌大的庭院空空,无声无息,只有值守的奴才安分的当着差事,何来半分闹意。  她觉着怪异,不觉停住脚。  跟侧满公公抬头觑她,道:“俪妃娘娘,请。”  靖苏又顿了顿,方才起步,心里莫名有些不安。皇上此人心性难测,今夜突然召她前来,也不知是为何?  靖苏望着脚下道路,不免心生落寞,她一心想着安静度日,却为何总不能如愿?   相信某鱼吧,后文更精彩啦!爱……不爱……打滚求收藏啦! 四十 赐浴(4)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进了崇德殿,仍不见人影,靖苏厌趣,抬了声音道:“既然满公公奉旨将靖苏接来,可否告知皇上何在?”满殿寂然,无人回应,她转身一看,恢宏的殿内,哪里还有半个奴才的身影。  靖苏微楞,随即做出反应,转身,向外走。她无意于人玩猜谜游戏,也不期待任何惊喜,便就无所谓惊喜或惊吓。  “靖儿,”一声昵呼,重墨从内室穿出,闪身逼近,挡住她离去的身形,一双紫色的眸贪恋的望着她。  靖苏被他突然的现身所惊,后退一步站定,颇有些心惊。待情绪稍稳,便欲行礼,被重墨一把拉住,“靖儿不必多礼。”又欺近一分,掬起她鬓间垂下的发丝耍玩。  靖苏极不习惯他如斯的亲近,往后退了退,试图避开他炙人的气息,不想他嘴角一扬,轻而易举捉住她的手,牵着向里走去。  靖苏眼里闪过惧色,轻轻推拒,重墨似不觉,只管向前走,靖苏被迫跟上,然终是脚步艰涩。  重墨径直牵着她穿过正殿,出了偏门,入眼的是一座别致的小楼,他不说话,只拉着她停在院门口,含笑望着她。  靖苏低头回避,忽觉眼前一黑,有温热的触觉自眼皮传来,听得重墨润润男声响在耳后,“看看朕为你准备了什么。”  “嘎吱”声响,该是屋门被推开,他的手自双眼落下,“靖儿,睁开眼。”蛊惑人心的声音入耳,靖苏一颤,慢慢睁眼。  耳畔泉水叮咚脆响,眼前是根根红烛散出莹润的光芒,鼻间闻得幽香阵阵。别致的屋里,点着几十根燃烧的红烛,沿着明黄的地垫延伸,地垫之上铺满娇嫩的花瓣,一直通往深处,黄色的轻纱静静垂着,遮掩流水淙淙,挡不住水声叮咚。  即便靖苏无心争宠,也不会不知这处汤池,“天池”仅有皇帝一人可享用的汤泉,是以周遭地垫纱帘俱是清一色的明黄。  “今日朕便用这天池水来为你庆生,靖儿,你说可好?”这般温润的声音,果真出自皇上之口?靖苏有一瞬间的迷惑,随即暗笑,他又想玩什么把戏整自己。  “靖苏无才无德,不敢承受皇上如此恩典。”她能感受到他的怒意,可不知为何,他却没有发作。  “你真是半点不讨喜,朕是疯了才会为你准备这些。”这话,却也是恼多于怒。  靖苏顺着接嘴,“皇上知道便好。”竟是一副言辞凿凿模样,气得重墨嘴角轻颤,抄手将她扛起来,“你果然是要气死朕才甘心。”大步朝天池走去,随手撩开轻纱,将靖苏丢进池中,水花四溅。  重墨立在池边看着靖苏受没顶之灾在水中扑腾,心里才舒畅几分,复又露出笑意,一扬手,婢女鱼贯而入,在池边长案上摆下各式佳肴,糕点,瓜果美酒。  靖苏被他丢入水中,无防备之下喝了好几口池水,扑腾着站定,却见他立在池边好整以暇睨着她,眼神转暗。顺着他的视线低头,靖苏面上一红,忙矮身沉入水中。  重墨嗤的笑了,“俪妃果然好姿容,朕竟有些忍不住了。”   相信某鱼吧,后文更精彩啦!爱……不爱……打滚求收藏啦! 四一 赐浴(5)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许是他的话太露骨,许是池子里水汽太热,靖苏只觉体内升起一股燥热,顺着血液而上,晕红了她白皙的面颊,难堪羞赧紧随而来,她抱紧了身子缩起,头垂得极低,几乎要触到温热的水面。  她一生之中,大概从未遇到这般羞人的场面,连一贯的自持亦难以维持。  重墨却极高兴,竟席地而坐,信手拈来玉盘中碧玉水晶葡萄,一面吃着,两只眼睛似两团燃烧的火焰盯着靖苏,姿态倜傥,越发显得他丰神俊朗。  即便低着头,靖苏亦能感受到他灼灼目光,面上红晕更浓,猛地一转身,背对着重墨躲开了他的目光。  销 魂美景骤失,重墨无限唏嘘,拎起一壶酒仰头灌下,似笑非笑:“可惜这灿烂的焰火,惊了满宫,到底没能打动佳人。”眼风仍停留在靖苏身上,却无奈的发觉那人丝毫不为所动。  靖苏确是意外的,可她更是冷静的,一年多来,她深居宫廷,见多了恩宠荣辱,生死别离,即便她非心有所属,亦不愿看着自己沉沦深陷。  冷静回笼,她又是那个淡然的靖苏,无可恋,无所求。  她抬起头,目光沉沉,平静说道:“皇上乃一国之君,何必强人所难,宫中佳丽无数,莫不盼望您的垂青,您实在毋须为一个不值得之人花费心思。”  重墨紫眸转深,不无自嘲,“你果真是最不识趣那人。”  “皇上英明。”  固执!冥顽不灵!早知她这般不识好歹,为何费尽心思安排,为何?!!  重墨捏碎手中玉壶,瓷片割破他的掌心,缕缕鲜血沁出,随着掌纹游走,滴下,落进雾霭袅袅的汤池,晕出丝丝鲜红。  让她滚吧,打入冷宫,老死不相往来,可心头盘踞的那一丝情绪又为哪般?  “俪妃可知,寂园并非冷宫。”  靖苏知道,早先只是怀疑,直到皇后出现对她说了那番意味深长的话,她已隐隐猜到。眼下皇上提及,不过证实了她的猜测,是以,并无惊讶。  “你果然聪敏。”重墨嗤笑,做出决断,“俪妃晋封之后尚未拜见皇后及各宫嫔妃,就搬到芙蓉宫吧,近些,也好同各宫妃嫔好生相处,学学礼仪规矩。”他终是甩袖而去,带翻一桌玉碟落地,咣当脆响。  靖苏无言。良久,听得她低叹一声,“你若生气,处死我便可,何需将我推至那风暴中央,搅动满宫嫔妃的心,我本就是不怕死的。”  不一会儿,有一名翠衣婢女入内,躬身请安,“奴婢御前女官瑶惜,奉皇上之命,特来侍奉俪妃娘娘汤浴,皇上吩咐,不可怠慢娘娘,定要好生服侍。”  这就要开始了吗?靖苏暗叹,回道:“我知你使命在身,便在帘外候着吧,时辰到了唤我便是。”  “是。”瑶惜果然垂手静静侯在帘外。  一个时辰后,靖苏已然昏沉欲睡,听得帘外瑶惜出声,“俪妃娘娘,您请出浴吧,奴婢送您回宫。”  靖苏一言未发,由瑶惜搀扶着走出墨阳宫,乘上软轿,再由她一路护送,去了芙蓉宫。  早些时候落了暴雨,此刻雨虽停了,地上还湿着,靖苏从软轿上下来,走出几步,见脚边有一只雏鸟落在水坑里,脚步一顿,复又前行。  身后瑶惜眉头极快的一蹙,俚末先出了声:“娘娘,这只雏鸟许是被大雨折了翅膀,奴婢想把它带回去养着。”  前头,靖苏冰冰凉的声音传来,“鸟折了翅膀有人爱护,若人呢,折了翅膀又当如何?”  俚末吐了吐舌,再不敢多言。   相信某鱼吧,后文更精彩啦!爱……不爱……打滚求收藏啦! 四二 风寒(1)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夜已深,靖苏犹立在窗前,听着檐下雨滴落下发出的嗒嗒声,心情也同这天气般糟透。  焰火,天池,芙蓉宫。不消到明日,满宫怕是早已传遍,皇上这招真狠,轻而易举将她推至风口浪尖,毁了她的平静安宁。  “娘娘,夜了,早些睡吧,明儿一早您还要到皇后宫里省安,可耽误不得。”俚末铺了床,见主子还在窗前立着,便小声劝着。她知道主子心中不愿,更不明白皇上怎会突然将主子迁至芙蓉宫,然,皇命大于天,她却是知道的。  省安么?靖苏一怔,黛眉蹙紧,想不到她终也有这样一天,一年以前,她何曾想过会有今遭,怎么就会走到这一步呢,明明曾经离胜利那样近。  不甘心呢。  翌日,牡丹宫前一清早就堆满了人,各嫔妃似赶集似一个比一个来得早,三三两两聚在牡丹宫漆红的宫门前,又不约而同望向那走道深深。  俪妃也该到了吧。  直到香泠出来请了她们进殿,这些人仍流连不舍张望着,“怎的不见俪妃,莫不是一朝得宠,连规矩都忘了。”  “规矩?她懂什么规矩?!!平日里嚣张惯的,哪里会把咱们放在眼里。”说话的是琴嫔,着一袭水蓝色儒裙,满头珠翠晃荡,似戴了整个首饰匣在髻上,也不知是要同谁比个高下。  一旁夏嫔轻扯她衣袖,她方噤了声,随众人一道进殿。  众人依着品阶坐下,皇后方才从隔墙后转出,“众位妹妹今日来的好生早,倒是本宫怠慢了。”众人起身道不敢,复又各自坐定。  皇后平和的看过一圈下座的嫔妃,含笑道:“昨儿夜里皇上下旨将芙蓉宫赐给了俪妃居住,不知众位妹妹可都知晓?”  “知道,”众妃颔首。  皇后含笑道:“那就好,俪妃也不是新人,往后众位姐妹也不必拘谨,一同好好侍奉皇上便是,不许乱嚼舌根子。”  “臣妾(嫔妾)等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皇后端然颔首,“好,若众位妹妹没什么要回禀的便散了吧,本宫还有些事要处理。”  夏嫔四下瞅着,见无人提及,倏地起身,大声道:“皇后娘娘,臣妾有事要奏。”  皇后微讶,徐徐道:“你说。”  “俪妃既已从寂园迁出,皇上亦无下旨禁足,何以不见她前来向皇后省安,如此,是否太不把皇后娘娘您放在眼里?”夏嫔星眸微挑,眉间一点花钿映着莹玉的面,昭相辉映。  既有夏嫔当了这出头鸟儿,其余人等自乐得观戏,虽个个半垂着头似回避,然分明攥紧了手中绣帕,紧张的候着皇后的回应。  不想皇后竟是一笑,“倒是本宫疏忽了,早些时候俪妃谴了侍婢俚末前来回禀,道是感染风寒,本宫便免了她几日的省安,方才一心记挂着手里头一些琐事,不想把这事忘了,亏得夏嫔提醒,否则岂非冤了俪妃。”  众妃泄了口气,尴尬的陪着笑,各自散了。   相信某鱼吧,后文更精彩啦!爱……不爱……打滚求收藏啦! 四三 风寒(2)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俚末端着药碗进内殿,抱怨着:“娘娘,您怎能在夜风里吹一夜,这可好,真染上了风寒,不定要折腾几日呢。”  靖苏躺在床上,面色潮红,嘴唇泛白,听了她的嘟囔,只是苦笑:“不然能怎么办?皇上一下把我推到浪尖上,再不含蓄些不定各宫嫔妃要怎样恨我。”她可不想被迫卷入残酷的后宫争斗之中。  “话虽如此,可娘娘总也要顾及身体。”俚末扶她起身,执了羹勺喂她吃药,“这药多苦,娘娘您竟也吃得下。”  靖苏笑笑,接过药碗一口喝干。药再苦,终究敌不过心里的苦。  俚末递来甘甜的蜜饯,她摇摇头,“不用。”这点苦,她还受得住,蜜饯虽甜,到底去不了心底的苦,甜过之后,只有更深的苦。  “娘娘,”俚末担心的看着她,“您这样能躲到何时呢?”她们都心知肚明,装病不过一时拖延,并非长久之计。  是啊,能躲在何时,再重的病终有好的一日,何况只是小小风寒,顶多三五日即可痊愈,届时,又当如何?  或许,上天真的是有意捉弄她。  才喝了药,半梦半醒躺了会,突然听到一道熟悉的声线,“听说俪妃感染风寒,朕不放心,特来看望。”眼前一闪,一道明晃晃的人影出现在床前,修长的身躯遮去泰半光亮。  再想闭眼已是不及,更是不敬,靖苏无奈,挣扎着欲下地行礼,本以为他会阻拦,岂料他竟退后一步做足了受礼的架势。  靖苏苦笑,撑着身子坐起,病中身体虚弱,双脚才沾到地欲起身,一阵眩晕袭来,身体一晃,竟直直朝前栽去。重墨几乎是本能的伸出手去接,又猛的收回,由着靖苏摔倒在地。  “呼,”靖苏舒气,索性半趴在地上不动,既然皇上想看她出丑,她便让他看个够。  重墨见她不动,俯低身子看她,半似试探:“你果真病了。”  知他有心试探,靖苏连苦笑都不愿,只对上他怀疑的眸,似讥讽道:“莫非皇上以为臣妾乃是装病?可臣妾为何要装病呢?博取您的同情么,臣妾知道您不会,更不敢有此奢念。”  如愿的看到重墨脸色变得阴沉,靖苏反而舒心的笑了。生气吧,皇上,越生气越好,您若不生气,臣妾如何过得了安生的日子?  重墨怒极,紫色的眸里染上怒火,他贵为一国之君,从没有人敢这样同他说话,这个不识好歹的女人着实可恶,他饶不了她!  几乎是一瞬间的事,靖苏甚至未看清他如何出的手,自己的脖子已被他掐住,短暂的错愕过后,她竟疯狂的笑,灼灼目光直逼他,“你杀呀,杀了我,你贵为皇上,怎么能容许一个女人出言不逊,动手,快动手!”  重墨眼中紫色越浓,手上的劲道越来越大,靖苏已经说不出话,开始剧烈的咳嗽,再加一点力,她就会死,再没有人敢顶撞他,杀了她吧,杀了她。  不――   相信某鱼吧,后文更精彩啦!爱……不爱……打滚求收藏啦! 四四 风寒(3)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俚末心疼的看着她脖子上一圈红痕,一边上药一边劝:“娘娘,您何苦要激怒皇上?”方才皇上走出内室时的模样,简直像要吃人一样,她十分怀疑,若当时自己胆敢稍微动一下,世上可能就再无俚末这个人了。  靖苏仍是笑,带了几分落寞,“不然呢?安了心让他宠,待新鲜一过,再晾在一旁,守着无尽的寂寞了此一生?这样的恩宠,我宁可不愿,况且,我既心有所属,怎能假意逢迎。”  俚末心疼不已,急道:“既是如此,娘娘何不去求皇后,让她放您出宫去。”  绝美的脸上笑意尽失,“你还不明白?并非皇后不肯放我,而是皇上不肯。皇后她,又怎会为了我忤逆皇上。”  “娘娘,”俚末已经什么话也说不出,主子的聪慧细腻,她早已体会,既然她这样说,想来事实必定就是如此,可怜主子看得这样透,到底摆脱不得。  半晌无声,俚末扶了她躺下,仔细掖好被角,“娘娘,您再歇会儿。”  “嗯,”靖苏应了,慢慢合上眼睛。  到底睡不安稳,很快又醒来,睁着眼睛望着天青色的帷帐,突然就想到了蝶妃,这里曾是她住过的宫殿,也不知她是怎样熬过了近千个漫漫日子。  用过午膳,方觉得身子好些,靖苏不愿再躺在床上,便起身往院子里坐着,盯着一簇盛开的花儿发愣。没一会儿,便有奴才进来传话,说是夏嫔和琴嫔两位娘娘求见。本不欲相见,忽灵光闪过,吩咐请她二人到偏殿相候,起身一溜烟回了寝殿。  “她好大的架子,竟把咱两晾在偏殿这样久?”偏殿内,两人迟迟不见靖苏身影,琴嫔耐不住率先发难。夏嫔悠闲的兜着圈子,“人家现在可是俪妃,自然架子大,谁让咱们没那本事。”  “两位妹妹久等,”话音落下,靖苏由俚末扶着出现在门口,一袭素色的衣,愈发显得面上黯淡苍白,樱唇干涩,泛起皮子,最恐怖的是她颈上一圈红痕,触目惊心,端的是一番憔悴的容颜。  夏嫔、琴嫔二人面面相觑,一时呆住,连行礼也忘了。靖苏也不计较,自趔趄走近,寻了张椅子坐下,喘息,“本宫病体邋遢,劳两位妹妹记挂,实不敢当。”  “嫔妾,”两人见她如此落魄模样,竟一时说不出话,想她们是听说皇上一下朝即到芙蓉宫看望俪妃,本是欲来瞧个真假,可眼下所见,着实惊了二人的眼。  靖苏将两人神色看在眼里,忙伸手抓着衣领,似要挡住颈间可怖的于痕,神色萎然,“本宫无知惹怒了皇上,皇上责罚本宫本也应该,只是不想叫二位妹妹瞧见,怕是污了你们的眼。”  琴嫔已然回神,得意之色渐露,趾高气扬道:“嫔妾只当俪妃如何得宠,原来如此。”拉了夏嫔就走。  待二人走远,忍了许久的俚末才敢出声,“娘娘,您为何要让她们瞧见你这般模样,还特意画丑自己?”  靖苏得意的一笑,显得心情甚好,“若非如此,她们怎会轻易离开,况且,我还指望她们大肆宣扬一番,如此,我才能清静度日。”   相信某鱼吧,后文更精彩啦!爱……不爱……打滚求收藏啦! 四五 恩宠(1)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靖苏所料不差,依夏嫔、琴嫔二人心性,怎甘心屈就她之下,出了芙蓉宫便一路张扬,将她落魄的模样添油加醋一番传了开去,不过个把时辰,宫里早传开了,倒是芙蓉宫俪妃形容枯槁,不足为惧。  偏偏,树欲静而风不止。  整个午后不见来人,靖苏稍稍宽了心,才吩咐传了晚膳,俚末正亲自领着人在布膳,“皇上驾到!”俚末惊得一抖,一双银箸从掌上滑下,打在青瓷的碗碟上,当当脆响。  靖苏闻声已从内室出来,俚末便顾不得其它,疾走上前扶着主子,靖苏望了她一眼,眉心紧蹙,难以舒解。  这当口,皇上已大步进殿,眼风里扫到一抹黄,靖苏才矮低身子欲福礼,忽觉面上带过一阵风,惊愕间,皇上已近身伸了臂扶着她,“靖儿不必多礼。”  他温热的气息自她发顶拂过,靖苏生的打了个寒噤,到底没推开他,扯了抹苦笑,“皇上这般厚爱,只怕靖苏当不起。”  重墨剑眉一挑,“朕说你当得就当得。”  这下,靖苏连苦笑不行,她方借了琴嫔、夏嫔之口宣扬她惹怒皇上被罚一事,眼下皇上又出现在她宫里头,她的一番心思白费不说,怕更是激起她们的妒意。  唉,她轻叹一声。不想却落进重墨耳中,关切的问,“靖儿为何叹气,可是怪朕看顾不周,没有早些来看你。”他的声音里含了藏不住的笑意,那般明显,靖苏撇头,正对上他春风得意的眸,心下一凛,已然明白他是故意的。  那种疲乏无力复又自四肢百骸蔓延而来,顷刻间将她吞没,靖苏觉得自己仿佛是一尾鱼,脱离了赖以生存的清水,被收进一张网里,不能好好的活,也死不了,百般挣扎亦是徒劳无功。  她噤了声,任由他半搂半扶到了梨木方桌前坐定,他却发起火来,“没眼见力的东西,朕要陪俪妃用膳,还不快去取一双筷子来。”一干宫人被他唬住,吓得不敢动,到底满盛老练,使劲推了推俚末,低喝,“还不快去。”俚末似如梦初醒,撒腿跑了出去。  靖苏只当没见,取过桌上银箸夹了菜顾自吃了起来,满盛惊得倒吸一口凉气,欲提醒什么,被重墨一个冰冷的眼神横来,登时噤声。  靖苏没瞧见此般小插曲,兀自吃得正欢,信手夹起一片蜜鸡,冷不丁手腕被捉住,“靖儿吃的这样欢,朕眼馋得很,”头突然俯低,一口吃去她夹着的蜜鸡,那目光更像和了糖似的黏腻在她身上。  此情景无端生出几分香 艳,随侍的奴婢羞红了脸,各自偏头躲开,俚末取了筷子折回,见此景,一时僵在门外,也不知当不当进。  靖苏亦觉气氛尴尬,病弱的面上浮起薄红,然懊恼不已,扭臂欲挣脱他的手,重墨反倒加了几分劲,握着她凝脂皓腕往上一提,顺势将她拉起锁进怀里。  “靖儿这样娇羞动人,朕要先吃了你。”说罢,将她打横抱起进了内室。   相信某鱼吧,后文更精彩啦!爱……不爱……打滚求收藏啦! 四六 恩宠(2)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层层纱幔落下,遮住二人身影。  靖苏被他抱在怀中,鼻尖闻得淡淡龙涎香,心里到底慌了,情急之下道:“皇上恕罪,臣妾得了风寒,不能侍 寝。”  她低着头,便没有看见重墨俊朗的面上并无半分欲念,只一味的向前走,步子迈得极大,走得近了,索性用力将她往床上一丢。靖苏怕了,顾不得疼一骨碌翻身坐起缩成小小一团,防备的盯着他。  重墨掸掸手,居高临下睨着她,冷笑,“俪妃毋须做出一副贞洁的模样,朕不屑碰你。”听他语气,竟是含了厌恶之意。  靖苏一凛,不敢置信的抬头看他,只见他紫色的眸阴寒森森,面上显露嫌恶,同方才亲昵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靖苏一时有些迷糊,怔怔盯着他,似上等琉璃般潋滟的眸里氲着迷惘,“皇上的意思是,早已厌恶臣妾。”  见她失魂落魄的模样,重墨只觉格外痛快,掷地有声道:“不错!”  “那为何?”话至一半,靖苏脑中似有灵光闪过,劈开混沌乱麻,整个人一颤,复又颓然,连声音都是淡淡的,“皇上您实在可笑,既然厌弃我,何必为难自己演戏给旁的人看,只管下旨降了我的位分,自有怨恨我的人来刁难,皇上照样可以作壁上观,好生欣赏,定也是精彩绝伦。”  重墨本畅快笑着,越听笑意越淡,若非顾及她颈上于痕未消,他怕自己真的会忍不住再一次掐死她。他拥过无数美人,何曾有一个像她这样不识抬举,软硬不吃,偏还犟得跟头牛似的。  “靖苏!”  他气得发颤,她倒好,睁着一双雾蒙蒙的星眸看他,“奴才在。”浑不觉自己犯了什么错。  他瞪着她,她便回视他,说出口的话几乎能气死人,“皇上可是想好怎么处置奴才了,您下旨吧,奴才心甘情愿领受,决无异议,”  重墨气得两片薄唇轻颤,“住嘴!”  靖苏乖乖噤声,仍是那样缩成小小的一团,双臂圈着膝头,头埋在膝上,也不看他。  重墨有滔天的怒气也发作不出来,冷着脸呵斥,“朕今夜歇在这里,至于你,睡地上。”  靖苏愕然,他已甩袖而去,丢下一句,“朕先回崇德殿批折子,晚些时候再来。”  夜里,重墨果然出现,见床前像模像样铺了褥子,脸色登时铁青,随手扯了外袍,跃到床上睡了,浑不看靖苏一眼。  靖苏舒了口气,哪里真敢睡在地上,扯了早就备好的薄被盖上,兀自歪在榻上过了一夜。  醒来,却是在自己床上,俚末听到动静进来,担忧的望着她,她笑着摇头,“没事。”  俚末安了心,一面侍奉她起身,一面解释着,“皇上早起上朝,吩咐奴婢不用叫醒娘娘。”  “嗯,”靖苏应着,并不言语。  俚末忙又问:“娘娘今日可要去皇后宫里省安?”  靖苏努努嘴,“不去。”  俚末暗笑,着实没想到主子也有俏皮的一面。   相信某鱼吧,后文更精彩啦!爱……不爱……打滚求收藏啦! 四七 恩宠(3)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风寒终有痊愈的一日。搬入芙蓉宫已经五个日头,皇上即便不歇在此处,每日定也要拨空往芙蓉宫走一遭,嘘寒问暖,内务府里尽拣了一等一的好物流水似的往芙蓉搬,此般风头正盛,实在罕有。  偏靖苏却在芙蓉宫躲了整整五日,连宫门也不曾迈出一步。即便有人求见,亦以身体不适为由挡了回去,旁人哪敢造次,只得悻悻而回。  如此,宫里便起了风言风语,倒是俪妃恃宠而骄,浑不将旁人放在眼里,嚣张跋扈,无为妃之尊,不配居妃位,掌一宫事宜。  俚末素知她心性,自不会将那些污糟的流言说给她听,只是拨来侍候的奴婢中不免有多嘴的,叽叽喳喳议论听来的闲言碎语,被俚末逮着,训了几次,才稍稍收敛些。  到得第六日,靖苏伤寒痊愈,请安已是推脱不得,再无理由不去。大早起来,被俚末按在镜台,描妆画钿,梳髻簪花,折腾了半个时辰。  剪月捧着杏粉樱花裙角滚银丝拽地儒裙备选,靖苏一眼望去只觉得满眼粉嫩,遂摇摇头,“换件素色的。”剪月应声退下,再回来时左手托了件月白镶翠色烟纹窄袖儒裙,右手则捧着一件广袖苍色拽地外袍,靖苏瞧着色彩清雅,点头道:“就这件。”  妆扮妥当,扶了俚末的手,乘上轿撵,往牡丹宫行去。  进宫一年有余,往牡丹宫省安倒是头一遭,概因侍女身份卑微,无资格往牡丹宫拜见。靖苏虽无心争宠,却也不敢怠慢,她固然不怕死,却终想着能有一日可以走出这深宅高墙,纵使萧郎不在,亦还自己一方自由的天空。  靖苏来得早了些,牡丹宫门外,只一青衣嫔妃带着近身侍奉的婢女候着,这人靖苏却是不识,俚末适时侧身,压低了声音道:“那位是玉棠宫的玉妃。”  玉妃?靖苏凝眉细想,似乎有那么些印象,只是对不上人面。  待轿撵走近了,玉妃听到动静,转了身来向着她,靖苏这才看清她的相貌,眉若远黛,唇若粉樱,目若星辰,的确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坯子,穿一袭青衣,风动潇潇,站着便是一道婉约的风景。  下了轿撵,走近,玉妃冲她浅浅一笑,嫣然灵动,靖苏回以微笑,两人同时朝对方福了福身,又各自退开,各站一处,候着皇后通传。  不多时,各宫妃嫔陆陆续续到了,乍见肃然立着的靖苏似吃惊不小,又忙不迭请安。宫中除了牡丹宫皇后便以妃位为尊,眼下除了靖苏和玉妃,另有芙蕖宫静妃和菡萏宫庄妃二人,其余便是低等的嫔和贵人。而四妃当中,唯有靖苏是皇上赐了封号“俪”,所以四妃又以她为首。  如是,待一众嫔妃向她行完礼,牡丹宫宫门大开,香泠出来传话,皇后娘娘请各位主子进殿,靖苏留意着,似是没见夏嫔,倒也没多想,由着众妃礼让率先抬步跨进牡丹宫。   相信某鱼吧,后文更精彩啦!爱……不爱……打滚求收藏啦! 四八 恩宠(4)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皇后扶着香泠的手从内间走出,正红的广袖云纹长裙,领口袖口滚着金边,梳凌云高髻,佩凤凰振翅金步摇。  “皇后娘娘金安。”众人忙起身恭迎皇后。  皇后平缓坐定,吩咐众人起身,沉静的目光一一自众妃身上掠过,停在了靖苏这儿,“俪妃身子可好些了。”  靖苏笑着起身朝皇后福礼,道:“劳皇后记挂,臣妾已痊愈。”  皇后虚扶一把,脸上露出笑意,“痊愈了好,往后多出来走动走动,各宫姐妹可都十分记挂俪妃。”   “臣妾惶恐。”靖苏半垂着头,掩去眼底冷芒。  突然听得对面一袭有人轻嗤,“惯会做样子的。”听音色口吻像是琴嫔。  靖苏轻扯嘴角一笑带过,视线落在眼前的地面,到底是牡丹宫,铺在地上的砖俱是刻了凤凰的图样,又浇上金水,那金凤便完整的露出来,贵气逼人。  众妃因着琴嫔的挑衅将目光落在她身上,待要看看初次露脸的俪妃当如何“立威”,不想她云淡风轻,理也懒得理,众人倒有几分错愕,俱藏着不敢表露,一时也无人说话,气氛便有些微妙。  琴嫔颇尴尬,恨恨瞪了靖苏一眼,欲再挑衅,被皇后横了一眼,“琴嫔,没规没矩成何体统,俪妃乃妃位,你乃嫔位,怎可以下犯上,冒犯俪妃。”  皇后本就宝相尊荣,说话时又带了几分气势,琴嫔被吓住,不敢再造次。  “皇上驾到!”  陡然一声通报,众妃俱是一愣,随着皇后一道行礼恭迎皇上。  进来的却是两个人,众人皆拘着礼,眼见着一双明黄缎鞋并一双紫樱色蝴蝶缎面绣鞋入了眼帘,到底惊讶。  “都起来吧,”  “谢皇上。”靖苏跟在皇后身侧欲缓一步起身,不想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出现在眼前,袖管一抹明黄几乎刺痛她的眼,犹豫间,听得身后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那只手已径自捉住她掩在袖管里的手,温润的声音自头顶传开,“身子才好些,也不留意着,地上多凉,快起来。”亲自将她扶起来。  靖苏一脸的无奈,“谢皇上关心。”到底半垂着头,避开他慑人的目光。她可没有忘记,这位皇上有多会演戏!  皇后宽和的看着,偏头目光触到立在皇上身边珠钗满头的夏嫔时闪了闪,殷切道:“皇上这会子怎会过来?”  重墨始终爱怜的望着靖苏,当下更伸手亲昵的替她拢了拢鬓角并不散乱的碎发:“早朝散得早,朕估摸着皇后宫里也该散了,便过来看看,顺道接靖儿回宫。”  众妃噤声,皇后干笑一声,“臣妾这左右也无事,既然皇上一心来看俪妃,便散了吧,”  靖苏借此抽手,朝皇后福礼,“臣妾告退。”话音将将落下,葱白的手复又被重墨紧紧攥在手里,牵着向外走。  大好的日光透过大开的门扉洒进来,给相携的二人周身镀上一层金色的光芒,不烈,却轻易灼伤了殿内众人的眼。  此般盛宠,此般维护!  满殿寂然。   相信某鱼吧,后文更精彩啦!爱……不爱……打滚求收藏啦! 四九 跋扈(1)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流言如风暴一样在后宫席卷,俪妃之得宠前所未有,羡煞旁人。  清冷的夜,又有宫人弹起那幽怨的筝,哀戚的调,凄凄惨惨戚戚,勾起人无限心殇。  日子淡淡的淌过,细细数来,竟已是十一月下旬,天气越发凉了,内务府早早给各个宫里分了过宫的衣料,裁制冬衣。宫里的人心眼最多,也惯是见风使舵的,给芙蓉宫里送来的自是一等一的好货,比皇后宫里却也差不了几分。  屋里铺了一地的光鲜的料子,俚末侍候着主子挑选制冬衣的料子,指着一块流光溢彩盈紫色锦缎,“娘娘,这块料子好看。”  靖苏顺着她的手指的方向望去,目光陡然一黯,紫色,蝶姐姐最爱紫色,也不知她现在如何,私自出宫一事终归是有愧于她,虽皇上不计较,也不知孤将军会否怪责?  这样想来,便没了兴致,随手指了几款素净的花样,带了宫人往御花园去。  天气渐冷,御花园里可赏的花减了不少,一路行来,越发觉得悲凉。穿过一条小径,转出,眼前豁然开朗,一大片盛开的菊花铺展在眼前,红的瑰丽,黄的嫩娇,最是那稀奇的绿色,倒是头一次见到。  俚末也沉浸在惊讶中,未留意主子神情,倒是剪月眼尖,窥得她目露喜爱,殷勤道:“奴婢去采几朵,带回宫里用水养着。”  “不用,”靖苏喝住她。  剪月颇有几分不解,俚末伸手拉了她回来,轻轻摇头,跟了主子这样久,多少还是了解主子的脾性,被困深宫已是十分无奈,她又怎会去剥夺花的自由生长。  主子,到底还是不喜这繁华深宫。  “臣妾替这些菊花多谢俪妃娘娘不折之恩。”青衣的娇人儿从矮木丛中转出,向着靖苏盈盈一拜,动作间自带一股婉约,不甚柔美。  好个温柔多情的女子!靖苏赞叹,亦认出她乃是玉棠宫主位玉妃,青玉婉。  “玉妃果然爱花之人,本宫自叹不如。”  玉妃嫣然一笑,似春风拂面,“娘娘缪赞,”  靖苏回以浅笑。  四目相对,又各自撇开眼,本就无甚交情,面对面立着,总有风情如画,也是徒生尴尬。  恰有一队巡查的御林军经过,铿锵齐整的脚步声适时缓解微妙的尴尬。  “你瞧,那两个女子好美!”依稀有清越的男声透过树丛传来,两人俱是一怔,随即听到另一个沉稳的声音,“你小子不要命了,专心点!”  先前的男子似不服,嘟囔念叨着什么,隐约间似听见,“邢大”一词。  “本宫不打扰俪妃雅兴,先回宫了。”玉妃福了福身,转身离开,飘渺的青衣没入花丛中,很快不见。  靖苏随即折回,还未及到芙蓉宫宫门,小路子急匆匆迎了上来,“娘娘您可回来了,庄妃在里头有一会了。”  庄妃?靖苏有些意外,这合宫上下嫔妃众多,她虽居妃位,却早已无宠,倒不知她怎会造访这芙蓉宫。   相信某鱼吧,后文更精彩啦!爱……不爱……打滚求收藏啦! 五十 跋扈(2)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庄妃入宫较早,早年也颇得宠,这才被封了妃,只是宫里新人多,乱花迷眼渐渐便失了宠,虽居妃位,实在也没什么地位,偏又因姓庄而封了庄妃,平日里言行不免庄重得体些,不喜嬉笑怒骂,整日端着一副架子,同各宫妃嫔也不免疏远。  靖苏进殿,便见庄妃正坐堂中,着一袭湖绿色团花绣袍,戴翡翠玉簪,面容肃宁,实实在在应了“庄”一字。  见靖苏走近,庄妃不紧不慢起身,两人各自欠身福了平礼,靖苏行至主位坐下,“本宫不知庄妃娘娘前来,招呼不周,还忘庄妃娘娘海涵。”说着站起欠身致歉。  本也是客气,眼见庄妃生生受她一拜,靖苏不禁眉峰一挑,借喝茶掩去眼中异色。  那厢,庄妃受了她的礼仍坐得稳当当,直直看着她,肃声道:“本宫虚长俪妃几岁,入宫也比俪妃早几年,有些话倒是想同俪妃说上一说。”  “请庄妃娘娘赐教。”为表尊重,靖苏忙放下茶盏,正色回望她。  见俪妃客气,庄妃面容上闪过一丝得意,说起话来越发大胆,“自俪妃从寂园迁出,皇上有泰半的时间歇在你处,不知俪妃是否觉得这样不妥?”  原来也是为了这事?想不到这无宠的庄妃竟会抢先出头,不过么,这样倨傲的态度着实令人生厌。靖苏敛去心中所想,柔声道:“请娘娘明示。”  “后宫之道,讲求雨露均沾,俪妃一人霸住皇上不放,又置其她姐妹于何处?”庄妃一番话义正辞严,倒显得靖苏如何不懂规矩,似那狐媚妖娥,媚上惑乱一般。  靖苏粲然一笑,那庄妃许是未料到她竟有此反应,也是愣住,眼睛里冒了火星子,薄怒,“俪妃可是觉得本宫说的话不对?”  靖苏无趣的笑笑,“庄妃口口声声训责本宫,你又可记得,本宫闺名‘靖苏’,皇上赐号‘俪’,而你,并未得皇上赐下封号,论位分,本宫比你尚高出少许,有些话,想必不是你能同本宫讲的。”  她依然在笑,庄妃却觉得那笑格外的刺眼,攥着锦帕的手紧了又紧,倏地站起,转身就走。  靖苏看着她扭曲的步伐,忍不住笑出声,庄妃是么,也不过如此,瞧那愤怒的模样,何来半分庄重沉稳。  俚末将这些看在眼里,待庄妃走远,好奇的问道:“娘娘,您为何故意惹怒庄妃娘娘?”  靖苏扶了扶鬓边步摇,似不意外俚末有此一问,反倒悠闲的掸了掸衣上皱褶,柳眉一挑,颇带几分灵动,“她若同本宫好好说话倒也无妨,偏要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势,令人生厌。”  俚末出神的望着她,忽地咧嘴笑开了,“奴婢还是头一次见主子这样娇俏灵动。”她的主子平素都是淡然的,哪里像是二八芳龄的女子。  靖苏却是一愣,怔怔应了声,“是么。”宫门深深,早磨了她娇俏的性子,她几乎也要忘了自己其实才十六。   相信某鱼吧,后文更精彩啦!爱……不爱……打滚求收藏啦! 五一 跋扈(3)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流言在宫内迅速传开。  俪妃靖苏目中无人,公然训斥庄妃;  御花园,琴嫔和俪妃一语不合,被俪妃惩戒,在御花园跪了三个时辰;  柳侍女说话时无意提到靖苏二字,被俪妃狠狠扇了一记耳光;  ……  靖苏听着俚末一一道来,嘴角不禁上扬。宫里的人啊,果然都是人精,她何时见过什么劳什子柳侍女,简直可笑。  “娘娘,您不担心吗,万一皇上怪罪?”俚末急坏了,她不明白主子怎么还能笑得出来,这些话若是传到皇上耳中,可怎么办?  靖苏大笑,手中书册啪地摁在桌上,声音里夹了几分怒气,“我倒希望他怪罪。”恁地做戏给满宫看,他不累,她还累。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主子平素都是冷静自持,她何时见过主子这样生气,吓白了小脸,有些不知所措。  靖苏惊觉自己语气重了些,收了收又道:“没事,”声音仍是硬梆梆的,也不知是跟谁置气。  “娘娘,皇上宣您去崇德殿。”小路子急匆匆进来,“满公公在外头候着。”  刚刚抓起的书册啪的一声又被摔到地上,吓得小路子一抖,不由就理的跪下请罪,直呼:“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没你的事,起来。”靖苏喝了他起身,就着身上穿着的常服步出寝殿。  偌大的庭院里,满公公垂首恭恭敬敬立着,身侧跟着一架明黄的轿撵,在满眼的景致里显得格外突兀。  竟然动用了御撵来接她!靖苏眉头一拧,太阳穴突突直跳。  “给俪妃娘娘请安,皇上命奴才请娘娘到崇德殿。”满公公恭顺的请安,侧身道:“雨天路滑,皇上担心娘娘,特命奴才带了御撵前来,娘娘请。”  好一句雨天路滑,靖苏忍不住抚额轻叹,满盛亲自上前,扶了她上撵。  皇上的御撵毕竟舒坦,铺着厚实而柔软的软垫,行进间不觉颠簸,不愧是皇上御用之物。  很快到了墨阳宫,满盛亲自上前扶她下来,又匆匆进殿回禀后跑出,“娘娘,请。”  靖苏深吸一口气,提步走近崇德殿。  大殿的门在她身后缓缓合上,再一次踏进金碧辉煌的墨阳宫崇德殿,靖苏一眼见到御案前埋首之人,定了定神,她方福身请安,“皇上万安。”靖苏还是屈膝福着礼,重墨专心批着折子,似全没看见她。  疑惑仅是一瞬,她随即了然。  一咬牙,靖苏索性双膝下跪,这样总好比半曲着膝盖好,没那么难捱。  重墨眉眼未抬,在听到衣衫悉索时出声,“一个时辰,”  靖苏冷冷笑着,终于没忍住,“皇上是不是觉得这样很有趣?”  重墨不语。  靖苏继续说道:“压根没有这个必要,您是皇上,要杀要剐奴才不敢有半句怨言,只需您一句话,奴才便是跪死在这崇德殿,又有谁敢说一个字,既然您厌恶奴才…”  “住嘴!”  靖苏噤声,心里却糊涂,她说的哪句话惹怒了皇上?   相信某鱼吧,后文更精彩啦!爱……不爱……打滚求收藏啦! 五二 遇险(1)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无人知晓皇上私下对靖苏做的事,旁人眼里的她风光无限,盛宠当前,皇上日日出入芙蓉宫,嘘寒问暖,关怀备至。牡丹宫皇后只一味纵容,并不稍加斥责。越发彰显芙蓉宫地位。  每每独处时,靖苏便忍不住想笑,幸亏她没有爱上重墨,否则被他此般戏弄,只怕想死的心也是有了。  这日,靖苏领着俚末在御花园闲逛,太液池里游鱼成群,金色的日光洒向湖面,绘出一幅波光粼粼的彩卷,美丽异常,她一时起了兴趣,命俚末去取些鱼食来,自己则蹲在池岸掬水玩。  靖苏玩的兴起,凝脂皓腕自水中伸出,葱嫩的玉手带起串串水花,她欢快的笑着,手向远处一洒,细雨般的水珠落回池面,漾起层层涟漪,飘向远方。  低头间,她似乎瞧见半幅天水蓝的衣袍,一股大力突然撞上她的背,容不得任何反抗,她随即一头栽进太液池,铺天盖地的水向她涌来……  “救命,”她不能就这样死掉,她还要出宫,要看一看“他”过得好不好。她的挣扎在漫漫池水中显得那样无力,“救命!”救我。  眼前似乎下起了桂花雨,她看到一袭青衣的男子慢慢转过身来,眉眼含笑,唤她,“苏儿,我在这里等你,不相见绝不散。”  眼前的光芒一点点消逝,无边无际的黑暗袭来。  “姑娘,醒醒,快醒醒,”是谁,不停摇晃着她的身子,声声叫唤。  她的眼皮好沉,胸口好闷,好难受。  “姑娘,醒醒,”“邢大,别管她了,赶紧走吧,宫里的女人咱们碰不得。”“阿木,等等,”  不…别走,救我。凝起全部的力量她举起右手,摸索着,牢牢抓住一截布料。她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的死掉,不能!!  “冒犯了,”她似乎有人这样说,心口一紧,有人用劲按着,一下,两下……  “呕,”她接连吐出几口水,幽幽转醒。  “快走吧,邢大!”  谁在说话?  靖苏终于醒来,右手依然紧紧攥着一片衣角。视线一点一点清晰,她似乎看到两名男子跪在身侧,“是你救了我吗?”  那男子似乎很急,催促:“姑娘快放手,要是被人看见了,你,我,我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会报答你。”  “不用了,你快放手。”  “你的名字。”她死死拽着他。  “邢离,我叫邢离。”  “好,我记住了。”  “娘娘,娘娘,”焦急的呼喊声声逼近。  “你快放手,我要走了,”他的声音更急,靖苏感激的笑笑,松手,“多谢你,邢离。”  两人飞奔离去。  “娘娘,您怎么了?”俚末终于在石桌后找到躺在地上,浑身上下湿透的主子,一股脑扑了过来,“娘娘,您这是怎么了,怎么会浑身湿透?”  “嘘,”靖苏比了个手势,示意她扶自己起来,“扶我回宫,不许张扬。”  “是,娘娘。”  两人走远,假山隐蔽处,一名蓝衣的太监亦无声离开。   相信某鱼吧,后文更精彩啦!爱……不爱……打滚求收藏啦! 五三 遇险(2)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落水的事,靖苏压了下来,最亲近连俚末也不知道那天自己离开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心有余悸,暗自发誓,以后定寸步不离的跟着主子,断不可令那日之事重演,置娘娘于险境之中。  只夜深人静之时,靖苏躺在床上却是怎样也睡不着,一闭上眼睛似乎就有滔天的水浪袭来,那种冰凉在她四肢百骸蔓延,窒闷无力如一头猛兽要将她吞噬。  再一次的,她对自己充满了深深的失望。她好没用,困在宫里苦苦挣扎而不得解,就像一只被网缠住的飞蛾,空有扑火的雄心却命如蝼蚁不如,脆弱得不堪一击。  一盏烛火幽幽燃着,“噼啪”爆出,在静谧的夜格外突兀,靖苏紧绷的神经一弹,几乎脱力。却也是这陡然出现的声响,令她恍然惊醒,是啊,她怎么可以有这样消极的念头,她要活着,好好的活着,活着走出这深墙高瓦。  再来,那名叫邢离的侍卫有恩于她,无论如何她都应当想办法感谢他,哪怕是给以金银上的报答。  一宿无眠,起身,竟是意外的精力充沛,唤了俚末进来侍候,早早的往牡丹宫去。  皇后依然是那副端庄的姿容,温雅而不失威严的笑,不紧不慢说着一些无关痛痒的事,庄妃似对那日之事耿耿于怀,梗着脖子拒不看她,静妃安静的坐着,玉妃云淡风轻,夏嫔、琴嫔斜眼瞪她,几位贵人看着皇后。  一切同往日并无两样。  靖苏却知道,当中必然有害她之人。  不过么,她不急,既然一击未中,那人怎肯放过她,必会再次出手,她倒很想看看,那人有多沉得住气。  日子一天天流逝,波澜不惊,至少表面上是如此,至于底下如何的波澜壮阔,大家虽心知肚明,却终不会表于形色。  皇上进出芙蓉宫的次数渐渐少了;百花宫柳侍女一朝得宠,被晋为贵人,皇上辟了紫薇堂给她住;琴嫔一曲“长相思”深得帝心,皇上连续两夜传召她侍 寝……  宫里头开始传言,俪妃要失宠了。  靖苏日日看书习字,对流言置若罔顾。  “娘娘,外头盛传,皇上冷落您,您为何一点也不担心?”剪月不只一次担心的问她。得到的仅是靖苏的沉默。  终于,俚末也忍不住,趁着四下无人,偷偷问道:“娘娘,您是不是有什么打算?”  靖苏仍是不语。  直到有一日,飘着蒙蒙细雨的日子,靖苏在屋里作画,俚末理着绣线,小路子匆匆跑进来,“娘娘,有一个小太监送来一封信,指明要交给娘娘。”  俚末接过来递给她,靖苏拆开一看,面色突变,将信收好,随即谴退众人,“你们都退下。”  众人依言告退,聚在门外面面相觑,尤其俚末更是觉得怪异。  过得片刻,听得里面唤人,“俚末,你进来。”  俚末忙进去,靖苏示意她走近,凑到耳边吩咐了几句,俚末悄声听着,又很快跑了出去。   相信某鱼吧,后文更精彩啦!爱……不爱……打滚求收藏啦! 五四 毒计(1)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夜幕降临,细雨迷离,丝丝凉气沁人。  合宫都在埋怨细雨烦人,阻扰出行,靖苏却突然要出门,还坚持不带一人,剪月苦劝无果,偷偷推搡俚末,期冀她能劝上一劝,俚末折身从寝殿取了一件墨绿色织锦软毛斗篷出来,一面给靖苏披上,一面忧心道:“雨天路滑,娘娘真的不带上奴婢吗。”  “嗯,”靖苏撇头看她一眼,撑着伞独自去了。  落雨夜天黑得早,湿漉的宫道上零星无人,冷风习习,靖苏不禁拢紧了罩衣,快步疾走,带起水花纷纷,濡湿裙角。  她一路步履匆匆到了栀香园,又转到西角门,停下脚步,四下查探一番,绕到离门楣较远的一处假山后,收了伞,静静呆着。  四下无人,仅有雨声滴答,几盏昏黄的宫灯散出光芒,氲在雨雾里,显得越发朦胧。站久了,地上的冷气袭来,从脚底钻上,冷了心扉。  突然,有脚步声逼近,啪嗒啪嗒,沉稳而刚劲,在寂静的雨夜格外扎耳,一名着御前服饰佩剑的男子停在西角门圆拱形的门墙下,四处张望着,似在等人。  靖苏屏气凝神候着,四下留意着有无人接近。  一阵轻而又轻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她敛了声息,一动不动藏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靖苏几乎耐不住要逃开。  “娘娘,是奴婢,”压得十分低的气音在背后响起,靖苏颤一颤,听出是俚末的声音,不由狠狠舒了口气。  俚末已悄步行至她身侧,“奴婢不放心娘娘,”  靖苏正欲说话,忽然听到女子娇腻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忙比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俚末不要再出声,俚末会意,用手捂了口鼻。  “皇上,嫔妾觉得夜游栀香园另有一番趣味呢,便是这雨声滴答,听起来也十分悦耳。”  靖苏凝神分辨,这声音细腻婉转,竟然十分陌生,一时之间,她倒分辨不出是宫中哪位娘娘。  “柳儿说得是,”听到重墨调笑的声音,靖苏这才恍悟,柳儿,柳,莫非是才晋封的柳贵人,难怪听着耳生。  谈笑间,二人已从一条小径转出,柳贵人当先瞧见立在角门的侍卫,随即便是一声娇喝,“什么人!”  那名男子显然也是吃惊不小,强装镇定跪下请安,“御前侍卫邢离参见皇上”  重墨盯着他,目光幽深,“平身。”  “谢皇上。”邢离起身,退到一侧,半垂着头不敢看二人。  柳贵人斜了他一眼,如波的水眸里很快闪过一丝困惑,柔软的娇躯朝重墨贴了贴,似懵懂道:“皇上,嫔妾愚昧,怎么宫里的御前入了夜还能出入栀香园,似乎不大好吧。”  邢离当然明白她话中深意,忙作揖道:“微臣今夜奉命巡查栀香园,冲撞圣驾,还请皇上恕罪。”  重墨嘴角呡着一丝笑意,凉凉盯着他。  柳贵人娇浓软语糯香,“既是巡查,怎的不见其余侍卫,邢离你身为御前守卫宫廷,千万不要一时糊涂做下荒唐之事?”   相信某鱼吧,后文更精彩啦!爱……不爱……打滚求收藏啦! 五五 毒计(2)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假山背后,靖苏惊出一身冷汗。她太大意了,实在太大意了。本想着借此机会揪出是何人想要她的命,没想到即便她没有现身,柳贵人依然不肯放过邢离。  那邢离救她一命,她岂能弃之不顾?!!  靖苏紧紧攀着岩壁,整个人似石化了一般,人要救,可这分明是有人设了套让她钻,她要怎样才能救得了邢离,而又不连累自己。  一滴雨珠从假山壁檐落下,恰滴在她眉心,冰凉刺骨,冻得她一凛,神思反倒清明了,她悄悄拉过俚末,低声嘱咐了几句,俚末摇头,担心的望着她,她急了,凌厉一眼瞪去,俚末这才悄声离开。  不远处,邢离噗通跪下,有冷汗一滴滴自额头落下,仿佛真的隐瞒了什么要紧的事,眼神闪烁,“微臣愚钝,不知贵人主子何意?”  柳贵人咯咯的笑着,两鬓垂下的银丝流苏随着她的笑微微抖动,折射出冷冷光华,“只怕你并非愚钝不知本小主何意,而是蓄意替某人隐瞒吧。”  邢离浑身一颤,面露难色,慌慌张张的磕头,只会一味的念着:“微臣不敢,微臣不敢。”  雨落得越发大了,织起迷离的雨雾,隔得太远,靖苏看不清重墨同柳贵人脸上的表情,只是依稀听见他们说的话,还有…邢离跪在地上磕头。  她的右脚微微动了动,又缩回来,不行,现在还不是时候,她不能冲动,若她此刻出现,又当如何解释自己半夜在栀香园里,并且还有一个形迹可疑的侍卫,凭谁都会想到那不堪之事,这样不仅救不了邢离,反倒把自己牵连进去,更于事无补。  柳贵人看着脚下卑微的邢离,一丝冷笑浮上嘴角,“本妃觉得夜深人静之时你孤身一人出现在栀香园,着实可疑,不知道皇上您怎么看?”她撒着娇,华丽的裙裾飘扬,重新投入重墨怀里。  重墨笑着捏住她的下颚,抬起,眼风似有若无扫过不远处嶙峋的假山,俯低在那张娇嫩的樱唇印下一吻,“柳儿觉得朕应当如何处置?”  柳贵人偎在他怀里,脸上适时泛出两抹酡红,娇羞不已,盈盈道:“嫔妾愚钝,但凭皇上作主。”  重墨依然笑得无害,大手顺势圈住她不盈一握的腰身,“不如将他关进大牢,严刑逼问,柳儿觉得可好?”  柳贵人含羞带涩,整副娇躯贴紧重墨,吐气如兰,“皇上英明。”  邢离吓得浑身发抖,可劲的磕头求饶,“皇上饶命,皇上饶命,求皇上不要把微臣关进大牢。”  柳贵人自重墨怀里抬头,别有深意的斜了他一眼,斥道:“那你还不快从实招来,为何这个时辰孤身一人在栀香园流连?”  邢离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眼皇上,又惊恐的把头低下,身子颤抖如筛糠上的谷粒,再三犹豫着,狠狠磕了个头,一鼓作气道:“微臣招,微臣招,是俪妃娘娘,她,她约微臣在这里私会!”   相信某鱼吧,后文更精彩啦!爱……不爱……打滚求收藏啦! 五六 毒计(3)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寒风将这话送入靖苏耳中,也带来极致的酷寒,一瞬间,靖苏是真的感觉到了彻骨的凉意,周身的血液似乎都被冻住,无法流动。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枉她自诩聪明,一心报恩,殊不知早有人给她下了套,她一头扎了进去而不知。  溺死太液池不过是前戏,今夜才是正戏,多么精妙绝伦的设计,一环扣着一环,直指黄泉。同他人私通,秽乱宫廷,一旦坐实这个罪名,绝无生路。  好缜密的心思,好毒的手段!  当初她和蝶妃联手设计,将宁皇后送上刑台,想不到这么快,就轮到她,当真是因果报应么,来的未免太快一些。  靖苏抬头,黑漆漆的天空什么也看不见,只有落不尽的雨水,迎面而下,落在她冰凉的面上,湿濡,却再不觉得凉。  失望吗,有,一心想着要报答的救命之恩是假;  绝望吗,也有,她终还是走不出这座华丽的牢笼;  悲凉吗,更有,深宫中的女人,到底命不由己。  希望呢,她看不到。  这样的夜,连宫灯里的烛火都在摇曳,闪烁欲灭。  “皇上,这,他,他们,”柳贵人惊讶的捂住嘴,一双灵动的眼珠圆瞪,在皇上和邢离之间来回逡巡,花容失色,似受惊过度说不出话来。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邢离浑身哆嗦,不停的磕头。  重墨脸色阴晴不辨,极快的向假山背后扫了一眼,突然出声,“来人,将他押进刑室,好生看管,朕明日要亲自提审。”  “是,”御前侍卫极快的蹿出,敏捷的押走邢离。  眼看着邢离被押走,柳贵人得意的扬了扬嘴角,继而环上重墨臂弯,嘟声,“皇上,那俪妃姐姐呢,您要如何处置她?”  重墨不语,撇头直视假山,那目光凌厉似要穿过层叠石岩,落在假山背后之人身上。半晌,他方移开视线,冷冷吐出一行字,“满盛,传朕旨意,俪妃即刻禁足芙蓉宫,无朕旨意不得出,任何人不许探望。”  言罢,同柳贵人一道离开了。不大的栀香园复又恢复一片宁静,刚才的喧嚣仿佛只是一场虚无的梦境。  靖苏在雨中僵立了良久,她亟需借这滂沱的大雨冲刷,理清思绪,亦冷却糟乱的心绪。到底是何人,竟有如此缜密的心思,设下这连环套还害她,又是何人,竟这样憎恨她,非要置她于死地不可。  想不到,她靖苏终也有这样的一日,虽未当场拿住,却当真是百口难辩。  私通,三诫之首,杀无赦!  “娘娘,娘娘,”俚末姗姗来迟,焦心道:“奴婢找不到阿木,那些侍卫说御前里没有叫阿木的人,娘娘,您怎么了?”她伸手去扶主子,触手的冰凉让她心惊,“娘娘,我们先回宫。”  许是俚末掌心的温度惊醒了她,许是她终于想透了什么,靖苏突然回神,死水般的眸子里迸出光亮,反握住俚末纤手,笃道:“我们回宫。”   相信某鱼吧,后文更精彩啦!爱……不爱……打滚求收藏啦! 五七 毒计(4)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雨势滂沱,夜路难行,芙蓉宫内更是一片诡异的安静。  俚末扶着靖苏进去,冷不丁斜里冲出一个人,竟是满公公,他迅速向靖苏行了礼,一把拽过俚末,“俪妃娘娘,皇上在屋里等着见您。”  靖苏几乎是下意识的点头,就着一身湿透的衣衫进了内殿。  重墨的面色极难看,靖苏印象中从未见过他露出此般神色,似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阴沉狰狞,仿佛只要开口,便要将她生吞活剥了去。  “皇上万安。”她依礼参拜,行动间带起宽大的衣袖,浸饱水的衣裳经不起折腾,一动,便有水挤出,哗啦泄 了一地。  重墨极力克制着自己,反握在背后的手青筋暴起,“朕自问待你不薄,你竟这样回报朕。”  靖苏突然抬头直视他,清亮的眸似要望进他心底,声音却清丽的近乎平和,似要将那字烙进他的心底,“我是被冤枉的。”  重墨的面色并未因为她的话而稍霁,“那狗奴才口口声声说同俪妃私会,你倒是说给朕听听,这宫里除了你朕还封了几个俪妃?”  他怒气冲天,靖苏却突然平静下来,移了目光看向它处,“您信也罢,不信也罢,我只说一次。”  她的声音平静祥和,仿似带着魔力,竟令盛怒的重墨静下来。  他凝视着她,被水浸湿的绝美面容有些泛白,梳着的发髻更是凌乱松散,一根蝶翼状的鎏金簪半挂在髻上,鬓边额迹紧贴着濡湿的发丝,唇色白得几乎透明,实在看不出一丝美丽的样子,可偏偏,那一双比星星还要明亮的瞳眸泛着潋滟光泽,看一眼,似乎就要被吸了去。  窗外雨潺潺,重墨迟迟没有出声,紧呡的唇角泄出一丝情怀。  “此事朕自会严查,你就好好呆在芙蓉宫。”  重墨离去,偌大的芙蓉宫重又恢复静谧,静得几乎死寂。  两条腿似脱力,无法支撑住身体,靖苏一下瘫倒在地,全身似脱力一样,偏胸膛里一颗心突突跳着,似要蹦跶出来。  坐了片刻,她方觉得有了些气力,凝了神想这一连串的事,跌进太液池,被人救起,传信相见,皇上夜游栀香园,到最后邢离招供。  好细腻的心思,好精细的手段。  “娘娘,”俚末推门进来,见她湿答答的坐在地上,忙扑上前,“您怎的坐在地上,奴婢扶您起来。”  “我没事。”靖苏伸手阻了她。  “娘娘,满公公说您被禁足了,究竟发生了何事?”俚末很是焦心,她只知一个邢离的人约了娘娘在栀香园相见,她也去打听了,御前里确实有一个侍卫叫邢离的,可为何皇上和柳贵人会出现在栀香园,还有那个阿木又是谁?娘娘一直躲在假山后面,怎么就突然被禁足了?  “有人陷害我。”靖苏拉了俚末席地而坐,将所有的事一五一十道出,待说道邢离告诉皇上是主子约了他在栀香园相见时,俚末啊一声叫了出来,一张小脸刷白。  私通,那可是三诫之首,杀头的大罪,前任宁皇后便是因为同假宦人私通被抓,处了烹刑,尸骨无存。  “娘娘,”她呢喃着,吓得话也说不完整,缓了好大一会,才又开口,“既然是柳贵人带皇上到栀香园,一定是她设计陷害娘娘。”  听了她的话,靖苏只是冷笑,区区一个柳贵人,即便记恨她得宠,在宫中未立稳脚跟之际怎会冒险陷害她,背后定是有“高人”指使,她,不过是充当了马前卒。  亏得她留了个心眼,没有一早现身,才没被抓现行,也算是留给自己一条活路,只不知,皇上会如何发落?   相信某鱼吧,后文更精彩啦!爱……不爱……打滚求收藏啦! 五八 平息(1)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暴雨落了一夜方停,初升的日头冉冉升起,照亮被雨水洗刷一新的皇宫,琉璃瓦儿熠熠生辉,迎接崭新的一日。  一名小太监慌乱的脚步打破这宁静的清晨,只见他健步如飞,一路奔走着,赶往墨阳宫,簇新的日头照在他一张黝黑的脸上,驱不散满脸惊恐。  龙栖殿外当值的满公公被他仓惶的脚步惊到,抖擞了精神快步迎上,拦下他,“皇上这会子还没起,你闹这样大的动静是要作甚,不想要你这颗脑袋了。”  “满公公,”那小太监虽停下脚步,仍是着急的往里探,“奴才有要紧的事禀告皇上,”  “何事?”  小太监一脸的焦急,凑近满公公道:“昨夜押到刑室的侍卫死了。”  “什么?”满公公一颤,定了定神,道:“你在这里候着,咱家去禀告皇上。”  不过片刻,满公公即推门出来,冲那小太监招手,“皇上传你问话,进去吧。”  却是进了崇德殿,皇上一身便服拧眉坐着,见人进来,命令道:“不必请安了,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讲一遍。”  小太监哆嗦着,话不成句,“回皇上,奴才,李总管,李总管谴奴才来回禀皇上,奴才,不知,不知究竟发生…”“满盛,”话未完,重墨一声怒喝,吓得他扑通跪下。  “让李寿全立刻滚来见朕。”  满公公赶到刑室时,李寿全正愁眉苦脸对着邢离尸首,见到满盛前来,心里跟明镜似的,叹着气起身,“劳烦满公公亲自走一趟,真是过意不去,你也来看看,这一行字。”  满盛疑惑的走近几步,见邢离尸体躺在地,旁边一大滩的凝固的血,右手指尖旁有一行血字,待看清所书内容,面色骤变。  “回皇上,昨夜犯人被押到刑室后,奴才辟了一间暗室将其关押,直到今儿一早,当值的小监送早饭时发现犯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禀了奴才,奴才带人赶过去,才发现犯人已死。”  重墨锐利的眸盯着他,半晌方道:“他是怎么死的,可曾留下疑点?”  “犯人左手手腕有割裂,地上有一只碎裂的瓷碗,又留有一行血字,曰:我是被逼的。依奴才拙见,犯人恐是自尽。”李寿全回完这话,忙又低头,静静候着皇上的旨意。  庄严的崇德殿悄无声响,坐地的雕金镂空熏炉里蹿出丝丝白烟,团团袅袅又化去,重墨凝望着御案上一轴画,似入了神。  久未长跪的李寿全渐渐觉得双膝疼痛,将要忍不住之时,座上之人终于发话,“你退下,此事不许张扬。”  “嗻。”  “满盛,”他又唤,“奴才在。”  “传旨,御前侍卫冲撞圣驾,于刑室自戕,念其以往苦劳,特赦,将尸首发还故土,以慰乡情。”  “传旨,芙蓉宫俪妃跋扈张扬,屡次冒犯圣颜,教而不改,罚其禁足芙蓉宫思过。”  “传旨,紫薇堂柳贵人伴驾有功,晋为柳嫔,赏黄金千两。”   相信某鱼吧,后文更精彩啦!爱……不爱……打滚求收藏啦! 五九 平息(2)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一连三道圣旨发出,似一阵飓风刮过,在宁静的后宫掀起滔滔巨浪。明白若柳嫔宫门紧闭,谢绝访客,其余宫里则是一头的雾水,至于牡丹宫,依旧是如常的平静。  牡丹宫。  柳嫔姗姗来迟,着一袭淡粉彩蝶戏花小袄,襟口袖口各镶着一周雪白的皮毛,色泽鲜亮,三千青丝斜绾堕马髻,用一方金线织成的格网拢住,每个线结处缀了一颗硕大的珍珠,髻下别一枚玫色翡翠头花。  这样别致的妆扮越发衬得她娇俏可人,众妃看着她款款走近,目光落在那精美的发髻之上,隐含钦羡。只她如玉的脸上并不见几分喜色,与那娇美的扮相殊多不搭,更同她新晋封的境遇不符。  看着她一步步走到自己身侧的位置落座,琴嫔嗤了一声,别过头去,假意同右手边的丽嫔说话,丽嫔暗笑,亦只当不知她的心思,同她闲扯几句。  很快,皇后扶着香泠出来,见满屋子嫔妃俱在,叹道:“今儿众位妹妹来得好生早,倒显得本宫懈怠了。”  也不用她们回话,在凤椅上坐定,又道:“本宫知道众位妹妹心里都有疑惑,本宫也就此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别说众位妹妹不解,本宫也是深感困惑,可皇上特意吩咐了,合宫上下不许私自议论,诸位妹妹也都留意着,若发现自己宫里有人乱嚼舌根子,即刻贬去刑务司做苦力。”  “谨遵皇后娘娘教诲。”众妃虽有满腹疑问,皇后将话说得这般严厉,到底也不敢表露,面上忙恭顺的应了,只心底的疑问愈浓。  御前侍卫自戕,俪妃禁足,柳嫔晋封…这三件看似毫无关联的事,偏偏在一夜发生,但不知当中有着怎样的关联?  最欲知晓的事不得议论,众人都显得意兴阑珊,互相寒暄了几句,也就各自散了,忙着聚在一起偷偷琢磨。  待众人散尽,皇后犹端坐凤椅,沉甸甸的目光落在殿下两列齐整的空位,看着看着,眼底渐渐起了雾气。  刚进宫时,自己也是那般的如花的年纪,时移世易,红颜易老,恩宠不再,便是这股下凤椅,也是得了“她”的“恩惠”,坐得并不稳当。旁人只道牡丹宫繁华,谁又知晓个中苦涩。也罢,终是她自己求来的,好受不好受都得受着。  “娘娘,”香泠轻轻的唤她,“皇上派人传话,中午要过来陪您用午膳。”  “嗯,”她竟是好一怔,神色恍惚,皇上…有多久没到这宫里了。可到底露了喜色,忙不迭交待着,“皇上口味清淡,吩咐膳房多做些清爽的菜式,皇上爱喝雪前翠芽,本宫备了些,香泠你去取了来,一会给皇上用,还有,把皇上赏本宫的那件秋香色芍药图样的小袄找出来……”  香泠凝望着自家主子,眼里不禁意露出怜悯之光,心道:主子虽然贵为皇后,其实也是个可怜人。突地醒觉,她是怎么了,不要命了么,竟敢妄议主子。忙做垂头状,道:“奴婢省得。”   相信某鱼吧,后文更精彩啦!爱……不爱……打滚求收藏啦! 六十 命悬(1)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既非第一次禁足,靖苏自然并不觉得难熬,只是若患了病,便要另当别论。  浇了半宿的雨,又穿着湿透的衣服捂了许久,感染风寒也是必然的,一觉醒来,竟觉浑身无力,喉头干哑几乎发不出声音,靖苏心知要糟。  满盛前来传旨,俚末心疼她昨夜睡得晚,只道主子未醒,竟也不计较,旨意传到便走,待俚末瞅着时辰进来侍奉,才发现她病得这样重,急得赶紧跑去请太医。  靖苏渴的很,自己起身倒了杯水,顾不得天凉水冰,一口喝下,刺得喉咙生疼,宫瑞安静的很,其余奴才都被打发走了,只留下俚末,若非这宽大的宫殿,靖苏真要以为还是在百花宫里头。  病得糊涂,脑子也混沌,一件事情翻来覆去的想,像搅乱了一团线,怎么也理不清楚,一会儿想起年幼之时,一会儿又想到同他在一起的时光,也不知过了过久,听见外间有声响。  俚末跑了进来,身后却是无人,“娘娘,”一声委屈的呼唤之后险些落下泪来。  靖苏明白了几分,招手唤她到床前,俚末一见主子滚红的面颊,干裂的唇瓣,隐忍的泪纷纷涌了出来,“娘娘,”  靖苏艰难的发出几个破碎的音节,“皇后…指…太医,”皇后贵为后宫之主,想来顾得大体,断不能做那见高踩低之事。  俚末抹了眼泪,后知后觉想起自己一大早起来烧了热水,忙跑出去打了一壶进来,喂主子喝下一杯,扶她躺好,又匆匆跑了出去。  时至午时,俚末跑到牡丹宫求见皇后,守门的内监进去通报,出来的却是皇后身边的近侍婢女香萍,抬起下巴倨傲的看着俚末,鄙弃,“皇后娘娘正陪着皇上用膳,没空召见你。”  俚末一听急了,连连哀求,“我家主子病了,劳烦你进去通报一声,请皇后娘娘指个太医去看诊,误不了多少功夫。”  “哼,”香萍嗤道:“病了就去请太医,俪妃娘娘不是宠冠后宫吗,来这里作甚,太医院那些御医指不定眼巴巴等着你家主子传召呢?”  “你,”俚末气红了眼,可想到主子还在床上躺着,不得不吞下这口气,再三请求,“太医院的御医不肯去看诊,奴婢才来这里求皇后娘娘作主,求你替奴婢通传一声,”  “成,”香萍眼瞳一溜,计上心头,“你在这里跪上一个时辰,我就替您进去通传。”  一个时辰,主子病成那样,怎么等得了?俚末急得直搓手。  “可是,我家主子等不了,不如奴婢在这里跪着,你先进去通传,可好?”  “你爱跪不跪,我不强迫你。”香萍瞪了她一眼,脚下移动,作势要回内殿,刚转过半个身子,听得身后一声惊呼,“皇后娘娘救救我家主子,皇后娘娘救命――”吓得她赶紧转身,召唤左右值守的宫人,“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她的嘴捂住,惊扰了皇上,你们有十颗脑袋都不够砍的。”   相信某鱼吧,后文更精彩啦!爱……不爱……打滚求收藏啦! 六一 命悬(2)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两名内监扑上来制住俚末,香萍眼疾手快,扯过腰间别着的绣帕塞进她嘴里,“把她关起来。”  俚末拼了命的挣扎,又怎么敌得过两个太监的力量,很快被拖远,囚进暗室去了。  芙蓉宫里,靖苏睁着眼睛等了许久不见俚末归来,慢慢的没了气力,眼睛一点点阖拢。  算算日子已是十一月末,天已经很凉,幸而午后日头暖和,芙蓉宫又是在敞阳的地儿,门口守着的两名侍卫才不至于冻着,要知道平日里四处巡逻,一直走着也不觉得多冷,可眼下在这宫门口一站几个时辰,实在冻得慌。  眼瞅着四下无人,左侧一名侍卫张北宣抖抖腿,往走道尽头张望着,突然嘀咕,“午饭前见那小丫头跑了出去,怎的到现在也不见回来,可别是见主子落魄,逃了。”  另一名侍卫武彻瞟了他一眼,没吭声。他们只是普通的侍卫,在宫里当差,若想保住小命,自然应该谨记绝不能妄自议论主子。  他站得笔挺,陡然间似听到有细碎的脚步声接近,见那直肠子的同僚还在大大咧咧的探头探脑,认命的叹气,出声提醒他,“有人来了,还不快站好。”  长长的走道果然有人缓步行来,却并非那侍卫口中逃走的俚末,两人立得笔直,一本正经当着差,目不斜视。  一抹紫色跃入眼中,来人径自往芙蓉宫去,两人一愣,同时转过头看她,简单的发髻,朴素的银钗,身后跟着一名侍婢,估摸着是百花宫里某位侍女。  “臣等参见小主。”  “你等不必多礼,”耳畔听得声如泉水潺潺,眼前衣袍晃过,来人已进了芙蓉宫。  皇上的圣旨只是不许俪妃出来,并未指明不许旁人进去,因而两人并不能阻拦,起身后仍规规矩矩站着值守。  二人还没来得及缓口气,只听里面传出女子的尖叫,“快来人,俪妃不好了,救命――”  张北宣几乎立即拔腿冲进去,武彻顿了顿,也跟着冲了进去。  典雅的寝室,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亮一半的屋子,雕花火盆沐在金灿灿的日光下,光彩夺人,可炭火早已熄灭,只余那黑色的炭灰,冷却沉寂。  那阴暗里,一张乌香木大床上,静静躺着一个人,面白如纸,双眼紧闭,就那么安静的躺着,胸膛几乎看不到起伏,毫无生气。  重墨匆匆从牡丹宫赶来,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景象,浓浓的死气扑面而来,慎得他无法动弹。一夜,不过一夜而已,怎么会这样?  触手冰凉,脉息微弱,呼吸微薄,她……  “御医呢!让太医院所有当值的太医即刻滚来,晚一步,就地处决。”天子之怒,山河当变色。  满盛觑着皇上的神色,小心翼翼回禀,“皇上,已经派人去请太医了,”  重墨猛地撇头瞪他,指着候在屋外的武彻、张北宣二人道:“你们两个带人去把太医揪来,快去!”  二人领命,飞奔而去。   相信某鱼吧,后文更精彩啦!爱……不爱……打滚求收藏啦! 六二 命悬(3)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太医院院使陈公明接到传召,暗道不妙,提着药箱一路疾走,紧赶慢赶眼看着快要到芙蓉宫,忽地蹿出两名侍卫,当中两人一左一右架住他,撒腿就跑。  他又急又怒,也不知道发生何事,一面蹬腿一面骂人,年纪稍大些的一名侍卫实在忍不住了,怒道:“老子这是在救你的命,皇上下了口谕,你们这些个老头若敢去迟了,就地处决!”  陈公明听了,两眼一翻,一条命去了半条。  好不容易捱到芙蓉宫,侍卫把他放下来,一看皇上盛怒无边,两腿软弱无力,登时萎倒在地,挣扎着去开药箱,手抖得握不住一枚铜扣。  “皇上饶命啊,皇上饶命。”  幸后面的御医紧跟着到了,在一群哆哆嗦嗦的老头当中,年轻而镇定的杨腾清显得格外突兀,但见他从容上前,镇定道:“请皇上恩准微臣替俪妃娘娘看诊。”  此人虽年轻,然气度沉稳,重墨仅稍稍犹豫便准了,观那些太医哆哆嗦嗦,想必也无法静心诊脉,不如先让他来试试,再叫其它御医再诊。  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寝室里只留重墨及杨御医二人,杨御医专注的诊着,重墨紧张的盯着。半晌,他终于站起来,躬身回话,“皇上,俪妃娘娘定是淋了大雨,表寒未解引起肺热,且娘娘心脉不畅,忧思郁结,以致病逝汹汹,恐遭不测。”  “放肆!”  “微臣不敢造次,娘娘病势严重,若能安然渡过今夜便绝处逢生,否则,请皇上准许臣切一片人参让俪妃含着。”  “赶紧,”重墨暴喝,“俪妃一旦有不测,朕要整个太医院陪葬。”  皇后姗姗来迟,赶到芙蓉宫时恰听到这一句,心咯噔一下,似落进无底的深渊。  他竟,他竟……  “扑通”一声巨响,惊得她一抖,暗自顺着气,一撇头,却见侍婢香萍跪在地上,面色惨白,双唇失色,似被魇住了一般。  皇后不悦的皱眉,香泠赶紧绕过去扶自己的妹妹,笑骂,“多大的人了,怎地走路还这样跌跌撞撞的,皇上皇后可都在呢,可仔细着你的脑袋。”  香萍恍然惊醒,勉强稳住情绪,连连告罪,“皇后娘娘恕罪。”  皇后警告的扫了她一眼,道:“起来。”  不多时,皇上和杨腾清先后步出,面色俱不佳。  皇后立即明了,心里漫过不知名的情绪,面上不露分毫,将将看着重墨,福礼,“皇上万安。”  重墨不厌烦的挥了挥手,看着陈公明,“你,进去替俪妃诊脉。”  “臣遵旨。”恢复过来的陈公明提着药箱,随重墨一道进去了。  皇后这才有功夫看四周的人,左手边跪着六名御医,被天威所震,头也不敢抬,左前方立着一队整齐的御前侍卫,进寝殿的台阶上,则是满盛弓腰守着。  右前方,站着…竟然站着两个女子,是一对主仆,观其服饰应是侍女,却是面生,不知为何会在这芙蓉宫。   相信某鱼吧,后文更精彩啦!爱……不爱……打滚求收藏啦! 六三 命悬(4)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正凝着神,忽觉得古怪,似少了什么,待将左右再看了一遍,猛地回过神来,原是不见俚末身影,又想到她可能在寝殿陪着俪妃,便也没甚在意。  又过得一会,重墨和陈公明走出寝殿,细细看去,重墨的脸色似乎更沉了几分,“你们,”指着一众御医道,“不管用什么法子,一定要治好俪妃,不然,就到地下当面向她谢罪吧。”  陈公明面如菜色,苦着脸应下,带着一帮下属研究药方去了。御前侍卫也随后退下,偌大的庭院顿时显得空荡荡的。  重墨转身欲进殿,眼角扫到立在一边的主仆二人,拧着眉头问,“你们是哪个宫里的?”  被点到,那紫衣的小主丝毫不显得慌乱,柔柔福身,“奴才百花宫舒侍女向皇上请安,皇上万安。”  “你怎么在这里?”  舒侍女有条不紊的解释着,“回皇上,奴才是来归还一方帕子,今日午时不到,奴才在回宫的路上撞到了俪妃宫里的俚末,她丢了一方帕子,奴才特意来归还,不想见俪妃病在床上。”  “嗯,”重墨眉间疙瘩稍松,“今日之事,多亏了你,先退下吧,朕重重有赏。”  “奴才谢皇上。”  重墨抬腿往里走,突然念道,“不对,你既说撞到了俚末,那俚末呢,现在何处?”  舒侍女道:“奴才进了宫门就一直没看见她。”  满盛忙道:“奴才差人四处找找。”  重墨皱紧了眉头,俚末向来对俪妃忠心,俪妃既病了,她怎么可能自己跑远。不经意看向宫门,却意外发现皇后身后露出半个身子的婢女瑟瑟发抖。  香萍怕极了,本来皇后点了她同行让她十分得意,可怎么知道竟然是到芙蓉宫,幸好皇上并没有问起俚末,只要不被皇上抓住,等回了牡丹宫,她还能求皇后作主,保住一条性命,可该死的舒侍女,竟然,竟然…俚末,俚末还被她囚在暗室里,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害怕得颤抖不已。  察觉到皇上怀疑的目光,皇后几乎是下意识撇头去看香萍,然后,生的打了个冷颤,怪不得她方才跌倒,原来是这样!  她佯装镇定的站着,迅速想了所有的可能,却无力的发现几乎没有一种能让她不受到牵连,香萍是她的奴才,她难辞其咎。  “香萍,”她板了脸怒喝,“你说,俚末在哪里?”  香萍腿一软,跪倒在地,“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奴才不是故意的,奴才只是气不过俪妃娘娘得宠,想替皇后娘娘出口气,奴才不知道俪妃娘娘病得这样重,”  皇后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没背过去气去,她怎么会养了这么个愚蠢的奴才!  香萍惨白着一张脸拼命磕头,“俚末,俚末被奴才囚在了暗室,皇上,奴才真的不是故意的,求皇上饶了奴婢。”  重墨听完,脸色已难看至极,一声爆吼:“贱人――”身形一晃,瞬间移到她跟前,徒手掐住香萍脖子将她提起来,灌力于臂,再扔出去。  香萍便飞了出去,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坠地,然后,再无动静。   相信某鱼吧,后文更精彩啦!爱……不爱……打滚求收藏啦! 六四 情深(1)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腊月初三,皇城迎来了入冬后的第一场雪,洋洋洒洒落了整整一日,先前落下的还未融化,更大的雪花紧随着坠下,层层叠叠,到了黄昏,已然堆了一尺有余,放眼望去,满目的苍白萧瑟。  恢宏的牡丹宫也被积雪掩去靓丽,一袭月牙白便服的皇后立在廊下,望着漫天白雪,似痴了一般,俪妃病重昏迷,整个皇宫也跟着陷入了沉寂,不许唱曲抚琴作乐,不许相聚谈笑,不许簪金佩银,衣饰华丽,不许……  那么多的不许,以致除了睡觉发呆,她竟不知还能做什么,庄妃前来求见,明里暗里指着芙蓉宫张狂,被她撵了回去,夏嫔携琴嫔同来哭诉皇上偏心,冷落了后宫,她不胜其烦打发走了。  她们巴不得俪妃死,她都知道,她呢,她也是吗?  她不知道。  贵为皇后,牡丹宫之主,整个后宫之主,她应该感到满足。  可当她眼睁睁看着贴身婢女生生被砸死,她怕了,有一天皇上会不会也这样对她,毫无怜惜,带着滔天的恨意,亲手,杀了她。  香泠捧着一个手炉走近,轻轻劝着,“娘娘,天气冷,还是回屋里吧。”她这几日也不好过,香萍本是她一母同胞的妹妹,竟那样被被砸死在眼前,她看着鲜红的血汩汩流出,看着她似在自己面前,却无能为力,甚至,连尸骨都不能收敛。  她能怪谁呢,俚末么,她是无辜的;俪妃么,她命悬一线;皇上?皇后?她没那个胆子。大概,这就是命数吧,香萍的性子,的确不适合在宫里服侍,可这样的下场,未免太惨。  “你可怨本宫?”  皇后的声音幽幽响起,惊醒了她,香泠忙答道:“奴婢不敢,是香萍罪有应得,奴婢不怨任何人。”  “本宫知道你心里难受,不如,本宫放你出宫陪伴爹娘,可好?”  皇后此话何意,是真是假?香泠低着头,不敢泄出丝毫情绪,跪下来请求:“奴婢愿意留在宫里侍奉娘娘,请娘娘不要敢奴婢出宫。”  皇后轻轻舒口气,侧过身子扶起她,欣慰道:“一直以来本宫身边最亲近的就是你们姐妹二人,现下香萍不在了,幸好还有你肯陪着本宫,本宫已经遣人去你家里送了五百两银子,就当是本宫对香萍的一点心意。”  香泠忙又跪下,“谢娘娘体恤。”  皇后伸手扶她,“快起来,地上凉。”  主仆情深,是么?  若说整座后宫都是安静的,芙蓉宫则是根本无声。  靖苏捱过了最危险的那一夜,却始终没有醒来,整整五天了,竟还没有一丝清醒的迹象,俚末的眼眶红了又红,早已肿的像核桃。  重墨每日都来看她,眉心越见紧蹙,太医院里早翻了天,众国手绞尽脑汁苦思良方,翻烂了典籍室里满屋子的医书,死亡的阴霾笼罩着所有人,院使陈公明更是暴病家中,无力起身。  暴雪依旧,纷纷洒洒,似要淹没了这百里繁华。   相信某鱼吧,后文更精彩啦!爱……不爱……打滚求收藏啦! 六五 情深(2)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腊月初五,雪停。   太阳明晃晃照着,却没有一丝暖和劲,树枝上的积雪没有一丝一毫要融化的迹象,倒是屋檐下结着的长长冰凌子,被日头这么照着,慢慢融化,规律的往下滴着水,啪嗒,啪嗒…  仿佛置身仙境之中,四处都是环绕的雾气,有青山绿水,百花盛开,山泉叮咚,游鱼成群,有一袭青衣的他。  “我欲与君相知,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君相思意。”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是他,在念那些属于他们的诗。  良玉他,就在面前,只要伸手就能触到,多好!  “良玉,”她开心的唤他,可他毫无反应,顾自向前走着。  怎么会这样,她不相信,又伸手去碰他,却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触不到他。  她惊恐的瞪着自己的手,“不,不会的,”   那袭青衣渐行渐远,她发足狂奔,终于还是没能追上……  “你若敢死,朕就杀了他给你陪葬,”  谁?谁在说话?  “君无戏言,朕既然说得出,就一定会做到。”  不,不能杀他,不能!  “你最好快点清醒,朕不敢保证自己有那个耐性等下去。”  不――  重墨从芙蓉宫寝室步出,满面的倦容,俪妃昏迷已经六日,若非那微弱而真实存在的脉息,他几乎要怀疑躺在床上的只是一具尸首。  自从登上帝位,他一遍遍告诉自己,他是这个国家的主宰,所有他想得到的都必须得到,没有人会跟他抢,没有人敢跟他抢,没有人能跟他抢。  他也终于可以肆无忌惮拥有自己想要的,再不用受旁人的牵制,不许这个,不许那个,他是皇帝,他要的是绝对的主宰。  曾经的有过的伤痛,一次就已足够,他再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更不会让自己再一次领受痛彻心扉的疼。  一直以来,他都是这样坚信的,冷眼看着后宫的女子明争暗斗,一张张如花娇容消失在后宫,那又如何,没本事保全自己的人注定了失败,活着也是无用。  直到她的出现,她的抗拒,她的倔强,竟一点点扎入他的心中,以致于当她奄奄一息躺在床上,他竟失了所有的方寸!  她怎么能死,怎么能死呢?!!没有他的允许,她怎么可以死!!!  那一种痛彻心扉,刻到骨子里的挫败无力再一次翻滚着以破竹之势席卷而来。  而他,竟毫无还击之力!  “你是要当皇帝的人,儿女情长只会毁了你!”耳畔又响起那人狠绝的喝斥,他仿佛又看见一袭红色宫装的妇人噙着嗜血的笑,对着他嘶吼。“记住,你是皇帝,绝不可以情根深种!”  重墨猛然惊醒,竟似醍醐灌顶一般打了一个寒颤,良久,他又回首看了眼静谧的寝殿,终是绝然离开。  一袭明黄萧瑟,道不尽帝王哀。   相信某鱼吧,后文更精彩啦!爱……不爱……打滚求收藏啦! 六六 情深(3)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薄薄的垂纱遮不住风情旖旎,漫漫积雪挡不住似火缠绵。  “嗯…嗯…”动情的呻吟一声声飘出,久久不绝。  御花园,望月亭。  柳嫔半躺在冰凉的石桌上,媚眼如丝,脸蛋绯红,诱人的红唇微启,溢出动人的娇吟,不盈一握的细软腰肢忘情扭动着,两条雪白的腿荡 下,前后晃动。  “啊…”随着男子的频率加快,她忘情的吟 哦着,发出更加高昂的尖叫,“不…啊…嫔妾受不住了…啊…”  男子妖冶的紫眸没有沾染一丝情 欲,大掌扣紧她的纤腰,又是一轮疯狂的索取。欢 愉的快感被疼痛所替代,柳嫔咬紧牙关受着,终于……  牡丹宫。  皇后专心描着一幅画,突然停住笔,似随口问道:“俪妃还没醒吗?”  香泠候在一旁研墨,闻言答道:“是,宫里的人都在传俪妃这次怕是醒不过来了。”  醒不过来么?皇后无意识的搁下笔,撇头看向窗外皑皑白雪,一丝笑意爬上嘴角。  “传本宫口谕,合宫上下不许妄议俪妃,违者罚一年例银。”  “是,”香泠领命退下,往各宫传令。  突地在外间侍奉的江全海急匆匆进来,“禀皇后娘娘,柳嫔晕死在望月亭,婢女夏春前来请皇后的旨意,宣太医看诊。”  皇后微微蹙眉,“好好的怎会晕死在望月亭,罢了,你派个人陪着到太医院走一趟,得了消息再回来禀告。”  “是,奴才这就去办。”  待江全海退下,皇后出声唤住香泠,“你去打听打听,这大冷的天,她不在屋里好好呆着,跑去望月亭作甚,也不怕冻坏身子。”  香泠自领了命令退下。  皇后看了窗外一会,自从那一日皇上过来陪她用午膳,接着发生了俪妃的事,皇上便再没踏足过牡丹宫,算算也该有七八日了,唉……  她轻轻摇头,取过玉笔,低头沉浸到画中的世界。  过得约莫半个时辰,香泠回来了,犹疑不定望着她,半晌方道:“娘娘,奴婢打听到了,柳嫔是,是被皇上弄昏的,”  皇后一时没有明白她的话,薄怒:“胡说,好端端的皇上怎会弄昏她。”  香泠见主子不信,一咬牙道:“奴婢不敢造谣,是柳嫔宫里的奴婢亲口说的,皇上在望月亭召幸柳嫔,等皇上离开,她们进亭子收拾的时候,才发现柳嫔半躺在石桌上,昏死了过去,两条腿还赤条 条的张着。”  香泠毕竟是未经人事,咬牙回完话,一张清丽的脸已经羞得通红,兀自低下头,再不敢多看皇后一眼。  皇后再如何未料到事情竟是如此,手不觉一松,握着的玉笔啪嗒坠落,笔锋在宣纸上划过,带出浓重一笔,毁了一幅半成的画作。  “娘娘,”这时,江全海进来回话,请了安后回道:“回禀皇后娘娘,太医道柳贵人伤在隐秘处,他不便医治,又换了医女看诊,奴才悄悄打听了,柳嫔…”  “不必说了,你退下。”皇后突然出声打断他,声调尖锐的几乎刺耳,“你们都退下,本宫想静一静。”  殿内回复一片静谧,她却无心再作画,搁在书案上的右手一点点握紧,他是在替俪妃出气,他竟然用这种方式替她报仇。  她无声的大笑,突然扬手,将书案上的东西一股脑儿扫落!   相信某鱼吧,后文更精彩啦!爱……不爱……打滚求收藏啦! 六七 情深(4)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白净的瓷瓶里几枝红梅怒放,雕刻精细芙蓉花的鎏金熏炉里飘出南海沉木的香气,丝丝萦绕在寝殿,火盆里上好的银炭烧得极旺,将偌大的寝殿蒸得暖意融融。  祥和而安宁的午后,俚末趴在床沿一眨不眨盯着主子,深深的愧疚又一次浮上她的心头,都怪她没用,保护不了主子。  娘娘,您快醒醒吧!  杨腾清亲自送药进来,瞅见殿内如此光景,心头一阵酸涩,勉强维持着镇定将药碗递给俚末,“你家主子的药煎好了,”  俚末忙转过身子背对着他,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泪,起身接了,“有劳杨太医。”  舀起一勺药汁,待温度凉的正合适,她索性跪在地上,举着勺子喂主子吃药,她极耐心的一点点慢慢抬高勺子让药汁缓缓的顺进主子口中,突然,她似乎看到主子喉咙处动了动。  “娘娘,你醒了吗,”她激动的喊着,双眼不肯放过一丝动静,死死盯着她。  好久,床上的女子没有一点反应,俚末不相信,撇了头看杨太医,情绪异常激动,“杨太医,奴婢刚才真的看见主子动了,真的看见了。”  杨腾清并没有见到她指的动静,又不忍见她失望,遂道:“俪妃娘娘昏迷多日,眼下已能吞咽汤药,可见身体已经大好,实乃大幸之事。”  “那娘娘什么时候能醒来?”  “这个…”杨腾清十分为难,只能据实道:“娘娘体内湿毒已除,高热也已降下,身体已无伤处,按理是该醒了,至于到今日未醒,怕是娘娘心之所鹜,不愿想来。”  俚末听懂了,也没了话。  主子心里的苦她明白,或许,真的是因为这样,主子才迟迟不愿醒来。  芙蓉宫外,皇城内,则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积了几日的积雪已然融化,柳贵人在望月亭承宠,冰封的后宫似乎也随着积雪一道守得云开,自俪妃昏迷,皇上盛怒后,柳贵人承宠如同在她们干涸的心河注入新鲜的活水,使她们又一次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皇上亦不负她们所望,相继传召玉妃琴嫔侍 寝,这天夜里,则是召了百花宫侍女舒氏,凤鸾春恩车停在百花宫宫门,不知羡煞了多少寂寞的侍女。  舒贵人由婢女紫纹扶着踏出屋门,莲步轻移,走向那象征着无上恩宠的鸾车,一袭烟罗紫撒花缎袄,袍角处用银线细细勾出波状纹样,随着她的动作,带起袍角轻扬,似水波荡漾,越发衬得她身姿飘逸。  再观其面,青黛染就娥眉,薄粉晕面,胭脂妆点,再点上朱唇,她那张娇小的面容若桃花盛开,娇艳不可方物,更是那两弯半敛着的羽睫,凭添几许柔美,引人爱怜。  凤鸾春恩车一路前行,过了玉棠宫宫门,绕过菡萏宫围墙,再经过牡丹宫,便到了墨阳宫,车上挂着两个铜铃,一路脆响着停在了墨阳宫宫门,嬷嬷将她引进一座偏殿,沐了香浴,净了身,披上一件薄纱,再被领到龙栖殿,等候皇上享用。  空荡荡的寝殿格外冷清,舒贵人安安静静躺在龙床上,倏然,听得殿外有人请安,“皇上万安,”寝殿的门随即被打开,冷风挟着凉意灌入,她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皇上已经走近,带着一股子迫人的气势和满身的凉气,舒贵人能感觉到两道目光凝在自己身上,闭紧的眼睛更不敢睁开。  良久,她终于忍不住好奇的悄悄张开眼,冷不丁撞进一双带着冷意的眸,吓得又赶紧闭上眼睛。  重墨竟嗤笑一声,突然伸手拉开覆在她身上的锦被,舒贵人吓得发出一声惊呼,又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垂着眼睑不敢看他。  重墨拧眉看着面前若隐若现的玉、体,伸了手去剥她身上那件薄纱…  “皇上,”在外值守的满盛轻轻扣着门,低声回禀,“芙蓉宫来报,俪妃娘娘醒了!”   相信某鱼吧,后文更精彩啦!爱……不爱……打滚求收藏啦! 六八 腊八(1)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辰时三刻,牡丹宫内院已聚集了前来品腊八粥的各宫主子,鲜艳亮丽的衣裳,五彩华丽的头饰,欢声笑语,将冬日里稍显寂寥的院子衬得十分热闹。  “柳嫔到――”  “舒嫔到――”  前一刻还聊天说笑着,突然静了下来,笑得最欢的琴嫔、夏嫔二人撇开头,扭腰走开,各自回到位次上就座,气氛一时竟有些诡异的尴尬。  二人向众妃行了礼,各自寻了位置坐下,一时仍是无人说话,舒嫔便只安静的坐着,那柳嫔一双丹凤眼往左右瞟过,定格在对面一席的舒嫔身上,笑道:“本妃听说昨夜俪妃醒了,不知舒妹妹可知晓?”  舒嫔抬头看她,水漾的眼睛里蒙上疑惑,道:“嫔妾知道。”  柳嫔拈起绣帕捂着嘴,咯咯的笑,“瞧我这记性,竟忘了昨夜妹妹在龙栖殿歇了一宿,怎会不知俪妃清醒一事。”  院子里本就安静,其余人都听着她俩说话,自是将目光聚在舒贵人身上。  合宫上下,谁人不知,昨儿夜里昏迷了十天的俪妃清醒,消息传到墨阳宫,可皇上竟没有前去探望,当时,可正是还是侍女的舒嫔侍的寝,一大早又从墨阳宫传了旨意出来,晋封舒侍女为舒嫔,其得宠可见一斑,莫怪柳嫔要出言寻衅。  舒嫔殊不见怒色,倒是望着柳嫔,笑语晏晏:“嫔妾身子弱,不比柳嫔硬朗,冰天雪地的嫔妾可受不住。”  柳嫔在望月亭承宠一事早在宫里传得沸沸扬扬,舒嫔如此一说,众人自也明白,面上不由露了轻鄙之色。  柳嫔气坏了,倏地起身,似要冲过去打人。  “皇后娘娘驾到――”  柳嫔恨恨的盯着舒嫔,暂时罢了手。  皇后在主位坐定,笑着一一看过众人,到舒嫔时不免多看了片刻,随即若无其事的移开目光,和顺道:“今儿是腊八,民间一向都有吃腊八粥的习俗,本宫便想着叫众位妹妹一同过来,也算过个节讨个喜。”  “皇后娘娘慧娴,”  “好了,虽说皇上待会要过来,你们也别太拘谨,”  “是。”众妃忙应了。  又说了一会子话,果然听到通传,“皇上驾到――”  重墨自迈着大步潇洒走近,见他的一大群妃子福着礼,道一声,“起,”后,径自走向上座。  皇后便在他左手靠前一位入座,众妃便也依次坐定。  重墨慵懒的斜靠着椅背,把玩右手大拇指一方翠玉扳指,忽然问道:“各宫的主子可都到齐了。”  皇后正剥着一枚金橘,动作一滞,若无其事道:“只除了俪妃,各宫姐妹都到了。”  “嗯,”重墨应了声,神色淡淡的,看不出有什么变化。  皇后利落的将金橘去了皮,递给重墨,见他接了,心里不由一阵欢喜。她一直担心皇上还在因为俪妃的事怪责自己,看来皇上是原谅她了,皇后难掩欢喜的起身替皇上斟酒。  “皇上,”突地一声娇滴滴的叫唤,只见柳嫔拎着酒壶,曼妙的向重墨走来,“嫔妾来替您斟酒。”  重墨拧笑着,伸手将她拽进怀里,呷笑,“怎么,又想要朕疼你了,那日还没要够?”   相信某鱼吧,后文更精彩啦!爱……不爱……打滚求收藏啦! 六九 腊八(2)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柳嫔俏脸上迅速飞上红云,含羞带怯的抡起粉拳轻锤重墨胸膛,嗔道:“皇上您戏弄嫔妾。”  重墨但笑不语,揽着她腰肢的大掌轻轻摩挲着,目光却是落在低着头的舒嫔身上。  “娘娘,腊八粥已经煮好了,这就呈上来么?”奴婢冬青前来回话,刚好解了皇后的尴尬,转身吩咐道:“那便呈上来吧,天气冷,吃了正好暖暖胃。”   “是,”冬青退下,不一会儿,领了一列人回来,娴熟的给各位娘娘奉上腊八粥。  粥煮的很稠,又香又糯,盛在白净的青瓷碗里,配几样爽口的小菜,十分别致。  “到底皇后娘娘蕙质兰心,粥香糯,小菜爽口,吃起来别有一番滋味。”庄妃吃了几口,对皇后赞不绝口。  皇后恭顺笑着,“蒙庄妃夸赞,本宫哪里有什么本事,都是御膳房里的御厨手艺好。”眉宇间的喜色到底藏不住。  柳嫔仗着自己偎在重墨怀里,也端了桌上的粥,轻轻舀起一勺喂给他,“皇上,您也尝尝。”重墨就着她的手吃了,未作表示。  众妃皆安静吃着粥,间或低声交谈几句,并不敢造次。  仍是一袭紫衣的舒嫔吃了几口粥,突然放下长羹,平静的望着皇后,语出惊人:“恕嫔妾冒昧,嫔妾只是想知道俪妃娘娘宫里可有腊八粥?”  话一出,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柳嫔刚盛了一勺粥递到皇上嘴边,重墨眉头一皱,撇头避开了,柳嫔生了气,沉着脸对舒嫔道:“舒嫔若这样记挂俪妃,怎的不亲往芙蓉宫探望,怕是做了亏心事不敢吧。”  皇后皱眉,忙道:“是本宫疏忽了,香泠,你速去备下新鲜的腊八粥,本宫亲自送去芙蓉宫。”作势要起身,眼稍则留意着皇上举止。  重墨嗤笑出声,“不必了,你们吃你们的,不管她。”  如厮言语,仿佛印证了众人心中猜测,俪妃,是真的失宠了。  皇后犹疑着坐下,又道:“香泠,你还是往芙蓉宫走一趟,俪妃大病初醒,可别叫她心里又生了嫌隙,耽误病情。”  皇上这一次未再阻拦,倒是意味深长的看了舒嫔一眼。舒嫔已偏头望向身后一株盛开的牡丹盆栽。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国色天香的牡丹,花中之王,也只有在这象征后宫之王的牡丹宫才能四季绽放,开得那样雍容富贵,真真是不枉牡丹宫之名,岂是芍药、芙蓉之流庸俗之物可比。  “舒嫔,你过来。”听见自己的名字被点到,舒嫔竟是呆了呆才反应过来,起身朝重墨走去,绛紫色的披帛被风带起,灵动飘逸。  重墨左手推开柳嫔,右手一伸,将舒嫔揽进怀里,不过眨个眼睛的瞬间,衣袂飘飞,他怀里的人已由柳嫔换成舒嫔。  一侧,皇后暗自落寞,心道:到底是自己高估了俪妃的能耐,皇上秉性风流,怎可能会将心落在一人身上,宁皇后专宠封后,最后不也落得如此凄凉下场,如此看来,俪妃实也是昨日黄花矣。   相信某鱼吧,后文更精彩啦!爱……不爱……打滚求收藏啦! 七十 意娘(1)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芙蓉宫内,药香袭袭,怒放的红梅被含苞待放的嫩枝所替代,养在清水瓶里,朝南的窗户半开着,可以看见外面院子里盛开的水仙花。  靖苏半靠在床上,静静望着窗外。芙蓉宫里格外的安静,靠了很久,也听不到半点声响,久病初愈的身子使不得力,脑子里也混沌,过了好久,她方想起自己是被禁了足,便也想起那一桩狠毒的陷害。有心想问个明白,俚末在外头忙着,一时也只得压下疑虑。  依稀似听得外间有人说话,过得片刻,俚末拎着一个食盒进屋,“娘娘,皇后娘娘命人送来了腊八粥,还热乎着,您是不是吃几口?”  靖苏看了眼,褐色的粥用料十足盛在白瓷的碗里,边上摆了几样小菜,看之十分可口,遂点头,“今儿既是腊八,这粥倒也吃得,你再去取个碗来分些去,我一人也吃不下这么多。”  “是,”俚末转出去取碗,想到各宫主子都聚在牡丹宫里,只娘娘孤身一人在这凄凉的芙蓉宫,心里直发酸,再想到皇上突然的冷漠,只觉得心里拔凉拔凉的,鼻头一酸,眼泪就涌了出来。  虽说君心易变,君恩易改,可皇上未免变得太快太狠。可怜主子昏迷了这样多天,好不容易捱过来,醒了,宫里竟没有一人前来探望。  俚末越发觉得悲哀,在小膳房躲了好一会儿,又用冷水擦了把脸,这才拿着碗碟回寝殿。  靖苏见她眼眶微红,不免心中叹息,若无其事道:“快分吧,一会儿粥都要凉了。”  主仆两人安静的吃着粥,靖苏胃口差,吃不了几口就搁下碗,俚末心里一紧,赶紧起身收拾了端出去。  靖苏望着她忙碌的身影,突然问道:“俚末,你先别忙,同我讲讲那件事,”  俚末只管装傻充愣,“奴婢不知娘娘指的是哪件事,”端起托盘欲向外走。  “御花园,邢离一事,后来怎样处置了?”  俚末似舒了口气,转过身来,“邢离在刑室自尽,皇上再不许任何人提起这件事,只是那柳贵人突然晋封了柳嫔,娘娘您则被禁足。”  她有些担心的觑着主子神色,不想那一张脂粉未施的面上有的只是淡然,靖苏却也是平静的,经历了生死难关,她便把什么都看淡了,恩宠荣辱,生死别离,皆乃命中注定,便是“他”,只要他能在宫外好好的活着,就也够了。  曾经她那样奋力的挣扎暗斗,用尽一切办法的想要逃出去,同命运斗争,却最终未能如愿,她早该猜透的,万般皆由命,半点不由人!  “娘娘,”  “我没事,你去忙吧。”  寝殿恢复至无声,只有火盆里银炭滋滋燃烧,不时蹦出几点火星子。  以后的日子便是如此了吧,一日,一天,一月,一年,一世……这样的景,这样的孤独漫漫无际,将随着血液一道溶进骨血,至死方休。  靖苏慢慢闭上眼睛,一行清泪自眼角落下。  这和死,又有何分别。   相信某鱼吧,后文更精彩啦!爱……不爱……打滚求收藏啦! 七一 意娘(2)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外面传来的脚步声惊醒了她,靖苏猛的睁眼,迅速抹去面颊上残留的泪痕。  “啊呀,冒昧来访,俪妃该不会不欢迎吧?”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这般爽朗的人儿,靖苏正觉着十分熟悉,再见一袭红衣翻飞,可不正是意娘。  靖苏十分欢喜,不觉露了笑,“意娘来访,靖苏不甚欢喜,快坐。”  意娘依言走近,停在床前,仔仔细细望着她,直盯得靖苏一阵羞赧方移开目光,“娘娘天姿国色,病了这些日子,虽清减不少倒越发显得美丽。”  靖苏无意识伸手抚摸瘦削的面颊,“意娘说笑了,靖苏形容憔悴,实在担不起美丽二字。”听得意娘是直摇头,唏嘘:“你呀,就是不知道自己有多美,这般沉鱼落雁之姿,恁地被你忽视得彻底。”  “罢了,你即不喜欢听别人夸你,我也就不说了,本是想令你开心,既然你不喜,便算了,也怪我,向来性子直。”  靖苏忙截住她的话,“靖苏并无此事,只是意娘心性爽朗耿直,靖苏自叹不及。”  意娘望着她,“蒙你这般夸赞,我自知当不起,有件事倒是不得不提,”  见她语气郑重,靖苏也不由正坐,端端看着她,“不知是何事?”  “你可记得生辰那日,我去寂园看你,其实都是皇上的旨意,他说你不喜和其它妃嫔相处,倒是对我,有几分另眼相看,便命我前去寂园向你道贺,你不知,皇上那日可高兴了,眉眼间尽是笑,挡也挡不住。”  靖苏听着,只淡淡问一句,“那些话可也是他叫你说的。”  意娘见她神色淡然,知方才那些话她并没听进去,不由叹气,“不是,那句话是一个为爱所伤,最终接受命运安排的女子一句肺腑之言。”她实不忍见这样美丽而聪慧的女子寂寥一生,枉死深宫。  意娘倾心所爱,却换来如厮情殇,实在悲凉,靖苏亦惋惜不已。  “我何尝不知命运的残酷,只是,”  “心有不甘。”意娘替她说道。  靖苏微讶,抬头看她,只见她不复水灵的面上,一双眼睛似看透世事,清泠间自带着三分疏离,三分落寞,四分悲哀。  意娘轻扯嘴角,勾出一丝寂寥,“曾几何时,我同你一样不甘心,不甘心以舞侍人,不甘心沦落风尘,不甘心痴心被骗,那样的不甘心,可时至今日,我却只能以一舞之长存活于世,得一方安身立命之所。”  靖苏反驳:“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我又怎么知道这恢恢宫廷,便是我靖苏命之所处。”  意娘直言:“若非如此,你此刻已与心中之人成双成对,快意人生。”  是啊。  靖苏不得不承认意娘所言正是她心中最痛。  意娘却不由她沉浸失落中,再道:“你只需将避宠所用的心思花在争宠之上,何以落得如厮下场。”  “不,”靖苏迅速反驳,“我并不想得宠,只求安静度日。”  “你还不明白么,皇上他,待你是不一样的。”  “那又怎样,他能爱我一世,宠我一生吗?”  意娘盯着她,久久后道出一句:“你竟真的相信白头偕老一说。”  那语气,似千帆过尽,终于落幕。   相信某鱼吧,后文更精彩啦!爱……不爱……打滚求收藏啦! 七二 红薯(1)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夜,墨阳宫。  重墨批了半宿的折子,方得了空起身,跟前的满盛迎了上来,问道:“皇上今夜召哪位主子侍 寝,奴才这就去通传。”  重墨似没听见他的话,甩袖只管向外走,满盛忙跟上。  径直出了墨阳宫,经过牡丹宫,路过芍药宫偏门,再往前,便是芙蓉宫。满盛小心翼翼跟着,并不敢多言,只见重墨径直走过芙蓉宫,最终停在了金桂宫门前。  满盛一怔,方才想起新晋封的舒嫔正是住在金桂宫偏殿蔷薇阁。  晃神间,重墨已踏了进去,他跟着进了外院,守在蔷薇阁殿门外,一面召来身后近侍吩咐道:“你速去回禀各宫,皇上今夜歇在蔷薇阁。”  蓝衣的小监领命飞奔而去。  紫薇堂。  宫灯些许,照亮夜幕中的紫薇堂,墙角几株紫薇不分季节,开得正盛,团团簇簇的花,淡雅的颜色,失之华丽,却胜在缤纷雅致。  殿内,美人侧卧软榻,如云青丝倾泻,在洁白的毛褥子上铺展开来,一截皓腕垂下,藕白细嫩,引人遐想。  “主子,御前传了消息出来,皇上今夜在蔷薇阁歇下了。”  美人噌的坐起,娇俏的脸上盛满怒意,捞起手边白玉茶盏砸向底下跪着的奴婢,“没用的东西,”  滚烫的茶水铺头盖面浇了婢女一脸,杯盖砸在婢女眉角,鲜血涌了出来,和着茶水一道,糊了婢女一脸。  “主子恕罪,奴婢该死,奴婢该死,”那婢女拼命的磕头求饶,鲜血濡湿了她一件暗灰的袄子。  美人皱眉,嫌恶的喝斥:“滚出去!”  “谢主子。”  婢女撒腿跑了出去,从头至尾不敢抹一下满脸的血。  美人犹觉不解恨,一双柔荑凌虐着身下褥子,“舒馨雅个贱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迷惑皇上,竟然令皇上夜夜宿在蔷薇阁。”  身侧婢女出言劝解,“主子息怒,皇上不过贪图一时新鲜,舒嫔哪里及主子美艳。”  美人露了笑,抚着面颊,道:“是么?”  “奴婢不敢妄言。”  “好,”美人涂着鲜红丹蔻的纤指握紧,眉心露出狠色,“来日方长,本妃倒要看看是她舒馨雅得宠还是我柳眉儿更甚一筹。”  靖苏的身子已经大好,她不爱在床上躺着,又出不了宫门,便不时在前庭走走,散散步,俚末起初还拦着,后来见她气色一日比一日好,便也不再阻拦,只总要将她捂得严严实实,不肯有半点马虎。  天气越发冷了,俚末傍晚的时候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拖着个大麻袋。靖苏只当是一袋子银炭,俚末神秘兮兮的拉了她一道,解开一看,竟是半麻袋红薯,另一半则是栗子。  “娘娘,咱们不是有炭火么,正好烤着吃,天气又冷,热乎乎的多好。”  靖苏亦露了笑颜,抓起一把栗子丢进火盆。  俚末叫道:“娘娘,您也不怕被烟熏着,咱们到偏殿再生一个火盆就是了,可别将娘娘的寝殿熏了味。”   相信某鱼吧,后文更精彩啦!爱……不爱……打滚求收藏啦! 七三 红薯(2)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靖苏便要点头,忽见窗外一弯新月倒挂,心生一计,便道:“今晚夜色正美,咱们索性将火盆生在院子里,边赏月边烤红薯吃,可好?”  俚末欣然应允,麻利的在前庭生起火盆,又搬来两把小凳,主仆二人便围着火盆坐下,抬头,便是一弯新月,满空星辰闪烁,天河似一条玉带横穿星空,美丽的令人窒息。  俚末托腮望着星空,无限向往,“娘娘,你听过牛郎织女的传说吗?”  “听过,”靖苏不喜牛郎织女凄美的爱情,挪愉道:“俚末可是想成家了?”  “不,不,”本是一句玩笑话,俚末惊得直摇头,“奴婢不嫁,奴婢要一辈子侍奉娘娘。”  “傻丫头,一辈子陪着我有什么好,”  俚末并未回答她,低头用铁钩子在火盆里小心的翻搅着,勾出几颗爆开的栗子,“娘娘,栗子熟了,奴婢剥给您吃。”  “不用,”靖苏拦住她,葱白的指捻起一颗栗子,烫的直哈气,“要自己剥了吃才有乐趣。”  主仆二人对着郎朗夜空,不时闲聊几句,不过一柱香的功夫,每人俱是五六颗栗子下肚,还有几只红薯煨在火里,正散发出浓浓香气。  “栗子好好吃,可奴婢更想吃红薯,红薯啊红薯,你快些熟吧。”俚末对着火盆有模有样的念念有词,靖苏望着她笑,熟练的用铁钩子将红薯翻一翻。  这厢主仆二人正欢乐着。  芙蓉宫右侧略微靠后便是金桂宫,满盛顶着夜风守在门外,缩了缩身子,又吸口凉气,醒醒神,抬头望了眼月亮的方位,暗暗估摸时辰,不经意间似看到左前方有烟雾升起。  再凝神一看,可了不得。  白烟一阵阵往上冒,可别是哪个宫里走水了。  正心惊着,听得墙外走道上步履匆匆,值夜的宫人奔走相告,“不好了,芙蓉宫走水了,救火,快救火――”  满盛听了心头一晃,还在犹豫着该不该向皇上禀告,跟前的门砰的一声开了,皇上仅着中衣,披着一件大氅出现,脸色沉郁,“何事吵闹?”  “芙蓉宫走水了,快救火――”时一帮子宫人叫唤着跑过,倒是省了满盛作答。  他弓着身子,忽眼前衣袂翻飞,哪里还有皇上身影。  醒悟过来的御前总管满盛一声惊呼,撒腿狂追了出去,“皇上,龙体为重――”  芙蓉宫里,俚末勾出一只红薯放在碟子里凉着,又继续在火盆里翻找,过了一会,她用手试了试温度,捏起来递给靖苏,“娘娘,您吃吧。”  靖苏接过来,仔细的撕开半截皮,低头咬了一口,“唔,好香。”  俚末也跟着开心的笑,又从火盆里勾出一只红薯。  两人吃的正欢。  “救火,快救火――”一阵喧闹声逼近,又生的在宫门口僵住。  靖苏抬眼望去,不明白宫门口怎的突然出现一群宫人,有的提着水桶,有的举着扫把,又目瞪口呆看着她。  “娘娘,他们这是做什么?”俚末傻傻的问。  靖苏才要摇头。   相信某鱼吧,后文更精彩啦!爱……不爱……打滚求收藏啦! 七四 红薯(3)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一声暴喝响起,“滚开――”  重墨铁青着脸出现在宫门口,带来一身肃杀之气,又生的僵住,死死盯着靖苏葱白的指尖握着的半只红薯,抽了抽嘴角。  宫人眼见皇上盛怒,跪在地上不敢动弹。  “还不滚!”  宫人作鸟散状跑远了。  靖苏觉得古怪,倒是俚末吐了吐舌头,小声道:“娘娘,他们该不会以为咱们宫里走水了。”眼神指了指烧得正旺,一缕缕轻烟升起的火盆。  靖苏恍然明白过来,扯出一抹苦涩的笑容,怎地赏个月,烤个火偏能闹出这些事来。  到底礼不可废,“奴才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安。”  重墨迟迟未叫起,她便只能一直跪着,寒气透过缎袄直往膝盖钻,冷得有点难受。  俚末慌了,一个劲请罪,“都是奴婢的错,请皇上不要怪责娘娘,娘娘身子才好,受不得凉,请皇上饶了娘娘吧。”  “我没事,”靖苏伸手拦住猛磕头的俚末。  清冷月色下,靖苏一袭素衣纯美,似恭顺的跪着,身子却挺得笔直,玉面莹泽,如云青丝倾泻,随风飞扬,似月华中绝美的仙子。偏主人不知道自己有多么美,只半垂着头,掩去如玉容颜。  也正因如此,重墨便没有看清她眉心的一点紧蹙。  他冷冷看着面前倔强的女子,道:“你既不知错,就继续跪着,寅时之前不许起。”  “求皇上饶了娘娘吧,”俚末一听就慌了,此刻不过才过亥时,到寅时还有三个时辰,夜里凉,娘娘的身子怎么受得了。  “再敢求情,你也一起罚跪。”  重墨素来绝情心狠,宫中何人不知,俚末总记着主子昏厥时皇上的行径,私以为他对主子是不一样的,哪怕主子醒后,皇上未曾前来看望,直到此刻,她方醒觉,自己恁地愚蠢。  在宫中多年,见多了妃嫔逝去,她怎还会相信皇上待主子是真情?  “娘娘,”她呜咽一声,似悲鸣凄怆,落下泪来。  靖苏抓住她的手握住,默默摇头。  多说无益。  皇上既已认定她做错,辩解又有何用,天子一言九鼎,他说是便是吧。  靖苏已懒得争辩,反正这具身体已是残败,多受一些苦少受一些苦又有何分别。  月华清冷,淡淡笼罩跪着的佳人。  俚末从寝殿抱了一床缎被将主子紧紧裹住,蹲在她身旁看着火盆,努力控制着不让火苗子蹿高。  夜愈深,凉气越发重了。  靖苏咬牙跪着,并不觉得身上冷,只是膝盖又冻又疼,刺骨钻心的痛。  半个多时辰过去,两条痛得似不像自己的,再慢慢的,便麻木了,失了知觉。  瞅瞅天上新月,估摸着才刚到子时。  “娘娘,您靠着奴婢睡会吧,睡着了,许就没那么难捱了。”俚末早站了起来,挡在她面前,替她遮挡呼啸的寒风。  靖苏实在困倦,身上虽暖,心里却是凉透,不觉倾身向俚末靠去,竟也慢慢阖上眼。  恍惚中,似入了梦境,梦中落着一场极致的桂花雨,星芒点点,他转过身来,含笑望着她,唤道:“苏儿,过来。”   相信某鱼吧,后文更精彩啦!爱……不爱……打滚求收藏啦! 七五 琴音(1)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腊月十八,落了入冬以来的第二场雪,漫天飞舞的雪花,纷纷扬扬洒落人间,一点点堆积,染白苍茫大地。  这个冬天的雪,似乎特别多。靖苏记得俚末提过在她昏迷的时候下过一场大雪,想不到此刻又落雪了,便掀开锦被起身,披一件裘毛披衣走到檐下,静静望着落雪飘飞。这般洁净无暇的雪花,终也要坠落凋敝,沾染俗世的尘埃。  质本洁来还洁去,原不过是自命清高。  “娘娘,您怎么又起身了,您忘了您的腿伤着,不能随意走动。”  俚末领了膳食回来,远远瞧见自家主子竟然立在门口吹冷风,忙劝道。那夜皇上罚主子在冷风里跪了几个时辰,主子的膝盖伤了,一直不见好,怎么还能冒雪站着呢。  “娘娘,您快进屋吧,御膳房送了膳食过来,您快用些,不然可就凉了。”  说着,打开食盒,登时便垮下了脸,嗫嚅,“娘娘,”  靖苏走近一看,也泄了气,打开的食盒里整整齐齐码着数十只红薯,一径冒着热气。  “已经五天了,御膳房每一次送来的都是红薯,一日三次,让人怎么吃得下。”俚末忍不住埋怨着。  靖苏失笑,想不到皇上竟会有如此稚幼的举动,只因那夜撞破她在院子里烤红薯,便要叫她日日吃红薯么。莫非,这也是对她的惩罚?  呵,当真可笑。  “娘娘,”靖苏为难的看着她,对着一篮子红薯苦了脸。  “罢了,红薯就红薯吧,总也比挨饿好。”  话虽是如此,可一连吃了五日的红薯,此刻看见这红薯便恨不得要吐出来,哪里还真的吃得下,剥了一个吃了几口也就放下了。  俚末勉强吃下一个,也收拾了东西退下。  空荡荡的寝殿里便只余她一人,这样的清冷却也是习惯了的。  靖苏取来古琴,纤纤素指搭上琴弦,琴音倾泻而出,却是一曲《梅花引》,琴音潺潺空灵,仿佛看到一树树寒梅傲霜,玉洁冰清。  梅花一弄戏风高,薄袄轻罗自在飘。半点含羞遮绿叶,三分暗喜映红袍。  梅花二弄迎春曲,瑞雪溶成冰玉肌。错把落英当有意,红尘一梦笑谁痴。  梅花三弄唤群仙,雾绕云蒸百鸟喧。蝶舞蜂飞腾异彩,丹心谱写九重天。  许久未抚琴,一曲终了,靖苏竟觉得似脱了力,靠着琴案缓了好一会儿,才恢复精气,遂起身,却一时不知做什么,索性依着门楣赏雪。  金桂宫蔷薇阁,舒嫔一袭紫藤色缎衣领口滚着白狐裘,衬得小脸莹润如玉,云髻堆纵,斜插一枝镶嵌碧玉珍珠步摇,垂下几串细密的珠穗荡在耳后,她慵懒的歪在一张软榻上,星眸半阖,似睡未睡,似醒未醒。  紫纹悄声走近,低声道:“主子,墨阳宫传话,皇上今夜过来用晚膳。”  “知道了,”舒嫔答应着,伸手拢了拢披在身上的薄被,却连眼皮也未抬一下。  紫纹似也习惯她的淡漠,仍细心的张罗,“主子,雪日天凉,可要早些热一壶酒煨着?”   相信某鱼吧,后文更精彩啦!爱……不爱……打滚求收藏啦! 七五 琴音(1)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腊月十八,落了入冬以来的第二场雪,漫天飞舞的雪花,纷纷扬扬洒落人间,一点点堆积,染白苍茫大地。  这个冬天的雪,似乎特别多。靖苏记得俚末提过在她昏迷的时候下过一场大雪,想不到此刻又落雪了,便掀开锦被起身,披一件裘毛披衣走到檐下,静静望着落雪飘飞。这般洁净无暇的雪花,终也要坠落凋敝,沾染俗世的尘埃。  质本洁来还洁去,原不过是自命清高。  “娘娘,您怎么又起身了,您忘了您的腿伤着,不能随意走动。”  俚末领了膳食回来,远远瞧见自家主子竟然立在门口吹冷风,忙劝道。那夜皇上罚主子在冷风里跪了几个时辰,主子的膝盖伤了,一直不见好,怎么还能冒雪站着呢。  “娘娘,您快进屋吧,御膳房送了膳食过来,您快用些,不然可就凉了。”  说着,打开食盒,登时便垮下了脸,嗫嚅,“娘娘,”  靖苏走近一看,也泄了气,打开的食盒里整整齐齐码着数十只红薯,一径冒着热气。  “已经五天了,御膳房每一次送来的都是红薯,一日三次,让人怎么吃得下。”俚末忍不住埋怨着。  靖苏失笑,想不到皇上竟会有如此稚幼的举动,只因那夜撞破她在院子里烤红薯,便要叫她日日吃红薯么。莫非,这也是对她的惩罚?  呵,当真可笑。  “娘娘,”靖苏为难的看着她,对着一篮子红薯苦了脸。  “罢了,红薯就红薯吧,总也比挨饿好。”  话虽是如此,可一连吃了五日的红薯,此刻看见这红薯便恨不得要吐出来,哪里还真的吃得下,剥了一个吃了几口也就放下了。  俚末勉强吃下一个,也收拾了东西退下。  空荡荡的寝殿里便只余她一人,这样的清冷却也是习惯了的。  靖苏取来古琴,纤纤素指搭上琴弦,琴音倾泻而出,却是一曲《梅花引》,琴音潺潺空灵,仿佛看到一树树寒梅傲霜,玉洁冰清。  梅花一弄戏风高,薄袄轻罗自在飘。半点含羞遮绿叶,三分暗喜映红袍。  梅花二弄迎春曲,瑞雪溶成冰玉肌。错把落英当有意,红尘一梦笑谁痴。  梅花三弄唤群仙,雾绕云蒸百鸟喧。蝶舞蜂飞腾异彩,丹心谱写九重天。  许久未抚琴,一曲终了,靖苏竟觉得似脱了力,靠着琴案缓了好一会儿,才恢复精气,遂起身,却一时不知做什么,索性依着门楣赏雪。  金桂宫蔷薇阁,舒嫔一袭紫藤色缎衣领口滚着白狐裘,衬得小脸莹润如玉,云髻堆纵,斜插一枝镶嵌碧玉珍珠步摇,垂下几串细密的珠穗荡在耳后,她慵懒的歪在一张软榻上,星眸半阖,似睡未睡,似醒未醒。  紫纹悄声走近,低声道:“主子,墨阳宫传话,皇上今夜过来用晚膳。”  “知道了,”舒嫔答应着,伸手拢了拢披在身上的薄被,却连眼皮也未抬一下。  紫纹似也习惯她的淡漠,仍细心的张罗,“主子,雪日天凉,可要早些热一壶酒煨着?”   相信某鱼吧,后文更精彩啦!爱……不爱……打滚求收藏啦! 七六 琴音(2)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娇软身躯微动,舒嫔慵懒的动了动腿,不甚在意道:“这些小事,你作主即可,退下吧,本妃要歇一会儿。”  “是,”紫纹应着便退下了。  寝殿终于恢复了安静,舒嫔伸了伸腿,寻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复又沉沉睡去。  似梦似醒间,听得琴声幽幽,细细辨来竟是一曲《梅花引》,梅性高洁,抚琴之人是以梅花自喻么?深宫诡谲,人心莫测,想不到竟还有如厮品性之人,不是自命清高便是故作清高,当真愚不可及。  “紫纹,何人在抚琴?”  “回主子,奴婢听着琴音像是从芙蓉宫传来,估摸着抚琴之人该是俪妃。”  原来是她,难怪,难怪!  舒嫔清丽的面上不辨喜怒,兀自侧身睡下,只眉心含了一点愁。  傍晚的时候,皇上果然冒雪前来,黑色鹤氅衣抖落一地雪花,带了一身的凉气进殿,舒嫔嘟起红唇,魅色如春,“皇上讨厌,一来便叫嫔妾的寝殿冷了几分,您得赔嫔妾。”  重墨笑着将她收进怀中,指腹刮过她细嫩面颊,“怪朕不好,朕今夜留下来陪你,可好。”  舒嫔昂起俏丽的面颊回望他,扑闪的羽睫下,一双星眸迷离湿漉勾人心魄,嗔道:“皇上说话算话。”  重墨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头,“小调皮。”  兰麝香气弥漫,红梅煮酒魅人,一顿晚膳用的极其香 艳,随侍在侧的紫纹羞红了脸,低着头不敢胡乱看听。  几乎是才搁下碗筷,重墨已打横抱起舒嫔,进了内室。  香侬软语,耳厮鬓磨,别有一番风情难以言表。  个多时辰后,重墨一身周正从内室转出,吩咐道:“满盛,去崇德殿取了剩下的折子过来,朕今夜就歇在舒嫔处。”  门外,满盛应了,自麻利的办事去了。  烛火溶溶,照亮重墨伟岸的身姿,一双紫眸专注的盯着手中奏折,朱砂笔飞舞,判下一行又一行圣意。  一晃已是亥时,重墨忽然停笔,撇头看了眼窗外,白雪茫茫,倏然起身,“朕出去走走,不用跟着。”  满盛尚未出口的劝言被堵住,讷讷的不敢再劝,只得守在宫门口,目送一袭常服的天子举伞走进苍茫雪地。  寝殿里,舒嫔从内室转出,披散着一头如云青丝,如玉的冠面,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似阳春三月里一抹明媚的春光,无限煦暖。  谁也不知重墨究竟去了哪,半个时辰后,他折回,带着满身冰凉之气,满盛上前接过他手中绸伞,沉得手腕一晃,方发觉绸伞上竟积了厚厚一层雪花。  皇上该不会是雪中静站了半个时辰,才这样想着,忽觉一道森冷的视线定在身上,他惊出一身冷汗,道:“皇上恕罪,奴才什么也不知道。”  重墨这才进殿。  满盛后背沁出一层冷汗,重重缓了口气,隐约觉得皇上定是干了一件十分隐秘的事。  一夜飘雪,到次日凌晨方停,整座皇宫再次陷入一片银装素裹中,满目苍白。   相信某鱼吧,后文更精彩啦!爱……不爱……打滚求收藏啦! 七七 暗夜(1)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按照旧例,每年岁末之际,宫里是要举行为期三日的大祭,第一日乃是天子祭祀天神地祇,第二日则是帝后并行太庙祭告先祖,第三日则由皇后率宫中众妃于太庙前献祭,如此,方能迎接崭新的一年。  因着这一场大雪,钦天监只得另外选了吉日,并将日程缩至二日内,由皇上定夺,最终选定腊月二十二、二十三两日。  二十二日上午由天子祭天,午后则安排帝后祭祖,二十三日则由后宫众妃献祭祈福,日子虽赶了些,然考虑到年关将近,筹措事宜繁杂,倒也未尝不可。  皇后初登牡丹宫大座,对于这次大祭典礼格外看重,早前已请了礼官询问相关事宜,此番圣旨一下,她便着手忙了起来,从服制到一应器皿祭物,事无巨细,均亲自过问,只盼能在皇上跟前立下贤德之名。  腊月二十,皇后于献祭祈福一事人选上犯了难,遂至崇德殿同皇上商议。  “皇上,大祭典礼在即,一应准备俱已齐全,只有一事臣妾拿不准主意,还请皇上作主。”  重墨正埋首披着折子,临近年关,朝廷里事情繁杂,又适逢北方暴雪,毁了不少良田屋舍,边境又屡遭邻国侵犯,心里本就不痛快,眼下皇后又拿祭祀一事来说事,皇上更觉得烦躁,语气便重了些,“朕养着礼部何用,这么点事办不好,去年怎样办,今年还这样。”  皇后平白受了气,心里登时有些赌得慌,也只得硬着头皮道:“皇上息怒,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二十三日众妃献祭,俪妃被禁了足,臣妾一时不知如何安排妥当,才来请教皇上。”  听得“俪妃”二字,重墨眉心一蹙,道:“罢了,既是新年将至,大喜的事,便免了她的禁足,其余的事,皇后看着办吧。”  “是,臣妾明白。”  皇后退出崇德殿,面上十分难看。她哪里会想到自己无心之举反倒便宜了俪妃,这下可好,既已免了禁足,祭祀大典焉有不参加之理?  圣旨到的时候,靖苏正在院子里堆雪人。芙蓉宫里只俚末同她二人,自不同别的宫里,早把积雪扫尽,她们只是清了一条走路的道,其余大片的地方仍是白雪漫漫。  靖苏起了玩兴,一个人在雪地里堆雪人,葱白的手冻得通红,脸上的笑容却似三月里的春光,清新明媚。  满盛带着圣旨前来,便是见到这样一幅美景,俪妃一袭素服溶在满眼的白雪当中,一头青丝如最上等的绸缎倾泻开来,如雪花一样白皙的玉面有着最明亮的笑容,一下便照进人的心底深处。  他愣了好一会,才想起手中的圣旨,唱道:“圣旨到,俪妃娘娘接旨——”  于是,笑容在玉面上一点点湮灭,跪下的人又变成淡然娴静的俪妃。  一瞬间,满盛竟觉得惋惜。  “皇上有旨,时新年将近,迎新大喜,特赦免俪妃禁足,盼日后潜心改过,德行兼修,树后宫典范,钦此。”   相信某鱼吧,后文更精彩啦!爱……不爱……打滚求收藏啦! 七八 暗夜(2)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谢皇上隆恩。”  玉面之上何来半分欣喜。  俪妃堪堪接过圣旨,转身进了寝殿,对一地大大小小的雪人也失了兴致。  “娘娘,皇上赦免了您的禁足,您难道不高兴吗?”看着主子面无表情的脸,俚末不明白了,免了禁足难道不是好事么?诚然主子被禁足的次数太多了些。  靖苏实在高兴不起来,免了禁足便意味着她再不能避世,要到牡丹宫省安,要面对其余妃子的责难,她不是怕,只是觉得厌趣。  罢了,想那么多作甚。  “娘娘,内务府前来替娘娘宫里挂红灯笼。”  俚末啐了声,“惯是些见高踩低的,别的宫里早挂上了,这会子听到皇上免了娘娘禁足,都眼巴巴赶来了,都替他们臊得慌。”  靖苏懒得搭理,“随他们去。”  “那可不行,”俚末急急向外赶,“这帮子奴才叼着呢,要是不打赏点银两给他们,指不定怎么避排咱们。”  这边,内务府的奴才前脚刚走,皇后宫里紧跟着来了人,竟是牡丹宫掌事公公江全海,见了靖苏,哈腰请安道:“奴才给俪妃娘娘请安。”  靖苏心里厌烦,面上自不会露出半分,便道:“起来吧,不知江公公前来有何事?”  “回娘娘,皇后娘娘命奴才前来传话,二十三日皇后娘娘率众妃往太庙献祭祈福,还请俪妃娘娘务必于卯时一刻前到牡丹宫,届时,将由皇后娘娘领着众妃一道走到太庙。”  原是这事,靖苏入宫已一年有余,自然知道祭祀一事,应了声,“本宫知道了,请皇后娘娘放心。”  “奴才告退。”  待江全海离开,靖苏越发觉得心烦,蹙了眉心,也不说话,只怔怔望着窗外一丛水仙花。  俚末知她心中不快,也不敢打扰,自悄悄退下干活去了。  祭祀乃是宫中一年一度的大事,除百花宫侍女无资格参加,其余各宫主子一应必须出席,而前一日的祭天以及祭祖,受祖例限制,她们是没有资格参加,也不能列席观赏的,如此,二十二日一整日各宫的妃嫔都被限制在自己宫中,不许随意出门。  丝竹琴乐,礼花炮竹响了一日,到了夜里方消停,按例皇上这夜是要留宿牡丹宫陪皇后,次日又要早起,各宫便安排了人值夜,早早歇了。  靖苏也被俚末押着上床歇息,却迟迟睡不着,一豆烛火浸在燃烧的蜡油里,摇曳欲灭。  倏然,窗外似有黑影闪过。靖苏瞧得并不真切,索性壮着胆子掀被起身,悄悄打开门,露了一条缝小心的向外看。  月色皎皎,照亮大半庭院。院中一隅,竟立着一名男子。  靖苏浑身一颤,险些惊叫出声,赶紧用手捂着嘴,轻轻把门合上。  虽只是匆匆一瞥,她亦可确信那人并非皇上,可这深宫内苑,怎地会有陌生男子闯入,竟还堂而皇之的立在院子里。  靖苏大气不敢出,迅速跑回床上躺着,也不敢唤俚末,生怕惊动了来人,将她们杀了灭口。一番动作下,只觉得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着,又不敢稍有动弹,忍得十分辛苦。   相信某鱼吧,后文更精彩啦!爱……不爱……打滚求收藏啦! 七九 瑞王(1)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仿佛过了好长时间,外面没有任何动静,她稍稍安了心,动了动麻木的肢体,仍是不敢睡。再过了一会,她似听见外间有说话的声音,便悄悄挪到门口,透过门缝往院子里瞧。 院子里竟然多了一个人! 靖苏更惊讶了,伸手捂着嘴,悄悄打量二人,隔得太远,她瞧得不真切,依稀觉得当中一人身形像极了皇上,又不敢确定。 她不敢再偷窥,正欲关门,不想远处二人同时撇头,直直望着她的方向,仿佛已经发现了她。近乎仓惶的合上门,她匆匆跑回床上躺下,再不敢起身。 一夜无眠,半梦半醒之间,听得俚末唤她:“娘娘,该起身了,要赶去牡丹宫呢,迟了怕是不好。” “嗯,”靖苏揉着发胀的头坐起,昏昏沉沉的,精神十分差。 俚末端了热水进来,见她一脸倦容,疑道:“娘娘,奴婢记得你昨夜挺早就睡了,怎的脸色这样不好?” 靖苏接了她递过来的帕子,“觉中多梦,睡得不安稳。”又吩咐:“你去换一盆冷水来,我醒醒神,一会别失态才好。” 俚末很快换了一盆冷水进来,靖苏用冷水捂了捂脸,这才清醒些,接着便是梳妆,只在眼圈泛黑的地方涂了粉遮一遮,点了点唇,显得没那么苍白。梳单螺髻佩一只翡翠玉簪,一件月牙白湖水纹缎袄,外披一件墨绿色织锦斗篷。 “娘娘,这样会不会太素了些。” 靖苏摇头,“不会。” 又用过了早膳,便携着俚末往牡丹宫去。 牡丹宫门外零星停了几顶软轿。俚末见了,登时一拍手道糟,“太庙距牡丹宫甚远,娘娘未备软轿,这可如何是好?” 靖苏摇头浅笑,不置可否。 “娘娘,不如奴婢赶回去准备软轿。” “不用了。”靖苏叫住她。 恰一顶水蓝帘子的软轿从身后追来,轿中之人掀了帘子探出头来看一眼,嗤了一声,又道:“本妃还以为是哪个宫里落魄的奴才,原来是俪妃,大冷的天,怎得自个儿走路,未免寒酸了些。” 隔了一重软轿的距离,靖苏瞧不真切轿中之人,可那软糯的声音却是极耳熟,午夜梦回,便是那样一张俏丽的脸,一口软语,狠心的欲将她置之死地。 柳嫔。 她怎会不记得她的声音。 只见那云鬓间朱红翠绿,环佩魅影,不难想象她身上穿了怎样华丽名贵的料子,靖苏冷笑着,只当未听见她的话。 行至牡丹宫宫门,靖苏正要提腿跨进,不防柳嫔从旁撞过来,硬生生将她撞开去,下巴一抬,自个儿先踏了进去。 靖苏皱了皱眉,到底忍了。 “俪妃娘娘果然大度。”才欲进门,身后传来一口子极淡漠的声音。 靖苏转了身看去。 但见蒙蒙宫灯下,一名女子孑然独立,清丽的面容,绛紫的衣,凌虚髻飘渺,翠玉的簪通透,乍看之下并无惊艳之姿,再探之下便觉自有一股清韵,令人过目难忘。 相信某鱼吧,后文更精彩啦!爱……不爱……打滚求收藏啦! 七九 瑞王(1)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仿佛过了好长时间,外面没有任何动静,她稍稍安了心,动了动麻木的肢体,仍是不敢睡。再过了一会,她似听见外间有说话的声音,便悄悄挪到门口,透过门缝往院子里瞧。 院子里竟然多了一个人! 靖苏更惊讶了,伸手捂着嘴,悄悄打量二人,隔得太远,她瞧得不真切,依稀觉得当中一人身形像极了皇上,又不敢确定。 她不敢再偷窥,正欲关门,不想远处二人同时撇头,直直望着她的方向,仿佛已经发现了她。近乎仓惶的合上门,她匆匆跑回床上躺下,再不敢起身。 一夜无眠,半梦半醒之间,听得俚末唤她:“娘娘,该起身了,要赶去牡丹宫呢,迟了怕是不好。” “嗯,”靖苏揉着发胀的头坐起,昏昏沉沉的,精神十分差。 俚末端了热水进来,见她一脸倦容,疑道:“娘娘,奴婢记得你昨夜挺早就睡了,怎的脸色这样不好?” 靖苏接了她递过来的帕子,“觉中多梦,睡得不安稳。”又吩咐:“你去换一盆冷水来,我醒醒神,一会别失态才好。” 俚末很快换了一盆冷水进来,靖苏用冷水捂了捂脸,这才清醒些,接着便是梳妆,只在眼圈泛黑的地方涂了粉遮一遮,点了点唇,显得没那么苍白。梳单螺髻佩一只翡翠玉簪,一件月牙白湖水纹缎袄,外披一件墨绿色织锦斗篷。 “娘娘,这样会不会太素了些。” 靖苏摇头,“不会。” 又用过了早膳,便携着俚末往牡丹宫去。 牡丹宫门外零星停了几顶软轿。俚末见了,登时一拍手道糟,“太庙距牡丹宫甚远,娘娘未备软轿,这可如何是好?” 靖苏摇头浅笑,不置可否。 “娘娘,不如奴婢赶回去准备软轿。” “不用了。”靖苏叫住她。 恰一顶水蓝帘子的软轿从身后追来,轿中之人掀了帘子探出头来看一眼,嗤了一声,又道:“本妃还以为是哪个宫里落魄的奴才,原来是俪妃,大冷的天,怎得自个儿走路,未免寒酸了些。” 隔了一重软轿的距离,靖苏瞧不真切轿中之人,可那软糯的声音却是极耳熟,午夜梦回,便是那样一张俏丽的脸,一口软语,狠心的欲将她置之死地。 柳嫔。 她怎会不记得她的声音。 只见那云鬓间朱红翠绿,环佩魅影,不难想象她身上穿了怎样华丽名贵的料子,靖苏冷笑着,只当未听见她的话。 行至牡丹宫宫门,靖苏正要提腿跨进,不防柳嫔从旁撞过来,硬生生将她撞开去,下巴一抬,自个儿先踏了进去。 靖苏皱了皱眉,到底忍了。 “俪妃娘娘果然大度。”才欲进门,身后传来一口子极淡漠的声音。 靖苏转了身看去。 但见蒙蒙宫灯下,一名女子孑然独立,清丽的面容,绛紫的衣,凌虚髻飘渺,翠玉的簪通透,乍看之下并无惊艳之姿,再探之下便觉自有一股清韵,令人过目难忘。 相信某鱼吧,后文更精彩啦!爱……不爱……打滚求收藏啦! 八十 瑞王(2)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女子大大方方由着靖苏打量,福身行礼,“嫔妾蔷薇阁舒嫔给俪妃娘娘请安,俪妃娘娘吉祥。”  靖苏暗赞此女子风华,回道:“舒嫔不必多礼,说来你于本宫有救命之恩,靖苏在此谢过舒嫔救命恩情。”  舒嫔淡淡一笑,“俪妃娘娘客气,”  恰玉妃到来,掀帘出来,见到二人,便是微微一笑,“怎的不进去?”  舒嫔福一福礼,“正要进去,玉妃娘娘请。”  三人先后进了牡丹宫。  宫中嫔妃泰半已到了,本聚在一起说着话,待见到靖苏进来,俱噤了声,扭头盯着她,目光里含了各种各样的情绪。  靖苏浑不在意,自往那一站。  赶巧跟前是几盆盛放的牡丹,她觉得冬日里能见到牡丹十分难得,遂盯着看了会。  “牡丹富贵,俪妃娘娘看看就好,可别妄想将其收入怀中,凭你,怕是配不起。”  一丝恼怒闪过心头,靖苏忍了忍,转过身来,果不其然看到一身华服的柳嫔,绽了一抹笑,道:“本宫自知当不起,也不敢妄想,倒是柳嫔,服侍皇上也有些日子了,怎地还是不懂宫里的规矩,果然是粗鄙野花,难登大雅之堂。”  “你,”柳嫔气红了一张娇俏的脸,举起右手作势要打人。  靖苏直叹气,到底缓了情绪,又道:“若本宫是你,便会乖乖放下手,你虽得宠不过区区嫔位,本宫虽无宠,却是妃位,尊卑有别,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本宫。”  柳嫔举着的手几番颤抖,终是恨恨的垂下。瞪着她:“靖苏,你记着,终有一日我柳眉儿会让你跪在脚下求我。”  靖苏平静道:“那么本宫祝你早日达成心愿。”  柳嫔恨恨的走远,同别的宫妃说话去了,又过了一会,皇后扶着香泠的手出现,素衣银簪,倒比一众嫔妃的装束还要素雅几分。平静无波的眸掠过众妃,在看到孤立的靖苏时,眸光极快的一闪,很快又恢复无波。  “人到齐了,就出发吧,别误了吉时。”  “是,”众人应着,让开道来让皇后先行,靖苏自发的落在最后,一群人浩浩荡荡出了牡丹宫,却不见皇后召软轿,便有人问道:“皇后娘娘,这处里太庙甚远,咱们,”  皇后不悦的看了她一眼,“既是献祭祈福,自要身体力行,怎能一味贪图享乐。”说着,又别有深意的扫了眼花枝招展的柳嫔,起步先行。  一行人走了整整半个时辰,太阳升了起来,才走到太庙,身上已沁出薄薄的汗水,迫于皇后威严,也不敢有半句怨言。  倒是靖苏不紧不慢走在最后,一路行来,顺道看看路边景致,竟也不觉得走了多久。  她们走到太庙时,正遇到皇上从太庙出来,身侧还跟着一名墨衣的男子。  靖苏落在最后,也是最后看到有人从太庙走出来,不知怎的,她觉得皇上身侧那人身形似乎有点熟悉,一时又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  “皇上万安!”  跟前的人请安声惊醒她,她忙也跟着福身行礼。  依稀听到皇后说了句:“瑞王爷安好。”  身旁衣袂晃过,靖苏也未来得及瞧上一眼。  虽为献祭祈福,其实压根也进不了太庙,只在外头叩拜了,听皇后念了祭词,又跪了一柱香的时辰,便能折返。   相信某鱼吧,后文更精彩啦!爱……不爱……打滚求收藏啦! 八一 夜宴(1)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很快便是新年,宫里忙开了,皇上下了圣旨,大年夜里在长乐宫设宴庆贺,后宫所有嫔妃列席,便是百花宫的侍女也安排了位席。  皇后忙得不可开交,索性免了晨昏定省,全心筹备过年事宜,牡丹宫里日日人来人往,香泠亦忙得脚不沾地。  靖苏乐得窝在芙蓉宫,日子虽无趣了些,却也平静,原先在芙蓉宫伺候的宫人大半又回来了,小路子,剪月,掌事内监汪寿。  芙蓉宫里又有了几分人气,他们侍奉过靖苏,知道她喜静,平时也只远远守着,不敢走近,只剪月,添茶送水十分勤快。  靖苏看在眼里,只未点破。  眨眼已是腊月二十九。  御膳房送来了新蒸的糯米糕,做成元宝的样子,一个个摞着,远远看去,倒真有几分像金元宝,只差没迎着日头闪闪发光。  靖苏吩咐剪月将糯米糕下锅蒸了,大家分着吃,也是讨个吉利。  “这是御膳房才送来的糯米糕,娘娘心善,命我蒸了分给大家吃,你们也不用客套,自取了吃,以后好好服侍娘娘,少不得你们的好处。”剪月端着盛满糯米糕的盘子到下人房,一番话说得恩威并重,颇有气势。  小路子等人忙应了,各自分了一块糯米糕,喜滋滋散了。  赶巧俚末经过,将这话禀了靖苏,靖苏嘴角噙了一抹笑,“怎么了,是不是怕她夺了你的威严?”  “娘娘,”俚末直跺脚,“奴婢才不怕,奴婢只想好好侍奉娘娘。”  靖苏无所谓的笑笑,“那便是了,只要她不做出格的事,随她去。”  “哦,”俚末答应得有些勉强,她觉得主子太随性了,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这怎么行?  一名男子堂而皇之似闲庭散步般走进芙蓉宫时,小路子正捧着软糕吃得香,大惊之下,一口软糕噎在喉头,咳得眼泪都滚了出来。  那名男子便径直向里走,站在前庭赏着那丛水仙,小路子终于缓过劲来,壮着胆子走上前,问道:“这位…呃…大人,这处是俪妃的宫殿,您不能进来,”他见来人一袭墨色衣袍料子华贵,不似寻常人,却一时拿捏不准他的身份,只得这般委婉的提醒。  男子手中折扇轻舞,轻道:“无妨。”  小路子眉头一抖,“大人,这里是皇上宫嫔的住所,您一个男子,怕是…”话说到这个份上,他该明白了,小路子无限期待的等着他离开。  岂料,那名男子仍站着不动,盯着那丛水仙似入了定。  小路子正一筹莫展,剪月从配殿里出来,疾走过来,跪下请安,“瑞王爷吉祥。”  小路子更惊讶了,被剪月推了推才想起来还未拜见,“奴才给瑞王爷请安,”  男子似终于清醒,目光仍未离开那一葱水仙,淡淡开口道:“免礼,”  剪月起身,料定瑞王爷一时半会儿怕是不会离开,心念一转,忙转身进了屋,“娘娘,瑞王爷此刻正在前庭里,您是不是在屋里待会儿,不着急出去。”   相信某鱼吧,后文更精彩啦!爱……不爱……打滚求收藏啦! 八二 夜宴(2)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瑞王爷?祈福那日匆匆一瞥的男子?  靖苏点头道,“知道了,只是此处是后妃居住,瑞王爷怎能随意进出?”  剪月面色犯难,迟疑道:“娘娘有所不知,皇上极器重瑞王爷,奴才们不敢得罪。”  靖苏轻笑,也未点破她的那点道行,“行了,本宫知道了,由着他去吧,本宫不出去便是。”  剪月忙附和,“娘娘睿智。”  院子里多了一名男子,靖苏到底觉得不自在,翻了会子书又放下,不知怎的就踱到门边,看到了一袭墨衣的男子。  阳光正好,暖意融融,那人明明沐在日光下,身形挺拔,却无端给人一种萧索之感,似秋日里枯乏的空枝,恁地没有生机。  那人突然转身,靖苏避之不及,直直入了他的眼帘。  尴尬只是一时,靖苏得体的福了福身,那人亦屈腰。  既见过礼,靖苏便扭腰进了内室。  剪月跟了进去,在柜子里一阵翻找:“娘娘,明儿是大年,夜里皇上赐宴,您可不能再怠慢了,其它宫里不定怎样别出心裁,咱们也不能落人之后。”  靖苏素来不在意这些,任由她倒腾着,也不接话。  那紫檀木的柜子里确也置了不少华丽的冬衣,彼时她是盛宠的俪妃,内务府送来的衣物料子用具皆是上品,剪月挑了几件样式新颖,颜色鲜艳的袄子,有一件乃是暖锦所制,朝霞般潋滟的颜色,银线织出百花斗艳的盛景,亮得几乎晃眼。  剪月小心翼翼捧着,生怕用坏了这极其珍贵的锦衣,“娘娘,您瞧这件怎么样?”  靖苏抬头瞥了一眼,道:“你若喜欢便赏了你。”  “娘娘,”剪月嗔道,“奴婢怎么配得起这样华丽的衣裳,娘娘天姿国色,才不会辱没了这罕有的锦衣。”  靖苏但笑未语。  剪月明白了,默默把衣裳又放了回去。  年三十,是个少有的晴天,万里长空无垠,许久才见一朵云彩悠悠然飘过。  靖苏抚了一日的琴,到酉时三刻,被俚末同剪月二人合力架在了镜台前。  芙蓉镜精美,照出一张脂粉未施的绝色姿容,骡子黛画出柳叶长眉,玉簪粉扑面,胭脂轻扫,点上一抹红唇,好一张姿色无双玉面。  如云青丝绾做惊鹄髻,左鬓佩一枚鎏金嵌珠花钿,右簪攒金红梅珠花,垂下的金丝流苏正挡在眉梢,衬得那如仙玉面恁地娇美。  “娘娘,您实在是好看极了。”俚末忍不住赞叹。  靖苏只笑笑,她自然知道自己的美貌,却不知对镜梳妆为哪般?  剪月捧了一件白底织彩百花飞蝶缎袄,“娘娘,穿这件可好?”  “嗯,”靖苏颔首。  妆扮妥当,便要出门,剪月又取来一件织锦皮毛斗篷替她披上,俚末递来一个手炉,靖苏将手炉拢着,带了俚末往长乐宫赴宴。  大红的灯笼高悬,一路照亮了通往长乐宫的走道,格外的喜庆亮堂,途中偶遇涉步独行的玉妃,两人互相见了礼,结伴一同前往。   相信某鱼吧,后文更精彩啦!爱……不爱……打滚求收藏啦! 八三 夜宴(3)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玉妃仍是一袭青色的衣,头上多了几支别致的珠花,倒也喜庆,两人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很快便到了长乐宫。  门外太监吆喝:“俪妃娘娘到——”“玉妃娘娘到——”便有小太监迎上来引着二人往各自位次,巧得紧,靖苏同玉妃的位次正挨在一起,乃帝后座下右手第一二席。  其余宫嫔陆陆续续到齐,庄妃、静妃居左手第二三席位,其余人等依次按分位居于其后,倒是左手第一席位置空着。  很快,重墨携皇后一同现身,众妃忙起身行礼,帝后道起,步入阶上高位入座,只那左手第一席位仍空着。  “皇兄恕罪,臣弟来迟。”话音落下,一袭墨衣的男子踏月而来,手中仍握着一柄折扇,正是瑞亲王重煜。  “来的正好,坐。”指着左下第一席位次。  重煜入座,抬头,入眼的正是盛装的靖苏,不由一怔,方挪了视线看向皇上。  重墨心情似极佳,看着众人道:“今夜乃大年,此宴乃家宴,大家不必拘谨,自当尽兴,一朝酒醒,明日便是新的一年,朕无它求,惟愿明年花更红,人更娇。”  好一个花更红,人更娇!果然不负风流帝君之名。  靖苏不知其它人心里怎样想的,她却只觉得可笑。  他果然是半点不掩饰风流。  皇后面上含了一抹暖笑,不动声色。  却是柳嫔接了话,玉面桃花妆娇羞,鬓边发钗上一只蝴蝶栩栩如生,似要展翼飞去,眉眼含波,盈盈望着皇上,“嫔妾祝皇上心想事成。”  重墨毫不吝啬夸赞道:“柳嫔果然懂事。”  桃花面更娇,绣帕半掩面,柳嫔又道:“嫔妾曾听人说过‘野花粗鄙,难登大雅之堂’,不知皇上您怎么看?”  靖苏失笑,没想到柳嫔竟会在这种时候搬出这话,果然是不能小瞧了女子的记仇心思,她执起酒盏轻呡一口,掩去嘴角一抹厌趣的笑。  “哦?”重墨饶有兴致的挑眉,紫眸似有若无掠过靖苏,“那柳嫔以为如何?”  柳嫔嗔笑,“嫔妾才疏学浅,不敢妄言,”又扭头看向靖苏,“嫔妾斗胆请教俪妃姐姐,还望姐姐不吝赐教。”  靖苏料到她不肯轻易放过自己,心里早有了盘算,取了丝帕轻抹嘴角并不存在的污迹,便只盯着玉盏中一汪小小的水面,清浅一笑:“野花此物,不过图个新鲜,养在瓶子里应应景,厌了随手便丢掉,本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柳嫔何必较真。”  重煜本低头想着事,不料竟会从一个女子口中听到如此言论,惊愕之下抬头望去,烛火通明,伊人螓首微低,唇角携一抹云淡风轻的笑,金丝流苏摇曳,竟抵不过她风姿绝代。  “说得好!”高座之上重墨击掌,妖冶的紫眸散出魅人的潋滟光彩,白玉酒盏停在嘴边,薄唇翘起,“俪妃以何自喻?”  靖苏脸上笑意更深,字字笃实,“靖苏便是靖苏,不可比拟。”  风华绝代便是如此了吧!   相信某鱼吧,后文更精彩啦!爱……不爱……打滚求收藏啦! 八四 夜宴(4)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好,好,好!”重墨连道三声好,紫眸里闪着光,“赏俪妃一千金!”靖苏自欣然接受,一千金,她想不到什么理由拒绝。夜宴继续,意娘献舞,倾城之舞,除了靖苏,便也没几人真心欣赏,皇上坐镇,她们眼中自看不到他人。“俪妃娘娘好气魄,”间歇,玉妃低语。“玉妃客气了。”靖苏回道,不经意扭头,撞入一双平静的眸,却是舒嫔望着她,被发现了也无甚表情,只微微点头,算是招呼了。她今日仍是一袭紫衣,靖苏沉吟片刻,心道:这舒嫔似极爱紫色,几番遇到她,皆是一身紫衣,却不知为何?紫衣,紫衣,她不由想到名紫衣的另一个女子,蝶妃,此出宫门,应是山长水阔,不知她过得好不好?满盛从后殿绕出,凑到重墨身后低语:“皇上,彩恩已按您的旨意备妥。”皇后夹了口菜吃着,只当未瞧见天子主仆之间的窃窃私语。只见重墨满意的颔首,眉宇间亦染了几分笑。满盛击掌三声,便有九名穿着喜庆的宫女捧着漆木托盘鱼贯而入,依次排开立在殿中。靖苏抬眼望去,只见那托盘中铺着黄绸子,黄绸子之上摆着八支一模一样的绢花,每枝绢花下面对应放着一方玉牌,却不知做何用。重墨亦兴致勃勃,“朕同你们玩一个游戏,你们每人去选一枝绢花,对应的玉牌上所写之物便是赏赐,让朕看看今夜谁能拔得头筹。”众人被他说得心动,越发好奇玉牌上都有些何物。皇后端肃的面上亦沾了笑,道:“皇上惯爱吊咱们兴子,只说头筹,偏又不告诉咱们头筹是何物,怕别是变着法子想看咱们出丑。”重墨不说话,只看了看满盛。满盛人精似的,立马恭敬的回道:“皇后娘娘说笑了,这彩恩乃是皇上亲自挑选,样样都是好物。”皇后讪讪的陪着笑,“臣妾说笑罢了,”重墨没接话,只道:“你们不必拘谨,都起身去选吧,皇后也去。”皇后面色稍霁,回道:“臣妾不急,让诸位妹妹先挑即可。”重墨未置可否。底下一干人互相张望着,虽然动心,谁也不敢做那第一人。眼看着重墨脸上起了愠色,满盛急了,道:“奴才斗胆,不如由皇上说个指令,众位主子一同起身挑选,皇上觉得如何?”“就这么办吧。”重墨不耐的挥手,“磨叽什么,都起身去挑。”圣怒不可触,众人心一横站了起来,纷纷往殿中央走去,衣香魅影,只余四人依然坐着未动,皇后,俪妃,玉妃,和舒嫔。重墨一眼扫过,未言语。倒是满盛不知怎的狠狠松了口气。不一会儿,夏嫔得意洋洋从人群中退出来,捏着木签念道:“赏:南海东珠一颗。”又有人道:“赏:累丝嵌珠金簪一枝,”“赏:紫玉芙蓉耳坠一对,”“赏:金一百,”“赏:贡缎一匹,”“赏: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众人很快各自挑好了绢花,赏赐之物不外乎首饰金银衣物并无特别出彩之物。再看宫女手中捧着的托盘上,各还余了一两枝绢花,细细数来,总有十一二枝的模样。重墨又道:“你们,也去选。”皇后脸上氲了笑,起身道:“俪妃,玉妃,舒嫔,咱们姐妹一起吧。”三人欠身答应着,各自起身。皇后既有心做最后一个挑选之人,靖苏自不必谦逊,她径自向前走到最后一名宫女跟前,伸手欲取托盘中最后一支绢花。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隐约瞧见那宫女似不安的瑟缩了一下,略一迟疑,斜里便伸出一只手,抢先取走那支绢花。“俪妃应该不介意吧,”玉妃比了比手中绢花。靖苏薄笑,“怎么会?”再看那宫女,似是吁了口气,殷切的望着她。托盘中另余一支绢花。莫非,她是要让自己选那支绢花?靖苏暗暗猜测着,一时未见动作。“赏:东珠十颗。”一旁玉妃将玉牌子翻过来柔声念来。“娘娘倒是选了个好物,不知是不是皇上口中的头筹?”舒嫔亦手中亦握着一方玉牌,淡淡接了话,一面将玉牌翻了过来,不由失笑,原来她才是拔了头筹。“赏:品阶抬升一级。”不大不小的声音足以令在场的人听清,一片抽气声中,靖苏安了心,随手拿起那一支绢花,“赏,”只说了一个字,便再也发不出声音来,盯着那四个红色的大字,只觉一阵阵眩晕袭来。玉妃看出她的异常,凑过来看玉牌,脸上登时染了笑,“俪妃娘娘大喜。”皇后也惊动了,捏了绢花在手中,问:“哦?不知俪妃抽中了什么,”靖苏暗咬牙,小小的一方玉牌拈在手心似一块滚烫的炭,恨不得丢开才好,偏那一双双眸子都好奇的盯着她,仿似她手中粘了绝世的珍宝,个个都想来分一杯羹。她凛了凛神,才缓缓说道:“赏:今夜侍 寝。”又是一片羡慕的抽气声。大年之夜,按祖例是要帝后同寝守岁的。皇后愣了好一会,手中那块玉牌发了烫,看也不是,丢也不是,最好的两块已被舒嫔同俪妃拣了去,她自诩贤德,落在最后一位挑选,却不曾想到竟会置自己于如厮田地。偏有人不识趣,一句:“不知皇后娘娘抽到了什么,也让嫔妾们沾沾喜气。”令她避无可避。将将翻了玉牌,那个字几乎灼了她的眼,“赏:金五十。”一张雍容的面失了颜色,皇后匆匆将玉牌收进袖中,勉强维持了一丝笑,两片唇抖得发不出一点声音。她乃是皇后,金五十叫她如何说得出口。幸而重墨发了话:“君无戏言,玉牌上所书之物件自有内务府送至各宫。舒嫔既然拔得头筹,便晋为贵嫔,仍住蔷薇阁。至于俪妃,今夜便到龙栖殿侍 寝。”重头戏已过,众妃的兴致都冷了下来。靖苏看着满桌子珍馐佳肴失了胃口,一场宫宴,早早便散了。 八五 侍 奉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靖苏心里似燃了一团火,脚步又急又快,逃似地出了长乐宫。她看得清楚,那宫女分明有古怪。果然不该一时松懈取了那支绢花。靖苏咬牙暗恼,然事已成定局,如何还能转圜?“俪妃娘娘留步,”满盛气喘吁吁追了出来,传话:“皇上命奴才转告娘娘,不必回芙蓉宫准备了,直接去墨阳宫。”靖苏面上一僵,道:“本宫知道了。”凉风逼人的夜,靖苏立在岔道口,往前是回芙蓉宫的路,向右是去墨阳宫的道,那么微不足道的一小步,她却怎么也迈不出去。迈出这一步,她便再也不是从前的她了。他夺了她的身子,她有千般理由为自己开脱。可今夜不同,她已经错误的择了那支绢花,若再…侍 寝,她便真的回不去从前了。难道,这便是她的命么?!!皎皎月色,一袭墨衣立于树影横斜,定定望着宫灯下修长的身姿,惊鹄髻惊鸿,惊了谁人的心?玉面风姿,又入了谁人的眼?“嘭,彭…”一树焰火炸响,红蓝绿紫,照亮皇宫的琉璃砖瓦,仰头望去,银色花火纷纷坠下,似星辰陨落,美极亦殇极。夜空,星辰,焰火,宫灯,下面立着一个她,衣香丽影,绝代风华,那是重煜一生从未见过绝无仅有的风景。毕生难忘!惊闻脚步声逼近,冗长的走道,明色缂丝龙袍的重墨负手踏步而来,一双紫色的眸氲进斑斓的焰火而潋滟生华。那般的气宇轩昂,而风流倜傥。靖苏几乎已经站成了一尊石像。“风这样大,怎的不去宫里等着?”许是过年的缘故,重墨心情似极好,唇角噙了一抹笑,眼睛里也有了温度。“奴才,”“朕今夜心情好,不许说扫兴的话。”重墨瞪了她一眼,截断她的话,长臂一伸,揽住她的肩头,收力向自己靠了靠。“陪朕好好过个年。”从未听到他用这般温柔而略带淡淡祈求的口吻说话,靖苏莫名一阵心酸,冰凉的身体似乎也因为汲取了他的温度而热起来。她咬着唇瓣不肯松口。重墨似未察觉,拥着她慢慢向前走去。长街漫漫,大朵大朵的焰火在半空炸开,绚烂至极,宫灯蒙蒙,拖出两条长长的影子,相依相偎,似要这样一直一直地走下去。屋檐腾飞的金龙飞扬霸气,墨阳宫稳稳实实扎在皇宫中地势最高处,呈睥睨天下之姿。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靖苏便那么僵在了墨阳宫宫门口。重墨跟着停住脚步,眸里分明闪过什么,却又很快掩去,“朕今夜不会放你走。”言罢,猛地弯腰,将靖苏打横抱起,足尖轻点,径直掠向墨阳宫琉璃黄的屋顶。身子突然腾空,靖苏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呼,便觉自己飞了起来,耳畔夜风呼呼刮过,她吓得闭了眼睛,右手无意识紧紧揪着重墨衣襟。耳畔闻得轻笑,睁眼,却是对上一张含笑的俊颜,笑得那样温柔,连素来冰冷的紫眸亦染了喜色,如这夜色一般醉人。心中最柔软的部分被触动,靖苏僵硬的身子渐趋柔软,面上亦露了些许暖意。头顶一片浩渺星空,脚下是巍巍皇城,这般壮阔的景致收入眼底,心境也豁然开朗。寒风呼啸,卷起他们的青丝缠绕,衣袂翻飞,一抹明色和着一抹月色,说不出的协调清高。“你可愿与朕比肩,共享万里山河?”朗朗星空,靖苏望见他眼中无比的真挚,比星空更深邃,似要将她吞噬。心惊,身颤,连魂…也颤栗。仿佛置身虚幻的梦境中,便要一直醉下去。“嘭,”五彩的焰火在头顶炸开,惊碎一地梦幻。“皇上说笑了,万里山河披锦绣,当由帝后同享,奴才同沐帝后圣恩,不作它想。”“是吗?”重墨的声音沉甸甸的,眉梢半抬睨着她。靖苏直直迎向他的目光,道:“是。”重墨嘴角的笑变得森冷,“很好,那就侍 寝吧。”龙涎香熏,兰室生温,一帘帘明色的纱幔掩盖下,雕龙金丝楠木龙床隐现。靖苏被重墨拽进寝殿,听到声响,龙床上滚下来一个人,赤 身 裸 体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皇上恕罪,皇上恕罪,”抖得话也说不清楚。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到了冬天里,天寒地冻的,御前女官便会挑选妙龄的女子为天子暖床,本来皇上回寝宫之际,会有御前侍奉的内监前来通传,那女子便会提前走开,不想今夜皇上屏退了侍奉的人,这才闹了这样一出。靖苏却并不知道这一茬,猛地见到一个女子扑在跟前,还赤 裸着身子,脑中轰的炸开了,忙别开脸。重墨本沉着脸,见状反是露了笑,挥挥手,那婢女会意,躬着身子跑了出去。寝殿内安静的诡异,一点点薄红爬上面颊,靖苏又羞又恼,不知如何自处。转身欲逃开,手腕却被捉住。“俪妃害羞了。”不知何时他已贴得那样近,温热的气息吐在耳畔,引得她阵阵发颤,缩着身子想躲开。馨香软玉在怀,重墨深深吸了口气,鼻尖立刻盈满靖苏的气息,方才的不愉快早已被抛诸脑后,他的大掌改扣住她不盈一握的纤腰,下巴搁在她颈窝,一点点轻轻蹭着。这样逾矩的亲昵便是他亦从未给与,酥酥麻麻的感觉一点点蔓延开来,靖苏身子发了软,几乎站不住。刻龙盘金丝的拉住炯炯燃烧,烛火跳跃着,如她膛中一颗心,噗通,噗通…一定是今年的冬天太冷,她才会眷恋他身上的热度。“皇上,”她扭身欲挣脱他的禁锢。“嘘,”他的头依然埋在她颈间,“今夜,不要拒绝朕。”为何他的声音充满了淡淡的哀伤?人间帝王,难道也有不如意的事?许是夜色太浓令人迷 醉,许是他的哀伤令人动容,许是太孤独了,许是终于认命。靖苏仍由他从背后拥着,互相取暖。她又想起那个青衣的男子,终有一日他也会像这样拥着另一个女子,交颈而眠,他们注定回不去了。“嘶,”后颈尖锐的痛唤醒她。“不许想别人。”他又重重一口咬在她凝玉般的颈项,看到她疼得皱眉,他笑了。重墨揽着她顺势倒向龙床,身子触到床 褥,靖苏复又开始惊慌,双手抵在胸前,欲推开他,终究还是会怕吧。他却不容许她的拒绝,坚硬的胸膛不管不顾的压下,低头便是深深一吻,吸 吮舔nong,似要将她吸干。靖苏觉得几乎就要透不过气来,他才终于放开她,只仍牢牢压在她身上。“靖儿,靖儿,靖儿,”他一遍遍唤着她的名,恍惚间,靖苏竟生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他……却也只是一闪而过,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会?身上徒生的凉意惊醒了她,低眉一看,自己竟已是衣衫tui尽,重墨专注的盯着她的身子,靖苏的脸倏地红透了,别开眼再不敢看他。重墨爱极了她的娇xiu,一寸寸吻着她的身子,终于在漫长的亲吻后,腰gan一沉,冲进她ti内。原始的lv动添了新的ji情,重墨近乎粗鲁的掠夺着她的一切,她的唇,她的身子,他渴望听到她的声音。她却只是一味的隐忍,嘴唇咬得发白。他动了怒,动作越发粗鲁,猛地将她转过来,从后面狠狠进入。她觉得疼了,眉头皱得更紧。他突然就心软了,带着讨好的意味慢慢you惑她,火热的大掌轻nian她的丰 盈,逗nong着。身子慢慢有了反应,她又于这方面知之甚少,只觉得难堪,把头埋在枕锦被中,几乎咬碎一口银牙。重墨突然停了下来,伏在她身上,紧紧拥着她,“靖儿,靖儿,”一声声dong情的低nan。靖苏摇头。白皙玉背露在眼皮底下,细腻似上好的玉器,重墨喉头一热,低头印下一串串热吻,身体叫嚣着想要,他再也忍不住,扣着她的纤腰,愈发疯狂的lv动起来。那是疯狂的一夜至天明方休,凌乱的床榻,一地的白绢……贵气逼人的牡丹宫。碳盆、地龙将牡丹宫烧得如春般温暖。皇后久久坐在那张金椅上,竟觉得遍体生寒。空荡荡的大殿珠璧辉煌,窗户上那一朵朵富贵牡丹图样,地面每一块砖都刻着飞翔的金凤,嵌在梁上的夜明珠也是全宫里最大最亮的,金丝香木的花架上,一盆盆盛放的牡丹雍容华贵。这便是后宫之冠――牡丹宫,什么都是最好的,只用最好的。她是皇后,本该帝后同寝的大年,皇帝却在龙栖殿陪着另一个女人;满宫封赏,她得到的仅是五十金。他究竟置她这个皇后于何地!冰冷的笑一点点扩大,皇后放声大笑,凄厉的笑声在空旷的殿内激旋回荡,凄怆冷厉,似泣血悲鸣。香泠守在殿外,听到这声音竟是生生打了个寒颤,细嫩的肌肤冒出细密的疙瘩,心几乎缩成一团。皇后这个样子,太可怖了!凄厉的笑声持续良久待终于消停,香泠觉得自己竟似从地狱走了一遭,遍体生寒。 八六 荼蘼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晟元六年的第一缕曙光照进殿内,龙床上两人相拥而眠,缱绻似一对鸳鸯。靖苏眨着眼醒来,头顶一方明黄云纹的帐顶惊了眼,想了想才回过神来,脑中轰得一热,再难自持。她竟…竟……一双紫色的眸入了眼,冷得没有温度,连声音都似沁着冰水刺骨,“醒了,回自己宫去吧。”虽不爱,亦觉屈辱。靖苏低头掩去眼中酸楚,欲掀被起身,才发觉身上无一物蔽体。更大的屈辱叫嚣着涌来,她拼了命的忍住,探出一截藕臂拾起地上衣衫胡乱套上。落荒而逃!“朕会忘了昨夜的事,你也不要再记着。”纤细的身子迎着金黄的日光绷得笔直,靖苏昂着头高傲的维持自己所剩无几的尊严:“奴才遵旨!”赤 裸的玉足踏碎一地阳光,靖苏决然离开,始终再未回头看一眼。瑶惜侯在门外等着侍奉皇上梳洗,殿门开启,靖苏一身凌乱出现在她眼中,青丝未绾,衣裳凌乱褶皱,玉足光裸。饶是她亦大吃一惊,千言万语噎在喉头,发不出一个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绝代风华的女子倔强的一步步走出墨阳宫。靖苏一步步走得极稳,仿佛她并非一身落魄,而是穿着华衣盛服,她的面色异常惨白,却神情倨傲的似冰雪之巅傲然的雪莲,神圣不可亵渎。宫道上零星走着当差的宫人,俱一脸惊愕的盯着她,又很快躲开,低着头往前走,依稀可以听见一些闲言碎语。从墨阳宫到芙蓉宫,整整三千五百八十一步,只有她知道,那么多的步子,她是如何一步步走过来。小路子守在宫门口,远远瞧见她这般模样,吓得大叫着俚末,冲了上来,却碍于身份,压根不敢伸手扶一扶。俚末很快跑出来,见到她的模样,吓得腿一软,险些摔倒,“娘娘,”却并未一味的落泪,扶了她道:“奴婢扶您进去。”靖苏点了点头,僵硬的身体一时无法放松,仍是那样笔直的跨进芙蓉宫宫门。一米阳光越过宫墙照进来,宫墙一隅,墨衣的男子转过身来,如玉的面,水潭般的眸,就那样静静望着靖苏。靖苏亦看到了他,屈辱至麻木的身体已无法做出反应,艰难的扯出一抹僵硬的笑,直挺挺向寝殿走去,几乎是跨进寝殿的一瞬,全身的气力耗尽怠然,靖苏逶迤倒地。“娘娘!”俚末惊错之下扶之不及,仅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风起墨衣飘动,寝殿内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人。“瑞,瑞王爷,”俚末讶呼。重煜已抱起靖苏大步走向床榻,俚末忙跟上去,“瑞王爷,男女有别,您,您不能进娘娘的寝殿。”重煜小心翼翼将靖苏放到床上,斜了俚末一眼,“还愣着做什么,去请太医。”俚末犯了难,哀求道,“王爷,您还是快走吧,被人看见了不好。”重煜盯着靖苏的睡颜良久,终究退后一步,“去请太医来吧,本王即刻就走。”两扇乌漆门大敞,一片日光铺泄,重煜转身离开,一袭墨衣沐进黄灿的光芒,竟还晕不开周身的寂寥。许是太医们还记着前一次的惊心动魄,再不敢怠慢,小路子很快请了太医回来,枯寂官服掩不住其一身俊朗,正是杨腾清无疑。俚末见来人是杨太医,悬着的心亦放下大半,“杨太医,你快来瞧瞧娘娘。”杨腾清疾走几步进殿,搭了锦帕替靖苏诊脉。“娘娘只是一时气火攻心,并无大碍,微臣会开了药方命人煎好了送来。”俚末稍稍安了心,“有劳杨太医了。”小路子甚机灵,送了杨腾清出去。寝殿复又安静下来,俚末打了热水进来,仔细替主子净身,拭着拭着,眼睛里便起了雾气。她不明白,像主子这样好的人,为何得不到好的对待。主子生得这样美,比别的宫的妃子不知美多少倍,性格又好,从来不责备底下侍候的宫人,这样好的人,老天爷为何不肯善待她?如果…她倏地生出一个从前压根不敢想的念头,如果,出了宫,主子是不是就能过得好了?俚末眼睛里迸出精光,心里亦暗暗下了一个决定。正月初一的皇宫,鞭炮声隆隆,一应宫人换了新制的颜色喜庆的服侍,揣着新得的赏银,脸上亦盈满了笑。是呢,若新年的第一天即哭丧着脸,往后一年还有什么盼头。剪月朝寝殿探了几次头,欲言又止的模样。终于捱不住进了殿,“皇后宫里传出懿旨,命咱们去牡丹宫领赏,我,”“你们去吧,我留下来服侍娘娘。”俚末头也未回,直截了当说道。剪月踮脚迅速瞥了眼躺着的靖苏,嗫嚅:“那,我们先去,再回来换你。”俚末只当未听见,仍一心一意守着主子。不过个多时辰,靖苏便醒了。刚巧剪月他们领了赏银从牡丹宫回来,欢声笑语的,俚末撇撇嘴,欲把寝殿门关上。“等等,”靖苏阻了她,兀自披衣起身,顺了顺凌乱的青丝,道,“我梳洗一下,让他们在前庭候着。”俚末心疼她,连连劝着,“娘娘,您身子不好,何苦出去吹风,有什么事吩咐奴婢去做就行。”靖苏浅笑,“说什么呢,我没事,今儿是正月初一,他们辛苦了一年,理当封赏。”俚末见劝不动她,撇了嘴埋怨,“他们一早眼巴巴赶到牡丹宫领赏了,亏您还惦记他们。”靖苏哪里会计较这样多,“皇后赏赐是皇后的事,我是她们的主子,自然也不能怠慢,况且,他们在宫里当差,本也不容易。”“娘娘。”俚末不依。“好了,好了,你也不希望他们往后做工懒散,赶紧去吧。”“是,”俚末自也明白这道理,只是心里不舒服罢了,主子病着,她们一个个兴冲冲跑到牡丹宫领赏,哪里有这样的?靖苏将一头柔顺的青丝松松侧绾成髻,斜插一只通翠的玉簪,换了一身素白银线绣梅花暗纹的缎袄,如冬日里的白梅风姿绰约。芙蓉宫里十余个奴才已在前庭候着,见到靖苏从寝殿出来,俱是惊住,此般风情,便似从画中走来一名仙子,不食凡间烟火。他们的主子竟这样美!!靖苏似踏风而来,步履轻盈行至众人面前,携一抹春风化雨的笑,声如流水淙淙,“今儿是正月初一,你们便去俚末那里领一年的例钱,晚上再备一桌酒膳,你们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吃了,也是添个喜气。”“奴才们谢娘娘赏赐。”一众宫人喜滋滋谢了恩,哄着去找俚末了。若非家里清贫,他们怎么也不能卖身到了宫里为奴,平时勤勤恳恳受气挨打也拿不到几钱,就指望着逢年过节的主子发善心赏一些,才能贴补些家用。眼下俪妃大度,一赏便是一年的例钱,他们自然高兴。靖苏见他们露了笑,也觉欣慰,略略站了一会,信步朝外走去。剪月眼见,朝见她向外走,忙道:“娘娘,您一人出去多有不便,还是带着奴婢吧。”“不用,你自忙你的,本宫只随处走走。”一袭白衣飘忽,出了芙蓉宫。因着过年的缘故,一路行来,入眼的俱是喜庆的红色,大红的灯笼,红色的挂帘,连御花园里的花竟也换了一批鲜红的,大冷的天,难为花匠还能培育出恁鲜艳的花,一片片的红艳赛火。靖苏似闲庭信步,一身白衣飘渺窜过花海,踏过石桥,绕过假山,行至御花园西北方向不起眼的一处角落。碎石围起的花坛便植不知名的绿色草植,开着些妖艳的花,一名上了年纪的老太监正在替一棵细条状叶子的植物培土,他佝偻着背,头几乎就要触到植物的叶子,两只干枯的手不紧不慢扒着泥。靖苏站定了好一会儿,他似才惊觉,颤颤巍巍的转身,动作迟缓的行了礼,枯白的头发,脸上布满了褶子,眼眶深陷,连眼神也是混沌晦暗的,很难想象眼前这繁盛的花草便是出自他之手。靖苏道了起,他又扶着花坛沿站了起来,继续摆弄那一株似草非草似花飞花的植物。靖苏又盯了他一会,突然说道:“有位故人曾向本宫提起一种花,道曰:‘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你可知道是什么花?”老太监慢悠悠转了头过来眯起眼睛打量她,“老奴只知世有奇花唤‘曼珠沙华’不知可是娘娘口中之花?”靖苏似松了口气,会心一笑,又道:“那人告诉本宫此花名‘彼岸’。荼蘼花事了,徒剩彼岸开。”老太监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复又埋头摆弄那株植物,半晌方懒散问道:“不知娘娘想要何种花草?”靖苏偏头看着一丛嫩黄的小花,有冷风吹来,带起鬓间碎发飞舞,她的声音便似从远方幽幽飘来,飘渺轻忽却不容忽视,“本宫要一株曼陀罗。” 八七 受伤(1)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墨阳宫后院,一棵古树参天,星星芒芒长着黄色的花,树下摆着一方石桌并几把石凳。满盛远远候在角门处。院内,一身月白龙纹便服的重墨同墨袍的重煜对坐,桌上摆着青铜酒器,温着一壶酒,佐了几样小菜,迎着灿暖日头,分外惬意。重墨修长如玉的手擒着白玉酒盏,悠悠摇晃,紫眸远眺百里繁华,似无限感慨:“朕登基已是第六个年头,”重煜执起酒盏轻呡一口,平静的眸无波亦无澜,接话:“皇兄励精图治,百姓安居乐业,实乃万民之幸。”重墨扯出一抹自嘲的笑,“如此说来,朕倒不失为一个好皇帝!”“皇兄英明。”重煜一味的附和,取过酒壶又替自己斟满一杯酒。“皇兄不必自谦,您的功绩自有百姓铭记。”“是么?”重墨失笑,却不置可否。“你说,朕是不是应该好好考虑子嗣一事。”他突然转了话题,重煜微愕,凝神望着他,半似调侃,“的确,皇兄着实不该再令她们吃那些避胎的药。臣弟可听闻去年有一个女人怀了龙胎,你怎地半点不怜惜,硬是弄出个一尸两命。”重墨表情变了变,鄙弃:“朕的皇子必须出自才貌、德行兼备之人,她们一个个妄想用孩子来邀宠,怎配当朕孩子的娘亲。”“哦?”重煜挑眉,“那皇兄现在是有合适的人选了?”重墨却是摇头,“暂时没有,不过,”他似想起为难的事,拧了眉头,兀自言语:“朕昨夜十分荒唐,现在想来竟不曾让她喝下避胎的药。”“哐当,”他一惊,扭头一看,重煜面色晦暗,手里拎着碎了一半的酒壶,另一半磕在青铜酒器上,碎成一片片落在石桌上。“怎么突然走神?”重墨觉着奇怪,挑眉问道。重煜僵硬的面勉强扯出一丝笑,“皇兄恕罪,臣弟一时手重。”言毕,伸出左手去褪右手拎着的半个碎酒壶,慌乱中又碰到碎片,左手划出一道大口子,鲜血直流,滴进温酒的水里,在不大的水面漾出一圈圈红色的涟漪。重墨疑惑的皱紧了眉头,“这可不像你一贯的冷静的模样。”重煜陪着笑:“臣弟手笨,”低着头避开兄长的目光。重墨若有所思的盯了他一会。重煜心绪激荡亟待理清,正欲先行告退,满盛匆匆跑了过来,觑着重墨面色,小心翼翼禀告:“皇后娘娘派了身边的人来禀告,说是捉到百花宫侍女同侍卫通奸,眼下人都在御花园里,等着皇上发落。”重墨满脸黑云,却诡异的露出狞笑,满盛看得抖了抖,几乎控制不住要向后躲。“好大的胆,朕倒要是看看是谁不要命了!”袍角无风自动,“重煜,同朕一起去瞧瞧。”重煜推辞不得,只能随他走这一趟。御花园里,靖苏同那老太监说完话,便打算回自己宫里,谁知穿过石桥,隐约瞧见一大帮子人聚在一处假山处,乍一眼看去,一片花香魅影,珠钗生华,金银环绕,估摸着后宫大半的嫔妃俱在。她脚步一顿,直觉的反应就是躲开,一念起,迅速转身,将将转过身子迈出一步,便听有人唤道:“俪妃娘娘,您也是来赏花吗?”这样娇美又张狂的声音,除了柳嫔还能是谁?靖苏默叹,一心想着就当未闻,只管走便是,总不过是同柳嫔结怨,反正她素来看自己不顺眼,也不差这一桩两桩的事。“本宫同几位妹妹在这里赏花,俪妃若不介意就一道吧,结个伴热闹些。”靖苏听得分明,这乃是皇后的声音,到底是妥协了,皇后乃后宫之主,于她又有恩,总不能弃之不理,便不甚情愿的向她们走去,“谢皇后娘娘美意,靖苏打扰了。”走近了才发觉,果然是花团锦簇,各个宫里的妃嫔除了她怕也是到齐了,又行了礼:“皇后娘娘金安。”皇后雍和的笑着,伸手扶她起来,又笑道:“本宫一早得了消息说是俪妃身子不适,这会可是好了?”靖苏心里抽了抽,回道:“劳皇后娘娘关怀,臣妾无事。”“无事便好,”皇后宽慰的抚着她的手,笑得宽和。靖苏便安静的站着,她怎会不知众人现在心里不定怎么笑话编排她,可越是这样,她越是要冷静,一味的逃避只能让她们更加轻视她。柳嫔今日打扮得格外耀眼,一身缤纷的颜色,这会见了靖苏,笑得别提多得意,满面的嘲讽掩不住,“到底俪妃娘娘洒脱,早上的事在宫里闹得沸沸扬扬,这会子竟然还敢出来,若是嫔妾,铁定用帕子蒙了脸,躲在屋里不出门。”靖苏扭头望着她,嫣然一笑,“哪里,还不是柳嫔做了好的榜样,望月亭中石桌坚硬,怎及龙栖殿内床褥舒软,听闻柳嫔妹妹晕了过去,冰天雪地的,可别落下什么病根,说来也是,往后日子还长,柳嫔怎地这样性急?”打蛇打七寸,捏人捏软肋,靖苏本非软柿子,任人搓扁捏圆,柳嫔既三番五次折辱她,摆明也针对她,她自不会一味忍让,徒让她得意。一席话说得柳嫔花容失色,纤指颤颤指着靖苏,樱唇颤抖,偏又无从辩解,不管不顾地叫嚣:“靖苏,你欺人太甚!”靖苏冷冷扫了她一眼,不欲再说话。柳嫔咽不下这口气,不依不饶的挥舞着双手冲过来,眼睛里渗出了红光,似要将靖苏掐死在手里。眼风扫到柳嫔向自己冲过来,靖苏几乎是下意识的向右躲闪,不料却忘了自己右手边乃是一座假山,径直撞了上去,后背磕在凸出的岩石上,一阵剧痛。还未回过神来,柳嫔已冲到跟前,发了狠的向她撞来。电光火石间,响起一片尖叫:“皇后娘娘当心!”“俪妃!”“柳嫔!”慌乱过后,只见柳嫔倒在靖苏脚下,靖苏一动不动靠在石壁上,皇后撞上假山,昏了过去。 八八 受伤(2)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这是在干什么?!!”一声暴喝,白衣的重墨沉着面出现,一干嫔妃俱一颤,簌簌跪下,“皇上万安。”重墨踏步而来,冰冷的眼神扫过众人,最终停在假山处惨烈的场面,一眼便看见了靠在石壁上一袭白衣的靖苏,垂在腰间的手握紧,又慢慢松开。紧跟在他身后的重煜本是漫不经心的抬头,却在看到那一抹素白后呼吸一紧,勉力镇住,扫了眼满盛,似漠不关心,“还不快请太医。”重墨眼神阴翳,却并未阻拦,冷冷看着众人。一众嫔妃互相对视,捱不住他冰冷的眸光,不少已胆怯的低了头。“俪妃娘娘在流血!”喊话的却是舒嫔,她站的地方恰能看到靖苏侧面,似是无意的一看,却叫她看见靖苏一袭白衣背后被血浸透,她当即叫了出来。靖苏痛得几近晕厥,她的后背本就磕在山石上,再叫柳嫔这样用力一撞,只觉得那块石头似已经嵌进身体里去,刺骨的痛,令她连话也说不出来,只得贴着岩壁不敢动。重墨握着的拳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眼看着便要动作。庄妃突然上前一步,低眉顺目却声声掷地:“回皇上的话,百花宫白侍女和侍卫私通被抓,这会人都在假山背后囚着。”重墨紫眸几番色变,竟也不去看那假山背后之人,声声夺人:“看来当初朕对宁初的惩罚太轻,壮了你们的胆,来人,把那两个贱人关到黑屋,灌他们服下最烈的春药,不死不休!再将他们的尸体原样挂到刑务司旗杆之上曝晒。以此为戒,朕倒要看看以后还有谁敢再犯!”圣谕既下,两人很快被拖了下去,从始至终,重墨压根也不知道两人是何模样。众妃莫不心惊,前一刻还胆大的庄妃也低下了头,再不敢多说一个字。靖苏模模糊糊听清他的话,更觉心惊肉跳,脑子里隐隐约约闪过一个念头,却是模糊不清,后背的痛撕扯着,她咬着牙,绝不肯在他面前露了一丝软意。重墨周身戾气未消,谁也不敢冒然说话。仍是重煜先开了口,清雅的声音泄出一丝慌乱,“皇兄,您先消消气,皇嫂她们还昏迷着。”“罢了,先把她们送回各自宫里去。”重墨吩咐着,一眼扫过三人,又指了庄妃问:“你来说,到底发生了何事?”庄妃被指到,战战噤噤的踏前一步,低着头一股脑说道:“回皇上,本是皇后邀了臣妾等人到御花园赏花,不想撞见了白侍女和一个男人行苟且之事,皇后娘娘谴了人禀告皇上,臣妾等人便在此处等着皇上过来,后来柳嫔看到了俪妃,皇后便唤俪妃同咱们一起赏花,不想柳嫔和俪妃言语不和,两人动了手,皇后娘娘上前劝架,谁知却被俪妃推开,摔在了地上。”冗长的一番话说来行云流水,倒似早先打好了腹稿。重墨静静听着,并未立即表态,指着其余人问道:“你们瞧见的可同庄妃一样?”靖苏本是一个人来的御花园,这会子也没人来扶,玉妃看不过,上前小心翼翼扶着她,听到庄妃的话一怔之下欲说话,忽觉左臂一沉,偏头,却见靖苏对着自己轻轻摇头,虽不能理解,她也默默应了。其余人一概低着头,不敢言语。庄妃此言摆明了是针对俪妃,又牵扯进了皇后娘娘,她们若说了什么,岂非是与皇后做对,在宫中生存,素来讲究明哲保身,既与她们无关,自然不必淌这趟浑水。重墨见无人应声,不由蹙了眉,喝斥:“怎么,这么多双眼睛都是摆设不成?”见皇上动了怒,众人忙不迭跪下,连连请罪,“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僵持着不肯多说一个字。靖苏不愿看这些污物,咬着牙,抓着玉妃的手使劲向前一挣,到底脱离了岩壁,后背缎袄撕破,露出半截玉背,却是血肉模糊,惨不忍睹,背部往下的缎袄更是浸满了鲜血,一股子血腥味扑面而来。玉妃站得最近,看了一眼便别开了头不忍再看,解了身上的披着的斗篷替靖苏围上,眼里十分动容,同为女子,她也不禁为靖苏感到心疼,这般的女子,竟有如此气魄,怎能不叫人折服。靖苏一手撑着假山,才勉强站稳,脸色苍白几乎透明,看着重墨冷眼旁观的眼神,张了张嘴,竟也说不出一个字,索性什么也不说,攀着假山壁颤巍巍向前挪,生的忍下了刺骨钻心的痛。暖暖的日头化不开满目的猩红,冷风阵阵亦吹不散浓稠的血腥气,靖苏孑然一身,仿佛是那傲雪的白梅,在姹紫嫣红中盛放枝头,那般轻易的夺去所有的目光。重墨盯着她,面临崩溃的理智和情感拉锯厮磨着他的一颗心,似乎要沁出鲜血来。四周是那样安静,没有人敢发出一点声音,骇人的沉寂,一点点蚀着他的心。这样倔强的女子!该拿她怎么办?!!他陷入了迷惘。宠她心不安,伤她,心更难安。他明明是一国之君,怎会把自己搞到如厮田地!爱不得,宠不得,伤了会心痛。他到底该怎么办?明晃晃的太阳挂着,身子已经到了极限,再也支撑不住,靖苏无力的苦笑,终究还是要在他面前倒下吗?真是,不甘心。她抬头望着天,一望无垠的蓝天,片片白云恣意飘荡,真好!眼前一黑,她昏了过去,再无知觉。恍惚间,谁也没有瞧见皇上是怎么做到的,只是当她们回过神来,眼前已不见他同靖苏的身影,连瑞亲王亦不见了。如同做了一场可怖的梦,鲜血淋淋而触手生疼,石壁上仍沾着殷红血迹,胸膛里砰砰乱跳的心,这,终究不是一场梦。好戏散场,围着的人群渐渐散去,最后连玉妃亦回宫了,仅余一袭紫衣翩跹,拾步走近那处岩壁,凑近细细看着,忽而嘴角勾起,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八九 君心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杨腾清背着药箱疾走在清冷长街,心里直犯嘀咕,一早才到芙蓉宫替俪妃看了诊,怎么这会儿又急召,不该呀,娘娘虽气虚却也不是什么大病。进了芙蓉宫才发觉,竟然皇上和瑞亲王都在,俪妃娘娘毫无生气的躺在床上,竟令他生了错觉,仿佛还是第一次踏进这座宫殿,她也是这般躺在床上,似已随风化去。“你,”皇上指着他,语端色肃,“务必治好俪妃。”语气一如那日般森冷,接下来的话却是大不相同,“朕先回崇德殿,你们好好侍奉俪妃。”天子似仓惶的步履微乱出了芙蓉宫。“杨太医,您赶紧替娘娘看诊。”小丫头俚末着急的催他,脸上是藏也藏不住的焦心。杨腾清走近,颇意外的看到瑞亲王墨衣潇潇竟还未离去。后妃的寝殿,他一届男子,怎地丝毫不避嫌,却并不表露,只管专心的诊脉。“娘娘乃是失血过多,只是,”他乃一届外臣,岂能轻易碰触后妃身体,稍退几步,躬身道:“微臣会煎了药送来,只是包扎伤口还要由医女来办,请速派人至太医院请医女过来。”俚末急得大喊,“小路子,你速去太医院请医女。”“救人要紧,先上药!”始终一言未发的瑞亲王俊眉紧蹙,喝道。杨腾清一怔,拱着身子回话:“瑞亲王恕罪,微臣多有不便。”瑞亲王怒,指着他斥道:“迂腐,”袍角一甩,取过金创药走上前,动手去掀俪妃披着的斗篷。杨腾清惊得吸了口气。俚末也傻了,慢一拍去拦他,“王爷!还是把药给奴婢吧。”不由分说夺了他手中白瓷瓶。“还请王爷回避。”杨腾清先一步退出寝殿,见瑞亲王仍杵在那,心中愈发疑惑,待一袭墨衣走出,他悄悄抬头去看,那双平素无澜的眸里分明涌动着些什么。幸而医女很快赶来,替俪妃包扎了伤处,交待了一些避忌,同杨腾清一道告退了,俚末亲自送他们出宫门,折返时见瑞亲王依然立在前庭,不免多瞧了他几眼,这才进了寝殿。正月初一大喜的日子,却出了这样多的事,不免晦气。重墨大步疾走回到墨阳宫,面色阴沉得厉害,一扬腿,踢翻了门后摆着的一个官窑景泰蓝立瓶。“反了她们,一个个把朕当猴耍。”“皇上息怒,”满盛硬着头皮劝解。皇上素来不管后宫争斗,用他的话说,能在后宫中活下去的女子才有存在的价值,才配做他的女人。可今儿,这是怎么了?御花园一幕明摆着是为争宠除去异己,可放在从前,皇上是从不会为这种事发怒的,莫非是因为白侍女与侍女私通?满盛福至心灵,忙道:“皇上息怒,您既已严惩侍女白氏,想来各宫主子们皆已受到了教训,不敢再犯。”他跟在重墨身边多年,自诩能猜透皇上心事,却不想重墨猛地一拍御案,“大胆!”吓得满盛扑通跪下,连呼:“奴才该死,奴才该死。”重墨面色稍霁,沉思片刻,道:“传旨六宫,罚皇后、俪妃、庄妃、柳嫔一年俸银,往后半年内不得侍 寝。”“奴才遵旨,这就去办。”满盛匆匆跑出墨阳宫,脑子里一团浆糊似的,皇上这道圣旨,是何用意?怎么会四人一起受罚,还有庄妃,她为何也会在受罚之列?脚下却不敢怠慢,飞快跑到各宫传了旨。庄妃是四人中唯一清醒的,听了旨意半晌无言,待满盛前脚刚离开,后脚出了宫门,拐过小路,进了牡丹宫。柳嫔是在午后醒来,侍婢言儿小心侍奉着,低声将皇上的旨意禀告主子,柳嫔本靠着床喝一碗燕窝,闻言当即摔了手中汤碗,杏目圆瞪:“你说什么,不可能的,皇上不可能这样对我。”言儿小心翼翼道:“主子息怒,圣旨确实是这样的,不只主子您,还有皇后娘娘、庄妃和俪妃都一样。”“怎么会这样?”柳嫔不可置信的低喃。皇上一向宠爱她,怎么会下这样的圣旨?“不,我不信,替我梳妆,我要去墨阳宫面圣。”墨阳宫外,满盛看着一路疾走而来的柳嫔,皱了眉心。他就知道传了这样的旨意,铁定会有人来闹,果不然,这才过了多久,柳嫔便气冲冲赶来了。真是个不省心的主!满盛暗道,堆起笑脸迎了上去,“奴才给柳嫔请安,”柳嫔总还记着满盛是皇上跟前得力之人,缓了面色道:“烦请满公公替本妃通传,本妃有事求见皇上。”“您稍等,奴才这就去。”柳嫔焦急的在外候着,不忘扶了扶鬓间珠花,顺一顺身上锦衣,揉了揉面颊,勾出一抹千娇百媚的笑。很快,满盛推门出来,她顾自走上前去,倨傲道:“本宫自己进去即可,多谢满公公。”说着,便要进殿。“柳嫔且等等,”满盛忙拦住她,一径回话道:“皇上吩咐请您在殿外等候传召。”“你说什么!”柳嫔怒喝,瞪大了眼睛盯着他。“皇上是这样说没错。”满盛梗着脖子颔首。“本妃不信!”便要往里闯。倏然,崇德殿刻龙纹的大门被推开,一袭明色龙袍的重墨出现在门口,冷眼看着柳嫔,“柳嫔好大的胆子。”柳嫔被他眼中锋芒所吓,勉强行了礼,又道:“皇上恕罪,嫔妾只是,只是太想念皇上,迫不及待想见到皇上。”言毕,抬起头来,无限娇羞的望着重墨,媚眼如丝。重墨冷眼瞧着,踏前一步,伸手捏住她的下颚,“你是长了一张美丽的脸,只可惜脑子不大灵光,这是什么地方,岂容你胡来。”柳嫔怔住了,她看到他看着自己的眼睛里只有一片冷厉,一颗心直往下沉,只会反复念着,“皇上恕罪,皇上恕罪,”“还不滚!”“是,嫔妾告退,嫔妾告退。”柳嫔跌跌撞撞逃开了,脑中反复嚼着一个念头:皇上他一向待她极好,今儿是怎么了,到底怎么了?晚霞微醺,重煜立在墨阳宫门前徘徊许久,终于踏了进去,重墨正凭窗而立,望着庭内一株火红的花出神。听到脚步声回头,见是重煜,便又转过头去看着一树红花。“皇兄,臣弟有一事不明。”“何事?”“皇兄有那么多妃子,可曾真的爱谁?”重墨身形微颤,半晌方道:“不曾。”为君之道,最忌情根深种。不曾绝非从未,亦非绝不! 九十 彼岸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靖苏的伤拖了八九日才养好,只是后背上终究留下了疤痕,挺大的一块,她自己看不真切,亦觉得无所谓,倒是俚末每每侍奉她沐浴,总要惋惜一番。靖苏一身肌肤赛雪,生的十分白皙细嫩,触手生滑似上好的绸缎,沐浴时,俚末会特意挑选最柔软的绸缎替她净身,生怕伤了她一身细致的肌肤。眼下落了这样丑陋一大块疤痕,叫她怎能不难过。每每还要靖苏反过来安慰她,倒像这疤是生在了她身上一般。因着初一闹的一出好戏,四位主子被罚,后宫近段日子颇安静,皇上也未召人侍 寝,每夜歇在龙栖殿。皇后亦深居简出,后妃们每日里虽也晨昏定省,听闻也不过是草草三言两语。靖苏全不管这些,安心呆在自己宫里养伤,闲时抚抚琴,作作画,端的悠然自得,正琢磨着抽空再去一趟御花园,便有花房的奴才过来请安,说是送了她中意的花木过来。她正觉着古怪,等传了人进来一见才知确实是古怪。来人一身宝蓝的太监服制,抱着一个硕大的花盆,里面长了一株花,血红的花瓣卷曲,开成伞状,花蕊突出,却不见一片叶子。靖苏不动声色问道:“这是谁让你送来的?”那小太监躬着腰身,答道:“是花房邓公公命奴才送来给娘娘的。”靖苏拨弄着腕上一只翠玉镯子,淡淡扫了他一眼,又问:“本宫记得交待花房送些淡雅的花过来,怎地送来这样诡异的花,红艳艳的,看着怪慎人。”小太监丝毫不见慌乱,镇定的解释着:“娘娘有所不知,此花名唤‘曼珠沙华’,又名‘舍利’有守护健康之用,本也不是这个季节该有的花,花房费了不少功夫才寻来这一株,这不特意给娘娘送来。”靖苏嗤嗤一笑,“如此说来本宫倒要多谢你们费心了,罢了,这花本宫就收下,你退下吧。”待人走远,靖苏一溜起身,盯着那枝妖艳的花,眸色一点点凝重。这是怎么一回事?花房怎会送来一株曼珠沙华,她要的明明是曼陀罗花。邓公公绝不可能弄错,莫非是有人偷偷听了他们的谈话?“娘娘,您是不是伤口又疼了,脸色怎地这样难看?”俚末不明所以,担心的问着。靖苏默默摇了摇头,“没事,”想了想,又吩咐道:“你陪我去御花园逛逛。”“是,”俚末虽觉得怪异,也没多问,取了一个手炉塞到靖苏手里,“娘娘,天气冷,您捂着。”两人将将走出寝殿,听得小路子高呼:“奴才给瑞王爷请安。”惯是一袭墨色锦袍的重煜大步踏了进来,隔着一重院子的距离定定望着她,竟似浑不在意周围宫人的眼光。靖苏颇觉不自在,又不能失了礼数,福了福身:“瑞王爷安。”重煜稍稍走近,回礼:“俪妃客气了。”两人对视一会,靖苏觉着气氛怪异,先移了目光看向别处。俚末偷偷觑着瑞亲王目光,心头一凛,站立难安,装着不着痕迹的催促:“娘娘不是说要去御花园逛逛么?”靖苏虽觉着俚末行径怪异,也并未多想,只应道:“咱们走吧。”又得体的向重煜点头致礼,便要出宫去。重煜嘴唇动了动,眼角扫到开着门的寝殿内一抹艳红,急中生智道:“敢问俪妃屋里的可是曼珠沙华?”靖苏一讶,便停了脚步,回过头来看他,“瑞王爷也知道曼珠沙华?”她更觉奇怪,怎地宫里头的人尽知曼珠沙华,偏她寡闻,竟从未听过,连见也是今儿头一次见到,才知曼珠沙华竟是这样妖冶的花。重煜听了她的话,嘴角不经意泄出一丝笑意,复又走近几步,“本王听闻此花乃是秋季花落,不曾想现今时节娘娘宫里竟还能见到开得这样好的,不知娘娘从何处寻得此花?”靖苏不好隐瞒,便如实道:“蒙王爷繆赞,这花乃是先前花房遣人送来的,本宫头一次见,实也不清楚太多。”“是么?”不知是不是错觉,靖苏总觉着瑞亲王似心情极好,但听他复又说道:“想来送花之人乃有心之人,才能在寒冬时节觅得此花,俪妃娘娘也是福泽深厚之人。”这话听着,怎地这样奇怪?似乎话中有话,可又说不出来到底怪在哪里?靖苏暗笑自己多心,“承蒙王爷吉言,靖苏却没这个福分。”福泽深厚?简直可笑,若她是福泽深厚之人,此刻又怎会陷在后宫这个泥潭,怕也只有瑞亲王才会有这样的念头,靖苏无语失笑。偏头正见他盯着自己,目光灼灼,似极力克制着什么,她越发觉得古怪,不禁低头审视自己一身妆扮,却并未发现不妥之处。再抬头看去,他已挪开了视线,方才那一瞬的光华似只是她的错觉。“娘娘倾城之姿,何以言说如此泄气之语。”靖苏冷笑,“自古红颜多薄命,这宫里逝去的女子还少吗,不过一抔黄土掩风流,还能如何?” 此话不免消极,却也实乃她心中实实在在的想法,这样轻易的说出口来,连她自己亦觉得惊讶。她今日仍是一袭素衣傍身,绾斜髻,并无佩戴任何珠钗,脸上更是脂粉未施,连日来的将养并未使她气色渐好,面上依然发白,却凭添一股娇弱婉约之美,娇美赛过西子。忽有微风阵阵,吹动她鬓间青丝飞舞,靖苏伸手去拂,削葱似的玉指淡扫,那不经意间流露的风情似一幅流动的画卷,美不胜收。令人望而生醉。双脚不听使唤的走上前,重煜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立在靖苏面前,右手伸出一半,正欲去拂她鬓边落发。风似乎静止了。他看见她黑亮的瞳仁里倒映的自己,和她眼里的惊讶,重煜怔住了。终是靖苏先回过神来,柳眉轻皱,堪堪退开几步,“瑞王爷,你怎么了?”加重了说话的口气,重煜惊醒,匆匆掩去情绪,歉意一笑,“唐突了俪妃,重煜赔罪了。”靖苏亦敛去心中惊思,笑道:“王爷毋须多礼。”这是俚末突然上前扯了扯她的衣袖,“娘娘,时候不早了,御花园,”靖苏正觉氛围微妙,感激的看了眼俚末,又向重煜道:“王爷见谅,本宫有事需去一趟御花园,您请回吧,此处毕竟是本宫居所,王爷多次造访,怕是多有不便,请!”重煜盯着她,忽而露了苦笑,作揖:“叨扰了俪妃是本王的不是,只是此处原是本王母妃的居处,所以,”靖苏原本已经走出几步,闻言脚步一滞,忽道:“既然王爷想缅怀亲人,不若去请皇上将此处宫殿清出来,王爷便能时时来此。”言毕,在不顾他仍立在庭中,翩然离开。重煜背对着她,嘴角泛起苦涩的笑,久久不息。黄昏的余光照着他修长挺拔的身姿,一身墨衣泛着冷光,竟生出一种寂寥之感,仿佛桑田沧海只有他孑然一身,踽踽独行。靖苏领着俚末在御花园东行西蹿,脚步极快,似乎迫切的寻求着什么,径直来到西北方向一处小园子,她吩咐俚末在外面守着,独自走入花丛中。夕阳西斜,一名老者佝偻着腰摆弄一株鹅黄色的花。靖苏便不走近,隔着半个花坛的距离欣赏眼前几朵星状紫色小花,状似不经意问着:“彼岸难寻,不知公公从何处寻来送给本宫?”老者双手不停,只道:“奴才愚钝,不曾寻得彼岸。”嗯?靖苏手下一沉,不当心折断一株花茎,紫色的花儿便垂了下去,“如此说来,你亦不曾派人送花至本宫宫里。”老者抬头觑了她一眼,不紧不慢道:“娘娘恕罪,您要的花奴才尚未寻到,还得请娘娘耐心等待些日子。”靖苏心下吃惊,想了想,又问:“那你可知这个时节何处可寻彼岸?”那老者似一怔,却道:“奴才不知。”靖苏心头微动,便道:“那你就得帮本宫做一件事。”“请娘娘吩咐。” 花房。一干宫人站成一排,不安的看着面前素衣的女子,不明白为什么要叫他们全部聚在一起。靖苏笑了笑,开口:“本宫进宫前曾见过一种特别的花,花开似蝶翼,甚是喜欢,想寻几株移到寝宫里栽着,偏遍寻不着,便来花房问问你们,若是谁知道此花长在何处,本宫重重有赏。”她一面讲着话,一面不动声色地打量跟前几十个奴才。邓公公亦在一旁帮腔,“你们要是知道也别藏着,俪妃娘娘惯不会亏待了你们,”“奴才们不曾听过。”靖苏似极失望,声音也低了下去,“罢了,你们都退下吧。”待人退尽,邓公公亲自送了她出来,靖苏便只问了一句,“花房里的奴才可都在了?”“一个不少。”“嗯,”靖苏面色愈见凝重,悄声叮嘱,“那件事你务必快些办,本宫急用。”“是,娘娘好走!”俚末守在花房外,见主子一脸凝重的走来,担忧道:“发生了何事?娘娘您似乎心事重重。”靖苏抬头看她,扯了一抹浅笑,“也没什么要紧的,就是想寻一种花没寻到,走吧,咱们回宫。” 九一 警觉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阳光正好,剪月领了奴婢将靖苏平日不常穿的冬衣取出来晾晒,几个婢女聚在一起说说闹闹的,不知是谁突然说了一句:“这几日倒是没见瑞王爷,”无心的一句话,不知怎地一干人都噤了声,默默拾掇着一件件流光溢彩的锦衣,那人自知说错了话,哪里还敢再说,丢下一句“我去后院洗衣裳,”撒腿跑了。剪月拣了个功夫将这事禀了靖苏,靖苏放下手里捧着的一册书,斟酌片刻,“你且去告诉他们管好自己的嘴,只说是为了保住他们自己的命,让他们掂量着。”剪月颇意外的看了她一眼,退了出去。俚末从内室掀了帘子出来,嘟嚷:“娘娘您也该管管他们,这满宫上下,可有哪个宫里的奴才像他们一样自在。”靖苏浑不在意,“左右他们也不曾做下害人的勾当。”“娘娘!”俚末不依,“等他们真做了那档子事就来不及了。”靖苏摇头直笑,“难道本宫管着,他们就不敢了么。”俚末说不过她,气得别开脸去,鼓着面颊生闷气。“玉妃娘娘金安!”突然听到外间奴才的请安声,靖苏心下一喜,忙迎了出去。说来惭愧,玉妃于她有援手之恩,她还未登门致谢,反倒让她先过来。匆匆迎到外院,正见一袭青衣的玉妃亭亭玉立,似空谷幽兰,气质脱俗,擒了一抹笑看着靖苏。靖苏亦笑,却顾忌着不曾伸手去触她,“玉妃快请,说来倒是本宫疏忽,不曾登门致谢娘娘援手之恩。”玉妃欠身,“俪妃娘娘见外了,本宫不请自来,还望娘娘担待。”靖苏突然噗哧笑了,“瞧我们两个,你来我往的,尽讲些虚礼。”玉妃也笑开了,“玉婉不擅言辞,俪妃切莫计较。”两人对视片刻,皆从对方眼中读出赞赏,复又相视一笑,相携进了靖苏寝殿。芙蓉宫里少有人来,俚末也十分高兴,从小膳房搬了一桌子的糕点出来,又奉了茶,便退到靖苏身后立着。两人对坐着,生性都非热络众人,一时无话,倒有几分尴尬,玉妃便端起茶盏吃了口茶,入口清香,不由赞道:“好茶!”靖苏便道:“这是白梅晾干了用化了的雪水煮的,格外清香些,”言毕,也取了茶盏轻呡一口。玉妃又吃了一口,放了茶盏,静静凝视靖苏,半晌方道:“娘娘果然天人之姿,莫怪招来妒忌。”闻言,靖苏神色一黯,勉强道:“后宫本就是非之地,靖苏有心回避,却终不能如愿,细细想来也是可悲,便是她们只一心博得皇上宠爱便是,何苦处处算计,有道是:今年花胜去年红,焉知明年花更红?”玉妃微讶,随即释然,“娘娘心思通透,恐无人能及。”“那又如何,”靖苏自嘲的笑着,“在这深深宫门,纵心比天高亦只能断翅忝居,别无它法。”华丽的皇宫,不过只是一座牢笼,困住无数女子一世芳华。玉妃拈了片芙蓉宫慢慢吃着,似不经意说道:“人各有志,你之砒霜,焉知不是她人之琼浆。”靖苏却是一怔,于玉妃,不过见了几次,却不知她竟也是如此通透之人,莫怪自有一股子脱俗气度,乃其他女子所不能及。这样想着,对玉妃的赞赏又多了一分。玉妃只管说道:“玉婉知娘娘不喜宫庭深深,却也要斗胆奉劝娘娘一句,既来之,则安之,切莫两耳不闻窗外事,白白被人算计了去。”言罢,却也不等靖苏回应,顾自起身走了,实也性情之人。靖苏坐于椅上,细细琢磨着她的话,不禁浑身一凛。她只是不想同她们争斗,莫非这也错了吗?亦或是,身在宫廷,注定身不由己,不能不争?她不明白了,深宫之中,得宠之人大有人在,怎么排也轮不到她靖苏,为何她们偏要一次次设计陷害她。难道,仅仅是因为她生了一副出色的相貌?靖苏痴坐了一个下午,脑子里翻来覆去滚着一些念头,乱麻似的搅在一起,越想便越烦,果然是剪不断理还乱。正烦闷着,忽听外间一阵吵闹,很快剪月掀了门帘进屋,禀道:“娘娘您快出去瞧瞧,满公公带了圣旨过来。”这会子怎地突然来了圣旨?靖苏虽疑惑,兀自敛神镇定的出了寝殿,却见院子里满当当站着不少人,见她出来,都跪下给她请安,满眼的青蓝色的服制中,只一抹粉色格外惹眼。“嫔妾桑贵人给俪妃娘娘请安,娘娘金安。”靖苏冷眼瞧着,满盛便踏前一步,“回俪妃娘娘的话,这是新晋册封的桑贵人,皇上的意思是让她住在木樨阁。”眼巴巴望着她。靖苏暗道:住木樨阁便住呗,这样大的阵仗却又是为何?慵懒的扶了扶鬓间,“既是皇上的旨意,那便住进去吧,可是需要本宫做什么事?”“嫔妾不敢,”桑贵人听了一径跪下,连连告罪,“嫔妾不敢。”颤巍巍的模样倒似靖苏怎样欺负了她。靖苏看了只觉得生厌,懒散的摆摆手,“既然不需本宫出力,本宫便回屋了,桑贵人自便。”才抬了脚,不想那桑贵人呜咽着哭了起来,抽抽噎噎:“俪妃娘娘…恕罪,嫔妾…嫔妾并非有意…冒犯娘娘,嫔妾…嫔妾,是皇上…皇上命嫔妾住这处,”这唱的又是哪一出?她可有说不让她住?靖苏不耐的拧眉,一旋身进了寝殿,管她是哭是笑,同她何干。俚末跟了进来,瞅着她的神色,道:“皇上这是何意?怎么突然安排人住了进来。”靖苏正吃着一片软糕,随口道:“他是皇上,他要谁住哪便住哪,哪里轮得到咱们说话。”“可是,”俚末低声道:“奴婢总觉得这桑贵人来的蹊跷,宫里空着的宫室多了,怎的偏偏住到咱们这了,还是这么个娇滴滴的主儿,娘娘可得防着些。”靖苏自也明白这个道理,只默默应了,再不出声。当天夜里,靖苏用过晚膳,见窗外夜色正好,便想去院子里散会儿步,她本是贪恋这月夜寂静,图个清静氛围。才站了一会,冷不丁身后冒出个声音,“俪妃姐姐好兴致,”靖苏极不悦的皱眉,勉强应了声“嗯。”本以为这样冷淡的回应她该明白自己打扰了她,偏那人走近几步停在她身边,同样仰头望着天空一轮月亮,清清淡淡道:“皇上把嫔妾撇在这木樨阁,也不知还会不会想起嫔妾。”靖苏嘴角抽了抽,转了眼稍看她,虽也有几分姿色,在美人如云的后宫中实在算不得拔尖,也不知皇上看中她哪一点。“君心难测,皇上若想起了,自会来瞧你。”靖苏本是一片善心,不防她语出惊人,“嫔妾本想着分在一处主位受宠的宫室,许还能沾沾光,想不到,”说着,又抽抽搭搭哭了起来,活似眼泪缸子里泡大的,偏生说起话来还这样难听。靖苏更觉讨厌,不觉说了真话,“你若不喜欢这处,便去求皇上给你换一处,哭哭啼啼只会令人生厌,你觉着本宫不能让你沾光,本宫还觉着你碍事,巴不得你走远些。”她虽不得宠,好歹居妃位,竟被一个贵人出言讽刺,怎么也觉得气恼,话便说得重了些,换做平时,她也许会换个柔和的方式,许是今夜心绪烦杂,一时也没忍得住,虽有些懊恼,更多的却是畅快。桑贵人转了头过来看着她,月光下一双眼睛似水泡子,雾气蒙蒙,啪嗒啪嗒滚了泪珠子出来,“嫔妾就知道,娘娘…娘娘您…不喜欢嫔妾住在这里,嫔妾这…就去求皇上,”哭着奔了出去。靖苏气得啐骂一声,只觉得莫名其妙。个把时辰后,外面果然又有了动静,“皇上驾到——”她还真本事,靖苏暗恼,只得出殿迎接。果然见桑贵人小鸟依人般偎在重墨怀里,娇俏的脸上羞红一片,看到她出来似见了鬼一般,抖着身子往重墨怀里缩了缩,重墨搂紧了她,低声安慰说了什么,引得她娇笑吟吟。“皇上万安!”靖苏福身行礼,良久,才听到重墨一声冷冰冰的起。她大大方方起身,只管低着头。“皇上你瞧,俪妃姐姐果然不喜欢嫔妾,”耳畔听得桑贵人委委屈屈娇滴滴软糯糯的嗓音,靖苏暗暗吸了口气,抬头看着她,一字一字道:“没错,本宫的确不喜欢你,本宫并非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心怀苍生,见谁都要怜悯喜欢,况且,桑贵人亦非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本宫为何要喜欢你?”一番话说来落地有声,桑贵人纤指颤颤指着她,“你,你,”偏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扯着重墨衣襟,哭得梨花带雨。靖苏叹息,猛然撇头,不想撞进一双幽深的紫眸,其内眸光点点,似涌动着不知名的情潮,她一惊,忙别开脸。只听重墨说道:“好了,朕今夜留下陪你,回屋吧。”靖苏何曾听他用这样的宠溺的声音说过话,竟是愣了好久,直到俚末出声劝她回屋,她方回神,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原来皇上中意这样哭哭啼啼的女子。 九二 教训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自那一夜之后,桑贵人一跃成为后宫新宠,大有蓬勃发展之势头。连带着芙蓉宫也热闹了起来,不时便有妃嫔登门造访桑贵人,其势头之盛大有取代柳嫔之势,纵观整座后宫,便只蔷薇阁舒贵嫔方能与之抗衡。靖苏受不得寝宫里整日人来人往,闹得慌,便常常避了出去,往御花园里赏花,或是往五掖湖泛舟,偶尔也去玉妃宫里坐坐,即便呆在寝宫,也是闭了门图个清静。皇上几番来芙蓉宫俱没寻她的麻烦,她乐得自在,加之御前传了旨意出来,说是上元节皇上在长乐宫设宴,百官同庆,靖苏特着人打听了,孤将军夫人蝶氏随夫进宫,她这几日的心情便格外好些。即便桑贵人恃宠而骄,偶尔冒犯,她也不同她计较。直到十四那日,满盛领着宫人到芙蓉宫宣赏,原是外番进贡了不少稀罕物,皇上下了口谕,先送到芙蓉宫挑选,却未道明送与何人挑选。满盛人精似的,同时宣了靖苏和桑贵人出来,命宫人捧着装有宝物的锦盒让她们自行挑选中意的。桑贵人撇了靖苏自行上前,点将似的拣了十数样宝物玉器,靖苏也不欲同她计较,落在后面粗粗掠过,一眼相中一幅画,画中乃是草原风情,碧草连天,牛羊成群,牧马的姑娘挥着鞭子,淳朴的脸上挂着的笑容比阳光更灿烂。虽不是什么至宝,却是她向往的海阔天长,她便上前去取,不想桑贵人挤开她,先一步夺了那幅画,得意的扫了眼靖苏。靖苏忍了没吱声。桑贵人得意的看着她,手一松,那轴画“啪嗒”落在地上,靖苏嘴角一抽,只当没瞧见。不想桑贵人纡尊将画拾了起来,浅笑盈盈递给靖苏,还道:“妹妹手笨,原是想取了交给姐姐,不想却掉在地上,还请俪妃姐姐见谅。”有道是,是可忍孰不可忍。靖苏已经很久没有被人气成这样了,平日里她仰仗着皇上宠爱浑不把她放在眼里也就罢了,这会子倒好,直接骑到她头上来了。靖苏气极,偏嘴角勾出一抹璀璨的笑,一扬手将她手中画卷打落在地,笑道:“不劳桑贵人费心,本宫喜欢什么自己会取,这画由卑贱之人碰了降了品格,本宫不喜欢了。”言毕,在桑贵人惊愕的目光中抬脚,踩着那轴画翩然离去。满盛看在眼里,抽了抽肩膀,赶紧低下头。风和日丽的日子,桑贵人气得扭曲了脸,本就姿色平平的容貌就更不耐看了。傍晚,重墨照例到木樨阁陪桑贵人用晚膳。桑贵人委委屈屈的撅着嘴,见到重墨未说话泪先流,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滚下,颇有大珠小珠落玉盘之势头。她本料定皇上定会疼惜的将她拥进怀中,好生安慰一番,再问她为何哭泣,不想重墨迟迟未动,她悄悄觑了眼,只见他面色阴翳,冷眼看着她。桑贵人有些慌了,轻轻伸手去扯他的衣袖,见重墨没有把她甩开,稍稍安了心,嘟起红唇,娇吟:“皇上,”身子像蛇一样滑进他怀里,右手食指在他胸前轻轻划着圈。重墨没有推开她,她便更加放心,滑腻的手一点点下移,来到他腿间,五指一收,隔着衣料轻轻摩挲他的跨下部位,曼妙的身体亦在他胸前不紧不慢蹭着。吐气如兰道:“皇上,俪妃娘娘她好凶,仗着妃位欺辱嫔妾,您可一定要帮嫔妾出气。”软腻的身子更加卖力的挑逗着。她偎在重墨怀里,便也没有瞧见他此刻森冷的神色,“滚!”未见他有所动作,桑贵人便从他身上摔了出去,重重落在地上。桑贵人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懵了,呆呆坐在地上,良久才反应过来,见重墨表情森冷,一骨碌跪下,“皇上恕罪,皇上恕罪,”重墨执起酒盏仰头灌尽,阴翳道:“你说说自己犯了何罪?”桑贵人哪里知道,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小声道:“嫔妾不该,不该妄图勾引皇上。”“不对!”重墨毫不留情道,看着她的目光同看着一只蝼蚁无异。冷汗疯了一样直冒,浸透了她里衣,桑贵人颤抖着,几乎说不出话来,“嫔妾,嫔妾,不该,不该恃宠而骄,皇上恕罪。”重墨这才缓了面色,又道:“你错在始终不明白朕为何让你住进芙蓉宫,罢了,待你想明白了,朕再来。”说着便起身,毫无留恋的大步踏了出去。满盛守在外头,早已听到了屋里的动情,见他面色不善,小心翼翼问着:“皇上是回龙栖殿还是?”重墨回头扫了一眼黑漆漆的正殿,道:“去蔷薇阁。”御前早传出了旨意,皇上今夜宿在木樨阁,各个宫里便也不必留着门,重墨到蔷薇阁的时候,也已是殿门紧闭。满盛敲了一会,才有人来应门,见是皇上大驾,吓得一骨碌跪下,高呼:“皇上万安!”惊动了内屋,舒贵嫔珠钗尽卸,披了外衣出来接驾。朦胧宫灯下,舒贵嫔一袭素衣,脂粉未施,只低着头不敢看他,在重墨眼中却是一种别样的美,心中一动,上前揽了她进殿。蔷薇阁里一惯雅致恬静,清香萦绕,养着几枝怒放的红梅,重墨每每过来,总觉得心绪平宁,说来舒贵嫔并非姿色倾城,亦非歌舞艳绝,偏得皇上青睐,时不时要过来坐坐,竟是盛宠不衰。但见舒贵嫔以手掩着面,半似羞怯,“皇上这会子过来,嫔妾未修容颜,可不敢见您。”一扭腰背过身去。重墨笑得极欢,装着冷漠:“那朕可就走了。”旋身便要走。“嫔妾,不是这个意思,”舒贵嫔赶紧转过身来,见重墨好整以暇含笑望着自己,俏脸微红,扑进他怀里,“皇上讨厌,又戏弄嫔妾。”重墨大笑着揽住她,“朕爱你亦不及,怎么舍得戏弄雅儿?”抱起她走向床榻,巫山云雨,一夜温存。 九三 惊宴(1)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便是上元佳节,团员喜庆的日子,靖苏睡了一夜醒来,心情见好,一早便立在院子里,沐着晨光静站,呼着清新的空气,倍觉舒畅。不多时,桑贵人也起了,虽穿着华衣锦服,珠翠锒铛,只面色不佳,瞧着蔫蔫的,似少了些精气神。她见了靖苏,稍稍屈膝算是行了礼,只管低着头出宫去了。靖苏懒得睬她,便也没放在心上,倒是一旁剪月突然出声,“听说昨夜皇上去了蔷薇阁。”莫怪桑贵人今日气焰收敛不少,靖苏暗道,自不会放在心上。因着心里有牵挂的事,便觉着时间过得格外慢些,左等右盼总觉得过了好久好久,那一轮太阳还高高挂着。左右捱到日落,忙唤了俚末同剪月进来侍候了梳妆,几乎有些迫切的想赶到长乐宫去,与蝶姐姐许久未见,不知她可安好?梳了髻,簪了花,描了面,换上云白银丝绣花拽地长裙,外罩一件玫色暗花袄子,衣摆落在鞋尖处,便有逶迤的裙摆在脚后铺开,行走间银丝流动,十分灵动。靖苏极少穿这样鲜亮颜色的衣裳,起身望着镜中之人颇觉得怪异,俚末同剪月已在一旁叫开了,“娘娘,您穿这个颜色的衣裳真好看。”靖苏却不习惯,被她们左右押着,便没换下来。宴会定在酉时三刻,刚过酉时她便带着俚末去了长乐宫,本是想着趁在宴会开始之前,同蝶姐姐说会话,没想到去得太早,蝶紫衣还未到。她便又折了出来,在附近看了看,见前方有一处小园子,便想着去那里等会儿,园子里种了些她叫不出名字的灌木,绿油油的一片,在冬日里格外讨喜。园子中央有一座六角的亭子,黑瓦白柱隐在一片苍绿中,靖苏不由自主向那走去,走近了,才发现亭子里站着一人。那人听到动静,慢慢转过身来,玉面风姿,眉心含愁,道不尽孤独意,不是瑞亲王重煜又是谁?见来人是她,重煜似也极意外,一双清冷的眸子定在她身上,渐渐便露出笑来,“俪妃这身衣裳很好看。” 靖苏再没料到他竟会说这样的话,怔忡之下,亦屈身福礼:“谢瑞王爷赞赏,本宫不敢当。”此时,日落西斜,绚丽的彩霞晕染半边天际,再有微风阵阵,轻轻浮动苍绿的枝叶,漾起一波波的绿纹,明明这般的美景如画,靖苏却觉得似有芒针在背,一下下戳着她细嫩的肌肤,心里陡然生出几分不安来。不该呀,她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让瑞王爷久等了,”听得女子的声音在对面响起,靖苏猛然舒了口气,原是这样,自己无意间坏了他人的好事,莫怪会觉得不安,待悄悄离开,忽有灵光乍现,她惊得僵住。女子的声音…似乎…格外熟悉,像是…像是……她震惊之下抬头,六角凉亭另一侧铺着鹅卵石的小径之上,一名藕荷色衣裳的女子翩翩而来,面容瑰丽,竟是…许久未见的孤将军夫人蝶紫衣。这…靖苏糊涂了,蝶姐姐和瑞王爷?这时,蝶紫衣越走越近,终于瞧见了被亭柱挡着的靖苏,吃惊之下,略显坚涩的笑着,“妹妹也在?”靖苏亦在混乱中未回神,只堪堪道:“靖苏见此处风景甚好,一时流连,既然姐姐同王爷有事要谈,靖苏先告辞。”她不敢再看他们当中任何一人,转身匆匆出了园子,一口气走出好远才慢下脚步,一颗心仍突突的跳着,惊魂未定。行至无人处,俚末前左右无人,便悄声问道:“娘娘,瑞王爷和蝶夫人他们,”靖苏慢慢平静下来,闻言严厉的扫了她一眼,“今儿的事你就当没看见,再不许记在心里,更不许同她人说起。”俚末难得见她严词厉色,忙应道:“奴婢醒得。”靖苏再不敢去那园子,便折回直接去了长乐宫。太阳已经尽数落了下去,一轮圆月爬上半空,月光如上好的绸缎铺泄开来,笼着长乐宫恢宏的排门,飞檐走壁,朱门乌漆,夜色中重影叠叠,偏生处处挂着红绫,张灯结彩,血色的红似鬼魅扑面而来,靖苏几乎有些站不住。“俪妃今日格外美些。”身后传来赞美,靖苏听着声音陌生,待回过身一看,却是一身浅湖蓝缎袄的静妃,靖苏印象中她是一位极安静的女子,两人竟不曾说过话,此番她主动同自己讲话,靖苏倒有些意外,便转过身来,欠了欠身,道:“蒙静妃繆赞,靖苏不敢当。”侧了身子,让她先行。静妃做了个请的姿势,二人一同进了长乐宫。位次是早先排好的,后宫女眷居右侧两席,朝中大臣居左侧两席。靖苏堪堪坐于右首第一席,这样惹眼的位次是她没有想到的,坐定亦只觉难安,她右手边是庄妃,再往下才是静妃、玉妃。静妃似乎看出她给自己加的禁锢,只道:“宫里素来讲究尊卑规矩,既有人安排了你坐那,你便是实至名归,受得起。”靖苏闻言微微侧头去看她,只见她端身坐于楠木椅上,自一派气定神闲之姿,令靖苏咋舌,才意识到原来静妃亦非等闲之辈。难怪能稳居妃位,亦不曾牵扯到是非中去。“娘娘气度,靖苏自叹不如。”这话却是真挚。静妃只望着面前一方桌子,目光悠然,幽幽道:“俪妃之果敢却是静文望尘莫及。”她说这话时,眼睛似闪过一抹极快的异色,随即掩去,仍端端坐着。靖苏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愁情,后宫中这样多如花的女子,又有几人是真的活得自在,名利荣辱,金银权势之下葬送的是多少女子盛放的青春。想来真真是可悲。忽地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靖苏循声望去,原是桑贵人到了,一身的珠光宝气,几名宫嫔便都指着她窃窃私语,想来桑贵人之前这样得宠,现下捱些非议本也应当。 九四 惊宴(2)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怎奈,偏有那喜欢兴风作浪之人。琴嫔同夏嫔对视一眼,后者突然起身,指着桑贵人道:“瞧瞧,一个小小的贵人,竟也配用云锦这样好的料子,不过得了几日宠,怕是连东南西北也分不清了。”“就是,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琴嫔附和,结结实实赏了她一记白眼。她们二人素来张狂,喜欢奚落她人,其余人早已见怪不怪,便只当是看了出戏,听着就成。那桑贵人低头绞着一方锦帕,怯怯的寻了自己的位席坐了,竟不曾接话。靖苏十分意外,她是见惯了其跋扈面目的,怎地这会儿竟似变了个人?待细细一想,不免好笑。她当如何,原来也是个欺软怕硬之人,只怕是把她当成软柿子一样捏了,倒是没想到她的不予计较竟还令她觉得她是可欺之人,在在是可笑。夏嫔、琴嫔二人见她不吱声,也觉得无趣,便不管她,又凑在一块讲话。靖苏觉得无趣,便低头拨弄着手上一个绞金丝的镯子,又坐了一会,听得内侍通传:“皇上驾到――”“皇后娘娘到――”帝后两人一前一后进来,身后跟着参宴的官员,众人忙起身行礼,便是一番规矩,帝后入坐,她们才能坐下。靖苏悄悄在对面人群里看了一眼,第一席空着,想来是留给瑞亲王的,再看蝶紫衣坐在孤将军身侧,郎俊女美,好生般配的一对璧人。蝶紫衣亦看到她,微微露了一抹笑,她亦回以浅笑,便收了目光。倒是右侧庄妃迟迟未到,正疑惑着,便听皇后温和的嗓音祥柔说道:“皇上恕罪,庄妃说她身子不适,向臣妾告了假。” 重墨漫不经心应了声,迅速扫了眼靖苏身旁空着的位次,皱眉道:“既然庄妃告假,怎不早做安排,空着一张位次成什么样。”话语间带了几分怒气。皇后面上变了色,勉强挤出一丝笑,赔罪:“原是臣妾疏忽了,这就叫人撤了。”“不用了,”重墨厉声打断她,看向靖苏道:“俪妃往后挪一席。”靖苏微讶,仍依言起身,坐到第二张席位,特特低着头不愿看他人,概因即便没有看到众人神色,她亦不难猜出她们会是怎样的心境。后宫之中,微动毫厘,差之便是千里,谁都明白这个道理。皇上此举,定有深意,却偏偏令人琢磨不透。俪妃乃妃中之首位,她挪了身,那张位置又当有谁来坐?难不成是要当场再封一人?皇后亦心惊,却听得皇上沉声下令:“皇后,你坐那里。”指着正是靖苏原先的位置。此令一出,皇后登时就白了脸。她乃是皇后,本应伴君左右,他怎能谴她与嫔妃同席,若如此,若如此,她往后在宫中还有何威信可言!!皇后倔着一口气,硬生生坐着不动。帝后僵持着,众人均噤了声,不敢言语。靖苏悄悄抬头,正巧对面伴在孤将军身侧的蝶紫衣亦抬头看她,两人目光交汇,微微颔首,便各自移开。因着是少有的大型宴请,统一安排了宫人布菜,各人带来的侍婢便只在长乐宫左右两扇角门处候着,主子传召了方可入内。靖苏眼稍留意着,正巧见俚末出现在西侧的角门,定定看着她,心中一动,她状似不经意的将右手搭在桌上,曲指轻轻叩着,边悄悄看着俚末,见她微微摇头,心底暗叹。“皇后!”重墨极不悦的出声,语调森冷。皇后身子绷得笔直,固执的坐着。眼见着皇上便要发怒,强命人将皇后拖至底下,门口内侍官突然亮嗓子喊道:“瑞亲王到――”换了一身月牙白锦袍的重煜大步踏来,“给皇兄、皇嫂请安,臣弟来迟,还请皇兄见谅。”许是介怀皇后之事,重墨语气仍显生硬,“坐。”重煜似也觉察出气氛微妙,飞快的扫了一眼皇后,旋即在左侧第一席入坐。直到此时,靖苏方有些庆幸皇上命她移下一席,可不用正对着瑞亲王,约是撞见了他同蝶姐姐私约,现下见到他,她便觉得别扭,又说不上来到底别扭在哪里。上座帝后二人依然僵持着,瑞亲王的出现似仅仅是一个小插曲,并无令皇上放弃之前的念头,皇后只僵坐着,面上越来越白,眼睛里迸出倔强的光芒。靖苏突然有些怜悯她,再抬头欲寻俚末,不想发现瑞亲王正盯着她,心头一慌,她忙又低下头,再不敢轻易抬头。明明月色皎皎,良辰美景,却偏生无人欣赏,闹出这样一幅尴尬的局面。似过了许久,陡然听见皇后开口,“臣妾,”莫非皇后竟是要妥协?这样想着,忽而听得宫门口再一次响起内侍官尖利的嗓音,“庄妃娘娘到――”正是一身宝蓝色对襟撒花袄子的庄妃疾步而来,她显是匆匆赶来,气息尚不匀,便直直跪下:“臣妾来迟,请皇上责罚。”靖苏挑眉看了眼角门,见俚末犹自立着,极快的皱了下眉。庄妃的出现无疑解救了皇后,她暗暗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方敢稍稍放松。皇上面色阴郁,盯着庄妃良久,方道:“下不为例,入席吧。”庄妃大呼不敢,谢恩起身。靖苏忙起身,将位置还与她。一场闹剧终休,于靖苏而言,最不便的当属她对面之人便是瑞亲王重煜。经过方才那一出,众人皆小心翼翼不敢随意言语,一场宴会竟显得过分安静。重墨扫过众人,举了酒杯道:“来,朕敬你们,愿我墨国长盛无衰!”众人便都举着酒杯起身,皇后亦伸手去取搁在桌上的酒杯,却惊讶的发现自己的右手颤抖不停,竟握不住一只小小的酒盏,不得已之下只能用两只手拼劲全力抓住酒盏,才能勉强举起来。这一杯酒,便也只有她自己知道是什么样的滋味在心头,比黄莲更苦,比青梅更涩,比陈醋更酸,亦比最辣的辣椒还要辣。这般滋味,她想她终其一生亦难以忘怀! 九五 磐石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圆月一点点爬上中空,宴已过半。靖苏不着痕迹的偏头去看那高座之上的皇后,品红色锦袍上金线织出的金凤华丽无比,,在宫灯下流光溢彩。合该是无上的荣耀,然观皇后玉面发白,紧呡着唇,何来半分的喜色,只怕是高处不胜寒,当中滋味便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心生厌倦,举着一盏酒自饮,手一滑,玉盏跌落,甘冽的酒液铺在衣上,晕出一大滩子暗红,于是便有了离席的因由。夜色勾人,信步走着,仍是到了那处亭子,幽幽月色,一径愁情别绪全都泛了出来,只觉得银河迢迢,大地苍茫,缘何竟不能遂了她的小小心愿。然后便怨恨自己,缘何不敢豁出去再勇敢一些,或许今日就不会困在这深深宫苑。彼时她总以为是自己不够勇敢,亦或是命运如此,又哪里知道一切不过都是源于他,只要他一日不准,她又如何飞得出去?“一别数日,妹妹一切可都好?”蝶紫衣慢行而来,望着亭中垂手立着的女子,如此问着,恰似问候一位许久未见的友人。靖苏慢慢转过身来,神色淡淡的,幽幽道:“不好,”怎么能好得了?命悬一线,一身的伤痛,身累,心更累。蝶紫衣悠然踏进亭子,那般的风姿同在宫内无异,胜过不知多少环肥燕瘦,靖苏一直不明白皇上怎么舍得将她送于孤将军,在此之前,她笃信蝶妃是要当皇后的。“为何是你?”藏在心头许久的疑问一直得不到舒解,此番好不容易见到蝶姐姐,自然是要求个明白的。蝶紫衣亦是苦笑,她自己也不明白,如果可以,她情愿呆在宫中,至少可以…“君心难测。”靖苏愕然,不经意间捕捉到她脸上一闪而逝的忧伤,从前的蝶妃从不将情绪表露在脸上,靖苏何曾想过有朝一日竟能从她脸上看到忧伤!难免惊讶。“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过的事?”靖苏不禁脱口问道。蝶紫衣只是摇头,“没有,孤将军他人好,待我也好。”“那,”靖苏突然噤声,是了,每个人心中都有不能与人说的秘密,她何必苦苦相逼。倒是蝶紫衣并不在意,见左右无人,俚末远远守着,便压低了声音道:“有一件事我需得告诉你,有人托我带一句话给你。”她郑重谨慎的模样令靖苏亦是情绪紧绷,肃声听着。蝶紫衣凑近一些,用极低的声音说着:“君心如磐石。”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彼时她尚待字家中,偶然读到一篇古诗《孔雀东南飞》,深为诗中刘兰芝、焦仲卿凄美的爱情故事所伤,待隔日同他相见时,便将这诗讲于他听。他亦十分动容,反复念着那一句:君当做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突然抓了她的手握着,无比认真说道:“君心如磐石,绝无转移!”那一日,他氲进阳光黑得发亮的眸子是她毕生难忘之景。君心如磐石,君心如磐石!时隔多年,想不到她竟还能再听到这句话。靖苏不知当如何形容现下的心境,仿佛似有一个大浪打来,将她卷起狠狠抛向半空,一颗心便如同处在云端,几乎要迫不及待的飞出去。偏偏都是极危险的处境,稍不留神,便要堕入万劫不复之境地。靖苏勉强站稳,脸上似动容更似悲怆,只唇角一抹笑越来越浓,似含了无尽的悲辛,“他,想不到他竟去寻了你。”蝶紫衣又想起初见他的那一日,男子一袭青衣,发如墨,面如冠玉,翩翩风度浑然天成,令她亦惊叹,世间竟有如此翩翩公子。只是那一眼,她便明白了靖苏为何那样坚持不肯留在宫中,有这样一个男子倾心所爱,便再无所求!“他的确是一个很出色的人。”“是啊,”靖苏笑得苦涩,“他真的很好。”终究是她没有福分,不配拥有这样好的他。“你,”蝶紫衣正色看着她,“现在还想着出宫吗?”靖苏肃色望着满目繁华,终道:“如何能不想,这百里的繁华终归与我无关。”“皇上不会放你走。”若他肯,怎么还会有今日如此境地,君心果然是难测,她曾一度以为皇上是对靖苏动了真情才会,可时至今日,她亦不得不否决这个想法。若真的有情,怎会眼睁睁任由她挣扎在垂死边缘。或许,于靖苏而言,出宫是最好的选择,只是宫门重重,如何能,如何能?“这事太难。”靖苏突然敛了笑意,几乎有些悲壮的说道:“我死了,总可以离开了吧。”蝶紫衣被她阴冷的语气所惊,瞪眼看着她,“你疯了!”靖苏却是朝她笑笑,“不定真有那样一天,”如果身无可恋,如果必须死才能走出去,又有什么不可以。“你!”蝶紫衣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却是无语再劝,靖苏的性子她了解,“罢了,我终究劝不动你。”靖苏又怎会不知她是真的关心她,平复了神色复又拉住她的手,“姐姐放心,靖苏自有分寸。”蝶紫衣久久望着她,满腹言语终是化作一声长叹。我命不由我!“姐姐,”靖苏唤道,忽而促黠一笑,“我新得了一株曼珠沙华,不若送与姐姐可好?”似乎听到了极震惊的事,蝶紫衣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眼睛里写满了惊讶,连声音也是颤抖的,“曼,曼珠沙华,你怎么会有?这个时节不应该有开花的曼珠沙华,不应该有的。”靖苏握着她的手只觉得陡然间十分冰凉,她却是不明白到底怎么了,忙扶着她,小心问道:“怎么了,这个时节开花的曼珠沙华怎么了?”蝶紫衣倏然盯着她,眼中的疏冷令靖苏生的打了个寒颤。怎么了,她不明白,曼珠沙华究竟怎么了?蝶紫衣只抓着她的手,尖利的指甲几乎刺破她的肌肤,目光牢牢锁着她,“谁,是谁送你的?”被她这样盯着,靖苏渐渐也慌了,“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花是花房的奴才送来的,可偏偏花房当差的奴才中并没有那名太监。“我知道,我知道,”蝶紫衣突然甩开她的手,发了疯似的大喊,“是他,一定是他,只有他才能令曼珠沙华在冬季盛开,”“你怎么了,”靖苏忙上前拉住她,此处离长乐宫不远,若惊了圣驾可如何是好,“姐姐,你先冷静一下,好什么话咱们悄悄的说。”靖苏使了全身的力气才将她拖到亭子一侧漆红的长椅上坐着,静静望着她,憋着满腹的话不敢说,等着她慢慢平复情绪。此时的蝶紫衣仿佛失了所有的理智,只管低着头,身子不停颤抖着,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偏偏靖苏什么也不知道,不敢冒然询问。过了许久,她终于平静下来,扶了扶鬓间歪斜的玉簪,冲着靖苏浅笑,“刚刚吓到你了吧。”仿佛依然是那个娴雅得体的女子。靖苏只觉得心惊,勉强扯住一丝笑,“姐姐方才的模样好生吓人。”蝶紫衣并未答话,只是起身,细细抹平衣上褶皱,便道:“咱们出来有一会了,该回去了。”言毕,只管向前走去。靖苏愣住,赶在她将将要踏出亭子之际开口:“请姐姐明示,靖苏到底怎么惹恼了你。”她分明是在听自己说了曼珠沙华之后才会如此反常,可曼珠沙华究竟有何不妥?她实在不明白。蝶紫衣脚步稍滞,回头朝她嫣然一笑,“妹妹多虑了,姐姐只是同你一样,心里也有一个不能说的秘密,方才,只是情绪失控罢了,妹妹毋须放在心上。”毋须放在心上么?靖苏总记得她那疏冷的眼神,不知究竟是为了什么?天上依然圆月高悬,地上依然月色皎洁,当靖苏走出凉亭时,仿似从轮回里走过一早,大悲大喜大惊,难以想象,原来仅是那么短的时间里。长乐宫里依然歌舞升平,欢声晏语,她坐下,静静听着看着,仿佛在看一出极精彩的戏文,她便是戏文中无关紧要的闲角。却不知闲角亦是看点,总有人惦记着她。“嫔妾眼拙,俪妃姐姐似乎还是穿着方才那身衣裳?”靖苏捏着酒盏凑到唇边,削葱似的指尖几乎同那白玉的酒盏一样的颜色,娥眉轻抬,淡淡睨向柳嫔,粉唇微启,“柳嫔果真是有自知之明。”旋即一口喝尽杯中琼浆。柳嫔不甘心的瞪着她,靖苏只是笑,未作解释。便听得座上之人突然出声:“俪妃这身衣裳确实不及方才的好看。”一句话两层意思,既是否认了柳嫔之责难,又顺带批了俪妃的衣装,果真君心似海,令人猜不透其真心。柳嫔尴尬的红了脸,哪里在敢吱声。靖苏只若无其事笑着,不忘回话:“皇上慧眼,本宫却更喜欢身上这件,纯一的玫色,简洁明了。”重墨深深看了她一眼,靖苏只作未知。 九六 雨夜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自上元节之后,宫里喜庆的氛围便渐渐淡了下来,自那日后皇后深居简出,已不喜向外走动,不料,几天之后,御前传出圣旨,赐静妃协理后宫之权,皇后便更加少露面了,众人私下纷纷猜测,宫中的风向怕是要大变。靖苏空占着妃位之首的名头,一向并不管宫中之事,照旧过着自己的日子,桑贵人自那日上元宴后亦收敛不少,不再轻易忤逆她,她乐得舒心。倒是俚末追着她问,那日宴会上她究竟悄悄命她做何事,她便告诉了她,俚末听了当即撅起嘴,“娘娘何必出手助她二人,皇后同庄妃也没少在背地里害主子。”她犹对御花园里发生的那事耿耿于怀,认定皇后同庄妃柳嫔乃是一伙,合起手来设计陷害主子,幸而主子命大,却也在床上躺了好多日,背后还留下那么大一块疤痕。靖苏并非不在意这些,只是眼下她并不想横生枝节,也不想同谁结怨,后宫争斗,本就无所不用其极,若换作是她,可能出手更狠。她一心只是想过平静的日子,这般退而不计较正是想让她们看清她不想亦不会同她们争,从而让她过安生的日子。诚然,目前之处境并非如她预想那般理想,却也不至于太坏,毕竟,宫中还有一位最令人捉摸不透的存在——皇帝重墨。只在一人独处静坐时,那句话便蹿入心头,君心如磐石,无转移,那个青衣的男子,她与他,终是渐行渐远。即便有一日,她真的能出宫,也早已配不上他。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她同他终究是错过了。夜里又落起雨来,滴滴答答的雨声扰得人心烦,寝殿里似也沾染了湿气,潮湿湿的,人也提不起精神。推开窗,一阵凉风袭来,伴着细雨绵绵扑在脸上,冰冰凉凉的,竟格外舒畅。绵绵细雨织就成蒙蒙的雨雾,放眼望去,一片灰蒙蒙,只有檐下的宫灯孤独的亮着,朦胧的一点光似也要被雨雾吞噬。一座座恢宏的宫殿矗立,点点亮芒透过窗户纸洒出来,如此凉夜,不知又有多少伤心人独自啜泣。牡丹宫里一如既往的富丽堂皇,牡丹盛放,幽香沁人,金色的织锦长绒吉祥云纹毛毯,金色织牡丹图样的挂帘一重重垂着,遮掩住殿内对坐的两道身影。“没想到她竟会出手相助,”说话的着暗红团纹袄子的庄妃,她不复年轻的脸上有着深深的焦虑,不停拨弄着手上一只缂金丝的镯子,那日香泠匆匆赶来请她速去长乐宫,待事后问了才知原是俪妃悄悄叩着桌子提醒俚末,谁知俚末未明白,倒是被香泠看在眼里,速速赶到菡萏宫,方解了皇后之难。皇后未接话,只凝视着面前一只青玉的茶盏,身上华丽的正红色凤袍光鲜夺目,越发衬得她面容枯败,失了精气。“娘娘,”庄妃见她不说话,心急道:“您倒是想想办法,总不能让静妃爬到您头上去。”论资历,她封妃在前,论才干,她自信不输于她,凭什么她能协理后宫事。皇后冷冷看了她一眼,“你倒是有办法,害得本宫丢尽颜面。”庄妃怯怯的,哪里敢辩驳,那日她本是碍着之前被罚的事觉着丢脸不愿去受别人的奚落,才告了假,谁能想到皇上竟会以此做文章,间接害了皇后难堪,实也是她未曾料到的事。说来也是奇怪,好端端的皇上怎会突然迁怒皇后?“娘娘,您难道不觉得这件事很奇怪,皇上为何无缘无故迁怒于您?”皇后伸手拨了拨茶盏,甚是无奈,“本宫也不明白。”皇上的心思越发难测,桩桩件件的事全凭着性子来,正如这会子赐了静妃协理后宫之权,她这个皇后的宝座是越发难坐了。两人俱是无奈叹息,夜一点点深了。突然有人叩门,“皇后娘娘,奴婢有事禀报。”皇后听出是冬青的声音,便道:“进来说话。”冬青着一身白底青纹的小袄,进来请了安之后便说道:“这会子柳嫔去了墨阳宫,听说皇上没见她,就在御前闹了起来,娘娘可要差人去劝一劝?”“没用的东西,”皇后轻啐,“不好好想着怎样讨得皇上的欢心,尽做些愚蠢之事,随她去,本宫懒得管她。”“是,”冬青便退了出去。皇后神色越发烦郁,只不停叩着桌面。“娘娘息怒,百花宫里有的是拔尖的新人,柳嫔不中用再换一个就是。”庄妃劝道。“换一个,谈何容易,你瞅瞅木樨阁那个,那脸蛋瓜子丢在人群里怕是寻都寻不着,怎么的,皇上偏还看中了,金银玉饰稀罕物儿流水似的往那送,也不怕淹了她小小的木樨阁。”庄妃自知失言,说话越发小心,“皇上不过图个新鲜,这不是已经失了宠。”皇后嗤了声,“脚跟还没站稳,就妄图争宠,活该这下场。”庄妃忙陪着笑,“娘娘说的是。”起身替皇后换了一杯热茶。“依臣妾看,那舒贵嫔倒有些能耐,它日封妃也并非不可能。”皇后似听了进去,看着地面出神,“她的确有些能耐,只是性子古怪,独来独往的,也不见和谁交好。”想了想,又道:“罢了,过些日子再说,眼下还是先避避风头要紧。”“皇后娘娘说的是。”庄妃附和着,端起茶杯呡了口茶。牡丹宫往左一座规模稍小,别有一番独特规格的宫殿便是芙蕖宫,主位静妃娘娘南静文,偏殿白兰轩住着丽嫔崔雅丽,平素都是极安静的人,不曾卷入风波中去。这会子正殿里熏着极淡雅的梨香,静妃一身苍绿色素绒绣花袄,螓首半垂,玉面上浮了三分赧色,竟似不敢看对面之人。重墨本是少有的美男子,更加之帝皇气势,一双妖冶的紫色瞳眸,女子见了莫不心动, 静妃已许久未承宠,乍然见到他,亦不免心跳加速,低着头说不出话来。重墨盯着她,嘴角含着一抹笑,“朕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皇上惯以自己的心思为准,怎会突然用商量一词?这可半点不像他的性格。静妃讶异之下,表态:“请皇上吩咐,臣妾自当尽力而为。”重墨只望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道:“朕想要你为朕生个孩子。”仿佛夏夜里落地的一声雷,静妃生的呆住,久久回不过神来。生个孩子?宫里谁不知道皇上一向不许妃嫔生养,每每侍 寝过后便要喝下避孕的汤药,便是当初芳嫔不知使了什么法子怀了孕,最终亦被皇上亲手毁去。现在,他竟说,要让她替他生个孩子!这样大的喜事,真落到她身上了么?静妃犹自不敢相信,怔怔望着重墨,点漆般黑亮的眸子透露出怀疑。重墨露了笑,“你没听错,朕正是这个意思,朕知道的性子,断也不会去四处招摇,你只需明白,朕是看重于你。” 这一番话却比无数的甜言蜜语还要动听,静妃激动的落下泪来,不停的点头,“臣妾省得,谢皇上恩典。”“朕今日就歇在你这,”重墨这样说着,便起身往内室走去。静妃红了脸,悄悄起身跟上,亦步亦趋,循着他的足痕,走得格外仔细。内室是一惯的清雅,并不见华丽的摆设,帷帐亦是天青的颜色,简单清爽的图样,重墨行至床前站定,展开两臂,那般妖冶的眼神,嘴角的一抹笑,静妃脸上飞上红云,低着头慢慢挪至他跟前,轻柔的替他解带宽衣。重墨只是笑着,忽而收臂将她带进床上,自是一番缠绵不止。相隔甚远的另一头,金桂宫蔷薇阁。舒贵嫔懒洋洋歪在榻上,芙蓉被半遮身,露出一截玉紫色的衣裳,手里捧着一册书,杏眸微阖,似看未看。“主子,皇上今夜歇在了芙蕖宫静妃处。”紫纹进来传了话,静静候着她。葱白的指尖划过泛黄的书页,“知道了,”舒贵嫔应了声,意兴阑珊的合了书,突然掀开身上的芙蓉被下了软榻,径自走到窗前,推开窗,遥遥望着前方的一座宫殿。“主子,夜风凉,多吹了怕是不好。”紫纹小心劝着。“怕什么,”舒贵嫔伸手抚了抚被风吹乱的发丝,浑不介意,“下去休息吧,不用服侍了。”“是,”紫纹惯是知道主子的脾性,便不敢再劝,悄声退下了。夜色渐浓,细雨未歇,密密绵绵,舒贵嫔在窗前立了许久,直到寒气浸湿衣裳,侵入肌肤,一阵寒冷,她禁不住打了个寒颤,便又退开稍许,目光仍牢牢锁住雨雾中那座朦胧的宫殿。良久,似有一声叹息在泛着凉意的殿中响起,舒贵嫔关了窗,转身朝床榻走去,纤细的身影在宫灯摇曳下,拖出一道细长的影子,紫衣翩跹,没入层层绛紫的帷帐之中。雨夜凄凉,不知谁弹着瑟瑟琴音,正是一曲《湘妃怨》。 九七 辞别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一夜细雨将歇,清晨推开门来,一地细碎的阳光,伴着点点雨珠,光芒闪闪,空气中满满清新的味道,好一个惬意的早晨。靖苏推门出来,迎着薄薄的日头露了笑,前院里站了个人,听到开门的动静转过身来,透亮的眸子便落在她身上,唇角泄出一抹笑。倒是靖苏愣住,恍了好大一会,方才回过神来,屈膝福了礼,“瑞王爷安。”心里却是纳闷,好端端的,瑞亲王怎会一大早出现在院子里。重煜稍稍挪了视线,落向她身后,半似怅然,“还请俪妃见谅,本王明日一早便要下江南,特来再看看这些水仙。”靖苏听他提过此处原是他母妃的寝宫,想来这些水仙花定是他母妃身前喜爱之物,他许是睹物思人,她怜他这份孝心,便道:“请王爷自便。”重煜笑着朝她点了点头,“多谢俪妃。”却并不见他转身,目光仍沉甸甸的落在她身后。靖苏循着他的视线转身看了一眼,暗想:难不成他还想进里面一看?芙蓉宫几经易主,想必里面的摆设布置与从前早已大不相同,即便想睹物思人,怕也是不得,况且,里面毕竟是女子寝室,他虽是皇上亲弟,终究要避嫌。这样想着,她便只不说话,装着没有看见他目光所落之处。彼时太阳初升未久,日头尚稀薄,一片片洒下,落在靖苏未施脂粉的绝色容颜上,如细润的珍珠发出莹莹光泽,她穿了一身素白的寻常袄子,只在袖口用银线勾出繁复的纹饰,一头青丝随意绾成髻,当中风情,自无法言喻。重煜几乎是不由自主的又将目光定在她身上,明月之于清辉,寒梅之于冰雪,大抵便是如此,古诗有云: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眼前立着的,可不正是如此佳人。靖苏被他盯得颇不自在,扭身欲进殿。听得身后一声疾呼:“俪妃慢走,本王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俪妃应承。”靖苏不好推却,便又转回身来,道:“王爷请讲。”重煜呼了口气,道:“本王冒昧,想看一看娘娘宫里的那株曼珠沙华。”曼珠沙华?靖苏心口一抽,似被针扎了一下,微微的刺疼,便想起蝶紫衣来,曼珠沙华,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那背后,究竟有着怎样的故事?“王爷稍等。”靖苏唤来俚末,吩咐着:“你去将那盆曼珠沙华搬出来,”俚末迟疑了一下,抬眼悄悄觑着重煜,才进了殿,不一会儿就搬着一盆花出来,一径走到重煜跟前,将花放下,又折回靖苏身后,退开几步静静守着。靖苏觉得她的表现十分古怪,回头看了她一眼,俚末只低着头,寸步不离守着。重煜全似没有留意到俚末的怪异,顾自蹲下身来望着那株花,指尖轻柔的抚过一叶叶卷曲的花瓣,无限温柔缱绻。那样珍之重之的深情令靖苏陡然间生出一个念头:他爱极了这株花。随即便被自己的想法吓到,怎么可能,这株花是旁人送与她的,同他有何干系。或许,他只是很喜欢曼珠沙华这种花罢了。“俪妃将它养得很好。”重煜突然抬头,目光穿透红艳的花直直看向她,眼睛里似笼了一层极薄的雾气,迷离莫辨。靖苏莫名觉得心惊,堪堪避开他的目光,道:“王爷繆赞,这花却也并非本宫照料,不敢居功。”重煜却是一笑,“俪妃此言差矣,既是在娘娘宫中,便是娘娘之物,好与坏皆随娘娘的意。”靖苏并不苟同,只道:“世间万物皆有灵性,本宫却也没那个能耐主使。”“俪妃心境开阔,重煜佩服。”重煜起身,目光越过红墙看向外面,“本王听闻江南的三月,草长莺飞,花红柳绿,最是一年当中迷人之极,本王此次有幸,赶赴江南。”话里话外俱是无限的向往。靖苏亦怔忡出神,都说江南风光好,一年之最在于春,曾几何时,他亦许诺,待来年春天带她下江南,游苏杭,泛舟西湖。她终究是没能等到这个春天。“王爷若有心,大可肆意在江南流连数月,饱览江浙风情。”终归是自由之身,尽可肆意。重煜只是笑,人生之事,焉能事事如愿。何况,他下江南亦非为了游历。“俪妃许不知,皇兄有意私访下江南,若心生向往,不若请恩侍驾同行,届时定可饱览江南春景。”重煜适时的抛出惊人内幕。此事虽皇上志在必行,终是处于筹谋阶段,宫中尚无人知情。咦?皇上要下江南?靖苏却是惊讶,犹如在平静的心湖投下一颗石子,泛起圈圈涟漪,激荡不已。江南,太诱惑的一个词,宫外的山长水阔,她有多久不曾体会。“谢王爷告知,本宫自当细细思量。”“那,本王便告辞了。”重煜走了,一如他出现的突然,偏偏又带来了这样惊人的消息,靖苏平静已久的心又一次扑腾直跳,叫嚣着要出宫去。然而,一切只是瑞亲王的一面之词,皇上未曾放出消息,她无从得知此事真假,内心的雀跃却已是势如滔天,仿佛已经看到了外面的山青水绿,鸟语花香。“娘娘,奴婢觉得瑞王爷行止怪异,往后您还是离他远一些比较好。”目送着重煜走远,俚末犹豫了许久,低声说道。靖苏早已觉得她对瑞亲王似有防备之意,唤了她进殿,凝视着她问道:“俚末,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奇怪的事?”俚末低头避开她的目光,一个劲摇头,“没,没有,奴婢什么也不知道。”见她这样的反应,靖苏心里已料定她定是有事瞒着自己,依她的性子若是对自己不利之事她定早已说出来,这般吞吞吐吐,看来必是于她不利之事,既然如此,她亦毋须相逼。“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也罢,往后我会留意,同他保持适当的距离。”“娘娘英明。”俚末喜道。这事到底在靖苏心中埋了下来,虽一时不至于发作,却会不时冒出来小小警醒她一番,如此一番挂心中,日子一天天过去,已到了二月初。天气渐渐暖了,冰封的后宫也跟着一日日回温,除了受罚的皇后、俪妃、庄妃、柳嫔四人,舒贵嫔依旧得宠,许久未承宠的静妃也颇受皇上青睐,一连在她那里歇了几宿,偏殿的丽嫔沾了光,也服侍了皇上一两次。玉妃亦多次承宠,便是夏嫔琴嫔二人也都有一次召幸,倒是前段日子受宠非常的桑贵人苦守几日,未曾有幸得见圣颜。同住在一个宫里头,靖苏自然知晓桑贵人处境,亦不免唏嘘,往日里内务府流水似的将各样精细之物往木樨阁送,这会子哪里还见得到他们的影。天气渐暖,该是裁制春衫之时,内务府按照份例给各宫送了衣料布匹,给俪妃送来的是:两匹杭绸,五匹织锦缎子,一匹蜀锦,两匹云锦,一匹越纱并一匹霞影纱,概是十分稀罕的料子,偏生俱是玫色一系,一片扎眼的红。俚末望着堆了一桌子的红艳艳直发愁,“娘娘,这一块块红通通的,怎么制衣裳。”靖苏亦讶然,真是难为他们这般耐心,蜀锦本就难得,竟能被他们寻到这样的颜色,皇上的心思,果然是难测。“可瞧见给木樨阁送了些什么?”靖苏本是随口一问,剪月机灵,抢着答话:“奴婢方才留意了,只两匹寻常的缎子,花样颜色都是旧的了,想是之前留下的。”一个不受宠的贵人,内务府自然不会放在心上。靖苏微微叹息,吩咐着,“剪月,你拿两匹织锦缎子送去,若她不要,你只说是本宫的一点心意,让她打扮得漂亮些,才能博得皇上的青睐。”“是,”剪月应着,麻利的取了两匹锦缎,往偏殿去了。俚末十分不赞同,“娘娘心善,惦念着她,未必她就感念您的好。”靖苏看着一桌子惹眼的红,直叹:“我本也不用她感恩,反正这么些的料子都一样的颜色,我也用不了,一会等剪月回来,你们各自挑一匹,制衣裳也罢,收着也罢,随你们愿意。”俚末只得叹息。不一会儿,剪月回来了,手里仍捧着那两匹缎子,面上颇有些阴郁。靖苏心里便明白了几分。“娘娘,桑贵人说:‘她乃小小贵人,不敢高攀娘娘之物’。”靖苏信手抚过一匹蜀锦,触手生凉,丝质顺滑,果然是难得一见的料子,随意一笑,道:“她不要就算了,放下吧。”人合该是要有傲骨才好,这样不明智的倨傲却是愚蠢。凭她那样寻常的姿色,若不在衣饰上出新,怕是更难得皇上看一眼,也罢,她本是一片好心,她既不领情,便随她去。 九八 大喜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一直到了二月中旬,宫里也不曾传出下江南的消息,靖苏渐渐灰了心,虽觉着遗憾,也是无可奈何。到了十八那日,青天白日的,宫里突然放了鞭炮,噼里啪啦好生闹了一阵,接着便有消息在宫里传开,芙蕖宫静妃有孕,怀了龙嗣。果真是天大的喜事,皇上放下朝务赶到芙蕖宫,着令太医院院使陈公明亲自照料静妃的胎,又欲将偏殿里住着的丽嫔牵到其它宫里,最后还是静妃劝阻了,道是一人独居未免孤寂,有丽嫔陪着说说话挺好的,这事才作罢。听闻深居简出许久的皇后得了消息也到了芙蕖宫,亲自赏了一柄玉如意,吩咐底下的奴才好生侍奉着,这才离开。“娘娘,其它宫里都送了贺礼,您是不是也要拣样好的送过去。”剪月素来于礼仪尊崇,便向靖苏提了提。靖苏想起那日上元节宴会上所见静妃之气度亦赞赏,亲自去库房挑拣一番,最终选中一支千年的灵芝,用锦盒装着,带了俚末往芙蕖宫道喜。芙蕖宫内辟了一方池子,便植粉色的芙蕖,虽冬日由盛开,一片片圆叶青葱立在池面,朵朵芙蕖绽开,别有一番清雅风情。靖苏到的时候,丽嫔正在正殿里陪着静妃说话,见到她来,似十分惊讶,又很快掩去,行了礼便退下了。靖苏望着她的背影一会,转过身来同静妃说话,“听闻静妃有孕,靖苏特来道贺,”朝俚末抬了抬脸,俚末便将装有灵芝的锦盒双手奉上。约是怀孕的缘故,静妃的脸上亦带了几分喜色,命人接了贺礼,“俪妃请,”两人在靠榻上入座,很快便有宫人给靖苏奉了茶,乌红的颜色,原是暖胃之红茶,不知加了什么香物,入口极浓醇香怡。“靖苏冒昧造访,还望静妃娘娘莫要介意才好。”靖苏同静妃本也不相熟,这会子突然过来免不得先要客套几句。静妃望着她,“若旁人来本宫许懒得应付,俪妃若肯来,本宫欢喜的很。”她今日穿一身月白底红色撒花的缎袄,腕上戴着一只红珊瑚镯子,别有心裁的梳了一字头的发式,一应胭脂红的珠玉,显得格外喜气。靖苏轻轻搁下茶盏,笑道:“如此,靖苏便要时常来叨扰了,届时静妃可不要厌烦才好。”静妃只盯着她,半晌叹了声气,“说实在的,本宫不曾想过会有今日。”初进宫时的至情万丈,早已被一个个漫长的冷夜打磨掉,虽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心境已苍老若斯,连一贯喜爱的嫩颜色亦不敢穿在身上,总以为这一生也就这样了,谁还能想到竟会有这样的一日。透过她,靖苏仿佛看到了不久之后的自己,身未老心已老,不免感慨万千,又不想坏了静妃的兴致,便敛了容色,只道:“今日一切全也是仰赖娘娘素日德仪,借用娘娘曾对靖苏说过的一句话,那便是您当得起今日荣宠,待他日诞下皇子,您便是这宫中第一人。”静妃嗤地笑了,“宫中第一人又如何,本宫却也不稀罕。”“娘娘此言差矣,靖苏孑然一身,得宠与否无关紧要,娘娘不同,您有他。”纤纤素指指向她尚且平坦的腹部,那般意味深长。静妃亦恍然,仿似一时迷糊着被人突然兜头浇下一盆凉水,突然清醒了,神色复杂的抚上腹部,眼睛里慢慢迸出坚毅,“你说的对,本宫有了他,再不是孤单一人。”“静妃娘娘明白就好。”静妃兀自抚着腹部出神,过得好一会回过神来,冲靖苏歉意的笑笑,“怠慢了俪妃,”“无妨。”靖苏潇洒以对。静妃复又望着她,似突然想起什么,“听说内务府给你送去制春衫的料子概是玫色一系。”靖苏不在意的笑笑,低头撇了眼身上素色的衣裳,“是啊,难为他们寻到这样相近的颜色,也不怕闪了我的眼睛。”静妃噗哧笑出声来,“他们哪里想得到那样多,定是皇上的意思。”“我也是这样想的。”靖苏神色平平,见到她烤红薯便命御膳房送了半个月的红薯当膳食,这会子又因着玫色衣裳的事,送了她十几匹玫色的料子,缘何明知她想出宫,偏又不让她如愿了,皇上的心思果然是难测。静妃瞧见她恹恹的模样,心里也感慨,遂道:“我这新得了几匹料子,颜色倒还素净,不若你挑两匹合眼的带回宫去。”靖苏莞尔,“哪里就到了没料子制衣裳的境地,怎敢要你的,万一皇上哪日怪罪起来,我可担不起,还是算了。”静妃沉吟片刻,道:“也罢,这宫里的事谁也说不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静妃娘娘说的是,在宫里呆久了,难免心思深些。”两人正说着话,听得外头宫人急囔:“静妃娘娘这会子没空,容奴婢进去通传一声,”“静妃姐姐,嫔妾来给您道喜了。”绛色的门帘掀开,柳嫔堆着笑脸径自闯了进来。即便不回头,光听着声音,靖苏也知道来者是谁,只是没想到她在芙蕖宫竟也敢这样放肆,嘴角噙了一抹笑,悠然自得的朝门口望去。柳嫔捧着一个锦盒,笑语晏晏,“嫔妾听闻静妃娘娘有孕,特意前来道贺,小小薄礼,不成敬意,还请静妃娘娘收下。”静妃抬了抬脸,跟侧的云喜会意,忙上前双手接过锦盒,退至静妃身后。静妃神色平平,道:“有劳柳嫔费心了。”“哪里,”柳嫔本笑着,突然间扫过似笑非笑看着她的靖苏,一愣,脸上的笑便僵住了,顿了顿,再度扬起笑,“原来俪妃娘娘也在,”这样说着,也并不见她行礼。靖苏便也只当未瞧见她,径自转过头同静妃说话,“今儿静妃娘娘这里可是门庭若市,本宫就不沾着这地儿了,先告辞。”静妃还未说话,倒是柳嫔一扬脸,“俪妃娘娘慢走,恕不远送。”靖苏淡淡扫了她一眼,一笑而过,不欲同她计较。说来也真是巧,靖苏刚走出静妃寝宫,只听门口有人喊道:“皇上驾到――”一身绛色蟒袍的重墨踏了进来,正同她打了个照面。靖苏避之不及,只得福身请安,“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重墨道了声“起”,大步走过。靖苏吁了口气,亦径直向外走。“俪妃可是不喜欢内务府送去的料子。”这唱的又是哪一出?靖苏不得不转过身来看着他,直直道:“并无此事。”重墨眸光微闪,“那就好,”旋即进了静妃寝宫。靖苏只觉得莫名其妙,烦躁的皱了皱眉,带着俚末往御花园去走了一圈,回宫的便有些晚了,小路子候在宫门口,远远见着她便跑了过来,“娘娘,制衣局的崔姑姑奉了圣谕来给您裁制春衫,等了有一会儿了。”靖苏皱眉看着他,“什么制衣局的姑姑,本宫并没要制新衣。”“娘娘,崔姑姑说是皇上命她来的,现在娘娘寝殿里候着呢,奴才差人去芙蕖宫寻娘娘,回话说娘娘早不在那了,才在门口守着。”小路子细细道来。靖苏算是听明白了,进了宫果然见一名苍色女官服制的嬷嬷站着,神情沮丧,剪月守在一旁。那嬷嬷见到她,忙跪下行礼:“奴婢制衣局管事崔明绣给俪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靖苏越过她行至暖榻坐下,接过剪月递来的茶喝了一口,才道:“起来吧。”崔嬷嬷忙站起来,堆出一脸笑,讨好着靖苏,“娘娘,皇上命奴婢前来替娘娘量体裁衣,可否请娘娘起身,奴婢好替您量尺寸。”靖苏并不起身,只冷眼看着她,“你既是制衣局掌事,如何不知本宫的尺寸,只管照着做就是,皇上命你替本宫裁衣,可并未说要替本宫量尺寸吧。”崔嬷嬷听了她的话竟是直直跪下,高呼:“娘娘恕罪,娘娘恕罪。”靖苏讨厌她哭天抢地的模样,斥道:“你起来说话。”“谢娘娘,”崔嬷嬷忙又站起来,哭丧道:“娘娘有所不知,皇上说,若是,若是奴婢制的衣裳娘娘穿着不能令皇上满意,便要打发奴婢去浣衣居做苦役,请娘娘大发慈悲,救救奴婢吧。”靖苏沉着脸听完,太阳穴突突直跳,闷了半晌,方缓过劲来,起身道:“那你便量吧。”崔嬷嬷感激涕零,取出软尺仔仔细细替靖苏量好了尺寸,又盯着她看了许久,喃喃:“虽皇上命奴才替娘娘制几身玫色的,可依奴婢看来,娘娘天人之姿,不拘穿什么样式颜色的衣裳。”靖苏听了她的话只觉得苦笑无力,沉声道:“皇上怎样吩咐你就怎样做,总是命重要。”“娘娘说的是。”崔嬷嬷自知失言,再不敢言语,只将靖苏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便收拾好东西告退了。靖苏面色一沉,猛地摔了手边一盏茶,啐道:“我竟连穿什么衣裳的自由都没有了。” 九九 醉酒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靖苏那日动了气,整个人便蔫蔫的,一点劲也提不起来,一日突然想喝酒,便令俚末去库房寻,记得原先蝶妃在宫里的时候,酿了几坛梅子酒,她喝过几次,味道甘香清冽,带着微微的酸意,回味无穷。俚末带着小路子寻了好久,才在库房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找到几坛,俚末想了想,便只先取了一坛出来,送与靖苏。小膳房里炒了几样小菜佐酒,剪月又亲自做了几样糕点,一一摆在梨花木的圆桌上,又取来温酒的酒器,斟满一壶酒温着。靖苏便怡然落座,一人独饮。她原非爱酒之人,只是心中郁结难消,积了许久的情绪发作不出来,便想喝些酒消愁。一杯接着一杯,似上了瘾,不大一会儿功夫,已饮下半壶,微微有些醉意浮了上来,面颊微酡,眼神也迷 离起来。突然有人掀帘进来,带进一股子凛冽的寒气,她眯着眼看向门口,依稀辨出一抹明色,脑子却已不大灵光,拎着酒壶摇摇晃晃站起来,斥道:“你是什么人?”扑面而来的酒气令重煜不悦的皱眉,却在看到她被酒气所熏染的瑰 丽面容后释怀,嘴角扬起一抹邪佞的笑,拉着她在桌前坐下,“乖,我是来陪你喝酒的人。”“喝酒,”靖苏迷离的眸子陡然一亮,反手拉住他的左臂,“喝酒,好啊,咱们喝酒。”拎起酒壶往自己杯中倒了满满一杯,又摇晃着替他斟酒,在遍寻不到他的酒盏时,可爱的嘟起红唇,“咦,你的酒杯呢,没有酒杯怎么喝酒,”看着她可爱的迷糊样,重墨眸子里亦染上笑意,伸手捉住她胡乱挥舞的藕 臂,“不如你喂我喝。” “喂你喝?”靖苏眨了眨眼睛,忽而甜甜一笑,“好啊,我喂你喝。”挣脱了他的手,端起酒杯凑到他嘴边,“喏,你喝啊。”重墨嘴角的笑意更深,推开她的手,“不是这样喂。”“不是?”靖苏歪着脑袋想了想,又嘟起红唇,“那是怎样喂?”重墨狡黠的笑着,忽而凑近在她唇上琢了一下,靖苏眨巴着眼睛看他,傻傻问着,“你这是做什么?”嘴里沾染了梅子酒清冽香气,重墨颇为满意,紫色的眸子变得越发妖冶,一步步 诱 着她,“这样才是喂我喝酒,你先喝了,我再吃你嘴里的。”靖苏脑袋迷迷糊糊的,似乎觉得这样不对,可又想不起哪里不对,重墨见她犹豫了,又道:“你若不要我陪你喝酒,我就走了。”靖苏一听他要走,急得牢牢抓住他两条胳膊,嘟嚷:“我要,我要,你别走。”重墨餍足的笑着,似一只狡黠的狐狸,看着猎物一步步落入自己设下的陷阱,嘴里仍一径装着样子,“那你就赶紧喂我,不然我可要走了。”“你别走,”靖苏松开一只手去端酒杯,另一只手仍牢牢拽着他,“我喝了,”仰头将一大杯酒倒进口中。重墨一边提醒着,“不要咽下去,不要咽下去,”手上一使劲,将她拽进怀里,低头吻住她的唇,灵活的舌头撬开她的唇瓣,用力吸着她口中香 甜的酒液,发出暧 昧的“啧啧”声。靖苏觉得自己的身体很奇怪,好像有一股热 热的东西在体内四处流窜,她不安的扭动着身子,意识迷离,只一味伸了手去推他。重墨轻易就捉住她两只手反剪在背后,咕咚咽下从她口中吸来的玉 液,犹不满足的将她口中舔了一遍,才终于肯放开她。靖苏直喘气,脸上更加红润,粉红的色泽直蔓到耳后,似煮熟了的虾子一般,直看得重墨心猿意马,几乎迫不及待要将她扑进怀里。靖苏又哪里知道,醉眼朦胧,还一边呢喃,“好奇怪,我的身子好奇怪,”这般香 艳的场景收在眼底,重墨身上亦燃了一把火,仍克制着倒了一杯酒,诱哄道:“这一次,换我喂你,你来吸好不好。”靖苏红着脸,点了点头,“好。”“那我先喝,”重墨学着她的样子将一大口酒含在口中,对着她点点下巴,又伸手捉住她的臂,迫她贴上自己的胸膛。靖苏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慢慢凑近,试探的含住他的唇,学着他的样子用舌头来舔 他,重墨经不住她生疏的撩 拨,索性主动张开嘴,满嘴的酒 液溢出来,顺着两人相贴的唇瓣落下,在下颚划过莹润的线条,没入两人衣襟。靖苏几乎是下意识张嘴去吸,甘香的酒液带着他的味道进入她口中,这般香 艳的场面,重墨只觉得下腹燃起一团火焰,勉强压了下去,支着她的双臂推开些许距离。乍失甜美的酒液,靖苏不满的嘟嚷了声,又倾身凑了过来,砸吧着嘴,“好喝,我还要。”重墨咕咚咽下一大口口水,“不行,你醉了,不能再喝。”此刻他万分懊恼当初下得那道圣旨,半年不得侍 寝,这下可好,反倒是折磨了自己。可君无戏言,他总不能违抗自己下的圣旨。重墨哀叹,极力克制乱 蹿的欲 火,偏靖苏什么也不知道,一味的追过来,压在他身上,探出舌头来舔他下颚残留的酒液。呼,他深深吁出一口气。早知道喝醉酒的她这样迷人主动,他早该这样做,何需等到今日,弄成如此尴尬的境地。“嗯,”颈间传来酥酥 麻麻的感觉,他大惊之下几乎失去自制,低眸一看,原是她顺着酒液一路舔到他脖子里去了。重墨急了,照这样下去,自己铁定忍不住要破了自己的圣旨,好一番挣扎过后,他猛地抽身离开,也不管靖苏被摔在地上,几乎是落荒而逃,飞似地掀帘出去了。守在殿外的俚末忙冲进来,见自家主子蜷在地上,安心的抱着桌腿,犹自呢喃:“喝酒,好喝,我还要。”俚末何时见过这样迷糊的她,又惊又好笑,硬是没忍住,噗哧笑出来,弯下腰拉了她起来,扶到床上躺着,出去打水了,待她端着热水进来,靖苏抱着被子滚地上了,她笑得直不起腰,好不容易将她搬到床上,净了身,见她睡去,仍不放心,索性趴在床沿守着。翌日靖苏醒来,揉着眉心头发胀,嘤咛出声,俚末闻声推门进来,看见她迷糊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端了一碗醒酒汤走近,“娘娘,喝碗汤醒醒酒。”“醒酒?”靖苏喃喃重复着,揉着发胀的头,“我昨夜喝醉了?”难怪她对于昨夜的事一点印象也没有,这却是她这副身子的软肋之一,只要是喝醉了酒之后做的事,她决计是想不起来的。此时便是这样,一径揉着胀痛的脑袋,里面却是晕乎乎一片。俚末迅速掩去一丝异色,笑道:“是呢,娘娘昨夜可喝了不少酒。”“酒这样东西果然害人。”靖苏锤了锤脑袋,接过俚末递来的醒酒汤喝了。俚末是下定主意不要她知道昨夜皇上来过,免得主子心烦,出了寝殿便交待了下去,不许在主子面前提昨夜的事。靖苏便只当昨夜乃自己独酌,虽有些懊恼,左右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直到午后,她立在院子里看一会儿景,不经意听到偏殿木樨阁里侍奉的两个宫女说话:“想想真是可怖,听说昨儿夜里整个百花宫都听到她的惨叫,”“是了,你瞧冯侍女过来时发白的脸,想来是还没回过神,”“可不是,听说皇上到早上才离开,”靖苏听着起先是好奇,待听到皇上两个字眼时,不由沉了脸,这些宫女真是好大的胆,竟敢私下议论皇上,真是不要命了。再一想原是桑贵人底下的人,同她又有何干系,便也懒得理睬,只当没听见,转身进了屋里。赶巧剪月进来给熏炉里添香,她本是随口问了句:“今日宫里可有什么要紧的事?”不想剪月似为难的看着她,讷讷开口:“各个宫里倒也平静,只是百花宫出了点事,”靖苏看了她一眼,“什么事用得着你这样吞吞吐吐的?”“娘娘恕罪,”剪月忙告了罪,仍是扭捏,低头道:“原是皇上昨夜宿在百花宫曹侍女处,到了半夜整个百花宫里都听见曹侍女的惨叫,今儿一早皇上离开后,贴身侍奉曹侍女的宫女进去瞧了,只见一床的血,曹侍女奄奄一息躺在染血的褥子上,那处,一片血肉模糊,”剪月面上一红,接着说道:“听说皇上一早召见了敬事房的刘公公,今夜要,要召两名侍女到龙栖殿侍 寝。”靖苏手里捧着的茶盏“哐当”坠地,这……“娘娘,您没事吧?”剪月忙上前收拾地上的碎瓷。靖苏摇头,“没事,”想了想,又问:“那曹侍女可救活了?”“说是救活了,皇上下令赏了她一百两黄金,谴回家去了。”靖苏听了,默默道一句:“也是个苦命的,”剪月欲言又止的觑了她一眼,终是将那句话咽回腹中,皇上昨夜可是从娘娘寝宫出来后直奔百花宫去了…… 一百 居心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宫里素来是藏不住消息的,未到傍晚,这事已在满宫里传遍了,皇后为表宽厚,特意亲去百花宫,召集了众侍女,自是一番好言宽慰,动之以情,诱之以势,很好的安抚了一颗颗燥乱的芳心。靖苏听了只是一阵冷笑,皇后慧娴,却不知那些侍女又何其无辜,以身侍君,偏要落得如此悲凉的下场,为世人所嘲笑。彼时,她正在芙蕖宫陪静妃一道用晚膳,静妃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神情恹恹,靖苏忙也搁下碗筷,问道:“姐姐这是怎么了,吃这样少?”静妃一手轻抚着腹部,似惆怅,“午后听说了曹侍女的事便觉得心里不舒坦,本宫才刚怀了身子,偏就出了这样血腥的事,心里总觉得不安。”靖苏虽未生养过,多少也能体会她的心境,何况,怀了孕的女子本就多愁善感,容易伤怀,便劝道:“姐姐莫要多想,小皇子有皇上庇佑,姐姐的爱护,定然福泽深厚,曹侍女是福薄之人,姐姐莫要放在心上。”“嗯,”静妃勉强露了笑,她本孑然一身,自气定神闲,无甚可担忧,然自从怀了孩子,心境突变,竟见不得半点感伤之事,说来也是惭愧。靖苏瞧着她焦心的模样亦感慨万千,怎么也没有想到上元宴上那个气定神闲的静妃竟变成眼前多愁善感的模样,果然女子一旦有了身孕就会变样么?“倒是劳烦妹妹日日过来,静文实在过意不去。”靖苏摇头,“姐姐说哪里的话,在靖苏看来,姐姐需得振作起来,如此方能好好保护自己和腹中的胎儿。”静妃盯着她,扼腕:“静文明白,只是自从怀了这个孩子,也不知怎地,心里总是觉得不安,失了往日的气度。”她这一胎得皇上厚爱,乃晟元一朝第一个被允许降生的子嗣,后宫不知多少人盯着她的肚子,让她如何能不担忧。况她虽身居妃位,之前却是不得宠的,概因看透了才能置身事外,平日同偏殿的崔嫔说说话,安静的过日子,出了这宫门,再无交好的宫嫔,现下担了这份重责,不免忧思成虑。靖苏沉思片刻,她的双手并非干净,然子嗣一事事关重大,终也不敢妄加揣摩,只道:“姐姐的担心实也有理,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然一味的躲躲藏藏终不是长久之计,不如想个法子保全。”静妃露了倦色,“本宫也是这个意思,无奈一时想不出良策。”靖苏直言道:“左不过是避着旁人安心养胎,再不就是寻求庇佑。”静妃轻轻抚着腹部,将她的话重复一遍,眸子陡然一亮,“本宫明日就去求皇上,只道皇后乃人中凤凰,福泽深厚,若能得到她的庇护,想必本宫腹中胎儿也能壮硕康泰,福泽绵延,想来皇上也是不会拒绝,待有了皇后看护本宫的孩儿,想来各宫里也会忌惮收敛些。”靖苏只笑笑,“姐姐以为此法可行便好。”次日,静妃果然去墨阳宫求了皇上,皇上亦应允,一道圣旨下到牡丹宫。满盛捧着圣旨到牡丹宫宣旨之时,皇后正同花匠一道亲手移栽几株牡丹。原是从牡丹之乡曹州进贡上来的名品牡丹:花后魏紫、花王姚黄,御袍黄,二乔,俱是绝无仅有的名品。满盛请了安,看到满宫里盛放的富贵牡丹亦是咋舌,敛了神道:“请皇后娘娘接旨吧。”皇后自花间抬头,料想自己此刻仪容不修,便道:“容本宫先去整理仪容。”满盛立在庭院里候着,随意一眼,入目的俱是或金黄或红艳的牡丹,叶盛花艳,足见费了不少心思打理,想来这牡丹宫虽易主,倒是这些牡丹开得越发盛了,可见住进这座宫里的女子莫不爱极牡丹富贵,便如同爱极这牡丹宫金椅的权势。皇后很快又出来,梳凌云髻,佩凤凰展翅金步摇,一身品红绣金凤的锦袍,端的是贵气逼人,威风凛凛,一步步走得极稳,待走近,才方跪下,高呼:“臣妾接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芙蕖宫静妃怀有龙嗣,为显朕之器重,扬皇后母仪之风范,特命牡丹宫皇后着力照护,保皇嗣安然降生,钦此!”“臣妾牡丹宫皇后孟如领旨谢恩。”夜明珠发出柔和的光芒照着牡丹宫偏殿一座暖阁,皇后换了素色的常服,领口襟口用金线绣着牡丹花,端坐于暖榻之上,不多时,门口有轻微的动静,明色吉祥图样门帘被掀开,一身暗色服饰的庄妃悄声走近,行了礼之后在她左侧暖榻上坐下。一脸的焦急,“臣妾听说了圣旨一事,娘娘的意思是?”皇后戴着镂花缠花嵌翡翠珠粒护甲的手轻轻摩挲着袖口凸起的牡丹花纹,掌心所触及的纹路令她心安,半敛着双眸,轻呵:“急什么,”庄妃绞着锦帕,勉强压下心里的急躁,觑着皇后的神色,低声问道:“娘娘的意思是?”皇后端肃的面上嘴角微微扬起,似笑非笑,“她这样看重这个孩子,特意去求了圣旨,本宫怎么好让她失望,总要让她安安稳稳诞下皇子,也好彰显本宫正宫皇后的风范。”“娘娘是要让她生下这个孩子!!”庄妃陡然拔高了声调尖锐道。皇后不悦的看了她一眼,端的从容镇定,“既然皇上看重那个孩子,本宫绝不会公然忤逆皇上。”“娘娘,”庄妃几乎是不可置信的低喃,“娘娘乃是皇后,岂能由她先诞下皇子,他日岂非要凌驾于娘娘之上,您怎能轻纵?”皇后看着她,颇有叹其不成器之意,“你认为凭你我二人有能耐令皇上恩准生养皇嗣?多用用你的脑子。”庄妃似明白了些,又不全然明白,追问:“娘娘是指?”皇后甚是无奈的剐了她一眼,“本宫需要一个孩子来稳住中宫之位。”“娘娘的意思是…”庄妃惊讶的盯着她,渐渐明白过来,脸上终又展露笑意,赞道:“娘娘英明。” 一零一 君恩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日子便似这样波澜不惊划过,到了二月下旬,天气越发暖了,便有爱俏的宫嫔弃了厚重的冬衣,换上新裁制的春衫,内着灵动的绣花长裙,外罩锦缎制的广袖披衣,行走时逶迤的裙摆在身后铺陈开来,兼具流动的长裙,别有一番婀娜风姿。靖苏一贯怕冷,依然穿着素色的锦袄,制衣局将制好的春衫送到宫里,整十套搭配齐全的,另有各式罗裙、上裳、披衣、整条的儒裙,装了满满两口大红木的箱子,一应的玫色,或浅一些,或深一些,只花样不同。崔嬷嬷堆着笑脸,“娘娘,奴婢照皇上的吩咐将您的春衫制好了,您且将就着穿,若不合适,奴婢马上替您改。”满目的红晃得眨眼,靖苏只瞟了一眼,“收起来吧。”剪月领了人将两口箱子抬进了寝殿。崔嬷嬷直了眼,怯声问道:“娘娘可是不喜欢,奴婢立即回去改。”“不用,你这样尽心尽力,本宫应当赏你。”靖苏朝俚末抬了抬脸,俚末取出一锭银子递与崔嬷嬷,崔嬷嬷诚惶诚恐的接了,反复念着:“奴婢谢俪妃娘娘赏赐,谢俪妃娘娘赏赐。”靖苏折身进了寝殿,一眼瞅见两口箱子霸在原先放衣装的地儿,心里当下转过十七八个念头,终于忍住了,只道,“放得隐秘些,旁人瞧了还当本宫是在炫耀。”俚末知道她在气什么,忙唤了剪月一道将那处堆着的箱子重新叠放,一左一右分开了,当中用其余箱子隔开,便没那么惹眼。午后,皇后宫里的过来传话,道是请娘娘务必于未时三刻到牡丹宫,皇后娘娘有要是交待,那人随即便到木樨阁去传了话,靖苏便知皇后此番定是召见了全后宫的妃嫔。说来也是奇怪,早上去牡丹宫省安之时皇后神色如常,这才几个时辰,怎地便急召各宫嫔妃觐见,偏还不漏半点风声。靖苏斟酌片刻,不得其解,遂放弃。未时三刻不到,各个宫里的主子俱已到了牡丹宫内院,连寻常没有资格晨昏省安的百花宫侍女也到齐了,满当当聚在一起。靖苏来得晚些,才到了不久,皇后也从寝宫里出来了,同她们一道站着,望着牡丹宫恢宏的宫门,便有人私语:“该不会是皇上也要过来。”不少人悄悄的开始整理仪容。靖苏不经意扫了一眼,桑贵人同一名面容陌生的女子站在一块,当是百花宫里未承宠的侍女,夏嫔同琴嫔依旧粘在一起,庄妃牢牢跟在皇后身侧,玉妃落后一步站着,旁边是紫衣的舒贵嫔,丽嫔扶着静妃落在皇后右后侧,周围空出一大块无人靠近。她远远落在后面。等了有一会儿,便听见满盛尖细的嗓子喊道:“皇上驾到――”一身便服的重墨大步走来,未等众妃行礼,便道:“免了,”面上沾着几分喜色,显是心情不错。他先是看了静妃一眼,收了目光在人群里逡巡,在一个方向定了定,拧眉,又迅速扫了一眼皇后,才开始说话,自带了一股傲气与霸气。“自先祖在世起秉承前人壮举,着力疏通南北水路,开建运河,朕登基以来,不敢有丝毫懈怠,现终于建成南北大运河,朕心甚悦,特定于三月十八启程下江南巡视,今日便是一次遴选,朕挑中之人随朕一道下江南,其余人等留侍宫中。”众人无不又惊又喜,这样大的事,早先并不露一点风声,现下更是全凭皇上的一句话,倒实实在在是重墨的风格。靖苏感受到的喜悦最是明显,原本她以为这事已经不可能了,甚至已经放弃了,谁又能想到这会子皇上毫无征兆的当众宣布了此事,失而复得的喜悦自是难以形容。她勉强维持着镇静,心里已开始盘算,若皇上并不打算带她下江南又当如何?重墨今日此举一则为了早日确定人选好作准备,二来亦免得在后宫生出事端,三来当众宣布亦不容有人置喙,免去他许多麻烦,一举三得,更能令他随心所欲。他极满意眼前看到的他的女人们脸上藏不住的雀跃,含笑的眸缓慢的带着些些戏弄的意味一一从她们面上掠过。看着她们或惊或喜或屏息的模样,他眼中笑意更深。本该是如此,他的女人除非他不要,又怎能背叛他?!!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又想起那个女人,那个试图背叛他,而自己却不忍心舍弃的女人,唇角勾出一抹邪佞的笑,重墨笑得诡异,道出两个字:“俪妃,”靖苏突然被点到,一颗心亦悬到嗓子眼,是去是留,全在他一念之间,若非仰赖惊人的自制,她怕也要露出向往之色,却也深知是宫中大忌,尤其在他的面前。重墨的目光越过那样多人,准确无误的锁住她,深邃的紫眸似要窥探她的内心,靖苏屏息迎向他的目光,两人对峙着,均不肯露出一丝的破绽让对方捉住。合该是风光正好的日子,庭院里一株株牡丹开得正好,一片片雍容富贵之景,偶有微风拂过,带着丝丝的凉意,沁出牡丹的馨香。皇后平静的看着重墨,嘴角始终带着一丝温和的笑,庄妃半敛羽睫的眼睛里涌动着不一样的情潮,还有柳嫔,殷切地望着重墨,似在呼唤,带上她,带上她……重墨终于又张口,却是重复那两个字,“俪妃,”顿了许久,他续道:“同朕随行下江南。”靖苏无暇去顾及旁人的反应,于心底重重吁出一口气,依礼福身:“谢皇上恩典。” 始终未曾表露情绪。众妃中不乏有倍感吃惊之人,终还是怀着殷切的期望,巴巴望着重墨。重墨似已失了兴致,点了点皇后,“皇后乃后宫之首,就留下替朕好好看顾后宫,静妃有孕在身,也留下,庄妃、柳嫔留下,玉妃同舒贵嫔随行,”“臣妾(嫔妾)谨遵皇上圣意。”被点到之人或去或留一道领旨谢恩。柳嫔却不满被留下,虽谢了恩,待直起腰来,星眸一斜,脱口道:“嫔妾有一事不明,请皇上赐教。”重墨极快的皱眉,朝她抬了抬下颚,“说,”已见愠色。柳嫔如何不知,虽不愿冒犯天颜,然终是咽不下这口气,倔着脖子迎向他的目光,放低声音道:“嫔妾自知才疏学浅,不配陪皇上下江南,然俪妃娘娘同嫔妾、庄妃娘娘、皇后娘娘同在受罚之期不得侍 寝,缘何俪妃娘娘还能随皇上同行下江南?”靖苏听得分明,不由焦心,柳嫔一贯莽撞欠思考,怎的今日变机灵了,一下就抓住要害,旨意是皇上亲口所下,总不能违背,莫非她真的要眼睁睁失去此次良机?她却是不甘心。忽而灵光一闪,笑道:“皇上只说命本宫同下江南,并未说会召本宫侍 寝,柳嫔未免强词夺理。”柳嫔一时语塞,辩解:“皇上既命你同行,日夜相处,要召你侍 寝亦非不可能之事。”这话却是大逆不道。重墨眸色一黯,怒斥:“放肆!”柳嫔吓得腿一软,立时磕在地上,告罪:“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嫔妾并非有意冒犯圣颜,请皇上念在嫔妾乃初犯,饶恕嫔妾这一回吧。”柳嫔哭的梨花带雨,楚楚动人,真真乃是我见犹怜,重墨压根也不再看她,只道:“柳嫔猖狂无知,降为贵人。”柳嫔听了眼前一黑,直直晕了过去,皇后忙命人将她送回宫里去了。一段不甚愉悦的插曲,索性有惊无险,靖苏放下心来,落在人后怡然赏着牡丹宫景色,其余人见重墨动了怒,便都揣了十二分的小心,哪里还敢造次。重墨脸色沉沉,看不出半点波澜,目光似刀锋一样在扎堆的侍女面上掠过,江南行初定为三个月,这样长的时间,怎么能不备些新鲜的“花朵”?他忽地递了个眼神给满盛,满盛立时会意,拉开嗓子喊着:“百花宫各位侍女上前见驾。”前排的主子们便也明白,纷纷向两侧散开,将掩在后面的侍女们露在了重墨眼里,都是十五、六风华正盛的韶龄,水葱似的肌肤,窈窕的身姿,似早春枝头初初绽放的桃花,粉嫩缤纷。重墨随意扫过一眼,指了一名烟霞色衣裳的侍女,满盛便上前将人领到自站成一列,如此,重墨每指一次,便有一名侍女出列,晃眼的功夫,已经挑了八人。靖苏本适意的看着,忽而想起不久以前皇上点名要两女侍 寝之事,不觉勾唇露了笑,冷不丁重墨朝她看过来,她低头避了开去。只听重墨朗朗的声音不急不徐慢条斯理说道:“就她们几个了,”视线仍牢牢锁住低着头露出乌黑青丝的靖苏,“俪妃可是有话要说?”靖苏暗自懊恼,抬起头来看着他,平平道:“没有。”重墨意味深长的一笑,道“没有就好。”若她胆敢说一个拒绝的字,绝不轻饶! 一零二 祸乱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江南行正式浮出水面,重墨以雷霆之势敲定随行之人,看似免去了后宫的一番争斗,唯一受到重创的当是柳嫔,被降了品阶,以致回到紫薇堂后缠绵病榻,久不见好,皇上亦未再踏足紫薇堂,仿佛一朵盛开的花遭遇寒霜,日渐枯萎,不复往日风光。靖苏意料之外的轻易得到了随行江南的机会,不可谓不喜,虽平日不露情绪,然夜间每每独处时,终还是难以克制向往之情,随之而来的更有另一个狂热的念头,一个想到便会心跳加速的奢念。她仿佛看到了江南烟雨蒙蒙的三月,白墙黑瓦,九曲回廊蜿蜒连着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淙淙,几尾自由自在游弋的鱼儿,一叶扁舟,一件蓑衣,一管洞箫,恣意人生。三月初的御花园里花朵缤纷,含苞待放,五彩娇嫩的色泽,偶有几只斑斓的彩蝶翩翩飞来,停在最美的花苞上采食。只有人迹罕至的角落一隅,依然开着几朵不起眼的小花,一片片的绿意葱葱,景致如旧,只不见那弯腰培土之人。随意问了近处浇花之人,小太监诚惶诚恐,只道是:“邓公公出外寻花未归,娘娘有何吩咐,奴才愿意效劳。”靖苏扶了扶鬓边玉簪,金丝流苏照着芙蓉玉面,美丽胜过园中盛开的虞美人,迎风露出清浅笑容,晃得太监呆呆的望着她,神魂颠倒。“若邓公公归来,命他至芙蓉宫见本宫。”小太监痴痴看着她,捣蒜似的点头,“奴才知道,奴才知道。”那一抹比冰雪更素净的身影转入缤纷的花丛,裙摆逶迤,随风归去。背人处,靖苏面寒似冰,江南之行迫在眉睫,若邓公公无法赶在她出宫之前寻到曼陀罗,她又该如何?!!于是,愁情漫过喜悦,人前依然是一派恣意的靖苏在一个人时便是眉头深锁,她尽力掩饰着心中焦虑,最亲近若俚末亦不曾发现她的异样。临下江南还有十多天,她竟收到一封信,飘逸潇洒的行楷字,白色的宣旨,灰色的墨,细细描述了江南早春的美景,那字里行间隽带着的肆意,令人心生向往。靖苏细细读着,嘴角本携着一丝浅笑,至目光掠过最后的落款之时倏地顿住,笑亦僵在了脸上,化作惊愕。重煜!瑞亲王!!缘何会是他?他怎么敢明目张胆的写信给她?他为何要写信给她?靖苏来不及细想,迅速将信折好,命俚末取来铜盆,亲自将信烧了。这样的东西,若被旁人发现,她的下场当如从前的宁皇后。瑞王爷是不是疯了,怎能写信给她?!!“送信之人何在?”大惊之下她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俚末一溜烟跑出去将小路子唤了进来,小路子见她沉着面,亦不敢有所隐瞒,细细道来:“奴才今早一开宫门,便有一个小太监守在门口,将信递给奴才,道是要亲手交给娘娘,还说,他下午会再过来一趟,若是娘娘有回信,可交给他捎出去。”靖苏稍稍缓了面色,声音依旧冰冷,“你可认得他在哪个宫里当差?”小路子一径磕头,“娘娘恕罪,奴才不曾见过他。”靖苏凝了面色,突然觉得自己竟似在悬崖边上走了一遭,这样解释不清道不明的一封信,若是有人刻意伪造来陷害于她,她焉还能活命?幸而细想之下并无此可能,若有人存心害她,何以不捏造一些暧昧横生的话语,如此才能起到效用,而非一些描写景色之语。如此,看来这封信果真出自重煜之手。靖苏焦心之下斟酌片刻,道:“下午若那人再来,你便将他拦在门外,只说是本宫的命令,再不许他出现在芙蓉宫周围。”“奴才知道了。”小路子应了,又道:“若娘娘没有其它吩咐,奴才先告退。”“退下吧。”小路子退了出去,待听不到脚步声,俚末这才走上前几步,道:“娘娘,您怎么了?”靖苏扯出一抹淡薄的笑,摇头道:“没事,你仔细些把纸灰处理掉。”俚末面上一黯,很快又释然,她知道待她好,也明白她的隐瞒也是为了她好,只是心里终究有一些失落,其实…其实她也可以保护主子的。靖苏沉浸在烦乱的思绪中,并未留意到俚末的反应,她决计是要做出一些极为冒险的事,至于俚末,她不想连累她。午后,那名送信的太监果然依言前来,小路子照主子吩咐的拦下了他,并将那句话一字不落的将于他听,谁想那小太监默默听了,竟然说一句:“果然同我家主子料想的一模一样。”转身爽快的走了。小路子立时把这话转告给靖苏,靖苏听了,只是喃喃的念叨着:“果然是他,果然是他。”再无他话,便让他退下了。夜已经深了,靖苏谴了俚末她们回屋睡觉,一个人呆在寝殿里,坐立难安,她始终也不明白瑞亲王为何要给她写这样一封信,是因为他怜悯自己被困宫中不能看到江南春色,还是他有别的什么目的?想害她吗?那也没必要将自己牵扯进去。难道仅仅是想寻一个可以抒发感想之人?也不能,他们不过才见了几次面。她百思不得其解,一双姣好的柳眉越蹙越紧。皇上不时的刁难已令她疲于应付,瑞亲王意欲不明的举动更令她心惊。这幽幽深宫,果然并不适合她。她行至书桌跟前坐下,研墨提笔,迅速写下一封信,用信封装好了,压在砚台之下,又拧眉坐了一会,便上床歇息了。无奈怎样也睡不着,各种在白日里被她强行压下的念头纷纷涌了出来,凌虐着她的心神,几番辗转难眠,仍旧坐了起来,披衣下地,将信从砚台下取出来捏在手里,踌躇不已,最终仍是一咬牙,将信撕碎了,丢进焚着梨木香的雕花熏炉中。活了十七年,她总该为了自己好好的活一次!临下江南的日子愈来愈近了,俚末同剪月整日忙于收拾行装,南下要三个月之久,应季的衣裳要备下不少,日常惯用的寝具、茶具、茶叶,香料,还有脂粉、珠翠玉琅,还有主子喜欢的书册、笔墨,零零总总列了一长串的名册呈给靖苏过目。靖苏粗略览过一眼,便将名册还于俚末,道:“就这么办吧,再多备些银两,若途中遇到中意的物什不至于干眼看着。”“是,”俚末虽觉着怪异,也未多想,回头便又从库房包了一包银子,十数张大额的银票,几锭金子,另外还特意装了一小包碎银子。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准备中,只等着三月十八的到来。然此时,宫外渐渐起了流言,道是:天佑墨国,水利通渠,帝驾南巡,然国母滞留,焉能彰我天家风范,定臣民之心?纵皇妃倾城,终不敌国母富贵,安能受万民仰赖?这样的流言如风般席卷,短短几日,几乎已经是无人不知,连垂髫小儿亦朗朗上口,妇孺童叟俱知。于是便有了朝堂上的一幕,丞相傅明远冒死谏言,奏请皇上,下旨命皇后随行江南,安百万臣民之心,固国之根本。重墨坐于赤金打造的九龙金椅上,一双紫色的眸子比座下金椅更冷,居高临下睨着丞相,缓缓开口:“皇后乃国母,在朕出巡期间,理应坐镇宫闱,替朕分忧,况皇妃顺仪,恰彰显皇后教导有方,为国母者,正当如此。”一席话堵住悠悠众口,有人还欲再辩,重墨一眼扫过,又道:“竟有人胆敢散布谣言,诋毁皇室清明,动摇国之根基,断不可饶恕。着令刑部彻查,务必查出幕后主使,凌迟处死,以儆效尤!同时,再有散布谣言者,一律扣押刑部大牢,服刑一月。”此事便这样定了,谁都不许再议。重墨处理国事之时素来雷厉风行,手段硬朗,此令既下,再无人敢触怒天颜,宫外流言遂止。这事随即传到后宫,皇后上表请罪,言辞凿凿,并无一丝嫉恨之心,甚至素衣落钗跪于崇德殿门前,整整跪了一个时辰,殿门开,御前总管满盛带着圣谕出来,道:“皇后娘娘请回吧。”一句囫囵的话,终也不曾明言是否相信皇后一片赤诚之心。此事在后宫传开,皇后威信越发不如从前,身怀皇嗣又兼有协理后宫之权的静妃俨然成为后宫第一人,芙蕖宫日日门庭若市,更有受冷落许久的宫嫔向皇后提出要迁至芙蕖宫居住。靖苏听闻,仅一笑置之,倒是剪月回话:道是桑贵人近日来行径诡异,一早出了宫门,要到夜间宫门下钥之时才回,着实可疑。靖苏命剪月留意着,只要桑贵人所为并不伤及她们一干人等,便由得她去。然靖苏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桑贵人许是在想法子邀宠,若她真能获得皇上青睐,自也是她自己的能耐。而此时已是三月十一,距南下仅有七日,南巡一应的筹办也已基本妥当,只待那一日空前盛世的来临。 一零三 阴谋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墨阳宫下了谕旨,道南巡兹事体大,人数众多,着随行宫嫔只得带一名宫人随侍,且要言行规矩得体之人,万不可辱没皇室威仪。这本也应该,谁知偏就闹出了事。十二那日,有百花宫侍女白氏至牡丹宫求见皇后,告发桑贵人企图冒充冯侍女侍婢,同下江南。皇后立即谴江全海带人至芙蓉宫传桑贵人至牡丹宫问话,靖苏正煮着茶,江全海领了人进殿,气势十足,“请俪妃娘娘一并随奴才走一趟。” 像是靖苏犯下了不可饶恕的大罪。靖苏烹茶品茗,鼻尖全是茶叶的清香,心里正十分舒透,江全海嚣张的模样扫了她的兴致,她忍了忍,黛眉稍蹙,只闲闲道一句:“可惜了这雪顶翠芽。”江全海一怔,催促道:“请俪妃娘娘快着些,皇后娘娘可在宫里等着呢。”靖苏似有若无扫过他面上,轻轻一笑,“这就走吧。”抬轿的奴才脚程飞快,平日半柱香的功夫才能到牡丹宫,今儿晃个眼就到了,江全海一惊催促着,领着人进了牡丹宫正殿。只见气势堂堂的正殿里,皇后端坐于凤椅之上,肃容凛神,端的一副郑重的模样,右首坐着庄妃,见她走近,冷哼一声,别过头去。底下跪下三名女子,靖苏认出最右侧着雪青色绣花宫服的乃是自己宫里的桑贵人,旁边二人却是眼生。“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安。”她依着礼数向皇后请了安,又朝庄妃行了平礼,庄妃只是僵硬的点了点头。靖苏不欲同她计较,便看向皇后,问道:“不知皇后娘娘急召臣妾前来所为何事?”皇后忽然露了暖煦的笑,似春风拂面般,“俪妃先坐,”指着左侧的座椅。靖苏入座,便有宫婢麻利的上了茶。皇后仍端着舒和的笑意,梳得一丝不苟的凌云髻上一只展翅的凤凰熠熠生辉,“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有人禀告说是桑贵人意欲伪装成冯侍女贴身的侍婢,一道随皇上下江南去,本宫思量着桑贵人既是俪妃宫里的人,便叫俪妃过来一同审问,别出了什么差错才好”靖苏笑得越发不动声色而谦逊,起身屈膝,“臣妾但凭皇后娘娘吩咐。”“好,”皇后说道,目光移向跪着的碧绿衣裳的女子,“兰侍女,你一五一十的将事情说与本宫听,不许隐瞒。”“妾不敢,”兰侍女磕了头,继而说道:“妾与冯侍女同住在百花宫,昨日夜里,妾经过冯侍女门前时,听得二人提到南下,婢女之词,想到冯侍女有幸在南下之列,便没放在心上,谁知到了半夜,妾的婢女红儿慌慌张张跑进来,告诉奴婢她听冯侍女的婢女彩儿说桑贵人要冒充她随冯侍女南下,妾当时又惊又怕,考虑了一宿,终觉得桑贵人此乃欺君犯上,这才来禀告皇后娘娘。”一番话说得头头是道,滴水不露。便听桑贵人同冯侍女同时叫冤,“皇后娘娘明察,嫔妾(妾)不敢有此念头。”冯侍女更是激动的指着兰侍女,怒道:“我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陷害我?”桑贵人立即附和:“皇后娘娘明鉴,嫔妾实在没有同冯侍女合谋。”皇后似十分的为难,看着三人,游移不定,最终目光落在桑贵人之上,道:“本宫亦不愿相信你犯下此等大罪,然兰侍女言辞凿凿,本宫在在是不得不信,你既然坚持自己未动此念,可有证据证明?”桑贵人犯了难,虽自喃喃着,却也道不出有利之语,倒是冯侍女冷静些,道:“娘娘圣明,妾实在不曾动此念头,不若传妾的婢女彩儿同兰侍女的婢女红儿上殿当面对峙。”皇后听了撇头看了眼靖苏,大有征询之意,靖苏欠身,道:“一切全凭娘娘做主。”皇后再看庄妃,庄妃亦如此回答。皇后便命江全海速去百花宫将彩儿同红儿带来问话。江全海领命速速去了,偌大的正殿里便安静了下来。靖苏端起桌上的茶盏,轻轻用杯盖拂着飘起的茶末,耳畔听得皇后半似感叹的说着:“随皇上南巡本是极好的事,皇上一早也亲自定了随行之人,谁曾想这会子竟闹出这样的事,本宫实在是愧疚。”庄妃忙不迭抚慰着:“皇后娘娘毋须自责,原是奴才们不知感恩,同娘娘却也没半分干系。”靖苏轻啜了一口茶,搁下茶盏,目光落在跟前兰侍女一袭荼白色锦袍之上,虽似寻常的面料,然衣上用织线绣出成片绽放的桃花,夭夭之色,灼灼夺目,一簇簇盛意盎然几可乱真,一看便知绣工不凡。她虽是跪着,然两只手仅是随意的搁在膝上,身姿放松,似已成竹在胸,确保万无一失,反观冯侍女同桑贵人却是绷紧了身躯,手指间凝着力。靖苏心下已有较量,便悄悄挪了视线看向庄妃,但见她觑着桑贵人,目露鄙夷,嘴角微微扬起,自露出淡淡的得意。靖苏抿着嘴,似漫不经心说道:“百花宫离这有些距离,不如先叫她们起身,可别跪伤了身子。”皇后似恍然,抚额道:“瞧本宫这记性,亏得有俪妃从旁提点,你们都起来吧。”三人谢恩起身。听得庄妃一声轻嗤:“俪妃惯会做好人。”靖苏笑笑,未予理睬。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江全海便领着人进来,两名婢女皆穿着粗布的衣裳,一蓝一绿,喘着气拜见皇后娘娘,“奴婢彩儿(红儿)参见皇后娘娘千岁。”皇后宽和道:“起来说话。”两人遂起身,拘谨的站着,也不去看各自的主子。皇后指着红儿问:“你说,冯侍女的婢女彩儿可同你说过桑贵人要冒充她随冯侍女下江南的话?”红儿忙不迭的点头,“娘娘明鉴,彩儿确实同奴婢说过这话。”皇后又问彩儿,“你当如何解释?”彩儿扑通跪下,“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奴婢确实听到主子同桑贵人密密商量此事,奴婢不敢,不敢隐瞒。”“胡说!”桑贵人星眸圆瞪,怒喝,抬腿便是一脚重重踹向她,彩儿一头栽倒,瑟瑟发抖,声泪俱下哭着,“娘娘明鉴,奴婢不敢冤枉贵人主子,”皇后亦露了愠色,斥道:“放肆!竟敢当着本宫的面责打宫女,桑贵人你该当何罪!”桑贵人吓得跪下,连声哀求,“娘娘息怒,嫔妾不是故意的,是她冤枉嫔妾,嫔妾并没有欺君罔上,嫔妾只是同冯侍女商量,让她在皇上跟前替嫔妾美言几句,并不敢做那欺君瞒上之事,请娘娘明察。” 冯侍女却格外冷静,忽而放声冷笑,斥道:“原是我活该,身边养着一只白眼狼而不知,彩儿,你摸着良心说话,我可曾亏待于你。”彩儿见她如此模样,吓得缩了缩身子,避开她冷厉的目光,磕磕绊绊道:“奴婢,奴婢不明白主子什么意思,”冯侍女声音越发尖利,似要烙进她心中,声声控诉:“好,该是我愚蠢,被人,”“够了!”皇后一声冷喝,断了她的话,“眼下彩儿同红儿二人都能证明你们犯下那事,岂容你们强词夺理,声声狡辩,本宫既统辖后宫,便不能不理,更不能助长了此风,所以,不能不罚,俪妃庄妃你们的意思是?”庄妃自一味附和:“全凭皇后娘娘做主。”靖苏略顿了顿,道:“臣妾愚钝,皇后执掌后宫,理应由娘娘做主。”“既然俪妃同庄妃无异议,本宫就做主了结此事。”皇后正色,徐徐道:“蔷薇阁桑贵人伙同百花宫冯侍女密谋李代桃僵,随君南下,罪犯欺君,念其平素恭谨,特免于死罪,着贬为庶人,驱逐出宫,永不许再入宫门。”桑贵人听了犹自高呼冤枉,冯侍女却不狡辩,只愤恨的盯着彩儿,眼芒似刀锋一样犀利。庄妃鄙弃的觑着二人,斥道:“还不谢皇后娘娘不杀之恩,胆敢欺君罔上,留你们一条命已属皇后娘娘宽厚。”皇后却似神似惋惜,叹道:“罢了,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们出宫去吧。”又吩咐香泠:“你去取一百两银子给她们,当是本宫的一点心意。”“娘娘就是心善。”庄妃别有用意的剜了靖苏一眼。靖苏低着头,只作未瞧见。此事便这样落下帷幕,两名鲜活的女子消失在深深宫闱。出了百花宫,俚末眼瞅着四下无人,偷偷问:“娘娘,奴婢觉得桑贵人同冯侍女是冤枉的,那兰侍女好生厉害,竟一举除掉两人。”靖苏笑了,迎着稀薄的日光,那笑也便失了温度,似冰棱子般透着凉意,“兰侍女没那个能耐。”“啊?”俚末惊呼,忙又捂住自己的嘴,四下张望,压低了声音追问,“娘娘的意思是?”“宫中自有高人。”靖苏如是说着,紧了脚步,快速离去。俚末抹着额头深思,“奴婢不明白!”是夜,一道谕旨下至各宫:百花宫侍女冯氏罪犯欺君逐出宫门,另选侍女白氏随君南下,望其谨守本分,用心侍奉。旨意下到芙蓉宫之时,剪月正领着人打扫空置下来的蔷薇阁,俚末在寝殿守着,埋头整理一堆各色的丝线,靖苏靠在软榻之上,似睡非睡。闻言,睁了睁眸,望着雕刻着吉祥物的房梁,叹了声气,复又阖上眼睛。俚末十分惊讶,捂着嘴呢喃,“兰侍女好生厉害。”靖苏两扇羽睫轻颤,并未接话。不曾想翌日,芙蓉宫迎来一位稀客。银霓紫细云锦广绫合欢上衣下搭散花青烟紫八幅罗裙,外披广袖缕金织锦拽地罩衣,臂挽烟罗紫轻绡,梳望仙髻,一股浅紫色缎带在髻后结成蝴蝶样式,垂下两条轻纱,舒贵嫔恍似九天玄女下凡盈盈踏进芙蓉宫宫门。“俪妃娘娘一切可好,嫔妾斗胆造访,还望娘娘不吝赐教。”靖苏正歪在榻上小憩,乍闻此声音不免惊讶,待起身整理仪容后,道:“贵客来访,请进。”舒贵嫔走进,一身的紫色,漫不经心将寝殿环视一圈,才看向靖苏,请安,“俪妃娘娘万安。”仍是随性似又带着些些倨傲的模样,一如靖苏对她的印象。舒贵嫔并非好相与之人。“舒贵嫔请起,”靖苏又招呼俚末看座上茶。待两人在靠榻之上坐定,舒贵嫔只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瞧,却不说话。微微上扬的丹凤眼颇具几分气势。靖苏任由她打量着,云淡风轻之势拈了一片芙蓉宫细细吃着,并不见半分的局促。舒贵嫔忽而绽开笑颜,道:“俪妃娘娘好气魄。”亦取了一片金丝玉枣糕吃着。靖苏又端起茶杯吃了口茶漱口,素色的绢帕轻抹唇角,噙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偏过头来看她,“舒贵嫔也不差。”一个是宫中最得宠的贵嫔,一个是宫中是非最多的俪妃,分明是智者之间的较量,明面虽不见刀影重重,底下却是暗潮汹涌,侍候在一旁的俚末只觉得周身泛起凉意,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舒贵嫔亦是气定神闲,精心描过的妆容迎着窗外的日光耀眼生辉,“听闻昨日皇后把娘娘也叫去了牡丹宫。”靖苏露了愁色,似十分的苦恼,“可不是,本也同本宫无甚干系。”舒贵嫔笑得格外妖冶,诘问:“娘娘真这样觉得?”靖苏蹙了眉,半似疑惑的问道:“难道不是吗?桑贵人虽是本宫宫里的人,本宫到底也不好多加干预,莫非她出事本宫也要被追究过错?”舒贵嫔早已收了笑意,目光似深潭望着靖苏的眼睛,似要望进她心里去,靖苏只迎着她的目光,眼睛里慢慢露出无辜之色。“罢了,”舒贵嫔猛的别开头,“你终是志不在后宫。”一转身利落的走了。靖苏目送着她走远,眼里的无辜瞬间剥落,为冷厉之色所代替,嘴角慢慢绽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一零四 盛景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再捱过几日,便到了三月十六,过一日便是圣驾南巡之日,合宫已是蠢蠢欲动之氛围,南下的龙船――晟元号试航归来,停泊在南北大运河京城段上京港,杂役粗实奴才也已进驻船上,装载行李的马车陆陆续续从宫中出发,已将一批行李运至船上。重墨整日忙于南下事宜,安排下江南朝政诸事,十分忙碌,已有多日未曾踏足后宫,也未召幸后宫嫔妃,随君南下的宫嫔自不在意,然那些留侍宫中之人则多有怨言,皇上一去便是三个月,待回来,过不了多久又要着手准备新一届的选秀,如此,她们这些“旧人”更无出头之日了。虽是如此,谁又能左右皇上的喜好,左右不过是私底下埋怨一番罢了。近来靖苏似心绪不宁,几次往御花园俱没有见到邓公公,她的面色便一日一日沉下来,底下的人似也发觉她心情不好,做事勤勉多了,也不敢明着偷懒。直到十六那日黄昏,花房管事邓公公捧着一盆花前来求见,俚末亲自出来将人引进寝殿,随即便被靖苏遣至殿外守着,谁都不准进入。寝殿内,梨木飘香,靖苏久久望着似风烛残年的邓公公,道:“邓公公叫本宫好等。”邓九龄将昙花放下,看着那结着花苞的之物,答非所问说着:“月下美人难寻,是要费一番功夫,娘娘要的东西在此,”右手颤颤巍巍从衣襟里掏出一个褐色的纸包,呈给靖苏。靖苏伸手接了,仔细收进随身配着的荷包里,“有劳邓公公。”邓九龄浑浊的瞳眸里陡然精光乍现,踟蹰许久,终道:“此物凶险,娘娘务必三思而后行。”靖苏亦看向那株含苞的花,半似怅然:“本宫明白。”若非万不得已,她也不会出此下策。一切全凭天意了。若天要亡她,人力不可及也。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这天夜里的月亮格外得圆,挂在天际,仿佛近得不可思议,老人常说:月宫里面住着嫦娥仙子,她不想变老偷吃了仙丹,离开后羿,升上了月宫,从此一人独住广寒宫。她想,嫦娥一定不爱后羿,如果爱,怎么舍得离开。靖苏是被一只突然架在她肩上的手吓醒的,身子剧烈一颤,几乎要跳起来,回头却是望见一张意气风发的脸,犹自惊魂未定,那人见着她的反应却笑得开怀,两条铁臂从后揽上她的腰。突然的亲昵令靖苏吓得僵直了身体,脑子里似有惊雷劈过,只剩一片空白,两条藕臂僵硬的垂着,未敢稍有动弹。重墨静静的拥着她,脸上是止不住的春风得意,话音里也是带了笑,“朕太高兴了,南北大运河终于开通,朕无愧于先帝万民,靖儿,朕带你去看这举世壮阔之景。”靖苏还未明白过来,一阵天旋地转,她倒在重墨怀里,重墨抱着她,提气,足尖轻点,便腾空飞了起来。夜风呼呼,重墨抱着她,一路踏风而行,竟是…跃出了重重宫门。空气似也变得自由,靖苏深深吸进一口气,紧蹙的眉心不由舒展开来。在夜色中奔行了足足有半个时辰,沿途的景致由繁华至荒凉再到繁荣,上京港港口,粗实的圆木撑起一盏盏灯笼,临河建起一桌桌楼阁,沿路摆着冗长的夜摊,有百姓三五成群漫步,登楼品茗。竟是一番热闹的夜景。入宫以前此处京河口岸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渡口,日落之后再无人烟,想不到此时竟是如此一番繁盛之景。靖苏不免咋舌,重墨拥着她落在一处五层楼阁的屋顶之上,指着泊在大运河之中的一艘龙船,“看,那就是晟元号。”夜幕笼罩下,晟元号庞大的船身占了将近三分之一的湖面,首尾翘起,船上除了一层雕栏画栋的船舱,令还在上头建了几座观景阁,此刻檐下拐角挂着的灯笼俱已点亮,一艘鬼斧神工而又华丽大气的龙船跃然眼前。靖苏静静看着,心中亦是腾起波澜壮阔,如此盛景当前,个人的愁情别绪已然变得渺小,家国天下,墨国果然不负盛名。不得不承认,重墨于国而言,确乃圣明有功之君。“朕终于完成了先人壮举,解决了南北通商之困境,朕的百姓将不再局限于窄小的居所,亦可漂流而下,遍赏南北风情。”“皇上圣明!”靖苏由衷的感慨。重墨偏头看她,目光灼灼,似饱含期待:“靖儿,看到这些你可高兴?”靖苏只专注的望着眼前繁荣之象,赞道:“皇上治国有方,自是百姓之福。”重墨伸手扶住她的肩将她转过来对着自己,问:“朕是问你可高兴?”靖苏不明白,眨巴眼睛,道:“靖苏既是墨国臣民,自然也高兴。”重墨似生气了,握着她双肩的手陡然使劲,她吃痛,抬眸觑着他。他突然甩开她,别开头去,再不理她。靖苏只觉得莫名其妙,看了他一会,便也转过身,静静望着波澜不惊的大运河水面,思绪飞扬,飘至千里之外的江南。恍惚间,似听得重墨说话,转过头,只对上一双泛冷的眸子,他半似气恼,道:“没见过像你这样不解风情的女人,”“嗯?”靖苏瞪大眼睛怔怔看着他。重墨恼了,低头狠狠在她唇上咬了一口。她猝不及防,待反应过来伸手来推,他早退开了,她愣住,许久未回神。皇上的行径怎地越发奇怪了?!!“真想把你丢在这里得了。”重墨叹着,心里又何尝不明白,若真的把她丢在这里,倒是称了她的意。两人在夜色中僵持了许久,直至月上中天,硕大的一轮挂在天上,清晰的倒映出一颗桂树,漫天的星辰点点,这样的月色,一望无垠,到底是宫中看不到的。过了许久,重墨方才出声:“回宫吧。”靖苏难掩黯然,低低应了声,无限留恋的望了眼壮阔的水面。重墨抱起她,使了轻功,原样回了宫里。 一零五 荣宠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三月十八那日的阳光是这个春天以来最好的,闪着淡淡金色的光芒洒向大地,似给万物穿了一件金缕衣。便是在这样的灿烂的日光里,迎来了墨国开国以来第一次最大规模的圣驾南巡。浩浩荡荡的车马绵延十数里,穿过万人空巷的朱雀大街,一直通往郊外京河段上京港,文武百官随驾护送,数万百姓夹道相送,高呼:“皇上圣明!”喊声直冲云霄而去,振聋发聩。车队行了近一个时辰,终于抵达上京港,重墨当先掀帘下马车,百姓得以窥见圣颜,莫不感恩戴德,跪地磕头,三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重墨笑着看向他的臣民,帝王之势意气风发。此时,随行的女眷亦下了马车,皆以一色的帷帽覆面,旁人并不能见到她们姿容,只能窥得隐约的曼妙身姿。重墨反手阔步踏上晟元号龙船,身后一众女眷则令有人带着向后面一艘船走去,重墨突然停下脚步,唤道:“俪妃留步!”女眷一行整个停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靖苏身上,帷帽遮掩下,靖苏的表情瞧不真切,只依稀听见一声轻叹。御前女官瑶惜亲自过来,扶上她的左臂,“娘娘请。”在文武百官同万民的目光中,她一步步走向重墨,此时此刻,靖苏多么庆幸有帷帽的遮挡,才不会将她脸上的苦涩暴露在众人眼前。都道是君心难测,这一回他又欲何为?众目睽睽中,重墨向着走去的她伸出手来,揉进阳光的眼里似溢满了缱绻情深,靖苏终于走到他跟前,手,却是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来。怎么能?她,怎么可以?!!重墨便凑近些,兀自弯腰牵过她垂着的手,牢牢握紧,一同走向龙船――晟元号,留给众人两道相携的背影。这样的景,这样的人,仿佛他们要这样牵着手一直一直走下去。“皇宫里朕不能给你的,现在通通都给你。”与皇帝比肩,那是皇后才能享有的尊荣,这样无上的荣宠,他毫不吝啬的给了靖苏,当着万民的面。靖苏彻底糊涂了,如果说宫里的一切都是他在演戏,作弄她,那现在呢,又是什么?他还想戏弄她吗?这样的阵仗,是不是太逼真,耗费太大了?重墨一直牵着她的手,踏上龙船,来到甲板,接受万民的朝拜。仿佛有人刻意为之,围观的百姓整齐的呼着:“俪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谁能告诉她,这究竟是怎么了?靖苏僵硬的站着,由着湖面吹来的凉风肆意吹动遮面的帷帽。龙船开动,缓缓平稳前行,将沿河两岸百姓的欢呼声渐渐抛在身后。许久,靖苏猛地摘下头上戴着的帷帽摔到地上,抬头看着重墨,目露冷光:“皇上终于满意了吧。”头也不回,进了船舱。她可以容忍他一次又一次的喜怒无常,甚至戏弄她,可这次不一样,她乃是“妾”,皇后才是“妻”,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的荣宠,她要不起!!!一向冷静自持的她这一次再也无法控制,终于冒犯了圣颜。门帘掀起,瑶惜进来,向她请了安之后,说道:“皇上命奴婢前来侍奉俪妃娘娘,”靖苏心中的怒火已经蹿到了一定高度,然转头对上这样一张平静淡然的脸,心里咯噔一下,不异于醍醐灌顶,瞬间清醒了。她在做什么?喜怒形于色乃是宫中大忌,她怎能忘记?几乎是下一刻,她即平复了情绪,只静静看着瑶惜,“劳瑶惜姑姑禀告皇上,本宫有俚末服侍够了。”瑶惜仍站得恭谨,“奴婢不敢违抗圣谕。”靖苏无奈,转头看了四周,并不见俚末踪影,便又问道:“俚末何在?”瑶惜恭敬答道:“回娘娘的话,俚末并未上船随行。”“你说什么?!!”瑶惜道:“皇上已命人将俚末送回宫中,娘娘毋须担心。”嘴角一抹笑愈发冷厉,靖苏用劲忍住,勉强维持尚算平和的声音:“本宫累了,”“奴婢带娘娘去卧房歇息。”瑶惜转身,向着船舱深处走去。一路前行所见一木一花俱是上品,一栏一柱皆雕刻着精细的纹饰,处处有盘龙云纹,一应明黄色的帘子,莫不彰显此乃是天子之舟。踏步在这样的一艘船上,靖苏的心情复杂难言,道不尽各种滋味。瑶惜领着她一路向前走,停在两扇楠木红漆门前,“娘娘请。”靖苏望着门中央雕刻的牡丹宫,两边昂首的飞凤,这一步是无论如何也跨不出去。“瑶惜姑姑在御前当差有多少日子了?”靖苏突然这样问着,十分突兀。瑶惜微愣,随即答道:“奴婢蒙皇上器重,自皇上登基第二年便一直在御前侍奉。”“如此说来,也该有五年了,”“是。”靖苏侧过头来盯着她,瑶惜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长得也算清秀,身上却有一股子冷静镇定是旁的人无法比拟的,只是看着她,便知是有本事之人,也莫怪能被皇上挑中在御前当差。靖苏伸手指着门上花纹,轻轻摩挲着,忽道:“瑶惜姑姑想必深知宫中礼仪,那你来说说,本宫若住进这间卧房,合了宫中哪一条规矩?”瑶惜似未料到她会有此一问,目光微闪,却是抬头迎向靖苏,不卑不亢,说道:“娘娘当明白,圣意才是宫中最要紧的规矩。”靖苏浑身一震,不可置信的看着她,良久,低喃道:“想不到你才是看得最透彻之人。”瑶惜闻言,却是摇头,“奴婢只是心无杂念。”心无杂念?靖苏震惊不已,人生在世,何以能心无杂念?瑶惜似看出她的疑惑,露了笑,解释:“如瑶惜,身在宫中为婢,便一心只想着主子,再无旁的一丝念头,其实,不过也是执着于心中最强烈的欲念,旁的便不需要在意。”眼前之人明明只是一名婢女,靖苏却仿佛觉得一名智者在同自己说话,竟令她恍然明白了许多事。执着于心中最强烈的欲念?她最想的事是…出宫!!“娘娘,您该进屋了,皇上的意思是,南巡期间,您便住在这间卧房。”靖苏再一次看了眼瑶惜,提步跨进了这间象征着“皇后”之尊无限尊贵的卧房。瑶惜跟在身后,脸上泛出笑意。她的主子是皇上,皇上要让俪妃住这间卧房,她自要尽力相助,达成主子心愿,旁的人如何,便也不在她的顾虑范围内。卧房里的规制比之宫内丝毫不差,反而尊贵更甚一筹,两间房打通做一间,最内一张黄花梨木雕凤大床,围着明色云纹的帷帐,用一展上等紫檀百鸟朝凤屏风同外室隔开,中间一尊座地雕刻缠花熏笼,一点点吐着轻烟。左边靠墙是一张黄花梨木雕凤纹罗汉床,铺了绣着牡丹团纹的蒲团,中间矮几上摆着几样糕点,右边特意安了五扇窗户,一则透风,二则可观沿岸景色。无处不在的尊贵,实乃皇后之尊的象征。靖苏踏进卧房,入目满是象征皇后之尊的纹样,太阳穴突突直跳,几乎是寸步难行,再如何,她总知尊卑有别,不能僭越,在宫中之时对皇后并无半分不敬,想不到出了宫门,一下就踩到了她的头上。唉,靖苏叹息,她是真的不欲卷入这些是非,何况,既已出了宫门,她总是要替自己谋划,以求彻底的摆脱,他将她抬到这样高的地步,受人瞩目,如何还能做些隐秘之事。命瑶惜在外候着,靖苏一径走向罗汉床坐下,痴痴盯着满地牡丹花样的波斯长绒毯,一对姣好的眉拧在了一起。现下她的脑子里太乱了,需要静下来好好想一想,想不到重墨轻而易举的举措竟不费吹灰之力的令她方寸大乱,宫中再多的明争暗斗亦敌不过他一个突如其来的念头。皇上的话是什么意思,“宫中不能给你的,现在通通还给你。”除了想出宫,她并没有什么想要的,莫非他是想成全了她?没这个可能吧。他还把俚末送回了宫,遣了御前得力的女官瑶惜来侍奉她,只怕并非只是侍奉这样简单,许是还要监视她的言行,那么,他是担心她会趁机逃走。俚末不在身边,有些事她确实不好办。还有,这一室的荣宠,他是非要将她摆在那样耀眼的位置,招来满宫嫔妃的嫉恨么,他就那么想看到她在四面楚歌的危机中苦苦挣扎?还是,他怀恨她的多番拒绝,所以想戏弄她?重墨许是一个勤政有抱负的明君,然于后宫而言,实在并非一个好的丈夫,他从不将女人放在心上,杀之弃之,全无半点怜惜,便是宁初以皇后之尊,亦被处以烹刑,毫无半点心软。他似乎是一个无情无爱之人。靖苏这样想着,压根未往另一个方向去想。墨国开国以来最英明的一位皇帝,或许,他也是有真心的! 一零六 流年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才坐了没多久,瑶惜便在外面叩门:“娘娘,该用午膳了。”靖苏下意识应了声,说道:“端进来。”听得瑶惜回禀:“皇上传旨命娘娘至‘听风阁’用膳。”听风阁乃是建在上面一层的亭阁,由四根粗实的橡木圆柱支撑起飞龙走檐,一面是供上下的木梯,另三面环着坚实的围栏,供赏两岸风景之用,中间摆着一张楠木花鸟纹圆桌,并五把酸枝木圆椅。靖苏踏进听风阁之时,满盛正亲自领着人布菜,见了她,忙请了安。靖苏看着他,心下明了,怕是要同皇上一道用膳。正这样想着,满盛命人搬去三把圆椅,远远放开,竟是应证了她的想法。既是同皇上一道用膳,按例是不能先入座的,靖苏想了想,便往围栏处走去,预备先赏一会子景。满盛已布好了菜,见她向一边走去,忙道:“皇上早下了谕旨,南巡期间,娘娘不必顾及宫中繁文缛节,请坐吧,俪妃娘娘。”靖苏回头淡淡看他一眼,仍是转过头去看着运河沿岸的景色,万顷良田绵延圈着几座村落,时至正午,各家烟囱里升起炊烟袅袅,仿佛可以看见勤俭持家的妻子立在门口翘首盼着辛苦劳作的丈夫归来。好一幅人间烟火图。“想什么这样入神?”温柔的话语响在耳畔,腰间攀上一双手臂,温柔的拥着她,背后触到的温暖是他紧贴而来的胸膛。真是奇怪,为何出了宫皇上就像变了一个人?靖苏轻轻挣扎,“饿了,”一旋身挣开他的怀抱。怀里陡然的空落令重墨一怔,慢慢收回胳膊,似有几分懊恼的转过身来,看着靖苏窈窕的背影,“你,”便没了话,知道她便是这样的性子,莫非还指望她向其余嫔妃一样邀宠献媚?一方圆桌,两人各据一面,靖苏安安静静吃着菜,只挑自己前面的,连头也不抬。重墨一筷子菜夹在手中,愣了许久,忽然伸长了手臂到靖苏跟前,似要去夹她面前的八宝野鸭,偏试了几次未夹到,眼神似有若无绕着靖苏转。靖苏忍了许久,终于抬眼,却是看向一旁侍奉的满盛,薄怒:“满公公怎地不帮皇上布菜?”满盛绝非老眼昏花,如何看不出皇上此举乃是有心讨好俪妃,怎么敢破坏了圣意,这会子被靖苏这样一说,不由尴尬起来,手足无措,讨好似对皇上说道:“皇上,奴才,”“不必了,”满盛沉着脸,猛地将手中筷子一摔,“传舒贵嫔!”“遵旨!”满盛瞅着他面色不对,领命飞快的跑走了。靖苏放下筷子,欲告退,重墨突然喝道:“坐着!”靖苏只得重新坐回去。很快,满盛既领了人回来,舒贵嫔着一件月牙白的锦衣,上面用渐变的紫色丝线绣出团团簇簇的紫藤花,一藤一藤煞是生动。她盈盈走来,向重墨、靖苏二人行了礼,目光落在一桌的佳肴之上,忽而嫣然生笑,“皇上果然偏心,这样好的吃食也不叫嫔妾同享。”说着,娇嗔的轻跺左脚,杏眸似化开的春水望着重墨。各中风情自是难以比拟。重墨果然露了笑,似不经意看向靖苏,只见她一脸的平静,不免气结,长臂一伸将近在眼前的舒贵嫔揽进怀里,舒贵嫔娇笑着投入他怀中,半靠在他胸前,娇嗔:“皇上!”重墨顺势勾住她的下颚,俯低了身子在她唇上印下一吻,故意发出“啵”的声音,舒贵嫔羞红了脸,螓首埋在他怀里不敢露出脸来。重墨笑得极开怀,只那如丝的眼神不时瞥向靖苏。再如何,靖苏终究是一届女流,目睹这样的香艳的场景,始终会觉得尴尬,便略微别开头,望向外面的海阔天空。当重墨故意发出的那声音不可避免的传至耳中,靖苏只觉心陡然跳了一笑,一股难言的羞涩随着血液向四肢百骸蔓延开来,几乎令她坐不住,只凭着一股子倔强强撑着。碎玉流苏自左鬓发间垂下,折出莹润光泽,抵不过她玉面盈盈,嘴角稍稍呡着,不经意泄出一丝的不安。重墨看在眼里,笑意更深,出口的话越发风流不羁,“雅儿好香,告诉朕,你抹了什么东西,”头凑到舒贵嫔颈间胡乱嗅着,舒贵嫔觉着痒,扭身闪躲,发出咯咯的笑,身子如一摊春水化在他怀中。靖苏终于忍不住,倏地站起来,宽大的袖摆带翻桌上玉碟,乒乒乓乓一阵脆响,她双手紧握成拳,深吸一口气,福身行礼:“皇上忙着,臣妾先行告退。”目送她离去,重墨露了得意的笑。怀中,舒贵嫔眸光闪烁。船上看到的夜景格外美些,暮霭苍穹一览无遗,繁星点点数也数不尽,远处雾霭沉沉,已是一片夜深人静,仿佛只有自己踏着夜色淡看苍生。此时已是夜深,甲板上站着两名当值的侍卫,腰间佩着长剑,似猎鹰一样机警的观察四周。靖苏便立在船头,一袭素衣飘飘,墨发飞舞,似要随风化去。夜风吹得紧了,有些些凉意,靖苏缩了缩肩膀,仍是不舍得进舱里,有多久没有见过这样美的夜,这样壮阔的景。况且,隔壁的卧房里,皇上同舒贵嫔正在…她是被他们闹出的动静吵醒的,才会夜半在这里吹风,然后便看到了这样的景。风似乎更急了,夹着些许潮气,远处的景已经朦胧,只有眼前水面翻腾的浪花分外清晰,似要扑到脸上来。“娘娘当心,不要站得这么前,小心掉到水里去。”身后突然说话。靖苏一惊,下意识回过头去,入眼是两张朴实刚毅的面庞,右边一人长相俊秀些凝神看着前方,左边一人面色稍黑却是看着她,想是方才说话之人。靖苏看了他一眼,他便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低下头去并不敢看她。靖苏突然就笑了,道了声谢,往后退开几步。“不,不用,不用谢!”那人连连摆手,面上浮了几分羞涩。靖苏却是不知,这两人便是她禁足芙蓉宫期间看守宫门的张北宣同武彻,细细算来他们于她也算是有救命之恩,只是那段伤心的事她不愿提,俚末等人便也闭口不谈。她已转过头去望着前面,听得身后另一道稍冷的声音斥着:“你不要命了,还不用心当差。”先前出声提醒她之人浑不在意道:“怕什么,我又没有对她不敬,想当初她奄奄一息躺在床上,”“你还不闭嘴!”然后便没了声响。靖苏微讶,到底也不曾往心里去。又过了不久,瑶惜寻来了,似漫不经心说道:“夜了,娘娘回去歇息吧,旁人都已歇下了。”靖苏闻言偏头看她,红色云纹宫灯下,瑶惜神色如常,只静静看着她。“走吧,”靖苏似轻叹,随即旋身,素衣飘飞,划破夜色,进了船舱。宫中素是藏不住消息的,皇上带着一班宠妃出了宫,言行自然时时受到关注。龙船还未驶出京城,俪妃荣耀无比的消息已经传回宫里。皇后坐在牡丹宫的金椅上,听着奴才的禀告,搭在扶手上的手一点点收紧,紧紧扣住翘起的凤首,力气大的似要把那凤首生生掰下来。她不过区区妃位,如何能僭越享皇后之尊?!!如此,把她这个正统的国母置于何地?!!皇后勉强维持着镇定打发了报信的宫人,待人走出宫门,一张脸立刻沉下来,猛地一挥手,扫落身后紫漆描金山水纹香几上摆着的一盆牡丹,青瓷的花盆摔成粉碎,几朵盛放的牡丹亦残败了花叶。香泠知道主子平素极爱这些牡丹,忙不迭便要去收拾,被皇后喝住,“不必拣了,都扔了,花开得再好又如何,终究是死物,自以为守住这满室的富贵,便真能人如其花,一道富贵,看来,不过是痴心妄想,牡丹如何,芍药又如何,还不是只得任凭那芙蓉称王。”“娘娘息怒,”香泠一直随侍皇后身侧,自然知晓皇后的辛酸不易,然她终究人微言轻,岂敢妄议主子,便只劝着,望主子能消消气。“息怒?”皇后冷笑,“本宫有什么可怒,本宫是中宫皇后,只要回了宫,她还不一样要向本宫下跪请安。”香泠低着头,并不敢去看主子狰狞的面容,百里的繁华亦掩盖不了后宫的肮脏,它就是一个会噬人的妖怪,吞了无数韶龄女子的性命,吃了她们的心,把她们变成一具具披着美艳皮囊的魔鬼。即便是中宫皇后,也不能幸免。香泠打小就是侍奉皇后的,四年前,孟大将军在一次大战中不幸殉国,临死之际修下血书恳请皇上照顾她唯一的女儿,于是,皇上下旨封为“如妃”,住进了芍药宫。一晃至今已是四个年头,她却几乎已经记不起主子少时的模样。花前月下那个浅笑盈盈的女子终是消失在了这百里红墙。 一零七 静好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船上的日子漫长而无趣,沿岸的风景看得多了也会变得无趣,靖苏渐渐不再立在窗前看景,反是歪在榻上的时间久一些。出宫已经第三日,除了第一日的“盛宠”,皇上再不曾召见她,即便偶尔碰到,也是当作没瞧见她一样。靖苏越发觉得他的行径古怪,难以琢磨,却也庆幸可以离他远些。只是俚末不在身边,瑶惜又非体己之人,一日也说不上几句话,她整日里闷着,觉得自己怕是要被闷出病来。衣襟里贴身收着的那个褐色纸包捂了几日,每一次她想取出来,手伸到一半又放弃了,再忍忍吧,至少也要等下了船才行。“皇上的意思你还不明白?他是想,”“我怎么不明白,两个都倔,难办。”“难办也得办哪,你瞅皇上这两日的面色,我是看都不敢看一眼。”“你就瞎吧,还能有你满公公不敢的事?”“得了,要满宫里都是这样的主,我早去见阎王了。”“……”然后,没了声音。这话摆明了是说给她听的,靖苏回味过来,只无趣的笑笑。皇上对她…怎么可能?!!到得午后,突然有人推门进来,她只当是瑶惜送晚膳进来,并没在意,孰料,响起的却是一把男声,带了十分的慎重,“俪妃,不许再同朕置气了,嗯?”这三个月,他只想同她一起好好的过。“朕知道你想出宫已久,这一次就当全了你的期盼,咱们一道好好在江南游历一番。”靖苏终于抬起头看他,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的脸上,一双紫色的眸子静静凝视着她,无比的…真诚,她久久望着他眉宇之间的那一抹愁,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自那一日起,晟元号上当差的宫人发现,皇上脸上的笑多了,不再一直沉着脸,他们终于也迎来了万物复苏的春天。满盛最是开心,一张布了褶子的脸笑得跟朵花似的,鞍前马后不遗余力,只有瑶惜,依然是那样,不苟言笑,不多话,静静落在靖苏身后,仿佛一个影子般。两人在一起的时间渐渐多了起来,重墨批折子的时候,靖苏捧了册书在旁边看,间或也会替他斟一杯茶,倦了便靠在榻上睡了,醒来身上披着他的外衣,看到的是他温柔的眼。靖苏话不多,重墨也不多话,无数次靖苏看书累了,抬起头来都能看到他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心中微微一颤,她便又低下头,耳畔似乎听到他的轻笑。这种感觉很奇怪,靖苏每夜入睡前躺在床上想着日间种种,自己亦觉得不可思议,他们怎么可以如此温馨的相处。夜间再未听到从隔壁卧房传来任何女人的声音,她不去想,只无意中听到后面一条船上的奴婢议论,皇上已多日未召嫔妃侍 寝。她突然就慌了。命瑶惜将后面一条船上随行的女眷都召了来,当天傍晚,陪着皇上一道用晚膳。整整十二名女子,一个皇上,因出行在外,膳厅里摆了一张硕大的黄花梨木雕螭龙圆桌,并一十三把酸枝木圆椅。皇上过来的时候,皱了皱眉头,到底没说什么,一言不发至主位入座,一左一右正是位分最高的俪妃同玉妃,舒贵嫔居玉妃下座,靖苏身边则是兰侍女。重墨入座,意味深长的看了靖苏一眼,靖苏低着头,避了开去。满满一桌的佳肴,还上了酒,八名侍女头一次同皇上一道用膳,不免稍稍拘谨,玉妃同舒贵嫔也是无话,一时间偌大的膳厅内竟是鸦雀无声。重墨不时的将目光投在靖苏面上,缱绻蜜意,凭谁看了都会脸红心跳。靖苏如坐针毡,开始懊恼为何要多此一举,平白使自己尴尬。“皇上,”正僵持着,忽而听到一声娇侬软语。兰侍女执了玉盏,含羞带怯看向重墨,粉面娇羞,吐气如兰:“妾敬您一杯,恭喜皇上宏图大展,夙愿得偿。”这话说得讨喜,重墨似也满意,看了她一眼,执起酒盏,“你很会说话。”仰头一口干尽杯中美酒。得了他的夸赞,兰侍女粉面浮起酡红,越发娇羞无限,螓首半垂,眸含春水,盈盈道:“谢皇上夸赞。”重墨又再看了她一眼,似赞许。有了兰侍女前例,其余几人便也壮着胆子向皇上讨酒,氛围渐渐活络起来,再不似方才的沉闷。听着耳畔笑语晏晏,婉转娇声叠起,靖苏亦不着痕迹的轻轻舒了口气。这样,才像是皇上携美出游!宴至一半,玉妃同靖苏先后告退,玉妃自回了后面的船上,靖苏便回卧房,估摸着皇上今夜是要召幸兰侍女,便安心的临一幅字。想起那日迷迷糊糊应了皇上的要求,这几日静好的时光,在在也是不可思议,她怎会如此糊涂,难道真的是太寂寞了吗?或许吧,如此春光,而她形单影只,会寂寞也是正常的吧。停笔,才发现一张宣纸上,写满了“修”字,这是怎么了?不是已经决定要忘记了吗?怎会又会突然想起?重墨推门进来,便是见到这样一幅景象,素衣落钗的人儿立在红木雕花平头画案前,怔怔望着案上一幅字,脸上是藏不住的忧伤,仿佛揉进青山云雾,令人见之心疼。他悄声走近,依稀可瞧见宣纸上满满写着同一个字,待走近了,才看出是一个个修字,满满当当,落了一纸。靖苏似终于发觉他的到来,敛了容去收桌上摊着的纸,神色间稍显慌乱,重墨伸手阻了她,道:“写得好好的,做什么要毁了。”她便安静下来。隔得这样近,他看清了浓密羽睫上垂着的清泪,心一抽,猛地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你在为他伤心,是不是!”声音里带着他亦没有发觉的恐惧。那个男人?!!她出宫去见的那个男人!!她突然就哭了,滚烫的泪珠滚下来,落在他的肩头,透过单薄的春衫,灼伤了他的皮肤,一直伤到骨子里。那个男人,究竟有什么好?!!他发了狠,用力抱紧她,靖苏吃痛,蹙了眉挣扎,这样突如其来的温柔令她不安,她几乎是本能的抗拒。重墨不依,紧紧拥着她,“三个月,这三个月咱们好好的过,不成吗?”靖苏倏地愣住,末了,终是颔首,“好。” 一零八 潘是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那一夜后,一切似乎并没有什么改变,皇上依旧没有召幸嫔妃,除了靖苏,两人依旧常常在一块,虽然是各自做各自的事。在船上已是八个日头,听说明日便可到达扬州,烟花三月下扬州,扬州定是要去走一走的,皇上也是这个意思,一早秘密派人先行安排好了路线,在扬州港下了船,便要走陆路继续往南行。到达扬州港的那一日,飘起了细雨蒙蒙,迷离的春色中,岸边旌旗飘飘,停了十数辆马车,并数百护卫,当先一人墨衣萧萧,跨下马来,大步迎向龙船。靖苏同重墨一道站在船头甲板上,迷蒙的雨雾中,亦看清了来人正是瑞亲王重煜,月余不见,他依然是孤清的王爷,落在雨雾中,愈显萧瑟。“臣弟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重墨极高兴,阔步走近,亲自扶起他,赞赏有余:“你辛苦了!”重煜顺势起身,目光却是有意无意落向他身后。靖苏今日依旧穿了一身素色的衣裳,如瀑青丝编成一股发辫,清新自然仿佛踏雨而来的仙子,只是一眼,眼中万物俱成空。她似发觉了他在看她,不悦的皱了下眉,别开脸看向它处。不知谁低咳了一声,他回过神来,见皇上沉沉的目光定在身上,心头一慌,忙道:“车马已经备妥,皇兄请。”重墨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会,终于提步向停着的马车走去。一行队伍浩浩荡荡向着行馆驶去。靖苏一人独坐一辆马车,陪着她的是瑶惜。素手掀起青色的纱帘,入眼便是江南的春色,烟雨迷离,白墙黑瓦,当真如水墨画一样诗情画意。行过不多久,便到了行宫,典型江南风格的建筑,氲在青山之中,一见即倾心,又各自选了居处,安定下来。靖苏选了一处翠竹居,入院是成片挺拔的修竹,绿意盎然,十分惹喜,瑶惜自带了人进去收拾,她便在院子里一方石凳坐下,感受着浓浓春意。“参见俪妃娘娘,”门口阔步走来两人,在她跟前行礼。靖苏转头看去,不免讶异,此二人不正是那夜甲板上值守的两名侍卫,怎会出现在这里?只听二人振声禀告:“臣等奉旨保护俪妃娘娘安危。”“有劳了,”二人遂起身,自一人一边守着院门。相隔不远处的明扬殿,重墨同重煜两兄弟正说着话。此番重煜奉旨南下,一则要替重墨安排南巡事宜,二来则是秘密视察江南,做一些隐秘之事。这会子将事情向皇上一一禀告了。重墨细细听着,渐渐舒了眉头,赞道:“做得好!不愧是朕的兄弟!”重煜则笑笑,“蒙皇兄器重,臣妾不敢居功。”重墨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了,皇兄,臣弟在江南游历之时结识了一位雅士,他遍游江南,臣弟以为有他为导,皇兄必能尽览江南春色,不知皇兄意下如何?”见皇弟如此推崇此人,重墨倒也被勾起了兴致,便道:“既然你如此笃定,把人带上来给朕瞧瞧,可真如你所说那样文雅诗意。”“皇兄且稍等,臣弟这就去把他请来。”重煜兴致冲冲出了明扬殿,一路向右疾走,穿过一条青砖铺陈的小道,入眼便是一片修竹挺拔,院门上挂着原木的匾额“翠竹居”三次俊逸潇洒。不经意撇过一眼,便看到了那抹素衣翩跹,目光似痴了一样定住,两只脚亦自发顿住,只那样静静望着她。“臣等参见瑞王爷。”两名侍卫的请安声惊醒了他,重煜猛然回神,稍显慌乱的道一声“起,”大步离开。院内靖苏闻声望去,只依稀捕捉到一抹渐远的墨色,心里到底咯噔一下,有些不明的恐慌。重煜一路疾走奔出行宫,稍稍定了定神,跃上坐骑,打马离去。一路疾驰至君来客栈,直奔二楼厢房,找到了口中的男子,说明来意后,男子当即应允,两人策马赶回行宫。重煜仍旧选了方才的那条路去明扬殿,经过翠竹居时他特意放缓了脚步,然院中并不见那袭素衣。殊不知,靖苏此刻正临窗而立,那样清晰的看到了他,还有他身边那一袭青衣墨发,碧玉发冠。仿佛是一个梦境,她抑制不住浑身颤抖,睁大了眼睛追着那抹身影,却终究看不清他的面容。然而那一袭青衣玉冠,那熟悉修长身姿,分明…分明同她梦境中别无两致,她绝不会认错,那人分明就是……她几乎是飞奔着追了出去,然满目春色,碧绿殷红,独不见那一袭青衣。明扬殿。重墨看着殿中立着的男子,一袭青衣飘渺,如瀑长发以玉冠固定于发顶,玉面风姿,唇角似携一抹云淡风轻之笑,腰间佩一根青色腰带,系着一枚玉玦。只是那样站着,似有春风扑面而来。谦谦君子,温润如玉!重墨脑中适时冒出这句诗来,目光下移落在他一双手上,那是一双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男子之手,皙白而不柔,纤长而不娇,似神祇才能拥有之物。纵尊贵如重墨,天之骄子,亦不免折服。“草民潘是叩见吾皇陛下万岁。”那人行礼,不卑不亢。“潘是?”重墨重复着,妖冶紫眸落在他面上,问曰:“你的名字很特别。”来人从容作答:“名号乃虚物,毋须在意。”重墨眉梢一挑,“好一个脱俗之人,既不留恋尘世,为何愿意替朕引路。”潘是淡然一笑,“尘世有情,草民既摆脱不得,便非是脱俗。”重墨闻言,若有所思望着他,如此天人,果然愿意折腰为他们指路?却是古怪,自古文人墨客莫不居才自傲,不愿奉承侍君,他又怎会逆道而行?“皇上若怀疑草民居心,草民这便离去。”潘是似看出他的疑虑,坦然道。重墨嗤笑,“朕何惧之有,你便留下,协助瑞亲王好生安排此次江南之行。”“草民遵旨。”他低下头去,谁都没有瞧见他眼中一抹异色。如此,便定下了潘是随行,暂且居于瑞亲王所住的绿意阁。 一零九 寻花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靖苏有心想见一见瑞亲王,然身份使然,不便冒然求见,盯着院门许久,再不见瑞亲王经过,只得暂且作罢,甚至疑心是自己认错了人,毕竟他应当在千里之外的京城,且平素淡薄,怎会结交瑞亲王此等贵胄?约摸仅是身形相似吧。因是抵达行馆的第一日,重墨体谅众人舟车劳顿,特命膳房将晚膳备了送至各处居室,并未要求在膳厅一道用膳。翠竹居里,靖苏将将用了夜饭,撇了瑶惜独自走到前院,未及坐定,便听到声响,“俪妃可用过晚膳了?”重墨着一身月牙白锦袍,右手执一把折扇,潇洒走来,身后并不见一直跟随的满公公,而是跟着一名灰色衣袍的男子,剑眉星目,只不苟言笑。靖苏心下明了,皇上怕是要微服出巡,倒是也有几分向往,便道:“皇上可是要外出?不知可否带臣妾同行?”重墨闻言一怔,随即俯身大笑,莫测高深,便是身后的男子严肃的面上亦泄出一丝笑。靖苏觉着古怪,正欲询问,重墨扬了扬手中折扇,促黠道:“靖儿同行也可,不过可得换一身衣裳。”夜里的扬州城十分热闹,比之京城更多了一分柔情。一行三名男子走在大街上,当先一人气宇轩昂,眉宇间霸气横生,举手投足自带一股贵气,中间一人身形稍瘦弱,唇红齿白,比女子还美些,最后一人挺拔健硕,容貌虽比不得前面二人,亦是十分出众,行走间带着稳健之息。扬州自古乃繁华之地,百姓见多了达官贵人、文人墨客,此三人结伴实乃不多见,不免驻足远观,岂料三人一路前行,竟是直接拐进扬州最具特色的一条街――问柳街。便有人不住摇头,啧啧叹息:“没想到三人看着一表人才,原来也是色鬼投胎。”此时,靖苏穿了一件青色的男装,束发戴冠,手中依样执了一把折扇,瑶惜帮她把眉毛画得粗了些,若不细看,倒也实是一翩翩公子。一路行来,扬州夜景果然不负盛名,重墨脚下不停,径自拐进一条街,她抬头看了看牌楼,黑色的匾额,问柳街三个格外多情。走近,便有浓浓的脂粉香气扑鼻而来,靖苏捏了捏鼻尖,抬头看去,不由一怔,青石砖铺成的长街,沿路两边建着成排的小楼,挂着大红的灯笼,走在路上的俱是清一色男子,而每栋楼门口都立着几个穿红戴绿,花枝招展的女子,挥舞着藕臂将手中丝帕抛向过路的男子。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青楼!靖苏颤了颤,越发好奇的看着临街立着的女子,传说中的风尘女子?一身五彩斑斓的,男人怎么会有兴致?“公子,你长得可真好看,来嘛,让奴家好好伺候你。”一名穿着大红抹胸儒裙,披着粉色透明薄纱的女子冲她扑了过来,两截圆润的藕臂缠上她的胳膊。靖苏被吓得一条,继而饶有兴致的看着她,浑不觉有什么不妥。走在前头的重墨猛地伸手过来,扇柄一抖,拍落女子手臂。“你倒是乐在其中。”斜了她一眼,靖苏干笑几声,跟上他的脚步。三人一路前行,最终停在一处楼前,靖苏抬头看了看,楼前嵌着一块匾额,上书:烟雨楼。重墨手中折扇一合,轻击掌心,“就是这了。” 敢情是早探好了路,靖苏心道,跟着他进去。进到内里,才发觉此处建的十分精巧,恢宏而不失情趣的大堂,左右两架楼梯蜿蜒合成一股通向大堂,二楼走道轻纱曼曼,可窥见人影重重。早有鸨母迎了上来,一张脂粉铺得极厚的脸堆起层层的笑,“三位公子爷,快请,咱们烟雨楼的姑娘可是这方圆百里最拔尖的,不知你们相中了谁?”靖苏自不会回答,便转头去看重墨,重墨舞着折扇,四处看了一眼,道:“给我备一间上房,让你们这里最美的姑娘来伺候。”“哟,这位爷,”鸨母笑得跟朵菊花似的,“您来晚了,咱们楼里的玉柳姑娘已经被人定下了,不如换赤芍可好,她可是这城里数一数二的姑娘,”见重墨不说话,她只当他是不满意,便一个劲报着楼里姑娘的名字,“那春芽,蝴蝶,诗诗,这位爷,她们可都是极好的,你倒是说句话呀?”重墨收了折扇,粲然一笑,“本公子都要!”鸨母面露难色,“这玩笑可开不…成,爷您到绿痕居等着,我这就给你去叫她们。”一张五千两的银票在鸨母眼前飘过,她立马换了一副嘴脸。位于后院的绿痕居十分清静,乍看之下并无半点风尘气息,倒更像是文人雅士家中的府邸一般,有人将他们领进屋内,便有着桃红衣裳的婢女来上茶。靖苏左顾右盼十分好奇,一时并没有自己身为女子逛青楼的不自在之感,重墨则挥着折扇风度翩翩,另一人楚萧自凝神留意四周。重墨见她全无半点尴尬,笑了声,打趣:“都说烟雨楼的姑娘美若天仙,一会你也仔细瞧瞧。”靖苏正盯着一把古琴出神,闻言不客气回道:“若她们能美得过我,那倒是要好好瞧瞧。”只管盯着那架古琴。重墨噗哧笑出来,“你这会子倒是活过来了,一路上谨慎防备的样也不知做给谁看。”靖苏怔了怔,没说话。鸨母很快领了人进来,一行五名女子,并不如外间所见女子那般放浪形骸,概是月白拽地儒裙,外披薄纱,一人一种颜色,倒也别致,梳着灵巧的发式,或佩玉簪,或簪绢花,婷婷袅袅,丝毫不见风尘气息。靖苏一一看过来,只觉得披着水红薄纱的女子相貌更出挑些,比之不少名门闺秀还更出色些,另四人容貌虽想必差些,实也百里挑一的人儿。只可惜,堕入了这风尘之地。“你们好好伺候三位爷,”鸨母又向三人打了个千,扭着腰出去了。靖苏一心沉浸在自己的心思里没回过神来,冷不丁一截藕臂缠上她的颈后,温香软玉的娇 软身躯贴了过来,她吓得一抖,凭着本能就把来人推下身去。那人跌到地上,娇呼一声,软绵绵望着靖苏,“这位公子,可是玉柳做错了什么,您才会,”想她玉柳乃是烟雨楼第一花魁,平日里多少人豪掷千金只为见她一面,想不到她头一遭主动向人示好,竟被推开,她越想越伤心,竟落下泪来。美人垂泪,梨花带雨,好不惹人怜惜。靖苏只觉得头疼,难道江南的女子都是水做的么,动不动就流泪?“看见这么美丽的女子落泪,实在是罪过。”重墨凉飕飕说着,却并不见他有动手搀起玉柳的动作。靖苏笑得灿烂,猛地用力将地上的女子拽起来,用力向他身上推去,“本公子无福消受美人恩,请您笑纳。”重墨一闪身灵巧的避开,那人便又摔到地上去,这回更是哭得楚楚可怜。偏重墨只管盯着靖苏,薄唇微启,极其暧昧的说道:“你知道我只喜欢你一人,何苦跟我置气。”那五名女子俱将目光投在她身上,又惊又讶,靖苏气得面颊抖了抖,又羞又恼,急道:“我才不喜欢你。”五名女子齐刷刷转头看向重墨。只见重墨悠然自得的舞着折扇,轻飘飘道:“那又如何,你总是我的人。”啊,有人惊呼,吓得赶紧捂住嘴。两个男人哎,该不会是…断袖?靖苏急红了脸,恨恨瞪了他一眼,偏又无从反驳,抓起桌上的酒壶狠狠灌下几大口酒,借着喷薄而来的酒气壮了胆,一拍桌子,怒吼:“你的女人一条船都装不过来,说什么胡话!”重墨笑得越发诡异,猛的收臂将她拥进怀里,柔声安抚:“好了,好了,知道你吃醋,我下次再不来烟花之地了,咱们回吧。”呀,两个男人…他们…他们抱在一起了,五个女子眼睛都直了,张大了嘴巴。酒意泛上来,靖苏脑子里慢慢迷糊了,用力推他,胡言乱语起来,“谁吃醋了,我才没有,喝酒,我还要喝酒。”胡乱扭着身子,伸手要抓桌上的酒壶。那五名女子已经傻眼了,连楚萧亦抖了抖眉梢。重墨也没想到会弄成这样,他是见过她喝醉酒的模样的,忙横了楚萧一眼,楚萧会意,起身把五名女子请出去,自己也退了出去,还不忘顺手带上门。房内,靖苏砸吧着嘴,要酒喝。重墨无限爱怜的看着她,低头在她唇上琢了一口,认命的将她打横抱起,唤道:“楚萧,走了。”飞身跃窗而去。使了轻功一路回到行馆,抱着她进了翠竹居,放在床上,瑶惜听到动静出来,在门口探了探,他道:“进来,好好照顾她。”留下这句话,他便转身走了。瑶惜看着躺在床上胡乱呓语的靖苏,微不可查的叹了声,折身出去打水了。 一一零 眷侣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翌日,靖苏醒来,揉着发胀的头知道自己昨夜又喝醉了,记忆里零星的片段只停留在烟雨楼,五名美丽的女子,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满盛昨夜已经到各处传了圣旨,今日皇上率众游览瘦西湖,车马辰时一刻在行馆门口候着,靖苏虽脑袋有些昏沉,却也不想错过,命瑶惜绞了冷水帕子抹脸,便起身了。梳洗完毕,正吃着早饭,重墨来了,候着她吃完早饭,一把将她打横抱在怀里,“再睡会儿,到了叫醒你。”靖苏挣了挣,“我不要这样出去,太丢人了。”“有朕在,怕什么。”再不管她的拒绝,抱着她大步向外走去。靖苏觉得这样十分奇怪,可又争不过他,只得任由他抱着,一颗螓首埋进他胸前,自欺欺人的避一避。随行之人早都在行馆门口候着,远远见到重墨走来,皆福身行礼,待重墨走近道了起,他们起身,这才看清他怀里抱着的靖苏。一片面色各异。重煜苦笑着别开头去,舒贵嫔不动声色看着,玉妃噙了丝笑,兰侍女眼中闪过冷芒,重煜身后立着的一袭青衣的男子则是直直盯着重墨怀中之人……而靖苏始终没有抬头,便也没有瞧见他。重墨一概不理,抱着靖苏登上马车。车马平稳的行驶着,靖苏昏昏欲睡,慢慢真的就睡了过去,直到此时,重墨望着她平静的睡颜,一双紫色的眸子里再也藏不住缱绻柔情,轻轻拂了拂她鬓边散落的碎发,低头在她光洁的额上印下一吻。行了一个多时辰,一行人终于到了瘦西湖,满盛前来回话,轻轻掀开帘子,看到的一幕令他一惊,宽阔舒适的车厢里,皇上坐在榻上,俪妃靠在他怀里,她沉沉睡着,他专注的看着她,然后…对自己摇了摇头。他会意,不敢发出一点声响,轻而再轻的将帘子放下,一溜烟跑开了。满盛在人群里寻到重煜,凛了凛神,将他请到一旁,耳语一番,问道:“王爷您看这事该如何是好?”重煜似没有听到他的疑问,转过头去望着那一驾马车,目光沉甸甸,似有千金之重。“王爷,”满盛低声唤着。重煜终于回过头来,露了一抹笑,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满盛只觉得那笑无比的悲凉,连他的声音也像是在冰水中浸过,带着凉意,“如此,我们先进园,留下楚萧保护皇上。”“是,那就请瑞王爷代为引领,奴才,”满盛比了比马车的方向。重煜率众进了瘦西湖,玉妃同舒贵嫔并无异色,倒是几名侍女,掩不住的失落,本以为有幸伴君南行,定能获宠,不想俪妃时时霸着皇上,她们竟连见一面圣颜亦不得。瘦西湖风景再好,入了她们的眼,却也入不了她们的心。马车内,靖苏依旧沉沉睡着,重墨低头凝视她的睡颜,痴了一般。突然,睡梦中的可儿人不安的动了动,呓语:“不要,对我好,我会,怕,”似是梦到了不好的事,舒展的眉心慢慢紧蹙。重墨蹙眉望着她,手臂一点点收拢,紧紧抱着她。他如何能对她说,自己早已放不下,那一种牵肠挂肚的眷恋,令他自己也心惊,才会一次次狠心推开她,有那样多的反复无常。而这三个月,他绝不会放手。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决心,重墨突然托起怀里的人跨坐在身上,飞快解去二人之间束缚,一抬 腰,猛地冲进她身 体。他亟需这样的温暖来确定她的存在!靖苏是被痛醒的,迷蒙睁开眼来,“唔,”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含糊的低 yin,尾音已被重墨吞进腹中,噬人的吻几乎令她无法呼吸,脑中混沌一片。身下难耐的疼痛和异物入侵,她难受的蹙紧了眉,恍惚间明白过来那是什么,巨大的羞耻感喷薄而出,她方寸大失,用力挣扎,不安的扭动着娇qu。他怎么能这样对她?!!重墨发出一声闷哼,陡然松开她,瞳眸越发深邃,明艳的紫色似乎要流淌出来,“不要动。”他咬紧牙关低语,“如果想外面的人都知道我们在做什么。”靖苏慌了,乖乖的不敢再动,满面潮红瞪着他,“你,快出去。”她娇羞的模样令重墨龙心大悦,他笑着低头,轻轻蹭她的鼻尖,耳语:“让我再呆一会。”轰――靖苏一张脸羞得红透了,似要滴出水来,连耳根亦染上了绯红。“好了,不逗你了。”重墨笑得餍足,凑近吻住她的唇,深深吸了几口,双臂施力,将她从身上抱下来放到榻上。靖苏垂着头不敢看他,慌忙理顺衣裙。重墨意犹未尽深叹一声,靠着车壁努力平复体内翻涌的情  潮。也不知过了多久,车帘终于掀开,重墨当先出来,落地后又转身将靖苏抱下马车。满盛一颗头垂得极低,根本也不敢看一眼。“皇上,瑞亲王已经带人进园子里,您和俪妃这会可是要进去?”“我们也进去瞧瞧。”言毕,伸手欲揽靖苏香肩,靖苏一闪身避开,他笑笑,手中折扇一挥,当先迈开脚步。面上薄红早已褪去,靖苏仍觉得心慌,用力吸口气,提步跟上他,脑中似被灌入一大团浆糊,翻搅着,她亦想不明白事情怎会发展至这一步。他们…这种感觉很奇怪,而她…果然不是重墨的对手,看来,往后还是应该远远避开才行。这样想着,她便故意放缓了脚步,落后几步。诗有云:两岸花柳全依水,一路楼台直到山。瘦西湖之美迷离雅致,比之皇家园林失了一份气魄,又多了一分江南烟雨的柔情,信步当中,处处诗情画意,春风化雨。心亦随之濡湿迷离起来。“皇上,画舫已经备妥了,”满盛才回完话,靖苏腰上陡然一紧,已被重墨揽着,朝停在湖面的画舫飞去。这一次,她没有惊呼,壮胆欣赏起四周的景致来,重墨见她兴致盎然,索性不着急上画舫,足尖轻点沿着水面急掠,便在水上肆意飞了起来。湖面风急,吹皱二人白色的衣裳,轻舞飞扬,如墨随风飘扬,远远看去,似一对神仙眷侣恣意江湖,潇洒人生。清新的湖风带着湿气铺面而来,飞一般的快感袭来,靖苏顾不得害怕,脸上露了绚烂的笑容,张开右臂,宽大袖摆随风飞扬,仿佛真的长了翅膀,翱翔。澄清的湖面荡起一条细纹,迎着太阳闪闪发光,女子玉面光泽,笑容耀眼胜过天上圆日,身后,洒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两岸游客纷纷驻足,天地万物只余那两道素白的影。此情此景此境,美不胜收!游园的墨客看直了眼,即兴挥洒笔墨,将这一幕定格于纸上。两岸人群中,有两名男子静静望着相携二人,满身落寞。肆意的二人终于尽兴,登上湖中画舫,靖苏意犹未尽,立在船头,举目远眺,似要将这景揉进眼里。有多久没有这样开心过了,宫里的生活沉闷压抑,她几乎快要忘了自己还有这般心性。果然还是宫外的山长水阔动人,若能一直这样生活,该有多好!身后,重墨凝视着她,剑眉微蹙,她果然还是一心想着要出宫。宫外究竟有什么好,竟令她这样念念不忘?“告诉我,你为何想出宫?”话仿佛有自己的意识溜出口。那抹素白似一颤,道:“自由,我向往宫外的自由。”重墨拧眉,“你在宫里不自由?”靖苏苦笑,伸手捋乐捋被风吹乱的青丝,“高墙深瓦内,何来自由,尔虞我诈,人心险恶,你争我斗,机关算尽。”重墨久久无声。他自小在宫中长大,这些早已成为他生活的一部分,并不觉得有任何不妥,相反是已经习惯了的,何况,宫中的富贵不知是多少人用尽一生追求的,她为何总要做那与众不同之事?难道,同他一起共享富贵,不好吗?靖苏远眺两岸,亭台楼阁掩在苍木葱郁中,露出飞檐瓦顶,石桥流水连着九曲十八弯的回廊,游客三三两两漫步而行。右侧岸堤那里,前后拥着一大群人,是瑞亲王同诸位宫嫔…等等,瑞亲王身侧着一身青衣的是何人?隔得太远,她看不清他的面容,然那身形却那样熟悉,与记忆中殊无两样,会不会…真的是他?靖苏无法形容此刻现在的心情,既盼着是他,可又不想让他看见这样的自己,就像是近乡情怯。她突然歪了歪头,指着她们一群人道:“皇上您瞧,她们在那,咱们也过去吧。”重墨随意应了声,命船夫将画舫向那处驶去。眼看着离他们歇脚的地方越来越近,靖苏心里一阵恐惧,突然侧过身去,并不敢直接面对那人。直到重墨唤她,“到了,下船吧。”她小心翼翼转过身来,然河堤漫漫,哪里还有他们一行人的身影。“回皇上,众位主子道倦了,瑞王爷便先送她们回行馆了,特命奴才向皇上禀告。”吁,靖苏呼出一口气,心中道不尽的失落,却有隐隐觉得庆幸,幸好,不用这样和他见面。 一一一 避宠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行馆的黄昏,静谧而安宁。通往明扬殿的青石小径之上,缓缓走来一名女子,她似是游移不定,在小径之上前后徘徊良久,猛的跺一跺脚,银牙暗咬,来到明扬殿门前。“妾是侍女兰氏,求见皇上,烦请公公代为通传。”守着庭院的公公抬头上下打量她一眼,不紧不慢说道:“等着。”折身进了内院,很快又跑了出来,直摆手,“走吧,皇上不想见你。”“公公,”兰侍女露出笑颜,偷偷取出一锭银子递给他,“还请公公再跑一趟,妾有要事求见皇上。”那公公嗤了一声,“皇上说了不想见你,赶紧走吧。”兰侍女无奈,再三踟蹰,只得悻悻折返。“真是不自量力,”“可不是么,皇上这会子可是独宠俪妃娘娘,除了她,谁都不见。”“……”风声将两名太监的谈话送入她耳中,兰侍女双手使劲绞着丝帕,几乎咬碎一口银牙。她满心欢喜的以为得了这次南下的机会,她一定能得宠于皇上跟前,想不到竟然连皇上的面也见不着,俪妃实在是可恨,竟然妄想独自霸占皇上。她埋头疾走,不觉到了翠竹居门前,脚步一滞,计上心来,她扶了扶仔细绾成的发髻,又捋顺一身藕荷色的衣裳,略微在隐蔽处站了会,莲步轻移,进了翠竹居。“妾冒昧求见俪妃娘娘,”她乖巧的在外等候。“进来。”屋内传出声音。她抚了抚面颊,用力在自己腿上拧了一把,吃痛脸上露出凄楚模样,星眸含点点泪光,这才走进屋内。布置典雅的室内,靖苏歪在榻上,听见脚步声,抬眸懒懒看着她,兰侍女作垂头状,福身行礼:“俪妃娘娘金安。”一只柔若无骨的素手伸出,指着一旁刻花圆椅,“坐,”她依言坐定,泫然欲泣,抽了丝帕轻抹眼角,楚楚可怜说道:“妾冒昧前来叨扰娘娘,在在是迫不得已,还请俪妃娘娘莫要计较。”靖苏淡淡扫过她娇艳欲滴的面颊,道:“你既来了,有什么事就说,”兰侍女眸中泪珠欲落,无助的呜咽:“妾住不惯水气太重的临渊阁,想请俪妃娘娘做主替妾换一处居室?”“哦?”靖苏抬眸看着她,“不知你属意哪处?”兰侍女闻言抬头看她,黑亮的瞳眸水雾汪汪,跟黑葡萄似的,楚楚可人,“娘娘若不介意,妾想,想搬来翠竹居侍奉娘娘左右。”“是吗?”靖苏状似惊讶,一手随意捋着发间垂下的珠玉流苏,眼波流转,大方应承:“难为你有这份心意,那就搬过来吧,皇上那本宫会去解释。”兰侍女濡湿的眸子陡然一亮,“谢娘娘恩典,妾一定尽心竭力,好生侍奉娘娘。”兰侍女欢欢喜喜的告辞了,屋里又静了下来,瑶惜往熏炉里添了一勺香料,突然轻叹一声。靖苏瞅了她一眼,“有什么话就说。”“奴婢斗胆,”瑶惜搁下银勺,福了福身,“娘娘这又是何苦?”即便有心避宠,又何必累得皇上发怒,最后伤的仍是自己。靖苏翻身从榻上坐起,“我出去走走,不必跟着了,一会兰侍女过来,你知道怎么做。”既然她深知近水楼台,她趁了她的意又如何?瑶惜盯着她,半似倔强:“奴婢明白您的意思,却不一定愿意照办。”“随你。”一袭素衣径自走远。瑶惜盯着她的背影,已不知当说什么,只默默摇头。这位俪妃,还真是极别扭的一个人。信步走在行馆如画的风景中,靖苏的心中是烦乱的,她的生活似乎被她自己搞得一团糟,明明该无声无息的活在宫中,怎么就闹了个轰轰烈烈。重墨他果然是一个极厉害的人,明明好像没做什么,却偏偏能将她置于风口浪尖之上,受万般瞩目,而她明明应该拒绝他一切的要求,为何稀里糊涂就到了今日。她终究还是怕死吧,否则怎会屈服于他,失了一身傲骨,她还是昔日那个靖苏吗?亦或,因为有了目标,有了希望,终想等到那一日的到来,不甘心就此淹没?还是,她自甘堕落了。靖苏一直走着走着,浑不觉已走出翠竹居老远。不出所料,皇上果然去了翠竹居,听到门口侍卫的通传,瑶惜一扭腰,顾自回了房间。待重墨踏进屋内,只见一素衣女子青丝未绾,背对着他歪在榻上,如瀑青丝倾泻开来,逶迤坠地,衣衫滑落,露出凝脂似的香肩,往下,一只光嫩luo足调皮的溜出丝被,粉嫩细滑。重墨眸色渐深,轻唤着“靖儿,”走近,伸手搭上她的如玉香肩,流连的印下一串细密的吻,女子嘤 咛 一声,娇qu轻颤,越发勾得他心神荡漾,大掌摩挲着溜到前面,摸上一只feng盈。女子发出一声娇吟,状似欢喜的扭动娇qu。重墨心中大喜,跨上软榻躺在她身后,一只大掌继续在她胸前游 移,另一只则悄悄却解她的罗 裳,一面贴在她耳后细语:“靖儿,你终于不再抗拒朕。”“嗯…”女子发出一声动人的jiao吟,身子似chun水化在他怀里。重墨爱怜掬起她一缕青丝凑在鼻尖轻嗅,突然面色骤变,猛的一把将她推下软榻,“你是谁?”俊美的面上已是乌云密布。女子重重摔在地上,又滚了几圈才落定,皱眉抱着肩头爬起来,“皇上恕罪,妾乃是侍女白氏。”重墨盯着她,眸寒似冰,“说,你怎么会在这里,俪妃何在?”白侍女嘤嘤哭泣,扬起一张似杏花微雨的娇红面颊望向重墨,“妾不知,是俪妃姐姐说妾可以住在这里,皇上恕罪,妾什么也不知道。”重墨闻言,面沉似暴雨欲来,咆哮:“满盛,立刻派人将俪妃找出来!”白侍女诚惶诚恐的磕着头,“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只在低头时,眼中冷芒闪烁。俪妃娘娘,这一回看你如何应付?!! 一一二 恶魔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靖苏信步走着,不觉到了一处荷塘,江南的春水也是多情的,养出了一池婉婉荷花,虽四月而荷叶田田,粉荷含羞带苞,初露颜色,似婉约的少女撩起神秘的面纱露出一分美丽。她心中烦扰,并未察觉附近有脚步声,待男人的声音陡然在身后响起,惊得一颤,回过头去,见是瑞亲王重煜。他轻笑,“俪妃娘娘安好。”靖苏抚顺气息,福身回礼:“瑞王爷吉祥。”便是无话。重煜行至她身侧站定,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一池幽荷,“此荷塘引了温泉水浇灌,荷花四季不败。”靖苏微愕,“本宫受教了。”有意无意似掐断了话头。重煜苦笑,却并不见离开。这几日皇兄将她看得很紧,他已许久不曾好好看看她,便悄悄移了视线,落在她线条优美的侧脸。也不知是为何,靖苏隐约觉得同瑞亲王站在一快很怪异,借口要离开,陡然想起件要紧的事,猛地转过头来,不想重煜正凝视着她,目光沉沉,心里咯噔一下,忙又转回头。心底模模糊糊滋生一个念头,想想又觉得荒唐,暗笑自己多虑了。“本宫有一事请教,”“请说。”靖苏略略有些犹豫,不停拨着腕上一只通体翠玉的镯子,似下了极大的决心,问道:“本宫见王爷身边跟着一名青衣的男子,不知他是何人?”她望着荷塘的眼里隐隐露出期待,又似有几分不安。重煜虽觉得奇怪,也未多想,笑道:“他啊,是一名熟知江南景色的文人,此次会跟随我们游历,介绍江南人文美景。”“是这样,”靖苏的声音淡淡的,似松了口气,又似叹息失落。重煜不明就里,脱口说道:“俪妃若想见他,臣可代为引见。”“不,不用了,”靖苏连声拒绝,又道:“敢问他叫什么名字?”她的反应着实古怪,重煜盯着她看了会,“潘是,他说他叫潘是。”“潘是?”靖苏喃喃,自己亦分不清心中究竟是何滋味,她既盼着是他,又害怕是他,这回知道他的名字了,明明该松口气的,却为何又隐隐觉得不妥,潘是?这个名字好生怪异。“他可是江南人氏?”“俪妃娘娘原来你在这,叫奴才一顿好找,”重煜正欲答话,满盛匆匆跑了过来,直喘着气,一刻不停接着说道:“奴才给娘娘请安,给瑞王爷请安,俪妃娘娘,皇上急着找您,您是不是赶紧的,回吧。”靖苏甚是遗憾,叹了声,“这就回吧。”由满盛领着,匆匆往回赶。美景依旧,失了那抹身影便没了赏景的心情,重煜随后踏上另一条路回去,走出不远,见青衣的潘是迎面走来,不禁失笑,走上前去,半似感叹:“俪妃娘娘方才还跟我问起你,可惜你来晚了一步。”那抹青色身影僵了僵,甚是遗憾:“那还真是可惜了,听闻俪妃娘娘乃是少见的美人,”“是啊,她的确很美。”一勾残月,稀薄照着两条瑟瑟身影。翠竹居里,兰侍女依然跪在地上,白皙面上泪痕斑斑,见靖苏进来,嘴一扁,又嘤嘤哭起来,“俪妃娘娘,您救救妾,”瞅着屋内情形,兰侍女衣衫不整的跪在地上,皇上铁青着脸坐在榻上,靖苏大概也猜到发生了什么,本来兰侍女突然提出搬来同她住,她便知道她存了什么心思,也是有心成全,不曾想竟成了眼前这副模样。难道,以兰侍女之姿容,尚且入不了皇上的眼?重墨铁青着脸,看着她莲步走来,眼睛里似挟了滔天的怒火,要将她燃成灰烬,“跪下!”他冷冷道,想他以帝王之尊,这么些年来,何曾这样宠过一个女子,她竟然,浑不将他放在眼中,实在可恨之极。靖苏依言跪下,心里实在不明白,即便他不喜欢兰侍女,换一人即可,为何要发这样大的火,还有,她有什么何错?为何也要受罚?“臣妾不知所犯何错,请皇上明示。”“好,好,好,”重墨盯着她,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转头冲兰侍女爆吼:“你还不滚出去!”兰侍女吓得面如霜白,不顾衣衫凌乱,匆匆退了出去。重墨起身,一步步朝靖苏走来,嘴角噙着一抹邪佞的笑,紫眸内流光溢彩,靖苏娇qu轻抖,忍不住想往后躲。他停在她面前,伸手捏住她的下颚,“说,为什么要让她来勾引朕?”靖苏略微有些慌了,她怎么能忘了,在她面前的是一国之君,更是杀人不眨眼,手段狠毒的魔鬼,他不知想了什么样的法子来折磨她。“我没有,”她勉强稳住情绪。“是吗?”他笑,灼热的气息喷在她面上,“难道不是你让她住在这里,靖苏,你太不识好歹,怪朕,对你实在是太温柔了。”他妖冶的紫眸露出诡异的红芒,正是他盛怒的象征。靖苏是真的慌了,果然是长久以来他并未实质性的伤害到她,她才忘了吗,这个人,连机敏如蝶姐姐亦要退避三分。“记住,除非你活够了,否则绝不要逆他的龙鳞,他若气极了,眸子会变成红色,那时,你会生不如死。”想到这里,靖苏突然放松下来,嫣然一笑,“敢问皇上你为何生气?兰侍女苦苦哀求臣妾要与臣妾同住,臣妾只是不忍拒绝,何错之有?”重墨紧紧锁住她的眸,“这么说,你并没有让她勾引朕。”靖苏坦然迎向他的目光,“皇上明鉴。”重墨终于松开手,她莹白的下颚印上一片於红,又伸手轻轻摩挲着,“记住,若再有下次,朕一定会让你下不了床。”这样露骨的话,靖苏面上轰的一热,赶紧低下头去,“臣妾明白了。”重墨满意的笑了,伸手将她拽进怀里,无比温柔的拥着她,“你记住,只要朕一日不允,你就休想从朕身边逃开。”靖苏生生打了个冷颤,一股凉意从心里渗出。皇上不在宫里,整座后宫沉寂的如一滩死水,波澜不惊。柳嫔身子不适,又被降了品阶,面子上过不去,不大乐意出门了;静妃怀着皇嗣,一心一意呆在宫里养胎,即便出门也只在自己宫门附近的园子里走走;百花宫更是一片死寂。那一座金碧辉煌的牡丹宫里,皇后日日品茗作画,再不就是亲自打理一丛牡丹,同庄妃说说话,仿佛真的静了下来,修身养性。入了夜,各宫早早下了钥,忍受着漫漫清冷长夜。宫墙不起眼的一处角落,借着重重古木的遮掩,一个黑影鬼鬼祟祟的窝在墙角,仰头望着天。暗夜中,一点白色逼近,他食指弯曲放进嘴里呼出一声哨,那白影冲了下来,乖乖落在他手上,“咕咕”叫着。他警戒的迅速朝四周看了看,麻利的将信鸽塞进衣服里,猫着身子飞快跑走了。牡丹宫,皇后同庄妃静坐品茗。冬青掀起纱帘进来,“禀皇后娘娘,江南有消息。”皇后应了声,庄妃已抢先发话:“快说。”冬青面露难色,觑着皇后神色,犹豫道:“兰侍女被皇上逐出了扬州行馆。”“什么!”庄妃惊呼,忙又噤了声去看皇后,皇后雍容的面不辨息怒,良久,猛地一拍手边香案,案上搁着的茶盏跳了起来,哐当直响。“没用的东西!枉费本宫大费周章让她顶了冯侍女南下。”庄妃面色阴郁,咬牙切齿道:“一定又是她做的好事,霸占皇上这样久,竟连一点机会也不给旁的人,着实可恨。”皇后沉着脸,盯着柞榛木高花几上摆着的一盆牡丹名品姚黄,花形似皇冠,黄色花瓣层层叠叠,乃牡丹花王。她眼里一点点凝了冷芒,摩挲着袖口繁复的牡丹花纹,终于发话:“命人去查俪妃进宫前相好的男子的底细。”庄妃惊讶不已,捂了嘴,“娘娘的意思是,俪妃她?娘娘您怎会知道这些?”皇后剜了她一眼,“问这些做什么,好好用用你的脑子,想想怎么博宠。”庄妃讪笑,“娘娘说笑了,臣妾年老色衰,哪里还能有什么宠爱,若非有娘娘看重,怕早不知流落到哪处了。”“知道就好。”庄妃陪着笑,见皇后面色稍缓,便又小心翼翼说道:“说来也是奇怪,要说在宫里之时最得宠是舒贵嫔,俪妃那里,皇上几乎是很少踏足的,怎地一出了宫门,皇上眼里就只有她了。”皇后也露了深思,这事的确是处处透着诡异,依着皇上以往的行径,断不会在一个女子身上停留太久,可这俪妃,忽起忽落,实在也不知皇上是怎样想的。“这事本宫也拿捏不准,总之,还是要小心行事,俪妃此人,深不可测。”庄妃颇不以为然,“她能如何,不过仗着皇上宠她,还能越过娘娘您不成?”她一直对靖苏胆敢教训她一事耿耿于怀,心里一万个不服气。“闭上你的嘴!”皇后怒喝,凤目隐隐含忧。俪妃此人,绝不可小觑。 一一三 情浓(1)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江南的春天,总离不了细雨蒙蒙,早晨推开窗,外面已织出了迷离的雨雾,这样的细雨,最能勾动情丝绵绵,心也跟着柔软起来。这样的日子,若能泛舟湖上,想想便是绝景。“我们去见皇上。”身后瑶惜正整理着床榻,回道:“皇上今日同瑞亲王一道去扬州府巡查,并不在行馆。”“是么,”靖苏低喃,那敢情好。“本宫前些日子穿的那套男装可还在,你去取了来,”瑶惜依言取了男装出来,又侍奉她换上,束了发,靖苏摇身一变成了一名翩翩佳公子,“本宫要出去,你若愿意就跟着。”“奴婢定是要跟着侍奉娘娘的。”主仆二人一前一后走出翠竹居,两名侍卫行了礼,亦步亦趋跟着,靖苏恼了,回过头去,他们便直挺挺回话:“皇上有令,若娘娘想出去,我们必须随行保护娘娘安危。”看着那两张刚直的脸,靖苏无可奈何。圣旨不可违,他们不过也是奉旨行事。出了行馆,早有备着的马车候在门口,靖苏同瑶惜上了马车,武彻同张北宣则骑上马一前一后护着马车,颇有几分贵胄出行的架势。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扬州自古博得美名无数,此时雨幕迷离,又是另一番滋味。问了沿街百姓,道是玉带河风光好,一行人便往玉带河去。赶到之时,雨下得大了,波纹荡漾的水面飘着一条乌篷船,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艄公不紧不慢摇着桨。瑶惜劝她,“公子,雨势太大,先回吧。”眼见雨滴落在湖面,一圈圈波纹未漾开已由新的代替,靖苏虽遗憾,却也只得作罢,再看了眼模糊的景,转身要走。“这位公子,若不嫌弃的话,请上船一道赏景吧,雨点湖面万点浪,既然来了,可别辜负这景。”不知何时乌篷船已泊到河岸,船舱蓝色碎花的帘子掀开,依稀可见一片湖蓝衣袂。靖苏便又转过身来,沉吟片刻,提步便要上船。“公子,不可!”瑶惜情急之下抓住她的手。靖苏回过头来看她,雨幕重重,瑶惜只看见她一双坚定的眸弥现厉色,不怒自威,身子一颤,不觉便松了手。“只是游湖,不会出事的。”靖苏说着,便走下河岸,这时船上的蓝衣公子撑着伞从船舱出来,伞沿压得极低,瑶惜只看见一截瘦削的下颚,和他伸出来扶靖苏的一只玉手。“咱们在这里守着,绝不能让船出了视线。”大雨滂沱,船渐渐驶离河岸,却并不走远,泊在了河心,艄公收了桨,取出一根鱼竿怡然垂钓。船舱内,靖苏掸去身上雨水,“多谢公子,”抬起抬头,当即呆住,目光落在那一张熟悉的面上,再也移不开。这是梦吗?否则他怎么可能就在眼前,好像只要伸手就能触到。“良玉,”她不可置信的低喃,手不可抑止的轻颤,即将触到他的面颊又飞快的缩了回来。他突然握住她欲缩回的手,痴痴凝望着她,唤一声,“苏儿,”靖苏浑身一颤,再难抑制,星眸微湿,几乎要滚出泪来,“良玉,真的是你!”男子不停颔首,缱绻目光定在她面颊,伸手抚了上去,“是我,苏儿,是我,你的良玉来找你了。”靖苏忍着泪意,一头扑进他怀中,紧紧环着他的腰,“良玉,良玉,”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管良玉紧紧抱着怀里的温热的娇qu,生怕手一松她又要像梦中一般不见了,靖苏埋在管良玉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声,她觉得很安心。大雨落在船蓬上,沙沙作响,简陋而潮湿的船舱,丝毫不影响久别的恋人相互依偎取暖。许久,她依依不舍的从他怀中退出,像是突然想到可怖之事,猛的退后一步,“不,不行,我已经不爱你了,你走,赶快走,离开江南走得越远越好!”管良玉微微沁出伤痛的温润瞳眸静静望着她,苦笑:“苏儿,你骗不了我,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不想我有事,可是,如果没有了你,我的人生还有何意义?”“苏儿,我不能没有你。”他眼里的悲伤似要流淌出来。“不,”靖苏猛的别过头去,不忍再看他悲伤满溢的眼,“我,我已经配不上你了。” 他一如从前那般潇洒俊秀,可她,早已不再是那个烂漫的女子。“不!”他厉喝,少有的义正言辞,“你依然是你,是我倾心所爱的苏儿。” 他是内敛之人,这些话即便情在最浓之时亦未说得出口,天知道他有多么的后悔,现在终于可以一吐为快。靖苏拼命摇头,眼泪簌簌滚下,能听到他这一句话,她满足了,真的很满足。几日之前重墨对她说的话历历在耳,她怎么能连累他?!!“良玉,谢谢你爱我,我不能再连累你了,答应我,你走吧,有多远走多远。”“不可能!”管良玉猛的伸手将她锁在怀里,“我一定要带你走,跟我走,苏儿,即便是死,我也要带你走。”死?靖苏一个激灵,突然想起贴身藏着的那包药粉,如果,如果…她是不是应该冒险一试?不,她不能把这事告诉良玉,万一要是失败了,会连累他。然而,她终是低估了管良玉对她的了解。她细微的躲闪如何能逃过他的双眼,管良玉几乎是有些急切的推开她稍许,诘问,“苏儿,你是不是想到办法了,天哪,你这么聪明,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靖苏苦笑,再想掩饰亦是徒劳。她从贴身的荷包里取出那个褐色的纸包摊在掌心,“宫里有一个精通毒物之人,我向他要了这一包假死药。”“假死药?”“嗯,传说服了此药之人,七日之内心脉气息俱无,就像死了一样,待第八日,时辰一到,便又会醒来。” 一一四 情浓(2)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管良玉盯着那个褐色的纸包,突然问道:“这种药很危险是不是?”靖苏点头,“不错,那人只是根据古书记载配制,以前从没有人尝试过。”“不行,”不等她把话说完,管良玉一把躲过她掌心药包,“我不能让你冒险。”靖苏如何不知此法凶险,然而若想逃出皇宫,除了死,她实在想不出第二条路。曾经她拼尽全力未做成的事,现下又有重墨阻拦,她实在是穷途末路,别无它法。“你放心,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行此险招。”管良玉突然伸手扶住她双肩,迫她看着自己眼睛,“苏儿,相信我,我一定会想到办法救你出去。我们还要一起去塞北大漠策马,去看一浩渺的大海,”他的眼睛好美,靖苏几乎就要沉溺下去。“我记得,我都记得。”她只是不想他受到伤害,重墨太厉害了,他们斗不过他的,出了这条船,他们连见一面都不可能。瑶惜一直跟着她,还有那两名侍卫。“可是,”管良玉打断她的话,“没有可是,苏儿,你要相信我。我现在已经能自由出入行馆,我一定可以想到办法偷偷将你带出来。”他一生淡泊名利,唯一倾心之处便是同靖苏的这份情,为此,他不惜付出任何代价。“什么?!!”靖苏惊呼,用劲抠住他的双臂,“那个青衣的男子果然是你?!!”急道:“你不要命了,万一被人知道你的身份,你会死的!”“就算是死,终究也比见不到你要好,苏儿,我不能没有你。”管良玉反手紧紧握住她的手,不舍之情溢于言表。即便她是穿肠的毒药,他也甘之如饴。他的神情无比认真,令靖苏再也说不出一句反对的话,只能紧紧攀着他的手臂,借以汲取力量,“好,我们一起想办法,不管死生,都要在一起。”管良玉重重点头,情至浓时,复又将她拥进怀里。窗外雨潺潺,舱内情深意浓。两个人都不再说话,只静静相拥着,享受这阔别已久的温情,似走在悬崖峭壁之人,不敢去想未来会怎样,只能顾着脚下,踏踏实实的走好每一步。已至绝境的爱情,更令人侧目。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靖苏不得不命令自己离开这个温暖的怀抱,“我该回去了,时间久了他们会起疑心。”管良玉十分不舍的松开她,目光仍牢牢黏在她身上,无尽缠绵悲凉,“去吧,我会想办法再联系你。”抓着她手腕的手迟迟不肯松开。这样的机会实在太难得了,如果不是下雨,如果不是皇上同瑞亲王不在行宫,如果苏儿没有执意出行馆,如果…有太多的如果,他想想就觉得可怕,牵着她的手便有千金的沉重,怎样也无法放开。“良玉,答应我,在没有万分的把握之前,不要轻举妄动。”万一他的身份被识破,她只要想到,就足以痛彻心扉。“你放心,”徘徊良久,艄公已将船划至河岸,那帘蓝布碎花的门帘终于掀开,靖苏一脸平静的弯腰走出来,取过搁在甲板上的绸伞,撑开,又回头看了眼静谧的船舱,道一声:“多谢兄台招待,告辞了。”靖苏料定此事瞒不过重墨,她早在心中拟了腹稿,若他问起,只说船上是一位闲散墨客,听他谈四处游历的经历十分有趣,不觉时间流淌,便耽误了些时辰。尽管这样的说法未免可疑,毕竟瑶惜他们不曾看见良玉身影,只要她一口咬定,重墨即使怀疑,也寻不到证据。惴惴不安的等到晚上,重墨果然来了,她打量一眼,见他面色平静,一时拿不准主意,自然不会随意开口。重墨此人,最是阴晴不定,喜怒难辨,同他接触的越多,越发现他残忍的一面,靖苏自诩聪慧,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见重墨一言不发在走近,在一张红木扶手椅上坐定,“过来,替我捶一捶肩,”靖苏并非言听计从之人,对他的旨意也是多番弃之不顾,然自从到了江南,她乖顺了不少,一则是她存了逃跑的念头多少有几分假意的奉承,二来重墨行事出其不意,她根本无还手之力。眼下,他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靖苏几乎是反射性的要拒绝,迟疑着不肯上前,她怕他又会对他做那些事,自从出了宫,他召人侍 寝的次数屈指可数。尤其,今日见了良玉,她便从心底里抵触与重墨的接触。重墨等了一会,慢慢眯起眼睛,隐约见了几分怒色,那个冰冷而倔强的靖苏又回来了,他一度以为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的纵容,他的宠溺,她懂。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他烦躁的耙了耙头发,喝了一声:“过来,”靖苏僵硬的站着,纹丝不动。重墨倏地起身,大步冲到她面前,高高举起手来,她仍是那样平静的看着他,满腔的怒火发不出来,重墨一掌劈下,凌厉的掌风擦着靖苏面颊而过,青瓷蓝花的坐地花尊应声而碎。鬓边一缕发丝被掌风所削,飘然垂落,靖苏似无动于衷。重墨怒不可遏,死死盯着她,却又猛地伸手,将她用力拽进怀里,紧紧箍住,又气又怒:“你上天专门派来气我的吗?”怎么会?靖苏暗道:明明你才是我的梦魇。“你可以不用理睬我。”她淡淡说道。“休想!”他厉声打断她,箍着她纤腰的两条铁臂力气大的几乎要将她的腰折断,靖苏疼得受不了,略略挣了挣,得到的是他更有力的拥抱。靖苏倒吸一口凉气,“疼,”重墨反倒笑了,凑在她耳畔低语:“疼了你才会长记性。”靖苏哑然,再不敢出声。这一夜,重墨留宿翠竹居,屋外大雨滂沱,屋内浓情缱绻,散发着梨木清香的室内,紫檀木雕花月洞式架子床,水绿色的帷帐,天青的丝被,他紧紧拥着她,一宿安睡。 一一五 毒祸(1)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眨眼在扬州停留了已有十日,重墨传了话,明日便要离开扬州,继续南下,往苏州去。上有天堂,下有苏杭。靖苏对苏州是极向往的,只是自打见了良玉,每每想起两人的约定,只觉得凶险异常,泛舟回来已有数日,丁点未有他的消息,她更觉担忧,偏身边的人是皇上派来的瑶惜,几乎寸步不离跟着她,即便心中着急,她也只能不动声色。这天夜里,女眷聚集的东处宫苑突然传出巨大的骚动,夹杂着女子尖利的叫喊撕破夜空,在寂静的夜十分骇人,靖苏也被唬得不轻,匆匆披衣起身。瑶惜听到动静也起了,推门进来,道:“娘娘莫慌。”忙又换了门口的侍卫进院子里守着。这样大的动静,只怕是出了大事。喧嚣许久未歇,外头突然来了人,“臣杨腾清奉旨替俪妃娘娘请脉。”靖苏狐疑的看了眼瑶惜,瑶惜也是一头雾水,便道:“进来。”杨腾清推门进来,身上套着一件寻常的锦袍,头发匆匆用缎带绑了,显然也是睡梦中被叫醒,他先请了安。靖苏便问道:“皇上何故要你半夜前来替本宫请脉?”杨腾清上前几步,“行馆里其余主子娘娘都中了毒,皇上不放心,特意命微臣前来替娘娘把脉,”“中毒?”靖苏颇惊讶,此处乃是御用行馆,谁竟然有这样大的胆子竟然敢下毒?瑶惜亦吃惊不小,忙取出一方丝帕搭在靖苏腕上,“快别说这么多了,先请脉要紧。”“是,”杨腾清应着,伸手搭上靖苏手腕,眉心一点点蹙起来,摇了摇头,又折身从药箱里取出一个针包,看向瑶惜,“劳你取一盏油灯来。”瑶惜答应着去了。靖苏皱眉看着他,“杨太医,本宫,”杨腾清趁瑶惜背过身的当口,迅速将一小个纸团塞进她手中,上下唇翕合,无声的比出一个字。靖苏忙把纸团藏进袖中,又定定看着他,杨腾清已别开头去,取出一根银针,比了比,又道:“娘娘并未有中毒的迹象,只是体内寒气过重,微臣这就为娘娘施针,待回去写了药方,命人煎了驱寒的药送来。”靖苏意欲问清楚,然这时瑶惜已拿着油灯进来,她不好再问,便道:“如此,有劳杨太医了,江南的湿气重,这几日又下雨,本宫的确觉着有些不适。”杨腾清忙低下头,“微臣不敢当,娘娘身子并无大碍,吃几副调养的药即可。”瑶惜已经走近,将油灯搁在桌上,他便取了银针在火上烧一烧,继而为靖苏施针。靖苏似不经意抬头看了眼瑶惜,见她并未察觉到异样,稍稍安心,又问:“行馆戒备森严,她们怎会中了毒?”杨腾清抬头看了她一眼,“微臣不知,皇上已经命人彻查,微臣不敢妄言。”靖苏便不再说话。又过得一会,杨腾清收了针,起身,“微臣这就去回禀皇上,至于替娘娘驱寒的汤药,会有药童送来。”“有劳杨太医了。”她本想命瑶惜送杨腾清出去,也好趁机看一看纸条上究竟写了什么,可转念一想,瑶惜身份特殊,何况不时差开她,怕是要令她生疑,便作罢了。外面闹成这样,瑶惜不放心她一人呆在寝室,执意要陪着她,靖苏无奈,兀自解了外衣上床歇息,那团纸攥在手心里,几乎捏出汗来。杨腾清无声说出的那个字,若她没有猜错,应当是“紫。”紫,除了前蝶妃现大将军夫人蝶紫衣,再无旁人。莫非,杨腾清亦是蝶紫衣的人,她知道蝶紫衣在后宫有不小的势力,邓公公也是她收归的人,想不到连太医院的杨腾清也是。只是,这个时候,蝶姐姐会传什么消息给她呢?黑夜中,隐约听见门外有脚步声接近,有人轻轻叩门,“叨扰俪妃娘娘,奴才满盛奉旨前来传话,明日不下苏州了。”“知道了,”这事,越来越古怪了,靖苏暗想。吵闹一直到下半夜才静下来,瑞亲王重煜也被惊动了,匆匆赶来。竟敢有人当着他的面下毒,重墨的愤怒可想而知,他面似寒冰,下令彻查此事,一定要揪出下毒之人,五马分尸。重煜未料到事情这样严重,也沉默着面色阴郁。随行的太医已诊治了,确定几人中的毒都一样,乃是吃了添加柳叶桃花粉的食物所致,严重者可致命,幸而所食份量不重,只有侍女姜氏,许是多用了些,恐有性命之忧,这会太医院院使陈公明正在想办法解毒。“查,给朕查到底!朕倒要看看是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重墨盛怒,登基这些年,从来也没发生过这种事。“皇兄息怒,”重煜进言,突然似想起什么,浑身一颤,勉强压制着,问:“这几处住的娘娘都中毒了,旁的地方呢?可还有其余人中毒?”重墨沉着面,“已经派太医去了,暂时还不清楚。”重煜提着一颗心,又道:“皇兄宠爱俪妃娘娘,怎地不亲自前去,若,若是她也中了毒,想必希望皇兄陪着。”他平时甚少过问重墨后宫之事,此时突然说这样的话,重墨觉得古怪,侧头看了他一眼。重煜亦知失言,索性别过头由着他打量。到底满盛机灵,瞅着气氛诡异,忙道:“瑞王爷有所不知,方才这里乱作一团,好几位主子都晕厥了过去,舒贵嫔拉着皇上的手直喊疼,皇上只好谴了太医院医术最好的杨太医去翠竹居替俪妃娘娘请脉。”重煜身在皇室,怎会不知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只道:“是臣弟冒犯了,”远远瞧见杨腾清回来,身边掠过一阵风,重墨瞬间掠至杨腾清跟前,他顿了顿,也急掠而去,正好听到杨腾清回话。“俪妃娘娘并无中毒迹象,”“好,很好!”重墨长啸,“朕就知道她不会有事的,朕就知道。”喜悦溢满他的面庞。就是这一刻,重煜终于确定,他的皇兄,或许,真的爱上了俪妃。他笑得十分苦涩。 一一六 毒祸(2)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闹了半宿,直到下半夜才渐渐安静下来,靖苏躺在床上,隐隐听见门外又有动静,还真是一个忙碌的夜,这样想着,寝室的门被推开了。想来除了重墨谁也没有胆子做这事,她既不愿面对,索性闭着眼睛装睡。过得一会又听见开门声,她忍着没动,床边一重,她知方才是瑶惜出去了,而重墨这会子正坐在她床上。靖苏保持着沉睡的姿势,突然间有柔软的东西触碰她的面颊,轻轻摩挲着,“幸好你没事,朕就知道,有朕在,谁都伤不了你。”这样深情露 骨的话,温柔的似情人间的私语。然后,一个温软的吻落在前额。靖苏勉强控制着平稳的呼吸,生怕他下一步就会……幸而,他的唇在前额停留了片刻,就离开了,只那一只手还在她面颊上摩挲,轻柔的不可思议。靖苏又生出了那一种错觉,就好像他是…爱着自己。虽然这是个连她自己都觉得荒唐的念头,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真心爱一个女子?那只手终于也离开她的面颊,床动了一下,她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直到听见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门开,关门。她几乎立即睁开眼睛,从床榻之上坐起来,抚着怦怦直跳的心房。太恐怖了,她以为他又要对她做那种事。幸好,幸好。靖苏惊魂未定,又见瑶惜并未在屋内,忙又把那张纸条摊开,迅速阅着,脸上闪过一丝喜悦,随即将纸条撕碎了丢进熏炉。那一夜,靖苏彻夜未眠,凤目在黑夜中闪出亮光。次日一早,东苑传出消息,侍女姜氏中毒太深,去了,其余包括舒贵嫔、玉妃在内八人体内毒素已驱除,并无大碍,只需休养几日即可。消息传至明扬殿,皇上道是:出门在外,一应丧制从简,况侍女位低,便允她停灵三日,尸身不必带回京,寻一处风水落葬。宫中死去一个侍女实在不是什么大事,允她停灵已是格外开恩,自然也没有人替她说话,满盛传了旨意,命随行几个下等贱奴将尸首抬至行馆后门旁的一处荒凉院子,只留了她的贴身侍婢敏儿守灵。行馆里出了这样的事,还出了人命,重墨虽不见悲伤,但愤怒是可想而知,以雷霆之势下令彻查她们中毒原因,并一定要抓住凶手。闹春阁。色彩斑斓的鲜花绕着一座别致的阁楼,是为百花闹春,此处住着舒贵嫔。重墨踏进来时,舒贵嫔是靠着床栏,轻轻喘气,她本来娇美,此刻身子虚弱,面色隐隐泛着白,看之便有了几分憔悴。她见到重墨,忙拉起丝被掩面,“皇上恕罪,嫔妾病颜憔悴,不堪入目,皇上快别看了。”重墨一愣,随即放声大笑,“好,好,朕不看,朕这就走。”言罢,便要转身。舒贵嫔悄悄探头望了一眼,见他真的要走,忙又唤道:“皇上,”重墨顿住脚步,折返回来,大笑着看她,“明明舍不得偏还要赶朕走!”舒贵嫔不依,眸含薄泪,“皇上好坏,惯会戏弄嫔妾。”重墨并不走近,只隔着丈远的距离看着她,“好了,朕是过来看看你,眼下下毒之人还未找到,你自己也多当心着些。”“皇上,嫔妾听说,”湿漉漉的眸子悄悄打量着他,欲言又止,“我们几个都中了毒,只有,只有俪妃娘娘无恙,皇上难道不觉得,”“不许乱说!”重墨厉声打算她。舒贵嫔吓得一颤,嘟起唇:“嫔妾没有胡说,外头的人都在传。”“够了!”重墨彻底沉下脸,“你好好休息,朕再来看你。”甩袖而去。身后,舒贵嫔满面莫测高深诡谲的笑着。说来也是奇怪,太医确定各位主子娘娘乃是吃了掺有柳叶桃花粉的食物,可他们遍寻不着是哪一种食物被动了手脚,搜遍了膳房,也并没有找到柳叶桃花粉,御厨均说未曾见过可疑人出入膳房。这事,一时扑朔迷离,竟似成了一桩悬案,全无头绪。慢慢开始有了流言,唯一没有中毒的俪妃成了最大的嫌疑犯,有说她蛇蝎心肠,容不得人,还有说她侍宠跋扈的。靖苏听见了,也只是一笑而过。“本宫心烦,随处走走,你们不必跟着。”午后烈日微熏,她甩下一句话,独自出了翠竹居,穿过九曲回廊之时,迎面走来两名丽人,见是她立即转身,小跑着走了,活似见到了鬼一样。靖苏暗笑不已,她既不爱重墨,又不爱权势,怎会做下此等愚昧之事,况且若她真的有那么一日,非得出手,她一定会更狠更绝。继续往前,穿过木桥,便到了那处荷塘,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如此胜景落在眼中,她全没有在意,只那一抹青色,似孑然天地间,那样轻易地入了她的眼,沉到心底。那人转过身来,满目美景敌不过他眼中缱绻蜜意。“草民潘是参见俪妃娘娘,”他跪地向她行礼。潘是,潘是,磐石,靖苏反复念着,心疼得颤抖,紧呡着唇不肯露出分毫,挺直了背脊,做足了端庄疏离的态势,抬手虚扶一把,“起来吧。”潘是起身,她便走近几步,两人之间依旧隔着数丈距离,一道望着荷叶田田,荷花亭亭。“你的名字…很特殊。”“是,”他答。“她很幸福,有你。”“我更幸福,有她。”“希望你和她能相守在一起。”“会的,一定会的。”微风拂过,那池荷花似也感受到了他们的情,轻轻摇摆着,仿佛在祝福他们。天很蓝,无云,水很清,透彻,花很娇,微粉,他的青衣,她的白衣,两道修长的身姿,美得像是一幅不真实的画。他说:“后天见。”她说:“好。”身后,有一袭墨衣渐近,追随着那道纤细的身影,却又在两人转过身来之时看向那抹青色,笑道:“原来潘兄在这里,叫我一顿好找。” 一一七 毒祸(3)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瑞王爷安。”两人见了礼,瑞王爷笑着走近,看向靖苏:“巧得紧,没想到俪妃娘娘也在。”靖苏浅笑着回礼,“既然你们有事商谈,本宫先告辞了。”她再不看潘是一眼,擦过瑞亲王身侧走开。重煜垂在身侧的手捏紧又松开,急道:“俪妃娘娘且稍等,本王有一事请教。”靖苏不得不停下脚步,为表尊重又转过身来看着他,“瑞王爷请讲。”湖风乍紧,绿柳飘飘的河岸,素衣的靖苏、墨衣的重煜和青衣的潘是几乎站成了一个三角,靖苏抬头看着重墨,同时也能看到潘是温柔的眼,比他身后的湖水还要温柔多情。“东苑女眷中毒一事想必俪妃有所耳闻,不知你对此事有何看法?”靖苏面色不变,然声音已经冷了几分,“本宫很幸运的逃过一劫,仅此而已。”重煜亦知自己选了一个十分不当的话题,忙解释:“俪妃娘娘莫要误会,本王并无怀疑娘娘之意,只是听闻娘娘才思敏捷,想听一听娘娘的看法,出了这样的事,皇兄震怒,也影响大家的心情。”靖苏可以看到他眼中一闪而逝的慌乱,不觉便缓了声调,“瑞王爷一心为皇上分忧,本宫敬佩,只是对于此事,本宫实在不知,还请王爷见谅。”重煜痴痴望着她,“俪妃客气了,”他的目光令靖苏觉得不安,她欠了欠身,道:“王爷若没有别的吩咐,本宫告辞了。”这一次,重煜不好再阻拦,只目送着她的身影远去,没入满目翠绿,浑不觉身后有一双眼睛探究似的盯着他。潘是静静望着重煜背影,他反剪在后背的手紧握成拳,时松时紧,还有透露出紧绷的背脊,即便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他几乎可以想象那是怎样一种留恋不舍。瑞亲王重煜,爱上了他哥哥的妃子,他的苏儿。这样的认知令他既喜更忧,喜的是他的苏儿太美好,才会令这样多的人倾心,忧的是他无法独占她。这样的女子出现在世间,的确应该是受世人瞩目的。“恕草民直言,这位娘娘比旁的主子都要美些,草民四处游历,从未见过有人比她还美。”他的苏儿,自然是这世上最美的。重煜似没有听到他说的话,过了好久才转过身来,看了他一眼,叹道:“你倒是好眼力,俪妃娘娘之姿容,实乃当世第一人。”“想必皇上一定很宠爱她。”潘是半似感叹,“想来也是,这样美的女子自然要好生呵护。”重煜扫了他一眼,落寞道:“皇兄待她的确是不同。”一池荷塘,没有了她便失了颜色,两人不约而同望向荷塘,唏嘘。稍许,潘是突然开口:“草民也有一事请瑞王爷恩准,”“何事令潘兄如此为难?”潘是尴尬一笑:“草民家中修来书信,道是家父替草民定了一门亲事,非逼着草民回家举行亲事,有道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草民不敢违逆家父,是以只得向瑞王爷称辞,还请王爷不吝应允。”重煜笑了,抬手拍上他肩头,“潘兄大事重要,本王不敢强留,至于皇上那里,本王会去说明,你不必担心,只是可惜,咱们兄弟投缘,不能长聚。”潘是谦恭地道了谢:“天下无不散之宴席,瑞亲王保重。”“好!天高水远,后会有期!”靖苏一路往翠竹居回去,想起方才同他的见面,又想起那张纸条的内容,忍不住嘴角轻扬,熬了这么久,她终于盼来了这一日,真好。经过女眷聚集的东苑之时,正听到满盛在宣旨,尖细的嗓音飘出白漆的墙,飞进她耳中:“皇上有旨,任何人不许妄议俪妃,违者杖毙。”靖苏脚步一沉,若无其事的走过。重墨的心思素来难测,这一次不知他又要玩什么把戏,此刻还是信誓旦旦的护着她,或许下一刻就将她绑起来下到牢里也不是没有可能。她早已懒得去猜测他的心思。正如她曾经坚信蝶妃会当皇后,她会顺利出宫,她以为自己可以安安静静在宫中了此一生,她以为他不会记着他,然事实证明,她的“以为”从没有实现过一次。对他,她只能听之任之,适时予以结果未明的反抗。不过,幸好,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了。靖苏回到屋里,出乎意料的重墨在屋里坐着,见她回来,长叹一声:“朕没有想到兰侍女竟然有这个胆子,朕饶她一命将她逐出行馆去,她竟敢怀恨在心,伺机报复,命自己的侍婢在膳食里下药,实在是可恶。”兰侍女?靖苏微讶,那个女子确实有几分心机,却并不像这样毒辣之人,何况柳叶桃花粉难寻,她一个被皇上驱逐的废弃侍女,如何能得到这样的毒药,况且,即便她要报复,最恨的应当是她,为何她反而安然无事?重墨似看出她的疑虑,道:“幸而你这里的膳食同朕一样,乃是宫里带出来的御厨单独烹制,同旁人的不一样,这才逃过一劫,据那贱婢交待,毒是下在莲子鳝羹里,若朕没记错,这可是你极喜爱的一道菜。”莲子鳝羹的确是靖苏喜爱的菜,听他这样说,似乎倒也有几分可信,她也不愿再想,她只知道此次的事于她乃是大利,旁的却也顾不了那么多。重墨捉了她的手把玩着,“你放心,朕已经下令捉拿姜氏,待捉到她,朕要将她和她的侍女二人凌迟处死,曝尸三日示众,以作训诫。”靖苏无力苦笑,勉强出声道:“皇上作主便是。”“好了,不说这些,”重墨抬手轻捋她鬓间碎发,“朕积了不少折子要看,今夜就不陪你了,你早点睡吧。”直到他走出寝室,靖苏紧绷的身躯终于稍稍松懈,重重呼出一口气,身子一软,跌进软榻之上,许久不曾动弹。瑶惜将她的反应收入眼底,唯有默默叹息,一言不发出去打水了。在御前侍奉了这么些时日,她何曾见过皇上对哪一个宫嫔这样关怀备至,偏偏,俪妃是个不领情的。 一一八 内苑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千里之外,稍显沉闷的皇宫,御花园里百花盛放,争奇斗艳,好一番美景当前,两名宫装丽人不紧不慢走在青砖小径之上。“美景若斯,可惜无人来赏。”左侧一人着淡水青色宫装,看着满目的景致,感叹着。右侧一人扶着她,闻言说道:“皇上不在宫里,谁还能有那个心思,皇后也不大出来走动了,宫里头一片死气沉沉的。”“这样也好,咱们静静的看会景,人多了也烦乱。”“静妃娘娘说的是,您现在有了身孕,实在应该格外留心些。”“嗯,”静妃应着,瞧见前面有一处亭台,便道:“咱们往那里去坐坐,走得久了倒是有些疲累。”两人往前面的亭台走去。谁知,斜里突然蹿出一只黑色的猫来,从两人眼前一扑而过,静妃毫无防备之间吓得不轻,尖叫着退后,跌在了地上,丽嫔亦被唬得不轻,仓惶间还惦记着要扶住静妃,自己也没稳住,一道摔了过去,身后跟着的婢女急急来扶,摔作一团。“喵――”那黑猫嘶叫一声,跑远了。“娘娘,您不要紧吧,”众人慌了,手忙脚乱去扶静妃,到底丽嫔稳重,急斥一声:“还不快去请太医,再差人去回禀皇后娘娘。”牡丹宫。皇后正听着冬青回禀江南之事,香泠急急在外叩门,平时香泠不是这样冲动之人,想必是发生了要紧的事,忙命冬青住了口,道:“进来。”香泠推门进来,匆匆走近,行了礼:“禀皇后娘娘,静妃身边的奴才来报,静妃娘娘在御花园里摔着了。”皇后面色突变,急急起身,“还愣着作甚,去芙蕖宫。”皇上这会子不在宫里,要是静妃的胎真要出了问题,她这个皇后怎么也难辞其咎,况且,她还奉了圣旨看护静妃的胎。上苍保佑,可别出什么乱子才好。芙蕖宫里,专司妇科的魏太医正在替静妃诊脉,待他收了手,皇后忙问道:“静妃娘娘的胎如何?”“回皇后娘娘,静妃虽受了惊吓,然胎像稳固,并无大碍,孕中忌用药物,微臣会给静妃娘娘开一副安胎的药,娘娘安心静养几日便可恢复,只是,往后一定要当心,切莫再受惊跌跤,于皇嗣不利。”“如此甚好,”皇后一颗悬着的心算是落了地,“你退下吧。”皇后走近床榻,见静妃躺在床上,惊魂未定,面色还泛着白,便上前握住她的手:“静妃妹妹安心,太医说了你的胎儿无恙,可见这孩子果然是有上苍的庇佑,福泽深厚。”静妃的语气淡淡的,“谢皇后娘娘宽慰,臣妾的孩儿自然是福泽深厚,耐何人心狠毒。”皇后一怔,便又露出宽和的笑,“妹妹安心,本宫定会彻查此事,还妹妹一个公道。”“那就有劳皇后了。”静妃蔫蔫的,似累极,闭了眼睛睡去。皇后只觉一口气堵在心口,干咳了一声,悄声走出去。“娘娘,”香泠见她面色凌厉,担心唤道。皇后似未听见,眸含冷光,怒斥:“把随行的奴才全部领到牡丹宫去,本宫倒要瞧瞧,谁有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动皇嗣!”一干人等连同偏殿住着的丽嫔主仆都被唤到了牡丹宫,孟皇后素来宽厚,甚少疾言厉色,这会看着底下跪着的一干人,眼睛里盛满了怒意,可见是真的动了怒。下面的人哪里敢隐瞒,一一据实道来,皆言静妃娘娘是被突然蹿出的一只黑猫所惊,才会跌倒。皇后沉吟片刻,“黑猫?”这宫里可有人养了猫?香泠似想起社么,忙上前回话:“回娘娘的话,奴婢记得紫藤殿夏嫔似乎养了只猫,奴婢见过几回,那猫通体黑色,只一双眼睛绿幽幽的,十分渗人。”皇后盛怒,一掌击向扶手,“去,将夏嫔带来,本宫要亲自审问。”夏嫔很快过来了,待皇后问完话,吓得直直跪下地上,连呼:“嫔妾是冤枉的,皇后娘娘您要替嫔妾作主,嫔妾是养了只猫,可嫔妾哪里来的本领指使它去吓静妃,皇后娘娘明察!”这话却也有几分道理,即便猫有灵性,终归也不是人,若要命令它去伤人实在有些困难。夏嫔又道:“何况,嫔妾已经许久未去御花园,又怎么会知道静妃娘娘今日在御花园里,怕是兽物难训,冲撞了静妃娘娘也不可知。”皇后着实犯了难,夏嫔说的话却有几分道理,何况静妃她们的确并未看见夏嫔,只是一只猫突然蹿了出来,斟酌片刻,说道:“虽你并非存心意图伤害皇嗣,然伤人的乃是你蓄养的猫,你便脱不了干系,幸而静妃无恙,龙胎安然,本宫就罚你禁足思过一年,至于那只猫,即刻杖毙。”“皇后娘娘英明。”丽嫔等人道。“这,”夏嫔羞愤不已,高呼:“皇后娘娘明鉴,嫔妾实在是不知情,”“够了!”皇后斥道:“你该庆幸今日是本宫在此,若是皇上,你认为自己还能留住一条命,还不谢恩回去好好悔过。”夏嫔吓得一个哆嗦,不敢再辩,悻悻然告辞了。丽嫔回宫后,便去正殿看望静妃,这时静妃已经坐了起来,半靠着床栏,盯着外面灼灼芙蕖发愣,见她进来,以眸询问。丽嫔坐到她床前,替她拢了拢滑落的丝被,“皇后惩治了夏嫔,罚她禁足思过一年,这事就算是了了。”静妃听了冷笑几声,“本宫原也不指望能捉住凶手,这样也好,算是给合宫一个警示,让她们瞧瞧,本宫肚里的胎她们动不动得了。”丽嫔劝道:“娘娘不必动怒,您怀着的是这宫里的头一个孩子,自然格外引人注目,咱们只管处处留心着,绝不能让旁人钻了空子。”“不错!”静妃笃道:“只是可惜俪妃不在宫里,若她在,以她的地位和智慧定能替本宫揪出幕后黑手,本宫也不至于白白受这份苦。”丽嫔静静听着,目露异色,并未再接话。那个素衣淡然的女子么,依她的心性,未必肯卷入这是是非非当中去吧?!!牡丹宫里,则是另一派景象。庄妃从旁人口中听说了此事,匆匆赶来,同皇后二人在暖阁里说话,留了冬青在里头侍奉,香泠也被谴了出来。香泠明白,皇后到底是因着香萍的事对她疏远了,虽觉无奈,倒也庆幸,她原本也不喜勾心斗角,算计害人,这下正好可以摆脱,然细想之下,到底有几分心寒,毕竟她是打小侍奉主子的,这会子倒像成了外人。屋里,庄妃急急追问:“不知皇后娘娘如何看待此事?”皇后斜了她一眼,“你总这样冒冒失失成什么样子,这种事还用想,不外乎有人看不惯静妃得宠,暗地里使了绊子,想让她失了这个龙胎。”庄妃心道:还用你说,我也知道是有人暗地里动作,面上做足了谦恭的样子,“娘娘也知道,臣妾愚钝,不知娘娘觉得是何人所为?”皇后沉吟片刻,摸着袖口凸起的花纹,“这事本宫也说不准,左不过是那几个留在宫里的,罢了,不说这些,静妃这样处处当心,又有本宫护着,料想这胎也出不了差错,倒是江南那里,颇为棘手。”庄妃一听江南二字,立时来了精神,抖擞着问道:“可是又有新的消息了,娘娘为何烦忧?莫不是俪妃又占尽了好处?”“可不就是她,”皇后颇烦躁,姣好的眉紧蹙,眯起凤目,眼角隐隐现出一丝褶子,“前日扬州行馆里随行的宫嫔都中了毒,死了一个侍女,偏偏只俪妃无事。”“什么!中毒!”庄妃惊呼,被皇后眼风一扫,忙捂住嘴,“娘娘息怒,臣妾只是太过惊讶,想来行馆戒备森严,怎会有人下毒?可查出是何人所为?”“哼,”皇后轻嗤,“查倒是查出来了,说来实在也是可笑,道是兰侍女伙同婢女伺机报复,偷偷渡了柳叶桃花粉进行馆,下在了一道羹里。”庄妃难得机灵一次,抓了要紧的点追问:“既是下在了菜肴里,为何俪妃无事?”不想皇后脸上怒意更甚,眼睛里似蹦出冰渣子来,似笑非笑,声音尖利,“为何?呵,皇上宠她,一应膳食俱是同皇上的一个锅里出来的,你倒是说说,谁活腻了敢向皇上下毒?”“啊!”庄妃惊呼,也是露了恨色,“想不到皇上竟这样宠她!!”“可不是吗,”皇后冷笑,“要说兰侍女若真的有心报复,第一个就饶不了俪妃,这下倒好,她无事,倒霉了那个侍女,做了替死鬼。”庄妃又问:“娘娘相信这事是兰侍女做的?”“呵,”皇后脸上的笑越发淡薄冷然,“凭她兰侍女若有如此能耐,便也不会被赶出扬州行馆,随行的俪妃、玉妃,还有舒贵嫔,哪一个不是顶顶厉害的人?她不过是做了那替罪的羔羊。”庄妃想了想,也是颔首,“娘娘说得不错,她们三人确实厉害。”“罢了,多想无益,本宫乏了,你回吧。”“是。”待庄妃走了,皇后将冬青唤至跟前,吩咐道:“你命那人好生留意俪妃一举一动。”说来说去,到底俪妃才是心尖上的刺,剜得她生疼。 一一九 煜殇(1)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既已抓住了凶手,闹得沸沸扬扬的下毒一事算是圆满落幕,众人也都安了心,只是可惜姜侍女福薄,却在在也没几个人将她的生死放在心上,毕竟一个侍女而已,太微不足道了。这日便是姜侍女出殡的日子,皇上的意思是到了夜里天黑之时悄悄将人运出去葬了,不要让周围的百姓起了疑心。满盛执行时便将出殡的时辰定在了亥时三刻,着五个胆子大的奴才将棺材装在木板车上,拖出去埋了,其侍婢一路随着,好在她坟上化些纸钱。亥时刚到,靖苏在屋里静坐着冥想,舒贵嫔过来了,她那日中毒较轻,已经痊愈,一袭紫衣飘渺,在这江南的景里格外柔美。“俪妃娘娘金安。”她请了安,四处打量了靖苏居住的屋子,便道:“娘娘这处果然别致,姜侍女可没这个福分了,住着巴掌大点的地,又稀里糊涂丧了命,连出殡也要偷偷摸摸,实在是可怜。”靖苏亦目露哀婉,“舒贵嫔说的是。”“嫔妾有意去送姜侍女一程,不知俪妃娘娘可愿同行?”“也好,就一起去吧,也是尽一份心。”两人遂一同往行馆后面走去,瑶惜同紫纹走在前头打着灯笼。越是向后行去,借着朦胧的烛光依稀可见看出沿路的景变得荒凉起来,同前头的幽雅别致似是两重天地,枯木残枝,野草丛生挡住了脚下的路,两人走得格外仔细些,生怕会不会突然游出一条蛇来。隐隐绰绰借着一点朦胧的月光,可见瞧见那处院子,惯是白墙黑瓦,只是年久失修,瓦片残缺,墙皮剥落,掩在几棵参天的古树下,一片黑蒙蒙的,说不出的荒凉可怖。靖苏着实未料到此处这般荒凉,也是愣了好一会,倒是舒贵嫔全不在意,一径向前走,“娘娘可得快着些,时辰不等人。”这话却似别有用意,靖苏狐疑的瞅了她的背影,提步跟上,“说来惭愧,本宫实在不及舒贵嫔胆子大。”舒贵嫔转过头来觑她一眼,笑道:“俪妃娘娘惯会说笑的,宫里何人不知你的最是胆大,才敢公然忤逆皇上,一会进去了,嫔妾可得躲在娘娘身后。”舒贵嫔说话一惯透着古怪,靖苏一笑带过,并未深究,只是越接近那处院子,她似有些害怕,两只手攥在一起,绞着帕子。瑶惜看出她的异样,当下觉得十分诧异,依她近几日同俪妃的接触来看,她并非胆小之人,怎会害怕姜侍女的尸首?她又怎会知道,靖苏此刻面临着什么样的煎熬,那夜杨太医渡过她的纸条上,她起先并未明白,直到传出姜侍女中毒身亡的消息,她似才明白了些,当下走在这条道上,她不仅有着对姜侍女的愧疚之意,更是对接下来将要发生之事的期待和惶恐。她原本打算自己悄悄的过来,想不到舒贵嫔竟然会在那样关键的时候出现,为了避免令她生疑,她不得不答应同她一道过来,可心里到底是惊怕的。一颗心也早已悬到了嗓子眼。两人走进那处院子,落脚之处满是枯枝残叶,一具黑色棺木停在屋里正中央,底下搁着一个火盆,一名年纪较小的婢女瑟瑟发抖着往火盆里添纸钱,听到门外有动静,吓得大喊大叫,好不容易才停下来,煞白着脸,忙跪下磕头:“俪妃娘娘吉祥,舒贵嫔吉祥,”“起来吧。”瞧她年纪尚小,也着实可怜,靖苏颇为和颜。舒贵嫔也开口:“本妃同俪妃娘娘过来送你家主子一程,你只管做你的事。”“是,奴婢知道。”小婢女又低着头跪到火盆边烧纸条,许是这里突然多了四个大活人,小婢女没那么害怕了,手也不似方才那样颤抖。说是送别,二人位尊,自然不必跪拜,也用不着上香。舒贵嫔丝毫不见惧色,看着那具棺木,说道:“你这辈子是个苦命的,下一世投胎若还是女儿身,可千万莫要再进皇宫,安安稳稳过一生也罢了,省得落得客死他乡的下场。”靖苏闻之侧目,不禁偏过头去看她,舒贵嫔此人莫测高深,虽似超然世外,漠不关心旁的事,却又似什么事都知道,且一路晋封至贵嫔,顺风顺水,恩宠不衰,此中心机本事,不外乎一颗七巧玲珑心,真真是连她亦自叹不如。况她素来独来独往,并不见同何人格外交好,这会子竟然在区区一名侍女灵前说出这样的话,着实令她深感奇怪而不解其意,哪里又会想到,她接下来说出口的话更令她心惊。“你我既无俪妃娘娘之姿得不到皇上垂青,又无贵人相助,自然难以在这个宫廷生存。”靖苏暗暗心惊,面上犹不肯露出分毫蛛丝马迹,只沉声道:“舒贵嫔此话何意?”舒贵嫔又说了几句不打紧的话,这才慢悠悠转过身来,看着靖苏,杏目波光诡谲,直看得靖苏心惊,她却忽然露了笑,那笑也是诡异森森,似毒舌的信子舔过,“俪妃娘娘不必担心,嫔妾只是羡慕娘娘罢了,也没什么恶意。”瑶惜原本安静的跟在靖苏身后,这会听了舒贵嫔的话,亦暗暗警醒着,忽然说道:“娘娘,姜侍女出殡的时辰快到了,既然您的心意已经带到,不如先回去吧,莫要惊扰了姜侍女亡魂。”靖苏心下焦急,当即应允,“也好,本宫这就回去了,不知舒贵嫔意下如何?”舒贵嫔侧眸扫过瑶惜面上,“果然是皇上跟前侍奉的,胆子格外大些。”“奴婢不敢。”瑶惜这样说着,脸上并未见惶恐之色,她奉旨到靖苏跟侧侍奉,皇上一早交待了更要格外留意俪妃的安危。舒贵嫔也知她身份特殊,嘴上说说便是,自也不会动真格,随即看向靖苏:“嫔妾还有一件事未了,暂时不能走开。”靖苏便道:“既是如此,本宫就先回了,”“娘娘好走,”身后想起她话音的同时,眼前似有一阵白烟闪过,靖苏只觉眼前一黑,随即昏了过去。脑子里仅仅来得及闪过一个念头:糟了! 一二零 煜殇(2)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辰时三刻差几分的时候,奉命落葬姜侍女的五个太监吵吵闹闹一路埋怨着过来了,一脚踏进门只见四名女子倒在地上,看衣着有一个格外华丽些,像是主子娘娘,其余三人像是宫女。长案上两支蜡烛燃烧着发出幽幽光芒,墙上挂着一个大大的“奠”字,中间停着一具棺木,火盆里还有纸钱的灰烬冒着烟,这场景无论怎么看都十分吓人,尤其外面还是一片黑沉沉的夜。几人堵在门口,忍不住颤抖起来,互相推搡着,“怎么办?该不会是诈尸了吧。”一听诈尸二字,几人更是吓得直往后退。这时,一个身材格外瘦小的太监走了出来,“胡说什么,赶紧的办事吧,早晚不都是咱们几个的事,要是误了时辰真惹出大事来,咱们几个这条命可就保不住了。”性命攸关的事,其余四人听了也振作起来,又有人小声问道:“那她们几个怎么办?”“还能怎么办?派一个人去禀告满公公,剩下的几个办事。”方才说话那个太监又说道。“那我去禀告满公公,”“我去,”“该我去,”四个人又争吵起来。那名太监咳了一声,头头是道说着,“说你们蠢还真是蠢,一个主子娘娘三个婢女昏倒在这里,生死不明,你们以为去报了信就有功劳了,不定怎么被盘问牵连,你们谁要是活够了谁就去吧,我进去了。”说着,没半点恐惧,大大咧咧走进屋里。余下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而一窝蜂挤进去,一名年纪小些的则被推了出去,“你,快去禀告满公公,我们这就办事了。”小太监没办法,哭丧着脸跑走了。四人来到棺木前,规规矩矩的拜了三拜,又叽里咕噜念了一通的话,便一道走近,忽然有一人神秘兮兮的说道:“你们说,这棺木里会不会根本没有尸首?”几人面面相觑,诡异的被勾起了好奇心,也顾不得害怕,偷偷摸摸将棺盖打开了些,一股浓郁的香气飘了起来,几人连打几个喷嚏,只听得有人惊呼:“我的娘啊,这女子长得也太美了,瞧着面色白里透红的,倒像是睡着了一样。”“去,去,去,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胡说些什么,”另一个人狠狠呸了几声,“赶紧走吧,别误了时辰。”几人有把棺盖合上,推着木板车出去了,守着后门的侍卫早知道了此事,嫌弃死尸不吉利,压根也懒得瞧一眼,忙打发他们走了。过了约莫一柱香的时间,满公公领着人匆匆赶来,一见是舒贵嫔倒在地上,当即急得跺脚,狠狠在那名报信的小太监头上敲了几把,“你个小兔崽子,还不快将舒贵嫔扶起来,作死了是不是?”话还没说完,冷不丁扫过地上躺着的另一人,忙扑上前,亲自拽了她起来,“瑶惜姑姑,你快醒醒,醒醒!”再一看四周,地上躺着的二人一是舒贵嫔的侍女紫纹,另一个倒在火盆前,该是死去的姜侍女的侍婢,他记得皇上将瑶惜调去侍奉俪妃之前交待过,要寸步不离跟着俪妃,这下,这下可好了。他欲起身,膝头一软,险些栽下去,还是身后的太监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满公公,你怎么了?”“快,快扶我起来,”他将将站定,“你们留着,我去禀告皇上,”撒腿就跑,简直健步如飞,一溜烟没入夜色中。明扬殿里,重墨正和重煜一道商议政事,思量着是不是考虑要派亲信之人常驻江南,监督江南诸位官员。满盛几乎是一头扎了进来,连呼:“回皇上的话,俪妃娘娘失踪了,”重墨倏地起身,一闪身逼至他跟前,“说,发生了何事?!!”满盛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憋着气道:“瑶惜昏倒在姜侍女停灵的那处屋里,不醒人事,四周不见俪妃娘娘身影。”重墨握拳的手上青筋抖动,眼里似浸过寒冰,“翠竹居呢,她在不在房里?”话音刚落,外面又有一个太监匆匆跑来,直喘气,“回,回皇上,奴才,奴才去过翠竹居了,俪妃娘娘,不,不在屋里。”重墨额上青筋直跳,一双紫色的眸子发出诡异的红色,艳得几乎要淌出来,他仰天长啸一声,凄怆悲愤:“靖苏,枉我如此待你,你竟然还是要逃!” 他嘶吼的模样像极了受伤的野兽,无助的嘶鸣。重煜被他的模样所惊,呆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上前一步劝道:“皇兄莫要自乱阵脚,俪妃会不会是被奸人所掳。”他的话令重墨突然安静下来,看了他一眼,随即下令,“楚萧,去彻查各个哨岗,可有人见到陌生人闯入或是俪妃出去,朕要去那处院子查看。”“臣弟随你一道去。”重煜抢道。“走。”两人施了轻功,不过片刻的功夫就到了行馆后方的那处院子,昏倒的几人已经被扶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几名太监里外守着。两人一阵风似的掠进屋里,各自四下查看,本就是破败已久的院落,到处积满了灰尘,压根也不需要特别的寻找,只是看一看原封不动的灰尘已知除了这处正厅,旁的地方没有人停留过。俪妃,真的不见了。楚萧很快赶来回话,“属下已经询问过各门的哨岗,并无人出入,除了侍女姜氏的棺木。”这是赶巧满盛又匆匆赶到,闻言忙说道:“皇上恕罪,是奴才着人在今夜辰时三刻将姜侍女的尸首移出行馆下葬。”“嗯,”重墨应了声,“楚萧你继续带人搜查行馆各处,务必找出可有俪妃身影,”“是,”楚萧领了命,一旋身不见了。重墨逼迫自己冷静下来,眸子似猎鹰四处扫视着。重煜则来到瑶惜跟前,按了按她的脉象,从衣襟里取出一个瓷瓶拧开了木塞,凑到她鼻下,瑶惜嘤咛一声,幽幽转醒,揉着额角,问道:“这是哪里?” 一二一 煜殇(3)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瑶惜,”重墨见她醒了,急转过来,诘问:“俪妃呢,她去哪了?”“奴婢,奴婢,”瑶惜见他神色森冷,竟有些慌了,反复呢喃了几声,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奴婢不知道。”“该死!”重墨低咒。重煜心下焦急,四处看着,希望能查出一些蛛丝马迹,突然,他的目光落在那个大大的“奠”字时,灵机一动,丢下一句:“皇兄,我出去一趟。”便不见了人影。重煜在夜色下急掠,似一阵风拂过,眨眼掠出老远,又落了下来,细细辨着地上的轮胎痕迹,追着一条道往远郊去。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俪妃应该是被人装在棺木里运出了行馆,他一路追来而不像皇兄道明,的确也是存了几分私心,如果…如果她真的是被人掳走,他救了她,她会不会……他恨自己这样的卑鄙行经,可又忍不住溢出欢喜。这样的机会绝无仅有,他不想错过。他料想依皇兄的机警,定也很快就能想到这一点,是以,他不停催动内息,只盼着能早一些寻到俪妃,至少抢也要抢在皇兄之前。车轮的痕迹一直通向远郊一处矮山,追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他终于在山脚下寻到那几个人同那具棺木。重煜敛了气息掠近躲在一株大树上,借着蒙蒙月光看清那四个太监在挖坑,那具棺木就停在木板车上,这个情景,怎么看都不像有异常。他几乎要怀疑自己的猜测是错的。四名太监已经挖好了坑,正将棺木往下放,重煜正欲现身,突然感觉到另一个人的气息就在附近,气息绵长平稳,不似有武功之人。他动作一顿,重又隐在繁盛的枝叶中,密切留意着四周。终于,四名太监合力将棺木落了葬,又重新填好了土,在坟前拜了拜,推着马车走了,车轱辘声渐远,夹杂着他们因害怕而大声的胡言乱语。重煜敛息,清楚的听见有脚步声哒哒跑来,月色下,只见一个黑衣的男子大步朝那新起的坟跑去。他陡然泄出一口气,只当那男子是姜侍女相好,特来拜祭她,正要离开,却见那男子拣起方才太监挖坑之时留下的铲子,用力铲起泥土来。这…会不会太过火了些。他感慨着,那人突然转过身来,月光下,他看得分明,那一张根本就是…就是潘是。他不是说他回家成亲了吗,怎么会跑来挖姜侍女的坟?难道他真正所爱之人是姜侍女,所以才会想办法混进行馆,知道姜侍女死了,就离开了。想不到,他也是一个痴情的人。这样想着,重煜从树上跃下,现了身慢慢走近。“潘兄,想不到你如此重情重义。”正奋力挖坟的人陡然听到这一声,吓得一把丢了手中铁铲,面色发白,嘴唇颤抖着发不出一点声音。瑞亲王,他怎么会在这里?糟了!那一瞬间,潘是怔怔站着,脑子里闪过无数理由,颓然的发现没有一个能用得上的。“瑞王爷,你,”重煜没有半点疑心,边走边解释:“实不相瞒,俪妃娘娘失踪了,”“是,是吗?”潘是勉强应付着,“想必皇上急坏了,王爷一定是帮着在找人吧。”“不错,”重煜已来到他跟前,看着他颤抖的模样,以为他担心自己会告密,宽慰道:“原来你喜欢姜侍女,难怪要混进行馆,你放心,本王当你是兄弟,不会告密的,只是姜侍女已经死了,你即便将她的尸骨挖了出来,又能如何?”黑暗中,潘是不着痕迹地狠狠舒了口气,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让王爷见笑了,草民只是想待她回家乡。”“是这样,”重煜点头,“不如本王来帮你吧,你一个人不知要挖到什么时候,万一呆会皇兄找来,你就很难脱身了。”“不,不用,”潘是使劲摆手,一颗心刚刚落在一半又被吊了起来,“怎么敢劳烦王爷,草民会当心不被皇上发现,王爷既然有事在身,草民就不耽误您了。”重煜沉思片刻,殊不知潘是紧张的早已出了一身的冷汗,稍久,他终于道:“也好,那本王先告辞了,你自己小心。”潘是忙点头,“王爷慢走。”重煜一旋身走了,潘是膝下一软,登时跪了下去,天哪,幸亏,幸亏……他一件衣裳都被冷汗浸湿了。稍稍缓缓神,他忙又起身拣起那把铁铲,使劲挖着泥土,翻出的泥堆堆洒在身后,终于,他的铁铲触到了棺木,他松了口气,继续用力挖着,一双握笔的手磨出了血泡点点,沁出血来,那具棺木终于露在了眼皮子底下。潘是扔了铁铲跳进坑里,使了全身的劲去推棺盖,幸好姜侍女微位低,收敛之人只随意选了一具中等材料的棺木,并不太沉,他一个人也可以掀开棺盖。当棺盖一点点移开,一张清妍绝伦的脸露出月光下,安静宛若似沉睡的仙子。潘是终于露出一丝笑,浑身一软趴在棺沿,温柔的拂了拂她的发,掏出一个瓷瓶凑到她鼻下,又伸手掐她的人中,很快,女子有了反应,羽睫轻颤,慢慢的睁开眼来。“苏儿,”潘是也是管良玉迫不及待激动而又喜悦深情的唤着。棺木中沉睡之人喜不可言,亦唤道:“良玉,真的是你?”她发现自己躺在棺木中,昏迷前的记忆闪现,连忙追问:“是谁把我放进棺木里,我又是怎么出来的?昏过去的霎那,我以为我又要错失一次机会,不能和你相聚了。”“不会的,我已经抓住你了手,你瞧。”管良玉怜她这份深情,牢牢握住她的手。“我知道,我知道了,”靖苏反手紧紧握住他的手。“来,我扶你出来,我们快走,其它的事以后再说。”“嗯,”靖苏就着他的手从棺木里爬出来,两人刚刚从坑里跨到地面,一个人影老远跑来,压低了声音催促:“潘兄,你快走,皇兄过来了。”来人正是去而复返的瑞亲王重煜。月夜朦胧,靖苏再想躲已经是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重煜瞪大了眼睛走近。 一二二 煜殇(4)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重煜疾掠而来,乍然回头,见两抹身影并肩立在被掘起的坟堆处,脚下一个趔趄,再抬头细细看去,夜色下那一抹素衣,像极了…俪妃!他不由放慢了脚步,看着并肩而立的两人,好像突然间明白了什么,又好像,更糊涂了。俪妃和潘是?他们……事实就摆在眼前,他似乎不得不信。潘是牢牢抓着靖苏的手,到了这种时候,他绝不可能会放手,除非…死!靖苏似也感受到了他的坚持,紧紧回握住他,虽未言语,然两人已经达成了共识,生不能同衾,死同穴!两人坦然迎向重煜的目光,毫无退缩。“你们,”重煜也已察觉到两人的决心,竟不知当如何开口。他怎么也想不到,潘是故意接近他,竟然是为了俪妃,而俪妃…他爱她。多么可笑,说起来竟然还是他成全了他们。重煜苦笑,稀薄的一点月光打在他唇角,凄凉蔓延,夜风肆虐,鼓动他一身墨色的衣袍,簌簌作响,他伟岸的身躯一瞬间变得十分单薄孤寂,那是从身体里散发出来的萧瑟落寞,令见者生悲。“你们,走吧,”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他忍了多大的痛才说出这几个字,之前,他还满心欢喜的以为这是上苍怜他,赐予了他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却原来,都是他自以为是。苍天赐福,对象却并非是他。罢了,罢了,从来孑然一身寂寞人。“快走!”靖苏感激的看着他,这一刻,她或许有些明白了他对自己的情,心中复杂难明,她深知自己无以为报,却又不忍见他如厮忧伤,右手陡然一紧,她感受到了潘是的紧张,她亦牢牢握住他的手,给予坚定的力量。“瑞王爷,多谢!”话落,她拉着潘是转身就走。潘是走出一步,又回过头来看他,终于一咬牙,转过身来,朝着重煜深深鞠躬,“瑞王爷之恩有如再生,若有来生,管良玉愿衔草相报。” 重煜苦笑,“好好照顾她。”“良玉知道。”二人终于携手离去。可叹重煜沉浸在无尽悲伤中,浑不觉有人接近,直到冷冰冰而夹杂着滔天怒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们,好大的胆子!”“皇兄,”重煜猛的惊醒,转过头来,一袭绛红锦袍的重墨从天而落,衣角翻飞,墨发轻舞,一双眼睛散发着诡异的光芒,如同暗夜里噬人的修罗。没有任何迟疑,他向后急掠去护靖苏二人,急呼:“你们快走!”靖苏同管良玉尚未走出多远,听到动静转过身来,一片黑影落下挡在他们身前,远处是红衣如魅的重墨。两只交握的手捏着更紧,生平头一次,靖苏感觉到有凉意从脚下渗出,一直蔓延到全身,重墨是魔鬼,他们还跑得了吗?“快走!”重煜喝道,连回头亦不看,他太清楚重墨的功夫了,只要他一个疏忽,身后二人也许就不存在这个世上了,即便他全神贯注,拼尽全力,也不可能阻挡他太久。只是,若要他眼睁睁看着靖苏死,他做不到!“我们走了,你怎么办?”靖苏怎么肯,她不想因为自己的幸福而连累无辜。“我是他的弟弟,他不会杀我的。”重煜勉强应着。潘是如梦初醒,道了声谢,拉着靖苏就跑,原谅他的自私,这种时候,他不可能放手的。“苏儿,我们走,”远处,重墨看着二人紧握的双手,眼里的怒意达到顶峰,嘴角勾出一抹残暴的冷笑,他劈手夺过身后侍卫所配的弓箭。“重煜,你让开!”“皇兄,你放过他们吧。”重煜咬紧牙关挺着,他何尝不知道他们能逃脱的希望太渺茫,皇兄的势力太惊人,他既然出现了,又怎么会轻易放过他们。他在赌,赌皇兄对俪妃的真情,也许,皇兄并不舍得让她死。“哈,哈,哈……”重墨骇人的笑在山谷传开,反复回荡,在这样的深夜令人毛骨悚然。“朕的女人,除非朕不要,谁都休想夺走!”他突然放下弓箭,好整以暇欣赏着两人夺命逃跑的姿态。重煜心知不妙,果然听见后面传来靖苏的尖叫,“放开他,”皇上身边近身侍卫楚萧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山谷深处,堪堪挡住靖苏同潘是的退路,此时,他不费吹灰之力的抓住潘是,就像拎着一只小鸡,靖苏的拳打脚踢落在他身上根本无关痛痒。重墨在远处抱拳看着,如同欣赏一出全由自己掌控的戏,欣赏够了,自己开始参与了,隔着那样远的距离,他轻而易举看出靖苏的无助,带着恨意和报复的快感说道:“如果你不想看见他死在你眼前,乖乖的走过来!”他的声音不大,却一字不落传到靖苏耳中,他甚至可以捕捉到她娇qu轻颤。重墨满意的笑了,看吧,这才是真正的现实,你永远逃不开我。靖苏迟迟未动,他的耐心一分分流失,再次举起弓箭,声音了多了一份连他自己也不易察觉的焦心,他说:“朕数到三,你再不过来,朕发誓会将他射成蜂窝。”管良玉被楚萧抓着两只手,嘴上不停说着,“不,不要过去,我不怕死,”靖苏痴痴凝视着他,泪水早已在心中决了堤,上苍为何待他这样不公,一次次让她看到机会就在眼前,又一次次的让她失望。她如何能看着他去死!如何能?!!察觉到她的意图,管良玉撕心裂肺的吼着:“不,不要去!苏儿,不许去!”重煜实在看不下去,飞身欲起,“重煜,你最好不要动,楚萧的能耐你清楚,你一动,他的命可就保不住了。”重煜暗恨,却也不得不在原地站着。“很好,俪妃,朕以为留给你的时间已经够长了,”长箭上弓,弓至满月,重墨的耐性显然已经用尽。靖苏深深看了眼管良玉,突然甩开他的手,用力拔下髻上一支金簪抵在喉咙口,遥遥看向重墨,“如果你杀了他,我立刻随他而去!” 一二三 煜殇(5)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好,很好,”重墨仰天长啸,宛如嗜血恶魔阴间阎罗现身人世:“竟然敢威胁朕,那朕不妨先告诉你,若你敢死,朕掘地三尺也会挖出所有同你们二人有任何一丁点关联之人,通通凌迟处死,朕倒要看看,你们所谓的爱情,担不担得起这千古的骂名!”靖苏举起的手颓然垂下,“你卑鄙!”管良玉若挣扎的困兽,急红了眼怒骂。重墨嗤笑:“卑鄙?!!你们合起伙来骗朕就不卑鄙了?她已经是我的女人了,该死心的是你!”靖苏突然放声大笑,笑声凄厉悲怆,直冲云霄,惊飞了林间栖息的鸟群,众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了去,侧目望着她,她仍是一身素衣飘渺,却似陡然迸出无尽的力量。她终于停下来,似泣血悲鸣,又用力跪下,“我可以答应你所有的要求,只求你不要为难他们,”这一跪,她践碎了自己所有的尊严,这一次,她是真的认命了。重墨笑了,心尖上似被针扎过,钻心的疼,她终于妥协了,他应该高兴,可为何,他只是觉得无力,搭着弓的手颓然放下,他笑得凄凉。“好,只要你以后不再逃。”靖苏含泪点头,起身再最后看一眼管良玉,他拼命挣扎着,眼睛通红像要喷出血来,绝望的嘶吼:“苏儿,不要,不要!”她从未见过他这样激愤,抬手抚上他的面颊,轻语:“良玉,忘了我。”决然转身。看着她一步步走远,就像看着她一步步走出自己的生命,管良玉终于痛哭出声,男儿泪滚滚落下,“苏儿,苏儿,”靖苏一步步僵硬的朝重墨走去,同重煜擦身而过之时,看着重煜沉重而愧疚的目光,她轻轻摇了摇头,随即木然前行。看着她悲伤的样子,重煜的心揪在了一起,责怪自己无能,竟帮不了她。一念起,他几乎是飞身而起,直扑向楚萧,楚萧并无防备,大意之下胸前被他击中,踉跄后退几步,重煜眼疾手快,一把夺过管良玉甩开,“还愣着做什么,快走!”靖苏呆住了,原地站着,管良玉手脚并用爬起来,跑向靖苏,抓住她的手就跑。重墨真的被触怒了,再一次举起弓箭,上弦,“嗖”一支箭朝奔跑的二人飞去,灌了内息射出的箭,箭速又急又快,依他们二人之力,根本避不开。二人闻声转过身来,大惊失色,斜里陡然蹿出一条人影,飞身而来挡在他们跟前。“嗤,”箭入肉 体的声音,那人倒地。靖苏看得分明,尖叫出声:“瑞亲王!”急扑向他,将他扶起来靠在怀里,“你怎么样?”重煜轻轻摇头,不忘用力推她,“走,你们,快走。”他一说话,满口的鲜血涌了出来,挡也挡不住。靖苏手忙脚乱的取了帕子替他擦,可那血怎么也堵不住,反而越涌越多,顷刻间濡湿了他墨色的衣袍,连她的衣裳也浸到了,大片大片的鲜红,触目惊心。重墨也慌了,弃了弓箭急掠而来,他懊恼开口想解释,可似乎压根没有人在意他,他该如何让他们相信,那一箭虽来势汹汹,其实对准的只是草坪,他并非真的想杀他们任何一人。可显然,他的解释已经没有用了。“你不会有事的,朕替你疗伤。”“不,”重煜吃力的格开他的手,吐气如丝,“没用了,”他的脸迅速的白下去,呈现死灰色,生命正快速的流失。他颤抖着手伸向靖苏,似乎是想碰一碰她的面颊,可伸到一半,又突然垂了下来,他的眼神已经涣散,却仍固执的望着靖苏,似乎要将她的面容刻在脑中,喝了孟婆汤,过了奈何桥,依然要记得。他说:“来生,我一定要最先遇见你。” 靖苏的眼泪涌了出来,哽咽着点头,“好,好,”重煜含笑闭了眼,她哭倒在他身上。她何德何能,不值得,不值得的。谁都没有料到事情竟会直转急下,发展到如斯一步,夜风呼呼在山谷里回旋,呜呜悲鸣,似也在祭奠为重煜的离去哭泣。重墨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连连后退,反复呢喃,“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楚萧抚着重伤的胸口跪在重墨脚下,“属下该死!”“不,不是你的错。”重墨直摇头,抬头冷冷看着管良玉,“是你,如果不是你,俪妃不会逃,朕的皇弟也不会死,都是你,为什么要抢朕的东西?!!”极端的悲伤终于寻到了发泄口,重墨死死瞪着管良玉,拔出了长剑直指管良玉,“你该死!”他的脚突然被抱住,低头看见的是靖苏一张梨花带雨哭泣的脸,“求求你,不要杀他,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你杀了我吧。”靖苏几乎已经崩溃了,她不想这样的,她不希望任何人死,可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瑞亲王为了救他们死了,她该怎么办,怎么办?她宁愿死的是自己。她背负不起太多太沉重的爱,如果管良玉再因她而死,她会疯的,真的会疯的,“皇上,求你,杀了我吧,”“朕不杀你,朕怎么舍得杀了你,”重墨扭曲了脸,伸手捏住她的下颚,“你害死了朕的皇弟,朕要留着你,慢慢的折磨。”靖苏已经痛到麻木了,任由他捏着下颚,只是一遍遍呢喃:“放了他,放了他,”重墨怒不可解,反手就是一记耳光,“贱人!”管良玉觉得自己仿佛置身在一个荒诞的梦境中,直到被一记耳光的声响惊醒,他膝头一软,直挺挺跪下,“一切都是草民的错,草民愿意受罚,请皇上不要为难苏儿,”“苏儿?”重墨笑的阴狠,“你叫她什么?”管良玉朝他磕头,额头用力撞向地面,“草民愿意受死,请皇上放过苏儿。”“死?”重墨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放声大笑:“朕怎么会让你死,朕要你好好的活着,活着看朕是怎么样疼 爱俪妃。” 一二四 抵死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四月的江南,多雨,密密的雨丝愁情满怀,丝丝点点,落在心头,伤怀殇情。晟元号安静的行驶在返京的途中,再寻不到半点来时的兴致。瑞亲王重煜猝死江南,尸首已由快船经由水路运回京,停在瑞亲王府邸,择日发丧。除了极少数人,再无人知晓他死因为何,流言纷扰终没入历史长河。皇上将自己关在房中整整一日,谁都不见,到了黄昏门开,他寒着面冲进俪妃卧房,雕花楠木的大门在他身后“砰”的关上,隔绝了一切。靖苏静静躺在床上,木然望着明色牡丹纹的帐顶,神思飘渺。她第一次想逃,累得蝶妃出宫,成了将军夫人,第二次逃跑,害死了瑞亲王。命运的残酷,似乎注定了她逃不出宫廷,一次一次的尝试,俱已惨痛的代价结束,她觉得自己简直就像一个灾星,自己不肯安份,还要连累别人,就连良玉,虽然保住了性命,却终究失了自由,那样的一个人儿,失了自由他该怎么活?她不敢再想下去,一颗不甘的心终于一点点沉寂。重墨闯进来,带着一身肃杀之气。“朕不好过,你也休想好过。”他残忍如兽,徒手撕开她身上衣衫,哧啦哧啦几声,她身上素色的单衣成了一片片碎布落在地上,她赤 裸的娇 躯躺在明黄的床褥之上,魅惑横生。美人如玉,重墨的眼睛里突然就染上了情yu,恨意夹杂情yu充斥在他的脑中,他几乎是迫不及待而粗鲁的撕开身上的衣裳,覆了上去。靖苏始终很平静,没有一丁点的反抗,那双眼睛依然望向天花板,空洞无物。重墨粗 暴的吻住她的唇,连啃带咬,大掌放肆的在她身上揉nie,一寸一寸白皙的肌肤在他掌下绽出於红,如盛开朵朵红梅。靖苏觉得疼了,微微皱了眉。“痛么,你也知道什么叫痛?!!”重墨怒了,手上的劲更大了几分,发狠似的搓着她的丰 盈,嘴上也不肯闲着,一口咬破她的下唇,就着齿痕吸吮起她的血来。他唇上染的鲜血和紫眸里流淌的红色交相辉映,诡异而又生出一种别样的魅惑,他稍稍离开她的唇,望着她的眼睛,伸舌舔过自己染血的唇,嘴角溢出邪佞的笑,似妖孽。靖苏眼中仍是无物,只是皱紧了眉。重墨兴起,索性沿着她的脖子一路向下啃 咬,暧 昧的唾液和着丝丝血痕布满了靖苏的纤细的脖子,他还在一路向下,咬过她丰 盈的胸。靖苏渐渐的有了感觉,酥酥麻麻带着些些的刺痛,她抑制不住难耐的颤了颤,口中溢出一丝轻吟。重墨察觉到她的反应,邪肆一笑,“这么快就有反应了,真是热情得很。”明知他在嘲讽自己,靖苏也不想辩驳,只是死死咬住了牙关,她以为自己可以什么都不在乎的,哪怕心已经被伤成一片一片,可终于还是摆脱不了骨子里与生俱来的骄傲。她可以忍受他施于自己身体上的伤害,可他无法令她的心向他妥协。即便亏欠,她也是欠了重煜。重墨没有半点怜惜的手指直接刺进她体 内,尖利的指甲刮得她生疼,靖苏咬紧了牙,只是一动不动,任他为所欲为。这一次,她是彻底放弃了。重墨更怒了,她轻吟他怒,她没有反应他更怒,几乎残暴的冲进她体内,不管不顾的动了起来,力气大的像是要撕碎她。这根本就是一种酷刑。靖苏疼的几乎有些受不住,甚至生出一个念头,如果这样死了该有多好,想想又觉得可笑,他怎么会轻易让她死,牙齿咬到了先前被他弄破的地方,又有血沁出来,嘴里弥散着浓浓的血腥气,疼了,好像下身的疼痛也就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了。可重墨怎么会让她好受,他只会变着法子折磨她,让她更难受。这才是他的目的,看着她痛苦,他才会好受。他的嘴又回到了她身上,一处一处狠狠咬着,留下森森牙印,口中血腥的气味刺激了他,他变得更加兴奋,身下的冲刺越发蛮横,直顶到最深处,退出,又狠狠冲进去,一次比一次还要深。靖苏的身体被她撞得摇晃不已,所有的感官似乎都集中在了那一点,火lala的疼,可又带着她不熟悉的酥麻,她难受极了,柳眉蹙得更紧,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重墨也发觉了她的异样,带着邪佞的笑,复又吻住她的唇,舔咬啃噬,无所不用其极,舌头在她口中肆意翻搅,蛮横的令她喘不过气来。靖苏两只纤纤素手紧紧揪着身下明黄的床单,尖利的指甲几乎在床单上抠出几个洞来,她紧紧闭着眼睛,不敢也不想去看那张邪恶的脸。“睁开眼好好看着,是谁在疼你。”他蛮横的要求着。靖苏不肯。他恼了,眸子变了色,腰杆一沉,狠狠冲进她体 内,低头一口咬住她的ru头,用牙尖厮磨,啃噬,他的右手一把揪住她的头发,用力向后拉扯,迫得她不得不拱起胸膛来,他啃着她的胸,就像是她送上门来的。他在折磨她,靖苏明白,他有怒,他有恨,这些她都明白。她突然想起他一夜召二女侍 寝之事,她觉得,自己或许真的会死在他身 下。只是,这样的死法,未免太荒诞。再想想,其实有什么呢,死都死了,还用介意身后之事吗?他不能接受她的分心,用了最蛮横的方式让她回神,他抓住她的腿向前拖,高抬铁臂举高她的腿,她下半shen都挂在他身上,她的…那处就暴露在他眼皮子底下。这样的羞辱令她惨白了脸,她仰头望着明色帐顶,只觉得还不如死了得好。重墨眼中熊熊燃烧的怒火不知何时已为欲 望所代替,他看着眼前的美景,血脉喷张,一挺腰,又冲了进去。靖苏绝望的闭上了眼睛,干涸的眼湖微微湿润,屈辱!重墨如野兽一样疯狂的抽dong着,将满身的yu火贯彻到底。从没有怀疑他的体力与能力,柳贵人、曹侍女都是很好的先例,这一次轮到了俪妃。 一二五 缠绵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满盛和瑶惜守在门外,他们太清楚里面正在上演着什么样的戏码,两人只是低着头。只是算算时辰,应该用晚膳了。满盛提了提精神,又深深吸了口气,这才轻而又轻的叩门,“皇上,该用晚膳了。”他将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许久未有声音,他壮着胆子加了点劲又叩了叩门,“皇上,该传晚膳了。”这一次,里头终于有了回应,短短的一个字,凶狠无比:“滚!”满盛吓得抖了抖,哪里还敢说话,抬头只见瑶惜紧紧盯着紧闭的门,眉头紧锁,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这时,门外突然又有声音传出:“去取些秘药来。”嗯?御前侍奉了许久的满盛一个趔趄,秘药?皇上龙体康健,一向从不借助药物,今儿是怎么了?到底也不敢耽搁,挥了挥拂尘,一溜烟跑远了,溜得比兔子还要快。很快,他捧着一个雕花红漆楠木的锦盒回来,叩门:“回禀皇上,取来了。”“开门,放在门边。”“是,”满盛战战噤噤将门推开一条小小的缝隙,伸手将锦盒放进去就缩了回来,立即将门又关严实了。屋内。靖苏听了他的话心里也是一颤,秘药此物,她略有耳闻,多用来增进男女之间床底之欢,后宫之中一向是禁止使用的,他又想干什么,难道是真的要整死她?重墨并没有给她太多的时间惧怕,他大剌剌的起身走到门边取了锦盒又走回来,当着她的面打开锦盒,取出一粒棕褐色的药丸,捏在指尖把玩。“你太僵硬了,玩起来没有情趣,”靖苏已知不妙,心下骇然,他已捏住她的下颚,一把将药丸塞进她口中,随即以口封住,以舌推进,并不给她一点机会将药吐出来。“既然朕得不到你的心,就要玩得尽兴。”他突然松开了她,好整以暇坐在床沿看着她。靖苏明白了,他是想要摧毁她的自尊。“你卑鄙,”她终于说话了,冷冷瞪着他,只是她此刻全身赤 裸,身上遍布红痕,就是连嘴也被他吻得莹润光潋。重墨嗤笑:“朕只恨自己以前对你太宽容,才会助长了你的气焰,从今往后,你休想好过。”吞下的药丸渐渐发挥效用,靖苏觉得有一股热流从下腹蹿起,迅速向四肢百骸蹿去,身体仿佛叫嚣着需要…她不知道需要什么,只是觉得很难受,甚至开始难耐的扭动着娇qu。“热,好热,”双唇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般呢喃出声,出口的话音黏腻软糯,像是娇 吟。重墨很满意眼前看到的,他给她吃下的那一颗药丸是最烈的春 药,他从未在任何人身上使用过,而显然,它的功效是让他极满意。他勾了勾嘴角,大掌贴向她的娇qu,轻轻摩挲着,“舒服吗,”残存的理智迫得靖苏咬紧了唇瓣,星眸迷离,波光潋滟,她使劲摇头,凌乱的青丝在明色的床单上漾出糜乱的波纹。“真是固执,朕倒要看看你能忍到什么时候。”重墨陡然抽回手,复又坐于一旁袖手旁观看着她独自忍受煎熬。体内的灼热愈演愈烈,靖苏难受的直呻y,娇qu不停扭动着,白皙的肌肤沁出粉色,媚不可言。重墨只看着,一股热气从聚焦到下腹,那处已经挺了起来,他不想再忍,索性扑到她身上,试探性的用手指进入,轻轻抽dong。“不,不要,”靖苏试图并拢两腿,挣扎着挤开他的手。“倔强――”重墨低斥,猛地将手抽出来,他今日非要她臣服不可。他是铁了心,可总也要让自己先尝点甜头。于是,他抓起她柔若无骨的手牵引着来到自己那处挺拔,诱导着她握住上下套nong。靖苏几乎已经被强烈的药性冲昏了,身体软的好像不是自己的,仅存的理智告诉她那是不对的,可她根本没有力气挣脱,甚至,身体更不停叫嚣着。重墨享受着她的侍弄,眼睛攫住她的娇qu,不肯漏过她一丝一毫的改变,她的忍耐力果然惊人,明明皮肤红得似煮熟的虾子,已经沁出了薄薄的一层汗,仍是咬紧了牙关不肯求他。他突然有些迫不及待想要她了,想看她在自己身下娇 吟的模样,想,很想。什么仇恨,通通见鬼去吧,报复的方法有千百种,他何不用自己最喜欢的一种。只是不甘心,他要她求他,求他宠她,疼爱她。他不想再做苦苦等候的一方,他渴望享受征服的快感。他是万人之上的皇,没有人能忤逆他。“你是不是很难受,只要你求我,我立刻满足你。”靖苏的理智早被体内肆虐的火焰烧成了灰烬,不记得今夕何夕,不记得恩怨情仇,全身的叫嚣着是渴,急需被满足。她动了动唇,又生生忍住。重墨看出她已经到了极限,他何尝不是,可是他不急,胜利的曙光就在触手可及之处,他要再忍一忍。他慢慢诱哄着:“说,说你求我,疼你,说了你就不难受了。”他的手有意无意的撩拨着她的那处私mi,浅尝辄止。靖苏终于崩溃了,一把抓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身上,声魅如丝,“求你,”重墨格外的坚持:“错了,是求我疼爱你。”“求你,疼我,”重墨大喜,分开她的双腿,用力冲了进去,可恶魔终归是恶魔,本性难移,他享受着征服的快感,却又远远觉得不够,他看着她在自己身下盛开,提出了更过分的要求:“说,你喜不喜欢我这样对你。”体内的空 虚难 耐得到了满足,失了理智的靖苏疯狂的逢迎着他,两条白嫩的腿缠上他瘦削的腰身,声若娇吟,“喜欢,我喜欢。”重墨一直以来在她身上遭受的挫败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他疯狂的律动着,似乎要将身下的人融入骨血中。明色牡丹纹的帷帐抖动不已,金丝楠木的床嘎吱直响,女子的娇吟,男子的粗喘,谱出一曲最原始动听的音律。一夜未休。 一二六 痛楚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整整三个日夜,那扇闭合的门内未有人走出一步,当中的疯狂仅想想已是荒诞之极,到第四日日头升起,门开,一身清爽的重墨走出来,带出一股子淫 靡的气息。瑶惜奉旨进屋替俪妃梳洗,两扇门在她身后合拢,幽暗的室内,处处飘着欢 爱的气息,她轻而又轻地走近,床前一地凌乱的白绢,几片破碎的衣裳,床上俪妃静静躺着,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木然看着帐顶,听到她走近的声音,也不看她,只是平静的说道:“扶我起来,沐浴更衣。”瑶惜心里咯噔一下,避开凌乱的白绢子走上前,动手去掀盖在靖苏身上的丝被,靖苏突然伸手揪住丝被,顿了顿,又猛地松开。瑶惜心下有了计量,轻柔的掀开丝被,入眼所见仍是惊到了她,一具赤 裸的娇qu遍布红紫於痕,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很肮脏,是吗,”似自嘲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瑶惜噎住,枉她自诩聪灵,竟不知该如何作答。靖苏面上始终淡淡的,仿佛这具身体不是她的,她说:“我也这么觉得。”如果可以,她也不想让人看见自己这副样子,只是她的下半shen根本动不了,多么可怜又可悲。这一次,她真的是什么面子里子都没有了。“娘娘毋须妄自菲薄,”瑶惜取了件披衣挡住她的娇qu,伸手扶她起来。靖苏只是冷笑,“不妄自菲薄又如何,事实摆在眼前。”瑶惜伸出去的手一顿,道:“娘娘放心,奴婢绝不会说出去。”靖苏笑得更冷,“不说出去就没人知道了吗,罢了,想这些做什么。”她伸手勾住瑶惜肩头,瑶惜又使劲扶住她腰身,这才将她慢慢从床上扶起来。双脚触到地上,却根本使不出半点力气,她不得不攀附着瑶惜,瑶惜一咬牙,用了全力扶着她,慢慢向后间的浴池走去。当靖苏终于坐进浴池,两人俱是出了一身的汗。瑶惜本欲替她净身,却听她说道:“你去熬一碗避孕的汤药来。”这三日,重墨无数次将…留在她体内,哪怕是现在,只要一动,就有东西流出来,她觉得污秽难忍。瑶惜将换洗的干净衣裳搁在一旁架子上,答应着出去了。过了约莫半个时辰,瑶惜回来,手里捧着一个红漆木的托盘,上头搁了一碗还在冒着热气的汤药,还有一碟子蜜饯。靖苏闻声,问道:“我知你定先去请示了他,却也是白搭,他自会欣然应允,许还会夸赞你考虑周全。”瑶惜无奈苦笑,她是去请示了皇上没错,可皇上的原话却是这样的:“好,朕知道她不想怀朕的孩子,朕偏不如她的愿,你去请太医抓一副坐胎的药,熬好了给她喝下去,不许让她知道实情。”她又如何能明说,这一碗,的的确确是上好的坐胎药,她亲自看着太医写下的药方,亲自煎的药。“娘娘知道的,奴婢不过也是奉旨办事。”瑶惜这样说着,端了药碗递给她,“娘娘,太医吩咐,这药要喝热的才有效。”“嗯,”靖苏接过,没有丝毫怀疑,仰头喝尽,连一滴药汁也未剩下,瑶惜忙把药碗接过去,又递来蜜饯过来,靖苏摇头拒绝了。“我不觉得苦。”瑶惜知道她是心里头苦,便不说话,默默收拾了东西出去,嘱咐:“奴婢就在外面守着,娘娘若好了,就唤奴婢一声。”靖苏没接话,放任自己浸在温热的浴池里,便觉得身上没那么疼了。这三个疯狂靡乱的日夜,靖苏曾以为是她一生至辱至痛,直到多年后,她爱上一个人,才知在药物下身体的臣服真的不算什么。靖苏泡了整整两个时辰才肯出来,腿间果然舒服了些,只是依旧酸软无力,试了几次没能起来,挫败的拍打着水面,不得不唤了瑶惜进来。瑶惜将她扶出浴池,取了柔软的绢子替她净身,小心翼翼的不愿nong疼她的伤处,在擦拭后背之时,她竟发现俪妃背上有一块巨大的黑色伤疤,不免可惜,暗想着要去太医那里求一剂管用的药膏来。才这样想着,听得满盛在外求见,“皇上有旨,俪妃娘娘天姿国色,不容有污,特赐玉肌膏于俪妃娘娘,着令瑶惜替俪妃娘娘擦于后背,治其后背疤痕,还一身欺霜赛雪玉肌。”瑶惜细细留意着俪妃反应,见她压根无动于衷,心中唯有哀叹,皇上的心意这般明显,但凡俪妃只要肯稍稍低头,何至于弄成今日局面。这话放在几日前许是不错,然瑞亲王之死,恰似在二人中间横了一道鸿沟,他即使爱,此刻也多了一分恨,而她亦是消极到了谷底,即便有愧疚,却更是无奈。两人唯有互相折磨。“娘娘,恕奴婢直言,您,”“不必说了,”靖苏打断她,“莫忘了你的身份,你是皇上身边的人,说什么在我看来都只是替他开脱,我的事我自有主张。”瑶惜只得无奈的住了口。早还在宫中之时,她就已经觉察出皇上对俪妃不同,搁在满宫人的眼里或许不然,可皇上对她的纵容,实在是绝无仅有,那样多的嫔妃只要胆敢忤逆皇上一次,有哪一个能有安然无恙,只有俪妃。或许皇上是反复不定,可那一份心意却是不容忽视。大概也只有俪妃了,竟敢将皇上的心意忽略得彻彻底底。“娘娘,”瑶惜去接了玉肌膏进来,拧开盖子,一股子清香四溢,色泽润滑,一看便知是上等之物,便道:“容奴婢替您上药。”靖苏猛地夺过架子上的里衣穿上,“不用了,既然他厌恶这疤痕,我偏要留着。”“娘娘这又是何苦?”瑶惜甚为惋惜:“身子总是自己的,娘娘何苦为了跟皇上置气伤了自己的身体。” 这一身如上等丝绸般柔软的肌肤,毁了多可惜。“他妄图左右我所有的一切,可这具身子,总还是我的,我也要做一回主,不能尽由得他去。”如此,瑶惜还能再说什么,唯有感叹,情爱一事,果真磨人。 一二七 谜团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靖苏花了一日的时间休养,终于觉得身子好了些,而此时,距离京城也只剩不到五日的路程,她特意选在午后人静之时,到了后头一条船上。经此一役,她虽认命不会再逃,亦由得重墨为所欲为,然终有些事还是要弄清楚的,若是平白被人设计了,也当替自己讨回公道,若不然,也要弄个清楚明白,给所有被这件事所累之人一个交待。纵然因为瑶惜在侧,她无法宣召杨腾清当面询问纸条一事,然却着急的想见一见舒贵嫔,她可是她昏迷前最后见到的一人。舒贵嫔住的屋子较小些,挨着玉妃的卧房,靖苏到的时候,她歪在榻上小憩,贴身婢女紫纹给她请了安,忙上前唤她,唤了几声才醒来,似是真的睡着了。醒来,抬头望了望靖苏,不紧不慢的起身,福了礼:“俪妃娘娘大驾,嫔妾怠慢了。”“无妨,”靖苏道,自寻了一方椅子坐下,眼风留意着她的举动,“原是本宫突然造访,搅了舒贵嫔好梦。”“嫔妾不敢当,”舒贵嫔扶了扶有些歪斜的发髻,又慢条斯理理着衣上褶皱,举手投足间气定神闲,并不见一丝慌乱。靖苏早知她并非泛泛之辈,索性也不同她打哑谜,开门见山问道:“本宫有一日不明,特来向舒贵嫔请教,那日在姜侍女灵前,本宫不知何故昏了过去,始终也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何事,不知舒贵嫔可否为本宫解惑?”舒贵嫔“呀”了一声,连连用帕子捂着嘴,左右看了眼,神秘兮兮道:“实不相瞒,嫔妾那日也昏了过去,醒来就已经在这屋里了,嫔妾悄悄问了玉妃她们,只说皇上下令不准谈论那夜发生的事,怎么也问不出半点消息,原还想着找个时间去问娘娘您,谁知皇上一直在你屋里,楞也是没有寻到机会。”靖苏静静听着,似笑非笑,“是么?”步摇之上垂下的金丝流苏摇曳在鬓边,泛出冷冷光泽,她的眼睛里也印出了冷光,随即妖冶一笑,“也罢,本宫也是好奇,既然舒贵嫔不知情,本宫就不打扰了。”瑶惜忙上前扶了她,她着一袭素色水袖昙花丝锦裙,裙摆以金银丝线捻成一股绣了缠枝纹饰,转身之间带起裙摆飞扬,金银丝线光芒闪烁,很是华丽夺目。舒贵嫔起身福礼,目光落在她逶迤铺开的裙摆上,微微一黯,“嫔妾恭送俪妃娘娘。”靖苏原本也不指望能从她那里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只是不甘心落得如厮下场,然而因着瑞亲王死因不可为外人道也,这事被压了下去,连带着那夜发生的诸多事,都成了禁忌,不仅知道的人甚少,更是绝口不许议论。那一夜的惊心动魄,百转千回,似乎都成了她的梦境。便是连那一张纸条,也早已成了灰烬,和着香灰一道,没入地下。她想,或许只有回了京,想法子见一见蝶紫衣,才能解开这个谜团了,彼时,她却不知,待回京后,迎来的又是怎样的一番惊天动地,泣血悲鸣,几乎击垮她残存的一点生机!靖苏回到龙船上,心里越发窒闷,便站着船头甲板上透气,才站定,满盛急急跑了过来,“俪妃娘娘金安,皇上要见您,已经等了有一会了,您看,”靖苏唯有无奈,“本宫这就过去,”无限眷恋的望了眼别致的景色,进了船舱。重墨的卧房就在她所住的卧房旁边,满盛轻轻叩了扣门,“禀皇上,俪妃娘娘到了,”“进来,”里头传出声音。满盛躬身做了请的姿势,亲自替俪妃推开门,“娘娘,请。”靖苏深吸一口气,提步进入。她以为在经历的那三天之后,他再做什么都无法令她更难堪了,却不想,他到底低估了重墨的恶性。那个人可是恶魔。重墨坐在长案后面,听到动静并未抬头,只是信手丢过来一册薄薄的书,“这册书破了,你照样画一本出来。”靖苏并不在意,画画本也不能,便伸手去拣那册书,蓝色的封页已经褪了色,边角磨损严重,显然是年代久远,封页上也没个书名。她随手翻了一翻,蓦地将书远远丢开,他,他竟然……让她临摹那种画。“怎么,俪妃可是不愿意?” 重墨轻飘飘扫了她一眼,“难道要朕叫管良玉来画,他的画技应该也不差,”“不,我画。”靖苏抢断他的话,扑上去将那本册子捡起来。“很好,”重墨面无表情,指了指身侧另一张低矮的长案,“你就在这里画,顺道仔细研习,朕不喜欢女人太死板。”手里捏着的那册书烫得几乎灼了她的指尖,靖苏暗自咬牙,勉强道出一声:“是。”重墨听出她的犹豫,沉了声音:“你莫要忘了你现在的身份,在这样半死不活的样子,朕立刻杀了管良玉。”靖苏磕头告罪:“奴才不敢。”“嗯?”重墨拔高了音调。“臣妾,臣妾不敢!”“嗯。”靖苏这才起身,来到他身侧的长案坐下,将那册书摆在长案上,右手执了笔,左手手指颤抖了许久才摸上封页,一咬牙掀开,入眼的四个楷体大字几乎灼伤了她的眼睛。“春宫秘籍”他竟然,让她临摹这种书。靖苏终究只是一届女流,于房shi本就知之甚少,那一幅幅活色生香的场面,让她怎么下得去笔。她犹豫了许久,直到感觉到他不悦的目光,这才下笔,凭着出色的画技,飞快的临摹了一幅,脸已经红透了。可下一幅画得更露骨,女子的那处同男子的那处画得一清二楚,她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无论如何也下不去笔,她倏地搁下画笔,一溜跪倒在地,“臣妾实在难以,请皇上见谅。”重墨抬头看她,眼中戏谑一闪而过,似为难,又似调侃,“既然你下不去笔,不如就换一个方式,”“什么?”靖苏看出他心存戏弄,防备的问道。“身体力行,朕不介意多费一些时间陪俪妃练习。”一颗心迅速沉入谷底,靖苏自嘲不已,断然起身,“臣妾愿为皇上画册。”“很好,那就画吧。”那一日,靖苏从重墨卧房走出来,羞怒交加,冲回房间,将用的夜膳尽数呕了出来。 一二八 折磨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一趟江南行,谁都没有料到竟会演变至此,草草收场,可叹随行侍女满心欢喜而未曾得到圣上眷顾;可叹靖苏经历大喜大悲,终难逃皇宫;可叹重墨一心修补二人关系反至互相折磨,爱恨不能。靖苏每日能独自安静片刻的时间少得可怜,重墨不分场合不分时间的想了各种各样的法子折辱她,她真的觉得筋疲力尽,疲于应付,短短几日,人迅速消瘦下去,气色也差了。旁人不知,只当她如何受宠,这不,拣了个空档到船尾甲板上透透气,后头一条船船头站着两名侍女,交头窃窃私语,还不时偷瞄她,怎么看也不像是在说她好。便有一个胆大的隔着不算远的距离望着她,福身请安:“见过俪妃娘娘金安,妾同林姐姐斗胆邀请俪妃娘娘过船一聚,不知娘娘可赏咱们这个脸?”靖苏怎会不知她们所图,淡薄一笑,直言:“二位侍女若想面见圣颜,只管将你们的能耐施展开来,不必虚与委蛇讨好本宫,在在也是没什么用。”隔着这些距离,她并不能瞧清楚二人面上变化,只料想着是断然不会好看的了,果然那人再回话时声音便带了些许颤抖:“俪妃娘娘明鉴,妾不敢有此妄念,”“不敢就好。”靖苏懒得敷衍,直接断了她的话。那侍女许是觉得面上过不去,草草行了礼,折身进舱里去了。“她们若想争宠,自使了法子用手段去,何苦非要扒着我!”靖苏气恼不已,只觉得桩桩件件的事没有一件顺心的,烦不胜烦。清亮的湖风也没了让她安静的效用,便也转身回了卧房。瑶惜跟着她回去,转身之际,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俪妃似乎同以前不大一样了。到了用午膳的时间,重墨照旧传了靖苏前去,满盛同瑶惜都被谴到屋外候着,屋内,紫檀描金条桌,重墨专心用着膳,靖苏则扎扎实实跪在他脚边。重墨进膳的动作极其优雅,细嚼慢咽,每道菜皆是浅尝辄止,并不发出丁点声响,不时瞟一眼靖苏,继续慢悠悠的用膳。靖苏几乎已经麻木了,这几日都是这样侍奉他用膳,跪着跪着竟也不觉得羞辱了,只是膝盖很疼,却也并不是难以忍受。良久,重墨终于进完膳,自取了一旁搁着的茶水漱了口,又净了手,起身站起来,便道:“吃吧。”轻蔑的语气就像靖苏是一名乞者。靖苏并不吱声,扶着腿起身,慢慢挪到桌前,就着他用过的碗筷,就着他用剩的一桌子菜吃了起来,始终一脸平静。重墨冷眼看着,突然就怒了,一脚踢开脚边一张圆凳,“你不用怪朕,是你害死了朕的皇弟,这些都是你应得的报应。”靖苏默默咽下一口冷硬的饭,“臣妾知道。”“知道就快吃,磨磨蹭蹭的,朕还要批折子。”重墨恼怒的看着她。“是,”靖苏木然搁下碗筷,起身道:“臣妾用好了。”“过来帮朕研墨,”重墨冷声下着命令。“是,”靖苏乖顺的挪到长案前,开始研墨。重墨盯着她,她的顺从让他心头蹿起一股五名怒名,猛地摔了手里一本折子,大喝:“还不滚进来收拾!”满盛战战噤噤守在门外,自瑞亲王暴毙,皇上的脾气暴烈难测更甚以往,动辄发怒,尤其是召见俪妃时,怒火似乎更大些,发怒的次数也更多了,直叫他一头雾水。这会子听到里面的声音,便知他是怒了,忙迎着推门进来,并不敢四处张望,手脚麻利的收了一桌子残羹,暗暗心疑:缘何皇上同俪妃两人用膳,却只有一副碗筷有用过的迹象?到底也不敢表露出来,迅速退了出去,赶紧把门关的严严实实。屋内一如方才,有一缕阳光透过窗户蒙着的娟纱照进来,一室的明黄,靖苏立在案头,素色的衣亦染上几分明色。她的一张脸却比身上的素衣还要白,似乎在惧怕什么,研墨的手指轻颤,几滴墨汁飞溅出来,污了她素衣的袖口。重墨看在眼中,嘴角一丝笑越发狰狞,“还愣着做什么。”削葱般的指突然剧烈的颤抖,几乎握不住一方墨,靖苏的脸突然间白得近乎透明,她紧紧咬着失了颜色的唇瓣,似极力忍受着什么。重墨斜了她一眼,失了耐性,“这是要朕亲自动手?”靖苏抖得似入了秋枝头的枯叶,再握不住一方墨,连连后退,“皇上,臣妾真的做不到。”重墨只是冷笑,“做不到?朕觉得你前几日做得甚好,朕很满意。”“不!”靖苏痛呼,使劲的摇头,委屈至斯,而并不见她眼中流出泪来。重墨发了狠,手上一支朱砂玉笔生生掰成两截,“你是非要朕杀了,”“不,不要!”靖苏急呼,颤抖的手摸上腰间,“臣妾知道该怎么做了,臣妾知道,”银色腰带在她指下滑落,素色的外衣,菊纹上裳,暗花细丝褶缎裙,白色的里衣,藕色肚兜、亵裤,一一落地。金色的日光依旧,在她未着寸缕的身上投下金色的暗影,靖苏羞愤交加,明知他不允,仍是紧紧抱着双臂,就像遮着自己最后的一点尊严。重墨嗤了一声,“朕从前真是愚钝,若早些想到这个法子,你还如何能逃跑。”他并不在意她小小的反抗,因为只要他的一句话,她还是要乖乖的将自己毫无保留的展现在他面前。“继续磨墨吧!”多么简单的一句话,靖苏僵持了许久,终还是只能松开抱紧的双臂,伸手去研墨,她知道她的反抗在重墨眼中根本无足轻重。可终究是放不开啊,她怎样也只是一名柔弱女子,是正经人家的好女儿,又不是青楼中的风尘女子,如何能心甘情愿的忍受这样的屈辱?重墨的眼中只有怒火,他只要一想到她会任由自己百般折辱都是为了那个姓管的男人,他就控制不住自己,他恨她害死了重煜,更恨她心里只有那个人!他怄,他是墨国的王,整个墨国都是他的,区区一个靖苏,为何就征服不了?!!“滚――” 一二九 回宫(1)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啊…嗯…皇上,妾不行了,啊――”“皇上,啊…好舒服,嗯…嗯…啊――”一夜魔音催耳,女子夸张的尖叫几乎冲破龙船,直沿着宽阔水面一路洒下,惊飞了沿河芦苇丛中栖息的飞鸟。靖苏本已浅浅入眠,生的被吓醒,捂着心口直发颤,原以为是船队遭了劫,听了几声便也明白过来,又躺了回去,却是再难成眠。重墨的卧房本就同她的仅有一墙之隔,那女子发了狂似的喊叫着,一声一声传到靖苏耳中格外的清晰,就像…是在她眼皮子底下一样,任她再如何冷静,也不免烦躁。这一夜,她是不指望睡了。才这样想着,便有人轻轻叩门,唤了声:“娘娘可是醒着?”是瑶惜的声音。靖苏便道:“有什么事?”外头的声音低了几分,似是刻意压低了,“奴婢替娘娘缝了样东西,想来娘娘这会子正用得着。”靖苏想了想,道:“进来。”瑶惜轻轻推门进来,从衣襟里掏出一样东西来呈给靖苏,“娘娘被异声所扰,恐难以入睡,不如戴着这样东西,许能有些用处,只是要委屈娘娘了。”靖苏就着屋里一盏朦胧的烛火看过去,见她手里捧着两个藕荷色锦缎罩子,两端缝着缎带,便有些明白过来了,“难为你有心,快替本宫系上,”“是,”瑶惜取了一个罩子捂住她的左耳,两端的缎带绕到耳后打个结,又取了另一个替她系上,“娘娘,可有些用处?”虽然不能完全挡住那烦人的声音,却实在是低了不少,靖苏欢喜的点了点头,“好多了,难为你心灵手巧。”自奉旨侍奉俪妃以来,这还是瑶惜头一次听到她真心实意的夸自己,不知怎地,心里觉得格外欢喜,连声道:“原也是奴婢应当做的,不敢担娘娘如此夸赞。”靖苏怎么不明白她是奉旨行事,二人之间却并无主仆情分,瑶惜万万毋须替她考虑这么多,这份情她自然要感怀。“你与本宫并非主仆,本宫自然不能白白受你的恩,不如这样,你自去本宫妆奁里选一样合眼的物什,便当是本宫承了你的这份心意。”“奴婢不敢,”瑶惜忙道,她却是不知靖苏于珠玉首饰金银钱财素来不在意,芙蓉宫的奴才也多受了好不少赏赐,她此举亦并非有意讨好,实乃是性情如此。“你且安心,本宫并非有意讨好,不过是论功行赏,你若不收,倒显得本宫无度,苛责下人,好了,你去吧。”靖苏直接躺下,再不理她。瑶惜实也没见过她使性子的模样,不觉讶然,呆呆站了一会,露了一抹浅笑,自去她的妆匣里取了一件顶不起眼的银簪退下了。次日一早,满盛便传了皇上旨意:侍女云氏晋为云贵人,回京之前便住在皇上的卧房,待回宫后再另寻它处安置。靖苏闻言不禁长舒一口气。想着他有美为伴,大约是不会再令她做那些难堪之事了。只是一想到管良玉被他囚在不知何处,而她束手无策,便觉得心灰意冷。出房间透气,恰逢隔壁屋正巧也开门,走出一名月牙白衣裳的女子,她也看到了她,福身向她行礼:“嫔妾云贵人向俪妃娘娘请安,俪妃娘娘万福。”打巧一阵穿堂风刮过,拂得她衣袂飘飘,青丝飞舞,一张素净美丽的面庞呈现在靖苏眼前,眉如远黛,目若星辰,在在是一个极美丽的女子。靖苏看着,却不知为何觉得那张脸有些熟悉,倒像是在哪里见过的,她入了神便忘了叫她起身,不想那云贵人径自起了身,嗔怪道:“请俪妃娘娘莫要见怪,嫔妾急着去取皇上吩咐要的糕点,不能向娘娘请教。”眼前人影晃动,靖苏才惊醒过来,那云贵人已一径走远了,靖苏也没说什么。不过再一日的路程,估摸着明日夜里就能到达上京港,这之前重墨竟也没有再为难她,靖苏隐隐觉得庆幸,又担心怕是有更大的苦难等着她。抵达上京港那日是个雨天,因为顾及江南之行出了这样的意外,圣驾回京之事并未惊动百姓,龙船靠了岸,一行人悄声上了备在一旁的马车,安静的回宫去了。正当盛宠的云贵人自然一路伴着圣驾,同坐一乘车马,靖苏同玉妃、舒贵嫔共用一辆马车,余下的侍女一辆。靖苏一上车同二人打过招呼便再无话,玉妃同舒贵嫔互相对视一眼,也各自沉默着,静静望着车壁。如此颠簸了个把时辰,才算到了皇宫,皇后得了讯息,一早帅了后宫众妃候在内苑,见车马进来,忙跪地请安:“恭迎皇上回宫!”只见头一辆马车明色车帘掀开,初露一袭素衣,众人只当是俪妃,待皇上走出来,免了众人的礼,一看,才知那人却不是俪妃。皇后含了一抹暖笑,并不露异色,“皇上一路辛苦了,”“嗯,”重墨应了一声,算是回应,“时候不早了,各自都回宫吧,”便迈步走了,没走出几步,忽然又停了下来,道:“云贵人就先在玉簪殿住着。”“嫔妾遵旨。” 云贵人在一众各异的目光中福身谢恩,随即又欠身道:“嫔妾才疏学浅,资质浅陋,以后还望众位姐姐多多指教。”皇后笑,亲自扶她起身,道:“云贵人毋须多礼,皇上既喜欢你,你以后更要用心侍奉,万不可辜负的皇上的心意。”“嫔妾明白。”靖苏落在最后,无心看着虚假的应酬,只环视四面宫墙,心中无限伤感。相别月余,竟似恍如隔了一世,景还是一样的景,心境却越发悲凉了。想不到一趟江南行竟会生出这些事,令她元气大伤。“好了,时候也确实是不早了,大家都回吧,”皇后发了话,聚在一起的宫嫔便各自散了,三三两两聚在一道回自己宫里。靖苏也往回走,瑶惜一路跟着来,她回头看了她一眼,只道:“不必再跟着了,本宫知道回宫的路。”瑶惜低着头,回道:“皇上吩咐,奴婢不用回御前侍奉了,以后便跟着娘娘。”这是要监视她么?靖苏淡薄一笑,“那你就跟着吧。”再无他话。 一三零 回宫(2)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俚末带着芙蓉宫里的奴才等在宫门口,远远瞧见靖苏走来,立即迎了上来,哽咽:“娘娘,您可回来了。”又细细打量了她一番,红了眼睛:“您瘦了好多。”靖苏感念俚末的一份真情,伸手拍了拍她的面颊,笑道:“我没事,”俚末这才稍稍宽心,一扭头瞧见了她身后跟着的瑶惜,忙福了福身,唤道:“瑶惜姑姑,”瑶惜受了她的礼,轻轻颔首,又道:“皇上命奴婢前来芙蓉宫侍奉,往后咱们一同侍奉俪妃,你毋须这样拘礼。”“是,”俚末应着,悄悄抬眼看主子,见她点了点头,便不再询问,只心里暗暗生疑,瑶惜姑姑是御前有品阶的女官,怎会来侍奉主子?说话间,剪月上前来,行了礼,道:“想必娘娘一路辛苦,奴婢已经备下了热水,娘娘不如先沐浴净身,去去倦气。”“嗯,”一行人便围着她进了宫。还是那座宫殿,一样的景,一样的人,可分明有什么不同了,她循着墙角望去,那里一丛盛开的水仙已经凋谢,徒留下几枝残叶。她不敢再看,生怕自己忍不住就要流下泪来。进到寝殿,一应布置格局同她离开时殊无两样,便是花架之上那一盆曼珠沙华,依然妖冶如旧,红得似要滴出血来。她又想起瑞亲王抚摸着曼珠沙华花叶的模样,无限缱绻深情,满身的悲伤浓得几乎化不开,那样的人儿,他竟,竟……她张了张唇,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一转身,冲进了内室,和衣跳进浴池里,再也抑制不住,眼泪簌簌落下。只有在这一刻,这里只有她一人,她才敢将压抑的悲伤尽数释放出来,她不想的,不想瑞亲王死,她宁愿死的是自己,这样,她就能解脱了,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老天要这样残忍,一次次的给了她希望,换来的却是更大的伤痛?过了许久,她终于稍稍舒缓过来,抬头,正对上一脸担心的俚末,“娘娘,”她看着她的目光充满了悲伤,突然又一脸坚定的跪下,“奴婢愿助娘娘一臂之力,帮助您逃出宫去,奴婢想过了,若奴婢死了,尸身定然要运出宫去,娘娘只需,”“住嘴!”靖苏厉声打断她,“你不许死,听到没有!”“娘娘,”她极少用这样凶狠的语气同俚末说话,俚末吓得一颤,犹自固执的说着:“奴婢真的不怕死,娘娘您不需要顾及奴婢。”该如何才能让她明白她不希望还有任何人因为她受到伤害,靖苏缓了语气,“我,我已经不想出宫了,所以,你不需要再担心。”“是真的吗?”俚末显然不信。靖苏十分郑重的点了点头,“真的,我不想出宫了。”更认命了。俚末狐疑的盯着她,显然并不十分相信。靖苏不由苦笑,原来她的欲念竟压根没有瞒过这个婢女,此刻才会令她这样耿耿于怀,不相信她这一次是真的放弃了。她不再解释,总之,时间会证明一切。深夜,牡丹宫。皇后一身素色常服立着,侍弄着红木高足方花架上盛开的牡丹,听着冬青回话。“娘娘,已经打听清楚了,云贵人是这一两天才得的宠,侍 寝一夜之后晋了贵人,在晟元号之时就同皇上住在一起,乃是浙江余杭人氏,家中历代从商,下头还有两个兄弟。”皇后伸手扶了扶有些歪斜的牡丹花,道:“你明日从库房里拣几匹素净的料子送去,”“是,”冬青应着,小心翼翼问道:“娘娘可也是觉得她同俪妃有几分相像?”皇后嗤了声,转过身来,衣上繁复的牡丹纹随着她的动作漾开来,“若不是有那几分相似,只怕也是入不了皇上的眼,既然她拣了素色的衣裳穿着,想来也是明白人,只盼着她能上进些,莫要成了第二个柳嫔,这宫里的恩宠来得快,去得更快。”“娘娘说的是。”冬青附和。皇后行至榻前,突然冷哼一声,“俪妃呢,可打探清楚,她为何又失了宠?”“娘娘恕罪,因着满盛同瑶惜都是御前之人,旁人又毫不知情,一时探听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只是听说俪妃娘娘江南一行惯是俪妃陪着皇上,旁人竟难以得见圣颜。”冬青如实禀告着。皇后柳眉轻蹙。听得冬青继续说道:“奴婢以为皇上待俪妃娘娘十分特殊,只是不知为何反复无常,时而盛宠,时而又弃之不理。”皇后端坐在榻上,她一向对己要求甚严,时刻端着皇后的架势,即便在自己宫中,也不肯放松,仍是做的笔直,端然肃穆,她沉吟片刻,道:“你说得不错,俪妃此人实在不容小觑,几次三番化险为夷,虽是仗着皇上撑腰,可她也是个厉害的角色,先皇后宁初便是栽在了她同蝶妃的手里,本宫不得不防着她。”“娘娘英明,”皇后敛了敛神,又问:“叫你办的事办得怎么样了?”“奴婢无能,派出去打探的人都说自打俪妃进宫,她的家人便迁出了京城,无人知晓他们的去向,也遍寻不着她入宫前相好的男子。”“哼,”皇后猛地一拍矮几,唬得冬青一抖。“本宫就知道她不好对付,果然早有安排!”“娘娘息怒,奴婢已命人继续查找,务必打探出那男子身份。”“嗯,命他们好好做事,本宫重重有赏。”“奴婢明白。”皇后颔首,金灿灿的护甲轻叩着矮几,发出沉闷的声响,许久,又突然嘱咐道:“静妃那里你留意着,万不可出任何差错,坏了本宫的计划。”冬青犹豫了会,说道:“恕奴婢直言,娘娘乃是中宫皇后,终究是要诞下一个自己的孩儿才好,况且,即便静妃,不在了,宫里头这样多的嫔妃,娘娘如何确保能将那个孩子收到牡丹宫抚养,万一要是,要是……”皇后的面色随着她的话一分分沉下去,她不敢再说,只心惊胆颤觑着皇后。许久,皇后终于出声,却是格外的平静:“你说得不错,是本宫大意了。”冬青舒了口气,窃喜:“奴婢只是替娘娘着想罢了,不敢居功。”“好,你退下吧,容本宫再想想。”夜深人静,皇后独坐牡丹宫,似入了定一般。 一三一 蝶殇(1)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五月初三,宜丧。灰蒙蒙的天,欲雨。瑞亲王出殡,举国同哀。其正当盛年,尚未娶妻生子,家中亦无侍妾,连哭丧之人也无,想来也是可怜,幸而皇上隆恩,亲至府邸拜别。明色帘子的马车疾驰在宽敞的官道之上,车厢里是一片死寂的静默,靖苏缩在角落,整个人抱成小小的一团,她太痛了,瑞亲王因她而死,她无颜面对他的灵柩,可皇上还是不肯放过她,他亲自到芙蓉宫将她拽了出来,拖上了马车。他就是要她痛,要她难受,要她忏悔。他咬牙切齿的说:“你也知道什么叫痛?去,去给重煜磕头,去忏悔!”他气疯了,力气大的几乎捏断她的手骨,“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那么多男人为了你拼命,你就高兴了!贱人!”重墨疯狂的辱骂着她,用尽侮辱的字眼,怒气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靖苏任由他骂着,眼泪早已决了堤,都是她的错,她不安分,她活该被骂。敕造瑞亲王府,聚集了前来吊唁的文武百官。当天子御驾亲临,明色的车马入了眼帘,众人忙跪下,三呼万岁。震天的呼声让靖苏知道他们已经到了瑞王府,心揪作一团,她越发紧的抱着自己,迟迟不肯下车,重墨望着那小小的一团人影,又恨又怒又恼,终于一把将她拽起来,“下去,重煜因你而死,你必须送他最后一程。”这几日,他想了许多,想来重煜不惜一死相救,定是对她动了情,带着俪妃来,想必重煜泉下有知也会觉得欣慰。就当是他这个做哥哥的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走!”念及此,他手上的劲越大,生生将靖苏一路拖下了马车,又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她拽进屋里。靖苏已经勉强止住了泪意,可在见到那一具棺木的霎那,心痛得几近崩溃,软软跪倒在地,郑重的磕了三个头。今生是我对不住你,若有来生,你一定会找到一个世间最美的女子,生儿育女,白头偕老。瑞亲王,你一路走好!围观的群众中响起了窃窃私语,有人偷偷议论着靖苏的身份,有人暗暗猜测她和瑞亲王的关系,还有人谈论她的美……人群中还有一袭素衣落钗的女子,紧紧凝望着内堂,星眸里蓄满了泪水,笔直的站着,似乎已经站了许久许久。时辰到了,瑞亲王重煜的棺木从内堂抬了出来,一应仪仗备妥,便是要出殡了,那名女子盯着龙纹繁复华丽无比的棺木,目光紧的似乎要穿透棺木,看看里面躺着的人。天空忽然下起雨来,瓢泼大雨倾泻而来,眨眼间浇得人湿透,围观的百姓纷纷四处散开避雨去了,只有那素衣的女子,似痴了一般目光紧紧追着那具棺木。唢呐声声,送葬的队伍渐行渐远,消失在了街角的拐弯处,只有那悲鸣阵阵,在雨幕中传开,久久回响,悲凉无尽。靖苏淋得浑身湿透回宫,把俚末、瑶惜她们惊着了,煮姜茶、烧热水,忙活了好一阵才消停,靖苏却似浑不在意,就着湿透的衣衫往床上一躺,什么话也不说。俚末捧着干净的衣裳进来,见她萧索的模样,私下猜测一定是在南行途中发生了什么事,主子的性格一向如此,有什么事都埋在心底,她也不好劝解。只是掩去面上愁容,关切道:“主子,您累了吧,换了衣裳再歇着,可别伤了身子。”靖苏一动也不动,全不在意自己的身体,像是铁了心要自我放弃。俚末觉着实在不对劲,又苦无它法,不得已噗通跪倒在床前,“娘娘,不管怎样,您总得顾着自己的身体,只有活着才能有希望,您可千万不能泄气啊。”她是真的怕了,自从服侍主子以来,从未见过她这般消极的样子。这样下去,可是不妙啊。靖苏终于有了反应,仅仅只是垂下眼睑看了看她,淡然道:“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娘娘!”俚末不肯。“现在是连你也不听我的话了,是吧!”靖苏木然望着帐顶,突然说出这样声色俱厉的话,俚末吓了一跳,终于默默退了下去。瑶惜在殿外候着,见俚末垂头丧气的出来,也是皱紧了眉头。靖苏这一躺便是一日,煮的姜汤也不肯喝,午膳也不肯用,眼看着就到了用晚膳的时辰,靖苏仍是滴水未进,愁得俚末守在门外嘤嘤哭了起来。芙蓉宫一片愁云惨淡。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第二日午间,俚末再也忍不住,冲进了寝殿,靖苏仍是穿着昨日那一身衣裳躺在床上,连姿势也同昨日并无差别。明明躺着却并不睡着,只是睁着两只眼睛呆呆望着帐顶。靖苏慌了,扑到床前,哭喊:“娘娘,您这是怎么了?您可不要吓奴婢啊!娘娘,您倒是说句话呀!”可任凭她怎样哭喊,靖苏仍是一动不动,俚末哭倒在她身上。“大将军夫人蝶氏求见俪妃娘娘!”门外突然传出蝶紫衣的声音,俚末未及反应,靖苏已直直坐了起来,瞪大了眼睛,“进来。”她的嗓音因为许久未喝水而干哑,发出的声音也像撕裂般粗嘎,却不难听出她的焦急。俚末被谴了出去,寝殿门紧闭。蝶紫衣走近,仿佛还是旧日的模样,却换下了她最爱的紫衣,取而代之穿了一身素白的衣裳,简单绾了一个髻,簪一根银簪,还是那张芙蓉面,此刻却透出一股子浓浓的哀伤。靖苏看了只觉得心惊,短短数月,她何以竟似换了一个人?“妹妹有一事请教,希望姐姐如实相告。”蝶紫衣牢牢盯着她,用一种前所未有冷厉的眼芒,“不,”她说:“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靖苏微愕:“什么问题?”蝶紫衣又走近了几步,锋利的眼芒似要看进她的心底,冷硬道:“你说,瑞亲王到底是怎么死的?”她的目光那样牢牢的锁着她,靖苏陡然间觉得自己似被一股无形的气场笼罩,竟似动弹不得,只有她一双凤目闪烁着冷冷光芒。 一三二 蝶殇(2)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他,他是为了救我。”“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蝶紫衣突然大笑着,连退数步,撞在书案上才被迫停下来,脸上煞白,“我就知道他爱你,呵,他爱你啊!”她整个身子颤抖着,前仰后合,似遭受了极大的重创,明明是大笑着,却让人看了只觉得悲伤。靖苏懵了,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明白了,满脑子充斥着她凄厉的笑声,像是堕入了一个无边的深渊,越坠越深,再也触不到尽头。蝶紫衣突然大步向窗户那里走去,那里摆着一个高脚红木花几,那上面摆着的是那棵依然盛放的曼珠沙华,映着阳光,红得越发妖冶。蝶紫衣痴痴望着它,突然伸手将它取下高高举起,随即用尽全力掼在地上,“砰”,瓷盆摔的四分五裂,泥土洒了出来,那一株盛放的花也从泥土里摔了出来。“人都死了,留着这花还有什么用?!!”蝶紫衣恨恨的说着,抬脚重重踩去,鲜艳的花叶被踩烂,红色的花汁四溅,落在她素色衣裳的裙摆上,触目惊心,她似乎用尽了力气,全身都在颤抖着。于是,靖苏也明白了。明白瑞亲王抚摸曼珠沙华时的深情缱绻;明白那日蝶紫衣听到她说曼珠沙华时突然的失常;明白自己不知不觉中错过了什么,又伤害了谁。全身的力气似被突然抽干,她向后倒去,重重磕在床栏,老天爷,你对我实在是太狠,太狠了,也太不公平了。为何要让她承受这些?她如何承受得起?!!蝶紫衣凄厉的笑着,整个身子都在颤抖,似经受着极大的痛苦,她一直笑着,过了很久才慢慢停下来。靖苏颓然靠着床栏,慢慢转着眼珠子看向她,声若叹息:“原来你爱的人竟然是…他。”“是啊,”蝶紫衣渐渐平静下来,一如平日那个和煦而不失厉色的女子,她转过身来踱至窗前,失神的望着那一丛已然枯萎的水仙,仿佛又看到了那一袭墨衣,孤单的站着,任凭阳光灿烂驱不散他的哀伤。是从什么时候起发现自己爱上他的呢,恐怕连她自己也记不清了,只是习惯了日日见到他,然后突然有一日他没有出现,心里空落落的,数不尽的落寞,才知,原来情根早已深种。他出宫替皇上办事去了,一年只回宫几次,她便细心照顾那丛水仙,希望他回来时能见到郁郁葱葱的水仙花儿;他说她穿紫色的衣裳好看,她就再没穿过旁的颜色的衣裳;她从未想过能得到他,只要能时时见他一面就很满足了;他说他养了一盆曼珠沙华,能在寒冷的冬季开花,她说她好想看一眼,下一次进宫时,他真的带来了,那样妖冶的花儿,吸了天地间所有的红,她看了一眼就迷住了,可他却说,他只培育成了这样一株,他要自己留着;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然后,她被赏赐给了孤将军;再后来,那株能在冬日里盛开的曼珠沙华被送了人;最后……她一手造就了他的死。“我早该想到的,他那样的人,定会为了爱情付出所有!”她似自言自语,听在靖苏耳中只觉得悲伤,彻骨的伤。她该如何解释,她没有想过会这样的,她真的不想的。她甚至不知道瑞亲王爱她。“我…不知道…对不起,”“不,”蝶紫衣突然转过身来,脸上是异样的镇定,她静静看了靖苏半晌,突然道:“是我将你要出宫的消息告诉了管良玉,也是我劝他想办法趁南下的时机救你出去,是我让人偷偷在随行女眷的膳食里下了柳叶桃花粉,姜侍女的死也都是早就设计好的,为的就是能桃代李疆偷偷将你运出去,就连杨腾清,他也是我的人,是我让他想办法偷偷传信给你。”靖苏听着,并没有太过惊讶的表情,她早就猜到了,除了蝶紫衣谁还有那个能耐做这些,谁还会知道她一心想要出宫,只是谁都没有想到竟会是现在这样的下场。“我知道,”“不,你不知道!”蝶紫衣狠狠打断她的话,“你以为我真的是为了成全你和管良玉吗,或许也有吧,却并不是最重要的,”她似乎是下了某种决心,将这些事一一说了出来,靖苏看着她无比冷静的模样,心里陡然生出几分不安来。却听得她带着悲怆说道:“我是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得不到的你却能得到,我更怕你会害了他,我看得出来皇上对你不一样,他怎么能那么傻爱上他兄长的女人,我怕他有朝一日会为了你做出傻事来,所以,我就想趁着这个机会彻底绝了他的念想。”蝶紫衣顿了顿,继续说道:“靖苏,你听清楚了吗,是我,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害死了他,是我害了你们,你恨我吧!”恨?靖苏迷惘了,面前的人也不过是为情所困的女子,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她所爱的人,她有什么资格去恨她!即便有恨,她也是恨自己,恨自己没有早些发现瑞亲王对她的情意,恨自己从前活得糊涂,一心以为不闻不问外面之事,她就能活得自在。可即便想明白了又如何,瑞亲王死了,管良玉被囚,皇上更加恨她,她似乎已经走入了绝境,根本看不到一点希望。蝶紫衣仍是紧紧盯着她,似下了某种决心:“宫中的眼线势力我都留给你,是死是活,你自己看着办吧,我走了。”她说完话转身走了,眼看着就要走出寝殿,又突然走到那堆残花处,慢慢蹲下身子,小心翼翼捧起那株曼珠沙华,仿佛捧着这世上最珍贵的珠宝。传说,曼珠沙华,又名彼岸花,乃是黄泉路上引路的花,蝶紫衣,你究竟想做什么?!!靖苏目送着她萧瑟的背影慢慢走远,迎着那样烈的阳光,她突然就落下泪来,好像…好像,会再也见不到她,那个喜欢穿紫色衣裳的,格外聪敏又勇敢,绝无仅有的女子。她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一三三 蝶殇(3)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牡丹宫。久违了的后宫诸位妃嫔都聚在牡丹宫向皇后省安的日子。这样的日子,皇上回了宫,她们便又有了生机,花枝招展的来了,瞧一瞧当下正盛宠的云贵人,可是真的同俪妃有几分相像,再看看俪妃又是什么样的神色。云贵人羞羞答答来了,一袭素色暗纹的衣裳,简单绾着一个髻,斜坠一根翠玉流苏簪,整个人看上去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淡雅,得体的给众人行了礼,才在左首一列最边的位上坐下,垂眼看着自己的鞋尖。边上柳贵人看着她轻嗤了声,转过头去同琴嫔说话。她自从被降为贵人,气焰收敛了不少,约莫着嫉恨俪妃在心,云贵人又同俪妃长得颇相像,她是从心里抵触,这才露了轻鄙之色。不想那云贵人突然笑出声来,抚了抚耳边垂下的碎玉流苏,淡笑:“嫔妾虽晋封晚一些,倒也知道柳贵人乃是因为出言不逊冒犯了圣颜,这才被降了位分,可现在看来,柳贵人似乎并没吸取教训,改过自新呢。”她的话音不大不小,打巧殿里的人都能听清,皇后同庄妃对望一眼,玉妃表情淡然,静妃一手护着腹部,舒贵嫔嘴角噙着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柳贵人嚣张惯了的,从前在俪妃那里颇受了些气,想不到这会又来了个和她长得相似的人,位分不高,胆子倒是不小,怒火轻易的被勾了起来,转过头来就要挑衅,眼风一扫,正瞧见外头俪妃扶着瑶惜的手进来。她挑了挑眉头,话锋一转,“本妃当妹妹多有能耐,不过也是仗着一张脸长得同俪妃有几分相似,才封了个贵人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瞧瞧,俪妃到了,你呀还是赶紧出去迎了迎,顺道拜谢她的恩情。”这话明里暗里都是挑衅意味十足,凭谁听了心里都要觉得不舒坦,偏那云贵人丝毫不以为意,只露了笑脸,“说来也真是巧,嫔妾竟同俪妃娘娘长得有几分相似,连皇上也这样说呢,还安慰嫔妾不必顾及旁人的说辞,说,”她含羞带怯的半垂下头,浓密的羽睫在眼下投射出阴影,婉转的声音像浸过了蜜那样的甜腻,“皇上还说,嫔妾的性子比俪妃娘娘温婉,他,他很喜欢呢。”靖苏正在这个当口扶着瑶惜的手进来,自然将她的话一字不落收进耳中,却只是无动于衷,她的气色不大好,面上显得颇有些憔悴,一袭素衣穿在身上显得空落落的,脚步也不稳,还是靠着瑶惜用力扶着。她目不斜视的走近,向皇后欠身行了礼,就着左侧第一席位置坐了,从始至终,根本也没有看一眼云贵人。众妃面面相觑,神色颇有些不自在。倒是皇后颇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这才说道:“难得今儿大家都在,说来,本宫倒确实有一件事同你们讲,虽说不是咱们后宫的事,可毕竟还是有几分干系,”她顿了顿,似显得有些为难,又看了看靖苏,接着才继续说道:“本宫一早得了消息,孤将军的夫人蝶氏昨夜在府中悬梁自尽了,你们都知道,蝶氏原先也是咱们后宫里的人,本宫想着总该支会你们一声……。”剩下的她还说了些什么,靖苏全没有听到,她全部的注意力都被那四个字吸引了去,悬梁自尽!!蝶姐姐自杀了!!胸肺之中气血翻涌,她猛的低头,呕出一口血来,鲜艳的血落在素白的衣襟上,触目惊心的红。“娘娘,”身后瑶惜疾呼,转到跟前来扶住她。“快,传太医,”皇后娘娘喊着。“俪妃,你怎么样了?”身侧的静妃着急的凑过来看她。心中的疼痛翻江倒海,难以附加,靖苏咬了咬牙,伸手抹去嘴角残留的血迹,起身,“皇后娘娘恕罪,臣妾身子不适,先告退了。”皇后似关怀备至,“俪妃快别在意这些虚礼了,身子要紧,瑶惜,你好好护送俪妃回宫,”“是,”瑶惜扶着她向殿外走去,迎着金灿灿的日头,靖苏的身形挺得格外直,一步步走得十分坚硬,可只有瑶惜知道,她几乎将全部的重量都压在了她身上。果然,才走到牡丹宫门外,靖苏两腿一软,险些倒下,幸好瑶惜防备着,及时扶住她,好不容易扶着上了软轿,一路往芙蓉宫疾走。靖苏坐在软轿中,身体才坐直了没一会儿,就滑了下去,倒在了地上,她几乎透明的唇反复念叨着什么,前额飞快的沁出一层细密的薄汗,她太痛了,痛得蜷缩成一团,她无法接受这样残酷的事实。她害得蝶姐姐出了宫,无意中又伤害了她的爱情,害死了她所爱之人,现在,连她,也被她害死了,他们都是那样好的人,为什么死的不是她!瑶惜唤了俚末、剪月,三个人一道将她扶进寝宫,安置在床上,俚末急急拧了帕子替她擦拭脸上的冷汗,剪月跑到外面候着太医,瑶惜望着床上那个缩成小小一团的人儿,头一次觉得原来这个倔强的女子这样脆弱。杨腾清奉命赶来,一路疾走,气喘吁吁,剪月领着人正要进来,里头一声冷喝,“本宫不需要太医,走,都走!”生的阻了杨腾清的脚步。俚末哭倒在地,“娘娘,您这是做什么,可千万不能不顾自己的身子,奴婢求您了,让杨太医进来替您政治吧,娘娘,”瑶惜看出她是自我厌弃,存了心折磨自己,她虽然不太清楚靖苏同蝶夫人之间的恩怨,可见她如此模样,她多少也猜出二人牵绊颇深,想了想,便劝道:“娘娘,您千万冷静些,想想关心你的人,他们定然不愿意见到您这样折磨自己。”靖苏只是抱紧了身子,说着:“出去,你们出去,都出去,不要管我,你们谁都不要管我。”她并没有哭,也没有流泪,可正是这样的伤痛,才令人越发的动容,俚末已哭得倒在地上,连瑶惜眼中亦隐约含了泪光。这个倔强的女子,她单薄的身躯到底承受了多少的伤痛?!!才会露出今日的脆弱。 一三四 自弃(1)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靖苏在床上一躺就是一个昼夜,不吃不喝不睡也不说话,静妃前来探望也被回了,她已经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腹部稍稍有些显了,格外的注意饮食,平时除了芙蕖宫周围,很少走到这样远的地方,这一次执意前来,也并未能引起靖苏丁点的反应。她有些黯然,抓着瑶惜的手交待要好好照顾俪妃,失望的回去了。俚末守了她没日没夜的守着,眼睛肿成了核桃,最后被瑶惜强压着去休息了,她们谁都无法了解主子心中的痛,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生命气息一点点流失,而苦无办法。到第二日,靖苏越发虚弱了,脸上瘦的厉害,几乎只剩下了骨头,一双大眼睛仍是空洞的睁着,却什么也入不了她的眼里。小膳房里十二个时辰温着吃食,俚末、剪月、瑶惜三人轮流劝着,只盼着她能用一些,哪怕是肯喝口水也好。靖苏还是穿着那件染了血的衣裳,血迹早已干涸,暗红的斑斑点点印在胸前,如她的人一般毫无生气,干涸黯淡。瑶惜实在没办法了,最后咬了咬牙,瞒着靖苏,去了墨阳宫。墨阳宫一如往日恢宏,在崇德殿门前守着的人却并非满盛,而是副总管常应,他两手拢在袖子里,待瑶惜道明来意后,只是阴阳怪气的说了句:“皇上有旨,今儿谁都不见,瑶惜姑姑请回!”瑶惜同他却是有旧怨的,概因宫中宦人生活寂寞,他看中了瑶惜,明里暗里给她施了不少绊子,更是仗着他御前副总管的身份企图对她不轨,好在总管满盛及时出现,救了她。谁知他还不私心,竟然去求皇上将瑶惜许配给他当对食,幸而皇上圣明,询问了她的意见,她自是不肯,皇上倒也宽宏,才化去她一劫。常应也因此被贬到了下面去,只是想不到这会子竟然回来了。瑶惜见是他,已知不妙,可想到靖苏情形,仍是开了口,也是料到他不会轻易应承,却不想他只是一口咬着皇上的圣旨,执意不肯替她进去通传。她便想在边上候着,谁知等了许久仍不见里面有动静,耳边倒是又响起了常应阴阳怪气的声音:“我还以为皇上怎样喜欢你,还不是把你打发你去侍奉人,还是个不受宠的妃子,往后可是有你的苦头吃。”瑶惜只管盯着那两扇紧闭的大门,全当没有听见他的话。她思量着,若是要硬闯,不知有没有机会闯进去。正想着,门开了,一袭素衣的云贵人走了出来,面带红云,春风得意,向常应吩咐着,“皇上正睡着,你好生守着,别让人吵了圣驾。”“奴才知道,奴才知道!”常应点头哈腰奉承着,亲自上前关紧了殿门。云贵人满意的颔首,扫一眼瑶惜,只管走了。瑶惜知道,她想要见皇上,怕是更难了,有心想闹出点动静惊动圣驾,又想到自回宫后,皇上对俪妃不闻不问,深恐连累了俪妃,一时犹豫不定。这样僵持着,已经过了大半个时辰。瑶惜没办法,只得先离开。回芙蓉宫的路上,经过金桂宫,舒贵嫔身边的奴婢紫纹将她唤住了,拉到宫墙一角,戒备的向四处看了看,渡给她一个褐色的瓷瓶。“我家主子听说俪妃娘娘身子不适,这瓶药是极滋补的东西,让我给你们送去呢,这不正好遇见姑姑,劳烦姑姑稍回去了。”瑶惜接过,道了声:“那我就替我家娘娘谢过舒贵嫔。”便要走,紫纹忙又拉住她,低声嘱咐:“我家主子说了,若俪妃娘娘不信,大可叫太医来看,这药可真是极好的。”“舒贵嫔多虑了。”瑶惜顺着她的话说道,将药收好。不管这药是好是坏,总之也是不会给娘娘用的,不过舒贵嫔的情意到底也不好轻易推却。回到芙蓉宫,仍是一宫的愁云惨淡,小路子垂着脑袋守在门口,剪月坐在院里石阶上,不知想着什么,俚末揉着眼睛从屋里跑出来,躲回房间里哭去了。瑶惜默默叹了声气,提步进屋去。寝殿里仍是弥散着诡异的死寂,俪妃一动不动躺在床上,单薄得像是一张纸人,若不仔细分辨,几乎看不出她身体的起伏。她看着心里只觉得难受,转身冲了出去。她思来想去,仍是来到了墨阳宫,还是常应守在门外,远远瞧见她走去,咧开嘴阴笑着,说不出的阴险。瑶惜心中已有了较量,索性不管他,一边向前走一边喊着:“瑶惜求见皇上,关于俪妃娘娘奴婢有事回禀,恳请皇上见一见奴婢。”常应没有防着她敢这样做,大惊失色之下赶紧派人上前阻止她,却已经是来不及了,那两扇闭合的大门无风自动,哗的敞开,传出皇上冷厉的声音:“进来!”瑶惜呼出一口气,忙甩开拽着她的小太监,疾步进了崇德殿。皇上似是小憩被吵醒,懒洋洋靠在御椅当中,身上披着一件外衣。瑶惜惯是御前侍奉的,并不觉得有何不妥,只是请了安,忙道:“皇上恕罪,奴婢实在是不得已才惊扰皇上,”“说,俪妃怎么了?”“回皇上的话,主子自从那日出宫回来就一直不吃不喝,昨儿还呕了血,又不许让太医诊治,眼看着身子越发虚弱,”重墨用力击向御案,震得上头隔着的茶盏咣当作响,“混账!为何不早来禀告朕!”“俪妃娘娘不许奴婢将此事禀告皇上,”瑶惜重重磕头:“请皇上开恩,想法子劝一劝娘娘,再这样下去,只怕是不好啊。”重墨坐直了身子,眼睛里弥散出阴霾阵阵,靖苏,你这是在用死威胁朕吗?你若敢死,朕就将管良玉千刀万剐替你陪葬。朕就不信,你真的不顾他的死活。“你去告诉她,若她想死,有的是人替她陪葬!”瑶惜不明白这话,稍稍露了犹疑已被重墨看在眼中,他于是又说道:“你将朕的原话说给她听,她会明白的。”“是,”瑶惜不敢再有任何异议,忙退下了。 一三五 自弃(2)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瑶惜一路回芙蓉宫,细细想着皇上的话,越想越觉得心惊,身上不禁沁出一层薄薄的冷汗,皇上待俪妃,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思,这下,连她也不敢妄自揣测了。她加快脚步回了芙蓉宫,瞅着俚末、剪月都不在寝殿内的空档进了殿,靖苏单薄的身姿,她看了也是不忍,可一想到皇上笃定的模样,她不敢再犹豫,凑到她耳畔,低声却肯定的说道:“皇上说,娘娘若敢死,有的是人替您陪葬。”隔着那样近的距离,瑶惜清楚的看到靖苏浓密的羽睫颤动着,她知道她是听了进去,默默退开一步。靖苏干裂透明的嘴唇动了动,艰难的吐出几个字,她凑近了才听出来,她说的是:“我…要…见…他…现…在…”“娘娘,您现在的身子太虚,不宜走动,不如先喝口水润润嗓子,再用些吃食,皇上那里,并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的功夫。”靖苏伸出瘦得只剩下皮包骨的手抓住她的手,力气出乎她意料的大,“现在,”她瞪着眼睛看向她,满目的坚决,瑶惜是领教过她的执拗的,不得已只能点头,“好,奴婢去吩咐备软轿,只是娘娘您是不是换一件衣裳,您这个样子见驾怕是不大得体。”靖苏已借着她的手支撑着坐了起来,闻言摇了摇头,“就,这样。”靖苏虚弱的根本已经站不住,瑶惜忙唤了俚末进来,两人合力将她扶到宫门外,坐上了软轿,一人一边随着软轿一道往墨阳宫去。俚末不明白主子都病成这样了,为何还要执意去见皇上,便一路生着闷气,靖苏宠她,从不让她知道太多隐秘之事,她也明白主子是为她好,可有时还是忍不住怄气。很快就到了墨阳宫,停了轿,两人忙上前将她扶出来,常应讪笑着,挥了挥手里的拂尘,过来请安:“俪妃娘娘吉祥,皇上并未传旨召见您,您怕是白走了这一遭,这奴婢的话,有时候是不能当真的。”靖苏本就没有多少气力,此刻眼风一扫,喝道:“放肆!”竟是气势十足,唬得常应一愣。待他反应过来,“哟”了声,皮笑肉不笑,“俪妃这架子可够大的,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竟敢在这里撒野?!!”“让她进来!”重墨森冷的话音传出来,常应变了面色,打了个千道:“俪妃娘娘,请吧!”仍是那一副阴阳怪气的语调,俚末得意的朝她抬了抬下巴,才和瑶惜一道将她扶进崇德殿。崇德殿内,重墨长身而立,看着窗外,听到动静,也不回头,只冷冷道:“你们出去。”瑶惜和俚末同时担心的看向靖苏,靖苏扶着殿里两根硕大的红漆柱子站着,点了点头,两人不敢造次,只得退了出去。殿门在身后合上,隔绝了一地阳光,靖苏睁大眼睛望着那道修长的身影,慢慢的跪了下去,当双膝磕在地上的那一刻,她心里长久以来对自由的渴望被她上了锁,永远沉入心底。这一次,她是真的认命了。“皇上,求您放了管良玉,我发誓,我再也不逃了!”她的声音粗嘎干涩,却是不容忽视的肯定。重墨似是定住了,久久望着窗外,反剪在背的手却紧握成拳,他的恨,他的怒,她怎么就不明白?!!她求他,永远都是为了别人,在她心中,难道他就是只会杀人的魔鬼吗?掌握着生杀大权来要挟她?!!她甚至都不尝试着触碰他的真心!!他的恨,他的反复无常,他的原则,他的抱负,在她面前统统都是泡影!她为何就不明白?!!哪怕只要她有一点点的示好,他会,他会……“告诉朕,朕该怎么相信你的话。”他终于转过身来,如玉的面容背着阳光显得阴沉暗哑,眸子里流淌着淡淡的紫色。靖苏郑重的磕下一头,“我愿白纸黑字立下重誓,若有违此誓,靖苏愿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好,很好。”重墨眼中紫色愈浓,你为了他,竟然能立下如此毒誓,很好,真的很好。“不够,”他说:“朕要你发誓,若今后再存出逃的念想,将永世为奴,侍奉朕左右!”他想,他一定是疯了。惊愕只有一瞬,靖苏随即颔首,“我靖苏在此立誓,若今后再存逃离皇宫的念想,将生生世世为奴,侍奉皇上左右!”“很好,”重墨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着,“你若敢死,你知道会是什么下场。”“我知道。”“好了,你回去吧,从前你在宫里怎么过活,今后还怎么过,退下吧。”“是,”靖苏用尽全力想站起来,可即便是扶着柱子,她依然做不到,腿好像不是自己的,使不出一丁点气力,她又懊恼的坐在地上,良久,方说道:“请皇上传瑶惜同俚末进来,我…臣妾站不起来。”重墨那样愤恨的盯着她,眼睛里几乎要掉出冰渣子来,永远都是这样,他就在眼前,可她永远想不到他。他几乎是咆哮着出声:“你们两个,还愣着干什么,进来!”瑶惜还好,俚末吓得一个哆嗦,两人赶紧推门进来,没来得及请安,只见重墨烦躁的挥手,“把她弄出去!”“是,”两人忙上前一左一右搀起靖苏,退出殿外。方才的那一跪似乎耗尽了靖苏残存的体力,她整个身体几乎是挂在二人身上,由她们抬了出去,常应见着她这个模样,不屑的嗤了声,颇为得意:“瞧瞧,就这样的姿容也想来争宠,可不是被皇上赶了出来。”俚末不服气,狠狠瞪了他一眼。软轿平缓的在宫道上行驶着,一侧的锦帘突然掀开,靖苏看着俚末,哑声吩咐着:“去,请太医。”俚末大喜,“哎”应着,撒腿跑远了。轿子另一侧,瑶惜亦暗暗舒了口气,素来平静的面上露出一丝笑意。幸而,可算是没出什么乱子。果然,还是皇上有能耐。她却不知,纵然靖苏伤心是真,却并非没有存丁点以死相逼之意。这皇宫里,素来便是如此的。 一三六 子嗣(1)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靖苏的身子一日日好起来,后宫中最得宠的云贵人也已晋为贵嫔,住进了芍药宫正殿,乃主位娘娘,掌一宫事宜,紧随着而来是她在牡丹宫请安时的位次,由最末跃至右首第三个席位,再不用看着那样多人的侧脸了。芍药宫内更是门庭若市,赏赐不断,日日有低等的侍女前来拜见,企图赶着巧劲儿见一见圣颜,当是为自己博一次宠爱。天儿一日日热了,听说各地进贡的时新缎子,全送去了芍药宫里,连牡丹宫皇后那得的都是云贵嫔拣剩下的,更别提旁的宫里。云贵嫔底子足了,人也骄横起来,浑不将谁看在眼里,倒是同百花宫里一名姓华的侍女走得近些。正是绿柳成荫的时节,二人相约在太液池盼散步,云贵嫔一袭烟霞色绯红的锦衣,头上佩着一朵点脆嵌珠红玉珠花,华侍女一身青草绿的衫子,一红一绿的配在一块,倒也奇巧。只见那云贵嫔扯着一截子柳枝,柳眉一横,愤恨说道:“柳贵人个贱蹄子,也不掂掂自己的斤两,竟敢几次三番暗讽本妃是因着容貌同俪妃相似,才会得到盛宠,她也不想想,凭她俪妃一个失宠的妃子,如何同正当盛宠的本妃攀比?”那华侍女长得眉清目秀,噙着一抹暖笑伸手接过她手中柳枝,“娘娘跟她置什么气,一个失了宠的贵人,哪里掀得起什么大浪,至于俪妃,娘娘更不必在意,皇上待她如何,大家都看在眼里,听说上回俪妃几乎断气了,皇上不也没去瞧她一眼,依妾看来,这静妃倒是富贵,若将来要是生下皇子,必定母凭子贵,平步青云。”云贵嫔听着,芙蓉面上染了几分黯淡。华侍女又道:“娘娘若想保持住这份恩宠,怀个孩子当是上上之策。”云贵嫔笑得格外苦涩,愁容满面,“本妃何尝不想,只是,皇上他不许我有孕,你不知道,每每侍了寝,就有御前的女官端来避孕的汤药,长此以往,本妃如何怀得上孩子。”这事,华侍女也听人说起过,倒是不知原来云贵嫔这样受宠也逃脱不得,心中叹息,面上含了宽慰之意,“不若娘娘拣个适当的时机,同皇上提一提这事,想必皇上不会不顾娘娘的念想。”云贵嫔垂眸想了想,长此以往自然不是法子,况且皇上这样宠爱她,即便是稍有冒犯,想必皇上也不会计较,便点头应了,“你说的是,身在这复杂的宫廷内,若本妃不为自己筹谋,只怕不久便要落得像俪妃、庄妃那样的下场,独孤终老。”“娘娘英明。”是夜,皇上果然到芍药宫陪云贵嫔进晚膳。酒香菜美,舒贵嫔偷偷留心观察着重墨,见他面上松动,食欲颇佳,想来心情不错。她细细想了想,突然放下筷子,托腮长叹一声。重墨只不动声色,挑眉问了句:“这是怎么了?”云贵嫔转过头来,星眸微阖,颤动的羽睫上挂着晶莹的泪珠,那样盈盈望着重墨,突然扑进他怀里,伸臂紧紧环住他的腰身,“嫔妾好怕,怕有一日您突然就不喜欢嫔妾了。”重墨看着那张楚楚动人的面颊,心底最柔软的一处被触动,伸手环住她的肩头,细语安慰:“不会的,不会有那一日。”怀里的人儿娇美一笑,螓首在他胸前蹭了蹭,“皇上您待嫔妾真好,”重墨一手轻抚着她的发顶,低叹:“朕不待你好,还能待谁好。”云贵嫔心里头甜得几乎要淌出蜜来,抬起头来望着他,娇嗔:“那皇上可否答应嫔妾一个请求。”重墨喜欢她眼睛里的迷恋,低头吻了吻她的前额,“你先说出来让朕听一听,”“皇上,”美人撒娇,格外动人,云贵嫔在怀里扭了扭娇qu,不满的嘟起红唇,“您先答应嫔妾。”重墨痴痴望着云贵嫔含羞带怯的桃花面,紫眸内涌起暗涌,突然点了点头,“好,朕答应你。”云贵嫔心中真的有蜜淌了出来,甜腻 腻浸了她一身,整个人似乎都飘了起来,浮在半空中,几乎令她忘了今夕何夕,深处何地。她红着脸主动献上自己的双唇,啄了啄重墨的唇,又娇羞无限的垂下螓首,声若蚊蝇,“嫔妾想为您生一个皇子。”重墨依然盯着她,眸光一寸寸变冷,她突然觉得心惊,急急环住他健硕的腰身,不迭解释着:“皇上,嫔妾只是,只是,”出乎她意料的,重墨伸手捏住她的下颚,要她抬起头来看着他,他的紫眸在烛光里泛着暖意,让她轻易的沉沦,他用温柔得不可思议的声音说着世上最动听的话,他说:“傻丫头,朕既然应承了你,又怎么会反悔。”他的目光很温柔很温柔,他的声音更温柔,像是甘醇的美酒飘香,于是她信了,靠在他的怀里,贴着他跳动的心,她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子。重墨抬眸望着窗外,那里一片黑色朦胧,如同这后宫的局势,永远是晦涩难明,诡谲难辨。云贵嫔醉了,醉倒在他的柔情蜜语里。那一夜,重墨自然是要留宿芍药宫,窗外一弯月亮出奇的圆,银白的月辉洒向大地,笼罩着一座座恢宏的宫殿,静无人声的夜里,只有那一座芍药宫,因为有了真龙天子的气息,似乎格外耀眼。烛火蒙蒙,一个疯狂的夜,藕荷色流苏帐不停抖动,间有女子轻y 低 喘溢出帐外,春 色无边,忽然不知从何处吹来一阵怪风,一豆烛火摇曳着,终于熄灭了,只有几缕轻烟袅袅在漆黑的夜里缓缓消散。迎着大片金黄的日光,云贵嫔醒来,桃花面娇羞抵不过唇间一抹春色,慵懒的身子抵不过心中柔情,侍儿扶起娇无力,未是新人胜新欢!门外,响起一把平静的声音。“云贵嫔安,奴婢秋娘奉旨送来坐胎药,请贵嫔主子进食。”门内,云贵嫔的笑几乎要溢出来,望着菱花镜中越发风情万种的自己,她笑了,“进来吧。” 一三七 子嗣(2)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还是一样的景,还是一样的人。云贵嫔折了根柳条捏在手里把玩,闲情逸致,粉面含笑,同昨日判若两人,华侍女看在眼里,含笑道:“妾恭喜娘娘得偿所愿。”云贵嫔娇嗔的看着她,无比得意,“是啊,本妃也没有想到皇上竟然这么轻易就准了,今儿一早还派秋娘送了坐胎药过来,非要命她看着本妃喝下。说来,也是怪不好意思的。”华侍女脑子里蹿过一丝疑虑,并没在意,只道:“皇上待娘娘到底是不一样的,宫里这么多妃子,数娘娘最得皇上的眷宠。”“是吗?”云贵嫔娇笑。“这可是有目共睹的事,娘娘又何必谦逊,待来日诞下皇子,娘娘何愁不能富贵?”云贵嫔扶了扶鬓边垂下的赤金丝流苏,“瞧你这嘴,惯会说些好听的哄本妃高兴。”华侍女作势嘟嚷一声,“娘娘这可是错怪妾了,妾说的呀可都是实话。”“好了,本妃知道你的心意,咱们出来也半天了,回宫吧。”二人相携离去,待她们走远,不远处的柳荫底下转出个人影,呡着嘴笑,折身往另一条道走了,行走间,隐约可见紫色衣袂飞扬。很快,宫里便起了流言,道是云贵嫔盛宠不衰,皇上隆恩,恩准其生养皇嗣,风头之盛,盖过彼时的俪妃。宫人们交口相传,不过个把时辰的功夫,整个后宫里外都知道了,便是连芙蓉宫里也知晓了,不过是被瑶惜拦着,极力瞒了靖苏。靖苏的身子已经大好,只是这性子也跟着变了,越发的淡薄,不理世事,连去牡丹宫向皇后晨昏定省也推脱了,倒是待在寝宫的时间更长些。幸而有瑶惜主事,芙蓉宫里服侍的宫人们也不至于太懈怠。瑶惜始终也觉得主子这样并不是长远之计,宫里的人都跟人精似的,哪里得宠,哪里有花头,他们便要奔那头去,若娘娘长此以往下去,怕是要湮没在这宫廷春色之中,那时才是真正的凄凉。这话,她也拣着时机同主子提过,可她浑不在意的,她也不好多说,只是心里终归焦急,尤其宫里有几个奴才已经蠢蠢欲动,想着法子往芍药宫去。芙蕖宫。静妃也听到了这些流言,正闷闷不乐生着气,偏殿里的丽嫔私下斥责了几个奴才乱嚼舌根子,赶过来劝解。“娘娘莫要伤怀,您只管安心养着胎,且不论皇上是否真的恩准云贵嫔生养皇嗣,即便是真的,那她也是在你之后生养,娘娘这腹中的依然是皇长子,这一点是宫里哪一位主子都比不上的。”静妃已经将近有四个多月了,已经显了形,她怕伤了胎儿,身上的衣饰穿得十分宽松,看上去倒并不是十分明显。她拉了丽嫔的手在旁边坐下,道:“其实本宫心里怎么就不明白了,只是想着不免觉得有些伤怀,自从皇上南巡回宫,云贵嫔的宠爱便是头一份,即便本宫蒙圣眷怀着皇嗣,皇上也要许久才来芙蕖宫看一看,眼瞅着,已经十数日没过来,这下又传出了这样的消息,本宫怎能不伤心。”一番掏心窝子的话听得丽嫔亦十分动容,反手握紧她的手,安慰着:“娘娘说得是,只是嫔妾倒要说上一句,娘娘从前的性子可是极淡薄的,怎地这会子怀了皇嗣反倒看不开了,嫔妾说句冒犯的话,您呀只管好好护着腹中的胎儿,往后啊,即便皇上不常常过来,还有小皇子陪着,也是一样的。”静妃这才舒心些,目光爱怜的看着腹部,脸上洋溢着母性的温柔,“你说得对,本宫就是心里想的事太多,往后本宫不想了,有了他,本宫就什么都不想了。”丽嫔宽心的点头。正巧,静妃的贴身侍婢云喜端着安胎药进来,见主子心情舒畅了,她也露了笑意,道:“娘娘这会子心情好了,这安胎的药可不能不用了,奴婢怕凉了,一直搁在炉火上温着,这会子正好,娘娘快喝了吧。”静妃带笑瞪了她一眼,丽嫔起身,接过她递来的药,亲自服侍静妃用下了,眼瞅着天色也晚了,又说了几句宽慰的话,回自己住的白兰轩去了。夜里,一轮弯月残勾,繁星点点。冷不丁从芙蕖宫里传出一声凄厉的喊叫,生生划破长夜的宁静,直令闻者心悸。丽嫔住的最近,是第一个被惊醒的,眼睛一睁开,来不及想其它,披了外衣就向外跑,正殿里乱作一团,云喜从内殿里奔出来,撞上她,焦急的喊道:“丽嫔主子快进去看一看我家娘娘,奴婢去请太医。”丽嫔一听也是慌了,急急进了内殿,几名婢女围在床前,她也看不清出了何事,待上前拨开她们一看,心直往下沉。静妃坐在床上紧紧捂着腹部,她身下的床褥上染了一滩鲜艳的血,“孩子,我的孩子,”她呜咽着,似困兽伤心的哭泣。丽嫔急了,谴开众人:“你们一个个围着作什么,赶紧去通知皇上和皇后娘娘,哭什么,快去!”几名婢女纷纷跑开了。丽嫔坐到床上,伸手握住静妃肩头,强压着心里的恐惧尽量平静说道:“娘娘,你别慌,你先别慌,他会没事的,他会没事的。”静妃抬起泪迹斑斑的脸望着她,呜咽着:“孩子,有人要害我的孩子,”她的两只手紧紧护着腹部,极力挽留着这个小生命。丽嫔心里也是没底,面上哪里又感露出分毫,连声安抚着,“娘娘放心,小皇子福泽深厚,不会有事的,”“可是,我的肚子好痛,不,我的孩子,不要,你不要走,”静妃根本听不进去她的安慰,只是无助的抽噎着,脆弱伤心的模样令丽嫔心生不忍,别过头去不敢再看那张无助失神的面孔。云喜很快领着太医赶来,丽嫔看着来人并非平日里替静妃娘娘保胎的魏太医,心中不放心,问道:“怎地不是魏太医?”来人端正的朝她请了安,回道:“微臣杨腾清参见丽嫔主子,回主子的话,魏太医今儿不当值,所以由微臣前来。”丽嫔狐疑的看了他一眼,考虑到眼下情况紧急,却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便道:“你好生替静妃娘娘看诊,事关皇嗣,不容半分差错,你仔细些。”“微臣明白。” 一三八 子嗣(3)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静妃跟前另一名得力的婢女云乔前去请皇上,早前御前传了消息,皇上今夜宿在芍药宫,她便直奔芍药宫去,到了芍药宫,急急走上前,向两名守门的内监道:“奴婢乃静妃宫里的奴婢,烦请公公代为通传,静妃娘娘腹中皇嗣有异,请皇上前去一看。”那两名内监对视一眼,便有一人匆匆跑了进去,云乔焦急的等着,左顾右盼,等来的却是御前副总管常应。他眯起眼睛将云乔上下打量了一番,尖声细气的说着,“皇上已经睡下了,有什么事明儿再说,回去吧。”云乔急了,这皇嗣的事事关重大,怎能有片刻拖延,急急道:“静妃娘娘身怀皇嗣,不容有失,还是请公公进去通传一声,否则,若是皇上责怪,怕是不好。”常应眼一横,“哟,敢情你这是教训起咱家来了,”云乔忙道:“奴婢不敢,还请常公公看在皇嗣的面上进去通传一声。”常应挥了挥手里的拂尘,阴阳怪气的,“咱家说了,皇上已经歇了,你这丫头是听不懂人话,还是怎么的,惊扰了圣驾谁来承担这个责任,快回去,别在这里碍眼。”云乔还想说什么,常应指着边上两名内监,“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把人赶走!”“是,”两人迫于他的身份,只得动手将云乔拖走了。云乔没办法,一跺脚又赶紧往回赶。经过金桂宫时,赶巧有人开了宫门,舒贵嫔跟前的贴身侍婢紫纹打着灯笼向外头张望,骤见云乔跑过,被吓得不轻,待定了定神,云乔已一溜烟跑远了,她又张望了一会,悄悄关上宫门进去了。正殿的寝宫里亮着一盏烛火,舒贵嫔和衣靠在床上,听到动静睁开眼来,紫纹走上前,压低了声音回道:“奴婢看清楚了,是静妃跟前的云乔,从西面过来,跑得很急。” “嗯,”舒贵嫔静静望着桌上一盏跳跃的烛火,神思诡秘,又道:“只有她一个人?”“是,奴婢只看见她一人。”舒贵嫔沉思片刻,眼睛里似极快的闪过些什么,才道:“好了,你退下吧。”紫纹答应着退下了,将将走到门口,又听得舒贵嫔吩咐,“你回来,替我更衣,咱们也去芙蕖宫瞧瞧去。”“是,”紫纹素来不明白主子神秘诡谲的心思,只依言上前,替她更了衣,又简单的梳洗一番,提着灯笼往芙蕖宫去了。待走近,远远瞧见皇后的凤辇停在芙蕖宫门前,皇后一身品红色常服,发髻绾得一丝不苟,下了轿撵,疾步进了芙蕖宫。舒贵嫔远远看着,嘴角一勾,也加快了脚步向芙蕖宫走去。她到的时候,皇后早已在寝宫里守着,沉静的面容隐隐透出焦急,她上前行了礼,皇后淡淡扫了她一眼,“难为舒贵嫔这大半夜的还过来看静妃。”舒贵嫔莞尔一笑,“嫔妾也是听到了动静,才过来看看,想着有没有什么用得着嫔妾的地方,也好为静妃尽一份力。”皇后又看了她一眼,道:“难为你有心了。”皇后略等了会,忽然唤了丽嫔过来,皱眉道:“静妃这出了这样的事,你们怎地没派人去知会皇上?”丽嫔直呼冤枉,“皇后娘娘息怒,嫔妾一早支了人去,只是,只是,”她为难的看着皇后,吞吞吐吐道:“派去的奴婢被拦在了宫门外,没见着皇上。”皇后怒了,猛的一拍桌子,下令:“香泠,你去,就说是奉了本宫的懿旨见皇上,本宫倒要看看谁敢阻拦!”香泠领命去了,舒贵嫔螓首半垂,嘴角溢出一抹笑来。正说着话的当口,杨腾清从内室出来,清泠的眸光似有若无的略过那一袭紫衣,躬身向皇后请了安,道:“回皇后娘娘,静妃腹中胎儿并无大碍,”皇后松了口气,紧绷的面色这才稍稍舒缓些,“这就好,”待凝神一想,不禁怒从中来,沉声追问:“既然胎儿无碍,静妃又怎会见红?你可查出是何缘故?”杨腾清不敢隐瞒,道:“皇后娘娘睿智,静妃娘娘乃是因服食了少量红花,才会出现见红之症,幸而静妃娘娘服食的份量较少,并没有对胎儿造成很大的影响。”皇后沉着面,芙蕖宫静妃的饮食她特意着人留意着,凡送到静妃这的膳食糕点茶水都有专人检查过,绝不允许有半点差池,怎么会有红花?丽嫔也觉得古怪,忙唤了云喜到跟前来,“今儿静妃娘娘可吃了什么旁的东西?”云喜想了想,直摇头,“娘娘今儿心情烦闷,用了晚膳后,便只喝了一碗安胎药,并没有再进旁的吃食。”丽嫔也道:“如此可真是奇怪了。”皇后却是沉着面猛地一拍桌子,“有何奇怪,若有人存了心要害静妃小产,自然有的是法子,传本宫的懿旨,凡今儿静妃用过的膳食汤药通通要查,一定要揪出幕后下毒之人,断不轻纵,杨太医,你这就去芙蕖宫里的小膳房查看。”“是,微臣自当尽力。”杨腾清将开好的药方子递给云乔,道:“这是保胎的药方,劳姑娘去太医院走一趟,命微臣的药童小礼子照着煎了送过来。”云乔揣着药方子去了,一名小太监上前来引了杨腾清往后院的小膳房去。皇后这才稍稍舒缓了面色,起身进了内室。静妃知道腹中胎儿无恙,这会子已经平静了不少,只是两只眼睛仍肿的跟眼泡子似的,见皇后进来,挣扎着要起身行礼,被皇后拦住了。“你好好歇着,不必在意这些虚礼,”静妃感激道:“多谢皇后娘娘体恤,臣妾,臣妾,”说着,想起方才的惊险,又要掉泪。皇后宽和的劝着,“你只管好心养着,本宫一定为为你作主,揪出害你之人。”“谢皇后娘娘,”静妃含泪的目光在边上几人身上打了个转,眼里略略浮出失望之色。皇后垂了垂眸,道:“本宫已经命人去请皇上了,你呀也别太多心,皇上自然是关心你的。”静妃垂着头,默默颔首,声音紧跟着低了下去,“臣妾明白的。”皇后知她心中难过,又安慰了几句,带着人回宫了,临走之前特特叮嘱了,一旦杨太医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定要第一时间回禀她。 一三九 子嗣(4)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直到皇后离开,香泠到底也没把皇上请来,舒贵嫔留下说了几句劝慰的话,也告辞了,只有丽嫔留下,陪着静妃。索性是一场虚惊,静妃也慢慢安静下来,只是脸上写满了失望,丽嫔见着也是伤怀,便劝道:“娘娘也别太伤心了,幸而皇嗣无恙,这往后啊,咱们更要留神,切莫让有心人得了空子。”“妹妹说的是,”靖苏勉强露了笑,随即又是愁容满面,“咱们已经这样当心了,想不到还是出了这样的事,不知是谁这样狠心,竟然连未出世的胎儿也不肯放过。”丽嫔心里也是没底,便道:“娘娘安心,皇后已经下令彻查,定会给娘娘一个交待。”“嗯,”静妃应着,经过了这样一出,到底也觉着疲倦,只是心中难安,又睡不着,丽嫔便陪着她一道歇了。直到次日,皇上从芍药宫出来,守了一夜的香泠才算不辱使命,将事情禀告了重墨,云贵嫔从寝宫出来,正好听到了,忙走上前来,状似关切的问道:“静妃娘娘不要紧吧,这样大的事怎地也不早些来通报,本妃也好同皇上一道去看望静妃。”香泠忍了忍,眼风扫向一旁立着的常应,常应缩着身子颤了颤。“回皇上,昨儿夜里奴婢带了皇后娘娘的懿旨前来,被拦在了门外,还有静妃身边的云乔,静妃出事时她便赶了来,也被拦在了门外。”香泠并未直言常应名讳,然而话说到这个份上,谁都明白是怎么个意思。重墨沉着面一眼睨过去,常应吓得一个哆嗦跪在地上,“皇上饶命,皇上饶命,是云贵嫔,”“皇上,咱们赶紧去芙蕖宫看静妃姐姐吧,”云贵嫔娇笑着挽上重墨臂弯,出其不意打断了常应的话。重墨偏过头来,深深看了她一眼,冷冷道:“你不必去了,”摔开她的手,大步走了。云贵嫔登时垮下脸,眼睛里闪过怨恨。重墨匆匆赶到芙蕖宫看了眼,静妃还在睡着,他没有吵醒她,便赶去上朝了,待他下朝,换了满盛在跟前侍奉着,见他出来,忙凑上前禀道:“皇后娘娘谴了人过来,说是谋害皇嗣的凶手抓着了,等着皇上发落呢。”重墨不语,绝世的面容喜怒不辨,许久才出声:“人都在那处等着?”“回皇上的话,都在芙蕖宫静妃那里。”“摆驾吧!”芙蕖宫里,皇后正襟危坐,今儿一早杨腾清便到牡丹宫求见,道是查出了毒物来源,她自然是要追究的,用过早膳,便带着人带了芙蕖宫,只等着皇上过来,一道彻查此事。昨儿夜里,她也是辗转难眠,想到静妃离生产还有足足六个月,心里便是一阵烦闷,这个孩子非常重要,不容有失,这一次,她一定要好好给那个凶手一个教训,叫旁人引以为戒,不敢再犯。重墨到的时候,他们已经等了有一会儿,重墨沉着脸,显然心情不佳,也不多话,到上首就座,直截了当就问道:“说吧,是怎么一回事?”皇后看了眼坐着的丽嫔,又转头看向皇上,“想来昨夜的事皇上也都知道了,臣妾就不赘述了,只是静妃见红乃是因为服食了掺有红花的汤药,这事不得不查,臣妾命杨太医仔细检查了芙蕖宫膳房里的膳食,果然有所发现,杨太医,你来说。”一直候着的杨腾清走上前几步,道:“微臣奉皇后之命彻查,在检查小膳房之时,在一个瓦罐里发现了残留的红花汤汁。”重墨沉声听着,问:“那你可能证明就是这红花汤汁掺进了静妃的安胎药中。”杨腾清躬身,“微臣并无法证明,只是如实禀明微臣所见。”“你先退下。”重墨赞赏的看着他,又问皇后:“你呢,还查到了什么?”皇后一早考虑周全了,这会听到皇上问话,言辞凿凿说着:“皇上,静妃的胎一向都是由魏太医看护,臣妾一早已经将魏太医召来,他知晓此事后,回太医院检查了倒掉的药渣,当中并无红花,可见这红花乃是到了这芙蕖宫里才被掺进去的。”重墨静静听着,未置可否,他素来不大管后宫妃嫔争宠吃醋之事,然这一次事关皇嗣,他不得不出面治一治,也趁此机会肃一肃宫规。这样想着,便冷声下令,“将芙蕖宫里侍奉的宫人都召了来,一个一个的问。”芙蕖宫里管事的太监领命下去了,过得一会,慢慢有人往正殿里来,三三两两的,跪在底下,等了有一会,眼见皇上面露厌烦,皇后忙问道:“可是都在了,还有谁没来,”云乔细细看了一遍,道:“除了汪公公,便是婢女芬儿没到,”正说着话呢,汪公公急匆匆跑了进来,绊在门槛上摔进屋来,手中直喊着,“不好了,不好了,芬儿上吊死了!”皇后面色一变,喝道:“慌什么,好端端的怎会寻死,还不去搜查她的房间,别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怕被人发现。”汪公公不敢再喊,赶紧爬起来,领着几个太监去搜芬儿的房间了。重墨一直沉着面,眼睛里微微透出寒光。皇后正襟危坐,浑身透出一股子较真劲,丽嫔只是螓首半垂,杨腾清在角落站着,俊秀的面容隐在背阴处,瞧不真切。汪公公很快回来,双手捧着一样东西呈到皇上跟前,“这是奴才在搜查芬儿房间时发现的可疑之物,请皇上过目。”那是一块樱花粉的绣帕,上头绣着团团簇簇的樱花,十分逼真热闹,皇上看了眼,眼风便是一愣,道:“给皇后,”皇后迎着接过来,打开一看,绣帕里包着一个褐色的布包,旁边躺着一支精致的珠花,皇后捏起珠花在手里打量着,疑惑道:“一个奴婢竟然有这样好的珠花,实在是古怪,而且,这支珠花为何看着这样眼熟,倒像是在哪里见过的。”皇上看了眼那支珠花,又道:“将布包解开看看,里面装了什么东西。”皇后便搁下珠花,打开布包一看,是一包红色干枯的花叶,“本宫不敢断定这是何物,杨太医,你来看一看。”杨腾清奉命走上前,接过布包取出几片摊在掌心看了看,又凑到鼻尖一闻,回道:“正是红花。”皇后似没听见他的话,只管盯着那支珠花,忽然叫出声来:“臣妾想起来了,这支珠花臣妾见云贵嫔戴过,对了,就是云贵嫔。” 一四零 心机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静妃的安胎药里被人搀了红花,婢女芬儿上吊自尽,留下一包红花和一支珠花,珠花又出自云贵嫔宫里。这事,怎么看似乎都和云贵嫔脱不了干系。这是宫里头这几日传得最广的话,谁都知道那日发生的事,也有人一心等着看云贵嫔的下场,可是什么都没有,尽管证据明摆着,可皇上愣是没有发落云贵嫔,仅是以贱婢已死,人证无证经不起推敲为由,作罢了此事。引起合宫一片唏嘘!听闻当日云贵嫔得到消息后,素衣落钗跪于崇德殿门前求见,言辞凿凿,道自己是被冤枉的,跪了整整三个时辰,皇上并不曾接见。便有人大胆预测,宫里的风向怕是又要变了。金桂宫,蔷薇阁。紫纹小心翼翼侍奉着舒贵嫔进膳,舒贵嫔吃了几口,搁下筷子,转过头来看她,大眼睛雾蒙蒙的似会说话一般,“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何要设下此套,既不伤害静妃,又不真的累及云贵嫔?”紫纹点头,“娘娘聪敏,奴婢确实有此疑问,”舒贵嫔潋滟一笑,似柔媚春光在她脸上漾开来,“我是想试一试皇上待云贵嫔到底有几分真心,依现在的情形看来,倒也并非真的无情。”否则,以重墨惯常狠心绝辣的作风,早下旨处死云贵嫔或者打发出宫去,哪里还会让她安然呆在芍药宫当她的云贵嫔。紫纹听着,低头想了会,便也明白了,心里却又有了另一个疑问,索性问道:“依主子所见,云贵嫔的得宠,同她与俪妃容貌相似可有关联?”舒贵嫔闻言也露出疑色,托腮望着角落一盆紫色的花,似叹息:“这就不知道了,皇上待俪妃忽宠忽冷,不好判断,至于云贵嫔的得宠,实在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来。”她想了想,又嘲讽的笑道:“别说你我,怕是连云贵嫔也只以为她是凭着自己的能耐得了盛宠。这宫里头,皇上的心思素来最是难测。”“娘娘说的是,”紫纹赞同的点头,忽然想起一事,便又问道:“主子之前命奴婢将那药给俪妃,可奴婢觉得俪妃娘娘并不会用您的药呢。”舒贵嫔浑不在意,“无妨,本也不指望她会用,不过尽一份心意罢了。”时光若流水淙淙,眨眼已是六月。云贵嫔的盛宠随着那件事走向终结,虽皇上偶有踏足,到底不比从前,期间倒是舒贵嫔颇得眷宠,皇上在去她那里的次数最多些,至于,俪妃的芙蓉宫,皇上竟一次也没有踏足。恁地一座繁华的宫殿,似乎成了宫中最冷之处,圣驾不至,旁的嫔妃也无人问津,只有俪妃住在那里,像是任其自生自灭。说来却是古怪,随着天儿一日日炎热,内务府起了冰窖,每日里开始向皇上的墨阳宫里运送刚起出来的冰块,冰块难得,又因还不是顶热的酷暑,便只墨阳宫里供着,连牡丹宫也没有,可偏偏,无人问津的芙蓉宫里日日有小太监运冰进去,那一大块一大块让人看了便咋舌。旁的宫里对此颇有微辞,又碍于皇上圣颜,并不敢当面抱怨,只每日到牡丹宫请安时,总有几人含沙射影抱怨,皇后每每一笑了之,只道圣意不可违。这日,倒是丽嫔说了一句十分中听的话,道是:“旁的人不用也就罢了,只是静妃怀有皇嗣,经不住热,嫔妾斗胆,替静妃向皇后讨一份恩典,恳请皇后娘娘向皇上进言,也给静妃屋里配些冰块。”这话字字句句在理,皇后不住点头,亦道:“原是本宫疏忽了,难为丽嫔有心,本宫今儿就向皇上提一提,想来是没什么问题。”众人听了这话,皆是唏嘘不已。便有那庄妃搁下手里的茶盏,颇带着几分怨气,道:“依臣妾看,皇后娘娘贵为后宫之主,这牡丹宫里怎么能落在她芙蓉宫之后。”皇后当即横了她一眼,庄妃不觉得自己说错了话,讪讪的低下头,心里到底不服气。只听云贵嫔接话:“庄妃姐姐说得是,皇后娘娘贵为后宫之主,也该为替自己筹谋呢。虽则皇上体恤皇后娘娘宽厚,可后宫之主的地位到底是不容僭越的。”自打失了宠,云贵嫔行事收敛了不少,尤其对皇后娘娘越发恭敬,这会子素衣玉簪站着,格外的清爽,亭亭玉立的,同俪妃越发相像了。皇后含了抹暖笑,“难为你们替本宫着想,本宫实在是不敢当,眼瞅着天一日日热了起来,本宫自当向皇上进言,给各位妹妹宫里都配上冰块,大家都清清凉凉的过个夏日。”众人闻言各自起身道谢:“谢皇后娘娘恩典。”待众人都走了,庄妃落在最后走出牡丹宫,见着旁人都坐上轿撵走了,她又折了回来,甫踏进殿门,便被皇后当头一声喝斥:“愚蠢!你是嫌本宫还不够丢人?!!本宫宫里没用上的东西,她芙蓉宫里倒先用上了,也不怕折了她的寿。”“娘娘息怒,”庄妃踟蹰着,不敢上前。“息怒!”皇后冷哼,“你瞧瞧那张位置,都空了多少时日了,她都明目张胆的不来牡丹宫请安了,本宫还要如何息怒?!!”庄妃见她动了真怒,心里暗暗窃喜,小心翼翼走上前,屏退了旁人,低声道:“娘娘何不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以绝后患。”皇后抬起头来看她,表情似有些许松动,又似犹豫不定。庄妃见机,又再接再厉说道:“娘娘莫非真的还要任由她骑到您头上来,您想想,您可是中宫皇后,怎能由得她处处僭越,放肆?”皇后又沉思片刻,最后仍是摇摇头,“不可。皇上对本宫已诸多微词,本宫不能在这种时候冒险,万一要是事败,本宫的下场怕是不会比宁初皇后要好。”庄妃暗恼,“难道您就由着她这么欺压?”皇后哂笑,“她如今这么个情形,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暂时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本宫何苦在这个当口出手,白白惹来一身的腥。”庄妃眼见劝不动她,暗叹一声,暂时也只得作罢。 一四一 凰木(1)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时隔月余,靖苏再一次踏进牡丹宫。仍是那样素净的一身衣裳,高高绾起的发髻,一应玉色点翠珠花,挽着豆绿的丝缎披衣,亭亭而来,带着一身的孤傲和冷漠。靖苏的到来引起一股不小的骚动,几乎所有的妃嫔都偏过头来看她,各色各异的目光,无一例外落在她身上。她只作未见,在众人的目光中来到前头欠身向皇后行了礼,随即在她的位置上坐下。皇后眼中似闪过一抹异色,很快又掩去,噙着一抹笑看向她,“俪妃身子可是好些了,”靖苏略略欠身,回话:“谢皇后关怀,臣妾身子已然无碍。”她的规矩守礼令皇后暗暗舒了口气,那笑便带上了一丝暖意。“那就好,往后你可得多顾着自己的身子,莫要让皇上和本宫担心。”靖苏点头应下。便有那对面的庄妃嗤了声,“照本宫说,俪妃既然身子不好,这冰还是少用些的好。”靖苏抬头睨了她一眼,端起搁在一旁的茶水吃了一口,慵懒的往椅背一靠,眼风盯着庄妃愈见扭曲的面容,扬起一抹笑。“庄妃娘娘说的是,不如就请您代劳往内务府知会一声,叫他们不用送冰到芙蓉宫。”“你,”庄妃气得双唇颤动,“你明知本宫没这个能耐,还故意说这话来编排本宫,俪妃,你究竟存的什么心。”靖苏宛然一笑,抽出丝帕轻抹嘴角,慢悠悠道:“庄妃说这话可实在是冤枉了本宫,明明是你嫉妒本宫宫中用冰,出言讥讽,怎地能说是本宫编排了你。”庄妃面颊抖动,唇瓣翕合,恁是没想出一句话来辩驳。众人心中唏嘘,自然也没有人出言偏帮任何一方,连皇后亦是作壁上观。庄妃又羞又恼又怒,灌下一大口茶泄怒。靖苏仍是似笑非笑,目光似看着庄妃,又似什么也没有入她的眼里。本来这个话题到了这个份上,既然两人都没再说话,该算是了结了,谁想那云贵嫔往两侧看了看,见无人发话,垂眸想了想,忽然笑道:“嫔妾有一句话也不知当讲不当讲。”一众人的目光便又被她吸引了去。靖苏也抬眸看去,云贵嫔今儿穿着一件颜色十分素净的衣裳,玉面光洁,乍见之后,同她确实有几分相似,莫怪初见时她亦觉得她看着面熟,只是那含娇带羞,小女子盈盈娇俏的模样却是她没有的。她未语,倒是皇后发了话,“云贵嫔有什么话就直说,不必吞吞吐吐的。”“是呢,”云贵嫔突然起身,朝靖苏欠了欠身,“若是嫔妾的话冒犯了俪妃娘娘,还请俪妃宽恕。” 她既然说了这样的话,自然是明摆着她接下来的话会冒犯靖苏。靖苏自然听明白了,笑笑,不语。云贵嫔便说道:“依嫔妾看来,俪妃娘娘即使位尊,可到底比不过皇后娘娘同怀有身孕的静妃,芙蓉宫里挥冰如土,在在是有些挥霍了,俪妃娘娘何不向皇上进言,分一些给旁的宫里,如此也好全了娘娘美名。”靖苏漫不经心看着她,嘴角的笑失了温度,撑着扶手正了正身子,薄笑:“既然你这么有想法,何不自己去向皇后进言,既全了你的美名,又博了旁人的赞誉,岂不一举两得。”云贵嫔柔柔一笑,螓首半垂,“嫔妾人微言轻,不敢在圣驾跟前献丑。”“是吗?”靖苏闲闲道:“难为你在本宫面前倒是敢放肆。”云贵嫔忙欠身,“嫔妾不敢。”靖苏看了便觉得厌趣,抚了抚耳边垂下的翠玉流苏,凤目掠过众人,“本宫知道你们眼红芙蓉宫的那点冰,今儿当着皇后娘娘的面,本宫就将话搁在这,你们若是谁稀罕,只管去本宫宫里取去,芙蓉宫上下没人敢说一个不字。”话音将将落下,庄妃撇了撇嘴,“谁不知道那些冰都是皇上的意思,咱们怎么敢?”靖苏眉峰一挑,到底没发作,只是噙着一抹冷笑,“那不如本宫差人将冰送到庄妃宫里。”庄妃一愣,斥道:“本宫才不稀罕。”话说到这个份上,靖苏也沉下脸,冷斥一声,“那你揪着本宫不放作什么!”靖苏鲜少说这样重的话,庄妃一时也被唬住了,愣了愣,想争辩嘴唇动了动,又没说出话来,只用那愤恨的眼神盯着靖苏,活像靖苏杀了她亲爹似的。可事实上,靖苏从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得罪了庄妃,竟然惹得她一见到她就像个竖起刺来的刺猬,本能的攻击她。眼瞅着气氛不妙,皇后忙出来打圆场,含着稳妥的笑,“好了,好了,大家都少说一句,庄妃你也是,明知道俪妃身子才好些,何苦又去惹她,你好歹是宫里的老人了,怎地也不知道让着些后来人。”庄妃垂头嗫嚅:“臣妾知错。”皇后看了眼她,又转眸看向静妃:“至于静妃宫里,本宫已经奏请了皇上,皇上也已经恩准了,即刻就有新鲜的冰送去,皇恩浩荡,静妃你也不要多想,只管安心养胎,要是缺什么,就跟本宫来说,本宫会为你作主的。”静妃谢恩道:“多谢皇后娘娘眷顾。”皇后笑着颔首,道:“好了,好了,本宫也乏了,都散了吧。”出了牡丹宫,靖苏也没坐软轿,慢悠悠走着,瑶惜跟在她身后。听得身后有人唤道:“俪妃稍等。”回头一看,乃是静妃扶着腹部向她走来,步子急了些,身旁的侍婢忙扶着。靖苏顿了顿,便站在原地等她,两人互相见了礼,她上前扶着静妃,一道向阴凉处走去。静妃急着想说什么话,被她止了。待两人到了一处凉亭,见四下无人,靖苏这才放开她,抬眼望着瑰丽景致,半似惆怅:“方才的场景静妃也看到了,往后还是别和本宫走得太近,以免连累了您。”静妃似没料到她会突然说这样的话,微微一愣,随即浅笑道:“俪妃说的哪里话,本宫十分仰慕俪妃的果敢与智慧。”靖苏闻言,露出哀色,笑得凄婉,“本宫实在当不起静妃娘娘如此美言,静妃娘娘乃是有福之人,靖苏只会损了您的福泽,往后,咱们还是不要私下会面了,保重!”言罢,她一转身,走了。静妃呆立在亭中,久久回味着她的话,却始终也没有弄明白。 一四二 凰木(2)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靖苏回到宫里,乍见前院十分的热闹,三个太监在院子东南的方向铲土,正觉着奇怪,迎面走过来一群人,合力抬着一棵壮硕的树,那树上开满了鲜红的花,煞是鲜艳夺目,靖苏也是头一次见。便有一名管事模样的太监瞧见了她,一溜烟跑到她跟前请安,“奴才乃是花房的小卓子,奉了皇上的旨意将这棵凤凰木移栽到娘娘宫里,”靖苏看了眼花团紧蹙的树,小卓子又絮絮叨叨说道:“娘娘许是不知,这凤凰木可是稀罕的东西,整个墨国也就这么一棵,乃是国外使臣觐见带来的树苗培育而成,统共就活了这么一棵,这树啊,还有一个好处,它的树冠阔大,酷夏用来遮荫是最好不过了。”靖苏笑了笑,道:“皇上怎么吩咐你们怎么做就是了。”“是,奴才明白。”小卓子大声应着,一溜烟又跑远了,指挥着底下的太监将凤凰木抬进芙蓉宫里,只听他不时呵斥着:“留着点心,这树可贵重着呢,皇上说了,要是掉一朵花就砍掉一个人的脑袋,听到没有,仔细着点!”一帮人俱不敢言语,如珠似宝的将凤凰木抬进宫里,到了挖好坑的地方也不敢松手,仍是抬着,直到将那棵树完好无损的种进去,埋了土,又浇了水,才算是舒出一口气来。宫里的人早闻声聚过来看热闹了,瞧着这一株花色艳丽的树俱是十分欢喜,指指点点,直叹这棵树,可是芙蓉宫里新增的一道风景。这样大的动静早引起了旁的宫里人的注意,不少人都围在芙蓉宫门口往里头张望,也有人站在宫墙那里看,宫里新鲜的东西多,这样的树倒是头一次见,不一会儿,这事就在宫里传遍了。宫里人人都知芙蓉宫俪妃那里新得了皇上赏的一棵树,叫凤凰木,名儿气派,花也好看。很快,人越聚越多,后头金桂宫里得了消息,舒贵嫔也领着紫纹过来赶个热闹,远远瞧见芙蓉宫前院露出几枝红色的花枝,脸上露了笑,道:“这花倒的确是好看,对了,你说这花叫什么名来着?”跟侧的紫纹忙回道:“奴婢听人说,是叫凤凰木。”“凤凰木,凤凰木,”舒贵嫔低声重复了两遍,话音里隐约透出不安,“倒是个好名字,”说罢,转身回宫了,紫纹一向猜不透主子的心思,又留恋的看了眼美丽的凤凰花,跟上她回了金桂宫。本以为这事到这就算是告一段落了,不想一会子内务府又来人了,说是奉了皇上的旨意要在凤凰木下支一架秋千。靖苏还是那句话,“皇上怎么吩咐你们就怎么做。”那几名太监便放手施为。过了约莫半个时辰,管事进来回话说是支好了,请俪妃娘娘看一看,可还需要改进的地方,他们即刻就改。靖苏搁下手里的书走到殿外一看,不由也是一愣,满目耀眼的凤凰花树下,支起了一架格外别致的秋千,粗壮的原生树干支成多面三角形的架子,上头一根原木上绑着两根粗实的麻绳,吊起一块厚实的木块,上头罩着绣凤凰花图样的锦缎子,最妙的是麻绳间隙还系着纱制的绢花,做工精巧,几乎同凤凰木上盛开的花一模一样。这样巧妙的心思,连靖苏也咋舌。俚末早忍不住喊出声来,“哇,好漂亮的秋千。”连瑶惜亦有所动容,偏过头来看着靖苏,这样精巧的心思,定是出自皇上授意,不知俪妃会不会…有所表示?靖苏的欢喜并未表现在面上,她只是浅浅的笑着,摆手挥退那几人,“你们退下。”管事的太监讶异的抬眸悄悄觑了她一眼,打了个千后退下了。瑶惜忙也把聚在一起的芙蓉宫里宫人遣散了。靖苏却一转身进了寝宫,照样捧着先前的那本书看了起来。瑶惜见了,唯有暗暗叹息,退下去膳房做了几样拿手的糕点,端给她。靖苏或许是喜欢这两样东西的,她也并非愚钝之人,自然明白这些都是出自皇上的授意,可越是如此,她就越难以接受。他们之间的关系更像是一笔交易,交易的一方无端的对另一方好,只会令承受着感到莫名的恐慌。新鲜的冰块,凤凰木,别致的秋千……他还是想折磨她,让旁人看着她好像无限风光,招来宫嫔们一致的憎恨,这样,即使他自己不出手,也有的是人想除掉她。借刀杀人,原是宫里再普遍不过的手法。芙蓉宫新得了一棵凤凰木的消息很快也传到了牡丹宫。彼时,皇后正在挑拣几款衣料,自入主牡丹宫来,她越发注重自己的仪容风貌,凡衣物珠翠,不求是最别致的,然用料要好,做工要细,款式要尊贵,这些却是半分不能马虎。冬青得了消息进来回话,道:“娘娘,宫里头这会子都在传,芙蓉宫里新得了一棵树。”皇后手下未停,翻拣着,浑不在意,“一棵树而已,有什么稀罕的。”冬青顿了顿,又道:“娘娘有所不知,他们都说这棵树叫,叫,”“叫什么!吞吞吐吐的!”皇后不甚厌烦的剜了她一眼。冬青一咬牙,脱口道:“凤凰木。”皇后一匹上好的衣料捏在手里紧了紧,似不可置信:“你说,那树叫什么名?”“凤凰木。”“嗤,”上好的料子生的被皇后徒手撕裂,发出粗嘎的声响,也厮磨着她的一颗心,她许久方才回过神来,信手丢了手中破裂的料子,抚了抚发鬓,露出笑来,只是那笑像是面具碎在她面上,徒留残缺,“好一个凤凰木,本宫也是头一次听说,走,本宫也瞧瞧去。”话是这样,皇后到底也没进芙蓉宫,只是走在宫道上,远远便能望见那一枝攀出墙来的红花,那样的红,那样的艳,在这琉璃瓦的深宫中,也不肯失了一分颜色,实在是很好看的花。凤凰木,凤凰木,明明不是凤凰,凭什么要担着这个名呢? 一四三 凰木(3)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芙蓉宫里的秋千架,每隔三日便有宫婢前来换掉麻绳上系着的绢花,诚然靖苏压根一次也没坐过那一架秋千。俚末极喜欢那些仿真的绢花,每次见宫婢前来替换,便要凑上前去让她们将那些拆卸下来的绢花赠予她,整整积了满满一包,也不知她要用来作什么。赶巧有一次意娘过来,对着那棵凤凰木望了半晌,啧啧称奇,当她看到那架秋千时,更是直摇头,她也看中了秋千上绑着的绢花,道是这花可以作头饰,下次排舞的时候用上,倒是胜在新颖别致。靖苏便道:“你既喜欢,就把这些解了去,左右不出三日,又有人换了新的来,若是不够,你过几日再来,定然还有。”这下,意娘更惊讶了,可瞧着靖苏满脸的不在乎,知道皇上又是白费了这番心思,心里惋惜,倒也不再劝了,她看得出来,靖苏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她既对皇上有偏见,这事也只能由他们两慢慢解决,旁的人多说也是无益。“那敢情好,若我日日前来,指不定到下个月啊,咱们欣舞坊里的舞娘们个个都可以穿上凤凰绢花缝的衣裳了。”言毕,自个儿也是大笑了起来。靖苏知道她是在打趣自己,倒也不介意,只是陪着笑,“这也挺好,意娘穿着凤凰舞衣舞一曲,想来是要倾国倾城的。”“你呀,”意娘轻啐一声,“惯会取笑人的。”两人又说了会话,意娘道是碍于身份,不便久留,捧着一大包凤凰绢花走了。到了午后,月余未曾踏足芙蓉宫的重墨突然出现。守门的小路子正靠墙打着盹,坑不定一睁眼,眼皮子底下瞟见一双明色锦鞋,吓得一个激灵,噗通跪在地上,“皇上吉祥,奴才该死,奴才该死,”里头几个奴才也听到动静,噗噗跪了一地,连呼:“皇上吉祥,皇上吉祥,”声音传到屋里,靖苏本歪在榻上小憩,闻声动也不动,瑶惜同俚末忙迎了出来。重墨并不进屋,只停在院子里,微微抬起头,看着院子里那棵长势甚好的凤凰木,似自语:“邓井子说的果然不差,这花到底在芙蓉宫开得更好。”自然是没有人接他的话,他也不在意,又走近几步,往秋千上一坐,脚下施了几分力,秋千便自己动了起来,一摇一晃,重墨似极享受。跟着他过来的是常应,他四下看了看,唤过瑶惜,责问:“俪妃呢,皇上圣驾在此,俪妃怎么不出来见驾?”瑶惜只道:“娘娘午睡未醒,若皇上要见娘娘,奴婢这就去唤醒娘娘。”说这话时,她看着的自然是皇上。皇上并未说话,倒是常应瞪了她一眼,“瑶惜姑姑离了御前,可别是连规矩也忘了,圣驾在此,俪妃当然要出来见驾,快去请她出来。”琢磨着是当了皇上的面,他还算十分客气的用了一个请字。瑶惜留意着皇上并没有阻止,想来皇上也是这个意思,便转身进去了。靖苏自然是没有睡着,瑶惜上前轻声唤道:“主子,皇上怕是来见您的,您是不是出去迎驾?”靖苏闻声睁开眼来,目中果然是一片清明,她随即坐起身来,只道:“那就出去吧。”瑶惜一愣,出声:“娘娘不梳洗换一身衣裳?”靖苏摇头,“不用了,”人已经走到了门口。正是太阳当头之时,靖苏走到外面,反射性的伸手挡了挡太阳,便看到红艳的凤凰木下,一袭明黄耀眼似要胜过烈日当空。重墨的相貌极为俊朗,剑眉星目,面若冠玉,青丝赛墨,一双妖冶的紫眸里时常流淌着盈盈色泽,看一眼似乎就会沉沦下去。此刻,他双手扶着绳索,宽大的织锦袖子向下滑落,露出两截凝脂般的小臂,十指纤长,形状优美,秋千无风自动,他随之前后摇晃,如墨青丝在他身后飞扬,真仿佛是天上的仙人。靖苏还是头一次这样仔细看清他的容貌,亦不禁感叹造物之神奇,明明身为男子,竟也能美丽至如此,莫怪后宫之中有恁多的女子为他着迷,为他癫狂。直到此时,她方觉得庆幸,幸而自己不是那么多女子当中的一人。她平静的走近,行了礼:“皇上万安,”重墨抬眸静静看她,道了声,“起。”靖苏依言起身,往边上站着,目光平平落在凤凰木下几朵掉落的残花,竟生出几分伤怀来,花落,身残,都是一样的境遇。她的无动于衷、神思游离重墨看在眼里,一双紫色的眸子便结出了一层寒冰,封住了罕见的柔情,他的恨,他的矛盾,他的反复,都是来自于她。明明只是一个女人,为何不能像旁的人一样对他浅笑倩兮,美目盼兮?他试过放下身段,主动贴近,可她给予他的是沉重的一击,他怎么敢又怎么能再一次不顾一切的敞开心怀?!!于是,他选择折磨她,同时也是折磨自己。“过来,”重墨把手伸向她,他至少应该庆幸,自己现在是有利的一方,不管怎样,她至少要服从他。靖苏没有丝毫异议的将手搭在他指尖,重墨满意的笑了,长臂一揽,将她拉进怀里,坐在他腿上。秋千突然承受重量,剧烈的摇晃着,不知是因为这个,还是突然的亲密接触,靖苏显得有些慌乱,两只玉手紧紧抓着麻绳,身子挺得笔直,僵硬着不肯轻易触碰他的胸膛。常应和瑶惜等人早退开了,背过身去看向旁的地方。重墨的心情陡然生变,低头惩罚似的咬住她的樱唇,靖苏不敢躲闪,只是反射性的闭紧了眼睛,不敢看他几乎贴着自己的脸。重墨很快松开了她,突然站起身来,靖苏不防,便滑到了地上,臀部一阵尖锐的痛,他已越过她,径直走了。瑶惜听到动静忙赶过来,将她扶了起来,怎么也不明白,好端端的皇上怎么会突然就走了?!!其实,靖苏也不明白。 一四四 子殇(1)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近来宫里除了芙蓉宫那株招摇的凤凰木,另一件大事就是失宠许久的柳贵人凭一曲《越人歌》,幽幽怨怨,倾诉衷肠,重得皇上宠爱,复位柳嫔,仍住在紫薇堂里。时隔近半年,她尝尽辛酸,终于复了恩宠与位分,牡丹宫晨会时气焰又嚣张起来,再不如之前那般敛息锋芒。她惯是同靖苏不和,既然复了位,又正当宠,自然有恃无恐,每每出言奚落靖苏,同庄妃一唱一喝的,每隔几日便要在牡丹宫晨会时上演这样一出戏码。靖苏仍是独来独往,不去任何人宫里走动,也不许旁人进她的寝宫。御花园里已经好久没去了,偶尔踏足,邓公公依然弯着背侍弄着花草,也会问一问她凤凰木长得可好,却从不问起那包假死药,那是她不愿提起之痛,她自然也不会主动说起。倒是有一次,他摆弄着一株开着紫色小花的植物,突然停下动作,凝眸望着那几点花朵,溘然长叹,“倒是蝶妃,实在是可惜了啊。”靖苏是知道他是蝶妃的人。然他行事怪异,从未在她面前透露过一丝个人的情绪,这会子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来,震惊之余,也勾起了她的愁情离绪。她不知道他知道多少,这样的一句话却足以让她愧疚,说来,到底是她对不住蝶姐姐。邓公公浑浊的视线偶现精光,“其实俪妃娘娘毋须介怀,蝶妃虽可惜,到底是追随着他去了,也算是求仁得仁,生前完不成的愿望,到了地下没有了身份的差距,许还是有希望的吧。”靖苏不知道他这话是不是在安慰自己,可心里到底还是难受,勉强笑笑,“希望吧,”辞了他往回走,御花园里花团锦簇,蝶舞翩跹,正是夏意当浓时,没走出几步,忽然腹中一阵翻江倒海的难受,俯身便想吐,可呕了几次,却是什么也吐不出来。俚末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急道:“娘娘可是哪里不适,奴婢这就去请太医。”靖苏心里蹿出一个十分可疑的念头,想想又觉得荒唐,倒底记得一把拉住要跑开的俚末,“我没事,不用去请太医。”“可是,”俚末自然不相信,主子的身子经过许多磨难,早已不如从前硬朗,怎么能大意呢?可是主子的态度十分坚决,她好为难。“我真的没事,你在这里附近等了等,我很快回来。”靖苏交待了几句,又顺着原路折了回去。满目花草中,邓公公收拾着工具筐子,正要离开,乍见她疾步走来,神色严峻,便停下了手头的动作。靖苏大步走到他跟前,突然伸出右手手腕,凝重道:“烦你替我诊一诊脉。”邓公公伸出干枯沾着泥土的手指搭在她如玉的皓腕上,很快缩了回去,神色复杂的看着靖苏,靖苏一颗心早悬到了嗓子眼,莫非竟然……邓公公似乎看透她的想法,郑重的点了点头。心瞬间沉入谷底,靖苏几乎站立不稳,踉跄着向后连退数步,面色苍白,说不出的悲恸凄怆,而又不敢置信,惊慌失措!邓公公默默摇头,抬起竹筐子走了。经过连番重创,靖苏好不容易凭着最后的一点力量撑起来的世界再一次轰然倒塌,这一次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站起来。她失魂落魄的往回走,一步步看似踏得极稳定,可细细看去,她分明每一步都在踉跄,仿佛随时都会倒下去。俚末等得急了,方才她还碰见了柳嫔,情急之下,她直觉的想到不能泄露了主子的行踪,便扯了慌说是主子喜欢御花园里的虞美人,命她采几枝回去养在宫里。柳嫔凤眼一抬,嗤了声,袅袅娜娜的带着人走了,也不知到底骗没骗过她。正心焦着,瞧见主子从花丛里转出来,面色格外苍白,赶紧跑上前去,扶着她,不迭的问着:“娘娘,您真的没事吗?”靖苏只是摇头,就那样一言不发的回了宫,一进寝宫,就将所有人都谴了出来,门一关,自己一个人躲在里面。剪月追着她问娘娘这是怎么了,俚末直摇头,并没有将主子方才在御花园干呕之事泄露出来。经过了这样多的事,看着主子一次次受苦受难,她也是该多几分戒心了。房里,靖苏呆坐在椅上,腹中又是一次翻江倒海的难受,她生生压了下去。只觉得生活摆在她面前除了一道道的砍就是一片片深渊,即便她一路行来,披荆斩棘,可她到底只是一届女流,也会累,也会伤心,也会怕,更会退缩。那么,接下去呢,她又该怎么办?命运设下的难题又一次摆在了她的面前,而她早已心力交瘁,疲于应付了。她多想撒手不管,可是,她却是连死都不能自己做主的人。她死了,良玉怎么办,她的家人怎么办,陪了她这许久的俚末又怎么办?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她的命竟然已经这样重要了?“娘娘,”小小的是俚末的声音,小心翼翼叩着门,探进一颗小小的脑袋,黑亮的瞳眸望着她,“奴婢制了桂花酸梅汤,您要不要用一些?去去暑气。”靖苏久久望着她,再多的话语终是化作一声轻叹,她敛了愁容,向她唤道:“拿进来。”那张小脸登时乐开了花,“哎”声格外的清脆喜悦,俚末端着托盘进来,献宝似的呈到她跟前,“娘娘,这可是奴婢最拿手的,您可得多吃几碗。”俚末是贴心的,尽管她从不刻意善待于她,她却因为她的好而开心,因为她的痛而难受,一心护着她,念着她,在宫中,这样的情意有多珍贵她太清楚不过。正因为如此,很多事她才会瞒着她,这样的人儿,到底不应该卷进那些肮脏中去。至少,在她还能护着她时,就让她保有这一份单纯的快乐吧。毕竟,真心待她好的人,实在已经是不多了,她要好好珍惜! 一四五 子殇(2)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经过一夜的考虑,靖苏心里最终做出了一个决定。于是,次日一早,到牡丹宫请了安回来后,她即唤了俚末进来,吩咐道:“你去太医院请杨太医过来替我请平安脉,记住,只要杨太医,旁人不要。”俚末急了,赶紧问道:“娘娘,原来你真的身子不适,怎么不早传太医,还去牡丹宫作什么?”靖苏轻轻斜了她一眼,“我真没事,你快去,若有人问你,你留心着些。”俚末俏皮的眨了眨眼睛,“奴婢明白的,昨儿娘娘在御花园呕吐的事奴婢可是谁也没说。”她得意的看着靖苏。靖苏闻言却是一愣,这个实心眼的丫头什么时候也有了小心机了,这深深宫苑果然是磨砺心性的好地方。“嗯,你做的好,快去吧,当心些。”她能说什么呢,俚末的改变终究是为了她,她唯有好好护着她,如果可以,便将她送出宫去,过正常的生活,只是可惜,以她目前的处境,只怕是做不到这些。靖苏轻轻摇了摇头,将思绪回到自个儿身上,手不受控制的抚上腹部,那里平坦若昔,却已有一个小生命在里面孕育着。谁能想到,她竟然怀孕了!!那么多的日子里,明明每一次事后瑶惜都侍奉她喝下了避孕的汤药,竟然还会有“他”的降生,还偏偏,挑了一个最不合时宜的时间。不仅她没有做好迎接他的准备,就连重墨,只怕根本也不会接受这个突然降临的孩子,毕竟,他来的真的不是时候。宫中的女子大概谁都忘不了芳嫔是怎么去的,当时那样受宠爱的她亦落得如此下场,她呢,背负着背叛之名,杀亲之恨,他怎么能允许“他”的存在。与其死在他的手上,不如让她亲自送走他。俚末请了杨腾清前来,踏进芙蓉宫宫门时,瑶惜正从膳房端着几样糕点出来,乍见俚末领着杨腾清进来,倒是愣了一下,心里闪过一丝疑惑,随即若无其事的端着糕点就要进去。三人先后进了靖苏寝宫,靖苏淡淡看了她一眼,只道:“你们都退下。”这你们自然指的就是瑶惜同俚末。两人皆是微讶,随即福了礼退下了。待二人走远,靖苏抬眸静静看着面前这张看似谦恭的俊脸,这样的人,浑身透着一股傲气,竟然也是蝶姐姐收拢之人,可见蝶姐姐在宫中的势力究竟有多深厚,可笑当初,她孑然一身,凭着一身的胆气竟也敢向蝶姐姐毛遂自荐。如今想来,真真是可笑!杨腾清状似谦恭的低着头,任由她打量着,纤长的羽睫恰恰掩去他眼中流露的复杂情绪,那也是他不欲旁人知晓的私mi。靖苏终于挪开了视线,蝶姐姐的人,她是没有理由也不需要怀疑的。她将右手往桌上一搁,便道:“你先替本宫请脉吧。”杨腾清并无二话,也无甚过多的顾忌,伸手搭上她的手腕,凝白纤长的指尖忽而一颤,半垂的眼中似极快的闪过一些什么,随即很快的松手,抱拳道:“恭喜俪妃娘娘,是喜脉,您已经有了近两个月的身孕。”近两个月,眼下是六月中旬,果然就是那段时间怀上的。靖苏这样想着,神色十分平静,直到发觉杨腾清疑惑的看着自己,她索性直言,“不错,本宫已经知道了。”杨腾清剑眉轻挑。靖苏直截了当说了实话,“本宫找你来,是想让你配一剂落胎药。”“微臣不敢!”杨腾清一听立即跪下。正因为他低着头,靖苏便没有看见他眼中的复杂,只是以为他担心受到牵连,便道:“你放心,这件事本宫不会连累你,你只要将药煎了送过来,旁的事本宫会解决。”“娘娘,事关皇嗣,微臣,”杨腾清似乎还在担心。靖苏不免觉得古怪,暗说杨太医既然是蝶姐姐的人,想必蝶姐姐交待过他要协助自己,怎地这会儿这样反复推却,莫非他真是贪生怕死之辈?!!正怀疑着,杨腾清自个儿站了起来,似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一样,一脸的郑重,“微臣愿为娘娘效劳,明日这个时辰一定将娘娘要的东西送来。”说这话时,他直直看着靖苏,坦然迎向她的目光。杨腾清的目光中似乎有一些厚重的东西,靖苏想也许他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才会有那样看似沉静而汹涌暗流的目光。莫名触动她心中柔软之处,她整个人流露出淡淡的惆怅,意兴阑珊的挥了挥手,“退下吧。”杨腾清收拾了药箱躬身退下了,一样的人,一样的动作,一样的衣裳,可他的背影似乎有些不同了,许是绷得太紧,又许是脚步沉重了不少。靖苏沉浸在自己的伤情愁绪中,并没有注意到这些。曾经,她是多么想有一个自己的孩子,甚至幻想着要教她读书习字,弹琴作画,吟诗作对,而今,她终于有自己的孩子了,却不得不亲手扼杀他。当真是这世上最可悲之事!偏偏,这些最可悲之事,几乎每一件都让她遇上了。俚末探进一颗小小的脑袋,“娘娘,您身子没什么大碍吧?”她见杨太医从屋里走出去,闷头直走,心情好像不太好的样子,担心主子该不会得了什么样严重的病。靖苏看着她一张晶莹玉润的笑脸,摇头笑笑,“没有,我没什么事。”“是吗?”俚末瞪着乌溜溜的黑眼珠,眨巴眨巴望着她,明摆着不大相信她的话。靖苏招招手,唤她进来,少见的十分郑重的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问道:“俚末,我想办法把你送出宫去,好不好?”俚末一听就急了,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着急的抓住她的手,“奴婢不要,奴婢就要跟着娘娘,您去哪里,奴婢也去哪里。”“你这丫头,怎么不听话?”靖苏有些恼了,她这次要做的事罪名太大,她实在是担心会连累身边的人,尤其是俚末,这丫头跟了她这样久。“不管娘娘怎么说,奴婢是一定不会离开娘娘的。”俚末竟是前所未有的固执,猛然起身就走,跑出去了。靖苏愣在那里,终是默默一声长叹。 一四六 子殇(3)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那是格外漫长的一夜,靖苏从未经历过的漫长,在黑夜里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时间仿佛凝滞了,一刻不前。矛盾、挣扎、不舍,挫败,痛苦……所有的情绪在黑暗中肆无忌惮的爆发,牢牢将她禁锢着。关于明天,她想了千百种可能,可她知道,结果只会有一个,重墨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即便不允许这个孩子临世,他也只允许一切结束在他的手中,而不是由她来解决。或许,她会死得很惨!可她,义无反顾,更别无选择。天,终于还是亮了,当第一缕曙光透过纱窗照进屋里,她即坐了起来。亲自梳洗、着衣、描妆、梳发。等到俚末和瑶惜进来,看见的便是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子,一袭绯衣欺梅赛血,迤逦的裙摆在她身后逶迤铺展开来,如同盛开了一丛丛的艳丽花红,如云青丝堆砌,露出一截白皙纤长的美颈,鬓间斜坠一支红珊瑚番莲花钗,钗尾垂下一串红玛瑙流苏,盈盈玉润。最是那一张绝美的面容,两弯黛眉轻扫,眉梢微微勾起,显出几分凌厉来,眉心贴着红梅花钿,衬着欺霜赛雪的肌肤,冷艳逼人,连那平日里素净的唇亦染了殷红,鲜艳刺目。两人呆愣了好大一会,俚末更是惊讶的合不拢嘴,“娘娘,您真的太美了!”瑶惜亦目露赞赏。靖苏轻轻勾起嘴角,扯出一抹冷艳的笑容,宽大袖摆似流云划过二人眼前,一片夺目的红,“走吧,去牡丹宫。”牡丹宫里的轰动可想而知,纵然能坐在那里的个个相貌不差,可让一袭绯衣、冷艳逼人的靖苏踏门而来,那样惊艳震慑心扉。所有人的目光都久久盯着她,根本挪不开视线。只叹,世间竟有如此女子,既生她,何生她们?!!萤火之光如何同日月星辉相提并论?!!凤座之上,连皇后亦动容,凤凰于飞,翙翙其羽。若眼前的人是凤凰,她又是什么?!!一缕惊慌蹿上心头,皇后搭在扶手上的手渐渐收紧。靖苏到底也没并无任何炫耀之念想,却发现这一袭绯衣起到的效果是惊人的,连她亦不曾料想到会是这样的局面。既是众人都兴致阑珊,皇后也无心主持,早早便散了,靖苏一步步走回宫里,身后艳红裙摆逶迤,竟像是踏血而来。她谴了所有人在外面守着,谁也不许进屋,只等着杨腾清如约前来,心中到底害怕,削葱似的指尖攥紧了袖管,突起的花纹摩挲着指尖,生出几丝安定来。终于外头传来通报声,“娘娘,杨太医到了。”靖苏的掌心已经沁出汗水来,濡湿滑腻,她想开口,溜出口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尖利的指甲刺进掌心,疼了,也惊醒了,“进来!”压抑着平静的声音。门帘掀动,一身藏青色官服的杨腾清走进来,抬眸看向她,右手拎着的还是那个惯常带着的药箱,他的神色格外平静,平静的似乎有些不寻常。他躬身请了安,慢慢走近,慢慢的药箱搁在桌上,慢慢打开药箱,露出一碗还冒着热气的乌黑汤药。他终于转过头来,面朝着靖苏,“娘娘,药已经准备好了。”靖苏几乎不敢去看那一碗还冒着热气的药,两只手在袖管中拧成了麻花,良久,她终是深深吸了一口气,猛的伸手端过那一碗药。一瞬间,杨腾清的眼中似乎有精光闪过,很快又被他掩饰过去,带着些许紧张看着她。手上小小的药碗似有千斤重,靖苏托着它,犹豫了许久,终于一咬牙,仰头一饮而尽,她把碗递给他,“你走吧。” 许是神经过于紧张,她并没有注意到他伸过来接药碗的手轻轻颤抖着。既已喝下了药,靖苏再无暇顾及旁的,径自走向床榻,躺了上去。杨腾清收拾好了药箱就退下了,走到门口时,听到身后那人平静的说着:“本宫会说是自己不当心撞在了桌角,你放心。”他一个踉跄,颤抖着掀起门帘,夺门而出!等待是痛苦的,尤其是知道疼痛即将到来的等待。靖苏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帐顶,她想她穿着红色的衣裳,等会儿即使血涌出来,应该也不会显得太难看,她甚至想,万一她要是死了,是不是…就能解脱了。慢慢的,腹中有疼痛袭来,她知道时间到了,迅速从床上起来,朝着桌角撞去,“啊,痛——”茶具、碗碟掉地的声音,伴着她的尖叫响起,哐啷当的脆响足以令外面的人听清。靖苏疼得蜷缩在地上,两只手紧紧捂住腹部,“俚末,瑶惜,我好痛,救我——”迟迟没有人进来。她觉得有温热的液体从身下涌出,疼得人几乎已经恍惚了。那一扇垂着的门帘终于掀起,她眯起眼睛,看见一色的明黄应着耀眼的光芒。“皇上,”来人迟迟没有动作。她疼得已经意识迷离,嘴唇咬得发白,看到他,却固执的不肯发出一个字音来,甚至,连一句解释也没有,只是蜷缩着,任凭温热的血液濡湿她绯红的衣裳。她的脸色惨白,可细看之下,僵硬着站在门口的重墨面色绝不比她要好多少,那是铁青的颜色,昭示着他的盛怒,而他的盛怒,通常都和她脱不了干系。靖苏实在是太痛了,她从来不知道失去一个孩子竟然会是这样的痛,贝齿紧紧咬着樱唇,咬破了,就出了血,可还是疼,铺天盖地的疼。重墨就只那样站着,冷眼看着,似乎想看着她体内的血流干,只是那一张绝世的容颜也随之越来越白,好像流掉的是他的血。门外,俚末发了疯似的要往里头冲,她听到主子在叫她,她不能丢下主子不管,满盛指了两个太监一左一右押着她,为了防止她大喊大叫,甚至在她口中塞了团布,于是,她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嘶吼,不停的扭动挣扎着,一双眼睛瞪得通红。 一四七 子殇(4)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终于在靖苏即将失去意识之前,重墨动了。他走近,居高临下睨着她,慢慢的蹲下,眼神阴鸷而沉重。他身后捏住靖苏的下颚,逼得毫无力气的她不得不抬起头来面对着他。他看着她涣散的眼神,冷冰冰吐出两个字:“贱人!”疼,彻骨的疼。靖苏依稀分辨出他的话,却连辩驳的力气也没有。有什么东西终于从她身体中剥离了,可她还是更疼了,汩汩流出的血好像止也止不住。她是不是…真的要死了。他终于松手,却是用力将她甩在地上,气恼就像丢掉一个破布娃娃。靖苏摔在地上,再没有力气挣扎,血濡湿了她绯色的衣,开始向外沁出来。他也看到了,紫眸里有一抹嗜血的红闪过。重墨突然解开外衣,兜头照在她身上,随即掀帘出殿,“去请太医,传朕旨意,但凡俪妃有个三长两短,太医院一起陪葬。”“是,”自有人领了命令飞奔而去。重墨转身看了眼被风吹着轻轻晃动的门帘,隐隐约约可以见到一丝绯红。俪妃怀了两个多月的身孕,他又想起这句话,满身的怒火噌的蹿上来,他猛地转身,又一次冲了进去。“说,这个野种是不是管良玉的,你们,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背着朕做出这等苟且之事,朕要杀了他!”地上奄奄一息的人儿瘦削的身躯动了动,迷离的眸看向他,唇瓣微微翕合着,终也辨不出她在说着什么。重墨真的是气疯了,盯着她的眼睛里几乎能喷出火来。可是她那样单薄的身躯,惨白的脸,他的心莫名的抽痛,最后仍是一甩袖,离开了。太医院这一次的速度出其的快,浩浩荡荡来了一群人。俚末、瑶惜早已进了屋了,看着躺在血泊中不醒人事的靖苏红了眼,根本不敢轻易触碰。最后还是等太医到了,两人才一人一边将人抬到床上,那处地上留下一大滩血迹。靖苏已经昏了过去。院使陈公明推了推杨腾清,让他上去诊治,杨腾清呆呆望着那单薄的身躯,手竟然剧烈的颤抖起来,根本不需要诊脉,俪妃的状况他太清楚不过,只是难以向外人道明。他咬着牙上前,诊了脉,道:“俪妃娘娘乃是小产,失血过多,昏了过去,先让医女来替她查看,咱们一班人还是先回避一下,开几张调养的方子。”说着,拎了药箱率先出了寝宫,其余几名太医面面相觑看了几眼,也跟着出去了。虽则小产伤身,然靖苏并无性命之忧,太医们也稍稍安了心,得空抹一抹额上的冷汗,直叹,这宫里就数俪妃这芙蓉宫顶难侍奉。只有杨腾清,始终低着头静静站着,一素挺直的背脊竟有些佝偻,仿佛不堪重负,又似乎疲倦至极。待事情告一段落,寝宫地上的血被清理干净,靖苏也一身清爽的躺在床上,已经是午后了,寝宫里静悄悄的,只有俚末守在床前,一遍遍自责的骂着自己。她好没用,竟然连主子有了身孕这样重要的事也不知道,她好没用,没有照顾好主子,才会害她撞在桌角磕了腹中的胎儿。她一向心思简单,不会去想那样多。可瑶惜不同,无论她怎么想也不觉得这是一场意外。否则,俪妃为何不要她们知道她有了身孕,为何要秘密的召见杨腾清。以俪妃对皇上的态度来看,怕是她故意不要这个孩子,又不想连累旁的人,才会演这一出苦肉计。真是可惜了,这个孩子本来或许能改善俪妃和皇上的关系,她可没有忘记,从江南返航在船上的那些日子,俪妃一碗碗喝下去的可都是上等的坐胎药。会怀孕,根本是再寻常不过。实在是可惜了!!墨阳宫。重墨盛怒的样子满盛见得多了,可面色阴沉至这样,还实在是头一次见。御前侍奉的几人都提着一万万颗心,生怕弄出一点动静,触犯了圣颜,命就没有了。他们基本已经得出了规律,只要皇上从芙蓉宫回来,心情便没有一次是好的。这一次,最是严重。他坐在龙椅上,背脊绷得笔直,甚至能听到他的呼气声,可见他的愤怒到了什么程度。可到底是怎么了,几人偷偷看向满盛,满盛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只当没看见他们的挤眉弄眼。皇上最忌讳宫人私下谈论芙蓉宫和俪妃的事,他才不会那么笨。“去,打听芙蓉宫的情况。”“是,”满盛肥硕的身躯溜得比兔子还快,眨眼就没了影子。重墨的目光投向白底青釉的瓷缸里一轴画卷上,眼中的阴霾稍稍消散。他搭在御案之上握拳的手放松,又握紧,再放松,终于倏地起身,来到画缸前,取出了那轴画。纸是江南特有的宣纸,似乎还带着江南烟雨的气息,黑色的轴痛,雕刻着纤细的暗纹,若藤蔓丝丝绕绕,缠入心扉。慢慢铺开画卷,呈现一幅仙境般梦幻的水墨画。画中有杨柳条条,水域宽阔,水波荡漾,轻烟如雾,两名白衣的人儿倾身在湖面掠过,女子纤细,男子伟岸,同是素色的衣,墨色的发,轻舞飞扬,似要羽化而归去。此情此景,明明就是在不久之前,却仿佛已经隔了几世。满盛喘着粗气赶了回来,忙不迭回禀着:“皇上,俪妃娘娘乃是小产落胎,虽则流了不少血,可太医诊治过了,道是并无大碍,这会子人还昏睡着。”重墨痴痴的望着那幅画,猛地手一摔,将画丢在了地上。“没事就好,”他话音颇重,似是跟自己置着气。“是,皇上说的是,”满盛奉承着:“俪妃娘娘又皇上的庇佑,自然福泽深厚。”重墨闻言,冷冷扫了他一眼。满盛浑身一个激灵,忙请罪:“奴才多嘴,奴才多嘴!”“够了!”满盛忙绕到他身后近身侍奉着。稍许,重墨眼风一扫,他一愣,“皇上可是需要什么?”重墨又瞪了他一眼,满盛机灵,一眼瞅见地上那幅画,赶紧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将画捧了起来,仔细收好,放进画缸里。重墨这才算是满意。 一四八 情殇(1)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日落月升,一勾残月斜挂,星光稀薄。靖苏睁开眼来,屋里有些暗,却并不妨碍她看清床头站着的人,修长的身躯,面容隐在黑暗中,瞧不真切,只是那一双眸子清幽发亮,似无声控诉着什么。身体里还有些疼,她费力的眨了眨眼睛,看清了来者是何人。杨腾清,他……她并不笨,很多事情想想也就明白了。皇上恰当时机的出现,暴怒的神色,还有刻薄伤人的话……唯一不明白的只是原因。杨腾清既是蝶姐姐的人,为何要出手加害她?难道……她分明从那双清幽的眸中读到了某一种强烈的情感。“你,爱蝶紫衣。”她干涩的喉咙发出粗嘎的嗓音,在黑夜中有一种未明的惊恐。杨腾清的眸陡然一亮,又突然黯淡下去。“你既然知道,为何,”他的声音有些尖利,仿佛被人探知心中的秘密后的狂躁。靖苏唯有苦笑,她如何能知道?若知道,她怎会如此安心,将自己的命交到一个恨她的人手中。直到此时,她方知自己竟是从鬼门关兜了一圈回来,但凡皇上只要心再狠一点,她绝无生还之理。而此刻自己还活着,她竟不知该喜还是该忧。“那你现在呢,是想杀了我吗?”杨腾清大概也没有料到她竟能如此平静的谈论自己的生死,英俊的面容微露愕色,“难道娘娘不怕死吗?”死?她如果能死就好了,至少也是一种解脱。“你难道还不明白吗?皇上他不会轻易让我死。”这一下,杨腾清是真的不明白了。靖苏却只是冷笑,粗嘎的笑,像裂锦之音,撕扯着他的心,杨腾清突然觉得慎得慌,喝道:“你不要笑了。”靖苏偏头看她,脸上眼里满满俱是笑,似乎止也止不住。“我为什么不笑?”杨腾清被激怒了,面色几经变化,终于一咬牙道:“你知不知道,我在那碗落胎药里多加了一味药,使得药汁不仅苦,胎落之时还会引起更大的疼痛,你知不知道我恨你,是你害死了她,是你,为什么死的人是她而不是你。”他很激动,控制不住情绪大声嘶吼着。靖苏只是笑,笑着笑着,眼泪便流了出来, 蝶姐姐,你看到了吗?有人这样深爱着你。她终于止住笑,直直看着那双不复清幽的眼睛,凤目中的哀伤浓烈得化不开,“你,知不知道,蝶紫衣她为什么要自杀?”她想,蝶姐姐那样好的人,即便她活着,应该也不会愿意见到有一个人为了她赔上性命的。如果,他并不知道事情的真相,那就由她来告诉他吧,她不介意当一回恶人,毕竟,死的人已经太多了。杨腾清怔住了,许久才想起来要问一句:“你在说什么?她,”“你知道她为何固执的只穿紫色的衣裳么?你知道她最爱哪一种花么?你知不知道,她,心中一直藏着一个人。”靖苏没有给他任何缓冲的余地,直接一口气将话脱口说了出来。杨腾清惊了,嘴一点点张开,似乎想争辩什么又说不出一个字来,只是傻傻望着靖苏,似受了极大的打击。看到他这样的反应,靖苏便知他根本什么也不知道,心里一阵唏嘘,不觉舒缓了语气,“想来你是不知道了,蝶姐姐心中所爱之人正是瑞亲王重煜,她是随着他去了。”这样的真相对杨腾清而言,无疑是残酷的,却也是绝了他念头的最佳良药,倾心所爱之人为爱殉情,还能有他半分什么事。未爱已成殇。他似被抽空了所有的气力,身子一软,直直倒了下去,额头磕在榻脚上,破了,鲜血涌出来,糊了他一脸。他似丢了魂魄,也不喊疼,眼睛里几乎也要流出血来,靖苏不忍再看,别开头去看着墙,眼里到底染上几分哀色,更有深深的无奈。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终归保住了他一条命。而再痛的伤,终也是会好的。过了许久,杨腾清终于有了动作,他慢慢撑起身子跪在地上,用力磕了三个响头,“微臣该死,愧对娘娘,这就去向皇上请罪。”说着,便摇摇晃晃站起来。靖苏再难料到他竟是这样死心眼的人,忙喝住他,“你站住!”她虽体力不足,身子又虚,情急之下这一嗓子声音不大,却是气势十足,好歹把杨腾清给叫住了。她实在气恼,她一心想把他往回拽,断了他走绝路的念头,他倒好,竟不管不顾要去送死,心里一急,气血翻涌,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杨腾清终于想起她才经小产,气血虚弱,口中亦干涩,忙倒了杯热茶给她,靖苏接过一口气喝干了,这才觉得舒服了些,也能好好说话了。“我不管你向皇上说了什么,既然是过去的就算了,往后如何,你自己看着办,是去是留,也都由你作主。”“不,”杨腾清叫了出来。“我,向皇上禀告你怀了两个半月的身孕,让皇上误以为你腹中胎儿并非,并非皇室血脉,我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能让娘娘蒙冤受累。”他竟是格外的坚持。靖苏实在没见过这样固执的人,不由沉下脸,气恼:“你真是冥顽不灵。”杨腾清还是那一副铁骨铮铮的模样,作了个揖,“本是微臣莽撞,险些害了娘娘性命,自当要恕罪,还娘娘一个公道。”靖苏冷哼几声,“你以为你现在去向皇上解释了,他就会相信了吗?证据呢,胎儿已经没了,你要用什么来证明。”杨腾清慌的抬头看她,满脸的无措。靖苏见他反应,便知他也是实心眼的人,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又道:“你听本宫一句劝,这件事就这样作罢,你也不必觉得亏欠了本宫,蝶姐姐于本宫有数次相救之恩,这些原本也该本宫来偿还,至于你,便将这些都忘了吧,以后好好的过,至于本宫和皇上之间,原也不差这一桩两桩的误会,你若想好了,就退下吧,这件事往后不许再提。” 一四九 情殇(2)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靖苏的宽容无比出乎杨腾清的预料,他呆立在原地,怔怔站了许久。靖苏已重新躺下,望着帐顶,宫里的很多事就是这样,眼睛所见,耳边所闻的并非就是事实,真相如何,事实又如何,真正关心的又有几人。她亏欠蝶姐姐良多,这一次,就当是做妹妹来谢罪吧。过了许久。杨腾清终于下定了决心,脸上的迷惘亦被坚定所代替,他深深的朝靖苏鞠了一躬,目露精光:“微臣谢过俪妃娘娘赦免之恩,也感谢娘娘告知真相,往后,微臣愿以毕生的医术为娘娘效劳,立誓为证,绝不反悔!”“你,”靖苏惊讶的转头看他,他一脸坚定回视着她,似无声诉说着他的坚持,“难道不想离开这里?”杨腾清很郑重的摇头,“微臣既亏欠了娘娘,自然要恕罪,况且,她临去前,曾交待过往后娘娘便是咱们的主子。微臣自当谨守本分,一心为娘娘效劳,也请俪妃娘娘不要再劝了,微臣心意已决。”靖苏还能说什么,唯有点头应允。她从未想过,在蝶妃身上竟然有着这样传奇复杂的故事,而她,仿佛从第一次下定决心同她结盟开始,便卷入了这一切,一步一步,走到今儿这样的田地。身不由己而泥足深陷。这样的夜,如何安睡?心中的感伤似波涛滚滚一浪一浪袭来,无数情感在胸肺之中回荡激旋,了无困意。于是,她想到了重墨那个高高在上,不可一世,手段残忍的皇帝,他竟然会一次又一次的放过她。细细想来,连她也觉得不可思议。宫里那样的妃嫔,每年被赶出宫去的就有无数人,因为各种原因暴毙死亡的也不在少数,她明明触犯了他身为皇帝那样多的禁忌,竟还能活下来。果然是反复折磨一个人才是最有趣的事么?他竟这样的乐此不疲。甚至,连这一次这样不异于奇耻大辱的事,竟然也能忍住?!!寂静的夜,未深。谁也没有留意有一道人影悄悄的从边侧的角门溜了出去。翌日,是个风雨交加的日子。墨阳宫,崇德殿。柳嫔顶着狂风暴雨求见皇上,在雨中跪了整整一个时辰。待崇德殿两扇漆金的大门开,满盛掌着伞过来,打了个千后,道:“皇上说了,既然柳嫔执意面见圣颜,那就请吧。”他说话尾音高高挑起,透着一股子怪气,让人听着莫名觉得心惊。柳嫔直直站起来,睨了他一眼,抬着下巴进了殿,气势汹汹。身后,满盛不住的摇头,终是一声长叹,关了殿门,远远谴走当差的太监,一个人候在门外。外面风雨交加,殿内却是出奇的安静,丝丝沁凉扑面而来,柳嫔身上陡然一凉,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娇美的脸上露出藏不住的笑意。这一次,她终于可以一雪前耻了,只是想想,她的腰杆子又挺直了几分。重墨只是慵懒的靠在御椅当中,居高临下睨着柳嫔,紫眸里流淌着危险的颜色,他轻易的捕捉到她张扬外泄的得意,嘴角一丝狞笑更冷。本来,面前这个女人在床 上还是很能令他满意的,不过么……“说吧,这么急着见朕想干什么,”他的话音里带着淡漠的森冷,可柳嫔沉浸在喜悦中,竟压根没有听出来,只是扬了扬嘴角,欠身道:“皇上明鉴,嫔妾有一事不明,想要问一问皇上。”“说。”柳嫔眼中笑意更甚:“在宫中若有人胆敢谋害皇嗣,该当何罪?”重墨眼中迅速闪过一抹阴鸷,仍是不动声色,淡薄的吐出两个字:“死罪。”柳嫔嘴角的笑再也抑不住,又欠了欠身,方道:“皇上英明,嫔妾要告发芙蓉宫俪妃谋害皇嗣,请皇上秉公处理。”她压根没有瞧见重墨嘴角不明的一丝冷笑,一心想着自己终有出一口恶气的日子。重墨冷眼看着她,连声音也失了温度,“你细细说来。”“嫔妾有可靠的消息,俪妃昨儿小产根本不是意外,是她刻意为之,谋害皇嗣乃大罪,嫔妾恳请皇上明察。”柳嫔说着,再次欠了欠身,低下头去,掩去那抹张扬的笑。重墨抽了抽嘴角,“你说出是何处得来的消息,朕自然是要严查。”柳嫔微微怔了怔,显得有些为难,扯出一抹僵硬的笑来,忸怩:“皇上,这个,嫔妾实在不太方便说。”重墨冷笑出声:“你既是不方便说,要朕如何相信你的一面之词,退下吧。”柳嫔不知,他此刻是给了她最后的一个机会,她却被利欲位分冲昏了头,只顾着掰倒俪妃,却忘了谁才是这宫里的主宰。“皇上息怒,嫔妾说便是了,是,是芙蓉宫里的剪月,她,她怕事情败露累及性命,才将这事偷偷告诉了嫔妾,嫔妾,”她的话音尚未落下,重墨面上已不见一丝笑意,冷不丁喝道:“满盛!”满盛忙应了,推门进来。“传朕旨意,芙蓉宫婢女剪月对主不忠,杖毙。”满盛用心听着,心头一凛,忙不迭应着,“奴才这就去传旨。”说吧,便要走。“慢着!”重墨又是一声冷喝。柳嫔一直笑着的脸在听到皇上念出圣旨时笑容僵在了脸上,她…是不是听错了,皇上竟然要杖毙剪月?当皇上喝出一声“慢着,”她的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口,皇上他,究竟想做什么?她突然觉得怕了,凉气从脚底里直往身上蹿,沁凉透顶。重墨丝毫没有温度的眸光落在她身上,就像看着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慢慢的,眼睛里射出冷芒来,直看得柳嫔心中发怵,两条腿也开始发抖。“有些事,朕今日就告诉了你,俪妃,你碰不得。”他的话音仿佛来自森冷的地狱,柳嫔背上的冷汗疯了一样的冒出来,很快湿透了薄薄的夏衫,她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更不明白了,只是本能的知道自己处境极其糟糕,猛地跪了下去,直呼:“皇上恕罪,嫔妾再也不敢了,请皇上饶了嫔妾这一回吧。”磕头如捣蒜。 一五零 柳去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一旁,满盛在心里直叹气,头垂得越发低了。自古,后宫诡谲,最难测的是君心,伴君如伴虎,连皇上的心思都看不透,而又妄图左右皇上言行之人,合该便是这样的下场。可叹柳嫔自诩聪明,一心想和俪妃一较高下,殊不知在皇上心里,两人压根不在一个层次,萤火之光怎能和日月星辉比肩?那,根本就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朕已纵容你,你就应该感恩,而不是滋生事端,看在你侍奉得力,就自行了断了吧,跪安吧。”重墨大掌一挥,再不看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面庞。柳嫔恍然间似大梦初醒,声声求饶,“求皇上再饶嫔妾一次吧,求皇上饶命,”重墨再不看她一眼。满盛忙唤了人进来,合力将柳嫔拖了出去。旨意飞快的传到各个宫里,简洁明了,既不道明缘由,也无一字的交待,剪月被人拖到了刑务司,那板子又宽又粗实,行刑之人气力精巧,愣是打了近一百板子剪月才断了气,直打得她浑身上下没有一处骨头是好的。紫薇堂。玉棠宫主殿的玉妃一早得了消息,便避了出去。柳嫔被人押着回了紫薇堂,两名内监便一左一右看着她,满盛奉了圣旨前来,手中托着一个乌漆的托盘,里头依次搁着三尺白绫,鹤顶红一瓶,以及削铁如泥的匕首一把。他并非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心里早已麻木,只是和着气劝着,好歹皇上并没有废了她的位分,死后还能保有一份荣耀,已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柳嫔主子,皇上的旨意您也听到了,这不,你选一个痛快的吧。”柳嫔抬眼瞪他,突然发了疯似的朝他冲过去,狠狠撞翻了他手里的托盘。“不,她靖苏没死,本妃怎么能死,本妃要好好的活着,看看她靖苏能有什么好下场。”大家都是皇上的妃子,凭什么她几次三番顶撞皇上,甚至和侍卫偷情,在外面又有相好之人,皇上还要一次一次纵容她,凭什么她要忍受她几次三番的羞辱,凭什么最后先死的人要是她,不甘心,她不甘心。“靖苏,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柳嫔用尽全力嘶吼着。满盛直摇头,幸而他有先见之明,已经远远谴开了玉棠宫的宫人,否则……他的脑袋只怕也得要搬家了。可是,若由得她这样闹下去,终究不是办法,若是事情闹大了,牵扯出俪妃的事,怕是皇上又要大怒。满盛凝神想了想,心里有了主意,使了个眼神给两个看着柳嫔的太监,两人会意,突然伸手一左一右牢牢架住柳嫔,满盛从地上那个褐色的瓷瓶,拔开塞子,一溜上前,捏住柳嫔下颚,迫得她张开嘴来,手一抖,一瓶鹤顶红整个灌了下去。柳嫔用尽全力的挣扎在三名太监的禁锢下显得那样无力,甚至灌完毒之后,还有一人伸了手过来捂住她的口,迫得她无法将毒药吐出来,只能由着索命的毒药一点点渗入胸肺。然后,等死。“鹤顶红发作极快,您不会感觉到有什么痛苦,柳嫔主子,您一路走好!”满盛领着人稍稍退开,由着一身锦衣华服的柳嫔缓缓倒地。不过片刻的功夫,她的口中开始流出血来,很快,就没了气息。一名太监上前探了探她的鼻息,对着满盛摇了摇头。柳嫔…去了。许是心有不甘,一双眼睛死死瞪着,死不瞑目。消息传到菡萏宫,庄妃一听失手摔了早年重墨赏的红珊瑚手钏,大惊失色之下也顾不得拣,匆匆跑出了宫,直奔牡丹宫去。牡丹宫里,皇后也得了消息,正蹙眉想着事,冷不丁庄妃慌慌张张的冲进来,不只唬了她一跳,心里越发不痛快,当即出口斥责了几声:“慌慌张张,成何体统。”庄妃哪里还顾得了这么些,几步走到跟前,颤抖着声音问:“娘娘,这可如何是好,柳嫔被赐死,她会不会把咱们的事都抖了出来。”皇后本也为这事忧心着,柳嫔虽不至于愚蠢至如斯田地,然皇上手段厉害,许不是真的逼问出了什么也不一定。庄妃见她露了忧色,心里更急,已是六神无主,两只手攥在一起,不停在殿里踱来踱去,嘀咕着:“怎么办,怎么办,皇上该不会也,赐死臣妾吧?”她越想越怕,额头已经沁出冷汗来,两只手越绞越紧。皇后更烦了,厉声喝了一句:“坐下,”庄妃讪讪的坐了,可仍是不安,不停的抖动着两条腿,皇后斜了她一眼,心里直叹气。两人枯坐了许久,终是皇后先发话,道是:“等了这样久都没动静,想来柳嫔并没有来得及说出些什么,咱们断没有必要自乱阵脚,不如以静制动。”话虽是如此,可庄妃倒底还是担心,不放心的问着:“可是,臣妾还是觉得不安,皇上竟然狠心下旨赐死柳嫔,这事太不寻常了。”皇后也露了疑色,不停抚摸着袖摆上的牡丹花纹,“本宫这回算是看明白了,但凡事关俪妃,甭管是谁,都讨不到半点便宜。”庄妃直点头,“娘娘说的是。皇上这回还下旨杖毙了剪月,往后芙蓉宫里的消息是更难打听了,说实在的,臣妾实在是好奇,这皇上对俪妃究竟是个什么态度,为何,就看不明白。”说宠爱吧,皇上压根不去芙蓉宫过夜,说不宠吧,样样新鲜的玩意流水似的往芙蓉宫里搬,这两相矛盾的,越发叫人看不明白。皇后凤目之中同样露出疑惑,当年若宁初皇后,蝶妃之流,皇上宠爱非常,一眼便也看明白了,只这次,皇上的行径实在是怪异,她想了许久,也是没有想明白。眼下,偏偏又出了这样的事,看来宫里要好生消停一阵了。“罢了,既然出了这样大的事,咱们也要格外留神着些,这段时间,若没什么要紧的事,你就不要往牡丹宫跑了,行了,先回去吧。”许是同皇后说了会子话,庄妃已经冷静了不少,连声应着,“臣妾明白,这就告退了。”“记着,切莫要自乱了阵脚。”“娘娘安心。” 一五一 剖心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满盛带着圣旨到芙蓉宫拿人之时,靖苏正睡着,并未被吵醒,瑶惜同满盛关系算好,偷偷将人带到一侧问了,满盛压低声音迅速回了一句:“剪月和柳嫔不干净。”这就带着人走了。到得午间,靖苏醒来,瑶惜屏了俚末进屋去,一面侍奉她梳洗,一面说道:“今儿早些时候满盛带了圣旨来咱们宫里拿人,剪月被拖到刑务司杖毙了。”靖苏身上不爽,心里也郁结颇重,闻言柳眉紧蹙,不由喝道:“这又是怎么了,”语气中颇多烦闷,她待下人一向宽和,虽不指望他们如何尽忠,总也别惹出什么事才好。原本,她的麻烦便已经够多了。瑶惜知她心中烦闷,可有些事该提的总还是要提的,便又说道:“娘娘许是不知,柳嫔今儿去了墨阳宫,是被押着回宫的,这会子也是不在了,至于剪月,怕是昧着良心做了吃里扒外之事,才得了这样的下场。”靖苏一早看出剪月这人不简单,只是若说她是巴结了柳嫔,说出来还真是没有人相信,柳嫔同她,明眼人一看便知谁更甚一筹,她即便再蠢钝,断也不会替自己谋这条出路。“这事你怎么看?”她抬眸看向镜中瑶惜。瑶惜专心替她绾着发,葱白的纤指在她发间穿梭,灵巧得很,她听了这话,眉眼一抬,道:“娘娘许是不知,剪月原在庄妃宫里侍奉过,后来不知怎的冒犯了庄妃,被赶了出来,才到了芙蓉宫。”“是么,本宫倒实在不知还有这一茬。”靖苏低声应了,忽然转了话题,带笑道:“本宫不知,原来瑶惜姑姑的手这样灵巧。”瑶惜面上含了丝笑,“娘娘进宫晚,想是不知奴婢原是侍奉过宁皇后。”靖苏面上一丝笑意被冻住,怔怔望着镜中那张清秀的面庞,丝丝凉意在四肢百骸蔓延开来。只听瑶惜又说道:“那时宁皇后还没有封后,只是宁嫔,说来她也是极得宠的,只是可惜落了那样一个下场。”她平静的说着,带着几分惋惜,靖苏却听得背脊发凉,宁皇后的事,说来到底同她脱不了干系,谁都没有想到她竟会死得那样惨,午夜梦回,她也曾噩梦连连,惊魂不定。可现下,一个侍奉过她的人到了她身边侍奉,果然是因果报应么,竟要让她也不得安宁。靖苏索性转过身来,直直看向瑶惜,“你是来替她报仇的吗?”她是疯了吧,才会把话这样直说出来。瑶惜怔住,一脸的疑惑,“奴婢不明白娘娘的意思。”靖苏觉得心里似压了一堵墙,堵得慌,索性直言:“当初宁皇后之死与本宫有关,你是来替她复仇么?”瑶惜一慌,忙左右四下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道:“娘娘,有些事过去了便是过去了,不必再提,奴婢也不是来复什么仇的,宫中斗争向来无所不用其极,宁皇后福薄,怨不得旁人,至于您,也不必再将这事放在心里,奴婢看得明白,旁人能害您,您自然也能设计旁人,原本也没什么对错。”她这一番话却是掏了心窝子了,靖苏怎么不明白,当下心里很是动容,不由道:“难为你看得明白,肯同本宫说这样的话。”瑶惜却是笑,“娘娘一心护着俚末,奴婢自然明白,只是娘娘身边到底不能没有一个贴心之人,奴婢虽不敢妄言,也愿尽力侍奉娘娘左右。” 靖苏并非轻易相信旁人之人,自打进了宫来,她什么事都自己揣着,自己拿主意,这会子瑶惜突然表了忠心,她虽觉得动容,可瑶惜的身份搁在那,她又怎么能真的信赖。便道:“本宫不妨直言,你原是皇上跟前侍奉之人,本宫同皇上如何,你也看在心里,现下你到本宫身边侍奉,本宫到底也不敢全心仰赖于你。”“奴婢明白,”瑶惜颔首:“原是娘娘不知,皇上命奴婢到娘娘这里来时,曾说了一句话:往后你便是俪妃跟前的人,一切自当以俪妃为重。”靖苏心中一震,“这话你从不曾与本宫提过。”瑶惜从妆匣中取了一枝素净的玉簪替她别上,直点头,俪妃之美,可谓动人心扉。“奴婢观娘娘心防极重,不敢轻易表露。”是么?靖苏心中到底不敢全信。索性她现在这样的处境,暂时也不怕她弄出事端来,便只应着,“原是本宫天性使然,难以亲近。”瑶惜笑笑。“娘娘天资出色,令人过目不忘,只是这样孤傲的性子,终是要比旁人多吃些苦头。”她在宫中久了,见多了各样的宫嫔,性子孤高的大有人在,可在皇上跟前敢这样的只有俪妃一人。靖苏何尝不知,只是天性如此,无可奈何。“娘娘恕罪,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了,奴婢有几句话可就要说了,还望娘娘莫要介怀。”有些事瑶惜看在眼中,自然也是叹息在心头。靖苏郑重的颔首。“奴婢始终觉得,皇上待您是不同的,这么多事下来,想来只要你服软,说一句好话,你同皇上的关系便不会僵至如此地步,说来也是可惜了。”“奴婢在御前侍奉的日子不算短,得宠的妃嫔见得多了,可皇上从为待一个人这样好过,亦从未见过有人能把皇上气成那样,之后还能安安稳稳的在宫里呆着。”“但凡只要细细一想,便不难看出皇上对您的纵容和宠爱,依奴婢看,娘娘今后可试着放软性子,想来同皇上的关系也会有好转。”靖苏绝美的脸上露了疑色,微微蹙眉,“你们都说皇上待本宫极好,本宫却觉得那只是他玩弄本宫的另一种手段,他是要将本宫推至风口浪尖之上,由得旁人嫉妒,来设计陷害本宫,这大半年来,本宫几次游走在生死边缘,正是拜他高超的计谋所赐,何况,本宫同他之间的恩怨纠葛,只怕是理也理不清得了,本宫只盼着有一日他能大发慈悲,让本宫静静的了此残生才好。”瑶惜再没料到,原来俪妃是存了这样的心思。心中愕然,一时竟也不知当如何再劝。宫中最不缺的是美人,可最怕的就是美人无意争宠,一心想着安静度日。“请娘娘三思,依奴婢看来,皇上并无成全娘娘之意。”靖苏唯有苦笑,正是因为如此,她才煎熬。“罢了,不说这些,本宫有些饿了,传膳吧。” 一五二 酷夏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又过了几天,靖苏身子已然大好,时值六月中旬,天气越发热了,各个宫里都陆陆续续送了冰进去,或多或少,只除了百花宫,旁的宫里都有了。柳嫔的死渐渐淡出宫人口中,紫薇堂又迎来了新的主人,苏嫔,是个安静的人,说话柔柔的,安静本分,去牡丹宫请安时只静静的坐着,不多说一个字,与柳嫔十分不同,听说皇上便是看中她安静的性子,也算是颇得眷宠。酷夏炎热,大家都懒洋洋的,不想动弹,皇后禀了皇上之后免了各宫嫔妃的晨昏定省,宫里越发安静了,平时几乎见不到有人走动。芙蓉宫里自打出了剪月之事,上下各宫人心里一根筋绷得紧了,干活格外卖力不说,嘴上也管得紧了,不敢向以往那样嬉笑玩闹。靖苏倒觉得十分受用。前几日,内务府分了一大筐新鲜的岭南荔枝过来,靖苏命俚末取了不少分给底下的人尝尝,小丫头不乐意了,撅嘴道:“娘娘您就是忒大方,这鲜荔枝多难得,整个后宫也就娘娘这里得了一筐,怎地还赏给他们吃。”连瑶惜也劝,倒不是为她气量小,只是一想到这事传到旁的宫人,指不定就有人要说,瞧瞧芙蓉宫荔枝多的吃不了,都赏了奴才吃,可怜咱们连奴才都不如。靖苏想了想,觉着她说的也对,便作罢了,只是想着静妃怀胎五月,想必十分辛苦,又命瑶惜装了一篮子,送到芙蕖宫去。说来静妃极信任她,她也不好辜负了她。瑶惜答应着去了,才踏出寝宫,内务府又来人了,浩浩荡荡一群太监,抬了一竹筐浑圆的西瓜,一竹筐蜜瓜,其余人手里则各自捧着一篮子紫玉葡萄。都是光滑水亮的,一看便知是极品。管事的太监说了几句奉承的话,领了赏钱就走了。瑶惜看着这一地的瓜果,一时也傻了眼。靖苏特特等内务府的人都走了,才掀帘出来,一眼看见满地的瓜果,直接就发了话:“小路子,你领人将瓜果抬到库房去,自拣了鲜嫩的分着吃。”瑶惜并没有再反对,只是叮嘱一声:“你们吃便吃着,出了这宫门就将嘴牢牢闭紧了,可别到处乱嚼舌根子去。”“奴才们都知道。”众人答应着,看着鲜嫩的瓜果垂涎欲滴,忙不迭将东西搬到库房去了。院子里一帮人顷刻间散得干净。瑶惜直摇头。靖苏殊不在意,又嘱咐瑶惜,“你去打听打听,静妃那里可都有,若没有,你也拣几个一道送去,唤了小路子一道去。”“奴婢省得。”瑶惜自办事去了,靖苏则回了屋里,外头太阳顶晒,酷暑难耐,倒是寝宫里源源不绝供着冰块,格外凉快些。靖苏便也懒得往外走,一整个夏日倒是泰半的时间呆在了寝宫里。芙蓉宫里新鲜的瓜果没断过,还没吃完,便有新鲜的送来,倒是皇上不曾踏进芙蓉宫一步,听说,是芍药宫的云贵嫔承宠最多,她宫里的赏赐也丰厚,只是较芙蓉宫少些,比旁的宫里那是绰绰有余的。各宫里头都在传,估摸着照这形势发展下去,不出这夏日,云贵嫔便要封妃了,那地位可就不同了,可一直到七月末,云贵嫔依然得宠,只还是呆在贵嫔这位上没动,也并没传出有孕的消息。到了八月,暑气没那么重了,各个宫里相继断了冰源,只芙蓉宫依然如旧,新鲜的瓜果也是一样不少,可把俚末高兴坏了,要知道她最喜欢吃冰镇的蜜瓜,这一下,总算是吃了个爽。静妃的身子有六个多月了,渐渐重了,皇上时常记着,往芙蕖宫走动,陪着静妃一道用膳,听太医说,她的胎像稳固,是大吉之兆。牡丹宫里,皇后颇悠闲的一段时日,深居简出,也不大理旁的事,专心侍弄着满宫的牡丹,半点不马虎。倒是庄妃在月中的时候得了一场疾病,来势汹汹,好在太医院的杨腾清妙手回春,将人救了回来,将养了半个月,已经大好。金桂宫里,舒贵嫔还是那令人捉摸不透的性子,独来独往,偏偏又像什么事都逃不过她的眼睛,说来,她也是颇得眷宠。倒是,玉棠宫里,自从住进了苏嫔后,连带着玉妃的性子也越发静了,除了皇上偶尔踏足,几乎没什么动静。芙蓉宫,那一株凤凰木依旧盛开,凤凰木下的那架秋千也依然在,便是那绢花也一直保持着三日一换,俚末已经积了满满一麻袋的绢花。闲时,靖苏也会在那架秋千之上坐一坐,小憩片刻,瑶惜在身后轻轻推她,俚末便在前头拍手,“娘娘好美,像花里的仙子。”这样的日子很平静美好,靖苏很满足。意娘有时会过来陪她说说话,都是一些坊间趣事,打发时间最好不过,这不,她今儿又过来了,两人躲在寝宫里说着话,瑶惜领着人上了新鲜的瓜果,并几碟子糕点。意娘从前十分风光,什么样的稀罕物没见过,可到了这个时节,还能吃上这样鲜嫩甜口的瓜,她不免也是咋舌,一直压在心里的话没忍住,不当心就蹦出了口。“依我看,皇上待娘娘果真是极好的,”靖苏笑着斜了她一眼,“你呀,这么些吃的还堵不住你的嘴。”意娘索性搁下手里吃了一半的鲜瓜,格外郑重的看着她,“娘娘可是真的打算一直就这样了?”靖苏不假思索的点头,“这样也挺好的。”“你呀,”意娘暗恼,“皇上这样待你,你就不想想原因吗?”靖苏仍是摇头,“想那么多做什么,左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算一步吧。”意娘见她神色坚定,只得默默叹气。靖苏如何不知道她是一片好心,耐何心墙难卸,心结难解,无论如何,她是不会主动向皇上示好的,至于皇上如何待她,都由他吧。她通通接受就是了。何况,发生了那样的一件事,经过杨腾清的有意渲染,皇上怕认定了她和管良玉有了那苟且之事,今后,该是再不会踏进芙蓉宫了。平静的日子就这样多了两个月,到了八月中旬。 一五三 殿选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即将到来的九月,对后宫之中的人来说,都不好过。又是一年选秀之际,百花宫里的侍女已经清的差不多了,奂可领着人打扫空房,预备着迎接新晋的侍女,听说地方上的初选已经基本结束了,这一两日名单就会呈到御前。宫里有新人进来了,她们就更老了,看着一张张如花似玉的脸,最能勾起宫中女人的无限伤怀,红颜易逝。唯一算得平静的大概也就是靖苏了,芙蓉宫依然是耀眼的所在,只少了圣驾的足迹,那一树凤凰木慢慢凋了,结出长长的荚果,像一把把镰刀挂着。只有秋千上的凤凰花,因为是绢花,反倒不朽,一如既往的美艳。皇后下懿旨恢复了晨昏定省,牡丹宫里又热闹起来,许是大家都惦记着侍女进宫之事,多半没什么精神。加之没了柳嫔,她们仿佛也不敢轻易挑衅靖苏。日子便也这样相安无事的过着,便是静妃的胎一直也是安安稳稳的,没再出任何差池。九月初一,皇上定的殿选之日,中宫皇后自然侍奉在侧。大清早,墨阳宫里飞快跑出一道人影,御前总管太监满盛一路疾驰,飞快的跑进了芙蓉宫,因着跑得太急,停下来的时候还不停喘着粗气,他也没顾得上,赶紧扯开了嗓子吆喝着:皇上口谕,芙蓉宫俪妃即刻前往墨阳宫崇德殿,钦此!靖苏起了没一会,正用着早膳,她神色平平,倒是俚末出了声,“娘娘,皇上怎地这会子突然传您过去?”瑶惜却是明白的,微微沉吟,道:“既是皇上的旨意,娘娘梳洗着,赶紧去吧。”她也是有些后怕,生怕皇上怒了,又要重演之前的事,主子的身子这段时间好不容易才养好些。靖苏心中平平,搁下银箸子起了身。她今日穿了一件烟霞色的宫装,瑶惜手巧替她绾了两把头的发饰,一应玛瑙红的点翠珠玉,整个人亭亭若一枝虞美人,失了贵气,然胜在气质。这便出了门。满盛一路催着肩舆走快些,不过半柱香就到了墨阳宫,进了殿,见皇上皇后端坐金椅,福身行了礼,全也不去看皇后的面色。“坐吧,”重墨的声音懒洋洋的,指了指右侧下首的一张椅子,靖苏谢了恩,从旁边的阶梯走了上去,坐下。皇后始终面带着一丝不明显的笑,坐的又端正,就像一尊活佛。“好了,让人进来。”皇上发了话,靖苏才算是明白过来,原是让她观摩殿选来了。便有太监领着一列八人从左侧偏门进来,站成一排,给他们请了安。靖苏漫不经心的抬眼看去,一张张鲜花似的脸,仿佛雨后初莲,娇娇嫩嫩的,陡然间竟也生出一分伤感来。一眨眼,自己进宫竟然也有两年了,物是人非。内务府的管事照着名牒念着什么,她也没留神听,只是突然间听到皇上的声音,才回过神来,“俪妃,你觉得哪一个好?”重墨看着她的目光晦暗难明,眼眸深处似乎涌动着什么,靖苏懒得去分辨,随意看了一眼,便道:“臣妾觉着个个都好,”重墨眼睛里闪过些什么,沉了脸,喝道:“换一批,”底下的奴才忙把人从右侧领下去了,左侧则进来一批新人,还是八个。靖苏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正沉思着,冷不丁又听到他问:“俪妃,你再看看,这一次哪个好?”皇后极快的皱了皱眉。靖苏沉吟片刻,仍是回了一句:“臣妾觉着个个都好。”“滚!”重墨一声怒喝。底下候着的内务府管事颤了颤,完全糊涂了。靖苏也糊涂了,压根不明白重墨是个什么意思。皇后端肃的面泄出一丝扭曲,又很快掩饰了过去。接着第三批秀女进来,重墨照例问了靖苏那一句话,这回靖苏掂量了下,斟酌着说道:“皇上觉得哪一个好便是好。”重墨深深看了她一眼,仍是那个字:“滚!”如此反复,已经刷去了五十六号人,内务府管事背上已经沁出了一层冷汗,捧着名牒的手也开始有些抖了。靖苏完全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他再问,她便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句,“臣妾还是那句话,将来都是要侍奉皇上的人,皇上喜欢就好。”重墨阴沉的面几乎已经没法看了,眸子里又要淌出紫色来,他死死盯着靖苏,突地一甩袖子,“这次选秀作罢。”一把拽过靖苏拖着就从旁边的台阶上下去了。富丽堂皇的大殿,皇后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凤目里几乎要沁出血来。重墨不由分说拽着靖苏就走,他的步子迈得极大,靖苏跌跌撞撞跟着,十分辛苦,手腕更是生疼。她压根也不明白自己究竟说错了什么,只是隐约觉得他是动了怒,靖苏发现了,似乎每每她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他就会整出一些事来折磨她。这一次,也一样。重墨径直拖着她到了后院,靖苏记得这里,那栋建筑里掩着的就是天池,她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只是他的脚步一直没停,而后粗鲁的踹开门,将她拖进了那栋房子里。明色的帘子摇曳,水声叮咚。重墨将她甩进池子里。他怒了,二个多月的隐忍,换来的依然是她的无动于衷,她的冷漠,她的漫不经心,那些流水一样的稀罕东西,那些心意,他的矛盾,他的挣扎,她通通看不见。甚至,她怀了别人的孩子,他…也忍了。就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他竟然能忍到这一步。可她,留给他的永远只是一张平静的脸,无悲无喜无怒无情。“靖苏,朕真想杀了你。”重墨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这句话。看着她在水中扑腾,看着她因为呛了几口水而涨红的脸,他终于觉得舒服了些。可是,当她的衣裳被池水浸透,当她费力挣扎着,他的眼眸又变了色。不管他做什么,折磨的…都是他自己。他下了水,那么轻易的就把她捉住,牢牢固定在怀里,他用他的力气,他坚硬的胸膛,将她压在池壁,她的挣扎,她的反抗,通通没用。 一五四 疼痛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在身体的较量中,男人和女人之间本就存在根本的差异。靖苏轻易的就被他压得死死的,后背抵着池壁,坚 硬生疼,前面是他同样坚硬的胸膛。她,逃无可逃。仿佛是不经意的抬头,她看到了他眸子里跳跃的火光,那是她并不陌生的光芒。她想她,怕了。重墨根本没有一点要放过她的想法,他已经忍了两个多月,够长够久了。他轻易的攫住她的唇,大掌肆意在她身上游走。靖苏怕了,娇qu轻颤。重墨又怎么会容忍她的抗拒,轻易撕裂她的衣裳,连最后一件亵 裤也不放过,她未着寸 缕,就不会逃了。这是一场力量悬殊的较量,靖苏不得不认输。重墨几乎是急切的进 入了她,有些疼,她只是皱了皱眉,换来的是他狠狠的撞击。池水啪啪,混合着肉ti的拍击声,谱出一曲y糜的乐曲。她的筋疲力尽。他的酣畅淋漓。过了很久,重墨终于松开她,打横将她抱起,却在看见她一身的於红后,眸色一深,低头就是一个深吻。他觉得自己的那处又在疼了,叫嚣着对她的渴 望,这两个月,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忍受过来的,他无数次盼着她主动到墨阳宫来找她,哪怕只是一碗汤,或者看一眼也好,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他觉得自己就快疯了。他的恨,他的怒,他的恼,他的爱,都表达在了这个强势的吻里。可她还是不明白,只是皱紧了眉,一味的忍受,一味的躲闪。他甚至会想,她会这样任由他为所欲为,是为了管良玉,她不想让他死,她以死相抗,让他放了他。他就更恨了,那吻就带着几分残 虐的意味。她更疼了,可她不会求饶,只是咬牙忍着。他的一生之中,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女人,为了所爱的人倾尽心力,对不爱的人漠不关心。他知道自己一头栽了进去,可他是皇帝,怎么能先服输呢?只要她一句话,他会为了她倾尽天下,可这些,她都不知道。他把世上最好的东西都捧到了她面前,她不屑一顾。就连他的心,她也不要。他怒了,又一次狠狠冲进她的体 内。这是一场绝望的爱,靖苏无暇理会重墨翻滚的情 潮,她的痛,她的怨,她的恨,她的爱,他何尝明白?她的心性在于天长水阔之间,她的自由飞翔的鸟,他非要折了她的翅膀,关在笼子里,她当然要挣扎,要反抗。可是,她伤得体无完肤,就像扑火的飞蛾,灼伤了自己,可仍然没有逃出这一座牢笼,她连累了那么多人,她累了,也倦了。她发誓会留在宫里。可她更会好好守住自己的心。这里是皇宫,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如果不好好守着自己的心,她怕将来有一天会伤得更重,更惨。她的逆来顺受,她的平静,她的无动于衷。只因,她从不相信帝王有真心,宫中有真情。没有打开的心防如何被温暖?没有说出口的爱如何被知道?不知道…… 一五五 中毒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选秀作罢一事在后宫掀起不小的风浪,各宫里的嫔妃顾不得许多,先是乐了,今年不选,便没有新鲜娇嫩的人儿来和她们分皇帝的恩宠,她们自然是高兴。倒是皇后,不知怎地竟然病了。这日,靖苏正在寝宫里小憩,那日的疯狂,皇上在她身上留下了满身的红色於痕,养了这几天才慢慢好了些,只是仍有淡淡的痕迹未消。瑶惜每回帮她上药,便偷偷往她背上那个伤疤上也上些,慢慢的,那伤疤也淡了下来,瑶惜生怕她生气,自然不敢提。皇后宫里的江全海过来,仍是端着架子,到了寝宫,微微福了福身当是请了安,便拉拔着嗓子唱到:“皇上有旨,请俪妃娘娘速去牡丹宫,俪妃娘娘,请吧。”靖苏斜睨了他一眼,瑶惜忙上前扶着她,一路往牡丹宫去了。总归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靖苏也不见一丝慌乱,仍是平平静静大大方方的模样,瑶惜看了,心里更是暗暗称赞。且不论她心中究竟是何想法,单是这份气度,便是宫里谁也比不上的。牡丹宫里,气氛有些凝滞,靖苏踏进去的时候就感受到了,皇上坐在上首,见她进来,眼风扫过,有些寒意森森。庄妃从内室转出来,眼眶泛着红,见到她,恨恨的瞪了一眼,便又看向皇上,哭求着:“皇上,您可得替皇后娘娘做主,”靖苏便有些明白了,早前传出皇后病了的消息,眼下看来,怕不是病了这么简单,正这么想着,身后又传来一道柔柔又不失力道的声音,“皇上恕罪,嫔妾不请自来,”一袭紫色宫装的舒贵嫔亭亭走来,脸上带着一抹高深莫测的浅笑。重墨看了眼她,没说什么。舒贵嫔也无所谓,又说了句:“嫔妾听闻皇后娘娘凤体不适,不知能不能到里头去看一眼,聊表心意。”重墨挥挥手算是准了,舒贵嫔欠了欠身,自行往内室去了,和靖苏擦身而过之时,有意无意扯了扯她的衣袖。靖苏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也并没有在意。她站了一会,觉得累了,尽管皇上没发话,她也顾不得了,只管寻了一张椅子坐下。庄妃又是气恼的瞪了她一眼。靖苏只当没看见就是了,不欲同她计较。既是皇上传旨让她过来,这会子他又不说话,靖苏便也只字不提,悠悠闲坐着,端起茶盏呡了一口,嗯,果然是好茶。重墨紫色的眸子里竟然染上了一分笑意,在转头看庄妃的时候又成了寒意,“你这么大费周章的把朕找来,又传了俪妃过来,究竟什么事?!!”如此,靖苏才算明白,原来皇上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心里陡然蹿出一种不安的感觉来。另一侧,庄妃显然也是被皇上凌厉的口气吓到了,抖了抖,才颤声回道:“皇上息怒,只因皇后娘娘乃中宫娘娘,兹事体大,臣妾才不得不惊动了圣驾,还请皇上见谅。”庄妃这样一说,靖苏心里立即便有了考量,这事…准和她脱不了干系,倒不知她们设了什么样的局让她钻。重墨冷哼一声,“到底是什么事,说。”庄妃心中气恼,可终究也不敢露在面上,咬着牙,说道:“陈太医替皇后娘娘诊了脉,发现娘娘并非是生病,而是中了毒,臣妾不敢大意,但求皇上做主,替皇后娘娘主持公道。”重墨听了,面色阴晦不定,半晌才道,“既然是中了毒,到底是中了何种毒物,你不说说清楚,叫朕如何处置。”靖苏在一旁听着,不觉也是皱了皱眉,皇上待庄妃的态度如此之差,倒不知她当初是如何封得妃?也是古怪。庄妃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纤纤素手藏在衣袖里握得死紧,勉强才能维持着几分镇定,堪堪迎向皇上的目光。“回皇上的话,是凤凰木的荚果,凤凰木所结之果外皮有毒性,会使人中毒,轻则晕眩,重则昏迷不醒。”她说着话,眼风似有若无扫过靖苏。靖苏心里明镜似的,知道她们此番是冲着自己来的。只是依她看来,单单是这凤凰木怕是并不足以证明毒是她所下。重墨当然也明白,嘴角一扯,勾出一抹笑来,“那你这般迫不及待的把俪妃找来,可是有证据认定是俪妃下的手。”他的一抹笑意味不明,庄妃一时捏不准他的心思,便只应着:“臣妾不敢,臣妾只是想着既然凤凰木只有俪妃宫里才有,就想请俪妃一道过来做个证,可有旁的人能得到这凤凰木的荚果。”在他凌厉的目光下,庄妃的声音越发低了。重墨呵呵笑着,目光陡然一转,看向靖苏,不无挪愉:“俪妃,既然这事和你有关,倒是说说你的想法。”靖苏闲闲听着,心里觉得怪异,暗说若皇后和庄妃一心想要害她,断不必用如此粗劣的手段,那她们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莫非是为了试探什么?赶巧重墨问她话,她随口便说道:“左右毒不是我下的,皇上只管查就是了。”听着她轻飘飘很不以为然的口气,庄妃像火柴一样一下就被点着了,也不管皇上还在,转过头来,拔高了声音就是一句:“俪妃这话是什么意思,皇后娘娘毕竟是中宫,你这随意的态度,是不是有轻视皇后的嫌疑。”庄妃一向针对她,靖苏也不欲同她计较,进宫的第一年,她为了出宫的确做了不少事,也害了些人,可到底也没庄妃有半点的不敬,直到她晋了俪妃,庄妃明里暗里处处和她作对,她也都忍了,倒是没想到她这会子还不肯罢休。俗话说,泥人也有三分脾气,靖苏也是怒了,眉峰一抬,厉声道:“你要有证据就拿出来,不必在这里装腔作势,本宫自认从无忤逆皇后,便是你庄妃,本宫也不曾编排过你一句。”靖苏发怒的时候自由一股子气势,不怒而自威,倒把庄妃唬住了,唇瓣翕合着,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一五六 桂花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庄妃几乎是反射性的偏头去看皇上,可那张妖冶的不似凡人的脸上何来半分的气恼,反倒是露出一抹诡异的笑,看上去,更像是露着赞赏。这样的认知令庄妃心尖一颤,挫败油然而生,仿佛霜打的茄子一般,顷刻之间萎顿了。偌大的殿里,再无人说话。皇上一言不发,看似冷眼旁观,可跟侧侍奉的人都明白,皇上这样,明摆着是偏帮俪妃。靖苏也是真的动了怒,伸手去端茶杯的时候明显气力大了些,晃得杯碟哐当作响,还是瑶惜稳妥,轻轻接了茶盏递给她,眼波一溜的平静,靖苏看明白了,混乱的心绪也慢慢平复下来。这时,舒贵嫔袅袅的内室转出来,娇俏的脸上一径带着薄笑,凤目缓缓扫过几人,便是一句:“嫔妾可是错过了什么,这里的氛围好生古怪。”重墨但笑而不语。庄妃只是垂着头。靖苏便悠闲的喝着茶。舒贵嫔也不觉得不自在,笑了笑,“嫔妾方才见了皇后娘娘,娘娘大度,说是不想追究这事了,”庄妃头一个抬头看她,似乎有些不相信。重墨和靖苏则是不约而同挑了挑眉梢,眼睛里闪过一抹讶色。只听重墨说道:“也好,这事就到此为止,都散了吧。”一径起身走了。庄妃悻悻然瞪了靖苏一眼,急急进内室去了。舒贵嫔笑意盈盈望着靖苏,欠身福了福礼,道:“嫔妾先告退了。”也走了。靖苏手里还端着一盏茶,颇愣了一会,还是瑶惜出声催了催,她惊醒过来,搁下茶盏也离开了。一路走着,慢慢的回芙蓉宫,靖苏不急,平静的脸,始终辨不出她在想什么,瑶惜便也安静的跟在身侧。正是九月,丹桂飘香的时节。宫道两侧种了不少桂树,正是开得最盛之时,浓郁的香气沿着绵绵宫道一路洒开,香飘百里,间或一阵微风刮来,便有星星点点的桂花簌簌落下,一场桂花雨,美丽的忧伤。靖苏的脚步突然就停住,站了一会儿,摊开手掌来,很快接了一手的落花,看着看着眼睛里便涌出了泪意,整个人弥散出一股子浓得化不开的忧伤。瑶惜惯是知道这个主子心里藏着事的,乍见这样不加掩饰的悲伤,她也是心惊,暗暗想着该是怎么样的痛才能生出这样的悲。然靖苏所承受的一切,旁人又如何能感知半分,但凡她只要心智软弱一些,便也活不到今日,早也就化成了一抔黄土,无处可寻。靖苏站了许久,星星芒芒的桂花落了一身,她仿佛突然回过神来,淡淡道了一句:“桂花开了呢,真是好香,折几枝养在寝宫里,本宫喜欢。”木然的迈着步子向前走去,也不去管积了一身的落花。那种伤,仿佛从骨子里透出来,萦绕纠缠,挥散不去。瑶惜愣了愣,便也抬头看了一眼,一簇簇的桂花开得正盛,不知何故,心中竟也生出几分悲凉来…… 一五七 旧情(1)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九月,除了选秀,另一件振奋人心的事就是秋猎了。一年一度的秋猎,既是难得可以出宫的机会,获准陪驾出宫又是一件十分荣耀的事,更可以见一见英姿飒爽的好男儿,更有幸运的,家中有父兄为官并获准参加秋猎的,还能趁机见一见家人,最是荣耀不过。皇后缠绵病榻,静妃有孕,柳嫔没了,又没有新晋的侍女,呈现在后宫诸人眼前的便是一番大好的局势。九月十日,从墨阳宫传出旨意,此次为期五日的秋猎,后宫之中,俪妃、云贵嫔、舒贵嫔随圣驾前往西郊御苑,其余人等留在宫中。旁人纵然心有不甘,到底也无可奈何。俪妃自不必说,云贵嫔和舒贵嫔都是正当宠的人儿,雀屏中选,原是再正常不过。九月十五,浩浩荡荡的队伍出发向西郊御苑去了。奢华的马车里,靖苏懒洋洋靠在榻上,不欲动弹,也不欲说话。这样的事儿,每每她总是逃不了,也不知是为何,她想起上一次南巡出宫,便出了那样大的事,心里总隐隐觉得不安,好像又有什么大事要发生。这一次,瑶惜和俚末一道随她出了宫来,这会子便一左一右守着,见她露了倦色,俚末忙取过一旁的薄褥子替她盖上。马车一摇一晃,靖苏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昏昏沉沉中,好像做了一场梦,梦里的一切都很模糊,只有尖利的叫声,还有满眼的血红,浓浓的血腥气……是个十分可怖的梦境。她是被吓醒的,猛地睁开眼睛,竟意外的撞进一双担忧的眸子,紫色…的眸子,她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才发现瑶惜和俚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在马车里了,而她,正躺在皇上怀里。担忧,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看错了,他怎么可能会担心自己呢?靖苏挣扎着要起身,重墨不放,牢牢锁着她的娇qu,半似懊恼的斥了声:“还是睡着安份。”他鲜少露出这样的神色,用这样的语气说话,靖苏一时反应不过来,便傻傻的盯着他。她更少露出这样迷糊的模样,重墨看得心动,喉结滚了滚,低头就吻住了她。靖苏怔了怔,挣扎,没挣得开,索性便也放弃了。一个缠绵的深吻。靖苏觉得透不过气来,重墨却很餍足,看着她,眸子里也沾染了笑意。他仍是不肯放开她,靖苏觉得难受,眼睛一闭,便又装着睡去。重墨看着她绝美的容颜,笑了,抱着她的双臂紧了紧。午后,圣驾一行终于抵达西郊御苑,先行的人员早已打点妥当,皇上所住乃是中间最大的营帐,左边便是俪妃的住处,右边两个依次是舒贵嫔和云贵嫔。行了半日的路,众人也觉疲倦,各自回营帐梳洗歇息。靖苏昏昏沉沉睡了两觉,这会子并不觉得累,稍稍洗了洗,换了身衣裳,又贪恋这宫外的景致,便带了瑶惜出了营帐,到近处走走。他们扎营的地方是一处宽敞的平地,往深处去才是正儿八经的林子,狩猎大会便是在那里面进行,她便往相反的方向行去,绿油油的草地,不知名小小的野花,迎风招展,前头是一个土垛子,背后绕着一条河,有几株硕大的银杏树。靖苏有心想到河边看一看景,便一径朝那里走去,还没走近,隐约听见土垛子背后有人说话的声音,她本是想绕开的,不想随意的一瞥,正看见一抹绛色的侍卫服制,在看那隐约露出一身流彩霞衣,竟像是今儿早上见到云贵嫔时穿的那一件。她看了看瑶惜,瑶惜显然也看清了,面色颇沉重。靖苏默默摇头,瑶惜会意,两人便要走开。正要转身,冷不丁听见一声低唤,“云儿,”压抑的声音饱含情感。这会子那侍卫转过身来,隔着隐约的树枝缝迹,靖苏看清了那侍卫的脸,不由一怔,本欲离开的脚步生的顿住了。瑶惜已走出了一步,见她停住,疑惑的转过身来。靖苏直直盯着那一头,她便也隐匿了身姿,悄悄看着。瞧得并不真切,可不难猜出两人的关系,那侍卫似乎要来捉云贵嫔的手,云贵嫔躲开了,那侍卫显得很失望,不知云贵嫔又说了些什么,那侍卫便是一脸的震惊哀恸,然后,云贵嫔转身从另一个方向走了,那侍卫傻傻站着。瑶惜看得分明,心里也不免为那个侍卫惋惜,云贵嫔的性子,岂是安份的,那样的一个人,终究不是一个小小的侍卫能满足的。沉思着,突然发现主子径自转过土垛子,向里头走去,“瑶惜,本宫掉了一个耳坠子,你可找着了,”瑶惜虽不明白,忙也应着:“还没呢,”两人的声音不小,惊动了那头呆呆站着的侍卫,他惊醒过来,见有人来,反应过来就要逃,便靖苏喝住:“你,本宫掉了耳坠子,你帮着找找。”那侍卫有些慌,局促的站着,手忙脚乱的闷头翻找着草皮,一双精美的绣鞋突然出现在眼前,他一愣,直觉的抬起头来,看见的是一张倾国倾城的容颜。靖苏叹了口气,她记得这个侍卫,当初南巡的时候,便是他提醒了她一句,小心掉下去,也是当时守着翠竹居的侍卫之一,是个憨直的人。“为了你们好,你应该忘了她,”她对云贵嫔并无好的印象,可这个侍卫是个老实人,她终究有些不忍心。“俪妃,娘娘,您,都听见了,”张北宣磕磕绊绊的说着,显然也是后怕了,接下来说出口的话却是,“奴才求您,千万不要向皇上告发,一切都是奴才的错,求您饶了云儿。”他一径跪了下去。靖苏直摇头,这侍卫虽然无权无势,却有一腔真心,耐何遇到了云贵嫔,也实在是可惜。云贵嫔那样的人儿,心比天高,岂能安于小小的一个侍卫。也是可怜了他的一腔爱意。“你起来说话,”张北宣虽依言站了起来,仍是惊怕着,哀求的望着靖苏。 一五八 旧情(2)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靖苏也道不清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滋味。良久,默默点了点头,“你放心,若本宫一心要揭发你们,便不会等到这时候现身。”张北宣似乎很意外,随即憨厚的磕了个头,“多谢俪妃娘娘。”靖苏也是意外,他竟这么轻易就信了她的话?“你,相信本宫?”张北宣不自在的摸了摸头,随即重重点头,“是啊,我觉得娘娘是个好人。”面对那一张不加掩饰憨厚的脸,靖苏笑了。“你既信我,便听我一句劝,云贵嫔她不适合你,你该找个心眼好的姑娘,好好过日子。”张北宣害羞的又摸了摸头,“我知道,可我就是忘不了她。”靖苏一愣,一时竟不知如何接话,眼前这张脸明明很普通的脸,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温润如玉的人儿,他也是这样,明知道不可能,还执意的追求。可结果呢……她寒了面,“你必须懂得放弃,就算是为了她好,你想想,若有朝一日皇上发觉了,你们还有什么活路,你总不希望她因为你而死吧!”她的话说得重了些,张北宣显然被唬住了,怔怔盯着她。“你自己好好想想,这一次是本宫,若下一次是旁人,看你们还能不能这么幸运。”便转身走了,瑶惜又看了他一眼,忙也跟着主子走了。待两人的身影走远,另一处传出一声轻咳,同样是一身侍卫服制的武彻从树丛里走了出来,张北宣又是吓得不轻,忙转身去看,随即重重松了口气,“你,吓死我了!”武彻看了眼靖苏离开的方向,才看向张北宣,目光沉沉,“你个傻子,为那么一个女人,你值得嘛你。”张北宣恼了,啐了一声,“你管我!”武彻也是直摇头,颇有几分懊恼,“我要不管你,你这会子哪还有命。”张北宣不服气,梗着脖子反驳,“那你怎么不拦着俪妃。”武彻又看了眼那个方向,靖苏早已进了营帐,他自然什么也看不到,声音沉沉,“她不会害你的。”张北宣也是一愣,想起那个美丽得不可思议的人来,又不自在的摸了摸脑门。出乎意料的,没有再反驳。两人站了一会,想起职责在身,便也匆匆离开了。靖苏径直回了营帐,心里翻滚的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情绪。许是因为自己有这样的经历,感同身受了,也更觉得难以承受,又或许是见不惯云贵嫔的见高踩低,贪恋权势。总之,心里堵得难受。瑶惜虽然经历了方才一幕,可她并不了解靖苏心中的痛,只是无言,至于俚末,更是一头雾水,不明白主子为何出去了这一会会回来像变了个人似的,悄悄推了推瑶惜,瑶惜只是摇头,她没办法,便仍是静静的守着主子。傍晚传膳,皇上降了旨意命靖苏一同用膳,靖苏带着瑶惜前去,掀帘进了营帐才发现,原是皇上设宴宴请随行官员,一方方的矮几,坐了满满一营帐的人,放眼望去,概是清一色的男子。靖苏脚步一滞,“愣着做什么,进来。”皇上这一声话,一营帐的人都转头来看她,或惊艳、或惊讶的目光聚在一身,饶是靖苏镇定,亦不免心惊。满盛亲自上前来引她入席,径直走向了皇上右手边,这样醒目的位置,大有越矩之嫌,可皇上没发话,旁人自然不敢说话。靖苏硬着头皮坐了,虽面上平平,然心中忐忑也。早前因为今年罢了选秀一事,听闻坊间已有流言,不乏指责她乃红颜祸水,独宠后宫,阻碍皇室子息。皇上此举,岂非让她坐实了这罪名,更甚至,还有僭越皇后之嫌,污名更甚。墨国皇室子息不丰,除了在位的皇帝重墨外,便只瑞亲王重煜,偏偏英年早逝,其余便是两名公主,一嫁入风国为妃,一嫁了丞相傅明远之子,得一子二女,总不过是垂髫之龄。先帝一脉便是如此,倒是其兄贤亲王一支,得了三个儿子,现都在朝中担着职务,也算是尽忠。如此,左下第一席坐着的正是年逾半百的贤亲王,他一向忠于朝廷,这会子见此景,不免心中窒闷,喝了口酒,便起身作揖道:“恕臣直言,俪妃毕竟是妃位,皇上如此安排恐有僭越之嫌,置中宫皇后于何地?”右相傅明远便也起身奏言:“臣以为贤亲王说的极是,皇后之尊不可僭越。”靖苏生出几分如坐针毡的感觉来,她便知道,皇上这样的安排定是不妥。却听得皇上冷哼一声,“朕的家事轮不到你们说话,坐下。”如此,便是一意孤行之意。见他言辞坚决,眸色泛冷,群臣知其心意已定,悻悻然就座,终心中意难平。只是念及皇上一素狠辣果决的手段,一时不敢妄言。气氛陡然生出几分尴尬来。靖苏便只低头望着面前一桌子丰盛的佳肴。皇上的心思,她早已懒得猜测,反正也是猜不对,既然连抵抗也不能,那便安静的顺从便是,不争不辩,反倒安生。重墨偏头看她一眼,淡然恬静的姿态,自有一股安定之息,原是宫里无人可及的。这样的女子,注定是要留在他的身边。这样想着,他不免得意,眼里便露了几分端倪,举起酒杯,豪情万丈的一句:“来,喝,明日就是秋狩大会,谁能猎一头黑熊回来,朕重重有赏!”群臣举杯,都是热血的男儿,提起狩猎,也是气血翻涌,干了一大杯酒。靖苏安静的吃着菜,无意间抬头一瞥,正是看见坐在右侧第二席位的大将军孤朝恩,他穿了一身黑色的劲装,黑发用缎带束了,剑眉星目,整个人说不出的一种硬朗萧瑟。靖苏心头一颤,便又想起了那个紫衣的女子,绝代的风华,孤将军……她不妨心中的情绪露在了眼里,恰孤将军抬眸,正对上那一双含忧带悲的眸,四目相对,道不尽各中情绪。仍是瑶惜机警,不着痕迹的碰了碰她的手臂,靖苏惊醒,忙移开了目光。满桌的佳肴骤然失了滋味,味同嚼蜡,倒是那一杯一杯的琼浆酒液甘冽,她一杯接一杯吃下了不少,直到旁边伸出一只手来摁住她,“够了!” 一五九 旖旎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郊外的夜格外美些,便是那月亮也和宫中的不同,清辉淡淡,笼罩着蒙蒙雾色。靖苏出了营帐,半酒微熏,带着些些醉意,面颊泛起酡红,星眸点点迷离,最是勾人的模样。一袭素色的裙,衣袂飘飘,如同月下的仙子。美人如玉,也不及她半分的风情。宴席散了,群臣三三两两出来,乍见一女子立于天长地阔下,天地间仿佛只余那一抹颜色,顷刻间,他们便明白了皇上的心思。但凡是个男人,遇到这样的女子如何能不心动?!!便是将这天下至美至好的宝物通通捧到她面前也还不够。他们是被一声喝斥惊醒的,回头对上皇上盛怒的脸,匆匆低下头,灰溜溜散开了。重墨沉着脸走近,霸道的一伸长臂,将她锁进怀里,牢牢抱住。靖苏并没有挣扎,现在的她仿佛沉浸在一种莫名的情绪里,有些痛,有些伤,有无奈,还有些莫名的…脆弱。那是她一向很少表露的情绪,这会子对着这一片茫茫夜色,这种消极的情绪竟然就这样突兀的冒了出来。环着她腰身的铁臂带着坚定的力量,她竟然感觉到了温暖,久违的感觉,她竟然会从重墨身上感觉到温暖。多么不可思议!靖苏的顺从让重墨欣喜,他甚至会一心以为这是不是表示她慢慢开始接受自己了,可只要一想到,她做这些都是为了另一个男人,他的怒火便控制不住。只是,这样的时候,对着这样的景,他也不欲想太多。有时候他也会这么想,可是心底总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再叫嚣,他得到的不是完全的她,这一点让他心有不甘。就这样吧,她在身边就好。“靖儿,”一声呢 喃出口,重墨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这样的夜,静谧的让人觉得…寂寞。靖苏突然就落下泪来,似断了线的珍珠,砸在他的手上,灼伤了他的心。重墨近乎粗鲁的将她转过来,心疼,惊慌,通通表露无遗,眼泪蒙了她的视线,她看不真切,只是那一双淌着紫色的眸,越来越近。她闭上眼睛。有温热的触觉停在她的眼睑。他轻轻的吻着她的泪。灼热的唇,一路下移,到了她的唇畔,吮住她的悲伤啜泣。轻柔的吻,充满了爱怜的味道。这一次,靖苏触碰到了他的心,只是,不敢置信。然后……退缩。他强势的追来,不由分说吞没她所有的反抗。一切…都失了方寸。当他将她压在草地上,滚烫的身体,冰冷的草皮,冰火两重天。靖苏有些慌,扭着身子抗拒,却意外的望进一双满含深情眷恋的眸。她恍惚了。身下一阵钝痛,她皱眉,他笑了,满满的眷恋几乎要溢出来。头顶一片璀璨的星空,晃动着,仿佛有无数的星辰坠落,美丽得不真实。半空中,一轮圆月高悬,圆满。夜风起,一片青草摇晃,一波一波的绿纹,美丽。一曲亘古久远的旋律,动人。 一六零 舍身(1)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翌日,秋高气爽,再好不过的天气。一干血气方刚的男儿早已跃跃欲试,体内翻滚的叫嚣着捕猎的渴 望,皇上的一声令下,旌旗飘飘,无数匹健硕的骏马冲向林子。重墨一马当先冲了出去,绕了一条小道又折了回来,汗血宝马嘶鸣着停在靖苏营帐外,瑶惜扶着靖苏出来,他长臂一捞,靖苏就坐在了马背上,身后,是他坚硬的胸膛。“走――”骏马撒开蹄子狂奔而去,耳畔风声呼呼,旌旗猎猎作响,靖苏觉得全身的血液也跟着沸腾了起来,就像是插上了翅膀,飞翔。重墨因为带了靖苏,特意避开旁的官员将士,拣了一条僻静的道疾驰,而驱马随在他身后的仅仅只有楚萧一人一骑。古树参天,枝繁叶茂,灌木丛生,相缠环绕,透出一股森森气息。驯鹿矫健,飞鸟翠鸣,便是一番不同的风景。靖苏又惊又喜,一颗心欢喜的无以复加,似乎想从胸膛里跳出来。楚萧是担忧的,警戒的顾着四方的环境,这里虽然是皇家御苑,可皇上脱离了大宗的侍卫,终究不安全。只是,他也明白皇上的性子,为了博俪妃一笑,定然是义无反顾的,他更加小心翼翼,屏气凝神,眼观四方,耳听八方。越往前,前面的林子越深,道路越窄,有些诡闷的氛围,深处暗黑的林子像是猛兽张开了大嘴,等着猎物送上门去。马儿仿佛也感觉到了不安,嘶鸣一声。“皇上,咱们走得太远了,前面怕是不安全。”楚萧担忧的说着。重墨也觉察到了,收了收马缰,低眸看怀里的女子,她绝美的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畅快笑意,心头一热,他用力夹了夹马腹,鞭子一挥,又策马疾驰而去。楚萧赶紧打马跟上。靖苏全然沉浸在这原始的景致中,开怀的笑着,丝毫没有发觉任何不对的地方,自从进了宫,她鲜少有放纵的时候,这一次她想放纵一回,什么都不去想,只是享受着纵马驰骋的快感和这野外景致的酣畅。危险……是在陡然间降临的。箭矢破风而来的声音惊了马匹,重墨几乎是第一时间抱住靖苏跃下马背,翻滚着躲到路旁的灌木丛中,几乎是同时,楚萧手中长剑出鞘,飞身而起,打落第一波射来的箭矢。“皇上快走!”他纵身落地,挡在重墨和靖苏身前,长剑横在胸前,便是一句喊。重墨紧紧将靖苏护在怀里,眸色一寒,终是说道:“你保重。”揽着靖苏施展轻功腾空而起。靖苏由初时的惊慌到此刻的平静,心里亦清楚的知道是自己拖累了他,便也紧紧攀着他的腰身,并不多话,目光凛凛。“放心,有朕在。”重墨极快的低头看了她一眼,目光灼灼。靖苏看到了,心头一震,一股温暖的细泉在心中凝成一汪池水,柔柔的漾出水纹来,她重重点了点头。又是一波密集的箭矢,楚萧飞身而来,挥剑抵挡,重墨亦抽出腰间软剑格挡。靖苏抬头看去,猛然发现,那些箭竟仿佛是向着她来的,这样的认知令她心里陡然一凉,更多的却是疑惑,为何有人一心要置她于死地。沉思当口,林中四面又是一轮箭矢射来。同时,一大群黑衣人从林中跃出,手持长剑向他们冲上来。纵然楚萧武功极好,尚无法一人抵挡如此多人,尤其这些黑衣人个个武功卓绝,他被缠上来的五个黑衣人缠得脱不开身。重墨这里形势更不妙,数十个黑衣人向他冲过来,手中的长剑直指他怀中的靖苏,却又像是有意避开重墨,并不对他下手。靖苏看得分明,这些刺客根本就是冲她来的。重墨如何不知,眼中寒意更甚,周身迸出凛凛寒气,手中软剑灵活若银蛇飞舞,挡住刺客一波又一波的攻势。刺客们缠着他,却并不下狠手,慢慢的,尽管重墨功力深厚,亦不免气竭,尤其他左手还要护着怀里的靖苏,无法应敌,时间一长,渐渐露了劣势。靖苏看在眼中,急得大叫,“你不要管我,”重墨丝毫不为所动,铁臂牢牢锁住她纤瘦的娇qu,打斗间歇吼出一句,“你闭嘴!”眼见他应付的十分吃力,靖苏心里又急又怕,又不敢轻举妄动,深怕连累了他,眼风扫到一把长剑对准了空档直朝她刺来。她吓得瞪大了眼睛,紧紧咬着嘴唇,不肯泄出一丝声音。那把剑尖就在眼前,只要再一点点,就能刺到她了,千钧一发之际,重墨猛的一个转身,将她牢牢护在怀里,毫无防备的后背迎向刺客的剑尖。“嗤,”她清楚的听到了长剑入体的声音,抱着她的身体颤了颤。涓涓细流顷刻间汇成了滔滔巨浪,靖苏猛的大叫出来,“重墨!”用力抱紧了他。重墨竟然朝她笑了笑,反手就是一剑,结果了那个刺客。“你怎么样?”靖苏怕了,脑子里有一个声音不停叫嚣着,你不能死,你不能死......眼泪突然就滚了出来,止也止不住。刺客们见机不可失,纷纷绕到靖苏背后,重墨眼中霎时红光大作,连手里的剑似乎也泛出红色的冷芒,手腕一扬,挽出一道凌厉的剑势,生生逼退了压上来的刺客。靖苏什么也顾不得了,她的手触摸到的地方一片濡湿,那是他的血,她是真的慌了,仰头看着那一张过分妖冶的脸,心好像缺了一道口子。为什么要救她,干嘛要救她……“不许哭。”重墨竟还能抽空看一眼她,用那样温柔的不可思议的声音说着。靖苏已经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的世界在这一刻轰然倒塌了。他竟然舍身救她,他可是皇上啊,是这个国家的主,是高高在上的神一般的人物,他的安危关系着墨国的存亡。他怎么能,怎么能这样做?她以为他恨她的,如果这是报复,对她来说是不是太残忍了?!!重墨,你到底想干什么?!!她该怎么办?!! 一六一 舍身(2)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楚萧终于解决了缠着他的五名刺客,跃到他们身旁,他听到了靖苏的叫声,自然也知道皇上受了伤,一时间眸色极暗,长剑一横,气势凛凛,他受了不轻的伤,一身月牙白的劲装染得血红,却半点不肯输了气势。“再忍一忍,援兵马上就到了。”他低语,重墨一声冷笑,“朕还挺得住。”靖苏被他们牢牢护在中间。林中突然传出一声哨声,那些刺客闻声迅速站成一列,手持长剑,却并不进攻。重墨和楚萧屏息凝神留意着四周。“啾,”长箭破空而出的声音,两人几乎同时举剑,将箭斩于箭下。又是片刻的静默。林中突然又射出一支箭来,箭矢直指靖苏,然后,第二支,第三支,连环箭!楚萧挥剑挡了第一支,重墨挡了第二支,第三支箭来势汹汹,对准了靖苏心窝射来。几乎是同时,黑衣人举剑冲上来。死。靖苏几乎已经闻到了死亡的气息,近在咫尺。奇迹般的,她的内心竟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就这样死去吧,终于解脱了。她闭上了眼睛。然而,预想的疼痛并没有降临,什么声音都没有,平静的近乎死寂。靖苏睁开眼来,对上的是一张含笑的脸,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慢慢流下,在他妖冶的面上留下一道刺目的红。重墨胸前,插着一支箭,箭头破体而出,就那样露在她的眼里。周遭的一切都没了声音,什么都没有了,她的眼睛里只有那一张脸,带笑的脸,还有他锢在她腰侧,滚烫的手。“护驾,快护驾――”“杀了他们,杀――”“留活口,留下活口――”是谁在叫喊着什么,她通通听不到了。滚烫的液体喷薄而出,她一阵咳,呕出血来,喷在他一身明色的劲装上,和着他的血,诡异的妖艳。靖苏不记得他们是怎么回到营帐,她的眼睛里只有那夺目的鲜红,那样刺眼,还有他有力的大掌,滚烫发热。重墨意志超人,在受了一剑和一箭之后,竟然还能保持着清醒,死死攥着她的手,甚至逼的楚萧不得不背上背着一个,手臂挽着一个,拼尽一身的修为使了轻功将两人迅速带回营帐。靖苏几乎已经傻了,哭得泪眼朦胧,这是他继扬州那一夜之后第二次见到这个淡然的女子哭成这样,就像天塌了一般。他隐约觉得,皇上这一次冒死相救起到了不同凡响的效用。只是……他看着气息微弱的皇上,不敢想下去。太医很快赶来,是陈公明。靖苏不知哪来的勇气,突然站起来挡在了皇上面前,“叫杨腾清过来。”楚萧一惊,这种紧急的时刻,她怎么还,“去,按俪妃的意思办。”皇上明明气若游丝,却固执的支持她,不问任何缘由的。楚萧呆了呆,急掠而出,亲自去抓杨腾清过来。营帐里,靖苏紧紧反握住重墨的手,她知道,他伤得很重,他的唇瓣几乎已经没了颜色,他的眼神几近涣散,她想说话鼓励他,张了张嘴,才发现声音沙哑干涩,试了几次,才终于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你不能死。”重墨听见了,眨了眨眼睛,他太虚弱了,可能听到她的这句话,他也太高兴了,用尽了全部的力量握着她的手,透明的唇翕合,艰难的吐出两个字来,“放心。”靖苏听懂了,勉强止住的眼泪又翻滚着涌了出来,一滴一滴落在他的手上。“你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她嘶吼着,痛,太痛了,难以承受的痛。明明该死的人是她,为什么,为什么……重煜舍身救了她,现在连他,也舍身救她,她怎么承受得起,怎么承受得起?!!重墨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定定望着她,那样的颜色,靖苏曾经见过一次,就是在扬州的那一夜,重煜临死之前看着她的目光,一模一样。他竟然,还在笑。杨腾清很快就到了,目光和靖苏交汇,重重点了点头,立即替皇上诊脉,几乎又立即缩了手,面色凝重,“皇上失血过多,而且中了毒,这种毒很棘手。”他话还没说完,楚萧立即从衣襟里取出一粒通体雪白的药碗,“属下已经替皇上封了几处大穴,这是解毒丸,或许可以暂时延缓毒性发作。”杨腾清接过,凑在鼻尖嗅了嗅,点点头,立即喂给皇上服下。“楚侍卫,微臣要替皇上拔箭止血,你从旁协助。”“好,”楚萧立即点头,又点了重墨几处穴道。杨腾清复又看了眼靖苏,目露坚色,凝力于手臂握住箭尾,深吸一口气,用力一拔,将箭拔了出来,溅起一串血珠,喷了靖苏一脸,滚烫黏稠的腥味扑鼻,靖苏顾不得擦,牢牢盯着重墨,心里一遍遍重复着:你不能死,你不能死……长箭在重墨右侧胸前留下了一个洞,血滚滚涌出来,他的后背还有剑伤,深可见骨的伤口,血肉外翻,靖苏死死盯着,眼睛里几乎充了血。杨腾清深深吸了口气,稳着情绪替他上了金创药止血,又包扎了伤口,待终于结束,竟也似虚脱了一把,额头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血暂时止住了,只是皇上中的毒,”他拧了拧眉头,才又说道:“像是古书之中记载的蚕毒,剧毒无比,绝少现世,微臣没有办法解毒。”“你说什么?!!”楚萧一把揪住他的衣襟,眼睛里几乎喷出火星子来,猛的又甩开他,“换其他太医。”杨腾清直摇头,“没用的,这种毒从来没有人见过,其他太医,”楚萧已经奔了出去。沉默,死一般的沉默。靖苏呆呆望着床上躺着的人,又抬头来看杨腾清,红肿的眸子一片水汪汪,发出干哑似撕裂一般的声音,“你说的是真的吗?这种毒,真的没有办法解?”尽管十分为难,杨腾清依然点了点头,“没错,这种毒臣只在一本手札当中见过,如果不出意料,当世无人能解。” 一六二 舍身(3)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躺在病床上的可是墨国的皇帝。这样的消息……让她怎么接受。更何况,他还是为了救她。“那,皇上他,还,能……”楚萧突然掀帘进来,靖苏适时噤了声。一身潇洒的楚萧,白衣出尘的人儿,一身萧条的走了进来,他问了所有的太医,没有人能解蚕毒。他便想着,如果能抓住那些刺客,可是,他们都自尽了,身上干干净净,没有留下一点有用的线索。死水一般的沉寂。重墨已经昏了过去,面色惨白,只有一只手仍旧紧紧攥着靖苏,像是生怕只要一松手,她就会跑了。靖苏的手被他握了那么长的时间,几乎已经有些血液不顺,可这种时候,谁还有功夫去管一只手,重墨所中的毒,才是重中之重。楚萧的落寞,杨腾清的无奈,靖苏的哀伤……谁都没有说话。这样的消息,自然是不能传出去的,营帐外围几尺的距离,没有一个人影,御前侍卫都在很远的地方警戒着,就是满盛,也被支开了。长久的沉默,空气仿佛也凝滞了,静的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三个人谁都没有说话,靖苏于医理不通,楚萧重武艺,只有杨腾清,精于医术。窒闷,哀愁……杨腾清拧眉想了许久,又看了看靖苏,突然说话,“或许,可以试着将皇上体内的毒素封在一处,兴许能暂时保命。”靖苏听了,心中一动,然她并不甚明白,便抬头去看楚萧。楚萧仔细斟酌了一会,默默的点头,“杨太医所言,值得一试,我可以用内力将毒素逼到一起,只要先护着皇上的心脉,咱们再想别的法子解毒。”靖苏是有些犹豫的,只是她于医理内力方面实在一无所知,在并没有更好的想法之下,她只能表示同意。楚萧,杨腾清,至少都是可以信任的人。“那,就这么做吧。”楚萧和杨腾清对视一眼,又各自别开。重墨被扶了起来,楚萧跃上床坐在他的身后,杨腾清又替皇上把了把脉,猛的一震,惊呼,“等等,”靖苏的心一抖,楚萧面色阴郁,俱紧张的看着他。杨腾清又伸手去查看皇上的眼睛,舒了口气。“幸好,幸好,蚕毒在体内蔓延极快,幸而解毒丸压制了部分毒性,不至于影响皇上脑部,楚侍卫,你想办法将毒素逼至皇上左臂,如此,方才最大程度减少蚕毒对皇上的影响。”楚萧点头表示赞同。二人合力,楚萧以内力相逼,杨腾清则用银针诱引,两人都凝了全部的注意,逼毒过程惊险,容不得一丝一毫的差池,一点的失误,若毒素进入心脏,便是回天乏力。靖苏紧张的一动也不敢动,冷汗一滴滴从光洁的额头滴落。不管如何,她从未想过要重墨死,她也绝不否认他于朝廷百姓而言是一个少有的明君。冷汗直冒,浸湿了她一身衣裳。仿佛过了好久好久,楚萧额上滴出汗水来,他终于收掌,抚胸一阵剧烈的咳,嘴角溢出一丝血痕。靖苏又是心尖一颤,却并不敢出声。又过了一会,杨腾清终于也收了银针,汗湿的脸上,明显的松了口气,“成了,”虚脱般的扶着床柱勉强站定。靖苏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稍稍松懈,赶紧用空着的一只手和楚萧一道扶着重墨躺下。楚萧的脸色十分难看,呈现青灰色,他勉强扶着床沿下地,膝盖一软,几乎摔倒。“你没事吧?”靖苏伸手扶她,他伸手格开了,喘息着说道:“没事。”两人都是耗尽心力,站定了稍稍平复着。靖苏脱不开身,只能守在床畔,望着重墨惨白的脸,心里一阵一阵的抽痛,更加不知道等重墨醒来,她该怎么面对他?!!沉吟间,突然听见长剑出鞘的声音,脖子上一凉,锋利的剑刃泛着冷冷寒光。靖苏回头,见是楚萧双手持剑,一左一右架在她和杨腾清脖子上,杨腾清似乎也很意外,抬眸看着他。那一瞬间,靖苏脑中闪过无数念头,可她终归不相信楚萧会是刺客,便直直抬头望着他。楚萧出奇的平静,尽管嘴角挂着一丝血痕,可他执剑的手异常平稳,利刃对着二人颈部动脉,只要二人稍稍动弹,便是一剑封喉。靖苏不敢动,杨腾清也是,两人对视,概是觉得迷惘。楚萧是重墨身边最得力的护卫,绝不可能背叛皇上。既然如此,他这么做又是出于什么原因?靖苏飞快的想着,始终平静的盯着他。楚萧的面色出奇的慎重阴鸷,几乎是咬牙切齿说着:“你们发誓,今日之事除营帐中四人外,绝不对第五个人提起,否则,”他执剑的手稍稍动了动,冰冷的刀刃便贴到了两人肌肤。原来是这样。靖苏当即颔首,“我靖苏发誓,今日之事绝不对任何人提起,若有违此誓,死无葬身之地。”楚萧似乎相信了她,转而看着杨腾清,杨腾清亦照着靖苏的话发了誓。“好,希望你们谨记今日的誓言,若有第五人知道此事,我一定会杀了你们。”楚萧冷冷说着,终于放下长剑。靖苏一想就明白了他的用心,当即又郑重的说了一句,“你放心。”杨腾清也是明白人,郑重的点了点头。三人便达成协议。楚萧收了剑,看了眼昏迷着的皇上,心思百转,又说道:“我去打发外面的人,只说是皇上受了伤,但并不严重,不日就会痊愈,俪妃,请你先照顾皇上。”靖苏点头应允。楚萧又看了看杨腾清,掀帘出去了。营帐里,又只剩了靖苏和杨腾清二人。有些尴尬的沉闷。杨腾清静静望着那个守在床前的女子,此刻的她是凌乱不堪的,凌乱的发髻,濡湿的碎发黏在额前,红肿的眼睛,白皙的脸上血水和着汗水,甚至是狼狈的。他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她,印象中的她美丽,却是平静淡然的。他想起蝶妃说的话,“帮她,就像帮我一样帮她。”那么,现在的她,是不是需要他的帮助,他可以这样理解吗?“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替皇上解毒。”靖苏显然一怔,偏头来看他,红肿的眼睛,意外的十分清澈的眼眸,她点了点头,“我信你。” 一六三 楚萧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皇上重伤,兹事体大,消息一旦走漏,后果不堪设想。这些,不用旁人说,靖苏自然也明白。因而,当云贵嫔得了消息赶来,急着要进营帐看望皇上,靖苏手被牢牢握着,起不开身,却劈头就是一句厉喝:“不许进来。”营帐外,云贵嫔步子一顿,终究心有不甘,微微沉吟片刻,又道:“皇上,嫔妾很担心您,请您准许嫔妾入营帐一看。”里头半晌没有动静。她壮着胆子轻轻掀起门帘一角,暖意融融的营帐内,扑面而来一股药香,杨太医远远站在一角,床前,俪妃静静守着,从她的角度望去,可以看见皇上牢牢抓着她的手。那一幅画面,竟是奇迹般的…温暖。“皇上这会子睡了,若他醒了想见你,自然会传召,云贵嫔回营帐等着吧。”靖苏连头也没回,看在云贵嫔眼里更是她受宠倨傲,却不知,靖苏一脸的血和泪交错,根本没顾得上擦一擦,前襟都是斑斑的血迹,这番模样自然是不能让她瞧见。云贵嫔一心留意着床上躺着的皇上,和他们相握的手,便也没有留意到她发髻散乱,素衣褶皱,何况,俪妃到底位分比她要高,她终究要忌惮几分,便讪讪退了出去,“既是如此,嫔妾就先告退了。”营帐里,靖苏不觉舒了口气。当今之际,唯有盼着皇上能尽快醒来,主持大局,一味的隐瞒,怕是瞒不了多久,毕竟那么些人都看到皇上中了箭,受伤颇重。“娘娘您放心,皇上龙体一向康健,又服了压制毒性的解毒丸,只是失血过多,等体力恢复了些,自然就会醒了。”“嗯,”靖苏低声应着,心里在在跟一团乱麻似的,无从宣泄。心里有一根弦紧紧绷着,一直也不敢放松,想了无数念头,又逼着自己冷静,不能胡思乱想,有什么事都等皇上醒了再说。“喝口水吧,”不知什么时候杨腾清悄悄倒了一杯水,递到她跟前。靖苏抬头,从他幽深的眸子里看清了狼狈的自己,扯了扯嘴角,苦笑,“多谢。”杨腾清神色复杂,摇了摇头。楚萧紧急抽调了一支御前暗卫驻守营帐,群臣官员听说了皇上受伤之事,免不了一阵慌乱,纵然楚萧信誓旦旦直言皇上无碍,终究瞒不了很久。尤其是贤亲王。他以亲王之尊,皇上叔伯的身份要进帝营,楚萧苦劝无果。最后,不得已,只能祭出了皇上御赐金牌,见金牌如见皇上亲临,虽然暂时稳住了群臣,然他心中清楚,一旦到了明天皇上还不醒的话,局势只怕难以稳住。索性,除了他之外,没有人知道皇上是为了救俪妃才受的伤,可尽管这样。贤亲王起身,掸了掸膝盖上的尘土,便是一句:“皇上无事就好,俪妃乃后宫女眷,竟随圣驾进御苑狩猎,实在荒唐,眼下皇上龙体有损,不许群臣探视,倒是俪妃寸步不离,成何体统!”楚萧只管听着,并不接话,以他的身份职责,仅为守护皇上安全,此番事出突然,请出御赐金牌已属无奈,旁的他管不了。当下,便有臣子附和,“贤亲王所言甚是,俪妃此举,恐有危害社稷之嫌啊。”言辞凿凿,忧心忡忡,真把靖苏当了祸国的妖姬。楚萧仍是无话。倒是一直冷眼旁观的兵部尚书谢勋突然发了话:“臣以为众位大人多虑了,既然是皇上准了俪妃在跟前侍候,吾等为人臣子,理当以皇上为重,谨遵皇上旨意。”言罢,朝帝营方向恭谨的拜了拜。兵部尚书谢勋,两朝重臣,手握三十万大军兵权,人威言重,在朝中素来极有威望,他此话一出,便有不少人附和:“谢大人所言甚是,尔等一切当以皇上为尊,愿圣上龙体早日康复。”散了一群人。贤亲王、傅丞相等人也只好作罢。楚萧稍稍舒了口气,折身进了营帐。一切同他出去的时候没有什么差别,俪妃仍然守在床畔,皇上牢牢抓着她的一只手。这样的场面,他心中蓦然一抽。“劳烦楚侍卫替我把瑶惜叫来。”楚萧猛然抬头,靖苏仿佛能猜出他的想法,接着说道:“楚侍卫莫急,瑶惜并不会知道什么,只是我现在这副模样,若被有心人瞧见了传出去,怕是不好,我,”她看着被握住的手,流露出一种道不清的情绪,“不方便起身。”楚萧迟疑的盯了她一会,这个俪妃,他看得出来皇上待她的情意,否则皇上绝不会两次舍身救她,只是她……他也知道,俪妃心里只有那个叫管良玉的人。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他也参与了,所以更觉得不可思议,这样一个美丽脱俗的人儿,究竟有什么魔力,竟然能让这世上最尊贵的两人舍了性命相救。至少,他看不出来。靖苏能觉察到楚萧对她的敌意,可她根本不想解释,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因为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许久,楚萧鼻腔发出一声闷哼,又掀帘出去了。慌乱的一日,手忙脚乱,直到这会子稍稍缓过来,才发觉竟然一日滴水未进,腹中唱起了空城计,抬头,便看见满盛固执的远远站着,满脸的焦心,定定望着皇上的营帐。这个人,应该也是可靠的吧。这样想着,楚萧抬手命侍卫放行,满盛立即走了上来,担忧的问道:“楚侍卫,皇上他,”“皇上龙体无碍,”这样的话说多了,楚萧几乎就要信以为真了,可终究不是真的,不愿再多说,道:“去吩咐传膳,多备些。”满盛不敢再多问,匆匆跑了。楚萧这才向俪妃住的营帐走去,因为皇上遇刺,各处都加强了巡逻,也不许随意走动,许是听到了他的脚步声,帐帘掀开,露出两张担忧的脸。“娘娘,”到了喉咙口的声音没来得及止住,两人几乎同时唤出了声,见是他,又是一阵失望。楚萧有些意外,他能理解俚末待俪妃的忠心,可瑶惜,她是御前侍奉的人,素来冷静稳重,鲜有情绪外露之时,眼下,她竟也露了忧色。却不知,俪妃竟如此神通广大。 一六四 独白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这一夜,是从未有过的漫长。天边,一轮圆月高悬,九月十六,月圆不足为奇,所谓月明而星稀,星光黯淡,然细细辨去,分明可观紫微星晦暗闪烁,实乃大凶之昭。这也是靖苏有生之年以来,最煎熬漫长的一夜。营帐里,一盏烛火扑闪,忽明忽暗,仿佛重墨的生死,扑朔迷离未定。本是心力耗损颇重的一日,元气大损,咳出的一口血似乎牵动着心脉,突突的疼,没有丝毫的困意,干涩酸胀的眼睛死死盯着床上那张刷白的脸,不敢错过一丝一毫,盼着,期待着下一刻或许他就醒了。红烛燃了一半,烛泪绵绵。他终究还是没有醒来。心中有千百种情潮涌动,她不愿去深究,只盼着,他能醒来。回首往事,历历在目,那一幕幕对峙,一幕幕痴缠,一幕幕伤怀,他的眼神,他的笑,他的怒,他的怨,仿佛突然深刻了。却仍是不愿相信,他怎么可能会…爱她?靖苏混乱了。“娘娘,夜了,您也歇一会。”瑶惜压低了声音劝着,营帐另一侧,楚萧和杨腾清各居一隅,一眼清明。她摇头,瑶惜不再劝,取出一床绒毯盖在她身上。被他握着的手僵硬的已经麻木了,不是没有试过想抽出来,动了动,纹丝不动。他是怕她会逃么?靖苏苦笑,怎么会呢?她原本也不是这样狠心的人。恩和怨,她一向分得清楚。只是,这一次,连她也迷惘了,他不顾一切舍身救了她,她如何承受,又何以为报?!!一夜混沌的思绪。及至天边露了鱼肚白,床上躺着的人儿依然未醒。沉重,无力,不安,像一座沉重的大山压来。营帐里没有人说话。一根弦绷到了极致,动一动,就是轰然倒塌。死寂,沉闷,恐惧,笼罩着他们。“瑶惜,你去打些热水来,”靖苏的声音平静的沙哑,像是裂锦,粗嘎慎人。瑶惜答应着出去了。靖苏全身都麻木到僵硬了,艰难的动了动脖子,看向杨腾清,“杨太医,”不等她把话说完,杨腾清已起身走了过来,凝神搭上重墨手腕。靖苏的一颗心便也悬了起来。她甚至想,如果,万一,万一皇上要是死了,她便跟着去吧,到了地下,再向他赔罪。一切的阴差阳错,一切的恩怨情仇,就都了结了吧。突然的一声轻咳,令她惊醒,循声望去,原是楚萧双手环胸,持剑靠着长案,溢出一声咳,早不见了丰神俊朗的模样,只剩萧索。见她看着自己,楚萧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别开头去,露出几分…冷漠和厌恶。靖苏明白了,唯有苦笑。杨腾清终于收了手,拧眉斟酌了会,说道:“毒素暂时并没有扩散,皇上脉息虽紊乱而不弱,当是无碍,很快就会清醒。”楚萧斜了他一眼,似乎不太相信。靖苏也抬头来看他,眸中满满的期许,那是一双乌黑透亮的眸,可现在,竟是满溢的忧伤,看得杨腾清心头一紧,用力颔首,竟也发不出声音来。楚萧似乎想说什么,又突然噤了声。很快,帐帘掀起,瑶惜端着一盆热水进来,拧干了帕子替重墨擦着脸。她明白分寸,自然不会多说,也不多问,待细细擦了一遍,又端着水出去了。又是死寂一般的沉默。楚萧丢下一句:“我出去看看。”离开了,临出营帐时给杨腾清递了个眼神,杨腾清便也悄悄退了出去。营帐里只剩了靖苏一人。所有压抑的,遮掩的情绪终于可以尽情释放。她却只是怔怔望着床上人儿安静的睡颜。头一次,她可以这样清楚,肆无忌惮,也是认真的看他。重墨长得极美,不是那一种女性化的美丽,而是妖冶,带着独特魅力,而不失男子气概的美。他的皮肤白皙细致,剑眉星目,一双紫色的眸子尤为妖冶,这样的人儿,有着极薄的唇,呈淡淡的粉色。醒着的时候,他的眸色幽深难辨,仿佛一汪幽泉,触不到底,令人望而沉沦生惧,可他这样昏迷着,竟诡异的透出几分柔弱来。这样一个矛盾的人儿。靖苏心头莫名被触动,另一只手慢慢抚上他的面颊。触手生温。她猛地又缩了回来,掌心诡异的滚烫。除了管良玉,这是她第一次主动伸手触碰一个男子的脸。这种陌生的感觉,她很不习惯。“重墨,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心里的疑问突然脱口就说了出来,连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昏迷的人儿自然给不了她答案。她也因此安了心,越发大胆的说着平日根本不会说的话。“你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既然恨极了我,为什么又连命也不要的救我?如果这是对我的报复,你觉得值得吗?”床上的人儿依然昏迷。她接着又说道:“不值得的,真的不值得,你或许不知道,我从来没有想过会进宫的,进宫是个意外,而事情发展到今天这样更是出乎我的意料,我不想任何人死,更不想他们因我而死。”“所以,你知道吗?到了现在,我不会再想出宫,却也不想活在风口浪尖上,只想安安静静平平淡淡就好,后宫争斗和我不相关,假意真宠都不想理会,只是这么一点小小的心愿,却也不能如愿。”她一口气说了许多话,都是压在心底里最真实的写照,也是平时不会对外人说起的话。她说:“我的爹爹只娶了娘一人,这么多年来,他们携手并肩,一起走来,那份独一无二的情才是我想要的,可这些,你注定给不了,所以,我绝不可能让自己爱上你。”她说着,眼前仿佛又浮现了爹娘伉俪情深的身影,十余年的相濡以沫,举手投足之间的情意,那是怎么样的动人。爹爹曾说过,他和娘注定要一世相守,一同归去,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下一世,还是要相遇相爱相守,娘便会用温柔得几乎要溢出水来的眼神望着爹爹。恁地动人。她曾发誓,今生今世若无法遇此良人,宁可孤独一世。而这些,身为皇帝的重墨又怎么会懂?!!即便懂,又怎么可能做得到。她是理智而冷静的,所以要牢牢守住心房。 一六五 恨吧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及至午后,重墨依旧不见清醒。昨日勉强打发的官员又聚到了营帐外,虽有侍卫驻守,然形势微妙。因为不清楚刺客的来历,楚萧更为担心,若是有人借此机会图谋不轨,皇上全无安排,又当如何应付?“楚萧,”贤亲王一马当先,指着楚萧声声夺人:“皇上至今未醒,你不能再拦着本王,本王是皇上叔伯,定要进营帐一探,皇上究竟伤情如何。”当即便有丞相等人附和。楚萧不过重墨身边近卫,若非手持金牌,早已拦不住这些重臣贵胄。眼下,见他们群起而怒之,也有些拦不住了,一双眸子在众臣之中搜寻,分辨着可有形迹可疑之人,却是无果。纵心中焦急,而不敢露于面,凝神细想,便道:“皇上不幸受伤,众位大人忠心,然伤者忌讳吵闹,不如以贤亲王为表率,入帐一探,不知众位大人意下如何?”有人道好,然如傅相之流,却是蛮横,“臣挂念皇上龙体,必然要虽贤亲王一道入帐。”楚萧剑眉一抖,握着长剑的手隐隐一动,只听身后一道气势十足森冷的声音响起,“傅相好大的口气。”心中蓦然松了口气,回头,果然见帝营门帘大敞,皇上长身而立,目光冷冷。“臣,不敢。”傅相被唬住了,噗通跪地,高呼:“皇上龙体无恙,实乃天下万民之福,皇上万岁万万岁!”有他做首,旁的官员随即也跟着叩拜,三呼万岁。重墨伟岸的身姿立在营帐门口,恰有阳光投在他身上,金色的光芒沐着他一身绛色的锦袍,闪着光,仿佛天神一般的存在。他冷冷扫过众人,哼了一声,“朕尚健在,轮不到你们猖狂,都各自回营帐,明日一早启程回宫。”绛衣甩过,门帘落,掩了那抹身姿。几乎是门帘掩上的同时,重墨向后一倒,幸靖苏站在旁边,一溜瞧见了,忙伸手去扶,他一整个健硕的身体倒来,亏得她使了全部的劲,勉强扶住了他,没让他栽到地上。“皇上,”饱含担忧的话不假思索从口中蹦出来。忽觉臂上一紧,原是重墨用完好的右手牢牢攀着她,流淌着紫色的眸子痴痴凝视着她,说出那样眷恋的话来:“你,是在担心朕。”肯定的语气泄出他心中欢喜,于是,眼睛里也染上了笑意。这一次,靖苏清楚的看清了他眼中的情意,心里一慌,赶紧调开视线。“你们都出去――”楚萧才走到门口,传出的就是皇上的一句怒喝,他垂眸看了眼俪妃,警告意味十足。这个女人,皇上都不顾性命救她了,她竟然还要惹皇上动怒,简直是…不知好歹。营帐里,杨腾清和瑶惜俱是担忧的看着靖苏,又不敢说什么,只能退了出来。靖苏莫名的有些怕,低头躲闪着,不愿看皇上。重墨重伤又失血过多,却那样用力的箍着她的手臂,她的躲闪几乎令他发狂,他倾了性命救了她,她就这样回报他么?他忍住青筋暴起的冲动,压抑着嘶吼:“女人,朕救了你。”靖苏娇qu猛地一颤,心揪成了一团,终于抬起头来,迎向他的目光,星眸里染了湿意,“你不应该救我,不值得的。”重墨气了,紧紧箍着她瘦削的肩,如一头受伤的猛兽,“值不值得朕说了算。”这个女人,他连命都不顾救了她,她难道就不能哪怕有稍微一点点的感动吗,哪怕是道一声谢也好。他的怒火高涨,靖苏明白,挣扎良久,终于缓缓道出一声:“谢谢。”幸好你没事,否则……这些话,她是不会说出口的。然而,只是她的一句谢,重墨浑身的怒气顷刻间消散了,这是她第一次由衷的感谢他,不因为旁的任何人,任何事,单纯的是为了谢他。伤口很疼很痛,可心里竟是莫名的温暖。“女人,”他以前为何没有发现,原来叫她女人比靖儿更痛快,更旖旎,他放任自己靠在她身上,鼻尖闻着她身上特有的淡淡馨香,心里是奇迹般的平和。“一声谢谢不够。”他是多么贪恋她的温度,就让他放纵一回,表露一回自己的心吧。靖苏慌了,仿佛是知道他未说出口的话是什么,因而害怕。“我,”重墨紧紧抱着她,明明是重伤的身体,力气却大的惊人,仿佛是料定了她不会在这种时候推开他,更加的肆无忌惮。“我不后悔救你,真的,不后悔。”什么时候起,他说的话这样动人,他的胸膛这样温暖。酸涩的泪水在腹中流淌,靖苏努力压抑着,不肯让它们流出来。“不值得的,不值得的!”她反复呢喃着,揪着他绛色锦衣的手指泛了白,“我承受不起,承受不起啊!”一串泪珠滑落,重墨感觉到了,也笑了。“如果我真的死了,一定会留着最后一口气,念出最后一道圣谕:俪妃殉葬皇陵。”“你,”“我是认真的,所以你不用内疚,我绝不会留你一人在世上,就是死,你也逃不开我。”这些话,平时也是说不出口的吧。靖苏听见了,心一阵一阵的抽痛。然后,那个问题就这样问出了口,“皇上,您是恨我的吧?”“恨,”他温暖的大掌抚摸着她打散垂下的青丝,摩挲着,一字一字道:“朕恨绝了你,所以死,也一定要拉着你。”“好,”靖苏笑了,泪眼朦胧,掩不住一抹惊世的笑,“那你要一直恨我,”重墨把她抱得更紧了,“会的,朕一定会的。”“好,很好,很好,”靖苏一遍遍重复着,泪水婆娑了视线,模糊了一张绝世的面容。就这样,很好。“你呢,你恨不恨朕?”许久,重墨轻轻问着。“恨!”靖苏毫不犹豫说着,像是说给他听,又像是说服自己,“恨极了。”重墨仿佛长叹一声,“那,如果,”“没有如果!”靖苏飞快的抢断了他的话。好,很好…… 一六六 动容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深夜的帝营,一条黑影立在床前。“说吧,”楚萧隐在黑暗中,面容难辨,“回皇上,刺客见事败全部自尽了,身上没有留下可疑的线索。”无声,压抑窒闷的沉默。重墨突然哼了声,“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向俪妃下手。”“皇上,眼下俪妃无恙,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化解您体内的毒素。”楚萧实在忍不住了,都这种时候了,皇上竟然还一心顾着要追查凶手,明明想办法取得蚕毒的解药才是最重要的。漆黑无光的夜,重墨准确无误的捕捉到他脸上一闪而逝的厌恶,劈头便是一句:“记着,她也是你的主子。”“是,”尽管心中不愿,楚萧终不会违抗他的命令。重墨这才满意,缓和了口气,“行了,你想办法去查,把精力主要放在宫里那几个人身上,有这能力买通死士,必然家中富贵。”“皇上的意思是?”楚萧一愣,皇上竟然认为是后宫里的主子做的这事,这可能吗?“错不了,女人的心思一向不容小觑,狠心程度更是令人咋舌。”重墨半似感叹的说着。楚萧稍稍斟酌片刻,想起宫中惨死的那些女子,倒是也有几分相信了。“是,属下这就着手去办,只是,皇上的毒?”他始终记挂着皇上身上的毒,暂时性的压制并不能长久,何况,皇上的左手受此影响,并不能自如的动作,实在是不好。重墨的脸隐在黑暗中,瞧不真切。只是听见他懒懒的声音,响在耳畔,“无妨,朕一时半会还死不了。”“皇上!”楚萧焦急。“好了,退下吧,朕累了。”楚萧不敢再说什么,默默退下了。走出营帐之际,他站定了会,偏头看了看左侧亮着烛火的营帐,目光幽暗。一帐之隔,靖苏坐在床上,神色黯然,底下瑶惜和俚末忧心忡忡看着她。“娘娘,夜了。”瑶惜斟酌着出声。靖苏恍若未闻,依旧呆呆望着地上。俚末惯是知道她的心性,有什么事向来都是埋在心里的,她从来也没有明白过主子的心思,不觉黯然,也不知该怎么办。瑶惜心思缜密,知道以其心性,竟然守在皇上床上一日一夜,料想着皇上遇刺一事不简单,有心想问一问。打巧帘外有声音,“奴婢奉命将俪妃娘娘的衣物送来。”瑶惜一愣,这深更半夜的怎么会有人送衣饰过来?看了眼俪妃,见她不为所动,便一径掀了门帘,外头立着一道人影,头垂得很低,双手高高捧起叠好的衣裳,恭敬的说道:“奴婢奉命把洗好衣物送来。”瑶惜狐疑的看着她,夜色太深,她又低着头,看不清她的脸,她便也不接,只问道:“你叫什么名,怎么这么晚才送过来?”那婢女并不见任何慌乱,平稳的回答着:“回瑶惜姑姑的话,都是奴婢的错,奴婢手脚慢,这才耽搁了。”瑶惜伸手翻拣了一番,借着一点点朦胧的月光,看着像是主子惯常穿的素色长裙,狐疑着接了,捧进营帐。俚末见了,凑过来看,“咦”了声,“这,好像不是娘娘的衣裳,”用手翻了翻,又散开拎在手里左右看着,一抖,就有一片薄薄的纸掉了出来。瑶惜眼尖,忙拣了起来,也不看,便呈给靖苏,“娘娘,这衣裳里藏了张字条。”靖苏似突然回过神来,怔怔看着她,木然接过纸条,展开一看。“小心云贵嫔。”这是何意?赶在这么一个当口向她传了这样一张字条,莫非,云贵嫔做了什么事?还是,有人趁机挑拨?靖苏凝神想了想,一时想不透,便将纸条折了又重新递给瑶惜,“烧了。”瑶惜默默颔首,走到烛台前将纸化了。就着营帐里一盏微弱的烛火,靖苏目光沉沉看着瑶惜和俚末,心里默默叹一声,道:“你们,罢了,在这宫中终究是知道的越少越好,很多事我并不欲让你们知道,不管你们明白与否,总之,我这是为了你们好。”瑶惜和俚末互相看了一眼,同声答道:“奴婢明白的。”“嗯,时间不早了,你们也歇吧,明儿还要早起赶路回宫。”正说着话,三人也预备上床歇了,门外又有了动静。这一次,是满盛。“奴才奉旨,请俪妃娘娘前往帝营。”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瑶惜总觉得满盛对主子越发恭敬了,便是传圣旨时,语气里也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恭敬。靖苏没有任何犹豫一径站起来,吩咐着:“你们歇吧。”掀帘出去了。满盛提着灯笼在前头引路,一打眼的功夫就到了,“皇上,俪妃到了。”“进来,”满盛恭顺的替她打了帘子,却也并不进去。营帐里只燃着一盏烛火,有些暗,靖苏在门口站了站,似乎有些犹豫。重墨半靠在床上,歪头看着她,目光隐含期待,却呡紧了唇,固执的不说话。僵持……靖苏是有些明白他的用意,他大概是希望她能主动走过去。她咬紧了牙关,心一横,迈出了步子。烛光蒙蒙,照着重墨眼里漫起的笑意,目光灼灼。靖苏一低头,避开了,停在三步开外,目光落在他胸前。“夜深了,您该歇了。”重墨笑笑,向她伸出了手,“过来,”靖苏浑身一颤,那一只骨节分明而修长的手,入了眼帘。她想起,那一场刀光剑雨之中,正是这样的一只手始终牢牢将她扣在身侧,那漫长煎熬的一日一夜,正是这只手紧紧攥着她的手。心里一阵柔软,慢慢伸出手来。重墨哪里等得了那么久,见她手一动,当即探身长臂一捞,抓住她的手,将她带进怀里。“你的伤?”靖苏惊呼,闪身想避开他的伤口。“不要动。” 重墨完好的右臂牢牢锁住她,低头一阵耳语,“朕就想这么抱着你,不要动。”靖苏心头一颤,没有再挣扎。他舍身救了你的命,靖苏,你应该报答他。那样温暖的一夜。 一六七 静殇(1)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皇上遇刺,提前结束秋狩回宫。一列车马浩浩荡荡沿着官道前行,楚萧一骑当前,有些担忧的看着皇上,皇上伤势颇重,又有毒素封在体内,却坚持要策马回宫,不肯坐马车。当中缘由他能明白,皇上遇刺,这样大的事,消息一早传遍了,皇上这样做,是要稳定臣民百姓的心,只是皇上的伤,他还是担心。何况,万一有居心叵测的人得了消息,埋伏于回宫途中,皇上弃马车而策马,岂非将九五之尊的龙体暴露于刺客眼皮子底下,着实危险。可皇上固执己见,他苦劝无果,只能暗中警戒。重墨策马驰在一列护卫中间,一袭华丽紫色的劲装,高贵神秘,剑眉入鬓,紫眸森寒,气势浑然天成,令人不敢直视,他悠闲的策着马,左手拉着缰绳,若不细看,决然看不出他左手在轻轻的颤抖,蚕毒厉害,既封在左臂之中,他的一条左臂似废了一般,使不出一点力气。可他坐的笔直,意气风发的模样,大有睥睨天下之姿,浑然不见半分痛楚。后头紧跟着的一辆马车,靖苏便是在那里,她掀帘往前看了眼,骏马上重墨身姿挺拔,迎着朝阳,仿若天神降临,那般耀眼夺目。心,好像微微抽了抽,她忙放下帘子,放任自己靠着车壁,连日来车马颠簸,神经紧绷,到底是损了元气,这会子车厢一摇一晃的,竟然生出几分困意来,似要睡去。蒙蒙中,似乎又觉得不安,好像那日也是在马车上做了恶梦,然后就发生了那样惊心动魄,九死一生的事。这时候心里忐忑不安,不知又要出什么事?瑶惜掀了车帘看了看路,暗想着约莫再过个把时辰就能回到宫里了。前面,楚萧暗暗留神着,不到宫里终是不敢松懈。所幸,一路无事,宫门已历历在望,几丈之远即可到达,到了这里,便是安全了。宫门大开,涌出无处侍卫,一左一右护着宫道,群臣高呼万岁相送,一列车马进了皇城,各驾马车也都各自往各自宫里去。高头骏马上,重墨拧了拧眉,跨马而下,直奔靖苏的马车而去。马车停下,他正要上去,忽而剑眉一皱,侧头看去。长长的宫道上,常应撒腿跑着,拂尘摇摆,步履飞快,喊着什么,近了,听清楚了:“皇上,皇上,不好了,静妃,静妃要生了。”车帘倏地掀开,探出一张焦急的脸,靖苏满脸的震惊,劈头就是一句:“静妃怎么了?”“皇上,静妃要生了。”这下,靖苏也听明白了,面色登时一凛,静妃怀胎不过九月,怎么会突然就要生了?“皇上,”她急得抓住重墨的手臂。重墨当即也是眸光闪闪,跃上马车,喝道:“去芙蕖宫。”一骑马车绝尘,在皇宫内院疾驰,直奔芙蕖宫。重墨寒着面,满眼的阴鸷,靖苏也是一脸的焦心。静妃,皇子……半柱香之后,马车直接停在了芙蕖宫宫门口,重墨一跃而下,靖苏紧随其后,两人一前一后,步履匆匆进了芙蕖宫。皇后和庄妃焦急的在正殿踱步,听到动静立即赶了出来,皇后当即欠身请罪,“臣妾无能,请皇上,”“滚开――”重墨无比的言简意赅,直接无视了她,越过她就进了殿,皇后只觉得一股森冷息息,紫色锦袍晃过,心中像被灌入了寒冰,凉透心扉。滚开,皇上竟然对她说,滚。又是一幅素白的衣裙在眼前晃过,靖苏屈膝,迅速福了福礼,“皇后娘娘金安,”她记挂静妃安危,顾不得皇后现下窘迫处境,匆匆进了殿。“娘娘,”庄妃心有余悸,小心翼翼伸手来扶她,也是一脸的惊恐不安,更不敢去看皇上匆匆而过的背影。皇后愤恨的挥开她的手,咬牙切齿说着,“不用,本宫自己能站起来。”说罢,紧紧咬着牙关,一直腰站了起来,凤目之中缓缓流动着厚重阴霾。不过眨个眼睛的功夫,她即换上了一副雍容华贵的模样,得体的抚顺凤服之上的褶皱,又扶了扶鬓间的金步摇,又是高贵大方的模样,“走,咱们也进去。”一步一步迈着端庄典仪的步伐进了正殿。庄妃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半晌,心中百转千回,默默跟上了。里头,皇上阴着脸站着,见皇后进来,目不斜视,冷冷扫过一眼,皇后犹自挺着背脊昂头忍着,倒是身后的庄妃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往皇后身后躲了躲。靖苏在门口站了站,感觉到一道不友善的目光落在身上,也无暇理会,略一踟蹰,进了内室,迎面扑来浓烈的血腥气,逼得人几乎作呕呛气。一架屏风挡在床前,外头立着满头大汗的魏太医,见到靖苏,匆匆行了礼,又大声问着什么,“血可是止住了,”“没有啊,魏太医,这情形是大不妙,”靖苏听了,几步上前,绕到屏风后,三名接生嬷嬷,两名医女围在床前,边上还站着丽嫔和静妃的婢女,满满当当挤着。丽嫔最先发现她,草草行了礼,又赶紧盯着床上的人。靖苏瞧得不真切,耳边充斥着杂乱的喊声,“娘娘,您使劲,”“娘娘,”“娘娘,”却压根听不到静妃的声音。靖苏也是生平头一次遇到这样的场面,只觉得被满耳的嘈杂和血腥气蒸的头晕目眩,倒不知静妃躺在床上是什么样的感受。随即拉了手边的一个接生嬷嬷问话,“你说,静妃怎么样了?”那接生嬷嬷满手的血,满脸的汗,回过身来,见是俪妃,便也顾不得行礼,赶紧回着话:“静妃娘娘这是大出血,止不住啊。”急得赶紧又转过身去忙活了。靖苏一听,也是急了,不管如何,大出血终归是不妙。“娘娘,您使劲啊,”嘈杂的声音。靖苏终于瞅着缝隙看到了静妃,那一张疼得几乎都扭曲了的脸,惨白无色,满脸的汗水,濡湿了发丝,仿佛从水里捞起来的一般。 一六八 静殇(2)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靖苏心一抽。静妃便也看到了她,颤颤巍巍朝她伸出手来。靖苏忙敛了情绪,走近一步抓着她的手,一手的潮湿汗水,静妃的手劲大的惊人,牢牢攥着她,“我,我不行了,保,保孩子,”那种祈求而又挣扎,忍受着痛苦,又饱含期待的眼神,明亮中带着无法忽视的痛楚。靖苏不忍直视,只是攥着她的手越发有力。“不许说这话,你要坚持,会没事的。”静妃凄楚的笑着,“不,不用安慰我,”“使劲,娘娘使劲啊,”接生嬷嬷嘶吼着,响在耳畔的尖利声音令靖苏浑身一颤,连心也颤抖了,两只手牢牢握住静妃。“静妃,相信自己。”靖苏凝视着她,希望能给与她力量。静妃笑了,随即便是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啊――”靖苏觉得自己的魂魄都在颤抖了。静妃疼得几乎说不出话了,只是不停尖叫着,那一声声惨厉的尖叫,更像是生命的绝唱。“啊――”“娘娘,您使劲,出来了,就快出来了。”“娘娘,”“参片,快给娘娘含参片,”“水,擦一擦,赶紧擦一擦,”混乱,嘈杂,尖叫……一片兵荒马乱。靖苏始终牢牢攥着静妃的手。仿佛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瞬间。靖苏紧张的捏了一手的汗。“哇――”“出来了,出来了――小皇子,是个小皇子,”有谁在耳边喊着。靖苏一个激灵,猛的回过神来,激动的喊着:“静妃,你听到了吗,”静妃那样虚弱的躺在床上,整张脸都没有了血色,连唇都是透明的,她费力的喘着气,这样简单的动作,她做得很艰难,一口一口,费劲的喘息着。凭谁都看得出来她的情况不好。“不好了,血止不住,”靖苏的手颤抖着。静妃望着她,目光已近涣散,透明的唇翕合着,固执的牢牢的抓着靖苏。“答应我,保全他,好好,照顾他。”那样饱含希冀的目光,用尽全部的力气抓着她的手。沉重……靖苏不停的颔首,“放心,你放心,他会活得好好的,我发誓,我发誓。”静妃笑了,目光转向床尾,嬷嬷抱着皇子下去清理了,还没有回来。靖苏难受的心都揪在了一起,拔地一声斥责:“把小皇子抱来!”嬷嬷匆匆跑了来,明色的襁褓里裹着刚落地的皇子。“静妃,你看,你的孩子,”然而,再也没有回应了,静妃眼睛瞪得大大的,没有了气息。她甚至没来得及看一看她的孩子。“哇――”襁褓里的孩子似乎也感受到了悲伤,哇哇大哭起来。手心的汗一点点冷下来,黏腻的失了温度。靖苏慢慢松手,那只柔若无骨纤细的手从她掌心滑了下去,落在床褥上,再不会举起来。沉寂,吵闹过后死一般的沉寂。只有小声的啜泣声,那是静妃贴身婢女云喜的哭泣。“俪妃娘娘,”嬷嬷小声的唤她,“皇上还在外头等着。”靖苏劈手夺过襁褓,凌厉的一眼看去,抱着孩子就向外奔。重墨得了消息,候在门口,乍见她疾走而来,迈步迎了上去,靖苏却猛地跪下,怀里紧紧抱着那个孩子,那么小,软软的一团。重墨忙伸手去扶,靖苏固执的不肯起来,斩钉截铁说道:“皇上,臣妾恳请您替静妃主持公道,”重墨伸出去的手一僵,神色稍黯,“静妃她,”“臣妾恳请皇上彻查静妃早产一事,让静妃走得安心。”靖苏磕了个头,看着怀里小小的婴孩,悲愤从心中而来,静妃拼死生下的孩子,她该怎么样才能护得了他。“你放心,”重墨将她扶了起来,低眸看着怀里那个孩子,他的第一个孩子,紫眸里现了温柔,他伸手将他接过来,左手一僵,到底是抱住了,那样小小的一点点,脆弱的生命。他一向坚硬的心没来由的一软。“曦,朕为他取名曦,重曦。”靖苏笑得有些怆然,静妃,你听到了吗,曦,他是你的皇儿。重墨抱了一会,又将孩子递还给靖苏。另一侧,皇后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隐在宽大的袖摆的手紧紧攥着,她死死盯着靖苏怀里的孩子,冒出森森寒光来。这个孩子,她一定要得到。身后,冬青悄悄捅了捅庄妃。庄妃一个哆嗦,心惊胆怯,迟疑了许久,慢慢的挪着步子露出半个身子,吞吞吐吐说道:“静妃不幸已逝,不知皇上打算将皇子交由哪一位娘娘抚养?”她的话音刚刚落下,重墨冷冷一眼斜过去,她又是一个哆嗦,噗通跪在了地上,“臣妾多嘴,臣妾多嘴。”靖苏怀里抱着重曦,听了这话也是循声望去,目光落在肃身而立的皇后身上,衬着阳光,皇上身上那一袭正红色的金凤朝服艳的几乎要淌出血来,栩栩如生的金凤展翅飞翔,冰冷的耀眼。皇后也在看她,沉沉的目光,似藏着无尽的心事。这个孩子,她答应了静妃,必然要为他寻一个安逸稳妥的去处,皇后,绝不是上佳之选。靖苏左右思量着。重墨也在斟酌着,目光转向了靖苏。“皇上!”皇后耐不住了,一声喊,“臣妾愿意抚养静妃之子,定然拼尽全力护他。”重墨淡淡扫了她一眼,不作声。皇后仿佛看到了希望,眼神里蹿起了光芒。靖苏紧紧抱着怀里的孩子,这么小小,轻轻的一团,此刻却似有千金重,这是静妃拼了性命留下的孩子,承载了静妃全部的希冀。她不能……“恕臣妾直言,皇后娘娘中宫皇后,掌后宫诸事,操劳而不得清闲,若皇子交由娘娘抚养,娘娘势必要倾心教养,如此,恐连累凤体操劳,”“俪妃此言可是欲将皇子据为己有,他日母凭子贵?”许真的是和俪妃八字不合,方才还胆怯不已的庄妃扬声就是这样一句,连害怕也顾不得了。靖苏自是有准备,只是她的这句话无意之中倒是提醒了她,想来静妃之死泰半就是应了这个原因,宫里的女人,若有一子傍身,漫漫无尽的日子便有了盼头,若是他日皇子登基,自要奉为太后赡养,可算是最好的出路。她便是冷冷一笑,欲答话,重墨冷声说道:“朕正是这个意思。” 一六九 皇子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皇后当即一颤,心里的不安越重。这样微妙的时刻,她深知自己不能再多言,否则便是居心叵测,只是,若不争取,任由靖苏得了皇子的抚养权,往后她的牡丹宫怕是要更没有威信了。心里一径焦急着。靖苏自然也听懂了皇上的话,然而,她却也有她的顾虑,她在宫里的处境微妙,只怕不能好生抚养皇子,何况,她的确并没有那么长远的想法。这个孩子,她不能留在身边。只是,放眼整个后宫,还有谁心性怡然,能抚养皇子,她想到了丽嫔,然其位分低微,不足以给皇子以保全,舒贵嫔,性情莫测,也是不妥,到是……“皇上,臣妾觉得不如将皇子交由玉妃抚养,玉妃性情温婉,才情俱佳,想来定能好好教导皇子。”重墨似乎有些意外,凝眸看着她,还有些失望。他以为到了这种时候,她应该能明白他的心意,可是……“臣妾觉得俪妃所言甚是。”皇后飞快的盘算着,皇子只要不是落到靖苏手中,一切都还有机会,忙也附和着。重墨一顿,仍是去看靖苏,靖苏目光灼灼,透露出坚决来。也罢,他们总是要有一个自己的孩子。“朕准了,传玉妃。”满盛领了命令匆匆去了。偌大的殿内,又是一番微妙的光景。谁都不愿打破。靖苏低头看着怀里的孩子,心里却是想着静妃,那样的一个人儿,说没就没有了。那样惨烈的场面,她终归要还她一个公道。只是想着,就觉得心酸。重墨偏头看着她,似乎能看透她心中的想法,突然伸手扶了扶她的肩头,再抬眸,便是一道圣谕:“静妃为朕诞下皇子,功不可没,着追封为贵妃,一切殡葬规制皆循贵妃制式操办,至于其早产一事当中是否有人陷害,全权交由俪妃彻查,务必查清事实。”“臣妾领旨谢恩。”靖苏等的就是这一道圣旨。她不信,静妃这样小心,处处留意,且她的胎像素来稳固,绝无可能无故早产,以致丧命,她誓必要替她争一个真相。人心惶惶,隐约间,庄妃似乎抖了抖。玉妃很快赶来了,一袭苍青的宫装,碧绿通透的玉簪,许久不见,她依然是那样婉约的标致,人淡如菊。她依次给皇上和皇后见了礼,又朝俪妃和庄妃行了平礼,盈盈站定,落落大方。“玉妃,朕问你,你可愿意抚养静妃留下的孩子。”重墨直截了当问着。玉妃有些吃惊,下意识转头看向靖苏怀里,随即深深的看了靖苏一眼,察觉到她的目光,靖苏只是点了点头。纵然心中那样希冀着,可靖苏也明白,若玉妃不愿,这事也不能勉强。总归要心甘情愿,才能好生护着孩子。但见玉妃斟酌片刻,随即应道:“臣妾谢皇上恩典。”靖苏闻言,狠狠舒了口气,到底还记着有些话要趁这个当口讲明白,“玉妃,你既知皇子乃是静妃拼了性命得来,你可能同静妃一样,拼尽所有护他?”玉妃偏头来看她,四目相对,隐约有什么涌动着,玉妃郑重的颔首,掷地有声,“臣妾起誓,定当拼尽所有维护皇子,绝不违誓。”“好,”靖苏感激的点头,抱着孩子走近,郑重的交到玉妃手中,“以后,你就是他的母妃。”玉妃亦颔首,牢牢抱着怀里的皇子。此事暂且得了圆满的解决。玉妃又请了圣旨,让丽嫔搬至玉棠宫,一同看护皇子,皇上准了,丽嫔也十分高兴。靖苏心情格外沉重,从芙蕖宫出来,一步一步走着,又觉得一步步都那么难。一连串的发生的事,没有一件是如意称心的,受伤,死亡,重创,算计,筹谋,一桩桩一件件的不省心,明明是不相干的事,却似乎总能把她绕进去,摆脱不得。她一个趔趄险些摔倒,便有一只手稳稳扶着她,低沉的嗓音带着奇迹般的稳重,“娘娘,奴婢扶着您。”是瑶惜,她牢牢扶着她,明明是瘦削的身躯,却仿佛蕴藏了无尽的能量。靖苏是真的觉得好累,脚步都那样沉重,低喃着,“瑶惜,我好累。”瑶惜目不斜视,只有扶着她的手心微微发烫,“奴婢明白,要在宫里好好的活着,自然比外面累,娘娘,您要相信自己。”靖苏悲怆的摇头。“不,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瑶惜目光炯炯,望着前方绵延的道路。“娘娘,您没有选择。”是啊,她别无选择。靖苏的脚步越发艰涩。她不知道,这样的生活,她还能熬多久。累,身心俱累。彻查静妃早产一事进行的并不顺利,静妃跟前侍奉的云喜云乔有心替静妃求一个公道,可她们只知那日静妃突然就觉得腹部胀痛,道不出什么原因来。而当时靖苏等人都不在宫中,所知都是听旁人转述的,又无知情者,更有魏太医一口咬定,静妃一事事发突然,实在毫无征兆,他看不出任何不寻常之处。接生的嬷嬷和医女同执一词,静妃娘娘乃是体质所然,早产并非外力所致,她们已经尽力挽救,并无怠慢不恭。一套一套的说辞,完美的无懈可击,就像事先套好一般。靖苏自然是不信的,好端端的一个人怀着九个月的孩子,怎么可能没有任何缘由就早产了,然后还血流不止,丧了命。然而,苦寻之下竟没有一丝证据。不得不说,下手之人心思实在缜密,有特意挑选了皇上不在宫中的时机,精心设计了一切,即便真的有什么证据,想来也赶在皇上赶到之前处理了。这一次,着实是大意了。终究是没有料到,早有人虎视眈眈盯着静妃腹中胎儿,不惜狠下杀手。连日下来,靖苏心力交瘁,纵然和静妃交情不深,然毕竟她那样信任自己,想不到自己竟然连这么点事都不能替她做到。到底是失望。唯幸重曦健康,玉妃待他极好,聊以慰藉静妃在天之灵。 一七零 粉饰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然另有一事萦绕靖苏心头,挥之不去。那便是重墨身上的蚕毒。以她一贯行事,必然是恩怨分明,有恩是必然要报。耐何回宫之后便是静妃之事,心力交瘁,一时疏忽了。只是听闻重墨照常处理国事政事,没有半点耽搁,仿佛他真的只是受了一点点无关紧要的轻伤,若长此下去,怕是连她也要信了。可那些终究只是假象。瑶惜惯是心思通透,知她烦心静妃一事,也曾力劝,道是行事之人早有预谋,便是静妃如此当心,亦防不胜防,她不应苛责自己,善待静妃之子便是对静妃最大的慰藉。靖苏如何不知道宫中人心诡谲,终究心里不安。况此事指向分明,左不过是那么几个人,尤以皇后、庄妃之嫌疑最大。只是苦于没有证据,料想她们计划已久,才能以保万无一失。唯一失算的大概便是皇子最终到了玉妃身边。也罢,她终会还静妃一个公道,只是眼下却有更要紧的事。于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靖苏带着俚末去了御花园,俚末依然留在外头,她则转了几条小径,仍是到了那处角落。毫不意外的,邓公公猫着腰,专注的侍弄着那几株花草,还是佝偻的背,干枯的手,混沌的眼神,他听到声音慢慢回过头来,眯起眼睛看了半晌,便又转过身去,继续刨着坑,他要栽一株新的花在园子里。靖苏盯着他,心里是忐忑的,好歹问出了口,“不知公公对蚕毒可有了解?”邓公公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干枯的手一僵,半晌又慢慢转过身来,不可置信的看着靖苏,“娘娘说是什么毒?”靖苏被他的反应所疑,顿了顿,复又说道:“蚕毒。”这回,她肯定他听清楚了,因为她看到邓公公干枯的身体抖了抖,眼睛里似乎闪过些什么。良久,他慢慢回过神来,坚定的道出一句:“蚕毒无解。”靖苏仓惶间向后退了一步,扶着一株古木站定,粗韧的树皮磨着掌心,有些刺痛,可终究比不上心里面的疼。蚕毒无解,蚕毒无解,怎么会这样?!!“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她颤声问着。邓公公只是摇头,“蚕毒霸道,但凡中毒之人,半年之内必死。”他的这一句话无异于狠狠在靖苏的心上砍了一刀,伤口至深而不见血,痛彻心扉,疼入骨髓,她几乎已经站不住了。“不论中毒之人是谁?让他好好的去吧。”邓公公突兀的说了这话,颤颤巍巍走了,花坛里,一棵新长的植株,红花妖冶赛血。时间仿佛凝滞了。靖苏脱力的靠着树干,瘦削的娇qu缓缓滑下,无助的缩成小小一团。无声啜泣。命运给了她太多的难题和考验,一次次面对死亡,一次次失望,一次次的困境。折磨得她好苦,好累。现在,命运又给了她一道最难解开的谜。好难,好难。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风动,叶颤。有脚步声接近,试探,迟疑着停在她身边。一方天青色的帕子出现在眼前。靖苏吃惊了,抬头看去,一袭藏蓝色官服下男子伟岸的身躯,一只修长白净的手,一张眉清目秀俊朗的脸,还有一双幽深难辨的眸子。杨腾清。他用一种晦暗不明的目光凝视着她。靖苏伸手接了帕子,胡乱抹着脸上残留的泪迹,张口问道:“蚕毒真的没有办法解吗?”杨腾清静默不语,只是别开头避开了她的视线。靖苏的心径直下沉,万丈深渊无底,漂浮着,着不了边际。这样的回避意味着什么,她懂。猛的站起来,拔腿就走,白衣翩翩,恁地苍白脆弱。身后,杨腾清脸上漫出一种叫愧疚的情绪。墨阳宫。近身侍奉的满盛发觉皇上的左手似乎有些僵硬,他惯是在皇上跟前侍奉久了,对皇上的习惯十分清楚,可自从秋狩回宫后,皇上似乎很少用左手,便是连用膳的时候,左手也是一直垂在身侧,十分的古怪。他看在眼里,也不敢表露,只是越发当心的侍奉着。楚侍卫和杨太医出入龙栖殿的次数越来越多,每每皇上都会谴开他,而瞧着楚侍卫和杨太医深沉的面色,他心里慢慢也升起一股不安来。总觉得皇上此次受伤之事怕远非这样简单。这不,楚侍卫进去了,他又被谴了出来守在门外,不许任何人进入。然后,俪妃出现了。她走得很急,步履匆匆,带起素色的裙摆飞扬,如一只苍白的蝴蝶展翅飞舞,却又无法高飞,她一路疾走而来,不由分说要进殿。满盛记着皇上交待的话,挺身拦住了,“娘娘,皇上交待了谁都不见。”靖苏骤然停下脚步,喘息着,在门外徘徊。许久,殿门开,楚萧走了出来,风度翩翩的楚萧,一身的颓色,缓步而出,乍见门口候着的靖苏,眸色陡变,终又淡了下去,直挺挺擦过她走了。靖苏心头狠狠抽了抽,也不让满盛通报,一径闯进了崇德殿。重墨垂手立在窗前,长身伟岸,紫色的锦袍熠熠生辉,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打亮他一半的脸,妖冶的弧度,紧呡的嘴角,生出一丝孤傲来。靖苏便那样站定,久久凝视着那一抹修长。阳光将殿内一分为二,一半的明亮,一半的幽暗,似冰火两重天。“皇上,”“嘘,”靖苏出声的同时,重墨突然转过身来,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紫眸生温,望着靖苏,“朕不想听你说话,你说的话朕都不爱听。”不应该吧,这种时候,他竟然还说这样的话,而她,竟然笑了,泪眼迷离。“好,我不说。”重墨仿佛满意了,迎着阳光向她招手,她依言走近,听得他用暖暖的声音说着,“你放心,朕功力深厚,这点毒不算什么,养个十天八天的也就好了。”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终于滚了出来。她吸了吸鼻子,重重点头,“嗯,没事就好。” 一七一 端倪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寂静的夜,寂静的寝殿,龙涎香清幽,绵绵。大床,相拥的两人。他拥着她的肩头,她僵硬的靠着他的胸膛。他不愿去想此刻她的顺从因何而来,她不愿深究一颗不安的心。“如果,朕和你有个孩子该多好。”靖苏娇qu一颤,猛地挣脱他,坐起身来,垂眸定定望着他,无语凝咽,缓缓说出一句话来:“对不起,”重墨噗哧笑了,大掌揉着她垂下的漆黑长发,宠溺:“怎么了?”靖苏不忍去看他满脸的信任,满眼的眷恋,只是有些话终归要说清楚的,关于那个孩子。“那个孩子,”她凝眸看着他,或许是有愧疚和…痛楚。重墨仿佛明白了,顺着她头发的手猛地僵住,顿在了那里。良久,他终是一声长叹。突然伸臂将她重新揽进怀里,“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他们之间的恩和怨,对和错,早已分不清了。现在她还在他怀里,他还能感受她的温度,就好了,其余的,再说吧。半夜突然下了起雨,滴滴答答,扰人清梦。靖苏浅浅睡着,仿佛堕入了一个梦境,有大片大片的迷雾,什么也看不清楚,一会晃过的是重煜的脸,场景一变,又成了蝶紫衣,再来,便是静妃,然后……是重墨!她被吓醒了,浑身一个激灵,猛的坐了起来,大口大口喘着气,一身的冷汗。枕边是空的,枕头是凉的。她惊魂未定,掀了锦被起身,隐约听见外室有压抑的低咳,她悄悄走到门边,打开一条缝向外看去,一豆烛火扑朔,重墨埋首御案,奋笔急书着什么,他的左手软绵绵的垂着。靖苏不忍再看,忍着泪意回到床上,躺了下去,却再也睡不着。一宿难眠。听到外间有人推门进来,压低的说话声,然后是关门声,一切恢复安静。她随即起身,穿了衣裳直接推门而出。门外候着的是御前另一名女官秋娘,见她出来,行了礼,靖苏越过她直接走了。意外的,她在出了墨阳宫之后,在宫门转角的地方见到了楚萧。那个鲜少露面,一身倜傥的人,最是一袭月牙白的衣裳出尘。此刻,却是少有的灰暗。他像是在等她,见她出来,直接走上几步,拦了她的去路。“娘娘预备怎么办?”他的话音不甚恭谨,尽管皇上交待过俪妃亦是他的主子。只要想到追查刺客一事无果,他就无法冷静下来,即便他不清楚蚕毒毒性如何,然那样的毒素在皇上体内多一天,危险就多一分。“你难道真的不知道有谁恨毒了你,一心要知你于死地。”面对他的诘问,靖苏更感愧疚,这几日,她也无数次想过是何人那样恨她,可终究不明白,宫外之时,她不曾和人结怨,入了宫,她一心只想出宫,安静度日,即便有柳嫔、庄妃等人咄咄相逼,却也不至于痛下杀手。她只能摇头。楚萧的愤怒陡然之间高涨,森冷气息直逼靖苏而来。靖苏便只平静的站着,果敢的迎着他森寒的目光。稍许,他终是放弃,甩袖而去。靖苏略站了站,折身直奔藏书楼而去。藏书楼,遍藏天下万卷书,即便邓公公和杨腾清一口咬定蚕毒无解,她终想着要亲自试一试,翻遍医书毒理,看看到底有没有解毒之法。藏书楼,原不是靖苏后宫女眷之身可以随意出入的地方,然守门的侍卫看到她,并没有任何的阻拦,放了她进去。古朴的红木书架,一列列,数以万计的书册整整齐齐罗列着,一尘不染的书架,隐约可以闻到墨香味。靖苏逡巡当中,一列一列寻着,终于在角落的那几架找到了医术毒理的检录,放眼望去,一列列保存完整的书,不下几千册,即使是粗略的翻一遍,只怕也要几个月才能翻完。可,皇上根本等不了那么久,靖苏有些泄气了,又匆匆出了藏书楼。这个法子太慢了,不行。一路疾走,脚步匆匆,靖苏兜了一圈,仍是去了御花园。邓公公见多识广,既然可以配置出假死之药,难道真的对蚕毒束手无策?她总还是要试一试,哪怕是有一种药物可以延缓毒性,也是好的。风声潇潇。隐约可以听见有人谈话的声音,悉悉索索,听得不真切。靖苏屏气凝神,放轻了脚步慢慢走近。树影重重,依稀可以看见半幅藏蓝色的袍子,她摸索着,藏在一株古树之后,风过树动,终于让她看清了说话的两人。藏蓝色的官服,暗水蓝的管事服制。竟是杨腾清和邓公公。两人聚在一起悄悄说着话。没想到他们二人竟然是相识的。靖苏一愣,无意偷听,便现身走近,两人骤然听到脚步声,俱是一惊,赶紧回过头来,一瞬间,靖苏从二人脸上看到了莫名的惊慌闪过。靖苏紧紧盯着二人。杨腾清最先回过神来,掩饰的笑着,抬头来看她,似乎还是那个骨子里倔强,清风倨傲的男子,邓公公则转身摆弄花草去了。一切,仿佛都很正常。靖苏却莫名觉得不妥,好像,他们两人有什么事瞒着她。她很肯定,方才在二人脸上的确看到了惊慌,他们慌什么呢。真相几乎呼之欲出。“你们有事瞒着本宫。”十分肯定的语气。邓公公不见任何异常,继续锄着草,杨腾清依然那样一身凛凛的站着,也没有任何异样。越是这样,越就是有猫腻。靖苏既已料定二人有事瞒着她,心里拿定主意势必令二人道出真话,当下肃了面容,冷冷说道:“蝶姐姐既然将你们交由本宫统管,本宫便是你们的主子,你们一心算计着本宫,他日九泉之下,又有何面目去见你们的旧主子?”两人仍是不肯说。靖苏一咬牙,神色落寞,“本宫纵然无能,心中亦有决断,你们一心隐瞒,想是替本宫顾虑,然本宫若连自主之权利也无,何以做你们的主子,也罢,都散了吧,本宫知道自己管不了你们。”说罢,转身就走。 一七二 芙蕖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两人终于有了动作,互相对望一眼,短暂的迟疑。“俪妃娘娘留步。”杨腾清这样说着,稍稍向前踏了一步。靖苏嘴角泛起一丝笑意,站定脚步,慢慢转过身来,绝美的容颜上已经不见了笑意,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严肃。她静静看着两人,目露坚色,无声的诉说着她的坚持。杨腾清眸光莫名一黯,踟蹰良久,犹豫着,低头,随后又抬头,终是说道:“其实,世上有一种东西可以解蚕毒。”这一刻,仿佛久旱的之地突然迎来了雨露甘霖,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靖苏在绝境之中苦苦挣扎着,乍然又看到了希望。大惊大喜。“是什么?”巨大的喜悦之下,连声音也是颤抖的。杨腾清拧紧了眉,看着她的目光隐含担忧,又是顿了良久,艰涩说着,“雪芙蕖。”相传雪芙蕖长在极北苦寒之地,千年花开,其叶晶莹通透,能解世间百毒,只是长在寒冰堆砌的高山之上,百年难得一见,见而不能得,觊觎雪芙蕖者无数,概是去而无返。正是如此,他和邓公公才决定瞒着她。“雪芙蕖,”靖苏低喃。只听邓公公沧桑粗哑的声音响起,“不错,雪芙蕖古书有记载,然世无得见者。”“为何?”“只因雪芙蕖生长在极北苦寒之地,千年花开,百年花落,极其珍贵。”邓公公苍老的声音絮絮说出这些话,带出一股沉沉的死气。靖苏听着,满脸还未漾开的笑僵在了脸上。千年花开,百年花落,这样神圣之物,当真和摘天上的星星一样难。刚刚升起的希望还没来得及高兴又几近破灭。大起大落。许久,四周静的只能听见风吹动树叶舞动的沙沙声。沉默,僵持。杨腾清有些紧张的盯着她。靖苏垂眸看着地面,看不清她的神色,风吹动她一袭素衣翩跹,如苍白的蝶翼起舞,勾勒出一幅哀伤的画面。这样的人儿,一举手一投足俱是绝色的画面,即便只是静静的站着,也是一幅绝美。偏她,还有那样的一副心肠,一份性情,一份倔强,和一份情意。恁地动人。“娘娘,微臣已经把这个消息透露给楚侍卫,他会想办法派人去取雪芙蕖,娘娘若是担心皇上,尽心侍奉于皇上跟前也是一样的。”杨腾清有一种直觉,俪妃一旦知晓了这个消息,势必会亲自出宫去取雪芙蕖,如此,性命危也。靖苏依然沉默着,两弯浓密纤长的羽睫似蝶翼,遮住了她眼中光芒。稍许,她终于抬头,那样沉静的目光,沉静的面容。杨腾清心知不妙。果然……“本宫要亲自出宫,这期间,你们一定要好生照顾皇上,绝不能让他体内的毒素蔓延。”“请娘娘三思。”杨腾清急切的说着,连邓公公亦有所动容。“本宫心意已决!”与其留在宫中强装着笑脸面对皇上,不若出宫去,既是换他相救之恩,也可趁机冷却烦乱的心绪,好生为将来做一番打算,若真的不幸身死,她也认了。她转身就走。“娘娘,”身后,杨腾清紧张的唤着,看着她一点点走出视线,眼睛里竟然蒙上了雾气。“不要劝了,她不会听的。”身旁,邓公公叹息着,收拾了东西,颤颤巍巍走了。风更急了,天空飘起雨来。靖苏走的很坚定,压抑的窒闷的情绪得到了舒泄,下了决定,人竟也轻松了。她要去找楚萧。如果不出意料的话,楚萧一定会想尽办法去取雪芙蕖,甚至会亲自走这一趟。不无意外的,她在墨阳宫后院的一间耳房里找到了楚萧,因为是皇上的近身侍卫,他在墨阳宫里有一间专属的房,供其住着。靖苏直接闯了进去,墨阳宫里守着的是常应,没能拦得住她,她甚至直接推开了楚萧的房门,楚萧正是在收拾行装,他已经将雪芙蕖之事禀告了皇上,皇上的意思是另派武功高强之人前去,他当然是不愿意的,本就是他失职,无能,没能保护好皇上,当然也要由他将功补过。“我要和你一起去。”撞门的声音和着一道冷厉坚定的女声乍然响起。楚萧吃惊不小,抬眸看去,细雨绵绵,灰蒙蒙的天,一抹素白凛然站在门口,带进来一股肃杀气息。是俪妃。楚萧只当未见,平静的调回目光,麻利的打了一个包袱。靖苏不由分说的走进,随手将门合上,“啪”的一声,楚萧挑了挑眉,这个俪妃惯会生事的,当即敛了情绪,平静说着:“属下不知道娘娘在说什么。”靖苏欺至他跟前,目光灼灼,“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楚萧,我知道你替皇上不值,这一次,正是消你怨恨最好的时机,带上我,让我尝尽苦楚,受尽磨难,不正是你想要的。”楚萧惊愕的转头看她,她,竟然什么都知道?!!他自以为将情绪藏的很好,想不到她竟然看了出来。“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不需要隐瞒,的确,我是替皇上不值,你心里爱着管良玉,又害死了瑞亲王,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皇上舍命相救。”他直直看着她,大有慷概就义的模样。靖苏凝视着他的眼睛,那双美丽的杏目翻涌着滚滚的情绪,楚萧分辨不出,只隐隐觉得这人的确是不简单。“不错,你说得都对,所以,让我离开皇上身边才是最明智的选择,而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和你没有半点干系。”“你还想逃?”楚萧怒了,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嘶吼着,皇上为她做了这么多,她还是想逃?“不是,”靖苏斩钉截铁说着,“我要亲自去北地取回雪芙蕖,至于我能不能安然的回宫,一切都掌握在楚侍卫手中。”“你,”楚萧瞪着眸子看着她,这个女人,她究竟想做什么?靖苏坦然由他打量着,勾了勾嘴角,“我认为,楚侍卫完全有能力阻止我做任何事,既是如此,你有何不放心?” 一七三 协议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僵持。直至此刻,楚萧不得不承认,俪妃确有过人之处,单是她的智慧和胆量,已是令人惊愕。她状似句句退让,实则步步紧逼,逼得他不得不同意带她一同去北地。楚萧觉得自己别无选择,终是颔首,“好,我答应带你同去。”靖苏终于也舒出一口气,不觉露了笑颜,玉面含笑,似娇花展颜,霎那间,楚萧仿佛看到了百花盛开的场景,美不胜收。“我即刻回宫收拾一些细软,不知楚侍卫计划何时出宫?”怔忡间,楚萧听见她潺潺若流水叮咚的声音,恍然间回过神来,暗自懊恼,有些慌乱的说着,“立刻,我,原本的打算是即刻出宫。”他便是瞅准了皇上在上朝的时机,想偷偷出宫,反正他拥有皇上御赐金牌,出入皇宫本也随意。靖苏一听也明白了他的想法,登时就有些着急,“那,”“今晚戌时三刻,你想办法离开芙蓉宫,我会在宫道西角门那里等你,如果我没有出现,你就立即回去。”楚萧有些烦躁的打断她,语气不善。靖苏自不会和他计较这些,凝神考虑片刻,点头道:“好,就这么办。”却不急着离开,楚萧莫名的更烦躁了,忍了忍,终是脱口而出,“请娘娘快离开,这里不是您久呆之地。”靖苏眼见他神色烦躁,也未细想缘由,转身就走了。直到脚步声走远,楚萧猛的重重一拳捶在桌上,低咒了一声,该死!雨下得似乎更大了些,靖苏一路疾走着,抑制不住心情有些激动,此番出宫,不论如何艰难,她自当拼死为皇上取回雪芙蕖,一偿心中愧疚。至于旁的,她一时也顾不了,只能先走一步是一步了。回到芙蓉宫,俚末急忙迎了上来,“娘娘,您怎的也不打伞,都淋湿了。”忙扶了她进屋,换了干净清爽的衣裳,又重新梳了发髻,瑶惜熬了驱寒的汤进来,侍奉着喝下了。靖苏定定看着二人,目光沉沉,倒是令二人好生不自在,狐疑的摸着自个的面颊,喃喃问着:“娘娘,怎么了?”靖苏笑了笑,又摇头,看着瑶惜吩咐道:“你先出去,我有些话和俚末说。”瑶惜答应着出去了,她惯是知道靖苏心思的,她对俚末爱护有加,也不想她卷入宫中的是是非非中去。待瑶惜出去,俚末皱着小脸,问道:“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奴婢怎么觉得您好奇怪?”主子这样郑重的模样该不是有什么要紧的话要交待她。莫非,又是要安排她出宫?俚末急了,一把抓着靖苏裙摆,“娘娘,奴婢求您不要赶奴婢出宫。”靖苏赶紧把她拉起来,佯怒,“你呀,我又没说要打发你出去,”俚末抹了抹眼睛里的泪水,破涕为笑,拉着靖苏的手,“娘娘,您不早说,吓死奴婢了。”靖苏也笑了,贴心若俚末,从不过问太多的事,却又一心一意默默照顾着她,细心周到,在这深深宫苑令她感觉到了温暖。“俚末,你能不能帮我做一件事,”“但凭娘娘吩咐。”俚末毫不犹豫的回答着。“好,”靖苏心头一暖,压低了声音吩咐:“你能不能想办法帮我找一套太监的衣服,还有,你要偷偷的办,不能让其他人知道,瑶惜也不行。”俚末听了,点点头,又眨了眨眼睛,问着:“娘娘,您要太监的衣服做什么?”面对善良的俚末,靖苏有些愧疚,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也没什么要紧的事,”眼见着俚末眼睛里的光芒淡了下去,靖苏觉得难受,正想劝慰她,她重又露了笑颜,认真说着:“奴婢知道娘娘是为奴婢好,娘娘放心,奴婢一定能办好这事。”靖苏歉意的笑笑,“记着,今儿天黑就要。”“娘娘放心吧,奴婢这就去。”俚末起身,一溜烟跑了出去。偌大的寝宫,有些空旷,沉水木清香。没有她的命令,自然是没有人敢进来,尤其是在剪月死后,芙蓉宫上下侍奉的奴才越发尽心了,不敢有半点的不尊。靖苏强迫自己收起心神,迅速动手,收拾了一个小包袱,事分轻重缓急,厚实的衣裳也不能带,她便多带了些金银在身上,匆匆收拾好了,又将包袱藏在黄花梨木刻着芙蓉花的立橱里,刚刚来得及把橱门关上,门“砰”的被推开了。重墨长身而立,带着一股子潮湿气。心里头一跳,靖苏强自稳了稳情绪,转过身来,重墨的眼神有些灰暗,然只是一瞬,快的几乎让她以为是错觉。他已露了笑,并非惯常那种冰冷倨傲的笑,竟带着暖暖的温柔和眷恋。“墨阳宫森严,朕到你这里来避避。”说着,径直向里走去,往榻上一坐。靖苏听懂他的话,心狠狠一抽,她明白的,为了不使旁人看出他左手不便,他想来也是十分辛苦。她自然不能袖手旁观,讷讷挪着步子,走近,停在他跟前,牢牢盯着他颓然垂着的左臂,心里一阵发酸,赶紧低下头去。“这是怎么了?你以前可不是爱哭之人?”重墨哄着,伸了完好的右臂来拉她,“来,坐着。”靖苏顺着他的意坐到他旁边,仍是低着头,看在重墨眼里竟似添了几分小女子的扭捏风情,是以前在她身上从未见过的,无限娇羞。心里就像灌了蜜似的。“朕方才在崇德殿作画,隐约觉得左手有了些许知觉,想来不日就能恢复,你也别总记挂着,朕见不得哭哭啼啼的女子。”他这样若无其事的谈论着自己所中之毒,引得靖苏心头阵阵抽痛,又要防着不能被他瞧出端倪来,一时间倒也不敢抬头,只是勉强忍了哭意,佯装平静的说着:“这就好,皇上洪福齐天,自然是要福寿绵泽。”“不错,”重墨陡然拔了声调,豪情丛生,“朕既得天命庇佑,登基为帝,壮志未酬,不可弃也,尔乃朕看中之人,势必同朕一道睥睨苍生,傲视天下。” 一七四 用计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这般的意气风发,着实是他该有的风范。只是将她也比了进去,靖苏有些惊讶,及至今时今日,她始终不明白皇上究竟把她置于什么样的境地,待她又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份心。许是她于情一事迟钝,终究不明白怎么样才是爱,正如重煜爱她,甚至愿意为她死,她却也是在最后一刻才明白他的心意。终究为时已晚。而重墨……她更没有把握猜透什么。这个心思跟谜一样的男子,行事作风无不出人意料,任她如何猜测,亦堪不透他的想法,更不敢轻易相信。好在重墨也并不需要她的回应,只是习惯性的搂紧了她,感受着彼此的气息。“今日,朕想偷个懒,”靖苏隐约觉得不妥。只听得他继续又说着,“朕今日就留在这里,哪也不去,你这里安静。”心突地一跳。她就知道,以皇上的心性,既然知道她去了楚萧屋里,就一定会联想到一些什么事,如果他今天真的一直待在这里,她还如何能出宫?靖苏有些慌了,又不能表露出来,便含糊着应了声,心里飞快盘算着该如何才能不动声色的引皇上至它处。纵观整个后宫,能吸引皇上注意的,大概也只有一人一事了。她心里有了主意,却只是乖顺的依在他身边。一片无声的寂静。重墨凝眸看着殿内窗户的方向,那里搁着一架高脚的红木花几,曾经摆着一株妖冶的花。回忆过往,他无比后悔让靖苏住进这座宫殿。然,大错已经铸成。横在他们之间的那道鸿沟,他一心想着要跨越,似乎,并不成功。直到,这一次。俪妃,靖苏,她的心终究是柔软温情的。只是,这颗心,仍是不属于他。他能看得出来她的退却,她的抗拒。如果……说爱,会怎样?他也不知道。爱,这个词离他好遥远,这么多年了,他几乎已经忘了该怎样去爱一个人。无言的相拥,咫尺之间的距离,两个人各自的神思。午膳,传在了芙蓉宫。精致的菜,甘醇的酒液,再好不过的氛围。靖苏执杯,“皇上,臣妾敬您。”一杯酒水道不尽心中千言,聊表谢意。重墨是有些悸动的,端起酒盏,仰头干尽,酒入愁怀,竟是异样的芬芳。“女人,”他唤她,“朕,”好像爱上你了,这话终于还是没能说出口。沉默,相顾无言,各自安静的用着膳。似乎总是这样,他们终究不能自然的相处。可即便如此,重墨亦知道,今日,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离开芙蓉宫,俪妃有多聪明,多大的勇气,他再清楚不过。他绝不可能给她逃离的机会。漫长的午后,才是最难熬的时候。重墨打定了主意要留在芙蓉宫,靖苏怕露了端倪,并不敢抗拒,然心中焦急。眼看着时间到了申时,她便有些急了,捧着一册书看了几页,再也看不进去,便只能放下,眺望着门外,方才传膳之时她悄悄同瑶惜比了几个词,也不知她能不能明白,又到底是否真心效忠于她。她往门口看了几眼,无意间瞥见重墨探究的目光,便不敢再向外头张望,一径坐着,心里更急了。索性,很快就有急切的脚步声接近,满盛匆匆走来,停在门口,躬身问着:“皇上,玉棠宫玉妃着人来报,皇子无故啼哭不止,盼着皇上移驾,看一看小皇子。”靖苏到底松了口气,警醒着不敢表露了太多,又见皇上半晌无话,便斟酌着说道:“皇上,小皇子许是想父皇了,您可是要过去看一看。”重墨捧着一本折子看得出神,闻声抬头,意味深长的看着她,放下折子站起来,向她伸出了手,“也好,俪妃同朕一道过去吧,小皇子惯是黏着你。”重墨看着她,面上并无半分玩笑的成分。靖苏也是目露忧色,答应着,“正好臣妾也有些挂念小皇子了,便斗胆同皇上走这一趟。”重墨似乎觉得她的反应有些奇怪,顿了顿,拽过她的手拉着,一道往玉棠宫去了。玉棠宫。还未踏进宫门,就听到小皇子的哭声,想他小小年纪,如此啼哭,着实可怜。进了殿,里头玉妃和丽嫔都在,玉妃小心翼翼抱着小皇子,慢悠悠在殿里打着转,可小皇子还是啼哭不止。见到重墨进来,她匆匆请了安,似乎有些尴尬,“皇上恕罪,臣妾无能。”重墨直直看着她,没坑声。倒是靖苏疾步走了上去,接过小皇子抱在手里不停哄着,说来也是古怪,以往几次小皇子啼哭不止,她抱着哄一哄,他便安静了,可这会子,竟然不起作用。听着他小小的声音嗷嗷直哭,心里实在是难受极了,重墨的脸色也不好看。倒是丽嫔小声说了一句,“不如还是请太医来瞧瞧。”“去,请太医。”满盛答应着就要出去,玉妃又交待了一句,“请杨太医,”重墨立即偏头看着她,玉妃解释着,“杨太医医术高明,小皇子一向是由他负责请脉照料,他也十分用心,将小皇子调养得很好。”她眸光清澈,只流露出担忧,而并无旁的杂质,重墨想了想,点头作准了。靖苏始终哄着小皇子,并未和玉妃有任何交流。杨腾清很快过来了,惯是那样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请安后朝靖苏走近,接过她怀里的小皇子抱着,凝神诊治着,又将裹着小皇子的襁褓撵出来看了看,很快又将小皇子递还给靖苏,一面说着,“劳俪妃替小皇子换一件襁褓,这件襁褓有一处针脚粗韧,磨了小皇子皮肤,才会啼哭不止。”玉妃唤了嬷嬷下去准备了,靖苏抬头看了看皇上,似是征求他的主意,重墨点点头,她谢了恩,抱着小皇子进了内室。一会儿的功夫,几人又将小皇子抱了出来,换了一件襁褓,他果然也不哭了,安静的躺在靖苏怀里,乌溜黑的眼珠盯着她,咯咯笑着,格外惹人喜欢。靖苏抱了好一会儿,才交给玉妃。小皇子既然没事了,重墨和靖苏又一道回了芙蓉宫。 一七五 离宫(1)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而此时,已是酉时三刻,距离靖苏和楚萧约定的时间不过只有一个时辰。重墨依然固执的逗留芙蓉宫,目光似有若无一溜停在靖苏身上,眷恋不安。靖苏苦笑,可心里到底是慢慢冷静下来,圆润削葱般的指尖,饱满的指甲,凤仙花汁涂抹出的淡淡红,掩在宽大的袖摆中,隐隐绞着。夕阳西下,泛黄的余晖透过窗户照进来,没有了温度,微微有些诡异的氛围,安静的令人心惊。满盛的声音打破了这种沉寂,“皇上,该传晚膳了。”重墨若大梦初醒,愣了好一会,才应了。还是那样丰盛的一桌菜,一壶甘醇的酒,各自安静的用膳。及至用的差不多了,时间也过去了半个时辰,自然有人进来收拾了。靖苏起身,亲自给重墨倒了一杯茶,“皇上,喝口茶去去膻味。”她潋滟的眸子直直看着他,一片水波荡漾。重墨笑着接过,喝了一口就搁下了。靖苏便也在软榻上坐下,垂眸想着事。烛光暖暖,照着她线条优美的侧脸,一串玛瑙石的碎玉流苏垂在鬓间,越发衬得她肤若凝脂,光洁细腻,垂下的羽睫纤长似蝶翼翩翩,明明是这样纤弱美丽的人儿,哪里来的恁多勇气,竟然敢一次次忤逆他。重墨也觉得不可思议。靖苏始终没有抬头。慢慢的,跳跃的烛火变得朦胧了,连她…也朦胧了,浓浓的困意袭来。“朕,是怎么了?”他皱了皱眉,伸手揉着太阳穴。好像突然间明白了什么,猛地抬头看向她。靖苏终于也偏过头来,潋滟星眸生波,流露出一种惜别的情绪。糟了,她要逃!重墨最后一闪而过的念头便是如此,然后,眼皮越来越重,终于,头一垂,身子一软,昏了过去。靖苏骤然紧张起来,低唤了几声,“皇上,皇上,”见他没有反应,便放下心来,下了榻,将他扶平躺好,又取了一床锦被替他盖着。深吸一口气,稳住情绪,朝外头唤了一句,“俚末,取个锦盒进来。”“哎,”俚末答应着,很快捧着一个漆红的锦盒进来了,门在身后合上,俚末赶紧低唤着,“娘娘,”将锦盒往桌上一放,赶紧打开,里头正是搁着一身太监的服制。“你做得很好。”时间已经不多了,靖苏想了想,迅速脱了外衣,将太监的那身蓝色袍子穿上,又将外衣穿上,她近来消瘦,外衣穿在身上显得有些空落,即便里头多穿了一件袍子也并不显得臃肿。她左右上下看了,见没有什么问题,赶紧又让俚末到立橱里把她打包好的包袱取出来,塞进锦盒里。俚末一应照着办了,她只当娘娘是终于想清楚,要逃出宫去了,心里酸涩,到底强忍着不肯表露出来,娘娘心里头苦,她都知道,这种时候,她绝不能拖累娘娘。“俚末,你要保重。”靖苏也有些不舍,嘱咐着。“娘娘放心,”俚末强忍着泪意。“嗯,”靖苏颔首,凑近耳语几句,俚末直点头。寝室门开,主仆二人一前一后走了出来。满盛同瑶惜忙作揖福身,只听得靖苏不冷不淡自带着一股子威严的声音响在头顶,“皇上操劳国事,龙体劳累,这会子睡了,你们都不许进去打扰,本宫去一趟皇后宫里,很快回来。”“是,奴才明白。”两人应着。靖苏便带着俚末去了。目送着二人走远,瑶惜皱了皱眉,总觉得这事似乎有些怪异,俚末捧了个硕大的锦盒,娘娘的身形似乎也有些古怪,何况娘娘甚少踏足牡丹宫,怎么这会子突然要去?在在是奇怪。满盛却没想那么多,近来皇上忧思繁重,龙体消瘦,夜里睡得也不安稳,到底是俪妃有法子,竟能令皇上安睡,甚好甚好。两人便都没有进殿一看。另一头,靖苏领着俚末踏着夜色一路西行,脚步看似沉稳,实则匆匆。远远见着西角门那里并无人影,靖苏有些急,眼瞅着约定的时辰已经差不多了,莫不是楚萧有事脱不开身,还是,他变了想法。却也并不能知道真相。她前后看着并无人迹,便和俚末一道往门墙隐蔽的地方站着,焦急的等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很快过了戌时三刻,仍是不见楚萧出现。靖苏便想着他说的话,若他不出现,要她立即回去。莫非,皇上已经洞知了他的想法,将他困住了?这样一想,又觉得遗憾。“娘娘,您可是在等什么人?”俚末屏息良久,慢慢也急了。靖苏颔首,又四下看了看,虽心有不甘,却是无可奈何,没有楚萧帮忙,她是决计出不了宫门的,看来,只能暂时作罢了。正想着要先回去。“咚”的一声,站在她身后的俚末缓缓倒地,锦盒落在地上,滚出一个包袱来。“谁?”靖苏低喝。墙后转出一个人来,月牙白的衣裳,俊秀的面容,正是楚萧,他似笑非笑看着靖苏,“俪妃果然好本事,”皇上一早就去了芙蓉宫没出来,想不到她竟真的有本领从皇上眼皮子底下逃出来。靖苏只当没听明白他话中讥讽,赶紧去看俚末,“娘娘放心,她只是昏了过去,这样在皇上面前,她也不会太难交待。”靖苏安了心,立即动手把锦盒里的筒靴拿出来,又打散了头发。楚萧默不作声的看着她,信手丢给她一件衣服,“穿这个。”便转过身去。是一套男子的长袍,靖苏接过,脱了外袍直接穿上,又换了绣鞋,墨发如瀑,挑起几缕束在头顶,用锦缎绑住,赶紧收拾了换下的衣饰塞回锦盒中,一把拎起包袱挎在身上。“好了,咱们赶紧走吧。”“嗯,”楚萧应着,率先迈开步子向前走去。靖苏跟着他的脚步,路上偶遇巡逻的侍卫,见是楚萧,并不敢阻拦。而楚萧走得极快,又突然停了下来。靖苏猝不及防,险些撞上他的后背,抬头,只见他懊恼的转过来,皱眉看着她,忽然说了声:“得罪了,”猛的伸手揽住她的腰身,提气,径直在宫里使了轻功飞跃起来。“时间紧迫,属下得罪了。”他这样解释着,拼了一身的修为在夜色中疾掠。 一七六 离宫(2)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亥时整,宫门下钥。北干门。此处为皇宫北面宫门,原出入者甚少,被安排值守此门的侍卫活轻松,俸禄也少,多少会有些懈怠,加之平日无事,精神头惯常绷得松一些。这不,眼看着就要到亥时了,便琢磨着赶紧准备落锁关门,正当几名侍卫合力推着宫门,宫门即将合上之际,隔空传来一声叱喝:“休要关门!”只见白衣飘飘凌空腾来,急急落在一尺开来,这才看清,原是御前的楚侍卫,众人赶紧行礼,楚萧松开靖苏,肃身而立。“我奉皇命出宫办事,尔等速速让路。”“属下遵命!”几人答应着,纷纷退开,便有当中一人狐疑的盯着靖苏,想了想,开口问着:“属下冒犯,不知这位公子是?”靖苏有些紧张,却丝毫不显惊慌,抬起头任由他打量着,方才楚萧抓了一把泥往她脸上抹了抹,又是作男子的装扮,想来他们即便见过她也认不出来了。那人又走近看了看,楚萧伸臂挡在靖苏身前,一声斥责,“放肆,我的人你也敢造次。”“属下不敢,属下不敢,”那侍卫打着千儿连连道不敢,仍是狐疑的打量着靖苏。楚萧剑眉一横,“我赶时间,耽误了皇上的差事,你们可愿承担。”“请,您请,”其余人上来拉开那侍卫,忙让开了道。楚萧看了眼靖苏,两人同时迈步,堂而皇之出了宫门。“奇怪,”身后,那侍卫犹自嘀咕着,被旁边一人狠狠削了一记,“你个不长眼的,楚大人也敢拦,不要命了。”那人没吭声,换班的人过来了,他们交待了几句,骂骂咧咧走了。方才那侍卫借口腹痛,独自去了茅房,转了出来,一溜烟往内宫跑了。芙蓉宫,瑶惜和满盛一直在寝宫外守着,眼见着过去了个把时辰,依然不见俪妃回来,里头也没有动静。两人对视一眼,便也觉着有些古怪,夜色愈深,瑶惜招来小路子,差他往牡丹宫走一遭,迎一迎主子,可别是出了什么事才好。小路子答应着撒腿跑远了。满盛迟疑着该不该进去看一看皇上,为难的紧。“俪妃,”听得里头一声轻唤,满盛赶紧推门进去了,“皇上,”重墨躺在榻上,身上盖着的锦被随着他起身的动作滑落,拧眉看了看四周,揉着太阳穴,似乎有些迷糊,看见满盛,随口问了句,“怎么是你,俪妃呢?”满盛打了个千,赶紧答话:“俪妃一个多时辰前带着俚末去皇后宫里了,这会子还没回来。”重墨仍有些迷糊,揉着发胀的头,反应了片刻,猛的从榻上跃起来,神色骤变,“不好!”这一下,倒是满盛糊涂了,好端端的皇上说什么不好呢。再观皇上面容,竟似暴风雨来临前天空的颜色,眼睛里就向凝着闪电,一旦劈下,决计是要地动山河的,满盛吓得不敢说话。重墨已经大步冲了出去,虎虎生风,望着“传令,封锁宫门,所有人不许出宫。”立即就有奴才领命飞奔而去,又被他喝止:“慢着――”重墨想着,一个时辰之前她就离开了,这时候怎么可能还会在宫里,又急声命令,“去各处宫门详细询问,俪妃是否出宫,满盛,你亲自去!”满盛见他盛怒模样,吓得一刻不敢耽搁,飞奔着跑了,一溜没了人影。芙蓉宫前院跪了满当当的奴才。眼见着皇上盛怒,而娘娘迟迟未归,瑶惜心中俨然有了猜测,一时面色凝重,也不知当如何是好,她惯是知道娘娘有出宫的那份心,却也着实没有料到她竟真的会那样做,更不知道她是如何逃出去。重墨面色沉的似乎能拧出黑水来。他不顾一切,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救她,她竟然…竟然不知图报,一心还是想着要逃。额上青筋暴起,握拳的手关节嘎嘎作响,怒火不可抑止噌噌燃烧,可心里一处小小的角落,却仍是不由自主的替她申辩着,她一早闯进了楚萧房里,会不会她知道了雪芙蕖之事,她并不是想逃跑,而是……替他去取雪芙蕖。她…会吗?重墨并不敢确信。“瑶惜姑姑,娘娘她,她没有去牡丹宫。”小路子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何事,一路喊着冲进宫门,待看清皇上沉着面立在台阶上,吓得噗通跪下,住了口一个字也不敢说。重墨横了他一眼,大概知晓他说的事,也不问,兀自拧眉沉思着。“速传杨腾清见驾,”又有内监领命飞奔而去。夜已经深了,阴沉的夜空,星月全无,夜风飕飕,添了几分凉意。没有人敢发出一丝声音,沉闷,惊恐,谁都在害怕,生怕一个不留神,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倒霉的就是自己。这么些日子下来,御前侍奉的人泰半已经明白,凡事关俪妃,势必格外留神,绝不能掉以轻心。重墨也不说话,半抬头望着天,黑漆漆的一片,他却似出了神,无法窥探他内心的想法。“瑶惜姑姑,你们宫里的俚末昏倒在宫道西角门,奴才可给您送回来了。”门外,不知是哪个宫里的奴才吆喝着,两名太监扶着俚末进来,似乎也没料到芙蓉宫里竟然是这样的场景,唬得不轻,又扶着俚末,跪也不是,不跪又不敬,一时僵在那里。瑶惜偷偷觑着皇上神色,见他并无任何不快,赶紧站了起来,亲自接过俚末,“有劳两位公公,”“奴才不敢,”两人忙道不敢,又向皇后请安。重墨仍是无话,二人琢磨着,偷偷对望一眼,赶紧退下了。瑶惜将俚末扶回房,重墨也只是一言未发。直到宫门外有脚步声匆匆而来,他立刻惊醒,目光深深望着宫门。满盛一路疾奔,顾不上喘息,一口气回着话:“南乾、北干两门的侍卫都说没有见着俪妃出宫,倒是,”他喘了口气,偷偷抬眼,撞进皇上阴沉的眸子,吓得一个激灵,赶紧又说道:“倒是楚侍卫从北干门出宫去了,据说,还带着一人,侍卫们说是看着面生。” 一七七 毒心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还有什么可说的。那人定是俪妃无疑。重墨自然也明白,心中最担心的问题却并没有得到答案,回神,声若寒冰血溅:“今日之事,若有人胆敢泄露一字,乱棍打死,诛三族。”无人不颤栗。重墨一身肃杀,疾走,杨腾清得了圣谕匆匆赶来,两人在芙蓉宫宫门口碰到了一起,他也感觉到了皇上的怒气,心头一抽,已然猜到定然是俪妃出宫去了,赶紧低下头,藏去眸中通透。重墨锐利的眸子扫过他,薄唇轻启,冷冷吐出一个字,“跟着,”一行人步履匆匆,回了墨阳宫。崇德殿漆红的大门“砰”的合上,以满盛为首的一干奴才被留在门外,俱是长舒一口气,终于敢抹一抹额角的冷汗。殿内。一片肃杀。重墨反剪双手长身而立,紫色锦袍,胸前盘旋的金龙的张牙舞爪,气势汹汹,袍角山河水花溅起,俱是帝王权利之象征,大气磅礴,衬着他一身倨傲凌厉霸气,浑然天成。这样的人,似乎就是为这张龙椅而生。没有人质疑他为君之能耐,即便他辜负天下恁多红颜,即便无数女子命丧深宫,终究于他的君威无损。此刻,他孑然立着,那一袭明亮的紫色,竟流露出些许伤感。杨腾清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忙又低下头。“说吧,”似风轻云淡的声音响在头顶,实则冰冷透骨,威慑力十足。杨腾清双手作揖,“臣愚钝,不知皇上让微臣说什么。”重墨静默片刻,杨腾清屏着气息,忽觉一阵凌厉的风迎面袭来,眼前紫衣闪过,就被一股淋漓之势包围,无形的能量将他困住,动弹不得。“说。”重墨仿佛依然是平静的,只是眸子里迸出危险的光芒,潋滟的紫色蕴满杀机。杨腾清终于抬起了头,平静的看着他,“皇上息怒,”“你真的不怕死。”重墨似乎有些惊讶,拧眉看着他,忽而盛怒,“说,你和俪妃什么关系?”只见杨腾清大呼:“微臣不敢,”噗通跪下了,无比郑重的磕了一个头,“请皇上明察,微臣不过奉召替俪妃请过几次平安脉,微臣绝不敢有一点非分之想。”“是吗?”重墨摆明了不信,冷飕飕的目光盯着他,“你难道敢说你和俪妃无怨无仇,那你之前为何将俪妃怀胎一事偷偷禀告给朕,说,你到底存的什么居心。”杨腾清更为惊讶,没想到皇上这会子突然会提起那件事来,那事,原本就是他对不起俪妃,现今皇上这样问,他该不该坦白一切,承担过责,他焦心的想着,却又想起俪妃临出宫前的交待,要他好好看护皇上的龙体。他既已背信弃义了一次,这一次说什么他也不能辜负俪妃的重托。“皇上明鉴,微臣所为都是为皇上考虑,而且,据臣所知,俪妃出宫极有可能是去极北之地取雪芙蕖给皇上解毒。”“你说什么,雪芙蕖,俪妃如何会知道?朕交待了,不许任何人向她提及,你竟敢违抗圣旨,该死。”重墨怒火顷刻间高涨,雪芙蕖一事他早已交待了,绝不能让俪妃知晓,想不到他们竟然一个个都罔顾他的旨意。“皇上息怒,微臣,”杨腾清小心翼翼解释着,“皇上为救俪妃娘娘受伤,娘娘一心想替皇上做些什么,微臣体谅娘娘一片真诚,这才将消息告诉了俪妃娘娘。”说着,杨腾清又大胆的抬起头来,眸子发亮,看着皇上,“恕微臣直言,俪妃娘娘出宫定是为皇上摘取雪芙蕖,俪妃娘娘一片真心诚意,皇上难道不高兴吗?”听到这样的话,重墨怔住了。她为了他远赴极北苦寒之地,他应该高兴的,然而,心里满溢的却全部都是担忧和紧张。那种地方,即便武功高强若楚萧,也不敢保证能全身而退,单薄瘦削的她,又该如何熬过来?“皇上,您是否担忧俪妃娘娘安全,不如派人暗中保护。”杨腾清觑着皇上神情,适时提醒着。重墨只是沉默,他该如何向他的臣子解释,他担心的,不只是俪妃的周全,更担心,她会趁机逃跑,或许,他是不是应该放出告示“提醒”她一下,他的手中还握着她心爱之人的性命,普天之下,莫非黄土,他想找出管良玉,并不是太难的一件事。“你退下,记着,俪妃出宫一事不许对任何人提起。”“是,”杨腾清不动声色,安静的退出去了。屋外,早已是夜色深浓,漆黑的夜空阴霾,不见一丝星光,晦暗难行。他极目远眺,看向北方,长久的凝视着,终于一声长叹,黯然低头,踽踽前行。恢宏堂皇的牡丹宫,东侧暖阁。“你说,俪妃跟着楚萧偷偷出宫去了?”皇后刻意压低的声音掩饰不住的惊讶。底下一名侍卫模样,兜着黑色披衣的男子肯定的点头,“不错,虽然那人作男子打扮,脸上也抹黑了,可那身形,的确像是俪妃,属下本想盘查,无奈楚大人出手阻拦,属下只得作罢,”“好,很好,”皇后突然出声打断他,“你做的很好,下去领赏吧。”“是,谢皇后娘娘赏赐,属下自当尽心尽力替娘娘办事。”男子欣喜的退下了。皇后缓缓起身,嘴角噙着一抹狞笑,有道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要闯,俪妃啊俪妃,这一次,看你还如何得意。“娘娘,方才芙蓉宫里的小路子在咱们宫门口伸头探脑,打听俪妃可是来了咱们宫里,看来俪妃出宫一事的确可信。”冬青说着话,紧紧看着皇后,“不如趁机告发俪妃,嫔妃私自出宫乃是大罪,皇上到底也不好偏袒。”“不,”皇后的声音尖锐磨耳,“本宫要装作不知道她出宫,然后,”她端庄雍容的脸上闪过阴狠,恨恨说着:“要她出宫容易,回宫难!”“娘娘的意思是,”皇后笑意更冷,“你悄悄将消息散给庄妃和云贵嫔,提点着些,让她们明白,只有世上没有了这个人,她们的日子才会好过。”“奴婢明白。”皇后的心情突然变的明快起来了,想她几次三番因俪妃而受辱,凤凰木荚果中毒一事,的确是一次试探,也因此,她才看清,皇上心里到底是没有她半分的地位,如此也好,她也不用有诸多顾虑了。至于俪妃,这一次她倒要看看,她的命到底有多硬。 一七八 尴尬(1)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两骑骏马在漆黑的夜里疾驰,马背之上,两个英俊的男子,俱是屏息凝神神情严峻。夜风呼呼,吹动青丝乱舞,吹不动两人绷得死紧的心神。尽快的赶路,越远越好。这是两人此刻唯一的想法。楚萧一马当先,冲在前面,起先,靖苏还能与之并肩,慢慢的,速度就慢了下来,落在了后面,其终归是女子,体弱且无任何武学修为,拼了一会就没了气力,实也是正常。靖苏咬紧了牙关,右手高高扬起,又用力落下,跨下的马儿吃痛,又是一阵狂奔,慢慢和楚萧缩小了距离。听着身后马蹄哒哒,骏马嘶鸣,楚萧亦忍不住挑了挑眉,然后握着缰绳的左手一收,不着痕迹的放慢了速度。于是,靖苏追了上来,两匹马儿并驾齐驱。“多谢。”靖苏直言,她理所当然知道他是在迁就自己。楚萧鼻子里哼了声,没吱声。靖苏也不在意,继续打马狂奔着。他们此刻最要紧的是尽快跑出京城的范围,跑得越远,皇上抓到他们的可能性就越大。而且,此处距离极北之地千里之远,又不知能否等到雪芙蕖开,即便取到了雪芙蕖,又要确保在半年之内赶回,方可及时替皇上解毒。时间这样紧,他们当然是赶得越快越好。然而,她终究是养在深闺的女子,纵然会马术,到底不精,这样打马狂奔了一个时辰,两条腿的内侧磨破了皮,生生的疼。她皱眉忍着,咬紧了牙关,硬是不肯泄出一丝软弱。一奔就是两个时辰,戌时出的宫门,这会子已经是丑时了,凭着楚萧的身份,两人稳稳当当的出了城门,这会子已经到了郊外。放眼是一片幽深的林子,一条泥路小径弯弯曲曲穿过林子,黑夜中,莫名的有些阴暗鬼魅,楚萧一蹬腿,径直驰进林子,靖苏微微迟疑,随即策马跟上。郊外的夜,繁星点点,然茂密的林子遮住了倾泻的光亮,只有丝丝缕缕的光线透过树叶缝隙洒落,楚萧是练武之人,夜能视物,然靖苏不同,她的眼前只有朦朦胧胧的一片,尽管费力循声跟着他,也是不安速慢。终于,她出声唤他,“楚萧,”好听的声音带了几丝焦虑,“我看不清路。”听不清楚萧低咒了什么,倒是马儿一声长鸣,骤然停下。靖苏有些过意不去,是她非要跟来,到底是拖累了他,她慢慢策马跟进,黑暗中,隐约的一缕光芒洒在楚萧眉宇之间,可见他紧皱的眉头,和眼中些许的不耐。可他终究没说什么。楚萧驻马停了会,似考虑着什么,靖苏便将马停在他身边,慢慢环视四周,一片鬼魅陆离,间或夹杂着某种诡异的叫声,实在有些可怖。饶靖苏素来胆子大,在这种陌生的地方也不免心中惊慌,攥着缰绳的手指捏得发白。“看来咱们今夜是赶不到集市住客栈了,也罢,就暂且在这林子里将就一晚,歇一歇再赶路,”楚萧前后思量了,还是觉得这样比较稳妥,也可省去赶夜路的艰辛,只是,他转眸看了眼身侧的女子,这么黑的荒郊野外,不知道她能不能适应?这样想着,又觉得麻烦,自己是何苦非要将她带出宫来,纯属给自己找麻烦。在林子里过夜?靖苏还是有些担心的,然考虑到夜路难行,且的确是累了也困了,尤其是两腿内侧实在磨的难受,也就同意了,“也好,”楚萧一径下了马,靖苏忙也要下马,然右腿一抬,扯到磨破皮的地方,一阵生疼,她没忍住,泄出一丝轻哼。楚萧耳聪目明,自然没漏掉她的这一声闷哼,缓了缓,终是问道:“怎么了?”靖苏已经下了马来,同他一样牵着马缰往前走,行走间裤子厮磨着伤口,更是疼痛难忍,她皱紧了眉头,听到楚萧的话,有些吃惊,连声答着:“没事,没事,”这种伤,她怎么好意思说出来。楚萧便没再接话。两人往林子深处走了一段距离,寻了一处较为平坦的地方落脚,将马系在树上,“我去拣树枝。”楚萧丢下这一句就走了,靖苏心尖一颤,好在他又加了一句,“我就在附近,有事叫我。”靖苏这才稍稍安了心。不想他走出几步,又突然停下,猛的从衣襟里掏出一样什么东西向后一丢,准确的丢在靖苏跟前,“上好的金创药,你应该需要。”靖苏猛然明白过来,面颊一烫,顾不上害怕,赶紧把瓷瓶拣起来,匆匆收进怀里,待情绪稍稍平复,立即躲到一株大树背后,小心翼翼的褪下外裤,胡乱给伤口洒了药,赶紧又穿上裤子。实在是事出紧急,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如果不上药,一早还不知要如何赶路,若是因此而拖累赶路进程,她更过意不去。不一会儿,楚萧抱着一堆树枝回来了,也不问她上了药没有,只管生着火,火苗蹿起,泛黄的光亮,到底令靖苏觉得温暖又安心,便在火堆旁坐了下来,也看清了楚萧神色。微微皱着眉,依然是不厌烦的,唇瓣紧呡,无声的抗拒。她懂。在他心目中,她是害得皇上中毒,性命垂危的元凶,他恨她,理所当然。“谢谢你的伤药。”她也有自己的原则。火苗跳跃,她看到他眼中一闪而逝的精光,楚萧依旧没搭理她。靖苏也不在意,兀自盯着火苗出神。许是奇怪的,她这次出宫,却没有丁点想要逃跑的念头,满心满脑想着的都是怎么样赶在最快的时间里取回雪芙蕖,这念头这样强烈,连她自己也觉得心惊。一定是觉得愧疚吧,她这人一向都是如此,受不得别人对她好,皇上不顾性命救了她,她应该感恩,应该觉得愧疚,更应该想尽一切办法偿还,这样,她心里才会觉得舒坦,不至于往后漫长的岁月,每每想起此事都要觉得亏欠了皇上。这,的确也是她此次固执的一定要出宫的理由。旁的,她不愿多想。 一七九 尴尬(2)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渐渐的,有了困意,惊心动魄的一天,伤神累身,到了这个时辰,该是困倦了。眼皮越重,头一点又一摆,两条手臂抱着膝头,头一枕,就睡了。树枝噼啪爆着,隔着一丛燃烧的火堆,跳跃的火苗,蹿起的浓烟,火堆另一头,一直安静往火堆里添着树枝的楚萧终于有了动作,他慢慢抬起头来,看向靖苏。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若上好的丝缎流泻,有几缕垂在身侧,发梢落在地上,被风吹得轻轻飞舞着,她抱着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明明是这样瘦削的女子,骨子里却有恁多的勇气和力量,仿佛无所畏惧;明明是高高在上的主子娘娘,却没有半点架势,一口一个我挂在嘴边;明明爱的是管良玉,却为了皇上甘冒大险;明明柔柔弱弱的,却不得不让人心生敬意。楚萧静静起身,从随身包袱里找出一件披衣,放轻了脚步走近,轻轻披在她身上。深秋夜浓露重,在在是有些凉意的,他又往火堆里多添了几根粗实的柴火,火苗蹿得更高,热气也足了,他则盘膝而坐,静静练起内息来。林中鸟儿的翠鸣,开启新的一天,雀鸟叽叽喳喳,在林中唱起了歌。靖苏困涩的睁开眼睛,眨了眨,手一动,浑身都酸疼,忍不住闷哼一声,对面,楚萧将这细小的声音收进耳中,猛的睁眼,望进一双迷蒙而透亮的星眸,那一张睡眼惺忪掩不住疲倦的面容,尽管胡乱抹着泥灰,依旧掩不住的灵动。他呆了一呆,正是这么会功夫,靖苏已经回过神来,脸上露出明朗的笑,倏地起身,伸胳膊抬腿,舒展着筋骨。昨夜策马许久,又抱成一团睡了几个时辰,一身的酸胀,可仍是挡不住她此刻的好心情,听着鸟语声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她的心情就是抑制不住的好。体内真气环绕一周,还气入丹田,楚萧也站起来,似乎终于发觉到他也醒了,靖苏冲他点点头,楚萧没理她,矮身拣起地上的包袱,上头搁着一件披衣,他的手顿了顿,赶紧把披衣塞进包袱里,又从里面掏出一个水囊,一些干粮扔给靖苏。“洗洗脸,吃些东西,咱们要上路了。”楚萧对她成见颇重,靖苏也明白,似乎有些懊恼,可终究没有过多的在意,她接了,取出一块绢帕,浸了水抹着脸,一片黑乎乎的,她才想起脸上抹了泥灰,突然就笑了,乍然听到她的笑声,楚萧皱了皱眉,极快的扫过她,那一张恢复了白皙细腻的面容,仿佛一块上好的瑰玉,无暇玉润,那眉眼,粉唇,柔和的线条,沐浴着林间洒下的日光,美丽的不可方物。他又是一愣,随即醒悟过来,仓惶别开视线,心突突的跳的厉害。该死!他暗暗低咒着,似发泄般猛的一扫腿,带起无数泥尘,扑灭了火堆余烬,也溅了自己一身灰。靖苏狐疑的抬眸看他,暗道此人行径好生古怪,又埋首就着冷水吃起了干粮。两人始终也是无话,收拾了东西继续赶路,磨破皮的伤处上了药,才觉得好些,一跨到马上立刻又刺刺的疼,滋味比昨儿还要难捱,而楚萧,已经一马当先奔了出去。靖苏咬了咬牙,挥动马鞭,追了上去。两人两骑在林中疾驰。出了京师再往北,是墨国边境白、康两座城池,先白,后康,因地处北方,乃寒冷之地,尤其康城寒意更甚。两人疾驰了半个时辰,就到了白城城门,楚萧忽然放慢了马速,眉头深锁,靖苏明白他在担心什么,算算时辰,这个时候,皇上定然已经知晓他们私自出宫一事,若他下令捉拿,白城这扇城门他们必定难以通过。靖苏略一斟酌,道:“我先去,若有事,你不必管我。”说罢,不等楚萧反应,一夹马肚,打马去了。白城城门只有例行驻守的士兵看守着,靖苏慢慢驰近,跟着紧张起来,索性她此刻乃是男子装扮,且她素来从容,不动声色往前打着马。离城门更近了,她迅速看过城门四周,并没有类似告示一类的榜文,心里稍稍安定了几分,继续自在的策马前行,眼看着城门就在眼前,前头的人都顺利进了城,身下骏马马头已经进了门内,她一颗心也跟着吊得老高。“慢着――”一名士兵突然伸手拦住她,走上前几步端详着她。靖苏紧张极了,任由他打量着,装着若无其事的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妥?”那士兵也不说话,绕着她转了个圈,靖苏越发紧张了,手心攥得死紧。不想那士兵突然伸手挠了挠头,憨厚的笑道:“我可是头一回见到这么俊俏的公子,咱们白城冷,公子你可得多穿点,瞧你身板子弱的。”靖苏长舒口气,拍着胸口豪气的说着:“瞧你说的,我身体结实着呢,走了,赶着办要紧的事。”士兵憨笑着,摆摆手,“行了,行了,赶紧进去吧,也不多穿几件衣服,这么瘦,也不怕冻着。”一路嘀咕着,站回原地去了。靖苏打马驰进城内,捏了一手心的汗,缓了缓神,赶紧向外面望去,隔得有些远了,也瞧不真切,只是可见楚萧一人一骑停在路边,倒是神气的很。似乎是知道她在看他,两条腿一动,马儿向前赶来,顺利稳当的进了城,停在她身旁,满面的严肃,丢下一句,“冲锋陷阵是男人的事,”策马走了。靖苏一头雾水,想了想没明白,也懒得想,只管打马跟上,落后一匹马的身位落在后面,她是头一回到白城,免不了好奇,稍稍左右看着,沿街两岸摆着各种小摊,一应风土民俗,穿着和京城差别不大,只是衣服料子厚实一些。正这样暗暗想着,再看自己衣衫单薄,倒是觉得有些冷了,打马走在前头的楚萧突然停了下来,下马进了旁边一间铺子。靖苏瞅了一眼,是间衣服铺子,她正迟疑着要不要下马,楚萧已经走了出来,身上换了一件粗灰色厚实的衣服,腰间扎着一根布腰带,乍看之下多了几分人气。他淡淡扫过她,右手一扬,一片蓝色的东西迎面飞来,靖苏赶紧伸出双手接了,是一件料子厚实的衣服,和他身上的几乎一样的样式,靖苏道了声“谢,”赶紧穿上了,顿时觉得暖和不少。前头,楚萧一声不吭跃上马,打马就走。靖苏撇撇嘴,策马跟上。 一八零 宫内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皇宫,一夜阴霾天过去,终于迎来了阳光灿烂的一日。依然是一座座金碧辉煌的宫殿,依然是一片片花红柳绿,环肥燕瘦。只是,芙蓉宫宫门落了锁,任何人不得进出,当两扇漆红沉重的大门缓缓合拢,随之隔绝的还有俪妃出宫的消息。各宫哗然,流言未起之时,紧接着从墨阳宫传出一道圣旨:即刻起,任何人不许议论俪妃,违者杖毙,灭三族。暴律之下,纵然合宫上下无数人心中纳闷,终究没有人敢议论一个字,纵然可以不顾自己的性命,可家人的性命到底还是要顾着的。这也正是重墨的高明之处。为人君者,他一向明白拿人要捏他的软肋,才能起到威慑之用,正如对待俪妃一样,这一招也能奏效。只是,这一次,他犹豫了。墨阳宫里的氛围差到了极致,宫里侍奉的奴才概是大气不敢粗,行走举止间几乎不敢弄出一点声音,沉闷,紧张,谁都看得出来皇上心情极差,是差到了极致的那一种。常应近身侍奉着,几乎在他身后站成了一尊雕像,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刻意压着。“传杨腾清。”“是,”有人领命跑出去了。不消一盏茶的功夫,那人赶紧又跌跌撞撞的跑了回来,噗通跪在底下,“皇上息怒,太医院陈太医说,说是杨太医今儿不当值,并不在太医院。”话说完,赶紧低下头,额上冷汗疯似的直向外冒。“废物,滚出去。”“谢皇上,谢皇上,”一骨碌爬起来,踉踉跄跄退了出去。重墨面色阴沉,沉默良久,终于一掌击出,御案之上杯碟、笔架砰砰作响,他倏然起身,大步流星向外走去。芙蓉宫。俚末昏迷了整整一夜,终于醒来,瑶惜亲自守在床畔,见她醒来,出口便问:“俚末,你说实话,娘娘她究竟是不是,”她压低了声音凑近俚末,“逃走了?”俚末揉着疼胀的后脑,迷迷糊糊的点了点头,又很快摇头,“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盯着两颗圆溜溜黑葡萄似的眼珠,防备的看着瑶惜。瑶惜失笑,轻啐道:“你这丫头,防我跟防贼似的。好了,你不说我大概也已经猜到了几分,也罢,终归是娘娘自己的选择,咱们也不好多说。”俚末赶紧又点头,猛的想起什么似的,抱紧了被子挡在胸前,不肯出声。瑶惜知道她对俪妃忠心,又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起身要走,突然又想起什么,赶紧折了回来,小声叮嘱着,“记着,你是被打晕的,什么也不知道,也别说漏了嘴。”俚末又点点头,瑶惜安心了,让她再休息会,赶紧出去了,外头还有一屋子的奴才等着安抚。牡丹宫。今儿的牡丹宫里气氛有些说不清的诡异,自打柳嫔、静妃相继去世,夏嫔禁足未解,牡丹宫里例行的请安便冷清了不少,一早芙蓉宫又落了锁,缺了俪妃就更显得冷清。四妃便只庄妃和玉妃在列,底下是舒、云两位贵嫔,再来是琴嫔和丽嫔、苏嫔,两位不得宠的贵人,泰半都是安静的性子,一时竟没有人说话。就属琴嫔心直口快,心里藏不住事,左右观望着,迟迟不见有人出声,渐渐有些急了,忍了又忍,便说道:“怎地大家都不说话,怪怪的。”一干人便都转了目光看她,她讪笑几声,也噤了声。这时,皇后慢慢看过庄妃、云贵嫔二人,肃声说着,“好了,本宫知道你们心里想着什么,想必皇上的圣旨你们也都领了,要真不怕死的,你们尽管议论。”“臣妾(嫔妾)不敢。”“不敢就好,”皇后的口气依然有些凌厉,“这宫里不怕胆儿小,就怕胆儿忒大,你们也都留着神,仔细掂量着。”“谨遵皇后娘娘教诲。”“行了,没什么事都退下吧,本宫也累了。”众人各自起身,散了。“玉妃,你等一等。”皇后突然又出声唤住玉妃,玉妃才刚起身,赶紧福身应着,“臣妾在,不知皇后娘娘有何吩咐。”皇后顿了一会没说话,静静看着一道道倩影走远,这才转头看向玉妃,噙着一抹雍和的笑,“玉妃近来照顾小皇子辛苦,本宫原也是他的母后,却不曾替他做些什么,说来也是惭愧,”她稍稍露了愧色。玉妃不动声色,恭谨的回道:“有劳皇后娘娘记挂,臣妾小皇子谢过,皇后娘娘贵为后宫之主,事务繁忙,臣妾等不敢叨扰,自当尽心养育小皇子,替皇后娘娘分忧。”“好,好,”皇后似十分感动,目光涟涟,“本宫命人替小皇子打了一把长命锁,”香泠捧着一个锦盒进来,双手呈给玉妃,“聊表本宫心意,”“臣妾替小皇子谢过皇后娘娘赏赐。”玉妃双手接过,恭顺的谢了恩。皇后见她接了,欣慰的笑着,“好了,本宫也不耽误你,回去吧。”“是,臣妾告退。”目送着玉妃走远,一袭苍色的身影,道不出的挺拔。皇后眼中有锐利锋芒闪过。跟侧,香泠悄悄退了下去,冬青从内室走出来,到她身侧站着。冬青素来也是皇后身边得力之人,尤其在香萍的事情发生之后,皇后逐渐重用她,而她性子沉稳,心思缜密,替皇后办了不少得力之事,慢慢成了皇后的心腹之人。“娘娘,宫外传来消息,楚萧和俪妃二人进了白城。”“很好,”皇后摸了摸鬓边垂下的赤金流苏,眼里泛起了冷光。“你明白的,想办法把消息放给那两人。”“奴才明白。”皇后端身坐于凤椅,端肃的面,紧呡的唇角不经意勾出一丝狞笑,毁了一张花容月貌的娇颜,“这一次,本宫势在必得,绝不能让俪妃再回到宫里。”冬青敛去神色,附和着:“娘娘英明。”皇后冷笑几声,冰凉尖利的声音,在金碧辉煌而空旷的大殿内回旋,尖锐的有些刺耳和森冷。 一八一 古怪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赶了一上午的路,两人仍在白城热闹的集市,眼看着到了用午膳的时候,两人之间仍是无话,楚萧在前开路,靖苏策马跟着,始终保持着一个马身的距离。骑马时间长了,上了药的伤口又开始扯痛,靖苏感觉到有温热的东西从伤口淌出来,她知道是伤口破了,又流了血,苦皱着眉头,忍得有些痛苦。她又想了想,这样强忍着始终不是办法,便出声唤住前头疾行的人,“楚萧,我饿了,咱们吃些东西再赶路吧。”说着,径直下马,进了街道右侧的一间酒楼。楚萧隐忍的皱着眉头,调转马头,跟着进了酒楼,靖苏已经在靠窗的位置坐着了,叫住小二正点着菜,见他过来,招呼着,“你来点吧,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赶紧起身走了。楚萧也没来得及叫住她,小二迎了上来,热情的招呼着,“客官,咱们店里的烤羊肉味道很好,您要不要来一盘尝尝。”楚萧胡乱点了几个菜,又要了一壶酒,小二应着下去张罗了,他终于得了空,侧头看着窗外,靖苏的身影跃入眼帘,只见她在街上左右张望着,小跑着进了对面一家卖布的铺子,他一时没明白她想干什么,略一分神,她已经跑了出来,还是那件蓝布的衣裳,手里也没拿着什么东西。他觉得古怪,凝神细细看去,这才发觉她走路的姿势似乎…有些怪异,再一想,也就明白了,颇有些懊恼,暗暗低咒了声什么。当他再抬头之时,靖苏已经进了酒楼,正向他走来,虽则身子骨娇小,到底是英俊秀气的男子模样,唇红齿白的,轻易吸引了酒楼里一干客人的目光。再看她走路的姿势,依然有些奇怪,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她冲他笑了笑,红唇微启,露出几粒洁白的贝齿,很真诚的笑,似春风拂面。他没来由觉得慌乱,赶紧挪开视线,端起酒杯灌着酒,借以掩饰眼中的慌乱。眼前光影一暗,鼻尖隐约闻到一丝好闻的香气,他知道,是她坐下了。“烤羊肉来了――”小二麻利的端着一个大盘子过来,“客官,您慢用。”小二的出现适时化解了楚萧微妙的尴尬,他平复了心绪,顾自吃起羊肉来,浑不觉对面靖苏望着一大盘焦香四溢的烤羊肉骤起了眉头。不知是这里的羊肉果然好吃,还是什么,他一连吃了五六块,才停手,然后才发现对面的人压根没有动筷子。抬头看去,她双手握着杯子,偏头看着窗外,表情淡淡的,似乎有些忧伤…和隐忍。这个女子,她安静下来的时候总会无端给人一种寂寥悲伤的感觉,那一双明眸善睐的眼睛里,似乎总蒙着一层迷离的水雾,让人看不清,猜不透,却轻易的沉沦。“俪,不是,你不吃?”靖苏摇摇头,终于转过头来,只是陈述一个事实那样自然的说着,“你可以叫我名字,”靖苏,楚萧默默念着,心没来由的剧烈一跳。“还有,我不吃羊肉。”雀跃还没来得及升起,就被彻底拍死,楚萧有些难堪,凑到盘子边的筷子就这么僵在那里,心里一阵一阵抽着。“客官,您的八宝酱鸭。”小二的出现又一次化解了他的难堪,他一把抓住小二,几乎凶狠的说着,“把这盘羊肉撤下去。”小二觉着怪了,吆喝着,“客官,您可是咱们天香楼开到现在头一位要撤掉烤羊肉的客人,您是觉着咱们的羊肉不好吃,还是,”楚萧眼风锐利似刀锋从他面上划过,小二一哆嗦,哪里还敢说话,端起盘子一溜烟跑了。浓郁扑鼻的气味没了,靖苏终于觉得舒坦了些,又见八宝酱鸭香气逼人,色泽诱人,拿起筷子吃了一口,不住点头。菜陆陆续续上齐了,六七个菜,并没有她忌口之物,一一试了,味道都还不错,靖苏胃口甚好,吃下了整整一碗饭。两人之间依然无话,静静吃着饭,到了结账之时,两人同时掏了碎银出来,又对望一眼,靖苏便把银子收回去了。楚萧深深看了她一眼,结了帐,抓起包袱就走。靖苏吐了吐舌头,起身跟上。其实,她倒是很想和楚萧好好相处的,毕竟这一路北去路途遥远,只是,现实好像并不如她所愿,或许吧,她的性子的确不是主动与人亲近的,只是这楚萧,实在有些难以理解。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酒楼,因着各怀心思,谁也没有发觉,酒楼门口那一桌坐着两名壮汉,一身的黑衣,见他们上了马赶路,赶紧丢下一锭银子,跟了出去。填饱了肚子,接下来自然还是赶路,不知是不是靖苏的错觉,她总觉得楚萧似乎放慢了马速,她跟得并没有那么吃力,自然,这也要归功于方才她去布匹铺子里扯了一匹厚实的棉布,剪了绑在两条腿上,这样才好受些。一赶路又是两个时辰,眼看着就要出白城北面的城门,楚萧突然一收马缰,打马停了下来,靖苏猝不及防,险些撞了上去,只听他毫无感情的声音响起,“休息片刻再出城。”靖苏暗笑,这也是个别扭的男子,明明体谅她,却偏偏还要装作一副不近人情,厌恶的模样,实在也是别扭。两人进了茶楼,楚萧要了两碗香片,打包了几分馒头,想了想,又走了出去,靖苏留意着,他相继买了几个水梨果子,烧饼等干粮,最后他停在了一个卖糖葫芦的商贩跟前,买了一串糖葫芦,她以为他是要分给旁边的孩子,谁知他一路举着走回来了。靖苏登时就有些愕然,这糖葫芦…莫非是要给她的?只见楚萧举着糖葫芦,别提多自在,浑不在意路人惊叹的目光,径直进了茶楼,手臂一伸,“给你。”那一本正经的模样,靖苏真的很想笑。然后,没忍住,真的就笑了出来,“楚萧,你把我当孩子么,这是。” 一八二 遇袭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话一出口,两人都是一愣,靖苏还算平静,倒是楚萧尴尬的扭开头,喃喃解释着:“我,不是,只是,”他从不知道,原来他的名字能被喊的这样动听。靖苏又是浅笑,伸手接过,“说来,我的确已经许久没有吃过糖葫芦了,多谢你。”楚萧似乎还处在震惊之中,无意识点着头,拉过椅子坐下,直勾勾盯着她。靖苏接了糖葫芦,慢慢咬了一颗,放在嘴里含着,仿佛有丝丝甜意沁出来,却再也没有了记忆中香甜的感觉,倒是当中的果仁酸涩得紧,她忍不住皱紧了眉头,放下了手里的山楂。见状,楚萧低头猛喝着茶,神色间似乎有些失望。经此一役,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有所好转,再策马赶路时,楚萧一再放慢了马速,两人并驾齐驱着,身姿俊朗,说不出的和谐。又是在郊外过夜,干粮饱腹,然后又是对着一堆熊熊燃烧的篝火,相顾无言。两人都不是擅于言辞之人,又是这样的身份,难免寻不到话题。楚萧闭着眼练功,靖苏颇有些百无聊赖,索性往草地上一躺,静静望着夜空,一望无垠的夜空,残月如钩,繁星点点,道不尽的浩瀚壮观。她想起娘曾经说过的话,世上的每个人都是天上的一颗星星,人死了,就会有一颗星星坠落,可是,那么多的星星之中,哪一颗才是她呢?如果有一天,她死了,代表她的那颗星星陨落,是不是在那个位置会有一颗新的星星出现,代替她存在?胡思乱想着,又想起了自己现在的处境,此番前去极北之地,凶险非常,不知道她还能不能活着回来,又想着,她进宫两年了,没再见过爹娘一次,心中伤感,目光也幽怨起来。楚萧闭目调息着,间或偶尔睁眼看一看,目光落在那道静谧的身影,变得沉重起来。然后,不等她发觉,又赶紧闭上眼睛。如此反复了几十次,耳畔闻得她均匀清浅的鼻息,知道她已经入睡了,终于睁开眼来,定定看着她,这个谜一样的女子,时而安静,时而洒脱,时而强韧,时而脆弱,时而柔弱,时而又坚强,看似云淡风轻,偏又重情重义。这样的女子,他实在是头一次遇到。夜风更凉了,他起身,仍是取了一件披衣出来,轻轻披在她身上,并不敢多看那张如玉的面容,匆匆坐回原地,打起了坐。深夜,郊外的草地格外的安静,惊到几乎听不到一点声音。几道黑影在夜色下急掠,踏草而行,直奔他们而来。夜风刮来,带出一股子怪异的气味,楚萧猛的睁眼,暗道不妙,急掠而起,一把扛起沉睡的靖苏,提气急掠,眨眼的功夫蹿出好远。靖苏也被惊醒了,被自己头朝地的姿势吓得不轻,不等她说话,楚萧递来一颗白色的药丸,“吃了。”她赶紧吞下,也发现了形势古怪,问道:“出什么事了?”楚萧脚下一刻不停,极快的回了她一句,“有人偷袭。”脚下生风,两侧的景飞速倒退,靖苏觉得自己仿佛要飞起来了,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她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得罪了谁,为何有人一心想要杀她,甚至还能知道她出宫的消息,派了杀手一路追来。这么沉思了片刻,再抬头,依稀可以看见身后有几道黑影紧追不舍,纵然她不通武艺,可多少也明白,虽然楚萧现在还能甩开他们,只是时间一长,他又承担着自己的重要,难免要气竭,劈头问道:“你有没有把握赢得了那几人?”楚萧似乎明白她这话的含义,呡着唇不说话,只揽着她的手越紧。他给自己找了一个最好的理由,皇上十分在意俪妃,如果俪妃出了事,他万死也不足以回报皇上对他的信任和培养。于是,体内横生一股力量,他一咬牙,脚下动作更快,渐渐甩开了身后的黑影。靖苏见他不说话,心里多少也明白了几分,想了想,又说道:“你听着,一会若是真动气手来,他们要的是我的命,你不必管我,记得北上,替皇上取回雪芙蕖。”“不可能!”楚萧回答的倍儿响亮,又坚决。靖苏又急又恼,出口就是一声呵斥:“我是俪妃,你必须听我的,以皇上龙体为重。”楚萧还是不松口。这样狂奔了一盏茶的功夫,还是没有甩开身后的黑影,靖苏感觉到楚萧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身后的刺客渐渐追了上来,皎皎月色下,刺客手中长剑泛着冷冷光芒。靖苏有些着急,忽而灵光一闪,锤着楚萧后背,“快放我下来。”楚萧不为所动,她急了,压低了声音嘶吼着,“我有办法对付他们,快,放我下来。”闻言,楚萧微微一怔,显然是不相信她的话,靖苏没办法,又怕喊得太大声被后面的刺客听见,不得已,扭着脖子凑到尽量凑近他耳朵,低语,“我身上有毒药。”楚萧猛然停下脚步,靖苏一溜滑了下来,迅速从衣襟里取出一个褐色的纸包,“给你,”见他拧眉看着自己,靖苏也着急,只管抓起他的手塞到他掌心,“赶紧的,施毒对付他们。”掌心突然的细腻触觉惊醒了楚萧,他迅速挪开目光,解开纸包,催动内息,那些白色的粉末即向后飞去,和着夜风一道飘向后面。靖苏凝神留意着刺客动静,楚萧突然握住她的手臂将她拉到身后挡着,催动了内息,防备的盯着后面的刺客,他不知道这些毒药的药性有多强烈,也不知道刺客们会不会中毒,不得不全身心戒备着。两人的神情格外凝重。眼看着刺客仿佛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直冲他们急掠而来,靖苏的心突突跳着,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握得死紧。楚萧周身腾起一股惊人的气息,吹得周遭野草胡乱飞舞着,目露凶光,而牢牢护着身后的靖苏。刺客越来越近了。 一八三 出水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楚萧动作缓慢而坚定的抽出长剑,月光下,剑身折射出森冷寒光。靖苏一心留意着刺客,微微凝起了眉,这些毒药是她特意向邓公公讨的,难道这些刺客竟然不会中毒?眼前的情形却已经容不下她想那么多了,刺客逼近,浓烈的杀气袭来,吹拂着她每一寸肌肤,不寒而栗。终于,刺客们举起了手里的长剑,以雷霆之势向他们冲来。她瞪大了眼睛。楚萧举剑抵挡。然后,就在离他们一步近的地方,刺客们毫无征兆的同时软到在地,长剑啪啪落地。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楚萧举着剑走近,矮身去探他们的鼻息,随即松了口气,又不可置信的扭头看她,目中疑惑一览无遗。靖苏也是长吁一口气,骤见他目中疑问,心头突的跳一下,是了,她该如何解释自己身在宫中,却藏有这样厉害的毒药。“敢问俪妃,你从何处得来药性这样强烈的毒?”果然,楚萧一步步走近,目光灼灼盯着她,势要求一个明白。靖苏心中百转千回,毒药的来源当然是不能如实相告的,否则既会暴露了邓公公深藏不露,也会间接令人怀疑他们的关系。她索性坦然迎向他探究的目光,直言,“我想我应该有不说的权利,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块隐秘的角落,这也是我不想对外人说起的部分,希望你体谅。”楚萧闻言,深深看了她一眼,猛的别开头,又突然转过来,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着:“可以,那我总能知道你究竟得罪了谁,竟会有人一次又一次不惜重金买通死士来杀你。”这正也是靖苏不明白的地方,她便是摇头,“我也不清楚。”虽然并不能肯定想要杀她的究竟是何人,然心里到底还是有些眉目的。纵然她不知道宫中发生了什么,然一路行来俱不见皇榜捉拿她,想来皇上定然是隐瞒了她出宫的消息,如此看来,会对她下手的必然还是宫中之人,而这些人之中,又以庄妃、皇后一流最有嫌疑。她只是不明白,为何她们一心要置她于死地。“你,”楚萧恨恨的盯着她,靖苏讶异,他这是…做什么,为何流露出这样的神色?不等她发问,楚萧已经一径转过身,随即啐骂一声,“该死,马还在那里。”愤恨的一踢腿,又转身过来,“你在这里等着,我,”突然又住了口,不行,如果把她一人留在这里,后面还有刺客追来怎么办?该死的,他究竟给自己找了什么样的麻烦。“你怎么了,”靖苏眼见他时而懊恼,时而皱眉,踢腿的样子,忍不住问道。听到她的声音,楚萧倏地抬头,直直盯着她,靖苏越发觉得古怪,他已大步向她走来,在她不知所措之时,矮身一把扛起她,“你这是干什么?”“回去找马。”女人就是麻烦,这荒郊野外的,没有马,难道要他们走着去康城?靖苏一听,突的笑了出来,骤觉身下之人长躯一颤,连忙噤声。“哎,你能不能不要像扛麻袋一样扛着我,”说落,楚萧又是浑身一颤,恼怒的吼着,“男女授受不亲,你还想怎么样?”呃……男女授受不亲,他就可以这样扛着她么?靖苏愕然,却也没再说什么。于是,楚萧施展了轻功,又是一路风驰电掣往回赶,幸而绑在树上的两匹马都还在,他们的包袱也都还在。他赶紧放下靖苏,双腿一落地,靖苏顿觉轻松不少,深深吸了口气,又问道:“楚萧,咱们现在怎么办?”楚萧颇恼怒的横了她一眼,“如果你不想死的话,拿起包袱,上马,赶路。”“噢,”靖苏答应着,一溜拣起包袱,拍干净了往身上一挎,随即上了马,回头见他还呆呆站着,喊道:“喂,你发什么呆呢,不是要逃命?”楚萧长躯一颤,实在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调皮生动的人竟然和宫里那个冷冰冰的俪妃是同一个人,虽然常听别人说起,女人都是善变的,可她,是不是也变得太快了些。又看了她一眼,楚萧提气跃上马背,挥鞭长喝,“走!”两骑骏马在夜色下若离弦的箭,疾驰而去。许久,夜色蒙蒙的郊外,两道壮实的人影悄无声息的落下,当中一人轻叹:“咱们是不是不应该袖手旁观。”旁边另一人静默片刻,轻飘飘说了一句:“你忘了吗,主人交待,绝不能轻易现身。”“是啊,”先前说话之人一声叹息,“咱们不能暴露身份。”“嗯,说来,主人也快到了。”两道身影平地飞起,眨眼消失在茫茫夜色中。赶了一夜的路,两人终于在天明城门开启之时,进了康城,纵然靖苏一路始终没有喊一声累,可楚萧仍是将马停在了客栈门口。一夜风驰电掣的赶路,又惊心动魄的逃命,肯定会累吧,他这么想着,没有任何怀疑的下马,进了客栈,大清早的,一般是没有人来投宿的,店里的伙计领了人进去,招呼着他们就要坐下。“不用了,给我们两间上房,准备点吃的送到房里。”“好咧,”小二麻利的应着,大声吆喝着,“掌柜的,两间上房,两位客官,楼上请。”紧邻着的两间客房。靖苏推门进去,吩咐小二送热水上来,径直扑到了床上,自从出了皇宫,还是头一回沾到床铺,长时间的策马累的她骨头都要散了,不过是都咬牙忍着,这下终于可以好好歇一歇了。泡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顿觉一身清爽,偏偏又冒出个问题来,她本是穿着男子的衣裳,这下,洗了澡,那些脏的衣服当然是不能再穿了,她想了想,终于换了一身白色的长裙,湿漉漉的青丝垂在脑后。“叩,叩,叩,”“是谁?”靖苏警醒的问着。“我,楚萧。”靖苏赶紧替他开门。门外,楚萧本是漫不经心的抬头,却在看到她时猛的僵住。 一八四 惊魂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眼前是怎样的一幅绝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也难以形容他目之所见的美景。那一张如玉的面庞,不及他手掌大,肤若凝脂,皓齿蛾眉,小巧挺立的鼻,最是那一双眼睛,清澈的氤氲着水雾,迷离闪闪,而她一头及腰的青丝湿漉漉的垂在脑后,面上被水汽蒸出微微的红,粉面桃花,令人望而生醉。“有什么事?”靖苏见他直勾勾盯着自己看,又不说话,便问道。楚萧似被惊醒,仓惶别开脸,低咳一声掩去心里仓惶,闷声说着,“那个,我是来告诉你,别睡太久,我们还要赶路,”再不敢看那张绝色的脸。靖苏点点头,“知道了,还有事吗?”“没,没了。”“那我先休息了,”直到门“砰”一声关上,楚萧似恍然回神,尴尬的站着,心突突直跳,许久,他无声低咒一声,折身回房。房内,靖苏和衣躺在床上,望着青灰色帐顶,胡乱想着心事,渐渐的,也入了睡。恍惚中,似乎做了一个梦,梦中,轻烟迷离,烟雾袅袅,有一道修长的身影穿透重重迷雾走来,一身月牙白的长袍,发如墨,衣如雪。她看不清他的脸,只是觉得那样熟悉,心一阵阵的抽痛。然后,他心口的位置突然沁出一点鲜红,在满目苍白中,那样刺目,然后那一点鲜红迅速的扩散,越来越大,越来越艳,仿佛在他胸前开出一朵妖冶的红花,夺目惊心。那朵花发了疯似的长着,很快的,蔓延至全身,浸透了一整件月牙白的长袍,那一滴一滴鲜红的血顺着袍角滴下,在他身后留下一条血红的长路。突然间,所有的迷雾都消失了,红,满目的鲜红。她终于看清了他的脸。“啊――不要――”靖苏尖叫着醒来,满身的冷汗津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砰――”门被撞开,“发生何事?”楚萧闯了进来,一脸肃容,在见到床上那个喘着粗气,面色惨白的女子时,心里漫过一种叫做疼痛的感觉。靖苏双手死死揪住床单,一动不动,两只眼睛直愣愣盯着前方,浑身都在颤抖。楚萧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冲了上去,又生生在床前停住脚步,焦心的看着她,“你,没事吧?”靖苏一点点回过神来,慢慢的转头看他,然后,慢慢的点头,又摇头,“没,没事。”出口的声音却是颤抖的。楚萧心疼的看着她。靖苏又像突然想起什么,迅速起身,穿了鞋,拎起包袱就走,“走,我们快点赶路,”见她神情仓惶,楚萧慌了,一把拽住她的手臂,“你在干什么?”“雪芙蕖,我要去取雪芙蕖,快,要快。”靖苏神情怔怔的,话音却十分坚定。楚萧不肯放手,猛地把她转过来面对着自己,“你醒醒,你到底怎么了?”“我说我没事,你听不懂吗?!!”靖苏一声爆吼,用力挣开他的手臂,转身就走。楚萧急得直咒骂着,赶紧追出去,靖苏一径下了楼,他匆匆回房拿了包袱,夺门而出,即便如此,等他赶到楼下时,靖苏已经骑上马离开了。他甩手丢下一锭银子,飞身上马追了上去。好端端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靖苏一马当先,策马疾驰,速度快得惊人,风呼呼刮过,吹得她披散的长发胡乱飞舞着,有一种悲壮的美。楚萧隐约觉得她似乎是做了梦,而这梦一定和皇上有关,不知为何,见她为了皇上这样的执着,心里竟然漫过一种不知名的情绪,来得太突然,几乎令他有些措手不及而不知所措。马速飞快,两人疾驰了两个多时辰,始终没有停歇。不停传出女子喝马的斥声,刚劲有力,慑人心魄。靖苏满心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尽快取回雪芙蕖,一定要,这样想着,手下使劲,马鞭重重挥下,胯下马儿吃痛,撒蹄狂奔,又甩开楚萧老远。见此情形,楚萧心中更急,苦恼担忧之下,猛的足尖一点,轻掠而起,落在靖苏马背之上,顺势坐下,劈手躲过她手中缰绳。“你干什么?!!”靖苏不满的呼喊着。楚萧少有的耐着性子,“你这样做只会累垮了马,累垮你自己,如果你垮了,还怎么替皇上去取雪芙蕖,冷静。”他的话似乎起了作用,靖苏慢慢平静下来,也松开了拉着缰绳的手。楚萧控制了马,慢慢放缓速度,将马停下来。靖苏不停喘息着,突然双手捂面,伏在马上,无声啜泣着。那压抑而隐忍的哭声传到楚萧耳中,仿佛利剑厮磨着他的心。自从亲眼看着瑞亲王为救她而死,皇上百般的付出,最终为了救她,身中剧毒,而她始终是那一副冷冷清清的模样,似乎什么都不在意,一次次拒绝皇上的好。他以为她是个无情无义的女子,他不配瑞亲王和皇上的牺牲。可及至今日,短短两天的相处,这个女子给了他太多的惊讶和意外,原来,她的伤,她的痛,埋得这样深,从不轻易示人。他有幸看到了,带来的便是无止境的心疼。这样的一个人儿,莫怪皇上总有后宫美人无数,依然时时牵挂。便是他……楚萧,不可以,你在想什么。尖利的指甲刺进掌心,疼了,也惊醒了,他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一匹骏马停在路中央,前面坐着的女子掩面哭泣,后面坐着的男子低头沉思,这样的景,很快吸引了路人的目光,纷纷对着两人指指点点。楚萧惊醒了,一时却不知所措。然后,凭空飘下一道黑影,落在马前,“我们主人要见你们。”楚萧飞快的拔剑,后方不知何时又飘下一道黑影,轻而易举制住他拔剑的手,力道大得惊人,楚萧竟然无法抵抗,心中惊慌,他冷声问着,“你们主人是谁?”“你见了自然就知道。”前后两个黑衣人同时掠起,一人抓着靖苏,一人抓着楚萧,凌空跃起,一眨眼消失在了青天白日之下。 一八五 成全(1)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康城一处不起眼的宅子,绿树葱郁,门口不见任何守卫,院中也不见任何人影,更听不到一点声音,安静的有些诡异。偏房内,门窗紧锁,一片沉闷的黑,楚萧穴道被制禁锢在里面,表面看着平静,却心急如焚,暗暗催动内息冲着被点的穴道。来人功力深不可测,又刻意分开他们二人,该不是,先前的刺客见一击未中,不知从何处探到了消息,又派了杀手出来行刺,他俊雅的面上闪过一丝狠色,可惜方才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他竟然全无防备。可见,来人功力高过他许多,不行,他一定要快点冲破穴道,如果俪妃有什么事,他有何颜面回宫面见皇上!这样想着,他体内迅速凝起一股蛮劲,不由分说往被制的穴道冲去,额上的冷汗疯似的沁出来,他深深屏着气,终于,泄出一口气,浑身一软,嘴角沁出一丝血痕。刺客的功力果然深厚。楚萧想着,运气调息,随即悄声跃至门口,屏气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直到确定外面并无动静,快而轻的拉开门,迅速往正屋急掠。倏尔,一道黑影从屋顶飘落,挡在他跟前,拦住了他的去路,来人全身包在黑色的布衣里,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沉寂若一滩死水,他只是往楚萧身前一站,便有一股强大的气势迎面而来。楚萧知道,自己并非他的对手,然而,他绝不能不管俪妃。“你是什么人,想做什么。”黑影不说话,冷漠的维持着那一个姿势。此番北上,楚萧并非全无准备,眸光一闪,伸手就往衣襟里伸,那道黑影的动作更快,手如影子般迅速晃过,轻易捏住了楚萧的手腕。寒意从脚底直往上蹿,楚萧几乎有些慌了,他的功力算不得顶拔尖,却也是很有些能耐,想不到竟然被这人轻易制住。他面色骤变,已然有些灰暗。这样的突变,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可俪妃,她又在哪里?丝丝绝望涌上他的心头。不远之处的正屋里,黑衣人将靖苏带进屋里,然后就没了身影。她想起之前黑衣人说的话,他们的主人要见她,可他们的主人是谁?环顾四周,只是一间普通规制的宅子,看不出任何端倪和不妥。骤然,身后似乎有凉气逼近,不等她反应,腰间骤然攀上一双强硬的铁臂,熟悉的气息带着些些的龙诞香,她吃惊不小。怎么会是他?!!“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私自逃跑。”咬牙切齿的声音,攀在她腰间的铁臂收的更紧,仿佛要把她嵌进体内。“皇上,”她喃喃出声,仍处在震惊之中。“是朕,朕说过,你逃不了。”仿佛赌咒的话说的格外用力,固执的从后面抱着她。颈窝一热,他将头埋在她颈间,深深嗅着。靖苏忘了挣扎,她实在太意外了,他怎么可以出宫?怎么能?怎么会?太多的疑问。“你的伤?”问出口的却是这一句。“不要紧。”重墨毫不犹豫回答着,终于肯将她转过来,面对自己,还是那样一张美丽得惊心动魄的脸,尽管有些疲惫,依然不减她的绝美风情,和他日日夜夜心心念念的模样没有半分差别。“朕想你了,”他说,温柔的在她额上印下一记深吻。他的声音饱含深情,他的目光缱绻温柔,靖苏娇qu一颤,不受控制的,心跳如雷。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只是突然觉得好委屈,一阵阵的酸楚往外涌,眼泪毫无征兆的滚了下来,她急着伸手去擦,却被重墨一把抓住手腕。“这一次的眼泪可是为朕而流。”靖苏点头,又摇头,只听他噗哧笑了,一把将她密密实实的抱住。“朕很高兴,”他高兴什么呢?她从来也没有为他做过什么。靖苏是糊涂的,可隐约似乎又有一些担忧,她该如何告诉他,她做了那样可怖的梦,梦里他一身的鲜血,红的几乎灼伤她的眼睛。她有些怕了,突然就伸手,牢牢回抱住他。重墨心尖一颤,一股喜悦若涓涓细流绵延,心也跟着柔软起来。靖苏突然挣脱他的怀抱,低着头,“你突然出宫,朝政怎么办?”重墨笑了,重新将她揽进怀里抱着,叹息,“你啊,朕放下一切来追你,还想这些做什么?”脸埋在他温暖的胸膛,靖苏深深吸了口气,鼻尖盈满他的气息,心里奇迹般的平静下来,暖暖的感动在心底流淌着。仿佛站在眼前的不再是那个残忍冷酷的皇帝,而是一个温柔缱绻的翩翩君子。重墨满足的拥着她,心底的不安,连日来的焦躁,通通一扫而空。“女人,跟我回宫。”他匆匆赶来,朝中诸事等着他的批阅,并不能停留太久。靖苏一怔,慢慢退出他的怀抱。原来,他是来抓她回去的,他果然还是不相信她,也是,他没有理由相信她。“不,”微弱而坚定的声音,她退出他温暖的胸膛。“你,”重墨愠怒,他不惜亲自赶来,她竟然还是不肯妥协。靖苏,你到底要朕怎么做才肯服软,哪怕只有一次也好,你明明知道,朕为了你…身中剧毒。“皇上,”靖苏突然抬头,目光灼灼望着他,“我,”从来没有向人坦明心意的习惯,尤其是面对重墨,她有些为难。靖苏呡了呡嘴,像是给自己打气,绝美的面上难掩疲倦,却多了几分坚定,终于说道:“我不是想逃跑。”说完,她澄清的目光静静望着重墨。心口被击中,一股子难言的喜悦在胸口蔓延出来,长久以来悬着的心落地,四肢百骸都是少有的舒畅,重墨紫色的眸子里染上了暖暖的笑意。用力将她拥进怀里,浅笑在嘴角蔓延开来。“我信你。”寂静的内堂,斜阳西下,一缕余晖洒进屋内,一束尘埃浮动,中间是两人相拥的身影,仿佛是头一次得见这样的温馨,在墨国边境的康城,连尘埃亦随之欣然舞动。 一八六 成全(2)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天色将夜,最后的一缕霞光从西方天际落下,留下半空的晚霞,绚烂若焰火,染出一幅绝美的画面。屋子里暗了下来,没有重墨的命令无人敢靠近一分,仿佛过了许久,靖苏轻轻挣了挣,重墨的左手使不出力,她便轻易的挣脱了出来。许是害羞,她螓首半垂,削葱般的指轻轻锊着鬓边散落的碎发,心里却远远并非面上这样平静,她并不擅于表达情感,管良玉大概是除了父母之外,唯一让她放心靠近之人,个中温情自不言而喻。只是,对于重墨。她混乱了。这个霸道的男人,强势的介入了她的生活,搅乱了她的平静,及至今时今日,这般种种,细细想来,他对自己,终归是纵容隐忍的,甚至拼死救她,眼下还一路追至康城。他可是这个墨国的皇帝。她从来清楚这一点,更从不妄想在这个人心目中,男女之情会超越家国天下龙体安康。然这一个九月,却打破了她所有的认知。难道真的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吗?去年的九月,她最终错失了出宫的机会,今年的九月,她清楚的看着自己内心一点点的改变。“随朕回宫。”低沉厚重的男声响在头顶,她的下颚被温柔的托住,慢慢抬起来,看向面前这一张憔悴,却温柔的不可思议的俊逸脸庞。心里的那一点犹豫在对上那双紫色的眸子时荡然消失,她想她需要一点时间来冷却,来思考她该如何面对重墨。此番北上极北之地取雪芙蕖,便是让她冷静思考最好的时机。“不,”她坚定的回答,看着他的目光透出坚持。重墨目光一黯,微微叹息着,却是没有再动怒,只是沉声问道:“为何你还是这样固执?”他的话语中饱含深深的无奈,靖苏心头一紧,脱口解释:“你是为救我而中毒受伤,我绝不能白白受你的恩惠,所以,这一趟,我必须要亲自前去。”“朕拼死救了你,你现在又要去送死!” 重墨有些恼了,更多的是担心。这个女人,她到底知不知道,极北酷寒之地是什么地方,就是武学修为极高之人,在那种地方亦很难侥幸活下来,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冒然前去岂不无异于自寻死路?!!“不,我不是去送死,我会活着回来,拿着雪芙蕖活着回来。”靖苏言辞凿凿,凤目中透出一股子狠色来,那张绝美的脸便多了几分英姿勃勃。这么个可人儿,似乎不管是冷漠,娇羞,或是英气勃发,都别具一股子摄人心魄的美,重墨觉得自己越来越放不下她了,又如何能眼睁睁看着她冒死北上。“朕还是不答应。”他也很固执,“我泱泱墨国能者甚多,朕自信会有能人取回雪芙蕖,而不需要你亲自前去。”靖苏只是看着他,不说话,然面上坚色愈浓。无声的坚持。重墨明白,只是让他妥协,做不到。“你知道,朕只有半年的寿命,如果不能及时取回雪芙蕖,朕只希望,你能陪着朕走完最后一程,靖儿,你明白朕的心意吗?”靖苏眸子一点点瞪大,突然放声尖叫,“不,你不能死!”不能是因为救了她而死,她不接受,绝不!!“没有如果,我一定会取回雪芙蕖。”“你为何一定要这么固执?难道连朕最后的一点心愿你都不肯成全?”“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去死!”“靖苏!你为何就不能顺从朕一次,就一次。”“这一次,不可能。”两人之间的默默温情顷刻间化为强势对峙,谁都不肯让步,固执的坚守着自己的底线。僵持,四目相对,固执的僵持。又过去了许久,屋子里越发暗了,院子里亮起了灯笼,橙黄的一点光亮照进来,照着重墨紧蹙的剑眉。他不惜连夜赶路追至康城,为的就是要把她带回宫里,想不到她竟然这样坚持,他不知该喜还是该忧,私心的,他宁愿她永远欠着自己,这样,她或许才会不再冷冰冰的对他。“皇上,这一次,求你一定要成全我。”她鲜少哀求他。重墨分不清心中是什么滋味,以往她求他多半都是为了管良玉,这一次呢,他该怎么理解?“你这是在求朕看着你去送死。”他懊恼的说着。靖苏突然就笑了,绝代风华的笑在脸上绽放,带着一分俏皮,一分无暇,多了烟火气息,不再是那般不可亲近的雪莲。“谁说我会死,相信我,我会活着回来。”她无比认真的说着这话,就像她真的能预知未来,就像她已经取回了雪芙蕖站在他面前。重墨的心一阵阵抽痛,太难的决定,他承担不起哪怕一丝丝的风险。“我,”他几番欲言又止,始终没有办法亲自说出那样残忍的话。“你不用说出来,”靖苏半仰头看着他,“你只要坚信,我一定会回来,带着雪芙蕖回来,这也是我对你的承诺。”她的承诺,这是目前为止,重墨听过最动听的一句话。他妥协了,面对她,妥协的永远是他。重墨突然伸手,用力将她搂在怀里,明明能使力的只有一条右臂,力气却大的惊人,牢牢锁住她的腰身,似乎要将她融进身体里。“朕答应你,”他的声音闷闷的,满是无奈,他的头靠在靖苏颈边,深深嗅着,用力汲取她的气息和温暖,似乎是要为即将到来的长时间的别离储备能量。“记住,你一定要回来,活着回来。”他只字不提雪芙蕖,靖苏抓着他无力垂下的左臂,心里一阵阵滔天的酸涩,忍着泪意点头,“好,我一定会回来。”一定会把雪芙蕖带回来,她在心里默默补充着。“好,朕会在别院等你。”“嗯,”她用力点头,“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千万千万要保重。”一定要活下去。“你不回来,朕怎么舍得死,你忘了吗,朕说过,即便是死你也休想逃开朕。”“我没忘。”“那就好。” 一八七 发誓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两人又静静相拥了片刻,重墨不舍的推开她,目光沉沉看着她,“你留在这里歇一晚,朕还要赶着回宫上朝,不能陪你了,乖,一会儿会有人将晚膳送到房里,你去歇一会。”“嗯,”靖苏点头,分别在即,心里陡然间生出几分不舍来,固执的抓着他的手臂,略略僵持,才转身离开了。重墨会心一笑。那道倩影出了正堂,走远了,他突然眉头一拧,捂着胸口,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立时便有一道黑影飘然而至,“皇上,属下为您调息。”“不必,” 重墨右手捂住胸口,费劲平复了好半晌,才重新站直身体,低咳几声顺气,吩咐道:“让楚萧进来。”黑影退下,很快门口就传来脚步声,楚萧飞奔而至,直直跪倒在地,磕了一个响头,“皇上恕罪,属下罪该万死。”“哼,”重墨甩袖,冷哼一声,“你的确该死,竟敢伙同俪妃欺瞒朕,更私自将她带出宫来,楚萧,你好大的胆子。”“属下知罪。”楚萧供认不讳。重墨冷哼一声,深沉忧重的目光久久落在楚萧身上。楚萧一动不动跪着,静静等候他的发落。稍许。重墨紧呡的唇角溢出一丝低咳,楚萧身躯一颤,猛的抬头,“皇上,您的身体,”“无妨,朕还死不了。”“请皇上准许属下前往北地,属下立誓一定会取回雪芙蕖,否则属下愿以命相抵。”他说的认真,重墨沉声听着,剑眉始终紧锁。“朕准你的请求,你也要向朕发誓,以性命相护俪妃,无论如何要护送她回宫。”楚萧听了,微微一愕,然想到皇上不惜拼死相救,便也没有了他对俪妃的深情,当即应允,“属下立誓,誓死护送俪妃回宫,请皇上放心。”“好,很好。”重墨又道:“你还需谨记朕的忠告,俪妃,只能是你的主子。”他相信楚萧明白他的话,尤其是在亲眼目睹了瑞亲王死的那一夜之后,他应该明白,并始终谨记这一点。而他,不得不预防所有的可能,这也是他不惜放下朝政亲自出宫追至此处的另一个原因,俪妃的魅力,大概没有人可以抵挡,他绝不容许发生一点点偏差。楚萧低着头,几乎是下意识的缩了缩瞳眸,心里漫过一种不知名的情绪,随即说道:“属下谨记皇上圣谕,绝不敢有半分非分之想。”“记住你今日说过的话。”“是,”交待完最严肃之事,重墨似乎放下心来,抬头道:“起来吧,”楚萧依言站起,便听得重墨说着,“你见到的黑衣人乃是朕秘密训练的暗卫,这是第一批刚刚完成训练之人,他们的武学修为并不在你之下,此番北上凶险异常,朕已安排十名影卫暗中跟随,以防万一。”楚萧松了口气,他虽有调动守卫士兵之权,然一旦出了墨国边境,前路更加凶险,正焦心着这事,皇上这样的布置的确是解了困扰他的难题。“皇上思虑周全,属下自愧不如。”“好了,你也退下休息吧,朕要赶着回宫。”“属下遵命,还有请皇上务必以龙体为重。”楚萧告退,重墨迎着光站着,突然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扯动胸前两处伤口,似乎有温热的液体淌了出来。他心知是伤口开裂了,目光一黯,叹息着,他原本还想在回宫之前再看一眼靖苏,照眼下这身体状况,怕是不能了。留恋的看了眼并不在视线范围内的厢房,他终于出声,“回宫。”数十条黑影凭空飘下,抬着一定墨色暗纹的轿子停在院中,有一人走上前来,扶着重墨坐进软轿,低喝一声,“走,”黑色的轿子腾空飞了起来,眨眼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另一边,楚萧回到厢房,用了夜膳,随即跃至床上,盘腿调息,方才为了硬冲穴道,他消耗了不少内息,必须尽早调息,才不会影响日后的赶路。却不知为何,他心绪烦乱,尽管闭着眼睛,却迟迟无法静下心来,许久,仍是懊恼的睁开眼睛,一室的黑暗,悄然无声。黑暗之中,仿佛有什么他所惧怕而忌惮的东西,无声接近,让他避无可避。他似乎明白什么,却又像更凌乱了,甚至连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究竟在担心什么,又在怕什么。半晌,他觉得心情平静了不少,再次阖上眼睛,这一次,幸好,没有再出现那种浑身发凉的感觉,他心里一定,慢慢调息起来。翌日,太阳初升。相隔甚远的两间厢房几乎同时传出动静,门开,靖苏和楚萧各自跨门而出,朝门口走去,又在前院遇到,风景正好,晨光微薄。在看到靖苏的霎那,楚萧几乎是反射性的转过头,生硬喊出一声,“主子,咱们该启程了。”靖苏被这生疏而僵硬的称呼所惊,垂眸打量他,楚萧只是一味低着头,避开她的目光,靖苏觉得古怪,才想问,楚萧已先出声道:“主子,请。”生生把她未出口的话给堵在了喉咙里。靖苏颔首,“走吧。”楚萧却并不动,半弯着腰,恭敬的做着请的姿势,靖苏深深看了他一眼,率先起步,他才落后一步跟在她后面。两人先后上了马,楚萧仍是落后一个半身策马行在靖苏身后,这样的行径实在是诡异,靖苏亦想到许是皇上特意交待了什么,本无心追问,然想到此去北地路途遥远,若两人一直这样不自在,终究别扭,遂道:“你不必如此拘礼,”楚萧身形未动,答曰:“尊卑有别,属下不敢逾矩,主子不必介怀。”“依你之言,长路漫漫,岂非别扭?”靖苏暗笑,反问。“属下不觉得。”楚萧生硬作答,并不去看前方那道纤影。靖苏暗暗要头,也明白他的决心不可违,或者说是圣意不可违,便没有再做坚持,打马疾驰而去,楚萧随即策马追上。也罢,终归早日取回雪芙蕖才是最要紧的事。 一八八 危险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赶了半夜的路,重墨一行人终于在天亮之前悄无声息的回到了皇宫。连续赶了一个昼夜的路,重墨伤口复发,几乎无法自己走出轿子,仍是由黑衣人扶着进了墨阳宫龙栖殿。偌大的宫殿一片静谧,只有满盛一人守在殿门口,这也是重墨离宫之前作出的安排,特意降了圣旨,不见任何人,留着满盛值守,正是为了拦住求见之人。此刻,满盛听到动静,借着微微的一点光亮,看清来人乃是皇上,赶紧迎上前来,重墨无力的睨了他一眼,“速传杨腾清,”“是,”尽管夜色深重,满盛依然隐约能看出他的气色不佳,得了旨意,不由分说撒腿跑了。黑衣人将重墨扶进寝宫在床上躺下便告退了,重墨静静躺着,望着帐顶金色的翔龙,目光沉沉,妖冶的面容上是藏不住的疲倦。然时间却已然容不得他稍稍歇息,顶多再有一个时辰,便要上朝,而为了稳定群臣的心,他绝不能露出一丝一毫的怠色。殿门外响起叩门声,因为受伤中毒,他的内息混乱,无法敏锐的察觉出细微的声响,只听满盛略显焦急的声音喘息着响起,“皇上,奴才把杨太医请来了。”重墨不着痕迹的舒出口气,“让他进来,你安排下去,方圆半里之内不许任何人接近。”“奴才明白。”有脚步声渐远,和着推门声同时响起,重墨偏头看去,杨腾清着一身藏蓝色的官服背着药箱一步步走近,烛火明亮,照着他一脸的凝重。“是你告诉俪妃雪芙蕖之事,”这种时候,重墨竟然还有心思关注这些,杨腾清似乎也颇为吃惊,目光微微闪烁,应道:“是,俪妃娘娘她很担心皇上,逼问于微臣,微臣不得不,”“放肆,你既知北地苦寒危险,竟然还把真相告诉她,杨腾清,你究竟存的什么居心。”重墨严词厉色,声声控诉。杨腾清慌忙跪下,“微臣不敢,”“住口,朕不想听你的解释,你记着,但凡俪妃遭遇到一点危险,你,提头来见。”“微臣遵旨。”杨腾清郑重的跪下磕头,重墨便没有看出他眸子里深藏的担忧,如果有选择,他绝不会把真相告诉俪妃,以致现在,把自己陷入这样难堪的境地。她是他实际上的主子,他又怎会不担心她?!!可是依照她的心性能耐,他怎么可能瞒得住她。“你先起来,替朕重新包扎伤口,”头顶传来重墨的声音,杨腾清猛然回神,迅速敛去多余的思绪,垂头走近,有条不紊的替他重新包扎伤口,又诊了脉,一对剑眉紧蹙。“皇上,您体力耗尽,内息混乱,不宜于压制毒性,微臣斗胆恳请皇上,立即静养,绝不宜过度操劳,否则恐引蚕毒提前发作,后果不堪设想。”重墨面色一沉,他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尤其是经过这一趟奔波,明显的感觉到多处不适,现经由精通医理的杨腾清之口说出,他更笃定了几分。然身为帝皇,他是绝不能在任何人面前显露弱色。“朕无事,你只管放手施为,不管用任何法子,必须让朕等到俪妃回宫,至于旁的,你不需知道。”“微臣明白。”“你记住,这件事绝不能向任何人透露。”重墨又严厉的加了一句话。杨腾清颔首,道遵旨,想了想,突然问道:“微臣斗胆一问,不知皇上可信任满公公?”重墨面露疑色,冷声道:“何以有此一问?”杨腾清斟酌片刻,答曰:“皇上左臂封存有蚕毒,麻木难以施力,若长期如此,左臂血流不畅,他日即便解毒,恐影响行动,若有人可按时替皇上按压帮助血液循环,方才防此祸患。”杨腾清清楚的解释着,他不会忘记对俪妃的承诺,一定会好生看顾皇上龙体,就当是偿还他欠下的债,也是他对俪妃的一点补偿和…心意。重墨拧眉思考片刻,终道:“朕不能冒任何一点风险,也不能让他知道真相,不若你想个无伤大雅的病症让他知晓,并每日替朕按压。”“微臣明白,”杨腾清暗道皇上心思细密,点头称是,“微臣这就回太医院替皇上煎药,并将皇上的意思转告满公公,皇上您还是抓紧时间歇一歇。”重墨摆摆手,“成了,你退下吧。”杨腾清背起药箱告退,偌大的寝宫外一片静谧,直走到墨阳宫宫门外,才见到尽责亲自守着的满盛,他寻了个病症向他说明,并嘱咐他记得每日替皇上按摩左臂,满盛连连答应着,谴了小太监提着灯笼相送。一个时辰似乎很快就过去了,重墨觉得自己只是闭了闭眼睛的功夫,便听到满盛压低声音在门外提醒着:“皇上,该早朝了。”累,浑身都累,伤口一阵阵的剧痛,左臂全无知觉,几乎无法动弹,重墨欲起身,一动才发现,自己竟然无法自行起身,身体像一滩软骨,毫无着力支点。恐慌漫过心头。重墨低咳一声,勉强维持着一贯冷漠凌厉的声音,“进来,”满盛应声推门而入,身后跟着一行宫婢,或捧热水,或捧着朝服,鱼贯而入,重墨面色一冷,当即怒喝:“都滚出去,满盛留下。”一干人不明就里,噗通跪了一地,满盛眼觑着皇上盛怒,忙挥手,把一干人赶了出去,亲自端着托盘侍奉皇上漱口梳洗。近来皇上性情越发阴晴难测,他亦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凡事亲力亲为,但求皇上莫要责怪,眼下,他小心翼翼侍奉皇上穿了朝服,又赶紧传了早膳,眼稍瞥见皇上的左臂始终垂着,突然想起昨夜杨太医的交待,忙走上前,躬身道:“奴才替皇上按揉左臂。”便循着昨夜杨太医的指点,不轻不重按着。重墨胃口似乎极差,才用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却不起身,只静静坐着,满盛大气不敢出,后背冷汗直冒。过了许久,重墨暗暗咬着牙,右手一撑桌面,硬是站了起来,却不想一阵眩晕袭来,竟是直直向右侧倒去。“皇上!”满盛惊呼。 一八九 后惊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满盛急忙抓住皇上左臂,然皇上倒下之势猛然,他一时竟没有拉住,眼睁睁看着皇上轰然倒在地上,满盛傻眼了。皇上龙体一向康健,这陡然发生的变故,让他措手不及,惊慌失措之下,呆了有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赶紧跑上前去扶。“皇上,您,”只见重墨安静的躺着,双眼紧闭,嘴唇惨白,一动不动,就像是…就像是……满盛张口就要喊人传太医,突然右臂被牢牢揪住,他立即回头去看,皇上依旧双目紧闭,右手却紧紧抓着他,几乎透明的唇瓣微微翕合,“扶朕起来,不许惊动任何人。”满盛用力颔首,使了全部的劲去扶皇上,重墨似乎完全使不出力气,几乎是整个人撑着他勉强才能站了起来,待他终于在椅子上坐稳,两人都出了一身的汗。满盛更是积了一肚子的疑问,可眼下也不是追问的时候,眼看着很快就要早朝了,皇上龙体如此虚弱,可如何是好?“你退下,”重墨缓了缓气,命令着。满盛一愣,露了惊色,最终也没敢问什么,缩着身子退下了,将门关的严严实实。几乎就在门合上的同时,重墨身形一软,瘫靠在桌上,大口大口喘着气。没想到情况比他想的还要糟,这身体…几乎已经到了不堪一击的地步。这可怎么行,他还要等着俪妃回来。半年,至少还要半年。“影,你出来,”他突然出声。静谧的空间凭空落下一道黑影,浑身上下包裹着黑色的布料,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他落在重墨身侧,单膝跪地参拜。“替朕运气调息,快。”黑影点头,飞快起身,迅速从衣襟里取出一颗雪白的药丸呈给皇上,同时右手出掌贴在皇上背心。几乎只有半盏茶的时间,重墨陡然睁开眼睛,“够了,”他的面色依然很差,嘴唇还是泛着白,黑衣人犹豫了一会,才撤回手掌,说道:“请皇上保重龙体。”“朕没事。”重墨略坐了坐,调整片刻,一径起身,步履坚定向外走去,门开,千丝万缕的阳光照进来,一身明黄的他沐在日光下,浑身发出金色的光芒,令人不敢直视。寝宫内,早已空无一人。殿门外,满盛只看了一眼,赶紧低下头,钦佩油然而生。早朝没有任何延误,朝堂之上,重墨正襟危坐,帝王之势浑然天成,无人敢之意圣威帝仪,处事一如既往的决断,无人不服。大概只有满盛,躬着身子候在一旁,心里是巨浪般翻滚的不安,眼稍不时担忧的掠向那一角明黄的袍角。终于,熬到退朝。重墨从龙椅起身,大步走下台阶,绕到后间去了,满盛一溜跟上,听到的是一连串压抑的咳嗽声,朝堂之上气势逼人的皇上靠着柱子不停猛烈的咳嗽。满盛反应过来,当即转身喝退身后跟着的所有宫人。御撵辘轳,行至墨阳宫,满盛眼尖,一眼看见皇后领着婢女候在宫门口,一身正红色后服,发髻之上赤金打造的凤凰似乎要展翅飞去。她也听到了声音,转身正对着御撵的方向,玉面之上露出一丝得体而不失端庄的笑容,将将望着御撵行近。满盛走在御撵一侧,抬手轻轻扣了扣车壁,低语:“皇上,皇后娘娘在。”御撵里头,重墨倦极,闭眼靠着车壁调息,听见满盛刻意压低的声音,眉眼未抬,冷声道:“不见。”满盛微微一愣,正琢磨着寻个由头替皇上婉拒皇后娘娘,只听御撵里头又是一声:“去芙蓉宫。”赶车的宫人得令,一挥马鞭,撵车径自从墨阳宫门前驰过,皇后不防备,正欲福身行礼,车过风动,吹起她后服晃动,御撵一径擦着她过了。笑僵在脸上,被风吹散,去无踪影。皇后怔怔望着御撵离去的方向,凤目一点点蒙上寒意,掩在宽大的袖摆中,纤细的素指紧紧掐着细嫩的掌心,刺刺的疼,心里的恨随之翻滚着,几乎将她淹没。她这个皇后,在在是比一件摆设而不如。“回宫,”宽大的袖摆拂过,正红的衣裳,金线勾勒的吉祥团纹,无以复加的尊贵,随着她用力的动作晃动,似终要化去。“娘娘,”行至无人处,冬青小心翼翼唤着,言辞谨慎。皇后步履匆匆,而并不说话,疾走出甚远,又猛的停住脚步,大口大口喘着气。冬青不敢出声,默默留意着四周的环境。“交待你办的事怎么样了?”冬青当即会意,飞快的答着:“回娘娘的话,一切已经安排妥当,”皇后雍容的面上极快的闪过一抹阴狠,“好,很好,这一次,本宫要斩草除根,永绝后患。”心中的恨意累积到了一定的程度,乃至爆发,皇后话音无比阴森而狠绝,平素深邃的凤目之中狠色尽显,那一张玉面更是扭曲阴鸷。冬青见了,莫名一阵心惊胆战,赶紧低下头。皇后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回应,视线落在远处那座并非是最豪华的宫殿,宫墙之内,还有几枝凤凰木长了出来,她似乎又看到了满目凤凰花盛开的场景。这样惊心动魄的美,为何不属于她?实在是…不甘心!“娘娘,有人来了,”冬青适时的提醒唤醒了她,皇后深吸一口气,迅速敛去面上扭曲之容,优雅的顺了顺后服之上并不存在的褶皱,便又恢复了平日里那个雍容稳重的后宫之主。来人是舒贵嫔。依然是一袭紫罗兰色的衣裳,这一次,连发髻上的珠花也别有心裁的换成了淡淡的紫色,她沿着蜿蜒的鹅卵石小径慢慢走着,举手投足间流出一股子别样的风情。皇后不由想起,在这座后宫之中,舒贵嫔亦是另类之人。不骄不躁不妒,却一直颇得皇上眷顾,当中的本领,却也并非寻常人能企及。这,也是个不容小觑的角色。隔着一丛花木,舒贵嫔也看到了皇后,娇俏的脸上扬起一抹笑,快走几步过来,福礼道:“皇后娘娘万安。”皇后不动声色打量着她,迟迟未道起。 一九零 呕血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风过,枝动叶颤,沙沙作响。舒贵嫔矮着身子,螓首半垂,从皇后的角度看去,正好能看到她莹润的唇角噙着的一抹浅笑,皇后不由心中一震。舒贵嫔此人若不是心无城府,便是心机极深,她明着是在刁难她,她竟还能维持这样的笑容和恭敬,实在了不得。“起来说话,”皇后不动声色看着她,舒贵嫔依言起身,亭亭站着,俏脸之上并无一丝的不满,反是说道:“皇后娘娘可是从墨阳宫过来,嫔妾方才瞧见御撵往芙蓉宫去了。”皇后忍不住露出一丝惊讶,随即又很快掩饰住,似随意说着,巧妙的转了话题,“说来也是本宫无能,至今也不知俪妃究竟犯了何事,引得皇上大怒,竟然封锁了芙蓉宫宫门。”风马牛不相及的话,舒贵嫔听着,面上露了凝重,稍许,说道:“皇上圣意,既是娘娘难以揣度,嫔妾愚钝,更是不得知。”皇后闻言,望着她的眼睛,随后又挪开视线,道:“舒贵嫔自谦了,以你之智慧,后宫之中当属佼佼者,”不等舒贵嫔答话,她接着说道:“本宫乏了,先回宫。”言毕,自带着冬青走了。“嫔妾恭送皇后娘娘。”舒贵嫔矮身福礼,似乎依然是那样得体规矩之人。只是当她站直身子,慢慢抬起头来,看向皇后渐远的背影时,眸子里分明闪烁着玩味。连那一袭紫衣似乎也多了一分诡异莫测的感觉。“主子,您难道不担心吗?”身旁,紫纹觑着她的神色,小心翼翼问着,她是舒贵嫔身侧最贴心的丫头,是跟着她进宫的,自然知道的事也多,这会子眼见皇后言行有异,忍不住担心的问着。舒贵嫔只是浅笑,霎那芳华,信手折了一枝花捏在手中把玩,“担心什么,我又不是芙蓉宫那位?”“主子,”紫纹有些着急,她不相信以主子的聪慧会看不出皇后的异样,只是为何,她还是这样浅笑盈盈。“放心吧,一切自有定数。”就在她十分不理解的时候,舒贵嫔又突然前言不搭后语的说了这么一句,紫纹还是没有弄明白,她则已经径自沿着鹅卵石的小路慢慢向前走去,十分怡然自得的模样。御撵轱辘,停在了芙蓉宫紧锁的大门之外,重墨迟迟没有动静,满盛低眉顺目候在撵车旁,心里不是没有疑惑的,他是知道俪妃不在这芙蓉宫的,皇上他。。。终究还是放不下俪妃吧。“回墨阳宫。”这样想着,皇上稍显疲惫的声音透过撵车传出来,赶车的奴才得令,驾着车调头往回走。满盛似乎有些明白了,或许皇上压根没有要进芙蓉宫的意思,他只是不想见皇后,说来也是怪事一桩,自从秋狩回来,皇上还不曾召任何一名宫嫔侍 寝,倒是往玉棠宫去的次数多了起来,却也不留宿。这事,的确有些蹊跷。“满盛,这段时间朕跟前都由你伺候着,打发常应去别处侍奉,还有,夜里龙栖殿附近不用留人值守。”“是,奴才遵旨。”满盛答应着,心里的不安越见扩大,皇上近来行径古怪,身子骨似乎也不比从前硬朗,莫非是出了什么事?他突然浑身起了一身的疙瘩,不敢再想下去。御撵回到墨阳宫,皇上掀帘而出,动作一如往常的敏捷,几乎令满盛生出一种错觉,仿佛早上那一刻脆弱的皇上只是虚幻的梦境,并非真实的存在。“不必跟着。”他才想着跟上,皇上已经下了命令,一面迈着大步进了崇德殿,门“咣当”关上。几乎就在门合上的同时,重墨身形摇晃,好像浑身的力气被抽光,颓然依靠在门后,大口大口喘着气,前额冒出一层冷汗。剧痛,无力,有记忆以来,身体从来没有这样弱过,仿佛连自己走路都不能,难道真的是大势已去,熬不过这一个坎了。他想起那个远在宫外的女子,此时此刻,她是不是已经出了墨国的边境,他想说他后悔了,后悔放她走,他怕,如果他真的会死,他还能见她最后一面吗?怎么办?靖苏,朕后悔了。翻腾的情绪引起胸内气息激荡,他一阵剧烈的咳嗽,连连用手捂住嘴,然后,有什么潮湿而温热的东西呕在掌心。那一滩鲜红,刺目惊心。一瞬间,重墨几乎傻眼了,直直盯着掌心的那一抹鲜红,毫无反应。直到,有人叩门的声音把他惊醒。“微臣杨腾清求见皇上。”重墨没有刻意隐藏掌心的血迹,是以,当杨腾清进来,鼻子一嗅,轻而易举的闻到了淡淡的血腥气,他看向皇上,大惊失色。重墨明白了,索性将右掌摊开,白皙的手掌,一抹鲜红夺目。杨腾清瞪大了眼睛,几乎是不敢置信的低喃着,“不可能,不可能的,”皇上的毒伤控制得很好,不应该发作得这么快。“微臣斗胆,敢问皇上您是否强行催动了内息?”重墨颔首。杨腾清心一凉,一定是皇上催动内息干扰了封存蚕毒的内力,不仅引起伤口撕裂,更催发了毒性,才会导致皇上的龙体受损,甚至呕血。“请皇上务必爱惜龙体,绝不可再动内力,更要注意静养,不可操劳。”重墨也明白了,昨日他赶着出宫追俪妃,情急之下,不惜使了内力,加之昼夜奔波,才会导致今日呕血之症。也罢,他至少并不后悔,更庆幸能赶在俪妃离开墨国之前见她一面。“朕明白了。”“皇上,就当是为了俪妃,请您万万保重。”肩负主子重托,杨腾清甘愿鞠躬尽瘁,只是,眼下情形实在不妙,纵然他医术过人,终究没有回天之术,只盼着苍天眷怜,莫要让他再一次失信于俪妃主子。重墨听着他的话,似乎也察觉出不妥,深深看着他,拧眉深思。然而,心口一阵剧痛袭来,他几乎受不住,忍痛弯下腰去。“皇上,”杨腾清并不敢大声讲话,赶紧伸手替他把脉,面色越发凝重。以皇上的脉象来看,是大大的不妙啊。 一九一 移驾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朕,究竟还能活几日?”自己的身体如何总归自己清楚,重墨沉声问着,如果…如果他真的躲不过了,也要好生安排一切。“皇上言重了,”杨腾清言辞凿凿,却也没了后话。事至此,他也实在不敢保证皇上真的能等到俪妃回来,尽管他始终坚信,俪妃一定会回来,会带着雪芙蕖回来。这些话,他终究是不能和皇上提的,他不能让皇上看出他和俪妃的关系,他要保护皇上,更要护着俪妃。“朕明白,你只管治,记得不准泄露一个字,否则,”“微臣明白,只是,”朝政不可废,依皇上的龙体,实在不宜过度操劳。“朕会下旨移驾御景园,你今日回去,即可着手备妥伤药,随驾一起去御景园。”一番思量之下,重墨心里已然有了决断,御景园乃是皇家的别院,地方小一些,人也少,不需要上朝面对文武百官,也更利于隐藏消息。他已经想好了,这一次去御景园,后宫诸位嫔妃,只带着玉妃以及皇子重彦,若他真的等不到俪妃回来,就……杨腾清亦觉得此计可行,毕竟依皇上现在的状况,若继续呆在宫里,怕是早晚会泄露出去,届时墨国恐有大乱,倒不如在别院,更利于隐瞒消息。“皇上圣明,微臣这就回去准备。”杨腾清告退了,寝殿里只重墨一人,他安静的躺在床上,四肢百骸使不出力气来,神思却出奇的清明,他的确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有这么一天,后悔么,大概没有吧,他只是遗憾,做了这么多,等了这么久,他终于打动了俪妃,可是……这样的时候,他格外想念那一抹素净的身影,尽管记忆中关于他们的美好实在太少,可不管是怎样的她,此刻想起来都是动人的。翌日,从墨阳宫传出皇上口谕:移驾御景园,玉妃携皇子重彦随行,皇后率众妃坐镇宫中,特命玉妃速速收拾行装,午后即出发。圣谕传出,合宫又是一阵哗然,牡丹宫里,皇后拧眉深思,实在是不明白皇上怎么会突然有这样的举动,照例御景园是用来避暑气的,怎会这时候去,而且同行的嫔妃也只抚养皇子的玉妃一人,联想起皇上近日来种种古怪的行径,她越发觉得奇怪,偏偏百思不得其解。玉棠宫里,玉妃得了圣旨,自然是赶紧准备行装,也没时间想些旁的。只有金桂宫蔷薇阁,舒嫔得了圣谕,却是柳眉紧锁,眉心一点愁情浓的似乎化不开,恍惚间,紫纹听得她一声似有若无的呢喃,“莫非,真的是来不及了。”随即便噤了声,紫纹便只当是自己听错了,也没放在心上。皇后在牡丹宫犹豫了许久,终是乘了御撵往墨阳宫求见皇上,墨阳宫恁大的一座宫殿,外间侍奉的奴才减了不少,御前仍是满盛当着差,见她过来,忙上前行了礼,连连说道:“皇上有旨,所有人等一律不见,皇后娘娘请回吧。”皇后面上一黯,终于搬出皇后的架势,冷声肃容,“本宫是皇后,你敢拦本宫?!”平日里皇后惯是温和的,此番突然做出凌厉的模样,满盛也是一惊,连呼不敢,却仍是毫不退让,“皇后娘娘息怒,皇上的确是这么吩咐的,请您不要为难奴才。”“大胆奴才,”皇后隐隐觉得不妥当,才会这样气急败坏,这会子见满盛固执的挡在前面,不由动了怒,言辞间越发凶悍。僵持间,听得里间传出重墨的声音,不大而威严十足,“皇后退下。”皇后气得浑身一颤,美目里迸出怨恨,却终究不敢造次,一甩袖走了。满盛长长呼出一口气,凛了凛神,门神似的继续守在门外。皇后求见皇上未果的消息很快传至各宫,便再无人敢违旨不遵。午后,随驾出行的队伍很快出发,一切从简,只是几辆朴实的车马,皇上跟前侍奉的人也只带着满盛并几个心腹之人,太医便也只有杨腾清奉召随行,实在是简单的有些过了。可,皇上的圣旨终究无人敢质疑。御景园在京城郊区,距皇宫并不算很远,一行人快马赶路,到了傍晚就到了,皇上住进了景园,再无动静,玉妃和重彦则被安排在临近景园的名园。玉妃素来是性子安静的,即使也察觉到皇上举止异常,然她的一颗心都挂在小皇子重彦身上,便也没有多想,皇上怎么吩咐的,她便怎么做,并无异议。景园。皇上一下马车,进了寝室,立即就由满盛侍奉这靠在软榻之上,中毒一事终究无法瞒住所有的人,满盛已然知晓,并立下重誓,一定会死守住这个秘密。半日的奔波,尽管是在马车里歇息,可到底马车颠簸,重墨这会子的面色实在说不上好,满盛看得心惊,扶他靠着软榻即退至一旁,大气不敢出。重墨略调息片刻,似乎觉得好了些,“替朕研墨,”满胜答应着,立即往书案那里研墨,重墨走过去,又命他去外间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这才执起玉笔,笔锋刷刷,一连写下三封诏书,封在锦盒里,又将锦盒收在暗格之中,似是终于了结了重要之事,身子一软,向后倒在靠椅之中,呼呼喘着气。御景园的日子如流水似的,十分平静,每日里会有快马将奏折送至景园,次日则将前日批阅好的带回宫中,朝中有丞相和贤亲王,并没有出什么乱子。只是,当皇上在御景园整整住了一个月,依然没有丝毫回宫的迹象,慢慢的,朝中开始有大臣上书,请皇上尽快回宫,主持朝政。这些折子都被重墨压在书案之上,一律不以回应。重墨的身子越发差了,精神也大不如前,一日里总有半日的光景是靠在软榻之上,满盛心急,几次悄悄私下询问杨腾清,杨腾清总是一言不发的摇头,眉心也是越蹙越紧。他吩咐满盛将那一轴画找出来,挂在墙上,正对着靠榻,靠在软榻之上的时候,便痴痴盯着,满盛不忍看,更不敢问。如此,一晃而过,已然过了三个月。 一九二 命悬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到第五个月的时候,重墨的精神已经很差了,每日泰半的时间都是昏迷着,勉强醒着批了折子,余下的时间便费劲的张着眼睛看墙上那一副画。病久了,深思不那么清晰,连记忆也变得不那么清明了,他就用力的回忆那些美好的光景,其实,他和靖苏真的很好的日子并不多,左不过那么几次的欢好,还有就是他中毒后那一段还算静好的时光。可他还是反反复复、津津有味的回忆着,像是即使真的逝去了,喝过了孟婆汤,他也还要牢牢记着这些事,牢牢记着俪妃。满盛每每看着他出神的模样就忍不住湿了眼眶,又不敢表露出来,一颗头越垂越低,还有,杨腾清,他每日总要站在院子里眺望遥远的北方。北上之行异常凶险,不知俪妃可还无恙?眼看着半年之期即将到了,朝廷里重墨下了圣旨命贤亲王暂代朝政,往御景园送来的折子也越来越少,重墨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可只要一睁眼,他就会执着而固执的、久久盯着那幅画。终于有一天,重墨再勉强用了一碗稀粥睡下之后,迟迟没有再睁开眼睛,满盛匆匆传了杨腾清进殿,杨腾清把了脉,随即深深的摇头。封存的毒素已经开始在五脏六腑蔓延,当世出了雪芙蕖,再无救治之法。等待的日子变得格外漫长和煎熬。满盛和杨腾清寸步不离在寝殿守着,重墨早已有交待,若他真的驾崩,由满盛取出他封存的三道圣旨,一一交到应该托付的人手里。重墨昏迷了三天之后,突然醒来,像是一刹那的回光,他的精神似乎极好,不仅从床上坐了起来,还执笔反反复复写着靖苏的名讳。满盛和杨腾清面面相觑,该是担忧无尽。都说将死之人会有一次清醒,就跟没事人似的,那就是回光返照,一个活人在人世最后清醒的时候。不过是一柱香的时刻,重墨又昏了过去,这一次他的气息已经十分微弱。俨然已有大去之势!可北去的俪妃和楚萧依然没有动静,甚至连影卫也不再有消息传回来。异常静谧的夜,不见一丝星光,黑压压的云层压得极低,空气里缠绕着窒闷的气息,隐约间,似乎还能听到乌鸦粗嘎的叫声,竟是大凶之兆。满盛和杨腾清俱是无力跌坐在地,垂头神伤。时至子时,杨腾清和满盛二人颓然坐在冰凉的地面,连呼吸的都变得小心翼翼,谁都没有说话,仿佛已经能感受到死亡的气息一点点逼近,就连寝殿里的温度似乎也更低了些,凉飕飕的冷气迫人。陡然间,外面似乎有一些不同寻常的动静,两人同时被惊醒,警醒的互相对视一眼,满盛一骨碌从地上坐起来,杨腾清则直奔重墨床前,迅速解下明色的帷帐,牢牢挡住垂死的重墨。“砰,”寝殿的门是被撞开的,满盛的一声惊呼卡在喉咙里,大敞的门口迅速蹿进来一条人影,“快,传御医。”竟然是楚萧,而他手里抱着的赫然就是靖苏,可两人的情况着实狼狈,一身干净的白衣被血浸透,俨然成了血衣,楚萧尚有气力说话,他怀里的靖苏则是昏迷着,脸色煞白,鲜血顺着她垂下的左手不停的往下滴。“在,微臣在,”满身几乎傻了眼,还是杨腾清冷静,几步拔腿过来,喊道:“快,快将娘娘安置到软榻之上,满公公,你快命人去烧热水,快,”满盛赶紧出去了,楚萧也要紧把靖苏轻轻的放在榻上,此时此刻,不论说什么话都是多余的,他也知道,迅速退开几步,让杨腾清上前替靖苏诊治。杨腾清亦来不及多想些什么,迅速替靖苏把了脉,略一犹豫,决然伸手轻轻卷起她左臂的袖子,楚萧见了,心里咯噔一下,伸手待要阻拦,勉强又克制住,说道:“娘娘是右侧胸口被刺了一剑。”话一出,杨腾清的动作猛然顿住,男女授受不亲,后妃之身体更是旁的男人绝不可触碰之处,这可如何是好?他略顿了顿,回头看楚萧,楚萧尴尬的调开头,杨腾清又谈了谈靖苏的鼻息,已然是十分微弱,他便不再迟疑,用匕首划破靖苏胸前衣襟,白皙的肌肤上一道极深的剑痕触目惊心,他目光倏然一滞,伤口俨然已经上过药,也止了血。杨腾清又回头看了眼楚萧,楚萧目光微闪,只是呡着唇不说话。杨腾清又迅速回头,小心翼翼的卷起靖苏左边衣袖,藕节般白嫩的手臂,靠近肩膀的地方赫然还有一道极深的剑痕,血不停的流出来,模糊了外侧手臂。楚萧亦看清了,懊恼的低咒一声。杨腾清迅速打开药箱,取出上等的金创药洒在伤口之上。“不对,”他忽而低呼一声,又伸手搭上靖苏手腕,“剑身淬了毒。”面色倏地一冷,“是蚕毒。”“蚕毒?”楚萧喃喃出声,莫非他们遇到的刺客和之前在御苑行刺俪妃的乃是同一拨人,却不知究竟是何人竟如此狠心,一心要置俪妃于死地。这是,满盛亲自端了一盆热水进来,乍见屋里的场面,当下愣在那里,欲言又止的看着二人,俪妃乃千金之躯,他们如何能?罢了罢了,他又摇头,事从缓急,他将水盆放下,看了眼昏迷的俪妃,又回头看了眼垂下的帷帐,末了,想起件要紧的事,赶紧问道:“楚侍卫,雪芙蕖呢?你们有没有找回来?”道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杨腾清灰暗的眸子陡然一亮,迅速抬头看着楚萧。楚萧亦回过神来,点着头迅速伸手往怀里摸索,翻了好一会,面色一点点变得极难看,杨腾清和满盛二人紧张的盯着他,看着他骤变的反应,只觉得全身都要被冻住了。“我们明明找到了雪芙蕖,等等,放哪了,”楚萧亦紧张的在自己身上上下搜寻着,怎奈遍寻周身还是没有找到,脸色唰的就白了。 一九三 明白 - 血染牡丹宫 - 潇潇鱼 静谧的寝殿,弥散着浓浓的血腥气,三个大活人,两个昏迷不醒的人,端的是惊心动魄的时刻,楚萧不停在身上摸索着,面色一点点变冷,杨腾清和满盛亦急了,恨不能上前帮他一把。只见楚萧不可置信的摇头,两道剑眉渐渐拧紧,在两人恐惧的目光中,又似突然想起了什么,猛的长舒一口气,迅速伸手解开腰带,解释道:“我和俪妃娘娘寻到了雪芙蕖,怕途中生变,把雪芙蕖的花瓣摘了缝进腰带里,快,杨太医,你快给皇上和娘娘服下。”杨腾清也长舒了口气,看着黑色的莽带在眼前展开,露出里面洁白的雪芙蕖,惊叹的睁大了眼睛,通体雪白的花瓣虽不复鲜嫩,然观其形叶,实乃是天下至宝雪芙蕖,身为医者,得以见此宝物他无法不觉得热血澎湃。“杨太医,你倒是快着些,”满盛可管不了这些,连连催促。杨腾清似恍然惊醒,交待道:“快,将雪芙蕖花瓣捣碎,喂与皇上和娘娘。”三人合力迅速将雪芙蕖花瓣捣碎,分别让皇上和俪妃服下,因着皇上中毒颇深,时间亦很久,五脏六腑皆已受到不同程度的损伤,杨腾清再三思量之下,交待满盛给皇上吃了三片雪芙蕖花瓣,俪妃则服下一瓣。天下至宝雪芙蕖,一株开一花,一花仅得六片花瓣,如是一番折腾,便余下两片花瓣,楚萧郑重的捧着余下的雪芙蕖,细心用绸子包了,放进怀里,道:“此雪芙蕖乃是俪妃拼尽性命取回,余下的两片自当交由娘娘保存,待娘娘清醒,我会转交给她。”杨腾清和满盛连连颔首。既已有雪芙蕖,皇上和娘娘清醒便是早晚之事,两人悬了近半年的心终于落下,长吁一口气的同时,竟是双双萎然倒地,又相视而笑。日升月落,已是三日过去。最先醒来的竟然是皇上,他自昏迷中清醒,睁开眼来,乍见这满室的别致,犹自恍惚的眨了眨眼睛,昏迷前的记忆像潮水般涌来,紫眸顿然一紧,连声唤道:“靖儿,”“皇上,你放心,俪妃她无碍。”满盛难耐激动的说着,赶紧取了一旁温着的水喂与皇上,重墨挥手挡开,“靖儿现在何处?”竟是不管不顾欲掀被起身。满盛赶紧扶着他,“皇上放心,娘娘就在软榻之上。”顺着满盛视线的方向,重墨看到了躺在软榻上的靖苏,金色的阳光灿烂,她安静的躺着,任由金色的光芒布满全身,此般美好的景象,仿佛恍若隔世,他痴痴看着,犹自不可自信的低喃着,紫色的眸子迸出强烈的光芒,忽而推开满盛,挣扎着下床,迈着蹒跚的步伐,摇摇晃晃扑到软榻旁。靖苏安静的躺着,平静美好的睡颜,依然是白皙细嫩的肌肤,细致如画的五官,和他记忆中殊无不同,只是消瘦了许多,想必一路北上吃了很多的苦。重墨颤抖着伸手摸上她的面颊,痴痴的看着,满腹的话语涌到了嗓子眼,干涩的嗓子却发不出声音,泪意汹涌,不觉竟已潸然泪下。短短半年的光景,于他仿佛竟有一辈子那么长。他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她,可不想老天到底是仁慈的,她又回来了,她回来了。重墨紧紧抓着她瘦削的手,满腹的话语深情竟数化作滚滚热泪。帝王之泪,动人倾国。那之后的两日,重墨时时守着靖苏,他将她抱至床上,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捋着她的秀发,细细叨叨和她说着话,那些他以前不会说出口,以为再也没机会说出口的话,现在像是倒豆子一样的向外蹦,自然娴熟。躺在床上面临绝境的那些日子,他想了太多太多,朝政、后宫,可最多的还是想起她,一个一心只想逃离皇宫的妃子,他无数次想起她一袭白衣的模样,美的像是天上的仙女。他偶尔也会想起另一个红衣翩翩的女子,可最多的还是靖苏,她就像是在他心里生了根,哪怕她不爱他也好,他还是忍不住,忍不住想起她。两日后的黄昏,漫天绚烂的晚霞里。靖苏醒了。似蝶翼般的羽睫轻轻颤动,那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终于重又睁开,潋滟生辉。重墨难耐激动低头亲了亲她的前额。“皇上?”她睁大了雾蒙蒙的眼睛低唤。重墨很用力的点头,“是我,靖儿,你终于醒了。”靖苏还是睁大着眼睛,许是昏睡的日子久了些,她觉得自己的脑子似乎不太灵光,费力的想了好久,那些刀光剑影血腥的场面,冰天雪地酷寒的场面,然后才是那一座恢宏的皇城,皇城里的重墨。实在不是愉快的记忆,她慢慢消化着,忽而长叹一声,继而抓着重墨的胳膊,“皇上,您没事了?”她并没有忘记,重墨为了救她身中剧毒,而自己远赴极北苦寒之地,历经磨难取回雪芙蕖。“嗯,”重墨激动的看着她,低头又在她额头印下一吻,“是你救了朕,靖儿。”重墨难掩爱怜的说着,看着靖苏的紫眸里氲满了浓浓的深情。靖苏怔怔看着他,那些赶赴北地的夜,她坐在熊熊燃烧的火堆前,一次次回想着她在宫里的日子,那些被刻意忽略的情感似乎变得清朗了,重墨的爱,重墨的宠,重墨的疼,重墨的纵容。她好像都明白了。不明白的是,她自己内心的想法。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爱上他。这是多么可怖的念头。她眨了眨眼睛,张口欲说话,重墨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突然伸手摁住她的唇,“什么都别说,回来就好,回来了就好。”靖苏迟钝的点点头,重墨便又将她抱的更紧些,贴着自己的胸膛,靖苏能听到他强有力的心跳声,扑通,扑通,便是这样强劲而规律的声音,给与她莫名的安定,听着听着,眼睛慢慢又合拢了。他没事就好,将睡未睡之际,她脑海里便是闪过这么一个念头。没事就好。可重墨并不好,他收紧了手臂,低头看着她静谧的睡颜,紫色的眸子里涌出浓浓的忧伤。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