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吐血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林妧觉得自己活不长了。 这几日来,连她都发现自己的心跳声一下重过一下,呼吸声一日粗过一日,有好几次在睡梦中,她觉得自己就差那么一口气就要没了。 她害怕。 很害怕。 害怕见不到自己儿子成亲那一日。 算算日子,也快了,皇上赐婚的旨意半年前就下来了,下个月,她的儿子许有纶就要成亲了。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再忍一忍,忍一忍就好了,无论如何也得看着儿子成家才是,虽然皇上所赐的这门亲事她并不满意,儿子要娶的是德阳长公主的嫡孙女,也是淮阳王府太妃陈佳郁的侄女…… 一想到这儿,她又觉得喘不上气,似乎连五脏六腑都要咳出来。 身边有贴心的丫鬟白薇说要去禀告了太妃娘娘去请太医。 林妧摆摆手,有气无力道:“不必了,王爷马上就要娶亲,这个时候请太医……不吉利,之前二伯父不是请了大夫过来了吗?大夫说我没事儿,就是染上了风寒而已,太医来了也是开方子喝药而已,说不准连方子都是一样样的!” 白薇跪下来,心疼的直掉眼泪,“娘娘,您这是何必?” 她觉得自家主子实在是太好说话了些,明明对未来的王妃娘娘不满意,可王妃娘娘送来的香囊还是挂在床头,明明已经难受的受不了,却还是日日撑着…… 林妧从小就是这样的性子,说好听些那叫温柔娴淑、恪守本分,若说的不好听了,那就叫胆小懦弱、呆板无趣。 三十多年了,她早已习惯了这样的自己。 她挨呀挨,终于挨到了儿子大喜的这一日。 儿子不来给她请安不要紧,儿媳不来给她敬茶也不要紧……这一大早,高兴的林妧还是换上了一身新衣裳,还难得涂了些脂粉,就连丫鬟们都在旁边凑趣说些吉祥话,说娘娘今日可真精神。 林妧知道儿子向来与自己不亲近,她也不指望儿子那边有什么消息传来,只派白薇出去打探打探,哪怕把今日的热闹说个一两分给她听也是好的。 只是,她等啊等,一直等到天黑也没等到白薇回来。 林妧急的不行,她们主仆几个躲在小院子许久未曾出门,今日贵客多,若白薇冲撞了旁人那就不好了。 她扬声道:“你们几个出去找找白薇,若是找不到,就去找秦管事……” 她又急又慌,忍不住咳嗽起来,这一次咳嗽的愈发厉害,她捂着帕子,似乎连肺管子都要咳了出来。 一句话还没说完,她只觉得喉头涌上一股腥甜,低头一看,素净的帕子上是殷红一片。 她连忙捂紧帕子,生怕叫人瞧见了,大声道:“还不快去!” 只是,她这话音刚落下,就见着太妃陈佳郁扶着嬷嬷的手走了进来。 自淮阳王许拓之去世之后,守寡的陈佳郁很少穿颜色这般鲜亮的衣裳,今日的她一身绛紫,头上插着点翠缠枝金簪,下巴微微抬着,一如当初刚嫁进淮阳王府那骄傲的模样。 不过啊,她也老了,早已不复当初的年轻貌美。 002不速之客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陈佳郁微微点头,身边的嬷嬷就带着屋内不相干的人都下去了,独留下她们两人。 林妧躺在床上,还要强撑着起来给陈佳郁行礼。 陈佳郁直勾勾看着她,就好像看着一条在砧板上苦苦挣扎的鱼儿一样,良久,她冷笑一声,“不必了。” “至于白薇,你也不必叫人去找了,你很快就可以去见她了。” 林妧一下子愣住了,不敢置信地看着陈佳郁,“你把白薇怎么样了?” 惊愕过后,她好像又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淮阳王府上下,谁不称赞太妃陈佳郁是菩萨心肠? 当初陈佳郁嫁给许拓之一年未有所出,便主动提出停了她的避子汤,她生下儿子许有纶之后,更是由陈佳郁亲自教养,这些年陈佳郁将她的孩子视为亲子。 十二年前,许拓之战死沙场,她的儿子只有三岁,许家其他人对淮阳王之位是虎视眈眈,是陈佳郁说服自己的母亲德阳长公主,说服自己的母亲彭太后,排除万难扶持着她的儿子坐上了淮阳王之位。 八年前,陈佳郁带着她的儿子前去花园散步,雨后路滑,为了护住她的儿子,陈佳郁摔伤了自己的右胳膊,在床上躺了整整一个月。 五年前,陈佳郁为了替她的儿子请一位前朝大儒,不惜三次亲赴杭州,为的就是请那位大儒给她的儿子授课…… 到了最后,连林妧都觉得无所谓,只要儿子过得好,他喊谁母亲又有什么关系? 可更多的时候,她又觉得心里不踏实,她喜欢躲在小院里不假,可逢年过节时总是要露面的,她总觉得陈佳郁看向儿子的目光中根本不是慈爱,而是像看仇人似的。 一个人的言语可以骗人,动作可以骗人,可唯独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此时,陈佳郁的眼神里迸发着熠熠神采,噙笑道:“白薇?林妧啊,没想到如今的你还有心思关心白薇,也怪不得许拓之在世时总是夸你心地善良,如今你都自身难保了,居然还心心念念想着白薇?” 说着,她走近几步,一把捏住林妧的下巴,“今日一早,白薇潜入正院偷东西,人证物证俱在,我念着今日是王爷大喜的日子,给她留了个全尸。” 林妧浑身发抖。 白薇陪了她二十多年啊! 她的眼泪簌簌落了下来,“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白薇与你无怨无仇啊……当年你说你不喜欢老王爷留宿于我的房中,好,那我就‘病’了好几年。” “当年我生下王爷,你说你想抚养他,好,我答应将王爷养在你的膝下……” 陈佳郁像是疯了一样,扬声打断她的话,“林妧,你没资格在我面前提什么当年!” “呵,我不喜欢王爷留宿于你的房中,我一个正妻对着你一个侧妃说这样的话,可真是丢人!哪怕你‘病’了,许拓之也没去瞧过我几次,反倒对你是嘘寒问暖。” “你又以为我喜欢养你的儿子吗?我没办法啊,当年是许拓之如此授意,要不然一个庶出的儿子如今又怎么会坐上王位?” 003恨意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说着,陈佳郁手上的动作更是用力起来,恨不得把林妧的下巴捏断了才好,“许拓之对你可真好啊,他为了让你的儿子坐上王位,到如今……我都还是处子之身!” “临终之前,他还逼着我发誓,要我一辈子对你和你的儿子好,他还专门留下一批暗卫,说,若是我敢加害于你或者害你的儿子,我也好,陈家也好,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你看看,他对我多狠啊!” 林妧只觉得自己喘不上气来,俯视着陈佳郁,看着那张脸因盛怒而有些变形的脸,只觉得更陌生了。 陈佳郁扬声道:“后来我一看到你的儿子我就恨,恨得整夜整夜睡不着觉。” “可那又有什么用?” “后来我想明白了,你是许拓之的心尖尖,你若是难受,九泉之下的许拓之也不会好受。” “那我就好好培养你的儿子,让他将我视为亲生母亲,让他娶我的侄女……你的儿子被我教的多好啊,玉树临风、勤学上进、知书达理,谁见到了不称上几句?” “可我偏偏要他娶我的侄女,娶一个心肠狠毒的女人为妻,要让你一想到这门亲事,到了九泉之下都不得安生。” 林妧几乎从喉头发出几个字来,“怎么,怎么会……” 之前她还与白薇说过,王妃陈氏虽是陈佳郁的亲侄女,可到底是世家闺秀,想必也是德行出众的。 陈佳郁松开手,顺手就把她挂在床头的几个香囊拽了下来,直接砸在了她的脸上,“你怕是不知道吧,这香囊是我那好侄女绣的不假,可里头却加了毒药,你是不是觉得最近呼吸不顺,心跳加速?这都是你那好儿媳妇的手笔啊!” “我不过是在她跟前说了几句,王爷有你这个生母在,就算是旁人嘴上不说,可心里依旧觉得他只是个庶出子,而我对你这个先王侧妃,实在是喜欢不起来……她就想出这样的法子来,说定能替我解惑。” “我答应许拓之的话,我做到了,对你也好,还是对你儿子也好,绝无加害之心,可保不齐别人想害你们啊!” “林妧,是不是一想到那你儿子这辈子都要与这样的女子在一起,就心如刀绞?” “心思狠毒的人,教养出的孩子也好不到哪儿去的,只怕你的子子孙孙都和她一样哈哈哈哈哈……” 林妧看着自己跟前那几个香囊,又剧烈咳嗽起来,一口鲜血直接喷了出来。 她指着陈佳郁,颤声道:“你,你会有报应的!” 陈佳郁冷笑几声,扬声道:“我以为我会怕报应吗?” “我从小就喜欢许拓之,要是没有你,许拓之如何会那般对我?” “林妧,你就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报应,马上你就要死了,你觉得还会怕什么报应吗?” 说着,她拍拍手,几个身强力壮的嬷嬷捧着白绫走了进来,“林氏温柔娴淑,在淮阳王大喜之日追随先王而去……这几个嬷嬷是我那好侄女的陪嫁嬷嬷,我那好侄女说了,她一日都不想看到你!” “明日你的死讯就会传到你儿子耳朵里去,怕是你那孝顺的儿子想着你在他大喜之日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心里也会有几分责怪的。” 004回来了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眼见着那几个嬷嬷越来越近,林妧眼睛已经看得不大清楚,只模模糊糊看得到那几个人的影子,耳畔只传来陈佳郁那尖厉的声音,“呵,我要你和许拓之在九泉之下不得瞑目,我要你们欠我的千百倍还回来!” “许拓之他不是厉害吗,有本事他的暗卫杀了我那侄女,让你们的儿子刚成亲就背上克妻的名声哈哈哈……” 当白绫一圈圈绕在自己的脖子上,弥留之际的林妧只有一个想法,她要找许拓之问个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当年他不是受了二伯父的恩惠,所以才纳了自己为侧妃的吗? 为何陈佳郁会这样恨自己?她是不是恨错了人? 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 “不!” “不要!” 林妧尖叫一声,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尚躺在珍珠园的梨花木雕牡丹纹填漆拔步床上,帐幔用的是天青蓝绣如意纹的绡纱,屋子里点着淡淡的沉水香。 这里是扬州城! 她又回到了六岁的时候。 算算日子,林妧回来扬州城周家已三日了。 当初在白云庵醒来之后,她以为自己在做梦,如此过了几日之后这才接受自己重回六岁的事实。 上辈子的她在白云庵被旁的小尼姑欺负,落水摔伤了脑子,因上辈子的她胆小怕事,并还没有就说自己没事儿,压根不敢把这件事告诉师傅。 可上辈子吃了太多苦头,这辈子她学聪明了,醒来之后直说自己“脑子疼,不舒服”,原本她想着是在床上多躺些日子,等着师傅回来就好,可她万万没想到她终于等回来了师傅,却等来了舅母姜氏。 直到如今回到了周家,她还没想明白,上辈子舅母姜氏是在自己十岁那年接自己回的周家,这辈子为何会提前了四年? 她不是不知道,很多事情是牵一发动全身,但为何她什么都没做的情况下,事情还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 小小的林妧躺在床上没想清楚,就听见院子里传来了一阵喧嚣,更是传来了舅母姜氏的声音,“……你们一个个怎么没在屋子里伺候表姑娘?可是躲在这里偷懒?” 又来了! 她又来了! 林妧觉得头更疼了。 她这个舅母是什么德行,上辈子她看的是清清楚楚,豆腐嘴刀子心,明面上对自己好得很。 自己一回来,姜氏不仅把为女儿准备的珍珠园也让给她,更是日日过来亲自探望,又是准备吃食又是喂药,任凭谁看了都要夸赞姜氏几句。 林妧刚起身,姜氏就笑着走进来,忙按住正欲起身的她道:“真是个傻孩子,又不是什么外人,同舅母这般见外做什么?舅母当初接你回来的时候就说过,以后啊这里就是你的家。” “你要是这般见外,你九泉之下的外祖父外祖母和你娘怕是要怪我的,说到底,当初都是你舅舅对不起你娘,要不然你怎么会吃之前那些苦头,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说着说着,她的眼眶又红了。 005舅母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林妧知道姜氏说的并没有错。 她的生母乃是扬州城周家三房独女,在她十岁元宵节那一日跟着兄长偷偷溜出去看花灯,被人贩子给拐走了,自此是了无音讯。 三房本就子嗣艰难,只有一儿一女,女儿丢了,三房老太爷老太太派人找了好几年,最后抑郁而终,临终之前都还惦记着女儿。 林妧柔声开口:“舅母,您别伤心了。” 她这边话音刚落下,外头也传来了声音——是啊,你就别伤心了,都多少年的事情了。 林妧听出来了,这是舅舅周铨的声音。 哪怕是亲舅甥,可舅舅也不好进外甥女的闺房,林妧穿戴整齐后出来给周铨请安。 周铨如今不过二十五六,身形挺拔,容貌俊朗,如今双鬓未染白发,什么时候见他都带着笑,半点没见上辈子优柔寡断,抑郁不得志的模样。 姜氏对她的乖觉很满意。 之前她听人说找到小姑子女儿时心里很忐忑,生怕这姑娘是不好相处的,毕竟上头还有几位老夫人老太太盯着,若是她敢这姑娘不好,唾沫星子都能把她淹死。 明面上,这小姑娘肯定是要和她女儿养在一起,要是把她女儿带坏了怎么办? 周铨笑问着她身子好些了之类的话。 林妧的病,她心里有数,上辈子她嫁到淮阳王府之后许拓之为她请了好些太医名医,都说是小时候伤了脑袋,后脑勺有淤血,所以一到阴雨天她就脑袋疼,如今姜氏也请了府中的大夫给她看过,只是收效甚微。 林妧低声道:“虽说有大夫来看过,但夜里睡觉时脑袋还是隐隐地疼,就是疼得没之前厉害了。” 她是实话实说。 周家养的大夫平日里给女眷们看个头疼脑热的倒没什么问题,可给她治后脑勺的淤血那就有些不够本事了。 姜氏的脸色微微沉了沉。 一个乡野长大的小尼姑,要求这么多,怎么不说从京城请了太医回来给她看病? 男子向来是粗枝大叶的,周铨却觉得没什么,笑着道:“这两日要你舅母再请个名医回来给你看病,小姑娘家家的,可别留下了病根,要不然,到时候就麻烦了!” “好,老爷说的是,之前我为妧姐儿忙进忙出的,倒忘了这一茬。”姜氏旋即扬起一抹笑脸来,只道:“对了,今日我过来是给妧姐儿挑了几个人送来的。” “妧姐儿你回来的匆忙,身边也没个顺手使唤的人,要是叫别人照顾你,我还不放心了。” 说着,她冲站在一旁的嬷嬷招了招手,介绍道:“这个是涓嬷嬷,原本是我身边的一个管事嬷嬷,我想着你年纪小,又是刚进府,所以就把她拨过来给你当管事嬷嬷,好不好?” 涓嬷嬷? 就算是这个女人化成灰,林妧都不会忘了这个女人,她上辈子在这个女人手上不知道吃了多少亏受了多少苦。 可如今,她面上分毫不显,扬起一张天真无邪的小脸,“涓嬷嬷?哪个涓字?” 006卖身契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涓嬷嬷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她是姜氏的陪嫁嬷嬷,远远看去身材纤细皮肤白皙,只是近看皮肤却是不大好,很是粗糙,但说话时总是带着笑,会给人一种她很好相处的错觉。 她笑着道:“奴婢本姓陈,但因为府中姓陈的嬷嬷婆子太多,太太总是喊奴婢‘涓儿’,所以三房上下都是喊奴婢’涓嬷嬷’的,以后就是奴婢照顾姑娘了,还望姑娘莫要嫌弃。” 周铨在旁边添话道:“你是太太身边的老人,又擅长管理钱财管教下人,正好也能好好教教妧姐儿。” 他对涓嬷嬷印象很不错,毕竟这人很会来事。 林妧当然不能拒绝,笑着道:“那就以后劳烦涓嬷嬷了。” 接下来则是两个一等丫鬟,姜氏送来的都是原先她身边的二等丫鬟,一个叫夏瑶,一个叫念雯,模样本事都有,要不然也不能在姜氏身边当二等丫鬟。 但正因为这几个人都是厉害的,所以上辈子根本就没有把自己林妧放在眼里,夏瑶是姜氏乳娘杜嬷嬷的外甥女,念雯的堂姐念珠是周庭云身边的大丫鬟……这样的几个人,怎么能对自己死心塌地? 等着姜氏介绍完这几个人,林妧笑着抬头看向姜氏,“舅母,您对我可真好,把这么好的几个人都拨到我身边……那舅母,您什么时候把她们的卖/身契给我呀?” 卖/身契? 姜氏可没打算将涓嬷嬷几个的卖/身契给林妧,卖/身契都没了,她凭什么让这几个人对她忠心耿耿? 这小丫头当真在庵堂长到五六岁,从未离开过白云庵吗?怎么连卖/身契都知道? 她觉得有点不解。 林妧不好意思笑了笑,奶声奶气道:“我在庵堂的时候听有些来上香的夫人太太们说起过的,说手上捏着丫鬟嬷嬷们的卖/身契,等过几年就把她们放出去必须有卖/身契。” “我想,涓嬷嬷和夏瑶,念雯是舅母身边的人,让她们在我身边呆几年,就放她们回家的……” 这话说的涓嬷嬷等人眼珠子都直了。 要是有选择,谁愿意一辈子伏低做小? 姜氏觉得有些不放心,“妧姐儿,你还小,等过几年舅母再把她们几个的卖/身契给你好不好?” 林妧当然不指望拿到卖身契。 说白了,没了卖身契,涓嬷嬷等人对姜氏是不是忠贞不二就不好说了,但要是能给姜氏找找不痛快也是好的。 她这话更是说给涓嬷嬷她们几个听的——看,我是打算过几年让你们回家的,是姜氏不答应! 涓嬷嬷眼里方才亮起来的光瞬尔就黯了下去,不过她是个人精,马上就扬起一张笑脸,像个没事人似的。 坐在一旁喝茶的周铨皱皱眉,道:“我看不如就把涓嬷嬷几个的卖/身契给妧姐儿好了,云姐儿身边丫鬟婆子的卖/身契不都捏在她自己手上吗?” 他口中的云姐儿是他与姜氏的小女儿周庭云,如今六岁半,也就比林妧大上半岁而已。 姜氏眼睛一跳,立马回绝道:“妧姐儿和云姐儿不一样,妧姐儿这才刚回来,很多事情都不知道了……” 她就是单纯不想将卖/身契交出去,可落在涓嬷嬷耳朵里,这话就有些深意了,难道是怕她们哄了林妧,早些拿到自己卖/身契不成? 007私房钱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周铨是男子,还是平日里大事不管,喜欢瞎指挥的男子,只道:“这有什么不一样的?不就是几张卖/身契吗?”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可妧姐儿她娘小时候就聪明,我看妧姐儿也聪明,肯定会很快上手的。” “再说了,这不是还有你在吗!她遇到什么拿不定主意的事儿,问你不就成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周铨记得清楚,当初他们的小女儿周庭云是四岁那年拿到身边丫鬟婆子的卖/身契的,周庭云一直就知道薄薄一张卖/身契对下头的人意味着什么,最开始还有些不敢接,还是姜氏对她说——拿到了卖/身契就相当于捏住了下头一个个人的命脉,她们才能对你忠心耿耿,怎么用人,怎么把一个个人用好,这都是一门学问,得好些摸索才是。 姜氏平日里虽没怎么把周铨放在眼里,可见着周铨都这样说了,林妧巴巴看着自己,涓嬷嬷低头不知道想些什么,夏瑶与念雯也一脸期待……自己颇有一股骑虎难下的架势,只能咬牙道:“也行,老爷说的有道理,倒是我担心太多了!” 说着,她便扬声吩咐道:“杜嬷嬷,去,把珍珠园丫鬟婆子的卖/身契拿来给表姑娘。” 杜嬷嬷应了一声,很快就下去了。 姜氏也并未把这几张卖/身契放在心上,给都给了,还不如做个好人,对着涓嬷嬷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涓嬷嬷,以后表姑娘就是你们几个的主子了,得好生伺候表姑娘,若有半点差池,我可饶不了你们的。” 涓嬷嬷几个连忙表忠心。 林妧见她头垂的低低地,眉梢却扬了起来,知道她这是高兴得很。 是啊,涓嬷嬷这么聪明的人,应该觉得在她手底下讨生活比在姜氏手底下简单得多,她又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片子,稍微哄一哄吓一吓,自己就会乖乖把她们的卖/身契交出来。 只可惜啊,她想错了! 林妧上辈子在她们几个手上吃了不少亏,这辈子……若是她们老老实实的,那就相安无事,若是敢算计到她头上,那就走着瞧好了! 该交代的都交代了,该说的也都说了,周铨与姜氏就要走了,可没走多久,周铨又折身返回来了。 再次见着周铨如上辈子一样站在自己跟前,林妧有些恍惚,下意识问道:“舅舅,您怎么又回来了?” 周铨如上一世一样将涓嬷嬷几个打发下去,塞给了她一个荷包,低声道:“喏,这是给你的私房钱。” “虽说有我和你舅母照看着,但下头的丫鬟婆子们一个个都是捧高踩低的,特别是长房那几个……你有银子傍身,身边出手大方些,她们对你也能好些,别客气,这是我的私房钱,你舅母不知道的。” 说着,他更是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方才我与你舅母说我的玉佩好像掉在你这里了,你在你舅母跟前可别说漏了嘴。” 林妧心里有些酸涩。 手心里的荷包是沉甸甸的,哪怕没打开,她也知道里面装的除了五张一百两的银票,剩下的都是金豆子,小银鱼儿和一些碎银子,这些东西拿出去打发人是体面的。 舅舅都替她想好了。 008走着瞧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林妧忍不住扬起一张笑脸来,“多谢舅舅了”。 她并没有像上一世一样推三阻四的。 周铨如今也不过二十多岁,长得瘦瘦高高很是儒雅,一笑嘴角就有两个小小的梨涡,说是他妹妹周珍也是这般,所以让林妧觉得很是亲切。 他笑着道:“傻丫头,你和舅舅这么客气做什么?” 说着,他更是道:“你要是碰上什么难事不好对你舅母说,就要身边的丫头去找大成,大成会告诉我的。” 林妧乖觉点点头,怎么看怎么可爱乖巧,任谁见了都忍不住夸赞她几句。 等着周铨一走,原本忙前忙后,忙进忙出的涓嬷嬷就打了一个哈欠,只交代几个丫鬟道:“忙活了一天了,我得去歇歇,你们几个可别偷懒。” 话毕,她更是头也不回,也不说给林妧打个招呼支应一声就直接回房了。 林妧惊呆了。 上辈子的涓嬷嬷虽也是这个鬼德行,但远没有今日猖狂,想了想,她觉得应该是涓嬷嬷认为如今的她只有六岁,所以更好糊弄吧! 她也没出言阻止。 念珠与夏瑶虽没说话,却偷偷交换了个眼神,意思很明白——只怕她们也要开始有样学样起来了。 其实她们也能理解涓嬷嬷的心思,毕竟从前跟在七太太身边的时候整日要提心吊胆的,可时不时总有打赏银子,来了这个一穷二白的小尼姑身边,当真每个月就靠月例银子过活? 如今她们一群人住在珍珠园里,珍珠园是三房最好的院子,原本是之前姜氏修给周庭云的,可如今林妧来了,口口声声说疼惜她超过自家女儿的姜氏自然不好让女儿住着,只能咬牙把珍珠园让了出来。 珍珠园里还修了个小厨房,方便主子想吃什么可以直接开火。 念珠撇撇嘴,估摸着以后珍珠园的小厨房怕要落灰了,毕竟小厨房用的都是私房银子,她可不觉得这个小尼姑能有多少银子。 林妧把她们一个两个面上的表情看在心里,不过并未说话。 不着急,来日方长! 姜氏给她的几个人,她是一个都没打算留下来的,这种人留在身边只会给自己添堵! 她躺在床上,仔细想着以后的事儿。 她想着姜氏在回城马车上与自己说的话——可怜我的妧姐儿,你本是千金小姐的,如今伤了脑袋连个正经大夫都没有,这几日你回来之后什么都不必做,整日好好躺在床上歇着,姑娘家家的就该养的娇娇儿的,舅母给你请扬州城最好的大夫给你瞧病,可别落下什么病根。 上辈子她回来周家的时候已无大碍,自然也没有养病这么一说,上辈子姜氏找的什么借口来着? 说她年纪小,身子弱,得好好养一养才是。 所以她硬生生在珍珠园住了小半个月这才出门拜访长辈,落在众人眼里也就成了个不知礼数,性子孤僻的小丫头。 可怜她上辈子根本就不知道这些事儿,都是姜氏怎么教她怎么做。 如此一来,众人在她跟姜氏之间,不管什么事儿自然更相信姜氏。 这辈子……林妧冷笑一声。 呵,咱们走着瞧就是了! 009做戏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林妧正躺在床上时,就听见涓嬷嬷的声音,“……哎呀,杜嬷嬷,您怎么亲自过来了?这种小事儿派着小丫鬟走一趟就是了!” 这声音,要多谄媚就有多谄媚。 林妧坐起来一看,两位嬷嬷身边跟着一位面留白须的老大夫过来,若以胡须长短论医术高明程度,这位老大夫医术应该很不错的。 杜嬷嬷好歹也是姜氏身边的大红人,眼界比涓嬷嬷不知道高多少,一进来就是嘘寒问暖,问她是不是习惯,“……太太也说了,表姑娘是千金之躯,得请扬州城最好的大夫过来,这次请了孙大夫过来太太是求了不少人的。” 林妧上辈子可没资格请这位孙大夫替自己看诊,如今只乖乖躺在床上,任由孙大夫号脉。 孙大夫脸色严峻,到了最后已是越来越难看,沉吟道:“表姑娘伤了脑袋,此病非同小可,后脑勺有淤血,得日日施针,短则三个月,长则半年才能痊愈。” “待会儿我开个方子出来,得一天三顿日日喝药,更得记着不能动气动怒,当心伤了脑袋。” 听见自己的病能痊愈,林妧笑着点头,“孙大夫,多谢您了。” 孙大夫很快就写好了药方子,涓嬷嬷则派人去抓药了。 不过是半个时辰的时间,姜氏就派人人浩浩荡荡来了。 说是浩浩荡荡,简直是一点都不为过。 二十年的人参,雪莲,燕窝,鱼翅……那简直像不要钱似的往珍珠园搬,光是搬东西的丫鬟婆子都是二十来个……谁见了都得再夸上姜氏几句,就连姜氏对周庭云都没这么大方过的。 可上辈子林妧见多了这样的人,如今只奶声奶气道谢。 对付什么样的人就要用什么样的办法。 林妧心里像明镜似的,姜氏就是想让众人瞧瞧她是多么疼爱自己。 可做戏嘛! 谁不会? 这姜氏派的人前脚刚走出门,林妧就不顾众人反对起身抄写佛经,替姜氏祈福。 她想的清楚,她虽只是个刚归家不久的表姑娘,可到底母亲是周家独女,周家的长辈们自然不会亲自来瞧她,但身边的一个个得脸的嬷嬷和大丫鬟们却是要过来走一趟的。 到时候众人见了,谁会说她忘恩负义不知好歹? 涓嬷嬷原本是姜氏身边的嬷嬷,可以说姜氏身边除了杜嬷嬷就数她最得脸,可如今她被派来照顾林妧,她心里一股子气,哪里愿意去管林妧? 夏瑶见着林妧小小的身影趴在书桌上,时不时还咳嗽几声,站在廊下的她都觉得心里过意不去,去大厨房端了碗燕窝粥过去,这是杜嬷嬷临走之前刚吩咐下来的,以后表姑娘得每日都喝一碗燕窝粥的。 涓嬷嬷见状,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接过夏瑶手上的燕窝粥就往里走去,“我来。” 林妧虽只有六岁,可得力于师傅悉心的教养,一手字写的还算不错,再加上原先在白云庵也是时常抄写经书,如今小小的人儿看起来也是有鼻子有眼的。 涓嬷嬷难得露出笑脸来,“姑娘,这是厨房刚做出来的燕窝粥,您尝尝看。” 林妧接过白瓷碗,笑着道:“多谢涓嬷嬷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010贱仆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林妧觉得不对劲。 果然,她刚喝燕窝粥没几口,一旁的涓嬷嬷也没有离开的意思,更是毫不避讳道:“一般院子里都是有小厨房的,您刚住进来没几天,也该知道咱们院子里是没有小厨房的,平日里要吃个什么喝个什么都是要四处求人,这次也是我想着姑娘病还没好,这才舔着脸求到了大厨房。” “姑娘怕是不知道,大厨房那些丫鬟婆子的月钱低得很,平日里根本就叫不动她们,每次都得打发些银子的。” 林妧:??? 她见过想银子的,但没见过想银子想的如此明目张胆,恬不知耻的! 不,她见过,上辈子的涓嬷嬷也是这个鬼德行,当时她很是羞愧,觉得对不起涓嬷嬷,要涓嬷嬷替自己垫了赏钱,从此之后她在聂嬷嬷跟前就没抬起头来。 但如今,她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扬起一抹惊愕之色,“涓嬷嬷,还有这些事吗?” “舅母可没与我说这些,我刚从白云庵回来,身上也没银子。” 说着,她更是起身道:“舅母对我这么好,那我去找舅母要银子给你好了。” 她作势就往外走。 这可把涓嬷嬷吓得哟,若是叫七太太知道这事儿,怕是要扒了她的皮,连忙道:“表姑娘莫急,不是什么大事儿,那些人总得给我些面子的。” 林妧笑眯眯道:“怪不得舅母要将嬷嬷派到我身边伺候了,嬷嬷可真厉害,她们肯定都是看在嬷嬷面子上才行的方便。” 涓嬷嬷气的一口银牙都咬碎了,端着空碗气鼓鼓地走了。 林妧一直在抄写佛经,并未停下来。 她想的通透,权当自己在练字儿好了。 涓嬷嬷气的不行,接连着几天都在院子里指桑骂槐。 原本念珠是持观望态度的,毕竟林妧是主,涓嬷嬷是仆,可见着这个主子像缩头乌龟似的,也跟着倒向了涓嬷嬷。 她不说一起骂人,但身为贴身大丫鬟的她却从未在林妧身边伺候过,每日要么是找堂姐玩耍,要么四处躲懒。 她的姐姐就是周庭云身边的大丫鬟念云,因而她也觉得自己的身份也不一般。 林妧从未说什么,每日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抄圣贤经。 不过夏瑶却觉得有些不大好,她记得孙大夫说过,自家姑娘得好好歇息,这经书从早抄到晚,身子哪里挨得住。 这一日,站在廊下的她低声与涓嬷嬷说起这事儿来,“涓嬷嬷,太太临走之前说要我们好好照顾表姑娘的?” “这表姑娘病的这般严重,还要抄写佛经,咱们是不是该劝劝?” 涓嬷嬷手上抓着一把南瓜子,朝地上啐了一口,没好气道:“人家是主子,咱们是奴才,这天底下哪里有主子管奴才的?” “夏瑶,你别仗着自个儿姨母是杜嬷嬷,就指手画脚的,咱们这位表姑娘主意大着了。” “就算是咱们表姑娘真把自己熬死了,大不了咱们哭丧的时候大声些儿,也算是全了这一场主仆之情。” 这话说的极没规矩。 可她是有自己的打算的,内院之中向来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珍珠园内只能有一个主子,若这个不知道来历的表姑娘在自己跟前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她倒愿意给些体面, 但如今,她每每见着林妧时,林妧都对她爱答不理的,一副主子样儿,她哪里还会客气? 她可是打定主意要把林妧驯的服服帖帖。 011偶遇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这话,夏瑶可不敢随便接,躲的远远地。 林妧不是不在意,而是如今并未到收网的时候,她就任由着涓嬷嬷蹦跶,如今蹦跶的越欢,到时候摔的就越疼。 她倒是要看看,姜氏这副好舅母的形象还能再维持几日? 没过几日,林妧则一人去了后花园。 周家如今有五房,五房之间并未分家,却是分开在过,除去每房有自己的院子与花园,在后院还有个很大的后花园。 林妧毕竟在养病,这辈子从未去过后花园。 今日她想过去走走。 她记得,今儿是她母亲周珍的生辰。 可三房上下根本就没人记得。 上辈子受了委屈,她总是特别想念自己的母亲,想着若是母亲还在世,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落下这个境地,私下,她不知道哭了多少次。 这辈子她依旧想念未曾见过面的母亲,但她知道,弱者的眼泪那就是鱼目,她的眼泪大有用处。 珍珠园上下根本没谁把她当成主子,一群人早就不知道躲到哪里偷懒去了,所以连她走出了门都不知道。 靠着上辈子的记忆,林妧走到后花园,等在了二房老夫人的必经之路上。 二房老夫人姓杜,荆州人士,性子爽朗,因丈夫与儿子有本事,在周家上下说话很有话语权。 上辈子林妧出事时,与她并不算熟络的杜老夫人还曾替她出面说过几句话,那时候长房已经得势,为了这件事,杜老夫人还与长房闹得很不愉快。 这辈子,林妧想要借一借二房的势头。 林妧选了一棵两人合抱粗的香樟树,跪倒在地,低声道:“……娘,我好想您,真的好想好想,当初舅母找到我时,我根本不敢相信。” “我从小在白云庵长大,师傅对我好,主持师太对我也好,回来之后,舅舅和舅母也对我好,就是,就是……身边有些坏人,她们当着舅母的面对我好,可背着舅母对我坏得很。” “我怕舅母为难,根本不敢把这些事告诉舅母,娘,要是您还活着,我肯定不用看别人的脸色的……在这里虽好,可我还是更想念白云庵。” “娘,今天是您的生辰,要是您活着,我肯定能陪着您吃一碗长寿面的。” “今天中午大厨房给我送来了好几道菜,可都被涓嬷嬷她们分了,就给我留了一碗青菜和米饭,娘,我好饿啊!” “以前在庵堂的时候,师傅下山时总是会偷偷给我带点心的,在这里,我什么都没有,就连吃一碗鸡蛋羹都是要给赏钱的……” …… 她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声音压的低低地,还带着一股子哭腔。 这些都是她的心里话,上辈子她私下不知道偷偷说了多少次。 与此同时,站在不远处的杜老夫人扶着身边丫鬟的手,皱了皱眉,可她老人家并没有停下,只问了身边的丫鬟,“这丫头是珍姐儿的孩子?” 周家子嗣并不艰难,可三房的孩子艰难,对于周珍,她记得很清楚。 小时候是个叽叽喳喳很喜欢说话,见到她总是甜甜喊她“二伯母”的一个小丫头,前几天听姜氏说到周珍的境遇,她还感叹了一阵。 012玳瑁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陪着这杜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叫玳瑁,是她老人家身边最得脸的丫鬟,只笑着答话:“您说的没错,前几日奴婢还奉了您之命给表姑娘送了好些补品。” “扬州城人人都说周家人生了一副好皮囊,特别是眼睛长得好看,这位表姑娘一看就是咱们周家人,眼睛生的水灵灵的,好看极了。” “表姑娘不光是人生的好看,心肠也好,奴婢过去的时候见着表姑娘还在替七太太抄写佛经。” “若是奴婢没记错,表姑娘如今才六岁了,有些人心眼坏,想着装腔作势,可奴婢过去时,见着表姑娘抄的佛经已经垒了厚厚一摞,可见是日夜不辍的。” 七太太正是姜氏。 “这小丫头不懂事,难道她身边侍奉的人不懂事?没跟着劝劝?”杜老夫人也是当祖母的人,见到方才那小丫头瘦的像豆芽菜似的,心里也不舒服,“我听姜氏说她病了,姜氏把自己身边的人也拨到她身边伺候,药材补品像不要钱似的往珍珠园送?” 玳瑁应了一声是。 杜老夫人也是浸淫内宅多年的人,对于内宅这些弯弯道道早已是看的门清,当即就冷哼一声,“这个姜氏倒是惯会做人。” “要是我没有记错,这个涓嬷嬷应该就是她的陪嫁丫鬟,要她真的那般心疼那孩子,涓嬷嬷那些人哪里敢造次?” 说着,她摇摇头,“这孩子,也是个可怜的,要是她娘还活着,怎么会落得这个境地?” 玳瑁是从小养在杜老夫人身边长大的,是最知道她老人家心思的,知道她老人家这是动了恻隐之心,当即就道:“前几日铨七太太在您跟前说对表姑娘像亲女儿一般,说的是情真意切。” “其实那时候奴婢就听到了些风言风语,珍珠园本是铨七太太给三房的云姑娘修的,表姑娘来了之后,铨七爷就说让云姑娘把院子让出来,云姑娘为了这事儿老大不高兴,就连表姑娘回来这一天都只打了个罩面就走了。” “按理说,铨七太太是最清楚云姑娘性子的,当即什么都没说,原本铨七爷还要训斥云姑娘几句的,却也被铨七太太拦下来了。” “涓嬷嬷也好,还是夏瑶,念珠也好,都是铨七太太身边拨过去的人,一个二个都是看着铨七太太的意思做事的。” 说到这儿,她不免有几分吞吞吐吐起来,“奴婢还听说一件事……” 杜老夫人平日里是个吃斋念佛之人,心地善良,如今听闻这话已是脸色沉沉,“说吧。” 玳瑁低声道:“奴婢还听人说,三房的云姑娘放出话来,谁要是在表姑娘跟前阿谀讨好,那就跟她过不去……为了珍珠园,云姑娘心里的气性大着了!” 杜老夫人脸色已经彻底沉了下来,没好气道:“没想到我们周家还养出脾气这么大的姑娘来,周庭云也不想想,她吃的穿的住的用的不光是她的,也是妧姐儿她娘的,这珍珠园她住得,妧姐儿就住不得了?” “当初要不是她爹玩心大,怎么会弄丢了妧姐儿她娘?她不懂事,这姜氏也跟着不懂事?” “周铨平日里是诸事不管,糊涂的很,我看三房落在他手里,迟早要完了!” 013相请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杜老夫人议论主子。 这话,玳瑁就不敢随便接。 其实她本不是个多嘴多舌之人,今日实在是见着林妧可怜,当初她从二房一个三等丫鬟一步步走到如今这个位置,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掉了多少泪,最重要的是,当初她也是因为娘没了,这才被继母卖到周家。 所以见到林妧这般可怜,她觉得自己有种感同身受的痛楚。 杜老夫人心里已经有数。 等着一回去,就要人请了姜氏与林妧过来。 其实,她老人家这个年纪,本不是喜欢多管闲事之人,换成别的事儿,她多提点姜氏几句也就完了,当初那小丫头她娘长什么样子,她已经记不得了,可她老人家却记得自己孙女儿的模样,这小丫头长得与远在湖北的孙女儿倒有几分相似,每次受了委屈也喜欢往后花园跑,哭起来肩膀一抖一抖的,看起来难过极了。 想到孙女儿,杜老夫人心里就是一软,也不知道这丫头在湖北过的好不好,在继母身边有没有受委屈…… 林妧去后花园哭诉一场之后,这几日心里的郁气也消散了大半——任凭她耐性再好,这几日涓嬷嬷等人宛如苍蝇般在耳畔嗡嗡叫个不停,她心里也是憋得挺难受的。 按照周家的规矩,姑娘每顿饭菜是有分例的,两荤两素一凉菜一汤,可今日傍晚端过来的依旧只有一个素菜和一碗糙米饭。 林妧想也不想就知道的她的菜估计又被涓嬷嬷等人分了,至于这一碗炒青菜和糙米饭,估摸着是哪个粗使丫鬟的饭菜了。 林妧刚拿起筷子,就听见外头传来了说话声。 她透过窗棂,见到来的果然是杜老夫人身边的玳瑁。 周家上下人人都巴不得去二房伺候,以二房老夫人杜老夫人为首,一个个都是极好相与的人。 她听丫鬟们私底下说过,杜老夫人身边的玳瑁就像是半个姑娘似的,平日里杜老夫人得了什么好东西都不忘分给下头的人一份。 隔着窗户,林妧压根没见到涓嬷嬷和念珠等人,想也不想她就知道,这些人如今怕是躲在屋子里偷吃她的饭菜了。 迎出来的是夏瑶她们,不知道夏瑶低声说了些什么,玳瑁却是厉声道:“……你们一个个不过是表姑娘身边伺候的人,真是好大的架子!” “老夫人差我来请表姑娘,表姑娘还没说什么,你们一个二个就替表姑娘当家作主起来?” “别说是你,就连你姨母在铨七太太跟前也没有这么大的面子!” 说着,她也不管夏瑶,径直往里头走,“你口口声声说表姑娘还病着,在养病,上次我过来时表姑娘也没什么大碍,如今你的意思是我连见都没见到表姑娘,就回去与老夫人回话吗?” “夏瑶,你也是铨七太太身边伺候的老人了,该怎么行事,应该知道的!” 她向来不是柔和的性子,夏瑶又是个怕事儿的,当即听闻这话也不敢接话,只巴望着躲在屋子里偷吃的涓嬷嬷能早些出来。 要不然,这阵仗,她一个丫鬟哪里有办法? 014吓唬她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等着玳瑁走进去一看,就见着一个瘦瘦小小的小姑娘坐在桌上吃饭,偌大一个屋子,身边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桌上摆着一碗青菜与米饭。 说句不好听的,这连二房粗使婆子的吃食都比不上。 林妧见玳瑁进来,抬起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她,露出几分羞赫的笑来。 玳瑁心里难受极了,好像在她身上看到了当初自己的影子,当即行礼道:“表姑娘。” 说着,她看向一旁的夏瑶,厉声道:“表姑娘怎么就吃这些?” 夏瑶支支吾吾的,不敢接话。 她虽没贪林妧的吃食,但身为林妧身边的大丫鬟,林妧落得这个境地,她是难辞其咎。 玳瑁蹲下来,看着眼前生的漂漂亮亮的林妧,柔声道:“表姑娘,您别怕,奴婢是二房老夫人身边的人,您实话告诉奴婢,为何您晚饭就吃这些?是一直都是如此吗?” 林妧上辈子对玳瑁就是印象深刻,玳瑁容貌出众,性子出挑,可以说把杜老夫人当成至亲一样疼爱,所以当长房有人欺辱她,想要纳她为妾时,杜老夫人也是一心一意护着她。 上辈子她很羡慕玳瑁,哪怕是丫鬟,可有个全心全意护着自己的人。 如今想来,她上辈子着实是可怜,一个姑娘连丫鬟都及不上。 感受着玳瑁的手握着自己的手,林妧对她印象更好,想了想,她正欲开口的时候,门外的涓嬷嬷却是一路小跑着进来,“哎呀,原来是玳瑁姑娘过来了,可真是稀客啊!不知道二房老夫人最近身子可还好?” 她倒是来的及时! 玳瑁站起身来,冷冷扫了她一眼,“涓嬷嬷来的正好,我想问问您,表姑娘这饭菜是怎么一回事?” “我们周家什么时候落魄成这个样子,连堂堂一个姑娘晚饭就吃这些?” 涓嬷嬷心里直犯嘀咕,平日里只有七太太巴巴往二房凑的份儿,什么时候二房对七太太这么好? 从前她在姜氏身边伺候的时候见多了,真有什么事儿,二房老夫人也不会派了身边的玳瑁过来的。 姜还是老的辣,涓嬷嬷反应倒快,含笑道:“玳瑁姑娘有所不知,我们就算是再糊涂,也是府中的老人了,哪里会犯这样的错?” “您是有所不知,是姑娘非得吃这些,还说在尼姑庵是吃惯了的,想着回来之后继续吃斋念佛抄写佛经,替几位老太爷与老夫人祈福了。” 一个孝字大过天。 任凭谁听了这话都不好说什么。 玳瑁看了一眼目光闪躲的林妧,想着今儿在花园听到的那些话,心里早有了定论,没好气道:“表姑娘有孝心那是好事儿,可若是把表姑娘的身子熬坏了,我看涓嬷嬷也落不得什么好。” “下次啊,涓嬷嬷过来时可别匆匆忙忙的,记得把自己的嘴擦干净再来!” 涓嬷嬷心里一个咯噔,下意识拿袖子去擦嘴。 可擦了擦,她发现袖子上是干干净净的,这才想起来方才过来之前她可是擦过嘴的,如今被玳瑁诈了一番,她赔着笑根本不敢说话。 015杜老夫人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玳瑁是看都懒得再看这个老妪婆一眼,牵着林妧的手道:“表姑娘,咱们去给二房的伯祖母请安好不好?这几日,老夫人一直念叨着说您回来了还没看到您了。” 说着,她的语气更缓,柔声道:“您别害怕,老夫人可好了,老夫人的院子里还有玫瑰汁窝丝糖,各种糕点了。” 林妧下意识看了一眼涓嬷嬷。 天底下,哪里有主子看奴才眼色行事的?这一眼,看的怪叫人心疼的。 姜氏可是吩咐过的,林妧得好好在珍珠园里养病。 涓嬷嬷迟疑道:“玳瑁姑娘,二房老夫人请表姑娘过去,那是表姑娘的福气,只是表姑娘如今正病着,我们七太太吩咐过了,得要表姑娘安心养病。” “这几日请了扬州城赫赫有名的孙大夫给表姑娘看病,孙大夫说了,表姑娘伤的是脑袋,不好吹风的……” 说来说去,她就是不想放林妧去二房,万一林妧真得了二房老夫人的喜欢,那姜氏不得扒了她的皮? 虽说她的卖身契并不在姜氏手上,可姜氏多的是法子惩治她。 玳瑁牵着林妧的手直往外走,压根没把她的话当一回事,快出门了这才轻飘飘的丢下一句话——要是涓嬷嬷真的这般衷心尽职,就不会连表姑娘什么时候偷偷跑出去就不知道了,嬷嬷放心,我待会儿就会将表姑娘送回来的。 林妧被玳瑁牵着手,心里觉得有一阵小小的雀跃。 万事开头难。 如今已经与上辈子的事不大一样,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 一想到这儿,她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 玳瑁见她这般模样,心里更是难受,府里的姑娘哪个不是养的娇贵? 她不过是训斥了涓嬷嬷两句,表姑娘就笑成了这样,可见之前是在涓嬷嬷手上吃了不少苦头。 她心里像明镜儿似的。 林妧就这样被玳瑁牵着,听她放柔了声音絮絮叨叨说着话,譬如说——以后下人不听话直接罚她们就是,你手上捏着她的卖身契,有什么可怕的? 林妧一一都应了下来。 等着她穿过游廊,过了几个垂花门,不知道走了多远,这才到了二房的地界。 早在周家老祖宗去世之后,五房就已经分宅而居,距离如今已有二十余年,因长房与二房是嫡出,所以分到的宅院自然会大些,再加上二房人口不算多,所以泰半的地方都是林木花卉,一进去就让人觉得心旷神怡,好不舒服。 杜老夫人的院落坐落在东南角,是一间五进的院子,不知道是不是有谁说了些什么,林妧一进去,所有的人都向她投来善意且怜悯的笑容。 这是上辈子没有的事儿。 林妧在玳瑁的授意下给杜老夫人请安,“给伯祖母请安了。” “好孩子,过来让我瞧瞧!”杜老夫人四十多岁,生的微胖,看起来比实际年纪要小上几岁,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和和气气的,“前几日就听姜氏说起你来,一直没机会见见。” 林妧抬起头,见着杜老夫人比她印象中年轻了一大截,看着是更和蔼可亲,身边站了好几个漂亮的丫头,暗道这位老夫人还是与上辈子一样,喜欢好看的东西。 016心疼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林妧笑眯眯走上前去。 杜老夫人原本是荆州杜家独女,原先未出阁的时候就要什么有什么,嫁人后夫君厉害,大儿子争气,如今她的丈夫已是阁老,大儿子早些年也中了状元,可以说她老人家这些年过的是顺风顺水。 上辈子林妧来到周家时,二房老太爷与二房大老爷已经去世,饶是这般,生活也并没有将杜老夫人击垮,她依旧是待人和善,积极向上。 林妧更喜欢这个时候的杜老夫人,“我也时常听人说起伯祖母您了。” 杜老夫人喜欢长得好看的姑娘,她身边的丫鬟清一色的都是模样出挑的,可若论好看,满屋子的人没哪个能比林妧更好看。 她当即就忍不住在心里叹气,这个姜氏平日里左右逢源惯会来事儿,怎么到了林妧这里就想不明白。 林妧这容貌日后定能说一门好亲事,到时候不也能与姜氏的孩子们互相帮衬一二? 杜老夫人笑着道:“哦?你听人说起我什么?说来我听听。” 满屋子的人脸上都带着笑。 林妧心里一点都不慌,反而是难得的踏实,掰着手指头道:“我听人说您可好了,府中上下的丫鬟都想到您跟前来伺候。” “我还听人说您很厉害,不仅伯祖父是阁老,您教出来的两个舅舅都在当大官。” 说着,她更是煞有其事道:“下面的那些丫鬟婆子都说您是观世音菩萨转世了……” 她一个字都没说假话,相较于长房的秦老夫人,杜老夫人显然更得大家敬重。 谁人都喜欢听好话,更别说这好话是从一个模样好看的小丫头嘴里说出来,杜老夫人是更稀罕,当即就忍不住笑出声来,指着玳瑁道:“你瞧瞧,你瞧瞧,这哪里是养在尼姑庵里的小丫头,分明就是王母娘娘身边的小童女,真叫人喜欢!” 她一把将林妧搂在怀里,笑着道:“小孩子是不会说假话的,你这话啊,伯祖母都相信。” 说着,她又问道:“听说你最近几日在珍珠园抄佛经?” 林妧乖觉点点头,接过玳瑁递过来的帕子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这几日她在珍珠园的伙食甚至还比不上在庵堂的时候,自然饿得很,再加上二房请了好些个擅做点心的厨娘,做出来的豌豆黄细腻绵软,绿豆糕唇齿留香,芙蓉糕里头还夹着玫瑰汁儿……让她忍不住吃了一块又一块,吓得旁边的丫鬟们见了又是端茶又是递牛乳的,生怕她噎住了。 杜老夫人是多聪明的人,见到这情形饶是玳瑁没说心里也猜到了个八九不离十,心里更是难受,只觉得三房的周铨与姜氏简直不是个东西。 小小的林妧最后吃了整整一攒盒糕点,喝了牛乳之后是直打嗝儿。 杜老夫人见了笑着道:“这傻孩子,你要是喜欢吃二房的糕点,以后我要玳瑁时常给你送过去。” “我记得珍珠园是有小厨房的,不如带两个厨娘回去?你那几个舅舅都孝顺,生怕我吃不好,接连送了好几个厨娘来,我年纪大了,对吃的穿的也不甚讲究,倒是你,小小年纪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得吃好喝好才是。” 017懵了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这话的意思很明白。 珍珠园小厨房的厨娘走的是二房的账,人也是二房出。 她这般做派简直就是打姜氏的脸。 不过在她老人家看来,姜氏自个儿不要脸,怎么能怪别人不给她脸面? 原本方才一张小脸上还写着雀跃,可听闻这话后,林妧面上却是笑意全无,“这件事得问问舅母”。 一提起姜氏,杜老夫人脸上的笑意就淡了些:“你放心好了,她马上就要过来的。” 这件事,她得好好问问姜氏。 她虽不是长房老夫人,家里小辈们有做的不对的事儿需要她出头,可她眼里是容不得沙子的,这种事儿她不知道还好,若叫她碰上了,她就得好好问问姜氏。 杜老夫人又招呼着小厨房给林妧煮些消食的酸梅汤,“……当心吃多了晚上睡不着”。 姜氏一进门就见着林妧如众星捧月一般坐在杜老夫人身侧,又是糕点又是汤水络绎不绝,一瞬间,她以为自己看错了——这小妮子如今不是该在珍珠园吗? 姜氏懵了。 来的路上她是雀跃不已。 二房老太爷如杜老夫人都是极好的人,可这样好的两个人却是争了一辈子吵了一辈子,老两口都这把年纪,还一个住在京城,一个住在扬州,平素谁也不大搭理谁,二房子嗣本就艰难,如今泰半的人口都在外为官,本就空荡荡的二房院落就更显得萧条。 一次杜老夫人闲话时说了想养个姑娘,平日里也好有个人说说话解解闷。 这话一出,周家上下是激动不已,不光是庶出的几房变着法想将女儿养在杜老夫人膝下,就连长房的人也起了心思。 杜老夫人可是一品诰命夫人,养的儿女都颇有盛名,长房次子周钧从小养在二房老太爷身边,如今也成了皇上跟前的大红人。 若是哪个姑娘真的能养在杜老夫人身边,以后说亲……这满扬州城的哥儿不是任由着她来挑?运气再好些,入了二房老太爷的眼,到时候得二房老太爷说亲,说不准一举还能嫁到京城世家去。 姜氏向来疼惜女儿周庭云,这些日子带着周庭云有事儿没事儿就往二房凑,今日带着周庭云做的刺绣请杜老夫人指点,明儿带着周庭云写的字帖请杜老夫人评判……大有一副杜老夫人不收下她女儿,她就不罢休的架势。 如今她手上提着的是周庭云做的糕点,打算请杜老夫人尝一尝的。 可饶是她这么聪明的人,见到这情形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还是玳瑁眼尖,率先发现了她,请她进来坐。 杜老夫人扫了她一眼,淡淡道:“……你手上提的是什么?” 她老人家是面冷心热的,对谁都是一个态度,所以姜氏也并未多想,笑着打开食盒,道:“这是云姐儿下午做的些糕点,刚出锅,正好想请二伯母您尝尝看。” 她将食盒子里的糕点捡了几块盛在小碟子里递了上去,糕点是用了心思的,一块块糕点做成了花瓣形,上头还撒了花瓣碎,看着就叫人觉得有食欲。 若换成平日里,杜老夫人定是要赞上几句,可如今……她一看到这糕点就想到方才林妧狼吞虎咽的模样。 018我冤枉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杜老夫人尝了一块,微微颔首,“味道还不错,云姐儿有心了,她才不到七岁,就这般厉害了!” 姜氏露出与有荣焉得笑容来。 杜老夫人将小碟子往林妧跟前尝尝看,笑着道:“妧姐儿也尝尝看,看是伯祖母这里的糕点好吃还是你云姐姐做的糕点好吃。” 林妧尝了一块,实话实说,“云姐姐做的糕点虽然好吃,但是没有您小厨房里的糕点好吃”。 “我小厨房里的厨娘都是你伯祖父舅舅他们从大酒楼厨子们的徒弟,女儿或者媳妇,虽是女眷,但也做了几十年的糕点,是靠这门手艺吃饭的,做出来的糕点自然要比你云姐姐的好吃。”杜老夫人的眼神落在那一碟子糕点上,脸上虽带着笑,可眉里眼里却是半点笑意都没有,“你云姐姐如今才六岁,这灶上功夫做的好,那是锦上添花的事儿。” “放眼扬州城上下,你云姐姐这般年纪的姑娘有这样的手艺,实属难得,可见你舅母在你云姐姐身上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心思了……” 姜氏面上的笑一点点淡了下来。 这话听着怎么有些不对劲? 杜老夫人却是不急不缓,继续道:“……我记得清楚,前几日你刚进门的时候你舅母在我们跟前说过,你从小受了苦,以后会把你当成亲女儿一样看待。” “妧姐儿,你老实告诉伯祖母,这些日子你舅母可有教导你什么?” 林妧怯怯看了姜氏一眼,没敢接话。 姜氏每日倒是会来看她,每次带的东西也不少,浩浩荡荡过来一趟,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走了,能教她什么? 杜老夫人微微扬声道:“妧姐儿,不必害怕,实话实说就是了。” 林妧低着头,还是没接话。 她心里小算盘拨的砰砰直响——这下子怕是有好戏看了! 姜氏是个聪明人,当即就明白过来,“二伯母,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妧姐儿自进门之后我一直把她当成了亲生女儿一样看待的” “您也周到,珍珠园原本是给云姐儿准备的,妧姐儿一回来,马上就让给了她。” “妧姐儿病了,我回了娘家找了我的大嫂,这才请了孙大夫出面给妧姐儿看病。” “自妧姐儿进门后,吃穿用度,哪一样比云姐儿差?” “伯祖母,您可真是冤枉我了!” 她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杜老夫人冷冷扫了姜氏一眼,不咸不淡道:“吃的喝的,咱们周家向来不缺的,我只问问你,你可有亲自教导过妧姐儿什么?” “姑娘家的都是跟着母亲启蒙,你如今只顾着你的女儿,就这样把你外甥女丢给管事嬷嬷?” “要是那些人对她好,也就算了……” 姜氏可不能任由着这一盆子又一盆子脏水往自己身上泼,那她这些年在周家积累下来的贤名岂不是都白费了,当即忙道:“二伯母,真是冤枉啊,涓嬷嬷是我身边的贴身嬷嬷,是我从娘家带过来的,平日里做事最是妥帖,要不然我也不敢把她拨过去照顾妧姐儿的……” 019绿茶上身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姜氏这话还没说完,杜老夫人就一巴掌拍在桌上,厉声道:“说的简直比唱的还好听!” “涓嬷嬷是你身边的老人,你最该清楚她是什么性子!如今涓嬷嬷她们的卖身契都捏在妧姐儿手上,那些人都敢如此造次,可见打从心底里没把妧姐儿当成主子的。” “你管着三房也不是一日两日,该是知道其中的门道,你将你身边的人拨到妧姐儿身边,她们的主子到底是你还是妧姐儿?” “你口口声声说你把妧姐儿当成亲生女儿,可从前你的女儿过来时吃我这里的点心顶多是尝上两块就够了!” “你方才是没见到妧姐儿吃点心那狼吞虎咽的样子,只怕我院子里随便找出来的一个粗使丫鬟都比她吃相要体面些!” “姜氏,你也是有女儿的人,该是知道养女儿要费多少心血,你养妧姐儿……在我看来就像是养只猫儿狗儿似的,给些吃的就完了!” 这话说的是十分严重。 姜氏吓得一下子站起身来,拉着林妧的手,眼泪簌簌掉了下来,“妧姐儿,你伯祖母说的是不是真的?” 这模样,看起来要多心痛就有多心痛,要多震惊就有多震惊。 林妧觉得她要是学唱戏,肯定能成为名震扬州的名角儿。 虽然林妧觉得自己也不算差,但论反应,还是比姜氏差的不止一星半点,她觉得自己还得跟着舅母多学习学习才行。 她低着头,声音小小的,“涓嬷嬷对我一点都不好,之前给我端燕窝粥还找我要赏钱,说是府中上下都是这个规矩。” 虽然周铨给了她私房钱,她才不愿意把钱给这些人,呸,丢了都不给她们了! 说着,她又道:“每次大厨房送来的饭菜都被涓嬷嬷她们拿下去分了,她们说我从尼姑庵出来的,就该和从前吃一样的饭菜,万一吃的好了,身体会受不了的……可是舅母,之前我在尼姑庵吃的也比现在吃的好些。” “还有,涓嬷嬷经常当着丫鬟们的面说我的坏话,不仅说我,还说我娘的坏话……” 她一句句话说的姜氏差点就要晕过去了。 从前姜氏看出这丫头实诚,可也没想到林妧能这般实诚啊,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要是继续说下去,杜老夫人的脸色只会越来越难看的。 她捏了捏林妧的手,示意林妧可别说了。 “实诚”的林妧根本没反应过来,继续低着头,委委屈屈道:“还有念珠,她说她的堂姐是云姐姐身边的念云,她不想在我身边伺候,说我以后肯定会嫁个破落户,到时候说不准连饭都吃不饱,说想要想办法调到云姐姐身边伺候。” “她还说,云姐姐马上就要养在二房伯祖母身边,二房肯定会帮云姐姐说一门极好的亲事……” 姜氏只觉得眼前一黑,也顾不上杜老夫人猜疑不猜疑的,微微咳嗽一声,忙打断了她的话,“妧姐儿,下头的丫头们喜欢乱嚼舌根子,你可别听她们瞎说。” 林妧这才止住了话头,依然一副委委屈屈的小模样。 020她敢吗?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姜氏转头看向杜老夫人,哽咽道:“二伯母,方才您训斥我的那些话,我还觉得委屈,如今听了妧姐儿这样说,您别说是训斥我,就算是打我骂我都是轻的。” 说着,她这才看向林妧,哀声道:“妧姐儿,我每日去看你的时候,你为何不与我说了?我哪里知道涓嬷嬷她们如此狠毒……” 林妧:??? 这屎盆子未免甩的也太快了吧,敢情都怪她没告状的缘故? 她见过不要脸的,却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上辈子林妧记得清清楚楚,那个时候周家上下都觉得姜氏是菩萨心肠,她在涓嬷嬷手下实在是忍不下去,找到了姜氏,把涓嬷嬷的所作所为都告诉了她,可却换来了姜氏的什么话? 姜氏只说——妧姐儿,小姑娘家家的不能撒谎,涓嬷嬷平日里是怎么对你的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涓嬷嬷有的时候性子是急了些,但对你却是极好的。 上辈子,姜氏甚至连训都没有训过涓嬷嬷一个字。 从此之后,下面的人是有样学样,对她更没好脸色。 如今,姜氏怎么有脸说这样的话?用杜老夫人的话来说——涓嬷嬷是她身边的人,她最该清楚涓嬷嬷是什么德行。 林妧简直懒得和她说下去。 杜老夫人也是见识过姜氏的本事的,这一张嘴可以把黑的说成白的,她如今也不想听三房这些糟心事儿,只冷声吩咐道:“妧姐儿身边的几个人都是你派过去的人,该怎么罚你看着办就是了。” “妧姐儿这丫头我觉得不错,以后会时常请她来我们二房坐坐,我不希望以后再听到这些话了。” “我要是记得没错,珍珠园是有小厨房的,我拨了几个厨娘过去,以后就照顾着妧姐儿的吃食,小姑娘家家,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姜氏紧紧攥着林妧的手,赔着笑道:“二伯母,您看您说的这是什么话,怎么能让您小厨房的人去珍珠园?我给妧姐儿请几个厨娘过去。” 说着,她又是再三保证,说这次的事儿都是她的疏忽,以后定不会有这样的事情了。 她说话一向漂亮。 杜老夫人懒得听了,只要玳瑁送她们出去。 刚出了房门,林妧就小声道:“舅母,今天我在伯祖母跟前是不是说错了话?所以才让伯祖母说您的?” 一旁的玳瑁直勾勾盯着姜氏。 有一瞬间,姜氏只觉得是不是眼前这小丫头给自己下套,可对上那双澄澈的眸子,她又觉得是自己多心了,毕竟林妧才六岁。 她强撑着笑道:“怎么会了?若是要怪,都要怪舅母。” “这几日你云姐姐身子不大好,我忙着去照顾你云姐姐,所以才没能顾上你,你放心,这次我一定好好罚涓嬷嬷她们。” 她这话说的是咬牙切齿,显然把今日这一笔帐都算到涓嬷嬷头上,她倒是想把这笔帐算到林妧头上,可有杜老夫人盯着,她敢吗? 林妧乖觉点点头。 实际上她心里清楚,周庭云的病不过是个幌子,而是因为自己住了珍珠园,周庭云每日每夜在闹脾气。 既然这院子敢叫珍珠园,那就定有它的过人之处,里头很是奢华,亭台楼宇,水榭小桥样样俱全,后面的小院子还养了好些珍珠鸟。 用姜氏从前的话来说——最好的院子自然要给我最宝贝的女儿,我的云姐儿比珍珠海珍贵,自然要住珍珠园的。 021算账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上辈子的林妧也曾住过几天珍珠园,可后来因为她“病”了,就被挪到僻静的院子养病。 这一挪,她就再也没回来过。 上辈子的珍珠园是周庭云住过的,这辈子的珍珠园是刚修建好的,林妧更满意了,压根没打算把这园子让出来。 她又凭什么要让出来? 若是舍不得,一开始又为何要给她? 林妧跟在姜氏的身侧,哪怕两人都没有说话,可她依旧能感受到姜氏的怒气。 不管涓嬷嬷的事姜氏知不知情,她的名声都毁在涓嬷嬷身上。 等着姜氏气冲冲赶到珍珠园时,涓嬷嬷已察觉到了不对,二房的杜老夫人可不像林妧这般好糊弄,若真查出些什么来。 所以等着她看到姜氏过来,连忙舔着笑迎了出去,可“太太”这几个字还没喊出口,姜氏就一巴掌狠狠打在她脸上。 “啪”的一声,在静谧的夜里是格外清脆,使出了姜氏浑身力气,打的涓嬷嬷头偏了过去。 林妧吓了一跳——这该是使了多大的劲儿啊! 涓嬷嬷捂着脸,也愣住了。 她跟在姜氏身边几十年,何曾这样没脸过? 姜氏一看到她是更加来气,冷声道:“真是吃里扒外的狗东西,我相信你才把你送到表姑娘身边伺候,可你倒好,日日就是这样对表姑娘的?” “还好二伯母发现的早,要不然妧姐儿有个什么闪失,信不信我扒了你的皮?” 饶是涓嬷嬷心里有了准备,可听闻这话仍旧腿肚子发酸,一个站不稳直接跪倒在地下,“太太,奴婢冤枉啊,奴婢真的冤枉啊……” 她向来能言善道,想着怎么把这件事糊弄过去。 毕竟是陪着自己一起长大的人,要真不是什么大事,姜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可自姜氏嫁到周家后,就没这般丢脸过。 她想着因为这件事,杜老夫人兴许连她的女儿也厌弃上,她就满肚子火气,扬声道:“你也别说什么冤枉不冤枉的,杜嬷嬷,给我查,一个个的查,我倒是要看看这院子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语气是凌厉至极。 林妧看着姜氏那张因愤怒而有些变形的脸,心里喟叹了一声——这是怎么一回事,姜氏心里难道不清楚吗?还用得着查吗? 可她也知道,姜氏得给二房的杜老夫人一个交代。 在二房耗了大半个时辰,如今时候不早了,林妧打了个哈欠,任由着夏瑶战战兢兢服侍着自己梳洗歇下了。 这一夜,珍珠园里都没安生过。 林妧睡得迷迷糊糊,一会儿听到涓嬷嬷高高低低的求饶声,一会儿又听到念珠嘶声力竭的的哭喊声……那叫一个络绎不绝,此起彼伏。 她并没有起身,翻了个身继续睡了过去。 等着翌日一早醒来时,林妧见到床边候着眼睑下一片青紫的夏瑶,不光是夏瑶,还有两个面带怯意的小丫鬟。 哟,往日她屋子里可没这么热闹! 林妧知道这是姜氏昨晚上震慑了的后果,穿了鞋子下床,“夏瑶,昨晚上舅母可有责罚涓嬷嬷她们?” 夏瑶是个胆子小的,来珍珠园之前她的姨母杜嬷嬷对她耳提命面,直说万事得小心,不可懈怠了,不然不出事还好,若是一出事,那就绝不是小事,如今她很庆幸自己听了姨母的话,低声道:“太太昨晚上发了脾气,一个个人查下来,知道涓嬷嬷与念珠这几日做的事儿,气的太太打了涓嬷嬷二十个板子,打了念珠十个板子。” “太太原本还说要把涓嬷嬷和那些不敬您的人都赶出去的,可……有人说涓嬷嬷她们的卖身契都捏在您手上,该怎么发落处置涓嬷嬷该是您说了算。” 林妧想也不想就知道说这话的人是夏瑶的姨母杜嬷嬷,杜嬷嬷是只老狐狸,聪明得很,段位比涓嬷嬷高的那可不是一星半点。 如今她很庆幸还好姜氏派到她身边伺候的是涓嬷嬷,而不是杜嬷嬷,要不然,事情可不会这么简单。 姜氏并不喜欢自己。 这在三房上下并不是什么秘密,也正是因为,涓嬷嬷才会一个劲儿作践自己,为的就是讨得姜氏开心,最好逼得自己能投湖自尽,姜氏才能高枕无忧。 可真要出了什么事儿,姜氏又会第一个同涓嬷嬷算账。 若昨晚上姜氏真的狠狠处置了涓嬷嬷她们,那姜氏身边的人以后又怎么敢一心一意为她办事?杜嬷嬷索性就借着卖身契一事,把这个烫手的山芋丢了出来。 夏瑶见着她半晌没说话,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她与念珠一块长大,好歹有些情分的。 可求饶的话……之前她敢说,如今可不敢说了,“太太说了,您要是醒了拿定了主意只管差人告诉她一声,要打要罚,还是把人发卖出去,都是您一句话的事儿,这珍珠园里您才是主子。” 林妧知道,若自己真的将涓嬷嬷等人发卖出去,这“心肠恶毒”的罪名她是坐实了的。 但她也没打算轻易放过涓嬷嬷这几个人的,得让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好好瞧瞧,她林妧也不是好欺负的。 她面露迟疑:“之前我哪里遇到过这样的事儿?夏瑶,你与舅母说一声,我得好好想想。” 反正她就是不给涓嬷嬷她们一个痛快。 这种事就好比你睡得好好地,不知道什么时候房梁上掉了一只鞋子,你想啊想,总在琢磨另一只鞋子什么时候掉下来,心里一直会惦记着这件事的。 夏瑶很快就去姜氏跟前回话了。 不过临走之前,她还不忘吩咐几个丫鬟好好照顾林妧。 这是从前没有的事儿。 林妧坐在桌前,看着面前摆着蟹黄汤包,柳叶蒸饺,干贝咸骨粥,跳水嫩笋……零零散散摆了半张桌子,她很满意。 这待遇,可真是突飞猛进啊! 她正吃着早饭,夏瑶就回来了,“太太说了,这件事您不必着急,仔细想想,到时候想好了只管告诉她一声,太太说今日她有些忙,晚些过来看您。” 林妧当然知道姜氏忙得很,昨日她当着二房杜老夫人的面说了周庭云想养到二房去,这无疑在周庭云面上狠狠打了一巴掌,周庭云向来骄纵,如今只怕在院子里闹得是不安生。 她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022磕头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夏瑶见着眼前的表姑娘,明明见着她与从前一样样儿的,可又觉得好像有哪里不一样。 她想着方才姨母交代自己的话,这些日子得小心些,见着林妧一碗粥喝完,忙又给林妧盛了半碗粥,叮嘱道:“表姑娘您正在养病,得多吃些才是,中午您想吃什么?” “方才太太往小厨房送了几个人过来,以后您想吃什么只管吩咐一声就是了,以后方便得很。” 林妧迟疑道:“那小厨房用的银子……” 夏瑶连忙接话,“从太太那里出,太太说了,银子这事儿您不必担心”。 她这话音刚落下,外头就传来了声音——你们一个个小贱蹄子可是不想活了,老娘还没死了,就不认得我了?信不信我告诉太太,把你们卖出去? 这是涓嬷嬷的声音。 昨晚上林妧在睡梦中明明听到了涓嬷嬷哭的快断气了,可不过一晚上的时间,又是生龙活虎,这让她觉得昨晚上的姜氏是不是在做戏给众人看。 她淡淡道:“请涓嬷嬷进来,好歹如今她还是珍珠园的管事嬷嬷了,这般闹腾像什么样子?” 夏瑶应了一声是,连忙把涓嬷嬷请了进来。 跟着涓嬷嬷一同进来的还有念珠和别的几个当初不知好歹的丫鬟,一进来在涓嬷嬷的带领下就齐齐跪了下来。 涓嬷嬷一扫从前面上的跋扈,哀声道:“表姑娘,奴婢知道错了,奴婢真的知道错了,还请表姑娘饶了奴婢这一次,以后奴婢定好好侍奉表姑娘……” 林妧扫了她一眼。 平日里的涓嬷嬷总是发髻争气,看的体面极了,如今双眼红肿,昨儿被姜氏打过的那边脸还泛着红,看着倒是有几分解气。 林妧没有接话。 涓嬷嬷想着昨晚上杜嬷嬷临走之前与自己说的话——表姑娘到底只是个六岁的小孩子,心肠软,好糊弄,你好好求求表姑娘,到时候再去太太跟前认个错,过几日就没谁记得这事儿了,反正我该说的都说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她心里是七上八下的,不知道眼前这个还有心情喝粥的小娃娃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她跪在地下,屁股疼得厉害,虽说昨夜里有杜嬷嬷提点,那些个粗使婆子打板子的时候下手并不重,可二十个板子打下去,那也不是闹着玩的。 她心一横,直接朝着林妧磕头起来。 一下又一下,额头撞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砰砰”声。 见她如此,她身后的念珠她们也跟着有样学样,跟着磕起头来。 顿时,屋子里发出此起彼伏的“砰砰”磕头声。 饶是林妧活了两辈子,也没见过这等壮观的场景。 更不必说夏瑶,平日里的涓嬷嬷与念珠都是耀武扬威的,何曾这般过? 等着她们磕了一会儿,林妧也觉得差不多了,这才开口:“好了”。 涓嬷嬷这才停下,她抬起头,额头上已是青紫一片,不光是她,念珠等人都是如此,一个个眼里含着恨,可面上又带着怕,所有的不甘都写在了面上。 林妧可不管她们恨不恨的,心里一阵舒坦,不急不缓道:“从前我在庵堂的时候,师傅就时常教导我,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昨晚上舅母也罚过你们,那我就不再罚了,这都是念在你们是舅母身边老人的缘故,要是再有下次,我可是要告诉舅母去的。” 涓嬷嬷又磕了几个头,嘴里说着“谢谢表姑娘”之类的话,脸上带着劫后逃生的喜悦。 但她们不知道的是,这话传出去就变了味儿——说是涓嬷嬷等人逼迫林妧,所以林妧才不好发落她们,毕竟她们都是姜氏身边的老人儿,打狗还得看主人了! 这正是林妧想要的效果。 很多事情都是先入为主,很多时候大家对人的品行有了定论,再想改观就没那么容易。 林妧只要她们下去。 她也忙得很,还得继续抄写佛经了。 从前在庵堂的时候,师傅对她要求就很严格,那个时候她不懂,明明庵堂里其余的小尼姑们在她这个年纪刚会写自己的名字而已,她就得整日练字,可上辈子她的字连拜相入阁的舅舅都曾夸过,她这才明白师傅的苦心。 林妧坐在书房里,一笔一划朝着佛经,认真极了。 当初她跟着姜氏离开庵堂时,师傅曾叮嘱过她,练字一日都不能放松。 与此同时,一脸疲惫的姜氏再次去了二房。 她得给杜老夫人回话了。 只是坐在偏厅里的她根本就没见到杜老夫人,见她的是玳瑁,这是从前都没有过的事儿,杜老夫人待晚辈亲和,二房子嗣艰难,是以她老人家很喜欢晚辈陪她说话唠嗑。 姜氏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杜老夫人对你好的时候可以很好,若是你惹恼了她,她可是一点体面都不会给你的。 玳瑁见她面上惴惴不安,只想着明知如此,你早干什么去了,“见过铨七太太,老夫人如今正有事儿,不知道铨七太太过来可是有事儿?若是有要紧的事儿,奴婢再进去帮您通传一声”。 姜氏气的眼前发黑。 昨晚上她忙活了半宿,一大早女儿周庭云不知道从哪儿听到了风声说林妧在二房杜老夫人跟前告状,闹着要把林妧赶出珍珠园……她想得到,向来不管事儿的周铨晓得了这事儿还得同她算账。 她的命怎么这么苦? 可再苦又能怎么样,她又不敢得罪这个杜老夫人跟前的大红人,只笑着道:“玳瑁姑娘客气了,我找二伯母能有什么要紧事,不过是想与二伯母闲聊几句而已。” 说着,她顿了顿,脸上的笑意更甚:“昨日的事情都已经查清楚了,我已经狠狠惩治过了涓嬷嬷等人,原本我想着把人赶出去,可妧姐儿心地善良,还是把涓嬷嬷等人留了下来。” “还请玳瑁姑娘转告二伯母一声,以后定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事儿了。” 说着,她更是掏出一只栩栩如生的小金兔来,靠近两步,直往玳瑁手里塞,“我听说过几日就是玳瑁姑娘的生辰了,这是我送给你的生辰礼物”。 小金兔个头虽不大,但却是实心的,可值百把两银子了! 023表姐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玳瑁自知道姜氏求的是什么,无非就是将女儿周庭云养到杜老夫人身边,从前她就不稀罕做这等事儿,如今是更不乐意收姜氏的东西,“七太太实在是折煞奴婢了,奴婢不过是个下人,收不得这般贵重的东西”。 “若是七太太真的心疼奴婢,还请将这金兔儿禀了老夫人,过了明路,要是叫人看到这金兔儿,奴婢可真是有嘴都说不清。” 她想着昨晚上姜氏走了之后杜老夫人说的那些话,就是她在老夫人跟前说一筐子好话,这周庭云怕也不会养在杜老夫人膝下的。 这话说完,玳瑁是头也不回就进去了。 姜氏气的是一口银牙都咬碎了。 不曾想等着姜氏刚回院子,杜嬷嬷就说周庭云又过来了。 杜嬷嬷昨晚上也跟着大半夜才睡下,如今精神头不太好,耐着性子道:“……太太,奴婢听说今儿一大早念珠就去找姑娘身边的念云了。” “念云与念珠是堂姐妹,这两个小丫头关系一直好得很,念珠昨晚上被打了十个板子,今儿又在表姑娘跟前把头都磕破了,只怕在念云跟前狠狠哭了一场的。” “姑娘是个心肠好的,只怕是为了这事儿来的。” 姜氏想着今早上她好说歹说这才把女儿给劝回去,如今正头疼的厉害,难得道:“就跟云姐儿说我歇下了,要她这两日不必来给我请安。” 说实在的,珍珠园给了林妧住,她也心疼。 当初她与周庭云说好了,这珍珠园是送给周庭云七岁的生辰礼物,为了这个园子,她是费了不少心血,不仅把两个院子合为一个院子,又是翻新又是粉墙,甚至还引了活水进来……前前后后花了她将近一万两银子。 周铨一向不大喜欢她把女儿看的娇惯,所以她只拿了公中的五千两银子,剩下的银子都是自己贴补的。 如今忙活了一场,都是给她人做嫁衣,她哪里能不心疼? 原本她想的是让林妧暂且在珍珠园多住几日,以后想个法子让她挪出来,可如今……她却不敢再有这个心思。 到时候就算是她真的有了好借口,可这话落在别人耳朵里就不是那么回事。 杜嬷嬷很快出去回话了。 一脸怒气的周庭云听闻这话,也没多想,她根本没想过她娘会躲着她。 周家的一个个孩子皆是容貌出众,她的父亲周铨在扬州城也算得上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儿,可周庭云却更像是姜氏一样,虽眉目清秀,略一打扮也算出挑,可却是少了几分大气,搁在人堆里,算不上出众。 周庭云如今正在气头上,转身就走,对着念云道:“走,咱们去会会那个林妧,我倒是要看看她能有多厉害!” 等着周庭云气冲冲赶到珍珠园时,林妧正坐在书房窗边抄写佛经。 周庭云站在门口,眼睛被刺的生疼,床边那一个鱼缸是她亲自选的,原本是打算夏天种睡莲的,不曾想被林妧养了一缸锦鲤,还有原本窗边她是打算放一架古琴的,却被林妧换成了书桌……这个土包子什么都不懂,怎么敢随便动她的东西? 周庭云怒火中烧,扬声道:“林妧!” 林妧抬头一看,见到门口站着一张小脸憋得通红的周庭云,不知道是气得还是热的。 林妧喊了一声“云表姐”。 她回周家的时候与周庭云打了一次罩面,那是她刚回来的那一天,周铨带着表兄表姐都站在门口接她,两个表兄倒还好,对她一如上辈子一样客客气气的。 唯独周庭云年纪尚小,并不如上辈子懂得隐忍,一张脸上写满了不快,刚露了个面就说要回去练琴。 周铨当时因此还发了一通脾气,直说姜氏没把周庭云教好。 周庭云扬声道:“你给我出来。” 这语气,像使唤小丫鬟似的。 她是三房上下唯一的女儿,从小就被看的娇惯,虽模样不算出挑,但日日被人捧着,说她比天上的仙女儿还好看。 可自从林妧来了之后,她曾听见小丫鬟说林妧长得好看,比她好看多了。 她心底对林妧的恨那是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 林妧未动,她又不是周庭云的丫鬟,凭什么她要自己做什么自己就要做什么,“云表姐有什么事吗?” 经昨夜一事后,珍珠园上下的仆从虽老实了不少,但还是有不少丫鬟在留意这边的动静。 “我要你出来你就出来,问这么多做什么?”周庭云是有心杀一杀林妧的威风,故意站在书房门口的,“怎么,你是聋了吗?我说的话你听不见?” 林妧依旧是不急不缓道:“云表姐,我没聋,倒是你是不是嗓子不大好,要不然这么大声做什么?” “外头热,你看你脸都热红了,有什么话进来说吧!” 说着,她更是扬声道:“夏瑶,你给云表姐端杯茶来,我记得舅母今早上送来了茉莉香片,给云表姐泡这个吧!” 周庭云见不得她这幅把珍珠阁当成自己地盘的样子,还使唤起夏瑶使唤的这般理所当然,快步走过去,夺过她手上的狼毫笔往地下一丢,抓起书桌上抄好的佛经三下两下撕碎了砸到林妧身上,“还茉莉香片?你这个土包子知道什么是茉莉香片吗?” 说着,她看向夏瑶,呵斥道:“不准去,我才是三房的主子,凭什么林妧这个土包子要你做什么你就要做什么?” 夏瑶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她觉得自己的命太苦了点,怎么一而再再而三碰上这种事儿? 林妧一副看傻子的模样看着周庭云,上辈子她就觉得周庭云不怎么聪明,这辈子……嗯,她觉得周庭云简直不单单只用不聪明几个字来形容。 她有些无奈道:“云表姐,你到底要做什么?” 周庭云厉声道:“你吃我们家的,喝我们家的,凭什么要去二房伯祖母跟前告状?为什么要跟二房伯祖母说把涓嬷嬷她们赶出去?” 三人成虎,很多时候话传着传着就变了。 024关祠堂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念珠吃了苦,到了堂姐念云跟前自然要添油加醋说的严重些,念云到了周庭云跟前又要添几分,最后到了她耳朵里就变成是林妧主动告状了。 林妧见她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云表姐,我觉得有些事情你得弄清楚,第一,我吃的不是你们家的”。 “如今三房的资产不是舅舅舅母挣下来的,是周家的祖宗挣下来的,其中也该有我母亲一份,所以我吃的是我母亲的。” “再不济,吃的也是舅舅的,舅舅都没说什么,云表姐这般激动干什么?我可没吃云表姐你一分一毫。” 顿了顿,她的眼神若有若无落在站在周庭云身侧的念云身上,淡淡道:“至于我去二房伯祖母跟前告状的事儿,还请云表姐去问问清楚。” “云表姐这听风就是雨的性子得改改,好在我们是自家人,要是到时候闹出什么差错来叫别人见了,怕是要笑话云表姐的。” “不过,云表姐要是还这般没事儿找事,那我不介意去舅母跟前告你一状的。” 若换成别的时候,姜氏肯定会偏袒自己的女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如今,姜氏她有这个胆子吗? 周庭云明明比林妧还大上半岁,可林妧高上一大截,可如今站在林妧跟前却是气势全无。 她气的想哭。 可是她不能哭,太丢脸了。 她只能化眼泪为力量,伸手就推了林妧一把,“你这个小乡巴佬,你除了告状你还会做什么?你不是喜欢告状吗?那你去告状啊!” “你去告诉我娘啊!” “我倒是要看看我娘是向着你还是向着我!” “今天就算是我狠狠骂你一顿,我娘也不会打我骂我的!” 没有防备的林妧被她推得一个踉跄,一屁股坐在了太师椅上。 林妧知道周庭云嚣张跋扈,却没想到不到七岁的周庭云能嚣张跋扈到这个地步,她正欲开口时,只听门口传来了周铨的声音——你娘不会打你骂你,可我会! 周庭云一转头,果然见到了父亲周铨。 她嘴巴一瘪,差一点就要哭出来。 可她忍住了。 若来的是姜氏,她保准一头扎进姜氏的怀里。 周铨向来都说溺子如杀子,姜氏对周庭云的宠溺他很看不上,所以时不时会说上周庭云几句,周庭云对他这个父亲也算不上亲近。 周铨也是方才出去的路上才听随从大成说起涓嬷嬷等人对林妧不好的事情,原本他是约了人中午去天香楼吃午饭的,一听这话饭也不吃了,气冲冲往珍珠园赶。 不曾想,他一过来就听到了这些话。 周铨是个好脾气,可人脾气再好也会有发怒的时候,如今盯着周庭云那眼神就像是看仇人似的,“你说什么?你把你方才的话再说一遍!” 周庭云不敢吱声儿。 周铨气的浑身直发抖,“你一口一个小乡巴佬,妧姐儿她是你的表妹,不是什么乡巴佬!” “当初妧姐儿回来之前,我就与你还有你两个哥哥说的清楚,以后妧姐儿就是你们的亲妹妹,要是谁敢对她不好,我饶不了你们!” “你倒是厉害,好大的架子,不仅骂人,还敢打人起来?” 说着,他更是扬声道:“大成,给我把这个不成器的东西关到祠堂去,没有我的吩咐不准放他出来。” 他是真的动怒了,从前周庭云做的不对,他也是摇摇头训斥两句是个意思,关祠堂……三房还没哪个孩子没关过祠堂。 周庭云怕鬼,一想到那黑黝黝,放着数不清牌位的祠堂就吓得厉害,还没进去就已经开口求饶起来了:“爹,我不去,我不去祠堂!” 可大成是跟着周铨身边长大的随从,周家上下只听周铨的话,抓起周庭云的胳膊就往外走。 周庭云吓得大哭起来,看向守在门口的涓嬷嬷道:“涓嬷嬷,你快去跟我娘说啊,我不要去祠堂,我死都不去祠堂!” 涓嬷嬷想着这是个戴罪立功的机会,顾不得昨晚上才被打了二十个板子,脑袋也青了紫了,一瘸一拐就往正院跑。 周铨压根没顾得上涓嬷嬷,只捡起被撕烂的佛经,心痛无比,“我听大成说你在给我和你舅母抄写佛经,真是可惜了……” 他心里难受的不行。 林妧喊了一声“舅舅”之后就没有说话了,她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她的周铨的感情很复杂。 上辈子周铨对她是挺好,甚至对她比对周庭云甚至两个表兄都要好,可周铨不是个合格的父亲,也不是个合格的舅舅,他性子软弱,遇事犹豫……上辈子他不是没想过替自己出头,可被姜氏娘家人劝一劝,被旁人吓一吓,他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还记得上辈子她去京城之前,周铨对她说自己对不起她,还说以后定会好好补偿她的。 可她到死也没见到周铨拿了什么东西补偿她,她甚至想过一开始舅舅不要对她那么好,那样她就不会怀揣着希望了。 好听的话谁都会说,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好不好,不是光靠着说几句好听的话就行的,得看他都做了些什么事儿。 就像这辈子似的,但凡周铨多来看她几次,就会发现其实她过的并不好。 周铨一点点把丢的到处都是的佛经捡了起来,整整齐齐码在书桌上,声音低沉:“妧姐儿,都是舅舅的不是,我也没想过涓嬷嬷那些人有这么大的胆子,你放心,这件事舅舅会替你做主的。” 可该怎么做主,他并没有说。 林妧也不指望他真能替自己做主,她一个受了委屈的人反倒还安慰起他来,“舅舅,我没事的。” “昨晚上舅母已经狠狠罚过涓嬷嬷她们了,之前您不是也说过吗?管人没那么简单。” “吃一堑长一智,以后要是再遇到这种事儿,我肯定知道该怎么处理的。” 周铨还是心事重重的模样。 林妧忍不住道:“舅舅还是别替我担心了,倒是舅母那边……只怕会心疼云表姐被关在祠堂的。” 025周庭晴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姜氏嫁给周铨其实算是低嫁,姜氏出身于保定姜家,姜家当初在保定是赫赫有名的人家,如今姜氏的父兄在朝中为官,一家老小早在几十年前就搬去京城,在京城站稳了脚跟。 反观周铨,虽是三房独子,但却是庶子,勤学苦读几十年也不过中了个举人,靠着二房在扬州挂了个七品的闲职。 所以姜氏在周铨跟前一直很有底气。 周铨平日里也愿意给姜氏几分面子,可在这件事上,他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子不教父之过,女儿没教好都是母亲的责任,云姐儿变成这样子都是你舅母惯的。” “她小小年纪就这般嚣张跋扈,等着以后嫁到了别人家,别人岂不是要说我们周家教女无方?” 林妧这才放心,毕竟她那位云表姐的确是被惯的无法无天。 周铨又劝了她几句,比如以后遇到了事儿记得找大成,比如若是缺什么少什么只管来找他,最后他更是到过几日会他安排人伢子过来,要她选几个贴身的丫鬟,毕竟丫鬟要自己亲手教导才能忠心耿耿。 林妧听闻这话眼前一亮,“那舅舅,我能在周家别的地方挑人吗?” 周铨没有多想,笑着道:“自然可以。” 林妧想找到白薇。 上辈子对她忠心耿耿,在她最难的时候依旧不离不弃,最后因她而死的白薇。 若是她没有记错的话,白薇如今还是周家针线房的一个小丫鬟而已。 上辈子,白薇是在她十二岁那边,机缘巧合下到她身边伺候的,如今,时间整整提前了六年,她会好好护着白薇,定不会让白薇再受半点委屈。 顿时,林妧眉里眼里都是笑,“那公中的丫鬟也可以吗?” 周铨有点犹豫,像针线房,回事处这些地方都是属于公中的,要个小丫鬟倒是没什么问题,可得脸的丫鬟婆子……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可他也不愿意扫了林妧的兴致,只道:“当然可以。” 若真的是得脸的丫鬟婆子,到时候他求求长辈们,长辈们这点面子总是会给他的。 林妧笑着道谢,还亲自将周铨送出了门。 周铨刚出门,林妧正想着去找白薇时,却有管事嬷嬷过来了。 来的是四房的管事嬷嬷。 四房的老太爷与老太太都还在世,今日过来的是四房张老太太身边的管事嬷嬷张嬷嬷,张嬷嬷是四房老太太张氏从娘家带过来的人,和张老太太一样都是个和和气气的人,“……老太太前些日子一直忙着十一老爷的事儿,忙得是晕头转向,所以这才没差奴婢过来,老太太听闻昨日的事儿,只觉得表姑娘可怜,以后表姑娘没事儿多去四房坐坐,我们老太太是个极和善的人。” 张嬷嬷和四房老太太一样是个老实本分的人,却是太老实了,明明是好心,可说出来的话就没那么好听。 林妧对张嬷嬷与四房老太太是谢了又谢。 她好不容易送走了张嬷嬷,不曾想五房又差人过来。 四房老太爷与五房老太爷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都是庶出,不过相较于四房老太太的老实本分,五房老太太樊氏却是个极会来事的人,不仅派了身边得脸的管事嬷嬷过来,还差了自己的孙女周庭晴过来。 周庭晴是五房最小儿子十老爷周钲的女儿,名叫周庭晴,这些日子有事儿没事儿也往二房凑,她的祖父祖母都想把她养在二房杜老夫人膝下。 虽说周庭晴与周庭云年纪差不多,可待人处事那叫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说话那叫一个漂亮,“……之前我就想着来看看妧姐儿你的,只是听闻你病了,所以没有过来。” “在你回来那日祖母就念叨着想来瞧瞧你,可又害怕打扰你养病,这才忍着没来。” “祖母晓得昨日的事情,气的不行,说要我来看看你,其实原本祖母也想过来,可后来一想,我们姐妹俩儿差不多大的年纪,说话方便些,若有长辈在,很多话倒是不好说了。” “云姐儿是你的表姐,我也是你的表姐,以后没事儿我来寻你玩,或者你去五房找我玩。” “咱们后花园有一片桑葚林和梅子林,等着你的病好些了,时候也差不多了,到时候我带你去摘果子吃。” 说着,她狡黠一笑,低声道:“不过这件事你可不能告诉长辈们,若是他们知道,肯定不准我们去的,又该说姑娘家没个姑娘家的样子了。” 她生的胖乎乎的,五官生的挺漂亮,一笑露出两个小小的虎牙,嘴角还带着两个浅浅的梨涡,很招人喜欢。 林妧上辈子就见识过这位晴表姐的厉害,为人处世很有一套,上辈子她回到周家时,就是周庭晴养在二房的,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周庭晴又被送回了五房,但杜老夫人想着养了周庭晴一场,还是帮她寻了一门好亲事。 上辈子她很羡慕周庭晴的长袖舞歌,明明她与周庭晴没什么来往,可周庭晴对她也很好,好像周庭晴与谁关系都不错。 但这辈子看来,她觉得周庭晴有点可怜,更觉得她是聪明过了头。 不说别的,方才周庭晴那话,哪里像只是个六七岁孩子说出来的话? 林妧笑眯眯应下来,对周庭晴不过分疏远,但也不亲厚。 她知道,四房也好,五房也罢,不是心疼她,而是想要讨好二房杜老夫人。 周庭晴是个自来熟的性子,见林妧生的好看又乖巧,对她也有了一两分真心实意的喜欢。 再加上过来之前祖母可是交代过她——姑娘家的以柔为美,像周庭云那样性子跋扈的,就算是周家只剩下这一个姑娘,你二房伯祖母也不会将她养在身边,如今周庭云这样正好,反倒衬的我们晴姐儿温柔懂事,你二房伯祖母心地善良,那你就投其所好,对那个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表姑娘好些,这样你二房伯祖母见了定会喜欢的。 周庭晴吩咐身边的丫鬟回去拿鹿肉,说是中午她们烤鹿肉吃,再喝些她父亲酿的果子酒解腻,正正好。 林妧也吩咐小厨房做几个小菜,如今正是初夏时节,又因刚下过雨的缘,所以厨房有些菇子,她要小厨房做了杂菌烩,又做了凉拌三丝,清炒菜心等一些清淡的菜式。 吃着烤肉,喝酸酸甜甜的梅子酒,林妧觉得虽好,但心里还是惦记着白薇。 026胜算很大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白薇的母亲当年是周家最厉害的绣娘,绣活很是了得,当初很得几位老夫人老太太喜欢,为了多挣些银子早早熬坏了眼睛,熬垮了身子,又偏偏她嫁了个不成器的丈夫,整日只知道吃喝嫖赌。 白薇的母亲临终之前不放心女儿,想着女儿跟着丈夫也是吃苦,所以将白薇卖到了周家针线房,想着原来那些对她阿谀奉承的姐妹看在她的面子上多少也能照顾些女儿。 可这世上多得是跟红顶白,捧高踩低的事儿,原来那些人讨好白薇的母亲,想从她手上学些针法而已,等着白薇母亲去世了,那些人哪里还会管白薇? 所以,一直以来白薇的日子过得不好。 林妧心事重重的。 几杯果子酒下肚,周庭晴小脸红扑扑的,话就更多了,“……等到夏末咱们还能去后花园摘莲子吃,我祖母喜欢吃嫩嫩的莲子,一口咬下去满嘴清甜,我喜欢摘了老莲子晒干了泡茶喝,冬天烤肉或者锅子吃多了容易上火,喝些莲子茶最好。” “还记得去年,二房的思姐姐回来,我们还一起烤了羊腿吃了,思姐姐还说今年她回来过年,咱们一起拿了雪水煮茶。” 说起堂姐周庭思,她眼里满是崇拜。 周庭思是二房次子周钊原配所出的大女儿,她的母亲生她的时候难产而亡,所以取名为思,当年她刚出生就被养在了杜老夫人身边,祖孙两个感情很深。 后来周钊续弦又娶,杜老夫人更舍不得孙女跟过去,所以一直把孙女留在身边。 也就是去年周钊升了武昌府四品的知府,周钊想着女儿也九岁了,想着亏欠女儿良多,想把女儿嫁到杜老夫人的娘家湖北,这才把女儿接了过去。 杜老夫人离了周庭思,一天天的觉得日子没趣,所以这才想再养个姑娘在身边的。 不得不说,得杜老夫人抚养长大的姑娘,德容仪功,样样出挑,不到十岁的周庭思在扬州城就已是颇有盛名,上门求亲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可杜老夫人想着孙女刚出生就没了娘,左看这家不好,那家也不好,思来想去想着把周庭思嫁到湖北也好。 一来是她娘家,知根知底,杜家人不会对孙女儿不好,二来是周钊也想念女儿,以后周钊想必就在湖北,难得挪位置,有他能照料女儿,她也能放心。 她这老婆子再心疼孙女儿,可难道还能照顾孙女儿一辈子? 她老人家本就是极洒脱的性子,想明白之后就高高兴兴送周庭思去了武昌府。 倒是周庭思舍不得祖母,时常回来。 林妧对这人已经没什么印象,上辈子她来到周家时,周庭思已经嫁到了荆州杜家,还生下了两个儿子,回扬州的次数自然不多。 但林妧从周庭晴的眼神中看的出来,她还是很想养在杜老夫人身边的。 看样子不管到了什么时候,二房都是香饽饽,是兵家必争之地。 除去三房人口简单,其余几房孩子都不算少,适龄的姑娘加起来也有好几个,长房与二房关系向来不睦,再加上又是嫡出,放着嫡亲的祖母不管,将女儿送给叔祖母,这说不过去。 四房老太爷太过奸诈,杜老夫人不大喜欢,为了避免与四房有太多来往,四房的孩子杜老夫人也不会养。 林妧想来想去,觉得周庭晴胜算还是很大的。 周庭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大多数时候都是她说林妧听。 好在林妧上辈子养成了睡前小酌几杯的习惯,所以酒量不错,如此心不在焉应付着也没出什么差错。 送走了周庭晴,林妧打算起身去找白薇,可她到底是高估了自己。 她这具小小的身躯这辈子还没喝过酒了,哪怕是几杯度数极浅的果子酒,如今她站起来也觉得有些发晕。 她任由着夏瑶扶着她上床歇息。 昨晚上院子里闹哄哄的,林妧并没有睡好,林妧黑甜一睡,醒来时已是傍晚。 林妧把夏瑶找了过来,“……舅舅那边可有什么事儿吗?” 她对夏瑶说不上喜欢,但也说不上不喜欢,这个丫头和杜嬷嬷一样,是个很聪明,很懂得明哲保身的人。 但身边的丫头,要的是衷心,而不是聪明。 夏瑶向来就是你问一句她答一句的性子,你若是不问,她从来不想着主动说些什么,如今既然林妧问起,她则低声道:“晌午过了太太才知道姑娘被关到祠堂,太太听到这事儿就说要把姑娘喊回来,可老爷这次动了怒,派人大成管事在祠堂门口守着,说是没有他的吩咐,三房的人谁也不能进祠堂,姑娘也不能出来。” “太太气的不行,要闯进祠堂,可大成管事不让,气的……气的太太给了大成管事两巴掌,可就是这样,大成管事也没让开。” 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小小的,一副生怕这话被别人听到了的样子,“奴婢听人说,姑娘在祠堂里面哭的厉害,太太在祠堂外头也哭的厉害,太太到处派人去找七老爷,可根本就没找到老爷的人。” 林妧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她这舅舅居然躲起来了?这种事能躲的过去吗? 她觉得大成有点可怜。 夏瑶见她笑了,心里那份紧张忍不住松了几分,想着姨母对自己的交代,低声开口:“奴婢觉得,表姑娘若是见到了老爷不如劝劝老爷,如今三房闹得乱糟糟的,若是传出去了,也不像个样子。” 林妧一听这话就知道教她这话的人是谁,“那你的意思是我劝了舅舅之后,这三房上下就不是乱糟糟的了?” 如今乱的是姜氏母女那边,要是姜氏母女经过这事儿还不长记性,那乱的就是她这里。 她何必给自己没事儿找事儿? 夏瑶心里一个咯噔,忙道:“表姑娘,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只是觉得……只是觉得您要是劝了老爷,说不准姑娘会对您好一些。” 027就是我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你觉得可能吗?”林妧反问了夏瑶一句。 夏瑶如今十二三岁,这个年纪的姑娘若是得主子宠爱的已经定下亲事,过个两三年之后就可以放出去嫁人了。 她觉得夏瑶小心思之所以这么多,那都是太闲了的缘故,她得给夏瑶找些事情做,免得夏瑶沦为杜嬷嬷的棋子和眼线,整日盯着自己,“夏瑶,如今你的卖身契在我手上,我觉得你比涓嬷嬷和念珠她们好多了。” “我听说府中的丫鬟们大多是二十岁左右嫁出去的,你这么好,你及笄之后就把你嫁出去好不好?” “我听人说过大成管事有个儿子,年纪和你差不多,正好你的姨母是杜嬷嬷,你们俩儿身份也差不多,又是知根知底的,到时候我把你嫁给大成管事的儿子好不好?” 说着,她更是若有所思起来,“我觉得这件事还是不大妥当,大成管事是我舅舅身边最得力的人,三房上下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大他儿子了。” “我看这件事宜早不宜迟,等着我下次见到舅舅就把这件事和他说一说,舅舅肯定会同意的。” “到时候等你出嫁,我也学着舅母她们一样给你备下一份嫁妆好了……” 她说的是兴高采烈,可夏瑶的脸色却是一点点白了下去,比昨晚上的脸色还要难看。 到了最后,夏瑶更是“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哽咽道:“表姑娘,奴婢不想嫁人,奴婢想一辈子在您身边伺候,奴婢不要嫁人!” 她的眼泪簌簌落了下来,那模样,要多惶恐就有多惶恐。 林妧看着她那张哭的梨花带雨的小脸,心里知道——她不是不想嫁人,而是早就心有所属。 上辈子夏瑶并没有嫁人,而是成了舅舅周铨身边的姨娘。 上辈子的林妧一直都没搞明白,夏瑶模样不算出挑,怎么会嫁给舅舅当姨娘?后来有一次她听姜氏骂夏瑶的时候才知道,原来是夏瑶趁着舅舅喝醉了酒爬上了舅舅的床,生米煮成了熟饭,舅舅没办法,这才纳了夏瑶…… 只怕如今连夏瑶那聪明的姨母杜嬷嬷都没想到,夏瑶对她们的主子周铨早已有了爱慕之心。 其实方才林妧本是试一试而已,没想到倒叫她歪打正着给碰对了。 林妧见夏瑶跪在地下哭的那叫一个伤心欲绝,和念珠她们不一样,夏瑶根本就不想被放出去,要真的被放出去了,她如何还能见到周铨? 林妧对她那点小心思根本就不在意。 上辈子就算是没有夏瑶,也会有春瑶,秋瑶之类的人。 姜氏向来要强,在周铨面前趾高气昂了一辈子,哪怕周铨并不喜欢夏瑶,可遇上一个低眉顺眼,温温柔柔的姑娘,他也会疼爱她的。 周家有规矩,男子到了四十无子方能纳妾,可上辈子的周铨忤逆了长辈,与姜氏闹得你死我活,最后还是将夏瑶抬进门来。 姜氏对进门后的夏瑶并不好,也正是因此,周铨是更护着夏瑶了。 想着上辈子的糟心事儿,林妧心里是无悲无喜,低头扫了夏瑶一眼,“你是我身边的大丫鬟,你想要嫁人,我定会风风光光把你嫁出去,要是你不想嫁人,我把你多留两年也无所谓的。” 话里话外都透着敲打之意——你得明白我才是你的主子,能左右你的生死与出路。 夏瑶战战兢兢应了下来,“多谢表姑娘。” 她总觉得表姑娘比姑娘厉害多了,明明一句厉害的话没说,可却能把她吓得直发抖。 她下意识觉得是不是表姑娘知道了些什么,可转而一想不可能啊,这件事她藏得好好地,就连姨母和念珠都不知道。 林妧想着如今时候不早了,白薇说不准也歇了下来,所以翌日一早这才去了针线房。 针线房是一间三进的院子,里头养了十几个绣娘和一群小丫鬟,平日里做绣品都是极乏味的事儿,绣娘们做活儿的时候嘴里也没闲着,都在说起三房这几日发生的事儿,“……七太太向来把她那女儿看成了宝贝疙瘩,如今哪里咽的下这口气?” “是了,叫我说表姑娘这又是何必了?凡事忍一忍就算了,胳膊是拗不过大腿的。” “谁说不是?七太太根本就不是个能容人的性子,我看表姑娘后悔的日子还在后头了。” 林妧进去针线房时,几个绣娘正坐在绣架跟前说的起劲儿,见门口站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不由道:“您找谁了?” 她们看林妧的穿着并不像寻常丫鬟,可针线房这种地儿,根本就没主子过来的。 林妧含笑道:“我就是那个住在珍珠园的表姑娘。” 众人脸上神色变了又变,相视看了一眼,好像眼里都在说——看吧,还是不能随便在背后嚼人舌根子。 有个管事的绣娘反应快些,笑着迎了出来:“真是什么风把表姑娘您给吹来了?您要是想做新衣裳,只管差人过来说一声,我们去珍珠园给您量尺寸就好了,何必劳烦您亲自过来一趟?” 前些日子姜氏吩咐下来,给林妧赶了好几件新衣服出来的。 做衣裳这种事儿是急不得的,再加上上头还有长房和二房等着做夏装,能抽出来的人手实在是有限,面子上倒是做的像个样子,可里子却差多了。 当时姜氏身边的杜嬷嬷直说不碍事儿的。 有的时候身在底层,其实比上头的人能看明白更多事儿。 林妧笑着道:“嬷嬷,我过来不是想做衣裳,是想找您要个人。” 要人? 管事嬷嬷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这针线房的绣娘不少都是花了大价钱请回来的…… 林妧似乎看穿了她心里想些什么,一张笑脸上扬着笑,“我要白薇。” 白薇是谁? 管事嬷嬷手底下管着几十号人,仔细一想,还真没想起白薇是谁。 她身侧有人提醒道:“白薇就是彭娘子的女儿……” “原来是她啊!”管事嬷嬷连忙笑了起来,“不过是个小丫头罢了,既然表姑娘想要,那奴婢就要她去您身边伺候好了。” 针线房这样的小丫头多的很,不缺白薇一个。 能在这种世家大宅中当管事的都不是蠢笨之人,当即她就亲自带着林妧去找白薇。 028白薇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林妧见到白薇时,瘦瘦小小的白薇正在洗衣服,针线房还存着去年的料子,放了一年都是灰,如今安排了这些小丫鬟们把料子洗干净了好做衣裳。 此时的白薇不到八岁,长期吃不饱饭的缘故,长得像根豆芽菜似的,自然而然力气也没多大。 那盆子大得很,料子沾了水更加厚重,她为了好使力,她撅着屁股使出了吃奶的劲儿。 这场景怎么看怎么滑稽,林妧却笑不出来,扬声道:“白薇!” 白薇扭过头,一脸茫然。 她根本不认识眼前这个好看的小姑娘。 不过,这小姑娘可真好看啊! 她曾远远见过府中的几位姑娘,没一个长得有眼前小姑娘这样好看的。 管事嬷嬷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白薇连忙在裤子上擦了手上的水渍,一溜烟小跑到了林妧跟前。 管事嬷嬷笑眯眯道:“……以后啊,你就去表姑娘身边伺候了,切记不要顽皮,得用心伺候表姑娘。” 白薇是懵懵懂懂。 林妧直接上前牵着她的手往外走,笑眯眯道:“你以后再也不用洗衣裳,也不会在冬天冻伤了手,以后你就跟着我,但凡是有我一口饭吃就有你一口饭吃的。” 说着,她想起了白薇喜欢吃豌豆黄,低声道:“我要小厨房做好多好多豌豆黄给你吃。” “我那里还有二房伯祖母差人送来的绿豆糕,芙蓉糕一些点心,都是二房伯祖父从京城捎过来的,我觉得比豌豆黄好吃。” “这些糕点放在嘴里,轻轻一抿就化了,里头还有甜甜的玫瑰汁,上次二房伯祖母就是见我爱吃,所以才派了玳瑁姐姐送过来的。” “现在还不到吃午饭的时候,你就先用些糕点垫巴垫巴,待会儿中午我要小厨房给咱们做好吃的。” “以后啊,你就放心好了,只要有我一口吃的,一定不会让你饿着的。” 白薇偷偷咽了口口水。 豌豆黄呀! 她长这么大就吃过一次豌豆黄,还是她娘去世之前买给她吃的。 她年纪虽不大,但戒备心还挺强的,“表姑娘,您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豌豆黄?您怎么对我这么好……” 她只觉得幸福来得太突然,让她有种做梦的感觉。 林妧小声道:“前几日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以为梦是假的,没想到一问府中真的有你这么个人,而且你和我梦里长得一样样的。” “梦里的你对我好极了,所以我也得对你好才是。” 白薇激动的差点哭出来。 她娘彭娘子临终之前曾对她说过——不管什么时候都要心怀善意,这样老天爷才会眷顾她。 当初她不懂,觉得她娘辛辛苦苦一辈子,为何老天爷不开眼?如今看来,她娘没骗她! 白薇一个劲儿表忠心,“……我一定会对姑娘您好的,比您梦里对您还好。” 真是个傻丫头啊! 林妧只觉得眼眶发酸,手里将白薇牵的更紧了些。 等着她们俩儿回到珍珠园时,涓嬷嬷很快就迎了出来,“姑娘,这是……” 林妧淡淡道:“她叫白薇,以后她就在我身边伺候了。” “这怕是不合规矩吧?”涓嬷嬷背地里对林妧还是不大服气,可当着林妧的面儿老实的像只鹌鹑似的,七老爷昨日说的话,她可都听到了,万一再闹出什么事儿,只怕她真的要收拾包袱滚蛋了,“周家上下有规矩,姑娘身边一个管事嬷嬷,两个大丫鬟的。” 说到这儿,她顿了顿,语气中带着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小心,“您身边已经有了念珠和夏瑶了啊,念珠之前虽做错了事儿,可好歹也是您身边的大丫鬟……” 林妧扬声打断了她的话,“这件事嬷嬷看着办就是了,这院中的事儿,嬷嬷应该比我有办法。” 她身边二等丫鬟还有空缺,可以先让白薇顶了二等丫鬟的缺儿,但拿大丫鬟的月例……这种事,只要主子不说什么,那就没事。 她并没有把话说的太明白,跟在姜氏身边多年,她相信涓嬷嬷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涓嬷嬷没说什么,只应了一声是。 等着进了屋,林妧像羡宝似的把屋子里所有的好吃的都拿出来了。 托了二房杜老夫人的福,如今她这珍珠园也成了香饽饽,好吃的那叫一个琳琅满目。 最开始白薇还有些放不开,可见着林妧笑眯眯看着自己,也就放开肚子吃了,到了最后,她吃的直打嗝儿。 林妧甚至还吩咐小厨房做些好克化的饭菜,怕白薇吃多了不好消化。 白薇只觉得自己像做梦似的,她希望这个梦永远不要醒。 夏瑶见着林妧心情不错,进来禀报了祠堂那边的事儿,“……太太哭着去长房了,说要请长房老夫人做主,说老爷还不如杀了她们母女两个,老爷这完全就是要逼死姑娘!” 连她都觉得这话说的有些严重,“奴婢过去的时候,听见祠堂里头的都没声儿了,也不知道姑娘在里头怎么样了!” 她听太太说,姑娘肯定在里头出了事儿,要不然太太这般好面子,也不会不顾三房的脸面去求长房老夫人的。 关心则乱,林妧却觉得姜氏有点小题大做,大成还守在门口,肯定会时不时派人进去看看,周铨再恼周庭云,可周庭云到底也是周铨的亲生女儿,“长房那边可有说什么?” 她记得,上辈子长房秦老夫人对姜氏还不错。 别说是上辈子,就算到了这辈子,林妧也没想明白姜氏为何会入了长房秦老夫人的眼。 秦老夫人是长房老夫人,可风评与人品都不如二房杜老夫人,性子很冷漠,很自私,连自己不喜欢的亲儿子都不怎么待见,倒是愿意时不时照拂姜氏一二分。 夏瑶摇摇头,低声道:“奴婢不知道,不过太太好像是从长房哭着回来的。” 那就是没戏了! 林妧一点都不意外,长房的秦老夫人对姜氏不错,那仅限于在众人跟前抬举姜氏几句而已,如今她一个伯祖母,哪里好越过侄儿去插手侄孙女的事儿? 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秦老夫人不会做的。 她道:“那太太接下来打算怎么做了?” 因夏瑶姨母是杜嬷嬷的缘故,所以旁人不知道的事儿,夏瑶多少能够知道些的。 029以退为进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夏瑶原本是不想说的,可想了想,一咬牙还是道:“太太与大成管事说了,要是老爷今晚上之前还不回来,她就要与老爷合离!” 这可不是什么小事儿,别人不知道周铨在哪里,大成肯定知道,也一定会把这话递给周铨的。 “合离?”林妧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她倒是真敢想啊!” 姜氏是低嫁不假,可如今姜氏父兄在京中站稳脚跟,能平步青云与周家也有很大的关系,周家祖宅虽在扬州城,可如今在京中数得上名号的除了贵为阁老的周家二太爷,中了状元的二房长子周镇,还有中了探花的长房次子周钧。 周钧如今官位不显,只是从三品的侍郎,可深得圣心,时常得皇上宣召进宫陪皇上下棋谈心。 这等荣耀,可不是寻常人家能有的。 就算是姜氏要合离,也得看看姜家答不答应。 除去姜家,周家也不会答应合离的,周铨又没什么大错,姜氏凭什么要求合离?放眼扬州城上下,又有几个女子能够合离的? 不过林妧知道这些,不代表周铨也能把这些事儿想明白。 果不其然,周铨傍晚的时候还是回来了。 夏瑶将正院的事儿囫囵都讲给林妧听了,“……老爷一回来,太太就要上前找老爷算账,说老爷是不是要逼死她们心里才踏实,太太还说,还说是不是姑娘死了,老爷心里才踏实,这样正好能给您腾位置。” “老爷也是担心姑娘的,冲进祠堂时见着姑娘躲在墙角瑟瑟发抖,心疼的像什么似的,连忙差人请大夫。” “方才奴婢回来时,太太哭的厉害……” 祠堂里虽吓人,可每顿饭都是有人送进去的,大成拿还拿进去了被褥……但周庭云胆子小,在里头呆了一夜,只怕被吓坏了。 林妧觉得周铨并不是一个好父亲,从前他并没有管周庭云,如今出了事把周庭云往祠堂一丢,自己一躲,这是什么父亲? 不过她想也不想就知道姜氏怕又是将这笔账算在了自己头上。 接下来她的日子估计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的。 她有这个心理准备。 接下来的几日,林妧都关注着周庭云那边的动向。 周庭云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在祠堂呆了一夜被吓病了,梦里老是说胡话,醒来之后也没好到哪里去,一看到姜氏就抱着姜氏哭,要么就说“我不喜欢爹爹”,“把那个小乡巴佬赶走”之类的话。 她哭,姜氏也跟着哭,母女俩哭成一团。 林妧还听说长房的秦老夫人还将周铨叫过去说了话。 长房一向治家不严,下头的人不大规矩,周铨前脚刚出了长房,后脚就有风言风语传了出来,说秦老夫人与周铨说什么“可别为了一个外人闹得家宅不宁”之类的话。 林妧可不会天真的以为秦老夫人是真的疼惜周庭云这个侄孙女,她就是纯粹的想和杜老夫人唱反调而已。 姜氏觉得自己得了长房秦老夫人撑腰后,腰杆子也硬了不少,就连三房上下有风言风语也没怎么管。 有人说,林妧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回来就闹得三房上下不得安宁。 有人说,当初就是林妧故意在周铨跟前告状,这才惹得周铨把周庭云关进祠堂,毕竟从前周庭云上不得台面的事儿没少做,可周铨听到了顶多只是训斥两句。 还有人说,林妧身上带了些什么脏东西,冲撞了周庭云,要不然怎么周庭云在祠堂关了一天一夜就魔怔了? 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 林妧也听到了不少。 这都要得益于念珠的功劳。 念珠屁股虽被打了板子,连一两日都没老实,嘴巴就没闲着,先去周庭云跟前挑拨离间,后来又对着珍珠园上下的小丫鬟说林妧身上不干净之类的话。 如今念珠学聪明了,不敢当着林妧说这些话,可从那些小丫鬟看自己的眼神中,她还是猜到了。 三人成虎。 若一直这样下去,林妧知道自己也是有口难辩,如今姜氏还顾不上她,等着周庭云的病好些了,谁知道姜氏会想出什么损招来? 林妧可不是什么坐以待毙的人。 这不,下午她就去书房找到了周铨。 周铨这几日也自责得很,平日里周庭云再不成器,可也是他的女儿。 一想到周庭云一看到他就露出一副惊恐的模样,他心里也不是个滋味,更不必提姜氏这几日看到他像没看到似的,他觉得,是不是自己对云姐儿的惩处太重了些? 所以在见到林妧时,周铨明显没有之前对她那般亲近了,“妧姐儿怎么来了?” 林妧像是什么都没察觉似的,依旧是含笑道:“舅舅,我来找您是想和您说一件事的,我回来也有半个月了,我想要回白云庵住几日。” 周铨并不傻,当即就猜到了什么,语气一下子软了下来:“可是你最近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 “你放心,过几日等你舅母忙完了会管一管这件事的,你在周家住的好好地,回去白云庵做什么?” “我听你舅母说过,那个庵堂小小的,缺衣少食的,你这不是找罪受吗?” “不是的,舅舅。”林妧抬起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看向周铨,那眼神要多无辜就有无辜,要多单纯就有多单纯,“白云庵再不好,可也是我从小呆惯了的地方。” “还有师傅,我从小跟着师傅长大,如今突然离了她身边,觉得有些不习惯,想回去看看她。” 周铨皱皱眉,还是不答应:“这件事,还是以后再说吧,你要是想念你师傅,派人请她来周家也是可以的。” 林妧低下头,声音也跟着低了下去,“舅舅,其实……我回去白云庵也是和府中最近的流言有些关系。” “不少人都说我在您跟前告状,还说我挑拨您和云表姐之间的关系,这些话我都可以不在意,您和舅母都是好人,周家的长辈们也都是好人,定不会相信这些话的。” “只是不少人都说不干净,若我真的不干净,怎么会在白云庵,在佛祖跟前长到六岁?” “人言可畏,如今说什么的都有。” “正好,我也想回去白云庵住上几日,让那些人看看我身上到底有没有脏东西。” 若她身上有脏东西,那肯定是不敢靠近佛祖的。 她这一招叫做以退为进。 到时候她就不在周家了,姜氏就算是有浑身解数也没地方使。 再说了,周庭云如今闹得可怜,周家上下的人都是看着她长大的,心难免会多偏向她几分。 自己只有比周庭云更可怜才行,得要众人看看自己是被流言蜚语逼走的,自己就是一个有家归不得的小可怜! 030白云庵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周铨想了想,到底还是点点头,“到时候多带些吃食和丫头过去,庵堂里到底不比家里,到时候我再给白云庵捐上些香油钱好了!” 林妧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她真的很想念师傅,点点头道:“多谢舅舅……可是舅母那边,她会答应吗?” 她不怕姜氏答应,就怕姜氏不答应。 如此一来,她的计策就不灵了。 提起姜氏,周铨也是一肚子火气,只觉得是姜氏没把女儿没教好的缘故,所以才闹了这么一出,“你的事情,舅舅能做主的,你舅母那边,到时候我派人与她说一声就是了。” 按照林妧对他的了解,只怕周铨说都不会与姜氏说一声的。 她笑了起来,轻声道:“那我明天早上就出发好吗?” 方才她脸上还愁云密布,可一听说要离开周家,一张小小的脸上都是笑,周铨见了,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如今自然是她提什么条件都会答应她的,“好,明早上就出发,我要大成送你去白云庵。” “马上就快到夏天了,白云庵蚊虫多,在那里少住些日子,等过几日,我亲自接你回来。” 林妧回去的路上,连脚步都轻快多了,拉着白薇的手絮絮叨叨说个不停,“我们马上就要去白云庵了,白薇,你去过白云庵没有?那里可好了,是天底下最好的地方!” 她上辈子在白云庵长十岁才回去周家,在白云庵的日子虽清贫,但却是她上辈子最快乐的时光。 白薇三四岁的时候就被卖到了周家,从那之后就再没有出去过。 当白薇听说要跟着林妧去白云庵时,简直比过年得了赏钱还要高兴,“真的吗?姑娘,我听人说尼姑庵的小尼姑们都是光头了,可是姑娘您为什么有头发?”还是黑亮亮的长辫子。 这话,她想问很久了。 林妧笑着道:“那是因为我得我师傅喜欢啊!” 说这话的时候,她脸上难得带着几分得意之色,眼里更是亮晶晶的。 是的,两辈子加起来,她的师傅正觉师太是世上对她最好的人。 白云庵根本算不上扬州城数一数二的庵堂,因距离扬州城甚远,又在半山腰上,平日里前来上香的香客并不多,都是靠着她的师傅正觉师太给人调些安神香赚些银子。 正觉师太并不是白云庵的住持师太,但在白云庵很有威望,她性子冷,可唯独对林妧好得没说话。 林妧作为正觉师太唯一的弟子,完全是可以在白云庵横着走,她可以不剃发,可以不念经打坐,甚至还能偷偷开小灶……也正是因此,所以她才会被白云庵的一些尼姑针对。 她落水也是因为这件事,她被几个小尼姑趁着正觉师太不在,把她骗到小溪边,原本只是想吓唬吓唬她,没想到她胆子太小,完全不禁吓,居然掉到水里,摔伤了脑袋。 上辈子她一直在白云庵呆到了十岁才被接回周家,与师傅正觉师太感情很深。 可上辈子的她唯唯诺诺,因周家不喜她有个尼姑师傅,正觉师太去扬州城看了她好几次,她都避而不见,只要人给正觉师太包了二十两银子。 如今想来,她觉得自己简直不是个东西,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正觉师太随随便便去扬州城给人调香念经都不止这个数,她那二十两银子够做什么? 饶是她这般伤了师傅的心,可上辈子她刚到京城时,师傅也曾跋山涉水来看过她一次,她不知道,那个时候师傅已经病入膏肓,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 等着师傅回去没多久,就去世了。 这件事是林妧上辈子永远的痛,每当想起这件事来她就觉得钻心地难受。 如今师傅还活着,真好! 林妧带着白薇,翌日起了个大早,被周铨送上了前往白云庵的马车。 她身边就带了白薇,周铨劝了又劝,她还是这般坚持。周铨倒是没勉强她。 马车晃晃悠悠走了两个时辰,这才到了白云庵。 周铨虽不大靠谱,可他身边的大成还是挺靠谱的,一早就已经派人往白云庵送过信儿。 有人在门口候着接林妧。 林妧抱着锦盒直奔正觉师太的院子。 她实在是想念师傅,这些日子做梦都时常梦见师傅,刚重生醒来那一阵,她整日躺在床上,正觉师太也不在庵堂,好不容易她把师傅盼回来了,不曾想同师傅一起回来的还有姜氏。 接下来她就跟着回到周家。 庵堂里那棵粗壮的老榕树,四处弥漫着的淡淡檀香味儿,曾经最让她厌烦的念经声……如今都让她觉得亲切。 “师傅!”林妧高声闯进院子里,见着正觉师太正在念经,不管不顾,一把抱住正觉师太,扬声道:“师傅,我可想死您了。” 正觉师太的身子一僵,旋即这才抬手摸了摸林妧的脑袋,“云客,你回来了。” 云客正是林妧在尼姑庵的名字。 在未回到周家之前,林妧一直叫做云客,也就是当初姜氏寻上门,正觉师太这才拿出一块玉佩与一封信出来,林妧正是周珍临终前为她取的名字。 正觉师太语气淡淡,好像不过才是一两日未见到徒儿一般,可向来脸上不露喜悲的她面上也带了点点笑意。 林妧抬头看向正觉师太。 正觉师太很瘦,眉目清冷,好像众生苦悲都与她无关一样,可偏偏她五官生的很好,如今三十岁出头依稀可见当年年轻时的风貌,定是个绝色美人儿。 她在打量正觉师太,正觉师太也在打量她。 见她胖了些,脸色红润了不少,性子也开朗了……正觉师太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去。 不过出家人向来话不多,正觉师太尤甚,如今只淡淡开口:“原先你的屋子我还为你留着,你回来了还是继续住在那里吧,日日都有人打扫,都是干净的。” 她并没有因为林妧身份变了而对她的态度有所改变,不仅是她这般,白云庵上下都是这般。 方才林妧进来时,还有相熟的尼姑们与她打招呼——云客,你回来了。 这让林妧有种回家的感觉,这种感觉,她觉得很好。 031云片糕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林妧带着白薇直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换上了一身灰扑扑的袍子。 白薇觉得很有意思,扯着自己身上的衣裳看来看去,笑着道:“姑娘,真好玩!” 这和她上辈子沉稳的模样完全不一样。 上辈子她与林妧都是可怜人,她在针线房孤苦无依长到了十二三岁,一次被派去给林妧送新衣裳,大家伙儿都知道,给别的姑娘送新衣裳有赏钱,可给表姑娘送新衣裳,那是屁都没一个的。 白薇捧着新衣裳过去时,林妧病的厉害,屋子里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不知道躲到哪儿玩去了。 林妧烧的厉害,想要喝水,嘴里喃喃喊着“水”。 白薇喂她喝水。 后来林妧生病无人照顾的事儿被周铨知道了,周铨勃然大怒,将林妧身边的丫鬟婆子都发卖出去了。 当时林妧身边好歹也有十几个丫鬟伺候,虽是名义上的,但也占着名额,一时间根本就调不出这么多人来,管事嬷嬷也没把这位七老爷的话放在心上,谁都知道,七老爷向来想一出是一出,过不了几日自己说的话就忘了。 可该糊弄的怎么也得糊弄一二,管事嬷嬷便四处打听有谁愿意去林妧身边伺候。 根本没人过去。 白薇听到这消息,想着她与自己都是可怜人,自己在针线房的日子也不大好过,一咬牙便主动请缨过去了。 主仆两个相依为命二十余年,就没过过几天好日子。 看着白薇面上的笑容,林妧觉得更高兴了,“对啊,这里可比在扬州城有意思多了。” “如今正是初夏,山上有好多野果子,过两日咱们去山上摘野果子吃,有桑葚,有树莓,还有刺果儿。” “后山还有一条小溪,溪水可甜了。” 两个小丫头叽叽喳喳的,别提有多高兴了。 可林妧觉得比起去后山,她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她带着白薇去找云妙。 云妙就是当初那个吓唬她,令她掉到水里的那个尼姑,按理说她与云妙应该是势不两立的。 可活了一辈子,林妧知道,很多人看着像好人,并不是好人,比如姜氏等人,可又有些人看着是坏人,实际上是个好人,云妙就是后者。 云妙如今也只是个不到十岁的小姑娘,是住持冠觉师太最小的弟子,是林妧的师姐。 林妧得正觉师太喜欢,云妙得冠觉师太喜欢,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每次受伤的就是林妧。 因为林妧更得宠一些,正觉师太对旁人淡漠,可对林妧却好的没话说,是以林妧经常有豆腐捞,云片糕这些零嘴吃,这让云妙很是嫉妒。 云妙当日只是想吓唬吓唬林妧,不曾想害得林妧掉到小溪中去了。 林妧到了云妙屋子里的时候,云妙并不在里头,有旁的尼姑们以为她得势之后过来报仇的,还开解她:“……云客师叔,您就别责怪云妙师叔了,其实云妙师叔也是个可怜人。” “您有所不知,当初住持师太虽膝下有几个关门弟子,可十几年前就没有再收过弟子,把云妙师叔收到门下也是有原因的。” “五六年前主持师太下山给人看病,那家的孩子病的严重,可他的父母都是迷信鬼神之说的,说家中的外甥女是他们孩子的克星,想要把她卖掉。” “可惜那个小姑娘四五岁了,瘦的像根豆芽菜似的,根本就卖不出去,她的舅母就想着把她溺死在木桶里,恰逢被主持师太看见了把她救了下来。” “那个小姑娘就是云妙师叔,我听人说云妙师叔被带回来的时候还没咱们庵堂里三岁的娃娃高,浑身上下都是伤,一离了主持师太就哭,更是抱着主持师太直喊‘娘’,主持师太觉得她们之间有缘分,所以这才破例将她收为关门弟子。” “大家见着云妙师叔可怜,都对她很好,说是过了好几年,云妙师叔夜里还会做噩梦,梦里喊着‘不要打我’之类的话,也正是因此,所以云妙师叔才养成了如今的性子。” “云妙师叔也是个半大的孩子,见您得正觉师叔祖喜欢,心里难免会有些嫉妒。” “都是同门,当日云妙师叔也与您道过谦,住持师太也狠狠罚过她了,您句别和她一般见识了。” 林妧上辈子并不知道这件事,如今只觉得惊愕,“云妙师姐也是挺可怜的。” 那小尼姑点点头,“阿弥陀佛,等着云妙师叔长大了些,她那舅母见她长得好,还找到主持师太说要把她接回去,实际上,我们都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就是见着云妙师叔长大了,可以卖个好价钱。” “平日里云妙师叔那么厉害的一个人,可见到她舅母像见了鬼一样,抱着主持师太的腿说不要回去,她宁愿一头撞死在庵堂里也不愿意回去。” “可她那舅母也非常厉害,后来还是主持师太拿出了五两银子来,她那舅母这才回去的……我听人私下说云妙师叔那舅母心肠狠毒得很,连咱们白云庵的银子都赚,以后佛祖定不会再保佑她的。” 林妧颇为赞许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想必她就是因为上辈子没害过人,所以老天爷才给了她一次重来的机会,她笑着道:“你放心好了,我不是小肚鸡肠之人,我找云妙师姐可不是找她算账的。” 说着,她将怀中的锦盒塞给眼前这个尼姑,笑着道:“要是我记得没错,当初云妙师姐就是因为师傅给我带了云片糕所以才不高兴的,喏,这是我送给她的一盒子糕点,不光有云片糕,还有绿豆糕,豌豆黄,芙蓉糕很多糕点的,等着云妙师姐回来了,你们分着一起吃。” 有了小厨房真是好,反正小厨房里头的花销也不用她花钱,昨晚上她要珍珠园的小厨房加班加点准备了不少点心,“这次我来的匆忙,等着下次过来,我给你们带窝丝糖来,里头还有玫瑰汁儿,甜甜的,可好吃了。” 庵堂里的尼姑们不能吃荤腥,可没谁说不能吃糖吧? 032染指甲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林妧喜滋滋回去了。 不过翌日一早,林妧给正觉师太请安之后,她又去找云妙了。 这次云妙在屋子里,昨日她接到林妧送给她的糕点之后,心里是惴惴不安,只觉得林妧肯定没安什么好心,师傅说了,扬州城不少人人心险恶,是不是云客去扬州城几日,也变了? 她不敢吃林妧送过来的糕点,只能眼睁睁看着其余人把糕点分完了。 可那些人什么事儿都没有。 怎么办? 云妙觉得很委屈,她也很想吃甜甜的豌豆黄和糯糯的云片糕啊! 今日见到林妧时,云妙是一脸戒备。 林妧见到她很高兴,上辈子她出嫁在即,所有人都不看好她,等着看她的笑话,毕竟那个时候许拓之在众人眼里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她吓得厉害,甚至一心求死。 那个时候正觉师太已经圆寂,冠觉师太年纪大了,所以就由云妙跋山涉水来到京城看她。 她到现在都没能忘记云妙对她说的话——云客,人一辈子要有自己的姿态,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失了姿态,若是连你自己都瞧不起你,难道还能指望别人瞧得上你吗?若是实在挨不住了,还有白云庵了。 等着冠觉师太圆寂之后,云妙成了白云庵的住处,成亲后,她派人给白云庵捐过几次香油钱,她听人说云妙给她供奉了一盏长明灯,时常为她抄经祈福。 自古以来,锦上添花的人多,雪中送炭的人少。 上辈子每个对林妧好的人,她都记得,记得清清楚楚。 看着云妙那张绷得紧紧的小脸,对自己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林妧差点就要笑出声来,“云妙师姐,你为什么不理我?我还有好东西想给你了。” 云妙一听到“好东西”三个字的时候,就下意识转身盯着林妧手里去看,不知道为什么,她想到了窝丝糖,她还没吃过窝丝糖了 这人手小小的,应该能攥的下两颗窝丝糖吧? 她心里有些小小的期待,“你要给我什么好东西?” 林妧打开掌心,掌心里是几朵怏怏的凤仙花,“你看。” 凤仙花? 不是窝丝糖! 云妙一下子来气了,觉得这是林妧故意耍她,“你给我看凤仙花做什么?后山都是,算什么好东西?” “云客,你要是没事儿别来缠着我,被正觉师叔看到了,又觉得我在欺负你!” 其实吧,她也挺委屈的,当初在湖边也就是想吓唬吓唬林妧,没想到林妧胆子这么小,这些日子她没少受别人议论,就连向来疼爱她的师傅也狠狠罚过她。 林妧一点都不恼,举起胖乎乎的小手,因她最近几日养尊处优的缘故,长胖了不少,一双手伸出来还带着小窝窝。 可如今她那只胖乎乎的小手上用凤仙花染了指甲,殷红殷红的,看起来……有几分怪异。 但云妙一下子被吸引过去了,有些不敢相信道:“你,你染了指甲?” 小姑娘都是爱美的,她也不例外,白云庵鲜少有贵妇人过来,她也瞧见过几次,见有的小姑娘们手上染着红指甲,戴着镶红宝石的镯子,这让她很是羡慕。 林妧笑着点点头,“对啊,云妙师姐,你们要不要染指甲?我帮你们染!” “其实扬州城的太太小姐们的指甲也都是用凤仙花染的,不过里面加了明矾,我们庵堂里没有,那我就用凤仙花的汁水给你们多染几遍就好了,也是一样的,不过有一点不好的是红指甲碰了水就会掉颜色的。” 有围观的七八岁小尼姑已经扬声开口道:“没关系的,掉了颜色正好,免得明天被师傅看到了要训斥我们的。” 说着,她就已经巴巴问林妧要做些什么。 林妧平时闲着也是闲着,上辈子她被困在淮阳王府十几年,是憋坏了,如今见到人就觉得亲切,不仅没有觉得不耐烦,还耐心十足替她那些师侄们染指甲。 至于白薇,就在一旁给她打下手。 云妙拉不下脸,一直在旁边看着林妧给大家染指甲,碰上小拇指太小不好染,林妧还会擦掉重新来,一点都没有不耐烦。 云妙都不得不承认,一双手染了指甲之后好看多了。 到了最后,一屋子人就她一个人没染指甲,她有些犹豫,可觉得好像就这样与林妧讲和会不会不太好……毕竟她从前对林妧不太好。 林妧却像是没事人似的,笑着道:“云妙师姐,你快过来呀!” 云妙这才坐了下来。 林妧低头给她染指甲的时候,她忍不住低头去看林妧,从前她不是没有听人说过自己这小师妹长得好,但可能是因为心里存着偏见的缘故,她觉得也不过如此,也就是林妧眼睛比别人大些亮些,鼻子挺些,皮肤白些而已。 再说了,谁说小时候长得好看的小孩子长大就一定好看? 但此时云妙不得不承认林妧是真的长得好,皮肤白皙如雪,一双大大的眼睛很是清澈,又亮堂,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又长又翘,因扎着两个小包子头的缘故,是好看又可爱……从前的林妧总是怯怯的,看着有几分小家子气,但是如今她像是变了个人,什么时候都很喜欢笑,一笑就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米牙,真的很难让人讨厌起来。 云妙忍不住想,要是她是正觉师叔,只怕也舍不得要这个小师妹剃度的,有什么好吃的也会留给她的。 正当云妙恍神的时候,只听见林妧脆生生道:“云妙师姐,染好了,你看看好不好看。” 云妙低头一看,觉得甚是满意,嗫嚅道:“谢谢你。” 她有点不好意思。 林妧却觉得没什么,转身就要走,“我得回去了,云妙师姐,你们要是想再染指甲就跟我一声好了。” 其实她觉得庵堂里的这些姑子们也是可怜,上辈子她没少见那些养尊处优的小姑娘们染指甲,一双双手又白又嫩,染了指甲那才叫好看,可云妙她们的手不仅粗糙,还带着冬天冻伤的口子,就算是染了指甲,看起来也有些不伦不类。 反观她,因得正觉师太照顾,平日里是从不做事的。 等着她躺在床上,她忍不住想,她带来的点心已经分完了,再过几日等着后山的野果子熟了,她去山上摘些野果子分给大家吃好了,反正她与白薇闲着也是闲着…… 033又不一样了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想着想着,林妧迷迷糊糊睡着了。 她想的没错,等着她再次见到云妙时,云妙不仅没有像从前一样对她横眉冷对,还对她轻轻笑了笑。 林妧只觉得心里暖洋洋的,这路都是靠着人自己走出来的,一点点改变,她的人生境遇定会与上辈子完全不一样的。 她很高兴。 这几日,林妧守在正觉师太身侧,几乎是寸步不离,吃饭的时候给正觉师太盛饭,喝水的时候给正觉师太递杯子,有的时候睡觉的时候都要缠着正觉师太一起睡…… 正觉师太虽不大习惯,可心里却是开心的。 这些日子林妧像变了个人似的,回去周家之后活泼开朗了不少,可见是过得很好的。 对于周家那些糟心事儿,林妧也是绝口不提。 这一日,等着林妧跟着正觉师太练字的时候,正觉师太却与她说了一个消息,叫她半天没回过神来,“……过几日会有京城的淮阳王妃带着他们府上的小王爷来白云庵小住几日,到时候你莫要乱走,闲来无事的时候就呆在屋子里练字就好,可别冲撞了贵人。” 其实她也是今日早上才听到消息,说是淮阳王妃要包下整个白云庵的厢房,不仅淮阳王妃要来,还要带着淮阳王府的小王爷一块过来,那个小王爷都十岁了。 一想到这儿,她就心里不舒服,十岁的男孩子已经懂事了,她们满院子尼姑的确是有些不合适……若非冠觉师太已经答应下来,她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可如今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林妧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 许拓之要来? 上辈子,压根就没有这一出的啊! 还有淮阳王妃,上辈子那个她未曾见过的婆母到底是要干什么?京城的寺庙和尼姑庵那么多,为何要到扬州来?既然要来,也该选白雀庵或者清泉庵那些在扬州城颇有盛名的庵堂,为何会选中白云庵? 不,不对,太多事情与上辈子不一样了。 上辈子这个时候她还住在白云庵,可如今她已经回到了周家……为何事情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 正觉师太瞧林妧呆呆傻傻的样子,以为她被吓到了,“你也别害怕,白云庵从前虽没被人包下整个厢房,但这也不是什么要紧事,那位淮阳王妃父亲是当朝阁老,想必应该是知书达理的,他们也说了,只要包下院子就行,衣食住行都不必让我们操心,这几日你想去哪里玩就去哪里,只要不去后院叨扰了他们就行。” 扬州城有些太太们很喜欢摆谱,不仅来寺庙庵堂上香,还喜欢请许多僧人尼姑在她们跟前念经,好像这样会显得她们更加虔诚些。 好在淮阳王妃不是这样的人。 林妧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好像有些不够用了,磕磕巴巴道:“淮阳王府?师傅,王府的人为什么会来咱们庵堂里?” 她上辈子的婆母淮阳王妃康氏病故于两年后,淮阳王妃不好端端在王府养病,来扬州做什么? 上辈子嫁到淮阳王府之后,她听人说起过康氏的,康氏是当朝阁老康寿和之女,模样出众,德行出挑,当年更是京城第一才女,以至于淮阳王初次见面就情根深种,等着康氏嫁到王府之后,更是宠爱不衰,从前淮阳王府的那些个妾侍姨娘都被打发走了。 只可惜红颜多薄命,康氏在儿子许拓之十二岁那年就已去世。 众人提起康氏时更多的是夸赞于她的貌美,毕竟淮阳王府的下人也就识字而已,对琴棋书画这些知道的并不多,对于康氏的美貌,林妧从未怀疑过。 儿子肖母,许拓之当年就是京城之中赫赫有名的美男子,他的五官眉眼生的很好,浑身上下又带着一股子英气,身形挺拔笔直,又因从小跟着外祖父启蒙的缘故,身上又带着几分书生气。 提起淮阳王妃的来意,正觉师太也是一头雾水,“我问过你冠觉师伯了,淮阳王府的仆从说是因为淮阳王妃年幼时曾经过咱们庵堂,想着与咱们庵堂有缘,所以想着过来小住一段时间。” 她觉得这个理由根本站不住脚,且不说淮阳王妃如今正病着,就算是没有生病,白云庵吃穿用度对淮阳王妃而言都不方便,又带着个孩子,来这里做什么? 正因为如此,所以她才更要提醒林妧几句,“反正不管怎么样,总要小心些才好,到时候可别出了岔子。” 林妧乖觉点点头。 接下来这一天她都在想这件事,可思来想去也没想明白,倒是记起来上辈子许拓之的确是与自己说过,在他小时候曾来过扬州……不过当时只是随口的一句话,许拓之没有多说,那时候的她也没敢多问。 不过她很快把这件事抛之脑后了,毕竟因为尚未发生的事情担心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这两日她倒是与云妙的关系是突飞猛进,云妙并不是什么坏孩子,想着自己从前做的那些事儿,想着如今林妧以德报怨,十分自责,所以有一日趁热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塞给林妧一方杭绸帕子。 林妧对这帕子有点印象,是半年前一位太太上香时送给云妙的,平日里的云妙把这方帕子当成了宝贝一样,谁多看两眼都不行,居然居然给了她。 林妧原本是不打算收的,毕竟夺人所好不太好,可想着云妙自尊心这么强的一个人,若是自己不收下她的东西,她心里肯定过意不去。 她想了想,还是把东西收下来。 也正是因此,林妧更加觉得云妙是个值得交好之人,有事没事儿就去找云妙玩。 可谁知道这一日林妧与白薇捧着桑葚去找云妙时,却见着云妙一个人躲在屋子里偷偷掉眼泪。 林妧觉得很奇怪,“云妙,你这是怎么了?” 云妙摇摇头,不肯说,“我没事。” 林妧看着她那肿的比核桃还大的眼睛,可不会相信这话,“得了吧,云妙,你可别骗我,我可听大家伙说了,当初冠觉师伯训斥你的时候,你都没哭了。” 说着,她扯了扯云妙的袖子,撒娇道:“你就和我说说嘛!” 034张舅母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云妙其实是不大想说的,毕竟眼前的人比桌子高不了一点,说了有什么用? 可是她心里实在太难受了,如今忍不住抽噎道:“是……是我舅母找来了,说要跟着她回去,还说我在尼姑庵里呆着有什么意思,难道一辈子当个尼姑?” “她还说,要是我不肯回去,就报官,说我师傅把我拐跑了,要把我师傅抓起来。” 说着,她更是呜呜哭了起来。 对她而言,冠觉师太就是她世上最亲的人。 对于她的感情,林妧能够感同身受,可这说辞未免太过于拙劣了些,“云妙师姐,你别哭了,事情哪里你说的这么糟,冠觉师伯不说在扬州城赫赫有名,起码在附近的人都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也不是说你舅母当着官差说什么就是什么。” 云妙胡乱擦了把眼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的是真的?” 林妧重重点点头,“你不管她就好了,有本事她真的去报官!” 可在那之前得把从白云庵拿走的五两银子还回来。 云妙这才喜笑颜开,可刚咧开嘴没一会儿却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可我舅母就是个不讲道理的人,我要是不跟着她回去,她肯定是还要再来闹事的。” “呜呜,我不想让师傅为难……” 连她都知道,白云庵如今日子不太好过。 林妧想了想,低声道:“我有个好办法,不知道你敢不敢试一试。” 云妙将信将疑。 林妧凑到她耳畔说了几句话,吓得云妙直摆手,“不行,云客,肯定是不行的,万一……万一露馅了怎么办,我倒是不怕,就怕连累了师傅和白云庵。” “放心,不会有事的。”林妧上辈子见多了这种贪得无厌之人,对这些人的心思也能揣摩一二,低声道:“到时候听我的就好了,保准你舅母以后再也不敢来了。” 说着,她扫了一眼犹豫不决的云妙,道:“难道你想要你舅母每天像苍蝇似的,围着你转个不停?” 想了想,云妙终于是点了点头。 到了约定好的日子,一大早林妧就带着白薇与云妙去了后山,这是云妙和她舅母约定好的地方。 不过,她们比原本约定的时间晚了小半个时辰才过去。 等着林妧过去时,见到一个满脸不耐烦的中年妇人,之前她听旁人说起云妙家里的事儿,还以为云妙舅舅家日子过得不大好,没想到……嗯,这位舅母长得着实有些富态。 云妙的舅母姓张,在云妙看到张舅母时下意识步子一滞,显然很害怕张舅母。 张舅母张口就要骂人,“你这个小贱蹄子,怎么现在才来……” 林妧先声夺人,扬声道:“对,就在这里。” 说着,她忙道:“白薇,你快去找冠觉师伯过来。” 张舅母这骂人的话到了嘴边,却又硬生生咽了下去,见着有个小丫头就要跑,一把就把她拽住,做贼心虚道:“你这小贱蹄子要干什么?” 白薇学着林妧的样子,狐假虎威道:“你说我要做什么?你自己做了些什么事儿,难道没数?” 林妧可是一点都不怕张舅母的,这样的人,你越是怕她,她就越猖狂,抬着下巴道:“当然是要告诉冠觉师伯你在这里,把你抓起来啊!” 张舅母眉头一拧,“哪来的小丫头,胡说些什么?” 林妧脆生生道:“你说我胡说些什么?当初想要淹死云妙师姐,这是谋财害命,后来借机敲诈冠觉师伯,这是不仁不义,最后想要拐带云妙师姐,这是拐卖人口。” “冠觉师伯是出家人,原本是不想和你计较的,可你却是欺人太甚,怎么,以为我们白云庵的人一个个都是软柿子吗?” “冠觉师伯好脾气,可也不是任人揉搓的,你一而再再而三欺负我们,欺负云妙师姐,冠觉师伯说了,还不如报官算了,免得以后后患无穷。” 张舅母并不太信,冠觉师太是出了名的菩萨心肠,怎么会做这样的事儿? 她冷哼一声,没好气道:“小丫头片子,年纪不大,倒学会撒谎起来,信不信我去冠觉师太跟前告你的状,要她把你赶出白云庵。” “好啊!”林妧上前就去拽她的袖子,扯着她要上前走,“我将才还想着怎么把你带到冠觉师伯跟前去了,既然你要去,那咱们一起去好了。” 她使了使劲儿,发现自己根本就拽不动这座巍峨的大山,没好气道:“你别想着我冠觉师伯好说话就想欺负咱们,白云庵开了也不止一日两日的,要是人人都上门打秋风,欺负我们,这白云庵早就关门了。” 张舅母一愣。 她不由得想起前几个月听说的一桩事,说是有人去白云庵偷钱,却叫里头的姑子们打了个半死。 是不是冠觉师太下的命令?还是说冠觉师太平常装着一副菩萨模样,就为了赚香油钱? 她有些不敢动了,下意识扫向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的云妙,拿捏起软柿子,“是不是有这件事?” 别看云妙从前在林妧跟前厉害得很,可到了张舅母跟前,那就像一只鹌鹑似的,缩着头不敢说话。 她小时候是被张舅母打怕了的,以至于一看到张舅母就害怕。 可她想着林妧对自己说的话,想要一劳永逸解决这件事,只点点头,大着胆子道:“是的,舅母,师傅说了,白云庵的日子本就不宽裕,要是每个人都上门闹事,那白云庵迟早要关门的,我们这一群人都要饿死的。” 张舅母深信不疑。 这小贱蹄子,可不敢在自己跟前撒谎。 林妧对云妙今日的表现十分满意,可想要做戏做的更像一点,还要拽着张舅母回去白云庵,“走,你跟着我一起去见冠觉师伯。” 张舅母心里有些发憷。 她做了些什么事儿,她心里都清楚了! 她一把就甩开林妧的手,叉着腰,凶巴巴道:“你个小贱蹄子,还反了天不成?你说要我跟你回去,我就要跟你回去?你以为自己是谁?天王老子吗!” “今儿就算是那冠觉老尼姑过来,老娘都不会跟你们回去的……” 035初次相见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林妧万万没想到张舅母会对一个小娃娃动手,当即没有防备的她被甩的一个踉跄,一个屁股蹲坐在地下。 白薇忙上前扶她,更是气坏了,嚷嚷道:“就应该把你抓去衙门,狠狠打上几十个板子!” 张舅母做贼心虚,听闻这话暗道不对。 难道官差已经来了? 真要把自己抓走? 她下意识朝着山脚扫了一眼,果然见着山脚停着一排青灰色顶的马车,再仔细看看,当真有好些个官差! 张舅母吓得不行,撒丫子就跑,临走之前还不忘放出几句狠话来——回去告诉冠觉那老尼,以后被叫她碰上我了,当心我扒了她的皮! 她吓得屁滚尿流。 还坐在地下的林妧看呆了,这就走了? 这个张舅母未免也太不惊吓了,她忍不住拍拍手站了起来,“还好上次有小偷来白云庵偷钱,被我师傅知道下令给打了个半死,看吧,有些人就是吃硬不吃软。” 说着,她得意朝着云妙笑了笑,“你舅母以后肯定不敢再来找你了,要是她真的敢来,那就真的抓她去衙门。” 云妙眼眶红红的,去看她的胳膊,“云客,你伤着没有?” 不说不要紧。 这一说,林妧才发现自己掌心火辣辣的疼,抬手一看掌心被擦破皮了。 不过不要紧,这么点小伤养个几天就好了。 只是,她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衣裳,裤子脏兮兮的,左胳膊的衣裳也破了个洞。 她笑着道:“倒是这下又要做新衣裳了。” 云妙眼眶红红的,拽着她的手就要回去,“我回去给你擦点药,你细皮嫩肉的,要是叫正觉师叔看到你受伤了肯定是要心疼的。” 林妧倒没拒绝,跟着她就往回走。 可是她走着走着,却发现有些不对劲,今日白云庵是格外安静,安静的有些可怕,她不由道:“今儿是什么日子?大家都做什么去了,怎么一个人都没看见?” 云妙一拍脑袋,“哎呀”叫了一声,“我给忘了,今儿是淮阳王妃过来的日子,想必大家都去门口候着了,唉,我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 林妧一愣。 她压根就没听说过这件事。 仔细一想,她好像也想明白过来。 淮阳王妃康氏那是什么人物,就算是之前差人递话过来,说不需要白云庵里的人服侍,可淮阳王妃今日来访,白云庵上下肯定都是要去门口候着的。 正觉师太向来把她当娇娇宝贝一样,碰上好事儿从没忘记她,这种事儿,从不会叫她。 再加上如今她也不是白云庵的人,自然不用过去。 她连忙拉住云妙,“要不,咱们就别去了吧?” 对于许拓之,她说不上来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若说爱吧,好像谈不上,可若说不爱吧,许拓之对自己也不算差,特别是上辈子救自己于水深火热之中。 但上辈子那样的日子,她不愿意重蹈覆辙,所以这辈子她也不想与许拓之有任何交集。 云妙有些犹豫,虽说她比林妧大上好几岁,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不得不承认,她不如林妧有主意。 林妧认真同她分析道:“要是我没记错的话,将才的你的舅母朝着山脚扫了一眼这才连忙走了,肯定是山脚有很多护卫,官差之类的,淮阳王妃说不准已经到了,我们俩儿现在过去,好像不大合适。” “再说了,冠觉师伯也没说要你必须过去呀!” 冠觉师太也是极疼云妙的。 云妙一思忖,就点头答应下来。 三人一同从小道回去,林妧还颇为得意道:“……待会儿师傅她们肯定要带着淮阳王妃从正门进来的,咱们走这条小道就碰不见她们了。” “云妙师姐,要是待会儿冠觉师太问起咱们去哪里了,你就说我们俩儿去山上摘野果子了。” 像张舅母这等糟心事儿,还是别说了吧,说了只会让长辈们跟着恶心。 云妙点头说好,“云客,你可真厉害。” 不光厉害,还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 她不由想着该怎么回报云客,嗯,云客如今成了娇小姐,什么都不缺,自己以后会替她在佛祖跟前祈福的。 林妧却没想她这么多,想着替云妙解决了一桩棘手事儿,连脚下的步子都轻盈起来,走在小径上还忍不住频频回首,分享起自己上辈子的经验来,“……遇见那些坏人,就不能手软,要不然她还以为你怕了她们。” “师傅说过,这世上的事儿总是办法比问题多,没有解决不了的事儿!” 她正说着起劲,可经过一个转角处的时候,却是愣住了。 她眼见着冠觉师太带着一个贵妇人缓缓朝着这边走来,距离她也就七八步的距离。 这个贵妇人想必就是淮阳王妃了。 林妧第一眼看到自己上辈子的婆母时,只觉得这人和京中那些王妃根本不一样,衣着未免太朴素了些,虽说模样出挑,可若是旁人不说,很难将她与京城中赫赫有名的淮阳王妃联想起来。 她来不及看淮阳王妃究竟长什么样子,眼神就落在淮阳王妃身侧的一个男孩面上。 原来,十岁的许拓之长这个样子! 林妧不免觉得有些失望。 眼前的许拓之与十年之后的他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不过是五官稚嫩不少,可依旧是眉眼深邃,鼻子挺拔,就连身形也比寻常这个年纪的少年要高上一截,只是他面上还是一派老成。 这一点,与十年后的他更相像了。 上辈子的她嫁给许拓之几年,也摸不透许拓之的心思,不光是她,哪怕是跟在他身边十几年的人,也是一样不敢揣摩他的心思。 当年的她曾想过,也不知道小时候的许拓之是什么样子的。 如今见来,她除了失望,也就剩下失望了。 这人可真没意思。 相较于她时而皱眉时而苦脸,云妙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她是典型的窝里横,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大阵仗。 至于白薇,躲在她身后不敢说话。 冠觉师太率先反应过来,笑着道:“王妃娘娘见笑了,这是我们庵堂里几个顽皮的小尼姑,只怕方才不知道跑到哪里玩去了。” 036淮阳王妃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淮阳王妃如今不过二十多岁,五官模样极为标致,可因常年生病的缘故,脸色十分憔悴,更是透着一股子疲态。 不过她是个很和善的人,笑看着眼前三个小娃娃,眼神最后落在了林妧面上,“主持师太心怀仁慈,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正是贪玩的时候,愿意多出去玩玩也是好事,不像琳琅整日除了读书就是骑射,不过十来岁的小孩子,却是如此老沉,哪里有小孩子的样子?” 母亲在众人跟前说这些,小小的许拓之有些别扭喊了一声,“母亲”。 淮阳王妃笑着止住话头。 林妧与云妙的突然出现并没有打断淮阳王妃游赏白云庵的兴致,很快,冠觉师太就带着淮阳王妃继续往前走了。 林妧却忍不住在心中腹诽。 琳琅? 难道许拓之的乳名叫琳琅? 她觉得有点意思,上辈子她只知道许拓之的表字叫砚堂,这是许拓之外祖父康阁老给他取的,至于小名,她是从未听说过。 琳琅。 不得不说,这个乳名还是怪好听的。 要是等着许拓之长大以后,听见别人叫他琳琅,也不知道他会是什么表情…… 想到这儿,林妧觉得有些好笑。 恰好这时,淮阳王妃等人走的远了,林妧正准备离开时,却见着许拓之回眸看了一眼。 眼神平静幽远,直勾勾落在她的身上。 林妧心里一个咯噔。 她自诩对许拓之还是有几分了解的,许拓之过目不忘,很多人见了一面十年之后还能记得,可偏偏时常喊错身边丫鬟小厮的名字。 是,对于他不在意的东西,许拓之从来不肯多花半分心思。 许拓之在看什么? 林妧呆呆愣在原地,见他的身影依旧骄傲挺拔,跟在淮阳王妃身边直至不见,她还是皱着眉头。 云妙拍着胸脯道:“云客,可是吓死我了。” “我经常听人说京城里的贵人脾气很大,一个不高兴就要打人骂人的,那位淮阳王妃可真好,不仅脾气好,长得也好看,我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女子。” “还有她身边的那个男孩,应该就是淮阳王府的小王爷了,长得也好看,长大了一定很多姑娘喜欢他的。” 云妙十岁了,虽说在尼姑庵长大,可每日见着前来上香的妇人要么是为儿子而来,要么是为夫君而来,当然,后者的人明显更多些。 所以,她对这些事也是有朦朦胧胧的了解。 云妙甚少在庵堂中见到男子,与她年纪相仿的男子那就更少了,如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你见到那个男孩腰间挂的玉佩没有?这个玉佩可真透亮,只怕要几千两银子了。” “还有他的眼睛,刚刚我大着胆子偷偷看了一眼,他的眼睛可真大真好看,睫毛又长,像小扇子一样。” “淮阳王妃要是没有生病,肯定比现在还要好看,要不然也生不出这般俊朗的儿子来……” 她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就连给顾念溪掌心擦药的时候也没停下,连自己下手重了都没察觉。 林妧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忍不住道:“云妙师姐,你弄疼我了。” 云妙忙朝着她的掌心吹了几口气,歉意道:“都怪我,都是我不好。” 说着,她更是道:“云客,这次你帮了我大忙,我一定要好好谢谢你。” “我也没什么好东西给你,要不这样吧?以后要是你要有什么事不想做,只管交给我就行了,哪怕是要我上刀山下火海都行。” 林妧“扑哧”笑出声来,“云妙师姐,你这话说的也太吓人了,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其实最开始与云妙示好是因为云妙上辈子对自己说的那些话,但是与云妙相处下来,她发现云妙其实是个很好的人,而且很对她的脾气。 这世上好人很多,可投缘的并不多。 云妙却是一本正经道:“不行,我说出去的话一定是要算数,要不然,我岂不是成了骗子?” 林妧只能笑眯眯答应下来。 她手上的伤本就不算严重,如今擦了药倒也没什么大碍,两人刚说了几句话,就有小尼姑们回来了。 这些人也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言语之中不是说淮阳王妃,就是说许拓之。 “云客师叔,将才你怕是没看到,淮阳王妃身上虽没什么首饰,但是鞋尖镶了珍珠的,一颗珍珠都有我大拇指甲盖大小了,你说,这珍珠要是掉了被别人捡去了怎么办?” “淮阳王妃才不会心疼了,我听说淮阳王府很有钱,怎么会把两颗珍珠放在眼里?说是这次包下我们院子原本说好的是一千两银子,可淮阳王妃见我们主持师太心善,又多加了两千两银子,一共给了三千两银子。” “对啊,三千两银子不知道可以买多少珍珠了,他们连三千两银子都不在乎,怎么会在乎那两颗珍珠?” “不对,那两颗珍珠一看就很值钱,应该不便宜……” 三个女人一台戏,哪怕几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也能凑成一台戏。 林妧听她们吵吵嚷嚷,就为了一面之缘的人差点吵起来,很想告诉她们——别说是三千两银子了,就算是三万两银子,淮阳王府一样不会放在眼里。 不过当务之急她却想弄清楚淮阳王妃为何会来白云庵。 她问起这几个小尼姑,她们都是一问三不知,一脸茫然。 林妧这才惊觉自己这是关心则乱,想了想,去找了正觉师太。 正觉师太正在屋子里看书,她本就不是喜欢多言喜欢热闹的人,哪怕有冠觉师太在,可将才陪着淮阳王妃逛了逛白云庵,说了几句场面话也觉得有些乏了。 正觉师太见她过来,指了指桌上的锦盒,“这是淮阳王妃派人送来的,我年纪大了,不爱吃甜的,你拿回去吃吧。” 淮阳王府厨娘少说也有二三十个,光是做糕点的厨娘就有好几个,广式糕点,苏式糕点……味道都是一等一的。 若换成从前,她定会收下。 糕点这东西在白云庵可是稀罕东西。 但如今她却笑眯眯道:“师傅,这些糕点是淮阳王妃差人送给您的,我可不要,淮阳王府的糕点肯定是甜而不腻,您没事儿的时候可以尝尝看。” “方才我出门的时候,恰好见着淮阳王妃派人过来送东西,应该是每间屋子都分到了些糕点的。” 037瞒着他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正觉师太扫了林妧一眼,并未多话。 她没说话,不代表她心里不清楚——在周家呆了些日子,她这徒弟晓得心疼人了。 虽说养育她一场,自己并不求什么回报,但被人惦记着,并不是养的什么白眼狼,这种感觉还是挺不错的。 林妧笑着试探道:“……师傅,我听人说这次淮阳王妃过来光是丫鬟婆子就带了十几个,我们后头的厢房对她们来说有点不够住,说是淮阳王妃还差遣了一些人回京城去了。” “我不懂,为什么他们不去白雀庵或者别的地方?我们白云庵在扬州虽有些名气,但和白雀庵比起来还是差了点的。” 她这话说的很委婉了,白云庵与白雀庵虽只有一字之差,可却是天壤之别,白雀庵光是厢房就是白云庵的好几倍多,更别提她们庵堂的厢房年久失修,很是简陋。 正觉师太看向她,“怎么,今日的事儿把你吓到了?” 今日林妧呆呆傻傻的样子正觉师太都是看在眼里的,在那一瞬间,她好像又看到了从前那个傻徒弟,只怕被吓得不轻。 林妧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没承认,但也没否认,“我就是觉得有些想不明白,而且淮阳王妃说是生病了,吃了太医开的药还不见好,所以想来扬州散散心,顺便在庵堂小住一些日子,说不准佛祖保佑,这病也就好了。” “只是……师傅,我不明白,既然是出来散心养病,为何淮阳王妃还把小王爷带着?小王爷不用读书吗?” “我记得淮阳王妃说过,小王爷是个不喜欢走动,不喜欢热闹,一心求上进的人,为什么会离京这么长时间?” 要是日夜兼程赶路,从京城到扬州也得耗费几日的光景,但有淮阳王妃在,这时间怕是要一拖再拖,毕竟得顾及着淮阳王妃的身子才是,要是在路上出了什么岔子,那就得不偿失。 正觉师太看着眼前小小软软的一个人,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云客,这话是你自己想的,还是听别人说的?” 林妧这才惊觉自己是不是话太多了,如今的她才是个六岁的小娃娃了。 但她不想骗正觉师太,乖觉点了点头,“自己想出来的。” 正觉师太脸上的笑意更甚,淡淡道:“其实不光是你,这件事我也觉得不大对劲,淮阳王妃祖籍在扬州,可从小在京城长大,并未来过几次,就算是真要求神拜佛,这京城中多的是寺庙。” “退一万步说,扬州城的尼姑庵,我们白云庵并不算出名。” 其实她一开始她就觉得疑点颇多,想要劝劝冠觉师太的,可架不住淮阳王妃出手大方,一出手就是一千两银子,如今又加了两千两银子,足够让白云庵上下把明年撑过去。 如此一来,她就更不好说什么,“这件事疑点颇多,可淮阳王妃人都已经住进来,断然没有把人赶出去的道理。” “不过云客,你要记得,小心驶得万年船,若是闲来无事不要往后头厢房那里凑,若出了什么纰漏,冲撞了贵人,说不准会因此丧命的。” 这话并不是夸大其词。 淮阳王并非皇亲国戚,而是大燕朝的异姓王。 淮阳王乃是匪寇之子,却能娶了阁老之女,可见他在朝中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当初连先帝都处处礼待老淮阳王,根本不敢得罪许家。 别说是杀个庵堂里的小丫头片子,那简直比踩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虽然她觉得淮阳王妃看着并不是歹毒之人,但知人知面不知心,小心些总是没错的。 “师傅,您放心,您的话我都记下了。”林妧乖乖点点头,那模样,要多招人疼就有多招人疼。 在回去的路上,她还忍不住琢磨这件事。 要是她没有记错的话,上辈子的淮阳王妃康氏是死于永昌五年,如今是永昌三年,若满打满算,还有两年的时间,淮阳王妃就过世了? 她记得许拓之说过,他的母亲临终那几年缠绵病榻,身子亏损的厉害。 如今看来,还真是如此。 那淮阳王妃带着许拓之来扬州到底是为何? 她对淮阳王妃身边有几个嬷嬷还是比较面熟的,这一个二个的以后都替许拓之管着院子,想必是淮阳王妃身边的得力之人……自己身体不好,还带着几个不算年轻的嬷嬷,她只觉得自己想的头疼。 *** 厢房内的许拓之皱着眉头,同样也觉得头疼。 许拓之方才当着淮阳王妃的面并未表露出什么,可如今见着厢房内如此简陋,眉毛皱的能夹死蚊子。 厢房简陋也就罢了,偏如今是梅雨时节,屋子里带着一股子霉味儿。 他是最爱干净的。 他身边的聂嬷嬷柔声劝道:“……我说哥儿,这里可不比王府,你就将就将就吧,左右住不了几日的。” 聂嬷嬷当初乃是淮阳王妃身边的陪嫁丫鬟,虽是奴仆,却与淮阳王妃情同姐妹,淮阳王妃自生下儿子后,身体一直不好,便请了没了丈夫的聂嬷嬷帮着照顾儿子。 方才打从进屋之后,哥儿虽没说什么,却固执的不肯坐在长凳上,她就猜到了是何原因。 当着聂嬷嬷,许拓之没什么不好说的,“嬷嬷,我不明白,我们为什么要来扬州,还要选这样一个破陋的小庵堂?” “是不是你们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从前母亲向来不信神佛……” 他本就聪明,早已察觉不对,可为了不叫母亲不快,这一路并未多言。 聂嬷嬷笑着打起哈哈,“我说哥儿,这里有什么不好?依山傍水的,如今春末初夏,山上还有野果子吃,等着休息一晚上,我带你去山上摘野果子好不好?” “你从前一心想着上进,到了这里就不要管那些事儿,放开手去玩就好了……” 许拓之看着她那双镇定的眸子,想着聂嬷嬷也是有两下子的,要不然母亲不会派了聂嬷嬷来自己身边伺候。 他转身就朝外走去,“嬷嬷要是不说,那我就去问母亲好了。” 038要做什么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唉,哥儿……”聂嬷嬷连忙拽住许拓之,低声道:“王妃娘娘如今是什么情况,哥儿想必也清楚,病的厉害!想必这个时候王妃娘娘已经歇下了,哥儿可别过去打扰王妃娘娘。” 许拓之知道聂嬷嬷的软肋是说什么,就是他们母子两个,但凡涉及到母亲的病,厉害的聂嬷嬷最后也会败下阵来,“嬷嬷,您就告诉我吧!” “我都十岁了,听父亲说他十岁的时候已经跟着祖父去辽东打仗了,有什么事情是我不能知道的?” “也许您把这件事告诉我,我还能帮着你们出出主意呢?从前父亲也好,母亲也好,大家都夸我聪明。” 可太聪明也不是一件好事啊! 聂嬷嬷膝下无子,这些年一直把许拓之当成了亲生儿子一般的,只要不涉及到原则问题,向来是有求必应。 可这一次,聂嬷嬷坚决摇摇头,“王妃娘娘先前不是和您说了吗?她小时候从白云庵经过,与白云庵有缘,所以想着来住几日。” “王妃娘娘的性子,哥儿也是知道的,从前雪天赏梅,晨间采露……哪一桩不是说做就去做的?” 聂嬷嬷是好说歹说,许拓之总算是没有追问。 并不是许拓之放弃了,而是他知道,就算再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父亲教导过他,若是一桩事你觉得不对劲,那就大胆去查,反正也不损失什么。 他决定自己细细去查,顺着蛛丝马迹去查,总能查出些什么来的。 聂嬷嬷侍奉着许拓之睡下,交代了身边的人几句,则提着裙子匆匆赶往淮阳王妃的院子——这事儿若叫哥儿知道了,那可了不得! 还未进屋,聂嬷嬷就听见一阵急促的咳嗽声,她忍不住上前替淮阳王妃顺气,“这都快入夏了,王妃娘娘怎么还咳的这般厉害?” 说着,她扫了一眼屋内伺候的丫鬟们,皱眉道:“王妃娘娘是不是又没喝药?” 聂妈妈这话一出,吓得屋子里的丫鬟都不敢说话。 淮阳王妃轻轻笑了一声,“你这般严厉做什么?之前我就因为被气着了,一顿没喝药,被你知道后是天天念叨……如今我就算是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琳琅想想才是。” “这几日舟车劳顿的,连坐了好几日的船,在水上受了寒气,这才咳嗽的厉害了些,不要紧的。” 提起儿子,她脸上的笑意更甚,“琳琅可歇下了?” 聂嬷嬷也笑着道:“哥儿已经歇下了,您是知道的,哥儿向来爱干净,一进屋就难得神情外露,皱着眉头,方才我过来见他睡着了还把脸枕在手臂上,不愿意枕庵堂里的枕头。” 自己儿子是什么性子,淮阳王妃最清楚,“他倒是受委屈了。” 聂嬷嬷欲言又止,朝着身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那些丫鬟就鱼贯退了下去。 等着屋子里没了人,她这才叹了口气,“哥儿只怕猜到了些什么,哥儿向来聪明,这才王爷派护卫一路护送咱们到了扬州,入了扬州城后又有扬州知府派了官差亲自护送,可一到了白云庵,您就把所有不相干的人都遣散了,身边就留了些女眷。” “只怕您说要来扬州之前哥儿就猜到了几分,如今这般行径,哥儿只怕更怀疑了。” “况且从前待在您身边寸步不离的朱嬷嬷也不在,哥儿觉得更加奇怪……自从您先前和我说起这件事后,我这心里没一日是踏实的,夜里时常做噩梦,王妃娘娘,您当真决定如此?” 她是从小陪着淮阳王妃一起长大的,是知道自家主子定了的事儿再没转寰的余地,可她还是想要再多问一句。 “你什么时候变得畏手畏脚起来?”淮阳王妃带着病态的面上露出几分笑容来,眼里闪烁着光芒,这是从前没有过的,“你和朱嬷嬷都是跟在我身边多年的,当年把你拨到琳琅身边伺候,就是看着你性子爽利,不拘小节,没想到一日日熬下来,倒也变得稳妥大方。” “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至于琳琅那边……尽量瞒着吧,只怕他根本想不到这里来的,他再聪明,也不过是个十岁的小孩子罢了。” 听闻这话,聂嬷嬷知道这件事怕是再无转寰的余地,长叹了一口气。 殊不知此时应该躺在床上熟睡的许拓之正凑在窗边,听闻这话,更觉得好奇。 小小年纪的他已懂些功夫,所以能避开丫鬟偷偷溜了过来。 不过他也知道这里不好多呆,忙溜了出去。 他心里烦得很。 他并不愿意来扬州,来之前母亲与他说什么扬州山清水秀,可这里再好,难道能有京城好? 出发前几日,父亲还说给他准备了一匹汗血宝马,等着他回来之后带他一起去马场跑几圈,还有外祖父也叮嘱他哪怕是来了扬州功课也不能放松,若是回去学问跟不上,怕是外祖父要打他板子的……一天天的,他可忙了。 可拘在这小小的尼姑庵,难道他真如聂嬷嬷所说,上山摘野果子不成? 许拓之一个人漫无目的四处走着,想着该怎么把这件事查清楚才好。 若在京城,这件事就好办多了,哪怕他年纪小,可父亲已经拨给他一队暗卫,这些暗卫谁的话都不听,只听他的话,可是在来扬州之前,母亲下令不准带着他们……他现在连一个可用的人都没有。 越想,他觉得心里越来越烦。 等着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走到了白云庵的后门处。 他也并未多想,因淮阳王妃出了三千两银子包下白云庵,所以庵堂里很清静,来来往往他根本就没见到什么人。 他打算逛一逛就回去好了,只是没想到走了没几步,他听到熟悉的声音,“……云妙师姐,我觉得这样不太保险,今日肯定是你舅母见着山脚下有官差,以为那些官差真的是来抓她的,所以才吓的屁滚尿流回去了。” “等着你舅母回去一打听,也就能琢磨出是怎么一回事来,我看咱们得另外想个法子。” 039要买人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林妧拽着云妙躲在粗壮的香樟树后头,忍不住盘算起来。 她小小的身子里装的是个大人,所以考虑的也就更全面,“我看不如这样,淮阳王妃不是来了吗?咱们不如就借了淮阳王妃的名头,说把这件事已经告诉了淮阳王妃。” “你舅母活到如今这年纪,别说淮阳王妃了,就连县令老爷都没见过,到时候心里肯定会害怕的,所以等着淮阳王妃他们走了,你舅母肯定也不敢上门的。” 这就是狐假虎威了。 虽说做的有些不地道,但她上辈子时常听人提起故去的淮阳王妃康氏,说康氏是个心肠很好的人……想必她应该也不会介意自己借了她的名头做好事吧? 云妙是中看不中用,如今听闻这话只磕磕巴巴道:“这样不大好吧?万一叫师傅她们知道了……不,师傅她们知道了还好,要是传到淮阳王妃她们的耳朵里去了……” 她简直不敢想,她甚至觉得淮阳王妃会不会砍了她们的脑袋。 林妧却是不以为意,“你不说我不说,谁能知道?难道你舅母做错了事,还敢跑来兴师问罪吗?她敢来找王妃娘娘吗?” 殊不知这话已经落入许拓之耳朵里去了。 许拓之冷笑一声,扬声道:“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 林妧猛地听到声音,探出头一看,万万没想到见到了许拓之。 许拓之背手站在不远处,脸色冷峻,这让林妧心里一个哆嗦,仿佛看到了上辈子的许拓之——这人可不是个好脾气的,说是杀人不眨眼都不为过。 许拓之本就心情不好,见如今两个小尼姑算计到他母亲头上,脸色自然更不好看,“来之前,我母亲就说白云庵虽小,但主持师太与正觉师太佛法不俗,为人清明,没想到教导出来的小尼姑却是这般德行。” “不仅瞒着师傅招摇撞骗,如今居然还攀扯上了我母亲?” 林妧小脑袋瓜子飞快转着,这许拓之再厉害,如今不过是个十岁小孩,难道还能比上辈子更厉害? 她正欲开口,谁知她身侧的云妙“扑通”一下跪了下来,一开口,那是眼泪鼻涕齐飞,“小王爷,我们,我们不是存心的,您就饶了我们吧!”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和白云庵,我师傅,还有云客都没有关系的……” 她可是知道淮阳王府有多煊赫的。 白薇更是战战兢兢不敢说话。 林妧只觉得脑袋有点疼,拽了拽云妙,想把她拽起来,可发现自己根本就拽不动,只怕云妙被吓坏了。 她看着那双淡漠的眼睛,倒是不卑不亢道:“云妙师姐说的没错,这件事是我们有错在先,但其中却是有隐情的,云妙师姐身世可怜,她舅母几次三番找上门来闹事,我们这也是被逼无奈。” “恰好王妃娘娘过来小住几日,我们才想出这个法子,借借王妃娘娘的风头……王妃娘娘从京城而来,想必是潜心向佛,一心向善的,若是知道我们如此,定不忍过多苛责。” “若是方便的话,还请小王爷带着我们去王妃娘娘跟前磕头认错,若是王妃娘娘再要发落,我们定无怨言。” 她并没有把自己的姿态摆的很低,自己把自己看的低了,怎么同眼前这人谈条件? 许拓之冷冷扫了她一眼。 他记得这小丫头,方才穿的破破烂烂,身上脏兮兮的,这样的小丫头,丢到他们王府里当粗使丫鬟他都瞧不上,所以方才才多看了两眼的。 不过……这小丫头倒是有些本事,三言两语就把话说的清清楚楚,难道自己还真的能把她们带到母亲跟前? 可如今他是客,又哪里能随意发落庵堂里的姑子? 他没有接话。 林妧心里是七上八下的,不知道这个许拓之到底在想些什么,如今见他抬脚目不斜视从她们身边走过,忍不住长吁一口气,这事儿算是了了。 想及此,她只觉得小时候的许拓之比长大后的许拓之不知道要可爱多少倍,上辈子她在许拓之跟前可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的,更别说揣测他的心思。 她笑着道:“小王爷这是要去后山转转?后山有桑葚,茅莓和树蕌儿,小王爷怕都没吃过,刚好可以去尝尝看。” 她这是故意的。 她知道许拓之是最爱干净,哪里会随随便便吃山上的野果子? 谁知道许拓之却是停下脚步看着她,“你对这一带很熟?” 林妧微微一愣,继而点点头,“倒也不是很熟悉,不过是从小在白云庵长大的。” 许拓之心里有些失望,可想着如今他也没别人可问,只开口道:“那你可知道哪里有卖仆从的?要身手好些,衷心的男子,十八九岁就可以了,价钱贵些也无妨。” 他身边没人,如今整日被聂嬷嬷盯着,简直是寸步难行。 林妧看着他面上带着小小的不快,很想放声大笑——许拓之啊许拓之,没想到你也有今日! 她面上半点不显,摇摇头,“这我们就不知道了,我从小到大就没有离开过白云庵,要是小王爷问我后山有什么,白云庵的路怎么走,我还知道,可采买仆从……” 这不是问和尚在哪里买梳子吗? 许拓之早料到如此,淡淡道:“多谢。” 等着他走远了,一旁哭的眼泪鼻涕糊成一团的云妙还觉得腿肚子直打颤,根本就不敢回头看,“云客,他……他走远了没?” “他会不会把这件事告诉淮阳王妃,要了咱们的命?到时候会不会连师傅都保不住我们?” 林妧哭笑不得,“云妙师姐,他已经走远了,不要怕,这件事他不会说的。” “就算是真闹到王妃娘娘跟前,也未尝不是好事,你与这位小王爷是差不多大的年纪,王妃娘娘菩萨心肠,说不准到时候还会主持公道了。” 可就算是她这样说,云客心里还是不踏实,絮絮叨叨念了一路,一副生怕许拓之同她秋后算账的样子。 林妧却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她对许拓之还是有几分了解的,他若要罚人,当场就直接打了杀了,根本不会为了这么点小事儿选日子挑时间的。 她觉得不对劲,许拓之要买人,买的还是会功夫的年轻人? 许拓之这是要做什么? 这买人是许拓之的意思,还是淮阳王妃的意思? 林妧仔细想想,觉得这应该不是淮阳王妃的意思,要不然为何没从京城带人来?扬州买的人哪里有淮阳王府的人用的顺手? 那是不是许拓之也察觉到了不对,所以想要买人查查这件事? 040刺杀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林妧越想越觉得不对,甚至觉得脑袋都跟着疼起来——淮阳王妃到底要干什么?居然连亲儿子都瞒的死死地? 偏偏上辈子她嫁到淮阳王府十几年,半点风声都没有听到过。 林妧闷闷不乐的回去了院子,见屋子里的小尼姑们是都喜气盈盈,一见到她就招呼她道:“云客师叔,快来尝尝看,这是淮阳王妃派人送来的绿豆糕,甜甜的,糯糯的,可真好吃!” 林妧一问这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原来是淮阳王妃派人送了不少绿豆糕来,这糕点是她专程去扬州城买的。 给她们这些小姑子的是绿豆糕,豌豆黄等一些糕点零嘴,给稍大一些的尼姑们送的都是布料,还是做里衣的料子,可是用了心的。 有小尼姑吃着糕点,对这位只见了一面的淮阳王妃是赞不绝口,“……王妃娘娘真是个好人,好人得佛祖庇佑,一定能够长命百岁的。” 林妧尝了一口绿豆糕,要是她没记错的话,这绿豆糕应该是在六坊厝买的。 六坊厝是扬州最有名的糕点铺子,一盒糕点价格昂贵,不说别的,就说这绿豆糕吧,豆粉细腻,入口即化,香甜可口。 淮阳王妃……是个好人,对她们这些只有一面之缘的人,都心怀善意。 只可惜,好人不长命啊! 林妧倒也没把这件事时时刻刻挂在心上,毕竟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 不过自淮阳王妃来了白云庵,她发现庵堂上下的日子是好过了一大截。 淮阳王妃心善,时常差人买些东西回来分给大家,布料,零嘴儿,药材,笔墨纸砚……但凡能想得到的,她都没落下。 就连正觉师太说起这人来,也是难得给出了很高的评价——这些银钱对淮阳王妃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可像她这般心地善良的人却不多。 收了淮阳王妃的银子与东西,正觉师太与冠觉师太听闻淮阳王妃病了,也曾去瞧过她几次,听她话中的意思很是可怜这些尼姑们。 说这些姑子们可怜的人多了,可这般行事的人却是少之又少。 林妧也挺喜欢这位只见过一面的淮阳王妃,念经时也曾替淮阳王妃祈福,期盼她长命百岁,平平安安。 只是林妧万万没想到一日之后,她就听到一个消息——有人刺杀淮阳王妃。 听到这话时,她正陪在正觉师太身边,这消息虽被瞒了下来,但当着正觉师太的面儿,冠觉师太并没有藏着掖着,“……昨夜里有黑衣人杀了过来,少说也有十来个,个个身手了得,倒没有冲着淮阳王妃去,一个个都是冲着小王爷去的。” “还好小王爷聪明,听见声音就躲在了床底下。” 正在练字儿的林妧手一抖,不免分了心。 淮阳王府不少人将许拓之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她是知道的,却万万没想到这些人胆子这么大。 正觉师太觉得不对,皱眉道:“淮阳王妃和小王爷可有受伤?” “这倒没有,真是阿弥陀佛。”冠觉师太慈悲心肠,想起昨夜的惨状仍觉得心有余悸,“好在淮阳王派了一队暗卫守在暗处,见有人刺杀淮阳王妃与小王爷,及时出动,这才救下小王爷,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京城里人人都说淮阳王对淮阳王妃宠爱不已,冠觉师太并不知道此事,可仍觉得淮阳王妃得夫婿如此,乃是人间幸事,“不过经昨夜一事,淮阳王府派出来的暗卫死伤大半。” “我今早上去看过淮阳王妃,淮阳王妃并无大碍,直说扬州知府已知晓此事,派兵过来了。” “不过淮阳王妃乃是菩萨心肠,只要那些官差守在山脚,不让他们入了白云庵,毕竟是佛门重地,免得扰了清净。” “这如何能行?”正觉师太脸色更是难看,“那些官差守在山脚,若庵堂有个什么事,难道他们还能插上翅膀飞上来?到时候就来不及了。” “我看淮阳王妃平日里清明得很,如今怎么这般糊涂?” 在她看来,官差守在白云庵四周并无不妥之处,小心驶的万年船,但淮阳王妃既然发了话,就算扬州知府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忤逆,只能多调派些人手驻扎山脚。 冠觉师太也觉得不对劲,但她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淮阳王妃做的不对,她顶多只能劝上两句,而不会多说,“这件事淮阳王妃已经派人把消息送去了京城,淮阳王妃的意思是如今贸贸然回京城,指不定路上会碰到些什么事儿。” “所以淮阳王妃说还不如就暂时住在咱们庵堂,等着京城的人来了之后再护送他们回去也不迟。” 她知道这样不妥,可如今也不能贸贸然将人赶出去,“说再给咱们庵堂捐三千两银子。” “师姐,这不是银子的事。”说句实话,正觉师太并不愿意让淮阳王妃他们住在这里,只是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这几日淮阳王妃对庵堂上下的尼姑们都极好,这不是装出来,这个时候赶人,她觉得也不妥当,“罢了,只能我们小心些,以后晚上若是没事,就不要出来走动。” 她只觉得不对劲。 其实不光是她,就连冠觉师太也觉得不对,淮阳王妃实在太过于平静了些,平静的好像知道幕后凶手那个人似的。 冠觉师太微微叹了口气,“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顿了顿,她又道:“淮阳王妃与小王爷昨夜受了惊,于情于理咱们都该去探望一二,不然显得我们不知礼数,淮阳王妃那里,今早上我已经去过了,可小王爷那里我去好像不大合适……” 许拓之身份再尊贵,也不过是个孩子,若由她亲自去探望,于情于理都不合适,更怕惹人猜疑,到最后闹得沸沸扬扬。 她想了想,道:“不如叫云妙去好了,她是我膝下的弟子,又与小王爷年纪相仿,前去探望并不打眼,是最合适的人选。” 一直竖着耳朵听她们讲话的林妧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叫云妙去看许拓之? 云妙一听到许拓之的名字都吓得腿肚子直打颤,连话都说不清楚,哪里还能代替冠觉师太前去看望许拓之? 她已经想到云妙惊恐万分的模样来。 041帮忙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正觉师太也觉得如此正合适,“我们不比淮阳王府,到时候送些凝神养气的草药和些瓜果过去该是足够的,小王爷那里是什么都不缺的,我们心意到了就好。” 两人商量了几句,这件事就这样定下来了。 林妧跟着正觉师太又写了一会字,这才出了正觉师太的院子,谁知道她刚出门,就见着云妙脸色惨白地站在门口等她。 一看到她,云妙像见到了救命稻草似地抓住她地手,声音已有些颤抖了,“云客,怎么办?师傅要我去看小王爷,我……我怎么能去?” “上次我们就惹他不高兴了,万一这次哪句话说的不对,他,他要杀了我怎么办?” 说着,她的声音中已经带着一股哭腔来,“云客,怎么办,你帮我想想办法啊!” “要是别的事情我还能与师傅说说,可我不愿意过去,师傅肯定会追问原因的,这叫我怎么说?” 云妙是真的害怕,一想到许拓之那冷沁沁的眼神,她就觉得心里发慌。 林妧安慰她道:“到时候你过去之后,小王爷屋子里肯定还有别的伺候的人,说不准他连见都不会见你,那些嬷嬷让你把东西放下就可以走了。” 毕竟,许拓之的性子就是如此,上辈子不知道多少人想要与他套近乎,若什么人都见,他每天也不必做别的事了。 “不行,我还是怕。”云妙攥着她的胳膊,几乎是哀求道:“云客,你陪着我一起去吧……” 林妧有些犹豫,可架不住云妙苦苦哀求。 她本不愿与许拓之有过多来往,但想着如今她年纪尚小,以后的事是什么样子说不准,再说了,按照许拓之的性子根本就不会见她们的。 她点点头,答应下来。 到了下午,她们两个就提着一筐子果子,抄写的佛经和白云庵特制的香囊前去了许拓之的院子。 迎出来的是聂嬷嬷。 林妧是知道聂嬷嬷的,上辈子聂嬷嬷就是许拓之院子里的管事嬷嬷,很得器重,人也很厉害,许拓之去世后,她受了打击没多久也去世了。 聂嬷嬷如今笑眯眯道:“……原来是两位小师傅过来了,多谢了,只是我们小王爷刚歇下。” 说着,她身后就有丫鬟上前接过林妧与云妙手上的东西,她更是笑着道:“还望两位小师傅回去转告住持师太一声多谢,我们在这里住着,实在是叨扰了庵堂清净。” 林妧对聂嬷嬷颇有些好感,当年聂嬷嬷很关照她。 林妧笑着道:“嬷嬷客气了,我们庵堂没什么好东西,还望小王爷莫要嫌弃。” “我时常听我师傅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王妃娘娘与小王爷定是有福气的。” 方才聂嬷嬷见着这小姑娘生的漂亮,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如今见她说话这么漂亮,脸上的笑意更甚,“希望如小师傅所说的那样就好了。” 林妧甜甜笑了笑,转身就走。 可她刚走没两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还请小师傅留步。 林妧转头一看,果然见着许拓之站在台阶上。 他又要干什么? 不是说他被吓坏了吗?怎么看起来好好地? 聂嬷嬷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柔声道:“哥儿……” 许拓之看了看她道:“嬷嬷放心,我有几句话要问这个小师傅,上次我在庵堂后面碰到她了,她说要给我说哪里的野果子好吃了。” 聂嬷嬷点点头,想着他养尊处优,对这些好奇也是理所应当的。 有丫鬟笑着将林妧迎了进去。 至于吓得双腿打颤的云妙都怕成这个样子了,还打算跟进去,可谁知道却被丫鬟给拦了下来。 林妧笑着转头对她道:“云妙师姐,你放心,我没事的,待会就回去了。” 等着进了屋,许拓之这才开口道:“你胆子倒是大。” 他一副自己没看错人的表情。 在庵堂里,想必是得人提点的缘故,一个个尼姑若是恰好撞见他恨不得绕道走。 林妧面色不变,她可不相信许拓之真想吃野果子,“请问小王爷有事吗?” “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相较于上次,这次的许拓之语气客气了不少,语气要多诚恳就有多诚恳,“虽说白云庵上下已经把这件事瞒下来了,但你是正觉师太的弟子,想必你也该知道,有人想要刺杀我。” “死伤少说也有二十号人,我与我母亲说想要去看看,可她根本就不答应,还把我当成小孩子……所以,我想请云客小师傅帮忙。” 林妧有点惊讶。 许拓之如何知道她的名字?又为何会请不到六岁她帮忙?上辈子她就听人说过许拓之是如何如何厉害,可惜困于内宅的她从未见识过。 她面露迟疑,“小王爷,您怕是找错了人,我根本帮不上什么忙的……” “只要你想,你就可以帮上我的忙。”十岁的许拓之浑身上下都透一股叫人无法拒绝的气势来,如今是恩威并用,“其实我想知道的也不多,只是你帮着去问问那些刺客为首有没有一个脸上有刀疤的男子就行。” “只是这件事不能叫人知道,我知道云客小师傅足智多谋,这点小事对你来说应该很简单吧?” “我许拓之并不是知恩不报的人,等着事成之后,临走之前我再以我个人的名义向白云庵捐赠一千两银子。” “不知道云客小师傅觉得意下如何?” 一千两银子! 打听个消息就给一千两银子? 林妧再次忍不住感叹一句淮阳王府可真有钱,可是这件事并不是这么简单的。 许拓之也不简单啊! 当日那些刺客死的死,伤的伤,正觉师太曾出面料理过此事,这才几天啊,他就知道找上自己了? 他都是与谁打听的这些事? 师傅那里的话,可不是那么好套出来的。 虽然一千两银子很吸引人,但林妧还是摇摇头,“还请小王爷另请高明好了,这件事我帮不了您的忙。” “两千两银子!” 林妧一愣,还是摇摇头。 她觉得自己心痛都要喘不过气来。 “三千两银子!” 林妧觉得自己过来这一趟就是个错误,她想要拒绝,可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那,我试试吧。 其实真怨不得她,那可是三千两银子啊! 042三千两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白云庵上下数百个尼姑,三千两银子够大家吃喝嚼用差不多三年的时间,有了这三千两银子,再加上淮阳王妃给的三千两银子,以后……怕是再也不会有小姑子们因为吃吃喝喝的事情吵闹起来了。 许拓之会心一笑,“那我就等着云客师傅的好消息了。” 林妧点点头,临走之前问了一个问题,“不知道为首的那个刺客脸上有刀疤很重要吗?” “对,很重要。”许拓之如今有事请她帮忙,这态度是如沐春风一般,“因为我怀疑这人背后的主子,若他在其中,那我就可以确定了。” “冤有头债有主,若是到时候算账找错了人岂不是麻烦了?” 林妧忍不住沉吟,觉得许拓之这话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上辈子她在淮阳王府,哪怕深居简出,可隐隐约约也有听说淮阳王府纷争不断,不过碍于许拓之的面子,并不敢造次,如今他们胆子居然这么大?追到扬州,还敢刺杀淮阳王妃? 林妧觉得眼前这个小人儿有点可怜。 不过想着三千两银子在冲着自己招手,她很快就退了下去。 对许拓之而言,这件事颇为棘手,毕竟正觉师太嘴巴紧,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 殊不知林妧根本就不走寻常路,一出他的院子就直奔正觉师太的院子,压根就没藏着掖着,“……师傅,那些刺客中有脸上有疤之人吗?我也知道问这些话不合适,只是那位小王爷说了,若是打听出来这消息,给咱们三千两银子了!” 在说起三千两银子时,她的眼里泛着精光。 哪怕对上辈子的她而言,三千两银子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正觉师太时常出入扬州城官宦之家的,对这些事早已是习以为常,可这件事非同小可,她也不能掉以轻心。 林妧见师傅有些犹豫,低声道:“师傅,您想啊,小王爷还是瞒着淮阳王妃查这件事的,不管他怀疑的那个人在不在,咱们都赚定了这三千两银子,他肯定不会对淮阳王妃说的。” 说着,她更是竖起了三根短短肥肥的手指头,“师傅,可是三千两银子呀,可以买多少好吃的啊!” 正觉师太并不是普通的出家人,这思绪也与常人不大一样,如今想了想,点点头道:“当日刺客中为首的的确是个面带刀疤的男子,当场就没命了。” 她没说的是,其实当时那个人并没有死,不过见着情形不对,到了最后服毒自尽,最后死相十分惨烈。 “好咧,师傅,我知道了,我这就去告诉他。”林妧一想到三千两银子在冲着自己招手,笑的是眉眼弯弯,连眼睛都快看不到了,“到时候我把银子给您”。 她是一溜烟就跑了。 等着她再次站到许拓之跟前时,不过小半个时辰,“……的确是有个面带刀疤的男子,不过已经死了。” 许拓之皱皱眉。 他下意识觉得林妧是不是在骗他。 正觉师太的名声,他是有所了解的,本事大,脾气,更大,人很聪明,在正觉师太手上打听消息,并不是那么简单的。 要不然他也不会一出手就给出三千两的银子来。 眼前这个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比他家中那些姐姐妹妹都生的好看,看起来倒是蠢蠢笨笨的,可是人不可貌相,谁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好还是坏,京城的白马寺还是皇家寺庙了,可当初还不是有僧人骗人银子? 许拓之面上分毫不露,“当真?” “我骗你做什么?”林妧好歹也是嫁过许拓之一次,对许拓之的小表情还是比较了解的,当即就知道他不大相信,“那个男子脸上的刀疤大概有大拇指那般长,应该不是刀疤,是用镰刀或者斧头伤的,因为刀疤是下细上粗的。” “而且他脸上不光是刀疤,眉毛上还有个小痦子对吧?” 许拓之点点头,“对,就是他”。 他这才相信。 林妧知道他疑心重,当即就伸出肥肥的小手来,“既然你说没问题,那就给钱吧!” 很是直接,面上半点都没有出家人该有的慈悲。 许拓之看着她,良久没有说话——这个小丫头,自己还真没看错,真有点本事! 林妧下意识觉得他是不是不想给钱? 其实真怨不得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短短小半个时辰,许拓之就要给她三千两银子,一般人都是会舍不得的,况且这个年纪的许拓之,应该也没多少私产吧? 她正想含蓄说上两句“小王爷身份尊贵不好食言”之类的话,就听见许拓之道:“好,待会儿我要聂嬷嬷给住持师太。” 好的! 小王爷大气! 林妧笑眯眯道:“多谢小王爷……只是这件事是我替小王爷办的,这银票是不是该给我?” 其实她根本不在乎这三千两银子,把这银子给冠觉师太,她也毫无怨言。 只是白云庵上下数百口人,并不是每个人都是好人,难免会有些心事不干净的人会打这些银子的主意……冠觉师伯并不大管这些事,到时候银子被用完了怎么办? 许拓之皱皱眉,这才扬声将聂嬷嬷喊了进来。 聂嬷嬷听说要给三千两银子给眼前还没她半人高的小尼姑,这件事还不能对外声张,当即脸色就变了,“哥儿,这样怕是不大妥当吧?这,您平日里不管事,三千两银子可不是一比小数目的……” 况且他们已经给了三千两银子给白云庵,如今再给三千两银子,太多了。 在京城,他们顶多也是捐个一千两银子的香油钱而已。 许拓之面色不变,淡淡道:“嬷嬷,无妨,上次这位小师傅捡到了我的玉佩,我答应过她的,父亲给我的玉佩价值连城,给她三千两银子不过分的。” 聂嬷嬷忍不住嘀咕道:“可这样也太多了。” 话虽如此,她还是忍不住下去拿银票子了,对于这事儿不能宣扬,她也想得明白——定是这个几岁的小尼姑想把银子给贪了,可惜冠觉师太与正觉师太那么好的人,怎么就养出这样的小尼姑来? 等着她把三千两银票交给林妧时,脸色不大好看,“小师傅可得收好了,三千两银子,怕是能将你们白云庵都买下来了!” 林妧眼神落在那三张银票子上,笑成了一朵花,“多谢小王爷,多谢聂嬷嬷了!” 至于聂嬷嬷那几句排揎,在银子面前,那又算得了什么? 聂嬷嬷的心情,她完全可以理解。 收了银票子,她喜滋滋转身准备离开,却听到身后许拓之的声音传了过来——你如何知道这位嬷嬷姓聂的? 043太可怕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林妧心里一个咯噔。 完了。 露馅了! 这几日别说是她,白云庵上下根本没谁与聂嬷嬷打过交道,如何能知道聂嬷嬷姓什么? 她一个高兴,居然忘了这一茬,更没想到只有十岁的许拓之就已经心思多到如此地步。 好在她足够镇定,转过身来笑眯眯道:“那是因为我方才听到有人是这般喊这位嬷嬷的,要不然我如何知道这位嬷嬷姓聂?” 她见着许拓之面露狐疑,显然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很快将水引到许拓之身上,“小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还会骗你不成?还是小王爷舍不得这三千两银子,刚把银子给了我,如今就想着想方设法把银子要回去?” 她打了许拓之一个措手不及。 不过区区三千两银子而已,就是三万两银子,许拓之也不会放在心上的,他皱眉道:“自然不是。” 林妧见他没有再继续追问这事儿,捏着银票子慌忙就下去了。 许拓之这里,实在太可怕了! 林妧捏着银票子直接去了正觉师太的院子,把三千两银票子恭恭敬敬奉了上去。 正觉师太满脸狐疑。 林妧笑着解释道:“……师傅,这三千两银子本就是打算给庵堂里用的,如今我在周家,不光有舅舅给我的私房钱,每个月还有五两银子的月例银子,根本就用不完。” “原本我想的是把这三千两银子给冠觉师伯的,可想着庵堂里银子多了,难免会有人生出不该有的心思,还不如先把银子给您,以后等着有需要的时候再把银子拿出来也不迟。” 说着,她更是道:“有了这银子,以后您也能少下山几次了。” 她知道,正觉师太是个淡漠的性子,平素不大喜欢与人打交道,可入了扬州城,与那些夫人太太打交道是再所难免的。 “云客……”正觉师太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觉得手上那三张薄薄的银票子宛如千斤重。 她刚出声儿,林妧就知道她要说什么,“师傅,我知道您想说什么,无非是想着把这三千两银子给我傍身,可您想啊,我年纪这么小,拿了这么大一笔银子在手上,万一遭人惦记了怎么办?” “不如先放在您这儿,以后要是我缺银子了,定会找您开口的。” 正觉师太摇摇头,到底还是把银子收了下来——这银子她没打算拿出来给白云庵。 扬州城内的夫人太太都是喜欢跟风的,众人晓得淮阳王妃在白云庵小住几日后,只怕会蜂拥而至,到时候白云庵就不愁香火。 这比银子,她暂且先存着,等着林妧成亲的时候拿出来也不迟。 她觉得这法子很是不错。 林妧却没想这么多,见正觉师太把银子收了下来,心里那块大石头也落了地,“……师傅,您说淮阳王妃会不会猜到了会有刺客来?” 她总觉得不管是许拓之也好,还是仆从也好,一个个都太冷静了些。 “谁人都不知道其中到底是什么缘故,阿弥陀佛!”正觉师太也是细想过这件事的,可她总觉得淮阳王妃不是这等拿着儿子性命去开玩笑的人,若有所博,那定有所求,她实在想不到淮阳王妃还能求什么。 林妧晓得师傅不愿意与自己分析这件事,在师傅心里,她就是个小娃娃。 她丧气而归。 白薇已经等了她好一会了,见她平安回来,很高兴,“……云妙小师傅说您去小王爷那里了,奴婢实在是担心您,还去厢房那里转了好几圈,想着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儿,就去找正觉师太。” 林妧“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可真是小心谨慎,那小王爷又不是三头六臂的妖怪,你们这么怕他做什么?” “嘿嘿,反正奴婢就是怕他们,就像在周家也是一样,老远奴婢见到那些主子们,恨不得绕道走。”白薇小小年纪就已经知道这些人一句话就能让她生,让她死,不过在林妧跟前,她早就没了那么多讲究,“不过姑娘,之前奴婢就听说淮阳王府有钱,没想到他们比奴婢想象中还要有钱,淮阳王妃买东西都是一马车一马车的买,只怕待会儿又会有人给咱们送点心来了。” 每次淮阳王妃买的点心都是六坊厝的,她听说过,周家的主子们都爱吃六坊厝的点心。 果不其然,还真被她说中了,不到半个时辰,就有人送点心过来。 今日给林妧送来的是翠玉豆糕,用的绿豆与刚冒出水面的嫩荷叶做的,一口糕点下去带着荷叶的清香,饶是她上辈子吃惯了好东西,如今也觉得这点心味道不错, 林妧忍不住又吃了一块。 她的嘴巴早被养的刁钻,吃第二块的时候只觉得糕点味道有些怪怪的,她问道:“白薇,你不觉得这糕点有股味儿吗?” 白薇嘴巴塞得满满地,摇着头,含糊不清道:“没有啊,很好吃。” 林妧只觉得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六坊厝的糕点她吃了不止一次两次,这几日的时间,就连淮阳王妃都送过好几次的,六坊厝是扬州城最好的糕点铺子,每盒糕点都是当天出炉的,味道很正,根本挑不出错来。 她再吃了一块,还是觉得有股味道,很淡,但她还吃能够分辨出来。 可到底是什么味儿,林妧没想出来,她也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 庵堂里的日子很乏味,林妧早早就洗澡歇下了,回到白云庵,她也放松下来,晚上就躺在床上与白薇闲话。 白薇看着文静,可相处久了话也多起来,与林妧说起自己尚未进府的日子来,“……“……奴婢小时候最喜欢过年,那个时候娘亲也会从周家回来,会给我带新衣裳,还会给我钱买炮仗,奴婢那时候才三岁,根本不敢玩炮仗,都是躲在屋子里,见大家玩完了再出去,一出去都是一股子炮仗放完的烟火味儿。” 对于小时候的事情,她记得很清楚,因为那时候的她是最幸福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林妧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扬声道:“我想起来了。” 沉浸在过往幸福回忆的白薇被她吓了一跳,“姑娘您想起什么来了?” 044犹豫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我想起今天吃的糕点里有什么味儿了,有硫磺的味道。”林妧见着白薇一脸惊愕,显然到现在也不明白她说的糕点有什么问题,“硫磺带着一股子淡淡的臭鸡蛋味儿,今天的糕点里就有这样一股子味道。” 她的嘴巴一向很叼,肯定错不了,只是淮阳王妃要硫磺做什么? 她低声呢喃:“硫磺可以用来制作炸药,还可以用来做炮仗,火药……” 她相信淮阳王妃是真心实意对白云庵上下的小尼姑们好的,可这并不表示淮阳王妃在筹划什么,若真的想要买硫磺,她大可以大大方方派人去扬州城买,而不是把硫磺夹带在糕点里,偷偷运回来? 白薇吓得脸色都变了,惊声道:“姑娘,这,这淮阳王妃到底要做什么?” 总不至于要制作炸药炸了白云庵吧。 她觉得不大可能,就算是淮阳王妃真想这样做,也不会用这样大费周章的。 林妧低声道:“这几日你有没有听说什么事儿?就是厢房那边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这几日她还是跟在正觉师太身边一如往常的练字,抄经,自然不好摆谱儿,日日把白薇带在身边,就任由白薇去玩了,所以白薇多多少少能听到些风声的。 “好像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白薇摇摇头,她和云妙一样,对厢房那一带是退避三舍,生怕一不小心得罪了贵人。 她对上林妧那张皱眉的小脸,又仔细想了想,忙道:“对了,姑娘,还真有一件事。” “之前不是有刺客想要谋杀小王爷吗?淮阳王妃就主动说她们挪到最后头的厢房去,万一真有个什么事儿也免得牵连到白云庵。” “原先他们是住在最前头的那几间厢房,如今挪到最后面去了,中间隔着两三排厢房都没人住……姑娘,这算是吗?” 这等芝麻绿豆大点的小事,她觉得没什么可说的必要,可姑娘问了,她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林妧点点头,“当然算了。” 她觉得淮阳王妃正在筹划什么大事,又是买硫磺,又是挪屋子的。 淮阳王妃挪到后面一排屋子里去住,是不是就是因为那里更偏僻?做起事情来更方便? 林妧心里“扑通扑通”跳的厉害,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她没人可说。 也不敢去说。 就算当着正觉师太的面也不敢说,毕竟没凭没据的,她凭什么说这些话? 林妧晚上睡觉都睡得不踏实。 她又梦见了上辈子的事。 许拓之与淮阳王妃康氏的感情很深,淮阳王妃的生辰与忌日他都会去祭拜,从不耽误,有一年他从陵园回来心情很差,喝了几杯酒,说起一番让林妧费解的话——当年要是我没那么聪明,戒备心没那么重,跟着她一起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的,说不准这样母亲还能多活几年。 那个时候淮阳王刚去世,许拓之刚继承父亲的位置,朝堂内院都不太平顺。 可那个时候林妧胆子太小,许拓之说什么话他就听着,也不敢多问。 林妧忍不住猜测——难道,淮阳王妃想带着许拓之离开京城?想要离开淮阳王府? 她的心跳的厉害,下意识觉得这件事不太可能。 淮阳王是什么人物啊?就连皇上都得忌惮他几分,淮阳王妃一个女子带着儿子又能去哪里?淮阳王妃的父亲也还活着,难道她也不顾康家的安危了? 林妧翻了个身,如今夜已经深了,她是半点睡意全无。 她嫁去淮阳王府的时候,康氏已去世多年,不少王府中的老人都说淮阳王对淮阳王妃康氏很好,哪怕康氏想要天上的星星,淮阳王也会给她摘下来。 行军打仗之人,向来是肆意酒色,见到好看的女子,收,下属所赠,收,皇上赏赐,收……说是淮阳王妃进门之前,淮阳王光是侍妾姨娘都有十几个,不过再淮阳王妃进门之前全都打发走了,唯留下前任淮阳王妃的妹妹照顾先头的几个孩子。 谁人提起淮阳王妃,不夸她一声命好? 难道这其中有什么隐情不成…… 林妧是一夜都没睡好,到了天蒙蒙亮的时候这才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等着她醒来的时候,日头已经生的老高老高,白薇已经等着吃中饭了。 白薇见她醒了,笑眯眯道:“正觉师太方才还派人来看过您,说您在睡觉,那今日就歇息一天好了,不必去正觉师太跟前。” 林妧还是巴巴去了正觉师太院子,跟着正觉师太练字。 如今她才六岁,可一手字已经写得很好了,这都得益于正觉师太的严加管教。 正觉师太见她来了,也未多说,只开始教她调香。 从前在白云庵的时候,她也是上午跟着正觉师太练字,下午跟着正觉师太调香,先前她觉得调香很没意思,每次都是心不在焉的,但这次回来后,她学的用心极了。 可是今日她连连出错,就连正觉师太都察觉出不对劲来,“云客,若是你累了或者困了,今日就暂且作罢吧,调香这种事是不能分心的。” 林妧有些犹豫,吞吞吐吐之后只道:“师傅,若是你知道一件事可能会改变别人的一生,你会把这件事告诉他吗?” 昨晚她想了一夜,自淮阳王妃与淮阳王死后,纵然许拓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他过得并不快乐,甚至是郁郁寡欢,到了最后更是落得一个英年早逝的下场,若许拓之真的跟着淮阳王妃离开了扬州城,那是不是所有的一切都会不一样? 上辈子许拓之对她有恩,按理说她该报恩的,可又不想这辈子与许拓之有太多纠葛,更怕自己说了什么改变了上辈子的命数…… 正觉师太并未问她到底是何事,只拿着手中的香露瓶子琢磨着,不急不缓道:“若是随口一言就能影响旁人的一生,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若是坏事,何须多言?若是好事,又何乐不为?” “尽人事听天命,你若觉得对,那就去做好了,芸芸众生皆有命数,佛祖自有他的安排的。” 045他知道?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林妧觉得这话有道理,上辈子在她最难堪的时候,许拓之把她救于水深火热之中,这辈子,哪怕真的改变了燕朝的轨迹,改变了许拓之的命数……老天爷若要怪她,惩罚她,那也是她欠许拓之的。 想明白这一茬,林妧离开了正觉师太院子就直接去找许拓之了。 迎出来的还是聂嬷嬷,她虽心疼给林妧的三千两银子,可也不会对着一个小姑娘没好脸色,只道:“……这位小师傅还是回去吧,小王爷正在看书了,他看书最不喜欢别人打扰的。” 许拓之已经十岁了,这个年纪的孩子早已有了男女之别,在京城不少世家姑娘经常找些有的没的理由来找他,这让他烦不胜烦,也让聂嬷嬷习以为常,打发起这些人来已是轻车熟路。 林妧低声道:“可是聂嬷嬷,我找小王爷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 聂嬷嬷想不明白自家小王爷与一个小尼姑之间能有什么重要的事儿,可想着这位小师傅难得入了自家主子的眼,想了想还是进去通传一声了。 等着林妧进去时,许拓之正坐在书桌前练字,脊背挺得笔直,很是认真。 林妧没有出声打扰。 许拓之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开口道:“云客小师傅找我可是有事儿?” 银子都已经给了,他实在不知道这人找他还能有什么事儿。 林妧方才在来的路上想了很多,该不该说,又应该怎么说,这并不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儿,她犹犹豫豫开口道:“其实也没什么事儿,就是想着没事儿想找小王爷说说话。” 说说话? 许拓之抬头扫了她一眼,哦,他倒是忘了,这人并未剃发,可到底是什么来头,他不知道,也不关心。 难道这人同京城那些姑娘一样,也喜欢有事儿没事儿往他跟前凑? 许拓之淡淡道:“我不知道我和云客小师傅之间能有什么可说的。” 嘿,瞧这翻脸不认人的样子,和十年后的他简直是一模一样! 如今林妧可不会像上辈子一样惯着他这臭脾气,微微咳嗽两声,只道:“我和小王爷之间的确是没什么可说的,只是有件事想要问问小王爷……小王爷想要离开淮阳王府吗?” 握着狼毫笔的许拓之手上的动作滞住了,笔尖在宣纸上晕出一个小小的墨团来,他冷冷看着林妧:“云客小师傅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妧干笑两声,“没什么意思,闲话而已。” “我猜小王爷您身份尊贵,长这么大应该很少离开淮阳王府,离开京城的,只是不知道你习不习惯这日子?又习不习惯清贫的日子?”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随口问问而已。” 她决定了,若是许拓之喜欢这样的日子,她就委婉的提醒许拓之几句,免得淮阳王妃千辛万苦筹划了一场,最后毁在了许拓之身上,免得到了十几年之后,许拓之回想起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来,会觉得后悔。 “自然是不喜欢的。”许拓之面上没有半点犹豫,索性放下手中的狼毫笔,开门见山道:“云客小师傅到底想要说些什么?” 好吧! 那就不必再说了! 林妧知道人这一辈子多多少少都是有后悔的时候,如今哪怕她将所有的事情和盘托出,倔脾气的许拓之也不会相信她,更不会跟着淮阳王妃离开淮阳王府的。 也是的,是她自己自作多情了。 天底下最了解儿子的莫过于母亲,连淮阳王妃都选择瞒着许拓之,定是算准了许拓之不愿意离开淮阳王府的。 好了,她也不必多事了。 她想要选择帮许拓之一次,只是这人根本不给她机会。 林妧扯出几分笑来,只道:“没什么,就是问问而已,既然小王爷不想和我唠嗑,那我就回去,不打扰小王爷练字了。” 说完这话,她压根不看许拓之那难看的脸色,转身就走。 谁知她刚走没两步,身后就传来许拓之冷冽的声音——站着,你以为我这里是菜园子,是你想来就能来,想走就能走的吗? 林妧:…… 她心想,我说小王爷,你如今住的地方,十年前本就是菜园子啊,后来因为白云庵上香的人多,所以改成厢房的好不好? 她转过身来,见着许拓之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她没好气道:“小王爷到底想干什么?” 总不能自己和他闲扯两句,他就要和自己算账吧?眼前只比她高半个头的许拓之对她并没有什么威胁。 许拓之看着她的眼睛,脸上绷的紧紧地,良久才道:“你是不是也知道了什么?” 他的声音低低地,和面上的神色……嗯,不大相符,好像在说什么秘密似的。 林妧微微一愣,心里没想明白怎么一回事,就已经下意识摇头起来,“不是啊,我能知道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挺聪明的?那你倒是告诉我,你为何问我愿不愿意离开淮阳王府?”许拓之面上带着洞悉世事的表情,声音压得很低,“这世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事情,你说你是随口问问,那你倒是告诉我,为何你没问我中午吃了什么,为何没问我在临摹什么字帖……却单单问了我想不想要离开淮阳王府?” 林妧沉默了。 二十岁的许拓之可怕,十岁的许拓之也不简单! 她觉得之前是太小瞧这人,可如今她打定主意不承认,难道许拓之还能猜到什么不成,“我是真的随口问问,小王爷这般警惕做什么……嗯,我就是问问你最近几日在白云庵习不习惯而已,可能小王爷理解错了我的意思。” 唉,好人真是不好当。 许拓之淡笑一声,“你就别骗人了。” “是不是这几日你也察觉到了有不对劲的地方?知道我母亲想要带我离开淮阳王府的事情?” 林妧看着眼前这人,半晌说不出来。 他知道? 他都知道了? 她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眼前这人怎么什么都知道? 046会算命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见林妧面露惊愕,许拓之知道自己猜的没错,只道:“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我母亲身边的人办事向来谨慎,连我都是千辛万苦才知晓的,你如何会知道?” “难道是我母亲身边有奸细?不对啊,就算是真有奸细,也不会和你说这些。” “我听我父亲说有些道士会算账,看你一眼,甚至能把你的前世今生都算出来……难道说你会算命,也是算出来的?” 他觉得眼前这人看着也不像那种很聪明,知晓天机的人。 林妧皱皱眉,这人是不是弄错了重点,自己为何知道这件事与他有什么关系,他现在难道不是应该担心自己的去留问题吗? 她没好气道:“对啊,我就是会算命,所以我算出来当日刺杀你的人脸上有刀疤,长了有痦子,算出来王妃娘娘想带你离开淮阳王府。” 说着,她不免有些好奇,“小王爷又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为何王妃娘娘想把您带走?您知道这件事后,又为何装作不知道?王妃娘娘想把你带走,是不是与有人刺杀您有关系?” 她简直有一肚子问题。 若换成别人问这些问题,许拓之根本就不会说的,但如今他很想知道眼前这人为何会知道他母亲的打算。 父亲曾与他说过,想要套别人的话,得学会用自己的话将别人的话引出来,“这有什么,我母亲对很多事情都无所谓,可这次来扬州城,她却是一意孤行,她病得厉害,我父亲说等他得闲了陪着我们一起来,我母亲不答应,我父亲说多派些人跟着,我母亲也不答应。” “最后我母亲为了这件事生了好大的气,我父亲这才做出了让步。” “这次带出来的人都是我母亲的陪嫁,一个个都是她最相信的人,连一个王府的人都没带,其实,这件事倒还好,没什么稀奇的,我母亲一向不喜欢王府的这些人,也不相信他们。” “可朱嬷嬷在出发之前不见了,朱嬷嬷是我母亲身边最相信的人,我问过我母亲朱嬷嬷去做什么了,我母亲说她家中女儿病了,所以没跟着一起过来。” “哼,我可没这么好骗,朱嬷嬷的女儿壮实的像一头小牛似的,怎么会生病?还生了重病?” “等着来到扬州城,不对劲的地方那就更多了,首先我母亲不准人张扬出去我们来了扬州,也就是之前有人刺杀我,扬州知府这才知道我们来了扬州城。” “我母亲再三叮嘱,只怕如今那位扬州城知府的太太都不知道我母亲来了扬州城,要不然早就过来拜访我母亲了。” “还有,她选了这么一个偏僻简陋的庵堂,聂嬷嬷也时长去她身边,两个人像商量什么似的。” “有一次我还听到我母亲问聂嬷嬷院子,马车什么的都准备好了没有,我一进去她们就止住了话头……这不是要走是什么意思?” 最气人的事他问聂嬷嬷准备马车做什么,聂嬷嬷还脸不红心不跳的说什么他母亲想要去扬州城逛逛,自然要准备马车和院子的。 哼,把他当成三岁的小孩不成? 林妧惊呆了。 她还觉得有点羞愧。 上辈子她十岁的时候刚回去周家,因为丫鬟嬷嬷的一个白眼就能躲在屋子不敢出去的人,许拓之……太厉害了点吧! 她汗然的时候,许拓之反问道:“那你了?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可别与我说你当真会算命?” 说着,他扫视了周围一眼,面露几分嫌弃,“你要是真的这么厉害,这白云庵只怕也不是这般光景。” 到处都是破破烂烂的,要多寒酸就有多寒酸。 林妧下意识想要反驳他,可仔细一想,他好像也没说错,自己也就对身边的人和事儿稍微熟悉些,别的事,那是都不知道,她索性道:“那是因为我在王妃娘娘送过来的糕点中闻到了硫磺的味道。” “小王爷应该很清楚,硫磺易燃,可以做火药和鞭炮。” “之前我就和小王爷有一样的疑惑,王妃娘娘金枝玉叶,为何会选中白云庵?又为何再遇到刺客后不允许官差进白云庵保护?还不顾小王爷的安危,执意留在这里?” “后来我仔细一想,好像想出了点端倪,如今淮阳王留给你们的暗卫死伤大半,并不需要太担心,若是放火烧了院子,你们趁乱坐上马车,掉下山崖,不小心落水……随随便便找个借口都很好糊弄过去的。” 许拓之看向她的眼神已经变了,只道:“你如今几岁?” 林妧道:“我六岁了。” 六岁? 许拓之有种挫败感,不光是父亲和外祖父,谁人碰到他都会夸他聪明,可他觉得眼前这小姑娘好像更聪明,而且只有六岁,他都不知道母亲什么时候买了硫磺回来的。 他有些惋惜道:“你要是个男孩子就好了。” 要这人是个男孩子,不管花多少钱,他都会把她买下来,带在自己的身边,让她一辈子为自己所用。 林妧偷偷白了他一眼,可继而又问道:“那为何王妃娘娘想把您带走?您又为何不愿意离开淮阳王府?” 她上辈子也是当过母亲的人,有些明白淮阳王妃的心思,儿子从出生后她也觉得身在富贵人家是幸福的,但更多的却是不幸。 若她能够选择,也巴不得自己儿子当个平平常常的老百姓。 许拓之苦涩一笑,“我这才离开京城几天,就有人想要杀我,我母亲如何放心把我留在淮阳王府?留在京城?” “虽说我从一出生就被立为世子,可我上面却还有好几个哥哥,有的是嫡出,有的是庶出,有的孩子都有了,庶出的还好些,可嫡出的见我一出生被立为世子,哪里咽得下这口气?” “论嫡论长,我都不该是淮阳王府的世子。” “打从我出生之后,那些人就小动作不断,我父亲罚也罚过,骂也骂过,可手心手背都是肉,总不能要了他们的命吧?反倒是他罚的越狠,那些人越觉得我父亲偏心。” “小的时候我就想,我不想当什么世子,不想当什么小王爷,只希望我母亲与父亲,我们一家人能够开开心心的就好。” “可后来长大了些,我觉得自己太天真了吧,若我不是世子,身边没有父亲留给我的那些暗卫,只怕我根本活不过一个月的。” “我母亲想带我离开,就是这个原因,她想要带我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走的远远地。” “可是,从始至终我们又没有做错事,为什么我们要躲?我们要离开?” “我的世子之位是父亲请封的,是皇上赐下来的,有本事他们去找皇上说理去啊?我根本就不在乎什么世子之位,就算是不靠着淮阳王府,我靠着从文,一样也能闯出一片天。” “我要是真的走了,我母亲受的那些委屈,我吃得那些苦,到时候怎么同他们算账?我要是走了,这世子之位岂不是便宜他们?” 047走水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说这话的时候,许拓之的身子绷的紧紧地,紧握着拳头,似有满肚子的怒气,“我母亲总说要我不要同他们一般计较,对我好的,我会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可要是对我不好的,等我长大后定会十倍奉还。” 他觉得母亲想的实在太简单,就算是他们真的走了,那些人戒备心狠重,不见尸守不罢休的,到时候如何会放过他们? 更何况,太医也说过,母亲的身子病得厉害,连太医对母亲的病都束手无策,若逃到乡野,谁来给母亲看病?又该去哪里抓那些稀奇古怪且珍贵的药材? 所以,他不能走,哪怕母亲伤心,哪怕母亲怪他,他也不能走。 林妧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这件事比她想象中复杂多了。 上辈子她一直以为许拓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可如今看来,他好像也只是个可怜人罢了,连普通人都算不上。 她想笑,可发现自己有点笑不出来,只低声道:“我师傅与我说过,遇到人生重要的时刻,不管你做出什么样的选择,等着多年后回过头来看总是会后悔的,只要当下跟着自己的心走就行了。” “小王爷,您觉得怎么样做是对的,那就做吧!” 许拓之难得对她笑了笑。 那笑容,如三月轻轻拂过的微风,如六月山间缓缓流过的清泉……他面容清俊,一笑露出两个小虎牙,如今面上还未带着成年后的冷峻,实在是让人挪不开眼,“谢谢你,云客小师傅。” 林妧活了两辈子,第一次听到许拓之与自己道谢,上辈子,他才没有这么有礼貌! 该说的话已经说了,该做的事也已经做了,她心里也轻松了一大截。 不过等着她刚回去,就见白薇苦着一张脸道:“姑娘,方才铨七太太差人过来说要您尽快回去,最迟后天也得回去了。” 她觉得自己的好日子马上要结束了,她在这里还认识了云妙,除了姑娘之外,她第一次结交了朋友。 林妧并不意外,这几日估计姜氏听到了不少风言风语,所以这才巴巴要把自己接回去,要不然,只怕她在白云庵住上十天半个月,姜氏也不会管她的。 她估摸着后天淮阳王妃那边也差不多了,既然是放火,那肯定是选夜黑风高,寂静无人的时候。 林妧安慰她道:“回去就回去,等着以后有时间了,咱们继续过来住几日。” 白薇几乎是含着眼泪点了点头。 傍晚的时候,林妧把她后日要回去的事儿告诉了正觉师太,正觉师太良久没说话,抬起手摸摸她的头道:“回去了也好,在这里吃不好穿不好的,你也跟着受罪。” 她性子淡漠,如今还是第一次对林妧有这般亲昵的举动。 林妧晓得,师傅这是舍不得自己,她抬头,脸上露出几分期盼的表情来:“师傅,到时候您可以来周家看我吗?” 上辈子她过的不好,师傅放心不下她,所以才会几次去看她,这辈子她过得好了,按照师傅的性子,不一定会去看她的。 人生啊,还真是世事难全。 正觉师太果然道:“周家是你的家,我是一个出家人,时常出入周家并不妥当。” 这会提醒众人想起林妧的身世。 “才不会了。”林妧的脑袋摇的比拨浪鼓还要快,忙道:“一日为师,终身为师,您这辈子都是我的师傅。” “况且,那些人要是瞧不起我,怎么样都会瞧不起我的,师傅,您没事儿多去看看我吧,您还没看过我住的那个院子了,特别大,特别漂亮,还有个小厨房。” “等着您过去了,我要小厨房给您做好吃的斋菜,院子里还有一架葡萄藤,我出门的时候藤子上挂了一串串青青的葡萄,到时候您去了,我给您洗葡萄吃,说是这葡萄苗是花高价移过来的,可甜了……” 她一张小嘴叭叭说了好久,正觉师太终于点了点头。 林妧高兴不已。 等着吃晚饭的时候都比平常多吃了半碗。 因要走了,她觉得白云庵的斋菜都比平常要好吃些。 昨夜她本就没睡好,今儿又是劳心伤神的,累了一天,如今刚洗了澡趴到床上,就听见不远处有惊慌失措的声音传来——不好了!走水了!淮阳王妃住的院子走水了! 这么快? 林妧觉得这位淮阳王妃真的是个行动派,这速度未免太快了点,还是说淮阳王妃如今已是迫不及待? 她走出去,见着厢房那方向早已是火光一片。 白薇也跟了出去,见林妧要往厢房那方向走,吓了一跳,“姑娘,您可不能过去,这么多人,万一有个什么闪失怎么办?” 虽说有人刺杀许拓之一事被瞒了下来,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可白薇还是清楚的,万一有人浑水摸鱼,伤到姑娘怎么办? 林妧其实也没打算凑过去,重活一辈子,她知道自己这条小命来之不易,不过是想凑近些看的清楚些。 许拓之有许拓之的打算,淮阳王妃有淮阳王妃的安排,这一个个都是聪明人,定不会出什么事儿的。 林妧索性与白薇坐回了屋子里。 因厢房那边火势太大,淮阳王妃身边又有暗卫,冠觉师太下了命令,所有人都不得靠近厢房,她是出家人,虽以慈悲为怀,但想要救人那也得量力而行,不能折损了自己的人才是。 厢房的火一直烧了有大半夜,林妧与白薇躺在床上,还能闻到火烟的味道。 这一夜,她们自然没睡好。 翌日一早云妙就过来了,人还没进来,声音就已经传了进来,“云客,你知道吗?王妃娘娘与小王爷出事了!” 她虽害怕许拓之,可心里也知道淮阳王妃是个极好的人,如今满脸悲怆,“之前有人刺杀小王爷,没能得手,这次居然在厢房放了火,这些日子天气干燥,庵堂里的房子年久失修,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说是王妃娘娘带着小王爷逃了出去,可夜里天黑路滑,他们乘坐的马车从半山腰掉了下去……只怕是凶多吉少。” 048舍不得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云妙面上一片悲悯,直念叨“阿弥陀佛”。 白薇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前两日还好端端的人,如今就没了?还是十几个人都没了,换成谁都觉得心里难受。 这可是十几条人命,活生生的人命啊! 林妧面上没什么表情,她知道到了最后许拓之会被找到,还会平安无事回到京城……可不管怎么样,她还是希望淮阳王妃能够长命百岁。 人这辈子为自己打算很正常,在她看来,淮阳王妃是个心善的人,哪怕是想要带儿子走,从始至终也没伤害过白云庵的任何人。 至于白云庵那些烧掉的房子,到了最后不管是淮阳王妃也好,还是淮阳王也好,肯定是会给一笔银子的。 只是这样一来,淮阳王妃暂居白云庵的消息是彻底瞒不住了。 这一大早的,扬州知府就带着人浩浩荡荡过来了。 不得不说,这位知府大人倒也挺命苦的,淮阳王妃来了没几日,就闹出这么多事情来,自他知晓淮阳王妃来扬州后,这日日连觉都睡得不踏实。 他派人仔细一查,的确是有人蓄意放火。 只是这火到底是谁放的,他根本就没查出来。 这消息就算是有心隐瞒,想必很快也会闹得沸沸扬扬。 林妧在第二日就被周铨接走了,离开白云庵的时候,她是一步三回头,极舍不得正觉师太和云妙。 周铨是个性子好的,哪怕他神色憔悴,可见着林妧舍不得正觉师太与云妙,还是笑着开口:“以后正觉师太与这位小师傅有时间了去周家做客,我们三房人少,院子大得很,到时候你们想在那里住多久就能住多级。” 得了邀请的云妙面上带着几分雀跃,她还没有去过扬州城了,“我,我也能去吗?” “这是自然。”林妧见云妙红着眼睛,心里也是十分不舍,坐在马车上忍不住叮嘱道:“师傅,到时候您一定要来看我,还有,把云妙师姐也带上,一定一定不要忘记了。” 正觉师太微微点头,说好。 马车缓缓离开了白云庵。 林妧一张小脸皱成了一团,她还想多陪陪师傅,还想在白云庵多住着日子的,她还不知道许拓之那里是怎么一回事了…… 坐在马车上的夏瑶见她脸色不好看,也不敢多说话,低声道:“姑娘,老爷也是担心您,如今扬州城上下大家都知道淮阳王妃在白云庵里遭人谋杀,所以一大早就说要接您回去,还怕您受了惊,把奴婢也带过来,好路上陪着您说话的。” 林妧觉得周铨有的时候还是挺心细的,“府里一切可还好?” 夏瑶摇摇头,没有说话。 林妧淡淡道:“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事儿,与我说说吧。” 其实夏瑶这几日的日子也不大好过,有道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姜氏与周铨打擂台,周铨根本就没与姜氏说林妧要去白云庵小住几日的事情,到了最后府中有风言风语传出去,有人说姜氏欺人太甚,有人说林妧可怜……姜氏不好同周铨算账,把这笔账在了涓嬷嬷等人头上,质问她们为何知晓这事儿之后没告诉她一声。 涓嬷嬷心里委屈的很,这事儿是周铨一手办下来的,她们也是第二天见着林妧要出发的时候才知晓的这事儿。 那时候,姜氏心里记挂着周庭云,谁敢往她身边凑? 再说了,等着她们把这件事告诉姜氏时,姜氏神色淡淡,显然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如今出了事儿,一股脑就把责任怪到她们头上去了? 涓嬷嬷跟着姜氏几十年,三言两语就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林妧因为之前的事儿不大亲近她与念珠,倒是与夏瑶关系不错。 就算是有杜嬷嬷帮着说和,姜氏还是冷冰冰丢下一句话——你可别跟了林妧几天,连谁是自己的主子都忘记了。 夏瑶昨晚上哭了半夜,今天眼睛都还有些肿肿的。 她心里难受极了,低声道:“姑娘的病倒是好些了,说来也是巧了,您一走,她的病就好多了,那个时候三房上下就有人说您身上不干净,冲撞了姑娘。” “后来这话不知道怎么传到玳瑁姑娘耳朵里去了,玳瑁姑娘直说您从小得佛祖庇佑,在庵堂长大,何来身上不干净这一说?还说姑娘身子弱,容易沾染不干净的东西,不如她禀了二房老夫人请得道高僧来做做法,这事儿才算是平息下去。” “因为姑娘的病,太太与老爷吵的厉害,这几日老爷都是歇在书房,太太也没去过书房。” “前两日有风言风语传出去,说太太把您逼走的……奴婢听姨母说,太太气的不行,摔了不少东西,最后还是姨母去找的老爷,请老爷去尼姑庵一趟,把您接回来。” 哦? 这个杜嬷嬷倒是有点本事! 林妧上辈子对杜嬷嬷印象不算太深,这个人不会因她落魄踩她两脚,也不会因她风光而阿谀奉承,不,上辈子她就没有风光的时候。 其实她隐约也猜得到杜嬷嬷在周铨跟前说了些什么,周铨这人吧,得顺毛摸,若是耐着性子劝他几句,他还是听得进去的,毕竟他和姜氏闹得太僵,丢的还是三房的脸。 林妧扫了一眼愁眉苦脸的夏瑶,问道:“舅舅和舅母还没和好?” 夏瑶点了点头,“是的。” 林妧笑了一声,这样也好,这样她的日子还能好过些。 毕竟姜氏是一个很擅场审时度势的人,姜氏气丈夫不心疼女儿,可她也好面子,不愿叫四房,五房看了笑话,她不好拉下脸与周铨求和,自然会采取迂回战术,找到她的。 林妧还真没想错,她刚下了马车回到院子,姜氏就过来了。 姜氏对女儿的确是上心极了,这才五六日的光景,她就瘦了一大圈,整个人也憔悴了不少,不过一见到她,脸上还是笑吟吟道:“妧姐儿可算是回来了,这几日在庵堂里住的可还习惯?” 049金镯子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林妧笑着喊道:“舅母。” 姜氏一如当初刚见到她的时候那样,拉着林妧的手坐下来,那模样,要多和蔼就有多和蔼,”你也知道,你云表姐这几日身子不大好,也没顾得上你,等着我听说你去白云庵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我听人说你是因为那些风言风语才避去尼姑庵的……可别听那些人瞎说,那些嘴碎的人,我已经处置过她们了。” “你年纪小,听风就是雨也就算了,偏偏你那舅舅怎么也这般糊涂?唉,这件事说来说去都是舅母对不住你,没能照顾好你……” 说到最后,她已是眼眶泛红,看起来好像是真的心疼她一般。 林妧不动声色道:“舅母,不碍事的,我正好也想回去看看我师傅她们……对了,云表姐好些了吗?这次我回来,给云表姐还带了礼物的。” “我师傅正觉师太擅长调香,我听说云表姐夜夜做噩梦,还专程请我师傅给她调了个香囊,可以凝神安气,待会儿我就给云表姐送过去。” 她有些期待周庭云看到她时的表情。 周庭云和姜氏一样,都是胳膊肘朝内拐的,就算是周铨有千般不是万般不好,可他们也是一家人,只会把这笔账算到她头上来。 姜氏忙道:“你身子也没大好,你云表姐也病着,就不必过去了……至于香囊,舅母替你云表姐谢谢你,到时候我定会把东西转交给她的。” 林妧笑着说好。 姜氏又问起她在白云庵的事情,更是问起淮阳王妃遇难一事。 姜氏知道淮阳王厉害,可她不过是井底之蛙,对这些权贵之人并没有太大的感觉,就算是她去京中娘家做客,垫了脚也见不到淮阳王妃的,不过随口问了两句,见林妧一问三不知,也就没继续追问。 林妧耐着性子同她寒暄。 果不其然,姜氏很快就转移了话题,“……妧姐儿,不管是你舅舅还是舅母都是真心疼爱你的,上次你云表姐出言不逊,你舅舅把她关到祠堂里去了。” “我嫁到周家这么些年,还从未听说过有哪个姑娘在祠堂一关就是一天一夜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云表姐这是犯了天大的错。” “你云表姐做错了事,的确是该罚,可你来评评理,你舅舅罚的是不是太过了?” “你云表姐是我怀胎十月,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她身子本就不好,当时她从祠堂里被抱出来的时候,脸色苍白,浑身直发抖……我当时气得连与你舅舅拼命的心都有了,在你舅舅跟前说话也过分了些,可天下父母心,你舅舅怎么还怪起我来?” 说着,她的眼眶又红了起来,这次看起来倒是真有几分伤心的,拿着帕子擦了擦眼角的眼泪,“我十六岁嫁到周家来,那个时候你外祖父外祖母身子就已经不大好,我侍奉公婆,照顾你表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怎么能这样对我?” “谁是一出生就会当媳妇,当母亲的?我真的是满肚子的委屈都没法说。” “妧姐儿,我也是把你当亲生女儿,才与你说这些话的。” 她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她虽有错,但周铨错的更多。 离开了白云庵,林妧本就有些情绪低落,如今马车晃晃悠悠坐了小半日,又累得很,实在是没心情与她继续寒暄下去,只道:“舅母,您说的是,改日我劝劝舅舅好了。” “您都是一片好心,舅舅肯定不会责怪你的。” 对于她的上道儿,姜氏很满意,当即就从手上褪了一只金镯子下来,“都说女儿是娘亲的小棉袄,这话真不假,我可真是好福气,又多了个小棉袄。” “这金镯子是我的陪嫁,你云表姐得了一只,这只就送给你戴着玩。” 林妧低头一看,这根本就不是姜氏平日里戴的那只嵌着红宝石的金镯子,而是一只样式陈旧,镂空的金镯子,看着虽有些分量,可掂量在手里,也没什么重量。 她知道,姜氏怕是有备而来,所以早就换下了腕子上戴的镯子。 不过林妧来者不拒,不要白不要,她笑眯眯道谢:“多谢舅母。” 姜氏是心满意足走了。 林妧吩咐白薇将金镯子好好收起来,“……到时候有机会把金镯子拿到外头银楼重新改成样式新颖的镯子或金钗好了,这样的镯子,只怕不拿出来送我,这辈子都没机会拿出来戴的。” 白薇刚当大丫鬟,听闻这话,不免有些战战兢兢,“姑娘,这样会不会有些不太好?万一被七太太知道了?” “不会的。”林妧舒舒服服躺在贵妃榻上,莞尔一笑,“你放心好了,只怕等着她回去之后就想不起来这金镯子是什么样子,这样的镯子,她没有十个,少说也有八个的。” 林妧舒舒服服歇下了。 虽说她不喜欢周家,不喜欢珍珠园,可有一说一,起码珍珠园的床比白云庵的床舒服一大截。 她歇着的时候,白薇则将香囊分了分。 正觉师太听闻她想带些香囊回去,准备了几十个香囊,有养气安神的,有静气凝神的,有驱蚊的……虽说正觉师太的调香手艺在扬州城小有盛名,但对于见惯了好东西的周家人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 林妧觉得,他们稀不稀罕这些东西是他们的事儿,但是东西送不送是她自己的事儿。 她叫白薇专门留了几个正觉师太亲自调制的香囊出来,打算晚些时候给二房的杜老夫人送去,还有玳瑁,她也准备了。 很多时候,人家帮你不一定指望你回报什么,可若是晓得投桃报李,那也能让人欣慰一二。 谁知道林妧刚睡下,夏瑶就进来通传,说是五房的周庭晴来了,还带着她亲手做的糕点过来的。 林妧想也不想就道:“给她拿一个香囊出去,就说我睡下了。” 夏瑶瞪大了眼睛,好像在林妧身上看到了周庭云的影子,不,连周庭云都不敢对周庭晴这般,毕竟周庭晴挺得周家长辈们喜欢的。 夏瑶迟疑道:“表姑娘,这样……好像不太好吧?” 050香囊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林妧已经从贵妃榻上换到床上躺下,如今她已经有了睡意,语气也不大痛快:“这有什么不好的?” “我才从庵堂回来,晴表姐就来了,她又不是没出过门的,难道不知道才我才回来正累着吗?她既然晓得,那肯定也就是想要过来露个脸而已。” 说白了,周庭晴只是想过来博个好名声而已,她何必巴巴去受累? 夏瑶略一想也就明白过来,觉得表姑娘比姑娘聪明多了。 她记得,之前姜氏时常夸赞周庭晴,周庭云听的多了,很排斥这位堂姐,有的时候还会刺上几句,只是周庭云好像没在周庭晴手上逃过几次好,五房老太太是个厉害的,在长房和二房跟前乖觉的像鹌鹑似的,可在姜氏跟前……说话那叫一个夹枪带棒。 夏瑶转身就下去,将香囊奉上,提着一匣子糕点过来,“……九姑娘说了要您好生歇着,她晚些再过来看您,还说要奴婢转告您,谢谢您的香囊,她很喜欢。” 周家有五房,因只分居未分家,所以姑娘少爷们还是按着长幼排序的。 周家的姑娘虽没有儿子多,可也有十几个,周庭晴排第九,周庭云排十一。 林妧淡淡道:“我知道了。” 接着就没了声儿。 隔着帐幔,夏瑶看不见林妧的脸色,也揣摩不出她的意思来,等了会见着她没有说话,这才下去了。 得了二房杜老夫人撑腰后,林妧的待遇可是今非昔比,因她喜欢吃糕点,珍珠园上下的糕点那都是从六坊厝买的,周庭晴本就没把她当成一回事,送来的糕点下头人做的也不是很尽心,所以便叫小丫鬟们拿下去分了。 到了傍晚的时候,林妧就拿着香囊去了二房。 杜老夫人见香囊上绣着不断线福字,料子用的是缂丝,还是用金线绣的,不免来了兴致,“……原先我就听人说过白云庵的正觉师太很是厉害,会调香,还会看些妇人病,只是一直没机会见过正觉师太,原来你的师傅是正觉师太。” “从前我倒是得过正觉师太的香囊,忘了是谁送给我的,挂了几个在床头,倒也能驱蚊,不过那香囊做的简陋,用的是寻常布料而已。” 林妧坐在杜老夫人下首,笑着道:“这里头的药材是我师傅配的,可外头的香囊却是我叫我身边的白薇绣的,白薇的母亲是当初针线房的彭娘子,我听白薇说过,当年您很喜欢她娘做的衣裳。” “我见着伯祖母您身边的丫鬟们都是花团锦簇的,像玳瑁姐姐啊,她们一个比一个漂亮,想着您肯定是喜欢漂亮的东西,正好这几日我们在庵堂里没什么事儿,所以就要白薇给您绣了几个香囊出来。” 说着,她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您对我好,我心里都知道,原本是想亲自给您绣的,只是一想,我绣出来的东西怕是没法看,所以这才要白薇亲自动手的。” 杜老夫人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孩子倒是实诚。” “你有这份心,我就很满意了。” 说着,她更是拿着手中的香囊翻来覆去看个不停,看起来的确是对这两个香囊爱不释手,“彭娘子我还记得,去世有几年了,从前她还给我做过一件墨绿底玫瑰印花缎面对襟褙子,那件衣裳我很喜欢。” “后来彭娘子去世后,又有几个绣娘照着那件褙子样式重新给我做了好几件,可做的都没有她做得好,那件褙子穿的旧了也没舍得丢,现在还放在柜子里好好收着。” “这个香囊我是说看着有几分熟悉,针法虽稚嫩,可配色却有几分彭娘子的影子。” 站在林妧身后的白薇一下子红了眼睛。 她以为大家都不记得她娘了,原来,还有人记得。 杜老夫人叫玳瑁赏了她,“……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当年你娘是咱们周家最厉害的绣娘,你小小年纪就这般,以后肯定会厉害的。” “要是你想继承你娘的衣钵,想要拜师,只管找玳瑁,要她带着你去针线房说一声就是了。” 白薇是千恩万谢,不过最后她还是怯生生道:“……多谢老夫人,奴婢想要拜师,可也想要一辈子在姑娘身边伺候。” 杜老夫人哈哈笑了起来。 林妧也跟着笑了起来,心里暖暖地。 杜老夫人指着她们两个道:“你们啊,都是好孩子,想必是妧姐儿对你极好,要不然你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好,就依你。” “不过我可得把话说在前头,以后你学成之后可不止要给我做香囊这么简单,还得给我多做几件新衣裳才行。” 林妧笑着道:“这是自然的,到时候保准让伯祖母您天天穿上喜欢的新衣裳。” 杜老夫人也很高兴,把林妧留下来吃晚饭。 她老人家年纪大了,平素晚饭用的一向清淡,用她的话来说,她很少留人在二房吃晚饭,无非是怕别人为了讨得她的欢心委屈了自己也不肯明说。 但林妧不一样,她从小在尼姑庵长大,所以说哪怕她老人家饭菜用的清淡,林妧也不会吃不习惯的。 林妧心里清楚,杜老夫人虽一句话没问她为何要去白云庵,一句话没问姜氏对她如何,可她老人家心里都清楚,这是变着法子给她撑腰。 杜老夫人的晚饭用的虽清淡,但却一点都不简单,用的鲜素烩,鲍汁焖嫩笋,芙蓉鱼片,白灼菜心……满满当当桌上摆了有十几个菜,玳瑁带丫鬟上菜时还笑着说道:“……表姑娘也是客了,老夫人已经许久没请客吃饭了。” 一顿饭吃的是舒坦极了。 饭后的水果是蜜瓜,杜老夫人年纪大了,很喜欢吃甜的,这是新疆送来的蜜瓜,比本地产的蜜瓜更甜些,“……我听说淮阳王妃在白云庵出事了?妧姐儿,你可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内宅与朝堂是息息相关的,她虽与二房老太爷关系不睦,可还有两个儿子和女婿们在朝为官了,这种事多知道些总是没坏处的。 051可怜人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林妧将白云庵的事囫囵讲了个大概,说到淮阳王妃与许拓之的下落,她并没有把话说的太死,“……王妃娘娘与小王爷一心向善,师傅曾说过,善有善报,老天爷都是长了眼睛的,定会保佑王妃娘娘与小王爷平安无事的。” 这番孩子气的话,杜老夫人并没有放在心上,“你倒是个心善的孩子,只是马车从半山腰掉下去,实在是凶多吉少。” “我听人说扬州知府已经派人去山下找了,可那么大的地方,不是说三天两天就能找到的,这件事没咱们想象中这么简单的。” 说着,她微微叹了口气,“这个淮阳王妃也是个命苦的,若真的出了事儿,只愿她下辈子投个好胎。” 她与姜氏不同,她是一品诰命夫人,二房老太爷是朝中阁老,她偶尔进京小住几日,也曾与淮阳王妃打过几次照面,淮阳王妃与她女儿年纪差不多大,她难免会感慨几句的。 林妧皱皱眉,不解道:“伯祖母,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听人说淮阳王对王妃娘娘视若珍宝,更是为王妃娘娘遣散了身边的姨娘侍妾。” “王妃娘娘身份尊贵,怎么会命苦?” 上辈子人人都是这样说的,好像过世的淮阳王妃成了王府中所有女人羡慕的对象。 杜老夫人轻笑一声,不急不缓道:“话是这样说没错,可是妧姐儿,很多事情不能只看表面的,你只听说淮阳王对王妃娘娘视若珍宝,却不知道淮阳王求娶王妃娘娘的时候,她已经订了亲,有了青梅竹马的未婚夫。” “你不知道淮阳王府不少人把王妃娘娘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王妃娘娘的儿媳妇比她年纪都大,当着外人的面对她这位婆母也不太敬重。” “这世上的事情很多就是这样,你看起来是花团锦簇的一片,可能里头早已腐烂不堪。” “日子过得好不好,也只有过日子的那个人才知道。” 林妧是真的没想到,上辈子人人都称赞淮阳王与淮阳王妃伉俪情深,淮阳王妃病故之后,淮阳王未曾再娶,淮阳王妃曾住过的院子也日日派人打扫,一如淮阳王妃当初在世时的模样。 淮阳王妃去世后,淮阳王伤心欲绝,从此一蹶不振。 不少人都说,若是淮阳王妃还在世,淮阳王不会刚过了五十岁就没了。 她嗫嚅道:“怎么会……” “怎么不会呢?”杜老夫人见她这般惊愕,一点都不意外,年幼的姑娘们对爱情总是会美化感情,可世上多的是琴瑟和鸣的夫妻到了最后也变得像仇人一般,更不必说淮阳王与淮阳王妃这样的,“淮阳王如今已年过四十,比王妃娘娘要大上近二十岁。” “若是寻常女子,淮阳王对她呵护备至,就算她的心是石头也会被捂热的,可她是阁老独女,从小呵护备至,被康阁老捧在手心里,寻常人对她好,她只觉得习以为常。” “更何况当年的王妃娘娘有京城第一美才女之称,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淮阳王是行伍出身,到了十岁才跟着先生启蒙,虽会写字认字,但与王妃娘娘比起来却是天壤之别……这样的两个人日日呆在一起,又有什么意思?” “不光没意思,反倒还会觉得难熬,会觉得度日如年。” 光是她想想,就觉得挺心疼淮阳王妃的,也难怪她每次见到淮阳王妃,总是郁郁寡欢,也就是在提起儿子时脸上带着几分笑意。 还真是应了那句话,强扭的瓜不甜。 可这个道理,粗人一个的淮阳王怕是根本就不会明白,他也不想去明白。 林妧说不出话来,她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其实要她是淮阳王妃,只怕她也会想尽一切办法离开淮阳王府的,其实淮阳王要是对淮阳王妃冷淡些还好,偏偏爱如珍宝,这感觉怕是更难受。 杜老夫人笑着道:“所以王妃娘娘在小王爷小的时候就经常把他留在康家,请了康阁老为小王爷启蒙,如今小王爷也算是擅文擅武。” “要是我没有记错的话,如今小王爷已经十岁了,长得很好看的一个小孩子……真是可惜了。” 她觉得淮阳王妃与许拓之肯定是活不成的。 时候不早了,林妧又陪着杜老夫人说了会话,这才离开。 接下来的几日,林妧则走访了长房,四房和五房,给各房长辈们请了安,送上了香囊。 这几房的人还是与上辈子一样,长房的秦老夫人傲慢无礼,自视甚高,四房张老太太性子绵软,无主心骨,五房樊老太太聪明过人,精于算计。 可不管这些人是什么性子,接到香囊的时候都夸赞了林妧几句,毕竟也是浸淫内宅多年的人,心里不喜欢,明面上也不会表现出来的。 话里话外,林妧的意思很明白,前几日因为她病着,所以这才耽搁下来没给各位长辈们请安的。 长辈们见着她长得好看,行事又落落大方,言行有度,谁见到了能不喜欢?特别是四房张老太太见她直夸她长得好看,比花儿还好看,后来还是张老太太身边的媳妇微微咳嗽一声,张老太太这才止住了话头。 长房的秦老夫人等着林妧一走,就把香囊丢给了身边的嬷嬷,淡淡道:“这样的东西也配拿到我跟前来?你们拿下去分了吧!” 她跟前的熊嬷嬷应了一声是。 秦老夫人端起茶盅喝了口茶,茶水刚入口,她就重重把茶盅放在桌上,冷声道:“今日的茶怎么这样淡?” 熊嬷嬷也是秦老夫人跟前伺候的老人儿了,晓得秦老夫人规矩大,平日里泡茶都是有一套流程的,半点差错都不敢有,丫鬟们哪里敢犯这样的错? 她知道,不是茶淡了,是秦老夫人心里烦闷。 熊嬷嬷伺候秦老夫人多年,是个好脾气的,当即就招呼丫鬟们进来换茶,笑着道:“……老夫人稍等片刻,下头的丫鬟们也是好心,前几日您不是说这换季的时候睡得不踏实,想必是这个缘故,所以茶泡的淡了些。” “今中午奴婢吩咐小厨房做了您爱吃的松鼠桂鱼,照着您的吩咐,将桂鱼炸的更酥脆了,保准您吃了觉得不错。” 这态度,知道的晓得她是伺候一同长大的老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伺候慈宁宫里的太后娘娘。 秦老夫人脸色这才好看了些,淡淡道:“二房那边最近有什么动静?她可有说将哪个姑娘养在身边吗?” 她指的自然是杜老夫人了。 052长房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果然是因为这件事! 熊嬷嬷早就料到如此,笑着接过丫鬟重新奉上来的茶,柔声道:“二房老夫人那边还没发话,您放心,奴婢时时刻刻注意着那边的动静,若有什么消息,肯定第一时间告诉您的。” 秦老夫人脸色不大好看。 其实她原本是没打算凑这个热闹的,毕竟他们这一房是长房,掌管着周家的族谱,按理说是周家最有话语权的那一房。 可偏偏二房出了一个阁老,二房硬生生压了他们长房一头。 就算是秦老夫人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承认杜老夫人养孩子方面很有一套,得她教养出来的姑娘都嫁的很好,她那几个姑娘一个嫁的比一个好。 剩下三房见着杜老夫人透出风声来,削尖脑袋想把女儿养在杜老夫人身边。 老大媳妇也起了这个心思,日日在她跟前念叨哭诉。 若换成别的媳妇,哪里敢有这么大的胆子?她两句话就训斥上去了。 可老大媳妇不一样,这是她娘家的侄女,从小在她身边长大的,她难免多偏疼老大媳妇一些,况且她那大儿子和他老子一样,读书一般,庶务一般,处事一般……就算从小得她悉心教导,最后也是一个很平庸的人。 老大那一房也没出挑的儿子,难道她就要眼睁睁看着老大那一房落败下去? 这可是周家的嫡孙啊! 老大媳妇在她跟前说什么“如今如姐儿虽说到了要定亲的年纪,可在二婶跟前养上一两年,说不准能借着这个机会说一门好亲事,到时间帮衬帮衬她的兄弟们”之类的话。 秦老夫人觉得可行。 姑娘是赔钱货,辛辛苦苦养大她们,到了最后若能帮衬娘家,那是最好不过。 可偏偏秦老夫人与杜老夫人之间闹得是势同水火,她如何拉的下脸与杜老夫人说这些话?如今只能像盯着贼人似的盯着二房那边,若有什么风吹草动,她也好提前做准备。 她喝了口重新泡的茶,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熊嬷嬷笑着道:“三房的十一姑娘,怕是没戏了,这几日铨七太太对三房那位表姑娘好得很,可叫奴婢说,做戏得做全,若铨七太太一开始就这般,那就没后头的事儿。” “如今铨七太太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反倒会叫二房老夫人更加瞧不上,连带着对十一姑娘也没好印象。” 铨七太太指的就是姜氏,十一姑娘则是周庭云。 “就算是没有这一出,你以为那老妪婆会养着云姐儿?”秦老夫人冷笑一声,没好气道:“姜氏是个聪明人,可她那女儿连她十分之一都及不上。” “你当姜氏日日提着糕点啊,画册啊什么的去找那老妪婆指点一二,那老妪婆就什么都看不出来?她心里明白着了,晓得泰半的东西都是姜氏请人做的。” “云姐儿都不积极主动,姜氏这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云姐儿在三房养的比郡主县主还要娇贵,半点委屈都受不得,就算真养到了二房,没几日就会哭哭啼啼闹着要回去的。” “到时候丢脸的还是三房和姜氏。” 熊嬷嬷笑着道:“还是老夫人您看的清楚明白……奴婢瞧着九姑娘胜算很大,九姑娘得五房老太太教导,平素就会来事儿,这几日对二房老夫人那边还是一如从前,不过分热情,也没有冷淡下去,倒是这几日她对身边的姐妹格外的好。” “二房老夫人向来就喜欢柔顺听话的小姑娘,奴婢去二房打听过,二房老夫人似乎很中意九姑娘。” 九姑娘就是五房的周庭晴。 秦老夫人拨弄着手中的茶盅盖子,一下又一下,显然在盘算什么,“那樊氏是个会来事儿的,她教导出来的孙女和她一个德行……暂且等着看看吧,不到最后关头,不知道谁输谁赢的。” *** 林妧知道杜老夫人在周家内宅有分量,可万万没想到杜老夫人竟这般抢手,也不知道自己在无形之中也成了周庭云,周庭晴,周庭如的竞争对手。 林妧可没心思去管这些,她还要找周铨帮着姜氏说好话。 虽说她不大情愿,可毕竟答应了姜氏的事儿,又收了人家的金镯子,那就得把事情办好,要不然,她同姜氏之间又有什么区别? 可周铨这次是难得硬气起来,杜嬷嬷找了他几次,又是送汤水又是送糕点,意思很明白。 若换成平日里,姜氏给他一个台阶,他也就下了。 但在这件事,周铨难得这般坚持,甚至为了不必要的骚扰,还躲了出去。 林妧忍不住想,如今的舅舅还是挺硬气的,可随着以后姜氏娘家人在朝堂上的官越来越大,姜氏的脾气也越来越大,好像舅舅再也没这般强硬过。 今日也是她运气好,过去书房时周铨在,要不然,她不知道还要再跑几次。 周铨一看到林妧过来,眉里眼里带了几分笑,放下手中的书,“妧姐儿,你怎么过来了?” 林妧手上提着小厨房做的糕点,笑眯眯道:“刚好小厨房做了米糕,刚出炉的,所以就送些过来,也算是借花献佛了。” 周铨很高兴,招呼着林妧坐下,还要大成泡了茉莉香片过来,小姑娘家家的,都爱喝这些花茶,“……你这不光是借花献佛,还算是歪打正着,我和你娘小时候最喜欢吃的就是米糕,虽没有别的点心香甜,但味道悠远绵长,带着一股子米香,我和你娘觉得比别的糕点都好吃。” 林妧当然知道,要不然她也不会专门送米糕过来。 见他心情好,林妧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果不其然,听闻这话,周铨脸上的笑容没了,米糕吃着也不香了,微微叹了口气,“妧姐儿,是不是你舅母她又为难你了?” 他与姜氏成亲已过了十年,还是挺了解姜氏的性子的,“妧姐儿,你不必藏着掖着,要是受了委屈只管告诉我,我定会替你主持公道的。” 林妧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心想你怎么替我主持公道?不过是罚了周庭云一次,就闹得上下不得安生,鸡飞狗跳的。 您啊,还是别替我主持公道了! 虽说她知道周铨是好心,可很多时候做事之前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实力才行,“舅舅,没有,这次是真的没有,不过是舅母找到我,请我出面帮忙说和说和。” 她小小年纪的,怎么能撒谎?自然是姜氏什么意思,她就怎么转达。 053母女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周铨的脸色宛如吃了苍蝇一般难看。 这……这姜氏怎么好意思?当初做错事的明明事她们母女两个,怎么还好意思去找妧姐儿? 林妧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般,小小的一张脸上写着坦然,“舅舅,其实舅母说的也没错,她怀胎十月生下云表姐,把云表姐看成了眼珠子似的,平日里云表姐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那也是要慢慢教,您把她丢到祠堂,万一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该如何是好?” 平心而论,姜氏并不是个合格的母亲,但周铨更不是个好父亲,“您和舅母成亲十几年,舅母是什么性子您该清楚的,舅母几次差杜嬷嬷过来,那就是给您台阶下啊!” 说着,她更是笑了起来,“您就算是不给舅母面子,权当作给我一个面子好了,舅母难得找到我,我可是打了包票要帮她把这件事办成的,要是没办成,您说我该怎么与舅母交代?” 周铨低着头直叹气,并没有说话。 林妧晓得他已经有几分松动,乘胜追击道:“舅舅,您好好想想吧,如今您和舅母闹得不愉快,三房上下都是愁云密布的,连我去二房伯祖母那里,她都问起了我这件事。” 她知道,周铨向来信奉家丑不可外扬,“等着舅母见到我把您劝回去,肯定会好好谢谢我的,说不准还会再送我不少好东西的。” 说完这话,喝了一盅茉莉香片,林妧这才回去。 果不其然,到了傍晚她就听夏瑶说起了好消息——老爷去了太太院子里吃完饭,奴婢听姨母说太太可高兴了,命小厨房加了好几道菜,老爷还问起了姑娘的病情。 姜氏的心情好了,三房上下所有人的日子都跟着好过起来。 这是林妧意料之中的事情,她随口问道:“云表姐的病怎么样了?” 周家是扬州城有名的书香世家,姑娘们也专程设了个学堂,请了大儒授课,之前林妧是因为在养病,所以并未进学,但她可是听说了,周庭云也好些日子没去学堂。 夏瑶摇摇头,低声道:“姑娘好像还是不大好,孙大夫来看过几次,虽没查出病根,但姑娘时常说脑袋疼,太太没办法,只能叫孙大夫开些凝神养气的方子,让姑娘多歇一歇。” 孙大夫的医术,林妧是见识过的,在扬州城,孙大夫可谓是医术极好的,若他都看不出的病,那可能就是没病了。 不过孙大夫与周家有些来往,又顾及着周庭云是姑娘家的,所以有些话也不好说的太明白。 但林妧心里明白,上辈子的周庭云就擅偷懒,这辈子还是这样。 孩子不喜欢上学,多半是装的,打一顿就好了。 林妧笑了笑,“改日我们去看看她好了。” 姜氏不让她去,无非是怕她刺激到周庭云,可她非得去。 周庭云让她不痛快,难道她就不能让周庭云不痛快? 夏瑶的嘴巴张的老大老大,显然不知道该怎么劝她。 林妧翌日一早就带着香囊去了周庭云的院子。 她住了姜氏原本给周庭云准备的珍珠园,周庭云还住在原先的汀香园里,在三房里,她的院子比她两个哥哥的院子还要好,姑娘家的喜欢花儿草儿的,里头种了很多牡丹,芍药等花儿,一进去就是姹紫嫣红的一片,很是好看。 可汀香园再好看,与珍珠园比起来,不论是景致,还是院子大小,与珍珠园比起来还是差了不少。 姜氏这个时候还在院子里照顾周庭云,林妧一进去,就听见姜氏像哄小孩儿似的在哄她,“……云姐儿,你说不去学堂也就算了,这姑娘家的又不用考状元,要那么好的学问做什么?” “倒是二房那边,你可不能耽搁了,如今不知道多少人都消尖了脑袋想养在你二房伯祖母膝下,你这个傻孩子,怎么就不知道着急?” 在祠堂被关了一天一夜,最开始周庭云的确是被吓坏了,可这几日她发现自己的日子比从前好过不少,本就对自己极好的母亲如今对自己是温柔体贴,连大声说话都没有。 她觉得这病还是挺划算的,如今翘着二郎腿躺在床上看画本子,“娘,我就不明白了,二房伯祖母那里有那么好吗?” “之前我见过二房伯祖母的那两个女儿,一个嫁去了京城,夫君在礼部任职,一个嫁去了武昌府,夫君连个知府的位置都没混到……这有什么可厉害的?” 姜氏耐着性子同女儿解释,“你那两个堂姑父可不简单,一个不到三十岁就进了礼部,他的祖父是前朝阁老,等过不了几年肯定会升个从三品的侍郎当当,要是他再争气些,礼部尚书这位置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还有一个姑父虽说官位不显,可他的祖父曾是先皇伴读,先皇几次赏赐,他们家说什么受之有愧,不敢接受,先皇因此更敬重他们。” “你还小,不知道其中的厉害,这嫁入高门不算嫁得好,可嫁的人家家境殷实,家风清正,得丈夫疼爱,这才是真的嫁得好……你二房那两个堂姑父家教颇严,只要家中长辈在一日,他们就不可能纳妾的。” 周家也有这样的规矩,要不然当初她可不会下嫁给周铨。 原先她在家中姐妹之中嫁的不算好,可如今见着家中姐妹年纪轻轻收拾姨娘,给妾侍立规矩,她这才琢磨出自己的日子有多好来。 别的不说,就前几日与周铨吵嘴这事儿,要周铨身边多几个莺莺燕燕的,吹吹枕头风的,两人可不会这么快就和好如初的。 她觉得也要给女儿寻一门这样的好亲事,最好夫婿再上进些,那就最好不过了。 林妧站在廊下,听闻姜氏这话,在这一瞬间她还是很羡慕周庭云的,起码姜氏是真的对她好。 她要丫鬟进去通传一声。 果不其然,丫鬟刚进去,她就听到周庭云那歇斯底里的声音——你让她滚,我不想看到她!她,她怎么还有脸过来?让她给我滚出去,滚到她的珍珠园去,最好一辈子别出来! 054改了性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周庭云那宛如泼妇一般的咒骂声很快就没再响起,只剩下呜呜的声音。 林妧猜测,应该是姜氏把她的嘴捂了起来。 丫鬟很快就迎了出来,带着几分倨傲道:“表姑娘,太太请您进去了。” 林妧进去时,姜氏刚好松开捂着周庭云的手,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周庭云看起来还算是平静,别过去脸,压根不看她。 姜氏到底是承了林妧的情,是笑眯眯的,“妧姐儿过来了?路上热不热?杜嬷嬷,你要人端些绿豆水过来给妧姐儿喝喝。” “如今虽才五月初,可天儿已经有些热了,以后你出门啊,得要丫鬟给你撑把伞,姑娘家的细皮嫩肉才好看,当心晒黑了。” 昨晚上周铨去了她的院子,她使出了浑身解数,周铨总算是没生她的气,两人昨夜还欢好了两场,今日她的心情是格外好,连带着对林妧都是笑眯眯的。 这笑容,可是真心的。 林妧笑着道:“舅母,不碍事的,我也是惦记云表姐的病情,所以想早些过来看看她,没想到舅母也在。” 说着,她露出带着几分羞赫的笑容来,“去白云庵之前我就听说云表姐身上好像沾了些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所以专程请我师傅给她请了平安符,里头还放了药草,云表姐挂在身上,保准什么脏东西都不敢靠近的。” 她看起来是真心实意的。 姜氏嘴角的笑容淡了两分。 当日人人都道是林妧身上有不干净的东西冲撞了她的云姐儿,可一转身林妧就去了庵堂,这些流言是不攻自破,一时间又有人说是她的云姐儿身上沾了不干净的东西。 这些话是能随便说的? 若叫旁人听去了,她的女儿还要不要做人? 姜氏板着脸道:“妧姐儿,你是个好孩子,可不能瞎说话,姑娘家的名声是最要紧的东西,若是传出去了,对你妧姐儿的名声不好。” 林妧在心底冲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女儿的名声要紧,我的名声就不要紧了? 不过心里气愤归气愤,她面上半点都不显露出来,只怯怯道:“舅母,是不是我说错话了?我,我也是前两日去给长房伯祖母请安时,听长房人说起来的。” 说着,她更是连忙摆手,只道:“既然这话对云表姐不好,那舅母,以后我再也不说了。” 话毕,她更是把捧在手里的香囊递给白薇,吩咐道:“待会儿我们回去就把这香囊烧了,云表姐好好地,哪里用得上这平安符?” 这平安符可不是出自正觉师太之手,正觉师太亲手求来的东西给周庭云,那简直是暴殄天物。 这平安符啊,是出自她的师姐云妙之手,反正那几日云妙与她整日混在一块玩,几个人闲着也是闲着,云妙就学着师傅冠觉师太的样子随手画了几个平安符。 原本这平安符是要丢掉的,可林妧一想,多浪费啊,拿来恶心周庭云岂不是正好? 如今这平安符已经起了它的作用,就算是烧掉丢掉也不会心疼。 姜氏脸上的笑容又淡了几分,“这话,你是从长房听到的?” 林妧点点头。 上辈子她就没弄明白,姜氏为何能与长房秦老夫人关系不错,秦老夫人……实在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人。 “妧姐儿,你听舅母说,以后这话可不要对旁人说起。”姜氏脸色是难得的严肃,见林妧点头后,又忍不住再强调了一遍,“妧姐儿,千万千万不能再说了。” 林妧郑重承诺:“舅母,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说的。” 周庭云白了她一眼,没好气道:“娘,这话长房伯祖母不知道吗?她为什么不管管长房的那些下人?” 姜氏瞪了她一眼,示意她少说话。 周庭云从前就不怕姜氏,自从她病了之后,那就更不怕了,如今琢磨道:“我知道,肯定是大伯母想把如堂姐也养到二房去,所以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觉得自己对周庭如来说也算是一个强劲有力的对手,“可是如堂姐都十二岁了,马上就要定亲了,这二房伯祖母是想养个姑娘在身边作伴,可不是想替她操心亲事的。” 哟,还不算太傻! 林妧难得向周庭云投去一个赞许的目光。 姜氏一把捂住她的嘴,扬声道:“你瞎说什么了,以后这种话可不能再说了。” 周庭如……说实在的,她都瞧不上,都十二岁了,整个人和她老子一样唯唯诺诺,就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姑娘似的,琴棋书画没有一样出挑的地方,当着长辈的面儿像只病弱鹌鹑似的,可私底下根本就没这么老实,之前还恐吓过她的女儿了。 可长房,姜氏根本就不敢得罪。 她不是不知道二房杜老夫人瞧不上自己,可那又有什么办法?她要是与长房那边也关系不好,这周家就真没可以指望的人了。 周庭云却觉得自己没说话,一张小嘴叭叭道个不停,“本来就是的,我又没说错,周家上下谁不知道这件事?五房的周庭晴有这样的心思也就算了,长房还有这样的心思,长房伯祖母不是与二房伯祖母向来不和吗?怎么也打这样的主意!” 她不是真的不想养在杜老夫人膝下,而是觉得这日子太苦了点,但大家都争着抢着要去的地儿,她还是想去凑凑热闹的。 姜氏难得板起脸来:“你是不是还想再被关到祠堂里去?” 周庭云这才乖乖闭上嘴。 姜氏就当做方才这事儿没发生一样,不仅招呼着林妧喝绿豆水,还要丫鬟们切了蜜瓜端上来。 至于周庭云,方才蹦跶的欢,可等着林妧进来之后倒也没主动挑衅,看样子病了一场之后还是学乖了点的。 对此,林妧也很是欣慰,毕竟她也不想整日为了芝麻绿豆大点小事儿与周庭云闹个不停。 可就算姜氏决心不再提起方才的事儿,但心里还是一直惦记着这件事的,周家适龄的姑娘就那么几个,选来选去也就周庭云与周庭晴强些,她心里有数,周庭晴比她女儿厉害的不止一点两点,她觉得自己还得加把劲。 她的眼神落在正一口口吃着蜜瓜的林妧身上,眼睛滴溜溜一转,笑着道:“妧姐儿,你能不能再帮舅母一个忙?” 055一半家产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林妧见过脸皮厚的,却没见过脸皮像姜氏这么厚的,怎么这人还要找自己帮忙?她面露几分惶恐,“不知道我还能有什么地方能帮得上舅母的忙?” “自然是有的。”姜氏用得上林妧时,看林妧那表情就像是看到一尊小福娃似的,怎么看怎么喜欢,“这几日你不是时常去二房吗?还与二伯母身边的玳瑁关系交好?” “我还听说因为你的关系,连你身边的采薇都得了赏?我看,不如你帮着打听打听二房是个什么意思?” 她见林妧戒备看着自己,想着昨晚上欢好之后周铨对自己的警醒,忙道:“其实这话我也可以自己去问,只是妧姐儿你也知道,二伯母向来喜欢小孩子,很多话我说出来可能会得她老人家多心,但你问出来,她老人家不会多想的。” “人与人之间都是有缘分的,你和二伯母之间就是有缘分。” 其实她根本就没想过林妧会被养在杜老夫人膝下,毕竟林妧是三房的外孙女儿,对周家来说是外人。 杜老夫人就算再喜欢林妧,再糊涂,又怎么可能费尽心思去养一个外人? 林妧再一次见识到姜氏的无耻,上次她答应姜氏去周铨跟前说好话,一来觉得这不过是举手之劳,二来也不想见着三房上下整日死气沉沉的。 可这件事,她不可能答应姜氏的,她也不想利用杜老夫人对自己的疼爱,不想利用玳瑁的善意。 她把手从姜氏掌心中抽了出来,不急不缓道:“舅母,您怕是弄错了,我和二房伯祖母没什么来往,也就是她见着我可怜,所以才留着我吃了顿饭,多说了几句话。” “我是三房的外甥女,很多话我说出来,只怕二房伯祖母免不得会多想,我倒是不怕,只怕到时候牵连到您和云表姐身上,那就不好了。” 拒绝的意思很是明显。 姜氏压根没想到她会拒绝自己,没想到她敢拒绝自己,如今她吃的用的可都是三房的啊,“妧姐儿,不过是试一试,不打紧的,万一没试出什么来,舅母也不会怪你,不过是多嘴问个两句话罢了……” “舅母,真的不行。”林妧是义正言辞,平日里她擅长与姜氏打哈哈,可这一次,她连哈哈都没打,怕自己话说的含糊其辞,她不把话说的太明白,姜氏还会找她,“二房伯祖母对我真没您想象中那么好,而且,这话我根本就不敢问,万一惹恼了二房伯祖母怎么办?” 恩将仇报这种事,她可做不出来。 姜氏还要再说话,周庭云已是冷哼一声,“不过是帮着问一句话而已,不问就不问,找这么多借口做什么?你在我们家吃闲饭的时候,怪不见你找这么多理由!” 姜氏低声道:“云姐儿!” 周庭云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林妧很不喜欢周庭云这番说辞,她吃的用的可不是周庭云的,如今她站起身来,淡淡道:“舅母,那我先回去了。” 别人不给她好脸色,她还巴巴在这里做什么? 反正她已经给周庭云找了不痛快! 姜氏对她方才的言辞不大满意,倒也没劝什么,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林妧前脚还没踏出门去,周庭云那愤懑的声音就从后传了过来——她算个什么东西,吃我们的喝我们的,我们还要看她的脸色行事?她以为自己有爹爹和二房伯祖母给她撑腰,自己就了不起了?娘,您看看她,有她这样的人吗?一句话说的不合她心意,她站起来就走! 爹爹老是说我不懂事,夸她听话懂事,真该把爹爹喊过来看看,看他的好外甥女是什么德行! 林妧深吸一口气,强逼着自己不要回头与周庭云争执。 她走出门口的那一刻,听见身后又传来了姜氏的声音——云姐儿,暂且忍一忍好了。 姜氏的声音压得很低很低,但还是被林妧听见了。 一路上,白薇是忿忿不平,她向来是个绵软的性子,从前在针线房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也从未见说旁人的坏话。 如今,她实在是忍不住。 她从小到大就没见过这般无耻的人。 林妧倒是想起来,上辈子的姜氏一开始对她的确是不错的,那是因为姜氏有求于她。 如今她与周庭云之间也还没撕破脸,可如今就算是她和周庭云撕破了脸,姜氏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对她怎么样的。 因为姜氏还有事要求她。 这件事说来话长。 当初她的母亲周珍是在元宵节那一日跟着周铨偷偷出去看花灯,被拐子拐走了,她的外祖父与外祖母子嗣艰难,只有这一双儿女,相较于长子,他们更偏疼于小女儿一些,不然当年也不会因一直没找到女儿两人郁郁寡欢,早早去世。 三房老太爷临终之前曾留下遗言,若找到女儿周珍亦或者她的孩子,那三房的家产就要分一半出去。 当时不管是周铨,姜氏也好,还是旁人也好,都没有把这话放在心上,毕竟周珍已经丢了十几年,若能找到她,早就找到了。 姜氏是个聪明人,也不会在公公临终之前忤逆他的意思,让他走的不安心。 但如今林妧回来了,于情于理,三房的家产都有一半是林妧的。 上辈子林妧被姜氏三言两语哄骗一番,直说不要这一半家产,从那之后,她的好日子也就彻底结束了。 这辈子……她的东西她为什么不要? 林妧并不知道周家具体有多少钱,可周家祖上是经商的,如今长房,二房都有人在京为官,官职不小,扬州,京城都有铺子、田庄和田产,每年光是公中分下来的银子都是一笔不小的数目,跟别说还有前些年三房老太爷置办下来的私产……这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林妧一想到这儿,就觉得心潮澎湃,看样子自己马上就要成为一个小富婆了! 她甚至能看到白花花的银子在冲着自己招手! 林妧想着上辈子姜氏的说辞,已经开始想着该如何见招拆招起来,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她没等到姜氏来找她,却听闻了一个消息——周庭云把周庭晴打了! 056好消息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周家自诩是书香世家,这些年不光给姑娘们开设学堂,还在郊外开了善堂,资助了那些读不起书的上进学子,对周家而言,名声高于一切。 周家孩子多,姑娘也不少,一个个姑娘都养的娇贵。 姑娘们的心眼小,寻常吵几句嘴,闹一闹小性子,这都是很正常的事儿,等着几年后出嫁了,说起这些事还觉得是姐妹情深。 可动手打人,这就是犯了忌讳。 若寻常事儿,林妧会从夏瑶嘴里听到风声,这些日子,她不说把夏瑶拿捏的死死地,起码也拿捏的差不多了。 这次的事儿,林妧是从白薇嘴里听说的。 白薇自在汀香园受了气,回来之后嘴里一直念念叨叨的,不是说姜氏欺人太甚,就是说周庭云目中无人,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这一日白薇从外头回来后,脸上难得能见到笑意,那叫一个眉飞色舞,“姑娘,好消息,十一姑娘把九姑娘打了!” 林妧不明白这算哪门子好消息,可仔细一想,就明白白薇为何这般高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白薇高兴的是手舞足蹈,眉里眼里的笑是止都止不住,直道:“奴婢是方才去针线房的时候听针线房的人说起来的,这件事五房上下都传遍了,七太太把这件事压得死死地,可光是三房压着也没用啊,五房那边可没这个打算。” “五房上下巴不得把这件事闹大,闹大越大越好。” 听白薇说来,林妧这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周庭云病了一场,病的还是不太光彩,姜氏很忌讳旁人知道自己的女儿病了,更忌讳旁人前来探病。 但如今正是争夺哪个姑娘会养在二房杜老夫人身边最关键的时候,周庭晴不会放过每个显示出自己温柔大方的时刻,所以提着食盒巴巴去了汀香园。 周庭云向来见不得长辈们都夸赞周庭晴,略一猜就知道周庭晴来看她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当即说话就不太客气。 周庭晴也瞧不上周庭云整日一副骄纵没脑子的样子,当着长辈们的面儿她还忍一忍,可在没有长辈的时候,她才懒得装什么贤良淑德。 一来二去,两人就争了起来。 周庭云跋扈归跋扈,但论口才还真比不上周庭晴,三言两语就落了下乘。 可是,她哪里受得了这个气? 周庭晴平日里气她也就算了,如今还追到汀香园来,更摆出一副堂姐的姿态来,说什么“你这脾气还是趁早得改改,要不然以后还是要被七伯父关祠堂的,你如今年纪小,被长辈责罚倒没什么,等过几年大了,再闹出什么笑话来,丢的就是我们周家姑娘的脸”之类的话。 这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周庭云气的拿起手边的茶盅就砸了过去。 周庭晴身子一偏,可茶盅还是砸到了她的脑袋上,湿漉漉的茶水顺着她的脸上滴了下来。 周庭晴当即脸色就变了,转身就走,脸上的茶叶和身上的茶沫都没擦。 周庭云身边的人见着情况不对劲,就要追上来把周庭晴拦住,周庭云糊涂,她们这些伺候的人不糊涂,万一这事儿真的传出去,自家姑娘的名声还要不要? 她们一个个怕都要跟着完蛋的! 周庭晴也是个厉害的,当即就冷声道——你们主子打了我,怎么,你们这些丫鬟也想蹬鼻子上脸吗?你们三房真的是好生厉害,今日真是让我长了见识! 这话一出,谁还敢拦着她? 周庭晴就这样一路回到了五房。 等着姜氏匆匆赶过来的时候,早已无力回天,她原本想派人去半道上劫拦周庭晴,可周庭晴已经直接去了五房樊老太太那里。 姜氏急的宛如热锅上的蚂蚁,只下令吩咐三房的人,不准对人提起这件事。 姜氏连忙去了五房,只可惜五房的樊老太太根本就不见她。 姜氏嫁到周家这么多年,就没这般没脸过。 三房与四房,五房一样都是庶出,可庶出与庶出之间也是有区别的,三房老太爷的母亲是长房,二房老太爷母亲的陪嫁丫鬟,论起亲疏,自然是三房与长房,二房更亲近些。 平日里,姜氏可没怎么把四房,五房的人放在眼里。 林妧一想到姜氏的脸色,就觉得有点意思,五房的樊老太太可不是一般的难缠,没道理她都还要争上几分,更不用说他们还占了理。 白薇更是笑得合不拢嘴,“……七太太把这事儿藏着掖着,五房老太太恨不得闹得人尽皆知,还找到了长房老夫人那里去了,直说九姑娘委屈。” “五房老太太说九姑娘一番好心去看十一姑娘,十一姑娘不仅不领情,还动手打人,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樊老太太如今是逢人就说周庭云不懂事,不知道规矩,如今周家上下,除了三房不敢议论这件事,剩下四房都传遍了。 等着到了初一那天,林妧前去姜氏院子里吃饭时,姜氏嘴角长了一圈燎泡。 太着急,上火了。 三房有规矩,初一十五这一天每一房的人都是要凑在一块吃饭的。 林妧进去时,果然没见到周庭云。 三房本就人少,少了一个经常黏着姜氏的周庭云,是格外显眼。 若换成平日,姜氏还想着替女儿遮着掩着,可如今她实在没这个心情,忍不住低声问杜嬷嬷:“……你送去五房的东西被退回来?五婶向来爱财,居然舍得把那些好东西都退回来?是不是五房的人擅自揣摩主子的意思,没把话递上去?” 这几日她牙龈肿了,连带着左边脸也肿了大半,如今一说话半边脸扯的生疼生疼。 如今周铨尚未过来,杜嬷嬷倒也不怕什么,小声道:“奴婢别说见到五房老太太身边的嬷嬷和大丫鬟,连院子门都没能进去。” “太太您也晓得五房那些人向来捧高踩低的,奴婢过去时说的那些话叫一个难听。” “不过奴婢晓得分寸,塞了银子给五房老太太身边的一个嬷嬷,这话,肯定是传到了她耳朵里去的,只是……” 姜氏深吸一口气,冷声道:“她们都说了些什么?” 杜嬷嬷有些犹豫,想了想还是小声道:“那些人说您仗着长房老夫人对您偏疼几分,所以在周家能横着走,可这次的事儿,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全是姑娘的错。” “她们还说,子不教父之过,姑娘没教导好都是母亲的责任……反正说来说去没一句好听的。” 她这话说的已经够委婉了。 如今尚未到用饭的时候,只有六岁的林妧也不必顾及什么男女大防,坐在一旁看着表兄玩皮球,实际上则是在偷偷听姜氏与杜嬷嬷说话。 姜氏气的一拍桌子,声音也跟着大了些,“她们一个个算什么东西?不就是仗着这几年四房,五房做生意赚了些银子,就张狂起来?什么玩意儿!” 四房老太爷并未从仕,一直在做生意,这些年借着二房的势,他们的生意是越做越好。 五房老太爷与四房老太爷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这些年也跟着沾了不少好处。 057奇怪表哥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杜嬷嬷连忙劝道:“太太,您可小点声儿……您要不要去长房那边走一趟?请着长房老夫人帮着说说好话?” 四房,五房虽对二房阿谀奉承,可长房到底管着族谱,是周家长房,又有儿子在朝中为官,还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若长房开口,五房定不敢再闹腾下去。 姜氏摇摇头,低声道:“没用的,你以为长房那边都是什么好人?” “如今大伯母巴不得云姐儿名声受损,好让周庭如养在二房,他们不踩上两脚就好了,哪里还能指望着长房那边帮着我们说合?” “从前倒是我小看了周庭晴,这个周庭晴小小年纪的,本事倒不小!” 她心里已经将周庭晴记上了一笔,这笔帐,她迟早要还的。 周庭云是什么性子,她这个当母亲的还能不清楚?就算是性子真的不好,可前些日子被关祠堂之后老实了不少。 林妧抢了周庭云的院子,她都能忍下来,对着周庭晴,她难道忍不下来? 姜氏相信女儿的话,这是周庭晴故意的,故意激怒她的云姐儿……可如今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林妧却不是这样想的,想要在内宅之中站稳脚跟甚至屹立不倒不是什么简单的事儿,周庭云这样的,明明是技不如人,还能怪谁? 站在林妧不远处的周子阳把小皮球拍的砰砰直响,时不时还拿眼睛去瞄林妧。 周子阳如今八岁,按理说正是用功读书的时候,可偏偏他在读书上面实在没什么天赋,爬山摸鱼蹴鞠掏鸟蛋他是样样都感兴趣,唯独一念书就脑袋疼。 姜氏为了这件事,不知道骂了他多少次,打了他多少次,可收效甚微。 周家教养儿子向来不大娇惯,周子阳六岁那年就跟着哥哥周子光住到外院去了,也就林妧回来那一天,他跟着父亲在门口见过。 周子阳对林妧很好奇。 他虽是姜氏的小儿子,可他刚出生时候正是周铨与姜氏感情最好的时候,姜氏对他也不是很顾得上,等着他还不到一岁,姜氏又有了身孕,他就养在了三房老太太膝下。 三房老太太去世后,他虽养在姜氏身边,可那时候姜氏有了病弱的周庭云,对这个小儿子也不怎么上心。 周子阳与周庭云关系自然也不大好,一来他觉得是周庭云抢走了姜氏,二来实在是周庭云的性子太差了些。 他虽是哥哥,平日里让着妹妹一些本就是理所应当的,可他就是看不惯周庭云一副得了便宜还洋洋自得的样子。 所以当他听说周庭云因为林妧被父亲关了祠堂,心底还是有些小小的雀跃的,不过他对着哥哥周子光还是一本正经说什么“父亲是该好好管管云姐儿”之类的话。 看着周子阳那时不时扫过来的小眼神,林妧忍俊不禁。 上辈子周子阳在读书上面虽没什么天赋,可脑袋瓜灵光,很会做生意,心肠也很好。 两人眼神一对视上,周子阳拍着小皮球就巴巴凑过来了,“妧姐儿,你什么时候去学堂念书?” 他是个自来熟的性子。 林妧笑着道:“阳表哥,舅母说了,等过了十五我再去学堂读书,如今我的病还没好了,孙大夫还要经常过来给我看病的。” “喝药虽然苦,但我告诉你,喝药远远没有读书苦。”周子阳皱着一张小脸,一副过来人的姿态,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声音小声嘀咕道:“你可别告诉别人说这话是我告诉你的,学堂里有个先生可厉害了,上次还打了云姐儿的手掌心,气的她晚饭都没吃,说再也不去学堂了!” 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其实怨不得他这个当哥哥的这般,实在是周庭云做的太过分,上次大成管事从保定回来,给他们兄妹三个一人带了个虎头娃娃,母亲偏心,让周庭云先选。 这也无可厚非,谁叫他是当哥哥的? 谁知道周庭云这个也喜欢那个也喜欢,说三个都要,母亲直说他们两个当哥哥的大了,哪里还需要这种虎头娃娃? 他不过辩驳几句,母亲的训斥声音就下来了,说他要是把这份心思用在课业上,那就不会次次都垫底了。 真是的。 虎头娃娃和念书之间有什么关系? 一想到这件事,他就来气。 林妧忍俊不禁,“多谢阳表哥,我会小心点的。” 眼前这小娃娃比周庭云生的好看,比周庭云客气,简直就是自己理想中的妹妹,周子阳咧嘴一笑,“你是我妹妹,这么客气做什么?” 一高兴,他手中的小皮球拍的更起劲儿,一下子滚到了姜氏脚下。 姜氏这边正烦着,一脚就把他的小皮球踢开,没好气道:“我说阳哥儿,娘不指望着你像别人一样十岁出头就中秀才中举人的,可你都八岁了,怎么还像个三五岁的小孩子一样,整日不是玩这就是玩那的?” “别人暂且不说,你多与你哥哥学一学好不好?不要一天到晚就知道惹我生气!” 这小皮球是周子阳最近的新宠,他宝贝的不得了,大成管事说是用什么鳄鱼皮做的,他巴巴跑到门口把小皮球搂在怀里,扬声道:“娘,我才没有惹您生气,明明是云姐儿惹您生气的!” 周庭云做的那些事儿,姜氏恨不得藏着掖着,如今听周子阳这样说,当即巴掌就扬了起来,“你再说一句试试,信不信我揍你!” 虽然皮糙肉厚的周子阳已经被揍习惯了,但他还是搂着小皮球就往外跑,嘴里更是嚷嚷着,“您偏心,我又没说错。” 他刚出门,就见到了周铨与哥哥周子光,顿时像见到救星一般,哀嚎起来:“爹,哥哥,娘又要揍我!” 周铨方才在考周子光的学问,虽说他的学问不怎么样,但考起十岁的周子光来还是绰绰有余。 至于为什么不考周子阳的学问,周铨已经放弃了。 这个小儿子,在读书上实在没什么天赋。 周铨笑眯眯带着儿子走进去,他刚进去,就见着姜氏还抬着巴掌,一副气鼓鼓的样子,“阳哥儿怎么又惹你生气了?” 058育儿观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林妧上前喊了一声“舅舅”。 周子阳忙道:“爹,今天我可没惹娘生气,娘最近因为云姐儿的事情心情不好,我躲着她还来不及,怎么敢惹她生气?” “我又不傻,可不想我的屁股又被打开了花。” 说着,他扫了一眼站在一旁脸上带着笑的林妧,有些得意道:“您要是不相信,您问问看妧姐儿,妧姐儿可以替我作证的。” 姜氏的巴掌刚放下来,听闻这话又抬了起来,作势要打他,“看我今日不把你的屁股打开花。” 周子阳吓得直往周铨身后躲。 周铨拦下姜氏,皱皱眉道:“马上就要吃饭了,你说你这是做什么?你这一有气就朝着孩子发的毛病,也得改改了!” “阳哥儿也才八岁,虽说平日里是顽劣了些,可还是个孩子!” 三个孩子中,周子光是长子,一出生就养在姜氏身边,得姜氏看重,周庭云是小女儿,身体不好,从小就得姜氏偏爱,周子阳不到一岁就养到三房老太太身边,性子天真烂漫,虽顽劣了些,但活泼可爱,最得他与三房老太太喜欢。 姜氏没好气道:“我看阳哥儿就是被你和老太太宠成了这个样子的,我也不指望他出人头地,只希望他能明白事理就好了。” “你看看二房的哥儿,像他这个年纪的一心只读圣贤书,就只有他,一天到晚就想着玩。” “你也是的,不仅不帮着劝劝他,还给他寻来一个什么鳄鱼皮球,他这吃饭的时候都带着……” 她是一肚子的火气。 周铨早就习以为常,好像姜氏这人永远都不会错,错的都是别人。 他招呼着林妧坐下吃饭。 天大地大,都没有吃饭大。 周铨越是这般,姜氏就越是来气,把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都拿出来叨叨,说周子阳如何如何不听话,当初三房老太太在世时如何宠溺他。 因人少,又是一家人,所以并未分席而坐,林妧坐在周子阳身边,见周子阳还是笑眯眯的,好像姜氏嘴里说的那个不成器的人根本就不是他,只觉得这人心态真好,脸皮真厚,也难怪长大后做生意能赚钱。 周子阳见林妧瞄向自己,更是高兴,小声与她道:“妧姐儿,要不要我把我的小皮球借给你玩几天?” 这是他的宝贝,别人他可不舍得借。 林妧想着方才姜氏说的,他吃饭恨不得还把皮球抱在怀里,只觉得这话还真没说错,他吃饭时候时不时低头看两眼脚下的皮球,一副生怕人把他的宝贝抢走了的架势,“阳表哥,谢谢你,我……不大喜欢玩皮球。” “哦,也是的,你们姑娘家就喜欢玩翻绳索,跳毽子。”周子阳若有所思,他想了好一会儿又道:“我那里还有琉璃珠子,五颜六色的,很好看,放在阳光下更好看,你要不要?我送你半匣子?” “之前云姐儿找我要过,我说我都弄丢了,其实是被我藏起来了!” 林妧:…… 她觉得有些受宠若惊。 周子阳对她太好了些吧? 上辈子她回到周家时,周子阳已经成了一个小财迷,整日不是倒卖这个,就是贩卖那个,还曾想卖给她一支样式别致的木钗,说她们庵堂长大的小姑娘们肯定喜欢这个,这还是他专程给她找来的,便宜些卖给她好了……后来这事儿被周铨知道后,是狠狠骂了他一顿。 这辈子的周子阳怎么会这般大方? 一颗琉璃珠子就不便宜,半匣琉璃珠子那更是价值不菲。 她想着上辈子的周子阳虽喜欢银子,可也是个敞亮人,也就开门见山道:“阳表哥,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你是我妹妹啊,爹说了,我们要对你好,要比对云姐儿还好。”周子阳这话说的是铿锵有力,可对上林妧那将信将疑的眼神,他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因为,你让云姐儿被罚了,还是在祠堂里关了一天一夜,所以我才要把好东西送给你,从小到大,云姐儿也就在你手上吃过亏。” 说着,他还有点小骄傲,得意洋洋道:“我长这么大,还是五岁那年去祠堂跪过一回了,跪了小半天就被放出来了。” “连我都知道云姐儿的性子太骄纵了点,这脾气长大了肯定要吃亏的,身为哥哥,我还是希望爹娘能好好管管她。” 得了吧! 你就继续装吧! 林妧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正欲开口说话时,就听见姜氏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云姐儿难道就是我一个人的女儿?我这个当母亲的难道还不想她好吗?” “从小到大永远都是这样,云姐儿犯了错你也不问问为什么,总觉得错的那个是她。” “五婶是个多精明的人啊,周庭晴从小养在她身边长大,难道是个笨的?” “这次是他们算计到了你女儿头上,我们云姐儿是个老实憨厚的,这次被人算计了,你不说安慰她几句,还说这些话?凭什么是云姐儿的错?” 林妧与周子阳齐齐闭上嘴,看向姜氏。 姜氏激动极了,白皙的面庞上带着潮红,一副非得把周铨说服的架势。 林妧心想:你女儿憨倒是憨,可与老实这两个字却是沾不上边的。 杜嬷嬷带着丫鬟们将一道道菜摆了上来,周铨拿起筷子,慢条斯理道:“可不管怎么样,这件事都是云姐儿先动的手,谁先动手,谁就是错。” “我看你也别一日日往五房跑了,带着云姐儿去五房道个歉,不管五房那边怎么说,我们得拿出姿态来,免得说云姐儿不懂事,我们当父母的也不明白事理。” 林妧颇为赞许点了点头。 可姜氏显然恼怒周铨没站在自己这一边,筷子一丢,直接走了。 这就是典型的窝里横,有本事去五房耍横啊? 大家都是人云亦云,可不会管周庭云受到什么委屈,只会相信自己看到的,听到的。 周铨劝都没有劝一句的,直接道:“不必理她,我们接着吃吧!” 059愿意效劳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顽皮如周子阳都没有再作声。 一顿饭吃的是沉默极了,林妧这是第一次来三房正院小厨房吃饭,不得不说,姜氏请的厨娘还是挺有水平的,做的一手好菜,鱼片肉质滑嫩,八宝鸡鲜香扑鼻,老鸭汤清淡驱火,葱爆羊肉又麻又香……林妧吃了两碗饭。 这可把周子阳两兄弟看呆了,周铨下意识就道:“可是珍珠园小厨房厨娘的手艺不合你的口味?” 姑娘都是以瘦弱为美,没哪个吃起饭来像林妧这样的。 林妧还喝了半碗老鸭汤,吃的那叫酣畅淋漓,忍不住笑着道:“珍珠园小厨房厨娘的手艺是不错的,都是舅母亲自选的,只是我最近在养病,她们做的饭菜都是以清淡为主,吃一日两日觉得还好,可吃的多了就觉得嘴里没有滋味,今日过来难免贪吃了些。” 周铨笑着又给她夹了一筷子羊肉,嘱咐道:“是的,多吃些,你们小姑娘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就该多吃点,这样才能长得高,长得好。” 他脸上终于有了笑意,可心里还是忍不住琢磨起来,周庭云必须去五房道歉。 他与姜氏成亲十来年,是知道姜氏的心思的,姜氏觉得女儿做的没错,可为了面子上过得去,宁愿自己受委屈也不愿意叫女儿受委屈。 可孩子哪里能一辈子在父母的庇佑下生活?这次长长记性也不是什么坏事。 周铨吃过饭就吩咐小厨房做了几道饭菜给姜氏送了过去,他自己也过去了,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最后七说八说最后姜氏总算是同意让步。 不过姜氏可舍不得让女儿去腆着脸道歉,直说:“……那五房能算计咱们,难道咱们就不能算计五房?我要云姐儿提着些糕点去五房走一趟,姐妹俩儿说说话,说几句软乎的哈,就算是道歉了。” “周庭晴那小丫头当日做了些什么,她自己心里有数,哪里还好意思要云姐儿给她道歉?” 周铨答应下来。 等着周铨走后,杜嬷嬷却觉得这法子算不得上乘,“……太太您想啊,咱们姑娘本就没什么城府,这九姑娘到咱们的地界上都敢算计姑娘,姑娘去了五房,岂不是羊入虎口?” “若五房那些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连个帮姑娘作证的人都没有,咱们姑娘岂不吃亏?” 姜氏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个理儿,连声道:“是了,还是你想的周到,当日云姐儿虽拿茶水泼了周庭晴那小贱蹄子,周庭晴在外口口声声说委屈,可绝口不提当初她说了什么话。” “她们两个身边都带着丫鬟,个个都是向着自己的主子的,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若多带个人过去,那就最好了。” 她下意识想到长房的周庭如,可仔细一想,长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是算了。 杜嬷嬷笑着道:“我看表姑娘正好,她与九姑娘关系好像不错,可她到底是咱们三房的人,有她过去,也能做个见证,九姑娘也能收敛些。” 姜氏点头说好,可下一刻却迟疑道:“只是林妧那边,也不知道会不会答应。” 这小丫头,根本就不像她想象中那般好拿捏。 杜嬷嬷直说这件事包在她身上。 等着杜嬷嬷与林妧说明了来意,林妧脸色一沉,对于姜氏的无耻,她见识了也不止一次两次,早已习惯。 这种小忙,她愿意帮,毕竟寄人篱下的,与姜氏关系闹得太僵也不算什么好事儿,可也不是简简单单说帮就帮的,要不她成什么了? 她可不是姜氏挥之即来挥之则去的小丫鬟! 杜嬷嬷见她面露迟疑,连忙拿出一个小匣子来,“这是太太吩咐奴婢给您带的一些小玩意儿,您平日里没事儿戴着玩。” 林妧打开小匣子一看,里头装着好几支金钗和两三只镯子,这品相比当日塞给她的金镯子好看多了。 对于姜氏的上道,她还是挺满意的,“还请嬷嬷回去转告舅母,姐妹之间本就该互相帮助。” 既有好东西收,又有好戏看,这笔买卖怎么算怎么划算。 傻子才不去了! 半个时辰之后,林妧就在三房大门口见到了周庭云,饶是要去道歉求和,她穿着是极气派,雪青色软缎如意月裙,杨妃色绣金丝对襟褙子,脖子上挂着的项圈上镶着一颗颗亮晶晶的红宝石……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这是要过去示威的。 林妧觉得好笑。 五房也就这几年跟着四房做生意开始才变得富庶,但五房的孩子多,姑娘也就显得不那么金贵。 虽说五房的樊老太太养着周庭晴,可就像是养只猫儿狗儿似的,想着她平日里逗逗自己开心,等着以后有利可图,这才勉强对她好了几分,不像是周庭云是姜氏的心尖尖命/根/子,所以周庭晴在吃穿用度上自然比不上周庭云。 不,应该说在周家上下,就没几个姑娘能在这方面与周庭云比肩的。 周庭云这点小小的心思是显露无疑,见林妧过来了,难得没有出言讥讽,只点点头:“咱们走吧!” 周家占地面积广,林妧与周庭云一路无话,走了一刻钟这才到了周庭晴的院子。 周庭晴的院子并不算大,位置也不算好,小小的一个,却被她收拾的井井有条,养着一片片的紫藤萝,微风拂过,不仅香气扑鼻,还很是好看。 丫鬟很快进去通传。 周庭云一扫方才的倨傲,面上带了几分紧张,可见她还是有些怕周庭晴的。 林妧见状,淡淡道:“放心,晴姐姐会叫咱们进去的。” 毕竟周庭晴爱惜名声,她在外一贯都是温柔贤淑,知道进退的人。 果不其然,丫鬟很快就请了她们进去。 林妧去了书房,周庭晴这个时候正在屋子里画画。 她进去书房后才发现周庭晴的厉害,人人都说周庭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这些都是极耗费时间的,可见平日里周庭晴是下了苦功的。 周庭晴笑着道:“妧妹妹,你来啦!” 她像是没看到周庭云似的,拉着林妧看她刚画好的牡丹图,“……你来帮我看看好不好看?我总觉得画的不大好,这里的叶子大了些,好像显得有些喧宾夺主了。” 060小院儿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林妧在画画上没什么天赋,可见了这副牡丹图只觉得不错,点头道:“晴表姐,你实在太厉害了,我觉得你画的很好,可以裱起来挂在墙上了。” 周庭晴听了这话很高兴,招呼着下人给她拿点心过来吃,“我这里不比你们院子里都有小厨房,想吃什么汤汤水水马上就有,不过我这里有祖母才送给我的明前龙井,你也尝尝看,我觉得味道不错。” 林妧笑着说好。 其实她并不排斥与周庭晴在一块说话,和这样的在一起永远不愁话题,周庭晴好像有说不完的话,不会让气氛变得尴尬。 林妧偷偷打量起屋子里的摆置来。 五房这些年有钱了,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可看着周庭晴屋子里的摆置……不过是平平,案几上摆的是白瓷花瓶,姜氏给她充样子的花瓶可都是白玉花瓶,更不用说周庭云屋子里摆的是汝窑缠枝广口瓶,是从景德镇一个大家那里寻来的,说是一尊花瓶都要百把两银子。 林妧忍不住想,其实周庭晴的日子也不像众人想象中的那么好过。 樊老太太喜欢她不仅仅因为她是自己的孙女儿,而是因为她漂亮,聪明,懂事,能给自己带来好处和荣耀,所以才会喜欢她的……想想,其实周庭晴也挺可悲的。 但她另一方面也挺欣赏周庭晴这样的性子,不依靠别人,什么事儿都拼了命的争取,比上辈子的她强多了。 但是若周庭晴为了争取自己的利益而把别人踩在脚下,这样的人她还是欣赏不来。 这辈子的她……还是老老实实偷着多懒好了,一辈子太短,得舒舒服服的才行。 林妧忍不住在心里暗自想着。 周庭晴笑着与林妧说起烤鹿肉的事儿,“……不如今天你就留在我院子里吃晚饭好了,我们烤鹿肉吃,等再过几日,就不能烤肉吃了,天气太热,光在炉子边坐一会儿就一身汗,别说是鹿肉,就算是眼前摆着满汉全席都吃不下去。” 林妧笑着点点头,“好啊,那我们是就在你的院子里吃烤鹿肉吗?我觉得你院子里的紫藤萝真好看,我要是你,肯定要每天都坐在花架下面吃饭的。” “光看着这花儿,我每顿都能多吃一碗饭了,待会儿我可要多吃些烤鹿肉的。” 一直没开口的周庭云冷着一张脸道:“你要是想留在这里吃烤鹿肉,那就留下来吃好了,反正我是要回去的。” 周庭晴白了她一眼,没好气道:“我也没打算留你吃烤鹿肉,你要是想回去,现在就回去好了,反正一开始你也不是真心实意想要过来的。” 论口才,三个周庭云都及不上一个周庭晴。 周庭云气的够呛,又要开口,收了姜氏一匣子好东西的林妧抢在她前面开口道:“晴表姐,云表姐,你们这是做什么?姐妹之间何必闹成这样?” 说着,她笑了笑,看着周庭晴道:“其实今日云表姐过来是想给你道歉的,她那天是气坏了,所以才失手朝你丢了个茶盅的。” 周庭晴似笑非笑,冷眼看着周庭云。 周庭云垂着脑袋,点了点头,小小声音道:“对。” 这声音,比蚊子嗡嗡声还小。 周庭晴喝了口明前龙井,见着周庭云脸红到脖子根,羞的不得了,觉得心中一阵痛快,“云姐儿,不是我说你,你这脾气也得改改才是,要不然以后长大了可不得了。” “好了,我也知道姐妹之间小打小闹也是很正常的事儿,我也不会再怪你的。” 说着,她搂着林妧的胳膊,一副“我虽然不怪你,但也没打算和你交心”的架势,淡淡道:“你既然不想吃烤鹿肉,要是有事儿,那就先回去吧。” 周庭云逃一般离开了这里。 等着她一走,周庭晴就挑眉道:“今日是你那好舅母让你陪着她一起过来的?” 林妧点点头,没有否认。 周庭晴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来,“你那舅母倒是聪明,只是教出来的女儿却不怎么样……“ 她说到一半,就招呼着林妧一起去忙活烤鹿肉的事情来,又是支炉子又是吩咐人切鹿肉调酱料的,很是忙活了一阵。 等着林妧吃上烤鹿肉的时候,已是夕阳西下。 如今已是五月初,傍晚时候的天不冷不热的,时不时有微风吹来,是正正好,紫藤花的香气萦绕着整个院子,让整个院子都带着一股花香。 周庭晴还养了一只京巴狗儿,如今正凑在她脚下,巴不得能在地下捡捡漏,运气好,还能吃到一两块鹿肉。 林妧喂了一块没沾调料的鹿肉给那只京巴狗儿,它高兴的直冲着林妧摇尾巴,那模样,要多谄媚就有多谄媚。 林妧忍不住笑了起来,“晴表姐,你这里可真好啊!” 周庭晴露出得意的笑容来,“这是当然,你不知道我为了这个院子花了多少心血,光是紫藤萝都是求了祖母好几次才种了满院子的,你来的还迟了些,若早半个月过来,院子里的紫藤萝更好看。” 说着,她朝着院子一角指了指,“你看那里,我还在墙角种了一棵梅树,冬天时我就喜欢坐在窗户边喝茶赏梅花,等着冬天了,你也过来,我拿了好茶招待你,这是我自己研究出来的花茶,味道不错,连我祖母喝了都说好。” 林妧挺喜欢这个小院子的,很温馨,比珍珠园还要强些。 她见周庭晴满脸雀跃高兴,这模样不像装出来,她忍不住道:“晴表姐,这里这么好,为什么你还想养在二房伯祖母跟前呢?” 她并不觉得周庭晴是个坏人,也不觉得周庭晴是个好人,上辈子见过太多太多的人和事,让她明白这世上并没有一个人是完完全全的好人或者坏人的。 她记得,上辈子的周庭晴并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不过是和旁的小姑娘不大一样罢了。 周庭晴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淡了下去,看了林妧一眼,那眼神,好像不大认识她似的,“妧姐儿,你怎么想着问这个问题?怪傻的,周家的人都不傻,就算是心里有什么想问的,也是拐外抹角的,不会像你这样大咧咧问出来。” 把她问的是一愣一愣的。 061靠自己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周庭晴生在五房,长在周家,她从小就知道五房是周家这几房中最势微的那一房,她的父亲是五房的二儿子,不占长不占幼,完全不得祖父与祖母的喜欢,所以连带着他们一家子日子都不大好过。 她从小就明白一个道理,晓得若想要好东西那就要靠自己去争取,只有更努力才行,要不然日子只会更难过。 祖母想让她养在二房,她自己更想。 她轻轻笑了笑,“妧妹妹,你是第一个问出这样话的人来,你也去过二房伯祖母跟前的,知道二房的光景。” “二房算不得十分富庶,却是非常底蕴的,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二房的两个堂姑姑都嫁的极好。” “若养在二房伯祖母膝下,一样也能找到一门好亲事的。” “虽说我祖母认为的好亲事与二房伯祖母认为的好亲事可能不是一回事儿,但若我养在二房,五房也面上有光,连带着其余姐妹也能跟着沾光,我祖母自然是求之不得。” 说着,她环顾了周遭一圈,声音也低了下去,有些无奈道:“你如今见着我这院子觉得还不错对吧?可你不知道的是,当初老祖宗去世时,因为我祖父不得他老人家喜欢,又是庶出子,五房分得的地界小的可怜。” “我祖母向来觉得姑娘都是要嫁出去的,是别人家的人,对我们……自然不如对孙子好。” “你怕是不知道,五房的几个姑娘,除了我,剩下的都没有自己的院子,要么与姐妹挤在一个院子里,要么在母亲的院子里分两间屋子。” “正因为我这小院子得来不易,所以才会加倍珍惜,我也很喜欢这个小院子,可这个院子与养在二房伯祖母膝下比起来,显得就不那么重要。” “我也知道,我在五房住惯了,若真的去了二房肯定会有些地方不习惯的,到时候我祖母保不齐会要我求二房伯祖母一些事儿,我夹在其中更是左右为难,日子肯定不会好过。” “可妧姐儿,我没有别的选择,我只能拼命去争去抢,要不然,今日我得祖母喜欢,这院子能给了我,明日别人得了祖母喜欢,这院子说不准就会给了别人。” 虽说她打从五岁开始就住进这个院子,但她心里并不踏实,从未有一日觉得这院子是属于自己的。 林妧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人各有志,她不能说周庭晴这样做错了,可对于周庭晴的志向满满,她又觉得欣赏不来,反正她自己是不可能这般“上进”的。 她上辈子过的太辛苦,这辈子只想舒舒服服的。 周庭晴见她如此神色,笑了笑,“妧姐儿,我与你虽认识没几天,可我觉得你与我那些姐姐妹妹们都不一样,你的心肠很好,也难怪二房伯祖母会怜惜你。” 说着,她的神色带了几分严肃,声音也低了下去:“只是有些话我得提醒你几句,姑娘家的有善心是好事,可防人之心不可无。” “不说别的,就说今日你陪着云姐儿过来的事儿,怕是你那位好舅母要求的吧?她倒是一心为自己的女儿,却没有想过你也是别人的女儿啊!” “他们见你好说话,只会越来越过分的,你得自己立起来,叫他们尝尝你的厉害,以后自然不敢欺负你了。” 活了两辈子,还是头一个人对林妧说这样的话。 林妧觉得这话说的挺有道理的,点点头,真心道谢:“多谢晴表姐。” 周庭晴给林妧夹了筷子鹿肉,狡黠一笑:“我和二房伯祖母一样,喜欢好看的东西,你长得好看,心肠又好,实在是招人喜欢。” 她也是有亲姊妹的,可对于自己的亲姊妹,她的态度很复杂。 小时候为了一支金钗一个镯子,姊妹几个能吵得不可开交,甚至几个月不说话,这感情又能好到哪里去? 林妧笑了笑。 吃过了鹿肉,周庭晴则吩咐丫鬟把食盒拿出来,叫人给她的亲祖母樊老太太送了些烤鹿肉去,又提着食盒说要亲自去二房。 用她的话来说,人心都是肉做的,你对旁人好,时时刻刻把别人及挂在心上,别人才能对你好,有些事情虽是表面功夫,可要是不做,哪里有人知道自己的一片真心? 林妧想着自己也有几日没去给二房杜老夫人请安,则笑着一起过去了。 杜老夫人见状,果然十分高兴,便是她老人家向来晚上用的清淡,也已经用过晚饭,可还是尝了两筷子烤鹿肉,最后是赞不绝口:“……我已经好几年没吃过鹿肉了,你们小姐妹之间就该这样和和气气的,没事儿一起玩玩笑笑的,等着长大后想起来只会觉得怀念。” “我小时候也曾与家中姐妹一起吃过烤肉,如今大家是天各一方,几年都见不到一次面,再也吃不到小时候烤肉的滋味。”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她这一番话既夸赞了周庭晴,同时也敲打了周庭晴。 林妧下意识觉得,周庭晴与周庭云之间的事儿,杜老夫人心里都清楚。 老人家活了大半辈子,吃的盐比她们吃过的米都多,怎么会心里没数? 周庭晴可没想这么多,笑着给杜老夫人奉茶,“伯祖母,您说的是,我都记下了,我与妧姐儿说了,等到了冬天时一起赏梅煮茶的。” “您尝尝看这花茶,烤肉吃多了容易腻味,喝点茶可以解解腻。” 有她在,玳瑁都派不上用场。 她甚至比玳瑁想的都还要周全,吩咐丫鬟们上的是花茶,而非杜老夫人时常喝的大红袍,说是这个时候喝茶,伯祖母晚上会睡不好的。 林妧有点佩服她,好像她对着谁都是面面俱到。 杜老夫人喝了几口茶,笑着摆摆手,“这烤鹿肉我可吃不下了,我向来晚上吃得少,可不能吃多,吃多了容易积食。” 她喊了玳瑁过来,“把这些剩下的鹿肉拿下去给大家分了,正好叫你们尝尝九姑娘和表姑娘的手艺,叫她们多跟着学学。” 062心里有数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玳瑁应了一声,将剩下的鹿肉都拿了下去。 周庭晴并未多想,毕竟杜老夫人对身边的人和善,那是周家上下都出了名的,她反而觉得这样正好,让下头的丫鬟们也念及着自己的好,对自己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说不准还能让她们在杜老夫人跟前念叨念叨自己的好。 就着这烤鹿肉,周庭晴与杜老夫人侃侃而谈,还说起了荆州特有的锅盔,“……我还是两年前吃过一次锅盔,烤的脆脆的焦焦的,和平日里我们吃的烙饼并不一样,里头还有肉馅。” “当时我尝了第一口就觉得好吃,还直与祖母说您可真幸福,祖籍在湖北,从小在荆州长大,不知道能吃多少锅盔!” 提起小时候的美食,杜老夫人也觉得怀念,“小时候吃起这些不觉得有什么,如今年纪大了,倒是时常怀念小时候的滋味,有肉锅盔,还有红糖锅盔,我前两天还叫小厨房做了些出来,只觉得味道和从前不一样……” 林妧没有插话。 上辈子她虽吃过锅盔,可这辈子的她在庵堂长大,平日里能吃饱饭就已经不错了,怎么可能尝过锅盔? 还是别多说话,最后露了馅。 她专心致志吃着案几上摆着的糕点。 林妧还是觉得二房的糕点最好吃,甜而不腻,饶是她烤鹿肉已吃饱了,却还是忍不住捡了几块糕点吃。 反正有周庭晴的地方在,她根本就不怕冷场。 吃了几块糕点,喝了半盅茶,林妧觉得自己的小肚子都要撑的炸了,见着周庭晴起身,懵懵懂懂的她也匆匆跟着起身,脆生生道:“伯祖母,那我们先回去了。” 杜老夫人扫了她一眼,眼里带着笑,“好,你们路上小心些,过几日我要小厨房做了红糖锅盔,再喊你们来吃。” 一听说有吃的,林妧眼里直发光。 她记得红糖锅盔还是挺好吃的! 等着她们走了,杜老夫人脸上还带着笑。 一旁的玳瑁又问:“老夫人可要吃些果子解解腻?奴婢记得,您已经许久不吃这些炸的烤的食物了。” “不必了,也没吃几块,不碍事的。”杜老夫人虽这样说,可到底又喝了些茶压了压,淡淡道:“晴姐儿也是一片好心。” 说着,她老人家若有所思道:“看样子得早些选个姑娘出来,要不然今儿一日两日大家都送东西过来,我吃了这个送的却不吃那个送的好像不大好,只能一视同仁,反倒是最后苦了自己。” 想了想,她只道:“玳瑁,你觉得晴姐儿怎么样?” 玳瑁一愣,继而低声道:“老夫人,这话奴婢可不敢随便说的。” 杜老夫人笑着扫了她一眼:“怕什么,你跟在我身边多年,还能有什么不敢说的?” 玳瑁想了想,正色道:“从前您说想养个姑娘在身边,虽未提及养哪个姑娘,奴婢私下觉得九姑娘是不错的人选,模样好,性子好,能陪在您身边说话解闷是不错的,可如今看来……” “九姑娘好像有点不合适。” “九姑娘太聪明了,就像是翻版五房老太太似的,到时候她养在您身边,有了感情,若九姑娘替五房求个什么事儿,您说您是答应好,还是不答应好?最后说不准还伤了彼此的情分,更伤了您的一片好心。” “你说的没错。”杜老夫人微微颔首,对于她的看法颇为赞同,端起茶盅又喝了口茶,“自思姐儿去了湖北之后,我这身边就像是缺了什么似的,日日觉得没什么意思,想着都是周家的姑娘,帮着养一两个也好,没想到却是好心办了坏事。” 说着,她老人家叹了口气,无奈道:“晴姐儿是个聪明的,却是太聪明的,云姐儿性子骄纵,她也不小了,这性子只怕一日两日别不过来的,长房的如姐儿畏畏缩缩,年纪太大了点,更是难成大器……思来想去,倒没个合适的人,如今反倒还惹得她们姐妹之间生了嫌隙,惹得几房之间不大痛快。” “我看啊,索性我就不从她们当中几个选好了,我觉得,妧姐儿这丫头不错!” 这话一出,玳瑁吓了一跳,“可表姑娘并不算周家的姑娘啊!”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得杜老夫人教养出来的姑娘自然是不会差的,到时候走出去了人人都会说周家的姑娘教的好。 林妧再好,毕竟不姓周,杜老夫人虽心善,却也不是普渡众生,毫无私欲的菩萨。 杜老夫人扫了她一眼,打趣道:“你跟在我身边多年,就这么点眼见力?我只是想养个姑娘而已,若是周家的姑娘最好,若周家姑娘没有好的,别家的姑娘也不是不可以。” “我是想养个姑娘陪在自己身边说说话解解闷,可不是想养个祖宗在身边的,日日还得看她的脸色,看她们家的脸色行事。” “妧姐儿虽姓林,可她的母亲也是周家的姑娘,如今没了父母,那就是我们周家的姑娘,以后嫁的好了,一颗心肯定会向着周家几分的。” “这个道理,姜氏想不明白,你啊,也没想明白。” 玳瑁笑着称是,有些不好意思:“还是您想的周到。” 杜老夫人一想到方才林那傻乎乎的样子就觉得好笑,就像只藏食的小松鼠似的,别的什么事儿都不关心,只晓得吃……这才是个孩子样儿,也怪招人心疼。 这件事,她心底已经有了打算。 将林妧养在二房是好事,可如今却不是最好的时机,到时候难免会有人说三道四的,不如就让他们河蚌相争,最后林妧渔翁得利。 *** 对于杜老夫人的心思,林妧也好,还是周庭晴也好,都不知道。 回去的路上,周庭晴高兴极了,笑着道:“……我听说二房伯祖母已经许久不沾这些油腻的荤腥,可却吃了好几筷子鹿肉,可见是我送过去的鹿肉,她老人家觉得味道不错的。” 她把杜老夫人的态度看的很重,好像杜老夫人对着她笑一笑,她的整片天空都跟着晴朗起来。 063抢私房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林妧是很喜欢杜老夫人的,她是活了两辈子的人,看待事情的角度与周庭晴并不太一样,下意识觉得杜老夫人这是不忍心让周庭晴失望,而非真的喜欢吃烤鹿肉,上次她陪着杜老夫人吃饭时,见杜老夫人比较喜欢吃甜食和清淡的菜式。 不过,如今说这些也没用,林妧索性道:“是啊,方才我们出去的时候,我听见伯祖母身边的大丫鬟也夸赞你的烤鹿肉好吃。” 周庭晴心情很好,捏了捏她的脸,道:“下次咱们再烤鹿肉吃好了。” 林妧笑眯眯说好,心里想着下次不光吃烤鹿肉,若烤些羊肉,猪肉或者牛肉也是不错的,光吃烤鹿肉还是怪腻的。 两人分别后,林妧回到珍珠园的时候,发现姜氏又送来了些东西,想必这东西是嘉奖她办事牢靠的意思。 林妧喜滋滋要白薇将东西收了起来。 候在一旁的涓嬷嬷眼睛珠子滴溜溜转着,不过片刻就舔着笑上前道:“姑娘,这些东西叫白薇收着是不是不大妥当?” 涓嬷嬷自上次被打了二十个板子之后,原本还不大服气的,可见着连姜氏身边的杜嬷嬷都对着林妧客客气气的,姜氏的赏赐更像是不要钱似的一波波赏下来,这让她觉得,好像跟在林妧身边也没什么不好的。 林妧年纪小,性子和气,对身边的人都客客气气的,没什么架子。 特别是她原以为林妧没什么家底,出手定十分小气,可这些日子见着林妧对白薇出手那叫一个阔绰,又是送金镯子又是送金钗、宝石的,她眼馋的不得了,觉得林妧还是挺好骗的,说不准自己对林妧好些,说不准也能捞不少好东西。 林妧扫了她一眼,晓得她心里那些子鬼主意,淡淡道:“嬷嬷,怎么不合适呢?” 涓嬷嬷的笑容愈发谄媚,声音恨不得能淌出蜜来,“采薇年纪尚小,从前也没管姑娘您私房的经验,若是丢了什么少了什么,那就不大好了。” “这事儿,还是交给妥帖的人比较好,毕竟不是什么便宜物件。” 她就差指着鼻子说自己才是那个妥帖的人。 林妧若有所思点点头,道::“原先夏瑶与念珠都只是舅母身边的二等丫鬟,也没资格管着舅母的私房,采薇年纪小,又是刚来我身边伺候,说来说去,她们几个都没资格,照这样说来,那我岂不是只能把这份重任交给嬷嬷您了?” 涓嬷嬷头点的宛如小鸡啄米似的,直道:“奴婢不怕麻烦,原先奴婢管着太太的私房时,那是一点错都没有过的。” 她虽不敢贪明面上的东西,可实际上好处却是不少。 比如,原本是步摇上的红玛瑙是六颗,她偷偷藏一颗起来,姜氏的首饰本就多,一样两样出了问题根本不会在意,就算是真问起来,涓嬷嬷三言两语就推了出去。 毕竟首饰上头的珠子掉给几颗也是很正常的事儿,难道还能保证一辈子是完好无损? 林妧笑了笑:“既然如此,那为何涓嬷嬷从前没说这话?如今怎么想起来了?” 她晓得,先前涓嬷嬷根本瞧不上她那点私房,如今东西多了,涓嬷嬷就眼红了。 涓嬷嬷跟在姜氏身边多年,脸皮早已比城墙还厚,当即就道:“奴婢先前就想说的,可不是正在养伤吗?怕耽搁了姑娘的事儿,如今奴婢这伤也好的差不多了,想着把这些东西交给白薇,奴婢也不放心。” 她像是没看到白薇那刀子一般的目光似的,继续道:“万一丢了什么少了什么,白薇是有口难辨,到时候把白薇卖了都赔不起!” 这些日子她虽有些怵林妧,可在珍珠园上下下人中她还是头一份儿的,如今来了个白薇,根本就没把她放在眼里,她看白薇不顺眼很久了。 一个针线房出来的小丫鬟而已,她有什么可怕的? 白薇年纪虽小,可脾气却倔得很,要不是因为她这脾气,看在她娘彭娘子的面子上,她也不会被丢去干些粗活累活,如今一听这话就抢白道:“我怎么了?涓嬷嬷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管着姑娘的首饰这些日子,难道有出过什么纰漏?” 她觉得自己真比窦娥还冤。 林妧朝她使了个眼色,笑着道:“涓嬷嬷不过是随口说了两句,你这么大脾气做什么?” “我觉得涓嬷嬷的话有道理,以后我这私房就交给涓嬷嬷管着好了。” 白薇扬声道:“姑娘!” 涓嬷嬷洋洋得意扫了她一眼,“姑娘都这般说了,还不快去?” 林妧喝了口小厨房刚送过来的绿豆水,淡淡道:“我的那些首饰白薇收拾好了就拿给涓嬷嬷,嬷嬷说的没错,你年纪小,得仔细收拾,可别掉了漏了,到时候把你卖了都赔不起的。” “今晚上你回去好好收拾收拾,明日把东西交给涓嬷嬷。” 涓嬷嬷心里头高兴,如今林妧说什么都觉得好。 等着涓嬷嬷下去后,白薇愤愤不平道:“姑娘,原先奴婢就听说她这人手脚有些不干净,偏偏能言善道,把七太太哄的一愣一愣的,您的首饰交给她,万一被她贪了怎么办?” 林妧喝了半碗绿豆水,这才觉得肺腑间有些凉意,今年夏天实在太热了点,“我啊,不怕她起坏心思,就怕她不起坏心思。” “人啊,可以犯错一次,但若是几次三番犯错,到时候就算是舅母袒护她,也得看看到底合不合适。” 白薇仔细一想,脸上顿时就笑成了一朵花——姑娘这是要给涓嬷嬷犯错的机会,继而把涓嬷嬷赶走? 林妧笑着道:“这下高兴了吧?你把那些东西好好理一理,看有哪些东西,再在上面做个不容易发现的记号,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咱们啊,就等着捕涓嬷嬷这只黑心螳螂好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涓嬷嬷拿到那沉甸甸的首饰匣子时,笑的脸上的褶子都出来了,那模样,要多高兴就有多高兴。 064进学堂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涓嬷嬷做惯了这些偷鸡摸狗的事儿,十几年来从未失过手,像偷了簪子上的珠子或者桌子上的宝石,那都是她用惯了的招数。 这几年她胆子倒是愈发大了,还选了那些姜氏不怎么戴的首饰熔了重新打,样式还是从前的样式,可份量却是轻了一大截。 姜氏根本就没发现,就算是真觉得不对,也会以为是自己记错了。 她的首饰多,除去几件喜欢的首饰,别的都不大放在心上。 涓嬷嬷觉得林妧年纪小,只怕更好糊弄的。 她忍不住喜滋滋的想,等着自己多攒些银子后在林妧那里拿到自己的卖身契,买个小院子买几个人,痛痛快快过自己的小日子去。 一时间,涓嬷嬷在珍珠园的风头无二。 连白薇都避着她几分。 甚至涓嬷嬷都敢训斥起夏瑶来,宛如自己才是珍珠园的主子。 林妧见了,一句话都没说,很多时候,想要一个人摔得越狠,那就将她捧得越高,到时候啊,有她后悔的! 如此过了几日,林妧的身子也养的差不多了,要去学堂了。 周家是读书人家,不仅儿孙要读书从仕,姑娘也得念书,学堂虽设在长房小山丛桂,不过先生都是由二房请的,听说先生是一个比一个严苛。 林妧上辈子曾进去学堂念过几天书,可那时候她都已经十岁了,虽跟着正觉师太启蒙,可很多东西还是跟不上,后来她需要养病挪出了珍珠园,也再没去过学堂。 因前些日子林妧与周庭云都在养病,所以两人没有去学堂。 林妧的病比周庭云的病严重多了,她都要去学堂,所以周庭云也没借口继续养病了。 姜氏一思量,索性就要周庭云与林妧一块去长房小山丛桂念书。 小山丛桂之所以叫小山丛桂,也是有渊源的,长房因占嫡占长,所以他们住的院子很是宽敞,不仅有池塘,水榭,园林,还有假山。 小山丛桂就是在假山与一片桂花林之间,所以取了这个名字。 这是一个三进的院子,前院是男子念书的地方,后院是姑娘们念书的地方,一前一后,互不打扰,又因小山丛桂位于僻静处,等到了秋日还有阵阵桂花香传来,是个读书的好地方。 要去学堂的这一日,林妧起了个大早。 可等着她去小山丛桂时还是去迟了,都是因为周庭云磨磨蹭蹭的,她想上学,周庭云可不想去。 一来周庭云是并不喜欢念书,她喜欢弹琴,可学堂里根本没有这门课,二来是她心底对周庭晴还是有些发憷的,她与周庭晴交手好几年了,晓得周庭晴这人是吃不得一点亏,当日自己朝着她砸了茶盅,她明面上说原谅了自己,实际上还在心里偷偷记着这笔账了。 姜氏又是劝又是哄的,这才把周庭晴送出了门。 在三房好生厉害的周庭晴到了小山丛桂门口就已经怂了,等到了学堂门口见着先生板着一张脸,吓得直往后缩。 教她们的是一位年过五旬的先生,姓曾,头发已是花白,留着山羊胡,看着就是个颇为严厉的人。 曾先生见到这两个迟到的小娃娃,下意识就皱起了眉头。 上学迟到,就是不尊师重道! 周庭云几乎是脱口而出,“曾先生,不,不是我,是妧姐儿起晚了,所以我们才过来晚了。” 林妧:…… 她是真没想到平日里在三房像小霸王似的林妧在外头居然这么怂,怂的让她都瞧不起。 只是,她也不是个吃素的,当即就眨眨眼,低声道:“曾先生,真是对不起,是我不好,原本我的病还没好,舅母说要我晚几天再过来上课的。” “可是我听晴表姐说起过曾先生您的,说您的课讲得极好,若是我不来听定是我的损失,我觉得就算是病了,也得过来听您的课的。” 周庭晴愣住了。 她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 她记得自己说的是曾先生是个刁钻的老头子,人很严肃,一不小心就被会打板子的好不好?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曾先生对这话很受用,点点头,“倒是个好学的孩子。” 林妧耷拉着小脑袋,一副很是自责的模样,小声道:“可不管怎么样,都是我迟到了,还请先生您罚我吧。” 向来严苛的曾先生这次却是大手一挥,只道:“念在你是初犯,这次就算了,若有下次,决不轻饶。” 这下子,不光是周庭晴,剩下的几个姑娘都愣住了。 什么时候曾先生变得这般好说话了? 周庭云巴巴跟在林妧身后,想要一起进去,却被曾先生拦了下来:“表姑娘身子抱恙,却还坚持着来进学,不知道十一姑娘有何感想?” 林妧找了个空位坐下,见着周庭云憋红了一张脸,只觉得十分痛快。 方才周庭云陷害她,当着众人的面,她不想与周庭云掰扯,这不,恶有恶报,这么快报应就来了! 周庭云支支吾吾道:“学生,学生没什么感想。” 曾先生掏出戒尺,一把就打在站在周庭云身后的念云手掌心上,打的念云一下子叫了出来,眼眶一下子红了,却强忍着不敢哭出声来。 太吓人了。 周庭云眼眶也跟着红了。 时隔小半个月,曾先生怎么比从前更吓人了? 曾先生冷声道:“你身为姐姐,妹妹带病进学,可你这个当姐姐的难道也伤了脑子不成?既是一些小毛病,为何还来的这般晚?从前我就是这样教导你的吗?” “不是。”周庭云缩了缩脖子,生怕这戒尺落到自己身上来了,“学生以后会早点过来的。” 曾先生道:“这次我念着你病情初愈,就小惩大诫,你今日回去将《大学》抄十遍,明日一早交给我。” 周庭云点点头,眼泪悄无声息落了下来——今晚上她可别想睡了。 林妧忍不住暗道一声痛快,若人人都如曾先生一般,那该多好啊! 曾先生为人虽严厉,可讲起课来却不死板,反倒是引经据典,十分有意思,中途的时候还时不时会停下来问“好学”的林妧可否有不懂的地方,态度十分和蔼。 065琥珀石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上辈子的林妧在学堂上跟不上,这辈子的林妧在学堂上可以说是游刃有余。 不过是一堂课的时间,曾先生就喜欢上了这个勤奋好学,聪明伶俐的小姑娘,还夸了她的字写得好看。 要知道,曾先生可是二房老太爷的同科,向来是眼高于顶,很少夸人的。 等着休息时,坐在她后头的周庭晴忍不住戳了戳她的背,赞许道:“妧姐儿,你可真厉害,曾先生还没夸过我们当中谁的字儿写的好看了。” 她一想到方才周庭云那吃瘪的样子,就笑的十分开心。 在小山丛桂念书的周家姑娘只有五六个,可加上这房的侄女,那房的外甥女,一起加起来,学堂统共坐了十来个人。 周庭晴是其中学问最好看的,平日里也算是得曾先生喜欢,所以在小山丛桂倒也不像旁人一样拘谨。 林妧笑着道:“这有什么厉害的?晴表姐是没见过我师傅的字,那写的才叫好,我这字儿……落在我师傅眼里就像是鸡爪子挠似的。” 方才上课的时候她不好四处张望,如今休息时就忍不住打量起屋子里的姑娘来,除去长房的周庭如,其余几个林妧都没见过。 不过她倒是觉得有些奇怪,周庭如已经十二岁了,怎么还与她们坐在一个屋子里念书? 除去周庭如,剩下的姑娘们年纪大的也就十岁左右的样子。 周庭如个子本就生的高挑,如今坐在里头那叫一个鹤立鸡群,那叫一个怪异。 周庭如显然也不喜欢这个氛围,说要如厕,直接出去了。 周庭晴借着这个机会与林妧偷偷说起来:“……其实像她这个年纪的姑娘若真的想念书,都是请了先生亲自授课的,可如姐姐在小山丛桂读了几年书,好像并没有什么长进。” “我听我祖母说过,从前二房的思姐姐在小山丛桂念书时,先生教的内容说一遍她就记得了,可如姐姐回去抄个好几遍还记不得,久而久之,就一直呆下来了。” 其实,换成她她可不愿意这个年纪还呆在小山丛桂的,毕竟有些丢人,况且周庭如的父亲是长孙,母亲又是长房秦老夫人的侄女,这点要求难道还不能提? 她有点搞不懂周庭如到底在想些什么。 原本她还想与林妧多说几句的,可周庭如回来了,她只好作罢。 林妧下意识多看了两眼周庭如,周庭如那冷冷的眼神就扫了过来,眼神十分不善。 她连忙收回自己的目光。 她还记得上次在长房看到周庭如时的情形,周庭如模样算是不错,继承了她母亲秦氏容貌上的优点,只是一说话就能瞧出端倪,上次当着她的面给长房秦老夫人奉茶,也不知道是不小心还是紧张的缘故,一盅茶全洒在秦老夫人身上,把秦老夫人气的够呛。 可当着她的面,秦老夫人也不好说什么。 当时林妧就觉得这人不太聪明,若是个聪明的,当即说两句漂亮话,这事儿就算是圆过去了,秦老夫人这个当祖母的难道还能因为一盅茶训斥自己的嫡亲孙女不成? 偏偏周庭如垂着头一言不发,什么话都不说,她这样儿,秦老夫人看到了怎么不来气? 林妧仔细想了想,可上辈子她回到周家时周庭如已经出嫁,好像周家上下根本就没这号人似的,她根本就想不起与周庭如相关的种种来…… 她想的出神时,“啪嗒”一颗小石子砸到了她跟前。 林妧没有多想,还以为是哪个姑娘在玩闹,可接着,第二颗小石子又砸了进来。 她下意识朝窗户看去,见着周子阳露了双眼在窗户边上,一见她眼神扫了过来,探出头来,冲着她招招手,裂开嘴笑道:“妧姐儿,出来,我有好东西给你!” 林妧不明所以,却还是迎了出去。 周庭云下意识想要质问自己哥哥到底要做什么,可想着曾先生说不准就在不远处,犹豫片刻,到底还是闭上了嘴、 林妧一出去,就见着周子阳摊开手心站在自己跟前,他那胖乎乎的掌心里躺着一颗琥珀石。 琥珀并不算稀罕东西,可这琥珀晶莹剔透,宛如水晶一般,里头包着的是一只小小的,五彩的蝴蝶,十分好看。 周子阳笑着道:“这是我送给你第一天进学堂的礼物。” 说着,他朝着屋内看看,见着曾先生果然不在,这才挤眉弄眼道:“我说的没错吧,曾先生很凶吧?” 林妧扑哧一声笑出来,上次她见着周子阳时他抱着皮球,这次他手上拿着一把竹剑,看样子应该是他的新宝贝,“曾先生倒还好,比我想象中要好多了……这琥珀石真好看,我就收下了,多谢阳表哥。” 周子阳见里头的周庭云频频朝外看,脸色不大好看,他心里更是舒坦,“不用谢,我前几日就想着要送什么给你了。” “这琥珀石是我的宝贝,之前云姐儿找我要了好几次,我都没舍得给,我娘骂我,我都没给的,妧姐儿,你可得好好收着,别叫人抢去了。” 林妧觉得小时候的周子阳真有意思,比长大后的周子阳更有意思,她忍不住道:“阳表哥,云表姐是见着你的宝贝都想要,还是只要云表姐想要的,那都是你的宝贝?” 周子阳从未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如今仔细一想,煞有其事道:“云姐儿想要的,那都是我的宝贝。” 他都舍不得给。 其实这琥珀石也是这个道理,他一个男孩子,哪里会喜欢琥珀石这种东西?就像从前的虎头娃娃一样,若云姐儿不争不抢的,他给了云姐儿也无所谓。 林妧忍俊不禁,笑着将琥珀石交给白薇装进荷包,正色道:“那阳表哥放心,这琥珀石我一定好好收着,定不会叫别人抢去的。” 相较于姜氏给的艳俗的金镯子或者一些不入流的首饰,她更喜欢这颗琥珀石,小小的,闪闪的,十分好看。 当然,这颗琥珀石可及不上姜氏给的艳俗金首饰值钱,可很多东西是不能用银子来衡量的。 066谄媚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等着林妧进去时,她再次领略到了这颗小小的琥珀石的珍贵。 周庭云的眼神像牛皮糖一样紧紧黏在她身上,好像自己抢了周庭云什么宝贝似的。 林妧略一思量,就要白薇把琥珀石拿出给周庭晴瞧瞧了。 实在怨不得她小心眼,难道就只准周庭云陷害她,就不准她招惹招惹周庭云? 果然,在周庭云见到自己心心念念都没能得到的琥珀石,可周子阳一转身就送给了林妧,她就更气了。 她决定,回去之后就要与她娘告状。 只是可惜啊,她放学后赶去姜氏院子时,姜氏并不在。 姜氏这个时候正等着林妧了。 林妧见姜氏指挥着众人在修剪葡萄藤,她以为自己走错了院子,随手赏些不喜欢的东西对姜氏来说并不会心疼的,难得的是让姜氏费心思,放在三房上下,就连她的亲儿子周子阳都少有这个待遇。 姜氏正指使着粗使嬷嬷剪去葡萄藤上多余的枝桠,“……你们一个个也是周家的老人了,怎么就不知道如何修剪花藤?这葡萄藤上挂着一串串葡萄,看着是好看,可再等一两个月葡萄成熟后那都是酸不溜秋的,还不如把多余的葡萄剪去,等着结果后的葡萄味道说不准还不错。” 说着,她又是随手一抬,吩咐道:“还有这里,这里空荡荡的,原先我不是说过吗?这里要种上几株湘妃竹的,一年四季都是青翠翠的,好看得很……” 她一扫眼,见到林妧,笑眯眯道:“妧姐儿回来了?今日可还习惯?” 林妧下意识朝天上看了一眼,今儿太阳是不是打从西边出来了? 结果她发现并没有,她刚回过神,姜氏就一把攥住她的手,豪气万丈说起对这院子的安排来。 再好的院子都是要不断拾掇的,当初林妧住进珍珠园之后,园子里该有的虽都已经有了,可就像是姜氏说的,该添的加的东西也不少。 林妧也有这个打算,毕竟这辈子珍珠园是她的园子,没道理住两日就挪出去的道理,她自然得好好拾掇拾掇。 可说起来不要紧,这么大个园子随便拾掇拾掇就得千把两银子,她掂量了自己的小金库之后,觉得这件事也不必那么着急。 她虽有周铨给自己的私房钱,还有姜氏,杜老夫人赏给自己的首饰,但首饰是不能动的,私房钱也是留着应急用。 如今姜氏来的正是时候,林妧也不同她客气,笑着道:“舅母您放心好了,我习惯得很。” 倒是您那好女儿再次进学堂好像有点不习惯。 她环顾着周遭一圈,只道:“舅母您来的正好,我也打算这园子好好收拾一二,方才您说葡萄藤边要种上湘妃竹,我觉得光是这样还不够,这已经到了初夏,我想在院子里放一个大水缸,里头养几尾锦鲤,再种上睡莲,到时候肯定很好看。” 说着,她又带着姜氏往另外一个角落走,嘴里叨叨说个不停:“还有这里,我见着云表姐的汀香园里好像有花圃丛,舅母,我能不能也在珍珠园弄个差不多的?” “不过我不喜欢牡丹,我更喜欢芍药,到时候就在花圃里种上芍药花好了。” 芍药花多好啊,到时候还能卖钱。 姜氏点点头,笑着说好。 林妧继续道:“还有后院,舅母,后院里能不能种上梅树?要不然到了冬天,园子里光秃秃的,丑死了。” 其实她还想说反正珍珠园大,不如在里头修一个暖房,可她掂量着修个暖房少说也得花几千两银子,想了想还是算了。 她一点没同姜氏客气,屋内屋外的东西加了不少,听的涓嬷嬷都是一脸幸灾乐祸。 涓嬷嬷跟在姜氏身边几十年,晓得按照姜氏的性子,肯定是要发脾气的。 不料姜氏脸上的笑意半分都没有褪去,笑着说好。 这下子,连林妧都觉得不对劲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姜氏这是想做什么? 其实姜氏何尝不心疼,只是她心里有了算计,如今统共也就花个两三千银子而已,反正这园子她也没打算一直给林妧住着,到时候都是她女儿的。 给周庭云花钱,她从来没说舍不得的。 今儿一早她又去了二房给杜老夫人请安,这次杜老夫人倒是肯见她了,可还不如不见她了,寒暄几句,杜老夫人就提起了老太爷临终的遗言——说若是找到了周珍,就要把三房的家业一分为二,一份留给他们,一份给了周珍。 这话光是说一说,姜氏就疼得心肝儿直颤。 整个三房都要分给林妧一半?别说是她,只怕周铨都不一定舍得。 当时她就道——看二伯母您这话说的,父亲临终前的遗言我自然都记得,若姑奶奶还活着,三房的产业自然要分一半给她,可如今姑奶奶没了,妧姐儿又是个姑娘家的,这东西难不成也要分一半给她? 若妧姐儿是个儿子,我也没有二话,只是妧姐儿是个姑娘家的,到时候是别人家的人…… 谁知道她这话还没说完,就遭到杜老夫人打断了——怎么,你这是舍不得了?妧姐儿就算是个姑娘,难道就不是你们姑奶奶的女儿?你扪心自问,若你们姑奶奶还活着,难不成临终前还会不把东西留给妧姐儿? 是,我也知道三叔临终前没把话说的太明白,毕竟他也没想到如今会是这样的光景,可我想要是他泉下有知,也定会把三房一半家产留给妧姐儿的。 姜氏没有接话,可也不敢辩驳,只找了个借口把话题岔开来了。 可她心里知道,这件事没完了。 她思来想去,觉得她的话也是有道理的,可又不得不承认,杜老夫人的话也占理,所以就想出一个法子来——若由林妧出面对众人说自己不要三房这一半的产业,是不是旁人就不好再多说什么? 不是她不给,可是林妧不要的! 想及此,姜氏脸上的笑意更甚,甚至带着几分刻意的讨好来,“妧姐儿还想要什么?告诉舅母,舅母要人给你准备。” 067哄骗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林妧越发觉得不对劲,若姜氏真对她这么好,就只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姜氏鬼上身了。 她摆摆手,直道:“舅母,不必了,已经够了。” 说着,她抬起一张天真无邪的小脸,问道:“舅母,今天您为何对我这么好啊?” “傻丫头,从前舅母难道就对你不好了?”姜氏这话下意识出口,可瞬尔一想,之前她好像对林妧真的不怎么好,牵着她的手进屋道:“你回来的第一日舅母就说过,以后啊,你就和云姐儿一样是我的亲生女儿,云姐儿有的,你也有。” “可你也看到了,这几日我事情多,一时间没顾上你,等着得空了,自然要把你从前缺的少的都补上来。” “以后啊,你和云姐儿都是一样的,以后我定会准备两份丰厚的嫁妆,把你和云姐儿风风光光嫁出去。” 林妧点点头,连忙道谢:“多谢舅母了。” 姜氏在外头指指点点小半个时辰,如今额上也冒着一层细细的薄汗,接过丫鬟捧上来的茶水喝了口,这才觉得浑身上下舒坦了些。 她朝着杜嬷嬷点点头,杜嬷嬷就递上了一个小匣子,“表姑娘可得收好了。” 林妧不明所以,看向姜氏,“舅母,这是……” 姜氏见她不接这匣子,亲手接过匣子放在林妧手上,柔声道:“这是地契,你回来之后我就在琢磨这事儿,大家族的姑娘们早在一出生家里人就开始替她们准备嫁妆,等着及笄之后,就能风风光光把她们嫁出去了。” “你从小在尼姑庵长大,也没人替你准备这些,我就照着妧姐儿有的也给你准备了一份,一个庄子,两间铺子……好生收着。” “等到了今年秋天,庄子上就会有进项的,铺子已经租出去了,三个月交一次租子,到时候我要杜嬷嬷把钱拿过来给你,你留着当私房钱。” 一个庄子,两间铺子……姜氏今天可真是大手笔啊! 林妧已经隐约猜到她是为何事过来,想来她上辈子真的是蠢得可怜,姜氏三言两语,她就乖乖就范。 这辈子,三房一半的产业她要,这姜氏的私房,她也要! 虽说姜氏给她的庄子与铺子肯定是及不上周庭云的,但就是地势再差的庄子,铺子,也是一笔不小的花费。 如今她的面上已经露出感激涕零的神色来,“多谢舅母,舅母,您对我可真好……” 姜氏想着她到底是个小丫头,好拿捏得很,拍拍她的手道:“不光是这些,还有啊,当初你外祖父临终前曾说过若找到你娘,三房的产业要分她一半的。” “如今你娘虽不在了,可还有你在啊,舅舅与舅母可不会贪你的东西,该给你的都是你的。” “只是我思来想去,这件事也是麻烦得很,你一个姑娘家的,迟早要嫁人,如今身上有了三房一半的家产,风声放出去,谁知道上门求亲的是看中了你的人,还是看中了银子?” “你怕是不清楚,扬州城也有些世家大族,一个个看着是风光,可实际上到底是富庶还是贫寒,唯有他们自己才知道。” “我见过不少人娶了嫁妆丰厚的姑娘,姑娘前脚进门,后脚就逼着姑娘把嫁妆拿出来填补府中的窟窿,那些个姑娘嫁都嫁了,是有苦说不出,只能把嫁妆拿出来,若这般能得夫家疼爱也算是银子没白花,可不知道有多少男子拿着妻子的嫁妆花天酒地,纳小妾养庶子。” 说到这儿,她将林妧的手握着更紧了些,低声道:“所以我就想啊,不如你对外说你不要三房这一半的产业,免得叫人打上你的主意。” “你舅舅和我自不会贪你这些东西,先帮你保管着,等着你定下亲事,出嫁之前就把东西给你,到时候你也别声张,好好存着这些东西,若在夫家过的不好,好歹也有银钱傍身,你觉得如何?” 林妧忍不住在心里冷笑,上辈子姜氏用的是一样样的借口。 上辈子只有十岁的她虽觉得这样好像有点不妥,可架不住身边的人又是哄又是骗的,到了最后她是骑虎难下,只能答应。 可真等着她去京城之前与姜氏提起这事儿,姜氏却冷声说压根没有这回事,还说她是受到了身边人的挑唆,想分三房的银子,当初明明是自己说不要三房一半的家产,如今却出尔反尔。 她记得当初自己气的大哭一场,记得当时姜氏说这话的时候有很多人在场,涓嬷嬷,夏瑶,念珠一个个都在,可到了最后都说没有这回事。 她就算是再笨,也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偏偏她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能咽下这个亏。 林妧环视周遭一圈,见涓嬷嬷等人也都还在,想着姜氏应该打的是和上辈子一样的算盘,虽说涓嬷嬷等人的卖身契捏在自己手上,可姜氏自诩有本事把这几个人捏的死死地。 她面露迟疑。 涓嬷嬷想着方才姜氏的交代,许诺这件事事成之后好处少不了她的,也跟着上前劝道:“是啊,姑娘,太太这话说的有道理,人心隔肚皮,以后您要真嫁个贪图您嫁妆的夫君,苦的日子还在后头。” “太太是什么性子,您也知道,平素虽马虎了些,小事上虽有些地方没顾得上您,可大事上对您可没话说,不说别的,这园子,这摆置,这铺子和田庄……没有两三万两银子可是拿不下来的,太太都给了您,可见是真心疼您。” “您也别怕自个儿吃了亏,太太既把话说出来,那就不会食言,难不成您连太太都不相信?再不济,咱们这还有这么多人在了,到时候若真有个什么争执,也能替姑娘作证的。” 这一番话说的是恩威并施。 说句不好听的,就连是林妧真得了三房一半的产业,若姜氏想偷偷使坏,也多的是法子折腾她,说不准还会害的她小命都没了。 林妧见正喝茶的姜氏一副胜券在握的神色,也知道这拒绝的话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说的,只点点头,笑着道:“嬷嬷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当然是相信舅母的……那舅母,我这东西都放在您那里保管,到时候出嫁之前您再还给我好了。” 068乖觉顺从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姜氏一听这话差点就笑出声来,到底是个六岁的小孩子,再聪明,能有什么心眼? 她想着自己给了林妧一个庄子和两间铺子也算是仁至义尽,这扬州城哪家姑娘出嫁能有这样风光的? 想到这儿,她甚至还有些懊恼,早知道林妧这么好说话,就该只拿出一个庄子来的,“妧姐儿,你放心好了,舅母可不会贪你这些东西。” “既然咱们不想叫这话泄露出去,那就对谁都不能提起这事儿,哪怕对着你舅舅也不能提的。” 林妧皱皱眉,想着这果然是姜氏一个人的主意,面露不解:“为何连舅舅都不能说?” 姜氏笑着解释:“傻孩子,你舅舅是男人,平日里粗枝大叶的,保不齐在外头喝了几杯猫尿就说漏了嘴,说不准到时候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何时把话说出去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话传到别人耳朵里去了可就不好了。” 林妧若有所思点点头,赞叹道:“还是舅母您想的周到。” 两人就这般说定了。 姜氏则道:“走,那我们去你二房伯祖母那边说一声,假意说你不要这三房一半的产业了。” 果然……林妧明白姜氏为何这般着急,也明白了杜老夫人对自己的一片好心,不过话已出口,她不好拒绝。 如今她就像是挂在草绳上的蚂蚱,被姜氏牵着鼻子走。 林妧并没有拒绝,跟着姜氏去了二房。 二房杜老夫人听闻姜氏这一番话,沉默许久,她并不是傻子,饶是姜氏话说的再漂亮,可她也能猜到其中有隐情。 什么林妧不愿意要三房一半的产业,林妧又不是傻子,送上门的银子为何不要? 枉她从前还觉得姜氏是个不错的,便是有几分小心思,可本性却不坏,如今看来,那是一肚子坏水。 杜老夫人的眼神落在林妧面上,开口道:“妧姐儿,你舅母这话是真的吗?” 林妧落在姜氏身后两步,如今她低着头,飞快看了杜老夫人一眼,像是不敢与杜老夫人对视一般,别过头去,低声道:“伯祖母,舅母说的是,我不想要三房这一半的家业。” 她这小模样,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便是傻子都能一眼看出来她是被逼的。 偏偏她落后于姜氏半步,姜氏根本就看不到她面上的神色。 姜氏晓得杜老夫人心里有所怀疑,可林妧都这样说了,难不成杜老夫人还想要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她笑着道:“二伯母,妧姐儿的话您都听到了,从前我也说过,妧姐儿没了爹娘,以后我就是她的娘,我对云姐儿怎么样,就会一样对妧姐儿的,您放心好了。”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杜老夫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微微颔首道:“既然如此,那你记得今日你说的话。” 不光是周铨对不起林妧的母亲,三房上下更对不起林妧。 她借口自己累了,派人将林妧等人送了出去。 等着一出了二房的地界,姜氏的态度就有些变了,毕竟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也不愿在林妧身上多花费时间。 姜氏随便寻了个由头就匆匆走了,光看那背影就透着一股子快活劲儿。 白薇看着她那背影,气的牙痒痒,可她也知道,方才那情形,自家姑娘根本就没有别的选择。 可白薇心里还是不舒服,没好气道:“……傻子都知道她肯定不会把银子给您的,那么大一笔银子,这装样子都舍不得多装会儿。” 如今四房与五房生意虽做的不错,有些家底,可真论起来,他们还是不如长房,二房有底蕴,甚至比不上三房。 三房老太爷在世时管着周家上下的庶务,是个做生意的一把好手,借着二房的势,每次为公中买铺子,庄子时也会掏银子为三房买一份,所以这些年来三房的日子一直过得很宽裕,要不然也不会说周庭云要什么有什么。 白薇估摸着自家姑娘少说损失了几万两银子。 林妧却清楚的知道,三房比大家想象中富足多了,三房老太爷在世时秉持着财不外露的原则,一直闷声发大财,所以三房上下少说也有二十万两的产业与现银子,甚至不比长房与二房的家底差。 林妧笑着道:“她倒是真这样,那也就做不出来这等事情来,连个六岁的小孩子都骗,真叫人瞧不上。” 白薇颔首附和,可见着自家姑娘仿佛半点都不心疼的样子,觉得纳闷,“姑娘,您怎么就一点不心疼?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林妧狡黠一笑,看着姜氏的背影已经不见了,收回眼神,只道:“她想算计我,难道我就不能算计她了?还不知道谁笑到最后了。” “你放心好了,她怎么收的我的银子,我怎么要她还回来。” 白花花的银子,谁不喜欢? 她笑着吩咐道:“涓嬷嬷那边,你盯紧些,看她这几日有没有什么动静,她的用途大着了。” 原本她只是想借着首饰一事把涓嬷嬷赶走算了,免得日日她见着心里烦,不曾想歪打正着,如今涓嬷嬷已经有了更大的用途。 “姑娘放心,奴婢日日都盯着她了。”白薇见那一大笔银子又回来了,笑的合不拢嘴,“昨晚上奴婢还见着涓嬷嬷偷偷溜出去了一趟,怀里鼓鼓的,肯定抱着是您的首饰。” “不过今一大早,她又匆匆出门了,回来的时候怀里也是鼓囊囊的,却没有昨晚上那么鼓……肯定是不对劲的。” 林妧没想到涓嬷嬷会如此心急,想了想,觉得这对她来说也是一桩好事,笑着道:“那就最好不过了。” 白薇跟在她身后笑开了花,可见着林妧根本不是往珍珠园方向走着,忍不住问道:“姑娘,咱们不回去吗?这是要去哪里?” 林妧不急不缓,柔声道:“当然去是五房找晴姐姐啊!要不然,我那银子怎么能拿的回来?” 有道是趁热打铁,那么多银子,一日不拿回来,她这心里也觉得不踏实。 069借力打力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林妧想的是借着周庭晴之口,把这件事传到了五房樊老太太耳朵里去。 其实最开始她也是有些犹豫,总觉得这样瞒着周庭晴,是不是利用周庭晴,可后来仔细一想,她并没有损害到周庭晴的利益,反倒还会为她带来益处,这明明就是实现了双赢,就决定按照计划行事。 林妧去到周庭晴院子时,她刚进去,院子里的京巴狗儿就迎了出来,想必是上次她喂了鹿肉给京巴狗儿吃的缘故,狗儿认得她,一看到她就冲着她摇尾巴。 林妧刚把京巴狗儿抱在怀里,就有小丫鬟迎了出来,“还请表姑娘稍等片刻,我们家姑娘去老太太那里了。” 因她们一个个是姑娘家的,所以在学问上也没太大的讲究,每日只用去小山丛桂半日的时间就行,剩下半日完成先生安排的功课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像周庭晴则习惯陪在樊老太太身边。 林妧逗着怀中的京巴狗儿,觉得它十分有意思,笑着道:“不碍事的,我等等晴表姐好了,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儿。” 她怀中的京巴狗儿叫晚晚,是只刚满了一岁的狗儿,模样生的秀气,实则跟它的主子一样十分聪明。 晚晚趴在林妧膝上,任由着她蓐着自己的肚子,十分享受的样子。 等着林妧陪着晚晚玩了丢竹球,躲猫猫等好几种游戏后,周庭晴这才回来,这个时候晚晚都蜗在林妧膝上睡着了。 周庭晴人还没进来,声儿就进来了,“妧姐儿你怎么来了?中午下学的时候都没听你说起这事儿的,我刚去陪了我祖母用午饭,等着她歇下之后这才回来……你久等了吧?吃过午饭没?” 她听身边的丫鬟说了,林妧已经等了她大半个时辰,可惜她院子里没有小厨房,也只能拿些糕点给林妧垫垫肚子。 林妧摇摇头,低声道:“晴表姐,没事儿,我方才吃过糕点了。” “光吃糕点怎么能行?”周庭晴看向身边的丫鬟,吩咐道:“你去大厨房那边走一趟,要大厨房赶紧做几个菜送过来,可别怠慢了表姑娘,你们一个二个也是的,表姑娘是客,我不在院子里,也不晓得好生招待表姑娘?” 她身边的丫鬟觉得委屈的很,大厨房的那些人可不是她们能指挥的动的,她们不过是周庭晴身边的二等丫鬟,也只有像大丫鬟那些人去了大厨房说话才有用。 她应了一声,找了个大丫鬟陪着她一起过去了。 周庭晴有些歉意的笑了笑,“这些小丫鬟胆子太小了,就算是她们指挥不动大厨房的婆子们,也不晓得变通点,报了我的名字出来,难道她们还敢耽搁?” 她虽只是一个姑娘,可她的话在五房比她母亲的话好使多了。 林妧忧心忡忡道:“晴表姐,真的不用忙了,我是真的不饿,我……我没什么胃口。” 周庭晴觉得不对,先前不管遇上什么事儿,林妧都是笑眯眯的,很少有烦恼的时候,她倒是很羡慕林妧这一点,“怎么了?是不是云姐儿回去欺负你了?” 说着,她只道:“你别理会她,她肯定是回去与你舅母告状了,不过是一颗琥珀石而已,她想着自己没有,可世上的东西,难道件件她都有?” “琥珀石虽是好东西,却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她那里什么好东西没有?只怕是你舅母想着这些小玩意赏赏人还行,留给她那宝贝女儿就有些不够看,却不知道一颗琥珀石就能让她女儿垂涎。” 林妧很沉默。 比平日里更沉默。 大多数时候都是周庭晴说好几句,她这才附和一两句。 周庭晴是个好奇心重的,忍不住又追问起来,“……妧姐儿,到底是怎么了?你是不是要把我急死?” 林妧吞吞吐吐的,“我就是心里难受,想来和晴表姐你说说话而已。” 周庭晴可不是个傻的,当即就遣了身边的人都下去,连最得她看重的大丫鬟都没留下,只低声道:“妧姐儿,你的性子我大概是了解的,要真是些小事,你肯定不会一等就是大半个时辰的。” “要是真有什么事儿,你与我说说,很多难受的事儿说出来心里就能好受多了,放心,我一定会替你保守秘密的。” “真的吗?”林妧面上露出狐疑的神色来。 周庭晴正色道:“自然是真的。” 林妧这才缓缓把今日发生的事情都道了出来,她见着周庭晴看自己的目光就像看个二傻子似的,声音中带着几分颓然,恨不得快要哭出来了:“……晴表姐,你说我是不是很傻?我答应之后就后悔了,这也不是几百几千两银子的事儿,万一到时候我舅母不把银子给我怎么办?”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心里又难受得很,所以想找你来说说话,你说,我舅母会把银子给我的对吧?她一个大人,总不能哄骗我这个小孩子吧?” 周庭晴真觉得林妧是个傻子,不折不扣的傻子,“你……你怎么能相信你舅母的话?你也是的,就算是真要找人见证,哪里能找三房的人,也该去找长辈们啊,再不济,找你舅舅也是的好的。” “三房的人都是你舅母的人,到时候她们矢口否认这件事,还不是你舅母一句话的事儿。” 长辈们的话也不能都相信的,就像是她小时候的压岁钱,每年过年的时候她爹总是要找她借,说过几日就还给她,可这么多年来,却是从未还过的。 有的时候长辈们不要脸起来,那才是真的可怕。 林妧苦着一张脸,只道:“那是不是我只有自认倒霉?这话我都已经说出去了,也没有收回来的道理,连二房伯祖母那边都知道了……” “算了,就算我倒霉,就当做没有这回事好了!晴表姐,你得记得你答应我的话,可不能把这件事告诉旁人,要不然叫我舅母知道了肯定是会不高兴的,说不准还会借着这件事反咬一口。” 070高兴不起来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周庭晴没有接话。 方才她以为是些芝麻绿豆大点小事儿而已,要她保密也没什么,可这件事……是个多好的机会啊,若是告诉了祖母,祖母肯定会狠狠夸赞自己一番的。 她从小跟在祖母身边长大,知道这些年五房的日子虽比从前强多了,可在周家仍旧是最势微的一房,长房、二房他们比不上,也压根不敢想,四房老太爷是她祖母的亲哥哥,如今掌管着周家的庶务,比他们强也是理所应当。 可三房凭什么? 难道就凭着当初三房老太爷掌管着周家的庶务?凭着三房老太爷的生母是长房、二房老太爷母亲身边的丫鬟? 别说是五房的樊老太太,就连周庭晴都觉得不服,她一想到周庭云那趾高气扬的模样,就觉得浑身上下不舒服。 林妧见她眼珠子滴溜溜转着,知道她没安好心,故意道:“晴表姐,你会替我保密吗?” “这是自然。”周庭晴笑了笑,笑容之中透着几分勉强,可心中却是狂喜,“你放心,这事儿我不会对别人说的。” 她记得清楚,方才林妧说过当时在场的除去姜氏和林妧,还有涓嬷嬷等人。 就算是这话真的传了出去,难道林妧还敢说一定是从她这里传出去的? 又说了会话,林妧这才离开。 其实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既希望这件事由五房樊老太太出面,毕竟樊老太太是个厉害的,不借着这件事将周家上下搅个鸡犬不宁,她就不姓樊,若不借着樊老太太的手,这件事可能没那么简单。 一方面,她又不希望这件事从周庭晴嘴里说出去,她虽没把周庭晴当做朋友与姐妹,可周庭晴难得是她在周家瞧得上的人——聪明,漂亮,胆大,心细,只可惜,心肠好像不是很善良。 她并不希望女子善良。 上辈子像她那样的,那不叫善良,叫软弱。 可为了自己的利益把别人践踏于脚底,不顾诺言,不顾旁人,这种人,她实在是欣赏不来。 林妧左右为难,想着这件事,夜里都没睡踏实。 翌日一早,她用完早饭刚准备去学堂时,不料长房就来人了。 来的是秦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碧柳,碧柳笑着道:“……表姑娘今日就不必去学堂了,奴婢会差人去帮您去小山丛桂那里说一声的,老夫人找您有事。” 除了熊嬷嬷,就数她在秦老夫人身边最得脸,平素很少有事儿能让她亲自出马。 林妧心底喟叹一声,想着周庭晴到底是把这件事告诉了樊老太太,一时间心里是说不上高兴还是不高兴,只道:“好,只是孙大夫吩咐了,我每日都是要用过早饭一刻钟之后要喝药的,劳烦碧柳姐姐等一等。” 碧柳话已经传到,笑着说好,留了个小丫鬟在这里等她,自己就先回去复命了。 等着碧柳一走,林妧就与白薇道:“把涓嬷嬷找过来吧。” 如今到了收网的时候。 涓嬷嬷进来时还是笑眯眯的,可等着林妧说要看首饰时,她脸上的笑淡了几分,“好端端的,姑娘要看首饰做什么?莫不是要过去长房那边?” “叫奴婢说,您不必多此一举,长房的秦老夫人与二房的杜老夫人不一样,她并不喜欢花儿朵儿的,也不喜欢身边人打扮的过于娇嫩,叫奴婢说,您这样穿正正好。” 林妧扫了她一眼,冷声道:“怎么,我不过是想看看我的首饰,嬷嬷这般推三阻四做什么?莫不是在其中做了什么手脚?” 涓嬷嬷觉得有些不对劲。 平日里林妧虽不大喜欢她,可看在姜氏的面子上对她还是客客气气的,今日这态度,着实冷淡了些。 还真叫林妧说中了,匣子里的首饰少了不少。 原本涓嬷嬷都是前一天晚上拿几样首饰出去,叫相熟的银楼将首饰融了,做成一样样的,不过却比之前的首饰轻了不少。 她这样试过两次后,觉得太过麻烦,她年纪大了,大晚上出去一趟,大清早又出去一趟,觉得怪累人的。 所以,她昨晚上多留了几件首饰在银楼,想着过两日一起去拿。 想到这里,她心虚得很,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林妧却不看她苍白的脸色,直接吩咐白薇将首饰取过来。 果不其然,接过匣子时,林妧就觉得手上轻了不少,打开一看,光是金钗就少了两支,上次姜氏塞给她那艳俗的金镯子也不见了。 她直接把匣子砸到涓嬷嬷身上,冷声道:“嬷嬷,这是怎么一回事?嬷嬷是管着舅母身边体己的老人儿了,看着手段,像是惯犯啊!” 她话还没说完,涓嬷嬷就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是张口就来:“姑娘,奴婢冤枉啊,奴婢真的冤枉,这,这匣子奴婢收回去之后就没动过,也不知道为何会少了东西,肯定是院子里出了贼人,奴婢愿帮着姑娘查一查。” 她算准了,只要自己不承认,那就不会有什么大事。 毕竟监守自盗和管理不善的后果是完全不一样的。 “这是贼喊捉贼吗?”林妧宛如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笑了起来,只是笑着笑着,她脸色却是渐渐严肃起来,“我看涓嬷嬷您这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原本我念着您是舅母身边的老人儿,想给您留点面子的,既然这样,我看也不必顾忌什么。” “白薇,报官吧!” “官差自然能查清楚涓嬷嬷是什么时候偷偷去了杨柳巷尾的那间银楼,又是什么时候把东西拿回来的,反正我的首饰上也做了记号的,到时候人证物证俱在,我也不怕您不认账的。” 白薇还是头一次见到姑娘这般神色,一时间有些吓到了,不知道姑娘这话是真的还是假的。 林妧扫了她一眼,示意她道:“还不快去!” 白薇高声应了一声,刚抬脚往外走,就被涓嬷嬷一把抱住了双腿,更是哀嚎道:“姑娘,奴婢错了,奴婢知道错了,奴婢这是被猪油蒙了心,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还请姑娘再给奴婢一次机会!” 071收网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再给你一次机会?我凭什么还要再给你一次机会?”林妧上辈子见多了像涓嬷嬷这样的人,仗着旁人善良,却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蹬鼻子上脸,有道是狗改不了吃屎,涓嬷嬷就是这种人,“上次舅母说把你交给我处置,我已经给过你一次机会了。” 说着,她沉吟道:“按照大燕朝律法,偷窃犯了大罪,况且嬷嬷这偷的还不是小数目,您说我是打您一顿把您丢出去,还是直接送到官府去了?” 涓嬷嬷是姜家的家生子,如今亲人都还留在姜家当差,她若丢了姜氏的脸,她的亲眷日子也不会好过的。 涓嬷嬷还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林妧,吓的是直磕头,嘴里连连求饶。 林妧见了,只觉得她这是故技重施,并未动容。 正当涓嬷嬷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只听见上方传来了幽幽的声音,“你若是想活命,那就按照我说的去做……” 涓嬷嬷并没有选择,哪怕是林妧叫她去杀人放火,她也只能照做,况且如今不过是要她实话实说罢了。 林妧交代完了涓嬷嬷,喝完药,这才去了长房。 相较于二房花团锦簇,处处鲜活,长房却处处透着古朴与幽远,让人一进去就透着一股子压抑,似乎连话都不敢高声说。 到了正院,如林妧所想的那般,她见到了长房的秦老夫人,二房的杜老夫人,五房的樊老太太,还有坐在下首瑟瑟发抖,早已变了脸色的姜氏。 她乖觉上前与长辈们请安,继而退到一旁,那小模样,透着几分惶恐。 想着樊老太太方才的话,杜老夫人只觉得林妧愈发可怜,相较往日声音更是柔和了几分,“……妧姐儿别怕,到伯祖母这里来,伯祖母有些话想问你。” 林妧走上前,乖乖喊了一声“伯祖母”。 杜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笑着道:“昨日你到我跟前,说你不想要三房一半的产业,我问你,这话是你自己想的,还是别人教你的?” 林妧下意识就朝着姜氏所在的方向扫了一眼,“我……” 在场的人都是人精,一个比一个聪明,当即就明白她这一眼是什么意思,杜老夫人更是打断她的话:“妧姐儿,我问你话了,你看你舅母做什么?实话实说就行了,难不成还敢有人恐吓你不成?” 林妧怔怔看着杜老夫人,似有满肚子的话要说,可又什么都不敢说。 樊老太太冷笑一声,道:“妧姐儿,该怎么说就怎么说,如今咱们一个个还没死了,还能替你当家做主。” “今日咱们都在这里,若是从前有人冤枉你,吓唬你,咱们也能还你一个公道,小孩子家家的,可不能撒谎,要是撒谎了,当心半夜被鬼婆婆抓走了,这鬼婆婆啊,专门喜欢抓那些说假话的小孩子。” 林妧吓得往杜老夫人怀里缩了缩,低声道:“我说,我都说,我不要被鬼婆婆抓走……是舅母教我这样说的,舅母还说不能把这件事告诉别人,这样别人就会因为银子娶我进门,到时候贪了我的银子,还对我不好。” 说着,她扯了扯杜老夫人的袖子,哀声道;“伯祖母,您不要怪舅母好不好?舅母也是好心,她说了,等着我成亲之前会把我的东西都给我的,她也是怕我被骗而已。” 她觉得自己说这话的时候也挺恶心的,但没办法,是姜氏逼她的。 她甚至还见着秦老夫人嘴角噙着讥讽的笑,怕是觉得自己是个大傻子吧! 樊老太太则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姜氏刚高声喊了一声“妧姐儿”,就被樊老太太那冷冰冰的眼神给制住了。 唯独杜老夫人看向林妧的眼神中充满怜惜,当初她之所以愿意替林妧出头是因为林妧身世可怜,因为林妧有几分像从小养在她身边的周庭思,如今看来,林妧的性子还及不上周庭思万分之一,受了欺负也不知道说,还傻乎乎相信别人。 这是个善良的孩子,怎么就摊上姜氏这样一个恶毒舅母? 杜老夫人冲她笑了笑,拍着她的手道:“妧姐儿,你放心好了,这件事若你舅母是好心,我们定不会冤枉了她的。” 可要是姜氏存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周家一样不会姑息这样的事情。 林妧点点头,脸上这才见到星星点点的笑意。 杜老夫人要玳瑁带着林妧先下去,“今日你就不必去小山丛桂了,跟着玳瑁去玩吧,我叫小厨房做红糖锅盔给你吃。” 林妧是喜笑颜开,跟着玳瑁就下去了。 等着林妧下去后,杜老夫人脸上的笑容是褪的一干二净,冷声道:“姜氏,你口口声声说你是冤枉的,如今妧姐儿都说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初夏的天儿,早上很是凉爽,可姜氏额头上已经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来。 樊老太太没好气道:“百善孝为先,连你们老太爷的遗愿你都不放在心上,我看你这胆子倒是大,还好这件事叫我听到了风声,要不然你就这样不明不白把三房一半的产业吃下肚子里去了,真是好大的胃口。” “从前你没教好阳哥儿和云姐儿也就算了,你嫁到我们周家十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咱们这些当长辈的也不好说你什么,可这件事……姜氏,你做的实在太过了!” 姜氏手缩在袖子里,攥成了拳,踟蹰片刻,索性道:“大伯母,二伯母,五婶,我冤枉啊,昨日妧姐儿是真的与我说不想要三房这一半产业的,要不然我怎么敢有这么大的胆子?” 说着,她看向杜老夫人,她知道,只要说服了杜老夫人就够了,秦老夫人和她之间有点渊源,不会太为难她,樊老太太就是根搅屎棍,成不了大事,只要杜老夫人不追究,这事儿就能了了,“二伯母,我也不是个傻的,难道就不知道这些日子妧姐儿和二房走的近?难道我就不怕我做下这等事,妧姐儿在您跟前说上几句?我,我就算是不为自己想一想,也得为七老爷,为我那几个孩子想一想啊!” 072落定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姜氏见杜老夫人没说话,胡乱抹了把额上的汗,声音稳了不少:“我一直把妧姐儿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孩子看的,可她不是我养大的,到底养不熟。” “我也听说过有些尼姑庵里头乱的很,有些孩子们为了一口吃的喝的就能大打出手,撒谎骗人更是信手拈来,我也不愿相信妧姐儿是这样的性子。” “如今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我们是各执一词,二伯母,您向来是最公正的性子,总不能就凭着妧姐儿的几句话就定了我的罪过吧?那我可真是冤枉!” 她的意思很明白,找人来问一问就知道了。 杜老夫人不是傻的,她知道珍珠园上下除了白薇那都是姜氏的人,可如今,又有什么别的办法了? 她微微颔首,只能道:“那就差人去珍珠园问问话吧,你也别叫着委屈,这件事是谁的不是那就要罚谁,若是妧姐儿错了,便是她只是个六岁的小孩子,也不能不罚的。” 姜氏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当日在场的除了白薇,剩下的都是姜家的家生子,她就不相信了,难道这些人还敢向着林妧说话? 秦老夫人派了她身边的熊嬷嬷下去了。 很快,熊嬷嬷就带着涓嬷嬷回来,熊嬷嬷脸色不大好看,一进来就凑在秦老夫人耳畔说了些什么。 杜老夫人见状,心里已经有数了,她觉得狐疑——秦老夫人与姜氏之间关系向来不错,若姜氏是冤枉的,熊嬷嬷一进来肯定就会说的,如今熊嬷嬷这般行径,难道还真查出些什么来了? 樊老太太见状早已是急不可耐,只道:“大嫂,您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有什么话是咱们听不得的?” 如今她对秦老夫人早已不复当初的恭敬了。 秦老夫人淡淡道:“没什么不能说的,涓嬷嬷,说吧,把你听到的看到的都说出来。” 姜氏下意识挺直了脊背,她觉得自己总算是看到了曙光,只是随着涓嬷嬷一字一句说出口,她的脸色渐渐变得惨白。 怎么会? 怎么会这样子? 涓嬷嬷如今根本就不敢看姜氏那张脸,跪在地下,声音是小小的,“……奴婢虽是姜家的家生子,可服侍表姑娘也有些日子了,表姑娘对奴婢不错,奴婢不忍心污蔑表姑娘,只能实话实说了。” 姜氏下意识就道:“陈氏,你到底在说些什么!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你别忘了你到底是谁的人,你别忘了,你的家眷都还呆在姜家……” 她慌了。 慌的连自己在那儿都忘记了。 樊老太太一拍桌子,厉声道:“姜氏,我们一个个还在这儿了,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冤枉的,如今涓嬷嬷都说了,你居然还敢恐吓她?当我们一个个是死人不成?” 姜氏仓皇道:“不,不是这样的,对,是涓嬷嬷,涓嬷嬷她们一起陷害我的。” “如今涓嬷嬷的卖身契捏在林妧手上,肯定是林妧教她这样做的。” 杜老夫人眼里是藏不住的失望,她从前怎么就没发现姜氏就这么蠢?也是,若姜氏真是个聪明的,只怕也养不出周庭云这样的女儿来,“姜氏,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难道你还要狡辩不成?” “你说是妧姐儿联合涓嬷嬷一起污蔑你,可我已经叫玳瑁带着妧姐儿去了二房,她们俩儿如何通气?她若是一早就想着算计你,只怕也不会等到如今的。” “更何况,昨日你身边应该不止只跟着涓嬷嬷,还有杜嬷嬷她们,不如就一个个查,一个个问,这么些人,总能查出个水落石出来的,只要你不怕丢脸就行了。” “我可告诉你,如今你若是实话实说,我们还能给你留几分体面,若是把杜嬷嬷她们一个个都带过来问话,这事儿怕就瞒不住了。” “要是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大儿子光哥儿如今已经十二三岁了,差不多这两年就该说亲了,若是这事儿传出去,只怕不大光彩,别人有头有脸的人家也不会愿意把姑娘嫁过来的……” 姜氏不敢再多辩解一个字。 樊老太太见状,已扬声道:“二嫂,叫我说您还是心慈手软,如今已是真相大白了,我看也不必说别的,直接把老七喊过来就是了,叫他看看他平日里是怎么管教他媳妇的。” 杜老夫人没有说话。 等着秦老夫人微微点头,“是这个理儿。” 她们谁都没有说该如何处置姜氏。 说白了,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这些年姜家私下虽有些见不得人的事儿,但一件件的都不是什么大事,顶多就是些姑娘吵嘴,丫鬟打架之类的,像这种舅母哄骗外甥女私产这种事,搁在周家也能算是大事了。 只是,这到底是三房的事,她们几个当长辈的也不好多言。 虽说如今周家并未分家,可到底是隔着房,她们不好插手的。 秦老夫人只要姜氏先回去。 等着周铨过来,听闻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后,脸色通红,羞的不得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从小到大没在银钱上吃过苦头,所以也没银子看的太重,如今听闻妻子做出这等丑事,只低声道:“……你们放心,这件事我会好好训斥姜氏的,她,她胆子实在太大了。” “至于该是妧姐儿的东西,我一分一毫都不会贪,该是多少就是多少。” “这都是我爹临终前的遗言,我若是敢在上头动手脚,等着百年之后在九泉之下都没脸见他老人家。” 秦老夫人点点头,道:“是的,你回去也好好劝劝姜氏,这种事若是传出去了,我们周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到时候连累你们爷们在外头都抬不起头来。” 杜老夫人皱皱眉,显然对周铨的答话很不满意。 可她是隔房的长辈,总不好多说什么,况且也不能为了这些事闹得休妻,可她总觉得这件事最后只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到了最后姜氏是不痛不痒的。 想及此,她在心里愈发疼惜了林妧几分,舅舅不疼舅母心狠,觉得这孩子实在是太可怜了些。 073气急败坏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周铨连自己走出长房大门都不知道,他只觉得肺腑间满是一片愤懑,有一股说不出的怒火。 他快步走回二房,刚进了正院,就听见姜氏歇斯底里的咒骂声:“……涓嬷嬷,打从我小时候你就跟在我身边,我是什么性子你应该比谁都清楚,你以为自己的卖身契捏在林妧那个小贱蹄子手上,靠着她就能高枕无忧?” “我可告诉你,你可别忘了你兄弟姐妹都还在我们姜家当差,你要我不好过,我一样也不会让你好过的!” “这几日你最好把该交代的都和你家里人交代了,当心以后没机会!” 周铨走进去的时候,姜氏发髻乱了,满脸怒火,她嫁到周家这些年,还从未这般丢脸过,如今连五房的樊老太太都能对着她吹鼻子瞪眼! 周铨看都不看跪在地下,已被打的鼻青脸肿的涓嬷嬷,更没有去看姜氏,只冷声吩咐道:“你们都下去。” 杜嬷嬷下意识看了一眼姜氏,并没有动。 她是姜氏的陪嫁嬷嬷,跟着姜氏嫁进周家也十几年了,对于周铨的性子也是知道的,周铨平日里是个温和的性子,不管是对长辈,对姜氏,对儿女,甚是对下人永远都是和颜悦色的,如今他脸色铁青,可见是真的发怒了。 她有些担心。 就太太那盛气凌人的脾气,留下她一个人在这里,只怕是要吃大亏的。 七老爷脾气虽好,可也不是一点脾气都没有的。 周铨的脾气是真的上来了,冷冷扫了一眼杜嬷嬷,厉声道:“怎么,如今我连你们一个个都指挥不动了?你们姜家主子脾气大,没想到下人也这般厉害!” 说着,他这才低头看向跪在地下,嘴角淌着血的涓嬷嬷,一看就是知道被打了几十个巴掌的,当即他心里厌弃更甚,冷声道:“我今日才知道,原来自己做错了事,还能拿着身边的人撒气?还是涓嬷嬷方才在几位伯母,婶娘跟前说了假话?难道还冤枉你了?“ “如今涓嬷嬷的卖身契捏在妧姐儿手上,就算是涓嬷嬷做错了事,也是该由妧姐儿去打去罚,你一个当舅母的难道还能插手外甥女院子里的事情?” 他平日里脾气好,对姜氏都是和颜悦色的,这番话已是十分不客气。 姜氏本就一肚子火气,听闻这话只冷笑道:“你有什么气冲着我来就行,拿杜嬷嬷撒什么气?” “涓嬷嬷的卖身契是在林妧手那小贱蹄子手上不假,她可给了我银子?给过一个铜板?人是我给她的,如今我想要收回来,她难道还敢说一个不字?她凭什么敢说个不字?” 周铨从前一直在想,他也好,还是姜氏也好,都不是不讲道理的,也不知道周庭云那性子到底是随了谁,如今看来,他是全明白了,“好,你说要银子,多少银子,我给你!” “我替妧姐儿把银子都给你,以后也不要拿着银子说事!” 原本他还想着给姜氏留几分体面的,可如今姜氏不想要这体面,那也怪不得他,“如今只怕不是几十两银子的事儿,你想着没能把三房的一半产业哄到手,觉得心里难受吧?” “我告诉你,这银子也好,还是庄子,铺子,都是我们三房的东西,我爹临终前愿意把东西给谁那就是谁的,就连我这个当儿子的都没资格插手,更别说你了。” 姜氏气的胸脯一股一股的,厉声道:“好啊,周铨,你这话说的是轻飘飘的,我这么做是为了谁?难道是为了我自己?” “我也是从小读过书的,知道规矩道理的,难道不知道这样不合礼法?我还不是想给那三个孩子多留些东西?” “如今三房看着是花团锦簇的,可你这个当老子的不争气,我们这好日子能好过十年二十年,难道还能熬个大几十年吗?” “你平日里是什么都不管,不管光哥儿,阳哥儿,不管云姐儿,只晓得自己与你那些狐朋狗友吃喝玩乐,不求上进,若我这个当娘的也不替他们考虑,他们以后该怎么办?” “周铨,这周家上下谁都有资格指责我,就是你没这个资格……” 她这话还没说完,周铨就一巴掌抡了过去。 “啪”的一声,声音清脆极了。 满屋子的下人愣住了。 姜氏也愣住了,她捂住自己的脸,一脸惊愕的看着周铨,别说是嫁人之后,从小到大她都没被人动过半根手指头,“你,你居然敢打我?” 周铨方才是一怒之下才这般,如今回过神来只觉得掌心阵阵发麻,也该知道自己方才是使了多大的劲儿。 可打都已经打了,说什么也无用,他冷声道:“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你口口声声说为了几个孩子,可你这般行径,丢的也是几个孩子的脸!” 话毕,他是头也不回就走了。 走出院子大门的那一刻,他听到身后传来姜氏哀切的哭声——我的命怎么这么苦,让我死了算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周铨脚下的步子顿了一顿,继而还是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周铨直接去了珍珠园。 林妧也是刚从二房回来不久,吃了一直念着的红糖锅盔,还喝了甜甜的蜂蜜牛乳,林妧如今正舒舒服服躺在贵妃榻上看画本子。 手上有银子就是好,逃学的时候还能叫白薇去外头买零嘴儿,还能买画本子。 她惬意的不得了,就在这个时候听见外头传来了夏瑶的通传声——姑娘,老爷过来了。 林妧连忙起身,见着周铨脸色沉沉走了进来。 想也不想,她就知道大概是怎么一回事,喊了一声“舅舅”。 周铨看向她的眼神里带着怜悯,还有歉意,“妧姐儿,你在做什么?” 林妧扬了扬手上的画本子,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正在看书了,舅舅,您过来是有什么事儿吗?” 平心而论,周铨并不是个好父亲,平日里也就对周子光管的稍微多些,但也不算是负责,对周子阳与周庭云更不用说,想起来问两句,若没想起来,就好像没这三个孩子似的。 所以,平日里他来看林妧的次数也很少。 074兄妹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周铨笑了笑,却不知自己脸上的笑容比哭还难看,“没什么事,就是没事儿来看看你……最近天气热起来了,小厨房做的吃食你可还习惯?可有做新衣裳?” 林妧只觉得自己是不是见鬼了,什么时候周铨连这些事无巨细的小事儿都操心起来? 他可是出了名的不管事! 她耐着性子道:“多谢舅舅关心,我最近都好,前日针线房还送了几套春裳过来,这又入了夏,针线房说马上又要送夏裳过来的。” “还有小厨房那边也都还好,就是我如今日日还在喝药,每天的饭菜都很清淡,吃不得太油腻的……” 她一张小脸上堆着笑,深深刺痛了周铨的心,也知道她不过是嘴上说着好而已,若真的好,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儿? 周铨接过夏瑶奉上的茶,也没喝一口,直接放在了一旁的案几上,柔声道:“你觉得一切都好, 那就好。” “妧姐儿,你对我不用这么客气,平日里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就像阳哥儿一样,受了委屈只管告诉我,很多事情,你不说,我根本就不知道的。” 林妧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上辈子她被姜氏骗了之后,是找过周铨的,当时姜氏根本不承认说过这话,她只能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去找周铨,可周铨听闻这话后面上只露出犹犹豫豫的神色,说要去查一查。 后来,这件事就没下文了。 其实后来她略一想,也就想明白了,上辈子她刚到周家时,周铨对她肯定是真心的,更想要好好补偿自己,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点愧疚之情也就日渐消散,自然及不上三房一半的产业重要。 她并不知道上辈子的周铨到底是不是知情人,也不想知道。 看着周铨满含愧疚的脸,林妧笑了笑,低声道:“多谢舅舅。” 方才周铨才与她说了不要客气,可她又是这般,言语之中是什么意思,她相信周铨也很明白——对于这个舅舅,她并不敢报有太大的指望,就这样不远不近的处着,也挺好的。 两人都没有提起三房一半产业与姜氏,可却都是心知肚明。 周铨没有说话。 林妧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如今不管说什么好像都没用。 就在这时候,夏瑶又端着刚出炉的点心过来了,“老爷,姑娘,这是小厨房刚做的茯苓糕,你们尝尝看!” 林妧抬头略扫了夏瑶一眼,见着夏瑶双颊含羞,若再仔细瞧瞧,还能发现趁着端点心的空档,脸上还抹了些胭脂,看起来比平日里要明艳几分。 她这点小心思啊,是显露无疑。 周铨淡淡笑了笑:道:“没想到你还记得我喜欢吃茯苓糕。” 因夏瑶从前不过是姜氏身边的二等丫鬟,没有资格去姜氏身边贴身伺候,他不过认得这张脸而已,并不记得夏瑶叫什么。 他虽喜欢吃茯苓糕,可姜氏总说茯苓糕有股味儿,不大喜欢吃,所以正院小厨房茯苓糕做的少,但每次只要做了,这个小丫鬟总是会端些给他的。 夏瑶嘴角噙着笑,那笑容是藏都藏不住,低眉顺眼道:“奴婢一直记得老爷您喜欢吃茯苓糕,方才见着小厨房那边做了些,所以就送过来了。” 周铨点点头,“你有心了。” 他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转而又与林妧说起别的事情来,叫林妧万万没想到的是周铨极大手笔的送给了她一个田庄。 林妧想着姜氏才给她的庄子和铺子,三房这一半的产业,再加上周铨又给的这个庄子,她俨然成了一个小富婆,连忙推辞起来:“舅舅,不必了,我……我的东西已经够多了。” 她知道,如今周铨怕是觉得对不起她,对不起她的母亲,心里是歉意满满。 可该是她的东西,她要,不该是她的东西,她不要。 “你说你这孩子,同我这般见外做什么?长者赐,不可辞!”周铨见外甥女并不在意这几日的种种,心里总算是好受了些,“这庄子原本是我给你母亲准备的,小时候她聪明可爱,比我更得你外祖父喜欢,我犯了错,经常要她帮着我去求情。” “那个时候我就说了,等着她出嫁送她一个大田庄,把我名下最大最好的田庄送给她。” “如今她不在了,这个庄子给你也是一样的。” 说到这儿,他看向林妧的眼神更是慈蔼,“这个田庄在大兴,占地百余亩,带了个三进的小院子,原先我想着说不准什么时候能把你娘找回来的,所以还在里头种了不少果子树,你娘啊,她最喜欢吃樱桃,桃子这些果子的。” “待会儿我就要大成把地契拿给你,你好生收着,要是觉得自己年纪小,怕被别人贪了这些东西,那就将东西收好了交给二房的伯祖母保管,将这些东西入册清点好了,誊抄一份自己留着,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林妧嗫嚅道:“舅舅,谢谢您。” 这一次,她是真心道谢。 周铨给她的田庄与姜氏给的不一样,不仅很大,地势肥沃,她记得这个田庄,每年收成极好,上辈子周庭云出嫁之前曾想将这个田庄要过去当做嫁妆,周铨没答应。 这辈子,这个田庄就这般轻飘飘给了她? 周铨又笑着嘱咐林妧几句话,这才离开。 站在一旁的夏瑶巴巴看着,等着周铨的身影再也看不见,这才收回眼神,面上带着怅然若失的神色。 林妧并未说破。 上辈子夏瑶使了些见不得人的手段这才被抬了姨娘,虽最后与周铨感情甚好,可论姿色,品德,才学,想要给周铨当姨娘那都是远远不够的。 这辈子,若是夏瑶没什么小心思,她可以一直留着夏瑶,可要是夏瑶在她身边有什么小心思,甚至想要利用她,那就别怪她不客气。 接下来的大半日里,夏瑶都是失魂落魄的,一直没在林妧跟前露面。 姑娘家的小心思,都是如此。 林妧索性要白薇出去打探消息,白薇虽和正院里的人没什么来往,但架不住她出手大方,带着些零嘴过去,和那些人边吃边聊,三言两语就能套出话来。 075明辨是非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果不其然,半个时辰之后白薇就回来了,还带回来了不少消息,“……姑娘,方才七太太说要杜嬷嬷找您把涓嬷嬷的卖身契拿回去,说想把涓嬷嬷发卖出去,杜嬷嬷没答应,还劝了七太太不要冲动,可您猜怎么着?” “七太太直接抓了手边的茶盅朝着杜嬷嬷砸了过去,把杜嬷嬷脑袋砸了个口子,血直往外流。” “七太太只说杜嬷嬷是不是和涓嬷嬷一样,想要吃里爬外,杜嬷嬷捂着额头上的伤口不敢说话。” “后来十一姑娘过来了,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母女俩儿是抱着头直哭,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她说起这话来的时候,是满脸不屑,她就没见过这样的人。 明明是自己做错了事儿,怎么还好意思怪别人? 林妧一点都不意外,这事儿像姜氏母女能做的出来的,她问道:”你可还听到了些什么别的风声?比如,五房那边?“ 白薇瞪大了眼睛,惊愕道:”姑娘,您怎么知道五房那边闹出什么动静来?“ 她露出倾佩的表情来,由衷赞叹道:”姑娘,您可真厉害!“ ”七太太想贪您的银子,这事儿说出去也不是什么好事,大家都想藏着掖着。“ ”可五房那边这件事都传遍了,说您可怜,说七太太心狠,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只怕不出一两日的时间,这件事就要传的阖府皆知。“ 林妧真不知道该说樊老太太什么才好,她这简直就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姜氏名声不好听,传出去了,丢的难道不是周家的脸? 可她觉得,眼皮子极浅的樊老太太应该不会在意这些的,樊老太太只在意自己快不快活。 林妧很快就把这些糟心事儿抛到脑后,用了晚饭早早就去床上歇息了。 翌日一早,等着她去小山丛桂时,周庭云果然没来。 不过姜氏派了她身边的大丫鬟前来与曾先生告假,曾先生微微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显然对这种事情早已是习以为常。 林妧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如今距离开课还有半刻钟的时间,她刚落座,她身后的周庭晴就戳了戳她的背,小声道:”妧姐儿,我给你带了芙蓉莲子酥,是今儿一大早我祖母差人去六坊庴买的,待会我们一起吃好不好?“ “方才我先尝了一两块,味道很好,里头还有嫩嫩的莲子了。” 林妧扭头看了她一眼,见她脸上带着几分心虚妾讨好的神色,想着周庭晴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而已,城府再深也深不到哪里去,如今面上的神色把她那点小心思都显露出来。”多谢你了,晴表姐,我不吃。” 周庭晴讪讪笑了笑,小声道:“你为什么不吃?妧姐儿,不是你之前跟我说你喜欢吃六坊庴的点心吗?这可是六坊庴新出的点心!” 她昨晚上是一夜都没有睡好,思来想去都觉得心里不踏实。 说实在的,她觉得自己与林妧算是好姐妹,可如今她出尔反尔,只觉得有些不太好。 从前她与那些姐姐妹妹争啊抢啊也就算了,毕竟她的那些姐姐妹妹对她也是一样的,从未留情过,但林妧不一样,林妧从未害过她。 所以一大早祖母送来地糕点,她像是献宝似的全带过来了。 林妧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晴表姐,这件事是不是你告诉叔祖母的?” 周庭晴心里一个咯噔,知道林妧猜到了,可她转而一想,这件事只要她不承认就好了,毕竟当时还有好几个人在场,所以她面上只露出一片迷茫来:“啊?妧姐儿,你说什么?” 林妧冲着她笑了笑,“没什么。” 她转过身来。 嘴上虽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可她心里已经与周庭晴彻底彻彻底底划清了界限。 周庭晴若这个时候对她实话实说,也就算了,毕竟一开始她也是有自己的私心,可是她不喜欢这种利用了别人还把别人当成傻子的人。 以为靠着几块糕点就能把她哄好吗? 做梦! 接下来这半日的时间里,林妧都没有再理周庭晴,周庭晴心里有数得很,也没有再同林妧讲话。 林妧并未因这些事儿影响了自己的心情,认认真真念书,曾先生夸了她的字写的好,等着放学之后还专程给她留了一本字帖,“……你的字在同龄人中写的算是不错,只是因年纪尚小,少了几分力道,这本字帖你拿回去,日日临摹,不出一年一手字就能写的更好了。” 林妧喜滋滋与曾先生道谢:“您放心好了,我一定不会偷懒的。” 她记得上辈子二舅舅周钧也曾说过自己的字写的虽好,却是少了几分力道。 这辈子她不光要写的一手好字,还想要做好多好多上辈子没做的事情。 抱着字帖,林妧面上带着笑,看起来心情不错。 她刚走出小山丛桂没几步,就见着站在不远处榕树下的周子阳,周子阳一看到她就直挥手:“妧姐儿,我在这儿了!” 林妧:…… 说的他们俩儿好像约好了似的。 林妧挺喜欢这个单纯善良的表哥的,走过去笑着道:“阳表哥,怎么了?有什么事儿吗?” 与从前不一样,周子阳这次既没带着皮球,也没带着竹剑,一张小脸上是半点笑意都没有,一见着林妧就道:“妧姐儿,对不起!” 林妧“啊”了一声,“阳表哥,你这是干嘛?” 周子阳又朝着林妧作了个揖,正色道:“妧姐儿,对不起,我娘的事情……今天我都听说了,真的,我替我娘给你说声对不起,我,我真的没想到我娘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妧姐儿,真的对不起!” 言语间,他的一张小脸早已是涨得通红,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林妧有些想笑,可又觉得有些感动,周子阳这般调皮的人,就算是被姜氏狠狠揍了一顿,也从未哭过,“阳表哥,你说这些做什么?舅母是舅母,你是你,你对我怎么样,我心里都有数了。” “你忘了,你还送给我琥珀石了,我放在床头的小匣子里,没事儿的时候经常拿出来看一看的。” 076不忍心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不,不是的。”周子阳头摇的像拨浪鼓似的,眼泪啪嗒啪嗒落了下来,哽咽道:“我是我娘的儿子,放在武侠里,你和我娘有仇,要是我娘死了,你就该找我报仇的,这就叫做父债子偿。” “妧姐儿,虽然我娘对你不好,但我对你还是挺好的,你放心,以后我对你肯定更好的,我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给你……” 他这话说的是言之凿凿,就差举着那黑黑胖胖的手对天发誓。 林妧心里宛如有阵阵暖流流过,笑着道:“好,我相信你……不过阳表哥,你身上怎么这么脏?一身泥土了!” 周子阳面上露出窘迫的神色来,低着头道:“就是……就是方才过来时不小心摔了一跤。” 这话林妧可不会相信。 周子阳又不是三岁小孩,怎么会摔倒?还摔得这般厉害? 肯定是方才与人打架了。 很多时候大人的世界这很复杂,小孩子的世界也不简单,姜氏做的事儿如今怕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肯定会有人借着这件事嘲讽周子阳,周子阳哪里受得了这个气? 打架归打架,可他心里还是知道姜氏做的不对。 是个好孩子。 林妧在心里给周子阳如此高度的评价,与他一起朝着二房方向走去,嘴里是叨叨说个不停,一会说曾先生夸她的字写得好,一会说周铨又送给了她一个田庄,一会又说今中午小厨房给她准备了咕噜肉…… 平日里她并不是个话多的孩子,如今为了不让周子阳心里多想,真是煞费苦心。 周子阳果然高兴了很多,笑着与她也说了不少。 到了最后,两人是高高兴兴的分别。 等着回去珍珠园,林妧吃过午饭之后就开始临摹字帖,写的是认真极了。 夏瑶来过好几次,见她这般认真,也不好打扰。 等着写完了三张字帖,林妧这才把夏瑶喊进来。 夏瑶不忍道:“姑娘,太太派人将涓嬷嬷丢到院子门口,方才奴婢命人将她抬进来了,这,这该怎么办?” 她从小在姜氏身边长大,也算是跟在涓嬷嬷身边一起长大的,虽说她不是很喜欢涓嬷嬷这个人,可一想到方才涓嬷嬷浑身是血,只有进气没有出气的样子,还是觉得于心不忍。 姜氏还是太歹毒了些! 林妧站起身道:“走,咱们去看看她!” 饶是她早有心理准备,可见到涓嬷嬷那一刻的时候却还是吓了一跳,涓嬷嬷趴在床上,从背以下到了大腿全都是血淋淋的一片,被打的是血肉模糊,原本一张养尊处优的脸被打的青紫,嘴角淌着早已干涸的血渍。 整个人早已昏昏沉沉,连话都说不出来。 白薇大着胆子上前探了探她的鼻息,低声道:“姑娘,还有气儿。” 她又忍不住在心里把姜氏狠狠骂了一顿,这姜氏是什么意思,照着涓嬷嬷这样子,只怕是活不过今晚的,怎么,想要把人丢在珍珠园,死在珍珠园吗? 真是心狠,就算涓嬷嬷犯了天大的错,可与她也有几十年的感情啊! 林妧微微叹了口气,道:“白薇,你去请孙大夫过来吧!” 因为她的病,她与孙大夫之间也是有了几分交情,孙大夫家中也有个与她年纪差不多大的孙女,听闻她的身世只觉得可怜,说了以后若是头疼了只管差人去找他。 白薇有些迟疑,“姑娘,请一次孙大夫可不便宜了!” 毕竟孙大夫是扬州城最厉害的大夫,等闲人有钱都没办法请孙大夫出诊的。 林妧看着躺在床上的涓嬷嬷,微微叹了口气,“去吧,我虽不喜欢她,可也没办法眼睁睁见她断了气,真是作孽啊!” 她其实很理解姜氏的心情,无非想着是涓嬷嬷背叛了自己,想要让所有人都瞧瞧吃里扒外的下场。 只是姜氏却没有想过,这样一来,也会让原本那些对她忠心耿耿的人寒了心。 这件事本就是姜氏的错,如今闹出这么大的阵仗,她倒是解了气,可这件事传到别人耳朵里,更会觉得她心狠蛮横。 白薇应了一声就下去了。 夏瑶想了想,还是上前道:“奴婢替涓嬷嬷谢谢姑娘。” 她是住在涓嬷嬷隔壁屋子的,她甚至已经想好了,若是涓嬷嬷真的断气了,晚上她就去姨母那里躲几晚,老人曾说过,像这种含着怨恨去世的人都会化成厉鬼的。 “没什么谢不谢的,到底是认识一场。”林妧摇摇头,想着自己那些私房钱只怕少了一截,还是会觉得心痛。 可她也知道,是她威胁涓嬷嬷在先,涓嬷嬷这才惹怒了姜氏,于情于理,她都该救涓嬷嬷的。 只是能不能活下来就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不得不说,孙大夫还是医术高超,不过是来了一趟,晚些时候就说涓嬷嬷并无性命之危,得日日将养着,养个一两个月就能下床,五六个月就能痊愈了。 孙大夫是个极有医德之人,听闻林妧这般大费周章救了一个下人,还是一个屡屡与她作对的下人,心里也是带着几分钦佩之情,原本是收二十两银子的诊金,到了最后只收了林妧十两银子。 再加上给涓嬷嬷抓药,杂七杂八的,一晚上就花了林妧二三十两银子。 这下子别说是白薇了,就连林妧都心疼的捂着胸口,这还只是个开始了。 她忍不住安慰自己道:“师傅说了,好人有好报,不管是我做了好事还是坏事,老天爷都会知道的。” 如今也只能这样说,她心里才能好受点。 今晚上在涓嬷嬷身上就花了二三十两银子,以后请大夫吃药少说也得大几十两银子的,她想着等涓嬷嬷病好些了,就放了涓嬷嬷的卖身契,让涓嬷嬷走吧,要不然看涓嬷嬷一次,她这心就会痛一次的。 活了两辈子,她已经把很多事情都看的淡了。 这辈子也好,上辈子也罢,涓嬷嬷都对不起她,可到底在最后关头为她保住了三房一半的家产,从此就相忘于江湖吧! 077留一线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林妧就吩咐下去,以后涓嬷嬷若是缺什么少什么直接买就是,只是她再也不想看到这个人,也不想听到这个人的消息。 夏瑶是连声替涓嬷嬷道谢。 她不知道的是,周家上下自此是议论声不断,一个个都夸她不愧是在尼姑庵长大的,心肠比观世音菩萨还好,反观姜氏,简直就是个黑心肠的。 等着林妧再次去二房给杜老夫人请安时,杜老夫人看她的眼神更是慈爱,还要小厨房再给她做了红糖锅盔,“……我听玳瑁说了,前两日小厨房做的红糖锅块你倒是喜欢吃,一个人就吃了一个半,今日再要厨房给你做红糖锅盔好不好?” “今日小山丛桂那里放假,你也不必回去吃午饭,就在这里陪着我吃午饭好了。” 如今林妧正在养病,珍珠园里的吃食清淡,二房这边的吃食也清淡,但比较起来,二房的伙食比珍珠园强的不止一星半点,林妧点点头,“那我就不同伯祖母您客气了,我想吃上次在您这儿吃的芙蓉鱼片。” “好,那咱们中午就吃芙蓉鱼片。”杜老夫人笑眯眯的,只道:“你想吃什么就说,同我客气个什么劲儿?” 说着,她又问起涓嬷嬷的病情来。 当日姜氏闹出这么大的阵仗,涓嬷嬷落得什么样一个境地,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林妧提起涓嬷嬷心中早已是无爱无恨,道:“涓嬷嬷的病还好,孙大夫看了两次之后说是没什么大碍,说是将养一两个月就好了。” “我想等涓嬷嬷的病养的差不多了,就放了她的卖身契,让她挪出去算了,虽说她的卖身契在我手上,可珍珠园到底是三房的地界儿,若是舅母想要为难她那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儿。” “从前她做的那些事儿,要我真心实意相信她,我也做不到,将她留着,反倒有种与舅母唱反调的意思,还不如让她走了算了。” 杜老夫人点点头,颇为赞许道:“你呀,来周家没多少日子,处事倒是愈发落落大方了。” “这些日子我也听到了些风声,有人说你傻乎乎的,连你舅母都不管涓嬷嬷了,她却掏了这么多银子替她看病。” “其实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下头的人见你这般,以后也会忠心耿耿替你办事的。” “只是我不明白,从前涓嬷嬷对你不算好,如今正是落井下石的好时候,为何为何你还要给她请大夫,还请的是孙大夫?我可是听说了孙大夫一次的诊金都够了一个月的月例银子了,只怕你这晚上躺在床上都心疼的睡不着吧?” “还真是什么事儿都瞒不过伯祖母的眼睛。”林妧倒也没藏着掖着,毕竟给涓嬷嬷看病是一笔不小的银子,她都不准白薇提,提一次她难受一次,“可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涓嬷嬷丢了性命吧?” “她是好人也好坏人也罢,反正我能做的不能做的都做了,等着以后长大想起这件事情来也觉得问心无愧,以后更是与她半点关系都没有。” “人在做,天在看,当初师傅教导我的话,我都记在心里了。” “况且月例银子对我来说不过是些小钱,哪里能有一条人命重要?这月例银子给我,也不过是买买零嘴儿,赏赏人罢了,难道我的零嘴儿比别人的性命还重要吗?” “伯祖母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我也想过了自此事之后,连带着涓嬷嬷家眷的日子也不大好过,就算她被放出去了,也会落得家人埋怨,日子不会好过的。” “这些都是她自作自受罢了,以后她的事儿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其实她也知道杜老夫人是聪明人,定知道如果真靠这一纸卖身契,涓嬷嬷是不会真心为她所用的,肯定是她使了些别的手段。 很多话不过是点到即止,她相信杜老夫人都知道的。 杜老夫人当然知道,甚至已经知道发生了些什么事儿,看向她的目光里更是带着几分赞叹,“你啊,是个心肠好的姑娘,就和思姐儿一样!” 林妧不止一次听人提起过周庭思,周庭晴提起她来言语中带着钦佩,姜氏提起她来言语中带着羡慕,就连曾先生提起她来言语中也带着赞赏,要知道,曾先生可是很少夸人的。 林妧忍不住问道:“伯祖母,我时常听人提起思表姐,思表姐是什么样的人,您同我讲讲吧!” 提起自己最疼爱的孙女儿,杜老夫人眉里眼里都是笑,“当时我看到你第一眼就觉得你没眼,你长得有点像思姐儿,如今想来不是五官长得像,是那眼神,眼神里带着清明。” “不管旁人对你如何,就算是对别人恨的牙痒痒,可到了最后,到底是心存善意的,有自己的想法,却不赶尽杀绝,这是好事儿。” “我向来觉得姑娘家的若是旁人践踏你欺辱你,你还是逆来顺受,那不是性子温顺,那就是个傻子!” “可很多事情就像你说的一样,你的举手之劳甚至能救别人的性命,何乐而不为了?不求别人感激你,只求问心无愧。” “思姐儿性子好,长得好看,会弹琵琶,可若论起琴棋书画来,却不如你晴表姐儿,但却比你晴表姐儿活的明白。” 这是她老人家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表达出对周庭晴的评价,这评价不算太好。 林妧微微一愣,原本她以为上辈子周庭晴能养在杜老夫人膝下是得杜老夫人喜欢的,可杜老夫人这话,好像对周庭晴不是十分满意,想来也是的,若杜老夫人真觉得周庭晴是好的,也不会让周庭晴在成亲之前挪到五房。 当时杜老夫人对外说的是周庭晴要出嫁了,该从五房发嫁,但哪怕周庭晴嫁人之后,二房与她也并没有什么来往的。 是不是上辈子的周庭晴做了什么事儿惹得杜老夫人不高兴了? 林妧胡乱想着。 可上辈子的事情,如今她不好拿来问杜老夫人,只笑着道:“照您这样说来,那我还要和思表姐多学学。” 078露面了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你和她学什么个劲儿?牡丹有牡丹的好,芍药要有芍药的美,你们呐,都是好的!”杜老夫人笑眯眯的与她说话,正说话的时候,外头就传来了丫鬟的通传声——老夫人,吴太太过来给您请安了。 吴太太过来了? 杜老夫人下意识皱了皱眉:“好端端的,她怎么过来了?” 如今的扬州城知府姓吴。是一年前刚调到扬州城来的,这位吴太太正是知府太太,她是吴大人的续弦,说起来与杜老夫人还算是同乡,不过她是湖北襄樊人,杜老夫人是湖北荆州人,按理说这一南一北的扯不上什么关系,只是远离故乡千里之外,哪怕是同省份的见了也总觉得带着几分亲切。 再加上这位吴太太是个会来事儿的,嘴巴甜得很,所以勉强与杜老夫人有几分交情。 可吴太太平素并不是不知道规矩的,就算真的要过来拜访杜老夫人也会提前递了帖子过来,想必如今是有什么事儿。 玳瑁笑着道:“不知道老夫人要不要见见吴太太?要是不愿意,奴婢把她打发出去。” 杜老夫人年纪大了,平素并不大喜欢热闹,总有些人想上门来攀交情,她也是时常当这个恶人的。 杜老夫人摆摆手道:“算了,叫他进来吧,也许是有什么要紧事!” 她这话音刚落下,林妧站起身来,很有规矩道:“既然伯祖母您这里有客人过来,那我就先回去了,等着过两日再过来吃芙蓉鱼片好了。” “不碍事儿的,又不是什么外人,总不是说些家长里短的话。”杜老夫人如今想将林妧养在自己屋里,只把她视为自己人,也想教她在自己身边多学学,等着她出嫁之后肯定是要和这些夫人太太打交道的,“坐下就是了。” 林妧只好乖乖坐了下来。 吴太太很快就进来了。 活了两辈子,这是林妧第一次见到扬州城知府太太吴氏,吴太太长得并不算十分出挑,五官平平,却是皮肤白皙,看着很聪明的样子,和姜氏属于同一种类型的人。 不过和总是穿金戴银,总是一身艳丽的姜氏比起来,吴太太显然要质朴多了。 吴太太进来时眼睛还是红红的,一进来也顾不上旁的,只道:“老夫人,这次您可是要救救我们啊!” 一副急匆匆的样子。 杜老夫人冲着玳瑁点了点头,玳瑁就极有眼色将屋内不相干的丫鬟都遣了下去,林妧想着自己是不是也要跟着下去,可见着玳瑁根本没安排自己下去,正踟蹰着了,杜老夫人已经发话了,“这般急匆匆的,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儿?” 吴太太额上带着细细密密的汗珠,却压根顾不上,焦急道:“自是要紧事儿,要不然也不会连帖子都没递,急匆匆过来找您了。” “我这次实在是唐突了,还请老夫人莫要责怪,给我和我们家老爷拿个主意。” 杜老夫人端起茶盅喝了口茶,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吴太太压低声音道:“老夫人您该是知道的,前些日子淮阳王府的王妃娘娘带着小王爷来了扬州城吗?过来的时候他们谁都没告诉,后来等着遇刺之后我们家老爷才听说这件事,连连调了人去白云庵那边,可王妃娘娘直说不得叨扰佛门净地,衙门的人都守在门外。” “当时我们家老爷就觉得这件事这样办不妥当,可王妃娘娘都发话了,难道还有谁敢说一个不字?” “谁知道后来真的出事了……原本我们以为王妃娘娘带着小王爷掉到山下没了,毕竟那么高的山,真想要活命也不大可能。” “说是京城中的淮阳王听说这消息后就病倒了,不知道派了多少人过来找,都没有找到,原本我们都以为这件事就这样了,可您猜怎么着?” “昨日有个少年去衙门,说他是淮阳王府的小王爷,原本我们家老爷以为是假的,人都没见直说要把人赶走,为了淮阳王府的事儿,我们家老爷这些日子瘦了十多斤,不曾想淮阳王府的人见了这少年就跪下来喊‘小王爷’,您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我们家老爷可真是命苦,调到扬州城不过一两年的时间,是兢兢业业,为国为民,没想到居然碰上这档子事儿,说是淮阳王府的那些护卫今日已经带着王妃娘娘和小王爷回京城了。” 她这话说的是杂乱无章,平素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如今是想到哪儿说到哪儿,可见是真的慌了。 坐在杜老夫人身边的林妧听到这话吓了一跳——是许拓之找到衙门去的吗?按理说事发已经有小半个月的时间了,这些日子淮阳王妃与许拓之藏在哪里?为何淮阳王府的人没找到他们? 既然想要回京,那为何许拓之一开始没有露面?如今又出来了? 她是满肚子的疑惑。 杜老夫人听了这话也觉得费解,“吴太太,等下,我没听明白,是小王爷自己去的衙门?” 她觉得想不明白。 吴太太点点头,恨不得要哭出来了,“是了,我昨晚上与我们家老爷分析了一夜,原本还以为小王爷掉到山崖下面受了伤,可我们家老爷说了,小王爷唇红齿白的,看起来有精神极了,别说是受了重伤,连上连个小口子都没有。” “我听说王妃娘娘倒是病的厉害,王妃娘娘本就有病,昨晚上被送回京城时已是昏迷不醒……从扬州城到京城路途虽不算太远,可谁也不敢保证路上会不会有个三长两短的。” “万一真出了事儿,老夫人,您说我们家老爷该怎么办啊?” 说到这儿,她拿帕子沾了沾眼角的泪水,强压住心底的恐惧道:“连我这个常居内宅的妇人都听说过淮阳王把王妃娘娘和小王爷看的像眼珠子一样,王妃娘娘与小王爷能平安回到京城,这还好说些,可若是路上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您说淮阳王会不会把这笔账算在我们家老爷头上?” “淮阳王虽不是皇亲国戚,可我听说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连正经的皇亲国戚都没放在眼里,您说,要是她怪罪到我们家老爷头上,我们这一家老小是不是都要跟着没命了?” 079病重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杜老夫人虽久居扬州城,可对于淮阳王也是有所耳闻的,别说是吴大人区区扬州城知府,就连内阁首辅到了淮阳王跟前都得避忌几分。 瞧着吴太太一副恍然无措的样子,杜老夫人认真分析道:“叫我说,你也别太着急,如今事情已经发生,你着急有什么用?” “这件事说来也怪得很,与其说王妃娘娘与小王爷掉下了山崖,更像是藏起来了一样,当初吴大人该做的都做了,淮阳王再厉害,也总得讲道理吧?” “人人都道淮阳王与王妃娘娘伉俪情深,可从我听到的那些话,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也许这件事和你想的根本就不一样,是淮阳王府自家的事儿。” “若这样说了,淮阳王就算是再怎么怪也怪不到吴大人头上去的,这些日子,吴大人也派了人在找,连淮阳王府都找不到的人,难道还能指望吴大人找到?这未免也太为难人了!” 说着,她老人家更是笑了笑,道:“你也不必太担心,这件事淮阳王迁怒到吴大人身上有可能,但也没道理杀人灭口,顶多是吴大人被压在扬州城多当几年的父母官,叫我说,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儿,扬州城山清水秀的,多在这里呆几年也好。” “按照规矩,从扬州城升上去的官员都是要进京的,如今皇上刚继位不久,朝堂上也没你们想的那样简单,多在地方上呆上几年反倒还是好事。” “在京城,得皇上喜欢是好事儿,可天底下那么多人,能得皇上喜欢看重的又有几个?” 这一番话宛如熨斗一般,把吴太太那一颗心熨的是舒舒服服,脸上总算是看到了点笑意,“真是听您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还好有您在,昨晚上我与我们家老爷是一宿没睡,我想着我们胡乱猜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还不如过来问问您。” “您可真厉害,也难怪教养出两个厉害的儿子来,我要是有您十分之一就好了……” 接下来则是一通阿谀奉承的话。 从前林妧觉得姜氏厉害,说起这些话来是一筐接一筐,如今看到吴太太,她才知道什么叫做真厉害,姜氏和她比起来那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她坐在一旁当个隐形人,心里忍不住盘算起这件事来——淮阳王妃已昏迷不醒,那是不是说淮阳王妃的病情比众人想象中还要严重?这小半个月,许拓之一直没有露面,是不是淮阳王妃已把许拓之说服,母子两人打算一起远走高飞?许拓之看着是个执拗的性子,淮阳王妃又是怎么说服他的?如今,怕是许拓之见着淮阳王妃命悬一线,所以才主动露面的吧? 其中种种,林妧粗略一想就知道淮阳王妃肯定是筹划了许久,只是可惜,到了最后因为她的病却是功亏一篑。 林妧觉得有些惋惜。 她想的出神,回过神来的时候,吴太太已起身告辞了,“……今日实在是我唐突了,改日我再登门与您好好赔个不是,我就先回去了,我得把您的话告诉我们家老爷一声,只怕我们家老爷如今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等着我回去了。” 她倒是没藏着掖着,也算是个爽利的性子。 杜老夫人叫人送她出去。 林妧见着杜老夫人对吴太太虽不错,可也不算好,也就面子上过的去罢了,可见杜老夫人也不是很喜欢这种能言善道,长袖舞歌的。 等着吴太太走了,杜老夫人则问起小厨房那边来,“……红糖锅盔晚些做,给妧姐儿当零嘴儿吃好了,免得红糖锅盔先端上来妧姐儿吃了就吃不下饭了。” 她老人家是经过大事儿的,于吴太太而言是天大的事儿,可对她而言却算不得什么大事。 与生死比起来,其余的都是小事儿。 况且如今淮阳王妃与小王爷还活着,那已是极幸运。 林妧早料到会是如此,也没有太过于惊愕,只笑着说好,“……伯祖母,待会儿我可以带些红糖锅盔回去吗?我想叫珍珠园小厨房的人也尝一尝,也许她们也能琢磨着做出来。” “你这个小机灵鬼!”杜老夫人指着她笑着道,“以后想吃只管过来了就好了,这般麻烦做什么?我小厨房的厨娘可都是你舅舅们高价请回来的,得留些本事傍身,万一这当家的本事叫旁人学去了,叫她们怎么办?” 林妧忍不住笑了起来。 几人说说笑笑的,很快就用过了午饭。 杜老夫人每逢午饭过后都是要午歇的,林妧晓得她老人家这个习惯,刚吃了午饭顾不得外头大太阳就说要走。 杜老夫人见了,心里愈发怜惜她,只笑着道:“不着急,陪着我说说话。” “你舅母病了,也不知道是真病了还是假病了,可就算是她病了,三房家产也是该有一半是你的,昨日我与你舅舅说起了这件事,你舅舅的意思是这几日就把这事儿办了。” “我觉得也好,那么大笔产业总有人惦记着,一直拖着难免会夜长梦多。” “我与你舅舅说好了,先把三房的产业理出来,一分为二,你的那份产业先交由我保管者,那些账册我叫人誊写两份,一份给你,一份放在你舅舅那里。” “每年的出息也由二房的管事帮你打理,进项多少出去多少,账本子上都写的清清楚楚,等着你及笄之后再交还给你,当做你的陪嫁。” “至于到时候你是打算吧这些东西带到夫家还是继续留在周家,都看你自己。” “这些年你若是要用银子,超过一百两的数额都要报了我这边,我若觉得合适,就允你支了银子,若觉得不合适,你就去找你舅舅,你舅舅答应下来,那银子也能支给你……妧姐儿,你觉得如何?” 林妧觉得好,非常好,没想到杜老夫人一点一滴都帮她想好了。 她头点的宛如小鸡啄米似的,道:“自然是好的,多谢伯祖母。” 很多事情她觉得难于上青天的事情对于杜老夫人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可很多事情,别人愿意帮你,那就该感念别人的恩情的。 况且这件事就算是杜老夫人出面,也算是彻彻底底把姜氏得罪了,杜老夫人犯不着为了一个小小的她去与姜氏闹得不快。 080见招拆招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杜老夫人并未觉得自己这事儿做的有什么不妥当,甚至还觉得自己做的很对,人活一辈子,求得就是无愧无心,“只是啊,经过这件事这样一闹,只怕以后扬州城人人都知道你得了三房一半的产业,以后啊,你的亲事倒是难了。” 若林妧真的是周家姑娘,就凭借着她的相貌,德行,才学,想要为她找一门好亲事,那简直是易如反掌的事儿。 只是可惜林妧是周珍的女儿,父亲不详,当初周珍被人贩子拐走,这也是人尽皆知的事儿,她的孩子,那些眼皮子浅的也瞧不上。 如此一来,她想为林妧说一门极好的亲事那就有些难了,那些世家大族挑选妻子,恨不得连祖上三代都要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只可惜这孩子模样出众,陪嫁颇多,又怕有心人打那嫁妆的主意…… 说起这件事情,杜老夫人只觉得有些伤感,她如今是真的把宁人当成亲生孙女儿一样看待的,可如今一想,如今林妧才六岁而已,距离她说亲还有八九年的时间,也不必太着急。 况且她觉得这孩子看着是个有福气的,兴许到时候还真有有眼光的人把这孩子娶进门。 林妧笑眯眯的,丝毫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这有什么好怕的?我有银子,有家业,大不了以后自己买个院子,一辈子不嫁人也不是不可以,到时候吧您啊,我师傅啊都接过来住着,以后你们想来可以直接过来看我,就是也不必怕别人说闲话,瞧别人的脸色。” 她活了两辈子,很多事情已经看得很明白了。 杜老夫人白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从前思姐儿也在我跟前说过这样的话,只是姑娘家的还是嫁个人好,以后有人为你遮风挡雨,有儿子为你出头,有姑娘在你跟前说说笑笑。” 不过话锋一转,她老人家还是道:“可若真的没有了合适的,一辈子待在自己的院子里也未尝不可,免得像有些妇人似的,操心一辈子,落不到什么好。” 她老人家活到这个年纪,见得糟心事儿多的去了。 林媛笑眯眯的说是。 她见杜老夫人有些困倦,再次告辞。 杜老夫人瞧了眼外头,只见日头当空,太阳毒辣辣的,只吩咐玳瑁:“……你去收拾间屋子给妧姐儿住下,这外头这么大太阳,可别把咱们妧姐儿给晒黑了。” 玳瑁应了一声,就要带着林妧下去。 林妧也没推脱,她向来不是个拘束的性子,既然杜老夫人这般说,那她就住下了。 等着睡醒之后,她吃过甜瓜,又喝了绿豆水,到了傍晚这才回去。 没想到等着林妧回到珍珠园时,却发现珍珠园变了样。 前几日姜氏是与她许诺过的,这珍珠园该加的不该加的都要一并加上,这些日子她忙得很,尚未说话,所以有婆子还是移了些花木过来,园子里比从前更好看了。 只是她如今一看,不光是新移植过来的湘妃竹被拔的干净,恨不得原先种的那些花草都被毁了,甚至连已经结了果的葡萄藤都被全部挖走,有些不能带走的,也全都毁了,院子里是狼藉一片。 白薇喊了两声,连个丫鬟都没出来。 后来还是夏瑶听见动静,连忙迎了出来,声音中带着一股子哭腔,“姑娘,方才太太差人过来了,把园子里的东西全毁了,还砸了不少东西,奴婢吓坏了,所以这才躲起来的。” “太太说,说姑娘如今有银子,还有人撑腰,也用不上她来怜惜姑娘,这珍珠园还是给姑娘住着,当初修建这院子花了不少,少说有一万两银子,让姑娘快些把这银子还给她,说姑娘您反正吃的用的都是三房老太爷的,如今更是有家底的,想必也不会把这一万两银子放在心上的。” “那些人还说,除了奴婢与涓嬷嬷,念珠的卖身契,其余人都在太太手上捏着,都是太太的人,姑娘如今手上有银子,哪里还用得着搜刮太太的银子,所以把这些人全部都调走了……” 白薇听到这话气得浑身发抖,“我,我长大这么大,还从未见过这般不要脸的人,她也不怕别人笑话?” “也是,如今她脸都已经丢尽了,还有什么脸面可言?还怕什么?” 林妧扫了白薇一眼,有些心疼道:“还说这些做什么?和她计较这些也没用,你既晓得她是什么样的人,就不该为了这样的人动怒。” 说着,她环视周遭一圈,摇摇头:“她做出什么事情来我都不觉得稀奇,只是可怜了这一院子花木,特别是这些葡萄藤。” “过不了一个月,咱们就该吃葡萄了!” 她甚至还想过,到时候把吃不完的葡萄酿做葡萄酒,只是如今,葡萄没了,葡萄酒也没了。 不过她很快收拾了心情,吩咐道:“白薇,你拿了银子重新采买花木,要买的比从前好,比从前贵,你不是说五房晴表姐那里的紫藤花架好看吗?咱们就学她做一个海棠花架起来,到了春天说不准比晴表姐的院子还好看。” “还有什么双色牡丹,十八学士,这些贵的花木都买回来,我要珍珠园比从前更好看。” “她不就是想让我难堪?想让周家的人见识见识这三房还是她当家吗?我就偏偏不要让她如意,我要让别人看看,就算是没有她的可怜,我的日子一样过得好,比从前更好。” “她不是还想要一万两银子吗?我也不与她计较,这银子是不是给的多了到时候我亲自拿了银子给她。” “不光是给银子给她,我还要大大方方告诉她,如今我什么都不多,就是银子多!” “如今三房一半家产在我这里,她那里若是有转不开的地方,只管来找我。” “她小气,我可不是个小气的人,只要她这个当舅母的拉的下这个脸,我还是愿意把银子借给她的,不要她的息钱,只要她按时还银子就是了。” 081小富婆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方才气的脸色惨白的白薇一听到这话却是“扑哧”笑出声来,“姑娘,可真有您的。” 她一想到姜氏听到这话的脸色就觉得解气,比大夏天的喝了冰镇的绿豆水还要痛快。 林妧说这话可不是逗白薇开心的,她是真打算这样做。 这话传到周铨耳朵里时却把他气的够呛,原本三房的东西就多,这么些年积攒下来少说也得理个五六日,他听到这话后只说要大成加班加点赶快把东西分出来,原本要花费五六日时间的事儿,到了最后只花了三天。 当林妧手上捏着厚厚一摞账本,看着上头的数字时,只觉得自己在做梦。 她知道三房有钱,却万万没想到三房会这么有钱。 分给她的田庄,铺子,院子,古玩,名师字画少说就值十几万两银子,还有存在钱庄里头的银子都有十多万两。 林妧只觉得自己像做梦似的。 周铨看她傻乎乎的样子,这些日子脸上总算是有了点笑意,“……原件我都送到二房那里去了,这些誊抄的账本子你收好,自己有什么东西自己心里也有个数。” “以后啊,你可就是个小富婆了。” 林妧恨不得掐自己一把,想看看自己是不是在梦里:“舅舅,三房这么有钱吗?” 她记得清楚,上辈子风光无限的四房与张扬不羁的五房全部产业也就二三十万两银子而已,可如今光给她一个人的就有这么多? 三房,未免太有钱了吧! 周铨笑了起来,“对啊,咱们三房就是这么有钱。” 林妧一脸狐疑,若非周铨不求上进,她肯定要猜测这钱他赚的不太干净。 周铨见她如此神色,这才低声道:“是你长房二舅舅,他有门路,要我入了海运的股,几年前我不过是入了一万两银子,如今连本带利赚了有十多万两银子了。” 林妧瞪大了眼睛。 又是长房二舅舅? 长房二舅舅周钧是个很了不起的人物,如今他尚未三十岁,已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也是仗着儿子厉害,所以长房的秦老夫人很是目中无人。 她知道,等着几年之后周钧会拜相入阁,甚至超过了二房老太爷。 但是她万万没想到如今的周钧就能这般厉害,“一万两银子居然能赚十多万两银子?这,也太多了吧?” 她连做梦都做不到这样的美梦。 “对啊,说来也是我运气好,五年前你长房二舅舅与我说起这件事来的时候,我还犹犹豫豫的,那个时候你外祖父刚去世,周家的庶务交给了四房,我们三房银子上就吃紧了不少,原本我是不打算拿出来的,后来还是你长房二舅舅一直劝我,我抹不开面子,只能答应下来。”周铨说起这话来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当初他与周钧根本就没什么来往,还曾想是不是周钧在京为官手上银子吃紧,想哄他银子的,“后来我想着这银子就当做给他算了,也没想着拿回来,不曾想赚了十多万两银子。” “之前我就听人说过海上生意风险大,运气好的时候能赚的满盆钵满,可运气差的时候,海上遇到风浪,这银子就是打了水漂。” “也是咱们运气好,入了股之后这海上生意做得是顺风顺水,出海五六次才会遇上一次风浪而已。” “不过这件事你可别对外说,就用你长房二舅舅的话来说,闷声发大财,这些年四房,五房觉得自己赚了些银子,张狂的不得了,实际上他们赚几年的银子还没我们三房一年赚的银子多了。” 林妧只觉得不解,在她的印象里,周钧是个很好的人,按理说这等好事也会喊上其余四房的,“难道别人都不知道吗?” 一个人赚银子可比大家一起赚银子叫人觉得开心多了,特别是平日里那些人拽的像二五八万似的,压根还瞧不上自己。 周铨含笑道:“不知道,别说是四房,五房,就连长房,二房都不知道这件事。” “你也别在你二房伯祖母跟前说漏了嘴,当时她看到这些账本子的时候直说咱们三房富庶,我于她老人家说的是当初你外祖父在的时候多赚了些银子,后来我运气好,也赚了些银子,好在你二房伯祖母素来不在意这些,所以没起疑心。” 林妧点了点头,还是觉得不解,“舅舅,长房二舅舅从小是在二房长大,与长房关系不大好,我觉得说得过去,可这等好事,为什么他没有告诉二房?” 她可是听说过的,二房老太爷对周钧宛如亲生儿子。 周铨是个心大的,当初周钧与他怎么说,他就怎么相信,只道:“这也没什么不对劲的,当初你外祖父在世时就会做生意,做一桩生意赚一桩生意的钱。” “当时就有人传言说你外祖父乃是财神爷附身,做生意的人向来都讲究这些,你长房二舅舅找我,想必也有这个原因在。” “做生意向来都是有赔有赚的,他不敢笃定一定能赚钱,所以也不敢喊长房,二房的人入股,等着赚了钱之后,就更不好说了。” 他只觉得自己这辈子除了在弄丢妹妹与娶姜氏为妻这两件事事情上运气不好,其余时候,运气都还是挺好的。 道理虽是这个道理,但林妧隐隐觉得不对劲,毕竟上辈子的周钧是个很厉害的人,好像不管多棘手的事情到了他手上都会变得迎刃而解,上辈子他还把自己嫁给了许拓之为侧妃。 那个时候她已是声名狼藉,别说是给许拓之当侧妃,说句不好听的,给许拓之提鞋都不配。 但除了周铨说的这个理由,她好像也想不明白还有什么别的愿意,毕竟周铨与周钧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 如今林妧心里高兴得很,觉得自己是个小富婆了,一时间倒是不知道这些银子该怎么花,不过别的事儿倒不急,第一件事她就是找杜老夫人支了一万两银票子出来,拿着银子直接朝姜氏院子去了。 082臭显摆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林妧最开始还以为杜老夫人不会给自己这一万两银票,毕竟姜氏与她赌气,她拿着一万两银子去赌气,好像有些划不来。 珍珠园并不是新修的,而是由从前的院子翻新加盖的,这里头值钱的东西被姜氏带走了,不值钱的东西也被毁了,满打满算,这院子怎么也值不了一万两银子。 林妧自诩自己并不算是个出手阔绰的,可人活一辈子就是为了争口气,她觉得为了这口气花一万两银子值得。 但她万万没想到,杜老夫人还真将银子给她了——银子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不过都是些虚物,姜氏想要,你给她就是了,我倒是要看看她好不好意思接着。 她老人家活了大半辈子,心里清楚,若姜氏真的接下这一万两银票子,脊梁骨都要被人戳断,丢掉的东西可比这一万两银子多得多。 所以,她并未反对。 等着林妧带着银子趾高气昂去了正院,院子里的人见着她像见了鬼似的,躲都躲不及,从前这一个个人见到她没谁把她当回事,是眼高于顶的,如今一个个是唯恐避之不及。 她们跟在姜氏身边多年,还从未见过姜氏在谁手上吃这么大的亏。 连带着她们这些日子都没好日子。 林妧在厅堂坐了好一会儿,这才见着额上带着伤的杜嬷嬷迎了出来,杜嬷嬷面上的神色还是与从前一样,客客气气的,可仔细瞧来,她面上的憔悴是怎么都掩不住的,“不知道表姑娘过来可是有事儿?” 姜氏并不愿意见林妧,方才一听说林妧过来找她,气的是破口大骂。 如今的姜氏哪里还有半点诗书人家姑娘的影子?就像是村头泼妇似的。 林妧浅浅笑了笑:“之前舅母不是说找我要一万两银子吗?我想着我也不是拿不出来,既然舅母要,那我就给她好了。” 哟,这话说的可真是气人,她这简直就是不仅在姜氏心口剜肉,剜肉完了还在上头撒一把盐。 杜嬷嬷笑着道:“那奴婢替太太谢谢姑娘了。” 说着,她就要伸手去接那银票子。 林妧手上捏着那张薄薄的银票子,翻来覆去看个不停,丝毫没有把银票子交出去的意思,只淡淡道:“一万两银子到底不是比小数目,就这般给嬷嬷,好像有点说不过去吧?” “还劳烦嬷嬷转告舅母一声,她想要银子,我敬重她,给她把银票送来了,可难道舅母都不露面就想要我把银票子交出去,好像没有这个道理吧?” “若是舅母不想要这一万两银子,那我拿回去就是了,我可把话说在前头,过了这村儿就没这店了。” 杜嬷嬷这才发现眼前的林妧当真是个厉害的,若是比小数目,姜氏是肯定不会为了这笔银子折了面子。 可如今……三房上下拿了一半家产出来,上上下下正是缺银子的时候,姜氏肯定会出来的。 她应了一声,转身就下去了。 一刻钟之后,姜氏就出现在了林妧面前。 林妧看着眼前姜氏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差点就认不出她来,以前的姜氏多爱美啊,不管什么时候都穿的明艳动人,一走路首饰叮咛作响,面上抹着胭脂脂粉,身上还带着淡淡的茉莉香,嘴角挂着恬恬的笑,永远都说着八面玲珑的话。 如今的姜氏眼睑下一片青紫,未施脂粉的她脸上有很多细细小小的斑点,嘴唇干涸,憔悴极了。 更不必提如今她脸上绷的紧紧地,恨不得一口把林妧生吞下去的架势,怎么看怎么骇人:“拿来吧!” 银子拿来吧,她如今正缺钱了。 她的长子周子光如今已经十岁了,过不了两年就该说亲,接着成亲,正是缺银子的时候。 林妧将银票拈了起来,淡淡道:“舅母,您说珍珠园修缮花了您一万两银子,那我就给您一万两银子,可实际上如今的珍珠园还值多少两银子,您心里有数。” “有些话其实我这个当晚辈的不该说,可看在舅舅和光表哥,阳表哥的面子上还是想要劝劝您,银子是死的,还可以再赚,可人是活的,您不要为了些死物而让活着的人不安生……” 姜氏如今哪怕是收银子也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冷笑一声,“林妧,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视金钱如粪土了,要真是这样,你就不该贪三房的一半产业。” “我活了二十几年,还从未听说哪家的姑娘还能分得家中一半的产业的,更别提姑娘的女儿……你凭什么?老太爷临终前糊涂,难道你也跟着糊涂吗?” 在她看来,这些银子都该是他们的。 林妧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这些都是我应得的,是我的东西,我为什么不要,难道我不要,您就会念我的好吗?” “舅母,您并不是个糊涂人,您应该也清楚,过不了几年光表哥就要成亲,接着是阳表哥,云表姐……您说,若是到时候别人听到您做的这些事,还敢同您结亲吗?” “三房有多少银子,您比我清楚,别说是一半的产业,就算是只有十分之一,也比许多世家大族强多了。” “这是我第一次劝您,也是最后一次劝您了,要是您以后还想算计我,我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我没爹没娘,无牵无挂,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您想要害我,我就算是拼了自己这条命,也会与您玉石俱焚的。” 随着话音落下,她手指一松,那张银票轻飘飘落在姜氏脚下。 姜氏看着眼前比自己矮上一截的林妧,气的是胸口起起伏伏,这银票是捡起来不是,不捡也不是。 还好一旁的杜嬷嬷眼疾手快,将银票捡了起来。 林妧嘴角露出一个讥诮的笑容来,这才转身离开。 对,她就是故意的。 上辈子加这辈子,姜氏明里暗里害了她那么多次,她不使诈不耍心眼,按姜氏所言给了姜氏一万两银子,不过是给银子的时候还给了姜氏些羞辱,若姜氏有骨气的,完全是可以不要这一万两银子的。 只可惜,姜氏觉得银子比面子重要,这难道还能怪她不给姜氏脸了? 083解气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回去的路上,林妧只觉得心里痛快,活了两辈子,她就没有这般痛快的时候。 白薇跟在她身侧,脸上也是藏不住的笑,咯咯笑个不停,“……姑娘,方才您是没看见,方才您说这话的时候,七太太脸色难看极了,可又舍不得那一万两银子,等着那一万两银子的银票掉到地下时,一副想去捡又不好意思去捡的样子。” “后来杜嬷嬷把银票捡了起来,奴婢倒是好奇,要是杜嬷嬷不捡,七太太到底会不会去弯腰捡那一万两银子。” 连她都很瞧不起姜氏。 林妧想到方才姜氏那一阵阵的脸色,也觉得十分解气,笑着道:“她应该是去会捡那张银票的,毕竟是一万两银子了。” 两人说说笑笑,则回去了珍珠园。 有银子好办事,林妧手上银子多了,说话的底气就足了,虽说如今银子并不在她手上,可一想到自己如今已成了个小富婆,心里就踏实,花起周铨给她的钱来一点都不心疼。 只是她没想到玳瑁过来一趟后见这阵仗,犹豫几许后,还是劝道:“……表姑娘,奴婢说句不该说的话,您这刚得了三房一半的产业就这般,落在有心人眼里可能会被说闲话的,您年纪还小,不知道流言蜚语也能把人压死的,奴婢觉得再等些日子比较好。” 她心里急得很。 杜老夫人说了如今林妧正处在风口浪尖处,就算是这件事不是林妧的错,可人多了,说什么的都有,也有些人觉得林妧一个姑娘家的不该收下三房的产业。 更不必提五房最近那边闹得热闹极了,杜老夫人觉得将林妧养在自己身边的事儿还是缓一缓的好。 若是林妧在珍珠园花了这么多银子,到时候搬到二房去的时候也带不走,若照姜氏一样砸了摔了,不仅是暴殄天物,还是浪费了自己的银子。 可如今,她根本不好明说。 林妧吃着玳瑁送过来的点心,眉里眼里都带着满足,杜老夫人对她真好,晓得她喜欢吃二房小厨房的点心,一面担心她吃多了吃不下饭,可一面又经常叫玳瑁给她送过来,“玳瑁姐姐,你放心好了,花不了多少银子的。” “也就是十八学士和双色牡丹贵些,方才你进来的时候见它们摆在外头,可也就是早上傍晚的时候拿它们出去晒晒太阳,日头大的时候会再拿进来。” “还有这院子里的竹子,花圃,海棠树,樱桃树这些,统共也没花多少银子,不过是绞尽了脑汁想的怎么摆的更好看,所以看起来觉得花费不菲。” 不说别的,白薇是个节俭的人,哪怕是如今她有钱了,可花起银子来仍旧心疼不已。 她算过了,这些花木下来总共也就不到两千两银子。 玳瑁见她如此说,倒也不好在说什么。 林妧很喜欢杜老夫人,玳瑁是杜老夫人一手调教出来的,自然也不差,所以,她也很喜欢玳瑁,只笑着道:“玳瑁姐姐,还是谢谢你了。” “我也想过,如今舅母一心心疼银子,暂且还顾不上我,可等着她缓过神来之后,就算是我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她一样也会四处散播流言的。” “反正与其都是这样,那还不如我过的高兴点。” 玳瑁嘴巴动了动,想要说点什么,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道:“表姑娘心里有数就好。” 如今正值傍晚,刚好夏瑶才去外头买了些密瓜进来,甜滋滋的,她留了玳瑁一起吃井水湃过的密瓜,“……反正伯祖母宽厚,想着玳瑁姐姐时常被拘在二房,放着你出来走走玩玩,你多坐会儿不要紧的。” “这次夏瑶买的密瓜可甜了,玳瑁姐姐,待会儿你带两个回去叫伯祖母尝尝。” “我晓得伯祖母那里肯定是什么都不缺,可别人孝敬她老人家的是别人的心意,我孝敬的是我的心意,礼轻情意重嘛!” 玳瑁是忍俊不禁,“好,老夫人知道肯定会高兴的。” 说着,她更是道:“奴婢也想着出来躲躲懒,与您多说说话,只是老夫人那边……奴婢实在是放心不下。” 正拿着小银叉吃着密瓜的林妧一顿,忙道:“伯祖母怎么呢?” “没事,老夫人倒是没事。”玳瑁见她面上神色一紧,只觉得老夫人没白疼她一场,只忙道:“是五房那边,如今又闹得不安生,从前是九姑娘日日过来给老夫人请安,如今倒好,连五房老太太也是经常过来。” “老夫人与五房老太太虽是妯娌,可这几十年来关系都不算是密切,两人坐在一起聊些有的没的家常,这不是为难老夫人吗?” 林妧忍不住点点头,老夫人一向对下头的晚辈们慈和,但樊老太太一而再再而三过来叨饶,这就有点不知规矩了,“这倒是的。” 一个是听雪赏梅,颇有雅兴的读书人,一个是满身铜臭,捧高踩低的老妇人,她也不知道这两个人能有什么话可说。 其实这些日子她也是听到了些风声的。 长房那边斟酌再三,决定还是放弃将周庭如养在二房这件事了。 一来周庭如的确是不算聪明,她这性子,这学识,这长相,杜老夫人不一定看得上。 二来周庭如如今都十二岁了,这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 他们想把周庭如养在二房无非就是想借着二房的势给她找一门好亲事,但如今长房周钧在朝中越来越得势,在皇上跟前越来越得脸,长房得勤劳夫人想着还不如直接把周庭如送到京城去,由周钧帮着说一门好亲事,反倒更省事。 如今秦老夫人就操心着这件事,毕竟这个次子虽是她生的,可从小到大却是养在二房更多,又向来是个有主意的,她不一定能够说服儿子。 算来算去,如今除了周庭晴,好像就没别的姑娘更适合养在二房。 可偏偏杜老夫人一点都不着急,五房的樊老太太见着孙女出马没用,则开始亲自出马了。 玳瑁不好多呆,吃了几块密瓜就走了。 林妧送了玳瑁出去,可等着她折身回来的时候只听采薇说七老爷过来了。 周铨来了? 林妧下意识扫了周遭一眼,根本就没看到夏瑶的影子,心里已经有数,“舅舅去了哪里?” 084有点懂了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白薇并不知道夏瑶那点小心思,照食答道:“七老爷正在您书房了,说是看看您学问怎么样了。” 林妧笑了笑,抬脚朝着书房走去。 也是难为周铨了。 他有三个孩子,一个儿子不爱读书,女儿与他不亲近,每日闲来无事时也就只能指点指点长子周子光的学问,偏偏周子光年纪渐渐大了,学的东西也深奥起来,好些东西他也不太懂。 如今林妧来了,这是正正好,又重新给了他机会。 林妧刚走到书房门口,就听见里头传来了周铨和煦的声音,“……妧姐儿字儿写的真是不错,你看,这里一笔一划写的多有劲儿,说起来云姐儿还比她大上半岁,可写的字还没她一半好。” 现珍珠园上下并没几个人,林妧尚未来得及买人,如今想也不想就知道里头那个是谁。 果不其然,林妧走进去就见着夏瑶半蹲在周铨身侧,露出她好看光洁的颈脖来,声音也是柔柔的,“这都是老爷您教的好,奴婢听说过您一手字写的好,姑娘是您的外甥女,平素又得您得教导,一样也是好的。” 她脸上是止不住得笑,就快开出一朵花儿来。 林妧好像有些明白了。 周铨虽学问不怎么样,但好风雅,喜吟诗作画,与姜氏在一起没什么共同话题,但与不过认得几个字的夏瑶在一起,一样也没共同话题。 周家有家训,男子四十无子方能纳妾,可上辈子周铨为了纳夏瑶进门是一意孤行。 上辈子林妧不明白夏瑶有什么好的,但如今懂了——周铨是个普通的男子,喜欢自己的女人景仰他,与他温温柔柔说话,他喜欢的可能是这种感觉,而不是夏瑶这个人。 林妧走进去喊了一声“舅舅”。 周铨刚抬起头,站在他身侧的夏瑶已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架势。 林妧没再多看她一眼,笑着道:“舅舅过来了?” 这几日她已经习惯了周铨闲来无事往她这里凑,对外周铨说的是怕旁人欺负了林妧,所以时不时过来看看,可实际上只怕是无聊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三房这点事儿已传遍了整个扬州城。 周铨也是个要面子的,没好意思再去找那些狐朋狗友玩,只能憋在家里。 姜氏那里,他是不会去的,思来想去只能时不时来看望林妧。 夏瑶这几日不知道多高兴。 才得了人吹捧的周铨心情不错,点点头将林妧的字好生夸了一番,最后又指点江山起来,“……你小小年纪一手字写的不错,但别的方面也不能落下,该与晴姐儿多学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才好。” 林妧嘴上应了是,可忍不住在心里冲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说的倒是简单。 周铨留在珍珠园陪着林妧一起吃了晚饭,等着吃过晚饭要走的时候,却像是突然想起了要紧的事儿来,“……听说最近你没和晴姐儿一起玩了?” 他听说消息的来源十有八九就是夏瑶,夏瑶为了能与他多说说话,恨不得把林妧每日吃了几颗米都要告诉他。 林妧点点头,“对啊,我最近事情多,又要布置院子又要上学,还要练字,所以跟晴表姐走的远了些。” 她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并没有对周铨说实话。 说了也是白说。 她原以为周铨要念叨几句的,毕竟周庭晴是周家上下所有长辈们都称赞的对象,原先姜氏对着周庭云的口头禅就是“你跟着晴姐儿好好学学“。 不曾想周铨只是笑了笑,嘱咐道:”这几日你离晴姐儿远些好了,等着过几日再去找她玩。“ 林妧原本是想问问其中的原因,可周铨已经走了。 两日之后,林妧就知道了其中的缘由,这缘由还不大光彩——周庭晴的父亲周铮闹着要休妻。 五房子嗣昌盛,光是儿子就有四个,已嫁出去的姑奶奶也有四个,儿子成亲后生了孙子孙女,五房的院子就有些不够住,像周庭晴这般能单独住个院子的姑娘是仅她一个。 周铮是五房次子,樊老太太生了三个姑娘之后又得的个儿子,平素把他看成了眼珠子一般,养成了他自私自利,无法无天的性子。 偏偏他的妻子,也就是周庭晴的母亲刘氏是个绵软的性子,嫁进周家五房后更是连生三女,除去周庭晴,还有两个更小的女儿。 当初樊老太太想的就是周铮名声不好听,脾气又差,所以求娶的是性子软绵的铮十太太,可真等着铮十太太进了门,她又嫌弃铮十太太整日哭哭啼啼,拿捏不住丈夫。 好在周庭晴是个聪明的,在樊老太太跟前得脸,要不然啊,只怕段氏的日子更不好过。 正喝粥的林妧听闻白薇说起这件事,只觉得五房真是乱糟糟的,主子们的事儿都被那些下人们拿出来四处说道,樊老太太也不管管。 白薇摇摇头,一脸无奈,“……说是今儿一大早十老爷就闹到了五房老太太跟前去,说是要休妻,说什么不会下单的母鸡留着还有什么用。” “这话真有意思,十太太要真的氏不会下蛋的母鸡,那九姑娘她们是什么?难道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不成?“ 周家人多,林妧上辈子对五房的事儿不太了解,她一直以为周家家风清明,没想到也会闹出这样的事儿来,听八卦听忘记了时间,三口两口喝了半碗粥,急急往小山丛桂赶。 这一路上,她还不忘与白薇讨论这件事:“你说,十舅舅到底是以什么理由要休妻的?” “就算是十舅母没能生出儿子来,可周家有规矩,男子四十无子方能纳妾,说的可不是能休妻,而且十舅舅如今还不到三十了!” 她瞬间明白前两日周铨为何与她说这几日离周庭晴远一点,周家子弟向来上进,像周铨,周铮这样整日只知道猎鹰走马的到底是少数,虽隔着房头,两人关系也是不错的。 那这样说来,就是蓄意为之。 白薇摇摇头,低声道:“这件事奴婢倒是没听说,说是十太太辱骂十老爷,这……这怎么可能?” “奴婢听说过,十太太平素看到十老爷躲都来不及,怎么敢骂人?这周家上下,又有谁不知道十老爷是个火爆脾气,敢骂他的?” 085救救我娘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说到这儿,白薇更是微微叹了口气:“这十太太也是可怜的,奴婢听说十老爷在外头花天酒地,五房老太太很不满意,断了他的银子,可他每个月还拿十太太的月例银子,十太太要是不给或者说没有,他上前就是一巴掌。” “可怜十太太嫁进周家没几年,带进来的陪嫁都已经卖的差不多了,就连九姑娘也时常拿了自己的东西去补贴他,就是为了叫十太太的日子好过些。” 她是见过铮十太太几次的,每次头上都戴着那支金钗,要么是一支素色的玉钗,来来回回就是那两件首饰,过的还不如有些得脸太太跟前的丫鬟婆子。 更不必提她说话时永远都是怯生生的,好像生怕得罪了别人一般。 就这样的性子,难道还敢骂阎王一样的周铮? 林妧没好气道:“这就叫做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十舅舅看十舅母不舒服,她做什么都是错的。” 两人说着话,很快就到了小山丛桂,平日里早早就到了的周庭晴这次是破天荒没过来。 周庭云依旧是没来。 今日给她们上课的并不是曾先生,而是教她们作画的段娘子。 相较于严苛的曾先生,段娘子的脾气好多了,再加上作画不像背书,得下苦工,作画很讲究天赋,所以哪怕偷偷开个小差也不要紧。 今日段娘子教她们画的是莲花。 林妧见段娘子三笔两笔就勾勒出一朵栩栩如生的莲花来,再看看自己笔下的莲花,若是她不说,旁人做梦都想不到她这画的是什么。 就连好脾气的段娘子见了,愣神之后委婉道:“表姑娘还是得在作画上面多下些功夫才是。” 作画于女子而言也是很重要的,譬如说得画花样子,白薇空有一身好的绣艺,还指望着林妧多帮自己画几个好看的花样子出来了。 林妧有些汗然。 她下定决心自己得在画画上多花些功夫,不指望着能一鸣惊人,起码不能叫人吓一跳才行。 最后她要白薇把自己这副《丑莲图》收好带了回去,放在书桌前,日日警醒自己。 林妧盯着这朵怪异的莲花看了许久,可最后还是觉得这莲花实在是过于骇人,暂且将它放于说书桌里,反正是警醒自己嘛,只要效果到了就行。 她刚提笔,就听见白薇说二房那边请她过去用午饭。 早上才下过雨的缘故,如今天气并不算炎热,林妧欣欣然赴约,想着去杜老夫人那里打打秋风。 杜老夫人听她说起自己画了一朵奇丑无比的莲花,笑得不行,却还安慰她起来:“……不碍事儿的,如今你年纪还小,慢慢来就是。” “就像是你的字儿写的好是一样的道理,写的多了,下了苦功了,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段娘子在扬州城很有名,画的一手好画,有这样的先生在,你着什么急?慢慢来!” 说着,她就要玳瑁去看看小厨房准备的饭菜好了没有,今日京城那边又送来了不少好东西。 玳瑁刚应声下去,林妧就听见外头传来周庭晴带着哭腔的声音——伯祖母,求您,求您救救我娘,求求您了! 二房可不比五房,哪怕是长房秦老夫人过来想要见杜老夫人那也得通传的,若是杜老夫人不见,人一样也会打发走。 林妧微微皱眉,想着周庭晴平日里是最懂规矩的,怎么还会这般? 杜老夫人脸色也不大好看,却还是吩咐道:“叫晴姐儿进来吧,在外头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姑娘家的名声可是最重要的!” 有丫鬟应了一声,很快就把周庭晴带了进来。 周庭晴哭的眼睛都肿了,浑身微微发抖,一进门就朝着杜老夫人直挺挺跪下,哀声道:“伯祖母,求求您救救我娘啊!” 杜老夫人扫了她一眼,淡淡道:“晴姐儿,天塌下来还有个子高的顶着,你这般是做什么?” 林妧虽与周庭晴许久没说话,可见她这般也觉得可怜,上前要搀着她起来。 可周庭晴如今已是方寸大乱,她不是没察觉杜老夫人眉眼中的不悦,可还是执意不肯起身,哽咽道:“伯祖母,求求您救救我娘吧,只有您能救她了,我祖母她……向来都很敬重您的。” 她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方才她已去过长房一次,想要求见长房秦老夫人,在长房门口跪了小半个时辰,秦老夫人也未曾露面,倒是派了丫鬟出来递话——还请九姑娘回去吧,我们家老夫人说了,周家虽未分家,可长房与五房却是隔着房头,如今五房老太爷与老太太尚都还在,您就算是真的要求,也该求求五房老太爷与老太太才是正经道理。 周庭晴早就长房秦老夫人不会插手,可她走投无路,还是想着试一试。 所以到了杜老夫人跟前时,她只觉得杜老夫人就是自己那根救命的稻草,申请哀切悲怆,连姑娘家的姿态都顾不上了。 杜老夫人淡淡看了她一眼,觉得她真是聪明太过,寻常人遇到这种事儿会去求五房老太爷或五房老太太,可她却晓得拿了别人去压五房的长辈们。 但不得不说,这个法子是最有效的,“你爹娘的事儿,今儿早上我也听到了些,你祖父祖母想必也知道了,他们那边都还没发话,你求到我这里来又是做什么?” “晴姐儿啊,你向来聪明,也该知道你祖父祖母是不会允许你爹休了你娘的……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周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周家五房还有哥儿和姑娘没成亲,五房樊老太太向来会算计,也绝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 周庭晴一听着话,眼泪又簌簌落了下来,“伯祖母,您是有所不知,我爹闹着要休妻,祖母虽没答应,却也放出话来让我娘挪到庄子上去养病了。” “这些年,我娘身子虽不大好,却也没长长久久病着,说白了,都是被我爹气出来的。” “要是我娘被挪到庄子上去了,身边连个照顾她的人都没有,若有个三长两短,那该怎么办啊?” 086胡闹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杜老夫人皱眉道:“这事儿当真?” 周庭晴点点头,眼泪簌簌落个不停。 杜老夫人冷声道:“简直是胡闹,要你娘去庄子上养病,这和你娘被休又有什么区别?” 周庭晴一听这话,眼泪是掉的更加厉害。 其实有些话,她一个姑娘家的都没好意思说,她爹从前在外头花天酒地也就算了,如今养在外头的那个女子却有了身孕,这女子也是个有手段的,竟说服她爹把自己娶进门来。 可怜她娘这些年委曲求全,连话都不敢大声说一句,没想到到了最后还是落得这个境地。 周庭晴哀声道:“人人都说您是菩萨心肠,当初妧妹妹要是没得了您的庇佑,如今也不会好生生站在这里。” “伯祖母,求您也救救我娘吧,以后都给您当牛做马都成。” 她是真的着急了。 杜老夫人见状,微微叹了口气:“罢了,我就同你走一趟吧。” 林妧今日也是听说了不少关于五房的事儿,好奇的很,见无人反对,她也跟在杜老夫人身侧巴巴过去了。 饶是她又心里准备,可铮十太太的境地却比她想象中还要糟糕,五房正院里,五老太爷不见踪影,樊老太太冷着一张脸坐在上首,见到向来得她喜欢的孙女儿居然请了杜老夫人过来,那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周铮站在一侧,脸色也不好看。 他们皆是因为周庭晴搬来了救星,打乱了他们的计划,所以才脸色难看,唯独蜷在地下的铮十太太是脸色真的难看,唇色惨白,眼角又泪珠渗了出来,看起来是可怜极了。 一旁的丫鬟婆子没一个敢上前扶她起来。 林妧心里很不舒服,就算是个下人这般躺在地下都不合适,更别说还是一个主子。 可见樊老太太真是个冷血至极的人。 周庭晴一进来就紧紧将铮十太太搂在怀里,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簌簌落了下来。 杜老夫人见铮十太太一直捂着心窝子,想也不想就知道肯定是周铮方才动过手,当即是脸色更冷:“也不知道五弟妹这是做什么?闹的这么大阵仗?难道还嫌弃我们周家最近还不够丢脸吗?” 三房的事儿,扬州城上下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樊老太太虽恼她多管闲事,却也不敢得罪她,只笑着请她上座,笑着道:“也没什么大事儿,方才他们两口子起了几句口角罢了。” “不知道二嫂怎么过来了?可是听了晴姐儿这丫头说了些什么?” “这孩子啊,平素是个孝顺的,可就是太孝顺了,听风就是雨的,这还没事儿了,就想着急匆匆去搬救兵。” 说着,她那不悦的眼神若有若无从周庭晴身上扫过,面上仍带着笑,可眼里却是一点笑意都没有:“不知道的,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儿。” 周庭晴低着头,护着铮十太太,根本就不敢看她的眼睛。 杜老夫人淡淡一笑,接过丫鬟奉上来的茶喝了一口,只道:“我看老十媳妇脸都白了,五弟妹这还觉得没事儿?” “五弟妹阿,我们不仅是当婆婆的,更是有女儿的,若是老十媳妇娘家人见好端端的姑娘成了这个样子,不知道该心疼成什么样子。” “当初我记得老十媳妇刚进门的时候,长得是端庄秀气,谁见了不夸上几句?可如今你瞧瞧,这都成了什么样子!” 樊老太太顺着她的眼神朝地上扫了一眼,眼里是半点怜悯之心都没有,像说着无关紧要的事情一般,“二嫂这话可真是折煞我了,这一顶帽子戴下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老十媳妇身子不好您也不是不知道?正好今日我也与您说说这件事,老十媳妇身子不好,在家里养病这么长时间也没见好,我想着把她挪到庄子上去养病,这身边伺候的人也都拨过去,该吃吃该喝喝,等这病稍微好些了再回来也不迟。” 说着,她更是笑眯眯道:“老十是个不晓得心疼媳妇的,他活到这个岁数,想要他改也是不大可能,两人老在一起争嘴拌嘴,对老十媳妇养病也不好,还不如挪得远远的。” “远香近臭,说不准等着她的病好了,回来之后夫妻两人和和睦睦的……” “五弟妹,你这简直是胡闹!”杜老夫人冷声打断她的话,她不是不知道樊老太太打的是什么心思,这人心肠恶毒极了,明明是他们一家子人做错了事,反倒还把脏水泼到别人头上?难道就没替周庭晴姐妹三个想过,摊上这样一个在外养病的母亲,她们三个以后又该如何说亲事? 饶是周庭晴她们几个年纪尚小,可以后保不齐会有人把这件事拿出来说事儿的。 寻常被送到庄子上养病的夫人太太都是犯了大错的,大家是心知肚明,晓得这不过是个说辞。 想及此,她扫了樊老太太一眼,“五弟妹,远香近臭这个道理我懂,只是我就不明白了,难道你们五房就没多的院子?老十与他媳妇关系不好,那就分开住,什么时候病养好了什么时候再挪回去就是了。” “这前头媳妇生病了,后脚就把人挪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十媳妇犯了天大的过错,以为我们周家容不得别人。” 说着,她也不去看樊老太太那张微微变了的脸,只看向周铮道:“老十,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二伯母也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从前你向来是胡闹归胡闹,可也没做过什么过分的事儿,若这事传出去,外头是议论纷纷,你虽未从仕,可在外头也是有些交好的朋友,也要与那些商户人家打交道,他们可不知道咱们周家有什么规矩,只会说七说八,连带着咱们周家没脸。” 周铮其实还有些怵这位二伯母的,虽说她总是笑眯眯的,可他不知是做贼心虚的缘故,还是顾忌这二房老太爷与那几个儿子的缘故,对杜老夫人向来是很是敬重。 如今听闻这话,他只讪讪一笑,“二伯母您说的是,只是……” 087借力打力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周铮“只是”这两个字不过刚出口,杜老夫人就笑着道:“五弟妹,你看这老十也是同意我说的话的,我看啊,你们就找个院子让老十媳妇养病好了。” “她下头还有三个闺女了,这母女连心的,如果真的把老十媳妇挪出去,这下头三个闺女也跟着日夜担心,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你就算是不心疼媳妇儿,也该心疼心疼自己那亲孙女,晴姐儿可是从小在你身边长大的!”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来了,樊老太太还能说什么?只能连声张罗着人扶着铮十太太下去歇着,又是请大夫又是抓药的,好不热闹。 坐了片刻,杜老夫人也没有要走的意思,见如今到了吃饭的点,樊老太太纵然心口怒气直冒,却还是强压着火气道:“……二嫂不如就留在我们这里吃饭吧?我们小厨房厨娘的手艺虽及不上你们二房,可也是狠花了些银子从外头请来的,还望二嫂莫要嫌弃。” “吃饭就不必了。”杜老夫人摆摆手,扫了身侧的人一眼:“我倒是有几句话想要同你说说。” 樊老太太一听这话就忙将身边不相干的人都遣散下去,可见着杜老夫人没有叫林妧与玳瑁下去的意思,到底还在身边留了两个伺候茶水的人。 杜老夫人微微叹了口气,这才道:“我妯娌多年,我是什么性子,你也知道的。” “前几年思姐儿被接到湖北她爹身边去了,我这身边一直想觉得缺了什么少了什么似的,想要在身边养个姑娘,之前我一直觉得晴姐儿是个好的,纵然父亲不争气,母亲是个懦弱的,可这孩子得你教养,从小是聪明又上进,原本还想着让她在我身边养几年,等过几年再给她寻一门好亲事的。” “只是如今看来,我觉得还是不要趟这趟浑水好了,晴姐儿是个孝顺的,这一点咱们当长辈的是有目共睹,谁也不能说她半个‘不’字。” “可老十他们一家子闹腾的很,晴姐儿就算在我身边呆着也不会安心的,整日牵挂父亲母亲,我见她不高兴,难道我这个当伯祖母的还能高兴?” “我也算是看明白了,晴姐儿是你身边最得力的,平素贴心的很,我也不夺人所爱,不如就让她好生养在五房,在你身边尽孝算了。” 樊老太太一下子愣住了,嘴巴动了动,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按理说她是个反应极快的人,可如今都不知道该找什么话来圆了这个话头。 到手的鸭子就这样飞走了? 这一桩装事儿对樊老太太而言是雪上加霜。 杜老夫人是故意的。 这些日子她已经决定不将周庭晴养在自己身边,可她也知道,不管她找什么借口说什么理由,哪怕是把周庭晴夸成一朵花,到了最后,樊老太太也只会把这笔账算在周庭晴头上的。 小姑娘家家的年纪小,若真的如此实在是可怜。 杜老夫人还是不忍心见着周庭晴得樊老太太厌弃,见有这个机会,想着还不如将计就计将这笔账算到周铮头上去,让樊老太太好好瞧瞧——嘿,就是你儿子不争气,把家里搅合的天翻地覆的,龙生龙凤生凤,他生出的闺女我哪里还敢要? 樊老太太半晌才扯出几分笑来:“这,这晴姐儿是个聪明的,在我身边也是一向孝顺,二嫂不必同我客气,我这五房什么不多,就是孙子孙女多……” “晴姐儿到了二房之后,她下头还有几个妹妹在了,我将她们养在身边也是成的。” 说着,她见杜老夫人神色不变,也不接她的话,只道:“这剩下的几个姑娘年纪稍小些,要是二嫂觉得不错,将她们养在身边解解闷也是好的。” 这是养个孩子,而不是养一只猫儿狗儿的,也是的,对她而言,孙女与猫儿狗儿的也没什么区别。 周庭晴的确有两个妹妹,一个只有五岁,一个只有三岁,尚不懂事,如今正是闹腾的时候。 杜老夫人摆摆手道:“还是算了,就留她们留在五房好了,我身边再好,可也没有她们爹娘身边好。” “五弟妹啊,我还是那句话,这老十媳妇就算有千般不是万般不好,可也是你们当初风风光光娶进门来的,是晴姐儿这几个孩子的娘,你给她没脸也就是没给几个孩子脸。” “晴姐儿再好,以后嫁了人叫夫家知道她的母亲被这样对待,只怕也不会打从心眼里敬重晴姐儿的。” 说到这儿,她也觉得无需多言,站起身就走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话毕,她根本不给樊老太太说话的机会,径直出门。 林妧乖觉跟在杜老夫人出门,刚走出门她就忍不住笑出声了,“伯祖母,您可真厉害呀!” 这就叫做借力打力。 如今她并不知道杜老夫人是真的没打算将周庭晴养在身边,还以为这不过是个说辞罢了,想着今日她们走了之后,樊老太太肯定是要好好同周庭晴算账的。 可这下子杜老夫人把祸水引到周铮身上,暂且不提樊老太太是不是顾不上找周庭晴麻烦,可一股子火气大半都是要撒到周铮身上去的。 这下子,周庭晴母女的日子多少也能好过点了。 林妧忍不住赞叹道:“您不光厉害,还是个聪明的活菩萨!” 这话她是出自肺腑,像长房秦老夫人平日里有事儿没事儿摆长房老夫人的谱,有好事她出来的比谁都快,可若真碰上这种事儿,她压根不露面。 不像杜老夫人,明知道这是一桩得罪人的事儿,却还是过来了,可见她老人家真的是菩萨心肠。 杜老夫人见铮十太太方才那样子,心里原本是有些不舒服的,可一听这话瞬间就笑了起来,“你这张小嘴可真是越来越会逗人开心了,居然把我说成活菩萨,有我这么大年纪的菩萨吗?这话你当着我的面儿说说也就算了,当着别人的面说,只怕要叫人笑掉大牙的。” 话虽如此,她老人家还是觉得心里一阵舒坦。 088瞧不起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林妧连忙道:“伯祖母,您放心好了,大家要是听到我说这话,只会觉得我说得对,您本来就是活菩萨。” “老天爷是长了眼睛的,你做了好事儿坏事儿老天爷都是看着的。” 活了两辈子,她对这话仍旧是深信不疑。 上辈子杜老夫人虽接连丧子丧夫的,可她老人家还是得老天爷眷顾的,是长命百岁。 杜老夫人笑个不停,与玳瑁道:“你看看,你看看,这小丫头是牙尖嘴利的,哪里还有咱们第一次看到她时的影子?” 玳瑁抿唇直笑,心里也是高兴的,“表姑娘从前不大爱说话,如今在您跟前是什么都肯说,什么都敢说,可见也是把您当成祖母一样的。” 连她都觉得原来的表姑娘文静秀气,可她还是更喜欢活泼可爱的表姑娘。 其实连林妧都发现了自己身上的变化。 早在刚重生那一阵,她就像是个小刺猬,把自己裹的紧紧地,生怕受到了一点伤害。 可如今很多事情她都看的淡了,上辈子那些糟心事儿一桩桩还是会发生,可老天爷既然给她重活一次的机会,不就是要让她披荆斩棘额,迎难而上的吗?要是和从前一样,一味只知道忍让躲藏,只怕最后的境地比上辈子也强不到哪里去的。 她还是挺喜欢这样的自己的。 等着回到二房吃午饭时,她忍不住多吃了半碗饭,又陪着杜老夫人喝了一碗汤,撑的她直打嗝儿。 杜老夫人笑着要小厨房给她煮些山楂水过来压一压。 林妧很喜欢在杜老夫人身边的感觉,有的时候她忍不住偷偷的想,要是杜老夫人是她的外祖母就好了。 一想到这儿,她不免就有点惆怅起来。 杜老夫人却没把她那么点小心思放在心上,只要玳瑁去查查五房今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五房那个平日里虽疼周铮,但也不会疼得没谱儿,今日这事儿处处透着蹊跷,我看不是这么简单的。” 帮人帮到底,她也不想她前脚刚走后脚铮十太太又出了什么事儿。 林妧也十分好奇,索性一直赖在杜老夫人身边,想要听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五房下人们向来嘴巴不严,三言两语玳瑁就打听出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是周铮外头养了个外室,姓金,这外室的存在五房上下一直都是知情的,不过周铮向来胡闹惯了,这些事儿樊老太太早已是见怪不怪,觉得无所谓。 可如今那位金娘子有了身孕,周铮不知道从哪儿寻了位算命先生,算出这位金娘子肚子里怀着的是个儿子。 儿子呀! 原本对儿子斥责不已的樊老太太一听这话顿时话风就变了,周铮没儿子,这件事一直是樊老太太心头的一根刺。 再加上周铮向来在樊老太太跟前能言善道,会哄樊老太太高兴,所以连樊老太太都被他说服了,说就要铮十太太挪到庄子上去,将那位金娘子接到府中,等着几个月生下儿子对外就说这是铮十太太所出的嫡子。 这样一来,不仅周铮得了儿子,还保全了周家的名声。 不曾想半路杀出个杜老夫人来。 饶是林妧是活了两辈子的人,可听闻这事儿也觉得匪夷所思,忍不住道:“……还能这样吗?纸包不住火,要是真的事情传出去了,丢的还不是周家的脸面?丢的还不是五房的脸面?” “你要是大大方方纳妾,兴许旁人还不会说什么,毕竟当今男子大多都是这样的,可你又想要纳妾又想要名声,天底下哪里有遮掩两全其美的事儿?” 其实她都没好意思说的,五房这简直就是既想当婊子又想要立牌坊,最最关键的是五房很多人好像觉得这样做没什么不对的。 杜老夫人也被五房这番操作气的够呛,难得当着小辈的面儿都说起樊老太太的不是来,“叫我说如今五房成了这个德行都是樊氏的错,日日就只想着躲在别人身后捡好处,不叫子孙学着上进,就算是在读书上没天赋,也能像四房一样在做生意上下下功夫。” “别的本事没有,这些坑蒙拐骗的功夫倒是日日渐涨。” 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樊老太太才好,真的蠢得可怜。 林妧苦着脸道:“方才十舅母实在是可怜,我看五房叔祖母和十舅舅那样子,显然一心想生个儿子出来的,伯祖母,这件事难道五房老太爷就不管管吗?” 不提这位五房老太爷还好,一说起他来,杜老夫人更是满肚子火气,“要是他在五房能说得上话,五房哪里会变成今日这样子?” 说着,她更是微微叹了口气,“其实五房说白了也不是樊老太太在当家,是四房老太爷在当家,四房老太爷这些年掌管着周家的庶务,他从前的性子就霸道强势,如今管了些事儿,脾气愈发大了。” “樊老太太能当得了五房老太爷的家,把五房老太爷拿捏的死死地,可到了四房老太爷跟前,她的话好像就没那么奏效了。” 四房老太爷与五房老太爷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当初五房老太爷几岁的时候周家老祖宗就去世了,虽说他上头还有三位兄长,可哪里能有自己一母同胞的哥哥来的亲? 从小,他就是在四房老太爷的照拂下长大的,所以也养成了事事听从四房老太爷习惯的性子。 等着成亲之后,四房老太爷也不大好继续插手五房的事情,所以他就养成了听樊老太太话的性子。 说起来,当初他与樊老太太成亲都是四房老太爷的意思,樊老太太是商户女,当初陪嫁颇丰,四房老太爷看重的就是这一点。 当初因为这门亲事长房,二房老太爷没少反对,哪怕是周家的庶出子,娶的媳妇不求门第多高贵,起码也得是书香人家的姑娘,要明白事理,若一味以嫁妆银子来说亲,还不如去入赘别人家好了。 只是长房,二房老太爷劝说无果,最后还是眼睁睁看着五房老太爷娶了樊老太太进门。 089道歉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林妧想着上辈子四房与五房的糟心事儿,只觉得若五房老太爷蠢,四房樊老太太坏,那四房老太爷就是奸了。 他惦记樊家的银子,那自己娶樊氏不就好了? 可最后,他自己娶了贤良淑德,性子温顺的张老太太,要弟弟娶了身家丰厚,满心算计的樊老太太,这不是奸到骨子里是什么? 杜老夫人想起铮十太太来,又是长长叹了口气,“……这周铮她怕是靠不住的,如今能靠得住的就是她那三个女儿,晴姐儿是个厉害的,只怕到时候会嫁的不错,说不准以后她的日子还能好过点。” 从前杜老夫人就与铮十太太说过,要早些立起来才是,就算不为了自己着想,也得为了她几个孩子着想,只是铮十太太性子太过于软弱。 林妧很是唏嘘,想着这件事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女子这辈子过的实在太不容易了。 等着她翌日在小山丛桂见到周庭晴,见周庭晴萎靡不振,憔悴极了,心里是说不出的感觉。 周庭晴一直力争上游,想要在姐姐妹妹中表现最好,原以为自己能养在杜老夫人膝下,如今不仅父母成了周家的笑话,她也与二房也是彻底失之交臂。 这让周庭晴觉得自己这辈子都完了。 就这样养在五房,整日闹哄哄的,她能有什么出息? 她一向要强,可如今就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一般。 林妧并未说什么,人活一辈子,不如意十之八九,若周庭晴连这点小小的挫折都挨不过来,受苦的日子还在后面。 只是叫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几日未曾上学的周庭云也来了。 这几日,周庭云一直陪在姜氏身边,对外说的是怕姜氏心情不好,想要陪陪姜氏,可实际上觉得最近三房实在太丢脸,不愿意出来,更借着这个机会逃学。 但如今五房出了这桩丑事儿,这让周庭云有些幸灾乐祸,甚至想要看看一向得人夸赞的周庭晴如今落了个什么样子。 周庭云见周庭晴憔悴极了,眼睛肿肿的,嘴角隐隐浮起几分笑意来,更是凑过去道:“呀,晴姐姐,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眼睛红红的?是不是哭过?怎么出门之前没要丫鬟给你拿鸡蛋敷一敷?” 林妧惊呆了。 前日她还听夏瑶说周庭云在院子里是愁眉苦脸的,可见痛苦这事儿也是个比较级,见有人比自己更惨,这心里说不准就没那么难受。 不过有一说一,如今周庭晴都这般难受,周庭云见状还上去踩上两脚,实在是不大厚道。 周庭晴心里难受,可嘴上依旧不饶人,没好气道:“多谢云姐儿你关心,只是你有心思来关心我,不如多去关心关心七伯母好了。” “之前我听说七伯母托了四房伯祖父帮她买两个铺子,五百两银子的定金都给了,可前两日到了期限却拿不出银子来,还找四房伯祖父想把定金银子要回来。” “云姐儿,我活到如今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事儿,你不是口口声声说你们三房不缺银子……” 林妧见她们两个是你一言我一语吵个不停,毫不相让,看戏不怕台高,坐在一旁喜滋滋看了起来。 她忍不住想着:要是再多些零嘴就更好了。 一直等到曾先生进来,周庭晴与周庭云这才止住了话头,两人谁都没输,可谁也都没赢。 等到放了学,她们两个再也没有说一句话。 小姑娘家家的吵架气性大着了。 林妧忍俊不禁,上辈子她胆小,还从未与人吵过架,见小姑娘们你一言我一语,来来往往没个停歇,觉得还是有些点意思的。 等着她出了小山丛桂的门,却见着周庭晴在门口等她:“妧姐儿。” 饶是躲在树荫下,可她小脸还是热的红扑扑的,想必已经等了有一阵。 林妧觉得有些惊愕,她万万没想到周庭晴还会与自己讲话。 周庭晴是个自卑且自傲的性子,正因为自卑,所以她处处力争上游,想要别人因此高看她一眼,因为她事事做的好,所以时不时瞧不起周庭云那些只知道躲在母亲身边庇佑的人。 周庭晴见她不接话,苦笑一声,低声道:“妧姐儿,对不起,当初你与我说的那些话是我告诉我祖母的,我,我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你可怜,想要请长辈们出面替你作主,你看,长房和二房两位伯祖母出面后,七舅母果然是把你的东西还给你了……” 说着,她更是去拉林妧的手,声音中带着恳求:“妧姐儿,你就原谅我好不好?我也是一片好心。” 好心? 林妧如今只觉得好笑。 她把手从周庭晴掌心中抽了出来,周庭晴掌心是汗渍渍的一片,只怕她心里也是忐忑的,“晴表姐,你觉得我是傻子不成?你想要利用我得你祖母欢喜也就算了,如今就不要打着为我好的由头。” “你们五房一个个是聪明人,我舅母也不笨,难道你就没想过若是当初涓嬷嬷被我舅母收买,没替我作证,我会落得什么下场?” “大家会说,我小小年纪就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说什么我果然是没爹娘教的孩子……我舅母会以为这件事是我故意的,不仅不会帮我,还会借着这个机会踩上两脚。” “晴表姐你向来是个聪明人,想必其中的后果你也知道,可为了你祖母高兴,为了败坏三房的名声,哪怕不能将我舅母一击即中,只要能损伤她的名声,叫她心里不快,你们也觉得无所谓。” 她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今日周庭晴找她是真的为了道歉吗?不是的。 若周庭晴心中有愧,就不会等到今日,昨日五房发生了那样的丑事,她今日就找到自己,只怕是想着她孤立无援,自己身上有利可图而已。 周庭晴嗫嚅道:“妧姐儿,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事发之后她不是没想过与林妧说明真相的,只是她就见不得林妧那副样子,得了便宜还卖乖,若没有自己,她能得三房一半的产业吗? 可这话,她如今可不会说。 090突来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林妧冷笑着道:“既然不是这样,那我想要问问晴表姐到底是哪样?晴表姐是聪明人,可也不要把别人当成傻子,这世上更不是你做了过分的事儿之后,轻描淡写道个歉就完了。” 关键这道歉都还带着算计的成分。 说完这话,她也不看周庭晴一眼,转身就走。 她承认,周庭晴是可怜,可就算是她可怜,也不能把别人当成踏板,若是这样,那被她踩在脚下的别人就不可怜了? 她觉得心里闷闷的,到底还是有几分在意这件事。 只是等着林妧回到珍珠园,见着正觉师太与云妙坐在院子里,当即愣住了,她眨了眨眼,发现自己并没有看错,一下子就高兴的叫出来,“师傅,云妙师姐,你们怎么来了?” 云妙高兴的冲了过来,一把就把她保住,高兴不已:“我和正觉师叔来看看你啊!云客,之前不是你说要我们经常来看你的吗?” “正好这次正觉师太下山给人调香,我求了师傅和正觉师叔好久,她们这才答应要我跟着一起下来,我就是想来看看你了。” “云客,你这院子真漂亮,穿的也漂亮,比在白云庵的时候好看多了。” 她是真的替林妧高兴。 林妧高兴的直点头,一手拉着云妙,一手拉着正觉师太的手,笑着道:“我盼了好些日子总算是把你们盼来了,正好,舅舅刚给小厨房里添了两个厨娘,手艺很好,中午我要她们做全素宴吃。” 正觉师太微微颔首,说好。 她向来是个话少的,大多数时候都是听林妧与云妙叽叽喳喳的说话,时不时附和一两句。 等着吃过了饭,云妙则去午歇去了,她们是昨日来的扬州城,今儿一大早调完了香则过来了周家,起的很早,吃午饭的说话云妙就是一个哈欠连一个哈欠的。 林妧平素也是有睡午觉的习惯,可她听正觉师太说傍晚就要走,当即就舍不得去歇息,拉着正觉师太的手道:“……师傅,不如您和云妙师姐就多留些日子吧,我都好久没见到你们了。” “不了,我与云妙太阳小点了就回去了,以后有机会再过来看你。”正觉师太看着眼前的林妧,觉得她漂亮了,行事落落大方,有几分大家姑娘的影子,可不由得还是问了一句:“云客,你近来可还好?” 用云妙的话来说,她这徒弟就像是老鼠掉进米缸里一样,幸福的很。 可她却是琢磨出不对劲来,院子里的花木都是新移植过来的,院子里统共也就五六个人伺候,更不必说知道她过来了,连二房那边都派丫鬟送来了果子和糕点,可三房根本就没有动静。 她是见过姜氏一次的,知道姜氏是个很会来事的,派丫鬟过来走一趟于姜氏而言不过是随口一句话的事,可姜氏连这个体面都不愿意给。 正觉师太并不在意这些,她在乎的是林妧与姜氏之间的关系。 林妧原本没打算说的,在正觉师太跟前,她一直是报喜不报忧,有些事情说了只会惹得师傅担心,既然如此,那她为什么要说这些让师傅担心? 可如今,好像是瞒不下去了,她微微叹了口气,将这些日子的事情都道了出来:“……师傅,您不必担心我,我好得很,总不能叫我一直在您庇护下长大吧?就像是暖房的花儿一样的,开在暖房里是好好地,可等着一挪到室外,就没了存活的能力。” 正觉师太颔首道:“你说的没有错。” 只是她还是会觉得担心,这个孩子从小在她身边长大,宛如她的女儿一般,叫她如何不担心? 她忍不住叮嘱道:“云客,你这样没错,胳膊是拧不过大腿的,你年纪小,与姜氏相争,凡事都会落了下乘,若真出了事儿就去找长辈。” “二房的杜老夫人是个好心的,从前我就听人说起过她,好人定会得佛祖庇佑,阿弥陀佛。” 林妧笑着点头道:“是了,师傅,您就放心好了,二房伯祖母对我很好的。” “方才玳瑁姐姐过来给您又是送果子又是送点心,肯定是二房伯祖母晓得您过来了,所以才这般吩咐的。” “从前您一直教导我要一心向善,说不管善恶,佛祖都是知道的,我是个好孩子,当然会得佛祖庇佑的。” 上辈子她见到蚂蚁都舍不得踩死,想必正是因此,所以老天爷才给了她一个重活的机会。 正觉师太面上带着几分笑意,放心不少:“那就好,这样我就能放心了。” 又说了几句话,她掏出一枚玉佩出来,这枚玉佩成色极好,通透无比,一看就不是凡品,林妧猛地一瞧只觉得有些熟悉,可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的。 正觉师太不急不缓道:“淮阳王府王妃娘娘与小王爷平安无恙,这件事想必你也已经听说。” “离开扬州城之前,小王爷派人送了这枚玉佩到白云庵,说将这枚玉佩送给你,还说以后若你遇上什么难事拿了玉佩去京城找他,只要他能够帮得上忙,定不会推辞。” 林妧这才想起来——这枚玉佩上辈子被许拓之贴身带着,等着许拓之死后随着他一起下葬了。 如今,许拓之就这样把上辈子的贴身之物送给自己了? 林妧有些懵了。 在白云庵时,她不过想着是举手之劳,与许拓之提醒一二,没想到许拓之这般感念她的恩情?不得不说,年幼的许拓之每日板着一张小脸,比以后的他可有意思多了! 她笑眯眯接过这枚玉佩,想着以后的许拓之权势滔天,自己可得好好保管着这枚玉佩。 想到这儿,她不免有些后悔,早知道十岁的许拓之这么好骗,她就该在白云庵对他更好些的,说不准他一高兴就给自己十块八块玉佩的,这玉佩以后用处可大着了! 见林妧时而皱眉时而傻笑,正觉师太并未在意,只叮嘱她好生把东西收着,莫要弄丢了。 091难处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这次的玉佩林妧甚至没交给白薇,而是亲自收了起来,这枚玉佩可比什么金钗金镯子值钱多了,甚至一枚玉佩能买下整个周家。 好生将玉佩藏好了,林妧这才忍不住问道:“……上次有知府家的吴太太来找二房伯祖母,听说这件事蹊跷得很,师傅,您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吗?” 她对这件事一直很好奇。 正觉师太知道入了高门大宅之后,就算是六岁的小孩子也不可能像从前一样单纯,倒也没把这件事瞒着她,徐徐道:“这件事说来话长,想必是王妃娘娘早有打算,那一场火也是王妃娘娘派人放的,当时他们趁乱就上了马车,实际上马车上除了车夫并没有旁人。” “夜黑风高的,他们躲在了一个山洞里,山洞里早已准备好了食物和水,如此等了两三日,大家都觉得他们绝无生还的可能。” “不管是淮阳王府的人,还是扬州城的官差,都忙着去山下找他们的尸首,他们趁着夜色偷偷离开了扬州城。” “只是那时候王妃娘娘的身子已经不大好,根本走不远,只在附近包下的小院里住着。” “王妃娘娘从小就是养尊处优,哪里受得了这寻常日子?再加上她是日日都要吃药的,之前躲着的时候药是吃一顿不吃一顿的,病的愈发厉害。” “小王爷见着不对,就主动站了出来。” “算算日子,王妃娘娘一行只怕已经到了京城,也不知道王妃娘娘的身子到底怎么样了。” 她知道淮阳王妃是一早就筹划好的,可对于淮阳王妃,她心里实在是埋怨不起来,白云庵上下除去那几间年久失修的屋子,并未损失什么东西,反倒是淮阳王妃离开扬州城之前,又派了身边的朱嬷嬷送来了三千两的银票。 不管是她也好,还是冠觉师太也好,都不愿收下这笔银子,毕竟淮阳王妃给的银子已经够多了。 可朱嬷嬷却道——这是王妃娘娘的一点心意,你们就收下吧,你们若是不收,王妃娘娘只怕是寝食难安,到时候这病说不准会更厉害的。 林妧微微叹了口气,“有道是命运弄人,凡事种种都是老天爷安排好了的,若是王妃娘娘的身子好一点,他们说不准早已离开了扬州城。” “前些日子淮阳王府与衙门的人在山脚下四处找人,等着他们真翻遍了山下的每个角落,没找到人,察觉到不对的时候,只怕王妃娘娘他们一行早已是远走高飞。” “到时候任凭是淮阳王府的人再厉害,只怕也难找到王妃娘娘他们了。” 说到底,淮阳王妃的手段并不高明,只是谁也没往这处想罢了。 谈起这件事,正觉师太也微微叹了口气,凡事种种皆有因果,她不知道其中的原因,所以不好评价淮阳王绯这样做到底是不是对的。 说了会话,很快就到了傍晚,饶是云妙手上抱着许多诸如糕点,药材之类的好东西,可她面上却是半点笑意都没见到,反倒是哭丧着一张脸,就差要哭出来了:“云客,你要是没事儿的时候就回去白云庵住些日子,我们都很想你。” 说着,她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瘪嘴道:“我知道,如今你和我们不一样了,只怕少有时间能回去白云的。” “那你能不能与正觉师叔说一下,以后她要是来扬州城的时候再把我带着我?我,实在是很想念你,等着到时候正觉师叔给别人调香的时候,那我就直接住到你这里来好了。” 她很喜欢这个园子,不仅有熟悉的林妧和白薇,下头的丫鬟婆子对她也十分和气,更重要的是这里有好多好多好吃的。 林妧忍不住笑出声道:“好啊,你正好来和我们做做伴。” 云妙面上一喜,巴巴看着正觉师太,见正觉师太微微点头,这才笑了起来。 林妧送着她们俩儿出门时,一路上是絮絮叨叨的话,宛如个小老太太似的,“……师傅,要是下次你过来了一定要来看我,最好还能在这里多住几日,反正庵堂最近也没什么香客,天气这么热,大家谁愿意去上香啊?” 她一会儿又说:“我给您准备的这些东西还有补品,有参片这些的,平日里您没事的时候嘴里含一片,对身体好。” “还有,以后您不要想的太多,想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天塌下来还有个子高的顶着,您身子好比什么都重要。” 上辈子正觉师太早早就去世了,说是郁结于心,思虑太重。 这辈子林妧可不忍心见着师傅早早就去世了。 正觉师太含答应下来。 等着林妧细细碎碎一大通交代完了,正觉师太与云妙刚要出门时,玳瑁却是急匆匆追了过来,“还请正觉师太留步!” 正觉师太转过身,认出这是方才给自己送吃食的丫头,只道:“不知道姑娘有何事?” 林妧也道:“对啊,玳瑁姐姐这是有什么事儿?” 玳瑁方才先去的珍珠园,听人说林妧已送正觉师太出门了,这才忙追了过来,追的她是汗流浃背,鼻尖都是细细密密的汗珠,“还请正觉师太移步二房,我们家老夫人说想要见见您了。” 杜老夫人要见自己? 正觉太太皱了皱眉,她向来是个不喜交际的性子,也觉得自己过来一趟没必要去拜访周家的那些长辈,毕竟她的身份也不合适。 如今杜老夫人要见她,她是想不明白其中的缘由,只看向玳瑁道:“不知道杜老夫人找我有何事?我们还赶着回去庵堂了。” 玳瑁笑了笑,笑容中带着几分敬意,柔声道:“我们家老夫人说了,表姑娘被您教导的极好,您难得过来一趟,于情于理咱们周家都得好好招待正觉师太您。” “只是如今铨七太太身子不适,所以杜老夫人想要请您过去亲自与您道谢,与您说说话。” 其实这本该是周铨或者姜氏的事儿,可他们两个一个不知礼数,一个故意怠慢,根本就没这个意思,可就算是这般,也远没有需要杜老夫人这个隔房伯祖母出面的必要。 方才杜老夫人差玳瑁给正觉师太送了些果子吃食,这已经是很有礼数了。 092安心了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正觉师太其实也觉得没这个必要,但想着杜老夫人是一品诰命夫人,平日里又对林妧照顾有加,也不好驳了她这个面子,只能跟着玳瑁一起过来。 林妧牵着正觉师太的手走到偏厅,谁知她纲要进去,就被玳瑁笑眯眯拦了下来:“表姑娘,这位小师傅是您的师姐对吧?您向来爱吃咱们二房的糕点,不如咱们带着这位小师傅一起去尝尝?” “刚好小厨房刚做了松子百合酥,再配上井水湃过的绿豆水和密瓜……走,奴婢带你们尝尝去。” 林妧一听就晓得玳瑁这是想把自己支开,可二房伯祖母能有什么话与师傅说了? 她担忧地看了正觉师太一眼,这才跟着玳瑁下去。 玳瑁忍着笑,只觉得杜老夫人可没白疼她,道:“表姑娘您不用担心的,老夫人是什么性子,您应该也很清楚,怎么会为难正觉师太?” 与此同时,正觉师太已是步入偏厅,见着杜老夫人趟在贵妃榻上任由这小丫鬟捶腿,上前打了声招呼,“老夫人安好。” 杜老夫人笑眯眯招呼她:“正觉师太莫要客气,坐吧!” 说着,她更是将身边的丫鬟都遣散下去:“我有话要和间觉师太说,你们都下去吧。” 饶是正觉师太聪慧,可仍不知道杜老夫人这些要做些什么,只不动声色道:“……这些日子多谢您照顾云客,从前她养在安堂的时候,太过胆小,如今得您照拂,爱说爱笑,这都是她的福气。” “师太实在是太客气了。”杜老夫人笑眯眯的,得人夸赞,她的心里是舒坦无比:“妧姐儿这孩子,我一看就喜欢的紧,其实今日把师太叫过来,也不过想同师太说说话而已,想要亲自与师太道谢。” “周铨与姜氏这两个都是不懂规矩的,按理说师太过来一趟该是好好招待,他们啊,是不懂规矩的。” “原本我想着请你过来坐一坐,毕竟不能叫外头的人说咱们周家不知道礼数,可如今见师太额头上冒着汗珠,显得我倒是有些多此一举。” “原先我就听说过师太的名号的,说师太一心善善,擅长调香,是个十分了不得的人物,想必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才能把妧姐儿教导的如此出色……” 若论起女眷之间的打交道,十个正觉师太都及不上一个杜老夫人,大多数时候都是杜老夫人说,正觉师太听,到了最后杜老夫人只开门见山道:“……我也是养过女儿教过孙女的人,晓得从小你教养着妧姐儿长大,肯定是当成女儿一样养着的,如今她只有六岁,就算是过的再好,你心里也有不放心,更别说如今她过的还不算好,你怎么可能放心的下来?” “今日我便与你透个底儿,好叫你能够安心,我打算过些日子就将妧姐儿养在我饿身边,从此把她当成亲生孙女一样疼爱,等再过几年为她寻一门好亲事,风风光光把她嫁出去。” 正觉师太一愣,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周家二房杜老夫人是何许人物,在扬州城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别说杜老夫人只生下两个女儿,便是生下二十个女儿,那也是一家有女百家求。 正觉师太站起身来,郑重道:“那我替妧姐儿谢谢杜老夫人您了。” 她悬着的一颗星啊,这才是真的放下来。 就算林妧与她说得轻巧,可内宅中的是是非非,哪里是三言两语能够理的清的的?林妧如今不过只有六岁,哪里敌得过老奸巨猾的姜氏? 正觉师太放心下来。 林妧送正觉师太出门时忍不住问方才她们说了些什么,可正觉师太却不肯透露分毫,“不过说了些家常话罢了,云客,以后你待在杜老夫人身边要孝顺些,莫要惹她老人家生气。” 林妧也没多想,只点点头,道:“师傅,您放心好了,我对二房伯祖母极好的,才不会惹她生气了。” 说着,她嘿嘿一笑,傻乎乎到:“二房伯祖母可喜欢我了,每次我去二房,她都要小厨房给我做红糖锅盔或者糕点了。” “不光是二房伯祖母,二房上上下下的人都对我很好。” 云妙也忍不住跟着点头:“是了,是了,方才那个好看的姐姐见我们要回去,还要小厨房给我包好些点心。” 她以后还要再来周家玩,周家可真有好玩! 送走了正觉师太,林妧心心念念想着杜老夫人与正觉师太到底说了些什么,只巴巴跑去找玳瑁,在玳瑁身边是旁敲侧击,可偏偏连玳瑁也不接她的话。 林妧只觉得自己苦闷极了。 有人苦闷有人笑,这几日,姜氏的病也渐渐好了,她病好的第一件事则是给各房老夫人老太太请安,嘴里说些道歉的话,说自己一时是猪油蒙了心,不该惦记林妧的东西。 可实际上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大家都清楚,若她真觉得自己做错了,不说对林妧像从前一样“好,起码面子上也要装一装吧! 可她装都懒得装,再没去过珍珠园一步。 林妧也懒得同她虚与蛇委,这几日依旧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过,倒是叫她听说了一件趣事——姜氏好像与四房那边也闹得不大愉快。 说起来这件事儿来与林妧也是有关系的,之前姜氏托四房老太爷帮她买了两个铺子,她想着两个儿子年纪渐渐大了,不好再像从前一样偏疼女儿,所以给周子光周子阳兄弟两个一人买了一间铺子。 这铺子论地段,论大小都是极好的,所以当时她火急火燎就给了五百两银子的定金。 如今姜氏手上的银子吃紧,这几千两买铺子的银子,她就有些拿不出来。 按道理来说,这五百两银子的定金给了也就给了,对如今的姜氏而言也不算什么大数目,可四房老太爷却拿出当初的字据来说,若是没能按照约定的将买铺子的的银子拿出来,那就要再另付一半买铺子的银子,还说字据上当初就是这样写的。 这不是敲诈吗? 饶是姜氏是个没做过生意的人,也知道其中有诈,只可惜当时她签下字据时根本就没细看,如今叫她拿出这么一大笔银子来,她怎么拿得出来? 093赚钱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这几日姜氏的“病”刚好,就与四房老太太打起官司来,可偏偏四房老太爷掌管着周家上下的庶务,她也不敢与四房老太爷闹得太过,这四房老太爷也不是个宽宏大量的,万一真记下这笔账,到时候克扣了他们的银子,这丢的可就不是几千两银子的事儿。 林妧听闻这事儿只觉得是恶有恶报,不过她怎么想怎么觉得这件事对周子阳不大公平。 周子阳这么一个活泼可爱,心地善良的人,怎么着也该拥有自己的一间铺子才行,周子阳不比周子光是姜氏长子,一出生姜氏就开始给他置办产业,也不像是周庭云得姜氏喜欢,这些年置办的东西不断。 周子阳名下的两个庄子还是当初三房老太太留给他的,说起来,也是怪可怜的。 林妧想了又想还是将姜氏当初给她的一间铺子拿了出来,叫白薇给他把地契送过去,反正这铺子原本也不属于她,拿出来她也不算心疼。 嘿,话虽如此,可林妧躺在贵妃榻上,还是心疼的翻来覆去,觉得胸口闷闷的。 正惆怅着了,外头就传来了白薇的声音,“姑娘……” 只是,她这话还没有说完,周子阳的声音就跟着传了过来,伴随着一起的还有他那急促的脚步声,“妧姐儿,你在干什么?我过来看你了!” 他尚没有男女有别的意识,把林妧成了自己的妹妹,还未等林妧说话,就巴巴进来了,手中还拿着方才白薇给他的那张地契,二话不说直接往林妧手里一塞,梗着脖子道:“我才不要你给我的东西了,铺子也好,还是庄子也好,等着我长大了赚钱自己买。” “你们姑娘家的就要给自己多留点嫁妆,我听人说了,姑娘家的嫁妆多了,以后嫁到夫家就没人敢欺负你。” 这都是从哪里听来的说辞? 林妧看着手中的这张地契,哭笑不得,“阳表哥,这铺子也是当初舅母给我的,本就不是我的。” “我不管,反正我娘给了你的东西那就是你的,我才不要,我要是要了你的东西,岂不是叫人笑掉大牙?”周子阳浑身上下都写着“拒绝”,生怕林妧非要把地契塞给自己,还往后退了两步,煞有其事道:“我算过了,现在我已经开始赚钱了,说不准等着我成亲之前就能自己买个铺子。” “别人给的东西与自己挣来的东西,那可是完全不一样的。” 林妧坐直了身子,好奇道:“阳表哥,你说你在赚钱,你怎么赚钱的,要不说来与我听听?” 若是她没记错的话,周家姑娘家每个月的月例银子是二十两,但男子每个月的月例银子只有十两,说是姑娘家又要买零嘴又要买首饰,还要买胭脂水粉的,所以给的月例银子比男子足足多了一倍。 就周子阳这每个月十两银子的月例银子,自己用都不够,还怎么赚钱? 周子阳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说。 林妧很是好奇,低声道:“阳表哥,你就告诉我吧,我保证不和别人说,一定会帮你保守秘密的。” “好吧,那我就告诉你好了,谁叫你是我妹妹了!”周子阳还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若非顾忌面子,他才不会说的:“就是我要人去外头买些零嘴小吃回来,像酥饼,锅盔,糖人儿,粽子什么的,价钱便宜,大家又喜欢,能赚不少银子了。” 这些吃的都是小孩子们很喜欢吃,可长辈们又不让多吃的东西。 林妧忍不住道:“那你每个月下来能赚多少银子?” 周子阳忍不住盘算起来,“大概有六七两银子吧。。” 林妧:…… 也就是姜氏最近忙,没顾得上,要不然这事儿叫姜氏知道了,只怕不气死也得气个半死,很多时候姜氏高兴起来一出手就是三五两银子的赏钱,能抵得上周子阳哼哧哼哧忙活大半个月了。 她两辈子加起来都没做过生意,却也听人说过的,做生意十分辛苦,只道:“阳表哥,要是你肯好好念书,在学业上有所长进,只怕是舅舅也好还是舅母也好,给你的银子都不止五两十两银的。” “你说你,这才刚入夏,就晒黑了一大截,这样辛苦到底是为了什么?值得吗?” 她只觉得有这个功夫就算是舒舒服服躺在床上也是好的。 周子阳摆摆头,煞有其事道:“我觉得赚钱一点都不辛苦,很有意思,比读书可有意思多啦。” 说着,他更是掰起指头算起来:“虽说我如今一个月赚五六两银子,但我算过了,等着今年过去,加上我的压岁钱,杂七杂八的一起我估计就有五十两银子了,到时候我可以把银子拿出去摆个小摊。” “至于卖什么,我还没想好,可以是糕点,可以是刺绣……反正总比外头的东西强多了,哪怕是价钱贵些,肯定也是会有人买的。” 说白了,他就是把外头便宜的东西倒卖进府卖个高价,把府里的便宜的东西拿出去卖个高价,赚其中的差价。 林妧原本还有些瞧不上他的小生意,可如今一琢磨,只觉得好像是那么回事,只道:“阳表哥,你就是只缺银子是吧?要不这样,我入股,咱们俩儿一起做生意?” “至于这本钱,就不要你出,我全包了,到了最后咱们五五分成,你觉得怎么样?” 周子阳瞪大了眼睛,显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瞬尔只高兴道:“妧姐儿,你说的可是真的?你,你不会骗我的吧?” 当初就连他身边的小厮听到这话都直说他在胡闹,说什么士农工商,商人是最低贱的,他放着好好的书不念,要去做什么生意,被人知道了肯定会瞧不起他的。 他根本就没把这话放在心上,自己赚银子,有什么好丢人的?像那些只知道吃喝嫖赌的人才丢人了! 难得有个愿意支持自己的人,周子阳高兴的不行,只巴巴道:“妧姐儿,其实也花不了多少银子的,如今你是个小富婆,不如就想办法拿一两百银子来,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叫你亏本的。” 说着,他嘿嘿笑了两声,“我没出本钱,所以就不要五五分成,你八我二就行了。” 他在乎的是银子吗? 虽然他在乎银子,但更在乎的是其中的过程,享受的是乐在其中的快感! 094做生意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林妧见周子阳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一脸坦荡荡的模样,好像有点明白为何一二十年后的周子阳生意做的那么大了,不管做生意也好,还是待人处事也罢,都讲究诚信待人,这世上没谁是傻子。 她笑着道:“一百两银子哪里够,我们要做生意就做大点,不如我给你一千两银子?” “也别二八分账了,咱们五五分账,若是亏了,我也不找你,算我一个人的。” 她对周子阳还是很有信心的。 周子阳瞪大眼睛,显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算是做梦,他都做不到这样美的梦:“妧姐儿,你,你不会在逗我玩的吧?” “当然不是,阳表哥你看我像是在逗你的样子吗?”林妧正色道:“反正做生意嘛,总是有亏有赚,阳表哥你也不要害怕,放开手去做就好了。” “这一千两银子是当初舅舅给我的私房钱,还有后来我自己添的加的,你放心,长辈们都不知道,就算是亏完了,也不会有人说什么的。” 说着,她想了想,认真道:“我觉得贩些小东西回府卖太慢了点,阳表哥就没想过开铺子什么的?虽说我这一千两银子开铺子是远远不够的,但是我觉得咱们可以搞一个小摊贩,卖些富贵人家才有的糕点,零嘴,香料,刺绣……就算是寻常老百姓,大多数也是识货的,东西好不好,值多少钱,大家心里都是有数的,只要不是价钱太贵,肯定很好卖的。” 周子阳顿时生出一股相见恨晚的感觉来,一屁股坐了下来,要白薇煮些他爱喝的普洱,大有一副促膝相谈的架势,“对啊,这个法子我之前就想过,只是手里没银子,想了也是白想,如今你给我一千两银子,应该是够的。” “我身边的随从叫长欢,他有个哥哥叫长喜,十四五岁,嘴巴很甜,人很机灵,我打算就要他帮着做生意……等着以后生意大了再买人……” 不得不说,他还真是一把做生意的好手,很会算账。 长欢与长喜都是周子阳的乳兄,知根知底,如今领的是周家的月例银子,工钱这一块也省了下来,更不用说周家现有的东西,他想着能省就省,不多花一分冤枉钱…… 这下子惊的合不拢嘴的那个换成了林妧,她是万万没想到周子阳能想这么多,能想这么全,他可才八岁啊! 看样子有认识天生吃这碗饭的。 周子阳连自己过来的正事儿都忘记了,一直到吃过晚饭才离开,离开时那叫一个高兴。 不过林妧送给他的铺子他还是没收下,直说——我不管这铺子是不是我娘给你的,反正东西给了你,那就是你的了,我才不要,男儿家志在四方,我自己不仅能赚到一个铺子,还能赚到好多好多铺子了。 这话一说完,他根本就不给林妧机会,一溜烟就跑了。 林妧与周子阳合伙做生意的事儿就算是这样定了下来,若这事儿传到旁人耳朵里,肯定会叫人笑掉大牙的,两个小娃娃一个八岁出头,一个六岁出头,一千两银子的本钱……怎么看怎么像儿戏。 可林妧与周子阳对待这事儿是极认真,周家姑娘只用每天去小山丛桂半天时间,但男子是要考功名的,所以不一样,得扎扎实实学一天。 饶是这般,依旧不能阻挡周子阳的热情,每天早上来珍珠园喊林妧一起上学,放学之后也不回自己院子,第一件事就是往珍珠园跑,就是为了商量做生意的事儿。 林妧做生意虽不如周子阳在行,但好歹也是活过两辈子的人,做生意的事儿她时不时也能指点一二的。 如此过了五六日,周子阳那个小摊子就摆起来了,卖的是吃食,长喜收钱,请了两个妇人,小摊子就火热起了起来,卖的是馄饨,凉菜,绿豆汤,鸡蛋饼等一些小吃食。 周子阳在念书上没什么天赋,可为了他们那小铺子开起来,可以说是不耻下问,整日泡在小厨房里问东问西,让一众厨娘们觉得这位小少爷是不是魔怔了。 毕竟如今天气热了,厨房烟火重,一进一出就是一身汗,周子阳从未叫过苦喊过累。 他甚至还想着周家储存的冰多,到时候再偷偷搞些冰出去卖冰碗或者冰镇绿豆水,肯定生意好…… 对于他的热情,林妧是全力支撑,甚至想着自己是不是又要发财了。 姜氏却是渐渐琢磨出不对劲来。 原本她对于这个儿子就不是特别关心,如今因为那两间铺子的事儿与四房老太爷扯个不停,好不容易这才说好她再拿一千两银子出来,这事儿就算是了了。 等着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周子阳已是日日都在珍珠园吃晚饭的,自己儿子是个外向的性子,她是知道的,原本这事儿没什么大不了,可加不知她最近看林妧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只觉得林妧一肚子坏水,可别把她的阳哥儿也带坏了。 坐在一旁吃冰碗的周庭云随口道:“……哥哥不会喜欢上林妧了吧?”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姜氏忍不住被吓了一跳,八岁的哥儿,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搁在有些人家,那都已经定亲了,她可是没少听说年幼的哥儿被丫鬟拐上床的事儿,“这,这可不成!万一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该怎么才好?这个林妧,真是一肚子坏水。” 她对周子阳的亲事早有打算,周子阳得她爹娘的喜欢,她还想着帮周子阳求娶娘家的侄女了。 杜嬷嬷不动声色扫了姜氏一眼,可到底没说话。 自她被姜氏打伤了头之后,在姜氏跟前一向是沉默寡言。 周庭云却是漫不经心搅着白瓷碗里的调羹,淡淡道:“娘,让哥哥娶林妧不是挺好的吗?林妧如今手上有咱们三房一半的产业,哥哥娶了她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到时候您就不用再给哥哥什么东西,直接跟给我们就好了。” 她年纪虽不大,但也知道,如今家里不比从前,这些日子吃穿用度都比从前差了许多,以后嫁妆也会少一大截的。 095坏心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姜氏虽偏心,但一颗心好歹也没偏的没边。 她是女子,所以最是知道女子这一辈子有多不容易,最快活的也就未出嫁的这十几年了,所以才会对周庭云格外好,但在她的潜意识里,平日里多给些小玩意铺子给姑娘可以,但家中的产业还是要留给儿子的。 她没好气扫了周庭云一眼,道:“你这孩子,瞎说什么?你那苦命的姑姑早早没了,如今连林妧的爹是谁都不知道,要真是叫你哥哥娶了她,你哥哥以后在外头能抬得起头来?” “士农工商,那商人总是该有银子吧?被人提起时还不是一脸不屑?” “就像在周家,掌管庶务的四房,可最有话语权的却是二房,这是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你二房伯祖父是阁老,咱们周家生意做的这么大,还不是靠的是你二房伯祖父!”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古人的话没说错,你这眼皮子怎么这么浅?到时候给你两个哥哥说一门好亲事,这银子什么的还能少了?” 她从小到大没过过苦日子,总觉得银子来的不算难。 周庭云撇撇嘴,没说话。 她晓得她娘最近心情不大好,才不愿在这个时候顶撞她娘。 姜氏心里是火急火燎的,派了人日日盯着珍珠园那边,这不盯不知道一盯吓一跳,特别是当她听说周子阳去珍珠园后总是借口将身边不相干的人都遣走,时不时还从外头买些零嘴儿或些糕点带去珍珠园……她这心啊,难受的就像猫爪子挠似的。 她气的一拍桌子,冷声道:“这孩子真的是读书不行,小小年纪就学起别人风花雪月来?他这才几岁啊!” 杜嬷嬷却是不大相信周子阳与林妧之间有私情的,周子阳本就玩心儿大,这才几岁,怎么会喜欢上林妧? 她柔声劝道:“太太别生气,这事儿还没影儿了……” “等着真有个什么事了,那就晚了。”姜氏气的脑门一抽一抽的,低声道:“三房的家产给她一半给了也就给了,可阳哥儿本就学问上不行,若真的和她搅合到一起,只怕这辈子都毁了。” “不行,我得想个法子才行,来人,去给我把念珠喊来。” 银子可以不要,但儿子却不能眼睁睁看着被毁了。 林妧压根没想到姜氏居然会想到这里来,可怜她如今才六岁出头啊。 不过当她听闻周子阳与她说铺子生意很好,想再铺子旁边开个卖绣品的铺子,忍不住把周子阳夸了又夸,“……阳表哥,你可真厉害,以后你一定会比四房老太爷还厉害的。” 四房老太爷做生意手段阴险,是为周家赚了不少银子,但也是因此,周家在扬州城甚至于江南一带名声都不好。 周子阳嘿嘿一笑,颇有些不好意思道:“以后的事儿,谁知道了!” 嘿,这小子,倒还谦虚起来了! 林妧是忍俊不禁。 两人正说着话,林妧就听到了外头传来了白薇的声音——我们家姑娘说了,若是没有她的吩咐,谁也不能进来的,哪怕您是少爷身边的嬷嬷也行。 林妧下意识看了周子阳一眼,“周嬷嬷过来做什么?” 周嬷嬷是周子阳的乳娘,是长喜与长欢的亲娘。 周子阳有些不好意思,别别扭扭道:“应该是喊我回去吃饭吧!” 林妧一眼就看出了周子阳在撒谎,平日里的周子阳哪里有这样扭扭捏捏?她想了想,问道:“是不是舅母不准你来找我玩?” 周子阳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旋即哭丧着一张脸,点了点头,“是,我娘说我该以学业为重,就算是不喜欢念书,也该和别的兄弟们在一起玩,不好每日来找你的。” “我娘还说什么你是姑娘家的,该以你的名声为重,真是的,如今你还不到七岁了,有什么名声可言?” 他觉得他娘就是不想要他和林妧一起玩,还说什么他对林妧比对自己的亲妹妹好多了。 他乐意! 林妧略一想就明白姜氏的心思,姜氏这是怕自己与周子阳日久深情,就周子阳这脾气要是倔起来了,可是都都拦不住的。 她忍不住笑着道:“咱们出去看看吧,这白薇也是个实心眼的,总不能叫周嬷嬷一直在外头候着吧!” 等着他们一出去,满脸焦急的周嬷嬷忍不住松了一口气,行礼之后才道:“哥儿,您随奴婢一起回去吧,今儿小厨房做了您爱吃的炸鹌鹑。” 周子阳面上有些不快。 可他也知道,若是不跟着周嬷嬷回去,他娘肯定要为难周嬷嬷的。 在他心里,自祖父祖母死后,周嬷嬷就是对他最好的人了。 林妧笑着道:“是啊,阳表哥,你就跟着周嬷嬷回去吧,这炸鹌鹑冷了就不好吃了。” 周嬷嬷朝她报以一个感激的笑容。 周子阳这才不情不愿的跟在周嬷嬷身后,还忍不住嘟嘟囔囔道:“我娘不喜欢妧姐儿那是她的事,我和妧姐儿一起玩与她有什么关系?真是的!” 他最烦的就是不管他做错了什么事儿,他娘总是会怪罪到周嬷嬷头上去。 等着周子阳走了,白薇这才进来道:“……姑娘,方才您是没看到,周嬷嬷急的都要哭了,她嘴上虽没说什么,可奴婢见着肯定是七太太为难她们了。” “说句不好听的,七太太平日里对自己的儿子是不闻不问,也不问问他是怎么想的,反正什么事儿若是没按照她自己的意思做,就要找下头人的事儿。” “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 “奴婢就不知道了,您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难道还能把人吃了?” 林妧摇摇头道:“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个道理连阳表哥都明白,不必与她多计较。” 只是以后,她想要和周子阳见面谈生意上的事情只怕就没这么简单了。 可林妧万万没想到周子阳却是迎难而上,翌日一早还是来珍珠园门口等着她,见到她更是洋洋自得,颇为得意的样子:“……我娘与周嬷嬷说了,要是我放学之后来找你,那就要找周嬷嬷算账的,可没说别的之后不能找你,在小山丛桂咱们俩也能说话的,难道我娘还能叫先生们管着我不来找你不成?” 小山丛桂的先生们都是二房老太爷请来的,他猜他娘就没这个胆子的。 096忍不了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林妧笑了笑,与周子阳一起朝着小山丛桂的方向走去,哭笑不得:“你这是故意气舅母的吧?” 除去最开始两人要商量铺子开业事宜外,好像也用不着天天见面,更不用说今日周子阳有一搭没一搭的,句句都是唠嗑儿的话。 周子阳早已领教过自己这个表妹的聪明,如今已是见怪不怪,“就是的,我就是要和我娘作对。” “凭什么她要我做什么我就非得做什么?而且你又不是坏人,不过是拿回了属于自己的东西,之前云姐儿做了那么多坏事我娘都没说什么的,怎么到了别人身上她就开始念叨起来?” “我娘总是说这个会把我带坏,那个会把我带坏,可也没见我娘管过我几次啊,况且,人家不嫌弃我就不错了,我怎么还好意思嫌弃别人?” 别看他年纪小,可心里都是门清。 林妧一直都知道,其实小孩子也是很聪明的。 上辈子她的儿子许有纶也是这样,虽说他从小被养在别人身边,可三四岁的时候也偷偷过来看她,每次她蹲下来要抱抱他的时候,他又会匆匆跑走了。 其实他是知道自己是他的娘亲吧? 想起上辈子的事情,林妧不免有些失落。 周子阳却以为她是不高兴了,安慰她道:“妧姐儿你放心,就算是全天下的人都不要我和你一起玩,我还是会和你一起玩的。” “妧姐儿,你是个好人。” 林妧是哭笑不得,问道:“你怎么说我是个好人呢?就因为我给了你一千两银子?“ “也不光是这些,先生教过我们不要旁人说什么我就信什么,得相信自己的心,自己的眼睛,自己看到听到的。”说起这些道理来,周子阳那是头头是道:“况且二房伯祖母也喜欢你,大家都说二房伯祖母很聪明,她都喜欢你,可见你肯定是个好的。” 因为他这一番话,林妧接下来半天心情都不错。 不过中午放学时,她又见着周庭云与周庭晴又吵起来,只觉得脑袋疼。 她就不明白了,周庭云每次招惹周庭晴都讨不得好,可偏偏都是屡败屡战,今日更是当着周庭晴的面说什么周铮在外头养着的那位金娘子肚子已经打了,还说五房的樊老太太想把这个孩子认下来的意思。 言语中,满是幸灾乐祸。 可一向要强的周庭晴却是难得沉默下来,并没有与她争锋相当,只当做没听见似的,收拾东西就走了。 周庭云是摸不着头脑,她还是头一次见到周庭晴这般,也不知如何是好,见着哥哥与林妧一起出了小山丛桂,也忙追了上去,“哥哥,你等等我!” 周子阳脚下的步子都没停,依旧与林妧说起这话:“……我见着晴姐姐这几日好像不大高兴似的,都是姐妹之间的,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又何必在别人伤口上撒盐,妧姐儿,你说我这话说的是不是?” 林妧点了点头:“阳表哥你这话没错。” 周庭云其实也觉得自己方才做的好像也有些不大对,只是当着林妧的面,周子阳这般挤兑她,她心里可咽不下这口气,只梗着脖子道:“在她心口上撒盐怎么了?我又没有说错,本来就是的,十叔在外头养了个女人,说还会生下儿子了。” “之前十叔闹得沸沸扬扬,不就是想休了十婶好把那个女人抬进来?” “我看她平日里厉害得很,一个人能抵我三五个,怎么到了五房就像小白兔似的?当着五房叔祖母不说话,当着十叔的面也不说话?” 周子阳懒得理她,只觉得话不投机半句多,拽着林妧的袖子道:“妧姐儿,我们走,不要理她,她这种人我才不想理了。“ 周庭云在后面气的直嚷嚷:“你,你要是敢不理我,我就回去告诉娘!” 从小到大,周子阳早已是见怪不怪,如今也觉得无所谓,拽着林妧的袖子走的飞快。 林妧也觉得今日周庭云闹得有些过了,自出了周铮的事情之后,五房樊老太太对周庭晴就不如从前,更不必说周庭云不能养在二房……樊老太太更对周庭晴没好脸色。 更不必说铮十太太身子不好,周庭晴这个当女儿的脸上是半点笑容都没有。 她觉得周子阳有的话说的没错,姐妹之间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的,不说在旁人风光时阿谀奉承几句,起码不要在别人落魄伤心时踩上两脚。 林妧下意识回头看了两眼,果然见着周庭云站在树下直抹眼泪。 她没多想,也没自作多情想着过去劝上两句,直接回去了珍珠园。 珍珠园内夏瑶已经等了她有一会儿了,端了碗冰镇的绿豆水过来后是迟迟没有下去的意思,只犹犹豫豫道:“姑娘,奴婢有些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这些日子都是她照顾着养病的涓嬷嬷,不知道是不是涓嬷嬷与她说了些什么,她老实了许多,平日里不用林妧问,她经常说起姜氏那边的动静。 林妧自然是乐见其成,只道:“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了。” 夏瑶瞅了瞅四周,低声道:“奴婢,奴婢总觉得这些日子念珠有些不对劲。” 念珠不对劲? 正喝着绿豆水的林妧想了想,觉得可以想明白,念珠是周庭云身边大丫鬟念云的堂妹,这堂姐妹两个从前关系就不错,自上次念珠被狠狠责罚过之后,看起来是老实多了,可背地里还是小动作不断。 林妧也懒得和她计较,若真的想法设法将她打发走了,说不准还会过来两个更难缠的,还不如留下这些蠢笨的,。 毕竟念珠也不算聪明,若真的聪明就该知道自己的卖身契捏在谁手上。 夏瑶小声道:“之前奴婢就在念珠跟前劝过她好几次,说涓嬷嬷也说了,您是个心肠好的,老老实实跟着您不会受什么委屈的,说不准等着过几年还能给她找一门好亲事,可念珠却说放出去有什么好的,她想要的就是荣华富贵一辈子,是跟在十一姑娘身边吃香的喝辣的。” 十一姑娘正是周庭云。 097巴豆粉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夏瑶说到这儿,顿了一下,声音又低了几分:“当时奴婢就说了,咱们的卖身契都是捏在姑娘手上,怎么能去十一姑娘身边伺候?念珠听闻这话晓得自己说漏了嘴,根本就不理奴婢。” “后来奴婢一个劲儿追问,念珠才说,说您伤了脑袋,兴许以后会出个什么事儿,到时候她的卖身契不又是回到了太太手上……” 她可不愿意林妧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万一真有个什么事儿,不管是她回到了姜氏身边还是周庭云身边,都不会像如今这样时常见到周铨的。 林妧冷笑一声,这个念珠想的倒还挺美的:“好,我知道了。” 如今她的病已经好的差不多,若说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也是人为的,不过她要是姜氏,一定是乐见其成,如此一来眼中钉没了,而且她手上的那些产业又会重新归于姜氏名下。 林妧只觉得会有什么事儿发生,索性要白薇多盯着念珠些。 果不其然,还真叫白薇发现了些什么端倪。 原先念珠并不大愿意伺候林妧,处处摆大丫鬟的谱儿,可如今却愿意贴身侍弄林妧的吃食来,经常在小厨房一晃就是小半日。 这是下毒吗? 林妧觉得姜氏应该没有这个胆子的,毕竟孙大夫经常过来给她看病诊脉,若她真的中毒了,医术高超的孙大夫肯定能够发现的。 她忍不住道:“这几日你还是多盯着些念珠,看看她下在里头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白薇应了一声就下去了。 好在念珠不是个仔细的性子,很多时候撒了药进去吃食后,随手就把包着药粉的油纸往灶门口一丢,毕竟也没谁会盯着她这些细枝末节的动作。 白薇偷偷将油纸捡了回来,出门问了好几个大夫,这才知道原来里头的粉末是巴豆粉。 巴豆粉无色无味,吃多了会让人腹泻不止,偏偏病从口入,很多吃食上的东西再厉害的大夫也查不出病因,只会觉得是你脾胃不顺,开些调养的方子。 林妧听闻这事儿后只觉得好笑,怪不得她这几日如厕的次数多多了,她不知道该说姜氏聪明,还是该说姜氏蠢笨不堪。 若姜氏真的恨毒了自己,就该趁着自己尚没有防备的时候下了毒药进去,这样也好一了百了。 偏偏姜氏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她也知道若自己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身上的罪名就洗不干净,只怕这是想借着养病的名头把自己送的远远地,到时候自己没人疼没人管的,若真的出个什么事儿,众人也怪不到她头上去。 白薇忧心忡忡道:“姑娘,这些人太坏了,只有千日做贼的,哪里有千日防贼的?今日她们给您的吃食中下巴豆粉,过两日给您吃食里下毒药怎么办?” 林妧想了想,正色道:“我有办法。” 这几日她听说念珠往小厨房去的次数多了,时间也呆的久了,心里有了数,所以这几日如厕的时间也跟着多起来。 这日林妧刚从小山丛桂回来,就见着念珠端着一碗冰镇的绿豆水过来,笑着道:“姑娘,您喝点绿豆水解解暑气。” 如今已到了六月,是一年四季中最热的时候,哪怕撑着伞,可从小山丛桂走回来她额头还冒着汗珠,接过绿豆水,她却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只道:“念珠,我觉得你这些日子好像和从前不大一样了。” 念珠做贼心虚,心里咯噔一沉,只道:“姑娘,奴婢和从前哪里不一样了?” 林妧拿调羹搅着白瓷碗中的绿豆水,笑眯眯道:“我也说不上来和哪里不一样,反正就是和从前不大一样的,变得比从前听话懂事了,这样也好,虽说你们从前都是在舅母身边伺候的,可也要知道,你们的卖身契在我手上,我才是你们的主子。” 念珠心里给她一个大大的白眼,可面上却依旧端着不耐烦的笑。 林妧继续道:“我身边有了白薇和夏瑶,也不大用得上你,我听说你最近时常泡在小厨房,想跟着厨娘们学艺,我看不如以后你就管着小厨房好了。” 这简直是把耗子塞在米缸里! 念珠面上一喜,忙道:“多谢姑娘。” 平日里她找个机会难得很,偏偏夏天又热,进去厨房一趟浑身都是汗,以后她管着厨房,行事就方便多了。 林妧笑着道:“你放心,只要你真心待我,我是不会亏待你们的。” 涓嬷嬷就是个最好的例子,只是啊,偏偏有些人看不到。 林妧见念珠退了下去,甚至连背影都透着一股子高兴劲儿,只觉得心里发冷,若不然,去庄子上算了?偌大一个周家,好像真的没她的容身之地。 不过她自己愿意去庄子上是一回事,被人逼走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林妧心里已经在认真思考这件事来。 可她知道,如今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与周庭云打好关系。 姜氏不是想要害她吗?那就让姜氏看看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林妧傍晚时候备下厚厚一份礼去了周庭云的汀香园,她在偏听坐了好久,这次见着周庭云姗姗来迟。 周庭云出来时面上还带着几分得意之色,前几日因为周子阳与林妧一块走,独独将她撇了下来,这件事她可是与她娘告状了,听说她娘狠狠训斥了周子阳一顿。 哼,这下子林妧知道自己的厉害了吧! 周庭云笃定林妧肯定是喜欢周子阳的,要不然怎么会低声下气来找自己?还带这么多礼物来? 其实她虽不喜欢林妧,可觉得看在林妧那么多陪嫁的份上,觉得自己还是能够接受林妧当自己的嫂嫂,到时候她娘就是林妧的嫂嫂,岂不是能把林妧拿捏的死死地?叫林妧看着她的脸色说话行事? 这八字还没一撇了,周庭云就开始摆谱起来了,“妧姐儿,你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儿?你可真是稀客啊!” 这话说的,可真是阴阳怪气。 098假意交好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若搁在从前,林妧肯定是扭头就走,可如今她还指望着周庭云了,只笑着道“是啊,云表姐,我今日过来找你是有事儿想请你帮忙。” “周家上下,谁都知道云表姐你弹琴弹得好,就连周娘子都夸过你,说等着以后了,你的琴艺肯定是无人能敌,所以,我想请你教教我弹琴。” 周庭云喜欢弹琴是真的,可这琴艺好不好,那就有待商榷了。 不过,她倒是很喜欢别人夸她弹琴弹得好,毕竟周庭晴学的是琵琶,弹琴可没她弹得好。 周庭云一听这话果然很高兴,却还是装作漫不经心的模样道:“算你识货,只是你要我教你我就要教你吗?我又不是你请的先生?” 林妧笑着道:“那是当然,我心里有数的。” “前些日子,舅舅不知道从哪给我寻来了一套琉璃茶具,里面有五种颜色的杯子,哪怕将绿豆水装进去也十分好看。” “我想,要是云表姐你愿意教我的话,我就把这套琉璃茶具送给你好了。” 周庭云有些心动。 那一套琉璃茶具她找她爹要了好几次,她爹都没舍得给她。 林妧扫了她一眼,只继续道:“不光这一套琉璃茶具,我还想着请云表姐每天去我那里吃饭了。” 说着,她的声音压低了些,道:“我从外头请了两个厨娘,手艺还不错,最重要的是,我能差白薇从外头买糖人儿,石头饼,小馄饨这些零嘴进来了。” 周庭云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她不是没银子,只是姜氏把她看得紧,总说外头的东西不干净,可不准她吃。 但林妧就不一样了,她根本就没人管,外头那些零嘴可以说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周庭云想了想,点点头,“那这件事……你可不准告诉我娘。” 林妧直说好,这件事当然不能告诉姜氏啊! 两个小丫头是一拍即合,两人商量好了,每天就在三房的后花园学琴,一来是因为这里隐蔽,不会叫人发现,二来则是这里偷吃东西起来更方便。 林妧向来是没人管的,想怎么样都可以,可周庭云却要对下头的人说出去散步。 就算三房如今比不得当初,可姜氏依旧没委屈过她,吃的喝的那都是最好的,所以才七岁的她就已经胖了一圈。 姑娘家的太胖了到时候不好说亲,姜氏总叮嘱她多去花园散散步,如此一来,姜氏自然是求之不得。 到了第二天傍晚,两人如约在后花园的一个凉亭见了面,林妧不光带了外头买的糖人儿,蜜饯,还从珍珠园带了好些糟鹅掌出来:“……云表姐,你尝尝这糟鹅掌,我专程要小厨房做的,说留着给自己当宵夜,味道可好了,刚好吃多了甜的容易腻味,正好吃这些压一压。” 周庭云连吃几个糟鹅掌,嘴里只说好吃。 林妧还从珍珠园小厨房带出来了酸酸的枣仁糕,极好克化的茯苓糕……就差把珍珠园的吃食都搬过来。 到了最后周庭云吃的是直打嗝儿,直说自己吃不下去了,这琴也没法教了。 若是这般也罢了,偏偏周庭云又摆起先生的谱儿来,只道:“……妧姐儿,你做的很好,这当学生就要有当学生的样子,我听我娘说了,之前我们周家请曾先生教我们时,也是三催四请的,光是一年的束修银子就有三百两,我吃你这些东西也不过分。” “明日我不想再吃糖人儿了,我想吃肉脯,还想吃六坊庴的糕点,你记得差白薇去买,可千万别忘记了。” 林妧笑着点点头,可心里想着——明天?明天你也得下得了床才是! 周庭晴几乎是扶着肚子渐渐走远了。 白薇还有些担心:“姑娘,今晚上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最开始自家姑娘发现吃了小厨房的东西容易腹泻后就十分注意,有的时候会去二房吃饭,有的时候会吃些外头买的糕点,饶是这般,也是一天要去茅厕好几趟。 更不必说如今是念珠管着厨房,下起巴豆粉来只怕是肆无忌惮,她也是不晓得收敛些,这才管着厨房没两天,就要小厨房做了不少新鲜的糕点吃食出来,只怕样样都加了巴豆粉的。 她想着方才周庭云那狼吞虎咽的样子,有些担心周庭云来了。 “有事最好了,我还怕没事儿了!”林妧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若姜氏真的不喜欢自己与周子阳接触,多的是办法,用不着想出这般下作的办法来。 周庭云是人,难道她就不是人了?活该被人糟蹋,被人算计吗? 她没好气道:“最好啊这件事闹起来,闹得越大越好,闹得周家上下都知道才好。” 毕竟她是在做戏,当天晚上也是假装去了茅厕好几次,嘴里嚷嚷着不舒服之类的话。 翌日一早,林妧自然是无精打采的,刚吃过早饭正欲去小山丛桂,就见着姜氏带着人一脸怒气走了过来。 林妧当然知道来者不善,这“舅母”二字还没出口,姜氏就扬起手掌来。 好在林妧早有防备,往后退了两步,这才叫姜氏的一巴掌落了空,要不然,就凭姜氏这腾腾怒气,这一巴掌不说把自己脸打肿,起码也得红个两三日。 林妧收起脸上的笑,只道:“不知道舅母大早上匆匆过来,是有什么事儿吗?” “林妧,你还有脸面问我?你自己做了什么,你心里难道不清楚吗?”姜氏昨晚上刚睡下就听到周庭云腹泻不止的消息,急得匆匆赶过去,又是请大夫又是喝药的,却是半点起色都没有,她急的是一夜都没睡。 今早上她又是审汀香园小厨房的人,又是问周庭云贴身伺候的人,这才知道昨日的事情,如今怎么会给林妧好脸色,“你小小年纪就如此歹毒,觉得我对你不好就想要报复到云姐儿身上,好,真的是好得很,你也别仗着自己有二伯母给你撑腰就可以为所欲为,我可告诉你,这个家姓周不姓林,由不得你放肆!” “我已经派人请你二房伯祖母过来了,不光是二房长辈,长房那边我也请了人过来,我就要让大家看看你是怎么样一个心肠歹毒的人。” 099贼喊捉贼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姜氏说这话的时候心里隐隐有些兴奋的,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听孙大夫说周庭云的病并无大碍之后,她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下来,心里更是想着不如借这个机会将林妧赶走。 林妧看到脸色愤怒之中隐隐带着几分欣喜的姜氏,只觉得她这是贼喊捉贼,没好气道:“敢问舅母,我到了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居然惹得您这般生气?” “好,您说要长房与二房伯祖母过来,那也好,我也觉得委屈着了!” 她倒是要看看姜氏还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就算是姜氏不讲体面,但林妧还是讲些礼数的,将姜氏请到厅堂里,又是叫白薇端茶又是送点心的,态度很是恭敬。 很快二房杜老夫人就扶着玳瑁的手过来,从消息递到二房到她老人家过来,统共花了不到小半个时辰,可见她老人家是一接到消息就急匆匆往这边赶的。 杜老夫人一进来就走到林妧身侧,大有一副替她撑腰的架势,“妧姐儿,这又是怎么了?” 林妧“伯祖母”几个字还没喊完,就已被姜氏急忙抢白:“二伯母,您可要替我们家云姐儿做主啊!” 说着,她也不管林妧是不是还在杜老夫人身侧,哀声开口道:“我知道之前我对妧姐儿不好,那都是我猪油蒙了心,就算是妧姐儿恨我怪我,我也无话可说,可我们家云姐儿却是无辜的啊!” 如今杜老夫人一看见姜氏就觉得不喜,更别说她这般哭天抢地的,哪里有半点当家主母的样子?只皱眉道:“有什么话好好说就是了,你这来龙去脉都没有弄清楚,就这样给妧姐儿扣下这么一顶帽子,你觉得合适吗?” “光哥儿也大了,过不了两年就要开始说亲了,你这个样子,那有头有脸的人家哪个舍得把自己姑娘嫁过来?” 这番话说的是一点面子都没给姜氏。 姜氏心里觉得委屈,觉得杜老夫人这心简直偏的是没边儿了,可偏偏不好说什么:“二伯母,您说的是,只是,我这不是担心云姐儿吗?” 说着,她恨恨扫了一眼,没好气道:“我都问过了,她借着想跟在云姐儿身边学琴的由头骗云姐儿去了后花园,在云姐儿的吃食里头不知道下了些什么东西,云姐儿昨晚上拉肚子拉了一宿。” “我知道您向来偏疼她,可小小年纪就生出这样狠毒的心思来,这怎么了得?万一里头加的是毒药,那云姐儿岂不是就没命了?” 她这话快说完的时候,长房的秦老夫人也过来了,她也不嫌麻烦,将这话又说了一遍,最后恨恨道:“……云姐儿打小就身子弱,万一这次留下什么病根,我可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杜老夫人只觉得将信将疑,林妧不是这样的人,姜氏对不起她,但周庭云却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 她看向林妧,柔声道:“妧姐儿,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与我说说,我和你长房伯祖母都在这里,这事儿是不是真的会查清楚的。” 她老人家一副要给林妧撑腰的架势。 姜氏却觉得嗤之以鼻,就算是想要撑腰,也得看看林妧自个儿干不干净! 林妧拉耸着脸,低声道:“伯祖母,舅母这话实在是冤枉了我,我是真的想要和着云表姐学琴的,云表姐很会弹琴,就连先生也夸赞过的,我很好奇,所以才想跟着她学学。” “只是,云表姐说不要把这事儿告诉旁人,我怕舅母不高兴,就没说,不过我想着拜师就要又拜师的样子,昨日给云表姐……偷偷从外头买了好些零嘴。” 说到这儿,她更是委屈巴巴的:“伯祖母,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这样做了。” “昨日的零嘴还没吃完,伯祖母,你们可以派人查查,看看是不是外头买的东西不干净,伯祖母,我真的没有下毒害云表姐的……” 她这话还没有说完,姜氏就已暴怒站起身,指着林妧的鼻子道:“外头的东西不干净,你怎么能敢随便给云姐儿吃?” 她的手指头就差戳到林妧脑门上去了。 这下别说杜老夫人,就连秦老夫人都忍不住皱起眉头,只道:“姜氏,这与外头的东西没什么关系。” “外头的东西就算是不干净,难道还能叫云姐儿落到这个地步?顶多是拉一次肚子也就罢了,这一宿都往茅厕跑,肯定是有问题的。” 说着,她更是吩咐道:“你们把昨日没吃完的零嘴拿都拿出来,叫大夫看看,说不准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昨日没吃完的零嘴拿回来之后,林妧都分给了下头的丫鬟,如今是各个丫鬟屋子里一点点收集起来,由白薇呈了上来。 秦老夫人身边的熊嬷嬷更是叫了府中的大夫帮着看看,看这些零嘴是不是坏了或者被人下了药。 府中养着的大夫姓叶,在扬州城虽不如孙大夫有名气,可也算得上医术精湛,仔细看了看之后,他只摇头道:“这些吃食没有任何问题。” 白薇也在一旁道:“昨日姑娘回来之后见这些吃食没有吃完,将这些东西赏给奴婢,不光是奴婢一个人吃了,还有念珠她们都吃了,奴婢们都是好好的!” 说着,她更是道:“哎呀,说起来这事儿,奴婢倒是想起来了,姑娘昨晚上也去了茅厕好几次。” 杜老夫人看着林妧,语气轻柔,仿佛怕吓坏了她一般:“如今可以证明昨儿你在外头买的零嘴是没有问题,妧姐儿,你仔细想象,昨日你们还吃了些什么?” 林妧低头想了想,正色道:“您不说我还没想起来,昨儿我还带了些小厨房做的糕点过去。” “只是,小厨房的厨娘们都是舅舅给我请的,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姜氏听到这儿,脸上的神色就有些不对劲了。 这一桩桩事情未免太巧了点吧? 可就算是她如今觉得不对劲也晚了,只听见林妧“哎呀”一声叫了起来,接着又是怯生生道:“伯祖母,我想起来了,莫不是小厨房的糕点真有问题?” 100挖坑给你跳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说着,林妧更是道:“我这几日只是觉得自己脾胃不大好,最开始想着是不是吃错什么东西了,像那些冰的,辣的,是一律不敢吃,可就算这样,好像也没什么用,还是经常觉得不舒服。” 杜老夫人微微颔首:“是有这个可能,兴许就是小厨房的东西出了问题。” 她老人家说这话的时候,眼神若有若无的扫在了姜氏面上,珍珠园小厨房的厨娘虽是周铨请来的,但若想在其中做些手脚,好像也不是什么难事。 到了这个地步,姜氏若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儿,那她就是个傻子了。 她低着头不敢说话,只想着待会儿该怎么收场。 将念珠推出去?不成,这小丫头年纪太小,说不准会把她招出去的…… 林妧就好像诸事不知似的,只红着一张脸道:“前些日子我就想着要不请大夫过来看看,可想这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就没说。” 杜老夫人板着脸训斥她道:“小姑娘家家的身子最要紧,正好让叶大夫也给你瞧瞧。” 叶大夫依言上前替林妧号脉,片刻之后也摇摇头道:“表姑娘这脉象与十一姑娘的脉象一样,都没什么大碍。” 可为何会腹泻不止,他也说不上来。 腹泻这种事儿可大可小,若往大了说,兴许是染上痢疾,从古至今不知道多少人因为痢疾而丢了性命。 杜老夫人一叠声吩咐人赶紧请孙大夫过来。 趁着这个空当儿,杜老夫人则要玳瑁将昨日小厨房做的糕点端上来些,不仅如此,她还将小厨房那几个厨娘与林妧平日里身边伺候的都拘了起来,就怕她们暗中对上话,到时候将这件事否的一干二净。 等着孙大夫过来,给林妧诊脉之后说的也是与叶大夫一样的话,不过最后他却是皱眉道:“……这件事说来也巧,寻常初春亦或者初夏时常有吃错东西腹泻不止的情况,但如今正是盛夏,吃的又是糕点这些,按理说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孙大夫之所以在扬州城被万人追捧,那是有一定道理的,比如说这个时候他觉得自己遇上了疑难杂症,就一定要把来龙去脉都查清楚,甚至亲自去了小厨房一趟。 嘿,他就不相信了,还有他查不出来的病症。 姜氏一听这话脸色就不对劲,刚要说话,可杜老夫人一个眼神扫过去,她就不敢开口说话了。 等着孙大夫一下去,屋子里就安静下来。 安静的有些可怕。 秦老夫人也是浸淫内宅多年的人,略一想,大概就想到是个什么事儿了,只坐在上首喝茶。 杜老夫人则笑着与林妧说话:“……你想要学琴吗?为何没告诉我一声?我认识一位先生弹琴很厉害,不过在荆州,待会儿我回去之后就写信叫你舅舅帮着问问看,若是他愿意来扬州城,就让他亲自教导你弹琴。” 她就差没说周庭云那三脚猫功夫自己弹出一首曲子来都够呛,更别说去教别人。 林妧心里觉得不好意思,在弹琴上面她是没什么天赋的,亏得杜老夫人还这般为她着想,只道:“伯祖母,不必麻烦了,我听云表姐说弹琴很苦的,她才不到七岁了,因为整日练琴手上都起了两个老茧,我……我还是再等等看吧。” “你这个小丫头,真的是……”杜老夫人摇摇头,嘴上虽这样说,可眉里眼里却带着笑,“姑娘家的虽不用像男子一样要考取功名,但多学点东西傍身也是好事儿,以后若是想学什么只管告诉我,我给你找先生!” 林妧甜甜糯糯的道谢。 祖孙两个正说着话,白薇就带着孙大夫进来,相较于平日里总是板着一张脸的孙大夫,这会子他显得有些兴奋,举着一张油纸道:“找到了,果然是表姑娘的吃食中被人下了东西,下的是巴豆粉。” “这不是寻常的巴豆粉,要不然我诊脉的时候定能查出来,用的是西域一带的巴豆粉,煮熟之后无色无味,甚至将下了巴豆粉的食物端到我跟前,也是看不出什么端倪来的。” 巴豆粉? 还是从西域高价买来的? 在场的人都懂了。 杜老夫人冷声道:“查,给我查,我倒是要看看谁有这么大胆子!” 接下来的事情查起来就很简单了,因念珠这些日子本就鬼鬼祟祟的,小厨房的几个厨娘略一对口供,就查到了念珠身上。 林妧只要人将念珠带进来,可谁知道念珠刚进来,姜氏就一巴掌打在她脸上,更是厉声道:“你这个吃里爬外的狗东西,为何要害人?” 她将自己撇得是干干净净。 其实方才孙大夫带着人去厨房,念珠就已经猜到了些什么,她与涓嬷嬷一样,也是家生子,家中父亲母亲哥哥姐姐都在姜家当差。 她不像涓嬷嬷年纪大了,有银子傍身,若真的得罪了姜氏,姜氏将这笔帐算在她家人头上,等她被赶出去之后只怕就活不下去了。 她低着头,跪在地下哭的不能自持,不管谁问都紧咬牙关不肯开口。 秦老夫人见状,只淡淡道:“……既然如今什么都问不出来,不如打死算了,好叫旁的人看看,背信弃主最后落得一个什么下场!” 念珠哭的更厉害,低声道:“不,不要……” 她才十岁出头啊! 杜老夫人只觉得不忍心,缓缓开口:“这个丫头虽有错,却罪不致死,区区一个丫鬟哪里能弄到西域的巴豆粉?这件事背后定有人指使,只是这丫头不肯开口说话,我们也没办法,不如打几个板子问问看,若是不肯就再做打算,反正来日方长,这件事细细审慢慢查,总是能查出来的。” 说着,她更是扭头看向姜氏,冷声道:“姜氏,你觉得如何?” 这眼神,这腔调,这脸色,就差指着鼻子说就是姜氏害的林妧。 其实不光是她,大家心里都有数,除去姜氏,谁也不会对一个只有六岁多的小姑娘下这样的狠手! 101自有打算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事到如今,姜氏能说什么?姜氏又敢说什么? 她想要笑,却发现自己怎么都笑不出来,“二伯母您说的是,这件事怎么都要还妧姐儿一个公道的。” 她就想不明白了,这件事做的事百密一疏,是怎么被林妧知晓的,更不明白林妧是怎么算计到她女儿头上去的。 可如今想不想得明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态度,只要念珠一日不开口,谁都不能指着鼻子说这事儿是她做的。 怀疑又怎么样? 衙门里断案都还讲究个人证物证俱在了! 想到这儿,姜氏面上总算是有了点血色,去拉林妧的手,更是柔声道:“妧姐儿,这件事是舅母的不是,舅母担心你云表姐,所以急糊涂了……” 林妧将自己的手从她汗渍渍的掌心中抽了出来,是一言不发,只往杜老夫人身侧靠了靠。 姜氏的笑一下子滞在脸上。 她万万没想到这个小贱蹄子当众敢这般给她没脸? 杜老夫人见状心里却不是个滋味,这小丫头真真是可怜的紧,就算是心里不高兴也不敢当众说什么,只能无声的反抗。 她见着秦老夫人已起身,只不急不缓开口:“既然今日大家都在,那我就开门见山说了吧,我打算将妧姐儿养在我膝下。” 什么? 这话一出是满堂惊愕。 林妧更是惊呆了,她,她要养在杜老夫人膝下? 她只觉得自己像做梦似的。 秦老夫人是第一个不同意,率先开口道:“二弟妹你疼惜妧姐儿,这我们都知道,毕竟她是珍姐儿的孩子,从小过的苦,咱们当长辈得多偏疼她两分也是人之常情,只是她到底是个外姓人。” 说到这儿,她就想到自己那不争气的孙女儿周庭如,想着周庭如根本就入不了杜老夫人的眼,索性道:“你想要养个姑娘在身边陪着你说话解闷,这是好事儿,毕竟你们二房平日里太寂寥了些。” “我看云姐儿就不错,云姐儿是三房独女,从前你与三房弟妹关系也十分要好。” “这姜氏平日里看着是个聪明的,可关键时候瞧着也有些糊涂,云姐儿养在她身边,只怕三房弟妹泉下有知也不会安心,我看不如就把云姐儿养在你身边好了……” 只是秦老夫人这话还没说完,杜老夫人就不咸不淡开口:“我听大嫂这话似乎觉得云姐儿是个极好的,既然这样,不如让云姐儿养在你身边,由你亲自教养好了。” “前几日我听人说起,说你们长房想把如姐儿送到京城去,这样一来,大嫂身边就没个说话解闷的人,我看云姐儿是正好。” 她觉得秦老夫人管的实在太宽了。 平日里周家大事小事秦老夫人要插手也就罢了,毕竟她是长房老夫人,平日里总喜欢多问几句,想摆一摆长房的谱儿也无可厚非,只是她愿意将谁养在身边哪里轮得着别人来指手画脚? 秦老夫人被呛了个没脸。 杜老夫人看了眼满脸期待,显然很赞同秦老夫人言语的姜氏,面上更带着几分不悦,“云姐儿自然也是个好孩子,只是从小跟在你身边长大,就算是你舍得将她养在我身边,只怕这孩子也会不习惯的。” “倒是妧姐儿,没了爹娘,如今尚养在三房就能出现这么大的纰漏,若以后她真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该如何同三叔与三弟妹交代?” 说着,她更是站起身来,摆出一副不容商量的架势来:“这孩子从小可怜,养在三房是养,养在二房也是养,还不如到二房陪着我说说话解解闷。” 姜氏想要开口,可喊了一声“二伯母”之后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总不能叫她说若将林妧养在二房,她就不好对林妧下手了吧?她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没这个胆子的。 她也知道,若杜老夫人真想要查,肯定能从念珠嘴里撬出些话的,如今杜老夫人给她留了些脸色,若她真的敢说什么,只怕杜老夫人才不会管她的。 她只能咽下苦果。 秦老夫人见着杜老夫人要走,气的冷哼一声,抢在她前头先行离开了。 杜老夫人向来不讲究这些,任由着她抢在自己前头,只笑着叮嘱林妧:“……这件事我先前也没问过你的意思,以后就跟着伯祖母住在二房好不好?我给你选个敞亮好看的院子,也按照珍珠园如今的摆置拾掇起来,不会让你不习惯的。” 看着她老人家那张慈爱的脸,重活一世的林妧第一次觉得眼眶酸涩,几乎要掉下泪来。 活了两辈子,二房伯祖母是第一个全心全意为她打算的人,她明白了,明白玳瑁为何要她在珍珠园少花些银子,她更是懂得伯祖母的步步为营,只怕从很久很久开始,伯祖母就想着将她养在身边吧。 她噙着泪,重重点头。 杜老夫人脸上的笑意更甚,只道:“好,那这两日你就好好收拾东西,你啊,尽快搬到二房来,我还等着你陪着我说话解闷了。” 林妧只说好。 闹了这么一出,林妧又“病”着,自然不好再去小山丛桂,这个时候怕是曾先生的课都讲了一半了,索性她就呆在珍珠园里收拾东西。 白薇高兴的像过年似的,直说什么好人有好报,若正觉师太知道这事儿肯定会高兴的。 林妧想着上次师傅离开之前的脸色,只觉得是不是上次杜老夫人就已经与师傅说过这事儿。 一想到这里,她觉得心里酸涩一片,只觉得正觉师太和杜老夫人真真是世上最好的人,整颗心也跟着柔软起来,吩咐道:“……这次我们去二房就带着夏瑶吧,至于涓嬷嬷,就让她暂时留在三房养病,什么时候她的病养好了再放出去也不迟,她这么大年纪,就算是被放出去,只怕也没什么好日子的。” 善因得善果,就涓嬷嬷这样子,只怕也没种什么善因,更结不出什么善果来,她不想在这些人身上多费心思,“还有念珠,索性把她的卖身契也给她,祸福相惜,要没有她们的算计,只怕我也不能这么早就去二房。” “以后她要是愿意留在三房就留下好了,若是愿意去别处,也和我没什么关系。” 102去留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白薇点点头,显然对林妧的话很是赞同,不过她皱皱眉道:“姑娘,您为何要带着夏瑶去二房?她,她根本就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乖觉懂事。” “况且她还是杜嬷嬷的外甥女,杜嬷嬷是七太太身边最得脸的人,奴婢怕到时候她受人挑唆,又生出什么幺蛾子来。” 她与夏瑶同为林妧身边的一等丫鬟,就算是平日里关系不大好,可大多数时候都是同进同出,在一块的时间很多,她从小又在针线房长大,看尽旁人脸色,隐约也知道夏瑶不是什么好人。 其实对于夏瑶的去留,林妧一开始还是有些犹豫的,毕竟夏瑶如今看起来虽衷心,可她的衷心并不坚定,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倒戈相向。 可一想到夏瑶对周铨的心思,她觉得还是带着夏瑶比较好,她虽不喜欢姜氏,可要夏瑶在周铨身边伺候,惹得周铨成为周家的另类,成为扬州城的笑柄,她觉得心里还是挺膈应的。 她笑着道:“这有什么,之前她在我身边伺候就掀不起什么风浪来,更别说去了二房,有伯祖母与玳瑁姐姐盯着,她更闹不出什么动静来的。” 谁知道她这话刚说完没多久,夏瑶就进来了。 夏瑶一进来就支支吾吾,左顾右盼的,林妧见状心里已经猜到了些什么,只道:“有什么话直说吧。” 夏瑶见着自家姑娘心情不错,想着自家姑娘对涓嬷嬷与念珠都网开一面,索性大着胆子道:“姑娘,奴婢听说您把涓嬷嬷与念珠的卖身契都还给她们了,如今珍珠园上下人人都夸赞姑娘您是菩萨心肠。” “奴婢听说您要把奴婢带去二房,心里十分感激,周家上下所有的丫鬟婆子抢破了脑袋都想要去二房老夫人身边伺候,奴婢自然也是愿意的……只是,只是……” 说到这儿,她紧咬下唇,低声道:“只是二房聪明伶俐人多,奴婢蠢笨,怕跟过去丢了姑娘的脸,更不用说奴婢还是杜嬷嬷的外甥女,只怕去了二房会叫二房老夫人觉得心里不喜。” 正收拾东西的林妧原本面上是笑眯眯的,她心情本来是很好的,毕竟马上要从这虎穴里跳出去了,可听闻这话,她脸上却是笑意全无,将手中的册子往桌上一丢,声音也冷了下来:“怎么,你这是不愿意跟着我一块去二房?” 她知道,若是去了二房,夏瑶就不能像从前似的经常看到周铨了。 夏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恳切道:“奴婢是愿意的,只是……” 她这“只是”二字还没说完,林妧就已扬声打断她的话:“既然你愿意跟着我一起去二房,那就回去收拾东西好了。” 说着,她更是淡淡道:“你也不必担心什么,杜嬷嬷是杜嬷嬷,你是你,又不是犯了什么滔天大罪还带株连九族的,你若是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定什么事儿都没有,可要是你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来,夏瑶,我不会心慈手软的。” 夏瑶红着眼眶应是。 除去夏瑶,后来买进珍珠园的丫鬟婆子们都愿意跟着林妧去二房,毕竟于她们而言,珍珠园本就是个福窝窝,跟着去了二房,那简直是进了蜜缸。 林妧答应下来,她身边除去两个一等丫鬟,像二等丫鬟与粗使丫鬟婆子都是需要人的,况且这些人平日里做事也算是细心,自然该跟着她一起去二房。 林妧回来周家也不过两个多月的时间,东西并不多,如今收拾收拾到了傍晚的时候就在众人歆羡的眼神中搬去了二房。 于众人而言,林妧无异于飞上枝头变凤凰,攀上了高枝儿。 但只有林妧自己知道,她去了二房对自己来说是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上辈子那些糟心龌蹉的事儿与自己分道扬镳,意味着上辈子那些随意践踏自己的人,再也不能再自己眼前晃悠,意味着自己这辈子新生的开始。 在这一刻,她才真的感受到自己重活一世的意义。 这辈子会越来越好吗? 会的。 一定会的。 林妧在心里告诉自己。 从三房至二房这条路,林妧明明已经走过很多遍,但却从未有哪次像今日这般觉得景色这般好的,路边的花儿和树儿是那么生气勃勃,生机盎然。 到了二房的地界,她走过九曲石桥时,看着桥下的湖光水面,不远处的垂柳,水榭,湖心亭……只觉得煞是好看,走在石头小道上,见两边低低矮矮种着茶花、玉簪、牡丹等,开着或黄或红或白的花朵姹紫嫣红,非常漂亮。 林妧情不自禁地深深吸了口气,浑身上下都带着一股子畅快劲儿。 等着见到杜老夫人时,她脸上的笑意更是怎么都止不住。 如今正好是傍晚,天儿也不算太热,杜老夫人索性就带着她去了她的住处。 这个院子从前是周庭思的住处,是离二房正院最近的一个院子,院子是五进,很是宽敞,也很雅致,前院种着一株三人合抱的黄葛树,树荫盖住了小半个院子,沿着台阶走上去,站在窗边还能看到后院的九曲连桥,水榭与荷塘。 据说池塘里还养了很多红鲤鱼,还有周庭思小时候亲手放进去的乌龟。 原先闲来无事的时候,杜老夫人就喜欢过来坐坐,想想她最疼惜的孙女儿,如今坐在这里,见院子里传来不远不近的说话声,眼里眉梢带着笑,让她有种这个院子又活起来的感觉,宛如周庭思尚在京城的时候,“思姐儿是个喜欢吃吃喝喝的,后院不光有池塘,还种了各色的果子树,有樱桃树,桃树,杏树,葡萄藤……零零总总的,反正这院子里的果子不会断。” “如今我既将这院子给了你,那你就是这院子的主人,你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若要加盖屋子,修哪里改哪里只管放手去做,这里啊,以后就是你的家了,在自己家里不用拘束什么。” 103偏爱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林妧心里是一阵欢喜,在珍珠园时,她心里没一日是踏实的,只觉得那个院子再大再好,可并不属于自己,但是站在这里,她只觉得心里轻松快活,忍不住道:”好,多谢伯祖母,只是这院子叫什么名字啊?“ ”从前这院子的名字是你思表姐取的,叫做听雪楼!“杜老夫人笑着道:”以后啊,这院子就叫珍珠园好了。“ 又是珍珠园? 林妧知道杜老夫人这是在给自己撑腰,好要姜氏她们看看,自己如今得了一个更好的珍珠园,她笑了起来:”伯祖母,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况且就是一个名字而已,我也不计较这些的。“ 杜老夫人摇摇头,由林妧扶着坐在了石凳上,正色道:”妧姐儿,话不是这样说的。“ “人争一张脸,树争一张皮,若碰到那种有良心的,忍一忍让一让就算了,可姜氏……你觉得她能有什么良心?” “当着我的面,她都敢这般行事,只怕你前脚进了二房的门,后脚她就想着怎么嚼舌根子编排你,她不是不想叫你住着三房的珍珠园吗?好,那咱们在二房修一个珍珠园来,到时候咱们这个就是大珍珠园,他们那个啊,就是小珍珠园!” 她甚至能想到姜氏听说这事儿后气鼓鼓的样子,可不过是芝麻大点委屈罢了,相较于姜氏做的那些龌龊事儿,简直是不值一提。 林妧笑得是眉眼弯弯,柔声道:“好,那就听伯祖母您的,咱们这院子就叫珍珠园。” 咱们? 杜老夫人听闻这话,脸上的笑意更甚,就好像她们祖孙两个是一起的一样,“你不是喜欢吃我院里小厨房厨娘做的糕点吗?我拨两个到你院子里伺候。” “你身边虽有两个大丫鬟,但没个管事嬷嬷却是不成的,我拨一个管事嬷嬷给你,这个管事嬷嬷姓魏,原先和玳瑁一样,是我身边的大丫鬟,是个非常妥帖的人。” “后来她被放出去嫁人了,只可惜是个命苦的,后来儿子死了便与丈夫合离了,正好在你身边照顾你……” 她老人家絮絮叨叨说着话,让林妧觉得十分安心。 林妧留了杜老夫人在二房珍珠园吃了晚饭,不光是她高兴,小厨房的厨娘们也十分高兴,几乎是使出浑身解数,又是淮扬菜,又是川菜的,又是粤菜的,光是汤都准备了三种,有甜的,有咸的,还有一道开胃的。 杜老夫人已许久没有这么高兴过了,比平日里晚上多吃了半碗饭,多喝了一碗汤,最后拿帕子擦嘴,将小厨房的那几个厨娘都喊了过来,一人赏了她们两钱银子:“……你们得记着,妧姐儿才是你们的主子,只有她好了,你们才能好,她若是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们又能好到哪里去?” “你们若忠心耿耿,一心为她,以后的赏钱和好日子还在后头了!” “妧姐儿是个心善的,碰上那些个背信弃主的,总想着给她们一条活路,可我活到这把年纪,人见过,鬼也见过,若真叫我察觉出谁有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直接乱棍打死丢到乱葬岗去!” 她这一番敲打,惹得几个厨娘们连连表忠心。 林妧坐在杜老夫人心里,心里暖洋洋的,她晓得,杜老夫人不光是在给她撑腰,更是在教她如何管教下人。 只有赏罚分明,下头的人才不敢生出二心了。 杜老夫人想着林妧今儿也是累了一天,说了会儿话便走了。 林妧是真的累了,洗澡之后躺在贵妃榻上听白薇说话还觉得怏怏的。 白薇只觉得自己有使不完的劲儿,忍不住道:“……方才四房和五房那边的姑娘派人送了东西过来,说是恭喜姑娘搬了新居,说今日姑娘您累着了,等着过两日再过来看看您。” 林妧一下来了兴趣,之前周家几个姑娘为了养在杜老夫人身边可谓是抢破了头,四房并没有掺和,可五房那边来了谁? 她道:“可是晴表姐差人送东西过来的?” 见白薇点点头,她是一点都不意外,周庭晴这性子是能屈能伸的,就算是周庭晴见她搬到了二房,恨得是牙痒痒,晚上睡不着觉,但面子上从不肯落人话柄的,“是晴表姐亲自过来的还是差身边丫鬟过来的?” 白薇抿唇直笑:“是九姑娘亲自过来的,过来的时候老夫人正陪着您说话,奴婢问她要不要进去通传一声,可九姑娘直说不必了,她改日再来看您。” 周庭晴真的是个很聪明的人,若非心思不正,林妧真的想和她成为好姐妹。 方才若周庭晴进来了,她们三个定会觉得尴尬,可周庭晴却是极知进退的离开了。 林妧笑着道:“长房和舅母那边没来人?” “没有。”白薇是实话实说,瞅了瞅四周,见着没人,这才压低声音道:“不过奴婢倒是见着七太太身边的杜嬷嬷过来找了夏瑶一趟,奴婢当时没好凑过去,不过有小丫鬟上去奉茶了,直说杜嬷嬷叮嘱夏瑶好生在您身边伺候,您养在老夫人身边,前途不可限量,回去三房有个什么前景?” 她说这话的时候腰杆子挺的笔直笔直,显然心里十分赞同杜嬷嬷这话的。 林妧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忍不住打趣道:“你啊,以后说话可不用这么鬼鬼祟祟的,这是咱们的院子,就算是这话被人听到了,她们也不敢传出去的。” 说着,她又道:“杜嬷嬷倒是个聪明人,只是她既然在今日来找夏瑶说这些话,肯定是夏瑶求到她跟前去了,说想要回去三房伺候的。” 白薇皱皱眉,没好气道:“夏瑶,夏瑶怎么这个样子?姑娘,如今想来您身边伺候的人多了,不如就让夏瑶回去算了。” 她想的清楚,就算是姑娘放了夏瑶的卖身契,夏瑶回去三房要么是跟在铨七太太身边,要么到时候跟着十一姑娘出嫁,这样的两个人,又能对下人多好? 就比如说念珠吧,她听人说了如今念珠被打了板子丢在柴房里,除去她的堂姐念云去看过一次,再没谁有多问一句。 连她都替念珠觉得不值。 104谄媚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林妧摇摇头,正色道:“就让夏瑶在我身边伺候吧,她有些什么小心思,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就像伯祖母说的,若她真做出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来,我是不会姑息的。” 接下来这一晚她是一觉睡到大天亮,甚至到了早上还能比平日里多睡上一刻钟。 从二房去小山丛桂比三房去小山丛桂要近不少。 林妧用过早饭,去给杜老夫人请安之后,则高高兴兴去了小山丛桂。 如她所预料的一样,周庭云并没有来。 也是的,周庭云但凡有点头疼脑热的,那绝对不会来上学的,更不必说她是真的病了,少说也得在汀香园里趟三五日子的。 曾先生对周庭云这般行径早已是见怪不怪,只开始讲课。 今日林妧学的是《大学》,天气热得很,就算是她一心向学,不免还是有些昏昏欲睡。 曾先生并不是迂腐之人,索性休息时多给了一刻钟的时间。 休息时,不免有些认识不认识的人上前与林妧套近乎。 从前这些人可都不怎么愿意搭理林妧的,林妧更是听她们偷偷议论过自己,说自己是个没爹没娘的孩子,若不是运气好,根本没资格进小山丛桂念书。 也正是因此,林妧并不愿意与这些人打交道。 可如今,这些人一反常态,态度那叫一个殷勤谄媚,有的说——妧姐儿,过几日我们家的莲花就要开了,我娘想办一个莲花宴,到时候我给你下帖子好不好? 还有的说——妧姐儿,你平日里都是靠做什么打发时间?我喜欢下棋,我家里有一副白玉做成的棋子和棋盘,你下次去我家玩好不好? …… 林妧有些懵了。 她原以为捧高踩低,跟红顶白只会存在于大人的世界,没想到小小年纪的孩子们也是如此市侩。 从前这些人大多都是簇拥在周庭晴身边的,想着周庭晴会养在杜老夫人身边,一个个嘴里喊着“晴姐姐”,声音中恨不得能淌出蜜来。 林妧下意识朝身侧扫了扫,见着周庭晴已起身,落寞的出去了。 有个会来事儿的小姑娘见她盯着周庭晴看,咧嘴一笑,没好气道:“……同人不同命,晴姐姐最近就不如你的日子好过了,我听说十太太如今在五房偏僻的小院养病,虽说是个院子,可统共就三间房,连个小厨房都没有,日日想吃什么都得指望着大厨房送。” “可五房老太太根本就容不下十太太,想让她给外头那位金娘子腾位置,所以这大厨房的饭是送一顿不送一顿的,还说什么她要静心养病,将身边的丫鬟婆子都给撤走了,好在她当初嫁到周家来的时候身边跟着两个陪嫁丫鬟,要不然,只怕这日子更难过了。” 林妧认得这个脸圆圆的小姑娘,她是四房张老太太的侄孙女,虽说张老太太性子绵软,可她的双亲却是极会来事儿,所以这些年与四房,五房关系走的很近。 有个小姑娘听闻这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道:“还有这种事儿?我不是听说五房老太太很喜欢晴姐姐的吗?那晴姐姐没帮着十太太在五房老太太跟前说说好话?” 圆脸的小姑娘没好气道:“如今五房老太太连晴姐姐都一块厌弃上了,晓得昨日的事情后……只怕接下来的日子晴姐姐的日子会更不好过的。” 说着,她的声音低下去了些,“五房乱得很,那里头养的姑娘就不像世家姑娘,我听我娘说她们为了一支金钗都能吵得不可开交。” “之前五房老太太疼晴姐姐,晴姐姐的吃穿用度在五房那可是一等一的,不知道惹多少人眼红,如今见她这样,那些伯母叔母姐姐妹妹的恨不得个个上前来踩她两脚,连她一母同胞的亲妹妹都是这样。” “我可是听说了,十太太这是真的病了,被十老爷气病的,当初她好歹也是个官家小姐,可如今连抓药的银子都没有,说是还是靠着晴姐姐典当首饰,拿了自己的月例银子过去给十太太抓药的。” “我听说五房老太太听闻这事儿十分生气,直说她要是孝顺,索性就把院子腾出来,跟十太太一块住着好了,也算是全了她的一片孝心……” 她说的忘情,连周庭晴何时走进来都未曾察觉。 不过在她看来,就算是察觉又如何? 周家五房本就是紧紧靠着四房过活儿,就算是四房张老太太好说话,性子极好,可五房樊老太太到了她老人家跟前一样不敢张狂。 林妧却是眼睁睁见着周庭晴惨白着一张脸走进来的,那模样,很是恍然无措,不知道到底是该走进来还是退出去。 好在曾先生这个时候走了进来,那群小丫头这才止住了话头。 林妧这一上午心里都觉得不大舒服,等着一回去尚未给杜老夫人请安就要白薇把昨日周庭晴送的东西找出来。 白薇虽纳闷,却还是照做了。 周庭晴送的贺礼是一个香囊与两盒糕点,香囊应该是自己亲手做的,用金丝线绣的双色牡丹,上头还挂着个缠玉环的络子,针脚细密,可见是用了心思的。 林妧拿着香囊直发呆,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香囊上头的玉环虽不算值钱,可拿出去卖了也能卖个三五两银子的,如今周庭晴是正缺银子的时候…… 这个人啊,还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其实她对周庭晴的感情很奇妙,一方面觉得周庭晴这样的姑娘让她羡慕不已,若上辈子她有周庭晴的十分之一,只怕就不会落得那样的境地,可一方面她又觉得周庭晴为了自己,能够不择手段,又让她觉得不耻。 她捏着手上的香囊是左右为难,正在这时候,杜老夫人遣了身边的小丫鬟过来喊她去吃饭,“……表姑娘,老夫人说了,今日要小厨房做了荷叶鸡,表姑娘应该爱吃的,您赶快过去吧,当心待会儿荷叶鸡冷了就不好吃了。” 105荷叶鸡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在这一瞬间,林妧想明白了,自己都已经这般幸福,还与周庭晴计较那么多做什么? 就好像杜老夫人,很多事情心里都清楚,可清楚是一回事,斤斤计较又是另一回事,为了芝麻绿豆大点小事儿烦心不已又是何必? 就像杜老夫人值钱说的,帮衬别人不是为了求别人感激自己什么,只是让自己觉得问心无愧,况且不过是搭把手的事儿而已,帮了也就帮了。 她站起身来,笑眯眯道:“白薇,包五十两银子给十婶婶送去吧!” 白薇吓了一大跳,忙道:“姑娘,这是做什么?” 就算是现在姑娘有钱了,可也不能这样瞎花银子吧! 要知道,姑娘一个月的月例银子才二十两了! “要你去你就去好了,十婶婶如今病的连药都喝不起,要是这事儿传出去,丢的还是周家的脸面。”说这话的时候,林妧已经抬脚跟着小丫鬟往杜老夫人的院子走去了,却还是不放心叮嘱白薇道:“赠人玫瑰手有余香,这五十两银子又不是天大的数目,买一条人命是值得的。” “况且,我与晴表姐之间不对付,可与十婶婶之间也没什么深仇大恨,你可别这么小心眼!” 白薇只能苦着脸答应下来,心疼的不行。 林妧是兴高采烈的,中午几乎吃了小半只荷叶鸡,把杜老夫人看的是目瞪口呆,最开始她老人家说姑娘家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该多吃些,可后来话风却变成要小厨房给她煮点酸梅汤消消食,最后更是道:“……妧姐儿,当心吃多了积食,若是你喜欢吃荷叶鸡,以后要小厨房多做几次。” 林妧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最开始她是想着杜老夫人年纪大了,又苦夏,若自己胃口好,杜老夫人见着也有胃口,可吃着吃着就有些收不住了,只能点点头放下筷子。 杜老夫人见她如此乖觉,笑着道:“我年纪大了,平日里饮食清淡,你们小姑娘家家的不一定爱吃这些清淡的菜,好在我从外头又买了几个厨娘回来,以后你要是想吃什么只管告诉她们。” “好,多谢伯祖母。”林妧活了两辈子,还没被人这般偏爱过,心里高兴的很。 她原本是想陪着杜老夫人说说话,可想着她老人家吃过午饭之后要午睡的,也说要回去午睡,杜老夫人见状只道:“玳瑁,在院子里收拾出一间屋子给妧姐儿住下。” 说着,她看向林妧,笑着道:“虽说两个院子隔的不算远,可大中午的来来回回,若是晒黑了怎么办?以后啊,你要是在我这里吃午饭就睡了觉,等着日头小些了再回去。” 林妧笑着说好。 昨日她当真是累狠了,黑甜一睡,再醒来时已是夕阳西下,她连忙起身却被白薇告知周铨过来了:“……七老爷正在与老夫人说话,说了好一会了,把身边不相干的人都打发出来了,要不您再躺躺?等着待会儿在过去也不迟的。” “对了,姑娘,奴婢照着您的吩咐包了五十两银子给十太太送去,恰好那时候九姑娘也在院子里,当时知道奴婢的来意之后就哭了,哭的可伤心了。” “奴婢听说九姑娘一向傲气,寻常人在她跟前可讨不了什么好,向来只有别人哭的份,没有她哭的时候。” “当时九姑娘在哭,十太太也在哭,说是她拖累了九姑娘……奴婢当时见了心里就不是个滋味,九姑娘直说什么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您这份恩情她毕生难忘。” 林妧笑了笑,道:“我也没指望晴表姐能还给我什么,只愿十婶婶的病能早些好起来吧。” *** 此时此刻,杜老夫人坐在上首,听周铨说着五房那些糊涂事儿,气的直揉眉心:“……我知道五房向来没规矩,可万万没想到他们能糊涂到了这个地步,他们就怎么敢说那位金娘子肚子里怀着的就一定是儿子?若那些个神医真的能未卜先知,为何皇上没召他们进宫?真是糊涂!” 周铨今日过来可不是与杜老夫人说这件事的,而是想过来看看林妧,他是傍晚回府的时候才听人说起林妧被接到二房来,当即就急匆匆赶了过来。 如今见杜老夫人问起五房的事儿,他只好如实相告:“平日里我与老十走得近些,这些话我也劝过他,可他就像是被猪油蒙了心似的,旁人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 “都说虎毒不食子,他就算是不顾及他媳妇的颜面,也得替那三个女儿想想才是。”杜老夫人向来看不惯五房的做派,如今更是没好气道:“那五弟妹也是的,如今他们母子两个把老十媳妇逼死了,当真以为外头的人不会知道?一个外室抬为正妻,传出去我倒是要看看谁还敢把姑娘嫁到五房,谁敢娶他们五房的姑娘。” “罢了,罢了,不说这事儿了,一说起他们我就脑袋疼,我看啊,你也是趁早少与老十来往,他那样的人,心狠着了,什么时候把你卖了你都不知道。” 周铨连声称是,从前杜老夫人可不会与他说这些话,他心里清楚,这都是林妧的功劳,所以杜老夫人才会爱屋及乌,“二伯母您说的是,今日我过来还要谢谢您,昨日的事儿……实在是姜氏做的不是,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妧姐儿这孩子是个心肠好的,得您庇佑,我也算是对着她娘和她外祖父,外祖母有个交代,百年之后见到他们也不至于说无颜面对了。” 这话听的杜老夫人皱了皱眉头,只摆手:“妧姐儿养在我身边,你就放心好了,这三房,你也得好好管管,你瞧瞧如今三房都成了什么样子?当初三叔与三弟妹在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如今是主不主仆不仆的,乱糟糟成了一团。” 周铨只有连声称是的份儿,可冷不丁又被杜老夫人点着名问道:“……这几日你都歇在哪里?莫不是与老十一样在外头养了人?” 106爱屋及乌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周铨连连摇头,忙道:“二伯母,这是没有的事儿,我,我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当真?”杜老夫人却不大相信,她也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这二三十岁的男子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日日心里都想着那事儿,难不成还能叫周铨年纪轻轻的不近女色? 她想着五房那些糟心事儿,板着脸道:“若是没有,那是最好不过的,当初老祖宗在世时就定下规矩,男子四十无子方能纳妾,这样内宅才能安宁,男子才有心思去读书,去当官,去做生意,要不然整日沉迷女色,能有什么出息?” “姜氏如今这个德行,也与你这个当丈夫的有关系,不怪我说你,若是你平日里肯多看着她点,多盯着她些,她哪里能有机会做出这样的事来?昨日的事也是一样的,我懒得去查,查来查去丢的也是她的脸,更丢了你的脸,我倒是想问问你,这件事你打算如何解决?” 周铨还是小时候被杜老夫人这样盯着问过话,直到现在他还记得当时自己急了一身汗,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又是急的一身汗,只磕磕巴巴道:“我,我还没来得及想这件事了。” 杜老夫人皱眉看着他,就没想到那般通透聪明的三房老太爷与老太太怎么就生出这样的棒槌儿子来,幸好这儿子不是她的,要不然,她迟早要被这两口子给气死,“叫我说,这件事你得管,不论轻重,得叫姜氏和三房的人看看你的态度,让他们知道,谁才是三房的主子。” 周铨竖着耳朵,恨不得拿笔墨纸砚过来将这番话记下来了。 杜老夫人耐着性子,就好像教儿女小时候启蒙一样一点点教他:“……不如先夺了姜氏管家的权利,禁了她的足,让她好好想想自己错在哪里。” “三房大多是家生子,将三房内外交给管事和管事嬷嬷管,一两个月的也出不了什么纰漏。” “至于姜氏那边,你也不要怕她闹腾,想着她是低嫁,事事都顺着她,这次本就是她的错,她就是公主郡主,也得讲道理才是。” 周铨只觉得这番话很有道理,认真听着杜老夫人的教诲。 林妧等啊等,一直等到吃晚饭的时候玳瑁这才将她叫过去,没想到周铨这时候还没走,竟然被杜老夫人留下来一块吃晚饭。 咦? 这是太阳打从西边出来了? 她记得上辈子杜老夫人对周铨的游手好闲,管家无方是怎么都瞧不上,怎么如今还留了周铨在二房吃饭? 周铨倒是把这里当成了三房似的,招呼着她坐下吃饭,“妧姐儿怕是饿了吧?快吃饭吧,你伯祖母叫小厨房做了凉拌三丝,酸酸辣辣的,看着就开胃。” 桌子上的菜色很丰富,光是看着就叫人食欲大开,根本不像从前似的看着就叫人觉得寡淡无味。 林妧乖乖坐下吃饭。 吃饭讲究不言不语,等着饭吃完了,周铨则开始絮絮叨叨交代林妧起来,譬如说要林妧多听杜老夫人的话,不要惹杜老夫人生气,若是缺银子了只管差人告诉大成……都是些老生常谈的话,可他倒是忘了如今的林妧比他有钱多了。 被人这样耐着性子叮嘱着,林妧还是一一称是。 杜老夫人坐在一旁喝茶,见他们舅甥两个话说的差不多了,这才开口道:“我听说这几日姜氏又在给光哥儿找先生?光哥儿念书倒是不错,扬州城虽也有不少先生学问渊博,可与京城比起来却是差多了,你可有想过将光哥儿送到京城的白鹿书院去念书?” 周铨一愣,继而点点头:“我自然是想过这件事的,只是光哥儿如今年纪尚小,也算不上十分聪明,哪里进得去白鹿书院?” 杜老夫人不急不缓道:“勤能补拙,又不是所有读书人都是文曲星下凡,只要光哥儿愿意下苦功,不说中个进士,我看举人是没什么问题的。” “你长房二哥如今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前几日写信回来也说起了你们二哥的事儿,这件事我与他说说,他定是愿意帮忙的,将光哥儿送到白鹿书院去,不算什么难事。” 周铨高兴的站起来冲着杜老夫人直作揖。 杜老夫人却摆摆手道:“你别谢我,等着下次见到老二了,谢谢他就是了。” 坐在一旁乖乖吃蜜瓜的林妧忍不住琢磨起来——杜老夫人口中的老二则是周钧了,长房二舅舅为何对三房这么好?又是帮着做生意又是帮着进书院的? 她虽觉得疑惑,可周铨却没多想,只想着周钧泰半时间都是在二房的,杜老夫人既说起这话,周钧肯定不会拒绝。 周铨是喜滋滋离开了。 可接下来的日子,姜氏就没那么好过,她万万没想到平日里诸事不管的周铨竟夺了她管家的权利,禁了她的足,还要送她的儿子周子光去京城? 她下意识就想去长房请秦老夫人做主,只是她还没踏出院子大门,就已经被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给拦了下来,根本就不叫她出门。 姜氏气的又是摔东西又是骂人,闹得很是厉害,后来还是大成站在院子门口替周铨传话——老爷说了,少爷这次是京城是好事儿,京城里有二房老太爷与几位伯父照顾着,少爷定不会有事儿,反倒是将少爷养在太太身边,好好的孩子迟早要被太太养费的。 姜氏气的就是一个茶盅砸了出来。 好在大成早有防备,闪躲开来。 林妧听闻这事儿时想起这场景笑的不行,忍不住与杜老夫人道:“……之前我见过舅舅身边的大成管事几次,原本以为他是敦厚老实的,没想到也还是挺机灵的。” “这是自然,大成是你外祖父亲自替你舅舅寻的人,小时候是你舅舅身边的小厮,大了就是三房的管事。”杜老夫人也不指望周铨能将三房管成个什么样子,可只要能杀一杀姜氏的锐气,叫姜氏明白“规矩”二字那也是好的,“光哥儿是你们三房的长子,以后是要支应门庭的,不说读书要多么厉害,当多大的官儿,起码要明白事理,不能像你舅舅一样糊涂。” 107两个舅舅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林妧对于这话是深表赞同,她记得上辈子三房的两位表哥都是娶了姜家的女儿,姜氏想着周铨靠不住,所以想靠娘家。 只是啊,姜氏就没想过,她是低嫁,嫁给了周铨之后处处摆谱儿,觉得自己受了委屈,她那两个姜家的侄女又何尝不是这样觉得? 不光是她们这样想,连姜家的长辈们也是一样想的,一个个觉得自己是看在了姜氏的面子上,这才将姑娘嫁过来,见着女婿平平,又怎么会舍弃了自家子侄去培养女婿? 上辈子不管是周子光也好还是周子阳也好,成亲之后的日子过得都不太好。 林妧欢喜道:“伯祖母您说的对,光表哥去了京城之后只要愿意用功,肯定很很快考中进士的。” 上辈子的周子光只差那么一点点就中了进士的。 杜老夫人下午时已听小丫鬟说了林妧包了五十两银子给铮十太太的事儿,如今再看这小丫头满脸雀跃,只觉得林妧心地太善良了些,忍不住笑着道:“这件事你舅舅答应下来,我们觉得好,那都不算好,得看光哥儿怎么想。” “他从小生在扬州城,长在扬州城,别说是没去过京城,就是你二舅舅,三舅舅也是逢年过节才能见上一面,说不上两三句话,更别说他的好友同窗都在京城,只怕他不一定愿意去京城的。” 说到这儿,她老人家更是笑了起来:“又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二舅舅似的那样好学,从小就是个主意大的。” 林妧对长房二舅舅周钧很好奇,这人好像在周家是个特殊的存在。 他明明是长房秦老夫人所出的儿子,却好像并不怎么得秦老夫人喜欢,反倒是与二房走的更亲近,若说他从小是养在二房老太爷身边的缘故,林妧觉得并不奇怪,可怪就怪在杜老夫人也很喜欢周钧的。 女人有的时候很矛盾,林妧与杜老夫人相处的时间久了,也有些明白杜老夫人的性子,很多时候她老人家是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甚至能规劝五房那些不成器的子孙,可唯独对着长房,她老人家始终是不咸不淡。 但杜老夫人对周钧好像很好,好像他们两人之间关系很不错似的,上辈子周钧就对这位二婶孝顺有加。 林妧忍不住问道:“二舅舅很好学吗?我听人说过二舅舅长得很俊朗。” “这是自然。”杜老夫人笑着与她讲道:“扬州城的人知道咱们周家二房出了一位状元郎,可实际上你二舅舅的学问并不比你三舅舅的学问差,只是你三舅舅跟着你伯祖父启蒙的早而已。” 听杜老夫人娓娓道来,林妧这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儿。 她的二舅舅周钧是长房次子,秦老夫人的第二个孩子,出生两三年之后秦老夫人又生了个儿子,周钧长不长幼不幼的自然不大得长房老太爷与秦老夫人的疼爱。 偏偏长房老太爷也是个糊涂的,自己读书不怎么样,也不大看重儿子们读书,等着周钧六七岁的时候学问也不过是平平。 但二房长子,也就是林妧的三舅舅周镇有个连中三元的父亲,从小就得二房老太爷亲自启蒙,虽只比周钧大上半岁的他学问十分了的。 二房老太爷也时常考校子侄学问,渐渐发现周钧天资聪颖,想着周钧与周镇差不多大的年纪,索性两个孩子一起教了起来。 周钧的学问自此时突飞猛进,二房老太爷索性就将周钧养在了二房。 秦老夫人对不大在意这个儿子,可儿子被养在二房像什么样子?岂不是儿子就成了二房的?所以秦老夫人自然是不愿意的。 但周钧却找到了长房老太爷,在书房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长房老太爷松了口,只让周钧搬去了二房。 秦老夫人直说以后再没这个儿子了。 当时因为这件事,长房与二房闹得很不愉快。 几年之后到了下场的时候,周钧与周镇的学问已不相上下,但周钧行文跳脱且天马行空,周镇的学问稳打稳扎,按部就班,是会得考官们喜欢的那种,所以在二房老太爷的建议下则留了周钧再多读三年书。 也是周镇运气好,那一年并没有文采斐然的考生,他被先皇钦点了状元郎。 周钧三年之后下场,他做的那篇文章争议极大,最后禀了先皇,殿试时先皇见他生的俊朗挺拔,直接点了他为探花郎。 众所周知,探花郎都是模样极为出挑的男子,当时京中有戏言,若非先皇最疼惜的高阳长公主与周钧皆以成亲,只怕会让周钧尚驸马的。 从那之后,周钧就成了先皇跟前的红人,甚至比周镇还要得先皇看重。 可远在扬州城的人并不知道朝中琐事,只晓得二房出了位状元郎,就觉得周镇的学问压上周钧一头,实际上,在先皇跟前也好,还是在皇上跟前也好,周镇都远不如周钧得宠。 林妧坐在杜老夫人身侧,听说这件事之后觉得很有道理,若二舅舅周钧真的是个说话没有分量的,就不会带着周铨出海赚了那么多银子,“反正不管是二舅舅还是三舅舅,那都是极厉害的,都是您和伯祖父教导的好。” “你这小丫头,这张小嘴儿啊就像是抹了蜜似的。”杜老夫人捏了捏她的小脸,笑着道:“老二是个孝顺的,这么多年我没白疼他,很多时候你那两个舅舅没想到的事儿,都被他想到了前头。” “我始终觉得人心都是肉做的,你对别人好,别人也会记得你这份恩情的。” 她一直都觉得周钧是个明白人,当初秦老夫人口口声声说不会再认周钧这个儿子,就连当初周钧娶妻时都没拿银子,还是他们二房替周钧出的聘礼,可等着周钧中了探花之后,不光是秦老夫人,整个长房的态度都变了。 这些年,秦老夫人不知道提了多少要求,该答应的周钧都答应了,可不该答应的,周钧是一件事都没答应。 108白鹿书院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很多时候杜老夫人忍不住在想,要是周钧是二房的孩子该多好,长房那些人,那些事儿……光是想想她就觉得糟心。 林妧对周子光去京城也多了几分期待,她听人说过,二房在京城也置办了宅子,周钧自己也置办了宅子,两个院子离的很近,若周子光去京城,得三位长辈指点一二,肯定能比上辈子强多了。 周子光倒也没叫林妧失望,当天下午就来二房拜谢杜老夫人。 周子光长得并不像周铨,也不大像姜氏,反倒更像姜氏的父兄,生的白净文气,是个肿眼睛,所以眼睛看起来没什么精神的样子,不像周家人一样都生了一副好皮囊。 周子光跪在地下,任凭杜老夫人怎么劝都没起来,正色道:“……都说滴水之恩该涌泉相报,伯祖母您对我的恩情我毕生难忘,等着去了京城,我一定会用功念书,不叫您失望的。” “你这孩子,真是的,一家人何必这般见外?”杜老夫人有些无奈,可心里却还是舒坦的,这孩子并不像他老子一样不求上进,也不像他娘一样糊糊涂涂,这下子,三房可有指望了,“你不用想着不叫我失望,你该想着不让自己失望才是。” “寻常人想进白鹿书院并不是什么简单的事儿,江南仕子文采出众,可每年能进去白鹿书院的却也不多,你既得了这个机会,就该珍惜才是。” “进去白鹿书院之后,这功课上一时半会肯定会觉得吃力,不要紧,慢慢来,若碰上不懂的只管去问先生,再不济,你伯祖父和两个舅舅都是文采出众的,请教他们也是好的。” “至于家里的事儿,你也不必担心,一心读书就是了……” 周子光点头称是,被林妧与玳瑁好一通劝说这才起身。 周家孙辈孩子多,从前周子光在一众孙儿中是不显山不露水,杜老夫人从前并未怎么注意过他,如今看来,这孩子倒是个好的。 杜老夫人还留了周子光一起吃午饭。 等着用过午饭,林妧送周子光出去,到了门口,周子光这才低声道:“妧姐儿,谢谢你。” “谢我?谢我做什么?”林妧简直是摸不着头脑。 周子光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爹都与我说了,若不是你养在二房,得二房伯祖母喜欢,周家与我差不多大年纪的孩子不说有十个也有八个,我学问不算最好的,也不是喜欢讨长辈们喜欢的,为什么二房伯祖母偏偏要送我去京城的白鹿书院?” “如今二房伯祖父贵为阁老,若想把人送到白鹿书院去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可二房伯祖父向来不以权谋私,想必二房伯祖母为了我进白鹿书院的事儿费了不少心思。” “所以,我怎么能不谢谢你?妧姐儿,你知道我的性子的,我和阳哥儿不一样,他平日里是个喜欢说喜欢笑的,与你关系熟络,但在我心里,你就和我亲妹妹一样的。” 林妧看着他那张憋红的脸,自然相信他这话是真的。 当初她刚来周家时,整日整日躺在床上养病,根本没人在意她,周子光捎给她些画本子和糖渍梅子,樱桃这些零嘴儿。 她亦是正色道:“既然光表哥你把我当成了亲妹妹,那兄妹之间就更没有道谢的道理,你放心去京城吧,我会帮着你照顾舅舅的。” 之所以周子光今日在来杜老夫人跟前道谢,想必心里也是有过犹豫的,如今周铨与姜氏之间闹得是势同水火,他怎么能安心去京城? 周子光笑出声来,道:“好,那我就将我爹交给你了。” 至于姜氏,姜氏身边有周庭云,还有一群丫鬟婆子,不会太过寂寥的。 五天之后,周子光一大早就离开了扬州城。 周铨带着林妧与周子阳去送他出门,周子光是一步三回头,到了最后更是站在门口等了许久,也没有见到姜氏与周庭云露面。 周子光面上难掩失望之色。 林妧见状,柔声劝道:“光表哥,你别难受,舅母肯定是舍不得你,所以才没出来送你的。” “之前我住在庵堂里,每次我师傅要下山,我舍不得她,也不敢出来送她的。要不然只会心里更难受。” 姜氏是一手把周子光拉扯大的,对这个儿子有很深的感情。 周子光想着这几日他去正院找过姜氏好几次,可姜氏都是避而不见,他问过姜氏身边的杜嬷嬷,杜嬷嬷直说什么他娘是一时间没转过弯来。 他知道姜氏心里想的是什么,无非想的是自林妧回来之后,他爹站在了林妧这边,弟弟周子阳站在了林妧这边,如今连他都被拉拢过去,心里不舒服罢了。 可那又有什么关系了?本就是一家人,难道他与林妧走得近,他就不认姜氏了? 这事儿绝不可能发生的! 他更知道若他与姜氏说不愿意去白鹿书院,姜氏会是第一个不同意的。 周子苦笑一声道:“不要紧的,等过几日我娘想明白就好了。” 说着,他更是叮嘱一脸不舍的周子阳道:“我去了京城,你得在爹娘身边听话些,别老是惹娘生气。” “你也八岁了,可不能再像小时候一样顽皮。” 周子阳耸拉着一张脸点点头,不过在听到周子光说等他从京城回来带些好东西给他时,他脸上又浮起笑容来,他哥哥向来出手大方,到时候定能把这些东西卖个好价钱。 周子阳没去过京城,可也听说过京城有哪些好东西,缠着周子光说要给自己带哪些东西回来,最后更是不放心的让他复述一遍,免得有掉了漏的。 林妧哭笑不得,不过她一扫眼却看见了不远处的杜嬷嬷。 杜嬷嬷站在拱门后,只露出一张脸来。 想也不想,她就知道这肯定是姜氏派着杜嬷嬷出来的,这又是何必了? 一刻钟之后,周子光才踏上了前去京城的马车。 等着接到周子光从京城寄来的信时,已经是五个月之后的事情。 109五个月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这五个月的时间里,从夏到了冬,林妧也足足长高了有一寸半,她入府时做的那些冬裳自然是穿小了,杜老夫人极豪气,大手一挥吩咐针线房给她做了七八身新衣裳先穿着,剩下的衣裳再慢些做。 杜老夫人极大方,更是拿出了自己珍藏的料子出来。 林妧本就生的白,这几个月被养的娇嫩,穿上月白色的缂丝,石榴红的斗篷,细纹罗的褙子,乌云金的绣衫……将本就漂亮的她衬的更是多了几分明艳。 人靠衣装,佛靠金装。 这话可没说错。 杜老夫人很喜欢身边的人都穿的漂漂亮亮,她老人家见了只觉得赏心悦目。 可不光在林妧的穿着打扮上费了不少心思,可德容仪功上也没少花心思,之前她给林妧的那个魏嬷嬷是个讲规矩的,平日里对林妧是悉心教导,吃饭时如何用筷子,如何落座,与人对视时不可卑卑怯怯……那都是有很大的讲究。 所以在这五个月的时间里,林妧摇身一变,看上去是十足十的大家闺秀,任谁也想不到从前她是在尼姑庵长大的。 这五个月的时间里,周家也发生了很多事。 周庭云一开始嫌弃林妧住过的珍珠园,说什么都不肯搬过去,后来还是姜氏心疼女儿,咬牙拿出一笔银子将珍珠园重新修葺一番,周庭云这才不情不愿搬了进去。 可就算这样,林妧如今住的那个珍珠园被大家叫做“大珍珠园”,周庭云住的那个只能是“小珍珠园”了。 周庭云听闻这事儿后还气的狠狠哭了一场。 但哭归哭,当着杜老夫人的面,依旧是一个字都不敢说,只敢在三房发脾气。 周子阳当真是有做生意的天赋,短短五个月的时间,他就赚了将近一千两银子,再加上林妧之前给的一千两银子的本钱,索性在外头租了个小铺子,也是与从前一样随着四季变幻卖些小吃食和零嘴儿,顺带着卖卖绣品等一些小玩意儿。 如今铺子里买的是烤番薯,糖炒栗子,石头饼这些东西,生意还不错。 别问周子阳为什么不用自家的铺子,他也是认真想过这个问题的,可思来想去觉得姜氏还是不会答应他小小年纪就开始做生意的,不仅不会支持,反倒还会百般阻拦。 他也是可怜,自周子光去京城后,姜氏与周铨的关系并没有缓和,姜氏每日闲得很,开始过问起周子阳的饮食起居与学业来,周子阳聪明倒是聪明,就是不爱学习,她总觉得只要将周子阳盯得紧一些,周子阳不说像旁人一样能中进士,可中个举人是轻而易举。 林妧听闻这事儿忍不住直笑,一想到周子阳那苦着的一张小脸就觉得有意思。 但说来说去,最叫人忧心的还是周庭晴那边,周庭晴搬出了她从小住到大的院子,将院子腾给了自己的亲妹妹,她则搬去照顾铮十太太去了。 铮十太太病了这么些年,大夫不知道看了多少,药不知道吃了多少,没什么大碍,就连大夫都说了她的是心病。 周庭晴过去之后,铮十太太的病倒是好多了。 可周铮外头养的那位金娘子肚子越发大了,如今已有了八个月的身孕,肚子尖尖的,谁见了都说她怀的铁定是个儿子。 金娘子愈发猖狂,不仅时常进出周家五房,更是处处摆出一副主母的架势来,有一次周庭晴前去给五房老太太请安时恰好金娘子也在,那陪着樊老太太说话的金娘子好生厉害,随手一指就要周庭晴给她端杯茶来。 饶是周庭晴好脾气,可听闻这话脸都白了,差点就忍不住。 后来还是她身边的丫鬟眼疾手快,上前给金娘子奉了一杯茶,最后金娘子得意洋洋扫了周庭晴一眼,无非就是显摆——看,我当着老太太的面使唤你,老太太也没说什么,可见老太太根本就没把你当个数。 周庭晴气的晚饭都没吃,只狠下心,在琴棋书画上头愈发下苦功,私下更是没好气说——她张狂个什么劲儿,也不知道她肚子里怀着的是不是个儿子了,就算是儿子,只要我娘在一日,长辈们就一日不会允许她进门,就算是个儿子也是个私生子罢了。 林妧好几次都与杜老夫人说起过这件事,可除了唏嘘,也别无他法,连五房老太爷与樊老太太都没说什么,旁人怎么好多言? 这一日林妧从小山丛桂回来,刚进了屋,就见玳瑁带着小丫鬟候在门口,有端着姜茶的,有拿着干帕子的,见她一只脚刚踏进来,又是送姜茶的又是替她擦头发的。 林妧喝着辣辣的姜茶,窝在杜老夫人身边,与她撒娇道:“……伯祖母,外头风可真大,还下了雪籽,我和白薇打着伞,可是一点用都没有,好几次风把我的披风都给吹了起来,地上都是雪籽,又冷又滑,一脚踩上去是摇摇晃晃的,走都走不稳。” 杜老夫人笑着道:“那索性明日就与先生告假,咱们不去了。” 从前她总是瞧不上那些溺爱孩子的长辈,可到了自己身上,又觉得这样做的没错,姑娘家的和儿郎不一样,儿郎需要勤学苦读挣功名,快活的日子还在后头,但姑娘家的快活日子也就未出阁的那十几年。 林妧坐直了身子,是直摇头:“那可不行,曾先生说了马上要过年了,我们到了腊八就不必再去上课,等过了明年正月十五再上课,到时候可以天天休息睡懒觉了。” 自天气冷了之后,去小山丛桂那边上课的人就少多了。 好几次起床的时候林妧心里也会小小挣扎片刻,想着自己如今只是个小孩子而已,不必对自己这般严苛的。 可等着她想起了周庭晴的时候,不免有些汗然,她这个装成小孩子的大人怎么还及不上一个小孩儿? 杜老夫人见她上进,也不好再劝说什么,只吩咐玳瑁道:“将那件雀金裘拿出来给妧姐儿穿着玩吧!” 玳瑁微微一愣,很快就下去了。 等着玳瑁小心翼翼捧着雀金裘出来时,把林妧吓了一跳,这是一件绣着孔雀羽的披风,上头的一根根羽毛都是孔雀羽,十分华贵艳丽,帽子上更是裹着一圈毛茸茸的狐狸毛,若再凑近看看,还能看得出丝线用的都是盘金丝线,十分奢华。 110雀金裘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林妧养在二房五个月,知道二房虽富庶,但说很有钱,那也是远远谈不上的,杜老夫人向来在吃喝方面讲究,但也不会过分铺张浪费,她怎么也没想到她老人家还有这样奢华的好东西。 雀金裘她还是上辈子在京城见过一次。 那时候淮阳王府宴客,身为侧妃的她并不想凑这个热闹,可又想趁着陈佳郁忙于招待女眷的时候偷偷去见见儿子,她从小路穿到正院去,没想到儿子没见到,却见到了名享京城的庆阳长公主。 她直到今日还记得当时的情形。 庆阳长公主穿着雀金裘披风一步步踩在积雪里,身后跟着几十个宫人,意气风发,十分气派,大风呼啸,将庆阳长公主身上的披风吹了起来,迎着光她还能看到披风上绣着一颗颗小拇指甲盖大小的红宝石,特别好看。 庆阳长公主虽已将近四十,却是保养得宜,皮肤白皙,五官秀丽出众,当初年轻的时候不知惹多少人垂涎……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庆阳长公主,也是最后一次。 庆阳长公主是陈佳郁的姨母,最受皇上疼爱的妹妹,终身未嫁,活的肆意张狂,不在乎旁人的看法。 她很羡慕这个女人。 上辈子她嫁到淮阳王府后,许拓之并未在吃穿用度上委屈她什么,但她并不愿意嫁人,从始至终都不愿意。 若是可以选择,她这辈子也想像庆阳长公主那样,不说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起码可以不想做什么就不做什么的。 她可是听说过,因为许拓之与陈佳郁关系不好,庆阳长公主还说过许拓之好几次,意思就是要他多包容陈佳郁一些…… 杜老夫人见她微微愣神,笑着道:“这孩子,这是高兴坏了?这雀金裘是几年前我要你三舅舅找人做的,原想着是你思表姐要去湖北了,湖北冬天不比扬州城,冷得很,所以想给她准备些好东西。” “没想到这一件雀金裘做起来倒是麻烦,足足做了两三年的时间,等着东西从京城送过来,我又觉得这样不好,我可不止思姐儿一个孙女儿,给了她没给别人,这叫旁人怎么想?” “若思姐儿在我身边还好,这大老远的送一件披风过去,她别的妹妹还没有,肯定会不高兴的。” “这雀金裘我就叫玳瑁收了起来,可衣裳就是要拿出来穿才行,若一直收着也是浪费,还不如给了你。” 说着,她更是拿起披风细细在手里摩梭起来,笑着道:“这上头绣着是孔雀羽,里头用的却是整张的银狐皮,好看又暖和。” 林妧很喜欢,好看的东西谁都喜欢,可她并没有伸手去接,只道:“伯祖母,我不能要,这……这太贵重了。” 她想了想道:“您没有把雀金裘给思表姐是对的,但您费了这么大的心思,我看不如等着思表姐出嫁之前给她做添妆,要思表姐不对外说就行了,等到时候思表姐有了女儿或媳妇,拿出来送给他们也是好的。” 杜老夫人忍不住直笑:“你这小丫头倒是怪有主意的,只是啊,这再好的料子也禁不住放。” “等着思姐儿有了女儿或者媳妇,说不准这雀金裘已经不像样子了。” “长者赐不可辞,我给你的东西,你收下就是,正好也让那些不长眼的都看看。”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老人家面上隐隐带着几分怒气。 玳瑁也跟着劝道:“是啊,表姑年,您就收下吧,这些日子奴婢可都看在眼里,老夫人对您和姑娘是一样样的,没什么差别,您穿着雀金裘在老夫人跟前尽孝不是一样的吗?” 林妧只好硬着头皮收下雀金裘,也知道杜老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下头的人见着她养在二房,自然是百般阿谀谄媚,可架不住像长房的秦老夫人这些人眼红林妧,说话自然不大好听。 秦老夫人原先想着将孙女周庭如送到京城,由周钧给她找一门好亲事,奈何周钧根本就不搭理她,直说周庭如双亲皆在,断然没有让他一个叔父帮着说亲的道理。 周钧是个聪明人,知道寻常人家秦老夫人定看不上,可若是那些好的哥儿,又如何会看上周庭如? 所以他回绝的那叫一个干脆果断。 前些日子秦老夫人气的不行,看谁都不顺眼,当着林妧一个晚辈说话也不大客气。 林妧是没想着与秦老夫人计较的,很多话当作没听见就是了,难不成还能梗着脖子与长辈吵架不成?若真这样,那她的书就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她不在意,不代表杜老夫人也不在意。 林妧笑着道:“……伯祖母您别生气,可别为了这么点小事儿气坏了自己身子,难道伯祖母说我是养在您身边的猫儿狗儿,我就是什么猫儿狗儿的吗?这天底下,哪里有人对猫儿狗儿这么好?” “不光是我心里有数,大家心里都有数,您还记不记得教我们画画的周娘子?” “最开始我那画画的像鬼画符似的,得您指点过几次,就连周娘子都夸我起来,还说我不愧是养在您身边的。” 她这一番话逗得杜老夫人脸色才好看了些,只道:“我也不是想和她一般计较,计较了这几十年,我也累了。” “可你只是个孩子,还不到七岁,她心里不舒服冲着你撒气做什么?是我不愿意将如姐儿养在身边的,与你有什么关系?” 说到这儿,她更是道:“方才我接到你长房二舅舅的来信,说是今年要回扬州城过年,你长房伯祖母怕也接到了信,这几日估计高兴着了。” 其实在她看来,如今周钧还是不回来的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算周钧如今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能比别人多告几天假,可从京城往返扬州城,天气又不大好,哪怕是日夜兼程,少说也得在路上耽搁十来天的时间。 再说了,秦老夫人一心想把周庭如送到京城去,周钧这时候回来,这不是打瞌睡的人刚好碰上枕头,怎么会轻易放手? 111长房二舅舅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林园并不在意周钧与长房秦老夫人如何打擂台。 她是听人说过的,上辈子周庭如并未去过京城,周庭如的亲事是有秦老夫人亲自帮她挑的,嫁的人家也算显赫,等着周钧平步青云之后,按理说周庭如完全可以在夫家横着走。 可她是个闷葫芦,平日里被人欺负了也不敢回来告状,所以日子一直不太好过。 上辈子她曾听人议论过周庭如的事儿,不过那时候她自顾不暇,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不过如今让她关心的一件事是周钧为何会回扬州城过年? 林园记得清清楚楚,上辈子她回到周家的第一年,周钧也是回了扬州城过年的,那个时候周钧已贵为朝中阁老,因周钧回来扬州城,过年期间的周家比往年还要热闹,也是因此,丫鬟们也比往年的上钱得的多些。 那个时候白薇对她说她是个福星,她一回来周钧就回来了,说是周钧十几年都未曾回过扬州城过年。 上辈子的事情不会有假,可这辈子,周钧为何会回来扬州城过年? 她想不明白。 自重生之后,她想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一桩桩看着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可串起来让她觉得抓心挠肝的,自己分明没有这么重要,为何这么多事情与上辈子不一样? 这种感觉让林园觉得很难受。 杜老夫人却絮叨道:“……他们想给如姐儿找的好亲事,这也是人之常情,当长辈的,哪个不希望孩子过的好?” “可长房瞧中的那一个个都是显赫之家,就算是儿子没出息,但那样的人家也不会瞧的上如姐儿。” “更别说长房一心想着找个能帮衬他们的女婿,这天底下可没谁是傻子的。” 说着,她老人家更是微微叹了口气:“你二舅舅和三舅舅虽都在朝为官,可他们两个性子却不大一样,你二舅虽不至于说个长袖舞歌的性子,但也是喜欢与人打交道的,与朝中不少大人们关系都不错。” “你三舅舅从小是一心只读圣贤书,虽中了状元,如今也在朝中为官,可却是个闷葫芦,不大喜欢与人打交道,想必是长房那边见着二房有姑娘的亲事是你二舅舅帮着说合的,所以这才起了心思。” “可平心而论,若按照长房挑女婿的标准,咱们二房的姑娘嫁的也不算好,有的还是低嫁,这样的亲事,长房如何看得上?” 林园点点头,颇为赞许道:“对啊,伯祖母您说的有道理,姑娘家不说嫁多显赫的人家,这再有钱,再有权又能如何?还不是一天只吃三顿饭!” “最好能嫁个像咱们家这样的,男子不准纳妾,长辈和善,最好还是夫婿晓得心疼人,那便是最好不过了。” 有一说一,周家大部分男子对妻子都是不错的,像周铮这样不成器的毕竟是少数,哪怕就是周铨对着姜氏也是极好脾气,就凭着姜氏做的那些事儿,搁在有些人家都要被休妻的。 杜老夫人颇为赞同她的话,点了点头。 因林园今日受了寒气,所以杜老夫人只让小厨房那边准备锅子,做的是林妧爱吃的野鸡锅子,祖孙两个坐在屋里,旁边燃着炭盆子,亲亲热热吃着锅子,这样的好日子,那可真是赛神仙了。 等着锅子吃完,林妧擦擦嘴这才道:“那今年长房二舅舅回来过年,那伯祖父和三舅舅了?他们也一块回来吗?” “还有二舅母他们,他们也会跟着回来吗?” 活了两辈子,林妧并没有见过二房老太爷和二房的这位三舅舅。 说起来他们都是命苦的,早在上辈子她回到周家之前就已经去世了! 林妧很想看到他们的时候多提醒几句,若身子不舒服那就早些瞧病,莫要以为是小病就耽搁下来,这样只会让小病拖成了大病的,。 上辈子二房老太爷与周镇都是咳血身亡,等着他们发现不对劲请太医来看时已是病入膏肓,便是华佗再世也无力回天。 林妧想在两位长辈跟前提醒几句,其实有的时候当着杜老夫人的面她也说过的,提起周镇还好,可提到二老太爷的时候,杜老夫人却没好气说什么“他既不是个小孩子,又不是个傻子,哪里需要我提点?渴了晓得喝水,饿了知道吃饭,若是病了自然知道请大夫”之类的话。 林妧听到这话,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今日杜老夫人心情不错,和她多说了些话:“……应该就是你二舅舅回来,你二舅母闵氏是京城人士,京城的屋子里都烧了有地笼,一走进去很暖和的,她回来了怕是不习惯,还记得他们刚成亲的时候闵氏回来过一次,没两日就冻病了。” “况且你二舅舅的几个孩子年纪也不大,若在路上染上风寒,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放心,你有机会见到你二舅母的,是个端庄娴熟,极贵气的,出手也很大方,她来了一趟,下头的下人们念叨了她好几年,巴不得她夺回来几次。” 说着,她更是道:“你三舅舅,他整日也忙得很,只怕不会回来。” 至于二老太爷,她老人家却是绝口不提。 林妧觉得不对劲。 在二房住了五个月,她虽没见过二房老太爷,可也听人说起过的,只觉得杜老夫人与二老太爷像一对怨偶似的。 有的时候杜老夫人明明心情不错,可提起二房老太爷或者说二老太爷的事儿来,杜老夫人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知道的晓得他们是夫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仇人。 林妧不好多问,她陪着杜老夫人说了会话,则打算回去练字。 她还没走到院子就见着玳瑁正指挥小丫鬟扫雪籽,忍不住挽着玳瑁的手道:“玳瑁姐姐我,那里新得了一些白茶,不如去我那里喝喝茶?”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玳瑁点了点她的额头,却还是跟着她一块过去了。 日久见人心,从前玳瑁就喜欢林妧,相处的时间久了,见她对杜老夫夫人孝顺,也就更喜欢她了。 112怨偶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喝了两盅茶,又吃了些点心,林妧只笑眯眯道:“玳瑁姐姐,为何伯祖母和伯祖父的关系不好呀?” “我听人说过,伯祖父也是个极好的人,咱们小山桂丛的书院也是伯祖父主张办的,还有郊外的善堂,都是伯祖父的主意,我听人说过,伯祖父是个极好的人,这五房上下没有谁提起他来说不好的。” “伯祖母也是一样的,我觉得伯祖母是天底下最最好的老夫人,可……这样好的两个人,为什么关系就不好呢?” 玳瑁放下茶盅,连自己最爱喝的白茶也不喝了,微微叹了口气,无奈道:“有些事你长大就知道了,有的人明明是极好的脾气,对着外人能忍让一二,可对着自己亲近的人好像就忍不下去了。” “老太爷和老夫人都是好人,是天底下最最好的人,只是两个很好的人不代表成了夫妻之后也会和和美美的。” “奴婢小时候就被卖到了周家,有幸在二房伺候,还记得奴婢几岁的时候,老太爷与老夫人之间还不像如今这样剑拔弩张,后来随着长房那边闹腾,老太爷想着老祖宗临终前的嘱托,做的是有些不对的地方,渐渐喊了老夫人的心,所以他们两人之间倒像是怨偶一般。” 杜老夫人向来不是个严苛之人,非得要玳瑁时时刻刻在自己身侧守着,总是要她多出去走走玩玩,所以玳瑁就在林妧院子里坐了小半个时辰。 林妧这才知道杜老夫人原来受了这么多委屈。 长房秦老夫人仗着自己是长媳,在杜老夫人刚进门的时候就对这个出生名门的弟妹处处刁难,后来见着二房老太爷得势,又央着二房老太爷处处帮衬着长房,哪怕在长房老太爷去世的时候,也曾提出许多无礼的要求,逼得二房老太爷当众说一辈子照顾长房子孙……这一桩桩事儿,别说是杜老夫人了,就连林妧听着都上火。 最开始那一二十年里,杜老夫人顾及着二房老太爷的面子,怕他难做,大事小事儿都忍了下来,可渐渐地,她发现自己越是忍让,秦老太太越是来劲儿。 索性她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与秦老太太撕破了脸,连二房老太爷的面子都不给了。 她老人家想的通透,人这一辈子就这么短,她有儿子有女儿,何必为了一个不晓得心疼她的男人委屈求全? 这秦老夫人还真是贱骨头,从前杜老夫人对她温柔相待,她觉得理所当然,真等着杜老夫人强势起来,她又开始避忌杜老夫人几分。 林妧听玳瑁讲着杜老夫人与秦老夫人之间的点点滴滴,不由叫好,毕竟玳瑁来杜老夫人身边伺候时,杜老夫人已与秦老夫人撕破脸,她有在朝中当大官的丈夫,有个中了状元的儿子,就算是秦老夫人牙尖嘴利,哪里敢在她跟前造次? 玳瑁喝了口白茶,摇摇头道:“……老夫人从此之后倒是与老太爷越走越远,老太爷几次与老夫人低头,说要接老夫人去京城,老夫人都不愿意。” “其实啊,奴婢有的时候就在想,老太爷这般到底是为了什么,就算是周家合力供出一个老太爷来,可那也不是他老人家抢了长房老太爷的东西,是长房老太爷读书不成,人也不上进的。” “表姑娘您是不知道,当初长房老夫人不仅逼得老太爷说以后照拂长房的话,还想逼着三老爷也当众立誓,三老爷当时差点就要答应下来,后来还是老夫人当众发了脾气,这事儿才作罢。” 林妧知道,很多时候你从家族得来的东西多,要还回去的东西也会多,只是杜老夫人与这件事又有什么关系?秦老夫人的心就算是块石头,也该被捂热乎的,只可惜,有些人的心连石头都不是:“那这些年伯祖父身边……可有伺候的人?” 她没好意思问的太明白,如今二房老太爷不过五十出头的年纪,又是位高权重的,身边没个贴身伺候的人好像不大可能。 玳瑁没想到她会问这话出来,一口茶差点就被呛到了,没好气道:“没有的,您在想些什么,小小年纪的!” 林妧不好意思笑了笑:“我这不是担心伯祖母吗?” 她相信玳瑁所说的,二房老太爷心里还是有杜老夫人的,只是夫妻之间因为这样那样的理由渐行渐远。 玳瑁见自己出来有一会儿,正欲起身的时候,外头却传来了一个小丫鬟匆匆忙忙的声音——玳瑁姐姐,玳瑁姐姐,不好了,五房那边出事儿! 五房又出事了? 林妧下意识站起身来。 玳瑁到底是杜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遇事已是波澜不惊,皱眉道:“这般匆匆忙忙的像什么样子?一点规矩都没有!” 她觉得这小丫鬟未免太小题大做了些,毕竟五房是隔三差五就出事儿,她早已是见怪不怪。 那小丫鬟缩着脖子道:“这次是真的出大事儿了……金娘子,金娘子早产了。” 这还真是大事儿了! 林妧心里忍不住盘算着,如今金娘子已有身孕八个月,古人有云,七活八不活,金娘子如今早产,只怕危险的很。 小丫鬟也觉得委屈,抽噎道:“方才是九姑娘身边的丫鬟前来传话,说是请老夫人出面主持公道,可这件事……我们也不知道到底要不要告诉老夫人,所以才来找玳瑁姐姐你的。” 玳瑁抬脚就走。 林妧也想跟着过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一路上她知道大概发生了什么事儿,原来是前几日五房樊老太太说话又是夹枪带棒的,说铮十太太养病养了这么久也不见好,也不知道这病还会不会好了,铮十太太听闻这话,只能硬撑着过来给樊老太太晨昏定省。 说来也巧,今日金娘子正好也过来了,更巧的是铮十太太刚过来没多久,金娘子就直说肚子疼,接着就见了红。 铮十太太这下子可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113琉璃兔子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饶是林妧见惯了五房的那些糟心事儿,可听闻这事后也觉得非同小可,上次周铮就因为金娘子怀有身孕就闹着要休妻,这次出了这样的事儿,指不定周铮会闹出什么事儿来了。 暂且不说这件事最后的真相是什么,光是金娘子小产这事儿,周铮就会把这笔账算在铮十太太头上。 他这样的人,有什么道理可言? 玳瑁不愧是杜老夫人身边的一等丫鬟,哪怕碰上这样的事儿,也是神色不变,先吩咐丫鬟去五房那边打探打探如今是什么情形,接着又将周庭晴身边的那个丫鬟叫过来问话。 至于林妧,她见自己根本插不上话,索性进去陪着杜老夫人说话。 杜老夫人还不知道五房的那些破事儿,正躺在贵妃榻上看书了,林妧也没想着多嘴多舌,得让玳瑁查清楚了怎么一回事再说,免得叨扰了杜老夫人的清静。 杜老夫人见她进来,只把书放下来:“你也是来的巧,方才你舅母过来了,她接到了你光表哥的来信,高兴的像什么似的,这母子之间哪里有什么隔夜仇,当日她话说的狠了,可一转头就忘了自己说过什么,只埋怨你光表哥信寄回来的太晚,害的她好一番担心。” “还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天底下当娘的都是一个样,便是我与她说了你光表哥才去京城落脚,又是拜访长辈又是拜访先生,同窗的,只怕忙得很,你舅母还是有些不高兴。” “不过她如今倒是懂事多了,晓得过来问问你有没有信要捎去京城,若是有,差人拿到三房去,她托人一块送过去。” 林妧想着周子光给自己的信,信里头说自己一切都好,学业上虽有些吃力,但有长辈们指点勉强也能跟得上,最后他还给自己捎来一只琉璃小兔子。 她知道周子光给周庭云的也是一只一模一样的琉璃兔子,心里很高兴,觉得周子光没骗她,是真的把她当成亲妹妹一样看待的。 她高兴道:“我当然有话要与光表哥说了,我要叮嘱他几句,念书虽重要,却没有自己的身子重要,不管什么时候都得注意身体才行……” 养在五房后,她的话多了起来,很多时候没边际的话能说上一刻钟不带重样的。 她正说着话,玳瑁就进来了,把金娘子早产的事儿道了出来:“……九姑娘派人过来递话的,她如今陪着铮十太太回去了院子,如今是一步都不敢离开铮十太太,怕五房老太太或者十老爷找了过去。” 杜老夫人微微叹了口气:“真是作孽啊!” 对于五房的事儿,从前她就说过若没什么大事儿不必找她,她又不是长房老夫人,没必要管这么多。 可真听闻这事儿,她觉得不管心里又过意不去——她那大嫂可不是个好心的。 林妧见她老人家面上神色,就知道她定是心软了,忙道:“伯祖母,我也想过去。” 如今杜老夫人是什么事儿都没避着她,好的坏的都带着她一起,想着以后她大了也都是要碰上这些事儿的,早些见识,以后也能知道如何应对。 杜老夫人扫了她一眼,起身道:“你啊,就像我肚子里的蛔虫似的,什么都知道。” “那就一起过去瞧瞧吧,我倒是要看看这个金娘子有多厉害。” 金娘子的名号她们一直都听说过的,甚至可以说是如雷贯耳,但却从未见过,因为金娘子根本就没资格去见杜老夫人。 金娘子仗着自己怀有身孕在五房张狂得很,以为自己到了四房颇受待见,以为自己能横着走,也不知道是有人教她还是她自己的主意,两个月前竟要来拜见杜老夫人。 杜老夫人听闻这事儿只冷笑一声,连身边的大丫鬟都没派出去,只派了个二等丫鬟就把人打发走了。 五房没规矩,二房规矩可大着了! 从那之后,杜老夫人对这位金娘子更是不喜。 等着杜老夫人带着林妧去了五房正院,刚进门就见着步履匆匆的婆子,还听见女子嘶声力竭的哭喊声——你,你真是好狠的心,你要是容不下我,冲着我来就是了,何必对我肚子里的孩子下手? 十郎,十郎,你一定要替我做主啊! …… 杜老夫人皱皱眉,抬脚走了进去。 屋内樊老太太与周铮是一脸焦急,长房的秦老夫人已经到了,人虽到了,可心里对大冷天把自己叫过来这事儿不大乐意,只坐在上首喝茶,面上半点担忧之色都没见到。 樊老太太上前寒暄了两句。 杜老夫人落座于秦老夫人并排处,接过丫鬟奉上来的茶,淡淡道:“我说五弟妹啊,金氏不懂事,难道你也不懂事?女子生产就是在鬼门关走一遭,金氏本就是早产,这般大喊大叫的,可别待会儿没了力气。” 这文化人说话就是拐外抹角的,樊老太太本就担心未出世的孙子,心里急得很,听闻这话只能道:“方才稳婆已经说过金氏了,可这孩子头次生产,又碰上了这样的事儿,心里气得很,一时间怕是有些止不住。” “要是稳婆说了还不听的话,直接赛块布在嘴里好了,免得待会儿出了纰漏,那就麻烦了。”杜老夫人淡淡道,她并不是心狠之人,可却还是巴望着金娘子这一胎生不下来,若孩子生下来,以后五房麻烦事儿还在后头。 林妧乖觉站在杜老夫人身侧,不动声色观察着周铮面上的神色。 他显然是担心极了,一刻不停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一会儿拽着稳婆的胳膊问有没有大碍,一会儿又高声吩咐着多请几个有经验的稳婆过来,最后听见金娘子“哎呦哎呦”叫唤个不停,甚至想要冲进去,若非樊老太太叫人拦住了他,只怕他人都已经进去了。 林妧忍不住在想,当初铮十太太生孩子的时候,周铮是不是这个样子? 肯定不会是这样吧! 既然周铮不爱铮十太太,那当初为何又要点头答应这门亲事,为何又会与铮十太太生下三个女儿来? 这世上的男人啊,真的是没几个靠得住的! 114何其无辜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林妧再去看五房樊老太太面上神色,只见她是心急如焚,手上的佛珠捻的飞快,只怕在心里祈求佛祖让金娘子能平安生下儿子吧! 女子生产本就是在鬼门关走一遭,饶是林妧上辈子经历过生子之痛,可听闻金娘子一声又一声的哀嚎,都觉得难受。 周铮更是心急如焚。 杜老夫人见多了这种事儿,想着这事儿只能靠金娘子自己了,他们再担心再着急也没用,索性带着林妧去看了看铮十太太。 林妧之前从未来过铮十太太的院子,白薇倒是来过两次,与她提过,说是院子破旧不堪,可她万万没想到院子能破成这样。 院子里就三间房,周庭晴与铮十太太住一间,周庭晴身边的丫鬟婆子住一间,铮十太太身边的丫鬟婆子们住一间,是挤挤攘攘的,更别说墙壁早已斑驳,让林妧有种风再大点,这院子就会被吹垮的感觉……没想到周家居然还有这般破旧的院子。 杜老夫人一走进来就皱起眉头,冷声道:“樊氏处处显摆五房如今有钱了,家底厚了,怎么还留着这样的院子?” 这样的院子,搁在二房给丫鬟婆子们住她都觉得不妥当。 说话间,她老人家已经抬脚走进屋内。 林妧一进去首先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药味儿,因屋子里没烧炭盆子的缘故,冷飕飕的,她们也不敢开窗户,只把门窗关的紧紧地。 在进门的那一刻,她只见着周庭晴宛如母鸡护鸡崽子似的将铮十太太护在身后,眼圈红红的,紧咬着嘴唇,再见到是她们过来的那一刻,周庭晴浑身一松,嘴巴一瘪,眼泪就掉了下来:“伯祖母,妧姐儿……” 音调拉的长长地,委屈极了。 杜老夫人从前一直觉得周庭晴小小年纪就聪明过了头,精于算计,不是很喜欢,可这一刻见她这样儿,只觉得难受,柔声道:“晴姐儿,别怕,不会有事儿的。” 周庭晴眼泪掉的愈发厉害,抽噎道:“伯祖母,我害怕,我害怕他们把我娘带走。” “我娘嫁到周家十几年了,她是个什么性子,大家都知道,说好听了那是性子绵软,贤惠,可要是说不好听了,那就是软弱,这么多年,她就是见到只蚂蚁都绕道走,生怕把蚂蚁踩死了,怎么敢去害金氏肚子里的孩子?” “况且我娘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从哪里去找那些不干净的东西?我看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她甚至想说,这件事兴许是金娘子自己折腾出来的,为的就是想将她娘赶走。 可无凭无据的事儿,她不敢说。 铮十太太躲在周庭晴身后直哭,如今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内宅的龌龊,林妧见的不少,也觉得这件事上金娘子颇有嫌疑,如今只听杜老夫人柔声道:“……你放心好了,这件事不是你父亲或金氏说怎么一回事就是怎么一回事的,得讲究证据。” 她觉得五房简直是从根里烂了。 林妧也跟着劝道:“是啊,十婶婶,晴表姐,凡事都得讲个证据。” “周家又不是什么寒门小户,不能光凭着别人的几句话就定了案子,我始终相信清者自清。” “就算是五房伯祖母偏袒金氏,但还有其他的长辈们在了。” 周庭晴哭着直点头。 铮十太太见有人来了,顿时也有了主心骨,这才抽抽噎噎说起方才发生的事情来:“……老太太说要我每日给她请安,我是当媳妇的,婆母要我去,我去就是了,可没想到金氏也在那里,当时见着我时脸色就不大好,说什么她这一胎怀的是儿子,不像有些人是个不会下蛋的母鸡。” “我听到这话也忍了,后来有丫鬟端着茶进来,我上前给老太太奉茶,可还刚靠近金氏,她就说肚子疼……这,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老太太当时就急着叫大夫,说话的时候还狠狠瞪了我一眼,好像是我害的金氏这样的。” “我是真的冤枉啊,我……我本就病着,压根不想去正院的,没想到如今还出了这样的事儿,我可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也不知道老爷知不知道这件事,要是叫他知道了,肯定要生气的……” 她靠在周庭晴身上,抽抽噎噎哭个不停,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句话,半点当母亲的样子都没有。 寻常都是女儿依靠母亲,可到了铮十太太这里却是母亲依靠女儿。 林妧觉得铮十太太性子太绵软了些,人善被人欺,这从来都不是什么假话,又不是没有娘家的,为何要委曲求全,大不了强势些闹着要合离,到时候别说五房,整个周家都得跟着着急起来,“十婶婶,您别哭了,事情已经发生了,您再担心也没用,不如想想当时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反正金氏不会无缘无故小产的,譬如说您当时有没有闻到特殊的气味,又或者金氏吃了茶或糕点……” 上辈子这种事儿她虽没见识过几次,但也听说过不少。 铮十太太这才止住了眼泪,细细回想不久前发生的事儿:“……好像也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金氏时常过来陪老太太说话,这几日天气不好,好像没来,不知道今日为何来了。” “对了,我听说了她平日里就算是给老太太请安,也不是今日这个时候的,我不想碰到她,所以还专程叫人问过她是何时过来,与她错开时间。” 说到这儿,她又要哭了,只觉得自己运气太差了点:“至于吃食和茶点,好像没什么不对劲的,表姑娘这一说,我好像想起来了,我一进门就闻到了一阵香气的,这香味儿怪怪的,当时我没多想,以为我病的久了鼻子也不灵了,自金氏怀有身孕后,娇贵的很,老太太不准大家用香。” 林妧一下子抓住了重点:“可是这香味儿不对劲?” 杜老夫人没有说话,朝她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想要看看林妧接下来会怎么做。 不管是多么显赫的人家,内宅之中多的是龌龊不堪,勾心斗角的事儿,早点见识这些也是好事,以后也知道该怎么处理解决。 115是个儿子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铮十太太仔细想了想,继而是轻轻点了点头:“当时我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如今想来觉得很不对劲,那香味儿不像是熏香亦或者香囊的香味儿,反正就是怪怪的,而且只有一阵子,金氏进来没多久我闻到了,过后又没闻到。” 不怪她把这些小事儿记得清清楚楚,每次她在樊老太太屋子里的时候都是战战兢兢,小心极了。 林妧想了想,道:“那说不准就是这香味儿的问题。” 说着,她看向杜老夫人,疑惑道:“这件事肯定是不对劲的,可若是金氏自己动的手脚,那为何香味儿过了会儿就没有了?” 她觉得不太对劲,如今看起来铮十太太十分无辜,可很多事情并不能掉以轻心,看着无辜不代表真的无辜。 杜老夫人不急不缓道:“这件事得查查怎么回事,看看方才有哪些人在屋子里,又有哪些人进去哪些人出来,顺藤摸瓜的查,若有什么不对劲肯定能查得到的……” 至于如今事情已经发生,再担心也是没用的,她吩咐人从二房取些银霜碳过来,又是点碳盆子又是开创透气,如此一直忙活到天黑。 杜老夫人也不好一直在这里呆着,只道:“我就先回去了,晴姐儿好好陪着你娘,若有什么事儿就差人去二房找我……” 她老人家话音还没落下,外头就传来了小丫鬟的通传声——老夫人,金娘子生了! 生了? 这么快? 杜老夫人站起身就要往走:“是儿子还是女儿?” 那小丫鬟低声道:“回老夫人的话,是个儿子。” 铮十太太的眼泪夺眶而出。 周庭晴也是沉默不语。 林妧想要说些什么,可思来想去觉得如今说什么都不合适,只能紧跟在杜老夫人身边,打算过去瞧瞧。 等着林妧再次折身回到五房正院时,正院一扫先前的紧张氛围,是喜气洋洋一片。 林妧总算见到了大名鼎鼎的金娘子,金娘子生儿子有功,如今被挪到另一个干净的房间躺着,不顾刚生了孩子身体正虚弱着,接受着众人的恭贺。 说实在的,金娘子长得并不算十分出挑,属于小家碧玉型,妩媚含情的眼睛,让她看起来娇滴滴的,一看就是那种很会来事儿的人。 只是她怀有身孕的时候养的太过,整个人就像是吹了气的皮球一般,圆滚滚的。 樊老太太与周铮面上写满了喜色,显然把金娘子视为了大功臣。 林妧只听见周铮激动道:“……我可算是有儿子了!我终于有儿子了!” 林妧忍不住冲他翻了个白眼,丝毫未掩饰——得了,您又不是皇上,又没皇位要继承,要儿子做什么?三个女儿都养不起,多一个孩子怕是更养不起!这铮十太太好歹还有嫁妆可以贴补,金娘子有什么?光靠着撒娇就能养活儿子吗? 樊老太太也是高兴坏了,像献宝似的把孩子抱给杜老夫人看:“二嫂您看看这孩子,长得多好啊!长得像老十啊,这孩子虽只有八个月,可看看他这小腿儿,多有劲儿!” 林妧忍不住瞅了一眼,只觉得没办法把这孩子同“长得好”三个字联系起来。 孩子瘦瘦的,小小的,一看以后就不是个身体好的。 小孩子出生头几个月最容易夭折,偏偏樊老太太还不让他好生歇着,抱着他给这个看给那个看。 杜老夫人微微笑笑,并没有附和。 方才有人与周铮说过杜老夫人去看铮十太太了,是以如今他一看到杜老夫人就想起那个毒妇来,没好气道:“娘,您别光顾着高兴,要是没用那个毒妇,孩子哪里会早产?害的金氏受了这么大的苦,方才差一点就难产了!” 他是个没脑子的,想着把这事儿尽快了了。 樊老太太也想起这一茬来,冷声道:“你说的是。” 顿了顿,她更是道:“来人,给我把十太太带过来。” 大有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 杜老夫人皱皱眉,淡淡开口:“五弟妹这是做什么?事情都没查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如今就要带老十媳妇过来?就算到时候把事情查清楚了,只怕不知情的也以为这事儿是老十媳妇做的。” 说着,她的眼神若有若无扫在脸色憔悴,但处处透着欣喜的金娘子面上,淡淡道:“金氏早产,的确是蹊跷的很,可今日在场的远不止老十媳妇一个人,大家都有嫌弃,不如先查清楚,若真是她做的再定罪也不迟。” “老十媳妇本就病着,胆子又小,这一来一去的一折腾,说不准病的更厉害了!” 樊老太太心中有些不悦,明明她才是五房的老太太,凭什么任由着杜老夫人在这里指手画脚? 她心里憋屈,却不敢说。 周铮是个糊涂的,根本就没想这么多,莽莽撞撞开口道:“不是她还能有谁?她肯定是嫉妒金氏生下儿子!” 杜老夫人扫了扫他一眼,眼神中带着些许不悦。 樊老太太到底是忌惮她的,连忙差人去彻查这事儿。 她啊,平日里该聪明的时候糊涂,该糊涂的时候却聪明。 这个时候去查,还能查出些什么来? 这都过去了几个时辰,若真是有心人做的,这时间就够毁尸灭迹了! 杜老夫人对她失望已不是一日两日,等着半个时辰之后,就有人前来禀告说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杜老夫人都要被气笑了:“照这样说来,老十媳妇也是无辜的了。” “方才我去看过老十媳妇,也问了她几句,自从金氏怀有身孕后,她见着金氏恨不得绕道走,生怕出 了什么事儿,到时候她说都说不清。” “今日也是一样的,她都没往金氏身边凑,这金氏早产哪里能怪到她头上去?” 周铮听闻这话就要开口,杜老夫人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只道:“做贼拿赃,若真凭着谁不喜欢谁就能断了案子,我看这天底下也不需要衙门了,光靠去猜好了。” 说着,她扫了眼樊老太太:“五弟妹你向来是个聪明的,细细去查,一个人一个人的去查,说不准能查出些什么来。” 116糊涂账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樊老太太能说什么?她只能说好啊! 樊老太太仔细一想,觉得杜老夫人的话也有道理,只派了身边最得力的嬷嬷去查这事儿——还真是翻了天了,居然有人敢冲着她孙子下手! 如今时候也不早了,杜老夫人则说带着林妧先回去。 樊老太太笑着将她们送出门,更是道:“……二嫂放心好了,这件事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的,不管是谁做的,我定不会姑息。” 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是觉得这件事是铮十太太所为,她心里阴暗,总把天底下的人想的与她一样坏。 杜老夫人微微颔首,带着林妧这才走了。 扬州城的冬天和京城的冬天并不一样,是阴冷阴冷的,与京城冬天那狂躁的冷风不一样,它的寒气仿佛能一寸一寸渗到人的骨子里去。 上辈子林妧十五岁那边去了京城,在京城呆了将近二十年,早已习惯京城冬日的干燥,习惯了屋内暖烘烘的地笼……她本就怕冷,如今晚上是寒气更重,她跟在杜老夫人身侧是直打哆嗦。 杜老夫人心疼道:“……待会儿回去得喝些姜汤压一压才是,万一染上风寒就麻烦了。” “伯祖母,不碍事儿的。”林妧又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挽住杜老夫人的胳膊,如此一来只觉得浑身上下暖和了不少:“您说这件事到底是谁做的?” “方才我就一直在想这件事,是十舅母吗?看着不像,她一看就是个胆子小的,要真有这份心机与胆量,只怕如今也落不到这个境地。” “可说是金氏,我又觉得有点不大可能。” “我也听人说过,十舅舅身边向来不缺女子,今日是金氏,说不准明日就变成了什么银氏,她也该知道自己如今唯一能依仗的就是肚子里的孩子。” “七活八不活,金氏就算是胆子再大,也不会拿着肚子里的孩子开玩笑的。” 男人啊,今日爱你是真的,可等着明日不爱你了,那也是真的。 杜老夫人拍拍她的手,示意她靠自己更近些,无奈道:“这种事儿,谁知道了?叫我说,今日这屋里每个人都是有嫌疑的。” “暂且等等看吧,樊氏平日里是懒得管这些琐事儿,可要真的是发狠了想管这些事儿,怎么会查不出?最多两三日之后就能真相大白的。” 回去喝完了姜汤,林妧心里也还惦记着这件事,就连做梦都梦到了这件事,梦到樊老太太指着姜氏的鼻子说她心肠狠毒,要休了她! 林妧是被吓醒的。 樊老太太那气势汹汹的样子,再加上周铮六亲不认的模样……实在是太吓人了。 她刚想要起身,却发现头痛欲裂,浑身上下是软绵绵的。 林妧觉得自己难受极了。 等着白薇进来探了探她的额头,忍不住发出惊呼声:“姑娘,您的额头好烫啊,怕是生病了!” 林妧难受的连话都说不出来,有气无力道:“我估计也是的,好难受啊!” 生病这种事儿是可大可小,白薇可不敢耽搁,连忙去禀告了杜老夫人,又是叫夏瑶去小山丛桂那边请假。 一刻钟之后,杜老夫人就匆匆过来了。 林妧躺在床上,一张小脸是通红通红的,见状虚弱喊了一声“伯祖母”。 平日里她都是活蹦乱跳,叽叽喳喳的,今日一病,整个人都是怏怏的,杜老夫人见了是心疼极了,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好孩子,快躺下,是不是很难受?我已经要人去请孙大夫来了。” “都怪我,昨日那么冷的天带着你去五房,唉,白薇方才见到我,说已经要小厨房给你煮了姜汤,先喝着压一压,说不准出了一身汗就能好起来了。” 之前因为林妧后脑勺的伤,她是日日都要喝药的,如今脑袋的伤总算是好了,可又来了这么一出。 都说是药三分毒,她总觉得若是能不喝药就不喝药好了。 人在生病的时候总是特别脆弱的,林妧一看到杜老夫人就靠在她老人家的胳膊上,乖觉点点头:“要是喝姜汤病就能好,我才不愿意喝药了,喝药苦死了。” 杜老夫人柔声劝着她。 没多久孙大夫就过来了,他与周家上下已是十分熟识,诊脉之后直说并无大碍:“……先前表姑娘大病初愈,身子尚未大好,昨夜又吹了冷风,所以这才染上风寒,等着喝几天药,将养几日就好了,这几日表姑娘就卧床得好生卧床休养,不得再受凉,要不然到时候就麻烦了。” 杜老夫人连声道谢,要玳瑁送孙大夫出去,转头则板着脸对林妧道:“孙大夫的话你都听见了吧,这几日就安心在床上躺着,哪里都别去,小山丛桂那边我要人去给你请个假,过年之前都别去上课了。” 说着,她更是微微叹了口气:“今年冬天也太冷了些吧,往年扬州城虽也会下雪,可下的却不大,像今年这样已经下了好几场大雪的时候是极少的。” 扬州城属于南方,就算是真下大雪,也不过是地上有一层薄薄的积雪罢了,与京城动不动就没过人膝盖的积雪比起来实在是算不了什么。 林妧上辈子在京城呆惯了,对扬州城的大雪没什么感觉,下意识往外头瞄:“伯祖母,外头有积雪了吗?是不是很冷?能打雪仗,堆雪人吗?” “你说你,怎么如今一心还惦记着玩?”杜老夫人见她说话时声音都是哑哑的,有些哭笑不得:“我看你可别想着出去玩,就算是病好了也整日在屋子里呆着,哪里也别想去了。” 林妧有些失望,咳嗽了几声,由白薇服侍着喝了药之后,这才想起来:“伯祖母,五房那边查出来了吗?” 杜老夫人点点头,这些事儿原本她是没打算与林妧讲的,她活了大半辈子,连她都觉得有些话说不出口。 但林妧问起来了,这件事也是瞒不住的,她老人家无奈道:“昨夜你五房叔祖母发狠,命人查了大半夜,这才查清楚了是怎么一回事,这件事不是你十婶婶做的,也不是金氏做的,是你叔祖母身边的一个丫鬟做的。” 117乱糟糟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林妧瞪大了眼睛,不明白为何又蹦出一个丫鬟来。 听杜老夫人娓娓道来,她这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周铮向来不是个安分的主儿,整日在外头拈花惹草,五六个月之前为了金娘子闹着要休妻是真心的,可这些日子金娘子怀有身孕,不能在床上侍奉他,他哪里会老老实实呆着,当然要去寻觅别的乐子。 寻来寻去,他竟然与樊老太太身边的一个大丫鬟勾搭上了。 这个大丫鬟叫做雨柔,雨柔是樊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从小也是在樊老太太身边长大的,这樊老太太和杜老夫人一样,都喜欢留些漂亮的丫鬟在身边,看着也能觉得赏心悦目。 说起来,雨柔也算是周铮看着长大的,只是从前不得周铮注意,觉得雨柔不过是个小丫头片子罢了。 这些日子因为金娘子时常往樊老太太跟前请安,周铮来的次数也多了,这才留意上聪明懂事,极为漂亮,只有十四五岁的雨柔。 有一次周铮前去给樊老太太请安,恰逢樊老太太正在午歇,所以周铮就留下多等了会,恰好这个时候雨柔上前给周铮奉茶,喝了几杯猫尿的周铮见这小丫头生的好看,当即不管不顾就把雨柔给强了。 雨柔脸皮薄,受了这等委屈也知道求谁都没用,若闹到樊老太太跟前去,说不准樊老太太还会说她勾引十老爷在先,只哭着闹着要去投井自尽。 当时她说这话时候是真心的,她在樊老太太身边长大,见惯了这些事儿,知道自己这辈子完了。 可周铮是女人堆混惯了的,是哄女人的一把好手,当即又是骗又是哄,使出浑身解数将雨柔给稳住了。 凡事是有一便有二,有二便有三,接下来的事情就是顺其自然了。 周铮几乎每日都要去给樊老太太请安,说的是请安,实际上却与躲在那不见人影的地方与雨柔欢好。 雨柔平日里在樊老太太身边伺候,见金娘子原先不过是个来历不明,身份卑贱的女子,如今攀上了周铮,不仅穿金戴银,在樊老太太跟前是极为的脸,若是生下儿子,以后一辈子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雨柔在金娘子的身上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明日,可她并不满足金娘子的现状,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为何不搏一把? 想来想去,她想出这一石二鸟的好法子。 七活八不活,若金娘子如今出了事儿,说不准落个一尸两命的下场,到时候还能把这笔账算在铮十太太头上去,到时候她岂不是坐收渔翁之利? 她是樊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肯定不能无名无分跟在周铮身边只当个大丫鬟的,再加上她平日里得樊老太太喜欢,到时候生下儿子来,被扶正也是不可能的事儿。 她倒是做起了白日梦,所以花了大价钱寻来了害女子堕胎的香囊,用药极霸道,所以当她带着香囊前去金娘子跟前晃荡几圈,金娘子就肚子不舒服,小产了。 林妧听到最后已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知道五房一向是没什么规矩,可万万没想到五房竟然会乱到这个地步,樊老老太太身边的丫鬟敢去陷害主母,谋害主子的孩子?这要是搁在别家,早就乱棍打死丢出去了。 她忍不住问道:“伯祖母,那这件事是怎么处理的了?” “这事儿我就没有细问了,都是五房的糟心事儿,你五房叔祖母的意思是打死算了,免得下头的丫鬟见了有样学样,如此一来也算是以儆效尤。”杜老夫人说起这事而颇有些无奈,只觉得说多了都觉得脑袋疼:“不过你十叔那边好像有些不愿意,说起来,他们两个人纠缠在一起不过两三个月的时间,如今正是感情最好的时候。” “那个雨柔嘴巴也是厉害的,说什么她做的所有的事情都是为了你十叔,都是因为太在意你十叔的缘故,说的是可怜巴巴。” “你十叔见她哭的梨花带雨,说的十分可怜,直说狠狠责罚就行了,听你十叔的意思还是想把她留下来的。” 说起来,战仪容,论姿色,雨柔比金娘子强的那不是一星半点,再加上她从小又是跟在樊老太太身边长大,是个极有眼力见,懂得哄男人欢心的,所以说周铮舍不得见美人儿丢了性命。 林妧听了是直摇头:“唉,暂且不说别的,这样一来,十婶婶身上的冤屈倒是能被洗清了,也希望金氏与雨柔你争我斗的,顾不上十婶婶,这样她的日子说不准能好过些。” 杜老夫人不愿再去说这些糟心事儿,见林妧喝了药脸上有了些困意,便要她好生歇着,更一叠声交代了诸多,不仅要小厨房她做些清淡的汤汤水水,又要下头的人给她买梅子一些零嘴,好给她喝药之后吃…… 林妧昏昏沉沉睡了过去,等着她黑甜一睡,醒来时已是晌午,更听说周子阳已经等候多时了。 林妧一叠声吩咐人将周子阳请进来。 周子阳一进来就叫嚷道:“妧姐儿,你怎么样?好点了没?” 说着,他更是从怀里掏出一包鼓囊囊的东西来,笑着道:“妧姐儿,这是我偷偷给你带的糖炒栗子,可好吃了,是咱们铺子里自己产的,里头还加了蜂蜜,又糯又香,最近来买糖炒栗子的人可多了。” 他是男孩子,向来粗枝大叶的,对五房那些事儿根本就不关心,如今只关心林妧的身体:“你还想吃什么,赶紧告诉我,等着我晚上给你买回来!烤番薯吃不吃?还有石头饼……我吃过一次,味道很好,和咱们平日里吃的不大一样,是放在石头上炕出来的,有芝麻的还有猪肉的,我喜欢吃猪肉的,对,还有羊肉的也不错……” 他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林妧打开油纸,见一颗颗温热的栗子开着口儿,里头的肉是金黄金黄的,一看就很好吃。 她估计周子阳一直把糖炒栗子抱在自己怀里,免得冷了,只觉得心里十分感动:“阳表哥,谢谢你,我什么都不想吃,方才孙大夫来过,说我这几日得吃些清淡的,要是叫伯祖母知道我前头吃着药,后头就吃着这些零嘴,肯定要训斥我的,不光是训斥我,怕是连你也要一并训斥的。” 118病了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周子阳与杜老夫人打交道的时间并不多,应该说是他根本就不敢往杜老夫人跟前凑,哪怕杜老夫人对下头的小辈们向来和善,可对于不喜读书的他而言,整个二房他都是唯恐避之而不见。 在林妧没搬到二房之前,他每年过来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如今只摆手道:“那还是算了吧,我觉得二房伯祖母说的对,你如今正在养病,得听大夫的话。” 说着,他就要来拿林妧手上那包糖炒栗子。 林妧却舍不得给他,油纸一打开,满屋子都是栗子的香气,闻起来就觉得好吃:“阳表哥,东西都给我了,可没有再拿回去的道理,这包糖炒栗子,想必我吃了应该不会有事的,伯祖母还不是差人去外头给我买了些零嘴?每日光喝药,嘴里苦涩涩的,嘴里是半点滋味都没有。” 周子阳笑眯眯答应下来。 不光是周子阳送来了东西,晓得她病了,周庭如,周庭晴几个都过来看过她,就连周庭云也派了身边的念云过来,几个姑娘们送了些补品与礼物表示自己的心意。 林妧是晓得分寸的,知道这一个个姑娘是金枝玉叶,想着自己不好把病气过给她们,所以并未见她们的面,只收下了东西。 周庭晴派了身边的丫鬟画书将自己亲自做的糕点与一幅画送到了林妧跟前,画书从小是跟着周庭晴一块长大的,她是周庭晴身边的大丫鬟,她娘是铮十太太身边的嬷嬷,所以平日里极得周庭晴喜欢看重。 画书一到林妧床榻前就跪了下来,任凭白薇怎么拉她,她都不肯起来:“……我们家姑娘说了,表姑娘的大恩大德她这辈子都难以回报,若表姑娘以后有需要,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们家姑娘都不会推辞的。” 周庭晴心里有数,这件事虽是杜老夫人出的头,但凭着从前她对林妧做的那些事儿,林妧在杜老夫人跟前说上两句话,杜老夫人说不准就不会管这些事儿了,毕竟谁都知道如今林妧得杜老夫人喜欢,竟赏了林妧一件雀金裘的披风…… 况且,林妧前些日子还给了她们五十两银子。 林妧知道周庭晴如今说这话的时候是真心实意的,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份真心又会被记得几分,谁也不敢保证:“好了,你起来吧,地上凉,你当心也染上了风寒,到时候你前脚从我这里走,后脚就病了,旁人说不准还说是我把病气过给你的。” 这话逗得大家都笑了起来,白薇拉画书起来:“是啊,画书姐姐,你就起来吧,我们家姑娘是最和善的人,最看不惯我们动不动下跪的。” 画书这才起来,千恩万谢之后才走了。 接着又是长房,四房,五房的长辈那里,都送来了好些东西。 只是林妧万万没有想到姜氏还派了杜嬷嬷过来,姜氏到底是家底厚,就算是被分走三房一半的家产,出手的还是好东西,给了林妧两支二十年的人参,还有些燕窝。 杜嬷嬷过来自然说的都是些漂亮话,林妧想也不想就知道姜氏嘴里肯定说不出这些好听的话来,明明东西给了,只怕她那一口银牙都要被咬碎的。 杜嬷嬷笑着的:“……太太让奴婢送的东西奴婢已经送到了,可奴婢心里也巴望着表姑娘能早些痊愈。” “奴婢心里十分感激您,奴婢是夏瑶的姨母,从小这孩子就可怜,跟在奴婢身边长大,如今能够跟在表姑娘身边,是她三辈子修来的福气,她家里人也十分放心,整日念叨着表姑娘的。” 她今日过来不光是送来了姜氏给的东西,自己也准备了一些东西,东西不算珍贵,是一些小番薯,还有一筐子鸡蛋,几包红糖还有六坊厝的糕点。 这些东西总共花不了多少钱,可却是一番心意。 林妧看着一团和气的杜嬷嬷,不由想起姜氏来,不管杜嬷嬷心思如何,可面上永远都是这样,叫人看不透她在想些什么。 这杜嬷嬷是当初姜氏出嫁时姜家人给她准备的陪嫁丫鬟,看起来姜家人当初很是用心良苦,这些年要不是杜嬷嬷提点着,姜氏不知道会得罪多少人,丢多少脸。 林妧笑着道谢,最后只道:“……我不管从前夏瑶在谁身边伺候,可如今我手上捏着她的卖身契,她在我身边伺候,那就是我的人,白薇有的东西我自然不会短了她的。” “我还是那句老话,她若忠心耿耿,我定不会负她,可若是她敢生出什么别的心思来,我可不会像从前一样对她心慈手软的。” 之前杜老夫人与她说过,很多时候你对人心慈手软,旁人不会觉得你心地善良,反倒还会觉得你软弱可欺,特别是对着下头的人,旁的奴才见了只会有样学样,不会把你放在眼里的。 杜老夫人这话虽没说的太明白,但林妧听的出来,杜老夫人这是觉得她当初对涓嬷嬷和念珠太好了点,虽说是心善可嘉,但却不足以震慑下头的人,做的并不算对。 这些日子她跟在杜老夫人身边,学了很多道理吗,旁的不说,就说念珠吧,杜老夫人留着念珠并不是说对念珠心慈手软,而是想借着念珠之手牵制姜氏。 若不是杜老夫人一直留着念珠,姜氏怎么会这些日子老老实实的? 姜氏也清楚,若她真的敢做些什么,杜老夫人只怕要把那陈年往事都给掀出来的! 杜嬷嬷是千恩万谢的走了。 接下来的日子林妧便是躺在床上过起了整日除了吃就是睡的生活,好在杜老夫人虽对她吃食上管的严苛,可糖炒栗子,烤番薯这些东西无关紧要,她老人家也就没管,对于周子阳的日日投食,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周子阳见状,倒是胆子愈发大了,不仅送些吃食进来,还买了好些话本子进来给她看。 周子阳可不管里头的是什么内容,只要卖的好的他都要,等着送到林妧手上,她就觉得有些啼笑皆非——哪里有人给一个不到七岁的小姑娘看这些情情爱爱的话本子的? 119提前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林妧虽觉得周子阳除去做生意,大多数时候都不大靠谱,不过有一说一,这些话本子还是挺好看的,一个个爱情故事写的是凄美绝伦,看的她是废寝忘食。 不过她心里有数,这些话本子都是瞒着杜老夫人的,万一叫杜老夫人晓得她小小年就喜欢这些,只怕肯定要与周子阳算账的。 这些日子林妧吃着糖炒栗子看着话本子,转眼就到了十二月。 没想到刚入了腊月,周钧就回来了扬州城。 这一日傍晚时,林妧是左等右等都没能等来杜老夫人,按照惯例,杜老夫人每天用完晚饭会总是会来看看她的,怕她一个人闷得慌,陪着她说说话。 可今儿……林妧朝着外头扫了一眼,见着天都已经黑了,只吩咐道:“白薇,你去正院那边看看,伯祖母今天为何没来看我?” 白薇应了一声就出去了。 半个时辰之后,白薇回来道:“姑娘,是长房的二老爷回来了,正在陪着老夫人说话了,所以这才没过来的……我听玳瑁姐姐说了,说是二老爷从小在二房长大,跟着老太爷念书,吃住都在二房,就连娶二夫人的聘礼都是二房给的,说老夫人与二老爷之间关系十分亲厚,要您今儿不必等了,估计老夫人没时间过来了。” 二舅舅周钧回来了? 林妧一愣:“之前我倒是听伯祖母说过二舅舅今年会回来扬州城过年,可二舅舅怎么回来的这般早?他不用上朝吗?没有公务要处理吗?” 这话问白薇也是白问,白微摇摇头这:“这……奴婢就不知道了,反正奴婢听玳瑁姐姐说了,二老爷一回来就给她们赏了银子,说她们照顾老夫人有功。” “奴婢当时还听玳瑁姐姐多说了几句,直说二老爷在皇上跟前十分得脸,去哪儿,用不用上朝,与皇上说一声就是了。” “玳瑁姐姐还说,二老爷好些年没回扬州城过年了,所以这才提前回来,说是过完元宵节才会去京城,老夫人听了十分高兴,原本还想等着二老爷在二房吃饭,只是长房老夫那边就好像故意似的,把二老爷留了很长时间,等着二老爷过来的时候,老夫人已经吃过晚饭了。” “不过玳瑁姐姐说二老爷是个有良心的,见老夫人方才一直等着他,又陪着老夫人吃了一次晚饭。” 林妧很想出去给周钧请安问好,上辈子的事情她是历历在目。 上辈子她与杜老夫人并没有什么交情,善心的杜老夫人也只是为她说过几次话而已,但上辈子的周钧对她可以说是有再造之恩,若不是周钧,上辈子十有八九她就死在扬州城了,根本不可能说嫁到淮阳王府去。 上辈子许拓之死后,若不是周钧时常照拂她,她根本不可能过上那些年的好日子,也不可能一直等到儿子成亲,陈佳郁才敢动她。 她觉得自己要过去给周钧请安。 白薇见她动作不对,一把就把她按住了:“姑娘,您可别瞎折腾,万一病的重了,老夫人可是要怪罪我们的。” “再说了,给二老爷问安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二老爷回来之后又是陪着长房老夫人说话,又是陪着二房老夫人说话,累得很,我看过几日您病好了之后再过去请安也不迟,万一把病气过给了二老爷,这可怎么是好?” 林妧哭笑不得,点着她的额头道:“你啊,你如今倒是愈发厉害了!” *** 此时此刻,正院里的周钧陪着杜老夫人刚用完晚饭,丫鬟们鱼贯上茶。 杜老夫人笑着道:“……这是你最爱喝的大红袍,这茶啊,还是你年初送回来的,我这里也没什么贵客,还余了不少,你尝尝看这味道有没有变?如果是好的,我还打算留着明年正月里待客了。” “二婶您这说您这又是何必?今年没喝完的茶赏人就是了,明年我再从京城给您送一些回来。”周钧淡淡一笑。 虽说周家人都生了一副好相貌,可其中样貌生得最好的就是周钧,要不然当年先皇也不会点他为探花郎,众所周知,每朝每代每一任的探花郎那都是相貌极英俊的。 如今的周钧已过三十,眉目出众,身形挺拔,气质儒雅,正是男子一生中最好的年纪,一举一动既带着狂放不羁,又带着成熟男子特有的沉稳。 就连杜老夫人见到他的时候,也是再次觉得眼前一亮,众所周知,她老人家可是出了名的喜欢好看的东西。 杜老夫人笑着道:“你别当我不知道你们在京城难得很,这京城不比扬州城,熟门熟路好办事,京城高门大户多,勋贵世家更多,你们几个去了京城也没几年,想要在其中站稳脚跟,哪里是这么容易的事儿?” “我也是尝过些好东西的,这大红袍啊怕是贡品吧?” “既是贡品,那送到皇上跟前都是有数的,你都得来了,旁人还要不要?哪有说今年喝不完的茶明年就不要了的?又不是什么便宜东西!” 周钧笑着道:”二婶您说的是,我这不是怕您喝不惯吗?我离京之前二叔还叮嘱过我,让我劝劝您,把您接到京城去,您一个人在京城,大家都跟着担心。” “若说老五他们一家在扬州城,您身边有说话作伴的,那也还好,大家也不会太担心您,可如今老三在京城,老五在湖北,这偌大一个二房就您一个人,怎么能叫人不担心?” 一提起二房老太爷,杜老夫人你没好气道:“谁说如今二房就我一个人了?你难道不知道珍姐儿的孩子找回来了?如今她这孩子就养在我身边了。” “我还和妧姐儿说了,等着开春了就叫人寻两只好看的小猫儿回来扬着,到时候院子里是花团锦簇的,捉猫逗狗的,不比你们在京城好多了?” “我啊,可是在扬州城住惯了大宅子的人,到了京城,到处都是小小的,我可住不惯。” “再说了,我走了,妧姐儿怎么办?这孩子是个可怜见的,难不成刚把她养熟了,又把她一个人丢在扬州城不管?我可舍不得!” 120抓个正着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周钧笑着道:“这有什么难的?把这孩子一起接到京城去好了。” “我与老七关系不错,与他开口说这件事,他定不会拒绝的。” 杜老夫人直摆手,忙道:“这怎么能成?如今我把妧姐儿接到我身边说是我一个人无聊,她住在二房是与我说话解闷的,她到底是三房的孩子,我带着她去京城像什么样子?这事儿就算是周铨同意,也不大好。” “您倒是疼惜这孩子,这孩子啊定会苦尽甘来的。”周钧笑了笑:“方才我在长房的时候就听人说起了这孩子,叫妧姐儿是吧?说您疼她甚至超过了思姐儿,还给了她一件雀金裘……我倒是对妧姐儿有些好奇了,怎么不见她?” 一提起林妧,杜老夫人眉里眼里都是笑,只道:“这孩子身体弱,吹了冷风之后就病了,如今正在屋子里养病了。” 说着,她更是一拍脑袋,忙道:“瞧我这记性,与你说话说忘记了,妧姐儿怕还在等我了……玳瑁,你去珍珠园和妧姐儿说一声,就说我今日不过去看她了。” 玳瑁笑着道:“表姑娘方才已经差人过来问过了,说等了您半天也不见您过去,等的着急,奴婢与白薇说了,估摸着您今天就不过去的。” 杜老夫人脸上的笑意更甚。 周钧道:“被您这一说,我倒是有些好奇妧姐儿长什么样子,不如我陪着您一块过去瞧瞧?” 杜老夫人想的长远,摇摇头,只道:“这怎么能成?你是长辈,又是刚从京城回来,舟车劳顿的,等着她病好了些,我要她给你请安?这周家上下本就是流言纷纷,不少人见着我多疼惜了妧姐儿几分就觉得忿忿不平,你要是再过去,这不是把这孩子架在火上烤吗?” 平日里周钧与家中的晚辈并不亲近,甚至与长房的子侄关系也是平平,看在二房老太爷与杜老夫人的面子上,倒是对二房的孩子多照拂了几分。 可今儿周钧却是含笑道:“这有什么?我也是好奇而已,您管家颇严,难道还有人敢对外说些什么不成?” “说起来,我还记得妧姐儿她娘了,小时候总是跟在我身后拽着我的衣服叫我‘二哥’,眼睛生的大大的,十分可爱,只可惜妧姐儿她娘是个命苦的……” 杜老夫人微微叹了口气,想着林妧每次喝药时苦兮兮的样子,想着自己没过去盯着,也不知道这孩子有没有乖乖喝药,想了想,只站起身道:“那走吧,咱们去瞧瞧妧姐儿去!” 等着杜老夫人带着周钧前去珍珠园时,林妧正躺在床上看话本子,手边的案几上放着糖炒栗子,烤番薯,糖渍梅子一些零嘴,零零散散摆了一整个案几。 养病虽没多久,但她日日好吃好喝的,已经有了双下巴。 林妧今日看的是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官家小姐爱上了穷书生,只可惜小姐的家里人根本不同意,要棒打鸳鸯,将小姐嫁给别人……她入戏极深,看的是眼泪汪汪。 因她平日里也是个体恤下人的,想着自己躺在床上,屋子里烧着碳盆子都觉得冷,更别说守在廊下的丫鬟们,所以只要她们没事儿都回去歇着,是以,等着杜老夫人进来时连个通传的人都没有。 林妧听到脚步声时这才惊觉不对,慌慌忙忙把话本子往被子里藏,心虚道:“伯祖母,您怎么来了?玳瑁姐姐不是说您今儿来不了了吗?” 杜老夫人是多精明的人啊,当即就察觉不对,手往被子里一探就拽出一本《南厢记》来,没好气道:“你倒是巴不得我不来是吧?我要是不来,怎么会知道你这小日子过得优哉乐哉?” 说着,她只将手中的话本子递给身后的玳瑁,示意玳瑁将这些不入流的话本子收起来,没好气道:“这些东西是怎么来的?” 林妧支支吾吾,低声道:“就是,就是……” 杜老夫人知道自己把二房上下治理的严严实实,二房的奴才肯定不敢做这样的事儿,略一想,她老人家就想明白了:“是阳哥儿给你弄来的吧?” 林妧默默点了点头,心里暗道——阳表哥,对不住了,我可没说,要怪只能怪伯祖母太聪明了。 杜老夫人冷哼一声:“等着明日我再和他算账,这小子,自己不学好,把你也给带坏了。” “你才几岁?就看这些话本子?” 林妧耸拉着脑袋,不说话。 杜老夫人虽没把周钧当外人,可当着一个男子的面训斥林妧说到底也不大合适,她止住话头,解释道:“妧姐儿,这个是你长房二舅舅。” 林妧这才注意到站在杜老夫人身后的周钧,当即她也觉得是眼前一亮。 不管什么时候,周钧看起来都是意气风发,也难怪当初她在京城时,旁人听说她是周钧的外甥女都会称赞几句,说周钧是京城出了名的美男子,不过周钧的的确确是当得起美男子这个称号。 林妧扬声喊道:“二舅舅。” 周钧含笑应了一声,只道:“你伯祖母说的对,你如今年纪尚小,正是鹦鹉学舌的年纪,旁人怎么说,你就想着怎么说,旁人怎么做,你会照着怎么做,这些话本子无非讲的都是些官家小姐与穷书生的故事,没什么看头。” “你如今病着,大夫叮嘱你卧床休养,可不是看书的,晚上看书最伤眼睛了。” 林妧只觉得今日自己运气太差了些,点点头,无奈道:“伯祖母,二舅舅,我知道错了,以后我再也不看这些话本子了。” 杜老夫人面上浮现出几分笑容来:“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向来是个懂事的,以后莫要这样就好了。” 她老人家私心觉得定是周子阳把林妧教坏了,妧姐儿是多听话的孩子啊,她明日得好好与姜氏说一说,周子光如今去了京城,周铨整日不着家,三房的人口更加简单了,难道姜氏连一儿一女都管不过来了吗? 121贴身玉佩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周钧也跟着笑起来:“妧姐儿你平日里陪着伯祖母,对你伯祖母孝顺,我初次见你,也没给你准备什么东西,喏,把这块玉佩拿着玩吧。” 话毕,他更是解下腰间的玉佩递给林妧。 林妧是心里直发怵,上辈子周钧就对她极好,对他身边的人倒是不冷不热,当时她只觉得是自己身世可怜,所以惹得周钧多照拂几分。 但如今看来,她只觉得自己这位二舅舅对自己太好了些,光是他随身带着的玉佩名就价值不菲了,说是师傅所赠,意义非凡。 林妧自然不肯收。 周钧拿着玉佩的手就这样举着,丝毫没有收回来的意思。 杜老夫人也知道这块玉佩对周钧的意义,可给出去的东西断然没有收回来的道理,她老人家也想替林妧涨涨势,只道:“长者赐不可辞,你二舅舅是个眼光高的,很少有人能入得了他的眼,他难得想送一块玉佩出去,你哪里有拒绝的道理?这不是不给你二舅舅面子?” 杜老夫人说能收,林妧这才敢收。 她不是不知道规矩的孩子,当即就下床与周钧道谢:“多谢二舅舅。” 杜老夫人笑着道:“是了,这样才好,正要这样也叫旁人看看,这招人疼的孩子不光我喜欢,谁见了都喜欢!” 林妧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这人啊,向来就是这样,只要这心偏起来那就没边了,在她老人家眼里,林妧什么都是好的,自然怎么看怎么喜欢。 如今时候不早了,周钧又是一路舟车劳顿,很快便回去长房歇着了。 也不知道是白日里睡多了,还是闹腾了这么一场的缘故,林妧是半点睡意都没用,索性拿出方才周钧给她的这枚玉佩。 这枚玉佩成色通透,碧绿无暇,哪怕是迎着光看也丝毫不见裂纹与杂质,虽及不上上次许拓之送给她的那枚玉佩,但也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周钧戴着这枚玉佩迎娶了京中高门嫡女,戴着这枚玉佩参加殿试,被先皇点为探花郎,也是带着这枚玉佩被当今皇上点为正三品的侍郎……如今,这枚玉佩就给了她? 林妧捏着冰凉凉的玉佩,翻了个身,忍不住想起上辈子的事情来。 上辈子她回到周家的第一年,周钧也是回扬州城过的年,但两人并未说上几句话,真正叫她印象深刻的是她十四岁那一年。 那时候她与周庭云都到了说亲的年纪,姜氏一门心思扑在周庭云的亲事上,原本姜氏也想将周庭云嫁到姜家去,只是姜家远在京城,姜氏又舍不得离女儿太远,思来想去只给周庭云定下了个寒门子弟,虽门第不高,但人很上进懂事,年纪不大但已经中了举人,在扬州仕子中有些名气。 姜氏向来对周庭云的事情上心,在她的亲事上更是瞻前顾后,想着未来女婿读书厉害,家境一般,就算是真苦读出来,想要在京城站稳脚跟也需要处处仰仗周家与姜家,这样一来,周庭云嫁人后是不会受半点委屈的。 可姜氏对这门亲事满意,不代表周庭云对这门亲事满意,在家又是哭又是闹的,偏偏向来顺从她的姜氏这次是铁了心,根本不肯松手。 只是谁都没用想到周庭云竟敢偷偷给扬州知府家的大儿子吴璋知递书信,诉说衷肠,吴璋知是丧母长子,模样生的不错,看起来却是病怏怏的,谁都不知道周庭云竟喜欢吴璋知。 周庭云虽傻,但也没有蠢到家,在上头未写自己闺名。 她这信前脚刚递出去,后脚就被姜氏发现了,姜氏清楚那时候吴知府正为了年终评优得了个良心里不痛快,也知道吴太太几次求到周家,周家并没有帮忙,因此是怀恨在心,想着吴太太肯定不会息事宁人的,所以出谋划策将骗了林妧过去。 那封信上周庭云写的清清楚楚,邀了吴璋知在梅花宴当日于角门处一聚,不知情的林妧过去时被人逮了个正着。 提前送过来的信笺,加上踩着时间过去的林妧,哪怕她不明所以,却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吴太太好不容易抓到错处,想给周家没脸,带着夫人太太们都赶了过去,指着林妧的鼻子说她不知道检点,小小年纪就做出这样不要脸的事情来……林妧孤立无援,被后来闻讯赶来的姜氏直接关了起来。 她不记得自己上辈子被关了多久,不记得自己说了多少辩解的话,更不记得那个冬天自己手上脚上生了多少冻疮。 等着再次见人时,她见到了周钧,解释的话还没有开口,周钧直接问道:“你喜欢吴璋知吗?你想要嫁给吴璋知吗?他父亲不过是个扬州知府罢了,自己天资平平,都十六七岁了连个进士都没考中,这样的人,若是你想要嫁给他,我愿意替你做主。” 那时候她不知道周钧为何会突然回扬州城,不知道周钧为何会怒气冲冲,可她却知道眼前这人是自己的救命稻草,当即哭着把所有的事情都道了出来。 想着吴太太那咄咄逼人,十分凌厉的样子,她头更是摇的像拨浪鼓似的:“……我不要嫁到吴家去,我不要嫁给吴璋知,我都不认识他!我,我宁愿绞了头发去庵堂里当姑子,也不想嫁到吴家去!” 周钧点点头,说自己知道了。 接下来的事情好像就简单多了,吴太太好像忘记了这件事似的,再也没提过,周钧只说事情已过去好些日子,再查也查不出什么来,她在扬州城的名声已经毁了,根本找不到什么好亲事,还不如把她带到京城去。 周钧并未与任何人商量过这件事,态度极其强势,不过就算是他与姜氏商量,姜氏也不敢说出个不字的。 那个时候二房老太爷与周镇都已经去世,整个周家都依仗于他,别说是姜氏,就连各房老太爷与老夫人,老太太在他跟前也是小心谨慎,不该说的话绝不多说一个字。 122再提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想到这里,林妧微微叹了口气。 这是她上辈子最难的时光,好像自己成了过街老鼠,是人人喊打,等着她去了京城几个月后周钧才与她说起这事儿,说自己查明了真相,原来是姜氏为了周庭云的名声,所以算计到她头上去了。 那个时候的她已是无悲无喜,只冷笑一声,希望余生与那些人再没有关系…… 可这辈子,那些心肠恶毒的人并没有什么改变,还是老样子。 林妧索性认真思考起来,自己是不是得帮着周钧做些什么? 只是,她又能做什么? 或者说,周钧好像没什么缺的! 给杜老夫人,她能抄佛经,能做绣品,还能陪着说话解闷……可对着周钧,她是什么法子都没有了。 林妧手上捏着玉佩,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是个好天气,一扫从前的阴沉沉,太阳冒了头,虽说冬日里的太阳不过是看着有些暖意,但能瞧见阳光,心情多少能好些。 林妧可怜巴巴的,说了好久,白薇这才将窗户留了一条缝隙,与她说些新鲜事儿:“……姑娘您别看外头出了太阳,可路上都结了冰,一个不小心就容易摔跤,方才奴婢走在路上已经见了两个小丫头摔了个跟头,像您这样躺在床上,多好呀!” 林妧苦着脸道:“那我也宁愿去路上摔个大跟头,我这都躺了多长时间了啊!” 忠心耿耿的白薇自动忽略了她的话,继续道:“奴婢听人说今日长房可热闹了,二老爷刚回来,知府吴大人不知道就从哪儿听到了消息,一大早就巴巴提着礼物过来了。” “吴大人好不容易走了,接着又来了许许多多的人,简直比过年还要热闹,长房老夫人可高兴了!” 长房秦老夫人是个好面子的,这么些年比不上二房,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如今儿子出人头地,恨不得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 此时此刻的秦老夫人当着周钧的面儿,却有些笑不出来。 秦老夫人并不算是个合格的母亲,除去女儿,她还有三个儿子,除去排在中间的周钧,大儿子她疼,小儿子她也爱,甚至因周钧刚出生不久,秦老夫人的父亲母亲双双去世,她总觉得周钧不吉利,生来就是克她的,从小对这个儿子不仅不上心,甚至有几分厌烦。 后来等着周钧愿意被养在二房,养在杜老夫人身边,她是几年都没与儿子说一句话。 这不。 她刚到书房与周钧说开年之后叫他将周庭如带到京城去的时候,又再次被周钧拒绝了。 秦老夫人之前在信中提及过这件事,还提过两次,可每次周钧都是避而不谈,根本没有谈及这个问题,她不死心,又试了一次。 如今她面上也带着些不悦神色,阴阳怪气道:“……我知道,自从你去了二房之后打从心底里就没认我这个娘,把自己当成了二房的孩子,要不是脱身在长房,启蒙晚了几年,只怕当初中状元的那个就是你。” “你恨我,怨我,我无话可说。” “可你大哥却是无辜的,你大哥对你多好啊!还记得你刚去二房的时候,你大哥怕你不习惯,日日都去看你。” “你爱吃羊肉包子,他不爱吃,那时候家里还不像现在这样院子里有小厨房,每一房都只有个大厨房,他说自己要吃羊肉包子,实际上却怕你吃不好,日日把羊肉包子揣在怀里带给你。” “有一次刚出锅的包子太烫了,把他胸口烫出水泡来,晚上嬷嬷给她洗澡时才发现,要不然,他只怕一直不会对外说的。” 这件事周钧自然记得。 他更记得小时候因大哥,三弟不爱吃羊肉,只有等到逢年过节他才能吃上一次羊肉。 他更记得那次大哥烫伤之后,从此再没来看过他,长房的人像防贼一样盯着大哥,不准大哥来看他。 他还记得他中了探花郎后,几年未曾给他写过一封信的大哥难得来京城看他,当时他是高兴的,可大哥住了没几日,就说要入朝为官,想请他和他岳家帮帮忙的意思…… 小时候一点一滴的情分他都记得,可后来一桩桩叫他寒心的事儿,他也没忘。 周钧很不喜欢秦老夫人每次有事相求就搬出小时候的事情来,关键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句,也说不出什么更多的话来:“大哥对我如何,我心里有数。” “你们口口声声说想给如姐儿找一门好亲事,何为好亲事?既想要名门望族,又想要男子上进,还想着能照拂长房……真有这么好的亲事,你觉得轮得到如姐儿吗?” “如姐儿是我的侄女,我自然希望她能嫁得好,只是得量力而行,就算真的是想方设法把她嫁入高门,到时候受苦的还是她。” 秦老夫人脸色阴沉沉的,不愿就不愿,话说的这么好听做什么? 还真是杜氏养大的,说话那德行与杜氏一样样儿的,冠冕堂皇! 可就算是再怎么不快,她也不会与这个儿子翻了脸,如今长房上下靠的都是这个儿子:“有你在京里,如姐儿怎么会受苦?” “我虽没去过京城,却也听人说过的,那些朱门大宅里头水深的很,京里的姑娘也比扬州城的姑娘心思多,这人一多,事情就多,有些夫人太太就喜欢性子绵柔的。” “如姐儿虽学识,样貌是差了点,但性子好,肯定会得长辈们喜欢的。” 周钧淡淡道:“长辈们兴许会喜欢她,那她的夫君呢?” “京城的哥儿们从小都是有通房丫鬟在身边的,等着成亲后还有姨娘,妾室,您觉得一个不得丈夫喜欢的妻子难道能在夫家说的上话?能让夫家帮衬娘家?” 说到这里,他也察觉出秦老夫人面上带着几分不快,对于秦老夫人的性子,他还是很清楚的,不到黄河心不死,不把话说绝了,他这个母亲是不会轻易死心的:“退一万步说,就算是如姐儿的夫家真愿意出手帮衬,可您看看长房的子侄,有几个是被扶起来的?” “哪怕是想要为他们铺路,起码也能中了进士才行吧?” 123母子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秦老夫人的怒气腾地一下就燃了起来,脸色变得难看极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觉得咱们长房就此要落败了吗?” 与以后要嫁出去的孙女儿不一样,孙子可都是长房的希望,除去周钧,她老人家还有两个儿子,好几个孙子,每个孙子都是她的心尖尖命、根、子,长大了以后要振兴长房的。 哪怕老大的几个儿子如今运气不好,连举人都没考上,但她老人家坚信这几个孩子以后都能中进士,说不准能为长房中个状元回来,压一压二房的气势。 周钧端起茶盅,缓缓道:“落败倒是不至于,只要他们几个不胡作非为,长房的好日子维持几代不成问题。” “您也别嫌我说话难听,方才我去考过他们几个的学问了,一个个天姿平平不说,也不懂得勤学上进,照目前看来,他们几个能考中举人也是实属不易。” 秦老夫人这些年与儿子虽不太亲近,但也是听闻过自己儿子本事的,说是周钧文采斐然,这话不光是先帝赞过,连当今皇上也称赞过,他这样说肯定是有道理的。 可任凭谁都不愿轻易承认自己的孙儿平庸,这世上不也有大器晚成的吗? 她下意识就反驳道:“定是他们看到你太过紧张的缘故,你甚少回来,有的还是小时候见过你一次,连你长什么样子都忘了,如今你刚回来第二天就考他们的学问,谁能不紧张?” 周钧只道:“若他们见到我都紧张,到时候进了考场岂不是更紧张?” “您也别替他们说话,胸中有沟壑之人就算是到了哪里都不会怕的,我看您还是熄了这份心思好了,不要想着拿孙女儿的亲事去换孙儿的前途,这样对如姐儿她们并不公平。” “就算是真是如此,等着几个孩子们入朝为官也会被人指指点点,抬不起头的。” 秦老夫人没有说话,不知道该辩解什么才好。 可她心里想了想,仍觉得不舒服,忍不住道:“我看你啊就是偏心,杜氏在你小时候对你好了几分,如今你就偏心她。” “你别以为我不知,昨儿大晚上的你还去看了杜氏养着的那个姑娘,她不过是一个养在三房的外孙女而已,就因为养在杜氏身边,得杜氏喜欢,所以你大晚上的还巴巴过去看看她?” “还有你身上那枚玉佩,只怕昨晚上也给了她吧?” 周钧听到这话哪里还有不清楚的? 昨日在场的人并不多,杜老夫人向来治家颇严,不可能有话传出去的,定是秦老夫人安插了人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自己这些日子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吃了什么,都会一字不落的报到秦老夫人跟前。 不过想着自己在扬州城就住一个多月的时间,他也懒得在这些事情上计较:“不过是一枚玉佩而已,您这般计较做什么?” “若是您觉得长房孩子没有,我就单单给了二房,待会儿我就差人多买几块玉佩,长房的孩子人手一块不就成了?” 语气之中已带了几分不悦,他的东西,他愿意给谁就给谁。 秦老夫人在长房说一不二惯了的,听闻这话当即就皱眉道:“你随身带着的玉佩与外面买的玉佩能一样吗?” “叫我说,你既不愿把如姐儿接到京城,就该在杜氏跟前好好说道说道,让她将如姐儿也接到身边养着,到时候这说亲的时候也能简单些。” 这周庭如的亲事也是十分尴尬的,寻常人家是根本不敢上门提亲,有头有脸,家世出众的人家又瞧不上她,所以如今她是低不成高不就的。 但是秦老夫人与小秦氏的娘家有人来提亲,无一例外都是想沾沾周钧的光。 这些人,不光是小秦氏看不上,秦老夫人也不大瞧的上,怎么能答应? 秦老夫人倒还好,觉得也不用着急,毕竟周庭如年纪也不算大,可小秦氏着急的不行,急得这些日子嘴角长了好几个燎泡,日日在她老人家跟前念叨着“如姐儿该怎么办才好”之类的话。 小秦氏既是长媳又是侄女的,秦老夫人难免会多偏袒几分,听她哭诉的多了,也忍不住对这件事上了心思。 秦老夫人还欲再念叨几句,谁知道这个时候却有人过来拜访周钧。 若换成了别的时候,周钧是不愿意见的,可如今这个情形,周钧点点头,只要小斯将人请进来,转头就对着秦老夫人道:“您看,我这里有客过来了,要不您先回去,晚些时候我再过去陪您说话?” 秦老夫人恨的是牙痒痒,可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先回去,心里想着却想着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 被秦老夫人也记恨上的林妧却是浑然不知,一大早起来就将周钧给她的玉佩好生收起起来,放在了带锁小匣子的最下面一层。 这里头放着上次许拓之给她的玉佩,两块玉佩静静放在一起,一翠一碧,煞是好看。 林妧忍不住想,不知道淮阳王妃的身体好些了没,不知道许拓之有没有查出来当初谁想要谋杀他们…… 她正想的出神,就听到外头传来了周子阳那鬼哭狼嚎的声音——妧姐儿,妧姐儿,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林妧匆匆将小匣子盖上锁好,刚收起来,就见着周子阳苦着脸进来,一进门就是道:“妧姐儿,你说我的命怎么这么苦?” 这句话如今是姜氏的口头禅,他听姜氏说的多了,潜移默化里也跟着学了起来。 林妧一下子就猜到了定是与昨日之事有关,忙道:“可是伯祖母说你了?” 周子阳哭丧着一张脸点点头,那语气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你们都说伯祖母很好,我也知道,可我一看到伯祖母就怕,生怕她抓起我来问我学问上的事,今天有人请我过来,不是白薇,也不是你身边的夏瑶,我当时就觉得不对,过来一看,原来是伯祖母。” “其实吧,伯祖母倒也没说我什么,就是说你年纪小,要我以后别给你带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子……可是,人躺在床上养病不就是该怎么高兴怎么来吗?你每天看这些话本子多高兴啊,是眉开眼笑的,这样一来,你的病才能早点好啊!” 124反了天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林妧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最开始她还嫌弃这些话本子没有新意,来来回回讲的都是些富家小姐与穷书生的故事,皆是大同小异,但她躺在床上这些日子,实在是无聊的很,只能重新捡起话本子来看:“你说得的确有道理,可伯祖母的话也有道理。” “好在伯祖母没说你什么,要不然我晚上可会愧疚的睡不着的。” 周子阳是个没心没肺的性子,方才在杜老夫人跟前是战战兢兢,可出了院子大门就把这事儿忘得差不多了,开开心心与林妧分银子。 他们的小铺子虽没开多长时间,但收益颇为喜人,周子阳极大方的分给了林妧五十两银子:“……虽说咱们铺子的本钱尚没有赚回来,但生意还是不错的,照这个样子下去,只怕明年下半年就能回本,明年年底就可以给你更多银子了。” “这五十两银子你先收着,我想着马上要过年了,你手上宽裕点,到时候赏人的时候也能大方点。” “你是不知道像长房和五房,下头的人没什么规矩,你赏的钱多了,私下就念叨着你的好话,若是你赏的钱少了,一副不乐意的样子,有的私下还编排你了。” 林妧上辈子早就见识过这些人的德行,也正是因为她上辈子囊中羞涩,所以连带着下头的丫鬟婆子都想上来踩她几脚:“多谢阳表哥替我想这么多,不过那些人既然嫌我赏钱给的少,那我就都不给好了。” 她何必花钱给自己找不痛快? 周子阳却和她想的不一样,这银子赚来就是花的,不必为了这么点小钱闹得自己不痛快。 就拿周庭晴来说,周庭晴在周家名声极好,不仅得长辈们夸赞,下头的丫鬟婆子对她也是赞不绝口,就是因为她宁愿委屈自己对下头的人也是出手大方。 在这一点上,林妧却是与他们秉持着相反的观点,自己的银子,她愿意怎么花就怎么花,若是那些人嫌少,那就对不住了,一个铜板儿都没有。 两人因为这事儿在屋子里讨论了大半个时辰,林妧见着时候差不多,索性还留了周子阳一块吃午饭。 说起来,周子扬已经好些日子没来二房珍珠园,如今好不容易过来,不过多说了会话,就已经有人盯着他了。 姜氏方才就已经急的不行,杜老夫人差人将周子阳叫过去之后,更是派了玳瑁亲自过来了一趟,话虽说的很客气,但字字句句还是她没有教导好儿子的意思。 若换成了别的事儿,姜氏肯定气的要揍周子阳一顿,但在这件事上,姜氏只有担心——阳哥儿从小对云姐儿都没这么好的,这几次三番给林妧买话本子,不是喜欢是什么? 如今她听闻周子阳挨了杜老夫人的训斥,借着这个机会还与林妧说了大半个时辰的话,两个还一起用午饭,是又急又气,连忙要杜嬷嬷差人将周子阳叫回来:“……还真是反了天了,这林妧到底有什么好的?我的话他都不听了,给我把他叫回来,以后都不准他再去见林妧!” 旁的丫鬟婆子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其实她想说如今林妧养在了杜老夫人身边,又有三房一半的产业,若真的嫁给周子阳,还算是下嫁了,得看看杜老夫人答不答应。 可这些话,她不会傻乎乎当着姜氏的面说,只轻声开口:“太太您别生气,小哥儿是什么性子您还不知道吗?您越要他做什么,他就越是不愿做什么,奴婢想着小孩子家家的,哪里知道什么是喜欢不喜欢的?” “若是您这个时候差人将小哥儿叫回来了,他肯定会不高兴的。” “小哥儿不像大哥儿处处听您的,他从小就是个顽皮的,有主意的,奴婢看不如您选个时间与他好好说说,这般去二房捉人,若是闹到了,传到二房老夫人耳朵里,也不像个样子。” 也只有她说的话姜氏才能听进去几分,姜氏听闻这话是瞬间红了眼眶,别过身子擦眼泪:“嬷嬷,你说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就因为一个林妧,老爷看我像仇人一样,这都多长时间了,连句话都没跟我说过,我几次示好,他都不领情。” “阳哥儿也是一日日巴巴往林妧那里跑,就连光哥儿也是的,就算是他嘴上没说,可这次他去京城白鹿书院,心里也是感念着林妧的好……你说,你说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都说姑娘刚嫁人的那一两年里是最难的时候,婆婆不喜,丈夫不亲,也没个孩子傍身。 可叫她说,她嫁进周家已过了十年,只觉得这些日子才叫真的难熬。 杜嬷嬷将身边的丫鬟婆子都遣散下去,柔声安慰道:“太太您说的这叫什么话?是您自己想的太多,夫妻之间哪里没个拌嘴的时候?还有大哥儿与小哥儿,都是您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不和您亲与谁亲?” “至于姐儿那就更不用说了,见着您心情不好,这些日子天天陪着您。” 周庭云自然是愿意天天陪在姜氏身边的,有好吃好喝的不说,最重要的是不用去小山丛桂念书。 姜氏脸色这才稍稍好看了些:“反正阳哥儿要是喜欢林妧,想要娶林妧为妻,就算是我拼了这条命都不会答应的。” 说着,她拿帕子沾了沾眼泪,低声道;“前几日我接到了京城的来信,我娘说光哥儿去过姜家几次,得哥哥他们考过学问,很是满意的样子。” “之前我那大嫂舍不得将女儿嫁给光哥儿,光哥儿这下子不仅学问得二老太爷指点,还入了白鹿书院,如今怕是要上赶着把女儿嫁过来的。” “等着光哥儿出人头地了,说不准还能帮阳哥儿说上一门更好的亲事。” 原先她是想着让周子阳也娶姜家的女儿,可这些日子她翻来覆去的想,只觉得这样不大妥当,若周子阳再另外娶个高门嫡女,岂不是三房又能多了一份助力? 125早有打算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杜嬷嬷有的时候很好奇姜氏脑袋里都装的是些什么,原先她跟着姜氏嫁到周家时,想着姜氏虽脾气和心肠不算好,可若是忠心耿耿替她筹划,定能善终。 但这些日子以来,她渐渐萌生了些后悔之意。 就比如说周子阳的亲事,就算是周子光出息了,与周子阳有什么关系?难道一个男子,还能靠着兄长过一辈子吗? 可有些话,她根本不敢说。 在父母心里,自家孩子就算再不好,那也是天底下顶顶好的。 姜氏却是越说越来劲儿了,“……周庭如的今日就是林妧的明日,长房有钱吧?大嫂疼她吧?如今想给她找一门好亲事却比登天还难,我看林妧如今厉害又风光,以后哭的时候还在后面了!” 她虽与长房秦老夫人关系不错,但像这种时候,还是很愿意看笑话的。 周庭如的亲事如今成了长房的老大难,扬州城是有些不少有底蕴的人家,这些人都知道娶好妻旺三代的道理,宁可选些家世低,模样一般的女子,也不愿选那些平庸之辈。 可这些道理,向来捧高踩低的周家长房并不明白,长房秦老夫人琢磨了好几日,总算是叫她想出一个好法子来——那就是借着周钧的势头在长房办一个赏花宴,不仅能叫人瞧瞧他们长房的厉害,说不准还能为周庭如说一门好亲事。 周家是有暖房的,几房凑一凑还是很有看头的。 林妧听到这件事的时候是眼睛只放光,待杜老夫人傍晚来看自己时直撒娇:“……伯祖母,您就让我去吧,我觉得我的病已经好了,再躺下去我就要生霉了!” “不是孙大夫都说了,我的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吗?这几天天气也好,没下雨也没起风,我肯定不会再染上风寒的。” 她在床上已经躺了十几日,先前还能看看话本子,如今是连话本子都没得看,只要白薇将府中上下的新鲜事儿说给她听,如今她甚至连四房有个粗使婆子娘家的外甥女成亲这事儿都晓得了,嫁的还是一个满脸麻子的屠夫。 杜老夫人满脸怜爱看着她,想着自己每次过来时这孩子是两眼放光,一副总算是来人的表情,想了想,只点点头:“那就去参加宴会吧,不过你的病还未大好,得多穿些衣裳,若是再着凉了,只怕过年都还得躺在床上。” 林妧头点的宛如小鸡啄米,亲昵道:“伯祖母,您可真好。” 上辈子她是个十分拘谨的性子,从来没对任何人做这般亲昵的举动,也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变成这样子,可见啊,在自己亲近的人跟前,很多时候言行举止都是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 杜老夫人脸上也笑成了一朵花,拍着她的手道:“你这孩子,敢情我不让你出门就不好了?” “正好如今你也该学着结交些好姐妹,也能叫旁人看看我们妧姐儿,到时候说亲事也能简单点。” 林妧一下子愣住了,继而笑着道:“伯祖母,我等着明年五月才满七岁了,现在就想着以后说亲,会不会太早了点?” “哪里早了?”杜老夫人见她将养了十几日,整日好吃好喝,脸圆了一圈,愈发可爱,是怎么瞧怎么喜欢:“有道是怕迟不怕早,这好儿郎大家伙都盯着在,你若是下手晚了,就被别人抢去了,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早些定亲,又不是早些成亲,到时候我肯定是要把你留到及笄之后再出嫁的。” 林妧万万没想到她老人家能想的这般长远,可对于自己的亲事,她是有打算的,托腮道:“伯祖母,我想过了,我才不想嫁什么好儿郎,我只想嫁一个真心真意对我好的,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的,这样就够了。” 这下子倒是轮到杜老夫人愣了一愣,很是意外的样子:“那你可知道若不嫁入高门,到时候见到你的姐姐妹妹们可是要矮上一截的。” “不说别的,就比如说到时候一同参加宴会,旁人都捧着她们,对你爱答不理的,你受得了?” “若碰到那些心思不好的,见你落魄,说不准还想要踩上你两脚。” 她老人家虽没遇上过这种事儿,但却是见过不少。 林妧却是想得通透,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认真道:“她们要说什么让她们说好了,一年到头又参加几次宴会?总不能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日日都在参加宴会吧?” “她们要是说些我不喜欢听的话,以后我就不去参加宴会好了,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自己舒舒服服的,不比旁人瞧着风光好多了?” “这日子过的好不好,唯有自己才能知道。” 杜老夫人笑个不停,十分高兴的模样:“你这个性子倒是和我有几分相似,是个通透明白的,思姐儿都没你想的明白,当初给你定下亲事后,她还嫌弃杜家小子憨厚老实,不会说话,等着成亲之后她才会明白自己这门亲事好在哪儿的。” “好,以后我就给你寻一门这样的好亲事,保准让你能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好日子!” 林妧听了有些不好意思,羞赫一笑。 有道是谁养的像谁,杜老夫人见林妧这性子与自己越来越像,心里也是高兴的,心里更是想着若周庭如她们有林妧这般明白通透,只怕亲事早就定下来了。 林妧上辈子是过过众人眼中所谓的好日子的,哪怕许拓之去世之后,她的衣食住行也是没一样缺过。 可是,那样的日子又有什么意思? 林妧倒宁愿与未来夫君过上琴瑟和鸣的小日子。 不管以后的亲事如何,今日林妧却是高兴极了,等着杜老夫人一走就要白薇与夏瑶换褥子,收拾新衣裳,最后更是瞧着外头的天还未彻底黑下来,还想着去花园子散散步。 白薇自然是不肯的,主仆两个好说歹说,林妧到底是没说过白薇,毕竟白薇搬出杜老夫人来,直说林妧要是敢出去,她就去告诉杜老夫人。 林妧躺在贵妃榻上,愤愤不平道:“不去就不去嘛,你这是跟谁学的,还学会告状了?” 126大病初愈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白薇正忙着与夏瑶一起换被套,连看都没看林妧一眼,只道:“这件事儿姑娘做的不对,我肯定要告诉老夫人去。” 她从原先跟在林妧身边战战兢兢,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如今变成了这副敢替林妧当家作主的模样,原因无他,林妧对她好,她心里有数,自然也会想着法子对林妧好。 林妧躺在贵妃榻上直叹气。 好不容易等着第二天一大早,白薇还未过去喊她起床了,她就已经穿戴整齐了,说吃过早饭之后就要去给杜老夫人等人请安。 周家的长辈多,她病了给她送礼,差人来看她的也多,她这病好的差不多了,怎么也得前去道谢的。 再次踏出珍珠园,林妧只觉得空气都清新不少,整个人也松快起来。 她第一处去的肯定是杜老夫人的院子了,没想到她过去时周钧也刚过来与杜老夫人请安,她听杜老夫人身边丫鬟说起这话时只乖乖道:“不要紧的,那我等一等就是了。” 没想到她刚坐下喝了半盅茶,玳瑁就笑眯眯出来道:“表姑娘,老夫人请您进去了。” 林妧走进偏厅时,只见杜老夫人与周钧皆含笑看着她,眼神中带着赞叹之色。 在床上躺了十几日,林妧觉得自己就要发霉,所以今日选了颜色鲜亮的衣裳,朱红色缎面绣暗牡丹纹如意裙,镂金百蝶穿花云锦小袄,小袄子领子上绣着毛茸茸的狐狸毛,衬得她名艳大方,随着她走路时,挂在耳上的珍珠坠子也一跳一跳,叫她看起来又有几分端庄贤淑的意思来。 林妧上前请安。 周钧眉里眼里皆是赞叹之色,忍不住道:“……上次见妧姐儿是就觉得这孩子生得好,今日一看更觉得好了,可见二婶是真的会教导孩子,若是旁人不说,我还以为妧姐儿是从小在您身边长大的,哪里想得到她六岁之前都呆在尼姑庵?” 杜老夫人含笑道:“你们一个个啊,就知道逗我开心。” “不过妧姐儿这样子打扮起来是好看,平日里穿的太素淡些了。” 说着,她扭头看向林妧,只道:“长房赏花宴的日子已经定下了,就定在三日之后,到时候你也好好打扮打扮,叫众人眼前一亮。” 林妧含笑应是。 杜老夫人则转头又与周钧说起话来,她年纪大了,也畏寒,方才将林妧喊过来是想着她身子尚未大好,若在茶房坐着,说不准又沾上寒气,忙不迭将林妧喊进来,这样也能暖和点。 在她老人家心里,林妧不是外人,就像是她的亲孙女,如今并未避忌她,只道:“……老三上次说心口疼?就疼过那一次吗?大夫怎么说?可有请宫里头的太医看过?” 她口中的老三正是周镇,是她的大儿子,二房里所出的那位状元郎。 周钧忙道:“您不必担心,就算是您不在京城,可二叔与三弟妹都在,当天就请大夫来看过,大夫说老三是因为劳累所致,安心歇着就成。” “二叔不放心,连夜请了太医过来,太医把脉之后也说并无大碍,想必是前些日子老三忙于朝政,劳累所致,您放心好了,我听说三弟妹这些日子照顾老三就像照顾孩子似的,衣食住行样样上心。” “三弟妹更是说了,若以后晚上见着老三还看书写字处理公务,会直接把东西撕了的。” 杜老夫人脸上这才有了点笑意:“这就好。” “老三才三十岁出头,年纪轻轻的怎么就咳血起来了?他啊,从小就是这般,一拿起书就废寝忘食,因为这件事,在他小时候我不知道发过多少次脾气。” “虽说公务重要,可若是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岂不是更耽误事儿?这孩子啊,真是叫人不放心!” 她老人家觉得待会儿还是得写信叮嘱周镇几句,自己生的儿子,她最清楚儿子是什么性子,憨厚老实是真的,可不那么听话也是真的,小时候她不准周镇看书太晚,他倒好,趁着嬷嬷睡下之后一个人又悄悄点了油灯起来看书。 周钧笑道:“开始我就想过要不要和您说这件事,可后来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您一声,老三向来最听您的话了。” 林妧坐在一旁,几次想要插话,她想说的是上辈子直到周镇去世之后,太医都没查出病因来,因为这件事,皇上还发了好大的脾气。 可她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周钧与杜老夫人继续说起京城发生的一些事儿,有些涉及朝堂,有些涉及内宅,林妧坐在一旁听的是津津有味,周钧还说起来淮阳王府的事情来:“……幸好当初淮阳王妃来扬州城并没有声张,大家并没有过去拜会,要不然只怕就说不清了。” “说起来妧姐儿也是过去的巧,早不过去白云庵,晚不过去白云庵,偏偏淮阳王妃带着小王爷在的时候过去,幸好没什么事。” “说起来,淮阳王府内宅也是复杂得很,好在淮阳王妃聪明,这才护着小王爷到了十岁,要不然,只怕小王爷根本不能平安长大。” “当初有人在扬州城暗杀小王爷,这也是在淮阳王妃的计划内,不过后来那把大火,却是淮阳王妃自己放的,她想要借着这场火带着小王爷远走高飞,只是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体力不支,一直昏迷不醒,所以小王爷这才主动出来了。” “我与淮阳王向来有几分交情,上次与淮阳王吃饭时,他醉酒后说起这件事来甚至还落下眼泪……” 饶是杜老夫人是见惯风风雨雨的人,可听闻这话还是被吓了一大跳,“不是说淮阳王对淮阳王妃很好吗?那照着这样说来,岂不是淮阳王妃一早就开始计划这件事了?” 她见着周钧点点头,忍不住道:“幸好当初没出什么事儿,要不然啊,淮阳王只怕要后悔一辈子的,我也听人说过,说是淮阳王妃的身子不大好了……” 坐在一旁的林妧也忍不住在想这件事,上辈子她就知道周钧与淮阳王,与许拓之关系好,却没想到能好到这个地步,如此看来,上辈子淮阳王妃来扬州也是抱着同样的打算和目的,只是后来无功而返。 她忍不住道:“二舅舅,淮阳王妃病的很重吗?难道就连宫里头的太医都束手无策吗?” 127对她不一样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周钧微微叹了口气,道:“反正太医一日日过去,淮阳王妃一日日喝着药,但病总是不见好,我听你二舅母说起过,说是淮阳王妃的脸色一日比一日难看,看着不太好。” 林妧只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脸上的笑意全无,忍不住道:“多可惜啊,淮阳王妃是个多好的人啊,哪怕她一开始算计白云庵在前,可从始至终也没做过伤害旁人的事,还给小尼姑们买各种东西……” 上辈子的淮阳王妃时日无多,难道这辈子也是一样的下场吗? 周钧与杜老夫人对视了一眼,两人都知道小姑娘家家的心肠太软,只是这世上啊,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的。 杜老夫人柔声劝道:“人各有命,淮阳王妃是个好的,淮阳王疼惜淮阳王妃,就算是宫里头的太医治不好淮阳王妃的病,咱们大燕朝天下名医无数,总能有大夫治好淮阳王妃的病的,方才你不是听到你二舅舅说了吗?淮阳王已经四处托人请大夫,更是放出话来,若是谁能治好淮阳王妃的病就赏银十万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大夫也是一样的,放心吧,过不了多久肯定会有名医治好淮阳王妃的病的。” 林妧知道杜老夫人这是在哄自己。 若一早有法子,淮阳王妃就不会病的这么久了。 她是兴高采烈进来的,却是怏怏出去的。 周钧看到她那失魂落魄的背影,嘴角忍不住微微翘起,道:“二婶,方才您说妧姐儿不愿嫁入高门,只想寻一个对自己好的夫婿,您要是放心,不如把她的亲事交给我?” 杜老夫人一愣,继而朝外头扫了一眼,笑着道:“这可真是稀奇啊,今儿太阳莫不是打从西边出来了?” 虽说她的丈夫与长子都在京城,可当初两个女儿说亲时二房老太爷并未入阁,还在任上,长子就更不必说了,除了读书就没别的长处,当时为了两个女儿的亲事,她是着急的整夜整夜觉都睡不好。 后来还是周钧的妻子闵氏主动说愿意帮着说媒,闵氏那时候刚嫁给周钧,是新媳妇,当时杜老夫人只觉得这样不大合适,可没想到闵氏还真挑了几户不错的人家,后来周钧与他们商量一二,这才将两个女儿的亲事定下来。 外头的人都说二房的两个女儿都是得周钧做媒,嫁给了好人家,可作为从小看着周钧长大的二婶,杜老夫人知道周钧并不是一个十分热心的人,当初两个女儿的亲事若她开口,周钧定不会推脱,但主动开口……只怕是不大可能的。 聪明人与聪明人说话,向来是简单明了,周钧瞬尔就明白杜老夫人的意思,笑着道:“您看您这话说的,我想着妧姐儿陪在您身边逗您开心,您更是将她看成亲孙女儿一般,以后对于她的亲事自是上心的,我这个当侄儿的帮您分忧一二也是理所应当。” “当初周珠与周璇两个妹妹的婚事,我一早也在四处留意,后来就是没有闵氏,我也会主动与您提起这事儿的。” “可如今想来,我们好像想错了,若留她们其中一个在扬州城就好了。” 周珠嫁的是京城高门大户,夫婿如今在礼部任职,家风清明,周璇嫁的则是周钧的同科,如今也在湖北就任,平日里与兄长周钊来往颇为密切。 这两门亲事都寻的极好,周珠也好,周璇也罢,一看就是婚后过的极顺心的女子,不仅夫婿晓得心疼人,婆母慈爱,更是儿女双全。 杜老夫人一想到远嫁的两个女儿,脸上就浮现出几分笑意来:“这两门亲事说的极好,璇丫头前几日才写信回来,原本她是打算过年回来看看我的,只是又有了身孕,这才作罢的。” 知道女儿过得好,她这个当娘的只有高兴的份儿:“你对下头的侄儿也好,侄女儿也罢,向来都是淡淡的,我倒是觉得奇怪,你对妧姐儿是出奇的好。” 最开始周钧将贴身的玉佩给了林妧,她老人家就觉得不对,可后来一想,兴许是周钧这是为了报答自己的养育之恩,毕竟自己什么都不缺什么都不少,周钧难得回来一次,所以就回报到林妧身上。 但方才她见周钧的眼神十分慈爱,这份慈爱就连周钧看向他自己孩子身上都未曾见过的。 有些东西,是装不出来的。 周钧面上的笑容依旧淡淡的,温润道:“有吗?您不说,我自己都没发现,可能是我一直忙于公务,看到妧姐儿就想到了兰姐儿,说起来兰姐儿也就比妧姐儿大上两岁而已,更是只比芳姐儿小上半岁而已,从前我在京城忙得很,经常十天半个月都难得见到她们一面,如今有时间了,看到妧姐儿自然觉得心里愧疚,难免会多偏疼她几分。” “况且,妧姐儿在您身边,被您养的好,这样的孩子,谁看到了会不喜欢?” 这话,杜老夫人可不大相信,若论起亲疏来,长房的孩子不知道甩林妧几条街,有些东西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 可周钧都这样说了,她老人家也不好再说什么:“好,既然如此,那我就将妧姐儿的亲事托付给你了。” “寻常人家都是将姑娘的亲事交给母亲一些内宅妇人,可我向来觉得这世上最了解男人的还是男人,几顿饭吃下来,几顿酒喝下来就知道对方秉性如何。” “我也帮着妧姐儿在扬州城看看,你在京城或别的地方也留意留意,争取给妧姐儿找一门好亲事。” 周钧笑着说好,可他心里却有了主意,想要将林妧嫁到京城去,到时候若有人欺负了林妧,他还能帮着出头,若留着林妧嫁在扬州城,谁来护着她?杜老夫人虽厉害,可到底年纪大了,不能护着林妧一辈子幸福安康的! 小小年纪的林妧不知道两位长辈对自己的亲事已有了如此长远的打算,一上午是走访各房,甚至连姜氏那里都去过,回来之后累得连路都走不动,有气无力道:“这人可真奇怪,之前日日在床上躺着的时候巴不得能出门,如今出门一趟还是觉得整日在床上躺着才是最舒服的。” 128疯子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满屋子丫鬟婆子听闻林妧这话,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林妧累了一上午,索性舒舒服服睡了个午觉才起来。 不曾想林妧刚睡了午觉起来,长房那边就派人过来传话,说请几位姑娘都去长房,长房秦老夫人有话要交代。 周家虽在扬州城颇有盛名,极为显赫,但因为周家二太爷与周钧,周镇都不喜张扬,连带着周家女眷也甚少举办宴会。 秦老夫人在周钧中了探花郎之后倒是张狂过一阵,一个月的时间内举办了五次宴会,后来这事儿传到周钧耳朵里去,只写信告诉秦老夫人皇上最忌惮的就是臣子私下结交,若这事儿穿到皇上耳朵里去,他刚到手的官儿也算是做到了头。 秦老夫人还指望周钧能够当大官,光宗耀祖了,一听这话老实了这些年。 说起来,秦老夫人连今年过寿都没有设宴,想着过年前夕举办个宴会自然得风光些,张扬些,得叫扬州城那些女眷们都看看她儿子回来看她了,就算是丈夫没了,她还有儿子了! 所以在这件事上,秦老夫人只觉得一点差错都不能有。 林妧是第一个到的,因二房与长房就隔着一堵墙,林妧走上半炷香的时间就到了。 她上前给秦老夫人请安:“见过伯祖母。” 秦老夫人微微颔首,算是与她打过招呼了。 林妧知道,秦老夫人并不喜欢自己,上辈子是,这辈子更是,在她老人家心里,自己母亲丢了周家的脸面,当初被人逼迫嫁人的时候就该以死明志,更不该生出一个女儿来。 她盯着茶盅里起起浮浮的茶叶,忍不住想着她娘不是长房的姑娘,要不然如今怕是没有她活的命了。 祖孙两个就这样沉默坐着,没多久周庭如就来了。 这下,就变成祖孙三个沉默坐着。 周庭如虽是长房嫡孙女,但从小到大对于秦老夫人这个祖母,她心里还是惧怕的,从小到大秦老夫人就说她像木头疙瘩似的,明明与周庭思差不多大年纪,却与周庭思差上一大截。 秦老夫人越说,她在秦老夫人跟前就越胆怯,如此形成了恶性循环,以至于她一听到“老夫人”“祖母”这几个字就觉得心里发慌。 秦老夫人不好当众说林妧,可自己的亲孙女儿她是可以说的,特别是见着本就不出众的周庭如往林妧身侧一坐,活生生被衬托成了鱼目,没好气道:“……如姐儿,你身边的嬷嬷没教导冬天要穿鞋颜色鲜亮的衣裳吗?穿的一身素淡,不知道的见了你还以为咱们长房死了人!” 周庭如嗫嚅道:“是。” 她记得清楚,今年元宵节的时候,她高高兴兴穿着一件胭脂红牡丹纹缎面小袄,碰到了秦老夫人,也是秦老夫人说她穿的艳俗,说冬日就该穿的素淡些,这样才显得温柔贤淑,自己穿的那一身,就像是要嫁人似的。 她觉得自己怎么做都是错。 秦老夫人一见她这般畏畏缩缩,完全没点大家姑娘的样子,连她身边的丫鬟都不如,当即气更是不打一处来:“你瞧瞧你这样子,一副小家子气,之前你娘不是给你请了教养嬷嬷教你规矩了吗?与人说话的时候怎么能含胸驼背,垂头丧气的?” “我真是,一见到你这样子就来气!” 林妧惊呆了。 就算是真的要教导孙女儿,当着她一个外人的面这样说周庭如这样好吗?姑娘家的大了,都是要面子的! 林妧见着周庭如头垂的更厉害,一言不发,显然早已习惯这般。 不光如此,她更是发现屋子里的丫鬟婆子早已是见怪不怪,她只觉得……长房真的是太可怕了,还好二舅舅周钧是养在了二老太爷与杜老夫人身边,要不然这样一个文曲星怕是要被秦老夫人养废了的。 好在没多久周庭云与周庭晴都过来了,秦老夫人只好止住了话头,交代起三日之后的赏花宴一事来:“……你们几个是周家的姑娘,到时候代表着周家的颜面,我们长房难得操办一次宴会,可是半点闪失都不能有,如姐儿和晴姐儿从前都是时常出去参加宴会的,若是小心些,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 说着,她的眼神落在容貌出挑的林妧与傻里傻气的周庭云面上,想了想道:“到时候老七媳妇肯定也忙着,我看妧姐儿与云姐儿你们两个就互相照顾些吧,两个人切莫分开,若不然,出了事儿我可是要狠狠责罚你们的。” 她老人家是有自己小算盘的。 这次赏花宴主要是为了给周庭如找一门好亲事,但她不能强按着不叫林妧露脸,一个养在杜老夫人身边,且有三房一半产业当陪嫁的姑娘,可想而知对那些夫人太太的吸引力有多大。 那些夫人太太一个个比猴子还精,为了银子叫儿孙多等上林妧几年,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儿。 若叫林妧时时刻刻与不安生的周庭云在一起,林妧光顾着盯着周庭云去了,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周庭云像是看林妧像仇人似的,若到时候闹出什么丢脸的事情来,那就有意思了。 至于周庭晴,虽才情出众,可惜却生在五房,有头有脸的人家根本就瞧不上她。 林妧扫了一眼忿忿不平却不敢说话的周庭云,应了一声是。 秦老夫人又絮絮叨叨交待了很多,一字一句都没落下,生怕出了什么岔子,等着她老人家说完了,已近傍晚,索性又留了一众姑娘们在长房吃晚饭。 这下不光是林妧与周庭云,就连周庭如与周庭晴面上都带着几分不愿意,熊嬷嬷还道:“……几位姑娘不如先陪着老夫人说说话,你们想吃什么,奴婢要小厨房加几道菜?” 周庭晴笑着道:“那就请嬷嬷帮着加一道芙蓉鱼片吧!” 这道菜是秦老夫人喜欢吃的。 周庭如偷偷白了她一眼,那意思好像就说她是个小狗腿子似的。 秦老夫人果然很满意,点了点头,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只道:“看着你们听话懂事,倒是叫我想起了瑛姐儿,若是她没有病,只怕过几日也要跟着你们一起参加赏花宴的。” 四房的周庭瑛排行第七,只是一年前却是疯了,大夫看了不知道多少,病情却始终没有好转。 129货物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秦老夫人并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如今听周庭晴说起芙蓉鱼片这道菜来,突然想起来四房疯了的七姑娘周庭瑛,周庭瑛与周庭如又几分相似,不喜欢说话,但生的一双很好看的眼睛,若周庭瑛在,说不准还能衬的周庭如有几处优点。 周庭瑛? 四房的七姑娘? 林妧绞尽脑汁,也没想起上辈子听谁说过四房有个疯子,不过她倒是隐隐约约记得四房有位姑娘病逝了,想必就是这位七姑娘吧! 她觉得除去二房,周家的好些姑娘日子都不大好过,上辈子她去了京城之后见过许多姑娘被捧在掌心长大,如此一比较,周家的姑娘好像就成了货物一般,待价而沽,价高者得。 秦老夫人说了会话有些累了,则先去歇一歇,叫几个姑娘们凑一桌吃晚饭。 林妧等人自然是求之不得,四个小姑娘一块去了隔壁屋里,刚在桌前坐下,周庭如就低声道:“真是个狗腿子,你明明就不爱吃鱼的,这下子马屁拍到马蹄子上去了吧?我祖母根本就不和咱们一块吃饭。” 对于自家祖母的性子,周庭如太清楚不过,根本就懒得陪着一起吃饭。 林妧从前与周庭如没打过什么交道,哪怕在小山丛桂,她与周庭如的书桌也是一左一右,平素连话都没说过几次,再加上自她养到二房,她总觉得周庭如不太喜欢她,经常偷偷冲她翻白眼。 但今日见周庭如与周庭晴这般说话,还是小小惊愕了一把——周庭晴向来就是这样会来事儿的性子。 周庭晴扫了她一眼,似笑非笑:“敢问六姐姐一句,我这不过是孝顺长辈,怎么就成了拍伯祖母马屁?若你真的看不惯我,方才当着伯祖母的面,怎么不说话了?” 她的语气柔和,可说出来的话却是不打客气,她太清楚这些人的性子了,若是自己好说话,只怕会被人踩在脚底下的。 周庭如别过头,根本不看她,冷声道:“我为什么要当着祖母的面说这些话?我又不是个傻子!” 恰好有秦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带人前来上菜,见状只上前打起圆场。 周庭如也怕这件事传到秦老夫人耳朵里去了,这才乖乖闭嘴。 至于在三房宛如小霸王一般的周庭云只觉得意犹未尽,在她看来,周庭晴也好,还是周庭如也好,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最好在长房打起来才好了。 姑娘家养的娇贵,心眼又小,这个不喜欢那个,那个又不喜欢这个,四个姑娘中三个都是各有心思,只有林妧心无旁骛的吃饭。 二房的菜式以清淡为主,长房的菜式却是鲜香麻辣,滋味俱全,她这才知道原来周钧曾去四川一段时间,有几分喜欢四川菜,所以秦老夫人早在周钧回扬州城之前就请了好些个川菜厨子。 麻婆豆腐,辣子鸡丁,麻辣熏肉……这些菜端上来周庭如几个也就尝了一筷子之后再没动过,林妧吃的是大快朵颐。 上辈子她是被周钧接到京城之后才吃过川菜,吃过一次就爱上了,她很喜欢川菜麻麻辣辣的劲儿。 今日也是的,她是最后放下筷子的那个,吃完额上更是冒着细细密密的汗珠,让周庭晴颇为羡慕道:“妧姐儿,你胃口可真好!” 如今姑娘以瘦弱为美,不管爱不爱吃,她们都是不敢多吃的,甚至到了生辰这一天吃长寿面,也只勉强将面线吃完,图一个吉利而已,像上面的码子,那可不敢多吃的,今日多吃一口,明日身上就要多长一块肉。 林妧刚放下筷子,周庭如就起身走了,她也不在意,笑着道:“对啊,人生在世,无非吃喝二字,况且我这还是第一次吃川菜了,难免贪吃了些。” 周庭云也站起身往外走,脸上带着几分幸灾乐祸,想着林妧第一次吃川菜,怕是不知道吃多了辣子脸上会长包,哼,到时候就让林妧丢脸好了。 林妧也与周庭晴往外走去。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很奇妙,很多时候她虽不喜欢周庭晴的行事做派,可铮十太太的事情后,她又觉得周庭晴很可怜,难以做到像从前一样对周庭晴冷眼相待,若周庭晴主动与她说话,她就笑着说上两句。 周庭晴心思虽不算正,但想着林妧对她们母女的帮助,到底是心中感念着这一份恩情的,忍不住道:“……长房伯祖母此举是什么意思,我们大家心知肚明,六姐姐皮肤生的不白,穿桃红,鹅黄这些颜色的衣裳会好看些,到了这一天,十有八九就穿这些颜色的衣裳,到时候你就避一避好了。” “要不然,到时候长房伯祖母嘴上虽不会说什么,可心里肯定会给你记上这一笔的。” “她老人家虽叮嘱我们要我们不要丢了周家的脸面,可实际上心里却想着叫六姐姐一个人得脸就够了。” “我也想过了,到时候我就随随便便选件衣裳穿了算了,免得到时候被长房伯祖母盯上,反倒还麻烦了。” 林妧也是这般想的,有的时候她就在想啊秦老夫人的心眼怎么会这么小,心思怎么会这么坏的,可想来想去,她都没想明白,只点点头道:“多谢晴表姐与我说这些……对了,十舅母的身子好些了吗?前两日我一直病着,所以没能过去探望十舅母,不过倒是听伯祖母说起过,说是十舅母已经挪回从前的院子养病了。” 她也想过痊愈之后去看看铮十太太,可后来一想,她的身子还未大好,还是等着身子大好后再去也不迟。 提起铮十太太,周庭晴微微叹了口气:“祖母是叫我娘搬回去了,也拨了足够的人到院子里伺候,只是啊,我看这件事没这么简单的。” “我祖母想叫我娘养着金氏的孩子,原先我爹喜欢金氏,我祖母打算的是将金氏养在外头,等着那个孩子大些了,再接到祖母身边养着,谁知道,金氏根本就不干。” 130金娘子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说起这件事,周庭晴就直摇头:“这个金氏也是聪明的,知道我爹被祖母身边的雨柔迷得是七荤八素,恨不得连她是谁都忘记了,直说不愿意当外室,想要抬进来当室妾。” “可如今我爹根本就不愿意,别说周家根本不准纳妾,就算是同意纳妾,我爹也是想着纳了雨柔,哪里会纳她?” “可怜金氏怀胎时胖了整整三十斤,九死一生生下孩子,如今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雨柔做下那等狠心之事,我爹处处护着她,当初金氏那般可恨,我听说她如今头发是一把把的掉,听起来又有几分可怜。” “当初金氏想要踩在我娘头上,就该料想到自己迟早会有这么一日的,男人的心啊,都是靠不住的!” 林妧只觉得五房一桩桩事儿简直比话本子还要精彩,不解道:“那十舅舅要护着雨柔,五房叔祖母那边也答应吗?这要是下面的丫鬟们有样学样,五房上下岂不是乱了套?” 五房可不止有周铮一个人在,他下头的侄儿门一个个年纪也大了。 “我祖母说了也没用,我爹向来得她老人家喜欢,如今居然把雨柔接到自己院子里养着,还放出话来,就算是他不在,谁也不能动雨柔,若是谁敢对雨柔不好,那就是与他过不去。”说到这儿,周庭晴只有苦笑,有的时候她很羡慕林妧,羡慕林妧的父母双亡,若是这样,说不准她的日子还能好过点:“我爹从前做的那些事儿,你怕是想都想不到,只有你想不到的事儿,没有他做不出来的。” “我祖母也怕他闹出什么事情来丢了我们五房的脸面,所以这件事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如今金氏整日躺在床上,她怕自己的孩子叫人抢了去,日日抱着孩子不肯撒手,大有一副进不了周家大门就要抱着儿子同归于尽的架势。” “我祖母这几日急得不行,连我和我娘这边都顾不上了。” 林妧有点好奇:“难道十舅舅就不在意那个孩子吗?” 她原本以为周铮很想要个儿子的。 周庭晴摇摇头,讥诮道:“我爹自然是在意那个孩子的,从前因为我娘没生下儿子,他每次喝了酒之后对我娘就是非打即骂的,可是,相较于儿子,他更在意他自己。” “我知道我爹在想些什么,无非是想着金氏不会那么傻,若那个孩子没了,金氏的最后一张底牌也就没了。” “只是他就没有想过,金氏是个厉害的,若见着最后真的什么都捞不到,说不准真会做出什么傻事来的。” 说起这些事来,她面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希望金氏和那个孩子真出事了才好,怨不得她心思狠毒,很多时候啊如果连她都不为自己打算,只怕她是真的没有活路了。 林妧忍不住安慰她起来:“这样也好,这样的话五房叔祖母与十舅舅就顾不上十舅母了,这样一来十舅母也能好好养病。” 周庭晴是满肚子的苦涩,有些话她都没好意思与林妧说。 自她搬出那个种满紫藤萝的小院之后,她的亲妹妹就搬了进去,可在樊老太太身边压根不是那么好伺候的,一句话没说对,樊老太太就是一个茶盅砸过来,她妹妹哪里受得了这份气?这才没几日,就与樊老太太闹得不太痛快,偏偏她妹妹年纪小,不晓得服软,还指望着樊老太太去哄哄她,怎么可能! 因为这件事,铮十太太养病都养的不安生,整日听见二女儿在自己跟前哭诉,这病怎么能好? 这件事周庭晴也没打算与林妧说,林妧与杜老夫人帮衬她们已经够多了,没必要因为这些小事儿还叫她们担心。 周庭晴只道:“是了,你和我想的一样,我娘虽是个胆子小的,但心里却是有数的,这些日子身子比从前强些了,只说要给二房伯祖母与你做春衫,我娘的绣活做的虽不如针线房,但还是挺不错的,我开始想着怕她劳累,可后来一想,她整日躺在床上也是胡思乱想,还不如找些事情做打发时间,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到时候衣裳送到你和二房伯祖母跟前,还望你们别嫌弃才是。” 林妧笑着道:“怎么会了?我可是听人说过,说是十舅母的针线极好。” 这也是要归功于周铮的,他将铮十太太的陪嫁银子花的一干二净,整日还盯着铮十太太要银子,好像铮十太太就是一棵摇钱树似的,可怜铮十太太一个当主子的日日靠绣活赚些银子。 又说了会话,林妧这才与周庭晴分别。 世上所有的关系都是如此,很多时候生分了就是生分了,不是后来道个歉,说两句软话就能和好如初的,林妧虽觉得周庭晴可怜,但也没想到要也她交心。 等着林妧刚回去珍珠园,就被杜老夫人叫了过去,听闻林妧那日要时时刻刻带着周庭云,她老人家想都不想就知道秦老夫人打的什么主意。 两个老夫人当妯娌当了几十年,彼此都已熟悉对方的性子,杜老夫人没好气道:“……她这算盘倒是打的聪明,怎么,难道云姐儿那一日身边没有丫鬟婆子?她向来是个不叫人省心的性子,万一到时候闹出什么事情来,还连累着你一起丢脸。” “不必听她的,到时候收拾的漂漂亮亮就行,至于她那边,我自会与她说清楚的。” 纵然周钧已经说过林妧的亲事交给他,周钧办事她老人家向来是放心的,林妧的亲事自己也无需太过担心,可她就是很讨厌秦老夫人处处把别人当傻子。 早在养在杜老夫人身边之前,林妧就听闻过这两个老夫人之间有些嫌隙,但却没想到两位老夫人之间闹得是不可开交,平日里长房与二房是一点来往都没有,就算是两位老夫人真凑在一起,也是不太愿搭理对方的样子,难得说上几句话,也是一股子火药味,好像随时都会争执起来的样子。 131艳惊四座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林妧可不想因为自己让杜老夫人与秦老夫人起争执,忙道:“伯祖母,不要紧的,反正我也不喜欢在众人跟前露脸,至于到时候带着云表姐,她本就是我的表姐,我们俩儿呆在一块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 说着,她更是咧嘴一笑,道:“至于云表姐……我也想过了,免得避免她到时候闹出什么事情来,我就要魏嬷嬷跟着我好了。” “魏嬷嬷是您派到我身边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再加上魏嬷嬷素日里又是个严肃的,云表姐看到她就怕,肯定不敢生出什么事情来的。” “再者说了,为了这么点小事儿,您又要与长房伯祖母争执一番,划不来,我看就算了吧。” “这马上就要到赏花宴了,何必闹得大家都不痛快?您不知道,好几次您和长房伯祖母说话的时候,旁人在旁边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了!” 杜老夫人神色微动,颇有感触道:“好,好,就照着你说的做,我到底没有白疼你一场。” 她知道林妧这是不希望她因为自己的事儿与秦老老夫人闹得不痛快,这都是孩子的一番苦心啊! 因为林妧的懂事,让杜老夫人更偏袒她几分,这两日的时间里都在想着怎么让林妧打扮的更为出众,又是赏首饰,又是送镯子,更是拿出了自己珍藏许久的料子说给灵验做春衫。 林妧是受宠若惊,根本不明白杜老夫人来这一出是因为什么,不过长者不可辞,她也知道若自己推辞,杜老夫人不会高兴的,索性就大大方方收下了这些好东西。 等到了赏花宴这一日,林妧一大早就被收拾妥当,正欲前去给杜老夫人请安的时候,谁知道杜老夫人却扶着玳瑁的手走过来,一见林妧,杜老夫人又是眼前一亮。 今日的林妧穿着团蝶百花素锦纹月牙色的缎裙,对襟珍珠盘如意纹藕色褙子,耳朵上坠着明晃晃的南珠,就连头上也只斜斜插着珍珠发钗,不仅有小女儿家的娇俏,更是多了几分沉稳大方。 杜老夫人当即就道:“今日咱们妧姐儿可是要把所有的姑娘都给比下去了,如此正好,叫旁人都好好瞧瞧!你今日这穿着打扮好看的很,是谁给她出的主意?玳瑁,赏!” 魏嬷嬷在一旁笑着道:“老夫人,不是别人,这是表姑娘的主意,您若是要赏,怕又要赏给表姑娘了。” “哦?是你自己的主意?”杜老夫人看向林妧,只觉得十分欣喜。 她是给林妧身边派过两个懂首饰穿搭的丫鬟,只是周家关系复杂的很,林妧又是个随性的,两个丫鬟也不敢往漂亮了拾掇,凡事不求出挑,只求不出错就行了。 林妧点点头,笑着说是:“伯祖母,您也觉得这样好看吗?我开始还觉得这样太肃静了些,不够鲜亮,后来想了想今日本就是长房的宴会,是伯祖母给如表姐相看的,我不能抢了她的风光,所以才这样穿的。” 杜老夫人忍不住赞叹道:“这样正好,到时候一屋子姑娘们穿的是花团锦簇的一片,反倒是把你显了出来。” 说着,她扫了一眼已经穿戴整齐的魏嬷嬷,只道:“我看今日你也不必带着魏嬷嬷过去了,魏嬷嬷年纪大了,跟在你们小姑娘身边不合适,你们小姑娘家家的一会要赏花一会要去逛花园子,魏嬷嬷难免会有些精神不济,不如这样今日我就要玳瑁跟着你吧!” 玳瑁是她身边的大丫鬟,也是杜老夫人身边最得脸的人,很多时候玳瑁就代表着杜老夫人的颜面,也就有颇有颜面的夫人太太才能得玳瑁亲自去送东西、传话,今日她叫玳瑁跟着林妧,这是什么意思已是不言而喻。 林妧一愣,旋即道:“伯祖母,这样怕是不太好吧?玳瑁姐姐是您身边的大丫鬟,也是最知晓的心意的,在您身边可以帮着端个茶递个水,若是要玳瑁姐姐跟着我,您身边就没有贴心的人了,这宴会又不比平日里,怕是您会跟着受累的……” “有什么不好的,我说让她跟着你那就跟着你,难道我身边除了玳瑁就没可用的人呢?”杜老夫人拍拍她的手,示意他安心:“难道你舍得让魏嬷嬷跟着你四处奔波,到时候若真出了什么事儿,那可怎么是好?” 玳瑁也跟着道:“是啊,表姑娘,老夫人的一番心血您就不要辜负了。” 林妧这才点头答应。 如此,这件事算是定下来了,一行人浩浩荡荡朝着长房走去。 杜老夫就算是与秦老夫人不合,可那也是关起门自家的事儿,当着外人的面,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要不然还是丢的周家的颜面。 可杜老夫人怎么都没想到,等着她到了长房的时候已经来了很多女眷,来的这么早,一个个只怕是天没亮就已经起床梳洗打扮了吧? 一个个女眷见着杜老夫人过来,连忙站起身与杜老夫人打招呼,将杜老夫人簇拥到上首坐着。 说话间,一个个夫人太太还忍不住用打量的神色去看林妧,众人眼中是难掩惊愕之色,这个小丫头生的可真好啊,年纪不大,却是落落大方! 林妧被她们看的是有些不自在,可还是含笑站在原地,就当做那些人都不存在似的。 秦老夫人见到她如此出挑,脸色却是一沉,今日周庭如的穿着打扮是得她亲自指点过的,一身胭脂红,华贵得很,完全是照着前两日林妧的打扮照搬过来的,颇有几分东施效颦的意思,开始她本是觉得挺满意,可如今见着林妧比前两日更美更端庄,想着周庭如那身衣裳又觉得艳俗,到时候周庭如往林妧身侧一站,岂不是被活活衬托成了鱼眼睛? 她只觉得心中懊恼不已,可估摸着这个时候小秦氏也快带着周庭如过来了,再回去换身衣裳也来不及,只能道:“妧姐儿,为何云姐儿没同你一起过来?” 她这是在提醒林妧别忘了当日答应过她的话。 还真是老奸巨猾! 132知府长子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林妧脆生生道:“云表姐应该待会儿就要过来了,我想着反正都是要过来的,就先陪伯祖母一块过来了。” 她这话音刚落下,旁边就有夫人太太阿谀谄奉承道:“……这个就是周家三房的外孙女儿吧?还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这周家养出来的姑娘都是好的,可真漂亮!” “对呀,看着真叫人稀罕,我们家姑娘怎么就没生这么漂亮?” “谁说不是了,这姑娘家的容貌虽是次要的,但若是琴棋书画都懂又生得漂亮,那到时候求亲的人怕是要踏破门槛!” “瞧你这话说的,养在二房老夫人身边的人琴棋书画自然是样样出挑的……” 一群人阿谀奉承下来,便是活了两辈子的林妧也觉得有些招架不住,只觉得这些人嘴巴可真厉害,在她们的嘴里自己恨不得被夸成了一朵花。 杜老夫人心情大好,笑眯眯道:“你们可别夸她了,小孩子福薄,经不起这样夸的。” 秦老夫人却是脸色沉沉,在一旁没有说话。 没多久,周庭如,周庭云,周庭晴几个姑娘们就过来了,一起与诸位夫人太太请安见礼。 周庭晴倒是与她说的一般,穿的也是一身素淡,不过在一众姑娘中,周庭晴的容貌也算出众,所以一出场也赢得了几声赞叹。 只是不少夫人太太并没有将太多注意力放在周庭晴面上,只将眼神落在了周庭如面上。 大家都知道长房有个姑娘已十二三岁,到了说亲的时候,虽说周庭晴与周庭如年纪差不了多少,可姑娘家的容貌出众会琴棋书画又有什么用?若真有什么事儿是能上去赋诗两首还是能以美貌帮衬夫家? 说到底,有个厉害的娘家比什么都强! 一时间,周婷如倒是成为众人眼中的香饽饽。 林妧趁着众人夸赞周庭如的时候,忍不住朝后退了两步,与杜老夫人道:“伯祖母,我想和云表姐去花园看一看,我听说今日有很多好看的花了。” 她可不想继续呆在这里,她相信秦老夫人也不想要她们呆在这里的。 杜老夫人点点头,叮嘱道:“今日客人多,你们小心些,可不要顽皮,若有什么事儿记得差人回来说一声。” 林妧脆生生应下了,则带着周庭云出门去了。 周庭云一出门就是一肚子火气,没好气道:“那些人一个个眼睛都是瞎的不成?看着六姐姐把她夸成了一朵花,好像六姐姐长得是国色天香,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一样。” “最让我想不明白的是长房伯祖母听到这话一言不发,好像夸的是真的一样,就算是这样,到时候别人真把六姐姐娶进门,发现货不对板,也是会生气的。” 在三房处处都是以她中心,所有人都围绕着她转,到了长房,她容貌不出众,德行不出挑,别人就算是想夸也寻不到词儿。 林妧扫了她一眼,晓得周庭云就是这个德行,劝诫的话还没出口,跟在她身边的玳瑁就开口道:“十一姑娘,今日来来往往的客人颇多,还望十一姑娘慎言慎行,若是这话叫别人听去了,传了出去,到时候长房老夫人怕是要生气的。” 刚才周庭云走在前头并未注意,如今一扫眼就发现跟在林妧身边的玳瑁,当即脖子一缩,忙道:“玳瑁姐姐,我知道错了,我也就是随口埋怨两句,不会在别人跟前说这话的。” 说着,她心中更是暗示腹诽,杜老夫人为何将玳瑁拨到了林妧身边,莫不是怕自己欺负了她? 虽说一开始她心里的确是有这个打算,可被人像防贼一样防着,她心里并不是滋味儿。 她们俩刚走没几步,身后的周庭晴就带着丫鬟追上来了:“妧姐儿,你等等我!” 周庭晴也不想在人群中给周庭如当陪衬,还不如躲出来的清静,如今三个姑娘一起,周庭云远远落在后头,并不愿意搭理她,可周庭晴缺不在乎,只与林妧说起方才的那些夫人太太都是哪家的,最后更是到:“我听人说长房伯祖母这次想请的其实是吴太太,吴太太你知道是谁吗?她与二房伯祖母是同乡,之前应该时常去给二房伯祖母请安的,说不准你见过。” “吴太太的丈夫是扬州知府。吴大人祖籍在京城,好像是哪家的庶子,可人却很上进,年纪轻轻就坐到了四品知府的位置,我听人说长房伯祖母想把六姐姐嫁给吴大人的长子。” 吴大人的长子,那不就是吴璋知吗? 一想到那个长清秀粉面男子,林妧就皱了皱眉,上辈子周庭云喜欢上了吴璋知,写了情书给吴璋知,最后被人发现姜氏这才把她推了出去。 她记得当初吴太太当众指着她鼻子说她不知羞耻的时候,她口口声声说自己根本就没见过吴璋知,可那个时候,吴璋知低着头一言不发。 当初哪怕是他肯说一句实话,上辈子的自己就不会落得那般凄惨的下场! 林妧刚要说话,谁知道与周庭晴不对付的周庭云快步上前,急急道:“六姐姐比吴大哥还大上一岁,怎么能嫁给吴大哥?六姐姐根本就配不上吴大哥!” 周家虽甚少举办宴会,但也是办过的,周庭云还是见过吴璋知几次的。 周庭晴扫了她一眼,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着她:“女子比男子大上一岁而已,又不是大上五六七八岁,这有什么好稀奇的?” “吴大人家的长子叫吴璋知对吧?我对他有几分印象,模样生的不错,温文尔雅,人也上进,听说已经中了秀才,准备等着明年下场考个举人回来的,按照他的学问来说,应该是没什么问题。” “就因为吴璋知不错,所以长房才想要与吴家结亲,要不然等着吴璋知中了举人之后,只怕就更看不上这门亲事了。” 她还听说吴璋知的父亲吴大人虽是庶子,但从小是被养在吴老夫人身边的,虽不是亲子,但却胜似亲子,要不然,吴大人怎么会年纪轻轻就被放到扬州城当知府? 要知道,扬州城可是个风水宝地,等着吴大人在这里熬几年资历,再回京肯定会平步青云的。 不过这些话,她可没打算与周庭云说,连她都看出来了,周庭云对这个吴璋知像是有几分意思……那吴家太太是个聪明的,明知道长房有意想为周庭如说亲事,若想结这门亲事,只怕会像从前似的早就来了,而不是到了这个时候还没过来。 吴家的态度已经非常明显了,吴家连长房的周庭如都看不上,又怎么会看得上三房的周庭云? 偏偏周庭云的性子就是喜欢的东西一定要想方设法得到,她觉得,以后说不准会有好戏看! 133爱慕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林妧可没有想这么多,皱了皱眉,仔细想了想,发现上辈子的吴璋知好像娶的是吴太太娘家的侄女。 这样一想,好像就能想的明白了。 吴太太是续弦,当初刚嫁到吴家的时候,吴大人已有一子一女,当初吴大人怕后来娶进门的妻子对孩子不好,所以专程选了家世一般的吴太太,吴太太也知道哪怕后来她给吴大人生儿育女,这吴家到时候还是吴璋知的,所以她便想让自己的侄女儿嫁给吴璋知,甚至私下已经与吴大人达成共识,不过是没有对外宣扬罢了。 若是叫外人知道了,指不定又要说三道四,吴太太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的。 这样一来,吴太太又怎么会让吴璋知娶别的女子为妻?所以啊,不管是周庭如也好,还是周庭云也罢,都不可能嫁到吴家去的。 其实吴太太这样想也没有错,她是续弦,到时候长子当家,她这个继母日子不好过,如果到时候当家作主的是自己侄女儿,兴许日子还能舒心些,可吴太太也不敢明面上与周家闹翻,甚至不敢主动回绝这门亲事,所以想着先躲一躲再说,说不准周家长房就挑中了别家的儿子。 想到这里,林妧只道:“这样说来,这个吴璋知还算是挺厉害的,又是长子,吴太太一个继母哪里能替继子当家做主的?我看啊,吴大人可能也不大满意这门亲事的。” “想必吴家比周家复杂多了,如表姐若是嫁过去了又是长媳,如表姐在周家都处不来这人际关系,到了吴家,岂不是更会慌了手脚?” 周庭晴点点头,显然对她的说法很是赞同:“我也是这般想的,只是六姐姐落在长房人眼里那都是好的,我听人说大伯母因为六姐姐的亲事不知道在长房伯祖母跟前哭了多少次,六姐姐上头还有个亲姐姐,嫁的好像很一般,所以大伯母就想要为六姐姐挑选一门好亲事。” “我还听说过大伯母去吴太太跟前探过口风,吴太太是婉拒了,直说吴璋知马上就要下场了,不想因为这些事儿叫吴璋知分了心。” “这也是人之常情,若是吴璋知考中了举人,到时候说亲会更容易些,说不准还能与京城贵女结亲,只是大伯母像没听懂这话似的,只觉得吴璋知怎么瞧怎么好,求到了长房伯祖母跟前。” “只是吴璋知虽时是好的,也得看看她那女儿是不是好的啊!” “我倒是听人说起过吴太太下头还有个二儿子,年纪六姐姐要小上三岁,女大三抱金砖,这也没什么不可以,吴太太的意思是想把六姐姐说给她的次子吴璋琅,但大伯母好像不大愿意。” 她能够知道这些全归功于她的祖母樊老太太,樊老太太是个很喜欢嚼舌根子的,平素就喜欢说些家长里短,再加上五房也没什么规矩,这些话能传到她耳朵里也就不足为奇了。 林妧一想也想明白了,到时候吴璋琅娶了周家的姑娘,肯定能得周家帮衬,吴璋琅的日子也不会太难过,虽说周家不会同意这门亲事,但她还是觉得吴太太是个挺聪明的人,这门亲事对吴璋琅来说还是周庭如来说都是不错的。 毕竟真嫁给了吴璋琅,到时候周庭如不是长媳也不用管家,上头的婆母也是亲的,她那二叔也是厉害的……以后说是在周家能横着走都不为过。 林妧与周庭晴就着这件事感叹了一阵,周庭云在旁边几次插话,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林妧见她这副如霜打了茄子的模样,只觉得自己上辈子真傻,还是说自己上辈子根本没有留心这些事情。 周庭云也是的,如果有话要问,大大方方问就是了,这般藏着掖着,只会让人觉得此地无银三百两,只怕周庭晴早就知道周庭云的心思了,偏偏周庭云还以为自己藏的挺好。 三个姑娘说着话就去了后花园。 今日天气不算冷,秦老夫人吩咐人把所有花都搬到花园去,见惯了冬日历光秃秃的一片,如今看来,只觉得花园里花团锦簇的,十分好看。 林妧与周庭晴讨论起花儿来,毕竟她是在夏末的时候搬到二房去的,有些花草也移植过去,却是不太够,她想着等明年开春的时候还是再拾掇拾掇,最好能种上一颗海棠树。 周庭云不远不近跟在她们身后,却是心不在焉,心事重重的模样。 说了会话,林妧再次转身的时候,却见着周庭云已经不见了,她连忙问玳瑁,玳瑁只道:“方才十一姑娘说想去如厕,表姑娘放心好了,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儿的,十一姑娘身边跟着人了。” 林妧急的在心里直叹气,她真的很想告诉玳瑁周庭云身边跟着的是念云,念云这丫头是个衷心护主的,周庭云要她往东她不敢往西,这两个人只怕琢磨不出什么好事来。 想着方才那些话,她下意识觉得周庭云是去找吴璋知了,毕竟周庭云的胆子比众人想象中大多了,只将白薇拽到一盘吩咐道:“……你去长房那边看看吴太太来了没,顺便打听打听吴璋知有没有过来,现在在哪里。” 白薇应了一声就下去了,两刻钟之后气喘吁吁回来,低声道:“奴婢看到了吴太太,说是吴太太还带着长子和长女,这两个人都是吴太太前头那位妻子生下来的,旁人见了吴太太只夸赞她心地善良。” 林妧瞧了一眼正坐在不远处歇着等她的玳瑁与周庭晴,又道:“那吴太太身边可有带着她那一儿一女?” 白薇眉看着她姑娘,低声道:“姑娘可是糊涂了?这里是内院,吴太太身边的那个姑娘倒是跟着,不过倒是没有见吴家那位大少爷,想必这个时候应该在外院吧。” 这可真是要坏事儿了! 林妧平日里再不喜欢周庭云,可她们俩儿都是三房出来的姑娘,若周庭云做出什么伤风败俗的事情来,会连累她,会连累三房,甚至还会伤及周家所有姑娘的颜面。 她带着白薇就要过去,只与玳瑁说自己也要如厕,去去马上就回来。 周庭云不在了,玳瑁也不必担心什么,笑着叮嘱林妧小心些。 134抓个正着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等着林妧匆匆赶去三房珍珠园,可也没听说周庭云回来的消息,她连忙差了周庭云身边的几个丫鬟去找,更是放出话来:“……这件事得偷偷的,若真闹出什么事情来,当心你们的皮!” 因念珠与念云的关系,周庭云身边的几个丫鬟平素没少说林妧的坏话,如今见着林妧到三房的地界儿来摆谱儿,一个个不是很服气,更是磨磨蹭蹭的,想着林妧一个表姑娘凭什么指使她们? 林妧是晓得周庭云身边一个个丫鬟是没规矩惯了的,当即一扫眼就知道她们在想些什么,冷声道:“一个个嫌天气冷不愿意去是吧?若你们家姑娘真有个三长两短,到时候舅母会怎么处置你们你们心里会有数。” “主仆之间本就是一荣俱荣一辱俱辱的,你们这般磨磨蹭蹭,到时候别怪我在舅母跟前不给你们留情面。” 几个丫鬟一听这话是面面相觑,继而匆匆出门。 一刻钟之后便有个丫鬟匆匆跑回来,喘着粗气道:“表姑娘,有人见着我们家姑娘往竹林方向走去了。” 这不是要去茅房吗? 怎么去了竹林? 还真是有点意思! 林妧带着白薇匆匆赶了过去。 丫鬟口中的竹林在大花园里,那片竹林占地三四亩,地势偏僻,茂密非常,寻常很少有人往哪里去,像有些嬷嬷教导刚进府的小丫鬟,就经常吓唬她们说——若是你再不听话,就把你丢到竹林里去了。 林妧带着白薇匆匆赶过去,可等着她真过去的时候就傻眼了,这地方太大,想要找人并没有想象中这么简单。 好在她往里头走了没几步,白薇就拽了拽她的袖子,努努嘴道:“姑娘,那边好像有人!” 林妧往东边走了没几步,果然见着一身红衣的周庭云站在那里,对面不知道站着谁,恰好被竹林挡住,只听周庭云断断续续的声音传过来:“……吴大哥,难道你真要娶六姐姐为妻吗?你这样好的一个人,六姐姐除了有个好叔父她还有什么?” 林妧与白薇对视一眼,万万没想到周庭云胆子会这样大。 她忍不住朝深处探了探,果然见到了一脸稚嫩的吴璋知,此时的吴璋知虽时有十一岁,可模样也算是不错的,身形挺拔,容貌俊朗,猛的被姑娘劫住,脸色通红,更是低声道:“周妹妹,我,我,我……也不知道,家中父母怎么安排我听着就是了,儿女的婚事自然该由父母做主的。” “还有,周姑娘,你要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派人传话给我就行了,或者在别的地方说话也可以,在这里,别人还以为我们俩有些什么。” “虽说如今咱们年纪还小,可言行举止该止于礼法,你这样是不对的!” 林妧向来对吴璋知没什么好印象,当即就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嘀咕道:“哼,知道不对,为什么还要过来?可真是的!” 她觉得吴璋知是一点担当都没有。 周婷云满脸失望之色,却还是不死心道:“我也知道我们的亲事自己当不了家做不了主,可我听说吴大人极疼你,若你想娶谁为妻,肯定。肯定……能够自己做主的。” “吴大哥,你听我的,六姐姐真不是什么很好的姑娘,你要是娶别人,我不会来找你,可你娶她……你,你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这下子,林妧林没来得及说话,白薇就已经忍不住嘀咕道:“这吴家少爷娶谁为妻,会不会后悔,与七姑娘有什么关系?莫不是……十一姑娘喜欢这位吴少爷?” 林妧扫了她一眼,一副“你怎么到现在才发现”的表情。 白薇紧紧捂住嘴,瞪大了眼睛,万万没想到周庭云小小年纪就已经懂得这些,不像她们家姑娘,整日除了吃就是喝的,好像在别的事情上根本没怎么上过心。 他们两人还不知道在絮絮叨叨说些什么,到了最后吴璋知更是一扭头跑了,跑的那叫一个飞快。 周庭云看着他的背影,肩膀一抖,蹲在地上就无声哭了起来。 林妧见她那圆润的小肩膀一抖一抖,看起来难过极了,却还是走过去喊了一声“云表姐”。 她不出声还好,一出声却把周庭云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朝着吴璋知离开的方向看去,见吴璋知还未完全看不见,心里是一个咯噔,没好气道:“林妧,你,你怎么过来了?方才你可有听到些什么?有看到些什么?” “怎么就你一个人,你身边的念云了?”林妧朝着周遭扫了一圈,根本就没看到周庭云身边的丫鬟,如今见周庭云脸色绯红,隐约也猜到了几分——周庭云这是嫌丢脸,所以把念云也打发走了吧? 林妧简直不知道该说周庭云什么才好,见她手指头绞在一起,一副极心虚的样子:“方才该看到不该看到我都看到了,该听见不该听见的我都听到了,云表姐,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长房伯祖母的性子你应该比我清楚,你就没想过万一吴璋知把你今日这话告诉吴太太,又传到长房伯祖母耳朵里去了怎么办?” “还有,你身边连个丫鬟都没带,若有人恰好经过,就算是你们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一样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的。” “云表姐,你别低着头不说话,我问你,你是不是喜欢吴璋知?” 周庭云到底不算太蠢,下意识就辩解道:“我才没有了,林妧,你别瞎说!” 随着话音落下,她的一张小脸早已涨成了猪肝色。 林妧是心知肚明,看着她直冷笑:“是吗?你没有?那你今日为何要约着吴璋知在这里说话?还口口声声说如表姐配不上她,那我倒是想要问问你,你觉得谁配得上他?” 在她看来,就吴璋知那种胆小如鼠,没有担当的男子,是谁都配得上! 周庭云低着头不说话,她平素可不是个热心的人。 低着头想了好一会儿,她这才道:“妧姐儿,你,能不能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有事儿的时候她是一口一个“妧姐儿”,没事的时候那又变成一口一个“林妧”了。 135交换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林妧压根就没打算把这件事往外说,很多事情说了也得叫人相信才行,就这般空口无凭的,只怕谁都不会相信周庭云能有这么大的胆子。 不过想着周庭云平素对着自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觉得吓唬吓唬她,让她长长记性也是好的,只道:“为什么不要跟别人说这件事?我当然要告诉舅母的,让她好好管教管教你。” “我们都是三房的姑娘,你别到时候做出什么丑事来,把我的脸面也给丢干净了。” 周庭云还是第一次在林妧跟前这般低声下气,紧咬下唇,低声道:“那妧姐儿,我和你说个秘密,你,你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别人好不好?” “这个秘密大家都不知道,只有几个人知道,连二房的伯祖母都不知道了!” 还有这好事儿? 林妧很是感兴趣,可面上却是分毫未露,装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来:“那我得听听是什么事儿了,万一你随便说一件事情糊弄我,那我岂不是亏大发了?” 周庭云忙道:“我才不会这样了,这件事情真的只有几个人才知道。” 说着,她见着林妧面上有松动之色,又道:“你知道为何长房伯祖母对几个伯母和婶婶都不好,偏偏会喜欢我娘吗?” 林妧一愣,旋即摇摇头。 之前她也想过这件事儿,想着会不会是因为姜氏会来事儿,可转而一想也没这个道理,周家的媳妇多,真正聪明的多,比姜氏会来事儿的也有,可为何秦老夫人一直对姜氏偏爱有加?连带着对周庭云都带着几分纵容? 周庭云瞄了瞄林妧身边的白薇,林妧点点头,就要白薇先下去。 等着只有她们两人了,周庭云道:“那是因为当初与我娘定亲的是三伯父,那个时候二伯父还没中探花郎,长房与二房比起来,势弱的不是一星半点。” “因我外祖母从前就与长房伯祖母认识,说是祖上曾有些来往,那个时候长房伯祖母就想替三伯父求娶我娘,一开始我娘不大同意,后来想着我娘性子骄纵,三伯父是长房幼子,又得长房伯祖母疼惜,再加上长房伯祖母为了这门亲事上门好几次,所以我外祖母这才点头的。” “谁知道后来三伯父与三伯母之间好像有了那么点不对劲,三伯父更是非三伯母不娶,因为这件事情我外祖母气病了,直说要退亲。” “刚好那个时候我外祖父要入京为官,长房伯祖母见着姜家势头越来越好,不敢得罪姜家,怎么都不肯退亲,这件事情若是真让让出去了,那三伯父的名声可就毁了,你怕是不知道,长房伯祖母喜欢的就是三伯父了,当时说要三伯父娶我娘,三伯父不愿意,长房伯祖母那么厉害的人都束手无策。” “当时长房伯祖母是想了又想,与长房老太爷商量来商量去,最后想着我爹还没娶亲,那个时候我爹才十三四岁,比我娘还小上两岁了。” “可长房伯祖母挺厉害的,当着我外祖母的面说祖父祖母是个心肠好的,我娘嫁进来一定不会受委屈,以后她也会把我娘当亲生女儿一样疼爱,最后更是由她亲自拿出一份陪嫁来,我外祖母那个时候忙着举家搬去京城,想了想,还是点点头。” “那个时候姜家就放出话去了,说我娘已经与周家定亲,万一真的退了亲,我娘面子上也不好看,好在那个时候并没有说我娘与谁定亲,所以最后出嫁的时候也没人多想,不过还是有人念叨两句,猜不透为何我娘嫁给了小她两岁的周家七老爷。” “不过这个事情也是极好糊弄的,对外直说两人八字合适,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这样才没人提起这事儿。” 林妧想着这件事,思来想去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儿,长房三老爷周铭是秦老夫人最小的儿子,也是最得秦老夫人喜欢的,可铭三太太在秦老夫人跟前却不是十分得脸的样子,甚至还比不上姜氏。 这件事做得这般龌蹉,的确是有几分秦老夫人的手笔。 她老人家向来心思重,只怕并不相信姜家会保守这个秘密,若想要别人替自己保守秘密,最好的办法就是将这人拉着与自己同一条船上。 只是秦老夫人虽说对姜氏还不错,但距离亲女儿还是有不少的差距的,更何况,这份好,只怕也与姜家在京中得势也有几分关系的。 周庭云见着她不说话,生怕她不相信似的,压低声音道:“妧姐儿,你别不信,这话是我听我外祖母和我娘说的,那个时候她们以为我睡着了,在说悄悄话,还说什么幸好我娘嫁给了我爹,要不然嫁给了三伯父,只怕吃苦的日子还在后头了。” “我外祖母还说,我爹虽不求上进,可脾气却还是不错的,平日里对我娘也算可以,身边也没什么莺莺燕燕,再加上三房富庶,我娘这些年过的日子比三伯母不知道要好上多少!” 林妧对于自己那位三舅母还是有几分印象的,铭三太太是个十分厉害的,不仅在三舅舅周铭跟前事事要强,就连到了秦老夫人跟前,有的时候也有几分咄咄逼人。 这样一来,秦老夫人自然不怎么喜欢她。 林妧点点头道:“我暂且相信你就是了。” 周庭云脸上这才浮现出几分笑意来,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在自己安危跟前那都算不上什么:“那妧姐儿,我就当你答应了,你可千万别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姑娘家的到底还是要面子的。 林妧见她一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模样,忍不住叮嘱她:“你也是的,姑娘家的哪里做这样的事情?而且你就没有想过,这吴家连六姐姐都看不上,如何能瞧得上三房?” “我不是说你不好的意思,只是很多事情长辈有长辈的考量,他们想的比咱们多多了。” 周庭云不接话,她就算是再糊涂也知道周铨在仕途上帮不了任何人,别说帮忙,不拖后腿就不错了。 这种事,也不是她能决定的。 136一出好戏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因周庭云喜欢吴璋知,所以对吴家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很上心,听姜氏说起过那位吴太太,是个很聪明,很会算计的人,吴太太连周庭如都瞧不上,那自己嫁给吴璋知是不是不太可能? 她一路跟在林妧身后,就像是犯了错的小孩子似的,一直低着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等着她们与周庭晴汇合之后,重新回到长房时,她已经想明白了——就连曾先生都说做什么事情要锲而不舍,那她喜欢吴璋知是不是也该这样?滴水能穿石,铁杵还能磨成针了,只要自己多努力些,总会叫吴璋知喜欢上自己的! 到了最后,她已是信心满满,把方才的那些糟心事儿抛之脑后。 到了长房,林妧也就懒得再顾及周庭云,好在周庭云心里有数,乖乖坐到姜氏身边。 林妧则坐到了杜老夫人身边,因吴太太与杜老夫人是同乡的缘故,一直紧紧挨着杜老夫人坐着。 扬州城知府是四品官儿,正四品的官职放在京城就有些不够看了,但这里是扬州城,吴太太还是很受一众夫人太太簇拥的。 再加上吴太太又是个聪明会来事儿的,如今正笑眯眯说着:“……我们家几个哥儿都是上进的,说到底还是从前在京城里我们家老夫人教导的好,有道是三岁看老,小时候规矩定好了,以后教起来就简单多了,这一点,我们家倒是与周家一样样的,我别的不求,只求我们家几个哥儿能像周家几位老爷似的,早些给我挣个诰命夫人回来。” 秦老夫人与杜老夫人都是有诰命在身,秦老夫人的诰命是周钧挣回来的,杜老夫人的诰命则靠的是丈夫,不管怎么样,这都是极为荣耀的事儿。 她是真的会说话,一番话捧了两位老夫人。 下面的夫人太太自然是纷纷附和,好一通吹捧。 有个与长房交好的太太扫了秦老夫人一眼,柔声开口道:“我虽没去过京城,但也听人说过榜下捉婿这回事儿的,听说有些高中的哥儿亲事反倒更难,这家姑娘也想嫁给他,那家姑娘也想嫁给他,到了最后是左右为难。” “吴太太,你们家大哥儿是个好的,可别到时候也闹出这样的笑话来。” “成家立业,先成家再立业,我看周家一个个姑娘都是好的,你们家大哥儿也是好的,平日里两家又走的近,不如结为亲家算了。” 若非自己定力深厚,正喝茶的林妧差点就一口茶水喷出来,看向那位脸圆圆的太太,恨不得想说——得,您还不如点名道姓,就说要周庭如嫁给吴璋知得了。 不过也是的,像吴太太这样滑不溜秋的人,有些话说得含含糊糊,她定会打哈哈绕过去的。 吴太太爽朗一笑,只道:“我啊,自然是愿意的,别说整个扬州城,就连到了京城,大家伙儿提起扬州周家的姑娘来也是赞叹不已,若谁娶到了周家姑娘,走出门都是昂首阔步,自豪的很,只是我们家也就大哥儿能够配得上周家的姑娘,至于我肚子里出来的那几个儿子,连我都瞧不上,也别想着求娶周家的姑娘了。” “可惜我并非大哥儿生母,当初早在进门的时候,大哥儿外家就已经说过了,大哥儿的亲事我不能做主的,要不然,我肯定是要巴巴求到周家跟前来的,别说是嫡出的姑娘,哪怕周家有庶出的姑娘,我也是愿意娶回家的。” 这一番话说的是滴水不漏,意思也很明白了。 林妧忍不住扫了上首的秦老夫人一眼,只见秦老夫人脸色沉沉,不太好看。 如今的秦老夫人脸色有多难看,周庭云面上的神色就有多好看。 不过林妧一个眼神扫过去,周庭云就低下头,不敢再得意。 方才那个圆脸太太还在絮絮叨叨说个不停,这般上心的样子,一看就是受人所托:“……可孩子们的亲事不是儿戏,我看这件事吴太太不如与大哥儿外家提一提,说不准大哥儿外家也正有此意了。” 吴太太是个说话滴水不漏的,只道:“您是不知道,继母难当,偏偏大哥儿外家把大哥儿看成了眼珠子一般,他的亲事,别说是过问,我恨不得听都不敢听……” 她是打定主意不会让吴璋知娶别的女子为妻。 谁知道她这边话音还没落下,坐在她身侧的女子就已经柔声开口:“母亲,我觉得这位太太说的有道理,弟弟虽尚未到说亲的年纪,可亲事早早定下来也未尝不可,这样弟弟也能安心下场。” “要是您害怕自己难做,怕外祖母责怪,我看不如这样,我写信告诉外祖母这件事,与外祖母商量一二。” 这可真是一场好戏啊,自家人打了自家人的脸! 林妧忍不住扫了那女子一眼,她记得这人,上辈子嫁到了周家来了,只是到底嫁给谁,她好像没了印象,这人叫吴蕙心,是吴璋知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平素跟在吴太太身边看着是恭敬柔顺,可听她这番话,看样子母女之间已是积怨已经。 吴蕙心与吴璋知长得很像,都生了一副好皮囊,只是吴蕙心眉眼里多了几分英气,吴璋知眉眼中却是带着几分柔弱之气,姐弟两人好像长反了一样。 她这一番话落下,饶是极会变通的吴太太也是一愣,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 吴璋知的亲事她并未与旁人说过,也就他们夫妻两个晓得,吴大人心疼她继母难当,再加上她吹吹枕头风,晚上使出浑身解数来,吴大人到底还是答应了这件事。 只是,这件事怎么会叫吴蕙心知道? 吴太太怎么都想不明白,她知道这个继女平素虽对自己恭敬,但实际上并不大瞧得上自己,如今当着外人的面,她也不好与自家人打擂台,只笑着说:“如此甚好。” 在场的人都是人精,一个个略一琢磨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当即那圆脸太太忙说些凑趣的话,就连秦老夫人也忍不住道:“……是了,我们周家的姑娘向来不错,这一点我可是敢打包票的,只是两家结亲也得讲究缘分,若是缘分不够,那就没法子了。” 她老人家到底没把话说的太死,要不然丢的还是他们周家长房的脸。 当即吴太太是笑都笑不出来。 137吴家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接下来的则是听戏赏花吃饭,林妧也怕周庭云又闹出什么幺蛾子来,就算是不愿意呆在这儿,可怕出事,还是老老实实跟在杜老夫人身边,又是吃糕点又是喝茶的又是听戏的,时间倒也挺好打发。 杜老夫人年纪大了,吃过午饭后难免有些精神不济,她老人家向来有午睡的习惯,则起身告辞,最后更是扶着林妧的手,淡淡道:“……妧姐儿陪着我一块回去吧。” 她可舍不得将林妧一个人留在这里。 林妧巴巴跟在杜老夫人身后,前脚刚走出门去,身后就听见了夫人太太们的议论声——这位表姑娘定亲没有?瞧着像是不错! 是啊,二房老夫人可真疼她! 人心都是肉做的,她对二房老夫人好,二房老夫人才会念着她了! …… 直到林妧扶着杜老夫人走的远了,身后那些声音这才止住再也听不见了,杜老夫人拍拍她的手道:“累了吧?今日云姐儿没闹出什么事吧?” 林妧想了想,只摇头说没事儿,她就算是再不喜欢周庭云,可答应了别人的事情也得保守秘密才行。 走了没一会儿,她这才问起了吴家的事情来:“……伯祖母,我看吴太太好像不愿意娶如表姐进门的意思,可吴家大姑娘好像有这个意思,这吴家还真是怪有意思的!” 一般来说,夫人太太说话的时候,哪里有个小姑娘插话的道理?她觉得吴蕙心胆子太大了点,完全没把吴太太放在眼里。 杜老夫人是真心把林妧当成孙女一样看待的,既然如此,那该教导的是一字都不落,只道:“我记得你之前见过那位吴太太的,她倒是个厉害的,身份低,又是续弦,可嫁给吴大人这么多年,是左右逢源,如今她是四品知府的太太,旁人还会给她几份颜面,从前吴大人在穷山僻壤为官时,她也一样在众人跟前能说得上话。” “这样的人到哪都能过得好,旁的不说,就拿我举例子,虽说我们都是湖北人,算是同乡,可这扬州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总不能是个湖北人就往我跟前凑吧?” “吴太太来的不会过于勤勉,可也不会叫人忘了她,反正是同乡,有时候想着能搭把手的地方不如就搭把手算了,谁知道这吴大人以后是个什么光景?” “可吴家却不如我们想象中那么太平,吴大人是庶子,只有一门心思挣功名,才能在吴家站稳脚跟,吴大人比吴太太大上十几岁,若以后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这是谁也说不准的,到时候吴家自是吴家大哥儿当家,所以他的亲事,只怕吴大人与吴太太那边多有考虑。” “吴太太当着你长房伯祖母的面口口声声说大哥儿的亲事她管不着,可我看啊,怕只是个托词而已。” 她老人家是个通透人,有些话吴太太与她说,她听着就是,别人家的私事,她也不去多问。 林妧听着杜老夫人的话,也知道吴太太在家中还有一些话语权的,想着上辈子的事,只觉得吴太太还真是有两下子:“我倒是觉得这位吴大姑娘与吴太太之间好像不太和睦。” “这女儿和后母两人年岁相差不是很大,真相处成一家人到底是少数,可在外头就这般拆台的,是少之又少!” 杜老夫人笑了笑道:“我也听吴太太说起过,她那个长女是个厉害的,如今十二三岁,吴大人想着给吴大姑娘说亲,早些把亲事定下来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吴太太嘴上说着是真心为吴大姑娘打算,毕竟吴大姑娘是家中长女,吴太太尽心为她寻摸一门亲事,风风光光把她嫁出去,也算是功德一件。” “可那位吴大姑娘眼光极高,这个瞧不上,那个也瞧不上,到了最后吴太太索性不管这事儿了。” “偏偏吴太太不管这事儿后,吴大姑娘更是觉得她不为自己打算,一来二去的,两个都像仇人似的!“ 她和林妧想的是一样,就比如她和秦老夫人之间,这私下再怎么不合,可到了人前还是得装装样子的。 林妧微微颔首。 杜老夫人却是颇有感触道:“当初吴太太嫁给吴大人的时候,吴大姑娘已经三四岁,开始记事了,很看不惯自己娘亲刚去世父亲就娶了续弦,更看不惯父亲与继母和和美美的样子。” 其实就她老人家而言,对这个吴蕙心也不是十分瞧得上,吴蕙心只想着父亲早早娶妻,却没想到发妻亡故,一大家子事儿还等着人去料理,两个孩子又小,没个主事的人可不行。 林妧也就是好奇多问了两句,可心里也并没十分在意吴蕙心,毕竟上辈子两人并没有什么交集。 她正打算陪着杜老夫人一起回正院,杜老夫人却心疼她,只道:“也累了,不必陪着我一起过去,回去歇着吧!回去好好睡一觉,等着睡醒了问问看晴姐儿她们下午可有发生什么有意思的事儿,你这是头一遭参加宴会,只怕也累坏了。” 林妧笑着点点头,打算回去睡了一觉。 不得不死,这参加宴会可比念书辛苦多了,更别说她还要时时刻刻盯着周庭云,所以回去后换了衣裳好好睡了一觉,没想到这一觉睡了足足有两个时辰。 等着她醒过来的时候,坐在屋子里的白薇已是百无聊赖,显然是等的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白薇见林妧醒了,连忙喊了两个丫鬟进来替林妧梳头发,还不等林妧问起,就已经主动道:“奴婢之前虽没参加过这种宴会,却也是听人提起过几次的,大家都在扬州城,且不说用了晚饭再回去,一个个何必走的那么早?这戏都还没散场了!” “说白了,长房老夫人有些事儿做的太过了些。” “原本用午饭之间,长房老夫人与吴太太之间就闹得不大痛快,等着吃过午饭,不光是吴大人差人从前院回来传话,好些人都关心,说为何没有见到二老爷。” “大家就推了吴太太到长房老夫人跟前去问问,说为何没见到二老爷,可您猜老夫人说了些什么?奴婢保准您猜不着!” 138贵客来了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林妧听白薇这话说的是抑扬顿挫,简直比方才台上的那出戏还要精彩,忍不住有些好奇,笑着道:“长房伯祖母说了些什么?” 白白薇低声道:“长房老夫人的性子您也是清楚的,向来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上午吴太太当着众人的面婉拒了长房的好意,她老人家哪里会是给吴太太有好脸色?” “当即长房老夫人就不咸不淡的说二老爷忙得很,不是什么人想见二老爷都能见得到的,更说今日请大家过来本就是赏花而已,难不成还能将二老爷推出去供大家观赏一番?” “奴婢当时不在场,这话也是听旁人说的,反正话里话外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吴太太当时听完这话脸色就难看得紧,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若不是冲着二老爷谁愿意这冰天雪地愿来过来一趟?这都是腊月了,每家每户都忙得很。” “吴太太当时虽未说什么,可过了一个时辰就说家中有事先回去了,这吴太太与扬州城的女眷关系都不错,她都走了,一个二个也不想自讨没趣,都推脱先回去了。” “叫奴婢说啊,长房这赏花宴还不如不办了,长房老夫人既想借着二老爷的光到处显摆,又何必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势?还不要二老爷露面?这不是把大家当猴儿耍吗?” 说实在的,长房老夫人这般行径林妧并不觉得意外,秦老夫人这性子向来如此,只管自己痛快了,舒服了,也不会管别人如何,当即她就笑着道:“那晴表姐她们几个就在那里一直坐到客人都走了吗?” 白薇站在一旁,见两个丫鬟细细梳着林妧的头发,只觉得林妧的头发真是好,一头头发是又黑又亮,就像是最上等的段子似的,忍不住笑着道:“您走后,剩下几位姑娘就没您这么好运了,这长房老夫人一直留她们坐着听戏,小姑娘家家都是十岁左右的年纪,在那里一坐坐半日,哪能坐得住?” “六姑娘不过是扭动了几下身子,长房老夫人就狠狠瞪了她一眼,奴婢估摸着宴会散了之后长房老夫人肯定是要发脾气的,只怕六姑娘的日子不大好过。” 林妧想也不想就知道秦老夫人肯定是要找周庭如的茬儿的,如今她接过夏瑶端上来的芝麻糊糊喝了几口,这才想起来,今日好像是有些奇怪——秦老夫人向来喜欢摆谱儿,今日长房的大舅舅和三舅舅都去给秦老夫人请安了,为何独独不见二舅舅周钧? 按理说不应该啊! 周钧是一个很会为人处事且面面俱到的人,有些事情于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不过是露个面而已,这是何乐而不为? 林妧想了想,并没有想明白。 好在她是个乐观的性子,想不明白的事儿索性不再去想,梳好头后则去正院给杜老夫人请安,陪杜老夫人吃饭了。 林妧身子如今已经好的差不多,想着马上过年,得给各房长辈们做些东西。 只是她并没有什么拿手的,后来还是在白薇的提醒下觉得绣香囊好了,不管东西好不好,旁人瞧不瞧得上,总是她的一番心意。 可周家人多,这香囊她少说也得准备几十个。 林妧觉得这件事宜早不宜迟,当天晚上就开始了,可有些事情是讲究天分的,下午她明明很是睡了一会,可刚拿起针线又歪在床上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等着翌日一早,林妧看着被丫鬟们收到案几上的针线只觉得好笑。 因杜老夫人觉得她尚未大好,不准她去小山丛桂,她也不必上学,起床之后直接去了正院,想问问看杜老夫人喜欢什么样的荷包,虽说东西她不一定绣的好,可她一定会尽力的。 谁知道林妧兴高采烈去了正院,却见着正院气氛有些不同寻常。 杜老夫人向来待人宽宏,所以说正院里平素都是其乐融融的,但是今儿……林妧一进去就见着大门口候着两个丫鬟,走进去一看,廊下门口打帘子的两个丫鬟站的笔直笔直,更不必说院子里除了路上,半点冰渣子积雪都看不到。 林妧觉得不对劲,问起正在扫雪的一个婆子道:“今日可是有什么事儿吗?还是说有什么贵客来了?” 那婆子也是战战兢兢的,低声道:“这……奴婢也不知道啊,反正二老爷带着人过来给老夫人请安了,瞧着像是个半大的孩子,远远看过去是贵气十足了!” 说着,她声音是更小了点:“反正是个很了不得的人物,说是带了几十个护卫,如今正在外院候着了,玳瑁姑娘说了,若是冲撞了贵人,当心奴婢们的皮子!” 林妧一愣,她来二房五六个月了,平素也有人过来拜访杜老夫人,可一个身份尊贵,半大的孩子,那会是谁? 她想了想,还是打算走进去瞧瞧。 好在门口打帘子的丫鬟并没有拦着她。 只是林妧刚一进去就愣住了,那个站在周钧身侧的孩子不是许拓之是谁?不过是半年没见,许拓之长高了些,整个人身形挺拔了不少,面容带几分清俊,更带着几分憔悴,一身玄色直裰,瞧着十分俊朗,就算到了内院,身后还是跟着两个随从。 许拓之如今也算半个练家子,听闻脚步声下意识扭头看了一眼,没想到脸色突然,更是脱口而出:“云客小师傅?” 都到了这一步,林妧只能上前与他见礼:“小王爷,真是好久不见啊!” 许拓之懵了。 别说许拓之了,林妧也是一脸懵,她记得清楚,上辈子许拓之也自己说过,他就来过扬州城一次,这次许拓之为什么又来了? 这马上要过年了,淮阳王妃又病了,许拓之不好好呆在王府里侍疾,跑到扬州城来做什么? 她看许拓之这阵仗,应该不是过来游山玩水的吧! 林妧只觉得自己出门之前就该看看黄历的,早知道许拓之过来了,自己待会儿再来也不迟! 139改变主意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其实许拓之才过来不久,刚与杜老夫人请过安,这话一出,周钧笑着解释道:“我倒是忘了,小王爷半年前曾在白云庵住过一段时间的,恰好那个时候妧姐儿也回去白云庵小住了一段时间,你们应该是见过的。” 许拓之点点头:“正是。” 当初他虽有些惊愕林妧为何没有剃发,原以为林妧是正觉师太唯一的嫡传弟子,所以这才得到的优待,却没有想到林妧居然是周家的姑娘。 那为何周家会她去白云庵? 那为何压根没人对自己提起过这件事? 周钧笑着道:“云客是妧姐儿在白云庵的法号,本名叫做林妧,双木林,女元妧。” 许拓之扫了林妧一眼,继而道:“当初在白云庵的时候,我曾与林姑娘打过几次交道,当时就曾纳闷为何庵堂长大的小师傅能有如此高见,原来林姑娘是周家的姑娘,如此便能说得通了。” 林妧微微笑笑,颇有大家闺秀的姿态。 可许拓之却觉得她这般怪没有意思的,还不如在白云庵的时候有趣。 杜老夫人也是前不久才接到的消息,她接到消息的时候周钧已带着许拓之进了周家大门,她并未见过许拓之,但也听人说起过淮阳王府的这位小王爷是极聪明的,且很爱干净,所以这才吩咐人打扫院子。 如今她见许拓之举止有度,十分规矩的样子,也很喜欢,只笑着道:“小王爷谬赞了,不过小王爷从前就与妧姐儿认识,那也是有缘……” 她并不知道许拓之突然过来扬州城是为何,也不敢冒冒然问话,直说些场面上的客气话。 他们寒暄的时间,许拓之已经落座,丫鬟们也奉上了茶点。 林妧乖乖坐在杜老夫人身侧,见向来爱干净的许拓之脚上沾满了泥,心里想着许拓之过来肯定是有什么要紧事儿,要不然,他那般爱干净的一个人,怎么会以这幅面貌出现在众人跟前? 果不其然,杜老夫人正说着二房小厨房有些糕点味道不错,请许拓之品尝一二,许拓之就道:“……老夫人您客气了,今日过来本就麻烦你们了,这次我怕是要在扬州城住些日子,原本我是打算住在客栈,可周大人说我一个人不安全,不如就住在周家好了。” “虽说我是头一次过来周家,但对小桥楼宇,九曲回廊十分喜欢,一进二房更觉得亲切,所以,怕是要打扰您一些日子了。” 林妧:…… 许拓之这么不见外的吗?大咧咧说自己要在二房住下? 别说林妧了,就连周钧也是一头雾水,在过来二房之前,他带着许拓之先去的长房,秦老夫人见到许拓之之后态度那叫一个亲切,更是留了许拓之在长房住下,可许拓之却婉拒了。 他是昨日接到淮阳王快马加鞭的书信的,这才知道许拓之竟背着淮阳王偷偷带了一队人马出来了,淮阳王派人追上了许拓之,可许拓之根本就不愿回去。 淮阳王向来将许拓之看成命/根/子一般,知道许拓之来了扬州城,所以请周钧帮着照料几分,若到时候真出个什么事情来,那就晚了。 好在周钧从前在京城就见过许拓之,与许拓之说过几次话,有些来往。 对于他这位文采斐然的叔父,许拓之也是有几分敬重的,所以昨日被他找到后,被没有急匆匆赶着离开,任由着他陪着许拓之在客栈住了一晚,半个时辰之前,许拓之说的是与周家长辈请安之后会离开,为了这件事,周钧只觉得头疼,可不曾想短短半个时辰内,这位小王爷竟改变了主意? 杜老夫人亦觉得一头雾水,可还是笑着道:“这样是最好不过了,先前我也听说过王妃娘娘与小王爷住在白云庵的事,听着就叫人觉得心惊胆战,周家虽及不上王府,但却比客栈要安全干净些,若有什么缺的少的,小王爷只管差人来说一声就是了。” “咱们二房地方大,平素又只有我和妧姐儿,正欢迎小王爷过来了。” 许拓之笑着点头道谢,下意识扫了林妧一眼,眼神中带着几分狡黠。 其实他是有自己的考量的,如今他一个人是孤立无援,身边除了随从连个商量事情的人都没有,这个林妧倒是有几分见识,若自己住在周家二房,很多事情岂不是能请她帮着出出主意? 先前她之所以不愿住在周家是想着太过于麻烦旁人,可他仔细想了想,如今他娘已知道他在扬州,若放着自己一个人漂泊在外,肯定会担心的,不如就委屈委屈住在周家算了,也免得这位周叔父时时刻刻盯着自己,像防贼似的。 周钧放心下来,将许拓之带往住处。 十分不解的林妧低声问杜老夫人道:“伯祖母,这,这位小王爷怎么过来了?” 杜老夫人摇摇头,也很是困惑:“我也不知道,方才你二舅舅差人说淮阳王府的小王爷要过来请安,吓了我一大跳,好端端的,他怎么过来了?只是人来都来了,总不能将人往外头赶吧?” 她只是想不明白,就算是这位小王爷想要住在周家,也是该住在长房,住到二房来是什么意思? 她微微叹了口气道:“就算是小王爷身份再尊贵,可说到底也是个半大的孩子,到时候派几个妥帖的人过去伺候,等着他平平安安回去京城就好了。” 至于许拓之为何来扬州城,她也不懂。 可许拓之未主动说,难道她还主动去问吗? 想到这儿,她老人家只吩咐道:“玳瑁,你带着人去听雪楼看看,若有什么缺的少的只管开了库房去拿,还有,这位小王爷极爱干净,多派几个聪明伶俐的丫鬟过去,一定要小心些。” “至于吃食上面,不如就从我小厨房拨几个厨娘过去先用着,如今到了年关,去外头也问问看,各种菜式的师傅都请两个回来好了……” 林妧见杜老夫人这般小心谨慎,只觉得是请了尊活菩萨回来了,索性道:“伯祖母,不如就将我小厨房的厨娘拨过去先用着,这几日我就先赖在正院吃饭好了,反正平日里我也是时常过来和您一块吃饭的。” 正院小厨房里养的厨娘都是有数的,哪个做些什么都是分好了的,她可不想杜老夫人一大把年纪还委屈了自己。 140孝心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杜老夫人慈爱看了林妧一眼,点头说好,这些日子她将林妧当成亲孙女一样看待,林妧又何尝不是把她当成亲祖母一样? 可见啊,都是人心换人心的! 杜老夫人问起林妧来:“……你好歹与小王爷从前认识,小王爷平日里在吃食上面有没有什么讲究的?或者说别的方面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林妧摇摇头,对这些事情根本就没什么印象,之前在白云庵她与许拓之也没怎么打过交道,笑着道:“伯祖母,我看您这是观心则乱,如果小王爷想要什么定会说的,这等养尊处优的公子哥才不会委屈着自的。” “小王爷这是第一次过来咱们周家,咱们也是第一次招待他,自然要磨合磨合的。” 杜老夫人哑然失笑,点了点她的额头道:“是了,就咱们妧姐儿最聪明了。” 祖孙两个又说了会儿话,,林妧这才离开。 回去的路上,林妧还忍不住想这件事,想不明白许拓之为何过来。 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林妧刚一抬头,就见着许拓之站在回去的必经之路上等着她。 许拓之站的笔直,宛如一棵笔挺的轻松,想必他也知道这里是内院,所以身边并没有带人,无聊得很,踢着脚下的石子,看样子等了已经有一会儿了。 再见到林妧时,他倒是眼前一亮,显然是专程等着她的。 林妧想着碰都碰上了,自然也不好再退回去,只能上前道:“小王爷在这里可是等我?” 许拓之点点头,道:“为何你从前没告诉我你是周家的外孙女?” 他不由得想起京城的那些世家姑娘,恨不得把祖上三代都告诉他,好显的自己身份更加尊贵似的。 林妧笑着道:“小王爷也并没有没有问我这件事啊,我原以为小王爷聪明,见着我没剃发已猜到了些许。” 许拓之并没有在这件事上与她纠结,只若有所思道:“也是的,若在庵堂里长大的小尼古哪里有那样的见识?” 说着,他这才道:“我托正觉师太送给你的玉佩,你可收到了?” 林妧忙道:“我正想与小王爷说这件事了,这玉佩实在是太过于贵重,小王爷还是收回去吧!” “我给的东西断然没有收回去的道理,你若是不想要只管丢了!”许拓之说这话的时候还有些不高兴,平日里他送东西给旁人,旁人都是兴高采烈的,怎么到了林妧跟前,她还一副不乐意的样子? 虽说林妧是扬州周家的表姑娘,并不是寻常的小厮丫鬟,可他给林妧的也不是寻常的物件了! 他只觉得这位林姑娘是不是不知道他给的玉佩值多少银子? 林妧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寻常朋友半年未见都会生疏,更别说从前他们俩根本不算熟悉,如今再次见面难免有些尴尬。 林妧正想着找个什么借口先回去,却听见许拓之不急不缓道:“你可知道我为何要来扬州城?” 林妧很是好奇,可面上却不好表露出来,只摇摇头:“自是找不知。” 许拓之怅然道:“你可听说过庞鹿这个名字?” 庞鹿? 林妧仔细想这个名字,这辈子她并未听过这号人物,可上辈子……她仔细想着,好像上辈子是听人说起过的,庞鹿乃是神医,因脾性乖张,性子叫人琢磨不定,平日里更是喜欢云游四海,所以知道他的人并不多。 但林妧记得清楚,上辈子的庞鹿治好了皇上的怪病,因此名扬四海,不少人想请庞鹿看诊,可自从给皇上看病之后,这人却是消失不见,再没出现过。 当时林妧听闻这事儿,也觉得可惜。 可如今……林妧只摇摇头,生怕露出马脚来:“我没有听说过这个人,怎么,难道这个人很厉害吗?” 许拓之点点头,正色道:“庞鹿个神医,当初先皇在世时几次三番请他入宫,更是允许他太医院院判的位置,可庞鹿却拒绝了,他连连先皇的面子都不给,只说要云游四海,走遍天下。” “前些日子我听人说起过他,更听说我父亲派人去请他来京城给我母亲看诊,可根本没请动他。” “我父亲气的要差人将他绑到京城来,可他是神医,擅长用药,迷药也是药,谁知道半道上居然叫他跑了。” “后来我一打听才知道这个人脾气习惯,你若是将他当成寻常的大夫,开出高价请他出诊,他根本不会理你,毕竟他连先皇都不放在眼里,后来我想连刘备都要三顾茅庐,我亲自来请这位他,说不准他会回心转意,跟着我去京城给我母亲看病了。” “说来也巧,我派出去的暗卫查到前些日子他从福建到了扬州城,赶忙追了过来,只是昨日刚到扬州城又听说他去了深山,可到底去了哪儿就不知道了。” “好在前些日子庞鹿身边的一个药童受了伤,被庞鹿留在扬州城客栈养病,那药童说过年之前庞鹿应该会回来找他的,我思来想去,觉得在扬州城守株待兔好了,免得走岔了。” “到时候我就好好与庞鹿说话,哪怕跪着求他,给他磕头都行,一定要请他去京城给我母亲治病!” 见他一脸郑重,可面上又带着几分忐忑的神色,林妧只觉得许拓之还是挺孝顺的,问道:“我听人说过王妃娘娘病的厉害,连太医都没有办法吗?” 许拓之点点头,声音也低了下去:“我母亲病得很厉害,比大家想象中都要厉害,当初从扬州城回京城,一路上就没几天是清醒的,她拉着我的手只说对不起我,说没能把我从淮阳王府带走,只是我䢋却没有想过,只要和她在一起,不管在深山野林还是在淮阳王府,我都是愿意的。” “林姑娘,你说庞鹿会愿意跟着我一起回京城吗?他会看好我娘的病吗?其实我心里也是没底,毕竟我父亲都那样对他,想着把他捆到京城去,按照他的脾气,我看这件事也悬得很。” 141没看错人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林妧想着上辈子的事儿,只觉得惋惜,可看着许拓之那双忐忑的眸子,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有些时候,实话实在是太过于伤人,连一点希望都不给。 想了想,她只柔声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小王爷这般孝心,老天爷见了都会开眼的。” “就是我说句不好听的,可能最后真的没有什么好结果。可小王爷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多年之后回想起这些事情来,也会觉得无愧于心。” 许拓之反倒是轻笑起来,看着林妧那双澄澈真诚的眸子,道:“你和大家说的都不一样,他们都说我母亲的病一定会好的,可我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了,太医一日一日往王府跑,我母亲的身子却一日比一日差,这哪里像是会好转的样子?” “你是不知道我离开扬州城之前,我母亲还把我认成了我舅舅了……就像你说的尽人事听天命,我也知道我父亲母亲一定怪我带着人偷偷跑出来,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 “我父亲公务繁忙,根本不能亲自来请庞鹿,只能我过来。” “我就不懂,这次我出门带了几十个人,个个都是一等一的高手,难道还能出什么事吗?” 林妧很想告诉他若真出了什么事儿就晚了,只是如今许拓之都已经平平安安到了扬州城,说这些也没意义,索性替许拓之出起主意来:“……庞大夫身边受伤的药童年纪大不大?我看这几日不如小王爷就派人过去与他打好关系。” “那药童既是庞大夫身边的人,想必在庞大夫跟前也是能说上几句话的,与他把关系打好,等着庞大夫回来之后,兴许他在庞大夫跟前也能替小王爷说上几句好话的。” “你和我想的一样!”许拓之眼前一亮,只觉得自己住在二房真是个正确的选择。 这个林妧还真有两下子,不像他身边跟着的那些人,不管他说什么问什么,那些人总是相同的话,直说一切听他吩咐,一切听他安排,一个个真够笨的! 许拓之琢磨道:“我听人说那个药童喜欢吃肉,庞大夫也喜欢吃肉,是个无肉不欢的,所以这些日子我打算买好多好多好东西给他,林姑娘喜欢吃什么?我要人也买些送给你!” 小时候的许拓之可真可爱,别人对他一分好,他恨不得回报三分。 林妧很想捏捏他的脸,看看他会是什么反应。 可她到底还是忍不住,毕竟许拓之身份尊贵,不是她等寻常人可以亵渎的。 又说了几句话,林妧这才转身回去,只是刚走没几步,她这才想起来自己怎么没请许拓之去珍珠园喝杯茶,小时候的许拓之可可爱爱,她还是挺喜欢的。 况且,人都已经快到珍珠园大门口了,她这样是不是有些失礼? 她认真想着这件事,可后来一想,只觉得许拓之看着也不是个很守规矩的人,估计这个时候已经跑去客栈找那个药童去了。 谁知道林妧刚回去珍珠园,一杯茶还没喝完了,周庭晴就巴巴过来了。 周庭晴因从前的一桩桩事儿,如今已经摸清楚了林妧的性子,一进来倒也没藏着掖着,直接开门见山道:“……我祖母听说淮阳王府的小王爷过来,让我过来帮着打听打听,妧姐儿你要是方便的话就与我说说,我回去也好和我祖母交差,要是你不愿意的话那就算了,我再想想别的法子!” 林妧只觉得没什么不能说的,只说了些无关紧要的一些话题,譬如许拓之长什么样子,这段时间打断住在周家二房……可许拓之为何来扬州城,她并没有说,毕竟这件事儿许拓之连杜老夫人都没说,她冒冒然说出去了好像有点不合适。 听到最后,周庭晴已是十分高兴,连声道谢:“我还生怕你不肯告诉我,方才来的路上我还在想回去之后不知道怎么和我祖母交差了。” “听我祖母那意思想叫我们五房的几个哥儿多在小王爷跟前露了脸,若得淮阳王看中,以后前途是不可限量,只是我祖母也不想想,哪怕是长房二房的哥儿凑到小王爷跟前去,那也是不够格的,我们五房的人凭什么要凑上前去?人家愿不愿意搭理他们?” “这偌大的周家,除去远在京城的二房伯祖父和三舅舅,也就剩下二舅舅能在小王爷跟前说上几句话了。” 她也知道,许拓之肯住在周家,这是给周家面子,没想到那些人居然还想攀图更多。 她甚至还听到自己妹妹说要多去许拓之跟前露露脸,若是一举能被许拓之瞧中,那就能够嫁入王府,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呵,这样的好事儿还能轮得到她们? 这种美梦,只怕做梦都梦不到的! 林妧点头称是:“就连向来见惯了大场面的伯祖母见小王爷来了也有些慌了,生怕招待不周,关键这又是要过年了,谁也不知道小王爷在周家住多长时间,若三五日还好,可就怕一住就住三五个月,到时候怕是伯祖母有的愁了。” 虽说二房有丫鬟婆子去照顾许拓之,根本不需要杜老夫人亲自动手,可到底心里有事儿,还得日日盯着听雪楼那边,这对随性惯了的杜老夫人而言还是挺麻烦的。 若不出事儿还好,若真出了什么事儿,那才真的是费力不讨好。 周庭晴这边还没走了,周庭云也巴巴过来了,因吴璋知的事,她在林妧跟前客气了不少。 周庭云过来也是一样的目的,打听许拓之为何过来。 这一个个的,不敢去问杜老夫人,索性就来问林妧了。 周庭云听到最后,脸色是变了又变,到最后脸上已经带着几分兴高采烈:“你们说,长房伯祖母会不会想着把六姐姐嫁给小王爷?” 林妧与周庭晴皆是一愣,不知道该说长房是异想天开,还是说周庭云在异想天开——这周庭如嫁给吴璋知都不够格儿,更别说嫁到淮阳王府去了,她那样的,当妾只怕都不够格儿。 周庭云得意道;“待会儿就知道了,我娘去了长房,说不准能从长房伯祖母那边问出点什么来。” 142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林妧是万万没想到还真的被周庭云说中了,秦老夫人居然真想将周庭如嫁给许拓之妻,可见棒槌与棒槌的想法还是想通的。 秦老夫人这辈子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杭州,还是十几年前去看自己出嫁的姐姐,别说京城了,连江南都没出过,根本不知道京城是什么光景。 不过据她从周钧的态度看来,也知道这个小娃娃身份了得,是个富贵的,不过她左思右想,也琢磨出来了,这寻常王爷啊都是皇亲国戚,可许拓之姓许,和当今皇上根本就不是个姓,这算哪门子的皇亲国戚? 秦老夫人只觉得许拓之的身份也没那么珍贵,再加上她的长媳小秦氏在她跟前提醒一二,她觉得这也不是不可以。 毕竟从前她就听人说过周钧与淮阳王关系匪浅,乃是莫逆之交,若周钧肯做这个媒,那自己的孙女儿岂不就要要当小王妃了? 等着姜氏匆匆赶去长房,听闻这件事之后是惊得下巴都合不上,自姜家举家搬去京城后,她也是去过两次京城的,也是听她娘说过淮阳王府非比寻常,比普通的皇亲国戚都要显赫几分,如今听秦老夫人与小秦氏张口就来,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耳畔更是萦绕着她娘对自己说的话,她娘要说嫁了人就要放聪明一些,不要蠢蠢笨笨的,什么话都往外说,免得惹人笑话。 从前她也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十分聪明的人,可如今往长房一看,这秦老夫人与小秦氏简直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就算是她还没见过许拓之,也知道这天鹅是许拓之,癞蛤蟆自然是周庭如了。 可她见秦老夫人与小秦氏一腔热血,这劝诫的话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若说了岂不是嫌弃周庭如配不上许拓之? 小秦氏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如姐儿今年十三岁,小王爷十一岁,他们之间相差两岁,年纪倒也般配,这小王爷长得好,如姐儿性子温顺,两人若是成亲了,那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哼,昨日瞧着吴太太那意思好像是不大愿意与咱们结亲,如今吴家愿意娶,我们还不愿意嫁了,拿乔个什么劲儿!” 秦老夫人点点头,似十分解气道:“我也是这般想的,吴璋知就算再好,可上头有个继母,到底是隔了一层,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就算如姐儿以后对上头的婆婆再恭恭敬敬,她心底疼惜的还是自己儿子与儿媳。” “若是没有更好的,倒是可以考虑考虑与吴家结亲,若有好的,那就算了。” 小秦氏点点头,笑着道:“娘说的正是这个道理,我也是这般想的。” 说到这儿,她又有了几分犹豫:“只是我好像听人说过淮阳王府关系复杂,淮阳王如今已年过五十,比淮阳王妃大上二十多岁,小王爷上头的几个哥哥岂不是也比小王爷大上许多?若到时候如姐儿嫁过去与上头的嫂子们处不好关系怎么办?如姐儿又是个性子温顺的,可别到时候被人欺负了!” 姜氏只觉得叹为观止,这八字都还没一撇儿都盘算起这些了,这婆媳两个小算盘倒是打的不错。 秦老夫人倒是比小秦氏要聪明些,扫了她一眼,不悦道:“就算是这样又如何?小王爷上头的哥哥比小王爷年纪大些又如何?说到底,这王位到底是落在小王爷头上,等着淮阳王百年之后当家作主的还不是小王爷?” 她越想越觉得这门亲事不错,忍不住道:“待会儿我就问问看老二,要他看着帮着说和说和,若如姐儿嫁得好,以后咱们和王府成了亲家,说出去他面上也有光。” 姜氏咽了咽口水,只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说话的好。 她们婆媳商量的正起劲儿,外头就有丫鬟探头探脑的,熊嬷嬷连忙出去了。 等着熊嬷嬷刚走进来,秦老夫人的脸色就沉了沉,扬声道:“这又是怎么了?一个个丫鬟就是不如二房有规矩,有什么话直说,这般鬼鬼祟祟的像什么样子?” 熊嬷嬷忙道:“老夫人说的是,奴婢下去后定好好教导那些个小丫鬟,是方才二房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小王爷这几日就歇在二房,要我们不必张罗。” 一开始秦老夫人压根也没指望着许拓之会住在长房,长房孙子重孙子多,像周铭得她喜欢的还一个人占了几个院子,所以长房就不大宽敞,若真搬进一个许拓之来,又要收拾地方又要腾地方,也是麻烦的很。 可周钧与她说的是小王爷会住在客栈,只是她万万没想到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这小王爷怎么就跑到二房去了? 她不介意许拓之是否住在长房,反正是不能住在二房的! 秦老夫人的脸色当即就沉下来,没好气道:“这个杜氏当真是个厉害的,三言两语就把小王爷拐过去了!就算是这般又有什么用?她难道还指望着把那个见不得光的东西嫁到淮阳王府去吗?” “就算她有这个打算,也得看看淮阳王府愿不愿意了!” 这话说的很是难听,就差点名道姓将周珍也骂进去了。 姜氏缩了缩脖子,装作没听到似的。 小秦氏连忙上前,又是顺气又是递茶,连声道:“娘,您别生气,可别为了这种小事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小秦氏与姜氏上去好一通劝,秦老夫人这才顺了气儿。 林妧傍晚时去给杜老夫人请安时,果然听到杜老夫人在说这件事,周钧此时也在这里,说起这件事是直摇头:“……她们从未去过京城,也不知道淮阳王府是多么显赫富贵,想把如姐儿嫁到淮阳王府去,简直是做梦!” 饶是杜老夫人与秦老夫人当了几十年妯娌,可听闻这番言辞,只觉得秦老夫人是越活越回去了,连当初都不如:“她可真是,这样的话都说的出来,好在也就在自家人跟前说说,若是传出去了岂不是叫人笑掉大牙?” “我们周家的姑娘又不差,难道还怕嫁不出去?就这样上赶着叫人挑挑拣拣的?” 143夸不出口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杜老夫人说这话的时候明显不大高兴,对于周庭如,她虽说不上喜欢,但也不是不喜欢,想着那样性子绵软的一个姑娘被这样对待,觉得秦老夫人做的太过了些。 林妧上前与杜老夫人,周钧请安,请安之后乖觉退到一旁,乖乖听长辈们说话。 周钧颇为无奈道:“……有些话我也说过了,小王爷的外祖父是康阁老,淮阳王虽身份显赫,可小王爷的亲事若是康阁老不点头,只怕也不会拍板。” “当年淮阳王与淮阳王妃的亲事 “可我说了那么多,我娘嘴上答应的好好地,可一转头就要如姐儿端着羹汤过去了听雪楼,好在小王爷今日不在,要是真端着一碗冷了的羹汤过去,指不定小王爷会说出什么话来。” 杜老夫人想着许拓之听话懂事的样子,有些不相信道:“小王爷能说出什么话来?” “这您就有所不知,小王爷的脾气不是您看的那么好的。”周钧想着从前京城里的传言,苦笑道:“您对小王爷客客气气,他心里有数,也对您客客气气,可要是旁人算计到他身上去了,他可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就小王爷这身份,京城里打他主意的人不在少数,之前有位正儿八经的郡主与小王爷示好,您知道小王爷说了些什么?小王爷直接当着满屋子女眷的面,与那位王妃娘娘说请她管好她的女儿,还说什么姑娘年纪小,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不要紧,可以往年纪小不懂事上说,可再过几年,丢的就是皇家的颜面了。” “这不过是一年前的事情,当时淮阳王妃也在场,只捂着小王爷的嘴不叫他说话,可小王爷却说他又没说错,淮阳王妃当时气的是脸色都变了,另一位王妃娘娘当众还与小王爷赔不是,更是把那位郡主狠狠训斥了一顿。” “说起来,那位郡主如今也十一二岁了,寻常这个年纪的姑娘亲事已有了眉目,但因为小王爷当日那番话,大家都不敢上门提亲……二婶您想想,小王爷连皇家的颜面都不给,哪里会给如姐儿面子?” 杜老夫人小惊愕了一把,“这,这小王爷看着挺乖的啊!” 林妧却觉得很正常,这般行事才像许拓之的做派,平日里他那般乖觉,莫不是装的? 周钧笑着道:“先前淮阳王妃身子就有些不好,但也没有太严重,后来等着淮阳王妃病的厉害,小王爷听话懂事了不少,生怕惹得淮阳王妃生气,淮阳王还曾与我说过,他倒是宁愿小王爷一直是小孩子的模样,这般听话,他见了心里十分难受。” “您是不知道,从前小王爷就像是小霸王似的,到了宫里头也是十分跳脱,一点都不怕,皇上见了不仅不生气,还夸赞他生龙活虎,颇为将门风范。” 杜老夫人喟叹一声,道:“是个孝顺的孩子。” 周钧道:“我的话我娘他们也没有放在心上,他们要试就去试一试好了,到时候碰了壁就知道后悔了。” 今日他见过秦老夫人后,还专程去找过大哥,将其中的利害关系都说了,可周庭如还是端着汤食去了听雪楼,这让他觉得自己没必要再说什么。 很多时候撞了南墙就知道回头了。 杜老夫人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林妧一想到许拓之那个脾气,就忍不住替周庭如担心起来,只是周庭如都十三岁了,也该懂事了,该有了是非观念,明知道这件事是错的,为何还要去做?随随便便找个地方将汤倒了,说送过去了不就完了? 她这边正想的出神,周钧就忍不住问她:“……妧姐儿,你最近身子可好些了?” 林妧回过神,笑着道:“多谢二舅舅关心,已经都好了,前两日的时候还有些咳嗽,昨晚上一夜睡得踏实,值夜的丫鬟说一声都没听我咳了。” 周钧笑着道:“那就好。” 顿了顿,她更是道:“我听你伯祖母说你最近喜欢画画?不如将你的画儿拿出来,我帮着你瞧瞧。” 林妧有些汗然,想着自己那些画宛如鸡爪子挠似的,忙道:“二舅舅,还是算了,我平日里都是画着玩的。” 杜老夫人瞧她迥然的模样,只觉得十分可爱,笑着道:“都是一家人,还怕什么羞?段娘子擅作画,在扬州城是小有名气,可你二舅舅擅丹青在京城都是有名气的,不妨叫你二舅舅指点你一二,这比你闷着脑袋一个人瞎琢磨来的快多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来了,林妧只好差白薇回去取她所做的画。 这些日子她闲着无聊,也时常趴在床边的小案几上写写画画的,所以白薇拿过来的时候足足有一摞。 趁着周钧评鉴她画作时,林妧还不忘见缝插针道:“伯祖母,二舅舅,我也才学画画没多久,画的没有晴表姐好,而且很多时候也是我随笔画的,你们看了别笑话……” 寻常人家说这话那都是自谦之词,可周钧看着她那一张张随性不羁的画,只觉得林妧是一点假话都没说——还好也就他看看而已,旁人看到了肯定是要笑话她的。 小姑娘家家的脸皮薄,周钧当众也不好说什么,想夸几句,却发现这一摞画还真没可夸的地方。 周钧到底官场沉沉浮浮多年的人,只笑着道:“勤能补拙,就算是天赋再高,若不够勤奋,一样也是难成大器的,妧姐儿你这般勤奋,年纪尚小,若是勤学苦练,多下些功夫,到时候不说成为丹青大家,想必也能成为像段娘子一样厉害的人。” 林妧面上带着几分喜色,脆生生道:“二舅舅,我一定会多努力的。” 其实说起来,她也不是很喜欢画画,不过见着白薇刺绣没有花样子,所以自告奋勇说以后给白薇画花样子。 周钧翻看着画作,只是翻着翻着却是停了下来,仔细看了看之后正色道:“妧姐儿,这上头的字是谁写的?” 144小时候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林妧不知道周钧到底褒还是贬,只能如实答道:“是我写的。” 周钧脸上浮现几分笑意来,道:“这字倒是写的极好,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然能写出这样一手好字,只是手劲儿略有不足,等着长大些就好了。” 杜老夫人与周钧有着同样的看法,颇有些自豪道:“妧姐儿这一手字是跟着白云庵里正觉师太学的,正觉师太一手字写的极好,扬州城不少人家还拿了正觉师太的帖子当字帖临摹。” 说着,她更是笑吟吟看着林妧:“得了夸赞戒骄戒躁,得了批评不卑不亢,就该这样才是。” 林妧笑了起来,见杜老夫人心情大好,攀着杜老夫人的胳膊撒娇道:“伯祖母,我都半年没见到师傅了,我想请师傅过来住些日子好不好?” 她是记得在白云庵的日子的,夏热冬凉,今年冬天是格外冷,虽说她差人送了些银霜碳去白云庵,想来却是不太够的,索性请着正觉师太来住些日子。 杜老夫人自然说好:“……正觉师太是出家人,凡事皆有自己的章程,到时候她来了也不必来给我请安问好,日日就呆在你的院子好了,你们若是缺什么少什么只管告诉我一声,我给你们准备就是了。” “不光是正觉师太,上次跟着正觉师太来的那个云妙小师傅也请过来住些日子。” 林妧高兴极了,只道:“伯祖母,您可真好!” 杜老夫人是笑眯眯的,对于晚辈们的要求,只要不太过分,她老人家一般都是会答应的。 周钧见这派其乐融融的场景,嘴角也带了几分笑。 几人正说着话,外头就传来了丫鬟们的通传声——老夫人,二老爷,小王爷过来了。 许拓之又来了? 他不是很忙吗? 林妧正琢磨着,就见着许拓之脸色沉沉走了进来,不过在给杜老夫人请安时,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恭敬。 杜老夫人一看到好看的人儿就是眉开眼笑,也忘记他身份尊贵,只问他用过晚饭没有,小厨房那边煮了牛乳粥要不要喝一点。 周钧小声提醒道:“二婶,小王爷不爱吃甜的。” 杜老夫人笑着道:“瞧我,一瞧见这些个后生就喜欢的紧。” “周世叔,不要紧的,刚好我有些渴了,上午时候吃过糕点,觉得味道不错,正好这个时候尝尝周家二房的牛乳粥。”说完这话,许拓之看向杜老夫人,道:“老夫人您不必对我太客气,我既然这些日子住在周家二房,也没有将自己当成外人。” “我一看到您就想起了过世的祖母,还记得小时候她老人家也时常把我抱在膝上喂我吃牛乳羹。” 算算日子,他的祖母老淮阳王妃去世已有五六年的时间了。 杜老夫人愈发觉得许拓之招人喜欢。 谁知道许拓之下一刻却道:“周世叔,今日我过来一来是给二房老夫人请安,二来是有件事想跟您说一声,平日里我大概是巳时初出门,可以这个时候安排丫鬟婆子前去听雪楼打扫,不必要周家的姑娘专程过来送吃食,更不必叫周家的姑娘亲自过来指点丫鬟婆子,这是管事嬷嬷该做的事,不是一个姑娘家该做的事。” 杜老夫人:…… 她很想把方才夸赞许拓之懂事的那几句话收回来。 就算是有些话真的要说,也是该私下当着周钧的面说才是,这满屋子的人,说这些话怕是不大合适吧? 林妧一点都不意外,她知道许拓之这话已经算是客气的了。 周钧微微皱眉,显然知道还是叫周庭如等到许拓之了,只道:“好,小王爷放心好了,我这就回去与我娘他们说一声。” 聪明人与聪明人说话,很多话点到即止就好,不需要说的太明白。 许拓之微微点点头,对于周钧已知道那人是谁很是满意。 年幼的许拓之是个喜欢说话的,与杜老夫人,周钧天南地北谈着,林妧这次知道小小年纪的许拓之已经跟着淮阳王去过很多地方,也上过几次战场,甚至还亲自斩杀过敌人。 小小年纪的许拓之说起这些话来的时候面上带着奕奕神采,清澈透亮的眸子里满是为国争光的豪情:“我记得有一次跟着我父亲去四川剿匪,那些人想着拿我威胁我父亲,花重金买通我身边的随从,将我抓了起来,可他们不知道我会功夫,更没想到最后叫我逃走了……” 林妧坐在杜老夫人身侧,看着小小年纪的许拓之,心里突然萌生出一个想法来——若淮阳王妃好端端活下去,那是不是上辈子的许拓之就不会变成那个暴戾易怒,不可接近的性子?是不是会一直这样,碰到不喜欢的,孤傲的像只小豹子似的,碰到自己喜欢的,就差摆起自己的小尾巴来? 人生在世,不如意十有八九。 可从未有什么时候像这一刻一样,她希望淮阳王妃能平平安安活下去。 许拓之巴巴讲完自己在四川剿匪的光荣事迹,对着杜老夫人与周钧的附和很是满意,可一扫眼,他见着林妧似乎在神游,当即就道:“林姑娘,你在想什么了?” 杜老夫人与周钧的眼神都落在林妧面上,林妧根本就没听许拓之是如何从匪寇手上逃出来的。 上辈子她就已经听许拓之提过一次,不过那时候说只是轻描淡写提了一两句,不像现在,那简直是事无巨细,恨不得连那些匪寇穿了什么衣裳,说了些什么话都讲了出来。 林妧不好意思笑了笑:“方才听小王爷说起四川的水煮肉片,听起来就觉得十分好吃,所以我忍不住想起上次在长房吃的川菜了。” 难道她还能说——小王爷,我在想和你上辈子的事吗? 这话要是说出来,吓都能把人吓死! 杜老夫人与周钧听了这话直笑。 许拓之更是小手一挥,十分豪气道:“我听人说了,二房老夫人下午的时候送了好几个厨娘去了听雪楼,那我就把做川菜的那个厨娘让给你好了。” 145不给面子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林妧倒也不客气,笑着谢过许拓之。 许拓之今日过来本就不是为了给杜老夫人请安的,说白了那是为了告状,如今这该说的也说了,他则先行回去了。 毕竟这段时间他是不眠不休的赶路,今儿又与庞鹿身边那个药童寒暄了一天,着实是累了。 林妧则留在正院吃了晚饭才回去,等着饭快吃完了,没想到居然上了两道川菜来,一道是夫妻肺片,一道是她方才提及过的水煮肉片。 玳瑁带着丫鬟上菜的时候笑着道:“奴婢见表姑娘馋这一口川菜,等着小王爷将人送过来之后,就吩咐她们先做两道菜出来给表姑娘尝尝。” 林妧高兴道:“多谢玳瑁姐姐。” 杜老夫人晚上向来吃得少,如今已放下筷子道:“我记得老二也爱吃川菜,我看啊,周家上下也就你们两个爱吃川菜了。” 扬州人饮食清淡,甚少有人爱吃川菜。 周钧淡淡笑笑。 林妧看在这两道川菜的份上又多吃了一碗饭,吃到最后是忍不住直打嗝儿。 杜老夫人像看小傻子似的看着她,连声吩咐玳瑁要小厨房准备点消食的汤水来,更是无奈道:“……你说你这孩子也是的,又没人同你抢,吃这么多做什么?小王爷既把这个擅川菜的厨娘送回来了,想必他就不爱吃川菜,我看等过几日小王爷走了,你小厨房的人也放回去了,叫这个厨娘也跟着一块去珍珠园好了。” 说着,她更是忧心忡忡道:“你猛地吃这么多辣的,当心晚上胃疼。” 林妧笑着道:“不会了,上次我从长房回来之后不也是好好地?” 她只觉得很满足。 等着回去珍珠园之后忍不住盘算起来,她不光爱吃川菜,还爱吃广式糕点,看样子什么时候得在杜老夫人跟前提一提要不再请个做广式糕点的厨娘回来,毕竟杜老夫人院子里的厨娘们都是擅长做苏式糕点。 林妧喝着牛乳,仔细想着这件事。 白薇见自家姑娘下巴是越来越圆润,从前在一众姑娘中算是最瘦的,可这下倒好,她见着自家姑娘隐隐有超过十一姑娘的架势,心里还是有些担心的。 想了又想,她还是上前道:“姑娘,要不这剩下半碗牛乳就不用了吧?您不是说要在过年之前把这几个香囊赶出来吗?奴婢陪着您一块绣香囊吧?” 她觉得自家姑娘不是饿了,就是纯粹嘴巴寂寞了,闲得慌。 林妧扫了她一眼,见她不卑不亢,一副“我没错”的表情,当即是扑哧一声笑出来了:“你是怕我吃的太多了?白薇,我可告诉你,伯祖母都说了,如今我是长身体的时候,难道像如表姐那样瘦的像竹竿,仿佛一阵风一吹就倒的样子就好了?” “只有吃的多,吃的好,我的身子才能好了。” 她都没好意思讲,赏花宴那一日听戏的时候她还听到坐在她身侧的姑娘肚子咕咕叫,那姑娘身形如弱柳扶风,若好看也罢了,偏偏羸弱得很,也不好看啊! 白薇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林妧三口两口就将剩下半碗牛乳喝的干干净净,将空碗递给白薇道:“人生在世几十年,一睁眼一闭眼就过去了,想吃就吃想喝就喝,何必委屈自个儿?” 她喝过牛乳之后洗漱一番就躺下了,这一觉倒是睡的香甜。 只是翌日一早她刚起床,见着天上又开始掉雪籽就忍不住趴在窗户边上直叹气:“……也不知道这雪下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她怕冷,总觉得天晴时还好些,可到了雨雪天气,只觉得一阵阵寒气要渗到骨子里去了。 等着给杜老夫人请安后,林妧就蜗在屋子里做香囊,屋子里碳盆子烧的足足地,她就窝在屋子里做香囊,一边绣着香囊,她一边与周庭晴说话。 周庭晴也是挺可怜的,这大冷天的,分到的银霜碳根本都不够用,也不知道是五房的下人们见风使舵还是听了樊老太太的意思,分给周庭晴的都是些寻常的碳,这种碳哪里能放在屋子里烧?一烧全是烟,熏的衣服上都是一股子碳火味儿。 杜老夫人听说这事儿后差人拿了些银霜碳过去,可周庭晴孝顺,想着铮十太太的病还未大好,省下银霜碳来给了铮十太太。 林妧见了只叫她无事的时候多来陪着自己坐坐,话到底没说的太明白,可她相信周庭晴听得懂。 有周庭晴陪着,林妧也不至于太过无聊,周庭晴性子讨喜,人又聪明,好像周家上下发生的事儿没一桩能逃过她的眼睛。 这不,周庭晴正与林妧说着昨日听雪楼的事情:“……我虽没见过小王爷,却也听人说起过的,长得玉树临风十分俊朗,他从小在京城长大,也是个小心谨慎的性子,根本不叫人近身伺候,这事儿我还是听长房那边传出来的风声,说是六姐姐昨日端去听雪楼的鸽子汤根本就没送出去,是哭着回来的。” “六姐姐还说那小王爷说话十分厉害,明明她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只说长房想着小王爷初来乍到,所以长辈派她过来送些吃食。” “可妧姐儿你猜小王爷说什么?小王爷直说多谢,还故意问六姐姐是不是秦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这,这人分明就是故意的,昨日六姐姐身后分明带着一群丫鬟,穿着打扮都与那些丫鬟不一样,怎么可能被认错?” “当时六姐姐就说不是,那小王爷更说没想到周家长房这般重规矩,居然派一个姑娘前来做这些事,还说要六姐姐以后别来了,知情的会说周家看重他,不知情的怕是会说他妄自托大,他可背不了这个名声!” “你也知道,六姐姐不是个能言善道的,当即就要哭出来,寻常人见到这场景就算不道歉,起码也得把东西收下来才是。” “可这位小王爷倒好,只说自己不喜欢吃糕点,也不喜欢喝鸽子汤,要六姐姐把东西端回去,还要她以后莫要再来,当着六姐姐的面还吩咐下面的人,说以后没有他的吩咐,不得放闲杂人等进听雪楼……这简直比狠狠打了六姐姐一巴掌还叫她丢脸,这件事,长房上下私底下都传遍了。” 146流言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周庭晴说这话时是直摇头,一副瞧不上这贵公子哥儿做派的模样:“在我看来,就算是长房做的不对在先,可这位小王爷在别人家做客,很多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了,这般过分又是做什么?” “她长这么大,这样的事儿听得多了,还从未有哪个人像这位小王爷一样不给别人姑娘颜面的。” 可林妧与她想的恰恰相反,她觉得这件事许拓之倒是做得对:“晴表姐觉得若小王爷轻描淡写说几句,长房那边会放弃他这块肥肉吗?不仅不会,说不准还会变本加厉,这样也好,长痛不如短痛!” “至于这件事为何会传的长房上下大家伙儿都知道,我觉得更不是小王爷的责任,咱们也没从听雪楼那边听到风声,反倒是长房那边……明明是自家姑娘做了丢脸的事儿,还反过头来指责旁人不知礼数。” 她都不知道秦老夫人是怎么好意思说这话的。 周庭晴仔细想了想这话,虽不赞同,但好像也说不上哪儿不对的,“反正我听人说后来二伯父也去了长房正院一趟,两人在里头说了些什么倒是不知道,可里头又是传来摔茶盅的声音又是传来长房伯祖母口口声声说自己命苦……只怕这件事得消停一段时间的。” 说到这儿,她不免有些犹豫,想着自己听到的那些话,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她听人说这位小王爷之所以这个时候来扬州城是为了一个人,一个男人,一个在白云庵见过一面再也没能忘却的男人。 说是小王爷见了这人一面之后就患上了相思病,哪怕在过年前夕,淮阳王妃病重之际也要匆匆赶来扬州城,哪怕忤逆了淮阳王也在所不惜。 这几日,小王爷陪着这人游走扬州城各大酒楼,为了这个男子一掷千金毫不眨眼,甚至还吩咐人四处看宅院,想要金屋藏娇。 这种事儿,周庭晴也听人说起过的,说有些男子有龙阳之好。 可小小年纪行事就这般不避忌,是不是有点太过于张狂了? 想到这儿,她微微叹了口气,道:“也是的,要是小王爷是个好脾气的,淮阳王也不会管不住他,更不会让他做出这样丑事来的……扬州城虽距离京城甚远,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我看这件事迟早要传进京城,到时候丢的也是淮阳王府的脸面!” 林妧手上正绣着一个孔雀开屏的香囊,可如今怎么看这香囊怎么像一只锦鸡,想着这个香囊怕是要废了,心里正烦闷不已,听闻这话抬起头,讷讷道:“如表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小王爷可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她只觉得以许拓之的聪颖,就算是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也不会叫人知道,最起码不会叫周庭晴知道的。 周庭晴只觉得有些难为情,画书把这话讲给她听的时候她是一言不发,都没好意思接话,这种事儿一个姑娘哪里好说? 想着林妧处处对她的照顾,思来想去她还是冲着林妧勾勾手指头,示意她靠的近些,用只有林妧才能听到的声音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道了出来,最后更是忍不住再三叮嘱道:“……这件事你可别对外说,也就下头的人嚼嚼舌根子,说小王爷还请了咱们府里的管事帮着打听打听,看有什么合适的院子想买了送人,这还能送给谁?不就是送给小王爷那个……相好的?” 说着,她更是低声道:“扬州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怕这件事瞒不了多久的,反正妧姐儿,这件事你心里有数就行了,可千万别对人说,要是叫我祖母她们晓得这话是从我嘴里传出去的,只怕要扒了我的皮!” 林妧半晌没回过神来。 这都是什么和什么? 许拓之有了相好的?还是个男的?莫不就是那个小药童? 周庭晴憋了一早上,这话早在心里憋不住了,如今有林妧在跟前,只想要一吐为快:“我还在想这件事,小王爷身份尊贵,到时候若娶了高门嫡女,到时候别人知道这件事闹开了怎么办?” “我要是小王爷,还不如就把六姐姐娶回去好了,反正娘家也没人给她撑腰,到时候就算是真知晓了这等丑事,也只能把伤心委屈往肚子里咽下……” 林妧想着许拓之知晓这件事后的表情,再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她觉得有意思极了! 周庭晴正说的起劲儿,被她这么一笑,笑的是莫名其妙:“妧姐儿,你笑什么?” “没什么。”林妧脸上的笑意是掩都掩不住,只道:“晴表姐,你继续说。” 周庭晴被她这一打岔,只觉得有些不对,相处了这么些日子,她觉得这位表妹也是个十分聪明的人,当即就道:“妧姐儿,难道你觉得不是这么一回事?” 林妧几乎是憋着笑与她分析起来:“叫我看,这就是捕风捉影的事儿,小王爷就算是真喜欢上一个男子,难道还至于叫他从京城巴巴跑到扬州城来?他是什么身份的人,将那人带到京城养着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至于淮阳王那边,他这般做派,淮阳王迟早都是要知道的,难道小王爷就不怕淮阳王棒打鸳鸯?晴表姐,你向来聪明,这话你当着我说说也就算了,可千万别当着别人说起。” 这说出去遭人笑话倒是小事儿,可传到许拓之耳朵里去,叫许拓之记恨上那可不是什么好玩的。 如今的许拓之是个半大的孩子,看着脾气倒不坏,可谁知道他长大后会不会像上辈子一样暴戾?万一一个不高兴想起小时候的事,想要同周家人算账怎么办? 周庭晴懵懵懂懂点头,可嘴里还是忍不住嘀咕道:“可既然不是相好的,那是怎么一回事?” *** 这件事在两日之后还是传到了许拓之的耳朵里去了,那些嘴碎的丫鬟婆子以为自己背着人偷偷嚼嚼舌根子不要紧,不会有人知道,可周家的主子的确是不知道,但人家小王爷身边不仅跟着有随从,还有她们不知道的暗卫,说不准前脚她们说许拓之不好,下一刻这话就能传到许拓之耳朵里去了。 147等她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原本这就是捕风捉影,三人成虎的话,为首的暗卫清风思来想去觉得还是不要告诉自家主子好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等着流言平息之后就好了。 可谁知道以周家长房与五房为首,这些话却是愈演愈烈,就连许拓之都察觉到不对,有些人看到许拓之的时候表面上恭恭敬敬,可等着他还没走远就开始窃窃私语。 许拓之是半个练家子,听力极好,当即就吩咐清风下去查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清风心里气的直骂娘,只觉得这周家好歹也是江南世家,怎么一个个仆妇这般没规矩? 偏偏清风又是个不晓得变通的,见许拓之问起,把自己知道的那些话一五一十都告诉了了许拓之。 果不其然,许拓之被气的够呛。 可就算是生气又能怎么着?难道许拓之还能巴巴跑去长房,二房亦或者周钧跟前说你们家仆妇没有规矩,私底下议论我有龙阳之好? 这种话,他可说不出口。 许拓之长这么大,还第一次吃这种亏,气的一晚上都没睡好。 他思来想去一大早就过来了二房珍珠园,直说要找林妧。 白薇见到一脸怒气的许拓之,吓了一跳,只觉得是不是自家姑娘有什么地方得罪了这位小王爷?她战战兢兢道:“不知道小王爷有什么事儿吗?我们家姑娘还睡着了!” 许拓之本是与那个药童约好今日一起去要河边赏雪的,昨儿他要人连位置都订好了,甚至还吩咐人提前将小药童喜欢吃的酱肘子多准备些,可一想到那些话,他却觉得半点兴致都没有,只要身边的随从朗月过去作陪。 如今他心情不好,看什么都不大顺眼,没好气道:“这都什么时辰了,你们家姑娘还没起吗?可真够懒的!” 当初他祖母在世的时候,他天不亮就起来练剑了,每次练剑之前还得去给祖母请安……若照着林妧这样子,只怕等着她醒来之后过去给杜老夫人请安,杜老夫人只怕早饭都吃过了。 白薇憋着一口气,低声道:“回小王爷的话,因我们家姑娘之前病了,如今身子将将好了,所以老夫人专程吩咐下来,要我们姑娘每日多睡会儿,等着什么时候睡醒了再过去给她老人家请安。” 她实在不懂,她们家姑娘既不用上学又不用当差,起那么早做什么? 天冷的厉害,在床上多睡会儿难道不舒坦吗? 许拓之也没把自己当外人,直接去了偏厅等着,临走之前还不忘丢下一句话——那就要你们姑娘睡着吧,我等等她就是了。 林妧昨晚上跟着白薇一起绣香囊又绣了一晚上,一晚上既费心又费力总算是绣出孔雀的雏形来,嗯,也不能这样说,毕竟这孔雀身上还是有着锦鸡的几分影子。 她觉得做绣活儿比读书写字难多了,夜里是睡得格外踏实,睁开眼刚起身就听白薇说许拓之来了。 林妧一个激灵,忙道:“……小王爷过来了你怎么不喊我起来?” 白薇却是煞有其事道:“小王爷说了,要您先睡着,他等一会儿就是了。” 林妧急的直趿鞋子往外冲,恨不得抽空再给白薇头上两个栗果子才好:“你啊你,叫我说你什么才好?平日里该聪明的时候糊涂的很,该糊涂的时候又聪明,你难道就听不出来人家说的是客套话?他是什么身份,就算是到了伯祖母跟前,也没有他等着伯祖母的道理。” 虽说杜老夫人是一品诰命夫人,又是许拓之的长辈,真叫许拓之等一等也没什么,可很多事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就像宫里头一样,得宠的嫔妃甚至能与一国之母平起平坐,因的是什么?还不是圣心二字! 白薇从小就是个实心眼脾气倔的,要不然从前也不会在针线房吃了那么多亏,跟在林妧身边也就大半年的功夫,有些东西虽在尽心学,可觉得自己还很差些火候。 林妧经身边的小丫鬟提醒,这才想起来自己刚起床,衣冠不整的,鞋子都没穿上,叫丫鬟快些替自己梳妆,又问道:“小王爷来了有多久了?” 白薇也晓得自己做错了事儿,缩着脖子道:“大概……小半个时辰吧。” 林妧:…… 两辈子加起来,她都没敢叫许拓之等她这么久! 她只觉得自己运气太差了些,怎么就偏偏魏嬷嬷告假回家的时候许拓之来了?要是魏嬷嬷在,这许拓之前脚踏进来,后脚就会把自己喊起来的。 林妧心里忐忑的很,不过是一刻钟的时间就到了偏厅,因时间紧,她是一路小跑着过去的,到了许拓之跟前还小口小口喘着粗气儿了。 心里有多忐忑,林妧面上的神色就有多谦卑,她进去的时候许拓之正百无聊赖拨弄着案几上插着的梅花,看着桌上掉落的花瓣和花瓶里所剩无几的梅花,林妧估摸着他折腾这几株梅花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了。 林妧脸上的笑容更深:“不知道小王爷一大早过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儿?” 从前在白云庵的时候,许拓之不知道她的身份,她觉得自己在许拓之跟前还能不卑不亢,如今在周家,几乎每个人见到许拓之都是曲意讨好,她觉得自己这脊梁骨……好像也直不起来了。 “一大早?”许拓之朝着窗外扫了一眼,继而又扫了林妧一眼:“从前我在京城,这个时候已经起来练过剑,读过书,吃过早饭了……没想到林姑娘还觉得这是一大早?” “我倒是想问问林姑娘,这都巳时初了,林姑娘当真能一觉睡到这时候?” 他从小少觉,旁人一晚上要睡三到四个时辰,他睡上两个时辰就觉得精神抖擞,这些年下来,每天早上都是雷打不动的卯时一刻就起来了。 林妧有些恍惚。 这话,好像上辈子许拓之也问过她。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都喜欢睡觉,觉得哪怕是遇到天大的事儿,只要蒙上被子睡上一觉就好了,帐幔一放,被子一盖,好像外头哪怕是天塌下来都和她没有关系。 148不高兴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想起上辈子的事情来,林妧倒是有些汗然,当初入了京城,周钧不仅已拜相入阁,还是皇上跟前赫赫有名的大红人,所以,哪怕身为周钧八竿子才打得到一块去的隔房外甥女,她的亲事不算艰难,甚至给她寻摸了一门不错的亲事。 这门亲事放在如今看来依旧是合乎林妧的心意——门第不高,婆婆良善,夫君上进,学问了得,身边还没那些糟心的莺莺燕燕。 那时候林妧听闻这门亲事后高兴的半宿没睡着,只觉得自己这是否极泰来,苦了十几年,好日子总算要来了。 可谁知道那位举人他娘不知道从哪儿听说她在扬州城勾搭吴璋知的事情来,当即只说他们是清白人家,犯不着为了讨好阁老娶个水性杨花的女子回来,当即在家里好一通闹腾,又是要喝毒药又是要上吊的……那位举人不敢开罪周钧,也不敢到周钧面前说退亲的话,后来还是周钧想着就算是她真嫁过去了,只怕也没什么好日子,索性主动退亲。 林妧当时难过极了,可万万没想到没过几日她就被嫁到淮阳王府当侧妃去了。 她那时候是既害怕又难过,许拓之的鼎鼎大名她是听说过的,名声脾气都不好,性子暴戾,一个不高兴就砍下他哥哥一条胳膊下来……他那哥哥还是同父异母的亲哥哥,都能下得了这样的狠手,若自己哪句话说错了,是不是小命都要没了? 她把眼睛都要哭坏了,可胆子小,也不敢去周钧面前说不嫁,最后还是嫁去了淮阳王府。 刚成亲那段时间,她小心谨慎,与许拓之睡在一张床上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半夜睡不着,显然,半夜睡不着的后果就是第二天起不来。 好几次什么时候许拓之走的林妧都不知道,她一琢磨,这样不行啊,叫着白薇偷偷下去打听一番,晓得许拓之觉少,索性想着等着许拓之起身之后再睡也不迟,夜里困得直掐自己大腿儿。 只可惜,收效甚微。 终于有一次,许拓之实在忍不住,想要看看她到底能睡到什么时候起,等着许拓之练剑看书用过早饭后再折回来,却见着她还在睡。 这让许拓之觉得叹为观止,不可思议。 只是林妧一睁眼就见着许拓之坐在炕上看书,眼神淡淡扫了过来,说的也是差不多的话儿——你当真能从昨晚上一觉睡到这个时候? 林妧吓得不行,只以为自己不死也得脱层皮…… 回想起上辈子的事情来,林妧只觉得像做梦似的,觉得上辈子自己连睡觉都战战兢兢的,委屈的很,如今再次到了许拓之跟前,也就显露出几分理所当然来。 嘿,上辈子许拓之都没说什么,这辈子肯定也不好说什么的。 她挺直腰杆子,道:“这有什么稀奇的?伯祖母说了,我年纪小,正是长个子的时候,只有多吃多睡才能长得好,像那些一大早就起来的,都长不高个儿的……” 话说到一半,她觉得这话好像太过于片面了,许拓之个子就挺高的。 许拓之仔仔细细看了看她,点点头道:“这话说的倒是挺有道理的。” 他记得清楚,这小丫头比当初在白云庵的时候狠长了些个儿,不仅长高了,也胖了,不像京城里的那些豆芽菜,好像一阵风吹来就会吹走了似的。 他一把将白玉花瓶里最后的几朵梅花也给蓐了下来,只道:“你叫屋子里的人都出去,我有话跟你说。” 林妧没有多想,只要白薇带着人下去。 敢情如今他们年纪都还小,这要是再大上几岁,白薇觉得自家姑娘怕是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等着屋子里没人了,许拓之这才沉声道:“你最近可有听说什么闲言碎语?” 林妧没有多想,摇摇头:“我可没听说什么闲话。” 她见着许拓之面色凝重,下意识觉得只怕不是什么小事儿,又仔细想了想,才道:“二房规矩严明,就算是真有什么闲言碎语,也不会有丫鬟婆子在我跟前嚼舌根子的。” 十来岁的少年到底是脸皮薄,许拓之犹犹豫豫好一会儿这才把听到的那些话道了出来,最后更是没好气道:“……周家好歹也是簪缨世家,怎么连下头的丫鬟婆子都管不好?在淮阳王府,要是有这样的人,一顿板子打下来直接被抬出去了。” 林妧预想中的事情成真了,憋着笑,见许拓之面上的神色比想象中还要气愤几分,只觉得……可真有意思! 许拓之隐隐感受到她的嘲弄之意,一个眼神扫过去,却见着对面的小姑娘面上的笑容已敛去,只一本正经解释道:“周家有五房,不是每一房都规矩森严的,叫我看这件事不如禀了长房伯祖母?请长房伯祖母出面帮着管教管教这些嘴碎的丫鬟婆子?” “下头的人都是见风使舵的,就有人受了责罚,也就不敢乱说话了。” 许拓之冷着脸,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主意:“去告诉长房老夫人?哼,我看她也不见得会对这件事上心!” “本就是她没管教好自己的孙女,落了我的埋怨后反倒把这笔帐算在我的头上?觉得是我不给她孙女面子?我想着如今住在周家,已经够给那个叫周庭如的面子了。” “若是在京城王府里,头一次我都不会叫她进我的院子,我的院子又不是菜园子,什么人都能进来的?” “你是不知道,前两日我给长房老夫人请安的时候,她神色淡淡的,还真的把自己当成个人物,我才不想去找她!” 说着,更是没好气道:“况且这种事也不是那么好压下来的,被狠狠敲打一番,那些丫鬟婆子明面上不敢说什么,只怕私底下还是这样以为,私下还是会忍不住嚼舌根子……林姑娘,不如你帮着我出出主意?” 这件事虽不是什么大事儿,但却叫他一想起来就觉得浑身难受,如坐针毡。 149生气了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林妧心底藏着的那么点笑意顿时褪的是一干二净,她知道就没这么好的事儿,难道许拓之还会上门讲这种事儿供自己取笑? 到底是收了别人一块价值连城的玉佩,拿人手短,这会子她也只能尽心尽力替许拓之出起主意来:“这件事倒是有些棘手,就像小王爷说的,您能管的住旁人嘴上说什么,但哪里能管的住别人心里想什么?” 见许拓之冷着一张脸,她回想起自己上辈子在他这个年纪也是因为一些芝麻绿豆大点小事不高兴,更何况对于许拓之来说,这应该也不算是一桩小事了:“既然小王爷不想借着长辈们的威名来堵住下头丫鬟婆子的嘴,不如就实话实说好了,您千里迢迢从京城来扬州城,为的是给淮阳王妃请大夫,这份孝心,谁还敢多说一个字?” “小王爷身份尊贵,想要什么张张嘴多的是人往您跟前送,但凡聪明一点的人自然能想明白您不会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来扬州城,可是,这世上又有多少聪明人?” 许拓之没有接话。 他不得不承认,林妧这小丫头有几分聪明,这是最好的办法。 可是,他就是不愿意这样做。 他不愿意见旁人说起他母亲时一脸怜悯,不愿叫旁人知道他母亲早已病入膏肓……好像他不说,别人不提,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事儿似的,就好像他的母亲身体安康,还在王府里翘首企盼,盼着念着他早些回去,而不是此时此刻昏睡在床上,连他已经离开京城,到了扬州城都不知道。 一想到这,他就觉得心里难受,难受的喘不过气来:“多谢林姑娘了。” 屋子里的气氛是陡然一冷,连案几上的那些散落的梅花花瓣都显得惶然无措起来。 林妧并不知道自己哪个字哪句话又说错了,上辈子她就猜不透许拓之在想些什么,这辈子,她也猜不透。 许拓之并未多言,沉着一张脸走了出去,脸色比进门时还要难看几分。 白薇见着不对劲,几乎是火急火燎跑了进来,见着自家姑娘好端端的,忙道:“姑娘,您是不是惹小王爷生气了?奴婢见小王爷出去时脸色很是难看。” 林妧也是一脸懵,茫然摇摇头:“没有吧。” 连她自己都开始不确定起来,将方才自己说的那些话翻来覆去想了三四遍,仍觉得并没有什么错漏的地方。 她决定不再想这件事了,想来想去也没个结果,还不如不想。 可刚过了晌午,林妧就知道许拓之今日肯定是动怒了,原因无他,长房秦老夫人请林妧去了长房一遭。’ 林妧过去时不光有秦老夫人与周钧在,五房的樊老太太也在,两位老夫人脸色难看的紧,周钧倒还强些,可脸色也没好看到哪儿去。 听周钧说起来,林妧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原来是许拓之直接命人将为首那几个嘴碎的管事嬷嬷抓了起来丢到长房正院来了。 许拓之是个很聪明的人,两日之前在秦老夫人跟前受到冷遇也知道是因着什么事儿,之后是一步再也没踏进长房的地界儿。 今日一过来,好家伙,那叫一个气势磅礴,身后带着被好几个被捆的管事嬷嬷,有的是秦老夫人从娘家带过来的陪嫁,有的是樊老太太身边的管事嬷嬷,如今这一个个嘴里被塞着破布,被人连推带拉的,一股脑都带了进去。 他到了秦老夫人跟前更是一个字的寒暄都没有,直接开门见山道——原先我在京城的时就曾听人说起过扬州周家,曾以为周家盛名在外,定是治家森严,规矩严明,却不曾想连这些丫鬟婆子一点规矩都没有,我到底是客人,不好出面管教这些丫鬟婆子,所以将这些人交给老夫人好了,相信老夫人定会秉公处理,也免得有些话传出去了,叫旁人笑话! 秦老夫人一听这话的时候就气的脑门子生疼生疼的,只觉得这小王爷还晓得自己是客人?有这样当客人的吗?比她这个当主人的厉害多了! 可一想到之前儿子与自己说的那些话,说是许拓之连寻常皇亲国戚都不放在眼里,身份尊贵,不是他们得罪的起的,只把这些委屈愤恨往肚子里咽。 只是那脸色啊,却比三天没去过茅房还难看。 林妧认真听着,听到最后显然没发现这件事能与自己有什么关系,这一个个的找自己过来是做什么? 还是周钧开口道:“……妧姐儿,你也别害怕,找你过来就是问问而已,我听人说小王爷今日来珍珠园之前只是脸色有些难看而已,并没有别的不对劲的地方,可等着出了珍珠园脸色就难看的紧,你想想看,当时小王爷可端倪显露,或者说了什么话的。” 他这话音刚落下,樊老太太就没好气道:“二老爷,您这般客气做什么?定然是这丫头乱嚼舌根子,还真是养不熟的狼,当初就不该一番好心把她接回来,我们供她吃供她穿,没道理最后还联合起外人来对付咱们!” “方才我听大嫂的意思,这小王爷也不是个好相与的,说要咱们狠狠惩治那些嚼舌根子的下人,怎么惩治?这都是我们周家的老人儿啊,若真的罚的狠了,保不齐下面的人会寒了心,以后当差都不会尽心尽力了!” 她也是一肚子火气,说话是夹枪带棒的。 她那大嫂在一个半大的孩子跟前吃了憋,断不会咽下这口气,可又不敢冲着许拓之和周钧发脾气,到了最后,受委屈那个不是她还能是谁? 明明一伙子人都有嚼舌根子,她听着秦老夫人的意思,怎么好像是他们五房起的头? 柿子捡软的捏,别说她一肚子火气全撒在林妧身上,恨不得还扒了林妧的皮,喝了林妧的血,吃了林妧的肉才会觉得解气。 林妧一听这话,就琢磨出不对劲来了:“伯叔母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觉得是我在其中挑拨离间吗?从前在白云庵的时候,我虽见过小王爷几面,与小王爷算上认识,可小王爷是什么身份,我又是个什么身份?我就算是再傻,也断没有出卖自家人去讨好别人的道理。” 150殃及池鱼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林妧见着樊老太太一脸不痛快,心想着您老还有脸不高兴了,这件事就是从五房传出来的,五房的采买在街上见到了许拓之几次,就开始胡编乱造起来。 她本就对樊老太太没什么好印象,这樊老太太连秦老夫人都不如,嘴上时常挂着“姑娘就是赔钱货”之类的话,如今更是一股子气上来:“二房向来规矩严明,这几日我的病刚好,哪里都没去,就算是真想着要去小王爷跟前嚼舌根子,也该听到风声才是,怎么就没见着小王爷将二房的丫鬟婆子抓起来?” “再说了,我吃的喝的都是二房伯祖母和我故去的外祖父,外祖母的,好像和五房也没什么关系。” 樊老太太是火气更甚,还没哪个晚辈敢对她这样说话,她好歹也是周家的老太太了,如今指着林妧,颤颤巍巍道:“大嫂,二老爷,你们看看,你们看看啊,这就是二嫂养出来的好姑娘,真是厉害啊!” “我这才说了几句,她竟敢顶撞起长辈来了?” 好端端被人一盆子脏水泼下来,换成谁都不会高兴的,林妧小声嘀咕道:“我又没有说错什么?” “好了!”周钧扫了林妧一眼,眼神中带着警示的意味,可到底没说出什么重话来:“妧姐儿,别说了。” 大燕朝以孝治天下,一个不孝的罪名压下来,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秦老夫人没心思管林妧厉不厉害,就算是再厉害,这丫头也是养在二房的,到时候真闹出什么事情来,丢的也是二房和三房的脸面:“妧姐儿,你叔祖母这话说的也有道理,小王爷为何单单从珍珠园离开时脸色就不对?” 她倒是想打听更多的事情,只是二房被杜老夫人治理的像铁桶似的,根本就打听不出来什么。 林妧摇头道:“我不知道。” 秦老夫人免不得叫她好好想想,大有一副今儿不把这件事弄清楚不罢休的架势。 林妧很是无语,要是一早秦老夫人管家时拿出这份劲儿来,别说是周家长房,只怕整个扬州城都管的井井有条。 只是,她也很委屈,她根本不知道,心里更是想着若见到许拓之,自己得去问问到底是什么缘故,也好叫她背黑锅背个明明白白。 眼见着秦老夫人是越来越咄咄逼人,周钧看不下去,只皱眉道:“娘,我看这件事也不用多问,问来问去也问不出个什么来。” “况且妧姐儿与小王爷之间说了什么又有什么要紧的?小王爷在意的是那些嚼舌根子的人,在意的是这些流言蜚语,我看不如您拿出一个决断来,也好给小王爷一个交代。” 他回来周家本就没多少日子,大多数时候又是在外院,是万万没有想到长房与五房内院乱成了这个样子:“我也知道内宅之中的关系错综复杂,有周家的家生子,有您从娘家带过来的陪嫁,几十年下来,内宅之中已成一套,可很多时候该赏赏,该罚罚,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小事上不管,终有一天会酿成大错的。” 秦老夫人也就是今日在见识到什么叫做气派,什么叫做不怒自威,只觉得许拓之年纪不大,却比扬州知府吴大人看着还要厉害,想了想道:“我瞧着小王爷十分生气的样子,不如就把这些丫鬟婆子打一顿都发卖出去算了。” 这是最快最狠的方法,却不是最好的方法。 樊老太太虽有些不舍得,可见她都这样说了,只能点头。 周钧皱皱眉,扫了一眼站在中间的林妧,一张漂亮的小脸上写满了委屈与不快,心里一软,含笑道:“妧姐儿,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先回去吧。” 林妧行礼之后这才退下,等着她转身离开的时候是听到周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叫什么法子?除非把一个个人都打断了气,要不然大家憋着一口气,只怕出去之后会变本加厉宣扬这件事的,到时候岂不是弄巧成拙?我看狠狠惩戒一番就好了……” 林妧觉得这话很有道理,觉得周钧不愧是以后要拜相入阁的人,看待问题很是全面。 出了长房,林妧一脚接一脚踩在滑不溜秋的路上,冷风呼呼往她脖子里灌,冷的她直缩脖子,有一次还差点摔倒了。 她只觉得自己真是倒霉透了,虽说二舅舅说了这件事与她没什么关系,可她想着秦老夫人与樊老太太那眼神,好像不相信似的,肚子更是窝火,只道:“走,咱们去听雪楼!” 她要去问个清楚。 白薇与夏瑶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听雪楼在二房最南边,与周家大花园的竹林紧紧挨着,等落雪下雨时坐在二楼能听见雨雪打在竹叶上的声响,故而叫做听雪楼,到了冬天往二楼一坐,听雪赏湖景,这样的日子要多惬意就有多惬意。 更别说偌大一个院子有秋千,有小厨房,有九曲连桥,还引了大花园的活水进来,甭管是春夏秋冬,都是各有一派景致。 除了听雪楼地界儿偏了些远了些,那还真是个绝好的地方,要不然当日杜老夫人也不会叫许拓之暂住在这院子。 院子倒是好院子,可就是太远了点。 林妧顶着寒风走了一刻钟这才到了听雪楼的门口,谁知道还没进门就被人拦了下来——还请姑娘留步,小王爷吩咐了没有他的吩咐,任何人不得踏进听雪楼一步。 林妧根本就不认得这守门的婆子,想来是许拓之经过周庭如的事情后从外头新买回来的,长得那叫膀阔腰圆,满脸横肉,看着就叫人心里发怵。 她如今脚尖冻的已经没了知觉,觉得浑身上下没一处是暖和的,将身上的披风拢的更紧了些,压着一肚子火气道:“我是养在二房的表姑娘,有事要找小王爷,还请嬷嬷帮着通传一声。” 如今她俨然是半个二房的人,二房上下她哪里不能去?没道理连听雪楼大门都进不去,就算是见不到许拓之的人,也该被请进去喝杯茶才是。 151听雪楼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那满脸横肉的婆子居高临下扫了林妧一眼,没好气道:“上头的人说了,像你们这种姑娘表姑娘什么的特别不能放进来,谁知道你们进来要做什么?快走吧!” 这婆子是清风在外头寻摸了一整日这才找到的,清风对这人很满意——从前是杀猪的,力气大,脾气大,像周庭如那样弱不禁风的小姑娘,一手能拎起来三四个,能丢出一丈开外。 这下子别说林妧,就连白薇都给气着了:“你都没进去,如何知道小王爷不愿意见咱们家姑娘?况且就算是不见,也该请我们家姑娘进去歇歇脚喝杯茶才是。” “我们家姑娘找小王爷有要紧事儿,当心小王爷怪罪下来打你板子!” 满脸横肉的婆子有些迟疑。 她过来当差也没几日,见到的都是些说话温温柔柔,细声细气的小姑娘,像这对主仆这样,一个一脸不耐烦,一个像吃了炸药似的,还真是头一次见。 难道是真的身份不一般? 她想了想,觉得丢了差事事小,丢了命才是大事,这才进去传话了。‘ 片刻之后,她就满脸堆着笑出来,只道:“小王爷请您上去了。” 林妧道了谢,这才上了听雪楼二楼。 从前她是来过听雪楼的,那时候还是夏日,因挨着竹林,听雪楼蚊子多,她回去之后才发现身上被叮了好几个疙瘩,从此是再没来过。 等着冬日里再过来,她好像品出几分滋味来,外头风呼呼灌着,只听见竹林那边传来的沙沙作响声,许拓之坐在窗边喝茶,虽说开着窗,可屋子里燃着几个碳盆子,倒也算得上暖和。 林妧刚进屋,侧身躺在贵妃榻上的许拓之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只淡淡问道:“林姑娘找我可是有事儿?” 方才他听人说有位表姑娘来了,想也不想就说不见,他心里正烦着了。 这几日他与那小药童走的颇近,甚至在皇上跟前都没这般热情过,凭着就是那股子热情劲儿,可今日从珍珠园出来后,他那股子劲儿就被抽走了,心里更是忍不住想着淮阳王妃的病情怎么样了,想着庞鹿万一不愿意跟着他去京城怎么办,想着庞鹿就算去了京城也不一定能治好他娘的病…… 一想到这儿,他整个人就是怏怏的,仿佛三魂丢了两魂半。 这个时候别说什么表姑娘来了,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他都不想见。 可还未等人走出门,他又想了起来——表姑娘?周家上下好像就一位表姑娘了! 想了想,他这才叫人放了林妧进来。 林妧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样子的许拓之,上辈子许拓之淡漠,盛怒,冷血,无情的样子,她都见过,却从未见过他失魂落魄,颓然不已的模样。 话已经到了嘴边,可她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许拓之没听到声音,诧异扭头看了她一眼,见她唇色发乌,一看就是被冻着了的样子,只支起身子将窗户关上,这才道:“这么冷的天,林姑娘过来找我可是有事儿?” 林妧摇摇头,可旋即一想不对啊,她又不是周庭如,没事儿过来凑什么热闹,索性一五一十将方才的事情道了出来,更是委屈巴巴道:“……小王爷来找我,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也不知道哪句话说错了哪件事做错了叫小王爷不高兴,叫长辈们把这笔帐算到我头上来了。” “我只觉得自己冤枉的很,所以这才想着来找小王爷问个清楚,要不然我怕是晚上睡都睡不着了。” 许拓之算是听明白了,这位林姑娘是一早就发现他不高兴了,可压根就没当一回事,等在长辈跟前吃了苦头这才想问个清楚。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这位林姑娘是个心大的还是个求知欲强的,索性坐直身子道:“没有原因,就是不高兴了。” 林妧:…… 若不是许拓之身份尊贵,她是真的很想把他狠狠骂上一顿,她大老远冒着寒风过来容易吗? 当小孩子的时间久了,林妧早已忘记自己上辈子当大人是什么模样,只狠狠瞪着许拓之,咬着下唇,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许拓之见她这样反倒笑了起来,还没人敢在他跟前这个样子,这让他想起了祖母在世时养的那只猫儿,自己每次给祖母请安时总是会逗弄它,故意抢它的肉干,它就是这样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见许拓之笑了,林妧是……更生气了。 有什么好笑的? 这人到底还有没有点良心? 恰好这时候有嬷嬷端着茶上来,林妧喝了口茶,这才觉得浑身上下有了点暖意,更听见许拓之的声音飘了过来:“你既然大老远过来一趟,那我就告诉你好了,我想起了我母亲……你说叫我对众人实话实说,我不想这样,我不想听见别人说我母亲的病情。” “中秋节的时候我随着我父亲进宫一趟,被太后娘娘留在了慈宁宫用午饭,太后娘娘字字句句的意思都是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说我母亲时日无多,叫我父亲早做打算,我父亲也不好说什么……不光是太后娘娘,我在宫里头也听见妃嫔们偷偷说我母亲是个命苦的……” 他很讨厌听见这些话,原来他母亲是多漂亮的一个人啊,什么时候身上都是香香的,什么时候都是漂漂亮亮的,什么时候旁人提起她来都只有羡慕的份儿……如今这些人嘴里字字句句不离“可怜、命苦”这些字样,若叫下头的丫鬟婆子知道了,只怕也会说一样的话。 他并没有将话说的太明白,可林妧却听懂了——如今的许拓之还怀着一腔热血,只觉得自己一定能带着庞鹿进京,庞鹿一定能医好淮阳王妃的病,但是旁人的那些泼冷水的话听的多了,他会怀疑,会不安,会害怕。 说到底,如今这时候的许拓之只是个半大的孩子,碰到这种事也会想着去掩耳盗铃,好像那些话自己听不见,就不存在一样。 152两个臭皮匠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林妧上辈子也是当过母亲的人,这心啊,一下子就软了下来,柔声道:“小王爷放心好了,庞鹿大夫到时候一定愿意跟着您进京的,一定能治好王妃娘娘的病。” “我师傅说过,好人定会得佛祖庇佑,我之前没做过什么坏事儿,所以就被周家找回去了……王妃娘娘是个多好得人啊,老天爷才不会叫阎王索了她的命。” 说着,她更是若有所思道:“这几日小王爷您和那小药童相处的怎么样?您觉得万一庞鹿大夫不愿意跟着您去京城,那小药童开口之后又有几分胜算?” “知道那小药童的喜好没什么了不起的,得旁敲侧击知道庞鹿大夫的喜好才是,比如他还有没有什么亲眷,有没有朋友想要入朝为官的,这种事对寻常老百姓而言是难以上青天,可对您来说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正是这个道理,你和我想到一起去了。”许拓之面上一扫方才的颓然,顿时来了精神:“那个小药童叫半夏,也就十二三岁的年纪,是个弃婴,被庞鹿大夫捡到之后一直当徒弟在养。” “他说庞鹿大夫脾气不大好,对他虽不差,但也不算太好,若他敢帮着求庞鹿大夫进京,肯定是要被庞鹿大夫狠狠骂一顿的。” “我瞧着他是很怕庞鹿大夫的,觉得由他开口,庞鹿大夫不一定会给他这个面子。” “不过也叫我也打听出来,他们师徒两个都一样喜欢吃吃喝喝,听半夏说庞鹿大夫给人看病的诊金都买肉吃打酒喝了,我寻思着这几日多找几个厨子,兴许到时候还能试一试。” 林妧点点头:“正是这个理,谁的心都不是石头做的,若是您诚心,庞鹿大夫肯定能感受到的。” “我看到时候不光多准备几个厨子,还有好酒也多准备些,我记得伯祖母那里有三舅舅派人送回来的梨花白,说是宫里头的贡品,待会儿我就去伯祖母那里试一试,兴许能叫我讨些过来……” 不管什么时候,能救人一条性命那都是功德无量的大好事,林妧想着淮阳王妃是那样好的一个人,也愿意尽自己的绵薄之力。 两人半大的孩子商量来商量去,想出好几个法子来。 许拓之一高兴,甚至还送林妧出了听雪楼的大门。 二房的事儿虽不会外传,但没什么事儿能瞒得过杜老夫人的眼睛,等着玳瑁将这几日两人走的极近的事儿告诉了杜老夫人,杜老夫人惊的是半晌没说话。 她老人家忍不住在心里琢磨起来,林妧从前倒是个性子绵软的,养了几个月之后倒有了姑娘家的脾性与娇俏,这是好事儿,许拓之在她跟前虽没什么架子,但长房的那些事儿,她可是都听说过,那也不是个脾气好的主儿……这样两个人,怎么能说到一起去? 说句没规矩的话,玳瑁这些日子来也是将林妧当成妹妹看的,满心都替她打算:“老夫人,您说……会不会是小王爷喜欢上表姑娘了?” “虽说小王爷与表姑娘年纪尚小,但一个十一岁,一个也快七岁了,也算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奴婢听人说过,京城里有些男子娶妻早,十三四岁就成亲了……” 她见杜老夫人沉吟不语,心里更是没底:“您说这要是真有个什么事儿,那可怎么是好?” 自古以来,两情相悦吃苦受罪的都是姑娘家,若真闹出什么丑事来,到时候男子拍拍屁股走人,等过几年一句“年幼不懂事”就能打发过去,可姑娘了,这辈子都别想嫁人了。 杜老夫人扫了她一眼,见她满脸紧张,轻笑一声道:“妧姐儿的为人,你还不相信?这越矩之事肯定是做不出来的。” 她担心的是林妧会不会真的喜欢上许拓之了,年幼的姑娘哟,身边除了哥哥弟弟就见不到旁的男子,如今二房多了一个长相俊朗,身份高贵,且能与她说到一起去的小王爷,动了春心也是说不准的事儿。 可是她心里清楚,就林妧这身份,想要嫁给许拓之为妻简直是痴心妄想,她就怕到时候苦了她的妧姐儿,害的她的妧姐儿牵肠挂肚一辈子…… 杜老夫人决定提点这孩子两句,林妧聪明,提点两句就该明白她的意思了。 谁知道她老人家还没来得及提点,林妧在给她请安的时候把这几日的事情一股脑都说了出来,最后更是颇为自豪地说他们一起想了好几个法子了。 杜老夫人前几日之前就知道了许拓之为何一个人来了扬州城,当即就觉得这孩子孝心可嘉,如今听闻这话,只觉得两个孩子都是极好的,忍不住笑着道:“……都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我看你们这是两个臭皮匠也能顶上个诸葛亮了,很多事到了绝境说不准还有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的时候,更别说淮阳王妃年纪轻轻,心地良善,定会得佛祖庇佑的。” 说到这儿,她想着昨日自己那龌蹉的心思,笑意更是重了几分,很多时候孩子们的心性都是好的,她活了大半辈子,怎么去以她的观念去揣测孩子们的心思? 就像林妧这丫头,从前与周庭晴闹得话都不说,可见着铮十太太可怜,还是拿了银子出来,后来更是有意无意照拂周庭晴……这孩子,一向是心肠好的。 她老人家脸上的笑意更甚:“不光是庞鹿,这大燕朝有名的大夫都可以请到京城试一试,太医院的那些个太医也不一定全是好的,有些人喜欢去喧嚷闹市,可有些人就喜欢在深山野林藏着掖着,等着下次你见到小王爷的时候与他说一声,可以要这些个大夫都出方子,选了最折中的方子试一试,定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到时候试一试,就能将那些个大夫的深浅试出来,选个厉害的出来,说不准就能药到病除。” 林妧只夸赞杜老夫人聪慧。 被她这好一番吹捧,杜老夫人眉里眼里的笑是怎么都止不住,不曾想不到半日的时间,姜氏就哭哭啼啼寻到二房来了,一进来就直接跪倒她跟前,嘴里嚷嚷道:“二伯母,求您给我做主啊!我,我这可是真的活不下去了……” 153发现了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杜老夫人见姜氏满脸眼泪,是一脸诧异。 自她将林妧养在二房,处处维护林妧之后,姜氏来二房的次数就少了许多,掰着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像这般不顾颜面哭哭啼啼的更是嫁到周家来头一遭。 杜老夫人忙差人扶她起来,更是道:“可是老七……欺负了你?” 前几日她还问过周铨,这夫妻两个还是冷若冰霜,连话都不说,上次中秋节一家人凑在一起吃饭时也是的,活脱脱像不认识似的,她下意识觉得是不是周铨在外头有人了。 姜氏几乎是被玳瑁与旁的大丫鬟架起来,直摇头道:“不是的,是阳哥儿……阳哥儿他……” 她话还没说完,就捂着脸呜呜哭了起来,那模样要多伤心就有多伤心。 这还真是把杜老夫人给说愣住了,周子阳虽顽皮,可也不过九、十岁的孩子,又能闯出什么滔天的祸事来? 杜老夫人好一通劝,姜氏这才渐渐止住了眼泪,喝了半盅茶水,这才低声说道:“二伯母,您可知道妧姐儿与阳哥儿一起做生意开铺子的事情?” 杜老夫人摇摇头,“这事儿与妧姐儿有什么关系?” 姜氏心里这才稍微踏实了点,要是这件事杜老夫人是知情的,那她还真没地儿说理去了:“大家都知道,阳哥儿从小不爱念书,说实在的,我也没指望他能中举人中进士,可不管怎么说也该多学些东西吧?我们周家就没有目不识丁的。” “可他倒好,小小年纪不学好,竟学人做起生意来,士农工商,他这放着好好的康庄大道不走,非得过那独木桥?这生意是那般好做的?” “当初我们三房老太爷在世时就是被活生生累死的,当初刚把周家这大担子交到四老太爷肩上时,四老太爷瞧着多年轻啊,可这才几年?四老太爷就像老了二三十岁似的,人黑了也瘦了,我就不明白,学着做生意有什么好的?什么年纪就该做什么事儿,他就算是想做生意,如今这年纪是做生意的时候吗?” “我原以为周家上下就他一个胡闹的,每个月凭着他那十两银子的月例银子,就算是有那胆子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来,可不曾想还有个陪着他一起胡闹的……我今早上才问清楚了,他们都在外头开了个铺子起来,我是说阳哥儿一天到晚不着家往外头跑是做什么?原来小小年纪就去管铺子去了,这是他该做的事儿吗?” “我知道您向来疼惜妧姐儿,怨不得旁人在您跟前说她的不是,可若不是妧姐儿给了阳哥儿那一千两银子,他哪里有钱去开铺子?” “我承认,我这个当舅母的从前是有对不起妧姐儿的地方,若她心里有气,冲着我来就是,找阳哥儿这是做什么?她倒是算账算的聪明,只拿了一千两银子出来,两人五五分账,可怜阳哥儿在外头累死累活的……” 话还没说完,她又忍不住呜呜哭了起来,她都没好意思讲她那好儿子周子阳听说她要来找杜老夫人,只梗着脖子说这件事与林妧没有关系,若是她来找杜老夫人告状,以后就再也不认她这个娘了。 一想到这儿,姜氏心里就堵得慌,没想到儿子小小年纪就已经被林妧迷了心智,连她这个当娘的都不认? 对于姜氏的话,杜老夫人向来是只相信一半,如今只不咸不淡道:“你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阳哥儿与你说的?” “不是,阳哥儿这孩子……向来和妧姐儿好,哪里肯和我说这些?”姜氏想到方才离开时周子阳那怨恨的目光,她觉得他们都不像母子,简直像仇人似的:“我一大早想着今儿是腊八节,带着人给阳哥儿送些腊八粥过去,不曾想他还没起,只打算亲自去喊他起来,一进去只见着桌上垒着厚厚一塔书页,还以为这孩子懂事了上进了,可走过去一看,差点没把我气死,那都是些账本子,他何曾读书有过这般上心的时候?” “我将阳哥儿揪起来的时候他还不愿意承认,我就将长喜与长欢喊进来问话,一开始他们都不肯说,一顿板子打下去,这才都吐出来……原来他这铺子开了都有一段时间了,我是说他这学问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说到这儿,她又是再次忍不住哭了起来,好像周子阳的学问没长进与做生意有很大关系似的。 杜老夫人是极相信林妧的,断不会相信林妧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世人重文轻商,觉得商人低贱,连她都觉得要真是林妧这样做那简直是把周子阳往火坑里推:“好了,你也别哭了,这件事不是小事儿,可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你说的长欢,长喜是阳哥儿身边的随从吧?他们嘴里的话不一定全是真的。” “你放心好了,这件事要是如你所言,妧姐儿出了一千两银子,我定重重罚她,若叫我知道有人攀扯到妧姐儿身上去了,我也不会姑息的。” 这话里有话,姜氏却像是没听懂似的,只点头称是。 杜老夫人只要人将林妧请过来。 林妧半道上听闻姜氏也在,下意识皱眉,觉得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估摸着自己一时半会也回不去珍珠园了,倒是可惜了白薇一大早亲手给她煮的腊八粥了。 等着林妧进屋后,更是见着姜氏的目光向刀子一样射了过来,她早已见怪不怪,上前与杜老夫人见礼。 当然,身为长辈的姜氏那边她也没落下,为了这么点小事儿落人口舌实在是划不来。 杜老夫人只道:“听说你与阳哥儿在外头开了铺子?还是你给了阳哥儿一千两银子,这铺子才能顺顺当当开起来的?” 林妧心里咯噔一声,难怪一早上她的左眼皮就跳个不停,原来古人说的左跳财右跳灾还真是没说错,只是,这件事好端端的怎么叫姜氏晓得了?她没想着瞒杜老夫人,点点头,轻声应下:“是。” 154跪佛堂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杜老夫人一噎,显然没想到这件事真与林妧有关系,放着好好的书不多,挑唆人去做生意,也是幸好她在这里,要不然,只怕姜氏上前就给林妧两嘴巴子了。 姜氏一听这话更是不得了,嚷嚷开来:“二伯母,您听听,您听听,这是她自己都承认了的。” 说着,她更是站起身来,手指头指着林妧,大有一副要与林妧拼命的架势:“我就不明白了,阳哥儿对你多好啊,对你比对云姐儿都好,他到底有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这样对他?” 林妧一言不发,不知道该怎么说。 难道她要当着姜氏的面说你儿子根本就不是读书的料?任何一个母亲都不愿意听到这样的话。 杜老夫人见姜氏手指头恨不得都要戳到林妧脑门上去了,扬声道:“好了,闹的这像什么样子?方才我都说了,若这件事与妧姐儿有关系,我决不轻饶,但这件事也不能说你一点错都没有,原先光哥儿并未去京城之前,你照顾着光哥儿与云姐儿,对阳哥儿就不是十分上心。” “如今光哥儿去了京城,你左右也该多抽些时间管管阳哥儿才是,既然这铺子开起来不是一日两日,你这个当母亲为何今日才知道?肯定是早有端倪才是。” 姜氏一下子像泄了气似的,低声道:“这,这马上就要过年了,我每日忙的很……” 杜老夫人懒得再听她说话,眼神落在低头不语的林妧头上,心想这孩子平日里看着怪聪明的,怎么如今一句话都没有?她冷声道:“妧姐儿,这件事的确是你做错了,去佛堂跪着吧!什么时候你舅母消气了,你就什么时候起来。” 林妧也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一句话没说,乖乖就下去了。 她去的是设在二房的小佛堂,这院子修的极为清净,紧紧挨着正院,虽说杜老夫人不大信奉佛神之说,可原先闲来无事时也时常在小佛堂念经,如今有林妧陪在她老人家身边,她倒是去的少了,可不管什么时候,供奉着释迦摩尼金像的小佛堂都是香气萦绕,有专人洒扫。 林妧也没拿乔,直接去佛祖跟前跪了下来。 她是从小在庵堂长大的,原先无事时也会时常过来小佛堂,有的时候是过来抄抄经书,有的时候是过来念念经,是以小佛堂洒扫的几个丫鬟婆子与她也算熟稔,一见她这样子就知道她是犯了大错,当即也不敢多问什么,只偷偷给她寻摸了个厚垫子,又在屋子里多搁了两个碳盆子——这表姑娘的病刚好,可别又给冻着了。 林妧跪在蒲团上,一开始倒不觉得有什么,可真等着时间跪久了,这才觉得有些难受。 天儿本就冷,纵然屋子里搁了三个碳盆子,但寒气还是一阵阵透过膝盖往里沁,冻的她直哆嗦,再加上早上她来的匆忙,没用早饭,如今只觉得是饥寒交迫,难受极了。 可她心里也没做什么指望,毕竟杜老夫人向来是言出必行,若姜氏不发话,她是不可能起来的。 姜氏只怕是高兴极了,这是新仇旧恨都算到这一次来,这一时半会也不会叫她起来的。 林妧等啊等,等过了晌午,等到了傍晚,一直等到了天擦黑,还是没人过来叫她起来。 至于白薇,她这个当主子的被罚了,白薇等人自然也跟着一起受罚,她好歹还是跪在佛堂里,可白薇与夏瑶身为她身边的大丫鬟,那是直接跪在了廊下。 这冰天雪地的,可真是受罪。 林妧一开始是跪的笔直笔直,到了最后已是身子佝着,好像被人轻轻一推,整个人就能倒下去似的。 好饿啊! 林妧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想着早上出门前应该吃几块糕点垫一垫的,活了两辈子,她都没尝过饿肚子的滋味,心里更是忍不住想着,若是这个时候能来一碗热乎乎的牛肉汤面就好了,麻麻的,辣辣的,上面浮着一层辣椒麻油和榨菜碎,葱花,一口下去,整个人身上能冒出汗来。 她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心里叹起气来——别说是牛肉汤面,今儿是腊八节,她连腊八粥都没有吃上一口了。 若是没有牛肉汤面,腊八粥也可以啊,各种豆类一早搁在泡好,然后放在砂锅里小火焖煮,豆子煮的是又软又糯,一口腊八粥下去,整个人身上都暖和起来。 林妧再次忍不住叹了口气,低声嘀咕道:“真的好饿啊!” 谁知道她这话音刚落下,就听见身后传来了浅笑声。 林妧扭头一看,没想到却见到了许拓之。 哦,不光是许拓之,还有昨儿那个将她拦在听雪楼门口的那婆子,烛光摇曳,或明或暗,身后是朵朵白雪,红白交映,衬的他那张含笑的面容愈发俊朗。 有道是有对比才有差距,林妧从前就知道许拓之长得好,可在那个满脸横肉婆子的衬托下,她这才发现许拓之长得真是好看呀,怪不得上辈子京城里曾有人说一见许郎误终身这样的话。 总算是来了人,纵然是个不大相关的人,可林妧面上也带着几分欣喜,笑着道:“呀,小王爷,您怎么来了?” 许拓之往里走了几步,居高临下看着她,含笑道:“我听人说你被二房老夫人罚了?这次你被罚可是与我没有关系吧?” 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 林妧摇摇头,有气无力道:“这次的事儿和小王爷您没什么关系,是我自己犯了错事。” 说着,她使劲嗅了嗅鼻子,四处瞅了瞅:“什么东西,好香呀!” 许拓之这才接过身后婆子的食盒,半蹲下来,将一碟碟小菜放在食盒盖子上,笑着道:“吃吧!” 话毕,他更是端出一碗尚冒着热气的腊八粥来,煮的稀烂的腊八粥盛在白瓷碗中,或红或白的豆子已经裂开了口,一看就知道是入口即化,不稠不稀,是正正好,和林妧想象中那碗腊八粥的味道简直是一模一样。 155腊八粥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林妧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方才的腊八粥也好,还是牛肉汤面也好,那都是她臆想中的,如今这鲜活,喷香,且冒着热气的饭菜摆在她跟前,只让她觉得就是山珍海味也不过如此。 她高兴的连声道谢,可手刚伸到一半却又把手缩了回来:“算了,我还是别吃了吧!” 她只觉得许拓之对她还算是不错的,给她不仅送了腊八粥,还送了芙蓉鱼片,葱爆羊肉,白灼菜心,晓得她爱吃川菜,不知道从哪里寻摸到的川菜厨子,还有一道宫保鸡丁……一道道菜皆是色香味俱全,对如今的她来说是个不小的诱惑。 可就算如此,她是个犯了错被罚跪佛堂的人,大晚上的还有脸面吃夜宵?若叫姜氏知道了,岂不是要气死了? 她又念念不舍朝那几道饭菜看了眼,低声道:“小王爷,谢谢您了,我本就是犯错的人,哪里还有脸面吃饭?您还是端着吧!” 这一副想吃又不敢吃的样子还真是把许拓之逗笑了,只道:“你做的那些事儿的确是不大厚道,好端端的一个世家子弟不鼓励别人勤学上进,怂恿着别人去做生意,也就那人是你舅母,若换成了别人,只怕要同你拼命的,断人仕途之路,那比断人财路还要缺德。” “不过叫我说,你做的这也不是什么丧心病狂的大事儿,这入了死牢的犯人都没说不能吃饭的,更别说你了。” 他见着林妧一副再也不愿多看那几道饭菜,坚决无比的样子,又道:“再说了,二房老夫人只说要你跪着,又没说不准你吃饭,要知道你这般傻乎乎的,还不知道气成什么样子了。” 好像……是这么回事? 林妧今儿一天想的最多的问题就是伯祖母是不是对自己失望透顶了,所以这才罚了自己跪佛堂的,至于旁的,也就想想饿了冷了,没别的了。 如今再仔细一想,她好像真琢磨出不对劲来,若杜老夫人不准她吃饭,这提着食盒的婆子根本就进不来的。 她脸上浮现出几分喜色来:“小王爷说的有道理,伯祖母直说要我跪着,没说不叫我吃饭,今儿好歹还是过节了!” 许拓之点点头,显然对这话很是赞许:“好了,这下可以放心吃了。” 林妧甚至顾不上再说话,端起腊八粥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腊八粥和她想象中是一样的味儿,只是如今天儿太冷了些,热腾腾的吃食是一端出来就冷了,更别说从听雪楼到小佛堂距离不算近,就算是放在食盒里温着,也不过是温温的而已。 依旧是又糯又软,可因为冷了,却是少了几分香甜,可林妧只觉得这是自己两辈子加起来吃过最好吃的腊八粥了…… 许拓之看着林妧是一筷子接一筷子,简直是叹为观止——他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能吃的小姑娘。 他送过来的可是足足三个人的分量啊! 不过他觉得这小姑娘吃相倒是挺好看的,吃的香甜,吃相也勉强算得上优美,本就圆润的腮帮子是一鼓一鼓的,就好像年幼时父亲送给他的那只松鼠似的,那只松鼠好像就是这般吃东西的。 他忍不住在想,若和这样的小姑娘吃东西应该是很有食欲的,不像他那几个侄女儿,是这不吃那不吃的,挑食极了,每次明明他是极好的兴致,可被那几个侄女一嚷嚷,顿时是雅兴全无。 他连自己脸上什么时候浮现出几分笑意都不知道,只叮嘱道:“你慢点吃,又没人和你抢……” 一个觉得看的有趣,一个吃的香甜,谁都没有注意到门外站着的玳瑁。 玳瑁也是提着食盒过来的,天色晚了,更凉了,她侍奉完杜老夫人用完晚饭之后杜老夫人很是沉默,身为杜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她明显发现杜老夫人晚上根本就没用什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良久只问了一句——姜氏那边还没动静? 玳瑁心里自然晓得杜老夫人有什么心事,表姑娘被罚跪了佛堂,七太太那边依旧是不依不饶的,好像她那儿子在读书上没天赋全是被表姑娘害的,杜老夫人见她好不容易抓了点错处就紧抓着不放,只冷冷丢下话来——说到底妧姐儿是你们三房的外甥女,这次又是她有错在先,你这个当舅母的不满意,想要管教她也是理所应当,方才我都说了,若是你不叫她起来,她就一直跪下去,哪怕就是跪死在佛堂,我老婆子也不会多说一个字的。 只是谁都没想到姜氏当真这般狠心,林妧的病才刚好了,若真有什么三长两短那该怎么是好? 玳瑁略一琢磨,也琢磨出来,杜老夫人今儿不高兴泰半是因为姜氏,索性大着胆子说要给林妧送些吃食,杜老夫人不冷不热点点头。 见此情形,玳瑁只觉得自己多此一举,吩咐小丫鬟提着灯,匆匆又赶回去给杜老夫人复命。 此时戌时已过半,杜老夫人年纪大了,平素都是睡得早起的也早,如今这时候杜老夫人都已经睡下小半个时辰了,可等着玳瑁回去时杜老夫人还靠在贵妃榻上半阖着眼任由着小丫鬟捶腿,听见玳瑁唤了一声“老夫人”后,淡淡道:“那丫头可还好?是不是饿坏了?她啊,也是个实心眼的,我只要她跪着,又没说不叫她吃东西,难道她还想把自己饿死不成?” 说着,她老人家这才睁眼道:“过几日等着魏嬷嬷来了之后,你好好与她说一说,这下头的丫鬟也要好好教一教了,没得说白薇与夏瑶不在,她们就注视不操心,一个个都是拿月例银子的人,主子在小佛堂跪着,难道就不该去多问几句,过去看看?” “她们是妧姐儿身边的丫鬟,若妧姐儿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们难道能有什么好日子?平日里一个个瞧着倒不是蠢的,怎么到了关键时候就这么糊涂?” 她今儿是憋了一肚子火气。 156老夫人怒了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一听这话,玳瑁悬着的一颗心那是彻彻底底放了下来,方才她还怕杜老夫人恼了林妧,只笑着道:“老夫人您放心,等着魏嬷嬷回来后奴婢肯定把这话给她传到,只是啊,奴婢想要替珍珠园下头的丫鬟也说两句话,这些丫鬟平素虽是伺候表姑娘的,可说到底还是二房的人,认您是主子,您今日发了这么大脾气,哪个还敢往表姑娘跟前凑?” “奴婢记得当初五姑娘养在您身边时,有一次趁着大家伙儿午睡时候偷偷跑去枭水,您都没这么生气过……” “是啊!”说起远在湖北,已定下亲事的周庭思,杜老夫人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许久没想起往日里最疼爱的孙女儿了,可见有林妧在她身侧,她平日里无暇去想旁人:“只怕下头的那些人定会觉得我这老婆子疼思姐儿,不疼妧姐儿,这隔房的外甥孙女,到底比不上嫡亲的孙女儿,可要是我不这样做,就凭着姜氏那性子,还不把这件事嚷嚷的人尽皆知?” “对了,妧姐儿可吃了你送过去的东西?说起来今儿还是腊八节了,这孩子怕是一天都没吃东西,饿坏了吧。” 玳瑁迟疑片刻,将方才所见所闻都道了出来,最后更是迟疑道:“……老夫人,奴婢总觉得表姑娘与小王爷关系太好了点,小王爷向来眼高于顶,周家上下就没几个人是他瞧得上的,唯独对表姑娘好像不大一样。” 杜老夫人心里这才踏实下来,扶着她的手站起身来,淡淡扫了她一眼:“怎么,你还是怕小王爷与妧姐儿之间有些什么?要是小王爷这次过来扬州城是游山玩水,兴许还有这个可能。” “可如今淮阳王妃尚且病着,你觉得小王爷还能有这个心思?况且妧姐儿如今还不到七岁,能知道些什么?我看啊,你这是杞人忧天。” 玳瑁还是满脸愁容:“可是奴婢还是觉得小王爷与表姑娘之间关系太好了点。” “这有什么?他们两个从前在白云庵就认识,再次见面,难免比旁人要熟上几分。”杜老夫人已扶着玳瑁的手到了拔步床上坐下,却没有躺下歇息的意思,不急不缓道:“就像我和吴太太似的,我与她差着辈儿,从前压根不认识她,可因为是同乡,想着小时候那些事儿,心里到底会软上几分,比旁人多上几分情分,可实际上了,我早已忘了荆州话怎么说,吴太太也是一口京片子了。” “半年前是淮阳王妃带着小王爷去白云庵的,那个时候他们两个认识了,其中的情分不是旁人能比得上的……我也想过了,妧姐儿与小王爷交好是有利无弊,等着以后妧姐儿长大了,我不再了,若真有个什么事儿妧姐儿也有个可以求的人。” 她觉得自己是个看人极准的,虽说许拓之脾气有些捉摸不定,但她看的出来,这也是个好孩子。 玳瑁笑着道:“老夫人您这话说的,您以后还要看着五姑娘和表姑娘嫁人生子了。” 杜老夫人勉强笑笑,她对生死看的极淡,人总有那么一天的,若一直活下去,那岂不是成了老妖精了?她老人家到底是年纪大了,如今已有了几分困意,只道:“姜氏那边还是没有动静?” 玳瑁轻轻点点头:“要不,奴婢派人去三房瞧瞧?” 连她都觉得七太太的心太狠了点,将表姑娘丢到二房不管不问也就罢了,如今表姑娘跪也跪了罚也罚了脸也丢了,怎么七太太还在生气?说句不好听的,表姑娘无父无母,当初也是七太太说要将表姑娘当成亲生女儿一样疼爱的,天底下哪里有女儿做错了事儿母亲这样子的? 杜老夫人冷声道:“不必了,我倒是要看看她到底能有多狠心。” 原本她以为姜氏到底会顾及着她的面子,等着林妧跪到晌午过了就差不多了,不曾想到这个时候还是没动静。 这个姜氏啊,也是个蠢的。 玳瑁不敢说话,只老老实实侯在一旁。 约莫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杜嬷嬷这才过来传话,杜老夫人并没有见她,是玳瑁迎出去的,杜老夫人还能听见外头杜嬷嬷刻意压低的说话声——七太太方才已差人叫表姑娘回去了,养儿方知父母心,七太太也是心里急狠了,打从二房回去之后几乎哭晕了过去,自责不已,所以这才差我过来迟了。 杜嬷嬷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清楚,杜老夫人根本就没睡,还等着她们过来回话了。 也是姜氏油盐不进,她今日劝了半天,姜氏迟迟不松口,巴不得林妧跪死在小佛堂才好。 后来还是周子阳偷偷差了人去找了周铨,周铨匆匆回来,当着姜氏的面义正言辞说要合离,把姜氏吓着了,这才差她过来的。 躺在床上的杜老夫人听见杜嬷嬷的声音,嘴角噙着一抹冷笑——这话就算是说给三岁小孩子听,只怕那三岁小孩子都不信,姜氏能把跪在小佛堂的大活人给忘了?只怕就是故意的! 等着玳瑁回来传话时,杜老夫人冷声道:“我看姜氏放着三房好端端的日子不过,简直是往死里折腾,也是老七是个脾气好的,但凡换成别人,只怕早就休了她好几回了。” 这等非议主子的话,玳瑁可不敢随便接,只上前替杜老夫人掖掖被角,笑着道:“估摸着这时候表姑娘已经回去珍珠园了,老夫人您也不必担心,歇着吧,奴婢这就差人去珍珠园看看,若有什么事儿再告诉您也不迟。” 杜老夫人想了想,只道:“妧姐儿的病还没大好,今儿又是挨饿又是受冻的,只怕是糟了大罪,你还是亲自过去一趟。” “珍珠园小厨房的厨娘都被调到听雪楼去了,妧姐儿那里也没个侍奉汤水的人,你把小厨房的人拨两个过去,叫她们给妧姐儿熬些姜汤,姜片切的薄薄的,把辣味熬出来,好驱驱她身上的寒气。” “还有褥子和杯子也要加一加,要是这时候病了,说不准等到过年的时候这病还不能好,到时候多遭罪啊!” 玳瑁应声称是,正欲转身下去,却见着杜老夫人已掀开被子打算下床,她连忙道:“老夫人您这是做什么?” 杜老夫人已趿了鞋子站起身,吩咐一旁的丫鬟给她取衣裳过来,只道:“我还是去看看好了,要不然这心里一直不踏实。” “老夫人,这如何使得?”玳瑁忙冲着那丫鬟使眼色,示意她不要去取衣裳,更是上前柔声劝道:“晚上外头更冷了,风又大,可别到时候表姑娘没什么事儿您倒是病倒了,那奴婢可成了天大的罪人,再说了,奴婢过去看看不是一样的吗?您在床上躺着,有什么事儿奴婢回来告诉您一声。” 外头正下着雪,风呼呼刮着,就像刀子似的,纵然杜老夫人身后跟着奴仆,可一不留心摔了或染上风寒,她可真是罪过大了。 157祖孙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杜老夫人只道:“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可难道我是纸糊的不成?风一吹就倒了?你这一来一回的少说也要半个时辰,还不如我亲自去瞧瞧,免得躺在床上担心。” 说着,她更是扬声道:“给我把那件厚狐毛披风取过来。” 玳瑁跟在杜老夫人身边十余年,对她老人家的性子是最清楚不过了,平素看着是个极好说话的,可要是倔脾气上来了,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旁的不说,与二老太爷之间就是这样,旁人该劝的也劝了改说的也说了,可杜老夫人就是油盐不进。 她只能一叠声吩咐下去,又是吩咐人拿汤婆子又是拿披风的,一通忙活之后则带着人浩浩荡荡朝着珍珠园方向走去。 林妧此时也是刚回去珍珠园不久,哪怕是跪在厚厚的蒲团垫子上,跪的时间久了也是膝盖酸疼,若不是有人扶着,只怕她连站都站不起来,更别说走路。 好在小佛堂的婆子叫了软轿过来,要不然就凭林妧着蹒跚的步履,只怕走到半夜都不一定能走回珍珠园的。 白薇一见到林妧就心疼的直掉眼泪,也顾不得自己也跪了大半日,又是差人打热水,又是差人煮姜汤,往日里灭了灯的珍珠园忙活成了一片。 林妧摆摆手,有气无力道:“不用了,我冷得很,只想好好泡个热水澡就睡下,你们也跟着担惊受怕一天了,该歇着的都歇下吧。” 她只觉得浑身冻的像冰块似的,一点知觉都没有。 等着将整个身子都浸在热水里,林妧这才觉得一点点活了过来,原本想将白薇喊进来问问看周子阳怎么样了,可转而一想,白薇今儿也是跪了大半日,有什么事儿等着明日再说也不迟。 好好洗了个热水澡,等着林妧出来时却见着杜老夫人坐在床边,当即是又惊又喜,可继而又皱皱眉:“伯祖母,这大晚上的您怎么过来了?您也是的,这么冷的天,您过来做什么?当心冻坏了身子!” 杜老夫人的心软和成一团,冲着她招招手:“来,妧姐儿,来伯祖母身边。” 她原以为林妧会怪她,没想到这孩子是个实心眼的,一看到她只担心她的身子,却没想着自己在小佛堂跪了大半日。 林妧刚泡了个热水澡,如今圆嘟嘟的脸颊看着是红嘟嘟的,十分招人喜欢,她凑到杜夫人身边坐着,柔声道:“伯祖母。” “妧姐儿,怪我吗?”杜老夫人理了理她耳边散落的头发,声音慈和:“你从小虽在白云庵长大,可从前有正觉师太护着,只怕你也没受过这样的委屈。” 林妧摇摇头,正色道:“伯祖母,我怎么会怪您?要是没有您,如今我指不定在哪儿了。” 说着,她更是像往常一样挽着杜老夫人的胳膊,亲昵道:“我知道,您说什么做什么都是为了我好,我早在心里把您当成了我的亲祖母一样。” “今日的事儿我更清楚,若不是您狠狠罚我一番,这话落在旁人嘴里只怕说什么的都有,到时候岂不是更是坏事儿?” “因我养在您膝下,剩下几房心里都不大舒服,巴不得挑我的错处,如今您罚了我,旁人自然不好再多说什么。” “这个道理,我都明白的,我可不是不知好歹的人。” 杜老夫人忍不住一把将林妧搂在怀里,迎着光看去,她老人家眼里还带着洇洇水光,低声道:“可真是个好孩子,我没有白疼你一场。” 她以为林妧是小孩子,哪怕就算是知道她的一片苦心,可跪了大半日,心里还是不舒服的。 道理归道理,受苦归受苦,不是一码事儿。 “伯祖母,您对我好,心里都清楚,怎么会怪您?”林妧嗅着杜老夫人身上淡淡的沉水香,忍不住这般说着。 她到底只养在杜老夫人身边半年的时间,这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虽苏老夫人是第一次对她做出这般亲热的动作,但她也并不觉得有什么。 候在一旁的玳瑁却是小小惊愕了一把,杜老夫人是长辈,是老夫人,就算是平素亲和,却也很少有这般感情外露的时候,从前周庭思养在杜老夫人身边,大多也是周庭思朝着杜老夫人撒娇,杜老夫人何曾有过这个模样? 杜老夫人看着林妧苦着脸喝下一碗姜汤后这才舍得回去。 等到了第二日给杜老夫人请安时,林妧这才想起问周子阳来。 昨儿跪了大半日,林妧膝盖是又红又肿,走起路来是生疼生疼的,平日里原本是一刻钟不到的路程,今日她足足走了两刻钟的时间。 有丫鬟见状只说要抬一顶软轿来,林妧听了这话是直摆摆手:“没事,我可没这么娇气,昨日我才被罚跪了大半日,今日就还拿乔坐起软轿来,只怕旁人的唾沫星子都要把我淹死的。” 好在她昨日受了凉之后灌了一碗姜汤下去,今儿一早起来并没有什么头疼脑热的情况发生,除了膝盖疼,也算是生龙活虎。 等着林妧到了正院,杜老夫人已差了小厨房给她准备好早饭,只招呼她过来吃。 桌上摆着的都是林妧爱吃的,有一戳就有汤汁流出来的汤包,有腌的酸酸辣辣的跳水萝卜,还有码着一片片羊肉的小面,至于蒸饺,小包子,咸菜,甜粥这些寻常见到的,那就更不必提了。 当真是饿过一回的,林妧吃的是香甜极了,到了最后接过白薇递上来的帕子擦擦嘴,这才欲言又止道:“伯祖母,昨日我就想问您阳表哥怎么样了,他不要紧吧?” 士农工商,甭管商人赚了多少银子,在不少人眼里仍旧是最低贱的一等。 她还听人说起过,读书人家的小孩吵架最恶毒的话就是骂别人以后会成个生意人,这是最最能刺痛读书人的话,若碰到那些个脾气差的,只怕当场就能打起来。 她也知道这件事会在周家引起轩然大波,甚至想着周子阳昨日的下场怕是比自己还要惨烈——读书厉害不厉害两说,但书是一定要读的。 158出家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一想起昨日的事儿,杜老夫人就觉得脑袋疼,直摇头道:“昨日我也问过了,昨儿这件事闹得极大,其实你舅母也知道阳哥儿不爱读书,开始狠狠训斥了几句,后来闹这么大是因为阳哥儿闹着要出家。” 林妧正喝着茶,一听这话差点把自己呛了一口。 出家? 也真亏周子阳想得出来! 杜老夫人微微叹了口气,只道:“你舅母自然是不答应,阳哥儿是她小儿子,虽不如光哥儿与云婕儿看的重,可也是打从她肚子里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如何舍得阳哥儿去出家?原以为阳哥儿小孩子心性,这话说着也就是吓唬吓唬她,可这次阳哥儿显然是动真格的了,闹着不吃不喝,昨儿一天没吃东西。” “后来还是杜嬷嬷见着情况不对,从外头把你舅舅请回来,父子两个躲在屋子里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外头的人只听见阳哥儿是嚎啕大哭,最后好说歹说阳哥儿这才肯吃饭。” 如今这母子两个闹得像是仇人似的,叫她说,这件事也有姜氏的不对,孩子愿意做生意,又不是在外头杀人放火,,又不是犯了什么滔天大罪,纵然隐瞒有错,可也该问问他是如何想的,劈头盖脸当着丫鬟婆子的面就是一顿骂,别说周子阳如今年纪已经不小了,就算是那三四岁的孩童,面子上也挂不住的。 想到这儿,她又是叹了一口气,颇有些无奈道:“好在如今有你舅舅在,要不然,昨日只怕又要闹出什么事情来,到底是个什么情况,问问你舅舅就知道了。” 林妧只觉得这情况不算太糟糕,她还以为周子阳少说也得挨顿打,好歹没受什么皮肉之苦。 她正欲接话,可又听杜老夫人缓缓道:“这事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昨日我见你累了,也没好多问,你怎么给了一千两银子给阳哥儿做生意?” 关键是林妧并未找她支过这么大笔银子的,她就没想明白林妧这些银子是从哪里来的:“你不是不知道咱们周家是书香人家,有管庶务的人最好,若是没有,交给下头的管事与管事嬷嬷也不是不行,断然没有从小学着做生意的道理。” “阳哥儿平日里虽顽皮了些,可也是一个好孩子,就算不指望着他靠读书出人头地,这认不得几个字,说出去也会叫人笑话!” “其实啊,也怨不得你舅母昨日发了那么大脾气,要是换成我,我也一样会不高兴的。” 有些话林妧真不知道怎么说,毕竟上辈子那些事儿说出来谁也不会相信的,可这一千两银子的事儿,她也没打算瞒着杜老夫人:“有一些是当初我刚回来时舅舅给我的私房钱,有一些逢年过节给长辈们请安,长辈们给的打赏,还有的就是我自己攒下来的,这才凑够了一千两银子来。” 说着,她更是忍不住小声辩解起来:“伯祖母,我也知道这件事是我做的不对,可是阳表哥的是不喜欢读书,我觉得他在做生意方面很有天赋,所以这才给了本钱给他的。” “您想啊,这才多久啊,阳表哥就赚回来了一半的本金,到时候说不准整个周家的庶务都要交给他的。” “周家家大业大,四房老太爷年纪也大了,以后这偌大一个家业,难不成还真交给管事不成?” 别说周子阳才赚了五百两银子,就算是赚了五千两银子,这点银子落在杜老夫人眼里也是不当回事儿的,她只摆摆手道:“可不管怎么说,如今他年纪还小,该是以念书为重,等着下场几次,若没有高中的话,你舅母自然对他有所安排。” “妧姐儿,我知道你是好心,小孩子小打小闹也不是不可以,可他倒好,还学会撒谎骗人来。” 她老人家查都没查就知道有这么一回事的,要不然怎么会在短短小半年的时间赚下五百两银子?肯定是经常寻摸了各种借口偷偷溜出去的。 林妧没说话,这件事周子阳倒是没和她说过,所以她也就没有多想。 杜老夫人见她苦着一张脸,叮嘱道:“这件事是你错了,到时候不管见了你舅舅还是舅母,乖乖在他们跟前认个错,这件事也算是了了。” 她也不希望这件事一直闹腾下去,马上就要过年了,她只巴不得多听些高兴快活的事儿。 林妧乖觉应是,她向来是个明晓事理的,若是自己错了,定会去认错。 今儿外头天气不错,阴郁了十来天的天总算是见到了太阳,看着倒是暖洋洋的,杜老夫人便说要去大花园池塘边逛逛,索性要人抬了两软轿来,说过去瞧瞧。 林妧先前很喜欢去池塘边看红鲤鱼与乌龟,天气暖和时一把鱼食撒下去,乌龟与鲤鱼全部凑了过来,很有意思。 她病的那些日子还念叨了好几次,如今自然是兴致勃勃。 因池塘里引的是活水,所以哪怕是天气冷也并没有结冰,林妧一把鱼食撒下去,还是有零零星星的鲤鱼凑过来,可她左瞧又瞧之后不免有些失望,忍不住嘀咕道:“怎么没见到小龟?” 她嘴里的那个小龟是一只壳上长着乌龟形状的乌龟,平日里吃食是最积极不过的,一来二去的,她也就认识了这只乌龟。 杜老夫人啼笑皆非:“这时候乌龟肯定在冬眠的,你去哪里瞧见它?我看啊,我还是给你寻摸两只猫回来,你也在我跟前念叨好长时间,等着开春了,猫儿也要出去寻伴儿了,只怕等着初夏的时候就能生出小猫崽子来,到时候你也就不用巴巴过来看王八了。” 她忘记听谁说起过曾见着林妧大热天还趴在围栏边上,踮着脚,拿着一根棍子逗弄小王八,这模样怎么想怎么有意思,只是姑娘渐渐大了,总不能落得这样一个不雅的爱好。 林妧自然是巴不得,她是极喜欢猫儿的,上辈子一个人偌大一个院子,平素院子里连个人都没有,她很想养一两只猫儿给自己做做伴儿,只是当时的淮阳王妃不喜欢猫儿狗儿的,整个王府上下连只野猫都不能瞧见,所以她只能作罢。 159迁怒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如今说起猫儿来,林妧是头头是道:“世人多喜欢乌云盖雪,四时好,雪里送碳,银瓶拖枪,梅花豹,我就没那么多讲究,我喜欢脸盘子大,肥肥的猫儿,这样抱起来软绵绵的,多好呀!” 对猫儿狗儿的,杜老夫人谈不上喜欢但也谈不上不喜欢,压根不知道猫儿还有这么多讲究的,只道:“什么是乌云盖雪?什么又是梅花豹?不就是寻常的猫儿吗?怎么还有这么多讲究?” 林妧一下子将她心心念念的小龟给抛到脑后,笑着道:“这些都是猫儿的品种,像乌云盖雪是黑猫白肚白足,雪里送碳和银瓶拖枪都是白猫黑尾,梅花豹是黑猫浑身白点,四时好就比较难得了,浑身一色,半根杂毛都没有,连胡须和眉毛都是一样的色儿。” 说着,她又看向杜老夫人身后的玳瑁,笑着道:“还有一种猫儿品种叫是玳瑁,身上有黑、黄、白三白色,每种颜色都是差不多的,还有一种猫儿叫做滚地锦,这是玳瑁遍全身,对了,还有种叫做吼彩霞,玳瑁长在猫儿头上。” 她说起这话来是兴高采烈的,好像早把昨日罚跪大半日的事忘得一干二净,是个心大的。 杜老夫人就喜欢她这性子,听到她说这话直笑:“敢情你还成了行家了。” 玳瑁更是凑趣道:“原本奴婢还打算等着以后有机会了养上一只两只与奴婢同名的猫儿,可听表姑娘这一说,可不敢养了,与奴婢一样名儿的猫儿可太多了。” 几个人笑成一团。 林妧昨日虽被罚了跪,可也没有这么娇气,陪着杜老夫人在花园子走了几步正欲回去的时候,可见着大成却是匆匆往这边赶了过来,大冬天的,却是一脑门子汗:“老夫人,不好了,七老爷请您过去了!” 大成是周铨的随从,从小跟着周铨长大,是周铨身边最得力的人,寻常男子平日里是不好随意出入内院的,今日他也是实在没法子。 林妧一听这话当即就觉得不对,杜老夫人也警惕起来:“怎么了?这是出了什么事儿?” 大成急的直跺脚,压低声音道:“还不是因为昨日的事!昨日太太当众打了长欢与长喜两个人板子,就连从小照顾着小哥儿长大的嬷嬷也没幸免于难,被狠狠打了板子!” “您是不知道,这嬷嬷是小哥儿的奶嬷嬷,是长欢与长喜的亲娘,一直陪着小哥儿长到这么大,说句不好听的,她与小哥儿之间的感情深得很,昨日太太打了她的板子压根不叫人知道,所以也没人顾得上给她请大夫。” “这奶嬷嬷是个实心眼的,太太不叫声张,她也就不声张了,可她年纪大了,昨晚上又没人照顾,今早上被人发现时嘴里直说胡话,浑身滚烫滚烫的。” “原本昨日闹出了那些事儿,小哥儿与七太太就闹得厉害,好不容易七老爷回去之后才哄着他吃了些东西,今早上小哥儿一听说那奶嬷嬷病得只剩下一口气,只说要冲过去与七太太拼命。” 最后一句话他说的声音极小,若这话传出去了,只怕周子阳的名声也毁了。 林妧上辈子与周子阳没怎么打过交道,对于这位奶嬷嬷也没什么印象,可却能想得到,只怕这位奶嬷嬷对周子阳而言就像是亲娘似的。 她忙道:“定然是阳表哥一时情急,所以才乱说话的。” 大成是连连附和,只道:“谁说不是了?小哥儿年纪还小,性子也鲁莽,小孩子瞎说几句也没什么,根本就没从心里过,偏偏七太太把这话听到心里去了,直说连大夫也不请,直接一块门板将那母子三个都抬出去丢到乱葬岗去。” “因为这件事,七老爷正与七太太吵得厉害。” 如今那院子就像菜市场似的。 只不过这话他可没说,当着外头的人说这些话,岂不是坠了三房的面子? 杜老夫人叹了口气,径直上了软轿直接去了三房,她老人家原本是不准备叫林妧过去的,可林妧却道——伯祖母,您就叫我过去吧,我知道舅母看到我肯定会生气,可阳表哥的脾气倔的像头牛似的,旁人说的话他未必肯听,若我去了,也能多劝劝他。 杜老夫人一想,还真是这个理,索性将林妧也带上了。 林妧坐在软轿里,哪怕抬轿子的那几个婆子走的是又急又快,可她仍觉得心急如焚。 这软轿刚到了周子阳院子门口,她还没下去了,就听到耳房那里传来了摔东西的声音,姜氏那凄厉的声音更是传了出来:“……怎么?敢情我还成了大罪人不成?那我敢问七老爷一句,您的儿子您不管也就罢了,我管教起来难道还有错了?主子有错,下头的婆子随从就该罚!” “不过是打了一顿板子而已,阳哥儿就要与我拼命!好,真是七老爷养的好儿子啊!我看阳哥儿也没说假话,是真的有这个打算。” “既然他这小崽子要与我拼命那就来啊,我也不拦着,我倒是要看看他能拿我怎么着,就算我今日这条命折损在他手里,我也绝无二话。” 这天下当母亲的就算是偏心些,可对自己孩子却没有坏心的,昨晚上姜氏是一宿没睡着,眼泪流了大半夜,任凭身旁的杜嬷嬷是又劝又说,她还是一口接一口的叹气,一大早听到这种话,这不是往她心上插刀子吗? 周铨与姜氏已是半年没讲过话,不曾想再次开口说话却是这般场景。 这半年的时间下来,周铨对着姜氏也是脾气渐长,冷声道:“若事事都要靠着身边的随从和婆子,那你这个当母亲的是做什么的?若说要罚,我看头一个该罚的就是你。” “况且几板子把人打死了,难道你觉得这事儿就完了?像没发生一样?不过是治标不治本罢了!” 说着,他更是扬声吩咐道:“来人,不必听七太太的,传我的话去给嬷嬷请最好的大夫,对,就请孙大夫过来,若是谁敢不听,直接乱棍打死!” 他少有这般脾气的时候。 160奶嬷嬷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姜氏向来是不肯吃亏的,特别是在周铨跟前,当即连声阻拦,与周铨打起擂台来。 屋子里简直是乱成了一团! 杜老夫人走进去的时候是直皱眉,这哪里有半点世家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到了村头菜园子,地下的瓷器碎片到处都是,丫鬟婆子跪了一地……最里头还躺着一个只有进气没出气的嬷嬷,周子阳更是半跪在床前,哭的眼睛红肿。 林妧原以为按照周子阳那跳脱张扬的性子是不在屋里的,要不然肯定是会闹起来的,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周子阳这个模样,半跪在床前,抿着嘴,眼睛眨也不眨盯着床榻上躺着的嬷嬷,好像生怕一眨眼就能出个什么事情一样,他一个字都没说,好像周遭乱哄哄的一团和他半点关系都没有。 见杜老夫人进去了,周铨到底还是有些顾忌,没有再高声说话。 姜氏却以为他这是服了软,当即嚷嚷的声音更大了:“你说我没管阳哥儿?可你呢?你管了吗?整日在外头夜不归宿,不是喝酒就是与人吃饭,流连烟花之地,你可曾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把阳哥儿当成自己的孩子?这天底下谁都有资格说怪我,就你没有资格!” 想必是一夜没睡好的缘故,她的声音带着嘶哑,宛如哑了的锣鼓一样。 林妧懒得听他们说话,直接走到周子阳身侧,半蹲下来,低声道:“阳表哥,你没事儿吧?” 周子阳今儿早上一接到信儿就不顾众人拦着他,匆匆赶了过来,不过小半个时辰的时间是哭得眼睛都肿了,紧紧握着那奶嬷嬷的手,木讷摇摇头:“我没事儿,就是嬷嬷她,她怕是不行了,方才已经请了府中的医女过来看过,说嬷嬷是不行了,快不行了!” 他呢喃重复着最后一句话,眼泪更是簌簌落了下来。 说起来,他从小到大没喝过姜氏一口奶,他刚出生的时候,姜氏想着先前曾给周子光喂过奶,人费劲且又吃力,到了最后身材还走形了,索性直接将周子阳丢给了这位奶嬷嬷。 后来在周子阳半岁的时候,姜氏又有了身孕,是彻底没再管过周子阳,周子阳从小就跟着这位奶嬷嬷长大的,可以说两人之间的感情如同母子。 如今他是伤心难过极了,只觉得若真有什么事儿冲着他去就是了,打他板子,骂他,罚他,他都认,可这些事与旁人又有什么关系?他最不看不惯姜氏的就是一点,出了事儿永远都是拿身边的人撒气。 林妧上辈子也是见过生死的人,只见这位奶嬷嬷脸色虽苍白,但也不至于太憔悴,心想着说不准方才是姜氏买通了府中的医女,想要趁机要了这位奶嬷嬷的命。 她能够理解姜氏的心情,当娘的巴不得孩子与自己最亲,可姜氏这样做,实在太心狠了些,只道:“阳表哥,放心,会没事儿的,你没有听舅舅说吗?已经差人去请孙大夫来了,孙大夫是咱们扬州城医术好的,有他过来肯定不会有事儿的。” “况且伯祖母也过来了,定不会不管这件事的。” 周子阳木讷点点头,这才像想起什么一样,扭头看着她道:“妧姐儿,对不起,是我害了你,害的你昨日还在小佛堂跪了半天,昨日原本我想打算去看看你的,只是他们拦着不叫我出去,昨日我还不叫我娘出去找伯祖母告状,可是我根本就拦不住她。” 从前他只觉得姜氏在他耳畔唠叨几句也无妨,反正他向来是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听了这话是一转眼就忘记了。 可今日,他只觉得恨起姜氏来,对,就是恨。 昨日他就想过,若林妧或长欢、长喜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不说真与姜氏掰扯,但这辈子都不想再你这个人。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是奶嬷嬷出了事儿,乳娘如今已经三十多岁,小时候他身子也不好,彻夜彻夜照顾他熬坏了身子,奶嬷嬷曾说过等他娶妻生子后就回去,那时候他就允诺下来到时候要给奶嬷嬷买个小院子给她,让她安心养老……如今一想到奶嬷嬷可能没办法见着他的孩子出生,要折损在这里,他的心就如刀割般难受。 杜老夫人只说这里吵闹不像样子,带着周铨与姜氏回去了三房正院。 一下子,这间小屋就安静下来。 林妧扫眼见着床边案几上还放着一件未做完的春衫,应该是这位奶嬷嬷给周子阳做的,也猜到了他们两人感情非比寻常,只道:“我倒是没什么事儿,跪也跪过了,今儿一大早二舅舅还差人送来了活血化瘀的药膏,说是宫里头的东西,很有效,想必用两天就好了。” “估摸着孙大夫一会就来,这里也有人照料着,阳表哥,你怕是还没吃早饭吧?要不我陪着你去吃点早饭?” 她心细些,想着就算是这次的事儿奶嬷嬷能平安躲过去,可叫着姜氏的性子定容不下这位奶嬷嬷的,周子阳对奶嬷嬷表现的越在乎,以后这位奶嬷嬷的日子就更不好过。 周子阳闹腾了这么久,真是有些累了,想了想只派了两个可靠的丫鬟守着,自己则跟着林妧出去了。 可周子阳并不愿意吃早饭,直说自己想要出去走走。 他心里烦闷得很。 索性林妧就拖着红肿的膝盖陪着他走走,周子阳哪里是想要出来散步啊,就是从昨儿到今儿心里憋屈,想要出来散散心,与人说说话倒倒苦水:“……我从小就很羡慕长欢与长喜,虽说他们是下人,可平素我赏了什么东西给刘嬷嬷,刘嬷嬷从来不偏心,都是东西一样一半分给长欢与长喜的,就算是他们真有做错了事儿的地方,刘嬷嬷也是耐着劝导,从来没有一上来就发一通脾气的。” “我不喜欢念书也不是一日两日的,我娘又不是不知道?昨日那么大的阵仗,不过就是想着从前的事儿寻你的不痛快罢了。” “她都说了好几次,说刘嬷嬷年纪大了,要放刘嬷嬷出去养老,再给我拨一个管事嬷嬷进来,我一直都没答应,这次她可算是找到机会了……” 说到这里,他更是长长叹了一口气:“我可真羡慕小王爷,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我不指望自己能像小王爷一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若是能不想做什么就不做什么就好了。” 161互相羡慕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周子阳近些日子虽不如从前一样时常来找林妧的,可见缝插针,见没人盯着自己还是时不时会过来的,也曾远远见过许拓之一面,后来听说许拓之的事情,是十分羡慕。 当时他心里就忍不住暗暗想着,若他和许拓之一样,定要大大方方开他个十间八间铺子的。 周子阳居然会羡慕许拓之? 林妧有些哑然,按理说周子阳过得也算幸福,可转而一想,像那些不知内情的,又有几个不羡慕许拓之? 她却想到昨日许拓之昨日与她说的那些话,昨日她跪在地上吃东西,许拓之就那样半蹲着给她端菜端饭,一如平日里她身边伺候的丫鬟,当时她太饿了,也没顾及上那么多。 许拓之陪着她吃饭的时候说了许多话,都是些关于淮阳王妃的。 林妧这才知道淮阳王妃对许拓之有多好,说是许拓之当初刚出生就被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他还没满月,就想有人害死他,所以淮阳王妃便不相信任何人,亲自喂养他,甚至夜里他哼哧一声,也是淮阳王妃亲自下床照料。 等着他大些的时候,淮阳王妃又亲自教导许拓之启蒙,照顾许拓之饮食起居,甚至连最开始他学骑射的时候,淮阳王妃不放心都还要跟着……林妧一想到他从小就是个瞌睡少的,就大概能猜到淮阳王妃一直以来是受了多少罪,也难怪母子之间感情这样深厚。 周子阳见她不说话,还以为她这是不赞同自己的话,忙道:“我虽没与小王爷打过交道,可也是听人说起过他的,说他从小出入皇宫,甚至连皇子都敢欺负,皇上知道这件事后连重话都没有一句的,他那样的身份,就算是闹到长房伯祖母跟前,长房伯祖母那样不饶人的性子,可也不敢说什么做什么……” 他说的正起劲儿,林妧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嗤笑声——原来你们都是这样想我的? 林妧下意识扭头一看,果然见着许拓之站在他们不远处,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看起来带着几分友善,手上还提着剑,想必是才从花园子练剑回来的。 虽没有在人背后说什么坏话,可叫人抓个正着,周子阳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喏喏跟在林妧身后喊了声“小王爷”,算是打过招呼了。 许拓之平素对人都是不冷不热的,也就在杜老夫人和周钧跟前多给几分颜面,他向来最瞧不上的就是那些循规蹈矩之人,一个个比他们家六十多岁的西席先生还要刻板,昨日听闻周子阳做的那些事,只觉得这也算是个有意思的人。 再加上这个人与林妧交好,也没说他什么坏话,他也愿意给这人几分面子,直走过去道:“你们只听说我连皇子都敢欺负,却不知道当日是我见着皇子欺负宫女,叫宫女跪在地下让他当马骑,这样也就算了,后来还嫌那宫女‘跑’地太慢,要打那宫女的板子,我当时见了是看不下去,这才上前与那个皇子争执了几句。” “没想到那个皇子平素被宫人宠坏了,想着我又不是正经皇亲,所以想教训我一顿,没想到最后被我打得满地找牙。” “这件事闹到皇上跟前,皇上只说我不该肆意殴打皇子,别的也没说什么,我根本不像你们想象的那样的肆意妄为,要不然,我就算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无缘无故去打皇上的儿子的。” 这话说的林妧与周子阳简直不知道敢怎么接话才是。 这件事就算是皇子做的不对,也是该禀告了皇上或皇后跟前才是,哪里该由着许拓之惩处皇子?他又不是皇上?怎么听他这话说的,感觉到了如今还觉得自己做的挺对似的。 还真是叫他们猜对了,许拓之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如今面上更是浮现出几分落寞来:“其实人生在世,哪里能世事如意?就像你羡慕我,其实我反而还羡慕你了。” “我听说你从小不是七太太抚养着长大的,将你交给了奶嬷嬷,可不管如何,七太太如今还好端端的与七老爷争执,还能上蹦下跳的,这也是你的福气。” 林妧听了这话只皱皱眉——这像是安慰人的话吗?说一个世家太太上蹦下跳,这是夸奖人的话吗? 这个许拓之小时候怎么这般不会讲话? 可偏偏许拓之与周子阳都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周子阳更是嗫嚅道:“我,我有什么好叫人羡慕的?” 他只觉得如今自己已成了周家的笑柄,马上就要过年了,到时候过年时,大家肯定会把这件事拿出来说道的。 许拓之正色道:“你想啊,如今你母亲在世,不像我母亲病得厉害,别说她罚我,打我,哪怕她天天打我板子,只要她开开心心,平平安安的,我都是愿意的。” “人生在世,最高兴的莫过于父母常伴身旁,如今三房的七老爷与七太太还能为了你的事情争执,可见都是极关心你的,可真好啊!” 话到了最后,他流露出有几分羡慕来。 周子阳一时间不该如何接话了,若说了冒犯许拓之的话,那该如何是好? 林妧见状,忙出来打着圆场:“小王爷就是刚练剑回来?今日没出去吗?” 许拓之摇摇头,道:“我要朗月陪着那小药童一起了,那小药童也是个忠厚老实的,不知道庞鹿大夫平日里是怎么教他的,反正胆子很小,给他的东西他不敢收,说给他换个好些的客栈,他也不敢,说他师傅回来之后找不到他该生气的。” “反正他说了,等着他师父回来多多美言几句的,我看他顶多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旁的也当不了家做不了主。” “我想着整日陪他吃喝玩乐也不是个事儿,索性还不如回来练练剑看看书,免得等着我回去京城之后,我外祖父和父亲考起我的学问,剑术没有精进,到时候他们怕是要重重罚我的。” 162邀约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许拓之说这话的时候忍不住打量起站在林妧身侧的周子阳,原先他就听人说过周家人个个有一副好皮囊,哪怕是站在容颜出众的林妧身侧,周子阳也没被完全比下来。 可他是男子,看人,特别是看男人更不会看重颜色,如今只觉得这个周子阳还是有几分蠢笨的,如果叫他做这些事,可不会叫长辈察觉。 就比如说他偷偷来扬州城这件事,等着他走到半路上,他父亲才发现,可那个时候都已经迟了。 一想到这件事,他就觉得有些意思,他与他的外祖父康阁老说在自己淮阳王府,与他的父亲淮阳王说自己去了外祖家,没想到等着两三日之后他父亲才发现,发现的时候却已经晚了。 林妧点点头,寒暄两句,正打算与周子阳回去时,没想到许拓之却道:“今日天气不错,不如咱们一块烤肉吃吧?” 在京城里他多的是玩伴,像什么王孙贵胄,皇子王孙,身边可以说是一呼百应,可到了扬州城这个地方,人生地不熟的,好不容易有个人一个二个要么是阿谀奉承之意,要么是把他看成如洪水猛兽,他叫那些人往东,那些人就不敢往西,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还是怪没意思的。 所以如他见着林妧与周子阳也不想放过,林妧下意识想要拒绝,她近些日子与许拓之走的太近了。 周子阳想了想却有些心动,他就算是担心刘嬷嬷,可也不想回到三房去。 如今三房上下整日是愁云密布,他一回去没得又要受人唠叨,况且原先他就与姜氏提过想要吃烤肉,可他话还没有说完,姜氏训斥的话就下来了,说他学问不行,吃喝玩乐倒是在行,自然是没允许的。 若这件事由许拓之提起,周家上下只怕没一个人敢说不吧?到时候别说烤鹿肉,只怕还能烤些别的尝尝! 周子阳不免有些心动,也不等林妧说话,率先就答应下来:“我看好啊,不过我那奶嬷嬷正病着,我得见她喝了药,听孙大夫说她平安无事之后才能出来烤肉。” 他还算是有点良心的,没说见吃忘义。 许拓之点点头笑道:“这是自然,那我便要人去准备东西,到时候咱们吃了午饭就在花园子吃烤肉,你们记得午饭得少吃些。” 说着,他更是想了想道:“这件事儿你们别声张,我可不想那些杂七杂八,毫不相干的人都过来。” 林妧恨不得扶额,心里更是想到,得了吧,小王爷就您这名声,如今就算是请别人过来,别人也是不敢过来的,她更是道:“那我就不去了吧,我昨日受了罚,今儿下午想多歇一歇。” “不行!” 许拓之几乎是同时与周子阳说出的这话,他与周子阳是初次见面,根本就不知道周子阳这人合不合自己脾气,万一是个棒槌,难道烤肉吃到一半就不吃了?这样多糟心啊! 周子阳则是怕,他怕许拓之,总觉得有林妧在好些。 这些日子周子阳与林妧相处已很有对付她的一套,如今像狗皮膏药一样缠着不肯放手,嘴里更是道——我都这么伤心了,你陪着我吃个烤鹿肉怎么了?你忘了,之前我每次出去都给你带好吃的…… 林妧没法子,只能答应下来。 这件事儿就算是这样敲定下来,周子阳想着能吃烤肉,如今也顾不上伤感,只说要折回去看看孙大夫来了没有。 可怜林妧又跟着周子阳去了他院子的耳房,孙大夫已经过来了,已经给刘嬷嬷诊完了脉,如今气的是吹逼直瞪眼的:“……敢问你们府上请的是哪位大夫?这位嬷嬷虽受了皮外伤,浑身有些发热,可不过吃几副药,再将养几日,最早是过年前,最晚元宵左右,身子就能大好了,哪里有他说的这样严重?” 说着,他更是扫了周遭一眼,见了周子阳与林妧只觉得这两个是好娃娃,只道:“你们放心好了,有我出马,最迟元宵节前后这位嬷嬷就能大好。” 周子阳一听这话,哪里还有不明白的?知道姜氏就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将刘嬷嬷给斩草除根才好,可如今他也顾不上这些,一叠声忙着道谢。 果然孙大夫医术很高明,等着一碗药喝下去刘嬷嬷就已经睁开眼,她嬷嬷是个心眼好的,一睁开眼问过两个儿子长欢与长喜没什么事儿后,就拉着周子阳的小劝道:“哥儿也别怪太太,太太这也是关心则乱,这天底下当母亲的哪里有不盼望着自己孩子好的?这件事儿到底是你做的太过,太太也是太生气了。” “至于奴婢就更没什么事儿了,奴婢这皮糙肉厚的,就算是死了也不打紧。” 这马上要过年了,周子阳听不得这话,只道:“嬷嬷,您可别说这话,您还没看着我娶妻生子了。” 林妧站在一旁没说话,周子阳说这话的时候就哽咽非常,可见与刘嬷嬷感情很深,只怕这次姜氏是真的寒了周子阳的心。 刘嬷嬷免不得又说了几句宽慰周子阳的话,她到底是受了伤,又染上风寒,说了会话不免有些累了,周子阳陪着她睡下这次出来。 林妧站在廊下看着小丫鬟来来往往的,想着这一个个都是看主子眼色行事的,只道:“我看不如等着刘嬷嬷这次病好之后,不如寻摸个院子给她养老好了,如果一直留在周家,只怕是夜长梦多。” 周子阳心思良善,根本就没想这么长远,可仔细一琢磨只点点头道:“还是你想的周到。” 说着,他更是长长叹了口气,这院子里的槐树还是小时候刘嬷嬷带着他一起种下的,到了春天时候,刘嬷嬷时常给他做槐花饭吃,里头加了蜂蜜的,和别人做的都不一样,只怕他以后再也吃不到了:“我只担心嬷嬷在周家十来年,去了别处不习惯,到时候我想见她一面都难了,小时候我总说要出人头地,到时候叫她享福。” “可如今了?她跟着我一天福都没有享过,还整日担惊受怕,如今还被连累挨了板子!” 话说到最后,声音中又带着几分哽咽。 163烤鹿肉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林妧只能劝道:“到时候不妨就给刘嬷嬷在郊外寻个院子,以后你有时间了去看看她,只要你和长欢、长喜都好好地,我想刘嬷嬷肯定会高兴的。” 她只觉得自己这轻飘飘的三言两语安慰不了情深义重的周子阳。 可叫她万万没想到的是,等着两个时辰后周子阳在二房花园的湖心亭中见着早已准备好的东西,顿时脸上是笑开了花儿,完全见不到上午的悲怆欲绝。 许拓之办事儿,林妧向来是放心的,只是她没想到这两个时辰的时间不光是凉亭北边用厚厚的毡毛帘糊住,每个石凳上放了软垫,凉亭还用熏香熏过,就连烤肉架子也不知道从哪儿寻来的,早已支起来,里头放着烧的极旺的碳火,石桌上摆着腌好的鹿肉,不光是鹿肉,还有野猪肉,羊肉,鸡腿儿鸡爪儿,整只的雀儿。 最叫她惊愕的是凉亭显然也被打扫过,擦的锃亮,石桌上还摆着白玉汝窑花瓶,花瓶里斜斜插着几支梅花,十分讲究。 周子阳忍不住赞叹道:“小王爷,您可太厉害了!” 这事儿就算是交给他父亲身边的大成,只怕都办不成这般好的。 许拓之笑着招呼道:“那我们开始吧!” 林妧原本以为许拓之是闲的无聊,找些事儿来打发时间,对今日的烤鹿肉也没抱什么指望,没想到有鼻子有眼的,等着将鹿肉整整齐齐码在架子上,滋滋往外冒着油,更是有扑鼻的香气飘来,她只觉得食欲大振。 昨儿她饿狠了,今日是看什么都觉得好吃,再加上酱料调的好,许拓之烤的也好,味道更是好得很,她也没客气,一个人吃了许多。 许拓之倒是没什么胃口,大多数时候都是他烤,林妧与周子阳负责吃。 林妧想着自己也不能光吃东西,没得叫人家堂堂小王爷来伺候他们,所以便主动承担起加碳的事儿来,可光是这么一件简单的事,许拓之对她也不是十分瞧得上,更是皱眉道:“我看按照林姑娘这样,只怕这肉都吃不成了,上面全落得是灰。” 林妧有些不好意思,笑着道:“为何不用银霜碳,银霜碳没有烟,不像寻常木碳这般呛人,而且灰尘也不大。” 许拓之扫了她一眼,淡淡道:“这用的是果木碳,用果木碳烤出来的肉会香一些,难道林姑娘没吃出来吗?” “好像是帮我寻常吃的好肉要好吃些,带着一股特别的香味。”林妧只觉得自己活了两辈子还比不上这个毛头小子,只能化感叹为动力,小心加碳。 倒是周子阳与许拓之是相谈甚欢,周子阳本就是个外向的性子,最开始顾及着许拓之的身份不敢乱说话,可后来见着许拓之没什么架子,还主动夹肉到他碟子里,顿时是什么话都往外说。 他虽不擅读书射箭,但在外头长年累月的跑,听到的新鲜事儿还不算少,也算是有些见识。 再加上他与许拓之都喜欢养马,有些共同话题。 所以到了最后是许拓之与周子阳讲话,林妧默默吃肉,有些时候许拓之问到她,她只茫然抬头附和一两句,接着又是低头专注吃肉——这模样,就像两辈子加起来没吃过肉似的。 许拓之还真是如林妧所想的那样,是闲的没事儿做所以想找些事情打发时间,这才想着烤肉玩。 不过他向来是做一件事就定要把它做好,不然还不如不做,这烤肉也是的,他烤的肉不嫩不柴,肥瘦相间,特别好吃,再加上他之前让朗月准备了度数极低的梅子酒,这梅子酒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寻来的,里头还加了桂花,喝起来很香,也不上头。 到了最后酒足饭饱,林妧忍不住恭维他两句:“小王爷您还真是厉害,到扬州城没几日,哪里有好吃的好喝的倒是比我们清楚多了。” 这可不算什么夸奖的话。 许拓之给雀儿翻了个面,这鹿肉和羊肉倒好烤一些,不过烤麻雀并不是这般简单,麻雀小,身上的肉不多,得时时刻刻盯着,若烤的焦了,那麻雀身上就没什么吃头。 如今他是连头都没抬起来,专心致志盯着手上的烤雀儿,只道:“事在人为,况且也不是什么难事儿,这外头风言风语都传遍了,说我在外头包养半大的男孩儿,我这整日陪他吃吃喝喝的,若连这些吃的喝的都不知道在哪里,岂不是白受这些冤枉了?” 对这件事,他还是耿耿于怀。 周子阳愈发觉得他这个人有意思,忍不住道:“小王爷,白的黑不了,黑的也白不了,如今大家都称赞小王爷您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一来二去的,大家也就知道许拓之来扬州城是为了什么,他只觉得许拓之十分厉害。 林妧没想到小小年纪的许拓之气性这么大,也没顺着他的话继续往下说,她可不是喜欢自讨没趣的人,只道:“小王爷怎么不吃?我看您吃的挺少的。” 这个时候知道问我为什么不吃? 只怕方才吃的起劲儿,没顾得上自己,现在见着肉还有多的,客套问上两句? 许拓之知道她和寻常女子并不一样,不讲究什么礼法,若换成寻常女子,只怕早就问起这话了,如今只道:“烤鹿肉吃多了上火,难道林姑娘不知道吗?” 林妧正盯着他手上烤的那只雀儿,这雀儿肥肥的,味道应该不错,可如今听闻这话不免有些犹豫,可想了想还是觉得美味不常有,只嘀咕道:“这有什么,待会儿我回去了要小厨房给我煮些清火的凉茶就好了。” 许拓之唇角勾起淡淡的笑意来。 他们几个在这里相谈甚欢,可不远处周庭云却是气势匆匆赶了过来。 周庭云听说今日周铨与姜氏又狠狠闹了一场,姜氏回去之后将满屋子的瓷器都砸了,没一件好的,等着她赶去正院时,姜氏搂着她哭得厉害,直说还不如死了算了,哭的是眼睛都肿了。 她从小到大从未见过姜氏有这般时候,细细一问,原来这件事还是与林妧有关。 164见缝插针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自从上次周庭云与吴璋知说的那些话被林妧听见以后,她心里也曾有过一阵惴惴不安,可后来见着林妧压根儿没提这事儿,胆子渐渐也大了,对林妧的态度也恢复到了从前。 如今她更是认定这件事是林妧怂恿的,要不然周子阳怎么敢与她娘闹起来?还说要拼命之类的话? 她气的匆匆赶去二房珍珠园,想要与林妧理论一二,不曾想刚过去就被人告知林妧与她哥哥在花园里烤肉吃了。 如今他们把三房上下闹成这个样子,还有心思,还有脸面吃什么烤肉? 周庭云当即就觉得火气腾腾往上冒,下定决心打算见到他们后上前就把那烤肉架子给掀翻了,然后再毅然决然走人,别说与他们说话,连个眼神都不会给他们。 但是如今……周庭云见着凉亭里还坐着一个身着墨蓝色直裰的许拓之,当即脚下的步子就顿住了。 长房大伯母糊涂,她母亲可不是个糊涂的,她的外祖父在京为官,对于京城中的事儿,她们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些的,小时候她还曾跟着她母亲去过两次京城,所以,对于淮阳王府的显赫与富贵,她可是没少听她母亲说过。 周庭云还曾见过许拓之一次,当时她激动不已,刚屈膝行礼,还没起来,许拓之就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直接走了。 她并不在意这些,她六姐姐周庭如被许拓之那样刁难过,还不是活的好好地? 京城里的那些姑娘身份高贵,说不准境遇还不如她! 周庭云的一颗心是砰砰跳个不停,只觉得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她喜欢吴璋知是真的,可要说有多喜欢,那也谈不上,扬州城虽然有些家世显赫的人家,可不管再显赫的人家,到底是要给扬州知府吴大人几分面子的,吴璋知又是吴大人长子,在扬州城,模样比他生的好的家世没有他显赫,家世比他显赫的没有他读书厉害……一来二去的,吴璋知变成了扬州城格外出挑的那个。 周廷云从小在三房被人捧着长大,被人捧昏了头脑,只觉得自己是天底下顶顶好的姑娘,自然要配得上扬州城最好的儿郎,所以再见过吴璋知几次后,便对吴璋知付出痴心一片。 但再见过许拓之之后,这吴璋知就显得有些不够看了。 周庭云想着他们与吴家没什么来往,与吴璋知更是几个月才能见上一面,那吴璋知不知道她的好也是理所当然,可如今许拓之住在周家,这一来二去的相处下来,许拓之肯定会喜欢上她,到时候凭着许拓之那性子,将自己娶回去当小王妃岂不是易如反掌的事? 她一向觉得周庭如蠢笨老实,也就也就是家世略比她强上些,她比周庭如活泼大方,聪明懂事,这许拓之不喜欢周庭如是理所应当的事儿,不喜欢她,那就没道理了。 周庭云面上堆起盈盈笑意朝着凉亭走去,一进去更是柔声道:“见过小王爷。” 旋即,她脸上的笑意更甚:“小王爷,哥哥,妧姐儿,你们在这做什么?” 这还要问吗? 这不明摆着吗! 许拓之一早就发现周庭云,见她站在不远处神色变了又变,知道这人没安好心,只觉得这姑娘莫不是是个傻子?烤肉架子都摆在这儿,不是吃烤肉还能是做什么? 倒是周子阳被这一声“哥哥”喊得是浑身一个激灵,只觉得这周庭云莫不是鬼上身了吧? 他与周庭云一块儿长大,从未听过周庭云用这般语气说话,声音娇滴滴的,音调拉得长长的,这不是鬼上身是什么意思? 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妹妹打的是个什么主意,也压根没往这上头想,只道:“云姐儿,你是不是病了?若是病了赶快叫你身边的人去给你请大夫,可别小病拖成大病,马上就要过年了,可别到时候连过年都不安生。” 周庭云气的捏紧了拳头,懒得再去看他,只凑到林妧身旁坐下,笑着道:“妧姐儿,你们这是在吃烤肉呀,怎么没叫我呢?” 林妧向来不擅长应付这种场面,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难道要她说这小王爷不想叫不相干的人来?话肯定是不能这样说的,她只斟酌道:“这也是我们临时起意,突然决定过来烤肉的,不过云表姐过来做什么?可是有事儿?” 周庭云自然不会傻到当着许拓之的面说自己是来算账的,温柔笑了笑,道:“我原是打算过来给二房伯祖母请安,今日的事情我也听说了,到底是我们三房闹了些事情来,是哥哥不懂事儿,连累着二房伯祖母也跟着受累这件事儿,我想着代我娘过来给伯祖母赔个不是。” 林妧的手一抖,夹着的烤雀儿就掉了下来——周庭云要真有这么懂事,只怕明日太阳要打从西边出来的。 周庭云见他们一个个的都不说话,压根没想那么多,想着自己初次在小王爷跟前露脸,怎么着也得往好了说才是:“虽说小山丛桂那边停了客,可我每日下午不是练琴就是要看书写字的,毕竟做学问讲究的是日积月累,不好像妧姐儿一样整日只惦记着吃吃喝喝,可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孝道为大,来一趟二房才是,只是可惜了耽搁了功课。” 许拓之淡淡扫了她一眼,眼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嘲弄:“既然周姑娘赶着去给二房老夫人请安,那我们就不耽误你了。” 这逐客令下的是十分明显。 周庭云我见犹怜看了他一眼,似埋怨他不解风情,低声道:“可我从前专心于学问,还从未吃过烤肉,一直想试一试……” 周子阳如今也算是听明白了,他这妹妹可没安好心,上次他当着姜氏的面说想吃开肉,姜氏说他不求上进,狠狠训斥了他一顿,当时周庭云在旁边可没少掺合,怎么,这才几日时间她就忘了自己说的那些话?还真是……不害臊! 165不该有的心思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许拓之毕竟在人家家里做客,这主人死乞白赖的要留下来,他也没有赶人走的道理,要不然周家长房那边又要借着这件事说些有的没的,索性站起身道:“刚好我也吃的差不多了,我是外男,如今周姑娘过来了,我也不好在这里多呆,要是叫旁人瞧见,只怕又要说闲话了。” 说着,他更是抬脚就往外走:“那你们慢些用,我就先回去了。” 他这话就是说给周庭云听的。 一时间,周庭云脸上的表情要多尴尬就有多尴尬,这,这不是表明了不待见她吗? 可三房上下,大家伙儿会惯着她,但许拓之可不会顾及着她的颜面的,临走之前连看都没有多看她一眼的。 等着许拓之走远了,周子阳皱皱眉刚要说话,可周庭云已经抢在他前头开口了:“小王爷这是什么意思?怎么我一来他就要走?还有,方才你和小王爷说说笑笑的,小王爷要走你怎么也不劝劝?我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 得,一下子她又变回原来的样子了。 周子阳昨晚上一夜没睡好,如今金额于她的变脸速度,以至于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林妧细细吃着烤雀儿,觉得后悔不已,这烤雀儿味道比烤鹿肉,羊肉还要好,早知道她方才就少吃些的:“怎么,难道你觉得阳表哥劝了小王爷,小王爷就会给他面子吗?小王爷是什么身份?可不是我们随便说两句话他就听的。” “况且阳表哥与小王爷不过刚认识,若惹恼了小王爷,那就不好了。” 周子阳点点头,附和道:“就是。” 瞧见他们这一唱一和的模样,周庭云这才想起来自己这是为什么过来,顿时火气又腾的一下子上来了,没好气道:“你为何要因为一个嬷嬷与娘置气?你可知道娘有多伤心吗?因为你的事情,爹与娘闹得好生厉害,你说你,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说着,她一想到许拓之方才与林妧是有说有笑,一看到自己就避如蛇蝎,当即心里是更不舒服,冷声道:“你要记得我们才是一家人,不要被旁人挑唆了,那些人不念着你好,巴不得咱们闹得家宅不离,看我们的笑话了!” 周子阳见不得别人这样说林妧,当即就说:“云姐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当初妧姐儿刚接回来的时候,爹就说我们是一家人的,你别一口一个我们家的……” “既是一家人,怎么她养在二房?当初二房伯祖母要将她接过去,她高兴得像什么似的,这是一家人的样子?”周庭云在周子阳跟前向来是一点都不怯的,反正有姜氏给她撑腰,她从来不怕什么。 林妧慢条斯理将一整只雀儿都吃完了,只觉得心满意足,淡淡道:“云表姐这话说的我倒是有些听不懂了,我倒是想要有自己家里人,可我有吗?当初若不是舅舅害得我娘走失了,你以为我愿意养在周家吗?这世上有种说法叫做父债子偿,我不指望着你能对我有几分愧疚,我也不希望你把我当成仇人一样。” “至于你口口声声说的挑唆,你仔细想想,从我到周家到今,有几件事情是我挑唆在先的?明明是你们自己容不下我,如今怎么好意思倒打一耙?” 说着,她更是毫不客气站起身来,想要往外走。 她没必要给周庭云脸面,反正她与姜氏母女已经撕破了脸皮,还顾及着她们心里舒不舒服做什么? 周庭云见她这样子却是气上加气,拽着她的胳膊不叫她走:“好啊,你总算是说实话了!你是不是记恨着我爹当初弄丢了你娘,所以才想回来报仇的?我爹如今与我娘闹成这个样子,都是你在其中捣鬼。” 说着,她更是看向周子阳,几乎是咬牙切齿道:“你如今还向着她,你怕是不知道如今爹时常流连烟花之地,与那个叫什么小桃红的打的火热,只怕过不了几日咱们周家三房就要成为扬州城的笑柄了!” “当日我们还说十叔父不知道规矩,要毁了周家的名声,如今要毁了周家的名声那个是我们的父亲!” 林妧只觉得这话未免太夸大其词了,像江南有些地方是烟花之地,可那也是有讲究的,有些清倌儿是虽陪客却不过夜的,她觉得周铨不会胆大到流连那种见不得人的地方。 像小桃红之流估摸着就是在旁边吹啦弹唱,陪着人说说话而已。 上辈子周铨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可到底也没有把夏瑶纳为姨娘,最后还是他与姜氏一人让一步,夏瑶成为了他的通房,姜氏更是不得管他房中的事情,这才得以平安无事。 周子阳也不大相信这种事情的,这件事若叫周家长辈们知道了,怕是头一个饶不了他父亲的:”你别听娘瞎说,她向来说风就是雨的,怎么她说什么你就相信什么?” 周庭云更是恼怒,只觉得她这个哥哥的心已经偏的没边了,怎么能这样说他们的母亲? 当即她抓着林妧的手是更用力,林妧都不知道她是从哪儿来的劲儿,林妧的皮肤本就是又嫩又白,被她这一抓,整个腕子都红了,后来还是周子阳与白薇见状上前,林妧才得以脱身。 林妧气的不行,只觉得周庭云半点姑娘家的做派都没有,她这边气冲冲回去了珍珠园,可刚坐下喝了一盅茶,杜老夫人就差人请她过去。 原来是杜老夫人那边收到了三老爷周镇从京城送过来的年礼,其中有几匹上好的料子,杜老夫人要给林妧的。 杜老夫人还因昨日的事情怜惜于林妧,只说将这几匹料子都给林妧,“……有两匹红缎子倒是好看,上次你病好了之后穿的那身衣裳打眼的很,恨不得将我们眼睛都给看花了,过年的时候也得好好打扮打扮,玳瑁,你去要针线房的人赶一赶,叫过年时表姑娘能穿上这新衣裳。” 说着,她更是笑着道:“这两匹料子定然是你三舅舅专程捎给你的,上次我写信与他说起你来,直说你聪明懂事,十分孝顺,他知道我年纪大了,往年送过来的料子可没这么艳丽的。” 166否极泰来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林妧上辈子好东西不知道见了多少,一扫眼就知道这两匹料子是极好的,若说这两匹料子是三舅舅专门捎给她的,她收下倒也无妨,可还有好些料子是三舅舅捎给杜老夫人的,她可不能要,只道:“这两匹料子您给我就够了,上次四舅舅从湖北捎过来的料子我还开始做新衣裳了,这些料子您留着吧。” 杜老夫人没有强迫她,为了几匹料子推来推去的也没有必要,只想着到时候拿去针线房请她们给林妧做衣裳,等着衣裳捧到林妧跟前,她就不会不要了。 杜老夫人心里有了主意,倒没多说,只是几句话之后她见着林妧心绪不大高,只道:“……方才你们不是兴高采烈的说要去吃烤肉吗?怎么一回来像是不大高兴?可是与谁吵嘴了?” 她也就随口一问,林妧脾气极好,哪里会与人吵嘴? 林妧一想到方才的事就觉得周庭云像疯狗似的,逮谁咬谁,也没替她藏着掖着,把方才的事情都道了出来:“……她不喜欢我也不是一日两日,可当着小王爷的面,她的心思我们都看的清清楚楚,也不怕遭人笑话吗?” “如表姐之前那般行事,成了众人眼泪笑柄,她难道就没想着吃一堑长一智吗?我真是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虽说当时没有旁人在场,可这世上哪里有不透风的墙? 杜老夫人长长叹了口气道:“我看云姐儿养在姜氏身边迟早要被她养歪的,大家伙都觉得周家那么多姑娘中,如姐儿最为平庸,长相不出挑,性子也太过老实,可不管怎么说,她到底还是听得进去劝的。” “如姐儿的亲事啊,已经定下来了。” 林妧一愣,想着周庭如的亲事说了也不是一日两日的,忙道:“为何外头没听到风声?说的是哪户人家?” 杜老夫人虽与周庭如之间并不亲厚,但也是巴不得见着这些姑娘们寻到一门好亲事的,道:“这亲事昨日才定下来的,因为这件事儿你长房伯祖母还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说起来这件事你二舅舅也是费了不少心思,你大舅母与你长房伯祖母一心想把如姐儿高嫁,你二舅舅见着这件事和她们说不通,索性就找到你大舅舅那儿去了,你大舅舅倒是不糊涂,只答应下来将如姐儿嫁给陈家次子。” “陈家也是世世代代的读书人家,虽说如今家中官最大的也就是四品而已,却是家风清明,祖上曾出过大学士与侍郎,下头的子孙若是成器点,陈家并不会就此落败下去的。” “如姐儿说的是陈家长房次子,虽说孩子平庸了些,可也是个心地良善的,到时候不会对如姐儿不好,你大舅舅一口就答应下来,后来问起如姐儿,如姐儿怕是想着自己的亲事迟迟没有着落,也答应下来。” “最开始你长房伯祖母与你大舅母是不答应的,后来还是如姐儿难得硬气一回,在他们跟前哭了一场,说是不是要让她成为整个扬州城的笑柄才满意,还说若再要替她找亲事,她就一头撞死了,你大舅母到底是心疼女儿,这件事算是这样定下来了。” “这件事还是在你二舅舅书房里商议下来的,当时将身边不相干的人都遣的一干二净,要不然啊,只怕这件事儿如今要是传的阖府上下都知道。” 林妧想了想,若是她没有记错的话,如今与周庭如定亲的这人并不是上辈子所嫁的那个人,上辈子周庭如成为扬州城的笑柄之后,长房秦老夫人气得不行,随随便便给她选了一门心思,打发的远远的,是眼不见心不烦。 林妧忍不住道:“这也算是好事一桩了,等着我下次见到如表姐肯定是要好好恭喜她的。” 她虽不大喜欢周庭如,但姐妹未出嫁之前有些口角矛盾也是很正常的,她与周庭如也没什么深仇大恨,说上几句趣话也未尝不可。 杜老夫人最喜欢的就是她性子良善,不记仇,又不是什么深仇大恨的,等着姑娘们出嫁之后娘家就是助力,说不准几个姑娘之间还能互相帮衬:“对,就该这样才好,姑娘家整日吵吵嚷嚷的像什么样子?” “不过如姐儿的亲事也只是定下来了,还没定日子下来,说起来她年纪也不大,你大舅母的意思是把她多留些日子。” 周庭如并不是小秦氏长女,而是她的次女,那时候先皇尚在,就算是周钧在先皇跟前得脸,但因根基甚浅,在京城里算不得十分显眼,所以连带着小秦氏长女的亲事也是匆匆忙忙定下来的,算是高嫁,可嫁人之后夫君一个一个往府里头抬人,小秦氏长女说上两句,稍有不快,便换来了一顿毒打。 如今周钧在朝中得势,小秦氏大女儿的日子才稍微好过了些。 这也是为什么小秦氏虽想要把女儿高嫁,但为何还是同意这门亲事的缘故,姑娘家若没能嫁个好夫君,那受苦受难就是一辈子的事儿。 林妧琢磨道:“那等着明年开年来,如表姐应该也不会再去小山丛桂了,到时候学堂里又要少一个人的。” 杜老夫人淡笑着道:“你如表姐走了,还有五房那几个丫头了,她们年纪也都不小了,是时候也该去学堂念念书才是。” 五房的樊老太太与长房的秦老夫人一样,觉得孙子才是人,孙女儿那就不叫人,所以在五房,只有听话懂事得她欢心的孙女儿才有资格去小山丛桂念书。 当初周庭晴在樊老太太跟前得脸,如今变成她妹妹在樊老太太跟前得脸,明年可能会有五房的几个姑娘去小山丛桂的,毕竟姑娘都大了,再拿听不听话这个由头当借口就显得有些不合适。 一想到五房那些个姑娘……林妧只觉得头都大了。 周庭晴还算是五房姑娘中聪明讲道理的,像别的姑娘,她简直不敢细想。 杜老夫人像看穿了她的心思一样,只要玳瑁吩咐小厨房再给她端一碗姜汤来:“你们今儿吃了烤肉,在外头吹了冷风的,喝些姜汤压一压……这马上就要过年了,可别苦着一张小脸,你舅舅说了,以后准阳哥儿学着做生意。” 167难得强硬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真的? 林妧这几日来正院喝的最多的就是姜汤,她病了一次之后,只觉得正院上下的人都有些小题大做,仿佛她成了纸糊的一样。 不过在听闻这个好消息之后,她只觉得辣辣的姜汤好像也没那么讨厌:“舅舅答应了?那舅母那边也是答应了?这样一来,我和阳表哥合开的那个小铺子岂不是也不用关门了?” 她脸上的笑意是挡都挡不住,想着若周子阳知道这消息肯定会高兴坏的。 一想到今儿早上乱哄哄的那些事儿,杜老夫人就觉得脑袋疼,只轻描淡写道:“你舅母怎么可能答应?倒是你舅舅直说以后阳哥儿的事情不要她管,孩子喜欢做生意又不是什么杀人放火的事儿,这般忌讳做什么?” “你舅舅说了,以后阳哥儿上午半日去小山丛桂念书,下午就跟着管事们做生意,若是功课落下的太厉害,可就不能再跟管事学着做生意的。” “我觉得这样也好,就像治水一样,光堵不疏也是不行的。” 林妧是高兴的很,等着见到周子阳时,没想到周子阳比她想象中还要高兴,说等着过年之后就要跟着管事们学着做生意了,不过他们那间小铺子他还是会一如从前上心……絮絮叨叨说了许多,甚至连刘嬷嬷养老的院子都选好了,可唯独没有提起姜氏。 没有恨,也没有爱,如今周子阳看姜氏就像是看待一个陌生人一样。 过了腊八就是年,一过了腊八节,周家上下就开始忙活起来,又是准备年礼,又是准备除夕宴,各个院子的管事嬷嬷是忙得脚不沾地,林妧反倒是因此闲了下来,好几次去给杜老夫人请安时,就瞧见杜老夫人在见管事婆子。 林妧倒也乐得清闲,整日窝在珍珠园绣荷包,写写字,看看书亦或者画下画,时间倒也好打发。 什么事情都讲究个沉心静气,外头天气一日比一日冷,林妧整日不出门,女红倒是比从前长进不少,这画功得周钧指点过几次,连杜老夫人见了都夸她突飞猛进,她听了只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只说是二舅舅教的好。 日次就这样波澜不惊过着,转眼间就快要过年了,庞鹿依旧没有回到扬州城。 林妧陆陆续续见过许拓之几次,因庞鹿迟迟未归,京城中淮阳王妃的身子越来越不好,许拓之的心情也越来越不好,大多数时候都见不到他的人,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忙些什么。 好在许拓之身份尊贵,寻常人并不敢去打扰他,也就周钧偶尔过去一两趟。 不过林妧听说许拓之趁着这个时间在跟着周钧学画画,只觉得这人还真是上进,不浪费一丁点的时间。 今日早上林妧刚起身,只见着外头已是白茫茫的一片,只觉得欣喜。 在她的记忆里,扬州城冬日里虽会下雪,但却很少下的这样大,这场雪与京城那鹅毛般的大雪虽比不得,可哪怕是薄薄一层,远远看去也是一片雪白,还是极难得的。 外头还有三三两两不怕冷的丫鬟蹲在院子里堆雪人,脸上笑吟吟的,廊下早已挂上了红艳艳的灯笼,窗户上贴好了窗花,看着就叫人觉得欢喜。 林妧很喜欢这般岁月静好的模样,就好像上辈子种种于她而言不过是个噩梦而已。 白薇带着丫鬟上前摆饭时察觉自家姑娘心情很好,只笑眯眯道:“……奴婢说得没错吧,天大的事儿睡一觉就好了!” 林妧有些哭笑不得,没想到有朝一日因师傅没来探望自己,这都成了天大的事儿。 前些日子她写信给了正觉师太,想请正觉师太带着云妙来周家小住些日子,她连厢房都收拾好了,只是等啊等,却一直没等到正觉师太。 她又写了封信回去,正觉师太这才与她回信说是白云庵事情多,走不开身。 林妧知道这是托词,这寒冬腊月的白云庵又能有什么事儿?无非就是正觉师太想着如今自己一切都好,她若是时不时过来探望只会让人想起自己的身世,还不如不来的好。 这世上的事儿向来都是这样,有得必有失,上辈子正觉师太还时不时来瞧瞧她,可这辈子,来过一次之后再没来过。 不过林妧昨日不高兴归不高兴,禀了杜老夫人之后送了不少东西过去,不光是给正觉师太的,白云庵上上下下的人都有。 林妧咬着一块糕点,点点头道:“我也想过了,既然师傅不来看我,那我待会儿就去找伯祖母,与她老人家说一声,等着开春之后咱们再去白云庵住些日子好了,最好能叫伯祖母能和咱们一起过去,整日呆在府里,也是怪没有意思的。” 到了春天,白云庵后山是姹紫嫣红的一片,好看极了,这种美和周家那种精雕细琢的美并不一样。 白薇等人是喜不自禁,连声说好。 有个叫雨竹的丫鬟更是端着热帕子走进来,含笑道:“……老夫人已经好几年未曾出过远门了。” 这丫鬟和白薇、夏瑶沉默寡言的性子不大一样,是个喜欢说话的,原先曾在杜老夫人跟前伺候,那时候杜老夫人怕林妧刚来二房不习惯,凡事畏手畏脚的,专程给林妧选了好几个性子活泼,喜欢说话的丫头。 雨竹就是其中最活泼的那个,总是因为喜欢说话被魏嬷嬷责罚,可罚来罚去,却是收效甚微。 林妧却很喜欢雨竹的性子,丫头话多话少她倒是觉得无所谓,没有坏心就好:“是吗?那你倒是说说老夫人会不会愿意跟着咱们一块去白云庵住些日子?” 雨竹从前也就是杜老夫人身边的小丫鬟而已,根本没资格凑到杜老夫人跟前伺候,哪里会知道这些事儿,如今见一个个人都含笑看着自己,只觉得面子上有些挂不住,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只道:“奴婢不知道老夫人愿不愿意去白云庵,可奴婢知道小王爷在院子外头走来走去的,只怕想来找姑娘又不敢过来了。” 168有事相求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魏嬷嬷一听这话作势就要上前来拧雨竹的嘴,更是呵斥道:“我看你这小丫头是又想挨板子了是吧?这种话可是能随便乱说的?” 其实她一早上也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这么冷的天为何小王爷一直在珍珠园附近晃悠?总不能是在散步吧? 可她没敢说的,这种话要是说出去了岂不是毁了姑娘的名声?这,这就像是他们村里头的少年等情郎似的。 雨竹不敢再说话,她还是挺害怕魏嬷嬷的,却总是管不住自己的嘴。 魏嬷嬷冷冷扫了她一眼,只觉得这个雨竹还是得下去再教教才好,好在这里没外人,要不然可就不好了。 林妧可没有魏嬷嬷想的这么多,但也不会觉得许拓之是在外头散步,这几日周家上下谁都知道许拓之心情不好,几乎到了看到他就要绕道走的地步:“嬷嬷下去也别训斥雨竹了,反正这里也没什么外人,多说几句话咱们这里也能热闹点。” 说着,她更是吩咐白薇将许拓之请到正厅去坐一坐,至于她自己,则打算吃过早饭之后再过去。 与许拓之相处几次后,林妧只觉得小时候的许拓之根本就没什么可怕的,不过就是个半大的孩子,身份尊贵些,性子骄纵些,脾气差一些而已,如今他有事儿找自己,多等一等怎么了? 林妧心中暗自窃喜,觉得自己如今也算是与许拓之平起平坐了,只是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平日里吃早饭时她都是细嚼慢咽的,今儿这一顿早饭吃下来比往日里快了些。 等着林妧过去正院时,许拓之也不过等了一刻钟而已,一听见声响,他就站了起来:“林姑娘。” 林妧脚下的步子一顿,她与许拓之认识两辈子,她就没见过许拓之有待人这般客气的时候,神色谦卑,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一看就是有事儿求她。 她下意识觉得这是一场鸿门宴,都不敢往里头走了,连许拓之都办不到的事儿,找她她哪里能有什么办法?她谨慎道:“小王爷可是有事儿?” 不错! 是自己选中的人,果然有几分聪明! 许拓之深知求人帮忙不好一开始就直奔主题,只将手边的匣子递了过来,话说的十分委婉:“我想着马上要过年了,林姑娘又是头一年回到周家,总是要准备些赏钱的,所以提前给林姑娘准备好了。” 林妧愈发不敢动了,可雕着牡丹浮纹的紫檀木匣子都递到自己跟前来,她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无功不受禄,不知道小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许拓之并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只笑着道:“林姑娘不妨打开看看。” 林妧见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也不好再拒绝,只打开匣子一看,当即她便倒吸了一口冷气——许拓之送给她的并不是什么十分贵重的东西,可这世上万物并不是光用银钱来评判一个东西的价值。 这紫檀木匣子里是金灿灿的,装的是一些金瓜子,金花生,金柿子,寻常扬州城打赏人的物件无非就是金银豆子而已,再富庶显赫些的人家用的则是从京城捎过来的金瓜子或金花生,可也不是人人都能得到这些的,大多还是以金银豆子为主。 林妧上辈子见过许许多多的好东西,却从未这样的金瓜子、金花生,上面的纹络是清晰可见,轻轻拿起一颗花生瓜子来微微摇动,里面还能听得到响声,仿佛里面是真的是瓜子仁和花生米一样,可谓费足了心思。 更不提里头还装着放了十二生肖的小金饰,一只只小牛或小羊,不过是她的指甲盖般大小,可个个却是栩栩如生,活灵活现。 这样的好东西,便是有银子都买不到的,怕是宫中才能得以见到的好东西。 许拓之见她表情,心中已大概明白,只道:“林姑娘可喜欢?” 他是知道如今的林妧得了三房一半的产业,又养在杜老夫人膝下,只怕这寻常东西根本就入不了她的眼,所以只能找些不寻常的东西来。 “喜欢自然是喜欢的。”林妧这话说的迟疑,能叫许拓之这般费尽心思的事情,普天之下只怕也是没几件的,她笑着将紫檀木匣子放在桌上,淡笑着道:“只是无功不受禄,我不知道小王爷平白无故为何送我这些东西。” “若小王爷说出个丁卯来,我若能帮的上忙定不会推脱,可若是帮不了,就算这东西我再喜欢,却也是不敢收的。” 许拓之看着她那张宛如牡丹般艳丽的脸,心里只想着以后不知道谁有福气能把这等绝色的人娶了去,道:“和林姑娘这般聪明的人说话就不需要拐弯抹角,那我也就实话实说,今日我想请林姑娘帮我去劝劝庞鹿庞大夫。” 庞鹿回来了? 林妧略一思忖,好像就明白为何许拓之一大早上在珍珠园门外是徘徊不已,他是心里担心,心里惶恐。 许拓之担心的可不是自己愿不愿意帮他,而是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儿——若请不动庞鹿,那该如何是好?若将庞鹿请到京城之后,发现庞鹿对淮阳王妃的病束手无策,那又如何是好? 一桩桩事儿只怕扰的许拓之是烦心不已,先前还会有由头安慰自己一切都会好的,可若是他一脚踏入珍珠园,接下来的事情就再没了回头路,到底成还是不成,马上就要见分晓的。 他又怎么会不害怕? 林妧想到这儿,心里也跟着有了几分紧张:“庞鹿大夫回到扬州城了?” 许拓之点点头,神色严肃,“昨日夜里我就接到信说是庞鹿大夫到了扬州城,我之前就是害怕庞鹿大夫突然回来,所以还留了几个暗卫守在那里。” “还好我早有准备,我听人说庞鹿大夫听闻那小药童说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他把半夏狠狠骂了一顿,更是要带着他连夜离开。” 说着,他更是微微叹了口气:“说来也是我父亲的不是,既然要请人给我母亲看病,那便要拿出诚恳来,三言两语请不动人就想着动粗,若我是庞鹿大夫,只怕也是一样想要半路逃走,一听到‘淮阳王府’这几个字就唯恐避之不及。” 169媒人?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许拓之想到这件事就直叹气,后来他曾再次劝说他父亲将庞鹿请回来,可淮阳王却是大手一挥说算了,在淮阳王心里,这等“神医”不过是谣传罢了,只有名声,并不知道他们有几斤几两。 他只觉得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林妧却是抓住了这话的关键之处,低声道:“那个小药童没能说服庞鹿大夫吗?” 许拓之苦笑着点点头:“那个小药童叫做半夏,不光他没有说服庞鹿大夫,还被狠狠骂了一顿,当即就差动手打人,可见庞鹿大夫对咱们淮阳王府有多么畏惧。” “当时庞鹿大夫就要带着半夏连夜离开扬州城,若非在暗处的清风将他们拦了下来,只怕如今他又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一开始我是打算与他好好说话的,可还没开始就已经叫他知道我在暗中派人守着他,我猜他已经打起十二万分的戒备,再想要说服他跟着我回到京城,只怕是难上加难啊!” 他昨晚上是一夜没睡,翻来覆去是半点睡意都没有,他在接到消息时已是半夜,当即就将清风叫过来狠狠把他训斥了一顿。 在他看来,清风等人是一开始就不该露面的。 可清风也是十分委屈,说当时庞鹿大夫已开始用了药,若非他们拦截下来,只怕庞鹿大夫早已不见踪影。 不管如今再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许拓之只能叹气,思来想去觉得并没有什么好法子,只怕庞鹿一听说他是淮阳王的儿子根本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一开始他是想过在庞鹿跟前伏低做小,哪怕是在庞鹿跟前跪下也无所谓。 可下跪之后了?若庞鹿一样不愿意那该如何是好? 他害怕到了最后他使出浑身解数,却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的心情是越来越糟,后来还是朗月提醒他说这寻常人家上门说亲都是要请个媒人的,媒人慈眉善目,能说会道,一来二去的说不成这事儿就成了? 他也知道从小到大向来只有别人求他,没有他求别人,这求人于他而言也并不熟稔,怕最后反而还搞砸了,只觉得朗月的话十分有道理。 只是这扬州城许拓之并不熟悉,要去哪里找这个“媒人”? 许拓之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林妧,小姑娘家家的出马看似是说几句玩笑话,若庞鹿能答应下来是最好不过,若是庞鹿不答应,他就再想别的办法。 林妧听到这儿,也大概明白他话中的意思,皱眉道:“这件事怕不是能轻易就成的,庞鹿大夫当年连先皇都敢忤逆,怎么会惧怕你一个小王爷?再加上从前你父亲做的那些事儿,只怕一听到你的名号就气的咬牙切齿。“ 说着,她想了想道:“你们与庞鹿大夫身边那小药童关系不错,可知道他有什么喜好?” 许拓之道:“他喜欢吃吃喝喝,我听半夏说他是极爱吃肉喝酒的,诊金都被他换成了酒肉,若不是没有银子了,只怕这寒冬腊月的他也不会去山上找药材的。” “这倒是好办,待会儿小王爷差人送一桌席面过去,顺带还送上几坛子上好的酒,这酒菜就交给小王爷了。”林妧是压根没打算去拒绝这件事情的,于她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帮得成就帮,若真的无功而返,她也是尽力了。 想了想,她微微皱眉道:“只是伯祖母那边,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这姑娘家想要出门并不是什么简单的事儿,寻常丫鬟婆子一跟跟一串流儿,况且如今又是年关将近,外头到处都是闹哄哄的,杜老夫人不一定会答应的。 许拓之万万没想到她这般轻而易举就答应下来,亏得他方才还思来想去的,如今只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来:“二房老夫人那里倒是好办,待会儿我亲自与二房老夫人那边说一声,就说……就说过几日我就要回去京城,想要托你给我母亲选些礼物。” 说着,他更是道:“孝心为大,想必二房老夫人肯定不会说什么的,不过我们两个出去肯定会被人说闲话,不如还请了你的表哥周子阳一起,既然是做戏,那就得做的像一些才是,这样该是万无一失的。” 林妧想了想,则点点头。 说做就做,许拓之当即就与林妧一起去了正院请安,杜老夫人听闻这话下意识觉得不妥,见这两个孩子神色清明,倒也没往那方面想:“……小王爷一片孝心,按理说我不该拒绝,只是妧姐儿从小在白云庵长大,也就大半年之前才回到周家,扬州城哪儿是哪儿都不知道,只怕也帮不上小王爷什么。” “不妨小王爷说说想为王妃娘娘选些什么东西,我也帮着参考参考,再不济,请了外头铺子上的管事进府细细挑选也不是不可以。” 别说林妧了,就连许拓之如今在外头晃悠,她都觉得不放心,不出事儿还好,若真出了什么事儿,那就迟了。 许拓之恭恭敬敬道:“这样未免太麻烦了些,还请老夫人放心,我身边带了随从和暗卫,定不会出什么事的,若是您不放心,也可以多派些人跟着,我只是想挑些小玩意儿回去逗我母亲开心而已。” 听到最后一句话,杜老夫人的心软了软,想了想到底还是点点头,不仅派了好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跟着,更是对林妧千叮咛万嘱咐:“……切莫要淘气,不要一个人跑开了,如今拍花党多,当心叫人拐去了。” 林妧直点头说好,两人这才去找周子阳。 周子阳原本是要去小山丛桂的,这姑娘家的和男子并不一样,姑娘家的略识几个大字就可以,若是再懂些琴棋书画那就更好了,但是男子不一样,那是药靠着读书出人头地的,周家有规矩,也就到了除夕前一日男孩儿才能不用再去小山丛桂。 周子阳最烦的就是读书写字,如今一听说许拓之有事需要他帮忙,自然是拍着胸脯答应下来。 等着三个孩子上了马车,则开始在马车里筹划起来,周子阳得意道:“……这有什么难的?这扬州城但凡是有点名气的铺子我都去过。” “小王爷您只说要给王妃娘娘挑些礼物,可也没说挑什么。” “我记得城东有一家绸缎铺子,这铺子里向来生意就好,如今年关将近更是讲究颇多,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贵客都是被请到雅间慢慢挑慢慢选的。” “咱们三个一起上去后,你们俩从后门偷溜出去找那个庞大夫,我在里头等着,到时候你们再从后门回来,岂不是神不知鬼不觉?” 170谢谢你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许拓之虽与周子阳没打过什么交道,可他生平最喜欢的就是讲义气的人,只拍拍他的肩头道:“你可真聪明,以后你定能把生意做大,说不准还能成为皇商的。” 周子阳最喜欢听这样的话,当即是嘿嘿笑个不停。 许拓之当即就叫马车掉了个头直接去了那绸缎铺子,按照周子阳所说的那样,林妧与许拓之后门偷偷溜了出去,哪怕是有清风和白薇陪着,可林妧活了两辈子,这头一次没有长辈没有大批随从跟随的情况下踏上熙熙攘攘的街道,只觉得这种感觉非常奇妙,就好像一直养在笼中的鸟,突然飞出来一样,看什么都十分稀奇。 她身侧的许拓之倒是有几分紧张,还是越来越紧张,她只能笑着与她说话:“……这也算是托了小王爷的福。” 许拓之面带着歉意地笑了笑:“这件事不管成不成,若有机会林姑娘去了京城,我定会好好招待你的,到时候陪着你在京城的大街小巷好好逛一逛,京城,可比扬州城热闹繁华多了。” 他这是真心话。 林妧自然也听得出来,笑着说好。 时间紧迫,也容不得他们多耽搁,许拓之直接带着林妧去了庞鹿所在的客栈,这是一个简陋的客栈,如今客栈前前后后站着不少随从,一看就是身手极好的练家子,一见到许拓之过来齐声喊道——小王爷。 清风更是灰头土脸迎了出来:“小王爷,方才庞大夫又是十分不老实,想要偷偷用药,好在被咱们发现了。” 按照他所想的,就该以暴制暴,直接将这个庞鹿打晕了才好,可许拓之不发话,他也没办法,只能加派人手守着这个活祖宗。 许拓之点点头,带着林妧直接上了二楼。 林妧见着许拓之一步步朝厢房走着,似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只以为他是忘记方才商量好的对策,只道:“还请小王爷留步,您若是进去,怕是有些不合适。” 许拓之自然是知道的,可他就是想靠的更近些,事到如今他才想起来林妧只是个姑娘家,只有七岁,就连清风都不敢随意靠近庞鹿,林妧进去合适吗?若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该如何同周家交代? 他眼见着林妧药推门进去,扬声喊道:“林姑娘。” 林妧转过头,一脸惊愕看着他。 许拓之快步上前,抓住她的肩头,低声道:“要不还是算了吧,清风说这位庞鹿大夫性子琢磨不定,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你这般贸贸然进去有危险,还是算了,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他一副生怕林妧不听他的劝告,非要硬闯进去的架势,手上的力道很大。 林妧忍不住笑了笑,只觉得小时候的许拓之与长大后的他比起来简直是菩萨心肠,心软的不像话:“小王爷不必担心,医者天下父母心,庞鹿大夫既是大夫,若不是被逼到走投无路的地步,肯定不会用那些下三滥的招数的。” “况且你们不是还在外头吗?若有什么不对劲的,我肯定会叫你们的。” 她想的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到时候不管庞鹿说什么,她都心平气和的,哪怕不至于让庞鹿一口答应下来,可也不会给她难堪的。 说着,她伸手拿开许拓之捏在自己肩上的手,转身就走了进去。 刚要推门,林妧只听见身后传来了许拓之的声音——林姑娘,谢谢你! 这一声道谢仿佛有千斤万斤重。 林妧微微颔首,这才推门进去。 屋里坐着一老一小,老的那个应该就是庞鹿了,只是这人与林妧想象中并不太一样,寻常的大夫都是清风道骨,与孙大夫一样身形消瘦,留着山羊胡,一看就有个大夫的样子。 可眼前这人……穿着褐色的端袄,黑黑胖胖的,一脸横肉,如今更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看着不像是大夫,倒有几分像菜场门口的杀猪匠。 林妧柔声喊道:“庞大夫。” 庞鹿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像没看到她似的。 站在他身侧的那个半大的孩子想必就是许拓之口中的半夏了,约莫是受了师傅的训斥,如今苦着一张脸,看起来委屈巴巴的。 林妧不以为怵,只在桌前坐了下来:“我听人说庞大夫是昨夜里回来的扬州城?今年扬州城是格外冷,庞大夫这一路上可还好?这冰天雪地的回来只怕是受了不少罪,方才小王爷已经安排下去,说是从扬州城最好的酒楼叫一桌席面过来,给您接风洗尘了。” 庞鹿从鼻腔里发出冷哼声来,似乎是十分不屑:“小王爷?你说的就是淮阳王府的那个小王爷?” “还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我看这个什么小王爷与他老子一样不是个东西,这老子还真是不改强盗本性,软的不行直接靠抢,小的更是个缩头乌龟,自己压根不出面,派个女娃娃出来算什么事儿?这许家,真没一个我瞧的上的。” 林妧听了这话只觉得还好没叫许拓之进来,要不然就许拓之那冲脾气,只怕听到这话不把庞鹿打一顿都是好的。 反正骂的不是她,她一点都不气,只柔声道:“庞大夫您说的是,这淮阳王府啊还真是没一个好人,不过正是如此,您就该大吃大喝的,狠狠花些淮阳王府的银子才是。” “人生在世,和谁过不去都不该与自己过不去,我听说小王爷给您叫的是天香楼的席面,我虽没吃过,但也听人说过的,天香楼的席面可是扬州城一绝,不光有杭帮菜,粤菜,还有鲁菜,川菜,可以说是应有尽有。” “不知道庞大夫您可吃过天香楼的烤乳鸽?取的是刚出生不久的乳鸽,嫩嫩的,小小的,连骨头都没有长硬实,就放在果木碳的炉子里细细烤着,期间不断刷调好的酱汁上去,烤的是外焦里嫩,一口下去满口酥香,十分入味,该是刷了蜂蜜的缘故,还带着些甜味儿,好吃能叫人把骨头都囫囵吞下去。” 171神医庞鹿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说这话的时候,林妧见着庞鹿的喉头滚了滚,想必是馋得不行偷偷咽了口口水,她装作没看见似的,继续道:“还有东坡肉,用的是最上等的三分肥七分瘦的梅条五花,用砂锅细细煨着,将五花里头的油都给逼出来了,有的时候东坡肉里放的是嫩笋,有的时候是晒干的豇豆,如今这个时节,用的应该是夏天晒好的豇豆,一截截嫩豇豆吸了五花的油,不光有嚼劲还十分香,我觉得比那入口即化的东坡肉都还要好吃。” “不过有些人好像更喜欢吃那五花肉,肥瘦相间,肥油都被逼出来了,一口下去可以说是入口即化……” 蛇打七寸,上次她在小佛堂跪了半日之后很清楚这人若是念着吃的简直能想到发疯,上次她看到小佛堂的香灰只想到了磨好的芝麻糊,如今倒也不说替淮阳王亦或者许拓之求情的话,只有的没的说些吃的,听的小药童半夏眼睛都直了。 至于庞鹿,也没好到哪儿去,那是直咽口水。 打从昨儿夜里他们师傅两个就没吃过东西,许拓之倒也是差人送了吃食过来,只是庞鹿秉承着不吃嗟来之食的原则,对于那些人送来的吃食是看都不会一眼,更别说吃了。 如今他只觉得肚子饿的不行,早在山上采药的时候他就打定了主意,等到了扬州城一定要好好吃他一场,只是啊,世事难料…… 所以等着天香楼那一桌子席面送过来的时候,庞鹿自然没有拒绝,见着还有梨花白喝,心里是更高兴了。 林妧见庞鹿已放松警惕,也不讲究抓起一个酱肘子就开始啃食起来,只上前给她倒酒:“怎么样,我没说错吧?天香楼的席面的确是名不虚传吧?” 的确是好吃,这酱肘子简直和自己想象中的味道一模一样,不,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好吃几分! 一口酱肘子一口美酒,庞鹿是十分满意,可面上却不肯显露分毫,微微点点头,勉强道:“还行吧,这酱肘子没我上次吃的好的了。” 一旁也在啃酱肘子的半夏惊呆了。 上次? 什么上次? 上次又是个什么时候? 他就没记得师傅什么时候有多余的银子买酱肘子吃,还是这么大口大口的吃! 他只觉得师傅简直是太虚荣了一点,不像他,这些日子天天吃天香楼的席面吹嘘什么了吗?他没有,反而还觉得天香楼的酱肘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吃。 林妧并未拆穿庞鹿,如今这个时候有求于人,哪怕庞鹿说太阳是从西边升起东边落下的,她也不会说他是错的:“庞大夫您说的是,天香楼虽是扬州城赫赫有名的酒楼,在扬州城数一数二,可若是放在整个江南那就显得有些不够看了,更不必说放在整个大燕朝,我虽没去过京城,却也听人说过京城是十分显赫富贵的,一家家酒楼是鳞次栉比,一家挨着一家,想必好吃好喝的也比扬州城多多了……” 她这话还没有说完,庞鹿的脸色就一沉,将酱肘子丢回了碟子里,没好气道:“我说小姑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说来说去还是替淮阳王府当说客的?将才我见你生的好看,年纪又小,不好对你说什么重话,要是你再说这样的话,我可是要把你轰出去,要是你不愿意出去,到时候我使出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来,你可别后悔。” 他是打定主意,就算是丢了这条命也不会去京城淮阳王府的。 林妧却是一点都不恼,上辈子她受的委屈不知道有多少,今日这些话对她而言简直是微不足道,脸上的笑意甚至都没变的:“庞大夫,您是个聪明人,我这话是什么意思您应该很清楚的。” “我与小王爷勉强算是有几分交情,当初之事我也曾听小王爷提起过,小王爷说起这件事来也是一脸愧色,只说折辱了庞大夫您,所以这次更是冒着严寒,哪怕年关将近也顾不得,从京城驾马前来扬州城,为的就是请您赔个不是。” “我们都知道庞大夫您向来不攀附权贵,就凭着您的医术,哪怕进入了太医院,也是太医院之首的,这荣华富贵岂不是唾手可得?医者父母心,您如今四处游历,只怕也是为了天下苍生。” 这一番话说的庞鹿心里宛如吃了蜜一般,直觉得这小姑娘不仅生的好看,嘴巴也十分甜,这淮阳王府一个个人心肠狠毒,看人倒是挺准的。 他点点头,颇有些自得道:“正是这个理儿,小娃娃你看着也是个富家姑娘,平日里是锦衣玉食万事不用愁的,却不知道天底下多得是吃不起饭的人,至于治病……那更是天方夜谭,寻常风寒你们吃几服药就好了,可他们连饭都吃不饱,哪里有银子抓药吃?挨得过去挨,挨不过去这一条人命就没了,我到处走走瞧瞧,能帮一个,能救活一个就是一个。” 说着,他的声音拔高了些,像是故意说给外头的人听一样:“这些平头百姓和你们富贵人家可不一样,特别是像淮阳王府那样的更是少有,家里头的人得了病,宫里头的太医来了一趟又一趟,这太医医不好病,三言两语说不准还能禀了皇上请皇上将太医处死了!” 他知道许拓之定在外头守着,这话就是故意说给许拓之听的,先前曾有太医给淮阳王妃看着,只是淮阳王妃的病情不过是有所恶化,淮阳王就上奏皇上,皇上二话不说,直接处死了那个太医。 如此一来,又有谁敢真心替淮阳王妃看病? “您说的正是这个理儿。”林妧客客气气道:“你四处游历,为的就是天下苍生,只是这王妃娘娘又何尝不是天下子民当中的一个?您又何必厚此薄彼?淮阳王是行伍起身,如今大燕朝虽是风调雨顺,可边疆之处与福建沿海地区却是不甚太平,因为淮阳王妃的病,淮阳王每每出征只怕也是人在曹营心在汉,哪里能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战事上?说到底,这受苦受难的是数以万计的老百姓啊!” 172劝说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林妧虽没亲眼所见那些受苦受难的老百姓,但也是听说过的,如今只正色道:“您每到一处也就能救几个,几十个老百姓,还得自己贴银子,若这一次治好了王妃娘娘的病,淮阳王一高兴拿出几万两银子给他们,这并不是不可能的事儿。“ “想必您也听说了,淮阳王曾说过若谁能治好王妃娘娘的病直接赏银十万两,我虽没什么见识,但也曾听说过庞大夫您的,您甚至能起死回生,对您的医术是十分有信心,只觉得这十万两银子您是拿定了,有了这十万两银子,到时候别说天香楼的席面,您想住在天香楼都成,有了这十万两银子,到时候不是可以救更多的人吗?” 说着,她见着庞鹿神色有所松动,只乘胜追击道:“您只知道王妃娘娘是淮阳王的妻子,却不知道王妃娘娘也是康阁老独女,康阁老的名声想必您也是听说过的,他是礼部尚书,朝中有名的大学士,当年曾任四川巡抚,做了不少利国利民的好事儿,若王妃娘娘病故,康阁老不知道该有多伤心啊,我觉得,于情于理您都是该走一趟的,权当做去京城看看也是好的。” 庞鹿摇摇头,无奈道:“我说小姑娘呀,你以为这十万两银子是那么好挣的?我不知道这小王爷有没有与你说过,当初有太医给淮阳王妃看诊,不过是淮阳王妃的病情恶化了,淮阳王就奉命禀告皇上直接将那太医赐死,不光如此,那太医的家眷也是流放千里,不知道有多惨。” “我虽孤家寡人一个,可身边还有半夏这孩子,就算我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他想想才是,他虽不听话又不聪明,可到底是我看着长大的,相当于我半个儿子,没道理我为了荣华富贵将他的命也给搭进去。” 拿着酱肘子的半夏声音一颤,喊了声“师傅”,他没想到他师父明面上对她百般嫌弃,可实际上却是在乎他。 想想也是,若他师父真想逃走,岂不是轻而易举? 上辈子林妧是听说过这个事儿的,还是许拓之与她提过一嘴,说的是当初那太医不知道被谁买通谋害淮阳王妃,在药方子里下了毒药,害的淮阳王妃病情恶化,后来被查出来后更是不肯供出背后之人,淮阳王一气之下这才如此,要不然淮阳王不会在明知道淮阳王妃病情恶化的情况下还这样,这不是将一个个太医大夫往外头赶吗? 林妧笑着道:“这件事您也是听人说的,三人成虎,不如将小王爷喊进来问一问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庞鹿一听说“小王爷”这几个字,顿时是吓得直摆手:“我看还是算了,我啊,还是离他们淮阳王府的人越远越好才是,可别一句话说的不对,这位小王爷就像要了我的命。” 可如今他吃了人家半桌席面,心道这样也不太好,想了又想还是道:“这小王爷我就不见了,不过你们可以出去问问,若是他身上带了太医给淮阳王妃开的方子,我倒是可以帮着看一看。” 有些事情不能操之过急,林妧深知庞鹿如今这样说已经算是够给面子了,只差了守在门口的白薇进来,让她去问问看许拓之。 白薇很快就带着一摞厚厚的药方子进来了,想着方才许拓之说起淮阳王妃的病情,更是小心谨慎的复述道:“小王爷说,王妃娘娘如今大半的时间都是在昏睡着,有的时候说几句话就能咳出一滩血,整个人如今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有的时候还胡言乱语,太医过来说王妃娘娘是伤了五脏六腑,只能靠人参这些补品和一些滋补的药吊着命,可想要根治怕是难……” 对于这话,庞鹿倒是颇为赞同,如今已到了这个地步,不是吊着命还能是什么? 他细细看着那一摞药方子,可是看着看着却皱了皱眉头,沉吟道:“按理说一开始王妃娘娘的病已经不至于到这个地步,这些药方子虽保守,但也该是有些疗效的,到了后面药方子都是以滋补为主,想必是已经病入膏肓了……不对啊,最开始这几张药方子该是没有问题的,可为何王妃娘娘的病就不见好?” 他是满肚子的疑问,可如今也不知道该与谁说,只自顾自道:“后头那些药方子开的……想必是见着见着王妃娘娘病重,淮阳王暴戾,所以一张方子开的比一张方子保守,这些人啊,真是枉费他们读了那么多圣贤书,连‘治病救人’的本心都忘了。” 林妧找准机会又上前阿谀奉承了几句。 上辈子她是个老实本分的,活了一辈子后知道有些话不过是舌头打个滚的事儿,说一说,旁人高兴自己也能跟着高兴。 庞鹿摇摇头,很是惋惜。 其实他心里像是明镜似的,想了想也能明白那些太医的苦楚,这能请太医的一个个皆是非富即贵,医不好那些人的病,倒是有推脱之词,可若是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丢得就是性命了。 思及此,他直道:“宫里头的太医一个个都是厉害的,他们开的方子都是如此,我看王妃娘娘的病只怕是华佗在世都难治,我了,也不去凑这个热闹,还是老老实实呆在扬州城过年好了。” “我也知道小王爷这次亲自来扬州城是为了请我去京城的,这孩子比他老子成心多了,但我却是打定主意不会去京城,还请小娃娃你与小王爷说一声,我也不想与小王爷闹个鱼死网破的,吃过这顿饭也就此别过吧!” 林妧刚想要说话,可谁知一直守在外面的许拓之却是“哐当”一声,直接推门进来。 庞鹿吓得往后退了几步,双手抱臂,扬声道:“你,你要做什么?我可告诉你,就算你们淮阳王府显赫无双,可也不能随便能草菅人命的。” “我今儿就是把话放在这里,就算是我拼了这条命也不会去京城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我庞鹿活了大半辈子,也是个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 173答应了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庞鹿倒是个聪明人,知道凡事有一便有二,当初在先皇跟前他是言之凿凿,当年的事儿年代久了,倒也还好说,可有了这个开头以后,若有别的富贵人家求到他跟前来,恩威并施的,这病他是他是治还是不治了? 只怕一来二去的,他这辈子就甭想出京城了。 许拓之紧紧抿着唇,眼睛通红通红的,半点才憋出一句话来:“今日我冒冒然露面,实在是唐突庞大夫了。” “当日我父亲行事无理,我想要与庞大夫赔个不是,我也实话实说,这次过来我的确是想要请庞大夫您前去京城替我母亲看病,但我保证,绝不动粗。” 他这话还没说完,就见着庞鹿想要拒绝,只道:“您且听我把话说话,我母亲虽是阁老掌中明珠,从小却是待人心善,在京城是出了名的才女善女,如今嫁给我父亲之后,哪怕是病重之时,偶尔却也有清醒之际,也曾与身边的人交代过,要捐财捐米,如今天气严寒,扬州这一带还算是好的,往北方去,不知道冻死了多少人。” “我母亲深知有心无力,哪怕病重之际也下令设了善堂招待那些老弱妇孺,光是她拨出去的私房银子就有三万多两银子,这些事情,您大可以派人去北边问一问,就知道我没有说假话。” “从小到大我一直被外祖父教导事事向善,人在做天在看,老天爷定不会辜负任何一个心怀善心之人,从小到大我母亲连只蚂蚁都不忍踩死,见到无家可归的人更是主动收留,想着我父亲行伍出身,杀戮太重,每年都会在城外施粥送菜,为得就是让自己良心好过一些,我不知道多少次想问问老天爷,我母亲这样一个好人为何没有好报?” “我也知道庞大夫您担心什么,无非担心医治不好我母亲的病,我父亲有所怪罪,或者说到了京城想要再出京城怕是难了,我敢以自己性命起誓,若您答应进京,除去淮阳王府的人并不会知道有这件事,我定能保证您平平安安出京城的。” “到时候不管是我母亲的病有所好转,还是真的撒手人寰,淮阳王府上下不会怪罪于您。” 话毕,他更是一撩直裰,朝着庞鹿直挺挺跪了下来。 在同龄男儿中,他个子算高的,可一跪下来却只打齐庞鹿的腰间,却是身姿不变,依旧挺拔。 林妧被他吓了一跳,上辈子他可从未见过许拓之跪过谁,甚至没见过许拓之待人和和气气的,也是的,他那样的身份,哪怕到了皇上跟前要跪,只怕刚屈膝下去,皇上就已经把他扶起来了。 庞鹿也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上前就要扶他起来:“这小王爷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他不由得想到平日里他医治的那些村民,一个个见他治好自己的亲眷,提着一筐子鸡蛋,二话不说也朝着他跪下来,他并不喜欢旁人如此,救死扶伤本就是大夫的职责。 许拓之动也没动。 庞鹿急坏了,只道:“哎呀,你也是个好孩子,快起来,若叫别人看见,这可怎么是好?我……我活了这大半辈子,还没被你们这样身份显贵的人跪过了,可别折了我的寿。” 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天子跪父母,哪里有朝他跪拜的道理? 可许拓之说什么都不肯起来,直道:“庞大夫您要是不答应,那我就一直长跪不起,您放心,就算是我冷死、饿死、跪死在这里也和您没什么关系的。” 这……庞鹿倒还宁愿许拓之来硬的,他自己想办法逃脱好了,这般跪着,要他怎么办才好? 他活了大半辈子,向来只有救死扶伤的,可没有说眼睁睁见着一个半大的孩子跪死在自己跟前的道理,他只摆摆手道:“罢了!罢了!算是我命苦,这辈子就栽到你们淮阳王府人手上,好了,你给我几日时间,我收拾一二就随着你一起进京。” “只是小王爷啊,你要记得你自己说的话,要是我少根头发丝儿,就算是我变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这就答应了? 许拓之只觉得自己像是做梦似的,还是很不真切的那种。 林妧上前扶他起来,他只觉得似梦似幻,好一会儿之后这才道:“庞大夫,多谢您了。” 声音中隐隐带着几分颤抖,只怕就差喜极而泣了。 庞鹿对这位小王爷倒是印象不错,能屈能伸,十分孝顺,长得也好,可如今见他一副将全部希望都压在自己身上的架势,还是觉得压力很大,只提前道:“我先把丑话说在前头,我不一定能治好王妃娘娘的病,宫里头的一个个太医医术乃是翘楚,连他们都说王妃娘娘已是病入膏肓,只怕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希望了,不过我倒是有信心能叫王妃娘娘多活几年的。” 许拓之还是连声道谢。 林妧见他长的胖乎乎的,看起来十分和蔼的样子,只问起藏在自己心里许久的问题,道:“庞大夫,我听人说您能够起死回生,这是真的吗?” 庞鹿扫了她一眼,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道:“起死回生?我又不是天上的神仙,怎么会起死回生?这都是谣传,当年有个孩子死了,我见着不对过去看了看,那孩子只是假死,施针之后就活过来了……那些村民可不懂什么叫做假死,见我救活了那孩子,就说什么我有起死回生的本事,呵,我要真有这本事,别说去京城了,就算是去阎王殿都不怕。” 他说话倒是十分有意思。 林妧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心里想着——上辈子许拓之是与自己这么说的,那神情,那模样,十分虔诚,就好像当初他若是能找到庞鹿,淮阳王妃就不会病逝一样。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件天大的好事,许拓之对庞鹿十分上心,又是要朗月日日给庞鹿定各个酒楼的席面,又是问庞鹿是否要换到扬州城最好的酒楼去,庞鹿也就喜欢吃吃喝喝,在住的方面不算讲究,并没有答应,说为了不叫人怀疑,将那些不相干的随从都撤下去,毕竟这件事他不想声张。 174一个人情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许拓之自然是一一应下,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留下清风等几个暗卫守着暗处。 等着他们两人出了客栈大门时,已经过了将近一个时辰,外头天色是阴沉沉的,瞧着雪下得比早上那一阵更大些,可许拓之却是心情十分好,趁着等马车过来这一阵再次与林妧道谢:“……虽说大恩不言谢,可我还是要好好谢谢你的,今日若不是你过来,只怕庞鹿大夫根本就不会答应跟着我一起回到京城的,真的,我许拓之说话从来不会食言,我欠你一个人情,以后若你有需要帮忙的地方,直接差人告诉我,或者写信告诉我都成,哪怕我不能亲自来扬州城,可也是派人过来的,定会把你的事情办的妥妥当当。” 这话说的很有些分量,京城里不知道托了多少关系想找他帮忙,有的是想求到他父亲跟前,有的是想求到他外祖父跟前,可他听闻这些话,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 林妧笑笑没有说话,若真的说这些,那她上辈子欠许拓之的岂不是更多?上辈子若不是许拓之娶了声名狼藉的她,她恨不得要被那些人逼得投湖自尽了。 可她对许拓之的性子还是有一两分的了解的,既然许拓之说出来这样的话来,那断然没有收回去的道理,只含笑道:“我这边刚好有件事要请小王爷帮忙,我一直想要养两只猫,只是寻来寻去,也没有寻到合乎心意的,这扬州城养猫的人本就不多,再加上品相好的更是微乎其微,若是小王爷在京城里有看到合适的小奶猫托人给我捎两只回来就行。” 这算是什么请求? 许拓之只觉得林妧怕是不知道自己这话有多重的分量,寻常人兴许会要求他给自己的父兄谋个一官半职,实在不行要京城的两间旺铺也好,哪有像她这样的,让自己帮她寻摸两只猫的? 许拓之低头看着她,许拓之比她高上一个脑袋,如今她头上戴着披风的帽兜,根本看不清她眼神,只见她嘴角微微翘起,如樱桃一般娇艳欲滴,应该是十分高兴的吧! 话到了嘴边,他还是咽了下去,只觉得自己帮他寻摸两只好看的奶猫儿就是了,以后若真有什么事,林妧寻到自己跟前来,自己在帮她就是了。 两人很快上了马车,等到了绸缎铺子里,周子阳听闻这事有了着落,那是比谁都高兴:“……在这我就提前恭贺小王爷一声,王妃娘娘的病一定会好起来的,到时候若有机会我们去京城瞧瞧王妃娘娘和您,到时候小王爷可别装作不认识我们了!” “怎么会?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许拓之笑着拍了拍周子阳的肩膀,在他看来,他们这交情十分深厚了,以后不光是林妧,哪怕周子阳有事求到他跟前,只要不让他太为难,他一样也会帮忙的。 因今日许拓之心情大好,所以买了不少东西回去,简直要把整个扬州城都搬空了。 等着他们回去之后去杜老夫人跟前请安时,杜老夫人见着许拓之给自己送来了一扇金线绣不断寿字纹屏风,还有一对水头极好的玉如意和上等的镇江宣纸,当即只被吓了一跳,就觉得就算是淮阳王府有钱,可银子也不是这样花的,当即只推脱道:“……小王爷实在是太客气了,小王爷在我们这儿家住这些日子用的人都是你们请的,好些东西也是你们自己买的,若说照顾二字,我实在当不起。” 对周家而言,许拓之能住在周家,也是给他们颜面。 许拓之却是笑着道:“如今我马上就要回去京城,在周家叨扰您这么长时间,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虽说好些东西好些人都是我们自己备下的,可老夫人您时不时差人问候,昨夜里变天了,大半夜还差人送来了银霜碳和厚褥子,这份恩情,我是没齿难忘的。” “这些东西是我亲自为您挑选的,您可不能拒绝,不光是您这边,就连其余四房也都是有的,如今您不收下,岂不是落了我的面子?这么大件的东西,难不成让我千里迢迢运回京城吗?” 杜老夫人一听这话只能笑着收下,心里想着等许拓之离开时多送些程仪就是了,只是她万万没想到过两日许拓之就要走了,当即一听这话就觉得不妥当:“……怎的这般着急?这马上就要过年了,不如在扬州城过了初五再走,就算真有什么事也不急在这一日两日的。” “今年本就比往年更冷些,这几日尤甚,你们在外赶路,这天气能吃口热汤热饭都不容易的。” 许拓之知道杜老夫人是一片好心,可他也不好将庞鹿的事情道出来,毕竟答应好要保密的:“多谢老夫人盛情,只是我接到京中来信,所以这才要急着赶回去。” 杜老夫人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淮阳王妃的病,可见许拓之笑盈盈的,也不太像,索性也没有继续讨人嫌的问下去,又笑着叮嘱他几句这才让他下去了。 等着许拓之下去后,杜老夫人转头看向侯在一旁的林妧,林妧面上一片欢喜的神色,她老人家只当林妧出去玩了一趟十分高兴,明知故问道:“今日出去逛了一趟可高兴了?” 林妧笑眯眯道:“自然是高兴的,我还给伯祖母您选了好些东西了。” “你们这一个两个的,这花起银子来像捡的一样。”杜老夫人嘴上虽说着埋怨的话,可面上的神色却是十分高兴。 林妧笑着招呼白薇将东西拿出来,一样样给杜老夫人看:“小王爷给您送的都是些值钱的东西,我给您寻的那都是些小玩意儿,不值钱的。” 她一直杜老夫人的屋子里虽错落有致,明师字画处处可见,可看着却是太过于端庄,没什么生气,她给杜老夫人寻摸的是琉璃兔儿这些小玩意儿,大过年的摆在屋子里总能添上几分喜气。 说着,她更是下去一样样东西摆到架子上,杜老夫人忙得很,却也没拦着她,任由着她瞎折腾。 175正月里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两日之后,许拓之则起身回去京城,林妧随着周家长辈们一起去门口送他。 不管从前许拓之再不喜欢长房秦老夫人亦或者旁人也好,可如今见着周家上下有头有脸的人人都出来送他,这场面话也是要说几句话的:“……近日多谢诸位长辈的照顾,以后若大家有机会去京城只管住到淮安王府去,到时候我与我父亲,母亲定好好招待大家。” 他这话虽是对着众人说的,可眼神却是在周子阳与林妧扫过,最后直落在了林妧面上。 林妧自然晓得他的心思,点点头报以一笑。 这人多口杂,她可不好说什么。 送走许拓之之后,跟在姜氏身边的周庭云却是失魂落魄的,她才与许拓之打过一次照面了,这些日子她是思来想去,想着有什么法子能够再在许拓之跟前露露脸,最好还能多相处一会,她甚至想出要暂时搬到二房暂住几日的法子来……只是还没等她来得及在姜氏跟前开口,许拓之这就走了,走的还是这般仓皇。 她心里有些酸酸的,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姜氏见她失魂落魄的,只以为她这些日子为自己担心,心里更是难受,搂着女儿道:“……这明日就是除夕了,别哭丧着一张脸,昨日我收到了京城那边送来的年礼,还有你外祖母捎来的一封信,说是等着元宵节过了,你大舅母会回来料理扬州城的旧宅,到时候还能过来看看咱们。” 说起这件事来,她只觉得心里发酸,扬州城的旧宅有专人看管,哪里需要长嫂亲自回来?长嫂大她十几岁,可以说是看着她长大的,对她而言就像亲姐姐一样,如今怕是娘家人知道她日子过得不好,专程要长嫂回来给自己撑腰的。 一想到这儿,她的眼泪就要掉下来了,寻常姑娘出嫁会为娘家增添助力,不像她,只知道惹娘家人担心。 周庭云很喜欢京城里的那些亲眷,她难得去一次京城,每次过去被众星捧月一样对待,她很享受这种感觉,如今只傻里傻气道:“真的吗?大舅母要过来了,那几位表姐可会跟着一起过来?” 姜氏摇摇头,怜爱看着她:“你那几位表姐不会过来,倒是你青表哥会跟着一起过来。” 姜青是她长嫂最小的嫡子,如今已经十三四岁,尚没有定亲,她与她母亲,长嫂暗中都说好了,以后周庭云是要嫁给姜青的,只是如今这两个孩子一个在扬州城,一个在京城,几年才能见一次面,如今长嫂将姜青带过来,这两个孩子多熟悉一下,等着成亲以后,这日子只怕会更加和美的。 对于这门亲事,姜氏十分满意,毕竟周庭云被她养的性子骄纵,姜青脾气极好,对谁都是和和气气的,以后一定会把她的女儿捧在手心。 周庭云对于她这位表哥却是没什么兴趣的,她记得姜青是个沉默寡言的人,眼睛小小的,嘴角更是长了一颗大痦子,她心里更是忍不住想着定然是他长得丑,所以到了这个年纪还没定下亲事,只“哦”了一声算是知道了。 一转眼,就到了新的一年。 林妧虽说是诸事不管,是个富贵闲人,可也是十分忙碌的,忙着给各房夫人太太拜年,忙着给丫鬟婆子发压岁钱,更是亲自将自己绣好的香囊递到杜老夫人跟前。 杜老夫人翻来覆去看着,把这个香囊当成宝贝一样:“我们妧姐儿真的是长大了,从前这绣活儿做的一般,如今是精进了不少,我看过不了几日都快赶上白薇这个当师傅的了。” 她这一番话说的屋子里的丫鬟婆子都笑了起来,白薇的母亲原来是针线房内手艺最好的绣娘,白薇的女红也是出了名的好,前些日子还曾给杜老夫人做过一件天青色双面绣的褙子,杜老夫人十分喜欢。 林妧笑着道:“伯祖母,这话您关起门来说说也就算了,可别叫别人听去了,若是叫旁人听见了怕是要笑掉大牙的。” 她自己的女红如何,她心里还是有数的,离白薇差得远了。 杜老夫人可不会这样觉得,恨不得把她夸成了一朵花,夸的连向来脸皮厚的林妧都不好意思了。 林妧给各房夫人太太送了礼,这各房夫人太太当然也给了她压岁钱,林妧回屋之后数了数,这收的压岁钱光银子就有两三百两了,说起来,还是杜老夫人与周钧,周铨的压岁钱最多,杜老夫人给她的是十张十两的银票子,周铨除去银票子,还给了她一块玉雕的小兔子,兔子的眼睛是用两颗宝石做的,雕的是惟妙惟肖。 林妧是属兔的,当即一见就十分喜欢。 杜老夫人知道这事儿却道:“……你给旁的姑娘哥儿都只有压岁钱,怎么到了妧姐儿这儿就多了一只玉兔自来?若是叫长房那位知道了,只怕又要不高兴了!” 她说的那人,自然是秦老夫人。 周钧淡笑着道:“这又有什么关系?咱们不说,旁人自然是不知道的。” “妧姐儿在您身边是孝顺您,逗您开心,我多给些东西给她也是理所应当的,况且从前我虽在京城住着,很少回来扬州城,可每年给这些孩子们的压岁钱却是一年都没有断过的,如今也算是把妧姐儿从前的压岁钱都补齐了。” 杜老夫人听了这话,只无奈摇摇头,到底不好再说什么。 等到了正月初几,周家便是彻底热闹起来,听周钧的缘故,今年的周家比往年还要热了几分,这上门拜访的夫人太太那是络绎不绝,林妧还出面招待了吴太太的长女吴蕙心。 只是林妧与吴蕙心不大熟悉,也觉得这位吴大姑娘不算什么好人,并不太喜欢她,但是吴太太带着吴蕙心到二房给杜老夫人请安,她也不能说不出面招待,思来想去,她索性将周庭晴也找了过来,毕竟有周庭晴在的地方,那定不缺话头儿的。 176讨好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周庭晴的确是个喜欢说话的,三言两语便与吴蕙心说到一块去了。 吴蕙心一直笑眯眯的,看起来十分和善,好像上次当众顶撞继母的那个人不是他一样:“……我虽来扬州城有些年头,可每到了冬天还是觉得不太习惯,总觉得还是京城好,你们怕是不知道京城每到了冬天都有地笼和热炕,甭管屋子外头再冷,可一进去却是热乎乎的,和碳盆子可不大一样,碳盆子压根就没地笼暖和。” “真的?”周庭晴面上露出恰如其分的好奇来,附和着她的话继续往下说:“若有机会我也去京城瞧瞧就好了,我听说京城十分繁华,京城比扬州城还要繁华许多吗?” 吴蕙心点点头,露出与有荣焉的笑容,道:“这是自然,京城可是天子脚下,像国公府,侯府,伯府大多都是在京城的,京城富庶人家可多了,要不怎么说京城居不易居了?” “你们家有好些亲戚在朝中当官,到时候肯定有机会去京城瞧一瞧的。” 她们俩在这说着话,正说的真热闹的时候,外头就传来了通传声——姑娘,十一姑娘过来了,说是找您说话了。 周庭云来了? 这倒是有些意思! 林妧想着吴蕙心前脚刚来,后脚周庭云就来了,若说是巧合,打死她都不会相信的。 她只觉得有些意思,这才几日啊,周庭云就把许拓之都忘得干干净净?人家许拓之只怕这回京的路还没走到一半,她就又重新惦记吴璋知来了。 可人来都来了,这又是正月里,林妧总不能说将人赶出去吧,只吩咐人赶快将周庭云请过来。 周庭云果然是有备而来,穿着一件金丝绣缠枝纹衿银鼠短袄,耳朵上挂着莲子米大小的南珠耳坠,温润有光泽,大过年的,寻常姑娘都是穿的一身艳丽,可她倒好,平日里是艳丽无双,今儿倒是穿的素净起来,可偏偏外头的披风却是搀着金丝线绣成,还是胭脂红的,很是别具一格。 姑娘家的都是三分靠长相,七分靠打扮,再加上姜氏向来舍得在她身上花银子,这一打扮下来也勉强算个小美人儿。 她一进来就屈膝喊了一声“蕙心姐姐”。 吴蕙心面上一喜,扬州城就是这么大点,因为她们俩儿都是去过京城的,再加上周庭云有意无意的讨好,所以她们关系还算不错,如今更是拉着周庭云的手道:“我正打算在二房坐坐之后去看看你的,怎么样,你近些日子可还好?” “自然是好的,我原本是打算来与妧姐儿说说话,不曾想蕙心姐姐也在这里,可见我们是有缘分的。”周庭云笑的十分温柔无害,说话也是和和气气的,半点没有平日里骄纵的影子。 林妧想着上次听她这样扭扭捏捏压着嗓子说话还是在许拓之跟前,可见还真是感情催人温柔啊! 周庭晴其实也不大喜欢吴蕙心的性子,只觉得这人虽看起来温温柔柔,可实际上字字句句都是说京城的好,显得有些瞧不上扬州城似的,如今周庭云来了,自然把主场让给了周庭云。 周庭云过来时还提着糕点,嘴里更是说着:“……我原想着妧姐儿喜欢吃豌豆黄,专程做了些给她带过来,没想到蕙心姐姐姐姐也在,早知道我也就做些栗米糕送过来的。” 吴蕙心母亲去世多年,如今吴家上下都是吴太太当家,吴太太对她这个继母明面上还是不错的,只是继母到底是继母,比不得亲生母亲,像她什么时候来的葵水,平日里靠做些什么打发时间,吴太太是全然不知,更不会知道她喜欢吃什么栗米糕的,当即心里一暖:“我当初不过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你倒是记得……不过如今哪里来的什么板栗?” 板栗是秋天才有的。 周庭云挽着她的胳膊,亲亲热热道:“蕙心姐姐这就有所不知了,虽说只有秋天才有,但将板栗肉取出来用水煮一遍放在冰窖里,却也是能管几个月的,只是吃起来到底比如不如新鲜的好吃,做栗米糕的时候多加些蜂蜜进去,若不仔细吃也是吃不出来的,要是过几天蕙心姐姐再来我们家玩提前告诉我一声,我提前做好栗米糕出来,到时候请你尝一尝。” 吴蕙心是愈发喜欢这个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的姑娘,笑着道:“我打算过几日在家里举办个小宴会,到时候你也过来一起玩,正好叫我们大家伙儿都尝尝看你的手艺。” 说着,她这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看向林妧与周庭晴道:“到时候两位妹妹也一块过来,说起来,你们还没来我们家做过客了,等我回去了就给你们下帖子。” 吴太太与杜老夫人是同乡,周家上下她也就与杜老夫人走的近些,也可以说周家上下女眷能叫吴太太瞧得上的也只有杜老夫人,先前二房里没有女孩,旁的人,她又不大瞧得上,周庭晴她们自然没去过吴家。 林妧不愿与吴璋知有什么牵连,压根就不愿意往吴家那方向走,更别说去吴家了,只笑着道:“多谢吴姐姐,只怕我去不了,伯祖母那边时常有客人过来,我得帮着招待客人。” 寻常夫人太太都是带着女儿一起过来的,她怎么着也得帮着招待一二。 吴蕙心是个心眼小的,当即脸色就沉了沉,可到底没说什么。 等着私下的时候,周庭云就开始在她跟前上眼药了:“……我这个表妹是个主意大的,以为自己养到二房伯祖母跟前就成了二房的姑娘,今日蕙心姐姐你来了,她好歹还是收敛了几分,平日里她那样子,还好你没看到,挑唆我爹,我两个哥哥与我娘不合。” “你是不知道,这还是过年了,我娘被她逼得没办法,是日日掉眼泪,连我见了都跟着心里难受得很,之前劝过她几次,可她倒是,反倒在长辈们跟前说起我的不是来,好像错的是我一样。” 177一丘之貉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若说周庭云聪明吧,她有的时候又挺傻的,可说她傻吧,有的时候还是挺聪明的,比如说这个时候装的一副泪水涟涟的样子,看起来还真像受了委屈的样子:“真是可怜了我娘当初好心把妧姐儿接回周家,处处当成亲女儿一样看待,没想到她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吴蕙心迟疑道:“我听人说周家二房老夫人是个极好的人,见你那位表妹那样骄纵,怎么也不管管……” 她对周庭云的话并没有怀疑,想着方才周庭晴处处对林妧维护讨好,只觉得林妧定是有两下子的。 扬州城的姑娘们因为她父亲的缘故一向对她友善,可不像是这个林妧,眼高于顶的,肯定是有后台有靠山的。 周庭云吸了吸鼻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低声道:“二房伯祖母自然是个极好的人,可她老人家到底是年纪大了,有些糊涂,平素又是妧姐儿陪在她老人家身边,时间长了,自然是妧姐儿说什么她老人家就相信什么的。” 这话吴蕙心是深信不疑,就像她祖母一样,还记得当初她母亲在世时与祖母关心很好,可等着继母进门后祖母像是把她母亲忘了一样,对继母对从前对她母亲好多了。 因她平日里对吴太太很是排斥,总觉得吴太太心眼重,吴太太说好的东西她一概是不屑一顾,如今想来只觉得这位周家二房的老夫人也不过如此:“你有什么好怕的,你那位表妹就算是能翻过天去不成?她就算是长得再漂亮,哪怕是养在太后,皇后膝下,到时候一样也说不到什么好亲事的。” 如今林妧得了三房一半产业的事儿并未宣扬出去,在她看来,林妧也就容貌出众些,可纳妾才要求女子颜色出众,哪个娶妻还要求好看的?求的是德行出众,求的是家世出挑,像林妧这样的……母亲被人贩子拐走了,父亲还不知道是谁的,哪个正经人家愿意娶她为妻? 周庭云一想,好像也是这个道理,只将吴蕙心的胳膊挽的更紧了些。 吴蕙心弟弟妹妹虽又几个,可一母同胞的弟弟也就只有吴璋知而已,家里的那几个妹妹被继母教导的滑头又刻薄,如今见到周庭云,只觉得这小姑娘聪明又懂事,就模样稍微差了点,父亲也不能帮衬上什么:“不像你,你是三房的嫡女,是七太太掌上明珠,暂且让她逞逞威风好了,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了。” 每次与吴太太闹得不愉快时,她也是这样安慰自己的。 周庭云这心里啊,宛如吃了蜜一样,甜滋滋的,柔声道:“蕙心姐姐,你可真好,要是你是我的亲姐姐就好了。” 她们这是说者有心,听者更是灵机一动。 吴太太是什么心思,吴蕙心一直都是知道的,吴太太想把自家侄女嫁给弟弟,吴蕙心一直都不太赞同,可她不知道吴太太使了什么手段竟说服了她父亲,上次周家赏花宴之后,就因为她在长房秦老夫人跟前说的那几句话,她被父亲罚抄《女戒》,直到除夕这一天才被放出来。 这笔帐,她自然是算在了吴太太头上。 都说长姐如母,她在心里并没有将吴太太当作母亲一样看待,只觉得吴璋知的亲事她也能说上几句话的。 这……周庭云虽算不上顶好,可却是三房嫡女,又得周家七太太疼爱,到时候定是陪嫁颇丰,周家七老爷虽没有一官半职,可长房与二房在朝中皆有得力之人,到时候若求到了这些长辈跟前,他们总不能说什么都不管吧?这家世低有家世低的好处,到时候只要自己拿捏住了周庭云,吴家内院岂不是任由自己做主? 吴蕙心与周庭云相处了几次,只觉得她不算是个聪明的,可不聪明有不聪明的好,再怎么样也比她继母那侄女要好多了。 她拍了拍周庭云的手,柔声道:“我与你一见如故,自然也巴不得有个你这样的妹妹的,不过不要紧啊,以后的事儿谁知道了?兴许日后真成了一家人,那也是说不准的事儿!” 这话……是什么意思! 周庭云心中狂喜,强压着嘴角的笑意,可眼神里的欢喜是怎么都藏不住。 吴蕙心一瞧她这样子就知道是有戏,也是的,自己弟弟模样出众,读书上进,若真的娶了继母那侄女儿,实在是可惜了,周庭云再怎么不好,也比继母那侄女儿好多了。 她心里渐渐有了打算。 林妧趁着她们俩儿游园子的这个时候则去了正院,想着近几日不知道是天气太冷还是杜老夫人年纪大的缘故,杜老夫人时不时有些咳嗽,所以她便亲自煮了小吊梨汤过去。 杜老夫人年纪大了,不爱吃药,梨汤还是愿意喝的。 林妧每日这个时候都会端着梨汤过去,可今日想着吴太太在,并不愿意打照面,只将小吊梨汤交给了门口的丫鬟,这才转身离开。 谁知道林妧刚走没几步,屋子里的玳瑁却出来道:“表姑娘,老夫人请您进去说话了。” 林妧皱皱眉,她不喜欢吴太太,很不喜欢的那种,两世为人,她很少这般不喜欢一个人,只觉得这种踩着别人显示自己有多厉害多无辜的人实在可恨,更不想多看到吴太太一眼:“伯祖母屋子里不是有客人吗?” “是吴太太,之前表姑娘该是见过的,也不是什么外人。”因吴太太会来事儿,倒也能得杜老夫人的几分喜欢,所以玳瑁对她也很客气:“老夫人说了,您冒着风雪过来一趟,如今又巴巴赶回去,不如进屋暖和暖和。” 其实她是知道杜老夫人心思的,这过了一年表姑娘又大了一岁,亲事虽不着急,但也能开始留心起来,杜老夫人年纪大了,并不常常出去走动,但吴太太是个长袖舞歌的,与扬州城一干夫人太太关系都不错,想着能要吴太太帮着操操心。 之前周钧虽答应帮林妧说亲,但杜老夫人私心还是不舍得林妧嫁到京城去的,留在扬州城多好,若有什么事儿,她老人家也能帮着照应一二,不像京城,若林妧受欺负了都不知道找谁说去。 178锲而不舍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林妧不情不愿跟在玳瑁身后进去了厅堂,杜老夫人一看到她就笑眯眯的,等林妧见礼完了直招呼她过去:“……你这孩子,我不是与你说了吗?这小吊梨汤炖起来麻烦,交给下头的人去做就是了,你也是的,本就身子好了没多久,如今又是煮汤又是送汤的,也不怕又染上风寒了。” 林妧笑着道:“反正我如今也不用去小山丛桂那边念书,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在伯祖母您跟前尽尽孝心,等着元宵节过了,怕就要忙起来了。” 如今是正月里,不比寻常日子,有些客人上门拜年,杜老夫人哪怕有些咳嗽也不好推脱,她见了很是心疼。 吴太太向来是个懂得察言观色的,如今更是见缝插针道:“都说谁养的跟谁亲,表姑娘这样孝顺,也是老夫人您的福气,我啊,可是羡慕得很!” 她嫁给吴大人之后是连生三个儿子,凭着这三个儿子迅速在吴家站稳了脚跟,哪怕吴大人有侍妾姨娘为他生儿育女,却没谁能撼动她的位置。 趁她说话的说话,林妧已经取了个白瓷碗将小吊梨汤盛了出来,小吊梨汤说简单也简单,但却是要费些功夫和时间的,先是用砂锅细细炖煮银耳,等着银耳煮至粘/稠再下雪梨皮与切好的雪梨肉,一同下锅的还有话梅,红枣,冰糖,等着将梨汤煮好,再将梨皮捞起来,这一来一去的,少说也要一个多时辰。 滚烫的小吊梨汤装在食盒里,从珍珠园拿过来刚好是温温热,十分粘/稠,红澄澄的,看着是晶莹剔透,很有食欲的样子。 杜老夫人只觉得甜到心里去了,看着吴太太道:“……叫我说啊,这大丫头的婚事你也不必着急,孩子大了,都是有主意的,你本就是继母,你进门时她已经记事了,多多少少对你有些敌意,就算是你为她找的亲事再好,只怕她也能挑出些毛病来的。” “左右大丫头年纪还小,我记得她与如姐儿是差不多的年纪,再看看也是无妨的。” 她口中的大丫头正是吴蕙心。 吴太太应声称是,心里是有口说不出,从前人人都说继母难当,当初刚进门的时候她也曾想过要好好善待吴大人发妻留下来的一双儿女,吴璋知倒还好,可吴蕙心对她很有敌意,一来二去的,她也就对吴蕙心放任不管了。 谁知道随着吴蕙心年岁渐长,胆子却是越来越大,竟敢当众插手弟弟吴璋知的亲事来……回去之后她与吴大人说了这件事,吴大人气的不行,该关紧闭关紧闭,该罚也罚了,可之后还是要她帮着张罗吴蕙心的亲事。 周家家风正,朝中又有得力的人,吴大人想把吴蕙心嫁到周家来,周家二房他们是不敢想的,可如今周钧风头正盛,若能把吴蕙心嫁到长房也是可以的。 方才她话里话外有这个意思,想听听杜老夫人的意思,可杜老夫人压根不接话。 吴太太琢磨着杜老夫人话里的意思,显然是不大愿意管这事儿的,想想也是,前头周家长房想把周庭如嫁给吴璋知,她不愿意搭理这事儿,这才几日啊,就想把姑娘嫁到周家长房去,换成谁,谁都不愿意淌这趟浑水的。 她只觉得继母真是难当啊,笑着道:“您说的正是这个理,只是我是继母,若是寻常夫人太太想把自家姑娘多留两年,旁人会说她心疼女儿,可我要是将大丫头多留两年……只怕旁人说什么的都有,还是羡慕老夫人您啊,儿子成器,女儿也是一个比一个嫁得好。” 杜老夫人笑笑,并没有接这个话头,转而说起别的事情来了。 林妧也琢磨出些许不对劲来,这个……吴家还真的有点意思,不过吴大人也是脸皮怪厚的,可见这世道还是要擅钻营,要不然吴大人一个庶子不过而立之年怎么能坐到正四品知府的位置上? 林妧忍不住去想上辈子吴大人官至几品,可想了又想这才想起……上辈子的吴大人好像在四品的位置上打了几个转之后,这官儿好像是越当越小了。 她忍俊不禁,想来这当官这做学问是一样样的,讲究的是稳扎稳打,光靠投机取巧是不行的。 林妧嘴角微微翘起,只听见吴太太盛情道:“……过几日我们家大丫头想在家里办个宴会,还请表姑娘赏光过去了,等着我回去之后就表姑娘下帖子好了。” 她压根就没给林妧拒绝的机会。 林妧皱皱眉,想着方才已经拒绝过吴蕙心一次,没想到吴太太又来这么一遭,还是一样的,她并不愿意与吴家有过多的交集:“多谢吴太太了,只是等元宵节之后我就要去小山丛桂上课,年前我病过一场,功课落下了些,所以想这几日多看看书,免得到时候被先生训斥。” 小山丛桂里的那位曾先生可是扬州城赫赫有名的,学问一等一的好,人也是一等一的严厉,她听周庭晴说过,从前周庭晴参加宴会,旁的姑娘听说周家请的是曾先生,看她们的眼神很是同情。 “好孩子,真不愧是老夫人教养出来的。”吴太太笑了笑,只道:“不过这也没关心,我与我们家大丫头说一声,叫她把宴会的日子往前头挪几天,等着妧姐儿好好玩一场之后再回去好好复习功课也不迟。” 说着,她更是看向杜老夫人,又道:“妧姐儿才被接回扬州城,也没怎么与扬州城的那些姑娘们打交道,叫我看,多结实结实一些小姐妹也是好的。” 她这简直不给林妧拒绝的理由和借口。 杜老夫人也有此意,周家看着虽是花团锦簇的一片,可真正出挑的姑娘并没有几个,别说林妧了,像周家有些姑娘她都瞧不上,她点点头:“也是的,过了年,妧姐儿又大了一岁,也该学着出去走动走动,说起来,妧姐儿还没去过你们吴家了。” 这下子,就算是林妧再不愿意答应也只能答应下来。 好在吴太太不光给林妧下了帖子,也顺带着给周庭晴下了帖子,如此一来,林妧好歹是有个伴儿。 179恨屋及乌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林妧怎么都没想到吴太说动了吴蕙心将这宴会的日子定在了两日之后,吴家第二日就给了她下了帖子,到了第三日,就到了去吴家做客的日子。 林妧这下就算是想找借口也找不出什么合适的借口来,只能一大早起来与杜老夫人请安,言明自己要去吴家了。 杜老夫人心里门清,知道吴太太向来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从前吴太太算计不到她头上来,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如今也知道吴太太这般讨好林妧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想将吴蕙心嫁到周家来! 不过吴太太这般殷勤对她们来说也没什么坏处,吴太太想要讨好她,爱屋及乌,也只能变着法子讨好林妧,想必今日定会好好照顾林妧的。 可杜老夫人还是细细叮嘱道:“……去吴家做客要懂事一些,若真有什么事儿,那就告诉你身边的魏嬷嬷,她也是跟着我身边的老人了,若发生寻常的事儿,可是难不倒她的。” 林妧笑着福福身子,道:“多谢伯祖母,您放心了,并不会出什么事儿的,况且还有晴表姐跟着我一块儿,我们保准不会乱走,也不会乱说话的。” 杜老夫人倒不怎么担心林妧,却有些担心周庭云。 前天吴太太走了之后,她便派人打听了这位吴家大姑娘,打听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却是吓一跳,她这才知道原来吴蕙心与周庭云关系十分要好,这一整日吴蕙心都是与周庭云在一起的。 对于吴蕙心性子如何,她派下去的人并没有打听的十分清楚,毕竟是姑娘家的事儿,哪能说打听就能打听到的? 杜老夫人只觉得,既然吴蕙心与周庭云十分要好,那怕是臭味相投了。 她老人家担心周庭云亦或者吴蕙心做出什么叫林妧难堪的事情来,只拉着林妧的手,不免又多叮嘱了几句,只叮嘱她若有什么事儿只管去找吴太太,吴太太定不敢不管的。 等着林妧到了周家大门时,周庭云与周庭晴早已到了,特别是周庭云,一想到要去吴家做客,她是一大早就起来梳妆打扮,足足在门口等了林妧小半个时辰,脚尖冻得发麻。 见林妧姗姗来迟,周庭云脸色十分难看,冷哼一声这才扶着念云的手上了马车。 周庭晴并没有马车。 按理说周家的姑娘出去做客,各房昨儿晚上都会打点好一切的。 林妧见周庭晴孤零零站在那里,十分可怜的样子,只笑着招呼她上自己的马车:“晴表姐,快上来,我叫小厨房准备了些糕点给咱们路上吃了。” 等着上了马车,周庭晴已是眼眶微红,忍不住道:“妧姐儿,谢谢你,我那祖母可真是的……” 她真是一肚子的委屈。 林妧这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之前周庭晴在五房樊老太太跟前替自己母亲说话之后,樊老太太是彻底恼了周庭晴,不仅勒令她搬出那个种满紫藤花的小院儿,更是叫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周庭晚搬了进去。 这个周庭晚倒是有些意思,因铮十太太三天两头病着,所以她从小是跟着嬷嬷一块长大的,从小看人脸色,为人处世倒是与周庭晴有几分相似,小小年纪很是圆滑,可到底不如周庭晴沉得住气。 前些日子周庭晚在樊老太太身边侍奉,起先因为一些小事而惹恼了樊老太太,不过她到底是个能看得清形势的。 樊老太太见她知错能改,在自己跟前十分殷勤,倒是比从前还要看重她一些。 昨日樊老太太知道周庭晴收到吴家送来的帖子之后,很是高兴,毕竟他们五房的姑娘与知府家的姑娘交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直说要周庭晴将周庭晚也带过去,在扬州城各家夫人太太跟前露露脸。 只是,这哪里是周庭晴能够决定的事儿?吴家又没有给周庭晚下帖子,她只觉得贸贸然将周庭晚带过去,旁人会当他们周家五房的姑娘不自重。 况且,她私心里也是不愿意的。 周庭晴不过刚说几句话,樊老太太便是脸色一沉,说“不愿意就算了,如今你翅膀也硬了,连我的话都不听了”之类的话。 哪怕周庭晴再委婉表示自己愿意将周庭晚带过去之后,樊老太太脸色也没好转。 周庭晴以为这件事就这么了了,不曾想今儿早上出门一看,樊老太太根本就没给她派马车,她前去问了管事婆子一句,谁知道那管事婆子确实阴阳怪气的说什么“如今咱们九姑娘是个有本事的,不靠着五房都能收到知府家的帖子,想必区区一辆马车对九姑娘来说也不算什么难事儿”。 周庭晴当时气得转头就走,眼泪直在眼眶打转。 林妧听了这话只觉得樊老太太简直比秦老夫人还要拎不清,若周庭晴真在外头丢了脸,丢的还不是周家五房的脸面? 她只道:“晴表姐,你可别想这些,如今马上就要到吴家去了,说这些也没用,反正如今有马车坐就是了,不过你那个妹妹倒是有些意思……我听伯祖母随口提过一句,说是开年之后她也要跟着一同去小山丛桂念书?” 周庭晴苦笑一声:“谁说不是了?按理说周家五房的姑娘都是一样样的,到了年纪就该去进学,可我那祖母把这当成极好的差事,拿捏这件事儿来拿捏我们。” “从前晚姐儿在祖母跟前不甚得脸,祖母也没想过这件事,只想着有些姑娘蠢笨,送到长房去念书丢了咱们五房的脸面,却没想过这姑娘家的如果没有被好好教养,以后嫁出去更是丢脸。” “如今六姐姐的亲事定下来了,元宵节过了之后不会再去小山丛桂了吗?我祖母便想着将晚姐儿也送到小山丛桂去念书,她那个性子啊,比云姐儿还能闹腾,擅长使阴招儿。” 之所以每次周庭云在她跟前蹦哒讨不得什么好,是因为那五房的魑魅魍魉更多,像周庭云这样的小角色到她跟前可算不得什么。 周庭晚比周庭云聪明,在长辈跟前很会来事儿,更懂得看人脸色行事,尤其是心狠,不是一个好对付的。 180碧玺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林妧笑着宽慰周庭晴:“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这天塌下来还有个子高的顶着,咱们瞎操什么心?好好过好当下就是了。” 不过对于这周庭晚,她也是听说过的,如今可谓是樊老太太跟前的第一大红人,比原先的周庭晴还要得脸,可她却瞧不上这样的人,周庭晚为了讨得樊老太太欢心,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能踩在脚下,就更不用说别人了。 只可惜啊,樊老太太根本没想到这一点,只觉得自己这个孙女先自己忧而忧,与自己是一条船上的。 马车晃晃悠悠的,很快就到了吴家门口,吴太太更是派了身边的嬷嬷在门口候着,林妧原以为这位嬷嬷是在等别人,没想到一见到她们三个就将她们三个迎了进去:“……太太专程吩咐奴婢在这里等着三位姑娘了,三位姑娘一下马车,奴婢就瞧见了,周家的姑娘都长得好,这冰天雪地里就像是三朵花儿似的。” 不愧是吴太太身边的贴身嬷嬷,和她一样,很会讲话。 周庭云打从下了马车之后就格外兴奋,左瞧瞧右看看,不知道是在瞧几个月没来吴家吴家有什么变化,还是在找人。 林妧只觉得周庭云是不是把脑子忘在周家忘记带过来了,这寻常人家办宴会,女眷与男眷怎么会走同一条路?吴璋知又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等着林妧跟着嬷嬷到到了花厅,发现已经有许多人到了,少许人她年前在周家长房宴会上是见过的,虽说不上名字,可隐约只觉得有几分面熟,可更多的她是没见过的,一个个向她投来好奇的目光。 这里毕竟不是周家,原先周家长房宴会请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夫人太太,但对吴太太向来善交集,一些家世一般的夫人太太也被请了过来,再加上今日本就是吴蕙心宴客,这些夫人太太也是借着陪女儿过来,想要与吴太太套近乎的,大多都是些家世一般的。 吴大人是扬州城的知府,四品的官儿,在扬州城还是很有些分量的。 那些人打量起林妧来目光中是不带丝毫避讳的,更是忍不住窃窃私语。 吴太太听到那些话虽觉得不好,可也不好当众说什么,只为众人介绍起来:“这是周家的三位姑娘,周家的哥儿姐儿向来都长得好,这位姑娘更是一个赛一个好看。” 当然,其中最好看的还是林妧。 当初周珍在周家时就是出了名的好样貌,当时年纪虽小,却也能看得出以后的倾国倾城,不少夫人太太都是有印象的,看向林妧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怜悯,可更多的却是带着羡慕。 吴太太拉着林妧的手,是格外亲昵,“……云姐和晴姐从前都是过来过吴家的,可你是头一次来,我已经与你蕙心姐姐说了,让她多照顾你一些,今日过来不要客气,就当成自己家一样的,想要什么要什么,想吃什么吃什么,若你蕙心姐姐有招待不周的,那就过来找我。” 她是出了名的会阿谀奉承,如今对林妧又是这个态度,一个个夫人太太只觉得拿不准,不由对林妧侧目相看——这人就算是养在杜老夫人膝下,可到底也是个孤女,无依无靠的,哪里值得吴太太这般? 有人窃窃私语起来:“……我听说前些日子淮阳王府的小王爷去周家住过几日,住的正是周家二房,这一来二去的,只怕有那么点事儿也不是不可能。” “这不能够吧?周家这个表姑娘虽长得好看,但年纪也太小了点,小王爷是什么身份,难不成这个表姑娘还以为自己能嫁到淮南王府当小王妃?” 有些人是心直口快,可心直口快叫人听见了那就是蠢笨不堪。 好在有聪明的人扯了扯那多嘴多舌之人的袖子,声音这才渐渐低了下去。 林妧上辈子什么风浪没见过,这点议论声对她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只当做没听见似的。 至于嫁给许拓之,这辈子她可是想都没往这边想的,只跟在吴蕙心身后出了花厅。 吴蕙心也知道如今自己年纪不小了,若不想把亲事完完全全拿捏在吴太太手上,那就得在众人跟前表现的乖觉顺从,说不准有好人家上门提亲,到时候她写信去京城求求祖母,再求求父亲,定能顺顺当当嫁个好人家的。 所以等着出了花厅大门,她就原形毕露,只挽着周庭云的胳膊,丝毫没将跟在他们身后的林妧与周庭云放在眼里:“云姐儿,前几日我祖母才从京城给我捎了一串碧玺,颜色通透,黄澄澄的,十分好看,我祖母几年没见到我,也不知道我是胖了还是瘦了,送的碧玺我带有些大了,我让人将碧玺一分为二,送一串给你好了。” 从前周庭云为了讨好她没少给她送东西,可她给周庭云送东西,还真是头一回。 黄色的碧玺虽不算十分珍贵,可在扬州城也是稀罕东西的,周庭云虽被姜氏捧在掌心,可周铨没个一官半职,也不是说她要什么好东西都能得到的,只道:“蕙心姐姐,多谢你,吴老夫人对你可真好。” 谁都知道吴大人乃是庶子,不是从吴老夫人肚子里出来的。 原先吴蕙心小时候养在京城,那时候是乖巧懂事,根本就没这么小心思,所以也得吴老夫人喜欢,提起远在京城的祖母,她更是一脸得意:“我祖母是个十分心善的人,虽说说我父亲不是从她肚子里托生出来的,可当初我父亲刚出生,便有算命先生替他算过,算他是文曲星下凡,吴家规矩大,我父亲刚出生就被抱在我祖母身边的。” “我祖母一直都把我当成亲孙女一样看待,这从小养大的和半途养的,自然是不一样的。” “一串碧玺是价格不菲,我听说我那些堂姐都没有,祖母顾念着我,叫人送到扬州城来,也就是最近天气不好,路上耽搁了,要不然过年之前我都能收到这串碧玺了。” 她这话是意有所指,林妧就算是养在杜老夫人膝下又如何,这假的终归是假的。 181一拍即合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林妧笑了笑,并没有将吴蕙心的话放在心上,若真比起来,前些日子杜老夫人给她的雀金裘不知道比这串碧玺贵重多少。 周庭晴拉着她远远落在身头,没好气道:“一串碧玺而已,值得这般显摆吗?我倒不打喜欢这位吴家大姑娘,眼皮子忒浅了点,好歹也是知府家的大姑娘,行事做派怎么这样子……” 也难怪她能与周庭云玩到一起去了。 林妧低声劝道:“算了,我们在别人家做客,她怎么说随她,她说她的,碰到喜欢听的我们多听两句,若是不喜欢听的就当做没听到好了,出门之前伯祖母还千叮咛万嘱咐,可千万别闹出什么事来。” 因上辈子的事儿,如今她在吴家是小心谨慎,生怕出了什么事儿,吴家一个个人心思多得很,小心些总是没错的。 周庭晴也是十分谨慎。 林妧与她不远不近跟在吴蕙心身后,一直走在前头的吴蕙心却是停下来等了等她们,只含笑道:“两位妹妹先去暖房那边陪别的姐妹说话吧,我要带着云姐儿去拿碧玺。” 这主人家都说这样的话了,林妧自然不会巴巴跟着,不过她倒是多了个心眼,偷偷与她身边的白薇道:“……你悄悄跟着她们过去,看看她们到底要做些什么。” 她可不相信吴蕙心真带着周庭云去拿碧玺,这种小事儿交给丫鬟就行了。 白薇点点头,悄悄跟了上去。 等着到了暖房,周庭晴这才察觉跟在林妧身侧的白薇不见了,林妧只随便找了个借口说白薇去如厕了。 周庭晴并未多想,毕竟林妧做事向来妥帖,根本就不需要叫旁人操心。 白薇个子不高,再加上吴家的宴会向来是声势浩大,哪怕是吴蕙心招待她的小姐妹,也是请了不少人,白薇不远不近跟在她们身后,倒也不算打眼。 吴蕙心十分热情,拉着周庭云的手笑着道:“其实拿碧玺只是个幌子,我知道你弹的一手好琴,刚好我那儿刚得了一本琴谱,这是前朝的好东西,比碧玺值钱多了,我怕方才说起这话惹得她们不高兴,所以这才请你过来,想要偷偷把东西给你。” 吴蕙心是打定主意要撮合吴璋知与周庭云的,这边她正带着周庭云去自己房间,那头已经安排了丫鬟去找吴璋知,说自己有要事找他,让他到院子里等着自己。 等着吴蕙心带着周庭云回去院子,果然见着吴璋知正心急如焚坐在偏厅里。 吴璋知是吴家长子,今日也是有些与他差不多大的哥儿要招待的,如今等了许久,早已是急不可耐——若这件事叫他父亲知道,定又要训斥他的。 如今他见到长姐,只道:“姐姐,你怎么现在才回来?你找我可是有什么事儿,外院那边来了些客人,父亲说要我学着去招待他们的……” 只是他话还没说完,就见着周庭云也跟着进来,想着在周家竹林发生的那些事,他耳根子倏地一下全红了,根本不敢看周庭云的眼睛。 周庭云倒是难得羞赫起来,低着头没好意思说话。 吴蕙心没有多想,自己弟弟向来是个腼腆害羞的,到了姑娘家跟前是一句话都不敢说,不过这种事儿也不能操之过急,弟弟向来听自己的,若叫周庭云多在弟弟跟前露露脸,以后这事儿办起来就简单多了。 吴蕙心笑着给他们俩儿介绍起来:“……你们从前该是见过的,一个是我亲弟弟,一个像是我亲妹妹一样的……怎么,你们俩儿不说话?上次周家长房设宴,我记得你们也曾打过照面的。” 吴璋知耳朵更红了。 到了这个时候,若周庭云还不知道吴蕙心打的是什么主意,那她怕是连傻子都不如了,她只觉得真是老天爷都在帮她,大着胆子含情脉脉看了吴璋知一眼,柔声道:“上次在周家我是见过吴公子的,只是不知道吴公子可还记得……” 吴璋知一直从耳朵红到了脖子根,他就没见过这般胆子大的女子,难道就不怕他把当日竹林里的事情说出来? 从小到大不管是长姐也好,还是父亲也好,都教导他要听话,要懂事,他从小就没什么秘密,可唯独周家竹林里的那件事,思来想去之后还是没有告诉长姐,这毕竟关乎到一个姑娘的清誉,只是他万万没想到长姐居然带着周庭云来找他? 是不是长姐也知道了这件事? 还很赞同? 吴璋知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是知道的,父亲也好继母也好,想要他娶继母的侄女,他是无所谓的,反正从小他也是听长辈的话听习惯了。 但长姐这是想要他娶周家姑娘的意思……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听谁的。 吴璋知连自己怎么走出去的都不知道,浑浑噩噩的。 吴蕙心看他那样子只觉得恨铁不成钢,自己这个当姐姐的免不得要在周庭云跟前多说几句好话的,“……我这个弟弟啊是好不过的,一心只有读书,想着考举人,考进士,想当初我那继母想往他房里塞两个貌美的丫鬟,他却是看都不看别人一眼,我时常想,以后若是哪个姑娘嫁给他可算是有福气了。” 周庭云明白其中的意思,嗫嚅称是。 等着她们俩儿去了暖房时,眉里眼里都带着笑意。 白薇也把方才的事儿大概说给林妧听了,但也是讲了个大概,吴璋知与她们是前后脚出来的,这寻常当姐姐的生怕坠了弟弟的名声,吴蕙心这样的一看就是有意为之。 林妧也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周庭云喜欢吴璋知,吴蕙心不想叫弟弟娶继母的侄女儿……这两人还真是一拍即合,只是周庭云怕是被人当枪使了,这种事闹开了丢脸的还是女子,过个几年之后男子该成亲成亲,该生子生子,提起当年的事儿,轻飘飘一句不懂事就能带过去的。 可她也没想说什么,毕竟这是周庭云自己的选择。 182宣传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吴蕙心是心情大好,对在场的姑娘们那是和颜悦色,招待的是面面俱到,有道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吴蕙心在与人打交道这方面倒是与吴太太有几分相似。 这些姑娘从前就是与吴蕙心有过交情的,也知道如今吴大人是扬州城的知府,若家里有个什么事儿定是需要吴家帮忙的,所以一个个对吴蕙心很是热络。 吴蕙心也乐意将自己“未来弟媳”介绍给众人。 可相较于之前曾见过面的周庭云,大家伙儿显然更对林妧感兴趣些,当初周家三房那位姑奶奶年幼不见了,对外说的是在庄子上养病,实际上有头有脸的人家都知道这大概是怎么一回事,林妧被接回周家之后这件事更是瞒不住了,虽说当初周家三房那位姑奶奶在外成了亲,夫家不得力,这才将女儿接回来了,但实情如何,大家都是心知肚明。 小姑娘家家的到底比不得她们母亲沉稳,看向林妧的目光带着探究的意味来。 上辈子林妧没少被这种眼神上下打量,从前只觉得难为情,可如今却觉得你们要看就看好了,反正自己也不会少块肉的心态,坐在那里大大方方吃糕点喝茶,与周庭晴说起话来:“……吴大人是京城人氏,他们家的丫鬟婆子也是从京城带过来的,这驴打滚就是北方的小吃,晴表姐尝尝看。” 吴蕙心见状心里更是不喜,只觉得这个林妧实在是……太不知道羞耻了些,寻常姑娘早就羞愧难耐,哪里像这位林姑娘?可见真的是个有手段的。 可暖房里还站在继母派过来的婆子,昨儿继母当着父亲的面对他是千叮咛万嘱咐,交代她一定要好好招待林妧,虽心中不喜,可明面上她也不敢做的太过,只拉着林妧的手同大家介绍:“……这位是周家三房的表姑娘,怕是诸位姐姐妹妹从前是没有介绍过的,如今养在周家二房老夫人身边,你们怕是不知道了,前些日子淮阳王府小王爷住的就是周家二房,林姑娘与小王爷也是有几分交情的。” 众人一听说“几分交情”这几个字,就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来。 人家小王爷身份尊贵,怎么会自降身份与林妧交好?只怕定是林妧恬不知耻凑上去的。 一时间,众人看向林妧的眼神之中又多了几分轻视。 林妧倒不在乎旁人怎么看自己,可这种无来由的轻视,只让她觉得并不舒服,“蕙心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我与小王爷有几分交情?这话我有些听不懂了,我与小王爷虽年纪都不大,却也是知道规矩的,无非是禀了长辈后多说了几句话而已。” 说着,她的眼神更是淡淡落在周庭云面上,知道这事儿定然是周庭云告诉的吴蕙心,“蕙心姐姐是名门闺秀,想必也知道你随口一句话就能污了我的名声,这话传出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蕙心姐姐是住在周家的,凡事亲眼所见了。” 这几句话一说,她知道等着下去之后吴太太不会给吴蕙心好果子吃的,可这与她又有什么关系,难道只能吴蕙心算计她,她还不能反击了? 吴蕙心脸色一沉。 这话,她哪里敢随随便便接下这话的? 扬州城的一众姑娘们平素见吴璋知就觉得是人中龙凤,如今听闻许拓之,更是好奇:“……林姑娘,你真的见过淮阳王府的小王爷?我听人说过,小王爷长得十分俊朗。” “小王爷来扬州城做什么?” “小王爷看起来严肃吗?” …… 这些姑娘们都是十岁左右的年纪,平日里看着是端庄温婉,可没长辈在的时候就露出原型来。 吴蕙心气的不行,从前这些人都是围着她打转儿的。 林妧笑着说了几句,那些姑娘们听说她从前还见过淮阳王妃,还是在白云庵长大的,一个个更是好奇,围着她问个不停。 林妧从没想过把自己的身世藏着掖着,这种事是藏不住的,又不是她的错,她何必觉得羞愧? 人生下来并不能选择自己的出生,她也不想这样的。 周庭晴更是笑起来:“……我听妧姐儿这样一说,等着开春之后也想着去白云庵看看了,我听说白云庵的正觉师太十分厉害。” “扬州城的庵堂不算少,可连王妃娘娘当初都选中了白云庵,可见白云庵肯定是有过人之处的。” 她想着林妧从前帮了她那么多次,她也没什么地方能帮上林妧的,如今多替白云庵说几句好话,叫白云庵香火鼎盛些也是应该的。 不少姑娘是纷纷点头——那等着开春之后我也叫我娘带我去白云庵烧香好了,若是能包下当初王妃娘娘住的院子,那就更好了。 吴蕙心见林妧左右逢源,那些姑娘们对她十分客气,气的脸都绿了,忍不住偷偷与周庭云道:“……你这表妹可真是不要脸!” 周庭云深表赞同。 实际上林妧并没有存着与那些小姑娘们交好的心思。 一来是她是活过一世的人,上辈子自己的儿子都比这些小姑娘们年纪要大,她实在是做不到与这些小姑娘们叽叽喳喳说话,二来是大家族的姑娘规矩都是极大的,若有宴会还能出个门,家里有长辈生病去世,只怕大半年都难出一次门……相处个三两次,又能结交什么交心的姐妹? 可面子上的功夫活儿还是要做的。 不少姑娘却很喜欢林妧,林妧性子好,懂得又多,为人又有趣……不像是吴蕙心,总仗着自己的父亲是知府,觉得眼高于顶。 其实小姑娘们的心思也是很敏感的。 等着林妧拜别吴太太后,还有些姑娘说要给她下帖子。 吴太太亲自将林妧送到大门口,笑着道:“……原以为今儿是你们小姑娘家的宴会,不曾想也有些太太过来了,倒是怠慢你了。” 说着,她更是接过身后嬷嬷递上来的匣子,柔声道:“这是我娘家人从荆州捎来的,是鱼糕和九黄饼,你带回去给老夫人尝尝,如今离开荆州久了,对荆州的那些吃食很是惦记,想必老夫人也是如此的。” 183想到一块去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吴太太倒是聪明,知道杜老夫人什么都不缺,这又是正月里,杜老夫人不知道收了多少好东西,若是她捎些别的过去,只怕杜老夫人看都不会多看一眼的。 但鱼糕与九黄饼不一样,这都是荆州特有的。 吴太太记得清楚,上次自己拜会杜老夫人时,杜老夫人还说起鱼糕来,说起当初她未出阁的时候,每年生辰母亲都会亲自下厨给她煮长寿面,里头切上几片薄薄的鱼糕,很好吃,她已经几十年没有吃过鱼糕了。 林妧只觉得这位吴太太是个聪明人,等着她将东西带回去时,哪怕如今不过刚到申时,杜老夫人还是吩咐小厨房将鱼糕蒸了尝尝看,更是用起九黄饼来。 刚吃了两口九黄饼,杜老夫人只微微颔首:“这九黄饼应该是在城东那家买的,我小时候曾跟着我过世的母亲去过一次,当时还下着雨,铺子门口还排着长长的队,我和我母亲坐在马车里等着,丫鬟捧着热乎乎,拿油纸包着的九黄饼过来,我高兴的很,一口咬下去嘴里还被烫了个燎泡,疼的我直哭……” 说到这儿,她老人家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算起来,她的母亲去世也有十余年了。 她也没有再吃九黄饼的兴致。 丫鬟很快将蒸好的鱼糕也端了上来,鱼糕是用鱼肉,猪肉等等一起做的,光是用在其中的鱼肉只取白嫩的鱼肚与鱼背上的嫩肉,肉质细腻鲜美,刚被端进屋,整个屋子里就弥漫着鲢鱼的香气。 杜老夫人也有十余年没有吃过鱼糕,娘家双亲已故,但还有弟弟在的,每年都会捎些过来,她并没有吃过。 不是不想吃,而是不敢吃。 这一盘子鱼糕她只要林妧尝尝看,自己却是一筷子都没有动,只淡淡道:“……妧姐儿,吴太太想要将吴家大姑娘嫁到周家长房去,这门亲事你怎么看?” 正埋头吃鱼糕的林妧一脸懵,她怎么看?她能怎么看?到今年三月份,她才实打实的满七岁了。 有人拿这样的问题去问一个七岁的孩子吗? 林妧茫然抬起头,可对上杜老夫人那双含笑的眸子,好像有些明白她老人家的意思了,伯祖母这是在手把手教她了。 她认真想了想,只道:“我觉得这门亲事可行。” 玳瑁是一脸惊愕。 杜老夫人饶有兴趣道:“哦?为何这样说?” 林妧放下手中的筷子,接过白薇递上来的帕子,不急不缓道:“因为不管是吴家也好,还是长房也好,看重的都是那个‘利’字。” “之前长房伯祖母想把如表姐嫁到吴家,是因为吴大人已是正四品的扬州知府,我记得曾听人说过吴大人先前在京城里是户部郎中,按照朝中惯例,想要坐上正三品的侍郎之位得先外放,一般去的武昌,扬州,苏州等地,若将这些地方管理的好,擢升上去的可能就大多了。” “吴大人来扬州城也有几年,一直未曾升上去,想必心里也是着急的,再加上有吴家在京城替他谋划,这些年扬州城被他治理的稳妥得当,缺的只是个机会,早晚都会升上去的。” “按理说,若吴家大公子娶了如表姐,有周家当助力,吴大人定能早日擢升,也不知道是什么理由让吴家并不愿意结下这门亲事。” 杜老夫人眼里透出几分赞许来,道:“那是因为吴太太是续弦,以后吴家是要交到吴家大公子手上去的,等吴大人去世后,吴太太这个继母日子怕是难得很。” “吴大人这些年与吴太太也是琴瑟和鸣,总是要替吴太太多考虑几分的,我听吴太太的意思是想把娘家侄女嫁给吴家大公子的。” 她老人家是知道内情的,是周庭如的亲事定下之后,吴太太来与她解释过一次。 林妧点点头:“这样就说得通了,吴大人想借了周家当助力,长房那边也想在扬州城更上一层楼,我觉得,这门亲事可能不会那么顺利,但一定会结的。” 亲事倒是能成,可以后日子能不能过得好就不好说了。 秦老夫人先前因为周庭如的亲事吃了吴太太排头,结下这门亲事是无奈之举,到时候定会把这笔帐算在吴蕙心头上的。 至于吴蕙心,这也是个有几分聪明的,明知道当初的事儿,只怕也不会就这么乖乖嫁到周家来的…… 杜老夫人很是满意,林妧和她想到一块去了,对周家长房与吴家而言,但凡是有利可图,旁的事儿,那都不叫事儿,先前周家长房有这个意思,如今两家位置换了换,秦老夫人那边肯定是要拿乔一番的:“你和我想到一起去了,吴太太想的是叫我先在其中说合说合。” “吴太太倒是个聪明人,晓得你二舅舅如今尚未回京,这件事我告诉你了你二舅舅,由你二舅舅出面,你长房伯祖母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说着,她更是微微叹了口气,道:“我思来想去,长房那边也就你五舅舅的长子与她年纪差不多,亲事也是高不成低不就的,还没定下来,可我只觉得这门亲事啊,不算好,也就懒得出这个头,免得以后他们成亲了过的不好,我见了心里也不好受。” 五舅舅? 林妧记得这位五舅舅的,五舅舅周铭是秦老夫人最小的儿子,都说皇帝重长子百姓疼幺儿,这话可是没说错的,再加上周铭与他那两个哥哥年纪相差五六岁,从小养在秦老夫人身边,很会讨秦老夫人欢心。 她不由得想起周庭云与自己说的话,说当初与姜氏定亲的那个本该是周铭的,可后来周铭与铭五太太私定终身,有了孩子,只能推了姜家这门好亲事。 从知道这件事之后,林妧一直在留意这事儿,发现姜氏对长房的谁都是笑眯眯,曲意讨好,可唯独碰上铭五太太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那这样说来,吴家若是要把吴蕙心嫁过来,嫁的不就是这个还没成亲就已经有了的儿子? 184歪瓜裂枣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周铭作为长房秦老夫人最受宠爱的儿子,可以说从小到大在长房都是横着走的,蛮横无理不说,吃喝嫖赌无恶不作,他教养出来的儿子自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对秦老夫人而言,孙女儿向来就是玩意儿,是待价而沽的货物,孙子就不一样了,孙子可以光宗耀祖,替周家挣脸。 秦老夫人对孙女儿虽不怎么样,但对一个个孙子那可是好的没话说,最讨她喜欢的就是周铭的长子周子丰了。 周子丰当着秦老夫人是一套,背着秦老夫人又是一套,没少欺负旁的兄弟姐妹,可有人去杜老夫人跟前告状,杜老夫人只觉得是那些人诬陷她的丰哥儿,不仅不彻查此事,反倒是一心维护,这样一来,周子阳呗养的越来越不像样子。 周子丰不学无术也就罢了,可如今这才十四五岁,身边的丫鬟都开了脸,和他老子一样样的好色,可这件事叫秦老夫人知道后直说是那些丫头们勾引在先,打了板子直接发卖出去了,甚至连带着把铭五太太也狠狠训斥了一顿。 一来二去的,丫鬟们受了委屈也不敢声张,铭五太太更是千方百计替儿子遮掩这事儿,周子丰倒是越来越无法吴天起来。 偏偏秦老夫人怎么看自己孙儿怎么好,觉得这个配不上自己宝贝孙子,那个也配不上自己宝贝孙子,亲事倒如今还没有着落。 林妧记得清楚,上辈子周子丰的亲事艰难,可最后还是娶了吴蕙心,这辈子……虽说这桩亲事提早了几年,但结局只怕还是一样的。 她虽不大喜欢吴蕙心,但也不得不承认,就吴蕙心的家世,模样,才学,配周子丰那是绰绰有余,也难怪杜老夫人不大愿意……这不是把人家吴蕙心往火坑里推吗? 林妧皱皱眉,想了想才开口道:“这门亲事,二舅舅会帮着说合吗?” 不管是上辈子也好,还是这辈子也罢,周钧都对她很好,她下意识觉得周钧是个好人,不会帮着做这等事情的。 可转而一想,朝中为官之人哪里有什么良善之辈,若真的心慈手软,上辈子的周钧只怕根本就入不了内阁的。 杜老夫人笑了笑,道:“应该是会的吧!” 她就算是远在扬州城,可也曾听人说起过周钧的事情,周钧是一个很懂得审时度势的人,知道什么时候做什么事情最合适,吴家虽比不得当年,但祖上也曾出过阁老的,如今像吴大人这样任四五品官职的人也有两三个,谁也不知道吴家以后到底是个什么光景。 再说了,吴蕙心本是可以寻一门更好的亲事,如今嫁给周子丰,周钧这个当伯父的自然是乐见其成。 可这件事由她出面,她还是觉得狠不下这个心。 林妧一点都不意外,这件事对她来说也不过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儿,周子丰娶谁为妻,吴蕙心嫁给谁,与她并没有什么关系。 如今她最要担心的是她的功课,满打满算,没过几天就要到元宵节了,等元宵节一过,她就要去小山丛桂念书的。 去年年底因为她的病,好几日都没去小山丛桂念书,只怕功课落下了一大截。 杜老夫人也叮嘱她要在功课上多上上心,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那都是假的。 林妧回去珍珠园,万万没想到许拓之还给她写信回来。 淮阳王府有专门的护卫与暗卫,帮许拓之送信的是个练家子,赶来扬州城也不过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 林妧看到信的时候,嘴角扬起淡淡的笑意来。 白薇忍不住在旁边问道:“姑娘,小王爷都说了些什么?” 林妧吩咐夏瑶端了蜡烛过来,直接将这封信凑了上去,等着一封信化为灰烬之后这才道:“小王爷说他一路上都好,还与庞鹿大夫成了忘年交,两人十分谈得来。” 信笺里的许拓之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比如说越往北去天气越冷,因庞鹿年纪大了,他并不能骑马,只能陪着庞鹿一起坐马车,庞鹿极贪嘴,每路过一地,总是要下去品鉴各地的美食的,他着急的很,只命人在马车里摆上炕桌,如此一来是赶路吃饭都不耽误。 最后,他更是说了他们一切都好,要他放心,更是不忘叮嘱林妧要仔细念书,可别到时候被曾先生打了板子。 许拓之极爱干净,只怕忍不了庞鹿在马车里吃吃喝喝,林妧一想到他那委曲求全的表情就觉得好笑。 林妧眼里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笑着道:“白薇,给我拿笔纸来,我要给小王爷回信。” 白薇应了一声,欢欢喜喜就要出去。 可真等着笔墨纸砚摆在自己跟前,林妧提笔却觉得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当初不是说好要离许拓之远远的吗?如此一来二去的,只怕两人之间是越来越熟悉,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但要是不回信,会不会做的太过于明显了些?许拓之万一再写一封信过来怎么办? 她突然这般疏远,好像显得太刻意了点…… 林妧皱皱眉,只觉得是回信不好,不回信也不好。 站在她身侧的白薇与夏瑶面面相觑,不知道自家姑娘这是怎么了,夏瑶年纪要大了,等着下去之后忍不住与白薇道:“……姑娘,不会喜欢上小王爷了吧?” 她也是过来人,平日里每每想到周铨,也是这般时而傻笑时而愁眉,之前好几次白薇都问她是不是魔怔了,导致她每次都只能夜深人静时躲在被子里偷偷想这些事儿……她只觉得姑娘与当初自己是一样样的。 白薇被吓了一跳,低声道:“你可别乱说话……这,应该不会吧。” 跟在林妧身边大半年,她也知道周家虽富贵显赫,在扬州城是排得上名号的人家,可拿到京城去就有些不够看,更别说自家姑娘还想要嫁给许拓之。 她不是说自家姑娘不好,只是这门亲事,就算是郎有情妾有意,可淮阳王府那边也不会答应的! 185人逢喜事精神爽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林妧可不知道白薇与夏瑶还担心起这些来,因为这件事是掂量了半夜,翌日一早起来还是提笔给许拓之回了一封信, 不过只有寥寥几笔而已,很是生疏的样子。 等着信送出去之后的接下来几日,林妧则窝在珍珠园认真看起书来,时不时还听说了长房的一些事情。 吴太太见自己使出杀手锏之后,杜老夫人还是不为所动,索性亲自求到了长房秦老夫人跟前去了,秦老夫人自然不 会给她好脸色,可一听说吴太太想将吴蕙心嫁小儿子的长子,顿时眉眼里的愠色就没那么明显了。 对于周子丰的亲事,她老人家是十分上心的,打从周子丰十二岁那年就开始亲自帮他寻摸亲事,那时候周钧在皇上 跟前已算是得脸,所以扬州城也有些有头有脸的人家愿意将姑娘嫁给周子丰的。 只可惜那时候的秦老夫人与周铭眼高于顶,这个瞧不上,那个看不上的,自然没能定下来。 又过了两年,周子丰声明在外,一个个夫人太太晓得他那些腌臜事儿,也就熄了这个心思,等着秦老夫人再寻到曾 经那些夫人太太跟前时,人家也只打起马虎眼来,心中更是暗自庆幸,还好当初没结下这门亲事,要不然可不是害了自 家姑娘一辈子? 因为周子丰的亲事,秦老夫人急得不行,再一见吴太太在自己跟前伏低做小的,拿乔几句之后也就答应下来。 可这件事在吴家可是引起了轩然大波,吴蕙心心气极高,一心指望着吴大人荣任侍郎之位后帮自己找门好亲事,所 以从前对自己的亲事不算着急,只觉得自己能找一门好亲事的。 她从小在京城长大,除了京城外,别的地方是一概都瞧不上的,哪怕扬州城富庶,她也觉得自己在这里呆不了几年就是要回去的。 吴蕙心自然不答应,在吴家是寻死觅活的。 可吴大人只有一句话丢下来——自古以来姑娘家的亲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要是不愿意嫁人,我这个当父亲的也无话可说,这门亲事,我已经与周家那边定下了,你若是真的不愿意嫁,一条白绫挂死了算了,这样我也有理由退了周家那门亲事。 父亲从前并不怎么管自己,哪怕自己与继母争执,父亲也是躲得远远地,并不帮衬哪一个……但如今,吴蕙心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知道,自己是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她不想死,当初母亲病重时她已经记事,一口一口的咳血,那模样难受极了,可仍旧攥着身侧嬷嬷的手说好死不如赖活着,活着还有希望,死了,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吴蕙心不明白事情为何会到了这个地步,想了想只觉得定是自己当日在周家说的那些话惹怒了继母,所以这才想要将她嫁给周子丰的。 要不然,为何不是别人,偏偏是周子丰? 吴蕙心从来就不是一个认命的人,当即见父亲那边行不通,写了信想要送到京城去……只是啊,她这封信还没送出门就被吴太太派人拦了下来。 吴蕙心是使出浑身解数,依旧改变不了这个局面。 当即她就明白下来,与其说自己闹得惹父亲厌弃,还不如乖觉顺从些,父亲见了还能看在她懂事的份上多给她准备一些嫁妆。 吴蕙心是含泪答应了这门亲事。 林妧听到这话只觉得唏嘘。 姑娘家的亲事是关乎到一辈子幸福的大事儿,姑娘家不比男儿,进了内院,那就是一辈子的事儿,男儿没娶到心仪的妻子,能纳姨娘,养外室,再不济在外头也能有两个红粉佳人说话解闷。 在周家,还有周钧等人为周庭如说两句话,可吴家……简直是狼窝虎穴。 可因为周子丰的亲事定了下来,秦老夫人心里痛快,这些日子对身边的人都是和颜悦色的。 转眼间,便过了元宵节。 到了正月十六这一天,林妧是要去小山丛桂念书的,一大早她就去长房给秦老夫人请安。 这时候正是晨昏定省的点儿,林妧过去时恰好小秦氏也在,秦老夫人正说着周子丰的亲事:“……虽说丰哥儿的亲事定在明年,可该准备的也要准备起来才是,说起来,咱们长房也好长时间没有过喜事了。” “老五媳妇向来是个拎不清的,大事小事难免要你多帮着操心一些。” 小秦氏面上的笑容却有些勉强,她也是有儿子的,当初大儿子娶媳妇的时候秦老夫人可没有这般上心,娶的媳妇家世也不比吴蕙心,她心里怎么能好受? 如今见着秦老夫人偏心,她心里是更加不好受,按理说他们这一房才是长房,可秦老夫人明里暗里好像都更疼老五一些。 可当着秦老夫人的面,这话她可不敢说,就算是她是长媳兼侄女那又怎么养?这秦老夫人发脾气的时候可不会顾及着其中的情分:“娘说的是,当初我就说丰哥儿是有福气的,好事不怕晚,从前这话我也是劝过您的,您是个享福的命,如今看看谁不说您替丰哥儿说了门好亲事?” 旁人不光这样说,还说周子丰简直是走了狗屎运了。 秦老夫人对吴蕙心还算是满意的,毕竟长房的媳妇们一个二个都不算聪明,唯独周钧的媳妇倒是聪明懂事,家世又好,可那闵氏却是几年都难得回来一次的。 她老人家点点头,只道:“不过是丧服长女罢了,这丰哥儿开年都十六了,若非是丰哥儿年纪不小了,只怕这门亲事我还要再考虑考虑的。” 说着,她扫了小秦氏一眼,也察觉到小秦氏面上的笑容有几分勉强,想来小秦氏心里也不大舒服,只道:“你放心好了,这如姐儿先前在吴家受了委屈,我都晓得,你放心好了,如姐儿是我的亲孙女,我也不会亏待她的,等着她出嫁之前我再补贴她个田庄好了。” 小秦氏一听这话,脸上的笑意才真了几分。 所以等着林妧进去时,秦老夫人面色十分不高兴的样子,还笑着要熊嬷嬷拿装了云片糕、芙蓉糕、松子酥的点心攒盒招待她。 186十姑娘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这可是林妧从前没有的待遇。 杜老夫人甚至还问起了林妧的功课。 林妧更是受宠若惊:“多谢伯祖母关心,曾先生前几日还差人过来说了一声,说过了个年,只怕我们将年前学的内容都忘得差不多了,所以头几天以温书为主,若有不懂的只管去请教曾先生,等着几天之后再开始学习新的内容。” “那就好。”秦老夫人也就略认识几个字而已,琴棋书画这方面也说不上什么,正欲再次说些别的时,只听丫鬟说五房的两位姑娘过来请安了。 这是周庭晴带着周庭晚过来了。 秦老夫人平素都不大瞧的上五房,对五房的一些个姑娘也不是很上心,如今见着周庭晴身侧站着个满脸笑意,脸盘子圆圆的姑娘,只道:“……这个可是晚姐儿?” 明明过年的时候一大家子人还一起吃过饭的。 周庭晚与周庭晴是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两人模样上有几分相似,只是周庭晚生的更明媚些,周庭晴声的更端庄一些,两姐妹年纪相差不大,周庭晴在周家排行第九,周庭晚排行第十。 周庭晴正要上前答话,可周庭晚已经上前一步,福了福身子道:“回伯祖母的话,我正是晚姐儿。” “从前我时常在祖母跟前伺候,说伯祖母您是个有福气的,原先没机会时常见您,如今一见,您果然是和蔼慈祥的,不光如此,看您的面相以后还是个有福气的,享福的日子怕还在后头呢!” 这不学无术的孙儿娶了知府家的嫡长女,换成谁,谁最近几日心里都比吃了蜜还甜。 这人年纪大了,谁都喜欢听好听的。 周家旁的姑娘从前也有人时常奉承秦老夫人,可说话却没这般露骨直接的。 秦老夫人只觉得十分高兴,招呼着她过来:”来,叫我好好看看,我记得之前见你你还只有桌子那么高,只惦记着吃点心,没想到一转眼就长这么大了。” 周庭晚五官长得都是大大的,不属于第一眼美人儿,可配上那双圆溜溜的眼睛和嘴角一直扬起来的笑容,看着只叫人喜欢,尤其是长辈,就喜欢她这种看着喜庆的。 她如今更是攀上了秦老夫人的胳膊,笑了起来:“我也记得这事儿,我那个时候过来长房给您请安,第一次吃到芙蓉栗子糕,只觉得好吃,这可是我从前在五房没吃过的,可不得多吃些吗?” 一句话,就把长房捧的高高地。 秦老夫人孙女虽多,大家都敬她怕她,没哪个敢这样挽着她胳膊的,如今脸上的笑意更深,直接从腕子上褪下一个玉镯子给了周庭晚:“……没想到五房也能出这样伶俐的人。” 周庭晚笑容乖巧。 她一向是懂得察言观色,知道说什么能让秦老夫人开怀。 紧接着,周庭云也过来了,因周庭晚在秦老夫人跟前得脸,秦老夫人连她都顾得上,周庭云索性坐在一旁与林妧的呢一起吃糕点。 等着时候差不多了,秦老夫人这才招了周庭云过来说话:“……你娘的身子可好些了?” 吃年饭的时候大家都瞧见了,姜氏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周庭云起身答道:“多谢伯祖母关怀,我娘的身子已经好了些,过几日我大舅母就要来扬州城,说是要在咱们家住些日子,我娘心里高兴,这身子自然也好多了。” 她与周庭晚也不大对付,甚至比讨厌周庭晴还要讨厌周庭晚,周庭晴做事儿还知道给人留些余地,可这个周庭晚那叫一个厉害,明明自己错了,还能三言两语把错拨到别人身上去。 不过,她可没将五房的人放在眼里,如今明里暗里都说姜家那边要来人给她们母女撑腰。 姜家老太爷这些年仕途正旺,如今不过五十岁出头,已是正三品的吏部侍郎,在皇上跟前也是能排得上号。 这些,秦老夫人虽远在扬州城却也是知道的,若非如此,她也不回看铭五太太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若周铭娶回来的是姜氏,这吴蕙心想要嫁给丰哥儿,她可不一定瞧的上! 她笑着点点头,道:“我记得你外祖父从前在武昌府当知府时,你外祖母是跟着一块去武昌府的,我记得你娘是跟着你大舅母长大的,可以说是情同母女,正好你大舅母过来也能帮着劝劝你娘。” 小桃红的事儿,大家都知道,这种事,旁人也不好多说什么的,就怕劝了周铨反倒还惹得周铨生了别的心思。 周庭云笑着称是。 她们几个正欲退下的时候,秦老夫人却是突地想起一件事来:“……对了,云姐儿,我记得你与吴家大姑娘关系还不错,若有机会,你多陪着她说说话,劝劝她吧。” 秦老夫人是多聪明的一个人啊,自然晓得吴蕙心是不愿意这么亲事的。 可亲事定都已经定下来了,八字合过,庚帖交换了,就算是不愿意……那也得愿意,可她还是希望周子丰成亲之后日子能过的和和美美的。 周庭云面上一喜,对于这门亲事,她是乐见其成的,她可不是真心将吴蕙心当成姐姐的。 等以后吴蕙心嫁到周家长房,秦老夫人等人想着周庭如与吴璋知那门没能结成的亲事,肯定对她没什么好脸色……一来二去的,她不是只能与自己亲近了吗? 这一母同胞的亲姐姐过的不好,当弟弟的不得时常来探望一二吗?如此一来,自己岂不是能时常见到吴璋知了……每天晚上周庭云躲在被子里恨不得能笑出声来:“伯祖母说的是,您放心好了,我定会帮着劝劝蕙心姐姐的,丰堂哥从前年纪小,做了些错事儿,可人这一辈子,哪里能一点错事都没有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丰堂哥以后一定不会再胡闹的。” 秦老夫人眼皮子抽了抽——这个周庭云,若是不会说出那就别说话好了,到时候这样去劝吴蕙心,人家指不定要问周子丰做了哪些错事的,这不是越劝越糟吗? 她觉得到时候还是提点姜氏比较好,摆摆手,有些意兴阑珊,只叫她们几个先下去了。 187出事了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林妧几个出了正院大门,在秦老夫人跟前的时候,几个人还装着一团和气的样子,可一出了门,四个姑娘分成了三拨。 周庭云,周庭晚各自带着丫鬟,谁也不愿意搭理谁,周庭晴则跟在林妧身边,三拨人隔的不远不近,若有人来了能第一时间凑到一块,若没人的情况下,她们放低声音说话,谁也听不到对方说些什么……看着倒是怪有意思的。 林妧看了想笑,她自然不会舔着脸与周庭云与周庭晚说话的,这两个一个嚣张跋扈,一个阴险毒辣,她能离多远就离多远好了。 三拨人倒是谁都没有互相搭理的意思。 林妧觉得正好。 到了小山丛桂,曾先生果然如先前所说的那样并未教授新的内容,而是先要他们温习一番,若有不懂的可以去问他。 年前林妧功课落下了一大截,自然是问题多多,好在曾先生一一解答。 等着晌午放学时,林妧只觉得累得很,与杜老夫人说道:“……古话还真是没说错,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些日子我每天都是睡到卯时末或辰时初才起床的,可今儿卯时一刻就起来了,比平日里少睡了快一个时辰,坐在学堂里还困得很,生怕打起哈欠来。” 周庭云今儿就当着曾先生的面打了两个哈欠,被罚了两百个大字。 三房里没有长辈,姜氏平日里又纵着她,前段时间她的日子过的比林妧舒服多了。 杜老夫人忍不住笑了起来,点了点她的额头:“要是叫那些读书人知道这古话是这样说的,只怕要气坏的……好了,好了,瞧你一脸疲色,就不必陪着我说话了,回去吃了饭之后好好睡一觉,傍晚的时候过来过来吃饭,我要小厨房给你做你爱吃的宫保鸡丁。” “还有没有别的想吃的菜?我要小厨房给你做,好不容易脸上养了些肉起来,可别又瘦下去了。” 林妧认真想了想,道:“我还想吃麻婆豆腐。” 因她喜欢吃川菜,杜老夫人专程为她请了一个擅长川菜的厨娘回来,手艺很是不错。 杜老夫人笑着说好,接着,她又叮嘱白薇道:“妧姐儿最多睡一个时辰的午觉就把她喊起来,当心下午睡多了晚上睡不着的,那明日一早怕又是起不来。” 白薇屈膝称是,这才跟着林妧下去。 过年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林妧整日就是吃吃喝喝睡睡,人也养的懒散起来,吃过午饭一刻钟后去床上,不过是头刚枕到枕头上没多久,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可林妧根本就没睡到一个时辰,不过刚睡了一刻钟,白薇就匆匆将她喊了起来:“……姑娘,二老爷来了,如今正在正院陪着老夫人说话,说请您过去一趟了。” 林妧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的,很是不解:“二舅舅找我做什么?” 她下意识觉得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周钧都很疼惜她这个隔房的外甥女,如今周钧回来之后闲来无事经常指点她作画,曾有一次过来时她尚在午睡,周钧足足等了她一个时辰,后来杜老夫人听说了这事儿还将她身边的白薇与夏瑶训斥了几句,直说哪里有叫长辈等着晚辈的道理。 当时白薇与夏瑶十分委屈,直说本打算喊她起来的,可周钧不让。 这件事后来叫周钧知晓,周钧只说无碍,还说什么小姑娘家家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多睡是好事,一点都没有不高兴的意思。 林妧忙换了衣裳往正院赶,等着过去侯她正院里也与平常不太一样,丫鬟们一个个站在廊下,连玳瑁都候在外头,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门口更是站着周钧的护卫,有十几个之多……这是要做什么? 林妧快步走上去,恰好玳瑁也迎了下来:“表姑娘,您快进去吧,二老爷就等着您了。” “玳瑁姐姐,这是怎么了?”林妧到二房也有大半年的时间了,还从未见过这个阵仗,“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玳瑁也是一问三不知,摇摇头,低声道:“奴婢也不知道,方才二老爷过来的时候身边就跟着护卫,奴婢那时候在老夫人身边伺候,二老年一进去就要奴婢带着所有的丫鬟婆子都下去,还说不必上茶。” “奴婢下去的时候,只听到二老爷说了一句他即刻就要动身回京……奴婢猜测应该是京城发生了什么大事。” 只是她不明白这京城发生了大事与表姑娘能有什么关系? 她带着丫鬟婆子在廊下候着,生怕有人偷听了墙角,不曾想杜老夫人片刻之后却要她将表姑娘找过来,她这才差人匆匆去了珍珠园。 林妧皱皱眉,回想着上辈子这一年里朝堂上没发生什么大事儿啊,若真有大事儿,那也是腊月间的时候淮阳王妃去世了。 退一万步说,就算是京城里发生了什么大事儿,能与她有什么关系? 她很是不解,抬脚就要往里头走,玳瑁却还是低声提醒她道:“表姑娘还是小心些好,奴婢觉得……老夫人与二老爷脸色都不大好看。” 周钧向来待人平和,虽说身为朝廷官员,也是有脾气的,但平素可不会摆着这样一张脸色的。 更不必说杜老夫人这些年过的顺顺当当,除了秦老夫人如今偶尔还能气一气她老人家,旁的事儿没什么能叫她老人家脸色不好的了。 林妧与她道谢之后这才走了进去,果然见着屋子里气氛不太对,不管是周钧还是杜老夫人都绷着一张脸,十分严肃的样子。 晴了几日的天不过她睡个午觉的光景,天又阴了下来,外头乌云密布,好像即刻有一场大雪似的,屋子里没有点灯,看着也是昏暗暗的。 周钧间她进来,这才露出几分笑容来:“妧姐儿来了,我即刻就要起身回京城了,不知道你可有什么话要带给小王爷的?若是你觉得不方便,写信也可以的,我帮你送到小王爷手上。” 188投缳自尽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林妧很是不解,给杜老夫人与周钧行礼之后,这才问道:“二舅舅为何这般着急?前些日子我不是听您说过了正月二十再走吗……我倒是没什么话要带给小王爷的。” 长辈们并不知道许拓之给她写信的事儿,许拓之派来的乃是他身边的暗卫,一个个是绝顶高手,神出鬼没的。 这些日子她也想过这辈子他们两人不过是偶有交集,可等过些日子,两个人一个在京城,一个人在扬州城,隔着千山万水,许拓之会把扬州城的一切都忘了的。 其中也包括她。 周钧脸色有点古怪,迟疑片刻才道:“淮阳王府的王妃娘娘没了。” 没了? 什么没了? 淮阳王妃没了吗? 林妧一愣,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错了,她记得清楚上辈子淮阳王妃的确是病故于今年,但却不是在正月里,而是在腊月间。 况且许拓之不是已经带着庞鹿进京了,如今怕都快到竟成了,怎么……怎么会出这样的事情? 她只觉得自己脑袋一下子懵了。 其实不光是她,周钧在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吓了一大跳,低声道:“王妃娘娘不是病重而亡,而是……投缳自尽。” 林妧惊的话都说不出来。 上辈子根本就没有这一出。 周钧声音低低地,不急不徐道:“王妃娘娘应该是在正月十二地晚上投缳自尽地,这消息快马加鞭,今日才送到我这里来,想必小王爷已经知道了,淮阳王府虽还没有发丧,但也是快了地,我得赶回去。” 淮阳王府如今并顾不上将这个消息告诉他,但他在京城多年,暗中早有人盯着京城大大小小的事。 说起这话,他更是觉得一个头两个:“王妃娘娘可不仅仅是淮阳王府的王妃这门简单,更是康阁老唯一的女儿,这件事情怕已经引起了轩然大波,甚至引起朝堂动荡。” “我想着你与小王爷有几分交情,不知道你可有什么话要带给他的?” 林妧木讷摇摇头。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啊,如今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没用了。 人都已经死了。 上辈子淮阳王妃是病故而亡,许拓之接受不了母亲的死,因为性情大变,变得暴戾无情,将旁人的性命不当一回事……可这辈子淮阳王妃投缳自尽,只怕许拓之就更加接受不了的。 等等。 若是她没有记错的话,正月十二,可是许拓之的生成啊! 去年腊月里,许拓之就与她说过,他只希望在他生辰的时候希望母亲的病能好一些,那时候许拓之并没有与她说过生成是何年何月何日。 毕竟姑娘家的生辰八字虽重要,但像许拓之这样身份尊贵的,这种事情也不好随意往外说,免得有人生出什么事端来。 林妧只觉得心里闷闷的,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当初庞鹿同意跟着许拓之去京城时他有多高兴,如今怕就有多绝望吧! 杜老夫人也只跟着叹气,脸上有说不出的悲悯:“当日小王爷与我辞行的时候,一张笑脸上i笑的十分就开心,我当时虽没多问,可隐隐也是猜到了几分,应该是王妃娘娘的病情有所好转,只是没想到怎么出了这样的事情……淮阳王府本就不太平,小王爷真是可怜,康阁老也不知道挨不挨得住。” 她也是当母亲的人,只觉得世上最叫人难受的事就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况且多年前康夫人就已去世,康阁老一直未曾续弦,将这个唯一的女儿看成掌上明珠一般,这下可该怎么是好啊! 周钧也是摇摇头,不过他是朝臣,难免会想的多些:“真是世事难料,只怕这样一来这京城的局势就要变了。” 京中的事情向来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淮阳王妃亦或者康阁老之女,这两个身份随随便便拎出来一个就足以震慑不少人。 林妧只觉得自己像在梦里一样,有些分不清上辈子与这辈子的事情,好一会儿才呢喃道:“王妃娘娘怎么会自尽了?她怎么舍得自尽了?她都还没有看到小王爷长大,还没有看到小王爷娶妻生子了!” 她是当过母亲的,上辈子她觉得自己的人生没了指望,若非有个儿子,只怕早就挨不到三十多岁。 况且,她总觉得淮阳王妃看着软弱,实则是个坚毅的女子,断然不会做下这种事情的。 她抬头看向周钧:“二舅舅,这件事会不会有什么隐情?” 周钧瞬而就听懂了她话中的意思,淮阳王府向来不太平,若有人谋害淮阳王妃佯装成她自尽的假象,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淮阳王已经彻查过这件事了,当时王妃娘娘把身边的丫鬟婆子都遣了出去,别说一个人,就连只苍蝇都没能飞进去。” “王妃娘娘临死之前还留下一封书信,还给康阁老送过去一封信……这是早做了打算的样子,应该不会被人谋害。” 至于信笺里头到底写了些什么,他就无从得知了。 林妧沉默下来。 因时间紧迫,周钧也不好多呆,又交代了几句杜老夫人注意身体之类的话这才匆匆离开。 杜老夫人却是忧心忡忡的,就算是她不担心二房老太爷,却也是担心大儿子周镇的,周镇近两年身子不大好,人也不如周钧心思活络,只知道死读书,若朝堂之上分崩离析,说不准会受到波及。 林妧心里也很不舒服,好像自己兢兢业业做了这么多,到了最后什么都没有改变,反而一切变得更糟糕。 她很少见到杜老夫人脸色有这般沉重的时候,想到不久之后周镇与二房老太爷相继逝世,杜老夫人还不知道难过成什么样子,她觉得自己应该找个时间与杜老夫人好好谈谈这件事才行,不管怎么样,早有打算总比事情突然发生来的好。 留在正院陪着杜老夫人吃了顿晚饭,林妧则回去了珍珠园,明明是累极了,可她却躺在床上是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那样好的一个人,就这样没了! 林妧再次忍不住微微叹了口气。 189是谁?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因为淮阳王妃的事,林妧是接连几天整个人都怏怏的,看起来无精打采,就连段娘子上课的时候也与她说若是身子不舒服那就早些回去歇着。 段娘子与曾先生不一样,曾先生向来以严苛出名,段娘子虽在扬州城小有盛名,但人很亲和,对一众姑娘们向来都是和颜悦色的。 她这话刚说完,周庭云就面露讥讽,冷冷一笑。 林妧过的不好,她心里就高兴了。 姜氏今儿一大早才与周庭云说起来了,昨儿她见着已尘埃落定,周子阳跟着管事们做生意也是有鼻子有眼的,索性就不想继续管着这事儿,反正周子阳喜欢做生意,也不是什么杀人放火的事情,就任由着他去好了。她想着母子之间一直僵着也不像样子,索性提着汤食前去周子阳院子,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周子阳看向她的眼神里满是戒备,言语之中很是恭敬,哪里有从前的样子? 姜氏心里当即就不是个滋味,她前脚刚走,后脚就听到周子阳说——这两日就要刘嬷嬷搬出去好了,在府里不太安全,还是早些出去的好…… 她知道,周子阳这是怕她害那个乳嬷嬷,防她像防贼似的! 姜氏回去之后是狠狠哭了一场,哪怕先前与周铨闹得你死我活,也从未伤心成这个样子。 她心里清楚,丈夫是靠不住的,她以后老了能靠的只有儿子……如今儿子怎么成了这样子? 等着姜氏下去一打听,这才知道原来是林妧给周子阳出的主意,要周子阳给刘嬷嬷置办个院子的……不管是姜氏也好,还是周庭云也好,只觉得林妧这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明明觉得自己已是二房的人,为何还要插手三房的事? 不过等着过了晌午,她还是叫念云送了些补品过去二房珍珠园 长房秦老夫人说了,要她闲来无事的时候多去吴家劝劝吴蕙心,她一个人过去肯定是不成的,若是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出去,那像什么样子?肯定是要多喊几个姑娘一起的,林妧代表二房,周庭云代表着三房,周庭晴代表着五房……周家与吴家关系交好,这也是很正常的事儿,旁人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的。 林妧看到周庭云送的这些东西,不过是略微扫了眼就道:“……她倒是大手笔,真是难得啊!” 白薇柔声道:“姑娘,您这几日脸色不大好看,没有歇息好,要不睡个午觉吧?这佛经晚些再抄也不迟。” 林妧这几日在抄佛经,给故去的淮阳王妃抄的,这几日到了闲暇时候,她经常会想起淮阳王妃的音容相貌,想起淮阳王妃温温柔柔招呼她们吃糕点的样子……这样好的一个人,就这样没了,她只觉得若非是自己窥探天机,说不准淮阳王妃还能多活半年的。 可如今再说这些想这些也无用,只会徒增烦恼,林妧则想着抄一卷佛经供奉在佛祖跟前,也算是自己的一点心意。 林妧摇摇头:“还是算了,我睡不着……今儿天气不错,咱们出去走走吧!” 也不能老是抄经书,这样对眼睛不好。 如今已是初春时节,花园子里不少花儿都冒了苞蕾,放眼望去一片翠绿,青绿,看着心情也会觉得好很多。 她索性带着白薇去花园子逛了逛,顺便去看看池塘里的鲤鱼与乌龟,一把鱼食撒下去,红鲤鱼纷纷凑了过来,那只林妧认识的乌龟慢悠悠的游过来,刚刚张嘴,鱼食早已经被吃完了。 看它呆呆傻傻的样子,林妧心情好多了,又给它撒了把鱼食,笑着道:“白薇,你看它,一个冬天没出来好像瘦了点,以前被我喂的爪子胖乎乎的……” 白薇点头称是,其实在她看来,好像还真没发现这只小乌龟瘦了。 不过如今姑娘心情不好,自然是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 林妧继续道:“好像池塘里的鲤鱼也瘦了,我记得原来有一只很肥的红白相间的红鲤鱼,不知道今儿为什么没看到了……” 她这话音刚落下,猛地听见身后传来声音——嘿嘿,红鲤鱼,白鲤鱼,能吃的鲤鱼才是好鲤鱼! 这人说话的声音很大,将林妧吓了一跳,等她转过身来的时候,白薇已将那人一把推开,更是紧紧护在林妧身前——你是谁?要做什么? 这人被白薇推的一个踉跄,当即面上就有些委屈,嚷嚷道:“红鲤鱼,白鲤鱼,能吃的鲤鱼才是好鲤鱼,我……我想吃鱼!” 林妧这才发现这是一个姑娘,模样生的很端庄秀美,穿的一件绣牡丹纹的红褙子,衣裳料子与做工都是不错的,只是有些脏兮兮的,更是发髻散乱,只盯着池塘里的鲤鱼傻笑。这模样,根本就不像个丫鬟,可若说姑娘……哪家的姑娘是这个样子? 林妧一愣,不由想到花园子的池塘距离三房最近。 她想到杜老夫人从前和她说过,周家四房有位疯了的姑娘叫做周庭瑛,在周家排行第七,模样很是出挑,当初在周家是最出众的……眼前这姑娘只有十二三岁的样子,虽痴痴傻傻,但五官生的秀美,肤色白皙,应该就是周庭瑛了吧! 林妧虽回来周家已经大半年了,却从未见过这位表姐,她记得有人说过,周庭瑛痴傻之后便不大出来见人,四房老太爷向来好面子,养着这一个已痴傻的姑娘是格外开恩,根本不会叫她露面的。 当初周庭云是四房老太爷头一个孙女,聪明懂事长得好看,当初很得四房老太爷喜欢的。 若换成了别人,按照四房老太爷那无情淡薄的性子,只怕根本容不下她的。 周庭瑛像没事人似的,趴在栏杆上指着那条肥肥的红鲤鱼,巴巴道:“红鲤鱼,白鲤鱼,能吃的才是好鲤鱼……我好想吃鱼呀……” 说着,她更是倏地转身,把林妧吓了一跳。 还未等林妧反应过来,她就紧紧抓住林妧的手,她指甲蓄的长长地,根本就没修剪过,指甲缝里也是脏兮兮的,整个人看起来不太干净的样子,也不知道多久没洗澡了。 林妧被她握的有些不舒服,下意识想把手抽出来,可发现自己若稍微用些力气,周庭瑛力气也会更大,更听见周庭瑛重复呢喃道:“红鲤鱼,白鲤鱼,能吃的才是好鲤鱼,我想吃鱼,我想吃肉,我还想吃糕点,好饿呀……” 190七表姐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林妧柔声喊了一声“瑛表姐”,可周庭瑛根本不理她,紧紧抓住她的手。 白薇要上前来。 林妧制止她道:“别动她,她胆子小,我听人说过这人变得痴傻不能吓的,你不吓她兴许还没什么事儿,若是吓了她,保不齐她还会做出什么事情来的,反正她也没伤着我,不要紧的。” 白薇只好又退了下去。 林妧声音更轻柔了:“瑛表姐中午可是没吃饭?” 周庭瑛摇摇头,可旋即又是点点头:“吃了,我吃了半个馒头。还吃了,还吃了半个馒头,一共是……” 说着,她更是伸出手指头,掰了好一会才道:“我一共吃了两个半个馒头。” 那岂不是中午就只吃了一个馒头? 林妧皱皱眉,就算是周庭瑛痴傻了,可到底还是周家的姑娘,是四房的嫡长孙女儿,怎么能被人这样践踏? 她笑了笑道:“那瑛表姐跟着我一起回去吃糕点好不好?我那里有鱼,有肉,还有好多好多糕点,咱们回去把脸洗一洗,把指甲剪一剪好不好?” 她自诩自己不是个心肠很好的人,可见着这种事,帮人一把不过是顺手的事情。 杜老夫人心肠极好,跟在杜老夫人身边这些日子,她一颗心也跟着柔软起来,只觉得好人定有好报的。 周庭瑛是个傻的,一听说有好吃的就笑开了花,牵着她的手只说好。 林妧牵着她的手刚走了没几步,却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两个慌慌张张的婆子,一见到周庭瑛,却忍不住长吁一口气道:“见过表姑娘……哎呀,七姑娘您怎么在这儿?奴婢找您找的好苦啊!” 林妧逢年过节的时候都是要给四房老太爷与四房张老太太请安的,四房的丫鬟婆子都认识她。 周庭瑛方才还是好好地,可见着那两个婆子却像是见了鬼似的,只躲在林妧身后瑟瑟发抖:“我不回去……我要去吃糕点,我要去吃鱼,我要去吃肉……” 林妧冷冷看着那两个婆子,她年纪虽小,可平素也是跟在杜老夫人身边学管事的,知道怎么样才能压得住人,“这是怎么回事?” 那两个婆子脸色讪讪,其中有个胆子大些的笑着道:“表姑娘见谅,七姑娘疯魔已有两年了,平日里就是喜欢说胡话。” 她们倒不是十分担心,张老太太虽疼惜孙女,可也不过是经常喊她们去问问话,还不是她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林妧却没有张老太太那么好糊弄,当即脸色就冷了下来:“说胡话?那瑛表姐为何不说别的,偏偏就直说自己想吃东西?还是,瑛表姐中午根本就没吃什么东西?” 她可是见过太多这种仗势欺人,主子得力,便阿谀奉承,主子不得力,便是百般践踏。 她相信,四房老太爷既然留下了周庭瑛,断然不会委屈了她的,四房如今也不比当初,掌管着周家公中的铺子田产等东西,是不会缺银子的。 那婆子也没有将林妧放在眼里的,她一个隔房的表姑娘,管这么多做什么?只道:“表姑娘是有所不知,七姑娘这样子您也看到了,平素是这里跑跑那里跑跑,奴婢今天中午将饭菜端过去的时候,七姑娘根本就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所以等着她回来的时候只将早上没吃完的两个馒头给她吃了。” “还有这种事儿?”林妧见那婆子虽看着自己的眼睛,可目光还是有几分闪躲,只淡淡一笑:“这姑娘一个时辰没回来,那饭菜就留一个时辰,两个时辰没回来,那就留两个时辰,瑛表姐院子里就算是没有小厨房,可炉子炭火总是要有的吧?就算是没有,送到四房大厨房去人热一热,难道那些人还敢说个不字吗?” “这大冷天的,饭菜摆一两个时辰根本就不会坏,如今你们说这些……莫不是你们将瑛表姐的午饭给分了,所以等着瑛表姐吃饭时拿着一两个冷馒头搪塞她?” 那两个婆子低着头不敢说话。 林妧知道自己不该多管闲事的,可这冰天雪地的她穿着厚厚的袄子,但周庭瑛只穿着薄薄的夹袄,手心更是冰凉凉的一片,心里不是个滋味。 上辈子她根本没听说过周家有这么一号人物,想必是她回来周家之前周庭瑛就没了吧……如今她压根就不看那两个婆子,牵着周庭瑛的手就回去了二房。 她的珍珠园里是有小厨房的,不过是一刻钟的时间,夏瑶就端了三四道小菜上来了,还有一碗码着肉片的面条:“……姑娘您方才说要快些的,如今做鱼要现杀,还有的忙活,所以奴婢就想着先做些简单的吃食出来,等到了晚上再做鱼。” 她是杜嬷嬷的外甥女,平素得杜嬷嬷指点,办事还是比较妥帖的。 林妧点点头。 周庭瑛也顾不上方才说的想吃鱼的话,端着面条便呼哧呼哧吃了起来,屋子里只听见吸面条的声音。 一时间,屋子里的气氛怪怪的,就连下头的丫鬟们都知道食不言寝不语,吃面喝汤时尽量不要发出声音才好……这个七姑娘还及不上寻常小丫鬟了。 林妧却是神色不变,笑着招呼她吃些菜:“……这是小厨房做的酱羊肉,寻常早上我喜欢拿来佐粥吃,瑛表姐也尝尝看好不好吃,要是你喜欢,待会儿我要人装些回去给你。” 她看周庭瑛这样子,吃馒头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若有些肉酱配着也是好的。 周庭瑛吃着碗里的面条,根本就顾不上与林妧说话。 就连白薇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低声道:“这七姑娘怎么饿成这个样子?四房老太太难道就不管吗?” 虽说大家都知道张老太太向来不大管事,可不管怎么说周庭瑛都是她的亲孙女。 林妧摇摇头,“应该是不知道吧。” 不管上辈子也好还是这辈子,四房老太太都像个隐形人似的,在四房也好,还是在周家也好,都没有什么话语权,她也乐得诸事不管,当个闲散翁。 夏瑶给周庭瑛端来了一大碗面条,足足有三四个人的分量,可她吃的快见底了。 林妧忙上前劝她,要她不要再吃,这样饥一顿饱一顿的最伤胃。 周庭瑛自然是不答应的,抱着碗舍不得撒手,连汤汁洒在手上也顾不上,嚷嚷道:“我的面,我的面……我要吃面……” 191美人儿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林妧见过耍无赖的小孩子,却没见过十几岁的姑娘耍无赖,想了想,只能叫白薇先拿糖过来。 吃了糖,周庭瑛就安静下来。 林妧这才发现自己的裙子上也沾了汤汁,转身就要进去换条裙子,屋子里的仆妇婆子不少,周庭瑛见着她要走,糖也不要了,直接丢在地上,用黏糊糊的手去拽她:“不走,不走……” 林妧知道她这是害怕了,笑着道:“没关系的,我马上就过来了。” 等着换裙子的时候,她忍不住与白薇说道:“……瑛表姐哪里有个姑娘的样子?看她这样子,也不知道饿了几顿了,吃起糖来更是一脸满足,像从未吃过糖的小孩子似的。” 白薇当初在针线房的时候也很可怜,看到这样的人更是感同身受,忍不住道:“姑娘,要不待会儿多给七姑娘装些吃的过去吧?” 林妧自然说好,等着她换好衣裳过去时,谁知道周庭云也过来了。 周庭云离周庭瑛远远地,见她那脏兮兮的样子是百般嫌弃,没好气道:“……也是的,四房怎么不把她关起来?这人来来往往的,看到她怎么办?” 她还没定亲了。 周庭瑛压根不理她,专心吃着手上的窝丝糖。 林妧走进去时,周庭瑛冲着她嘿嘿一笑,可见就是傻子也知道谁对自己好谁对自己不好的。 林妧只要人给她擦擦手,这才转身对着周庭云道:“云表姐今日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儿?” 她并指望周庭云对周庭瑛能多好,本身周庭云就不是个心地善良的人。 谁知道周庭云见周庭瑛舔食自己的手指头,露出满足的神情,更是不掩面上的嫌弃之色:“啧,妧姐儿,你说你这是干什么?把她带过来干什么?四房又不是没人了,直接把她送回去就行了,四房叔祖父与叔祖母都不管,你怎么管这么多?可真是……喜欢管闲事了!” 她又想到林妧管周子阳的事情了。 林妧淡淡扫了她一眼,道:“不管怎么说,瑛表姐也是你的堂姐,我听人说过瑛表姐擅长弹琴,小时候你还曾跟着她练过琴的,如今不说要你帮帮她,起码也不要这般嫌弃才是……你找我可是有什么事儿?” 周庭云可没觉得自己哪儿做的不对,若叫人晓得周家有个未嫁的姑娘疯了,传出去,她们的脸上也无光。 可如今她有事需求林妧,自然不好说神那么:“昨儿吴家太太递了帖子过来,说请我过去陪蕙心姐姐说说话,长房伯祖母的意思是上次是咱们三个一起去的吴家,明儿下午也一起过去好了。” 其实原本秦老夫人还打算叫上周庭晚一起过去的,可她不大愿意,直说怕惹人疑心,秦老夫人倒也没说什么。 林妧自然知道她心里那点小心思,冷冷看着她:“若是过去劝吴家大姑娘,那倒是没什么问题,可只希望云表姐可别有什么别的心思才好,我向来是言而有信,上次说过不把事情往外说,可要是你再闹出什么事情来,我可是要告诉舅舅的。” 周庭云脸色讪讪的,别过头去:“我能有什么心思?” 说着,她更是瞪着林妧道:“是长房伯祖母要我过去的,难道我还能说不去?你要是不愿意去就算了,说这么多干什么?” “本来长房伯祖母看你最近脸色不大好,也不是很想要你过去的,还是我在长房伯祖母跟前替你说了几句好话,你可别不识好人心。” 她自然是不希望林妧过去的,可要是林妧不过去,到时候自己时时刻刻都要与周庭晴呆在一块,哪里有机会见到吴璋知? 至于周庭晚,她知道周庭晚是个没安好心的,若是叫周庭晚过去了,说不准一看到吴璋知就往上凑。 林妧淡淡道:“你放心好了,你这份好心,我自然是要领情的。” 周庭云懒得和她多说,转身就走。 她们定的是明日下午去吴家,林妧想着自己从前去过吴家一次,这次又不是什么宴会,寻常打扮就是了。 等着她想好明日穿什么后,白薇已经牵着周庭瑛走了出来,方才因周庭瑛肚子饿了,就只洗了手再吃饭的,如今脸被洗干净了,头发也是重新梳过,看着十分清秀漂亮,是个美人胚子。 林妧觉得惋惜,微微叹了口气,则要魏嬷嬷过来一趟:“……方才我也想过了,伯祖母最近心情也不是太好,因为这点小事儿闹到伯祖母跟前,她老人家心里会更不高兴的,这种事儿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若说多了,四房叔祖父那边说不准还会不高兴。” “所以我想请嬷嬷帮着送瑛表姐回去,不管怎么说,您也是伯祖母身边的老人,大家多少要给您几分面子的,我猜瑛表姐身边的那些个婆子肯定不敢把这事儿告诉三房叔祖母的,肯定会藏着掖着。:” “她们见着是您把人送回去的,多少还会顾忌些,瑛表姐的日子说不准也会好过点。” 魏嬷嬷跟在杜老夫人身边,平素管教下人虽严苛,但也是心地良善之人,满口就答应下来,带着周庭瑛就要往外走。 周庭瑛却是攥着太师椅的扶手不肯撒手,呢喃道:“不走,不走,要吃鱼……” 说话的时候,她还眼巴巴看着林妧,那眼神,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林妧有些不忍心,可想着周庭瑛不能一直呆在这里,只能别过头去,任由着魏嬷嬷带她走了。 等着魏嬷嬷回来时,林妧不免多问了几句。 魏嬷嬷是直叹气:“……七姑娘有个小小的院子,说是院子,可统共就三间房,分给她的就一间房而已,房间里头空荡荡的,连个花瓶,茶盅都没有,奴婢问起来,那婆子直说被七姑娘摔了,奴婢看……只怕是被她们偷偷拿出去卖了吧。” “床上的被褥也是薄薄的,又脏又乱,奴婢实在是看不下去,敲打了她们几句,那两个婆子面上看着恭敬,只怕等着奴婢一走,七姑娘也不知道又能过几天好日子。” 可这种事,也不是她们能随意插手的。 192四房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林妧想到方才周庭瑛离开时那可怜巴巴的眼神,心里也不是个滋味:“以后我闲来无事的时候去看看她,不管怎么说,哪怕瑛表姐变得痴傻,可到底也是四房叔祖父与叔祖母的孙女,他们不会说叫那些丫鬟婆子苛责她的,有人关心瑛表姐,下面的那些丫鬟婆子就不敢那么大的胆子了。” 魏嬷嬷觉得这话很有道理,点头称是。 林妧忍不住问道:“嬷嬷是伯祖母的陪嫁嬷嬷,也是周家的老人了,瑛表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您知道吗?” 她思来想去,好像上辈子并没有听说过周庭瑛的事情。 魏嬷嬷微微叹了口气道:“这件事,奴婢倒是知道些的,七姑娘是四房长子八老爷的女儿,是四房头一个女儿,从小也是得四房老太爷喜欢,这位七姑娘也是个可怜的,出生没多久八老爷就死了,只剩下钦八太太一个人带着女儿。” “钦八太太原先是四房长媳,家世虽说一般,可人很聪明厉害,可再怎么聪明厉害也没用,丈夫死了,没人给她当依靠,四房看着规矩严明,实际上却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钦八太太很快就随着八老爷一起去了。” “原先四房老太爷看在故去儿子媳妇的面子上对七姑娘多照拂几分,可时间长了,难免有些顾不上,再加上如今内宅当家的是钟九太太,当初她们妯娌两人本就有些不合,钟九太太哪里会真心实意对七姑娘好?” “钟九太太掌管着四房内院,那些人对七姑娘不好,她肯定是知道的,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那些人见主子这个意思,心里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自然是变着法子践踏七姑娘。” 她也是当娘的人,说起这话来很是唏嘘。 两世为人,林妧对四房的那些事也是知道点的,至于自己这位九舅母,那也是个厉害的,上辈子她曾听说过四房老太爷去世后,整个四房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别说张老太太在她跟前是服服帖帖,剩下几个妯娌在她跟前也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的。 林妧很瞧不上这些仗势欺人的人,冷笑着道:“若是这些事叫四房叔祖父知道了,只怕定饶不了九舅母的。” 四房老太爷兴许不是真心实意疼惜周庭瑛的,可他在意的是他的权威不容人挑衅。 不过她觉得这件事还没有说一定要闹到这个地步的。 她觉得自己先等等看再说。 林妧正与魏嬷嬷说着话,杜老夫人就差人过来说要她过去。 林妧过去正院,杜老夫人果然是因为去吴家一事喊她过来的。 因为淮阳王妃的去世,杜老夫人这些日子心情也不算好,不管怎么说,她老人家与淮阳王妃也是见过几次的,如今又担心朝堂纷争,自然是心情不大好。 玳瑁说过,这几日杜老夫人写了好几封信去了京城,日日吃不好夜夜睡不好的。 杜老夫人疼林妧倒是真真的,拍着林妧的手道:“……你可想去吴家?若是不想去,我派人过去说一声就是了。” “云姐儿与吴家大丫头交好,吴家大丫头就算是对这门亲事不满意,可当着云姐儿也不会说什么过分的话,可当着你和晴姐儿的面就不好说了,这大嫂也是的,只想着自己孙儿成亲后的日子,却没替别人想过。” 这是她最瞧不上秦老夫人的这一点,好像自家的孩子是人,别家的孩子全然不是人了。 林妧笑着道:“伯祖母,您不必担心我,反正下午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过去看看。” “我知道您心疼我,怕我受委屈。” “可我听说这位吴家大姑娘是个聪明人,既然她是个聪明人,就算是心里再不舒服,也不会当着我们的面说什么难听的话。” “她以后可是要嫁到周家来,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到时候难道不会尴尬吗?” 自古以来媳妇可是不会轻易得罪姑子的,她也想要去盯着周庭云的,可别真叫周庭云做出什么有辱家门的事情来,就算是她不为周庭云与姜氏想想,也得为周铨和周子阳兄弟两个考虑才是。 杜老夫人微微颔首,看向她的眼神十分慈爱:“多出去走走看看也是好的,整日憋在院子里也是怪无聊的。” “上次我虽没有帮吴太太的忙,可到底与她是同乡,她看在我的面子上也会多多照顾你的。” 想了想,她还是道:“明日还是叫魏嬷嬷陪着你一起去吧。” 林妧自然笑着称是。 等着翌日中午吃过午饭,林妧原本是打算睡个午觉再过去吴家的,可周庭云却是一个劲儿派人过来催促,她没法子,只好打着哈欠上了马车。 周庭晴上次在樊老太太面前吃了瘪,也没再去找樊老太太,索性直接上了林妧的马车,一路上与林妧说着闲话:“……周家每个姑娘每月的月钱是二十两,寻常姑娘家买些吃食零嘴是刚好够了的,还得赏人出去交集,以前每个月我们五房每个姑娘私底下再补贴十两银子,可我祖母说今年这银子就没了,说是去年公中的田产与铺子收益不好,我就不明白了,去年是风调雨顺的,公中的收益怎么会比前年还要少上两成?” 她心里并不舒服,这十两银子对别的姑娘来说算不得什么,毕竟别的姑娘有家中长辈补贴,可她的银子还得拿去补贴铮十太太。 少了十两银子对她来说是一件很严重的事儿,以后的日子怕是更加捉襟见肘。 林妧想了想上辈子听说的那些话,说四房老太爷管着家中庶务中饱私囊,原先四房是周家五房中日子最不好过的,可四房老太爷管家十来年,四房甚至比五房还要富庶。 那个时候许拓之已经去世,她整日呆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听说这些消息只觉得周家种种离自己很是遥远,对这些话也没有放在心上。 如今想来,只怕这其中是另有隐情的:“按理说不应该啊,今年冬天冷的厉害,若说收成受到影响我还觉得说得过去,可去年田庄的收成怎么会受到影响……难道就没有人觉得这件事不对吗?” 193不情不愿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周庭晴苦笑一声,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你是知道的,我祖母是商户出生,对田庄铺子里的事情也是知道些的,四房伯祖父对外说的是去年有块上好的五十亩的地里生了蝗虫,是颗粒无收,还有郊外有个百余亩的池塘里面鱼没有打起来……杂七杂八的亏了不少银子。” “长房,二房,三房就算是颇有微词也没有说什么,毕竟三房伯祖父去世之后,公中的庶务无人管,除去四房伯祖父根本就没有合适的人,都是一家人,闹得太难看也不好。” “我祖父说做生意本来就是有亏有赚,当初三房伯祖父也不是年年做生意都能赚到大笔银子的,四房伯祖父也没叫大家亏损,不过是少赚了些。” 说到这儿,她的声音更是低了下去:“可我祖母说只怕不是四房伯祖父亏了银子,而是贪了银子。” 林妧眉心一跳,低声道:“五房叔祖母这话是什么意思?” 有些话周庭晴也不敢随便说的,可想了想,她觉得林妧帮了她那么多,早已不是外人:“我是一次给我祖母请安时听到我祖父与祖母在吵嘴,你也是知道的,五房上下向来是我祖母当家,可这不表示我祖父一点脾气都没有。” “我祖父与四房伯祖父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从小到大可以说是我祖父跟在四房伯祖父身后长大的,对四房伯祖父的话可以说是言听计从,当即听到我祖母话中的意思就发了脾气,直说四房伯祖父处处照拂我们五房,以后这种话不要再说了……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我祖父发这么大脾气,原本我是打算进去请安的,听到这话只偷偷下去了。” 她并没有把话说的太明白,但林妧也听出来了,四房老太爷的的确确是不大干净。 林妧心里有了分寸,看样子就算是真把周庭瑛的事情告诉四房老太爷,说不准四房老太爷也只会觉得这个孙女乱跑丢了四房的面子,看样子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好了。 她们两人说了会话,很快就到了吴家。 迎出来的是吴太太身边的一个嬷嬷,平素是在吴太太身边伺候的,很是得脸,看到周庭云像是看到救星似的,只道:“……几位姑娘怕是有所不知,这些日子因为大姑娘,太太都病了好几次了,太太吩咐下来,她如今正病着,几位姑娘就不必给太太请安了,免得把病气过给了你们,今日就烦请你们帮着劝劝大姑娘。” 吴太太与吴蕙心已经打了多年的擂台,从前吴蕙心顾及着自己的名声,凡事还不敢做的太过,可如今已是尘埃落定,她知道就算是自己做了什么过分的事儿,父亲也好,继母也好,都不会训斥她的,也不敢训斥她……她能答应下来这门亲事算是不错了。 这位嬷嬷将林妧她们三人送到吴蕙心院子门口则匆匆离开。 吴蕙心早就得到消息,派人迎了出来。 等着林妧见到吴蕙心的时候吓了一跳,原先吴蕙心长得虽瘦弱,但却不像现在这样,好像一阵风吹来就能把她吹倒似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与周子丰定下亲事彻底是心灰意冷了,整个人不施粉黛,看起来憔悴极了,面上是半点笑意都没有。 在见到周庭云的时候,吴蕙心刚站起身来,还未来得及说话眼泪就簌簌落了下来:“云姐儿……” 林妧被她吓了一跳,几个姑娘上前手忙脚乱地安慰她。 吴蕙心眼泪却是落个不停,只道:“……我的命怎么这么苦?我才几岁的时候我娘就没了,我爹还未替我娘守到一年就娶了她进门,她明面上对我们姐弟两个好得很,可实际上假的就是假的,我要是她亲生女儿,她怎么会舍得把我嫁给周子丰?” 说着,她更是捂着帕子呜呜哭了起来:“我知道像我这样的丧服长女,又有她在其中作梗,不指望着能嫁个多好的人家的……可周子丰那样的,我怎么甘心?” “他在扬州城不知道有多出名,随便去问个人都知道周家的这位少爷是个极好色的,身边的丫鬟都被他开了脸,说是之前还有个丫鬟有了身孕,被周家长房老夫人活生生打死的,说她勾引周子丰在先,就周子丰那样的,难道还用得着勾引吗?” “虽说周家不准纳妾,但周子丰这样的,与纳妾又有什么区别?” 她是委屈的很。 周庭云还真不知道这些事,她只知道周子丰平日里喜欢瞎胡闹,却万万没想到秦老夫人居然还打死过一个怀有身孕的丫鬟……这丫鬟肚子里怀着的可是周子丰的孩子啊! 她一向被姜氏保护的很好,根本就没听说过这种腌臜事儿。 林妧并不觉得意外,这像是秦老夫人的行事风格。 周庭晴好歹是五房出来的,这种事也算是见过听过的,当即只劝道:“……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丰堂哥年纪还小,那也是之前做的一些糊涂事,等着成亲之后就是大人了,以后定不会再做这种事情的。” “叫我说,吴姐姐还是别想这么多,好生备嫁就是了,说不准以后丰堂哥会和你好好过日子的。” 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吴蕙心也是亲口答应了这门亲事,如今难道还能有别的办法吗? 吴蕙心眼泪掉的更加厉害,“都说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这话真是没说错,当初我娘嫁到吴家来不说有很多陪嫁,可也是不少的,如今我要出嫁了,她连我娘的陪嫁都不舍得拿出来,口口声声说什么周家富贵,要把我娘的陪嫁留给我弟弟娶媳妇……我呸,只怕我娘的陪嫁早就不知道填补到哪里去了。” 周庭云瞪大了眼睛,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吴太太连前头吴太太的嫁妆都敢贪,这吴家的日子过的是有多苦? 正喝着茶的林妧扫了周庭云一眼,只觉得她还真的是蜜罐子里长大的。 这有什么稀奇的? 吴家在京城之中虽是高门大户,但子嗣众多,吴大人又是庶子,靠的都是自己的俸禄银子过日子,吴太太是续弦,一般人家续弦怕再娶的妻子对前头妻子留下的孩子不好,都不会选些家世很好的,可想而知,吴太太也没什么陪嫁的……一来二去,吴家靠的还是吴蕙心生母留下来的嫁妆过日子。 按理说这件事吴大人也是知道的,可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个堂堂四品知府,这种事要是传出去了,他的颜面何存? 194棒槌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吴蕙心仍在絮絮叨叨说着:“……我看她就是个黑心的,一心想要为我爹的仕途铺路,可是她就没想过,之前在周家长房老夫人想把周庭如嫁给我弟弟,他们没答应,如今再把我嫁过去,人家只会嫌弃我们低贱,哪里肯帮忙……” 她如今是满肚子的怨恨和苦楚。 林妧并不愿意听她说这些,只借口说要上茅房躲了出来。 吴家虽比不得周家显贵,可吴大人调任扬州城也有些年头,在扬州城也算是有了根基,所以吴家的院子也被收拾的井井有条,初春时节院子里樱桃花,玉兰花,山茶花开盛开着,走在小径上倒也是惬意。 不过她不敢走远,她对这里并不熟悉,打算在附近转了两圈就回去。 可谁知道林妧还没走远,就见着吴璋知匆匆过来,初春的天并不热,可他还是一头的汗,可见是十分着急。 虽说男女大防,但吴蕙心是吴璋知的亲姐姐,从小姐弟两个之间并没有那么多讲究。 在见到林妧的时候,吴璋知愣了一愣,他记得这人,是周家三房的表姑娘,模样生的很漂亮……他向来性子腼腆,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就打算进去院子里。 这男子见自己亲姐姐可是没什么关系,但里头还有周庭云与周庭晴在了……林妧已经猜到了吴蕙心的意思,养生喊住了吴璋知:“吴大公子请留步。” 吴璋知脸色更红了,转过头道:“不知道林姑娘可是有什么事吗?” 他记得这个姑娘是姓林的。 林妧并不喜欢吴璋知,上辈子但凡是吴璋知肯多说一句话,她就不会落得那样惨烈的下场……可这辈子,吴璋知什么都没有做过,若说恨,好像也谈不上。 重活一世,上辈子的事林妧已记得不大清楚,爱与恨早已忘的差不多了:“吴大公子可是找吴大姑娘有事儿?” 吴璋知点点头,正色道:“方才我姐姐身边的丫鬟来说她身子不好,差点晕过去了,所以我赶紧来看看……” 内宅之中的小把戏,林妧是见得多了,平心而论,周庭云并不是当妻子合适的人选,但和吴太太那侄女比起来,却强上许多,别的不说,起码陪嫁颇丰……她知道吴蕙心与周庭云在盘算什么,只笑着道:“吴大公子请留步,我看可能是丫鬟弄错了,方才我才从吴大姑娘院子里出来,她好端端的,并没有什么大碍。” 吴璋知从小就将吴蕙心的话奉为圣旨一般,当即并不相信林妧的话:“我……我还是进去看看好了。” 这人……好像不大聪明的样子。 林妧直接开门见山道:“我看吴大公子就算是担心吴大姑娘,还是选个时间再来好了,如今屋子里还有我两位表姐在了。” 她并不在乎周庭云名声如何,可不想因为这种事叫周铨伤心,叫杜老夫人担心。 吴璋知“哦”了一声,这才明白林妧话中的意思,道谢之后这才离开。 林妧是听杜老夫人说起过吴太太的,说她治家森严,可吴太太把吴璋知教养成了这个样子,只怕是有心为之吧?她觉得吴家人口简单,实则不一定简单,也不敢在外头多做停留,转身就进去了。 等着她回去的时候,吴蕙心已经开始与周庭云说起怎么把属于自己的那份嫁妆拿回来,在她看来,自己马上即将成为周家这一众姑娘的嫂子了,她们自然是与自己站在一起的:“……我看我那继母是舍不得把银子拿出来的,除去我和我弟弟,她还有几个孩子还没成亲了,我爹每年开销大,府中每年都是捉襟见肘的,只怕也补贴不了什么。” 说着,她紧紧握住周庭云的手,柔声道:“云姐儿,如今我不能出门,不如你帮着我问问看周家长房老夫人的意思,她老人家见多识广,看能不能帮着出出主意。” “我娘临终前就说过,她的陪嫁是留给我和我弟弟一人一半的……” 她这哪里是要请秦老夫人帮忙出主意啊,是要请秦老夫人帮着出头,她这也是走投无路了。 林妧扫了周庭云一眼,见她面上带着几分犹豫之色,心想周庭云应该不会蠢到这个地步吧,若周家长房出面……吴太太就算是变卖了自己的嫁妆都会把东西凑齐的,可这话要是传出去了,秦老夫人颜面何存?岂不是有人会说她惦记孙媳妇的嫁妆? 好在周庭云并不是太傻,低着头,绞着帕子道:“长房伯祖母只怕不会管这件事的,蕙心姐姐,我看还是想想别的办法好了……” 还好。 这人比自己想象中要稍微聪明点。 林妧漫不经心喝着茶。 吴蕙心面上流露出失望之色来,想着自己真是贱得慌,还巴巴差人叫了吴璋知过来,不过下一刻她又听到周庭云道——不过蕙心姐姐,我那里有一颗玉白菜,是我外祖母送给我的,别说扬州城,就连在京城都少见,到时候我送给你当作添箱。 吴蕙心脸色这才好看点,又重新挽上了周庭云的胳膊:“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说着,她只要人招呼着林妧与周庭晴去偏厅喝茶,笑着道:“我有些悄悄话要和云姐儿说。” 林妧心里明白,只怕吴蕙心这是要请吴璋知过来,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多管闲事的时候,周庭云脸色就已经有点不好看了:“妧姐儿,客随主便这个道理你不知道吗?” 林妧见她看自己那眼神像仇人似的,想了想还是起身离开了。 该说的她说了,该提点的她也提点了,已经是仁至义尽。 等着去了偏厅,连向来好脾气的周庭晴脸色都不大好看:“……以后我可再也不想来吴家了,这一个二个都各怀心思,把别人当成了傻子不成?那吴家大姑娘一看就是个有心眼的,也就云姐儿把她当成了宝贝,一颗玉白菜,想必是姜老太太给她的陪嫁,她倒好,出手倒是大方。” 都是同族姐妹,就算是她不喜欢周庭云,可一笔写不出两个周字来,她们才是一家人,一颗玉白菜就算是品相一般,少说也得大几百两银子。 195翡翠玉白菜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林妧与周庭晴相处的时间久了,只觉得周庭晴还是有点意思的,说她坏吧,可也没坏到骨子里去,若说她好吧,好像有些时候做的事情又不是很地道。 有意思归有意思,林妧却也没想过与周庭晴推心置腹,笑了笑道:“这就叫做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云表姐不在乎这一颗玉白菜,不在乎姜老太太对她的一片好心,我们这些外人难道还能说什么?” 周庭晴微微叹了口气。 两人闲话几句,林妧支着胳膊坐在窗边赏花,果然没多久就见着吴璋知又匆匆赶了过来。 这一个个……真是锲而不舍! 周庭晴一扫眼也瞧见了吴璋知,当即脸色就微微变了:“你说,吴家大姑娘这是什么意思?吴璋知是她的亲弟弟,两人同在一室旁人不好说什么,如今云姐儿还在里头……” 说到这儿,她脸色是彻底变了,接下来的话倒是有些不敢说下去。 这些人胆子也太大了点! 林妧扫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要不然你以为云表姐为何急匆匆的要赶过来吴家?吴璋知虽说性子有些腼腆,但吴大人年纪轻轻就已是扬州知府,不说以后拜相入阁,但起码擢升三品的侍郎之位是轻而易举。” “只要吴璋知能中进士,以后前途不可限量……而且我听人说过吴璋知文采斐然,这样一个人可是如意郎君的不二人选。” 周庭晴摇摇头,还是觉得不大妥当:“若是这件事叫旁人知道了,云姐儿的名声就全完了。” 可是,她并不想把这件事告诉姜氏。 姜氏护短的厉害,若她说了什么,姜氏只会以为是她挑唆在先,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她可不愿意去做。 林妧也是想过这件事的:“如今他们两个并没有单独在一块,就算是叫旁人看到了只会觉得不对,但也不会说什么……云表姐如今也快八岁,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心里该是有分寸的。” 对于周庭云的性子,她实在是太过于了解,为她好,她还会以为你是要害了她。 她觉得自己还是少管闲事比较好。 林妧索性坐在窗边喝茶,吴蕙心倒是挺讲究的,招待她们的茶用的都是都匀毛尖,味道鲜浓,香气清高,茶汤也很鲜亮,她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喝到都匀毛尖,忍不住细细去品。 她见着吴璋知快步从屋子里走出来,脸红红地,紧接着周庭云也跟着走出来了,不知道把什么东西塞到吴璋知手上,转身就跑了…… 林妧嘴角噙着冷笑,过不了几日周庭云的大舅母姜大太太就要带着姜青过来,说不准这门亲事就要定下来的,到时候怕又是一场闹腾。 等着回程的路上,她发现周庭云心情十分好,眉里眼里都带着笑,一个人更是低着头忍不住嗤嗤偷笑。 林妧与周庭晴对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 林妧回去之后先去了二房正院,杜老夫人问过吴蕙心可还好之类的话后则要她先回去歇着。 她则想着回去先看看书,毕竟明日曾先生是要拷问功课的,谁知道她刚到了珍珠园,外头就传来通传声说是周庭云过来了。 林妧只吩咐人请她过来。 还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周庭云今儿高兴的很,也没有像平日那样冷言冷语的,甚至还提了一盒子糕点进来,寒暄几句这才低声道:“……妧姐儿,能不能不要把我要送玉白菜给蕙心姐姐的事儿告诉旁人?我方才也去找过九姐姐了,她答应了。” 她与五房几个姑娘在一起时,难得有心平气和的时候。 她并不糊涂,知道这颗玉白菜价值不菲,若姜氏知道这事儿,肯定是不会答应的。 林妧压根也没打算多嘴多舌,淡淡道:“我自是不会往外说的,只是云表姐想过没有,这颗玉白菜是入了你的库房的,舅母每隔半年都会派人清点你的库房的,马上就要二月初了,满打满算也就只剩下五个月的时间这件事就会包不住了,到时候你可想好要怎么说了?” “若是你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那就是你身边的嬷嬷或丫鬟背这个罪名,一颗翡翠玉白菜……抵得上一条命了。” 仅仅为了讨好吴蕙心,就要折损跟在自己身边多年人的一条命? 她觉得这笔买卖怎么算都划不来。 正在兴头上的周庭云可没想这么多,豪气万丈道:“这你就不用操心了,反正我自有办法……反正妧姐儿你答应过我的,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别人,等着我以后嫁到了吴家去了,成了诰命夫人,一定会提携你的。” 这八字还没一撇了,她就想的这么长远。 林妧只觉得好笑:“我既然答应你了,自然就不会食言的。” “只是云表姐,凡事要三思而后行,当初长房想将如表姐嫁给吴璋知,吴家都没有答应,可见吴家对吴璋知的亲事是另有安排的。” “就算是你喜欢吴璋知,这件事也是该叫舅母知道的,看看舅母那边怎么说……” 她这话还没说完,周庭云就已经是十分不耐烦起来:“我的事情我自然有分寸,你就不用管了。” 说着,她更是抬脚就走,临出门之前还不忘叮嘱道:“反正你答应我的事情别忘记了就行。” 林妧直摇头,懒得再去掺和这件事。 接下来的几次,周庭云再去吴家的时候就没喊上林妧与周庭晴,因劝解吴蕙心有功,如今她在秦老夫人跟前也是有一定话语权的。 当着秦老夫人的面,她直说吴蕙心最近本就心情不好,去多了不相干的人只会心情更不好……秦老夫人觉得这话有些道理,所以每次只叫她一个人过去吴家。 姜氏并不愿意,周子丰是周铭的儿子,当初她与周铭还定过亲,她无意与周铭那一家子来往过密……可周庭云根本就不听她的,只一意孤行。 秦老夫人自然晓得她心里想些什么,还专程将她叫过去劝过她一次,直说以前的事儿都过去了之类的话,姜氏就不好再说什么,想着若再出言阻拦就显得自己有点小心眼。 196姜大太太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林妧没有再去管周庭云的闲事,一转眼的时间就到了春天,万物复苏,不再像从前冬天似的天气阴沉沉的,人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林妧这些日子跟着段娘子学习作画,水平是突飞猛进,给白薇画了好几个花样子,白薇是赞不绝口。 她开始还不大相信,拿去给杜老夫人看,杜老夫人也是狠狠把她称赞了一番,只说:“……这花样子我从前倒是没见过,很是新颖别致,我觉得不光可以绣在帕子上,也可以绣在衣裳上头,到时候可以做客的时候穿。” 杜老夫人只觉得自己养着的姑娘是越来越好看,自然希望她每日都收拾的漂漂亮亮的。 林妧笑着称好,正欲说话的时候玳瑁却进来附在杜老夫人耳畔说了几句话。 林妧不由问道:“伯祖母,可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杜老夫人笑看了玳瑁一眼,道:“没什么,是姜家那边来人了,来的是你舅母的长嫂,昨儿我无意间与玳瑁说起这件事来,直说没必要让你过去给姜大太太请安,姜大太太我曾见过几次,虽是个讲道理的,但凡事都讲究个先入为主,姜氏不喜欢你,说你的不好,她听多了也不会喜欢你的。” “没想到玳瑁却把这话放在了心上,说起这话来的时候还偷偷摸摸的。” 玳瑁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 林妧心里暖暖地,只觉得玳瑁对她也很好,将她看成了妹妹一样:“多谢玳瑁姐姐。” 玳瑁羞赫道:“表姑娘见外了。” 杜老夫人道:“叫我说,你知道了也别巴巴过去请安,就在这儿等着,姜大太太肯定是要过来问安的。” 她是诗书人家出来的姑娘,自然是知道规矩的,可姜氏没有将林妧当成外甥女,林妧又何必过去三房凑什么热闹?在她看来,姜氏未免太小心眼了些,姜大太太来了,左右也该提前派个丫鬟来告诉林妧一声的。 林妧乖觉点点头。 果不其然,一个时辰之后姜氏就陪着姜大太太过来了,她们是先去的长房。 林妧注意到姜氏的眼眶红红的,一看就是哭过的样子,倒是姜大太太还是和林妧记忆中没什么区别,只是年轻了不少,依旧看着沉稳端庄,不愧是姜家的宗妇。 十几年前,姜老太爷擢升三品的侍郎之位,姜家一家都搬到京城定居,从此之后很少回来扬州城。 姜大太太嫁入姜家已经二十多年,两家从前就有来往,姜大太太从前也是见过杜老夫人几次的,今日她穿着绛紫色妆花纹褙子,头上带着如意绞花南珠金钗,明明四十出头的年纪,看着却是老态十足。 姜大太太笑着上前与杜老夫人请安:“……记得上次见到您的时候还是八年前,一转眼都这么长时间了,您还是老样子。” “哪里还能是老样子?都老了!”杜老夫人对姜大太太说不上喜欢,却也说不上不喜欢,身为宗妇,身为长嫂,姜大太太无疑是合格的,可却是太护短了。 她还记得当初姜氏与周铨刚成亲时,姜大太太是三天两头往周家跑,字字句句都是周铨应该多包容姜氏一些。 小夫妻哪里有不吵架的?磨合磨合也就好了。 她见姜大太太来了是一如当初,将姜氏护在身后,脸上的笑意就淡了几分:“不知道姜大太太这次回来扬州城可是有什么事儿?说起来,我还没来得及恭贺你了,听姜氏说你年前刚添了个孙子。“ 不在家抱孙子急匆匆往扬州城赶,这不是给姜氏撑腰是什么? 姜大太太自然不会说自己是来给小姑子撑腰的,这话说出去那是能把人大牙都要笑掉的:”多谢老夫人了,说起来也没什么大事儿,我们搬去京城十几年了,可到底根基还在扬州城的。“ ”我们家老太爷说做人不能忘本,他老人家年纪也大了,从小是生在扬州城,长在扬州城,等着以后致仕之后也想回扬州城养老的,所以便叫我回来先看看老宅有什么地方要修的补的。“ 说着,她怜爱看了一眼坐在她身侧的姜氏,笑着道:”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来看看小妹与阳哥儿,云姐儿他们,说起来,也是好几年没见过他们了,当初云姐儿小小一个,长得和桌子差不多高,一转眼都这么大了。“ 杜老夫人笑了笑:“……我虽不是三房的人,可三弟妹临终之前却是拉着我的手说要我多照顾三房些的,我啊,索性就替故去的三弟妹请你住在周家好了,三房空置的院子多,刚好你也能多陪陪姜氏他们,这次见面之后就不知道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了。” 姜大太太一开始就是有这个打算的,可凡事总是要客套两句的,她自然说这样不好。 姜氏巴不得大嫂能多陪着住些日子的,她是有满肚子的苦楚要说,如今也忙不迭劝道:“是啊大嫂,您就住下好了,姜家老宅虽有人看管,却是年久失修,到底没有周家住着方便。” 杜老夫人跟着也劝了几句,姜大太太这才答应下来,扫眼间见到林妧,笑着招呼她过来:“……你就是妧姐儿了吧?快,过来叫大舅母好好看看。” 林妧笑着上前,她上辈子虽去了京城,可与姜家也没什么来往,只是远远见过姜大太太几次,如今笑着上前福礼:“见过大舅母。” 姜大太太到底是宗妇,看着严肃归严肃,却不会像姜氏这样把七情六欲写在脸上,拉着她的手道:“……你舅母写信与我说过你,说你模样长得出众,和你母亲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你舅母还说从前是她做错了,你舅舅对不起你母亲,她对不起你,好在你如今养在二房老夫人膝下,被教养的好,我们见了也能放心……要不然,我肯定是要狠狠训斥你舅母一顿的。” 她这番话说的姜氏脸色通红……她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了? 林妧却明白其中的道理,有些话自家人能说,旁人却是不好说的,姜大太太这话也算是替姜氏认错了……她也不好说什么,只笑了笑。 197中间人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杜老夫人见状只觉得姜大太太比从前行事更稳妥,想着果然京城的交际圈子要比扬州城复杂,留了她在二房吃晚饭。 从前三房老太爷与三房老太太在世的时候就与二房关系不错,杜老夫人想着姜氏这段时间也并未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也愿意给她这个体面,姜大太太自然没有不答应的,直说先去四房五房那边走一趟再过来用晚饭。 等着出了二房院子大门,姜大太太脸上的笑意就淡了下来,姜氏挽着她的胳膊,亲亲热热道:“……大嫂,您也是的,方才在二房伯祖母跟前说那些话做什么?二房伯祖母年纪大了,也比不得从前,林妧那小贱蹄子在她跟前说几句好听的,哄得她连东南西北都不知道了,方才您那些话要是传出去了,要我在周家怎么抬得起头来?” 姜大太太扫了她一眼,淡淡道:“这话你当着我的面说说也就算了,可别传到别人耳朵里去,你既知道林妧在二房老夫人跟前得脸,为何不讨好她一些?” “出了嫁就是别人家的媳妇,自然不会像从前在家里一样事事顺心如意的,若是你能讨好她一些,对她好些,不说二房老夫人那边对你刮目相看,起码你和姑爷也不会闹到如今这个地步。” “还有阳哥儿那孩子,从前他虽有些调皮,却也不是不知道规矩的,如今明明晓得我来了,连面都不露一下,这像什么样子?还差人过来说迟些过来给我请安,分明就是不想见到你这个当母亲的,你说这叫怎么一回事……” 姜氏红着眼眶,并不说话。 姜大太太也察觉到自己话说的太过,拍拍她的手,语气和缓了些:“忠言逆耳,这话也就我会当着你的面说说,小妹啊,就算是你不为自己想想,也得替几个孩子想想。” “虽说周家有规矩不能纳妾,可难道还有规矩说不能养外室养通房丫鬟?你怎么就不晓得学聪明一点?既然这三房一半的产业都已经分出去了,何不乐呵呵的装个大度,如今这是不好的事情全落到你身上,偏偏一点好处都没落到,你说你这又是何必?” 姜氏的眼泪簌簌落了下来:“大嫂您是不知道我这心里苦的很,难道要那贱丫头打我一巴掌,我还舔着脸说她打得好?我长这么大,何曾受过这样的气……” “好了,你的难处我都知道。”姜大太太这次走这一遭也是实属无奈,姜氏从小是跟在她身边长大的,像她半个女儿一样,姜老夫人听闻姜氏在周家过得不好,明里暗里也说当初她没有把姜氏教导好,要不然她怎么会放着刚出生的孙儿不管,巴巴跑到扬州城来? 她低声道:“这次我过来就是给你撑腰来着,姑爷那边向来是吃软不吃硬,你别想着自己做错了事儿在他跟前服个软就算了,起码得对症下药,好好对那丫头,你说什么做什么姑爷都是看在眼里的,你对那丫头好了,姑爷怎么可能还会不给你面子?” 说起来,她更是道:“这一次我把青哥儿也带过了,想着还是把这两孩子的亲事定下来好,虽说寻常女子都是及笄之后出阁的,可我想着云姐儿是早晚都要嫁到京城去的,早些把亲事定下来,也能早些将云姐嫁过去。” “你是不知道老夫人时常在我跟前念叨说小时候没能亲自抚养你长大十分后悔,到时候定会多疼云姐儿几分,我看所有的孙女外孙女之中,她老人家最疼的就是云姐儿了。” “老夫人也说早些把云姐儿嫁过去,晚两年圆房也不要紧的。” 提起这门亲事,姜氏那是一万个满意,姜青这孩子她是知道的,虽不算十分出众,却胜在性子稳妥,对人和蔼可亲,以后若娶了周庭云,肯定是会把周庭云捧在手心的。 她点点头,笑着道:“一切但凭大嫂做主。” 姜大太太来了,她就有了主心骨。 等着姜大太太去了四房五房,因姜老太爷如今官居正三品,所以四房五房的人对她都很是客气,特别是五房樊老太太更是口口声声说把姜氏当成亲生女儿一样。 姜大太太也是个挺聪明的人,言语之中更是透露着姜老太爷虽已年过六十,但朝堂之中是个讲资历的地方,说不准还能再往上升一升,升到尚书之位也不一定。 樊老太太一听这话对姜氏更是阿谀奉承起来。 姜氏只觉得自己是神清气爽,好久都没有这般畅快过了。 等着姜氏携着姜大太太再次回到二房的时候,小厨房那边已准备好了饭菜,她们刚一落座饭菜就呈送上来。 不光是周庭云来了,就连姜青与周子阳也过来了,因几个孩子年纪并不大,所以并没有分席而食,几个人坐在同一张桌上。 林妧刚在杜老夫人身侧坐下,就听见姜氏含笑道:“我记得妧姐儿你喜欢吃川菜,正好你大舅母从京城捎了一些熏过的兔子来,说是巴蜀那边的风味儿,待会我就让人给你送过来。” 林妧点点头,只觉得姜氏这派行径太过于奇怪,可想着伸手不打笑脸人,只笑了笑道:“多谢舅母。” 姜大太太笑着道:“对了,这样才像是一家人,哪怕是妧姐儿如今养在二房,可到底是三房的外孙女,打断骨头还是连着筋的。” 说着,她更是看向杜老夫人:“老夫人您放心,这次我过来会好好劝劝小妹的,她从小被我宠惯了的,有的时候说话做事不讲究分寸,可人却是没什么坏心的,说她两句,点拨她两句,她就晓得自己错了。” 杜老夫人见惯了这种说一套做一套的人,她怎么说不要紧,得看看姜氏怎么做才行:“姜大太太这话说的倒是有道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说到底我只是个隔房的伯祖母,哪里抵得上姜氏这嫡亲的舅母?” 林妧忍不住打量起姜青来,姜青十三四岁的年纪,个子高高的,看起来很腼腆,眼睛很小,嘴上还长了个痦子,模样很一般,但看起来是个很踏实的人,方才他给杜老夫人见礼时杜老夫人赏了他一块砚台……论起相貌来,他与吴璋知还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198周庭云的亲事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等着晚饭吃过了,姜青到底是外男,就先下去了,周子阳见着无人注意他,也趁机偷溜下去。 周庭云向来有些怕杜老夫人的,坐在这里扭来扭去的,姜氏见状只吩咐她带着姜青去周家逛逛。 杜老夫人见他们表兄妹一前一后走了出去,问起姜青来:“……我看这孩子看起来也十三四岁了,可有定下亲事?” 姜大太太笑着道:“青哥儿是我最小的儿子,我年过三十才生下他,平日里看的像个宝贝似的,虽说他性子稳妥,可还是想为他多挑挑选选,选个我们都觉得好的。” 杜老夫人是多聪明的人呐,当即就道:“你们可是有人选呢?” 姜大太太含笑点点头。 说起这话的时候,姜氏面上也带着笑。 林妧坐在杜老夫人身侧,心中也猜到了,上辈子姜大太太虽未带着姜青来到扬州城,可上辈子也是想把周庭云嫁给姜青的……如今姜青怕还在念书,姜大太太却还是巴巴带着姜青过来,只怕还是如同上辈子一样,是想要把周庭云嫁给姜青的。 上辈子周庭云就喜欢吴璋知,虽后来把她推出去顶罪,但姜氏知道这件事后想要给周庭云定下亲事,说的正是姜青,周庭云知道自己要嫁给姜青是哭哭啼啼的不愿意,最后更是以死相逼……这门亲事最后并没有结成。 因为周庭云,姜青等到了将近二十岁仍未成亲,如今周庭云一句话说不嫁就不嫁,姜家那边也气的不得了,渐渐与姜氏之后再没有什么来往。 林妧记得上辈子周庭云嫁的是一个寒门举子,那举子模样出众,很会念书,在他的仕途上,姜家与周家也是帮衬了不少,只是等着他出人头地,功成名就之后,小妾是一个接一个往府里纳。 那个时候许拓之已经死了,她对周家三房的事情不是十分上心,却也是知道周庭云过得并不好,说还有个小妾十分得意,踩在周庭云头上作威作福……这辈子若是周庭云能够嫁给姜青,倒也是一桩极好的亲事。 只是……周庭云既瞧上了玉树临风的吴璋知,只怕对长相落于下乘的姜青依旧是不屑一顾的。 杜老夫人心里也有数,笑着道:“可是想把云姐儿嫁给这孩子?” 如果换成从前,姜氏肯定是不敢说的,毕竟这是八字没一撇的事儿,但如今她听姜大太太的意思是想把这件事定下来,所以只点头称是:“云姐儿这孩子……纵然旁人不说,我心里也有数的,我生她的时候难产,她从小身子又不太好,所以看着一向把她看的娇贵,嫁给旁人,旁人不一定受得了她的性子,还不如嫁到姜家去。” “青哥儿这孩子性子沉稳,能够包容她,更何况她给我大嫂当儿媳妇,肯定是不会受任何委屈的。” 姜大太太也跟着笑起来,在她看来,这是姜氏不会教孩子,到时候她好好教导周庭云,肯定会不一样的。 杜老夫人点点头,想着姜家对姜氏还真是没话说,只道:“这也算是一桩好亲事了!” 好亲事倒是好亲事,只是周庭云那边不闹个天翻地覆怕是不会罢休的……林妧心中暗想。 等着姜大太太陪着杜老夫人又说了会儿话,这才与姜氏一起回去了二房。 杜老夫人因下午午睡时间久了,如今倒是没什么睡意,见林妧起身打算告辞,只道:“妧姐儿,不如陪着我去小佛堂抄抄经书吧。” 林妧也看得出来杜老夫人这几天心情不是很好,最开始她以为杜老夫人还是因为淮阳王飞的事情心情不好,可想了想,觉得也不太应该,杜老夫人也是见惯生死的人,淮阳王妃去世距离如今也有大半个月的时间,就算是心生悲悯,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连她都走出来了,杜老夫人早就该看淡了才是。 等着到了小佛堂,林妧则侍奉杜老夫人净手,再摊开佛经,杜老夫人先给佛祖上了三炷香,这才缓缓在书桌前坐了下来,只是却迟迟没有落笔,微微叹了口气:“妧姐儿,我这几日心里不大舒服,总觉得你三舅舅不大好……” 对于自己儿子与儿媳妇的性子,她老人家是知道的,向来是报喜不报忧,若非病得十分严重,根本不会告诉她。 自去年年底周钧与她说过周镇咳血之后,她这心里一直都不大舒服,想着世事无常,淮阳王妃比周镇还要小上几岁,如今都已香消玉殒,更别说周镇了……她也曾写信去过京城,可周镇在信中直说自己一切都好。 一切都好? 若真的是一切都好,为何会咳血? 林妧想着世上兴许真的有母子连心这么一说,上辈子周镇就是死于今年秋天的,她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上辈子周镇与淮阳王妃是死于同一年。 她想了想只道:“伯祖母,既然您这般担心,不如去京城看看吧,三舅母是媳妇,伯祖父是父亲……他们肯定都没有你管的细心,我听二舅舅说过,说三舅舅是最听您的话了,等着天气再暖和点了,不如我陪着您一起去看看,我想三舅舅就算是写一百封平安信,也不如您亲自看一眼来的放心。” 她虽不愿意去京城,但想着若是自己陪着杜老夫人一起,一路上也能陪着杜老夫人说说话。 况且说不准如今庞鹿如今还在京城里,旁人虽不知道这件事,但她是知道的,若是能与庞鹿说一声,请庞鹿给周镇看病,那就最好不过了。 她觉得自己必须要去一趟京城的。 杜老夫人却不免有些犹豫,当初她不是没有和周钧说起这事儿,一个个人都劝她既不是太医又不是大夫,如今年纪大了,一路舟车劳顿实在辛苦,却没有哪个人像林妧这样劝她去京城的。 她想了想道:“你这法子不是不行……容我好好想想,说起来我也好几年没看到老三那几个孩子了。” 199熏肉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林妧跟在杜老夫人身边,对她老人家的性子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可怜天下父母心,杜老夫人考虑再三,肯定会上京探望周镇的,不光是周镇一家,还有杜老夫人的女儿周珠她老人家也是几年没见到过了。 事在人为,她觉得只要尚未到绝境,一切都还是有希望的。 杜老夫人沉默地抄了半卷经书后,这才要林妧先回去歇着,至于她自己现在是半点睡意都没有,想要替长子把一卷经书抄完再去睡。 林妧乖觉回去了。 等着翌日一早,林妧刚起身就听说三房那边送来了熏肉和熏过的兔子,在扬州城向来少见这些熏肉,白薇一个二个像看稀奇似的看着这些熏肉、熏兔子,忍不住道:“这些黑漆漆的东西能吃吗?” 可别有毒吧! 昨儿她是跟在林妧身边的,是见识过这位姜大太太的厉害,只觉得这位姜大太太比七太太要厉害多了。 林妧也走过去看了看,只闻到一阵松木香,知道这些肉定是用松树熏的,笑着道:“你们可真是不识货,这是四川特有的熏肉,到时候五花肉可以拿来熏着吃炒着吃都可以,至于这兔子,到时候可以用来做干锅……你们一个个如今是嫌弃的不行,我看到时候吃的比谁都多。” 她待人一向和气,平素得了什么好吃的总是给下头的丫鬟婆子也分一些。 人心换人心,她向来觉得你对别人好,别人才会对你好。 一众丫鬟婆子都跟着笑起来,笑眯眯将这些熏肉搬到小厨房去。 等着她吃早饭的时候,夏瑶就过来道:“……姑娘,方才七太太差人过来说请您中午去三房吃饭了。” 方才是她的姨母杜嬷嬷前来传话的,还说一定要劝说表姑娘前去三房吃饭,今日是姜大太太做主邀表姑娘过去的,不光是有七太太,七老爷也会一并过去。 她只觉得这件事没戏,毕竟从前七太太做了那么多对不起自家姑娘的事,换成她,她才不去了。 只是叫夏瑶万万没想到的是林妧想也不想就点头道:“好啊,正好我也好久没有过去三房,没和舅舅一起吃饭了。” 她并没有想到那么多,姜氏是做错了事,可如今低头与她服软,如果她不给姜氏面子,传出去了那就是她这个当小辈的不懂规矩。 等着小山丛桂那边放了学,林妧便与周庭云一起去了三房。 周庭云最近是心情大好,想必也是与吴家那边交往过密有关系,只道:“……妧姐儿,你看我这身衣裳好不好看?这是京城最时兴的料子,我舅母按照我的尺寸给我做的,好不好看?” 衣裳她穿着还是有些大了,但是面料做工都是极好的。 她这是迫不及待穿出来显摆。 林妧点点头,直说好看。 周庭云眉里眼里都是笑:“我娘还说要我把这衣裳留着秋天再穿,说我现在穿起来有些大了,我现在穿了,到时候秋天也能穿……到时候我要穿着这身衣裳去参加蕙心姐姐的成亲仪式的。” 到时候,她一定会是最漂亮的那一个,扬州城哪个姑娘能有这样好看的衣裳? 上辈子林妧恨周庭云恨得牙痒痒,若不是上辈子周庭云当了缩头乌龟,她怎么会落得那样一个境地?只是这辈子周庭云并未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她也想过,若一直这样那就最好,她不会太过于纠结上辈子的事情。 老天爷让她重活一世,对她已是仁至义尽。 她很想问问周庭云那颗翡翠玉白菜送给吴蕙心了没有,可想了想还是算了,送不送的与她又有什么关系? 等着林妧到了三房,果然见着姜大太太还有周铨、姜氏坐在一块说话。 姜大太太出面请周铨过来,周铨断然不会不给她这个面子,如今三个人坐在一起说话,多数时候是姜大太太与周铨说话,姜氏坐在一旁很是沉默。 姜氏还曾带着周庭云去过京城两次,周铨并未去过,算起来,上次周铨见到姜大太太还是十余年之前的事情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对于姜家的事儿,他根本不甚清楚,只能有一搭没一搭说着闲话:“……我听二哥说起过的,说是朝中那位礼部尚书年纪大了,我想着如今岳父大人与我那堂姐夫都为礼部侍郎,我觉得岳父大人擢升礼部尚书的可能性更大些。” 他说的那位堂姐夫则是杜老夫人嫡长女周珠的夫婿汪德,朝堂中是个讲究资历的地方,汪德到底还是年轻了些。 在他看来,他觉得姜老太爷虽已年过六十,但胜算还是很大的。 皇上继承大统不过七八年的时间,一直礼贤下士,哪怕是按资排辈也该轮到姜老太爷的。 他是个没什么野心和抱负的人,可也希望姜老太爷能够仕途平顺,姜家并没什么出挑的子孙,如今都是靠着姜老太爷撑着。 姜大太太却是苦笑一声,觉得周铨想的太过于简单了,汪德是周家二房老太爷的女婿,是周镇的姐夫……虽说如今有一位当阁老的岳丈该避嫌,可他们姜家在京中并无根基,哪怕是周家二房老太爷要扶持也是扶持一个自家人,于他们姜家有什么关系? 更不用说淮阳王妃刚刚去世,京城看着是风平浪静,实则是暗潮汹涌……有些事情,谁也说不准的。 她只觉得周铨未入仕途,的确是不太清楚朝堂中的局势,笑了笑揭过这个话头:“我听说这些日子你在外头忙得很,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如今孩子们都在这里,周铨自然不好说自己流连于风月之地,只说没忙些什么。 姜大太太是个很聪明的人,早就听姜氏说周铨这些日子与什么小桃红走的很近,故意道:“既然是没忙什么,怎么好些日子都不着家?昨晚上小妹是与我一块睡的,哭了大半夜。” “你们成亲也十几年了,虽说小妹比你大上三岁,可也是我们姜家从小娇养着长大,她做错了事,你这个当丈夫的要好好劝她,都说她堂前教子床前教妻,你们如今这样互相不搭理,叫下头的孩子们看了担心,旁人见了也笑话。” “不说别的,我来扬州城之前光哥儿来了姜家一趟,说起你们来……是满脸担心,光哥儿如今年纪也不小了,按理说正是发奋读书的时候,总不能因为家中的事情惹得他分心吧?” 200迟来的道歉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说到这儿,姜大太太更是微微叹了口气:“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你们三房在读书上面一直没什么天赋,好不容易光哥儿强些,你们当父母的不说帮衬他,就是这样给他拖后腿的?” 说起远在京城的长子,周铨沉默下来,良久道:“大嫂的话我都记下了。” 蛇打七寸,姜大太太当姜家宗妇这么多年,自然知道说什么话最奏效。 她不悦扫了姜氏一眼。 姜氏有些不情不愿站起身道:“老爷,从前的事儿都是我的错,如今妧姐儿也过来了,我也不必藏着掖着……说到底咱们都是一家人,至于什么产业不产业的,全是我从前被猪油蒙了心,这本就该是妧姐儿的东西,以后咱们一家人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免得叫旁人笑话,从前的事儿都是我的不是。” 说着,她更是朝着林妧福了福身子,僵硬道:“妧姐儿,从前都是我这个当舅母的不是,我在这里给你赔不是了。” 这可把林妧吓了一大跳,她连忙上前将姜氏扶了起来,“舅母,您这可是折煞我了。” 一时间,姜大太太等人也忙上前扶姜氏,一时间又是哄又是劝的,这事儿算是揭过了。 其实姜氏昨晚上听到姜大太太说这话的身后,心里是一千一万个不愿意,在姜氏看来林妧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可姜大太太只说若是不听她的,她今日就回京城的。 姜氏没法子,只能硬着头皮凑上前来,如今见周铨面上露出几分缓和,只觉得姜还真的是老的辣,自己得多听听大嫂的才是。 姜大太太见他们关系和缓了些,自是乐见其成,笑着道:“先吃饭,再不吃啊,这菜就凉了!” 林妧觉得这样也好,与其说闹得像仇人一样,还不如以后井水不犯河水,只要大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 一顿饭吃下来倒是难得的风平浪静,周子阳还忍不住悄悄与她说话,说自己的铺子最近生意极好,当初她拿出来的一千两银子开的那间铺子,如今已经连本带利都赚了回来,还说要把铺子再开的大些,赚很多很多的银子……他说起这话来是信心满满。 若换成从前,姜氏听到这话怕是即刻就训斥下来,可今日的姜氏却像是没听到这话似的。 等着午饭吃完了,姜氏则要他们几个孩子先出去玩。 林妧猜到姜大太太可能要与周铨说周庭云的亲事了,等着一出了门,周庭云就像是被放飞的小鸟似的,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她是心情真的好,若换成从前见到姜氏与林妧赔不是了,出来之后肯定要刺上几句的,可今日只道:“不如我们去烤肉吃吧?之前你们偷偷与小王爷吃烤肉没叫上我,我一直都想吃烤肉了。” 说着,她更是道:“我听小厨房的人说了,只说大舅母带来的熏肉味道十分好,咱们就用这熏肉拿来烤肉吃好不好?” 周子阳想着下午也无事,姜青难得来一趟,也就答应下来:“好,妧姐儿,走,咱们就一起去吃烤肉好了。” 因吃烤肉是临时起意,要准备的东西很多,周庭云向来都是个娇滴滴的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只指挥周子阳与姜青做事。 周子阳向来不服她,自然不会听她的,也坐在那里没有动。 所以林妧就见着周庭云把姜青指挥来指挥去的,初春的天儿虽寒气依旧,可大中午的,她一下指挥姜青去烧碳,一下指挥姜青摆肉,一下又要姜青去拿果子酒……姜青额上已经冒着细细密密的汗珠来。 到了最后,就连周子阳都忍不住偷偷与林妧道:“我要是青表哥,只怕一甩手就走了,他是来别人家做客的,又不是来别人家当小厮的,可真是的……” 连他都觉得自己妹妹做的有些过了。 等着周庭云皱着眉头嫌弃姜青烤的肉太老了时,周子阳没好气道:“青表哥,你别搭理她,她又不是没有丫鬟婆子,为什么非要指挥你来做事儿?她要是嫌弃你烤的肉太老了,自己来就是了。” “自己坐在这里像老祖宗似的,怎么好意思说别人?” 周庭云白了他一眼,到底是心虚,没好意思说话的。 姜青却是呵呵一笑:“没事儿,多做一些事少做一些事又没什么关系,谁叫我是当哥哥的?” 林妧见他行事稳妥,不像周子阳一样连肉都串不起来,这蒋钦做事麻利,不叫苦不叫累,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好男人。 姜青对林妧也照顾起来,将烤好的肉分给了三个弟弟妹妹,更是满脸傻气笑着道:“我在姜家我们这一房里虽是最小的,可下头还是有些堂弟堂妹的。,我娘常说,这当兄长的就要多照顾弟弟妹妹,毕竟我们多得了几年父母的疼爱。” 周庭云理所应当的吃起肉来,还不忘白了周子阳一眼:“你听到没,你以为别人都像你一样,没半点当哥哥的样子?” 周子阳都懒得搭理她,更气人的是周庭云吃了两块肉就慢悠悠道:“青表哥,你烤的肉没有小王爷烤的肉好吃!” 林妧觉得烤肉味道还不错,只觉得周庭云简直是太折腾人了点。 她更是忍不住暗自腹诽,上次他们与许拓之一起吃烤肉的时候,周庭云根本就不在场,周庭云这分明就是鸡蛋里面挑骨头,捡软柿子捏! 其实周庭云并不是想要吃烤肉,就是闲的无聊想折腾些事来玩,可后来见着烤肉也不是那么好玩的,索性就躲得远远的,如今吃了两口就道:“好了,我要回去练琴了,你们在这里慢慢玩吧!” 凡事皆是第一次最为新奇,周子阳第一次吃烤肉只觉得很有意思,今日这烤肉吃起来觉得有些意兴阑珊,索性约了姜青出去玩:“……青表哥,我在外头管着好几间铺子了,你还没看到过,走,我带你去街上玩,扬州城虽不如京城富庶,但也是出了名的繁华,老呆在府里有什么意思?” 姜青有些犹豫,他向来是听长辈的话,如今偷偷溜出去,实在非君子所为。 周子阳已经当他默认了,扭头看了眼林妧:“妧姐儿,要不咱们一块去?” 201不愿意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林妧吓得直摆手:“还是算了,这事儿要是叫伯祖母知道了肯定是要训斥我的,我不如回去画画好了,两位表哥请自便。” 她起身的时候只见着周子阳不由分说拽着姜青就要往外头走,忍不住笑了起来。 林妧回去之后歇了歇就开始画画了,不过她想了想还是吩咐夏瑶道:“……你盯着些三房那边的动静儿,可别好日子没过两天,又闹出什么事情来了。” 夏瑶很快就回来了。 如林妧想的一样,周铨知道这门亲事后是高兴的不得了,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姜大太太的意思是这两个孩子的八字从前就合过,根本就没什么问题,等着回到京城之后请人上门提亲,交换信物,这门亲事就这样定下来,也算是全了姜老夫人与姜氏的心事。 林妧的牡丹图刚画到一半,听闻这话手一抖,墨团就晕在了宣纸上,好端端的一副牡丹图就这样被毁了。 她皱皱眉道:“……难道就没人问过云表姐的意思吗?” 这门亲事虽是知根知底的,不比盲婚哑嫁,但周庭云的意思也是十分重要的。 夏瑶摇摇头,低声道:“这件事……十一姑娘应该还是不知道的。” 林妧呢喃道:“可真是胡闹。” 其实姜氏对这件事也是有些惴惴不安的,她之前也曾试探过周庭云,问姜青怎么样,可周庭云对姜青那是一万个瞧不上。 想到大嫂今儿问起自己周庭云的意思如何,她是打着包票说云姐儿是愿意的。 在她看来,女儿凭什么不愿意?这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到的好亲事啊! 可真等着这件事开门见山敲定下来,姜氏又有点犯了难,是一口接一口叹气。 杜嬷嬷自然是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可她不问,杜嬷嬷也不会贸贸然开口。 姜氏身边根本就没个可以商量的人,见着丫鬟端着牛乳粥上前只摆摆手,看向杜嬷嬷道:“……嬷嬷你说这件事该怎么办才好?云姐儿好像根本就看不上青哥儿,她这孩子从小就嚷嚷着要嫁一个相貌英俊的夫婿,这男人长得好不好有什么要紧的?最重要的是对她好才行……你说,云姐儿会答应这门亲事吗?” 杜嬷嬷是当初姜老夫人给姜氏千挑万选的陪嫁,聪明稳重,可就算是再聪明稳重的人也经不起姜氏的折腾,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她已经学会了察言观色,知道了什么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她只笑了笑:“姑娘年纪小,一时间不能接受也是很正常的,太太您与她好好说说,她会明白您的一番苦心的。” 她只觉得如今再来想这些,是不是有点迟了? 这话宛如给姜氏吃了定心丸似的,想着过不了几日这门亲事就要定下来的,到时候女儿肯定会从别人的嘴里听到这话,与其这样,还不如她亲自来说:“嬷嬷你说的有道理……云姐儿已过了七岁的生辰,按虚岁来算也八岁了,该懂事了,嬷嬷,你差人把云姐儿叫来吧。” 周庭云很快就过来了。 她虽不擅诗书,但还是很喜欢弹琴的,方才正在练琴的她被姜氏喊过来,只觉得纳闷。 姜氏耐着性子与她说:“……你虽年纪还小,可亲事早晚都是要定下来的,扬州城好的儿郎就那么多,掰着手指头都能数的过来,娘也不希望你一直留在扬州城,你也知道,你爹没个一官半职,如今虽有长房二房在,咱们三房在扬州城还算能说得上话,可等着四房,五房老太爷去世之后,分家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到时候谁来护着咱们?” “我与你大舅母商量过,想要把你嫁给你青表哥,你这性子是受不得半点委屈的,虽说你外祖母年纪大了,到时候就算是你嫁到京城去也不能一直护着你,但你大舅母向来把我当成亲生女儿一样,也一定会好好对你的……” 周庭云一下子愣在原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见着姜氏的嘴巴一张一合:“我们都商量好了,等着你大舅母回去京城之后就请人来提亲,我肯定是舍不得你的,想要把你留到及笄之后,可你外祖母和大舅母都巴不得你早些嫁过去……” 周庭云这才反应过来,尖声道:“我不要嫁给青表哥!” 这一声尖叫把姜氏吓了一大跳,好在屋子里并没有别人,她握着周庭云的手,见着周庭云眼眶都红了,只柔声劝道:“我知道,我知道你青表哥模样长得不算出挑,但男人吗,要那么好看做什么?等着成亲时间长了,看的时间久了,看谁都是一个样子的。” “我大舅母可是与我说过,如今你青表哥身边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以后也不会有的……至于姨娘侍妾,那更是不会有的,以后你嫁去了姜家,就和在家里一样的。” 周庭云冷冷把手抽了出来,几乎是咬牙切齿道:“我,我不嫁,我就算是死也不会嫁给青表哥的。” 平日里遇到什么事儿,她都是在姜氏跟前撒娇耍赖,还是第一次说这样的话。 姜氏还想再说话,可周庭云已经转身离开了,嘴里喃喃道:“我要去找大舅母,我要与她说我才不要嫁给姜青!” 姜氏吓得连忙喊丫鬟进来拦住她。 可接下来,不管姜氏说什么,周庭云只哭着说“我不愿意嫁给姜青”,“死也不嫁给姜青”之类的话,姜氏只觉得头疼,这门亲事本就是他们高攀,总不能前脚刚答应了姜大太太,后脚就说周庭云不愿意吧? 姜氏舍不得放弃这门好亲事,只能下令先将周庭云关起来,不能放她出去,特别是姜大太太过来看她,更是不能叫姜大太太进去。 一时间,姜氏倒是觉得自己骑虎难下。 当林妧听说姜大太太几次去看周庭云都没能见到人时,只摇摇头,剥了一个福橘给杜老夫人:“……纸包不住火,我要是舅母,还不如实话实说,这件事若是叫姜家大舅母知道,肯定会更生气的。” 202不对劲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这几日姜大太太时常来给杜老夫人请安,用她的话来说,姜家在京城根基不深,如今姜老太爷这礼部侍郎之位完全是靠着熬资历熬上去的,多与周家二房来往于他们姜家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姜氏偶尔也会陪着姜大太太一起过来。 一个人无忧无忧,一个人忧心忡忡……杜老夫人当即就猜到大概是怎么一回事,笑了笑道:“姜大太太不说有多聪明,但绝对不笨,她对姜氏是真心疼爱的,要不然仔细一想就会察觉出不对来,而不是相信姜氏说什么周庭云身体不好之类的话。” “姜大太太把姜氏当成了一家人,姜氏却没把她当成一家人。” “按照姜大太太的性子,知道自己儿子不招人喜欢,心里虽有些不舒服,但云姐儿年纪小,不会与她一般见识的……如今这情况,若真叫姜大太太知道了,肯定会动怒的。” 没人会愿意被别人当成傻子。 她老人家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当初她虽答应过三房老太太照拂三房,可周铨两口子是烂泥扶不上墙,她也是有心无力。 她只道:“……这福橘倒还不错,比去年腊月里送来的好吃些,方才我听玳瑁说了庄子上送来了很多,好几筐子,不光是咱们二房有,剩下几房都有,我们也吃不下这么多,我想着不如差人送些去白云庵。” 林妧面上一喜,连声道谢:“多谢伯祖母。” 杜老夫人很喜欢她这一点,并不忘本,笑眯眯道:”若要道谢,你还得谢谢你玳瑁姐姐了,昨儿她给你送芙蓉糕过去的时候听你院子里的人说起的,说这几日你想送些东西给正觉师太,若是有什么缺的少的只管告诉我,我来给你补上。“ 林妧脸上的笑意更甚。 她原本是打算等天气暖和些就去白云庵住上几日,不曾想写信把这件事告诉正觉师太,正觉师太却说什么如今她已是周家的姑娘,时常来白云庵不合适,反正明里暗里就是不希望她过去。 林妧也明白正觉师太的担心,无非是怕有人说闲话而已。 想了想,她觉得还是算了,免得她过去一趟正觉师太不高兴,杜老夫人也跟着担心,索性多送些东西过去好了。 杜老夫人见她满脸笑意,脸上也带了些笑容,只道:“……上次你在小佛堂说的那些话我仔细想过了,你说的有道理,我决定过些日子还是进京一趟,不管你三舅舅到底是不是有病,我也得亲眼看看才能放心。” “说起来,我也好些年没有去过京城了。” 林妧忙道:“好啊,那到时候我陪着您一块去京城,您年纪大了,不管是走水路还是陆路肯定不能走的太急,由我陪着您一起路上还有个伴儿。” 她并不喜欢京城,只觉得京城人情味实在太过淡薄,可为了杜老夫人,她还是愿意走这一趟。 杜老夫人其实并没有想带着林妧的,一来是前去京城耽搁的时间太久,曾先生与段娘子都和她说过,林妧天资聪颖,进步很快,虽是女子,她一样不愿意林妧学业终端,二来是一路舟车劳顿的,到底不如在家里舒服,她舍不得林妧受这个委屈。 只是她拒绝的还没出口,林妧就察言观色道:“伯祖母,您就叫我去吧,我长这么大还没去过京城了,小王爷也好,还是青表哥也好,他们都说京城比扬州城有意思多了,我也想去……伯祖母,您就带我去看看吧,让我去长长见识……” 杜老夫人简直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并没有一口答应,但也没有一口回绝。 林妧想着这件事还有转圜的余地,也不用太着急,再怎么着杜老夫人也得等着三四月份才会动身的。 她是打定主意到时候是一定要跟着去京城的。 等着林妧回去珍珠园的时候,却被告知五房有人过来了,她原本以为来的是周庭晴,只是她没想到来的是周庭晚。 周庭晚这个人怎么说了,聪明归聪明,却是聪明过了头,在对自己有帮助人跟前那叫一个阿谀奉承,在对自己无用人跟前,眼睛恨不得长到天上去了。 她一直觉得林妧不过是个依附于二房的小可怜,大可不必对林妧客气。 可今日周庭晚面上却是一派和气,甚至还带了些龙眼过来。 这东西别说在五房,在整个周家都是稀罕东西。 林妧笑着与她打太极。 周庭晚今日过来的确是有事,五房樊老太太是一个很敏锐的人,特别是涉及到自己这一房的利益,她更是像是猎狗一样,闻着味儿就能察觉到不对。 姜大太太暂住在周家,樊老太太也曾宴请过姜大太太几次的,还不是想着姜老太爷如今是礼部侍郎,这礼部虽不如其他五部重权在握,可姜老太爷好歹也是个三品大员,能多巴结就多巴结些。 她只觉得姜大太太这次过来实在是不同寻常,姜大太太先过来,紧接着周庭云又病了……实在是有些不对劲。 樊老太太想着周庭晴与林妧关系不错,把周庭晴喊过去问了两次,可周庭晴却是一问三不知,明里暗里直说要照顾铮十太太,并不愿意打探其中的内情,周庭晚见状,便主动请缨。 如今周庭晚难得对着林妧是笑吟吟的:“……我听说云姐儿病了?病的还挺厉害?说是姜家大舅母去看过她好几次,都没能见到他的人,可是病得十分厉害?” 说着,她更是琢磨道:“可是不对啊,要是云姐儿真的病的厉害,为何孙大夫没有过来?” 这三房不比长房和五房,虽说姜氏不大管事,可姜氏带的那些陪房还是有些手段的,房想要在三房里头打探这些消息并不简单。 林妧端起茶盅喝了口茶,这才不急不缓道:“……不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周庭晚还是笑眯眯的:“没什么意思,你想的太多了,不过是想着我们平日里同进同出,一起去小山丛桂那边念书,如今云姐儿都好几日没去了,所以才来问问。” 203馊主意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只怕不光是随便问问这么简单吧? 林妧淡淡一笑:“晚表姐就算是要问,也问不到我这里来吧?我看你既然这样关心云表姐,不如去问问我舅母好了,她可比我清楚多了。” “舅母说云表姐病了,你如今跑来我这里问东问西,不知道的还以为其中有什么隐情了。” “我看晚表姐向来聪明,这个道理应该不至于想不明白的。” 话毕,她更是起身道:“晚表姐若是没什么事儿,那我就先去画画了。” 她并不欢迎周庭晚,从前周庭晴利用她,她一样也是利用了周庭晴,总觉得扯平了,也不想与周庭晴撕破脸……但周庭晚这种人,就算是你把心掏出来捧在她跟前,她也会觉得一股子腥气。 周庭晚是讪讪而归。 林妧一幅画画完了,还是将夏瑶喊过来问了问。 说起这些日子三房的事情,夏瑶都难得摇了摇头:“……七太太与十一姑娘那边闹得不得安生,整个三房上下都跟着遭殃,奴婢的姨母这些日子也是吃不好睡不好的,跟着七太太去劝过十一姑娘好几次,可十一姑娘不肯东西,这才几日整个人就饿得瘦了一圈。” “不管七太太说什么问什么,十一姑娘就只是一句话,她就是不愿意嫁给姜家少爷,这七太太就差在她跟前跪下来了……但这门亲事已经是合过八字的,只怕退亲以后,姜家与周家三房的关系就没这么好了。” 连她都知道,若是铨七太太没有姜家照拂,在周家的日子根本就不会这门好过的。 林妧也觉得是这个理,不过她也就是多问两句,别的也懒得操心:“你还是多注意些那边的动静,我总觉得这件事不是这么简单的。” 她怕的是无妄之灾,就像上辈子周庭云给吴璋知写情信一样,扯到最后居然扯到她身上去了……防人之心不可无,她觉得自己小心些总是没错的。 夏瑶应了一声就下去了。 其实夏瑶的话并没有任何夸张的成分,其实最开始姜氏也觉得周庭云从小在蜜罐子里长大,饿几顿肚子之后自然会屈服,谁知道周庭云这一次却是难得硬气。 姜氏也是日日哭夜夜哭,哭的眼睛都肿了,偏偏见了人之前还得拿热帕子拿鸡蛋敷敷眼睛,怕旁人瞧出端倪来,姜大太太问了她好几次,她直说担心周庭云的病情没有睡好。 一时间,就连姜大太太都起了疑心,可到底没好问什么。 更不必提周庭云几日不吃不喝,也不搭理人,整日就躺在床上,瘦了一大圈。 连带着她身边的丫鬟婆子都跟着受苦,这个主子不吃饭,当奴才的哪里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念云也是变着法子想办法,该哄哄该劝劝,可是半点效果都没有,她身为周庭云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也是知道周婷云的心思的,暂且不说以后周庭云是否能嫁给吴璋知,当务之急是解决眼前的难题。 思来想去,还真叫念云想出一个好办法来,只是凑到周庭云跟前道:“姑娘,您起来吃些东西吧!今日有您最爱吃的珍珠圆子,还有梅干菜扣肉,您要不尝一尝?您一直不吃东西,这身体哪里受得住?” 周庭云背对着她,连吱都没有吱一声。 念云心里叹了口气,语气是更加和缓:“您就是与太太怄气,也不该饿坏自己的身子才是,这又是何必了?难受的还是您自己。” 依旧是没人搭理她。 念云没办法,低声道:“奴婢倒是有个办法,说不准能叫您退了与姜家少爷这门亲事的……” 周庭云这才动了动,转过身来:“你有什么办法?” 她的嘴唇已经干涸,都是皮屑,整个人更是怏怏的,一点精神都没有。 念云瞅了瞅四周,见着无人,把声音又压了压,小声道:“说起来姜家少爷也到了定亲的年纪,身边又没个通房丫鬟,难免有的时候会对男女之事好奇……若他有旁的女子有个什么不清不楚的,到时候姑娘不就能名正言顺推了这门亲事?” “奴婢觉得,如今老爷,太太与姜大太太都已经说好了,您想要退亲实在是难……可若是姜家少爷那边有错在先,姜大太太也就不好再说什么,说不准还会更加怜惜姑娘的。” 周庭云面上一喜,可瞬而还是迟疑道:“说的简单……” 见她端起案几上的茶盅喝了口茶,念云只笑着道:“事在人为,总会有办法的,叫奴婢说,姑娘试一试也是好的,难不成真的嫁给姜家少爷吗?” 周庭云忍不住思考这件事来。 她越想越觉得可行,关键是寻常女子还不行,若是随随便便一个小丫鬟,到时候按照大舅母的性子直接会把这件事压下来的,最好是世家姑娘……闹出什么丑事,直接能够把亲事定下来的。 周庭云脑海中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林妧。 她觉得林妧每次看到姜青的时候都是笑眯眯的,莫不是喜欢他?按照林妧的家世,嫁给姜青肯定是不够格的,自己这样岂不是也算是帮了林妧一个大忙? 她越想越觉得可行。 念云是多聪明的人啊,当即就吩咐丫鬟们端着饭菜上来,只道:“姑娘咱们慢慢想,您先吃些东西,只有吃饱了有力气了才能想出一个好法子来。” 周庭云这才觉得人生有了指望,终于肯吃饭。 林妧是第二天从小山丛桂回来之后知道这件事的,当即就觉得不对劲——这实在是不太符合周庭云的做派,按照周庭云的性子,不是应该寻死觅活,不达目的不罢休吗? 她只要夏瑶密切注意着周庭云那边的动静。 果不其然,没过几天林妧吃过晚饭正准备去四房看看周庭瑛的,却有个丫鬟过来,说是周铨请她过去说话。 林妧隐隐约约对这丫鬟有几分印象,好像叫念书还是什么,模样长得并不出众,周铨书房那几个伺候笔墨的丫鬟长相都很一般。 若换成从前,林妧并不会多想,但是这几日……她只觉得有问题,每次周铨要找她都是自己过来二房,怎么会喊她去三房? 204提防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林妧并不认为自己躲过了这一次就会一劳永逸,还不如趁着这次把背后那人揪出来。 她笑了笑道:“好啊,不过你稍微等一等,我进去换件衣裳就来。” 念书只道:“表姑娘何必这般见外?又不是什么外人,老爷还在等着您了……喏,这是老爷要奴婢给您送过来的画册,是前朝顾攀所做,老爷知道您最近痴迷作画,专程给您寻来的。” 这话可不是一个丫鬟该说的。 林妧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裳,因方才画画没太注意,衣裳上还沾了颜色:“只怕不太合适吧,你稍等片刻,我马上就来。” 念书只能候着。 等着进了内室,林妧换衣裳时温温吞吞的,想要拖延时间,她想着这件事除去周庭云和贴身的人,旁人肯定是不知情的,既然这样,那必定是错漏百出……她想了想,吩咐下去:“白薇,你留下来,我带着夏瑶过去,待会儿你就去找伯祖母,说舅舅平日里找我都是亲自过来,很少把我喊到三房去,你怕有什么事不对,所以请她老人家过去看看。” 至于待会儿的事,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她很快就跟在念书身后去了三房。 念书倒是依言把她请到周铨所在的内院书房去了,只要小丫鬟上了茶,说老爷待会儿就过来。 上辈子的龌龊事儿见的太多,林妧很是小心,一进来就生怕里头点了什么不干净的香,好在屋子里除了茶花淡淡的香气,别的味道就没有了。 念书心里也是惴惴不安,毕竟她从前是个老实本分的,若非走投无路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只劝道:“表姑娘,这是茉莉香片,奴婢记得姑娘很爱喝,您不如也尝尝看?” 林妧不动声色扫了她一眼:“等一等吧。” 念书年纪并不大,面上也带了几分不安,却道:“表姑娘,香片凉了就不好喝了,奴婢听老爷说过,香片凉了之后香味儿淡了,茶味重了,会带着一股子涩意。” 林妧当即就明白定是这茉莉香片有问题,没有说话,只端起茶盅小啜了一口茶,她有吞咽的动作,实则根本就没有把喝水喝下去。 念书见状,这才离开。 林妧心里像明镜似的,知道她肯定是没有走远的,片刻之后这才故意扬声道:“……哎呀,我的头好晕,这是怎么了?” 内院中的小把戏她也是见得多了,这里头肯定下的是一些不干净的东西,虽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但脑袋晕晕乎乎的总是没错的。 既是做戏,那就要做全一点……林妧吩咐道:“你去找念书问问看舅舅怎么还没有过来?我脑袋晕的不行。” 夏瑶见自家姑娘冲着自己直使眼色,当即就明白过来,出去找了念书。 念书很快就进来了,面上的神色看着也是紧张:“……表姑娘您这是怎么了?可别是头疼病又犯了,白薇,你去请大夫来帮着看看吧,表姑娘这样子看着像不太好。” 她这是想把夏瑶支开。 夏瑶虽有些不放心,可想着放长线钓大鱼,咬咬牙还是下去了。 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下林妧与念书两个人了,林妧紧紧攥着念书的手,不住问道:“我……我,我是真的好难受啊,为什么大夫还没有过来?” 念书心里是砰砰直跳,耐着性子安慰她,最后只说:“……表姑娘您在这里坐坐,奴婢去看看,可别夏瑶在路上被什么事情耽搁了。” 说完这话,她是头也不回就溜了。 林妧脸色渐冷,知道好戏马上就要开场了。 果不其然,没多久她就见着姜青踉踉跄跄走了进来,他前脚刚进来,后脚这门就被人给关上了。 姜青脸色潮红,看起来很难受的样子,一进来更是脸色茫然:“妧姐儿?你怎么在这里?不是说这里有大夫吗?” 林妧一见就知道他肯定是服用了那些不干净的东西。 她走上前拉了拉门,发现门已经从外面被锁上了。 她离姜青远远的,警戒地看着他:“青表哥,你怎么过来了?” 姜青茫然摇摇头道:“我,我也不知道,方才我在云姐儿院子里就觉得身上不舒服,云姐儿身边的念云说我被云姐儿过了病气,说要带着我过来看大夫,可是……这里哪里有大夫?咦,妧姐儿,你怎么在这儿?大夫了?” 林妧一看他这样子,只猜到他肯定是服食了不干净的东西,保持着与他的距离,更是道:“青表哥,你还是喝点水吧,喝点水整个人说不准能好受了些。” 姜青是一个很老实的人,听闻这话就端起茶盅的水喝,吓得林妧连忙躲下他手上的茶盅。 照这样子下去,岂不是越来越糟? 她只把窗户都打开,有冷风灌进来,人也能跟着清醒一些。 姜青却好像并没有好转的样子,扶额道:“我身上真的很不舒服,好热啊……” 林妧稍稍靠近他了些,低声道:“青表哥,我们怕是被人算计了,你是不是觉得身上很热?浑身燥燥的?只怕是吃些不干净的东西。” 不干净的东西?难道是助兴的……春药? 姜青从小在姜家长大,别说吃过这样的东西,就连听都很少听人说起过,姜家规矩森严,平日里并没有任何人碰这些东西的。 他想了想,道:“我娘和我说云姐儿病了,要我去看看她,方才……我也就在云姐儿院子里喝过茶……” 说到这儿,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咬咬唇,一张脸上血色褪的是干干净净,“我……知道云姐儿肯定是不想嫁给我,其实我又何尝想许她为妻?可是我们的亲事是父母定下来的,祖父和祖母都希望看到,我还有什么理由说不?” “她要是不愿意嫁给我,大大方方与姑姑,我娘说清楚,为何要这样做?” 本来他还不觉得有什么,如今经林妧一提醒,只觉得浑身的血气都往身/下涌去。 林妧见他这样子不太对,离他更远了。 205不会伤害你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姜青是一个很克制的人,如今踉踉跄跄走了两步,也想要离林妧更远些,谁知道他步履不稳,一个不小心却是把方才那盅茶给打碎了。 他见着林妧面上带着几分惶恐,低声道:“妧姐儿,你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说着,他更是捡起一片碎瓷片在自己手上狠狠划了一道口子,手上传来剧痛,下身的感觉好像就没那么明显。 林妧只觉得姜青真是个好人,只道:“青表哥,不如我们就将计就计好了。” 姜青不免还有些犹豫,他是哥哥的,这当兄长的就是要包庇弟弟妹妹…… 林妧见他有所犹豫,只低声道:“一次不成还有第二次,这次云表姐没有得逞,若咱们姑息了她,以后她肯定还会再找机会的,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难道要我们日日夜夜防着她吗?” “不管是你也好,还是我也好,我们都没有错,错的是她,若真按照她所算计的那样,到时候后果简直是不堪设想。” “云表姐也八九岁了,不管是大人也好,还是小孩子也罢,做错了事情就要付出代价的……我就不相信她不知道这件事的后果是什么,若真的按她所预料的那样,我们的后果只会比她更惨。” 姜青想了想,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林妧只惊声道:“青表哥,你这是要做什么……” 说话时,还伴随着桌椅倒地的声音……她也是经过人事的,知道这个时候该说什么做什么。 躲在外头的念书却是忍不住长长吁了一口气,悄悄取下外头的锁,按照他们之前说好的,这个时候她就要去找姜大太太和姜氏了,到时候她们一过来……她那两百两银子就到手了。 其实她一向是个温顺老实的,若非家中哥哥好赌,实在是走投无路,她也不会铤而走险的。 想着念云与她说的话,她也觉得这对表姑娘来说也是一桩好心事,就算名声受损,可等着几年之后嫁到京城去了,谁也不会知道这件事,况且这件事情在三房发生,按照姜大太太的性子,肯定会把这件事压下来的……越想,她越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 她匆匆跑去找姜氏与姜大太太了,也是她运气好,如今姜大太太正陪着姜氏在说话,她一脸惧怕的说请她们过去。 姜大太太与姜氏是一脸茫然,姜氏看着念书,只觉得她在大嫂跟前丢了三房的面子,没好气道:“怎么了这是?有什么话不能直说?还非要请我们过去?” 念书低着头,半晌才道:“奴婢……奴婢不敢说……奴婢虽是书房侍奉笔墨的丫鬟,但也是内院的丫鬟,内院的事儿该是听太太做主的,奴婢不敢说,就算是给奴婢十个胆子,奴婢都不敢说的……” 姜氏与姜大太太对视了一眼。 姜氏的心猛地一沉。 难道是在书房发生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姜氏第一反应是周铨是不是在书房白日宣淫,叫了哪个丫鬟过去伺候了……这几日她与周铨关系虽有所和缓,但周铨对比却远不如从前,两人更是一次都没有同房过。 这个年纪的男人正是贪恋这些的时候,前两日她投怀送抱,周铨直说自己太累了,拒绝了她……一想到这里,姜氏的脸色很难看,站起身抬脚就往外走。 姜大太太见状,只劝道:“有什么事情待会儿看看再说也不迟,你这脾气得改一改……” 姜氏是又气又急,脚下的步子是更快,她不好当着姜大太太的面说什么,只训斥念书道:“到底是什么事儿?你要是还在这里卖关子,信不信我叫人打你板子!” 念书紧紧跟在她身后,低声道:“奴婢方才准备带着丫鬟去书房洒扫,只见着表少爷和表姑娘在里头……奴婢当时一件情况不对劲,就想着请您过去看看,您放心,这件事并没有旁人知道的……” 姜氏一听这话,当即心中悬着的一颗大石头就放了下来,下意识道:“表姑娘与表少爷在里头,请我过去做什么……” 只是话说到一半,她就察觉到不对,下意识到了姜大太太一眼。 姜大太太脸色瞬而就沉了下来,冷声道:“他们两个在里头做什么?” 念书低着头不敢说话。 姜大太太隐约也猜到了几分,可她却觉得不对,自己教养出来的儿子是什么性子,她是最清楚不过,别说做出不干不净的事情,平日里顾及着姑娘的名声,与亲姐妹,堂姐妹都不会独处一室,别说这没有血缘关系的表姐妹。 来扬州城之前,她还与姜青说过要借着这个机会与周庭云多亲近亲近,可姜青却是板着脸说他们年纪不小了,有些事情还是该避讳些的……她下意识道不可能。 念书低声道:“奴婢是亲眼所见……” 姜氏也是心急如焚,若林妧与姜青有个什么,那她的云姐儿怎么办?按照杜老夫人那护短的性子,只怕拼了命也是要把林妧嫁到姜家去的。 一想到这里,她是浑身发冷,没好气道:“我就知道林妧那小贱蹄子没安好心,平日里装的是老实本分的样子,实际上却是一肚子坏水,见着青哥儿过来就使出这种下作手段……” 她们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到了书房把不相干的人都打发走了,直接一把将门推开。 只是门一推开,见两人远远坐着,并无任何不妥当,若真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那就是地上有一滩鲜血,仔细一看,原来是姜青的手受伤了。 姜氏一下子愣住了。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姜大太太还是反应快些,当即便对着跟进来的念书呵斥道:“守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去外头守着?若有人敢靠近半步,信不信我扒了你的皮!” 念书只觉得屋子里的情况有些不对劲,这两人衣裳穿的是整整齐齐……可姜大太太难得对人这般严厉,当即也顾不上别的,急急忙忙退了出去。 林妧起身道:“大舅母,舅母。” 206故意的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姜大太太并未搭理林妧,直接走上前去拉着姜青的手,见血涔涔流出来,心疼不已:“青哥儿,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是有人说你们……说你们做了不干不净的事情吗?” 姜青如今已经难受的说不出话来,心里只想着幸好有人过来了,要不然他真不敢保证自己不会做出什么事情来的。 林妧缓缓道:“我看大舅母还是先请个大夫给青表哥看看才好,若到时候出了什么事那就晚了。” 姜大太太见她神色如常,衣冠整齐,悬着的一颗心这才微微踏实了些,只要姜氏安排人请大夫。 姜氏还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三房人口简单,她操心的事情也少,懵懵懂懂安排候在外头的杜嬷嬷去请大夫。 姜大太太则一手扶着儿子,看向林妧道:“妧姐儿,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饶是林妧是活过两辈子的人,可方才见到那样的事儿心里也是害怕的,如今见有人过来,心里这才踏实:“我看大舅母不如问问云表姐好了,这件事,云表姐才是最清楚的……” 云表姐? “这件事与云姐儿有什么关系?“姜氏先前虽与林妧赔了不是,但并非真心实意,如今见林妧还敢把这件事攀扯到自己宝贝女儿身上,只觉得气不打一出来。 在她心里已经认定是林妧想要勾搭姜青,看这情形只觉得是自己侄儿耐力好,这才没有被林妧勾搭去:”你这孩子,自己做了错事怎么还推到云姐儿身上去?云姐儿……如今正在屋子里养病,这件事能与云儿有什么关系?” 林妧笑了笑:“云表姐人虽在屋子里养病,可她身边又不是无人可用,就算是舅母不相信我的为人,可大舅母也该相信青表哥的为人。” “我们都知道这男女大防,平日里个根本没有独处的时候,哪怕是之前吃烤肉也是身侧有丫鬟婆子林立,不敢越矩一步,可是今日我们两个都来舅舅的书房喝茶……这件事情大舅母不会觉得蹊跷吗?” 姜大太太到底是宗妇,只觉得不对劲,冷身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妧姐儿你说便是,万事有大舅母做主!” 她这话音刚落下,外头就传来了杜嬷嬷的声音——二房老夫人过来了。 姜氏一愣,继而死死盯着林妧——杜老夫人年纪大了,很少出去走动,更不用说来三房,肯定是林妧在背后捣鬼! 杜老夫人一进来环顾周遭一圈,只觉得白薇还真没说错,真不知道姜氏她们又想做什么……当即她的脸色也不大好看:“青哥儿这是怎么了?” 姜氏冷着脸真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姜大太太笑着道:“老夫人您怎么来了?这……有些误会了。” 还没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可不敢把话说的太死。 杜老夫人看向林妧,柔声道:“妧姐儿,伯祖母来了,没人敢欺负你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林妧心里这才有了底,只道:“方才我正打算用晚饭,可谁知道念书却过来说舅舅找我,当时我就觉得奇怪,舅舅平日里想着我和舅母关系不睦,很少让我来三房,大多数都是给伯祖母请安的身后来瞧瞧我。” “不过我也没多想,直接就过来了,可进来之后念书好像有些不大对劲,一个劲儿的要我喝茉莉香片。” “因我向来不大喜欢茉莉,虽说念书盛情相邀,我也就抿了一小口……可之后念书却把我身边的夏瑶也给带走了,不仅如此,她自己也躲出去了。” “没多久,我就见着青表哥进来,当时脸色就不大对劲。” “我在白云庵的时候,也听有些妇人说过这些腌臜事儿,当时就想要出去,却发现门从外面锁上了。” “我吓得不行,想着若我今日和青表哥有个什么,只怕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事成之后可不会有人管你是不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她说到这儿,见着姜大太太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这里是三房,是她小姑子管的地界儿,居然出了这种事儿? 林妧可不管这些,不急不缓道:“方才青表哥还有几分清醒的时候,我也问过,他说他去看过云表姐,在云表姐那里喝了茶之后才觉得不对劲的,更是云表姐身边的念云把他带过来,说带着他去看大夫,却是把他带到这里来。” “大舅母您管家多年,大可以下去查查,看我这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姜大太太气的浑身忍不住发抖,一时间简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杜老夫人更是气的把方才杜嬷嬷上的茶一把扫落在地,冷声道:“好,好,当真是好的很!” “姜氏,你可真是教出来了一个好女儿啊!” “妧姐儿是她的表妹,青哥儿是她的表兄,她居然算计到他们头上来了?” “她这是不愿意嫁给青哥儿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个道理难道她就不清楚吗?” “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儿,直接与长辈们说清楚就是了,居然想出这样恶毒的法子来,难道她不知道流言蜚语可是能把一个人逼死吗?” 姜大太太虽气的发抖,可在杜老夫人跟前还是要维护自己娘家人的,只强撑着笑道:”老夫人请息怒,这件事情只是妧姐儿的一面之词,至于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肯定是要仔细查清楚的,可别当中有什么误会。“ 先入为主,不管林妧如今在她跟前是什么样子,但先前姜氏在她跟前说了许多林妧不好的话,她对林妧也没什么好印象,只怕林妧这是把脏水泼到2周庭云头上去……可实际上,她觉得林妧这话十有八九都是真的。 杜老夫人冷声道:“查!当然是要查的!一个八岁的孩子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我老婆子活到这个岁数还是头一次听说……不光你们要查,我也要查的。” 说着,她更是扬声喊了自己身侧的一个嬷嬷过来:“姜大太太是客,姜氏是周庭云的母亲,这件事由你们来查不大合适,这个嬷嬷是我的陪嫁嬷嬷,最擅长做这些,我便要她陪着你们一起去查吧。” 207是我做的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说到这儿,杜老夫人只看向那嬷嬷,沉声吩咐道:“要仔细些查,半点闪失都不能有,要是没查清楚,你也不必回来二房了。” 她这话是说给姜氏与姜大太太听的。 那嬷嬷应了一声:“老夫人您放心好了。” 杜老夫人根本不去看姜氏那难看的脸色,只道:“反正如今时间也不算晚,我就坐在这里等事情查清楚再回去吧,闹出这样的事情来,就算是回去晚上也是睡不着的。” 一晚上的时间可能会有很多变数,她怕姜氏推了别人出来顶罪。 姜氏真的是骑虎难下,下意识扭头看向姜大太太。 可姜大太太如今也在气头上,根本就不搭理她,她没法子,只能硬着头皮叫杜嬷嬷下去彻查此事。 饶是心里有了准备,可姜氏却依旧希望这件事能不能有什么反转。 杜老夫人只把方才那个念书喊了进来,念书见着事情已经败露,一进来就噗通一声跪在地下,颤声道:”……是十一姑娘身边的念云姑娘找到奴婢,说事成之后给奴婢两百两银子,奴婢不想害人,可念云姑娘说……表姑娘能够嫁给表少爷那是祖上冒青烟了,奴婢这是做好事……“ 听她哭哭啼啼说着话,姜大太太连话都不想说,扪心自问,她对姜氏多好啊,姜氏只比她长女大两岁,那个时候姜老夫人跟着姜老太爷去任上,她可怜姜氏小小年纪的,对姜氏多好啊,比对她的长女好多了……可姜氏母女就是这样回报她的? 她只觉得自己巴巴从京城赶到扬州城,像个傻子一样的。 昼夜赶路,替姜氏料理三房琐事,修葺扬州旧宅……一桩桩事并没有叫姜大太太觉得累,可如今她只觉得自己是真的累了。 自己视若珍宝的儿子被别人这样嫌弃,姜大太太不光觉得累了,还觉得自己像个笑话一样。 她冷眼见着姜氏一巴掌打在念书脸上,嘴里说着训斥的话,只有气无力道:“……你冲她撒气做什么?我就不相信了,若是没有人指使,几个丫鬟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姜氏还想要维护女儿,嗫嚅道:“大嫂,话不能这样说,云姐儿年纪还小,就算是真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也是被人挑唆的……” 姜大太太冷冷扫了姜氏一眼,姜氏长这个年纪,她还是第一次用这样的冷冰冰的眼神看姜氏:“她被人挑唆难道一句年纪小不懂事就能轻飘飘揭过去吗?她年纪小,你了?你年纪也小,也不懂事吗?她从小跟你身边长大,这些事情你这个当娘的难道没教吗?” “怪不得,我是说我几次去看她都没能看到她人,只怕这也是你的意思吧?是不是怕她见到我说不愿意嫁给青哥儿的话对不对?” “小妹,我对你如何,对你们这一家子人如何,你心里是有数的,不是我自夸,青哥儿虽不是什么顶好的孩子,可随随便便娶个媳妇只怕都比你女儿强,你们了,就是这样回报我的吗?” 林妧见她说着说着眼眶都红了,可见是真的被伤透了心。 连她都觉得姜氏母女对不起姜大太太。 杜老夫人见状也不好说什么,只道:“……这件事是云姐儿挑唆起来的,我看也不必查别的,直接把她喊来问一问就知道了。” 周庭云一刻钟之后就被带了过来,好几天没吃好睡好,她整个人看起来是病怏怏的,只是一双眸子里是说不出的坚毅,好像并不知道自己错了,而是带着一种视死如归的决绝。 姜氏只道:“妧姐儿,念书与念云说你要害青哥儿他们?到底有没有这回事?若是没有,当着伯祖母和你大舅母的面说清楚,我定不会让别人冤枉你的。” 她这话的开脱之意很是明显。 也不知道是周庭云没听懂她话外之音,没看明白她冲自己使的眼色,还是觉得这是一桩无关紧要的小事儿,当即就直接道:“对,是我做的。” 她转头看向姜氏,眼神中是说不出的幽怨:“娘,您不必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我一直都和您说过,我不愿意嫁给青表哥,死都不愿意,是您逼我这样做的……反正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还不如把话说开了好,反正二房伯祖母与大舅母都在这里,我宁死也不愿意嫁给青表哥……” 她这话还没说完,姜氏就一巴掌掴到她脸上。 周庭云没有防备,头被姜氏打偏了过去,她更是一脸惊愕,不敢相信,从小到大姜氏别说打她,是连重话都没有过一次的。 姜氏抬着的手微微发抖,从小到大她把周庭云当成世上最贵重的珍宝一样,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结果就把周庭云宠成了这个样子? 她既心痛又自责,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不光是她,屋子里其余的人也是一脸惊愕。 林妧见周庭云这神情,好像并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似的。 周庭云眼泪唰地下来了:“您打死我算了,反正我说什么您也不在乎,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杜老夫人皱皱眉,从前她只觉得周庭云性子娇惯,却万万没想到这孩子会如此歹毒,如今只道:“姜氏,如今已是真相大白,你打算如何做?妧姐儿是你外甥女,青哥儿是你侄儿,一个个都是你们三房的亲眷,按理说我不该插手,可凡事都讲究个公正,这件事非同小可……” 好在是有惊无险,要不然后果真的不堪设想,她只觉得这件事应该好好给周庭云一个教训。 姜氏下意识看了姜大太太一眼,希望长嫂能帮着自己说说话,可姜大太太根本不看她。 她到底还是舍不得惩处周庭云。 姜氏想了想,低声道:“二伯母,您是长辈,当初爹娘去世之前都说以后我们三房若遇到什么拿不准主意的事儿就问您,我承认,是我没把云姐儿教好,您说该怎么罚吧,我……我绝无二话。” 208关禁闭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姜氏知道,若是自己罚的轻了,不说都老夫人那边,长嫂那边她都不好交代,可要是罚的重了……她根本就舍不得。 杜老夫人心里何尝不知道姜氏那点小九九,若她是周庭云的亲祖母,不管怎么罚都不合适,若是罚的过了,旁人还会说她偏袒林妧。 可如今,她老人家也顾不上什么,淡淡道:“既然如此,不如就将云姐儿送到尼姑庵修行一年,叫她好好学学修身养性,在佛祖跟前好好忏悔。” 姜氏一下子愣住了。 只有犯了大错的人才会被送到尼姑庵亦或者寺庙……云姐儿虽然有错,但若真的被送到尼姑庵去了一年,以后传出去怎么办? 她下意识开口:“老夫人,云姐儿只是个小孩子,从小到大身子又不好,若去了尼姑庵身子受不住怎么办……”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杜老夫人冷冷打断,“我看云姐儿落得这个境地与你也是有很大的关系,你要不是一味宠溺她,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姜氏,方才是你说的请我帮着拿主意,如今我拿了主意,你又说不行,既然这样,又何必一开始把话说的这么好听?” 她老人家很少有这般咄咄逼人的时候。 姜氏的眼泪簌簌落了下来。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个时候孙大夫已经匆匆赶了过来,姜大太太忙要孙大夫给姜青看诊,腾出空道:“老夫人,我并非袒护云姐儿,她的确是犯了大错,若真的被送到尼姑庵去,以后说亲就难了,还请老夫人斟酌一二。“ 姜氏听闻这话几欲要晕倒过去——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以后说亲就难了?难道长嫂这是不愿意青哥儿娶云姐儿为妻? 杜老夫人虽不是姜氏的婆母,但对姜氏的性子还是有几分了解的,不管一开始她怎么说,姜氏都会求情的,如今只冷着一张脸道:”既然这样那就让她在二房闭门思过吧,二房有个听雪楼,位置很偏僻,从前小王爷住过的,如今是二月初,一直到了过年之前她才能被放出来,衣食住行,身边伺候的人,姜氏都不得插手,你觉得如何?“ 姜大太太自然是没有意见的,她算是看明白了,若这件事交给姜氏,只怕根本就惩戒不了周庭云。 姜氏低着头,忐忑道:”不麻烦二伯母了,三房有院子,也有伺候的人……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盯着云姐儿的……“ 杜老夫人却是二话不说直接起身,临走之前只丢下一句话——待会儿我会派人将云姐儿的东西拿过来的。 这话并无半点转圜的余地。 林妧扶着杜老夫人的手走出去,临走之前还回头看了周庭云一眼,周庭云惨白着一张脸,她向来是要什么有什么,就算是天塌下来也有姜氏给她撑腰,可是她却没想过有一天姜氏也会护不住她的……不过周庭云也算是达成了自己的目的,这下哪怕是周庭云想要嫁给姜青也不可能了。 她发现周庭云恶狠狠的眼神扫过来,她很快挪开了眼神,跟着杜老夫人走了出去。 杜老夫人这次当真是被气狠了,一回去直接吩咐玳瑁带人去把听雪楼收拾出来,像香炉,字画,软枕……这些东西都搬出来,房里只留一张床,一张书桌,一架琴就好了。 她老人家想了想,更是怒气不减道:”至于周庭云身边伺候的人,拨一个教养嬷嬷过去,还有一个丫鬟就够了,听雪楼的小厨房也不必开火,日日由人送过去,每顿是两菜一汤一饭,不准送荤腥……还有,以后听雪楼若无什么要紧的事儿就不必报到我跟前来。“ 从前她都是喊周庭云为“云姐儿”的,如今这称呼都变了。 玳瑁应了一声就下去了。 杜老夫人招招手,示意林妧到自己跟前来:“……你这孩子,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猜到了会遇到事儿,所以才叫白薇喊我过去?这次是你运气好,万一真碰上什么事儿,你这一辈子都毁了,以后可千万不要再自作主张。” 想着方才林妧肯定也被吓坏了,她也不忍心说什么重话。 林妧只答应下来。 杜老夫人只吩咐她早些回去歇着,毕竟她都还没吃晚饭,又惊又怕的也是累了。 林妧想着上辈子周庭云腌臜事儿没少做,可由姜氏撑腰,周庭云一直过的是顺风顺水,这次受到责罚,也希望她能好好悔过吧……林妧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一直悬着心头的事儿终于解决了,林妧睡得是极好,一大早刚起来就听说周铨来了。 想着昨晚上的事儿,林妧只以为周铨是来与自己赔不是的,不管怎么说,周庭云也是周铨的女儿,当女儿的做错了事情,父亲过来一趟也是理所应当。 白薇也是这样觉得的,只道:“七老爷一大早就过来了,奴婢说要把您叫起来,七老爷直说没什么大事儿,要您睡着,还说连老夫人都免了您的晨昏定省,就是想要您多睡会儿的……七老爷眼睛红红的,很憔悴的样子,看起来像是一夜都没睡过……” 林妧点点头,梳洗好了之后这才去了偏厅。 周铨已经等了将近小半个时辰,如今只怔怔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真如白薇所说的那样,他看起来神色疲惫,只怕真的是一夜没睡。 也是的,发生了这样的事儿,只怕周铨与姜氏都是睡不着的。 林妧轻声喊了一声“舅舅”。 周铨这才回过神来,冲着她挤出几分笑来,只是这笑却是比哭还难看:“妧姐儿,你起来了?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林妧自然没好意思说没心事儿了,所以睡得好了,索性笑了笑道:“今儿一大早窗外就有几只鸟儿叫个不停,把我吵醒了,听见白薇说舅舅您过来了,所以就赶紧起来了……舅舅,您这一大早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儿吗?” ”您是不是还没用早饭?不如在这里吃些?小厨房有位厨娘会做重庆小面,可好吃了!“ 209说和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周铨如今可没心思吃东西,歉意道:“妧姐儿,昨日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是云姐儿对不起你,好在昨日是有惊无险,要不然,我真的是没脸去见你娘了……” 林妧笑着道:“舅舅,您是您,云表姐是云表姐,她做的事和您也没什么关系,您不必自责。” “再说了,昨日也没什么事,您就别担心了。” 周铨心里这才好受了点,嗫嚅道:“那妧姐儿,你能不能在二伯母跟前帮着云姐儿求求情?” 什么? 这一瞬间林妧以为自己听错了。 周铨忙道:“妧姐儿,我知道这件事的确是云姐儿的错,按理说你伯祖母要怎么罚我不该说什么,可你舅母昨天哭了一夜,直说云姐儿前几日本就病了,要是再折腾出什么事情来,只怕会丢了性命……今日一大早我想要去听雪楼看看,可根本就进不去,问了一大圈这才问到里面简陋得很,云姐儿今天早上的早饭就是一碗梗米粥,一个馒头和一碟子酱菜而已,她从小到大什么时候过过这样的日子?” 其实他也不好意思过来。 昨晚上姜氏闹了他一晚上,他们都知道杜老夫人的性子,杜老夫人如今正在气头上,如今不管他们过去说什么……杜老夫人肯定是听不进去的。 姜氏只想到了林妧,若由林妧出面说不计较这件事,杜老夫人肯定会重新发落的。 昨晚上姜氏又哭又闹,甚至想要自残,从前她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也不是没有上演过,可也就是说说而已,昨天晚上倒是动真格的了,只拿刀在腕上划了一个口子……后来若非被周铨眼疾手快夺下来,只怕就要酿成惨剧。 姜氏的一哭二闹三上吊并没有让周铨下定决心,他只觉得人做错了事就要付出代价。 可今天一大早他过去了一趟听雪楼,想法就变了。 听雪楼比他想象中还要寂寥,门口守着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只说若是没有杜老夫人的吩咐谁都进不去。 周铨早就听姜氏说了里头是什么都没有的……如今正是初春的天,早晚还是有些凉的,也不知道周庭云在里面习不习惯,会不会冷,周庭云夜里有踢被子的习惯,平常夜里丫鬟都要去看好几次的…… 周铨虽恨铁不成钢,可小时候周庭云也是坐在他膝上奶声奶气叫爹爹的。 他一想到向来养尊处优的女儿早上就吃馒头和酱菜,心里实在不舒服。 周庭云向来挑嘴,他还记得前两日他去看她的时候,她瘦了不少,却还是固执着不肯吃饭,她啊,是最不喜欢吃青菜的,只爱吃肉,如今日日叫她吃素,她怎么受得了? 周铨只觉得姜氏说的没错,周庭云落到如今这个地步与他也是有关系的,他这个做父亲的也没尽到过什么责任,如今自然该做些什么的。 林妧只冷冷看着周铨,并没有说话,他们一个二个只站在周庭云的立场去想周庭云如今是怎么怎么可怜,却没有人想过昨日她若是没有躲过去……到时候姜大太太和姜氏的责骂就要落到她身上来,真等着她chun药药性散了之后要去彻查这件事,说不准什么都查不出的,到时候她就真的跳进黄河都洗不清的。 她见着周铨的嘴一张一合,心里渐渐发冷。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和周铨的感情好像并不深,她这个舅舅嘴上说着关心她在意她,可除了当初她刚回周家的时候给过她一些私房银子,隔三差五送些东西过来,好像所有的关心和疼爱都表现在嘴上,并没有什么实际的行动。 林妧只觉得周铨还是和上辈子一样样的,是个自私懦弱的男人,忍不住打断周铨的话:“舅舅,这话我是不会去伯祖母跟前说的,若是您觉得云姐儿做的不过分,亦或者觉得伯祖母的惩处太重了,那您去找伯祖母说吧。” 两辈子加起来,这是她第一次在周铨跟前表现如此冷淡的样子。 周铨也很意外,不管姜氏在他跟前怎么说,他总觉得自己这个外甥女是个听话懂事的,毕竟从未在他跟前表露出这般模样。 林妧语气淡淡的:“凡事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旁人根本就无法感同身受。” “您不知道,昨日您书房的门从外面被锁了,我与青表哥独出一室时我有多害怕,我当时就想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回到周家的,我还想若伯祖母知道了这些事情不知道该有多失望。” 她平静看着周铨,不急不缓道:“我只想着我到底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要让别人这样对我……伯祖母时常在我跟前说上一辈是上一辈的事情,当初您弄丢了我娘,可好歹对我是不错的,当初舅母不愿意把三房一半的家产分给我,您也没有为难过我。” “我不知道我娘到底长什么样子,有的时候我忍不住去想若是她还活着该多好,若是她还活着,我根本不会寄人篱下受人白眼……可她已经死了,就算我再怎么难受,她依旧活不过来,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我从来没有怪过您。” “但您今日这话实在是寒了我的心,云表姐昨日做的那事儿……我是一辈子都不会原谅她的,她从未顾及我的感受,我不是普度众生的观世音菩萨,为何要以德报怨?如今我没踩上她两脚就已经是够对得起她了。” 说着,她更是站起身福了福身子道:“舅舅若是没有什么事,那我就回去了,我还赶着吃了早饭去小山丛桂那边念书了。” 话毕,她更是看也不看周铨直接走了出去。 等着出门的时候,林妧只觉得自己鼻子酸酸的,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她以为很多事情会和上辈子不一样,可实际上还是差不多的。 白薇忍不住在一旁道:“姑娘,七老爷实在太过分了,您别难受……” 林妧苦笑一声道:“我难不难受的有什么要紧了?云表姐是舅舅的女儿,哪怕他嘴上说着一视同仁,一个是刚养在身边没几个月的外甥女,一个是亲生女儿,他肯定是会更疼云表姐一些,这没什么奇怪的。” “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可手心的肉却远比手背的肉更厚些。” 210善心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说着,林妧这才想起来道:“这件事情只有你知我知,可不要让伯祖母知道,若是叫伯祖母知道了,她肯定会伤心的。” 白薇自然答应下来。 等着林妧吃过早饭这才匆匆去了小山丛桂,因这几日周庭云一直在养病,所以大家对她的缺席也是习以为常,只是到了傍晚的时候,好像也有人琢磨出不对劲来了——周庭云明明是在三房养病,为何又搬到了二房去了?昨天晚上姜大太太连夜收拾了东西,一大早便离开了扬州城,这又是为什么? 这下子,若说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便是傻子也不会相信的。 周庭晴还专门过来一趟,不知道是受五房樊老太太嘱托,还是自己想知道这件事,一进门寒暄几句就开门见山道:“我听人说今一大早姜大太太就匆匆离开了扬州城,有些东西都没来得及收拾,说是过几日再送回京城,甚至连各房老夫人老太太那边也没有过去一趟,走得极为匆忙。” “姜大太太不是说回来修姜家祖宅的吗?只怕这姜家祖宅也是没修好的……妧姐儿,你知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种丑事管是三房也好还是二房也罢,肯定是要变着法子藏着掖着的,这种话传出去,别说周庭云会名声受损,只怕整个周家的姑娘都会跟着遭殃。 林妧无心说这件事情,这种事情说出去了并不光彩,知情人知道她和姜青之间没什么,但三人成虎,有些话传着传着也就变了味儿:“晴表姐怎么想着问到我这里来了?你也是知道的,我和舅母关心虽和缓了些,但来往一直不密切,这件事也不太清楚……” “对了,晴表姐,我这里得了些麻糖和米酒这些湖北特产,你要不带些回去给十舅母?” 这些东西虽不算十分稀罕,但能送到二房来的那肯定不是一般的。 周庭晴瞬尔明白她话中的意思,笑着带着东西回去了。 林妧心里并不舒服,索性带着白薇去大花园那边走一走,若一直憋在屋子里,只会越来越难受的。 如今虽是初春,但小小的迎春花一簇簇开的密密麻麻,虞美人已经冒了花骨朵,大片大片的山茶花开在花圃丛中……她见了只觉得心情好多了,走到池塘边还看了看那些个肥肥的红鲤鱼,只想起好些日子没见到周庭瑛,算算日子,差不多已经有了小半个月了。 林妧想着闲着也是闲着,索性就带着白薇去了四房。 不得不说,下头的人被好好敲打一番后果然是不一样了,之前侍奉周庭瑛的那两个婆子是极为不尽心,可林妧去过两次之后,她们也不知道杜老夫人是否知晓这件事,也不敢再像从前一样了。 如今周庭瑛平日里的吃穿用度虽比不上周家旁的姑娘,可和从前比起来,却是好了不少,从前她经常一顿饭就吃半个或一个馒头,如今好歹是有荤有素有汤,,人也是肉眼可见胖了起来。 等着林妧过去时,她发现周庭瑛被两个婆子锁在屋子里,那两个婆子见到林妧时面上还有些惬意的:“……实在是七姑娘闹着要出去玩,可前两日才下过雨,地上都是青苔,滑得很,奴婢们怕七姑娘出去有个什么闪失。” 她们生怕林妧说什么。 林妧虽觉得这样不大妥当,可也知道很多事情不好深究,很多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若她今日责罚的那两个婆子,说不准等着她前脚刚走后脚那两个婆子便将这笔账算在周庭瑛头上。 如今周庭瑛身上,脸上都干干净净的,她也打算管太多,只笑着道:“无事,瑛表姐活泼好动,两位嬷嬷想的很周到,只是等着天气好些了,你们多带着她她出去看看逛逛,她也不算是十分闹人,老是憋在屋子里容易憋出病来。” 那两个婆子只点头称是。 林妧要白薇给了她们赏钱后,则哄着周庭瑛玩起来。 周庭瑛虽是个傻子,但也相当于三四的小孩,知道谁对自己好谁对自己不好,一见到林妧就呵呵直笑,更是嚷嚷道:“糕点,糕点,我要吃糕点!” 之前林妧每次过来的时候都会给她些糕点的,可今日过来时是临时起意,林妧空着两只手,笑着道:“瑛表姐,等着我下次过来给你带糕点好不好?” 没有糕点,周庭瑛脸上的笑意一下就淡了下来,瘪着嘴,一副随时就能哭出来的样子。 林妧见状,忍不住哄道:“瑛表姐,你可别哭,等着我下次来看你就带六坊厝的糕点来,给你带两个攒盒好不好?今天一个,下次一个,刚好是两个。” 周庭瑛懵懵懂懂的,她并不知道六坊厝的糕点在扬州城最为出名,一听到攒盒就是眉开眼笑的,拍着手说好,顿时又笑开了花。 林妧见她这样子是忍俊不禁,微微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你这样子到底是好还是不不好,一辈子这样无忧无虑的,倒也是好事!” 其实托生在四房并不算一个好出生,她是听说过四房的几位姨母的,当初四房老太爷为了给自己生意铺路,将这几个姑娘都嫁到了福建去了,想沾染海上生意,只是这海上生意最后他并没有分到一杯羹,那三个嫁过去的姑娘下场可想而知……只怕也不会好到哪里去的,但四房老太爷从未管过也没问过,好像她们是已经废弃的棋子一般。 周庭瑛根本听不懂她说些什么,如今依旧是呵呵傻笑。 林妧拿帕子替她擦去嘴角的涎水,想了想还是又把那两个婆子叫了进来:“……你们没事的时候多带着瑛表姐去四房叔祖母跟前转一转,不管怎么说瑛表姐也是四房嫡长孙女,叔祖母见了瑛表姐肯定是会多念着她一些的,到时候叔祖母见你们将瑛表姐照顾的好,说不准也会有赏赐下来的。” 张老太太是一个很懦弱的人,但并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 那两个婆子自然是点头称是。 林妧又陪着周庭瑛说了会话,陪着她去院子里看了会花儿,这才回去。 211绡纱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如今时候已经不早了,林妧带着白薇回去二房的路上见着月色皎洁,小径旁有开的正好的山茶花,一朵朵含苞欲放,沾着露水,十分好看。 她当即就折了几支花下来,想一出是一出道:“……反正我今儿下午也睡了一个时辰的午觉,不如咱们便将这花送到二房去,明日一早伯祖母起来看到这花肯定会高兴的。” 这些日子不光是她心情不好,杜老夫人心情也不太好。 她只想着自己能多做些就多做一些好了,也算是全自己的一番孝心。 话毕,她便带着白薇去了二房正院。 如今戌时过半,杜老夫人早已歇下,林妧记得玳瑁与自己说过,她已经是大丫鬟了,平日里不用值夜,晚上等着杜老夫人睡下之后闲来无事会在房里做针线,她过去时玳瑁屋子里的灯还亮着,索性直接去了玳瑁房里。 敲了敲门,里头却没声音。 林妧又敲了敲门,这才听到里头传来了嘟囔声:“谁呀?” 林妧笑着道:“玳瑁姐姐,是我,妧姐儿,你睡下了吗?” 里头有片刻迟疑,接着才道:“表姑娘,您稍等。” 林妧也知道自己这个时候过来不大合适,等着门一打开忙道:“玳瑁姐姐,真是对不住,我过来给你和伯祖母送些花来,喏,方才我见着这些山茶花开的好,想着明日可以给伯祖母插在房里,正好你也可以插些在房里,等着回来的时候看到这些花儿心情也能好上不少。” 玳瑁笑着道谢,请她进来喝茶:“……我这里不比老夫人那里什么好东西都有,拿不出什么好茶叶招待您,晚上喝了浓茶也容易睡不着,索性拿些菊花茶请您喝好了。” 说着,她更是一叠声喊了小丫鬟去煮茶。 等着进了屋,林妧这才发现玳瑁眼睛红红的,好像哭过的样子:“玳瑁姐姐,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眼睛红红的?” “有吗?”玳瑁拿帕子擦了擦眼睛,笑了一声:“兴许是方才叫风沙迷了眼睛。” 林妧看着屋内窗户紧紧闭着,外头也并未起风,只觉得这说辞实在是站不住脚。 可她并没有多问,就算是她与玳瑁关系不错,可每个人都是有自己秘密的,只喝了菊花茶之后就走了。 等她出门的时候不经意间却发现床上摆了好几匹缎子,她认得,这是绡纱……比云锦和一般的缎子都还要值钱。 她知道,杜老夫人虽疼玳瑁,但也不会一出手就赏三四匹绡纱下来的,平日里给的都是些首饰,毕竟这些东西可以留起来当成陪嫁,周家都是有规矩的,平日里大小丫鬟穿的衣裳都是定制的,哪怕是玳瑁,也不是说想穿什么穿什么。 若真的这样,那周家上下岂不是丫鬟主子都分不清了? 林妧对这几匹绡纱很奇怪,想着平日里她陪杜老夫人说话时,白薇大多时候都是与玳瑁在一块的,忍不住问道:“玳瑁姐姐最近可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白薇不知道自家姑娘无缘无故为何要问出这些话来,却还是仔细想了想,认真道:“姑娘不说奴婢还没发现了,这些日子玳瑁姐姐好像真有点不对劲,老夫人爱喝金骏眉,可上次她却端着信阳毛尖去给老夫人,好在老夫人没说什么……类似这样的小错,玳瑁姐姐最近犯过好几次。” “就连沉香姐姐都打趣玳瑁姐姐,问玳瑁姐姐是不是想嫁人了,若是玳瑁姐姐不好意思去老夫人跟前说,那就请她帮着去说好了……” 沉香也是杜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只是没有玳瑁那般得脸。 等着洗完澡躺在床上林妧忍不住仔细回想这件事,上辈子直到她回去周家,玳瑁依旧留在杜老夫人身边,那个时候沉香都已经嫁了,当时她还曾听人说过直说玳瑁是心比天高,仗着杜老夫人的喜欢口口声声说一辈子不愿意嫁人,只怕实际上是觉得自己长得漂亮,想给哪位爷当姨娘通房了…… 那时候她刚回到周家,也就见过玳瑁一两次,见玳瑁并不大喜欢笑,心底是认同了大家的话。 她之所以把这件事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后来玳瑁是自尽身亡的,这件事在周家闹得很大,当时杜老夫人接连丧子丧夫,明面上看着虽依旧坚强,只怕夜深人静的时候还是会难受吧……玳瑁是杜老夫人跟前最得力的丫鬟,她死了,杜老夫人身侧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后来杜老夫人长女周珠从京城赶回来,直说玳瑁的丧事一切从俭,后来还是杜老夫人说玳瑁在她身边伺候了十几年,不光给玳瑁办了体面的丧事,还给玳瑁的家眷送去了二十两银子。 算起来,玳瑁自尽身亡是几年后的事情了……难道如今就初现端倪? 光凭着那几匹绡纱料子,林妧并不怀疑玳瑁,玳瑁对杜老夫人有多么尽心尽力不说旁人,起码杜老夫人是心知肚明,要不然为何她老人家会这般偏疼玳瑁? 接下来的好几日林妧都在想这件事,她从前是没留意,如今仔细观察好像真叫她发现了很多不对劲的地方。 比如杜老夫人向来是不吃姜的,甚至不喜欢闻到姜味儿,但她吃,所以每次她在正院吃饭的时候偶尔会有放了姜的菜……那次在正院吃饭,玳瑁将一道沙姜鸡摆在了杜老夫人跟前。 还有一次玳瑁给杜老夫人上茶时打翻了茶盏……她在杜老夫人跟前伺候了好几年,还是第一次犯这样的错。 就连杜老夫人都问她最近是不是身子不舒服,直说到了春天人身上总是懒懒的,若她觉得不舒服只管下去多歇歇,将一些事儿分给下头的人就行了。 林妧觉得玳瑁肯定是遇上什么事儿了,可玳瑁是杜老夫人跟前第一大红人,就连长房那些得脸的仆妇见到她也是一口一个玳瑁姑娘,十分恭敬……那会是什么事儿了? 林妧百思不得其解,她想了想,觉得玳瑁肯定是遇上了什么事儿,索性直接开门见山去问玳瑁了。 212有恃无恐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玳瑁处处对林妧颇为照拂,当初涓嬷嬷欺负她,也是玳瑁挺身而出,为她撑腰。 在她心里,玳瑁根本就不是下人,她早已把玳瑁当成了姐姐一般,所以在玳瑁跟前她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直接开门见山:“……奴婢之前虽听说过五老爷的风言风语,可从前也并未将这些话放在心上,只觉得这件事与奴婢并没有什么关系。” “可上次的事情之后,奴婢只觉得胳膊是扭不过大腿的,原以为当时有人差点撞破了这件事……五老爷会稍微收敛一些,只是万万没有想到五老爷当天傍晚就派人送了几匹绡纱料子过来,当时前来的丫鬟是他身边得宠的,只怕也是通房丫鬟。” “表姑娘,您怕是做梦都想不到那丫鬟说了些什么,她说要奴婢好好听五老爷的话,五老爷以后定不会亏待咱们的……她还说杜老夫人就算是再疼奴婢,可奴婢只是个丫鬟,就算是那日没有事成,可以后保不齐会有同样的事情发生,难道奴婢以后次次都能躲得过去吗?” “奴婢当时一听这话心都凉了半截,只觉得她这话不是没有道理。” “奴婢不是没有想过去与老夫人说这件事,可按照老夫人的性子……她老人家知道这件事后定是会勃然大怒的,定会找到长房老夫人那边去了,奴婢跟在老夫人身边十几年了,打从四岁开始就在二房当小丫鬟,受了老夫人不少恩惠,也知道二老爷厉害,如今的长房不再是当年的长房,二老爷就算是站在老夫人这边,可他到底是长房的孩子。” “况且当日的事情是在长房发生,若五老爷矢口否认,便是奴婢说什么都是没用的……表姑娘,您说这话奴婢敢和别人说吗?说出来别人会相信吗?” 林妧简直是大跌眼镜,只觉得天底下怎么会有周铭这样恬不知耻的人? 她见着玳瑁说起这话来几次哽咽,连话都说不下去,只紧紧握住玳瑁的手,柔声道:“玳瑁姐姐你别着急,总会有办法的。” 她这下才明白为何上辈子的玳瑁一直不愿意嫁人,又为何最后自尽身亡,如今……好像这一切就说得通了。 只怕上辈子也是有这桩事儿的,那个时候玳瑁估计已经被周铭强占了身子,一个丫鬟被主子强占了身子,不管是谁对谁错,都逃不脱一个死字的,这件事闹开了,不管杜老夫人再疼惜玳瑁,玳瑁的下场也不会变……杜老夫人虽与秦老夫人不合,可到底也得顾及着周家的名声才是。 玳瑁眼泪落个不停。 林妧第一次看到她露出如此神色,想要安慰她,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玳瑁抽噎着道:“奴婢有的时候想,若是奴婢自毁容貌,没长这张脸,是不是就没这么多事了?” 林妧一愣,上辈子她听过太多这样的话,说正是因为她长了一副好容貌,所以才不会安分守己,所以才会被人觊觎……可是,这一切都是那些男人的错,与她们又有什么关系? 她柔声道:“玳瑁姐姐,你可别这样想,错的是五舅舅,并不是你。” “你放心,这件事情我不会对别人说的,咱们好好想想办法,车到山前必有路,这还没到绝境了。” “至于平日里若伯祖母要你去长房……你能推就推,要找旁的嬷嬷过去,实在推脱不了,到时候喊着我陪你一起过去,我就不信了,有人和你一起,五舅舅敢有这么大的胆子!” 这长房幸好出了一个周钧,要不然周家长房只怕就是要完了! 这等棘手的事情若发生在别人身上,林妧说不准不会多管闲事,可发生在玳瑁身上,她只觉自己得帮帮玳瑁。 回去之后她一直在想办法,可思来想去还真没叫她想出什么好办法来,毕竟周铭与玳瑁身份是天差地别,若闹到明面上去,玳瑁依旧逃不了一个死字。 况且秦老夫人在周家有着无上的话语权,所以哪怕是周铭做错了事,她也可以四两拨千斤的把这件事算到别人头上去。 一个主子,一个丫鬟,哪怕杜老夫人再喜欢玳瑁,可玳瑁也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的。 没想到刚过来一天,傍晚时候玳瑁就匆匆过来了,她手上捏着一封信,林妧打开信一看发现里面写着约玳瑁与大花园竹林一聚。 林妧气的不行。 玳瑁平日里是个很有主意的人,如今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忍不住道:“……前几日他派人送来绡纱料子的时候,还附带着一首混诗,他是一点都不知道收敛。” “今日送信来的还是上次那个丫头,那丫头来说若奴婢不去,到时候只怕就是请老夫人身边的人过来喊了,这种事情是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的……” 到时候若秦老夫人真的派人请她,当着杜老夫人的面,难道她还能说不去吗? 周铭这个人可以说是不择手段,连自己母亲都会利用的。 林妧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想了想只道:“玳瑁姐姐,去,为什么不去?不光要去,我还要陪着你一起去,到时候若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出来,有我给你作证,到时候就算是长房那边信口开河,起码老夫人也能站在你这边。” “名声什么的丢了也就丢了,人活着平平安安,顺顺利利才是最要紧的。” 她怕到时候玳瑁会钻牛角尖想不开。 玳瑁看着比自己矮一个头的林妧说这样的话,当即是含泪点点头。 林妧就和玳瑁一起往大花园那边走去,如今天气渐暖,放眼望去,花儿开的都很好,可如今谁都没有心情去欣赏这些。 当林妧刚经过池塘边,却见着周庭瑛正拿着一个树枝拨弄水里的红鲤鱼,隔着老远,她一看到林妧便呵呵傻笑起来,嘴里嚷嚷道:“糕点,糕点,我要吃糕点……” 前两日林妧派了夏瑶送了两盒六坊庴的攒盒过去,是以周庭瑛一看到她就更高兴了,心心念念的只有糕点。 213张狂至极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林妧笑着喊了一声“瑛表姐”,只道:“你自己在这里玩吧,我今日不能陪着你一起玩了,我还有些事了。” 周庭瑛嘟囔道:“妧姐儿,你要去哪里?” 林妧回道:“我要去竹林那边逛逛。” 她这话说的含糊,哪怕对着一个痴傻儿,也不敢暴露太多。 这下子周庭瑛可是不干了,只拽着她的袖子嚷嚷道:“不要,我就要你陪我玩,我们一起来看鱼儿。” 林妧不知道她的手劲儿为何会这样大,试着拽了拽,发现根本就没办法掰开她的手,只能柔声劝道:“瑛表姐听话,等过两天我再叫人送些糕点过来给你吃好不好?今日我的确是有些事情的……” 周庭瑛平日里倒也乖巧,哪怕是林妧看她时并未在高点也不会说什么,可今日却像是铁了心一样,不管林妧说什么她都不松手,只道:“陪我玩,我就要你陪我玩,不准走!” 玳瑁眼里有说不出的担心。 她如今是真的走投无路,她想了想这件事由林妧出面好像也是合适的,借着杜老夫人的面子劝诫周铭几句,说不准周铭知道后也就不敢再缠着她了。 这扬州城的女子那么,烟花之地的伎子,扬州瘦马……一个比一个生的好,为何周铭偏偏要缠着她不放?难道还真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玳瑁也跟着劝道:“七姑娘,您就松手吧……” 周庭瑛只觉得她们俩儿在陪自己玩,一时间是更不舍得松手,说什么都不肯松开林妧的袖子,嚷嚷声儿是越来越大:“陪我玩,我不管,反正你们就是要陪我玩!” 说着,她更是忍不住大哭起来。 她这哭声是又大又响亮,一点都不知道避忌,把附近洒扫的婆子都个吸引来了。 一时间众人凑过来见着是林妧在招惹周庭瑛,顿时看林妧的眼神是怪怪的,附近洒洒的婆子都给招惹来了,不明白这表姑娘为何要欺负一个傻子…… 林妧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只能更加耐着性子劝说。 她们正你一言我一语劝着周庭瑛时,林妧一抬眼却见着周铭从竹林那方向走了出来,想必是听到了周庭瑛的哭喊声,所以这才出来的。 玳瑁一见到周铭,浑身就绷得紧紧的,十分害怕的样子。 若换成寻常人,早就目不斜视的走了过去,可周铭是谁?那脸皮不是一般的厚,见到玳瑁那是眼前一亮,甚至还凑了过来:“哟,这不是妧姐儿和瑛姐儿吗?你们过来赏花吗?” 林妧喊了一声“五舅舅”,她只觉得有些奇怪,不光是玳瑁,就连周庭瑛在看到周铭那一刻,浑身也有些发紧,拽着她袖子的手松了松,她这才把手收了回来:“五舅舅也是闲来无事过来散步吗?” 如今这么多人在这里,她自然不好打开天窗说亮话。 周铭一点都不忌讳什么,那色眯眯的眼神在玳瑁面上流连了好几次,玳瑁样貌长得是一等一的好,她的美与林妧的美并不一样,林妧虽生的极好,但如今也不过七八岁,就算是再美也不过是一团稚气,不像玳瑁身材已有了曲线,有了女人的模样,言谈举止更带着几分妩媚动人。 周铭绕有深意道:“我也是闲来无事四处走走,没想到到在这里碰到了你们,可真是有缘。” 他这话看似是对着林妧说的,可眼神却色迷迷落在玳瑁面上。 他不是不知道玳瑁的心思,可他根本没将区区一个表姑娘放在眼里,是啊,他就是这么猖狂,作为长房秦老夫人最宠爱的儿子,便是他放一把火将这周家都给烧了,秦老夫人也有的是办法替他圆过去,又有什么可怕的? 他想了想,只觉得玳瑁简直是痴心妄想,被他瞧中的女人,别说这个时候搬出来一个表姑娘,哪怕就是把杜老夫人请过来,他一样也是不怕的! 这个玳瑁倒还真是有几分性子! 好! 不愧是他周铭瞧中的女人! 他只觉得这件事是越发有意思了,平日里在烟花之地,那些女子见他勾勾手指头便纷纷凑上前了,他好久没碰上这么有意思的女人了! 想及此,周铭更是似笑非笑道:“玳瑁,可是邀了表姑娘一起过来散步?表姑娘才回到周家不久,这平日里要学的东西多得很,你可别闲来无事攀着表姑娘啊!” 他这话可是带有深意的——林妧回来周家不久,根基不深,可别到时候把林妧也给搭进去了! 玳瑁浑身已经微微有些发抖,眼见着周铭走远,这才颤声道:“他,他怎么能这样?这世上怎么有这样的人?” 单单用无耻二字也不能形容周铭,她恨不得冲上去与周铭玉石俱焚。 林妧紧紧握着她的手,柔声道:“玳瑁姐姐,你别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会有办法的。” 这里不光是她们两个,她怕旁人瞧出端倪来,有些婆子整日闲来无事,嘴碎得很,“反正现在闲来无事,咱们不如陪着瑛表姐玩玩再回去吧!” 她并没有多想,只觉得周庭瑛平日里是孤寂惯了,如今见到她这才舍不得送她放走。 玳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如今她们两个陪着周庭瑛在这里看鱼,周庭瑛满心思都是红鲤鱼,跟着鱼群到处跑。 林妧刚好趁着这个空当儿与玳瑁说了会话:“……我看这件事比咱们想象中还要复杂,明明五舅舅知道你喊我过来是做什么的,可他那样子确实一点都不知道怕的,玳瑁姐姐,只怕咱们还得再想想法子才是……你说五舅母会不会知道这件事?若是告诉了五舅母,有五舅母管着说不准他还知道收敛一二的。” 玳瑁摇摇头,眼神中是说不出的绝望:“之前我也是想过的……当初铭五太太嫁到周家本就是名不正言不顺,这些年五老爷是怎么对她的,大家都是看在眼里,众人明面上称呼她一声五太太,可实际上不知道多少人都瞧不上她,好在她给五老爷生了个儿子,这孩子也得长房老夫人喜欢……要不然她早就坐不稳如今这位置的。” “奴婢也打听过,直说五老爷是整日不着家,铭五太太心里着急的很,派了身边漂亮的丫鬟去书房里给五老爷送汤送水,这大晚上的过去还能是什么心思?无非是想把人留在府里罢了,要是铭五太太当真管事,他们的儿子如何会成这个样子?” 214张老太太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林妧没有接话,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难道这件事真的要闹到杜老夫人跟前那里去吗? 这样一来,只怕长房和二房真的要撕破脸的,这些年顾及着周钧的颜面,杜老夫人与秦老夫人倒不如从前那样剑拔弩张,难道又要因为玳瑁两房闹得不可开交? 林妧只觉得觉得这件事棘手的很,不管怎么样做好像都不是很妥当。 她眼见着玳瑁一日比一日消瘦,却是束手无策,好在这几日周铭好歹是收敛的些,听说在外头又惹了一笔风流债,如今正在外头处理这事儿了。 林妧只觉得还是得找些想办法才是,只是她每日不仅要去小山丛桂那边念书,到了下午还要练字练画,还跟着白薇学习针线,更不算旁的杂七杂八的事情,也是忙得很。 更叫她没想到的是,周庭瑛也跟着添乱起来,经常来找她。 周庭瑛从前很少到二房来,想必是身边有婆子说了些什么的,除去她那小院子和大花园,基本上是哪里都不去的,可到二房珍珠园,周庭瑛却是熟稔得很,好几次都是自己偷偷跑过来的。 人过来了,林妧自然是拿了糕点好生招待她:“……瑛表姐今儿怎么又想着过来了?你可是认识路?” 周庭瑛的嘴里塞满了糕点,含糊不清道:“我认识路,妧姐儿,你忘记了,上次……上次你带我来过的,我知道怎么走。” 林妧摸摸她的头,像哄小孩子一样哄道:“瑛表姐可真是聪明。” “不过以后若是想找我,最好叫身边的婆子带着你一块过来,万一这路上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虽说是在周家不会出什么大事,但是摔了跤或不小心出了什么事儿,那她就罪过大了。 周庭瑛也不知道听懂了还是没听懂,只嘿嘿笑着,继续往嘴里塞着糕点。 原本林妧只以为周庭瑛是偶尔过来,没想到周庭瑛却是来的越来越勤,没过几日已经是变成等着巴巴等在她从小山丛桂回来的必经之路,继而两人一起回去珍珠园。 周庭瑛是乐此不彼,有的时候坐在林妧院子里的秋千上荡秋千,有的时候去看林妧院子里开的正好的牡丹花,甚至连一片普普通通的竹叶,她都能玩上好半天。 林妧想着她无聊,并未说什么,还专程拨了一个刚留头的小丫鬟陪着她一起玩。 可林妧渐渐发现好像有些不对,每当她要出去的时候,原本玩的好好的周庭瑛却有些不对,要么拽着她的袖子不准她出去,要么就是非跟着她一块,可以说是寸步不离。 因为了这件事情,四房的张老太太还专程来了二房一趟。 张老太太向来是个没有主心骨的,今日过来想必也是得四房老太爷授意,一进门便是畏畏缩缩的,当真林妧与周庭瑛的面也是半点当家老太太的样子都没有:“……瑛姐儿这孩子也是个命苦的,从小爹没了娘没了,一直在我膝下长大,我年纪大了身子也不大好,平时也不大有空管他,没想到最后竟得了个痴傻病,真是作孽!” 说着,她更是微微叹了口气:“我原本想着把这孩子送到尼姑庵去养着的,想着受佛祖庇佑,说不准这病也能好些,只是她祖父想着她实在可怜,一个傻子被送到尼姑庵就怕病没好,还叫人欺负了去,索性还是养在四房好,她是她爹娘留下来的独苗,养在四房,四房也不会委屈了她,反正也不差她这一口吃的喝的。” 林妧听闻这话,下意识皱了皱眉——张老太太根本就不在意周庭瑛,若她在乎这个苏宁而,只怕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张老太太并未察觉到她面上的不快,笑着扫了她一眼:“……只是没想到这孩子怎么就和妧姐儿投缘了,我也和她身边的婆子说过,要她们好好把瑛姐儿守着,可那些婆子们直说平日里是盯着瑛姐儿的,只是瑛姐儿但凡逮到机会就往妧姐儿这里跑。“ “实在是我想的不周到……二嫂您放心,我这就多拨几个婆子照看瑛姐儿,若是实在不行,就她关在院子里好了,一定不会再叫她乱跑的。” 杜老夫人并不喜欢张老太太,她这个四弟妹一张口就是四房老太爷怎么怎么说,好像自己没有主心骨似的,如今只淡淡道:“我知道你们都嫌弃瑛姐儿是个傻子,可难道她愿意自己变成这样子不成?她愿意往二房来,我这个当伯祖母的自然也不会说什么。” 说着,她的眼神落在林妧面上:“只看妧姐儿怎么说,瑛姐儿如今日日呆在珍珠园,妧姐儿下午要练字要画画,我只担心瑛姐儿打扰到她了。” “妧姐儿,你说了?若你觉得不妥,到时候就让你叔祖母多拨两个婆子守着你瑛表姐,也免得你下午没办法好好念书画画。” 林妧笑着摇摇头,道:“不必了,伯祖母和叔祖母有所不知,瑛表姐平日里虽都是在我院子里,可是也并没有调皮捣蛋,大多数时候都是由夏瑶和一个小丫鬟陪着她一起玩,或者是瑛表姐乖乖坐在那里吃糕点,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一出院子她就非要跟着。” “不过不碍事的,瑛表姐若是日日被关在屋子里,只怕也不太好,叔祖母,您就别把她关起来了。” 她觉得周庭瑛实在是可怜,祖父不疼祖母不爱的,若是日日被关在屋子里,只怕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张老太太如释重负道:“妧姐儿可真是个好孩子。” 这话是真心夸赞还是虚情假意,林妧就不得而知了。 杜老夫人扫了一眼站在林妧身边乖得不得了的周庭瑛,只想到当初周庭瑛并未痴傻的时候,忍不住道:“瑛姐儿这病……你们没有请大夫过来看看吗?从前多好的一个孩子,模样漂亮,人又听话懂事,好端端的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对于四房张老太太办事的能力,她很是怀疑。 215装傻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张老太太说起这个孙女,面上也是带着几分怜悯:“请了,怎么会不请大夫?瑛姐儿是我一手带大的,我自然也是心疼她的。” “说起来这件事来……也是快两年了,好端端的瑛姐儿就突然变得痴了傻了,谁人过去她都不认识,这大夫不知道瞧了多少,像扬州城有名的孙大夫陈大夫还有这江南的名医都请遍了,可瞧来瞧去都瞧不出个名堂,只说她这是脉象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我就不明白,这好端端的人怎么就痴傻了?后来还是孙大夫说可能是受了怎么惊吓,或者是受神魔所扰……咱们周家能受到什么惊吓?” 说着,她又是长叹一口气:“因为这件事老太爷也说我的不是,说我没有把瑛姐儿照顾好,可我平日里管着四房这一大摊子事儿,下头那么多孙子孙女,总不能时时刻刻把瑛姐儿拴在裤腰带上吧……” 她絮絮叨叨说着无,非说自己怎么难怎么不容易。 杜老夫人一听她这话就直皱眉头,若说难若说不容易,这五房几位老夫人老太太就属张老太太想的最开,是诸事不管,整日这戏班子一日日往四房请,堂会是一日日往四房请……她又能操什么心? 有些话当着晚辈的面,杜老夫人肯定是不会说的,只道:“我倒是记得杭州有位名医府最擅长这些病症,这人与老二倒是有几分交情,待会我写信给老二,让老二帮着写封介绍信,若是能让他过来给瑛姐儿瞧瞧那是最好不过……好端端的一个姑娘实在是可惜了!” “既然妧姐儿说了没关系,那我看就不必将瑛姐儿关起来了,好好一个孩子整日关着,也是怪可怜的,说不准还会加重她的病情。” 张老太太只站起身说是,她嘴里口口声声说多喜欢周庭瑛有多照顾周庭瑛,可打从她进来后,从始至终也没看过周庭瑛几眼。 等着她老人家离开时只拉着周庭瑛的手道:“瑛姐儿,要听话,可别惹你伯祖母和妧姐儿生气。” 周庭瑛显然对张老太太没什么感情,只抽出手来,自顾自的玩着手中的帕子。 张老太太倒也不在意什么,转身就走了。 等着张老太太走了,杜老夫人又要丫鬟给周庭瑛端些糕点上来:“……这容易发胖的糕点以后就不要上了,可以多上些酸枣糕、茯苓膏这些美容养颜的,这平日糕点吃多了,到吃饭的时候就吃不下,她如今什么都不晓得,这下头的人就得多尽些心。” 林妧笑着称是,只道:“伯祖母,您可真是菩萨心肠。” 杜老夫人拍拍她的手,道:“不是我菩萨心肠,是你菩萨心肠,除非你来我这里瑛姐儿才会跟着你一起过来,也麻烦不了我什么,倒是日日麻烦你。” “平日里你要是约了旁的姐妹去吃饭说话,若是瑛姐儿不听话就将她送到我这里来,我看四房的人一个个把她说的那么难堪,说她不懂事,对下头的丫鬟婆子非打即骂……如今看来都是下头那些人不愿意尽心伺候罢了,这瑛姐儿多乖啊!” 周庭瑛被点到名,似乎是察觉到什么,冲着杜老夫人捏嘴一笑。 这一笑看的杜老夫人心都化了。 接下来周庭瑛是更无拘无束起来,等着到了暖春时候,不仅是日日踩着点过来,还把自己喜欢的拨浪鼓和虎头娃娃这些小玩意一并带了过来。 不过她也是听话,每次林妧在画画或写字的时候,她都是安安静静的。 这一日林妧正抄佛经歇息时,抬起头见周庭瑛正把一个个虎头娃娃从大到小摆在院子的青石板上,那模样很是虔诚,旁边还有个小丫鬟陪着她一起,两个人玩的也是开心。 白薇站在一旁笑道:“奴婢有的时候就在想,这七姑娘多乖呀,就像是没有痴傻似的,这寻常的傻子可不管什么时候想闹就闹,想哭就哭……奴婢昨儿还和夏瑶说起来了,说是七姑娘在姑娘画画或练字的时候好像一次都没有吵闹过。”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林妧透过窗户去打量起周庭瑛来,周庭瑛正在院子里玩一把九环锁,这九环锁一向复杂,连林妧都要花费好长时间才能解开,更不用说周庭瑛了。 她只见着周庭瑛拿着九环锁砰砰摔在地下,似乎想把它摔开,嘴里更是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 林妧笑了笑,道:“我是听人说过的,有些高门大户里的夫人,太太不喜欢庶子,庶子刚生下来便会被变着法子折腾死,那些姨娘或者嬷嬷就让孩子装傻,等着孩子装傻到十几岁,能够在府里站稳脚跟这才请个名医医好他的痴傻病,这也是一种自保的办法……” 说着,她更是若有所思起来:“只是瑛表姐第一不是儿子,是个姑娘而已,这四房待姑娘向来像个玩意儿似的,等着及笄之后准备一份嫁妆就算是完事了,难道还能碍得了别人的事儿,挡得了别人的路?” “瑛表姐是八舅舅独女,八舅舅所有的银钱都分给了九舅舅,留给她的只有过世八舅母的嫁妆,八舅母嫁妆也没多少,根本不足以被别人惦记……况且四房上下被四房老太爷治理的井井有条,滴水不漏,谁会去害她?” 她只觉得这个理由有些站不住脚。 但仔细回想着这些日子周庭瑛的行径,好像的确是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周庭瑛……的确是有些时候表现的太过于懂事。 白薇笑了笑:“倒是奴婢多想了。” 她见着林妧再次提笔,则悄无声息退了下去。 林妧想着方才白薇的话,却是心事重重,忍不住透过窗户看向院子里的周庭瑛。 方才陪周庭瑛一起玩的小丫鬟应该是去厨房给她端茶水了,院子里就剩下周庭瑛一个人,周庭瑛面上也没有方才非解开九环锁的固执劲儿,只漫不经心拨弄着九环锁,眉眼间的神色都是淡淡的。 林妧当即心里一跳——难道,瑛表姐当真是装傻的?那她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216我不会害你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林妧只以为自己看错了,等着下一刻小丫鬟端着茶水出来哄周庭瑛喝的时候,她面上神色又变成了之前的样子,小丫鬟自然是好一通哄,她这才乖乖喝下蜂蜜水…… 林妧是彻底没有心思写字了,只放下手中的狼毫笔,忍不住思量这件事来,一个傻子在四房的日子并不好过,按理说一个姑娘的日子该比她现在的日子好过多了。 这一下午,她都在书房里观察着周庭瑛是否有不对劲的地方。 从前是她没往这方面想,所以很多时候周庭瑛露出了马脚她也并未在意,如今心里有了怀疑的种子,再去看周庭瑛好像就有些不对劲的地方来。 比如,周庭瑛不经意间露出的疲态,一个十二三岁的姑娘装成傻子的样子还是很累的,比如,周庭瑛趁着无人时喝起甜的发腻的蜂蜜水直皱眉,又比如,周庭瑛无人时还会拿帕子擦去自己手上的尘土……从前可不会有人偷偷在角落里观察这些的。 林妧知道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事,她不知道周庭瑛为何这样,但是,她想帮可怜的瑛表姐。 她只要白薇将周庭瑛喊进来,更是放出话来要白薇在门口守着,没有她的吩咐,谁也不能进来。 周庭瑛进来的时候一张小脸上,一双手上都是脏兮兮的,林妧拿着帕子细细替她擦脸和手,柔声道:“瑛表姐,我教你认字好不好?” 周庭瑛高兴的直拍手,乐呵呵道:“好啊好啊,我要认字,我要念书……” 林妧提起狼毫笔在澄心纸上写了几个字,一个字一个字教她:“瑛表姐,这个字念‘我’,这个字叫‘不’,这个字是‘会’,这个字是‘害’,这个字之前应该有小丫鬟教过你的,叫‘你’,这几个字连起来就是‘我不会害你’,瑛表姐,你懂得这几个字其中的含义吗……” 我不会害你。 正拍着巴掌重复这几个字的周庭瑛身子一绷,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她只觉得平日里做的很好,哪怕在四房老太爷跟前也从未露出过端倪,一时间被人猜出自己是装傻,有些慌了神。 见她如此神色,林妧知道,周庭瑛就是装傻的。 林妧只道:“瑛表姐,你为何要装傻?” 周庭瑛没有接话。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林妧的声音是越发柔和,轻轻握住她的手道:“瑛表姐,你要是觉得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愿意说也不要紧的,你放心,我会替你保守秘密,不会告诉别人的。” “只是你这样子装傻也是怪辛苦的,反正你平日里下午都是在我这里,不如就和我一起呆在书房里,也就不用装的这么辛苦了……” 她无心去探究别人内心里的秘密,她虽不解周庭瑛为何要这样做,但她尊重周庭瑛的选择。 周庭瑛苦笑一声,淡淡道:“我装傻两年多的时间,没想到被你看出来了,妧姐儿,你还是别问的好,我这样做有我的原因,反正你只要记得,你要离周铭远远地。” 林妧皱皱眉:“这是为何?” 她是很少见到五舅舅周铭的,平素在长房也是会偶尔碰见他,每次身边都是一大群人。 周庭瑛低声道:“反正你记得我的话就好了,我不会害你的。” 她成了傻子两年多的时间,不知道有多少人曾见过她,大多数人见着她都是一脸嫌弃,包括她的祖父祖母,唯有林妧对她好,想着帮她,她自然该投桃报李才是。 林妧应了一声好,继而道:“那以后就这样好了,每天下午你就和我一起,你有没有喜欢看的书?我记得伯祖母曾和我说过,你很聪明,原先也是擅长诗书的,就连三舅舅都曾夸过你文采斐然……你把你想看的书名告诉我,我要白薇替你寻几本回来,到时候就说我想看。” “还有,你是想一直这样装傻下去还是说过几年这病渐渐好了?上次在伯祖母跟前你应该也是听到了的,伯祖母说想要给你请个厉害的大夫回来。“ “我觉得你一直呆在四房也不是很好,如今四房叔祖父还在世,你的日子都不大好过,若以后等着九舅舅掌管四房,只怕你的日子更不好过,我觉得还不如你的病渐渐好起来比较好,也免得一直呆在这个地方……当然,这只是我的想法,具体要怎么做,你自己心里肯定是有主意的。” “妧姐儿,谢谢你。”周庭瑛面上露出几分淡淡的笑意来,她神色清明之后,当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胚子,只低声道:“我还是继续装傻好了,若是我的病治好了,到时候肯定是要被祖父当成棋子嫁人的。” “我那三个姑姑落得什么境地,你应该也听说过的,当初是你外祖父管着周家庶务,我祖父见海上生意赚钱,把我那三个姑姑嫁到福建铺路去了,后来没成,我祖父再也没问过我三个姑姑的死活。” “其中有个姑姑当年十六岁,嫁给了一个五六十岁的鳏夫,三年前那个男人死了,我姑姑的日子更难,说是在家中都吃不上饱饭,写信回来想请我祖父出面撑腰,如今周家出了阁老,出了状元郎、探花郎,只要我祖父愿意出面,那些人不说尊敬我姑姑,起码不敢像从前一样再践踏她的。” “那些人就是见着我姑姑娘家不管她,所以这才敢这样子的……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情,可我祖父直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我那个姑姑是死是活与他有什么关系?” “我祖母倒是哭过几次,可根本不敢去我祖父跟前哭,只托人捎了些银子过去,见自己想管也管不了,索性也就不再关了……你说,这一桩桩事儿像是人做的吗?” “我的痴傻病要是好了,只怕也会像那几个姑姑一样,落不得什么好下场,还不如在周家,虽说备受其辱,却能有口吃的喝的……况且,如今我早已不是完璧之身,若真嫁了人,只怕第二日祖父就会送来白绫一根,要我自我了断算了。” 217两年前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林妧从前是听说过四房的那些事儿的,但她万万没想到四房老太爷对自己的亲生骨血都能这般淡薄……不过,更叫她没听懂的是最后一句话,什么叫做不是完璧之身? 这几个字的意思她都懂,可串在一起,她就有些不懂这话的意思了。 林妧惊愕看向周庭瑛:“瑛表姐,这……” 这两年多的时间来,周庭瑛早已见惯了形形色色的目光,早已习惯,只点点头道:“对,我并非完璧之身,所以我才叮嘱你离周铭远些……这也是我这些日子为何时时刻刻盯着你的缘故,你想要帮别人是好事,可前提是你要有自保的能力,就怕到时候没能帮衬别人,反倒把自己搭进去了。” 不是完璧之身? 离周铭远些? 林妧一个激灵,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心里的猜想:“难道……这件事与他有关系?” 说起来,两人虽隔着房头,但周铭也是周庭瑛的六伯父,这,这不是乱lun吗? 她早就知道周铭无耻,却万万没想到周铭能无耻到这个地步。 周庭瑛点点头,先前她在大花园池塘边玩,见着周铭走进了竹林里,接着林妧和玳瑁又要进去,她就是怕林妧出了什么事儿,所以那天才会哭天喊地不要林妧进去……当初她被周铭玷污的时候,也不过十岁而已,周铭这种人,又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林妧也想到这里来,呢喃道:“怪不得,怪不得你那日不要我去竹林……可是瑛表姐,若这样说来,玳瑁姐姐岂不是危险了?” 两年多以前的事,周庭瑛已不愿灾再去回想,每想一次就会痛心一次,那个时候也是在竹林……她是四房的嫡长孙女,虽平日里也是得祖父祖母疼爱,但小小年纪的她还是会思念故去的父母。 她向来懂事,自己所在的院子离大花园竹林又近,所以每当她心情不好的时候总是会躲在竹林里偷偷抹眼泪。 那一日她照旧过去,正哭的伤心,没想到身后却传来了踉踉跄跄的脚步声,她转身一看,是长房的六伯父,当即就福了福身子,请安之后就想要离开。 可周铭好像喝多了酒,浑身都是酒气,更是拽着她的手不叫她走,更是把她压在满是落叶的竹林里,嘴里说着什么“长得可真好看,叫六伯父好好疼疼你”,“原先你娘活着的时候我就馋她,没想到你娘命短,年纪轻轻就死了……今儿你也是一样的”之类的话。 她尚未到十一岁,并不知道周铭这是要做什么,却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事儿,当即她哭着喊着,可正午的大花园丫鬟婆子们都去休息了,根本就没人过来,她只觉得身下一阵阵刺痛来袭,不知道过了多久周铭这才瘫倒在她的身上……她什么也顾不上,整理好自己的裙子忙跑了回去。 那时候的她极了,想要去找祖母,可真等着回去之后却想起来不能这样。 若是告诉了祖母,祖父肯定也会知道的,那时候二伯父刚擢升不久,就是她远在扬州城都知道有二伯父,以后这长房怕是比二房还要荣耀,祖父刚刚掌管周家庶务没几年,肯定是不愿意在这个关头得罪长房的。 周庭瑛害怕得很,若这件事闹开,到时候祖父为了息事宁人,肯定会秘密要了她的命。 可就算是她什么都不说……酒醒之后的周铭又何尝会放过她? 没什么比死人更加牢靠的。 周庭瑛想着母亲临终前对自己说的话,想着不管再苦再难都要活下去,只想出一个法子来——那就是装疯。 到了傍晚时候她就疯了。 那时候周铭的酒已经醒了过来,还派丫鬟来看过她,她猜测那时候周铭也是派人来四房打听打听情形的,后来见着她“疯了”,还专程拨了个大夫过来探探虚实…… 想起两三年前的事,周庭瑛依旧做不到心平气和,声音微微有些发颤:“妧姐儿,你护不住她的。” “周铭比你们想象中更加无耻,他但凡是有点羞耻之心,那日在大花园就不会凑过来的……最好的办法就是求到二房伯祖母跟前,请她早些将玳瑁嫁出去。” 林妧想了想,并不认同这是个好法子:“瑛表姐,你想过没有,按照五舅舅那性子,到手的鸭子飞走了,他如何会轻易罢休?如今在周家,他到底是要顾及一二,若是玳瑁姐姐嫁出去了,到时候没人护着他,岂不是任由着他胡作非为?况且,玳瑁姐姐如今也不想嫁人。” 她们这样做简直就是助长周铭的气焰。 她想了想只道:“不过不要紧,我听人说这几日他在外头占了个民妇,那妇人受了侮辱投井自尽了,那妇人的丈夫如今日日想着替自己的妻子报仇,只怕他这一阵有的忙,应该暂时顾不上玳瑁姐姐的……车到山前必有路,说不准到时候还有别的办法,我与玳瑁姐姐说,这几日她就不要一个人单独走动,免得有危险。” 周庭瑛点点头:“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林妧只觉得这件事比自己棘手多了,从前她只想着让玳瑁平安无事就好,至于周铭……不管怎么说都是她的长辈,他愿意怎么着就怎么着吧,可如今她只觉得气愤,非常气氛,想着巴不得周铭被关起来才好。 可她也知道自己这不过是痴心妄想,官场上皆是官官相护,吴大人年纪轻轻就坐到了扬州知府的位置上,不光是吴家出了力和他自己有才学,与他很会为人处世也有一定的关系。 更别说如今吴蕙心马上就要嫁到周家长房去了,这周铭就是吴蕙心的公公,吴大人多得是办法让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 林妧只觉得很是头疼,晚上躺在床上是翻来覆去都睡不好。 翌日一早起来她整个人是昏昏沉沉的,正用着早饭了,夏瑶就匆匆走了进来,只道:“姑娘,京城淮阳王府来人了。” 218小奶猫儿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这几日林妧听到匪夷所思的消息实在太多,就算是夏瑶这个时候进来与她说太阳打从西边出来,她也觉得没什么好惊讶的。 当即她只皱了皱眉头:“淮阳王府那边来人了?他们来人做什么?是去长房那边还是去伯祖母那边了?” 自淮阳王妃去世后,算起来,她已经有一个多月没听到淮阳王府的消息了,就算是听人说起也是感叹两句淮阳王妃真是命苦之类的话。 夏瑶摇摇头,只道:“方才长房那边有人送去了东西,老夫人那边也有人送去了东西,说是淮阳王谢谢当初周家长辈照顾小王爷的谢礼,因这些日子淮阳王府一直忙着故去淮阳王妃的丧事,所以东西送来晚了……这也没什么稀奇的,可方才有个人过来说受了小王爷的嘱托给姑娘您送东西过来的。” 这话她怎么琢磨怎么有些不对劲,这话好像她们家姑娘与小王爷之间有些什么似的:“奴婢早上起来的早,也听人说过,说是淮阳王府的那些人都穿着褐布衣裳,因是北方人,一个个生的高大,看着很有精神……但方才寻过来的那人穿着玄黑色的衣裳,走路的时候一点声音都没有。” “奴婢问他送什么东西过来,若是不要紧的东西奴婢可以帮着转交,可他却说小王爷吩咐他一定要把东西交到您手上来,奴婢怕不对,所以前来问问姑娘您。” 因事关重大,别说是她,就连魏嬷嬷和白薇都不敢随便拿主意的。 林妧虽觉得奇怪,可还是在偏厅见了那人。 前来的这人还真是与夏瑶说的一样,穿的玄黑色衣裳,走路很快,但却是一丁点声音都没有,应该是个功力很深的练家子,走进来的时候他手上提着个竹篮子,竹篮上头搭着一块黑色的布,根本就瞧不见里面装的是什么。 不过……这东西既然是用竹篮装过来的,应该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吧? 林妧忍不住想。 可她见着眼前这人小心翼翼的样子,又有些拿不准主意。 来人上前行礼,不卑不亢道:“小的十七,见过林家姑娘,这才小的过来是受小王爷嘱托把这东西给您送来的,还请林姑娘过目。” 林妧点点头,白薇就上前接过那竹篮子,拿开上头的黑布却是发出一声惊呼——哎呀,是两只小猫儿! 她把竹篮递到林妧跟前去,林妧一看,还真是两只胖乎乎的小奶猫,一黑一白,白的浑身雪白,唯独下巴上有一点黑,黑的却不是纯黑的,背上长着虎斑纹一样的纹路,两只猫都圆滚滚的,因竹篮上头的黑布骤然被揭开,睡得正香的两只小奶猫儿似有些不满,软绵绵叫了一声,接着黑猫儿又翻了身继续睡了过去,白猫儿则抬起头,圆溜溜的眼睛到处看。 林妧的心一下子就化了,“这两只小奶猫可真好看啊!” 白薇受了林妧的吩咐,去年就想寻摸两只小奶猫儿养在院子里,只是找来找去都没找到好看的,如今忍不住赞叹道:“对啊,奴婢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猫儿了!” 这个名叫十七的人并不是淮阳王府的护卫,而是跟在许拓之身边的暗卫,如今将手中的竹篮子交出去只觉得浑身上下这才轻松了。 七天之前,清风大人找到他说是小王爷有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交给他去做,需要他去扬州城一趟,当即他是信心满满,只觉得肯定是当初在扬州城时有人冲撞了小王爷,所以小王爷派他去杀人灭口……他是信心满满,他之所以叫这个名儿是因为在小王爷身边的一众暗卫中,他的武力值也就排的上十七,为此他一直很是懊恼,觉得自己这辈子在小王爷跟前没有出人头地的机会。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是金子总算是会发光的,十七只觉得自己总算是熬出了头。 只是他做梦都没有想到,清风大人将两只小奶猫儿交给他,这也就算了,还说若是这两只小奶猫儿若在路上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也就不用回来了。 当时,他就傻了。 可这是他第一次单独完成小王爷交代下来的任务,就算是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说不去。 但他万万没想到叫他傻眼的事情还在后头,小奶猫怕冷又贪吃,这一路上他简直是像照顾祖宗似的照顾这两只小奶猫,每到一处,那些小二见他问他“客官,可是要住店”,他来不及说上别的,只急匆匆问道:“你们这里可是有羊乳?” 小奶猫除了羊乳什么都不能吃,娇贵得很。 这一路上他是饱受众人歧视的目光,只怕众人怎么都想不到他一个大男人有喝羊乳的习惯。 最开始他还解释一二,后来……算了,他都懒得解释了。 为了这两只小奶猫,他付出了太多太多。 许拓之养的暗卫向来是不苟言笑,可如今十七说起话来脸上隐隐带着笑,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可见这笑容是发自真心的:“……小王爷说了,若是单独将这两只猫送过来怕有人会说闲话,索性便安排了人也送些东西过来周家,既然林姑娘喜欢这两只猫,那小的即刻就回去复命好了。” 他隐隐觉得这位林姑娘在自家小王爷心中的分量不一般,又是寻猫儿又是拨这么多人过来送东西,他临走之前清风大人还不忘交代他一定不要擅自行动,若自己先到了扬州城也不能冒冒然登门,得等着淮阳王府的人一起上门。 林妧高兴坏了,压根没把他的话听进去,拿手指头轻轻戳了戳白猫儿肉嘟嘟的身子,白猫儿似乎很是不满,软绵绵瞄了一声。 她忍不住道:“这是什么猫儿?我从前都没有见过,它们的毛好像比寻常猫儿长一些,眼睛也是又大又圆,脸盘子也是大大的……比寻常猫儿好看多了。” 这可把十七问住了,清风大人没与他说这些,他自然也是不懂的:“这……小的就不知道了,好像是这两只猫儿是从西域一带寻来的,并不是大燕朝的品种,说是千金难求,小王爷为了寻这两只猫狠费了些功夫。” 219胖虎和雪球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这是自然的! 林妧上辈子刚嫁给许拓之的时候曾跟着他进宫过一次的,深宫寂寥,后宫的妃子也有养猫的,她曾见过有位娘娘养的也是只浑身雪白的鸳鸯猫儿,远没有许拓之送来的这两只猫儿品相好。 紫禁城是天下最尊贵的地方,连后宫妃嫔的没寻到这样好看的猫儿,许拓之找到这两只猫儿也是不容易。 林妧心里说不出的感受。 当日她出面帮着许拓之说服庞鹿前去京城,不过是随口一提请许拓之帮她寻摸两只猫儿,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许拓之还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不管是上辈子也好,还是这辈子也罢,好像许拓之都是这样的性子,答应了别人的事断然没有食言的道理。 十七见上首的林妧上一刻还是兴高采烈的样子,可下一刻又变成了心事重重的模样,只觉得不对……这姑娘家的心思还真是难猜,他只道:“这两只猫娇贵,清风大人说林姑娘最好请了妥帖的人照顾,平日里要注意给这两只猫保暖,现在它们还小,日日要喝羊奶,等着大些了就要日日开始吃肉的,三个月过了则可以开始吃肉糜……” 唯有老天爷知道他每天晚上睡觉之前就把这些话背一遍,生怕忘记了。 这可比背剑谱难多了! 林妧点点头,她恨不得亲自照顾这两只小奶猫儿才好:“……你们家小王爷最近可还好?” 这……十七不知道该怎么说,当着满屋子仆妇的面他都没好意思说,就他这身份根本就没见过小王爷几次,每次都是与清风大人打交道的,自然不知道小王爷最近可还好。 他如今有些不好意思道:“小的很少看到小王爷,不过倒是听清风大人说起过最近小王爷心情不是很好,王妃娘娘去世了,小王爷如今在淮阳王府待的时间少,大多数时候都是去了康府。” 至于旁的他不知道,当然,就算是他知道也不会多说的。 林妧若有所思,想着上辈子淮阳王妃是病逝的许拓之最后都变成了那个样子,这辈子淮阳王妃自尽身亡……只怕对许拓之的打击更大。 她有些不死心道:“小王爷可有送信过来?” 许拓之先前还挺喜欢给她写信,回去京城的路上都给她写过两次信。 十七摇摇头:“小的并没有接到通知说要把王爷给您的信带过来。” 那就是没有了! 林妧不知道还能再问些什么,只道:“多谢你了。” 说着,她更是示意白薇给十七一个封红,如今虽说是春天,天气还不错,但带着两个小奶猫,只怕一路上也是费了不少心思。 白薇拿了个装着二十两银子的封红要递给十七,可不管她怎么说十七都不肯收,十七最后更是道:“若是清风大人知道小的收了林姑娘的钱,只怕小的也不必回去了。” 淮阳王妃一向是规矩森严,更不必说他们这些暗卫,那是规矩更多。 林妧倒没有再勉强,毕竟许拓之一向出手大方,对跟随自己出生入死的人一向不会出手小气。 不过……林妧倒是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只道:“那你是跟着淮阳王府的人一起回去,还是先行回去?” “小的这就要回去了。”十七的态度十分恭敬,只道:“当时奴婢之所以跟着淮阳王府的人一起过来就是怕有人说您的闲话,如今该送的东西已经送到了,小的就要回去复命了。” 他也无心在扬州城多呆。 林妧斟酌着该怎么开口,如今是她也好,还是周庭瑛亦或者玳瑁也好,身边都没有可用的人,如今这可真是她正打瞌睡了,许拓之就送了枕头过来了:“如今我碰上了一些棘手的事情,不知道该怎么办,可否请你留在扬州城帮帮我?” 这……十七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他虽不知道林姑娘碰上了什么难事,但他知道林姑娘与自家小王爷是朋友,也不敢一口回绝,只道:“小的不敢冒冒然答应林姑娘,毕竟小的不知道小王爷和清风大人那边会不会答应让小的留在扬州城,还请林姑娘稍等一两日,小的这就飞鸽传书送回京城,差不多明日下午就能接到回信,看小王爷怎么说。” 因春天天气好,信鸽一来一往也是挺快的,所以耽搁不了多长时间。 林妧忙与他道谢,要白薇带着十七去客房。 她想着自己如今虽没有计策,可有人帮自己也是好事,况且许拓之身边的暗卫……办事一向是很靠谱的。 等着十七下去之后,林妧认认真真打量起这两只小奶猫,方才还昂着头四处打量的小白猫如今打了个哈欠,又窝在小黑猫旁边呼呼睡了起来。 林妧见它们俩儿像两个肉团子一样,嘴角忍不住微微翘起:“……得给它们俩儿取个名字才是,总不能一直小黑猫小白猫的脚吧,怪不好听的!” 白薇忍不住点点头。 林妧向来对身边的人亲和,如今魏嬷嬷和一些丫鬟也都凑上前来,忍不住七嘴八舌道:“对啊,得给他们取个好听的名字!”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落在林妧面上,显然是很期待的。 林妧想了想,指着小黑猫儿道:“它就叫胖虎吧!” 说着,她的手指头又落在小白猫儿身上:“它就叫雪球吧!” 白薇:…… 魏嬷嬷:…… 一众丫鬟:…… 这名字未免起的太随意了些! 有个叫雨竹的小丫鬟忍不住道:“姑娘,叫踏雪都比叫雪球好听些了……” 雪球这名字怪土气的! 魏嬷嬷连忙冲她使了个眼色——这主子说话,哪里有丫鬟多嘴的道理? 林妧却不以为意:“都说取了贱名儿好养活,这名字越不好听,它们越是能平平安安长大。” 那个叫雨竹的小丫鬟忍不住道:“那这名字怪好的,胖虎和雪球一定能平平安安长大的。” 如此一来,这两只猫儿的名字算是定下来了,一只叫做胖虎,一只叫做雪球,这名字取的虽随意,但也是挺配它们的。 220好帮手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等去了小山丛桂,林妧心里都还惦记着这两只猫儿,曾先生见她难得这样心不在焉,还皱了皱眉头,若非看她平日里乖觉,只怕是要打她板子的。 林妧一从小山丛桂回去,就巴巴赶过去看两只小猫儿了,胖虎和雪球喝了羊乳,如今正在魏嬷嬷给它们准备的竹筐里撒欢了,魏嬷嬷给它们准备的是一个大大的浅浅的竹筐子,竹筐里头用棉絮,细布缝了起来起来,软乎乎的。 胖虎和雪球在里头这里跑跑,那里瞧瞧,很是好奇的样子。 林妧献宝似的把两只猫儿带着给杜老夫人也瞧了瞧,杜老夫人平日里只喜欢侍弄花草,对小动物向来不甚感兴趣,可如今见了这两只小奶猫也直说好看:“……这两只小猫胖乎乎的,一看就是能吃能睡的,如今长得这么好看,也不知道长大了会长成什么样子。” 林妧却对这两只小猫儿很有信心,笑着道:“都说三岁看老,这小猫儿也是一样的,小时候长得好看,长大了也不会丑到哪里去的,这两只小奶猫还是一公一母,说不准长大了还能生下更可爱的小奶猫儿来,到时候我送两只养在您身边。” “你这孩子……”杜老夫人点着她的额头,没好气道:“怎么,怕我讨了你的猫儿过来,一开始就把话说在前头?放心好了,我可不喜欢这些小畜生,别把我的花儿都给糟蹋了。” 她老人家嘴上虽说着埋怨的话,可眉里眼里都是笑意:“况且三岁看老这话是这样用的?这明明是用来形容人的,却被你拿来形容猫儿……” 她们祖孙两人就着着胖虎和雪球说了几句,杜老夫人这才说起淮阳王府的事情来:“……今儿来的是淮阳王府的大管事,他嘴上虽没说什么,可我听着这淮阳王府的情形也不大好,小王爷这孩子倒是个好的,只是小小年纪怎么就遇上了这种事儿,真是造孽啊……” 林妧也是这样想的。 她忍不住想这京城里的许拓之不知道怎么样了。 到了第二天傍晚,十七就过来找她了,神色虔诚:“清风大人说小王爷也说了,让小的在这里尽心尽力替林姑娘办事,什么时候您姑娘说准小的走了,小的这才能回去。” “今日淮阳王府的人就已经走了,小的若一直住在周家会惹人疑心的,小的在外头寻摸了一个客栈,离周家不远,就是隔壁巷子的那间,林姑娘要是有什么吩咐,直接派人去那里找小的就行。” 林妧笑着道谢,继而道:“……我听人说过京城里有些人养的暗卫,你应该就是小王爷养的暗卫吧?有些人擅刀,有的人擅剑,有的人擅弓,有的人擅弩,只是不知道你擅长些什么?” 上辈子她只知道许拓之养了有暗卫,且养的不少,但别说像十七这样的人,就连清风她都只听说过没见过。 但她记得听许拓之也说过,这些人都是各司其职的,各自有擅长的本事。 十七有些不好意思道:“小的最擅长的就是轻功,可以说是来无影去无踪,脚程很快,要不然清风大人也不会派小的来给您送猫儿了。” 说着,他更是道:“不过林姑娘放心,小的也擅长功夫的,寻常人根本不是小的对手。” 他怕林妧瞧轻了他,与小王爷说要换人,那他可真是丢脸丢到奶奶家去了。 轻功很好? 那这个十七就更符合林妧的要求了,她只要白薇守在门口,怕别人听到他们的谈话:“……我想请你帮我去打听打听周家长房的五老爷周铭,我听说他这些日子在外头犯了官司,能不能打听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最好能拿到他的那些罪证。” 十七并未多问,他已养成了规矩,这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没有多问的道理。 当即他应了一声便下去了。 不得不说许拓之调教出来的人,当真是办事的一把好手。 没到两天,十七就悄无声息潜到了珍珠园,连魏嬷嬷等人都没惊动。 当时林妧正在屋子里逗弄胖虎和雪球,两只小猫儿来这儿没几天,是一点都不怕生,把它们放在地下,它们就跌跌撞撞的到处乱跑……十七突然出现,把她吓了一跳。 十七忙道:“打扰林姑娘了,小的都已经查清楚了。” 林妧忙道:“说说,都查到些什么了?” 十七正色道:“周家长房五老爷周铭一个月前在外头强占了民女,那女子的夫家姓赵,是个小酒楼的管事,旁人都叫她赵嫂子,赵嫂子虽年逾三十,但长得十分出挑。” “一个月前周五老爷无意中见到了赵嫂子,喝多了酒,就把赵嫂子拉到了后院抢占了……赵嫂子那个时候腹中已怀有孩子,后来周五老爷前脚刚走,后脚她就不堪受辱投井自尽。” “赵掌柜只说要去报官,只是他前脚刚去了衙门,后脚就被吴大人下令给抓了起来,关了一个月,将赵掌柜也打了个半死,前几日才把他放出来……周五老爷已经安排了人与赵掌柜商量,说是商量,实则却是威胁,说赵家还有几个孩子嗷嗷待哺并未长大,说给赵掌柜五百两银子,以后这件事情就当做没有发生过。” “那赵掌柜与赵嫂子感情十分要好,听闻这话开始是不答应,可周五老爷派去的人能言善道,口口声声说要他就算是不为了自己着想,也得为几个孩子着想,如今小的看赵掌柜的那样子怕是有几分犹豫了。” 林妧想了想,只觉得赵掌柜妥协好像也是被逼无奈,问道:“赵掌柜有几个孩子?” 十七道:“两儿两女,最大的那个已经十三岁,最小的才四岁,赵嫂子投井自尽的时候也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了。” 林妧只觉得用“禽兽”二字来形容周铭都侮辱了禽兽,只道:“依你所见,这赵掌柜是想要那五百两银子,还是为了孩子,怕孩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才想要息事宁人的?” 221有人会管的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十七想了想,认真道:“依小的所见,那位赵掌柜应该是并不缺银子的,赵掌柜不光在酒楼当掌柜,自己家中也是略有田产,日子虽过得不算十分富裕,但家中也是有两个丫鬟婆子的,日子也算是过得去,五百两银子对寻常人家来说不是一笔小数目,但夺妻只恨,岂能是五百两银子能够摆平的?” 他也觉得那周铭简直不是个东西,若不是林姑娘没有吩咐,他恨不得打这人一顿才解气:“小的还听说赵掌柜与赵嫂子关系十分好,两人是青梅竹马,当初赵嫂子与赵掌柜定下亲事后,曾有富商从扬州城经过见到赵嫂子之后只觉得惊为天人,说要拿三千两银子出来娶赵嫂子为妻,还说为了弥补赵掌柜,也给他一千两银子,当时赵嫂子也好,还是赵掌柜也好,都没有答应。” “他们两人成亲后,感情很好,可以说是琴瑟和鸣都不为过。” 林妧心里已有数了,都说为母则刚,这天底下当父亲的也是一样的,如今四个孩子没了母亲,赵掌柜这个当父亲的自然要照顾好几个孩子,可若没了后顾之忧,他岂不是什么都不会怕? 她道:“那你就找到赵掌柜,问问他若是能保证他四个孩子安然无恙的情况下,他可愿意替赵嫂子报仇?若是愿意,我愿意帮他。” 十七飞快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中带着几分惊愕。 林姑娘要帮赵掌柜? 怎么帮? 他可是听说赵掌柜还有远亲在衙门里当差都没用,只跟赵掌柜说收了钱再娶个媳妇好了,要不然闹下去还是赵掌柜吃亏……林姑娘这身量,看着连十岁都没有,能怎么办? 可他还是应了一声下去了。 两个时辰之后,他就回来了:“……林姑娘,赵掌柜说他愿意,说只要能保证他四个孩子平安无事,就算是赔上他的命他也在所不惜。” “那就好。”林妧点点头,交代道:“那就劳烦你悄悄带走赵掌柜那四个孩子,先找个僻静的地方安置下赵掌柜的四个孩子,最多一个月,他们一家人就可以团聚了。” “然后你把这封信送到杭州去,说交给杭州知府,剩下的事情我们就不必管了。” 这么简单? 十七眨了眨眼睛,迟疑道:“杭州知府会管这件事吗?小的听说官官相护,况且杭州城与扬州城知府都是四品,杭州知府犯不着为了区区一个赵掌柜得罪扬州知府的。” 而且,这杭州知府又不是闲的没事做,难道还会把手伸到扬州城来吗?哪怕他没当过官,也曾听清风大人说起过的,断然没有这个道理。 林妧与十七打交道虽不多,但也挺欣赏他踏实肯干的,只道:“杭州知府与二舅舅乃是同科,两人也算是有几分交情的。” 杭州知府不会管这件事,但可以把这件事告诉远在京城的周钧啊,周钧总不会不管吧? 周钧就算是对周铭这个弟弟不上心,可对于自己的前程还是上心的。 周钧尚未到三十五岁,如今已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四十岁之前擢升尚书之位是板上钉钉的事儿,说不准等着二房老太爷致仕之后他还能入阁,所以说他的仕途之路不能有任何污点……到时候若有言官上折子说周钧包庇幼弟,皇上可不会管他知不知情的。 所以啊,等着周钧知道这件事后不仅不会包庇周铭,反倒更会严查严办的,到时候周铭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去缠着玳瑁? 她只觉得自己这个法子很好,笑着同十七解释:“杭州知府不会管,但是你放心,有人会管的!” 到时候有周钧出面,只怕周铭就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的。 嘿,有好戏看了! 十七当真是脚程极快,当天晚上就连夜驾马把她的信送到杭州去了,其实她不是没想过亲自把这事儿告诉周钧,可想了想,她还是觉得这样不大妥当,虽说周钧疼她,可她到底只是个隔房的外甥女,总不好挑拨周钧与周铭的兄弟情,她也没有立场去管这件事……但由杭州知府出面,那就是朝堂上的事儿,周钧是不管不行。 十七第二天早上就回来了,回来时是一脸高兴的模样:“……林姑娘您放心,东西小的昨半夜已经送到了,这位杭州知府当真是勤勉,半夜还在处理政务,当时小的把信从窗户塞进去,他当即就喊人进来说要调查这件事,还说什么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要把这件事写信告诉周钧大人,要快马加鞭把信送到京城。” 说起这话来的时候,他也是一脸自豪。 既是暗卫,那就是向来不见天日,小王爷说什么,那就是什么,事情做完了,他连事情做的到底是不是善事都不知道。 但这件事不一样,他只觉得自己就像话本子里的壮士一样,救人于水火之中,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林妧笑着谢过他。 十七更是拿主意道:“……不如小的明天去看看赵掌柜那几个孩子好了,也免得赵掌柜一直担心他们。” 林妧觉得正好,没想到向来冷漠的许拓之还能教出这般有血有肉,爱憎分明的护卫来,今儿是三月初一,小山丛桂那边放假,她也闲着没事儿做,只问道:“……你多大年纪了?你看起来也不是很大的样子。” 十七正色道:“小的十五岁。” 可真小! 林妧只觉得许拓之身边的暗卫应该差不多都是这个年纪,想着上辈子临终前陈佳郁说的那些话,说许拓之临终前给自己留了一队暗卫……其中会有十七吗? 十七并没有想这么多,脚步轻快的下去了。 林妧吃过早饭就去了正院给杜老夫人请安了,没想到刚过去就见着沉香福身道:“表姑娘安好,老夫人方才还念叨着您了,正准备差人请您过来的。” “哦?这是为何?”林妧嗅着阵阵花香,心情是难得的好,她是知道杜老夫人性子的,从不要她早起请安,只想要她多睡会。 222侄女儿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沉香笑着道:“知府家的吴太太来了,随着吴太太一起过来的还有个十岁出头的姑娘,老夫人想要您陪着她说说话了。” 难道是吴太太的侄女儿? 吴太太是荆州人士,这吴太太的侄女儿应该也是从荆州来的,吴太太这是想叫侄女儿多在杜老夫人跟前露露脸了……只是吴太太为何这么早就把她侄女接过来? 林妧觉得不解,刚走进去就听见吴太太的声音:“……这孩子从小就是个听话的,母亲早早没了,我几次说要把她接到扬州城来,她念着祖母无人照顾不肯过来,如今我想着大丫头马上要出嫁,身边没人陪着我说话解闷,这才把她接过来的,要不然,她必定是不肯过来的。” 她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会说话,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和吴蕙心感情有多好了,如今送走了吴蕙心,只怕她晚上躺在床上做梦都能笑出声来。 林妧笑着走进去请安,与吴太太打招呼。 吴太太这一张嘴哦,简直能把死的说成活的,说出来的话不知道多好听:“……老夫人这里可真是个风水宝地,先前我就觉得妧姐儿长得好,这才几日没见的功夫,妧姐儿换上了颜色鲜亮的春裳,比先前还要好看。” “看样子我以后也得多往老夫人这里凑凑,叫我好沾沾您的福气,也叫我永葆青春了。” 杜老夫人听了直笑:“可别到时候成了老妖精了。” 一时间气氛十分好。 林妧则忍不住打量起吴太太这位侄女来,她与吴太太长得并不像,样貌倒是长得不错,看样子应该是吴太太从娘家精挑细选的,只是整个人看起来却是怯怯的,不像大家闺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那个小门小户出来的。 杜老夫人对下头的丫鬟婆子们虽和善,但一个个能近身伺候的那都是经过细细调教过的,站姿优美,落落大方……如此一比较,吴太太这位侄女连丫鬟都比不过。 周庭云虽说不怎么样吧,但却比吴太太这位侄女强多了……林妧心中胡思乱想着。 杜老夫人则招呼着她道:“……妧姐儿,这个是吴太太的侄女儿,叫做聂八娘,我看她在这里怪拘束的,你带着她出去看看吧,你不是刚得了两只小奶猫吗?不如带着她一起去看看,姑娘家的向来喜欢这些的。” 林妧站在这里听着吴太太变着法子吹捧杜老夫人叶觉得怪没意思的,应了一声则带着聂八娘出去了。 聂八娘在长辈跟前们低眉顺眼的,很是沉默,可出来之后就忍不住偷偷四处打量起来,一副很惊愕的样子,好像从来没见过这般宽敞且错落有致的屋子。 林妧和和气气与她说话:“……你是在家中排行第八吗?我听伯祖母说过,有些人家家里女儿多,就以‘一、二、三、四’来论序,八娘姐姐家里也是这样吗?” 聂八娘点点头,低声说道:“是了,我们家里总共有十五个女儿,祖父懒得给我们取名字,所以就这样八娘,九娘,十娘的叫着。” 她的声音小小的,若不是林妧耳朵尖,根本就听不清她到底在说些什么。 等着林妧带着聂八娘去看了胖虎和雪球,聂八娘果然很喜欢,眉眼里的欢喜之色是怎么都挡不住,指着正躺在竹篮里正伸懒腰的胖虎道:“……妧姐儿,我可以抱抱她吗?” 自胖虎和雪球来了之后,林妧每天都要陪着它们玩一两个时辰,连练字与作画都懈怠了不少。 她把这两只小奶猫儿当成了宝贝,自然也希望别人都喜欢这胖虎和雪球,“当然可以了。” 聂八娘这才小心翼翼将胖虎抱在怀里,胖虎是只公猫,胆子很大,一点都不知道怕生的,在她手心扭动着身子,十分活泼。 聂八娘只觉得掌心软绵绵的一团,心都要化了,连话也跟着多了起来:“……我从小到达还从未见国这样好看的猫儿,可真漂亮,每到了春天的说话,我们院子里也会有小野猫儿跑来,我和八妹都想要把猫儿养起来,大不了不告诉祖母就行了。” “可七姐却说我们三个人挤在一块,转个身恨不得都能碰到一块去,人都住不下,更不用说猫了,若是叫祖母知道了,肯定要训斥我们的,这大家闺秀哪里有养野猫儿的?” 她话说完才想起好像这些话不该说的。 过来之前,姑母是千叮咛万嘱咐,说周家比吴家还要厉害多了,到了周家不该说的话就不要说,免得说多了惹人耻笑。 她觉得三个姑娘同住在一个绣楼并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荆州府那边大多都是这样的,又不是每个人都像这位林姑娘这样好命,明明只是个寄居在周家的表姑娘,居然能住这么大的院子? 院子里有葡萄藤,有秋千,有一个养着鱼儿的水缸,还种了成片成片的花儿……光是侍弄花草的婆子,只怕都要三四个吧! 她很羡慕,但更多的却是后怕——若是叫姑母知道她这般小家子气,肯定是要不高兴的。 林妧见她面上带着几分懊恼,只觉得这个聂八娘胆子太小了点,而且也没什么城府,这段时间住在吴家,不知道要被吴蕙心欺负成什么样子的:“……我只觉得动物和人一样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它们也不知道自己是品种猫儿还是野猫儿的,你以后还回去荆州府吗?我去过吴家几次的,也算是宽敞,你要是不回去,大可以也跟吴太太说一声,自己养一两只猫。” 想着她方才说话时哪怕是非常刻意,但说话时还是带着一股子荆州方言的腔调,林妧只觉得她还是挺不容易的:“你才来扬州城,肯定是有些不习惯的地方,所以养了猫儿狗儿陪着自己还能解解闷。” “不过就算是吴太太不答应也无所谓,时间久了你就会习惯的,想当初我刚回到周家的时候也很不习惯,谁也不认识,过一阵就好了……” 223给您面子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聂八娘好奇道:“妧姐儿你难道不是在周家长大的吗?” 林妧倒是没有藏着掖着自己的身世,这种事情也是藏不住的,只实话实说了。 聂八娘眉眼里藏不住的惊愕,想了又想还是道:“……从前我只觉得自己命苦,我娘说的真没错,很多东西看着是花团锦簇的但实际上不一定是真的过的好,从前你在尼姑庵的时候一定过的很苦吧?” “也还好,有师傅护着我,也没受过多大委屈。”林妧如今再回想起白云庵的事情来,只觉得很是久远,上辈子也好,还是这辈子也罢,白云庵种种对她来说也是一段很美好的回忆:“不过你娘倒是活得很通透,这样才好,免得钻牛角尖……” 聂八娘低头道:“可是,我娘几年前就已经去世了。” 林妧不知道该说什么,良久才道:“对不起。” 聂八娘淡淡笑道:“没事儿的。” 因两人是第一次见面,从前也没什么交集,年纪相差好几岁,林妧压根就不知道与聂八娘说什么,况且她根本就不想与吴家那些人有什么交集,索性要聂八娘在院子里陪胖虎和雪球玩,自己则去练字了。 她想着自己是主人家,该尽地主之谊,期间还要白薇送了好几次茶水与糕点,水果过去了。 等着聂八娘再次到了正院,杜老夫人问她可好玩的时候,她只点头道:“……妧姐儿待我十分好,两只猫儿也十分可爱。” 这话可是她的肺腑之言,方才离开时她面上满是拘谨,如今眼睛亮晶晶的,很开心的样子,这是装不出来的。 杜老夫人留了吴太太一块吃中饭。 等玳瑁送走了吴太太,杜老夫人只留了林妧陪她说说话。 林妧很是狐疑,平日里杜老夫人用过午饭后是要睡上小半个时辰的午觉的,今儿倒是奇了怪了……她没有多问,只说起今日的事情来:“……八娘姐姐说您您娘家和他们家只隔着三条街,她参加庙会的时候还会从您娘家门口经过,初夏的时候能闻到很香很香的栀子花。” “难怪您喜欢养栀子花……还记得去年我第一次过来给您请安时,就闻到了很香的栀子花味儿,当时我还忍不住在想这寻常的老人家都是爱竹爱兰,可您不一样,您唯独爱着栀子花。” 杜老夫人听她这话只觉得很有意思,笑着道:“栀子花有什么不好?多香啊!到了夏天摘一两朵放在屋子里,满屋子都是栀子花的香气。” “说起我娘家那棵栀子花树,只怕已经有一两人高了吧,初夏时从那里走过,半条街都是栀子花的香气……” 说起娘家的事情,她还是很是怀念的。 想了想,她只道:“你觉得这个聂八娘怎么样?” 林园摇摇头,认真道:“我说不上来……只觉得她和寻常的闺阁女子有些不一样,性子太胆小了些,而且做什么事情都是唯唯诺诺的。” “不过伯祖母,好端端的您问这些做什么?” 她知道杜老夫人的性子,很少对哪家的姑娘这般在意。 杜老夫人笑着道:“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 “吴太太是个聪明人,之前说他们家大公子吴璋知亲事应该是有人选,我思来想去估摸着这个人就应该是她娘家的侄女儿了,如今她话里话外都抬举这个聂八娘,以后肯定就是她了。” “只是吴璋知好歹是吴知府的长子,又擅长读书,虽说性子腼腆了些,可等着一二十年后保不齐这性子就变了……以后吴家都是靠着他支应门庭,娶了聂八娘,实在是委屈了她。” “吴太太平日里看着虽聪明,可但凡涉及到自己娘家人和自己身上不免有些小心眼。” 说着,她更是指了指旁边桌上盖着红绸的一个托盘:“你先看看这是什么。” 林妧走过去把红绸掀开,只见上面搁着一块水头不错的翡翠玉白菜。 翡翠玉白菜? 这世上当真有这么巧的事情? 前脚周庭云送了一颗翡翠玉白菜给吴蕙心,接着吴蕙心又送了一颗玉白菜过来给杜老夫人? 她只觉得这其中肯定是大有蹊跷,琢磨道:“这是吴太太送过来的吗?” 杜老夫人摆头直道:“她啊,可没有这么大手笔,吴太太娘家势微,从聂八娘的言行举止就看得出来,她的娘家不算得势,哪里能够一掷千金送我这么好的东西?” “这东西啊,是周庭云送给他们家大丫头的!” 她说起周庭云来,来早已是无悲无喜,显然对这个人没了感情:“吴太太惯会做人,带着东西过来只说周庭云与吴家大丫头交好,所以送了这么贵重的东西来,可就算那周庭云是个出手大方的,也不会阔绰到这个地步,她又不是个傻的?” “若是我没记错,这是姜老夫人送给周庭云的,打算给她以后当成陪嫁,她倒好,出手这般阔绰,一出手就是一两千两银子的东西,这银子若是她挣来的我就不说什么,真是白白浪费了姜老夫人的一番心意。” 她就不懂了,小姑娘家家的送几块糕点送几方帕子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像周庭云这样的,只怕整个扬州城都找不出第二个。 她微微叹了口气:“我看这件事儿蹊跷的很,那吴家大丫头看着是个老实本分的,没想到也是个黑心肠的,居然想把这翡翠玉白菜收到自己库房里,她也不掂量掂量是自己能收的吗?” 她一想到吴太太方才的话都替姜氏不好意思,“吴太太只说氏听吴蕙心身边的管事嬷嬷说库房多了一颗翡翠玉白菜,只去逼问吴蕙心,这才知道东西是从哪来的。” 她老人家活了大半辈子,心里是门清。 这吴太太看着是个和善人,可实际上只怕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翡翠玉白菜是周庭云送过去的,于情于理吴太太都是该把东西送给姜氏,可如今巴巴送到她面前来。 这说明什么? 吴太太只是想告诉她,吴太太是看在她的颜面上,这才没有把这件事情伸张出去,要不然就周庭云那棒槌一样的性子传出去,以后可别想嫁人了! 224暴露了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说到这件事儿,杜老夫人只觉得头疼:“就你舅母那性子,只怕如今还不知道周庭云库房里少了这样一颗翡翠玉白菜,我把周庭云拘在二房,姜氏不知道在听雪楼门口哭了几次了,娘俩个隔着门,一个在里头哭一个在外头哭,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个多狠心的。” “你舅舅从前虽糊涂,但怎么说也是知道好歹的,如今他们俩个看我都像是看仇人似的,如今我把这颗翡翠玉白菜送过去,只怕姜氏还以为我想要借着这颗翡翠玉白菜的事情打她的脸……这三房一个个的,真是没有一个叫人省心的。” 林妧只觉得吴太太真聪明,可有的时候却是聪明太过了,太过于聪明的人只会惹人反感。 她想了想,只道:“伯祖母,叫我说这件事也不值得您翻新,您本就是好心,若是方才一句话不管这事,吴太太说话夹枪带棒闹到了舅母跟前,只怕也不会给舅母好脸色,不如您直接派人把这颗翡翠玉白菜送到舅舅那儿,舅舅自然会解决这件事情。” “舅母不喜欢您,那您也不必喜欢她好了,何必舔着脸跟她打交道,惹得自己不快? 杜老夫人听到这话只笑出声来,“没想到咱们妧姐儿长大了,连这些道理都明白了,你说的是,她不喜欢我,我又何必给她好脸色?这凡事都讲究一个你来我往的,我对她也是问心无愧了。” 说着,她更是将玳瑁叫了进来,只吩咐玳瑁将这一颗翡翠玉白菜送到外院书房去。 接下来的事儿,三房那边怎么处理,就和她没了关系。 杜老夫人觉得很是欣慰,只觉得林妧养在自己身边不过大半年的时间,已经是言行有度,举止落落大方,十分满意:“……我记得你是三月十五的生辰,这还有小半个月就到你的生辰了,说说,想要什么生辰礼物,伯祖母好提前给你准备。” 这话说的林妧是一愣。 她已经想不起来上次生成是什么时候。 上辈子她养在淮阳王府,虽吃穿不缺,可到底是一个死了丈夫的侧妃,平日里碰上什么喜事也不敢大肆操办,顶多是白薇叫小厨房给她煮一碗长寿面而已,再等着年纪大些,她见着自己一日日变老,更是怕过生辰,后来连长寿面都不准白薇准备了。 如今她马上要过七岁生辰,以后的好日子还在后头了,真好! 林妧是笑眯眯道:“我养在您这里是什么都不缺的,到时候您只要吩咐您小厨房一早上给我做一碗长寿面就行了,到时候咱们俩一人吃一碗长寿面,两人都长命百岁。” 杜老夫人拍着她的手只说好:“咱们都长命百岁,活成老妖精才好。” *** 林妧很快就把聂八娘这个人抛之脑后,她知道吴太太在杜老夫人跟前得脸,吴太太连带着想让自己侄女儿也再杜老夫人跟前得脸……只是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像吴太太这么好运的,能够入得了杜老夫人的眼。 聂八娘实在太懦弱了些。 正当林妧快忘记这个人的时候,没想到聂八娘却给她下了个帖子,请她去吴家做客。 林妧想也不想就知道这件事肯定是吴太太在后面出主意,就聂八娘那样畏畏缩缩的性子,只怕在吴家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如何敢给她下帖子? 捏着帖子,白薇倒是左右为难,自家姑娘去也不好,不去也不好。 林妧却是直接道:“直接就说我有事不能过去吧,如今我每天都要跟着曾先生念书,实在抽不出空来。” “之前我去吴家那些逼不得已,如今有的选,我可不愿意过去。” 况且像聂八娘这种无主心骨的,一旦惹上她,那就与吴太太脱不开关系,她可不想隔三差五就接到吴家的帖子,有一就有二有二便有三,她可不想和吴家纠缠不清。 再说了,她和聂八娘实在是没什么可说的。 白薇应了一声就下去了。 等到了傍晚时,林妧去了正院给杜老夫人请安时,却发现正院里是空荡荡的,别说玳瑁,就连沉香都不见了。 她找了个丫鬟过来问话:“……这到底是怎么了?伯祖母她们去哪了?可是出去做客了?” 她只觉得奇怪,早上她都没有听到杜老夫人说起过的,况且杜老夫人年纪大了,平时也很少出去走动的。 那丫鬟是杜老夫人跟前的二等丫鬟,只福身道:“老夫人方才带着玳瑁姐姐她们匆匆去了长房。” 去了长房? 别人不知道,林妧却是知道的,杜老夫人与秦老夫人关系可以说是势同水火,若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儿,杜老夫人是不会去长房的。 难道……是周铭的事情暴露了? 林妧心中一阵窃喜,什么也顾不上,匆匆赶去了长房。 虽说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探听到消息,但这等叫人快活的事儿,她可不能错过!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也是运气好,长房治家不严,等着她赶去秦老夫人所在的正院,刚到门口就听到里头传来瓷器落地的清脆声:“……你,你还真是反了天不成?你好的不学,跟别人学这种事情?简直是要把我们长房的脸都丢尽了!” “你儿子马上也要成亲,你就算是不为自己想想,也得替你儿子想想才是!” 这是秦老夫人的声音。 林妧虽见惯了秦老夫人跋扈无礼,尖酸刻薄的样子,可这般盛怒,她还真是头一次见。 如今长房正院门口已经围了许多的丫鬟婆子,不远不近看着热闹,一个个更是议论纷纷的。 林妧走也凑了过去。 她果然见到杜老夫人也坐在里头,不光是杜老夫人,小秦氏还有铭五太太都在里头,小秦氏一向看不惯自家婆母疼周铭疼得像眼珠子似的,如今坐在一旁,,脸上更是隐隐露出看戏的神色来,铭五太太则哭哭啼啼满的。 瓷片满地,这哪里还有个长房该有的样子?简直像是街头菜场一般。 林妧索性也躲在外头看热闹。 225两条人命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周铭跪在地下,他虽跪着,可面上的神色也是十分倔强的:“事情都已经这个样子,您说这么多做什么?我看不如让二哥直接写一封信给吴大人好了,吴大人不给我们面子,也得给二哥面子的,这也不是一桩什么大事。” “先前我都与那赵掌柜谈好了,给他五百两银子,就当没有这桩事发生,寻常二三十两银子都可以买一个黄花大闺女,给他五百两银子已经算是我格外开恩,若是他还觉得不够,那我再添五百两银子,这样总行了吧?” 秦老夫人向来偏疼周铭,已见惯了周铭不讲道理的样子,也觉得这话好像是没错。 那赵嫂子就算是生的国色天香,一千两银子也是够了的啊! 从前周铭做了不少龌蹉事儿,比这缺德的多了多,每次都是她跟在周铭屁股后面收拾烂摊子的,这等事儿……也不算什么大事。 她气的是周钧。 周钧人虽没回来,却把自己身边最看重的幕僚陈义派回来了,她开始以为陈义是回来给自己请安的,没想到是来算账的。 行。 算账也就算账吧,她说教几句周铭也就算了,不曾想陈义却是半点面子都不给她,直说周钧交代下来,这件事请二房老夫人帮着做主。 她哪里咽得下这口气,自然是不答应的。 可陈义好像也就是来与她说一声而已,不顾她的劝阻直接派人将周铭带了过来,更是请了杜老夫人过来……这,这不是打她的脸吗?要不然她哪里会这般动怒? 杜老夫人听闻周铭这话是脸色都变了。 这叫人说的话吗? 一大一小,两条人命,敢情在周铭眼里才值一千两银子? 她冷声道:“那我倒是想要问问五老爷,我给一千两银子买你一条命,你愿意吗?” 周铭不喜欢杜老夫人,很不喜欢的那种,总觉得这个老妪看着笑眯眯的,实则是一肚子坏水。 现在也是的,长房的事情与她有什么干系?非得过来搀和一脚? 周铭是一点都不知道悔改,只道:“二婶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是周家的五老爷,难道在二婶的眼里,我的命只值五百两银子?那这样说来,三哥,四哥岂不是也只值五百两银子?” 牙尖嘴利,死不悔改,这德行还真是和秦氏一样样的,还真是什么样的娘就教出什么样的儿子来! 可杜老夫人也不是吃素的,冷冷一哂,不急不缓道:“那要是你三哥四哥说出你这样的混账话来,做出你这样的缺德事来,不用别人提醒,我直接一顿板子打死好了,也免得杵在我跟前叫我心烦!打死了儿子,我自个儿去衙门里领罪,没教导好儿子,我活着也没个什么意思了!” 她这话就是故意说给秦老夫人听的。 对于长房的事儿,她知道的并不多,也不想知道太多这等糟心事儿,原以为周铭也就在外头胡闹点,没想到竟做了这般丧尽天良的事情来。 秦老夫人脸色更难看了,可偏偏她也不好说什么,到底是自己儿子有错在先。 周铭狠狠瞪了杜老夫人一眼,没好气道:“若是二婶觉得我丢了周家的脸面,直接把我打死好了,反正你几个儿子成器有本事,就算是把我打死了,您也不用受牢狱之苦的。” 杜老夫人可不会做这等脏了自己手的事儿,只看向秦老夫人道:“这件事还得大嫂拿个章程才是,不管怎么说我都隔着房头,好心管教老五,说不准旁人还觉得我这是多管闲事。” “只是我有些话要提点大嫂,我们家老太爷年纪不小了,老三倒是年轻有才学,可在皇上跟前不甚得脸,下头这一辈孩子们就指望着老/二了,等着老太爷致仕之后老/二拜相入阁那是迟早的事情,到时候若闹出什么事情,被言官参上几本,只怕就完了。” 她是知道秦老夫人有多疼惜周铭的,可周铭却越不过一个周家长房去的,唯有周钧出息了,厉害了,长房才会越来越昌盛的。 秦老夫人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头一遭碰上这样的事儿,一时间是罚也不是,不罚也不是,拿不准主意,只看向站在周铭身侧的陈义道:“……老/二既要你过来,肯定是与你交代过什么的,老/二这边是怎么想的?” 得,敢情这时候她想到人家陈义了。 陈义年过四十,中等身材,看着与寻常书生无异,实际上是个很聪明的人。 他也不计较方才秦老夫人的言行,只道:“我离开京城之前,大人的确是交代过几句,大人直说赵掌柜在扬州城也不是无名无姓之辈,还算是有头有脸的,私底下众人肯定是都在议论这件事的,大人的意思是将五老爷交到官府去严查严办,给赵掌柜和扬州城老百姓一个交代。” 不光是这些,周钧还交代下来,周铭这胆子也不是一朝一夕就变得这么大的,从前那缺德事儿肯定也没少做,叫他多在扬州城呆一段时间,把周铭从前做的那些事儿都查个清清楚楚。 不过他看秦老夫人如今都是一副宛如在她心上剜肉的模样,自然是不会傻到把这话说出来的。 秦老夫人果然不答应:“杀人偿命,老二这是要逼死老五不成?我不答应……当初是那女子自己自尽的,与老五有什么关系?我告诉你,我不会答应把老五送到衙门去的,传出去……我们周家长房的脸面岂不是丢尽了?” 她知道这人一进了衙门就得脱层皮,周铭犯的这事儿……只怕下半辈子都得在牢狱中度过。 铭五太太已经是放声大哭,直挺挺跪在秦老夫人跟前:“娘,您可要救救老爷啊,他可是丰哥儿他爹啊,娘,我求求您了……” 这些年周铭在外头拈花惹草,夫妻两个已没什么感情,但她知道,若周铭不在,这周家上下谁都能踩她两脚的……还有她儿子周子丰好不容易说了一门好亲事,若周铭由吴大人审问,吴大人肯定是不会愿意认下这门亲事的。 她哭的是伤心极了。 226荒唐事儿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秦老夫人是心如刀绞,小儿子大孙子那都是她的心尖尖,她当即只呵斥道:“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天塌下来还有我顶着……” 说着,她的眼神落在陈义面上:“自古以来一个孝字大过天,你虽是老/二身边的幕僚,可如今我还没死了,周家上下还轮不到他说了算。” 既然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反正他们母子之间的感情也不亲厚,闹翻就闹翻好了,反正她也没几年活头,也不在乎。 陈义来扬州城之前周钧是叮嘱过他的,他心里早有准备,只道:“老夫人答不答应都没关系,我拿着大人的名帖去找吴大人好了,我相信吴大人会看着办的。” 秦老夫人一口气顿时是上不来,下不去。 一直没说话的杜老夫人这才不急不缓开口道:”咱们是内宅女子,对外头的事儿知道的并不清楚,向来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的,这件事说不准扬州城已经闹的是沸沸扬扬,大嫂,老五是你儿子,难道老/二就不是了?” “若到时候真的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到京城里去了,传到那些言官耳朵里去了,甚至传到皇上耳朵里去了,老/二这一个包庇幼弟的罪名肯定是跑不脱的。” “到时候周家长房只怕不仅会成为整个扬州城的笑柄,甚至成为整个大燕朝的笑柄……到时候长房谁再犯了些事儿,吴大人也好,也是旁人也罢,只怕是不会再给周家半点面子的。” 道理虽是这个道理,但秦老夫人向来与杜老夫人不对付,又心疼儿子,一时间倒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杜老夫人站起身来,该说的她都说了,道理也讲给秦老夫人听了——若秦老夫人还是一意孤行,她觉得周钧肯定还留了有后招的。 她带着巴巴等在门口的林妧回去了。 一路上林妧是雀跃不已,这件事闹到了周钧跟前,周铭肯定会完蛋的,这件事虽与她没什么关系,但她却觉得自己比谁都高兴,一路上嘴角都高高挂着,更是忍不住道:“伯祖母,您和长房的伯祖母当了几十年的妯娌,对长房伯祖母的性子应该很清楚的,您说,她会不会把五舅舅送到官府去的?” “当然会了。”杜老夫人讥诮一笑,只道:“几个孩子中,你长房伯祖母最疼爱的是你五舅舅不假,但她这辈子最爱的却是自己,若是你二舅舅真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长房靠谁?你长房伯祖母又去靠谁?所以你啊,就放心好了。” 林妧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心下来。 只是叫她没想到的是这件事居然出现了反转——秦老夫人到底是心疼儿子的,虽想着将周铭送到衙门去,可只觉得这件事还会有隐情,比如说那位赵嫂子勾引在前,又说什么这件事也许有什么误会。 陈义听闻这话自然是要仔仔细细下去查了,没想到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周铭做的龌龊事儿不止一件两件,其中还与周庭瑛有关系。 陈义深知这件事非同小可,根本不敢声张,直接找到了杜老夫人。 杜老夫人沉吟许久,还是找了林妧商量这件事:“……我万万没想到老五简直是禽兽不如,居然还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虽隔着房头,可瑛姐儿也是他的侄女儿,原先我想着有周家这层关系在,吴大人那边肯定不会从重发落的,但如今只觉得把他千刀万剐也不足以平息我心头的怒气。” 说这话的时候,她老人家只觉得林妧面上的神色如常,并不惊愕,迟疑道:“你可是一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林妧并未没有藏着掖着,在最敬重的长辈跟前,她无需隐藏,将这些日子的事情都讲了出来,周庭瑛是如何装傻的,周铭又是如何霸道想要强占玳瑁的……都说了,可却省去了她要十七帮忙去找杭州知府的事儿,有些事情是不必说的。 她见着杜老夫人气的浑身直发抖,忍不住安慰道:“伯祖母,您要是为了这样的人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就划不来了,叫我说当务之急是该想想怎么办,玳瑁姐姐那里倒还好说点,可瑛表姐……我一想到她本就命苦,还受到这样的委屈,心里就不是个滋味。” “这件事闹开不大现实,若闹开了,就冲着四房叔祖父那性子,只怕瑛表姐逃不开一个死字的,我想着不如借着这个机会将瑛表姐送走,送的远远地,不管怎么样都比呆在周家要好多了。” 其实在说这话之前她就已经与周庭瑛商量过,周庭瑛本意并不愿声张这件事,可也知道就靠着她们两个小丫头的本事,自己这辈子都脱离不开周家的。 她与周庭瑛说想要请杜老夫人帮忙,周庭瑛犹豫再三,还是答应下来。 杜老夫人瞧不上秦老夫人,可对于向来没怎么打过交道的四房老太爷,她一样也是瞧不上的,秦老夫人虽糊涂,但对于自己的孙子孙女还是有几分疼爱的,但四房老太爷完全是利益至上,为了银子和面子,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 她想了想,点头道:“这话有道理,可怜瑛姐儿装傻这么久,原先瑛姐儿小时候就聪明懂事,也得亏她装傻这么长时间,要不然怎么可能活到这时候……你放心好了,接下来的事儿就交给我好了。” 很多事情只要她开口,就好办多了。 她已经想好了法子,直说周庭瑛冲撞了她,与四房老太爷说要将周庭瑛送到庄子上养病,四房老太爷定不会拒绝……到时候一场大火将一切烧的干干净净,从此之后周庭瑛与周家是再不会有关系的。 林妧连声替周庭瑛道谢,等着她将这法子告诉周庭瑛时,周庭瑛眼泪簌簌落了下来:“……我原以为自己等不到这一日,会在周家装傻至死的,多谢伯祖母,多谢你。” 如今这个时候她也不好再去二房正院,只朝着正院方向磕了几个头。 227离开这个鬼地方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这件事陈义知晓后,远在京城的周钧没几日也知道了,直修书一封回来说不必姑息周铭。 周钧这个人看着是温润如玉,但也不是没脾气的,越生气反倒是越冷静,从这寥寥几个字中就能看出来。 杜老夫人与林妧说起这事儿来的时候,周庭瑛已经坐上了马车,被送到庄子上去了,她老人家是一脸唏嘘:“……我今儿一大早就接到你二舅舅的来信,你二舅舅也说你做得对,人活在世上,讲究的是无愧于心,能帮的帮一把就好了,至于周铭那里,你二舅舅的意思很明白,周铭再也不会兴风作浪的,他啊,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了。” 强占名女虽算不得什么大罪,但也得关个七八年的时间。 她太了解周钧的性子,既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定不会让周铭平安无事出来的。 在朝为官,可没有什么心肠太软的人。 林妧点点头,“这样也就,瑛表姐离开之前还问过我,她生怕五舅舅到时候找到了她,可见心里是真的害怕。” 说起周庭瑛来,杜老夫人很是唏嘘:“好端端的一个姑娘家,就算是有银子傍身,可一个人孤身在外日子哪里是那么好过的?可在外头日子再难,也比在周家好。” “她到底是咱们周家的姑娘,我要人帮着打听打听,看能不能帮她说一门好亲事,家世不用太高,一心一意对她好就行了。” “到时候等着咱们去金陵了,还能去看看她。” 周庭瑛的外祖家早已落败,只剩下个不成器的舅舅,从前还时常借着周庭瑛的名头来周家打秋风,所以她是断然不会投靠外家的。 倒是金陵,当初周庭瑛双亲健在的时候曾带着她去过一次,那个时候她年纪尚小,已经忘记当初是为何过去,可如今回想起来,只觉得那段日子美妙极了,所以当杜老夫人问她想去哪里时,她毅然决然说出了金陵。 两辈子加起来,林妧都未曾去过金陵,却也听说过那地方是个风水宝地,只笑着说好。 周铭很快就被扭送去了衙门,陈义完成周钧交代下来的任务后,也回去了京城。 十七也在第二日的清晨登门拜访,直说自己要回京了。 十七年纪并不大,平日里面上总是没什么表情,可如今说起这话来的时候脸上带了些许伤感:“……这次我回京之后,不知道下次再见到林姑娘是什么时候,要是林姑娘住在京城就好了,以后有机会我定会来看您的。” 他虽知道两人身份相差悬殊,但与这位林姑娘相处的时间久了,很多规矩他都忘记了。 林妧也挺舍不得十七的,只要人包了一百两银子给他当程仪,笑着道:“这一辈子长的很,以后说不准还有再见的时候。” 话虽这样说,可实际上她心里想的却是这辈子最好不要再见了,她实在不想再与淮阳王府,与许拓之再有什么交集。 想起许拓之……林妧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受来,麻麻的,木木的,似乎有些难受:“还请你回去转告你们小王爷一声,人生在世不如意十有八九,很多事情咬咬牙熬过去就好了,等着十年二十年回过头来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若是王妃娘娘泉下有知,也定不希望他怀抱着仇恨过一辈子的。” “王妃娘娘已经死了,但活着的人还是要向前看的。” “我也知道有些话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得很,但小王爷要记得,自己是代替王妃娘娘活下去的,就算是不为自己想一想,也得为康阁老想一想。” 康阁老正是故去淮淮阳王妃的父亲,这世上最难受的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其实说实在的,十七这个身份并没有资格去见许拓之,可想了想,他还是点点头,正色道:“林姑娘您放心好了,小的一定会把这话给您带到的。” 自淮阳王妃去世之后,他没有见过自家小王爷,但也是听清风大人说起过的,当即心里只冒出一个想法来——若是这位林姑娘住在京城就好了,这样有林姑娘开解自家小王爷,说不准小王爷就不会那般难过的。 可这话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说,也不敢说的。 那一百两银子十七都不敢收下,径直走了。 林妧微微叹了口气,则去了小山丛桂那边,这一上午是段两只的课,和从前比起来,她这作画的水平已是突飞猛进,可今儿一上午却是错漏百出,好在段娘子不是曾先生,见状也并没有说什么。 等着林妧回来以后则开始逗弄两只小奶猫儿,胖虎与雪球是一日比一日长得肥,像是会认人似的,每次见到林妧凑过去都“喵喵”叫个不停,还忍不住去蹭她的掌心。 林妧把这两只猫儿当成了宝贝似的,就连去了正院都带着。 这不,今儿她也带着胖虎和雪球一块过去了正院,杜老夫人原本是不大喜欢小动物的,可却是喜欢胖虎与雪球喜欢的紧,逗弄了它们一会儿,这才道:“……我打算等着你生辰过了就去京城。” 杜老夫人年纪大了,心里藏不得事儿,因惦记着周镇的身子,是日日吃不好,夜夜睡不着,可想来想去还是觉得等林妧生辰过了再说,她心里更是想着,这是妧姐儿回来周家之后过的第一个生辰,自然要大肆操办一番的,总不能叫这孩子生辰在路上过吧? 林妧却没想这么多,笑眯眯道:“好啊,那我也回去收拾收拾。” 她是想过的,到时候去了京城之后是哪里都不去,至于许拓之那边……只要自己不说,他难道还会知道自己到了京城? 如今这个时候,只怕许拓之也顾不上旁的吧! 杜老夫人要带着林妧上京的消息很快就不胫而走,一时间周家上下人人都知道了这件事,周庭晴也晓得了,知道之后面上满是歆羡:“……真好,妧姐儿,你都要去京城了,我听人说起过的,虽说扬州城富贵,可这天底下最富贵的地儿却是京城,不知道比扬州城富贵多少,有糖葫芦,有驴打滚,说是京城的豌豆黄都比扬州城做的好吃,要是我这辈子能有机会去京城看看就好了。” 对于自己的身份,她是知道的,最好也不过是嫁个扬州城嫡出的哥儿,至于京城,她想都不敢想。 228动身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林妧笑着道:“京城有什么好的,哪里能有扬州城好?你若是喜欢京城的豌豆黄,到时候我带些回来给你就是了,京城是北方,做出来的糕点也粗犷,没有南方的糕点那么多讲究,说不定你心心念念的糕点还没有六坊庴的糕点好吃了……不过,你既然惦念着京城的豌豆黄,到时候我从京城最好的糕点铺子给你带些回来就是。” 周庭晴脸上顿时笑开了花,直说好:“……这话我也就敢当着你说一说罢了,在五房可是不敢说的,你是不知道我那妹妹知道你要去京城,也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来,只觉得二房伯祖母带着你去京城是给你说一门好亲事,居然也想要跟着一块去,只撺掇着祖母去二房伯祖母跟前说一说了,说什么你一个人在路上无聊,有人陪着你作伴也是好的,就算是真要去,也轮不到她啊!” 周庭晚那性子就是这样,见到什么好事儿都想要上前掺和一脚的。 林妧笑了笑,按照杜老夫人那性子,肯定是不会与众人说前去京城探望周镇的,毕竟朝堂上的事儿那可是牵一发动全身的,若叫人知道周镇病了,不知道要闹出多少事儿的……况且因为淮阳王妃的去世,京城正是动荡不安,能少一丝儿就少一事儿。 杜老夫人说的是在扬州城住腻味了,所以想去京城看看。 大家伙儿可不会这样认为的。 三老爷周镇孝顺,放心不下一个人留在京城的母亲,为了请杜老夫人进京,不知道回来扬州城多少次,可最后了,杜老夫人只道——京城是个好地方,不少人削尖了脑袋想往那里钻,我却是不愿意去的,当初我十五岁从荆州府嫁到扬州城来,头两年是极不习惯,当时就下定决心这辈子就呆在扬州城不挪窝,就算是神仙地儿都不会去的。 算算日子,上次杜老夫人进京还是五年前的事儿了。 这杜老夫人有多疼林妧,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众人这样想也不是没有由头的。 周庭晴微微叹了口气,就着自个儿母亲的病又说了会话,却是越说越心烦,到了最后只道:”……算了,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儿了,妧姐儿,马上就要到你的生辰了,你想要什么生辰礼物?你也晓得,这贵重东西我肯定是拿不出来的,可要是新奇玩意儿,我倒还能想想办法。“ 如今她是越老越喜欢往林妧这里来,想说什么说什么,说错了也不要紧,根本就不怕人多想。 林妧想了想道:“上次我见四房叔祖母用的帕子好看,不如晴表姐你就给我绣一方帕子的,不过我不要缠枝纹的,这样的花色伯祖母,叔祖母她们用可以,可我用着太老气了,我想要牡丹纹的,等着到了夏天,这样的帕子拿出来不知道多好看。” 说着,她更是笑着道:“晴表姐,你可不能嫌麻烦不给我绣。” 周庭晴只觉得心里暖暖的,绣一方帕子对她来说有什么难的?林妧这样说无非是叫她心里好受些罢了,她的绣活儿再好,难道能及得上林妧身边的白薇? 可有些话说破就没意思了,她笑着道:“自然是好的,你向来衣衫穿的素淡,到了夏天用牡丹花的帕子正好,一艳一淡,也能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我看芍药花也不错,不如我再给你绣一方芍药花的帕子吧。” 其实她想的是再绣莲花等花样的帕子,可她知道林妧的性子,怕她麻烦,说不准不会答应,她打算到时候绣好了一块送过来,到时候东西都送过来了,难道林妧还有不要的道理? 一想到这儿,她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林妧不知道她在想什么鬼主意,也跟着笑起来。 接下来的日子林妧就忙了起来,不是忙着自个儿生辰,是忙着进京的事儿,杜老夫人并不知道周镇身子骨到底怎么样,也不知道到底要在京城住多长时间,只要林妧带春夏的衣裳过去,可她想着上辈子周镇连今年都没活过去,只怕是病入膏肓,只要白薇和魏嬷嬷她们也带了两件厚袄子以防万一。 姑娘家的东西本就多,衣裳首饰,平日里惯用的一些玩意儿,还有香膏香露的,零零散散也装了不少。 林妧却还觉得不够,想着周钧对自己的好,还吩咐白薇带些扬州城的特产过去……她好歹也是第一次进京,这礼数也是要尽到的。 不光是这样,她还得与曾先生,段娘子等人告假,甚至连聂八娘那边都说了一声。 其实不是她和聂八娘关系好,实在是聂八娘怎么说了……就像是狗皮膏药似的,见着自个儿给林妧下帖子林妧不过去吴家,索性就跟在吴太太身边巴巴过来。 聂八娘听说林妧要去京城,面上的羡慕是怎么挡都挡不住:“……京城啊,可真远,在我来扬州城之前还没出过湖北了,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才来扬州城的时候坐在马车里,听到外头喧喧嚷嚷的声音,只觉得心慌,在荆州府可没这么多人,这京城,不知道有多少人咧!” 也就是到了扬州城,她才见到俊秀无双的表兄,才知道这世上原来有这般出众的人,这京城出众的儿郎……岂不是更多? 别看她胆子不大,倒是挺敢想的。 林妧笑着道:“京城肯定是要比扬州城热闹多了的。” 近日吴太太晓得杜老夫人要去京城,来的比从前倒是愈发勤勉,连林妧都知道吴太太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无非想让杜老夫人去了京城之后,在二房老太爷,在周钧,在周镇跟前替吴大人说说好话。 从郎中擢升为知府,吴家能够出力,但从扬州城知府擢升为侍郎……这就不是吴家能够帮得上忙的,不知道多少人一辈子都迈不过这个坎儿。 所以啊,林妧也渐渐习惯了聂八娘的小家子气,聂八娘到了林妧跟前也不像从前一样畏手畏脚,小心翼翼的,听闻林妧马上要生辰,更是主动说想来参加林妧的生辰宴。 上次林妧就与她说了,自个儿并没有这个打算。 她年纪小,除去周家那几个姐妹,根本不认识什么旁人,可偏偏就连周家这几个表姐妹也相处的不是十分融洽。 229出事了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吴太太知道这事儿后,自作主张在杜老夫人跟前也提了几句,杜老夫人一口就答应下来。 当林妧听杜老夫人说起自己七岁生辰宴要大肆操办的时,真不知道自己改是哭还是笑,杜老夫人疼她就像是亲孙女儿似的,旁人有的想给她,旁人没有的也想给她,她也不好辜负这番心意。 可再次见到聂八娘的时候,她这心里就有些不舒服起来,只觉得这吴太太与聂八娘一个个简直是多管闲事。 聂八娘却没感受到她的冷漠,絮絮叨叨说个不停,一会说这一会说那。 林妧也不怎么搭理她,继续带着白薇收拾东西。 与此同时,二房正院里的杜老夫人脸色渐渐沉了下来,方才吴太太说想请二老太爷帮忙,从前她不是不知道吴太太那么点小心思,可想着都是同乡,都嫁到扬州城来,也是缘分,平日里吴太太借着自己的势头狐假虎威的,她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种话,却是触及到了杜老夫人的逆鳞。 吴太太是个聪明人,见着杜老夫人脸色不大对,当即是眼泪落得更加厉害:”……老夫人,我也知道,平日里您对我就像是亲生女儿似的,这话我本不该说,可我也是没有办法,我们家老爷是庶出,一直养在我们家老夫人膝下,虽说平日里看的与嫡出的孩子一样,可这种事儿,向来是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我实在是走投无路,求求您帮帮我们吧,这也不过是周阁老一句话的事儿……” 说着,她更是直挺挺朝着杜老夫人跪了下来。 满屋子丫鬟婆子们都看着了! 当即这一个个丫鬟婆子更是低着头,连眼皮子都不敢抬一下,不管怎么说,这吴太太也是知府太太,可真是拉的下脸啊! 玳瑁更是借着丫鬟换茶这空当,悄无声息出去了。 她是出去找林妧了。 这个时候不管杜老夫人说什么都不好,最好是有人能打破这个僵局。 可杜老夫人却觉得没什么不好的,当即捻着手上的佛珠,淡淡道:“哪怕是皇上最疼爱的妃嫔,也是不得干政,更别说我们这种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婆子,这种事哪里是我们能够搀和的?” “这件事你从前就委婉与我提过,我当时虽没接话,可也是上了心的,问过长房老二,说起朝堂上的事儿,他比我们家老太爷更得圣心,不光是皇上,连朝中几个阁老大臣们也觉得吴大人行事太过拘谨,瞻前顾后的,只怕短时间内想擢升侍郎之位不是什么简单的事儿。” 她是第一次把话说得这般直白,也是这般伤人。 不可否认,吴大人在为人处世方面很有一套的,与他打过交道的没几个说他不好,可成也萧何败萧何,他就是太过圆滑。 在朝堂为官,是要为皇上分忧,替老百姓做实事儿,不是光靠着嘴皮子。 吴太太一愣,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她不由想到长房周铭的事儿。 这件事他们家老爷回去之后也与她说过的,当时赵掌柜击鼓鸣冤,此事在扬州城闹得很大,还是吴大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这才把这件事压下去的……事后他们家老爷是后悔不已,可她却觉得没做错,就算是周钧明面上不高兴,可心里定然是高兴的,他们这可是和周家一条心啊,不过是好心办了坏事儿而已。 事到如今,她才知道后悔。 可后悔有什么用? 事情都已经发生了! 吴太太宛如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低声道:“老夫人一席话还真是叫我茅塞顿开,只是我们家老爷也是苦的很,官场上关系错综复杂的,不圆滑些能怎么办?稍有不慎,这官位都保不住……” 杜老夫人只觉得话不投机半句多,想着这两口子这个性子,说什么他们都是听不进去的,索性也懒得再多说,说了些别的话头岔开了。 等着林妧进来时,只见着吴太太眼睛红红的,可脸上还带着笑,只觉得应该也没什么大事儿。 吴太太心里遂埋怨杜老夫人,可面上却不肯显露半分的,只拉着林妧的手道:“……上次八娘回去之后就说你不愿意办生辰宴,这可不行,叫我说不仅该办,还得大肆操办,可不管是你,还是老夫人都是不喜欢张扬的,连我到时候想要过来瞧瞧你都不成,不过妧姐儿你放心好了,到时候我虽不过来,这礼肯定会叫八娘带过来的。” 说着,她更是扬起笑来,看着杜老夫人:“这两个孩子都是命苦的,没想到一见如故,玩到一起去了。” 林妧:???? 她真的很想请吴太太睁大眼睛看看,到底吴太太是哪只眼睛看到她与聂八娘一见如故,玩到一起去的? 杜老夫人经方才一事儿,心里已有了嫌隙,只淡淡道:“到时候八娘过来玩玩便是了,至于礼物,小姑娘家家的绣方帕子,送些零嘴就够了,你可别捎东西来,免得叫你破费。” 纵然方才她已经把话说得够明白了,但她听吴太太这意思,显然是还没有死心的。 吴太太笑着道:“这是妧姐儿回周家过的第一个生辰,我这个当姨母的怎么也得表示表示,老夫人,您放心好了,明年您叫我送我都不会送的。” 杜老夫人嘴角的笑意淡了些,正欲开口说话,只听见外头传来丫鬟仓皇的脚步声,还伴随着带着哭腔的说话声——老夫人,老夫人,不好了! 这下子,杜老夫人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她虽待身边的人亲和,但她身边的丫鬟却从未有过这般没规矩的时候,如今还有客了! 玳瑁也是皱皱眉,径直走了出去。 等着玳瑁再走进来的时候,也是脸色苍白。 林妧见了,当即就忍不住在心里暗想——莫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儿? 别的小丫鬟她信不过,冒冒失失也是情有可原,可玳瑁的性子她是清楚的,身为杜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玳瑁是一个极稳妥的人。 230三老爷没了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林妧心里有种不详的预感,当即心里一个咯噔,只见着玳瑁覆在杜老夫人耳畔说了几句,杜老夫人脸上顿时是半点血色都没有,当即颤颤巍巍扶着玳瑁的手想要站起来,可压根没能站起来,一屁股又坐了回去,嘴里呢喃道:“怎么,怎么会这个样子……” 吴太太也被吓到了,只道:“老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杜老夫人宛如与世隔绝一般,根本就听不到她的话,眼泪簌簌落了下来。 林妧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却还是道:“吴太太,要不,您还是先回去吧?”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儿,吴太太到底只是个外人,在这里并不合适。 吴太太有些不愿意,可林妧已经扬声喊了沉香进来送客。 吴太太这才不情不愿离开,但林妧听得清楚,等她出门时嘴里只嘀咕道:“哼,一报还一报,叫你不愿意帮忙,报应来了吧!” 饶是正院里的丫鬟训练有素,一时间也是慌了神,又是端茶又是扶杜老夫人的,倒没谁注意到吴太太,但林妧恰好坐在靠近门口的太师椅上,把这话听的是清清楚楚,当即只冷冷看着吴太太。 吴太太并未注意到她,带着聂八娘就回去了。 等着好一通忙活,杜老夫人被扶到了内间床上躺着后,眼泪依旧簌簌落个不停。 林妧趁机将玳瑁拉到了一边,低声道:“这,这到底是怎么了?” 玳瑁眼眶也是红红的,啜泣道:“方才京城刚传来消息,说是三老爷……没了。” 这话一说完,她的眼泪也掉了下来,将才在杜老夫人跟前她一直强忍着,如今是再也忍不住了,虽说她贴身到杜老夫人身边伺候的时候,三老爷周镇年纪已经大了,去了京城求学,她统共也没见过周镇几次,但也觉得周镇是个极好的人,待杜老夫人孝顺,每次从京城回来,总说她们这些人伺候杜老夫人有功,也会给她们带些小玩意儿……这样好的一个人,怎么就没了? 林妧一下子愣住了。 她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上辈子淮阳王妃也好,还是周镇也好,都是临近年关才去世的,这辈子为何两人都早早去世了?难道真的是因为她的重生,改变了这一切? 林妧想要过好日子,这是她重活后的第一天就无数次在心里告诉过自己的,如今她的日子的确是过的不错,和上辈子比起来简直是天差地别,她很是满意,可若是因此叫旁人的命运遭受到曲折苦痛……她并不愿意。 自知道淮阳王妃去世的噩耗后,林妧心情一直不大好,如今鼻子一酸,也跟着掉下眼泪来:“伯祖母一定很伤心的……” 她还是第一次碰上这样的事儿,原以为人伤心难过时会嚎啕大哭,哭天抢地的,可如今见了杜老夫人这才知道人悲伤到了极点是哭不出来的——仿佛整个人都被抽干了,连说话走路都觉得费劲儿,除了默默掉眼泪,根本不会再有别的反应。 林妧与玳瑁两个人都是默默抹眼泪,可她们根本没时间悲天悯人,擦了擦眼泪,林妧则进去了内间。 杜老夫人躺在床上,只叫身边伺候的丫鬟婆子都出去了,林妧进去时,她老人家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只默默流泪。 林妧在床边坐了下来,低声道:“伯祖母,您要是心里难受,就大声哭出来吧,哭出来心里说不准能好受点的,您别这样子,三舅舅向来孝顺,若是知道您这个样子,九泉之下也不会安生的。” 杜老夫人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良久她才道:“将送信的那个人叫进来吧,我有话要问他。” 这时候将人喊进来问话,玳瑁只怕杜老夫人身子受不住,可她跟在杜老夫人身边,实在是太清楚杜老夫人是个什么性子,说出来的话断然没有收回去的道理,只能出去把人叫进来。 林妧坐在一旁陪着杜老夫人。 人很快就进来了,是周镇身边的一个管事,姓叶,想必是快马加鞭赶回来的,看起来是风尘仆仆,一进来就朝着杜老夫人磕了三个头,尚未说话,眼眶已经红了。 杜老夫人根本不敢看他,一看到他就想起了自己那早亡的儿子,低声道:“说吧,怎么回事,我受的住。” 叶管事哽咽道:”三老爷之前身子就不大好,偶尔会咳血,那个时候老太爷就偷偷请了太医回来给老爷看病,可太医看来看去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直说要三老爷细细将养着,可三老爷向来忙的很,哪里有时间仔细养病?为了这件事,老太爷不知道训斥过三老爷多少次,但三老爷的脾气您也是知道的,嘴上答应的好好地,可私底下该怎么坐还是怎么做。” “前些日子淮阳王府的王妃娘娘去世后,朝堂更是动荡不安,康阁老也病了,有人借着这个机会弹劾康阁老,说康阁老年纪大了,女婿又是手握重兵的王爷,可康阁老在朝为官这么多年,门生不说遍布天下,也是人数不少……朝堂上的事情都是牵一发动全身的,到了最后事情闹得很大,连带着三老爷病的也愈发严重.” “七天之前的晚上,三老爷处理完公务已是天蒙蒙亮了,刚站起身来就大口大口咳血起来,等着老太爷与三太太赶过去的时候,三老爷只有进气没有出气,三老爷弥留之际只说生死有命,这都是他的命,要大家,特别是您不要太过伤心……“ 他都不敢说当时太医赶过来的时候,周镇已经断气了,口鼻都是血,可临死之前仍旧放心不下独居扬州城的杜老夫人。 杜老夫人已是泪如雨下,已经说不出话来:”他弥留之际……可有受什么苦?” 叶管事摇摇头:“三老爷走的极快,并未受什么苦……老夫人,您不要太伤心了。” “老太爷的意思是落叶归根,先要小的回来和您说一声,如今三老爷的棺木已经在路上了,老太爷,三太太都已经启程回来,估摸着几天之后就会回来的。” 231白发人送黑发人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叶管事并不敢说太多,劝慰的话更多,只要杜老夫人注意身体。 杜老夫人微微颔首,要他先下去歇着。 有道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周家三老爷周镇故去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周家五房每一个角落,像三房,四房,五房自然是扼腕叹息,在朝为官可不是那么简单的,多个人就能多一份助力,二房老太爷虽贵为阁老,到底却是年纪大了,又能在这个位置上呆几年?等着十年过后,周家唯有一个周钧在京城为官,可以说是孤立无援,周家的鼎盛怕是要到头了! 有些人平日里虽与杜老夫人有些嫌隙,但都是有儿有女的,知道这世上最难受的事儿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一个个都想要过来探望,宽慰杜老夫人两句。 杜老夫人一个都没见,只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她想也不想都知道那些人会说些什么话,说来说去无非就是那么几句,只会徒增伤悲,惹自己掉眼泪。 她狠狠哭过一阵之后倒是平静下来,没有再掉眼泪,只躺在床上闭目养神,但今儿一天她都是不吃不喝的,瞧着都叫人觉得难受。 林妧一直陪着杜老夫人,有的时候端些牛乳羹过去,有的时候端些鸡汤过去,大多数时候杜老夫人都是不吃的,就算是吃也不过是略尝一两口,算是给林妧面子。 林妧并未强迫杜老夫人吃东西,这人心里难受,是什么都吃不下的。 如此熬了两三天,林妧是小山丛桂那边都没去,没日没夜陪着杜老夫人。 这不,这天早上林妧正在外间做着绣活儿,就听到里头的杜老夫人在喊自己:“妧姐儿……” 林妧巴巴跑进去,道:“伯祖母,您叫我?” 这才两三天的时间,杜老夫人就像是老了十岁似的,头上多了许多白发,人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憔悴下去,她拍了拍床侧,道:“陪我说说话吧。” 不拒绝与人交流,想要和人说话,这就是好事儿! 林妧心里放心不少,挨着杜老夫人坐了下来,只听见杜老夫人道:“方才玳瑁进来了,我与她说了,要她给你煮一碗长寿面。” 说着,她见林妧面上带着小小的惊愕,扯出几分笑来:“今儿是你的生辰,只怕连你自己都忘了吧……本打算给你高高兴兴办个生辰宴的,没想到却出了这档子事儿,不仅你的生辰宴没了,还整日担心我。” 林妧微微一愣,若不是杜老夫人喊她进来说这事,只怕她还想不起来今日原来是自己的生辰,想到上次杜老夫人说起这件事,她只说要两人都吃一碗长寿面,保佑她们两个都能够长命百岁……到这才隔着几日啊,却已经是物是人非! 林妧只觉得鼻子发酸:“伯祖母,您说这些做什么,您觉得我是计较这种事儿的人吗?只要您好好地,我就放心了。” 说着,她更是拿帕子擦去眼泪,只道:“我看就按照当初咱们说好的,您吃一碗长寿面,我吃一碗长寿面,保佑咱们两个都长命百岁。” “这是自然的,这几日我不吃东西也就罢了,可你生辰这碗长寿面,我还是要吃的,我啊,可是要长命百岁,见着你风风光光嫁人,见着你的孩子出生才好。”杜老夫人看着林妧那张也瘦了不少的小脸,只觉得心里愈发愧疚,从前她都是想好了的,要风风光光给林妧办个宴会,叫那些人都好好瞧瞧,纵然是林妧是三房的孩子,纵然林妧父母双亡,可依旧是她的掌心宠。 但如今她连自己都顾不上,自然也顾不上这孩子。 想到这儿,杜老夫人只叫玳瑁进来,将早就准备好的生辰礼物拿了进来。 打开匣子,杜老夫人只将里头的羊脂玉镯子戴到林妧腕子上,这才道:“这玉镯子是我的陪嫁,若论及价钱可能不算珍贵,可是我祖母留给我的,如今我好歹也是你的伯祖母,这东西留给你,以后啊,子子孙孙的传下去,见到这镯子的时候,也能想起我来。” 杜老夫人这话没说错,当初她老人家祖母给她这镯子的时候,的确不算是十分值钱,可随着年岁逝去,这镯子倒是越发显得珍贵,放在如今也不是凡品。 林妧也没推辞,笑着道:“那我就将这好东西收下了,在您跟前,我向来是不见外的。” 杜老夫人轻轻笑笑,这是她老人家在听闻周镇故去的消息后初次笑了起来,继而与林妧说些有的没的,“……这几日我听玳瑁说起过,三房,四房,五房那边都来人了,长房那边可有人过来?我倒是不敢指望你长房跛足目过来,可旁人可有过来?” 剩下几房,除去三房老太太不在世不能过去,张老太太与樊老太太都是过来了的,便是姜氏因为周庭云的事儿恨毒了杜老夫人,可明面上依旧不敢耽搁,一日日过来,恭恭敬敬的。 可说起长房的秦老夫人,就连林妧都觉得瞧不上,秦老夫人压根都没有过来,甚至没有派丫鬟婆子过来一趟。 但是这话她不好当着杜老夫人的面说,若换成从前,秦老夫人肯定不会这样做的,还不是想着如今周镇没了,这二房虽势头正旺,但又能旺的上多久?所以这才存心践踏,摆一通威风。 她笑着道:“瞧您这话说的,大舅母是过来过的,五舅母您也知道,五舅舅才被关到衙门里去了,五舅母整日哭天喊地的,这才几日啊,就已经病了,哪里有心情过来给您问安?大舅母来的时候只说让我好好劝劝您,让您不要多想……左右不过是这些话。” 杜老夫人点点头:“这个小秦氏倒不像他姑姑,虽笨了些,但好歹还算是有点良心。” 说着,她根本不等林妧开口,自顾自的说道:“我也知道你三舅舅这一死,长房那边明面上装的是难过,可心里不知道是怎么高兴了,特别是你长房伯祖母,估计盼望着这一日不知道盼望了多久,你三舅舅死了,以后周家上下就为长房独尊,只是她却没想过一笔写不出两个周字来。” “众人拾柴火焰高,哪怕你二舅舅以后拜相入阁,成为皇上跟前一等一的大红人,可双拳难敌四手,他在朝堂之上多的是需要人帮衬的地方,他能指望着谁去帮他?长房又有谁能去帮他?是老大可以,还是老五可以?真是鼠目寸光啊!” 232未卜先知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说到这儿,杜老夫人更是苦笑一声,无奈道:“我这辈子与你长房伯祖母打了一辈子擂台,不和了一辈子,当初你伯祖父说想把周钧养在二房,我虽有些犹豫,却并没有反对,如今想来,这是我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就你二舅舅就那样子,若养在长房,只怕也是要被他们养废的。“ 这人心情不好的时候想起来的都是些不好的事情,这些话从前杜老夫人是从来不会与林妧说的。 林妧耐心听着,也是今日她这才知道原先二舅舅周钧最开始养在二房的时候也是心存盘里叛逆的,只觉得自己是长房那边不要,爹不疼娘不爱的,后来还是杜老夫人与二房老太爷以激将法激的他一心求学,所以才有了今日的他。 说起当年的事儿,林妧心里也是五味杂陈,只道:”您的善举不仅改变了二舅舅一辈子,以后也会改变我的一辈子。“ ”原先在庵堂的时候,师傅常说好人有好报,这辈子长得很,一时间得不到福报也是常事儿,可老天爷都是长了眼睛的,谁做了好事做了坏事,都是看的清清楚楚,哪怕这辈子老天爷也忙不过来,也会让您下辈子平平顺顺福寿安康的。“ 杜老夫人又笑了笑,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这张小嘴啊,简直能把死的说成活的……这下好,,好了,咱们也不必去京城,你那些箱笼也叫人摆回去吧!” 因自己最疼爱的长子死在京城,她老人家这辈子都不愿意再去京城的。 林妧也知道,丧子之痛不是轻而易举能走出来的,想着上辈子发生的事儿,她想了又想,琢磨道:“伯祖母,有些话我不知道是该说还是不该说。” 杜老夫人道:“你在我跟前,难道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这些日子,林妧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告诉杜老夫人自己重生的事儿,她一直不敢说,这种话说出来谁都不会相信的,说不准还以为她魔怔了,可如今她实在不愿意再见着不久的将来杜老夫人再经历丧夫之痛,只以为梦境的方式将上辈子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我原以为只是个噩梦罢了,没想到噩梦却是一个个成真,在我的梦里,伯祖父在明年也会去世的,这种事情,我觉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还是小心些为好。” 杜老夫人向来不相信鬼神之说,可有些事情却是不好解释的,这话若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她定然是不相信的,可眼前这人是林妧……她犹豫了。 想了想,她只道:“这件事我会与你伯祖父说的……妧姐儿,谢谢你,不过你要记得,这件事切莫对旁人说。” 林妧自然是知道的,点点头,答应下来。 没过两天,二房老太爷带着周镇的尸首回来了,这些日子本平静下来的杜老夫人在见到棺木的那一刻哭的是泣不成声,还想要看看里头的周镇,却被二房老太爷给拦了下来——如今天气渐渐热了,周镇的尸首在路上颠簸了这么些日子,虽说以水路为主,可早已有些腐烂。 当初好端端的一个人如今变成了一摊烂肉,换成谁,谁都接受不了。 不光是二房老太爷,周镇的妻儿也一并回来了,周镇只有两个儿子,年纪都不大,身着素缟的他们一见到杜老夫人,祖孙几个就哭成了一团,至于镇三太太倒是坚强,并未凑到他们一起去,可站在一旁的她眼泪也是止不住的落下。 接下来的事儿则更是繁琐,又是看日子又是办丧事,林妧也跟着忙的脚不沾地。 抽空的时候,林妧也去见过二房老太爷一样,二房老太爷和她想象中并不一样,她听人说的多了,原以为二房老太爷是个和蔼慈祥的,没想到看起来却是有几分严肃,很少笑,这让林妧有种站在夫子面前等着考试的感觉。 二老太爷虽看着严肃,可不知道是最近憔悴了缘故,还是旁的原因,说起话来倒不算严肃,只道:“……你就是妧姐儿吧?当初你伯祖母与你三舅舅写信的时候时常说起你的,说你是个好孩子,这些日子你多陪陪你伯祖目,多劝劝她,人这一辈子长的很,苦难比总快乐多,只有人活着才能有希望。” 在当朝阁老面前,林妧还是有点小小的紧张的,只轻声应是。 她见着二老太爷面上虽带着憔悴,可整个人并没有伤心欲绝的样子,隐约也是猜到了几分——男人与女人表达情绪的方式本就是不一样的,二老太爷看着不是太难过,可不代表他真的不难过,上辈子周镇去世没多久,二老太爷也去世了,去世之前根本就没有人察觉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她忍不住道:“您放心好了,伯祖母那边我肯定会好好劝劝她的,伯祖父您也一样,不要太难过了,我听伯祖母说起过的,三舅舅向来孝顺,若三舅舅泉下有知,肯定不愿意见到你们为他伤心难过的。” 二老太爷点点头,道了一声多谢。 又过了几日,周镇的棺木这才下葬,整件事也算是尘埃落定,林妧日日陪着杜老夫人,隐约也知道了不少事情——比如,杜老夫人并未因周镇的早亡就对长子格外偏袒,但也没有冷落,只是放出话来,等着她与二老太爷百年之后二房的产业两个儿子是一人一半,谁也不多一分,谁也不少一分。 又比如,哪怕是杜老夫人向来与二老太爷不合,可还是在一天傍晚的时候去找了二老太爷,说服他辞官回扬州。 这些事儿,都是杜老夫人亲口与林妧说的,她老人家想的明白,人若蜉蝣,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没了,如今有二老太爷撑着,周家看着是花团锦簇的一片,可二老太爷难不成还能再活几十年?等着他百年之后,这周家该兴旺依旧是兴旺,该衰败一样也会衰败的。 况且如今京城里情况并不明了,与其说真攀扯到什么事情中去,到最后落不到一个什么好下场,还不如早早辞官回家,保全自己的名声。 233打人专打脸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听闻这番话,林妧只觉得佩服得很,很多话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二老太爷如今位居阁老之位,得到的可不止权势与荣华富贵这么简单,杜老夫人说不要就不要了。 不光是杜老夫人,就连镇三太太也是十分赞同,镇三太太与林妧想象中也不大一样,她原以为镇三太太是个温温柔柔的女子,可没想到看着却是个厉害的,不仅仅是看着厉害,人也很厉害,前几日周镇出殡的时候,铭五太太因为周铭的事儿心里有气,当即就忍不住低估了几句,直说杜老夫人这是得了报应,走在她前头的镇三太太转过身来,二话不说就是一巴掌狠狠打在她脸上。 她这一巴掌把铭五太太打懵了,也把在场的一众女眷给打懵了。 内宅中的女人向来就算是有所不合,可明面上也是笑眯眯的,重话都不会说一句,私底下扎小人的都有,可像镇三太太这样当众打人,还是打脸的,说实在的,还真不多。 铭五太太就算是身世不显,可好歹也是长房媳妇,挨了打自然是不愿意,叫嚷着要请二老太爷,秦老夫人与杜老夫人出来评理。 谁知道镇三太太一点都不怵,冷笑一声道:“好啊,我巴不得请长辈们出来评评理,五弟妹,你别以为自己方才嘀嘀咕咕说什么我没听到,大家伙儿都是长了耳朵的,今儿就算是长辈们来了,我也把话放在这里,这样的话你说一次,但凡叫我听到了我就打你一次,我倒是要看看谁会说什么。” 铭五太太是个吃软怕硬的,若周铭如今还在府里,她就算是拼了自己这张脸也是要与镇三太太争一争的,可如今周铭是阶下囚,她可不敢随随便便说话,只道:“三嫂定是听错了,我什么都没说……莫不是三嫂 最近几日思念成疾,所以魔怔了?“ 有道是有对比才有差距,就算是周铭有千般不好万般不好,可到底还活着,她的丰哥儿还有爹,那周镇再厉害,却是死人一个! 镇三太太冷笑一声:“魔怔了?怎么听五弟妹这话的意思,觉得自己挨这一巴掌挨的冤枉了?想要我给你道歉不成?” “我敢以我自己,不,以我两个儿子的性命起誓,若是方才冤枉了你,叫我们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你敢说这样的话吗?” 世人都相信鬼神之说的,铭五太太也不例外,当即就不敢说话。 这下子,大家约莫也知道大概是怎么一回事了。 经过这件事儿后,林妧倒是对这位三舅母刮目相看,这世上人人都是捧高踩低的,见你是个软柿子,便会想法子拿捏你,像镇三太太这样的,是个狠角儿,自然没有人敢欺负她,也不敢欺负她那两个孩子的。 大燕朝有规矩,长辈尚在,这丧事是不能大半的,周镇的丧事自然也没有大半,等着半个月之后,二老太爷就回去了京城。 镇三太太本就是扬州人士,刚及笄之后嫁给了周镇,虽说夫妻两个性子是南辕北辙,可这么多年不说恩爱有加,却是相敬如宾的,一个南方人去北方住着,多多少少有些不习惯,如今周镇已经去世了,镇三太太也不想再回到那个地方,在杜老夫人的劝说下,索性就留在了扬州城。 虽说二房才办了丧事,但这下子二房不光多了三位主子,丫鬟婆子们多了几十个,二房一下子热闹起来。 经常林妧大早上赶过去给杜老夫人请安时,镇三太太已经在那里侍奉杜老夫人用早饭了。 杜老夫人是个和善的,对自己身边的丫鬟婆子们都是和颜悦色的,更不必说对自己儿媳妇了,她只要镇三太太不必忙活,可镇三太太听了只笑道:“当初我刚和老爷成亲不久,您不要我在您身边伺候,直说我们新婚燕尔的,早点添个孩子才是正事儿,后来我随着老爷一起上京,在您身边伺候的时候更少了……如今总算是得了机会,您总要让我在您跟前尽尽孝才是,要不然等着我以后当婆母了,怎么好意思在媳妇跟前抬得起头来?” 林妧虽与镇三太太没怎么打过交道,但还是很喜欢镇三太太的,镇三太太与姜氏是完全不一样的人,她这位三舅母是刀子嘴豆腐心,不喜欢和每个人关系都打得火热,姜氏是豆腐嘴刀子心。‘ 林妧坐在杜老夫人身边吃饭时是直笑,还记得上辈子镇三太太并没有回到扬州城,一直带着两个儿子住在京城的,她隐隐约约也是能猜到几分的,杜老夫人虽是镇三太太的婆母,二老太爷却也是镇三太太的公公,留在京城亦或者回到扬州城都可以。 这次镇三太太原本也打算留在京城照顾二老太爷的,毕竟扬州城好歹是祖家,杜老夫人身边有那么多人照顾着,不像二老太爷在京城是孤苦伶仃一个人,实在可怜。 但这辈子,二老太爷想必是打算是辞官回扬州城的,所以镇三太太也就不必多此一举,再跟着一起去京城了。 杜老夫人见她眉梢眼角都带着笑,忍不住道:“这一大早上的,怎么就这么开心?” 林妧实话实说道:“前几日我还怕我去了小山丛桂念书,您上午一个人在院子里闲着无聊,如今三舅母回来了多好啊,能陪着您说说话解解闷。” 镇三太太忍不住多看了林妧一眼。 在京城的时候,因为二老太爷,因为周镇,来她跟前阿谀奉承的人不在少数,一个比一个会说话,这说的啊,比唱的都还要好听。 先前她刚回来的时候并没有将这位表姑娘放在眼里,她向来瞧不上三房的姜氏,只以为这位从小在庵堂长大的表姑娘不过是投机取巧,所以这才养在了婆母身边,可时间久了,她这才渐渐察觉这个小丫头还不错,可见心里是真的把自己婆母当成了亲祖母一般的。 但她的性格是那种就算喜欢你面上也不会表露出什么来的,当即只觉得这孩子不错,倒也没说什么。 等着林妧吃完早饭去小山丛桂之后,镇三太太这才道:“……养在您身边的姑娘都是好的,从前思姐儿是这样,如今妧姐儿也是这样,只可惜我没能生出个女儿来。” 234留着当儿媳妇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镇三太太说起这话的时候,言语中带着几分唏嘘,她就生下两个儿子,虽说总比没有孩子强,可在多子多福的富贵人家……两个儿子远远是站不住脚的,就连她的婆母也都有两儿一女,生下长子周子平的时候她身体就不大好,要不然周镇也不会替长子取这样一个名字来。 等着没过几年,她又生下儿子周子华,这下她的身体是彻彻底底亏空了,平日里都是靠一些药膳滋补,身子一日一日这才养好了,等到了这把年纪对生儿育女更是不抱有什么指望,可她心里一直想要有个自己的女儿。 原先镇三太太就急疼周庭思,总觉得自己若有个聪明听话的女儿该多好啊,儿子到底不如女儿来的贴心,平日里也没个人与她说说窝心话。 杜老夫人哪里不知道她的心思,宽慰她到:“如今还说这些做什么?你那两个儿子和他老子一样,都是愿意读书,晓得上进的,到时候你不能享你丈夫的福,享享儿子的福也是可以的,当个诰命夫人,多添几个孙子孙女儿也不是不可能。” 说着,她更是想起方才镇三太太看到林妧时的眼神,心里是一动。 这些日子她心情不太好,喜欢胡思乱想,有的时候会想着若真如林妧梦境一样,二老太爷早早去了,他们吵了一辈子,争了一辈子,却不是没有感情的,若二老太爷真的去了,她这边只怕也是活不长了,只想起几个孩子的亲事来。 周子平与周子华这两个孩子的亲事有镇三太太操心,荆州府那边更不需要她操心,她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林妧了。 这孩子如今有她护着,日子好过,可若是她不在了,到时候又重新回到三房,岂不是被人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这几日,杜老夫人只琢磨起林妧的轻视来,可如今想来只觉得一切得来真是不费工夫,开口道:“平哥儿与华哥儿的亲事,你这边可有什么打算?如今老三去了,他们三个要守孝三年,这华哥儿年纪还小倒不着急,平哥已经十三岁了吧?” 镇三太太恭恭敬敬道:“还没来得及和您说了,平哥儿的亲事已经定下了,定的是户部郎中的幺女,这门亲是老爷在世时定下的,他也是十分满意的,说那女子性子活泼,平哥儿是个憨厚老实的,不大爱说话,若也娶一个贤良淑德的回来,到时候日子过得沉闷闷的,又有什么意思?” “这门亲事老爷还没来得及与您说,不知道您这边意下如何?” 因着一个住在京城,一个住在扬州城,平日里也不好事无巨细地样样都说,杜老夫人对自己儿子办事还是十分放心的,点了点头:“既然你们都说好,那我这老婆子也不说什么,这门亲事就这样定下来,至于人家姑娘那边愿不愿意等三年,到时候让老太爷那边再去问问看,反正总不能委屈了人家姑娘。” “这华哥儿的亲事,你这边是怎么想的?” 周子华的亲事? 镇三太太只觉得杜老夫人太过着急了些,算算年纪,这周子华如今还不到十岁了,说亲未免太早了些,只摇摇头道:“这件事儿我倒是从未想过,如今老爷不在了,他的亲事只怕也是高不成低不就的,我原也没指望着他娶高门嫡女,儿孙自有儿孙福,这前景都是靠自己挣的,只是得娶个清清白白,知书达理的人回来。” 杜老夫人听完这话十分满意,虽说当初镇三太太进门之前,她对这个儿媳妇也是满意的,是她亲自挑选的,可这十几年来婆媳两个相处的时间统共加起来没有一个月,她也不知道镇三太太如今是个什么想法,只道:“你觉得妧姐儿如何?” 镇三太太是个聪明伶俐的,当即就听出这话的弦外之音来:“您莫不是想把妧姐儿说给华哥儿?” 杜老夫人微微颔首。 镇三太太也忍不住琢磨起来。 这林妧性子如何,她虽不知道,但也是听人说起过的,况且杜老夫人是极疼孩子们的,总不能害了自己的亲孙子的。 想到这儿,她认真想了想:“被您这一说,我倒是觉得这门亲事可行,只是总得看看孩子们的意思,我看您不如找个时间让他们两个说说话……这华哥儿与平哥儿一样都是一心只知道念书的,他们这样性子的人就不能娶一个端庄贤淑的,得娶一个喜欢说话的回来,要不然家里总是冷冰冰的,一点烟火气都没有!” 杜老夫人也是这样想的,婆媳两个可以说是一拍即合,杜老夫人是难得高兴起来。 等着林妧从小山丛桂回来,见到杜老夫人与镇三太太,只觉得她们两个有些怪怪的,见她们两个都盯着自己的看,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脸道:“伯祖母,三舅母,莫不是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杜老夫人笑了笑,想着方才她们两个商量好的事儿,只道:“……这人总是要朝前看的,我想着马上就到了初夏,这天气就要热起来,到时候就不好再出去,不如趁着这个时候一起去郊外转转?整日憋在屋子里也是闷得很。” 林妧听到这话自然是忙不迭拍手叫好:“好啊好啊,那到时候咱们一起出去逛逛,伯祖母,您有想好地方吗?如果是没想好地方,不如咱们就去白云庵吧?那里依山傍水,旁边还有小河,还能吃斋念佛,我还能见见我师傅了。” 镇三太太见状,是愈发喜欢她了——这寻常姑娘对这些事儿是忌讳的很,可林妧倒好,一心一意惦记着自己的师傅,可见是个心肠好的。 婆媳两个交换了个眼神,镇三太太却笑着道:“好啊,原先我在京城时就曾听人提起过白云庵的正觉师太,没想到是你的师傅,正好这次也能过去看看,与正觉师太讨教一二。” 丈夫死了两个孩子就是他的天,对于周子华的亲事,她自然会十分上心,什么样的师傅教养出什么样的徒弟来,她得看看正觉师太是不是如传言中说的那样好。 235再去白云庵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如此一来,这件事就算是这样敲定下来。 林妧一想到马上要见到正觉师太,自然是高兴极了。 周庭晴听说了这事儿,羡慕得很,虽没说要跟着去,但林妧见了主动说要她带着一起,这人多,好歹也能热闹点。 杜老夫人也觉得这样甚好。 周庭晚没多久也找了过来,她找的不是林妧,而是直接由樊老太太找到了杜老夫人跟前去,这樊老太太都开口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儿,杜老夫人自然不会拒绝的。 等着两三天之后,一群人浩浩荡荡出发去了白云庵。 林妧这三个姑娘们坐在一辆马车上的,周庭晴与周庭晚姐妹两个虽不打对付,但都是喜欢说话的,忍不住朝外头探头探脑:“……外头骑马的是不是平堂哥与华堂哥?我听人说了,二房一个个哥儿都极会读书,平堂哥就不说了,年纪轻轻就已经中了举人,原本是打算今年下场的,可三伯父去世了,他想着再等上几年下场也不迟,可大家伙儿都说,就算是他今年下场,也一定能中个进士回来的。” “至于这华堂哥就更不用说了,说是比平堂哥还要聪明,平堂哥有点像当初的三伯父,而华堂哥则有点像当初的二伯父。” 周子华像周钧? 林妧觉得他们俩儿性子倒是不大像,不过她倒是听杜老夫人说起过的周子华在读书上面很有天赋,是个很聪明的人。 她顺着周庭晚的目光看了出去,只见周子平他们两兄弟都是一身素缟,却是身形笔直,只想起上辈子的事情来,这兄弟两个的确是擅读书,等着她临终之前,周子华更是坐到了户部侍郎的位置,那个说话周子华尚三十出头而已,这三十岁出头的侍郎,前途那可是不可限量的。 林妧也就是这些日子才与镇三太太稍微熟悉些,可对于镇三太太两个儿子,依旧是没打过什么交道。 她这两个表哥平日里给杜老夫人都来的极早,请安之后则回去念书,比周镇在世时还要上进几分,想必也是知道周家二房的以后都要靠他们了。 林妧靠在车壁上打盹儿,等着她被周庭晴喊起来的时候已经到了白云庵门口,她掀开帘子一看,果然见着正觉师太,冠觉师太,还有云妙等人守在门口。 两位师太到底持重些,并未露出什么表情来,可云妙见到周家的马车过来了,嘴角的笑恨不得要扯到腮帮子去了。 林妧匆匆下了马车,直冲正觉师太跑去,嘴里更是喊道:“师傅!” 算起来,她已经大半年没有见到正觉师太了。 正觉师太还是如她想象中一样,见到她的时候面上神色依旧是淡淡地,但她知道,师傅心里肯定是高兴的。 正觉师太淡淡道:“云客。” 上辈子和这辈子一样,不管林妧成了周家的表姑娘,还是后来成了淮阳王府的侧妃,可是她在正觉师太心里永远都是云客——自己从小养大的徒弟。 镇三太太也扶着杜老夫人的手下了马车,杜老夫人笑着道:“瞧瞧,妧姐儿一看到正觉师太,把咱们都抛到脑后了。” 林妧羞赫笑了笑。 正觉师太上前与杜老夫人见礼,她从前是见过杜老夫人的,倒也不算陌生,将杜老夫人一行带到后院去了。 林妧依旧是与周庭晴,周庭晚同住在一个院子的,可林妧东西一放下来就往外头跑,果不其然,云妙在外头等着她。 大半年的时间没见,云妙个子高了一大截,人也长胖了些,但见到林妧的时候面上的亲近之色一点都没少,挽着林妧的胳膊道:“云客,我都快认不出你了,你变了好多,变好看了……要是走在路上,我还真不敢认出你来。” “你是不知道,我求了师傅,正觉师叔好几次,想要去周家看看你,可她们都不答应,直说这样对你不好,我就不明白了,我去看你,怎么就对你不好呢?” “前几日听说二房那边出了事儿,正觉师叔原打算过几日带我去看看你的,没想到你们就过来了。” 说着,她更是忍不住咂舌道:“之前我就听人说过周家二房的老夫人很厉害,上次见到她老人家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这次只觉得她真厉害,站在她身侧的三太太都面容憔悴,只怕还没从丧夫之痛中走出来,她老人家看起来倒像个没事人似的。” 她是高兴狠了,什么话都往外说。 林妧见她还是和从前一样没心没肺的,只道:“伯祖母曾说过,人呐都是要向前看的,哭过一场后就要振作起来,要不然整日哭丧着一张脸,这身边的人见了心里也难受。” 云妙絮絮叨叨与她说了很多,两个人一起朝着正觉师太院子的方向走去。 林妧忍不住问道:“最近我师傅的身子可还好?” 云妙点点头:“正觉师叔的身子挺好的啊……好端端的,你问这些做什么?” 师傅身子好那就好! 林妧心里还是有些担心的,等着再次见到正觉师太的时候忍不住仔仔细细端详她起来,见着正觉师太脸色并不难看,这才放心下来,却还是忍不住叮嘱道:“您平日里吃斋念佛,不吃荤腥,可我给您捎的些补品还是要时常吃的,凡事都没有自己的身子重要,您可别要我整日担心您……” 她这话说的,好像她才是师傅似的。 正觉师太捻着手上的佛珠,微微颔首,算是答应下来。 林妧像个管家婆似的,一下说床上的褥子太薄了,得加一床褥子,还得晒一晒,一下又说屋子里太过于简单,一下更说屋子里太暗了,晚上得多加几盏灯…… 正觉师太任由着她忙活,等着她喝茶的间隙,这才道:“……老夫人说明日要带着你们一起去爬山,你可都准备好了?如今虽说尚未到夏季,可正午时候天气还是很热的,要穿些轻薄的衣裳,要白薇给你把茶水都准备好,免得到时候渴了。” 236心知肚明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正觉师太平日里虽不显山不露水的,但实际上她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就从杜老夫人与镇三太太的三言两语就看出些部队进来,杜老夫人倒也没瞒着她,直说她就像是林妧的母亲一般,把周子华与林妧定亲的事儿说了。 正觉师太被吓了一跳,林妧才过了七岁生辰不久,满打满算上了天的也才八岁而已,如今定亲太早了些。 杜老夫人却道——大户人家的姑娘定亲是比寻常人要早一些,嫁妆什么的都要准备个三四年,况且我们这不过是刚起了这个心思,叫这两个孩子多相处相处,若真是合适的,过两年再把亲事定下来,若是这两年两个孩子互相不对付,这事儿也不会对外声张的,毕竟每次出门的时候总是有旁的堂姐妹,也不耽误他们继续说亲。 正觉师太只觉得杜老夫人行事极稳妥,因此也是对周子华上心起来,甚至连带着还问起给周子华送斋菜斋饭的小尼姑来。 有道是三岁看老,这周子华如今年纪也不算小,看着是个稳妥的人。 她也在观察自己的徒女婿。 林妧点点头,“您放心好了,都准备好啦。” 她只觉得奇怪的很,从前在白云庵的时候,每次她不开心或者被人欺负了之后,总是会往后山跑,早已是轻车熟路,正觉师太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可等着第二日她就知道原因了。 其实怨不得她多心,实在是镇三太太做的太过于明显。 镇三太太是个性子淡漠的,就连对着两个儿子也不喜欢多管,毕竟儿子嘛,得糙养着,但今日镇三太太一下子要周子华多照顾林妧,一下子又要周子华他们兄弟两个不要冲在最前头,要他们等等妹妹们。 如今也没有外人在场,也不必讲究什么男女大防,可惜周子平与周子华兄弟两个心里只有念书,只将爬山当成了完成任务,巴不得速战速决。 周子平倒还好,镇三太太只揪着周子华的耳朵叫他不准跑,更说要他陪着林妧说说话。 镇三太太嘴上虽说着“你们虽是表兄妹,可以后都是要同住在二房的,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得熟悉熟悉才是,可不好像从前一样打个招呼就不说话了”,但林妧心里还是明白——镇三太太想撮合自己与周子华。 只怕,这不光是镇三太太的意思,还是杜老夫人的意思吧? 林妧磨磨蹭蹭跟在杜老夫人身侧,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来。 上辈子的周子华娶了谁她并不知道,但听说周子华与妻子相敬如宾,感情很好,其实像周子华,周子平这样的人,不管是娶了谁,都会对她很好的,在他们的眼里,爱情不爱情的倒是其次,关键是要有责任。 嫁给周子华? 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哪怕是如今周镇去世了,等周子华从仕之后到底有二老太爷的门生,周镇的同窗在,上辈子周子华三十出头就已经位居侍郎之位,拜相入阁也是早晚的事儿。 况且周子华与周镇是差不多的性子,儒雅和气,模样也生的很好……这样的人,只怕想娶谁都能娶到的。 可怎么说了……林妧一想到这门亲事,心里虽没有厌恶,但也没有期待,甚至想到自己大半辈子都要和周子华一起度过,还有点淡淡的忧愁。 她只觉得自己简直是不知道好歹,在别人看来,自己能嫁给周子华简直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本来她是高高兴兴的,可如今心情却不大好。 杜老夫人难得出来走走,心情也好了不少,指着路旁边的野果子道:“……这叫刺泡子,原先小时候我跟着祖母上山拜佛的时候摘果,等着颜色再深一些就能吃了,甜甜的,小时候我很喜欢吃,后来嬷嬷见我吃的多了,直说这刺泡子是蛇喜欢吃的,我吃了它们的东西,当心它们晚上来找我,吓得我一晚上都没睡着。” 身处丛林中,听着耳畔传来鸟鸣虫叫的,她老人家只觉得心情大好。 如今她面上虽看不出什么来,可丧子之痛不是一朝一夕能挨过去的,日日啼哭伤神,周镇也回不来,可走在这里,感受着大自然的生机勃勃,她这才觉得自己的渺小,心也跟着开阔起来。 镇三太太跟着笑了起来:“再热些,就有野葡萄,我小时候也吃过,小小的一颗,酸酸甜甜的,比寻常葡萄有滋味些。“ 得了镇三太太吩咐的周子华亦步亦趋跟在杜老夫人身边,扶着杜老夫人,生怕杜老夫人摔了。 男儿家的向来粗枝大叶,可得了母亲吩咐,他还是十分孝顺的。 杜老夫人笑着道:”这里肯定也有野葡萄的,等着天气热起来了,咱们再过来避暑,顺带着摘些野葡萄尝一尝……妧姐儿,你说好不好?” 突然听到杜老夫人叫自己,林妧这才缓过神来:“伯祖母,您说什么?” 周庭晚抢白道:”伯祖母说等着天热起来带着咱们一起过来摘野葡萄了……妧姐儿,你这是怎么呢?昨晚上没睡好吗?还是心心念念想和正觉师太一起睡?” 昨晚上她可是听说了,林妧巴巴凑到正觉师太那里,想与正觉师太一起睡的,却被正觉师太无情拒绝了。 林妧笑了笑:“对啊。” 她对周庭晚可没什么好脸色的:“我好些日子没看到师傅了,自然巴不得时时刻刻都和她呆在一起。” 她不是不知道周庭晚那么点小心思,想要杜老夫人瞧瞧——您看,您平日里对林妧那么好,可她心里只有自己师傅。 大家对于周庭晚那么点小心思都是看破不说破,杜老夫人更是道:“华哥儿,你也别老扶着我,多看着些你几个妹妹,她们平日里出门少,若是摔了碰了就不好了。” 周子华应了一声,换了个地儿,直接站到了林妧身侧。 林妧只觉得伯祖母这……简直是太着急了些。 接下来这一路,周子华都陪在林妧身边,两人呆在一块,路上难免会多说几句话的,周子华话很少,但也算是个贴心的人,见林妧跟前有树枝荆棘,会快步上前将枝桠扒到一边去。 237去还是留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林妧对周子华印象还是挺不错的,最开始周子华与周子平兄弟两个有些拘谨,但等着下山的时候周子华就煞有其事说起什么是栎木,什么是楠木,说的头头是道。 他并不是个只知道读书的书呆子。 周庭晚对他很是崇拜。 林妧大多数时候都是听着,见周庭晚偶尔说的不对这才插上一两句。 果然等着回去白云庵之后,几个孩子之间亲近了不少,周子平甚至还说等到时候摘了野葡萄要拿回去酿酒给大家喝。 镇三太太是彻底佩服起自己这个婆母起来,男人与女人不一样,自周镇死后,两个儿子怕她伤心,再也没在她跟前提起周镇,可心里怎么忘得了,眼见着两个儿子脸上再没见到笑容,该说的她也说了,该劝的她也劝了,却是并没有什么用……出来一趟,两个孩子脸上这才重新看到了笑容。 因林妧心里有事儿,玩的倒不是十分开心,连带着回去之前也心事重重的,旁人没瞧出来,正觉师太却是瞧了出来的,难得拉着她的手道:“凡事顺心而为,人这一辈子苦短,过的开心就行。” 林妧当即鼻子就一酸,重重点了点头。 回去的路上她就想着要离周子华远些,若杜老夫人或镇三太太说起这事儿,她直接拒绝就是了……大不了就是这辈子不嫁人,她有银子傍身,又有周子阳护着她,她又有什么可怕的? 可叫她没想到的是杜老夫人回去之后并没有顾得上她,京城那边的二老太爷送来了一封信,皇上并不准他辞官。 天命难违,就算是二老太爷说自己年纪大了,如今又经历了丧子之痛,可皇上也说要他多加休息,实在不行先告假一段时间,更是说如今朝堂之上风起云涌,需要他这样的忠贞之士。 皇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二老太爷也不好再说什么。 这下子,杜老夫人倒是犯了难,若要二老太爷忤逆皇上的意思,非得回来扬州城也不大现实,可若二老太爷一个人在京城,她实在放不下心来。 镇三太太主动找到了杜老夫人,请缨道:“……老夫人,不如还是要我带着平哥儿与华哥儿去京城吧,放老太爷一个人在京城,别说您不放心,我也不放心,那么大一个宅子,平日里老太爷一个人进进出出的,实在是寂寥,我虽帮不上什么忙,可好歹有平哥儿与华哥儿在,日日能有人陪着老太爷吃饭说话,时不时的老太爷还能指点指点两个孩子的学问。” 说实在的,她并不想回去京城,一回去那个地方,她就会想到早亡的丈夫。 杜老夫人只觉得为难,微微叹了口气:“这件事叫我好好想想吧,你一个妇道人家,整日里呆在内院,过去京城又能有什么用?就算是真的要去,也是我去。” “平哥儿与华哥儿嘴上虽没说什么,可他们两个从小在京城长大,朋友玩伴儿都是在京城,回到扬州城多多少少有些不习惯的……我好好想想吧。” 其实她担心的是林妧上次与她说的话。 若到时候真出个什么事儿,光凭着镇三太太,又有什么用? 她不说自己有多厉害,可好歹比镇三太太多些阅历。 杜老夫人与二老太爷争了一辈子吵了一辈子,原先两人一个在京城一个在扬州城,每回收到了二老太爷的信,她是从来不回的……可如今涉及到生死,她做不到熟视无睹,况且夫妻多年,两人之间更多的是亲情。 若说去京城,杜老夫人也不是说不可以,只是她放心不下林妧——这孩子养在自己身边没多久,若自己去了京城,那她了?她是三房的外孙女,难道自己还能把她一起带到京城去?这并不合适。 最关键的是,她并不知道林妧到底愿不愿意去京城。 待镇三太太走了之后,杜老夫人只叫玳瑁将林妧喊了进来,犹豫好久这才道:“……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儿你都知道的,皇上并不愿意放老太爷回乡,若是你没有提醒我,我还不怎么担心,如今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若叫我留在扬州城享福,我实在是心里不安,所以我想着过些日子与你三舅母一起去京城。” “你在我身边也不过养了大半年的时间,可这些日子来,你待你也好,你待我也好都是真心实意的,妧姐儿,你可愿意跟着我们一起去京城?” 说到这儿,她老人家心里也是没底,说实在的,她还是想要林妧随着他们一起去京城的,好歹有她照顾着,起码没人敢欺负林妧的:“你还没去过京城了,京城比扬州城繁华多了,虽说京城的宅子不比扬州大,但你三舅母就两个儿子,咱们人口也简单,等着去了京城你还是一个人住个小院子,我叫你伯祖父给你请先生回来授课,就像是扬州城一样的。” “你要是有想要带走的丫鬟,你也一并带过去,若是姜氏那里不好说,我老婆子去开口就是了……” 林妧一下子愣住了。 这辈子,她从未想过去京城定居,之前说陪着杜老夫人去京城也是怕她老人家一路上无聊,想要陪着杜老夫人说话解闷。 若是定居在京城,岂不是又要见到周钧的妻子闵氏?又要见到陈佳郁?还要再与……许拓之打交道? 林妧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受,但若是不去京城,一个人留在扬州城,她也舍不得……她并不怕旁人的刁难,她只是舍不得杜老夫人,舍不得玳瑁。 杜老夫人见她这个样子,柔声道:“不着急,咱们也不是说马上就要动身的,你好好想想,等着你详情出来再来告诉我一声。” “不管是我也好,还是你三舅母,两个表哥,甚至是你伯祖父,都希望你能够一起去京城的。” 若把林妧留在扬州城,大半年之后周庭云就要被放出来了,到时候新仇旧恨,只怕要一起算在林妧这孩子头上的,一想到这儿……她就觉得心里不舒服。 238留下来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林妧点点头,低声道:“那,伯祖母,我回去想想之后再告诉您吧。” 她只觉得为难极了。 杜老夫人向来是个行动派,既决定下来则要人开始收拾东西,更是请人看了黄历,出发的日子定在了五月初五。 算算日子,距离如今也有一个月的时间。 其实还有个好日子适合出远门的,是在四月十六,这日子更合适,毕竟等着五月出发天气已经热了,路上有些遭罪,说来说去,杜老夫人还是想要等等林妧。 一时间,周家上下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最高兴的当然是长房的秦老夫人,先前她听说二老太爷要辞官就狠狠高兴了一阵,只觉得以后这周家上下都是自个儿儿子说了算,没想到皇上根本没答应,甚至还赏了不少东西下来,她气的哟,不像个样子。 如今见着杜老夫人要举家搬去扬州城,说不准以后都不回来了,她只觉得以后这周家老宅就是自己说了算,怎么能不高兴? 有人欢喜有人悲,最难过的就是林妧了。 她苦思冥想好几日,依旧理不出一个头绪来。 她清楚的知道,若自己留在扬州城身边没个靠山,指不定姜氏等人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自己分了三房一半的家产,又让周庭云受了这么多苦,姜氏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况且自上次周铨替周庭云说好话未果之后,周铨与她之前也生分了不少,周铨也曾来看望过她,可她知道,两人之间到底是有了隔阂。 舅甥到底是比不上父女的。 白薇见林妧整日愁眉苦脸的,忍不住劝道:“……我看姑娘您整日愁眉苦脸的,不如跟着老夫人一起去京城好了,老太爷,三太太还有两位少爷都是极好的人,定会好好对您的。” “而且小王爷也在京城的,虽说王妃娘娘已经不在了,可从前您和小王爷关系多好啊,要是真有个什么事儿,小王爷肯定愿意帮您的……唯一不好的就是正觉师太与云妙在扬州城,以后您就不能时常看到她们了。” 其实不光是她,跟在林妧身边的那些丫鬟婆子都想跟着去京城,其实大家并不愿意背井离乡,毕竟在扬州城待的时间长了,谁愿意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只是大家心里都清楚,若留在扬州城,简直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这番话却是提点了林妧,若她去了京城,保不齐要与许拓之打交道,就连周钧那边也是会时常走动的,甚至还会见到上辈子那些她不想见到的人,一个个让他心烦意乱的人。 况且离开扬州城以后,自己再想要见到师傅和云妙她们就难了。 林妧想了想,只道:“白薇,我想清楚了,还是不去京城好了,咱们就留在这里,你放心,你跟大家伙都说一声,咱们不去京城,却依旧在二房住着,平日里吃穿用度都从我私账里出,也就逢年过节去长辈们跟前露个脸就行了。” 如今这是最好的法子,也是她先前想过的法子。 白薇一愣,可见着自家主子神色坚决,只点点头转身就下去了。 林妧把这话告诉杜老夫人的时候,杜老夫人是一点都不意外,似乎一早就猜到会是这样,倒是镇三太太却还想再劝上她几句:“……妧姐儿你莫要害怕,在京城和扬州也并没有什么不一样的,莫不是你如今回来周家住的习惯,不愿意挪地方?要不先跟着咱们去京城,若真的不习惯,再回来也不迟。” 镇三太太很少有对旁人这般和颜悦色的时候,若换成旁人,不去就不去,她才不会多说什么。 林妧也是那种做了决定就不会轻易反悔的人,如今见镇三太太这般热情,只觉得更不能去京城了。 去了京城,她就要与周子华朝夕相处,到时候这门心事岂不更是板上钉钉?若自己拒绝,又怎么能面对杜老夫人和镇三太太? 林妧摇摇头道:“三舅母,多谢您,您的好意我心领了。” 说着,她更是正色看着杜老夫人:“伯祖母,没有您,就没有我的今日,您对我的好,我这辈子都忘不了,以后若有机会我一定会去经常看您的。” 杜老夫人心里最有些难受,却还是招招手让她过来,摸着她的手道:“你这孩子一直都是个有主意的,你不愿去京城我也能理解……只是若有个什么事儿别忘了给我写信,我虽然不在扬州,可到底还是能说得上话的。” 她老人家隐隐约约也是猜到了几分,知道林妧不愿意去京城与那个梦境也有关系,偏偏这个梦不是空穴来风。 就算她许久没去京城却也是知道的,陈佳郁是彭太后的外孙女,是德阳长公主的嫡女,从小在京中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许拓之也是身份尊贵,以后定会娶一个与他身份匹配的女子……这样的女子,在京城中好像没几个。 而且,她好像听人说过陈佳郁一直喜欢许拓之的,当初因为这件事还闹出过笑话。 她怎么好逼着林妧去京城? 到时候若是出了什么事情,那该如何是好? 哪怕是王府中的侧妃,可到底比不上寻常人家的正妻。 林妧点点头,朝着杜老夫人她老人家报以一个感激的眼神。 她是想好了的,以后不必给杜老夫人请安,闲暇无事的时候多得很,不如她就替杜老夫人抄写佛经供奉在佛祖跟前,保佑杜老夫人保佑,二房所有人都能够长命百岁,平平安安。 杜老夫人都这样说了,镇三太太虽觉得有些惋惜,但也不好再说什么,只私底下与杜老夫人说可惜了。 杜老夫人想着林妧从前说的那些话,只觉得林妧若真嫁给了周子华,这梦里的事儿定不会发生,到时候林妧也就不会碰到梦里那些糟心事儿,只笑着道:“远香近臭,这离得远了,说不准两个孩子以后还真成了一对儿。” “从白云庵回来之前我也问过正觉师太的意思,她也觉得华哥而是个好的,三房那边的意思咱们不必考虑,正觉师太虽是个出家人,但也是妧姐儿的师傅,她的意思就相当于是妧姐儿父母的意思了……” 239不舍得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说到这里,杜老夫人微微笑了笑,只道:“以后免不得要看看两个孩子的意思妧姐儿如今八岁,等着三四年之后这亲事也可以定下。” “这段时间咱们肯定还是偶尔会回来的,到时候把华哥儿一起带回来,孩子们多相处两次,熟识起来以后提亲就更顺当了,成亲之后也是和和美美的,到时候,妧姐儿日日在你跟前晃悠,你还怕看不到她?” 镇三太太听完这话这才笑了起来,“老夫人,还是您说的是。” 林妧虽没打算去京城,可这些日子也是忙,忙着帮杜老夫人他们收拾东西,忙着与玳瑁说悄悄话,更是忍不住劝起玳瑁来:“…玳瑁姐姐,这京城不比扬州城,儿郎多的很,若真碰到合适的,伯祖母定是会替你做主的,你要是觉得那人不错,不如就琢磨琢磨自己的终身大事儿。” “伯祖母虽没与你说什么,可上次五舅舅的事儿我看得出来她老人家自责的很,当着我的面说过她老人家是把你当成亲人一样看待的,只希望你能有个好归宿,偏偏你性子沉稳,当日发生了那样的事儿,也不肯在伯祖母跟前说什么,伯祖母听了心里更觉得对不住你。” “我知道你是一心一意为伯祖母着想的,正是如此,所以你就不要再钻牛角尖了。” 玳瑁点了点头,她心中也是惶惶不安的,原先杜老夫人虽去过京城,可那个时候她年纪尚小,并没有跟着去,如今要从一个熟悉的地儿去到陌生的地方,心里只有些忐忑:“这话老夫人也是劝过奴婢几次的,表姑娘放心好了,奴婢心里有分寸的。” “只是您这边……奴婢实在是放心不下呀,老夫人的性子你也知道,平素很少当着咱们说这些话,老夫人这次去京城什么都好,就是放心不下您,只说您以后住在二房吃住都在二房,可到底没个长辈照顾着,只怕……” 说到这儿,她更是长长叹了口气。 杜老夫人对外话说的倒是好听,叫林妧替他们照着二房,毕竟这房子是要人住的,若是没人住房子破的快,可大家不是傻子,心里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特别是姜氏听完这话之后,那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据说杜老夫人生怕她折腾林妧,对林妧不好。 林妧心里暖洋洋的,只觉得这辈子杜老夫人与正觉师太简直是对她最好的两个人了。 等着要分别了,林妧只觉得日子过得极快,一天到晚哪怕是什么都不做,也觉得时光如梭,一转眼就到了五月初,还要一日杜老夫人就要去京城了,林妧也跟着惆怅起来,巴不得日日呆在正院,哪里都不去。 该收拾的东西早已经收拾好了,有些东西已经提前运到京城去了,杜老夫人也没什么忙的,时不时会去珍珠园转一转,见胖虎与雪球都长得胖乎乎的,逗一逗它们。 林妧赶出来的身后,自来熟的胖虎已经爬到了杜老夫人膝上,见到自己小主子出来,还颇为得意的喵喵直叫。 林妧走过去,喊了一声”伯祖母“。 杜老夫人笑着道:”我闲来无事,所以过来瞧瞧你,还记得当初这院子是思姐儿住过的,当初思姐儿被她老子接到荆州府之后,我很长时间不敢过来……也就是你搬过来之后,我偶尔会过来瞧瞧,有人说思姐儿若晓得自己曾经住过的院子给旁人住,定会不高兴的,这简直是胡说,思姐儿和你一样,都是好的,听说这件事后,想着有你陪着我,不知道有多高兴。” “可等着我去京城之后,要是想你了,连珍珠园都瞧不见,想你的时候只能看看你给我缝的两个荷包……“ 她老人家并不是个情绪外露的人,很少说出这样的话来。 林妧心里一下子难受极了,却也不好表露出什么来:“等着伯祖父辞官之后,到时候你们肯定还是会回来扬州城养老的,我帮你们守好二房,等着你们回来之后接着住,再说了,我会时常给您写信的,我吃了什么,穿了什么新衣裳,看了什么书,胖虎与雪球又长胖了多少,都会事无巨细告诉您……” 可她心里知道,就算是这样,也是不一样的。 杜老夫人笑笑没有说话。 翌日一早杜老夫人一行前去码头的时候,林妧并没有过去——这是她与杜老夫人一早都说好的,她不想过去,不敢过去,怕还没开口,自己的眼泪就掉下来了,惹得大家伙儿都跟着难受。 但林妧还是偷偷躲在暗处,见杜老夫人走到门口时还停了停,似乎在看她是不是真的没过来。 到了最后,杜老夫人只扶着镇三太太的手走了。 林妧这才失魂落魄回去。 两辈子加起来,她很少碰到像杜老夫人这样疼她的人,一回去就坐在小佛堂抄写佛经。 周挺晴怕她伤心难过,来陪过她几次,原先时不时老往二房凑的周庭晚见着杜老夫人走了,连装装样子都懒得做了。 姜氏也没来看过林妧,林妧也不指望她过来,只要不来挑刺儿她就阿弥陀佛,她很好奇,杜老夫人临走之前到底与姜氏说了些什么,姜氏竟一次都没有过来,这倒是一点都不符合姜氏的性子。 不光是姜氏,就连长房那边也没怎么为难过林妧,甚至小秦氏看到林妧的时候还唏嘘两句——真是个可怜见的,你说你这孩子也是个实心眼的,多少人想跟着二婶去京城人家还不要了,你倒好,居然不愿意去,等着你长大了,就晓得后悔的。 林妧笑笑。 接下来的日子过的是平静得很,一转眼,六年的时间就过去了,林妧也一跃长成了十三四岁的大姑娘,这六年的时间里,她见着周庭如嫁了人,周庭云被放了出来,如今明面上看着是老实多了,可暗地里依旧是上窜下跳的……周家上下发生了很多变化,但她身在其中,也并没有太多的感触。 240六年后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在这六年的时间里,林妧的容貌更是出众,任谁见了都会忍不住多看她两眼的,林妧自己却不觉得有什么,上辈子她看这张脸看了十几年,早已习惯。 这几年的时间里,她每日跟着曾先生念书,跟着段娘子画画,闲暇时候写写字,画会画,陪着白薇做做绣活,有的时候给杜老夫人写写信,亦或者陪着周庭晴说说话,时间倒也好打发。 如今周庭晴已经十六七岁了,可这亲事依旧没有着落。 这周家上下除去林妧,也就周庭晴生的最好,当初周庭晚明明比周庭晴生得更貌美,可有道是相由心生,周庭晚一天到晚心里没存什么好心思,这容貌也渐渐显得有些尖酸刻薄。 按理说周庭晴应该很好说亲的,一开始五房的樊老太太也是这样想的,原打算是把周庭晴嫁入高门,可是像那些高门世家……别人也不大瞧得上周庭晴的出身,后来樊老太太只想着将她嫁给身份显贵之人做续弦。 可是那些人多精啊,娶周家的姑娘无非是想要与二房老太爷,与周钧交好,说亲之前得去问问他们的意思,见着他们都对这门亲事不是十分赞成,自然也就作罢了。 一来二去的,周庭晴的亲事就这样被耽搁下来。 周庭晴倒是觉得无所谓,不管嫁与不嫁她都不在意,如今在周家的时候,她好歹能照顾照顾自己母亲,等着自己出嫁以后,只怕根本无人在意她母亲的死活。 铮十太太这些年身子倒是愈发不好起来,说起这件事周庭晴是直摇头,一想到樊老太太,那是更摇头起来:”……我祖母想把我嫁到保定去,说保定有位大人年过四十,发妻去世多年,只是这门亲事她虽愿意,可也得看看别人愿不愿意,我可是真不想嫁人!“ 这个话她与林妧说过不止一次两次。 林妧也不想嫁人,原先小时候她不怎么着急,如今年纪渐渐大了,不光是杜老夫人偶尔在信里会提起这事儿,就连周铨也说过几次……她也想要一辈子不嫁人,可有些事情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上次周子阳说以后他护着自己,这话还没说完,就被周铨狠狠骂了一顿。 林妧倒是很羡慕远嫁金陵的周庭瑛。 前些日子周庭瑛才写信给她了,直说自己又生了个女儿,如今已是儿女双全。 林妧很为她高兴,周庭瑛的丈夫是个寻常举子,身份不算尊贵,但也是家境殷实,婆母善良,他知晓周庭瑛的身世之后不仅没有嫌弃她,反而觉得她可怜,因此更加怜惜她,对她更好了。 林妧这时候正在给杜老夫人做夏衣,用的是墨绿色牡丹纹的缂丝料子,看着不仅适合杜老夫人的年纪,也十分贵气,可以留着见客的时候穿,她觉得杜老夫人肯定会喜欢的:”我和你想的一样,不明白这姑娘家的为何非要嫁人?这男儿家的不愿意娶妻就可以,像四房的十二舅舅,一直都未娶妻,说是要认真读书,不想分心,四房的伯祖父还不是依了他?咱们姑娘家的说不想嫁人,落在长辈的眼里,那就是痴人说梦!“ 一说起这话来,这姐妹两个就是长吁短叹。 林妧知道,如今已经有人上门替她说亲事了,因周庭云比她还大上半岁,对她的亲事,姜氏是不闻不问的,但周铨还是挺上心的。 说起周庭云的亲事,这也是姜氏的一个心病。 如今周庭云的亲事也是高不成低不就的,因当初周庭云做的那事儿,被姜氏念叨了好几年,如今她见姜青中了举人,倒是愿意嫁给姜青,可也得看看这门亲事人家姜青愿不愿意。 姜大太太那边说什么都不松口,更是放出话来,他的儿子不会娶一个心肠狠毒的人进门,哪怕姜家老夫人说和,可姜大太太只说若是想要周庭云嫁给她儿子,除非她死了。 一边是出嫁的女儿,一边是管家的儿媳妇,姜老夫人也不好做得太过,不再管这件事。 姜氏急得不行,恨不得碰到谁都要问问她家有没有合适的哥儿。 扬州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时半会儿的倒真没什么合适的人。 说到这里。林妧倒是想了起来:”之前舅母不是一向不大喜欢五舅母那一家人吗?说什么他们一家人都是一丘之貉,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连带着云表姐与吴蕙心走的近了,舅母也要不高兴的。“ ”可这这些日子倒是说来奇怪,舅母对吴蕙心十分热络,莫不是她们母女两个想到一块儿去了?想要把云表姐说给吴璋知?“ 对于这些事儿,她向来不大上心,自然没有周庭晴清楚。 吴蕙心五年前就已经嫁到了周家长房,纵然是百般不愿,可人都嫁过来,渐渐的也收了心,与长房是一条心,如今是孩子也有了,哪怕是周子丰不成器,哪怕是她并不喜欢铭五太太,但这日子还是要过的,又有什么办法? 因她会来事儿,倒是挺得秦老夫人喜欢。 周庭晴瞅了瞅四周,见无人注意,只点了点头。 林妧皱了皱眉。 这几年,杜老夫人搬去京城之后,吴太太倒是很少过来,就算是过来也是虚情假意去看看吴蕙心,对于聂八娘,吴太太是把她当成宗妇培养的,去哪里都带着她,偏偏吴蕙心一看到聂八娘就一肚子火气,吴太太她不敢招惹,聂八娘她还不敢招惹吗? 所以每次聂八娘来了周家之后,去长房露个脸就来找林妧,相处的时间多了,林妧也知道吴家到底是怎么回事。 吴家不管是吴大人也好,还是吴太太也好,都是认准了聂八娘是自己未来的儿媳妇,吴蕙心一个出嫁了的姑娘,上蹿下跳个什么劲儿?若周庭云真的嫁过去了,那聂八娘又该怎么办? 林妧晓得吴家是没什么规矩的,况且周庭云真嫁过去了,有吴太太那样一个婆母,又是庶子长媳,日子怎么会好过? 她只道:”当初那么好的亲事她不晓得珍惜,如今把这样一门亲事当成宝,以后有她后悔的……“ 241孙媳妇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周庭晴摇摇头:”这件事儿还有得磨,以后怕还是有好戏看!“ 林妧也是这样觉得的。 她们两个又说了会话,则去长房那边给秦老夫人请安去了。 这不,今日傍晚,林妧与周庭晴一起去长房给秦老夫人请安时,不光吴蕙心在,就连周庭云也在。 周庭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周庭云从小被养的娇惯,自她在听雪楼被关了一年之后姜氏极心疼她,觉得自己女儿受了天大的委屈,哪怕是自己病了都舍不得叫周庭云在跟前侍疾的……没想到周庭云放着自己的母亲不管,倒有闲情逸致去管隔房的伯祖母。 林妧倒是一点都不意外,这是周庭云的做派。 长大后的周庭云不如小时候生的好看,小时候姜氏是什么好东西都往她身上堆,三分靠长相七分靠打扮,小姑娘家家的又能丑到哪里去?只是如今周家姑娘们都到了说亲的年纪,一个个都晓得拾掇自己,知道自己穿什么颜色的衣裳好看,戴什么首饰好看,一个赛一个会打扮,倒是把周庭云给比了下去。 秦老夫人躺在床上听吴蕙心说林妧与周庭晴来了,是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因杜老夫人的缘故,她并不喜欢林妧,至于周庭晴……她更是发自内心瞧不上五房,自然而然也是瞧不上周庭晴的。 等着林妧她们上前请安后,秦老夫人只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转过头则与吴蕙心道:”……你婆婆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怎么又病了?她也没多大年纪,怎么和我老婆子一样?莫不是不想过来给我请安,故意装病的吧?“ 吴蕙心再不喜欢铭五太太,当着一众人的面,这话也是不好接的。 秦老夫人只道:”我看她啊邪门的很,平日里你也不必过去伺候她了,她身边又不是没有丫鬟婆子的,我看这几年来,她这脾气是一日比一日差,连我都敢顶撞起来,你好生照顾着孩子,不必管她的。“ 听听,这是一个祖母该对孙媳妇说的话吗? 不管铭五太太再怎么胡闹,可到底也是吴蕙心的婆婆,况且有件事情大家见秦老夫人病了并不敢告诉她,铭五太太是真的病了,说起来还是因为周铭。 周铭前些日子在牢房里被人打断了腿,这牢房里的一个个都是作奸犯科之人,人家可不会管你周家在扬州城有多显赫,不管你周五爷是谁的弟弟,是谁的儿子,看你不顺眼,看你张狂,上去就是一顿打……周钧还没出手了,他就已经被废了一条腿。 还是吴大人见着情况不对,生怕出了什么事儿,连忙请了大夫进去,可就算这样,周铭那条腿还是没能保住,从此之后周铭与废人也没什么区别。 铭五太太知道后自然是哭哭啼啼的,一下子病了,这话,没一个人敢与秦老夫人说。 秦老夫人年纪大了,身上难免有个病痛,整日躺在床上修养,该吃药吃药,该看大夫看大夫,可这身子骨却还是一日日弱了下去,若叫她知道自己最疼爱的小儿子成了这个样子,只怕会更伤心难过的。 吴蕙心站在床前,应了一声是。 吴蕙心两年前生下了个儿子,这虽不是秦老夫人的嫡长重孙,但却是最得她疼爱的一个重孙二,因为这孩子与周铭,周子丰小时候一样喜欢上蹿下跳,很是闹腾,很得秦老夫人喜欢。 吴蕙心也是因此在秦老夫人跟前的地位是扶摇直上,她如今已做妇人打扮,看起来精气神儿不错,说起来,她与周子丰本就没什么感情,周子丰在外拈花惹草也好,还是在外头胡作非为也好,她根本不放在心上,如今巴着秦老夫人,还管起长房的内院来,私下暗里不知道贪了多少银子。 小秦氏知道这事儿后,还去秦老夫人跟前告了一状,不曾想秦老夫人还把她狠狠训斥了一顿,直说她要是擅管家,怎么会把长房交给她侄媳妇去管? 小秦氏气的不行,她如今也是含义弄孙的人,被秦老夫人这样一说,索性也就不再管了。 如此一来,吴蕙心在长房更是得脸,如今更是道:”祖母,您如今也不要管些别的,好好顾着自己的身子就是了,俗话说得好,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如今有您在,咱们长房才能平平顺顺,您啊可不能有事儿。“ 说着,她更是接过一旁嬷嬷递上来的药碗,要伺候秦老夫人喝药。 不得不说,她是真的能屈能伸,哪怕是秦老夫人的孙儿,孙女都没有她这般孝顺的,因秦老夫人脾气不好,他们啊,都秦老夫人都是唯恐避之而不及。 秦老夫人原先脾气就不好,这病了之后更是性子叫人琢磨不透,刁钻的很,有一次熊嬷嬷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的不合秦老夫人心意,秦老夫人一碗药直接掀在熊嬷嬷脸上,熊嬷嬷也是跟了她半辈子的老人了,年纪也大了,那么烫的汤药说掀就掀,一点脸面都没给熊嬷嬷留下。 没多久,熊嬷嬷就借口自己母亲去世,回了老家。 像旁的丫鬟婆子更是不知道秦老夫人的心思秉性,挨骂的时候也就更多了。 吴蕙心是个例外,从小她在吴家就很得吴老夫人喜欢,来到扬州城在继母手底下讨生活,可以说是能屈能伸,不管前一刻秦老夫人再怎么训斥她,下一刻她还是装成没事人一样,甚至还对旁人说——这当长辈的都是刀子嘴豆腐心,祖母也就是嘴巴厉害了些,可她说什么做什么都是为了我们好,我们这些当晚辈的要体谅长辈的一番苦心才是。 这话有意无意传到秦老夫人耳朵里,秦老夫人是更喜欢她了。 听闻吴蕙心这话,秦老夫人很是满意,任由着她服侍着自己喝药。 自熊嬷嬷走后,吴蕙心来长房正院的时候是更多了。 秦老夫人身子不大好,喝了药之后就要歇下。 林妧等人福了福身子,这才告退,周庭云跟着她们一块出来了。 当年周庭云被关在听雪楼整整一年的时间,出来后性子收敛了不少,能忍则忍,可唯有看到林妧的时候眼里的恨意是怎么都挡不住的,在她看来,自己虽做错了事儿,可并未伤害到林妧,明明是林妧一句话的事儿,可林妧还是狠心让杜老夫人将自己在听雪楼关了整整一年,哪怕后来杜老夫人等人去了京城,也还留了人守着她的。 242帮她一把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可偏偏林妧早已不是当初的软柿子,这周庭云说一句,她回一句,句句让周庭云吃瘪,周庭云屡败屡战,屡战屡败,如今更是道:”妧姐儿,你怕是不知道吧,前两天有人上门来给你提亲。“ ”说的是罗家的小少爷,人家罗家祖上也曾出过帝师,虽说如今落寞了,但配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她是得意极了。 想起之前每次在林妧手上吃瘪,她气的饭都吃不下去,后来还是她娘与她说——你与她较劲什么?这姑娘家的过的好不好可不是靠逞口舌之快,是看嫁个什么夫婿,当初若她肯跟着你二房伯祖母去京城,前途定是不可限量,可她是个死脑筋,一直想要窝在扬州城,一个个知根知底的,谁愿意把她娶进门?这罗家小少爷虽不成器,可到底还是官家之后,家世清白,你看看长房的周子丰虽不成器,娶的还是知府嫡女,她那样的身份,嫁给罗家小少爷已经是抬举她了。 一想到这儿,周庭云只觉得自己高兴极了。 与周子丰搅合在一起的人那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若说周子丰不成器,这罗家小少爷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年纪轻轻的没成亲,身边同房姨娘一大堆,偏偏这个也瞧不上那个也瞧不上,只说要娶天底下最貌美的女儿。 罗家小少爷? 林妧并不知道他想要娶自己为妻,可对这个人,她还是有几分印象的。 几个月前在周家长房,她见到了这位罗家小少爷,第一次见面他就色眯眯的问自己叫什么名字,是谁,从哪里来的,听说她是周家三房的表姑娘时,更是想要凑上前来套近乎,后来还是周子丰说她曾养在杜老夫人身边,如今依旧住在二房……这罗家小少爷忌惮二房的威名,到底不敢再做些什么。 林妧以为这件事就算这门了了,可回去之后罗家小少爷就派人送了些东西给她。 这东西林妧是自然不会收的,可罗家小少爷就像是赶不走的苍蝇似的,让她觉得心烦意乱,她后来更是听人说起来,说是周子丰当年就觊觎她,只是那时候她年纪尚小,又养在杜老夫人身边,这才没敢做些什么。 罗家小少爷想娶自己?简直是痴心妄想。 林妧冷笑一声,只道:”我看云表姐有闲情逸致操心我的亲事,不如先想想自己吧,你比我还大上半岁。“ ”况且,我的亲事可不是舅舅舅母说了算的,远在京城的伯祖母也得点头……这罗家小少爷算什么个东西,不是他说想娶我就想能娶我的。“ 周庭云冷哼一声,并不赞同她这话。 在周庭云看来,罗家已经大张旗鼓请媒人上门,她的父亲虽也不怎么瞧的上罗家小少爷,可那媒人的话却是说的极好听——林妧到底只是个周家的外孙女,父亲是谁都不知道,按照道理,这样的身份只配给罗家小少爷当妾,人罗家小少爷说了,只要能把林妧娶进门,这身边的丫鬟姨娘一概通通遣的一干二净。 能够对自己同床共枕几年的女人都这般狠心,对自己未来的妻子又会好到哪里去? 周庭云已经预料到林妧悲惨的未来。 林妧却是懒得理她,转身就走。 周庭晴却是忧心忡忡的:”……这个罗家小少爷名声好像不大好听,说是有位叔叔还在京城当官,官职不小。“ 林妧不以为意道:“他好不好的与我有什么关系,反正我又不会嫁给他!” 她只觉得周庭云是闲得发慌。 其实林妧本不打算与三房那边有什么交集,有些时候一些小事儿她忍一忍也就算了,可周庭云屡次三番在她的亲事上算计她,她决定还是给周庭云找些事情做。 她想了想,只要白薇去打听打听周庭云最近的近况。 白薇如今在周家已经有了些人脉,没过多久便打听得清清楚楚,“……奴婢听说十一姑娘如今与长房那位少奶奶关系十分要好,吴家少爷是少奶奶的弟弟,少奶奶时常以各种由头叫他过来,这三人经常凑在一起,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她说起这话都觉得害臊:“原先小时候他们就有些不清不楚的,如今大了自然该避嫌才是,这话要是传出去了,叫聂家姑娘怎么做人,叫他们怎么做人?一个个的,奴婢简直不知道他们到底在想些什么。” 林妧却是知道的,只怕吴蕙心也好,还是周庭云也好,只怕一开始就想要把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就算是吴大人与太太就算是再不喜欢周庭云,这周家也不是他们说得罪就能得罪起的,到时候只能咬牙把周庭云娶进门的。 想了想,她只道:“那你去给聂家姑娘下个帖子吧,这件事聂家姑娘这样被瞒在鼓里,好像也不大合适。” 她觉得自己从来不算是什么好人,可一个是与自己萍水相逢的人,一个是把自己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人,她当然会愿意帮助聂八娘的…… 接了帖子的聂八娘第二日就过来了。 原先她刚到扬州城的时候是一身土气,说话还带着一股子荆州腔调,这几年她被吴太太细心教养,说话做事倒有了几分世家姑娘的影子,知道来的时候带些点心,更是道:”妧姐儿,你找我可是有什么事儿吗?” 与林妧打了几年的交代,对于林妧的性子她也是知道的,这人是个很淡漠的,不会无缘无故给她下帖子。 林妧这才把这几日的事儿说了出来:“……原本这些事情是与我没什么关系的,我的性子如何,你也知道,我也不瞒你,我与我那云表姐之间并不算对付,虽说和你无缘无故的,可还是愿意站在你这边的,你最好把这事儿如你姑母说一说,免得叫别人钻了空子。” “如今吴家上下都知道你来扬州城市做了什么,不光吴家知道,聂家也知道……若是他们真有个什么,到时候你怎么办?留在吴家尴尬,回去聂家更尴尬。 243迅雷不及掩耳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说到这里,聂八娘也气的浑身发抖,若换成从前,她眼泪珠子早就掉下来,可如今也知道凡事要学着靠自己:“我也知道表哥上来不大瞧得上我,前些日子我就在想表哥为何老往周家跑,原以为他是惦记着蕙心表姐,没想到没想到还有这一出。” “他要是真不愿意娶我,大大方方与姑母说清楚,就是如今一边拖着我一边与你表姐不清不楚,这算个什么事儿?” 与吴璋知相处了几年,她对于自己这位表哥的性子也是有些清楚的,懦弱胆小,既不敢冲撞吴太太,也不敢得罪吴蕙心……这样的男人,叫什么男人? 可这样的男人,却是她选择范围内最好的。 一想到这儿,聂八娘就觉得心里不舒服,觉得自己没了指望,抓着林妧的手道:“妧姐儿,谢谢你,你放心,你的大恩大德我这辈子都不会忘的,回去之后我就与姑母提起这件事,不会把你说出来的。” 此时聂八娘心里已经有了打算,就算是性子再软的人呆在龙潭虎穴这些日子,心里有会有了些算计。 等着她回去之后就把这件事告诉了吴太太,她这话说的委婉,直说不小心听到丫鬟说闲话。 这种事情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吴太太气的不行,她早就觉得吴璋知不大对劲,如今想着吴蕙心是出了嫁的姑奶奶,她不好与吴蕙心撕破脸,与吴蕙心撕破脸那就是与周家长房撕破脸,她可不会傻。 第二天她就请人合了吴璋知与聂八娘的八字,想要赶快将这件亲事定下来。 这件事本就是大家有预料到的,八字一合,吴太太写了封信回娘家,这门亲事就算是定下来了,甚至连日子都定了,定在了明年年初,她之所以把日子都定的这般急切,就是怕吴蕙心与周庭云趁虚而入。 吴太太还亲自过来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秦老夫人,当时吴蕙心也在场,她专程挑的这个时候。 听闻吴太太的话,吴蕙心脸色苍白,难看到了极点。 偏偏秦老夫人是半点都不知情,吴太太也是会来事儿的,当初周家长房想把周庭如嫁给吴璋知,吴家那边并不愿意,秦老夫人因为这事儿十分恼火,可后来见吴太太伏低做小,很会来事儿,渐渐也就原谅了她,如今知道吴太太一开始就想把聂八娘嫁给吴璋知,只觉得畅快了不少——周庭如就算是再不好,可到底也比那聂八娘强些。 秦老夫人笑着道:“……这门亲事甚好,古人都说成家立业,这男儿就是该先成家后立业,这八娘是你娘家侄女,也是知根知底的,到时候你又是婆婆又是姑母,吴家的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的。” 吴太太似笑非笑看了吴蕙心一眼,笑着道:“承您吉言了。” 她们俩儿在这里一来一去的,吴蕙心在旁边气得连端茶时将茶都不小心洒出来了,秦老老夫人当急皱了皱眉头——这吴蕙心从前可不会犯这样的错。 偏偏吴吴太太却还要在吴蕙心心上狠狠戳刀子,只道:“……老夫人您可别怪姑奶奶,我们家姑奶奶听说弟弟要成亲了,只怕是高兴坏了。“ 林妧听说这事的时候,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这个吴太太可真是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们这对母女也是有意思,我看这普天之下也只有吴太太能治得了吴蕙心,也不知道云表姐听说这事儿会有什么反应……” 今儿早上她们几个在小山丛桂,趁着休息的时候,周庭云是一口一个罗家少爷,按理说这亲事没有定下来是不该四处张扬的,到时候若亲事没成,女子的名声会就受到影响。 可周庭云却不在乎,她是巴不得林妧的名声受损。 林妧原打算明早上去看热闹,可后来一想这周庭云念书向来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只站起身道:“不成,我现在就要去看看她,碰上了这种事儿,我这个当表妹的怎么着也要劝慰她几句的。” 周庭晴与周庭云是向来不对付的,听闻这话也跟着站起来:“走,我跟你一起去瞧瞧。” 这还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林妧与周庭晴赶去三房珍珠园一看,果然,这人还没进去就听到周庭云摔东西的声音,旁边更是夹杂着姜氏相劝的声音:“……我说云姐儿这又是何必了?天底下的男子多得是,这个不行咱们就换一个,实在不行,娘带着你去京城,京城儿郎多,随便挑一个出来不知道比吴璋知要强上多少。” 周庭云没有接话,紧接着又是“哐当”一声,不知道把什么东西砸在地下。 这院子里的丫鬟一个个都不知道躲到哪儿去了,连林妧进去时都没人拦一下。 周庭云见林妧过来,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没好气道:“你来做什么?来看我笑话的吗?” “云表姐你多心了。”林妧笑了笑,瞧着这满地狼藉,心想你心里还是挺有数的,可明面上她却是不能这样说的:“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云表姐你怎么这么大火气?莫不是谁惹了你不高兴?” 周庭云这下子可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要她怎么说?说吴璋知前脚答应的好好地,说要娶她为妻,可后脚就与别人定了亲? 还是要她说,她已经与吴璋知有了肌肤之亲…… 周庭云冷笑一声:“我院子里的东西我愿意砸就砸,愿意摔就摔,我虽不像你一样家财万贯,可这么点东西我还是负担的起的,你要是没事儿就回去吧,我这里不欢迎你。” 她是真的气狠了,自从她从听雪楼放出来之后,很少有这般情绪外露的时候。 林妧笑了笑:“我来是劝舅母和云表姐几句的,这姑娘家就要有姑娘家的姿态,若上赶着送上去,别人不会在意,甚至还不会喜欢……吴家不是什么好地方。” 周庭云冷冷看着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变得狂躁起来:“是你,是你对不对?我就说,为何吴太太这般匆匆忙忙要把他们的亲事定下来,一定是你在其中捣鬼!” 244私奔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林妧只觉得周庭云自在听雪楼关了一年的时间后,整个人聪明了多了,不说别的,愿意动脑筋了。 周庭云越想越觉得真有这么回事,冷声道:“肯定是你,当初你就知道我喜欢吴璋知……我就不明白了,聂八娘是你什么人?吴太太又是你什么人?你犯得着这么讨好她们吗?” “就算是我们再不和,可好歹也是表姐妹,你就这么不盼我好吗?” 能够教养出这样一个棒槌女儿来,姜氏也不是什么聪明人,姜氏也皱眉道:“这是怎么回事?” 林妧向来是敢作敢当,如今也没想着要藏着掖着,只道:“你当真觉得嫁到吴家去好吗?是吴大人,吴太太愿意,还是说吴璋知愿意?自古以来儿女的亲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吴大人吴太太都不愿意,你觉得你以后嫁过去能有什么好日子?而且我也没说什么别的,直说每次吴璋知过去长房你都在,这世上又没谁是傻子,怎么会不知道你是什么心思?” “你说你想嫁给吴璋知,那我敢问你一句,吴璋知想娶你吗?若是他也想要娶你,那吴大人或吴太太知道吗?他与吴大人,吴太太说过这件事吗?这样一个男子,根本就靠不住,还值得你心心念念想要嫁给他?” 姜氏没有接话。 她就算是再不愿意承认,也知道林妧说的是实话。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周庭云却是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当即梗着脖子道:“我愿意与你有什么关系?管好你自己的事儿就行了,当心到时候真嫁到罗家去了。” 这罗家小少爷对林妧还真是痴心一片,原本大家都以为他和从前一样,不过是说说而已,可后来为了林妧是茶不思饭不想,到了最后以绝食示威。 他是罗家老夫人的心尖尖,这罗家上下虽不大瞧得上林妧,可罗老夫人都放出话来,大家也没别的办法。 原本罗家开始说给两三千两银子的聘礼,如今这聘礼渐渐被加到了一万两银子,扬州城还没谁娶姑娘肯拿出这么多聘礼来的。 甚至是一向眼高于顶的罗老夫人到了秦老夫人跟前也是伏低做小,这让秦老夫人觉得十分受用,更是与周铨与姜氏施压,说什么这男儿家年轻的时候糊涂些也是常有的事儿,浪子回头金不换,等着林妧以后嫁到罗家去有丈夫疼着,这日子不知道有多好过之类的话。 姜氏也觉得这门亲事不错,除去罗家小少爷胡闹些,那都是顶顶好的,就林妧这样的身份能嫁到罗家去简直是祖上烧了高香,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周铨好歹还是有点良心的,并没有答应,只说林妧的亲事还得杜老夫人点头。 为了这件事,姜氏与周铨更是闹得不大痛快。 林妧笑笑,转身就走了,她也懒得与周庭云这个棒槌再多说些什么,说多了周庭云也听不进去。 接下来的几日,周庭云果然是没有再去小山丛桂那边,她急的宛如热锅上的蚂蚁,哪有心思去念书? 林妧却像是没事人一样,哪怕旁人当着她的面问起罗家小少爷的事情来,她也只淡淡道:“……还有这事吗?我怎么没有听说过?这亲事没有定下来,都是不作数的。” 一家有女百家求,这男子上门提亲根本是不算什么大事。 林妧一直都是这样觉得的,她只叮嘱白薇那边多盯着些周庭云,她觉得按照周庭云的性子是不会轻易罢休的,周庭云这样的人,是撞了南墙都不会回头的! 果然,和林妧想的一样,哪怕这几日吴璋知被关在吴家并没有再过来周家,但周庭云并没有放弃,时常与吴蕙心搅合在一起,甚至连姜氏也有份…… 林妧笑了笑,道:“,这下子只怕真是有一出好戏要看了!” 到了夜深时候,三房的花园里果然有一对男女在私会。 男的是吴璋知,女的自然是周庭云了。 吴璋知这些日子日子也不大好过,吴太太这些日子日日派人盯着他,生怕他闹出什么事情来,他心里苦得很,他并不愿意娶聂八娘为其,只觉得聂八娘就像是翻版的吴太太似的,姑侄两个长得很像,普天之下,就没几个继子喜欢后母的,再加上吴太太会来事,明面上他日子过的不错,可与弟弟吴璋郎比起来,差的那不是一星半点。 所以啊,吴璋知一看到聂八娘就觉得浑身上下不舒服。 他性子懦弱,鼓起勇气再吴大人跟前提起不愿娶聂八娘为妻,可不过刚开了个头,吴大人就狠狠把他训斥了一顿……接下来,他是再也不敢再说,算是默认了这门亲事。 林妧想着前两日林妧说的话,心里也不是个滋味,自己不找他,难道他就真打算明年年初娶聂八娘为妻不成? 当着吴璋知的面,她是泪如雨下:“……我们之间是不清不楚的,如今你要娶聂八娘,你让我怎么办?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我嫁人,我这样子怎么能嫁人?到时候只能一头撞死了……” 吴璋知手忙脚乱替她擦眼泪,想起前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也觉到心里烦闷。 相较于聂八娘,他肯定是更喜欢活泼善良,对他一腔痴心的周庭云的,从小到大除了吴蕙心这样对他,根本没人像周庭云这样对他好了……只是,吴璋知也是熟读诗书长大的,知道感情上的事是要发乎情止乎礼,就算是他喜欢周庭云,但也从未想过要做些什么,只想着以后将周庭云风风光光娶进门。 上次姐姐说身子不舒服,他前来探望,没想到几杯酒下肚,等着他醒来的时候竟和周庭云光溜溜躺在床上,周庭云哭哭啼啼说两人有了肌肤之亲,他都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当时他觉得这件事有点不对劲,偷偷与姐姐说了说,可姐姐直说难道人家周庭云会用自己的清白来骗她,姑娘家的最重要的就是清白…… 245决定了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一想到这件事,吴璋知就觉得头疼:“云姐儿,你别哭,这件事总有办法的,我父亲的性子你应该也是听说过的,向来耳根子极软,我母亲那边说要定下这门亲事,他什么都没说只说好,虽说亲事定的急,定在了明年年初,但我这边会想办法推了这门亲事的,我也知道你为难,我不是也为难吗?” “我在我父亲跟前提起这事,还没说话就被他狠狠骂了一顿,我想着等什么时候他心情好了,再去他跟前提一提的……” 周庭云别过身子,根本不看他,冷声道:“还等些日子?再等些日子,你们都要成亲了,不能再这样拖下去了……既然软的不行咱们来硬的。” 吴璋知心里猛地一跳,颤声道:“你,你要做什么?” 如今吴太太防他就像是防贼似的,今日他能够逃脱还是约了同窗在天香楼喝酒,趁着小厮不注意偷偷跑过来的:“云姐儿,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周庭云胡乱擦了把眼泪,抓着他的手道:“不如咱们私奔吧!” 私奔? 吴璋知从小是熟读诗书长大的,最看重“规矩”二字,这种事他连听都很少听说,更别说自己做出这等事儿,一时间也愣住了:“云姐儿,你说什么?私奔?若是真的私奔,以后我如何考取功名?” 说着,他借着月光见周庭云脸色阴沉下来,忙添了一句:“况且咱们都是娇生惯养长大的,私奔之后靠什么为生?我倒是不怕吃苦,只是不愿意见着你跟我一起受苦。” 周庭云见他这般软弱,心里是一阵烦闷,最开始她的确是喜欢吴璋知的温文尔雅,喜欢吴璋知的相貌英俊,可相处时间长了之后,她只觉得这个男人是一点担当都没有。 可如今她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压低声音道:“那怎么办?如今我肚子里有了你的骨肉,再过一两个月便是彻底瞒不住了,你若是想拖着,那就拖着好了。” “我喜欢你,你也知道,到时候事情发生之后,我也不会供出你来,不会丢了你的脸面,你该干什么干什么,该考举人考举人,该考进去考进士,该娶妻娶妻……大不了我和我们的孩儿一尸两命好了。” 吴璋知一下子傻眼了:“你说什么?你,你有了咱们的孩子?” 他只觉得有些凑巧,他明明就与周庭云有过一次而已……他身边虽没有通房姨娘,但也是听有些同窗说过的,有些人成亲之后几年都难得怀有孩子,他们一次之后就能有了? 可见着周庭云泪眼婆娑的,吴璋知觉得这也不是假话,着急起来:“这,这该怎么办?” 周庭云心里忍不住长吁了一口气,只觉得吴蕙心真是没说错,还好她还留了一手:“我说私奔自然不是真的私奔,我也知道你苦读诗书这么多年,一心想着出人头地,想着不用再看吴家那些人的脸色,我如何舍得让你放弃这些?” “我说的是私奔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到时候这件事传出去,哪怕是你母亲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你都只能娶我了。” 吴璋知还有些犹豫。 就在这时,吴蕙心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只道:“弟弟,我看云姐儿说的有道理,不如你们就走吧,凡是都有我在。” 吴璋知一愣,忙道:“姐姐,这,这如何使得?” “算是我真的如愿把云姐儿娶回去了,她一辈子都抬不起头的。” 其实周庭云抬不抬得起头,他倒不是十分在意,他在意的是自己的仕途,在意自己的名声……若这件事真传出去了,哪怕以后他拜相入阁,也会有人拿出来说的,说不准还有言官上他的折子。 周庭云对吴璋知只有一两分的了解,可吴蕙心与吴璋知从小一起长大,姐弟两个从小相依为命,这世上最了解的吴璋知的就是吴蕙心,她知道吴璋知凡事以自己为中心,淡漠到了极点,当即冷声道:“这也不行,那你不行,你想要怎么办?” “周家不是我们能够得罪得起的,况且这件事一开始本就是你有错,若不是你玷污了云姐儿的名声,你要娶谁,我这个当姐姐的肯定是不管的,可是到时候事情瞒不住了,你以为云姐儿与孩子一尸两命就算了吗?不可能的!” “周家丢了脸面,肯定是要彻查这件事的,你以为自己还能高枕无忧?弟弟啊,从小到大我对你如何,你心里有数,我就算是害了全天下的人,难道还会去害你吗?” “听我的,你们走吧,这件事情有我在后头了……” 吴璋知还有几份犹豫,可周庭云已拽着他的手往外走了。 这下子,吴璋知是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了。 翌日一早,饶是心里有准备的林妧听说周庭云不见的消息还是被吓了一跳。 白薇更是道:“……三房的人都快急疯了,十一姑娘身边的丫鬟婆子跪了一地,只说昨晚上睡觉之前十一姑娘还好好的,可今儿早上她们打算去叫十一姑娘起床,却发现人不见了。” “七太太一听说这消息就哭的不行,只带着人去水井,湖边都找遍了,生怕十一姑娘想不开。” 林妧听到这儿笑了起来:“她倒是小瞧了她的女儿……不过上次云表姐在听雪楼是病了而已,她听说这消息就晕了过去,这次云表姐不见了,她倒是冷静的很,还能带着丫鬟婆子去找人。” 白薇一愣,低声道:“姑娘,您的意思是……这件事七太太知道?” 林妧点了点头,她只觉得这件事远比她想象中要精彩多了。 林妧还真是没说错,没过多久吴太太便来了,吴太太倒是聪明,并没有说吴璋知不见了,直说来瞧瞧吴蕙心的,她心里清楚,吴璋知不见了,这其中肯定有吴蕙心在捣鬼。 跟着吴太太一块过来的还有聂八娘,她还是如先前一样,不过是在长房露了个脸之后则过来找了林妧。 246不会认输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吴璋知不见了,聂八娘面上是无悲无喜,甚至还能很冷静的说起这件事来:“……纵然是姑母没有与我把话说的太明白,可我也知道表哥应该是与周庭云私奔了。” “临走之前他书桌上还放了一封信,信上头写着他这辈子非周庭云不娶,要与周庭云长相厮守……这封信只怕不是出自他的手,虽说我认不得几个字,但他的字迹还是认得出来的,他身边的小斯会模拟他的字迹,只怕这件事情不是这么简单。” “况且,他要是真有这么大胆子,当初也不会在姑父与姑母面前什么都不会说了。” 她想着方才姑母吴太太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气得浑身直发抖,直说反了天了。 只是这件事情根本不敢大肆张扬,吴大人只让吴太太赶快来周家一趟,说不准这件事还有转圜的机会。 等着聂八娘过来之后,发现周庭云果然也不见了,只觉得这件事比她想象中要复杂。 林妧看着她那张无悲无喜的脸,忍不住道:“那接下来你打算这件事怎么办?这件事情不管是真是假,是有人算计,还是他们俩真心想要私奔这件事之后,只怕周庭云肯定是要嫁到周家去的。“ ”我舅舅虽没有入仕,但周家还有别的长辈在,还有未出阁的姑娘,若周家的姑娘嫁过去做妾,到时候周家其余的女儿该如何出嫁?“ 这对男子四十无子方能纳妾的周家来说,简直是丢人丢到姥姥家,周家没有姨娘,自然也没有庶出的姑娘,所以一个个姑娘哪怕是嫁给鳏夫,那都是要当正妻的……这周家的姑娘给人当姨娘,周家丢不起这个人,况且还有姜家了,姜家那边也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 聂八娘摇摇头,苦笑一声道:”我也不知道,不过姑母在路上与我说要我放心……这人活一辈子不争馒头争口气,若是我给表哥当妾,到时候只怕祖母那边姑母也不大好交代,一开始姑母就说把我接到吴家当太太的,反正这件事情姑母怎么说就怎么办吧,这当妻也好,当妾也罢,我都无所谓的,反正嫁给那样一个人,我也没做什么指望。” 她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已经到头了,她根本没勇气说不嫁的话,若不嫁,她只能回去荆州府,她的那些姐姐们的亲事还不如她了。 林妧见她面上半点悲伤都看不到,觉得这样也好,只道:“反正有你姑母在,定不会让你吃大亏的。” 聂八娘点点头,两人吃着糕点说着话,忍不住派人去打探三房那边的动静。 吴太太打着去看吴蕙心的幌子,质问吴蕙心一番,吴蕙心自然是不肯承认的,嘴上说什么“您这个当母亲的都不知道我弟弟去哪里了,跑来问我一个出嫁了的姑奶奶?这样好像不大合适吧”,瞧她这样子,还想要与吴太太算账似的。 吴太太没法子,只好去找姜氏。 姜氏按照吴蕙心一开始教的,一看到吴太太就说要她的女儿,可吴太太是谁,那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当即就说——这种事向来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周庭云大半夜不见了,身边的丫鬟婆子都不知道,这不是预谋好的是什么?周七太太放心好了,这件事我会查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样一个不守妇道的姑娘,我们吴家可是不敢要的。 这话可是把姜氏气的够呛,偏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周子光前年在京城由杜老夫人做主娶了妻,周子阳年纪也不小了,早到了该说亲的年纪,偏偏周子阳生意做的大,做的好,但人家姑娘一听说他没打算考科举,纷纷不愿意,所以周子阳的亲事也是她的一块心病。 若周庭云私奔的事儿闹大了,周家三房名声也不好听。 她觉得吴太太比自己想象中更狠,这不是亲娘,就是不一样。 吴蕙心与姜氏说的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只有事情闹得大了,吴太太那边才会就范……可一想到自己儿子因此说亲更难,女儿就算是嫁人之后也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到底还是狠不下这个心来。 吴太太是个聪明人,瞧她眼睛不肿不红,连做戏都做的不太像样子,心中了然,这是他们一伙子人一开始都算计好的,只冷声道:”吴家不是什么小门小户,在京城,在保定,在扬州都是颇有盛名的,我们家老爷说了,大郎带人私奔有辱家门,已经打算将他逐出家门了,免得污了吴家名声,这信已经派人送去京城了,只怕过不了多久京城那边就会开此祠堂的……我看七太太倒不是很伤心的样子,也是的,七太太您这个女儿向来不叫人省心,没了也就没了,您说了? 姜氏当即是惊呆了:“吴大人……吴大人也同意将吴大公子逐出吴家?” 吴太太笑着道:“这有什么稀奇的?况且我们家老爷又不是只有大郎这一个儿子?有了后娘就有后娘,这话七太太也是听说过的,我还巴不得大郎不回来,这样我儿子就成了嫡长子,你说了?” 姜氏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换成是她,她也不得吴璋知这辈子不回来。 不过对于这话,她也不敢太过于相信,毕竟这吴太太是个多聪明的人啊! 吴蕙心一早就与她说过,不要相信吴太太的话。 吴太太倒是真的不着急,她心里也有数,说完这话就回去了。 姜氏心里越想越害怕,派人去吴家那边打听一二,果然等着吴太太回去之后就有一封信送出了扬州城,按理说儿子不见了,吴大人身为扬州知府,会四处找人……吴家表现得太过于冷静,冷静的好像压根不在意这个儿子似的。 姜氏慌了。 她本就打算赌一把,没想到这结局完全与她料想的不一样。 难道她还能招婿不成?把吴璋知招回来? 到了傍晚的时候,姜氏就坐不住,换了身衣裳匆匆出了门,周庭云在哪儿,她自然是知道的,甚至还派护卫悄悄守在附近,就怕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殊不知她前脚刚上了马车,后脚就有人跟了上去。 247带回去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周庭云与吴璋知躲在客栈里,两人都是头一次做这样的事儿,心里是惶惶不安。 周庭云是抽空见了见姜氏,最后只安慰了姜氏几句:“……您放心好了,那吴太太是个狡猾的,蕙心姐姐说过她的话不能相信,这璋知哥哥有没有犯什么伤天害理的大错,凭什么她说把璋知哥哥逐出家门就逐出家门?这件事吴大人说了都不一定算数的,再说了,吴家老夫人还在了。” “我听蕙心姐姐说过,当初他们亲生母亲在世时对吴家老夫人十分孝顺,弥留之际更是求着吴家老夫人好好照顾璋知哥哥他们姐弟两个的,娘,您放心好了……” 对于吴蕙心,她还是很相信的——对于这件事,她更是胜券在握,觉得自己过不了几日就能风风光光嫁到吴家去的。 姜氏也是头一次做这样的事儿,特别是还涉及到女儿的终身大事,她心里惶惶不安,哪怕周庭云再三劝说,她还是觉得不放心。 等着周庭云好不容易劝走了姜氏,再回去一看,却发现吴璋知不见了。 活生生的人居然不见了? 接下来的事儿,就是可想而知,周庭云只能追上姜氏,姜氏又匆匆回去长房找吴蕙心,这把吴蕙心气的哟,简直没想到天底下还有姜氏这般蠢的人:“……您说您也是的,听闻我母亲说那样的话,心里不踏实,来问我就是了,跑出去问周庭云做什么?我母亲一个续弦,又没娘家当靠山,凭什么她说把我弟弟逐出家门就能逐出家门的?这件事就算是吴家答应,也得看看我外祖家答不答应。” “我母亲是个多狡猾的人哪,只怕一早就算到了您放心不下周庭云,会去找她,所以等着您了……我弟弟的性子我清楚,他肯定不会到处乱跑,肯定是您前脚过去,后脚就被吴家的人给带走了……” 吴蕙心气的满屋子乱走,偏偏这人还挺得秦老夫人喜欢,要不然,指不定她会说出什么话来。 姜氏懵了。 这下子是彻彻底底懵了。 她从小被姜大太太护的极好,嫁到周家来,三房老太爷与三房老太太待她像亲生女儿一般,她根本就没想过还有人的人心能复杂到这个地步的,当即只道:”那……那该怎么办?“ 吴蕙心并没有给姜氏一个好脸色,只道:”您问我,我问谁去?好端端的一出戏,就这样被您搅合黄了,这件事原本是胜券在握的,被您这一搅合,您就等着哭去吧。” 从前她与吴太太还维持着表面的和睦,经过这件事之后,只怕是要彻底撕破脸了。 吴蕙心并不在意吴太太,也从未在意过吴太太,不过在意的是整个吴家……若父亲知道这件事情肯定会对她大失所望的,若是传到京里,到时候叫祖母他们知道,她只觉得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吴蕙心只觉得心里烦闷不已,连理都没理姜氏,直接走了。 姜氏更慌,只想着这件事传出去,那周庭云还要不要做人? 她到底没傻到家,想着到时候事情闹开了,吴太太一句话咬定说昨夜吴璋知并没有出去,那她的女儿该怎么办? 姜氏这下子可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回去之后只敢把这件事情与杜嬷嬷说,杜嬷嬷一听到这话也是傻了,她活了几十年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事儿来。 姜氏攥着杜嬷嬷的手,宛如拽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嬷嬷,您说这件事该怎么办?” 说着,她想了想,道:“我看不如把这件事栽赃到别人头上去,就说云姐儿昨晚上好端端的在屋子里,只是心里不好去了书房,咱们没发现……不,不成,按照吴太太那心狠手辣的性子,到时候肯定会攀扯上咱们的……不如咱们对外说是林妧,对,昨晚上与吴璋知私奔的那个人是林妧……” 杜嬷嬷听到她这话只觉得她是魔怔了,这种话简直不是人说出来的,杜嬷嬷只道:“太太别慌,这件事情已经这样了,再坏也不会坏到哪里去的,这件事情肯定是吴太太占了上风,您说想把表姑娘推出去……可就算是您这样说了,别人难道没长嘴巴,难道没长眼睛,没长耳朵?况且这件事情若是叫远在京城的二房老夫人知道,只怕是要发大脾气的。” “这吴太太如今还攀着二房老夫人,您可别瞎疑转头又翻脸不认人,我倒是要看看他们吴家大公子想不想入朝为官,吴家还要不要名声的……” 姜氏听了这话只摆头:“可是我与吴太太向来不大对付的。” 杜嬷嬷想了想道:“您与吴太太之间关系不好,可是您忘了,还有表姑娘在啊,从前表姑娘在二房老夫人身边养着的时候,吴太太对她多好啊,不如要表姑娘递帖子过去,有熟人在到底好说话些,免得您连门都进不去……到时候您和吴太太好好说说,她是个聪明的人,知道孰轻孰重的,若她不愿意,您就按着奴婢说的做,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若吴家不肯认下这件事,姑娘这辈子可就完了……” 姜氏不愿意这样做,可思来想去,除此之外也并没有别的办法。 一个时辰之后,姜氏与周铨就去找林妧,既然事情已经闹到了这一步,又是有事求林妧帮忙,姜氏自然是全盘托出。 不光是她,周铨也过来了。 当时周铨听闻这件事之后是狠狠给了姜氏两巴掌,只是给了两巴掌之后又能怎么样?事情都已经发生了,难不成他还能真不管女儿? 周铨无奈道:“……妧姐儿,我也知道这件事是为难了你,你向来不大喜欢与吴家人打交道,只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如果是咱们以三房的名义递帖子过去,吴太太根本不会见你舅母的,你好歹在你二房伯祖母跟前长大,与吴太太算是熟识,妧姐儿,就当帮帮舅舅吧,这一次,舅舅求你了。” 248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林妧一点都不意外,自上次周庭云被关听雪楼,周铨找她说情之后,她对这个舅舅早已死心。 血浓于水,这话从来不假。 林妧如今见周铨一脸痛心,心里是无悲无喜,也没说什么,只点头道:“好啊,既然舅舅您都说这样的话,那我就去吴家一趟好了。” 她心里打定主意,这是最后一次了。 说着,她也不递帖子,直接带了姜氏过去。 两人在马车上什么话都没说,林妧只听到姜氏那刻意压低的啜泣声,若换成旁人,林妧肯定是要劝上几句的,可对着姜氏……她只闭着眼睛打盹,有些话说了也是白说,这姜氏母女两个若是能听得进别人的劝,哪里会把日子过成这个样子? 马车很快就到了吴家门口,有人前去门房自报身份,隔着窗幔,林妧看到那门房的眼神,简直是要多轻视就有多轻视,进去禀告之后这次放他们进去。 到了正院门口,林妧只见到吴太太身边的一个刚留头的小丫鬟迎了出来,更是叫他们坐小半个时辰的冷板凳。 林妧是过来之前就有了心理准备,并不觉得有什么,只自顾自喝茶起来。 姜氏却宛如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等着吴太太姗姗来迟,人还没进来,她就像屁股着了火似的突地站起身来,挤出笑容来:“吴太太……” 她很少有这般殷勤的时候,特别是在吴太太跟前,吴太太虽是知府大人的妻子,可她却是三品侍郎的女儿! 如今两人的位置对调过来,吴太太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并没有再搭理她,只笑看着林妧道:“妧姐儿今儿怎么过来了?平日里你甚少出门走动,今儿可是有事过来?”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林妧寒暄几句,笑着道:“……吴太太您是个聪明人,自然该知道我今日是为何而来!” 她是受人之托,不过是想让吴太太见姜氏一面,该做的她做到了,可不会为了姜氏与周庭云在吴太太跟前伏低做小的。 她才没这么傻! 吴太太似笑非笑看了一眼姜氏:“那就是七太太找我了?不知道您找我有什么事儿?” 姜氏窘迫极了,她从未在人跟前这般过,低着头,话到了嗓子眼根本不知道如何开口,只觉得满屋子丫鬟婆子都盯着自己,在笑话自己。 她想了想哭的泣不成声的女儿,几乎是咬牙道:“吴太太您是聪明人,那我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今日早上您过来的时候说您家大公子不见了,当时我说话有些不客气,后来这才知道是两个孩子情意相投……” “等等!”吴太太端起茶盅拨弄着茶盅盖子,没好气道:“七太太这话我倒是有些听不懂了,今日我是去过周家,不过是去周家长房瞧我们家姑奶奶的,怎么这话到了七太太嘴里就变了个味儿?昨晚上我们家大郎可是在屋子里看了一宿的书了,这丫鬟婆子都能够作证。” “不瞒七太太说,我们家大郎与我娘家侄女儿已经定下了亲事,婚事定在了明年年初,这话说出去,叫我们家八娘颜面何存?七太太也是出身世家,晓得规矩的,这饭可以乱吃,话是不能乱说的……” 姜氏气的浑身发抖,偏偏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她也是听出来了,吴太太当真是个狠心的人,如今依旧想让吴璋知娶她侄女为妻。 偏偏她今早上阖府上下都晓得周庭云昨儿不见了,她是半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要不然她才不会舔着脸过来……想必吴太太也知道这件事,所以才这般强势。 还真被她猜对了,吴太太心里也憋着火,她不好与吴璋知发脾气,不好与吴蕙心发脾气,如今当着姜氏的面,说话那要有多不客气就有多不客气:“今儿早上我可是听说了,说你们家十一姑娘不见了,这姑娘家的名声大过天,若我的女儿敢做出这样的事,不说一尺白绫勒死她,只怕她这辈子都要在庄子或者庵堂里度过的。” “我也晓得,十一姑娘是七太太你的心头肉,只是再怎么疼孩子也得有个度才是。” 姜氏气的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可为母则刚,她几乎颤声道:“吴太太这话说的……到底发生了怎么一回事,您心里清楚……” ”清楚什么?“像姜氏这样的人,吴太太是见的多了,冷声道:”您要是没什么事儿就回去吧,我这边要筹备大郎的婚事,忙得很,不过您放心好了,我们吴家与周家向来是有些来往的,到时候等大郎成亲时,肯定要请您喝杯喜酒的……“ 姜氏气的不行,当即是拿起茶盅狠狠朝吴太太砸了过去。 她实在是忍无可忍,反正如今都已经成这样子,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想着过来之前杜嬷嬷交代她的话,这事情闹得越大越好,吴家丢不起这个人的。 吴太太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姜氏就已经扬声开口:”好啊,你们吴家一个个都不是什么好人,一个是养儿不教,一个是敢做不敢当,好啊,反正如今我也没什么可怕的,我倒是要请大家评评理,看看天底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别说吴太太,就连林妧都惊呆了——这,这又是什么路数? 姜氏嚎了一嗓子之后却是彻底放开了,嚷嚷道:”吴璋知了?我倒是要看看那个小蹄子到底在哪儿,我非要与他说清楚才是……“ 有丫鬟上前相劝,可姜氏这下就像是疯了似的,不管不顾的,一个劲儿嚷嚷。 吴太太开始还怼上两句,后来见她愈演愈烈,只任由着她像跳梁小丑一般上蹿下跳的。 没多久,吴璋知就过来了。 吴璋知今儿一早上几乎是被人绑回来的,回来之后吴太太虽未说什么,但却派人寸步不离守着他,这时候他衣裳凌乱,可见是挣脱了婆子们的拉扯派跑过来的。 当着外人的面儿,吴太太依旧是一副好母亲的样子,皱皱眉道:”知哥儿,你来做什么?这里没你的事,你回去吧!“ 249非她不娶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姜氏是只纸老虎,嘴里嚷嚷着厉害,可见到吴璋知的时候,她又不知道该做什么。 吴璋知”噗通“一声朝着吴太太跪了下来,正色道:”母亲,我不愿意娶八娘为妻,我要娶云姐儿,这辈子我非云姐儿不娶,若是你们非要我娶八娘的话,那就等着把我的尸首抬去拜堂好了。“ 林妧惊呆了。 不光是她,吴太太也惊呆了——吴璋知从小到大,向来是她怎么说吴璋知怎么好,可以说吴璋知是一个非常好拿捏的人,不管长辈们说什么他都说好,有的时候就算是心里真的不满意,她一个眼神下去,吴璋知也不会说什么的。 吴太太扬声道:”知哥儿,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与八娘的婚期都已经定下了,你这样可想过八娘该如何自处?“ 吴璋知依旧是畏畏缩缩的,并不敢去看她:”母亲,我知道,可是我已经对不起云姐儿了,更不能对不起八娘,母亲,求您了,您就答应我吧……我毁了云姐儿的清白,云姐儿有了我的孩子。“ 说这话的时候他眼泪啪嗒啪嗒掉了下来,这是他活到这个年纪做过最为大胆的一件事。 还记得母亲去世时,他年纪尚小,并不记事,在他有记忆开始,吴太太就已经进了吴家的大门,几个弟弟从小过的是什么日子,他从小过的是什么日子,纵然是他嘴上没说,可不代表他心里不清楚,从小他就在想——若自己有孩子了,一定要好好疼他们,不会叫他们受半点委屈的。 林妧:!!! 方才在马车上的时候她只觉得自己来这么一趟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可如今……她只觉得值了! 这比看戏还要精彩! 吴太太一下子愣住了:”你,你说什么?“ 今早上把吴璋知带回来之后,她就去吴大人跟前狠狠哭了一趟,哭自己这么多年有辛苦,哭自己为了这个家付出了多少,最后更是道——若知哥儿娶一个好姑娘,我也就不说什么,可周庭云是什么德行,除了有个当侍郎的外祖父,还有什么?我时常去周家走动,知道她的名声,当初二房老夫人去京城之前还不忘把她关起来,这是做了多大的错事啊! 吴大人是个耳根子软的,况且这几年他在扬州知府的位置上一动不动,找了周家好几回,周家都没有出手帮忙,他心里也有气,直说叫吴太太看着办。 吴太太原本是有九成把握的,没想到如今又来了这一出! 姜氏见吴璋知低着头不说话,吴太太脸色宛如吃了苍蝇一样难看,只道:”我看这件事还是从长计议的好,吴太太你怎么说都是继母,不如请了吴大人出面商谈这件事。“ 吴太太不敢拿主意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顺理成章,吴大人听闻这事儿后气的不行,一脚踹在吴璋知心窝子上,他与吴太太只知道吴璋知私奔,听护卫说今早上找到吴璋知时吴璋知衣裳穿的好好地,只以为吴璋知没有这么大胆子,万万没想到两人之间已是不清不楚,甚至还有了孩子。 只是踹也踹了,打也打了,吴大人只能去想计策。 他到底不是吴太太,怎么说也得顾着自己长子的名声和前途,只能答应这门亲事,可吴太太又是哭哭啼啼的,想要聂八娘嫁给吴璋知当平妻。 如今虽很少有平妻这么一说,但也不是没有的。 吴大人有些不愿意,这事儿传出去了不大好听……谁知道吴太太却说:”……我看周庭云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她说自己有了身孕就有了身孕吗?我看还是咱们找了大夫过去看看稳妥些。“ 姜氏脸色当即就有些不好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吴璋知更是道:”母亲,您不必再说了,哪怕是云姐儿没有怀有身孕,我一样也是会娶她为妻的。“ ”至于八娘,我也知道,当初您把她接到扬州城的目的,若是八娘愿意留下来,我也会好好对她的,只是这正妻的位置,我给不了她……“ 这下子就轮到吴太太气的浑身发抖,只是吴璋知甚少有这般坚决的时候,不管她怎么劝,吴璋知都不肯松手,到了最后吴大人也没了办法,只能同意这门婚事。 等着回程的马车上,姜氏是高兴极了,眼里眉梢都带着笑。 林妧依旧是闭目养神,在女人与儿子之间,吴大人还是选择了儿子,只放出话来,明日就派人去周家三房提亲,原本给吴璋知定的婚期在明年年初,现在挪到下个月,至于聂八娘……只能委屈她为贵妾了。 只是她就不明白姜氏高兴个什么劲儿,吴太太那锱铢必较的性子,到时候肯定会把这笔帐算到周庭云头上去的,再者说了,吴太太在扬州城太太圈子里很有威望,三言两语能叫周庭云在众人跟前连头都抬不起来。 林妧今虽没做什么,但看了一天的戏还是挺累的,回去洗澡之后就歇了下来。 翌日一早她就听说了消息,说是吴家来提亲了。 吴家到底是书香人家,纵私底下不满,可明面上该给的体面还是会给的,只是这婚期定的如此匆忙,大家略一想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周庭晴说起这事儿简直是哭笑不得:”……姑娘您是不知道,吴家请的媒人前来提亲,昨儿两家商量好的,所以也没什么可谈的,这事儿传到长房伯祖母耳朵里去了,她直问这是怎么一回事,偏偏当时七伯母在旁边,这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原先我想着七伯母是姜家女儿,好歹是要些脸面的,没想到……唉,若这婚期定在了明年,周庭云那边还好糊弄些,到时候直说孩子没了,可吴大人年纪不小了,也想家里添丁进口的,也不知道周庭云那边怎么瞒得住。“ 这世上的事向来就是如此,你说了一个谎言之后就要用无数个谎言去圆它,只怕周庭云如今正沉浸在喜悦之中,根本没想到这儿来吧? 250真有这事儿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林妧笑了笑,若有所思道:“只怕根本等不到下个月了,吴太太是多聪明的人呐,昨日当着舅母的面就说要请大夫来给云表姐诊脉,女人心海底针,这吴太太可不是个大度的,她的侄女儿原本是到吴家来当正妻的,如今变成了妾,她心里怎么会咽下这口气?聂家那边也不会轻易罢休的,到时候她肯定还是要把这笔账算在云表姐头上的。” 她只觉得这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肯定会再闹出什么事儿的。 吴太太却她想象中更积极,到了下午的时候就请了大夫前来给周庭云诊脉。 吴太太向来是说话好听,不过是一天一夜的时间,她脸色就恢复如常,只带着几分憔悴,拉着姜氏的手,口口声声亲家长亲家短的,到了最后直道:“……不管之前有什么恩恩怨怨,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这之前的事儿就让它过去吧,云姐儿如今怀的是吴家的骨肉,我这边请了个大夫过来给她诊诊脉,并不是不相信你们,只是我们这边也怕有个什么差池。” 昨晚上她是思来想去一晚上没睡好,吴璋知好糊弄,她可不好糊弄,总觉得这件事蹊跷得很。 姜氏一看到她这样子就知道她没安好心,不过姜氏也是早有防备,只道:“这是应当的,只是云姐儿脸皮薄……如今这件事闹得是沸沸扬扬,她这孩子面子上也挂不住,我知道你们是好心,若是要把脉,我也无话可说,直接请大夫过来就行,可云姐儿如今也是将嫁之人,不愿意见外男,到时候隔着帘子由大夫把脉好了。” 她这已经算是让了一步。 吴太太想了想,觉得她也没证据,到时候闹得太僵也不好,只能点头。 吴太太带着大夫进去,她不放心,还在一旁看着大夫隔着帐幔替周庭云把脉,可她不知道的时候周庭云的的确确在里头,可实际上里面还有一个怀有身孕的妇人,这妇人是昨儿杜嬷嬷就找好的,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就怕吴太太有这一出。 吴太太坐在一旁心急如焚,等着大夫出来说周庭云当真有了一个半月的身孕,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只叮嘱姜氏好好照顾周庭云,这才怏怏回去。 林妧听说这件事之后,忍不住道:“”…这位吴家的姑奶奶可真是厉害,她一个人顶上我那舅母和云表姐两三个了!“ 这等丑事儿虽藏着掖着,可周家上下都传遍了,世上可没有不透风的墙! 到了最后,周庭云也没有藏着掖着,显然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她的厚脸皮甚至能让长房里众人都觉得自愧不如。 这不,今日林妧去长房那边给缠绵病榻的秦老夫人请安时,周庭云也在,只是秦老夫人并不怎么搭理她,甭管吴蕙心在秦老夫人跟前说了周庭云多少好话,可秦老夫人还是不喜欢这等水性杨花之人,只觉得周庭云污蔑了周家名声。 秦老夫人不喜欢,也不喜欢周庭云,索性她们两个就坐在外间。 周庭云却是没话找话道:”……妧姐儿,你可替我高兴?当初你口口声声说我不能如愿,下个月我就要嫁到吴家去了。” 林妧扫了她一眼,淡淡道:“我高不高兴不重要,关键是要看云表姐你高不高兴,如今高不高兴不重要,还得看看以后高不高兴,这能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 “这就好。”周庭云轻抚着自己的肚子,柔声道:“我原以为你不会高兴的,你与聂八娘走得近,我可是听说吴太太因为这事儿不大高兴,与聂八娘说我虽是妻她是妾,以后在吴家并无大小之分,可这件事哪里有她说的那么简单?出门再外,我穿正红,她穿粉红,这寻常人只认我不认她……若妧姐儿你是个聪明的,还是趁早与聂八娘划清界限吧,这样的人能离她越远越好,要不然以后你出门在外头连都抬不起来。” 林妧只觉得“恬不知耻”这几个字已经不足以形容周庭云,只起身去内室与秦老夫人告辞。 与周庭云多说几句话,她都觉得浪费时间。 林妧刚走出长房正门,就见着夏瑶匆匆赶了过来,只道:“姑娘,姑娘,不好了,出事儿了……” 夏瑶如今已经快二十岁了,依旧没有嫁人,还跟在林妧身边。 最开始的时候林妧还提一提嫁人的话,可每次说起这事儿夏瑶都是泪水涟涟,可要是真把夏瑶留在自己身边,想着上辈子的事儿,林妧又觉得不大放心……一来二去的,夏瑶的亲事倒是拖了下来,不过这几年下来,她觉得夏瑶还算是老实,用夏瑶的话来说,她的姨母杜嬷嬷在姜氏身边伺候,身子也不大好,两人虽都是吓人,但她留在府里,多少还是能照拂杜嬷嬷一二的。 这话简直是听者伤心闻者流泪,一个“孝”字大过天,连林妧都不好说什么,任由着她去了。 夏瑶的确是老实本分,这不,初夏的天儿一张小脸都跑的红扑扑的,只道:“是白薇出事了……白薇方才说要去大花园那边看看花样子,想给姑娘您夏天绣一件竹节纹的裙子,奴婢见她最近脸色不太好,当时就劝要她带着个小丫鬟一起过去,方才也是那小时候匆匆跑过来说是白薇在竹林里晕倒了,虽说府里有医女,可奴婢冒冒然去,尽只怕人家根本不会过来的。“ 这就是杜老夫人在二房和不在二房的区别,一个个人都是看人下菜的,原先林妧一句话吩咐下来,那些人是连走带跑的,可如今林妧才知道什么叫做跟红顶白,当即只担心白薇,也来不及多想:”走,你带我去看看。“ 说着,她更是皱眉道:”既是府中的医女请不动,那就拿了帖子出去请孙大夫。“ 这几年下来,她与孙大夫也算是有了些交集,况且又不是给不起银子,怕什么? 夏瑶应了一声,交代下去,则带着林妧匆匆往大花园竹林的方向走去。 251给脸不要脸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只是走着走着林妧却是想起了当年的一件事——当初周铭瞧上了玳瑁,就是想把玳瑁骗到了竹林里强占了她,若竹林里真有什么,她岂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这人啊,心里一旦种下了怀疑的种子,就容易多心起来。 林妧不是不相信夏瑶,只是仔细一想,只觉得不对劲,方才她来长房之前不过是半个时辰之前,那个时候白薇尚坐在房间里面绣帕子,旁人不知道白薇的性子,她还是知道的,一旦做起绣活就是不管不顾的,将才自己说要带白薇来长房,白薇还是割舍不下这方帕子……如今叫白薇放下做了一半的帕子去大花园那边采集花样子? 她不大相信,这半个时辰之内肯定是绣不完一方帕子的……那夏瑶带自己过去做什么? 林妧心里觉得有些不对劲,好在她是早有防备,这些日子不管是三房也好,还是周家都是乱糟糟的,因有上辈子的事儿,所以她随身携带了一支金钗。 这支金钗是杜老夫人当初离开扬州城之后她就准备了的,平日里甚少离身,看着与平常的金钗并无区别,只是极为锋利,一刀下去毁人容貌还是轻的,重的还能夺人性命。 林妧心里已经有了算计,跟在夏瑶身后往着大花园那边走去,忍不住道:”方才跟着白薇过去的小丫鬟是谁?这发生这样的事情不是应该第一时间去请医女吗?为何跑回去找你?“ ”还有,之前你染上风寒的时候请那医女她不肯来,后来是狠狠训斥了她一顿,她老实了不少,这才几个月,她怎么就闹出这样的事儿?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她这话已经在提醒夏瑶错漏百出,可偏偏夏瑶并没有听出来,只道:”这……这奴婢也不知道,反正姑娘还是快些随奴婢过去看看吧。“ 林妧不紧不慢跟在夏瑶身后,如今将近晌午,婆子们都去躲懒去了,比起平日来更显寂寥。 她走了一会儿,果然见着竹林深处站着了罗家小少爷,不光是罗家小少爷,他身边站着几个身强力壮的护卫。 事情已到了这个地步,若林妧还不明白那就是个傻子了,她扭头看向夏瑶,只道:”你不是说白薇在这里晕倒了吗?白微人呢?“ 她很少有这般凌厉的时候。 夏瑶对上她那锐利的目光,忍不住往后退了退,颤声道:”姑娘,奴婢……奴婢也是没有办法,奴婢对不起您……“ 说完这话,她转身就要走。 林妧气的不行,她向只觉得自己哪怕不算是个心地良善之人,可也不是心肠狠毒之人,这辈子重生之后只想着上辈子是上辈子的事情,这辈子只要夏瑶不生出什么歪心思来,她不说对夏瑶像白薇那样好,可该给的体面还是要给的……可如今她只觉得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以,这人坏到骨子里,对她再好她也一样不知道悔改。 林妧快步追上前,只是刚走没两步,一把就被罗家小少爷拽住了手腕:”你要跑哪去?我可告诉你,今日你哪里都别想去,我等你等了这么久,等的我吃不下睡不着,今儿可不会再要你跑了……“ 林妧转头,冷冷看着他那张肥硕的脸,扬声道:”放手!“ 罗家小少爷摇摇头,油腻腻道:”不放,打死我都不放,好不容易抓到你,我做梦都想着好好疼你了……“ 好在他抓的只是林妧的左手,林妧右手能够动,但见着如今不光是罗家小少爷,甚至连他身旁几个护卫也跟着凑上前来,一副生怕自己长的翅膀飞了的样子,也不愿轻举妄动,她头上的金钗能够对付得了一个人,可对付不了这么多人。 林妧如今只能这样耗着,冷声道:”罗家小少爷,你的厚爱我心领了,只是感情这种事儿得讲究个你情我愿,这门亲事我舅舅都没答应,怎么如今你想来强的不行?“ ”这罗家虽不比当年,可好歹也是书香世家,你就不怕有些事情传出去叫别人笑话?就不怕周家的长辈们知道怪罪于你?“ 罗家小少爷是个脸皮厚的,平日里混迹于街头,那些龌龊事儿是一样都没少听说,只听人说只要占了姑娘家的身子,那姑娘家的人和心都是你的,是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 这事儿之前他也想过林妧这话的,这这周家的二房老太爷与周钧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更别说还有一个护内的杜老夫人……可周子丰却与他说什么”当初我娶的还是知府的嫡长女了,没嫁给我之前不也一样瞧不上我?嫁给我之后被我管教的是服服帖帖,有一句话你又不是没听过,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若是不嫁你,还能嫁给谁?到时候别说在周家长辈门面前,就连到了三房七叔和七婶跟前也一样,她是屁都不敢放一个的“。 周子丰也觉得这话很有道理,有道是生米煮成熟饭,这饭都熟了,林妧不愿意不嫁给自己,谁有谁愿意娶她? 一想到这儿,周子丰心里是美滋滋的:”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今朝有酒今朝醉,妧姐儿,我看你要是往哪跑……“ 说着,他更是上前去扯林妧的衣裳。 如今是初夏,又是正午,林妧身上的衣裳穿着单薄,他轻轻一扯便露出林妧的香肩来。 罗家小少爷本就是个好色的,当即一看这情形,是涎水都要流下来了,只要那几个护卫避开些,别坏了他的好事儿。 林妧强忍着心中的恶心,忍不住道:”我再与你说最后一遍,松手!若是你再不松手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这个身后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罗家小少爷也是舍不得松手了,当即顾不上什么,已伸出手来打算把林妧身上的衣裳都拽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林妧已拔下头上的金钗朝着罗家小少爷就是划了一道。 罗家小少爷只觉得自己脸上是火辣辣的疼,还未等他反应过来,林妧又是一道划在了他脖子上。 252完全不一样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顿时,罗家小少爷颈脖间的血喷涌是而出,他疼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你……你这是做什么?你要杀人吗?杀人可是要偿命的!“ 林妧扯了扯自己的衣裳,冷声道:”方才我就已经劝过你了,是你自己给脸不要脸的。“ 此时听到声响,不远处的护卫也纷纷赶了过来,见状是吓了一跳——这罗家小少爷脸上身上衣服上全都是血,因失血过多,整个人面色已经变得苍白起来。 那些护卫平日里都是他的走狗,平日里只见着罗家小少爷仗势欺人,却没见过他落到这般境地,当即也顾不上什么,吓坏了,直接跑出去喊人。 罗家小少爷没多久就颤颤巍巍倒了下来。 与此同时,吴蕙心也带着人往这边赶。 这世上向来是没有无缘无故的事儿,罗家就算是不比当初,可在朝中也还是小有势力的,更有个姑娘进了宫,如今是宫中是颇为得宠,要不然就凭着区区罗家,如何敢在扬州城肆意妄为? 罗家小少爷作为罗老夫人的心尖尖,罗老夫人见着孙儿这般自然是着急不已,已经暗中答应过吴蕙心,若是能够事成定保证吴璋知能够仕途平顺。 罗家老夫人虽年纪大了,但再罗家还是说一不二的。 吴蕙心是个聪明的,知道自己这辈子指望不上丈夫,唯一能指望的唯有弟弟,这弟弟官做得越来越大,到时候在朝中有一席之地,她在周家的日子就不会难过到哪里去。 所以,当时一听到这话,她是想也不想就答应下来。 这件事他们两口子是主谋,可姜氏与周庭云便是共犯,一个为了未来的丈夫,一个为了未来的女婿,自然是倾力相助。 吴蕙心想的简单,到时候有夏瑶的说辞在先,直说林妧与罗家小少爷有染,到时候事情被人撞破,生米煮成熟饭,难不成林妧还想嫁给别人?到时候一顶花轿直接抬到吴家去,先前装的一副贞洁烈女样……她对待会的事儿很是期待。 因着今日的事儿,吴蕙心准备了许久,不仅带了姜氏,周庭云过去,甚至还在小秦氏跟前说了许久好话,把该带的人,能带上的人都带了过去。 这不,她刚靠近竹林,就见着几个护卫匆匆忙忙出来。 很好,这与她们计划中的一样。 几个护卫跑的是上气不接下气,直说不好了,吴蕙心皱皱眉,佯装道:”这是怎么了?“ 周庭云脸上已是隐隐带着几分笑意,便是方才姜氏提醒过她好几次,她还是忍不住,只道:”这几个是哪里来的人?反正来都来了,不如咱们过去瞧瞧好了!“ 小秦氏也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从前她刚嫁到周家来的时候就有人在这里偷情,她忙道:”对,咱们过去瞧瞧!” 吴蕙心带着人就朝竹林深处走去。 只是她怎么都没想到,她们一行人过去时,只见到浑身是血的罗家小少爷躺在地下。 她心里是猛地一跳:“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林妧如今站在一旁是冷眼旁观,她一早就想到很快就会有人过来的,要是没人过来,罗家小少爷这出戏岂不是白唱了? 但是她却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多人掺和进来,这周家比她想象中复杂多了,人心比她想象中要恶毒多了:“表嫂来的正好,你问我,我还想问问你了。” “这里是公中的地界,属于长房的管辖范围内,为何会出现这么多不相干的外男来?还打算对我意图不轨?” “而且我这边刚过来,表嫂就带着这么多人都过来了,知道的晓得你们是过来散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这是过来捉奸的了……” 饶是反应快如吴蕙心,一下子也傻眼了,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小秦氏原本只以有丫鬟与护卫不清不楚,没想到如此劲爆,看这架势,似乎还与吴蕙心有关系,当即一颗看八卦的心那是蠢蠢欲动,她到底年长些,还是知道些分寸的:“如今说这些做什么?我看罗家小少爷都快不行了,还不快请大夫过来?到时候真出了什么事儿,只怕罗家老夫人要同咱们拼命的!” 在场人都没有见过这个阵仗的,当即又是请大夫,又是叫人过来……当即只乱成了一团。 林妧趁着众人不注意的时候走到吴蕙心身侧,低声道:“这次你们失算了,我始终相信一句话,人在做天在看,你做的那些事儿,老天爷都看着了。” 说完这话她就回去了,这等龌龊之地,她多呆一刻都觉得恶心。 回去了珍珠园,白薇正在到处找她了,到了这个时候,夏瑶还在扯谎:“……我也不知道姑娘去哪里了,兴许是去九姑娘那里,要不咱们过去找找看?” 林妧直接推门进去,把夏瑶生生吓了一跳。 林妧看都懒得看夏瑶一眼,扬声道:“来人,给我把夏瑶抓起来,白薇,你带人去搜搜她的屋子,没有我的吩咐,夏瑶不得离开柴房半步。” 白薇根本就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却还是照着林妧的话去说。 夏瑶跪倒在地,根本不敢说话。 林妧居高临下看着她,冷声道:“我自诩对你不薄,你说不想嫁人,好,我就把你留在身边,没把你配人,逢年过节时白薇有的东西,从未短过你的,你为什么要害我?” 夏瑶跪在地下,眼泪簌簌落了下来,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林妧扬声道:“可是我舅母与你说了什么?她许诺过你什么?” 她隐约也猜到了几分,夏瑶是杜嬷嬷的外甥女,平日里她们两个月例银子丰厚,并不会为了银子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能让向来胆小的夏瑶铤而走险,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为了周铨。 前几年的时候,夏瑶看到周铨时总会失神,会因为周铨的去来牵动着自己的喜怒哀乐,等着她年纪再大些,懂得隐藏自己的情绪,情绪并没有外露,可这并不表示她心里没有已经不再喜欢周铨。 253一个“情”字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林妧都不知道该说夏瑶什么才好,夏瑶不愿意说实话,好,她不勉强,她多的是办法叫夏瑶开口。 夏瑶从小进入周家,最开始跟着姜氏,那时候有个当姨母的管事嬷嬷,她没吃过半点苦,等着她被拨到林妧身边伺候,林妧也没有苛责过她,可以说她的日子过的比寻常人家的小姐都要舒服。 不过是略施小计,吃些苦头,估计什么都会说了。 白薇很快就回来了,低声道:“……奴婢并没有再夏瑶房里搜到什么可疑的东西,只是找到了些废纸,姑娘您平日里用的都是普通的宣纸,但她房里藏着的那些纸都是澄心纸,而且看上去也是男子的字迹……“ 她不敢继续往下说。 林妧接过她手上的宣纸看了看,这是周铨的字迹,当了两辈子的舅甥,她还是认得周铨的字迹的。 有些纸张皱巴巴的,有些纸张上面是涂抹乱花的,却被抹的平平整整,一看就是认认真真收起来的…… 她只道:”你与魏嬷嬷说一声,要她把夏瑶的事情查清楚。“ 白薇应了一声忙下去了。 林妧坐在窗边,忍不住认真思考这件事起来,罗家小少爷那可是罗家大太太年过四十生下来的幺儿,是整个罗家的宝贝儿,罗家小少爷的伤势看起来挺严重的,纵然是罗家小少爷有错在先,但罗家小少爷才是受害者,罗家那边肯定不会轻易罢休的……况且还有吴蕙心等人在,她向来能把黑的说成白的,这件事只怕没那么简单的。 可就算是这般,林妧仍觉得情况不算太糟——上辈子她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这点事儿算什么? 说来说去,罗家并不敢把她怎么样,只能拿她的名声做筏子。 活了两辈子,名声这种东西她也看穿了,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又有什么值得烦心的? 但要是说一点都不委屈,那肯定是不可能的,林妧想着若自己的母亲在世,亦或者杜老夫人尚在扬州城,那些人如何敢这样践踏字迹? 想到这里,她还是提笔写了封信给杜老夫人,差人快马加鞭送去京城。 指望着周铨能替她当家做主,简直是痴人说梦! 林妧十分平静,甚至已经把最坏的结果都想到了,没想到刚过了一个时辰,周庭晴就匆匆赶了过来,只道:”……妧姐儿,不好了,发生大事儿了,长房,长房那边……不好了。“ 她跑的是气喘吁吁。 林妧给她倒了一杯水,甚至还笑着道:”晴表姐,不着急,慢慢说。“ 林妧听她说起来,这才知道长房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等着吴蕙心一伙子人手忙脚乱将罗家小少爷抬回去的时候,罗家小少爷已经是有进气没出气,秦老夫人与罗家老夫人还算是有些交情,一听说这事儿吓坏了,忍不住差人去请孙大夫来。 孙大夫过来好一通忙活,这才把罗家小少爷的命给保住,只是说经这事儿之后他少说也得在床上趟几个月。 秦老夫人万万没想到周家还能发生这样的事儿,当即是气的不行,只问吴蕙心是怎么一回事,吴蕙心说什么林妧与罗家小少爷早就情投意合,这次听说罗家小少爷新宠幸了一个姨娘,所以气不过,要同罗家小少爷拼命……吴蕙心说这话的时候,姜氏与周庭云还在一旁帮腔。 因樊老太太与罗家老夫人也是有几分交情,听闻罗家小少爷出了这样的事儿,自然是要过去看一看的,樊老太太知道这事儿之后几乎是五房上下都知道了这件事情。 周庭晴急的满头大汗:”……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儿?一个个的可真是不要脸,这件事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你与那罗家小少爷若真的不清不楚,当初为何要拒了这门亲事?他自己长什么样子,自己心里难道没数吗?这种话是信口拈来…… 说着,她更是忍不住拽着林妧的手道:“妧姐儿,你向来对我不错,今日我过来是瞒着我祖母的,这件事只怕没这么简单……要不你偷偷去京城吧?到时候罗家老夫人过来可不会管三七二十一,至于你舅母那边更是不添油加醋就不错了,根本不会帮你!” 若说这秦老夫人是个拎不清的,那罗家老夫人和她比起来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林妧笑了笑道:“我去京城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却不是这个时候,过不了几日我在扬州城的名声也毁了,长房伯祖母因为罗家的关系只怕也不会欢迎我住在周家的……可我却不能这样不清不白的走,如果我走了,到时候岂不是罗家说什么就是什么?从始至终做错事的又不是我,我怕个什么劲儿?” 说着,她更是道:“晴表姐,多谢你了,今日这事我心里有数,你赶快回去吧,免得到时候五房叔祖母怪罪到你身上去。” 周庭晴原本还想要再劝上几句的,可想着前不久樊老太太说的话,直说这件事非同小可,谁都不能多管闲事,她心里也是怕……匆匆回去。 没多久,长房那边就派人过来了。 林妧一点都不意外,直接过去。 刚到了长房正院门口,她就听到罗家老夫人那呼天抢地的哭喊声:“……我的孙儿啊,我的孙子啊,这些人怎么这样歹毒,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祖母一定杀了她给你偿命!” 林妧像是没听见似的,直接走了进去。 长房还是一如往常,但凡是发生了点事儿,屋子里挤挤嚷嚷的都是人,一个个大概都是怎么一回事,以怜悯的眼神看着林妧。 林妧像是没看到众人那眼神一半,上前与秦老夫人请安,只是她刚福了福身子,“伯祖母”三个字还没来得及开口,秦老夫人手边的茶盅就朝着林妧砸了过去,在林妧脚边脚边溅开。 还未等林妧来得及说话,秦老夫人就扬声道:“看看你做的好事儿,如今这罗家小少爷在隔壁生死不明,你既然与别人有了首尾,大大方方嫁到罗家去就是了,与你那短命娘一样是个喜欢拿桥,是个不知道分寸的!” 254和稀泥 - 表姑娘今天绿茶了吗 - 咩咩桑 林妧并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可血浓于水,有些东西是割舍不掉的,这旁人私下议论些什么,不叫她知道她也觉得无所谓,毕竟她也不能管别人说什么,可一个长辈当着众人的面说这样的话,她实在忍不下去:“伯祖母,您这话说的我就有些听不懂了,从始至终我并未觉得自己有做过任何错事,如果真的您口口声声说我有错,那也请您说清楚,让我死个明白。” 秦老夫人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除去去了京城六年的杜老夫人,还从未有人敢在她老人家跟前这样说话。 吴蕙心见着她老人家这般脸色,忙道:“还有什么好说的?妧姐儿,你与那罗家小少爷向来是不清不楚的,你院子里的人曾见着你们曾偷偷在小花园里私会……” 说着,她更是转头看向秦老夫人道:“祖母,还请您下令让我去珍珠园那边搜一搜,这妧姐儿是个能言善道的,我看她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 秦老夫人点点头,祖孙两个是一唱一和的:“这是自然,烦事得查个清清楚楚。” 说着,她更是看向一旁的嬷嬷,只道:“你与她们一块下去,可别冤枉了林妧。” 林妧只冷声道:“伯祖母,我看不必了,这查来查去的到时候脏水肯定是要泼到我头上的,不知道从哪个角落翻出我与罗家小少爷私通的信物,又不知道从哪里找两个小丫鬟说当日见到我与罗家小少爷亲亲我我,这种事情……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屎盆子想要往我头上扣那可是很简单。” “我还是那句话,若是我真的喜欢罗家小少爷,当日这门亲事就会点头,而不会这般大费周章。” 说着,她更是还是周遭一圈,只把今日的事情原原本本道了出来,最后更是冷笑一声:“虽说无巧不成书,但我却不知道世上还有这样巧合的事儿,表嫂难得过去大花园一趟,偏偏今日就有这样的闲情逸致?我倒是想要问问表嫂,如今是你在管家,这周家大花园,为何会出现来历不明的外男?我还想要问问看七舅母,为何我的丫鬟会带着我去大花园?这件事情,舅母您可别说您不知道,就算是您不知道,杜嬷嬷也该知道的吧。” 姜氏冷不丁被点名,却像是被人狠狠踩了一脚似的,蹦起来就道:“这件事情与我有什么关系?夏瑶虽说是杜嬷嬷的外甥女,可卖身契在你自己手上,跟在你身边好几年了,向来是忠心耿耿的,你别在这瞎咬人!” 林妧笑了笑,道:“这件事是不是我在攀扯别人大家都清楚,不过我方才可没说是夏瑶带着我去大花园的,为何舅母就知道……” 说着,她环视周遭一圈,大义凌然道:“这珍珠园若是你们要搜只管去搜吧,我没有做过的事,就算是你们搜出来些什么我也不会认得,你们向来觉得我是寄居于周家的表姑娘,觉得我姓林,不姓周,既如此,你们可没资格来论断我的亲事,更没资格论断我的生死。” 她说完这话的时候是满屋子的寂静,只听得见一旁传来罗老夫人的哀嚎声,络绎不绝,凄惨之至。 林妧更是道:“这件事蹊跷的很,罗家老夫人的性子我也是听说过的,只怕定会替自己的孙儿叫委屈,我看不如这样吧,直接报官好了,我问心无愧,坦荡于天,自然敢去报官的,只是想要问问诸位,你们敢不敢报官?” 说着,她的眼神更是直直落在吴蕙心面上,冷笑着道:“表嫂也有嫌疑,这报官自然是不能找吴大人的,咱们扬州城与杭州城隔得不远,不如就请杭州知府帮忙论断论断。” 这杭州知府与周钧乃是旧识,最是刚正不阿。 这下子秦老夫人可不敢随便说话,吴大人与这位杭州知府都是当了好几年的知府,如今有人说杭州知府即将擢升,可吴大人这么些年一直没动静,就是吴大人办事不利……她可不敢去找杭州知府,后来她也清楚了,当初周钧知晓周铭的事儿就是因为杭州知府,虽然她不知道杭州知府是怎么知道这事儿的,却也觉得这人多管闲事。 一直没有说话的罗家三太太开口道:“可就算如此,你也不该下这样的狠手啊!我看你这真是心肠很毒,分明是想治我们家幺儿于死地。” 一时间,大家纷纷附和,只觉得林妧下手太狠了点。 林妧却忍不住道:“我可不知道这人是罗家小少爷,当初我与罗家小少爷的确是见过一面,可今日那样的情形之下,我哪里认得出他?就算是真觉得有几分熟悉,也是不敢随便认的,谁知道罗家小少爷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我以为是竹林里闯进了什么歹人,若是不下狠手,到时候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了,不知道这位太太说是不是这道理?” 罗家三太太是家中最为泼辣伶俐的一个人,要不然今日罗老夫人也不会带着他过来,当即只抢白道:“我看表姑娘还真是牙尖嘴利,这强抢民女也不过是入狱十余年的时间而已,表姑娘倒是厉害,恨不得想要了我们幺儿的命。” 说着,她只看向秦老夫人,哽咽道:“还请老夫人做主给我们罗家一个交代,我们罗家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任由着你们这样践踏的。” 秦老夫人一时间有些犹豫,她活了大半辈子,还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事儿,一时间只把眼神落在了吴蕙心面上。 吴蕙心只能硬着头皮出来道:“……我看这事不如就这样吧,一人让一步吧,方才孙大夫也过来看了,说罗家小少爷伤的厉害,脸上,脖子上都是要留疤的,好好一个儿郎落得这样一个境地,以后说不到媳妇了,妧姐儿,虽说你无辜,不如就嫁给罗家小少爷算了,也免得事情闹大了,丢了两家的脸面。”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