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前因 - 西游记之灭世传说 - 蓝神仙 这是一片崭新的天地,崭新得碧空如洗,世界没有一丝灰尘。空气也似蒸馏过的,自带一种淡淡的幽香。整个天空仿佛一只蓝色水晶碗,倒扣在世界上,静谧而安详。太阳有这里的湖泊一般大,光照充足,而光芒并不刺眼。太阳消失的时候,满天繁星,仿若含在天体脉络里大小不一的琉璃珠;熠熠生辉,又似星空下,浅海中,那些夜光鱼闪烁不停的眼睛。 林木参天,树冠都伸到白云里。树腋下,枝杈间,结着累累硕果,活像分娩的巨蛋;翼展又广阔,远望过去,层次鲜明,一节节的犹如华盖。林尽之处,便是草原:绿意盎然,一尘不染,分明是片无垠的“绿海”。 清风撩过,绿海掀起波浪,便有一些七彩多姿的星星点点在起伏荡漾。那是一群斑斓亮丽的狐狸,好似都从颜料盒里滚过一般,茸毛上都有七种颜色:赤、橙、黄、绿、青、蓝、紫。 他们欢呼雀跃,在草浪间追打嬉戏,时而打上几个滚,时而定睛往四处探头张望。他们的眼神清澈而空灵,一如此处的天空与湖海。 一只灵动超凡而个体偏小的七彩狐远离狐群,独自站在山岗上,正望着天边的山峰发呆。那是一座高耸入云、顶天立地的巨山,阴森森,灰蒙蒙,如同一个气势汹汹、威风凛凛的将军,恶狠狠地镇守在天地之间。 每逢彼岸花开的时节,那座巨山总会有些异样:先是山体内轰隆不绝,继而便在山顶耸出一座圆滚滚的庞然大物,大物底下有火舌嘶吼,直至整座大物变得红通通,而天边也映出一片诡异的色彩。 这时,会有一个双足直立、三头六臂、面相凶恶的奇异生物,站在那座大物旁:两手捧着一卷帛书,两手扶着一颗脑门呼呼大睡,又有一手擎着砚台,最后那只便举了毫笔,在帛书上肆意划上几道。这期间,有一颗脑袋会认真盯着帛书,闲下来的那颗便直勾勾瞪着整个世界。 待他大笔划过帛书,有一颗脑袋会放声大笑,连带惊醒了其它两颗,于是异口同声地笑起来,共振在空气中,狰狞而恐怖。在他怪笑不止时,那庞然大物中迸发出一圈射线,覆盖半个天下。无论是藏在草丛间抑或是树冠上、泥潭里、深泊中的狐狸们,皆是无所遁形地被那射线钉住,随即连同整条光线收缩进三头六臂身旁的大物中,从此在这世界里再找不到他们的影子。 三头六臂停止了发笑,便尽数伸出六条手臂,往那大物的肚子里摸索一通,而后捧出满满的珍珠似的东西,三只脑袋轮流清点核对一番,随即扯下腰间的布袋,统统装进去。 但是装进去的时候,每两条手臂会在指缝间掩下两颗,丢入各自奉养的头颅中去,钢镚钢镚地嚼起来,像是吃了罗汉豆。待到都嚼的差不多,终于心满意足,收好布袋,调来一股云朵,驾云飞起,消失在天际。…… 但是这一次的彼岸花开,似乎有什么不同。但究竟有什么不同,七彩狐又说不清楚。她只是呆呆地望着那座巨山,似乎存了什么希冀。但究竟是什么希冀,却连自己也不知道。 然而,一切都是突如其来,一切又都瞬息而止。她只看见天空破了一个大洞,一道璀璨夺目的亮光中,似有什么东西抵着那个三头六臂,飞速砸落在山顶,而后深陷在山体之内。 霎时间,整座巍峨雄伟的山脉分崩离析,顷刻化为灰烬。天塌一般的声响,贯穿了整个世界。 待到尘云散去,世界恢复了平静。七彩狐率先来到山崩之地,只觉得一地狼藉的废墟中,似乎散发着什么奇异的气息。她用爪子将那些土石刨开,便有一个灰头土脸的人形生物出现在眼前。 他定了定神,一骨碌站了起来,看了看眼前土崩瓦解的局势,终于释然一笑。 他又翻开土石,将一条碗口粗的棒子重新握在手中,随即将那棒子轻轻一吹,竟化成嫩草芽一般大小,塞进耳朵里去。 这一番神操作,让七彩狐目瞪口呆。 七彩狐见他虽然直立行走,但是并非三头六臂,想来并不是与那山顶的妖怪同一类的东西;又见他的眼神柔和细腻,并无凶残戾气之杂质,于是便有了想要邀他前往草原,一品树果凝露的心思。 他愣了愣神,终在四面八方从各地涌来的狐群的前呼后拥之下,总算开悟,而后开怀,尽与它们畅游在草浪与花海中间。 然而须臾又有大变。那片湛蓝的天空忽而风起云涌,黯黯阴霾泼墨而出,黑压压的云彩填充在天地之间,战鼓齐鸣与万马奔腾之声笼罩了整个世界。 他变得紧张而充满斗志,暗自叫道:“来啊!满天神佛都给我来啊,你猴爷爷永远不会退缩!……” 忽而他看到七彩狐,她那灵动的目光里,有一种让他不能一意孤行的东西。 他仰天看了看,慢慢松开攥紧如斗的拳头,他的目光再次变得轻柔,对七彩狐说道:“此地不宜久留,他们来了,必会让这里生灵涂炭!……你们都相信我么?我带你们去一片全新的天地,我会尽我所能,让你们继续生活下去!” 他从耳中掏出棒子,轻吹一气,那条棒子霎时展开在眼前,铺在地上,如同画卷。 七彩狐看着他那真挚的眼神,忽而懂了,随即看了一眼整个狐群,而后首先跳到那画卷上面。其他彩狐相觑几眼,也都蜂拥着跳上去。 他又吹了吹气,画卷重新卷成一条长棒,而后微缩成草芽一般,安放进耳道中间。 彩狐们再次迎来光明之际,不知已是经历了怎样的波折,跨越了怎样的时空,总之,确有一个全新的世界摆在眼前,生在脚下。 这里的草木虽然丰茂,却是小巧精致了很多,已没有原先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原始野蛮感;太阳也只有树果一般大,光线又更加刺眼。即便如此,这里的一切却充满了无所不在的新鲜与活力。非但是天上有鸟,水中有鱼,就是林中的走兽,草丛里的昆虫,其种类之繁多,亦是超乎想象。这个千奇百怪的天地,比之他们当年那个“水里只有夜光鱼,地上只有七彩狐”的世界,远远复杂而奇妙得多。 只是……却不知他已去往何方,置身何处? 每当朝阳初升或者落霞将散之时,七彩狐都会站在山岗上,望着波光粼粼的海面。但她究竟在看什么,她自己却并不清楚。 她踏遍了山林,走遍了草原,又乘着一段树皮,漂到了熙熙攘攘的市井街镇,见到了形貌如他一般摩肩接踵的人群。当她返身回来的时候,只发现在她眺望大海的山岗上长出了一棵奇异的菩提树,其它并没有什么大不同。 当她的目光再次放于大海上时,一声“呜呜”不绝的呼啸划破天空,她放眼看去,却见一段擎天柱子似的树干自天而降,直落在海中央,激起了滔天的浪花。 她忽而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因为她看到那段树干的尾端有个金箍,上面还有几个闪闪发光的金字。 ——她确定这就是他的棒子。 她不顾一切地划着树皮,往那棒子坠落之处拼命前进。但那汹涌的巨浪好似张牙舞爪的怪兽,两次三番险些将她打翻,她便奋力周旋,做着不懈的斗智斗勇。等到风平浪静,海面恢复了安宁,那棒子却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一点痕迹都没给她留下。 忽而晴空中有一声霹雳,仿佛撕裂了天穹。原本灿烂的阳光,霎时式微。举头看去,却见一片遮天蔽日的陨石雨,密密麻麻地倾泻红尘。 她赶紧调转方向,努出浑身之力,直冲出发之处的山岗上泊去。待她来到山岗,陨石已经落尽,骄阳重现,而那些成堆的陨石碎片,已将整棵菩提树全部掩埋。她凑到一块块的石片前,忽然感受到一种似曾相识的气息,她的双眼登时变得酸涩而迷蒙。 她生来就被设定成行尸走肉的一种,并不具备“动情”所需要的意识基础。但她却在此时,平生第一次流下了眼泪。 这眼泪落到碎石上,落到菩提树的枝杈间,又随风飘到茫茫大海边,甚而穿越时空缝隙,一直落到了五百年以后。…… 第2章 石破天惊,天庭有感 - 西游记之灭世传说 - 蓝神仙 “花果山的风景真美,晚霞、落日、石林、云山……尤其是他的声音,时而浑厚,时而悠扬,宛如天籁!你听,他又在说话了。……” “星仙狐”说她能听到花果山的声音,很神奇,并且很美妙。但是作为这座神山的一部分,孙悟空却从来没有听到过。 多年以后,当他站在天地的重心,把浩瀚繁杂的整个三界握在手中,又将那引以为傲的天宫与天庭玩弄于股掌,终于启动灭世机关的时候,他却听到了世界撕裂的声音。在他心里,那才是美妙得天籁一样。因为自打他从石头缝里蹦出来,他注定是要毁灭这个世界的。 如你所知,孙悟空出生之前是枚石胞:汇聚天地灵气,吸收日月精华,同时也饱经沧桑,受尽风吹日晒和霜打雨淋。关于这枚石胞的确切来历,佛法也并无明言。 花果山的土地公公由于长期镇守此地,耳熟能详地想起一个传说。 传说鸿蒙初辟之时,共工与天帝争位。帝使祝融战于昆仑之野,共工不敌,怒触不周山。天柱折,地维绝,苍穹撕裂,天河之水注入人间。 时有女娲,采五色土,聚五彩石,积芦灰以止天水,炼彩石以补苍天。 那五彩石中却有一枚石卵,光滑细腻,质地与众不同,在她打算锻炼之时,竟又从手中振荡滑脱。女娲娘娘感它化生灵性,便将它安置一旁。阅尽沧海桑田,灵石竟然化成石胎;又至天荒地老,石胎生成九窍,开始吞吐天地之气。 土地公公尚且记得:大约五千年以前,灵石轰然崩裂,化成石猴,纵横三界,无所不能。后来据说受了三清之命,护送真经去往第四十四层天地,弘扬道法。那真经一送就是四千多年,本自相安无事,却不知怎么一来,天庭为之震怒,将那石猴打回原形,重新化成顽石一颗,落向了花果山,又在空中发生爆炸。灵石碎裂一地,最终化为乌有。 但这天地之间,恐怕没有几个人知道:灵石虽成碎片,却无时无刻不在吸纳天地之气。终有一日,整个大地开始微微颤抖,那些碎石好似被施了魔法,哗啦哗啦都从尘土之下,四面八方地钻了出来,并且迅速聚到了一起,糅合成一块,仿佛就被垓心的磁石牢牢地吸住了一般。此后再无任何动静。但那大自然的阳光汁露与风霜雪雨可比鬼斧神工,不知又过了多久,灵石碎片已经浑然一体,全已似他石胎初成时的模样。 勤劳的土地公公自打莫名其妙地开罪了王母娘娘,稀里糊涂地接任了这花果山的土地神,就知道这是一条永远不会出头的不归路。因为这里人烟稀少,蒙昧不化,缺乏灵长类高等动物,香火疏而油水薄,几千年都见不到一个懂得烧香求神、奉献贡品的人。 然而灵石的出现给了他希望。自从感应到了复生灵石之所在,他每时每刻都在浑然忘我地细心观察,稍有动静便会如临大敌,片刻不敢懈怠。根据他风雨不误、雷打不动的观察,他甚至写成了上千年的日志,并把它当成身家性命一样看待。——有朝一日,上头要是问起来,他一定会倒背如流、语惊四座。 这个机会悄然降临了,灵石历经五百年的重塑,终于再度轰然崩裂,震动了天庭。 金光万道滚红霓,瑞气千条喷紫雾。非但是瑶台银阙的仙境楼阁有所感应,就连那些红霓与紫雾也都为之一颤,仙班里的大神小仙更是左摇右晃,原本兴高采烈的仙宴变成筛豆子一样的一片狼藉。 玉帝的仙酒洒湿了蓄了几百万年的仙髯,很是恼怒:“到底怎么回事?” 各位仙家都是一概挠头。 “真是咄咄怪事!……”这人间真是越来越离奇了,竟然还有你们这些掐指能算的神仙都不能掌握的事?玉帝更加不悦:“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太白!说说,天庭为什么还会地震,难道是这天壤结界根基不稳?” 太白金星白发白须,配着一身的白袍,白得令人发指。玉帝的愠色已让整个天界的祥云倏然变得黯淡阴沉,就连瞎子和聋子都知道天尊变了脸。 太白金星当然知道,天尊的问话若有哪一句答得让他不爽,稍有差池,万劫不复。于是调足精神,鼓足真气,铿锵有力而一本正经道:“陛下天威有如造化甘霖,令强者自强,坚者愈坚。天庭结界向来铜墙铁壁,固若金汤;而今更是天衣无缝,无懈可击。无论如何动摇,天界始终岿然不动。这一点,老臣即便投错了胎只会牙牙学语,也不会有半点怀疑。” 玉帝约略有些展颜含笑,但是刚才的动静毕竟不能释怀:“那么刚才如何解释?” “刚才兴许是下界的波动,让天界有所感应。……”太白金星堆起白白的笑容,硬着白白的头皮,又打起了白白的哈哈:“三界当中最为高深的法力皆在天庭坐镇,老臣相信,下界其事,无论多大的能量,充其量也便是让天界为之一动罢了。” 太白金星或许只是为了应对天尊,随口一说,却分明又似旁敲侧击,含沙射影,有意说给特定的人听。 玉帝也已品出些许味道:“言下之意,下界可还会有震动天庭之事?” “老臣觉得……确实也有些匪夷所思!”玉帝的语气显然有些生硬,太白金星赶紧调转风向。“老臣的意思呢……事无大小,皆不可等闲视之。刚才的动静大约有些非同凡响,应当找个人下去看个究竟。” 玉帝点点头,赐出一个“速办”的眼神,而后就将心思转移到新酿的仙酒上面,摆明了已经懒得再管。太白金星领悟圣意,但是左顾右盼,感到为难,一时间整片头皮都硬起来。玉帝一面津津有味地品着佳酿,一面就偷眼瞧着殿内诸仙的动静,看看是谁会给太白金星面子。 太白金星苦涩地看看普天星相,二十八宿;又看看三清四御,五方五老;再看看六元七司,八极九曜。大家要么闭目养神,要么凝气修真,要么就是摆出一副沉思者的姿态。就连位次排在宴席后面、太白金星此时打算委以重任的高上神霄托塔李天王也在拧着眉头,专心致志地摆弄他的宝塔,一身生人勿近的冷气。太白好生失望,只好往南天门那里看去,忽然眼前一亮:“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千里眼,顺风耳?” 千里眼与顺风耳领了这差事,都有些踌躇:因为失眠的缘故,他们已经关闭内功,目穷千里与耳听八方的功能,要待七日后才能重新开启。于是两位大仙就都有些捉急,站在南天门外调试半天而不得,最后就只确定了一个大致方位。但是这样稀里糊涂的结论可不能交差,思虑半天,终于计上心头:去找那里的土地一问便知!……然而擅自下凡也是个问题:无论神仙大小,一律不得擅自下界的天条倒还在其次;只是这两位神君仙箓太低,一来一回耗时过久,万一玉帝心急找不见人,那可就是最大的穿帮与莫大的罪过了。 焦躁不安如热锅上的蚂蚁之时,正巧瞥见仪表堂堂的天蓬大元帅路过,顿时喜出望外,见到了救星一般。 “我负责警戒天河,怎可擅离职守,替你们下凡?”天蓬那清秀俊朗的眉头一皱,“两位神君难道把下凡当成下饺子那么简单,说下就下?” 顺风耳递给千里眼一个眼色,开始了虚情假意的赞不绝口:“天蓬元帅的刚正不阿在整个天界可都是出了名的,真是闻名不如一见啊。……哎,眼兄!前些日子,嫦娥仙子奉王母之命擦拭霓虹上面的尘埃,你说看见了一个偷偷帮忙的身影,那是谁啊?” “哎,你还别说,当时没怎么觉得,现在真是越看越跟咱们天蓬元帅的身段有些相似,——简直可以说是倾向于雷同啊!” “胡说!天庭之上都善于养生,保持我这样体型的神仙多的是!再说你的千里眼原本擅长远望,并不精于近察,怎么就会觉得是我?” “说的也是啊……”千里眼不怀好意地笑笑。“哎,耳兄!你当时还听到有人说了句话,那是什么来着?” “那我可是印象深刻啊。哎……是什么来着,你看话到嘴边就又出溜走了,都怪那话太顺溜了。容我回忆回忆……灵感大发,我想起来了:是‘愿得神女心,甘作尘垢人’,真是佳句啊!” 天蓬怒发冲冠,风一般冲过来,一把将那顺风耳揪住脖子提起来,就像是捏住了一只野鸭子。天蓬横眉冷对道:“千里眼顺风耳原本只是天庭掌管三界的耳目,你们却如此不学无术,整日刺探流言,意图传播蜚语?若你们胆敢犯到我的头上,即便违背天条,我也会把你们一脚踹下去!” “哼!位列仙班,凡心大动,这可是天条禁止的第一条!”千里眼并未受到挟持,便猥猥琐琐地梗着脖子,负隅顽抗:“闹到御前,谁先死还不一定呢!” “那就试试?” 无尽的力道被那天蓬掐出了新高度,顺风耳脚底离地,死活挣脱不得,当下赶紧开始灭火:“息怒,息怒!……我知道大元帅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但是任你这般闹下去,若被那纠察灵官看见,小事也要变成大事;要是再被别的神仙撞见,那可就更加流言满天飞了。大元帅生死事小,若是连累了嫦娥仙子的名声……” 天蓬猛然一颤,心头一软,手上的力道迅速消退。 顺风耳逃脱魔掌,先是咳嗽几声,继而奸笑起来:“大元帅啊,你该知道,我们虽然借调到纠察灵官的队伍里,但是我们毕竟直属天庭,该有的原则还是有的。我们可不会像那个灵官大人,揪住别人的小辫子,就想扯下一块头皮肉来,回家煮着吃。……再说,你我并没有不可一世的矛盾,河水不犯井水,各得其乐,不是很好吗?所以我们没有必要揭发你,自找麻烦!……只是如今我们有个坎儿,需要大元帅勉为其难,帮我们跑跑腿而已。此事过后,我们还是情同手足、亲如一家的天庭好同僚!” 天蓬眸子一转:“说话算话?” “你看,我们也是神仙,神仙都有神仙的规章纪律和自我修养,我们说话当然也不能跟那市侩流氓似的,走花溜冰,吹牛皮、夸海口呀!难道就许你们位份高的神仙吐口唾沫是个钉,我们的话就不值钱?” 天蓬认真地看了千里眼和顺风耳一眼,立时越过堕凡井,飞身翻入下界,仿若一道闪电。千里眼与顺风耳看了看下方茫茫苦海,长舒一气,击掌相庆。 须臾过后,天蓬带着一个又矮又瘦、干巴巴的土地爷来到面前。天蓬两手一摊,苦笑一番:“这土地没见过世面,坚称我派头不足,天神的逼格不够大。我把他带过来,有什么话你们自己问吧。……记住,答应过的事千万不要食言,否则你们的玩忽职守,千里眼与顺风耳不在服务区的问题也会有人知道!” 天蓬直往天河飞去,变成了一个亮点。千里眼与顺风耳相觑一眼,冷哼一声,随即看着眼前这个老的像是枯树皮一样的土地公公。 土地公公正两眼骨碌碌地看着两位天神。 “玉帝真不打算召见我?事关重大,我需要直接向玉帝汇报!” “哼!”千里眼的鼻子都撇到了天河外。“玉皇上帝荷宇宙之尊,掌管三界,统揽四时,宵衣旰食,日理万机,岂是你一个小小的阴仙土地说见就见的?胆敢越级禀报,做神仙这么久,还这么不懂规矩?” “可是……下界的动作非同小可,玉帝不能不知!” “哼!再非同小可,下界毕竟是下界,能乱到天堂?规矩大于天,你若坏了规矩,就是最大的非同小可!” 土地爷简直气得浑身发抖:“非常时期,灵石幻化,千万年未有之奇遇,宇宙内外飘忽不定,过去未来似是而非!敢问二位神君,天庭为之震动,但是天庭却只有命令二位召我前来才能探究底细,岂不就是最好的明证?” “你这土地老儿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在这里胡言乱语,疯话连篇?”顺风耳不耐其烦。“废话少说!我俩领玉帝旨意,即是代表天庭。究竟下界发生何事,你只需向我们禀明事实,其他不该你操心的你不必操心,否则必有你的好看!” “就你们二位神君自己……”土地公公吃了好大的一瘪,见到两位神君臭气熏天的脸色,原本还想说的话就生生咽了回去。 “怎么?嫌这阵势不够隆重,场面不够壮观?——休再聒噪,我且问你,究竟何谓灵石幻化,下界究竟是何事引得天庭震动?——若是废话一个字,我们有的是办法在你的考功簿上打上差评,叫你永世不得翻身!” 顺风耳的话冷冰冰泼来一盆冷水,土地公公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此番飞登天界,可谓是准备充分:先将自己的口齿打磨干净,又将自己的思维荡涤清楚,还将几百年的观察日志翻得变了形;并且不断地联想构思起自己应对各方大神答辩的各种场景,将花果山有史以来的所有大事小情全部烂熟于心,细究了整套说辞绝无半点漏洞。——这才终于满意。 怀揣着澎湃热烈的兴奋与梦想飞入天宫,却发现一切都与他料想的大相径庭,他那打算青云直上的雄心壮志最终都化成了泡影。 大神们都不在场,只有这俩失了灵的耳目招待自己,他的所有功劳都将被抢走,他的尽忠职守勤勤恳恳的事迹最终得不到任何人的肯定与欣赏,他为了加官晋爵所做的所有的努力,都将只是徒劳地打起了一个漂亮的水漂。 尽管现实就是如此的残酷,土地公公还是想把自己准备得滚瓜烂熟的那套言辞做个简明扼要的概述。他打算从女娲补天开始讲起,讲一讲五色石,讲一讲几千万年的人世变迁,然后着重说一说自己废寝忘食研究观察的理论成果:五千年前灵石化猴,作乱天庭,最后终于被天庭打回原形,重新化成灵石回归大地,并在陨落期间与空气摩擦炸成碎片;而此次化生又是如何成形? 然而两位天神却都没空听他的讲座,吹了胡子瞪了眼。土地公公于是赶紧掐掉枝端末节,做个概括性陈辞:“灵石崩裂,迎风化成石猴,目运两道金光,直冲斗府,如今已在人间快活半月矣!……” 这就是两位神君想要的答案,纠缠半天,他们迫不及待地要去复玉帝的命。 然而这土地公却仍旧没有要结束的意思:“灵石化猴,人间一变。更何况……这是灵石再次崩裂,石猴再度复生!万望二位神君上达天听:玉帝不能不知,天庭不能不防,万不可忘了前车之鉴啊!” “闭嘴!芝麻绿豆大的小家奴,谁让你操着官家老爷的大闲心?有道是‘多管闲事多吃屁,少管闲事少拉稀’!我看你这土地老儿就是吃饱撑的,闲得蛋疼!”顺风耳官威十足。 “那个……小仙已经克尽本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小仙的考功簿还请二位高抬贵手?” “哼!若你再在这里私自逗留、指手画脚、叽叽歪歪、废话连篇,那可就什么都保不准了!” 土地爷两眼滴溜溜转动一番,瞬间将眸子定住,赶紧飞到滚滚云雾中,找到一个单向沟通人间的堕凡井,一猛子扎下凡间去,就像是撅着屁股钻到水下的野鸭子。 千里眼与顺风耳自以为功德圆满,三步并作两步地由南天门赶至通明殿,一方面雄赳赳气昂昂,一方面又有些惴惴不安:耽搁了半天,仙家们怕是要着急了。 好在仙乐与仙肴的气息充斥着整座通明殿,殿内的众仙家已经回归了觥筹交错、把酒言欢的盛宴常态。太白金星见他们溜进来,先行打探一番,而后就又胁肩谄笑地附耳到玉帝跟前。 “下界有灵石炸裂,炸出石猴?咝……什么兆头?” 玉帝眉头微皱,仙乐之声灰溜溜哑然湮灭,殿内众神也开始交头接耳,就连纠察灵官的那副鹰钩鼻都变得耸来耸去,好像嗅出了什么异样的味道。 太白金星避开纠察灵官,将暗含深意的眼神直冲千里眼,飞快地捅过去。千里眼有些不懂,但是不敢怠慢,立时将那眼神转达给了顺风耳。 顺风耳当下了然,赶忙挺了挺胸,字正腔圆地禀报玉帝:“石猴化生之后,小神经过多方查探,听到下界感应欢呼之声,当地土地与下方各族亦有称颂上天贤德之意!”暗中又将榆木疙瘩似的千里眼偷偷捏上一把,千里眼恍然大悟,赶紧锦上添花:“小神也看到下界东胜神洲各地百姓,供奉祭祀络绎不绝,载歌载舞奔走相告,共襄盛举弹冠相庆,称颂盛世昼夜不歇!——实乃千载难逢的盛会啊!” “哦?”玉帝捋着仙髯,喜上眉梢。“这么说来可是普天同庆?”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太白金星赶紧盖棺定论:“灵猴化生,此乃上天好生之德,亦是感应陛下圣明贤德,三界得安之兆!陛下能在垂拱之时感天应地,催生下界石猴,这不就是陛下的仙阶与神德更加亘古而隽永,与天地同在的明证么?” 玉帝眉开眼笑,众神齐声高呼:“恭喜天尊仙阶永存,神德与天地同在!” 玉帝神清气爽,心里美滋滋,脸上乐淘淘:“看来今日真是良辰吉日!天地交泰,四时为宁,三界得安。众卿家且应举杯同庆,与我共享这盛世诸天!” 众神欢喜,都欢快地举起杯子,与玉帝共饮。 整个天庭从此就被一团喜气洋洋、其乐融融的祥云所包围。 然而与这喜庆氛围大相径庭的,却是人间五老那严肃冷峻的脸色。 周围那些仙卿神将们莫名其妙的兴奋与热情,在他们眼里等同于梦魇,让他们寒意陡生,头皮一阵阵地发麻起来。 第3章 怪异的人间五老,诡异的天庭氛围 - 西游记之灭世传说 - 蓝神仙 虽然都是号称“五老”,人间五老却与五方五老不同。五方五老虽然也是坐镇下界的五方诸侯,但是因为渊源太深,又都出自三清一系,天庭难以调度。玉帝很是不快,于是就针锋相对地立起了人间五老,以便更好地把控人间。人间五老终年监察下界五方,此番登临天界,皆因到了年终总结的日子,今日却又恰逢其会,正巧赶上了每月一次的天界大聚会。 人间五老各着五色仙衣,各坠一部白胡子,本也算是三界盛世里的一道风景。但在此时已没有人注意他们,只有那品了几口仙酒的道祖太上老君往这里浮光掠影地瞟了一眼。 五部白胡子挪到一方角落里,放眼整个天庭去找纠察灵官,好在他酒兴正浓、心无旁骛,两眼发直地看着仙女们的舞蹈,——大家顿时都松了一口气。 丹灵真老颇为急切地低声道:“石猴化生,普天同庆?难道忘了先前那一个?五百年,并不太久啊!……” 玄灵黄老闻言一骇,赶紧止住他;禁不住又将余光瞥一眼纠察灵官,见他没有动静,这才压低声音道:“这里不是你尽情说话的场合!还是老规矩,‘眼观于心,眉目传神’即可!” 丹灵真老悚然一惊,登时缄口不言。五老相觑一眼,立时开启只属于他们内部交流的通讯法门,就用眼神代替了语言。 青灵始老:“五千年前,人间有个灵明石猴无端化生,不服管束,为祸苍穹。后来他就奉命护送真经去往四十四重天地弘扬道法,结果沸沸扬扬,最后惹得那位整体关闭了第四十四重天地的生机。那只石猴也终于重归顽石,落入凡尘。如今又有石猴化生,可还是要走那走不过去的老路?” 五灵玄老:“难说……” 五老一阵沉默。 玄灵黄老:“哪条路能通,哪条路可走,或许也只有天知道。” 丹灵真老:“可是那件事情才刚刚翻篇了五百年,五百年并不算久啊,凡历五百年,天界不过是刚刚一年半载!那位怎么好似没了印象?整个天庭怎么好像若无其事?就连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纠察灵官都这么安分?你们有没有觉得这天宫里的气氛有点不对劲?……” 五老同时看一眼玉帝与众神,此时的歌舞升平在他们眼里却是异常的诡异。 青灵始老不禁感叹:“我们经历了五百年的繁杂世事,仍旧记忆犹新;他们享受了一年半载的盛世繁华,却早已经抛诸脑后!……” 五老一同叹气。玄灵黄老目光一跳,有意无意地看了太上老君一眼:他正津津有味地品着仙酿,道貌岸然,法气逼人,犹如一方深潭,让人敬畏。 皓灵皇老:“难道是因为风靡多年的元神丹?初尝觉得那丹可以提神醒脑,但是时间一久必会引起副作用,危害修为?” 五灵玄老:“难说……” 五老又是一阵沉默。 皓灵皇老:“情势不明,以为臣子计,我们是否需要提醒那位一句?” 五老都看了一眼春风得意的玉帝、灯红酒绿的天宫和纸醉金迷的众神。 玄灵黄老:“既然情势不明,我们又没有任何板上钉钉、可以拿捏得准的证据证明此石猴就是彼石猴,——即便真的是他,我们又有什么把握说他此番化生不是吉兆?……无论如何,石猴始终都是天界最大的禁忌,扰了大家的雅兴,又会惹得那位不高兴。” 五灵玄老:“嗯,难说……” 五老再次陷入沉默。 便在此时,纠察灵官就在玉帝身边附耳几句。经过一番点拨,玉帝也发现了五老格格不入的神色。玉帝微醺,看着一同走开又一同回来的人间五老,佯装怒意:“五老同去同归,不会是一块儿去找厕所?” 五老相觑一眼,都有些紧张。玄灵黄老欠一欠身,拱手拜礼道:“天尊明察秋毫,神目如炬,真是什么都逃不过陛下的法眼!臣等许久不曾登天,颇有水土不服之意,着实担心还未好好品味就浪费了天尊陛下的美酒。” 玉帝嘴角一撇,不咸不淡地道:“同寝同食,又是一同闹肚子。看来你们这个小圈子,朕是斗不破的。” 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却是字字刺在心眼里,仿佛每一个字尖上都透着一股让人心寒的凉薄。五老早就惶恐惊骇,斗大的汗珠喷薄而出,手足无措之际,不由自主地跪伏到地上。 虽然衔冤负屈,但越是在这遭人质疑非议的处境里,越要拿出底气十足的劲头。玄灵黄老于是汇足真气,铿锵有力地叫道:“臣等只知为天宫天庭尽忠职守,替天尊陛下监察五方天地,绝无半分抱团结党之念。此心如若有假,我等甘被天雷地火吞灭,还望陛下明鉴!……” 其余四老闻言一振,立刻掏出大无畏的英雄气概,都将自己表现得正气凛然。 尽管那肝胆相照的义正辞严如雷贯耳,激荡在天宫里回响不绝,却如疾风在一片木头桩子中穿梭而过,整个天庭的气氛仍旧冷到了冰点。谁都不知道玉帝会不会真的借机发飙,就连太白金星都号不准这龙脉。 玉帝用那凌厉深邃而又不怒自威的眼光盯着人间五老看了那么半刻,忽而似笑非笑,模棱两可地戏谑一笑:“你看,朕的一句玩笑,五老又成了一个紧密的小圈子。” 众神搞不清楚陛下这一句是不是玩笑,都很保守地动一动面皮,很机械,很呆板。而与人间五老雷同的五方五老的眼神中却都滑出了几丝耐人寻味的笑意。 人间五老却已不知再要如何反应,还是太白金星吃准了局势,打起了插科打诨的哈哈:“人间五老下界之后都要各赴其位,各司其职。难得在天宫这一见,可不就是个紧密的小圈圈吗!陛下是知道的,五老非但是同寝同食,还都在脚底板上磨出了老疮。就依老臣所见呐,他们五个就差同穿一条开裆裤了!” 这话到了陛下的笑点,玉帝噗嗤一笑,继而开怀大笑。众神终于摸准了门道,纷纷附和着千姿百态地笑起来,就连纠察灵官的鹰钩鼻也都兴奋地凑起了热闹,而那并未安排入席的千里眼与顺风耳也都傻站着发起了傻笑,可以一眼看到他们的扁桃体了。 太白金星的打趣虽然略略让人有些难为情,却是最为行之有效的圆场和解围。玉帝总算是笑了,所有的不开心都将随着这一笑涣然冰释。人间五老对着太白金星,献出了无言的敬佩与感恩。 “人间五老的忠心耿耿与劳苦功高,朕向来都是清楚的。”玉帝刹住笑容,众神也都赶紧悄然冻结。玉帝很满意,指示道:“太白!看看有什么法子能让五老仙术有所进益,监察天地之时就不要水土不服了。现在——”众目睽睽都看向玉帝,玉帝风调雨顺地笑道:“——就请五老各领仙酿三杯!……” 仙乐大起,整个天宫阴霾一扫,霎时多云转晴。太白金星更是乐开了花,又趁着阳光灿烂,赶紧适度绽放,于是一直挤眉弄眼。玉帝终于收到,看了看并未安排列席却仍旧嬉皮笑脸的千里眼与顺风耳,又颁旨道:“耳目神君报喜有功,赐元神丹两颗!” 千里眼与顺风耳喜出望外,感激不尽地看一眼太白金星,而后就将那元神丹一口吞下。——只觉入口即化,通体为之一快,元神为之一清。无形当中,仿佛自己作为神仙中人的品阶也倏然高了一等。 第4章 今生遇见那个她 - 西游记之灭世传说 - 蓝神仙 “元神丹?” 与花果山隔海相望的坎源山中,混世魔王卑躬屈膝,惊讶地看着面前那个背影。 那是一个修长健硕的背影啊,遮住了水脏洞中仅有的日光。他的呼吸吐纳之法好像极为高明,洞中火炬上的光芒都在有节奏地跳动着。 “三山五岳都在传说,那引发四海震动的是块灵石,灵石迎风又化成了石猴。如果所言非虚,那灵性必是不同凡响。若能将他炼化成丹,功效定然非比寻常。……” 那背影伸手一捏,竟将火炬里的火焰捏在指尖,端详几番,而后迅速一指,将那火焰射到远处的丹炉里去。寂灭的丹炉顿时发出熊熊之光。 那手段让混世魔王有些叹服,赶紧嗫懦几声表示臣服。 洞口一个鲶鱼怪侧耳听到了些内容,直望着那炉火出神,鬼使神差地悄然感叹:“元神丹究竟有何魔力,就连高高在上的神君天神都是不遗余力,孜孜以求?” 他自以为声音放轻,却逃不脱上神的耳力。那修长的背影猛然转过头来,露出凶狠暴怒的三只眼!——额头正中那一只简直喷出火来。 电光火石间,他腾一只手凭空一捏,那鲶鱼怪立时飞到半空,随即将手一抖,鲶鱼怪直接飞到丹炉中去。烈火似烹油,鲶鱼怪两眼瞪成牛眼,惊骇之中尚来不及发出半声嘶喊,就已沉入丹炉,扑腾几下便即开始熔化,流出白色的乳汁。 片刻之后,白气弥漫之下,就有一粒滚圆的丹丸浮现在丹炉的穹顶。 混世魔王骇得不见魔王之色,那三只眼却已轻挽袖口,小心翼翼而优雅从容地拈起丹丸,对着日光看一看里面的成色,随后就假意垂涎三尺,将丹丸送入口中。 丹丸下肚,三只眼睛就又同时眯起,作万般享受状;终于启开朱唇,望着虚空,徐徐开口:“现在我可以回答你的问题:元神丹之所以连神仙都趋之若鹜,是为了生存。我有元神丹,仙阶便有保证,仙力就会增强,仙劫自会减少,仙寿便能延长。而像你这样没有元神丹,就自然会被别人随意收割,轻易炼化,下酒菜一般,溜进别人的肚子!” 三只眼心满意足,意味深长地看一眼混世魔王:“看来我从雷部众神那里‘借’来的三昧真火,确实改良了整个工艺,提高了丹炉的炼化效率?……” 忽而笑意一收,以令人窒息的严肃口吻,沉声道:“世间万物皆逃不出我的法眼,却唯独他是个例外,其灵性可见一斑!而况自他诞生之后,锋芒尽敛,锐气全消,要想找到必需一番水磨功夫!传说,此次化生的石猴就是五百年前被天庭消灭的那只灵明石猴,此灵石即是彼灵石。前番天不假年,我们没有机会;而今天造地设的时机,千载难逢,不容有失!” 魔王赶紧低头哈腰,俯首听命,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小王一定赴汤蹈火,肝脑涂地,不辱神君使命,将那石猴捉来,炼成灵丹!……若然功成,定将第一时间向您汇报!届时还请神君莅临指导,全程观摩!” 三只眼惊天动地地哈哈一笑,随手拍一拍魔王的肩膀,三颗凌厉的瞳仁闪着让人胆寒的光芒:“那我就静候佳音咯!……” 笑声未泯,三只眼的天神已经消失不见,往天外飞去。 在他身后留下的那团烟雾呛鼻的尾气尚未完全消散,天地间已有一个志得意满的声音在回响:“药逢气类方成象,道在虚无合自然;一粒灵丹吞入腹,始知我命不由天!” 混世魔王长舒一口气。两个蝎子精溜进来,你一言我一语地争先禀报:“大王,大王!按您的吩咐,我们又从花果山接来了一头小猴子!——活蹦乱跳的小猴子!” 混世魔王只见一枚初长成的小猴,可怜兮兮地坐在笼中,两只大眼睛惊恐不定地看着洞中的一切。 混世魔王做个手势,蝎子精立刻将那小猴捏起来,丢进了噼里啪啦的丹炉里。 歇斯底里的尖叫与哭喊拔地而起,仿若置身地狱。 须臾,再不闻任何动静,一颗冒着白气的丹丸从容诞生。 “炼了多日的元神丹,今日我定要试试其中滋味!” 在蝎子精们满含期待的目光里,混世魔王将那神丹一口吞下,只觉浑身一颤,肚中开始翻江倒海,随即仿佛全身的骨骼都被拉开,体内凭空多出一股热流,增生一段精力;灵魂激荡,内外兼修之精神更是振奋不已,一如打通任督二脉般通泰,亦如飘飘然羽化登仙般畅快。…… 就在坎源山中一股诡异的白气蒸腾而起之时,花果山的土地公公正在回归下界大自然的路上。 “怪气滋生,必有妖精!……” 他打算潜伏过去看个究竟,但就在这时发现了一缕神仙之气横空而去。土地公公心头一颤,转念一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专心去盯着灵石猴吧。 于是就在空中来了个急刹车,调头直往花果山飞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他却穿着开裆裤!——土地公公终于发现了那只灵石猴。 想那石猴诞生之初,尚且目运神光,射冲斗府,而今许是饮了人间水的缘故,神光已敛,已与俗胎无异:只见那猴已生得成人大小,似乎也有开化之意,织了枝蔓树叶裙裤来遮羞;身形轻盈灵动,行走跳跃、攀山登岩俱为灵便,采树果,饮涧泉,与狼虫为伴,同虎豹为伍,畅游山中不知甲子,好不快哉!…… 山涧中,石猴乐享天真。 就在他即将野花采下插到毛间之时,忽而身形一顿,转头张望过来。土地公怕被发现,赶紧打个陀螺转,消失在空气里。但那石猴却并没有注意土地公公,而是全神贯注地往涧上崖间看去,侧耳倾听又听到了像是什么尖叫的声音,以及山崖上的石块滚落下来撞到山体的清脆声响。 石猴看清了,瞑目蹲身,而后纵身一跃,立刻如一道闪电直往崖边蹿去。 山涧幽深如冥洞,崖壁险峻似刀削。但是石猴发力,健步如飞。顷刻之间,他已来到近前。只见得崖顶两个老马猴,一个缠着崖顶枯树,并且竭尽全力地拉着另一个的腿脚,而那另一个就又拉着下面坠着的一个年幼的小猴子。三猴摇摇欲坠地挂在崖边,勉强维持着目前的姿势,同时又在不断地接近体力不支的边缘。 石猴断明了局势,赶紧攀到崖顶,使劲上拉。但是底下那小猴子随风飘荡,直引得一整串的晃动,崖顶的枯木就在一瞬间突然崩裂。垂挂着的老猴和小猴猛然下坠,石猴在这刹那间反应过来,急忙伸手去拽住那段枯木。 可是咫尺之遥在这时却显得那般遥不可及,石猴全力以赴,却最终抓了个空,眼睁睁看着他们往崖底落去,他的眼睛不期然就有些酸涩而茫然了。 风驰电掣间,一道青光闪动,如同响应时空召唤的救世之光。一个乘着电光一样的身影突如其来,左奔右突,飞檐走壁,如履平地,仿若把这陡峭的山崖玩弄于鼓掌。如同白驹过隙,那身影抛出数道布条牢牢缠住三只马猴,随后布条收紧,三猴已被拉到地面。 一瞬之间却似经历了鬼门关外的阴阳两界,三猴抱头痛哭不已。石猴更是万般欢喜,感激不尽地看着那个及时赶到的救星:只见得一个青衣女子,风姿绰约,亭亭玉立,姿色天然,占尽风流。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石猴看到这女子眼睛的一刹那,犹如被电击了一般,身心为之一触,灵魂为之一荡;仿佛自己已被神通打开了造化之门,混沌蒙昧的暗夜赫然有光,单调苍白的宇宙赫然多彩,沉默寂寥的世界从此豁然开朗,懵懂无知的人生瞬间一片光明。 而那女子也是呆呆地看着石猴,无声无息,眼角竟又蓦然纵出了泪来。 待到两只老马猴起身致谢,青衣女子终于拉回了神思,细查一番小猴有无受伤。小猴却眨了眨琉璃一样的大眼睛,一手拉起石猴,一手又拉住女子:“谢谢你们,我长大了也要像你们那样厉害,去拯救别的猴子!” 青衣女子脸上抹了一道绯红,拍拍小猴子的小脑袋,看看大家,问道:“这是你们的孩子?你们都是住在这座花果山上的?” 两只老猴相视一眼,点了点头,厚厚的皱纹里挤出一丝微笑,笑容里面大半都是苦涩。 “山路崎岖,你们这样离群索居,独自上路,可要千万小心啊。……”青衣女子莺声燕语,温润如玉,想要再说些什么,可是看了看小猴天真无邪的眼睛,终究还是闭了嘴。 “是啊,我们也该启程了。”两只老猴再次拜谢,而后就牵着且蹦且跳的小猴走远了。 “若能像他们这般乐享天伦,哪怕只是一朝一夕,我也无怨无悔。”青衣女子怅然生叹,回头看着石猴,默然无语,心里却说:为什么我初见你就有种阔别已久、久别重逢的感觉,你的眼睛竟让我如此熟悉,莫非你就是祖师料定的我的命定之人,你就是我耗时五百年就要等到的人?…… 石猴颇奇怪,他仿佛进入她的内心世界,听到了她的内心独白。 “我叫‘玲珑’,你呢?” 石猴一愣,抓耳挠腮。 “你不会还没有名字吧?” “‘名字’?……那是什么?” 玲珑噗嗤一笑:“人都有名字的啊。多是父母取的,也有贵人赐的。” “‘人’?……兔子和仓鼠他们都道我是无父无母,是个石猴子。” 玲珑神色一动:“你就是那个震动海内的石猴?”又仔细将这石猴打量一番,不禁心神一摇,一双满目含情的桃花眸中也有莹莹激动之色。“难道果真是天造地设的缘分?……” “你怎么会流泪?”石猴不解。 “或许是高兴的吧?……”玲珑巧笑倩兮,笑容间仿若是那绚烂动人的国色天香。“那我帮你取个名字吧。……”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聚在天外,琥珀一般的明眸里的微光变得若有若无。仿佛跨过了久远的岁月,她终于收回目光,自言自语地沉吟起来:“鸿蒙初辟原无性,打破顽冥须悟空。我就叫你‘悟空’,好么?” “‘悟空’?……为什么要叫‘悟空’?” 玲珑笑道:“这可是在我心目中最为宏伟、最为巅峰,最为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名字哟!” 石猴索性不再纠缠:“好吧,我就叫悟空!” “悟空!”玲珑颇激动,石猴的一把老骨头都被她摇得就要散了架。“你就是悟空?” 石猴呆住了,这是要闹哪般?但那灼人的目光满心期待地聚在自己身上,石猴终于心意相通,假意兴奋地与她配合起来:“真巧啊!我就是悟空哎!” “真的就是悟空?” “哗!真的就是悟空!” 玲珑激动万分,给他几个熊抱,而后以掌托腮,笑嘻嘻地看着他:“快跟我说说,你在那座石胎里降生之前,是个什么样子的?……” 第5章 抱打不平,行侠仗义 - 西游记之灭世传说 - 蓝神仙 残阳如血,层林尽染。 玲珑与悟空并肩坐在花果山的山崖上。 为了讲解姓氏的由来以及“悟空”这两个字,玲珑从天地混沌、盘古开天讲起,到共工作乱,到女娲补天,一直到玉帝统御天地,三界重归秩序,再到如今花果山的一草一木,那场谈话的跨度不知有几千万年。悟空懵懵懂懂,终于感觉面前坐着的这个姑娘其实是个没话找话、无话不说的话唠。 漫山遍野的桃花正在最好的时节里含苞吐蕊,盛装怒放。蜂蝶起舞,宛如畅游芳菲的海洋、粉色的瀑布。 星星出来了,起初是寥寥几颗,终于占满了整个夜空。月亮像是一面大金盘,银河似练,满天的星斗就如同天河边上的银沙。 “花果山的风景好美,星空也是这般迷人。……特别是他的声音,时而清脆,时而低沉,时而浑厚,时而悠扬,是我千百年以来听过的最动听的声音。……” 玲珑说她能听到花果山的声音,悟空几乎将耳膜捅破,除了那些春草与夏虫的嘈杂,什么都没有听到。玲珑为了让他认同自己所言非虚,特意将脑袋一歪,美滋滋地靠在他的肩头,笑吟吟地翘着嘴角,那如花似玉的幸福感当即感染了整个世界。 悟空认认真真听了一夜,开始怀疑她是听力特别发达的动物。 土地公公观察了他们大半夜,料定不会再有什么激动人心的剧情进展,失望地回地下补觉去了。 天光微亮时,悟空还在四仰八叉地做着春秋大梦。玲珑采来了各色各样的新鲜树果,又以手托腮,脉脉含情地看着他的面孔,甜甜地笑着;终于拿起根茅草,像只小虫一样扑腾在他的脸颊上面。 山林里一记凄惨无比的哀嚎刺破了半天空的晨曦,也让那些云霞雾霭惊恐四散。那无边无际遨游四海的美梦迅速收缩,悟空瞬时惊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塞满了全身。 而与那预感并生的,却是心底的一股暖流。悟空恍然发现,竟有一袭合身的丝袍穿在了自己身上。 这丝袍匠心独运,做工精巧,温暖贴身,柔软舒适。悟空犹疑地看了玲珑一眼,竟看到她那同样柔软而温暖的目光里,飘在眼角的一缕血丝。 悟空越发有些疑惑不解:难道这衣服是她一针一线,一夜之间做出来的? 就在这时,先前那个凄厉的嘶吼再次响起。悟空与玲珑对视一眼,未曾多说什么就已默契在心,两人直往声源的方位奔去。玲珑止住他:“你还是太慢了。” 话音未落,已然携起他毛茸茸的手臂,凌空飞翔起来,悟空便在此时见到了花果山仙境一般如诗如画的美景。 如同两只大鸟簌簌降落,玲珑与悟空发现山岗上那个愁容惨淡的老猴,正是昨日搭救的那个年长的公马猴。公马猴见到他们,更是泪流不止,泣不成声。 “昨日我们下山,我把‘猴姝’跟‘猴宝儿’安置在一个隐秘的山洞里,然后就去伐竹做排。……我本想着早些做好就能早些离开这片苦海……谁知竟然忘了时辰……回来时她们娘俩已经消失不见……我顺着那缕血迹,悄悄去查,发现她们已被捉回了族中!” “族中?……你说的可是那个山头上的一群杂猴?”悟空不以为然。“他们除了太过于吵闹,倒也无甚了不起!回去就回去了!你何必要耿耿于怀,还洒了这么多泪来?” 老公猴将悟空瞥上几眼,哼上一声:“你这猴如此不懂猴事,不通猴情,何必要来招我?”坐在山石上转过身去,抱起膝盖,打算哭他自己的。 悟空不以为尴尬,反而津津有味地缠着老猴,要研究他哭的样子。 玲珑清了清嗓子,约略猜到了大概,道:“天下种族各有其族群,无论蛇虫鼠蚁,还是龙象虎狼。想必你是获罪于宗族,带着妻儿逃命不成,东窗事发,被人捉住了马脚了吧?” 老猴抹干眼泪,定睛看着玲珑:“我们逃命不假,可我们从来没有任何不妥,我们出此下策,全是被逼无奈。因为……因为如果我们不走,猴宝儿就得死!” 玲珑猛然一触。悟空也是神色一紧:“何谓为‘死’?” 空气凝滞起来。玲珑看看悟空,轻声叹道:“死就是他的灵魂离开这片土地,他会如同枯木落叶一样化成腐朽。你再也见不到他,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他也再不能出现在你的面前,再也不能跟你说话,他在这个世界上的一切痕迹都会消失……” 仿佛一道霹雳炸在心底,悟空忽而醍醐灌顶般开了窍。 无论是那些显而易见的世俗人情,还是那些不可言传的心境情愫,抑或是世间喜怒哀乐与众生悲欢离合,甚至是三界之缺憾、六道之疾苦,统统如同开闸的洪水泛滥成灾。他的灵魂霎时沉重得仿佛灌满地狱铅浆,他的心灵从此酸涩得犹如尝尽天下苦楚。 在这白驹过隙的一瞬间,他的阅历悄然成长了,他的心绪顿时成熟了。他启蒙了,他开悟了,他忽而懂了。他再不是那个蒙昧无知、不问世事的石猴,他懂了普天之下所有的辛酸、艰涩、痛苦和无奈。 但不知为何,他却是情不自禁地泪流满面。 老马猴也早已泪如雨下,悲从中来,又懊恼不已:“若我早知会是这个结局,早晚逃不脱他们的魔掌,我宁愿他摔死在山崖之下!——至少那时他的肉躯尚存,灵魂还在,尚且还有投胎托生为别的任何什么的机会,只要再不作这花果山的猴子!” 整个玲珑已被泪水浸湿了,握住老猴的手臂,坚定不移地寻求一个解答:“告诉我,究竟会发生什么?” 老猴静静地看着玲珑,仰天长出一气,几滴老泪洒进记忆的门里。 他和猴姝虽已年迈,却是族群中比较年轻有为的夫妇,育有四子;同时秉承优良传统,也是族中最为老实本分的成员。他们一向循规蹈矩,对猴王更是言听计从。有一天,猴王偶得一梦,说是天国的阶梯已经垂现于世间,天堂的大门将为我们猴族陆续敞开。随后,他宣布,将从族中年幼的猴中选拔灵通慧根与机缘福报者,送去西海造化之门,助其往登仙界。那是多么荣耀的事啊,猴群都是争先恐后,踊跃参与。老猴与猴姝更是响应号召,将三个大孩子都贡献出来,参与遴选。三个孩子已经次第登天,老猴与猴姝却时有噩梦入怀。终有一日,他们偶然撞破了真相,发现那一切都不过是个精心编制的弥天大谎。…… “我们偶然撞见西海之上,那些坎源山的妖怪将小猴接走的那一刻,天地好像都崩塌了。……可我们还是不敢相信猴王所说的天堂,就是被妖怪们抓走!于是傍着根木头,漂洋过海,偷偷跟了上去。妖怪们的洞府乌烟瘴气,听到他们说活蹦乱跳的小猴炼成了神丹一枚,我的脑袋嗡的一声。好在他们没有注意,我也算是逃过一劫。但我还是心不死,又趁机溜到了丹炉旁。关押小猴的牢笼已经空空如也,丹炉里却连骨头渣子都没剩。他们又说要待下次月圆之时,再用这牢笼去装猴崽子,我就再也不能不信这一切都是事实了,因为猴王所定的升天时刻就是月圆之期啊!” 老猴哭得撕心裂肺,悟空也受到感染,仿佛一股无名的怒火压抑在胸膛。玲珑更是胆战心惊:起初感应这里的灵气,莫非就是那些炼化的元神?可是,仅凭那些坎源山上的野怪,就有将世间活物炼制成丹的能量?…… 悟空想到玲珑所说的那个“死”字,登时紧攥双拳,怒不可遏,忍无可忍:“走!带我去找小猴!——无论如何,我都要把他带回来!” “你要帮我去救小猴?”老猴不敢置信。“你敢跟猴王作对?” “哪怕我身陨灭成丹,也绝不让小猴被他们炼化而死!” “可是对方情势不明,一切还需从长计议,若是贸然前去,岂不是羊入虎口?”玲珑忧心忡忡道。 悟空狠狠瞥她一眼:“何必搪塞?你若不敢,留在此地安身立命即可。”随即大步流星,直往前方走去。 老猴喜出望外,胡乱抹几把脸,赶紧跟了上去,留下玲珑一人孤零零地立着。 在老猴的带领下,悟空终于来到了花果山群猴聚居之处:只见那翠藓堆蓝,白云浮玉,一派白虹起,千寻雪浪飞。上有飞瀑挂在云端,下有深潭直通地下。深潭涌出小溪,蜿蜒于花簇林荫之间,如同仙女洒落的绿色绸带。清溪两旁又见软绵绵的草坪空地,那些乌压压乱糟糟的各色猴等正占满了空地,指手画脚、议论纷纷。猴山猴海,猴满为患,远望过去如同马蜂窝一样。 “是猴姝和猴宝儿!” 老猴看到了群猴围拢着的高台上,中间立着两条木柱,上面捆绑着一大一小两个猴子。群猴正摩肩接踵,哇哇乱叫,咒骂之声此起彼伏,还不停地向她们喷着唾沫。 老猴气极,纵身一跃跳下山岗,巍然立在与群猴一水之隔的草坪之上。 沸反盈天的群猴倏然安静下来,呆呆地望着这只即将自投罗网的老猴。老猴目光坚定,如剑一般直指枷锁上的妻儿:那早已经浑身血污、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的妻儿。小猴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猴姝艰难地抬起模糊的眼皮,似要喊出什么,却早就口齿不清。 没有哪只猴子能够听清楚,她是希望一家团圆同生共死,还是要让老猴尽快自己逃走。 然而老猴怒气冲冲地向着成百上千的族群飞奔而来,一步跨过溪流,就像是一柄出鞘的飞刀,没有丝毫的犹豫。 群猴大惊失色,终于猛然松动,纷纷避开锋芒,仓惶往两侧涌去。 谁知,眼见老猴已如一柄钢刀刺入猴群,却忽然刹车在一丈开外。 老猴将这些昔日里再也熟悉不过,却在此时形同陌路的族胞们都认真看了一眼,双目噙着热泪,嘶声咆哮起来,啸声中沉甸甸的满是悲凉。 嘶声未竭,老猴疯也似的迅速调头,随即义无反顾地逃向远方。 惊魂未定的猴群都一下子懵了,所幸有高明的猴子反应过来,大叫一声:“‘猴十三’叛族求荣,勾引外贼,弃绝宗嗣,罪当凌迟,千刀万剐!追啊!别让他跑了!……” 群猴尽皆响应,尤其是看到前方那块鲜红欲滴的猴屁股,更加兴奋莫名,霎时如同一群脱缰的野狗涌动起来,飞蝗似的追杀过去。 高台上面,剩下的寥寥猴兵卫士,如同山洪过后钉进河床里的水草,看着远去的潮流望洋兴叹。 风驰电掣间,一条神秘莫测的鬼影凭空穿来,就在他们愣神的工夫已经施展几招无影脚,猴兵士皆在七荤八素中尽被踢飞出去。与此同时,那个鬼影已经翻到猴姝与猴宝儿跟前,去解开束缚她们的麻绳。整套动作一气呵成,间不容发,真可谓行云流水一般。 悟空却没有想到,那麻绳竟是浸过猪油一样坚韧无比,刀枪不入。 情急之下,他用牙齿撕咬起来,只咬得满嘴是血。这时,脊背生风,他感触到背后阴森森的一声冷笑。回头看去,只见四条刀削斧剁一般整齐的通臂猿猴,正颇具玩味地看着自己。 那通臂猿猴个个魁梧雄壮,面目狰狞,如同凶神恶煞的化身。当先一个斗大的拳头袭来,悟空急转身形,竟从他们胯下滚至背后。那蓄满能量的一拳止收不住,愣是砸穿了木柱。 悟空早已趁势跃至半空,当即赐他重重一脚,又顺带将其他三个通臂猿猴踹了个七荤八素。四猿猴猝不及防,吃了有生以来最大的亏,尽皆怒目圆睁,咬牙切齿;相视一眼,顿如饿虎扑食,虎虎生风的铁拳已如狂风骤雨般急遽而猛烈。 四大通臂猿猴从未料到会有如此难缠而棘手的一战,悟空是他们见过的最为灵活跳脱的猴子。 只见他时而现身眼前,时而又蹿到身后,时而攀住木柱,时而跳到柱顶,甚至有时又跃到他们的背上踏上几脚。 那些注重刚劲威猛的力道慢慢疲软,挟风带雨的手段渐渐失灵,终于变得全然没了章法,体力也开始急剧下降,气喘吁吁得咽喉与气管里都冒起了烟。 悟空虽然不亦乐乎,但他并不能热衷于这样的耍猴游戏,因为他亦没有找到将他们一击而败的法门,僵持下去始终都是他的失败。 果不其然,猴群举着猴十三雄赳赳气昂昂地胜利凯旋,打破了高台上胶着的局面。 见到四大通臂猿猴被另一只猴子当猴耍的战事,猴群兴奋莫名,加油助威、喊杀之声不绝于耳。纷乱的呐喊并没有分散悟空的注意力,反被他当作对于自己友情演出的大加赞赏,这让他越战越勇,猴戏更加精彩。 然而就在这时,被束住手脚的猴宝儿苏醒过来,见到父猴被倒挂在台下,不由得失声尖叫。 那一瞬间,悟空方寸大乱。四只铁拳带着呼啸的风声,重重地砸在脑门之时,整个天地都在眼前旋转起来。 第6章 猴王预感不妙 - 西游记之灭世传说 - 蓝神仙 悟空不会逃脱与猴十三一道被凌迟宰杀的命运,——若是没有玲珑及时出现的话。 万事可休之时,天空中一道凌厉的断喝响彻云霄:“你们大王在我手里,都给我住手!” 只见得飞瀑之上飞虹起,飞虹之中又有飞仙降。一个衣袂飘飘的仙女左手夹着一个蛤蟆精,右手挟着一个胖狒猴,从天而降。 那蛤蟆精无关紧要,许是仙人的宠物。但那胖狒猴却是非同小可:身披一副高贵的锦袍,头戴一顶巍峨的王冠;更为关键的,是他肥头大耳,大腹便便,一身横肉,重达两百多斤,不是我们的猴王是谁? 悟空伤势并不要紧,此时已经生龙活虎地满血复活,还在四大通臂猿猴的怒目之下,古灵精怪地暴露一番,而后就几牙咬掉了猴姝、猴宝儿以及猴十三的绳索,将他们解救下来。四大猿猴看了看被控制的猴王那灰溜溜的眼睛,都没有再费周章去阻拦。见此情景,玲珑悬着的心也终于有所轻松。 “我去!你这吨位可真是耗我真气不少,这得刮了多少猴脂猴膏!……快叫你的猴群统统退后!”玲珑随手拍拍这猴王脂满膏肥的脸蛋,见他眼中竟有几分怒意,就又顺带将他踹上一脚。 众目睽睽之下,猴王好不尴尬,脸上腾的一红,深陷在一脸婴儿肥包围圈里的樱桃小嘴,禁不住撇了几撇。但他自知处境不妙,随即换上一副恭维谄媚的脸皮,与玲珑低声下气道:“仙子手下留情,多少留给本王些许颜面,仙子无论再怎么折腾,本王也一定会让仙子如愿!” “你这猴王蛮识时务的嘛,怪不得能与坎源山的妖怪们通力合作?” 猴王闻言一震,如被针刺了一下,开始惶恐不安地打量着这个容颜绝美却又来者不善的仙子。想到她竟然知道自己洞府的奥秘,带着这只蛤蟆精横穿飞瀑水帘而至于洞中,轻易就将自己俘虏为囊中之物,定然绝非等闲之辈,来意如何也是实在难以捉摸。再看看这个癞蛤蟆那苦涩而无奈的小眼神,猴王当下有所领悟:这一定是坎源山的兄弟,被这女仙子恰巧捉住,并做了向导再来捉自己!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真没有骨气,丟你家混世魔王的脸!…… 蛤蟆精毫不客气,当下就以同样火-药味十足的眼神回怼他:不是我要作软骨头,实在是这位仙子法力高深。你在猴群眼里是至高无上的大王,在别人眼里啥也不是。就你那两下子,还不照样让人手到擒来?…… “你俩别再眉来眼去,开小差了行不?麻烦搞清楚,你们现在的处境可是我的俘虏,姑奶奶一不高兴,你们可就随时小命不保。……”玲珑拍着猴王肉嘟嘟的小脸蛋,又忍不住捏了几把。“我很想知道,你的皮肤保养得这么好,究竟花了多少钱在脸上?” 猴王再度难堪,勉强地笑笑,仍旧面红耳赤却又坚持不懈地低声恳求道:“只要仙子肯保证本王的安全和威仪,不让本王作为猴王的人设崩塌,本王一定会与仙子更加通力地合作,无论什么都不是问题!” 这话让蛤蟆精听了,撇着大嘴巴,更加鄙夷。 “哦?猴王如此看重自己的人物形象,宁肯多受点罪,也要保住自己的脸面?”玲珑故作消遣。“不过,如今你说了可不算,脸面保不保得成,首先看你说话好不好使,然后看你的诚意够不够份量。先来个简单容易上手的……让你那四大猿猴倒背双手,蛙跳一百个!” “什么?……”猴王脸上瞬间愁云密布。 四只通臂猿猴作为四大金刚,是他的权威的象征,侮辱他们不等于打自己脸? “这都不行啊?信不信我当即打你个满地找牙?”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莫冲动,冲动是魔鬼!……” 猴王无可奈何,但是深藏不露,将那些有损英明的落魄情绪抛到九霄云外,仍旧保持自己威仪天下的皇家气派;理了理冠袍,清了清嗓子,看了看群猴仍旧毕恭毕敬、不敢造次的目光,王霸之气油然而生,随即有板有眼地喷起唾沫星子,当众叫道:“这位仙子来自天堂,此番光临正是为了考察指导我们的升天工作进展如何,也是为了考验和检阅我们长久以来取得的理论与实践成果!本王只有一句话:仙子无论有何要求,都得照办,如若因为哪一个耽误了我们大家的登天前途和升仙大计,我必将他剥皮抽筋,叫他堕入地狱苦海!……首先一个……四大金刚!当即蛙跳一百个!”猴王顿了一顿,邀功讨好地看一眼玲珑,又唾沫横飞、霸气侧漏地叫道:“——不!一百五十个!让仙子看看我们的实力!” “大王?……”四大通臂猿猴摸不着头脑,都有些惊讶、委屈和屈辱。 “快做!……”猴王不容置疑。 四大金刚相觑几眼,没有半点办法,只好依言照做。四只长条条的大猴子学蛙跳,好尴尬,好生硬,好滑稽啊!……但是群猴正像是一群被检阅的士兵,个个昂首挺胸,不苟言笑,铁铸一般;只有目中间或一轮,似乎表明自己还是活物,其他半点声息都没有。 “哈哈哈!赶路的僵尸一样,这也叫做蛙跳?真是笑死个人了!……”蛤蟆精看着四大金刚笨拙的动作,终于忍俊不禁。全场怒气冲冲的目光齐刷刷扫射过来,蛤蟆精瞬时悟到自己失态了,好尴尬,但还是忍不住要笑;有幸找到这样的嘲笑对象,哪肯轻易放过挖苦的机会:“我们蛤蟆家族的看家本领,是那么容易学的吗?……你们这四个蚂蚱,再练上一百年去吧!” 四大金刚脸上简直冒出了火,如刀子一样的目光恨不能将那癞蛤蟆剜个透亮。 “看来蛤蟆兄才是这方面的专家!不如……劳驾你亲自去做个示范?”玲珑扭头笑吟吟地看着蛤蟆精,随即一脚把他踹到四大金刚那里去。 蛤蟆精这下可后悔自己多嘴了,事已至此也只能与四猴一道为伍了。四大金刚当下心中舒畅多了,蛙跳也开始专业了很多。恰在此时,玲珑运起神功,凭空一指,高台上的一根木柱就飞到了后背上,继而牢牢地束缚住了双手,四猴一蛤蟆便成了拴在这根木柱上的蚂蚱。 群猴见到仙子的神功,更加坚信她是来自天宫的仙子。猴王见此情况,更加打消了要趁机逃跑的念头。 玲珑看看悟空:“此地不宜久留,你带着猴十三他们先走,我随后自会脱身。” 悟空却是静静地一动不动,一眼未曾松懈地瞪着猴王,悄然攥紧了双拳,岿然如山:“我们可以逃走,但是像猴宝儿那样的小猴却还要承受被炼制成丹的命运?不让所有猴子都逃脱魔爪,我死也不走!” 玲珑心间一暖,看着悟空那坚定不移与悲天悯人交织在一起的炯炯目光,不由得润湿了眼眶。猴十三搂着猴宝儿,也是肃穆而崇敬地看着悟空。 或许此时离开,足以全身而退,该是最为明智之举。但是既知真相,却眼睁睁看着那些蒙在鼓里的继续做着愚蠢的幻想,一步步走向被人设计的黄泉路,却还一路悲哀地歌功颂德,——若不刺破真相以警醒,良心岂能得安? 玲珑欢欣鼓舞地看着悟空:“纵使前面就是刀山火海,我都会陪你走下去!”又转头看向猴十三:“你们可愿意留下来作证?” 猴宝儿扯着父猴的毛发,用那澄澈的眼神期待着他的答复。猴十三道:“大不了再死一回,也要拆穿他的真面目!” 猴王回头看到悟空与猴十三的眼神的那一刻,一股不祥的预感开始铺天盖地地袭来。 第7章 昭然若揭,肥皂泡的破灭 - 西游记之灭世传说 - 蓝神仙 “大王刚才说我们可以更加通力地合作,但不知是怎么一个合作法,能比跟那‘坎源山’更加给力?”玲珑闲来无事似的笑着发问,却故意抬高了音调,着重点明了坎源山。 听到那座令人心生畏惧的山头,群猴都是战战兢兢,面面相觑。 “个中深浅曲直,不足为外人道也。”猴王虽然仍旧打着哈哈,却是越发地吃力而难为情。“仙子同我到水帘洞里一叙?——包管仙子满意就是!” 仙子却是纹丝不动:“你的猴群并非外人,就在这里说!” 猴王看到仙子脸上严峻如冰山的神情,又从悟空与猴十三那里看到一种宁愿与他同归于尽、死磕到底的眼神,心中凛了几凛:看样子,他们此来并非与混世魔王一样,只是为了元神丹那么简单,而更像是有意要来撕破脸的。然而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如何在保住性命之余,又能保住自己的颜面与声望?机智如猴王,竟也不知如何斡旋。 “好吧。大王不说,那我就冒死僭越,替您说上一说!……”猴十三咽了几口唾沫,咬了咬嘴唇,以让自己保持镇定。“其实仙子既已出手相救,我们本可以溜之大吉。但是看看同为我的族群,却仍旧被蒙在鼓里的大家,尤其是那些还在心心念念着将自家小猴送上天堂的同族们,我们真的不能就那么一走了之。” 群猴满头雾水,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但多数都以为这个猴十三故弄玄虚。猴王却满脸涨如猪肝:“猴十三!你敢在这里危言耸听,本王必叫你的全家再没有升天成仙的资格,死后只能进地狱!即刻就是进地狱!” “升天?成仙?”猴十三只觉得这些字眼此时竟有如此的荒唐、悲凉和可笑。“我们原本也确实是这样以为,因为那是猴王您的旨意,从来没有任何人敢于质疑和违背。直到那一天,我亲眼所见,你所声称的、我们毕生向往的、所谓的升天、所谓的成仙、所谓的天堂,就是拱手送给坎源山的混世魔王,然后就在他的丹炉里炼制成了元神丹!” “反了,反了!鬼话连篇,妖言惑众!蛊惑人心,欺世盗名!杀了他,杀了这个无父无君、弃绝宗嗣的叛贼、疯猴!” 猴王血脉贲张地疾声大呼,但是四大金刚苦于束手无策,其余无论是猴兵猴士,还是那些草庶猴种,再也无猴可以号令。——整个猴群早已傻傻地呆若木鸡,仿佛集体入了一场梦魇,不敢乱动,不敢呼吸,不敢相信所见所闻就是现实。整座花果山寂静得如同一座坟墓。 “蛊惑人心?……”猴十三气极反笑,啼笑皆非。“一直以来你所做的一切不都是在蛊惑人心么!你施给我们的往登仙界的幻想,不过就是换取你在坎源山的妖魔跟前,能够低头哈腰、摇尾乞怜、逞强邀功的交易!族中再多的鲜活的生命,都不过是能够维持你高高在上的王者之位的垫脚石!” “找死!……” 猴王恼羞成怒,飞起一脚就往猴十三咽喉踢去。他蓄了浑身的能量,臃肿的身躯此时的速度竟是极快。猴十三尚且没有半点反应,只眼睁睁看着那凌厉一脚夺命而来。 谁知,电光火石间,一道剑光似的身影迅疾而至,将猴王那脚死死捉住,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撂倒在地上。猴十三心有余悸,直到看清楚这身影正是悟空。 “劝君莫动歪心思,休再砌词作狡辩!你既敢做却不敢当,怎对得起这些奉你为王的族群,怎当得起那些拱卫拥戴的赤胆忠心!……若你还有一丝血性在,就当着所有猴子猴孙的面——小猴是否被坎源山的妖怪炼化成丹——说‘是’与‘不是’!” 悟空的吼叫再一次传来,猴王只觉得如同是挣扎在心底的嘶吼。那一刻,他终于变得痴痴傻傻,被人灵魂附体一般,脱口而出:“是……他们是被坎源山的妖怪炼成了元神丹!” 话音刚落,悟空那重重的一拳就砸在了猴王身侧的台地上,砸穿了厚厚的木板。猴王闭起了双眼,那一瞬间他竟期盼着这一拳其实是砸在了自己身上。 猴十三仰天看去,直透过云霞看到天外去,最后就把夺眶而出的泪水都咽进了肚子。 群猴仍旧身处梦魇不能自拔,纷纷梦游似的,机械地重复着:“不可能!……绝不会可能!……他们都是因缘造化,破格升入了天堂,并非是被炼制成丹!……大王不会骗我们,天堂也不会!……他们都是蓄意谋骗,是要骗我们不再拥戴大王!大王没有骗我们,天堂确实存在!……今日一切不过是一场低级幼稚的戏码,这都是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唯恐天下不乱,精心布置的骗局,这都不是真的?……” 大家泪眼汪汪地死死盯住猴王那仓惶而迷茫的眼睛,恳求他能够推翻这场骗局,然后尽快告诉他们这不是真相。 尽管他们渴求的答案迟迟不来,然而一切尽在不言中。 此时此刻,哪怕只是细微的空气的波动,仍旧可以轻易地将他们那些可怜的幻想击个粉碎,就像是一个个巧夺天工的琉璃瓶,花了再多的希冀将它造好,但是轻风一吹,它就会摔下来,而摔下来时转瞬之间就会变成一堆碎片。 玲珑站在了蛤蟆精的身侧,蛤蟆精低眉顺眼,不敢造次,只好乖乖诉说着他所知道的一切:“具体什么时间开始,小的已经记不太清……只知道每逢月圆之时,魔王命我们到花果山的西海之上去捉小猴子,每每我们总能……轻易就能捉到。” “啊!……”猴群里几声歇斯底里的嘶喊拔地而起,几只母猴抱头尖叫,“不要听……我不要听!……这都是假的,这都是骗人的,我再也不要听!……” 崩溃只在刹那间。 整个猴群如同早就倾斜的大厦,在这一瞬间终于轰然倒塌。有的晕厥倒地,有的呆呆傻傻,有的疯疯癫癫,有的就突破猴群,发疯似的跑了出去。 几只公猴猛然间跃到台上,看着倒在地上静候一死的猴王,一把将他拎起,瞪着他的眼睛,颤抖着嗓音,一字一顿地问:“大王?告诉我们,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一股难以阻挡的热血由脚下涌至脑门,猴王挣脱了所有人,声嘶力竭地咆哮开来:“你们都拿本王兴师问罪,可你们又何曾知道……本王既是你们的大王,本王就得对所有族众负责,本王就得考虑整个族群的未来。本王如此决断,你们都以为本王就是铁石心肠?本王全是因为不绝宗嗣,全是为了能够活下来的你们,全是为了花果山的和平!如若不依混世魔王,整座花果山都会被他炼化成丹,哪里还会有你们!送给他们那些小猴,不过是攸关存亡的权宜之计!猴崽子们泉下有知,知道自己能够挽救宗族于水火,也定会欣慰!虽然肉身陨灭,但是灵魂长存,不在天堂,胜似天堂!你们应当感谢我,为你们营造了天堂的信仰,可以活在和风细雨中,而不是面对那些残酷的现实!是我让你们的生命得以存续,让你们的生活有了奔头,让你们的人生有了意义!” “这就是大王的真心话?大王所宣称的天堂之路就是拿我们的猴子猴孙交换而来的委曲求全和苟且偷生?”猴十三与公猴们泣血叫道。“大王错了!我们宁愿您能够带领我们同那些妖魔一战到底,死而无怨!即便最后我们败了,到最后花果山一个猴子都不留,但我们仍然是开心幸福的,因为我们可以挺直腰板,我们可以毫无遗憾,我们可以跟我们的骨肉一家团聚,然后一道升入天堂,或者堕入地狱。自始至终,那才是真正的天堂之路!” 猴王呆了呆,肆意冷笑道:“谁都可以豪言壮语,谁都可以壮志豪情,但当处于那种歇斯底里的绝望,面对那些接二连三的死亡,没有任何人可以真正做到无畏!没有任何人!” 猴王与群猴的吼叫回荡到了天边,天边却卷起了泼墨一般的乌云,肆无忌惮的阴暗开始遮天蔽日地袭来。 猴王望着顷刻而至的乌云与狂风,大叫起来:“你们不是认定,你们可以有别样的路可选吗,考验你们的时候到了!本王倒要看看,当那漫山遍野、铺天盖地的死亡真的到来,谁会真的挺直腰板,笑到最后!……” 飞沙走石当中,猴王猖狂地笑着,已经形同鬼魅一般。 第8章 混世魔王展示肌肉 - 西游记之灭世传说 - 蓝神仙 风云过境,对面赫然站着一群獐头鼠目的妖怪。 为首的一个鹰头雀脑、臼头深目,却又不失为威风凛凛:腰广十围,身高三丈;头戴乌金盔,映日光明;身挂皂罗袍,迎风飘荡;下穿黑铁甲,紧勒皮条;足踏花褶靴,雄如上将。蛤蟆精见了,赶紧眉开眼笑、低头哈腰地溜到身边喊一声“魔王”,而后就将这里的情形做了一个简明扼要的汇报。 “看来我是错过了一场改朝换代的好戏!……”混世魔王故作惋惜,意犹未尽,“不过,无论哪个猴子下台,哪个猴子再做新猴王,都没有关系——只要能够按时纳贡!” “混世魔王!我要告诉你,无论先前的你是怎样的猖狂,但是自今日起,一切都要变一变!花果山的猴群,再不会受你要挟,那些对你俯首帖耳、以猴子猴孙来换取忍辱偷生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你再也不要打花果山的主意!”悟空横眉冷对,迎风站在高台上,是何等的英姿飒爽。 混世魔王竟然噗嗤一笑:“先前这只狒猴王也曾有过这般雄心壮志,一如你现在的样子。不过你还是太年轻了,想来再过几年也会与他相差无几。”不屑地看一眼猴王的王冠:“他的那顶猴王冠,可是本魔王倾心相赠。本魔王可以给他这顶王冠,也照样能够轻易将它摘走。一叶障目,不见森林,智者不取。我劝你还是三思而行,免得再吃一些无谓的苦头!” 悟空一声冷笑:“或许强权加身,逆来顺受、委曲求全并不是唯一的选择,而威武不屈、抗争到底又许是另外一种出路。无论我命将来如何,无论猴群是何选择,你若仍旧抱着因循过去的规矩,仍旧打算捉拿小猴去炼丹,首先须踏过我再说!” 悟空傲然屹立,群猴也都慷慨激昂,无声息地聚在他的身侧。那些熊熊燃烧的眼神不断喷发着誓死抗争到底、生死无畏的毅然决心,连成一片,几可干云。 “你的勇气与决心让人欣赏。”混世魔王轻笑道。“然而我现在要做的,就是要磨灭那些勇气,碾碎那些决心。” “那就来吧!……”悟空与群猴凛然无畏。 混世魔王看看群妖,振臂一呼:“来啊!……给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泼猴一点颜色看,调-教一下,然后统统捉回去,准备制丹!” 话音未落,背后的山岗上纵下无数条黑影,各种面目狰狞的妖魔鬼怪杀入猴群,横冲直撞,转眼间便将那个鸟语花香的世界颠覆干净。 悟空与群猴冲锋陷阵,个个手持木棒,生死不顾,只知乱杀。 群妖本想一鼓荡平,却没料到会有如此疯狂的抵抗与如此不顾死活的打法。混世魔王亦是有些惊讶,眼见战事吃紧,便将皂罗袍一扔:是时候亲自征战表演一番,展露一下自己作为魔王应有的肌肉了。 只见他呼风唤雨,如同一道黑色闪电,直往猴群蹿去,一路卷起的狂风几乎将猴群吹散。他不停留,直飞到悟空的头顶,随即举起手中板大的钢刀直劈下去。 激战正酣的悟空,只觉得头顶一股凌厉而强大的气流袭来,刀锋未至,自己就先被那股气压给压垮了似的。 那个千钧一发的瞬间,悟空竟呆呆地忘记了躲闪。待到睁眼看时,却见魔王的刀刃横在眼前,停住不动,间不容发。悟空顿时傻眼了,终于想到翻滚,逃出去;这才发现,原来魔王的钢刀其时已被后面玲珑的丝绦束住了刀柄。 混世魔王邪魅一笑,臂弯一震,那汇聚万千力道的青色丝绦霎时绷断。这一瞬间,魔王已经调转刀锋,直往玲珑心窝刺去。 玲珑竟自眼前一亮,嘴角微抿,迅速移形换影,转至魔王身后,直往他颈部重重一拳。魔王吃这一痛,嘴边邪魅的笑容开始变得阴狠毒辣,再度横刀乱砍。 谁知玲珑却是悠闲自在,甚而忙里偷闲拿来一个香蕉,而后就假意吃惊地看着手中那个被整齐地削掉了外皮的香蕉:“魔王的刀功真是出神入化啊!” 魔王极度尴尬,额上青筋暴起,目光越发凶狠,手中的钢刀更加密如骤雨。 玲珑不紧不慢,看着手中的香蕉一段段被削没了,登时大怒:“香蕉你个芭拉!连个香蕉都不让人吃!你妈没教过你浪费可耻吗!……” 随即身轻如燕、动若灵蛇,风驰电掣一般将那魔王拳打脚踢一番。她身法极快,来去无影、游刃有余,犹如一个神鸟雕琢在高大的魔王身上,每一招每一式都刁钻地攻击到了魔王的关节与软肋,最后让他几乎站立不稳,持刀的手臂也是颤抖不已。 “且放你们多活几日,下次月圆之期,就是你们成丹之时!……”混世魔王愣了半天神,终于醒了过来;狠狠地掷下一句,随后卷着风云,落荒而逃。 群妖见势,也都逐潮的蟹子一样溃散而走。狒猴王收住惊讶的下巴,赶紧揪着袍子趁乱逃跑,却是慌不择路,不小心被魔王看到眼里。魔王便捏着他的王冠,带回了水脏洞。 “花果山那个妖女究竟是何来历,速速报来!……”混世魔王将那猴王丟到丹炉旁边,气急败坏地叫道。 猴王心惊胆战,但是一问三不知。 “本魔王要你找的灵石猴可有下落了?”混世魔王一把捏住猴王的颈子。 猴王汗如雨下,自知再不能回复魔王,必将凶多吉少,于是赶紧瞒天过海:“就是跟猴十三造反作乱的那只野猴子!” “当真?”魔王凶狠的目光里起了波澜,捏住猴王脖颈的手也松下来。 “如假包换,千真万确!”猴王一口咬定。“魔王吩咐,小王废寝忘食,殚精竭虑,未敢丝毫懈怠!前前后后费尽千辛万苦,历经多方查探和四处打听,最终得以确认:他就是无父无母的石猴,确凿无疑!”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本魔王定将他与妖女炼化成丹,以报今日之辱!” “魔王英明神武,神功盖世,定会如愿以偿!……届时,小王一定更加鞍前马后地追随在魔王身边,更加紧密无间地团结在魔王周围,更加不辞辛苦地替魔王重新管教猴群,赴汤蹈火,万死不辞,鞠躬尽瘁以效犬马之劳!” 混世魔王阴森森的目光直射过来,真叫人肝胆俱颤。 “时至今日,猴王还觉得自己可以执掌花果山的江山?我看……事到如今,你现在唯一的用处就是即刻到我炼丹炉之中赴汤蹈火,作我肚中的一粒丹丸,增补一补本魔王的元气了!” 话音未落,猴王惊骇之下,夺路而逃。谁知魔王的魔掌已经捏住了他的后颈,就像是被吃人的恶鬼勾住了魂魄。就在他血气尽失,只能干巴巴地瞪起一双眼睛,尚来不及有任何哀求的意思之时,自己已被丟进噼啪作响的炉中,顷刻之间煮成一锅肉汤。 “这猴王炼就的丹丸就是比小猴崽子味道醇厚。”混世魔王回味悠长地大笑起来。“真让我对那石猴有更多的期待了!” 第9章 星仙狐的心思,美猴王不懂 - 西游记之灭世传说 - 蓝神仙 那让人牵肠挂肚的石猴,此时正与玲珑一道接受猴族的拥戴。 因为击退了混世魔王和他的妖怪们,大家兴高采烈,一致拥护悟空为新猴王,玲珑仙子就作花果山的守护神。四大通臂猿猴也都表示归顺之后,为了拉开新时代的序幕,几个老资历的猴子就开了场会,会议决定新猴王的名号就奉为“石猴王”。还是猴十三有见识,说咱们大王“形神俊美”,不如就叫“美猴王”?这才引起了悟空的兴致:“美猴王”是跟“悟空”一样立意深远、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名字!…… 悟空作了众望所归的美猴王,大家载歌载舞,兴奋地开起了篝火晚会。 山果与美酒飘香,把个美猴王熏得陶陶然、醺醺然,让他即刻进入了恰到好处的忘我状态。 看到玲珑落寞的身影坐在山崖上,悟空轻飘飘地走来,与她并肩坐在月辉之下。 “今日真是意料之外了吧?我们本打算只是救出猴宝儿,却让你成了他们的新猴王。” “你不想我作他们的猴王?” 玲珑嫣然一笑:“我向来知道你定是个超凡脱俗的盖世英雄。未见你之前,我想象了你的很多种模样,当然也包括猴王,——只是不曾料到这一切的由来,竟然都是发生在你我相遇之时……” 悟空总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这玲珑仙子对自己情有独钟,竟始自与自己从来未见之时?而那灵动清澈的一泓秋水,只是初见没有几日,为何会让人感觉这般熟悉,仿佛在那百万年混沌如鸡子的石胎里就曾见过一般? 玲珑看着山下热火朝天的篝火夜宴,生出一片不合时宜的忧心忡忡:“虽然我们击败了混世魔王,但他绝不会善罢甘休。而倘若我们不能拥有最终的胜利,那么每一次短暂的成功,都将只是敌人更加猛烈的反扑的开始。” “我知道,他们所称的‘猴王’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答应的。——欲戴其冠,必承其重。”悟空静静地看着山下的火光,而后就又紧握双拳,坚定不移地望着远方。“我会与他们并肩战斗到最后一刻,但有一息尚存,就绝不会让他们先于我而受到伤害。” “他们有你这样一个大王,真是幸运。”玲珑欲言又止,却只是这样感叹一句。 “你与魔王那一役实在精彩,我的身法竟都无法企及。不知你可否赐教,我一定要修炼得更快、更强,然后更好地保护花果山的猴子猴孙!” “混世魔王法力尚浅,我才可以投机取巧,将他激怒,以快打慢,与他周旋。”玲珑怅然生叹。“但是世事并非如此简单。他的幕后不知会有怎样的人物。不必说再有什么法力无边的大神,就是有区区几个修为与我旗鼓相当的精怪,也会难以应付。即便你有再快的身法,在那开挂一样的法力面前,一切都是不入法眼的小儿科。” “天下间究竟会有多少高超的法力,可以碾压众生?” 玲珑不动声色,伸手一指,远处的一块巨石便已轰隆隆悬浮到了半空中,而后就又稳稳地落回到原位。 “我修炼了将近九百年,到如今却只能‘运功于物’,即便是那么大的石头,也只是石头而已。比之那些最为高超的‘动念于光’或者‘移星换斗’、‘翻天覆地’、‘把弄乾坤’,我还差了十万八千里呢。” 即便如此,悟空还是兴致勃勃,请教了运气的法门,照着玲珑的手段试了半天,终于不能成功。 “你的体内蕴藏有惊天动地的灵力,可你现在却并不能操纵运用。也许……就像祖师当年所说,你并没有遇到能够开启你的造化之门的人,所以无法打通你的经络,释放你的潜力。” “哦?那我要如何遇到那个人?” 仿佛触发了久远的往事,玲珑笑着摇摇头,将那目光放远。许久才回过神来,怀中摸出一个银色的吊坠,递到悟空手里,说:“里面是枚菩提子,我珍藏了五百年。若你有机会访仙问道,可以远涉重洋到达西牛贺洲,有缘与他相见,有幸蒙他赐教,或许便能得到贯通。” 悟空一知半解,却也饶有兴致地将那玛瑙宝石一样的菩提子端详几番。那菩提子轻盈灵动,自带光环,显然绝非寻常的菩提子。 玲珑嫣然一笑,而后就温柔细心地将那吊坠轻轻挂到他的脖子上。 四目相对,悟空脸上一热,瞬间将视线转移,看着菩提子道:“只这菩提子你就收藏了五百年,而且还能修炼九百年。为何人的寿命会有那么久?” “九百年并不算太久,——如果这九百年,就像我那样用来找你,或者就像我们现在这样在一起的话。”玲珑目中柔情无限,似乎就有天荒地老都说不完的话要跟他说,只是此情此景,缠在心里的却仍旧难以说出口。 “那混世魔王也能活到这么久?” 悟空的问题让玲珑的思绪戛然而止。 “那魔王怎么说都已有了一千年的道行。虽然他的法力并不出众,但若我与他长战下去,鹿死谁手并未可知。” “既是如此,倘若他再纠集人手,那么下次月圆之时,整个猴群岂不是凶多吉少、危在旦夕?我们可还有机会厉兵秣马,反败为胜?” 玲珑摇摇头,长出一气:“或许,他们也未必能够等到下次月圆……” 沉默片刻,悟空黯然失色道:“难道就没有办法可想了吗?……猴族信任我为猴王,我绝不容许族群有失。……如若把我交给他们,他们就会放过猴群,那我一定会这样做!” 玲珑心间一触:悟空是天地酝酿而出的灵石猴,其灵气亘古未有。那些炼制元神丹的,无论是怎样的人,都会对他垂涎三尺。但他可是自己找了五百年的命定之人,即便粉身碎骨,她也不会坐视不理。他可以代替猴群去死,她又怎不会代他去死?……她要把自己所有的想法和盘托出,尽诉衷肠,但是话到嘴边,就又偃旗息鼓,她转而说:“或许……我们并非也只有坐以待毙……眼下我们唯一的办法就是‘走’!” “走?带着整个猴群走?” “东胜神洲有那么大,我们完全可以离开花果山,去往别的地方,去一个没有什么魔王为害一方的地方。或者我们就去西牛贺洲!对!我们就去西牛贺洲!我们可以漂洋过海,可以寻山访水,可以求仙问道!” 那琥珀里闪动的光芒晶莹灵动,甚而多了几分祈求之色。悟空却始终有些踟蹰:“猴群世代居于此山,若去他处,必遭劳顿。我为他们猴王,却并不能要求他们唯我马首是瞻。改日我且问问他们:若他们肯走,我们便走;若是宁愿留守花果山,我便与他们在此共存亡。” 玲珑想说:大凡王者之尊,都有圣意独裁的权力,而治于人者只有俯首听命的义务。更何况,带领大家离开之议乃是高屋建瓴从大局出发,没有半点私心,有何不能当机立断的?……但她看出悟空那单纯的心思,便将这些话都咽了回去。 “失望了吧?”悟空忽然说,“其实我这样一个没有法术、不懂神通的臭猴子,放诸四海,遍地都是。我并不是你要找的人。花果山与你并无瓜葛,趁现在来得及,你还是早点离开这里吧。” “不!我知道你是!那种感觉不会有错!……”玲珑眼眶一酸,几颗珍珠似的泪珠滚落下来。她将眼眶胡乱一抹,凝神看着悟空,是那样的斩钉截铁和不容置疑。“我既遇见了你,就绝不会轻易离去,除非天地毁灭,我身葬于雷霆之下!” 悟空眼中的光芒凛然一颤,仰头看了看天,再将目光转来之时,脸上已换了一副鄙夷、厌恶与愤怒的表情,他张牙舞爪,冲着玲珑怒吼起来:“我们萍水相逢、素昧平生,为什么你要这么缠着我?为什么你就认定我是你的命定之人?求求你,我只是个猴子,我是那天地崩裂而生的石猴,只知道游戏人间、逍遥自在,顽劣成性、冷血无情,根本不是你想要找到的人!我讨厌你有很久了,为何偏要纠缠?现在我贵为花果山的猴王,我代表花果山不再欢迎你呀!” 玲珑被他这一番闷雷滚滚的吼叫给震呆了,怔怔地望着他,几行热泪恣意横流。 “别再赖在这里,误了我的事!……”悟空甩下一句,随即跳下山岗,大步而去。 知道玲珑并没有跟过来,悟空舒一口气。他定一定神,整理一下情绪,打算精神饱满地出现在他的猴群面前。然而就在下一秒,他的后腰却已被玲珑死死抱住了。 “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我叫你走啊!” “坏蛋!休想甩掉我!”玲珑不管不顾,却是美美地抱着他。“你不能代替整个猴群做主,又怎能代表花果山赶我走?” “哗!……你走不走跟我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只是……不要再缠着我,不要再管我们的闲事!我们从此井水不犯河水,知道吗?” “你其实是在担心,心疼我?”玲珑歪着脑袋,笑嘻嘻地看着悟空。 悟空竟自有些面红耳热,当即色厉内荏地坚决予以否认;想要挣脱束缚,赶紧抽身走人,但那白玉一般的手臂缠绕着腰身,就像是千年树藤缠住千年顽石,死活不肯放松。悟空计无可施,只好任她摆布。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猴子,连个正儿八经的‘人’都算不上;虽然是个所谓的猴王,在那些修行有成的人眼里,不过是废物一样。为何你又非要认定是我?” “不……你不是废物!虽然你没有法术,但是你的灵魂比他们高贵得多!……”玲珑定睛看着他,纵使天崩地裂于眼前,都是那样坚定不移地说道:“你是我心目中的英雄,唯一的英雄,从来都是,永远都是!” 悟空还要挣脱出去,玲珑却是不管不顾,再次将他紧紧抱住。自我陶醉一番已是心满意足,婉约甜蜜的笑容又激起嘴角美丽温存的弧度。 “唯时光与美景不可辜负,唯梦想与良知不能遗忘。时间曾是先前我最为宽裕,又是如今我最为奢侈的东西。自从遇见你,我们的每一时每一刻我都不敢枉费。星空美景在此,更不敢虚度良辰。……我曾许诺要跟你一同去看最美的风景,如今总算是可以梦想成真了。准备好了吗,我们即刻去看!……” 悟空还没来得及答应或者拒绝,玲珑已经施展法术,带他飞翔到了夜空中。 大地与山峦静谧如天神遗忘的一块净土,星斗与银河璀璨如天仙雕饰的一袭凤袍。 盈盈一水,万籁俱寂。 悟空终于知道,玲珑所说的花果山的声音,其实就是自己的声音吧。 第10章 星辰与大海 - 西游记之灭世传说 - 蓝神仙 淡淡的月辉铺洒大地,繁烁的星斗飘浮在身侧,清浅的银河倒挂天穹而倾泻人间。悟空与玲珑逸兴遄飞,御风而行,好似天地间两只快活的精灵。 “好美啊!那天穹之上的三十六重天宫和天庭,是否就在这样的仙境美景当中?……”玲珑兴奋地叫着,笑着,一派返璞归真的童心与童趣,将她的神采飞扬到了整个宇宙时空之内。 悟空温柔地看着她,心里暗暗地说:若我得遇机缘,修身成仙,定会带你天宫一游,或者自此便与你长住在那里! 玲珑也是柔情似水、含情脉脉地看着悟空。那缠绵悱恻的目光仿佛感染了整个夜空,凤凰与喜鹊绕在身边,漫天的星斗交相辉映,眨呀眨,笑逐颜开,如同就在表达无尽的羡慕与祝福。 忽而画风突变,天边响起几声闷雷,凌空一道闪电从那离恨天直劈过来,顿时就将那些凤鸟劈个粉碎。 悟空与玲珑霎时都呆住了。 而就在他们抬头看时,又一道更加猛烈的闪电正好劈落在他们中间。继而,听到就像是掰开一个大茄子的声音,整个天空轰然撕裂,悟空就与玲珑被分割在两半星空之下。天上的星斗尽皆湮灭,而两半夜空也在迅速远离。悟空就与玲珑渐行渐远,直到再也看不见对方的任何光影…… “玲珑!玲珑!……” 悟空大叫着从那噩梦中惊醒,浑身的衣物已经湿漉漉地,尽被汗水与泪水所浸透。悟空心有余悸,狠捏了几把大腿,意识到那不过是场噩梦:竟是如此惊心动魄、胆战心惊的一场噩梦! 悟空收一收神,定一定心,这才发现自己正身处水帘洞中:花果山福地,水帘洞洞天。洞内一应家当都自有一番仙风道骨,仿佛就在狒猴王之前的洞主已在此地羽化登仙了一般。洞外水声浩大,悟空却还是听到了外面群猴激昂而整齐的号子声。 悟空将身一纵,立时穿水帘而出,见到玲珑的一刹那,眼眶一下就湿润了。玲珑以为他刚睡醒的缘故,笑嘻嘻地飘到他的身旁,美滋滋地倒背双手,踮起脚尖,灵动俏皮的眼神邀功似的将他的目光引向远方。 悟空这才发现远处一艘木制大船,在猴群的齐心协力之下,已经滑入大海,激起的浪花落在众猴身上,大家如逢甘霖一般欣喜若狂。 一夕之间,天地之内出现如此大的一艘船舶,悟空有着说不出来的惊喜。 猴十三跳过来:“大王!你看我们的大船艇真的下了水了!一夜之内便得功成,真是多亏了玲珑仙子高强的法术!” 悟空看看玲珑,又看看猴十三:“确实叹为观止,只是……我们要如此大的船只何用?” “大王!我们都知道了。……”猴十三毕恭毕敬地禀报。“大王为了我们的前途命运,忧心忡忡。虽然我们暂时战胜了混世魔王,但是坎源山必是贼心不死!为了长治久安计,最好的办法就是离开这个凶险之地,再寻一个世外桃源,以作安定之所。……” 群猴涌了过来,叽叽喳喳地附和着猴十三的看法。 悟空看一看玲珑:不知她用了什么样的说辞,让整个猴群都答应了背井离乡、远涉重洋的想法。但他仍旧有些疑虑重重:“再找一个花果山这样的世外桃源,想来并非易事,惊涛骇浪与坎坷磨难必会接踵而至,说不定我们到死也还在路上。你们真的愿意追随我们漂洋过海,颠沛流离?” “若能聚在大王麾下,与大王同行,天涯海角,此生无憾,此心虽死而不渝!”众猴异口同声地叫道。 悟空顿时打翻了五味瓶,眼眶一酸,心念迭起,瞬间钻出一个奇怪的念头来:如今的猴群有玲珑仙子的护佑,才能抵挡混世魔王,又能运用法术造出大船,带领大家离开此地;而在那狒猴王的时代,手无寸铁、法术低微,孤立无援、束手无策,各种外力万难抵抗,屈服于魔王进献小猴以偷生确是唯一的生存之道。倘若那时他们带着猴十三一家悄然离开,不去刺破猴王编织的关于天堂的幻想,大家还在继续做着那些升天成仙的美梦,虽不自知,却也不会面对血淋淋的现实,——不也是一种无知即无忧的幸福吗? 人生最痛苦的,莫过于梦醒了无路可走。与其面对无能为力的残酷现实,不如沉浸在黄粱美梦中,将自己麻醉得以为现实不再是现实?…… 看到大王在出神,众猴面面相觑。玲珑抚了抚悟空的手臂。猴十三道:“我们已经采集了足够多的野果装上了船,近日的风向亦适合出海远航,诸事就绪,只等大王一声令下即可开拔。” 悟空回过神来,长舒一气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即刻启程吧。” “扬帆起航吧,我们的前方就是星辰与大海!……”玲珑兴奋地叫着。 众猴欢呼雀跃,一个个雄赳赳,气昂昂:跳上船去,拉帆的拉帆,摇橹的摇橹。整条大船有如一条水面的鲸鲨,飞箭离弦一般,直冲入深海大洋。 万里海疆,既在前方,又在脚下。 波光粼粼的东海之上,成群结队的海鸟绕在船舶周围,品头论足一番,而后义无反顾地向东飞去。 海阔凭鱼跃,天空任鸟飞。天空之气息使人徜徉,海洋之味道让人迷醉。流淌在海的味道中,是畅快的自由空气。振翅高飞,仿佛挣脱天地束缚;泛舟海面,似已超越世界边缘。 东海之东,日出扶桑,海天一色,天地尽辉煌。…… 悟空站在船头,看看海面惊起如沧龙的浪花,又禁不住回头看着花果山。那“十洲之祖脉,三岛之来龙”的花果山,朝阳映照之下,更加显得瑰丽雄伟。 层峦叠翠的秀山安详地孤芳自赏,如同遗世独立的人间仙子;高耸入云的奇峰静静地矗在天边,仿若是那洪荒之时穿越而来的擎天神柱。 玲珑知他感伤,就轻轻走来,望着东方的日出,自顾自地感慨道:“新的一天又已开始了。无论前夜如何黑暗荒凉,新的一天终究会来,新的日出终究普照万物。” 悟空点点头:“也许千万年以来,世间没有任何事物可以永恒,除了这日出日落吧?” 玲珑被这句话引得怅惘无限。 悟空转而笑道:“你该有一个漫长的故事讲给我听吧:为何会来到花果山,又如何认定我就是你花费五百年的时光,必定要找到的人?” “其实……”玲珑沉默许久,终于娓娓道来。“其实我是这东胜神洲青冥山下一只普通的星仙狐,三百岁为一世。浑浑噩噩转了将近两世,九窍终于通了一窍。正在这样懵懵懂懂时,偶得机缘受教于菩提老祖,经他指点,习得真正的修行之法。也是他的指点迷津,我才来到这里与你相遇。……” “菩提老祖?可是吊坠上这菩提子的主人?” “你真的很聪明,一点就透。” “所以我们此行去往西牛贺洲,也就是要去找他?” 玲珑点点头:“我知道,他五百年后会出现在西牛贺洲。无论我们是不是去那里隐居安定,我都希望你能够拜在他的门下,打开你的造化之门。这样,倘若哪天我不在你身边,你也一定能够自保,并且保护猴群。” “懂了。” 玲珑定定地看着悟空的眼睛,以前所未有的严肃口吻说:“你是天地间千万年未有的灵猴,我相信普世间也只有他才能点化你。无论这几日发生什么,无论你的猴子猴孙们能否与你一同到达西牛贺洲,也无论我能否与你同行,哪怕只是你自己一个人,你都一定要去,去到灵台方寸山,找到菩提老祖!记住了吗?” 悟空有些莫名其妙,不以为然道:“如今我们已然逃脱混世魔王的魔掌,天下任我行,四海任我闯。若去西牛贺洲,自然是要你们与我同去。何必如此悲观,如此忧患?” “我并非悲观,也不是儿戏。我说的你可曾记下了?”玲珑目中坚定严肃的颜色未有丝毫的改变,似乎铁定要输出一种颠扑不破的执念给悟空,不功成便不身退。 “好吧,我都记住了。” “真的记住了?” “真的记住了!已经记到骨子里啦,一万年都不忘!——无论发生什么,我都要到菩提老祖那里拜师学艺,请他打通我的任督二脉,开启我的造化之门!” 玲珑终于轻松一笑,笑得像个小孩子一样天真烂漫:“那就好。……” 忽而侧耳像是要听什么:“听到了么,我弹的琴?” 悟空茫然。 “闭上眼睛,仔细听听。”玲珑笑嘻嘻地捂住他的双眼。 悟空闭目聆听,除了近处的浪花与远方的鸥鸣,没有一丝琴声。那细腻滑润的温度已然离开自己,悟空顿时张开双眼,却见玲珑已然坐在了船头,面前正摆着一张瑶琴。 轻抚瑶琴,金声玉振。纤纤玉指在琴弦上畅游,如同流光溢彩在她脸上飞扬。琴瑟之音,时而低沉如私语,时而高远自九霄而下;时而清澈如山泉涌动,时而激荡如飞瀑降临;时而缥缈如孤絮漂泊,时而空灵如比翼逍遥…… 日出有一竿子高,柔光似水,几只海鸟盘旋在船头。玲珑伸出胳膊,那海鸟便绕着她的臂膀,雀跃不止。玲珑春风满面的笑容从此就与日光争辉。 海风恰到好处,船舶乘风破浪。 那一日,玲珑与悟空的心灵也都放飞在了这无边无际的海阔天空里。他们仿佛说了半生的话:那些星仙狐族群中的秘闻和趣事,那些人世间几千年的沧桑变迁与史实传奇,那些天地之大、风景之奇与世俗之异……玲珑说的每一句话都印在了悟空的脑海之中,也刻在了这东海的天空之上。 时光仿佛无情,越在快乐之时,便越是加快了脚步。 夕阳西斜,半天红透,整个海面仿佛镀了一层金。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玲珑似乎感慨万千。“我真希望日月不再旋转,时间停止不动,世间的一切都静止在此时此刻!” 悟空安慰道:“我不能让日月停止运行,时间停住不动。但若是你喜欢,以后的每一天我都陪你看日出日落。” 玲珑已是泪眼汪汪,悟空将她轻轻抱住。 “我也希望能够永远这样抱着你。……”玲珑兀自泣不成声。 “会的,只要你愿意。”悟空轻拍着她的脊背,笑道。 那一夜,玲珑竭尽全力支撑着,让自己不要睡着。但是瞌睡虫施展夺魂大法,她还是渐渐地沉入了梦乡。而自此之后,似乎就有无尽的噩梦纠缠着她。 “不要……不要离开我!……四夕太短太短,求求你再多给我点时间!……” 迷蒙中,悟空不知道她做了什么梦,但他握紧拳头,在自己的梦里说: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第11章 撒豆成兵,二郎神的胜券在握 - 西游记之灭世传说 - 蓝神仙 第二天,太阳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准时升起。整个天空乌云密布,阴风怒号,黑色的海浪如恶魔一样张牙舞爪。 偌大的船舶在那狂风巨浪里上下颠簸,左右摇晃,风浪夹击之下几乎就要散了架。 天边传来一记火山爆发的闷响,风浪顿时消散,海面一时平静如常。 而在那海天相接之处,一道白线兀自升起。转瞬之间,那白线已经越来越近,越来越粗,也越来越高。惊天动地的水声塞满天下,那奔袭而来的白线已然如同立在海面的一道水墙。 水墙高耸入云,长亦无边,宛如海上一条无头无尾的巨蛇。巨蛇横扫水面,所向披靡,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横加阻挡。 眼看就将船舶吞噬,甲板上的玲珑立时口颂咒诀,运动功法,随后两手轻转几个圆圈,似乎托起丹田之气。船舶周围瞬时凭空生出一个球形屏障,将整个大船包裹起来。水墙袭来,猛烈的冲撞之下,虽然颠簸加剧,所幸未遭水浸,未沉水底,总算逃过倾倒颠覆的致命一劫。 水墙掠过船舶,继续斗志昂扬地往远处呼啸而去。 玲珑舒一口气,额头早已渗着层层汗珠。而就在她收功的一瞬间,眼前竟自有些晕眩,差点踉跄滑倒。 好在她反应极快,迅速以手撑地,立好身形,旁观者倒并不以为她是失足。然而其时却并没有几个猴子真正注意到这个微小的细节。——经此滔天海啸,大家早已经魂飞魄散。 海面上钻出几个虾兵蟹将的脑袋,看了看天边的乌云,嗅了嗅空气的味道,随即潜入水下,从此再不抛头露面了。 梦魇已去,灾警已除。本以为就此可享劫后余生,谁知树欲静而风不止。 就在大家心有余悸而未有任何喘息之时,怪异的事情发生了。 虽然海面的波浪已经趋于平静顺从,整艘船舶却兀自倾斜起来。倾斜的角度还在迅速变大,仿佛就有一种神秘的力量,要将这艘大船翻个底朝天。船上的各种物体应声而动,纷纷逃命似的坠到底部的一侧船舱里去。 群猴大骇,赶紧拉住所有能够拉住的东西,然而大家还是如被磁石吸住一样坠落下去…… 噩梦,噩梦!这一定是个足可乱真的噩梦!…… “若不把石猴交出来,可就把你们的船底扳上来!……” 那样狂妄而戏谑的言辞响在耳侧,悟空瞬时惊起。看到地面变成陡坡,他终于知道这一切并非噩梦,而是铁打的真实,噩梦一般的真实。 悟空无暇多想,赶紧攀岩走壁一番,飞速窜到甲板上,立刻就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 整艘大船一头高高翘起,一头埋进水下,船体与水面的角度越发接近于垂直,随时都有扎入海底、永不复出的可能。 而维系这一切不至于彻底倾覆的,正是玲珑那势单力薄的法术与毅力。 只见得云层中站着六个形状怪异、参差不齐的草莽中人,各拥神器,各展神通,六人射出六道青光,牢牢地束住了猴群的船舶。 船上的玲珑以一己之力与之抗衡,仿佛她的毕生之法已经倾囊而出,浑身解数聚在她反击出来的那道红光之上。云中的六人虽然不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将那船舶彻底掀翻,神情倒也是惬意悠闲、怡然自得,仿佛是在享受这样一场难得的游戏。而那纤纤弱质的玲珑早已满头大汗,指尖迸出的光芒也在微微颤抖。 正当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即将油尽灯枯而彻底失利之时,玲珑看到了悟空,也看到了他的胸前那枚菩提子闪烁着的若有若无的微光。玲珑眼前一亮,顿时想起身上的另外九枚菩提子。 “这十颗通灵菩提子可作你应急之需:旦夕危急之时,皆可随心所欲,或成为武器攻击,或化为结界助你脱逃。只是无论是暗器,还是结界,都只能维持三天时间,并且只能一粒一用,一粒只可用于一人之身……” 那仙风道骨的声音此时响在耳畔,就像是天籁之音。玲珑无暇多想,立时掷出六颗状似金豆的菩提子,同时喝一声:“疾”。 仿佛撒豆成兵,那菩提子立时飞向天空,如同化身利剑,又如同飞翔自如的六个小兵:起初看似漫无目的,却很快调整了偏差,半空中机动变轨,最后就精确打击到了云中六人体内。 原本悠闲自在的面容瞬间都变得惨不忍睹,因为很快觉察出了不对劲:非但是自己的法术渐渐失灵,体力也是迅速疲软,就连手里的神器也都变成了哑巴和聋子。 而就在大家群起错愕之时,船上的悟空扔来了一条大木棒。大家竟连这种最没有技术含量的攻击都无法躲避,只好眼睁睁看着木棒撞到自己,而后自己的身体就不听使唤地往海上做自由落体。 玲珑气喘吁吁,疲惫而欣慰地一笑。再施法力,将整艘船舶平稳地置于海面,随后又马不停蹄,竟然打开船舶侧面的一块暗舱,立刻就有十几艘小船浮到水面。 一切就绪,玲珑急切地与悟空说道:“小船有限,你与猴十三他们先走。我会留在这里保护其他猴子,同时拖住追兵!” 悟空横眉道:“不必把我支走,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离开,我死也要死在这里!” 玲珑叫道:“虽然那‘梅山六圣’已然束手,但是既然他们已经现身,‘二郎神’定也不会太远了。而他是否能够败于菩提子,全是未知之数。情势紧迫,我没有闲暇与你争论!别忘了你答应我的承诺!” 悟空想起昨日,玲珑逼他所说“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即便只是自己一个人,也一定要去往西牛贺洲找到菩提老祖”的话,不由得心中一颤,眼角默默涌出一行热泪。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独自偷生,离你们而去!”悟空哽咽着叫道。 “你不懂神通,不会法术,留在这里不但只会成为无谓的牺牲,更会成为我们束手束脚的累赘和绊脚石!快走!……” “他们既然奉我为王,我就注定不会临阵脱逃!” “你是他们的大王,但更多的是大家的希望!大家希望你能护佑族群,而又走出不同于狒猴王的路。若你今日死在这里,整个猴群都再没有生的意义!你要记住,你是我的英雄,我们大家的英雄,永远都是!” “狒猴王?……”悟空满眼泪花地苦笑一声道:“若我今日走了,又与狒猴王何异?” “听着!‘死’并没有什么了不起,活下去才需要更大的勇气。那些不惧一死、枉送性命的或许并非懦夫,但是知道为何而活、即便忍辱偷生的却才是真正的勇士!” 玲珑的怒吼一字一句都把悟空震呆了,他定定地说道:“我知道应该为何而生,更加知道应该为何而死。” 话音未落,他已跳到高处,胡乱擦一把泪眼,顿足捶胸地嘶吼一声,而后指天叫道:“我是天地所化的石猴,炼制灵丹比那些凡体俗胎强上百倍!若你们答应放过他们,我甘愿跳进你们的炼丹炉,化为灰烬!” 天边的乌云间纵出一道闪电,炸出一声惊雷,映亮了半个天空,震碎了整个世界。 “哈哈哈!好感人的一幕啊!……” 空中响起一记阴森鬼魅而又狂妄自得的长笑:“我看你们毋须纠结,因为今日就是你们的死期,你们一个都跑不掉!” 一时间风起云涌,沧海变色。悟空凛然握紧拳头,站在风口浪尖。 不料颈后生风,悟空还未来得及反应,那恰到好处的一掌已然让他身子一软,晕了过去。猴十三惊讶地看着玲珑,玲珑喝道:“还愣着做什么,快些带他走!” 猴十三领悟过来,立时就将悟空背到一艘小船上,而后迅速拉桨。小船划开海面之时,只见得另外十数艘小船也都尽往四面八方漂去。那些船上各有一个猴子,都与悟空打扮相似,样貌也是经过一番乔装,远望过去并不轻易就能分清谁才是真正的猴王:正是玲珑仙子事先安排的疑兵之计。 仙子瞒天过海的疑兵之计似乎奏效,因为那三只眼的神魔从云层中现身,飞到大船的上空,见到四面漂去的小船,已有那么一瞬间的犹疑彷徨和举棋不定了。 玲珑看准时机,立时运动丹田之气,化成一道红光直往他刺去。就在此时,第三只细眼恍然间诡秘一笑,因为他看到了海面上那个特别的小船,船上一猴划船,一猴躺在船舱,想来必是石猴无疑。而就在动身欲往之时,背后有股灵光突袭——小小伎俩看不在高贵的三只眼里,轻偏身形即是一闪而过。 “大哥!小心星仙狐那暗器,可以夺人法力!”海面上的梅山六圣稍稍有些恢复元气,已然浮出水面,见到凌厉的三只眼的到来,相觑一眼,纷纷冒着灌一肚子海水的风险,异口同声、争先恐后地提醒着。 六圣话音传入耳膜的同时,二郎神已然清楚地感觉到了背后飞来的那枚暗器所带动的气流。 三只眼睛狡黠一笑,随即凌空回转身形,衣袂飘飘,优雅的身段仿佛是在云中舞蹈一般。待那精致典雅的衣袂停止起舞,已然轻轻一拈,将那菩提子捏在指间。凌厉而高傲的三只眼此刻更是目空天下,看着那菩提子就像是盯着一颗刚刚炼就的元神丹,鄙夷戏谑之色溢于言表:“这就是夺你六兄弟法力的所谓‘暗器’?……” 梅山六圣顿时都有些无地自容,恨不能再钻到海里去。 二郎神看到菩提子的那一刻,忽然又想起了元神丹,对于灵石猴已是更加的迫不及待。看着远处海面上的石猴就在眼前,简直探囊取物、唾手可得,于是不再耽搁时光,立时将那菩提子随意就往海上一扔,赶紧驾云飞去。 然而就在他打算如雄鹰捕食一般享受一番这场捕猎游戏之时,额头上的第三只眼睛无意中的一瞥,却发现了威名显赫半生以来,从来未见的诡异之事,顿时就将那三只眼睛瞪成了牛眼一般。 第12章 菩提结界,二郎神见了鬼 - 西游记之灭世传说 - 蓝神仙 那已被二郎神随意丟掉的菩提子,赫然飘浮在身侧,幽灵附体了一般。 二郎神再次将它轻轻拈住,就用第三只眼睛将它探查扫描一番。若看不出什么奇异,就干脆将它捏成碎末。然而就在此时,那菩提子忽然振荡几下,随即竟然凭空消失,化为乌有。 正当一头雾水之时,二郎神却又即刻觉察出异样:仿佛经脉里从此就有只小虫子在蠕动,浑身不由得抖了一抖,左臂手掌瞬间开始发麻,并且迅速发展,由指尖一路麻到臂膀和肩头去。 二郎神脸色大变:“不好!这暗器钻进我的手臂!” 那肉身成圣、神功盖世、法力无边的二郎真君,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当下运仙气于右手手指,赶紧往左臂上一阵狂点,终于将那好似钻进神经的蠕虫斩在光刀之下,让人心慌意乱的酸麻瘙痒的感觉,就被隔绝在左臂以内。 看到原本趾高气扬的二郎神大哥哥,此刻终于不成体统,甚至抽疯似的,对着自己的手臂胡乱施展一番点穴功夫,梅山六圣相觑一眼,都很欣慰。 玲珑虽然惊讶于菩提子并未对二郎神产生预料的效果,但也是洞察先机,赶紧趁势凝聚真气、灌注全力于一击。 那光剑直冲二郎神刺来,第三只眼睛瞥了一瞥,从容不迫,不慌不忙,就那样反手一撩,随手一指。 耀眼夺目的光柱有如火球崩裂,又如火箭突袭,瞬间已将玲珑脆弱的光束湮没干净。电光火石之间,玲珑尚来不及任何反应,那光柱已如一根铁柱撞到胸膛。仿佛翻江倒海,五脏俱裂,一股黏糊糊、热乎乎的鲜血抑制不住地涌到了嘴边。 “不自量力!本君碾死你们,就如同捏死几只蚂蚁!”二郎神骄傲地喷着唾沫星子,看一眼云层中呆子一样的混世魔王,喝道:“作壁上观习惯了么?还不快快现身,将这群猴崽子连同那个星仙狐统统给我带回去!少一个唯你是问!” 混世魔王被唤醒,赶紧率领手下群妖,屁颠颠去收拾残局。 二郎神则已飞到悟空的近前,歪了歪脑袋,扭了扭脖子,随后伸手一指,要将这石猴捏到掌间。谁知猴十三早已紧紧抱住石猴,又死死扣着船舷。本来这种无知幼稚的小手段看不在二郎神那高傲的三只眼里,但那瘙痒难耐的感觉此起彼伏,实在心烦意乱,于是腾一腾手,先以隔空取物之法束住猴十三,而后顺势一甩,将他甩到混世魔王料理的如火如荼的大船上去。 这一切都没有触动玲珑的耳膜,因为整个世界早已经消了声,天地也在眼前旋转不停。 一句“快救大王”的嘶喊由天边钻到耳畔,而后敲动了心底。 玲珑艰难地支撑起来,就在她的最后一丝清醒的意识即将蒸发殆尽之前,她终于摸出了嵌入体内的那枚菩提子,而后就用尽全力将它向着悟空弹去。 她口不能言,只能在心里默念咒语;她体力不支,更不能加持什么法术。命系一身,她却再也无能为力。 若然功败垂成,她眼睁睁地看着他先自己而死,即便做鬼,她也只会在愧疚中悔恨自己曾经活过的一生。 而她此时却只能听天由命。 那枚凝着她的血气的菩提子,在她眼中仿佛承担着整个世界所有的生机与希望。 但它虽被弹飞,却是自顾自地绕着她盘旋,未有任何通灵之意。 她的眼角悄然滑出一颗沉甸甸的泪珠,那颗同样沉甸甸的菩提子却在此时灵光一闪,霎时极速飞起,仿佛就在一瞬间折叠了整个世界,淡定从容地穿越时空间隙,当下飘在悟空身侧,迅速张起一层不易察觉的金光圈。 看到那即刻生成的结界,玲珑心满意足地躺在甲板上,最后的笑容美得就像是海面的晚霞。 二郎神颇奇怪,他的修为不可谓不深邃,阅历不可谓不丰厚,经验不可谓不老道,手段不可谓不高明。然而他的所有神通施于石猴,仿佛都打起了水漂,石猴周围似乎就有一层难以勘破的屏障。难道是自己从来未曾见过的一种结界? 法术告于失灵,神通不再神通,自然法则而至于边界,大罗金仙都要束手。……这真是……就连神仙都没有见过的鬼啊!…… 那石猴仿佛包裹在一个无色无相的蛋壳里面,法术与神通都已与它绝缘。二郎神费尽心思,用尽奇谋,终究一个无能为力。忽而灵光乍现,他想到变换角度,转变策略:既然不能将石猴轻易取出,那就把他连同这一叶扁舟所在的结界整体打包带走,回去再慢慢研究。 二郎神再次施展奇功,就以内力镀在结界的外围,形成一个更大的包裹,将那石猴与其结界尽数纳入其中,仿佛是缠了一个毛线球。二郎神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打算招呼六兄弟过来参观。然而此时那股捉摸不定的瘙痒感却又不合时宜地卷土重来,二郎神兴致全无,立时运起神功,将这汇聚法力与智慧之球推动起来,随后就打算将它引到坎源山去。 然而意外再次发生了:那个被自己绞尽脑汁、投机取巧困住的结界突然抖动起来,终于震荡一番,而后就以迅雷闪电之势直往远处的海面飞去,留给二郎神的只剩下转瞬即逝的一道金光。 二郎神整个呆住了,电光火石之间,赶忙倾尽全力横加阻拦,却终于不能阻挡。看着那团金光绝尘而去,三只眼睛都不敢相信这是事实:此金光难道是自己的看家本领“纵地金光”的翻版?为何却又比那纵地金光的架势还要炫酷?难不成还是加强版?…… 虽有狐疑与羞恼,但他还是即刻冷静下来,赶紧使出正宗的纵地金光前去追赶。就在这时,他有一瞬间的迟疑,用那第三只眼的余光瞥了瞥梅山六圣:“都还没有死么?速速随我去拦住石猴!” 话音未落,已然赐出一道金光,射到六圣脚下。六圣个个心不甘、情不愿,却也勉为其难,乘着那道金光,硬着头皮,跟随二郎真君而去。 追的紧了,那团金光就在前方不远的海面之上飞速翱翔。二郎神收住混杂的思绪,手中一晃,瞬间凭空多了一把三尖两刃戟。尖戟所指,立时射出两道锐利的剑光,化成左右两圈弧线,交接在那石猴所在结界的正前方,形成一道极具能量的绊仙索。 金光结界虽然通灵,却也终被困住,巨大的惯性与阻力相互较量,擦出通天覆海的火光。终于,金光结界俯首称臣,甘拜下风,停滞在空中,静止不动。结界里的石猴眼角渗出的那颗晶莹剔透的泪珠也便在此时滑落下来,径自渗出了结界,随风飘摇到茫茫大海之上。 “跌宕起伏、曲折离奇!……不过,到了最后,你终究不能逃脱我的魔掌!哈哈哈!……”二郎神看着金光结界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脸的春风得意。 那金光闪闪的三尖两刃戟挑着金光夺目的石猴结界,与它的主人二郎神一道,摆出一副睥睨天下的胜利者姿态。 但是白驹过隙,三尖两刃戟还没有开始享受梅山六圣与众魔王的膜拜,那胜利已经岌岌可危。 梅山六圣率先发现脚下海面的异常,鹰隼一样的第三只眼也在这一刻投下惊恐不定的光,二郎神的嘴角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 只见得那深不可测的海面一改单调的湛蓝,兀自发出赤红色的光焰,仿佛天上的太阳已经沉入海底,四海八荒为之遽然变色。 而这怪异的海面上,还自无声无息蒸腾着桃粉色的雾气,转瞬间已将万物吞噬,海天尽成一色,目力所及的天地之间都已被这股诡异的桃色所包围。 菩提子化成的结界本已熄灭的金光悄然复发,暗中发力已成飞轮之势,挣脱三尖两刃戟的束缚有如撕开一面蛛网。就在神戟木呆呆的注视之下,金光结界一骑绝尘,扬长而去。 二郎神与梅山六圣却是未知未觉,或者并不急于动身去追赶,或者此时已经变得全不在意,那石猴、那结界、那元神丹……甚至是所有的一切都已悉数抛在了脑后——因为在那桃色迷雾里,他们已经身处另外一个别样的世界当中。 在那个世界里,一切都是美妙而惬意的。 祥云环绕身侧,仙乐回荡左右,仙酒与仙肴琳琅满目,金丹与寿果堆积如山。就连那拂面的清风袅袅而来,似乎都带着几分旋律。 梅山六圣横七竖八,有的泡在酒池里,有的卧在肉林边,有的成了威风八面的大将军,有的做了前呼后拥的最高官,有的埋在那元神丹堆成的山丘里尽情地挥洒与享受,有的就被那不计其数的美仙女众星捧月和左搂右抱。 而那集大成者二郎真君,此时已经踏在三界至尊的宝座上,三十六重天阙都对他低头哈腰、俯首称臣。他的指头一动,三界都要响上半天雷。那些昔日对他爱搭不理的仙女和菩萨们此刻尽往怀里钻,曾经视他为空气的所谓天神仙官与各派领袖也都在他脚下摇尾乞怜。咦?这跪着奉茶的不是玉帝王母是谁?…… 直到那桃色迷雾逐渐消散,海天重归正常本色,二郎神与梅山六圣还都沉浸在那场浮想联翩的黄粱美梦中不能自拔。 待到天边滑过一头老鸦的嘶鸣,二郎神终于大梦初醒,仓皇四顾,寒毛直立,万般惊骇地犹疑起来:“蜃景?幻境?……” 忽而瞥到那通灵的神戟也在此时披了一层红晕,二郎神简直就将身上的每一寸毫毛都竖了起来:“难道就连你都已经想入非非了?” 二郎神思前想后不得要领,心中更加害怕起来:三界之中究竟会有什么样的法力可以入侵内心,控制思想,唤醒心魔?而如今这个他刚刚醒来的世界,又到底是真是假?…… 梅山六圣尚且陶醉在那真假难辨的太虚幻境当中,被恼羞成怒的二郎神几巴掌扇醒之后,就都傻在那里。 不争气的哈喇子已经哗哗流向东海,提高了整个海平面。 石猴早已不知所踪,天地之间越发显得空空荡荡,无边无际的海面一如往常般平和宁静,仿佛从未有过任何异常。 二郎神鼓起阴森森的三只眼睛,咬牙切齿、气急败坏地叫道:“今日之事务必都给我咽进肚里去,消化干净!否则,我必将他剥皮抽筋、挫骨扬灰,让他万劫不复、永世不得超生!……” 第13章 身在天涯,忍辱负重 - 西游记之灭世传说 - 蓝神仙 “仙子!仙子!……”坎源山水脏洞中,重刑枷锁在身的猴十三刚刚结束一番酷刑,看到同在囚室里的玲珑,泪眼朦胧地低声叫着。 “我们如今沦落这般田地,你该知道,我只是一头道行尚浅的星仙狐,其实并不是什么仙子,也没有能力再保护好你们……” 虽然有气无力,玲珑终于还是有所反应了,这让猴十三很是惊喜。 “无论如何你都救过我们,又搭救了大王,是我们花果山的大恩人。纵使我们重新投胎,也不敢忘记分毫!” 玲珑勉强笑笑,即便这样的微笑也是无时无刻不在牵动着她那脆弱的神经,钻心的疼痛一浪高过一浪。而这肮脏潮湿的深洞里的酸腐气息此起彼伏,无孔不入,又引得人阵阵作呕,实在生无可恋。 “仙子先休养生息,我们总有机会逃出去的,我坚信!……” 玲珑看着猴十三那虽经折磨却越发坚毅的神情,报以一丝艰难的微笑。 “逃出去?痴心妄想!……” 一道尖锐到顶点的声音刺破囚室里的空气,一记响亮得震耳欲聋的耳光就将猴十三扇晕,一只泛着腥气的大手已然捏住了玲珑的咽喉,三颗凌厉的大眼珠射出了恨不能马上把人生吞活剥的凶光。 “快点告诉我:你究竟是施的什么邪术,何以能够撒豆成兵,我们究竟中了什么巫蛊,为何蚕食法力,那纵地神光之术又是何处学来,金光结界又是何人所授,你究竟是师从何人?” “师从何人?”无论二郎神已经至于何等的歇斯底里,玲珑却是艰难而又淡然地回应一记冷笑。“神君你永远不会知道,因为我们所师从的正是‘天道’。” “天道?”二郎神嗤之以鼻。“天道只是握住世间权柄的人能够统领众生的托辞和把戏,因为只有他们所行之事,才是那可笑的天道!” “神君难道不知他们的天道之外,更有真正的天道吗?玉帝可以统领三界,可以操纵众生,但是他真的能够操纵天道吗?满天神佛虽然高人一等,却也难逃劫数历练,他们之上不也有更大的天道吗?” 有如蟹钳的手指兀自一颤。为了掩饰这样的失控,二郎神喷出一声冷笑,随即放开挟持,反身而走。跨出几步,猛然转身,指尖飞速一弹。 一粒滚圆的丹丸已经滑入玲珑的肠胃,血流瞬间加快,体内已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开始游走在奇经八脉之间。玲珑立时反应过来,这丹丸难道是……她用尽全力想把它呕吐出来,然而那仙铁制成的锁链牢牢地穿住琵琶骨,她半分法力都不能运用,身体更是动弹不得。 “我实在舍不得你在见识到我的天道之前一命呜呼。这粒元神丹就借你保命,到时候我会向石猴讨回来。” “他若回来,就一定会是你的末日!” “哦?那我还真是期待……” 囚室之外,那晦暗潮湿的洞中摆着七张异样的面孔。见二郎神出来,梅山六圣颇具内涵地看一眼混世魔王。混世魔王为难一番,鼓起勇气,奴颜婢膝地谄媚几句,道:“神君辛苦了!若还是不够解气,我这就去把那星仙狐敲打一番,再把她炼成神丹!” 三眼一瞪,锐利的三道目光有如脱弓之箭,混世魔王登时胆怯,垂头不语。 二郎神嘴角一勾,露出一丝和蔼可亲的笑容,但是转瞬即逝。 下一秒,混世魔王隐隐感到气氛不对,抬头看时只见自己已被一团青光包围。尚不及有任何的质疑与祈求,便已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直往炼丹炉里飞去,随即一切就都湮灭在那奇诡怪异的白色雾气当中。 “你以为自己偷吃的元神丹,神不知鬼不觉,就可以消化成自己的功力了么?不是你的,终究不是你的;是我的,终究都还是我的……”三只眼目空一切,高傲地笑着,整个面容扭曲到了极点。 在梅山六圣讶异而惊恐的注视之下,二郎神霸气而优雅地拈起混世魔王化成的丹丸,淡定而从容地置入口中。 品味片刻,终于伸伸懒腰,两只眼睛看着仍旧在出神的洞内众妖,第三只眼的余光瞥着梅山六圣,慢吞吞道:“里面那只星仙狐被穿了琵琶骨,非但不能纵法变化,就连自行了断的能力都没有。生不如死,惟有痛苦。不过,她却对我们至关重要。连同牢里那只老猴子,都对我们有很大用处。在引来石猴之前,我不希望他们过早地断气——都给我记好了!” 梅山六圣骇然无语,全洞上下大大小小的妖精们反应过来,却已是忙不迭地俯首称臣。 辨潮流而动者,城头变换大王旗不过是在一瞬之间。没有了混世魔王的坎源山水脏洞,从此更加以灌江口二郎神马首是瞻;假以时日,必将以更加全新的风貌屹立在东胜神洲妖界魔族之林。…… 千里之外,悟空醒过来时,还漂在茫茫大海上,上不接天,下不接地。他大哭大叫着玲珑与猴群的名字,始终都没有人回应他。天地仿佛忘却了他这样一种存在,一叶扁舟渺如沧海一粟。 他想着跳进大海一死了之,但那结界并未消失,无论如何挣脱不出,千方百计最后也是无计可施。他变得焦躁异常。三天过后,结界消散。悟空一跃而起,即要纵入海洋之时,脑中出现了无数人的画面:狒猴王、猴十三、猴宝儿……尤其是玲珑的声音响在耳侧,挥之不去。 “她费尽千辛万苦救你出来,就是为了等到今日你可以从容去死?”虚空之中,仿佛有个声音在说。“慷慨赴死的勇气值得欣赏,但是忍辱负重的执着,才真正值得尊敬。那些鲜活的生命的付出固然可惜,但若是仍旧换不来你的雷打不动的决心,才是真的可悲……” 悟空扒紧船舷的手指终于松下来,将整个身体放倒在船底,失落地望着天空发呆。 云卷云舒,日月交替。三天后,悟空猛然站起来,目中的颜色变得无比坚毅。他捉起浮在水面上的一条木枝当做船桨,疯也似的划开来,急切地奔赴海洋的尽头。 此时此刻,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找到菩提老祖,向他拜师学艺。这个念头早已深种内心,此时更加岿然不动。他相信,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干扰他如今的意志。 不知过了多少日子,也不知他的手掌上面磨出了多少老茧,那艘小船终于停靠在一片崭新的陆地。 鸟语花香,飞灵走兽。云蒸霞蔚,气象万千。 悟空听知这里就是西牛贺洲,而眼前这座崇山峻岭就是传说灵台方寸山的所在。 悟空登高远望,只见此山果然雄伟壮观、峥嵘不俗,与花果山各领风骚、平分秋色:千峰开戟,万仞开屏;日映岚光轻锁翠,雨收黛色冷含青;修竹乔松欺福地,奇花瑞草赛蓬瀛;重重谷壑芝兰绕,处处巉崖苔藓生;起伏峦头龙脉好,必有高人隐姓名!…… 悟空深入密林,正在按照事先探听的传说方寸山的路径前进,谁知脚下忽然一软,还未反应过来的整个身体,已然措手不及地坠进一口巨大的陷阱,里面弥漫的瘴气随即让他东倒西歪。 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被捆在一棵千年古树下,整个身子五花大绑,丝毫不能动弹。树荫空地上有上百只多彩的狐狸聚在周围,看外星人似的看着自己。 那些狐狸各披重彩,各据一色:有的白,有的黑,有的红,有的蓝……花花绿绿,像是一场颜料的大杂烩。 见他醒了,几只白狐咋咋呼呼地叫起来。 七彩簇拥之中,一个年长些的已经化生人形,着重黑彩服,半老徐娘之女相,却又坠着长长的白胡子,正是狐群的长老。长老走近前,板着脸质问悟空道:“快说,你把玲珑那丫头怎么样了,为何你身上会有一枚她的菩提子?” 悟空恍然想起玲珑曾与他讲过的星仙狐族群的事,言笑晏晏仿佛就在眼前,秋水伊人却已远在天边:生死未知,下落不明。悟空眼角一酸,几颗豆大的泪珠滚落满地。 彩狐们见到这情真意切的泪珠,愣了一愣,敌意消了一半。悟空又将所遇之事和盘托出,狐狸们就都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看来你就是她苦等五百年,想要找到的人。能够见到你,无论如何,她都已经如愿了吧?……”白髯长老喟然长叹,整个狐群也是一片惨淡愁云。 “你是要去方寸山找到菩提老祖?”白髯长老神色黯然。“灵台方寸山便在此处,但是斜月三星洞却并非人力所能及。那里充满结界,若非法力高强或者机缘巧合,怕是几辈子都寻不到。” “无论如何,我都必须要找到!”悟空斩钉截铁道。“这或许是我唯一能够为她做到的事。” 白髯长老怅然若失,沉吟道:“那就只有一个办法。” 悟空不解,待要问时,长老已经招呼狐群去了远处。悟空还缚在树上,有小狐狸打算给他松绑,却被长老制止住了。悟空一脸的懵懂。 大家跟着长老来到了一块僻静之地,长老看了看每一个分彩狐,愁肠百结;挣扎半天,终于毅然开了口:“玲珑待我们如何?” 众狐面面相觑,纷纷叫道:“若没有她的恩德,我们早已不复存在。她对我们如同再生父母!” 长老点点头,颤抖着声音道:“玲珑遭难,我们无能为力。眼下我们只有一事可做,那就是尽力帮她达成所愿。我们法术低微,不能通天入地;但是齐心协力、聚精会神,却也可以勘破涉足三星洞首先必要解开的迷障。而在这之后,我们中的每一个都会……” “长老!死并没有什么可怕!”一只紫狐看出长老的为难,索性登高叫道:“若是当年没有她的施救,我们早在那青狮精的口下死了不知多少回了!再死一次,怕什么?” 群狐应者云集:“我们的生命都是父母给的,父母有难,拿回我们的小命算什么!”“天大的恩情无法报答,是我们的耻辱!能够做点什么,是我们的荣耀!”“无论如何,我们总算多活了几百年,赚到了几百年!”…… 长老的眼中早已变得雾气蒙蒙:“你们可都要想清楚,几百年的修行毁于一旦,并不是闹着玩的。若有哪一个到时反悔,定将前功尽弃,连累大家!” “长老质疑我们的决心,难道以为我等贪生怕死、甘作那知恩不报的小人?请长老即刻下令吧!” 看到大家那义无反顾、九死未悔的决心,白髯长老挥一挥泪,闭目凝神,静坐下来。群狐也都依样照做,围绕长老聚成一个圆圈,如同群星拱卫北极。长老托起丹田之气,飘至头顶形成一个紫色的光球。那光球射出无数道亮光,嵌到每一个彩狐的胸前,辐辏一般。 许久,光球好似吸收了足够多的能量,猛然膨胀,悄然上浮,变成一个巨大的光环,笼罩住了周围的一切,而后就在空中化成虚无。…… 第14章 斜月三星,时空之门 - 西游记之灭世传说 - 蓝神仙 悟空仿佛穿越了时空之门,跨过了几个叠加维度,眼前那无与伦比的光怪陆离让他彻底惊呆了:上下飘着七彩祥云,左右浮着绚烂花朵,天边时而划来几束辉煌亮丽的线条,身侧间或掠过几只轻盈透明的气泡。——仿若置身斑斓多姿的海洋里,看着璀璨夺目的光线打在海底,看着流光溢彩的水母从眼前游过。…… 悟空不知不觉,已然身在一个圆圆的气泡当中。气泡悄然上浮,悟空便看到了美轮美奂的整个世界。 悟空被那气泡包裹着,一直飘浮到一座云雾缭绕的山峰上。 彩云飞雾相映成趣,飞鸟潜鱼各得其乐,古树奇花竞相争辉,反衬着柔细如沙的光芒温润世间。…… 烟霞散彩,日月摇光。千株老柏,万节修篁。林麓幽深之间,云雾弥漫之处,一座恢宏大气的庙府初露真容,门口掩映着一具古碑: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 悟空喜出望外,眼含热泪地拜了拜四方,而后打算叩门禀报。尚未出手,府门洞开,里面一个水桶一样心宽体胖的道士已经占满了整个门口。仿佛着了当头一棒,悟空在这一瞬间想到了狒猴王,不由得心中一凛;同时他也清醒地意识到,或许是玲珑太过寄希望于这里,进的此门才是自己真正忍辱负重的开始。 水桶道士将悟空上下打量一番,撇一撇大嘴,慢条斯理道:“能到这里算你有些道行。来拜师学艺的?姓甚名谁,何方神圣?” 这道士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悟空只有恭恭敬敬地回答问话:“弟子东胜神洲傲来国人士,蒙昧初开,浑浑噩噩,特来向菩提祖师求教。恳请仙官代为禀报。” “求教?禀报?……我家祖师向来声名在外,桃李满天下,仙道佛之术广授于人。不过……你该知道,要进此门,首先须得通点‘人事’。” “何谓‘人事’?” 那道士鄙夷不屑之色溢于言表:“看来还真是蒙昧不化!好吧。……指给你:就是敬我点‘硬通货’!” “硬通货?仙官能否别打哑迷?” “冥顽不灵!”道士急不可耐,索性不再跟他遮遮掩掩。“就是想进此门,首先得孝敬我点奇花异草啊、仙丹妙药啊之类的。你可懂了?” 悟空仿佛迎头浇了一盆冷水,原本兴奋激动的心情瞬间即被浇灭,冷冷地道:“仙官所说可是‘元神丹’?” “对,对!就是这个!你有几颗?”水桶道士大放异彩。 悟空黯然神伤:他所憧憬的菩提祖师该是何等的超凡脱俗,何等的不食人间烟火,而又可与满天神佛并驾齐驱的世外高人啊。谁知真正见到,也不过是与那些妖魔鬼怪一般无二的贪婪自利之辈!他的道法不学也罢!…… 悟空气极,转身要走,刚走下门口的石阶,玲珑的面孔就又浮现在眼前。他仰天长舒一气,而后就又艰难地返身回到水桶道士面前,同时就从怀中摸出那枚菩提子。 那道士起初见到悟空决然而去,脸上的肥肉纠在一起,心里正在破口大骂;见他去而复返,还又掏出来一个丹丸大小的东西,顿时眉开眼笑:“这就是了!待你拜到我家祖师门下,习得通天入地的本领,元神丹那不是想要就要、信手拈来的嘛!” “我并没有元神丹。”悟空不卑不亢。“这颗菩提子,是我的朋友与祖师前缘相遇时的信物。相信祖师见此,定会念起。烦请仙官代为转达。” 仙官的脸蛋登时冷了几千度,抽一抽嘴角,阴笑着接过菩提子,端详几下;而后 握在手里,下一秒掌间就有细碎的粉末流出,如同细沙一样从指尖溜走。他拍一拍手,傲然无物、声势大作地笑道:“敢拿俗物冒充我家的仙术菩提子?吃了豹子胆!……没有元神丹,及早滚蛋就好了!” 悟空早呆住了,看着那随风而去的粉末,他恨不能号啕大哭。见到这道士嚣张跋扈的面孔,他疯也似的冲他扑去。 道士没想到激怒了这个猴头竟如惹恼了一头狮子,大大出乎意料。见他扑来,赶紧错身闪过,同时试探性地踢上一脚。悟空当即重重地摔在地上。 道士大喜:原来是个没有份量的白丁、狗屁不通的菜鸟!今日送上门来,爷爷我就将你料理一番,而后回锅乱炖,炼成元神丹!……于是不再迟疑,立时就在指尖运起一道剑光,直往悟空咽喉刺去。 白驹过隙之间,天空却出现了异样的变化。只见得月牙如钩,弯弯地躺在天空,月牙下面牵绕着三颗星斗,熠熠生辉:当真是“斜月三星”。这斜月三星发出一道闪电,瞬息而至,竟将道士手指的剑光劈个粉碎。道士猛然吃了一吓,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又呆呆地看着天上。 悟空趁势逃脱,双目仍旧放出野狼一样的光芒,盯着水桶道士。 恰在此时,府门里探出一个风姿英伟、样貌清奇的仙童的影子来,看了看悟空,又狠狠瞥了一眼那个水桶道士,高声叫道:“祖师说有一个求道者拜到我们山门,想必就是这位吧?且随我进去吧。” 悟空非但有所意外,更是不敢相信这样就会让进去。目光里的怒火余焰未熄,他仍旧毫不放松地瞪着水桶道士。 仙童见状,当即猜到发生了什么,掷地有声道:“人间私语,天闻若雷。暗室亏心,神目如电。无论身处何境何位,须知道:‘业’多了,终究是要压身的!” 水桶道士脸上简直吃了大便一般难看。仙童看看悟空:“请随我去拜见祖师吧。” 拾级而上,踏入府门,一派别样的洞天福地展现在面前:深阁琼楼处祥云环绕,珠宫贝阙间仙鹤驻足,瑶台银池上凤凰飞舞,静室幽居下奇花绽放。…… 瑶台高处,两侧各种精灵与小仙侍立左右,中间一位大觉金仙讲经论道:妙演三乘教,天花乱坠;慧说百家法,地涌金莲。 听到“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盈”,悟空眼前一亮。讲到“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春来花自青,秋至叶飘零,无穷般若心自在,语默动静体自然”,悟空更是心潮澎湃。再到“不恋风花雪月,屏除富贵功名;刳心去志黜聪明,洗涤无知之病;破尽人门幻影,方通物外圆成”,悟空通体遭受洗礼了一般,整个心灵为之荡涤干净,不觉便已手舞足蹈起来。 那一派仙风道骨、没有半丝尘染气息的菩提祖师往这里看了一眼,佯装怒气,声若洪钟道:“台下何人,为何癫狂乱舞?” 悟空慌忙下拜:“弟子听师父妙法,感触良多,喜不自胜,情不自禁。望师父恕罪!” 旁边那水桶道士的鼻子歪了四十五度,心里嘟囔道:叽叽歪歪,真听得懂么?…… 祖师却笑吟吟道:“你既有慧根识得妙法,想必有些来历。姓甚名谁,从何处来?” “弟子来自东胜神洲花果山水帘洞,原本乃是顽石炸裂所生,无名无姓。一朝得遇玲珑,她却唤我作‘悟空’。……” 台上两侧的小仙听知此猴即是天地所生的石猴,交头接耳起来。就连那水桶道士都有些意外,祖师身旁的仙童也不免多看了悟空两眼。 祖师仍旧笑吟吟的,满面红光,仙风道骨的神韵就在面目之间流光溢彩。但是“悟空”两个字却让他目中的精光跳了一跳。 在那个瞬间,他仿佛回到了五百年前。…… 那年正好应他最后的仙劫:石雨之劫。为了渡劫,他化成了青冥山下一棵菩提树。连日来都没有任何事情发生,谁知到了最后一日,风云突变,天降陨石,空中一道雷电正巧又将那座陨石击个粉碎。碎石漫天四散,密集如雨,最后让他葬身其中。他深知道,如若不能尽早逃离,修行怕是要大打折扣。正在无助时,一只七彩聚于一身的星仙狐来到近前。 她痴痴地望着碎石,正陷于遐想。却不知弯绕在她的小巧玲珑的脑回路中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思? “小狐狸,请你江湖救急,帮我把这些碎石搬开,救我出来!” “谁啊,谁啊?谁在说话?”星仙狐以为撞了鬼,四处张望。 “是我啊,碎石堆下面这棵菩提树!” “妈呀!我还以为这座山头只有我修炼成功,可以通灵,出入人言。原来一棵菩提树也会说话呀!吓死宝宝了!……” “哎!小狐狸!你别走啊!救我出来,我便教你修习之法,你的修行就会突飞猛进、事半功倍!” 星仙狐犹豫了一下,随即返身开始就用嘴巴和爪子清理碎石。 许久,碎石清理完毕,一棵修长茂密的菩提树展露眼前。菩提树抖了抖身躯,志得意满。那星仙狐却是一跃而起,从树上叼了一颗菩提子在口中,笑道:“你虽然可以讲话,但是自己都未修炼成仙,何以教我?还是我自己取一颗这果子,以作纪念,同时也给你一个不要随便信口开河的教训吧!” 星仙狐最后且蹦且跳地去远了,直到远处的另外一座山头,她看到了山岗上坐着一位若神若仙的老道师,正在用拳头敲打着自己的脊背。 “老神仙?”星仙狐试探着问道。 老道师看她过来,摸出一把菩提子摆在手里,那仙风道骨的笑容就开始随风飘摇:“小狐狸!你不认得我了?……这九颗仙术菩提子也便送与你,就跟那颗凑个数。” “你是那棵菩提树?……”星仙狐难以置信。“你果真是个老神仙!” 菩提祖师笑而不语,随后问道:“说吧,你是否想要长生的秘诀,或是成仙的法门?” 星仙狐踱了几步,忽而幽幽地道:“老神仙神通广大,定然掐指能算。但我也知道‘天机不可泄露’,若要透露必会为难。适才我虽救您一劫,却也不过只是举手之劳,老神仙不必刻意报答……但若是……若是您真的有意指点迷津……就请为我卜测将来之事,我究竟会有怎样的路可走?” 七彩星仙狐那又大又亮、琥珀宝石一般的明眸,仿佛汇聚了天地之间所有的光彩,世间万物一切的生机与灵动也就在此刻,全部定格在了她那盈盈秋水般的双目之中。 第15章 道藏于心,道显于情 - 西游记之灭世传说 - 蓝神仙 “鸿蒙初辟原无性,打破顽冥须悟空。” 五百年的岁月倘若赐予凡人,定然漫长得不敢想象;但若放诸修道者的生涯,不过是举手投足间那一瞬。 沧海桑田,茫茫世事如梭如织,那些经历的与未经历的,有些不愿提及却终究不能释怀,有些绞尽脑汁去回忆却终究如同过眼云烟,挥之即散。 但是作为一个祖师级的修行者,释怀也好,介意也罢,恐怕已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在他的心底掀起什么大的波澜。——除了那一次天劫,那一个星仙狐,萦绕心头,挥之不去,至今想起仍旧让人动容。——尽管那一切或许早在他的掌握当中。 他依稀记得当年,正是因为她那祈求渴望的眼神叫他于心不忍,这才终于破了例。而他透露的那两句话,又成了机灵的星仙狐取给灵石猴的“悟空”这个名字。 “天道循环,造化往复,生生不息,毫厘不爽!……”菩提祖师望着天外的虚空,长叹一息。须臾,尽数收回神思,与悟空道:“看你似个食松果的猢狲,我与你就从身上取个姓氏,‘狲’字去掉兽旁,就教你姓‘孙’罢。” “孙……悟空?”石猴沉吟起来。 仙童赶紧冲着悟空使个眼色,低声道:“祖师这是收下你了,还不拜见师父?” 悟空恍然醒悟,赶紧作礼启谢,俯身叩头道:“师父既收了我,恳请师父授我纵横之法,大恩大德必定永世不忘!” “刚入山门,就想立地成佛?”菩提祖师不悦道,“急于求成只会拔苗助长,欲速则不达!……‘猪刚鬣’,你先与他讲讲我们灵台方寸山的文化传统,给他普及一下修行求道者的规章和纪律,而后带他至‘道藏阁’洒扫庭除、整理道籍,务必做到窗明几净、一尘不染!” 那唤作“猪刚鬣”的水桶道士眉开眼笑,一面高声领命,一面就在心里得意洋洋地笑开了花:本大爷专注拔刺三十年,落在我手里,包你有吃不完的苦头!…… 整个瑶台的小仙都已会心一笑,只有那祖师座下的仙童面具忧色。悟空看到水桶道士的奸笑,已经料到前途未卜,但他没有别的办法:哪怕前方就是刀山火海,他也得走上一遭,炼上一炼。 那道藏阁坐落在瑶台之上一座耸入云端的山峰上,云雾缭绕之中,仿佛那山峰竟自孤鹜地漂浮在天地之间,平地起山巅,绝世而独立。 云端之上,金光闪闪的阁楼干云蔽日、可比天高;云端之下,一层层的页岩石层层叠叠、堆积成山,如同一部惊世骇俗的皇皇巨著。 悟空发现,若想去往道藏阁,必要徒步登上这座陡峭至极的山峰,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猪刚鬣阴笑着使了个眼色,悟空正在考虑如何着手,谁知背后生风,脊背顿时火辣辣的一疼。 悟空怒目而视。猪刚鬣扬起手中的骨鞭,神气十足地叱道:“瞪什么瞪!不想跟着祖师修道了?还不快爬你的修仙路!” 悟空忍辱含羞,紧攥的双拳终于慢慢舒展,而后就手脚并用地开始了攀岩。谁知更加狠辣的鞭笞再次降临,猪刚鬣奸恶刻薄地叫道:“快点!就你这样拙劣的物种,还想修道,还想成仙?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做的梦多了就以为成真了?……” 险峻而陡峭的山崖、残暴而毒辣的鞭打与那些尖酸而刻薄的嘲讽,时刻伴随着悟空的每一步,如同恶鬼缠身。 指甲磨光,脚掌绷裂,脊背也早已开了花,悟空用尽全力将那不争气的泪珠咽回眼眶,直勾勾看着山顶那熠熠生辉的金光,又似乎看到玲珑那风华绝代的笑容,眼前一切的艰辛立刻变得那么不值一提。 猪刚鬣耀武扬威地一刻不停手里的骨鞭,鞭长莫及之时就驾了云,飘在石猴身侧。陆续将那云头升了几次,石猴漠然无感的反应着实让他生了气,鞭打更加变本加厉。谁知已经累得自己气喘吁吁,那鞭子还是打在死人身上一般:真扫兴!…… 攀到崖壁的尽头,如同登到巍峨的天边。日月并出,星河灿烂,色彩在此处诞生,云霞从这里起源。 一座金碧辉煌的九重楼阁顶天立地,一派雄浑遒劲的“道”字洒出万仞金光,普照整个琉璃多彩的大千世界。 悟空还未来得及喘息片刻,眼前的绝世风光尚未映入眼帘,那骨鞭已然再次在背上猛然炸裂。 猪刚鬣飞起一脚,将悟空踹到道藏阁的院门之下。鎏金门环上的金狮鼻头一动,整个院门轰然洞开。 院中那些做家政保洁的兔精、鹿精、山羊精都是目中一呆,随即猛醒,屁颠颠涌上前来,众星捧月般将猪刚鬣大人包围起来,捏肩的捏肩,敲背的敲背,揉腿的揉腿,一脸又一脸的奴颜婢膝与阿谀奉承。 猪刚鬣春风得意地瞥一眼悟空,装腔作势道:“这猴头是今日新来的白丁,身无长物,奉祖师之命负责道藏阁的洒扫庭除。自现在起,你们都把手里的活儿交给他,严加督促、勤加教导,任他历练!若是全阁上下,仍有半丝尘埃,唯你们是问!” 那些小妖精们面面相觑,随即将悟空团团围住,看准了猪刚鬣大人的脸色,终于一股脑儿地将自己负责的扫把、抹布等神器统统丟到悟空面前,堆成了一座小山。 猪刚鬣撇嘴一笑,骨鞭在空中一扬,小妖精们立刻飞到悟空身上:一头鹿精伏到背上,两只羊精挂到颈下,三个猫精霸占头顶,四只兔精抱住大腿不放。小妖精们咬牙切齿、手脚并用、七嘴八舌地要求悟空去清扫自己的保洁区域,如同缠在身上的一群大跳蚤,甩都甩不掉。猪刚鬣的骨鞭一响,小妖精们就拳打脚踢,甚而是咬上几口才肯罢休,惹得悟空只有心烦意乱、心力交瘁。 直至夜深人静,猪刚鬣大人四仰八叉地沉入梦乡,呼噜打得震天动地,小妖精们也已经睡眼朦胧,却仍旧摇摇欲坠地沾在悟空身上,悟空恰似一个家当挂满全身的流浪汉。 道藏阁里累积如山的各色典籍本来静静地安睡,整座阁楼穹顶上面那银光闪闪的“无极”两个大字却发出烛光似的一道细微的光芒。 悟空仿佛听到不远处的书架之下发出什么窸窸窣窣的声音,又借着那光芒观察一番,竟看到书架上,那典籍下面,藏着一只硕大的仓鼠。 虽然累赘挂满全身,悟空仍旧身形灵敏,当下将那仓鼠捉在了手中。巨鼠大如猫,慌张地转着小眼珠看看悟空,目光如豆中竟有几分灵气;呲着两颗大门牙,尴尬地笑起来:“不好意思啊,吵醒你睡觉了,下次我一定小心!” “硕鼠硕鼠,勿食我黍!在这道法灵通之地,竟也有你这社鼠蟊贼,做这鼠啮蠹蚀之事?” “啊呀!你这猴头!哪只眼睛见到我在这里鼠啮蠹蚀了?本鼠既在此处,当然与那些卑贱低劣的鼠类有着天壤之别。若你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胡乱讲话,妄言污蔑,我可要到祖师那里告你诽谤!” 悟空哭笑不得:“听你这口气,可与菩提祖师相熟?” “那是自然!否则,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到这里偷师道籍不是?” “那么猪刚鬣大人也一定不在话下吧?我们去请他指教指教?” “不要!不要!……”社鼠仓惶大叫。“他的盛情不是我能领略的了!……”忽而看到悟空身上那些熟睡的小妖精们,眼珠一转,道:“看你面生,该是新来的。大家这么热情,想必也是经过猪刚鬣大人钦点的吧?哈哈,既然如此,我们可是同道中人!夜深人静,我们何必浪费时光,在此自相残杀?吵醒了哪一位,都不是那么好招待的!” 话音未落,已往悟空身上轻轻一吹。那些小妖精们立时更加困倦,不由自主地都从悟空身上溜下来,倒在地上呼呼大睡。 悟空很是惊奇,浑身一轻之时,手臂也是不由得一松。社鼠当即趁机逃出他的手掌心,跳到远处的书架上;本要溜之大吉,忽而顿了一顿,叹一口气,又返身看看悟空,意味深长地道:“佛说,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换来今生的一次擦肩。我们同为求道者,又如此有缘,你还把我握到手心里,说不定你在前世里,都看我看得一双眼睛生了痔疮呢!” 悟空真是啼笑皆非:“大哥!说话前能不能照照镜子先!要说我的前世倘是块石头,又如何盯着你看?风大,小心闪了舌头!” “石头?难道你是石猴不成?” 悟空不置可否,转身走开,移步到远处的书架旁,信手拈来一套丛书,翻看起来。 社鼠却穷追不舍,气喘吁吁地一路跑来,跃到悟空眼前的书册上,指指点点道:“既然我们有缘,看你这样没头没脑,本鼠实在过意不去。我且告诉你,这些长篇累牍的鸿篇巨制都是猪刚鬣搜集的流行小说,像你这样看,一万年都与道无缘!……道藏阁真正的收藏其实是在那‘无极’的机关之下,而且我告诉你,那些真正的道典法籍都会闪闪发光!” 悟空料他信口开河,百无聊赖间抬头看时,却见穹顶上金光闪耀的“无极”二字忽然变得赤红,如同炭烤一般。 那社鼠立刻跳到窗台上,看了看窗外,急迫道:“斜月三星即将成形,很快变成一个‘心’字!快点行动,趁现在!……” 悟空料他故弄玄虚,并没有动。那社鼠却是心急如焚,扯着嗓子大叫着:“不想修道了么?机会就在眼前!错过了就又耽误一年!快去把那书架推开!” 悟空恍然从他那急切的眼神中间,发现一丝与祖师座下的仙童约略神似的光彩,心神不禁一动。好吧!……权且依你,倒要看看这小蟊贼,究竟在耍什么花招? 悟空懒洋洋地动动身,不紧不慢地将社鼠耿耿于怀的那座书架推开两步去,露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空间。 那社鼠早已踏在窗台上,手中举着一块与自己身形一般大小的石晶,迅速调整好角度将它倾斜放在窗棂上。窗外的天空中,星斗运行正好呈现一个‘心’字形的斜月三星,瞬间就有一道白色的光芒从那遥远的天际飞来,直撞到石晶的表面形成反射,立时就往道藏阁中的既定路线飞去。 一切都是严丝合缝,白光擦过悟空刚刚挪开的书架,最终直射到穹顶之上的“无极”两个猩红大字。两个红字仿佛镀了金,立刻变得光芒万丈,辉映一堂。 光线不再刺眼之时,整座道藏阁还浸在一片白茫茫的仙气当中,如梦如幻,仿佛置身太虚之内。 层层叠叠、分门别类的书架橱柜忽然金光闪闪,卷帙浩繁、博大精深的道法经典兀自熠熠生辉。 好似清风自来,那些典籍竟然真的飞了起来,并且自行翻开,仿佛被这仙气感染,又仿佛是它们本就蕴藏的生机与灵动。那一页页、一串串的金字飘到空中,起初整齐排列,继而随意组合,章句文采幻化成象,如同徇烂璀璨的星云,天地内外无尽的奥秘就在那星云之上无穷生发、巧妙演化…… 那包罗万象的道法奇观归于寂灭,金豆子一样的金字还在空中漫天飞舞。忽而如被磁石吸住,四面八方地往远处的垓心里飞去,最后终于湮灭到虚空之中。 而就在那虚空之眼,一幅奇妙的先天太极图悄然生成。一黑一白两条阴阳鱼兀自旋转不停,光芒四射,耀眼夺目。 那光芒震撼灵魂,那光芒直击心灵。悟空立在原地,却感觉自己无处不在;悟空闭着眼睛,却感觉看到了一切。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自成天地源,可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大道泛兮,其可左右。万物恃之以生而不辞,衣养四海而不居其功,天下归焉而不为其主。……” 悟空什么都没有说,却又仿佛说破了一切。 待到他那通灵般的双目霍然洞开,他已身在太极图中,站在阴鱼的阳眼上。而在对面那颗阳鱼的阴眼上,站着一个与他极为相像的猴子。他的体型、动作甚至神情,都与自己如出一辙,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是他的颜色忽而变得幽暗而深邃,而自己却已是煞白如雪;他的身上凝结着无边寒气,而自己的骨子里却已是白炽得行将沸腾。 一黑一白、一寒一热两只镜像一般的猴子,将旋转着的太极图推动到极致。 天地万物皆因这种极致而生,天地万物又都死于这种极致之下。而就在极致之外,在那永无边际无尽的虚空里,一个由点滴星尘与金光银线组成的仙风道骨的光辉形象,愈加清晰而伟岸地出现在眼前。 第16章 道外之道,非常之道 - 西游记之灭世传说 - 蓝神仙 第二天,天光初亮,红云如纱。脚下的滚滚云雾有如絮山雪海,天边的徇烂云霞如同赤墨朱砂。 东方一轮熔金般的旭日喷薄而出,迸发万道金光,仿佛打翻了太上老君的炼丹炉,又如同二郎真君手里又一枚元神丹的诞生。 悟空痴迷地看着这方寸山的日出,就情不自禁地想起了花果山那同样波澜壮阔的云霞。云霞中掩映着玲珑那沉鱼落雁的笑容,为这朝阳增添了更加动人的活力,给这天下勾勒了更加迷人的色彩。 猪刚鬣的骨鞭在空中爆炸,将那云霞炸得支离破碎。道藏阁中的小妖精们将悟空包围得水泄不通,又在他身上各显神通,抓挠撕咬一番。悟空只得收好神思,再次继续他新的一天忍辱负重的日常。 一天足有一年那么漫长。虽然昨夜今晨之后,性情得以陶冶,心灵得以净化,悟空更觉得浑身真气充沛,精力无穷,就连内外的伤痛也已经神奇地痊愈,猪刚鬣之流不遗余力、乐此不疲的折磨和消遣已然对他劳而无功,——但是,对于夜晚的希冀与期盼,仍旧让这充实而忙碌的时间变成一种考验心力的煎熬。 夜幕终于降临了,黑暗很快赶走了光明,开始大摇大摆地统治整个世界。夜深人静,那只通灵鼠准时出现,如法炮制一番,用斜月三星之光开启无极道法之门。 那无数道法经典幻化的奇观异象再度奇妙地上演,与自己对立的猴子仍旧推动着太极图,悟空仍旧在太极图外的虚空里看到了那个仙风道骨的身影——只是那身影始终背对着自己,不能完全确定他真的就是菩提祖师。 如此三日,到了第四个夜晚,通灵鼠并没有再出现,但那仙风道骨的形象却更加真实了、具体了,甚而转过了脸庞,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确凿无误,果然就是菩提祖师! 四面八方、天地之内皆是虚空一般的黑暗,只有那仙风道骨的身影放射着多彩的光环。 悟空拜身求教。 菩提祖师微笑道:“天道万变,皆环环相生,而又丝丝相扣。你若该有仙缘,斩都斩不断,逃亦逃不脱。既是天地所生,自当与旁人不同,首要修习天地造化。既然今夜你可召我入梦,想来修行已成。” “这几日,典籍金字演化成象,我已心灵福至,仿佛来时的繁重俗胎经受洗礼,浑身轻盈,精力无穷。是否可算是初见成效?” 菩提祖师喜出望外道:“如此可算是‘登仙’,你本就拥有的长生之躯已然复苏,你曾经与生俱来的天然灵性不久也将被唤醒。不过……长生不老可是仙灵神佛的基本功。放眼三界,不死之人比你身上的猴毛还多。话说修道者多如猴毛,得道者却是凤毛麟角,凡事都没有想当然的那么简单。长生成仙之后,却还要面对更多、更大的劫难:三灾、五劫、九难。一着不慎,满盘皆输,魂灭命绝,万年福报毁于一旦,千载修行化为泡影!” 悟空悚然一惊:神通广大的仙人虽然具备长生之资,却也仍旧存于造化之内,究竟如何才能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何时才能真正做到自在逍遥,不受天道之困?…… 想到这里,不禁又是恍然大悟、怅然若失:他们之所以炼制元神丹,难道就是因为躲避那些劫难? 菩提祖师看穿他的所思所想,往天外的虚空看去,慨然叹息一气,道:“世界从来都是如此:光明大道之外,必也有旁门左道。若有人投机取巧,以旁门左道当做光明大道,以终南捷径收拢人心,又以天道正义自居号令天下,天下误入歧途而又趋之若鹜,众生必将为之害矣!” “若依师父之见,倘要做出改变,可是要将那误入歧途的号令者革旧更新,以此重彰大道本色?” 祖师苦笑一番,道:“虽然此路最能应急,最快奏效——只要接下来那一个足够‘贤明’就罢了。然而世事无常,却又万变不离其宗。一兴一替往往都是‘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一个帮派集团草创之初,或者艰难困苦,或者意气风发,必将聚精会神,换得气象更新;但若步入正轨,久而久之,统一了江湖,坐稳了江山,任何精神都会渐渐放下去;再到后来,根深蒂固,积重难返,必定又是不能自拔,不可收拾了。如何再能求取什么改变?” 悟空默然无语,终于感叹道:“难道天道如此,断不能更改?” 祖师摇摇头:“这样的‘天道’,我们不能承认。三折其肱,成良医。若要脱离此种轮回道,想必惟有秉执一心,那就是‘唤醒众生’。” “唤醒众生?……”悟空不解。 “若能唤醒那些真正睡着的人,另外那些装睡的也就自会醒来。” “师父言下之意,若要彻底改变,必要还原光明大道,启迪天下以道法真相。”悟空竟定定地,脱口而出。 菩提祖师捋捋仙髯,满意地点点头,叹息一气,道:“你既懂了,我且言尽于此。接下来我要说的,你也要三思斟酌才是……关于如何躲避仙劫,道法亦有指引。有一般天罡数,该三十六般变化;有一般地煞数,该七十二般变化。你要学习哪一般?” 悟空眨眨眼道:“弟子愿意多会几招,就学个地煞变化吧!” 菩提祖师微微一笑,随即吟起咒语,念起口诀。 那口诀如同电波一般直入悟空脑中,醍醐灌顶而去。悟空只觉心灵为之通透,一窍通而百窍通,诵出口诀,尽展法天象地七十二变之能。 悟空时而化成猛虎雄狮,时而化成仙鹤金雕,时而化成鱼虾龟蟹,时而化成蚊蝇蚁虫,皆是活灵活现、难辨真假。 悟空兴冲冲地将那七十二变一一施展,再要向祖师求教时,祖师已不见了踪影,虚空之中越发显得空荡。 就在这时,天光大亮,悟空也是大梦初醒。内外的筋骨仿佛经过一番重塑,浑身充满了挥洒不尽的力量,悟空知道这一切并不是梦。那法天象地的口诀尤其记得清楚,稍加念动,摇身一变,成了道藏阁外千年古树上的一只麻雀——可让大家一番苦寻,猪刚鬣冲着小妖精们几顿臭骂,口舌都要骂歪了。 这样就在第五个夜晚,悟空又与菩提祖师在梦中相见。 “多蒙师父海恩,弟子功果完备,随心应变,七十二般变化,都学成了!……”悟空高兴地叫道。 祖师道:“你可会霞举飞升么?” “弟子化作鸟雀鹰隼,即可飞升!” 祖师摇摇头道:“大凡真神仙,念动真言即可霞举飞升,不必再转化它物。腾云驾雾,朝游北海暮苍梧,那才是真正的随心所欲。” 悟空心神一摇,憧憬万分。祖师道:“凡诸仙腾云,皆跌足而起。你却不是这般。我今就借你这踊跃跳动之势,传你个‘筋斗云’吧!这朵云,捻着诀,念动真言,攒紧了拳,将身一抖,跳将起来,一筋斗就有十万八千里路哩!” 悟空心潮澎湃,赶紧将那口诀用心记下,叩谢祖师大恩,兴奋地自语道:“若我可以练成,一个筋斗就能回到玲珑身边了!” 菩提祖师听到玲珑,神色有些黯然。祖师道:“腾云驾雾,纵横三界,并非一朝一夕就能达成。略懂与精通可并不是一回事。修道向来都是水磨功夫,半途而废者数不胜数。你可至于何等境界,就全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师父教诲,弟子一定勤学苦练。”悟空认真聆听祖师的每一句话,见他的光影趋于微弱,知道祖师又要离去,赶忙急切开口道:“只是弟子尚有疑惑,劳驾师父指教:我虽能习得应变驾云之术,可我总感觉在我体内的力量不能完全贯通。恳请师父倾囊相授,打开我的造化之门!” 祖师笑而不答,他的光芒继续慢慢蒸发,直至变成一个微弱的亮点,消失在天际。虚空中尚有他的声音在飘荡:“我可以授你法术神通,但我却并非你的激发灵力、释放潜能之人。你的造化之门是否可以开启,又由何人开启,全在你的造化当中!……” 悟空似懂非懂,赶紧趁着天光未亮,修习七十二变真诀与筋斗云法门。起初他的筋斗云扶摇直上,只能爬到古树的半腰高,多次练习之后可以到达道藏阁的顶尖。只是起停之功并不能善加运用,几次都要诓到云下去。 悟空自知不足,越发勤勉不敢懈怠,却不知一场劫数已经围着他悄然展开。 第17章 悟空初显圣 - 西游记之灭世传说 - 蓝神仙 东方泛白,悟空一心修炼,却忘了此时已是道藏阁开张的时辰。 就在他从那道藏阁顶飘摇而下后,便落在了乌压压的小妖精们的包围圈。悟空勉强收身立住,小妖精们哇哇乱叫着立刻将他扑倒在地,而后重新归位,再次欺压到他身上。悟空再度沦为那些背井离乡许多年、累赘家当挂全身的流浪汉形象。 作壁上观的猪刚鬣却是瞠目结舌,始终未能平复心中的震惊,当下抡起骨鞭就往悟空身上打上一滚,盛气凌人地叫道:“快说!你这猴头来了没有几日,如何就能飞到阁顶,如何又能够安然落下,究竟是从哪里偷学来的法术?”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悟空左踩天罡,右踏八卦,骨鞭凌厉来袭愣是一个不闪不躲,不紧不慢,甚而还在脸上挂出一丝明目张胆的轻蔑。 谁知那一条火绳一样的骨鞭,咄咄逼人而来,却忽而竟在悟空身边打了个弯,而丝毫未曾触身,随后便是垂头丧气而去。 猪刚鬣顿时惊骇得仿若见了不明生物。 悟空故作古灵精怪地笑道:“哎呀!让您这堂堂方寸山的元老,在大家面前失手,实在是老孙我有负大人您的厚望啊!有失颜面,不那么好受吧?不如劳您再打几次,重新彰显您的霸气吧!” 身上的小妖精们原本被那骨鞭吓到,看着此时的猴头,心间竟莫名升起一些敬畏,不由得开始考虑起自己的退路来。 那猪刚鬣早已浑身发抖,青筋突然暴起,勃然发怒如虎,狠狠攥了几下骨鞭,往空中抡了几抡,顿时就在眼前形成一个密如骤雨的光圈。 悟空身上的小妖精们立刻都傻了眼,竟忘了赶紧抽身撤退,最后时刻只好闭了眼睛听天由命。 骨鞭仿佛引爆了连串的炸-药,所过之处无论是地上的石板,还是旁边的古树,都是应声炸裂,碎片飞得洋洋洒洒,不亦乐乎。——然而那些预料之中深彻骨髓的疼痛并没有出现,小妖精们惊愕失色地发现,悟空不经意间的几番游走,竟都统统避过了鞭笞,疾风骤雨中竟是片滴不沾身,毫发未损。 猪刚鬣此时心间的犹疑已然化成了丝丝恐惧:这猴头怎会接连竟有惊人之举?他的功盖当世、威震武林、惊世骇俗、名扬四海、天下无敌的连环骨鞭可是没有几个人能够轻易躲过的啊,难道区区数日,这猴头已经成精了?…… 悟空插科打诨地坏笑道:“猪刚鬣大人的骨鞭,从画面感上来说确实天下无双,可惜总是擦着老孙身上的精灵们划了过去,到底是大人体恤下属,不忍心下手呢,还是大人您的骨鞭原本便是山寨货,徒有其表、华而不实,偷学人家的技术没有学到家?” 猪刚鬣大人的肺可是要气炸了,恶狠狠地几乎将满口牙齿咬碎,再度加持心力,抡起骨鞭就在眼前抡出一个飞火巨轮一般。 可是威势初成,整装待发,尚未展开真正的攻击,一个臃肿负重的身影已然穿过骨鞭飞速转动产生的火圈,箭一般窜到眼前。 猪刚鬣心间大骇,未及抽鞭回防,悟空那毛茸茸的一拳已经砸在面门上。猪刚鬣立时眼冒金星,悟空毫不迟疑,又将他那猪蹄子狠狠一踹。猪刚鬣再失重心,水桶一样的身躯硬生生扑在地上,其轰动之势,简直要将这块道法铸就的地面砸个陨石坑。 悟空故作吃惊:“哎呦!大人您这五体投地的架势可是太过隆重了呀,虽然您是有心认错,老孙可也实在愧不敢当呢!不如起来我们重新来过,再让老孙见识见识您的威风!您的花里胡哨的鞭功着实让人眼花缭乱,再给大家演示演示?” 小妖精们尽皆目瞪口呆。悟空甩一甩膀子,小妖精们顿时落花流水一般飞开来,正好甩到猪刚鬣大人脑满肠肥的身上去。猪刚鬣大人刚刚有些清醒,就又被砸得金星乱窜。有一个小羊精竟在此时舒畅十足地放出一个酝酿已久的长屁,直接灌进猪刚鬣大人的口鼻,当即让他生无可恋。 悟空偷笑一番,却还是以手遮面、不忍直视:“又让大人您在下属面前如此丢脸,老孙实在该死,万望恕罪则个!……” “寂寂无声的道藏阁真是难得如此热闹!看来那乡野僻壤的石猴子,被你们玩得可是不亦乐乎啊!……” 院门洞开,一道响亮而雅致的笑声随风飘来。 循声看去,只见一个手持折扇、风度翩翩的白袍男子出现在眼前。 男子优雅地踱过来,颇意外地看了看悟空,又看了看坐在猪刚鬣大人脑门上的一群小妖精们,继而看了看小妖精们屁股底下那无地自容的猪刚鬣大人,悟到自己笑得太过仓促,驴唇不对马嘴了。 于是尴尬地打开折扇,躲在扇子后面先撇撇薄唇,偷笑一番;再收了折扇,笑呵呵地挥一挥衣袖,将小妖精们都挥到远处的石壁上。 小妖精们个个摔得鼻青脸肿,却都是忍气吞声。 白袍男子憋住笑,佯装严肃而惊讶地看着猪刚鬣大人的这个局面:“大人向来都有奇趣与雅兴,今日闹到这般,看来确实……玩心真大啊!” 猪刚鬣包羞忍耻,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抡起骨鞭,直冲悟空劈去。悟空撇撇脚跟,轻轻闪过,一面故作夸张地叫道:“还来?玩心真大啊!……” 猪刚鬣越发老羞成怒,骨鞭抡得登峰造极。悟空却是游刃有余,甚至还在忙里偷闲的间隙,翻翻眼珠、伸伸舌头,做几个滑稽的鬼脸,逗得远处旁观的白袍男子哈哈大笑。 白袍男子笑容未收之余,眼中却横出一道阴鸷的光,手中折扇往悟空那里猛然一指,同时口中喝一声:“定!” 正巧翻身跃到半空的悟空身形忽然一僵,而后就往地上直挺挺地落去。猪刚鬣撇嘴一笑,蓄满能量的骨鞭就在那一瞬间如同火蛇一般,配合默契地直冲悟空扑去。 第18章 三昧真火,煮熟的鸭子飞了 - 西游记之灭世传说 - 蓝神仙 那直挺挺的石猴坠到地面的一瞬间,就将是猪刚鬣的骨鞭结束他的战斗力的一瞬间。就在这一瞬间的前半个瞬间,猪刚鬣与白袍男子看到胜利就在掌握当中,不禁相视一笑。 而与此同时,悟空却是猛然一醒,眼中俏皮一笑。骨鞭抽来之时,他早已化作一只雨燕,扑棱棱往天外飞去。原来白袍男子自以为是神来之笔的定身术,却不过是石猴与他们配合游戏的雕虫小技。——玩心真大啊! “猴头哪里去了?” 石猴竟然凭空消失了,猪刚鬣的骨鞭只掠夺到一堆空气,与白袍男子对视一眼,顿时有种难以名状的诡异气息。 就在二人目瞪口呆之时,一只搏击长空的雄鹰从那九天之上飞速俯冲下来,气势之威猛,就让天地为之颤抖。雄鹰瞬息而至,猪刚鬣与白袍男子撒丫子逃跑,却被那巨翅扇了几个跟斗。巨翅带动的狂风渐渐熄灭,狼狈不堪的猪刚鬣与白袍男子心有余悸,看到站在眼前的石猴那张毛茸茸却又难掩得意的老脸,终于恍然大悟:这石猴已经得了神通,法力不容小觑了!…… “老孙我实在闲得八股生疮,就与哥俩试试我的修为!赏脸一战?” 猪刚鬣与白袍男子悄悄交流一眼,忽而一手握紧了骨鞭,一手便在那骨鞭上面隔空一捋,整条骨鞭瞬时泛起一道银光。猪刚鬣赶紧再向白袍男子示意。白袍男子会意,阴森森一笑,而后展开手中折扇往空中一抛,立刻变得硕大无比,简直要将整座院落覆盖起来。 那巨大的纸质折扇此时仿佛换作金刚之身,从半空中簌簌落下,直冲悟空的天灵盖极速砸来。 悟空看了一眼,知道逃无可逃:如若自己化成蚊虫或可从底下脱逃,但是那些小妖精们必被砸死,整座道藏阁也会遭殃。于是横了横心,索性迎头直上。悟空展开双臂,意欲将它托住。如同闷雷一般的轰隆声中,触及折扇之时只觉虎口剧痛,巨大的冲击力又让他脚下的石板裂得粉碎。 悟空双脚踏住大地,双手托住折扇,仿若是那洪荒之中开天辟地的盘古大神。虽然心中热血横流,无尽的力量又在体内横冲直撞,但他却无法掌控,体力不支终将成为现实。 就在这时,猪刚鬣的骨鞭飞了过来,如同一条飞蛇,瞬间就将自己的身体紧紧缠住,牢牢缚住,火辣辣的几乎还要扣进肉里去,法力也在莫名蒸发。悟空已知自己怕是凶多吉少,但他趁着自己法力尽失之前,调集所有力量汇到双臂,而后用尽全力将那折扇往空中猛然一推。 巨大的折扇逆转了压迫大地的趋势,直往九霄云外飞去。白袍男子大惊失色,赶紧念动真诀,将那折扇缩小,而后收回手中。 猪刚鬣此时脸上的颜色简直比升了官还要得意,大摇大摆地看着被那骨鞭束缚、再不能变化的石猴,优越之感油然自生:“即便你得了神通,又能怎样?就算你有通天入地的本事,没有神器在手,敢跟我们抗衡?实话告诉你,我这条骨鞭,你看似寻常骨鞭,但若镀上法力,可就是天下间最厉害的‘捆仙索’,堪比天罗地网,纵使你有天大的能耐,你能逃得出?……” 悟空只觉得这骨鞭确实已经化为通灵绳索,自己越挣扎,这绳索收得越紧,几乎就要栓到骨头里去。 白袍男子展开折扇,也是一副笑傲江湖之色,但是与悟空那深邃犀利的目光一撞,心间莫名一触,与猪刚鬣低声道:“这石猴蕴藏灵力,我们休再与他纠缠,赶紧办正事要紧!” 猪刚鬣还未充分享受胜利,颇不以为然:“‘玉龙三太子’何必心急?被我骨鞭所困,莫说他是个石猴,就算是天王老子又能怎样!” 那唤作“玉龙三太子”的白袍男子仍旧急切道:“大人的骨鞭当然厉害,但是迟则生变,夜长梦多啊!” 猪刚鬣抹一抹油光放亮的脑门,死鱼眼一样的眸子闪了一闪,赶紧点了点头:“事不宜迟,你去里面准备,我带他进去!” 说话间,玉龙三太子已经大步流星地步入道藏阁中,同时瞥到那些刚刚苏醒过来的小妖精们,挥一挥折扇,又将他们挥得晕死过去。猪刚鬣则满脸堆起坏笑,将悟空拳打脚踢一番,而后就将他赶进道藏阁。 道藏阁中已经预备了一口大熔炉,玉龙三太子念起口诀,挥舞宝扇,炉底迅速燃起熊熊之火,将整个熔炉烘烤起来。 “再硬的骨头,也会被这三昧真火炼成碎渣!”玉龙三太子看着那哔哔啵啵炸裂开来的火光,傲然笑道。 “然后成就一颗元神丹!……”猪刚鬣满脸亢奋地附和着。 悟空心间一震:原来在这块神光普照、道法垂范之地,在这个世间距离无极大道最近的地方,他们作为灵台方寸山的弟子,心心念念的竟然还是元神丹!…… 道藏阁中穹顶上面那“无极”两个遒劲大字仍旧熠熠生辉,它的光芒无时无刻不在洗礼着里里外外的众生的心灵。 然而此时此刻,它那稍显逊色的光芒已经让位于丹炉里的三昧真火。 那摇曳的火光打在猪刚鬣与玉龙三太子的脸上,勾勒出些许阴森险恶的线条,刻画着那些如同魑魅魍魉一般嗜血的亢奋与歇斯底里的丧心病狂。 沦落至此情此景之中,那道法的光芒似乎早已体无完肤,终于甘拜下风,而后销声匿迹。 猪刚鬣将束成粽子一般的石猴丢进炉中,随后迅速运功将那炉盖牢牢扣住。 而就在千斤重的炉盖即将严丝合缝之际,猪刚鬣猛然想到他的骨鞭,顿时心急,赶紧念起咒语,将骨鞭收回到手中。就在下一秒,轰隆隆的闷雷之声响起,炉盖与炉腔合为一体。——所幸来得及,否则这盖世法宝也要同那石猴一道化成灰烬了。 猪刚鬣对自己一气呵成的动作颇为自鸣得意,然而看到玉龙三太子那惊骇、诡异的眼神,心里顿时有如雷击一般。 “你在干什么?”玉龙三太子瞪大眼珠好似铜铃,恨不能拧断这厮的脖子。“那石猴有法天象地之神通,把你的骨鞭收了,岂不等同于放他走?” 猪刚鬣自知有失妥当,但绝不承认这就是自己的错误;顿时挺了挺短得不能再短的脖子,迎头对质道:“我这法宝可是当年太上老君炼制的神器,怎能就这么白白毁掉?若将你那宝扇炼化,你可愿意?” 玉龙三太子暴跳如雷:“既是老君炼制的神器,就能轻易毁在老君修炼的三昧真火里?你真是太……欠考虑了!” 猪刚鬣如醍醐灌顶:说的是啊!三昧真火未必就能炼化这条通灵骨鞭!——但也保不齐万一啊?……于是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道:“本大爷已经这样干了,牢骚顶个屁用!……我的手脚这么麻利,那么短的时间,石猴也未必就能出的来!你刚才可曾看到有什么玩意儿飞出来了?” 玉龙三太子闻言一醒,赶紧放眼阁中四处查看。偌大的道藏阁一派静悄悄,半个活物都没有。两人终于相视一笑,猪刚鬣没羞没臊道:“我就说嘛!我虽然没溜儿,但是有谱。我的收鞭之法有三个字:快、准、狠,那可是三个手指夹田螺——妥妥当当啊!哈哈!……咱们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安心等着丹成!” 话音未落,一只苍蝇唱着小曲儿飞到眼前来。 那苍蝇古怪异常,两眼都有绿豆那么大。二人相视一眼,寒毛直立。下一秒,两人胡乱施展神通,抡鞭的抡鞭,挥扇的挥扇,意欲将那苍蝇赶尽杀绝。 灭蝇为当下头等大事。期间,那鞭子抡到了玉龙三太子身上,那宝扇扇到了猪刚鬣大人脸上,二人都无暇顾及。最后终于将那筋疲力尽的苍蝇逼到墙角,猪刚鬣小心翼翼地两手那么一拍,而后战战兢兢地打开手掌:那苍蝇正沾在手心里呢,肠子都出来了。 俩人兴奋地跳了起来,简直都要相拥而泣了。 而就在此时,两人同时往丹炉看去。到底石猴还在不在丹炉里面,两人都泛起了好奇。 实在心痒难耐,猪刚鬣就建议将那炉盖掀起一角,看看究竟。玉龙三太子心里也是纳的满满的闷,但又怕石猴如果还在里面,又会趁机脱逃。 最终求知欲占了上风,于是先安排好了分工,并做了几项预防措施:第一,由猪刚鬣运功打开炉盖,玉龙三太子去看里面的情况;第二,玉龙三太子在炉盖处设置结界,以防石猴趁机蹿出;第三,猪刚鬣将骨鞭绕在丹炉周围,以备不时之需;第四,玉龙三太子的折扇放在道藏阁门口,以作阻拦。…… 一切万无一失,猪刚鬣便两手叉腰,运起神功,撬开了丹炉的一角。 玉龙三太子赶紧探头去看,却只见里面白茫茫空无一物,顿时心慌,立时将炉中白气一挥,果然空空如也,没有半分石猴的影子。 玉龙三太子面如死灰,歇斯底里地大叫着:“快看看他在哪里!无论如何,别让他出了这座道藏阁!” 经过一番翻箱倒柜、掘地三尺的彻底搜查,石猴的半根毛都没有找到。玉龙三太子与猪刚鬣如同泄了气的皮球,失魂落魄地坐在书架下。结界还在,法器也并没有报警,他们绞尽脑汁都想不通:石猴到底去了哪里,又是何时出来的?…… 道藏阁穹顶上那无极两个大字仍旧发出微弱的光芒,而就在那大字中间落着一只细小的蚊子。 那蚊子尖嘴猴腮,还有一条不易看到的小尾巴:自然就是悟空了。 其实就在猪刚鬣收回骨鞭之时,就在炉盖轰然落下的一刹那,悟空并未来得及趁机脱身。而在他们蠢蠢欲动,跃跃欲试地打开炉盖之际,一股白气扑面而来,悟空也就已在这股白气当中逃之夭夭。只是他并没有机会再飞出去,只得暂靠在此处避避风头罢了。至于玉龙三太子与猪刚鬣的法术结界,在那尽管微弱黯淡却是永不磨灭的无极之光下,早已尽数归于泡影,失了应有的法力。 功亏一篑,煮熟的鸭子到底还是飞了。玉龙三太子顿足捶胸、烦闷懊恼无以复加:不怕石猴子神通广大,就怕猪大人脑子抽筋!…… 一片唉声叹气当中,猪刚鬣眼珠一转,赶紧先声夺人:“事已至此,我可算是想通啦!……那石猴就是在你打开丹炉之时,趁机飞了出去!到底是你那结界织得不够密,还是有意网开一面、放他一马?” “我……我为何要放他?我若想着放他一马,还跟你费这些劳什子工夫?真是蠢得可笑,闲得蛋疼!……”玉龙三太子气得浑身颤抖,收了法术结界,拿回宝扇,再不情愿在此逗留。忽而踏出几步,眸子猛然一闪,将宝扇拍在掌中,大叫一声:“不好!我们还在这里敷衍塞责,就不怕那石猴到祖师跟前告我们状吗?” 猪刚鬣闻言,心下一沉,火烧屁股一样跳将起来:“那……那我们如何是好?……你脑子灵,快点想想对策啊!” 玉龙三太子愁眉紧锁,踱了两步,忽而嘴角一弯,眼中发出神秘莫测的亮光:“他告我们,我们也告他!把他描臭,把水搅浑!有你猪刚鬣大人的资历摆在这里,大家信谁?谁敢说三道四?祖师又会轻易动你?再说,我们先将道藏阁上上下下统一口径,他还有说话的机会?” “妙啊!……石猴子目无法纪、偷师道籍,他的一张嘴能说得过我们整个道藏阁?我们众口一词,祖师说不定是要办谁呢!……”猪刚鬣抚掌大笑起来。“我们即刻就去,最好赶在他的前头见到师父!” “不必着急!他早去了只不过是造就一个恶人先告状的形象。” 玉龙三太子不紧不慢,一把将眼前的书架推倒在地,那些名著典籍哗啦啦洒了一地。三太子拿来一个烛台,丢了上去;绚烂诡异的火花烧了半天,又踩上去跳上几跳;随后就从书架上掏了一本“秘道全书”,揣到自己怀里,而后故作惊讶:“啊呀呀,石猴把个道藏阁搞得乌烟瘴气,又将这些书籍糟蹋成这样!真是暴殄天物,可惜了这些道法经典?……” 猪刚鬣呆了一呆,终于领悟过来,赶紧将自己加入破坏队形,逞一番放肆之勇,将个道藏阁毁得一塌糊涂。最后看着那鸡飞狗跳的满地狼藉,就与三太子相视大笑起来。 第19章 众口铄金,铁打的骨头也熔化 - 西游记之灭世传说 - 蓝神仙 猪刚鬣与玉龙三太子赶到祖师的道场之时,悟空早已经在那里恭候大驾了。 瑶台之上,菩提祖师还在诲人不倦地讲解无极大道,两侧列队整齐的小仙、精灵与弟子们也在潜心听讲。 悟空本打算将猪刚鬣与玉龙三太子合谋作恶,意欲将自己炼成元神丹之事和盘托出,公诸于众,而后请求祖师做主。然而祖师似乎讲兴正浓,在他只喊了一声“师父”之时,祖师就冲他喝道:“悟空!你休要讲话!诸事待我讲完这篇‘法华三昧经’再说!你既来了,就在台下好好听着!……” 悟空知道,若是猪刚鬣与玉龙三太子赶过来,必会恶人先告状,往自己身上泼脏水;自己形单影孤、位卑言轻,惟有占得先机,或可取得一丝胜算。而师父此时超然物外、谢绝打扰的状态又让他的希望变得更加渺茫。他再次鼓起勇气要打断师父的讲座,祖师身侧的小仙童却抛来一记否定的眼色。 悟空只好作罢,情势究竟如何就听天由命吧。 虽然心绪不宁,但是祖师诵读的那些洪亮的经文好似无孔不入的旋律,悟空竟至于几乎入定了一般。尤其是那些偈语可谓是春风拂面:“不犯戒无毁,行檀不入智;不厌无痴乱,不愚无智慧;不说无行者,有行不言向;三昧可得入,无处无中边!……” 猪刚鬣与玉龙三太子带领着道藏阁的大小妖精们浩浩荡荡、怒气冲冲地杀过来了,菩提祖师也便在此时停止了演讲。看到悟空站在台下,猪刚鬣远远地就义正辞严地大叫着:“师父!这猴头妖言惑众,师父千万不要相信他说的话啊!……” 整个瑶台尽皆面面相觑。祖师笑道:“悟空来了之后,一直认真听讲,可是什么话都没有说,什么小动作都没有做。” 猪刚鬣惊掉了下巴,额头涌出几颗斗大的汗珠,死鱼眼瞪得有如豌豆荚。 好尴尬啊!石猴什么都没说,我们气势汹汹地杀过来,当头就要兴师问罪,急着扣屎盆子,不正说明我们的做贼心虚? 玉龙三太子将那猪刚鬣剜上一眼,镇定自若道:“石猴偷学法术神通,大闹道藏阁,全阁上下已是乌烟瘴气。为免整所道藏毁于一旦,师父心血付诸东流,猪师兄与我出手制止,教训他几句。不料他却怀恨在心,叫嚣要闹到师父跟前,整座方寸山都放不到他的猴眼当中。是以,猪师兄方有此言,请师父莫怪!” 菩提祖师故作吃惊道:“三太子言下之意,道藏阁已被悟空弄得乱七八糟?” “岂止是乱七八糟啊,师父!”猪刚鬣见缝插针道:“那些经典的珍藏,那些您多年的心血都被他无情地蹂躏、践踏,无情地毁掉了!简直是……乌烟瘴气!……乌烟瘴气啊,师父!” “不必再借词形容,我们自己看!”菩提祖师脸色不悦,就将手掌在眼前一扫。 奇妙的景象出现了:满天好似有无数熠熠生辉的星尘颗粒在飞舞,如同畅游萤火虫的海洋。 须臾,萤光黯然,眼前已是道藏阁内的模样。仿佛瞬息之间,大家已经转换了时空,来到了道藏阁里面。 那满目疮痍的狼藉不言自明着一场浩大的劫波。大家都有些心惊肉跳,菩提祖师的脸庞也是抽搐了一下。悟空四处寻找,那丹炉早已不见了踪影。眼前的一切都已与他所经历的完全不同。 猪刚鬣略有些惋惜之色,玉龙三太子却是难掩自得,仿佛看着自己的杰作。但若祖师的目光扫到附近,就又赶紧换上一副如丧考妣的愁容。 “缘起是什么?”菩提祖师惊奇道:“悟空为什么要这样做?” “皆因为我们正巧撞见了他在偷盗典籍,偷学道法!”玉龙三太子伶牙俐口,对答如流,旁人完全没有插嘴的机会。“是我们的训诫致他老羞成怒,甚而是疯狂的攻击。他那歇斯底里,如同恶魔附体一般,一心想要置我们于死地的样子,其实就是为了将我们灭口!……” 此言一出,舆论哗然。 真是反了天了!任你是个天生地长的石猴,来我们灵台方寸山没有几日,论资排辈起来,就连我们的脚趾头都舔不到。难道因为鸡鸣狗盗地学了几招把式,就敢如此猖狂,对我们资历最深的猪刚鬣大师兄与西海龙宫来的玉龙三太子如此放肆,扬言还要灭口?长此以往,不是要把我们整座山头给抹了?…… 玉龙三太子几句巧言就将道藏阁遭的殃找到了合理解释,同时完成了一副素描,勾勒出一个行为怪异、偷偷摸摸、狂狷悖逆,甚至是魔头一样的人物形象:即将欺师灭祖的既视感一览无余。——这是他的又一杰作。 一时间天怒人怨,人神共愤。众人义愤填膺,摩拳擦掌,个个都有将这石猴尽早结果成一颗金丹的冲动。祖师铁青着脸,注视着悟空。大家也都怒目圆睁地瞪着石猴:还不快快认罪,乖乖受刑?若不自行了断以谢罪,就该千刀万剐以伏法!…… 悟空微低着头,早已是血脉贲张,浑身颤抖,攥紧了双拳,一字一句咬着牙齿道:“我并没有作乱道藏阁!我化成一只蚊虫逃出来时,道藏阁可是完好无损。你们不惜破坏典籍,伪造如此场面,不过就是要包藏你们打算拿我炼成元神丹的祸心!” 听闻“元神丹”,瑶台之上猛然一震,立时纷纷交头接耳。 “元神丹?你真是含血喷人!”玉龙三太子立刻接了话茬,先是噗嗤一笑,继而优雅从容地开始反击。“我等修道之人,可需要元神丹那种旁门左道的东西颠倒修为?——退一万步,即便我们需要,你以为元神丹就是我们想炼就能炼成的?找个这么有难度的借口,大行污蔑之实,你可真是高看我们!” “三昧真火!”悟空猛然一醒,叫道。“你们虽有时间伪造现场,但是炼丹炉必然还未及时转移!师父,恳请您派人搜查一番,定有所获,弟子之言就会不证自明!” “三昧真火可是想取就能取到的?炼丹炉可是想藏就能藏起来的?”玉龙三太子凛然叫道:“师父!石猴颠倒黑白,混淆视听,不过就是为了脱他悖逆作乱之罪!请师父明察!” “师父!……”悟空叫道。 “师父!……”玉龙三太子叫道。 菩提祖师正襟危坐,却是岿然不动;向着台上一众弟子,缓缓开口道:“适才我们道藏阁中一游,你们可曾看到了什么炼丹炉?” 众弟子各自相觑一眼,低眉垂眼道:“除了一派狼藉,并无它物!” 祖师又道:“山上可曾见过此物?” 众弟子又都坚定地摇摇头:“师父诲我于无极大道,全山上下弊绝风清。丹丸灵药者所谓修行捷径,我等弃之如敝履。炼丹成药之器,师父创山至今,向来绝迹。” 玉龙三太子心间忽然一颤:是啊,祖师从未传授炼丹之学,而山上一直也都以此为禁忌。怎么自己就忘了这一点,话语之间竟没有体现自己坚决拥护和践行祖师大道的态度?——这是个大大的疏忽! 祖师蜻蜓点水一般看一眼玉龙三太子,而后看向悟空,冷冷地质问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师父生硬的口气已经让悟空眼圈泛红,但是衔冤负屈的他怎会轻易就范?只见他仍旧挺拔不群,不依不饶地叫道:“师父!炼丹炉不在道藏阁,也定然还在山上,恳求师父让我搜遍全山,定会水落石出!” 此时的瑶台已经莫名骚动,甚而是鼎沸起来;大家七嘴八舌,恼怒、愤慨、甚而是骂声四起:这猴头真是冥顽不灵!不见棺材不掉泪!……还想搜山,猖狂放肆!悖逆不道!原形毕露!……罪证确凿,不由得你不认!……此时灭了他,绝没有冤枉!…… 祖师仿佛充耳不闻。 玉龙三太子与猪刚鬣相视一眼,都似正中下怀地狡黠一笑。玉龙三太子慷慨激昂、意气风发道:“师父!这猴头血盆之口既开,非铁证真相不足以令其折服!若不依他,倒显得我等底气不足。恳请师父就依他之言搜遍全山,以让他死心,也还我们清白!” 祖师看着悟空,叹一口气道:“罢了!既然你有执念,那就让你心死!” 说话间,菩提祖师两手就在空中一挥,整个瑶台立时化成整座方寸山。大家已经身处其间,一处处厢房庭院以及阁楼宿舍就在眼前事无巨细、毫无遗漏地一一展示。那些私密空间与隐私之物曝光在众人面前,一个个的小仙们就都轮流着羞得脸红脖子粗了。 幻灯片似的生活照公映完毕,一时间,怨声载道,已近沸腾。整座灵台方寸山杀气腾腾的目光聚焦在悟空身上,恨不能当着师父的面就把他大卸八块。 那些目光喷着怒火,裹着刀剑。即便身处焦点的石猴不被怒火烧死,也要被那些目光千刀万剐了。 祖师严峻如山的目光也是巍然盖在头上,悟空两眼充盈着泪花,仍旧寸步不让道:“师父一定要相信弟子,他们确是要将我炼成元神丹!弟子所说如有半句虚言,甘愿就被雷电劈死!……” 这样信誓旦旦的赌咒在大家听来,却是极端的刺耳。 “够了,悟空!……”祖师大发雷霆,有如山崩,“为师已经如你所愿,你也已经亲眼所见。你口口声声所说的炼丹炉根本就不存在。而三昧真火可是三界最为忌惮的神火,相信在场的各位没有哪一个可以施展。有道是‘兼听则明,偏信则暗’。事实如此,你还要狡辩么?” 悟空有两行热泪扑簌簌地落下来,砸到脚下的石板上。 朦胧视线中,他看到道藏阁里的那些小妖精们,立刻发疯似的跑过去,摇着他们的手臂,乞求着那丝最后的希望:“当时你们也是在场的。求求你们告诉大家事实真相?” 那些鹿精、兔精们都纷纷避开他的目光,挣脱他的纠缠,理直气壮地叫道:“事实就是你偷盗典籍,真相就是你悖逆作乱,还有什么好说的!” 悟空只觉得心中的气血在这一刹那戛然而止,突然断流。 待到祖师那盖棺论定的结论下来,他的眼前更像是坍塌了一般:“事实清楚,罪证确凿!悟空偷盗典籍,毁乱道藏,以下犯上,悖逆不道!敕将他扔到‘达摩崖’,任其面壁思过,自生自灭!……” 第20章 前世之梦,照进今生现实 - 西游记之灭世传说 - 蓝神仙 祖师拂袖而去之后,全山上下的弟子们立时就将悟空包围起来:七嘴八舌的咒骂与唾弃相辅相成,七手八脚的摧残和蹂躏相得益彰;拳脚与唾沫齐飞,眉毛共胡子一色。 悟空心中塞着一口怨气,但是挂在脸上的几行老泪却在不知不觉间,慢慢风干了。师父那个绝情的“自生自灭”,已经击碎他所有的人生信念。 空荡荡的这副躯壳,犹如行尸走肉,已然生无可恋。 他静静地躺在地上,静静地看着眼前不停旋转着的那些狰狞丑陋、凶神恶煞一样的面具和脸皮。他一动不动,任由那些越加亢奋而暴虐的手段如同狂风暴雨,肆无忌惮。 他在等死。 然而一丝仿若来自天外的气息,穿透了整个扭曲惨淡的世界,在他的嘴角悄然打出一抹悲凉而又高傲的笑容。 “妖猴!妖猴!……” 铺天盖地的是胜利者的欢呼,席卷八荒的分明又是复仇者的张狂。 任凭那些喧嚣与嘈杂搅动了整个三界,灵明石猴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仰头看着天外之天,仿佛飘飘然置身虚空之上。 周围是无数激昂凶恶的兵士,将他包裹成铁桶一般。他们身上挂着华丽精致的铠甲,晃动着刺眼夺目的光芒,又反衬着那些同样亢奋而狰狞的表情。他们不住地将手中的枪戟撞到地上,仿佛是在庆祝一场久违的胜利。 就在兵士们之上,高高在上、道貌岸然地俯视众生的,是一排排雍容典雅的各色人等,此时都已挂出一副副扭曲得难以揣度的诡异笑容。 灵明石猴颤颤巍巍,顽强地站立起来之时,兵士们顿皆骇然失色,那些亢奋的喊叫也在一瞬间戛然而止,同时大家都被枪刺了一般,情不自禁地往后退去。原本笑眯眯地旁观着的那些优雅的人群,也都神色一僵,优雅之中已经难掩惊惶之色。 尽管那法力无边的天罗地网仍旧不失威猛,尽管那碾压众生的大罗金仙仍旧气势汹汹,层层包围、牢牢束缚的灵明石猴最终还是站了起来…… 众目睽睽之下,天罗地网当中,灵明石猴迈着艰难的步伐,挪动着整个傲然挺立的身躯。大罗金仙们见状,立时倾注更多法力,将那天网收缩到极致。无数道狠绝的光线,扣进肉里,拴在骨头上,让他再也不能蠕动分毫。他站在当地,将所有人扫视一番。目光相接,那一览无遗的鄙夷出乎意料,有的避之不及,有的猛然一触,有的无动于衷,有的继续保持高傲的本色,有的竟然微低下自己高贵的头颅…… 灵明石猴收回剑一般的目光,忽而仰天大笑:“神仙啊!这就是神仙啊!……” 笑声之中满是悲凉,如同旷野之上一匹受伤的孤狼。 那笑声在大家耳中可是毛骨悚然。中间宝座上的那个极致华贵的人物怒发冲冠,冲着阶下大喝一声。兵士们立时重启杀机,握住手中枪戟一步步往前迈去。包围圈越缩越小,胆战心惊的大家只盼着困在天罗地网垓心的石猴被万刃刺穿的那一刻。 而就在那一刻,石猴用尽浑身解数,旋身而起,竟然搅碎天网,挣脱所有禁锢;如同破网而出的一条龙鱼,猛然跃到半空中,而后毅然决然,直往远处无尽的虚空里纵身一跳。 兵士们目瞪口呆,金仙们瞠目结舌。 居高临下、围观这一切的高贵人群却都纷纷涌动起来,迫不及待地看个究竟。待到亲眼目睹,就在下方滚滚红尘当中,那头灵明石猴已经屏气凝神,重新化作顽石一颗,坠入下界茫茫苦海——紧绷的各种脸色终于笑逐颜开,高贵的各式人杰开始弹冠相庆。 只是,那些脸色尚没有完全舒展,尚来不及表现出各自巧妙的优雅,却已然狰狞扭曲到了一处,纠缠不清,分辨不明,最终一股脑儿地融入了挥之不去的天堂印记当中。…… 极速下坠的感觉忽然让悟空瞬时惊醒。他惊恐四顾,恍然发现那不过是一场噩梦。然而湿漉漉的眼角与遍体鳞伤的这具肉身,仿佛又在悄然提醒着,现实不过仍旧会是梦境的延伸。 斜月三星,夜凉如水。 周围是深不可测的悬崖,面前则是一块耸入云端的石壁。 石壁如刀削斧剁一般整齐平滑,如同一面巨大的镜子。悟空意欲上前端详,这才发现自己已被手铐脚镣所困,逃脱不得。长长的铁链一端束在身上,一端扎入石壁。如此形势,他只能面壁而立,半分都不能改变现状。体内忽有几股莫名的力量在横冲直撞,整个经脉都要紊乱暴裂,却仍旧束手无策,他变得越发急躁。 就在这时,对面的山崖上闪来几道金光。悟空这才发现,原来在这“达摩崖”那遥远的对岸,竟然就是道藏阁。 道藏阁上那个大大的“道”字,仍旧孤芳自赏似的兀自散着细微的光,无声无息,超然物外。 普照世间之光,一如润物的春雨细腻无声,又如久经轮回的世外长者,漠然看着整个世界的星移斗转,冷眼旁观红尘众生的物是人非。 体内灵力不再碰撞,繁杂思绪不再纠缠,悟空终于有个片刻的安宁。 面前的石壁似有感应,恍惚化成荧幕,上演出蜃楼一样的景象。 悟空定睛一看,不禁泪流满面。——那不就是道藏阁中,玉龙三太子与猪刚鬣图谋炼化元神丹的前前后后的影像?典籍被毁、道藏阁横遭祸乱,不就是他二人意欲嫁祸所为? 而至于炼丹炉怎么带进来又是如何消失的,原来也是玉龙三太子高明的手段:他从身上摸出的那个不起眼的布口袋竟也是通天的法宝,偌大的丹炉竟然整个装了进去;而那口袋居然可以随性缩小,又藏到了怀中。…… 影像悄然消逝,泪花就在眼中打转。悟空透过朦胧的视线,终于看到站在身侧的师父,所有委屈顿时决堤,两行热泪不由自主地涌了下来。 第21章 壁观之道,契彼真实 - 西游记之灭世传说 - 蓝神仙 “师父……您既然已经知情,为何还要置我于不顾?” 菩提祖师看一眼这个苦心孤诣的石猴,冲着身边的小仙童使个眼色,仙童告退,飞到远处把风去了。祖师摸着捆在悟空身上的铁链道:“你去瑶台之时,可还记得我讲的‘法华三昧经’?” 悟空一愣,轻声回答:“记得。” “试着默念一遍那几首谶诗!” 悟空从命,就将那法华三昧经在心中默念开来,忽而眼前一亮:“这其实是门心法?” 祖师点点头道:“这崖上的锁链乃是神铁制成,寻常修道之人万难逃脱。但是于你,却该只是费一费吹灰之力那么简单!” 悟空大喜,赶紧默念经文,只觉体内的气息竟有些调理通顺,丹田之内更似有热流涌动。悟空提气凝神,就将手脚那么一挣,铁链镣铐竟自绷断。悟空雀跃不已。 “若然运用得当,此法可以开铁生情,破哑为声。我不能激发你的所有灵力,能做的也就是再授你这心法而已。” “师父有教无类、春风化雨、桃李满园,弟子如同再造。但是……师父为何似乎并不想让众人知道,我是秉承师父教诲而成?” 菩提祖师愣了一下,就将长远的目光放到远处虚空中的夜色里。须臾,将目光一收,回过头来,看着悟空似笑非笑地道:“怕你哪一天惹上天大的麻烦无法收场,连累为师啊!” 师父的口气轻松戏谑,悟空却一本正经地思索几番,诚心求解道:“师父是指今日之事,弟子惹的麻烦?可是师父也知道是他们冤枉弟子,弟子并无任何过错!” “你在道藏阁中几日修行,想必有些收获。这座山崖叫做‘达摩崖’,你可知道‘达摩’何许人也?” “弟子略有所闻。达摩天师曾经一苇渡江,面壁九年,终证大道。” 不知怎的,达摩天师为证大道,历经磨难、一苇渡江的故事,悟空真是感同身受。他的孤身一人、披荆斩棘、远涉重洋,与那一苇渡江不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看到悟空在出神,祖师点点头,高声道:“欲证超凡之道,必经超凡之苦。而别人所认为就是‘苦’的,或许正是‘道’之所在。今日之事,你是百口莫辩,终究一个被冤枉。别人冤枉你,也定然会有层出不穷的手段。说句出世的话:你以为众生本该平等就会平等,世事应当公平就会公平?” “难道只因这样的现实,我们就眼睁睁地看着,而不去争么?我修道又有何用?” “争?…… 我道本无为,无为而无不为,不争而莫能与之争。虽然道佛之用,皆在于修行者之自身,但我道佛之门,皆是出世的学问,并不能教你争的手段。” “出世?”悟空嗤之以鼻道。“师父难道以为这灵台方寸山就能躲过尘世的争斗,斜月三星洞就能免去世俗的纷扰?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有生灵的地方就是世界!怎么出世?满天神佛本该与世无争,若真如此,还要人间的供奉与信仰何用?” 祖师定定地看着悟空。悟空自知言辞失当,有冲撞师父的嫌疑,赶紧躬一躬身。谁知祖师却一把握住了他毛茸茸的手臂,笑吟吟道:“所以这就是你我所要经历的!……” 悟空不明所以,懵懵懂懂,浑浑噩噩。 祖师竟自难掩欣喜道:“你能有此等心迹,正说明为师没有将你看错。……在这巍巍达摩之崖,当思巍巍达摩之道。你可知道达摩壁观之说?” 见悟空摇摇头,祖师道:“壁观者喻如墙壁,中直不移,心无执着,遣荡一切执见。中道所诠,即无相之实相。以无著之心,契彼真实之理。” 悟空沉吟而深思。 祖师又道:“秉执一心,以道为争,争之为道。若要去争,必将懂得为何要争,争之又是为何,如何去争,争来何用?……世间本无相,既然一切皆虚幻而生,争与不争又有何不同?我谓之无为之道,你谓之大争之道,又有何不妥?” 悟空只觉得眼前仿佛炸出了惊雷,顿时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祖师捋了捋仙髯,目光就从悟空身上滑到了泼墨一般的夜色里,最后就看着对岸那聚着微光的道藏阁。在这么一个瞬间,他竟然恍如过了几世。不期然眼中滑出一颗老泪来,滴在手上。祖师将那泪珠捏在指间,端详几番,而后将它弹飞。水珠四散而去,泛出晶莹透亮的光线,昙花一现即自默然消失在夜色里。 菩提祖师终于对着天上即将湮灭的斜月三星,自顾自地轻声感叹:“缘来天注定,缘去人自夺。多数时候,你是争之不得而又求之不得的。到头来你会发现,其实我们所能做的,也不过是顺其自然、各安天命罢了。……” 悟空不知祖师为何会如此惆怅感伤,但是无形当中,又仿佛被他的感伤所感染,自己的心里却也是莫名其妙地,塞得满满的了。 “水到必将渠成,瓜熟自当蒂落。也是时候了,你该回去了。”祖师定定地望着悟空说。 “师父已准我回去道藏阁中,继续修炼?” 祖师摇摇头:“你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 悟空仿佛着了当头一棒:“师父是要赶我走?弟子受教不过区区数日,道法之玄妙初露真容,不过只是冰山一角。奥妙之无穷,我越加求索,便越加觉得深邃不可穷尽。师父却不打算再教我了?” “为师已经说过,我所能做的就是将你引入道法圣境,至于你能不能成,能成多少,皆要看你自己的造化。” 悟空跪倒在地,满眼堕泪道:“师父情深似海、恩重如山,谆谆教导、孜孜不倦,如同就将悟空重塑,再造一个石猴出来!此恩此义弟子未有丝毫相报,弟子万不敢就此离去!” 祖师嘴角抽了一抽,眉头跳了一跳,兀自勃然道:“哪里有什么恩义?只是你惹了祸不牵带我就罢了!你这一去,无论千山万水行了什么差池,绝不许说是我的徒弟,出自我的山门。倘若说了半个字出来,我就知之,定会将你剥皮挫骨,神魂贬在九幽深处,叫你万劫不得翻身!” 悟空如雷贯耳,被震得傻眼了。 祖师踏出几步去,忽而立在当地,冲着身后的悟空,掷地有声道:“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你来了灵台方寸山,有六个夜晚了吧;那么你的花果山,可是过了将近七载了吧?” 又一记惊雷炸在眼前,悟空通体一震,悚然一惊:方寸山过了六个夜晚,花果山却已过了七年?若真是这样,玲珑如今又是怎样?…… “师父说的可是真的?会有如此匪夷所思之事?” 祖师淡然道:“仔细看看你身上穿的衣服,就知真假。” 经此提点,悟空忽然发现:这身玲珑亲手缝制的丝袍虽然被他视若珍宝地爱护着,却在这几日就以难以阻止的速度破旧了,老化了。 悟空有些眩晕,无数时空里的画面顿时就在脑海当中碰撞不停,同时有股热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祖师挥一挥衣袖,悟空眼前凭空现出一条一人高的木棒来。祖师道:“这棒子乃是千年菩提木制成,权当你个顺手的兵器。带上它,回去吧。” 祖师驾云飞去,悟空赶忙望着飞去的方向猛然一阵叩头,随即将那木棒握在手中。看了看东方迅速泛白的天空,立时念着诀,纵起筋斗云,横穿西海大洋,径回东胜神洲。 对岸的道藏阁外,菩提祖师与小仙童还在望着悟空飞去的天边。 远远地,似乎有一个人影跟了上去,二人却好像都没有注意。望着那斗转星移、云蒸霞蔚的尘世间,小仙童心里兀自涌出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感伤。 祖师望着遥远的天际,轻声叹道:“我欲教他绝情,却又恐他真的无情。有朝一日,包括我们在内的整个三界,或许都要仰仗他的一息恻隐之心,才能继续苟延残喘。……为了笃定那最后的胜局,此番特地有一个全新的变数。也正因为这一味变数的存在,就连我们都已经无法预料将来的结局,是否就一定会是胜局。人事已尽,接下来或许就真的只剩下‘天命’了吧?……” 仿佛被那时空大神拨快了指针,天空很快放亮,昴日星君驱赶着红轮,放出了璀璨夺目的日光。 菩提祖师站在万道金光之中,振一振手臂,挥一挥道袍,万千银砂一样的星尘颗粒聚成一面弧形的穹顶,笼住山下的一切,继而迅速崩裂四散而去。 道藏阁下的深深庭院里,那些睡眼惺忪的修道者们脑中激荡了一番,而后就仿佛什么东西被抽离了出去。整座方寸山关于悟空的任何痕迹与记忆,自此凭空消失,悄然湮灭,仿佛他从来都没有来过。 只有一早潜到达摩崖的玉龙三太子,逃过这场删除记忆的一劫,成了漏网之鱼。 远远地看见祖师在此,玉龙三太子就蹑手蹑脚地隐藏在附近的山峦之下。黎明即至,石猴飞走之时,他的嘴角一撇,就将手中宝扇置于空中,纵身一跃便已站在宝扇之上,念着真诀,乘着宝扇,紧跟石猴,风驰电掣而去。 虽然玉龙三太子借助宝扇,隐住了身形,自以为滴水不漏;尽管他已飞去许久,菩提祖师不紧不慢,随手捏住一丝晨霭,只往他的方向一指,就将他完全暴露出来,顺便又将他与悟空所在的时空整体挪了个位置。望着他们仍旧浑然不觉而又我行我素的飞行,菩提祖师只是微微一笑。 “你们可以活在我的梦中,而我却又是活在谁的梦中呢?……造化如此神奇,谁又能够真正的置身其外呢?……”许久,祖师望着脚下的茫茫大地叹息一气,终于提了提神,怅然若失道:“该来的都已来过,该走的也都走了。看来我的这篇灵台洞中梦,也该是散场的时候了。……” 话毕,不再有分毫留恋,当下将道袍一振。那些原本迸散消失的飞星颗粒霎时重新聚集,迅速包裹住了整座灵台方寸山,随即就让这座神山顷刻之间化为乌有;而后就在朝阳的霞光照射之下,终于如同一缕金光闪闪的细沙,全数钻进了两袖清风之中。 那些猪精、鹿精、羊精之类,尽皆茫然无措地立在空空如也的大地上,不知为何心如止水,被格式化了一般整个思绪被掏空,却都纷纷望着天空在发呆。 而天空之中也是空空如也,再看不见任何特别的痕迹与影子。 第22章 东海之战,奇异的海中雷火 - 西游记之灭世传说 - 蓝神仙 菩提祖师的话回荡在耳畔,振聋发聩,醍醐灌顶。悟空心间真是五味杂陈,世间所有滋味一拥而来。 七年了!他不知道玲珑与花果山究竟怎样,他不知道自己将会面对的是什么,他不敢再去想。……他所能做的就是加快速度,尽早去到玲珑的身边。然而他的筋斗云并未炉火纯青,越在他急切得要发疯的时候,筋斗云越发没有一纵十万里的威力。 悟空知道,背后有人一直跟着自己。此人一路追随,若是出自方寸山,那必是玉龙三太子无疑了。悟空急于赶路,自然不想再与他纠缠。但是树欲静而风不止,玉龙三太子紧咬不放。就在悟空的筋斗云有那么几分迟缓之时,他张开了手中的神布口袋。 悟空只觉得莫大的引力从身后扑来,即刻缠住自己。筋斗云也已承受巨大的阻力牵制,立时如同撞进棉花堆里,动弹不得,如陷泥沼。 悟空见识过那口袋的厉害,真正切身领教,更是骇然无措。他已念起避风诀,却是无济于事:巨大的吸力几乎要将整个皮囊刮走了,勉力支撑着一切的这把硬骨头,却不知还能捱到何时。 玉龙三太子撼天动地般猖狂大笑着:“我这‘乾坤袋’离了方寸山那种鬼地方,任何活物和生灵都已不在话下!任你这猴头有百般变化,也是无能为力!还是乖乖束手,钻进我的口袋里来,免得再吃些无谓的苦头!” “休想!……你一定不会得逞!……”悟空顶着浩大的气流,艰难地叫道。 玉龙三太子眼中滑过一丝狠厉的阴影,随即就将嘴角一撇,再度念动心诀。 风力更大了,悟空只觉得浑身唯一仅存的几块硬骨头都要被吸走了,通体内外是彻入骨髓的疼痛。但他就这样甘拜下风,被这三太子收入囊中,而后化成他的一粒元神丹吗?不!他不能死!他还没有见到玲珑,他绝不允许自己就这么死去!不到最后一刻,他绝不轻言放弃!…… 脚下的筋斗云如同棉花糖一样被抽丝剥茧地吸走,只剩下沾在脚底的那一小撮白毛。他用尽最后的意志,拄着手中木棒,将身体竭力前倾,做着最后的抗争。 失利是在一瞬间。再也支撑不住的悟空飞速往乾坤袋里坠去,眼前的世界黯然消声了,一颗沉甸甸的泪珠落向了脚下的茫茫大海。 虽在意料之中,眼见功成的玉龙三太子还是大喜过望。然而就在转瞬即逝之间,脚下的海面上突然射出一道红色的闪电,迅雷不及掩耳,直截了当地劈到了手里的乾坤袋上。 玉龙三太子呆若木鸡,眼睁睁看着那盖世法宝竟在这道诡异雷火当中肆意燃烧,最终化成一片灰烬,随风飘摇而去。 什么样的雷火可由深海之中迸发出来,而后冲上云霄,将那不同凡响的惊天法宝一举击毁? 这个问题玉龙三太子不敢想象,悟空更是无暇顾及。因为巨大的惯性不能抗拒,悟空已然撞到了三太子的身上。两人零距离接触,就那么大眼瞪小眼地在空中共同滑行了一段。悟空最终反应过来,一把将那坠在十里雾中的三太子推开,又将他一脚踹飞。 玉龙三太子被踹飞之时,还自瞪大眼珠,呆呆地看着沾在指尖的一片残灰,不敢相信乾坤袋被毁的事实。 悟空的身影瞬息而至,手中一条长木棒直劈过来。玉龙三太子终于猛醒,将随风飘荡的宝扇收回手中,赶紧横加阻挡。然而仓促之间,宝扇并未合拢,扇面直接碰上木棒。一声树干开裂似的尖锐巨响拔地而起,那宝扇竟然从中折成两半。 玉龙三太子错愕至极,宝扇破裂的声音让他整个心脏都要碎了,眼眶当即一酸,真心想要痛哭一场。 “想要炼制元神丹?这就是你的报应!”悟空愤愤然叫道。 “我跟你拼了!……” 玉龙三太子瞪着血红如潮的双眼,目眦尽裂,发了疯似的扑向悟空,全无章法,暴风骤雨般,无所不用其极地拳打脚踢起来。 两人就在空中跌跌撞撞、扭打撕扯,时而前进,时而后退,时而迅速抬升数丈,时而极速下坠几尺,时而扭成一根麻花,时而缠成一颗毛线团。 片刻之后,两人气喘如牛,毫无练家子风范的一阵乱打却也不见分晓。 悟空挣脱不得,心急如焚,瞪着玉龙三太子,狠狠地道:“你若痛改前非,答应不再炼化元神丹,我便收手,自此你我山高路远,江湖再见;如若不然,就让你见识我的真手段!” “毁我两大神器,我与你不共戴天!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玉龙三太子歇斯底里地叫着。 “既然如此,那就休怪老孙棒下无情!” 玉龙三太子指运剑光,直冲悟空心窝刺去。悟空腾挪闪躲,纵身一跃,迅速转至他的身后,顿时不再迟疑,舞起菩提棒就往他的头顶砸去。 气势凶猛的一棒正中天灵盖,玉龙三太子只觉得整个天地就在眼前急速旋转,最后尽数归于黑暗;浑身再无知觉,整个身体就不由自主地往海上坠落下去。 神木棒击中玉龙三太子的一刹那,悟空听到了木棒的一声异响。不由得心中一紧,七上八下:那千年菩提木制成的神棒竟然开了一道裂缝,手指一触即刻断成三截。 悟空惊恐万分地看着此情此景,下一秒已然怒不可遏。看到脚下的半空中,那个如同飘零秋叶一般飘摇下坠的玉龙三太子,立时堕上几丈,追了上去。悟空火冒三丈,将那三太子急如骤雨般拳打脚踢一番,而后就一脚踏在他的胸膛,将他一路踹到海里去。 激起巨浪滔天,有如扬起漫天飞雪。 虽然归心似箭,但是师父刚刚赐予的神器当即被毁,却是悟空不能接受的现实。不将这个恶贯满盈的三太子从地球上抹去,悟空难解心头之恨。虽然他已有气无力、任由宰割,悟空仍不收手。见他沉入大海深处,悟空念动避水决,再去追踪,却只看到海面下各种浮游生物惊恐四散,而那玉龙三太子悄然消失于无形。 悟空更加恼羞成怒,百爪挠心。他纵身出海,跳到云头四处观望。 这时,一条白色的巨龙就在远方的水下翩然游动。 悟空立时蹿去,揪住龙尾,而后翻身跃上龙脊。那白龙气急败坏,左奔右突,上下翻滚,横冲直撞,将整个海面搅动得波涛汹涌、不得安宁。 而那石猴熟能生巧地御龙奔波,就像是驾驶一条潜水扬波的快船,对于白龙而言却又像是沾在背上的一块膏药,疥痫之疾,甩之不得。 白龙计穷力竭、束手无策,最后只得翘起龙头钻出海面,就将整个身躯往空中一抛,而后即刻调转方向迅速下坠。 从头至尾,整条白龙有如一杆垂直于海面的标枪,直挺挺地射进深海中去。 如同排山倒海,凶猛的海浪直冲云霄,仿佛就在这一瞬,整个海面都被撞碎了。 巨大的冲击让那水面如同冰刀玻璃一样刻划在身上,悟空早已寒毛直立。 眼见日光愈加渺茫,更不知这大海究竟还有多深,悟空终于变得心惊胆颤、惶惶不安。就在情不自禁地有些松神之际,攀住脊背的手掌有那么半分的松懈,白龙抓住时机,猛然一窜,如同利剑出鞘般抽走了身躯,再晃一晃身,即刻消失在茫茫深海之下,仿佛泥牛入海,再不见踪影。 悟空早已有些头晕眼花,赶紧念起避水决,稳住身形,以免被那巨浪和暗流卷走。定一定神,四下里追望,眼前哪里还有白龙的影子?…… 他正有些抓耳挠腮,心烦意乱,看着幽深无穷的深海,本欲就此作罢,浮出水面,赶回他的花果山去。却在他距离海面近在咫尺之时,仿若有种奇异的气息,侵入他的心灵。他忽而变得困倦,四肢无力,眼睁睁看着自己直往海底沉去。 他早已闭上眼睛,却分明看到一些让他惊异的画面:细腻如沙的阳光染上了斑斓绚烂的色彩,打出五光十色的缤纷,映透优雅飘荡的水母,照出嶙峋奇异的石床。无边无垠的珊瑚丛如同海底茂密的森林,柔软飘逸的海草仿佛仙女精心妆扮的丝绦和绸带,头顶上的一群游鱼必是那森林上空的飞鸟,远处的几只海马该是那依偎于林间花簇的蜂蝶?…… 一派美轮美奂之景,真让人目不暇接,悟空不由得沉浸在这个似梦非梦的幻想中。恍惚间,他又仿佛看到了自己与玲珑,就在此处胜境自由自在、畅游翱翔的身影。 这一切从他眼前消失,是在他撞到了海床之时。当他又被一股洋流推到一座雄伟壮观的水晶宫殿外,他已重新恢复了对自己的控制。 “哪里来的淹不死的毛猴,竟敢擅闯水下龙宫禁地?” 一群手持钢刃的夜叉打碎了悟空的幻想。 “龙宫禁地?……快把那小白龙交出来,给我剥皮抽筋,以泄我心头之恨。否则,我就将你这龙宫禁地捣个鸡犬不宁,片甲不留!” “什么小白龙?”夜叉们面面相觑,看了一眼身后辉煌气派的龙宫洞府,纷纷喝道:“到我龙宫这里故弄玄虚来了?好勇斗狠的事情赶紧到外面去解决,打扰了咱们龙王修行的雅兴,可是你能吃罪得起的么?快滚!……” 悟空火苗窜出三丈高,将那拳头一攥,话不多说,几脚就将夜叉们踹了个横七竖八,而后纵身跃入龙宫宝地。 只见那珠宫贝阙纷华靡丽,亭台楼阁富丽堂皇,水晶琉璃珠光宝气,物华天宝金碧辉煌……一派世外华贵之美,简直是水中的天堂。 靡靡之音出自丝竹管弦之盛,赏心悦目起自轻歌曼舞之隆。一排排鱿蟹乐手热火朝天地鼓瑟吹笙,一列列长虾美人婀娜多姿地翩翩起舞,曼妙的氛围让整座水晶宫都要悄然融化了。 悟空直往那金石之音最为隆重的深宫里闯去。而就在此时,两个青盔红甲、武装到牙齿的深海精怪断喝一声,挡在了悟空的面前。 第23章 定海神针,天命所归 - 西游记之灭世传说 - 蓝神仙 那被夜叉们引来的是鳜都司与鲌太尉。两人各持尖叉,当下就将悟空拦住。谁知悟空轻转身形,再用几个假动作就将他们轻易撂倒在地。 众人大骇。 这可惊动了鯾提督与鲤总兵,立刻提了千军万马,率领着一群虾兵蟹将与蛇鳝力士们浩浩荡荡地就将悟空包围起来,实在是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然而还没亮明家伙,悟空只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就将兵将力士们喷得丢盔卸甲,四面八方满地找牙。那鯾提督与鲤总兵仓惶逃命,却被悟空一脚踹飞。 悟空故作惋惜一声,而后长驱直入。 水晶宫里管弦之声终于戛然而止,因为那嬉戏于美人花丛间的东海老龙王突然看到,自己最为钟爱的龙宫第一细腰的龙虾美人,已被一只野猴子一脚踹得鼻眼发斜起来。此时宫外涌来的灰头土脸、一个比一个狼狈不堪的千军万马,充分证明了整座龙宫已经尽数沦陷的事实,老龙王不由得兴致全无,甚而变得愤懑恼怒、胆战心惊、不寒而栗。 “你……你……究竟是何人?擅闯龙宫宝地……所为何事?” “所为何事?好吧,怕你们死得糊涂,老孙就给你透个底。我乃花果山水帘洞洞主美猴王孙悟空!……你家小白龙毁我神器‘通天神棍’,快叫他出来受死,否则一味包庇,就让你这整个龙宫替他赔罪!” 老龙王颤颤巍巍地勉强坐起身。虽然岁月不饶人,他的龙须已经蓄了几万年,从龙床上可以甩到龙宫外面去,每天都需要一千零七个长虾细女不吝其力地搭理一番,这是他上了岁数并且资历更深的明证;但他的脑子可是灵光得很,整日的修行并未让他的脑筋变成一团浆糊。——听知美猴王的名头立即想到了复生石猴,但是“小白龙”之说,他将整个龙宫快速捋了一遍,并没有想到这样的人,当下紧张的情绪有所缓解,甚而打起了友好的哈哈,和蔼可亲地问道:“上仙说是‘小白龙’,可有什么名号?” “休再装蒜!就是你那玉龙三太子!快说把他藏到哪里去了!” “玉龙三太子?”老龙王这下如释重负,笑逐颜开。“看来上仙真是找错了地方。‘玉龙’是那西海龙王敖闰的三太子的诨号,本名叫做‘敖烈’。敝居这里可是东海。两海之间远隔重洋,可是天各一方啊!” “东海?你说这里是东海龙宫?当真?” “如假包换!”老龙王容光焕发,开始绿色天然无公害地笑起来。“这可真是阴差阳错,本要摸个美娇娘,却偏偏摸到了丈母娘!——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了!哈哈哈!……” 站立一旁气鼓鼓的提督总兵与都司太尉们闻听此言,都是尴尬地相觑一眼:看来我们打了一场颜面扫地的冤枉仗!…… 悟空心中猛然一醒:是啊,他与玉龙一番缠斗,天上地下改了路线在所难免,只是不曾想到竟已横跨东胜神洲来到东海之上,回到了当年他们离开花果山时的航行轨迹上。不过既是到了东海龙宫,那么花果山也定然不远了。…… 龙王看到悟空在出神,料他确实搞错了地方,于是笑嘻嘻、和蔼可亲地关怀道:“上仙若与玉龙那厮之间有所龃龉,但有任何不爽,只管去到西海找那敖闰,算账便是。若是上仙路不熟,在下可以派人相送一程?” “老龙王休要唬我!东海西海还不是同气连枝,沆瀣一气?适才那玉龙三太子化成白龙之身,可是在你这东海之中消失不见,不是你们东海包庇隐藏,又是为何?” “啊呀呀!上仙可真是冤枉我!……我们东海上下防范戒备之严密,绝无半点漏洞,就是在我的地盘上丟个绣花针,我都能知道你是在哪里丟的。若是玉龙那厮潜入我们东海,定然早有动静让我知悉。如今一切如常,必是没有!” 悟空横眉,鄙夷嫌弃、不屑一顾地将那龙王斜眼一扫。老龙王突然意识到这个石猴能够出现在眼前,还怎么夸口自己的戒备有多严密?…… 老龙王顿时有些自惭,咽了口唾沫,道:“即便是他真的来过,兴许也只是就像上仙这样路过而已。如今许是早早地溜回了西海,上仙但去西海敖闰那里堵他,保准有所收获!” “一事不烦二主,他在你这里消失,我自然是找你要人!若是老龙王你热心助人,那就尽快把他揪出来;如若不然,老孙就只有亲自把这龙宫翻个底朝天!……老孙尚有要事在身,拖沓不得,若是半刻之内还是没个结果,老孙必将你这里砸个稀巴烂再走,也不枉到这深海龙宫里一游了!” 龙王叹息一气,拍给鯾提督一个眼神:“还不速速依从上仙所言,搜遍龙宫?——若是真有,就将那孽障捆来相见!” 鯾提督会意,立时带领鲤总兵与虾兵蟹将们浩浩荡荡而去。龙王又吩咐虾美人们奉来最为珍贵的茗茶,而后满脸恭维地称赞了石猴的技艺高超、法术强大,想要攀谈他的师承门派,悟空自称“天生圣人”,“受教于天”,其他并未说出半个字来。 少时,鯾提督带领鲤总兵风风火火归来,先回复给龙王一个眼神,而后朗声大叫道:“禀告大王及上仙,龙宫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皆已搜遍,并无玉龙三太子的任何踪影与痕迹!” 龙王笑哈哈道:“我就说嘛,那孽障即便真的来过,也必定已然回他的西海老巢去了。劳驾上仙去往西海一探便知。” 悟空冷哼一句,高声道:“老孙我等的就是你们这句话。不过你俩这眉来眼去的眼神想必已然让我心中有数了。既是如此,那么好吧,今日老孙权且饶他一命,他该受的那顿拳脚,就免费赠送给你这东海龙宫吧!” 龙王闻言菊花一紧:听这意思是不闹一番不肯罢休的,砸了这些家当事小,若是毁了我那些个细虾美人,叫我以后怎么度过那些修行的时光?……求饶已然于事无补,龙王仓惶无措地看着身旁入定了的龟丞相。 这老家伙眯着老花眼琢磨啥呢?龙王踹他一脚,龟丞相这才慢条斯理地说道:“上仙来此,无论为何,终究算是客人。若是我们相敬以礼,交个朋友,也算是为日后留条门路。何必要大动干戈,结下梁子呢?上仙请细想,那三太子逃之夭夭,无论如何已成事实,上仙若砸了我的龙宫,也是于事无补吧?上仙说是神器被毁,想我泱泱东海,珍藏无数,神器倒也有那么几件。上仙若不嫌弃,就挑几件顺眼的,权当我们孝敬您的见面礼。不伤和气又包您满意,如此不是更好?” 悟空眼珠一转,好奇道:“这龙宫可有什么好宝贝?只要入的我的眼,都可以带走?” 龙王赶紧奉承道:“上仙只要不把我这座龙宫搬走,别说是什么法宝神器,就是我的这些个虾美人……”老龙王吞了口唾沫,索性两眼一闭,慷慨大方、豪情万丈道:“上仙相中什么就是什么,我们绝无半句怨言!” 悟空将信将疑间,龙王与龟丞相已经前头带路,往珍宝库里走去。 远远地,即看到铺天盖地的金光闪耀在整个海底。待到龟丞相兴致勃勃地触动机关,打开这座龙宫宝库的石门,里面堆积如山的法宝神器就在雀跃当中映入眼帘:威武气派的大砍刀闪着寒光,精致修长的方天戟迸着锋芒,锋利结实的九股叉透着杀气。…… 老龙王与龟丞相得意洋洋、豪气满满道:“这些个可都是一等一的法宝,平均三四千斤重。这几件里给上仙做个兵器,如何?” 悟空却是不置可否地一脸淡定,在他随手将那些兵器一一试过之后,却始终并不趁手,一种徒有其表的感觉油然而生。 在这东海藏锋多年,那引以为傲、吓煞旁人的重量到了石猴那里却是信手拈来,甚而扬言还是不够分量,太轻了,简直丟了龙宫的脸。那些让人望而生畏的刀剑戟叉被他丟得满天飞的时候,老龙王与龟丞相两人出了几层汗,惊恐和晦暗之色瞬时间盖住了整座龙宫炫耀出来的珠光宝气。 经过一番试手,悟空失落道:“你这龙宫的宝贝也不外如此!虽然庞杂,却也太过平庸!……既是这样,我看咱们大家也别再白费工夫,俺老孙还是免为其难把你们这里砸了比较好!” 悟空说的云淡风轻,龙王听的胆战心惊,赶紧急吼吼地看看龟丞相。事已至此,龟丞相也是一筹莫展。 而就在此时,远处的海洋中兀自赤霞潋滟,瑞气蒸腾。 龟丞相眯着眼睛,沉思道:“这位上仙刚来之前,那一块天河定底的神珍铁,就如现在这样霞光艳艳,一如七年之前,它曾经骤发的光辉。难道是时来运转,该当出现,与上仙有缘?” 龙王摇了摇头,但是很快识破龟丞相的眼色,又改口道:“据说那是大禹治水之时,测定江海深浅的一个定子。虽是一块神铁,但是弃置已久;五百年前从天而降,落在此处,向来都当是那游鱼戏耍的玩具。而今虽有瑞气蒸腾,但是究竟又有何用?——纵使真的能作个兵器,寻常之人也是降服不了的,先不说别的,我们的上仙能够拿得动吗?” 龟丞相与老龙王的双簧,悟空充耳不闻。看到那团霞光,他的心脏早已莫名其妙地怦怦然乱跳起来,仿佛海中的波涛已经澎湃到了心头。 他不由自主地往前走去,直到看见海藏中间,那霞光万道、傲然立在天地之间的定海神珍铁:五人环抱尚不得围拢,极粗而极长,绝世独立地矗在海床之上,仿若是那东海里的擎天神柱。 不知经历过多少岁月,那偌大的神柱上早已披了一层厚厚的绿水藻。悟空悄然走近之时,似乎有所感应,周身那层绿胎衣竟自慢慢脱落下来,同时整个海洋与大地发出了轰隆隆的闷响。 那闷响持续不断,半个龙宫都被震动得波涛汹涌,老龙王与龟丞相只觉得毛骨悚然,赶紧仓惶逃命。 悟空却是无动于衷,仿佛鬼使神差地入了迷,完全沉浸在对那神铁的惊叹与喜爱之中,再也不能自拔。整个海床轰然暴裂了,悟空依旧呆呆地看着神铁,喜不自胜地抚摸着、爱惜着,任由周围的一切都变得行将毁灭一样的杂乱无章。 终于,大地与海洋不再颤抖,金光却已更加璀璨,神铁似已脱胎换骨了一般崭新无比。悟空这才看到神铁的两端原来是两个金箍,中间是一段乌铁,几个大字耀眼夺目:如意金箍棒! 悟空又摸了几把,念道:“若给老孙做个兵器,唯独太粗、太长,稍细稍短一些方好!”那神铁仿佛听到了指令,霎时缩短缩细了一些。悟空欣喜异常:这宝贝难道真能通灵如意?又叫几声“再短、再细一些!” 神铁立时从命,应声而变,最后变得丈余长、碗口细。悟空大喜过望,立时扯起神通,丢开解数,打转水晶宫里。整座龙宫瞬时风生水起,卷出各种惊涛骇浪,整个世界都变得昏天黑地,末日一般。 第24章 四海献宝,披坚执锐 - 西游记之灭世传说 - 蓝神仙 悟空得了神铁,整个东海龙宫里都是一片惊恐异样的神色。老龙王与那一脸无辜的龟丞相对视了一眼又一眼,都有倾诉不完的心悸与苦涩。 悟空将那如意金箍棒变成绣花针大小,塞进耳朵里。老龙王看得呆了:好家伙!竟然还有这种神操作?早知如此,我们也将那宝贝藏在耳道里不好么!…… 龟丞相纠结地看看老龙王:这猴头就像是五百年前那只战天斗地的灵明石猴一样,是那神铁认定的人选。这五百年来,神铁在我们龙宫里可曾寂寞过,可曾躁动过,可曾发过光?……五百年前那只灵明石猴曾让天界为之动容,如今这只可也不是省油的灯啊,看来又快要变天了!…… 老龙王叹息一气,苦瓜一样的愁容满面:变不变天跟我们东海有一毛钱的关系吗?唯独让我担心的,是这定海神珍被他拿了去,他再生出什么祸端,就会有用心之人编排到我们头上,而后就跟我们秋后算账了,因为这神铁原本就是在我们东海失手的嘛!而况,这东西渊源颇深,神铁被取,可是按不下捂不住的泼天大事啊!…… 龟丞相看着老龙王唉声叹气,自告奋勇地为主分忧:大王不必担心,老相我已想好对策。就问大王一句,玉龙三太子给咱们惹了一身骚,让咱们受了这么多平白无故的委屈,却让他们西海置身事外,大王过意的去么? 龙王当然坚定地摇摇头。 龟丞相使个眼色:那就看我的吧。我们吃的这些冤枉气总不能默默独吞,至少要让哥几个都来尝尝吧。…… 悟空正在兴奋地把玩金箍棒,自然没有看到老龙王与龟丞相的眼神交错。终于感谢一番东海龙宫割爱赠宝的美意,意欲起身告辞。龟丞相却纵身将他按住,眯了眯眼,慢条斯理道:“上仙这就要走?不觉得少点什么?” 悟空眨眨眼:“少了什么?” “话说修仙之人,之所以能够神通广大、碾压众生,皆赖通天入地的神器与法宝;而要彰显自己与众不同的仙阶与身份,靠的却是显露人前的披挂与包装。上仙有此通天神器在手,当然足以提气养神、提升规格、抬高身价,着实可喜可贺。但是……上仙的这副行头……您觉得真的相称吗?” 悟空看了看自己浑身上下这副经过一番缠斗越加破旧的丝袍,一股难以名状的心痛感猛然滋生。 这身丝袍在裤腰处开了几条缝,膝盖之地破了几个孔,尤其是腿脚下半部分,两腿管子布条在迎风飘扬,——无意当中,竟与时尚前卫者的精髓与内涵不谋而合。 见他百般爱怜之情溢于言表,龟丞相慢吞吞道:“有些行头用得久了,难免会产生感情,舍不得丟掉。但既然倾注了许多情感,为何不把它替换下来,好生珍藏,而要眼睁睁看着它在身上继续坏下去?” 悟空听出了言外之意,目光一动,问道:“龙宫可是有好的行头相赠?” 龟丞相笑道:“敝宫虽然装备不全,不敢托大,但是四海龙王富有天下四海,凑出一副披挂又有何难?” 悟空恼怒道:“依你所说,你这龙宫里到底还是没有?凑出一副披挂必定耗费时间,你倒以为我有大把的闲暇跟你们耗着玩?——若是真的有,待老孙下次来取!” 悟空转身欲去,却被龟丞相一把拉住。龟丞相与老龙王都是满脸黑线:您这样的贵客招待一次就够我们憋屈半年了,还怎敢跟您预约下次? “不需耗费上仙过多时光,顷刻就能凑全!”龟丞相赶紧说。“再说……这一去千山万水,作为一个叱咤风云的上仙大神,闯荡天下也罢,与人对垒也罢,没有一副高端大气上档次的行头,岂不先就让人看扁?话说各种高人,皆靠一手法宝抬高身价,又赖一身披挂撑起门面。上仙单有如此法宝在手,别人会怎么想?输人不输阵,在个人风貌上输上一头,小弟们怎么跟,领导们怎么看?以后怎么肩负重托,怎么带领队伍,怎么在其他绿林好汉面前装腔作势?怎么装逼?……是以,最不能将就的就是行头了!上仙的稍加等候必是值得的!” “看来老孙还真是却之不恭啊!既然如此盛情难却,那就请便为我去淘换行头吧?不过,若是半柱香烧完,披挂还没到手,可要休怪老孙在你这里试试神铁了!” “上仙只管静候佳音便是!……” 龟丞相与老龙王赶紧离开这个动不动就要爆发的火-药桶,去到水晶宫殿的正中央。面前一架铁鼓,一口金钟。龙王示意龟丞相,要他去擂鼓撞钟。龟丞相将这旨意传给眼前的鯾提督,鯾提督将那眼神原封不动地派给鲤总兵,鲤总兵又将这意思传达给身边的千夫长。千夫长见附近无人可派,只得亲自上阵。 钟鼓响处,南海龙王敖钦、北海龙王敖顺、西海龙王敖闰三大龙王果然顷刻而至。 屏退闲杂人等,三大龙王问起击鼓撞钟的原因,东海龙王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开始了声泪俱下的表演。在龟丞相的有效配合之下,东海龙王添油加醋,突出了因为小肚鸡肠的石猴与咱们玉树临风的玉龙三太子的仇怨而引发的一系列恶果的缘起,描绘了自己为了保全三太子的性命而率领整个龙宫与那睚眦必报的石猴斗智斗勇的事迹,强调了目中无人的石猴飞扬跋扈将定海神珍铁据为己有的事实,最后控诉了不可一世的石猴贪得无厌强索一身披挂的嚣张气焰。…… 一番绘声绘色的动情演说过后,三大龙王怒不可遏。尤其是那西海龙王,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攥紧了斗大的拳头,热血沸腾地叫道:“大哥!您可受了委屈了!我去跟那石猴拼了!” 东海龙王赶紧急吼吼地劝解:“贤弟能有这份心意,大哥就算领了情了!不必说那猴头法术高强,就是那神铁碰一碰皮破,撞一撞身亡!我们四海联手未必就能取胜。况且如今我们已经将他稳住,可万不能再刺激了他!” 看着东海老龙王没有掺加半点水分的胆怯,三海龙王顿时如被打了镇静剂,心间怒火悄然萎靡,都变得投鼠忌器。偌大的龙宫里,终于只剩下一片无可奈何的唉声叹气。 龟丞相解忧道:“眼下我们只能凑出一身披挂,先将他打发出门,随后表奏上天,天庭自会有人下来收拾他!” 四海龙王眼中都是精光一闪,纷纷赞同高见。西海龙王做个表率道:“我这里有副锁子黄金甲!” 北海龙王紧跟脚步说:“我有一双藕丝步云履。” 南海龙王也是不甘落后道:“我带了一顶凤翅紫金冠。” 一副披挂不就齐了? 龟丞相将那披挂恭恭敬敬地捧过来时,悟空不由得眼前一亮。他轻吹一口气,那行头就哗啦啦往身上一换,将他的丝袍替了下来。 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悟空瞬间就变得金灿灿的,光彩煞是照人。悟空轻柔而细心地将丝袍叠好,揣进怀里。转身欲去,但是看了看内室的方向,忽与老龙王正色道:“临行之前,老孙还有句话好言相劝:安安稳稳地做个龙宫之主可是悠游自在,但若是一心打着那炼制什么元神丹的主意,请记住,孙悟空定将永远与他为敌!” 老龙王如被冷水一激,惊奇讶异、慌张无措地看着石猴。石猴却再无迟疑,使出如意棒,一路打出了东海去。 看着石猴远去的方向,四海龙王都是愤愤不平、同仇敌忾地啐上几口痰。 就在这时,鯾提督搀着玉龙三太子来到了众人的面前。玉龙三太子刚刚恢复了人身,面色还有些苍白,体力更是虚弱到了冰点,尤其是那张恍惚而空洞的表情,无声无息地诉说着他所经历的劫波非同小可。 西海龙王满脸通红,青筋暴起,夺步上去就是脆生生的一巴掌。 那一巴掌狠厉无比,几乎将玉龙的三魂六魄给扇走了,却是恰到好处地扇出了四大龙王的心声。 “快说!你是如何得罪了那个石猴,这些年来又是去了哪里,还闯下了什么无法无天的祸事?”西海龙王大发雷霆。 玉龙三太子懵了片刻,直勾勾地看着西海龙王,挥泪叫道:“父王!孩儿做了什么错事,得罪了哪个石猴?还有……这些年孩儿一直遵从您的教诲,片刻没有离开西海啊!父王为何冤枉于我?……” 龙王们面面相觑:玉龙没有得罪石猴,没有离开过西海?那么今日之事不是诡异离奇了?……难道是东海龙王的情报有误,或者根本是他凭空捏造,与那石猴合伙骗取大家的披挂?…… 东海龙王与龟丞相更是着了大急:“玉龙啊……你……你说实话,并没有得罪石猴?那么石猴闯入我龙宫,口口声声要找的玉龙三太子不是你吗?” 这可引发了大家的好奇,北海龙王跟南海龙王更是如沉雾中。唯独那西海龙王瞠目结舌,心里发毛,甚而是芒刺在背了:玉龙这些年从来没在龙宫里待过半刻,怎么就成了一直足不出户?难道自己所经历的都是虚幻,还是他已经神经错乱,他的所做所为都被他自己忘得一干二净?…… 再次看到玉龙眼中闪过的那一丝空洞无物的诡异阴影,西海龙王身上的每一寸寒毛都禁不住直挺挺地立起来。 “敢问大伯,那石猴姓甚名谁,到底是何方神圣?”玉龙三太子向着东海龙王恭恭敬敬地问道。 “姓孙,名叫悟空,自称是那花果山水帘洞的天生圣人!”东海龙王冷冷地答道。 “孙悟空?——一只臭猴子!……”玉龙三太子诡秘一笑,喉结滚动几下,待要朗声反驳,谁知眼前却是一阵激荡。胸中似有激流滚滚,脑中却是浮想联翩。视网膜上原本保留的许多光景,这时一股脑儿地涌现出来,几个本属不同时空轨迹的人物形象交织杂糅在一起。他忽而毫无征兆地抱头痛哭起来,哭声之中满是辛酸与苦闷。 整个龙宫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震呆了,众人尽皆惊惧不安,毛骨悚然。偌大的龙宫哑然失声,噤若寒蝉,惊悚得就像一座空荡的坟墓。 “哈哈哈!……” 一声刺耳的长笑刺穿了整座龙宫,东海之中的诡异气息更加趋于高-潮。 玉龙三太子忽而将身一纵,立到了一张琉璃几案上,像只猴子一样抓耳挠腮,呲牙咧嘴道:“我就是孙悟空!你们不就是想要把我炼成元神丹么?不怕死的来啊!老孙我就让你们见识见识,我这天生圣人的厉害!” “玉龙!烈儿!你……你究竟是怎么了?”西海龙王欲哭无泪。“你不是孙悟空,你是我的小玉龙,烈儿啊!走!跟父王回去!……” “不!我不是什么玉龙,更加不是什么烈儿!我是孙悟空!再说一遍,我是孙——悟——空!……有谁再敢叫错,我就把谁炼成元神丹!这里的宫殿就是我的炼丹炉……整个大海就是我丹炉里的油汤!全天下的神魔仙妖都要向我俯首称臣。若有哪一个不服,我就把全世界统统毁掉!统统毁掉!哈哈哈哈!……” “入魔了!他入魔了!……”众人指手画脚,感叹惊呼起来。 第25章 七年无踪非懦夫,一夕归来是战神 - 西游记之灭世传说 - 蓝神仙 却说悟空自东海龙宫出来,纵起筋斗云,当下就回了花果山。 青山常在,绿水长流,林海松涛,深潭飞瀑……在那曾被无数次旭日东升与残阳夕照透射之下的万般风景,都没有半分的更改,世间的一切仿佛都淡化了岁月侵蚀的痕迹。 ——唯独那让人牵肠挂肚、萦绕着无限思念的意中人却早已不见了踪影。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紫箫声断,巫阳梦觉,花空萎,人何在? 人生寄一世,奄乎若飘尘。痛苦的不是生老病死,却是生离死别;伤感的不是韶华易逝,而是物是人非! 时过境迁,斗转星移,岁月如梭,日新月异。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飞瀑之内,仍旧还是水帘洞。只是那些石桌石椅早已面目全非,灰尘厚积,蛛网密布。悟空眼中不由得一酸。他在整个花果山都没有找到一只猴子,自欺欺人地压抑着、排遣着的那股凶多吉少的念头再也压制不住,一股脑儿地涌出了心头,眼前顿时如同洞外的水帘一般。 突如芒刺在背,他忽然感到背后有人。立时转头一看,只见那阴森森的角落里正有一只老猴子直勾勾地注视着自己。 那是一只叫做“猴丁”的老猴子。悟空一把捏住了他的臂膀,心急如焚、迫不及待地问他:“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如今都在哪里?” 老猴子目光呆滞,仿佛早被人抽走了魂魄一般,机械似的将那空空荡荡的目光试图聚焦到悟空身上,又像是留声机一样毫无表情地说道:“他们就在坎源山水脏洞里等你,已经太久了,足足有七年了。……” 老猴子的声音如同是用刀子刮着玻璃,悟空只觉得毛骨悚然,而就在这时他也觉察到他的身体的异样:那臂膀起初比那石桌板凳还要硬,在他说完一句话后,却又突然变软,就像是熔化的蜡烛。悟空心间大骇:“你不是猴丁,你究竟是谁?” 老猴子兀自张了张嘴唇,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的身体在那一瞬间忽然熔化殆尽,只留下地上一滩白色的乳汁,与空气里一股令人作呕的腥气。 悟空血气一僵,整个呆住了。许久,他将自己行将飞散的三魂六魄尽数收回,抹了一把眼泪,而后就驾起筋斗云,直往坎源山风驰电掣而去。 坎源山一如花果山般云雾缭绕、烟霞动人,水脏洞一如水帘洞般气势恢宏、鬼斧神工。 洞中尚有那些妖怪们吆五喝六、觥筹交错和饮宴行酒的声音回响不绝,悟空已然乘着一道闪电飞了进去。 耳中抽出金箍棒,晃一晃碗口粗细,三下五除二不问青红皂白,当下就是暴风骤雨似的一番乱打,直打得整个水脏洞昏天黑地、鸡飞狗走,打得妖怪们七窍流血、血肉横飞。 一只鲶鱼怪被这突如其来的血腥之变吓破了胆,呆若木鸡地看着悟空。无坚不摧的金箍棒指在了脑门上,一声惊雷就在耳边炸开:“玲珑他们在哪?” 鲶鱼怪魂飞魄散,如同惊弓之鸟,终于颤抖如暴风雨里的树叶,往洞里指了一指:“洞内囚牢……”四字刚出,闪电落到眼前,脑-浆迸裂。 悟空一步跨进洞中最为隐秘阴暗的囚牢,引得两旁的火炬呼啸作响。 看到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之时,悟空百感交集,千言万语堵塞喉关,冲破泪腺,仿佛毕生的泪水,终于就在这一刻轰然决堤,崩泄千里。 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 一旁血肉模糊的猴十三苏醒过来,默默挥洒着老泪。遍体鳞伤、被钉穿琵琶骨的玲珑见到悟空,再也控制不住的泪水夺眶而出,汩汩流动,肆无忌惮。 那隐忍七年有余的泪水之中,掺杂着数不完的苦痛与辛酸,但更多的却是欣喜。四目相对的这一刻,却是她引以为奢侈的最后的留恋。 悟空迈步上前,玲珑却猛然收住所有情绪,心急如焚地大叫起来:“小心!别过来!这里有结界!……” 悟空知道,这短短的一段路必然不会那么容易,但若是允许这样的咫尺之遥就成为阻隔其间不可逾越的障碍,他死也不会甘心。——哪怕前面就是刀山火海之中架设的炼狱油锅,他始终都要走上一遭,闯上一闯!……他心意已决,坚定不移,目中的颜色比之天底下最为坚硬的钢铁还要牢固不破,脚下的步伐更是没有半分的停顿与退缩。 前方的高能让手中的金箍棒振振作响,喷着通天火舌的热滚滚、火辣辣的气息已将悟空包裹成一枚行将炸裂的火球。 那火球之中又似有满满的胶泥,悟空寸步难行,如同行走在黏性十足的沼泽与浆糊当中。而在那四面八方的烈火炙焰仅剩的间隙里,又是被烧焦烤熟的空气,整个世界濒临沸腾熔化的边缘,仿佛置身火山之内,炼狱一般。 悟空屏气凝神,以让满身的猴毛免于涂炭。 然而那副来自四海的披挂热到极点,就像是裹了一层持续升温、不断加热的铁片。那滚烫的令人窒息的气息无处可逃,如同是在地狱里挣扎,悟空每走一步,身体里的每一寸骨骼都要熔化成一团,每一个细胞都要沸腾飞离成一片。 但这一切都无法熔化他既定的信念,他咬紧牙关,仍旧艰难前行。 结界之外的玲珑与猴十三清楚地看着炼狱之中的悟空,心被撕碎了一般。 玲珑大声疾呼,声嘶力竭地苦苦哀求着、嘶喊着:“求求你!……求求你快点退回去!别再管我们!……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凭你修行的法术再高,也穿不过这个布满三昧真火的法术结界!……” 玲珑的哭喊,仿佛是从混沌之外的世界传来。然而她的劝止非但没有动摇,反而更加坚定了悟空的心志。 手里的金箍棒不能免除炙烤,已经烫去了掌中的几层皮,而即便烫出了骨头来,悟空终究不会松手。看到金箍棒通体炭红,炭红之中却又兀自金光闪闪,而神棒所至之处竟有几分宽裕的间隙,悟空忽而心灵福至。 他汇聚全力将手腕一抖,只觉有如伤筋断骨。透彻骨髓的疼痛被他生生吞下,再将那金箍棒抡了一抡,虚空之中那团浆糊忽而退缩了几分。 一丝惊喜掠上悟空心头。他聚齐气力,使出浑身解数,就将金箍棒抡成一个快速行驶的车轮一般。再往前后左右猛抡一阵,似乎听到丝袍撕裂的声音,周围竟然轰然通畅。悟空大喜,立时将身一纵,终于蹿出了炼狱一般的结界。 悟空逃出来的一刹那,身后那无声无息、无影无形的法术结界猛然坍缩,化成一颗火星崩落在地上,最后悄然湮灭。 惊心动魄的玲珑与猴十三抑制不住的激动的泪花,终于释然绽放。悟空轻吹一口气,两人身上的锁链镣铐应声崩落在地。 那刺穿琵琶骨的金钩一收,牵动魂魄、钻破心茔的疼痛如岩浆一般喷涌而出。汗流浃背的玲珑瘫软下去,被悟空一把抱在怀里。 切身感受到她的苍白如纸和单薄如纱,看着那鱼鳞一般遍体皆是的新伤与旧疤,悟空顿时泪如雨下,千言万语汇成哽咽一句:“你受苦了!……” 玲珑就在千难万苦之中,挤出一丝明媚的微笑:“能再见到你,再大的苦难我都承受得起。” 那笑容就是那满目疮痍里的一抹翠绿,是那荒凉沙漠里的一湾碧泉,也是那料峭寒冬里的一缕春风,又是那暗暗阴霾里的一道彩虹。 悟空就将玲珑紧紧抱住,泪流满面,铿锵有力、语气坚定道:“从今往后,若我不死,就绝不再让你受苦!” 甜美的气息含苞吐蕊,如花绽放。寒冬里经历过的一切风霜和苦难都是值得的,一生中煎熬过的所有希冀与守候,也都是甜蜜的。此时一刻胜千金,她真的希望时间能将他们遗忘在这里,他们能够相拥而泣的这个世界再也不要有丝毫的变动。 但她还是忍不住咳嗽了一气,胸中涌荡着的热血冲到了咽喉里,她已预感到了那行将凋敝的一切。 “你身体虚弱,别再说话,我现在就渡气给你!”悟空心急如焚道。 “不,不……”玲珑气若游丝,却是艰难而坚定地一口回绝。“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悟空只得将运起的内功暂时收敛,而后就将玲珑轻轻背起。尚未踏出这阴森潮湿的牢笼,洞窟中忽然纵出几道剑光。只见得有形态各异的草莽六人已经堵住了洞口,手中各抱神器,却是如出一辙、同样一副惊恐讶异的表情。 石猴竟能穿过二郎真君大费周章设下的三昧真火法术结界,非但没被炼成元神丹,还将星仙狐救了出来,甚至整个毫发无损,通体安然无恙?七年不见,就这么让人刮目相看?……这着实让那梅山六圣匪夷所思。不过无论如何,大家也算是及时赶到,没让他们逃之夭夭,也算是行了大运了。 那梅山六圣有的手执羊尾,有的手持牛角,有的手握宝珠,有的手捧金胆,有的带着骷髅棒,有的拿着盘蛇杵。大家相觑一眼,即将手中神器高高抱起,开始大显神通。 六人各占地势,迸出六道寒光,尽往悟空身上突射过去。悟空背着玲珑纵身闪过,背后的铁牢笼难逃一劫,炸了个粉碎。悟空跃至半空,耳中扯出金箍棒,挡在身前,那六道剑光瞬时就被如意棒打成碎末。悟空扬起神棒,往六人所在之处劈头盖脸就是一砸,直砸得巨石崩裂,漫天飞灰,脚下大地剧烈颤抖不止。 梅山六圣吃了一吓,赶紧往两边四散,迅速调整队姿,摆成阵形。这次各占一角,将悟空围在垓心。六道更加凌厉的剑光瞬时飞射过来,悟空知道前后左右实在是插翅难逃,于是背紧玲珑,再将身一纵,跃到空中。脚下六道光芒撞在一处,迸生一个耀眼夺目的大火球。 而半空里的悟空并无收身回落的迹象,反而直往洞顶继续飞去。手中金箍棒撞到洞顶的玄武岩的一刹那,火花四溅,地动山摇。握紧金箍棒的手掌磨得几乎烧焦,悟空却没有半分的松懈。他念动心力,猛然断喝,而后竭尽全力将手中神棒那么一提,洞顶的山石轰然暴裂。 一声巨大的、诡异的嘶吼声中,整个水脏洞就在这一瞬间猛然坍塌,大地摇摆不停,头顶有无尽的巨石止不住地滚落下来,眼前已是天崩地裂。 梅山六圣尽皆惊恐万状,胆战心惊,魂飞魄散之际,赶紧念起心法护住身形。 而与此同时,悟空伸出一棒将那被石块击晕的猴十三勾了过来,而后竖起金箍棒,护着玲珑与猴十三两人,乘着那碎石乱飞之中金箍棒开辟的道路,直往洞顶的山体继续冲去。那金箍棒有如一条巨大的钻头,所指之处岩石破碎;由下及上,由内而外,又像一柄锋利无比的手术刀,霎时就将水脏洞所在的山体开膛破肚。 穿出洞顶,直飞到九霄云外,这才发现整座山脉已经全数坍塌,坎源山已被夷为平地。 第26章 千年一遇,相识即幸运 - 西游记之灭世传说 - 蓝神仙 诗曰: 豆蔻初开识人伦,阅尽沧桑情更真。 佛前一跪九百年,佛语一声泪满襟。 我生踏断天涯路,我身甘作泥和尘。 换得一人倾心守,血干泪竭注海深。 愿我如影随君侧,夜夜升光不离分。 纵使白头难期许,但求与君心印心。 …… 悟空飞到花果山中一处林间空地上,赶紧按住云头降落下来。他心中惶恐不安,因为他感觉到玲珑那有气无力虚弱的体质。悟空掷出金箍棒,念个法诀,金箍棒立时就在空中形成一个无形的结界与屏障,笼罩住大家。 如今的悟空已是一窍通而百窍通,金箍棒在他手里也不再只是单纯的一个兵器,而是真正地成为了一件法宝。 猴十三还在昏睡,悟空将他安置一旁,而后就开始运功,即刻便给玲珑疗伤。他不顾体内灵力的冲撞,尽数汇聚真气,注入玲珑体内。然而她那悄无声息的抵触与抗拒,仿佛她的气海中固守着最后的能量,将他的救赎之力排斥在外。悟空的一切努力,终于成效甚微。 玲珑醒过来,额头布满细汗,喘着粗气,却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力量将悟空死死抓住,仰在他的怀里,岿然坚定地摇了摇头:“我已知我命数在此,你的灵力,我无福消受……不必再白费工夫了。” 悟空不禁潸然泪下:“不会的!不会的!如今的我已经有了厉害的法力,我一定会将你治好!” “六道轮回,命数皆由天定,断不能改。我已活了接近一千年,今生能够与你相遇,而今还能坚持到现在,再见你一面,最后躺在你的怀里死去,我已心满意足,别无他求……”玲珑云淡风轻地笑了一笑。 听到这个“死”字,悟空猛然想起七年以前,玲珑亲口所说的话:“死”就是他的灵魂离开这片土地,他会如同枯木落叶一样化成腐朽。你再也见不到他,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他也再不能出现在你的面前,再也不能跟你说话,他在这个世界上的一切痕迹都会消失…… 悟空心中崩塌了一般,眼前早已挂着如水帘洞一样的水帘,他迷茫不定地吼叫着:“不会的!你不会死!你永远都不会死!你要永远陪在我身边的,除非天地毁灭,你也不会离开我,这是你曾经答应过我的承诺,你绝不能就这么死去!我一定会把你治好!……求求你,让我治好你!” 泪眼迷蒙之中,悟空突然发现手上黏黏的,定睛一看竟是一片新鲜的血迹,再看一眼玲珑,她身下的地上早已是血红一片。 悟空脑中嗡的一声,恍然想起在他们最后逃离水脏洞之时,那梅山六圣中的一员射出的那道剑光!…… 他绝不相信那道剑光竟已击中了玲珑虚弱的身体,他不敢相信眼前的现实,他疯了一般,将自己的真气全部凝聚,再度传入玲珑的气海。 玲珑只是一动不动,呆呆地望着他,而后就在他动身之时,不顾一切地将她那花瓣一样的薄唇印到了他的唇上。 一股电流通遍全身,悟空整个被电解了一般。 刹那即是永恒。 须臾之后,悟空泪眼汪汪,哀求哭泣,喃喃细语道:“求求你!……求求你让我给你疗伤,我一定会治好你!你一定不会离开我!……” “你的灵力,与我的真气相悖。这或许便是天注定的气数!……”玲珑轻轻抬了抬头,聚集起最后几丝奄奄一息的气力,定定地说道:“就坐下来,静静地听我说几句话吧……要不然……我一定会遗憾……你也不会希望,我在那黄泉路上时,还在因为此事而遗憾吧?” 悟空终于坐在一边,任由珍珠似的泪珠扑簌簌地砸落在地上。 “你一定会好奇,我是如何认定,你就是我今生历经五百年,必要找到的命定之人?……”玲珑轻轻地说着,细声细语温润如玉,仿佛就像是担心惊扰了天地的美梦一样。“其实……一切的缘起就在五百年前,我与菩提祖师相遇的那一天。那时他为了渡劫化成一棵菩提树,谁知天降碎石如雨,他被埋住了。我那时还是一只小狐狸,因为正巧路过,就施以援手,将他解救出来。他答应要报答于我。我那时虽然活了将近两世,但是懵懵懂懂。三界中的法术与神通我都曾领略过,人世间的繁华与沧桑我也都曾见识过,唯独让我念念不忘的,其实还是人世间人与人之间的情愫……” 昔时横波目,今作流泪泉。 玲珑压抑住灵魂深处的抖动,将那哽咽无状的泪水轻轻一挥,继续轻声说道:“菩提祖师为我卜测命运,说我正有两条路可走。其一便是我可以继续作我的星仙狐,五世期满即可羽化登仙、位列仙班。而第二种又是什么,他却久久都不说。我苦苦恳求他,他说其实这一种已经是我最好的选择,第二种不说也罢。我却始终不依不饶地哀求他,他推脱不过,终于说:第二种便是帮我种下情丝,助我化身成人,可以与人一样具备七情六欲,我也能与我的情郎相遇,只是要苦等五百年,而且只能与他有四夕之缘!……” 玲珑已是泣不成声,而旁边的悟空也早已变成了一个泪人。 “他说位列仙班,该是三界之中多么崇高伟大的理想啊,多少人梦寐以求、毕生向往!可我却以为,心中若无情意,即便真的成仙又有什么意思?——不过是些活得更久的行尸走肉罢了!……可是就以五百年的苦等与煎熬来换取区区四夕之缘,真的值得吗?……或许祖师其实并不知道:于我而言,能做个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人’,对我来说已是天大的恩赐;而那五百年的等候也并非只是痛苦的煎熬,那样饱含憧憬与想象的人生梦想,更多的已经成了一种甜蜜无比的人生体验。或许也只有亲身经历了才能深切体会:能得四夕心心相印的情缘,即便五千、五万年的辛酸,也一样都是我弥足珍贵的甜美的回忆。能够曾经依偎在我相爱的人的怀里,五百年前我不后悔,五百年后的今天,我同样不会后悔。因为这就是我自己的选择啊,这是我期盼已久的幸运啊,这是我修行了三世、祈祷了九百年才梦想成真的福分啊!……” 悟空就将玲珑紧紧地抱在怀里,任由两人的泪水肆意交织在一起。 玲珑目中徜徉着无限的柔情,仿佛无边的夜幕间滑过一颗流星,她在背后捏着的那个拳头终于颤抖地举了起来,而后就鼓起了平生所有的勇气,在悟空颈后猛然一击。猝不及防的悟空眼前一黑,脑袋耷拉下去的那一刻,眼中还在不停地流淌着泪水。 躺在地上刚刚苏醒的猴十三察觉到不对劲,当下跳将起来,抹一把眼眶,惊恐不定地看着玲珑:“你……你是要干什么?” 玲珑颤颤巍巍地勉强站起身来,扬一扬头,将眼中充盈的泪水重新咽回眼眶;许久,仍旧含情脉脉、情意绵绵地看着昏睡过去的悟空,而后终于自言自语道:“我的一生是为你而活的一生,我的一千年是为你而活的一千年。我与你的四夕情缘,我会记在骨子里,哪怕是百世轮回或者魂飞魄散,我也不会忘怀。但是于你……我并不希望你就这样耿耿于怀。你是天地所化的石猴,你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做,你的人生还有很长很长。若是你我相识相爱的这短短的四夕时光,成为你一生一世的负担,我死也死的不会安心!” 猴十三心间猛然一触,泪水再度涌了出来。 玲珑伸出左臂,就从手臂的血肉里抠出一枚血红的菩提子。这是当年菩提祖师所赠的十颗菩提子的最后一颗,她怕二郎神发现,就将它藏在了手臂的经脉里。此时取出,捏在手指间,她终于释然一笑。 “你的法力,我见识到了。能有如此精进,我真的替你高兴。相信以后的路,你一定能够走好。我们的缘分,始于菩提子,也该终于菩提子。这最后一颗……就为我们的故事画上最后的终止符吧……” 猴十三当下醒悟过来,大哭道:“仙子是要作法拔除大王与您的记忆?仙子请三思啊!大王若是知道,定然不会同意!他是宁愿刻骨铭心,也绝不情愿忘得一干二净,空空洞洞地活着啊!” “正因为如此,我才必须要做!……”玲珑毅然决然叫道。“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我希望他能够安安稳稳地活着,而不是去找那些神通广大的大罗神仙寻仇-和拼命!……事在眉睫,无需多言!你若无事,就请站在一边,替我警戒,帮我护法!” 猴十三泪如泉涌,却是无可奈何地站到了一边。 玲珑将那菩提子放在手心里,自语道:“我也只是听过菩提祖师消除记忆的法门……今日初试,若是祖师诚心相赠这枚菩提子,就助我法术成功吧!” 不知有意无意,那菩提子身上,悄然滑过一道不易察觉的光环。 玲珑长舒一口气,而后-握紧拳头,掌中用力,菩提子顿时化成粉末;将那粉末在手中一扬,仿佛飘起漫天银沙。玲珑轻咬朱唇,立时运动功法,虽然极力镇定,却仍然微微颤抖的手指间渐渐聚起一团荧光。 时势已成,迅速往悟空的额头一指,一道弯弯曲曲水波一样的光芒透射过去。满头大汗的玲珑保持着这个姿势不动,同时还在念念有词地吟诵着法诀:“缘起镜中花,缘灭水中月。一切唯心造,无心自解脱。凡尘如一忘,佛不立人间。忘字心中绕,前缘尽勾销。满眼空花散,我生尽逍遥!……” 一字一句哽咽着吟诵咒语的时候,那些相遇相识相知相恋的情景,历历在目地展现出来,无声无息的泪水再度夺眶而出,淹没了眼前的视线。…… 恍惚之中,悟空仿佛置身花果山的山涧旁,因为搭救了一只伶俐可爱的小猴子,他的父母正予千恩万谢。身旁那个青衣女子的形象起初清晰无比,此刻忽然变得模糊起来。…… 忽而又到了星空之下,芬芳醉人的夜色里,身旁那个笑容甜美、声线迷人的身影到底是谁?…… 画面急转,又到了与狒猴王争执之时,狒猴王身侧那个将他要挟住的女子的形象仿佛要被一股无名的力量抽离到画外,究竟为何?…… 悟空只觉得脑海之中似已激起狂风巨浪,脑海的中央忽然生出一个巨大的漩涡,周围的海水正在源源不断地涌进那无底洞中。他的心中兀自变得万分焦虑与忧伤。他不敢再想象这样的景象,就在潜意识中将这画面切走。 这时,他又仿佛孤零零地站在无垠的大海前。 阴风怒号,层层巨浪止不住地席卷冲击,似乎要将整条海岸尽数掏空。黯黯阴霾的天地间,除了狂风与海浪的斗法,视界之内荒凉一片,毫无生机可言。 不知为何,他忽而开始莫名其妙地奔跑起来。然而跑得越急,却仿佛越是无法逃脱。虚空之中,好似有个声音在天边无休无止地重复着,念经一般,他却听不清楚。 终于在他筋疲力竭地躺到一处空旷辽阔、渺无人迹的沙滩上时,那个声音变得洪亮清晰起来了。他恍然听到了仿若空谷传音里的一个“忘”字,随后就有数不清的忘字从天外的云层间源源不断地传过来,直接撞到脑海,冲进心扉。那些接踵而至、一个连着一个的忘字忽而变得急促而凶猛了,他的脑袋冲击之下几乎就要爆炸了一般的疼痛,但他却是不断地蹦着、跳着、打着滚,抱头痛哭着:我不忘!我不忘!我死也不会忘!…… 不知是否已经过了沧海桑田那么久,那条咄咄逼人的忘字长龙兀自急速收缩回去,而后就变成了天边的一个亮点,眼前的大海也在这时变得平静而怡人。此后便是眼前突然一黑,再没有了任何画面。 仿佛被人断电重启,眼前重新现出那些柔和亮丽、如诗如画的场景与画面:山涧旁,星空下,朝阳初升时……身边那个萦绕心头、挥之不去的形象愈加清晰而真实了,悟空知道那一直与自己相知相爱、相濡以沫的正是玲珑,他的眼角不由得再一次热泪盈眶,激流滚滚。 第27章 斯人已去,红尘绝恋 - 西游记之灭世传说 - 蓝神仙 诗曰: 银河清浅白云微,蟾光鹊影伯劳飞。 伯劳一去不复返,落花流水情难回。 枯藤老树肝肠断,寒鸦啼血疾风摧。 纤云弄巧飞星恨,夜残灯尽泪成灰。 苦海沉沦不知苦,六道轮回不觉悲。 红颜不在心已死,天荒地老梦全非。 …… 星河璀璨,月光如水。静谧的星空铺洒着静谧的光辉,醉人的喜悦烘托出醉人的夜色。悟空与玲珑驾云飞翔,自由自在,仿若就是两只欢天喜地的伯劳鸟。 转眼间,悟空与玲珑已是飞舞在海洋之上。起初风平浪静,整个大海如同月光下的一面银纱,与天上的银河交相辉映、珠联璧合。明月当空,银纱上又仿佛雀跃着无数快活的银鱼,与那半空中争相嬉戏的海鸟相得益彰、妙趣横生。 然而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越是祥和的气息越是容易一击即溃。风起云涌只在弹指间,星河失色也在刹那时。凌空一颗巨大的火球极速坠落,耀眼夺目的火光劈开了半个夜空,沸腾了整个海面。 悟空突然发现,原本与自己并肩翱翔的玲珑忽然不见了踪影。他仓惶四顾,却见她竟自随风飘摇,如同飘零的秋叶一样直往下面的深渊里坠去。悟空心中一紧,赶紧竭尽全力去追。然而就在此时,那颗凶猛无比的火球突然炸碎,长空如裂帛,震烁乾坤的光芒映亮了整个诡异奇绝的大千世界。…… 隐匿在内心深处,潜伏在灵魂之中的一股神秘莫测的力量,忽而颤抖了一下,悟空顿时就从梦中惊醒。他一个骨碌就坐了起来,随后潜意识里一个鲤鱼打挺的动作,就跃到了半空中。这样无意中的一跃,却刚好逃过了从那远处的山峦上,那个阴魂不散的三只眼射出来的夺命的光芒。悟空恍然发现,原来自己还在花果山中,玲珑与猴十三也都在,只是他们的身体似乎都被光线射穿,前胸后背都是血流如注!…… 眼帘再一次湿润了,整个世界都变得雾气蒙蒙。 又一道紫色的光芒闪电一般奔袭而来,悟空急速纵身闪过。此时,玲珑与猴十三的生死牵动着他的心魄,他没有心思与任何人纠缠下去,尽管这一桩桩、一件件不共戴天之仇让他的怒火几乎就要引燃自己的每一寸血脉! 悟空压抑住那些即将爆裂的怒火,旋身而起,同时手中撒出了一把毫毛。那些毫毛应声而变,纷纷化作一群气势汹汹的小猴子,个个手持棍棒,腾云驾雾,浩浩荡荡地直往远处的山峦间杀去。 悟空则一步跨到玲珑与猴十三的面前。两人都躺在地上,奄奄一息。那汩汩流动的鲜血早已染红了苍茫大地。 悟空满眼泪如雨下,情急之中,赶紧又从身上拔了几撮猴毛,将玲珑与猴十三的伤口堵住,血流止住了一些。 他瞬时想到了金箍棒。为何金箍棒所成的结界,并没有护住他们?难道是因为自己无端的昏迷,也让那结界趋于式微,丧失了应有的法力,才让二郎神的偷袭得以成功?……他无暇细想,赶紧将远处地上的金箍棒收了过来,而后就往空中一丢,金箍棒再次化为结界笼罩起来。悟空则已口诵法诀,调动内功,一掌抵在玲珑背后,一掌擎住猴十三,尽渡真气给两人。 盘踞在体内的那股能量好似受到激发,兀自开始横冲直撞,激荡在奇经八脉之间。悟空觉得似乎已是五内俱焚,一时间汗流浃背,整个人被那三昧真火煅烧了一般。虽然这噬骨钻心的痛楚让他肝肠寸断,但他竭尽全力、全神贯注,他的渡气疗伤之举终究并没有丝毫的分神与停顿。 终于初见成效,玲珑开始有了意识,扭头看了看悟空,惨淡的脸上露出一抹五味杂陈的笑容,气喘吁吁地叹道:“看来我所施展的‘忘情术’,终究没有成功。……只怕日后受苦的,却是你了!” 悟空心间一颤,泪水再度倾盆而下。全身各处那些摧心剖肝的痛苦并不值得一提,唯独玲珑这种一心赴死、却又时时刻刻不忘保全自己的念头,真的让他心如刀绞。他整个化成泪人一般,不住地苦苦哀求她:“相信我,你一定不会有事的,你一定不会离开我!我们永远都会在一起!我不放弃,你也绝不能就这么放弃!……” 玲珑有气无力地仰头看着天外,唏嘘叹道:“刚才一番回光返照,我才忽然明白:原来彼时的青冥山,就是如今的花果山吧?……兜兜转转,历经五百年而回到原点,看来我真的是死得其所了!” 悟空甚至已经哭出了血来:“我说过,但我还有一息尚存,就绝不允许你就这样离开我!纵使天地毁灭,我们双双化成灰烬又能如何,我也要与你相依相伴,直至天荒地老!” 玲珑沉默片刻,忽而鼓足全身的气力,金声玉振道:“我死乃是天命所归,我无怨无悔。你是天地感化而生的石猴,汇聚天地灵气与日月精华,绝不能轻易放弃生命。我知道……你体内的灵力尚且不能善加掌控,而我的真灵根基与你水火不容,若像现在这样继续给我二人渡气,非但不能救我们,反而让我们死的更快,你也会走火入魔,血脉爆裂!更何况,这种做法对我根本就是徒劳无功,我的身体,根本不会吸纳你的灵气!所以……快快停下你这竹篮打水的无用功吧!” 悟空体内的灵力冲撞好比狂轰滥炸,但他咬紧牙关不放松,岿然不动、斩钉截铁地叫道:“即便真的就是竹篮打水,我到死也不会停下!” 玲珑已然清楚地感觉到悟空血脉之内的冲击,更别说在他身上散发着的那灼人的热气了。玲珑心急如焚,却是无可奈何。而就在这时,她看到周围的结界正在慢慢消散。那金箍棒所化的结界本自如同一个大大的透明的气泡,气泡的表面覆着一层金光。或许是时间已经够久,又或许是它的能量已经濒临匮乏,总之那层金光已经黯淡下来,并且变得断断续续。 更为雪上加霜的是,二郎神已经摆平了那些小猴子,小猴子们在他的神戟攻伐之下都重新化成了随风飘荡的猴毛。那不可一世的身影已经挥舞起了手中的三尖两刃戟,那足以刺穿一切的神光夺命而来,想必也不会太久了。一旁的猴十三歪歪扭扭地倒了下去,而仍旧运动内功给自己疗伤的悟空,也终于体力不支,他已到了行将崩溃的临界点。 “还记得当年漂洋过海时,我们说过的话么?”玲珑鼓起最后几丝即将油尽灯枯的气力,语气急切地道。“若是你也承认我们之间的情意,就请记住那些话,并且好好地践行它,就当是我对你最后的念想吧!……” 玲珑的声音仿佛是从天外传来,而后振荡在了心扉里。 一道空前强烈的光芒骤发骤至,如同势如破竹、蓄势飞来的一根铁柱。悟空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不由自主地倒在了地上。就在这一瞬间,他眼睁睁地看到了身侧一同倒下去的玲珑。她那倒落在地的重重的声音盖过了世间的一切喧嚣,如同就是砸在心坎里;她那倾城倾国的笑容仍旧挂在她的脸上,又如同已经与整个世界的姹紫嫣红融为一体。 是她在最后时刻为他挡住了致命一击,是她将这刻骨铭心的情缘烙印在了这永不磨灭的时光里。 他在这一刻欲哭无泪,他的内心早已支离破碎,他的血脉几乎全部绷断,他的身体如同一滩烂泥,他没有丝毫气力。但他唯一仅存的意识却是竭尽全力伸出手指,再去摸到近在咫尺却又远似天涯的她。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沉沦相思海,百般煎熬心亦喜;守得一人心,千锤百炼苦亦甜!……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朝一日他会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七彩祥云来找我,而那时我却已经不在。明知是这结局,我却无怨无悔;明知缘分到此就再无可能,我却仍然祈求会有来生。……” 一股能量飞出红尘,决然而去。 她带走了整个世界所有美妙的色彩,只留下无边的苍白与呆板。她带走了人世间所有动听的声音,只留下无尽的单调与空洞。她是宇宙间唯一的精灵,她是三界赖以存活的灵魂。失去了她的世界如同行尸走肉的屠宰场,没有了她的身影的人世间仿佛无处不煎熬的十八层地狱!…… 世界失去了颜色,泯灭了声音,也终于丢掉了灵魂,而她也终究还是去了。 整个天地尽数崩塌在眼前,一腔热血喷薄而出,如同爆发的岩浆。 他无视嘴角汩汩流出的血浆,他无视身体里每一寸骨骼、每一个细胞拉伸、崩断又重组的痛苦,他歪歪扭扭、踉踉跄跄地抽动起空乏到极点的这副身躯,他爬到了玲珑的身边,他声嘶力竭地哭喊着,他把她抱在了怀里。…… 至高无上的造物主似乎觉察到了这样一种奇特的悲伤,就在天地间放出一场席卷八荒横扫六合的狂风,飞沙走石铺天盖地,世间万物瞬间都被遮天蔽日的沙暴所吞没。 许久,风暴戛然而止,一如它的突如其来。除去蒙了一层尘,那些既定的造物还是保持原样,遭受洗礼的世界比之先前本就灰蒙蒙的天地,却也并没有什么大不同。 天地已然坍塌成了废墟,还能再坏成什么样? 那道强劲的耀斑再次炸裂在天边,越发有如爆炸的恒星一般耀眼夺目。悟空却在这一刻闭起了眼睛,静候死神。…… 若能这样一了百了地离开这个空虚绝望的世界,将是对他莫大的恩赐与成全。他期待着在那漫漫黄泉路上与玲珑的重逢,他期待着能与玲珑再度相伴的时光,哪怕就在九泉之下。 而他也在此时,看到了那些不知过去还是未来的画面:头上是碧空如洗,脚下是万紫千红;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如同一幅无限延展的油画,画卷上飘荡的是沁人心脾的花粉气,柔和亮丽的日光线条里也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青草香。 草浪上面是一群欢呼雀跃的“七彩狐”,星星点点,如同点缀在绿海之上多姿多彩的明珠。那些七彩狐每一个都身负七种颜色,聚成一群,宛若坠在红尘中一道别样的彩虹。 忽而来到眼前,为首的是一只灵动可爱的小狐狸,身披彩云,而目中亦是。她那琥珀一般的眼睛正深情款款地凝望着自己。在这清澈通灵的眼神中,自己当即懂了所有意义,于是轻轻闭起眼睛,同它们一道飞奔起来。 那自由自在的奔跑,是一种羽化登仙般的飞翔,也是一种真正放飞自我的畅游。 然而蚊虫之音亦可聚成雷响,天边一座巨山突然爆发,整个世界霎时随之炸裂。宇宙中所有光芒黯然失色,天地间一切色彩化为腐朽,天堂瞬间变成地狱。 呆滞在废墟中间的悟空,止不住的泪流倾洒如雨,仰天看去,却忽然看到猴十三那撕心裂肺的痛苦。 他张开双臂,就用整个身体挡住了夺命的光芒。来自五脏六腑的痛感让他脸上不住地痉挛,但他保持着最后的镇定,荡气回肠地说道:“大王的性命,不是大王您自己的,属于玲珑,属于花果山的猴子猴孙,如今这一刻,也终于属于我了!……珍重!……” 那响彻心扉的声音还在回荡不绝,他的身体却已化成灰烬随风四散。灰烬之下,不知是否依旧会有一颗元神丹?…… 远处高高在上的,是那个死神一样的存在。他正冷眼看着全在掌控当中的局势,歪歪脑袋,抻抻脖子,如同一头伺机而动的猎鹰。 见到临死前谁都无法掩藏的那些绝望、凄惨而呆滞的复杂表情,在这个他只需随意施展一招即可结束一切的时刻,他美美地眯起三只眼睛,饶有兴致地裂开大嘴,得意洋洋而肆无忌惮地笑起来。 那笑声如此狂妄,如此冷血,以至于若然整个世界有幸不被他炼制成丹,也要被这种笑声杀死了。 但这冰冷而猖狂的笑声却一下子将悟空从幻想拉回了现实。 平生所有的泪水早已流干,悟空将玲珑轻轻放下,而后就昂起了那沉重的头颅。 造化之门兀自开启,任督二脉悄然贯通,丹田气海产生共鸣,灵力潜能骤然激发,盘踞已久的那股能量得到升华;全身的血脉如同经过重塑,他的每一段骨骼都被拉伸,每一寸肌肤陡然增生,每一个细胞焕然一新,每一缕灵魂荡涤通透,全然如同脱胎换骨地重生了一般。 他那魁梧雄壮的身躯顶天立地,他那金甲下的每一根毫毛坚如铁钉,他那坚定而深沉的目光里燃烧着火焰,他那历尽劫波却又雄姿英发的气魄壮如山河,仿若是从洪荒当中走来的人物。 他的手臂一伸,那霞光艳艳的如意金箍棒就在雀跃之中飞到了手心里,那蒸腾不尽的赤霞般的光雾中,棒尖所指,已迸出一道赤红的神光,万丈光辉璨如星河,一往无前、义无反顾地穿向远方。 对面的二郎神嘴角一撇,轻蔑一笑,随手就将三尖两刃戟舞了一舞,立时发出一道紫色的闪电,针锋相对地飞去。两道光芒在空中狭路相逢,高速碰撞,炸出剧烈的火球,让整个大地顿时变成了筛子。 二郎神整个呆住了,三只眼睛都瞪成了驴粪蛋子那么大。他不敢相信石猴竟有能与他平分秋色的神功,此石猴到底还是不是彼时那只曾经可以任人宰割的石猴?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为何突然就到了能与自己并驾齐驱的地步,自己多年的修为就这么不堪一击?那不计其数的元神丹所补充的营养都消化到哪里去了?…… 这难以排遣的恼怒屈辱感,让他变得气急败坏。但他移缓就急,立时重新振作起来,抖擞神威,再度发出了足可吞噬一切的致命的光芒。 然而就在这道犹如超新星爆发的光芒尚未炸裂之时,一个形同鬼魅的身影竟在眨眼之间穿梭时空、先声夺人地冲到了自己的身前,那条仿佛擎天神柱一样的棒子劈头盖脸地砸下来,如同汇聚了天地间所有的重量。 二郎神吓得脸皮蜡黄,赶紧横戟相抗。无尽的力量源源不断,二郎神有个错觉,好像是顶住了一座极速下坠的神山。就在这个稍纵即逝的瞬间,足以湮没整个世界的火光猛然爆发,巨大的冲击波最终将二郎神推走的那一刻,三只眼睛里都闪露出梦魇一般无比惊骇的寒光。 让他惊恐的,非但是这石猴已有如此迅疾凶猛、可与自己比肩的法力,更加在于他那歇斯底里的神情与他那滔天火焰一般的目光。触及那道目光之时,二郎神不由得寒颤四起,毛骨悚然。整个身体几乎撞毁山石之际,终于有了逃生的念头,赶紧化成一缕青烟飘走。飘走的时候,还在张牙舞爪、嚣张跋扈地大叫着:“本君念你丧偶之痛,心情不好影响味道鲜美,且放你多活两日,养养膘。待你精神转好,本君自会再来收你!你这颗元神丹我是吃定了!……” 悟空怒不可遏地一棒砸碎身边的小山丘,碎石满天乱飞,但那二郎神终归已经逃遁无影。 手中攥紧的金箍棒丟了出去,已经归于无形的猴十三的脸庞浮现在眼前,抱着再没有任何动静、再也不能同自己说上一句话的玲珑,肝肠寸断的泪水再次席卷八方,悟空满腔悲愤地跪倒在地,仰天长啸起来。 那啸声仿佛包涵了整个世界满满的悲伤,天地为之惊诧,鬼神为之抽泣,如同压抑在地底、积蓄已久终于爆发的呐喊。 那声音穿过云霄,突破一切的屏障,伴着时光直往天际冲击而去,最终回响在了久坐天庭的高天上圣大慈仁者玉皇大天尊玄穹高上帝的耳畔。 第28章 通天之殇,大地悲歌 - 西游记之灭世传说 - 蓝神仙 九天之上的天宫里,此时仍旧是在大排筵宴。 八音迭奏,鸾吟凤唱。 那不同凡响的仙乐推陈出新演绎了千百遍,袅袅婷婷的仙舞花样翻新万万重,仙女们也已换了一茬又一茬,唯独不变的,却还是那样千娇百媚的脸蛋与越发婀娜多姿的身段,以及天宫之中挥之不去的其乐融融、妙不可言的情趣氛围。 但是不知怎的,隐隐约约,忽然有一股难以名状的惆怅萦绕在心头,如鲠在喉,着实令人不快。这种情感早已被他消灭了千万年,此时突然莫名滋生,瞬间让他有了不祥的感觉。这种感觉又愈发加重了内心的不安,他不由得就往天宫外的华表盘龙柱上望去。而就在这时,脑中忽然嗡的一声,他好像听到了什么刺耳的声响。 他猛然立起身来,不由得惊恐四顾,却发现整个天宫里仍旧是祥云环绕、飞凤起舞,仙乐回荡左右,仙舞大放华彩,就连那些宫门外的华表上的盘龙,也仍旧无趣地摆弄着自己的指甲——一切平常的不能更平常。 难道是自己幻听了?…… 而就在此时,他又听到了那记刺耳的呼号。他再也不能淡定下去,赶紧招来顺风耳。他的故作镇定的询问声中,明显已经夹杂了几分惊慌与惶恐;他那最为高贵、最为雄浑、最为威严的嗓音之中,明显多了几丝颤抖。 “启禀天尊陛下,微臣只听到三界祥和宁静之声,并无无端悖逆之异响。” 然而这号称三界所有声响都逃不脱他的耳力的顺风耳,就这样回复他。 “你可听得仔细了?整个三界都没有丝毫异响?” 玉帝的语气中分明有了不悦,金声玉振的仙乐顿时萎靡了几分,仙子们的舞蹈也根据背景音乐的走缓而变得松弛,随时都可以散场的节奏。 顺风耳立时惶恐不安,斗大的汗珠喷薄而出,伏维在地,战战兢兢,绞尽脑汁道:“微臣……微臣已经穷尽耳力,确未听到别样异响。……陛下想要听到什么……可否明示微臣,微臣也好调整音效与焦距……使出吃奶的洪荒之力,再听上一听?” 玉帝怒其不争,置若罔闻。若在往常,顺风耳这样的滑稽言辞早惹得哄堂大笑。但在此时,玉帝却是半分兴致都没有。他的心里已是满满的惊惧:难道整个天宫只有自己听到了那个声音,就连顺风耳都无法企及?……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越想越烦躁,那保养了几千万年仍旧细腻红润的三界最为高贵的脸颊上,开始出现了冒犯天威的愁眉不展。 整个天宫里的大罗神仙们见到玉帝暗暗阴霾的脸色,纷纷绷着神经,大气都不敢再出一口,云霞与龙凤也都变得萎靡不振,天界之中仿佛结了一层霜。唯独在那兜率宫里的太上老君见此异象,嘴角浮出一抹隐秘而微妙的笑容。 他以两手汇聚真气,在胸前转个圆圈,顿时凭空生出一团无色无相的光球来。光球里流光溢彩、霞光艳艳,仿佛容纳了大千世界。透过层层云霞,他的目光就落在了东胜神洲的花果山上。 花果山中,悟空抱着玲珑仍旧发出肝肠寸断的哭喊与呼号,惊动了远近密林山洞里的七十二洞妖王和他们的大小妖精们。妖王与妖精们仿佛感同身受,只是黯然销魂地一动不动,木呆呆地看着悟空,有的甚至就将眼角抹了一抹。 悲伤的气息感染了天地,草木为之枯萎,云霞为之堕泪。 一时间,滂沱大雨倾洒如注,天地之间挂起密不透风的水帘。 悟空仍旧抱着玲珑痴痴傻傻地走着,浑然不顾肃立两侧的七十二洞妖精们直勾勾望着自己。雨势凶猛,路途泥泞,他同样不管不顾,毫不在意。脚下的步伐如同钟摆一样的一刻不停,趋于空洞的眼神里的所有仅存的微光全部聚焦在玲珑身上,他目不转睛、全神贯注地看着玲珑,生怕就在哪一个瞬间,她的眉头皱了一皱,嘴角撇了一撇,或者身体动了一动,而自己却没有及时发现。 他就这么走着,永远都这么走着,哪怕是沧海桑田、天崩地裂,至少玲珑还在他的怀里,她就没有走远。 身临其境的七十二洞妖精们静静地看着这个失魂落魄的猴子仿佛行尸走肉般的一路走远,都不约而同地涌出一股难以名状的黯然神伤。 或许是被那湮没在地底却让雨水冲刷出来的顽石绊了一跤,悟空重重地跌倒在地,怀中的玲珑也不由得摔了出去。满脸泥水的悟空疯也似的将玲珑重新搂在怀里,沾到身上的片片污泥被他轻柔地一一拭去,玲珑又变回那个一尘不染的模样。只是那早已僵硬的表情仍旧没有半分的改变,那个活泼灵动的玲珑仍旧没有丝毫的复原。 逝者长已矣!哪怕是尘世间仍有再多的羁绊与留恋,一旦去了,终究不会再回来了。 不知过了有多久,悟空回到了水帘洞。洞中一应家当与布置都似他们初识时的模样,只是多了一具寒冰凝结而成的水晶棺。水晶棺里的玲珑仍旧神采飞扬、意气风发,仿佛刚刚还在与人说话;此刻虽然闭目而立,却不过只是忙里偷闲,得空打了那样一个小盹而已。 悟空就是这样长久地看着玲珑,时间却似乎并没有一分一秒地被消耗,仿佛洞中的世界已与外面的时空相隔绝。 滚烫的泪水再度奔流而下的时候,正是那些宛在昨日的情景浮现眼前之际。视线虽然迷蒙,那些如花似玉的笑容与哪怕最为细微的动作,却一样都是历历在目。 而那些足以贯穿整个灵魂的声音,也仿佛按在水下的气球一样,抑制不住地漂浮起来。…… “大王错了!我们宁愿您能够带领我们同那些妖魔一战到底,死而无怨!即便最后我们败了,到最后花果山一个猴子都不留,但我们仍然是开心幸福的,因为我们可以挺直腰板,我们可以毫无遗憾!……”有个撕心裂肺、言辞激烈的声音在说。 “听着!‘死’并没有什么了不起,活下去才需要更大的勇气。那些不惧一死、枉送性命的或许并非懦夫,但是知道为何而活、即便忍辱偷生的却才是真正的勇士!……你是我的英雄,我唯一的英雄,从来都是,永远都是!……”有个语重心长、情真意切的声音在说。 悟空竭尽全力强忍着的泪水,忽而决堤一般形成瀑布,他开始肆无忌惮地号啕大哭。——只是始终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一如洞外的水帘飞瀑,虽然激流不断,却也仿佛消了声。整座水帘洞寂静无比,如同洪荒之前的黑夜。 待到他的目光如同刺破黑夜的火炬,终于照到了石桌上的金箍棒时,外面的世界却不知已是经过了怎样的沧桑了? 他握紧棒子,纵身而出。 在他身后,满世界都是阴风怒号、乌云密布,天地一派昏暗,沉沉如末日一般。 纵一个筋斗风驰电掣,瞬息已过千山万水的云和月。 三川交汇处,两江回流港,即是大名鼎鼎的“灌江口”。 昏黄的天底下,河川怀抱着一块大平原。一座覆压百余里、金碧辉煌可遮日月的庙宇横贯世间、直入云端,其恢宏气派就连帝王的宫殿都自叹不如。 殿宇嵯峨,红墙高耸。宫门外几队虎贲卫士交叉巡逻,个个昂首阔步、威风八面。但是只消一阵无来由的簌簌阴风,就将大家卷得东倒西歪、叫苦不迭、狼狈不堪。阴风过处,只见得一个坚定刚毅的人影信步走来,三下五除二就将那神铁打造、万万年都有金刚不坏之身的大红门敲了个粉碎。众虎贲惊骇失措,都傻在那里。 悟空并未隐藏身形,也并没有任何偷袭的打算。他光明正大地捣碎这宫门,提着棒子,长驱直入,如同一心要来踢馆的壮士。 悟空踏入那仿若青铜铸造的第一重院落,烟熏火燎的香火之中夹杂着一股铜臭气息扑面而来。守门护院的虎贲们此刻反应过来,尽皆紧跟脚步一拥而入,立时就在身后组成攻击队形,喊杀震天。 悟空从容不迫,只挥一挥金箍棒,就卷起一阵狂风,顿将这些乱哄哄的小喽啰,秋风扫落叶般刮得满地里乱飞,四脚朝天,到处都是。 整座青铜院落密密麻麻,一派狼藉,如同遭受重创的风灾现场。 悟空面无表情,一棒敲毁面前威武的青铜神殿,继续义无反顾地往前闯去。 第二重院落仿佛白银造就,白茫茫如雪堡,奢靡华丽之气咄咄逼人,虽无日光烘托,却也依然光芒刺眼。只是那空气里弥漫着的铜臭味更甚于之前,就像是那地基里的银砖也要腐化发酵了一般。 头顶着黑压压的乌云,四周却湮灭了所有的声响,整个世界空荡沉寂得让人寒毛直立。霎时间,乌云密布的天空中,四面八方密不透风地射来数不清的飞箭。那些飞箭闪着寒光,镀了法力,直以院落中央的不速之客为靶心,夺命而去,势如飞蝗。 悟空波澜不惊,将手中神棒往地上一杵,而后就不紧不慢地两手在胸前转个圆圈,托起丹田之气,同时口诵法诀。间不容发之际,那些追风逐电的利箭奔至面前,忽而却都纷纷悬空不动,仿佛尽皆陷进空气中的棉花堆里。 成千上万枝神箭密密麻麻悬浮在那个半球形的结界之外,远望过去,如同一只巨大的刺猬。 万箭集结的结界里,悟空将手臂一抖,那些棘刺一样的神箭兀自随之振荡起来,呜咽连连。悟空又将手臂一振,手掌向外一推。 一股强大的气流顺势而起,顿时就将所有悬浮的利箭推出去。半空中,那些神箭甚而逆转方向,调转枪头,沿着自己来时的路线,挟着强劲的力道,义无反顾地返身而去。 刹那之间,万籁俱寂,鸦雀无声。 须臾,仓惶惨叫之声骤然爆发,随即就有数不清的草莽之人从半空中簌簌落下。 那些草莽人物蓬头垢面,半人半妖,个个面目狰狞,如同凶神恶煞。 有的显然已被箭簇所伤,愕然而尴尬;有的侥幸逃脱,却是呲牙咧嘴;有的下盘不稳,摔了个狗吃屎;有的就在行将坠毁的最后时刻翻身落地,以手撑住,总算是做了一个漂亮的托马斯回旋的动作,颇为自得…… 上千只人妖同体的草莽英雄们密密麻麻地占领了整座院落,已将悟空围成铁桶一般;晃一晃,手中立时多了一柄杀人不见血的光刀,那无边无际汹涌澎湃的杀气,如同爆炸后的冲击波,顿时就直冲悟空凶猛地扑过去。 第29章 天衣无缝,绝地出击 - 西游记之灭世传说 - 蓝神仙 灌江口的第三重院落,铜墙铁壁般围拢着的那座恢弘壮丽的庙宇,整个是由黄金打造:珠光宝气,辉煌气派,无所不用其极。亮晶晶,金灿灿,世间任何建筑都无法与它相提并论;就连日月升到此处的天空,都要自惭形秽,不敢与之争辉。 不活过几百年见过大世面、天天扎在金堆里睡觉的人到了这里,简直是要自废双眼了。 那曾经力诛八怪、斧劈桃山、整个三界都是闻风丧胆的二郎显圣真君,此刻正坐镇金殿,越看那分列两排、垂头丧气、如丧考妣的梅山六圣,就越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与石猴交手之时,多日未曾享用到美味可口、足以挑逗味蕾的元神丹,以至于精力不振,情有可原;又加之这梅山六圣都不在身边,让他心里没底,临场发挥自然也是有失水准,于是乎终于未将石猴一举拿下。想我显圣真君如雷贯耳的威名,却与石猴几番较量而不得,千错万错都是这六人之错,三界中人若是戳到了灌江口的脊梁骨,就把这六个废物拿出来背黑锅!…… 二郎真君自打把这六个家伙从坎源山的石头缝里拎出来,就已打定了这样的主意了。 然而石猴如何会在数年之间,极速增长到了与自己并驾齐驱的高度,二郎神越想越觉得离奇,越想就越是恼羞成怒。长此以往,简直是要形成内伤了。 历经几番宽慰和压抑,终于平心静气地一道坐下来商议对策了,这时就又传来了禀报,说是石猴子竟孤身一人闯到灌江口来了。 二郎神顿时心中一颤,却是镇定从容,阴森森、恶狠狠地叫道:“好一个石猴子!竟然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随即放出额头正中那第三只眼睛,往远处端详一番,继而收回目光,得意洋洋地一笑:“果然是孤身一人!……哼!来得正好,简直是送货上门的元神丹!当我门口那些守门犬都是吃素的么,此番就让你见识见识我灌江口的厉害,既然来了就没那么容易出去了!” 话音未落,又有人急匆匆地过来禀报:“神君爷爷!那石猴已经横扫门禁,闯入第二重道宫了!” “竟然这么快?……”二郎神掠过一层惊讶,随即抖落干净,宽慰大家道:“那些守门细犬毕竟法力低微,骨子低贱,不上档次,败于石猴也是理所当然之事!……哼!入我第二重神庙,即有一千二百位草头神恭候,可与那些守门细犬同日而语?……尔等且给我布好酒席,安心坐等那石猴被剁成肉泥!” 报信的小厮嘴角一抽,促狭地应诺一声,黯然告退。 然而须臾之后,酒席的半点影子都没看到,又有一个信使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兴奋得几乎都将心脏喊了出来:“神君爷爷!草头神落花流水,石猴子所向披靡,眼看就要闯过来了!……” 二郎神当下狂吞三千斤惊,几乎将这报信的家伙一把捏死:“你……有没有搞错?……我的一千二百尊草头神就这么不堪一击,竟然还会如此之快?” 信使被捏住脖子,无助得如同被人捏在手里的鸭子。 梅山六圣相觑一眼,都是肝胆俱颤:石猴子的功力之高,还真不是幻觉。 二郎神颓然落魄,三只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远处的虚空在发呆。梅山六圣坐立不安,焦躁如热锅上的蚂蚁,担心石猴杀过来怕是要小命不保,但是神君没有表示要撤退,谁又敢主张先逃跑? “石猴子不是纸糊的,但是本神君也绝不是吃素的!”忽而三只眼睛火烧一般,二郎神暴跳如雷。“爷爷我在此坐镇,任他法术高强,也难以继续踏足一步!这座黄金道场是我半生之经营,外围的结界密不透风、铁板一块,美其名曰‘天衣无缝’,堪称加强版的天罗地网,法术复杂程度可比天界!能够洞察机理轻易将它勘破的人,天下间还没有生出来哩!灵明石猴纵有天大的能耐,又岂能穿透天界?” 梅山六圣对视几眼,不置可否。想想二郎爷爷在水脏洞设下的三昧真火法术结界,当时也是号称宇宙第一,结果又是怎样?……但是大家都没吭声,有些话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然而就在大家眼神交流过后的下一秒,竟有一个恬不知耻的家伙抢先唱起了颂歌:“啊呀呀!果然是天衣无缝啊!既然大哥在此镀上功力,设下结界,那毫无疑问,定然都是固若金汤的了!佩服佩服!……” 话音未落,紧跟着有一个煽风点火,眉飞色舞地交口称赞道:“大哥向来英明神武,凡事十拿十稳,这下咱们的黄金神庙可是安然无恙了!厉害厉害!……” 再有一个推波助澜,厚着脸皮,理直气壮地唾沫横飞道:“凭那猴头再大的本事,也抵不过大哥的神勇无敌啊!放眼三界,谁能硬得过大哥?牛叉牛叉!……” 还有一个锦上添花,接住话茬,赶紧见缝插针道:“这真是‘石猴狂妄自寻死,大哥妙计安天下’啊!犀利犀利!……” 言犹在耳,另一个画龙点睛,捋着山羊胡子,老谋深算道:“我看我们只要待在这里不出去,定保无虞,一万年都照过快活日子!那石猴必还没有成仙,即便已然成仙,还有仙劫,我们熬也能熬死他,不费吹灰之力!景仰景仰!……” 最后那一个似乎语道不是很畅通,他早就有尽快表面立场的打算,无奈憋得脸红脖子粗,却是结巴了半天,别人都说完了,自己还没有半个漂亮的成语挤出来。不过二郎神已经很是得意了,那一把原本是要燎原的怒火竟然摇身一变,化成了一股春风,吹得黄金都禁不住开了花。 就在一片花团锦簇的春风和煦中,那名不太流利的老兄终于吐出一个“惊世骇俗”之时,整座黄金庙宇猛然发生了罕见的震动。 众人错愕至极,骨寒毛竖,确乎便是“惊世骇俗”。 二郎神更是目瞪口呆,三颗瞳仁瞪得暴裂,差点就从眼眶里面掉出来。而就在大家惊愕的下巴还未及时收回之际,脚下的大地骤然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整座庙宇发生了更加剧烈的晃动,仿佛就在外面有一头巨牛使出一身蛮力,要将这座神庙撞个支离破碎。 二郎神与梅山六圣惊恐地环顾四周,只听得四下里阵阵呜咽哀鸣之声;珠光宝气的穹顶上,那些积年不除的灰尘簌簌落下,金光闪闪之中,仿若颗颗飞星随风飘荡。 一股莫名的伤感涌上心头,三只眼睛里面兀自亮起一抹恍惚的晶光。二郎神忽然猛醒,咆哮道:“是那石猴!……快!……快快与我融入金身,护法金殿!” 话音不绝,二郎神心念一动,瞬时就将身形渗进金殿里巍然屹立的正位神像里去。梅山六圣见状,也都纷纷不甘落后,各自蹿进分列两侧的本位神像中,“唰”的一下全都没有了人影。那些原本死寂的神像有如画龙点睛,顿时平添生机,眼珠活起来。尤其正中那尊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的金身神像,三颗眼珠同时放光,凶气四射,阴森吓人。 七神同发力,整座神庙以及包裹在外面的法术结界也便从此雷打不动,岿然如山。 结界之外的孙悟空将个如意金箍棒,晃作球棒形状,一端硕大如巨鼓,一端握在手中,冲着那钢铁一样的结界,持续不断地强力撞击。 轰鸣之中,火花四溅。 但那神庙虽然颤抖不已,却是努力保持着四平八稳的架势,猛烈的碰撞一次次地被化解,那样震天彻地的神力统统都被悄无声息地转移到地下。悟空平心静气,又使出神棒从两侧敲击,金声震耳,却仍旧还是无法撼动其根本。 悟空不急不躁,就将身一纵,飞至结界之上,而后拖起神棒用尽全力狂砸下去。一时间,结界的穹顶之上火光冲天,剧烈的冲撞直将悟空弹飞出去。火光湮灭,里面的神庙丝毫未损,悟空却已气喘吁吁。 立定身形,悟空认真端详着面前这个铜墙铁壁、坚不可摧的巨大结界。 这结界呈现一个无色透明的半球形状,如巨碗一般扣在地上,巍然屹立在世间,将整座黄金神庙包裹其中,比之水脏洞里的设置更加宏伟不凡,云泥之别可谓是小巫见大巫。 而其坚固程度更是超乎想象! 金箍棒是何等神物?补天石中提得神铁,八卦炉中千锤百炼,三界之内最为锋利坚韧的神器。 天下间最强的矛,遇到了天下间最硬的盾,孰优孰劣仍旧无法区分。 难道这天衣无缝的结界就真的是完美无瑕、无懈可击,上下左右,四面八方,就真的没有丝毫薄弱环节让那定海的神珍铁有隙可乘? 仿佛天界一颗流星滑进脑海,一筹莫展的悟空忽而灵光一闪。那稍纵即逝的念头让他心潮澎湃,他的眸子里雀跃的精光如同激昂的战火。 手中的神棒似乎也是心灵福至,金箍上面的光圈变得跃跃欲试。悟空立时跌足而起,跃至半空中,挥动神棒,调整身形,而后-握紧神棒之一端,连人带棒如一杆标枪一样笔直地冲着地面斜刺过去。那如意金箍棒早已感受到主人的念力,瞬时就将顶端变作一具锋利无比的箭镞,电光火石间已然风驰电掣、一往无前地冲入地下。 一时间,金碎如雨,火星漫天。 那神棒穿透的地方正是整个结界与地面交汇的边缘,不远不近,一切的方寸拿捏得都是刚刚好。待到神棒斜插进地下不知有几百丈,悟空的眼角终于破出欣然的一朵涟漪。 金箍棒穿透地面之时,已然自行伸长:一端已入地底深处,一端却还翘在云霄上。刻不容缓,悟空不敢耽搁半秒,立时就往云层上面飞去。只听得天地间响起一声惊雷,悟空大喝一声,而后就以重如泰山的千钧力道,直将那条金箍神棒高高翘起的一端猛压下去。 九泉之下的一声嘶吼震动了整个苍茫大地。嘶吼未绝,霹雳再起,那天衣无缝的法术结界连同它所护佑的整座黄金神庙霎时拔地而起,就这样脆生生地被撬出了地面!…… 因为许久都是纹丝不动,神庙里的梅山六圣原本以为自此天下太平,打算再次高唱颂歌,歌颂一下二郎真君的文韬武略。然而神庙之外的异响与地底之下诡异的嘶吼结伴传来,大家不由得毛骨悚然;那本要眉飞色舞的三只眼睛,也在这一瞬间见鬼似的仓惶变色,每一颗瞳仁几乎惊诧得飞出去,尚来不及窥探半眼究竟是何变故,整座神殿已是地动山摇。 二郎神几欲堕泪,仓惶大叫道:“快快使出解数,压住神殿!……” 然而为时已晚。摧枯拉朽之声如雷贯耳,神庙的一边已经高高翘起,随后整座地基都被连根拔起,战战兢兢的大家已经明显地感觉到脚下这座牢不可破的神庙已经脱离了地面。 三魂出窍、七魄即飞之时,二郎神与梅山六圣忽然不约而同地想起了七年之前的茫茫东海。那时他们竟天真地以为捉住石猴好比探囊取物,于是就以游戏人间的姿态将一艘大船舶吊离了水面。…… 第30章 惊天之战,诸神仓惶 - 西游记之灭世传说 - 蓝神仙 七年前的那一幕幕惊心动魄的场景同样历历在目地出现在悟空的眼前。时过境迁,情势翻转,为刀俎的成了砧板上的鱼肉,待宰的羔羊反而握紧了手里的屠刀。 然而此时的悟空并没有丝毫的快意。玲珑已经不在,她再也不能见证他今日的战果,她再也不能看到他已经修行得道所具备的一身本领。…… 这一身本领如今已足可以保护她,而她却早已驾鹤西去。而在那玉陨珠沉之时,空负这身本领的他却是百无一用,如同废物,这具铁打的身躯就在她的最后时刻,也都没有为她挡上一挡!现在纵有上天入地的能耐,又有何用? 对景伤情,人琴俱亡。炊臼之痛,鼓盆之戚。原来血海深仇,向来都是不共戴天!…… 怒火攻心的孙悟空,悄然攥紧了手中的金箍棒,两臂间条条青筋仿佛蠕动的龙蛇,万千斤重的力道顿时全部汇聚到如意神棒之上。晴天霹雳之中,悟空大喝一声,那固若金汤的整个神庙结界霎时就被挑了起来,飞到了半空中! 前殿后院那些奇形怪状的草头神们,就在这一刻暂时忘记了伤痛,停止了哀嚎,纷纷傻子一样地看着这样骇人听闻的奇观:那结界、那神庙就像是从地下抠出来的一颗大型蘑菇一样,似乎被人随手那么一抛,就往云端之上开始了华丽丽的抛物线运动! 而悟空却也并没有罢手。他早已将身一纵,立时飞至抛物线的顶点,拖起千斤重的如意神棒,就猛然往那神庙直砸下去。 结界犹在,但是里面的神庙却是历经震荡变了形,此时又遭猛力一击,瞬时就以一千一百零八个重力加速度的冲劲,直挺挺地往地上坠落而去。狼藉中的草头神们见势不妙,赶紧仓惶逃命,乌压压如同落石之下的蚂蚁。然而流星撞地球只在一瞬间,火光冲天里的剧烈爆炸,最终湮没了所有的鬼哭狼嚎。…… 许久,在那漫天飞舞的烟尘与火舌中间,晃出来七个人影。那七人个个灰头土脸,摇摇晃晃,踉踉跄跄。外太空一游回收到地面,一时间还无法适应,鼻子不是鼻子嘴不是嘴。 悟空看到那梅山六圣,就更加怒不可遏:玲珑可以被你们几下打死,你们在那山崩地裂中间却仍旧能够存活到现在!…… 此时此刻,那原本天堂一样的整个灌江口早已满目疮痍、支离破碎,如同一部规模宏大的灾难记录片。 毕生心血可谓是毁于一旦,而自己这样叱咤风云的大神又遭如此败绩,平生未有之狼狈,真是匪夷所思,真是奇耻大辱,真是古往今来最为耸人听闻的野史,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饭桶!都是饭桶!……”二郎神的怒气直接冲到了九霄云外。 他恼羞成怒地将梅山六圣踹上几脚,恨不能将他们揉成一个纸团扔到石猴脸上去:“快给我杀掉他!快给我杀掉他!……” 梅山六圣见这爷爷歇斯底里得如同一头疯狗,而对面不远处的石猴子全身冒着火光,也已到了就要爆炸的边缘。——两边都是硬钉子,前后都是火-药桶,哪一个都不是好惹的主。骑虎难下之际,又颇为愤慨:您二位都是大神,既然好勇斗狠,那就找个肃静的地方单挑啊,当面锣对面鼓地干起来啊,为何非要找个导火-索,偏偏又拿我们这些不是那么争强好胜的和平人士当炮灰?…… 就在大家还在愣神的工夫,那位语道磕磕绊绊的老兄已被二郎真君信手拈来,以人肉沙包的姿态飞向了石猴,又被石猴一棒子挑飞到了九霄云外去。——期期艾艾,直到变成天上的一颗亮点消失不见的时候,终于迸出一个“算你狠”。……其他五圣见此情景,瞬间狠下心来,各个面露凶色,喊杀震天,义无反顾地直冲石猴扑过去。 悟空迈向二郎神的步伐始终坚定不移,气势汹汹杀过来的梅山五圣都没有丝毫扰乱他既定的节奏。那五圣冲到近前,都是呆了一呆。见到这番被人无视的场面,竟没有半分的尴尬与羞愤,反而都有些暗自庆幸;相觑一眼,就都纷纷叠罗汉一样,撑着花架子扑到那棒子上去。悟空勉为其难,只得挥上几棒,将这五位砸上一通。 五圣或是被砸、被敲,或是被杵、被抡,有的侥幸闪躲过去,却又迎头直上,主动献身;有的仍旧被忽略的,就干脆玩起了假摔,自己把自己绕进去。 虽然石猴一旦出手毫不留情,大家甚至都已口吐鲜血,但是都很满足:因为如此毕竟没有伤及命脉,而自己也已经按照流程与石猴交过手了,只是技不如人,我们都是饭桶罢了。于是接下来就开始了身负重伤、垂死挣扎的表演,而后就表示武功全废,战斗力尽失,甚至可以直接下去领盒饭了。 “废物!统统都是废物!……”二郎神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三只眼睛里蹿出了气势滔天的火苗。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要闯进来!……”二郎神杀念一动,手中已有了一杆寒光凛凛的三尖两刃戟,狰狞狠厉之色大起,冲着石猴咬牙切齿地叫道:“既是如此找死,本神君必定叫你如愿!今日做个了断,好让你早点去见阎罗王!” 三尖两刃戟还未经过预热,二郎神已经纵身一跃,直冲悟空杀去。 然而尚未出手,一条鬼魅似的黑影已经凌空而起,转瞬间那条如意金箍棒,已经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二郎神始料未及,心中一阵巨颤,赶紧横戟相抗。 尖锐刺耳的撞击声中炸出无数火星到处乱蹿,仿佛惊扰了成群结队的萤火虫的美梦。 那有如泰山压顶的气势之磅礴超乎想象,二郎神竟不由得被压迫到地上,那股巨大的气流也冲撞到地面,一时间四下里碎石乱飞,整个大地都被揭起一层皮。 就在兵戎相见的这一瞬,整个身体承受住的那股惊世骇俗的强大的力量,已让脚下的大地不堪重负,塌陷已是大势所趋;两臂虎口之间,几欲撕裂的切肤之痛又是如此的刻骨铭心,这是他修身成圣以来,再未尝试到的一种痛感,如同最为真实的噩梦。 二郎神怒火攻心,胡乱使出千钧力道倾注脚下,竭尽全力双足一蹬,如同一个一鼓作气挑战极限的举重运动员,意欲将那万钧重负一举推出头顶。 然而便在此时,那道鬼魅一般的黑影突然旋身而起,就在心窝之处吃了重重一击。七荤八素之间,整个身体竟被踹飞,三只眼睛瞪得都比野牛眼还要大半圈。 虽然迅速做出反应,翻身落地的动作总算是潇洒从容、无可挑剔,但还是无形中,已有一股莫大的屈辱感戳到了冷汗直冒的脊梁骨。三只眼睛立时闪着凶光,探照灯似的往四周射去。潜心关注战局的梅山六圣、草头神以及那些残兵败将们,都是一怵,赶紧转移视线,假意伤势严重,哀嚎不断,以示自己并没有注意到大哥的出丑,并没有看到不该看见的事情。 “不给你点颜色看,就不知我家是开染房的!……”二郎神气急败坏,五内俱焚,可怜手中的三尖两刃戟呜咽连连,差点就让他攥爆了。“管你两次三番不知如何化生,今日我必将你打回原形,碎尸万段!” 滔天火焰里映照着红通通的石猴子,斑驳暗影中掩衬着阴森森的二郎神。 一个初生之犊,一个宝刀未老。一个气壮山河,一个势冲霄汉。一个炽热得如同地底涌动千年的熔岩,一个冷峻得恰似极地厚积万载的冰盖。一个气势恢宏,游刃有余的灵动中托起群山万壑的重量;一个机关算尽,来去无影的凶悍中用遍孤绝诡异的奇谋。…… 脚下是一对大陆板块的挤压,空中是两座浩瀚星云的碰撞。 熔融岩浆骤然喷射,高能粒子剧烈爆发,疯狂飓风席卷天地,狂暴烈火撕裂苍穹。 乾坤为之震撼,鬼神为之动容。 万千生灵置于涂炭,芸芸众生深陷火海。沧海桑田,地质变迁就在这一瞬;参回斗转,星空重塑就在这一朝。…… 水火不容的针锋相对,终于又是势均力敌的短兵相接。顽石撞到砖头,秤砣碰上铁蛋,针尖偏逢麦芒,炉火纯青又遇登峰造极。你有三尖两刃戟,我有如意金箍棒;你有纵地金光,我有筋斗神云;你有草头神上千,我有灵毫毛无数;你有八九玄功,我有七十二变!…… 大战不知有几千回合,难分难解,不知胜负。 二郎神施展法天象地之神通,变作顶天立地的冰巨人,双足踏入九泉,一头耸入云端;地底那冰冷彻骨的寒气霎时涌遍全身,继而四处散发,他每迈出一步,方圆百里的整个世界都要结上几层霜雪。冰河世纪在他脚下迅速形成和蔓延,无处不在的地仙与阴司们统统隐匿身形,满山遍野的妖怪与精灵们也都纷纷蛰伏不出,只有那些无所建树、没有任何手段可用的芸芸众生们逃无可逃、避无可避,若是有幸未被大脚碾碎,终归也是难逃被冻成冰棍的那一劫。 悟空心间一颤,立时念动心诀,也是摇身一变,矗立到了天地之间,熊熊烈火挂满全身,分明是个火巨人。一冰一火两个巨人,针锋相对地立在世界上,缠斗不休,势不两立,仿佛发生在两条直刺苍穹的擎天神柱之间的战争。 苍穹之上的天宫里,所有祥瑞都被打破,大罗神仙们瞬间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半个天界的云头攒动至一处,顷刻间灰飞烟灭;彩霞与虹霓化为乌有,祥云与仙雾荡然无存! 原本云雾缭绕的天宫变得空空荡荡,失落得如同一方巨大的墓室。 不远处的滚滚红尘间,探出两个巨人的头颅,一个极热,一个极冷。 天宫里的神壤大地如同一块即将冰冻的湖面,空中却又仿佛行将熟透的蒸笼,冰与火的较量从未如此严峻地摆在整个天庭的面前。 第31章 决战到底,不死不休 - 西游记之灭世传说 - 蓝神仙 惊恐万状的天神们聚在南天门外,瞠目结舌地看着那惊世骇俗的红尘奇景。 纵横三界、横扫六合、鞭笞八荒、无所不能的那些最为精通造化之术的天神们,对于眼前之变却是惊愕得近乎混沌,无论认证的仙阶多么的高不可攀,无论声张的修为多么的高深莫测,也无论持有的法宝多么的神通广大,他们此刻的慌张与呆乱却是同样宏伟的一幅奇景,是三界历史上为数不多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离奇恐怖的一切,也让那位历经无数劫波的玉皇大天尊冷汗滋生、寒毛直立,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当年共工作乱时的情景…… 只见得天门外的滚滚红尘间,仿佛撕开了一道不断开裂的大口子,又如同揭去了横亘在天地之间的神秘帷幕,原本被那云蒸霞蔚遮掩住的整个下界凡尘,跃然眼底。 大千世界赤-裸裸地摆在天神们的面前,未被冰火巨人搅动起来的几隅天下映入眼帘,那些从未下过凡的仙女们惊讶于世间之美——竟然不是水深火热、乌烟瘴气、乱七八糟、肮脏一片?……她们压抑住了内心巨大的波澜,习以为常地不敢发出半点声音,却是情不自禁地眼含热泪,纷纷望着那些掌控一切的大神们。 大神们却又都是熟视无睹,见怪不怪,他们所关心的只是冰火巨人之间那场足以惊世骇俗的战争,是否会殃及自身。 一冰一火两个巨人仍然缠斗在天地之间,寒冰与烈火不共戴天却又并存于世,万能的造物之功如此淋漓尽致地呈现在世人眼前,突破了所有想象,同时又镌刻在了这个诡异的宇宙之内。…… 那冰巨人再次爆发了小宇宙,兀自扯起一江之水。整条江河捏在手中,瞬间变成了一条巨大的银棒,冲着火巨人就是一番不留死角的狂轰乱打。 火巨人不甘示弱,返身就拔出了一座高山,霎时汇聚全力投掷过来。冰巨人一阵惶恐,赶紧纵身闪过。山崩地裂与江河破碎之声震动天庭,世间万物如此被人玩弄于鼓掌,天神们都是毛骨悚然。 冰巨人意欲挖出一块土地予以还击。那土地上无处藏身的众生早化成无数的蜡像,土地上矗立的城池也已变成冰雕的城堡。而就在整块大地即将如同切起一块蛋糕之时,那大地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小白点。那是一群未曾冰封的白狐,虽然有些道行尚可抵御严寒,此时却也如同冰窖上的蚂蚁,无处遁形。 冰巨人那阴森彻骨的脸上,掠过一丝得意之色。然而一抹邪魅狂狷的笑容尚未成形,已然清楚地觉察到头顶上一股濒临沸腾的能量直扑下来。 仿佛身陷茫茫火海,那无边无际的火焰中间,分明又有一双足以毁灭一切的眼睛!…… 火巨人不顾一切地将冰巨人死死抱成一团之时,天地霎时无声。随即就有滔天的海浪与火光交叠而起,巨大的爆炸席卷了整个世界。…… 许久,冰河融解,火海湮灭,大地之上恢复了往昔的平静,天宫里的各种祥瑞也都纷纷回归到眼前,天地之间重新就有一层难以逾越的滚滚云雾横亘其间,就将天界与凡尘阻隔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一切都已恢复它本来的模样,惊心动魄的天神们,终于意识到这场触目惊心的噩梦总算是告一段落了。 整个天界清净得无所适从,天神们不自觉地都往天宫里面看去。 在那满满的仓惶与惊愕之中,面色煞白如纸的玉帝已经颤颤巍巍地爬到了宝座之上。虽在闭目安神,挥之不去的却仍旧都是那些心惊胆战的画面爆发在脑海之内。 须臾,他睁开了那样威严凌厉而此时又有些泛红的双眼,握起颤抖的双拳,雷霆万钧地冲着天下怒喝起来:“朕自与天地同化共生以来,历经一千七百五十劫;登至三界主位,无时不忘天地好生之德、宇宙造化之理!究竟下界有何魔物作乱凡尘,竟然殃及天堂?” 众神个个低眉垂眼,噤若寒蝉。 玉帝终于镇定下来,看看各界长老、各派领袖与各方神将,最后就将那凛冽的目光滑过身边的卷帘大将与纠察灵官,滑过翊圣真君与游奕灵官,滑过八方元帅与四大天王,滑过普天星相与河汉群神,本来一直滑出去,谁知意外发现了大力鬼王,立时不再纠结,尘埃落定地颁旨道:“大力鬼王!立刻下凡探明原委,即时回来报我!……” 众神如释重负,都是暗自松上一口气。大力鬼王却是如置针毡,深感厄运降临,此次凡间一游必不是什么优差;两腿不由自主地跪倒下去,叩伏在地上,正在搜刮词汇、不知如何应付的时候,整个人就那么愣在那里。 玉帝面现炭色,冷言质问道:“你不领命,可是不肯吗?” 大力鬼王环顾一眼幸灾乐祸的众神,怒上心头起,慌不择言,脱口而出:“满天仙神都在,为何天尊要令我前去?他们既不愿去,我也不愿!……” 玉帝腾的一下站起身,攥紧了那颗足以捏扁三界的拳头,目光中已是难以掩盖的滔滔怒火。 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大力鬼王,向来说话不过大脑,是个极为刺耳的噪声源,天界最大的不和谐因素;自当年不知走了什么终南捷径成仙以来,已经得罪了大半个天庭,能在天界继续存活本就是一个奇迹。而今总算是一条道走到黑,竟然冲撞到了玉帝!你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众神个个笑眯眯,毫不客气地开始了幸灾乐祸,同时将那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喜悦悄悄传递。 谁知天尊的怒色悄然敛去,好不容易攥起来的拳头也在瞬间舒展开来——真是大失所望! 玉帝若无其事道:“兹事体大,大力鬼王独自探查,必将应接不暇。”转头望着身边的翊圣真君叫道:“你与鬼王同去,务必探明虚实,查个滴水不漏!” 翊圣真君措手不及,虽然不愿出这趟差的心思一百个都有,却又一万个不敢推脱、十万个不敢拒绝。强大的气场不容置疑,翊圣真君只犹豫了一秒钟就已掂量清楚,当即就将脑袋一扬,大义凛然地拜服叫道:“圣命如天,微臣但有赴汤蹈火,绝不敢有负天尊所托!” 这毅然决然慷慨就义状的架势,让大家都有些懵圈,大力鬼王眼中一轮,慢慢品出其中味道。 回过神来,忽然正对上那双不怒自威、不容挑衅的如天神目,大力鬼王顿时吓了一跳。玉帝俯身看着他,冷冷地似笑非笑道:“这下鬼王是否肯去了?” “肯去,肯去!有翊圣真君在,我自然肯去!……”惹得天尊这副口气,大力鬼王就算再傻也当然知道来者不善,于是悔不当初,只是苦于不知高明的转圜之法,只得叩头如捣蒜,以表敬意。 “那就尽快交给我一份满意的答卷,如有迟误,唯你是问!……” 皇皇敕令,是响彻天界的雷霆。 一个急匆匆,一个大踏步,两员神仙马不停蹄,去往天门,准备下界。 诸神以目相送,神情滑稽。 如果说大力鬼王是对屁滚尿流的真实写照,那么翊圣真君则是对义无反顾的极致还原:那架势,那派头,真是雄赳赳、气昂昂,一副“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魄简直侧漏到了天河外——让醋意大发的其他神仙看了,嘴角都撇到了天外天。 跨至东天门处,大力鬼王急吼吼地要下界,翊圣真君却是斟酌一番,左思右想,就又点起一队大力天丁,整装上路。负责天门的天王们赶紧吩咐镇天元帅与门将吏兵开门让路,而后也都如大神们一样,面色油滑地看着那一队力士往人间杀去。 翊圣真君与大力鬼王一行,先在云端上望了个风,而后就直接降落灌江口。本想着绕绕路先到二郎真君那里接个风洗个尘,没想到尽收眼底的却是一片断壁残垣,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那些曾经辉煌无比、不可一世的宫庙殿宇已是狼烟四起、满目疮痍,横七竖八的尸体之间,不知哪里来的一群野狗的嚎叫更加平添了几丝悲凉与恐怖的气息。翊圣真君见状,赶紧抽身走人。 选好一个视野开阔的山头,召出此处的土地,敲打一番,探听一番,连连叹了几口气后,终于宁心定神,开始了协同办公。 翊圣真君可是天尊身边为数不多的体己人,此番公干自然以他为尊。 大力鬼王马首是瞻,土地神更是不敢怠慢,翊圣真君拈了几拈八字胡,已略略有一番得意洋洋在心头。 召集人马,他先是发表一番激昂动听的演讲,号令所有天丁力士及阴仙土地在此多事之秋、非常之际,统统提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张大二十四小时无处不在的狗眼紧密无间地团结在自己周围,严加布防,以防不测;同时又命令大力鬼王召来几只小鬼,喝令他们屁滚尿流地去探查真相。 不多久,撒出去的小鬼回来禀报说,没有发现可疑事件。翊圣真君谈笑间,将那两只小鬼捏个粉碎。 大力鬼王不敢吱声,又安排几只小鬼出去探查。小鬼们并没有回来报信,鬼王还在迟疑间,出去溜了个弯的翊圣真君,便捏着几个小鬼头回来了。 自此,天丁上下,无不尽心。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前因后果很快就有了一个大致轮廓。既知那一番惊天较量皆出于私人恩怨,并无波及无辜的特别风险,翊圣真君与大力鬼王这才心血来潮,不顾舟车劳顿,马不停蹄地来到了冰火巨人干戈正酣的战场。 天下一派昏暗。 世间万物的上半身都还结着一层冰霜,下半身却已是烤焦烧糊,如同经过一番煎焖烹炸。处处堆积的草灰犹如燃烧不尽、尚未熄灭的篝火,滚滚萌发的浓烟又仿佛肆意张狂、横冲直撞的幽灵。天神们都有种错觉,那就是,他们此刻正是置身地狱之上。 好在冰火巨人的神通显然已经尽数回收,只见得两个灰头土脸的怪物,对峙在苍茫原野上:一只怪胎长着三只眼,另外一只蓬头垢面,似个毛脸的雷公。翊圣真君与大力鬼王当下认出了二郎神,心间的恐惧不由得又升了一格。 大力鬼王意欲上前问个清楚明白,翊圣真君却是瞪上一眼,一把将他打压下去:你敢多管闲事,就不怕此番下凡有来无回?这么多年的天庭仙气都白熏了,混了这么久,还这么简单鲁莽?无论如何,按捺住你那躁动的单细胞大脑和粗糙四肢,保持安全距离,给我蛰伏下来,静观其变!…… 二郎神并无注意到远处隐匿的天仙们,他分身乏术,全神贯注地看着对面的石猴。想起之前惊心动魄的大决战,他仍旧是心有余悸。 经过如此旷日持久的缠斗,真气大损,身心俱疲,他变得狂躁而愤慨。 他欲将这石猴一举歼灭,却是棋逢对手,步步紧逼,杀之不得,甩之不能;他欲与这石猴停战讲和,运用外交手段化干戈为玉帛,却是冥顽不灵,动摇不得,感化不能;他欲插上翅膀逃离这场难分难解、心烦意乱的战事,却又如影随形、无处不在,摔不碎、揉不烂——活脱脱就是一个沾上身的幽灵。 过去的种种往事回想在心头,不由得又有一种愤懑、憋屈和冤枉。 他再度恼火起来,嗓音禁不住颤抖着,满天下的委屈一齐涌来,几乎带着哭腔,叫道:“我实在是搞不懂……你究竟为何会有如此大的仇怨,要与我缠斗到底?……须知道,要将你炼成一颗元神丹,不过是我的一个构思。构思尚未成型,计划接连破产,更不曾对你造成多大的伤害。纵使就有血海深仇,我的灌江口也付出了最大的代价,该还的也都已经还清了!你却又是为何如此歇斯底里、不依不饶、纠缠不清、冥顽不灵?” 悟空怒火冲天,横眉冷对道:“难道在你们心中,一己私欲胜过一切,那些无辜冤死的生命,就是如此肆意践踏,又是如此不值一提的吗?” “哼!……命既如此,怨人何用?天道诞生以来,就注定了它的弱肉强食,世人只对那些成功者刮目相看,天道也只会垂青于那些优胜者!何必悲天悯人,惺惺作态?他们若是有你这样的一身手段,谁又能够拿他怎样!” “天道?残暴嗜杀、丧心病狂之徒也配谈天道?”悟空气得浑身发抖,再不与他做些无谓的争论,铿锵有力地道:“既然如此,那么我的这身本领注定是要死战到底,替天行道。废话少说,手底下见真章,为你的‘天道’受死吧!” 石猴挥动神棒瞬息而至,犹如一道闪电。 二郎神只得硬着头皮,仓促应战。 棒戟交接,又是一派火星如雨。 两人激战不休,从地上打到了海上,又从海上打到了空中。二郎神一面迫于压力步步后退,捉襟见肘地应付着胶着而难堪的局面,一面又是气急败坏地大叫道:“我杀不得你,你以为就凭这两下子,还能打倒我不成?” 石猴一声不吭,他的身上燃烧着吞噬万物的火焰,他的眼中奔流着毁灭一切的死光。 那死神一样凌厉而决绝的眼神,如此深刻到了心头,在这个瞬间,二郎神竟然似曾相识:这或许该是他今生最后的噩梦。噩梦的机关触动了不愿面对的意识,二郎神终于猛然发现,这疯狂至极的石猴早已弃绝了生死,他所做的早已超越了复仇的范畴,他所求的从来都是与自己的同归于尽,除此之外的任何可能,都不会是这场永不结束的战争的最终结局。 就在二郎神这一迟疑间,三尖两刃戟与那如意金箍棒撞击出光芒盖世的火花,如同一朵极致绚烂的昙花。 昙花未谢,神戟竟从手中振荡出去,直挺挺地落向地面。二郎神骇然失措,赶紧抽身去追。而在此时,石猴却已如同一匹狠厉到极点的恶狼,不顾一切地猛扑过来。随着一句饱含无尽悲怆的“还我玲珑命来”,万箭穿心般的痛苦通遍全身。 石猴的尖牙刺穿了铠甲,锥进了骨髓;石猴的泪水决出了眼眶,洒向了大地。 第32章 天命离奇,所归何人? - 西游记之灭世传说 - 蓝神仙 那一天,整个三界都听到了二郎神凄厉无比的惨叫声。 是的!你没有听错,正是那个不可一世、趾高气扬的二郎真君,那个让人闻风丧胆、谈之色变的二郎真君!他的惨叫声一如那些草芥一般的生命,被他炼化时最后的哀嚎! 那缺失了一角的肩头,每逢阴雨便有万灵噬咬般的痛苦,仿佛就是那些并入体内的元神,带给他永生不灭的反噬与抗争的鲜活烙印! 许多年以后,残存的七十二洞妖精们,仍旧在悄悄传颂着这样的传说…… 传说冰火巨人曾让天地颤抖、神鬼变色,传说高高在上的二郎神也曾淫威不再、卑微狼狈得如同一条丧家之犬! 而这场壮举的缔造者正是一只猴妖——那是如我们一样,战战兢兢混迹天地间的一只“妖精”啊!…… 看吧:猴妖狠狠咬住二郎真君的肩头,恰似死死咬住的猎物。二郎神早已神智大乱,胡乱挥舞的拳头招招见肉地疯狂砸击在猴妖身上。尽管已经口渗鲜血,猴妖却是无动于衷,他口中凝聚的力道没有丝毫的松懈,他眼中爆裂的怒火不曾分毫的消减,他是此世间永远不会屈服的精灵! 气喘如牛的二郎真君气急败坏,却也终于变成漏了气的皮球,他终于知道有句话叫做“心有余而力不足”。看着锐气不减的石猴,二郎神终于濒临崩溃了,汇聚起最后的心力,颤抖着嘴唇,带着哭腔叫道:“玲珑殒命,你既有通天入地之能,但可以直入冥界,索回她的魂魄,救她还阳,何必非要跟我纠缠?” 石猴仿佛突然被点醒,整个身体猛然一动,双眸当中灵光大作。 二郎神见有转机,立刻进言劝解:“只要肉身尚存,便有复生之望。你若真的情深,当务之急,就该即刻去找她的魂魄。倘再要如此舍本逐末、死缠烂打,就不怕迟误了时机,铸成大错么?” 石猴的尖锐獠牙禁不住一松,血盆大口不由得一收。二郎神吃痛的肩膀摆脱蹂躏,心中暗松一口气,一时勾起一抹惨淡的庆幸笑容。千钧一发之际容不得任何犹豫,二郎神沉足了法力,赶紧趁势逃走。然而只在刹那之间,石猴猛然回转身形,箭一般的目光扫射过来,仍是那般慷慨赴死、无法撼动的决绝颜色。 “玲珑一刻不回,我便一刻与你纠缠到底。纵使沉沦地府,也必要你与我陪葬!……” 电光火石间,石猴已然死死抱住二郎神,而后就以排山倒海、势如破竹之气魄,挟着他穿越天空,引爆大气,直往苍茫大地上极速坠落而去。 那一刻,二郎神欲哭无泪、万念俱灰:招惹上这样油盐不进、冥顽不灵的冤家对头,可谓是自己的命数在此、在劫难逃。而今危在旦夕,他所能做的也不过是听天由命罢了。 仿若一颗硕大的陨石炸开了地面,砸穿了地底,撞碎了地心,整个幽冥界霎时间摧枯拉朽、天崩地坼,满地狱的恶鬼神差不由得惊骇万状、魂飞魄散。 许久,大地不再颤抖,大力鬼王协同翊圣真君一行,战战兢兢地来到了陨星坠落之处,详加查看。只见得一座环形山模样的巨坑出现在眼前,巨坑深不见底,犹如直通冥界的深井。坑中的乌烟瘴气被大力鬼王吸净之后,终于看到躺在坑底的那两个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厉害东西。 虽然他们一动不动,不知死活,大家还是不免心有余悸,瞻前顾后,畏首畏尾,生怕一不小心将他们惊扰起来,再次引发世界末日。 大家围着坑边看了又看,惊悸的心神始终无法平复。翊圣真君见那坑底半天都没动静,就错手一把将大力鬼王推进坑中。鬼王急速坠落,四脚乱抓,终于安全着陆;虽然惶惶不安,小心脏几乎跳出来,但是除了自己吓自己之外,倒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凶险,深坑之内仍旧是沉寂一片。翊圣真君见状,就率领大部人马都跳进去,深入一线,零距离观摩。 天丁鬼士在翊圣真君的淫威之下,蹑手蹑脚地走近前,小心翼翼地试探几番过后,翊圣真君变得大摇大摆起来,意气风发地叫道:“任你们翻天覆地,到最后不还是难逃一个‘死’字?” 霸气侧漏的翊圣真君,将脚尖拨开毛脸怪物的脸蛋来看,霎时如遭雷击,仓惶瘫倒在地,傲然无物之色早已飞散干净,整个人失魂呆滞到极点,见鬼似的声嘶力竭地大叫着:“灵明石猴!是灵明石猴!当年的灵明石猴复生了!……” 四下里的天丁鬼士惊悚至极,个个石化了一般。 大力鬼王也是身心一挫,神情恍惚起来:“你说当年那只……被天庭消灭的灵明石猴?当年他都让天尊变脸,这次若真的是他,那可就真的无需奇怪了。……”鬼王再次端详几番,长舒一口气,哈哈笑道:“你们都吓成这个熊样,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天庭下来的神兵?翊圣真君也是天尊身边的大神,该见过大世面,却也这么不禁吓,丟不丟天尊的脸?哈哈……你们都好好看看:这猴头不论先前如何嚣张,如今毕竟没有了气息,他已经死了!” “你说什么?已经死了?他会这么容易就已经死了?……”翊圣真君不顾大力鬼王的无礼言辞,禁不住开始语无伦次。“当年灵明石猴惊天动地、罪大恶极,天尊为之变色。明明早已经粉身碎骨、魂飞魄散,如何得以复生?依他的性子,复生之后竟也未到天宫再报个到,露露脸?” “我说话翊圣真君你不信,那就自己仔细看看就是!堂堂翊圣真君,还不如我胆子肥,干脆以后让我替你去辅佐天尊。哈哈哈!……” 翊圣真君气得牙根痒痒,索性不再理他;战战兢兢凑到石猴跟前,终于确认了石猴已死的事实,空前紧张的情绪总算有所缓解;定了定神,这才发现环形坑顶部的天空此时晦暗如夜。翊圣真君当下纵身一跃,须臾又纵身回到坑内,如同一道折回的闪电。真君将两手一撒,两只恶鬼便被丟在地上。 原来是幽冥界的两个地府勾魂使。 大力鬼王与众天丁不禁面面相觑。 “天使上神既然在此公干,我等就不打扰了。……”两个地府鬼使瞥了一眼大力鬼王,尴尬一笑,就要脚底抹油,谁知凌空一记闷雷横劈过来,把鬼使的魂都吓没了。 “混账!……”翊圣真君满脸溅朱,大发雷霆道:“屁事没干,就想溜之大吉?……看到这个毛猴了没有?本神君不想追究他是如何复生,今日总算死了,就该魂归黄泉,魄入地府,永不超生!……愣着干嘛,是要我请你们吃饭吗?混账东西!还不速速将他魂魄勾去地狱,严加管束!” 两位勾魂使狗血淋头,不敢忤逆分毫,立时施展勾魂夺魄大法,将那石猴体内的三魂六魄尽数勾离躯壳。 只见得一股透明皮影模样的能量,被那铁钩死死勾住了琵琶骨,两位鬼使腆着脸,对着翊圣真君谄媚一笑,而后就穿岩入地,直往幽冥界飞去。 看着石猴的躯体已如死蛇一样,翊圣真君拈着须,顿时有一种功成名就的气魄在心头。 忽而身后掀起一股阴风,坑底的角落里有一具黑影突然站了起来。众人骇然回头看去,只见得那个修长健硕的神祗,立在阴影当中,斑驳的微光明暗相间地打出三只眼睛的轮廓,更加显得阴森恐怖。那三只眼睛猛然一张,整个坑洞随即布满猩红之极的凶光,有如进入了吸血恶鬼的眼帘。众人惊恐不知所措,三只眼睛却是全神贯注地看着地上石猴的尸体,终于抽动起了嘴角,扬起高傲的头颅,肆意笑了起来。 那笑声变得越加高亢刺耳,越加猖獗狂悖,越加肆无忌惮,犹如在这幽深冥洞里,封印千年的魔王重新诞生。 “替天行道?……”睥睨万物的三只眼睛仍旧不可一世、目中无人地笑傲江湖。“我才是天道所属,我才是天命所归!敢问谁人可以笑到最后,三界六道舍我其谁?” 这一派盛气凌人、唯我独尊的霸气,让所有在场的大神小仙们不敢亵渎半分,大力鬼王偷眼瞧瞧翊圣真君,看见他的鼻子都要冒烟了。翊圣真君气鼓鼓地派给鬼王一个眼色,要他立即打压三只眼飞扬跋扈的嚣张气焰,鬼王却在此时学乖了,愣是一个无动于衷。其他的天丁力士更是指望不上,翊圣真君暗自舒一口气,将脸上错综复杂的神色重新排列组合,变得和蔼可亲、热情友好,亲切殷勤地笑起来。 “二郎真君既然无恙,我等又是肩负高上大天尊之重任,这具石猴就将由我们带回天庭去交差了!” “带回天庭?……”二郎神三眼一瞪,将这翊圣真君、大力鬼王与一干天丁力士们一个不落地斜睨一眼。 鬼王及力士们被这凛冽毒辣的目光刺中,都是甘拜下风,避之不及。 “本神君拔出了萝卜带出了泥,你却不劳而获地要拿走?天使是觉得自己很幽默么?”二郎神早已勃然变色,撇着嘴角,直挺挺的语气间挑衅意味深远,半分情面都不留。 翊圣真君尴尬地抽动一下面皮,一鼻子灰簌簌落地。他的放低姿态和主动示好都被无视,热脸贴上了冷屁股,很伤自尊,很没面子。他脑袋一热,管他三七二十一,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命令天丁力士们将石猴背走。谁知正在张口与未张口之间,阴森森的二郎神就将嘴角一勾,猝不及防地跺了跺脚。 忽听得地底的一声闷响,深坑之中、井壁两侧的土石应声坍塌,一时间地动山摇、乾坤动荡,众人大惊失色,悚然如待宰的羔羊。 大地归于平静之时,众神忽然惊恐地发现,就在转瞬之间,大家已然凭空来了一场漂移:每个人的站姿保持不变,石猴还是一动不动地躺在那个位置,然而眼前却已不再是上一秒所处的那个深坑。目力所及的天底下,狼藉一片,哀鸿遍野,山崩地裂之势丝毫未改,碎金碎银铺洒一地,乌烟瘴气经久不息。……虽然毁得一塌糊涂,但是这里不就是二郎真君在灌江口安身立命的道场? 众神还在暗自惊叹,满目疮痍中的二郎神却将手臂一振,两手就在胸前抚出一个泛着血色的光球来。光球迅速膨胀,忽而两手一扬,光球飞散而去。霎时间,面前的整个大地发出一种摧枯拉朽的嘶吼,巨大的裂缝四面八方地散发开来,犹如行将破裂的冰冻湖面。 众神呆若木鸡地看着眼前的异象。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隆声响,地底似有一个什么庞然大物,止不住地要钻出来。须臾,那地底怪物终于破土而出,傲然屹立,昂首天外,——赫然间,竟然是座遮天蔽日、高山绝壁一样巨大的炼丹炉! 那炼丹炉巍峨壮观得超乎想象,实在让人叹为观止。然而至于它是瞬息而就,还是一早掩藏在地下,众人不得而知。只是这山一样的丹炉可是细思极恐,着实让人不寒而栗。 什么样的东西需要如此规模的丹炉炼化,如此规模的丹炉又能够炼化多少元神,世间万物又有哪种生命能够逃脱这种炼丹炉?…… 二郎神瞥一眼众神,见到他们眼珠子都要掉了,当下神采飞扬,那自鸣得意的神色简直都要飘到天上去了。 “这座绝世丹炉,集我一生法力,固若金汤,无坚不摧!内有三昧真火之结界连绵不绝,横贯千年不曾熄灭。任你有纵横六道之力、翻天覆地之能,入得炉中,也是永远禁锢其间,永远不能逃出生天!……但不知本神君这个布置,可入得诸位天神的法眼么?” 众人战战兢兢地偷眼瞅瞅翊圣真君,翊圣真君却将所有战栗不安的情绪按捺下来,再次拉起热情友好的面皮,恭恭敬敬地笑道:“显圣真君法力无边,手笔一向铺得极大,今日真叫我们开了眼界。如此体量的丹炉固然让人敬畏,但是……”话锋一转,面色随之一冷,含沙射影道:“我等若然辜负高天上帝之所托,整个三界却终究都是我们无法逃脱的炼丹炉!” 三只眼睛散发出来的得意之色倏然一僵,二郎神猛然转头定睛看着翊圣真君,那错综复杂的眼神里炸出了四处飞溅的火花。 翊圣真君顿时一凛,这股火-药味十足的眼神着实让人抵抗不住,一层冷汗早已覆满了全身。 霎时冰封的空气,让大力鬼王与天丁力士们也都纷纷屏住呼吸,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而就在这个千钧一发的时刻,二郎神直勾勾地站在翊圣真君的对面,耀武扬威地就在他的眼前,竖起了砂锅一样大的拳头。…… 第33章 神来之笔,出自离恨天 - 西游记之灭世传说 - 蓝神仙 二郎真君那具巍峨矗立的拳头,从牢牢紧绷到松弛舒展,只是一触即发的那一瞬,却仿佛花了几千年那么久。 然而看到那面芭蕉叶一样的手掌展现在眼前,大家又都懵了。 元神丹?…… 精致红润如冰雕玉琢的手掌上面,那些个白气弥漫、异香扑鼻、珍珠模样的丹丸不就是三界六道人人争抢、梦寐以求的元神丹? 适才那个硕大无比的炼丹炉清脆一响,随之就有一股白雾漫天四散,而二郎真君的手里转眼之间就已有了元神丹。单不论其他,只这样的手段就足以让人望而生畏,更休说眼前这个超凡脱俗的存在了。 画风突变,让人措手不及。翊圣真君不禁抹一把冷汗,咽了一道口水穿过喉管;心神稍定,眼睛都被勾到二郎神的手上去了,喉结滚了几滚,鼓起勇气问道:“这把元神丹……不会是给我们尝尝鲜?” “翊圣真君一行身负皇命,奔波劳顿。来到我的地盘,本神君自然想要略奉绵力,尽一尽地主之谊。……但若诸位嫌弃本神君,不想领这个情分,那么眼前的这个绝世丹炉既然开了炉灶,可是不会轻易就要收官的。” 二郎神的弦外之音,翊圣真君自然懂得。只见他有那么瞬息间的天人交战,而后咬了咬后槽牙,喉结用力一滚,闪电一般转身看着大力鬼王,咬文嚼字地道:“前日四海龙族上报有人大闹龙宫宝地,报告装裱在龙脊书上,洋洋洒洒数十万言。他们所说那个毛脸的妖怪是谁?” 大力鬼王敲敲脑门,寻思片刻,弱弱地答道:“听说是只得道的‘猩魔妖’?” 翊圣真君点点头:“猩魔妖踪迹何在?” 大力鬼王有些紧张,终于看准了两位真君的眼色,照实里摇了摇头:“踪迹却是不知。” 翊圣真君叫道:“传达下去:二郎真君斩妖除魔,猩魔妖伏罪受诛,碎尸万段!自此以后,再有人说错的,死无葬身之地!……” 二郎神面露笑意,点了点头表示满意。翊圣真君一把抓过元神丹,大力鬼王嬉皮笑脸地凑过来。翊圣真君当即张牙舞爪地护住,大力鬼王黑了脸,怨声载道地叫起来:“天尊叫我们一块下凡,同乘一条船,有好处,应当共同分享;出了事,自然一起背锅。翊圣真君要是这样玩,那我可不敢保证,我会守口如瓶!” 翊圣真君知道,这鬼王向来以心直口快闻名,他所说的话都是从直肠到咽喉未经拐弯抹角的大实话,虽然容易得罪人,却有很高的可信度,差不多是说到做到。 因此,要想息事宁人,非得忍痛割爱。于是经过好一番讨价还价,两人终将所有丹丸瓜分殆尽,而后一股脑儿地丟进肚里去,直惹得那些虽被赶到远处却也耳聪目明的天丁力士们,眼馋得流口水。 一番淋漓尽致的畅快久久回味在心头,翊圣真君与大力鬼王虽然意犹未尽,却也只能就此告辞,打道回府。 见到那队天丁力士也随之湮没在云霞里,忍了许久的二郎神不禁放声大笑,笑声之中是满满的得意与高傲。 “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一颗元神丹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一把!……这样的世界怎能不让人喜爱?……” 他能够如此发笑,固然靠的是元神丹,而本质上却都是他自己睥睨群雄的实力。 毋庸置疑,实力永远都是天底下最为强劲有力的语言,无论潮流如何进退,无论时代怎样变迁!…… 看着石猴仍旧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毫无复生之望:这颗历经千辛万苦,即将到来的元神丹,将是天下间最有份量的元神丹,即便这具躯壳失去了最为宝贵的护体元神,其灵性仍旧远非那些凡夫俗子可比。 然而过往的种种教训,让这天纵奇才、绝无仅有的二郎真君,也渐渐忌惮起了一个叫做“夜长梦多”的词语。 他尽量压抑住那些高兴得过早的神经的蠕动,当下运动神功,三下五除二就将石猴送入丹炉之中。 炉中呼啸的三昧真火,犹如饿极的猛兽看见送到嘴边的猎物,瞬间就将石猴拖进深渊一样的炼狱火海。 炉盖轰然关闭的一刹那,整座丹炉融为一体,纵使其中的结界不起作用,里面的任何东西终究都是插翅难逃。 尘埃落定之时,即是心花怒放之际。 功夫不负有心人,积年夙愿一朝得偿,好比料峭寒冬盼来了春风化雨;壮志雄心一旦功成,如同贫困潦倒迎来了家财万贯。在他这样宏图大展、春风得意的三只眼里,整个废墟一样的世界从此都变得情有独钟,看得尤其顺眼了。 “神来之笔!神来之笔!……”二郎神绕着绝世丹炉转了一圈又一圈,瞅了一眼又一眼,摸了一把又一把,对于自己这个得意之作喜欢得不得了;想到即将功德圆满,禁不住垂涎欲滴:“今日就算天塌下来,本神君也要好好祭一祭我的五脏庙!” 突然三只眼睛同时定住,一个不祥的念头悄然滋生,悚然绽放。 头顶的天空凭空颤抖,脚下的大地莫名战栗。他立时竖起耳朵,贴在丹炉上面,竟然听到一股摧枯拉朽的怪异的嘶吼;又赶紧探出三只眼睛的光芒细查丹炉内的情形,只见得茫茫火海中间那深不见底的火焰,竟又让他猛然间想起了石猴的眼睛。 犹如晴天霹雳让他大吃一惊,他不由得退了几步,每一颗瞳孔放大到极致,每一根寒毛直挺挺地竖起来,浑身血气霎时冰封,奇经八脉瞬间凝固。 “砰!砰!砰!……” 整座炼丹炉如同一具硕大的心脏,又仿若装着一个持续升温、不断膨胀的气球。 “不可能!不可能!绝不可能!……” 他迅速反应过来,即刻施展神通,用尽浑身解数,无所不用其极。然而就在他的法力触及丹炉的一瞬间,恐怖的噩梦忽然爆发,平和的世界倏然炸裂。 如同一颗爆炸的恒星,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一道吞没万物的强光,所有时间化为乌有,全部空间堕入虚空,一切意识灰飞烟灭!…… 许久,夷为平地的废墟中,焦头烂额不成人形的二郎真君,踉踉跄跄地站起身。他仓惶四顾,而后就是一阵疯也似的乱扒乱刨,终究却是一无所获。他终于相信,石猴突破了这道天下间最为强大的封禁,逃出生天。 世间所有的挫败感、失落感一齐扑来,他跌跌撞撞地拾起一块砾石灰烬里的丹炉残片,兀自狰狞狂笑起来。 “什么固若金汤,什么无坚不摧,什么天衣无缝,什么神来之笔,什么绝世炼丹炉,到头来不过是个笑话!比天还大的笑话!……”笑到极点忽而泪如雨下,号啕大哭。“天地立我二郎神,为何要生孙悟空?……神来之笔啊,真是最大的神来之笔啊!……” 猛然间想到什么,哭声戛然一顿,失魂落魄的三只眼睛轰然洞开,凶悍狠厉无以复加、食肉寝皮不足泄恨的目光,直勾勾往那九天之上突射而去。 九天之上的东天门外,刚要打算进宫报到的翊圣真君,听闻下界灌江口处传来的动静,略一思忖,心间浮出一抹幸灾乐祸的美感。 三十三重离恨天上的兜率宫里,太上老君挥一挥衣袖,眼前那个容纳大千世界、却在此时关注于灌江口的光球即刻消失不见。 他怅然望着远处三清天外的大罗天,呆呆地看了一会儿,终于敛起精神,捋了捋仙髯,自语道:“想必那位也是该要聚齐众神,商议大事了吧?” 果不其然,座下仙童就来禀报:“下界有个猩魔妖作乱凡尘,大闹地府,还捣了幽冥教主的法坛。玉帝召集诸仙,请道祖与会一叙。” 老君淡然无奇地点点头,抚了抚长髯,理了理道袍,随即腾云驾雾,直往金阙云宫通明宝殿飞去。——事了拂身去,深藏功与名。 第34章 迎来送往的鬼国守门人 - 西游记之灭世传说 - 蓝神仙 悟空昏昏然醒转过来的时候,正被两位鬼差胁迫着,走在一道昏暗枯黄的长路上。 前路漫漫不见尽头,身后渺茫同样没有穷尽。 除了路边浓墨一样的河流中,那些狰狞凶恶的蛇虫不停挣扎的诡异声响,整个世界沉寂如死;除了河流两岸,那些通红如火的彼岸花让这暗无天日的大地增添了一抹恐怖的色彩,其他尽是昏暗,如同洪荒中的世界。 “这是哪里?” “自然是幽冥界的黄泉路!”鬼使指指前方一团妖娆的黑暗:“穿越这片修罗坟场,跨过修罗道,前面就是冥界鬼国,很快你就到地方了!” “黄泉?……冥界?……我终于死了?” 两只鬼差相觑一眼:接来送往那么多亡灵,破天荒的竟有一个却以这种看破生死、甚而是心愿达成的语气用了一个“终于”。看来这个可以与那真神争胜的猴头,确实不太一般,我们还是赶紧把他恭恭敬敬地送入鬼国了事。 远处的坟场中,渐渐升起一股诡异的迷雾,隐约又似有阴森的声响传来,两位鬼差不觉心惊肉跳。这片修罗场虽然孤立于鬼国之外,处在人间与黄泉之间的交叉地区,又是整个幽冥结界的边缘地带,但毕竟都是幽冥界的地界,属于阎罗王的地盘。然而这里究竟隐藏了多少凶悍的恶灵,没有人能够说的清楚。传说曾有神通广大的天人,就在这里被一些不知名的生物撕成碎片,最后也是不了了之,修罗道因此被认为是“地狱中的地狱之路”,纵使阎罗王到了这里也不敢掉以轻心,更别说我们这样低微的勾魂使了。于是,两位鬼差都有些莫名的紧张,想要将这猴头快点带离此地。 但那猴头却是一动不动:“怎么不见二郎神?” 鬼差哈哈大笑道:“你也说他是神仙了,岂会不知神仙超脱轮回的道理?” 另一只鬼差往两侧的修罗场上努努嘴,递了个眼色去,那鬼差顿时收住笑容,匆忙道:“闲话少说,我们快些赶路吧。” 但那不知死活的猴头又是如铁铸一般立住,甚而将那勾魂锁链绞在手上,做出抵抗的架势:“不说清楚,就不走!” 两位鬼差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却再将他拖不动。 眼见迷雾越发浓重,鬼差无可奈何,只得和盘托出道:“好好好,我们说清楚!你该知道,无论是在哪里,都有规矩。因为有道是‘事可从轻,亦可从权’,即便他是死了吧,那也是叫做‘假死’,可以还阳的;就算真的死了,躯体不存,灰飞烟灭,也是可以重生的。只要你有举足轻重的身份地位,纵使你真的敢死,阎王爷也不敢收你;但凡你有足够强大的身世背景,天庭让你三更死,地府也能保你五更生。只要惹到的麻烦能够很好地抵消,凡事都逃不脱‘商量’二字!……所以,阁下若是真有那些扭转乾坤的本事,到了鬼国地府里,可以早点亮一亮相,免得会吃一些无谓的苦头,堕成恶鬼无法再回头!爷爷可都懂了?我们该走了吧,爷爷?” 悟空忽然有股冲天怒气无处发泄,那勾魂铁钩死死咬住自己,变化不得;抠抠耳朵,金箍棒不在,让他心间咯噔一下,身上的怒火不由得越发澎湃起来。 两只鬼差看见那汹汹火焰一般的眼睛,悚然吓了一跳。 “你们可知玲珑是在哪里?” 两位鬼使面面相觑,战战兢兢道:“阴曹地府那么多的亡魂,我们……确实有所不知。尊驾不妨请到鬼国去看看?” “那就快点带我去!” 毛猴咬牙切齿,一字一顿,似乎每一个字尖都蹿着火花。 鬼差胆战心惊,生怕他能突然发飙,挣脱勾魂锁,于自己不利;而此时修罗场的迷雾与怪声也已越发骇人,于是赶紧打起精神,加足马力,迅速穿越修罗场,当下飘到鬼国城门外。 偌大一座冰冷的城池耸立河畔,密云笼罩不泄,寒风环绕不出。城头上飘着些许鬼魄旗帜,门楼前挂着丛丛魂灵灯笼。深不见底的阴暗中,城门洞开,犹如张开血盆大口,漆黑一片的缝隙间,钻出鲜艳欲滴的血红,更让这座鬼城越发的阴森诡异。 两位勾魂使与几个青面獠牙的鬼怪攀谈几句,随即勾起悟空跨入城门,见到一个正在翘着二郎腿优雅品茶的守城鬼将。 那鬼将一派羸弱书生模样,脸色煞白如雪,城中沸沸扬扬凄厉无比的哀嚎惨叫不绝于耳,他却充耳不闻,悠然自得。 悟空看了一眼那盏仿若鬼魂镂刻而成的茶杯,里面竟是腥气四溢的新鲜血液。 悟空心头一颤,却在此时突然发现:原本自己的身体轻盈透明,如同冥界的水母,若是没有勾魂锁链的钳制,或许早已不知飘到哪里去了;可是就在进入这座鬼城的刹那间,整个身体忽而变得沉重了,轻盈的变得衰颓,透明的变得阴暗,心中更是多了几分难以名状的嘈杂,仿佛先前的漠然无感已被取而代之地重新注入了情感与羁绊,甚至还凭空多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欲望,着实让人惊奇。 悟空还在愣神间,守城鬼将就懒洋洋地抬抬眼皮,将他整个打量一遍,随后伸出白骨一样的手臂,接过一旁勾魂使恭恭敬敬递上来的朱笔和书簿;就着几个哈欠拖沓半刻,终于大笔一挥,懒懒散散、不情不愿地在那书簿上画了个押,随后将那书笔一把丟出去。两位勾魂使仍旧嬉皮笑脸,小心翼翼地捡起纸笔,立时收起勾魂锁,心满意足地飘出城去。 “姓孙,名叫悟空?”守城的书生鬼将高高在上地坐在几案前,傲慢地撩起眼皮,再将悟空看上一眼,慢条斯理地说道,“无论平生做了什么孽,结过什么缘,入得此间,既已告别人间。这鬼国的规矩你可懂得?” 孙悟空正旁若无人地看着鬼城之内的茫茫鬼海,半句都没有搭理他。 鬼将身侧一个獠牙怪意欲上前一步,将这毛猴的脑袋拧过来乖乖答话。 书生鬼将却拦下他,捋一撮秀发,不吝气力站起身来,与毛猴一道看着城中漫天飞舞的孤魂野鬼,听着席卷天地的鬼哭狼嚎,冷哼一声,别有深意地笑道:“进入鬼国的每一个灵魂必遭鬼噬之苦。凭你生前再要无法无天,到了这里,若然没有畅通无阻的人事手段,就会永远沦为万鬼咬噬的猎物,直至油尽灯枯,榨干最后一丝灵气。听着这些弱者的嘶吼,阁下是否对于‘规矩’二字,有了更为深刻的认识?” 听到这书生鬼将那怪异瘆人的笑声,悟空猛然转身,发力如迅雷闪电一般,电光火石间,就以臂膀横到他的颈下,将他推出几丈外,逼迫到了墙角上。 一切来得太过突然,书生鬼将瞠目结舌,干巴巴地呆成了木鸡。旁边几个獠牙怪反应过来,赶紧发功救驾,却被悟空一拳撞飞、两脚踹瘪。 此猴确实出手不凡,在这阴间鬼域竟还保有如此法力,真让人大跌眼镜。 书生鬼将的脸色不由得雪上加霜,立时就将姿态一软,慌忙求饶:“想必尊驾非神即仙,定是那俩不懂人事的鬼差抓错了人!……尊驾放我下来,我即刻安排您重返阳间!” “看来无论什么人事手段,非神即仙的法力才是最为畅通无阻的硬通货,简单粗暴的拳头却是最为直接有效的潜规则。可怕的不是地狱,而是在这本该公正严明之地,仍旧会有你们这种欺软怕硬之徒混水摸鱼、两面三刀之辈阳奉阴违!……” “是是是!……上仙所言振聋发聩,我等定将洗心革面,引以为戒,引以为戒!……” “我且问你:玲珑究竟身在何处?若有半点隐瞒,老孙自会扒开你这鬼将的肚皮,真正替你洗心革面!” 那刚毅坚决、无惧一切的目光让这书生鬼将凛然一触,心底深处似有什么掩藏已久的东西不由自主地泛了起来。 毛猴见他竟自出了神,再次发力。那鬼将回过神来,竟换了一副静如止水的语气,再不见任何波澜起伏,淡然说道:“上仙神通广大,在下岂敢隐瞒?只是上仙说的‘玲珑’,在下确实有所不知。……” “休要唬我!古往今来,浩浩荡荡的魂魄入你鬼国,竟然没有记录?你这迎魂使和守城将,竟然不知道?” “古往今来,入我鬼国的灵魂确实浩浩荡荡。但是我们只管接收,有名有份的那些都是注定在了冥王那里的生死簿上,然后就由勾魂使带来,我们原样报上去销账。在下并无名册,接来送往那么多的亡灵自然也都不能过目不忘不是?况且在这鬼国里还有许多来历不明的……” “何谓来历不明?” 毛猴的目光有如利箭,书生鬼将不敢藏私,使劲吞了口唾沫道:“就是说……有些孤魂野鬼是自己无缘无故飘到这里来的。……他们究竟都是什么路数,又到底什么时间来的,怎么来的,勾魂使不清楚,我们也并不清楚,只是看着他们一天天地多起来,却也无力查究。……” “无缘无故?”悟空臂上悄然加力,把个书生鬼将一副白脸蛋憋得通红胜似彼岸花。“谁会无缘无故飘到这种地方来?快说清楚,到底是怎么一个‘无缘无故’法?” 书生鬼将脸也红,脖子也粗,言语间却仍旧保留着那份波澜不惊:“瞒不过上仙!……偶尔确实有些……无缘无故,但是这里……聚集的绝大部分……分明都是些‘黑户’。……就是生死簿上并无到达死期,却被硬生生地安排下来的。……” “既然并未注名生死簿,就说明并不是大限已至,为何随便被人安排,还要囚禁于此,受尽折磨,为何非得要死?就真的没有人搭理,没有人追究?本不该死的,就真的还是要死?”悟空心间忽然被一种说不出的郁闷和悲凉塞得满满当当。 “都是些蝼蚁之命……谁会关注……再说上面有了意思,谁敢违逆?……即便关注,又能如何?……”书生鬼将嗓音微颤,语气间竟自有些不易察觉的伤感。 “原来‘万物存亡,皆在一本生死簿上’,竟是骗人的鬼话!所谓早已注定的天命,非但能改,还能改得彻头彻尾?”悟空满腔悲愤,却又失魂落魄,仿佛心中矗立着的什么东西坍塌了一般。 玲珑驾鹤西去之时所说“天命如此,断不能改”,究竟会是怎样的天命,如今又是魂归何处?…… 毛猴臂力禁不住一松,书生鬼将身不由己地滑脱下来,气喘一阵,而后就是怅然若失地与悟空一道坐着叹气。悟空忽觉手上有些黏黏糊糊的液体,这才发现竟是这鬼将洒落的几滴眼泪,悟空为之一触,不由得刮目相看。 “那些所谓的‘天命’,非但能够彻头彻尾地大动干戈,即便最后面目全非,仍旧可以冠冕堂皇。很多时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一个眼神、一面脸色都比那正儿八经的生死簿还要好用。凌驾于生死簿之上的,正是那些有时称作‘天命’的意志。生死簿面前我们必须俯首听命,而在那些天命里,我们仍旧只能唯命是从。”书生鬼将怅然感叹,每一个字都说得云淡风轻,却又仿佛都带着不能承受之重。 “我猜……玲珑是你的心上人吧?”许久,书生鬼将小心翼翼地看一眼悟空,而后就自顾自地轻声细语道,“比起让你还阳,你更加愿意留在这里,直到找到她的魂魄,哪怕这里就是人人恐惧的冥界地狱。” “你是如何猜到?” “你的眼神。” 不知怎的,悟空恍然从这鬼国鬼将的眼睛里,读到一种久违的感同身受与惺惺相惜。难道在这无情的炼狱里,也会有那可贵的同病相怜? “多少年前,我如你这样初来乍到之时,或许我也曾经有过这样的眼神吧?……”书生鬼将望着远方虚空中的黑暗,自顾自地娓娓道来: “我本名叫做‘苏护’,原本隐居冀州,还与妻子过着清苦却也悠闲的生活。有一天雨夜,来了个游方的张天师,见他雨中狼狈就请他舍内暂住。谁知妻子的姿容勾起他的狼子野心,我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命丧于此。那张天师以我之名李代桃僵、招摇过市,妻子威逼利诱之后只能忍辱负重、委曲求全,我却束手无策、无能为力。……来到鬼国不能还阳,苦苦哀求无济于事,我只愿能够尽快转世投胎,若能再见妻子,哪怕让我变成六畜,只要可以留在她的身边,我都愿意。……我终于在这鬼国立足,崔判官也答应我只要我能安顿一万只灵魂进入鬼国,就能如愿以偿。……那时候的我是多么的激情澎湃、干劲冲天啊。然而……”泪流满面,痛心疾首。“然而一万只之后是新的一万只,新的一万只之后还会有无穷无尽的一万只!……我早已死心塌地,唯一担心的就是哪一天在这鬼国城门口见到的是我妻子的亡魂,然后看她如这鬼国所有亡灵一样受尽折磨,或者如那些孤魂野鬼一般神志无存,只知相互欺凌,疯狂撕咬;或者如我一样虽无魄散之忧,却也禁锢冥府,再也没有转世为人的机会。……” 悟空泪流成河。那“苏护”仰头将泪流干,呵呵笑道:“我真是昏了头了,跟你说这些鬼话!……” “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即便作鬼,我们也得向前看。”他站起身,长舒一口气,驱散愁容,展颜一笑。 然而看着满世界游荡着的鬼魂们,悲悯之色还是悄然散发。他轻声叹道:“这些灵魂孽缘厚重,怨气深沉,要将他们聚集起来一一查看谈何容易?……”忽而打定主意,坚定不移地说道:“但是无论如何,我都愿意为你尽力一试!……” 第35章 冥界寻幽,翻遍鬼国又如何? - 西游记之灭世传说 - 蓝神仙 苏护看了一眼身边几个獠牙怪,立时统一了思想,纷纷纵身而去。 不许久,各自掳来两三只惊恐万状的魂魄,交由悟空辨认。那些魂魄受到惊扰,个个如同疯狂的野狗、凶悍的野狼,抓起来又似滑溜溜的泥鳅。 这样几番折腾下来,不由得开始身心俱疲,大家满肚子怨言道:“我们徒手抓魂的本事自然炉火纯青,可是这少说上万只无法无天、不听管教的亡灵,要查到猴年马月去?” 苏护不动声色。他闭目而立,又似乎凝神聚气,手掌就在眼前隔空轻轻一掠。双眼睁开之时,强烈的血红之光四处迸散,如同一朵冠压群芳的彼岸花猛然绽放。手掌边缘泛着赤霞一样的光芒和弧线,瞬息之间,忽而凭空多了一条白练握在手中。那白练如同一条白蛇,仿佛嗅到了猎物的气息,在手中止不住地就要挣脱出去。 苏护微微一笑,随即腾空而起,将那白练抛洒渔网似的一丢。只见得天地之间,银蛇飞舞,百鬼惊恐,万灵仓惶。苏护收身立住之际,白练也顺势收回,而被那白练牢牢捆绑住的却是不下二十只魂魄。 獠牙怪们见状,惊叹之余却是欲言又止,终于没有多说什么,各自埋头捕魂去了。 如是再三,悟空发现那苏护的功法虽然不曾消减,但他回身落地的步法却是越来越难,即便每次都有他的精心掩饰,力不从心之感还是终于暴露无遗。就在他几乎踉跄跌倒之时,悟空将他扶住。苏护惨然一笑,悟空虽自无言,心里却百般不是滋味。 “我既答应帮你,就绝不会食言。我知道你心里迫不及待,担心夜长梦多。待我再加把劲,多捉几只过来!” 苏护振作精神,起身欲去,却被悟空一把拉住。 獠牙怪们也都于心不忍,愁眉紧锁道:“大哥!凡事都得慢慢来才好啊!您也知道这‘抽髓为练’的凶险,若是施展一次两次倒也无妨,但若持续下去,怕是……” “多嘴!……”苏护板起脸道:“我既作这泱泱鬼国的守魂使与中郎将,就自有我的本事,还要你们操心?再说,明日就是冥王的炼丹期,今夜一过不知又会消灭多少灵魂。”转头对悟空沉声道:“事不宜迟,迟则有变。相信我,我们很快就能将这里的所有游魂过滤一遍。” 悟空拉住他,却是坚定地摇摇头:“你为了帮我,却搭上自己,值得么?” “我这么做,也并非单单为了帮你。这些孤魂野鬼入我鬼国,却在我们眼皮底下自生自灭。他们并没有游离在冥界之外,却被置之不理这么久。即便他们有再大的罪过,也早已经赎清了。每一个魂灵,都是一条生命。我身为鬼差,每一天都将他们视而不见,只因为心中就在衡量‘值得么’这三个字。你的眼神也许有毒,竟让我这浑浑噩噩的恶鬼,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若我妻子的亡灵就在这些魂魄当中,我又该当如何?所以,我没有任何理由罢手!” 苏护重新振作精神,踉踉跄跄地站起身。他那羸弱煞白的脸颊,愈发的羸弱煞白,然而镀在目光里的那层铁打的颜色,又让人无法动摇。 悟空五味杂陈,看着那个艰难而坚决的身影一步一步仿佛踏在他的心弦上,比让自己去遭遇这一切更加难受。 “等等!……”悟空忽然大喝一声,他好像发现了什么玄妙的机关,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处黑暗中那团诡异的血红。 悟空这一记兴冲冲的喊声,非但让苏护诧异观望,竟也惊醒了围着那团血红的几只野鬼。悟空大步走来,那些野鬼仿佛受到惊吓的野猫,顿皆惊慌逃遁。 那樽好似魂魄雕成的碧玉茶盏,透着醒目的红光,如同一个微缩的小灯笼。杯盏歪歪扭扭,里面只有所剩无几的鲜红液体。 适才见到那些鬼魄偷偷摸摸地潜到杯盏周围,杯中之物竟引得他们铤而走险,甚而不管不顾地争抢一番,悟空忽而激灵了一下,一个宝贵的想法让他茅塞顿开。 悟空难掩兴奋,他将杯盏捏在手中,忍不住嗅了一嗅。那是只有新鲜的血液才有的一种腥味,却忽而又是一种勾魂夺魄的极致诱惑。一股难以抑制的欲望,自灵魂深处迸发出来,他瞬间就有一种强大的念头,要将这杯东西尽快吞下肚去。 不过,白驹过隙之间,他那底定乾坤的意志总算还是占了上风,一时清醒的他,赶紧将这魔性的杯子丟出去。 仿佛丟出了一块眼馋许久的肥肉,周围那些虎视眈眈的魂魄如同雄狮饿狼一般,疯狂地扑了上去。 “告诉我这杯血液如何得来?”悟空惊魂未定,眼睛里滑过一丝不敢置信的恐惧。 “因为明日又是一次炼丹期,须得今日把炉子腾出来。借此时机,阎罗王就将之前熬过的陈汤,赐给各个关口衙门,以示犒劳。” 转瞬之间,那些魂魄已将洒出来的杯中物争抢殆尽,甚而杯子与地面,也都贪婪无厌地舔了又舔,最后终于纷纷陷入了回味。但这短暂的太平一击即碎,闻讯赶来并未分到一杯羹的厉鬼们凶相毕露,立时将那些得逞者疯狂地追赶、撕咬起来。 “以灵魂炼制出来的丹汤,即便只是一滴,在这鬼国里,也不亚于玉液琼浆。——哪怕在这丹汤里炼化的,就是同自己一模一样的灵魂!”苏护感慨万千。 悟空若有所思。虽然早已没了那把锁魂铁钩的钳制,他并不确定自己的法力能否奏效。他潜心凝神,提了提气,种在灵魂深处的那股奇异力量立时蠢蠢欲动。悟空顿时心间一松:幸好他也还在。…… 无论前世今生有何渊源,亦不知如今沦落冥国的这条灵魂,是否与你同根同源,甚至本就是并蒂双生?——倘若你我确实同出一脉,就请助我一臂之力吧。 悟空闭目沉思,口中喃喃自语着“三昧真火”,脑海之中当即现出通天火舌。忽而双目洞开,目光里的火焰箭一般投射到手上,指尖竟自真的聚起火光。一抹喜色浮上脸颊,悟空却是刻不容缓地将指尖的急火,怼到了自己的臂膀之上。 须臾,即有类似那种丹汤的血液滴下。 这一切看在眼里,獠牙怪们尽皆惊为天人。苏护惊骇之余,更多的却是担心,终于汇出一句:“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碎骨噬魂之痛被悟空云淡风轻地略去,他挤出一丝笑意:“既然迟则生变、刻不容缓,眼下也只有这个方法能够迅速理出头绪。稍后还请苏兄与诸位兄弟施以援手,助我一臂之力!” 说话间,悟空又将指尖火往胸前各处全都炼上一炼,随即翻身落在一块空地上。 四面八方隐匿在黑暗当中早就跃跃欲试的鬼魂们,嗅到气味,都亢奋到了极点。那些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珠圆玉润、锦衣华服的,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甚而是大着肚子、抱着孩子的……都放出饿狼见到猎物的目光,将悟空包围得水泄不通。 刹那间,万灵涌动如同万箭齐发,那些抢占先机的恶鬼们猛扑上去,不顾一切地舔舐起来。未得片刻享受,源源不断的后来者一拥而上,削尖了脑袋钻过来。挤在外围的群鬼不由得上窜下跳,趁势疯狂撕咬几口,里面沾得片血的恶灵们却早将一切抛诸脑后。到最后,所有魂魄终于聚成一个时而膨胀、时而收缩的密密麻麻的巨大圆球,整个世界也再看不到悟空的半点影子。 天地间却分明有个声音,仍旧孜孜不倦的在呼喊:“玲珑!玲珑!……” 许久,万千只歇斯底里的恶鬼总算被苏护等人驱散干净,地上一动不动地躺着那个遍体鳞伤的石猴子。 苏护顿时松一口气:好在他的念力极强,如此凶残的万鬼噬咬之后,并没有魂飞魄散的迹象。……见他呆呆地望着这鬼国里没有半点光亮的天空,苏护不无沉重地问道:“刚才那一番放手一搏,实在是这鬼国里千载难逢的盛宴,所有的孤魂野鬼无一缺席。你可将他们全都看清了?” 石猴的目光倏然变得凶恶,他猛然跃起身,揪住苏护,恶狠狠地叫道:“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不让他们把我咬死?……玲珑既然已经不在,我甘愿随她魂飞魄散!” 气急败坏的火气中,掺了多少心灰意冷的伤心泪? 面对那样气势汹汹而又措手不及的目光,苏护却是毫不退缩,甚而发出一记嗤笑,难掩灵魂深处的厚重,淡然说道:“人死了,还有灵魂,灵魂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你对玲珑的感情,与你甘愿赴死的勇气都让人钦佩。”忽而陡然变调:“可你以为,在这冥界鬼国里的都是胆小鬼?在地狱里苟且偷生,就比一了百了更简单?你拥有这里谁都没有的力量,却在找到了一根毫毛之后放弃找寻整个牛群,在见识了一角的冰山之后放弃探查整片雪原。如果我是你,纵使天涯海角,哪怕三界六道,若我一刻没有找到她的魂魄,没将她的去向勘察清楚,我便一刻不敢瞑目。而你若是真的畏首畏尾,一心求死,除了悉听尊便,没人会横加阻拦!” “我告诉你,我没有畏首畏尾!我可以排除万难,我可以挫骨扬灰,我可以魂飞魄散,我不怕一无所有,我并不畏惧一切!”石猴火冒三丈,忽而又是声泪俱下、抱头痛哭,俨然是个焦急如焚却又举足无措的孩子。“我只怕我注定再与她无缘……我怕会有那么一天……当我穷尽所有,最终还是失之交臂!” “今日不曾穷尽所有,怎知他朝失之交臂?”苏护感同身受地看着他,心中黯然堕泪,却又打起精神,恨不能将世上所有的希望都送给他,尤其是仍旧珍藏在自己心底的那份。“也许当你历经沧桑,蓦然回首,她就在那桃花深处看着你;当你踏遍千山万水,也许她就在离你不远的前方,等着你的出现。你还没有见不到她,就是你还未曾穷尽一切。人生最宝贵的就是希望,你要相信,就在这个世界的某一个角落,一定会有她的身影在等你。” “她真的会一直等我吗?”悟空仰着头,木木然,泪眼婆娑地望着苏护。 “当然!……”苏护斩钉截铁地点点头,言辞恳切而又意味深长道:“你知道么,人生如戏,全凭一身毅力。魂魄亦是如此,存亡皆靠那股意念。意念强者,魂灵与万物同在。而当他强大到纵使天荒地老、乾坤扭转也无法将他动摇分毫之时,那么整个世界都会给他让路!” 悟空猛然一震。一字一句仿若一道闪电激荡到了经脉里,身体里蕴藏的某种东西受到激发,他的灵魂深处迸出了一束耀眼的弧光。 他的目光顿时变得坚定,坚定到天崩地裂都无法令他动容。或许是苏护的语重心长让他重拾信心,但他本身的意念原本不就是如此的强烈,如此的坚定,如此的不可撼动,如此的毋庸置疑? “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他的话同样岿然如山。 苏护终于释然一笑。只是他的笑容尚未绽放就已枯萎,因为他看到远处的地府中,正在源源不断地飘出一团团血红色的烟丝。 烟丝骤然加强,顷刻变得浓烈,如同火山爆发,血色的岩浆滔滔不绝地往四面八方高速喷射,将个原本黑洞洞的地狱天空妆扮得分外诡异。而那座阴森森的地府,尽被血色包围,如同铺天盖地的怪物张开了它的血盆大口。 鬼国里游荡的所有孤魂野鬼见此异象,都如惊弓之鸟一样恐慌万状。有的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飞、横冲直撞,有的就以鸵鸟的姿态抱着脑袋蜷缩到了角落里,有的攀着城墙倒挂在檐下做起了蝙蝠,有的就像企鹅一样挤到一块、抱成一团……须臾之间,尘归尘,土归土。原本的热闹销声匿迹,仅存的萧瑟万籁俱寂,仿佛整个鬼国再也没有活的灵魂。 第36章 鬼国的黎明,阎罗王的盛宴 - 西游记之灭世传说 - 蓝神仙 “黎明降临,新的一天,无论如何又要开始了!……” 苏护的语气间竟自有些悲怆。再看看此时此刻这个噤若寒蝉的鬼国,悟空越发的纳闷:比起让人忌惮的黑夜,这冥界的黎明为何更加令人恐惧? 这个问题的答案很快浮出水面,因为就在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中,那张血盆大口伸出它那血淋淋的舌头,随即就有一队面目狰狞的鬼卒出现在眼前。 “苏大人在这里看风景,看来我们鬼国的业务不忙了?”那鬼卒的头头攀谈起来驾轻就熟,嬉皮笑脸中却自有一种玩世不恭。“人间那么多的生灵,难道是都已经死绝了?哈哈!……” 这位头头大人似乎生前修炼成了太监,在这阴间里依然故我,嗓音尖刻得像是刀子刮着石板,让人难以忍受。苏护虽然习以为常,却在此时并不搭腔,一言不发。 “哎呀!今日这些野鬼可真是走了大运喽!”那鬼卒头头放眼看看整座静悄悄的鬼国,继续阴阳怪气地谈笑风生。“阎罗王今天只要十个名额,还不到往常的一个零头!你看看,简直是到了斋戒节了嘛,是不是?哈哈哈!” 苏护闷声闷气地哼了一声,头头大人听得别扭,便不再拿热脸去贴冷屁股,瞬间板起了脸:“苏大人快快准备吧,还愣着干什么,是要本钦差请你吃饭吗!” 苏护仍旧不理不睬,头头大人简直到了发飙的临界点,旁边干着急的獠牙怪赶紧打圆场:“尊使长期活跃在阎王身边,直接听从最高号令,一直都是我们仰慕尊崇的偶像,我等怎敢劳烦您这样一等一的尊神请我们吃饭?说笑了,真是说笑了!” “你倒算识相!知道就好!”头头大人乐开了花,冷眼看看默不作声的苏护,夹枪带棒,旁敲侧击道:“在这鬼国里,不需要你有多大的本事,最重要的就是听话、懂规矩。否则,那可真是比死还要难看!”见那苏护的老脸阴晴变色却不敢发作,就不再浪费唾沫,冲獠牙怪们使出一个眼色来。 獠牙怪们瞅一眼苏护,头头大人将脑袋一横,獠牙怪们再不敢怠慢,纷纷告退下去。 仿佛几颗导-弹落进了人群里,整个鬼国瞬间炸开了锅。獠牙怪所到之处尽是一番鸡飞狗跳,飞沙走石。地府鬼差们聚拢在头头周围,面无表情,一个个像是雕塑。头头大人则翘着二郎腿坐在中间,笑嘻嘻地看着这出闹剧。苏护就是满腔怒色地看着他们,却又无能为力。 须臾,气喘吁吁的獠牙怪们,各自挟着几个仓惶挣扎的鬼魂回来。头头大人满意地笑笑,随即拿出了挂在身上的铁链和铁钩。 悟空就在这时忽然懂了,当下大喝一声:“等等!……” 鬼差们当下一惊,头头大人将悟空打量几眼,叱道:“你是这里的哪根葱,凭什么发号施令?” 悟空不动声色,走到那十只诚惶诚恐的魂魄前,将他们都看了一眼,随后挑中一个尚在豆蔻之年的人,将他从獠牙怪手里夺了出来,顺势把他推走。那少年懵住了,不过很快醒悟过来,赶紧一溜烟地跑掉。 众人瞠目结舌。头头大人脸都绿了,登时扯起被人阉割过的公鸡嗓子,嘶声喝道:“吃了豹子胆,你把他放走?公然忤逆冥王旨意,你这毛脸怪物可是要造反么?” “我来代替他!”悟空定定地说道。 “什么?”头头大人下巴都要掉了:“你要代替他?咝……真是高风亮节啊!”禁不住将这毛脸怪物重新打量几番,见到他那决绝并非儿戏的眼神,头头大人不由得笑起来。“想不到在这冥界鬼国里竟然还有你这样有思想、有觉悟的人物!不简单啊!” “那里非同小可,你……”苏护知道已是无法劝阻,却还是忍不住要说。“你真的决定了?” 悟空只是点了点头。 “很好,很好啊!”头头大人拿腔拿调道:“我们最为讲原则,也最为讲人情,又最为乐见这里的所有灵魂,都能够求仁而得仁。若是大家都能像你这样自觉自愿,地狱不也是美好的人间么?” 头头大人心血来潮想要发表一场演讲,可惜总归是场合不对,于是按捺住躁动的内心,决定不再白费唇舌,当下整理好情绪,兴高采烈地命令手下众鬼,将那锁魂铁链往悟空与另外九只鬼魂身上一铐,随即就带着他们浩浩荡荡地直往地府深处大步而去。 “一定要小心地府后面的‘万刃森林’和‘噬魂渊’,其他折磨均可忍受,唯独那里万劫不复!”苏护趁着鬼使头头不注意,就在悟空耳边压低声音,嘱咐了这样一句。 仿佛进入了盖世大魔王血淋淋的喉道,令人作呕的恶臭翻江倒海地袭来,撕心裂肺的哭嚎铺天盖地地响起。那瘆人的声响是成群的厉鬼在磨牙吮血,那奇怪的阴风是嘶吼的恶灵在撕扯一切。这里的每一个声音都充满了诡异,每一丝气息都裹挟着死亡。阴森在此处登峰造极,恐怖在这里濒临极致。 九只魂魄徒劳无功地做着最后的挣扎,就如同地狱里一浪高过一浪的那些嘶哑的哀嚎。然而冰冷彻骨的铁链容不得丝毫的质疑,就如同在这茫茫地府里,无间地狱终究都是大家逃不出去的宿命一样颠扑不破。 可是,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血腥而扭曲的世界啊!…… 猛火烧人无休无止,热铁浇身无穷无尽;这里碓磨锯凿干劲正浓,那里锉斫镬汤热火朝天。舂米的磨盘磨不尽,伐木的锯子锯不完;钻洞的锥子锥不停,凿路的凿子凿不歇;这边用铁锉锉骨头,那边拿斧头剁肉筋。烈火烹油,油锅炸罪人;猛焰成海,海汤炼亡灵。更有那些硕大无朋的鹰蛇狼犬,敏感而警惕地监视着一切,那犀利狠毒的鬼眼与那尖锐狰狞的獠牙相得益彰,那冷漠麻木的神情与那阴森诡异的笑容平分秋色?…… 如此不可思议的景象如此不可思议地摆在眼前,如此难以想象的痛苦如此难以想象地冲击到了心底,悟空彻底震呆了。 无孔不入的血腥之气,早让这地狱里的鬼差鬼卒们兴奋得激情澎湃;那些修理未完的作品声嘶力竭的哭嚎,又仿佛一曲曲鼓舞士气的战歌,更让他们越发的斗志昂扬! 那鬼使的头头见此盛会,不由得撸胳膊挽袖子,恨不能当即大干一场,于是加紧了往里走的脚步,同时意犹未尽地跟这一串十只魂魄笑道:“看到了吧?……你们一旦被选定,可都是最高礼遇的优待了,直接拿去炼丹,少吃了多少苦?” 顺着头头大人手指的方向,可以看到不远处的府邸里,在那黯黯阴霾之间,有一座绿油油的庞然大物傲然耸立。那庞然大物非但散发着诡异的翠绿色幽光,其造型也是奇形怪状,像是丹炉与葫芦的杂交体,又像两个卑躬屈膝的鬼怪环抱在一起。 头头大人想要快马加鞭,三步并作两步,将他们丢进丹炉了事,以便能够尽快参加到更有趣味的炼鬼活动中去。然而整支队伍忽然踟蹰不前。那些野鬼们的垂死挣扎在所难免,却是无关紧要,但是直到看见最后那只毛脸怪物的烈焰一般的眼神,头头大人的魂都被吓走了一半。 这眼神,竟让他这炼了一辈子鬼的鬼头子心惊胆战?…… 就在这一愣神的工夫,那条千锤百炼、坚不可摧的锁魂铁链竟自绷断成碎片。而那烈焰一般的石猴,已如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他那咬紧的牙齿与攥紧的拳头发出的咯咯声响,犹如在这鬼国地狱里嚼碎了骨头。 他习惯性地掏了掏耳朵,那条本不存在的神针,却在此时突然回到了耳道里,而后就夹在了手指间。悟空虽自喜出望外,却是无暇细想。晃一晃,碗口粗细,当下使出所有解数,将这阴曹打了个东倒西歪,把那地府砸了个支离破碎。 整座地府的鬼差和鬼卒们,都在不知不觉中灰飞烟灭;虽然反应过来却是无处躲藏的鬼差头头,也被一棒子打得魂飞魄散;剩下那些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幽灵们,就都不知所措地傻在那里。 悟空提着棒子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眼见那些厉鬼恶灵都被杀得片甲不留,悟空直往那座绿玉一般的巨大丹炉冲去。霎时间,左右杀出一群气势汹汹的阴兵鬼将来。悟空却是浑不在意,公然不理,随手挥起一棒,当即将那竖屏的打成横屏的,把横屏的拍成平板的。在那所向披靡、势如破竹的轰然一击,终于将那座死神一样的炼丹炉敲了个土崩瓦解之时,雷霆万钧的声响震耳欲聋,仿佛整个地狱的天地都被砸碎了。 丹炉破碎犹如恒星爆发,万丈光芒骤起骤熄,如同死神按下了勾魂夺魄的快门。而就在画面定格的一瞬间,惊恐万状的阴兵鬼将们顿时都变成了蜡像化石,个个冻僵在那里。 “阎——罗——王!……” 那个雄姿英发的身影,屹立在这茫茫鬼国乌烟瘴气的天地之间;那个凄厉狠绝的声音,就贯穿在整个幽幽冥界如织如梭的时空之内。…… 第37章 九幽尽头是吾乡 - 西游记之灭世传说 - 蓝神仙 大地莫名震动的前夕,似有一阵阴风袭来,那九幽地狱的冥京之主阎罗王,冷不丁就从他那活色生香的美梦中惊醒。 这时,有个鬼崽子慌慌张张、跌跌撞撞地闯过来禀报:“出大事了!……有个毛脸的雷公,一言不合拳脚相向,那些吃公家饭的都被打死了!” “什么?毛脸的雷公?哪里来的吃了豹子胆的,敢在太岁头上动土?……”阎罗王兀自将那浓眉一挑,暴跳如雷道:“都是干什么吃的?单打独斗拼不过,就不会合伙群殴他?不管是谁,能让他在我这一亩三分地上撒野?鬼差事小,丹炉事大,若是我的丹炉有恙,看我不把你们大卸八块!” 小鬼头一脸黑线,瓮声瓮气地喃喃自语道:“眼看就都打死了,还有谁让您大卸八块?” “嗯?……”阎罗王那麻绳一样的眉头猛然一皱,小鬼头登时噤若寒蝉。阎罗王不再搭理他,转头看着身旁的鬼判官道:“判官,赶紧去看看怎么回事,若是那无法无天的,敢往神丹宫里走半步,立刻给我煮成丹丸!” 那鬼判官料知来者不善,正要打算找个理由逃脱。就在这时,整座鬼都殿堂猛然颤抖,一团璀璨的绿光突然炸裂,铺天盖地的光芒昙花一现之间,映亮了整个阴森诡异的幽冥世界。 这一瞬间,阎罗王浑身上下、里里外外都已经吃透了惊,两只铜铃一般的大眼睛霎时瞪住不动,他听到了自己身体里的每一根寒毛刺破鸡皮疙瘩的声音。他的脑袋虽然一派混沌,但他清楚地知道,这种绿光只有丹炉爆炸才能产生,然而他又不敢相信亲眼所见的这种现实。 他的面目变得越发狰狞,电闪雷鸣地咆哮道:“是神杀神,是鬼杀鬼!胆大包天敢砸我的饭碗的,本王必定要你历经煎熬、受尽折磨、永世不得超生!……” 然而,当这意气风发的阎罗王一鼓作气地赶到神丹殿里时,满地的天灾遗留碎片让他痛心疾首,而当他看到那个罪魁祸首的眼睛时,所有的愤怒和怨恨都被清空,他竟如死蛇一样瘫到了地上。 他与鬼判官不由得异口同声、难以置信地尖叫起来:“灵石猴?……” 那些久远的画面片段,一股脑儿地堵塞在了脑回路里,他们的情绪大浪淘沙被过滤干净,最后只剩下一种恐惧:一种极其古老的恐惧。 阎罗王与鬼判官同时反应过来要逃走,谁知背后一股凉意袭来,一双强劲有力、犹如蟹钳的手掌竟把他们的身体拎着脱离了地面。五大三粗、脂满膏肥的阎罗王与身形矮小、骨瘦如柴的鬼判官,一左一右地凌空飘着。俩人相视一眼,都是一样的苦涩。 阎罗王硬着头皮转过硕大如猪头的大脑袋,看见石猴冒着火光的眼睛,赶紧排除掉任何不敬,换上一副绿色环保无污染的嬉皮笑脸,和蔼可亲地问道:“天神上仙大驾光临,小王有失远迎,实在该死!……上仙大人有大量,贵体别来无恙吧?尊驾向来贵人事务忙,什么风把您吹到我们这里来了?一路辛苦了吧?不如赏个脸,我们先来接个风?” 阎罗王既已沦陷,鬼判官也是赶紧投怀送抱,当仁不让地拍起了兴高采烈的马屁:“上仙神采飞扬,光彩照人,风采依旧,雄姿不减当年啊!……上仙这次能够百忙当中拨冗而来,莅临指导,考察调研,真让我们整个鬼国荣幸之至,整个冥界蓬荜生辉啊!我等未能提前安排一切,列好仪仗及时迎接,真是惭愧啊!” 这两位权倾冥界的鬼国头目,不顾自己令人生畏的威严形象,你一言我一语地奉承起来,竟是自然而然,极尽谄媚之能事,却没有半点违和感,——真是一对天造地设的厚颜无耻。 那毫无顾忌的马屁的热乎劲,仿佛就让整座地府都抖起了鸡皮疙瘩,也让悟空瞬间变得无言以对了。 “……怎么你们好像认识我?” “啊呀呀!上仙这是要幽我们的默了!”鬼判官奋不顾身地溜须拍马道:“上仙声名远播,威震三界,就是瞎了我们的狗眼,我们也不敢不认识啊!我们对您的景仰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天河泛滥一发而不可收拾!……听上仙一言,胜读万卷之书;上仙点拨一二,堪比修行千年!敢问世间风流人物谁可独领风骚,三界六道唯上仙尊驾莫属啊!……” 这一席话把悟空说得目瞪口呆。 阎罗王嘴角一抽,翻了鬼判官一个白眼。这鬼判官老而黑,黑而瘦,咧嘴一笑像是干核桃开了缝;自顾自地谈笑风生,简直吓死个人。看他这般直白露骨而又不亦乐乎,比拍自己的马屁还要来劲,阎罗王当下极为不爽。 但是此情此景,由不得他吐露任何不满;看到石猴黑着脸默不作声,心里就更加有些发毛,阎罗王于是挺起大脑壳,耸着秤砣鼻子,咧着火盆口,小心翼翼地赔着笑脸,没话找话地要套近乎:“我看上仙此番光临,精神头着实不错啊,风姿更胜当年了呀,真是越活越有型,越活越精神!哈哈!佩服,佩服!……” “精神你个头啊!”悟空忽而横眉怒喝道。“有你这样的阎罗王,有你们这样的地府鬼国,谁能在这幽冥界里精神起来?我看只有让你们亲身体验一番你们自己的那些毒辣手段,我们才能够越活越精神!” 阎罗王与鬼判官都是心惊肉跳,大胆的冷汗揭竿而起,瞬间就占领了全身各地。然而不曾来得及产生任何反应,整个身体已在风驰电掣之中被拎着飞起来,而后直接就往宫殿府衙的铜墙铁壁上撞了上去。 阎罗王与鬼判官都吓得闭起了双眼,鬼哭狼嚎个不停。 战战兢兢张开眼睛时,这才发现已经破墙而出。摧枯拉朽的嘶吼中,身后那座万万年不坏的鬼府像个巨人一样倒了下去。阎罗王虽然既惊诧又心痛,但他自顾都不暇,哪里管得上身外的洪水滔天? 石猴风驰电掣的脚步仍未停歇,阎罗王与鬼判官却让远处那浓墨一样的黑暗吓破了胆。 前方将是冥界的极限,九幽的尽头。时间在那里回转不出,空间在那里跌落不停。那里是黑暗,那里是虚无。那里暗无边际,那里一无所有。 而通向那九幽尽头的,是一片不测的沼泽,是一道无底的深渊,又是一隅足以榨干一切灵魂的万刃森林。 那里虽是森林却生长着密密麻麻的刀剑,这里虽是草丛却埋伏着摩肩接踵的枪戟。阴风偶尔掠过,是它们嗅到了猎物的气息;水声间或潺潺,是它们想起了灵魂的美味。弱水之弱,鸿毛漂不起,芦花定底沉;空天之空,鸾鸟翅不振,萍絮俱沉沦。这里隔绝了时光,废弃了法术,扭转了规律,颠倒了法则,是整个三界唯一的悖论。意识到这里湮没,希望在此处灭绝,这里是信仰的坟墓。 而在那一切的尽头,无形当中正散发出强大的吸力,源源不断地从那遥远而奇诡的天际线上铺洒开来。那股力量如此的强大,强大到足以吞噬靠近它的世间万物。 “上仙上仙!就当我们跪着求求您,前面那块九幽禁地,可万万不敢再近一步啊!……”阎罗王与鬼判官已到了濒临崩溃的境地。起初还以“我们都是天界认证的冥界首脑,若是损伤了我们,不管你有多大的能耐,都没有好果子吃”这样的话来相威胁,到头来反而越加激怒了石猴的步伐;及至到了此处,简直不管不顾地哭爹喊娘、求爷爷告奶奶似的苦苦哀求起来。 似乎已经进入了万刃森林的势力范围,那股由遥远的天际飞射开来的无形的吸力,越发的强劲不可动摇。 空前巨大的气压之下,悟空也不由得大惊失色。他曾领教过玉龙三太子的乾坤袋,但是比起这里的威力可真是小巫见大巫;尽管他已经及时将双腿牢牢踏入大地,犹如天柱一般岿然不动,但是他的整个身躯还是几乎止不住地要飞出去。阎罗王与鬼判官此时早已反客为主,使出吃奶的力气抱着石猴的臂膀和大腿,生怕他就算不再往前,他的哪怕一个瞬间的松懈也会让自己被吸走。即便如此,他们都已经听到了灵魂深处欲将土崩瓦解,好似血肉之躯即将撕裂的声音。 那股吸力,仍旧不依不饶而又无穷无尽,仿佛在那吸力的后面,正是一尊发动吸气大法的大魔头。虽然承受着肌肤就要剥离骨头的痛苦,三个人却还是勉力维持着目前的平衡。而就在脚下不远的悬崖边即是进入万刃森林的过渡区,刀丛剑林已在此时如同一群嗜血的猛兽,蠢蠢欲动的亢奋暴露无遗之时,全都发出了诡异瘆人的尖叫与低吼。 “一朝踏错,万劫不复”是对此时此刻最为真实的写照。 阎罗王彻底崩溃了,他疯了似的大喊大叫起来:“无论上仙此番是为了什么,我们都答应你!……就算你想要的是我阎罗王的这个王位,我也双手奉上,绝无二话!……” “此话当真?” “当真!只要放我们一条生路!” “不可反悔?” “绝不反悔!谁反悔谁就是小狗!……”阎罗王急得都快哭了。“快快放我们回去吧,上仙?” “当我是小孩子么,这话不够!” “我若反悔,就让我天打五雷轰,永世不得超生,再让您带到这里来万劫不复!这总行了吧,上仙?……” 只见那石猴嘴角一勾,使出解数,终于就从耳中掣出了金箍棒来。这定海的神珍铁本就是在大风大浪里历练有成,此时更有一种派上用场的兴奋感。只见它红光一闪,不待悟空法诀念出,它已猛然插进地下。强大的吸力依然无休无止,悟空双腿定力一收,顺着气流整个被卷走之时,阎罗王与鬼判官的五脏六腑都吓出来了。 好在千钧一发之际,石猴挺住了。他那伟大的一脚,正好踏在金箍棒上,而后就势弹起,半空中旋身加速,竟然挣脱了那样强悍的引力场,以超过第三宇宙速度的姿态逃逸出去。 一直逃出几百里,原本要落在鬼京冥府的宝殿里,谁知就在半途燃料耗尽,阎罗王与鬼判官失事在地府之外寸草不生的荒漠里,毫不客气地摔了个七荤八素、四脚朝天。 心有余悸的二位尊神顾不上关心皮肉之苦,立刻一猛子挣扎起来,茫然四顾而后瞭望远方:无论如何,总算离开了那个诡异的冥界尽头,可以卸下平生最为提心吊胆、最为担惊受怕的这一口气了。 “我的小心脏啊,到现在还是拔凉拔凉的!……”阎罗王劫后余生,泣不成声。 迷蒙中,忽然看见那颗干核桃一样的鬼判官,一个劲地挤眉弄眼。那层老脸皮几乎都要被他挤裂了,阎罗王这才顺着他的指引,看了一眼过去。 但是就那一眼,却让他吃了重重的一惊。 只见得不远处的石猴,竟然踉踉跄跄地栽在地上,好似一个酩酊大醉的酒鬼。 他正要使出浑身解数,努力爬起身来,烂醉如泥的四肢却已不听使唤,一次次竭尽全力的挣扎终于变成一次次不由自主的摔倒。 他倾尽最后一丝心力撑着眼皮,不让自己睡着,整片幽暗荒凉的冥界大地却在他的眼前旋转不停,此世间的一切都变得虚幻恍惚、捉摸不定。 石猴这是怎么了?难道九幽尽头一游,竟让他醉得不省人事?…… 阎罗王还在惊奇之时,鬼判官急吼吼地将那颗黑黢黢的核桃脸凑到眼前,而后就以手掌作刀在脖子下面快速一抹。 趁着这个机会杀了他?……这真是个大胆的思路! 阎罗王认认真真看了鬼判官一眼,又认认真真看了看几乎筋疲力尽的石猴。 鬼判官火速站起来,甚而以身试险,战战兢兢跳到石猴近前,在他头上对着空气一番乱拍乱打,石猴都没有半点反应。 阎罗王心中的杀伐复仇之念顿时升得满格,忽而似有流星滑入脑海,有个困惑不能不先解答:石猴真能杀得死吗?……虽然今日我们对付地狱恶鬼的手段,已经修炼得炉火纯青,但是对于天上的神仙而言,还不都是些难登大雅之堂的三脚猫的功夫?……这个当年让整个天界都是束手无策的石猴子,单凭我们真的就能杀得死吗?……五百年前,天尊动用非凡神力,总算让他的肉身灰飞烟灭,可他的魂魄去了哪里,竟没有人知道。 他是天地造化选定的人物,岂能说死就死?他那历经万古的天道洪流所锻造出来的独一无二的灵魂,又怎能轻易炼化?…… 鬼判官似乎将整个阎罗王都已看透,赶紧献计点拨:我们无需出手杀他,只要将他原路带回九幽尽头! 这倒是个行之有效、一劳永逸的好办法! 不必说那九幽尽头,单是那噬魂渊与万刃森林即可让他万劫不复。而带他回到那里的法术,我们自然也是有的。此时又是千载难逢,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可是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终归那里太过于恐怖,万一石猴又不知在哪个时间节点上醒了过来,我们岂不是要被害得永世不得超生?…… 鬼判官火急火燎,如同打了鸡血一样亢奋,阎罗王瞻前顾后,却是一个犹豫不决。思前想后,终于不顾他的顿足捶胸,下了大决心,当机立断道:“计谋虽好,始终却是太过凶险!稍有不慎,万劫不复的却是我们!……就当我们已经杀过他一回了,废话少说,把他背回冥府去吧!……” 第38章 骂就骂个狗血淋头 - 西游记之灭世传说 - 蓝神仙 悟空一个激灵坐起身时,发现自己正躺在阎王爷的冰玉床上,摆在面前的则是两张恭敬而热忱的老脸。理一理嘈杂混乱的思绪,他恍然记起自己莫名其妙无法掌控自己的情景,就仿佛有股神秘的力量,曾经占据了自己的灵魂。 阎罗王见他醒转过来,竟然暗自松了一口气。看他翻身下地,就又低头哈腰,毕恭毕敬地追随左右,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大气都不敢多出一口。 鬼判官本来还闹着些情绪,一看见石猴的眼睛张开来,立刻将自己彻底转变,脸上都飘起明媚灿烂的幽光,低三下四、奴颜婢膝地关怀道:“上仙尚有些虚弱,不再多睡会儿?下床走走有益身心,可也要小心着凉。上仙的贵体如何,可是咱们幽冥界的晴雨表,若是仙体保养不当,将是我们有史以来最大的失职,我等有何面目,面对三界六道的父老乡亲?……” 石猴忽然身形一顿,闪电一般纵过身来,一把将那尚未完全绽放的鬼判官拎了起来。 “有话就直说,何必惺惺作态?”石猴咬牙切齿道:“在你这种巧言令色的媚态背后,究竟掩藏着怎样的恶毒狠辣,又有多少无辜的灵魂承受着你们的压榨和摧残?收起这套假惺惺的面具,若再废话半句,自有神铁伺候!” 看见那双恶狠狠的眼睛,鬼判官简直发了有史以来最为隆重的懵了:这是玩的哪出戏?我当你是个人物,不厌其烦地拍你马屁,难道拍出罪过来了?还说我废话,这猴子好话赖话都分不清?难不成在这世上还会有不爱听奉承的人?真不愧是块顽石,还是在茅坑里修炼千年的臭石头!…… 石猴的目光越过鬼判官扫到眼前,阎罗王也瞬间凉了半截。 “你这阎罗王也不是好鸟!作为幽冥界的掌门人,饱食终日,尸位素餐;不顾治下疾苦,放任整个鬼国孤魂野鬼而不管,残害万姓生灵一眼却不眨;只知道媚上欺下、养尊处优!自以为天高皇帝远,可以一手遮天,凡事能遮则遮,能瞒则瞒,能蒙则蒙,能骗则骗!实在捂不住的,就拿别人背黑锅,任何时候首先想到的永远都是你们自己!九幽地府真正的职责在哪里,最大的失职又在何处,你们可曾认认真真的放在心上过?……” 阎罗王被这番霹雳一样的言辞,震得瞠目结舌。他那副粗糙简陋的铁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那颗久经世故的大脑壳里,此时却调不出任何针锋相对的言论予以回击。 鬼判官灰头土脸地看一眼狗血淋头的阎罗王,压抑在心里的话像是坠在肚子里的秤砣一样不吐不快,却是始终不敢声张半句。眼前这个石猴生性怪异,油盐不进,冥顽不灵;吹毛求疵,酷爱钻牛角尖,还不按常理出牌,简直是个不折不扣的火-药桶,任何一句原本滴水不漏的奉承话都有可能成为引他爆炸的导火-索。 此马必是汗血马,哪一巴掌的力道和角度拍不对,都有可能溅上自己一身血。真是我走上溜须拍马的道路以来,碰上的最大的硬骨头了,人生污点啊!…… 偌大的地狱正是一部尴尬的冷场,冥府中的一切都在可怕地沉默!沉默啊,沉默啊!不是石猴在沉默中爆发,就是鬼国在沉默中灭亡! 远处雕梁画栋上,不知何时凝结的一股鲜红恰在这时坠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滴答、滴答”的声响,犹如悬在这幽冥界里那冷漠的钟摆。 阎罗王忽而破釜沉舟,将大脑袋一横,铿锵有力地叫道:“上仙振聋发聩,小王真是醍醐灌顶!官居极品,必遭下人蒙蔽。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原来在我励精图治几千年后,在这幽冥界里,竟然又有此等歪风邪气悄然滋生而不自知,确实失职,极是惭愧!上仙所说,本王完全虚心接受。上仙放心,本王保证自今日起,必在整个鬼国开展自查自纠,做出深刻检讨;无论是谁给我地狱抹黑,必定严厉处置,绝不姑息!凡事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绝不让任何歪风横行无忌,治鬼国以清明,还冥界以安泰!……” 悟空轻蔑一笑:“阎罗王果然高明,一番冠冕堂皇,竟将自己撇得一干二净。可是若依你这套宏论,又将我置于何地呢?” 阎罗王凛然一颤,避重就轻地回应道:“上仙谆谆教导,本王谨记在心;上仙的名言警句,其中的每一个字,本王都要刻成金匾,矗在鬼国当中,时时警醒万灵,让众生铭记不忘!……” “何必装傻充愣,你知道我说的,是你阎罗王的这个王位!” 阎罗王悚然一惊,眼珠快速一转,伏在地上道:“上仙饶命啊!不是本王舍不得交出王位……实在是官阶品从皆由天庭除授,没有旨意,半点不敢擅动。若是我们私相授受,非但是我该遭天谴,就是上仙也有叛逆作乱之嫌,早晚要受天界斧钺之诛啊!” “依你所说,我不但不能要你这王位,倒还要感谢你提醒了我?” “上仙明鉴啊!小王所说,如有半点虚假,甘愿就遭天诛地灭!” “既然如此,看来我应当拜访天庭,报个备之后,再来作你这阎罗王!” “上仙英明!……”阎罗王心惊胆战,抹一抹大额头上的冷汗,就看着他是否有动身的意向,盼着他事不宜迟,赶紧走了再说。 “可是……若我先将生米煮成熟饭,不知天庭众神顺水推舟,还是站出来为你这地狱的鬼头子,鸣个不平?” 石猴的语气平淡无奇,分明又是极具能量。 阎罗王再次将那小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仓惶叫道:“上仙但有差遣,小王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无论如何,遵命便是!万望上仙手下留情,千万不要冲动行事啊!……” 悟空瞥了一眼那急欲插上一言、开口献媚的鬼判官,毫不留情地一脚将他踹走。而后他就思忖着,踱了几步出去,似乎是在权衡利弊。阎罗王定睛看着他,仿佛他的每一步都是步步惊心,踏在了自己的心头上。 “可惜在这暗无天日的鬼国里,作个一手遮天的阎罗王,虽然自在,对我来说却是索然无味,并没有多少意思。”悟空意兴阑珊,自言自语,自说自话道:“倘若再换上一个鬼头子,起初或许奋发图强,但是久而久之,也未必会比这个更听话,也未必会比这个做得更好的吧?……” “上仙英明!小王听话,小王最听话,世上绝没有人比我更听话!……”阎罗王眸子一亮,赶紧欢欣鼓舞、掏心掏肺地附和起来,就差“汪汪”两声表一表忠心了。 “既然如此,倒不如把这阎罗王的王位,先寄存在你的头上,这次就当作小惩大诫,以观后效?” 阎罗王不由得一脸黑线:这位子本身就是我的,现在倒成了寄存在我这里?……然而毕竟石猴的目光已经放得软下来,语气也达到了可以商量的地步。官运未卜已然变得前程可期,大好形势怎能前功尽弃?阎罗王于是就将脖子一横,挺了挺大脑袋壳,一本正经地故作震惊道:“哎呀!我发现上仙的英明神武,简直类似于上帝啊!小王我真是大开眼界,心悦诚服、五体投地啊!佩服,佩服!……” “阎罗王可千万不要高兴的太早了。”悟空轻描淡写道。“我有三个条件,全都听完再要高兴不迟。若是真的能够办到了,可保你的位子安稳。” 阎罗王挺着脖子,一脸豪迈道:“上仙莫说是三个条件,就是三百个、三万个,就算把这鬼国里的小鬼卒全都打包带走,只要肯留下我的这座冥王府,那我一直都是义不容辞啊!……上仙有何指示,尽管吩咐,小王一定不辱使命,全力以赴!……有困难要上,没有困难创造困难也要上!总之,包你满意!” 石猴眼睛一横,阎罗王心头一凛,顿时虎头蛇尾地萎靡下去,同时清醒地认识到石猴的非同凡响,又对自己过分的激情流露感到些许后怕:万一石猴真的开出胆大包天的条件,又当如何收场? 鬼判官瞥一眼阎罗王,又纷纷面露苦色:眼前这位可是三界当中最大的硬钉子,好了,不管怎么说,只要这位爷尽兴,我们甘愿狗血淋头吧!…… 第39章 一笔勾销时,生死方外事 - 西游记之灭世传说 - 蓝神仙 “其一,无论时势将来怎样,自今日起,绝不能再以任何方式炼制元神丹!若有违背,即便去了千山万水,我也会回来革了你的王位!……” 一字一句刺动耳膜,如同颗颗珠玑落在玉盘里。 阎罗王目中精光倏然一挫,咬着后槽牙道:“本王虽然掌管地狱,却也是修行之人。而那些所谓灵丹妙药者,皆属旁门左道,虽然一时痛快,终究都是危害修为。上仙将那丹炉一举砸毁,真是毁得好,毁得妙!本王就以此契机立誓,日后绝不再以任何方式,炼制元神丹!” “第二,地府外的孤魂野鬼尽快安排,还阳的还阳,托生的托生。地狱中的亡灵,若非大奸大恶,不得动用摧残手段!……” 阎罗王纠结片刻,眉头一扬:“上仙吩咐,我们从命就是。” “还有那位迎魂使者苏护……”悟空愤然将这阎罗王揪住,怒喝起来:“你们既然答应放他重返阳间,就应当遵守诺言,而不是让他在这绝望的鬼国里,无休止地等待煎熬下去!” “是是是!上仙有命,我们马上照办!……判官!立刻与他解除契约,将他一笔勾销,任他回去!” “最后一条……”悟空怒火中烧的颜色丝毫未改,一字一顿地说道:“帮我找到一个人,她的名字叫做‘玲珑’!” “是是是!……判官!速速将那生死簿子统统取来,给上仙过目!” 那老核桃一样的鬼判官,瞬间有点手忙脚乱,不知先从哪个任务下手最为妥当,无头苍蝇似的乱转一番,而后打定主意,匆忙去到司房里,抱了齐身的典簿文书过来。 悟空丢掉阎罗王,拨开鬼判官,心潮澎湃地将那些书簿逐一查看。 那生死簿分人、兽、禽、虫四部,又分一千九百八十六门,再分两千零一十九属,世间万物包罗其中。悟空首先看见了猴属一类,就伸出了手指。待到他的目光射过来,阎罗王从木然发呆中猛醒:“快去拿笔来!”鬼判官一溜烟地捧了笔来,打算越过阎罗王,直接奉到石猴手中,谁知被他半路截下,由他屁颠颠地献给石猴大仙。 悟空大笔一挥,将猴属当中有名有姓的尽皆勾掉。又到狐属一类,却赫然见到通篇大大的叉号,醒目而久远地出现在那里,心间顿时一惊。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所有的狐类,早在这生死簿上销了名?” 阎罗王与鬼判官对视一眼,小心翼翼地问道:“上仙难道不记得了么?” 石猴那怪异的目光就投过来:“记得什么?” “哦,没有什么。……”阎罗王苦笑一番,本打算一笔带过,忽而灵感大发,又鼓起勇气,试探性地说道:“不过是当年曾经有一个人,本来端着万年不坏的金饭碗,只需要出一趟差就可修成正果。可他却为了一族狐群,跟上司闹翻了脸,还跑到我这里来,给它们强销死籍。为此触怒天庭,落得一个粉身碎骨的下场。……上仙一点印象都没有么?” 石猴直勾勾地看着那卷生死簿,仿佛透过那页书簿,他竟看到了那些古老陌生却又莫名熟悉的画面。 许久,石猴沧桑而又沉重地问道:“星仙狐也都录在此类了吗?” “上仙看的这卷,即是兽类星仙狐属!……”鬼判官赶紧乖巧地答上这句话,以便刷出自己的存在感。见石猴并没有一棒子将自己打死的动向,就又迸出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气魄,忍不住兢兢业业地多说几句:“话说当年星仙狐本不归我们管,我们其实竟不知道天地间还有星仙狐这类物种。都是如上仙这般英武不凡的那一位同道,强令我们开设此门,而后一笔勾销。……似上仙这般风云人物,行事作风高深莫测,远见卓识眼光独到,实在非凡人所能揣测啊!” 石猴的脸色变了又变,鬼判官赶紧直抒胸臆,连珠炮似的一口气说完。眼前这座弹药库发飙事小,若是自己该说的话说不出来,那不是如鲠在喉,如芒在背,传扬出去岂不是有损他幽冥界第一马屁精的威名?…… 然而看到这位石猴上仙那微微颤抖的肩头,鬼判官与阎罗王又都有些莫名的奇怪。 “可是为何没有玲珑的名字?……”石猴忽而抬起头,眼含泪光,痛不欲生地问道。 触及这道饱含深情与痛苦的目光,阎罗王与鬼判官都是大吃一惊。 石猴越发悲愤交加地嘶吼起来:“我问你们,为何没有玲珑的名字?” 半个冥界都在动摇,整座地府都在颤抖。阎罗王与鬼判官战战兢兢地将那生死簿翻上一通,无辜的眼神中透着一股凶神恶煞的忧伤,终于苦涩而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个……我们也是有所不知。……” “‘有所不知’?作为这里的掌门人,你们竟然有所不知?” “我等虽然掌管一方,但是能力有限……况且有些如你这等天神上仙的意思,我们也是不能尽知啊!……”石猴的目光凛冽得让人胆寒,阎罗王与鬼判官硬着头皮,吞吞吐吐地表达出了自己的委屈与无奈。 “好一个‘不能尽知’!既然如此不能尽知,留你们何用!” 话音未落,石猴纵起神威,电光火石间,容不得任何反抗与挣扎的间隙,一手一个已将阎罗王与鬼判官牢牢地捏住了颈子。石猴的目光已经爆发,他身上的每一根毫毛都激荡着火焰。无尽的力道控住咽喉,已到了即将自己捏碎的边缘,阎罗王的脑-浆子都要沸腾了。 “上仙且慢!……”九鼎一丝、间不容发之时,阎罗王终于挑战极限,迸出了一句囫囵话:“我知道上仙应当如何去找……玲珑不在生死簿上,说明不在鬼国……不在鬼国,未必就不在冥界!……” “此话怎讲?——说个清楚明白!”石猴目光一动,火势不减。 阎罗王此时哪敢指望上仙收手,将自己放下来好好说话,赶紧一鼓作气地说完,而后听候发落:“上仙但可以……去找冥界真正的主人……‘幽冥教主’!……” 石猴一愣:“难道说在这幽冥界,还有比你这阎罗王还要大的官?” “我虽在鬼国当家……但是幽冥教主才是……名副其实……真正的掌门人!” “少来唬我!”石猴泛着狐疑道。“谁不知你阎罗王是鬼界之王,鬼魄魂灵都以你为尊,谁又能比你大!” “上仙有所不知……”鬼判官见阎罗王快要换不上气来,就当仁不让地出面解释。“我家阎王爷坐镇阴曹地府……算是撑台前的……我们的幽冥教主负责政教风化……才是真正坐幕后的……上仙不在官场,或许不会明白……分管思想教化的,永远都比掌管行政机关的高半头……就是这个道理……官大一级压死人……鬼国里的大事小情他可以插手……他要办成什么事,我们可是全然不会知道。” “他现在身居何处?” “出了地府……纵法飞升……一直往上……到一座翠云宫就是了!” “若我知道你们骗了我,我定会回来继续消灭你们!” “不敢!……不敢!……” 悟空收回神通,阎罗王与鬼判官摔了个前仰后合。——好一阵气喘与咳嗽,甚至于把肝肺都咳出来了。但是逃过一劫的兴奋盖过一切,于是又都若无其事地将那些肝肺胃脾之类的鸡零狗碎,收集起来,重新塞回肚里去。 看着石猴马不停蹄纵身而去,危急存亡之秋安然度过,整座阴曹地府终于安静下来,阎罗王与鬼判官瘫在地上,长舒几口气道:“天哪!不敢相信……总算是把这尊瘟神给送走了!……他来一天,我要折寿半年啊!” 满地的狼藉触目惊心,一丝阴影悄然滑进了眼帘。阎罗王立起浓眉大眼,怒喝道:“判官!速去将那苏护弄来,炼成神丹,补补我的元气!” “可是石猴……” “嗯?”阎罗王歪起大脑袋,瞪起大眼,破口大骂起来:“混账东西!你算哪个王八蛋,敢质疑我?……石猴石猴,有种你去跟他混去!都是吃里扒外的东西!……老子才是鬼界之王,在这鬼国里,谁敢对我发号施令?即便是他,终有一日,我也定会让他后悔!” 仿佛所有的不满,都在这狂风暴雨中发泄干净,阎罗王静下心来,望着地府外面的黑暗,散着老谋深算的微光,幽幽地说道:“待他去过翠云宫,我们就到幽冥教主那里汇报。幽冥教主是肯吃气的人么?等到表奏上天,自有天兵神将下来,治理各种不服。他不是善于复生么,那就看看这次究竟还能不能复生?毕竟天道和运气,不会永远都站在他那边!” 鬼判官热泪盈眶地望着阎罗王,他的崇拜和敬仰溢于言表,但他还是渴望表达自己:“阎王爷真是英明神武、手眼通天啊,高屋建瓴之中富含深谋远虑;高瞻远瞩之时不乏独运匠心!非拨云见日,不足令我豁然开朗;非醍醐灌顶,不足让我茅塞顿开;非五体投地,不足形容我对您的仰慕尊崇啊!高山安可仰,徒此揖清芬!我对您的景仰犹如滔滔江水……” 谁知阎罗王却将他一脚踹飞:“再用这几句话来形容本王,本王就将你踹到那九幽尽头去!……” 第40章 直入翠云宫 - 西游记之灭世传说 - 蓝神仙 悟空一路飞升,直往幽冥界的穹顶而去。 脚下的幽暗大地已经形同墨池一般,而头顶上那个金灿灿的光点,却变得越发的明亮而壮观。 习惯了黑暗乍见光明的悟空,不禁揉了揉眼睛,这才发现,原来这里竟是悬浮在幽冥界上空的一座豪华宫殿。 那宫殿金碧辉煌,气势雄伟,宛若在这幽冥界里一处孤傲的天堂。天空没有日月,四下里却是金光闪闪;脚下占据宝地,气息中却无半点生机。红墙高挺,朱门紧闭,一块明晃晃的金匾,傲娇地向来人宣布着它那不同凡响的名字:“翠云宫”。 悟空耳中抽出金箍棒,打算捣碎宫门长驱直入,但那宫门却在此时自动开了。 悟空收棒看时,却见一个头顶隆起的比丘僧人站在中央,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在他身后,左右列着两队金刚罗汉,姿态端正却是形骨各异。 虽然各有各的特色,各有各的精奇,可要说起“突出”,那可就非此比丘僧人莫属了:光秃秃的头顶骨拔地而起,高高耸立,像是顶着一座驼峰,充斥着倔强与傲然,看上去极具佛门智慧。 悟空不由自主地关注他的头顶时,他也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悟空往那气派而洒脱的宫院里瞄了瞄眼,僧人口诵“阿弥陀佛”,微笑道:“贫僧法号‘道明’,特代我家幽冥教主在此恭候孙上仙大驾光临。” “哦?你知道我要来?阎罗王的消息传得这么快?”悟空禁不住惊奇一声,“不过……看阁下的造型该是出家人,怎能称呼幽冥教主为你家?难不成整个幽冥界都是你家?” 那“道明”僧人笑意一僵,随即迅速化开,继续保持佛家与世无争的姿态,笑道:“孙上仙慧根灵通,难怪教主走时,特意吩咐我们好生招待,不可怠慢。” “‘走时’?你说幽冥教主‘走’了?”悟空再次捕捉到了关键词,故意问道:“难道幽冥教主不声不响地……圆寂了?” 那道明嘴角一抽,分立两侧原本端着架子的十八个金刚罗汉,也都突然岔了气,合伙咳嗽起来。 道明狠狠瞪上一眼,十八罗汉顿时都戛然而止地萎靡下去。 这位法号道明的高顶僧人转过那座驼峰,换了人畜无害的脸蛋,仍旧恭恭敬敬地微笑道:“都怪道明词不达意,让孙上仙误会了!幽冥教主正巧有事,已然外出赴会去了,所以特意指示我们在此迎接尊驾。” 悟空还在思忖着,尚未接住话茬,就被这道明热情加友好地请进了院里。但见偌大的宫苑整洁有序,一尘不染。 院落最中心高高的台阶上,一座大雄宝殿巍然屹立,犹如一尊顶天立地、笑傲世间的神祗。 宝殿里的神位尽数空缺,似乎也在宣布着它家主人已经外出公干。 “幽冥教主真是留下了好大的一个‘人去楼空’!……”悟空在这宝殿里转了半圈,就在此时揣摩出了几分味道,直冲冲地说道:“我刚从阎罗王那里过来,他就知道我要登门,而后正巧有事?拿捏得如此到位,莫非你家教主是属耗子的吧,闻到了我从地狱带来的气息?或者有事是假,故意躲我老孙才是真?” 那座驼峰的颜色变了又变,终于忍不住冷言相对道:“幽冥教主据微知著、明察秋毫,宵衣旰食、日理万机。各方关系总要梳理打点,外出考察赴会之事总也难免。大人都自有大人的肚量,非是局外人可以揣测的。再说,教主神通广大,对于整个幽冥界都是了如指掌,而对孙上仙的来访有所知悉,当然也是不足为奇。所以,上仙还是少在此处佛门圣境大放厥词为妙!南无阿弥陀佛!……” “‘神通广大、了如指掌’?……”悟空越发有了小题大做的兴趣,针锋相对地嗤笑一声,直言不讳道:“那么请你告诉我,整个幽冥界究竟有多少亡灵,正在地狱遭受折磨;整个鬼国里,又有多少孤魂野鬼来历不明?” 道明显然被噎住了,驼峰上瞬间起了一片炭红。 这个吹毛求疵、睚眦必报的猴头,绝对不是善茬! 刚刚上阵交锋,作为幽冥教主座下最为佛法无边的嫡传弟子,他竟然丢盔卸甲,真是丢了整个翠云宫和幽冥界的老脸。好在教主不在家,十八罗汉也都身在殿外,这里只有他与石猴两个,倒也不会特别的难堪。 道明避开石猴的目光,踱出几步去,瞥一眼镇守殿外的十八罗汉仍旧恭敬得并没有半点动静,决心不再与这无事生非的顽石过份纠结,就将驼峰一扬,冷冷地道:“孙上仙此番光临,想必不是来斗嘴的吧?” 谁知毛茸茸的猴脸一下子凑到了鼻子旁,那冷飕飕的眼神让他顿时吃了一吓,直接把他存蓄多年的那些淡泊泰然的佛门气质,吓得荡然无存。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咄咄逼人的目光像刀子一样,道明在他自己的这块领地上竟然竖起了寒毛,萌发了冷汗。 “请你告诉我,整个幽冥界有多少亡灵正在地狱遭受折磨,整个鬼国里又有多少孤魂野鬼来历不明!” 石猴雷霆般的吼叫震碎了整个大雄宝殿里的空气。 “我……我不知道……” 他的眼睛胆怯地不敢触及那道目光,他的声音同样懦弱地躲在嗓子眼里。 但是石猴已经收到了一切,他冷笑起来。 回荡不绝的是那无孔不入的嘲笑与讽刺,如同密密匝匝四处飞射的刀剑与箭镞。而在这无形的嘲讽中间,分明又夹杂着一种道明体会不到的失落与悲怆。 “原来大人们的神通广大,只会放在他们自己认为值得的地方。再浓的云彩也不会在沙漠里下雨!……” 忽而疯一般将那道明揪住,直勾勾、恶狠狠、一字一顿地说道:“但是我的这块沙漠,无论如何,都要得到你们这里云层水汽的垂青!” 道明当下全懵了,魂不附体地吱吱唔唔道:“上仙的意思……我不明白……还请明示一二?” “我的来意,神通广大的你们不是很清楚吗!” “啊……哈!……” 我的个阿弥陀佛啊,原来还是为了那事,我还以为又出什么幺蛾子了呢……顿时紧张的情绪有所缓解,道明舒一口气,捧出三分友好的微笑道:“关于上仙要找的人……其实教主早有指示!……” 看到石猴目中一振,道明趁机耸耸驼峰,挤了挤眼,悟空就此收手,暂时还他自由。 道明整整僧袍,清清嗓子,而后煞有介事地对着空气,晃着那具驼峰,抑扬顿挫地激扬文字道:“奉幽冥教主地藏王钧旨,今日可将‘谛听’借给孙上仙一用,以便能够按图索骥、追本溯源,同时表达我们翠云宫对于能与孙上仙友好相处的信心与诚意!……我主座下谛听何在,还不速速出来领命?” 霎时间,雾气弥漫,大地闷吼。须臾雾散,地上凭空出现一只通灵神兽:独角、虎头、犬耳、龙身、狮尾、麒麟足,似龙非龙、似虎非虎、似麒麟非麒麟。形貌虽难言喻,但它身上洋溢着的通灵瑞气,却是清晰可感。 道明沾沾自喜道:“此兽最为通灵!知万物,通前后;察贤愚,辨忠奸!……上仙想必清楚,神兽越是灵通,越加不能轻易动用。教主为了我们翠云宫能与上仙缔结一衣带水的友情,煞费苦心,竭尽所能,特意冒着违反原则的风险,开了个破天荒的特例。此情此义,万望孙上仙能够体察明白,同时保守秘密,守口如瓶!” 悟空只看着谛听,不耐其烦地哼了一声。但见这头顶突出的道明,还在这里榆木疙瘩似的站着不动,悟空横了横眼。 道明于是醒悟,不敢在此旁听,只得点头哈腰、意犹未尽地告辞:“幽冥界能为孙上仙做到的就是这个了。天下间若还有谛听不知道的事情,那就无人可知了!为了不徒增干扰,贫僧就到外面等候。此时良机,还望孙上仙好好珍惜才是!……” 第41章 谛听幻想 - 西游记之灭世传说 - 蓝神仙 那座驼峰消失在殿门外的一刹那,谛听就五体投地,将整个身子都伏到了地上。悟空尚未开口,一个沧桑而冰冷的声音已经娓娓道来: “她今生是为青冥山下一头星仙狐,以三百岁为一世,三世而亡。你们在花果山相遇,花果山也就是彼时的青冥山。你们虽然相知相爱,却是只有四夕时光。她在光剑之下,香消玉殒。你为了追索她的魂魄而来,但她的魂魄不在幽冥世界……亦不曾落到人间红尘。……” 他用三言两语概括了玲珑的一生,语气间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就是当时在场的一个毫无感情的旁观者和记录官。 悟空却早已泪流满面:“那她究竟是在哪里?求求你一定告诉我!” “我也不知……” “你不是知万物,通前后?” “我能知晓万物,却唯独她不能;我可洞明前后,却唯有她不可。我虽能知她生之前,却不可知她死之后。”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唯独她不能?她在你这里,与其他万物又有何不同?” “我不知道。在她身后始终都是一团迷雾,说到底就是与众不同,而我却也不能告诉你,究竟因为什么而不同。” “你再仔细听听,好好看看?既然你能洞悉万物的机理,就一定能够看穿她那里的迷雾,而后告诉我她究竟是在哪里!” “我只能告诉你,在她那里的或许是一种结界,是我的法力无法勘破的一种结界。” “那么……我来帮你将它勘破!” “不不不……没有任何人可以帮到我!……” 谛听的声音忽而陡然变调,空前绝后地紧张起来。刹那间又忽然有所释然,却是不敢置信地尖叫着:“天哪!你竟然进入了我的意识,还与我同在?” 悟空仿佛进入了一处难以言传的太虚幻境。大雾自九天而下,犹如灰色的瀑布从天际的无底洞里飞来,全面占领天空,瞬间铺满大地。 渺乎苍茫,浩乎无际。感穹昊之无光,叹日月之失色,返白昼为昏黄,遣宇宙成混沌。虽咫尺不能分辨远近,纵临渊不可洞悉深浅。天地万物皆被包围,四海八荒尽在雾中。 “你是进入我的意识的第一人!我从未想过,还能有如此操作?”谛听难掩兴奋,却又忧心忡忡。“不过……你一进来,这迷雾更加厉害了!……无论如何,你只能小心观察,千万不可扰乱此处肃静啊!” 谛听的声音就回荡在耳边,却看不到他的半点影子。 悟空不管不顾,四下里猛跑一阵,那密不透风的宽袍绸带一样的雾气萦绕身侧,让他万难摆脱。他想运用筋斗云,飞升到整个迷雾笼罩的天地穹顶之上。然而所有法术神通却都宣告失灵,最后在这雾气冰封的世界里,连个水花都没有激起来。 但他并没有丝毫泄气,他用尽所有解数,大声疾呼:“玲珑!玲珑!……” 就在这时,谛听那惶恐至极的声音响彻整个迷雾幻境:“快快住口!不要大喊大叫!……你会惊醒我的意识流!……让我知道你的存在……一切都会失控!” 悟空置若罔闻,仍旧我行我素。他的呐喊在瘴气中萦绕,犹如一个困在炉中被人遗忘的幽灵。 天地间的迷雾,却忽而变得愈发阴森而浓烈。霎时间,一股席卷天地的力量呼啸而起,将那无穷无尽的雾气卷成一个巨大的气旋,将悟空整个拖入其中,如同一条大蛇,将他死死盘住。悟空束手无策地任由自己身陷漩涡不能自拔,虽然身不由己地直往漩涡中心滑去,但他自始至终却是毫不在意,他仍旧不顾一切地大喊着玲珑的名字。 情势已然如此,谛听只好安之若素地叹了口气,同时又对自己刚才的慌张,感到些许莫名其妙:究竟我是希望将他赶出去,还是想要把他留下来?难道我自己的意识,就连我自己都已琢磨不透?…… 就在谛听这一愣神的工夫,将悟空牢牢包裹住的气旋极速浓缩,而后突然炸裂。巨大的冲击波好似自洪荒之中迸发出来的强大力量,无形之中就将悟空猛然一推。整个虚空都被璀璨夺目的光束照亮的一刹那,他的视线却又瞬间跌进了深渊一样无边无际的黑暗当中。 悟空睁开双眼,却发现自己仍然身处翠云宫的宝殿里,身旁趴着疲倦而虚弱的谛听。悟空踉踉跄跄站起身来,茫然四顾,终于镇定精神,盯着谛听道:“在你的意识里排斥我的那股力量,究竟从何而来?” “这个……我也不知……”谛听有气无力地看他一眼,叹一口气道:“它同我的意识与生俱来,我能够明辨万物也都要依靠那股力量。……或许是当初那个打算将我塑造得有此功效的人,就事先在我身上种下这种意识和能量了吧?” “让你拥有这种力量的人,却在你的意识里布下滔天迷雾?那他到底是谁?” “上仙的疑惑……我已无能为力!……”谛听苦涩地摇摇头道。“谁赐予我的力量,又是谁在此时此处设下了阻隔我的迷雾结界,我也不知道。” “不是幽冥教主?” “不是!教主只是赏识我的才能,把我留在身边,给我一个能为幽冥界效力的机会而已。” “那么……再让我试一次,我一定弄清楚所有来龙去脉!” 谛听身上的每一条毫毛都不由得竖了起来,他仓惶大叫着:“上仙万万不可啊!刚才一番折腾,我已元气大伤,再这样下去等同杀了我呀!” “你家主人号称幽冥教主,又怎会轻易让你去死?” 谛听闻言一怔: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不过,若是被这石猴见到了不该看见的东西,谁能挡住幽冥教主在我寿终正寝之前杀了我?…… 他要调集所有法力逃遁而走,却忽而尝到一股凉意沁入灵魂的快感:一如他刚才暴力入侵自己意识幻境时的感觉。谛听顿时万念俱灰:天哪!他又进来了!…… 悟空似乎进入了一个与先前的时空截然不同的世界。这里天高云淡,没有一丝雾气,空旷而辽远的大地上,寸草不生,渺无人迹。 “玲珑!玲珑!……”他开始了奔走呐喊。 瞬息之间,空中出现了一层火烧云,继而传遍苍穹,整个天空都到了熔融烧化的边缘,天地尽成一色。 隐约似有欢声笑语激荡在那漫天云霞之下,悟空一步跨到近前,发现一处辽阔的水面,如同一幅无边的大海。 在那风平浪静的大海中,有无数个仙娥霞姝,正在兴高采烈地嬉戏玩耍:个个容颜娇好、端庄秀丽。 悟空兴奋莫名,继续呼喊着玲珑的名字,同时就将她们的面容一一检阅。那些仙娥都吃了一惊,纷纷停止了戏水,千姿百态地站在那里,搔首弄姿而又脉脉含情地望着他。但他的目光,却由起初的憧憬与期待,变成最终的沮丧与黯然。他失落地迈步走开,却见到那些仙女的面孔仍旧花团锦簇一般,欲拒还迎地聚拢在他的面前。悟空不由得再将她们打量一眼,那团楚楚动人的颜色里,瞬间平添了一层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娇羞,悟空这时突然发现,她们竟然都没穿衣服。一股难以抑制的洪流瞬时涌遍全身上下,羞得面红耳赤的悟空飞也似的逃走了,一直逃到那谛听意识幻境的外面去…… 悟空心有余悸地长舒一口气,而后就神情复杂地直瞪着谛听。 一切尽在不言中。 谛听早已羞愤交加,躲躲闪闪地避开他那百般嫌弃的目光,恨不能赶紧找个地缝钻走。 “天下之大,玲珑究竟是在哪里?……”悟空不再搭理他,自顾自地唉声叹气,失意落寞之间,就在嘴角挂出一丝自嘲。“可笑我还一心想着在你们这里追根溯源,到头来,不过仍然是个扑朔迷离的笑话!” 谛听默然无语,瞅他一眼,更加羞愧汗颜。左思右想,始终怕他纠缠起来没完没了,索性鼓足勇气,轻声叹道:“三界中的人事向来盘根错节,扑朔迷离。真正的根源是在哪里,怕是非等闲之人所能追溯。不过……或许倒是有一线希望,总算是有迹可循。” 悟空冷冷地看着他。谛听不敢直视,对着空气问道:“上仙可曾记得……那无边的迷雾究竟来自何处?” 悟空仿佛瞬间回到那个迷雾密布的世界里继续探索,沉思片刻,终于放出炯炯如炬的目光,脱口而出:“天上?” “那里是不是根源,上仙也只有亲自追索一番才能知道。”谛听压抑住心底那份不辱使命的成就感,又以外交辞令的口吻说道:“如若真是那样……可是全赖上仙聪慧过人,自己悟道,前前后后、里里外外都与我们幽冥界没有半点干系。” 看见上仙虽在揣摩领会,却也没有表达任何不爽,谛听暗自松一口气,随即伏到地上,念动咒语,殿内顿时升起阵阵白气。 “等等!……我还有一个问题……是否在我出生之前,还有一个我,他是否就是我的前世?” 白气弥漫中,谛听早已消失不见,空气里却还有他的声音做着最后的回响:“这个问题是三界最大的禁忌,我无权作答。不过上仙颖悟绝伦,想必可以自己找到答案。……” 悟空想要揪住他,解释清楚再走,立时就往地上那团飘摇的白气里抓去,却只抓到了几缕白色雾气,一松手,顿时蒸发,什么都没有了。 第42章 翠云宫一劫,水帘洞再会 - 西游记之灭世传说 - 蓝神仙 悟空推门而出,差点撞上那座高傲的驼峰。原来这位法力高深的得道高僧,正捧着一副八卦脸贴在门上偷听。悟空赐给他一串不屑的眼神,而后就懒得理他。道明尴尬一笑,将那些不符合佛门情怀的眼神,照单全收;见他大步要走,就又屁颠颠问道:“孙上仙这就要走?” 悟空顿下脚步,异样的目光立时撞了过去:“高僧是要留我吃饭?” 高耸的驼峰尴尬地一抽,道明不失佛家风度地笑道:“孙上仙贵人事忙,既然如此,我等就不多加打扰了。” 闻听此言,身后的十八罗汉脸上都是十八般黑线唰唰流下来:这话说的,好像不是他来我们家做客,倒像是我们去了他的山头撮了一顿,打扰了他。 那驼峰继续谈笑自若道:“道明在此,代表我家教主,恭送孙上仙大驾。希望孙上仙此去千山万水,有朝一日能够念及翠云宫今日之谊,那可真的就是善哉善哉了。” 目送石猴远去,十八罗汉交流了几眼,瞬时都有一个强烈的念头,骚动得浑身发痒,简直不可思议,不吐不快:“这猴头真的这样就走了?教主事先料到翠云宫将有一劫,这才决定外出行走,留下我们料理后事。难道教主的预料,出了什么偏差?” “不能够啊!”其中一个罗汉接住话茬道:“那可是教主与谛听经过一番会商研究后,得出来的结论啊,怎么可能会有偏差?” 其他的金刚罗汉也都蠢蠢欲动,想要参与讨论,谁知那座驼峰的阴影狠狠地压了过来,几乎把大家压死:“都给我闭嘴!凡事等那石猴彻底走了再说!……” 然而话音刚落,十八个金刚罗汉就望着他的方向同时傻住了。道明瞧他们这副德行,以为是自己的威严又上了一层楼,当下有些得意。然而当他转头看了一眼时,他也傻了眼,像是看见了惊悚的外星人。 那个石猴上一秒钟,还在接近宫门口的路上,此时却分明站在了自己身侧,而睁得滚圆的十九双眼睛,竟不知道他是怎么来的!…… 十九股冷汗不由自主地冒了出来,犹如十九股等候处斩的幽灵。 “他真的以为自己神通广大到可以预知一切么?”悟空信步踱了几下,随即箭一般回过头,铿锵有力道:“他以为我会毁了你们这座翠云宫,我偏不遂他愿!” 见他跳下台阶就要扬长而去,十八罗汉终于相信教主的预言就要落空的时候,石猴却在那处最为大名鼎鼎的德政碑亭跟前,停下了脚步。 一条骄傲的赑屃驮着一尊雄伟的石碑,映在这翠云宫的天光里,醒目而独特,低调而张扬。 那座华丽名贵的石碑上,分明刻着几个金光闪闪的遒劲大字:“众生度尽,方证菩提;地狱未空,誓不成佛”!…… 道明跟了过来,悟空压制住心底膨胀的怒火,颤抖着声音问道:“碑上写的什么?” 道明一愣,以为这法术通天的石猴倒不识字,于是昂起驼峰,字正腔圆道:“这是我家教主放弃成佛的机会,走上幽冥教主这个岗位时,发的大宏愿。这可是三界之中,立意最为深远、最为脍炙人口的名言啊,广为流传,家喻户晓,三界六道可是无人不知……” “我问你,写的什么?”石猴一把将他揪起来,一字一顿,仿佛字字迸着火星。 “写的……众生度尽,方证菩提;地狱未空,誓不成佛!” 悟空一把将他丢出去,而后就死死盯住那几个金字;目光里满溢的,是莫名的凶狠和仇恨,仿佛跟这座碑亭有不共戴天之仇。 整个幽冥界的形象,瞬间循环往复地席卷在脑海中间,悟空忽而悲愤交加地仰天长啸:“众生度尽,方证菩提;地狱未空,誓不成佛?……很好,很好!……不见佛度人,只见佛镀金!……幽冥教主说的对,我怎么能够这样不声不响地就走?既然料定有此一劫,老孙我就助你预言成真!” 话音未落,已然手持如意棒,纵身跃至空中,挟起摧枯拉朽之气势,挥棒砸了下来。 转瞬之间,整个天地破碎在眼前。 所有的金碧辉煌化成灰飞烟灭的尘埃飘荡在半空时,错愕不及的十八罗汉与道明高僧,不顾一切地飞身飘起;胆战心惊的惊恐之余,却又有歇斯底里的兴奋在雀跃不已:石猴到底还是出手了,翠云宫果然毁在今日一劫,幽冥教主真是神机妙算、神通广大啊!…… 整座神宫毁于一旦,势如破竹的孙悟空,却是收身不住。 他如一颗天际流星一般,直往翠云宫下方,无底深渊一样的黑暗里冲击而去。那样厚积万载的黑暗,似乎始终都没有底限和尽头——如果有,那么它的名字就叫做“地狱鬼国”。 那种由天堂堕入地狱的极速坠落感,忽然让他似曾相识。 身侧那层死气沉沉的墨色里,霎时有道缥缈的灵魂直冲着自己飞来。飞的近了,竟然看到他那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孔,仿佛在这黑暗深渊的镜面上,反射出的自己的倒影。 悟空惊讶得一片空白之时,那道灵魂已然扑向自己,而后就在刹那之间,合二为一,融为一体,同时爆发出强悍剧烈的弧光。 那一瞬间的激荡,让悟空猛然张开眼睛,却看到头顶上那块再也熟悉不过的穹顶。他一个骨碌坐起身,发现自己正在山洞里的石床上。尚未适应洞中朦胧而辉煌的光线,却先听到洞外万马奔腾似的水声。 花果山,水帘洞?…… 人世间与幽冥界的记忆一股脑儿地汹涌起来,他的脑袋顿时昏昏沉沉,他的思绪开始杂乱无章。 但他有一股意念如此的强烈,如此的刻骨铭心,足以让他搁置所有,抛开一切。他拼命挣扎着,却不曾料到困住灵魂的这具肉身躯壳,竟有如此的繁重而迟钝,远非在鬼国时的那般轻盈通畅可比,他不由得踉踉跄跄摔了跤。当他跌跌撞撞,迫不及待地看到那具水晶棺的时候,似乎世间所有的混乱都平息了。 他有太多的话想要对她说,但他就是那样长久地凝视着她,仿佛他的灵魂可以跨越所有障碍与她相遇,仿佛他的目光终会穿透一切阻隔,而后与她在某一个时空里相接。 待到他那双目中的光芒,终于变得百炼成钢一般坚定;抹一把泪眼,就要转身而去的时候,透过婆娑的视线,他却赫然发现洞中围拢着的那些黯然神伤却又静无声息的身影。 那些奇形怪状的妖精们,尽皆感同身受地望着他,目光连成一片,让整个空气的味道都变得无比凄凉而伤感。 生在芸芸众生间,见惯了熙熙攘攘与尔虞我诈,真正能够被理解、被懂得,纵然惺惺相惜,即便同病相怜——却都是一生的幸运。哪怕一个瞬间的眼神交错,都会如同一丛篝火,让那深邃的暗夜变得不再那么恐怖,让那冷漠的世界变得不再那么无情。 悟空为之感动,却也只能将这份感动匆匆塞到心底,而后毅然离去。 在他心里根深蒂固的那份情感与执念,越发的深沉而紧迫,他不能在这个没有她的世界上多喘息半分。 眼前一个大块头挡住了去路,遮住了洞口仅有的日光。黯淡而朦胧的视线里,只见他穿盔带甲,一袭黑袍之下的整个身躯生得高大威武;蓬头散发中,一对醒目的大牛角倔强而霸气地耸在脑门上,一颗乌亮的鼻环坠在一条粗糙的悬胆鼻边,一双沧桑黝黑的大眼珠嵌在一脸粗制滥造的面皮间,——活脱脱就是一头历经千年风霜的老牛魔。 悟空将他打量一眼,而后吐出两个强硬的字:“让开!” 那老牛深嵌在沧桑里的精光凛然一颤,却将目光迅速挪开,放到他的身后去,操着低沉而粗犷的嗓音,轻声问道:“你真的在意她吗?” “跟你没有关系!……”悟空横眉冷对道:“若不快点让路,别怪我下手无情!” “虽然你自以为情深,我却觉得你并不是真正的在意她。”老牛魔仿佛充耳不闻,自说自话。 “你以为自己可以在这东胜神洲侥幸存活,就可以在我洞中指手画脚?” “若你真的在意她,就不会这样莽撞地离她而去!……”老牛魔仍旧将眼前的石猴置之不理,说着与他不在一个频道的话。“她若有灵,怎会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 “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废话连篇?”悟空兀自勃然发怒道:“别以为你是‘牛魔王’,我就不敢杀你!” “她曾经历尽万苦,想要保存你的一命。到头来,你却毫不珍惜,拿着她所视为无价的你的性命,就这样鲁莽挥霍,而后就去以卵击石?她又怎能不寒心,怎么能瞑目?” “我现在却可以让你瞑目!” 悟空咬牙切齿,条条青筋暴怒而起,就往耳中去掏金箍棒。不料这体型庞大的牛魔王身法却是不慢,风驰电掣之间,就已将那粗重的手掌牢牢扣住了悟空的手臂。强劲的力道,竟让他那金箍棒掏不出来。悟空暗自惊叹之余,立时随机应变,电光火石之中,趁他不备,就以四两拨千斤的手法,将他摊煎饼一样整个撂翻在地。 牛魔王四脚朝天,瞪大眼珠,呆若木鸡:不敢相信他这举世公认的大力王,竟有被人如此野蛮对待的一天。 “你们这样的魔王,一向善于作壁上观、浑水摸鱼,无利不起早。少到我这里来找你们想要的生意!” 悟空狠狠丢下一句,在两侧大小妖精们惶恐的注视之下,就要大步而去。那牛魔王却在身后仍旧不依不饶,急切地嘶喊道:“你以为天界就是那么好闯的么?即便你能够勘破结界的漏洞,那里也有最尖锐、最冷漠、最阴毒的武器等着你!难道你就真的这样一心求死?” “纵使我已粉身碎骨,也与你们没有半点干系。” 悟空不管不顾,一步窜出水帘洞,尚未尽舒一口气时,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第43章 路转星移再相逢,难觅旧时梦中人 - 西游记之灭世传说 - 蓝神仙 洞外的原野上,分明聚着上百只活力四射的猴子。见他出来,竟都飞也似的跑上前,一股脑儿地都想拥入他的怀抱。 “大王!大王!您终于回来了!……我们又能见到您了!……我们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 悟空瞬间泪崩。原本以为他们早在那些丧尽天良的屠戮之下,不复存在,没想到总算是逃过一劫。历经生离死别再次相见,真是又惊又喜。 群猴团团围住他,都是喜极而泣。无形当中,似有束灼热的光线打在脊背,悟空蓦然回首,那道熟悉的目光,瞬间映入眼帘。 那是一个虽已成年,却仍旧稍显稚嫩的小猴子。他那激动雀跃的目光晶莹剔透,仿若一块宝石。在他身边,是个苍老年迈的老猴,也正热泪盈眶地看着自己。 是猴姝和猴宝儿? 悟空穿越群猴,朝他们迈步走去的时候,那些每一分、每一毫都铭记在心的情景,就如同开闸泄洪一样,重新奔涌在眼前。 “猴十三已经……”他哽咽难言。“都怪我无能,没能保护好他,没有保护好玲珑,更没有保护好你们!” 猴姝掩面为笑道:“大王做的已经够多。……猴宝儿还能活到现在,都是大王给我们的福分。大王能够回来,我们更有活下去的希望了!” 悟空越加不是滋味。 “你要记得……”猴宝儿用那炽热而明澈的眼睛直望着他,纯真无瑕中,自有一份坚定不可动摇。“你是我们的大王,更是我们的希望。我们希望你是我们的大王,永远都是!你要答应继续保护我们,好吗?” 悟空情难自已,泪如雨下。他忽然发现自己打算硬闯天界的,原本是神铁一般坚固的决心,此时却被猴宝儿那炯炯如火的目光瞬间熔化了。 是啊,有他们在身边,他不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他要将他们保护好,他要为他们的未来而筹谋。在将大家安顿好之前,他不能铤而走险,不能孤注一掷,更不能鱼死网破,——为他们,更为了那些逝去的英灵。 他仰头将泪流干,而后就重重地点了点头。 群猴欢欣鼓舞,那熄灭已久的信念,重新在所有人心间爆燃而起;黑暗中终于迎来曙光的喜悦,就在每个人的目光里层层传递,犹如一朵朵怒放的涟漪。 谁知在这温情四溢的空气里,却有一声怪叫突如其来。 “哇呀呀个呀啊!……” 那声怪叫拔地而起,以异于常人的振动频率,敲响了耳膜。循着声线看去,却见一个身形袖珍、类似侏儒的老猕猴,头顶王冠,身披战袍,站在不远处的山坡上;倒背双手,扯着嗓子,自以为威风凛凛,却通过衣袂飘飘中那块红彤彤的猴屁股,诉说着无言的诙谐与滑稽。 “久别重逢,真是让人感动啊!……不过……你们也是太过一厢情愿了吧!要知道你们的小命可还在我的手里捏着,我都没有点头,你们就急吼吼地,认好了新主人?” 那枚袖珍猴,火烧的屁股红艳艳,蟑螂似的暴走一番,同时呲牙咧嘴地怪叫不停;还时不时捧着个猴脸,做出各种无辜的鬼脸,形成一个集大成者的表情包,恨恨地叫道:“你们这些猴啊,河还没有过完,桥是不是拆得太早了点?” 那样自以为娇小可爱的表情,在悟空眼里等同于跳梁小丑。悟空颇感厌恶,打算过去一脚把他踢飞,猴宝儿却拉住他,轻声道:“这是‘迷猴王’,就是他将我们从水脏洞里救出来的,这些年东躲西藏,最后将我们安顿在芝罘山,直至今日。……” 悟空猛然一动,心中顿时波涛翻滚。 虽然这个迷猴王的形象,初见觉得有辱国体,但是以貌取人绝非智者所为。谁会想到,这样不起眼的人物,也能做出可歌可泣的事迹?而况水脏洞是何处,二郎神又是何人?……悟空原本以为,这块东胜神洲上的妖精魔王们,一旦感觉到危险,都会像个鸵鸟一样将脑袋埋在沙子里:保得自己性命在,哪管身边死成山?不曾料到,他们竟然为了拯救群猴,不惜以身犯险,还与二郎神为敌。 只这份胆魄,就足以让人肃然起敬,悟空于是遣散所有反感,认认真真地鞠躬致谢道:“迷猴王不畏强权,拯救群猴于水火危难之时。大恩大德,永世不忘!老孙我在此代表大家,深感鸣谢。” 那迷猴王戏精附体一般,先是摆出一副呆萌的造型,傻了一傻,而后就不敢置信似的,亢奋地大笑起来:“大名鼎鼎的美猴王,对我感恩戴德?我没有听错吧?从你嘴里吐出来的谢字,可真是比那元神丹还要金贵百倍!哇呀呀个呀啊,真是听得我浑身舒服!舒服透了!” 悟空目中兀自一跳,在他心中,开始荡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是个有情有义的猴王!”那迷猴王伶俐地跳到近前来,直勾勾盯着悟空,一改浮夸之风,一本正经地问道:“为了你的猴子猴孙们,你会去做任何事?” 悟空毫不犹豫道:“只要迷猴王答应放他们自由,无论如何,我都会全力以赴!” “如果让你五体投地,给我下跪磕头呢?” 这句话不啻于明目张胆的挑衅与羞辱,却被他掷地有声、大张旗鼓地广播出来,恰似往那生石灰上泼去了水。 整个猴群瞬间沸沸扬扬,继而迅速变得鸦雀无声,都目不转睛瞪着迷猴王,期望从他那僵硬的表情包里,找到一丝开玩笑的意图。 ——然而并没有,迷猴王严肃得如同一个正在抗议的外交官,他的眼中甚而泛起了一片血红。而石猴大王的眼眸里,也飘起了火光,空气中弥漫着呛鼻的火-药味。谁都不愿看到的一场争斗,似乎正在慢慢成形。 只是美猴王与迷猴王的对峙之下,一高一低的落差超出想象,孰强孰弱的形势一目了然。大家不由得为这叫板的迷猴王绷紧了神经,生怕冲突起来,万一他有哪一个不小心,就会被石猴大王一掌拍成了标本。 大战一触即发之时,猴宝儿挺身而出。他本打算奉劝迷猴王收回无理要求,化干戈为玉帛,却被悟空一把拉住。只见美猴王那凛然威严的目光,悄然一松,郑重其事地鞠了个深躬,而后整个身体开始下沉。 “大王?……”猴宝儿出乎意料地失声惊叫,不觉间就湿润了眼眶。 那尊傲慢无礼的迷猴王也是意想不到,好在眼疾手快,赶紧将胳膊纵过去,用尽所有手段将石猴托住。 幸好这一跪总算没有落成,迷猴王舒一口气;张力十足的表情包也开始满血复活,又添上一丝歉意,讪笑道:“如此大礼,小王实在不敢承受!……小王我只是心血来潮,看看猴崽子们在美猴王心里的分量……这个要求,不在我们的条约之内,美猴王……不必当真!” “你居然耍我?……”美猴王火冒三丈,一把将这迷猴王揪住脖子,提起来。“你该知道……你的恩德就在刚才我那一跪中,钱货两清。现在我完全可以杀了你,然后带着大家走!” 迷猴王身体离地,四脚一蹬,脑子飞快一转,使出吃奶的力气,挤出一行眼泪,随即有板有眼地做出英勇就义状,添油加醋不无悲壮地哭诉道:“就请你动手杀了我吧!……小王自知无礼在先,惹恼了美猴王,不敢求饶,只求一死。水脏洞一行,虽然义不容辞,却让我这小身板遭受了太多的惊心动魄,我不想再承受一次。……你杀了我,那些道义上的唾弃与良心里的谴责,就让我一力承担下来。纵使世人对我有再多的误解与非议,哪怕整个三界都对我横加指责,就算让我遗臭万年,能够死在你的手里,我也无怨无悔,绝无怨言!” 悟空心间一颤,索性将他烫手山芋似的丢出去。群猴如释重负,迷猴王更是收起那套让人同情怜悯的小眼神,狡黠一笑。 “你我从此再不相欠!……”悟空毅然决然道。“这里所有的猴子,也再与你没有半点瓜葛!” 群猴欣喜若狂地涌向悟空。然而就在此时,一记粗糙沉闷的声音打破了所有喜悦,让本就要欢呼雀跃的群猴,再次跌进了无底的冰窟窿。 “这个迷猴王做不得主,美猴王莫要太过想当然了!……” 第44章 美猴王出手,四魔物称臣 - 西游记之灭世传说 - 蓝神仙 大家不约而同地往那声源看去,只见一个魁梧雄壮的类人形动物洞穿水帘从天而降:一袭黑袍威风飒飒,一对牛角特立独行;尤其是一头蓬松爆炸状的秀发,像是吹了一头离子烫——不是牛魔王是谁? 群猴都是哑然失声,迷猴王却捧出一副热乎乎的谄笑脸,乖巧地贴上去。 牛魔王狠狠瞪一眼这个戏精,而后将他掠过去,走向群猴;撞上石猴的目光赶紧绕开来,似乎对着空气说:“有一点,还请石猴理解清楚:这些猴的性命,迷猴王也是无权发落,你们之间的私相授受,老牛我若不同意,一切都不能算数。” “他无权发落,你却有权掌握生死?” 牛魔王拍一眼迷猴王,迷猴王领了圣旨,迫不及待地开始狐假虎威,神气十足道:“不错!当日将大家救出水脏洞的正是区区在下,不过要说运筹帷幄、统筹全局、居功至伟的还是这位牛魔大王!若非牛魔大王扰乱梅山六圣的法力,让他们沉浸在短暂的幻想当中,给我们的营救开辟了宝贵的时机,也许尔等群猴可以在这里相见,将只会是一个……梦想!” 悟空回头看看猴宝儿,猴宝儿回复给他一个肯定的眼神。悟空舒一口气,淡然道:“大费周章,以身犯险,最终将大家救出来,想必定非一般的考量。你们之所以施以援手,绝非只是为了让我们活下去那么简单吧?” “美猴王英明神武,不愧为天纵之才。”牛魔王皮笑肉不笑地道:“不过……美猴王这次还是意会错了。我们的目的,确实只是让你的猴群活下去,哪怕是平平淡淡、简简单单地活下去!这是我曾经答应别人的承诺,如果连这个都做不到,我将再无颜面自称‘牛魔王’,在这东胜神洲立足,也将再无继续活下去的心志。……只是对于一个时时刻刻想着一心赴死的人来做他们的大王,我们到底放不了那么大的心。” 悟空若有所思,仿佛灵魂深处有一道熟悉的声音,正在一个模糊的光团下面萦绕。他定了定神,终于平心静气,直截了当道:“想要我做些什么,你们才肯放心,不妨直言!” 牛魔王这才将目光对准他,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道:“答应我们三个条件。” “请一一道来!” “第一个:制止四魔王的争战。” “我答应!请说另外两个。” 这美猴王答应得极是爽快利落,毫不犹豫。至于四魔王是谁,为何争战,在哪里争战,战局如何……这些问题全不在意,似乎与他无干。 牛魔王心事重重地看着眼前的美猴王,叹息一气道:“先做到了这个再说吧!” “好!……”悟空继续那样不拖泥带水的风格:“请立刻带我前去!” 牛魔王与迷猴王相觑一眼,而后点了点头。悟空示意猴宝儿带领大家去到水帘洞中安顿,随即默念咒语,驾起筋斗云。牛魔王与迷猴王一同腾云驾雾,赶在前面带路。三人两云横跨大海,直往东方飞去。 到一丛连绵不绝的青山上,还未按住云头降落下来,就先在云层间听到下方喊杀震耳。 此山名曰“昆嵛”,群峰耸立,沟壑纵横,峰峦叠嶂,怪石密布,倒也是一座奇山。牛魔王与迷猴王在一处山峰上面站稳脚跟,只见得漫山遍野的一堆妖精们,拉帮结派地呐喊助威,而在他们中央的巨石上,有四个轰轰烈烈的魔王激战正酣。再看那石猴,却早已经按捺不住,兴冲冲地一步飞了过去,二话不说就加入了他们的战斗队列。 突如其来的横插一脚,让摇旗呐喊的妖精们都是摸不着头脑,四魔王也都愣了一愣。 那四魔王个个奇形怪状:一个龙身蛇首,浑身散着青光,手持青蛇矛,是个蛟魔王;一对紫翅遮天蔽日,提着虎头钩,是为鹏魔王;一个黝黑发亮,肌肉发达,手握流星锤,名曰禺狨王;一个赤面而獠牙,攥着双锏,号称狮驼王。 四魔王各逞神威,战成一团,悟空的到来都没有阻止他们争斗的进程。悟空并不理会谁跟谁一伙,谁同谁为敌,当下掣出金箍棒,四面八方乱杀一气。四魔王惊恐地发现,原本那神兵交接的刀光剑影密不透风,此时却硬生生塞进了这只不可小觑的毛猴子。他那身形步法来去无影,如同鬼魅;手里的金箍神棒简直雷霆万钧,又似有巨大的电流通过,触及之时只觉手臂发麻、头皮发炸。 石猴几番恃强游走,竟将难解难分的四魔王各自怼到巨石的四个角落。 胶着已久的黄瓜架子终于被彻底拆除,密密麻麻观战的妖精们可都炸起了锅。四魔王踉踉跄跄,虽都以自己的方式稳住下盘,在那些旁观视角看来倒并不失为潇洒,但是自己的痛可是自己知道。四魔王纷纷立起金刚怒目,咬牙切齿地叫道:“哪里来的毛猴,爷爷们的较量你也敢掺和?”“不管你是什么来路,本魔王自会教你有来无回!”“若再胡搅蛮缠,休怪我手下无情,首先料理了你!”“找死的赶紧死到别处去,否则让你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悟空全当他们是空气,仰天叹道:“还以为是什么样的巅峰对决,让我来调解,原来不过是街头巷尾不良青年的打架斗殴,白白浪费了感情!一场小打小闹,还至于这么兴师动众,魔王做到你们这个地步,真给妖精界丢脸!” 这样目中无人的狂妄与贬低,可把人气到吐血。 “呸呸呸!谁家的猴没有人管,胆敢在此放屁?本魔头捏碎你的菊花,如同捏住鱼膘!……”狮驼王气势汹汹叫道。 “厚颜无耻,真不知天高地厚?今日我势必要好好教教这厮!……”鹏魔王威风凛凛叫道。 “爷爷称霸魔界的时候,这猴崽子怕是还没变成小蝌蚪吧?爷爷们还没有膨胀,他倒是尾巴翘上天了!……”蛟魔王目空一世叫道。 “他若尝到本魔王的真手段,恐怕十二指肠都要悔青了!还敢在此大言不惭?……”禺狨王鼻孔朝天叫道。 悟空冷笑一声,点点头道:“看来四魔王并非只知道打打杀杀,还是能够找到共同点的嘛,比如……‘吹牛’。” 四魔王仿佛把随身携带的心肝脾肺肾都要气炸了,个个暴跳如雷;就在眼神碰撞的一瞬间,达成了停火协议,坚定了枪口一致对外的共识:各个山头的代表们可都看着呢,今日不给这个无法无天的猴头点颜色看,我们怎么下得了台?…… 悟空好整以暇道:“孙大爷时间紧迫,没空陪你们玩耍。闲话少说,拿出你们的看家本领,哥四个一起来吧。” “那就别怪我们四个欺负你一个!” 话落,四魔王杀气腾腾地一齐冲锋陷阵。神兵在手,当然各显神通。四魔搅动起强大的气流,足以横扫千军,霎时就让天地为之变色。 那青蛇矛浑然化成一坨青色光团,虎头钩从半空中狂轰滥炸,一双神锏仿若大地撕裂的闷吼,流星锤则如离恨天里的电闪雷鸣。无懈可击的炮火连天不留死角,如同身陷火星大爆发的世界。 这样全场高能的情景,非但没有吓退靶心的石猴,反而让他血脉贲张地兴奋起来。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开始蠢蠢欲动,令他忍不住施展神功,炫耀武力。于是,人棒合一般抡起金箍棒,瞬息之间,卷起风暴狂潮,如同一条飞速旋转的神柱,下穿地幔,上达天穹。 那神柱风卷残云一般,终于将所有神通吞没于无形。四魔王尽被甩出阵地,而在那如陀螺一样最终停止了旋转的石猴的手里收缴的,却是被他们视作身家性命一样的兵器法宝。 整座昆嵛山都震惊了,上万只乱糟糟的妖精们齐聚一堂,竟然鸦雀无声。 远处的山峰上,意气风发的迷猴王也是情不自禁地连连感叹:“不愧是能与二郎神争锋抗衡的人物,果然富有通天入地的手段!” 牛魔王眼中泛滥着爱才之心:“天产石猴,集造化之力,汇天地灵气,一旦时机成熟,自然超凡入圣。” “可是……四魔王会不会有危险?” 牛魔王眼皮一跳,淡然道:“如果真是那样,你认为他们还有存在的必要么?” 迷猴王讪讪的,不再多说话,只是静观其变。 然而整个昆嵛仿佛冻住了,满山的妖精们瞠目结舌地流着哈喇子,四魔王更是处于羞愤难当的封印之中,原本一丝不苟的时光却似乎陷进此刻不能自拔。 只有那个全场瞩目的石猴,看到这样壮观的形势,深感意外地挠了挠头,随后就将缴获的四件神器不小心滑落到地上。他冲着观众们尴尬一笑,赶紧又将它们抱起来。忽而失手又丟了两件,再弯腰去捡,怀里的就又丟。…… 顾此而失彼,狗熊捡棒子一样的情景,直引得漫山遍野海啸一般的哄堂大笑。 四魔王早已目眦尽裂,滔天的火焰迸出四双魔王怒目,空投到了石猴脸上去。视线所过之处,都有上千度的高温。但是仅凭视线,无法将石猴杀死。四魔王再度达成破釜沉舟的共识,电光火石一般纵身而出,恨不能化成四道激光,将整个石猴射穿而去。 整个天地霎时安静下来,妖精们纷纷绷紧了神经,伸长了脖子,兴致勃勃地要看这出好戏。 四魔王全神贯注于一击,虽然手无寸铁,但是奋不顾身。悟空远远地察觉到这四股凌厉无比的气流,叹了一口“好气魄”,随即竟将尽数法宝连同手里的金箍棒一股脑儿地丢开来,赤手空拳地迎了上去。这样的路数,真让观战的各路妖精们惊讶不解,揣摩不透,难以释怀。 尽管没有神兵法宝的助阵,能拼的或许就赖真正的赤身肉搏,双方却在此时,似乎更加增生了一种酣畅淋漓的劲头。 只见那四魔王虎步生风,气吞山河;孙悟空行云流水,气势如虹。四魔王招招迅疾刚猛,形如专注捕猎之豹;孙悟空却是处处游刃有余,神似作乱而逃脱之鼠。 那诡异多变的步法,让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那轻盈灵动的身姿,如游龙绕殿,似凤舞九天;每每陷于累卵之境,却又每每化险为夷,在意外之处逃之夭夭;刚一脱身,转眼却又极速返回,迎头直上。 ——真是一个神乎其技、滚在拳边剑尖上,还故作消遣、以此为乐的神奇生物。 这个半路杀出的石猴,硬生生夺走了本属四魔王的主角光环;这一场精彩绝伦的战役,终于变成他展现自我的表演;这一出免费赠送的戏份,虽然出乎意料,却也让人大饱眼福,几乎征服了全场的观众。 出尽风头的石猴,一时间吸睛无数,圈粉都圈到了圈外去。 一个目光有些迟钝的老羊精,揉了八百回眼,终于心潮澎湃地惊呼一声:“莫不是……他便是那个凭借一己之力,摧毁灌江口,打败二郎神的石猴吧?” 几个妖精顿时张大眼睛,表示同意:“难怪如此神勇,原来是他啊!” “也只有这样的气魄,才是能够让整个魔界扬眉吐气的英雄啊!……”老羊精兴冲冲地捋着长胡子,却又不无惆怅地感慨万千。“但愿他能阻止魔王们的争斗,让魔界同仇敌忾,而不是自相残杀!” 他的声音饱含辛酸,足以振聋发聩,却只是悄无声息,湮没在了此时涌荡的洪流里。 “他就是石猴!打败二郎神的石猴!……” 如同油脂迸进烈火,几个来历不明的小妖精打了鸡血一样的呐喊,竟将半座山脉点燃,群妖尽皆疯狂,一股脑儿地扯着嗓子,高声大叫。四魔王手下的正牌妖精们,也终于耐不住寂寞,开始随波逐流,纷纷兴奋雀跃地加入这个第五方阵营的拉拉队,一时间满山头都是一边倒的舆论水军,立场全无,节操都甩到了山外去。 四魔王虽然仍旧不失为威猛,却已经越发滑向力不从心的深渊,似乎不远处就是颓势已定的败局。何况此时那沸沸扬扬、倒戈相向的呐喊助威,如同四面楚歌一样塞满整个大脑,空前巨大的精神压力,山一样压抑在心底。四魔王变得越发的急躁而冒进。 终于,这漏洞越织越大的战机,被那灵动敏捷的石猴一举抓住,他那排山倒海似的无影脚顿将四魔头踹翻在地。体力不支的魔王们无法掩饰坍塌的失控,最终摔出了有生以来在小妖精们面前最为狼狈的弧线。 整座山脉再度目瞪口呆。 不过……想想出手的可是那比肩天神的灵石猴,魔王们的落花流水也是情有可原,至少没被一掌拍死,都不算是太丢脸。 眼前天旋地转,脚下无端发软,四面八方却是聚焦的透镜一般灼热的目光。人仰马翻的四魔王勉强定住身形之后,终于发现,这是怎样的一个让人无地自容的世界啊?…… 悟空尽将已然面红耳赤的四魔王瞥上一眼,一个大脚将那四件兵器踢到他们各自面前,负气斗狠道:“来啊!重整你们的雄风,再来厮杀到底啊!……堂堂四魔王不是好勇斗狠么,刚才的威风都丢到哪里去了?……要么今日与我血战到底,争一个你死我活;要么当众认怂,你们四个从此再不争斗!” 狮驼王灰头土脸地站起身,黯然神伤道:“可叹我们四个竟还以为在这东胜神洲的妖界魔族叱咤风云,却在你这样一个乳臭未干的毛猴面前一败涂地!大庭广众之下,还想着卖弄威风,现在看来,真是恬不知耻!……”他将双锏握在手中,看看另外三只魔王,悲凉一笑道:“东胜神洲既有他这石猴王横空出世,我们四个还有什么脸面,多余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四魔王在这一刻摒弃前嫌,纷纷拿起各自的武器,将那些惭愧和羞耻一扫而空,目光中竟自充满了一息悲壮。 “不好!四魔王这是要自尽!” 仿佛为了配合牛魔王的一语中的,四魔王果然举起武器,猛然大喝一声,而后就往自己天灵盖或者心窝里挥去。 牛魔王风驰电掣地飞起来,不顾一切地要去阻止这一切。一种撕心裂肺的悔恨塞满了整个心扉,电光火石间,只听得几声清脆的金响,他那瞪大的牛眼尚且来不及辨明一切,一切就在眨眼之间有了一个了结。 四魔王呆呆地保持着自杀的姿势,但是用于自裁的法宝却在一了百了的那一刻下落不明,仿佛就被一股奇妙的力量瞬间蒸发。他们猛然四顾,只见它们已然全部钉在了远处的山石上,余音未绝中,站在面前的则是那个天神一样的石猴。 漫山遍野的群妖同时长出一口大气,面面相觑之时心里都不是滋味。 牛魔王与迷猴王极速落地之时,连同自己心间的巨石同时落地。收一收涔涔冒出的冷汗,牛魔王献给石猴一个感激的眼神,而后就恨铁不成钢地嗔怪四魔王道:“你们这四位……一言不合就掐架,不是打起糊涂仗来没完没了,就是闹什么天方夜谭的幺蛾子!这下长本事了,四个一块去死?殉道还是殉情?” 四魔王撇撇脑袋,都不说话。 狮驼王横竖咽不下这口恶气,歪着脑袋,怒目相对道:“牛魔王何必出言讽刺,你觉得事已至此,我们还有面目活下去?” 蛟魔王也是抻着脖子,冷言冷语:“牛魔王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若你如我们这般丟光了老脸,就不会考虑一死了之?” 禺狨王阴阳怪气道:“这位牛魔王与他的小跟班迷猴王,向来珍视自己的性命,如同飘荡千年的孤魂野鬼头一次投胎,自然不会像我们一样去死。” “哇呀呀个呀啊!……”迷猴王仿若一颗被引爆的火雷,一个箭步冲到禺狨王眼前,顿时形成一种不啻云泥的高低落差。但他毫不在乎,他翻出一种无所畏惧的表情包,龇着牙咧着嘴,恶狠狠叫道:“我看你们真是活得不耐烦了!信不信我可以真的满足你,再送你们归西?” “那就来呀!……”四魔王顿时齐穿一条裤子,异口同声,不甘示弱地叫道。 “一个个牛气哄哄,看来我牛魔王的称号都要送给你们才行啊,窝里横的家伙们!……”牛魔王拉开迷猴王,瞪他一眼,把他的火气瞪走了一大半。再用那大牛眼看看拉不长扯不圆的四只魔王,疾言怒色道:“常言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个世界上,法力无边的神佛多了去了,难道我们这些不那么神通的生灵,就得统统去死?天底下是否只是那高高在上的玉皇老儿,才有资格继续活着?” 话音刚落,天边的云层间猛然纵出一声惊雷,如同来自天际的怒吼,炸碎了整个昆嵛山的天空,让世间万物霎时噤若寒蝉。 仿佛牛魔王的这句话,就是招致天谴的开始。 第45章 指天立誓,直面天谴 - 西游记之灭世传说 - 蓝神仙 突如其来绽放在天空里的惊雷,让整座山脉战战兢兢。四魔王胆战心惊,迷猴王仓皇无措;牛魔王虽然面不改色,却也已是忐忑不安。他目不转睛盯着头顶越积越厚的乌云,情不自禁地就在心底里打起鼓来。 “牛魔大王义正辞严,你的话想必是得到了天界的认可。天界动用隆重的雷声,不过是为了表达一声赞同。”美猴王波澜不惊,瞥一眼牛魔王一干人等的德行,冷笑起来。 仿佛为了印证美猴王的高见,霎时间浓云散尽,拨云见日,重见蓝天。 全山上下顿时松了一口气。 “不过……你们的想法究竟上面认不认可,都与我无关。……”美猴王气定神闲地说道:“我所关心的,只是我那群花果山下的猴子们。而今我已经如约制止了四位魔王的争战,如果你们也已经认可这份答卷,那就请速速开出接下来的条件。” 牛魔王敛气宁神,心绪凝重地看了看云淡风轻的石猴,看了看疑窦丛生的四魔王,又看了看雨后蘑菇一样一撮一撮占满山头的大小妖精们,最后就聚起坚如磐石的目光放到远方,鼓足勇气,一字一顿地热血横流道:“第二个条件就是——联合妖族,统一魔界!” 仿佛再次触发了惊雷,四魔王猛然一震。耳朵灵光的妖精们,充分表达了自己的震惊与欣喜之后,立刻开始了交头接耳,瞬间将这消息波浪一般传递出去。 悟空也早已有些措手不及的惊愕与动荡。 “联合妖族,统一魔界”这几个如雷贯耳的大字,在他耳边不停地回响,在他心里止不住地激荡,他的经脉莫名振奋,他的心血悄然沸腾。但他迅速调动理智与冷静的力量,开始镇压这种躁动而危险的情绪,他把自己冷却下来,他让自己表现得若无其事,他装作漠不关心,他轻声笑道:“联合妖族,统一魔界,确实是个大手笔。不过……这样的壮志雄心,想必是出自牛魔王你自己吧?” “怎么……你觉得是牛魔大王想要利用你统一魔界?”迷猴王有恃无恐,一马当先,摆出一堆不可理喻的表情包。 “难道不是吗?”悟空横刀立马,针锋相对。“想必在你们安排我见到猴宝儿他们之时,那三个条件就已蓄谋在心。难不成现在你要告诉我,这些都是临时起意?” “随便你怎么想我。”牛魔王大义凛然道。“这就是我的条件,你可以拒绝,但是不能推翻。” “我若推翻,又能怎样?” “难道你忘了那些等你回去的猴群?” “难道牛魔王真的以为,我只有听从你们的胁迫,才能让他们重新回到我的身边?” 四目相对,碰撞出剧烈的火花。针尖对麦芒,双方都不示弱,谁都不肯先服软。僵持下去,那放电的目光,势必把这昆嵛山烤成一片焦土。 四魔王见此情况,立刻退避三舍,让出一块充足的空间,以便双方能够自由发挥。迷猴王也赶紧跳到一边,提心吊胆地躲到四魔王身后当掩体,一对小眼睛就在美猴王与牛魔王的脸色间骨碌碌转个不停,生怕这两位大神哪一个不注意,就对自己造成了降维打击。 然而,如火如荼隆重造势的年度大戏,却在即将上映的前夕匆匆下线,前戏做足却又虎头蛇尾。——真让人无语!…… 只见那牛魔王竟把自己的目光撤开一丈,知难而退,敛尽锋芒。——虽然可以美其名曰顾全大局、发扬风格,但在大家看来,却分明是灰溜溜败下阵来。 牛魔王不顾大家目光里的幽怨,长出一气之后,就让自己的眼神尽量变得和平,不再与顽石争那面子上寸土寸地的得失,以退为进,步步为营道:“当然……美猴王尽可以将我们统统杀掉,而后就会高枕无忧。但我的条件摆在这里,天地毁灭都无法改变一丝一毫。肯与不肯,老牛我只是悉听尊便。” “好一个悉听尊便,说的真是轻巧。” “可是,在你的心目中,难道就真的不曾想过?……”牛魔王酝酿已久的激情骤然突破封印,轰然如火山爆发。他的每一句言辞迸发着激烈,他的每一个字尖沸腾着热血:“你是天地所化的石猴,三界当中独一无二,难道就不曾想过做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以慰逝者在天之灵,也为你的造化不至于辱没沉沦,更为了你这一身的本领不会碌碌无为,你这一生不是白活一场?” “我现在只想找到她的魂魄。”悟空仰天看去,静静地说。 “可她究竟为何而死?……”牛魔王几乎是电闪雷鸣地咆哮起来。“因为她是法力有限,不如他们神通广大!你那时为何不能保护她,因为你那时根本没有保护她的能力!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残酷,弱者肉自为强者食!我们这些所谓的妖魔,曾与那些所谓的神祗同源而共生,可是千万年来为何一味的被他们压制、剿杀和屠戮?因为我们在强权面前畏首畏尾,因为我们大敌当前还要自相残杀,因为我们该当团结一致之时却是一盘散沙,因为我们在他们杀戮别的精灵之际还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这一字一句恰似雷霆万钧,震得魔王和妖精们眼含泪光;也似通天彻地、连绵不息的闪电,激荡在了悟空的灵魂里。 “是啊,现在我们可以做点什么。……”牛魔王语气放缓,平和而诚恳道:“你可以带走你的猴群,但你就真的能够确定他们可以永世平安,而不会像你朝思暮想的人一样留给你永生的遗憾?我还是那句话:难道我们这些不那么神通的生灵,就得任人宰割,就要被人随意炼成元神丹?天底下是否只是那高高在上的玉皇老儿和他的那帮家奴们,才有资格理直气壮地活着?” 原本已经流干的眼泪再次奔流下来,悟空原本以为自己的所有情感都随玲珑而去,他的内心已如一潭死水,再没有波澜可以酝酿,再没有激情可以澎湃,再没有热血可以点燃。但他听到牛魔王这一席话,他知道自己错了。他知道自己不能自私自利只为找到玲珑而不管不顾,在他与玲珑哪怕相聚于灰飞烟灭之前,他要做点什么,留下点什么,就像她曾经拼尽全力想要留给他的活下来的信念。 可他满脑子都还定格在玲珑离开时的画面。他完全可以将自己交出来,他可以答应牛魔王的任何条件,但他却又有一种郁积浑身各处血脉的心结,始终无法得以排遣。 “可是……你们有机会的……”他终于泪眼迷蒙,摧心剖肝似的质问起来。“当时你们可以在水脏洞里拯救猴群,为何却没有救出玲珑与猴十三,而是眼睁睁看着他们受尽折磨,眼睁睁放任他们在那里等死?” 如同一箭正中心窝,牛魔王顿时眼眶一酸,厚厚的嘴角也开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他背过身去,不想让任何人见到他的眼里也会出现的泪花。这具饱经风霜、历尽沧桑的身躯仍是这般雄伟而顽强,但在那副曾被久远的岁月无情打磨过的牛皮底下,却又究竟掩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悲凉与无奈? “哇呀呀个呀啊!……”迷猴王瞬间开始了暴走,顿足捶胸道:“今日我若不将真相说出来,简直是要憋死我!……好话不说第二遍,美猴王你可要给我竖起耳朵听好了!” “迷猴王!……”牛魔王断喝一声,想要阻止迷猴王。但他此时如同一头脱缰的矮倔驴,光凭威慑显然却已无法再将他拉回头。 “这个时候还是不让说?难不成要让他记恨我们一辈子?……”迷猴王心底涌动的热血像一桶开水一样沸腾起来,他不顾一切地拔高调门,泪眼汪汪地看着石猴,激亢有力、掷地有声地叫道:“请你记住!——不是我们没有救他们,实在是他们自己不肯走!当日我们以迷魂幻境让那梅山六圣暂时陷入妄想,可我们法力有限,只能维持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是他们为了顾全大局,是他们为了保住花果山的猴子猴孙,是他们为了不被梅山六圣和二郎神有所察觉,也是他们为了等你,他们甘愿留在了那里!” 那些痛彻心扉的影像再次化成滚烫的泪水一泻而下。牛魔王也将黯然销魂的目光放到远方。——若是远方有灵,一定会看见那双大号的眸子里的星光点点。 “后来……我们又去营救……可那里已经布下真火结界,我们破解不得。牛魔大王冒死穿了三次,到如今还留在身上永远不能愈合的伤痕!可是牛魔大王还是没有轻言放弃,他昏死了三次,修为损失了上千年!你在穿透那块结界的时候,就没有感觉到它的法力已经有所衰弱?……你知道吗,为了答应星仙狐的承诺,为了不让那帮畜牲发觉异样,而给你日后的营救增加困难,代替你的猴子猴孙在那里受死的,却是我们的亲生血脉!这个世界上,痛失所爱的并非只有你一个,我们的伤痛从来都不比你少呀!”迷猴王一屁股坐到地上去,想起伤心往事,不由得号啕大哭。 仿若来自天外的咆哮,极遥远地风驰电掣,极切近地荡气回肠,悟空的整个灵魂都被震得支离破碎。他的血脉四处崩裂,他的头脑一片空白。他踉踉跄跄,竭尽全力不让自己全部坍塌,他汇聚所有力量瞪着血色如潮的双眼,他撕心裂肺地指天怒吼:“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们承受这样的痛苦?你这满口天道仁义的神灵啊,什么时候能够睁眼看看你们子民们的疾苦?” 天地似有感应,就在半空中纵出一道银蛇一样的闪电,横贯整个天际,旋即就有山崩一样的雷霆炸碎在天下四方。霎时间,张狂的阴风自九幽而起,泼墨一般的乌云却从天界滚滚而来,仿佛天堂本是一块洗砚的墨池,就在此时,已被电闪雷鸣撕开了一个大窟窿。 悟空站在风口浪尖,看着天地瞬息之间的怒意,不由得放声大笑;手中金棒往地上一杵,气贯长虹地叫道:“天还没有瞎,地还没有死吗?好啊,来啊,有种的就来杀了我啊!雷啊电啊,都往我这头上劈!” 天雷滚滚,却被胆大妄为的簌簌阴风打发起了铺盖卷,随即借坡下驴,卷起满天的黑云灰溜溜地过境远去,如同打了一串闷声闷气的呼噜。 “既然你这天地不敢杀我,那就休怪我让这天地脱胎换骨!” 仿若来自洪荒当中开天辟地的力量,霎时间突破时空的一切屏障,经久不息地传导过来,仍然震碎了亿万年之后的宇宙。 肝胆俱颤的魔王们一片片地苏醒过来,战战兢兢地看着那个顶天立地孤傲的石猴。 石猴仍旧傲然屹立,山一般的岿然不动。 “我答应你们的任何条件!……”他扭头冲着魔王们毅然决然叫道。 那振聋发聩的声音,从此就震荡回响在整个四海八荒:“从今往后,非但是要联合妖族,统一魔界,还要让那天地再不能压迫众生,让那神明重新开始颤抖!若天挡我,劈开那天;若地拦我,踏碎这地!从今往后一万年,我就是三界六道唯一的传说!那个永远宁折不弯的名字,从此就叫做‘孙——悟——空’!” 这一派气吞山河的霸气感染了整个天下,无穷无尽沸腾的热血有如燎原之火,燃烧了五湖-四海的每一个角落。群妖血脉贲张地齐声大呼着“孙悟空”这三个字,声贯神洲,响彻大地。四魔王早已深受触动,就在心中默默升起一股义薄云天之气概。迷猴王见到牛魔王眼中旋转的激情浪花,也是大为所动,心间荡起一种许久不曾拥有的感觉。 牛魔王看着空前燃烧的半个妖魔界,一时间禁不住老泪纵横。他激情澎湃地心想:就从今时今日开始,“统一魔界”将不再是一个难比登天的命题;而三界的历史被我们这些所谓的妖魔所改写,那些高高在上、根深蒂固的神坛与神位都会动上一动,甚至整个天地都要跟着变一变,——都将会是计日可期、指日可待的事情了吧?…… “玲珑,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让你看到我的轰轰烈烈,不枉你曾给我的一片真心。”悟空攥紧了拳头,就在心里坚定地说。 第46章 神洲共主,统一魔界 - 西游记之灭世传说 - 蓝神仙 那一天,意气风发的石猴,如同一个一呼百应的盖世英雄。 见他被那些热血沸腾的妖精们,众星捧月一般围拢着,甚而已经上升到了膜拜救世主的高度,跳蚤似的迷猴王不由得醋意大发,撇撇嘴,阴阳怪气地道:“石猴这般昂扬,难道在这一瞬间,他就已经打败了天神,统一了魔界?……口号喊得响亮,就能称神?……这些妖精一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似的,真是比这里的天气还要善变,这么快就忘了自己的站位?……四魔王也算见过些世面了吧,也都这么容易就失身了?……难道就没有哪个有良心的,能够想到我们千年大计的总策划,还在这里坐着冷板凳?” 牛魔王瞪大眼珠,对他的叽叽歪歪感到不可理喻,散出万般嫌弃的颜色,怒斥道:“迷猴王怎么还会有这样的风言风语?统一魔界是我们毕生的理想和信念,难道刚刚窜起一股火苗,你就要泼上一盆冷水?这里谁都可以嘲讽与奚落,但是最没有资格打压他的就是我们了!” “我只怕我们倾尽所有,他却毫不珍惜,到头来只会前功尽弃啊!……”迷猴王一派公忠体国的架势,泣血上谏道:“我们费尽心机把他捧上神位,有朝一日,整个魔界非他不可,他却将我们一脚踹开,又要该当如何?” “踹开就踹开!至少那时魔界已然统一,我们已然可以挺直腰杆,堂堂正正的做妖精!” “他的执念太深,谁能保证他真的能够舍弃他所追逐的一切,而后带领我们走向统一?” “他的执念却是他日后能够大展宏图,造就丰功伟绩的最强的信念!” “如果我们真的能够统一魔界,靠的固然是信念,更加依赖的却是理智,是谋划,是毋庸置疑的团结一心。他既答应同我们一道努力,做个团结魔界有生力量的灵魂人物,那就够了,万不可再将他往上推一步。他是揭竿起义的英雄,他是冲锋陷阵的将军,但他却并非掌舵领航的最佳人选。不受制约的权力,终究会挟持众生走向深渊。我们可以封他为将,却不能拜他为王。” “你的心思我都知道。我不需要你再为我喊冤叫屈,鸣什么不平。长路漫漫,我会一直追随左右,辅佐到底,直至大功告成。从今以后,你要给我记住:只要石猴真的能够一心一意完成盖世伟业,即便让我当他手底下的小喽啰,作他登高踏足的垫脚石,我也心甘情愿!此等影响团结的言论,我希望到此为止,我不想再从你这里听到第二遍!……” “我是为你鸣不平,因为你才是最为适合的当家翁。但是我所想的,更多的却是整个魔界的将来。繁盛之事易,长久之事难。为何总有治乱循环,莫不都是因人而兴,因人而废!我不想我们的魔界也会重复那样的命运,而又无能为力!” “够了!我再说一遍:要么安安静静地离开,要么老老实实地跟随!” 迷猴王一腔赤胆忠心终于无法彰显,他哆嗦着嘴唇,跺着脚,却不知再说什么好。他忍辱负重,不再与牛魔王争口舌之快,心念一动,提起丹田之气,一双猴眼顿时变成充血一样。他迫不及待地去寻石猴的眼睛,但那傲然而坚毅的目光正放到了天外去。几番搜捕而不得,迷猴王变得心烦气躁。 “我说的还不够清楚么,你究竟是要干什么?……”牛魔王见到迷猴王泛起血色的双眼,心中一颤,立刻将他揪了起来。 迷猴王却是无动于衷,他的眼中喷发出了更加汹涌的血浪,仍旧目不转睛地等着石猴的目光。 牛魔王与迷猴王怪异的举动让周围的小妖们激昂的神情顿了一顿,都侧目看了过来。但是此时此刻,大家都没有深入探索的兴致,于是纷纷弃之不顾,赶紧昂首挺胸,加入了浩浩荡荡起义的队伍。 只有那向来敏感的蛟魔王,察觉到一丝异样的气息,伸着长脖子,将视线探了过来。但他在与迷猴王眼神相撞的一瞬间,他的视线如同探进了无边无际的泥沼里,从此再也无法自拔。蛟魔王心中大叫“不好”,但是目光尽被锁定,灵魂已被摄住,他已经无可奈何。 须臾,迷猴王与他解除了目光锁定。蛟魔王心中一凉,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战,而后跳将起来,以盖过一切的音调,尖声叫道:“诸位都安静安静!……热血是好,可我们应该知道自己的热血究竟为何而流,而后流向何方?……”随即冲着顶天立地的石猴,冷言相激道:“石猴大王的豪言壮语,想必已经彰显了统一魔界的决心,可是常言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如若哪天你要反悔,弃我们于不顾,该当如何?” “甘愿天诛地灭!……” “当着大家的面,你敢拿你的花果山发誓么?” 石猴愠怒道:“之所以要统一魔界,就是为了要让他们能够活下去。我所做的事,我自己足够承担,我又为何要拿他们发誓?” “拿你要找的那个人呢?……若你反悔,就让你永远找不到她的蛛丝马迹!” 石猴一跃而下,一把将这蛟魔王揪起来,眼睛里喷射的是滔滔的怒火:“若是不肯信我,别再招惹我就是!奉劝你们见好就收,千万别在我这里找什么不自在!” 那目光让蛟魔王凛然一触,赶紧将视线转开,而后挺了挺脖子,笑道:“只是一个假设而已。难道石猴大王有一天真的会反悔?” “我知道我此时的决心绝无法撼动,但是未来如何,我告诉你:谁都不能笃定,就是那‘天’,也无法左右!” 遥远的天空里传来一声轰隆的闷响,蛟魔王心头一颤,面皮一抽,尴尬一笑道:“就算我们已经认定美猴王的心志无可动摇,可是接下来,美猴王要如何带领我们统一魔界,不会只是标榜几句豪情壮志这么简单吧?” 美猴王将蛟魔王丢开去,转而盯住牛魔王,朗声道:“我正想问问我们的牛魔大王,我相信今后的一切,他已有了全盘打算。” 蛟魔王赶紧出言附和:“各个山头的兄弟们,统一魔界将是我们有史以来最为伟大的战略。下面就请我们最为伟大的战略家牛魔大王,来为我们解答如何缔造不世之功!” 在蛟魔王的带领下,漫山遍野响起了稀拉拉的掌声。牛魔王狠狠瞪了迷猴王一眼,按捺住心中怒气,就在万众瞩目当中,站在了风口浪尖上。 牛魔王将整座山脉扫视一眼,目中灵光一跃,瞬间有了个心血来潮的主意,赶紧将深藏已久的情怀尽数变现,铿锵有力道:“美猴王的决心相信大家已经看到了。话说天下无易成之业,亦无不可成之业,各守乃业,则业无不成!万众一心时,众志成城日,连宵风雨有何愁,天崩地坏有何惧?若我自己不倒下,谁又能够打倒我?那些杀不死我的,终究会让我变得更强大;那些瞧不起我的,终将被我彻底碾压!” 满山的妖精们静悄悄地看着牛魔王,仿佛心血经过一番淬火的历练,都还没有找到回归自我的法门。然而随着一声舒缓而有力的巴掌拍起来,整座昆嵛山的空气都被引爆了。 透过滔天巨浪般的掌声,迷猴王看到那个带头鼓掌的竟是美猴王:他的神情间洒落的那种并不担心威望被抢走的淡定,足以让人心生疑虑。 但是此刻的牛魔王却早被那无休无止的巨浪托住,越发被助推到高-潮的顶点。他豪情万丈,就以穿云裂石的声音叫道:“今日必将是整个三界重新开天辟地的起点,因为我们有了一个能够将世间所有生灵凝聚在一起的灵魂!在场的每一位,愿意自今日起随我们征战星河的,就请与我一道,共同拥护我们的美猴王为‘神洲共主’!” 妖精们未及开悟,迷猴王就先泄了平生最大的气:空忙一场,牛魔王还是在这决定性的时刻里,将那呼风唤雨的权力拱手相让。从此以后,历史的车轮定将碾压一切,扬长而去。前路无论如何,却再没有可以从头来过的机会了。 “美猴王万岁,神洲共主万岁!……” 排山倒海的呼喊如同碾压众生的车轮,摧枯拉朽,势不可当。 然而黄袍加身,泼天的荣耀之下必将应是如履薄冰的重任在肩。 悟空猝不及防,对于牛魔王的一番言论深感意外,甚而有些恼怒,跳将过去,攥着斗大的拳头道:“你以为我答应你们,就是为了觊觎这统领魔界的权力么?我愿意尽我所能,同大家赴汤蹈火,奋战到底。你们可以让我去做冲锋陷阵的任何事,但是什么所谓的共主首领,我既没有兴趣,又不适合,所以不会答应!” “难道你就忍心抹杀大家好不容易团结起来的激情?你既然问过我,那我告诉你,这就是我的全盘打算。——非如此,不足以统一魔界!” 牛魔王立在众目睽睽之下,运真气于两指,指尖顿时聚起一层寒光,随后迅疾往臂上一划。如同光刀切开肌肤,鲜血四溢。牛魔王高高举起血流不止的手臂,慷慨凛然道:“奉孙悟空为神洲共主者,就以此血为证,歃血为盟,永不相负!” 群妖为之一振,肾上腺里的激素更加汹涌起来,不由得纷纷效法,以匕刃之利割出自己的热血,振臂一呼,就将天地染红,波澜壮阔地叫道:“歃血为盟,永不相负!……” 浩荡而磅礴的声势,却让悟空心底涌起一股难言的情绪,他的眼眶也忽而有些酸涩。 悟空深受触动。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作为花果山的美猴王,未能给大家谋到福祉,反而招灾引祸。他从前不是一个合格的大王,以后也未必会是。他不想那样的悲剧再一次重演。他可以一个人无所畏惧地冲锋陷阵,哪怕龙潭虎穴,他都能够一往无前。只是如果作为整个群体的首领,他就会瞻前顾后、畏首畏尾,他的锋芒必将得不到尽情的发挥与释放。他这把宝剑,出鞘必发威,却不可置于匣中慢慢生锈。 “你们并不了解我!……我大闹地府,已经得罪了整个幽冥界。所谓的‘天谴’,也许就在不远的日子里。你们跟着我,只会惹火烧身。无论如何,我会尽我所能,从旁协助大家统一魔界。但是你们要跟我划清界限,这才是长治久安之计!” “大闹地府?……”四魔王悚然一惊,非但没有被吓退,反而越发激昂:“美猴王天纵神通,只有你才能够担起神洲共主这个名号,而后团结整个魔界!我等都愿意以美猴王为尊,生死不问,此心不渝!……”四魔王从善如流,毫不犹豫地割开腕脉道:“若然美猴王答应带领我们同仇敌忾,不再受那仙人摆布,我们定将生而无憾,死而不悔。如若不肯,我们横竖都要被人残杀殆尽,倒不如让我们在此血尽而亡!” “比起变成他们的元神丹,我们甘愿在此血尽而亡!……” “我们既已歃血,无论美猴王答不答应,哪怕天崩地裂,定将永不相负!……” 这是千年不遇的盛会啊,这是万年以来妖魔界从未有过的团结与抗争啊,这是这块土地上不曾有过的热血与豪情啊,这是向来软弱却从此再不屈服的生灵的心声与呐喊啊。…… 天地同之共振,山河却早已破碎不堪。 “殷殷赤胆衷肠,拳拳精魂热血,尽在此时此处。难道你却要寒了天下壮士的心吗?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我们这些任人摆布的精灵们,继续沉沦苦海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吗?难道你就狠心把那不畏艰险翻山越岭的勇士,重新推下悬崖,让那满怀期待的希望破灭,让那憧憬未来的万念俱灰?……” “……好吧!……我答应你们。……”许久,在那充满天下的殷切期待中,那个声音终于悄然融化:“只要大家不嫌弃我,我什么都答应你们吧。” 欢声雷动,再将天地颠覆。 悟空挥一挥眼中的泪花,将大家扶起身,帮大家止住血;又号令如山道:“我答应做这神州共主,你们却也要答应我的条件,约法三章。” “请神洲共主下令,我等誓死遵从!” “第一,团结一致,禁止私斗。凡是天下生灵,皆为骨肉至亲,应当守望相助,杜绝自相残杀。第二,众志成城,与炼制元神丹者为敌。伤天害理、丧尽天良之徒,助纣为虐、为虎作伥之辈,以孙悟空之名,必杀之。第三,永不服输,永不言弃,除非天地毁灭!” “谨遵共主号令,直至天荒地老!……” 山崩地坼中,是拜伏在眼前,喜极而泣、感激涕零的整个世界。 而就在这个普天同庆的时刻,一个年迈的老羊精喜极而泣:“在我有生之年,终于切切实实看到我们这些妖精,能够挺胸抬头的希望了。我这真的不是在做梦吗?真想亲眼看看这位神洲共主,带领我们扬眉吐气的样子啊,可惜我也无缘了。不过……今日的盛会让我此生真的已经没有遗憾了。” 话未说完,他那老态龙钟的身体忽而不由自主地软了下去。他的灵魂越飘越高,而后就微笑着离开了这个让他恋恋不舍的世界。 第47章 峰回路转,天庭招安 - 西游记之灭世传说 - 蓝神仙 悟空看到了老羊精的魂魄被勾魂使者索走,却无力挽回。听到周围小羊精的哭喊,他更加怒不可遏。当下施展神通,定住身体,灵魂出窍,提着金箍棒就再次闯进了幽冥地府。 转瞬之间,悟空魂归本体,而老羊精也奇迹般地苏醒过来。 “我已将那幽冥界里的兽类精魔之属的生死簿统统烧了,自此以后,我们的命运只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再不由他们掌控分毫!” 众妖先是惊骇,继而山呼海啸。 “虽然如此,我们却还不能高枕无忧。自今日开始,我会尽我所能,教授大家护体修行之法。希望我们当中的每一个,都能够不畏辛苦,排除万难,积极有为,力争上游。只有我们早日功成进阶,变得更强,才能真正保卫我们想要保卫的一切!” 群妖抖擞精神,肆意绽放出来的却是天地初生似的蓬勃朝气。就连心存芥蒂的迷猴王,也已前嫌尽释,将自己再无保留地融入到这感天动地的朝气当中。 昆嵛山的消息不胫而走,如同电波一般充溢在宇宙内外,又如吹遍大江南北的源源不断的春风,给苍茫枯槁的大地带来顽强不绝的生机盎然,假以时日,必将把那料峭寒冬里横行无忌的阴霾一扫而空。 花果山七十二洞妖王望风归附,东胜神洲三千三百窟洞主拱手而降。这块神洲大地上无孔不入的已是孙悟空的威名,无处不在的则是欣欣向荣的崭新的空气。 大大小小的妖魔精怪,每一个都精神饱满,精力无穷。悟空与每一个精灵结为兄弟,亲自教授修行法门,尽心竭力,一丝不苟。 精灵们演练修习,昼夜不歇,不知疲倦。 悟空又一个筋斗翻入东海,将龙宫里珍藏的法宝神器尽数运出,分给大家做兵器。群妖欣喜若狂,越发干劲冲天地整备练兵。 在这样蒸蒸日上、仿佛浴火重生的天地里,整块神洲终于炼得铁板一块,一个统一的魔界迅速由雏形步入巅峰。 若然此时的精神从来不得松懈,是否可以将这巅峰状态维持到永远? 然而牛魔王还是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不祥的气息,因为他发现已然功成名就的孙悟空,虽然在魔界的霸业上倾注全力,却一直未曾真正的轻松快乐过。 他的内心是一片无边无涯的汪洋苦海,时间在他身上也并非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往事过去越久,他内心里的痛楚就会越加的化脓溃烂。那些痛楚仿佛永远禁锢在封印之中,神洲共主的荣耀并没有将它稀释分毫。他会尽职尽责,浑然忘我地完成他的使命和任务,以让自己根本没有思考的闲暇。 但是,夜深人静的时候,那个久坐在星空下的落寞的身影,却在月光中被拉得越来越长。 纵使这个世界正在斗转星移,日新月异;即便已经面目全非,天荒地老,整个世界在他眼里却只是一个可怕的纪念馆。它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这个世界她曾经来过,而他却最终失去了她。 她的一颦一笑还时常震荡在耳畔,她的举手投足又往往回应到了梦中。他与她的缘份不为生死相隔而阻断,他对她的思念不因沧桑巨变而衰减。 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辜负众生,只做她一个人的英雄。没有了她的陪伴,纵然拥有整个三界,又能如何?…… 温润如银辉的月光下,落寞的孙悟空身后,又有一个落寞的牛魔王。 倘若在这世间,没有人能够真正体会到那种洞穿灵魂的痛苦,却定然还会有一个牛魔王能够感同身受。 他原本以为将那魔界至尊的位子交给他,将有史以来最为伟大的事业扛在他的肩头,无形当中便会如同永不停歇的鞭策催他奋进,逼他向前,同时又能将他困住,随后的一切就可交给时间。但是随着岁月的冲刷与洗礼,那些痛苦却是水落石出般,愈发的刻骨铭心。 可以治愈一切的时间,终于在他身上失了灵。 牛魔王越发感到迷猴王的担心并非天方夜谭,也许就在某一天,这条整个魔界赖以凝聚的灵魂就被抽离出去,没有了主心骨的大厦顷刻间崩塌倾覆,再次变成它那一盘散沙的模样。 他预料到了这样的结局,却没有预料到这一天竟来得如此之快。 那一天,花果山的上空飘来一朵祥云,随之就有一个年逾古稀的老汉,出现在水帘洞外的草原上。老汉一副世外高人模样,通体银白,手抱拂尘,自称天使。 猴妖们练兵多日,正在技痒,当下就想将这老神棍做挑衅者处理。老神棍连忙亮明身份,疾声大呼:“我乃天仙太白金星,此番公干为天使,奉玉帝旨意,请你家猴王登天做官的。” 猴妖们料他欺世盗名,打算先扁一顿再说。太白金星就在心间怒火冲天道:“你们这些妖精啊,果然就是妖精啊!猖狂放肆,目无尊长,有眼不识泰山!若我不是带着天庭的善意,为了招安而来,一拂尘就把你们扫到阎罗王那里去见鬼!……”想归想,但他却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笑脸,一团和气地笑道:“诸位兄弟可莫要调皮,须知道登天不易,天界能够主动敞开怀抱,更是难上加难。耽误了我们的友好大计,甚而引发战火连天,可就不是那么闹着玩的了!诸位兄弟若然不能定夺,带我去见你们大王就是!” “与我们打一架,胜了我们,我们就认你是天使,自然带你去见我们神洲共主美猴王大王!”猴妖们叫道。 太白金星一脸黑线,就在心里咒道:“年少气盛爱出头,早晚被人打破头!”但他却仍旧保持着和蔼可亲的笑容,两面三刀地夸赞道:“诸位兄弟勇气可嘉,真让老星我叹为观止。强将手下无弱兵,诸位既是铮铮铁骨,美猴王定然也是一代英豪!非凡人物,自然要到天庭发展,才有更加不可限量的前途。老星我相信没有看走了眼,不过……你们这般待客之道,却不是辱没了美猴王的威名?” “废话少说!赢了我们就带你去见大王!”猴妖们不为所动,横竖就是软硬不吃。 “真是冥顽不灵!……”太白金星终于收住笑脸,冷冰冰说道:“本星君已然谦恭屈己、礼贤下士,却是你们耀武扬威、无理取闹。既是如此执拗,那就休怪老星我胜之不武了!” 话未尽,已将手中拂尘随意一挥,瞬间就在身周划出一道光圈,涟漪一样直往四方冲撞过去,顿时就把猴妖们撞了个人仰马翻。 太白金星欣慰地笑道:“现在兄弟们是否可以带我去了?” “天使神仙都只是靠着投机取巧才能取胜吗?”群猴咬牙切齿道:“若是没有真材实料,休想见到我们大王!” “妖精就是妖精,近之则不逊。我虽顾全大局,不忍多生事端,却被你们处处糟践。是可忍孰不可忍?”太白金星又冷了几千度,怒道:“既然如此不识抬举,那我今日替天行道,就将你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妖精统统没收,让你们大王来见我!” 话音未落,已然上下左右扫出几拂尘,几道光线瞬间组成一只金光大网,尽往猴妖们身上扑去。 猴妖个个激昂奋进,各自打出一套花式拳脚迎战。太白金星不屑一顾之余,竟为他们感到了一种悲哀。 光网迅疾而凌厉,弹指间即可将所有活物一网打尽。这场不在一个维度上的战争,本没有丝毫值得高兴的价值,却仍旧让太白金星恢复了他那和蔼可亲、招牌式的笑容。但是一股诡异而强劲的阴风突如其来,瞬间让那笑容戛然而止。 漫天灰尘过后,太白金星惊讶地发现,他的光网竟然定在猴妖们身侧,悬在半空,踟蹰不前。而站在猴妖后面的那头魁梧雄壮的老牛,张着粗糙大嘴,还在源源不断地喷出彪悍而奇特的气流。老牛再发力,气流一鼓作气,直将光网顶飞。眼见这张光网就要撞回到自己身上,太白金星赶紧一拂尘将它扫走。 看着眼前这头非同凡响的老牛妖,能让太白金光网知难而退,实在是一种强有力的震慑,让太白金星心底瞬时蒙了一层阴影,他不由得默默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过,太白金星很快整理好了表情,若无其事,和气生财地笑道:“牛魔王鼎鼎大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天使过奖了!……”牛魔王冷冷地道。“天使此番公干若是真正为了体察民情,老牛我有好酒招待;如果是为了所谓的招安,那就莫要白费工夫了。” “但凡招安,皆是泼天的荣耀和富贵。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美猴王若在天庭做了官,整个魔界都要跟着沾光。牛魔王却为何如此抵触?” 牛魔王嗤之以鼻:“那些隐藏在招安背后的套路,别人不知道,老牛我耳闻目见的还少么?天使莫欺我们没有见过世面,而今的我们早已不同往昔,天下间的精灵再不是那群随意让人拿捏的妖怪!奉劝天界上仙,再也不要打我们的如意算盘!” 太白金星隆重地瞥一眼铁铸一般的群妖,见到他们那股同仇敌忾、众志成城、令人动容的气魄,其精神风貌简直比天兵天将还要好上一头。太白金星暗自感慨道:今时不同往日,妖精们都进化了,再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了。 原本以为此番公干不过是凡间一游,招安旨意所到之处,莫不是俯首称臣、趋之若鹜的盛景。没成想碰上这群油盐不进的拦路虎,给太白金星的职业生涯添加了一笔不小的污点。但他自信凭借自己在天庭修炼出来的和稀泥手段,可以化解一切。 于是悄然鼓舞了干劲,步步为营,继续开始了周旋:“兄弟们的进步,老星我看在眼里,真是感动得接二连三。但是,在这天地之间,还没有哪一个敢将天皇上帝的旨意拒之门外。老星我当然可以将我此行所见所闻,原样禀报玉皇大帝,交差了事。可是接下来的旨意就不再是招安,而是剿匪。天兵天将向来都不是如我这般好言相劝的,兄弟们可是心知肚明?” “我们既然不对天使的招安旨意热脸相迎,自然就已做好了万全的心理准备。”牛魔王从容不迫,分出眼角的一缕余光看一眼身边的迷猴王,不卑不亢道:“天使莫要白费口舌,即便整个天庭下来说,也绝说不动我们。天使此番公干,那就借此机会向天界诸神,传达出我们毕生坚守的生存信条:天庭的招安旨意,我们不领;天庭的征伐之道,我们同样奉陪到底。若是天庭诸神真的得道,应该懂得,井水不犯河水,才是我们唯一的相处之道。” “你这是误人子弟,把大家往火坑里带!”太白金星疾言厉色地批判道,“能屈能伸,才是这个世界培养的大丈夫!鸿蒙开辟以来,那些号称宁折不弯的,都已湮没在了尘埃里!为了那些虚头巴脑的所谓尊严与荣耀,把万千生灵带上与天庭对抗的不归路,面对那些铺天盖地的死亡和挣扎,终有一天,你们后悔都会来不及!” “我们自己选的路,我们自己会走到底。天使不必为我们费心了,只管把我们的意思传递上去即可。” “你们的意思?”太白金星长出一气道:“你们奉他为神洲共主,又怎能做的了他的主?” “东胜神洲本是铁板一块,自然同仇敌忾。他为我们共主,当然带领我们走我们自己的路。天使莫要缘木求鱼,还是快快请回吧。” “快走!快走!……”猴妖们呲牙怪叫,大有将这倔头犟脑的老仙官一脚踹回天庭的架势。 “世人皆醉我独醒,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虽然你们执迷不悟,我却要把天庭的友好态度表达到位。为了三界之和平,我便在此等下去,哪怕把这花果山坐穿,你们又能奈我何?”太白金星不但不为妖精们的强势所动,反而越发坚定了身段,眼珠一转,微微含笑道:“牛魔王敢不敢与老星打个赌,你我就在美猴王面前各抒己见,面陈利害,让我把想说的话都说了,那么无论美猴王最终如何抉择,老星也就再无遗憾。” “老牛我从不与人打赌,尤其不会跟神仙赌。” “说到底,你还是怕,怕你无法左右你们共主的想法罢了。” “却不知今日,我是否可以左右你的想法?” 这话让太白金星一头雾水。 瞬息之间,牛魔王大喝一声:“看他!……”太白金星下意识地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却正好与一道猩红怪异的目光相接,刹那间形成锁定,再也无法脱离。太白金星脊上寒毛一颤,作为神仙的意识要他力挽狂澜,阻止这一切,然而意念的控制与交换却在瞬间完成。 须臾似有三秋。太白金星全身通电一般,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大胆的寒颤,而后就惊奇讶异地打量着四周,目光里透露着婴儿般的好奇。 “老星……我身为天使……哈哈!”太白金星抓耳挠腮,竟将自己的老脸揉面团一样蹂躏一番,而后就神情诡异地笑得前仰后合。“老星我身为天使,此番降临人间……招个鸟安?……猴崽子们快快找些鲜果,给我解馋!……酒足饭饱,我就回去告诉天帝老儿,他的这门差事,老星我不干了!管他三七二十一,我自七八五十六!哈哈哈哈!……” 太白金星此时似乎完全忘却了自己下凡天使的身份,呲牙咧嘴,挤眉弄眼,弃神仙气质于不顾;甚而火烧屁股似的上窜下跳,活力四射地蹦到猴群里,顽皮淘气地嬉戏玩闹,竟又开了大尺度的激情表演,暴露出自己粉嫩性感的神仙大腿,做出各种古怪大胆的动作,惹得猴妖们都笑疼了肚子。 牛魔王也是忍俊不禁,抚掌大笑,一面赞赏迷猴王的迷魂大法又精进了,一面又感叹那天使神仙也逃不出意识被人控制的境地,所谓的大罗金仙也不外如是。他放眼在一群猴妖里去找迷猴王,却始终没有看到属于他的半条猴毛。询问众猴,竟没有哪一个注意他的行踪,一个外围的老猴只说看到了水帘飞瀑曾经激起好大的一朵浪花,许是他到水帘洞里去了吧。牛魔王心下顿时一紧,再仔细看那举止轻佻的“太白金星”,不由得脊背发凉,大叫一声:“不好!这不是‘迷魂’,这是‘移魂’!” 牛魔王立时纵身而起,直穿水帘而至洞中。只见那美猴王站在星仙狐的冰棺前,目不转睛,愁眉紧锁,凝神而深思;而坐落在他身边的那枚形状袖珍的迷猴王,就在他的目光里已然肆意散发出一股诡计得逞、大功告成的沾沾自喜;更为恐怖的,又是在他手里握着的那柄太白金星的天界拂尘! 牛魔王心中顿时一坍,面如土色,强要问出一句别样的话来:“他都已经说了?美猴王却让他那三言两语给打动了?” 石猴默然无语,“迷猴王”眉开眼笑,这就是一切的答案。 牛魔王瞪着那副一无是处的笑脸,咬牙切齿道:“好一招瞒天过海的移魂大法,竟然骗过我们。身为天使,也用如此旁门左道,这样的天神,这样的天庭,如何能信?” “迷猴王”不再遮掩自己太白金星的本质身份,轻飘飘笑道:“若非你们想用下作手段控制我的神识,我也不会想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更不会有我如此顺利见到美猴王,并能达成共识,完成招安大计,缔结天魔两界友好的机会了。所以一切还都是拜牛魔王与迷猴王所赐,老星我在此道一声‘多谢’!” 牛魔王气得浑身颤抖。 “迷猴王”心满意足,手中拂尘一摇,“太白金星”即时出现在眼前;拂尘再往空中一挥,金光乍亮,而魂归本体。 迷猴王将自己摸上一通,自知摄魂不成,反而被他移魂,羞惭与骇然交加。太白金星也将自己整理一番,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脸蛋,谁知仿佛触动了机关,一片厚厚的美容养颜粉尘簌簌飘落,如同飞扬不止的头皮屑一般,在日光线条里欢快地做着布朗运动。太白金星尴尬一笑道:“你们人间终归还是太污了,哪是什么修行进取之地?美猴王还是做好决断,料理好了家事,尽快随我上天复命。老星我且到洞外补一补人间浴的粉底,别让我等的太久喔!” “既然来了,休想再走!……”牛魔王凶光四射,恶狠狠叫道:“我今日无论如何杀了你,看这安还要怎么招!” 话未尽,强悍的气流骤然而起,那牛魔王已如饿狼一般扑向太白金星。 太白金星刹那间整个呆住,刚刚适应道身躯壳的神识竟不知如何反应。 谁知就在难以分辨的电光火石之间,一道电光火石般的身影瞬息而至,最终成就了天使神仙也要期盼而依赖的救星之光。 第48章 四夕之缘,不解之谜 - 西游记之灭世传说 - 蓝神仙 悟空挡在了太白金星身前,牛魔王那对斗大的拳头直接撞到了他的胸口。 倾尽全力于一击,足以让那山河破碎,纵使大罗金仙也不能全身而退,即便不死不灭之体也不能不伤筋动骨,——却被悟空硬生生扛了下来。 一股发自五内的热血涌入口中,悟空强忍痛苦,扭头冲着身后低声叫道:“还不快走?……稍后我自会去找你!” 太白金星反应过来,立时撒开脚丫子,要夺路而去;忽而顿了一顿,掷下一句:“我走不是因为怕他,是为了大局!大局!……”话音未落,一步蹿出水帘洞,一溜烟没了踪影。 牛魔王眼见功败垂成,痛心疾首,眼含泪光,怒不可遏道:“你就那么喜欢着他们的道,做他们的官么?” “我已决意随他上天,不必多说!你心里有火,无论再打我几拳,我绝不还手。” 牛魔王怒目圆睁,当下汇聚千钧之力,风驰电掣间,就往悟空身上猛击一拳。悟空没有功法护持,丝毫不设防备,巨大的冲击之下,重重摔倒在地。 “刚才那一拳就算是为我打的,这一拳是为整个魔界跟着你的兄弟们——那些曾经以你为尊,以你为荣,即便粉身碎骨,也要死心塌地跟着你的兄弟们!他们为了子孙后世不再被人随意炼丹,宁愿赌上今生性命,毫不动摇地跟着你!” “打得好!……”悟空吐出一口鲜血,踉踉跄跄站起身,嘴角一撇,反而开始挑衅:“堂堂牛魔王,就只有这点力气,没吃饱饭吗?来啊,继续打啊!不要让我小瞧了你!” 牛魔王狠戾之心大起,凶恶之色大作。沉寂一旁的迷猴王见势不妙,跳到中间,急言相劝:“牛魔大王息怒!一切尚未成行,未必没有转圜。若是打出什么好歹,可是亲者痛仇者快,正是那些想要我们蒸蒸日上的魔界分崩离析的人,最想看到的。再说,共主这样决定,难道就没有苦衷?” “事到如今,你还叫他‘共主’?他这是就要飞黄腾达,升迁到天界做官的人了,哪里还是我们那个永不屈服的‘共主’?莫再侮辱这两个字!给我让开!……他既能背信弃义,置一切于不顾,就能受下我这一拳,而后坦然接受我们的恭贺高升!” “牛魔王说的对,我不配做你们的神洲共主。但是我意已决,无论如何不会再改!” 听到孙悟空巍然不移的言辞,牛魔王将迷猴王一脚踹开。汇聚毕生能量之一拳,霎时便已出击。强劲的气流让整个水帘洞飞沙走石,安然领受雷霆重击的孙悟空,只觉得先前胸口的火热突然炸裂,自己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飞出去,直到撞在石壁之上。 “这一拳,是为她。……”牛魔王撇了撇头,望着那具水晶棺的方向,竟自有些哽咽。 悟空跌跌撞撞站起来,汹涌爆发的血流尽数被他吞回肚中,他直勾勾看着牛魔王:“你的每一拳我都会记在我的灵魂里,可是这一拳,你没有资格!” “我有!……”牛魔王怒吼道。“你以为我猜不到你为何决意要去天庭?——我当然知道!……起初你并不会奔着升天做神仙,享受那些荣华富贵。你会为了我们,去跟那些神仙们争取,甚至会与他们达成什么协议和条约。你以为这就是长久之计。可是你错了,大错特错!招安从来都是位高者的缓兵之计,招安后面的计谋一直会是层出不穷,招安永远都是我们注定走不通的路!只有我们真正连成一体,魔界可以壮大到与天界分庭抗礼,我们能够同那些神仙平起平坐,纵然不惜一战,战至最后,那才是属于我们魔界的真正的将来!而你,一旦入了天界,往好了说,即便不是为了荣华富贵,也终将被那荣华富贵所吞没;往坏了说,纵使看清了那些披着天道外衣的套路与陷阱,也终究困在那些套路陷阱当中无法自拔!” “我是孙悟空,我是天地所化的石猴!……孙悟空不是任何一种人,他会永远贯彻始终,永远坚持到底,永远保持清醒!” “没有任何人可以永远保持清醒,神仙也不会!……”牛魔王金刚怒目,怒喝连连,期望将这迷梦中的孙悟空唤醒。“你别再做梦了,永远不要寄希望于那些冠冕堂皇的恩德、怜悯和施舍!只有自己坚定地走出自己的路,才能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 “你不知道我!……” “我知道你!……”牛魔王的霹雳言辞,前后没有半点余裕,如同浩浩荡荡、持续不断的连珠炮:“我知道你还想着到天界去查……”他忽而眼眶一酸,情难自已地顿了一顿,喉间似卡了什么东西。但他雷厉风行,排除万难,仍旧疾风骤雨般痛斥一气:“你想去查她的元神和魂魄!可她已经死了,这是铁打的事实,万难改变的事实,永远不会翻盘的事实!你如此执迷不悟,只会让人更加容易摆布!” “不!她没有死!她还在等着我找到她!……”悟空咆哮如火山爆发,倏然立在牛魔王跟前,双拳握得咔咔作响,瞪着血红的双眼,恶狠狠地盯着他,肩头却在止不住地颤抖。“再胡说,我就杀了你!”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认清现实吧!她永远不会再回来了!你与她相爱,却真的懂她么,你若这样一意孤行,又怎能让她走得安心?” “再这样叽叽歪歪,信不信我当即杀了你?” “如果杀了我,可以让你摒除妄念,那你就动手吧,我会死得其所!”牛魔王毫不畏惧地上前一步,闭起双眼,引颈受戮。 “我成全你!……” 被那沸腾在五脏六腑里的怒火烧得红彤彤的孙悟空,早已理智全无,当下揪出金箍棒,挥棒就往牛魔王身上砸去。 忽而空谷传音一般,整个世界响起一记醍醐灌顶的呼号,瞬间震碎了水帘洞中的空气。那呼号仿佛混入了魔音,掺进了咒语,刚一问世便已封印住了千钧一发的紧张局势。 “四夕之缘!……” “四夕之缘?……”仿佛僵住的孙悟空脑中嗡的一声,不由自主地丢了棒子,瘫坐在地上,喃喃自语,泪流满面。 那是他一直深刻在灵魂中,却被他的潜意识刻意回避的最大的问题。他从来不敢去想,他一直努力淡化,淡化得好像不再存在。 可它仍旧不可避免的激发出来,如同神灯里一条困不住的幽灵。他的思绪一片混沌,他的灵魂无所适从。他的脑海飓风刮过,七颠八倒,满目疮痍,上面是风暴,下面是漩涡。 迷猴王就进入了那样一个大漩涡。他以迷魂之术闻名,曾经体验并控制过无数人的灵魂与思想。但是如石猴孙悟空这般,竟将自己的思想裹挟进他的脑海的,真是平生未有之奇诡,比之被那太白金星借机移魂,还要离奇。 刚才势悬一丝、危如累卵之时,他灵光乍现,赶在大错铸成之前,与孙悟空目光相接。那片神工天巧的奇思脑海顿时打开,随即把他卷去,乘风暴而至漩涡。 漩涡中似有什么声音,让他心灵福至,借他之口说出:四夕之缘! 四面八方,凡能穷尽之处,尽是星仙狐的形象:玲珑那一点一滴的一颦一笑,定格在整个天地之间。 风暴与漩涡被暂停,天空中有霞光升起。一个仙风道骨的身影踩着万道光芒,微张仙口,似在说着什么话。初时邈邈,终于越发变得如雷贯耳了:正是震碎四海八荒天际线的那一句“四夕之缘”! 瞬时间,风暴漩涡再度席卷天地,迷猴王也在刹那间被推回现实。 现实中,是歇斯底里仰天长啸的石猴,是无声无息潸然泪下的牛魔王,是感同身受凄然落魄的迷猴王,是呜呜咽咽黯然销魂的整个世间的空气。 菩提祖师的道行之深,不容置疑。他既说明只有四夕之缘,便是一种连他也是无能为力的定数。缘分尽了,就再不能强求了。或许我们的宿命,生来就已注定,死后自然更不能改。世间生灵,生而痛苦,死有归期,生死有别,命途难变,概莫能外。哭过,痛过,想过,念过……却终究还要放下,才是对逝者最好的缅怀,也是人生唯一的出路。…… 他一遍遍的拷问灵魂,他知道那条属于众生的出路,却并不是他自己的出路。 他化成一道闪电,穿出水帘洞,穿过茫茫大洲与海洋,穿越曾经万古不变的时空法则。他以为就此可以穿脱天数,回到菩提祖师身边,问清楚一切,弄明白所有。 可他终究还是错了。幽远深邃、或可知晓却不能穷尽的天道,仍旧以那漠然无感、傲然无物的姿态,隐匿身形而垂临世间;但那镂骨铭心、真实确凿在这世间仅存的天道的那处孤独的港湾,却早已踪影全无,仿佛从来不曾在这滚滚红尘存在过。 这块广阔大陆确乎便是西牛贺洲,这座秀丽山峦确乎便是灵台方寸山,这片得天独厚的空地确乎应是斜月三星洞。 洞天深处,会有数不尽的琼楼玉宇与珠宫贝阙,有一座道藏阁耸入云端,有一座瑶台道法环绕,空中会有仙鹤与鸾凤翱翔,地上会有玄猿和白鹿嬉戏——然而悟空此时见到的,却是一片布满密密麻麻的苔藓或者瑶草的空地,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东西;甚至死气沉沉,没有一条多余的生命。 这里没有任何遭受摧残与毁灭的痕迹,这里甚至没有任何洞府楼宇曾经建造过的痕迹。这里人迹罕至,这里一派荒芜,这里的一切仿佛保持着自天地开辟以来,所有的蒙昧荒凉与原汁原味。 两行滚烫的老泪,自那泪海中间奔流而下,无声无息,溅落在这片曾经让他何等的熟悉、如今却又如此的陌生的土地之上。 远处似有动静,悟空一跃而至,却是几个结伴砍柴的樵夫。 “你们可知道,这里的斜月三星洞府,如今又在何处呢?” 樵夫们吓了一跳,知他定然不是凡人,不敢撒谎,只是不知:不知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还曾有过洞府? “不说实话,就让你们尝尝金箍棒的厉害!” 樵夫们见这恶猴本就胆战心惊,见他耍狠,自然更加魂飞魄散:“我们没有撒谎啊!我们世代居于此处,这座‘青霞山’上,从来就没有爷爷说的‘斜月三星洞’啊!” “你说这山叫做‘青霞山’,不是‘方寸山’?” “神仙爷爷若是不信我们,但有能耐,找找地下的土地佬一问便知啊!” 悟空将他们丢出去,拿金箍棒往地上捣了一捣,顿时地动山摇。 樵夫们惊骇失色,赶紧鼠窜逃走。 大地恢复了平静,四下里仍旧不见土地公。悟空接连再捣两下,几乎有十级地震。当下才有一股白烟升腾,一个老气横秋但是红光满面的土地神,拄着绿玉手杖,睡眼惺忪地出现在眼前。见到悟空这副生面孔,顿时破口大骂:“哪里来的混账东西,敢在此处撒野,扰我清修?” 悟空没有跟他废话,立时将他提到头顶,螺旋桨似的盘旋起来。 土地公仓惶大呼“上仙饶命”。悟空问:“这是什么山?” 土地公乖乖答:“青霞山。” “难道没有灵台方寸山,山中还有一座斜月三星洞?” “老朽镇守此地,怕不已有三千年。这山向来都是青霞山,从未听说灵台方寸山,更无听闻斜月三星洞!” “当真?” “若然半分有假,甘愿就让上仙将我摔死!” “难道就没有一个老神仙曾在这里开坛立法,讲经授道?” “莫说是在这里,就是整个西牛贺洲,都是西天佛老的势力范围,谁敢在这里开坛立法,讲经授道?” “你可听过菩提祖师?” “三界中但凡位高权重的非凡人物名号,我都知道,并没有什么菩提祖师啊!还是祖师级的,就更加没有几个了!……他是活跃在哪个片区的?神通如何?仙资排名如何?若是厉害人物,上仙给我引荐引荐?” 悟空不由得将这土地佬螺旋桨停住,掷到天边去。谁知土地佬来了劲头,又执着地飞回来,膏药似的贴在屁股后面,求上仙引荐不成,又缠着问悟空的名号,求他提拔。悟空只好一脚将他踹飞。如是几次,土地佬终于泄气:还以为得遇什么机缘,可以升迁出去,不过又是空欢喜一场,还是老老实实回地下,睡个美颜养生觉去吧。 悟空愁眉紧锁,灵魂深处一阵阵抵挡不住的寒意散发出来:难道根本就没有灵台方寸山,没有斜月三星洞,甚至没有菩提祖师?见到了就是真的吗,听到了就是真的吗,感受到了就是真的吗?难道一切都是虚幻泡影,他半生中所有的经历,都是为人所虚构;自己那些切实可感的所有体验和记忆,都不过只是春秋梦一场?那么玲珑又究竟是真是假,金箍棒又到底是实是虚?整个他所赖以存身的世界又是真实的,还是虚拟的?自己所在的世界,与别人的世界,到底是不是一个世界?…… 他的脑海再度肆意翻腾,他竭尽全力将那些点点滴滴的经历拼凑完整,以便得到一个清晰明了、毋庸置疑的证据。——然而却没有。整个世界不会因为切身可感就可判定为真实,同样不会因为缥缈荒诞就可推断为虚拟。 他仰天长啸,无来由的一颗老泪溅落到脚下的瑶草之上,顿时飞速闪过一圈不易察觉的光环。 便在此时,虚空中一道洪亮如天籁的声音,穿透世间一切,传播过来。那声音是如此的熟悉,悟空当下知道正是出自菩提祖师,不由得热泪盈眶:“师父不想我声张受您恩德教化,不想我回来找您,就连那灵台洞府,都不过只是设了一场太虚幻境?” “方寸之间,灵台内外,斜月三星,不过都是一个‘心’字。所谓太虚幻境,无非都是心中所想。参得透,四大皆空;参不透,六道皆惘。正所谓:鸿蒙初辟原无性,打破顽冥须悟空;悟得虚空真谛在,兴衰轮回何殊同?” “悟空惭愧,世间万物皆可在悟空心里为虚空,唯独玲珑例外。请师父救我,告诉我,她的元神究竟是在何处?为何会有限定四夕之缘,到底是谁限定这样的天命,一切究竟都是为了什么?” “冥冥之中,你我皆受主宰。跳出三界外,三界之外会有更大的三界;不在五行中,五行之外会有更大的五行。而三界五行却最终逃不脱一个‘空’字。参透那个空字,你会与天道同在,任何禁锢、限定与遮掩,自然都是无所遁形。” “却要如何参透,如何悟道?” “诸法所生,唯心所现,一切因果,因心成体。缘来天注定,缘去人自夺;一切唯心造,无心自解脱。” 天道无心?天道岂能无心?天道如何是为无心?又如何才能做到无心?若然真的无心,天道因何而生,众生为何而苦?…… 悟空凝气冥思,却始终参不透那种看破一切的至臻圣境,他所关心的还是玲珑:“请师父告诉我,现在我要如何才能改变天命,让她复生?她的魂魄是否就在天界?” “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若与天地同在,首先勘破八苦吧。……” 悟空还要问些什么,祖师的声音却早已渐行渐远,渐渐没入虚空,渐渐再也震荡不动听者的耳膜。 第49章 昔日同袍,分道扬镳 - 西游记之灭世传说 - 蓝神仙 悟空知道,自己虽是天地灵运所化,却也不过仍是一介凡夫俗子。他撇不开爱恨,看不淡生死,同样也有七情六欲。那种真正无情无心、无欲无求、无尔无我的人生境界,他或许永远都高攀不起。 尤其当他坐在花果山的夜空之下,这种感觉就会越发的强烈。 那满天繁盛的星斗啊,映衬着深远而壮丽的天幕;那清浅又璀璨的银河啊,是飘在人间星空的巨龙,还是缀在天堂街市上的绸带? 这是她痴迷挚爱的星空盛景啊,这是她情有独钟的整个世界啊。 这片星空下曾有她的身影,这座世界上曾有她的足迹。半边天幕上还镶嵌着她的笑容,整个宇宙间还回荡着她的声音。而她却全然不顾,离他而去,离世界而去。他不知她究竟身在何处:是淹没在无形当中天道轮回的洪流里,还是深陷进缥缈之间时空变幻的泥沼中? 难道她本就是超脱于三界的仙女,与这世界擦肩而过,来时销声,去时匿迹?难道她那独立于天地的灵魂,谪降红尘,而又一尘不染,不过只是造化弄人的一场梦幻? 此时胁下生双翼,乘风可至天尽头。可是天尽头,何处有香丘? 如果翻开天界,可以找到她,他一定不会留情;假如毁灭众生,能够让她复活,他也绝对不会手软;倘若能够再见她哪怕是半刻,需要拿自己的性命去换,他同样不会有丝毫的犹豫。 “天上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星星?”他忽而发起了疑问。 不知何时悄悄坐在身边的迷猴王,被问得措手不及,讪讪一笑,反问他:“你说呢?” “也许是为了照亮天界的灵魂,让他们不再孤单。” “每一个孤单的灵魂背后,都有一段与众不同的故事。”迷猴王仰望星空,喟然长叹,忽然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我曾经以迷魂为乐,专注于探究别人灵魂深处,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久而久之,有些记忆在事主那里早被忘得一干二净了,却始终让我难以释怀,拖累了我。于是,他们的记忆最终变成我的记忆。哈!仿佛我是他们的纪念馆,就是为了纪念他们的过往而活!为了解脱,我让自己变得油滑世故、玩世不恭,还是无济于事。那些记忆早在我心里生根发芽,盘根错节,根深蒂固,像年轮一样日积月累,又像是塞在我灵魂里的一层层、一页页的岩石,压得我透不过气来。也许迟早有一天,我的灵魂会被撑爆。趁着我还在,你也还在,就拣出其中一个故事,讲给你听一听吧。今晚有星空美景作伴,想必今晚的故事也不会让你感到失望。……” 石猴虽然不动声色,但是迷猴王知道,自己这一番话已让他的内心波澜起伏。于是不再关心他的不置可否,当下整理好了情绪,开始娓娓道来:“许多年前,一位道佛之学皆修行大成的祖师人物,为了度化蒙昧荒蛮的世界,带着他的坐骑黑牛,踏上了义无反顾的征程。为了证明自己道心不改,他徒步穿越了世界尽头。黑牛不忍他独自上路,也跟着穿了过来。但是随后的上百年里,各种凶狠恶毒的打击接踵而至,各种艰苦卓绝的磨难此起彼伏,又有恶灵盯上了这头黑牛,黑牛终于耐心耗光,再也无法忍受这种身处黑暗泥泞、永远不见尽头的道法普渡生涯。祖师没有丝毫怪罪,便在那普渡路上施了唯一一次法,就是将这黑牛遣送到了人间。…… “黑牛到了人间。也许是人间的繁华纷杂让他感到兴奋过后又觉得厌倦,也许是曾经那些黑暗的经历时常化成噩梦让他惊醒,也许是他想破了那些有意造成阻挠和磨难背后的力量,也许是他悟到了祖师雷打不动的坚持之下的道心所在,也许是他为自己的半途而废感到悔恨和羞耻,——总之,他浑浑噩噩、自暴自弃地过了几千年。直到那一天,他遇到了一位姑娘:一位仙子一样的姑娘。她是那样的积极乐观,对未来充满憧憬,即便就有天大的事,都压不垮她那甜美的笑容。她用直入灵魂的话语,骂醒了他。他开始觉得,每一天都是明媚多彩的,每一天的空气都甜蜜得沁人心脾。他跟着姑娘游历天下,姑娘说要找她的真命天子,已经找了将近五百年。他笑着说,说不定你要找的,就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我呢?他说的云淡风轻,却是多么希望,这确实就是现实啊。然而姑娘却矢口否认,她坚定地知道她的命定之人已离她不远,却终究不是他。即便不是他,他也希望能够永远这样陪她找下去啊。但是姑娘却要赶他走,让他去过自己的生活,去做自己应该做的事。他便只好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让她察觉不到的地方。千山万水,不离不弃。 “有一天,她听到了震动海内的声响,于是就来到了花果山。她见到了石猴之后的兴奋、喜悦和感激都是他前所未见的,他终于知道,她已经找到了他。在他的暗中相助下,她帮他打败了混世魔王,又建造了出海的大船,打算逃离是非之地。但那令人闻风丧胆的二郎真君,又岂能轻易放过。他用尽浑身解数,却只将他拖住了半刻。他遍体鳞伤,真气大损,最终摔到了一个隐秘的悬崖之下。好在二郎真君的猎物并不是他,情急之下,并未耽搁时间继续找他,他因此逃过一劫。待他舔舐好了致命的伤口,第一时间便去找寻她的下落,却听知她已被捉到了水脏洞。 “他费尽心机,潜入了洞府,前去营救。可她却坚决不肯走,她要等着她的情郎,她说只有她的情郎能够救她。他非要救,她哭得撕心裂肺。她说她命不久矣,她最后的半夕时光就要等他,只要没有等到他,她半刻都不敢先死;如果真的在意她,就将猴子猴孙们保护好,直到他回来。……” 悟空仿佛就将蓄积两世的泪水尽皆溶化,终于溶化成一个泪人。但那热辣辣的泪水不管不顾,仍在源源不断地冲刷着他的极限,永无止境。他哭断衷肠地央求着:“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求求你不要再说了!” 而那迷猴王,却也早已泪流满面,哽咽难言。他还要说,说他没有回来的那七年里,玲珑受尽折磨却又咬牙坚持时,二郎神为了报复,几乎就将他们赶尽杀绝,是牛魔王凭借微薄之力,将他的猴子猴孙保护到底。——但他却忍住了,他于心不忍了,他最后什么都没有说。他无法探测这个近在咫尺的石猴的灵魂,但那铺天盖地的泪水却已说明了一切。他只听到了自己那情不自禁的感慨:“也许前缘早注定,你我生来便是按照特定的轨迹而活。我们无法知道自己的天数究竟为何,却也无时无刻不在践行着自己的天数。” 这句话竟让悟空为之一振,他的目光透过迷蒙的视线,开始一点点的聚焦。 “曾经我对你有过莫大的成见,或者说是‘嫉妒’:同样是猴,为什么差距那么大呢?……后来见到整个魔界的积极向上,我终于对你的作用心悦诚服。你并不需要去控制别人的思想,大家却死心塌地的追随着你。所有人都知道孙悟空的威望是不容挑战的,所有人也都相信孙悟空是他们心中永远战无不胜、屹立不倒的旗帜。难道只因为你曾打败了二郎神?——或许更多的却是,他们相信你是他们永不熄灭的希望,你能够带领大家,去做他们从来不敢想象的一切。……”迷猴王目中满溢的肃穆和真诚,竟有股穿透人心的力量。“但这一切迟早都要改变。就算你真的拒绝了太白金星的招安,日后也会有什么‘太黑金星’、‘太绿金星’找上门来。你自己的坎,始终都要自己过。不必去想我们的付出与你的回报相称不相称,无论谁的付出都是他自己的天命,正如你今日的天命就是做好选择。……本来我是要费尽口舌劝阻你的,但是就在我张口之时,我却忽然明白:但凡选择,并没有对错之分。我们往往活在别人的期待里,到最后却不知自己的守候应当是什么。人生在世,不过是一场灵魂体验。倘若能够遵从内心,只要不给自己留下过多的遗憾,那就够了。” 迷猴王静静地站起身,直往远处走去。悟空抬头望着那副矮小的背影,恍然从中看到几分萧条,几分落寞,几分坚定,又有几分豁达。悟空想到什么,立时鼓足勇气,急声大呼:“那三个条件……最后一个是什么?” 那背影顿了一顿,仰头看着隐入天幕的星斗,怅然道:“也许你的选择已是最好的答案。最后的条件就是……带着那些哪怕最为渺茫的希望,好好活下去!” 悟空怔怔地呆立在那里,如同不再转动的星斗,但是整个天地却在他眼前旋转不停。他那曾经宣告枯竭的泪水,再度奇袭而下,仿佛整条银河垮塌在眼前,一如他那崩溃的灵魂。他抱头痛哭,饮泣吞声,始终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如同灵魂的伤痛和孤独的悲悯,终究也只有自己知道。 众生皆苦,谁又是那个可以让天道诸神特别留意、格外关注的特例? 然而此时的孙悟空已入天使的法眼,便是太白金星倍加关心的对象。他掩在夜色当中,靠在山岗上的一棵大树下,如天道一样悄无声息地观察着这个世界,却也仰头望着那块扑朔迷离的夜空,悄然感叹:明天值得期待,却无法精准测定;神界的未来又要走向何方,大概也只有天知道了。…… 天道之力,不可抗御。值得期待的明天,便在这样的驱使下,很快就来了。 那晨霭上方的天空还是一片灰蓝,东海万里的天际线却已开始了旭日金阳新一轮的烧灼。须臾,东曦既驾,晨光熹微。万仞金光冲向四海八荒,瞬间让那萦绕不去的阴霾惊恐四散,整个世界霎时变得流光溢彩。 最后几丝雾霭,退守禺谷西极,或者隐入深山密林,或者蛰伏幽谷沉潭,——意味着光明与黑暗再次较量过后,新的一轮协议的再度达成。 水帘洞外的草坪上,压倒性的对阵态势早已如箭在弦。一侧为牛魔王、迷猴王以及四魔王为首的各路妖精,漫山遍野,浩浩荡荡,军容严密,整齐划一;一侧为太白金星与他手中寂寞的拂尘。——以溪为界,隔江对垒。 妖精们尽皆怒目而视,若不是魔王们挡在前面,早就冲过去把那所谓的天使踩成肉饼。四魔王忧心忡忡地盯着水帘洞,迷猴王微闭双眼,牛魔王则静静地看着前方的溪流。 浩大的阵势之下,是耐人寻味的鸦雀无声。 太-安静了,安静得让人觉得可怕! 太白金星虽然表面上临危不惧、云淡风轻,心里却不住地打着鼓。这种气氛太过于诡异了,让他想起了天尊变脸的前奏。这帮面目狰狞的妖精们,每一个脸上都写着一句“老子大杀四方,吃人不吐骨头”,甚而相互之间交头接耳,似乎是在谋划杀过去的时候,各自取哪一个部位,着实令人不寒而栗。也许就在哪一个时间节点上,他们真的会冲杀过来,搞自己一个措手不及。太白金星越想越吓人,额头上的细汗越出越多,望到水帘洞去的目光也是越发的焦躁不安:长此以往,阳光越来越不留情面,他身上的美白养颜霜,怕是要晒花了。 水帘掀开一角,飞瀑一声激荡。孙悟空就在万众瞩目当中,来到了眼前。 他一句话都未说,只是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到每个人的面前,注视着每一个人的目光,仿佛要将每一双眼睛都写进灵魂。他那布满血丝的双眸,充盈着数不尽的辛酸与悲情,虽然没有一句话,但是每一个眼神、每一次目光流转,都让人动容。他那向来伟岸挺拔的身躯,此刻却被心底流露的惭愧与自责所压倒,他鞠出一个深躬,而后就扑通跪倒在地。 “大王!……”妖精们顿时酸涩难言,尽皆随之跪下身去。 魔王们也都手足无措,目中钻出了泪花。牛魔王仰天看去,喉头滚了几滚,悄然叹出一口悲凉的长气。 孙悟空五体投地,行了一个大礼。而后就艰难站起身,走到牛魔王跟前,以前所未有的勇气和决心,掷地有声道:“等我三年。三年之内,我一定会回来!” 牛魔王斜眼瞥了一瞥,嗤鼻一笑道:“去天庭做官的人,有的是时间挥霍和消磨。可我们还要东奔西走,每时每刻都要为了生存和生计而奔忙,没有时间等任何一个人。” 孙悟空木呆呆看着牛魔王,一时难掩伤心,竟又不争气地湿润了眼眶。他苦涩地点了点头,努力地笑了一笑,而后就坚定地扬起头,大步而去。 “迈出这一步,我们从此恩断义绝,分道扬镳。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那个沧桑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勉力维持着他的故作镇定,却已透出抑制不住的痛心与伤感。 他那跨到溪边的脚步顿了一顿,却又昂了昂头,继续开启沉重但不退却的步伐。 “共主真的不管我们了,要舍我们而去吗?” 背后是那片震动心扉、催人泪下的哭喊与哀求,孙悟空却不敢再做一瞬之停留。 “或者你们就早点忘了我吧。……” 他那伤感的声音卡在酸痛的喉咙里,他仰头流干了眼泪,但他的灵魂仍然止不住地在颤抖。他以开辟鸿蒙之力,将自己急欲挣脱出去的灵魂镇压下来。而后就倏然加快了脚步,一步涉过溪流,到那面带微笑的太白金星身前,只停了那一瞬,随即腾起筋斗云,直往九霄飞去。 那个在大家心目中永远坚强不屈的背影啊,从此渐行渐远,渐渐消失在天际线上,再也看不到半点影子。如同飞过天际的雄鹰,他曾搏击过、翱翔过的那片天空,从此再也见不到属于他的半点痕迹。 第50章 初登天界,天目一战 - 西游记之灭世传说 - 蓝神仙 悟空从未想过,那个巍峨雄伟、磅礴壮观的神仙世界,竟以如此超乎想象的波澜壮阔,出现在如此不可思议的观者眼前。 那无边无际的结界,起自天边,而终于天际,与皇天同体,从宇宙一脉。云山雾海依偎在广袤辽阔的天壤之下,日月星辰装饰在浩瀚无涯的太空当中。瑞气灵性蒸腾不尽,仙风神韵环绕不出。天光虹霓皆可作变幻多端的布景,祥云彩霞不过是美轮美奂的道具。金碧辉煌的宫殿迤逦连绵,铺天盖地;珠光宝气的楼阁绝世独立,超凡脱尘。这是一片登峰造极的天空之城,这是一座至高无上的宇宙帝都。 若说九重三十六天,乃神祗圣境的最高天,又是四十五层天地的总咽喉,那么这重大罗天的天门关,则是整个天界的脸面:碧沉沉琉璃造就,明晃晃宝玉妆成,天地之关隘,结界之通衢。两边摆数十员镇天元帅,一员员顶梁靠柱,持铣拥旄;四下列十数个金甲神人,一个个执戟悬鞭,倚刀仗剑:气势汹汹,咄咄逼人,神圣不可侵犯。就如同这座天门关的匾额上“南天门”三个虎视眈眈的金字,张牙舞爪,飞扬跋扈,自有一派让人望而生畏的气魄。 原本筋斗云非比寻常,太白金星这位大罗金仙的脚力也是望尘莫及。怕在南天门外多生事端,让这很快功成名就的招安路平添坎坷,太白金星鼓足真气,倍道而进,终于及时赶到。 然而眼前整个南天门的状态,还是让他大感意外。 只见那些镇天元帅和大力天丁们,个个如同过街老鼠与落败之犬,灰溜溜、怯生生。那些情不自禁的惊恐不定和胆战心惊,与往日里那些不可一世的傲慢不恭大相径庭,简直将这天门神将与生俱来的威风与自信,统统丢进了滚滚红尘里。 而那凛然立在眼前的孙悟空,旁若无人,视神人们为空气,却也对着“南天门”这三个金光大字发呆,恍如隔世。 镇守南天门的增长天王,刚从门内溜达出来,就被吓得六神无主,两腿软绵绵瘫下来,战战兢兢叫道:“灵明石猴?……灵明石猴复生了?……是他!……闯到天上来了!……关天门,去禀报……” 谁知太白金星一把将他按住:“增长天王好大的一句妄语,竟将天庭最深的忌讳置之不理!若是天王这一嗓子出去,即便不把天界捅上一个窟窿,也足以让整个天堂鸡飞狗跳。天尊怪罪下来,天王之位怕是堪忧啊!” “可是……就是他!……确实是他啊!……我眼瞎了吗?……我能不去禀报吗?……有事不报,事后追究起来,不找我算账,拿我祭旗?……”增长天王骇然无措,焦急万分,又语无伦次。 “他是天尊命我下凡招安的‘猩魔妖’,我正要带他去见陛下。”太白金星隐秘一笑。“至于他究竟是不是那个人物,我不知道。天尊说是便是,说不是就不是。在天尊定调之前,首先守好自己的发声筒,以免平白无故惹祸上身。——这可是天界生存第一法则。……所以眼下,增长天王最为稳妥的,不过只是‘让路’这么简单。” 增长天王瞪起一双庸俗势利眼,认认真真,看着老星官越发粉嫩靓白的脸蛋,从中分析出一种实心实意、坦诚相待、童叟无欺的稀有感情;加之自思多年以来,一直与这位天尊近臣友好相处,至少过去与现在,绝无无端构造陷阱坑害自己的可能,于是抹掉脸上的油汗,与众神将叫道:“太白上仙身负天尊圣命,尔等休要妄自揣测、胡言乱语!废话少说,开门,放行!” 天门洞开,眼前更是一幅光怪陆离、波谲云诡的玄幻景象:星斗铺就的仙路四通八达,虹霓架设的廊桥直飞天堑;天空镶满宝石,琉璃砌遍大地;四下里龙凤盘旋,八方中祥云环绕;灵光神韵你追我赶,奇花瑞草争奇斗艳。天妃玉女是国色天香的巅峰,妩媚婀娜,谁可比美?金阙银銮为富丽堂皇的极致,连绵纵横,谁敢争锋? 灯火通明,丝竹八音无孔不入;璀璨绚烂,妖歌曼舞袅袅不绝。每一朵彩云都在仙乐中旋转,每一个生灵都在旋律中舞蹈,每一丝空气都在韵味中陶醉,每一颗星辰都在竭尽全力,暗合整个天界既定的节拍。 天堂之所以让人向往,或许是因为所有人间不能想象之美,全部集于此处。然而美之极矣,色必衰矣。倘若一种美,真的到达这样的极致,却是它庸俗堕落的开始。若然人世间的圣主垂衣是自欺,歌舞升平是粉饰,那么这里的天界之美,却也不过是一次刻意迎合的布局,一场矫揉造作的假象。 悟空看着这压得人透不过气来的妖艳奇诡之美,不觉竟然心生反感与厌弃。 凌霄宝殿里肆意外泄的那些灯红酒绿的光线,打出无数只纸醉金迷、趋之若鹜的剪影,高贵典雅的各色人等不遗余力地沉醉其中,岂不知穷奢极欲的乃是天地仅存的精华与灵气?整座金阙云宫无处不在的仙娥与虎贲,均以能够亲近凌霄殿为荣,又以能够嗅到宝殿里的酒香为乐,还以能够熏到天尊的仙气为傲。那样露骨的姿态,甚至让悟空感到恶心。这是否真的就是众生向往的天堂?——真的让人怀疑。 金钉攒玉户,彩凤舞朱门;盘龙逞神气,威仪列麒麟;天妃悬掌扇,玉女捧仙巾;琉璃堆寿果,玛瑙聚神丹…… 在这座天界仙气最为浓厚的凌霄殿里,随着太白金星的归来复命,无论是恶狠狠掌朝的天将,还是气昂昂护驾的仙卿,尽皆撩起眼皮,伸长脖子,看向那个奉旨招安、即将与自己同在的“猩魔妖”。然而电光火石间的目光碰撞,却将整个凌霄宝殿霎时冰封,瞬间定格。 众神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停留在视网膜上的,竟是那个早已粉身碎骨、荡然无存的妖孽:那个曾让仙界动荡、让天庭胆寒的石猴! 他的眼睛沦落风尘,已与前世大不相同,但他的容貌与身形却是别无二致,简直是被同一个工匠师傅,用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非但是形貌,就是刻画在灵魂里的神情与神韵,也都如出一辙! 他的一身金甲虽经沧桑,却在天光里辉映一堂,他那潜伏在双眸里的目光仍旧深邃犀利得让人颤抖,他那向来强悍的气场不因曾经灰飞烟灭而消弱,反而由于死灰复燃而加强! 原本温文尔雅的神仙们一时错乱,一贯威武彪悍的天将们顿时仓惶。所有难以掩饰的,都是成群连片的惊愕、骇然、恐慌和忧惧。但他们在第一时间,调出浑身解数,以九牛二虎之力将自己及时压制。天尊的盛宴早就无暇顾及,他们虽然不能自已地站起身来,却都不自觉地聚成几撮,分列在大殿两侧,目不转睛、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石猴,同时不忘观察着太白金星,又以余光偷眼瞧着玉帝,其他一切的骚乱都镇压在心底,半点动静都没有,只敢出汗不敢出声,如死一般沉寂。 那高高在上、虎视眈眈的如天神目,早在石猴踏入大殿的一瞬间,双瞳紧缩,而后产生高能聚焦。 那副神目曾是任何段位的神仙都不敢挑衅、无法直视的一种超然存在。满天神佛奉为宝典的金科玉律,此时却被无情打破,天尊的威严圣目霎时便与石猴同样尖锐锋利的目光形成锁定,如同一正一负两个电极,凌空突发放电,恐怖的电弧张牙舞爪,整座大殿都在电势范围。 空前的低气压,天雷滚滚,风暴将至。大殿内外,天宫上下,一派暗无天日的昏暗,满天诸神仙娥都已到了吓破胆的边缘。 整个天庭血压升高,半个天界肾上腺素飙升,三十六重天地荷尔蒙暴涨,就连人间世界都已是内分泌失调。 一只扰乱三界的石猴,纵使负有天地造化与万物灵气,已然犯下滔天大罪,如何又在眼皮底下两次三番逞强示威?刺目之颜色胆大包天,若不报之以颜色,敢问天庭谁人当家,天堂谁人掌控,三界谁人做主? 电闪雷鸣中,那双神目倏然变得烈焰翻滚,玉帝大天尊骤然攥紧了那颗足以毁天灭地的拳头。 殿内众神见此情景,顿皆魂飞魄散。是否此拳下去,凌霄殿随之尽毁,波及自身之余,甚而导致这重大罗天就此毁灭,全都是只能听天由命、半分无可改变的未知之数。 空气停止流动,时光悄然冻结,整个天界都在无助地等待着这一刻的到来。 然而就在那汹涌恣肆的杀机将动未动之时,天界的穹窿霎时出现了异样的变化。一股铁浆似的洪流由那三十重天的方向陡然爆发,随即就有辉煌夺目的光线遽然喷射,原本黑压压的金阙云宫一时竟被照亮,沉如浓墨的乌云竟被那长驱直入的光芒所驱散,整个天界再次光鲜如初。 天庭众神个个都在脸上写满了问号,玉帝大天尊更是隆重推出了瞠目结舌的罕见表情。 他那势不可当的怒意已然成形,神界内外都开始了铺天盖地的呼应,什么力量挺身而出,什么法门横加阻止,又是什么样的功力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力挽狂澜,扭转了整个天界的乾坤? 他忽然感到有些压抑,一种类似惊悚的东西爬满了心扉,背上猛然起了一层冷汗,如星斗一般的拳头不由得悄然松开。 他的大脑刮过如天庭刚刚遭遇的风暴,他的思维如拨乱反正的云霞瑞蔼快速翻转,他忽而如拨云见日的天空一般展颜而笑。 “下面可是太白金星带来招安的‘猩魔妖’?” 他的笑容如同重新明媚的整个天地,仿佛从未出过任何风雨阴霾的幺蛾子。众神并不奇怪,只是不知:究竟是天地的变化让他释然,还是他的释然让天地有了变化?这样的变化意味着危机暂息,却究竟是不是真正的雨过天晴? 石猴的目光仍旧剑拔弩张,一丝未得松懈,谈论“化险为夷”为时尚早。 不过,“猩魔妖”这三个字,玉帝点得清楚,颇可让人品味。太白金星更将脸蛋轻轻抬起,底气十足道:“天尊圣目如炬,老臣幸不辱命。”若无其事,对石猴道:“还不快快拜见玉帝,领旨谢恩?”见石猴仿佛铁铸在那里,又尴尬笑道:“启禀天尊陛下!此妖初来乍到,久居下界苦海,不识礼仪,不知伦常,不通人事,不懂规矩,还望陛下宽仁恕罪。” “罢了!既是不通人事,不懂规矩,更需历练修行。既然招安,当予官职。你们都看看,哪里还有空缺,让他去除授?” 天庭这种地方,三个萝卜一个坑,哪里还有什么空缺?当然了,并非队伍不能壮大,体制不能扩编。任何队伍都能扩编,天庭也不例外。只要开发出来新的地皮,就可以捏造新坑,有了新坑自然可以栽新萝卜。但若是这棵萝卜要来跟大家挤一个坑,或者根本不是萝卜,纵使他是人参,只要不是正经八百的萝卜,——那么抱歉,恕不欢迎。更何况,这哪里是什么萝卜啊,这分明就是毁地千里的烂肠毒草啊!与他同朝为官,轻则折寿,重则提前开始六道轮回啊!…… 先前的他,曾让天界如何动荡?天庭如今都还活在他的阴影里,天尊岂会因为一时的天地之变,就立意将他招安授职? “都没有么?”玉帝巧妙地避开石猴的目光,不再与他有任何冲突,只盯着殿内众神的脑袋,却仍然宽慰不得,看了一圈甚而有些恼火。“既然如此,那就撸下一官半职,让出位子,腾笼换鸟。” 玉帝的语气不容置疑分毫,众神当即明白:收编石猴,已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主人不想开新坑,亦不打算变一个笼子出来,非要在我们这里挤,非要拿我们来以旧换新,也是万没有办法的事啊。担惊受怕之余,就祈祷吧,希望不要落在自己身上。 众神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站在群仙中间却被刻意孤立的纠察灵官,一条鹰钩鼻却仍旧耸得相当来劲。 灵明石猴固然可怕,但他并不放在眼里。石猴与天尊的对抗如此明目张胆,反而没有任何探究的意义。他的任务是察言观色,纠察天界神仙可以捏住的小辫子,像只苍蝇一样去叮住每一个圆滑的蛋的缝隙。纵使天界已然崩溃,只要玉帝还在,那就与他并没有多大的关系。而今天尊要将石猴安排进天庭队伍,不过是在日后增加一个纠察对象。作为天尊最为忠实的眼线,即便撤了满天的神职和仙位,他始终都是最后一个被下手的。 因此,纠察灵官有恃无恐地在众神身上瞟来瞟去,希望可以收获几个给大神穿小鞋的机会。 玉帝的目光越过纠察灵官,在凌霄大殿里游走,比之纠察灵官别有用心的眼神,更像一条恐怖摄魂的毒蛇。 众神心惊胆战,如置针毡。 那条聚焦着天道威严的炽热目光,在哪颗脑袋上面逗留,就会让哪颗脑袋水深火热。大力鬼王这种感觉尤其强烈,他正要开口表示抗拒,那目光却急速抽身而去,滑过大力鬼王,又滑过各派大神,撞上一颗醒目的方脑袋,当即快刀斩乱麻,一锤定音:“武曲星君!朕要安顿猩魔妖,不知你给不给面子?” 武曲星君比直接吞了狗屎还要难看,一块棱角分明的四方脸感觉更加方了,立时风驰电掣般跪倒在地,仰头摆出一脸方方正正的忠肝义胆,大肆挥霍着唾沫星子道:“天尊之言,折煞微臣,足以让我万世都要惶恐不得安生。只要天尊一句话,微臣赴汤蹈火都不足惜,何况是一个位列仙班的职位?只是……微臣忽然想到,眼下正有一个御马监的管事人选刚有缺口,悬而不决,不知是否符合上意?” 话音未落,南斗星君射出闪电一样的目光,打在武曲星君厚实如城墙的脸皮上,犹如碰上一块砖头,迎头撞了个粉碎。 玉帝意味深长地笑道:“御马监的差事正合适。猩魔妖听旨:朕念天地好生之德,特赦尔下界妖魔之身,允尔天界修神之资,赐尔做个‘弼马温’,食天庭禄,享受神仙津贴。望你从今往后,修身养性,感念天地灵气,摒除妖习戾气,好自为之!” 那“猩魔妖”充耳不闻,仍旧一动不动,塑像一般,气势汹汹地盯着玉帝,坚挺如初,仿佛天荒地老,都无法令他动容。玉帝虽然屡有不悦,却每每镇定下来,同时借机彰显自己格格不入的大度。但他的大度总归收藏不多,而今已经悉数摆了出来,若不见好就收,迟早擦枪走火。于是不怒自威的目光中多了几分焦急,如雷贯耳的声音里掺了一丝紧迫:“武曲星君会同五斗星君,速速将他带离天庭,往御马监赴任,当务之急,事不宜迟!” 五斗星君自然不敢怠慢,尽皆颤颤巍巍地围拢到猩魔妖身边,忐忑不安地等待着他从入定中醒来,而后尽快移步,别再碍天尊的眼。 但这堂堂猩魔妖,岂止是入定了,若不是他那磅礴而凛冽的气场仍旧不曾消退,简直让人误以为他已经保持这样横刀立马的架势,不声不响地圆寂了。 天尊的脸色越发难看,本已明媚的天界重新聚起乌云。再僵持下去,早晚会有不知名的气压摧毁所有心理防线,“玉石俱焚”并非天界神仙杞人忧天的一个词语。 纠察灵官的鹰钩鼻一刻未曾放松。越在大家危机四伏火烧眉毛之时,他的神经就会越加变得兴奋:滴溜溜转来转去的目光随时起飞,随时降落,像是一只吸不到人的分泌物便绝不肯罢休的讨厌的苍蝇。 五斗星君相觑一眼,硬起头皮,狠了狠心,再次上前请求猩魔妖领旨告退。猩魔妖仍旧石化了一般,油盐不进,不听任何劝告。武曲星君调起一股无名火,喝道:“抬也得把他抬走!……” 武曲星君趁着自己火势未退,壮起一身英雄胆,率先发威,扳起猩魔妖的一条臂膀。其他五斗星君见势,也都不敢示弱,纷纷英勇上阵,推的推,拉的拉,七手八脚,各显神通。 武曲星君会同五斗星君,能有如此当仁不让、义不容辞之壮举,颇让众神刮目相看,更让玉帝大天尊心存欣慰。 然而一顿操作猛如虎,猩魔妖却是分毫未动。五斗星君已经汗流浃背,猩魔妖仍旧岿然如山。 众神大惊失色,殿内一干武将也都黯然失魂。托塔李天王虽然对于身处天界的猩魔妖仍然会有如此功力,表示震惊,但是自恃手上功夫是这凌霄殿的门面,因此未有同众神一般夸张的惧色,然而自己能否出手,却也是个值得权衡的问题。他尚未落定心思,猩魔妖已然身形一震,五斗星君瞬时没头没脑地飞出去,一时间七零八落,满地找牙,好不狼狈! 众神更加骇然无措,个个都看傻了眼。 武曲星君摔到一根柱子边,又正好是在托塔李天王的脚下。他挺了挺堪称天界标准的正方体脑袋,看向托塔李天王的目光里满是方方正正的幽怨。 李天王虽然略略有些愧疚,但他此时无暇顾及,因为那个猩魔妖忽然做出了更加骇人听闻的举动。而就是这个举动,直接让满朝文武仙神形同石化。 第51章 天国出幽灵,天尊深感不祥 - 西游记之灭世传说 - 蓝神仙 凌霄宝殿里的空气已然全部凝结,群仙诸神也都尽数冰封,仿佛整个天界唯一没被咒语封印的只有那个“猩魔妖”。 而他却如同活跃在天堂的一条幽灵,甚而不管不顾,冲破一切禁忌,竟然一步跨到了天尊上帝金銮宝座的跟前! 他就那样直挺挺地站在天尊对面,两手箍住玛瑙案,以乌云压顶之势,将最为锋利的视线俯冲下来,直挑挑地俯视着天尊宝座,直勾勾地瞪着天尊的双眼! 不避天目,早已抹杀了天界最大的规矩;居高临下,更是颠覆了众神尊崇的法则。更何况,他那充血的目光中流露出来的,可是对于三界至尊从未有过的腾腾杀气! 试问三界六道,谁敢如此放肆,谁敢如此妄为,谁敢如此胆大包天,谁敢如此丧心病狂,谁敢如此孤注一掷,谁敢与皇天上帝争锋斗胜,谁敢与至高神祗拼一个你死我活? 如此旷古未闻、不敢置信的场面,让众神吓傻了,玉帝大天尊也尽被这股惊天地泣鬼神的气势震呆了。 “当年你曾答应过他,从此禁绝元神丹。而今时过境迁,却将所有金口玉言抛诸脑后,置你至尊威望信誉于何处?难道以为把该杀的都杀绝了,天道正义就再也没人去追究,你会仍旧牢牢地掌控一切?若然你这至尊都要如此背信弃义、自食其言,那就休怪我,舍得一身剐,也要让你这至尊之位震上一震、抖上一抖!” 他的眼神刺目,他的气场有毒。他的声音响彻天宫,是开天辟地以来,最为大逆不道、猖狂跋扈的绝响。满天的神仙被这种言论过滤,纵使即刻自刎而死,也绝不冤枉。 “我再问一遍,禁绝元神丹,答不答应?”猩魔妖仍旧全然不顾,惊天动地般怒吼着。 玉帝早已一片混沌,浑身猛汗滋生,却是目瞪口呆,说不出一个字。 太白金星站在一旁的玉阶下,苦于投鼠忌器,又来不及舍身救驾,只好急火攻心地大声疾呼:“陛下!城下之盟,小不忍则乱大谋,忍一时可换风平浪静啊!” 玉帝当下猛醒,战战兢兢道:“朕答应,朕答应!……” “答应什么?让你的所有臣子奴才都听到!” “朕答应……元神丹弊过于利……朕答应从此禁绝元神丹,此心天地以为证!” “如有违背,形同此盏!” 孙悟空一把将玛瑙案上的琉璃盏拍个粉碎,整座宝殿魂飞魄散。 他那锋利无比的目光扫视全场,众神无不仓惶躲避,犹如一群惊弓之鸟。 好在化险为夷,他已携风带雨,迈出刚毅果决的步伐,跨至凌霄殿的门口,傲然仰天看去——映在天光里,巍峨如天神之上、顶天立地的真正的天神。 “天尊不是赐我一个弼马温当么,刚才就算是敝猴聊表谢意。虽说是天界的马,可是比起你们这些自命不凡的神仙来说,毕竟质朴纯粹得多。御马监在何处?不想你们的主子面子多丢一点,那就快快带我前去!” 武曲星君方方的脸上顿时一怔,随即一省,赶忙一个弹腿站起身,迅速会同五斗星君,立刻将这尊天庭最大的火-药-桶,恭恭敬敬地送出大殿,引去御马监。 众神暗自大舒一气,不敢正眼去瞧天尊的脸色,却分明通过每一个毛孔都感觉到天尊的脸色已经崩坏到极点,因为整座凌霄宝殿已是刀光剑影,杀机重重。 “你们都散了吧,太白金星留下,跟朕说话!” 众神如逢大赦,简直火速告退。 所有侍女仙娥都被赶走,拱卫在身边的翊圣真君与卷帘大将也都被玉帝摆摆手打发掉,纠察灵官就只能依依不舍地多看了天尊两眼,而后耸着鹰钩鼻,跟随大队人马走出凌霄殿去。 雄伟而空荡的大殿里,太白金星感受到越发浓烈的杀气,当即将心一横,拜伏在地:“启禀天尊!老臣有罪!……” “都有什么罪,一五一十,说清楚!” 天尊此刻如同一座爆发前夕的火山,外表安然无恙,内里却已熔岩滚滚。 太白金星咬了咬牙,将喉头用力一滚,心慌得不行,却又四平八稳地保持着最后的镇定,躬身回禀道:“老臣奉旨下凡,至花果山招安之时,见到这个猩魔妖的那一刻,便认出他的容貌,竟与当年消灭的魔头近乎雷同!……” “却为何要把他带到天上来?”天尊咬牙切齿,恨不能把这个惹是生非的老蠢才直接剥了皮。 “天地可鉴,老臣并未改弦更张,全是为了三界之大局和天庭的威望与颜面啊,陛下!” “为了天庭?你怎么不说,是为了我好!”玉帝满脸溅朱,一脚踢开身边的玛瑙案,落在太白金星跟前摔了个粉身碎骨。 咦?竟然没把这老狐狸砸死? 太白金星保持着标准无可挑剔的跪姿,但是那颗历经三界沧桑的小心脏扑通扑通,简直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立即对这种有损他天庭老臣光辉形象的负面情绪予以武力镇压,而后竭尽全力,将整个人表露出一种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的仙气:还有么?就算把金銮宝座扔过来,也不怕!……太白金星一边表达着自己视死如归的大无畏精神,一边默默地给自己打上几剂强心针,一边又在提防着天尊,什么时候真的把宝座扔过来。 好在泄出一把火,就不会再有爆炸的风险了吧? “其一……”太白金星见玉帝略略有些降温,赶紧抓住时机,开始灭火大业:“虽然招安一策,出自天庭内部会议,但是老臣下界之时,那些灵通的仙人们早已掌握了这一机密,又在人间广为传播,招安大势已是骑虎难下。君无戏言,天尊说话当然更是雷打不动。若然擅自收回成命,天界必将沦为有心之人的笑柄!” “他们如何得到消息,还又如此之快?” 玉帝忽然觉得事情远不简单。 灵明石猴本就诡异得很,死而复生不说,究竟生从何来,死往何处,整个无所不能的天界,竟然完全没人知道!两次三番,必有所图。或许其中潜藏着巨大的阴谋,竟让他这至高无上的三界之主,浑然不觉,蒙在鼓里。 他的后背不觉有些发凉,当下就想探知一切,看到太白金星此时竟有些为难的神色,当即给他壮胆:“这里只有你我,你之言,只入我之耳。爱卿若有难言之隐,无论牵涉三界中的哪一个,都说出来,朕自会给你撑腰,替你做主!” 抛出疑团,勾起求知欲,意味着熊熊烈火得到了初步压制,成效颇丰。 太白金星眉目舒展道:“天尊富有三界,想知道任何事都是应该的,老臣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陛下当知道,人间散仙分布天下,只是诸多无俸无禄,没有神籍,不登仙箓,又不在天庭编制,即便修为不浅,没有进一步的成长空间,终归不是修仙之正途。” “不错!他们中的许多虽然勉强成就‘仙格’,却都是些歪门邪道,终究不成大器!原本朕有收编之动议,给他们一条光明大道,也保三界万世之稳固。全部因为那个灵明石猴,赐他仙资,居然以德报怨,刻意作乱四十四重天地!前车之鉴,让朕怎么放心把他们招入天堂?” 太白金星莞尔一笑道:“他们中的许多,自甘堕落,不求上进,庸庸碌碌沉沦下界,落个无拘无束的清闲,混吃等死;却也有另外许多,仰望天意,翘首以盼,一心只为登入天宫,修成正果。是以,他们也就格外关注天界之动向,一有招安旨意,即会引得万众沸腾。” “你的意思是……天界都有他们的眼线?” 天尊的机警与敏锐无人能敌,绝不可等闲视之。太白金星自知自己是在玩火,却也只能在就要玩大的时候尽快灭掉,以免引火烧身。 “陛下请宽心,据老臣所知,他们绝不敢越雷池半步。纵使真的有眼线,不过只限于结界天门之外,或者那些在天地之间相往来的游仙之处。” 太白金星所言非虚。看来,那些掌管结界天门的狗奴才,也该是时候整顿肃清一番了。太白金星带了复生石猴入天界,他们竟然没有提前打报告? 太白金星的眼神骨碌碌,在天尊脸上一刻不停地游走,以确定他的火气转移了几分,对自己的杀气消解到了什么地步。 天尊却是不动声色:“接着说!” “其二也正与下界散仙有关。当日冰火巨人惊天之战,竟然动荡天界,实乃有史以来从未有过的震撼,如同噩梦,犹在老臣身侧。……” 玉帝心间突遭一刺,威严天目里瞬时布满凛冽寒意:当时之情景,恰如噩梦,还时常浮现在眼前。 太白金星假装没有注意到天尊神情中的变化,自顾自地说道:“据翊圣真君与大力鬼王下凡探查,此事皆出于‘猩魔妖’与二郎神争战之故。试问:只是他两位参与,即可掀起如此大的波澜,若是天下散仙,人皆有份,该是什么后果?或者他二位并非争战,而是携手图谋什么,对于天庭,对于三界,岂非更加不可想象?” 玉帝目中一跳,经此分析,不觉有些后怕。可是想起复生石猴那猖獗狂妄的形状,不由得火气大增:“那你将他引入天宫,三界就可以太平无事,天庭就可以高枕无忧?” “这正是老臣要说的最重要的一点。……” “说来!……” 太白金星知道,自己只有这三板斧,终究是要一锤定音。然而战局如何,不可预料。他只能尽力而为,将自己表现得胸有成竹、底气十足、无懈可击。于是汇聚浑身神力,摆出一副尽忠报国的架势,理直气壮、振振有词地叫道:“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招来天界并非一无是处。陛下请细想,三界最为高深精锐的法力皆在天庭坐镇,纵使他有非凡的战力,毕竟身单影孤,又能奈我天界如何?若是天界规矩可以将他磨掉尖牙,最后能够俯首顺从,则天庭多一神将;若然仍旧违背天命、肆意妄为,就此擒拿,灭之于无形。一来,令三界知我天庭胸怀气度;二来,让人间散仙知我天界收仙有道,必会更加奋力修为,以求天庭认可,分化心怀鬼胎之众,瓦解狼子野心之贼;三来,若有意外,不劳师动众,一切消息皆封锁在天界之内,绝没有什么舆论沸腾或者勾连串通的机会!” 咝……这老小子还真是将整个形势把握得精准无比,剖析得处处到位,头头是道,句句在理。听这一席话,不仅排解了一大半不利于养生的肝火,还让整条奇经八脉都畅通起来,简直可以用“神清气爽”来形容了。这位太白金星不愧是自己宁神益气、通筋疏络的良药啊!…… “爱卿忍辱负重,老成谋国,朕冤枉你了!……”玉帝笑容满面地从宝座上站起身,纡尊降贵地走下玉阶,亲自将太白金星扶起来,满眼泛着慈恩道:“爱卿是朕最为倚重的老臣,三界中,若然都是如爱卿这般公忠体国,三界何愁不治?” 太白金星感动得稀里哗啦,一时间老泪纵横:“陛下不怪罪老臣,还拿老臣当老臣,老臣就很开心了。” “何谈怪罪之说?爱卿汗马功劳,奖赏都要来不及!”玉帝牢牢盯着太白金星的双眼,煞有介事道:“如果你需要,朕的这个天尊宝座让给你如何?” 太白金星一双瞳孔猛然放大,屁滚尿流地滚落在地,嘶声叫道:“天尊折煞老臣,老臣万死不敢呐!” “万死不敢?你都已经替朕做主了,还有什么不敢的?即便你洞察准确,分析得有理有据,可是在你识破猩魔妖的本相时,完全可以事先汇报给朕,为何偏要自——作——主——张?” 一字一句,仿佛字字含着雷霆,句句带着闪电。 太白金星好似七魄飞走了一魄,惶恐之情无以复加。但是此时此刻,不容他有瞬间的凝滞,于是竟靠着潜意识,痴痴傻傻地回应:“当时如箭在弦,我有几分急功冒进,还自以为深解圣心,有几分赌定陛下会依照我所言而继续招安的心思。……”他忽将神识一颤,拉回了飞走的那魄,仿佛带来了一股天外的热血,让他挺直腰板,昂起头,以前所未有的勇气,孤注一掷,放手一搏。他直勾勾地看着玉帝的面容,冷冷地反问道:“事实证明,天尊不也是将那猩魔妖除授官职,一如我所料么?” 玉帝的目光,箭一般钉向太白金星,与那并无退意的目光迎面相撞,仿佛撞出一颗剧烈壮观的火球。 昙花一现间,太白金星勇气用光,随即退避三舍,有违天条的目光迅速撤回,整个人都伏到地上去。 那威严霸气的天目中,早有一片阴森森的暗影悄然形成,其间竟又闪烁着些许惊讶、狐疑与狠厉;终于聊作大度,冷冰冰地说道:“但愿你的预料从前不会差,以后也永远都不会差。他已经如你所愿,留在天界。后事究竟如何,朕会拭目以待。……”懒懒散散地将手一挥:“朕乏了,你告退吧。” 太白金星前脚刚走,玉帝就召来翊圣真君,当头就是雷霆之怒:“好大的胆子!竟然蒙骗到朕的头上!” 翊圣真君整个吓懵了,浑身颤抖得如同刚从冰窟窿里捞出来。 “你既然无话可说,看来朕并没有将你冤枉!多年以来,朕自问待你不薄,对你信任有加,你却是这样报答朕的么?” 大难临头,却不知难从何来。翊圣真君一脸震惊,满眼惊恐,赶紧开始歇斯底里的分辩:“陛下!微臣不知陛下听了什么谣言,竟会这样扭曲微臣?微臣向来追随天尊左右,不敢谈有功,却自问披肝沥胆、忠心不二。放眼天界,剖开所有丹心,绝没有哪一个,会比微臣更加忠于天尊。此心耿耿,可至天荒地老!还请天尊明鉴,莫不要被人误导,让亲者痛仇者快啊!” “好!好!好!……”玉帝嘴角抽了一抽,竟不知再说什么好,索性摊牌:“我且问你,那日你与大力鬼王探查冰火巨人之事,是否已经知道所谓的‘猩魔妖’的真身,正是复生的灵明石猴?” 翊圣真君猛然一挫,同时迅速正容亢色,俨乎其然道:“陛下明察秋毫,微臣确实有罪!当日认出‘猩魔妖’的相貌之时,着实让微臣震惊不已。好在经过再三核准,他确实已经死在二郎真君的神锋之下,确凿无误!微臣本打算将那尸身带上天庭,请天尊过目。谁知二郎真君掳劫大力鬼王为人质,坚持要将‘猩魔妖’留下,炼制神丹。如若不肯,声称是要带着神火到天庭,就在天宫里开炉起灶!微臣当时心想,不管那‘猩魔妖’是否是那妖孽化生,毕竟已经死了,已无任何危险,若再让显圣真君炼成丹丸,将会更加稳妥可靠;而若是因为这具尸体,结下灌江口更深的仇恨,微臣可是百死莫赎!微臣私心,万望陛下恕罪!” 想那二郎真君本也算是天家后裔,从血脉上讲,还得喊自己一声亲舅舅。当年那个妹子思凡下界,配合杨君,产了这子。正值天条初立,怎能姑息?于是狠心将那妹子压在桃山。此子成人,法力高强,一派无处安放的天家傲气,终于斧劈桃山以救其母。个中是非曲直,已成心间隐疾,而今关系仍旧僵硬不可缓解。他的脾气却是知道的,翊圣真君的话非但没有添油加醋,反而算是相当顾全大局了。不过,单凭他能想到将灵明石猴炼成元神丹这个构思,倒不失天家血统应有的气派与智慧。…… 玉帝眉头一扬,锋芒内敛,语气略做平和道:“你既然自知有罪,朕且记下这一笔。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朕要你戴罪立功,抹掉这笔罪过,你可愿意?” 翊圣真君目光一振:“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天兵神将皆归你调遣,做好万全之防备。不惜一切代价,看好‘猩魔妖’,如有异动,随时报朕!若有失误,提头来见!” “微臣领命!” 翊圣真君热血澎湃,两眼放光;本要大步而去,却被天尊喊住,不禁心弦一紧。 “传达下去,让整个天界都记住:‘猩魔妖’只是‘猩魔妖’,若是有人过多联想,说了不该说的话,即是非议天庭,当即会同纠察灵官,严加治罪,绝不姑息!” 翊圣真君隐秘一笑,再次变得雄赳赳气昂昂,直出凌霄殿外。 虽然知道翊圣真君必定不会让自己失望,玉帝还是在心底塞着巨石,压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他眉头紧锁,不可避免地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思绪如同一条巨蛇,将他拖入泥沼。越是动用神识,就会越陷越深。始终在他泥泞的心底周围的,还有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究竟在这三界隐藏了多少秘密,究竟自己所知所感、所听所见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他再次将所有的一切,幻灯片似的放映起来,以期有所破解。 他首先想到当时四海龙王联名上报“有妖魔作乱四海”的事情来。四龙王同气连枝,一番声泪俱下的控诉,表文报告作了上百万字,装裱在龙脊书上,浩浩荡荡,从凌霄殿可以展到广寒宫。但是玉帝那时却不以为意:四海龙族进贡龙肝凤髓,已经越来越不那么慷慨认真,有个魔物闯了他们的宫殿,就这么大张旗鼓地来借天庭之手?更何况,表文长篇累牍,却连那魔物的姓名来历都未曾描述清楚,只能以外貌形状用“猩魔妖”代称?…… 之后冰火巨人之事,可谓是将整个天界无人可以挑战的幻想,击了个粉碎。翊圣真君与大力鬼王探查得知,引得天界人人自危的,正是那个搅乱东海的“猩魔妖”。而他已经在大战之中,死于二郎真君的三尖两刃戟。 可是,随即就有阎罗王奉幽冥教主表文进上,终于再次挑动了越加敏感的天界神经:冥界掌管人间之生死,等同于一个小天庭,又有什么妖魔鬼怪胆敢在此作乱?什么妖魔鬼怪到了阴曹地府,还能够肆意妄为?而且还与四海龙王的汇报如出一辙,对那作乱贼子模棱两端、含糊其辞?幽冥界掌握世间生命,竟不知道“猩魔妖”的来历?…… 玉帝当时已然觉得非同小可,一心想着安排天兵天将下界平定逆乱,不论什么妖魔,碾成齑粉。然而整个天庭却忽而都不吭声,就连作为除魔专业户的托塔李天王,也都木头桩子似的。——现在想来,却是他们必然一早收到风声,有所忌惮了。——玉帝只想将所有不安分的苗头掐死在萌芽状态,要让太白金星全权处理此事。谁知太白金星却献了这样一条招安妙计:“猩魔妖”之所以作乱,想必自以为是,自觉法力非凡,意欲引起天庭重视;为免劳师动众、人间动荡,可下招安圣旨,招之上界,给个名分与位次约束他,化干戈为玉帛,两全其美!…… 后来就是这个复生石猴披着“猩魔妖”的外衣,大摇大摆,光明正大地出现在眼前了。一切都好似顺理成章,却必定哪里有不妥? 忽而如同闪电亮在眼前,玉帝触电一般,脊背突然一麻。他即刻传唤候在殿外的卷帘大将,命他招呼纠察灵官前来见驾。 纠察灵官简直以光速出现在眼前。玉帝沉声道:“之前第三十重天的方向,究竟有何变故,速速探查清楚,朕就在这里等你的消息!” 纠察灵官不敢怠慢,火速消失。卷帘大将本要连同告退,玉帝却止住他:“朕知你小心谨慎,但是朕没有让你回避的,你可不必刻意规避。”瞥一眼那副没有一丝波澜、从来不露声色的铁脸,又加上一句:“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从今往后,要一直陪在朕的左右。懂么?” 卷帘大将俯首领命,古井无波的面目仍旧毫无感情,不悲不喜。 一条突兀的鹰钩鼻,火急火燎地飞进殿里来,两脚恨不能擦出火花:“启禀天尊!消息确凿了,是离恨天!……太上老君以三昧真火为引,炼出了‘六丁神火’!……正赶在那个时候,开炉成功!” 仿佛纠察灵官带着一道离恨天的霹雳,一路风尘仆仆,次第震碎了三十三重天界的空气,而后炸裂在耳畔。 “六丁神火?……果然是他?……” 恍惚之间,胸中那股曾经万劫而犹然神伟的力量,猛然一激,一双天目瞬间聚起了阴森骇人的烈焰与幽光。 “朕知道了!即日起,召集人手,动用一切手段,密切关注整个天界所有人的一举一动,绝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若有异常,随时向我汇报!” “卑职定当不辱使命!……” 纠察灵官摩拳擦掌,如临大敌的兴奋让他的鹰钩鼻极其活跃:气势隆重地拜别天尊,而后就是纠集各路人马,终于织出了他梦寐以求、能够覆盖天界各个角落、登峰造极的监听监视大网,成了猩魔妖之外,天国中同样恐怖的幽灵般的存在。 第52章 天劫将至,在劫难逃 - 西游记之灭世传说 - 蓝神仙 玉帝抛辇弃驾,一刻不停地赶往瑶池。仓促之间,竟乘着一朵毫不出彩的流云,天尊气度显然已是无暇顾及。 半个天界都在脚下,玉帝没有半点游目骋怀的兴致,反而越发感受到了一个叫做“高处不胜寒”的词语。尤其是这个他能收放自如的世界,这里的每一丝气息和每一片风景,原来竟让他如此陌生。昔日里众星捧月的仙卿,鞍前马后的众神,过江之鲫一般的宫娥,究竟谁可托付心事? 反倒是向来看不爽的卷帘大将的这副黑铁脸,此时却给人一种莫名的踏实。…… 天界九重三十六天,西极之尽,神山中的神山,仙境中的仙境,即是别有洞天:瑶池的所在。 各安本分的宫娥仙差来来往往,烘托着安宁祥和的气氛,见了玉帝与卷帘大将,毕恭毕敬的规规矩矩中,就都闪过几丝讶异。 玉帝无视瑶池美景与仙女风姿,风风火火,大步流星,直往洞天深处走去。到一座琉璃美玉造就的宫殿,不顾满殿侍女火辣辣的目光,玉帝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 宫中器物琳琅满目,一应布局美不胜收。轻描与重彩多措并举,张扬与含蓄双管齐下;端庄稳重同富丽堂皇相辅相成,成熟大气和金贵奢华相得益彰。 中央一位雍容典雅、贵气逼人的女王笑脸相迎,——雍容中散着精明,典雅中透着干练,贵气逼人中折射着一脸的胶原蛋白。——正是天后王母娘娘。 王母对于玉帝的造访,并不惊讶;立时挥手斥退一干闲杂人等,特别是那些见了天尊两眼放光的小蹄子,她们多待一刻,就怕会有成为天敌的风险。玉帝也将卷帘大将留在殿外,火急火燎的正要开口,王母已然成竹在胸地一笑:“天尊此行为何,我已尽都知晓了。” 玉帝约略有些尬色,但是此时无暇理会这些无关痛痒的细节,当即开诚布公,问道:“你是如何看待?” “陛下!事关紧要,请允许我畅所欲言。” “你我之间,无话不能说,何必如此小心,显得生分?” 王母浮光掠影地一笑,笑容未化,已然变得忧心忡忡:“石猴重生,无外乎两种可能:一是为了复他当年之仇;二是做了人家的棋子,为人所利用,被人所布局。” 玉帝点点头,叹息一气:“无论哪种可能,都让人后怕。以今日之见,他虽有禁绝元神丹之戾气,倒不像是要寻仇,想来还是更接近于后一种。如果真是那样,而我们时至今时今刻,却还是未知未觉,真是不堪设想啊。” 王母若有所思道:“得知复生石猴闯进凌霄殿后,不知为何,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我一直在回想,当初灵明石猴被我们消灭的确切日期,发现凡历不过五百年,天界也只是区区一年半载而已,却为何总感觉像是过了……成百上千个天年那么久?” 玉帝猛然一震,顿时不寒而栗。 这种错觉,其实也在他的身上诡异地出现:若不是刻意追究,他会固执地认为灵明石猴并不是近几年才出现的人物,反而应该是与共工逆贼同一时代,又或者是更为久远。 是谁在他的记忆里动了手脚,让他这个三界之主产生错乱? “离奇的事情还不止这一处,”王母那巾帼豪杰的气质开始动摇,声音变得颤抖,神色也已有些惊恐。“陛下还记得上次的天界联欢会么?” 玉帝心间咯噔一下,似有什么东西摔了下来,浑身的经脉紧张到一处。他故作镇定:“有何不妥?” “有一个至关重要的漏洞!……” 玉帝耳中嗡的一声,“此言何意?” “我虽不在场,但是当时之瓜果珍馐,皆是我一力安排。仙会之前,我清楚记得那果是火梨寿果,而非蟠桃;酒是参芝,而非玉液,一律供应皆有内廷记录。可是就在宴会期间,我偶然注意到宫娥收走的桃核,这才发现寿果参酒皆变了样子,宴会结束又都变了回去。而我的记忆,却在宴会用品到底是什么之间,跳跃不停,混沌不堪。现在总算想明白了:最近一次的蟠桃玉液宴,是在十四天年前,也就是灵明石猴初次化生之时;而这次参芝寿果宴,偏又赶上了石猴再度化生!” 玉帝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打开了,每一条寒毛直挺挺地立起来。 他眼中的灵光坍缩干净,只剩一种毛骨悚然的畏惧:“也就是说,有人移星换斗、移形换影成功,让我们经历的,其实是十四天年前的盛宴!……怪不得……怪不得石猴复生这么大的消息,当时听来却是漠然无感、无动于衷,事后又混淆记忆,这可全都说的通了!” “非但是移形换影,整个天宫都沉浸在十四天年前的幻境,更像是交叠时空,篡改神识,偷天换日,瞒天过海啊,陛下!……”王母不得不补上这一刀,以让玉帝更加认清事实。 玉帝只觉天旋地转,满世界的诡异气息让他头晕目眩:此世界究竟还是不是自己牢牢把控的那个世界? “若非天意,即是人为。”王母轻咬烈焰朱唇,镇住心间恐慌无状的乱流,继续兴冲冲说道:“如果不是因为石猴的出世,让天道运行出现差错,那便是有人刻意为之。虽然留有瑕疵,能够铺就如此大的手笔,其能量已然不可想象。更何况,他不但突破了‘禁神令’法印,还在扭曲天界时空的同时,竟然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其实力,简直只能用‘恐怖’来形容!” 玉帝如入梦魇,一双瞳孔张大到极限,一副嘴唇止不住地颤抖,仿若风雨中的树叶。 遥想混沌初开之时,共工逆贼汇聚一派魔仙之力,作乱天下,天不兼覆,地不周载。为了汲取教训防患于未然,玉帝殚精竭虑,煞费苦心。终于决意就在神界设下“限神令”法印,限制整个神仙世界的所有大神小仙的顶级法力,同时布置四座天门与三十六重天壤结界,最终形成一个“天衣无缝”的天界。本是一劳永逸、万世无虞之法,又在四座天门安排四大天王与上千员天丁神将,日夜镇守,时时警醒。——这才得以高枕无忧。 自此之后,整个天界从无任何不妥。 冥界有地藏阎罗坐镇,海域有四族龙王代理,人间有五老亲信监察,又有耳目神君随时可探消息,下界可谓是牢牢握在手中。安身立命所在的天界,尽管已经固若金汤,那些足以搅弄风云的可怕的神力也已经囚入牢笼,但是那颗担忧再度祸起萧墙之心,始终放不彻底。好在又有一个忠心耿耿的纠察灵官,约等于自己埋伏在天界无处不在的眼线。于是乎,三界内外,所有肆意出格的一举一动皆在掌控,但凡涉嫌违禁的大事小情也都尽收眼底,三界六道之宇宙全按他的心意悄然运转,一切有违此道的意图都会及时消灭在萌芽状态。 然而此时此刻,他所认为尽在掌控的整个三界,究竟还是不是握在手心里?力量与安定成反比,他为了搜集各种盖世法力、而后将之管制束缚的努力,是否已经付诸东流?那个“限神令”的天才作品,此时究竟还起不起作用?…… 他忽而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心慌与恐惧,更甚于当年共工作乱之时。一个比天还大的谜团将他死死困住,他急切地要知道:背后究竟是什么样的势力,做着什么样的惊天密谋,究竟是谁,跨出了与巍巍天道相对抗的第一步?…… “如果真的有人操纵这一切,那将必定非他‘离恨天’莫属!六丁神火早不成功,晚不成功,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大功告成?难道真的巧合到,所有的巧合一齐巧合?” 王母虽然藏锋于心,语气沉着,却仍旧不失她的强人力度。 玉帝瞳孔微缩,冷峻而阴沉的目光仿佛可以杀死整个世界:“即便他的手段登峰造极,却真的以为可以捅天地一个窟窿,扳掉天界的压舱石么?朕的一千七百五十劫,可都是白给的么?” 宫殿的一角,莫名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虽然微弱得形同鼠啮蠹蚀,却被机警的王母捕捉进耳膜。 “谁?” 她话音未落,已然瞬移过去,似乎瞬间拉近了整个视野的焦距。 只见一个如花似玉的仙女亭亭玉立在那里,怀中抱着一面金镜,战战兢兢、惊恐不定地看着王母。 王母当下来气:“不是说让你们统统告退的么,竟敢躲在这里偷听?真是不想活啦?” “没有……没有……”仙女如同耗子见了猫,顿时扑通跪倒,梨花带雨般饮泣吞声。忽然看到脚下的茶盏,当即死命抓住这棵救命稻草,拼命解释:“是来给天尊天后献茶,无意惹怒天后,求天后开恩!” 王母见到这个平日里黯淡无光的宫娥,却在此时打扮得如此光彩照人;这番青春靓丽、花枝招展的模样,就连哭起来都这么惹人怜爱。——当下怒火中烧:什么献茶,不过是借着献茶的由头,招惹天尊的注目!日防夜防,家贼难防,三令五申还是屡教不改,执意火中取栗,就让你试试“火”的厉害! “献茶?献茶你会紧张得像条落水狗?”王母将怒气再升一格,显然不想放过。“都偷听到了什么,说!……若是隐瞒半个字,别怪我不念你作我‘掌镜大使’的情分!” “王母开恩呐,我确实是来献茶,确实没有要偷听,确实没有听到半个字!” 哟呵,居然不承认,还敢顶嘴?敢否定我的英明判断?今天回我一句嘴,明天就能给我脸色看,后天还不骑我脖子上拉屎? 王母正准备发作,谁知玉帝不耐其烦地打乱了节奏。 玉帝千愁万绪,各种愤懑充斥在心头,哪还有闲情耗在这种鸡毛蒜皮的琐事上?见这丫头楚楚可怜、凄婉动人,就不想再追究下去,当下劝上一句道:“非常之时,莫再动这冤枉气,让她去吧!” 王母都有些不敢置信:天大的机密被她听了去,却竟然为她开口求情?天尊果然还是被这几分姿色给迷惑了!……顿时咬着牙根,恨不能吃人;但是真的吃人,也不能当着天尊的面,只能暂且放过,秋后再算她总账,于是就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冷得不能再冷的话:“你真是好大的面子,天尊都为你开了金口,这么大的本事,本宫又怎能不卖给你个人情?……把镜子留下,趁早滚蛋!” 那“掌镜大使”听知自己被赦免,心头欢喜;但是听到王母要把镜子留下,顿时骇然变色,复杂的神情中流露着一种莫名的诡异,下意识的竟将怀中的金镜抱得更紧。 王母勃然大怒:“真是反了你了,拿本宫的话当耳旁风吗?” 王母气急败坏,风驰电掣间,一把将那镜子夺到手中。 掌镜大使只觉大势已去,万念俱灰。 犹如一道霹雳炸在眼前,看到镜面的一刹那,仿佛迎面撞上一股极地寒流,瞬间冰封了全部血脉,王母天后整个人都傻在那里。 玉帝撞上王母异常空洞的眼神,顿觉不妙,亲自将镜子拿来过目。瞬息之间,如同强大的电流通遍全身,所有三魂七魄均被电离,玉帝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眼前崩塌了。 他清晰地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竟然没有了头颅!…… 他的耳畔倏然响起一声连绵不绝的狮吼,他的灵魂瞬间掀起一场毁灭天地的风暴;他的内心重归混沌未开时的绝望,他那苦历一千七百五十劫所修炼出来的与天地同在的神识,就在这一刻全线崩溃了。 他丢开金镜,一路跌跌撞撞,不顾一切地翻遍整个宫殿,找出其他的镜子,一一检阅,又一一抛弃。最后终于颓然坍在地上,两眼发直地喃喃自语着:“天劫……天劫……天劫将至,在劫难逃?” 他的眼前定格在当年平定共工之乱后,自己以天帝的身份拜见女娲大神时的情景;他的耳边循环往复地播放起女娲大神那句震彻灵魂的话语:“作为未来末世浩劫的友情提醒,我会事先拿掉你的头颅——不过,是在镜子里。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你的镜子照不出你的头颅,便是天劫的再次到来:天劫将至,在劫难逃!……” “应验了,应验了!女娲大神的话应验了!……”玉帝一双天目惊恐无以复加地瞪着,奇经八脉间流淌着一种濒临极致的恐惧。 四十五层天地的滚滚闷雷霎时响起,让王母当下就从迷幻当中挣扎起来。她押上自己全部真气,换得一时的头脑清醒。她认认真真看着整个阴森森的世界,终于将那毁灭的目光聚到战战兢兢的掌镜大使身上。电光火石,纵身而出。下一秒,一片呆滞的掌镜大使已被死死捏住颈子,瞬间毙命。 “一切都是她的妖术!她是掌镜大使,最懂得那些镜中的妖术!陛下万不可信以为真,为人所乘啊!” 然而浑浑噩噩的玉帝,仍旧深陷在万古不变的混沌当中:奇诡之力搅弄风云,妖魅风云摧枯拉朽,朽腐天道颠倒众生,众生皆入洪流,洪流尽归混沌。…… 他挣脱开王母,对着虚空猖狂大笑,又兀自痛心大哭:“不是妖术……这一切都不是妖术……这是女娲大神的预言,这是女娲大神的警告!……天劫真的就要来了,而我们中的任何一个,都将在劫难逃,万劫不复!” 王母所有的劝慰都不奏效,情急之下,一把将近前的琉璃玉案拍了个粉碎,借这猝然一惊,将梦魇中的玉帝拉回现实。 “陛下,您一定要保持清醒!一切都是叵测之人,别有用心的安排!朗朗乾坤,根本不会有什么天劫!——即便真的就有,您已经经历了一千七百五十劫,当初天地未开之混沌都不算什么,而况是现在?若您自己能够保持镇定,就没有什么可以改变您的仙箓,更没有什么可以动摇您的神识!没有什么天劫会殃及天界,更没有什么天劫会影响到您自身!” 玉帝终于好似将这些话都听进去了,濒死挣扎的神色,开始一点点的起死回生。然而就在这时,宫门口传来一记清脆刺耳的声响,当即打断了天尊复原的历史进程。 今天瑶池这是怎么了,有这么多不怕死的要往枪口上面撞? 王母瞬间飘移到宫门处,却见卷帘大将正打算仓惶离去,他的脚下是碎了一地的琉璃盏。 卷帘见已是逃无可逃,赶紧跪倒在地;偷眼看看躺在地上死相难看的掌镜大使,心间一派忐忑惶恐,却只能不动声色,一本正经地强行做个合理解释:“末将听到动静,担心天尊天后有事,不想打碎了一尊琉璃盏,无端惊扰,冒犯天威,请天后赐罪!” 王母当然打算将这不懂规矩、整天一派死人脸的卷帘大将收拾一通,但是想到多事之秋,能多团结一个就多团结一个,于是按住怒气,破天荒地展露笑脸道:“卷帘大将多虑了。区区一个琉璃盏而已,打了就打了,只盼将军向为天尊股肱,而今更要自奋其力,多以天尊为重,天尊与我才能更加倚重。” “多谢天后隆恩,末将定当更加奋力为前驱!” “有赖大将之福,天尊与我都且无恙。”王母回头看了看玉帝,见他一直盯着地上粉身碎骨的琉璃盏,忧愁惊惧恐难一时排解,于是拿出自己母仪天下的气派,代天宣旨道:“天尊要在瑶池多居数日。你且回去,纠集天兵,务必将那猩魔妖牢牢困在御马监,若有风吹草动,即时过来禀报!” 卷帘五体投地,再谢天恩。 这座瑶池最为气度不凡的宫殿,地面皆由金砖铺成,平滑如镜。卷帘大将伏在地上,从那金碧辉煌的平面中,见到玉帝与王母一直没有脑袋的倒影,暗中再三确认了并非自己视线问题。极度的毛骨悚然,让他那僵硬不化的脸色天崩地裂。但他知道,唯有自己装作若无其事,才能继续在这天界苟延残喘;若有一丝败露,必将是他自己的天劫的开始。 第53章 天庭阅兵,真作假时假亦真 - 西游记之灭世传说 - 蓝神仙 武曲星君带领五斗星君,引领猩魔妖走向御马监的一路上,南斗星君始终以愤愤不平的幽怨目光,瞟着前面这个立方体。武曲星君方脑袋里的方细胞有所察觉,却全不以为意,只当做对自己脸皮厚度的一种历练。 一干引路人抵达御马监后,南斗星君又以明哲保身之余而蠢蠢欲动的眼神瞅着武曲星君。武曲星君再次将他视而不见,小心地瞥一眼此时还算安分的猩魔妖,轻呼一口气:事到临头,无需顾虑!随即咬了一咬后槽牙,昂首阔步,单刀直入御马监。 须臾,监内有一记鬼哭狼嚎拔地而起,随后迅速归于寂静。五斗星君相觑一眼:武曲星君没有拖泥带水,吹灯拔蜡的手段真是出奇的利索。……料知监内已然料理出了“弼马温”的位子,五斗星君舒一口气,而后尽皆看向猩魔妖,意思是只要请他进去,就算大功告成,完成了天尊安排的使命。 然而此时的猩魔妖却分明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古怪。 他的气场仍旧强大到让众神怀疑人生,但他的双眸中,却又流露着一种大梦初醒的陌生感。 尤其是刚才御马监内的动静,竟让他这天目威严都无法撼动的身姿抖了一个激灵。…… 悟空茫然望着御马监,以及陪在自己身边却又时刻保持相对安全距离的诸位神仙。他的思绪还停留在与玉帝对抗时的情景,那些振聋发聩的话语发自肺腑,却并不属于自己,难道是来自灵魂中的另外一个自己?刚才他的魂魄蓦然一惊,随即心底一轻,可是他已离开了自己?却又去往了何处?那种愤怒而绝望的呼号,如此感同身受,如此刻骨铭心,他究竟有怎样的痛苦,更胜于如今的自己?…… 他心中的痛苦,是没有任何人可以相提并论的,哪怕是前世的自己。 他的迷茫瞬间遣散干净,他那深邃而悲切的眼神再度完成聚焦,他那沉淀着世间沧桑与疾苦的声音,再次让在场的诸神寒毛直立:“告诉我,仙箓由何人掌管,天界众人之生死记录,存于何处?” 众神缄口无言:那可是天庭最大的机密所在,无论这个猩魔妖是要干什么,一旦泄露给他,必将会是天谴的绝对目标。 悟空话不多说,当下窜到武曲星君的面前。武曲星君对上这副可以杀人的眼睛,当下冷汗直流,咬了咬牙,举起颤抖的手指,战战兢兢地指向了南斗星君。 南斗星君愤恨的目光,几乎在武曲星君脸上爆炸。然而面对这个不惧一切的猩魔妖,又只能乖乖认怂。他本打算依模画样,指到别人那里去,却在比刻忽然发现,就在这愣神的一瞬间,所有的手指头都已经点在了自己的脑门上。 你们这帮畜生!老臣虽然掌管仙箓,可你们也是协同监管啊,平日里比我还要上蹿下跳,危急关头,却把屎盆子扣在我这里?…… 猩魔妖俯身过来,形成一块比御马监还要大的阴影,死死罩住自己。南斗星君濒临崩溃,一脸的扭曲比苦瓜还要苦:劫数啊,说是一个死,不说还是一个死。忽而看到御马监的监丞就在不远处,当下急中生智,一把将他薅过来,恶狠狠地问道:“你们所有人的仙箓,存于何处?” 监丞一脸的不解和无辜,情急之下只得摇头。 南斗星君当下发狠,捏住监丞脖子的力道猛然加了十倍,同时暗中在他耳边嗫喏一句:“按照我的话说,否则捏死你!……”监丞只得任他摆布,随后就是牵线木偶般,以恰好被猩魔妖听到的音量说道:“‘天机处’就在这个大罗天,金阙云宫左近‘玄机阁’。整个天界,除了天尊天后、三清四御之外,所有大神小仙、兵将吏娥之仙箓尽在其中。……” 话刚说完,南斗星君面露凶狠:“竟然如此明目张胆,宣扬天机之密?自己找死,休怪我替天行道!”电光火石间,立时将那监丞脖子一扭,送他开始六道轮回。 武曲星君连同诸位同仁,都是一脸的佩服。南斗星君散着傲然之色:别以为只有武曲星君你会这一招,老子若是出手,绝对都是高水平发挥!…… “一条人命,竟被你们如此不屑一顾,却还如此心安理得、洋洋得意?”悟空勃然大怒。“你们却以为这样就可以偷奸耍滑,免除厄运?我偏要让你们洗不干净!带我去往玄机阁,找出生死簿,否则我会像你捏死他那样,捏死你们!” 五斗星君一干人等,顿时全都面如死灰。然而猩魔妖的恐怖早已深入骨髓,身在此等淫威之下,忤逆约等于挑衅,挑衅直接等于找死。原本在天界混吃等死,就靠自己乖乖听话的本事,与能够夹起尾巴做人的气度;向来敢怒不敢言,此时哪里还有挑战权威的胆量?于是,也只能身不由己地俯首帖耳,灰溜溜带着这个火-药-桶去他要去的地方,做他想做的事。 浩浩荡荡到达玄机阁时,五斗星君有一个瞬间的眼神交流:这里的结界可比金阙云宫,算是天界最密之一;我们几人,天命在身,自然穿梭自如,可他没有我们的陪同,万难穿破,这是否就是我们逃离魔爪的天赐良机?只要我们动作够快,应该不会有什么特别的风险?…… 然而就在大家还未协同一致,集体狠下心来之际,那个没皮没脸的武曲星君,已然低头哈腰地带着猩魔妖,举止潇洒地洞穿结界而入。 只见得这座宏伟气派的玄机阁里,无数典籍书册琳琅满目,金光闪耀。武曲星君鞍前马后地活跃起来,又板起没羞没臊的老方脸,冷冰冰冲着五斗星君,狐假虎威道:“还不快快将天界所有神籍仙箓,统统取来,让大神过目?” 五斗星君都将正方脸削上一眼,却也只得做起了搬运工,而后乖乖站在一旁:“所有的生死簿全在这里了。大神但有差遣,只管吩咐。……” “你们就在这里等我,把所有的都看完!” “没有大神吩咐,休得胡言乱语、大声放屁!诸位向来能屈能伸,而今也就别再动什么歪心眼子,以身犯险。否则,必有你们的好果子吃!”武曲星君一脸谄媚地狗仗人势,毫无违和感。 五斗星君顿时苦涩,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还得防着这个瞬间叛变的武曲星君,眼神都不敢有过多接触,最后只能老老实实地杵在一边,不再动弹。 与此同时,翊圣真君纠集天兵天将,已将御马监包围了个水泄不通;探知消息后,大惊失色,又赶紧火速开到玄机阁外,里三层外三层,围成铁桶模样。 翊圣真君身负天帝谕旨,号令天庭,莫敢不从。不必说外围密密麻麻的天兵有十万之众,单是从四面八方汇集过来的那些赫赫有名的高端人物,都是数不胜数:各种天王三十四位,各种元帅一百零八个,各种将军六百四十九名,各种星官两千零二十尊……齐聚一堂,蔚为壮观;如此大的规模,已然开创了天界集会史上的全新纪录。 熙熙攘攘,茂密如斯。若说从那玄机阁上飞下一块板砖来,随随便便就能砸到三五个有头有脸的神职人员,那可并不是无稽之谈了。 然而,虽然凑了这么多重量级的神人在身边壮胆,翊圣真君始终相信此时布局,仍旧并非可以拦住猩魔妖的铜墙铁壁。有些人是动不得的,有些招数更是要留在最后的,——他向来知道。猩魔妖强大的气场,从未衰减半分,想必禁神令对他失效,那么这样常规低能的法力累积再多,也只能充充人头,作为人海战术的棋子。必要时候,把这些棋子拿来当炮灰,只要能够拖到天尊有所反应,那么他已经是居功至伟了。 于是,大军压境,却是按兵不动。 待到整个大罗天的天空变成一片奇异的靛蓝,便是天壤结界黑夜的到来。那星斗河汉的轮廓清晰可见,今夜却不再有星光灿烂;那无边无际的宫灯仍旧不失璀璨,此时却不再是天地辉煌。 玄机阁内,五斗星君望着窗外暗淡的天光在发呆。武曲星君却是漫不经心,从灯台边的玛瑙瓶里,取出一粒粟米状的燃石,往灯盏中一丢,忽的一下,瞬间就有多彩的光芒悄然炸出,辉映一堂。 看着燃石的光芒,忽有一股铺天盖地的困倦感,让他昏昏欲睡。努力撑着眼皮,看一眼那五斗星君,——早已昏睡如泥,——当下放弃抵抗,酣然入梦。 燃石之光尽被天光所吞没,正是天界黎明的卷土重来。那原本蜷缩在天界一角的丹霞,起初还被稀释,终于漫天泼开。仿佛那一处红囊倏然爆裂,从此用尽一生,诠释着一种瑰丽和壮观。只是在这红极一时的瑰丽壮观之下,此时却隐约透着几丝诡异与离奇。…… 武曲星君虎躯一震,一个激灵站起身,猛然发现映入眼帘的,竟然不是猩魔妖,而是堂堂天庭之主、三界至尊! 大惊失色间,就以闪电般的速度五体投地,这才发现五斗星君也都已经考究地伏在地上,并且已经开始着手清除哈喇子的事业了。 武曲星君拿棍子一样的眼睛先将各位捅上一捅,又瞄上一瞄,看到那些无一例外的懵懂、惊讶与混沌,心里顿时安慰了很多。 “我已经出手,将石猴驱逐下界。……”玉帝清清嗓子,挥散一丝倦容,大开金口道:“你们惹了麻烦,可都知罪么?” 众神惊恐,叩头如捣蒜。五斗星君正要开口,武曲星君已然先声夺人:“陛下!臣等为猩魔妖所迫,未敢反抗,皆因心存大局;怕给天庭招灾引祸,忍辱负重将他引至此间,皆是要以此处结界为屏障,与他周旋到底!此生粉身碎骨不足惜,唯念他若真的丧心病狂,可以将损害范围,降到最小啊!” “依你所说,你们非但无罪,反而有功?”玉帝眉头一皱,脸色霎时阴沉。 武曲星君一时语塞,随即迅速捣通:“臣等未及开展反攻大计,陛下已然出手将他降服,天道之力实在让臣等无比畏惧,无比叹服!虽然臣等苦心经营之巧计,最终落空成虚话,必将惹人非议;陛下若是担心我等坏了天庭的名声,我等也是任凭处置,绝无怨言!” 武曲星君这三言两语说得滴水不漏,五斗星君都是顶礼膜拜、心悦诚服。天尊善于以言辞中的疏漏,拿捏人的心理与品行,武曲星君的超常发挥,想必已经带领大家化险为夷。五斗星君小心翼翼地观察一眼,却看到天尊的脸色并没有丝毫转好的迹象,反而阴沉得好像要爆炸。 “厚颜无耻!……你们的脸皮怎么会有这么厚,还枉称自己是神仙?”玉帝那沉甸甸的脸色几乎在颤抖,终于毫不犹豫地将这武曲星君一脚踹翻。 武曲星君当下就被踹懵了。五斗星君也都战战兢兢地缩到一边,同时就在心里感叹上一句:伴君如伴虎啊。…… 只有那南斗星君,惊骇之余,却在眼角露出一丝狐疑的微光。 “罢了!……”玉帝眉头一扬:“你们的破事,我也懒得再管!”俯身凑在武曲星君与五斗星君的眼前,犹如云幕低垂,形成一块让人丧胆落魄的阴影。“我要你们去办一件事,若能办成,将功补过;如若不然,数罪并罚!” “天尊有命,臣等肝脑涂地,死而后已!”武曲星君立刻扯着嗓子叫道。 “我问你们:若想知道天界仙箓是否已有篡改,或者此仙箓能否与天界所有人等一一对应,究竟有没有疏漏,有没有人实际有而在仙箓上没有的——应当如何尽快找出答案?” 武曲星君与五斗星君相觑一眼,迷茫之意一览无余。 “办不到么,我先把你们统统革除仙箓!” “微臣……有办法!”火烧眉毛,不容多想。武曲星君赶紧急中生智,力挽狂澜:“微臣想来,或许只有一个办法:将天界所有人等全部召集过来,与神籍仙箓一一比对。虽然劳师动众,却是行之有效?” 玉帝若有所思道:“目前看来,只能按你说的办。此事我要你们全权处理,若有差池,必让你们万劫不复!” 五斗星君再次目光相接,迷茫之中多了几分恐慌与苦涩:这样的差事让我们去办,办不好恐怕小命难保,办好了容易把整个天庭都得罪光。…… 南斗星君暗自握了握拳,鼓足勇气却仍旧不无战栗道:“天尊之命,臣等定将全力以赴。只是……为了提高时效……陛下可否御赐我等金佩玉符,便宜行事,从容调度?” 玉帝那严峻巍峨的面容间莫名一颤,当即踱开几步,背过身去。须臾,回过身来,丢出一颗玉扳指。 南斗星君小心翼翼地将这扳指捧到手中,如同捧着身家性命。他的内心早已写满了惊惧与疑惑:玉帝的扳指自践位为三界之主以来,一直戴在手上,从来未有分离之时,又怎会轻易授人?除非此事非同小可,此时攸关存亡?又或者……他不敢再往下想。 但是脑洞既开,不可轻易堵住。他的眼前还是止不住地闪过一道电光:天尊在这玄机阁里现身,手上一直没有这枚玉扳指,却在他开口请赐金佩玉符之后,瞬间拿了出来?…… 趁着南斗星君分神之际,武曲星君将那天尊玉扳指“请”到自己手中,而后眸子一转,禀告玉帝道:“事关重大,臣请以此信物,协同翊圣真君调度天庭诸神,即刻前来见驾。阁外已聚天丁神人不计其数,微臣建议,就由五斗星君留守此处,将他们一一核实清楚!” 南斗星君登时就将武曲星君剜上一眼,然而转念一想:多一事未必有功,少一事必然无过。当即处之泰然,安之若素。 翊圣真君见到傲视群雄的武曲星君手里那枚玉扳指时,如同晴天霹雳让他大吃一惊。情势之突变,真让人大跌眼镜,他甚至有所怀疑:难道是这个武曲星君,闯进了自己的梦境里,诚心捣乱来了?……然而玄机阁上那个天道一般的天尊,确凿无误地透过瞳仁,印在视网膜上,终于打消了他所有的疑虑与顾忌。——立时马不停蹄,脚丫子满天撒去。 三十六重大罗天,从此出现了轰动整个三界的盛景:八万仙童力士、十四万仙女宫娥、三十四万天军兵士,连同那些数不清的天王元帅与星君神将,甚至是常驻天庭的各派领袖、各门元老、各路大神……隆重集会,悉数到场。鸟瞰下去,乌压压的人头浩浩荡荡、连绵不绝,盛况之空前、波澜之广阔、声势之壮观、手笔之大胆,或许只有当年玉帝加冕登位之时,可以同日而语。 所有天界人物大张旗鼓地荟萃一堂,却是濒临极致的秩序井然与鸦雀无声。 定力深沉的老成持重,法力高深的一本正经,真气雄厚的不苟言笑,仙气十足的俨乎其然。那些最为低微的仙娥兵士,更是恨不能五官尽闭,生怕发出让人注意到的噪音、让人以为多沾了这里的仙气,呼吸都不敢太过随意。 然而除了纠察灵官之流,其他大神们却已都是无暇计较:无论段位高低、神职大小,此时皆是被审查的对象,又是被分检的货物,只能听人摆布、任人安排,没有任何敢于流露丝毫不满的举动与神情。 天地之间,只有武曲星君那装腔作势、指点江山的声音在回响:“仙娥第一册……‘素娥’!……‘怜儿’!……” 在天尊的亲自主持之下,这样卷帙浩繁的仙箓核验与天丁普查工作,持续了整整一天一夜。天尊毫无倦色,武曲星君、翊圣真君以及纠察灵官一干人等更是打满了鸡血,丝毫不见退潮。其热火朝天、一丝不苟之态势,简直到了严苛的程度:大鱼小虾一网打尽,金枝碎蔓巨细无遗;甚而借机将每个人的成仙来历探明底细,整个天界仿佛都被刮了一层皮,诸神再无秘密可言。 天光再亮时,人困马乏到了极点,却没有哪一个敢于表现出厌烦。 武曲星君志得意满,打算邀功请赏,谁知天尊却是入定了一般,一动不动。 他早已分出一魄,飞遍四十五重天地,游历每一块天壤角落,以确保天界所有人物与灵魂都集中在此处,而没有什么孤魂野鬼游离在仙箓之外。 然而,除去三清、王母这些顶级大神之外,甚至将那些盘龙、飞凤、彩云、霓霞都一一查验,天国所有活物,都已调查清楚;但是,潜伏在神情间的那种苦痛始终未得开释,深刻在灵魂里的那个谜团反而愈发错综复杂,盘踞在心头上的那个问题仍旧迟迟没有答案。 他拨开愁容,露出一股匪夷所思的凶狠,揪住武曲星君,怒声喝道:“是否天界所有生灵,都已聚在此处,一个不落?” 突如其来的杀气,让天界众生噤若寒蝉。武曲星君更是魂飞魄散,豆大的汗珠从厚厚的毛孔里奔泻出来,一副长方形的薄唇颤抖如筛糠:“天界所有人物……除了那些搬不动的大神……都在这里……”自觉那道凌厉的力量越加汹涌恣肆,若是没有满意的回答尽早交出来,定将命丧当场,喉咙碎裂一地,神籍仙箓马上就得改写;于是绞尽脑汁,充溢在方脑壳的每一处角落,终于灵光一闪,声嘶力竭地大叫起来:“我知道……天界还有一种生灵……是在御马监!” “御马监?……天马?” 天尊的瞳仁霎时放光,当即丢开那颗方脑袋,跳下玄机阁,大步直奔御马监:“御马监的人,都跟我走!” 天界所有各式各样的目光,尽皆全部汇聚在那个天道至尊的背影上。人群中,离恨天道祖座下的金灵童子,悄然将口齿微动,随即便有一股无来由的阴风吹过,霎时掀起那身极致华贵的神衣仙袍,却露出一块让人惊骇的毛茸茸的臀部! 众神立时捂住自己惊讶的嘴巴,开始全力镇压心间的暗流。 翊圣真君简直从头惊到脚:莫非这不是天尊,却是他?……自己冷不丁冒出的这个念头,同样让他胆寒;他的脑-浆快速涌动,心下顿时一颤,不由得按了按腰间宝剑,气急败坏,却不失豪情地大叫道:“天王天帅,天兵天将,全都随我去往御马监!” 大小天丁浩浩荡荡地追随翊圣真君,到达御马监外时,翊圣真君却又将所有豪情奔波干净了。他双眉紧锁,浑身散着说不出的凝重,握住剑柄的手臂,终于还是迟疑了。 一块方的不能再方的脸皮,凑到眼前来,迫不及待地进言献策:“真君心中所想,也正是我们心中所料。不世之功,只差临门一脚。请真君当机立断,下令冲进御马监,斩杀猩魔妖!” 翊圣真君横他一眼:“不如立你为先锋,进去探探虚实?” 一脸方方正正的尴尬写到脸上,武曲星君顿时萎靡下去。 翊圣真君再将所有天王神将打量一眼,众人个个搔头摸脑,借故转移视线。翊圣真君冷哼一声,心中暗自思量:单凭那枚类似猴屁股的臀部,就断定他不是真正的天尊,始终太过于武断和冒险了,毕竟谁都没有把握说,天尊的屁股就不可以发育成这样? 天尊的威猛,岂是常人可以揣度? 守在外面还可以说是护驾,闯进去难不成是要弑君?而况,若真的是那胆大包天的猩魔妖,又有哪一个有胆量与他较量?……于是乎,最为保险的,还是要继续按兵不动。 就在这时,空气中传来一阵刺耳的笑声。人头攒动,皆往声源看去。只见得御马监的监门顶上,坐着一个翩翩少年郎,翘着二郎腿,正神情滑稽地看着大家。 人群中间,托塔李天王原本红光满面的脸庞瞬时一黑,叫道:“‘哪吒’!休要胡闹,快快下来!” 那少年郎不加理会,朗声讥笑道:“啧啧,从来不知道天界有这么多的天丁神将,今日都出来露脸了。不过,号称神勇无敌的你们,居然会被一个凡间的妖物,吓得畏首畏尾,不敢进取,原来大家都是吃素的吧?……话说一个乡下来的猩魔妖,却有如此威望,让整个天国鸡犬不宁,这可不是要抢小爷我的饭碗么?” 众神个个气到吐血,但是想想这个哪吒乃是托塔李天王的三太子,而托塔李天王又是不同于寻常天王的一个得天独厚的天王,在天尊那里总是会有特别的优待;根正苗红的三太子,恃宠而骄已非一日两日的了,在这循规蹈矩的天庭里是一个漏洞般的存在。大家对他的无礼和蛮横见识得多了,也便开始培养自己的宽容,形成一种约定俗成的习惯。 只有托塔李天王,急得直跺脚:“非常之时,别再不知深浅!快快给我过来,惹上什么滔天之祸,无法收场,必将万劫不复!” 这苦口婆心的劝告,反而更加激励了哪吒,当即摆出一脸怒意道:“就算天尊让我下去,我还要考虑考虑,你觉得你说话就那么好使?”转头看着翊圣真君,似笑非笑道:“我知道你们投鼠忌器,不知里面的天尊,究竟是真是假。既然小爷我,也想看看那猩魔妖的真身到底何方神圣,权当顺水推舟,帮你一个小忙,揭开真相。记着我今天的人情哦!” 说话间,已从怀中摸出一块银镜,举在手中。 “照妖镜?……好办法!三太子高明!”武曲星君如雨后春笋一般,露出方脸,竖起了方形的大拇指。“年轻人就是脑子灵!……” 众神窸窸窣窣,为这向来不可一世的三太子连老子都不放在眼里的骄蛮风范感到欣慰;见他乱上加乱,执意来搅翊圣真君的局,更是兴奋莫名,满怀期待着他能与猩魔妖交上手,于是纷纷起哄不止,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理作用尽情发挥出来。 托塔李天王的老脸,就在这样有目共睹的烘托中,绿了起来。他的内心,开始了顿足捶胸的诉苦:哪吒啊,在你的身边可是共工伏法以来最大的火坑,将来所有的罪过都会推到你的身上,罄竹难书之日,却是我再也无法替你抹除干净的啊!…… 看到堂堂李天王在自己儿子面前,也是一个妥妥的束手无策,翊圣真君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他只想维持水波不兴、风平浪静的现状,哪里还要一根搅屎棍子来搅局?……立时气鼓鼓地横加阻拦,敲山震虎:“天界禁神令法印还在,你的照妖镜好不好使,可要三思!” 哪吒硬生生瞥着他,眨个鬼眼:“给你见识见识!……” 刹那间,伴随着李天王的老脸一抽,心弦一紧,照妖镜在哪吒的咒语中倏然启动,一道白茫茫的光波射进御马监,当即戳破一颗精致缥缈的泡沫,形成一朵浮光幻影的浪花。 御马监内,正低头哈腰、兴致勃勃陪同天尊视察御马的监副、典簿一干人等,脸上大张旗鼓的谄媚笑容还在激烈绽放,整个灵魂却在瞬间跌进冰窟窿,见鬼似的瘫倒在地。 在那些惊恐无以复加的瞳仁里,上一秒还是至尊无上的“玉帝大天尊”,此时却已变成了人人畏惧的猩魔妖!…… 第54章 哪吒束手 - 西游记之灭世传说 - 蓝神仙 “果然就是猩魔妖!就让小爷我来领教你的道行!” 那个英姿飒爽的少年郎,纵身而起,如同一头猎食的雄鹰。其裹挟在身的强大气流,竟让悟空为之一颤。好在他迅速反应过来,侧身避过攻击,同时趁机一把揪住袭击者的一脚,原地旋转半圈,电光火石间,就将他如同扔铅球一般抡到御马监外去。 那少年郎瞪大眼珠,直至被原样驳回的落地时分,仍旧不敢相信这样被人一招制胜的事实。 监外的大力天丁与金甲神人们,全都惊呆了。托塔李天王担惊受怕,赶紧上前查看:幸好并无大碍,顿时松一口气。 众神呼啦啦围上来,见到翊圣真君翘着嘴角暗自喜悦,也都纷纷偷笑几番,心间积蓄尽情释放;深感扬眉吐气之余,就又一本正经地赞不绝口:“三太子不愧是三太子,飞过来的弧线都这么威猛,霸气,有个性!……”“我们实在汗颜,却真的飞不出三太子这样潇洒有型的圆锥曲线啊!……” 哪吒咬牙切齿,火苗窜起三丈高,把自己激得一跃而起。李天王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拽住,沉声道:“你不是那个魔物的对手,莫要冲动,做了无谓的争斗,让整个天界看了笑话!” 哪吒怒火中烧,毫不迟疑地甩开束缚,而后闪电般纵身而去。 须臾,依样画葫芦,哪吒三太子飞出了比之前更加霸气的弧线。 众神再次心花怒放,继续七嘴八舌地说起风凉话:“三太子实在是高啊,这次更加精进,佩服,佩服!……”“三太子身手之迅疾,实是我辈望尘之莫及,天庭实力之担当,三界功夫之楷模啊!……” 哪吒趴在地上,幼小纯真的心灵受了一万点伤害,比肉体上的伤痛更加深入骨髓。他咬着后槽牙,狠狠吐出一口血水;旋即隐匿创伤,竭力撑起身体,装作云淡风轻,若无其事。 见他迈出坚毅的步伐,仍旧毫不退缩地往御马监走去,众神越发开心:“哟,还要去?不愧为拼命三郎,这可真是祖传的骨气啊!……” “都给我闭嘴!……”托塔李天王满脸溅朱,怒不可遏,一双剑眉如横刀立马般,威风凛凛。“这么爱说风凉话,信不信我把你们的舌头揪出来,打个蝴蝶结?” 众神吃了一瘪,相互之间滑稽地吐吐舌头,以化解自己的尴尬。虽然如此,大家却都已经很是满足了,看到李天王抓狂的样子,心里乐得牙都要碎了。 李天王的那副老脸早已无处安放,恨不能钻进掌上的如意七宝塔里去。既然无可挽回,索性不再纠结;毕竟舐犊情深,当然秉要执本,于是再次将哪吒拦住,心急如焚之际,不管不顾,无比沉重而激动地叫道:“你要适可而止,别再一意孤行!……须知道,你我皆在禁神令范围之内,而他却不然,因为……他是灵明石猴!” 哪吒如被针刺了一下,小小身形颤了一颤;忽而精光大作,展颜一笑:“既然是他,今日可是难得的缘分,小爷我更要同他比个高低,争个强弱!” “你这无法无天的逆子!”李天王勃然怒喝:“如此不惜自己的性命,天理难容!若你真的冥顽不灵,一心只为争强好胜,那就踏过我的尸体再去!” 哪吒嘴角一抽,瞪着金刚怒目,声音却是情不自禁的在颤抖:“你生我的命,已经还给你了,我们早已经两清了。这次我的命,是我自己的。你根本就没有资格再管我!” 李天王只觉得五雷轰顶,天旋地转;瘫坐在地上,心如刀割,泪流满面。 哪吒跨过他的身侧,义无反顾地大步走去。 再次进入御马监,却发现那只名曰“猩魔妖”的灵明石猴,正站在那里等着自己。 “我知你与别的神仙不同,但是你就真的不怕死吗?” 那虽然年少,却是宁死不屈百折不挠的铁铸的神情间,破出一片涟漪,淡然笑道:“因为我已经死过一次,而我也知道我与别的神仙的不同,就在于我是白藕为骨、碧水为血、红莲为心、绿荷为体。所以我绝不会再死。虽然你也是复生之身,却仍旧还是个猴子。今日不为别的,只为验证你我之间,究竟谁比谁更优越,谁会先于谁而死!” 话音刚落,已然杀至眼前。情急势危,悟空赶紧使一个定身法,竟将他牢牢定住,不费吹灰之力。 “你说你是莲藕化身?”悟空绕着他看了看,心神为之一动,有个念头在他心里破土而出,跃跃欲试。 “你这猩魔妖,枉称自己还是灵明石猴,竟用这种手段!……”哪吒半分不能动弹,却还可以逞口舌之快。“快快把我放开,你我堂堂正正,比试一场,大战三百回合!” 悟空不再理他,转而将战战兢兢缩在墙角的御马监监副和典簿揪起来,要他们讲讲眼前这棵莲藕的来历。 大神打架,小鬼遭殃!监副和典簿见识了这尊猩魔妖的威力,不敢忤逆;然而哪吒三太子也不是他们所能惹得起的;小爷的威名一直如雷贯耳,此时虽被定住,却还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谁敢当着他的面,宣扬他的身世的奥秘? “启禀大神,御马监只与天马打交道,向来消息闭塞,与社会脱节。三太子的来历,我们这般微末小人,实在是一概不知啊!请大神移驾,去问那些灵通人士吧。” “御马监若然闭塞,你们的监丞怎会知道玄机阁的隐秘?若是你等与社会脱节,怎会知道他是‘三太子’?我看越在你们这种悠闲单位,各种消息越会迅速普及!不想步你们监丞后尘的,就一五一十说给我听,否则,一掌拍死!” 监副和典簿相觑几番,终于横了横心,开始小心翼翼地讲起,他们所知道的那个曾经轰动一时的传奇。 原来天王生此子时,他左手掌上有个“哪”字,右手掌上有个“吒”字,故名哪吒。这位太子爷可是“神圣下世”、“天生神人”,三日能言,五岁神武。后来遇见一条恶龙荼毒生灵,为了解救苍生,三太子替天行道,捉住蛟龙抽筋为练。四大龙王恼羞成怒,逼迫天王,欲杀之。太子爷气盖当世好汉,说:一人行事一人当,岂有子累父母之理?于是将刀在手,割肉还母,剔骨还父,还了父精母血…… 而那收他一点魂魄,用莲藕重塑他的金身的,在猩魔妖的一再追问下,监副便说是“南海普陀观音大士”。 猩魔妖深受触动,陷入沉思。而那哪吒三太子,却早已泣不成声,泪洒如雨。 悟空长舒一气道:“三太子的定身术,时辰一到,自会解开。监内御马已经核实完毕,你们说还有上万只天马在‘天原’上?——随我再去那里,查验清楚!” 监副与典簿不敢怠慢,赶紧屁颠颠为大神开路。 只见得天壤之上,一片一望无际的天原,让人豁然开朗:空中是日月之辉流光溢彩,脚下是奇花异草碧波荡漾。数十个天丁力士懒洋洋地拖着长鞭走来走去,或者抱着臂膀百无聊赖地看着地面发呆,或者抬着头就以四十五度角望着天空;成群结队的天马整齐排列在十纵十横的巨大方格内,有的规规矩矩地去舔天壤上的仙草,有的安安静静地在出神,有的相互蹭来蹭去,有的则侧耳似要聆听。 监副与典簿喝来天丁力士们,立刻开始着手清查工作。 天原上的每一匹天马,皆是一条活在当下的生灵。悟空不但亲自过目,甚而透过每一颗亮晶晶的瞳仁,去接触它们的灵魂;而后贴在每一个面颊间,去感受它们的气息。 他清楚自己的感觉,他熟悉她的气息。如果她在它们中间,他一定能够感觉得到。 然而他那紧张兴奋的念头,再一次一点点的被磨灭;他那已经少得可怜的希望,再一次一点点的被消耗;他心中那朵曾被浇灭无数次,却还顽强发着微光的火苗,不知尚能存活多久?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当他还是神洲共主之时,他已神游大千世界:无论热闹的,还是萧条的,无论繁盛的,还是荒芜的,整个人间丝毫没有她的踪影。黄泉路上,九幽冥界;洲际岛屿,四海大洋;天宫天庭,天国天界…… 她究竟是在哪里? 第55章 万马齐喑 - 西游记之灭世传说 - 蓝神仙 世界广阔,而人生寂寞。历经再多的喧嚣与繁华,终归落于孤独和困苦,越来越成为一种颠扑不破的宿命…… 天原的夜晚很快就来了。满天的星辰似乎飘浮在身侧,触手可及;头顶的天河确乎仍旧川流不息,如梦似幻。天空犹如垂下一袭盛大的帷幕,大地仿佛披着一层银灰色的睡袍。所有星斗近得出奇,一面月亮大得可怕。 悟空躺在百草间,望着瑰丽的夜空,却看不到半只夜鸟,听不到半声虫鸣。万籁俱寂的天界夜晚,太过于安静了,安静得让人无所适从。 他忽而霎时惊起,急切地环顾整个天原:无数的天马仍旧老老实实地待在原地,安之若素,无声无息。 监副与典簿正在呼呼大睡,被一下子震醒,看到一副毛脸,顿时睡意全无。 “我问你们,为何这些天马,竟没有一点声音?” 监副与典簿暗自松一口气,毕恭毕敬地回答:“天马高贵,虽与凡间的贱马有着天壤之别;但是,畜牲毕竟都是畜牲。这里可是天神们所住的天界,并非无关痛痒的嘈杂人间,怎会放任他们肆意嘶鸣,产生噪音?因此,天尊特意将它们禁声,也是为了营造整个天国舒适友好的人居环境不是?” “万物生灵,生而平等,凭什么由人掌控,就连开口发声的权利都被剥夺?”猩魔妖那足可以杀人的目光,忽然就被引燃。他一把将监副与典簿同时捏起来,咬牙切齿,劈头盖脸地叫道:“他是用什么手段,将天马禁声?如何才能恢复发声?” 监副与典簿早已魂飞魄散,拨浪鼓似的摇着头:“大神饶命!天尊的手段,超出我们的认知范围,我们确实有所不知啊!” “身为御马监的父母官,居然有所不知?我看你们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那就休怪我捏碎你们的喉管,尝尝不能发声的滋味!” 犹如蟹螯一般的钳制中,有源源不断的强劲力道悄然加持。再这样下去,岂止是不能发声那么简单,简直要把整个人都废掉了。话说已经屈服了这么久,却要栽在这条阴沟里?……罢了,罢了,我为鱼肉,人为刀俎,先转移视线,蒙混过关再说吧。 “如何发声……我们确实不知……大神可以到天原的那一边……寿星与赤脚大仙……经常在那里喝酒宵夜……他们必定知道!” 悟空往所指之处看去,果见遥远的月光下,似有人影。悟空发狠震慑道:“若他们不在那里,我还会回来掐碎你们的声带!” 话毕,飞身而去。在一处草木茂密之地,果将寿星与赤脚大仙逮了个正着。 两位天仙撞到不速之客,霎时惊得酒醒,赶忙将手上啃到一半的蟠桃,整个往肚里一塞——差点下气接不到上气。 悟空盯着他俩踱了几步,看着月色中寿星隆起的前额一耸一耸,赤脚大仙的大肚皮鼓来鼓去,又捕捉到些许仓惶躲避的眼神,——顿时将他们的秘事猜了个大概。 寿星正要强加一个解释,悟空挥手止住:“我只想知道,如何才能让那些天马恢复发声?只要让我知道我想知道的,其他不该我知道的事情,我没有半点兴趣。” 赤脚大仙与寿星相觑几眼,只得忍气吞声,以做交换:“大神……可以试试……找一张瑶琴……拨弦弄乐……镀上法力……重新激发!” 悟空听罢,飞身而回,又将那两个已经打算深藏不露的监副与典簿搜刮出来,重新捏在手里。本欲令他们找张瑶琴过来,忽而灵光乍现,他蓦然想起那门法华三昧经的心法;又将所谓“瑶琴”的模样在脑中勾画出来,顿时两眼放光,顺手将这两个御马监的小吏丟出去。 两位小吏逃离魔爪,立定身形,浑然忘我地猛吸一阵天界空气;心情尚未完全复原,已在猩魔妖的淫威之下,分列出一段距离;迎头撞上一个定身术,就木头桩子似的杵在地上。两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却也只能任人摆布。 只见那顶天立地的魔物,耳中一掏,空中一抛,一枚金光闪闪的绣花针,瞬间变成一条又细又长的丝线;再轻吹一口气,丝线收紧成弦,两端竟牢牢束在了两个小吏的腰上。 监副与典簿忽然懂了:这一顿骚操作,是要拿我们做出一张“琴”来啊!天哪,这是什么人啊!…… 以天壤为琴面,以天庭命官为琴柱,以定海神珍铁为琴弦,这一张天造地设的“天原之琴”横空出世。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其弦外之音,初时蒙蒙邈邈,随后缕缕悠扬,继而荡气回肠,如五雷炸裂,似天籁垂临;恍然之间,席卷整个天国的空气,重塑整块天壤的节拍,共振整片天原的律动,终于震撼了整个天界的灵魂。 然而,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雄浑之音戛然而止,琴弦收身复原,变成一枚绣花针,重新回到耳道中。——一切都在瞬息之间,一气呵成。 不过,这都已经足够了。 上万只天马围拢在天原上,呆呆地看着那只猩魔妖,心中似有止不住的激流在翻滚。一记响彻整个天原的嘶鸣,霍然响起,——霎时如同揭开了封印,打开了魔盒,释放了整个天原压抑已久的能量。 所有的天马,挣缰脱槽,突破束缚;尽情鸣叫,肆意奔腾;浩浩荡荡,欢呼雀跃。仿佛排山倒海的风暴,就在这时全部沸腾。 这才是万物生灵,本来应有的模样! 一匹云团般的小马跑到身边,温柔地蹭到他的怀里。一双晶莹剔透的眸子中,洒落几颗珍珠似的热泪,掉在脚下的瑞草上,犹如凝结在天国里的露珠。 在这一刻,悟空多么的希望它就是自己日思夜想、历尽千辛万苦,所要找到的那个人啊! 如果是这样,他甘愿永远化身为骏马,与她双宿双栖,直至世界毁灭。 然而整个世界都没有了她,整个世界在他心里其实已经毁灭。 天原的黎明悄然而至。虽然仍旧是那样肆意张扬的重彩笔法,好似天国的颜料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无需珍惜;但是掩藏在这登峰造极的渲染之下的,不过却是抹杀一切活力的最大败笔。正如天界的昼夜,在滤镜中上演,黑得不纯粹,亮得不鲜明。光不再刺目,也就不再辉煌。 悟空驻足回首,再度将整个天原的天马凝望一眼,而后转身离开。 便在此时,数不尽的天丁神将,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那些天王天帅手中的法宝,不再阴沉黯淡,全都已经开过光似的杀气十足;那些仙剑神刀映在天界的曙光里,反射着穿透人心的寒光;那些天兵天将先前的颓靡之色,早已一扫而空,原本的忌惮与恐惧已被另外一种忌惮与恐惧取而代之,从而进化成一股拼命进取的力量,让他们可以冲锋陷阵,奋不顾身。 浩浩荡荡的天军,进逼之下,却让那些浩浩荡荡的天马不由自主地聚集在一起,正好就将悟空庇佑在中间。悟空不由得心头一动,但他尽皆割舍,不再迟疑,当即纵起筋斗云,直往南天门飞去。 途中见到那座精致气派的玄机阁,怀中摸出一枚玛瑙瓶,滴出两块燃石,丢过去。 霎时间,一场诡异而奇幻的通天大火熊熊燃烧,让这个本就诡异而奇幻的天界,变得更加鬼魅而离奇…… 第56章 玉净瓶里的恐慌 - 西游记之灭世传说 - 蓝神仙 南洋大海,落珈山上,紫竹林中,潮音洞里,观音大士正在闭目修禅。鬼子母诸天神色慌张地闯了过来,走路带风,让洞中那些泛着佛法之光的灯烛都吓了一跳,摇曳间,差点要归西告佛。 观音大士眉头一攒,正待出言训斥,鬼子母当先火急火燎道:“菩萨得知,天尊……玉帝来了!” 观音大士大惊失色,登时就从莲台上面跳下来,慌忙整肃衣冠:“快快随我出去迎驾!”风风火火跨出几步,忽而猛然一醒,顿时收住步伐,掐指一算,脸色霎时阴沉,嗔目自语道:“骗到我的头上,当真是胆大包天,无法无天?”反身回归莲台,冲鬼子母叱道:“叫他进来!” 鬼子母一脸诧异难以摆布,却也只能唯命是从,毕恭毕敬地去迎接玉帝,来见观音。看到玉帝已经纡尊降贵地进来了,观音大士却还无动于衷地高坐在莲台上,心里怕得天都塌了。 玉帝反而不以为意,笑呵呵道:“观音大士不愧是三界中的高人,法力无边,仍旧修行不止。想来传言非虚,当日能够将哪吒复活的,确非观音大士莫属。” 观音大士有如深潭的双目猛然一张,却迅速将扰乱不平的视线悄然滑过,落到近在手边的玉净瓶,淡然说道:“传言毕竟都是传言,若因传言而莽撞,可是要大祸临头的。” “我如今并不惧怕什么大祸临头,却是要将一切寻根溯源。特来向观音大士请教,请大士教我个茅塞顿开。” “如果我说,我是爱莫能助呢?”观音大士的语气冷得吓人。 玉帝有些措手不及,直勾勾看着观音大士,目光变得凌厉:“如果说我的面子你都不给,那你又能给谁面子呢?” 鬼子母谨慎小心地看着眼前的“玉帝”和观音,空气里的火-药味让她心里风起云涌,天雷阵阵。 “泼猴!还敢在我这里装腔作势,多嘴饶舌?再不现出原形,本座让你有来无回!” 鬼子母当即吓破了胆:观音大士从未有过如此暴怒,竟还冲着当今的三界之主肆意喷发,毫无顾忌与恐惧?……然而下一幕,更是让她惊得奇经八脉里的血气开始倒流。 只见那至高无上的皇天上帝,身子一抖,竟像是褪下一层皮,瞬间就变成了一只毛猴! “你……你是哪里来的妖怪,竟敢冒充天尊?”鬼子母颤抖的手指,几乎要将毛猴的脸上戳开几个窟窿。“竟敢蒙骗到落珈山潮音洞,蒙骗到观音大士的头上,吃了天王老子豹子胆!” 那毛猴扑通跪倒,连磕三个让整个潮音洞都地动山摇的响头,满含热泪道:“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求您大慈大悲,以拯救哪吒之法,复活玲珑。弟子甘愿当牛做马,万死不辞!” “这就是你有求于人的姿态?这就是你求人办事的诚意?”观音大士尚未开口,鬼子母却做起了急先锋,恨不能将这毛猴一口吞进肚里去。“我告诉你:冒充天尊,冒犯菩萨,罪大恶极,不可饶恕!” “如果你们需要,我这条命,今天都交给你们!”毛猴坚定地瞪着泪眼,大义凛然之气魄,竟让人有些胆寒。 鬼子母正欲接话,观音大士哼了一声,横了横眉,将她横走。鬼子母并未完全发挥,只得意犹未尽地告退出去。 “你的这一条命,我一时半会儿,却还拿不得。”观音大士略略败了些火,看着眼前这只苦心孤诣的石猴,轻叹一口气道:“说实话,不是我不想帮你,与其说是‘爱莫能助’,不如说是‘无能为力’。当年哪吒三太子肉体虽死,但是灵魂尚存,所以最终有了转圜的余地。可是你要复活的玲珑……虽然躯体尚存,但是灵魂不在三界,一切都是枉然。” 悟空泪如雨下,苦苦哀求道:“观音大士法力无边,能掐会算,求您一定告诉我,她的魂魄究竟是在哪里?” “我只能告诉你一句话: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悲欢离合枉自受,镜花水月终成空。” 悟空猛然抬起聚焦的目光,铁打一般定定地说:“若然一切都是镜花水月,为何有道,何必有佛?” 观音大士仿佛被剑刺了一下,心头一震,眉目一颤。 但她迅速调集佛门气度,全力掩饰这种失控,随即转移视线,重归淡漠,怅然叹息道:“我曾经有段时间,竟找不到我的玉净瓶,掘地三尺而无果。然而就在我不去想它时,它自己却无端冒了出来。这让我疑惑:当时我失去它,与现在我拥有它,究竟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也许你已踏遍千山万水,也许你已走过天南地北;也许你已尝遍酸甜苦辣,也许你已用尽浑身解数;但是,也许就在你蓦然回首的那一刻,它出现在你的眼前,却不知它的消失为假,还是它的重现是真?” 悟空听这一言,陷入沉思,眼神随之变得飘渺。 但他重新聚焦,雷打不动道:“我不知过去未来是真是假,我只知道现在。观音大士若不度我,我就在这潮音洞里长跪不起!” 观音大士眉头一扬:“如果你执意如此,那就悉听尊便。不过……我友情提示你一下:你在天庭闯了大祸,在这里多待一日,你的花果山就会一日近于毁灭。” 有如五雷轰顶,一语惊醒梦中人。悟空当即忽的一下,站起身来,抹干了眼泪,又看了一眼此时已经重新开始闭目修真的观音大士;终于将所有遗憾与愤懑,重新归拢在心底,随后大步而去。 石猴一走,观音大士霎时睁开双眼。 那个插着一条无根翠柳的玉净瓶,莫名抖动不止。 她拈指作法,却无论如何再不能让它镇定;心下大骇,赶紧挥一挥衣袖,眼前瞬时生出一朵无色透明的白莲花,而在那白莲花之上涌起潺潺水波,水波中央就又映出西方极乐世界,宝莲台上如来佛祖的庄-严法相。 观音大士合掌作礼,心情急切却又表现得从容淡定,小心翼翼道:“南无阿弥陀佛!弟子叨扰我佛清修,多有不该,却实在有个要紧事,请我佛开释!弟子今日推演未来,忽然发现:咫尺之将来虽然模糊可期,但是长久之将来却是扑朔迷离,最终之将来更是捉摸不定?难道无量之佛法,却在此时运行有差?” 如来佛祖那巍峨庄-严的巅峰气魄中,散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隐忧;虽然如此,仍旧保持着佛家登峰造极的端庄气质,波澜不惊道:“长久之将来往后之事,我亦不知。话说功成之日,就是佛劫之时,佛劫又与天劫、道劫同时来到。席卷三界的浩劫终将无人能逃,无可避免。佛运如何,道运如何,天运又如何,劫后是否会有余生:全是未知之数。而我们却是别无选择,无力回天。无论结局如何,终究只能安之若素,随遇而安。……” 第57章 一脚踢飞巨灵神 - 西游记之灭世传说 - 蓝神仙 悟空一个筋斗翻到花果山时,整个世界的乌烟瘴气让他心惊肉跳。 花果山不见一只猴头,原本生机勃勃的各种妖精,也都不见了踪影。悟空心弦紧张,立时登高远望,却见隔海相对的坎源山,旌旗招展,热闹非凡。之前废墟般的山脉,早已旧貌换新颜,尤其是一杆顶天立地的大旗上,飘荡的“降魔”两个大字,霸气侧漏,尽显峥嵘。 (dajidaoba ) 晚上劳累了一天的动物们坐在电视机前,像往常一样一边看电视一边休息。他们打开电视,可换来换去,每个频道都是广告,再也看不到精彩的电视剧了。大家又来到电影院,电影院也没新的影片看,放的都是大家看过好多遍的片子。大家只好无聊的踱来踱去。该睡觉了,小动物们嚷嚷着要爸爸妈妈讲故事。可爸爸妈妈没新故事可以讲,只好把那些老掉牙的故事翻出来再讲一遍。小家伙们可不依,又哭又闹,弄得大家都无法睡觉。第二天森林里的动物们个个无精打采,谁也不能好好工作。 森林王国一片混乱。最最关注森林王国居民生活质量的大森林电视台的猴记者着急了,经过调查,才知道:原来,故事大王熊外婆停笔不写故事了;着名导演长颈鹿阿姨不拍电影、电视剧了。猴记者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他在自己主持的大森林电视台《关注生活》栏目中对熊外婆、长颈鹿阿姨作了一次专访。 猴记者:熊外婆,您好!我是听着您的故事长大的。您的故事深受小朋友们的喜欢,是您的故事培养了小朋友们善良、坚毅的品格,您一直是小朋友们心目中的偶像。可是,您为什么停笔不写故事了呢? 熊外婆:猴记者呀,我知道,小朋友们都喜欢我的故事。以前,我写的故事书一直都是畅销书。因此,我的生活也过得很充实、很富足。可这两年,我每次写的故事书刚印好,还没来得及拿出去卖,森林中已经到处都在卖我的故事书了,而我自己印的却一本都没有卖出去。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这是有人在盗版!如果再这样,自己写的书印好却卖不出去,我就无法生活啦!看来,我只有改行做别的事了。 猴记者:熊外婆的书是被别人盗版了。那长颈鹿阿姨不拍电影、电视剧又是怎么回事呢? 长颈鹿阿姨:嗨,别提啦!还不是跟熊外婆一样,被人盗版。每次,我花几百万、几千万元钱拍出一部好电影或电视剧,还没有公开放映,就有盗版vcd碟片流向市场了。人们花几元钱买张盗版vcd碟片回家,想看就看,再也不愿到电影院去看电影了。因此,我每次拍电影投入的资金都收不回成本。再继续下去,你说我是不是要赔光老本? 熊外婆:盗版不光是侵犯了我们的权利,影响了我们的收入,还严重地影响了我们森林王国的税收呢!我们出书和卖影片都要交版税,而盗版者却分文不交。 猴记者:看来,盗版实在可恶。亲爱的观众朋友们,我们作为森林王国的主人,为了保猴记者:看来,盗版实在可恶。亲爱的观众朋友们,我们作为森林王国的主人,为了保护作者的着作权,为了丰富我们的精神生活,为了切实提高我们的生活质量,请赶快行动起来,拒绝盗版,打击盗版!这时,森林王国的居民们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没有电影、电视剧看,孩子们没有故事听,跟自己买了盗版书和盗版vcd碟片有直接的关系。大家立刻把它们拿出来集中销毁了。那印盗版书的狼和制作盗版vcd碟片的狐狸也被送上了大森林法庭,接受了应有的惩罚。 初二:文宝龙 谢谢美文。 (dajidaoba , e e youze) 随着互联网的迅猛发展,无论是数字音乐、电影、网络小说都随着互联网的进步而发光发热。很多热门的网络小说改编影视作品的热映,网络小说的影响力也与日俱增,成为了互联网上不可忽视的重要组成部分。由于侵权成本低,维权成本过高,使得盗版网络小说猖獗,创作者及原创网站维权乏力。特别是在目前这个传播性快与开放性的互联网时代,使得网络小说在版权保护上的难度更加大。 近年来据相关部门数据统计,2015年盗版给网络文学带来的损失达79.7亿元,其中移动端付费阅读收入损失达43.6亿元。2016年损失为79.8亿元,其中移动端付费阅读收入损失达50.2亿元。2017年中国网络文学整体盗版行业损失约超74亿元。目前随着网络小说改编影视作品的热映,使得网络小说无论在流量还是价值的显现都有质的转变,商业变现模式也从单链条发展成了多链条。特别是近来比较火的《琅琊榜》《芈月传》《花千骨》《择天记》这些作品的原著也无一例外都在网上有着大量的盗版存在。 尽管抵制盗版侵权一直在被宣传,也被列入了国家相关法律打击的范围,但仍然有人在暴利的诱惑下铤而走险从事盗版的制作和销售。盗版对于网络小说的危害是非常严重的,会直接导致平台用户留存率下降,点击率降低,广告收益减少,付费制或会员制收益及数量减少。而对于网络小说作家来说,会直接导致创作能力及收入分成降低。整个行业也会因盗版的存在导致规模萎缩,小说的质量也会因缺乏多样性和创作性而不断下降。 为什么盗版对网络小说的危害性会这么大,首先第一个,其他数字产品的商业模式相对来说比较成熟,例如视频和音乐的商业。无论从业者也好,还是网络各大音乐平台及网络电视平台都能从合理的商业模式中获取到不错的商业利益。盗版的成本也比较高,所以很多人不太愿意去做这一方面的盗版。而对比网络小说,虽然也有正规的商业模式,但是不足以避免那些大的流量入口,或者一些从业者通过盗版获取更好的回报。其次就是文字的盗版门槛真的很低,阅读的商业模式也非常简单,在盗版侵权上很难去界定,这也导致了盗版网络小说对整个小说行业的危害,甚至是遏制住了整个行业的良性发展。 在这里墨者安全呼吁大家抵制盗版侵权,尊重知识、尊重创造、尊重版权,保障消费权益。知识付费是时代的趋势,不但可以激发创作者们的创作灵感,还可以给行业带来更好的发展。 摘自网络。。原作者暂未找到。 (dajidaoba , e e youze) 盗版小说网站为何如此猖狂? 我相信有很多签约作者都会在盗版网站上搜索到自己的小说,这种事情屡见不鲜,我和我的朋友们都遇到过这种情况。 我的小说在没有上架的时候,就已经被盗版网站上流传了,我也因此泄劲了。 网络上有很多小说都更新到几十万字,及半丸子弃坑了,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就是因为盗版网站的猖獗,导致作者本身赚不到钱,每天码字都很西裤,读者不看正版也就算了,看着盗版小说,指着作者的鼻子骂! 我的朋友也被自己的书迷骂了,因为他把女主角写死了,他在未成小神之前,算是一个小扑街,有一定的粉丝,但那些骂他的人,没有一个是他的粉丝。 后来他忍不住,就去怼了别人,也套出自己想要的东西,别人看的是盗版,这下子把他气的不轻,这种行为就像是吃霸王餐的客人,骂着厨子不会做饭。 现在想一想,为什么盗版网站如此的猖獗! 长久入坑的人都知道,法律对于版权这一块没有太多的定义,无论是狭义上还是广义上的,都不好定夺和判决,这也就导致许多投机取巧的人。 盗版小说的构建成本非常低,而且技术难度更低,不需要花很多时间,在一些网站上有这种制作视频教学,同意的2的模块是笔趣阁! 然而网站的素材来源,这是更简单的了,现在是大数据时代,用一些小工具就能够从网上抓取很多的小说,什么当前最火,榜单前十,通过百度风云榜上的小说,更新换代就有一百多本,现在只多不少。 获利模式简单,就需要有流量,安放一些广告就可以了! 这种三简单的方式,只源于网络上没有一个统一的规划和管理,其次就是源头一直存在。 刚刚说到一个网站是笔趣阁,这个网站本身就是一个盗版网站,存在网络上好几年了,其他网站封了一批,换了一批,只有笔趣阁屹立不倒,可见其后台有多硬! 如果,你对于笔趣阁这个网站感兴趣,你可以通过网络查一查笔趣阁的注册公司,当你查到这些你就知道他的靠山是谁,查到后,你会回到这里给我评论一个6666。 为什么会是666? 因为这家公司,我们都知道。 作者:刘唯一_e37a 链接:https://www.jia shu.com/p/6820fedbd70d 来源:简书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商业转载请联系作者获得授权,非商业转载请注明出处。 (dajidaoba , e e youze) 开个盗版小说网站有什么后果? 判刑根据是否构成犯罪,综合考虑犯罪动机、主观恶性、社会危害性、是否累犯、有无自首、立功 认罪态度、是否具有从轻或者减轻情节,是否符合犯罪构成要件等因素确定。---某资深律师。 判刑根据是否构成犯罪,综合考虑犯罪动机、主观恶性、社会危害性、是否累犯、有无自首、立功 认罪态度、是否具有从轻或者减轻情节,是否符合犯罪构成要件等因素确定。建议委托辩护人,会见当事人,并阅读案卷,调取证据,查清案情,最后做出有利于当事人的罪轻辩护,以最大维护当事人合法权益。---某资深律师。 我做的是盗版小说网站侵犯他人知识产权请问后果是什么? 以侵犯bai商标权的犯罪为du例: 包zhi括:未经注册商标所有人许可dao,在同一种zhua 商品上使用与其注册商标相同shu的商标,情节严重构成犯罪的;销售明知是假冒注册商标的商品,销售金额数额较大构成犯罪的;以及伪造侵犯知识产权罪、擅自制造他人注册商标标识或者销售伪造、擅自制造的注册商标标识,情节严重构成犯罪的。 以侵犯专利权的犯罪为例: 主要是指假冒他人专利,情节严重的行为。 出版他人享有专有出版权的利权书,未经录音录像制作者许可,复制发行其制作的利权, 以侵犯著作权的犯罪为例: 主要指以未经著作权人许可,复制发行其文字作品、音乐作品、电影电视录像作品、计算机软件及其他作品,出版他人享有专有出版权的图书,未经录音录像制作者许可,复制发行其制作的录音录像,或者制作、出售假冒他人署名的美术作品等形式侵犯著作权,违法所得数额较大或者有其他严重情节构成的犯罪。 --某资深律师。 ----摘自百度知道。 (dajidaoba , e e youze) 网文盗版危害分析与解决措施探寻 危害分析 一、对国家 盗版是黑色经济,不算入GDP。 网文盗版使国家低估网文所产生的市场价值,从而降低对网文的重视和资源的投入。 比如说,目前没有哪个网文网站是国企。又比如说,今年五月因为网文合同的不合理出现了55断更节——法律欠缺。再比如,走出国门的网文在总数中占比非常少。 二、对作者 1.影响收入。 网文作者的生活依赖订阅收入,特别是中低层作者。具体可见有网文作者在晋江匿名论坛对收订比的哀嚎,还有作者因此退出。 2.影响写文心情,进而影响写作质量。 有作者如此还能写文,但是搜一搜盗版点击量再看看正版订阅量,确实毁心情毁激情。 3.影响小众网文的出现。 本就被盗版拿去了大量订阅的钱,新作者写小众没钱生活,老作者写小众收入也少,于是小众文日益减少,更为保险的套路文增加。 三、对读者 1.影响学习和赚钱时间。 没钱看网文,不是学生就是穷。付费订阅,可以通过自己剩余的钱知道自己的财务状况允许自己看多少,看盗版,就难有节制,耗费过多时间,反而影响个人提升。 2.难看到偏好的小众口味。 作者几乎不写小众文,读者可以选择定制,但是大多数网文读者没这个钱定制。 3.盗版网站可能存在安全问题。 莫名其妙的病毒,不小心点开就关不掉的广告页面,奇奇怪怪的短信和电话,都有可能源于这里。 解决措施探寻 已有的解决措施:限制评论 例1:晋江非付费读者评论显示滞后。 例2:起点部分作品不付费至一定数额不能评论。 我的思考 第一步:实名制(有网文网站正在进行) 至少知道谁可能存在大量看盗文的情况,知道年龄构成比例。 第二步:打击盗版。(有网站在做) 把盗版网站捞的钱拿回来,补充赊账制可能存在的短期缺钱,从而确保作者收入。 第三步:赊账制(我个人想的) 结合实名制,如果有人拿不出钱,可以采取赊账制。即,给出一定数额一定时间可以赊账,逾期拖欠则列入黑名单,几年内不能再在该网站看网文,几年后要看文得按现行市价补掉几年前欠的钱。 第四步:黑名单/失信名单。(我个人想到的) 发生拖欠的失信者回归后,看的前三十万付费字数,需要花更多的钱。比如晋江APP千字三分,失信者无论网站还是APP,前三十万付费字数必须千字五分。比如起点千字五分,失信者前三十万付费字数千字六分。 以上是一些探寻思考,具体有待丰富。 ---摘自“请别惹事”知乎专栏。 (dajidaoba , e e youze) 作者:貔蚯 链接:https://www.zhihu.com/questio /298125201/a swe /531786119 来源:知乎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商业转载请联系作者获得授权,非商业转载请注明出处。 作为一个写手写手们常会讨论如果盗版死绝能增加多少收入。按照比较正常的10:1收订比计算,翻两三倍似乎轻轻松松。但我觉得未必,或许有可能会把相当一部分读者逼得不看小说?有很多读者的观念还停留在“不要钱就看看,收钱就免了”上面。网文收费制度已经经历十五六年了,然而连电影和音乐这种上百年的文化产物的盗版都还没解决呢,何论网文?但这又怎么样呢?现象不绝纵使是市场需要,但同样也是人们版权意识的淡薄导致的。我是靠卖文字吃饭的,所以我认为所有在盗版看我书的读者,无论什么理由~都是小偷,或者共犯。真心的。最常看见读者说“我想支持正版但我真的没钱”。呵呵,多么冠冕堂皇?在我的认知里,这句话就跟你到商店里拿了衣服穿上,没付钱就走了,然后说一句我想付钱但我真的没钱,是一模一样的性质。区别在于看盗版不会受到惩罚,还美其名曰精明。“有免费的我干嘛看正版?傻缺吗?”至少,也是帮盗版者销赃的共犯吧?因为免费阅读了盗版者盗窃来的内容。而你的点击和阅读使盗版者有了存活的空间和意义。讲真,在书评区盗版读者这种类似留言,我看了只会呵呵哒。毕竟留言不花钱,而订阅花钱。张张嘴谁不会?所以,这依然只会是我的牢骚而已。呵呵哒,选择了什么行业,就得接受行业现状嘛。但我真诚的祝愿所有盗版者以及盗版读者~~~(省略一百个脏字,自己对号入座吧。) (dajidaoba , e e youze) 网络文学一年被"盗"百亿元 新作品1分钟完成盗版 中国新闻央广网 2016年04月27日 央广网北京4月27日消息(记者何源)据经济之声《央广新闻》报道,根据艾瑞咨询日前发布的《中国网络文学版权保护白皮书》显示,近年来通过智能手机移动终端传播盗版作品的侵权行为越来越多,危害也在增大。如果按照正版计价,仅2014年盗版行为,造成的直接损失就超过了77亿元。 去年我国网络文学方面的侵权案件有217件,占所有网络版权案件的14%。在百度上搜索书名,网站就会自动推荐该作品的贴吧,读者无需付费就可顺利阅读。更有不少论坛、贴吧中,当红网络小说的最新内容,几乎都可以在首页找到,还会通过“置顶”、红色标题等方式突出标注。经过初步统计,百度小说人气总排行榜前50名的文学作品,有31本正在网络更新。部分原本属于收费的小说,在贴吧里一直都有免费更新。 目前网络文学盗版,已形成了一条完整的灰色产业链。盗版者通过盗版软件等技术手段,获取正版内容,再通过搜索引擎、浏览器主页推广,吸引流量;同时,在其中嵌入广告,赚取广告收入。搜索引擎运营商、广告联盟与盗版者,将按比例分走受益。 业内人士透露,依靠这样的专业盗版运营,正规发布渠道发布的新章节,1分钟之内就可以完成盗版。《中国网络文学版权保护白皮书》统计,仅2014年,我国网络文学作者因盗版的直接损失就高达77.7亿元。然而,由于著作权维权举证难、成本高,侵权的判赔标准偏低,导致部分权利人因维权而“亏本”。 韬奋基金会理事长聂震宁认为,应规范搜索引擎的检索功能,明确在网络版权纠纷中应承担的侵权补充责任:“降低侵权行为追究刑事责任的门槛,否则的话很难立案。探索实施惩罚性的赔偿制度。另外合理划分权利人举证机制,不能要求权利人完全所有的举证责任。 ” (dajidaoba , e e youze) 男子建盗版小说网站牟利42万 被判刑两年半 北京晨报讯(记者 颜斐)90后男子余某某建盗版小说网站,擅自向互联网用户免费大量提供非法采集的小说,并通过用户阅读牟取广告收入共计42万余元。一审因侵犯著作权罪获刑3年并处罚金22万元后,他提出上诉。北京晨报记者昨天获悉,鉴于余某某有立功情节,二中院二审改判其2年6个月。 一审查明,余某某于2013年5月建立盗版小说网站39小说网,并雇佣余某从事网站技术工作。二人为牟取非法利益,未经中文在线数字出版集团股份有限公司等著作权人许可,擅自在该网站上向互联网用户免费大量传播从中文在线公司旗下网站17k小说网等网站非法采集的小说,并在该网站上刊登百度联盟收费广告,通过用户阅读该网站侵权小说时产生的广告点击量牟取广告收入。 截至2014年12月,二人共获得广告收入42万余元。2014年12月12日,二人在湖北省仙桃市被抓获,余某后被取保候审。 一审法院认为,二被告人以营利为目的,共同侵犯他人著作权,情节特别严重,其行为妨害了国家的著作权管理制度,均已构成侵犯著作权罪。鉴于余某某如实供述且检举揭发他人犯罪行为,被检举人已被立案侦查并被移送审查起诉,虽尚未查证属实不能认定为立功,可酌情从轻处罚。 余某受雇对网站进行技术维护,每月领取固定工资,并未参与广告收入的分成,系从犯且如实供述,可依法减轻处罚并宣告缓刑。 据此,一审判处余某某有期徒刑3年,并处罚金22万元;判处余某有期徒刑一年,缓刑一年,并处罚金3万元。扣押在案的余某某银行卡内冻结的6.9万余元并入罚金项执行。 判决后,余某某提出上诉。鉴于二审期间余某某提供侦破其他案件的重要线索、协助司法机关抓捕其他犯罪嫌疑人的事实经查证属实,依法应当认定为立功,二中院改判有期徒刑2年6个月,并处罚金22万元。 责任编辑:jimmo za g ----摘自腾讯科技新闻。 (dajidaoba , e e youze) 盗版40万部网络小说 笔趣阁被查封!检方侵权鉴定成本费高达500万 江苏省徐州市检察院在办理6家小说网站侵犯著作权案中,通过公告送达权利人诉讼权利义务告知书、利用技术手段替代第三方鉴定查明技术事实、探索“著作权刑事民事纠纷一体化解决新机制”等一系列创新举措,有效破解了权利人的维权难题,并创新提出著作权“代位追偿权”,推动中国文著协提出修改著作权法的立法建议,推进知识产权保护。 这起由国家版权局、全国“扫黄打非”办、公安部、最高检四部门联合挂牌督办的笔趣阁、菠萝小说网侵犯著作权案,经徐州市检察院提起公诉,有了结果: 法院采纳检察机关提出的确定刑量刑建议,当庭判处: 被告人杨某有期徒刑三年,缓刑五年,并处罚金90万元,没收违法所得40万元; 判处被告人宋某有期徒刑三年,缓刑四年,并处罚金25万元,没收违法所得8万元。 2名被告人当庭表示认罪服判、不上诉。 盗版网站做得风生水起 引起被侵权人关注 杨某、宋某是同学,二人后来到同一公司发展。 因公司经营不景气,杨某想搞点副业,听说做盗版小说网站挣钱,就自学技术搭建盗版网站,虽然辛苦,但赚的钱比主业多,他便成立了工作室,拉上宋某、雇几个亲友,开始专职做网站。 二人利用自动化采集工具,将《鬼吹灯》《庆余年》《盗墓笔记》等众多知名网络小说批量采集上传到其经营的盗版网站上,供他人免费阅读,短时间内吸引了大量流量,广告联盟主动上门投放广告。 为降低成本、增加收益,杨某又搭建了6个盗版网站,其经营的菠萝小说网、笔趣阁在盗版市场做得风生水起,引起了被侵权人阅文集团的关注。 阅文集团旗下上海玄霆娱乐信息科技有限公司(下称“玄霆公司”)拥有起点中文网等众多知名网络文学网站,多年深受盗版困扰。 玄霆公司及其徐州分公司发现菠萝小说网盗版后,及时收集证据,并于2018年7月向徐州市公安局云龙分局报案。 同年11月,该分局对菠萝小说网侵犯著作权案立案侦查,锁定有重大作案嫌疑的杨某、宋某,并于2019年4月将二人抓获归案。 公安机关查明: 2018年以来,杨某、宋某通过菠萝小说网、笔趣阁等盗版网站,非法采集传播玄霆公司享有独家信息网络传播权的网络小说作品7500余部,非法牟利110余万元。 2019年7月,杨某、宋某涉嫌侵犯著作权案被移送云龙区检察院审查起诉。 因该市知识产权刑事案件专属市级院管辖,8月,云龙区检察院将该案报送徐州市检察院审查起诉。 在全国网文界“张贴”寻“人”启事 徐州市检察院检察官张志远承办该案。 他审查后发现,该案缺乏点击量证据,实际被侵权小说总数、涉案总金额均事实不清,可能还存在其他权利人,遂提出对盗版网站进行抽样鉴定,查明盗版网站的经营模式、广告收入、侵权部数、点击数,以及是否构成共同犯罪等10余条意见,引导公安机关补充侦查取证。 侦查人员表示:“要证实文字作品被侵权,必须要由权利人提供正版文字作品与盗版网站上的文字作品进行比对,且权利人要提供对该文字作品拥有著作权的权利证明文件。我们抽样没问题,可我们抽出来后,去哪里找权利人提供正版文字作品与盗版网站上的文字作品进行比对?” 报案人阅文集团称:“如果抽到我们的作品,我们能够提供正版,但如果抽到其他权利人作品,由于作品仅有笔名,人数众多且分散在全国各地,根本无从查找作品权利人。” 就在补充侦查陷入僵局时,2019年11月,中办、国办印发《关于强化知识产权保护的意见》,最高检制定《开展侵犯知识产权刑事案件权利人诉讼权利义务告知工作试点方案》,从2019年12月开始,在江苏等6省(市)开展试点。 徐州市检察院向阅文集团送达《侵犯知识产权刑事案件权利人诉讼权利义务告知书》。 “这是我们收到的首份《权利义务告知书》,非常荣幸。谢谢你们保障我们的知情权和参与权。”阅文集团代表禁不住称赞。 研究该方案后,张志远发现其中规定“对于通知知识产权权利人存在困难或障碍的,可以通过公告的方式告知”。 2020年1月7日,徐州市检察院第四检察部主任李炜向阅文集团代表当面递交了《侵犯知识产权刑事案件权利人诉讼权利义务告知书》。 该案的其他被侵权人,由于无法联系上,只能公告送达。 据此,徐州市检察院找到了“红袖添香”“网文欣阅”等5家单位权利人,查明全案实际被侵权小说40余万部,点击量21亿余次,涉案金额177万余元,仅阅文集团就有12万余部,点击量7亿余次。 探索一系列创新举措 有效破解维权难题 根据法律规定,复制、发行侵权复制品在2500册以上,属情节特别严重。 据公安机关侦查人员介绍,第三方鉴定一个网站侵权2500部作品,大概需要花费3万元、耗时一个月,像本案被侵权的40余万部文字作品全部鉴定的话,鉴定费将高达500余万元。 “这些技术手段,一般的技术人员都能掌握,能不能推动客观、中立、可重复的技术手段替代第三方鉴定?” 于是,张志远引导侦查机关,将其通过远程勘验提取固定的盗版网站的全部源代码和数据库,采取源站恢复的技术手段,利用数据库分析工具,查明盗版网站采集通道为起点、晋江、纵横等正版网站,这和杨某、宋某关于盗版作品全部来源于互联网自动采集上传的供述能相互印证。 侦查人员从数据库中提取了侵权小说的书名、作者名,通过去重后求和获得相应的侵权部数和点击数,检察机关据此提起公诉的事实,后被法院全部采纳。 这一认定逻辑,和新修订的著作权法第59条不谋而合。 张志远指出,办理知识产权刑事案件时,通常权利人仅对产品的真伪出具鉴定意见,不参与认罪认罚的量刑协商,且要在刑事案件结束后,到法院另行提起民事诉讼,才有可能拿到赔偿; 而这时侵权人的赔偿,也无法在刑事案件中获得从宽处理。 显然,这对案件双方都不利,也不利于节约司法资源。有没有更好的办法? 7月8日,该案公告告知期满后,徐州市检察院探索让权利方参与认罪认罚量刑协商。 权利人主张按照行业惯例即每部作品一年授权收益2000元标准,要求杨某、宋某赔偿近千万元; 侵权方则提出按照违法所得退赔,协商陷入僵局。 “盗版的收益某种意义上就是正版的损失,但正版网站取得收益也是要付出成本的,所以不能按照授权收益额赔偿;同时,由于侵权人是恶意侵权,也不能仅仅退出违法所得。因此,为切实规范赔偿谅解行为,探索与惩罚性赔偿相适应的合理赔偿机制,能否参照违法所得额一倍以上、五倍以下判处罚金标准,酌情确定赔偿数额。”承办检察官提出了一个方案。 经过20余天、数十次的协商,7月28日,在徐州市检察院主持下,双方达成了《关于杨某、宋某暨菠萝小说网侵犯著作权案刑事、民事纠纷处置方案》: 杨某赔偿权利人200万元、宋某赔偿权利人16万元,二人取得了权利人的谅解,权利人不经过民事诉讼就及时实现了维权的经济利益。 “鉴于二人自愿认罪认罚、主动赔偿损失,均取得了权利人的谅解,7月31日,我们通过公开听证对二人进行羁押必要性审查,及时向法院提出变更强制措施的建议,依法对被告人从宽处理,并获得了法院的支持。”徐州市检察院检委会专职委员冯文婕说。 创新提出“代位追偿权” 推动中国文著协提出立法建议 “全案实际被侵权小说40余万部,目前已有20余万部小说权利人主张维权,尚有近20万部成了‘孤儿’,无人主张民事权利,对于侵权人来讲,等于逃脱了该部分的民事惩罚,降低了违法成本,长此以往,不利于打击网络盗版现象。” 张志远结合办案,深入思考著作权保护措施,他借鉴债权的一般原理,提出在检察机关公告告知后,可以由中国文字著作权协会作为集体管理组织,代表经告知后仍怠于主张民事权利的权利人向被告人主张“孤儿作品”的民事权利,获取民事利益,以加大对侵权人惩处力度。 6月9日,徐州市检察院会同该市版权局、该市“扫黄打非”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和该市中级法院,向中国文字著作权协会发出《关于建议中国文字著作权协会代表江苏徐州菠萝小说网侵犯著作权案中部分权利人维权和提出法律意见的函》,商请文著协提出增设公告告知权利人制度、“代位追偿权”制度等立法建议。 中国文字著作权协会张洪波总干事表示,“检察机关的建议和我们不谋而合。2020年6月16日,我在参加全国-人大-常委会举办的著作权法草案座谈会时,建议全国-人大-常委会在著作权法第三次修订时引入代位追偿制度,并已将书面建议呈送全国-人大和中宣部-版权局(国家-版权局),提出该立法建议,同时,我们还将通过吸收网络作家会员等多种方式保护网络文学作品著作权。” --摘自搜狐网站新闻。 (dajidaoba , e e youze) 第58章 一樽炼神酒,炼去大力鬼王 - 西游记之灭世传说 - 蓝神仙 玉帝愣了那么一瞬间,随即将一切驱散干净,喃喃自语道:“难道猩魔妖大闹冥界,也是为了找到星仙狐的魂魄?” 当日阎罗王的报告里,说他因为被勾魂使勾至地府,怨恨自己阳寿已尽,于是大打出手,还捣了地藏王的法坛,——想来另一层隐情,是在这里。既然冥界之生死簿上没有记载,能够联想到天界之神籍仙箓,却也是顺理成章的事。这样一切就都说的通了:那只星仙狐的灵魂,想必就是这一场祸乱的最大根源了。 玉帝不觉间露出少许笑颜,却瞬间又被另一个严峻的问题打压下去:“天界可曾有她的灵魂?” 话一出口,玉帝又自我否定:如果真的是在天界,他不会找不到;若他已经找到,玄机阁又不会有那一劫了。 果然,五斗星君隆重地摇了摇头,武曲星君也晃着方脸道:“经过几番普查,确实不在天界。” “可是投胎到了人间?”玉帝问道。 “若是投胎在人间,生死簿上应该有记录。”太白金星见缝插针,献出一脸热情和一腔忠心。 玉帝哼上一声,并不打算领他这个情,略带讥讽道:“若然生死簿上有记录,阎罗王就不会因为遭殃,而向我报告!” 太白金星笑得灿烂,并不觉得尴尬。玉帝一瞥,从他的笑容间醒悟到自己的矛盾:这问话显然是多余了。但他仍旧刨根问底,不依不饶:“莫非还是缘结未了,已经沉沦畜牲道,或是堕入恶鬼道、阿修罗道?” 这下众神可都不敢轻易作答。太白金星环顾群仙,自觉优越,瞬间入了一个“洋洋自得道”:“启禀陛下!老臣以为,无论何道,其实皆在陛下掌控。老臣愚鲁,却知自己生当与天庭尽职,更应为君父分忧。老臣不才,已令人间五老,探查任何蛛丝马迹。陛下只管等待消息即可。” 虽然这枚老家伙仍旧有僭越之嫌,但是此番作为还是让人倍感欣慰。玉帝捋捋仙髯,点点头,释放出一线春风化雨的信号。 众神群仙所有眼珠,从此就都滴溜溜地在太白金星身上游走:你这么优秀,真的好吗?…… 仿佛为了配合,人间五老就在这时火急火燎地来了天庭。 太白金星一马当先地笑道:“这么快就有消息了么,快向天尊禀报!” 然而人间五老那死灰一样的眼神,写满了骇人的诡异,直让太白金星心头一凛,寒毛直立。 “天尊……大事不妙……乱了!……”人间五老分明带着哭腔。“邪妖恶魔,阿修罗道乱了!” 太白金星身心一挫,群仙众神更是惶恐如入梦魇。 玉帝倏然站起身,天目圆睁,颤抖着声音,疾言厉色:“你们说什么?阿修罗道乱了?究竟怎么回事?” 玄灵黄老整个声音哽咽无状,细微得犹如蚊响,却在这座凌霄宝殿里清晰可闻,如同晴天霹雳:“猩魔妖再入地狱……释放了天地化生以来……积压在冥界……尚未完全炼化……所有妖魔鬼怪的厉鬼幽灵!” 玉帝坍在龙椅上,禁不住一阵耳鸣;混沌中,有两个掷地有声的闷雷般的大字,越发振聋发聩:天劫!…… 他忽而仰天大笑:“不就是一些早被镇压的妖魔鬼怪么,还能把朕的天界给掀了?……朕有三十四万天兵神将,他能奈我何!” 玉帝的笑声惊悚无比,群仙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 他暗自捏起那颗掌握整个三界六道的拳头,提起那身曾历一千七百五十劫的宏伟的力量,却突然发现,那股力量竟然再也无法回应自己! 难道是仙箓被毁,冥界之乱冲击到了天界,——虽然与他没有直接关系,然而万物皆有灵,万灵之变最先让他这与天地同在的万物之主有所感应,让万物造化之力首当其冲,因而受到激发,如离魂一样暂时脱离了自己的掌控?——也正因为如此,天劫才是无法避免?…… 鬼魅的笑声戛然而止,一双天目空洞得近乎恐怖。 周围的众神仙卿的脸庞,忽然连成眼花缭乱的一片,在眼前旋转不停,飘渺不定:真真假假,全是一场戏精的表演;是是非非,却是一群伪装至深的面具。整个三界的声音,恰在此时混响成一股空前绝后的嘈杂,塞进每一个毛孔,侵入每一条经脉,渗入每一段骨髓,而后气势汹汹地要把他撑爆。 他那曾与万物同化共生的神识就在此刻,终于再次濒临崩溃。 然而,他那曾经平凡庸碌的最后一丝人格意识,却在最后关头挺身而出,让他最终撑住,让他不至于完全被击穿;同时让他战胜心魔,让他度过难关,让他化险为夷,让他恢复那个至高无上的大天尊的本来模样。 只是在那天目中间,仍旧散发着穿透一切的死光:“当务之急……你们都给我想……我要即刻就能看到,那个星仙狐的魂灵!想破脑袋,也要给我想起来!否则,朕就革除你们所有人的名号,重建一个全新的神榜仙箓!” 众神趴跪在地上,犹如趴在一个巨大的冰湖上,早已冻僵得行将麻木。 大力鬼王将同僚们瞅了一眼,见他们就连跪着的姿势都比自己考究得多,约略有些不大服气;看到天尊严厉得没有一丝一毫的水分,这样下去牵连在所难免,于是忍不住自告奋勇,建言献策:“星仙狐的魂灵不知所踪,陛下若是真想尽快拿到,那就只有一个办法:启动‘焰摩天’,而后想要什么,都是唾手可得!” 犹如天雷勾起地火,众神倏然一惊,骇异的目光霎时闪电一般,劈向大力鬼王;随即光速收回,趴在地上的身体更加低沉下去。 玉帝整个脸庞抽搐不止,直勾勾盯住大力鬼王;忽而春风拂面般和蔼一笑,亲手将大力鬼王扶起身来,拿着一个高贵无比的酒樽,放到他的手中,笑意盎然道:“鬼王为我解忧,朕心甚慰。特赐美酒一杯,请鬼王润心养肺。” 大力鬼王看着天尊,大为所动,眼圈竟自有些湿润,赶紧恭恭敬敬地接过酒樽,感激涕零地一饮而尽。 他那忠心耿耿的面容间,感念天恩的真情尚未完全流露,五脏六腑中却已翻江倒海地起了异样的变化:浑身血气霎时加热到沸点,奇经八脉瞬间膨胀到极限;随即就有一种无法阻挡的收缩势在必行,整个身体便在刹那间坍缩到极致。 随着酒樽落地的一记清脆声响,那个原本三维立体的大力鬼王,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坍缩成了一张二维平面的人形画,而后飘荡到了众神恨不能将整个人都钻进去的地面上。 “鬼王为朕亲试‘炼神酒’,这份功劳,朕记下了。” 玉帝收住满意的笑容,微蹲下身,轻挽袖口,优雅地将大力鬼王这幅人形画卷起来,又对折两下,而后一把丢入口中,口香糖似的嚼了一嚼,咽到肚里去…… 第59章 李天王的犹豫 - 西游记之灭世传说 - 蓝神仙 下界凡间,花果山中,托塔李天王正急得团团转。 半空中,一个斯文有型的青年才俊驾着一朵祥云飞来。李天王定睛一看,不觉喜出望外:这不就是南海观音座下惠岸行者,自己的二儿子“木吒”? “你来的正好,快快出手,助你兄弟一臂之力!” 木吒当即了然,绕着那个巨大的光圈结界踱了半圈:里面混乱胶着的奇技斗法仍旧纷繁芜杂、扑朔迷离。木吒思忖片刻,徐徐开口道:“父王不必太过担忧。在这里面与哪吒对垒斗法的,不是猩魔妖真身,不过只是他身上的一条猴毛!” 李天王大惊失色,正欲掏出照妖镜看个究竟,却被木吒拦住。木吒意味深长道:“父王若照出原委,只会让哪吒更加奋起而暴走,最终将他置于险地。现在却没有什么地方,比让他待在这里面,更加安全。” 李天王幡然醒悟,惊愕之色越发浓重:“只是一条猴毛,竟有如此神通,若是猩魔妖的真身,岂非更加恐怖?”见木吒亦是双眉紧锁,又强颜一笑道:“我儿法力精进了,不用照妖镜,即可知他只是一条猴毛。”忽而猛醒,双眸一紧:“不好!若这只是一根猴毛,猩魔妖的真身哪里去了?我儿快快随我,去把他找出来!” 木吒却是不动:“父王!我这次来,是有几句要紧话说给父亲,时间紧迫,不能过多耽搁。” 李天王一冷:“忙啊?忙得连老子的忙都不想帮了?” 木吒跪倒在地:“父亲!我要说的话事关重大,牵扯身家性命。若能听我说完,猩魔妖的一切,将不必太过费心。” 李天王心中一凛,知道非同小可,立时挽起木吒的手臂,往一处密林走去。两人选中一片满意的僻静角落,立定身形,又环顾四周,上下探索一番。木吒袖中摸出几片柳叶镖,四面八方发射一通,把周围的苍蝇蚊虫也都尽皆钉死之后,这才放下警惕的心来。 然而一只附在黄金宝塔外侧的大号的苍蝇,却在眼皮底下逃过一劫。 木吒开口道:“父亲可知猩魔妖的前世究竟是何人?” “灵明石猴!” 木吒点点头:“当年灵明石猴逞强作乱,天界又是以什么手段,最终将他勉强困住?” “天罗地网!为了捉住他,玉帝还特意为九曜星君开放了禁神令法印。” “可是灵明石猴已然复生,玉帝却命父亲下界擒拿。虽然封赐父亲为‘降魔大元帅’,哪吒为‘三坛海会大神’,率领三万天兵,却是着实大费周章,绕了个大圈子!——难道不应该首先就以八极九曜、二十八宿的天罗地网来出手?” 李天王霍然为霹雳击中,心里如同炸了锅,浑身开始战栗不止。 木吒继续展开话题,分析到更深一层:“明面上看,玉帝是让父亲擒拿猩魔妖,建功立业;实际上,不就是要借猩魔妖之手,除掉我们?若然不是猩魔妖阴差阳错地毁了仙箓,让整个神界的命运飘忽不定,恐怕今时今刻,已是命悬一线,危在旦夕啊!” 李天王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一双剑眉星目聚起了凌厉凶狠的光芒:“他以为杀了我,就能高枕无忧;他的秘密,从此就是无人知晓了么?” “冥界将乱,大劫将至,天地之变为期不远。还望父亲早做筹谋!……” 木吒拜别天王,乘云而去已经很久了,托塔李天王还在望着掌上的如意宝塔发呆。 宝塔上那只苍蝇早已飞到远处,翻身落地,回归人形:正是悟空。 悟空依样化成李天王的模样,赶到坎源山的天军本寨,将所有猴子押送出去,而后吹起一片云彩,尽将他们送至昆嵛山。又看到营寨马厩里那些天马,再将他们尽数释放:“你们都自由了,再不为人所牵制!” 然而连番惊人之举,毕竟惹人怀疑。刚刚回收到地球的巨灵神发现了那条毛发丛生的野蛮大腿,当即怒火中烧,正要上前纠缠,悟空却已腾空而起,同时随手将一颗燃石丢进营寨。 一时间,漫天火舌,吞天噬地,整个天军营寨鬼哭狼嚎,地动山摇。 巨灵神勃然大怒,急追上天去。悟空不与他废话,一棒子打来。巨灵神灵机一动,身形一转,一把抱住悟空,而后拼死下坠,大有与他同归于尽的架势。远处的李天王悄然发出两个弹指,巨灵神只觉两臂发麻,眼睁睁看着猩魔妖挣脱怀抱,逃之夭夭。 巨灵神颜面尽失,却是毫不气馁,当即号令鱼肚将与夜叉将所部兵马,浩浩荡荡杀往昆嵛山,直让潜伏在暗处观察战局的托塔李天王气得牙根发痒。 悟空一个筋斗飞上云霄,惠岸行者的那句“冥界将乱,天地将变”的预言突然让他脑洞大开,瞬时就以魂不离体之姿遁入阴曹,穿透地府。 在他一粒燃石烧掉整座鬼都,一棒神威打碎半个冥京之后,万千鬼畜妖灵一跃而出,霎时突破冥界,瞬间渗透人间。 那些身躯庞大的“火光兽”,巨如车轮的“山蜘蛛”,展翅如云的“海蝴蝶”;长牙如刀的“凿齿”,腹大似壶的“玄蜂”,貌似温顺实则凶悍的“夫诸”,人首马身虎纹而有鸟翼的“英招”,甚而是那些三足之鸟、九头之蛇……魑魅魍魉,阎王听了惊心动魄;凶神恶煞,天人见了称奇道绝。构造之诡异,布局之奇葩,面相之狰狞,体型之可怕:好一场怪诞不经的物种大爆发! 天雷阵阵,夏雨雪;乌云滚滚,天地合。 巨灵神正欲碾压众生的战局被扭转,天军士本要胜利凯旋的战歌被抹杀。这里神将丢盔弃甲,那边天兵屁滚尿流。凄惨绝望的猴种群见到曙光,鏖战不决的四魔物听到希望,深陷泥潭的牛魔王老泪纵横,体力不支的迷猴王欢呼雀跃。…… 相逢一笑泯恩仇,前嫌尽释天地宽。 这里魔物说“所谓天人,不过是披着天道外衣的魔鬼”,那里妖王说“宁作大地闲人,莫当天庭走狗”;这边猴说“人生若得畅快,死也是快乐的”,那边鸟说“天若压得憋屈,活着只是一种苟且”。 这里迷猴王说:“与其作个天界的弼马温,怎比当个人间的‘齐天大圣’?” 那边蛟魔王说:“天人视我们为大敌,不把我们赶尽杀绝,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这里鹏魔王说:“狭路相逢勇者胜,天界巍峨压不垮我们魔界铁板一块!” 那边禺狨王说:“神魔终有一战,唯有杀出血路,才能浴火重生!” 这里狮驼王说:“魔界已在今日重新统一,应当乘胜进取,以颜色报之以颜色!” 那边牛魔王说:“打得一拳开,才免百拳来。若得一鼓作气,足以杀上天庭,踏平天阙!” 此言一出,这里百鬼振奋,那边万妖激昂。 “杀上天庭,踏平天阙!……” 山呼海应,天崩地裂。壮怀激烈皆在这一刻,义薄云天就在这一朝。 火种早已播撒,燎原便在此时。封禁万古的愁苦悄然复苏,逆天改命的热血即将沸腾。 那唯我独尊的天地啊,从此再不能压迫众生;那至高无上的神明啊,已然重新开始颤抖! 第60章 平生再起撼云志,不破天阙誓不还 - 西游记之灭世传说 - 蓝神仙 昊天结界遭受了有史以来最为不自量力,同时又最为英勇无畏的伟大撞击。 那场惊世骇俗的撞击,不啻于整个天界绝无仅有的梦中惊悸,却是铭刻在整个魔界的历史长廊中,名垂千古而空前绝后的高光时刻。 那数不胜数的各种妖精魔物们,犹如扑火的飞蛾,一往无前,坚持不懈地撞在结界之上,直至体力不支,簌簌落下。然而一片正落下,一群已冲锋。冲锋的已经倾尽全力,落下的再次迎头直上。兵刃剑锋皆告无效,就拿身体撞,用脑壳顶,纵使头破血流,即便遍体鳞伤,仍旧锲而不舍,依然百折不挠。 魔王们各自为阵:牛角、鹏爪、猴拳、狮咬、蛇噬……无所不用其极。南天门早已封闭得没有半点缝隙,整个天界更是浑然一体,无懈可击。一条炉火纯青的金箍棒千变万化,除了那些通天彻地的巨响与火光,终究无法撼动天界根基之一丝一毫。 这座天衣无缝的天壤结界,虽然感受到了那样一种持之以恒、孜孜不倦的奇特碰撞,但是对自己造成的冲击,却不过如同享受了一番通筋疏络的全身按摩。 于是,整个天界傲然中竟似有种期待,戏谑地看着这群可笑的跳蚤和臭虫们,同时保持淡定,风雨不动安如山。 唯有那些混杂着各种生命力的血气,似乎能够引发藏匿不住的波动:稍有血腥一经沾在结界表面,即刻迅速蒸发。仿佛整个结界就是一头嗜血的怪兽,正伺机待发,瞅准时机吸干天下生灵的精血。 天界之内的天人们,起初听到一阵铺天盖地的疾风骤雨,尽皆惊悚骇然;待到看见那些蝗虫一样气势汹汹的撞击,终于变成螳臂当车、蚍蜉撼树般的自残行动,顿时变得气定神闲,饶有兴致地指指点点,津津有味地哂笑一片。 就连翊圣真君带领的天兵们,见识到这种以卵击石的荒诞,立刻嗤之以鼻,好整以暇,面色滑稽,鄙夷之色充满了整个结界。…… 那些执着的攻击仍旧连绵不断,密密麻麻,如飞雨拍打着窗棂,似水波传导到岸边。 如果在这人世间里,还有那么一种东西,不因世界毁灭而毁灭,那它必将是一种颠扑不破的执念,恰如此时此刻,整个魔界始终如一的至死不渝。 折戟沉沙铁未销,灰飞烟灭铮骨留。抛尽热血浑不怕,不撼天庭誓不休! 视死如归的更加前仆后继,无所畏惧的尤其愈挫愈勇。撼天之气魄生而不绝,摧神之意志至死方休! 肉体可以被消灭,本性可以被抹黑,精神可以被剥夺,名声可以被整垮,但是不屈的灵魂,却是永远可以屹立不倒!…… 刹那间,自那渺茫大地上飞来数不尽的雪片一样的东西,疾如风,快如电,急流勇进,逆势而上。 眨眼间出现在眼前,只略看清那是一群额头长着龙角般、通体雪白的“天马”。 领头的天马虽然个头不高,但是英姿飒爽,全身的鬃毛间似有灵光闪闪。电光火石中来到近前,悟空恍然想起天原上的情景,亦知它便是哪吒三太子的专用坐骑。 悟空迟疑间,它便飞身而来,当即将他驮在背上,昂然而去。 其他天马依它样子,浩浩荡荡,皆在胯下一掠,瞬间已然承载起所有的人间魔物;而后凭空一跃,调整航向,归拢队形,整个马群即刻汇成一柄硕大无朋的巨大的箭镞,风驰电掣中,直指那座巍峨壮观的南天门。 四足能踏日月,无翼亦可乘风。 天马行空,仿佛每一步都踏在了整个昊天结界的命门与痛点之上。那柄气势恢弘的箭镞之尖,接触南天门的一刹那,一股无形的电流瞬间形成,迅疾扩散,好似受到激发的神经元,将扰动信息层层传递。 无色无相的天壤结界就如霎时受到惊扰的平静的水面,涟漪丛生,震荡不止。整座天门关就在一片奇特的缥缈白雾中,变得若隐若现,有如虚幻。 浩荡的天马穿越结界,终于如同突破了一层气泡的薄膜。 九曜星闭门闭户,四天王无影无形;天门守将夺命狂奔,天兵神甲乱作一团;众神仙卿瞠目结舌,神女仙娥魂飞魄散:整个高高在上的天庭,此时都是热锅上的蚂蚁。 天马驰骋,势如破竹;妖孽纵横,锐不可当。 铺天盖地的,是无拘无束的天马雀跃的嘶鸣;席卷八荒的,是肆无忌惮的妖魔兴奋的怪叫。 叫嚣乎东西,隳突乎南北! 来势汹汹的长驱直入,无坚不摧的所向披靡;波澜壮阔的摧枯拉朽,势吞山河的搅弄风云;气贯长虹的排山倒海,叱咤风云的翻天覆地。 天堂之宫殿深陷火海,仙境之楼阁倾颓一片。光怪陆离之颜色凋敝流离,奇幻极致之美景灰飞烟灭。 天庭已是狼狈不堪,天庭更是杯盘狼藉;天界已是千疮百孔,天界更是满目疮痍。 末日!这是整个神界的末日!…… 末日中,有人嚎啕痛哭,有人放声大笑。 天人已是歇斯底里,妖孽正是癫狂至极。 昏天黑地,暗无天日,天国里的阴风怒号与红尘间的浑浊泥泞相差无几;鸡飞狗跳,仙哭神号,天人们惊恐的惨叫比之人世间无助的哀嚎,却也优雅高明不到哪里去。…… 看到翊圣真君伙同雷府三十六员雷电神将,死守凌霄宝殿,美猴王纵身跃至云间天外,随即一条有如灌满三界所有神力的如意金箍棒不遗余力地砸了下来。 夺造化之气魄,足以登峰造极。仿佛在这一瞬间,整个天界的天都尽数塌了。 无比强悍的气流,要将仙体剥离神骨,整个人却只能束手无策地傻在那里。 千钧一发之际,一股前所未有的能量拔地而起,应运而生,瞬时形成一座无以复加的气场,化出一面穹窿似的屏障,将整个凌霄殿护佑在内,又将那凌厉而恢弘的一棒顿时弹飞,变成天空的一个亮点消失在天际。 翊圣真君与三十六员雷将睁眼看见站在凌霄殿顶那个霸气外露的玉帝大天尊,一时间全都禁不住老泪纵横。 然而尚未尽舒一口气,一道辉映天堂的亮光瞬息而至,那条鬼哭神愁的金箍神棒带来更加磅礴的力量,直指天尊气场穹窿之顶点。 天尊奋起积蓄半生之神威,聚齐丹田气海之神力,双足踏住宝殿,双手托住穹窿,而后倾尽全力猛然一推,——仿若是那天地万物混为一体之时,盘古大神开天辟地的动作。 万众瞩目中,所有的喧嚣都被消声了,时间也仿佛静止在此刻。 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碰撞中,一颗无与伦比的火球在空中爆炸,横贯整个宇宙,炸裂了所有时空。震耳欲聋的轰鸣骤然激发,贯穿两耳之后,四面八方的天边次第破碎的声音,仍旧经久不息地回荡在耳膜与灵魂之间。 而在那片遮天蔽日的火光极致爆发又终于湮灭之处,那个惊世骇俗的猩魔妖与他牢牢抵在胸前的那条抗衡天威的神棒,仍旧固化在穹窿结界的顶端之上。 定格的画面,犹如从洪荒当中还原出来的恐怖图景。 天地已然为之一震,凌霄宝殿的最终动摇,如同釜底抽薪,让玉帝的苦苦支撑霎时崩颓,力不从心的天尊穹窿倏然崩散。 随着凌霄宝殿一角的坍塌,如入梦魇旋涡的玉帝摔落在地上,而那条倾注世间沧桑的神棒转瞬即至,就在这一秒悍然指在了脑门上,随即毫不犹豫地高高举起。 整个天界的经脉早已冰封千里,整座天国的血流早已冻僵万年,三界宇宙之心脏也已经呼之-欲出。 但是这一个为三界六道所全神贯注的天秒,虽然稍纵即逝,却足有开辟鸿蒙而至如今似的那么漫长。 在这一天秒的前半秒,是已然就位、即将成形的雷霆一击,是天尊命悬一线却又无力回天的不测天命之最后的奇点。 一切的一切危如累卵。天国的大厦是否就此倾覆,三十六层天地是否因此崩塌,三界六道之宇宙是否由此毁灭,所有的一切是否就在这样的终点中被无情地一笔抹去?…… 第61章 天地翻盘只在一息间 - 西游记之灭世传说 - 蓝神仙 然而就在那个间不容发的瞬息之间,一记歇斯底里的呼喊刺破了整个天界绷紧到极限的神经,仿若就是有感于末日降临的天地精华,放出的最后一声悲鸣。 “住手!……” 天地之间所有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起来,而后尽皆惶恐讶异、毛骨悚然地往来人之处投射过去。 只见得天后王母气喘吁吁地站在那里,一脸的苍白憔悴中刻满了风尘仆仆与忧心如焚;而在她身侧,被她掳为人质的,是个清新丽质、脱俗貌美的粉衣女子。 天界中人阅美无数,大家对这女子身份的好奇更胜于对她姿色的惊叹:姿色只是入局天界的基本条件,没有几分花容月貌,就敢在天庭上搔首弄姿,岂不是丢人现眼,自讨苦吃? 王母风风火火,原本自带一种路过花丛百草枯萎的毁灭气质,而今更是尤甚,从她脸上大家切切实实看到了“末日”。但是这个被挟持为人质的女子却与她鲜明对照,落差极大:她的表情底色,是在一种一尘不染的美颜中,播撒出一片奇异的淡定与漠然;仿佛被人要挟无需挂怀,而除此之外,再大的末日也都与她没有半点关系。 王母的视线旁若无人,置于猩魔妖棒下的玉帝,一丝未曾转移。大家忽然猛醒,赶紧将目光火速撤到惊骇三界的那一棒上去。所有的目光就在空中频繁碰撞,事故多发。终于重回秩序,各归其位。但是自此之后,整个天界的眼球却还是不够用了。 那一条掌握着诛杀天帝大权的金箍神棒,却在此时竟从手中滑脱落地;那个原本已然立于不败之地的天神中的天神,整个身体竟然颤抖得,好像是从那亘古不化的冰窖里面刚刚捞出来。 所有天界的目光都与他凝固在一块,全部世界的心跳也都同他共振到一起。而他却将全部精神系于那名粉衣女子之一身,俨然已经抛弃了与他同在的整个世界。——那梦寐以求、穿透灵魂的惊鸿一瞥,早已让他彻底沦陷,也瞬间定格了神界的时空法则。 他那曾经宣告枯竭的泪海,再度汪洋恣肆;他那曾经屡次决口的泪堤,再度一溃千里;他那曾经久经洗礼的灵魂,再度为泪水所浸透。 “玲珑?……” 他的血脉中奔流着一种濒临沸腾的兴奋,犹如他那奔腾的泪水;他的心脏弹跳着一种行将疯狂的冲动,犹如他那即将脱窍而出的灵魂。 但他小心翼翼,谨小慎微,不敢惊起一丝一毫的波动,生怕惊醒了这场蜃景般虚幻的天地美梦,而她也就不再存在。 他伸出抖动不止的手臂,想要切切实实摸到她的脸庞,以证明这场美梦尚未惊醒。但是眼疾手快的天后王母身形一转,霎时挟着怀中的玲珑来了个乾坤大挪移,瞬间移步到玉帝身边,同时一对钳形手指已然死死扣住玲珑的咽喉。 “不想她有事,快点跪下来!”王母怒目大张,厉声断喝。 天界的神经再次被牵紧,摩肩接踵的妖魔们尽皆绷住心弦,眼巴巴看着这一切。直到那个顶天立地的身形,尘埃落定般跪倒在地,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应声坍落。 魔王们顿足捶胸,牛魔王更是仰头望向天外,努力将那汩汩流出的刺目之热泪,悉数收回眼眶。 熙熙攘攘的妖精们纷纷情难自已地涌上前,如同海浪席卷孤岛,将玉帝王母等人包围得水泄不通。 王母又将挟持玲珑的手指更深一步,歇斯底里叫道:“让他们统统退后!……退出天庭,退出天界!” 仿佛一声刺耳的警钟将悟空惊醒,他不再痴痴傻傻地望着玲珑,终于将视线滑过星罗棋布的各种妖精魔物的眼睛。 那是一双双殷切期待、满怀憧憬、直到今时今刻仍旧溢满信任与追随的眼睛啊! 悟空却已不敢直视。 王母再将玲珑暗中一掐,终于从她那楚楚动人的嗓音里,听到两个扣人心弦的大字:“救我!……” 悟空顿时心如刀绞,仿佛三魂七魄皆被撕裂。 狮驼王焦躁不安而郁愤难舒,闷雷般疾呼道:“半途而废,前功尽弃!时至今日,进则生,退则死,别无选择!事到临头,美猴王若然退缩,就不再是我们的齐天大圣,更不再是我们的魔界共主!……既然身在此处,早已没有退路!兄弟们,一不做二不休,随我杀了玉帝,踏平天界!” 话音未落,闪电般纵身而出。 然而迎头一道倏忽而至的剑光迸发在眼前,对上那双喷着滔天烈焰的眼睛,狮驼王全力凝聚的盖世豪情戛然而止。 迅雷不及掩耳之间,那条光影左奔右突,霎时就让正欲涌动爆发的群妖震慑在当场。 他的气魄可以撬动天庭,他的目光可以毁灭世界。 如意金棒飞入手中,往地上一杵,他的声音仍旧是天地间的绝响:“今日老孙翻脸无情,执意要杀他们的,就是与我作对。若想血溅天庭,首先踏过我的尸体再说!” 群妖如遭雷霆打击,万千复杂心绪分化成一片迷蒙,终于堵塞了视线;最后万念俱灰,只剩一片悲凉萧瑟的叹息。 大势已去,只在瞬息之间;土崩瓦解,也在一念之内。 那个心灰意冷的身影已往南天门外走去,那个原本凌霜傲雪的身躯已是秋叶飘零般的佝偻龙钟,那对特立独行的牛角裹挟着半个天界的伤感,无形当中,却已失落到了红尘之下。 所有的妖魔精怪黯然神伤地迈动步伐,无声无息地抽身离去,如同一群伤心绝望的幽灵。 悟空背着身,闭目仰头,暗自将泪流干。他不敢看见那些即便是一边一角的低沉悲沮的面容和背影,他不敢回头去看,哪怕只是一眼也许就会让他全线崩溃。他假装镇定,假装强大,假装毫不在乎,假装无动于衷,假装自己从来就是忘恩负义之徒,假装自己一直都是薄情寡耻之辈,——但他的灵魂却是欲盖弥彰地在颤抖。…… 惊天动地之剧变,其兴也勃焉,其去也忽焉,犹如一阵急雨,雨过天晴,只留下满地的狼藉。 群魔乱舞,轰轰烈烈地画了一具虎头,仓促之间,却以区区蛇尾草率结局。就连混乱中得以保全自己的天庭神仙们,也都禁不住扼腕叹息,暗自遗憾。 妖群末尾,却有一个年轻的马猴仍旧驻足凝望,仿佛泄洪之后牢牢钉在河床里的一棵孤零零的水草。 他忽而五体投地,行一个叩拜大礼,眼含热泪,凄然叫道:“大王!这是我最后一次再叫你大王!无论如何抉择,我始终相信,你还是我心目中的那个美猴王,永远都是!可是如今我要走了,你我自此分道扬镳,再不相见!就让我最后再给你磕这一个头,道一声‘珍重’!……” 猴宝儿凝噎大哭,悟空也已泪如雨下。他的手指死死嵌进手臂当中,随即一把揭起一片血淋淋的皮肉。他赶上大步欲去的猴宝儿,将那块皮肉整个交给他:“遇到什么危险,念着我的名字,将这毫毛抻成两段。” 猴宝儿原本骤起的精光悄然黯淡,却也将这块带血的皮肉收好,点了点头,而后不再耽搁,匆匆而去…… 天庭诸神惊恐地看了看再度仰头闭目泪流的猩魔妖两眼,随即纷纷猛醒,呼啦啦如赶潮的蟹子一般,瞬间聚集到了玉帝王母的身侧,形成众星捧月之势,重现太平盛世之姿。 无论如何惊心动魄,终归已是大乱既平,化险为夷。玉帝大舒一气,王母那绷紧如鼓的面容间,也已破出一朵阴森邪魅的冷笑。 只是那猩魔妖沉重的脚步,踏在这座天界的地面上,仍旧步步惊心,惊天动地。 他霍然睁开那双燃烧着灭世火焰的眼睛,一字一顿,咬牙切齿,穷凶极恶地叫道:“我的耐心终究有限,请你如约放了她!” 王母认认真真看着那双怒目,不觉为之一凛;又看看灰头土脸的玉帝,再瞥瞥有如惊弓之鸟的群仙,终于收回胁迫,将玲珑推向悟空。 悟空一把将她抱入怀中,忍不住山洪泛滥,再次泪流满面;千言万语激荡在心头,却只说出一句:“你还好吧?” 玲珑惊魂未定,只是怯生生地点点头。 “走!我们离开这个乌烟瘴气的天界!” 玲珑似乎仍旧心有余悸,扭头看一看王母的方向。悟空察觉,狠狠将王母一瞥,对玲珑温润如春风道:“不用理她!从今往后,没有人敢再动你一根寒毛,我保证!” 玲珑莞尔一笑道:“初登天堂,天界美景我还没有看够。你能陪我在这天国逗留时日,瞻奇览胜么?” 悟空用力点头:“不管你想待在哪儿,我都会永远陪着你!” 目送他们驾云飞去,整个天界松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口气。 一片高亢而混杂的嘶鸣却在此时骤然响起,再次让人心惊肉跳。 众神循声看去,却见那些云朵一样的天马奋蹄疾驰,失心疯似的狂奔一气,最后尽皆直挺挺地撞在傲然肃立的盘龙柱上,直撞得血肉横飞,魂飞魄散。 第62章 天界畅游 - 西游记之灭世传说 - 蓝神仙 或许风景还是那样的风景,心境变好了,呆板的一切也都跟着变得可爱起来。 仿佛褪去了一层虚假外衣,近乎还原天然真我,整个天界的夜空从未如此精湛纯粹。 天幕幽远而深邃,黑得壮丽;星斗灿烂而灵动,亮得豪迈。一条横亘苍穹的银河也似有了蓬勃生机,天河中流光溢彩的鱼群与触手可及的星辰颗粒一同欢腾雀跃;四面八方随风飘荡的水母斑斓多姿,与婀娜起舞五彩缤纷的落花飞絮交相辉映,争奇斗艳。 泛舟星河,已是应接不暇;畅游天际,岂非更加叹为观止? 霎时间,那处红海倏然沸腾,一面金饼猛然炸裂,万道金光爆发于一瞬之间,富丽堂皇成就于一刹之内。 当那一轮久经锻造的红日从那极尽熔融的天际线里踊跃而出,硕大而妖艳的天日占满整个东方,一种濒临极致的瑰丽气象登时吞没整个世界。 天地俱已沦陷,世间颜色尽皆甘拜下风,满目辉煌何必登峰造极? 旭日东升,天下安澜,八荒共睹,四海同瞻。 日出为造化神力挥毫作法最为奔放的手笔,唯有须臾间的日落可以相称媲美:泼出铺天盖地之红墨,只为造就天地之间最为伟大的华章,同时为那奇诡至绝之造化神力做出最为慷慨的注解。 日出日落,斗转星移。循环往复,周而复始。大道不死,其数无穷! 浩浩荡荡、流光万载的星河里,那一艘“伏羲之舟”随波逐流,河汉群神为何人摆渡?波澜壮阔、霞光万丈的夕照中,那一驾“夸父之车”畅意遨游,卯日星君替何人驱使? “天界的风景,美么?” “美而近于妖……美得让人震撼,美得让人窒息……初见为之着迷,久而却又感觉过度纯粹而至于单薄,过分完美而沦为虚假,让人感觉那么不切实际,那么不够真实。以一人之美感,夺天下之喜好,强加于人,不过如此。” 悟空与玲珑并肩坐在天河边,看着血红的晚霞统一了天地的颜色,让整条星河变得血浪翻滚,诡异离奇。 悟空有那么瞬间的出神:透过她的眼神,他看到她的内心深处,始终散发着一种久经世故的沧桑与疲惫,夹杂着一丝萦绕心头的怅然与感叹,全没有任何几分久别重逢抑或是为天堂胜景所打动的兴奋,她仿佛已是看破红尘般的冷漠无感。 他很想知道在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她的灵魂之前是在何处,为何他苦寻无果,而今又能活生生出现在自己面前?但他最终还是闭口不谈。或许他还能在有生之年再见到她,已是天大的恩赐。夙愿得偿,已是心满意足,何必节外生枝,打扰了这一切?如果这是一场梦,他希望永远不要醒。 他放空自己,心绪归零;眉目含情,嘴角噙笑,挽起玲珑的手臂,当下纵身飞起,与她一同扎入万丈余晖之中。 玲珑终于被他这意外的举动激起一丝涟漪,眼中厚积的惆怅蓦然为之一震。她那原本下意识要抽走的手臂,已在他的手心里握得更紧,她感受到了他的温度。 两人携手乘着晚霞,驾着金光,徐徐如雪片落到银河之上。身披祥云,脚踏星辰,好似在清浅溪流间踩着鹅卵石漫步嬉戏;比翼齐飞,把臂同游,犹如在时光缝隙中随着光电波飘忽荡漾。 脚下一片连绵不绝奇特的郁郁葱葱,吸引了玲珑的目光。悟空亦看到在那苍翠茂盛的枝叶间,隐约泛着累累硕果诱人的灵光。 “那里就是‘蟠桃园’吧?” 她的眼神虽然克制,却分明已是心驰神往。 悟空驻足云霞,古灵精怪地笑道:“我去摘颗桃子过来尝尝鲜。” 玲珑意欲阻拦的话语尚卡在喉间,悟空已然翻身一跃,直冲桃园而去,风驰电掣,气势如虹。 然而仿佛撞上一面无形的电网,悟空当下被电翻,弹出三丈远,跌落在地,七荤八素,眼冒金星。玲珑赶到近前,柔声道:“听说蟠桃乃是天界圣果,比之灵丹妙药更要金贵。恐怕这里的结界,绝非等闲。” 悟空浑不在意,笑道:“正因如此,才配让你来尝它。” 话音未落,已将整个人扑了上去,一时间霹雳滚在身上,犹如电蚊拍上的一只飞蛾。 玲珑呆了一呆,忽而眼角发酸,破口大骂:“蠢货!快回来!……” 地狱般的筋骨电击灼烧之感,都被他云淡风轻地忽略。他回眸粲然一笑,而后就艰难地摸出那条如意棒,化作金钩,通过身体搅扰电场所形成的缝隙,伸向结界之内;在那沉甸甸的枝头巧力一勾,一颗又大又红的蟠桃就捎了出来。 当他带着一股皮开肉绽的火烧气息,将那颗蟠桃笑呵呵地塞进她的手中,她再也忍不住泪流满面。 这是她吃的第一颗蟠桃,酸涩而甜蜜,是她最为终生难忘。 悟空含情脉脉地看着她,在他终于难以支撑昏厥倒地的前一刻,两眼中仍旧满溢着幸福的光彩。 当他昏昏然醒转过来时,天光几欲放亮。仓惶坐起身,发现身处月牙之中,玲珑也正捧着脸望着自己,——悟空当下泪崩。 见他醒了,玲珑一扫困意,展颜而笑。 悟空一把将她抱住,热泪滚滚中哽咽难言:“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又找不到你,好像是我从来都不曾找到过你?” 玲珑拍拍他的肩膀,像是在安慰一个刚从噩梦中惊醒的孩子。 悟空精神稍定,又将目光落于远处那片无边无际的桃林,再度变得元气满满,当即牵着她那温润细滑的手指,直往蟠桃园飞去。 雄州雾列,俊采星驰;遥襟甫畅,逸兴遄飞。 “今日我要带你到那桃园中采摘畅游!” “难道……你就那么不怕死么?” 他的脸色明媚如天际初开,他的声音温柔如春光乍放:“在你览尽天界美景,游遍天堂胜地之前,我不敢去死。” 他本打算将她安顿在远处安全地带,而后义无反顾地去打开蟠桃园的结界,谁知玲珑一把将她拉住,牢牢地攥着他的手腕,大步流星直往蟠桃园的大门走去。 蟠桃园大门紧闭,附近的空气被电离,噼里啪啦一刻不停的火花声明着此地的“高压危险”,正如同猩魔妖那块同样高压危险的脸庞。 天丁神将对于猩魔妖的恐惧早已刻骨铭心,没有任何人敢去试探猩魔妖与这桃园结界之间究竟谁更危险。于是乎,尽管背靠天界最为强势的结界之一,桃园守将们在猩魔妖面前还是吓得血气尽失。 然而,看守蟠桃园不被外敌所侵入,是他们混迹天庭位列仙班唯一的缘由,是他们此时相当于身家性命的重任在肩。在猩魔妖棒下化为齑粉,或可得以追授美名;若在此时失守半寸之地,必将难逃天谴。 一场血肉横飞的厮杀终将不可避免,却在此时刻不容缓之际,玲珑打了一个化干戈为玉帛的响指,竟终止了即将成形的一切…… 第63章 桃园中的龌龊 - 西游记之灭世传说 - 蓝神仙 玲珑响指落处,武曲星君凭空出现在众人眼前,挺着大方脑袋,旁若无人地看看蟠桃园的匾额,暗自方了一方,随即伸出两臂,当下已在胸前端起一块金光闪闪的圣旨,摇头晃脑,昭告众人道: “吾常言:天道运而无所积,故万物成;帝道运而无所积,故天下归;圣道运而无所积,故海内服。又言: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下界精灵修行未成,自然行为乖戾,思想不端。朕念天地好生之德,敕封猩魔妖为‘齐天大圣’,准予改过自新,特赐金印紫绶,出入蟠桃园结界……” 圣旨一收,即在掌间托起一枚紫金牌,运到悟空眼前。悟空正在发呆,武曲星君往远处瞄了一瞄,又将方脑袋挺了一挺,匆匆将那金牌拍到悟空手中,随即转身阔步而去。 悟空疑团更盛,不由得看向玲珑。 玲珑轻盈笑道:“我来帮你吧?”于是将那金牌夹在指间,往桃园大门中央射去。那紫金牌撞到结界当中,犹如粘在蛛网之上,霎时间金光一闪,涟漪般波动四散,整个固若金汤的蟠桃园大门豁然洞开。这一切都让悟空深感疑惑,但见玲珑安步当车,索性不再纠结,跨步而入。 神将天丁们庆幸地看着他们直入蟠桃园的背影,劫后余生般长舒一气。 虚空中蹿出几个歪瓜裂枣的身影,个个耳廓狭长,眼珠发红,望着已然关闭的桃园大门顿足捶胸。 桃园守将知道他们都是纠察灵官手下的纠风成员,当然不敢怠慢,只是此处结界非同寻常,没有灵符无法入园是任何人都无能为力的事。 几个仙女翩然走来,正是瑶池宫里的“桃仙子”。仙子们均以手掌隔空抵在园门之上,平静的结界激起漩涡,朱门随之开启,仙子们犹如穿越一层帷帐。然而无声无息之中,紧跟她们洞穿结界的还有一道黑隼一样的光影,稍纵即逝。桃园守将全然没有看清,却无端觉得空气中尚且残留着一条鹰钩鼻子曾经辉煌战斗过的傲气与荣光。 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桃花满树,硕果飘香。一片桃林-雄姿正盛,如日中天活力无穷;一簇花枝含苞吐蕊,羞答答如情窦初开;一群花朵尽情绽放,妖娆妩媚不可方物。这边花枝初现,那里蟠桃已熟。这里是粉色的海洋,那边是芳菲的瀑布。 尤其是那些几千年一熟的桃果,晶莹灵动,灼灼其华,只看一眼就会让人垂涎欲滴,食指大动;而每看一眼过去,只是目光的冲撞仿佛就会让那蟠桃挤出蜜来。 桃仙子们看着远处的猩魔妖与玲珑仙女如入免费开放的自助采摘园,昏天暗地胡吃海塞一通,辣手无情,毫不客气——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话说猩魔妖的前世今生,当年那个狰狞凶恶的厉鬼魔头形象,此时已经焕发出更加深入人心的恐怖。他与下界妖魔祸乱天界的行径尚且历历在目,妖氛未扫,余孽未绝,而今却已摇身一变,成了天庭认可的“齐天大圣”,可以自由出入蟠桃园?那些让众仙诸神虎视眈眈的仙桃就可以随意采摘,想吃就吃? 天界大神们的思维情绪早已经更新换代,天国仙娥们的头脑底层却是急需要打补丁升级。 桃仙子们三三两两分布在桃园各个角落,隐匿在桃花深处,监视着一切。看着那些自己眼馋许久终于不敢动手的灵蟠桃被魔头祸害,牙齿咬得咯咯响,整个心情都在羡慕、嫉妒与恨之间循环不止。 两位仙子实在气愤难消,就三下五除二摘下几颗特大个的一等蟠桃,复仇般恨恨地咬上一大口,随即狼吞虎咽一番,终于开心起来。 但是尚未完全下肚,忽而感受到一股阴森气息,一条突兀的鹰钩鼻子霎时凑在肩头,两位仙子顿时寒毛直立。 “好啊,你们这两个小蹄子,居然浑水摸鱼,监守自盗!”纠察灵官脸上是零下一千度的低温,低温中却又透着几丝难以揣度的阴险笑容。 两位仙子战战兢兢,惶恐无以复加,其中一个负隅顽抗,强辩道:“罪大恶极的魔头祸害了多少仙桃,灵官不管不问,却只来捉我们?” “他有天庭旨意,你们可有?” “我们……即便我们不吃,也会进了魔头的肚子!” “那我不管。我的任务是监察天庭。不经允许,私自吃桃,即是难以饶恕的大罪,随我去见玉帝和王母!” 见他决绝无情,两位仙子当即吓哭,跪在脚下,梨花带雨,哭哭啼啼,全力哀求道:“灵官大人放我们一马,我们必将感激涕零,终生铭记。” “终生铭记?”鹰钩鼻子灵活一收,纠察灵官假意踌躇思忖,拿腔拿调道:“而今多事之秋,你们两个不过蝼蚁之人,既然作奸犯科,当然难逃凌迟之罪。本官虽然于心不忍,但是本官向来秉公无私,以天庭之命为宝典,以公正道义为准绳。凡事遵章而为,今日也该按律行事。但是非常时期,又不忍以此等鸡毛蒜皮叨扰天尊天后的修行。你们倒说说,却有如何一个终生铭记法,能让本官与你们一同触犯天条?……” 两位桃仙子相觑一眼,委曲求全道:“当牛做马,全凭灵官大人吩咐。” 鹰钩鼻子大放光彩,纠察灵官一脸奸笑道:“那要看你们当得合格不合格……” 说话间悠然躺到桃花枝下,作奔波劳累状:“本仙官日夜为天庭大事而奔忙,却不知在这桃花树下能否慰藉身心,缓解疲劳?” 两位桃仙子赶忙泪意一收,乖巧地捏肩捶背,恨不能当即施展一场推油刮痧全身按摩。这仙子采来桃花,那仙子摘来蟠桃。 一番熟络功法之后,已然全然褪去矜持,抛开禁忌,这仙子大胆进攻不可进取之地,那仙子主动奉献不该暴露之姿:桃花树下已是一块不可描述的风流秘境。 远处一棵参天巨树上,悟空与玲珑眺望全景,不想窥得秘事,脸上羞得火辣辣。悟空气急,本想揪出金箍棒,一棒砸去。 玲珑却将他一把拉住:“宁得罪君子,勿惹恼小人!在这天庭之中,宁愿得罪太白金星,不敢招惹纠察灵官,否则会有层出不穷的鸡零狗碎。” “难道就这样任他胡作非为,欺凌弱小?” “有些事并非对错分明。那些桃园仙子,修炼万年仍旧都是伺候人的侍女宫娥,若能因此多吃一颗蟠桃就能躲过百场仙劫;或者就此傍上纠察灵官这条大腿,对她们来讲,又焉知非福呢?” 悟空陷入思索,却还是怒气冲冲的样子。玲珑央求道:“别去惹那些荤腥,就当是为了我,为了我们相聚的时光不被打扰。……” 玲珑拉起他,往别处飞去。悟空虽然郁怒,却也暂时搁置。不必说那些琳琅满目的桃果还惹人喜爱,就是这样相依相伴的良辰美景,又怎能为那些猥琐龌龊所败兴? “看着这里的蟠桃,我想起了花果山……”悟空忽而问道:“你还记得花果山的桃子吗,又青又涩,个头还小,好像永远都长不熟?不知这种蟠桃树,到了花果山,能否开花结果?” 玲珑想了想,讪然一笑道:“会的吧。” “你曾经常说,能够听到花果山的声音。我一直想知道,那究竟是什么声音。现在能告诉我么?” 玲珑笑意一收,倏忽有些局促道:“记不清了……或许是那些老鼠、蚊子、蟋蟀之类的吧……晚上的时候,是不是很烦人?” 一片失意而伤感的微光滑入悟空的眼眸,他却装作若无其事,点头一笑:“是有点烦人……” “来吧,既然下界没有这种仙桃,我们就赶紧先吃个够本!” “是啊,这种仙桃恐怕以后也再吃不到了。” 悟空一跃而起,痛快淋漓地将那些诱人的仙桃扫荡一番,堆在怀里,而后放声大笑,笑声中却有一丝掩藏不住的伤感。 他风卷残云,大快朵颐,只觉体内灵气满溢,不觉间困意突袭,昏昏然就在枝头化成一颗特大号的蟠桃,沉沉睡去…… 第64章 桃园一梦 - 西游记之灭世传说 - 蓝神仙 诗曰: 西风吹老洞庭波,一夜湘君白发多。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 当他睁眼醒来时,也许是三更夜半,也许是法术还在,自己仍然困在蟠桃之内:放眼四望,目力所及皆是满世界不可穿透的黑暗。 整个世界沉寂如灭。他纵法飞起,上下左右,四面八方,除了黑暗别无他物;就连自己也都是一片黑暗,看不见手脚和躯体,伸手去摸,却发现双手已是不知所踪,仿佛自己的整个身体都与黑暗融为一体,亦或者退化成曾经在那石胎里孕育未生之时:“有”赖于“无”,而“无”即是“有”。 除了虚无,他所拥有的或许就只有意识与感觉。 今生今世所有的经历与场景都念念不忘地出现在他的感觉当中:那些甜美的、苦恼的、快乐的、痛苦的,那些岁月静好,那些痛彻心扉,那些风平浪静,那些天翻地覆……他如同重新活过了一生。 当他的意识出现一个强烈得无法撼动的名字,一个青衣女子的光团也便出现在眼前。 他当即感受到了一种振奋。 但是倏忽而逝,那光影冲他粲然一笑,随即就被黑暗所分解。他忽而痛苦万分,想要奋力去追,无穷无尽的黑暗却将他死死拖住,用尽浑身解数,始终难以动弹分毫。 就在这时,另一个红色的光影出现在远方,她的面容与之前的青衣女子别无二致,笑容间却露出几分阴森与诡异,她的手中握着一盏同样阴森的酒杯,正朝自己一步步走来。 在这途中,他感到自己的心跳越发隆重而急迫,同时隐约听到远在天边却又近在耳前的一场对话: “本宫已经如你所愿,不但赐他齐天大圣之名,还特例许你们出入蟠桃园。想必那些仙桃折耗不少,本宫可都认了。但是本宫与天尊的耐心毕竟有限得紧,望你尽快行事,千万不要高估自己,偷奸耍滑,火中取栗。否则,我们可是会有数不尽的方法,让你永远遭受轮回折磨之苦!” 悟空霍然睁开双眼,那无边无际的黑暗霎时收缩进脑海。茫然四顾,却发现自己不过仍是安坐在桃枝上的一颗仙桃。 翻身落地,却看到微亮的天光里,幢幢树影中间,朦朦胧胧坐在石桌前一个粉衣与桃花连成一片的身影。 石桌上摆着两个酒杯,一杯在手边,一杯在对面。 她的身影落寞而惆怅,看着酒杯发呆,仿佛也让这两只酒杯平添愁绪,同时让那本自潇洒不羁的岁月的韶光也在此时忽然变得孤独而伤感。 她听他走来,眼前快速一抹,即时站起身来,回过头,目光在他脸上交错而过:憔悴、黯然、慌张和忐忑。 他走到石桌旁,与她对面而坐。她却不敢坐下,像是一个犯错的孩子,低眉垂眼,咬着嘴唇,搓着手指,硬着头皮,艰难等候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当他不动声色地将面前的酒杯捏在手中,她更是紧张到了极点,仿佛整个万籁俱寂的蟠桃园都听到了她的心跳。 他将酒杯凑到嘴边,她忽而惊恐无以复加,不顾一切地冲过去,一把捉住他的手臂。泪水打湿了眼眶,她却扭过头不敢再看他。 他放下酒杯,轻叹一口气:“我曾经踏遍四海,走尽八荒;我翻开冥界,我搜遍天国。我日夜期盼,我梦寐以求。我曾经心灰意冷,我曾经斗志昂扬。我不止一次想象着我们的重逢,我想她会在一个我还没有走过的地方等着我,我想她会在一个我还没有经历的时刻出现在我的面前……” 他兀自哽咽连连,泣不成声,“我曾经真的以为我找到了她,可我并没有……她从来尚未出现,我也从来未曾真的找到过她!” 她早已泪流满面,仰天无声痛哭。 他再次将那酒杯端起,满目萧然,目光碎成一片:“谢谢你,可你不是她!” 她再次倾尽全力捉住他的手臂,婆娑泪眼中溢满祈求:“我可以永远学她的样子,我可以永远让你以为她一直陪在你的身边,只要……只要你带我走!” 他硬生生勉强一笑,肝肠寸断的笑容间却是一种无法动摇的坚定:“她无人可以取代!” 她再次潸然泪下,却是咬着朱唇,不发出半点声响。 他仰头将泪流干,毅然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霎时间,腹中一阵翻江倒海,犹如火山行将爆发。他忍住剧痛,嘴角挤出一丝微笑:“谢谢你的……炼神酒!” 话音未落,目眦尽裂,好似平生所有造化之力都已受到激发,整个人都在充分燃烧。他拖起金箍棒,闪电般飞往桃园上空的结界,做出鱼死网破的最后的雷霆一击。 电光火石间,她却傻在那里,任由泪水肆意崩泻。 仿佛过了天荒地老那么久,她眼前的世界不再地动山摇,她的脑海当中也不再是轰鸣一片。她定定地看着桃园结界上方那块破了一角的天空,可怕的电弧还在张牙舞爪。她轻轻一笑,随后又将目光转移到放在自己手边的那只酒樽。浑身所有热血顿时倾注到托着酒樽的双手之上,她深吸一口气,而后闭起双目,将酒樽塞到嘴边。 然而瞬息之间,一颗桃核如箭镞般飞来,直将她的酒樽打翻在地,杯中物洒出一片,遭殃的瑞草仙树瞬间枯干萎靡,化为焦土。 透过迷蒙的视线,她看到夺步飞到近前的那团俊朗飘逸的光影:那个此时紧张得有如惊弓之鸟的天河大元帅,那个直至此刻仍旧千言万语不发一声,却只是泪眼汪汪吐露心迹的天蓬大元帅——那个向来被她所忽略,却一直隐藏在星河里,又悄悄跟随她们进入蟠桃园,时刻守护在她身边的人啊…… 蟠桃园的结界之外,是一群浩浩荡荡、虎视眈眈的天军神兵,与各占天空一角、全神贯注盯住桃园结界的四大天王。 四大天王之上,又有四值功曹、五方揭谛、六丁六甲、十二元辰、二十八宿……各种大神抱着神器,各方天仙攥着法宝,屏气凝神,严阵以待。 这边翊圣真君督促千里眼、顺风耳明察秋毫,那边武曲星君会同托塔李天王研判照妖镜里透露的战局。个个如同绷直的皮条,卯足了劲,一丝不苟,片刻不敢懈怠。 当他们确凿无误地看到猩魔妖喝下了炼神酒,随即谨慎小心地达成意见一致之后,所有紧绷的神经立时舒展,大神们脸上洋溢着如释重负的欣慰与喜悦。 然而,尚未将这普天同庆的消息转发给玉帝,下面的桃园当中却忽然迸发出一道气吞山河、彪炳千古的光影,瞬间纵入满天诸神的眼帘,占满整个世界,如同噩梦的再次爆发。 天神们惊恐地发现,这个曾经穿透了禁神令的猩魔妖,此时已然完全消化了炼神酒,还一举突破了桃园结界——网已破,鱼未死——气势非但无减,简直愈发超凡入圣。 那些堪称恐怖的盖世手段接连在他身上失灵,这个披着灵明石猴外衣的皮囊底下,究竟是什么样的灵魂?盘古复生,共工再世?…… 那条无坚不摧的如意神棒更是发挥到了极致,天兵神将层层倒下,原本鞭笞八荒的天仙大神也都沦为顾头不顾腚的地步,仓惶鼠窜一通,全已没有天家气度。整个天堂再次化成棒下的灰烬,想必就在眼下近在咫尺的将来了吧? 然而全则必缺,极则必反。 空中那个气势之威猛已然登峰造极的猩魔妖,忽而身形一颤,吞天之气焰戛然而止,整个身体竟如一头折断翅膀的雄鹰,飘摇下坠。 撞到地上,仍旧失去重心,踉踉跄跄几乎站立不稳。 正在撒丫子逃跑的天界众神们见此异样,先是惊讶,后是狂喜: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想那可以炼化神仙、让整个天庭闻风丧胆的炼神酒,一经下肚,又有谁能够逃出生天? 即便你是一块顽石,也会化成灰,炼成渣! 纵使他的起效之慢,让他多活片刻,由内而外的生化反应终究无法避免,像大力鬼王一样最终变成一张人形纸,是他注定无法逃脱的命运…… 第65章 观音大士一席话 - 西游记之灭世传说 - 蓝神仙 众神兴冲冲地看着猩魔妖,个个眼中流露出一种诡异的笑意,阴森瘆人,连成一片,如同修罗道的厉鬼见到了猎物才放出的光芒。 就是这种光芒,激起了孙悟空最后的一丝斗志。 他纠集起每一颗细胞,挣扎起每一段骨骼,调动起即将化脓的血液与行将溃烂的灵魂,他再次昂然屹立在天地之间。 他如孤狼一般,将那些扭曲的笑脸一一扫视。 他很想将自己最后的热血涤荡在这天国里,但他却在最后绝无仅有的潜意识中,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裹挟住,鬼使神差地纵身飞向南天门,直往下界凡尘坠落而去——去往那个玲珑曾与他相遇的世界。 众神战战兢兢,呼啦啦蜂拥到南天门外,却只看到滚滚红尘横亘在眼前:一片涟漪倏然绽放,而又瞬间消逝。 除此之外,再没有半点影子。 也许他已化成一张平面,落入人间;也许他已灰飞烟灭,飘向远方;也许他与下界的滚滚红尘融为一体。 但当他慢慢睁开双眼之时,他却完好无损地浮在水面上。他就那样一动不动,任由自己漂着,漂到天涯海角,漂到世界尽头。 天未荒,地已老;人未竟,心先死。漫天星辰本是无情之物,为何偏做有意之举,聚点成线,勾勒出她的面容?世界既无生机,为何回荡着她的声音,经久不息,挥之不去?…… 他的目光慢慢聚焦,终于百炼成钢一般;他的双拳紧紧攥起,好似铁铸的榔头;他昂首挺胸,犹如花果山那顽强不屈、傲然独立的奇峰。 纵起筋斗云,风驰电掣,穿过大洲与海洋,瞬息抵达落珈山。 潮音洞里,正在冥思参禅的观音大士掐指一算,即知今日接待这位不速之客的运数已然无法改变,不觉叹息一气,即命鬼子母先去洞外迎候。 鬼子母板着严峻的老脸,冷若冰霜,拒之千里道:“菩萨正在闭关修行,你这石猴改日再来吧!” 石猴却是不为所动,扑通一声,直奔主题;大刀阔斧地跪在潮音洞外的石阶上,地动山摇地磕着头:“菩萨!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我知错了!先前是我出言不逊,顶撞了菩萨,惹恼了菩萨,我知错了!……” 悲从中来,泪如雨下:“我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不恭,我不该不敬;我不该忤逆,我不该犯上;我不该放肆,我不该质疑!只要你们把真的玲珑还给我,我愿意俯首听命,听从调遣,做你们要我做的任何事!” 他不顾一切地叩首磕头,他一遍遍地苦苦哀求,直至头破血流、声嘶力竭,血洒潮音洞,泪流落珈山。 鬼子母见这只胆大包天的石猴,竟公然不听劝阻,如此无所顾忌、我行我素地大哭大叫,视自己为空气,简直是不把她放在眼里。她的目光瞬间变得狠厉凶恶,整个脸庞扭曲成一团要吃人的凶相;又为他的血气所迷,一条粗大的舌头已然情不自禁地舔起了嘴唇。 谁知这时,洞中的观音大士清了清嗓子,鬼子母立时骇然,收敛凶相,恢复起低眉折腰、温良恭顺的面目。 “叫他进来吧!”洞中之声,写满了慵懒。 悟空约略有些意外,赶紧抹一把泪眼,转移阵地,重新跪倒在潮音洞里:“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求您发发慈悲,告诉我玲珑究竟是在哪里?……菩萨告知于我,哪怕让我再见她一面,哪怕让我只看她一眼,知道她的魂魄驻足在哪里,大恩大德,形同再造;弟子永世不忘,甘愿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许久,观音大士终于淡漠开口道:“人在荆棘中,不动不刺。前番本座已然说的清楚,我是爱莫能助。不知为何你还要来找我,纠缠何益?” “弟子感念上次观音大士启迪于我,菩萨金口玉言那一番话,正是预言我在天庭桃园的遭遇!菩萨神通委实广大,法力确乎无边!弟子恳求菩萨教我以实情,救我于水火!” 百无聊赖中,观音大士摸着手中的玉净瓶,轻声叹道:“你这猴头虽然聪慧,却是偏爱于幻想了。你说你在天庭桃园遭遇了一番经历,那我问你,你又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 “证据证明?……”悟空忽而如遭当头一棒,隐约似有什么东西阻碍了血气循环。 “你尽管可以去找,但你最终却会发现,根本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你曾在蟠桃园里见到了她,甚至你都没有去过蟠桃园,你都没有到过天界,所有你所说的一切都不存在,一切都不过是出于你的记忆与幻想!……所以你又怎知,你的头脑中的记忆为真,而不是你在洞庭水上做的一场梦呢?” 犹如从洪荒当中孕育的一道雷霆,次第震碎了各个维度的时空,而后劈在了此时此刻落珈山潮音洞里悟空的头顶上。 他的眼前当即有些眩晕,他的头脑瞬间有些空白。所有世间的喧嚣与过往的种种画面一齐扑来,冲击到了脑海的尽头,而后又当即调头,抽身而去,他的脑海空荡得可怕,他的灵魂单薄得吓人…… 自以为是流年不负,岁月可期,然而弹指之间,灰飞烟灭;转瞬之中,已是沧海桑田。 仿佛过了万物从无到有的悠久时光,悟空瞪起迷离的泪眼,聚焦恍惚的视线,仰头望着高高在上的观音大士,眼神中溢满了寻求开释的光芒,却又兀自冥顽不灵地固执己见: “难道没有证据证明,所有的经历就是虚假的,所有的记忆就是伪造的么?整个世界也都是一场梦么?……即便真的就是伪造的世界和虚假的一切,我却知道,玲珑的生是真,玲珑的死是真,玲珑对我的感情是真,我对玲珑的想念也是毋庸置疑的真的!……观音大士为了回避我的请求,却要勾出如此把戏,惑乱我的心智?” 观音大士巍然不语。悟空萧瑟中站起身来,黯然间抹一把泪眼;长舒一气,忽而又变得坚韧如磐石;大步欲去,却又顿住脚步,紧攥双拳,振荡着世间空气道:“佛若度我,我亦成佛;佛不度我,我必成魔。那个永不言败的名字,还是永远叫做‘孙悟空’!……” 话毕,决然而去。观音大士望着那具依然顶天立地的背影,微微一笑:“你既知道什么是真,总比我们这些浑浑噩噩的,不知什么是假强得多……” 悟空自潮音洞里出来,飞身落在他动身落珈山之前的所在。全神贯注望着这一汪“洞庭海”,无边无际的思绪如潮水般涌来,升腾跌宕,此起彼伏。 然而却不容他多想,他知道,一张为他准备的天罗地网已在他的周围悄然铺开…… 第66章 金棒对宝塔,悟空挟哪吒 - 西游记之灭世传说 - 蓝神仙 人间的天地,经历过黑暗之后便是黎明。 八极九曜深知时不我待,二十八宿亦是分秒必争,于是一番无尔无我、热火朝天的通力合作,竟如同一群忙碌的蜘蛛。 须臾,有史以来最为固若金汤的天罗地网大功告成。 好在网中的猩魔妖浑然不觉,掌控全局的托塔李天王与翊圣真君都暗自舒了一口气,不约而同地往九霄云外看了一眼。 翊圣真君志得意满,急不可耐地发号施令,喷出一句豪迈到顶点的“收网”。 一声令下,万物为之肃穆。 八极九曜使出看家本领,二十八宿亦是拿出压箱底的功夫。上下左右,四面八方,一整张正方体形状的天罗地网,霎时变得熠熠生辉而蠢蠢欲动,如同一圈密不透风、天衣无缝的光墙,直将猩魔妖困在其中。 八极九曜再添法力,无数条凌厉迅疾的光线即在正方体的表面游走不停,整个正方体似乎不堪重负,迅速开始收缩。收缩也是在刹那间完成,转瞬之后,千万道光线已然牢牢束缚在猩魔妖的身上,“光网”与“光墙”最后成了一具“光茧”。 如今这张天罗地网,是各位天家大神在充分吸取了当年被灵明石猴挣破的教训之下,经过无数次的研讨与攻关,重新研制的更新换代的产品,比之先前,非但更加的颠扑不破,就连整体的风格也都更加的炫酷奢华。 然而灵明石猴毕竟非同小可,八极九曜虽然觉得理论上万无一失,此番出征又是迫不得已在玉帝王母跟前拍了胸脯的;但是实战效果到底如何,却是谁都不敢打包票的,于是都还悬着一片心。 此时此刻,终于盖棺论定,不负众望,大家总算是可以放飞自我,尽情大笑起来。 那笑声席卷八荒,刺破天地,仿佛已经征服了全世界。 看着那个被天罗地网的光线捆成粽子似的猩魔妖,托塔李天王的笑容却忽然僵住了。虽然这个妖猴也是摆出一副困兽犹斗的架势,却总归觉得他生动有余而灵气不足,霎时想起当日哪吒与他争斗时的情景,心间咯噔一下,赶紧取出照妖镜看个究竟。 就在这时,天边传来一声诡异的冷笑,让整个普天同庆的战场瞬间变成一败涂地的残局。 那声音分明就是猩魔妖! 众神尽皆寒毛炸裂,笑容被阉割,血脉被石化。李天王更是惊诧失语,立时调转照妖镜,射出一道茫茫光波顷刻照过去。 众目睽睽之下,大家确凿无误地看到天边那个活生生的猩魔妖,而被他劫掠在身边的还有一个亮堂堂的威风小将:正是哪吒三太子。 李天王顿时头皮发麻,惊慌失措,十万火急之中,无暇顾忌,当即丢出掌上七宝如意黄金塔。 宝塔凭空增长万倍,上及云霄,下彻九泉,足以吞并世间,消化万物。 然而疾风知劲草,烈火见真金。 悟空早已发出如意金箍棒,撞上如意七宝塔竟是棋逢对手,难分伯仲:塔是神铁,棒是仙金;宝塔具匠心,神棒夺天工;塔高千万丈,棒长六万里;塔欲将棒收容,棒意将塔撑破;塔既无穷,棒自无尽!…… 众神纷纷看傻了,李天王更将每一个细胞全都调集起来,仍旧无法表达内心汹涌澎湃的震惊与恐惧。 一声天崩地裂的巨响之后,铺天盖地的火花与烟气连绵不绝,七宝黄金塔从空中滚落下来,李天王赶紧趁势收入掌中,心如刀绞地瞄了一瞄:所幸安然无恙!……只是那如意金箍棒与猩魔妖早已不知所踪,视界之内也再看不到哪吒的半点影子。 天地间却有一个仿若与鸿蒙并生而来的声音在回响:“我已没有兴趣与你们这些所谓的神仙拼个你死我活,今日只借你家三太子一用,以作为让你这堂堂天王能够助人为乐的鞭策。我只要李天王替我做一件事,那就是请求观音大士出山,助我复活玲珑。如若不然,我会将这莲藕重塑的金身重新解体,送到你李天王的门前!……” 李天王怒火攻心,目眦尽裂,却也只能望着天外的虚空咬牙切齿。 九霄天外,悟空掳着哪吒正在光速飞行。 虽然施了定身法,但这向来不甘屈居人下的天王三太子竟在此时表现得如此安分,全没有被人绑架勒索的刺激感,却让悟空感到好奇。 看到下方云深山青,悟空挟着哪吒,按住云头,翩然落地。山高林密,四处幽深而原始,静谧无人迹;溪水潺潺,卵石大如龙蛋。悟空将这哪吒放在溪间的巨石上,便飞去探察环境。哪吒深吸一口此间畅爽空气,看着远处溪潭中的游鱼,终于忍不住跳起来,两手叉腰立在溪中,欢快地戏水弄鱼。 “既然已经解了定身术,还不尽快逃跑?”悟空悄然站在了他的身后。 哪吒回头瞥他一眼,坦然道:“你的神通是我望尘莫及,我已甘拜下风。但是既然拿我当人质,必不会让我轻易就饿死。有吃有喝,还附带游山玩水,我为何要跑,去找那种不自在?” “堂堂天王家的三太子,向来我行我素,不管不顾,现在也怕找不自在了?” “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哪吒放弃了捉鱼,懒洋洋地坐到一头卵石上,泰然自若而又不乏真诚地看着这尊猩魔妖:“这次我不想与你争什么,而是真心想要帮你,甘愿做你的质子,你没有发现?” 悟空却是凶相毕露:“信不信我随时把你撕票,让你的莲藕金身变成碎片?” “我信……”哪吒非但无怒无怨,稚嫩而纯真的小脸上反而写满了欣赏,云淡风轻地微笑道:“你是让人闻风丧胆的猩魔妖,却是名副其实的灵明石猴。你的事迹也曾让我心潮澎湃,也曾让我斗志昂扬,也曾让我感时伤怀,也曾让我扼腕叹息。也许我们两个确实很像,不只在于我们都是再生之躯,更加因为我们相似的命运和相近的灵魂。倘若拿我的这副皮囊或者这身精魄,能够换来你与她的重逢,我并无遗憾。” 悟空默然无语,眼眶却自有些发酸,赶紧将视线转移到天边去。他不知自己为何情不自禁,竟被这乳臭未干的小子,三言两语所触动。 ——也许只因为他已习惯了理所当然的冰冷和无情,也就更容易被突然间的一丝同情与温暖所打动? 哪吒看了他的眼眶一眼,轻描淡写地省略一切,转而嬉笑怒骂道:“真是个傻瓜!我骗你的啊!……其实我还是对我家那档子事耿耿于怀。既然怀恨在心,便如同埋下的种子,非生根发芽不能完全消化。如今正是我一直求之不得的一个机会:时过境迁,面对同样的遭遇,他会如何抉择?” 他那深藏着千愁万绪却又跃动着希冀的目光放诸天外,天外却有一道白茫茫的黯淡微光滑过眼帘。 他忽而紧张起来:“这里不是安身之处,照妖镜周天巡视无法遁形。普天之下,唯有北俱芦洲的寸草不生之地,冰天雪原之下,才是躲避追踪之所!……” 话未尽,已然捉住悟空的手臂,凌空飞翔穿梭起来…… 第67章 天王要挟天尊,王母拜访观音 - 西游记之灭世传说 - 蓝神仙 悟空与哪吒抵达北俱芦洲之际,搜索三界而无果的托塔李天王,正站在玉帝的金阙云宫凌霄宝殿里。 “你要朕去请观音大士,要她复活那只星仙狐?”玉帝撩起眼皮,打量着这尊天王。 “陛下若肯相助,无非只是一句话的事。”李天王不卑不亢,面对仍旧凌厉深刻而恢宏磅礴的天尊神目,竟然面无惧色,秉节持重之气度丝毫不减。 “只是为了救回你的三太子?” “更是为了平息猩魔妖,安定三界!” “好一场父子情深啊,真是让人感动。”玉帝踱步走着,不紧不慢地幽然叹道:“朕的臣子,不思君仇难报,却只顾着私情不舒。朕是应该替你们高兴呢,还是应该为我自己悲哀?” 李天王嘴角一抽,怅然叹息道:“我对他有太多的亏欠,抱憾终身,无法弥补。今日得偿所愿,无论如何都要做些什么。”欠身鞠躬,却是有礼有节:“微臣为一己之私情所蒙蔽,六根不净,私欲熏心,自私自利,有负天恩,还请天尊恕罪!” 玉帝顿住脚步,回头看着李天王,虽有笑意,却是三尺冰厚,一字一顿地道:“可我若是不肯答应呢?” 李天王将弓着的身子直起来,如同虽然积雪却是傲然挺立的松塔,咬住后槽牙,铿锵有力道:“那就休怪微臣不念君臣之义!” 玉帝的目光已是冷酷至极:“你却要如何?” “有些事情,当局者迷,或总以为滴水不漏。但是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当年共工乱后,女娲娘娘炼石补天,抟土作人,为整个三界之安定、天道生灵之存续,鞠躬尽瘁,居功至伟。然而功高震主,就在她倾尽全力封印焰摩天之后,那个手握三界极权、自居为天地灵长之至尊的修行者,却向她挥起了屠刀,刺出了暗箭,吸收她的造化灵力为己所有,而后冠冕堂皇,又以继承女娲衣钵自居!……这些事情,陛下以为没有不透风的墙,就没有人亲眼所见的么?纵使陛下有朝一日,真的已经淡忘了,可总有人会替陛下您,永远都记得!” 玉帝血脉贲张,浑身颤抖;每一个毛孔里,都流露出铺天盖地的杀气:“你以为仅凭知道这些,就可以要挟了我?” “陛下以为杀了我,就不会有人知晓一切?”李天王浑然不惧,目光落在掌上的七宝黄金塔:“这座宝塔已然记录了一切,而今又与我的元神绑定在一起。只要我一死,整个三界都会上演那场骇人听闻的大戏。不过,陛下以为即便如此,也是无关紧要的吧?——诚然,陛下的手很大,可以掐住悠悠众口;而况这样的结果,也不会直接剥夺陛下的至尊权位。但是,对于那个曾经毫无瑕疵的光辉形象,三界中人将会感受到无与伦比的的颠覆与冲击,以此产生的影响,陛下推演将来,想必会是一清二楚。……” 见那足以灭绝万物的杀气,尽都聚在宝塔之上,李天王又开诚布公地笑道:“我猜,陛下想到的是将我连同这塔一起毁灭。可是不巧的是,这座如意七宝塔非同等闲,不聚造化之力,万难毁坏!——纵使真的可以毁坏,还会有无数的分身同时出现在天涯海角,只怕世界不灭,宝塔不死!” 整个乌云笼罩的大罗天,黑压压如同末日风暴来临的前夕。许久,玉帝悄然松开了拳头,颓然坐在天尊宝座上,一双天目空洞得如同此时凌乱的天人们一样无所适从。 “你赢了……”他的声音里是无尽的疲惫与感伤,噩梦般的挫败感暴露无遗,不可言喻,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恨意满满的城下之盟:“我答应你的条件,你服从我的要求;我全力以赴,你守口如瓶!” 李天王当即高呼:“天尊英明!”而后不再耽搁分毫,一鼓作气,傲然而去。 偌大的天宫宝殿里只剩耐人寻味的寂寂无声,仿佛却在挑明着一种积蓄已久的胆大包天。 玉帝目不转睛望着那个越发桀骜的背影发着呆,仿佛用尽全力杀了他的背影,无形当中,就能一了百了地消除一切。 龙凤呈祥的屏风后面,转出天后王母,望着那背影一同用功。寂寥良久,开口道:“为今之计,唯有依他所说,去请观音大士,应付过去这一段,再徐图后计……陛下不必亲自出马,本宫代天巡狩,往那落珈山走一遭便是。” “如此甚好……”玉帝神情恍惚,两手掐暴太阳穴,仍旧感觉这个好像从此揭竿而起的世界并非真实。 王母率领宫娥,浩浩荡荡杀往南海普陀之时,三十三重离恨天上的兜率宫里,太上老君眼前那颗容纳大千世界的光球,还在直播着凌霄殿里的画面。但他弃之不顾。他的眼前早有一片迷蒙,他将目光放进离恨天之外去,放到穿越太古的宇宙之前,直至落到当年那个“四极废,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载”的时代去…… 落珈山上,紫竹林中。观音大士晨起未梳妆,闲坐莲花池,正在慷慨布施饵料,直引得池中那些红白相间的鱼群疯狂涌动,水面上一张张大嘴肆意排开,几乎是要喷薄而出。 王母一行先在几里开外按下云头,人衔枚,马裹蹄,低调得如同搞一场偷袭。 入得紫竹林,特意将打算禀报的门人按住;将大部宫娥摆在林外,只带上三两个核心骨干为点缀,又作势示意让伺候在观音大士身边的几个童子禁声,——就这样独自一人,金碧辉煌地站在远处,静悄悄地看着观音大士投食喂鱼的悠闲惬意。 本打算给足面子,待她喂食完毕;谁知没完没了,终于耐不住心性,却是看着此地的幽雅,仿若是在情不自禁地感叹一句:“此处净土,想必外面即便已是世界末日,这里仍旧会是一如既往的世外天堂。” 观音大士闻言一震,猛然回过头来,霎时满脸惶恐,迅速欠身施礼,惊呼道:“未知天后驾临,有失远迎,实则大罪,大罪!……” “大士言重了,是我打扰了大士的清修才是!” “不敢,不敢!……”观音大士满眼歉意,又佯叱左右:“这些混账真是该死了,竟然如此疏于管教,不通礼数!天后大驾已至,竟不通禀告知,却让天后在此等候,天理能容?” “大士不必责怪旁人,是我见此清幽,不忍喧嚣惊扰罢了。” 观音大士眉头攒出歉疚的笑容:“我这山林向来偏僻,仙神往来走动不多。因此陋面形秽,未及整衣肃冠,有辱神目观瞻,还请天后见谅!” 王母见这观音散挽一窝丝,未曾戴缨络;漫腰束锦裙,赤了一双脚;虽未施以人工干预的美颜,却自有一番风骨和韵味,尤其是这种带着生活气息的真性情,当即让人打破隔膜,感到亲切——于是,不觉嘴角一笑。 然而笑苞尚未绽放,已然迅速凋零,急转直下的笑容中升起一股冷气:“若说紫竹林偏僻,那么落珈山可是如今世界的中心。观音大士虽不曾出山,惦记大士出山的呼声可是比比皆是:譬如那个威震三界的猩魔妖,又譬如那个托着七宝如意塔的李天王!” 观音大士闻言报之以震撼惊疑之色,王母微笑道:“今日本宫到此,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见大士恭敬之意不减,索性眉头一扬,开门见山:“来请观音大士帮忙的。” “天后若有驱使,差人吩咐便是,何须劳动大驾?” “天尊命我带句话来,这句话的分量,旁人是带不动的。” 观音大士眉宇微颤,郑重道:“请天后赐教!” 王母叹息一气,略作惆怅道:“猩魔妖扰乱三界,而今又以天王三太子相要挟,大费周章,拐弯抹角,要求观音大士,复活那只叫做‘玲珑’的星仙狐!” 观音大士仿若突遭一刺,升起愁容道:“那魔物也曾到我这里闹过的。……只是他已搜遍整个三界,那星仙狐的魂灵始终不知所踪。重塑金身之法,我虽略通一二,却终归都是无从下手,无能为力: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王母见她为难,而又言之在理,无可辩驳,强颜微笑道:“天尊有令,我也不过是奉命惟谨罢了!再说,若是排山压卵之微末小事,本宫亦不敢来劳烦观音大士!” 观音大士愁眉不展,沉重得仿佛要将整个天庭背在身上。踟蹰片刻,纠结许久,咬了咬牙关,破釜沉舟道:“天尊天后之命,纵有万难,贫僧也是万不敢推辞敷衍。待我理清脉络,找出思路,寻得转圜化解之法,即当上天覆命!” 王母展颜一笑,笑容间却藏着一束不易察觉的寒意。 观音大士率领紫竹林大小人等,浩浩荡荡地将王母天后大驾恭送至山间林外,正要为这场历史性的会晤圆满地画上句号的时候,远处密林中一块奇异的山石一角,却将王母的视线绊了一下。 那座嶙峋巨石后面,分明藏着什么人。王母搭了搭眼,发觉那是一个修长健硕的身影。在那身影的旁边,是一个大箱子。箱子名贵不凡,透着沁人的仙气。 王母当即猜出了大概,看向观音大士的目光瞬间变得异常柔和友好,春风满面的笑容中已没有半分杂质。 “那……那是……”观音似要分辩,却明显有些局促与难堪。 王母一把拉住她,笑吟吟地,坦率真诚而意味深长道:“谁都会有自己的交往与情事,是外人所不能置喙的!” 水至清则无鱼,毕竟世界并非真空,人或神,都活在“尘网”之中,自生到死,逃脱不得。他身边的空气,浑浊也好,清新也罢,终究都不是绝对的“无菌”。生于斯,死于斯,谁又能够做到真正的清高独立,不食人间烟火?清高独立的身败名裂,终于入世从俗;拒绝人间烟火的终被人间烟火所吞没,终归随波逐流。——开辟造化至如今,谁又能够例外?…… 想到这里,王母只觉神清气爽,心情舒畅无比,比吃了一千斤蟠桃还要开心,就连整座遗世独立的落珈山,在她眼里也都从此变得可爱起来。 第68章 道祖出手,助力擒魔 - 西游记之灭世传说 - 蓝神仙 只是那人究竟是谁,始终是个不大不小的谜团——但是无关紧要,王母相信将来自会有答案蹦到眼前来。 果不其然,王母回到天宫尚没有将脚下的地面踩热乎,观音大士即与她的惠岸行者赶来朝见了。 天尊、天后、道祖,以及翊圣真君等要员皆在殿内。 王母率先热脸相迎,灿然笑道:“观音大士可是已有了思路?” 观音大士欠身道:“贫僧虽无定算,却想先借一副天眼,查找那个无法无天的魔头,要挟哪吒三太子的隐匿之所在。” “是何处的天眼?” “下界灌江口,二郎显圣真君。只是……真君向来听调不听宣,还请大天尊陛下,赐一道谕旨。” 玉帝点点头,即命翊圣真君下界宣旨,观音大士令惠岸行者随行。此后,整座宝殿寂寥无声,尤其是托塔李天王自外面进来,更将此时的冷场推向高-潮。 半晌已过,玉帝开口:“下界其事,不知究竟进展如何?” 观音大士合掌道:“贫僧请天尊、天后同道祖,及李天王,出南天门外,亲去看看虚实如何?” 玉帝点头,即刻迈步出去,众神仙卿排序随后,鱼贯而行。 至南天门外,观音大士将玉净瓶中柳枝凌空一扫,茫茫红尘尽收眼底。 人间里,惠岸行者往天空瞄上一眼,将柳枝洒落的一点玉液恰好接在手中,从此形成通讯锁定,南天门上的视效变得清晰可感,有如身临其境。 只见那二郎真君已然天眼大开,猩魔妖藏身之处昭然若揭,比那周天巡视的照妖镜还要有奇效。二郎真君携鹰带犬,号令梅山六圣及一千余名草头神,会同八极九曜与浩瀚天兵,顷刻已至北俱芦洲冰原当中。 八极九曜构建天罗地网不在话下,草头神与天兵神将精诚合作,直将整块大陆层层包围。二郎真君先将一名草头神化作哪吒模样,而后手持三尖两刃戟,跳上冰原,当面叫阵,引出猩魔妖就是一场世界大战。 那假哪吒悄悄潜入冰窟,欲以李代桃僵之法救出真正的哪吒。谁知意外却在这里出现了:真哪吒一脚将这冒牌货踹了个懵圈,任由惠岸行者磨破了嘴皮,却是一个不肯走。终于让他挣脱出去,却又脚踏风火轮、手执火尖枪,自投罗网地飞到了猩魔妖的身边,简直是要与他并肩作战的架势。 猩魔妖却并不领情:“我与这位二郎神的新仇旧恨,不共戴天,都是我自己的事,容不得任何人插手!” 哪吒讨了个没趣,崩出一句:“那你可不许输!” 众神满脸黑线:我们这帮人忙前忙后,究竟图的是什么?…… 南天门外,托塔李天王的老脸更是打翻了七彩盒,绿了又红,红到发紫。玉帝冷哼一声,回头将身后这个天王硬生生一瞥。李天王无地自容,硬着头皮:“微臣惶恐,甘愿谢罪!……” 玉帝决心不再搭理他,转头又看着北俱芦洲如火如荼的战局。只见那决一雌雄之势,争天地之法门,夺造化之神通。一棒似擎天之柱,一戟如彻地之魂。此时已是淋漓尽致,彼处又是登峰造极。天地为之惊悚,鬼神为之哭泣,仿佛世界所有法力尽皆释放,又如开天辟地之能量全部聚集。 北俱芦洲深陷火海,天壤结界也是感同身受,四下里响起阵阵诡异瘆人的呜咽与哀鸣,让天庭众神个个心惊肉跳,魂不附体。 玉帝身上的寒毛更是僵成了铁钉,他用尽全力压住颤抖的心跳,雷嗔电怒道:“朕姑息已久,忍耐已久!留着这个猩魔妖,必致三界崩坏,天人遭劫!诸位都给我好好想想,如何将他彻底制住?” 众神哑然失声。玉帝并未环视,却已尽知他们的窘态;终于调动如天神目,直勾勾看着观音大士:“事关三界安危,观音大士务必出手襄助!” 观音大士露出一个恭敬客气而又苦涩为难的笑容,再看一眼下界惊天动地的战事,顿将目光移到手上的玉净瓶,仿若自言自语道:“我把这杨柳净瓶丢下去,将他打上一打……” 众神闻言一振,纷纷瞪起大眼,兴冲冲看着观音大士的行动。众目睽睽之下,观音大士玉净瓶在手,全然不慌不忙,却又将话音递给太上老君:“道祖以为如何?” 太上老君略作思忖道:“你这瓶是个瓷器,打得准还好;若是碰到他的铁棒上,或是撞在二郎真君的神戟上,可是要尸骨无存。” 观音大士笑道:“道祖可是有更好的法器?” 老君道目一眨,恍然想起什么,捋起衣袖,左膊上取下一个亮灼灼白森森的圈子来,说道:“这件兵器,乃锟钢抟炼的,被我用还丹点成,养就一身灵气,善能变化,水火不侵,又能套诸物:名曰‘金钢琢’。当年过函关,化胡为佛,甚是亏它,早晚最可防身。等我丢下去,打他一下。” 话毕,自天门上往下一掼,滴溜溜,径落北俱芦洲,可可的往猩魔妖头上一击,正中天灵盖。孙悟空猝不及防,立时头昏眼花,脚跟发软,栽在地上。 二郎神的哮天犬飞箭一般转瞬即至,露出獠牙,照着他的大腿就是狠绝一口。哪吒大惊失色,顿将脚下风火轮踢出一个,将那细犬撞飞,待要施手去救美猴王,电光火石间,天空飞速降下七宝黄金塔,霎时将他压住。 二郎神赶在翊圣真君与八极九曜之前,夺步飞到猩魔妖跟前,三只眼睛同时聚焦于一线,天地顿生迷雾。迷雾中,二郎神念动咒语,把猩魔妖真身隐去,将手一挥,一个早已准备成他的样子的草头神取而代之。 然而无声无息间,那个金刚琢光圈一闪,迷雾即消,猩魔妖出现在原地,草头神也恢复他的本来面目,二郎神就瞪着三只眼,傻在那里。 翊圣真君与八极九曜早已急不可耐,一窝蜂似的涌过来,个个心情激动,神色亢奋,二话不说,当即开展争夺大战。 碍于天人们的和气,终于达成妥协:此妖为我等合力所擒,此胜利果实,应当由大家共同占有。于是,二十八宿各出一条捆仙索,将猩魔妖束成一个茧子;八极九曜各添一把定神钩,穿了他的琵琶骨,叫他再不能变化。这样万无一失,立刻马不停蹄地高歌凯旋,举着这个众神杰作,雄赳赳气昂昂,浩浩荡荡,直奔天宫而去。 南天门外,众神摩拳擦掌,兴奋如涨了仙箓。 玉帝欣喜之余,忽然闪电般看向托塔李天王掌中的宝塔。然而就在他的目光触及李天王的手掌之时,那座如意宝塔也在瞬间出现。 玉帝当即有些黯然。 但是大喜之日,擒住猩魔妖便是天劫安然度过之时,已无须挂怀那些不愉快的心事,徒劳神伤。 因为他所要迎接的,必定将是风平浪静、普天同庆、重新掌握在他的手中的整个三界…… 第69章 回炉再造,两猴熔一炉 - 西游记之灭世传说 - 蓝神仙 “陛下洪福齐天,臣等不辱使命,已将猩魔妖手到擒来!”翊圣真君与八极九曜见驾行礼,慷慨激昂地叫道。 “众卿辛苦了!”玉帝振奋双臂,将翊圣真君与八极九曜等人一一扶起身,拍了拍他们的肩膀,掸了掸他们身上的灰尘;又将兴奋的视线环顾整个天庭,尤其是着重点了点观音大士:“大家的功劳,朕都记得。渡尽劫波,方见忠心。凡小功者,行大赏;大功者,升天禄!……” 玉帝将目光落在那个让他恨之入骨的猩魔妖身上,咬牙切齿道:“把他押上斩妖台,朕要亲自将他开刀问斩!” 眨眼间,猩魔妖已被天兵神将押去斩妖台下,绑在降妖柱上,刀砍斧剁,枪刺剑削,无所不用其极,却又丝毫不曾伤及其身。 五斗星君奋令火部众神,放出滔天烈火,虽可燃烧,却不能取他性命。猩魔妖已然苏醒,烈焰中放声大笑。 玉帝大怒,又命雷部三十六员神将,以雷劈电击,越发不能将他摧毁。 电闪雷鸣当中,那个猖狂至极的声音,仿若是整个世界经久不息的噩梦。 玉帝惊骇之下,只好动用杀手锏。大手一挥,一座足额足量的酒杯出现在众人眼前。玉帝天目一戳,武曲星君咬了咬牙,挺起方脑袋,而后就小心翼翼地端着这个满满的酒杯,走向猩魔妖。 咫尺之遥的一段路,却仿佛走在了胆战心惊的独木桥上。一块方脸写满了忐忑,全神贯注地瞪着杯中物,生怕路不平洒到身上,——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众神不自觉地退避三舍,天兵们也要回避,被翊圣真君瞪了一眼,全都放弃了逃避的念头,只得乖乖守卫在众神的身前。 好在一路平安,武曲星君顺利地来到猩魔妖的面前。但是要让他顺利服下这樽炼神酒,更是个非常考验能力的问题。 虽有定神钩将他死死钳住,神通施展不得,若他自己不肯轻易就范,要想功成而身亦可退,难度极大。武曲星君想了一瞬,立时头脑贯通,当即吩咐几个天兵:两个站在身后,扳住他的脑门,仰起他的嘴巴;又有一个在左,一个在右,掣住他的两腮,让他开放口腔,打开喉道,——如此大事可定矣! 然而猩魔妖浑身一震,一股强大的气场电流骤然喷发,天兵们都被弹飞,武曲星君手中的酒杯也是猛然一阵激荡。 武曲星君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虽然最终稳住,却还是吓得面无血色,整个人僵在那里。 天庭众神以为困兽犹斗的魔头即将挣脱禁锢,又要搅乱天地的颜色,经不起打击的神经再次绷紧,惶恐如天灾降临。 一记鄙夷整个世界的笑声就在此时响起,回荡到了天人们的经脉里。 笑到尽头,却是欲哭无泪:“天神啊!这就是天神啊!你们就是天神啊!至高无上、掌控众生的天神啊!……”他忽而眉目乍定,敛容收神,兀自直勾勾看着武曲星君手中的杯盏,铿锵有力地说道:“但我的性命绝不由你们来掌控!今日我决意赴死,并非你们杀我,也非天要杀我,而是我自己要杀我自己!我可鸩死于毒酒,却绝不死于你们之手!你们的手,只会脏了这杯‘炼神酒’!” 武曲星君被那凛冽的视线所镇住,又为他的言语一激,整个人方得不知如何是好。 “拿来,给我!……” 武曲星君这才开悟,如履薄冰地走近前,畏首畏尾地将这杯烫手的炼神酒递上去。 只见那猩魔妖不顾定神钩与捆仙索剥骨吸髓之痛,硬生生抬起手臂,毫不犹豫地接了酒,毅然决然一饮而尽。 天庭看到了他的目光,世界听到了他的心跳。 那股岩浆似的热流通过喉管,抵达肠胃,终究烧灼一切。他的奇经八脉会在瞬间膨胀到极限,随即整个身体连同灵魂,迅速坍缩成一张纸片。 万众瞩目当中,天界众生都在等着这个结局。 然而,时光一秒秒的过去,那个安心等死的猩魔妖却并没有任何异样的变化。众神将眼珠瞪到发昏,仍旧没有看到一丝即将坍缩的端倪。 举世若痴之际,他的灵魂忽而猛然一阵颤抖,一道炽热的流体倏然从他口中喷泄而出,犹如火山的最终爆发。那道流体四处飞溅,避之不及的天兵们触及一滴,即已深受其害,立刻定格成一张张恐怖的人形画图。 众神早已肝胆俱颤,玉帝更是毛骨悚然。 这可是炼神酒啊!这是他倾尽半生真气与心血,动用造化之力,冒着损害天帝修为的风险,排除万难,所造就的炼神酒啊!一滴可以炼化诸神,一杯足以消灭万物,这尊猩魔妖又如何成了一个诡异之极的例外?他究竟是怎样的化身? 玉帝恼羞成怒,顿将手臂一振,往猩魔妖头部一指,瞬间又将一股炼神酒从魔头眉心之处逼入体内。 猩魔妖的身子有一刹那间的收缩,随即迅速膨胀,那股炼神酒竟从他的皮肤之上,每一个毛孔里喷射出来。一时间,飞落如雨,整个天庭乱作一团。玉帝万般惊骇,赶紧纵身飞至凌霄殿。 天地间那个孤寂的身影,起初犹疑不解,继而疯狂大笑,仿若降生在天国里,最后的盖世魔王。 “猩魔妖究竟是何物,竟比当年的灵明石猴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玉帝心有余悸,心乱如麻。一日不杀猩魔妖,天劫便将一日未过。可是这样一尊魔物,已然超越了神通的极限,却要如何杀他? 玉帝放眼天外,终于收回目光,定向观音大士:“观音大士的柳枝净瓶,是否能够将他消灭?” 观音大士窘迫而苦涩地勉强一笑道:“他竟未曾被炼神酒所伤,实乃骇人听闻之奇谈。贫僧惭愧,这柳枝净瓶亦是束手无策。” 玉帝的目光却并不将她放过,纡尊降贵,礼贤下士道:“观音大士度人度己,而今劫难当头,更应当仁不让,务必奉献收服之法,才保三界太平无恙!” 观音大士欠身还礼,却是默然无语。殿内自此冷场。须臾,观音大士好似已然得道,望着手上净瓶,缓缓开口说道:“那魔物前世乃是女娲大神手中一块补天石。当年女娲大神持危扶颠之法,是以神焰烧芦火,以天地原液萃丹砂,最终得以炼石补天,力挽狂澜。” 玉帝身心一触,目中精光大盛:“也就是说,必以神焰成火,以天地原液为佐,才能将他彻底炼化!”转而又有些踌躇:“可是天地原液此时又在何处?” 观音大士闭口不答,只微微侧着头,不动声色地看着道祖太上老君的方向。玉帝当即了然,只是要他放下身段,大开金口,始终有些不甘;原本已然下定决心,鼓起一番勇气,但是看到道祖那副置身事外的悠游自在与道貌岸然的闭目养神,当即就将勇气泄了一大半,无奈只好用眼神去启迪翊圣真君与武曲星君。 翊圣真君与武曲星君皆不敢忽视,不约而同地咬起后槽牙,打算奉旨打扰道祖之时,道祖忽将眼睛睁开,冲天尊拱拱手,淡然说道:“我在兜率宫的八卦炉中,尚存有一些天地原液。而今又有六丁神火所助力,猩魔妖既然无法处置,倒不如将他丢入丹炉,以文武火锻炼,能为陛下添上一颗元神丹,也未可知。” 玉帝两眼放光:“道祖之言,正合我意。如此,即要劳烦道祖了!” 话毕,当即吩咐翊圣真君协同六丁六甲,挟起猩魔妖,与太上老君一道,浩浩荡荡去往离恨天。 兜率宫在离恨天深处,八卦炉在兜率宫中央。那丹炉如鼎似塔,顶天立地,神雾笼罩,仙气逼人。 老君不由分说,道袍一振,寂灭的丹炉霎时有火光闪耀,再将手指一点,炉盖即开。翊圣真君及六丁六甲毕恭毕敬点点头,随即就将猩魔妖整个推入炼丹炉。 就在炉盖与丹炉封印为一体之际,太上老君那泛着道法光芒的视线只在猩魔妖身上一点,神不知鬼不觉中,悟空忽然发现,身上那些捆仙索与定神钩已经悄然消除于无形。 聚六丁神火于一焰,熔天地原液成一炉。 这八卦炉以八个宫位布置,分为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八卦。八宫八卦似被无涯道法所推动,神火既成,猛焰发威,奇绝之至,狠厉至极。盖世火焰无处不在,烤灼气息无孔不入,烧得悟空仿佛魂飞魄散,每一段骨骼和每一寸肉体全部被摧毁,而又重新锻造了一般。他的双眼几乎致盲,却似有灵魂指引他到巽宫位处。巽乃风也,有风则无火。他拢住灵魂,守住肉身,往耳中一摸,——幸好金箍棒还在。当即扯出棒子,念动咒语,神棒却已失灵了,再不能如意变化。惊疑之下,恼怒非常,就以绣花针似的棒子一次次的去撞炉壁。 这时,熊熊烈火中似有一个暗暗的叹息声响在耳畔。一个毛骨悚然的念头登时钻进悟空心底:难道这八卦炉中有人? 这铜墙铁壁一样的炼丹炉中,只有漫天火海,哪里有什么人影? 然而却有一个沧桑而辛酸的声音,直入灵魂:“这八卦炉是个神通法术的绝缘体,你就算富有造化之力,也绝不能破炉而出!还是省省力气吧!” “你是谁?” 那声音顿了一顿,意味深长地笑道:“我就是你呀!” 悟空恍然从那神火烈焰当中看到一双烈焰神火化生的眼睛,竟让他有种恍如隔世的熟悉感,不觉脱口而出:“莫非你就是我的前世,当年那个灵明石猴?” 那声音叹了一气,漠然道:“准确地说,我是你曾经的一丝精魄,而今遭这神火炼化,变成他留下的一双眼睛。当年我自闭内息,从天界陨落,也许是怨念太重,冥顽不灵;也许是造化使然,天意弄人,总之,我一息尚存,游离在天界与冥界之间。我一直试着与你融合,却是成效了了。当日你初来天界,我曾与你同波共振;你到御马监外,我又与你有所感应,却因我已是风烛残年,电量不足,未能与你建立长久有效的通讯链接。……” “你说你是眼睛,游离在天界与冥界之间。那我问你,你可曾见过她,她的魂魄究竟是在哪里?” 那声音变得沉默,饱含辛酸,凄惨一笑道:“四夕之缘,也是我所不能参透的一种结果。” “可是……为什么?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为什么?……天底下有那么多的为什么,能够追究得完?搞不懂不要紧,都敲碎了就是!三界不过是一场造化者的游戏,何必乖乖当那棋子?若你不能跳出棋盘,退出游戏,又何必要怨天尤人,质疑游戏者的规则?” “我却应该知道:我为何而生,你又因何而死?” “你为生而生,我因死而死!” “可我总能感觉得到……”悟空泪如泉涌。“我能够感觉到你的痛苦,你的不亚于我的痛苦的痛苦!这又都是为了什么?” 那声音再度默然良久,淡然无痕道:“你与我的区别,只在这双眼睛。如今我就给你这双‘火眼金睛’,让你看破这前世今生!” 霎时间,一股能量从火焰中喷发,直扑向悟空,瞬间渗透血脉,当即融入灵魂。 他的双眼忽然金光一闪,仿若三界的光芒聚拢在一处。 他看到了,他看到了前世中的自己,他看到了前缘中的一切,他看到了前尘中那个泪流满面的自己与今生里那个抱头痛哭的自己融为了一体…… 第70章 前世今生,须弥山之局 - 西游记之灭世传说 - 蓝神仙 诗曰: 练得身形似鹤形,千株松下两函经。 我来问道无余说,云在青天水在瓶。 …… 一切的一切,或许起源于一场棋局。 道祖与佛祖弈棋于须弥山,以天地为棋盘,以云朵为棋子。两人落子成局,一发不可收拾。一时间,棋布错峙,两军对垒,呈犬牙交错、剑拔弩张之势。佛祖举棋不定,讪然笑道:“我这一子,落与不落,皆知凶险。天意难违,想必如此。” 道祖微微一笑道:“佛祖既知己方凶险,却不知我也已是走投无路。黑白分明,非生即死。然而我们双方均已力竭势危,却不知真正的胜者却又隐在何处呢?” 佛祖唏嘘叹道:“你我皆已入局,回头无岸。唯有安之若素,一路走下去。是生是死,谁胜谁败,听天由命。” 道祖点点头,随手一指,将一团黑云做的棋子丢在一个默默无闻之处,笑道:“我有一个错子,搅动异数如何?” 仿佛神来点睛之笔,那些泾渭分明的黑白连线就在眼前轰然一亮,那片深陷包围的棋子反倒成了接应,连篇形势呼之-欲出,整盘棋局即将大变。佛祖惊叹道:“道祖手段别开生面,真叫人佩服。” “可是这分明是枚错子,”道祖目含微笑,毫不吝惜地将那黑子拿掉,“我放在了不该放置的位置。” 佛祖盯着那个被拿掉的位子,却有一种落落大方、豁然开朗之意,略作迟疑,不解道:“可是这又为何?” “我只想盘活此局,不想处处被动,处处纠葛,疲于应付,你我皆被拖垮,而整局僵持不下,积重难返。” 佛祖将目光脱离棋局,放诸天下。待他转回目光,展开紧握的拳头,掌上出现了一个大大的“凶”字。 道祖看到那个字,就将本欲一同展开的手掌重新攥住,五指同时加力,随即展开,手掌上闪耀着的“凶”字上面,悄然浮起了一个“吉”字。 佛祖看着道祖掌中之字,忧心道:“世事如棋局初残,共济和衷却大难!明知其中的凶险,道祖却真的决定这样做吗?” 道祖一同望着天下,淡然叹息道:“虽知它是个凶局无疑,却还要搅它一番。焉知此次的凶象不会因此变成半吉之兆?正如一片荆棘之林,总要蹚上一蹚,才能走出路来。……” 道祖与佛祖的身影已然消失在茫茫红尘中,天地间那盘棋局仍旧悬浮在那里。悟空蹑虚走来,看着棋盘中那个被道祖拿掉的位置,手指一触,整个棋盘猛然一震,那处空档霎时变成一个漩涡,将他整个吸进去。 悟空被一股无名的力量挟住,穿越棋局,如同度过虚空。当他觉得周围的光线不再通明透亮,四下里乌烟瘴气,彤云密布,阴气逼人,他知道他已经置身“布道四十四天”的路上。 那条昏暗枯黄的道路,如同死气沉沉的黄泉路;那个凄惨悲凉的天下,如同阴森恐怖的地狱鬼国。 那世间仅有的幽光,是无数双虎视眈眈的眼睛;那天下唯一的出路,是无穷尽凶神恶煞的重围。 世界生于蛇窟当中,天地存于虎穴之内。 那头魁梧健硕的黑牛,望着乌云压顶、不见尽头的幽暗绝路,早已肝胆俱颤,再不肯前进一步。那个形容枯槁但是精神饱满的道家老者,轻叹一息,随即独自上路。 走在蛇牙虎口铺就的道路上,忍受着鹰啄蚁噬之痛,他视死如归;双足踏进火海沸油,头部却顶着极冰雪盖,他的肉体几欲分崩离析,那颗炽热的心魄仍旧义无反顾,朝圣布道之心丝毫不改。 他的目光,天地无法掩盖;他的心志,鬼神不能动摇。 然而,就当一切恢复平静,风和日丽,歌舞升平的人间盛世出现在眼前,他的耳边迎来了久违的平和的熙攘与喧嚣。 他用力吸一口此间的空气,顿觉神清气爽,振奋人心。芸芸众生见到这个乞丐似的朝圣布道者,却将另眼相待。 那些三教九流,男女老少,皆出鄙夷之色。为富者避他如臭虫,贫穷者躲他似瘟神。落第的书生嫌他不给自己锦绣前程,潦倒的乡绅骂他不给自己高官厚禄。就连那些孩童,也都因为没从他的身上得到半分钱财,咒他这样的老神棍不得好死。 当地的父母官闻讯赶来,又赶紧盖给他妖邪奸佞、欺世盗名的大印,意欲发动百姓以唾沫星子将他淹死的同时,起草上报自己顺应民意,斩妖除魔的不世之功…… 他的眼角,早有一颗辛酸的老泪,就在此时再也强忍不住。 “不!我不是骗子!你们还不懂……女娲真经为大道,绝非欺世盗名!” 他情不自禁地争辩着,世间众生的面孔却更加愤恨唾弃;肆无忌惮的狂笑,终于扭曲起来,集合到一处,变成天地间一个无边无际的嘲讽的笑容,而后吐出三个如冰刀的字:“你输了!” 他那悲天悯人的目光倏然为无情的闪电击中,他心中筑造的整个世界随即轰然坍塌。 “我输了!……”他黯然销魂,悲切无状,掩面叹息道:“我非但在这布道路上动用了法力,还急功冒进,动了心中执念。我本以为自己心无杂念,道心坚定,颠扑不破,却仍旧为声名所累。天之道,不争而善胜,不言而善应,不召而自来,坦然而善谋。即便有所误解,纵然被人污蔑,又何必要强做解释?大道真义,本无需任何解释!我原本以为自己习得诸法,已然悟道,可以开启鸿蒙之野的民智,现在看来,不过是个幼稚的笑话!……” 他闭紧双目,挤出眼角的最后一滴眼泪。许久,已将所有执念尽皆放手,释然睁开双眼,眼前凭空出现了一块广阔无垠的石壁。他放空诸法,面壁而坐,一坐就是九个天年。时光荏苒,岁月轮回,轮回中的一切尽成过眼云烟。 九天年的世界,就要在庸俗的平凡中度过。 谁知,却有一个百无聊赖的石猴,坐在石壁对面的枝头,无所事事地剥着香蕉,索然无味地看着这个世界。 直到有一天,耐心耗尽的石猴终于爆发,怒目圆睁,破口大叫道:“你这不知死活的老道师,看着这堵墙壁,究竟还要有多久?我来向你问道,没有十次,也有九次了,却只说什么‘云在青天水在瓶’?难道你生来就是在此避世面壁的?你以为再这样神经兮兮地看下去,就能看出花来么?” 老道师充耳不闻,仍旧一动不动地面壁静坐,仿佛是被塑在那里。 石猴越发暴跳如雷:“你在这里卖蠢发呆,难道就能把你的大道真理,布施到四十四天去?” 老道师微微启开双眼,云淡风轻道:“我心未与道心相印,既不能天人合一,面对外面的世界,又与我此时的面壁,有什么不同呢?” 石猴抓耳挠腮,抓了一吨狂,咬牙切齿道:“我只知道,不能布道四十四天,我便不能解甲归田。你既一意孤行,迷障在此,那就休怪我将你这达摩天师,捆去四十四天!” 话音未落,手指摸向耳道的同时,已然纵身而起。然而耳道中空空如也,他什么都没有摸到,顿如晴天霹雳般,愕然从半空中摔落在地。 “他要拿金箍棒?” 身处画外虚空的悟空心念一颤,画面中的石猴已然喜出望外地感觉到耳中一动,当即一把扯出,看到手中神棒,满血复活般兴奋起来。 他不迟疑,再度腾身而起,手中丟出一缕金丝,犹如一条飞蛇,直往达摩天师身上缠去。然而,待那金丝触身的一刹那,一道弧光猛然炸出,金丝崩落,石猴也被震飞,而那达摩天师却还纹丝不动地坐在原位。 石猴稳住身形,愈发勃然,手中金丝化成金棒,再度飞身而出,抡棒直冲石壁砸去:“敲碎这石壁,看你再要如何面壁!” 摧枯拉朽之气魄,足以排山倒海。 但那石壁却自有金刚不坏之身。 由于感应到了危险气息,它的周围瞬时生成一种金身结界,瞬间已将石猴的所有力道全部吞没,随即尽数奉还。 电光火石间,石猴当即被弹飞,连人带棒摔倒在地,口吐鲜血。 自始至终,那达摩天师原封不动地坐着,仿佛在他身上的时间已然静止。 石猴瞪红了一双火眼金睛,兀自泪光闪闪:“你可知道,那一路上的妖魔鬼怪和沼泽陷阱,都是出自何人手笔?那些阻碍你传经布道的背后的势力,究竟何方神圣?而那鸿蒙初辟、民智未开的四十四天,那些虽然蒙昧但是鲜活的生命,又是哪位天界至尊取材炼制元神丹的后花园?” 达摩天师闻言一震,但这波动稍纵即逝,瞬息之间已然重新恢复他隔绝世界、静坐修道的闭关状态。 石猴却不肯罢休,电闪雷鸣地叫道:“你可知道,正是那个三界至尊,一方面立下君子协定,要求你禁用法术,徒步走那一路;一方面又暗中设下埋伏,不择手段地横加阻止?你所认为光芒万丈的传经布道,不过仍是别人闲情逸致的一场游戏!难道你就真的这么天真,还幻想着在这里沉寂坐化,就真的能够换来他的禁绝元神丹?” 石猴的声音振聋发聩,然而达摩天师已将全身的毛孔悉数紧闭,精神意识与世隔绝,几至于物我两忘,再不被世俗所干扰。 石猴仰天泪流,万念俱灰道:“你的道心已死,时移世易,四十四天不再开化也罢!……” 说罢,黯然离开,终于纵身而起,决然电掣而去。 他的眼泪在无情的冷风中,迅速风干了,但是那双火眼金睛却愈发变得深邃而坚定。 原本身在太虚之上,以上帝视角俯瞰这一切的孙悟空,看到那双眼睛中泛起的雄光,只觉一股奇异的力量将自己拖住,如深陷泥潭般不能自拔。 待那力量忽然消逝,这才发现,他已与前世中的灵明石猴合二为一,度外度内,时空两侧,两道灵魂融为一体。 他看到自己飞往四十四天,一棒打开天地之结界,将那些七彩夺目的星仙狐带往人间,放诸四野。 他看到自己深入地府,将它们的名号记录在册,而后一笔勾销。 他看到自己闯入天宫,大闹天庭,与那些高贵的神祗争锋斗法。 他看到自己以一对万的那场大战,从天上到地下,从天堂到冥界,从大陆到海洋。 他看到自己终究独力难支,撞进天罗地网的陷阱,而后自闭内息,陨落人间。 他看到自己重新化成顽石,又遭五雷轰顶,炸成碎片…… 第71章 九转金丹,花果山的眼泪 - 西游记之灭世传说 - 蓝神仙 若说天劫未至,而众神却可被一物炼化,除了炼神酒,唯有八卦炉。八卦炉中非但存有天地原液,更有六丁神火,这是最让人忌惮的所在。 于是乎,奉玉帝之命,在兜率宫监察炼妖的,可谓是豪华阵容:不必说御前青睐有加的翊圣真君和武曲星君组建炼妖大队,又有四大帝君莅临指导,五方五老考察调研,六司七元来访观摩,八极九曜悉数到场,各个一团和气,陪着笑脸,又高屋建瓴地亲切指导着炉旁小药童的扇风稳火炼妖工程;外围更有六丁六甲,雷部骨干与电部精英,将整个兜率宫占领得水泄不通;暗中又有监察各级炼妖监察人员的监察人员,即是纠察灵官的大部人马,纷纷隐匿身形,化成空气,一眼不眨,一耳不闭,时刻监听监视;纠察灵官人马之外,又有千里眼与顺风耳作为监视,分秒不误地做着全程直播…… 然而时光一天天的过去,玉帝从最初的意气风发与激情澎湃,终于变得单调无趣与索然寡味;整支无懈可击的监察队伍,也终于无可避免的由最初的一丝不苟与严防死守,变得草率敷衍与心不在焉。 即便不是如此,身为道祖的太上老君,也是全不在意。 看着粉墨登场的各色人等,他巍然一笑,道袍一振,一片无色无相的奇异空间已将所有闲杂人等尽皆隔离在外,自己只与捣药的金灵童子共处一境。 金灵童子仿若魂魄被夺,傀儡般痴痴问道:“敢问道祖,八卦炉能炼世间仙器神丹,却可有起死回生之法?” 道祖道:“我有九转还丹,垂危保命,延年益寿。但是若然魂灵已去,无济于事。” 金灵童子又道:“天下可曾传有此法?天人皆有传说,启动‘焰摩天’者,即可翻天覆地无所不能,究竟事实如何?” 道祖道:“焰摩天乃是盘古大神借以开天辟地的法器,启动焰摩天确可扭转乾坤、逆天改命,但是危险系数极大,运用不当,即有三界尽毁之患。当年曾被共工激活,然而中道崩殂,怒触不周山。后为女娲大神所封印,非天命所归,不能擅自启动。” 金灵童子打破沙锅问到底:“焰摩天而今封印在何处?又要如何才能启动?” 道祖道:“焰摩天封印在三界尽头不周山下,然而何处为三界尽头,而今不周山又沦落何方,无人可知,只有人间五老,或已掌握些许蛛丝马迹。若要寻踪,非人间五老指引不可。至于如何启动,当年女娲大神曾经留有法门,唯天命之人可以洞悉真谛。……” 虽然兜率宫内的诸神群仙全然不知道祖与仙童的这场对话,但是八卦炉中的悟空却如空谷传音般收入脑海。 炉中神火越发至于纯青之色,盖世火焰登峰造极,悟空深受煎熬之苦,却只有等待时机。 直等到七七四十九个天日,炼化期满。开炉之日,大神云集,玉帝亲自到场,人山人海,前呼后拥,一如当日起火的盛况。炉盖开启的一刹那,一道金色光芒猛然炸出,整个丹炉应声倒地,一个鬼影左冲右突,犹如霹雳乱蹿,闪电奔袭。 那个尚且燃烧着火焰的猩魔妖,瞪着一双火眼金睛,好似癫痫的白额虎,疯狂的独角龙。一条金棒乱打一气,一个身影翻天覆地。众神来不及目瞪口呆,下意识间仓惶躲避,乱作一团。整座兜率宫鸡飞狗跳,半个离恨天六畜不安。 待到玉帝当机立断,组织攻击队形,悟空却早已纵出南天门,潜入人间。 一片狼藉的兜率宫里,太上老君拿起歪倒的宝葫芦,知道那颗九转金丹已被猩魔妖趁乱取走,只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 天地越加惊悚、惶恐而无所适从之时,悟空正坐在云端之上,俯瞰整个光怪陆离而波谲云诡的大千世界。 他已穿透冥界,直入翠云宫;他再次潜入谛听的意识空间,他想用那双火眼金睛看透布局在玲珑周围的所有迷障,但他却是什么都没有看破。他只看到重重迷雾中,那个至高无上的三界至尊挂在嘴角阴森诡异的冷笑;他夺命狂奔过去,挥手去抓,却是白蒙蒙什么都没有。 茫茫红尘,谜之世界。万物生灵究竟因何而生,为何而死,人生的意义何在?宇宙何源,天道何往?芸芸众生又作为怎样的棋子,存在于怎样的棋局之中,生死由命,任人摆布,身陷轮回,浑浑噩噩? 他的目光终于慢慢收紧,落到掌中的九转金丹上面。他极目远眺,整个东胜神洲还是盛世之象,那座花果山也是一派祥和,各种生灵沿袭宿命,循规蹈矩地活动在自己命中注定的轨迹上。 ——但是,透过这双火眼金睛,为何在这繁花似锦的下面,原本各种活脱脱的生命,却似被拧住发条的机械木偶,长着毫无生机的笑脸,迈着僵尸般的生硬步伐,如同一群行尸走肉?难道在这千里同风、四海升平的表象背后,却有一种欲盖弥彰、遮掩不住的荒诞,呼之-欲出? 耳边响起一声闷吼,心中撕开一块大地,悟空前所未有地发慌。沉下云头,降落红尘,越接近花果山的地面,那些繁荣祥和的假象越是支离破碎,而那惨绝人寰的本来面目越是触目惊心。一切的一切,都突破了他的想象。他不敢相信,那个曾经绝世独立、山青水美的花果山,已经沦为一片焦土! 这个满目疮痍的世界,就是花果山!这个夷为平地的废墟,就是花果山!这个余焰未熄、堆积如山的灰烬,就是花果山!这个生灵涂炭、万物灭绝的地狱,就是他的花果山!…… 他仰天长啸,他嚎啕痛哭,他的灵魂天崩地裂,他的心扉悲痛欲绝。 他看到了生灵的挣扎,他见到了万物的嘶喊,他听到了世界的哀嚎。 他不计生死地挖开这废墟,他不顾一切地刨开那地狱。 然而一切如飞灰,一切皆烟灭,一切已再不可复得。 “整整五十年了!……” 背后有一个黯然销魂的声音响起,那声音仿若经历一番肃杀最终凋零枯萎的劲松。他的身形仍旧不失为庞大,却在此时只是虚张声势的架子——哀毁骨立,体瘦如柴,那副独树一帜的牛角,虽然仍旧别具一格,却早已不复他当年的风采——隐约刻满了累累伤痕,已被尘网牵制得更深。 悟空在泪眼婆娑中见到他,情难自已,满腔悲愤,雷嗔电怒地狂吼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牛魔王无动于衷,毫无表情地看看整个已然毁灭的世界,轻坐在一段灰黑的炭木上,波澜不惊道:“我不顾一切地活下来,就是为了告诉你,在这场整整烧了五十年的天雷地火中,每个人的死相。”他仰起头,指着阴霾晦暗的天空,欲哭无泪道:“地火燃石与金刚结界同时降落,当大家发现熏天烈焰已无法控制之时,所有人已经无处可逃。那些小牛凄凉地惨叫,那些猴崽无助地哭嚎。那些生灵徒劳地奔跑,那些草木无奈地燃烧。燃烧啊,燃烧!直至天地皆陷于火海,待毙的羔羊灰飞烟灭,犹斗的困兽无力抗争。世界在眼前毁灭,地狱在身边形成!……” 悟空早已熔化,他的蓄积两世的泪水,即将倾泻殆尽。 牛魔王却不管不顾,继续痛诉前尘:“世间恐怖的不是地狱,是亲眼看见地狱的形成;可怕的不是死亡,是死亡铺天盖地,却让自己苟且独活;绝望的不是将死之时,而是知道那个唯一的救星之光,遥遥无期。可叹那蛟魔王与禺狨王攻击结界到底,那猴宝儿至死保持着抛洒猴毛、仰望天空的姿势,直至化成灰烬。……” 悟空的灵魂已然完全炸裂,仿佛元神尽废,所有精神被掏空;下意识中,却还抱头痛哭:“别再说了,我都知道了!” “不!你不知道!你还要听!……”牛魔王撕扯着嗓子,歇斯底里叫道,“你还要听听我们这些微末草芥的声音,好让这个世界知道我们曾经来过。这个让我们又爱又恨的世界啊,在光鲜亮丽之下,在繁华喧嚣的背后,在那些春风不度、光照不到的地方,那些卑微低贱、蝼蚁一样的小人物们正在挣扎、正在撕扯、正在痛苦、正在彷徨。他们不甘,他们无奈,他们弱小,他们肮脏。他们曾有梦想,他们曾经希望。昨夜他们万念俱灰,今晨又已打满鸡血,就算他们的灵魂被人踩在地上,也还有人笑出声来。因为他们想要活着,想要好好活着。为了活着,他们筋疲力尽,他们声嘶力竭,他们一遍遍的失望,又一遍遍的希望,只想有个立足之地,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地活着,行吗?” 牛魔王那憔悴悲凉的背影,已经黯然消失在黯然的天边,悟空仍旧两眼泪流,整个灵魂如同注满了铅液。掌中那颗九转金丹已被攥成粉末,凌厉的指甲却还止不住地扣进血肉当中。 迷蒙如水帘的视线里,一个老的像是枯树皮一样的脸孔悄然浮现。悟空知道他是花果山的土地神,当下暴怒而发,闪电般将他揪住,蟹螯般夹住他的嗓门,噙满眼泪,痛不欲生地嘶吼道:“你这一方土地,花果山的守护神,当时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守护神’?……‘神仙’?……” 土地神被悟空钳住,并没有任何反抗挣扎的意图,枯树一样的面容间凄凉一笑,一滴松油似的老泪滑落到悟空的手背上。 悟空的手臂不由得颤抖起来,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在八卦炉中听到道祖所说的“焰摩天”,仿佛炉中的烈火在他心中熊熊燃烧,瞬间让他濒临沸腾。他一迟疑,索性将这土地佬远远地丟出去,随即胡乱抹一把泪眼,转身大步而去。 土地神看着悟空那破釜沉舟的坚定背影,兀自泪光闪闪,扼腕兴叹道:“我从未想过,‘神仙’、‘守护神’却已是如此令人羞愧难当的称谓。” 当年那些从天而降的神仙,是这个世界上最为正统尊贵的神仙。炼狱般的地火结界之外,神仙们一如魔鬼般的狰狞的狂笑,已让整个天地变得歪斜扭曲。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那些天地化生的异能神力,为正统所收服的就是‘神仙’,游离于正统之外的便是‘妖魔’。原来这个世界上,本没有妖魔,有了神仙,也便有了妖魔!……” 悟空虽已离去,土地神那振聋发聩的感叹却如电波一样,穿透耳膜,直指人心。仿若一股催化的力量,他心中的烈火越发汹涌澎湃,他那百炼成钢的意志越发坚不可摧,他的目光更是浴火重生一般,非天地毁灭不能动摇分毫。 第72章 世界之终点,九幽之穷尽 - 西游记之灭世传说 - 蓝神仙 孙悟空一个筋斗翻到黄极山时,人间五老正在黄极宫里行宴饮酒。 他横冲直撞,丟出一条金棒,将那盛宴砸了个七荤八素,径直就是铺头盖脸的一句:“告诉我,不周山在何处,三界尽头在何处,焰摩天封印在何处?” 人间五老突遭一吓,丹灵真老本欲发飙,但是看到那双烈焰似的眼睛,——仿佛他身上的每一条猴毛都喷着火星,——顿时气馁,不敢造次。然而这名妖猴的言辞着实让人无措而胆寒,青灵始老试探性地答道:“大神所问,我们确实全然不知。大神是否来错了地方,可否移驾到别处,找个明白人,去问个清楚明白?” 悟空岿然不动,疾言厉色,剑拔弩张道:“既是全然不知,那就让你们哥五个尝尝我这金棒的厉害!” “欺人太甚!别以为你可在天宫猖狂,就可在这里放肆!……”丹灵真老再度气满,唾沫横飞道:“我们五老联手,定然叫你有来无回!” 丹灵真老的唾沫星子尚未触地,一股强悍的气流已在眼前生成。 电光火石间,丹灵真老只觉胸口火辣辣的一阵剧痛,随即不由自主地飞了出去,撞了个七荤八素,摔了个四脚朝天。 金星乱窜中,丹灵真老爬起来,看到那猴头竟然无比嚣张地吹了吹他的一根手指头。丹灵真老再次气炸了肺腑,浑身的细胞都在喷着火,杀气腾腾,不顾一切地直往猴头扑去。 然而,一片压迫灵魂的气息瞬间聚在头顶,当即就有如同山崩的力量倾泻下来,大有无坚不摧之势,仿若死神真正降临。 令人窒息的强大气场,容不得丝毫质疑。丹灵真老忽然发觉这尊石猴的段位之高,已然超出了自己的所有维度。 眼见濒临被压成纸片的边缘,顾不得有任何懊悔,霎时先将一身豪气全数崩散,骨头一软,赶紧服服帖帖地跪在地上;趁机义无反顾地狂扇自己几个耳光,不顾一切地变身摇尾乞怜状,腆着老脸,带着哭腔,仓惶求饶道:“大神,我错了!我孤陋寡闻,我有眼不识泰山!行行好,饶我一命吧!……” 悟空呆了一呆,扯了扯嘴角,怒其不争道:“我刚要敬你是条汉子,转眼就被你自己推翻?真是该死!”话音未落,又将举了一半的棒子再次举起来:“受死吧!” “棒下留人!”千钧一发之际,玄灵黄老大声疾呼:“我们知道的,我们全都告诉你!” 那凶猛的一棒在天灵盖上方停住,丹灵真老魂飞魄散,冷汗如洪,两眼一闭,两腿一软,顺势瘫倒在伸出援手的皓灵皇老的怀里。 悟空收棒落地,盛气凌人,嗤之以鼻:“既然知道,何必敬酒不吃吃罚酒?” 四老都拿眼光戳着玄灵黄老:“这样的敬酒,我们怕是不敢多吃啊!” 玄灵黄老暗舒一气,将目光在丹灵真老身上一点,眉目传心:“这妖猴来者不善,我们惹他不起。否则,罚给我们的,可是苦酒一杯啊!” 五灵玄老:“嗯,难说……” 青灵始老:“可是这妖猴胆大包天,神界公敌,那位对他恨之入骨。我们若然如实相告,将来必定领到上面的苦酒啊!” 皓灵皇老眼前一亮:“要不……我们告诉他假的情报,混淆视听?” 五灵玄老:“是个点子。” 青灵始老点头称是,玄灵黄老却一力否决:“这猴头近日来自何方,诸位可都清楚?” 青灵始老:“自然知晓!天界擒他,已有五十年了。要在老君的八卦炉中,将他炼成元神丹,却到如今还这么活蹦乱跳!” 玄灵黄老:“非但活蹦乱跳,整个人都由内而外的更加精神了。炼来炼去,还将前世那双火眼金睛炼了回来。难道这些不能说明一切?” 四老沉默。 丹灵真老刚刚复苏,就急着参与讨论:“难不成都是道祖有意为之?” 玄灵黄老:“当年这只石猴复生之初,整个天庭都是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好似石猴第一次诞生,却唯独我们是个例外。若说那是出于试探,今日之事可谓是来点醒我们的。否则,身为道祖,却不知三界尽头在何处,焰摩天在何方?” 四老皆以崇拜的眼神,佩服高见。 玄灵黄老:“他特意将猩魔妖推给我们,至少可以说明三件事:其一,他知道我们知晓焰摩天之所在;其二,他要借我们之口,告知猩魔妖;其三,他要告诉我们,焰摩天将有所动,大劫不远。当日我们登天汇报修罗之乱时,老君曾借机向我递来一言:‘若然每时每处真正能够各司其职、尽忠职守,任何劫数都可安然’。也就是说,世界大变之际,他要我们拼尽全力,守住人间啊!” 四老尽皆折服,又尽皆惊悚:焰摩天一旦启动,所有的法术与神通都将只是苍白无力的摆设,我们又要如何守护人间? 便在此时,那条无坚不摧的金棒挥了一挥,五老惊恐,立时脱离私密波段,回归日常频道。玄灵黄老欠身道:“大神容禀,那焰摩天封印之处,即在魂渊深处,冥国禁地。所谓世界之终点,九幽之穷尽,即是三界之尽头。” 那双火眼金睛瞬间定住,旋即精光四射;霎时乘了祥云,远走高飞。——直上云霄,使出解数,丟出金箍棒,将整个身体附在棒中,而后势如破竹,直冲幽冥大地,风驰电掣而去。 穿冥京,过幽府,涉魂渊,渡鬼沼。 当那股吞天吐地的吸力骤然生发,身体就要剥离灵魂之时,他已进入九幽尽头的势力范围。 万刃之森林阴风怒号,厉鬼之深渊欢呼雀跃。法术在这里作废,神通到此处失灵,三界六道不过都是待宰的佳肴;信仰在此时崩溃,希望到这里灭绝,芸芸众生无非都是服输的棋子。 借着那双火眼金睛,他将远处的天边看了最后一眼。那一无所有的黑暗,是天地之间奇诡至绝的黑洞;黑洞边界缠绕着层层熔融状的流云,让那离奇的黑暗,更添无穷的诡异。 ——仿佛天地本是一尊魔王,那处暗无天日的黑洞就是他黑压压的咽喉,无边无际的万刃之森即是他的森森利牙,深渊浓沼中的恶鬼幽灵则是蛰伏在喉道中的寄生虫。 他将这幅奇绝之画面定格在脑海,刻画进灵魂,随即闭紧双目,咬紧牙关,脚力放松的一刹那,整个身体瞬时吸入剑丛刀林。 那些尖锋利刃如同一群嗜血的猛兽,密密麻麻将他包围,天衣无缝将他吞噬。 他的每一段身体与灵魂皆被分割,却凭借最后的意志,将它们摇摇欲坠、藕断丝连地聚拢在周围,勉强维持一个人形。 他的血液激荡天空大地,滋养着刀锋剑刃,却让它们变得越发躁动而亢奋。 强悍无比的气压之下,夺人心魄的气场仍旧威力十足,头上是狂风,脚下是泥淖。 上半身急欲飞身而去,下半身却是无法自拔。 中间又有无数道蝙蝠一样的黑影横冲直撞,争先恐后地挖空最后一块血肉;肌肤里的经脉已然化身成蛇,蚕食鲸吞并举;肺腑中的脏器全然腐化为糜,蚁蛀鼠啮共存。 或许他的灵体不至于分崩离析,他的精魄不至于土崩瓦解,全赖一束不屈的意志。 他的意志曾经雷打不动,他的信念曾经百折不挠。但在此时惨绝至极的绝境的细缝中,哪怕一丝一毫的波动都会万劫不复,他的意识尚能支撑多久,也许也只有天知道了…… 第73章 共工九魄 - 西游记之灭世传说 - 蓝神仙 登峰造极的痛苦中,悟空的眼前浮现出诱人的画面: 惠风和畅,天朗气清,他以神洲共主之姿坐于王座上,万物生灵拜倒在脚下,非但是那些各路魔王,更有整个天庭,所有神界天人!他杀伐果断,说一不二,世间众生唯命是从,四海八荒马首是瞻。他指点江山,鞭笞天下。他放声大笑,动地惊天…… 然而他的意识瞬间涌动,他仓惶大叫:“不!这不是我!……” 那画面顿时切走,转而变成另外一副光景:同样是春风拂面,天地祥和,花果山宁静如世外桃源,群猴尚在,玲珑尚在。他与玲珑纵情山水,畅游云端,集欢声于吉祥,守衷情于美满。…… 他虽然仍旧双目紧闭,但他知道自己两眼泪流。他虽然知道往事随风,昔情不可追溯,但他却真的已经为之触动。一个空前强烈的念头见缝插针,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倦与痛苦,他想到了放弃。 但是,玲珑那双善睐之明眸,倏然炸出一道金光,整个世界霎时都被掩盖。须臾,金光黯淡,那双明眸幻化成一双火眼金睛,凝聚着沧桑,映透着悲凉。 悟空两世的灵魂猛然一颤,心底重新蓄积起惊心动魄的力量,他再度回到身处九幽魂渊的现实,而后迈出沉重的步伐,一点点的直冲尽头的世界,艰难前行。 然而,就在他的心志重坚、意念再动之时,前路竟成坦途。他发现自己慢慢运转在一种徇烂到极致的红色云环当中:世界炼成一色,比之天界的晚霞,更加亮丽纯粹而动人心魄。 然而,除去这种极致绽放的色彩,其他尽归于虚无:虚无到无所谓时间,又无所谓空间。 “你终于来了!”虚空中,似有一个空灵飘渺的声音。“原来我从天地崩颓、不周山倾之时等到现在,就是为了等你。” “你是谁?”悟空茫然四顾,却看不见人影。 “我是盘古大神开天辟地之后,洒落世界天地原生之灵,往古所有光之源,如今一切火之祖。我是当年唯一能与水神共工旗鼓相当、势均力敌的真神,我是助力女娲大神炼石补天、力挽狂澜的元勋,我是镇守不周山、封印焰摩天的砥柱!”那声音豪情满满,越说越兴奋:“我那叱咤风云的名字,不提也罢!……但是世人定会铭记,因为那是光辉无上的两个字:‘祝融’!” 那声音自此顿住,似乎是在等候掌声,等候悟空满脸崇拜、满眼崩着小星星。但是悟空并没有,他平静得让人气愤。许久,这才泛着犹疑道:“那日,我初至这块九幽禁地,浑身竟如酩酊大醉般不听使唤,可是你在捣鬼?” 那声音本打算不再搭理这个不懂事的猴头,听他说话,又忍不住笑道:“我与世隔绝,已经太久太久了,就想提前找你来谈谈心。你看,你走走转转,绕过世界繁华,不还是来找我了?” 悟空喷出一个“无聊”,而后我行我素地大步走开,深入这条漫无边际的云环气带的腹地,开启了探索模式。 朵朵赤焰一般的红色云气,缠绕在悟空周围,挥之不去。那云气中,又有“祝融”嘻嘻哈哈的声音在插科打诨:“小猴子,告诉叔叔,你在找什么?” 悟空怒目而视:“不要叫我小猴子!” “好的,小猴子!” 悟空气极,挥手将那云气打散。然而打散之后,又重新聚集,如幽灵般魂牵梦绕。悟空法术全废,一番追打,终归无可奈何。 “小猴子,你就别再白费力气了,我是我当年的一缕残魂,现以等离子状态留存于世,你是打不完我的。所以,你最好把我当空气!……”忽而一顿,幡然醒悟道:“好像我本来就是空气的嘛!” 悟空忿然作色,忽而转念一想,故作消遣道:“你既然只是一片气体,那又如何能够说明,你是镇守不周山的柱石,封印焰摩天的砥柱?” “呀!小猴子,你以为我是吹牛皮的啊?我告诉你,我的功绩比天还高,比地还厚,我那些可歌可泣的故事,能从天地初开,讲到世界末日!只是我向来低调,为而不恃,功成不居,不与有心之人争个长短高低罢了。” 悟空啧啧笑道:“那你先告诉我,不周山在哪里,焰摩天又在何处?” “我寄身所在的这片流云,即是不周山;困在里面那处一无所有的黑暗,就是焰摩天啊!” “不知就是不知,何必拿瞎话骗人?难道云即是山,山就是云吗?” 那声音忽而变得沉默,悟空正欲骂他“自吹自擂的骗子”,却在尚未脱口之时,整个流云之环忽然起了惊天动地的变化。无边的流云霎时凝聚,不竭的赤焰瞬间升腾。一座顶天立地的雄山耸立眼前,“云”真的塑成了“山”! 那山雄伟广博,超乎想象。 壁立万仞,上及云霄,下抵九泉。 放诸天下,可吞没世界! 山周呈圆锥形,山顶是个中空的孔道,孔道中则是深渊一样的黑暗。 遥远的天边,纵来一道蓝色的光焰,射到巨山的一侧,霎时就将整面山体尽数冰封,几至于冻僵崩裂。 一个仿若来自洪荒的身影,乘着电光,极速飞来,一往无前,毫不犹豫地撞向巨山。 天崩地裂之声骤然响起,转瞬之间,巨山倾颓成灰烬,中央黑暗的深渊暴露无遗而迅速扩张。殃及之处,光明坍缩成黑暗,黑暗跌落于虚无。 眼见世界尽毁,另一个赤焰一般的身影倏然而至,绕着那团黑暗飞翔四周,形成一个巨大的光环,暂止黑暗吞噬脚步。与此同时,一位雄伟如天地、注定力挽狂澜的女神,运动丹田之气,往黑洞外围发出耀世之光,尽将光环锁定,从而封印整个黑洞。那光环也从此变成一道亮丽的赤焰云环…… “你说的对,云即是山,山就是云。”祝融的声音再次响起,萦绕着淡淡的忧伤,却又极力掩饰得漫不经心,近乎嬉皮笑脸道:“小猴子,你看到了吧,我并不是自吹自擂的骗子。” 悟空充耳不闻,他还沉浸在不周山崩之时的惊心动魄中。须臾,他抬起头,射出天地为之让步的目光。那目光又为赤焰所煅烧,镀上一层海枯石烂亦无法改动的颜色。那颜色越发提炼到极致时,他已倾尽浑身解数,直冲赤焰云环围拢着的黑洞,义无反顾地纵身而去。 电光火石间,赤焰一般的流云化身成丝,丝结成网,直将悟空牢牢抓住。悟空全力以赴,却终究力不从心,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拖回云环当中。 “按照女娲大神的遗训,你是第一个凭借一己之力,穿越九幽尽头,而见到我的人,将有权操纵焰摩天……”祝融语重心长道,“但是封印尚在,结界犹存。你这样赤-裸裸地过去,非但不能启动焰摩天,反而三下五除二被它吞噬,只是白白送死。看在我们的交情上,我怎舍得见死不救?” 悟空呼出一口闷气,问道:“依你所说,我却要如何才能启动焰摩天?” “只缺一味猛药。” “猛药何在?” 祝融道:“当年女娲大神封印焰摩天时,曾经留下解印之法门,即以水火共济、至阴至阳之本体,以‘女娲泪’为引,以造化之力为驱动,方能启动焰摩天。适才我已将你透视清楚,你两世灵魂皆是炉火之体,此火为我之神火所嫡传,因此唯独缺水。若要补水,‘共工九魄’为不二之选。当年他的原生三魄崩落不周山,此时为你所吸收,不足为奇。让我困惑的,却是你这纯阳之体,早已据有他那洒落人间的纯阴三魄?……” 经此提点,悟空恍然想起当日他与二郎神的大战,由于苦大仇深,他生出满口獠牙,趁机就在二郎神的肩头狠绝一咬。当时不怎么觉得,事后总有种异样,仿佛就在那一口中,有股奇妙的力量涌入身体,融入灵魂?莫非那缕洒落人间的共工三魄附在人身,又被二郎神炼制成丹,却最终为他所得? “看来,你已经找到了问题的答案……”祝融释然道:“眼下,你只缺最后的水神三魄。” “三魄在何方?” 祝融静默须臾,叹息道:“水神三魄在‘无支祁’,很快你就见到。” 仿佛为了印证祝融的判断分毫不差,赤焰云环的虚空中,慢慢出现一个步履蹒跚的人影。他遍体鳞伤,血肉模糊,悟空却可辨出他那老树皮一样的本来面目:花果山的土地神? 难道他是尾随自己,穿越九幽尽头而来?单凭这样以身涉险的勇气与视死如归的坚韧,即便他并不是真正的水神三魄,亦可是个远胜常人的孤胆英雄,悟空不由得肃然起敬。 “‘无支祁’这个名号,我很久没有听到过了,也许再过几年,连我自己都会记不清谁是无支祁!……”土地神撑着奄奄一息的枯萎的眼皮,艰难地看着悟空。“我知道我确实就是遗落人间的水神三魄,因为万年以来,我一直都有这样的意识。最近,又在梦里与他相遇,他的模样,一如你在花果山废墟中的样子……” 不知为何,早有一股年深日久的辛酸蒙上了悟空的心头,当即让他满眼泛着泪线,满心似刀绞般痛苦。 土地神仰天叹息道:“当年我是淮涡水神,后被禹王收服。禹王飞升之后,感慨我已改过自新,而良心未泯,于是将我隐姓埋名,改头换面,作为天河一介船工,从此混迹天庭。我一心一意,奋力只求一个功名…… “那时天河时有洪波,我便在那天河中清淤治水,一浸便是几个天年。我的功绩,赢得了回报,慢慢升迁至天河元帅,却因为天后王母路过天河遗失了手上的玉扳指,而坐罪被罚下界,成了花果山的土地公!……” 土地神说到动情处,禁不住哽咽连连:“我并没有气馁,我仍旧一丝不苟地做好我的工作。你以为自己是神洲共主,就对花果山的一草一木和大妖小怪,了如指掌,一清二楚吗?不!最清楚它们的是我,是我这个神界最为低端、连那些天仙们的脚趾头都舔不到的阴司土地神!我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就连当日你们群魔聚义之事,我都奔走相告,汇报阴司,汇报五老,汇报天仙,但他们只当我是个升迁无望的官迷。可我问心无愧,我跑断了腿,我跑折了腰,我消磨了斗志,我湮灭了豪情,我忘了我是‘无支祁’,我忘了我曾经是个如你们一样的‘妖魔’!…… “我只想着凭借自己的努力,堂堂正正地做回我的天河元帅,名正言顺地做个‘神仙’。直到那一日,漫天罗网从天庭降下,形同炼狱的火海中,我的那些花果山的精灵们,在我眼前一个个的变成灰烬!…… “我被他们踩在脚下,我苦苦哀求,却是回天乏术。那一刻,我才终于懂了:原来我一直都是的妖魔们,也常怀有仁慈之心;原来我一直都想成为的神仙们,也都做着只有妖魔才做的事!……” 悟空不觉已是满目泪帘,他再次听到了来自灵魂深处的嘶吼。 土地神定睛看着悟空,声音虚弱,却又难掩豪情道:“如今我来了,做你想做的任何事!” 悟空尚来不及收敛神情,虚空中的祝融感同身受地酸涩难言道:“现已集齐共工九魄,只差女娲之泪,须你自行领悟,我已没有丝毫建言通融之余地。” 悟空忽而抬起泪眼,斩钉截铁道:“我已无需领悟了,因为我就是‘女娲泪’!……” 第74章 炼石补天,女娲一泪 - 西游记之灭世传说 - 蓝神仙 女娲累了,她真的已经累了…… 当那震天动地的声音骤然响起,霎时贯穿了世界,天空猛然往西北方向倾斜,大地则在东南方极速下陷;而在那遥远的天际,隐约突现出一颗阴森森的球形黑洞,瞬间吞噬了世界的光芒。 ——女娲知道,封印焰摩天的不周山崩塌了。 她跨过江海,迈过高原,纵身飞往不周山,途中看到那些自负天地灵气的仙人们仓惶鼠窜,如同火海中疲于奔命的蚂蚱。但是,她知道,若然焰摩天真的失控,逃到哪里都是没用的。 她在悲凉中,感到了可笑。 不周山的崩颓之象,超乎想象。无尽的山石全部撕扯成齑粉,又尽被焰摩天所吞没。那阴森森的巨口,仿若苏醒的恶魔,越发鼓足了吞噬世界的勇气。 已然化成虚无的不周山中,那个自以为神武却在女娲眼中形同侏儒的“祝融”,正目瞪口呆地站在焰摩天的边缘。 他追逐共工至此,已然收身不住,逃无可逃?还是他甘愿留下来,要与不周山共存亡? 女娲选择了相信这个小精灵的英勇献身,于是运动神功,助他一臂之力。 祝融吼了一句她听不懂的话,远远的像是一声蚊响,随即就变成了围绕焰摩天的赤焰云环之结界。只是这样却远远不够,她又殚精竭力,将她与生俱来的精华神力提炼出来,形成封印,终于将那行将爆发的天地猛兽完全镇住。 她已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而她也终于精疲力竭,再也使不出神力。 但她却不能休息:四极已废,天界破了个大窟窿,天之山欲与地之山相撞,天河之水又源源不断地灌入大地,听之任之,仍旧会是世界毁灭。 那些天人们此时仍是一片混乱,或是在清除共工余孽,或又有新的叛乱发生,像是流窜在天地之间的一群蝗虫,却将本已一塌糊涂的世界搅得更加乌烟瘴气。 ——要等他们来救世,莫不如坐着等死。 她叹息一气,黑底浑浊的天空却因此变得些许清明。她振作精神,全力以赴托住天之山,将它们搬到几只巨鳌身上,让它们驮走;又伸手拿来一把祝融之火,照亮整个黑隆隆的天下;先用一手堵住天河,另一手开始积芦柴。 她神力不足,体乏气虚,只能一点点的做。 终于堆到天边裂口,又飞手取来昆仑山上的五色石,填满天空漏洞,一直摆放到芦堆与天空交接之处。一切就绪,只要一点火,一熔化,就可大功告成了。 忽而五色石中却有一枚石卵,无端从天上掉下来。女娲将它捡起,重新放上芦堆,又用别的石头压住,堪称稳稳当当。 然而刚一收手,那石卵又自己钻出来,滚到地上去。 女娲惊讶间,便觉它灵性十足,索性将它安置于身旁。望了望整个锅底一样的天空,立时丟出火炬,霎时噼里啪啦;再吹一口气,火舌踊跃,瞬间变成天地之间雄伟的火柱。 看着那些彩石变成熔融的糖浆一般,流布在天空的裂缝间——仿若洪荒中的闪电——女娲露出一个开心欣慰的笑容。 那笑容让百花盛开,却唤不回她蓬勃的体力。 她的呼吸越发粗重,芦灰盘旋在身侧,被洪水湿透,粘在身上,让她变得遍体黑灰,蓬头垢面。但她浑然不顾,因为脚下大地上泛滥着的洪流,仍旧让她忧心忡忡。 那些刚刚复苏的草木,在乱流冲刷之下,已经濒临灭绝。 她赶紧重新打足精神,捧起芦灰,填在大水涡里。 然而洪流遍地,世界皆是大水,她便马不停蹄地,一捧一捧的去填,直到她累得再也支撑不住,便仰头倒了下去。 迷蒙中,有光线刺眼,手掌间似有石卵滚动,周围亦有百花芬芳,沁人心魄。 她睁开眼睛,只看到天边血红的云彩里有一个光芒四射的太阳,如流动的金球包在荒古的熔岩中;那一边,却是一个生铁一般的冷而且白的月亮。 也许世界恢复了往昔,她想。 掌中的石卵仍旧雀跃不止,她扭头看去,又看到大地上站着一个如石卵般大小、身穿冕服、头戴平天冠的仙人,正白着眼睛,呆看她。 见她醒来,那仙人赶紧顺下眼去;忽而又昂了昂头,眉间聚着威严,说了一套难懂的话,大约是自称“天帝”,要向她求道,同时与她探讨刚刚平息的天地浩劫以及化解之法门,并要求赐他造化神力。 女娲有些厌烦,悄然握住掌中石卵,惊天动地般站起身,大步走开。 那仙人惊恐地看着天地之间,那个比自己雄伟百倍的大神的背影,眼中流出嫉恨的凶光。 女娲不管不顾,来到平原繁花盛开之处,却有一群飞蝇似的仙人,环伺左右。她来到高山,还有一帮蚂蚱般的仙人,紧跟着她。她来到冰原,又有一堆屎壳郎模样的仙人,纠缠不放。 她忍无可忍,用仙人们的语言,怒吼道:“告诉你们的天帝:浩劫并非一次而终,天数从来两番才定!作为未来末世浩劫的友情提醒,我会事先拿掉你的头颅——不过,是在镜子里。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你的镜子照不出你的头颅,便是天劫的再次到来:天劫将至,在劫难逃!” 世界安静了许多,女娲来到一条广阔浩荡的大河岸边,仿佛安抚了四海的波涛,原本汹涌的浪花变得晶莹而轻柔,她的心情也变得明媚而畅快。 她蹲下身,掬起带水的软泥,歪头想了一想,揉捏几回,便塑成石卵的模样。她回头看了一眼石卵,又看到自己在水中的倒影,想了一下,就把泥卵捏成一个与自己差不多的小东西。 那东西小巧玲珑,五官俱全,只是呆在手心里一动不动。 她看着手中泥塑,又看一眼旁边的通灵石卵,忽而在想:会不会有一种不同于仙人的人,可以安详而和谐地与造物共存? 她往手中轻吹一气,那小东西的眼珠子霎时活起来,看了看女娲,又环顾四周,竟自欢呼雀跃,蹦蹦跳跳起来。 女娲由衷地喜爱他。 他围着女娲的手指转着圈,又爬到她头上,从发丝一直探索到脚趾;终于落在地上,嘻嘻哈哈地越走越远了。 她见他走远,约略有些伤感,就决心再捏几个。 这几个一如最初那个般可爱,又比他走得更快,去的更远。但她爱上了这份工作,就不停地捏,不断地塑。渐渐地,密密麻麻的小人儿脱颖而出,绕在身边的时候,竟都无师自通地说起话来,越说越多,终至于吵吵嚷嚷的,让人头昏脑胀。 她也由最初的兴奋和激动,变得疲惫而无趣。 她顺手揪来一条草绳,结成圆圈,抡到河底沾满淤泥,本打算借以取泥,却在抡上岸时,那些泥浆落到地上,层出不穷地变成一个个千奇百怪的泥俑,她再吹一口气,泥俑都有了生机:却是更加顽劣成性,甚至于为了咬她的手臂和脚掌,而至于大打出手了。 她渐渐地放弃了造人,仰头躺在地上,看着白云苍狗、变幻莫测的天空,终于慢慢睡着。 她仿佛做了个梦,梦中她被无数的仙人包围,又一动不动地被他们困住。 那个头戴平天冠的仙人纵身飞到她的肚皮上,选中她的肚脐,安然坐下,念念有词,浑然忘我地开始作法。 她只感觉自己瞬时变得困顿,丹田气海中的神力源源不断的被攫取,直至她最后空乏得好似灵魂被夺,肚脐上的仙人心满意足,这才告别这场梦魇。 但是这个梦境却并未终结。 两波包裹成甲壳虫似的人马冲杀至眼前:有的长在脸上毛茸茸的白须,有的尚且皮肤稚嫩,有的嘴巴涂得红红的,有的已经缺了胳膊少了腿。虽然包着铠甲,握着铁片,飘着不同的旗帜,水火不容,势不两立——但是,女娲一眼认出他们就是自己创造的那些小东西。 他们二话不说,大杀四方,直杀得昏天暗地,血流成河。 最后仅存的一方,将他的大纛插在了女娲的肚脐上面,声称“女娲之肠”,而后-握紧手中铁片,一点点的剖开她的皮肉,畅饮她的鲜血…… 女娲猛然一颤,顿从睡梦中惊醒。 然而眼前的一切,却都只是令人恐怖的梦境变成了更加恐怖的现实:尸横遍野的世界,血流漂杵;肚脐上面那个志得意满、狰狞狂笑的身影满嘴是血,仍旧往她肚上全力挥动铁片;而自己的周围,那些密密麻麻、同样疯狂的人群,仿若争先恐后瓜分猎物的蚁群! 她想反抗,但她的身体空乏虚弱到了极点,她如死蛇一般,半分不能动弹。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点点的被蚕食,眼睁睁看着这个异样的世界从此陷入疯狂。 她的眼角,早有一颗月亮似的眼泪,从她的心底深处悄然生发,轰然滑过心灵,遽然抵达眼眶,而后重重地落在身边的通灵石卵上。 那石卵和着女娲之泪,吸收天地精华,接受造化洗礼,终于应运而出,而后历经两世沧桑,最终穿越到三界尽头的赤焰云环当中。 焰摩天仍旧保持着一成不变的封印,赤焰云环一如她呕心沥血结界作法时的样子。然而,物是人非事事休,几番无奈之轮回,几多众生之辛苦?…… 第75章 融合焰摩天,悟空灭世 - 西游记之灭世传说 - 蓝神仙 祝融不由得唏嘘感叹一番之后,便将所有赤焰红云尽数纠集,准备按照当年女娲大神的遗志,开始融合孙悟空。 悟空只觉有一道极阴之灵体冲入灵魂,仿若一股清冽的甘泉注入心灵,他的每一条经脉,每一根毫毛,都是润物细无声地被滋养。 但他的脑海却是水火交战,他一段段的发热,又一节节的发冷,犹如免疫蛋白与入侵病毒之间势不两立的较量。 许久,当他的灵魂谋得平衡,他的意识达成一致,他的血脉水乳-交融融般变得心平气和,通体竟如渡劫成功般淋漓畅快。 他感觉自己堕入虚空之境,那段放飞自我的旅程,灵魂之洗礼,心灵之净化,境界之提振,意识之升华,是伴随整个天地共同脱胎换骨的里程,是引导全部世界携手更新换代的壮举。 他将前尘冰释,他让今生焕然。 他以为天地在他心里炸开了,他感觉自己完全被打开:脑洞被激发,心魄被融化;意念打破枷锁,灵魂突破瓶颈。 他的每一个细胞,透过每一颗毛孔,飘荡出来;他的每一寸经络,通过每一处关穴,自在遨游。 原本至关紧要的器官显得多余,从来赖以存在的体魄变成累赘。他无需睁眼去看,他不必张耳来听。他的肉体为之消融,他的慧根因之精进。 他看到了古往今来,他听到了宇宙内外。 他一无所有,而富有世界;他沦为虚无,而无所不在。 他的精魄,湮灭于虚无,而重生于虚无;他的意识,归并于轮回,而成就于轮回。 他已没有任何形象,但是又无处不是他的形象,因为这形象已然突破时空,而与天地同在…… 时间在这里回转不出,空间在那里跌落不停。人生只是刹那间的烟火,世界无非须臾中的美梦! 一念生,而世界开;一念绝,而天地合。 他非但已是当年玲珑所说的“动念于光”的大神,更是与天道造化平起平坐的造物主! 他拥有重构宇宙的力量,他据有打破轮回的幻想。他把时空塑成于东隅,而搅乱于桑榆。他将世界创造于须臾,而毁灭于刹那。他超然摆布着星移斗转,他漠然眼看着世界终结…… 但他的意念中,却总有些不足,让他耿耿于怀,无法排遣。他那无处不在的意识,觉察到了行将寂灭的气息,顿有伤春悲秋之感。这时,他瞬间想到了祝融所说,启动并维持焰摩天的那个关键要素:造化之力。 心之所向,力之所往。 意念动处,直达彼岸。 他的心力悄然一触,即如天河决堤般不可收拾,整个灵魂挟着黑暗之心,瞬息飘至金阙云宫凌霄宝殿中。 那座登峰造极的天宫宝殿,仍旧金碧辉煌地矗立在天界;那些高贵典雅的各种神仙仍旧冠冕堂皇,威风凛凛;那个至高无上的三界至尊,仍旧睥睨天下,唯我独尊。 天宫外华表上的盘龙,百无聊赖地摆动着指甲;金殿上琉璃间的飞凤,意兴阑珊地舔弄着翅膀。虹霓懒懒散散,云霞萎靡不振。 一股股和谐舒适的微风,轮流着赶到凌霄殿里去打旋,偷出灵丹妙药的仙气,沾上神女宫娥的体香。 猩魔妖沉入九幽魂渊的消息,尚且轰动着整个天界,处处笙歌、时时豪宴的天宫已然恢复它往常的纸醉金迷。 凌霄殿里散发的寿果仙酿与仙娥脂粉的层层香气,已在天庭惠风的无私传播之下,广布天国,不断熏陶着半个三十六层天,让漫天的云霞都呈现出异样的色彩。 玉帝陶陶然,醺醺然,正在一耳朵听、一耳朵冒地聆听着仙家们的慷慨祝酒,四平八稳地与众神群仙共享诸天盛世。 但那仙酿中,倒映出他那消失了头颅的身影,霎时让他惊得酒醒。他猛然发现,被他认为已经掐死于萌芽的天劫之患,竟然从来未曾远去。 他火冒三丈,大发雷霆地站起身,却恍然从气势汹汹的视线中间,看到共工与猩魔妖那沆瀣一气、嘲讽轻蔑的冷笑。 他越发勃然大怒,七窍生烟。 心中汹涌的造化之力,早已让他忍无可忍。 他神出气海,气运丹田,当即纵出足以颠覆天地的光焰,炸向那片无法无天的笑容。 那笑容却自邪魅一笑:“多谢你的慷慨相助!” 玉帝悚然一惊,想要收手,却是为时已晚。一双至尊神目瞪到极限,两颗瞳仁呼之-欲出。他惊恐万状地看到眼前一处仿若来自洪荒的黑洞,悬浮在空气中;而自己的造化之力,正源源不断地注入黑洞,浪花般奇异的涟漪瞬时激起,黑洞表面形成一层波涛似的褶皱与明暗相间的怪异条纹。 他拼尽全力,想要抽身,却是被磁核吸住,挣脱不得,中断不能,如同被时空锁定。 他的造化神力正在莫名蒸发,他的通天之躯正在浩然激荡,他的感化之灵正在熔融沸腾,他的与天地同化共生的神识正在疲乏溃败,他那曾经感悟世界的每一个毛孔都拉伸到行将撕裂的边缘——而他却已束手无策,无力回天。 他用尽解数,疯狂大呼:“快快助我,将它击破!” 众神从茫然惊诧中醒来,对于眼前惊天之变,措手不及中,尽皆困顿至极点。 单不说这个前所未有的黑洞究竟何物,即便只是吓唬人的障眼之法,禁神令法印始终尚在,若是贸然出手,只会暴露自己已然突破禁神令的事实。这是陛下为了升级禁神令,而故布的疑云,也未可知。于是,众神瞻前顾后,都将本欲运动的神功,尽数归藏。 便在此时,黑洞忽然上升,霎时突破宝殿之穹顶,悬停到天地之间。黑洞所过之处,灰飞烟灭,仿佛一笔抹成虚空,形成一个诡异的黑暗竖井,直达天际,整座宝殿就这样离奇地被一分为二。 而那天尊,也似牵线的木偶,眼睁睁就被拖到天穹之下,脚不沾地,坠在半空;心神恐极,又是带着哭腔,仓惶大叫:“朕命令你们,出手,击破它!” 众神终于发现,这是一场无法造假、超乎想象的噩梦,这是神界旷古未有、真真正正的终极末日! 然而群仙早已神魂惊悚,骇然至极。瘟疫一样的恐惧,已然广为传布。翊圣真君与六丁六甲,瞬思而定,愤然出手。武曲星君与八极九曜,顾念皇恩,紧随其后。但那本是笑傲江湖的盖世法力,却是不堪一提般折戟沉沙,悄然湮灭于无形,半个水花都没有激起。然而一旦出手,便已无法回头。他们悚然发现,自己的法力与精魄正在无休无止地被抽走,而自己却已无能为力。 看着六丁六甲等人被油尽灯枯地吸走,翊圣真君与武曲星君双双炸成灰烬,那八极九曜就连骨头渣子都没有留下——天人们的恐惧越发登峰造极,哭疯了的宫娥俯拾皆是,吓破了胆的天仙遍地开花。 就连虽被黑洞死死咬住,却仍旧还有些许周旋余地的天尊,也尽被亲眼所见震惊得哑然失声,他醍醐灌顶般感觉到了天崩地陷;他的曾经一千七百五十劫而坚不可摧的神识,终在这一刻悍然崩溃,再没有挽回的余地:这座诡异的梦魇,才是真正在劫难逃的“天劫”! 第76章 道祖奋发,佛祖雄起 - 西游记之灭世传说 - 蓝神仙 天地如泼墨,大罗天内所有的云霞皆被卷起,而后不由自主地旋转在黑洞周围,变成一个覆盖整个世界的云涡。 那云涡霎时有如赤焰火烧一般,红彤彤如同世界皆陷于炼丹炉。 须臾,又升腾成一片浓紫,映透人心,而阴森诡异恰似人心。 瞬息又有万变,浓妆淡抹皆褪去,一颗璀璨无比的光球在遥远的天边炸出光芒万丈,映透从天穹积压到地壤的云层。 昙花一现的光照,让那光辉不再的世界,更加显得奇诡重重,犹如鸿蒙重现,洪荒再临。 “焰摩天!……” 云涡压迫下的世界上,道祖那情不自禁的一声呼号,仿佛震碎天界的咒语,又如一条沉重如天地的稻草,压垮了天人们保持着神仙灵长之尊严的最后的神经。 “焰摩天已经失控!四十五层天地毁灭了!……” 道祖虽然仍旧保持着高深莫测的身段,但他那颤抖的嗓音、抽搐的面容,充分证明着天地即将毁灭的事实,已然超过神通之极限。 刚刚赶到大罗天的天后王母,正要迎难而上,出手营救天尊,却被道祖的言辞劈得轰然崩塌。她不由自主地瘫倒在地,每一条发根都直挺挺地站着,从此两眼发直,只是痴痴地重复两个字:天劫!…… 焰摩天是存于洪荒混沌中的至奇至诡之物。盘古大神曾经借以开天辟地,最终又将自己化成不周山,把它封印。它可以开辟世界,亦可以毁灭世界。 焰摩天一旦流出封印,启动在天地之间,除非世界毁灭,没有任何力量可以让它停止!纵有盘古复生,女娲再世,此情此景,也只能听天由命——这是天人们种在骨子里的共识。 天庭早已神魂颠倒,天国越发乱作一团。 心念既颓,斗志皆丧,再大的体系也只剩下崩盘这一条路。 天人们有的呆若木鸡,有的放声痛哭,有的无语泪流,有的仓惶逃窜,有的涌向天门飞奔下界……更有甚者,看到这些曾经作威作福的天仙大神们,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大劫,亦如常人一般,哭天抢地,痛苦哀嚎——天兵力士仙女宫娥,竟都纷纷开始仰天大笑,神情间竟有些幸灾乐祸的快意与兴奋:天地将丧,吾与汝俱亡!…… 锁定在焰摩天的气场中的玉帝,却仿若见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扯着嗓子大叫:“道祖救我!……” 道祖冷峻如山:“这是焰摩天,没有任何人可以救你!” “难道你就眼睁睁看着世界毁灭?神界毁了,对你没有任何好处!”玉帝歇斯底里,疾声大呼。“你若助我,阻断它……你我二人联手,力挽狂澜也未可知!现在慷慨出手,将来必有你想要的全部!” 道祖将嘴角一撇,嘶吼一声道:“你要给我的全部,我不稀罕。我要联手的人,也并不是你!” 道祖的声音湮没在神号鬼哭中间,却仿佛激荡到了焰摩天之内。 霎时间,一道愈发璀璨的光芒喷薄而出,照耀了除去焰摩天之外的四方八极,整个大罗天猛然抖了一抖。 “四十四层天地与四十三层天地,撞塌了!……”道祖惨然作声:“焰摩天愈发加强了!” 只见那铺天盖地之云涡,变得越加浓厚而紧密,天尊的身影尽被吞噬,若不动用神通加以窥探,已完全消失在眼前。 “毁灭吧,世界!……”云涡中尚且透露出天尊凄惨绝望的怪笑。 但那怪笑却再也笑不出声,因为大罗天切身可感的灾劫已是更加触目惊心。 一阵密雨拍打窗棂似的声音,悄然生发在天穹结界的穹顶上,却湮没在混乱嘈杂的喧嚣中。 那声音骤然变得强烈,如同天界上方密密麻麻的陨石雨。 陨石初如鸡子之冰雹,继而形似车轮-大小,越发变得近乎山丘一样,浩荡不绝,源源不断地冲击着天界。 那惊悚瘆人的碰撞声,终于变成宇宙间覆盖一切的绝响。 天人们肝胆俱裂地瞪着头顶的云涡,云涡之上的天穹结界里的每一声异响,都不停地挑战着大家脆弱的神经。 恍惚中,仿若听到结界中传来冰裂一般的恐怖声音,更让恐惧无以复加的仙子神人们纷纷凉透,就连唯一可用来哭嚎或是疯狂的血气,也尽皆迅速冻僵,而后完成石化。 道祖眉头紧锁,收缩瞳仁,浑身聚起与混沌同时开辟的力量,动容出天地崩于前而永不灭绝的目光。 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天地倾颓,才知道心惟坚! 道祖抖擞精神,腾身而起,在洪流一样乱七八糟的人群中,揪住呆呆的十二元辰,拣出傻傻的河汉群神,通透他们的灵魂,厉声棒喝道:“焰摩天已经启动,逃去哪里都是死路一条!与其坐以待毙,莫如拼尽全力,杀出血路并非绝无可能!——穿过积云,守住天界,我会助你们‘道初之力’!……” 十二元辰为之警醒,不由得热血重燃;河汉群神受到激发,禁不住斗志再生。道祖振奋道袍,瞬间举起一道盖世之光焰直冲天际,如同混沌中的开辟之光。十二元辰与河汉群神鼓足勇力,纷纷纵身而去,借着那道光焰,穿过云涡,直达昊天结界之穹窿,汇聚法力于一身,尽皆托住天界。 那些知难而上的身影,成为铭刻在末日天空下,逆流而上的英雄。 道祖再次振发“道初之力”,悬身半空,伸展双臂,通向两极,霎时抓住整块天壤;又舍尽修行之珍藏,倾泻“道化神通”,毫无保留地透过天壤,送达人间,霎时就在人间世界形成一个如天界一般奇绝壮丽的结界,牢牢地把控在胸前。 “神界将毁,天地将灭,你却拿你的道初之力,去关照那个可有可无的人间?……”云涡中,是至尊天帝不可理喻到极点、愤懑憋屈至巅峰的声音。 “可有可无的人间?”道祖扭头看着云涡,横眉冷对道:“天界府邸提取人间的黄金时,怎么不是可有可无的人间?天地仙人在享受人间的香火崇拜时,怎么不是可有可无的人间?——无论如何,他们都是天道的血脉,天国的子民啊!守护人间,原本就是我们最应该做的事;保证人间不在我们毁灭之前而毁灭,是我们这些自居天地灵长的天人们——最后的尊严啊!” 道祖的声音振聋发聩,震碎了云涡的一角,然而无尽的浓云迅速填补了亏空,整个云涡一如既往地笼罩天壤。 而那昊天结界又是猛然一震,十二元辰看到那遥远的三十七层天地正在慢慢靠近大罗天。更为糟糕的,却是这冰湖一样的昊天结界,正在接近四分五裂的边缘。 惊人的裂缝增生猛长,十二元辰尽将身体贴住结界,河汉群神更将自己融入其中,以自己的身体填补天界缝隙。但那裂缝还是有增无减,分崩离析之结局或许无可避免。 道祖已知情势越发紧迫,奋力雄起,便在道初之力上尽增神通,暂缓层层天地相撞之势,暂补天界崩裂之隙,同时将人间推远。道祖又透过红尘结界,往人间传音道:“人间五老,我要你们守住人间,直到最后一刻,誓与人间世界共存亡!” 人间五老早在下界凡尘,见到天界末日之征兆,又见人间天地虽被推远,却仍旧止不住地往天界移动——皆知天劫已至。 浩劫当前,不能不以戮力同心共度难关——于是尽数飞往五极,皆出看家本领,襄助道初之力,镇住人间,停止天地碰撞之趋势。 人间世界暂时无虞,再倾尽道化神通,擎住各层天地,即可化解燃眉之急;而后镀上神力,将焰摩天困住,引入虚空,或可平定一切。 然而随后一切的进展,却将道祖的阵脚打得体无完肤。 焰摩天控制之下的云涡表面,霎时电闪雷鸣,形成一幅广阔如天地的猴脸,面无表情而无比轻蔑,那冷笑亦是穿透人心,搅碎魂灵:“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神仙们啊,原来你们的狼狈和疯狂,却并不是一首自命不凡的乐章!你们那些向来引以为傲的神通啊,也不过是些不堪一击的伎俩!……为了你们这些神仙,为了曾经那些妖魔,为了花果山的万千生灵,为了玲珑,更为了女娲,我会在告别整个世界之前,让你们好好享受,——好好享受这场最后的狂欢!” 瞬息之间,一声仿若来自地狱的嘶吼,透彻天界众生之耳膜。 余音未绝,整个大罗天地动山摇,好似连根拔起,滚动在宇宙之间。 天穹与天壤之结界尚且浑然一体,便在这突如其来的力场中,如鸡子一般,陀螺一样,旋转不停,翻腾不止,以焰摩天所在的云涡为中心,做着无规律的圆周运动。 天界之中的天人们,密密麻麻叠成一堆,或者横冲直撞,四处乱窜,如同炒锅里的爆米花,真真切切地体验到了一种天不再是天、地不再是地的“天翻地覆”。 十二元辰与河汉群神也已濒临崩溃,四下里乱甩,如同转动的雨伞上飞溅的水珠。 道祖咬紧牙关,榨干丹田,枯竭气海,将那道化神通发挥到极致,但他却仍旧滑向力不从心的深渊,他眼睁睁看着天壤在手中失控,而人间亦在他的眼前陷入迷离。 他急火攻心,不由得愤然咆哮:“如来!你在哪里?” 游离于天界与人间的灵山胜境,雷音宝刹中,如来佛祖站在宝莲台下,极目远眺着天界奇诡至极的大劫之象。 身后的五百罗汉与三千揭谛皆知天劫扰动世界,都禁不住蠢蠢欲动,再不能专心于禅位。然而佛祖那庄-严之面容波澜不惊,就连最懂佛意的阿傩、迦叶两位尊者,也是猜不透心思。 佛祖一直看着天劫掌控天界有半炷香时间,终于相机而动,吩咐八大金刚与四位菩萨,又唤阿傩、迦叶随往;感叹鼓舞众人道:“万劫已至,任谁都不能置身事外。眼下正是我等登场之际,千秋佛运,万载气数,在此一举!” 正欲开拔,三千揭谛中却有一个懒散悠长的声音,刺中了佛祖:“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世界本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世界则不变。——劫数为何物,吾不知也!” 佛祖眉间悄然一皱,瞥了一眼那个向不安分的“金蝉子”,暗自咬了一咬后槽牙,毫无表情地回应道:“我自无心于万物,何妨万物常围绕?”转而又对众揭谛道:“你们务必在此稳坐法堂,切莫乱了禅位,待我亲去天界救世!”话毕,再不迟疑,直往大罗天呼啸而去。 滚荡在大罗天中,七荤八素浑然忘我的天仙们,忽觉天地激荡之势悄然放缓,慢慢由陀螺变成钟摆一般。 簌簌落地之时,顾不得鬼哭神嚎,急睁眼看去,却见一尊法天象地的大佛,庄-严肃穆,端坐于天地之间。那座应运而生的大佛,仿若救世主一般:头顶昊天之穹窿,稳坐神国之天壤;擎天撑地,俨乎其然,颇有几分当年盘古大神开天辟地的风采。 众神看得呆了,禁不住涕泗横流。那护法金刚与菩萨们的脸上,也都应景地飘出笑傲天国的模样来。云涡中的玉帝,见此壮举,欣喜若狂地叫道:“佛老不愧便是佛老!救我脱离苦海,即可斩断焰摩天动力之源!” “陛下莫慌,”大佛微笑道:“焰摩天非同小可,稍有不慎,万劫不复!待我炼出魔心,方可十拿九稳。” “佛老若有主张,可尽速动手,迟则万物皆灭,天地尽毁!……”玉帝虽有些失望,却只能婉转以告,来不得半点强硬无礼和居高临下。 大佛立时伸出双手,竟将整个云涡包括在掌间,稍加运用,便成结界。 云涡中,玉帝只觉云层越发密集,电闪雷鸣更其强烈,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怒吼。 玉帝悚然有个念头:若这佛老怀有别的心思,趁此天造地设之机,打着消灭焰摩天的旗号,将自己消灭于无形,如之奈何?而若不受他的结界控制,最坏的情形不过是大家一块玩完。 于是,抢在佛老结界未成之际,汇聚最后几分尚可调动的造化之力,奋力挣扎——虽有焰摩天之锁定,却也如弹簧一样霎时伸出迢迢之距,恰好就让佛老的结界功亏一篑。 便在此时,那团云涡一鼓作气,冲出佛祖神力之掌控,还借力打力,几欲反噬。 大佛骇然避开锋芒,迅疾收回手掌及神通,同时排挤出所有紧张之色,火速树立起庄-严肃穆之形象,极尽从容淡定之能事——仿佛非但丝毫不惧,还不屑一顾。 然而,天界之外,一片耀世之强光倏然爆发,随即就有劈头盖脸的闷雷与嘶吼,在电光中轰然炸裂。 整个昊天结界遭受冲击,猛然下沉。 顶天立地的大佛,为之一颤,佛顶之松果状的肉髻竟然层层脱落,佛脸上禁不住一阵痉挛。金刚与菩萨们尽皆惊怖,顿时凝神聚力,倾尽神通以护法。 浩荡云团再现出一张趾高气扬的猴脸,张牙舞爪,冷嘲热讽道:“原以为你这老佛头,会有什么翻天覆地的神通手段,不过仍是些流于表面的花架子,却不如你家道祖慷慨无私,倾其所有,来得真真切切!” 法天象地的佛老,暗中将牙齿咬碎,却仍旧撑着淡泊从容的佛家门面,保持着俯瞰众生的豁达气度,微笑道:“我自有神通,是你所不能见识。我听说,你曾两次三番与仙家神祗争锋,却终于功败垂成。所以,除了你已启动焰摩天之外,却又有什么法力,可以与整个世界一争雄长?” 猴脸暴怒道:“你们所谓的神祗仙家,不过是些凭借法宝神器傍身在侧,投机取巧的庸人!若然抛开一切,仅凭自身实力,鹿死谁手却不可知!难道你已老眼昏花,没看见禁神令之下,那些遮掩不住的丑态?” 佛老略略垂了垂眼,云淡风轻地微笑道:“我有一法,可以证明你的实力,让天下众生知晓,让神界天人信服。” “我正要彪炳史册,光耀万古,你这老佛头有什么鬼点子,快快从实道来!” “我的法天象地之神通,已经展现在你的眼前。我的这面先天佛掌,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三界中人能够站到我的手心里的,不多;能够飞出我的手掌的,更是少之又少。”佛老暗含笑意,如同波光飘渺。“你从焰摩天中抽出本身,不以神器为助力,我不将神通以加持。若你能够翻出我的手掌心,即可说明你的修为已然登至造化之巅,世界再毁于你手,也无憾了!此法虽好,却不知敢是不敢?” 猴脸默然须臾,忽而雄起道:“我若不去,倒还被你们尽都看扁了!老佛头,睁住你的老眼,看好了!……” 霎时间,整个云涡极速旋转,密集凝聚,终于皆被收入垓心之一点。 那一点却又瞬间膨胀,顿化成悟空的本相来。 他纵身呼啸,当即立在佛老手心。佛老点了点头,他又一路云光地飞起,风驰电掣直往天界尽头而去。 飞了一路,整个世界空无一物。悟空只看见,天边有几根肉红柱子,撑着一股青气。他思量道:此处已是天尽头,这五根柱子便是擎天神柱了。于是,拈条毫毛,变作墨笔,往中间的大柱子上,挥毫而作一行大字:“齐天大圣到此一游”,以为证明。随即返身飞回,看向如来佛祖道:“你可看得清楚了?我已飞至天边,如今回来向你证明!” 佛老笑道:“你却恰好未曾飞离我的手掌心哩!” 佛老将中指动了动,悟空看到自己写在撑天柱子上的字迹,却是原封不动地出现在他的手指上。 悟空错愕间,佛老厉声叫道:“你输了,认命吧!”霎时将整个手掌一翻,顿将悟空从西天门扑入人间。五指化作金木水火土五座联山,唤名“五行山”,将他牢牢压在下界。 电光火石中,悟空闭紧双目,听天由命地陨落而去。但是那行从眼角涌出的泪水,无论怎样都抑制不住,只好任它从天界洒到红尘。 当那座由天而降的山脉在他身上形成,昏天暗地的萧条世界里,那些激情澎湃的梦想与轰轰烈烈的豪情,慢慢就由冷却变得寂灭,而后尸骨无存地湮没在“命运”的洪流里…… 第77章 安天大会,道佛联手 - 西游记之灭世传说 - 蓝神仙 就在猩魔妖陨落凡尘的刹那间,焰摩天霎时犹如失魂落魄般,倏然颤抖。 玉帝趁机放手一搏,猛将神力一挣,便从这恐怖的纠缠中挣脱出来,硬生生摔在地上。 王母当即赶至,无暇倾心照料,率先逞起锐不可当的天后雌音,往整个天庭大肆广播:“陛下在此安然无恙!众神速来护驾!……” 天后那股心有余悸的目光扫到身上,充满了暗暗的敌意。道祖与佛祖相视一眼,只是微微一笑。两人同心协力,最终将已然收缩的焰摩天重新封印于虚空。自此,终于度尽劫波,尘埃落定,天空重见清明之色。 虽然整个一塌糊涂的大罗天噩梦初醒,百废待兴,却在道祖与佛祖的主持之下,迅速复归秩序。天尊也在王母的精心呵护与真气扶持之下,渐渐恢复神识。只是偶尔情不自禁地瞪着凌霄宝殿的穹顶在发呆,灵魂的创伤不可一日而愈。 人间世界在五老与道祖的全力庇护中,侥幸躲过一劫,总算安然无恙。四十五层天地损了九层,好在那些只是蒙昧之地,文明开化的天界虽陷梦魇,却毕竟都是四平八稳,可谓不幸中的万幸。 清点天庭,只有翊圣真君、武曲星君、八极九曜以及河汉群神中的诸位以身殉职,还有一些虾兵蟹将死于胆裂或者疯狂以及许多不知名的原因,尤其是纠察灵官死于目瞪口呆,状况最为奇特。 对于他们的表彰、查验与天箓神籍的梳理补缺工作,正在有序进行。 天尊的各处玉京金阙很快修复完成,好似从未有过任何乱象;整个天宫更是破旧立新,变得愈发晃眼之际,便是天尊安抚叙功的“安天大会”隆重开幕之时。 王母张罗盛宴,非但安排龙肝凤髓,玉液琼浆,还特意排出一班窈窕仙女鱼贯而入,将仙气扑鼻的蟠桃摆满宫宴,大有从此不过日子的豪气。 仙桃与仙女的喜庆气息无孔不入,先将诸位大神惹得喜气洋洋。又有寿星捧来紫芝,赤脚大仙献来火枣,为整个宝殿更添雨过天晴的盛世之吉祥。 玉帝高坐天主尊位,而佛老亦有特设的七宝灵台。即便已是如此,玉帝仍旧礼遇有加,神情间不敢有一丝一毫之怠慢,浑身上下热情洋溢,满脸吹着春风,笑道:“此番天界大劫,佛老临危不乱,扶危渡厄,高风亮节,功德无量!佛老想要什么,但凡是朕这大罗天里有的,朕皆双手奉上,以示感谢!” 佛祖宠辱不惊,抿一口仙酒,抬起超然物外之慧眼,看准了那双天目,不咸不淡地笑道:“若我想要这三界天尊之主位,陛下意下如何?” 玉帝倏然一惊,眉间一颤,血气一僵,仿若已被雷电劈透。 手中杯盏仓促坠落,撞到宝座上,摔了个颜面扫地。 玉帝若无其事,转瞬朗声笑道:“看来是这仙酿不合口味,佛老也都开起玩笑来了!” 佛祖岿然如山:“我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玉帝登时聚起炯炯威严之天目,迎头撞上佛祖那毫不退缩的庄-严之慧眼,当即猛然抽搐,不觉已是寒流遍体。 再看看殿内天仙大神,除了寿星与赤脚大仙佯装醉酒,其他一个个的梗着脖子,眼神发硬。 玉帝霎时如芒在背,如坐针毡,心乱如麻,凄然叫道:“原来这场我所一厢情愿的‘安天大会’,不过是你们篡班夺权的‘共谋逼宫’?” 放眼天庭,太白金星与五斗星君之文臣队列显然已经投诚效命,托塔天王及哪吒等武将阵营也早已尽数归降,汹汹人心沦陷在眼前。 玉帝大发雷霆:“可你们却以为,朕在此时,便是孤家寡人了么?纵使整个天界都弃我而去,我却还有王母……” 又看一眼身边一直黑着脸的卷帘大将,见他不置可否地垂着脑袋,恨不能用眼神将他剜死。 玉帝越发五内俱焚,怒吼一声道:“即便朕真的就是孤家寡人,我有天道傍身,你们又能奈我何!” 向来深不可测的道祖,却在此时微微一笑:“历经焰摩天一役,陛下的造化之力,是否已是捉襟见肘?” 玉帝暗中将体内神力一振,却是山崩一般的力不从心:经脉在战栗,血气在痉挛,双拳在颤抖。他终于压制住灵魂的抽搐,目中神光变得若有若无,却仍假作镇定道:“人都说道佛两派水火不容,原来我却不知,道佛两家早已经串联一气?” 道祖悠然道:“佛本是道,道出于虚无,而万物本是虚无。若依陛下之见,整个世界都应当同气连枝才是?” “可是这个天尊之位,却只有一个!”玉帝直勾勾看着道祖,紧跟一句,步步紧逼,“是道是佛,终归都要掰扯清楚!难道你这万法之源的道祖,却甘心于佛法超越道法而存在?” 道祖点头一笑,仿若深不见底的古井扰出波澜:“既然‘道’乃万法之源,那么而今的道佛两门皆是同根同源。谁居于谁之上,又有什么区别呢?何况,我与佛祖都有君子协定。他助我以灵明石猴开化布道,我助他以齐天大圣普度世人。只要将女娲创生之真义广布众生,那么一切的方法,不过都是殊途同归罢了!” 道祖与佛祖相视而笑。 “阴谋!比天还大的阴谋!……”玉帝顿足捶胸道:“原来当年那个灵明石猴与如今的猩魔妖,不过是你们策划的棋子!所谓的焰摩天,也不过是你们炮制的诡计!无论是何目的,居然不惜毁灭世界,这就是你们所说的为了大道,为了苍生?” 佛祖微微皱眉道:“还原光明大道,本就要有所割舍;为了众生普度,更需要有所牺牲。” 玉帝浑身颤抖,气极反笑:“你这佛祖不应该是无欲无求的么?世界本无相,大道光明与否,众生是否需要普度,与你何干?这个天尊之位,本来全无一物,纵然巧取豪夺,又何须要你来坐?” 佛祖暗自冒烟,冷哼道:“天下间,从来没有我想要的位置,因为我的位置自在心中。你的天尊之位,也没有人会巧取豪夺。我要你的世界主位,是要这个位置能够广播大道,开启万民之智;是要这个位置上的人,能够心怀众生,善待万物之生灵;是要他能够口不贪嘉味,耳不乐逸声,目不淫于色,身不怀于安;是要他不驰于空想,不鹜于虚声!……陛下可都知道么?” 玉帝猛然如被蜇了一下,他的心底顿如开闸泄洪般涌出无数古老而复杂的心绪。 那些原本以为被他完全超脱、尽皆割舍的情绪,虽然历经压迫,却从来未曾有过丝毫的消减与湮灭,反而越挫越勇——以致于,仍旧能够肆意奔流在此时他的已与天道法则融为一体的心扉当中…… 玉帝默然良久,仿佛花费了即位以来的所有时光,终于幽幽叹道:“你们对我已有如此不满,可是当年我与共工之间,你们最后选择的却是我?” “当年天地初开,世界混乱……”道祖正色直言:“一片嘈杂中,需要足够的声音平定妖氛。共工为水主,讲求水无常形,声称灭尽一切法,万物随意安。虽然最为贴近道初之义,然而道既生发,当需演化。若然整个世界之境界已然提升水准,那么一切道法皆无存在之必要。但在此时,为世界计,更适合万民的,却是秩序…… “而你这个最具造化灵根的修行者,起初也并没有让我们失望。你曾大刀阔斧,励精图治,将整个世界迅速带入井然盛世之象。为了众生之福报,哪怕只是一只蝼蚁的命数,你都会再三核查,一丝不苟。看到这些,我们甚至对你的造化之力不闻不问,甘心认为,你确实便是女娲大神之嫡传、天地造化之正统!……” 道祖忽而悄然动容,玉帝的心间也变得酸涩难言,那些曾经无比熟悉却又倍感陌生的画面席卷在眼前,那些无数时空里曾经神采飞扬而意气风发的自己的剪影激荡在心中,几乎让他再也支撑不住如今的自己。 道祖仰头叹息道:“但是后来,你已越发习惯于众星捧月,越发享受到唯我独尊,那些昔日的雄心抱负与壮志豪情,也都越发地渐渐放下,而你的造化之力也已经让我们越发地望而却步…… “你不再崇尚节俭,而开始倾向于奢华;你不再聆听万物之声,而开始专注于靡靡之音;你不再从善如流,而开始陷落于阿谀奉承。甚至为了巩固帝位,你开始限制天界众神,以神籍天箓为要挟,以蟠桃灵丹为诱惑…… “四十五层天地初现生机,你想到的不是普及正道,而是将它作为炼制元神丹的素材地!眼看着你已越陷越深,天道正义误入歧途,天下苍生濒临涂炭,我们怎能不出手?” “这些话我早该听到的……我早该被你们一棒子惊醒!”玉帝颓然坐在玉阶上,早已顿足捶胸,泪流满面;兀自长舒一气,定定地说道:“我的气数已尽,三界宝座甘愿拱手相让。愿以我之堕落为鉴,志士贤者取而代之,万望不再重蹈覆辙!” 道祖欣然点了点头,却将话锋一转:“其实天下间的志士贤者,已无出于陛下之右。任他意志再加坚定,放诸至尊之位,久之亦会沉沦。几十万年的人间文明历史,是我们对于天道运行的不懈推演。我们深知,混乱之际,最需要的是秩序;而在走向极端的秩序中,最为重要的却是制约…… “往日一切,若能警醒后路,善之又善;若是不然,也已无关要紧。因为自此往后,我与佛祖真正担当监察、创法之任,我们将与陛下开展真正一丝不苟的周旋与争论,直至道法从创立到施行,完全符合天道正义,将错误减至最少,真正戒除独断专行和一手遮天,还天下以清明,慰众生之期盼!……” 殿内众神早已散了个人去楼空,就连一直假寐的寿星与赤脚大仙也都适时醒来,火急火燎地告退,眨眼消失得精光。 看着整个萧瑟的凌霄宝殿,玉帝仍旧情不自禁地闭目泪流,但在他的心底,却似有一种泯灭已久的东西在熊熊燃烧。 道祖与佛祖同出西天门,望着整个万象更新的天下,看着这个已然重新开辟的整个世界。 广目天王一路小跑过来,小心翼翼地看了两位天祖一眼,随即毕恭毕敬地汇报了连日来的观察战果,说是那个被压五行山的猩魔妖仍有蠢蠢欲动之势。 佛祖先看一眼旁边的道祖,待看到道祖颔首,便念出真言咒语,顿时化空气成法帖,上书“唵、嘛、咪、嘛、咪、吽”六个金字;将手一抬,那法帖直飞到五行山上一块四方石上,犹如千斤重担,霎时将整座山脉压得越发严丝合缝。 佛祖面无表情地对着空气说道:“而今之后,再没有所谓的‘猩魔妖’,有的只是压在五行山下的‘齐天大圣’。还望广目天王能够周知天界!” 广目天王先是一愣,一双占据半脸的大眼珠几乎倾巢而动;继而热情澎湃地堆起满脸的雀斑,随即又郑重其事地点头哈腰一番,这才终于满足,喝令众天丁力士将佛祖之法旨传遍四方。 佛祖忽而想到什么,悄悄看了一眼道祖的面沉如水,欠身行礼道:“当日那局须弥山之棋,实是道祖有意让我。若然火力全开,如来终归都是力有不逮,败阵不过只在一着之间。而道祖说的那枚错子,其实也并非真的就是错子。连篇形势既已包容所有外气,‘真眼禁入’之规矩自然不再有效。所以说,自始至终,其实我都早已经输了!” “道佛之间,谁胜谁负,并没有那么重要。”道祖呵呵笑道,“往后我们还要并肩作战,让万物皆可有灵,让生灵皆可成仙,让仙界皆可自由。其余之事,大可不必介怀。” 道祖将目光转向下界的滚滚红尘,那个佛祖之六字真言所飞去的地方。他怅然若失,兀自感慨道:“我们的路还有很长,就像他已走过的路。若是一切皆得因果,却唯独苦了这只猴子。” 佛祖也发了慈悲心,好整以暇道:“我会让伽叶安排土地特别关照。待到时机成熟,自有他的出头之日。” 在五行山土地神的特别关照之下,被佛法镇压的孙悟空,从此有了特供饮食:铁丸子用来充饥,熔融铜汁借以解渴。 这地狱一般的供应,浇灌锤炼着他的肠胃,越发让他变得铁石一样。 但他却浑然不觉:岁月生冷,而人生寂灭,他对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没有丝毫兴趣。 哀莫大于心死,悲莫大于无志。也许,他会在这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打磨与重塑中,真的慢慢变成铁石,成为山体的一部分,或者重新变成他诞生之初的那块灵石吧?…… 第78章 西游取经,磊落一局 - 西游记之灭世传说 - 蓝神仙 那铜汁一喝便是五百年。 终有一天,灾愆日满,一个头戴五佛冠、手持九环锡杖、身披锦襕袈裟的得道高僧,自大唐长安而来。 他按照观音大士指点的法门,一遍遍地念动六字真言,镇住五行山的法帖终于自-焚成灰烬,齐天大圣得以破山而出。 那双历经沧桑、积满灰尘的火眼金睛,知道他是金蝉子的转世、第十世的取经人,于是拜他为师,一路随他西去灵山圣境,求取三藏真经。 师徒二人在鹰愁涧感化了待罪之身的西海龙王三太子,使他化为坐骑“白龙马”;在高老庄,收服了猪妖,唤名“八戒”;又在流沙河点化了沙妖,法号“悟净”。自此,形成了相对稳固的取经团队。 但是,唐僧知道,这几个徒弟貌合神离,似乎人人隐藏着芥蒂,各个搁浅着心事。 这一日,天色已晚,便在一座破庙中休息。唐僧搂着颓倒的佛像,假装呼呼大睡。三个徒弟各占一角,靠墙而坐。起初静得出奇,听到三股均匀和谐的喘息声,但是有一股已经越喘越粗,几至于如闷雷般呼啸。 一记突兀的声响应运而生。唐僧透过眼缝,看到声源是那沙僧。他那一颗地中海似的头型,正聚焦着月光。 ——不知何故,向来闷葫芦一般的这个沙僧,竟将地上一段枯木踢到了悟空头上。 悟空却是入定般不闻不问,未知未觉,仿佛与己无关。 那沙僧火冒三丈,瞪着一双浓眉大眼,恨不能生吞活剥了这只毛猴:“我只想问大师兄一句话:当年焰摩天已经启动,为何却要收手,让这个世界继续苟延残喘下来?” 悟空一动不动,仿若化石。 沙僧勃然纵身而去,一把掐住他的喉咙,气势汹汹道:“你的佛祖,若是真的想要度化世人,会有一万种方法,为何偏要我们取这鸟经,美其名曰‘磨练心性’?我们的心性若真的只需要磨练,还要他的度化何用?” 悟空仍旧无动于衷,不屑一顾。 沙僧杀念大动,手中力道猛然加持:“今日我就杀了你,看你的佛祖是否会来救你!” 悟空忽而瞪住沙僧,昂了昂头,只将颈子越发递到他的近前,面无表情道:“佛说,遇到打我左脸的人,要把右脸再伸给他,现在我总算是略懂皮毛。” “那我就成全你!”沙僧再无顾忌,霹雳手段倾囊相授。 但在此时,角落里忽然响起一阵咳嗽,夹杂着一句有意无意的呓语:“悟空!妖精来了……为师借你锡杖……快快去找观音菩萨!” 沙僧悚然一触,当即收手,呆立着不动。待到师父呼噜有如雷霆,沙僧这才仿若解开穴道,闷声闷气地坐到一边;虽然余怒不绝,却在眼中泛起星光点点:“给了我们希望,却又亲手毁了我们的希望,你就是三界最大的懦夫!……” 一直冷眼旁观、无所事事的八戒,嘴里嚼着一根稻草。 八戒默默瞅了一眼师父,轻轻吐出稻草,挺起长鼻大耳,嬉皮笑脸道:“我说沙师弟,你的厌世情绪太重,佛法觉悟有待提高啊!像我们现在这样,看着风景唱着歌,一路高歌猛进地拜佛求经,不是很好么?在我们佛祖的英明领导下,有我们热心助人的观音大士作为顾问与后盾,我们的师父作为我们的直接领导,又是如此的慈悲为怀和平易近人,何愁不能建功立业?总比你在流沙河日日遭受万箭穿心之苦,强得多吧?” 沙僧冷哼道:“若然世界已经毁灭,何来万箭穿心?我在流沙河吃了九世的取经人,就是想要这经取不成!” “但你违拗不得!”八戒歪着鼻子,咧着嘴道:“这第十次,你不也是乖乖跟着,来蹚这溜浑水了?胳膊拧不过大腿!……就像你的猴哥,怎知当年不是拧了一番,却最终都是拧不过的?你要知足,天上有那么多犯了错、惹了麻烦的,转世投胎到人间来,有几个能够有幸获得痛改前非、戴罪立功的机会?所以你要懂得感恩,对于大神天仙与祖师爷们,要像我一样常怀敬畏之心:他们不会有错,若真的有错,那么,错在我们自身!……” 沙僧说不过八戒,就气鼓鼓地侧卧在地。八戒决心穷寇莫追,透过月光搅动下的灰蒙蒙的夜色,捕捉到悟空眼角滑下的晶莹一闪;他假意视而不见,暗自叹息一气,幽幽地说:“又怎知这个世界,其实不是已经毁灭,而后重新开辟,一路轮回到如今的?” 八戒看到:大师兄好像被针刺了一下,他不再保持石化,动起炯炯之目光,在八戒眼前停了一瞬,随即浮光掠影似的,转到穿透窗棂的月光上。 这束清冷的月光,由天到地,洋洋洒洒地落在眼前,究竟穿越了怎样的时空,照亮了怎样的命途? 悟空悄悄动身,走到屋外,站在浩渺星空之下;好像看着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看。 “其实,我知道,你并没有变,无论焰摩天启动之前,还是五百年后的现在……” 一身肥头大耳,不动声色地出现在身旁。悟空从这副极力诠释着“猪”的皮囊中,恍然看到几分遮掩不住的真实。 或许在这副玩世不恭的皮囊底下,隐藏的却是一个受伤的灵魂。而他以这种游戏人间的姿态示人,不过只为逢场作戏,避免再次受伤,从而做出的妥协和伪装吧? 悟空淡然无痕道:“也许我们都没有变,包括卷帘大将和那匹白龙马。变得最多的,非你这个天河元帅莫属!” “变得最为像猪?”八戒没皮没脸,油嘴滑舌地笑道:“说明我的转型最为成功嘛!” “非但是这具猪刚鬣与猪身相融合的躯壳,当年那个曾以刚正不阿著称的天蓬,已不知堕落到哪里去了!” “堕落?”八戒越发将自己的油腔滑调提升一格,吊儿郎当道:“猪的大智若愚与厚颜无耻,可是最为先进的哲学理念!放眼世界,欺世者发财,盗名者成功;能演戏,会说话,厚脸皮者得天下!我在天河当了十万年的小喽罗,郁郁不得志,却仅凭捡到了一枚玉扳指,青云直上,成了元帅?难道捡到一枚玉扳指的功劳,盖过我的苦修十万年?……” 八戒哈哈大笑,笑得眼角钻出泪来,却还在笑:“就像是现在,你有精英光环,就得重任在肩;我走心腹路线,却可逍遥自在:最后大家一块成佛,何乐而不为呢?师父少不了你这样的骨干扶持左右,能征善战,降妖除魔;可也少不了我这样的亲信知情解意,拱来拱去,团结在身边。师父心情愉悦,大家各得其所,乐乐呵呵,一路西游,我也是功不可没啊!” “功不可没?”悟空越看这副小人得志的模样,便越发怒不可遏:“呆子!再笑,把你的猪牙掰断!” “敢你就来啊!”八戒浑然不惧,更加挑衅。“别以为你出类拔萃,就能乱来,我有降伏你的法宝!” “那就试试!” 悟空雷厉风行,瞬息而至,一把扯住他的猪耳朵,擎手正要扇他两千零二十个耳光,八戒已然嚎啕大叫:“师父!大师兄又欺负我!” 悟空顿时一颤,不由得偃旗息鼓,嘴角一抽,牙缝里挤出三个大字:“算你狠!……” “就你这火爆脾气,若是震不住大老板,想要成佛也难啊!”八戒旗开得胜,又忍不住奚落一句。 悟空不再理他,转身欲去,却又被他叫住: “有一个天大的漏洞!……”八戒忽将所有轻浮戏谑与不成体统之色一扫而空,月色中竟如被铅镀了一般。“焰摩天一经启动,除非与魔心合一之心有意停止,任谁都是无可奈何。所以,不是你贪功冒进,不慎入了老佛头的圈套,而是你故意着了大老板的道!” “与你无干!”悟空仰头看了看星空,随即大步而去。 那天夜里,悟空辗转反侧。 他不断排遣着、压制着自己的思绪,但是八戒的话却像咒语一样,激活了他那尘封已久的记忆。 他止不住地翻腾着,陷落着,直至回溯到五百年前的那场世界末日,重新穿越进焰摩天的虚空之中…… 第79章 恻隐之心,浩劫终结 - 西游记之灭世传说 - 蓝神仙 法天象地之佛顶,那象征着无上智慧的肉髻,正被天界穹窿压得层层脱落之际,忽有一道不易察觉的波光射入焰摩天。 悟空仿若霎时进入了一个有别于焰摩天的另外的虚空。 四周是无边无涯的黑暗,对面却有一尊佛像正襟危坐,双目庄-严而超然,头顶散着佛光,将整个黑暗映得分外迷离。 悟空当即破口叫道:“你这老佛头,真是耍得好手段,竟然进入我与焰摩天同在的意识境界?” “并非是我自己要来……”佛老巍然一笑。“是你的一息‘恻隐之心’,引我前来。” “我的‘恻隐之心’?” 佛老点头道:“因为世界将灭,天地欲将重归混沌,你‘于心不忍’,所以找了我来。” “胡说八道!”悟空忿然作色。“我启动焰摩天,本就是要这世界毁灭,何来‘于心不忍’?” “诚然,那些你认为坏的,不应留存于世的,必会毁灭;但是那些曾经让你感动过、牵绊过、留恋过、挚爱过的,也尽皆都会灭绝。正是你所于心不忍的那些万物之灵,在你不知不觉中,触发了你的最后一丝恻隐之心。” 悟空听这一言,不禁有些默然;但他迅速推翻自己的迟疑与感触,又坚决道:“我所见的众生,痛比肩于苦;我所历的世界,恨远大于爱。我会完成他们的夙愿:毁灭这个世界,而后让一个全新的世界涅槃重生!” “一切由因成果,世界也不例外。”佛老不紧不慢,淡然道:“你有没有想过,世界毁于此时,此时之万物灵气与天道意识,皆归纳于焰摩天。而从焰摩天喷发之后所诞生的世界,又如何不会发展到此时,一如现在的样子呢?那时,你今生所经历的一切,所感受到的所有的痛苦,完全复现在你的身上?” “既然万物之意识能够最终融合为一处,就绝不会再有今生的痛苦!” 佛老微微叹道:“当时这个世界初创之际,也有你这样的想法,但是后来,所有的一切却都悖离了初衷。若然所有的意识未经净化,一切的境界未得提升,世界终归都是老样子,无论你曾经毁灭它多少次,也无论重新开辟它多少回。——这就是天道。” “依你所说,世界陷于轮回,”悟空取笑道:“已是断不可改,却要你这老佛头过来横插一脚,又有何用?” “我们都有自己的使命。”佛老仍旧保持与生俱来的超然与淡定。“破解轮回之道的唯一法门,便是‘度化’。这是我与道祖今生未竟的事业。为了改变芸芸众生的处境,我们会与整个神界抗争,与三界天尊周旋。我们所做的一切,就是图谋改变并提升整个世界的必由之路:传经于天下,布道于万民。” 悟空忽然想起,在达摩之崖,菩提祖师说的那番话;再溯洄从之,远在前世的达摩天师,也仿佛说过同样的话。 佛老见他默然,又温言道:“你在焰摩天,可随意操纵意识,对于世界之摧毁与再造的复盘推演,相信也有多次了。对于我所说的天道,你该有了更加清醒的认识。而放眼如今这个世界,在焰摩天的冲击之下,一切都已经开始了慢慢改变,变得也许不再那么糟糕。” 悟空眼前忽然现出花果山的画面:那座曾经绝世独立的神山,地狱一般的灰烬底下,已有无数嫩嫩的、尖尖的草芽破土而出,终于浩浩荡荡连成一片,让整块大地换了新装,整片天空变了颜色;各色草木开始横生猛长,各种昆虫很快熙熙攘攘,崭新的天地之间,所有的皆是挥斥无穷的生机活力。老鼠兔子有了,山鸡野鸟来了……更有一群蹦蹦跳跳的猴子应运而生,正围着一个路过的避世柴夫,欢呼雀跃地说着什么。…… 悟空当即湿润了眼眶,透过迷蒙的视线,将信将疑地问道:“这都是真的么,花果山又恢复了生机盎然?难道不是你所做的障眼之法?” 佛老不屑置辩:“不必说你的火眼金睛难以置障,单就是这个你与焰摩天相融的意念虚空,夺天地之造化,侵日月之玄机,一切皆你内心所化,是真是假,唯你自己知道。不过……”佛老转而又道:“大自然的疗伤自愈之力,总会给人惊喜;生命的顽强,更加超乎人的想象:这都是不争的事实。看似已然寂灭之时,往往却是创造奇迹的开始。——当然,你的那颗九转金丹,也起了调理催化之用,让那奇迹开始得更快罢了。” “可她……”悟空兀自哽咽,“她又如何才能回来呢?……若她没有回来,那便不是奇迹;她若并未复生,世界仍然寂灭!” 便在此时,远处墨池一般的黑暗中,忽而飞起一缕缕的彩霞,璀璨绚丽,极光一样,神秘而梦幻;如绸似带,飘浮在身侧。 彩霞中,又有一个直击心灵的声音,温润如玉地响起,霎时犹如击溃混沌的光,催生了整个世界。 “悟空!……” 悟空顿如电击般颤抖,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他却已决堤般泪崩:“玲珑?……是你吗?” 他抹了泪眼,疯狂地张望四周,却只看到萦绕身边的艳艳霞光,他便将自己的听力发挥到极限。 而他也终于再次听到那个开启慧根的动人的声音:“是我!……” 悟空喜极而泣:“你去了哪里?……为何我看不到你?” “我去了哪里,我也不知。也许是陷进天道洪流里了吧?……就在刚刚,我忽然有了我自己的意识,但我却又仅具意识而已。你眼前这些彩霞,就是我所做的涂鸦,你看到了吗?” 悟空拼命点头:“我看到了,我都看到了!” “你竟一点都没有变,还是我离开时的样子。”她忽而有无尽的叹惋,怅然道:“命运向来都是注定的,世间事也是无法更改的。遇见你,花光了我一生的运气,我心甘情愿。四夕之缘,定格我三世的修行,我也心满意足。相对于生而不得,我的死得其所,却是对我最大的恩赐。我没有半点遗憾,更没有一丝后悔。既然缘分至此,纠缠何益?我们何不潇洒一点,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我就要走了,往后之日,唯愿你能敞开胸怀,拥抱未来吧!……” 悟空将那些霞光握在手心,却终于如同掌中的细沙,都从指缝间流走了。 待到那些霞光尽数湮灭,只剩下逊色的佛光尚且发着寂寥的光,悟空仍旧满脸泪流。 佛祖慨然兴叹道:“她能从魂飞魄散的天道洪流中,脱身而来,说明她的意志之坚强,足以让那些天人们感到羞愧。她用她最后的力量,化身成道道光霞,只是为了让你看她最后一眼。若说一切皆虚幻,唯有‘爱’才是最为真实的化相。无论基于私情之小爱,还是对于人间之大爱,世界不至于灭亡,全有赖于‘爱’。……我会拼尽老本,助她转世成人;若然得手,我再从她的一生中抽出一天,与你重逢。——这便是我能为你们做到的全部了。” “真的吗?……”悟空转过朦胧而坚毅的泪眼,直勾勾盯着如来佛祖,顿了一顿,又甘愿舍生忘死道:“要我怎么做,直接说吧!” 佛祖释然松一口气,目光雀跃,字字铿锵道:“我要你,在我手中降伏;我要这场焰摩天浩劫,在我手里终结;我要那山压你,直至她已在人间化生,而他们也都做好了应有的准备……” 佛光映照之下,那个历经劫波却是刚毅不屈的身影,慢慢曲身拜倒在地。 第80章 尾声 契阔相逢,唯愿珍重 - 西游记之灭世传说 - 蓝神仙 黑暗包围中的佛光已然功成身退,虚空尽沉于混沌。但是那些壮丽的光霞,远如魔幻的灯塔,近似徇烂的火线,烙印在他的脑海中,缠绕在他的心灵里,如同永不磨灭的电波。 当他从如来佛祖的手掌中陨落人间时,当他在那五百年日复一日的风蚀与消磨中,那缕缕光霞仍旧与他同在,仿佛从来未曾远去。 时而,他感受到她的气息,就在身边;时而,他看到她正托着下巴,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时而,他又与她自由翱翔在天地之间与星空之下…… 然而这些动人心魄的影像,突如戛然而止的信号投射,瞬间瓦解成一堆借以成像的光粒子,繁星点点般闪烁了一瞬间,随即霎时皆被吸走,整个虚空之境便在这时坍缩成一线,如同造物者关闭了他观察世界的眼帘。 悟空倏然从梦中惊醒,发现三张关切的脸庞:师父的细皮嫩肉,八戒的肥鼻大耳,以及沙僧黑里透红的蓝靛脸。 悟空收一收心绪,定了定神,发现自己靠在一堵矮墙边,前方是片无垠的沙漠,左侧不远有座破陋的城门,间或人来人往,倒不缺几分人间烟火气。 悟空拍了拍脑门,恍然想起什么,冷言质问道:“原本我们应该穿山越岭,走入丛林,怎会来到这片沙漠,还有一座小城?”顿时揪住八戒的耳朵,叱道:“必是你这呆子,贪恋市井繁华,绕了路!” 八戒当即调出一股委屈泪,在眼眶里打转:“师父!大师兄又冤枉我!……” 唐僧将八戒的耳朵夺下来,不觉已是正义化身,当先主持公道:“悟空!这可确是你的不对了!昨夜是你硬要带我们走到这里来,怎么怪罪八戒?” 悟空正在纳闷,八戒率先归附在唐僧脚下,夸张地抱着大腿,嚎道:“有没有搞错?师父竟是如此不偏不倚,公平公正,天下少有的师父啊!师父身在佛门,可是我们佛界难得的幸运啊!” 默默无闻的沙僧,忽而硬生生呛了一下,赶紧表达一下歉意。 “是我带你们来的?我怎么全不记得?”悟空茫然若失,喃喃自语。 “可不就是你这猴头!”八戒控诉道:“昨晚就像着了魔一样,三百匹白马都拉不回来!绕了一圈路,耽误了半天,佛祖若是怪罪下来,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悟空气极一吼,八戒赶紧缩走。悟空心乱如麻,索性不再纠结,眉头一扬,道:“我们穿过这片沙漠,走回原路吧!” 说罢,已然牵起白马,继续上路。八戒咕哝道:“这猴头,绕到这个‘玲珑镇’的边上,抬脚就走,这是存心想要挑战师父的耐心么?” “无妨!为师走走转转,也是一种修行。”唐僧若无其事地笑道。 “师父高就高在这里,慧根佛性远非常人能比!一切万法,皆在心中。若得佛心,走走停停,又何尝不是修行呢?”八戒一本正经而一丝不苟地吐露着崇拜的心声:“师父的佛法造诣,真让人望尘莫及、五体投地啊!” 唐僧笑眯眯点点头,正待借此机会,向他宣解佛法,却忽然撞到一双闪耀着电光的眼睛,正直勾勾望着八戒,仿佛要将八戒从大地上抹去。 八戒悚然一颤,仓惶躲在师父身后。唐僧正摸不着头脑,悟空裹着霹雳叫道:“你刚才说的什么?我问你,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你自己不会看啊。”八戒以师父为掩体,探着肥鼻子,愤然指了指城门,气呼呼叫道。 悟空顺势看去,只见那座颓丧的城门匾额上,正写着三个沧桑落寞的古字:“玲珑镇”! 他痴痴地走近前,呆呆地看着那样三个字,眼中已有晶莹闪动。 他迈步而入,忽有一种空前绝后的心慌。熙熙攘攘的市井气浓郁而醇厚,与城外的孤寂与荒凉仿佛不在同一个世界。 尽管那些见到他的人们纷纷躲避,又止不住地指指点点,悟空却莫名沉浸其中。 他一眼不眨地看着街市上的每一个人,男女老少,三教九流,仿佛要看进他们的灵魂深处去。 似有琴音震耳,他不由得痴痴然走去,在一处略显出众的临街店铺前,停下脚步。 堂中一个紫衣女子,纤纤玉指,如同湖面上的细柳;轻抚瑶琴,似从天外谪降红尘,而后畅游世界古今。 围观的百姓遭受洗礼,心生净化;行走的贩夫受到熏陶,气定神宁。天籁过滤了喧嚣,行云为之驻足,飞鸟倾耳聆听。仿佛琴声所触及的一切,都与她一道,入定于物我两忘的境界,从此再不能自拔。 悟空如痴如醉,整个受惊于他的尊容而一哄而散的人群,并未对他造成丝毫惊扰,更不曾撼动这个琴音织就的整个世界。 一曲未终,悟空已是泪流满面。他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出声;他立定身形,压制自己颤抖。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却不知,在他眼前已然激起怎样的风尘,在他心里又唤回了多少的回忆? 他只知道,这曲琴音将他带回五百多年以前,那艘飘浮在东海之上的航船上。而也正是那首响彻天涯海角的东海琴音,又穿越了五百年的时空,共振到了此时这座玲珑镇里。 他是她曾经花费五百年终于相遇的人啊,她是他今世等待五百年终于重逢的人啊! 这是他梦寐以求、幻想过无数次的场景,这是他心神不宁、惶恐不可终日的画面。他曾经试图将见面时的呼吸,每一分钟都小心翼翼地安排好,但是真正见到她,他却只能凝噎无语而任凭两眼泪流。 他身不由己地靠近她,伸出颤抖不已的手臂,想要再次摸到她。 她也终于发现了他,却是情不自禁地往后退,直至战战兢兢地靠在墙上:从那双秋水般的明眸中流露出来的,却是惊魂的光芒。 “‘琥珀’!发生了什么?” 一个富有磁性的男性声音,在空气里响起,即时就有一个风度翩翩的公子从内室里转出,一把将她抱在怀里,而后一同胆战心惊、横眉怒目地看着悟空:“你……要做什么?” 悟空霎时已被冰封,心中更是晴天霹雳般翻江倒海。他当即懂了,懂了在她身上的一切。他竭尽全力,欲将泪海封印,而后将自己装作若无其事,但他的心力已然憔悴得几至于衰竭,他的眼泪也终于汹涌得不受控制。 “我听到了!……我听到了,你弹的琴。……” 千言万语,最终却只汇成这一句话。 他倾尽艰苦卓绝的努力,挪动已被泪水冲垮的身躯,迈起好似灌满了铅液铁浆的步伐,终于黯然离去。 外面的人群中,唐僧正给世人普及佛法入门常识,打算引起城主衙门的注意,借机开一场讲座;正说到自己的一把徒弟虽然面相凶恶,但是个个神通广大而且具有佛门修养,见悟空出来,又夸夸其谈道:“贫僧的大徒弟,便是这位雷厉风行的同学了。虽然尖嘴猴腮一副穷酸相,但是当年叱咤风云、大闹天宫的便是他。所谓‘鸿蒙初辟原无性,打破顽冥须悟空’,他的法号便是‘悟空’了!……” 这话在世人耳中,拨不动耳道里的茧子。但在“琥珀”的耳畔,却如醍醐灌顶的咒语一样,倏然打开了她的心门。 她忽而有种痛哭一场的冲动,她那不知已然蓄积多久的泪水顺势倾泻下来,一发而不可收拾,仿佛要将她积存几辈子的所有库容,都一并腾空了一样。 在她心里,有一种被这今生今世忘得一干二净,却又最为重要的东西,正在悄然觉醒。 然而,悟空的世界早已消了声,繁华落尽,一切的喧嚣都已抽身远去。他唯一的意识便是:自己还走在路上。 无论走向何方,他的眼泪终究是要风干了吧? 本自嬉戏在市井花丛中的八戒,见到悟空眼边的泪痕,苍蝇似的黏住,不管不顾地探索着他的眼泪出自何处: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出来让大家开心开心? 悟空猛然站住,闭紧双眼,仰头将那些蓄势待发的泪水倒回泪腺。 也许有一种至爱叫做“放手”,有一种超度叫做“遗忘”。她既已经得偿所愿,生身为人并且厮守幸福,这又如何不是他一直想给而始终都给不了的呢?她既幸福,他又有什么遗憾?他又为何不能为她感到高兴呢? 一念放下,万般自在。悟空忽而释然一笑,笑容里满溢着发自内心的喜悦。而他的那道望着远处的城门与城外的大漠的目光,也终于慢慢变得坚定不可动摇。 他举步生风,潇洒而去。 八戒不解地问道:“去哪里呀,猴哥?” 悟空脚也不住,头也不回,却只听得他那精神饱满的声音,激荡人心,直指心灵:“西行,求经,拜佛,成佛!” 八戒望着那个从此豪气冲天的背影,满腹疑团,正一头雾水地挖着鼻孔,师父与沙僧走了过来。八戒趁机想把手上的鼻屎抹到沙僧身上,沙僧一眼将他看穿,赶紧一脸嫌弃地跳到三丈开外…… 唐僧望着悟空的背影,悄然叹道:“世间人,法无定法,然后知非法法也;天下事,了犹未了,何妨以不了了之!师兄懂了,你们可都懂么?” 正在斗法的八戒与沙僧,都呆了一呆;面面相觑,又都摇了摇头。 唐僧笑了笑:“走吧,我们快些跟上他吧。” 三人一马很快追上悟空,随即马不停蹄,一路西去。 无边大漠中,忽有一个紫色的身影,不顾一切地跑在后面。她全力以赴地跑着,直到她再也跑不动。 她声嘶力竭,她筋疲力尽,她仍旧执着地望着那四人一马远去的方向,撕心裂肺,泪流满面。 但那四人一马却早已淹没在漫漫黄沙当中,直至尘埃落定,他们的足迹被黄沙掩埋,他们也从整个世界中消失,再看不到半点曾经来过的影子…… (全文终)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