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书生意气 第一章 乱世遇贤 - 观云 - 不留无伤 梁历21年 夏 梁国国都宣城 直通皇城大门青玄门的青雀大街上繁华依旧,茶馆酒肆、舞栈歌坊仍然是热闹非凡,靡靡之音伴随着男人的大笑和女人的嘤啼不断地往人耳朵里钻,似乎半月前的败仗并未影响人们的心情。在这一派歌舞升平之中,任谁都不会注意到街边的一个小乞丐。小乞丐身高约莫不足四尺,伛偻着背,低垂着头,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地蜷缩在一角,许久未曾一动,行人从他身边匆匆而过,却无人为他驻足。半月前,邻国下唐不宣而战,侵犯鄞州,梁国虽出兵迎战却是大败而归,下唐国的军队强占鄞州并且烧杀抢掠,一时间鄞州难民纷纷逃往不同的州县避难,其中有一些就来到了帝都,想必这小乞丐也是难民之一吧。 “大敌当前,国人却是这般作态,着实让人心寒啊。”一个车夫模样的中年男子由衷的发出一声喟叹,眼里尽是失望之意。 “兀自哀叹,百无一用......走吧”,车夫背后的青布车棚中,一个年迈的声音幽幽地响起。 “是,夫子”,车夫答应一声,随手扬起皮鞭,正待落下时,不远处一阵嘈杂传来。 “哈哈哈哈,今儿个爷高兴,能听宫姑娘一曲,不枉费我投掷千金啊!来人啊,把酒菜都拿出来,赏给这些乞丐!”只见一个衣着华贵、满面油光、大腹便便的男子站在凤倚阁门前大声的命令着,不一会,一众小厮纷纷端着各式酒菜出来,这一来可吸引了不少的难民前来食。 “扔!”大腹男子一声令下,小厮们将手中伙食抛向空中,众多的难民一哄而上,狼吞虎咽者有之;争抢打斗者有之,场面一时混乱不堪。 恰恰在这时,蜷缩在街角的小乞丐动了,他慢慢地扶着墙站立起来,缓了缓劲儿之后,颤颤巍巍的迈出腿,可走的却是与凤倚阁相反的方向,似乎对那免费的酒食无动于衷。 就在小乞丐慢慢走过那辆青布外披的四轮马车时,一个声音传了出来“你难道不饿么?”小乞丐艰难的抬头看向车夫,他不知道这句话是不是对自己说的,亦或是饿得太久已然出现幻听了?直到车夫传来热切的微笑和满怀期待的眼神时,小乞丐才勉强的说了一句“宁饿死,不吃嗟来食”,说罢转头欲走。 “好个‘不吃嗟来食’!小兄弟,多大了?” “总角” “为何流落街头?” “我没有爹娘,本就是孤儿”言语虽然依旧是有气无力,可说出这句话时,分明看见了眼角的泪。 “既如此,可愿跟随老夫学习技艺,不丢气节,也不至于忍饥挨饿”。 小乞丐这时方抬起头,肮脏的面部依然难掩眼里的那份不信,他不信在这乱世还能有人在乎他一个乞丐的死活。 小乞丐许久未回应,车内人又催促了一声“如何,不愿意?” “我本就无家可归”小乞丐仰起头,一改病怏怏的模样,大声地说了一句“愿意”! “好,有志气!上车” 短暂犹豫之后,小乞丐还是爬上了那架青布马车。 “走” 只听噼啪一声鞭响,马车缓缓调头,渐渐远离了闹哄哄的街市。 马车粼粼的驶过由青条石铺就的青雀大街,直奔宣城的出城正门——紫阳门而去。作为都城,宣城的城防向来严格,可奇怪的是当马车驶过紫阳门的时候,守城卫兵却无人上来盘查,反而恭敬的让开一条路。这一幕,过往的行人不曾注意,车上的小乞丐也全然不知,他的一腔心思都放在了车内正中端坐着的这个白胡子白头发的老者身上。自从他上车以来,老者就未曾发过一言一语,兀自闭目养神,神情自若。面对这样一个奇怪的老头,小乞丐有迷惑;对于未知的前方,小乞丐有期待,唯独没有的就是害怕,他知道对他这样的一个乞丐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了,自己目前能做的就是被动得去触摸那未知的未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开始颠簸了,“也许是离开了官道,走上土路了”,小乞丐心里想着,他很想伸手去掀开车帘看看外面究竟是怎样的景色了,可是,在这逼仄的空间内又不敢去做,只能忍着,只能盼着车子快点停下来。也许是他的期盼起了作用,很快马车就停了下来。 “到了,下车吧”,老者轻轻一句。 还没等小乞丐回答,马车正面的帘幕就被掀开了,车夫已然站在马车旁恭敬得伸手去扶了。老者搭着车夫的手臂,一个小跳就稳稳地站住了,“没想到这老者这个年纪,身手却是不错”,小乞丐也没多想,跟着也跳下了车,一抬头,所见景色已然和宣城截然不同了:他们身处在山中,四周均是郁郁葱葱的翠竹环绕,偶尔能听见几声鸟鸣;脚下是一条窄窄的青石路,宽度刚好能容下那一辆马车;面前豁然开朗,七级台阶之上耸立着一对绛红色大门,大门上安有一对金色门环,门环已经隐隐有些铜绿了,想必是有些年头了,一面石质匾额上书“青山书院”四个苍劲有力的隶书,除此之外再无修饰,唯余两边目力所及无尽头的青砖墙。在落日余晖的映衬下,这座庄园显得格外宁静。 也就在这时,小乞丐才认真的开始打量这两人:白发老者真是须发皆白,额头已是颇多皱纹,然而老者的眼神却是格外有神,一点也不似老人,搭配一袭白色长衫,显得精神矍铄,别有一番仙人的味道;再看那车夫,约莫四十的年纪,一张标正的脸,非常普通的五官,唯有下巴那一撮小胡子有些味道,一身粗布短打的造型,卷起的衣袖露出一截粗壮有力的手臂,一派庄稼汉的模样。 “认识这四个字么?”白发老者突然发问。 想必是问自己,小乞丐抬头看向老者摇摇头。 “无妨,日后会识得......衡三,去敲门吧”。 “是,夫子。”车夫立即几步跨上阶梯,抬手用力的敲敲了门环,不多久,门吱呀的一声开了,两个束发年纪的少年快步跑出来,两人均用黑色发带束着头发,身着白色内亵,外面套着黑色长衫,腰间扣着黑色布带,布带正中搭扣着一枚圆形青色玉板,中间书写“青山”二字。 “夫子回来了”,两位少年双手抱拳深深一躬,甚为尊敬。 “起风了,外面冷,快进书院吧”,面对这两位少年,老者露出了难得关爱之意。一行人迈步向书院内走去,小乞丐也是不明所以地跟着。 跨过大门,小乞丐被眼前的景色惊呆了,他的正前方是一个硕大月牙形的湖泊,湖泊中遍植荷花,有的已然迎夏盛放、有的饱含花苞傲然而立;从月牙湖的这一头到那一头由一座木桥连着,而这木桥竟是循着的湖泊的弧度,拐了九拐。远处的建筑隐隐约约大多被植株遮挡,望不到边也看不透彻,谁曾想,这青山书院竟是这般大。看着小乞丐微微张开的嘴,难掩的惊讶表情,衡三笑笑说道:“面前这月牙湖名为揽月,其上的桥叫做九曲、亭子名为落雨,这只是我们青山书院的一小部分呢,日后有的是机会让你见识全貌的。” “衡三,带他先去沐浴更衣,然后让所有人来尚德堂” “是,夫子,你跟我来吧”,衡三拍拍了小乞丐的肩膀,然后率先迈步走向了庄园的东南方向,渐渐远离了九曲桥,而老者和两位少年则上了九曲桥也是渐渐走远,小乞丐一个机灵紧紧跟上衡三。他们两人顺着花径一路前行,入眼的都是些茂盛的植株。“咦?”小乞丐突然发现在前方一株参天大树的背后立着一个高台,这高台全部由木头制成,高出青砖墙有丈许,恰好和那株大树一般高,台底悬空,全由四根碗口粗细的木头支撑,直到接近树冠处才有一个小小的棚,四面全被遮住,看不真切。 “衡三叔,那个高台是做什么的?” “你小子学得倒是挺快的,园子里的人都这么叫我,你以后也就继续这么叫我吧。至于那个台子么,是用来防御的。” 本以为衡三还会继续解释,没想到他就此打住了,自顾自地继续往前走了,小乞丐也只好收起好奇心急忙跟着。继续走了大概一刻钟后,在绿色掩映下的窄窄花径突然豁然开朗了,面前是一块四方形平地,两座石质的矮灯柱分列左右,在平地中央一座两层的小楼,小楼四四方方,整体青色覆盖,灰色的砖瓦整齐紧密的排列,四个飞檐毫无装饰,似乎也根本没人在里面,要不是周围毫无遮挡,任谁也不会注意。 “这是素心楼,外表虽然朴实无华,可是里面确实别有洞天哦”,衡三似乎是看出了小乞丐的疑惑,“跟我进去吧”。 踏过三层台阶,轻轻推开木质的纱门,立刻有一股暖流扑面而来,小乞丐立时觉得有些热了,再往里走几步,发现楼内有一圆一方两个坑,两者之间有一扇门帘隔开,里面正在噗噗的往外冒着热气,离小乞丐近的是这个方形的坑。 “这是天然温泉池,泉水一年四季不会间断,水温会根据季节应时而变,如今已是初夏,泉水温度却是正正好,能很好的解乏,这温泉池还不是随意都能想来泡就能泡的呢。你换洗的衣服都放在池子旁边的石凳上了,试一试吧,来了我们书院就不能再这么邋里邋遢的了”,衡三笑着对小乞丐说。 小乞丐已经记不得上次洗澡时什么时候了,蹲下来用手去试试水温的时候也是惊了,水面倒映的人实在是太脏了,都快看不出五官了。毫不犹豫,小乞丐快速的脱光了衣服跳进了池子,溅了一池水花。 “哈哈,这么猴急,你洗好了就叫我,我就在外面等着”,说罢衡三就离开了,顺手放下了池边的帘子,立时只剩小乞丐一个人了。他慢慢地将身体靠在池边,渐渐的放松下来,水温真的刚刚好,一点都不觉得热。“不知道明天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只好把握好现在”,他默默地在心里告诉自己。 夕阳的余晖已经撒满了天际,整个青山书院都被这一抹残红笼罩了,像是在预示着这个国家的命运。 “我洗好了” 衡三一回头看见的是一个身着白色内衣、外罩青色长衫、高高地束着发髻,唇红齿白、五官端正的少年。衡三也是一愣,继而笑笑,“没想到小乞丐竟然是这么一个标志的少年”。 小乞丐像是有些害羞,微微的低了低头。 “好了,我们走吧,夫子他们还在等着呢”。衡三说罢,用手指了指东北的方向,小乞丐顺着他的手势,踮起脚尖伸长脖子想看清楚,可惜距离太远,什么也看不清楚,他完全不知道那个“尚德堂”究竟会是怎样一个地方,自己究竟是哪里被那老者看上,未来又将如何...... 第一卷 书生意气 第二章 青山书院 - 观云 - 不留无伤 两人绕过弯弯曲曲的小径,终于来到了那个貌似很神圣的地方——尚德堂。和之前的素心楼一比,真是天壤之别,台阶有九层,整个建筑有四层,每一层均有四根单人都难以环抱的支柱支撑,八角飞檐都悬挂着铜质铃铛,雕梁画栋,金黄色片瓦搭配着大红色的外墙,显得端庄大气,最高的顶上镶嵌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映衬着夕阳,当人抬头看它时甚至有一些迷离的感觉。堂正中央的中梁上三个“尚德堂”大字,每一个都有半人大小。 “这是我们书院最重要最庄严的地方,尚德堂长、高均达七丈,是习文知礼的书塾,任何重大事件也都由夫子在这里宣布。”衡三此时面对着尚德堂,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一改之前的和蔼,神情变得甚是尊敬。 “夫子?是那个白发老者吧,他是这里最大的么?” “是的,书院可以说是夫子倾毕生之力建立起来的,所有在这里学习的学子都很尊崇夫子,可以说有了夫子,才有了青山书院”,衡三收回崇敬的目光,看着小乞丐,“随我进去吧,大家都在等着你,届时很多事你都会明白的”。 小乞丐也许也是被这种莫名的气氛所渲染,很是郑重的点了点头。 每上一级台阶,心跳也似乎加快了一点,直到迈进了正殿,小乞丐再一次愣住了。正殿很是宽阔,就算是来一场蹴鞠赛都是绰绰有余,地面由白色的条石铺就,在左右两边各放置着数十张长桌,每张长桌下面都垫着一张草席,恰恰留下中间一段足够三人并肩行走的路一直延伸至殿的尽头。殿的尽头高出地面一层台阶的高度,上面放置着一张有普通长桌三倍大小的长桌,那个白发老者就端坐在台子之上,他身后一尺的位置有六人分列在两边,面对着大殿,他们的背后整面墙都被绘成了一幅地图,泛着清幽幽的光泽。台阶之下的两边也各站着六人,但是这六人分明年纪和小乞丐相仿,他们也不似那六个成人那般严肃,有一个甚至对着小乞丐做鬼脸。 见到衡三和小乞丐走了进来,老者缓缓地站起,笑容可掬的说道:“小兄弟,与你一路行来,一直没有交谈,是老夫不对,现在就容老夫来向你说说”,老者的有些歉疚的口气让小乞丐一时间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不过老者似乎没有看出小乞丐的窘样,继续说道“老夫姓白,单名一个石字,算是这青山书院的创立者也是暂时的管理者。老夫创立书院之初就是希望凭一己之力让更多的国人识字善学成才,为国育才就是老夫一生的夙愿”,说完,老者走下了台阶,露出了背后墙壁下端的一段话,之前被老者的身体挡住没有看到。 尚德于心,大志于胸, 卫民以刃,护国以身。 “养德、立志、习武、卫国,就是青山书院的宗旨。小兄弟,老夫就是因了你那一句——宁饿死,不食嗟来食,非常欣赏你的品性,于是决定让你入青山书院学习,也是希望你能成为国之栋梁,不知......你是否愿意?”白石夫子略一停顿后问出了这个问题。 一时间,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射向了小乞丐。本以为小乞丐会思考一番然后作答,没想到小乞丐极其爽快的答应了,“我愿意!”回答得肯定且响亮,这倒是让衡三惊讶了,“回复得挺爽快的啊”。 “好好好,既然答应了,那不妨就告诉大家一下你的名字吧”。 “我......大家都叫我阿牛......” “什么?阿牛?好土的名字啊,哈哈”站在两边的一个男孩子情不自禁的叫了出来。与此同时,白夫子也是一皱眉,不过只是一刹那。 小乞丐低下了头,没有搭理,似乎也在为自己的名字而羞愧。 “无妨,小兄弟,可愿意让老夫来给你改个名?” 小乞丐坚定的点了点头。 “我们既然在宣城相识,那就取姓宣;日月在心为韶,静心养性为宁,不妨就叫宣韶宁,可好?” “宣韶宁......宣韶宁......宣韶宁”,小乞丐反复念叨着,“好名字,我以后就叫宣韶宁!” “老夫此次前往京城本有意面见圣上,无奈未能如愿,却阴差阳错的收了第百位徒弟,也许是天意”。 “啊?第一百位?”宣韶宁有些吃惊。 “没错,今天本是第七届学子正式入学日,夫子从京城赶回来就是为了这事,可巧遇见了你,就把你收为本届第十三名学子了,也是青山书院建立以来的第百位”,衡三在一旁解释到。 “原来如此”。 “青山书院的所有学子都需要学习六艺,分别为书、武、舆、医、乐、兽,他们六位就是你们的教习师傅,也是第六届学子中的佼佼者”,说着,白夫子就指了指他背后的六人。宣韶宁和其他的十二名学子一齐将目光投向了那六人。 当先走出的一名男子,身高六尺有余,一头乌发散开却不觉得凌乱,右边额头覆盖着一缕留海,两道剑眉之下是一对清澈有神的丹凤眼,坚毅之余又带了点柔美;高挺的鼻梁;殷虹色薄唇;棱角分明的脸庞,冠玉般的脸上毫无表情;一袭灰色长衫,只在衣领和袖口处纹有紫色鱼鳞纹;就那么直直的站着,好一个伟岸美男子。 “我是你们的武技师傅——沈铭”,声音低沉浑厚,冷漠中不带有任何温度,让人捉摸不透,又拒人于千里。 “哎哎,我说你能不能别这么严肃,一点表情都没有,吓坏小弟弟小妹妹们啦”,伴着着略微轻佻口吻,另一个比沈铭矮了有半头的男子向左倾斜身子、右手叉腰地站在了沈铭身旁。一头短发高高地用粉色发带束着,眉眼细长,一样的高鼻梁、薄嘴唇,可长在他的脸上却完全没有沈铭的俊朗,反而有一股子痞子气,上身的短打内青色外嫩黄,腰间系着蓝色腰带,一条褐色布裤搭配着皮质短靴,说不出的错乱感。 “哎哎,我知道我往沈铭身边一站,肯定显得自己很一般,其实我也算是风流倜傥啦”,说着用左手轻轻一抹额头的发髻,嘿嘿笑道,“我是叶凯,教你们驯兽术哦,可是很有趣的哦,比起沈铭的冷漠,我可是热情多啦”。说完笑眯眯地望着十三位少年希望得到肯定的答复,可惜让他失望的是,没有人回应。 “哎哎,我说你们.......”叶凯正待发话。 “你只要少说两句,师弟师妹们还是会喜欢你的,在下名叫褚况,各位可以叫我师傅,不过我更喜欢被叫做师兄”。褚况看着应当比沈铭和叶凯年长一些,所以说话也是更稳重些。褚况一张标准的梁国人的国字脸,发髻也是束着,用的却是更显沉稳的黑色发带,中间系有一枚青色玉佩;浓眉大眼,眼里有着说不清的深邃,两撇八字胡和下巴的山羊胡更让他看起来上了年纪;穿的长衫用墨绿色打底,淡金色镶边,衣服上的图案是用黑色的线绣成的一棵松。 “我会教大家读书习字,让你们明白如今的国势”。 “现在总该轮到我了吧”,银铃般悦耳的声音一下子就吸引住了所有人的关注。这时夕阳已然落山,只剩下那一抹晚霞依然留恋不肯离去,光线透过尚德堂窗户射入大殿内形成了一道阴影。只见,阴影中一个人影娉娉婷婷地走进,那是怎样一个美人啊,如瀑布般的长发低垂直至腰间,发髻间插着一支玉搔头,一条火红色发带在黑发中若隐若现;瓜子面、柳叶眉、长睫毛、玉明眸、樱桃口,雪白细长的脖颈下隆起的双峰,一袭枚红色纱裙包裹着诱人的身躯,活脱脱一个美胚子。 面对着一众已经是目瞪口呆的少年,她似乎已经习以为常,轻启朱唇“我是楚寒芊,以后的时间,我会教你们乐舞”。仅仅是一面,仅仅是一句话,足以让宣韶宁痴了。 “那我就跟着芊姐姐吧,我名字是尹离,我教大家医术”,还没等宣韶宁回过神,尹离就跟着出场了。如果说楚寒芊是妩媚的话,那么尹离就是素雅。头上缠着一块白色纱巾,发髻往后扎起,青黛眉、小杏眼、顶尖鼻、秀巧嘴,单论容貌,不输楚寒芊。可是,衣着朴素许多,天蓝色短袖装,露出一截洁白的手臂,长度到膝盖的白色短裙,衬托出少女的特质,反而让人觉得更易亲近。 “那我最后了,在如今的乱世,除了书、武、乐、医、兽,你们还得会一门学问,那就是我的堪舆术,由我赫连平负责,赫连可是复姓哦”。 赫连平虽然也是束着发髻,可是两颊各有一段散发,卧蚕眉、秋水目、宽中岳、鹰钩鼻、扁厚唇,褐色长对襟,衣袖上卷,过膝长靴,的确一副堪舆做派。 “六位教习师傅都见过了,明日起,所有十三人都得按照青山书院的规矩来,不管你们来自哪里,出身如何,记住了么?” “记住了!”宣韶宁跟着其他人一起用力喊出声,以示自己的决心。 “时刻不早了,都回去休息吧,男孩们都在左厢阁,女孩们在右厢阁。衡三,帮韶宁多准备一份被褥”。 “是”,衡三应了一声后,招呼着少年们出去,离开时,不忘将大殿的正门带上。 在短暂的沉寂后,褚况首先打破沉默,“夫子,此行见不到皇上已是意料之中,可如今豫王戍守夜苍城,朝堂尽由蔡权掌控了”。 “午时接到了豫王的飞鸽传书,目前西凉那边暂无动静”,叶凯接着说道,一改刚才的嬉皮笑脸,此刻神情严肃。 “世事难料,国势亦难料,谁曾想到景帝耗尽二十年年华营造的盛世就这么轻易的葬送了......”说着,白夫子已经有些哽噎,似乎是勾起往事,“如今,我们能做的就是好好培养这帮少年,国家之未来就在他们身上了”,说完,白夫子似乎是很累了,默默的闭上了眼,其余六人也任由黑暗和沉默填满整个尚德堂。 第一卷 书生意气 第三章 初生牛犊 - 观云 - 不留无伤 厢阁就在尚德堂的正北方向,分为左右两部分,厢阁的基座并没有台阶,而是采用垫脚的方式,隔开了地板和土地,厢阁只有一层,但是面积很广,可以容纳很多人,因为男孩多,所以都分在了左厢阁。 吱啦一声,衡三拉开了木门,屋内灯火通明,整齐的排列着九张床。说是床其实还是恭维了,那是九床铺垫在地面上的卧榻而已,恰好能够容纳一副小小的身躯。 “因为你是临时加入的,所以准备的也有些匆忙,少什么就和我说”,衡三扶着宣韶宁的肩膀,和颜悦色的安排。 “好的,多谢衡三叔”,在得到少年的回答之后,衡三笑笑转身离开了。 衡三前脚刚走,一个男孩子后脚就贴上来,笑嘻嘻的说道:“你好,我是肖默言,不肖子孙的肖、沉默的默、言多必失的言,还记得么,刚才在大殿里就是我向你打招呼来着,哈哈!” 看着这圆脸短发有点可爱的男孩子,宣韶宁有些哭笑不得,有这么介绍自己的么,这么乱用成语,也难怪要来青山书院好好学习了。再说,刚才那哪是打招呼啊?分明是对自己挤眉弄眼!他爹娘给取的这个名字应该是希望他能少说话吧,结果却是恰恰相反,真是世事难料。 “哦,我记得你的”宣韶宁明白笑容是最有效的交往手段。 “记住就好,记住就好!哈哈,以后一起玩呢,嘿,大家都过来相互认识一下啊!”看着肖默言这活泼劲儿,宣韶宁还真的有些被他的带动了,心情也开朗些了。 “来来来,我给你介绍啊”肖默言似乎很兴奋,一转身拉住离他最近的一个男孩,“他叫段朗,他爹和我爹是世交,我们从小就一起玩的,这次也是两人一起进入书院学习,我的好兄弟呢!” 这个段朗个头要高出肖默言一截,身体看着壮壮的,和肖默言肉肉的感觉差别很大,宣韶宁心想真不知道他们怎么会玩到一起的。 “没错,我俩是好兄弟,能一起入书院,以后我们都是好兄弟!”段朗微笑着用左手拍了拍宣韶宁的肩膀,这是他交朋友的方式。 “段朗比肖默言更会应变一些”宣韶宁在心里默念着。 “来来来,接下来我来介绍:这位是木清远,我们在来书院的路上认识的,他可有学问了,好多事他都知道!”肖默言又跑过去拉出一个人来到宣韶宁面前。 “你好,我姓木名清远,肖默言过誉了,我只是书读得多了一些而已”说着似乎有些脸红了。这个名叫木清远的男孩如大人般束着发髻,显得文质彬彬。 “木清远,你不要太谦虚了”,另一个男孩走上前来,面色虽然黄黄的,可身板却颇为结实。“霍青是我的姓名,我不像他们出身大家族,我就是一个普通农家的孩子,别嫌弃!”说着,霍青伸出了手,他的手掌在手指根部可以看见有不少茧,看来的确是常做农活的。 “我也是个孤儿,身世还不如你呢”宣韶宁感同身受般同样伸出手握住这双宽大且粗糙的手。 “来来来,我继续给你介绍,这位是......”还没等肖默言说完,一个人就打断了他的话。 “肖默言,你真的应听你爹娘的话的,默言默言,少说点,我才不用你介绍呢!”有人在宣韶宁背后喊了一声,吓了他一跳。宣韶宁转身看见这是一个很有贵族气质的男孩,一身锦缎甚是华贵,也难怪说话底气十足。 “在下言柯冉,京城府尹言狄是我爹。” 原来是京城府尹的儿子,没想到也来到青山书院,看来这个书院卧虎藏龙啊,宣韶宁对书院的敬畏又加深了几分。 “哟哟,言府尹的公子,你也太骄傲了,动不动就把家世挂在嘴边,我们俩都没说!”肖默言很不服气的顶道:“韶宁,你可知我和木清远的家世吗?”肖默言一把拉着宣韶宁的手,很认真的问到。 “我怎么会知道,真是奇了怪了!”宣韶宁心里有些莫名其妙,不过嘴上还是主动给肖默言台阶下,“我还真不知道呢,能说说么?” “你听好了,我爹是工部侍郎,木清远的爹是大理寺少卿!”说完,噘着嘴、仰着头、斜眯着眼,瞧也不瞧言柯冉。 “哈哈,肖默言,你还真是默言好,你爹的官职在京城府尹之下呢。在下苏浅,幸会幸会!”。这个名叫苏浅的男孩子虽然言辞文绉绉,可宣韶宁总觉得他看着像是个小商人。 “什么!什么!我也没说我爹官职高啊.....”肖默言被人戳中痛处,红着脸,正欲继续分辨,宣韶宁怕他吵起来没完没了,赶紧圆场“很好了,比起我这种孤儿,你强多了!” “都少说两句,该轮到我了”,一个微胖的男孩挤过人群来到宣韶宁面前,“我叫杜少吟,我爹就是一个普通的私塾先生,我爹一直希望能有最好的夫子来教我,所以好不容易求得夫子同意,让我来青山书院求学。” “是啊,青山书院不是有钱或是有当官的爹就能进来的,我们几个都是夫子亲自挑选的!”肖默言说着还向言柯冉挤挤眼,仍旧是对之前那一局不服气。 “你们吵够了没有?要攀交情就去外面,我还要睡觉,明天我还要上夫子的课!”最后一个男孩很不耐烦的说了一句。大家都一齐看向了厢阁最里面的一张床,那个男孩已经侧身背对着众人睡下了。 “我们来书院几天了,就他总是不和我们往来,一直都是一副冷冷的样子,一点儿都不合群!”肖默言立即补充道,“听说名叫师巩正渊,真是人如其名,都很怪。” 宣韶宁望着那个角落里的男孩,有种难以名状的感觉。 咣......咣......咣...... 宣韶宁被一阵刺耳的声音吵醒,睁开眼一看,已经是隔日早晨了。他歪过头只见一个男人正站在厢阁的门口,因为背光看不清脸,只看见他右手提着一面锣,左手拿着一个锤子,一个劲儿地敲击着。 “谁啊,吵死了!”肖默言挣扎着起身,怒吼道。 “要是再不起床,我就掀开你们的被子,把你们一个个赤条条的拎出来!”接着又是一阵紧似一阵的“咣......咣......咣......”的敲锣声。 一听这话,宣韶宁彻底醒了,这声音不是叶凯么?!虽然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舒服、这么踏实了,可他也明白叶凯应该不是说着玩儿的,于是,立马跳下床,急忙一边穿衣服一边往外跑。 刚到门口,一缕刺眼的阳光让宣韶宁一时睁不开眼,下意识的揉揉眼,看见厢阁前面的平地上正站着四个女孩。 这时叶凯走过宣韶宁身边来到平地上,大声地说道:“女孩们可比你们好太多了!我数到五,再不出来的统统不准吃早饭!” 这么严格?宣韶宁还在疑惑叶凯是闹着玩呢还是来真的时候,师巩正渊已经风一般跑过他身边,第一个到达了叶凯面前。 “一”! “二”! 来真的! 宣韶宁也紧跟着跑了过去,站到了师巩正渊的身边,身子没站稳,嘴上报号及时跟上。 “三”! “四”! ....... 少年们纷纷蓬头垢面的跑出厢房。 “九”还没有喊出口,就听到有人喊着“等等,我来了,我来了”,紧接着衣冠不整、赤着脚的肖默言最后一个站到了平地上。 “每日的卯时三刻,你们必须准时站在我面前。今天暂且不计较,若是以后再有人做不到,那就......”叶凯故意拉长了音调。 “那就如何啊?”肖默言不合时宜的开口问道。 “惩罚你们的方法我有一百种,想要见识一下的就放马过来!”说完,叶凯诡异地皮笑肉不笑的挤了挤小眼,可少年们怎么看都觉得瘆人。 “今天的第一项功课就是绕揽月湖跑步,敢喊累的、会掉队的,早饭就不用吃了!”叶凯率先迈开步子小跑起来,少年们全都赶紧跟上。 清晨的书院,空气清冷,没有夏的闷热,微微的出汗,少年们倒也不觉得疲倦。 宣韶宁正沉浸在对书院的进一步观察中,突然有人用手肘撞了一下他,一回头看见肖默言凑了过来。 “你看,前面那个头发最长的女孩子,她叫戚婉彤,一听就觉得这名字很美吧”,看着肖默言快要流口水的样子,宣韶宁忍不住想笑。 “也许仅仅是名字美而已”肖默言似乎没有听出宣韶宁的话外音,继续说道:“她可不仅仅是名字好听,这一届总共也就四个女孩子,她是最漂亮的,真的!”。 听着肖默言煞有介事地叙述,看着肖默言热切的眼神,宣韶宁却是怎么也提不起兴趣。他很明白自己的身份,也很清楚进入书院的目的,不想让这些不着调的事来影响自己。 “我倒是同意肖默言的,不过他只能是默默地擦拭口水了,因为戚婉彤是绝对看不上整天唧唧歪歪的人的!”没想到,他俩的话被一旁的言柯冉听见了,也顺道过来插一句,可这一句惹恼了肖默言。 “我是话多没错,戚婉彤也看不上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纨绔子弟的!”发泄完变看也不看言柯冉一眼,自顾自地跑开了,气得言柯冉直瞪眼。面对着这样的同门师兄弟,宣韶宁只能无奈的笑笑。 不过,奈何归奈何,宣韶宁还是看了看戚婉彤的背影。约莫两刻钟后,他们一行人已经从揽月湖的东南角跑到了西北角。 “跑不动了......不行了”微胖的木清远已经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我......也是......”没想到木清远后面还有个杜少吟,更为虚胖的身躯显然成了负担,眼瞅着他已经是快直不起身子了。 眼看二人距离大部队是越来越远,宣韶宁只好返回去帮忙。与此同时霍青也跑了过来,一面扶着杜少吟一面对宣韶宁说:“我们一人扶一个”。说罢,两人架起同伴继续往前跑。 随着终点的渐渐临近,一阵浓似一阵的香味开始往人的鼻子里钻。 “好香啊,口水这回是真的流了”,不止是肖默言,宣韶宁也开始肚子打鼓了,终于想起还没吃早饭呢。 “加把劲儿,很快就可以吃饭了!”叶凯适时地鼓励道。 这一招果然很有用,就算是木清远、杜少吟都来劲儿能跑了,很快路的尽头出现了一幢建筑。 如果说揽月湖是下玄月的话,那么这建筑就是上玄月,整体呈扇面向内部凹陷,成半圆形结构,外部围绕着一段弯曲的回廊,在最内部的两根廊柱中间的棱梁上悬着块牌匾:节膳院,一排木质栅门全部大开着,馋得人直流口水的香味就是从里面飘出来。 “节膳院,就是用膳的地方吧?”这次不是肖默言开的口,而是言柯冉。 “没错,节膳院意为节约粮食,是所有书院的人用膳的地方,这里的大厨可是位膳食高手!”叶凯偷瞄少年们一眼,偷偷咽了口口水。 “忍不住了,叶师兄,我们进去吧!”杜少吟催促道。 “虽然你们第一日的表现差强人意,不过看在第一次的份上,我就不和你们计较了。走,用膳去!” “好嘞!”跑完步的少年们顿时来了精神。 走进节膳院,内部的布置也是简单:几排长长的木桌连在一起,十数条木凳也是连接着,墙面朴素,不着修饰,面对着大门的最靠里位置敞开着一个半人高的窗口,从里面传出叮叮咣咣的声音。 大伙正想进去一看究竟,一个五短身材、肚子圆滚、满面油光、留着大胡子的男子从窗口边门走了出来。男子头上缠着块深紫红色的头巾,似乎是沾了油烟,显得腻腻的,两手各端着一大托盘,每一个上面都放着不下五盘吃食,然而他托着却显得一点都不累,满面堆笑。 叶凯迎着那男子说道:“胖魁,我带新一届师弟师妹来给你捧场了,今天做什么好吃的了?” “哈哈,早听说你们要来了,恰巧三天前我要下山去采买食材,一直没有见到,今天总算是如愿了。我叫徐魁,因为人胖,大伙儿都叫我胖魁,我粗人一个,也就是个厨子!”一边说着,一边将手里的托盘悉数放在桌子上,整个过程稳稳当当,足见功夫。 “谦虚什么,我们书院也是有别的厨子的,可是要说手艺最好的那就是胖魁了,可以说是书院的大厨。是吧,大厨?”叶凯又是一贯的痞子作风,邪魅的笑着。 “别听他胡诌,我今天尝试做了下山时候学的几个新早点,都来尝尝!”胖魁看着少年们止不住的打心底里喜欢,这一来笑得更欢了,结果是眼睛更是眯成了一条缝。 “我来尝,我来尝!”肖默言又来劲儿了。 “还有我,我肚子都饿扁了”杜少吟接着话茬。 “这第一道是芋枣,是用紫色香芋去皮煮熟后捏成模子,在里面塞入金丝小枣,然后第二次上蒸屉隔水蒸”,只见一个青釉色的小碟子上堆放着七个枣子模样的紫色丸子。 “第二道是彩三卷,用了蒿菜、甘荀、鸡蛋,一层一种食材,才做成这三种颜色分层的样子哦!” “这第三道嘛,最是难做,需要上好的五花膘以及今年新出的胡葵伴着花婆婆家的豆腐,剁碎后放进锅里炒到七成熟,接着包裹上米糠粉入油炸成金黄色,然后浇上我特制的酱汁,放进蒸屉蒸一刻钟,方才完工哦!” 胖魁在介绍这些吃食的时候简直就是在描述一件举世罕有的工艺品,丝毫没有考虑到其他人咕咕叫着的肚子。 “哦,我忘了,它还有一个很文绉绉的名字,叫做情丝入扣,怎么样,哈哈哈!”胖魁很是满足地大笑着。 “胖魁师傅,那个......我只想问一句......我们可以吃了吗?”段朗眨巴着不算大的眼睛,似乎是在乞求。 “哦,我光顾着介绍了,吃吧,吃吧,哈哈!”再精致的美食重点依旧在味道上,胖魁显然对此颇有信心。 没有人答话,少年们直接拿起筷子夹起糕点就往嘴里送,有的甚至直接用手了。 “别跟饿死鬼投胎似的,用筷子,慢慢吃”,叶凯一边将手里的点心送进嘴里,一边还不忘纠正下少你们的姿势。 “哇.....味道真不错,比京城的太掖居也是不差分毫啊!”苏浅不无佩服的说道。 “真的么?真的么?”胖魁睁大了双眼,抑制不住的自豪早已挂在脸上,可嘴里还是谦虚的说道:“那还是不能比的,呵呵,不能比......” 看着胖魁的模样,大家都笑了。不一会儿,满桌子的早点都吃了个精光,一个个都是很满足的神情。 一个女孩先开了口:“昨天没有机会认识,想必男孩子们都互相认识了吧,就剩我们四个女孩了!”她指了指宣韶宁的方向,宣韶宁立即肯定地点了点头。 “我名叫赵可儿,今年九岁,我爹开了家绣坊,我娘是绣娘,我从小就跟着我娘学习刺绣,我手可巧呢!”红扑扑的小脸带着分羞涩,两条分开的翘着的小辫子随着头部摆动一晃一晃的,真真惹人怜爱。 “那你是我们中最小的呢,哥哥会照顾你的”肖默言抢着当哥了。 “先学会照顾自己吧!”又是言柯冉,还没放下手中的筷子,也不忘呛一下肖默言。 这回肖默言倒是没有继续和他抬杠,白了他一眼之后,继续饶有兴致的问道“你们呢?” “画上胭脂转朱颜 洛水三千近眼前 墨色遥遥谁在看 安南白家封千年 这是我爹做给我的诗,我的名字就在这诗句里面,白洛遥”说话的这个女孩肤色白皙,尤其一双眼,似水晶,像琥珀,只看一眼就能摄人心魄。 “安南白家?你爹是白禹霆?”叶凯忍不住问道。 “没错”白洛遥淡淡的答复。 几个少年还是一脸懵懂,叶凯解释道:“安南白家是梁国第一大药商,全国近一半的药材都掌握在白家手里。不只是梁国,白家还和邻国有生意往来,势力极大,但是听闻白家无男丁,仅有两女”。 听完叶凯的解释,在场人都吃了一惊,没想到眼前这个女孩竟然是这么牛气的大药商的千金。 “没错,我是家里的长女,几代先人辛苦打下的基业不能断送在我这一辈。谁说女子不如男?父亲送我来青山书院就是希望我学艺有成,将来能扛起家族的责任!”白洛遥说出这些话时,眼里有着无限的坚决,和她的年纪十分不相符。 “好!今天你的话我都记下了,我倒是等着看将来的白家大小姐一番大作为”叶凯鼓励道。 “好个有志气的丫头啊”,胖魁在一旁听着也是甚为佩服,继而看向白洛遥身边的另一名女孩“那你呢,小妹妹?” “我叫戚婉彤,从我出生就没见过我爹,是我娘独自将我抚养长大的,我希望能学习最好的乐舞”。这就是肖默言嘴里提到的最漂亮的女孩,宣韶宁也是这时才认真地打量她。果然如肖默言所说:玉瓷般的肌肤,明眸皓齿,身段已经初显,想来长大后美貌定然不输楚寒芊。 “说起乐舞,即使放眼整个梁国,能和芊芊比肩的,一个手掌都能数过来,芊芊一起舞,那真是......”叶凯说着说着,已然神游天外了。 “瞧你那德行,赶紧把口水擦了,在师弟师妹面前也不害臊!”胖魁及时提醒了下。叶凯这才回过神来,赶紧哼哼两声来掩饰窘态。 “可儿蕙质兰心,洛遥心系家族,婉彤生来就是舞蹈的好料子。至于我,凌绯颜,我就想像男儿那样驰骋沙场!”一个梳着丸子头,举手投足间有几分男儿气概的女孩站起来说道。 “倒是有几分巾帼的气势么!”叶凯有些赞赏地说道。 “我爹是玄甲军的一名百夫长,自小听着英雄的故事,虽说我是女儿身,但是我爹一直说我们梁国历史上不乏巾帼英雄,就像李芸熙,我不要像一般女孩那样学女红,我要上战场!” 这一番气势就连男孩们都自愧不如了,宣韶宁是打心里佩服,如此这般的女孩也是世间罕有。 “有志气,我说你们身为男儿是不是该汗颜呢?”叶凯话锋一转,转向了一旁听得目瞪口呆的男孩们。 “不管你们的志向如何,从今儿起都需要脚踏实地的学习。吃饱了吧,那就随我去尚德堂!” 第一卷 书生意气 第四章 识文断武 - 观云 - 不留无伤 时隔仅一天不到,再次来到尚德堂前,宣韶宁感觉却是迥异:昨日是在傍晚,那时初来书院,心神忐忑;如今是辰时,正是读书时。 当十三人踏进大门,只见一人负手背立于台上,身姿笔挺,正是如今书院的大师兄——褚况。听到声响后,褚况转身,略带严肃地说道:“都落座,有劳叶师弟了”。 “岂敢岂敢,师兄客气了,我先走了,你们好好跟着褚师兄学习哦!”叶凯依旧似笑非笑的做了个鬼脸后呼的一下子不见了人影。 “今日第一课,我想让大家先明白当今之大势!”褚况说着闪身站到一边,露了背后的青色石壁地图。 “中间这似叶片形状的就是我们大梁,靠近叶柄处的这个位置就是国都宣城。我们的北边这一整片直至地图边缘的就是西凉,这是一个马背上崛起的民族,一心想要驰骋中原,是我们北边的最大敌人;西凉国土是千里戈壁,少有草原,而同其接壤的东胡则占据了水草丰美的草场,月牙形的东胡国境隔开了大梁和西凉,成为两国的交缓区;南边这海陆相交的区域就是刚刚强占鄞州的下唐,它的国土不仅仅是这些陆地,还包括了海上那百座岛屿,而且它的国都就在海岛之上:夹在我们大梁和下唐之间的这个弹丸小国是薛国,全国不过七座城池而已;最东边有三个小国,分别为百丽、莫都、陈国,名义上虽是独立国家,可是陈国和百丽都是向我们大梁称臣,每年进贡,实为附属国,而莫都则是下唐的附属国;最后西边的这千里苍茫就是南诏,据说百里烟瘴,我们对这国家知之甚少,只在百年前曾有过一次交战,南诏败后至今鲜有消息听闻,显得很是神秘。” 褚况的一番讲解,让大家都明白了:如今大势为西凉、下唐、南诏、东胡、大梁五国争雄,而势力强盛的要数西凉、下唐、大梁,可谓是三足鼎立,东胡占据地利,南诏距离遥远。国土面积西凉最为辽阔,其次为陆域面积不大却拥有广阔海域的下唐,再次为大梁。 “我朝处于四战之地,周边有几个大国环伺,立国百年来,征伐不断”说到此,褚况不无忧虑。 “从当前的局势来看,我们处于劣势,西凉骑兵迅猛、下唐擅长水战,而偏偏我们大梁在这两方面均处下风”师巩正渊紧紧盯着地图第一个发话,声音低沉却有磁性。 “正渊分析得很对!”褚况当即给予肯定。 “既然找到了弱势,那在这两方面下工夫啊?”肖默言再次不甘屈于人后。 “言虽易,行却难,日后你们定会知晓”褚况反而浇了一盆冷水,让肖默言很是气馁。 “现在,言归正传,翻开你们面前的《子集》,我们开始学习第一章”褚况随手拾起书本,开始了少年们的第一次授课。 透过纱窗射向地面的阳光悄悄地移动位置,转眼间日到中天,一个时辰的早课也到了尾声。在前往节膳堂的路上,宣韶宁显得有心事的样子。 “还在回味早课的内容么?” 回头看见了戚婉彤的脸,宣韶宁也是楞了一愣,没想到这女孩竟然主动和自己说话。 “也是也不是,呵呵,我也说不清”连自己都不知道为啥突然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那就不要多想了,胖魁的美食还在等着我们呢,快走吧”说着用手拉了宣韶宁,看着戚婉彤竟然主动找宣韶宁说话,还牵手,肖默言是诧异不已,“我爹都说男女授受不亲啊,婉彤怎么会这么随便呢!” “男女授受不亲,那是对你,对韶宁这样的美少年,可就另当别论咯,哈哈!”柯冉还是不忘时刻挖苦。 “你以为自己长得能比我好哪儿去!” “好啦,长相天定,何必纠结呢”苏浅本来想劝架,没想到适得其反。 “你的意思是我天生长得难看咯?!” “我不是这个意思啊!”苏浅显得很无辜。 “好男儿建功立业,不靠长相的”段朗作为好兄弟总算是安慰了下肖默言。 几个人吵吵嚷嚷地来到了节膳院。 在书院的西南角设有校技武场,占地达到十亩,最外围的环形跑道是跑马场,内部一分为二,一个为射击场,另一个为武技场。 未时开始的武技课地点就在中央的武技场。 “通向武学的道路有很多条,青山书院的武艺讲究的是因人而异,每一个人对武学的理解和掌握程度均不相同,只有明白自己所长并针对练习方能有所收益。不过基础的练习不可少,我会从你们的学习过程中找到并引导你们掌握合适的那条路”,沈铭依旧是那样毫无表情的,用平淡的语气说完了第一课的开课语。 “基础的功课有平衡、力量、耐力、速度、准度、灵敏度,你们跟我过来。” 在武技场正中央,树立着许多木质屏风,屏风的顶端都系有铜质铃铛,屏风之间都用极细的金属丝缠绕,屏风排列也不规则,有的三个连在一起,有的是四个连在一起,从外到内围城了四个圆圈,每个圆圈都有缺口,可所有缺口全部都是错乱排列,屏风的面上似乎画有人形。 少年们第一次看见这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很是好奇,纷纷围着,瞪着眼在看,心里在猜测这究竟是做什么用的。当他们走近了才发现这屏风要高出他们的个头不少,即使跳起来也很难碰到铃铛。 “这屏风的中间貌似嵌着铜镜啊”霍青用手触摸了一下,感觉到金属特有的冰凉和硬度,对着铜镜细看却看不清自己的脸,“有些模糊的铜镜”。 “我面前的这面铜镜上好像有一个灰色的人影”凌绯颜也被霍青带着把屏风称呼为铜镜。 “可我面前的这面什么都没有啊”杜少吟拍了拍隔壁师巩正渊的肩膀,问道:“你看到什么了?”结果可想而知,人家完全没理他,碰了一鼻子灰。 此时宣韶宁面前的屏风上也是有一个人影,可并不是灰色,而是青色,他很是奇怪为什么每个人看到的都不一样,难道是刻意安排的? “这是一个阵,它的名字叫空铃阵”沈铭这时方才开口,“从内到外分别有九、十八、二十七、三十六面屏风,屏风共分三类,灰色人影、青色人影、空,屏风之间连接用的都是玄铁丝,坚韧、光滑、耐磨,每两面、三面、四面屏风组成一组,一组和一组之间的空缺恰好能容一人通过,屏风下端都根据每组的长度挖有一段窄窄的凹槽,凹槽正中间有一段长度相仿的铁片,横贯每组屏风底部的挂钩,以便能让所有屏风滑动”。 听了沈铭这一段清晰的解释,大家更是懵了,这么复杂的装置究竟用来作甚? “空面的屏风会映出对面人自己的影子,灰色人影就是敌人、青色人影就是自己人,当屏风旋转起来之后,上端的铜铃就会发出声响,届时每一组屏风会按照顺向、逆向两个方向移动,而每一组的屏风也会在原位上一圈一圈的旋转,人从一端的缺口处进入从另一端的缺口处出来,当你们身处阵中心时要做的就是用手上的墨笔点出现的人影,只有点灰色人影的才是你们的敌人,点到其他的换做在战场上那就是伤了自己人。空铃阵考验的就是你们的反应力、灵活度,面对纷繁复杂的境地的处理能力”沈铭一口气介绍完空铃阵的用意,暂且不去计较少年们究竟有没听懂。 “有谁愿意第一个来试试?”沈铭走到一面屏风的旁边,面对着阵发出一问,似乎不是问在场的人,而是问这空铃阵。 “我来!”在大伙儿不可思议的眼神中,师巩正渊走了出来,这个平时不声不响的冷漠少年在这时再次让所有人吃了一惊。 “很好!”同样冷漠的沈铭,顺手摇动了离他最近的那面屏风,一时间所有的屏风都开始转动,有的逆向移动、有的顺向移动,每一面屏风转动的幅度都不尽相同。与此同时,铜铃开始响起来,“呤呤呤......”响声变得无孔不入,宣韶宁的耳朵渐渐被这铃铛响声刺得肉疼,感觉自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讨厌风铃。 师巩正渊也是皱起了眉头,但还是迈开步子一步一犹豫的进入了缺口。一进入空铃阵他就感到一阵头昏眼花,只见面前的屏风不停的变换着,空面、灰色人影、青色人影在毫无规律的不断在眼前变化,一阵紧似一阵的铜铃声着实让人难以集中精神。他只觉得手中的墨笔越来越沉重,难以找到目标下手。 “怎么办,根本看不清对手,不行,要集中精神......啊,可恶的铃声,我根本做不到!”尽管师巩正渊一直和自己说话,可是毫无作用。 “不管了”师巩正渊出手,墨笔一点,连他自己都没看清究竟是点到什么了,屏风已然转了过去。此时的师巩正渊已经做不了什么了,只能胡乱地点着,接连不断闪现的光影和无时不刻刺激着耳朵的铃声让身处其中的少年感觉天旋地转,唯一的仅存念头就是尽快逃离。师巩正渊看到缺口出现就进入,在连自己也不知道经过几个缺口之后,终于颠颠撞撞地出了阵。 看到同伴出来,宣韶宁赶紧上前扶住已经站立不稳的师巩正渊,其他人也纷纷围上来关心的询问。 就在这时,铃声突然停了,屏风也停止了移动,沈铭走过来报出战绩:“正渊在阵内不到半刻钟的时间,共出手十二次,一次点对敌人,五次点到空面,六次点到友面”。 听完结果,所有人真正的开始体会到了空铃阵的威力,宣韶宁此时不忘看了看师巩正渊,只见他大口地喘气、脸色煞白,眼里分明有不甘。 “若是我们能在阵中全部点对,那可以说是高手了吧?”久未出声的肖默言终于忍不住了,言语里点点颤抖,分明是饱含了对空铃阵的畏惧。 “全部点对?自此阵创立以来,就无人能做到,除了......他......你们若是能点对六成”沈铭深邃的眼神望过来,“那么,日后遇到的大部分对手都不在话下了”。 他?哪个他?他是谁?为何提起他,沈铭的神情那么古怪,其中有惋惜、有痛恨、有迷惑.....宣韶宁读不出沈铭眼里的情绪,他能想到的是,若是换做自己进入阵中只怕连师巩正渊都不如。 “时刻不早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这第一课就是希望你们明白,这世间不论是战场上还是朝堂上,需要面对的纷繁复杂的局面同这空铃阵相比只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沈铭的一席话少年们自然是不懂的,他们抬头看天,果然已经是红霞满天了,刚才因为紧张的局面,大家一点都没有留意到时间的流逝。 “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任何的阵肯定都有破解的方法,空铃阵究竟门道在哪儿?”师巩正渊一个人坐在庭前的石阶上,依然在纠结。 在远处观望一段时间之后,戚婉彤几次三番为自己打气后,终是狠下决心朝师巩正渊走去。 “晚上没见你去节膳堂,这是胖魁师傅做的锦缎鲈鱼,味道很是鲜美,大伙儿晚上都是抢着吃,我特意带了点回来......你......尝尝”,戚婉彤这时也慢慢坐到了石阶上,将手中的一小碟鲈鱼从食盒中取出,缓缓递到了师巩正渊面前,那鲈鱼肉块完整,色泽鲜嫩,还幽幽地冒着热气。 “我不饿,多谢了”淡淡的抛下一句话之后,师巩正渊起身回到了屋内,徒留戚婉彤木木的端着碟子一人呆呆地坐着。 这一幕刚好被并肩走来的宣韶宁和言柯冉撞见。 “这个师巩正渊好大的架子,人家姑娘的一片心意就这么辜负,换做是肖默言,可不得乐得睡不着觉了!”言柯冉很是惋惜的说道,毕竟戚婉彤的美貌是人所共见的。 宣韶宁看着沮丧的戚婉彤,再将视线投向了已经没入黑暗之中的背影,隐隐然也觉得师巩正渊行为不妥。 第一卷 书生意气 第五章 试药分土 - 观云 - 不留无伤 咚咚......咣咣....... 一听见这敲锣打鼓声,所有人都习惯性的用最快的速度来到了叶凯的面前。 “很好,比起昨日那是进步不少,今天的早课我带你们去一个好地方!”叶凯故作神秘的说道,可是大伙儿似乎不买账,一点也没有摆出好奇的样子来。 “哼,去了你们就知道我所言不虚!” 别庵坊位于书院的正北面,素心楼的后方,这里植物的茂盛程度更胜别处。经过一扇蒿草门,一座小小的由木栅栏围城的庭院在绿植掩映之中,平顶、土墙、木门,所有的一切显得很是衰败,唯有一缕缕似断似续的药香让人觉得神情舒爽。 “你们来啦!”一身青色素衣的尹离从药房内走了出来,如梦的年纪、如花的容貌,却将青春安置在这个看似荒凉之地。 “尹离师姐,你这里也寒碜了点吧?”肖默言有些替尹离惋惜道。 “哪里寒碜了?书院是清修之地,想要繁华热闹,那还不如回京城去!”言柯冉时刻不忘抬杠。 “你是色心不改,看着尹离师姐貌美,以打压我来显示你的清高,哼哼,当我不知道呢!”肖默言也是毫不退让。 “听说你们俩最爱互掐,今日一见果然!我这里本来就是简单了点,种植草药之地倒是用不着高墙别院的”尹离笑着拆开掐架的两人。 “草药?这里有很多种草药么?”赵可儿上前拉着尹离的手,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 “有呢,要去看看么?” “好啊!”几乎所有人不约而同的回答,包括了叶凯。 “叶凯师兄,你应该都看过了吧?”木清远很不合时宜的来了一句,让叶凯恼怒不已。 “对啊,叶凯师兄,你有事就先走吧”言柯冉不忘补刀。 “我会照看好他们的,放心”尹离对着叶凯说道。 “额.....这个......既然这样......那就.......好吧”叶凯极不情愿的转身离开,还不忘狠狠地瞪了木清远和言柯冉一眼。 在庭院的后方有一块面积极大的药圃,种植着许多种草药。 “这个叶子心状卵形,分开三片叶,中间一束淡紫色花的叫做藿香,有芳香化湿、和胃止呕、祛暑解表的作用,这个季节正好采摘;这个茎基部伏地,呈棕褐色,叶片披针形,花椭形,蓝紫色的名叫芩,又名止血草,它的根能用来止血。”尹离已进入药圃变开始一一介绍起来,似乎每一株植物都是自己的孩子。 “那这个呢,花朵像是喇叭一样的呢?” “这是打碗花,它可以用来补气。” “这是倒吊黄花吧,这在我们梁国可是极为罕见的”师巩正渊指着一株有着倒垂着许多黄色的小铃铛似的花说道。 “没错,这就是倒吊黄花,没想到你竟然认识!”尹离有些诧异的看着师巩正渊,“此花在南诏较为常见,可是因为水土、气候的原因,在我们梁国极难见到,我也是试着种植,在整个药圃中仅此一棵。” “这是问荆,味苦性凉,有平肝明目之功效”肖默言似乎很是不服气尹离夸赞师巩正渊,于是指着一株有着棕黑色纵棱,黄棕色麦穗样叶片的植物一本正经地说道。 “对呢,这就是问荆,在我们梁国很是常见,路边随处可以见到的”尹离本是想要鼓励肖默言,不想噗嗤一声,不少人忍不住笑了出来,倒是肖默言不为所动,似乎没看见,继续保持着一副正经模样。 “这个偌大的药圃中应该有着不下百种草药,我们以后可以慢慢学呢,尹离师姐,可以带我们去看看药房么?”白洛遥出言问道,这时大家才想起这位安南白家的千金,大药商之长女,要说这里唯一能和尹离说得上话的也只有她了,这样一对比,更显得方才肖默言的班门弄斧。 “可以啊,大家随我来,我早听说你是安南白家的长女,这下倒是可以和你好好探讨呢!”尹离牵起白洛遥的手温言道。 “哪里,尹离师姐谬赞了,我确是安南白家长女不假,可要说到草药学问那真是远远不及师姐的,日后还是要多多向师姐请教!”白洛遥一番话很是有理,进退有据,不愧是安南白家之后。 “呵呵,请教担当不起,来,这边走。” 离开药圃,一条花径径直就通向了药房,一推开药房的门,草药的味道扑鼻而来。屋内不大,过半的面积都被层层叠叠的药架占了,一半的药架上放着各种药物书籍和不同颜色、不同大小的瓷瓶;另一半的药架则是由镌刻着各色药名的抽屉组成。在药架的对面仅有一张床、一张桌、一条凳而已。 “每一个瓷瓶、每一格抽屉都装着不同的药,有金疮药之类的良药,也有毒药,你们不要随意触碰”尹离提醒道。 “还有毒药?”段朗有些意外。 “良药,毒药本就是相伴相生”白洛遥解释道,“我爹说过,药性随人性,在一心济世的人手里毒药可以变成良药;在心思恶毒之人手里,良药也是毒药”。 “令尊说得很对,就算我不害人,可也要防着别人害我。关于药物,日后我会一一向你们说明的”尹离不用“教会”而用“说明”,可见其谦虚,令少年们心里好感顿生。 离开药圃之后,少年们的第三课便是堪舆术。 “挺想看看赫连师兄的堪舆术,我从小就和土地打交道,也一直对堪舆有兴趣”霍青一边吃着午膳,一边诉说着无法掩饰的期待。 “堪舆也叫做风水吧,我爹就很重视,家中房屋的选址特意请来风水先生看过”苏浅搭腔,“不过我一直不怎么在意”。 “不止是风水那么简单,军队作战也很讲究呢”,凌绯颜喝了一口汤后,接话道:“我爹就说地形、植物、水流的判断对战场都有很大作用”。 “都有什么作用啊,说说呗!”霍青饶有兴致的看着凌绯颜。 “这个......我爹也没细说,午课时问问赫连师兄就知道了。” 说起堪舆,宣韶宁倒是一直没放在心上,他此次进入书院想要学习的就是武技、医术,对堪舆倒是不怎么看重,所以也无法体会霍青的兴奋之处。 未时一刻 尚德堂 赫连平既不像叶凯那样油嘴滑舌也不似沈铭那般冷淡,平和地介绍着堪舆术:“堪舆,也称青乌,堪为天道,舆为地道,囊括了罗罗、日课、玄空学、葬法及形家五法,就拿我们青山书院来说,书院所在的山名为雁山,因山峰连接呈大雁南飞状而得名,距离京城不过区区百里,在“人”字形的交点处恰有一处山地,山势平缓,为三条山脉正中点,也是最高点,这在堪舆之中就叫做颔首之位,龙穴所在,书院中的月牙湖亦是天然所成,堪舆称之为定月,为上上选址之地,因此圣上才会同意夫子将书院选于此。说起来,自从书院建立,到如今已有四十余年了。” “当初上山的时候,我就觉得山路陡峭,快近书院时却突然变得平坦,原来这里面这么深的学问!”木清远很是认真地说。 肖默言连忙点头道:“赫连师兄,你这么一说我才明白原来堪舆也是很有用的。” “你才知道呢,想必之前是很不屑堪舆的吧?”言柯冉继续挖苦着肖默言。 “我的确是现在才明白,不过,某些人恐怕现在都还没明白吧?”肖默言白了一眼言柯冉。 “这两个人成天抬杠,真是烦人,别影响我们!”凌绯颜有些看不下去了,厉声喝止。 “是啊,是啊,别打扰赫连师兄”霍青有些焦急了。 “听说堪舆对战场形势的转变也是起到很关键的作用,是么,赫连师兄?”宣韶宁根据午膳时候大家的讨论提出问题。 “说起来是的。战场上拼的不仅仅是人数、战术,还有很多其他看似不起眼却有可能在关键时刻能扭转战局的其他因素,就如这地形。这里我不妨说一段往事吧”。赫连平娓娓道来: 那是在景帝18年,裴烨将军率领八万军队对抗西凉的进犯,两方的交战持续了月余,依然未决出胜负,但是双方均是损伤不少。就在狼山两军再次交战,我军六万人,而西凉出兵是十。甫一开始,西凉兵力占优,我军节节败退,就在这个关键时刻,裴将军下令且战且退,退至苍狼谷,那时已经是风雨欲来,我军将西凉军引至苍狼谷未几时便天降大雨,此时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苍狼谷的北谷在大雨冲刷下,水混合着泥土开始向谷内涌入,而我军背对着南谷,此时,裴将军下令士兵攀南谷而上,此一举让自己的军队逃离了山谷,而身处谷中的西凉军则是被泥沙杀了个措手不及。早前埋伏在南谷的弓箭手开始对谷内的西凉军放箭,一时间,谷内是哀嚎声不绝于耳,被箭射死的人不少,但是被泥流掩埋的人更多,伤亡不计其数,一战便奠定胜局。 “这是怎么回事?”霍青激动不已,忍不住问道。 “其实,裴将军早就命人查探过苍狼谷的地势,发现苍狼谷南北两谷土质迥异,北谷是涂泥,此种土质平时并无异常,但最忌短时间内大量进水,否则将形成泥流顺势而下,其威力之大能将所到之处夷为平地;而南谷却是青黎,坚韧异常,水火难侵,裴将军就是利用土质的不同,结合天气将战局扭转,最后反败为胜,将西凉军赶回大漠。” 听完故事,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在这之前,他们根本不能想象土壤和天气竟能帮助军队取胜,听了赫连平的解释方才大悟。 宣韶宁也是被深深震撼,看来自己之前是低估了堪舆术的作用。 “哇.....真是太厉害了,我得好好学了!” “我也是!” 一时间,少年们纷纷立志。 “好好好,你们要学的还很多呢,来日方长,慢慢来”赫连平和蔼的微笑着看着眼前这群既是师弟师妹又是学子的少年们。 傍晚的时候开始下雨了,这雨下得突如其来、下得淋漓尽致,这是宣韶宁进入青山书院以来第一次下雨,初夏的傍晚因为雨水的滋润变得舒爽很多。 师巩正渊一个人站在揽月湖上落雨亭中,看着被雨点溅起朵朵水花的湖面,听着窸窸窣窣的雨声,孤单的背影显得很是落寞。 “这下雨的时节,在落雨亭中看雨倒是很合适”,宣韶宁撑着油纸伞慢慢踱进亭子,合上伞面,用力甩了甩,然后将伞靠在了一边。 “的确合适,若是只有一人那就更合适了”师巩正渊听见宣韶宁的响动后根本没有转身。 “狼山苍狼谷一战你听得很是动容,之前的功课你虽然也是认真的聆听,可是表情一直比较平静,除了空铃阵那回,那也是事出有因,但是今天我明显看到你表情变了”宣韶宁也不在意师巩正渊没有转身,继续说着自己的话。 “没想到功课上,你还喜欢关注别人,一心两用做得不错啊”师巩正渊言语的讽刺意味明显。 “倒也不是别人,而是......而是同窗”面对师巩正渊的反问,宣韶宁实在想不出合理的解释。 师巩正渊听到“同窗”两字时,明显身体抖动了一下。 “我们是同窗,他们也是,何必用冷淡回应大家呢,和大伙儿打成一片多好啊!”宣韶宁注意到师巩正渊情绪变化。 “我没有刻意冷淡,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我不信,我爹曾说过只有经历了沉痛打击之后,才会有人用冷漠来掩饰自己!” “你爹?你不是孤儿么?”师巩正渊听出了端倪,转过身来,两眼灼灼地望着宣韶宁。 可没想到,宣韶宁并没有谎言被拆穿的窘迫,反而也是正视着对方的眼神,“我若不刻意露出破绽,你又怎么肯转身?” 没想到宣韶宁用了这么一招,师巩正渊正欲说些什么。 “时刻不早了,明天还有功课呢,我先回去了”不等师巩正渊开口,宣韶宁转身拿起油纸伞离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之中,师巩正渊才发现原来还有一柄油纸伞静静地靠在亭边。 第一卷 书生意气 第六章 学舞驯马 - 观云 - 不留无伤 “今天呢,你们会见识到青山书院最美的舞姿和最帅的驯兽师了!”叶凯很是有些兴奋地说着,时不时地双手叉腰的显示自己今天的新装束:一身干净利落的天空蓝色紧身短打,搭配一条棕色腰带和一双黑色绣有云纹的短靴,不可否认的确是精神不少。 “最美的舞姿呢,我们明白,今天可是楚寒芊师姐出面了,谁都知道她可是青山书院的第一美人,说实话我们也是很期待呢!”肖默言说着说着有些神游天外了。 “把那个‘们’字去了,是你自己期待吧?”言柯冉直接出言打断,“不过这个最帅的驯兽师.......”故意拉长语调,“我们可就真不明白了”,说罢,摆出一副摊开装作懵懂的样子。这次肖默言也是难得地配合:“是啊,我也不明白”,摆出的姿势都和言柯冉一模一样。 看着他们的一唱一和,宣韶宁只想笑。 “这翅膀还没硬呢,就开始挤兑你们师兄了,看我不好好修理修理!”叶凯一手一个拎着两人的耳朵。 “哎呦,师兄,我不敢了.....都是言柯冉使坏的!”肖默言率先出卖同窗。 “还说我,刚才是谁在附合呢!哎呦,师兄,轻点儿”言柯冉怒瞪肖默言这个叛徒。 惹得在场的众人是捧腹大笑。 瑶阁可以说是青山书院最风雅之地,位于书院的东南角,有三层的高度,从第一层到第三层构造和尚德堂相仿,同为歇山顶,最为特别的就是第二层分别有向三个不同方向延展出的望阁,均匀分布,每两个望阁之间的角度相同。望阁上雕梁画栋,牡丹雀替搭筑着挑翘的飞檐,丹漆涂遍的扶手栏杆,整个建筑看着就像是一个人站直了,然后伸直了双手,造型很是独特。 正当众人准备进入瑶阁,突然一阵琴声缓缓地传入耳中,琴音清越,深深浅浅、高高低低,婉约中却又不失豪迈,众人抬头只见东南面的望阁上端坐着一人正在抚琴,心神投入,毫不为周遭所动。 “这......不是沈铭师兄么?”戚婉彤最先喊了出来。大家抬头望去,众人皆以为沈铭武艺高强,却不知琴艺也是如此出众。 众人尚在惊讶之时,只见一个紫色的影子翩然而至望阁正中,谁都没有看清她究竟是怎么出场的,就像是天外飞仙忽然降临。只见她单脚站立着,另一只脚向后翘起,人向后仰着,翘着兰花指的右手随意摆着,左手高高举起,仰面对着天,一头墨似的的长发仅用一条紫色丝带松松的绑着。仅仅这样一个出场,就足以魅惑众生,叶凯瞪直了双眼,唯余嘴角微微的抽搐。 此时,琴声一转之前的悠扬变得高亢,那女子也是身姿一晃开始翩然起舞:先是在舞台的正中开始原地旋转,一身的紫色绸缎随风飞扬,美不胜收;继而双手合十,全身蜷缩,在一个音调之后豁然展开双臂,犹如一朵风中牡丹,傲然开放;忽而又是一个腾跃,在空中双手双脚向后弯曲,形成绝美的弧度,也展现了极美的身段,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停止,让这一美妙身姿定格。 随着尾音的落下,女子也是缓缓收回身形,站定。沈铭停手也站起来,两人并肩站在望阁之上,微风轻抚,两人衣袂飞扬,真真好一对璧人。 “好美的舞姿啊......好悠扬的琴音啊......”众人看得痴了,唯有嘴中止不住的赞扬。 只见那女子走到望阁边,手扶住栏杆,突然起身一跃跳下,身形在空中一闪而过,徒留倩影让人回味,继而稳稳落地。 “哇.....好厉害!”苏浅止不住的赞叹。 楚寒芊袅袅地走到众人面前,那恍然天成的五官、雪白的脖颈、傲人的双峰,让周围的一切美景都黯然失色。 “刚才是我自己编的舞,唤作渡鸿,多亏了铭哥同意来演奏”楚寒芊说着向着望阁之上微微一笑。 “芊姐姐,你跳得太美了,能教我么?”戚婉彤忍不住问道。 “可以啊,别忘了,我可是你们的乐舞师傅呢!”楚寒芊嗓音悦耳,她的盈盈一笑着实让人心醉。 “美是美,不过舞姿都是女子来跳,我们男子只是看看而已”木清远插了一句。 “你自己都说看了,既然是看,那就不能是随意地看。你们可以不学习舞蹈,可是不能不学会欣赏舞蹈。”楚寒芊这一句话让男孩们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们得知道每一种舞姿出自何处,基本的动作有哪些,何人最是擅长,和什么乐器搭配最是合拍”楚寒芊绕着众人,娓娓地诉说着,“还有就是乐,你们得知道乐的五音,懂得乐的曲调,从中读出谱乐之人的心思”。 真没想到舞乐之中竟然有着这么深的学问,一时间,少年们鸦雀无声。 “别老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了,慢慢跟着我学吧,我......可是很严格的哦!”依然是那种勾人心魄的笑,却让少年们打心底不得不重视。 “我就说吧,今天你们可是没有白来的,若是能学到芊芊的九牛一毛,宣城的歌舞坊可就由着你挑了”叶凯看了少年们一眼,立即望向楚寒芊的方向,满眼的怜惜和爱慕。言柯冉朝大伙做了夸张的鬼脸,惹得众人想笑却又得生生忍住。好在叶凯此时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小动作,全部注意力都倾注在了楚寒芊身上。 “年纪也是不小了,说话却仍是这么没有分寸”楚寒芊似乎是不满叶凯的言语,面露不悦,背对着叶凯面对着少年们,叶凯只能瞥见绝色的侧脸。 “你们多多向褚况、沈铭师兄学,读书先做人”楚寒芊说完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一时间,场面很是尴尬,叶凯张着嘴,呆呆地立在原地,一脸的错愕,没想到拍马屁拍到了马蹄上。 “这么多年了,你该知道芊芊的脾性,还这么胡说”沈铭不知什么时候走下了楼来到了叶凯的身边,用手拍了拍叶凯肩膀,“收收性子,兴许还有希望”说完也是转身离开。 “哎......夫子都说了本性难移么,我就是做不到像你那样啊.....”望着渐渐走远的沈铭背影,叶凯垂头丧气。 本来还在笑着的少年们这时也安静了,默默地看了一会。“我就说么,今天叶师兄特别精神,你们说是不是啊?”还是肖默言首先打破了沉默。 “对呢,我也是真么觉得”言柯冉也是难得地不拆台。 “看看时辰也是不早了,叶师兄你不是还要教我们驯兽术么?”宣韶宁尝试着转换话题来化解当前的尴尬。 这一招还蛮有用,叶凯转身,立时恢复了平时的痞子样。 “也对呢,今天该让你们见识见识了”叶凯走到宣韶宁面前,面对大伙儿说道:“未时三刻在跑马场,不许迟到”,转身利落地离开了。 “自古多情空余恨呢”木清远幽幽地来了一句。 肖默言跳起来,敲了一下木清远脑袋,问道:“你小子哪儿学的?” “谁叫你不好好读书的”木清远摸着脑地,不服气地说。 “我倒是觉得清远说得不错”戚婉彤明显地支持木清远,“你才是该多读书了”说罢,转身双手背叠着走开了。 “彤姐姐,等等我”赵可儿、白洛遥、凌绯颜也跟着离开。 看着戚婉彤竟然很自己站在了对立面,肖默言一时无言。 苏浅笑了笑,也自顾自走了,走了一会儿,转头说道:“默言,体会到了叶凯师兄的心境了吧”。 椭圆形的跑马场,一圈约莫有四里的距离,跑道上均由青黎土铺就,显得平坦而宽阔,内外圈全由一个人高的木栅栏围绕。跑马场的正西边有一排平房,那是马厩,共有不下30匹的骏马,时不时的能听见马儿嘶鸣声,其中尤以购自西凉国的五骏最是名贵,分别是:十影、玉骈、惊帆、绝云、赤骊,身材高壮、皮色油亮、足蹄有力、嘶鸣高亢,即便是与皇家御马相比也是毫不逊色。 “这匹全身火红的就是赤骊,它最听我的话,我最喜欢它”抚摸着赤骊的头,叶凯像是在抚摸着自己的孩子般,轻柔中含着无限的爱意。 “所谓驭兽术,并不是凌驾于兽类之上,而是要懂得它们的情绪、语言,学会与它们交流,让它们听你的话,进而达到配合默契的程度。你们要学习的是骑术,首先就得读懂骏马的情绪。” 叶凯将赤骊从马厩中牵出,拿起一柄毛刷在赤骊的鬃毛上慢慢的梳理着,“马通人性,善待它,它亦懂得投桃报李。西凉五骏性子烈,若不是信任之人,任谁都别想驾驭,你们可以先试试别的马匹,那些温顺不少”。 “那我能选一匹试试么?”言柯冉有些迫不及待了,“我曾随我爹学习过一些骑术,我先来试试吧”言语间不乏自豪。 “好啊,倒是让我见识见识府尹公子的骑术”叶凯微笑着点头。 只见言柯冉走进马厩细细挑选之后,牵出来一匹通体棕色的马,他拉着马缰,也是摸着马的鬃毛,凑在马耳边悄悄地说了句什么话,然后走到了侧面,一手扶着马鞍,一脚踩上马镫,一跃而上骑在了马背上,整理整理了弄皱的衣服,双手把住马缰,神采飞扬,一副骑兵模样。 “不愧是懂骑术的啊”杜少吟忍不住夸赞。 “也就是有点样子而已”肖默言撅了撅嘴,“哎,你倒是跑一圈给我们看看啊,光坐在马背上摆样子算什么事儿啊”。 “嘿嘿,肖兄,别催,这就来点真家伙,看好了啊”。说罢,言柯冉一拽缰绳,双脚用力一夹马肚子,“驾!”伴随着马儿的一声嘶鸣,撒开马蹄就开始奔跑。 “还真有两下子呢!”段朗言语中难掩羡慕。 叶凯眯着眼看着马越跑越远,却隐隐的觉得不太放心。果然不出叶凯所料,言柯冉的确是在府里骑过马,可那时是一帮下人扶着马,将他抬上马背,也就在马背上摆了几个姿势而已,根本没有策马奔腾的经历,今天的种种不过是根据军中所见刻意模仿而已。马儿是越跑越快,言柯冉已经无法再控制了,人在马背上开始东摇西晃,楞是手紧抓着缰绳,咬着牙在坚持。 “不好!”叶凯这回是看清了,一个箭步跨到了赤骊身边,一踩马镫,翻身而上,一提马缰,大喊着“驾!”赤骊如离弦之箭,众人只觉得一阵火红的风刮过,徒留一阵尘土,根本没看清赤骊是如何从身边飞驰而过的。 “别再用力夹马肚了,双手抓紧缰绳,别放松!坚持住!”马背上的叶凯俯身驭马,双眼一刻不离盯着言柯冉,全神贯注的追赶。 这会,所有人均看出了问题。 “柯冉好像要从马背上摔下来了!”赵可儿瞪着双惊恐的大眼睛。 “这个混蛋,就知道逞能!”说话间,肖默言已经拔腿开跑了,当然一个孩子的速度和赤骊相比那是天壤之别,可他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这巨大差距,卯着劲望前跑,宣韶宁明白了他的心思,也跟着跑起来,这下带动了所有人,大伙儿全部向着言柯冉的方向跑去。 赤骊不愧是赤骊,短短不足一炷香的功夫,就已在言柯冉侧面半尺距离,叶凯左手紧紧握着缰绳,伸出右手大喊:“把手给我!” 言柯冉艰难的转过头,脸色依然青白,已然是说不出话了,只能发抖着伸出手,叶凯一把抓住后一使劲,言柯冉只觉得自己身子一轻,在空中略一停留后,重重地落在了叶凯的身后。 “抱紧我!”叶凯用力一夹赤骊的肚子,冲到了和那匹受惊了的马的平行位置,并驾齐驱,就在这时叶凯吹了一声哨子,右手拽住受惊马儿的缰绳,大喝一声,那马儿一声长长的嘶鸣,忽的一下子,前蹄高高立起。“吁......”赤骊趁机跑至前头挡住去路,终于受惊马儿停下了狂奔的脚步,在原地仍然呼哧呼哧地喘着气,焦躁地在原地踱步。 “没事吧?” “没事.....”言柯冉仍然没有从刚才的惊心一幕中恢复过来。 叶凯提起右腿向左边跳了下来,一步跨到了受惊马儿的身旁,握紧了缰绳,用手不停的抚摸,嘴凑到马儿耳边说着:“乖了,乖了,别怕,别怕”。这一招很是有效,一会儿的功夫,马儿开始安静了下来,还用头拱了拱叶凯,似乎是作为回应。这一幕被言柯冉看在眼里也是惊奇莫名,叶凯的驭兽术果然很有一套啊。 “两腿用力挤压马腹部,会造成它的疼痛,同时也是一种狂奔的信号,如你这般的新手在刚刚坐稳的时候不要急于策马,应该牵住缰绳先让马儿慢慢走上一段路,你太心急了!”叶凯皱着眉分析道。 言柯冉赶忙也从赤骊上跳下,红着脸道歉,“真是对不住,多谢叶师兄解围,我......以后必定不再这般炫耀,潜心学习骑术”。 “可记住今日你说的”,叶凯扬了扬眉毛,“上马,他们还在后面呢,我们回去吧”。 当叶凯和言柯冉坐着赤骊,牵着另一匹马儿出现在少年们的面前时,只见少年们一个个都大口喘着气却没停下脚步。 “你们......”言柯冉跳下马,跑上前,有些不敢相信,”你们一路跑过来的么?” “废话!你说你......逞能......逞什么能,这下有教训了吧!”肖默言双手叉腰,喘着气,满头大汗,脸色通红。 “就是啊,还以为你真的会呢,刚才真是吓坏我们了”凌绯颜有些不满。 “人没事就好啊,这次教训可是深刻了”宣韶宁走上前绕着言柯冉看了一圈。 “你是没看见,刚才默言可担心了”戚婉彤挤挤眼睛,意味深长地笑着。 “对哦,你可别看平时默言爱和你抬杠,刚才他可是第一个带头就跑的呢”段朗很是诚实。 “瞎说什么呢!”肖默言似乎很是恼怒,“我就是想看看他出丑,我要是不跑快点怎么能看到?” “说的也是呢,这和默言平时的作风不符啊”叶凯痞痞地说着,走过言柯冉身边时候,撞了一下,看到言柯冉望过来,狡黠地一笑。 似乎是懂得了叶凯的用意,言柯冉伸出手有些害羞的说道:“刚才......多谢关心”。肖默言楞了一会儿,同样伸出手握住了言柯冉的手,装作大方的样子道:“客气,客气”。 这一刻,宣韶宁的心里的琴弦好像被谁轻轻拨弄了一般般,涌出一种莫名的感动,这就是同窗的情谊啊!夕阳再一次倾斜了,这一次的角度却是刚刚好,将所有人都笼罩在了绯红色的光晕里面。宣韶宁偷偷看了师巩正渊一眼,只见他眼里难得出现了温情。 第一卷 书生意气 第七章 临渊思故 - 观云 - 不留无伤 枝头的叶片由翠绿渐渐转为枯黄,一阵风乍起,挣扎一番后,带着不舍从枝头飘落,落入幽蓝的湖水中。再过几天,就是新年了,青山书院也已经在做着迎接新年的准备了。 “夫子,豫王传来消息,目前漠北没有下雪,边境还算安宁”叶凯将一只信鸽腿上的竹签解开看后对着窗边的老人说道。 “一到我们梁国新年,漠北必然降雪,这么多年来一直如此,只怕近几日就该下雪了。况且今年夏天漠北大旱,一旦入冬,边境怕是难以安宁了”褚况忧心忡忡。 望了一眼楼下正在热热闹闹挂大红灯笼的少年们,老人缓缓转过身,“褚况说的没错,这个新年怕是不好过了”。 “夫子,需要我去探探风么?” “不必,有承枫在,我暂时不担心。” “有莫师兄在,豫王的安全倒是可以保证”褚况也是同意。 “豫王和玄甲军倒是可以保漠北不失,为师更担心的是京城的局势。褚况,近日代为师去拜会一下廖大人吧”。 “是,夫子!” “霍青,灯笼挂歪啦,往右一点”段朗扯着嗓子喊道。 “你刚刚不是说往左么?”霍青站在高高的梯子上,有些搞不清方向。 “别听他的,往左才对!”言柯冉趁机捣乱。 一旁的白洛遥看着这群人胡闹,也是无奈地笑着。 “洛遥,你笑起来真好看”,木清远怯生生的低声说了一句,引得白洛遥一阵红绯。 “那还用得着你说,洛遥本就是个美人胚子”凌绯颜一旁帮腔。 “哟哟,清远,这回怎么不用‘江山如画也不及美人莞尔一笑’之类的文绉绉的了”肖默言取笑道。 噗嗤,戚婉彤忍不住笑了出来,一下子,在场的人都笑了。 哈哈哈哈..... 洋溢在新年幸福中的少年们,根本不知道尚德堂二层那些人心里的不安。 “他们的笑声也太大了,在这儿都能听见呢”宣韶宁想着必定是肖默言又和言柯冉抬杠了。 “趁还能笑,就多笑笑”师巩正渊冷冷的抛下一句话,继续拿着扫帚扫着地上的落叶。 如此不合时宜的一句话从师巩正渊嘴里说出倒也不让人觉得突兀。 “这几日,他们都要离开书院回家过新年了,你呢?”宣韶宁转移话题。 “无处可去” “一直也没有听你说起过自己的身世,莫非也是和我一般?” “越是热闹处越是孤独时,不如就留在书院,清净。” “也好,能一起做个伴!” 师巩正渊并没有接话,自顾自的继续扫着地。 宣韶宁只觉得这个人也许是经历过不幸才用冷漠来武装自己,直到多年后他才明白这种不幸世间又有几人能承受。 吱呀一声,宣韶宁轻轻推开了门,迈出一步缓缓走到了庭院,抬头望向京城方向的天际,似乎还能隐隐约约看见光亮。 “也许是京师的烟花吧,今晚那儿一定是热闹非凡”宣韶宁自言自语着。同窗们均离开了书院,整个厢阁只剩下了他和师巩正渊,正值除夕之夜,夫子也是准许书院的人都下山去京城庆祝,本来他也想同师巩正渊一起随叶凯下山,可不管怎么劝,师巩正渊却始终不肯同行,于是乎,他决定留下来陪伴,虽然目前看起来师巩正渊并不怎么领情,自顾自的在房间内练字。 宣韶宁回头看了一眼屋内,师巩正渊背对着他练着字,苦笑了一声,回过头体会书院的宁静。就在这时,一片雪花幽幽地落在了宣韶宁的鼻尖,刹那冰凉,“咦,下雪了?”,抬头一看,果然漆黑的夜空中不知何时点缀了点点雪白,墨色打底,绣上了洁白的花瓣,好一幅美景。 宣韶宁伸手接住了雪花,想凑近看看,可一会儿的功夫,雪花已然化成了一滴泪。 雪中梁国迎来了梁历22年。 经过一夜的大雪,新年的第一天,大地已然是银装素裹,整个青山书院剩下的只有白色,而且大雪似乎没有停歇的迹象,依然洋洋洒洒。 “嗬,地上的积雪都这么厚了!”宣韶宁看着自己快被淹没的双脚,有些开心,在他的记忆中梁国已经有多年未曾下过这样的大雪了。宣韶宁拉了拉衣领,回头对着屋内喊道:“正渊,快出来看看,雪景很美呢”。 一身雪白的师巩正渊从屋内走出,发髻高高梳起,站在雪地中,似乎都与这白茫茫的天地融为一体,看得宣韶宁都有些呆了。 “我要去溯涧院,你自己去赏雪景吧”师巩正渊声音清冷如同这茫茫天地。 溯涧院与素心楼在同一方向,为青山书院藏书之处,取得是‘溯涧求本’之意,样式严格仿造皇家书院文禄阁,但规模小了不少,且没有文渊阁的金碧辉煌,而是古朴中藏着苍茫大义。 师巩正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任凭雪花一片一片落在身上也是浑不在意,只留下雪地上深深浅浅的脚印,未过多久,一身白衣的师巩正渊俨然和天地融为一色,分辨不出了。 走着走着,师巩正渊忽然听到了背后渐渐清晰的脚步声,回头只见宣韶宁已然追上了,可两人擦肩而过之时,宣韶宁并没有停下脚步,仅仅留下一句“突然间,我也觉得自己该去溯涧院看看了”。 师巩正渊并没有停在原地太久,仍旧是面无表情的跟上,可眼神中分明有了异样。就这样,两人开始并肩前进,却是相伴无言。 青山书院其实分为两部分,一个为主院,一个为别院,这倒不是刻意为之,而是自然形成。雁山山脉在此处有一处地裂,就像是墙壁上的裂缝从山顶开始一直延伸到山谷内,这道裂缝宽约有六丈,仿佛是有人用斧子劈出来的。多年前白石在选定青山书院院址时,特意修建了一座拱桥用以连接两个部分,拱桥名为雁补,为连接雁山之意。由雁补桥连接的这部分书院,其实只有两幢建筑,分别为溯涧院和临渊阁。 师巩正渊和宣韶宁来到了雁补桥头,一夜的大雪已经完全包裹了这座桥,远远望去就像是用雪捏成的,总有那么一点不真实的感觉。宣韶宁当先踏上桥面,用手拂去栏杆上的积雪,行至桥中间,忍不住向下看了一眼,只见雾茫茫的一片,根本望不到底,雪花片片飘落仿佛是落进了张开了黑色大口的怪物嘴里,有去无回了。 “怕么?”师巩正渊站在桥头问了一句。 “不如自己过来看?”宣韶宁回应后继续前行。 师巩正渊随即也走上桥,可他没有向两边看,直接走过。 这里着实面积不大,站在桥头就可以看见两座建筑一前一后地矗立着,两者之间不过半座雁补桥的距离。前面的是溯涧院,高有四层,攒尖顶,覆盖绿色琉璃瓦,阶梯全部在楼的外面,犹如一条蟒蛇缠绕着主体建筑蜿蜒而上,极具特色。后面的临渊阁正如其名,就在悬崖的附近,它不似溯涧院正正方方的模样,而是全体圆形层叠三层而上,每两层之间都有环形围栏环绕,头顶为圆攒尖,整体漆黑,很是肃穆。 “我是第一次过雁补桥,这里的溯涧院和临渊阁都是这般的特别,这溯涧院是藏书楼,可这临渊阁是用来做什么的?”宣韶宁面对着如此别出机杼的风格有些愕然。 “临渊阁是用来纪念的!” 两人一惊,同时看向临渊阁方向,只见那里站着一个人,青衣素裹,风吹发动,玉树临风。 “沈铭师兄!?” 他们根本没想到这个时候、这个地点竟然还有人在,更讶异的是他们在此处时间也不短了,竟然丝毫没有发现还有别人。 “你们俩不下山去过新年,这个时候却来这里,所为何事?”沈铭率先发问。 “京城的热闹并不适合我们”,师巩正渊难得地加入了“们”,宣韶宁立时点头表示赞同,同时也忍不住问道:“沈师兄,你刚才说临渊阁是用来纪念的,什么意思?” “你们跟我来吧,进到阁内,我详细解释”,说着,沈铭转身进入临渊阁,宣韶宁拉着师巩正渊也急忙跟上,虽然师巩正渊很快就甩开了他的手。 阁内点着长明灯,虽然外面下着大雪,室内却明亮而温暖。正殿内几乎毫无置物,只有许多画像悬挂在四周,画像上的人物栩栩如生,各有特点,每一副画像下方均有对画中人生平的详细叙述。 “这些人都是谁啊,为什么要悬挂他们的画像在这里?”宣韶宁一边浏览画像,一边奇怪的发问。 “他们都是青山书院的弟子,也就是你们的师兄师姐”,沈铭淡淡地回答。 “他们是?”自从进入临渊阁以来一直没有说话的师巩正渊有些讶异,“既然是纪念,那就是说.....他们......都已经不在人世了?” “想来是的,这里都点着长明灯”宣韶宁补充道。 “没错,这里一层、二层共有四十七幅画像,他们每一个人都在青山书院学艺,出将入仕、为国尽忠”,说起这些时,沈铭变得很是恭敬。 “这两位是青山书院第一届弟子,钟乐松、张涵山,他俩在书院研习七年,一文一武,辅佐惠帝。钟乐松曾官至尚书令,张涵山也曾担任辅国大将军,两人恪尽职守,也是先后卒于任上”沈铭指着一层正殿中最靠近正门位置的两幅画像介绍道。 “尚书令、辅国大将军在我们梁国可是正二品阶,相当的高了”师巩正渊没想到竟有这样的师兄。 “没错,他们担任的也是我们书院有史以来最高的官阶。自他们之后,每一届弟子中都不乏出类拔萃者,就像她”,沈铭指向了一幅女子的画像,“她是第三届弟子中唯一的女子,也是进入书院学艺的第一位女子”。 宣韶宁仔细地端详眼前这幅画,画中人一身戎装,不见了女子的妩媚,取而代之的是飒爽的英姿,一身的英气让人忽略了她的美貌。 “李芸熙”,宣韶宁念出了画中女子的名字,怎么这名字这么熟悉呢,似乎在哪里听到过,究竟是哪里听见过呢,一时间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她不就是凌绯颜一直仰慕的巾帼英雄么?”倒是师巩正渊想到了。 “对哦,凌绯颜提起过她,还说要如她一般投身军旅呢!” “我们梁国不允许女子当官,所以她投身戎马,终身未嫁,直到那场战役......”沈铭语气忽而转为低沉。 “那场战役......”宣韶宁正在回味这句话有何所指,突然被师巩正渊打断。 “这里的十位都是第三届的,而且看生卒年,他们是卒于同一年”,师巩正渊的疑问吸引了宣韶宁,他凑过去一看,果然如此。 俩人同时望向沈铭,可沈铭刻意避开了他们询问的目光,“你们在山中研习还有不少的时日,日后会有机会好好了解他们的生平的。时刻不早了,该回去了”。 “可是......”宣韶宁正想说“现在时候还早,为什么要留到以后?”,却被师巩正渊及时地制止了,“沈师兄说的不错,我肚子也饿了,该去找胖魁了”。 正在说话间,忽然一阵寒风吹了进来,原来是沈铭推开大门已然先行离开了,“跟上”,师巩正渊撂下一句话后也随着沈铭而去,徒留下宣韶宁一个人楞在原地。 叹了一口气,宣韶宁再一次回头看了看那些画像,一鞠躬后转身离去。当他走到门口时,已经是鹅毛大雪了,宣韶宁再一次紧了紧衣领,迈步追上了先前两人。 未几时,他们曾经留下的脚印就被雪重新埋没了,就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似的。 第一卷 书生意气 第八章 结伴同酬 - 观云 - 不留无伤 连续几天的大雪多少还是影响了京城人们过年的气氛,最是热闹的青雀大街也是略显安静,就在这安静中,一驾马车慢悠悠地来到了一座府邸门前。一个紫衣人从车中走下,一手提着一只食篮,一手用力地敲了敲门环。未几,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打开了门,“褚公子来了,请进”,紫衣人似乎是熟客,微笑着对老者点点头便迈入门内。 “老爷在花园,褚公子自行前去,老夫就去忙了”,老者很是恭敬。 “老爷子自去忙吧”,说罢,紫衣人提着食篮就往花园走去。 这座府邸并不大,而且紫衣人很是熟悉,所以没多久就到了花园。花园并没有别的府邸常见的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假山怪石,只有中间一丛竹林,竹林中的小亭子里有一人背对着紫衣人坐着,正在品茗,听到背后的脚步声,方才回过头来。 “见过廖大人!”紫衣人躬身为礼。 “你啊,都说了多少次了,我们师兄弟,这里又没有外人,何必这么多礼节!”亭中人站起后快步走上来双手扶住,露出满面的笑容。 这府邸的主人就是当朝的光禄大夫廖臻,青山书院第四代弟子,也是紫衣人褚况的师兄。廖臻四十出头的年纪,然而宦海沉浮的沧桑使得他看起来比实际年纪要老,四四方方的脸,除去一脸的络腮胡,五官倒也是平常。虽然廖臻官职不低,却是为人低调,府邸占地少、花园小,身边仆人也少。 “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的,要不外人还真不知道您这个光禄大夫呢”褚况说笑道。 “外人知道能怎样,从三品又如何?自那场惨烈战役之后我曾发奋要一改朝风,想如今,多年匆匆已过,却是一事无成.......”长长的一声叹息,像是胸中郁结了不少心事难以释怀。 “过去之事就不要再提了,何况师兄你也已尽力,又何必为难自己?夫子就是担心你这脾性,所以让我趁着新年再来拜会师兄。喏,这是夫子特意让我带来的”褚况说着将手中的食篮递给廖臻。 廖臻打开一看,掩饰不住的惊喜:“嗬,还是夫子懂我!这肯定是胖魁的手艺了?”笑着摸了摸脸上的络腮胡。 “没错,此次一听说我要下山来找师兄,胖魁师傅硬是连夜做好了点心,一定要我带给师兄,还说要是师兄再不尝尝他的手艺,只怕是要将胖魁给忘了呢”。 “怎么会,胖魁师傅的手艺不要说是在京城,就是放眼整个梁国也是难逢对手啊,每道菜品都是让人食之难忘啊。更令人佩服的是,胖魁不羁自由的个性,硬是不应朝廷征召,而是选择在书院做个大厨!”说起胖魁,廖臻眼里似乎出现了一丝羡慕,而这点也被褚况看在眼里。 “师兄说的没错,不过人各安天命,师兄所选之路也是一展平生抱负,造福天下百姓。” “也罢,不说这个了”,廖臻转换了话题,“你此次来想必是为了漠北的战事吧”。 “是啊,早在数日前,夫子就担心去年夏天大旱,若是开年遇到大雪,怕是边境不宁,没想到竟是料到了!” “我已然接到消息,豫王和玄甲军抵御住了西凉的进犯,边境未失一城”。 “边境确实是寸土未失,可是西凉也不是毫无所获,据悉劫掠了不少财货、粮食和人口”。 “面对动辄十数万的西凉军队,仅仅三万的玄甲军确实是势单力薄了,能保住国土已经相当不容易了。我已经多次进谏希望能扩充玄甲军,同时给予豫王更多军权,只可惜,每次都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说起这事,廖臻用力一拳击打在了石桌上,打得石桌上的碗碟晃了晃,同时自己也快要站不住了。 褚况连忙上前扶住廖臻,“师兄,身子重要,先坐下吧”,扶着廖臻坐下,自己也转到廖臻对面,抬手提起桌上的茶盏递过去,“喝口水吧”。 “想我虽然一直文重于武,可当年我的身子也是硬朗,可如今却.....”,廖臻像是再次回忆起了那段极为痛苦的往事,面露难色。 “廖师兄,有朝一日我们定能实现夙愿,让他们安息的”,褚况也被廖臻情绪所染,变得有些激动了。 “有朝一日?有朝一日是何时?我还有十年可以等么?大梁还能再经历一次那样的惨剧么?”廖臻眼里已经开始溢出泪水,“如今圣上是正值壮年,可......可圣上却沉迷于女色和仙术,不理朝政,任由蔡权掌权,朝堂上下尽皆攀附,那些有识之士已经被迫害得所剩无几了!”说到痛心处,廖臻拿起茶盏,将里面的茶汤一饮而尽,这姿势哪里是在品茗,根本就是在饮酒。 “圣上的确如此,可还有太子啊,太子虽然机变不足、魄力欠缺,但至少为人尚算敦厚仁慈,一旦太子登基,还是大有可为的”褚况依旧保持着乐观的态度。 “圣上虽不理朝政,一直迷恋仙术,可身子骨却还硬朗,而且太子毕竟还年少,只怕短短数年,局势还是难以改变”廖臻显然没有师弟这般乐观。 “有所期盼总好过绝望,师兄,夫子新近招收了一批新弟子,我看他们未来可期啊”褚况见搬出太子不奏效,索性换了话题。 “我早有耳闻此事了,岁月真是不等人,转眼你都成教习师傅了”廖臻这时脸色转为和善,目光迥然的看着褚况。 “哈哈,谁说不是呢。您看您看,聊了这么久,都忘了让您尝尝点心了,胖魁可是再三嘱咐我要看着您吃完呢!”褚况将食篮打开,把里面的点心一盘一盘地在廖臻面前摆好。 “来,先尝这鹅黄糕,用的是新鲜栗子,煮熟后捣烂成泥,加入桂花、百合、薄荷,大火隔水蒸熟的,据说口感清凉甜香,能去心火,可是特意为你做的呢!”褚况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鹅黄糕放到廖臻面前的碟子里。 “好啊,你和胖魁这是拐着弯儿讽刺我呢?”廖臻笑道。 “都说怎么都骗不过廖师兄的,哈哈!” 阵阵笑声从花园中传出,在庭院打扫的老者听见了,抬头看了看花园方向,也是会心一笑。 新年很快就过去了,青山书院又开始热闹起来。 “韶宁,快来,这是我和柯冉特意为你选的文房四宝,喜欢么?”几日没有听见肖默言的声音,宣韶宁还真有些想念。 “哎哎,别自己邀功好么?这是我选的!”不用说,这肯定是言柯冉了。 “不是把你说进去了么,这么计较啊,言公子?”肖默言特意将尾音拉的老长,逗得其他人都笑了。 “少来,文房四宝是我决定要送的”,言柯冉转向宣韶宁,“你知道,他之前选了什么送你么?是一块玉佩,是把韶宁当做和他一样纨绔了”。 “那可不是普通的玉佩,那玉石产自南诏,是上好的紫瓷玉。言公子想必是没有见过吧,不识货!再说了,美玉配君子,哪里纨绔了?”肖默言白了言柯冉一眼。 “好啦,你们俩别吵了,那么好的玉佩我是万万不能收的,还是文房四宝好,实用!”宣韶宁急忙从中调停,顺手就接过了礼物。 “对呢,礼物不在贵重,在乎心意”,白洛遥递上了一个香囊,青色囊包手掌大小,上面绣着翠竹和青鹂,香囊口部系着一段紫色缎带,尾部悬挂着一束紫色流苏。“这个香囊里有紫草、夜苏、玉蓓子、蒲叶,有助安枕”。 宣韶宁接过一看,朗声道:“多谢,我很喜欢”。 “看,韶宁哥哥脸红了呢”赵可儿在一旁笑着说道。 “哈哈,佳人赠之,心亦动之”一身贵气的苏浅走了进来,“我在离开书院前,特意征得夫子同意,在段朗、霍青、少吟合力之下完成了一份礼物,每人都有哦!”说完转身使了个颜色,霍青和段朗就抬上了一个木箱子,杜少吟上前打开。众人很是好奇,纷纷围拢来看,之间箱子内整齐放置着十三串手串。 “这是怎么回事?”凌绯颜忍不住问道。 “这是手串,每一条手串都由十二颗黑曜珠子和一个青松形状的玉块组成,这里我要说明哦,珠子和玉块都是普通常见的,并不是什么贵重之物,你们可以放心收下。这些手串最特别之处呢就在这青色的玉块之上,十三代表的是我们,青松代表的是青山书院,每片玉块上都刻有名字,所以说这手串在世上仅此一件!”苏浅很是自豪。 “真的是很有意义呢”,言柯冉捡起刻有自己名字的手串,毫不犹豫地给自己戴上。 “都找自己的戴上吧!” 当宣韶宁戴上刻有自己名字的手串时,一种感动在内心深处涌动着。 就在师巩正渊也拿起自己的那串手串的时候,戚婉彤走到他身边,犹豫一会儿后,递上了一纸符咒,低眉顺眼,小声说道:“这是我和我娘在燕云寺求的平安符”。 师巩正渊正想着拒绝,眼角却看到宣韶宁一个劲儿地在朝他使眼色,正在犹豫中,戚婉彤有些着急地补充道:“我给每一个人都求了的”,眼里满是期许。 “好吧,我收下,谢谢你”师巩正渊最终还是收下,没有再次让气氛尴尬。一听到师巩正渊同意了,戚婉彤是满心欢喜,两颊晕满绯红。看到这场面,宣韶宁也是轻舒一口气,一转脸,看到了肖默言满是嫉妒的表情,心里一笑。 第一卷 书生意气 第九章 山中岁月 - 观云 - 不留无伤 山中只一日,人间已千年。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匆匆六年过去,此时已是梁历27年的深秋。在这六年中,大小战乱不断,饶是如此,青山书院依然保持着那一份乱世中难得的宁静。 “将刀横握,然后找到鱼肚中间的分界线下刀,快速划开,掏去内脏,在鱼脊上前后各两刀,然后......”胖魁用手轻轻一捏,拔出了一具完整的鱼骨头,“怎么样,学会了吗?”胖魁提着鱼骨头对着杜少吟说到。 “胖魁师傅,我刚才可是一点都没落下地看了,来,我来试试!”杜少吟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胖小子了,虽然和胖魁一样,同样醉心于厨艺,可与胖魁不同的是,杜少吟面白无须,身材匀称。他的父亲本意是希望儿子进入书院跟着六位教习师傅学习本领,可没想到,倒是本来不被列为技艺的厨艺最为突出,做出的菜肴也是色香味形俱全,俨然有望成为胖魁第二。 “好好,试一遍给我看”看到自己的厨艺后继有人,胖魁教起来极为用心。 杜少吟正在节膳院向胖魁学习最新的剐鱼刀法。 “默言,你倒是快点啊,落在这么后面,说不出话了吧,哈哈!”言柯冉骑着绝云,一边用力策马奔腾,一边还不忘回头嘲笑肖默言。 “嚣张什么!论起速度,我的惊帆可一点都不比你的绝云差!”肖默言一边迎头追赶,一边继续拌嘴:“再说,比耐力,绝云可是不及惊帆的!” “少来这套,不是马匹之间的差距,而是骑者的差距!”言柯冉在飞奔的马背上竟然还能悠闲地做着鬼脸,可见骑术精湛。 “让你见识见识,省得如此自大!驾!” 肖默言和言柯冉这对“冤家”如今也长成了翩翩公子,两人均是面容姣好,身材颀长,个性也很相似,在外人眼中他俩神采飞扬、活泼好动、为人义气,可在彼此眼中却是互相看不上眼,一日不抬杠一日难安宁。此时这对冤家正在跑马场比拼着骑术。 瑶阁的东北角,楚寒芊在弹奏着七弦琴,笑靥如花;台上,戚婉彤已然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美人,盈盈起舞,舞姿翩跹,一曲渡鸿不输当年的楚寒芊。 “真的是绝美呢,更胜于我了”楚寒芊鼓着掌,笑着站起身,“都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想来就如你这般了。” “师姐,说的哪里话,婉彤学习不过短短六年,怎及师姐十六年的功力?”戚婉彤整理稍有些乱的衣裳,谦虚的说道。 “有些事在于天资,并不全在后天的学习。依我看来,用不了多久,你的舞姿在我们大梁应该是难逢对手了”,楚寒芊走上前双手托住戚婉彤的手,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的眼睛,“舞姿可取悦于人,却难留住人,它终归只是一种手段”。 戚婉彤不明白楚寒芊为何突然这么说,一时间竟是不知该如何对答,唯有扑闪着一双明眸。 “以后你会懂的”楚寒芊狡黠一笑,即便是姿色已然不输她的戚婉彤也不禁有些恍惚。 “接下来,我们开始练习琴艺”楚寒芊抚摸过六弦琴。 “这是白籽,这是木香,本都是极为常见的草药,可偏偏他俩若是一同煮水后,汤汁会弥漫一种摄人心魄的香气,若是在这汤汁中加入盐,那便成了一味毒药,久服之,全身会出现点点血斑,直至最后褪尽血色而亡”尹离说着将两种草药递给了白洛遥。 白洛遥的美貌虽不及戚婉彤,可精致的五官也像是经过精心雕琢,她胜于戚婉彤的是大气的个性。她接过尹离的递来的草药仔细端详,“真没想到,这么普通的草药,稍加调制后竟会是这么厉害的毒药,这些恐怕是我爹也是不知道的”,她凑近闻了闻草药的气味。 “没错,我本也是不知道的,这还是书院的前辈告诉我的,也是前人经过数次的尝试后发现的,要不怎么说医术博大精深呢”尹离同白洛遥站在一起,根本不似师徒,更像是姐妹。 “洛遥只听说过神农尝百草,不曾想,书院的前辈们真的有此作为,洛遥真是佩服了!” “洛遥,以你出生医药世家的背景,学起这些来应该是比他人更能有进益的,你若学成,我也可以放心了,毕竟没有让书院的医术断在我手上”,尹离收拾着屋内的各种药草,如释重负的说道。 “尹离师姐,仅有医术怎么够,还得有仁心,这不是你说的么?身体之疾容易治,世事的纷争才难说清”,白洛遥望着尹离的背影,很有感触。 “没错”尹离转身,“所以等着你们去医治”。 “敌军有十万人,我方仅仅三万,在兵力上是绝对的弱势,可是,我们的优势是地势。地形我们非常熟悉,冶水在盛夏时节水量极大,而冶水两面的平原却有着一丈的落差,我军可以占据地势高的一面平原,掘开一条深沟将冶水引向敌军,此计策如何?”段朗看着赫连平发出询问。六年后的段朗人如其名,清逸俊朗。 “初看起来,计策的确可行,可实际执行之时却是有难度”,苏浅当先说出自己的看法,“你看,两个平原之间的确是有落差,但若真的要挖渠,这可是耗时耗力的一项工程。据我所知,冶水平原的土质是红壤,比较坚硬,挖渠可得耗不少功夫呢,万一被敌军发现,只怕功亏一篑”。 赫连平点点头,示意苏浅说下去。苏浅较之段朗更为清瘦,身高也是矮一些,可商人精明的头脑、犀利的眼光却使他能见人所未见,想人所未想。 “我军可以佯装不敌,然后撤退,退至岷山脚下。岷山山势巍峨,山高林密,本就是很适合隐蔽,最是有特点的是岷山山路很是狭窄,堪堪容一人通过都是勉强”苏浅继续分析自己的思路。 “哦,我明白了,你是想来一个诱敌深入,然后一网打尽!”段朗豁然开朗。 “没错!”苏浅肯定的笑了。 “很好,你们的想法都是不错,能明白自身的弱势,能找到可以利用的优势,我很是满意!”赫连平毫不掩饰对二人的赞许。 校武场上此时是一片刀光剑影。叮叮、哐哐的冷兵器打击声不绝于耳,两个矫健的身影在进攻、躲闪、出刀、还刃之间进退自如,若是有人在旁观战定会喝一声彩,可站在一边的沈铭却是神情漠然,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人。 “怎么,一个男子汉就这么点力气?” “哼,我是看你是女子,才让你三分” “谁要你让了!”这句话似乎是惹怒了女子,一个潇洒转身之后,一剑快速刺向男子的下盘。 当!地一声,男子用手上的刀挡住了女子的剑。 “既然这样,那我可就出全力了!”男子大喝一声,后退两步后,腾空跃起,在空中一刀劈下,刀锋凌冽。可女子却是不慌不忙,一个闪退,蹲下后引剑抵挡,竟然堪堪将刀挡在攻击范围之外。 这二人是霍青和凌绯颜,他们刻苦的练习武技。霍青毕竟是出身农家,经过六年的磨练,如今是所有人中体格最为强壮的,自知天资不够,所以也是所有人中练习最为刻苦的;从来不爱红妆的凌绯颜捆绑发髻,紧身短打,一副男子装扮,眉宇间满是英气。 “霍青力大,出手极快,攻击力强,然而顾上不顾下、顾下不顾上,只知一味猛攻,缺乏防守。绯颜判断准确,能做到四两拨千斤,借力打力,可是招式偏花哨,要知道敌人可不是来欣赏你的武技的”,沈铭嗓音平淡,却是一针见血地指出了二人的缺陷。 一阵阵悠扬的笛声在揽月湖上方回荡,奇的是不断有飞鸟落下,停在一个绿衣女子的身边,似乎也是被这笛声所吸引。绿衣女子却是看也不看,自顾自的闭着眼,完全沉浸在乐曲中,时不时随着笛声曼舞,好一派旖旎风光。 “嗯,吹得不错”叶凯嘴角叼着一根草,随意地鼓着掌,人却是躺在落雨亭中,慵懒地半闭着眼。 笛声忽然停止,接着是一声不客气的质问:“仅仅是不错?这只是刚开始,让你瞧瞧厉害的!”绿衣女子将手中笛子插入腰间,转身对着许多的鸟儿,开始了鸟叫,鸟儿们似乎听懂了她的“言语”,竟然也是叽叽喳喳地回应着,一时间甚是吵闹。 “吵死啦,我可没有教你陪鸟聊天!”叶故作不悦。 绿衣女子也不理睬,继续学着鸟叫,叶凯正欲发作,突然绿衣女子手一扬,所有的鸟儿在同一时间全部展翅飞起,先是全部聚集在空中乱糟糟的一团,继而在绿衣女子哨声的指挥下,开始了“舞蹈”:鸟儿们在空中排成整齐的两列,然后开始呈螺旋形不断地旋转,犹如一道龙吸水在揽月湖的湖面上盘旋,吸引了不少书院中的学子前来,个个都是看得目瞪口呆,就连叶凯也被这场景震惊了。 “可儿姐姐好厉害啊!” “对啊,真神奇!” 围观人群中赞美之声不绝于耳,绿衣女子满心欢喜,一声长长的哨声,一瞬间,所有鸟儿立时散开飞走。 赵可儿两条辫子梳于胸前,六年的时光也没有带走她的可爱,反而融入岁月之中,将她修饰得更为可人。 “怎么样?有过之无不及吧!”赵可儿双手背后,一步一跳地走到落雨亭中,满心自豪地看着叶凯。 叶凯此时已然坐起,照样慵懒的回答道:“厉害啊,书院第一驭兽师啊,这要是去京城摆个杂耍摊子,想来很是能挣到银子呢”说完还不怀好意的笑笑。 “你!”赵可儿气得小脸通红,抬手就要打人,叶凯一个鲤鱼打挺,翻身闪到了亭子外面的回廊上,嬉皮笑脸道“君子动口不动手哦!” “本姑娘不跟你计较,我找芊姐姐去,和她......好好聊聊!”赵可儿转身就要走。叶凯的死穴就是楚寒芊,急忙一改刚才的浪子模样,跳到赵可儿面前,温言软语地求道:“好可儿,怎么说我们也算师徒,再不济我也是你师兄,有些事呢,就不要去麻烦寒芊了”。 赵可儿抚摸着自己的辫子,很是为难表情,“不知道什么事可以说,什么事不能说呢,要不我先去问问芊姐姐?”说完就一溜烟地跑了。 “好你个赵可儿,想跑!”叶凯抬腿就飞奔出去。 窗台微风拂过,掀起了书桌上的宣纸一角,一人提起衣袖,将手中的毫笔轻轻蘸了蘸砚台里的墨,略一思索,在纸上写下: 楚天一望孤帆远 几重烟雨几重川 看不够,醉青山 浮生梦,共悲欢 相思阙,别离慢 那人写到此处,似乎亦被诗句意境所感染,停下笔,不知该如何接下去。 “纵使再不舍,该来的总会来”褚况不知何时已经走进了屋子,“清远,众人之中属你才情最好,‘别离慢’是希望那天来得晚一些么?” “山中七年,情分已深,怎能是说断就能断的”,木清远已然不是当初那个有些木讷的少年,青山书院的六年沉淀出更为浓厚书卷气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十三人中出了名的才子。 “不用断,虽说是别离,但也是学成出山,是该有自己的一番作为的时候了”褚况言语坚定。 木清远搁下手中的笔,走到窗边,远眺书院的全景,再无言语。 溯涧院里,宣韶宁同样站在窗边,不过他不是在欣赏风景,而是在研究手中书籍里的内容。斜阳夕照,映衬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修长匀称的身体。 “我们大梁战斗力最是强的当属豫王麾下的玄甲军,人数有五万,每一个士兵都能以一敌二。其中寒刀为前锋,均为骑兵,持长枪和铁盾;屯连为战车组合,一人驾车,两人分列左右刺杀,中间一名弓箭手;锈螯为骑兵,全部精通骑术,手持端弩,远距离射杀;金甲全为步兵,为战斗主力。”低沉的声线稳稳的穿过楼阁,清晰的传入宣韶宁耳中。 “你竟然对玄甲军的情况如此了解!”宣韶宁很是惊奇,对着一排排的书架发出疑问。 “溯涧院最高的一层陈列的都是战书,其中的《梁国卷》详细记载了玄甲的起源,内部组成,作战策略”,师巩正渊从书架的阴影中走出,手里正是拿着那卷《梁国卷》战书。即使是阴影也难以完全掩盖师巩正渊的俊美脸庞,瘦削的身材,苍白的皮肤让他看起来弱不禁风。 “褚师兄一直说你是我们之中天资最好,思虑最是周全的,他说得真是一点没错”,宣韶宁离开窗边走到师巩正渊面前接过他手里的书。 “我们距离离开书院也不过半年的光景了”师巩正渊长长的睫毛遮盖了他的眼睛,让人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 宣韶宁合上原本想要翻开的《梁国卷》,叹一口气道:“七年光阴,多么难得,一旦投身乱世,命运又会如何?” “学以致用,夫子一直都说,我们学成一身的本领就该出山一展身手,还记得书院的箴言么?”师巩正渊神色严谨,眼神热切的看着宣韶宁。 尚德于心,大志于胸, 卫民以刃,护国以身。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了出来。 当雪花轻轻的飘落在宣韶宁手掌心,一种熟悉的冰凉感觉慢慢渗透,顺着血脉流遍全身,它宣告着梁历28年的到来。又是一年飘雪时,这一次的新年,学子们都留在了书院,因为他们知道,离别的时刻就要到来了。 新年的第三天,从厢阁到尚德堂的路上,满是深深浅浅的脚印,再次来到这个过去七年中几乎每日都会来上功课的地方,曾经的少年们无比的熟悉。与往日不同的是,业已成人的他们今日衣着光鲜、神色从容、脚步笃定、仪态万千,俨然成为青山书院一道不可多得的风景线。 推开门,走进大殿,白石夫子依然站在台阶之上,须发皆白,可是面色红润、精神抖擞,与初见时候一模一样,七年的时光并未让其沧桑一分。衡三一如既往地跟随在白石夫子的身后,六位教习师傅亦是分列左右。 这场景像极了最初进入书院时情形,宣韶宁一时间突然有些恍惚,是不是这七年根本就是一场梦,我还是当初那个小乞丐?可是,当他看着自己的衣饰,再看看身边的同窗们,早已不是当年的模样了,是啊,这不是梦!宣韶宁想到这,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想当初,老夫初见你们时,你们还是不谙世事的少年,如今都已经年及弱冠了,七年了,老夫真是老了,但是你们都长大了!”白石夫子笑着自嘲,话语中掩饰不住喜悦。 “怎会?夫子就和七年前一样,时光只是让我们成长,却没有让夫子老去!”苏浅一番话说得极是顺耳。 “默言呢,话多!要说这甜言蜜语,还是要听苏浅的”白石夫子捋了捋长及胸口的美须调侃道。 “夫子,你这是在夸我呢还是夸苏浅呢?”肖默言狡黠地问道,细想“话多”未必是坏事,“甜言蜜语”未必是好事,有此一问说明肖默言很是心细。 “哈哈,不愧是默言!”白石夫子像是默认了。 “老夫此生一共在这里和六届弟子道过别,他们之中不乏位极人臣的文官,亦有驰骋沙场的武将,光耀了青山书院的门楣!除了少数人......”白石夫子说到这里,略一停顿。 “你们当初进入书院时候,老夫就说过你们在这儿学的不仅是技艺,更是德行。今天老夫还是这么说,离开书院之后,不求你们高官厚禄,只求你们不忘初心、不负家国!”白石夫子一概以往的温柔话语,此刻嗓音高亢,神色严肃。 不忘初心、不负家国 短短八字,说起来多容易,真正能做到的又能有几人? “今天,老夫要你们再次大声说出青山书院的箴言!”白石声音洪亮,余音足以绕梁。 尚德于心,大志于胸, 卫民以刃,护国以身。 十三人齐声喊了出来,每一个人的眼眶都已湿润。 “去吧,在乱世中干一番自己的功业”! 第一卷 书生意气 第十章 临别相赠 - 观云 - 不留无伤 收拾好所有的细软,宣韶宁并没有和其他人一起,而是单独一人过雁补桥,来到了临渊阁,他想在离开之前最后再看一眼那些书院的前辈。 当宣韶宁推开门,昏黄的灯光下竟然有一人背对着他站立着,心中一凛。听闻声响,那人转过身来,竟是须发皆白的白石夫子! “夫子?” “你我在这里遇见不是巧合,而是刻意”,白石夫子一句淡淡的话里却是另有深意,宣韶宁立时觉得气氛开始紧张。 “在青雀大街的相遇很难说是偶然,还记得那时你说的那句话么?”白石夫子投来询问的目光,让宣韶宁内心忐忑不安起来,面上依旧是平静。 “宁饿死,不吃嗟来食!好有骨气的一句话,老夫至今都还记得。可当日在尚德堂上,你却说自己是孤儿,还说自己名字叫做阿牛。一个是豪气干云的少年英雄做派,而另一个不过是不学无术的乡村小儿,这两相一对比,落差可不巨大?”白石夫子已经开始慢慢走近,眼神清澈的想要和宣韶宁对视,可是后者却只能躲闪。 “老夫知道,你我相遇并非偶然,就像今天是我刻意在这里等你一样,当日是你在等我出现,那时你还年幼,想必未能有如此心机。老夫观察你七年,发觉你品行端正、功课努力,想来绝对不是奸恶之人,你既有目的而来,老夫也不会过问。你多次出入这里,老夫猜测也许这里的什么人和你有些关联,所以,今天就在这里等你,谁曾想竟然料中。” “夫子所料不差,幸得夫子赐名,韶宁感激夫子七年来的栽培,个中隐情今日难以向夫子阐明,希望夫子谅解”,自己的身份被揭穿,宣韶宁并无惶恐,而是坦然承认,这使得白石夫子甚为欣赏。 “乱世中,谁没个难言之隐呢,也罢......”白石夫子不再言语,朝着正门离去,走到半路,白石夫子背对着宣韶宁说道:“往后岁月若是想念了,不妨再回来看看”,说完离开,空荡荡的大殿内只留宣韶宁一人,灯火摇曳,显得形单影只。 青山书院正门外 “此番下山,想好了去哪儿了么?”戚婉彤眨着大眼睛,望着师巩正渊。这七年来,她对他的感情,大家都看在眼里,可他对她似乎总是不冷不热。 “还没想好”师巩正渊回答的简单干脆。 “要不和我一起去京城吧,我爹可以保举,我们去参加贡试,兴许能得了一官半职呢!”言柯冉说起来很是诚恳,可是大伙儿都知道,凭借他爹的荫蔽,他入仕是顺理成章的,可别人就难说了。 “不是谁都想做官的”肖默言提醒到。 “我也是一个建议”言柯冉也意识到了自己让人误会了,赶紧出言弥补。 “洛遥姐,你是会回安南么?”赵可心拽住白洛遥的胳膊,紧紧的,不想放手。 白洛遥扶着赵可儿的手,说道:“刚进书院的时候,我就说过我是要回去继承家业的”,她语气中有着让人难以动摇的肯定。 “我们终究是要各奔东西了”杜少吟看了看在场的人,忽然意识到什么,环顾四周之后问道:“韶宁怎么不在?” “我在,刚才落下东西了,所以慢了些”宣韶宁走出书院大门,带着抱歉的神色,完全没有刚才与白石夫子对话的窘迫感。 “韶宁,你有何打算?”霍青虽然是众人中年纪最长的,可很多时候却是拿不定主意。 “我想去漠北!”此言一出,立时让所有人傻了眼。在这七年中,京师虽然一直是歌舞升平,可是梁国边境却是不平静,尤其是漠北,西凉屡次进犯,狼烟遍布,一般人都不愿去,就连边境的居民都纷纷逃往他乡,可宣韶宁却要前往,如何不让几人惊讶。 “你想清楚了么,不会是一时脑子热吧?”苏浅赶紧找个台阶给他下。 “我觉得很好啊,我爹在那,我本来也想去的,男儿就该浴血疆场!”凌绯颜站出来明确的表达自己的支持。 “绯颜说的对,夫子都说过,不做文官,亦可为武将,我也认为男儿就该去军中好好磨练!”白洛遥此言一出,众人皆是无话可说。 “我也去”宣韶宁没想到师巩正渊竟然要一起前往。 “算上我!”霍青似乎是突然明白了方向,也是兴奋地报名。 “还有我”戚婉彤倒是死心塌地,不论师巩正渊去哪儿,她都愿意跟着,只盼能每日见到就好。 “还是不必了,绯颜本就出生军旅。而你,一个弱女子还是不要去漠北,太危险,别忘了你还有娘亲”,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师巩正渊,这也是非常罕见的一次性说出如此长的一段话。 戚婉彤听闻更是着急辩解:“我可以的,我不是那种娇弱女子!” “婉彤,还是听正渊的吧,他是为你好。毕竟我大梁也从未有女子从军的先例。”肖默言心有不舍却也只能实话实说。 “是啊,先暂且留在京城,日后大有机会的,哪天你若是想要去漠北了,我们定当奉陪!”苏浅也是这般劝说。 就在这时,白洛遥走上前挽住戚婉彤,“好妹妹,我一路上寂寞,听说你娘亲在青州,我这回安南也是要经过的,不妨和我一起,路上好做个伴。” 戚婉彤环视众人,即便心里万般不愿,最终还是答应了白洛遥。 “还是洛遥有本事呢”杜少吟低吟了一句。 “婉彤和洛遥一起更让人放心,我呢,也要去军营,我们好兄弟,别把我落下了!”段朗同样表示要加入。 “哎,你爹可是希望你跟我一起回京城的”肖默言又想出言阻止,这次是言柯冉及时将他打住,“多好啊,我们在京城入仕,你们在漠北出将,正是文武兼备呢。” “要去漠北啊,果然是年少轻狂呢!”叶凯不知何时斜倚在门口,依旧一副浪荡的笑脸。“我没什么能送你们的,就让他俩跟着吧”,说完,叶凯一声口哨,两匹马走到了众人面前。 “这不是十影和玉骈么!”大伙儿显然是有些吃惊,作为西凉五骏之二,叶凯竟然就这么送人了! “马儿通人性,我早说过,七年间,你们相处已是默契了,此去漠北千里,没有一匹好马怎么能行呢?”叶凯拍了拍马屁股对马儿说了一声“去吧”,可众人分明看见了他眼中的不舍。 “叶凯师兄.....”段朗想说些什么。 “别磨叽,像个大娘似的,一路保重!还有啊,不管你们几人要去漠北,马我是只能送两匹啊!”叶凯双手交叉在胸前,斜着头。 几人还踮着脚尖朝着书院内眺望,叶凯不耐烦的催促道:“看什么呢!又不是生离死别,你们还指望着他们都来送行啊?” “谁说我们不来了?” 褚况身后是楚寒芊、沈铭、尹离和赫连平,每一人都是携带礼物而来。 “也就是你脚程快些,这么快就催着师弟师妹走了,想要他们以为就你送礼了?还演一出挥泪告别呢!”楚寒芊白了叶凯一眼,双手捧着一个三尺长、两尺宽的窄窄的锦盒走上前,轻声唤道:“婉彤,你先来打开锦盒。” 戚婉彤有些意外又带了些惶恐的来到楚寒芊的面前,在看到师姐点头之后方才抬手打开了锦盒,里面共有两件器物:一柄通体瓷白的玉箫,一对折扇。 “这对折扇是送给你的。”戚婉彤取出折扇,哗啦一声展开,折扇的扇骨虽是青竹的模样可有着金属的触感;扇面用料乃是锦,一把锦面上绣着一名衣着华丽、梳着凌云发髻的美人的背影,而另一把的锦面上绣着这名美人的正面,她容颜秀丽,却手持兵刃。 “这?”不等戚婉彤发问,赵可儿的全部注意力已经被扇面吸引,发出惊呼道:“这是云锦!这是方今天下五大锦中最为珍贵的云锦,只有皇室才能使用啊!” 被赵可儿这么一声吼,所有人才瞪大了眼睛看向戚婉彤手中的对扇。 “可儿果然是出身织锦世家,眼力的确歹毒!”楚寒芊介绍道:“这是云锦不错,不过也不必担心,这是圣上赏赐给书院的,我也是征得了夫子的同意才将其做成了扇面。婉彤,折扇虽然名贵,可我更希望它不仅能给你的舞姿添彩,更能护佑你,记住,这扇名叫‘刺美’,乱世中美貌是负担,但也会是一柄利刃!” “这点我不同意啊!”叶凯刚想开口,一道寒光射过来,让他打了个冷战后立刻乖乖闭嘴。 “可儿,这玉箫是送你的!” “我也有份呢?” “自然,书院中就属你驭兽能力最强,竹笛毕竟不经久,这支玉箫用的是凝脂玉,虽然算不上特别名贵,但此玉质地尤坚韧,拢音效果奇佳,最适合你了!” 赵可儿欢心的、小心翼翼的拾起玉箫,摆弄在手中来回翻看怎么都看不厌,一双扑棱棱原本的大眼睛此刻瞪得滚圆。 “它可曾取名了,师姐?” “璃吻,是夫子取的名字。” “璃吻,哈哈哈,以后就跟着我啦!” 看着赵可儿欢呼雀跃的样子,肖默言有些按捺不住了“寒芊师姐,就送她俩礼物啊,会不会有点偏心啊?” “急什么?少了谁也不能少了你啊,不然可不得被你唠叨半生?”楚寒芊后退一步,回头示意了叶凯一眼。原本焉了的叶凯立刻来了精神,满脸堆笑的接过话茬:“十影和玉骈就是送给你和柯冉的,你们这对活宝啊,就像这十影和玉骈,它俩也是一直比拼速度和耐力。” “啊?叶师兄,你这比喻确定没用反?”言柯冉哭笑不得,可是看着西凉二骏,心里还是欢喜极了。 “敢情就是送我俩的啊,方才也不明说,我还打算让绯颜他们骑呢!”肖默言话虽这么说,却已经伸手将玉骈牵到自己身边了,至于十影,它的缰绳已经牢牢把控在言柯冉手里了。 “既然他们四人都有了,那么我们也一定不会空手离去的”苏浅笑嘻嘻的看着还没出手的另外四人。 “自然是再明显不过了”赫连平同样当着苏浅的面打开一个蓝色锦盒,“这里面的两样是送给你和段朗的。” 一听到有自己的份儿,段朗立马凑上前来仔细端详,锦盒内同样有两件物件儿:一个长得像一柄铲子,就是比寻常见到的短了不少;另一个则是占盘。 “这柄铲子名为探方,通体用玄铁打造,最下方一尺的圆缺状口子是为了能从更深的泥土中取出砂土,身子分为三截,互相套扣,需要的时候只需用力一甩,三截便会立刻弹出,组成一柄长过五尺的大铲子。”赫连平将探方交到了段朗手里,接着取出占盘交给了苏浅。 占盘不过一个手掌大小,黄铜的质地,拿在手里沉甸甸的,盘面四周均匀镌刻着二十八星宿,盘正中则是北斗七星,两支一长一段的指针随着方位的变换而不断微调。 “堪舆之术也需借助器物,这二者算是我多年来的心血,但愿日后能帮上你们。” “多谢师兄!”苏浅和段朗同声说道,一起鞠躬表达了自己的谢意。 “清远”褚况将最后的锦盒递了出来,“文章的功力数你最高,这是我为你准备的文房四宝:歙砚、雪毫、胎墨、青宣,愿你下笔如有神!” 木清远手微微颤抖着接过这一套文房四宝,激动的竟是一时无话,褚况满怀期望的将其拥在怀里。 “清远这是太开心了么?”霍青挠了挠脑袋,小声嘀咕。肖默言凑近解释道:“那可不是普通的文房四宝!歙砚选用的是歙县出产的陶土,烈火铸就的砚台形状古朴,砚心最是坚硬,俗称人活百年砚过千寿,专指的就是这歙砚;再说那雪毫,每一针毫毛都是取自高山白狐,这种动物颇有灵性,极难抓捕的,它的毛柔且韧,且无比光滑,一般的墨根本无法附着其上!” “如何如何?不着墨,如何能用?”霍青着急反问。言柯冉挤开肖默言说道:“这就需要胎墨了,我大梁和南诏接壤的胶州出产一种墨石,必须人力挖掘数丈方能得之,一块数斤甚至数十斤的墨石仅能打磨出一支胎墨,你说价值几何?” 言柯冉不管肖默言的不满和霍青的惊讶,继续说道:“这最后的青宣那就更了不得了。听名字就知道是出自青州的熟宣,这种熟宣着墨不晕,不裂不蠹,能存上百年,也是只有皇室才能使用的!” 霍青被俩人唬得一愣一愣的,还没回过神呢,就听见沈铭叫到了自己。 “韶宁、正渊、霍青、绯颜,我给你们四人准备了礼物。”沈铭不苟言笑,眼中的温暖却早已被十三子所习惯。 沈铭准备的是四件兵刃:一柄剑、一张弓、一卷鞭和一把刀。剑,长两尺,通体乌黑,剑身正中留有一道凹槽,剑锋如蛇信子分岔,剑柄和剑托仅为一横一纵互相卡扣的类似榫卯结构。弓,檀木所铸,弓身粗犷并由五彩藤紧紧箍住,弓身之粗即便是寻常男子也难以一手全握,彩藤之密难容一叶。鞭,猩红夺目,分为五截,每一截可相互重叠,全身犹如蛇尾渐次变窄,似柔实钢。刀,刀身纤薄,用手一弹如水面涟漪,刀锋森冷,反射阳光能夺人眼目。 “刀唤作扶柳;弓名为鎏虹;鞭取名折阙;剑呼之为钧乌,并非世上的名剑,但也算得上是称手的兵刃,霍青力硕、正渊神准、绯颜灵敏、韶宁机变,符合你们四人的特性而选。” 四人接过兵刃,抚拭一把,均甚感满意。四人言辞本就不多,这会儿齐齐执手鞠躬,以示最诚挚的谢意。 “终于该我了!”尹离朝白洛遥点点头“洛遥如此聪慧,自然明白能赠与你的必定是出自我手。” “尹离师姐,洛遥也一直等着呢!”白洛遥走到跟前,带着期待的神情看着尹离从背后取出一本书籍。 “书院自成立伊始,每一届都会有精通药理之人,从第一位师兄开始,负责药理之人便会将自己所学记载成册供后人修习。久而久之,这便成了书院的一个传承,到我这儿已经是第六代了,这本药典乃是汇集了六代药师的结晶,内容之广想来世上难出其右了。现在交到你手里,你是安南白家的传人,日后的编纂就倚靠你了!” “洛遥铭记在心,定不负书院传承!” 杜少吟眼看着六位教习师傅都已送出礼物,而身边的同窗也都收到契合自身的礼物,唯独自己依旧是两手空空,不禁心里纳闷。 “等等!等等.......我........” 众人探头朝着书院内看去,从远处滚来一个肉球,及至近了方才看清来者乃是胖魁。汗水湿透了衣襟,略显凌乱的发髻,红扑扑的脸蛋竟让其看起来平添几分颜色。 胖魁扶着门框,弯着腰大口喘着气。叶凯不失时机的上前拍了拍胖魁打趣道:“可得把气儿理顺了啊,这万一你一口气没上来,那今后我们可都没口福了!” 胖魁抖开叶凯的手,剜了他一眼,努力控制自己的气息对杜少吟说道:“我徐魁进入书院也有二十载了,每一届学子们离开都只能远远看着,难得让我遇到了你!”胖魁一双小眼闪着光,颤抖着从胸口拿出一本书递给杜少吟。 “解牛刀法?” “这是我二十年的心血,里面包含了二十七种烹饪方法,我没啥学识,也就借鉴典故取了这个名字!”胖魁惭愧的笑着,可杜少吟却乐开了花。虽说进入书院的初衷乃是学习六艺,自己七年时间也学到不少本事,兴许是受到胖魁的影响,竟然对厨艺有了愈发浓厚的兴趣。 “这正是最适合我的礼物了!”杜少吟张开双臂狠狠拥抱了胖魁,惹得胖魁竟然眼圈一红。 “能得到胖魁的真传,你的厨艺在梁国境内怕是数一数二了!”楚寒芊感慨道。 “好啦,好啦!再煽情下去,眼看就日薄西山了,再不走,可就得改日了!”叶凯“催促”道。 没有和叶凯计较,十三子默默收拾各自的行李。 “师兄师姐、胖魁,我们就此别过!” 眼看着众人渐行渐远,褚况急忙弥补上最后的嘱托:“命运会为难一个人,但不会永远刁难一个人。切勿一味留恋庙堂的舒适,多多体验江湖的磨砺,趁你们还年轻!” 离开青山书院到了雁山脚下时,众人分成了三路:一路向南前往京城,一路向西前往青州,一路朝着漠北出发。 第一卷 书生意气 第十一章 投身军营 - 观云 - 不留无伤 从雁山到漠北相距千里,中途要经过江左、恒州、光阳,渡过邺水。一路风景不断变换,从青山掩映,绿树成荫,慢慢变成了一马平川的平原,最后眼中能看见的只有漫漫黄沙了。 梁历28年暮春,历时一月有余,在几乎耗尽了盘缠之后,一行人终于在正午时分抵达了漠北边境最大的城镇——夜苍城。梁国普通的马匹远不如西凉战马,五人摒弃马车,每人一马,一路上秉持着边走边体察民情风物的心态,走得倒也悠闲。 虽说这夜苍城是漠北边境最大的城镇,可实际上此城里驻扎着五万玄甲军,真正的百姓不过万人,其实也就是个庞大的军营。夜苍城三面都是开阔的平原地带,只有东面背靠着洛伽山,在城的西面有一条不算宽阔的河流,这城里的人喝的水就引自这条河,因为靠近夜苍城,所以这里的人将它命名为夜苍河。夜苍城墙都是用黄泥混合着随处可见的黄沙堆砌而成,门楼上的花漆早已经被风沙侵蚀殆尽,露出了木头本来的面目,就连城门匾额也是如此,“夜苍城”三个字勉强才能认出。 “没想到边城竟是如此衰败!”骑在马上的段朗忍不住唏嘘。 “多年的战乱,能有如今这般光景,只怕已属不易了。”宣韶宁像是对段朗作了番解释,看向城池的眼中也难掩失落。 “到了吧!”凌绯颜兴奋极了,“到了,到了,夜苍,我回来了!”也许五人中,只有她最是开心。 守城将士看到有陌生人前来,立刻前来阻拦,大喝道:“什么人!” “是我!怎么了,都不认识了?”凌绯颜双手叉腰,故作愠怒状。 几个守城的年轻兵卒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女子,依旧是陌生的紧,再加上她身后几名身份不明的男子,兵卒们更是警惕起来。 “都是新来的吧!难怪了,仇叔,我是凌绯颜!”凌绯颜不打算继续打哑谜了,直接自报家门。 “你是......是绯颜啊”那个被称为仇叔的带头的年纪稍长的老兵颇为意外的站出来,“绯颜啊,真的是你啊!你总算是回来了,你爹可是天天念叨你呢!” “哈哈,我这不是回来了么。他们呢,都是我的同窗好友,这次是和我一起来投靠玄甲军的!”凌绯颜让开身位,以便于守城兵卒们能看清楚来人。 “这事儿啊你和将军说,先赶紧去看看你爹吧!”带头的老兵说嬉笑着开始催促一行人进城。 “那这么说,我们可以进城咯?” “那是当然!” “谢过仇叔!” 四人下马,向守城将士平鞠一躬,然后牵着马走进了城内。 夜苍城内满目所及的都是低矮的平房,沿街的店铺也都是些卖菜、打铁、药铺等等民生必须,完全见不到如凤倚阁那样的风月场所。脚下的大道也不似京城的青石铺就,而是保留着原始的土路,这暮春时节,马蹄在其上激荡起阵阵尘土。 “这里的头等大事想必就是守卫家国吧?”宣韶宁在心底这么告诉自己。 “绯颜,夜苍城之前也是这般模样么?”段朗环顾着四周的街景,戚戚然问向走在最前头的凌绯颜。 “在我记忆中,基本没有改变模样。和京城相比,云泥之别吧?”凌绯颜转头带有询问的眼神看着身后的四人。 “没有,没有!我们没嫌弃!”霍青慌忙摆手,段朗尴尬的笑了笑。 “要是后悔了,现在还来得及!” “既来之,则安之!”师巩正渊超过凌绯颜走到了最前头。 走过脚下这条街之后,面前就不再有商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宽大的广场,广场常之大,一眼难以望见其尽头。广场中间放置着一尊大鼎,在阳光照耀下泛着铜绿的光泽,广场中围着不少人在看热闹,还不时喊着什么。 五人凑近去看热闹,挤过人群只见原来是两人在比拼武技:其中一个中年壮汉赤裸上身,肌肉壮硕,双腿稳稳扎在地上;而他对面的对手显然年轻不少,是个毛头小伙,论身材那是差了不少,两人一比较就显得小伙单薄了许多。 只听那中年壮汉说道:“小子,我可不想别人说我欺负人,我今天就让你一只手,只要你能将我逼出这地面上的圈就算你赢!” 这么一说,人群才低头去看地面,果然画着一个大圈,两人正是站在圈内。 说时迟那时快,小伙抢先下手,双臂佯攻壮汉的面门,腿下却是快速移动到壮汉周边,一扫退就朝着壮汉的双腿而去,那壮汉回手挡住了小伙的进攻,可好像反应慢半拍,双脚却是没动。 “不好!”宣韶宁暗想,这下壮汉中计了。 只听“啊”一声,让人吃惊的是,那小伙一扫后,不但壮汉纹丝未动,自己却是一下子摔倒在地,大喊一声,立刻环抱着一条腿疼得原地打滚。就在围观人还没搞清楚发生什么事的时候,壮汉一个后撤步,双手一把抓住小伙背部,小伙想要反抗,却显得很是无力,硬生生地被壮汉一把抛出了圈外,跌落在地上。 “好!”围观众人发出一声喝彩。 “这壮汉的下盘相当稳呢,而且腿部已经练得非常坚硬,那小伙的扫腿威力已然不小了,却是被他直接硬挡住了!”霍青也是惊奇不已。 “爹爹,好本事!” 宣韶宁等人诧异地看着凌绯颜跑过去一把抱住了那壮汉。 “他.....是绯颜的......爹?!” 壮汉还没从方才的比试中回过神来,突然见到自己的女儿出现,简直狂喜到不知所以,一把推开送上来的拥抱,照着眼前的女子来回转了几圈,满脸的惊愕。“真的......真的是绯颜啊?” “爹,连自个儿的女儿都不认识啦?”凌绯颜愠怒道。 “哎哟,七年了!咱们爷俩也就见过几面啊,我的女儿果然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漂亮了啊,啧啧啧........”壮汉说着就重新将女儿揽入怀中。 “女儿还学了一身的好本事呢,不过现在没时间来展示,我得先介绍一下!”凌绯颜挽着那壮汉对站在人群中的几人说道:“这就是我爹,凌铁鹰。爹,他们都是我的同窗。”凌绯颜一改以往的干练,成了个撒娇的小女儿。 “爹爹,我给你介绍,他们是......” “哎,不急,也不看看现在都是什么时辰了,几位怕是都没有吃饭吧?来,我带你们去尝尝军营的伙食如何?” 凌铁鹰虽然长得五大三粗,可想事情倒是挺周到。 “好啊,这一路的舟车劳顿的确是肚虫在叫了,我们就先谢过伯父了!”段朗自知不能输了礼数。 “哈哈,客气,客气,跟我来吧!” 本以为凌铁鹰会带他们去军营,没想到,他竟然直接朝着广场最远端的那个建筑走去,一行人跟在身边,兀自没有发问。直到走了大约一炷香时间,眼前的建筑方才开始变得清晰起来:那是一座府邸,红墙灰瓦,四四方方,两扇朱漆大门洞开。光看外表,若是放在京师之地,只怕连五品官员的府邸都比不上,然而在这夜苍城却可以算是一等一的豪宅了。 看着府邸门楣上书的“将军府”,四人互相对视,不禁暗自猜测这凌绯颜的父亲军衔几何,竟能直接带着他们一群人求见将军。 “百夫长凌铁鹰携青山书院弟子,求见将军!”凌铁鹰行了个军礼,严肃地说道。 “请进!”守卫回答的倒是干净利落,全然不似京师那样问东问西。 原来只是个百夫长!四人此时的惊讶情绪更浓了。 凌铁鹰朝着他们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自己带头当先进入了将军府。 进入将军府首先看见的就是一面照壁,灰色墙面上篆刻着两个大字“玄甲”。绕过照壁就是校武场,不过面积和那广场比起来可是小巫见大巫,场地两边放置着兵器架,架上的兵刃那真的是十八般兵器样样都在。站在校武场可以看见正厅,门楣上书:胧庐。 没想到堂堂将军府内厅堂竟然取了个这么文雅的名字,四人倒是有些想见一见这位时常被书院中几位师傅提起的豫王了。宣韶宁对这位书院师兄们口中的“铁血王爷”也是越来越好奇了。 “暂且去厅内坐坐,我想将军很快就来了”凌铁鹰将众人引至大厅内。内厅布置也是很简单:正中间是一副砂质地图,上面标记着夜苍城的地理位置,还有周边的一些重要地形;两边放置着两排木椅,面对厅门的台阶上放置着一张长桌,背后却没有椅子。 “堂堂大将军府的正厅却是这般朴实!”霍青话语中透着钦佩。 “大将军的为人啊......”凌铁鹰刚起了话头,立马来了个转折“我没读过书,就不随便说了,你们日后相处自然会知道的。”可说起将军,凌铁鹰神情满是尊崇。 “铁鹰啊,这是你宝贝闺女回来了吧?” 众人随着声音回头看去,只见两名男子正朝着胧庐走来。为首的那人,身穿一件绣着黄色云纹的青色罩子,身高足有六尺,膀阔腰窄,走起路来虎虎生风,很是气派;发髻高束,鬓若刀裁,容貌如画,皮肤黝黑似隐隐有光泽流动,眼睛里闪动着明媚的光芒,左面额头一道短伤疤让这副俊美容貌略显沧桑;后面那人,衣着朴素,头发不扎不束,身形偏瘦,较之前面那人矮了半头,面色同样黝黑,颌下一撮山羊胡,看上去年纪比前者要大些。 “末将参见将军,参见莫师傅!”凌铁鹰单膝跪地、双搜抱拳,行军中大礼。五人立刻紧跟着行礼,不过行的是双手环十,半身鞠躬的见礼。 “起来吧!”为首那人略一摆手,笑眼盈盈的看向了凌铁鹰身后的五名年轻人。 “将军,容末将介绍这几位”凌铁鹰将身子往边上一挪,将后面的五人完全展现在来人面前,“他们四位和颜儿是同窗,都是青山书院的学子。” “之前就已收到白石夫子的传书了,知道有青山书院的弟子来投奔玄甲军,千等万等,总算是把你们等到了!”豫王抬手示意众人落座,自己走到了长桌前,反而站着。“我是豫王萧云祈,也是这里五万玄甲军的统帅,你们以后如铁鹰一般称我将军即可。” 豫王用“我”自称,而不是“本王”、“本将军”,足见姿态之低,仅从这一点就让宣韶宁等人从心底佩服。 “这位算是你们的师兄了,文武全才,既是我的军师,又曾数次救我于乱军之中。”豫王笑着介绍着他后面之人,“承枫,你还是自己来介绍吧。” “将军真是夸赞了,在下莫承枫,乃是青山书院第四届的弟子,我们师出同门,日后便以师兄弟相称。” “莫师兄好,我们也数次听夫子提起你,今日得见也算是圆了我们的一个夙愿!”段朗恭敬的说道:“在下段朗!” “嚯,中气十足呢!”豫王被段朗的高声自荐激起了兴趣,“绯颜虽是七年未见,可这军中的唯一巾帼,凭谁都不会认错的。倒是另外三位,不妨自报家门。” “在下霍青,出身农家,幸得夫子教授六艺,只希望能在玄甲军中效力!” “在下宣韶宁,孤儿一个,自古言‘功名但在马上取’,遂决意投身军旅!” “师巩正渊,襄州人氏。” 霍青淳朴、宣韶宁志远、师巩正渊寡言,豫王已经约莫的做了个大概的印象。“值此乱世,热血男儿投身军营的确是一条明路,可战场的凶险远胜你们所想的万倍,即便是师出青山书院,日后在我军中同其他兵卒便是一视同仁!” “在这军中,可不乏我们青山书院的子弟呢!”莫承枫笑着摸了一下颌下山羊胡。 “承枫说的是,今日你们就能见面。”豫王看着几人说道。 “将军、莫师兄,正渊是我们之中天资最高的;段朗的战术可是得到过褚况师兄赞赏的;霍青呢,身强体壮,武艺出众;至于韶宁呢,骑术、战术、武艺样样都拿得出手!”凌绯颜说起这几位同窗,很是自豪。 “好好好,那你都学到了什么?”豫王对待凌绯颜的态度很像是对待自己的妹妹。 “男子会的我都会!”凌绯颜挺胸作答。 “铁鹰啊,你这闺女是要当女将军的呢!”莫承枫打趣道。 “哎呀,能收留她在军营已经是将军仁厚了!女孩子家家的,舞刀弄枪的我也就随她了,但是战场上是万万不能去的!”凌铁鹰很是疼爱这唯一的女儿。 “爹,此言差矣!女儿既然得到将军资助进入青山书院修习,那么习得文武本事就必须施展出来,如此方不负将军的期望!”凌绯颜对于不让上战场一说甚为反对。 “你这丫头......” 就在这时不知是谁的肚子咕噜噜地叫了一声,凌铁鹰恍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儿,一拍大腿道:“哎呀,瞧我这记性!将军,他们到现在还没吃饭呢!” “那正好,我和承枫也是正要去膳房,大家一起吧。”说着,豫王就领着众人来到了将军府的后院,说是后院,其实也很小,仅有一座厅堂而已,较之前的内厅又缩水了一截,堪堪勉强能容下八人。厅堂内除却几张膳桌之外别无他物。其中两张膳桌上已经摆好了膳食:一饭、一藿菜、一方肉和一汤而已。侍从看见了同行几人,立刻知趣的将另外几张膳桌上摆放好相同的膳食。 “漠北不能和京师相比,饮食上也是粗糙简单,还望几位别嫌弃”豫王说话谦恭,倒是让几个年轻人受宠若惊。 段朗一听豫王的话语,即刻俯身说道:“将军,您真是客气了!我们都是青山书院弟子,在书院本也就是粗茶淡饭,怎么会嫌弃?再者,我们都是晚辈,也是久仰将军之名前来投靠,能和将军共食已经是我等的荣幸!” “不必如此紧张,将军对人一向如此”莫承枫摆摆手道:“你们日后定会体会到。” “都落座吧!在这夜苍城,每个弟兄我都是一视同仁,你们不必介怀;再者我与白石夫子认识已久,和青山书院也是颇有渊源,你们既然肯来我玄甲军,那日后便会是我萧云祈的兄弟!”豫王说着就举起了茶盏,朗声道:“军中不准饮酒,我便以茶代酒为各位接风,先干为敬。” 在场所有人也是齐刷刷的一口饮下了盏中茶。 “将军,在书院之时就听说了漠北战事紧张,我们想尽快加入玄甲军!”霍青直截了当的说出了心中所想。 “玄甲军最是看重人才,要入我玄甲军,不难!填饱肚子,随后就带你们去参观军营!” 第一卷 书生意气 第十二章 牛刀小试 - 观云 - 不留无伤 夜苍城其实就是一个大军营,城中靠近东面的位置就是将军府所在地,城池建的是四四方方的,东南西北各有一个城门,百姓生活在北门附近,而军队驻扎在南部和北部。 一行人出的将军府门,豫王瞧了一眼栓在府邸外头的五匹疲惫的马,命令道:“来人,牵八匹战马来!”继而转身说道:“诸位就随我一同去军营,铁鹰,你也一样!” “末将得令!”凌铁鹰刚一行礼就转头朝五人使了使眼色,聪明的凌绯颜和师巩正渊最先反应过来,霍青最是愚钝,看到同窗好友都行礼了方才醒悟过来。 跟随在豫王身后,辚辚走过大街时宣韶宁才意识到原来夜苍城并不小,之前会有小的印象完全是由于城市的构造造成的。夜苍城建造得东西面狭小,南北面宽阔,从城中的将军府出发前往南面的军营就算是骑马狂奔少说也得一刻钟。 众人到达南部军营的大门时,已经有两人在等候了。两人均是身穿铠甲,颜色却是不同,其中一人年纪尚轻,面白无须,一对招风耳很有特点,身着的是青色贴心软甲;另一人年纪要长些,满面虬髯,膀阔腰圆,身着的是银色钝甲。 “末将参见将军!”见到豫王,两人同时行礼。 “都起来吧,夏都尉、项都尉!我来引荐下,这几位都是青山书院的弟子,前来投靠我玄甲军,他们在山中修习七年,个个都是一身本领。”豫王对几人不吝赞美,随后便跳下马来。 “有莫师傅在前,想必将军所言不差。在下寒刀都尉夏峻茂!”年长者首先说话。 “在下锈螯都尉项昂!青山书院第六届弟子!”年轻的一人说话直爽,看向几人的目光也是炯炯。 “在书院时就听说了,玄甲军有四卫,一为寒刀,为玄甲的前锋,人数虽少,可作战勇猛,冲击迅猛,个个都是以一敌二!”下马后的宣韶宁亲眼得见寒刀都尉,言语中的敬仰之情油然而生,双手抱拳略施一礼。 “至于锈螯卫,都是骑兵,个个手持端弩,擅长远距离射杀,是一支精锐!”段朗站在宣韶宁身侧同样瞪大了眼睛。 “你们对我们玄甲军倒是有几分了解!”夏峻茂眯缝着双眼,对于几个毛头小子的话语并不感到意外,可话到嘴边却变了味。 “可不只是几分了解”,师巩正渊站了出来,“大梁军队编制十人为一伍,设有伍长;十伍为一队,设有百夫长,掌管百人;五队为一校,设有校尉,掌管五百人;五校为一都,设有都尉,掌管两千五百人;四都为一营,设有指挥使,掌管万人;五营为一军,统帅为将军,麾下乃有五万兵卒。玄甲军便是严格按照此规制而建。” “所以夏都尉和项都尉手下均有两千五百人哦!”霍青看着项昂说道,他实在没料到眼前这个年纪并未年长自己多少的同门师兄已经拥有过千人的麾下了。 豫王鼓着掌说道:“果然是夫子教出来的弟子,有了你们,我玄甲军的势力可是增强不少!” “哦?几位小兄弟话说得倒是不错,可我们玄甲军镇守边关这么多年靠的是实打实的硬功夫!”夏峻茂明显是话里有话,若有似无的轻视感,即便愚钝如霍青也读出来了。 “夏叔叔说得没错,的确不能光靠嘴!”凌绯颜对夏峻茂的态度很是不满,当先站出来说话:“没试过,怎知我们没有真功夫?” 凌铁鹰站在队伍最末,想要阻止女儿也是无可奈何,着急的只能双手攥拳。 “都说女大十八变,绯颜果然已经出落成娉婷少女了!既然绯颜都这么说了,好啊,有什么真功夫不妨就亮一亮,也让我见识见识!”夏峻茂的笑容让宣韶宁觉得有些掺假。 “一路的舟车劳顿,你们不妨先行休息,比试改日亦可”,莫承枫还是担心这些师弟们太过年轻,刚入军营,规矩都不懂。 “若是怕了,那就全当做我没说!”夏峻茂不再看新人们,转身对着豫王朗声道:“将军,且随末将前去操场观看操练!” 这下可是将几个年轻人的火气都激发出来了。 “谁怕了?我们不累,多谢莫师兄关心,现在就可以比试!”霍青第一个站出来表示不服。 夏峻茂明显是激将法,可是宣韶宁也知,这第一关若是输了气势,只怕日后在这军营中日子可就难过了。 一直在旁边观看的豫王此时终于发话了:“今日时辰尚早,倒是个好机会让我等看看你们的本事,不过有言在先,点到即止,绝不可伤及对方。地点么,就选你们南军营的操场,夏都尉,带路!” 夏峻茂立刻转身在前边领路,南部军营驻扎着寒刀、锈螯和金甲三卫共三万人。走进军区大门,就可以看到整齐排列在两边的军营,左边的营帐都为红色和黑色,右边的是黄色。 “这三色可是用来区分?”宣韶宁问道。 这次回答的是那个年轻的都尉—项昂,“是的,红色是我锈螯,意为大螯钳制敌军;黑色为寒刀,就是如刀夜间突袭;黄色的是金甲卫。” “哦,原来如此,那......”还没等段朗说完,就被夏峻茂打断了,“前面就是操练场,将军,我这就去吩咐腾出地方来!” “来人!” “是,夏都尉!”一名士兵立刻跑上前来听命。 “去通知战都尉,将军来了!将操场先行腾出来,让所有弟兄都到操练场等候!” “是!” 随着那小兵身影的消失,师巩正渊悄悄凑到了宣韶宁耳边,“这个夏都尉是摆明了要把比试闹大,你可准备好了?” “我知道,既然如此,那就人越多越好”话虽如此,可宣韶宁心里着实没底,自己这几人的本事彼此之间都清楚,可对方是有着实战经验的玄甲军。 “这个夏叔叔,今天是怎么了,搞这么大阵势?”凌绯颜有些疑惑的发问。 豫王此时却是一切由着夏峻茂,只在嘴角露出一丝外人根本察觉不到的笑。 操练场有一个用硕大原木搭造的看台,足有三人高,可同时容纳数十人。看台顶上有帐幔遮挡,两边却是毫无阻挡,正中间摆放着一张两人身长的长桌,在两侧则安放着几张短小的侧桌。豫王就正坐在看台的中央,莫承枫落座在其左手边,夏峻茂和项昂分列左右,而宣韶宁等人则是在侧席落座。 这时,操场上跑来一人,看身姿仿佛也是年轻,论年纪应该和项昂相仿,也是一身青色铠甲的装扮。等他跑近了,新人们才看清楚模样:一张久经风沙侵蚀的脸庞,小而窄,犹如江南女子的瓜子面,可五官却是生的粗狂,总之给人一种很是怪异的感觉,身量足有七尺,不似凌铁鹰那般粗壮,却给人一种孔武有力不可侵犯之感。 “末将战霆参见将军!”声如洪钟,沧桑有力,和年纪着实不般配。 “今天来,源于夫子的嘱托,先来见见你的师弟们吧!”豫王将手往侧席一指。 “几位师弟,战霆是第六届青山书院弟子。既往师出同门,日后便可并肩作战!”战霆起身、转身、抱拳、行礼,一连串动作那是干净利落。 “原来,战都尉也是我们的师兄啊!”霍青豁然起立,几名新人对着操场遥遥就是一抱拳。 “青山书院人才济济,今日有了你们的加入,玄甲战力更上一层楼!”战霆看到同门师弟,黑色的脸颊上也绽开了笑颜,他这一笑让人遍体生暖。 “师兄弟不假,可是战友,现在还不好说”,夏峻茂及时出来“纠正”。 “夏都尉,你这是何意?”战霆收拢笑容,疑惑道。 “战霆,夏都尉就是想试试他们几位的功夫”豫王出来说了明白。 “比试?比试什么?”战霆继续问道。 “几位年纪尚青,我可不能欺小,比试的内容就由几位小兄弟来定吧!”夏峻茂大手一挥将决定权让给了新人们,看似做了让步。 “多谢夏都尉体谅”,师巩正渊当先起身走至看台正面,鞠躬行礼道:“将军,正渊刚才瞧见就在操场的侧面有十面靶面,不如第一轮就比试骑术和箭术如何?” 师巩正渊倒是心细,宣韶宁在进入操场之后根本没有留意到靶面,更何况还有数量。 “同时比试骑术和箭术,你想如何做?”豫王饶有兴致的发问。 “骑马经过那十面靶,用手中的箭射向中心,最后以射中中心的箭的数量来定输赢,如何?”师巩正渊言简意赅的做了说明。此言一出,全场的将士们都来了兴趣,一个个脸上都泛着红光,等着看好戏。 “这主意甚好,就比试骑术和箭术!”豫王赞同。 “正渊恳请与营中骑术和箭术最是出众的人比试!” “小兄弟,年纪不大,口气倒不小!”夏峻茂有些意外师巩正渊竟然如此对自己的技术有信心,可怎么看这个白面书生样的人也难以有这本事。可如今这局面已是骑虎难下,只得应允:“那好,方淇何在?”夏峻茂大喊一声。 “末将在!”只见一个子矮矮的将领站了出来。 “方淇为锈螯中的校尉,骑术和箭术算得上是锈螯中最为出色的”夏峻茂说着就看向师巩正渊,可对方却是看也不看他,只是盯着场中人。 “好,正渊愿意会一会方校尉!还请将军准许!”师巩正渊转身对豫王一拱手,在得到豫王点头后离开了看台,来到了操场。他接过战霆递来的骏马,开始抚摸着那马儿的鬃毛,时不时地还和马儿说说话,一派悠然自得,似乎没把这万人在场的比试放在心上。 这倒是让在场的所有人一时不明所以,好在豫王纪律严明,在场将士们再有疑惑也无人出言,都眼睁睁看着师巩正渊同一匹陌生的战马在“耳鬓厮磨”。 “正渊的驭兽术虽不及可儿,可是对付一匹马还是绰绰有余的!”宣韶宁心里很明白师巩正渊这是磨刀不误砍柴工。 终于,一刻钟后,师巩正渊翻身上马,提拉缰绳来到了场地中央,方淇终于能够策马与师巩正渊并列,两人都抬手向看台抱拳后,调转马头,正面相对。 “来者是客,你先!”方淇示意师巩正渊先比试。 “多谢!”师巩正渊倒是也不推辞,背上箭筒,手拿着弓箭,策马来到了距离靶子约百米开外的地方。 一时间,全场较之前更安静了,都在盯着师巩正渊看,都想看看这个初出茅庐的青年究竟有何本事。 师巩正渊面无表情地看了看靶子,一提缰绳,喊了一声“驾!”立时策马奔跑起来,片刻之后,距离第一个靶面越来越近了,师巩正渊不慌不忙地从背后箭筒中抽出一支箭,弯弓上箭,眼睛直直地盯着靶面,嘣的一声箭离弦、弦颤抖,箭头稳稳的插入靶面中心的红点。 “好!”霍青第一个站起来大喊。 “果然是好箭法”豫王露出满意的表情。 就在众人还沉浸在这第一支箭的精准之中,师巩正渊再次出手连射八支箭,全部正中靶心,就在第十个靶面出现之时,师巩正渊略一犹豫,箭射歪了,离开红心约三寸。 “哎,可惜了,要不就是全中了!”霍青显然有些失望,可宣韶宁却觉得这最后一箭有些蹊跷。 “十里缺一,略有遗憾,可那九箭足见功力了!”豫王出言夸赞。 “接下来,看方淇的了!”夏峻茂对于方才师巩正渊的表现很是讶异,可面上依旧神情自若。 方淇策马来到同一个出发点,虽然面上也是毫无表情,可心里却是很有压力,能一边策马一边射箭,而且十中之九,难度可想而知,自己若想胜出,唯一能做的就是十箭全中,可,这能做到么? “驾!” 方淇出发,骑术可以说是与师巩正渊不相上下,当第一面靶子到来之时,方淇也是镇定地放箭,可这第一箭却有些失准,只是堪堪插在了距离中心五寸之地。 看到这一幕,夏峻茂皱了皱眉,像是不满,不过,豫王倒是神色不变,专心欣赏。 第一箭就失准让方淇也是有些慌了,定了定神,再次开弓,接下去的八支箭倒是不偏不倚射中靶心。鉴于此,夏峻茂总算是稍微松了口气,心想这最后一支箭若是射中,也算是打了个平手。果然,方淇没有让大家失望,最后一箭也是稳稳射入靶心。 “好箭法!”这次是宣韶宁当先夸了起来。 待两人再次来到看台正面,豫王站起来道:“方淇的箭术我很清楚,自不必多说。没想到,正渊骑术和箭术也是这般了得。你们两人虽各有一箭失准,不过说起来,正渊偏了三寸,而方淇偏了五寸,所以这场比试还是正渊更胜一筹!” 听到这结果,宣韶宁、段朗、霍青、凌绯颜都是笑足颜开。 “没想到,你年纪轻轻,箭术这般了得,方淇输得心服口服!”方淇抱拳,说话坦坦荡荡。 “过奖了,方校尉的箭术也是不遑多让!” “这第一项比试果然精彩”夏峻茂适时表达自己对于比试双方的肯定。 “什么第一项?这么说还有比试咯?”霍青问道。 “是啊,这第二项比试么,我们比比武艺,如何?”夏峻茂对着霍青问道。 “武技,好啊,这局让我来!”霍青正是憋了很久,早就想站出来了,况且武技又是他的强项。 “武技就由我来吧!”项昂出列向豫王请示。 “好,项昂的技击也可算得上是军中数一数二的了!”豫王爽快答应。 眼看着霍青和项昂在操场中站定,凌绯颜凑到宣韶宁耳边轻声说道:“这一局,你觉得谁能赢?” “霍青的武艺,我们是很清楚的,可是项昂的出招套路我是一无所知,所以只能先看着了。” 段朗也插嘴道:“这个项昂既然能成为锈螯的都尉,只怕功力不会是一般的。” 项昂和霍青均未持兵器,两人抱拳示意后,分别摆开阵势。霍青率先出手,一大步跨向前,双拳直冲项昂的面门,项昂一个后撤步,双手格挡,硬是将霍青的拳头夹在了双肘之间,然后借力用力,双腿一蹬,整个人翻身到了霍青的身后。 糟了,霍青陷于被动了!宣韶宁有些紧张,手紧紧握着椅子的扶手。 可就在这时,霍青一记猛推,推开了项昂的双手,立即蹲下,刚刚好躲过项昂来自背后的攻击。项昂本是很有把握的一次出手竟然被霍青识破而且顺利躲过,一刹那的迟疑给了霍青反攻的机会,他一个大力扫腿,逼得项昂后退,转身之后,矮身就是一记猛冲,项昂堪堪站稳,霍青的掌风已至面前,本以为这一击是万无一失,谁知,这一掌出手竟然打空了! “怎么回事?项昂人呢?”段朗瞪大了眼睛也没看清楚项昂是怎么就凭空消失了,宣韶宁已然站了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操场。 霍青一掌出空,立马感觉右侧面有了危险,他头也不回就来了个后空翻,还没落地就发现自己的招数被项昂识破,项昂已经在他预计落地的地方等着了。不行!霍青想转向,可是人在空中,行动并没有在地上那般灵敏,项昂这次再不给霍青机会,一个箭步跃上,就在霍青的腰部一记硬掌,霍青腰部吃痛,一个跟头摔倒在了地上。 “精彩!”豫王及时地说了一句,这一句也是比试结束的信号。 项昂收手,走到霍青面前,伸出手温言道:“刚才出手重了些,还请见谅。” 霍青嘿嘿一笑,“项都尉言重了,刚才你已经收了不少力了。”伸手让项昂将他一把拉起。 “这场比试是我输了!”霍青面对着看台说道。 “青兄弟,承让了!”项昂再次抱拳还礼。 “刚刚的两场比试足以说明了你们的实力。怎么样,夏都尉,可还满意?”豫王笑着问向夏峻茂。 “将军说得没错,刚才是夏某太倨傲,言行多有得罪,还请各位兄弟别见怪。夏某一介武夫,向来服有本事之人,你们虽然年轻,但是从今日比试可看出,不仅武艺精湛,而且心思细腻。” 对于夏峻茂的突然变脸,几个人都是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家伙到底是唱白脸还是唱红脸。 “夏都尉就是这样的人,口直心快,但待人却是实心实意。所谓不打不相识,几位小兄弟不妨说说都想入我玄甲哪一卫?”豫王很是诚恳的问道。 “我想去金甲,我自知骑术不精,但我日后定会勤加练习武技,还望将军成全”霍青首先开口。 “青兄弟武技确实不赖,金甲配得上你!” “正渊兄弟的骑术和箭术一流,依我看就去锈螯,可愿意?” “师巩正渊谢过将军!” “那你们二位呢,你们刚才并未出手,但是依我看各项技艺应该也是不差,可有意向?” “我愿意加入寒刀”宣韶宁肯定的答复了豫王。 “好!我又多了一员猛将了,哈哈!”夏峻茂大笑着。 “我段朗也愿意加入寒刀!”夏峻茂还没反应过来,豫王笑着说道:“可不止是一员猛将,你可是赚到了!” “将军,你怎么也不问问我啊!”凌绯颜此时站了出来,对于众人将她遗忘很是不满,“你们还是轻看女子!” “你可千万别误会,我们这不是为了你爹考虑的么,你爹可就你这么一个女儿!”夏峻茂看了看一脸着急的凌铁鹰,笑呵呵的解释。 “我自小习武,又在青山书院修行七年,难不成回到玄甲军来做女红?我也要加入寒刀,要是不服,那就来和我比试比试!”凌绯颜一副铁石心肠的样子。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各退一步如何?”豫王此时已然站起,可想而知,凌绯颜在军中还是颇受关爱。 “如何个退法?” “我允你入玄甲,不过你不可加入寒刀,只能入金甲,若是同意,明日就去袁尧那儿报道,若是不同意......”豫王故作迟疑。 “同意!” 第一卷 书生意气 第十三章 底层做起 - 观云 - 不留无伤 当晚四人暂时露宿在驿站,凌绯颜自然回到自己在军中的闺房。五人等待明日的具体分配。 “韶宁,你为何要选寒刀啊?那个夏都尉,我看不是什么好人!”霍青有些不解的问道:“你看他今天都是怎么对我们的。” “那是他故意做给我们看的”一旁的师巩正渊提醒了一句。 “什么意思?你是说夏都尉是故意的?”霍青很是意外。 “没错!”宣韶宁接着说,“你想在军营中,一个都尉如何能在将军面前这般作态?豫王虽然确有优待下属的名声,可是别忘了他同样有铁血将军的名号,这就说明他治军之严。” “在豫王看来仅仅有着青山书院的名头还是不够的。夏都尉是故意为难我们,而他的目的是让豫王能见识到我们的本事?”段朗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段朗算是说对了!”师巩正渊肯定的看着他,“豫王不便直接说出口,所以就假借夏都尉之口来逼我们亮出本事。” “我们今天的表现尚算不错,所以豫王也就让我们来挑选四卫。可若是我们的表现不尽如人意,又该如何?”霍青这一问也是问倒了宣韶宁和师巩正渊。 是啊,若是表现不如豫王所愿,那结果又该如何? “承枫,今日之事,我做得稍有过分,还请你谅解!”将军府内院,豫王背对着莫承枫突然这么说了一句。 “将军这么做定有这么做的理由。他们是青山书院的弟子不假,可是,并不是所有青山书院的弟子都是能和众臣良将的。”莫承枫丝毫不意外,反而很是支持豫王的做法。 “是啊,就像那个人......” “将军就不要再提了。” “他们四人之中,师巩正渊有些城府。他那最后一箭分明可以射中,却是故意射偏,好让方淇有台阶可下,顾及我们面子。”原来师巩正渊最后一箭的端倪已经被豫王看破。 “那个宣韶宁,言谈举止隐隐有大家风范,他虽未出手,可是我感觉他的武技应该不在师巩正渊之下。”莫承枫似乎很是看重宣韶宁。 “承枫说得没错!霍青武艺虽好,可有些有勇无谋;而那个段朗,言谈举止中有些官家的味道,看着有些谋略,这两人若是能用到恰当之处也是能对玄甲有所助益。”通过今日的比试,豫王基本断定了四人的个性。 “可我没想到的是,那个宣韶宁竟然会选择寒刀!”莫承枫也是为宣韶宁的选择有些奇怪,“夏都尉这样刁难,竟然都没有吓退他?” “所以我说他将来会是个人物!”豫王看着划过天际的一颗流星,喃喃地说道,“只盼这次我不要再看走眼了。” 漠北苏醒得很早,还在睡梦中的宣韶宁被隐隐约约操练的声音吵醒了。 “起来,都起来了,第一天不能迟到!”睁开眼的宣韶宁一想到今日的事,竟像弹簧一般坐起,一边整理着装,一边大声催促同伴。然而师巩正渊已然站在庭院之中了,他需要催促的是还在美梦中的霍青和段朗。 当四人穿戴得当走出驿站时,莫承枫和凌绯颜已然等在门外了。 “莫师兄?您在这儿等我们?”段朗有些没想到,要不是宣韶宁催促,不知情的他们只怕要让莫承枫等得更久。 莫承枫微笑地说道:“我本该亲自带你们每一个人入军营的,只可惜我分身乏术,所以今早特意来是来陪霍青的。” “陪我?”突如其来的荣幸让原本有些懵的霍青脑子立刻清明一片。 “是因为我们三人昨天都已见过都尉,唯有霍青未见么?”宣韶宁似乎觉得这是很合理的解释。 “你说的对,我是来陪霍青去见袁指挥使的。”莫承枫话语平稳,可眼中的欣赏却丝毫不做掩饰。 “那......真是有劳莫师兄了”霍青挠挠头说道。 “本分而已,霍青和绯颜就跟我走了。你们三人凭豫王口谕、自报身份可直接去各卫找都尉。” 锈螯卫和寒刀卫都在南面军营,但分在不同的营区。在和师巩正渊分开后,宣韶宁和段朗就来到了寒刀卫的辕门外,自报家门后守卫直接指出了都尉营帐的所在。 都尉的营帐不同于一般的士卒营帐,但是除了帐面的颜色略深、占地略大一些外也瞧不出更多的差异了。当看到两人上前,帐外守将并未阻拦,反而伸手一请。 两人掀开帐幕,就看见营帐内已经有四人在了:站在正中的就是夏峻茂,两边还分别坐着三人,均是身穿铠甲。两人走近营帐之时,并未详细看那坐着的三人的体型容貌,而是牢牢盯着夏峻茂。 “参见夏都尉!”两人同时行礼,行的乃是平手礼,此刻他们还未成为一名军人。 “客气了,日后我门都是一个卫的兄弟,虚礼就免了!”夏峻茂站在原地并未曾移动,语气平淡,让人看不出好恶,“你们精通玄甲军的编制,那你们可知道我寒刀卫下的五校各有何所长?” “这些详情,我们确实不知!”宣韶宁几乎都没有思考就回答了。 “我这五校之中有一校最是善战,最为勇猛,当然所处险境也是最多,不知你们想要在我的其他四校中挑一还是敢入这最是凶险的一卫?” 自从宣韶宁和段朗进入营帐之后,夏峻茂压根没有介绍两侧端坐的三人,而是自说自话,同时抛出了这么一个进退两难的问题。若是不答应,那就是表明自己的胆怯;若是答应,既然最是凶险,那日后必定难关不断。 “你们大可好好考虑,并不急于回复我”看着他俩一时无声,夏峻茂也不着急催,反而饶有兴致的看表演似的看着两人的脸色变化。 “自然是那夏都尉最为看重的一校,岂能做他选?”宣韶宁并没有让场面冷淡很久。 “是条好汉,那你呢?”夏峻茂又转向段朗问道。 “自然是和韶宁同进退!”段朗回答地也是掷地有声。 “好!我就说今日找三位来是没错的,怎么样,见识了吧?”夏峻茂话锋一转,直接朝向了坐着的三人。 “都说青山书院的弟子文武具备,而且甚有胆量,今日一见,果然!”其中一人站了起来,对着站着两人说到,声音清脆干净,倒是不太像是武人。 这人较之夏峻茂是年轻不少,看年纪约莫也比宣韶宁大不了多少,左脸颊有一道不大不小的伤疤,从鼻梁处延伸到左耳,算是给原本并不算俊朗的面孔雪上加霜了。 “这位是陆翔陆校尉,他就是你们选择的那一校的校尉!”夏峻茂介绍道。 “陆校尉,在下宣韶宁!” “在下段朗,陆校尉可以放心,我们定不会有损你的威名的!” “说的哪里话,我来介绍这二位,你们将分别划入他们的伍之中。”陆翔说着就准备介绍他对面的两人。 原来是要去最底部的伍啊!宣韶宁早就料到,自己并不是害怕成为一个小兵,相反他自从决定投身军旅就暗下决心定要从底部开始,凭自己的军功来上位。只是分配这么一件简单的事儿,这个夏峻茂却要故意弄得如此复杂,一时间也是让人猜不透这人的用意。 “这位是宋觅,第四伍之伍长!” 这个宋觅看着年纪却是要年长于陆翔,倒是有些让人意外,生的一张方脸、小眼、厚嘴唇,一副憨厚模样。 “这位是卫啸之,第七伍之伍长!” “昨日就在校武场见识了你们两位的本事了,很是让卫某佩服!你们中不论谁来我这,都是啸之的荣幸!”说完微微一笑,这一笑竟然露出了脸颊两边的浅浅酒窝,一双大眼睛眨动间好似春日暖阳般温馨,较之不发一言的宋觅,这个卫啸之显得更容易相处。 “卫伍长过奖了!”段朗微微前倾,对着卫啸之颔首道。 宣韶宁一看段朗举动便明白了几分,随后他开口道:“夏都尉、陆校尉,宋伍长和卫伍长都乃身负沙场经验之人,我俩跟随任何一人都会大有裨益,既然要选,那就韶宁先来。我选宋伍长!” 宋觅听见自己名字的时候并未有过多的表情,只是更为认真的大量眼前人。而段朗很是感激的看着宣韶宁,后者对他灿然一笑。 “陆翔是五校之中最勇猛的,而他手下的俩伍可是勇猛中的勇猛,我就依你俩的选择!”夏峻茂此刻看着他们二人的眼神炯炯有神。 因为漠北战事频仍,所以夜苍城内一直保持着战时的作息制度。军营中的将士全部都居住在营帐中,远远望去这南部军营,旌旗猎猎,五角连营,很是壮观。 按照梁国军队编制,十人为一伍,伍长并无特别优待,而是同剩下九人住在一个大营帐之内。营帐条件也是简陋,两边各有一条大通铺,分别可睡五人,正对营帐门的最内部放置着一个大柜子,分为十格,用来归置个人物品。 “兄弟们,我们伍来新的兄弟了!”走进营帐,宋觅大声的说了一句,所有人立刻站好,将目光投向了这个新人。 “各位好,我叫宣韶宁,初入军营,很多事都不懂,还请各位哥哥教导!”宣韶宁将姿态放得很低。 “哈哈,好说,好说,你来了,我们伍也算是人齐了!”一个和凌铁鹰身材相仿、年纪相仿的大汉第一个站出来说话。不过,他和凌铁鹰也只有这么两点是相似的,后者已然是百夫长,而他不过是个最底层的兵卒。 “曹铁,就属你嗓门最大!”宋觅板着脸训了一句,结果这个曹铁果然乖乖的退后了,不再说话。 “小求也算是死得其所了,杀了三个西凉兵。”宋觅说这句话时,宣韶宁明显看到所有人神色变得黯然了,想必这个小求本来是这十人队伍之中的一人。 “曹大哥身形壮阔,想必战场上是把好手!”宣韶宁本想转移话题,可谁知结果竟然适得其反。 “啥?他?杀敌?” “哈哈哈,说了你都不信呢!” ...... 这几人七嘴八舌的说话倒是出乎宣韶宁意料之外,只见那曹铁红着脸、低着头,像是受了啥委屈似的两手来回的搓着。这寒刀卫是玄甲军的前锋,而这队伍又是夏峻茂嘴里最具威力的一支分队,怎么会有曹铁这般的人物? “韶宁兄弟,曹铁之所以未杀敌一人,是因为他的职责是引旗,不论是夜间突袭还是两军近战交接,我们都不能没有引导,而曹铁就是我们的引导,就是有了他的引旗信号,我们才能掌握全局,知进退。”宋觅似乎也是看出了宣韶宁的疑惑,所以出言解释。 原来如此,宣韶宁恍然地点了点头。 “这新来的兄弟,你真是误会了,我就是一个打铁的,别看我一身肉,都是打铁时候练出来的。杀人.......我没做过,但是旗语我可是背的滚瓜烂熟的!”曹铁咧开大嘴,吃吃的样子倒真和他这身躯有些不符。 “要说我们之中杀敌最多的还是邢岗和陶嗣锟了。”宋觅指着离宣韶宁最近的两人,这两人像都是农家出身,脸色赤黑,手脚粗壮。果然还是农家出身的普通百姓不惜命啊,宣韶宁暗暗叹了一口气。 “这位兄弟,昨日我和阿锟都在岗哨,没能见识到你们的身手。就是听别人讲了,正在遗憾呢,没想到今日你竟然来了我们这里,看来我有眼福了!”邢岗这人是典型的庄稼汉的模样,说话也是不带弯儿。 “对啊,要是可以,也教我们两招,嘿嘿!”陶嗣锟憨憨一笑,露出了有些漆黑的牙齿。 “都是一支队伍的兄弟了,说什么教不教这么见外的话,随时都可以找我切磋!”宣韶宁明白和这些战场上打滚的汉子打交道还是直接些好,他们毕竟不比豫王和夏峻茂有那般深沉的心思。 “爽快!我就喜欢你这样的!”这次说话的是一个彪形大汉,他与曹铁不同,虽然也是一身横肉,可是眼神犀利、手掌上极多老茧,虽然是笑着的,可明显能感觉到身上的戾气。 此人定是长期使用重兵器,才会在手掌留下如此多的茧,眼神很有杀气,估摸着入伍多年,杀人应该不少,宣韶宁只看了一面,就在心里掂量着了。 “这位是?” “我叫擎苍,入伍七年,一介莽夫!” “擎大哥!” “我也就比你多吃几年饭,这声大哥我收下了,日后并肩作战,也让我开开眼,我们寒刀可是都凭真本事吃饭的!”擎苍的嗓门也完美的搭配他这身块头。 宣韶宁明白,军营之中的威望靠的就是军功,昨日自己并没有出手,以至于这些人虽然还算客气,可心底毕竟还是会有些不服的。 “擎大哥说的没错!”宣韶宁肯定的答复。 “好了,剩下的几个,自己出来说话吧。”宋觅似乎是觉得过程有些冗长就催促道。 一个精瘦的汉子走出来,第一眼看去,他给人的感觉就像一只猴子,手脚修长,身板单薄。“我是雷鹏!”名字取得很是有气势,看来这“人如其名”也是不一定的了。 “轮到我们了,我叫谢羽。这是我弟,谢义,我们兄弟俩都是涂州人,自从涂州被西凉占了以后,我们就加入了玄甲军。”两兄弟长得较为相似,他俩和其他人相比别有一种书生味道。 “你们是否入过学堂?”宣韶宁随口一问。 “是啊,我们本来是由家中族叔带着识字的,可惜......西凉兵来了以后,家中亲人被屠杀殆尽了,只有我俩逃出来......”谢义说起这段往事眼里满是痛苦,双拳紧紧握着,灭族的深仇大恨啊。这样的人在梁国怕是不少吧,宣韶宁能体会这对兄弟的痛苦。 “那就多杀敌,日后将军定会率领我们玄甲军收复失地的!”宋觅走到兄弟俩身边,用力拍了拍肩膀。 “最后就剩我了,我没有他俩那种国仇家恨,就是仰慕玄甲军才来的。”这个男子看模样应该也是刚过弱冠,宣韶宁看着他却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是谁呢?抑或是像谁呢?对了!不就是叶凯么!这个人有着和叶凯极为相似的痞子味道。“我叫孟克保,只比你来早一年。” “大伙儿都相互认识了,今日开始就一起训练、一起作战。”宋觅对着众人说完后转身对着宣韶宁,“你的军服和佩刀都放在你床铺上了,去试试合身不。” “是,伍长!”宣韶宁走到属于自己的床铺边,一身崭新的折叠好的银色军服旁边有两柄佩刀,一把是大砍刀,一把是小刀,宣韶宁拿起两把刀看着。 “这柄大刀是用来战场杀敌的,刀刃薄,刀口锐;而那柄小刀是用来防身或是偷袭时所用。我们寒刀并不是一味的好勇斗狠,也不是只知道冲锋,每一个伍的十人都有各自特定的位置,在战斗时候都有战术的安排,这些说起来有些复杂,日后的操练时,你自会明白,以你的才智,想必掌握起来绝对不难。” “我定会用心学的,伍长!” 第一卷 书生意气 第十四章 偏不领情 - 观云 - 不留无伤 同一时刻,北部军营,这里驻扎着屯连卫和剩下一半的金甲卫,霍青和凌绯颜均已在金甲卫中得到安置。 从人数来说,北部军营更多,所以军营占地面积也是更大,此时这里的最高指挥者正站在城墙上举目远眺,眼神在不远处的漠北土地上来回逡巡。 “欧指挥使”他的身后响起了一个声音,“此次青山书院一共来了五人,凌铁鹰的女儿和一个叫霍青的愣头青我已经安置在金甲内了”。这个人说话时一直弓着腰,低着头,对面前这个男人很是恭敬。 这个欧指挥使缓缓转过身子,眼睛却是看也不看来人,双手负在身后。他长着一张江南人的脸庞,却有着北方人的高大身材,在年轻时该也是个美男,两撇八字胡,嘴唇干燥得有些蜕皮,额头和眼角的皱纹让他看起来显得有些沧桑。 “这是我在夜苍的第六个年头了,你看,再过一个时辰,夕阳就该彻底落山了,漠北的景色我已经看得厌倦了......”欧指挥使言语中透露着些许无奈,若是有旁人在,定会想是镇守边关多年以致思念故土。 “言归正传,说说正事儿吧”欧指挥使上前伸手一个虚扶,“都说了不要动不动就行这种大礼,别忘了,你可是堂堂的都尉。在这夜苍就连将军都极力亲军爱民,你这般作态岂不是要陷我于不义?” 来人立刻站直身子,慌张中带着歉意和畏惧,赶紧辩解道:“是末将行为不当!指挥使一直待我们如子,这点将军是很清楚的!” “呵呵,我也就是随便说说,不必如此紧张!”欧指挥使立刻露出笑脸,伸手拉住来人的手,显得很是亲密。可那来人依旧紧张,甚至都能看到汗水从额头流下。 “其他三人怎么样了?” “回禀指挥使,那个箭术很是了得的名叫师巩正渊,如今在项昂麾下;另外两个,宣韶宁和段朗,如今都在寒刀”,来人说着说着又低下了头,丝毫没有一个都尉该有的气势。 “寒刀?这两人倒是挺会挑,竟然去了夏峻茂那儿,怎么,急着想立军功了?” “听说昨日将军问及他们有何选择时,他俩是自愿去的寒刀,这两个毛头小子刚入军营就这么急着表现,这路定当是走不远的!”这个都尉皱着眉头阴测测的说道,眼神中有种说不出的阴鸷。 “这倒难说,毕竟是白石的弟子,好好派人盯着,有任何情况立即向我汇报!” “是!” “走吧,杨都尉,去我营帐喝两杯!”说完,欧指挥使看也不看杨都尉,直接扬长而去,而这个杨都尉终于松口气,轻轻拭去额头的汗渍立马跟上。 对于漠北来说并没有四季的变换,只有雨季、旱季的分别。六月起漠北便进入了雨季,一直到九月的下旬依然是连绵的阴雨,豆大的雨点打击在营帐的表面,撞击出不绝于耳的响声。 宣韶宁站在营帐内,望着灰蒙蒙的天际,心里有一些烦躁,自己进入军营已经四月有余,除了每日操练就是四天一次的轮防。说起来也是奇怪,这期间西凉毫无动静。“莫非也是被这恼人的雨给牵制住了?”宣韶宁自言自语,说完又无奈的苦笑。 “每年都是如此,这雨啊一般要到十月才能彻底停了,那时天儿也冷了。”邢岗走到宣韶宁身边,看似无心地说着,眼睛同样是望着天空。 “入军营多久了?”宣韶宁问道。 “我啊,三年前被西凉军队俘虏了,在关西做苦力,后来玄甲军和西凉兵在关西交战,西凉兵战败撤退,我们一干苦力被解救出来。我从那时就跟着玄甲军了,想想三年时间很快啊!”邢岗略带伤感的说起往事。 七年都是一眨眼的事儿,何况是三年呢?也不知道他们都怎样了......宣韶宁一时间又回想起了青山书院的时光,不禁有些恍惚。 当......当......当...... 就在这时,响起了三声悠扬的钟鸣声,这是换防的信号。 宋觅一身戎装得冲进了营帐,大声喊着:“出发,去南城楼换防!”所有人立刻提起佩刀随着宋觅一块大步朝城楼走去。 南部军营防守的是夜苍城南面和西面的城楼,每一批换防的士兵守城的时间为十二个时辰,这天正轮到了宣韶宁所在的第四伍。 夜苍城墙高达七丈,全部用条石砌成,灌注了米浆、桐油、石灰汁,相当的坚固。四面的城墙上均匀分布着十二座瞭望台,第四伍此次驻防的是南面城楼。 “谢义、雷鹏、孟克保上瞭望台,其他人分散开!”宋觅大声地布置着这支小队伍的人员安排,宣韶宁被安排在城楼的中段,从这里看出去肉眼能见的是离开城墙根约半里地的护城壕沟,因着几日的大雨,护城壕沟就快成为护城河了,再往外就只能看见茫茫的荒原,满眼的黄色,看得久了,难免心生厌烦,但是值得庆幸的是当第四伍全体就位之后雨渐渐小了。 玄甲军纪律严明,守城时不允许交谈,所以宣韶宁能做的就是在目力所能见的范围内一遍又一遍地查看,就这样熬过了五个时辰,天黑了,曾经的黄色被黑夜所取代,进入夜晚之后雨停止了。 漠北的夜晚寒冷、孤寂,唯有天际中哪些闪烁着的星星能作伴。宣韶宁抬头看了看天,又低下头继续看着远方,就在这时,远处的夜色之中似乎有物体在移动。 是什么?宣韶宁不由自主地靠近城墙,甚至将身子从垛口中探出去,极目远眺依旧看不真切,但是直觉告诉他的确有物体在动。可是夜间视力大受限制,实在看不清,怎么办?宣韶宁看了看左右,抬头瞥见了瞭望台,忽然间计上心头——上瞭望台! 可转念一想,军纪言明:没有情况不准擅离职守。自己这样不是明显触犯军纪了么,怎么办?宣韶宁刚刚迈出的步伐又不甘心的收了回来,可脚掌还没完全落地,再次改变了主意。 不行!就算要被罚,我也得确认! 做了决定,宣韶宁就偷偷地跑到了谢义所在的瞭望台下方,他这一举动被曹铁看见了。 “喂,你做什么呢?你这是擅离职守啊,要是被伍长发现了,可得军法处置的啊!”曹铁急得压低着声音向宣韶宁喊道。 宣韶宁对曹铁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也不管他有多着急,就顺着阶梯到了瞭望台上。谢义看见宣韶宁也是吓了一跳,“你怎么上来了?” “嘘,先别问,让我看清楚!”宣韶宁也不管谢义,直接站到瞭望台最高处向那几个移动的物体瞭望。所谓“站的高望的远”确实没错,宣韶宁发现那几个移动的物体是人! “有情况!” “什么情况?”一旁的谢义还没反应过来。 “自己看!” 宣韶宁拉着谢义指向可疑的方向,没等谢义反应过来,宣韶宁已经跑下瞭望台,正巧碰见了宋觅。 宋觅严肃的质问道:“你在做什么?竟然置军纪于不顾!” “伍长,你先随我来瞭望台,看完后你再审问我不迟!”宣韶宁转身就上了瞭望台,宋觅强忍着怒火跟着上去。 “伍长,你看!”宣韶宁将可疑的方向指给了宋觅。 有人! 宋觅立刻反应过来,他朝谢义看了一眼,后者有些愧疚的不敢正视。宋觅说道:“现在情况不明,不宜惊动大军”。 “那怎么办?”谢义猛然抬头有些不解的问道。 “我愿意先去探查!”宣韶宁毫不犹豫的说道。 “你?如何能做到?” “我需要绳索,就从这北城墙下去” “好,谢义,立刻去准备绳索和响铃箭!” “是!” “我要和你一起去!”宋觅盯着宣韶宁说道。 不多时,谢义就将准备好的绳索拿到了城墙上,这时第四伍的所有人都发现了情况。 “雷鹏、孟克保,等我们的信号再做决定发出警报!” “是!” “曹铁、陶嗣锟、擎苍继续站岗!谢义,看准了!” “是!” “宣韶宁、谢羽、邢岗和我一起下去探查究竟!” “是!” 四个月来,宋觅一直是这般的少言寡语,可关键时刻却是行事雷厉风行,令宣韶宁对他的印象大为改观。 四人在腰间缠好绳索之后,由城墙顶部开始缓缓下落,仅仅半柱香时间,均安全着陆。宋觅抬头看了看,只见擎苍在城墙上做了个一切安好的手势。 “前方情况不明,都打起精神来,小心!”宋觅带头猫着腰向前方快速跑去,宣韶宁用手用力地按住腰间刀柄,此时他明显感到心跳的加速。在夜色的掩护下,四人利用飞爪固定在壕沟的两侧,依次攀爬过壕沟。 安全度过壕沟对四人来说本不是啥难事,宣韶宁甫一站定便掏出火石,正欲点燃却被宋觅阻止。 “一旦起了火光,便是暴露自己了。” “是!”宣韶宁暗暗为自己的临场表现懊恼了一番。 宋觅微微抬起手臂做了个握拳的手势,其余三人按照弧形排列在其身侧缓慢朝那些身影移动地点移动。离开城墙约一里路之后,地形发生了变化,不再是之前的平坦的黄土地,而是渐渐出现了草地和零星的树木,地势也变得高低不平,若是有人掩藏在其中,即便是在瞭望台上也很难发现。这几个人显然是太过大意,才暴露了自己。 借着月光宣韶宁能看见,视线范围内有六七个人影在晃动。 “怎么办?”谢羽轻声地问向宋觅,宋觅并未回答,只是对着邢岗做了向左的手势,对着宣韶宁做了向右的手势,然后拍拍谢羽的肩膀示意一起上。三人会意之后分头行动,四人移动地非常小心,尽量不发出任何响声,借助夜色依靠灌木掩藏,好在那六七个身影也是没有察觉。 片刻之后,四人都到位了,宋觅看准时机,一个跃起就扑倒了离他最近的那人,那人因为是背对着宋觅,直到被刀插透胸膛时脸上还残存着不信的神情。 宋觅一动,剩下三人也是立即发动攻击,邢岗俯身冲到人群中,用刀一下子割伤了三人的脚踝;谢羽用力掷出一记飞刀了结了一人;宣韶宁一拳打中一人的胸膛,就在他倒地之时,宣韶宁拔出佩刀抵在了喉咙间。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五人不是成了刀下鬼就是成了俘虏,只剩下被宣韶宁制服的最后一人。也直到这时,宣韶宁才借着月光看清楚眼前这人头戴着裘皮小帽,身着棕褐色的盔甲,腰间别着一把半月形弯刀,赫然一副西凉兵的打扮。 “这么晚,鬼鬼祟祟地在这里做什么?”宣韶宁用力抵住他的喉咙质问。 “我想应该是来探查我们的情况的吧!”谢羽从那个死于他的飞刀的西凉兵尸体上拔出飞刀,用衣服擦拭残留在飞刀上的血迹。 “若是不说,那么就跟他们一样的下场!”宋觅恶狠狠地说着。 “我说,我说......我们的确是在......探查夜苍城的......布防情况......”这个西凉兵显然是被吓坏了,说话颤抖着。 “伍长,你看,这人的脖子!”邢岗一边控制着三名俘虏,一边指着被宣韶宁控制的那人说道。 宋觅所站角度恰好能清晰的看见这名西凉兵脖子处若隐若现的标记:一片倒转着的、呈叶片状的、青灰色鳞片。宋觅转身来到邢岗和谢羽控制的三名俘虏处,伸手扒开三人的脖子却没有看到相同的标记。 “把他们带回去,自然有办法让他们开口!”宋觅直起身子,像是威胁。 宣韶宁歪过头也想看一眼那标记,随着身子的略微移动,抵住西凉兵喉咙的刀略微一松,西凉兵一改之前的懦弱模样,眼中闪过凛冽杀意,极快的抽出腰间的匕首,身子不动,反手一刀刺向宣韶宁。 “小心!”宋觅发现了危险,大声提醒道,同时也准备出手,说时迟那时快,宣韶宁本能地闪身躲开,手下一用力,竟然堪堪划开了西凉兵的喉咙,带有体温的鲜血瞬间喷向了空中。 宣韶宁至今从未真正杀过人,即便对于上阵杀敌的必然是了然于胸,可真正面对此情此景,他楞在了原地,即使是全身的姿势还保持着原先的样子,不知所措的看着自己的袍泽。 宋觅正欲安慰几句,却听见身后邢岗的喊声,回头一看,原本束手就擒的三名俘虏竟然趁乱咬断舌头自尽了! “这下好了,一个活口都没留下!”邢岗为自己的过失有些恼怒。 宋觅面不改色的接受了现实,先是安抚宣韶宁道:“换做是谁,哪怕是将军也不是生来就能够杀人的。作为玄甲兵的一员,我们都经历过你这个阶段,不管我如何劝说,最后还是要靠自己来度过的。我相信你一定能扛过去的。” 负责警戒的谢羽提醒道:“看,城头都是火光!” 四人朝向夜苍城方向看去,果然,城墙上已经是明亮如昼了。 “一定是都尉发现了问题,我们赶紧回去!” 四人立即朝着城池的方向跑去,跑至城下的时候,已经能清楚地看见城墙上站满了人,其中一个人颇有气势地站在人群中间,是夏峻茂!宣韶宁此时方才开始担心该如何解释今晚的事儿。 “不要再飞檐走壁了,直接走正门吧,把城门打开!”夏峻茂言语中竟然还带有戏谑,这让宣韶宁很是不安,看来今晚是难善了了。 哗啦啦,一阵铁链扯动的声音,沉重的城门被缓缓地放下,四个人心事重重地走了进去,在走上城楼的路上,宣韶宁已然下定决心将此事一人承担下来。 “参见夏都尉!”宋觅首先行礼。 “嗯,说吧。” “今晚之事是.......”宋觅话才刚开口,却不料宣韶宁上前一步,抢过话头,“夏都尉,今晚之事全由韶宁而起,是我未遵军纪,擅自离开,韶宁愿意接受惩罚!” “夏都尉,事出有因,并不是宣韶宁故意为之!”宋觅仅瞥了这个属下一眼,依旧沉稳的回复:“是他在巡查时发现了不远处有人影晃动,我们才下去查看的。” “什么情况?”夏峻茂并不急于追究责任,而是直接询问。 “是六个西凉兵,估摸着在探查地形,我怕打扫惊蛇,所以没有报告,就和他们三人前去查看。” “人呢?” “全部已死!” “那就是死无对证咯?” “那六人的尸体还在原地,夏都尉可以派人去查看。” “这么说来,你们倒是立功了,是么?” “违反军纪在先,不敢提军功,但是此次确实是有一些收获” “什么收获?” “一个符号” “符号?” “是,我可以将符号画在纸上,这样都尉能看得更清楚!” “好,此事就暂且如此!我们该来说说这处罚的事儿。” “夏都尉,要罚就把我们也罚了吧!”第四伍的剩余之人全部跪倒,请求处罚。 “怎么,你们以为法不责众么?” “不敢,要说违纪,我们确实都是违纪了!”陶嗣锟也是个血性男儿。 “好一幕兄弟情深啊,都起来吧。功过相抵,不过为了以儆效尤,还是罚你们每人一个月的俸禄!那些西凉兵的尸首你们负责带回!”夏峻茂态度的突然改变着实让所有人都感到意外,“你们所有人都听着,以后这种事若是再发生,我定然重罚!”这后面一句是对所有在场的人说的。 夏峻茂走过宣韶宁身边时候,特意停下了脚步,斜看了一眼,方才离开。 “真是虚惊一场啊,吓死我了......”曹铁又是第一个打破沉默。 “韶宁兄弟真是条汉子啊!”擎苍对刚才宣韶宁的作为很是赞赏。 “就是啊!韶宁真让我刮目相看呢!还有啊,没想到夏都尉今晚竟然如此饶过我们了?”谢义总觉得有些不真实。 “军法面前不讲人情!下不为例了,继续站岗!”宋觅及时阻止了大家的议论,让所有人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就在宣韶宁准备离开时,宋觅挡住了他的去路,丢下一句“军营里不是你逞英雄的地方”后离开,徒留宣韶宁一人。 未几时,城楼上的士兵全部归位,夜空已然月明星稀,好像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场梦。 这个夏峻茂喜怒难测、心思异于常人,真真是让人费解;还有那个宋觅,办事果断、行事凌厉,却偏偏不领情,怎么怪人都让自己碰上了?这一晚上又是抓细作,又是杀人;先是违反军纪,接着又被赦免,一环扣一环的让宣韶宁直到此刻依旧还没缓过劲儿来,摸摸后背,铠甲内的军衣已然湿透。 第一卷 书生意气 第十五章 重启逆鳞 - 观云 - 不留无伤 一声鸡鸣将夜苍城从睡梦中叫醒,一大早,在从南部军营通往将军府的路上就有一人骑着一匹马在奔跑了,清晰的马蹄声回绕在空寂的大街上马蹄践踏过地面的积水,甩出点点泥泞。 “将军!” “夏都尉,这么早就赶来?” 豫王向来起得很早在校武场上练剑,一套剑术还未完全打出,便瞧见夏峻茂急匆匆地进来了。 “可是为了昨晚的事?”豫王早已接到消息,了解了昨晚事情的经过,所以对夏峻茂的到来也不感到意外,他放下剑,接过随从递上来的面巾擦了擦脸,对夏峻茂招招手,“来,进胧庐慢慢说吧!来人,去请莫先生!”多年的习惯,但凡有事,豫王从不避讳莫承枫。 “将军,这就是昨晚宋觅根据所见画下来的符号!”夏峻茂从怀里小心掏出一张仔细折叠的纸递给了豫王,豫王接过一看也是有些迷茫,正巧这时莫承枫出现了。 “承枫,你来看看吧”说着,豫王就将纸条交到了莫承枫手上,他接过一看,便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怎么了?莫非连莫先生也不知道?”夏峻茂有些担心地问道。 “倒不是我不知,只是再见这个符号,着实让我深感意外!”莫承枫将纸条重新放到豫王面前的桌上,“将军,承枫请见纹有此符号之人!” “韶宁!” 宣韶宁一回头看见了段朗和师巩正渊立刻露出了笑脸,“你们俩怎么一起过来了?” “这不是正值休息么,我们就决定一起来找你出去走走,这进入军营都好几个月了,一直没有去城里逛逛,今天我们去吧?”段朗大声地说着,宣韶宁还奇怪呢,这段朗何时变成大嗓门了。 “好了,走吧”师巩正渊走过来拉了一把宣韶宁,就这样三人离开了军营,来到了通向西边商铺区的路上。 “我刚才是故意的,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去干什么了”直到走的足够远了,段朗突然压低声音解释,“这是正渊想出的法子,毕竟隔墙有耳”。 “对了,昨晚的事儿怎么回事?现在整个军营都在传,说是你们伍违反军纪擅自出城!”师巩正渊很是郑重的问道。 “我们边走边说吧!”宣韶宁拉着两人开始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同时也将昨晚发生的一切都告之了两人。 “你真的杀人了?!”段朗仅仅是听说就已经有些惊讶了。 “也是情势所迫,我若不下手,死的只怕就是我了。” “这个并不是重点,我们既然入了军营,杀人那是迟早的事,我听说你发现了奇怪的符号?”师巩正渊一针见血。 “没错,是一片扭曲的类似于鳞片状的标记,从没见过,不知道有什么含义。” 师巩正渊在手心里画了画,也是一头雾水。 “好啦,这事将军应该已经知道了,我们就不要伤脑筋了,难题还是留给那些需要伤脑经的人吧。逛了这么久也饿了,走,咱吃饭去!”宣韶宁将两人拉进了附近的一家酒家。 “现在?”豫王知道莫承枫向来不会随便乱说,他此言一出,胧庐内气氛立时紧张了起来。 “回禀将军,莫师傅,那几名西凉兵的尸首就停放在敛尸处!” “尸首既然在,那就先行听我解释。我只知这是一个暗影组织的标记,倒刺龙鳞,名字叫做逆鳞,是效忠于西凉皇室的一个杀手集团,这些人不为钱不为名,只以完成主人的命令为最高荣誉,是个彻彻底底的杀人机器。” 莫承枫再次端详起画着龙鳞的纸张,颇为疑惑的继续说道:“逆鳞已经存在很久了,早在惠帝时就有过江湖传言,可是近来二十年都没有了音讯,就像是凭空消失了,甚至有人传言这个集团已经消亡,可如今这个标记再次出现,看来是传言究竟是传言而已”。 “莫先生可知道这个逆鳞究竟有多少人,都是些什么人?”豫王问道。 “这个就不得而知了,这些人行事诡秘、冷血无情,就像这个组织的名字一样诡秘难测。曾听夫子说过,西凉皇室从各地遴选总角儿童从小开始残酷的训练,每年都让这些人自相残杀,只有杀掉对手的才能活到下一年接受新一轮的考验,直到所有孩子成年,幸存下来的便成为组织之中的一员。我所知道的只有这些了,除非我回一趟青山书院,想必夫子知道的更多。” “究竟如何,我们仔细看看尸首之后再下定论!”豫王当着两人的面脱下练功服,随从立刻将铠甲呈上,豫王一边更衣一边吩咐道:“备马!” 在去往敛尸处的路上,豫王对夏峻茂问道:“听闻此次是宣韶宁打的头?” “宋觅已经将昨晚的事情详细告知末将,根据他所言的确是宣韶宁在执防时候率先发现西凉兵的。” “峻茂你做得对,军纪必须严格遵守,若有违反,不论是谁都要接受军法处置!不过......凡事都有转圜的余地,尤其是师出有名,有你在,我也放心!” 夏峻茂听着,心中敞亮敞亮的,面上依旧保持谦逊的模样,不发一言,直到来到敛尸处。 所谓敛尸处是临时搭建起来的一个草棚而已。七月的漠北,雨季连绵,气候闷热,尸体腐败的较为快速,因此敛尸处特意选在背阴面的位置,且草棚四周都镇以大桶的冰块,这些冰块全部都是豫王命人在夜苍城后的洛伽山山洞中凝水而成的。 此刻的敛尸草棚里平放着六具尸体,从服饰上看明显的西凉兵装扮,因有了冰镇措施,这些尸体还未散发出浓烈的尸臭。宋觅已经在此处等候着了。 “末将参见将军、莫师傅、夏都尉!” “拥有符号的是哪一具尸体?”没等豫王说话,莫承枫第一个开口了。 宋觅将视线从豫王脸上转移到莫承枫,伸手指着离自己最近的一具尸体说道:“是这具,就在他右侧脖颈处。” 不等豫王发话,莫承枫便快速走到尸体旁边,用手将其头颅掰往另一侧。尸僵还未完全散去,转动头颅还是有些费劲,莫承枫迫不及待的将尸体的脖子露出来,可所看到的却让他失望。 “如何?”豫王察觉到了莫承枫脸色的变化,也走到了他的身边,朝尸体看去,“难道在另一侧?” 莫承枫走至尸体的另一边,再次将头颅掰往对侧,露出的脖子依旧是什么标记也没有。 “这怎么会?”夏峻茂有些着急了,那个标记是他昨晚再三确认的,为了区分,特意将这具尸体摆放的离开其他五具尸体远一些。同样疑惑的还有宋觅,昨晚看的真真切切的,此刻却消失无踪了,如何解释才能让将军相信呢? 莫承枫将所有的尸体全部检查了一遍,依旧是没有发现纸张上画的那个标记。 “将军.......” 豫王伸手阻止夏峻茂,“你和宋觅的为人,我信得过,你们绝对不会无中生有的胡乱说话,况且那个符号也不是随便人就能编的出的。” “我也相信夏都尉和宋伍长,可是据我所知,这符号是纹在每一个组织成员的身上的,雨水是无法冲刷掉的,究竟是什么因素让其凭空消失了呢?” “脱掉他们所有的衣着,仔细检查!” 在豫王的命令下,十几名兵卒上前,几番折腾将所有尸体拔的一干二净,可不论莫承枫如何仔细的搜寻依旧找不到那个符号,最后他也只能放弃。 “将所有尸体处理掉!”豫王安慰道:“不管这其中究竟有何猫腻,我们迟早会解开的,既然西凉已经派出杀手组织了!” 夜苍城向北延伸百里的距离便是西凉的地界,这里在雨季过后,草长得更为茂盛了,一片绿色之中蜿蜒着几条小溪,流水潺潺,一派水草丰美、牛羊成群的景色。 过了这片草原再往北三百里就是西凉的王城——宛城。建筑风格和大梁的巨大不同首先技就体现在屋顶上,不论是普通的人家还是皇宫内院,屋顶都采用圆形顶,根据房屋的大小,屋脊的条数从三条到九条不等,最顶端都会树立起一柄极细极长的顶铁;平民的屋子也以圆筒形居多,几乎没有超过三层,一层与一层之间界限明显,由裸露在外的木质楼梯旋转连接;房屋的窗户多由帐布遮挡,即便是门也是由两片厚重的垂幔代替。西凉百姓建造房屋的材料大多取自本国境内的松木,富裕的人家会在房屋的外表面上涂上不同颜色的桐油来装点;而贫穷的人家便直接让松木的本色裸露给所有人看。 走在宛城对的街上,街道不似大梁那般的宽阔,地面也不是由青石修筑而是用砂石填充,大大小小的街道数量众多且交错纵横,第一次来的外地人大多都会迷路。然而,和大梁相同的是通向皇城的大街热闹非凡,大街两旁的建筑仿照了梁朝的风格,建造的高耸且颇有气派。西凉皇城并不采用大梁最喜欢的黄色、红色,而是选用国色——紫色、黑色,给人的感觉多少还是有些压抑。 西凉皇城建筑群整体呈对称三角排列,正对着皇城大街突出的第一个尖角便是西凉皇城主殿——温墨宫,另外一北一南的两个尖角则分别是祭天台和西凉后宫。 朝北的尖角区域建有皇城地势最高的一个建筑,共有三十三级台阶,台阶之上是一座圆顶圆形建筑,仅有一层的高度,可这一层却比得上一般建筑三层的高度,整座建筑仅用六根一人都难以合抱的支柱支撑,这就是西凉皇室的祭天台,每年西凉皇帝都会来这里祭天祈福。 祭天台本来也没有什么特别,各国的皇室均有设立,可是在这祭祀台的前方却树立着一根比那些支柱粗上一倍的石柱,石柱上刻有一条九爪金龙,金龙全身缠绕着极为粗壮的铁链,金龙的每一只爪都被锁链锁着。如此的石柱和这祭天祈福之地很是不相符,而西凉皇帝却偏偏如此安排,更是为此地起了个极为骇人的名字——锁龙台。 此时此刻,锁龙台上站着一个人,一头墨似的长发不扎不束,任其随风飞舞;眼窝凹陷,眼神深邃;肤质黑中泛黄,精致五官犹若刀刻,看面相甚为年轻;身材修长,一袭镶有绿色鹰翅花纹的紫色长袍勾勒出颇有男子气概的身躯,长袍的正面绣有一只活灵活现的大漠苍狼;此人脖子上围着一圈雪白的狐狸毛领,腰间缠着一条由黑色曜石和橙色琥珀组成的腰带,披着一件纹有展翅雄鹰的黑色披风,脚穿一双鹿皮靴,显得贵气十足。 “事情办得如何了?”这人突然发出一声询问,可是他的四周并没有人,不知道是在对谁说话。 “已办妥”就在那锁链缠绕的石柱后面走出一人,一身黑色斗篷从头包到脚,让人根本看不清容貌,凭声音来判断应该是一名男子。 “之前父皇太过软弱了,对梁国总是手下留情”这个贵气男子左手用力握住了自己的右手,甚至可以看到右手手腕处已然开始发红,“如今我可不会那么良善了,梁国,这锁龙台就是你们的命运!” “我主单于有雄心壮志固然是好,不过事情得一件一件来办”那个黑衣人语速一直不急不缓。 单于是北方游牧民族对其首领的尊称,这个贵气男子便是如今西凉国的新主人——则罗勒戎,刚刚在半年前通过政变从他的父皇手里抢夺了皇位,年仅二十岁。年纪虽轻,可英姿天纵、雄心勃勃、心思诡秘、手段狠辣、喜怒无常、党同伐异,因而短短半年时间就让西凉政权平稳过渡到自己手上。 “这个道理我自然懂,要达成一统天下的目的,能办事的人至关重要,真不明白父皇是怎么想的,竟然将你们幽禁了十年!”则罗勒戎此时转过身来,面对着黑衣人,“不过如今西凉已经是我的了,逆鳞就该重新启用,日后大有你们一展身手的机会!” “多谢我主单于,逆鳞一定听候陛下差遣!”黑衣人弯下腰,显得很是顺从,“我们派出的七名探子有六人都死在了寒刀的手上,唯一回来的探子回报,逆鳞的符号已经被玄甲军发现。” “寒刀,又是寒刀!这么多年,我们竟不能踏入中原一步,全都是因为玄甲军!”则罗勒戎说起玄甲军突然变得咬牙切齿,像是有着血海深仇,唯有手刃仇人才能洗刷一般。 “我主单于息怒,我在幽闭期间早已经想好了铲除玄甲军的计划,只等陛下一声令下。” “你的能力,我很相信,好,那些你安插的棋子都该动起来了,这盘棋,我们要先下手为强!”则罗勒戎一手扶着石柱,却用手指用力抠着石柱的花纹。 第一卷 书生意气 第十六章 草场凶案 - 观云 - 不留无伤 漠北的草原由青色慢慢转为了枯黄,告别了雨水,迎来了北风,自从上次的违反军纪事件之后已然过去了三月,眼看着梁历28年就要到头了,站在城头上的宣韶宁紧了紧自己的衣领。 三个月前那一晚发生的一幕时不时的就在脑海中重演,尤其那个绣在脖子处的独特标记是什么意思?宋伍长已经将标记画下上呈了,那么豫王和莫师兄会不会知道这个标记的含义?可是,我又不能去问他们,这该如何是好?宣韶宁一直思考着这件事,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来人。 “还在想标记的事?”突然间的一问,着实吓了宣韶宁一跳,回头看见了宋觅,宣韶宁很是惊讶,这个宋觅竟然能看出自己的心思? “不用这么惊讶的表情,我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只是发现自从上次的事儿之后你时常一个人在想事情,任何人第一次杀人都会心有余悸的,那晚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我猜你还是对那个标记念念不忘?”宋觅同宣韶宁并肩站着,他叹了一口气,呼出的气体味道让宣韶宁有些不舒服。 “伍长猜的没错,伍长,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在聪明人面前,宣韶宁不想表现得自己很愚蠢。 “我的确知道一些和那标记有些关联的事,不过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了。”宋觅再次靠近了宣韶宁一些,眼睛一直看着远方,“十多年前,我跟着我爹去西凉做小买卖,曾经在西凉国都宛城的一座寺庙见过这个标记,我记得它被刻在一鼎大钟的表面。”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本就是偶然所见,也没有用心去记,时隔十多年后再次看见,才重新唤起了尘封的记忆。” “原来只是这样......”宣韶宁难掩失望。 “那日校场比武我也在场,那时我就觉得你较之常人更有想法,这几个月的相处也证实了这一点。”初听上去这像是夸奖,可宋觅却是话锋一转,“可作为士兵,服从才是应该做到的,别去想太多你无力改变的,很多事自然会有人操心,至少目前还轮不到你。” 话虽然有些难听,可宣韶宁知道宋觅这是在提醒自己,宋觅说的没错,自己只是一个兵卒而已,能做的事实在是很有限。 “伍长教训的是!” “打起精神吧,入冬了,西凉的动作也要开始多了。”宋觅全程都没有看过宣韶宁一眼,只是自顾自地在说话,说完自己想说的之后就离开,完全没有去考虑听者的感受。 真是个奇怪的人,宣韶宁心里嘀咕了一句。 正巧这时西城门打开了,城中百姓三三两两地背着大竹篓向城外走去,每年在入冬前夕夜苍城的百姓都会出城去采集草料,而最优质的草料要数夜苍河以西的那片草场,可偏偏这片草场处在大梁和西凉的争议地带,所以为保证民众的安全,豫王决定每次都派出一支小队保护。 军民的身影渐渐远去,这一幕宣韶宁并没有看见,他的注意力被天空中突然而至的雪花吸引了,一开始还只是星星点点的,不多时就已经是洋洋洒洒的了。“漠北的雪下也是这般的不同!”宣韶宁抖了抖肩头的雪花,继续自己的站岗。 “什么?把话说清楚!”欧鹭洋将手中的书狠狠摔在桌上,站起来走到了那名兵卒面前。这个兵卒满脸惊恐,跪在原地战战巍巍地继续说道:“就在牧草收集完毕之时,我们听到了身后不远处山林里的嘈杂声,从声音来判断人数应该不少,伍长担心遇到了西凉兵,于是让我护送城里百姓先回城内同时找人帮忙,我回到军营恰好遇见了秦都尉。” “是的,那时我刚从校场回来,就听见说遭遇西凉兵了,于是我带了人立刻前去营救!”金甲都尉之一的秦骐证实了这名兵卒的说法。 “那究竟是不是西凉兵?”欧鹭洋狠狠的逼问道。 “我带兵到达山脚的时候并未看见西凉兵,只发现了.......发现了八个弟兄的尸首......”秦骐很是心痛。 可欧鹭洋并不是和秦骐一般的心境,他更关心的是西凉,“究竟是什么事情,一次说清楚!” “八个弟兄均已身首异处了,头颅全部不见了,我观察伤口见边缘呈锯齿状,血都是喷溅在地上,从倒地的姿态来看却是没有经过打斗,想来应该是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被人偷袭的!”秦骐说出了自己的分析。 “割头颅?西凉军并没有这样的习惯,如果不是西凉人干的,那会是谁?从昨日到如今一直在下雪,那现场一定留有脚印!”欧鹭洋立刻就考虑到了细节之处。 “是,如指挥使所想,我的确在地上发现了脚印,可脚印非常凌乱,几乎区分不出!”秦骐补充道。 “那地区本就是两军交战的地带,若是现在贸然出兵只怕会打草惊蛇,可这事绝对不能随便处置!”欧鹭洋已然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我要立刻去见将军!” 此时的将军府内豫王正和莫承枫在胧庐商讨着关于那神秘标记的最新消息。 “夫子在日前给我飞鸽传书,里面详细地记载了关于‘逆鳞’这个组织的情况,虽说是详细,但仅是夫子所知的而已。” “承枫,你所知道的对我就和盘托出吧。” “是!” “逆鳞最初由漠北的一支游牧族呼衍氏所创,最初只是为了维护自己族群不受劫掠,但是随着呼衍氏的逐渐强大,这个组织的人数也在增加,直到百年前,呼衍氏被则罗氏所败,则罗氏将这个组织收在麾下,则罗氏能最终建立西凉,这个组织也有一份功劳。” “没想还有这么一段历史。” “是的,将军。则罗氏立国之后更是在全国甄选年幼儿童,交由组织的首领培养,势力日益壮大,他们只听命于单于。这个组织在则罗朗单于的时候达到了强盛的顶峰,听闻甚至能左右朝臣,但是在则罗葛朱当政之后就开始衰败,一直到则罗复渠,三十年内难觅踪迹。就在半年前,则罗复渠的次子则罗勒戎发动政变,逼宫老单于,夺取了皇位,这个人野心勃勃,誓言要一统四海,应该是他重新启用了这个组织。” “这么一段隐秘的过去,只怕在大梁能知晓的人也是极少的了,好在有夫子。”豫王对逆鳞有了一定的掌握,“那么对于这个组织内部的情况夫子可有提及?” “这个夫子仅提到寥寥数语。逆鳞的人数不定,每个朝代都不同,成员与常人无异,但听闻每个成员的身体上都纹有组织的标记,而且手法很是诡异,只有在身体发热之时,标记才会显现。”莫承枫说到这里,似乎连自己都不太相信。 “身体发热才能让标记显现?难道那个西凉兵脖子处的标记就是因为人死身体凉了才消失的?”豫王也是头一回听说竟有这等奇事。 “这应该是目前最合理的解释了。” “看来......”豫王话刚出口就看到欧鹭洋神色匆匆地走进来,“欧指挥使,发生什么事了?” “回禀将军:昨日傍晚时分我军八名保护城中百姓外出收集草料的金甲士兵在夜苍水附近的草场被杀,均被割去头颅!”欧鹭洋神色凝重将事情的经过简要地叙述了一遍。 “西凉并无取人首级的做法,可地处两军交战地带,除了西凉却又能有何人?”莫承枫立刻就分析清楚了事情的要害之处。 “莫先生说的极是!末将也是如此想法,末将认为此事非同小可,不可不查,但若以此出兵只怕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特地赶来向将军汇报!”欧鹭洋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拍了莫承枫的马屁顺带体现了自己的谋略。 豫王听完之后并未立即表态,起身来到欧鹭洋面前,“欧指挥使思虑周全,已是入冬时节,一旦开战,损耗将极大。”听到豫王站在自己一边,欧鹭洋心里有些自得,脸上神情不改。 “可此事不能不査,先派人取回他们的尸首,并将附近搜索一遍,此事还需欧指挥使亲自督办!” “是,将军!末将还有些想法!” “欧指挥使,请说!” “末将想请寒刀卫帮忙,末将早就听闻夏都尉手下的宋觅心细如发,能根据蛛丝马迹来推断事情经过。”金甲卫四万人,人才不可谓不多,欧鹭洋却单单提出宋觅,不论如何都有些突兀,他本人也不是很有把握,说话自然不够硬气。 “我也曾听峻茂提起过,此事他倒是可以派上用场。” 欧鹭洋没想到豫王这么爽快就答应了,立刻底气十足的回复“末将这就去办!” 刚刚换防结束的宣韶宁在走回军营之后从袍泽那儿也听说了梁朝兵卒被杀的消息,心下也是骇然,杀人手法如此凌冽且残忍,相比较之下,梁朝将士们算是仁慈太多了。 “韶宁,快点来营帐集合,欧指挥使来了!”正想着思绪却被曹铁给打乱了,“来了!” 等宣韶宁等人全部到齐时,欧鹭洋和夏峻茂同时出现了。 “昨日之事想必你们都已经有所耳闻了吧,此事不仅关乎我们八个弟兄的命,还关乎玄甲军的声誉、关乎夜苍城的安危!”欧鹭洋面对着寒刀的第四伍,脸色凝重的说着,“这次来就是希望寒刀卫能助我一臂之力,尤其是你们第四伍!”欧鹭洋走到了宋觅的身边。 “曾听夏都尉说起宋伍长心思细腻、办事果敢,所以我特地想请宋伍长帮忙。”以欧鹭洋的身份来看此话说得极为客气,宣韶宁不禁感慨堂堂指挥使竟然这么没有官架子。 “欧指挥使过奖了,兄弟被杀,玄甲军人都有责任要替他们讨回公道,此事若是用得上我宋觅,自当全力以赴。”宋觅说了“我”,却不是“我们”,显然是将自己独立于第四伍之外。 不知道在场之人是否听出了端倪,可欧鹭洋是明显听出来了,“好,宋伍长果然是血性汉子,那么就有劳你们第四伍了!”欧鹭洋故意装作不懂宋觅的暗示,硬是用第四伍取代了宋觅,“事不宜迟,现在就出发吧。” 欧鹭洋和夏峻茂带着一队人马从西门出发向着夜苍水附近那片草地而去,这个时候下了一天一夜的雪已经停了,路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积雪,人踏上去会留下一个明显的脚印。一行人泅渡过尚未冰封的已经进入枯水期的夜苍河便抵达了那处案发地点:这是一片毗邻夜苍河的草场,天气在入秋之后,夜苍河东面的草场最先枯黄,而其西面的草场却能够延后约莫二十日,若是天气晴朗,极目远眺,依旧是一副水草丰美的模样,可是如今呈现在眼前的却是白茫茫的一片,乍一看并没什么特别,仅仅能在雪地上看见几个白色不规则的凸起。 欧鹭洋和夏峻茂均已下马走到了那几个凸起的旁边,欧鹭洋蹲下,迟疑一下后还是伸出手抹去了那个凸起上覆盖的积雪,宣韶宁只看见那是一具无头尸身,身上还穿着玄甲的军服,创口处的血渍已经被积雪遮盖。 “散开搜索,伍与伍之间不要离开太远!”夏峻茂立刻下令,所有人立时投入对现场的搜索之中。 宣韶宁走过那尸身时突然想起了什么,立刻蹲下去看那尸身附近的脚印。 “你在做什么?不听军令!”欧鹭洋看到宣韶宁的举动后很是生气。 “欧指挥使,我发现了情况。” “你能发现什么?” “指挥使你看,我们玄甲军所配发的军靴均为几层纱棉布打底,所以脚印留在雪地上应该是这样的”,说着宣韶宁就用力蹬了蹬自己的脚,此时夏峻茂也听见了动静,朝两人的方向看过来。 “看,就是这样,鞋底粗糙的纹路可以比较清晰的印在雪地上!” 夏峻茂被宣韶宁这么一提醒,突然间明白了什么,“西凉军的鞋子都是采用牛皮制成,踩在雪地上留下的脚印肯定是一整块,里面不会有任何纹路!对啊,我竟然没想到!” 这么一说,现场的所有人都立刻明白了过来,脚印那么多且杂乱,想要分清只有这个办法了。 “哦?这位小兄弟倒是很有头脑啊,叫什么名字?”欧鹭洋看着宣韶宁问道。 “宣韶宁,入第四伍已有七月!” “原来你就是从青山书院来的白石夫子得意门生啊,果然让人刮目相看!” “指挥使过奖了!” “韶宁,你脑子里都装了什么啊,就你想到了!”曹铁兴奋得大叫着。 “曹铁!这里是什么地方,忘了么?这么大声是想引来西凉军么?”宋觅立刻板着脸训斥道,曹铁也马上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赶紧闭嘴。 欧鹭洋听了有些不是滋味,可一瞬间就笑着说:“原来如此,这位小兄弟果然心细啊,本来还以为宋伍长能发现呢,没想到被你抢了先!”这话听着怎么都不像是在夸奖。 宣韶宁一听味道不对刚想解释,却被夏峻茂打断:“立即按照这条线索搜索,若有发现立刻报告!” 第一卷 书生意气 第十七章 雪中暗箭 - 观云 - 不留无伤 夜龙水附近的草场绵延进入西凉国境,而作为争议地带的分割线就是一座无名的山,要说无名是梁朝人没有将其命名,而西凉人早就将其称作流波。这座西凉人口中的流波山山势不陡,全山遍植松树,也仅有这么一种树木,有的松树甚至要几人才能合抱,在白雪的覆盖下,松针依然苍翠。 “走吧!”宋觅走到宣韶宁身边拉了他一把,两人并肩朝着山中走去。因了少有人行走,流波山几乎没有可直接下脚的地儿,可也正由于几乎无人涉足,随着山势的升高,山景愈发的绚丽,雪的白和松的绿相映成趣。 若是放在平时,真的很值得游玩赏景,可是如今的现实摆在面前,宣韶宁毫无心情去欣赏,心中沉甸甸的,一味地低着头在雪地里寻找着可疑的脚印。 “还记得我教你的侦察术么?”宋觅突然的一问让宣韶宁收回了一直打探雪地的全部精力。 “记得.......啊”宣韶宁有些莫名其妙,看宋觅一脸自然的看着前方,隐隐感觉伍长大人该不会一直都没有在寻找线索吧? “现在就是将学习的侦查术用起来的时候了。” “是,伍长!末将已经分出了两军脚印的区别,现在就是查看是否有被积雪掩盖的脚印。” “若是换做你当日当值,按照寻常的安排,可会来这山上?” “主要是收集牧草,这山上看着只有松树,末将觉得一般不会上山吧。” “既然可以排除我军上山,那么有可能在山上埋伏的就只有西凉的伏兵了,对么?” “伍长说的是!” “你转身朝山下看看。” 虽然云里雾里的,宣韶宁还是照做了,他回头看向山下,暮然发现自己竟然已经爬的快接近半山腰了。一路上艰难的程度真的只有亲身经历过才能体会,山上覆盖着厚厚的松针和积雪,每一步踩下去都会在地面上留下一个明显的深及小腿的坑。 “这段山路没有任何人指点,你便主动选择了,所谓何来?” “我.......” “因为你在最初的时候就判断这段路是目力所及最好走的。” 宣韶宁突然有些惭愧的点点头。 “站在这个位置看,这段路的确是最容易上下的,那么西凉兵若是埋伏在山上,他们想要杀个措手不及,是不是也该选最容易的山路呢?” 这个时候,宣韶宁总算是有点明白宋觅的意思了,可是抓住了一点尾巴,这感觉就像是明明已经感受到了风向却依旧找不到风口。 “你再看我们上来的脚印,每一个坑都是如此的深,就算是飘雪一夜了,后来的雪也是不足以遮住这些坑的。” “哦!末将明白了,若是西凉兵真的是埋伏在山上,他们必然会留下明显的足印,可我们走了这么一路,周边的雪地都是完整如初,那就说明.......” 宋觅难得的微笑了一下,这是宣韶宁入其麾下七月以来第一次见他笑,原来冰块一般的脸蛋即便是微微绽放一丝的笑意,都能让人觉得是如沐春光。 “那.......那伍长为何不在一开始就阻止我?” “空口白话哪里有实战来得记忆深刻。” “多谢伍长!” “好了,我们下山吧。” 两人正欲转身朝山下走去,却明显感受背后刮过一阵阴风。两人迅速回头,宋觅手按住了刀柄而宣韶宁已经拔刀出鞘。可眼前的风景还是如他们刚才看到的一般,别无二致。 眼尖的宋觅朝着靠近宣韶宁方向一人远的一棵松树指了指,宣韶宁注意到那棵松树的一段枝丫上落下一小块积雪而露出了其中的松针。 果然有人!宣韶宁刚咽下一口口水,他的身侧便闪过一个人影。刹那间,根本就是原始的反应,宣韶宁立马追了上去,同时喊了一声“有情况!”宋觅面露难色,迅速追着宣韶宁而去。 “伍长!韶宁!”在山脚处的曹铁率先发现了异常,这次他低声地喊着,邢岗跑过身边,甩下一句“喊什么,还不赶紧跟上!” 山地本就积淀了不少的枯枝落叶,雪后更是难走,更别说跑了,好在书院七年和军中七月的历练让这些困难对宣韶宁来说并不是多大的阻碍。真正的对手是那身手极为敏捷的人影,即便是奋力追赶,可宣韶宁能看见的也仅仅是那一闪而过后留下的残影而已。 究竟是什么人,身手能这么好?宣韶宁正纳闷呢,一直紧紧跟在身后的宋觅却觉得事有蹊跷。在快速奔跑中,宋觅低头看雪地上的脚印,却惊讶的发现,雪地里只有两排脚印,毋庸置疑那就是属于宣韶宁和自己的,也就是说根本没有什么可疑人物! “韶宁!地上没有脚印!”宋觅意识到他们可能是中计了,此刻他全部心力都放在了跑在最前头的宣韶宁,若是前方有陷进,那么无疑宣韶宁是最危险的! “韶宁!要小心!” 宣韶宁听见了宋觅的喊声,根本没有思考就低下头看脚印了,几乎在同一时刻,他的颈背明显感觉到了一阵风呼啸而过,速度之快根本没有给人任何的迟疑机会。 “啊!” 这是宋觅的声音!宣韶宁只感觉到在那阵风过去之后有人从身后推了自己一把,在摔倒在地后立刻抬头回看,眼前所见却是让他的一颗心几乎停止了跳动,宋觅受伤了! 宣韶宁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宋觅的身边,赶紧扶住宋觅缓缓跌落的身体。“伍长?伍长!你怎么了?”宣韶宁大叫着,一眼看见了宋觅胸口渗出的鲜血。 这?宣韶宁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仔细看了伤口,更是让他心惊,这伤口明显是箭伤,箭头窄小而锋利,仅仅在胸口留下一个黄豆大小的孔洞,伤口虽小,可位置却极为精准,恰好在其右胸的心口处,鲜血汩汩从其中流出,任凭宣韶宁如何用手捂住依旧是收效甚微。 宋觅中箭了?!怎么会?什么时候?箭呢?宣韶宁本能地抬头环视四周,就看见离他们仅仅三步之遥的树干上有一柄箭还在晃动着,那柄剑通体暗绿。竟然是穿身体而过! “伍长!宋大哥!”过度紧张已然让宣韶宁满脸通红,额头不断滴下汗珠,他的本能告诉他宋觅伤得极重!他目前最紧要的就是尽快带宋觅回到草场,即便周边还有敌人都已经管不了了。 “伍长,你坚持住,我现在就背你下山!”宣韶宁翻身将宋觅的两只手臂挂在自己的肩膀上,双腿微微一蹲,待宋觅全身的力量压在自己身上,便稳稳站起,拔腿就朝山下本跑,一边奔跑一边大声呼救。这下尚留在草场上的欧鹭洋和夏峻茂也听见了。 如此剧烈的运动,已经让宣韶宁汗流浃背了,可他感觉背后的温热似乎不仅仅是来自自己,还有来自宋觅的,他不敢多想也不愿意朝着不利的方向去想。他时刻感受着肩膀上宋觅的呼吸,只要宋觅呼出的热气依旧能够喷在自己的后脖子上,宣韶宁就安心一些。 这一段山路,上来花些时间,可奔跑着下山时间就节省不少了,未及,邢岗的身影就看得清楚了。邢岗和曹铁及时赶到,两人一边一个护住宋觅,三人终于成功逃离山林,返回到了草场上。 “发生什么事儿了?”已经坐在马背上的欧鹭洋颇为不悦的质问道。夏峻茂则是第一时间跑到了宋觅身边,他看见宋觅的脸色已然白了不少,再看宣韶宁的背上是血红的一片。 “寒刀卫做好防守!”夏峻茂一边下令,一边脱下自己的外衣包裹住宋觅,同时撕开衣角绕着宋觅的胸口缠绕一圈,用力扎住。 “你什么都不要说了,我现在立刻送你回城!” “有埋伏!”欧鹭洋跳下马来,抽出佩刀做出战斗状下令道:“全体警戒!” 金甲卫们立刻以伤者和上级为中心围成了一个圈,气氛立刻紧张到极点。 “指挥使!宋觅伤势严重,必须立刻送回城内医治!” “周边一定有西凉府兵,若是我们轻举妄动,定会给他们进攻的机会!” “若是有敌人,此刻一定已经现身进攻了!”宣韶宁急火攻心,实在不明白欧鹭洋为何这般谨慎,在他看来有什么能比医治宋觅更要紧的呢? “韶宁”宋觅握住了宣韶宁的手,他的声音已经变得轻微,宣韶宁只能埋头去听。 “不要忘了那支箭......” 宣韶宁抬起头,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宋觅,却见宋觅用力肯定的朝自己点点头。这一刻他什么也顾不得了,闪身就冲出了包围圈,朝着山上跑去。 “站住!”欧鹭洋眼看宣韶宁跑进山中,立刻下令道:“来人啊,给我抓住这个细作!” 突如其来的一幕也让宋觅麾下的几人傻了眼,这什么情况,怎么一下子剧情就翻转了? 夏峻茂急忙上前道:“指挥使......” “你勿多言,那人最有嫌疑!” “指挥使......此事与韶宁无关!” 宋觅强撑着翻转身体朝向欧鹭洋,他这一转身,一直蹲在其身后的邢岗才看到了雪地中已经被鲜血映衬出了一个背影。 “宋伍长关心则乱,待将其押回审问一番便清楚了。”欧鹭洋阴测测的对宋觅说道:“此刻最要紧的保住你自己的命。” 后头有金甲卫在追自己,宣韶宁无暇顾及,他脑子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完成宋觅的命令,即便他的心里不愿意,他只想尽快回城,可也只有尽快取回羽箭,才能启程回城,一想到这,双腿的酸痛便消退了不少。 重新回到宋觅遇袭的地儿,那支暗绿色的羽箭依旧牢牢插在树身上,宣韶宁无暇细看,用力取下羽箭转身欲走,却下意识的瞟了一眼,便是这一眼让他发现了线索。在宋觅倒地的位置前方不足半里处出现了一簇脚印!事发突然,宣韶宁已经记不清当初这些脚印是否存在,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这些脚印一定与此次袭击有关。 “拿下他!”金甲卫们已经赶到,不由分说便将宣韶宁绳捆索绑。 “你们这是为何?” “有什么话就和指挥使去说吧!带走!” “等等,前面......前面有可疑的脚印!” 带头那人也发现那一簇可疑的脚印,便快速跑过去一看究竟。果然,这些脚印中光滑无任何纹路。带头人略一思衬便回头押着宣韶宁下得山来。 宣韶宁虽有疑惑但无力思考自己的处境,他唯一关心的就是宋觅的安危。在返回山脚的一路上,既往的点滴都开始涌上心头。自打自己进入宋觅麾下就发现宋觅并不是一个惯于口头说教的人,任何的经验他都是通过实战的方式来传授给众人。在宣韶宁的印象中,宋觅从来都是不苟言笑,话语很少,但是每一句话总是说的恰到好处让宣韶宁受益匪浅。 终于,距离宋觅越来越近了,宣韶宁看见了宋觅闪动的瞳孔,里面包含着复杂的含义,他看到了期许、牵挂、不舍却唯独没有看到关于自己安危的担忧。同微笑一样,这同样也是宣韶宁第一次仔细阅读宋觅的眼神,他只感觉到眼神越来越清澈,而其中的瞳孔也在不断放大,大到瞳孔都能反射出自己的身影了。 “伍长!”宣韶宁挣脱开押解的两人,跑到了宋觅身边,宋觅再次露出了微笑,这是宣韶宁看到的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宋觅离开的安详,他的眼看向了山中的方向,他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腰间,鲜血的流失、体温的下降,最终让他的脸呈现一种惨白,唯独那两道灼灼的目光没有因为生命的逝去而减弱一丝光芒。 “伍长!”靠宋觅最近的邢岗也发现了宋觅的离去,他带着哭腔喊了出来,这下全部人都意识到一切都晚了。 “回禀指挥使,嫌疑犯已经抓到!” 欧鹭洋终于走进宋觅的尸身,蹲下来将两指放入鼻翼间略一试探,没有感受到气息的流动,方才起身下令:“宋伍长遇袭身亡,宣韶宁嫌疑最大,此地危险,不可久留,立刻回城!” 第一卷 书生意气 第十八章 因祸得福 - 观云 - 不留无伤 当夜苍城西门打开时,众人只看见:欧鹭洋和夏峻茂一脸严肃地骑着马当先进入;身后跟着的是寒刀卫第四伍,几人将一匹马围在中间,马儿背上驮着一个白布口袋,里面像是装着一个人;走在最后的是宣韶宁,被五花大绑的押解着。这场面一时间让所有人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同样在围观的霍青却是将一切看在了眼里,急忙跑开了。 “霍青,你跑这么急干什么?”凌绯颜走出营帐迎面撞上了满头大汗的霍青。 “出事了,我看见......我看见韶宁被五花大绑地押到了将军府!”霍青连喘口气的时间都舍不得,就怕耽误了救人的时间。 “啊?怎么会?”凌绯颜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惊了,“韶宁会犯什么事儿啊?” 听到了女儿的声音,凌铁鹰也出来了,一听是宣韶宁出事了倒没有这两人的手足无措,沉稳的吩咐道:“都别急,霍青你立即去锈螯卫把这事告诉正渊,我和绯颜立即去将军府。将军向来公正,不会让韶宁含冤,况且还有莫先生在,别担心!” “好的,我这就去!”霍青急忙朝着锈螯卫的方向跑去,而凌铁鹰父女也快速朝将军府赶去。 欧鹭洋一行人刚到达将军府门口,事先已接到消息的豫王和莫承枫已经在等着了。 “末将参见将军!”欧鹭洋下马行礼。 “不用行礼了,把事情说清楚!”豫王脸色铁青。 “是,将军。属下出城调查昨日那桩血案,在夜龙水畔的草场上发现了弟兄们的尸身,但是未能找到头颅,因而末将下令所有人分散寻找线索。宋伍长同其麾下宣韶宁一组,前往流波山上,未及便传出宋伍长遇袭的消息。待宣韶宁将宋伍长背下山时,宋伍长已经身负重伤,无力说出事发真相,而那时宣韶宁竟然在敌我情况未明之时擅自再次跑入山中,形迹可疑,末将便暂且将其收押。” 欧鹭洋所说的确符合事实,但真实情况却并非完全如此,宣韶宁觉得自己必须要解释,“将军!宋伍长和我发现了有可疑身影便前往追击,那时是我在前头而伍长在后头,后来只感觉伍长在背后推了我一把,之后伍长才中箭的.......而我后来再次返回现场也是为了去取回那支箭!” 宣韶宁还欲解释却迎来了夏峻茂的目光,那目光冷静而稍纵即逝,但其含义宣韶宁还是明白的——暂时别着急申辩。 “末将已经仔细观察了事发地的周围,宣韶宁本人曾建议根据鞋印的纹路来区分是自己人还是西凉军,事发处雪地上只有自己人的鞋印,根本没有西凉军的任何线索!”欧鹭洋说到这朝身后的那名带头抓捕宣韶宁的金甲卫看了一眼,那人心领神会,作为那些可疑脚印的唯一目击者,他的话甚为重要。 “回禀将军、指挥使,属下奉命捉拿嫌疑犯,在宋伍长遇袭之处的确发现脚印,不过.......那些脚印杂乱无章,末将仅仅看了一眼,难以下定论。” 欧鹭洋挑了挑眉,神色未变。 “让我看看”莫承枫即刻上前,几人合力抬下并掀开了装有宋觅尸身的布袋,此时宋觅全身已然冷了,四肢僵硬,脸色青白,只在胸口留有一个伤口,伤口呈不规则形,伤口处的血已经凝固成紫黑色。莫承枫不让他人插手,在地上铺垫上一块白垫子,将宋觅尸身放置其上;接着拖出已经准备好的一个军帐搭建在尸身之上,包围住三面,仅留下一个口子供自己出入。 莫承枫费尽力气将僵硬的尸体来回折叠,好是一番之后宋觅的尸身终于恢复一定程度的活动;随后解开尸身的铠甲和衣服,来回仔细检查了全身,发现仅有胸口的一处伤口,伤及心脉,贯穿而出。看到此,莫承枫的手微微颤抖,眉头拧成了川字。 一炷香之后莫承枫退出了临时军帐。 “发现什么?”豫王见到莫承枫走出来便着急问道。 “宋伍长是被利器穿过胸膛,伤势太重而亡的......”莫承枫说出了自己的验尸分析,顿了顿,看了看周围的一群人,继续说道:“凶手应该用的是箭之类的凶器,但是不是一般的羽箭,用箭之人膂力非常且极为精准,箭簇穿过胸口而过,齐齐切断了心脉。” “将军,这就是凶器!”欧鹭洋适时呈上了由宣韶宁带回来的那支暗绿色的箭。 豫王接过箭仔细端详起来:箭长两尺有余,箭身通体似是由纯铜锻造,尾部裂开三支小小的约两寸的分翅,箭簇仅有米粒粗细且分裂成六棱边,整支箭在阳光下散发出幽幽绿色色泽,颇为渗人。 豫王来回抚摸过箭身,好是一阵子方才瞪大了眼睛,看向莫承枫,对方开口道:“按照伤口形成的通道来分析,箭是从前胸射入而从后背穿出。” “那就是说凶手不会是宣韶宁!”夏峻茂立刻说道:“那时宣韶宁跑在宋伍长的前头,他根本没有机会从其背后射箭,就算宣韶宁要遮样做,宋伍长怎么可能毫无防备?” “谁在前、谁在后并不是关键。就算是一般人射箭也讲究一个角度和距离,若想一箭就射穿对方的胸口,那么必须保持一定的距离而且是正面对着对方,这点,欧指挥使可认同?”夏峻茂反问一句。 欧鹭洋虽然想反驳却又实在找不出理由,这的的确确是如此的,只能点了点头。 “好,既然以上两点成立,那么假设宣韶宁就是凶手,那么他首先得和宋伍长保持一定距离,如今宋伍长已被害,而宣韶宁是最大嫌疑人,那么当时是谁和他俩距离最近呢?”夏峻茂在第四伍的一众人中逡巡。 邢岗立即跳了出来,“是我!听到动静之后,是我最先冲向伍长的!” “你?你的脚力恐怕和宋伍长比差得远了吧?”欧鹭洋提出了异议。 “欧指挥使这么说就是小看了我们了!”孟克保第一个站出来反对,“邢岗是我们之中脚力最好的,不说大话,即便放眼全军,能超过他的也是两只手数的回来了。” “邢岗的追击本领我是领教过的。”夏峻茂清楚明白的表达了自己的立场。 欧鹭洋瞥了瞥豫王的表情,便不再作声。 “那么,邢岗,你可看见了他两人之间的距离?”莫承枫继续问道。 邢岗想了想,“当时虽有树木遮挡,可我看得真切,韶宁也就在伍长前方一臂的距离。” “仅仅一臂的距离,就算是弯弓都有难度吧......”曹铁嘟哝了一句。 “是啊,一臂的距离是远远不足以弯弓的,不要说一箭穿身而过,就算是普通的箭术也难以施展。况且宋伍长背后的伤口伤势更重,裂口也呈现螺纹状,足见箭是从背后射出,穿过胸膛而出的。凭借这两点就已经完全排除宣韶宁的嫌疑了。”莫承枫再次更为详细的为宣韶宁辩白。 “事实已然清楚了,先给宣韶宁松绑!”豫王毫不犹豫的下令。 欧鹭洋眼看着豫王已经盖棺定论,宣韶宁也恢复自由身,立刻请罪道:“属下有罪!方才情急之下未能及时分清是非,误会了自家兄弟,好在有莫师傅推理和将军的明察秋毫,才让属下没有一错再错!” 宣韶宁活动着自己已经酸麻的快失去知觉的上半身,看着欧鹭洋的表演,心中涌起一阵恶心。 果然,豫王扶起下跪的欧鹭洋安慰道:“欧指挥使严重了,事发突然,指挥使所做都是临机应变,况且目前事实已经清楚,何来怪罪一说!” “多谢将军!”欧鹭洋随即转身对宣韶宁一鞠躬道:“还望韶宁兄弟不要见怪!” 这!宣韶宁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给弄懵了,实在想不到这人脸翻的这么快! “指挥使砥砺自省、负荆请罪,实乃我等的楷模!”夏峻茂对宣韶宁挤挤眼。 “哦......指挥使言重了,是末将违纪在先,怎敢劳指挥使请罪!”宣韶宁同样鞠躬还礼,当脸朝着地面的时候,狠狠骂了自己一句,这些应变可是学院没有学到的啊! 就在这时,霍青带着师巩正渊也赶到了,和凌铁鹰父女同时站在了人群中。眼看着宣韶宁被松绑了,几人虽然没搞清楚事情是如何出现转折的,但眼看其没事了,擦了擦额头的汗,终是松了一口气。 “事实既然已经查清楚了,误会也解除了,宋觅必须好好安葬。至于凶手......我在此向各位立誓,一定将其抓住!”豫王面向在场的所有军民厉声说道。 原以为事情到此算是告一段落,没想到雷鹏突然从人群中走出来,咚的一声跪在了豫王面前,什么话都没有说,第四伍的其余人甚为有默契的齐刷刷地跪倒。 “你们这是做什么?”欧鹭洋呵斥道。 “将军,我们出身低贱,说不出什么铮铮誓言,可我们和伍长的感情是在战场上用鲜血换来的,他不仅是我们的伍长更是我们的兄长,伍长的死我们比谁都难过!我等感谢将军和莫师傅还韶宁清白,我等佩服他的头脑和胆量,宋伍长之仇我们必须报,而眼前我们第四伍缺一个带头的,所以恳请将军同意让宣韶宁做我们新的伍长!”雷鹏说完之后八名汉子齐齐的磕头。 “真是越来越放肆了,就算洗脱了宣韶宁的嫌疑,伍长的任命何时轮到你们来定了!”若不是豫王在场,欧鹭洋真想将这些人统统拉出去军法处置。 这一刻所有人都看向了豫王,只有豫王才能做最后的定夺。 看到这一幕所有围观的人都惊讶莫名,霍青甚至紧紧抓住了师巩正渊的手,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错过了任何一幕。 “方才欧指挥使也说了宣韶宁发现了鞋印的差异,足可见其心思缜密,自从他入我玄甲军半年多来,观其言行,我也认为是可塑之才,此次我们痛失了宋伍长,而最后陪在宋伍长身边的也是宣韶宁,也许冥冥之中的注定。宋觅和你一同经历的危险,他为了保护你而牺牲,这担子交到你手上,我想宋觅在天之灵一定也是赞同的!” 对于雷鹏的突然请愿,宣韶宁是始料未及,在看他看来自己刚刚洗清了嫌疑就足够庆幸了,哪里还敢奢望伍长之职?如此的情形下提出简直是太过得寸进尺了,怎么事先也不和自己商量一下!更让宣韶宁没想到的是,豫王的一番话貌似是赞同雷鹏的请求了! “好,寒刀卫第四伍新任伍长已经有了人选,宣韶宁,听令!” 若是现场有鸡蛋的话,宣韶宁一定能将鸡蛋塞进自己的嘴里,他瞪圆了双眼,将嘴巴张到了最大的极限。这不会是做梦吧?这短短半日的过程简直像是从平地摔到了地狱又被人抛到了云端,已经不能用做梦来形容了。 面对豫王的任命,宣韶宁愣怔在原地,大脑空白,不知如何应承如何言语,只感觉到全身的血液冷却之后重新回温然后又遇到了冰封,感觉已经失去了大半。 “韶宁,还不得令?”夏峻茂催促道。 “末将.......是!” “本将军擢升你为第四伍之伍长!” “是.......是!” 当宣韶宁木然的下跪接过任命之后,第四伍的众人终于松出一口气。而凌绯颜几人紧绷的脸总算得到解放,松弛一下表情可以露出笑容了。 欧鹭洋万万没想到结局竟然是这样,眼看事情已成定局,自己必须立刻表态:“恭喜了宣伍长!第四伍在你的带领下一定能尽快查出真凶,为宋伍长讨回公道,为他复仇的!” 忧愁和喜悦交织在一起,那种复杂莫名的感觉还没能退去,可是面对欧鹭洋,宣韶宁还是恢复些神智“欧指挥使说的是,宋伍长的仇我们一定要报,眼前首要的是好生安葬宋伍长。” “宋伍长和那八位兄弟都是我玄甲军的好男儿,他们为国尽忠,按玄甲军的礼仪安葬!”豫王以此对这桩事做了最后的定论。 第一卷 书生意气 第十九章 一箭穿云 - 观云 - 不留无伤 边关风雪、岁月轻擦、生死茫茫,一曲羌笛呜咽,吹乱了行人的心、吹断了边关的情。 沙场本就生死难料,所有战死的玄甲军遗骸凡是能被找到后运回的,都会被安葬在夜苍城外、洛伽山北面的一处山谷中;那些连遗骸都找不到的,也都立了衣冠冢。经年累月,山谷中已经遍布军冢了,所以城中的百姓也将这个山谷叫做军冢谷。 军冢谷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山坳,背靠洛伽山、西临夜苍城,原先是植被茂密的山谷,在平地上随着山势逐渐抬升,每抬升一阶都会形成一处可容纳一人通过的平台,直到山顶共有十二阶,在被选定为玄甲军下葬之处后,这些天然形成的台阶恰好成为埋忠骨之地。按照阵亡将士的军衔,兵卒埋在谷中,军衔越高埋葬地便越高。宋觅是玄甲军中最低级的军衔,因而他将被下葬在第一阶平台之上。 梁历28年十一月的第一日,这一日无风也无雪,竟然是个难得艳阳天,宋觅和那八位玄甲将士在军冢谷下葬。豫王率领校尉级别以上的所有将士肃立在旁,额头、左手臂及腰间均系上了白色布带。作为宋觅遇袭事件的亲历者,宣韶宁同他麾下的第四伍也都被准许参加 。这是宣韶宁第一次来到军冢谷,满眼所见的皆是高山黄土和累累坟茔,每一座坟茔之前都树立一块或大或小的石碑,上面镌刻着下葬之人的名姓,这些如林的石碑中,有的光洁如新,有的历经沧桑、模糊了字迹。 四名玄甲军将士扛着装载有宋觅的棺椁缓缓走过人群,棺椁之上覆盖有玄甲军的军旗。待棺椁经过宣韶宁身边时,他似乎还能嗅到宋觅口中那难以言说的独特的气味。 棺椁被抬到了第一级台阶之上,在极为靠近山边的位置上已经事先挖好了一个有半人身长宽、深不见底的坑洞。随着阵亡将士数量不断增加,为减少对洛伽山树木的砍伐,豫王在数年之前便下令入葬军冢谷一律采用竖放来取代平放。 豫王走到了台阶之下,肃穆的说道:“落!” 站在棺椁前头的两人蹲下并扶住棺椁,后面站立的两人抬高并配合将棺椁缓缓送入了那坑洞之中。瓮的一声,这不算响的声音来自于触地的棺椁,可在这万籁俱静的军冢谷中却被无数倍的放大,传进每一名战士的心里。 豫王上前拾起铁锹,将第一抔黄土洒入坑中,接着由校尉以上的所有将领每人完成一铁锹,直到那个坑被完全填平。 豫王站在宋觅墓前,手持一杯酒,默默地洒在了土地之上,“每一个长眠于此的玄甲军将士都是我萧云祈的兄弟,萧云祈仅以此薄酒一杯悼念各位,悼念宋觅!” “全体将士脱头盔!” 齐刷刷地所有人利索地摘下了自己的头盔,露出了略显凌乱的发髻。 豫王站在最前面和所有人,面对着所有的军冢,深深地连续三鞠躬,整个过程没有哀乐、没有哭泣,甚至连喘息声都听不到。玄甲军的葬礼简单却肃穆,活着的人用最为军人的方式告慰拭去的袍泽,长眠于此的的兄弟都被铭记在每一个活着的玄甲军战士的心里。 在准备离开时,豫王走过宣韶宁的身边,看见他和第四伍的所有人都没有动,豫王用手拍了拍宣韶宁的肩膀。数千人的队伍退出就如同进入时候一样,无声无息,不多时,整个军冢谷只剩了九人。 宣韶宁依稀记得自从进入书院起,八年来经历了生离,但从未经历过死别,半年多来一直朝夕相处、虽然严肃话少却总在关键时刻帮他的宋觅如今已然安静地长眠地下了。 宣韶宁终于动了动有些麻木的身子,一步一步走到了宋觅的墓前,扑通一声跪下了,“伍长,进入军营以来都是你教我,如今是我报答你的时候了,放心,第四伍的兄弟们我一定照顾好!” 伸手摸了摸那刻着宋觅二字的墓碑,字迹遒劲、红色夺目,宣韶宁豁然站起,这仇我一定要报!这是宣韶宁对自己发的誓。 “伍长,你就是我们新的伍长了,以后兄弟们都听你的!” “是,同生共死!” “伍长!” 宣韶宁默默转身,坚毅的看着身后的这些兄弟,“不许轻易说死,有我在一日,我绝对不能对宋大哥食言!” 回到军营时,凌铁鹰、凌绯颜、师巩正渊和霍青已然在等候了,看到宣韶宁出现,霍青第一个上前安慰:“韶宁,你的清白就无论何时我们都是坚信的,也希望你不要太难过。” “你现在要承担的事儿多了,需要赶紧振作。”凌绯颜说完看了看自己的父亲,凌铁鹰走过来将一个檀木盒子递过来。这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木盒子了,唯一体现出不同的便是刻着“玄甲”二字。宣韶宁打开一看,里面盛的是一个袖标,一个绣有银狼头的袖标,在狼头的下方有一个“伍”字。 “寒刀卫伍长的袖标我就正式交到你手上了!”凌铁鹰说的很是庄重,袖标是荣誉更是责任。宣韶宁用力的点头以表示自己的决心。 “既然来了,就进来坐坐。”宣韶宁将四人让进了军帐。玄甲军中的伍长没有独立的生活帐,但是有独立的议事帐,原先这里属于宋觅,现在的主人换成了宣韶宁。宋觅下葬之时,他的铠甲追随主人而去,其他的一切都保持原样。 待人接物的基本礼仪宣韶宁是懂的,军中简朴,但是宋觅还是备有最常见的土茶用以招待。当宣韶宁打开柜子的时候,除了茶盒之外还有一个通体釉白的瓷罐吸引了他的目光。倒不是因为这个罐子有多独特或是精致,而是因为罐身上有一枚红色刻印,上书:安南白制。这是安南白家的东西?宣韶宁立刻联想到的是白洛遥那张不染风霜、纯净无暇的脸。出于好奇,他拧开了盖子,立刻一股子药味传了出来。这味道似曾相识,在哪里也闻到过呢? 想起来了!是宋觅!他开口说话时总是带有一股子时浓时淡的独特味道,不算好闻,但是有了青山书院跟着尹离学习药理的经验,宣韶宁还是记住了这个味道,谁曾想,源头竟然出自这里。 掏出内容物,样子和一般的茶叶别无二致,若不是因了这气味,只怕是会当做普通的茶叶了。这本身并不是什么特别之事,况且宋觅已逝,即便他生前服药也是无可厚非之事,身为军人,谁身上没带点伤呢?可是直觉告诉宣韶宁,这药物既然出自白家,其中或许有些隐秘。 “韶宁,你没事吧?”看到宣韶宁独自站立在柜子面前,霍青不安的问道,这一声问候让宣韶宁回过神来,“我没事!”趁人不备,他将这个瓷罐推入了柜子的最深处,直到没入黑暗之中再也看不见。 “昨日人多嘴杂,内情不便详说,现在可以说了。”回到府邸,豫王屏退左右,仅仅留下莫承枫于胧庐之中。 “殿下看那支箭是否也觉得眼熟呢?”莫承枫将已经被放入锦盒中的箭重新取出来,“如此与众不同的箭除了他能有,这二十年来,属下便再未见过了。” “真的会是他么?”豫王的眼中既有担忧、害怕同时又藏有期待和意外,“难道他还活着?” “一箭穿云乃是皇甫家族的祖传秘术,箭为特制,与其相配的弓也是世间绝无仅有的,如此独特的箭法只有家族中的既有天分又能苦练的男子才能继承。想当初皇甫弘文就是凭借这一箭要了下唐大将军的性命,一举平定了下唐的叛乱,更是让下唐在十年间不敢再犯我大梁!” “这些辉煌的战事我自小便在军中听了无数遍,可是二十年前皇甫家族因为卷入党争,甚至涉及了皇室隐秘而被满门抄斩了,自从那场屠杀之后,‘一箭穿云’就销声匿迹了,虽然坊间一直有传闻皇甫家族有漏网之鱼,可从没有人能够证实。” “这支箭就是在证实!”莫承枫情绪有些激动起来,“皇甫家族的每一支箭都会在箭身镌刻上家族的族徽。” “可这一支箭并没有啊?” “其中深意只怕是在宣告世人,皇甫家族并未绝后,‘一箭穿云’重现世间,这是复仇的信号!”说到此,莫承枫已经脸色涨红了。 豫王发现莫承枫情绪的变化,“不管是皇甫家的余党还是有人借皇甫家做幌子,此事必须查清楚。” “殿下所言极是,这事就交给我来办吧!” “暂且不忙,听听峻茂的回报。” 莫承枫下意识的朝胧庐外看去,风尘仆仆的夏峻茂快步走了进来,直到这时莫承枫方才想起来今日在军冢谷中并未看见夏峻茂身影,原来是出城调查去了。 “末将参见将军、莫师傅!” “有何收获?” “我军的脚印依然在,距离宋觅遇袭之处二十步开外的确有可疑脚印,可是待末将赶到之时已经被破坏殆尽,但是那些可疑脚印也仅仅存在于一处而已。” “那堆脚印处可有高大的树木?” “正是!恰好处在两株高大的松树之间!” “难道是早就埋伏在那里了?” “依照末将推测,有人已经摸清我们军民会去操场采集牧草的习惯,选择了一队人马袭击就是为了引我们出城前去调查而早已埋伏在流波山上,伺机偷袭。” “可是他们的目标是谁?想要引谁去调查?又如何能确保目标之人一定会进入埋伏圈?还有就是宋觅不过是一名伍长,会是他们的目标么?处心积虑的射杀一名伍长究竟意欲何为呢?”莫承枫一口气抛出一堆疑问,毫无疑问,这些疑问就算是豫王和夏峻茂也是答不上来。 “峻茂,此事还需你继续多留心!” “是,将军!” “殿下,让我帮夏都尉吧?” “也好,有了莫师傅,事情做起来也能多些助益。” 第一卷 书生意气 第二十章 拨云见日 - 观云 - 不留无伤 哀愁的情绪在军营中并没有持续太久就被新年的气氛冲淡了,虽然在漠北过新年远远不能和京师相比,可豫王还是按例在保证城防的前提下给所有人放了假期,夜苍城家家户户也开始张灯结彩,窗花贴红。 “都来领军饷啦,将军给我们每人都多发了一月的!”宣韶宁笑着招呼第四伍的将士们。 “多谢将军啦!”曹铁笑哈哈地摸着手里的碎银子。 “哎,瞧你那开心的样儿,攒钱回家娶妻生子呢?”雷鹏瞅着曹铁那憨样调侃道。 “这不就是有个奔头么,可我们这样的人又能有几个能真的做到呢?”谢羽看也不看银子,有些落寞的说着,“也就是这么个盼头在支撑着我。” “新年了,说这些干啥!羽子,你们兄弟俩哪天要是生了娃了,可得认我作干爹。”擎苍打趣道。 “嘿嘿,你以为你能像铁头那样啊,想得美呢!”孟克保毫不客气地浇冷水。 “你这是什么意思?凌大叔和绯颜难道不是亲父女?”宣韶宁立刻就从孟克保的言语中读出了隐藏的信息。 “伍长啊,你出身书院,又是能文能武,这点我佩服!可是要说到这军营内的事儿,可就是咱么哥儿几个清楚了。”曹铁笑呵呵说着,非常符合他这个口无遮拦的脾性。 “是啊,伍长你不会还不知道吧!绯颜那丫头不是铁头亲生的,你想啊,一大老爷们,常年戍守边疆哪来的女儿啊?”孟克保被宣韶宁一问倒是来了兴趣,不用宣韶宁继续问,就直接说下去,“那是十多年前吧,玄甲军在经过景州的时候铁头收留了一个孤儿。本来军营里有规矩是不能携带妻儿的,可那铁头就是吃了称砣铁了心,说是除非把他军法处置了,要不他绝对不放弃!”孟克保说的是绘声绘色,就如同他亲身经历一般,“没想到,最后将军还真被他说动了,竟然就同意他在军营里抚养这个女儿,而且还给这个女娃娃取了‘绯颜’这个名字,说起来,绯颜已经算所有人的女儿了。” “哟哟,说得跟真的似的,之前那段的确没错,可你也不看看你几岁啊,就想学着人家当爹了?”陶嗣锟一句话惹得大家都笑了,这也是宋觅离开后难得的欢乐场面。 宣韶宁也是一边笑着,一边心里却想着,没想到绯颜的身世竟然是如此,凌铁鹰真真是不容易。 午时,闲来无事的宣韶宁决定去找师巩正渊他们聊聊,于是就来到了锈螯卫的军营区,远远就看到了师巩正渊的身影。 “正渊!”宣韶宁大喊了一声,自从进入军营以来,几个同窗见面的机会就少了很多,新年难得的空闲时光自然要和好友聚聚。 宣韶宁这一声喊,回头的不仅是师巩正渊,还有凌绯颜、段朗和霍青。 “你们也在啊,正好,我们人齐活了!” “我们也正准备去找你呢。” “绯颜,几日不见,又漂亮了呢!” 被宣韶宁这么一夸,凌绯颜双手叉腰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回道:“韶宁,你当上了伍长之后连嘴都变甜了。” “可惜啊,绯颜不是一般的女子啊......”段朗笑嘻嘻的补充道。 “韶宁,今天我们就去好好吃一顿,庆祝你荣升伍长啊!”霍青大嗓门也是不输曹铁。 “原来你就是那个顶替宋觅的人啊!”一个锈螯兵卒模样的人走到了宣韶宁的面前,“两次违反军纪,连累害死了伍长,然后自己当上了伍长,果然是青山书院出来的,好本事啊!”这个人看年纪应该略长于宣韶宁,相貌普通,唯有缺了一半的左耳很是明显。 宣韶宁打量了眼前人,只见他左手臂上缠绕着青色袖标,上面绣有展翅欲腾飞的鸾鸟,这是锈螯伍长的标志,“不知这位伍长如何称呼,在下之前所作所为的确有曾违反军纪,不过陷害一说怕是言过其实吧,而且将军已经为我正名了。” 这时,师巩正渊等人也都来到了宣韶宁身边,一听对方这么明显的讽刺,全都变了脸色。 霍青最是冲动,扯着嗓门吼道:“你这话什么意思,韶宁是凭借自己的本事当上的伍长,你这是嫉妒吧!” “嫉妒?说到嫉妒,应该是正渊更嫉妒吧?”这个人阴鸷地笑着来到师巩正渊身边,“正渊的本事我们是都亲眼见过的,连他这样的都当不上伍长,倒是被那么个小人给当上了,亏你们还是同窗呢!” 凌绯颜一把抓住了那人的衣领,“你胆敢再胡说!” 没想到这人却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继续耍着无赖脾性,“哟,好个巾帼英雄啊!你一个孤儿,真没想到那凌铁鹰竟是这般舍不得,连着将军都允许你们‘父女’留在军中,你这是恃宠而骄啊!” 这番话是彻底惹怒了凌绯颜,一掌就朝着那人的面门扇去,那人倒也不愧是伍长,身手倒是不错,一个急退摆脱了控制还堪堪躲过了凌绯颜的一掌。凌绯颜一击不中,就打算再次发动攻击,眼看着事情要闹大了,宣韶宁抢先一步一把制止了凌绯颜,“绯颜,好了,你越是生气他越是开心!” 霍青也赶紧跑上来相劝,“这人说话狠毒,嘴上功夫了得,我们别和他计较了!”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个人和凌绯颜身上时,师巩正渊已然弯弓搭箭瞄准了那惹是生非之人。 “师巩正渊,你要做什么!”那人显然很是畏惧师巩正渊的箭术,看到对方的架势,一时间紧张不已。 “正渊!”宣韶宁没想到刚制止了凌绯颜,这边师巩正渊又出状况了,“你向来冷静,怎么也跟着冲动了?” “遇事我都冷静,可是胆敢诋毁我师巩正渊兄弟的人我可冷静不下来,谁要是敢再多说一句,那就别怪我手中的箭了”,师巩正渊语气已然冰冷,让这寒冬季节瞬间冷却三分。 “好啊,你们是兄弟齐心,今天算是我怂了,不过,你要是真有胆,那就手别抖!”说完竟然是扬长而去,而师巩正渊的箭既没有射出也没有放下。 见那人离去,宣韶宁赶忙挡在师巩正渊面前,双手按下了他的弓箭,“我就知道,你毕竟还是能忍住的。” “忍住这一次,下次可就难说了。” 宣韶宁握住了师巩正渊的手,笑着说:“下次我也不拦着了。” 夜晚,冷风习习,宣韶宁一人躺在女墙的一个角落,眼巴巴地望着夜空中的点点繁星。 宋觅之事定然是有人故意为之,可那人究竟是何用意?宋觅不过是伍长,而自己更是兵卒,如何值得敌人处心积虑地来设计陷害?怎么想都觉得事有蹊跷。加上白天发生的事更是让宣韶宁明白:军队之中最为看重军功,若是想让人服只有靠累积起来的威望,我能当上伍长纯属兄弟支持和豫王的赏识,也难怪有人不服,只怕不服的人还不少,为今之计唯有一场战事来给自己表现的机会,可是......这个机会在哪里呢? 想到这里宣韶宁扇了自己一巴掌,骂道:“怎么能这么想呢!靠夺取他人性命来换取自己的功名,第一次杀人的经历还历历在目呢!”可转念一想,若没有流血牺牲,那么军人的功绩又如何体现呢? 用力的甩头想要自己清醒一点,却始终摆脱不了自己内心中已然生出的欲望。 此刻,同样看着这夜空烦心的还有豫王。 “将军”莫承枫看着衣着单薄、孤身站在庭院中的豫王有些担心,“可是京城有消息传来?” 豫王收回望向远方的眼神,点点头道:“今日京城的信使已经来过了。” “怎么说?” “朝堂上大臣们都是非议我玄甲军,说是多年来虽然寸土未失,可也寸土未得,军需消耗也是这般巨大,所以大臣们要求缩减玄甲军规模和军费。” “边疆之事可是只能凭臆想来决断?多年来,又有几位大臣曾经来过这漠北?此事皇上如何看?” “好在有廖臻等人的一力保荐,父皇才没有同意大臣们所请,但是也催促我等尽早有所行动。” “那,将军是打算.......” “开春动手,也得给朝廷一个交代。” “敌我双方如今是势均力敌,牵一发而动全身,微妙的平衡一旦打破,怕是战火连连了。” “道理我如何不懂?五日后召集所有将领来胧庐!” “是!” 五日之后,新年的假期也全部结束,夜苍城中的新春氛围尚未散去,玄甲军的所有将士们已然回归正轨。节后第一日的胧庐甚是热闹。 金甲卫的四大指挥使:欧鹭洋、袁尧、耿彦、裴正豪;寒刀卫的都尉夏峻茂;锈螯卫的都尉:项昂、战霆;屯连卫的都尉彭安泽悉数到场。 豫王在厅正中坐定神色泰然地说道:“前几日京城中传来消息,我军戍守边疆甚是辛苦,皇上很是欣慰,决意继续保持我军的各项开支不变;然,我军镇守漠北数载,虽未失寸土,却也未能开疆拓土,朝中大臣还是颇有非议,所以,今日我请各位来就是想商议开春后的战事。” 豫王一招先扬后抑,也是将事情说的清楚明白。 “这些文人只知道纸上谈兵,开疆拓土谈何容易!”彭安泽最先发话,此人身形高挑纤瘦、肤色黝黑、一双眼闪着精光。 “话虽如此,可我们毕竟远在天边,皇上还是更能听进去那些文人的话的,与其是愤愤不平,倒不如想想应对之法。”说话的正是裴烨之孙裴正豪,他继承了祖上的英武之风,青丝云鬓甚是整齐、目似朗星、面容俊秀、身材匀称,大有儒将之风,观之就让人心生好感。 “开春之际是西凉发展民生的关键时期,一般都是休战为主,而我们若是能在短期内筹措好所有物资,倒是可以在这个时期全力一战!”项昂很是赞同豫王选定的时间。 “那么,接下来就是选择目标了!”欧鹭洋将这个问题抛了出来,“距离我军最近的西凉重镇是邕城,若是能拿下邕城那是一大战果,定会让龙颜大悦!” 对于欧鹭洋的说法,豫王显然不赞同:“此次行动不宜选择邕城,虽说它是西凉的一大重镇,可邕城守军数量多于我们,多年的两军对峙已经让邕城建设得固若金汤,而且其城池以北就是西凉的一大军营所在,我们若是不能在短期内攻下,那么北部军定会在极短时间内赶到,那时我军将会是腹背受敌,处境将极为不利。” 欧鹭洋没想到豫王竟然直接拒绝了自己的提议,顿时觉得面子有些挂不住,只能继续问道:“那将军心中可是已有定数?” “是的,我选择的是拨云寨!”豫王说得斩钉截铁。 拨云寨位于邕城以西约八十里,距离夜苍城也不过五十里,是西凉为防范大梁而设立的前哨站,常年驻兵有千余人,能监视着夜苍城的一举一动,可以说是一颗西凉插入大梁腹地不得不拔除的钉子。 “如今这拨云寨的首领是官职为封都尉的淳于耄,为人好勇斗狠、遇事激进不思变通,他能有今日,全是仰仗他哥——如今已是西凉军千长的淳于猟”。拨云寨的地理位置不需要细说,在场的人都很清楚,莫承枫又将守将详细介绍了一遍,也是为了响应豫王的提议。 “不论是地理位置、对我们的威胁程度还是守将的能力来说,拨云寨的确是最合适的目标,可是之所以迟迟没有动手,原因也是有目共睹的。”战霆指出了此战的困难所在。 拨云寨同邕城、西凉北部军形成互为犄角之势,不仅距离邕城不远,距离北部军更是只有区区三十里,一旦拨云寨受到攻击,北部军可以短时间内赶来救援;若是被北部军纠缠住,那么邕城就会出兵攻打夜苍城,玄甲军本就在人数上处于劣势,一旦战局变成这番情形,将会陷于非常被动的位置。 “其中利害,我们是再清楚不过了,不论有多难,此次定要一举除掉拨云寨!”豫王走到了大厅中间的地图模型边上,眼睛死死盯着标有拨云寨位置的小旗帜,“诸位可有什么好办法?” 看到豫王如此的坚决,所有人一时都有些错愕,不明白面对这陈年问题为何豫王会突然有如此的决心。 “将军,末将有一想法!”裴正豪首先站了出来,“集合优势兵力首先切断北部军和拨云寨之间的联系;其次是先发制人,率军佯攻邕城;最后派兵攻打拨云寨,让他们三面头尾不能相接。” 欧鹭洋一听,不禁笑道:“裴指挥使这是在说笑么?我们玄甲军不过区区五万,如何能做到这样分散兵力的计划?万一有所闪失,只怕.......” “所以兵力分配至关重要,攻取拨云寨只能是以少胜多,且要快速制敌!”裴正豪不等欧鹭洋说完就抢先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豫王听后不发一言,显然也是在犹豫之中,裴正豪的计划确实可行,可承担进攻拨云寨的人选实在难定,虽然不至于是去送死,但也是九死一生,玄甲中不乏有勇之人,可能做到以寡敌众且快速拿下拨云寨的却委实难选。 夏峻茂看出了豫王的顾虑,毛遂自荐道:“将军,战场冲杀、快速制敌本就是我寒刀设立的初衷,此次攻取拨云寨的任务就交给我吧!” 豫王收回视线看向夏峻茂,眼神复杂,“夏都尉......” 话还没说完,夏峻茂突然单膝跪地恳求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恳请将军同意!”态度坚决而又恳切,不禁让人动容。 豫王还在犹豫之际,裴正豪也跪在了夏峻茂身边,正色道:“末将愿率领金甲阻击西凉北部军,尽一切努力为夏都尉争取时间!” “还要算上我!”袁尧也加入。 “末将愿率领锈螯前去攻打邕城!”项昂、战霆也同时表态。 看着众将领纷纷请战,欧鹭洋也意识到此事已是板上钉钉,自己不能落于下风,也只好跟着请战“末将也愿意!” 豫王看着这些坚决请战的将领们,信心更足了,舒展眉头下令:“裴正豪、项昂,你们兵合一处,全力阻击西凉北部军;袁尧、耿彦、战霆你们三人佯攻庸城;欧鹭洋留守夜苍城;夏峻茂,全力攻取拨云寨!即日起准备,三日后要拔除这颗钉子!” “是!” 当全军进入战备状态,要全力攻打拨云寨的消息传来时,宣韶宁知道他一直等待的机会来了。 “你确定?”站在营帐内的夏峻茂放下手中的事务,抬头看着眼前的两人,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陆翔和宣韶宁。自从听说寒刀卫将独自进攻拨云寨的时候,宣韶宁就已经决定由自己所在的第四伍打头阵,但是他并不是以牺牲他人的生命来换取自己军功的人,更何况他还答应过宋觅要照顾好这些兄弟。 “你要打头阵?”夏峻茂虽然对宣韶宁的个人能力有所肯定,但是毕竟从未经历过真枪实战,而战场的残酷却是常人所不能忍受的,“我很明白你想要表现自己,想要挣得军功,这本就是一个军人该有的素质,但是你要知道,勇敢和白白送死那是两回事。”夏峻茂又看了一眼陆翔,像是在责怪他没有及时制止手下人这种无谓的冲动。 宣韶宁早就料到夏峻茂绝对不是那么容易被说服的,所以听到这番说辞倒也不急着争辩,反而慢慢等待夏峻茂将话说完,然后开口解释:“夏都尉,我也料到你定会如此劝我,可此次我绝对不是在拿自己和兄弟们的生命甚至是这次行动的成败开玩笑,我是有备而来”。 这倒是引起了夏峻茂的兴趣“哦?难不成你成竹在胸了?” 第一卷 书生意气 第二十一章 拔得头筹 - 观云 - 不留无伤 三日的春光飞逝而过,攻取拨云寨的日子很快就到了,夜苍城一如往常,如此的平静丝毫没有引起拨云寨眼线的注意。 待时辰来到丑时,夜空中浓厚的乌云遮挡了明月,使得本就暗淡的漠北大地陷入了短时间的黑暗。就在这时,夜苍城的西门和北门同时打开,三支队伍趁着夜色极其快速的奔向了不同的方向,未及便整体消失在了暮色之中。 拨云寨听名字就可以判断出来,这是一个半临时的山寨,占地不算大,驻军也不算多。拨云寨搭建在平地拔高几丈的山丘之上,四周均设有瞭望台,寨子从外围到内围一共分为三层:最外层为骑兵、中间的为步兵,最中间的则是封都尉淳于耄的牙帐。可以说,拨云寨虽小,可一应设施俱全。 自从在梁历27年建立以来到如今已经堪堪两年了,梁军不是没有动过拔除其的念头,可是慑于北部军和邕城驻军,一直没有行动,淳于耄愈发的胆大,可着劲儿将寨子越建越大。这时的拨云寨还像往常一样,大队人马均已休息,唯有巡逻兵在寨子四周观察,淳于耄也在自己的大帐内呼呼大睡。突然一种地动山摇的感觉将淳于耄从梦中惊醒。 “出什么事儿了!”淳于耄豁然睁开眼,摸了一把长满胡须的脸,跳下床铺大声叫道“来人!” 很快一个小兵冲了进来,满脸慌张禀告道:“都尉大人!有敌情!” 一听到“敌情”二字,淳于耄打了个寒颤,残余的睡意立刻消失的一干二净。他快速披上了铠甲冲出军帐来到了寨子的大门处一看,顿时有些傻了。 只见寨子正东面伴随着轰隆隆的声响和腾起的烟尘而来的并没有梁国军队,而是数百匹马,马群像是受到了惊吓,不管不顾的朝着拨云寨方向奔跑而来。 “究竟是怎么回事?!”淳于耄并不算发达的脑子一下子转不过弯儿来,只能采取补救措施“来人!赶紧去让那些马调转方向!” “是!”一声令下,那些刚从睡梦中惊醒的西凉兵匆忙准备着。不一会儿,几十骑西凉骑兵纷纷从拨云寨中冲出,想要去驱赶这些受惊的马匹,因为事发突然,所有人并未携带兵器。 骑兵们一边朝着这些野马奔跑,一边大声地呼喊着挥舞着手中的套马杆,西凉骑兵大多从牧民中选拔,牧民本来就是策马奔腾、驱赶牛羊的好手,所以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并不是啥难事。 淳于耄站在拨云寨的岗哨上远远看着,心里很是奇怪怎么会突然来了一群受惊的野马,这大晚上的马匹一般不会这么成群的奔跑,除非......除非是有人故意为之!对,一定是有人故意为之!这会儿淳于耄终于意识到这可能是一个陷阱。 一种恐惧突然涌上了淳于耄的心头,这一个激灵让他彻底清醒了,难道是梁国军队? “吹响警报!快点!”淳于耄疯了似的对着哨兵大声呼喊,哨兵虽然也是一脸茫然,可不能违抗军令,很快西凉特有的牛角号声就响彻了整个拨云寨。 就在此时,第一批的西凉骑兵已经快要接近这些受惊的野马了,没等他们开展驯马的绝技,突然一声长长的口哨声响起,跑在最前头的两匹马嘶鸣一声,前蹄高高地扬起,在原地停住了;接着又是一声长长的口哨声,带头的两匹马竟然掉头向着来时的方向奔跑起来,这样一来,后面跟着的马匹也都掉头奔跑,一时间场面很是混乱,沙尘漫天。 这是怎么回事?不仅是这些骑兵,就连淳于耄也有些疑惑了。可现实并没有让淳于耄疑惑太久,在第三声口哨声后,西凉兵只见在满眼的灰尘之中冲出了十几个骑兵,看铠甲竟然是梁朝军队! 果然是这些梁人!淳于耄气不打一处来,半夜折腾了这么久原来是来偷袭,你们也太小看我淳于耄了,区区十几人就敢来闯拨云寨! 可是淳于耄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估错了对手的人数,并不是十几人,而是上百人! 那些马儿并不是受惊,而是由训练有素的头马带领着朝着拨云寨而来,那三声口哨就是宣韶宁发出的,故布迷局就是为了能在冲刺时争取宝贵的时间,而现在正是冲杀的最好时机! “冲!” 寒刀的将士们朝着拨云寨迅猛地冲来,而最早的一批西凉骑兵完全没有意识到如今的情形,意识到自己并未携带兵器,于是纷纷调转马头往回奔跑,可是还是被寒刀的将士们追上,纷纷砍落马下。 此时的淳于耄已经完全清醒了,可以说是清醒的不能再清醒了,“准备防御!抄起家伙,准备近身战!”因为此时梁朝军队已经距离拨云寨很近了,骑兵已然失去了优势,只能开展近身肉搏了。 借助地势的优势,一些西凉兵们手忙脚乱地开始推着狼牙栅栏,另一些慌张地拿起兵器准备应战。 宣韶宁冲在队伍的最前头,一勒缰绳,策马跳过了面前的还没完全放置到位的狼牙栅栏,一进入拨云寨,宣韶宁就拔出砍刀正面迎敌。如果说第一次杀人时心惊胆战,如今带着宋觅的仇和自己想要争取的军功,骑在马上的他出手果断了不少。然而手起刀落,当鲜血喷溅在脸上的那一刹那,心中的不忍还是在隐隐作痛。 宣韶宁制造的这一场混乱成功吸引了拨云寨的绝大部分注意力,就在他带着第四伍冲入军营不久,一直隐身在暗夜之中的陆翔也率众冲向了拨云寨的西面山坡。突如其来的腹背受敌,让拨云寨成了一个名符其实的战场,两军短兵相接,拼杀地极是凶猛。 淳于耄意识到这次突袭梁人定是有备而来,自己军队人数不多且事发突然仓皇迎战没有胜算,若想保住拨云寨只有靠后方的北部军来驰援了。 淳于耄一把抓住身边的一个兵卒吼叫道:“立马点燃烽燧求援!快!”兵卒得令离开后,淳于耄提起了那把硕大的半月形砍刀就杀了出去。淳于耄身材高大,一身的腱子肉,满面杀气,也不愧是封都尉,一声吼叫气焰极盛,挥舞着砍刀一连砍翻四人,鲜血溅了一脸也浑然不在意。 “尔等梁人以为偷袭就能夺我拨云寨?哈哈,先问问我淳于耄手上的刀!”一抹脸上的血迹,一通砍杀又是砍倒三人。 这一幕被宣韶宁看在了眼里,心想着绝不能让对方士气回升,于是勒紧了马缰,用力一夹马腹朝着淳于耄就冲杀过去。淳于耄眼看着有人朝自己冲来,愣是不闪不避,双手紧握大刀,就在宣韶宁冲到面前之时,突然蹲下,横着大刀就朝马蹄砍去,只听马儿痛苦的嘶鸣了一声,血花飞溅,宣韶宁胯下的战马的四蹄竟然被齐齐地砍断,马儿应声跌倒,连带着也将宣韶宁摔了出去。 “不好!”邢岗看见了宣韶宁身处险境,就想上前帮忙,怎奈几个西凉兵极是难缠,让他脱不开身。 淳于耄一看敌人落地,一个纵身跃起,在空中就高举大刀劈头盖脸朝着宣韶宁砍来,动作快速凌厉,誓要将宣韶宁一劈两半。宣韶宁在倒地之时也是伤了自己的左手,还没缓过劲儿来,就感到了杀气朝自己来了,于是将手中的刀往地上深深地插入,一用力扬起了不杀沙土朝淳于耄洒去,自己顺势一滚,接着敌人闭眼的一瞬间躲开了那攻势凌厉的一刀。 淳于耄被这突如其来的沙土眯了眼睛,而且势在必得的一刀竟然没有砍中,顿时火气上涌,涨红了脸,怒吼着“你这该死的梁人!”横刀在手就开始胡乱地劈砍,虽然招式很乱,可是凭借着多年的沙场经验,淳于耄这刀锋竟然是锋利无比,宣韶宁一时间只能抵挡,根本没有机会还击。 刀与刀摩擦出了火花,宣韶宁只能节节后退。不行!这样下去绝对不行!宣韶宁已然退至一顶帐篷的旁边,宣韶宁看了一眼帐篷,立刻闪身躲了进去。 总算完全睁开眼睛的淳于耄已经基本能看清了,嘴一撇“你这厮,打不过就躲,这招在我淳于耄这儿那是自寻死路!”说着大刀一横,竟然将帐篷的门帘劈断了,淳于耄冲了进去,却见宣韶宁已然劈开帐篷的另一面,作势要逃。 “想逃?没那么容易!”发着火的淳于耄想也没想就冲过去砍人,这正巧中了宣韶宁的陷阱,宣韶宁跳出帐篷之后,照着帐篷支柱就是几刀,只听砰的一声,整个帐篷倒塌了下来,正好将淳于耄罩在了里面。 陷入困境的淳于耄更是怒不可遏,一边吼叫着一边挥舞着大刀乱砍,妄想脱离困境。 “这次你没机会了!”宣韶宁将砍刀紧握在手中,身体微微颤抖着,两道眉毛蹙在一起,踌躇了一会儿,终于痛下决心撕心裂肺的一声吼。咬牙切齿地冲到面前对着那帐篷中的人影凶猛的砍下去,顿时帐篷破裂,鲜血喷涌而出!这一幕惊呆了正在打斗中的两军人马。 待奋力收刀之后,宣韶宁踉踉跄跄后退几步,握着刀的手已经彻底的麻木了,他已然使出了全部的力气。随着覆盖在淳于耄身上的帐篷裂开落地后,淳于耄依旧强悍的站在原地!宣韶宁那拼尽全力的一刀被淳于耄的刀给抵挡了,可淳于耄自己的横挡刀也深深嵌入了自己的左边肩膀之中,鲜血直流。 “小子,你的劲儿还不够大!”淳于耄竟然还笑了出来,说罢,双手使力将嵌入肩膀的刀缓缓抬了上来,刀身离开伤口的时候,鲜血更是汩汩而出。“等我西凉援军一到,你们都得死!” 这个结果是出乎宣韶宁意料的,脸上的不可思议的神情还未退去,脑子却清晰的分析了当前的形势,于是故作镇定的干笑了两声,“别做梦了,你们的援军是不会到了,你们的求援信号早已发出,若是真的有援军,怎么都这时候了依旧毫无动静?” 这一句话着实提醒了淳于耄,求援信号已经发出,按照常理,此时北部军应该已经到了,难不成........不可能!淳于耄坚信这是对方的诡计。 抓住淳于耄一刹那的犹豫,宣韶宁跑至淳于耄侧面一个腾跃,又是一刀砍下,没想到淳于耄身手依然矫健,再次出刀抵挡且力量更胜之前,直接将宣韶宁手中的砍刀震飞。强忍着虎口的疼痛,宣韶宁跳开一人之远,回手抽出钧乌剑,直直照着其背部刺去,淳于耄转过上半身格挡,正巧将肩膀的伤口暴露在了宣韶宁面前。宣韶宁抓住机会,原地起跳,抽出脚踝处的小刀再次瞄准伤口猛的扎入,刀身摩擦过骨头的感觉顺着手臂传到宣韶宁的脑中。 剧烈的疼痛让淳于耄暂时失去了防备,宣韶宁不再给敌人任何机会了,他迅速将钧乌剑直直地插入了淳于耄的胸膛!淳于耄瞪大了牛铃般的眼睛死死盯住眼前这个陌生的面孔,根本不愿意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幕。宣韶宁大喊一声,双腿猛蹬淳于耄的身体,借力回退,随着他身体的后跃,顺势将钧乌剑拔出了淳于耄的胸膛,顿时一道血柱喷向空中。 落地已然站不稳的宣韶宁握着刀的手抖得更厉害了,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全身已经出现脱力的表现,可是眼睛一直牢牢盯住对面的对手;而此时的淳于耄单膝跪地,靠着圆形弯刀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一只手捂住了血流不止的胸口,脸上青筋崩出,双眼血红。 “想要我的命,你得拿命来换!”淳于耄再次不要命的冲向了宣韶宁,还未近身就将手中的圆形弯刀抡的呼呼响,宣韶宁一再后退并不急于再次进攻而是努力防守。短短几个回合之后,淳于耄就因为失血过多,体力渐渐不支了,宣韶宁把握机会趁机冲击,用钧乌剑在淳于耄的脖子上狠狠划开了一道口子。淳于耄双手掐住自己的脖子却止不住鲜血奔流,终于再也坚持不住,仰面倒地,随着身体的一阵阵抽搐,他倒下的地面随即被鲜血浸润。 “你们主将已死!”曹铁大声喊着,宣韶宁这招“擒贼先擒王”很有效果,看到淳于耄死了,剩下的西凉兵一时间没有了主心骨,乱了方寸,逃的逃,降的降。陆翔的军队将拨云寨包围的水泄不通,两军合围仅仅用了一个时辰,拨云寨就易主了,而此时天还没有完全亮。 裴正豪、项昂的军队有效地阻止了接到求救信号的西凉北部军;另一面的袁尧、耿彦、战霆也只是对邕城围而不攻,等到收到攻下拨云寨的消息后立刻撤兵。 一个血腥之夜过后,玄甲军在付出不到一百人的伤亡便成功地拔出了拨云寨这颗钉子! 第一卷 书生意气 第二十二章 冰火两重 - 观云 - 不留无伤 拨云寨被袭的消息在隔日便传到了西凉都城宛城,皇宫内的则罗勒戎听完之后脸上的表情几乎没有变化,一句淡淡的“下去吧”之后,就不发一言,孤零零地站在大殿正中央,吓得一帮侍从均是低头立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整座温墨宫安静得连空气都凝结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则罗勒戎收回一直望向南方的眼神,终于开口“且运”。 这一声就像是在池子中投下了一颗石子,不断萦绕在大殿之内。一个头戴黑色圆帽,身穿蓝色袍子的男子迅速小跑到了距离则罗勒戎一手臂的距离内停下,全程保持着低头弯腰的姿势,让人看不清身段。开口一声“单于”,听着犹如鬼魅,雌雄难辨。 “传皇甫幽” “是!” 那个叫且运的男子小碎步退后两臂的距离之后,方才转身朝宫殿外跑去。而则罗勒戎又恢复了之前那如同木头人一般的状态,唯一不同的是,他的双手握得极紧,紧地似乎都能听见关节摩擦的声音。 不多时,一个灰色的身影出现在了温墨宫的宫门口,那人一袭灰袍从头包到脚,让人根本看不清脸,赫然就是当日与则罗勒戎在锁龙台交谈的那人。 “单于”那人幽幽一声,沙哑的质感更胜之前。灰袍人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低头弯腰,而是如同和一个普通人打招呼似的,如此做派放在别人身上那可是大逆不道,逃不了的死罪,可放在他身上则罗勒戎并不以为忤逆。 “全都下去!”则罗勒戎一声令下,大殿内的所有人都默默地退出,只留下两人面对面地站着。 则罗勒戎率先开口:“拨云寨之事你该知道了?” “是!” “我们的前哨就这么被梁人给拔了,还杀了孤的一员大将,可听你的口气似乎一点都不意外?” “单于,拨云寨从建立之日起到如今两年有余了,梁朝军队视它为眼中钉也已经两年有余了,被拔除是迟早的事;另外淳于耄刚愎自用、遇事冲动,死在梁人手上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那是不是梁人杀进孤的温墨宫也没什么好意外的?”则罗勒戎语气未变,可眼里已经满是杀意。 “单于息怒”,灰袍人并非没有察觉到则罗勒戎的怒意,直到此刻方才让语气软下来,“幽并不是那个意思,其实失去拨云寨,我们的损失并不是很大,探子来报梁国皇帝要过寿了,已经将萧云祈传唤回了京城,同行的还有那个叫宣韶宁的。” “宣韶宁?就是那个击杀了淳于耄的人?” “没错,他原本是宋觅手下的一个兵卒,如今已经是百夫长了。” “当初你杀宋觅,此人不也是在场吗?还是你将他一手送上了伍长的位置,如今更进一步了!”则罗勒戎一双眼望向皇甫幽。 “虽然知道此人出自青山书院,可是当初设计除掉宋觅的时候并没有将他放在眼里,没想到被他搞出这么多的风波,我真是低估他了,毕竟是白石教出来的徒弟!” “有过如此深刻的教训,皇甫大人竟然还是轻视青山书院的人?不管怎么说,你们也可以算是同门师兄弟了,皇甫大人该不会是一时心软吧?” “幽之心志天地可鉴!灭青山、亡梁朝是幽深刻心底二十年的目标,单于请放心,除掉青山书院的任务就交给我吧!” “孤之所以将你们解禁,为的就是助孤灭了梁国,皇甫大人的能力和心志孤自然是相信的。” “单于放心,天驷计划酝酿百年,一旦启动不达目的就绝对不会停下!” 同一日,豫王在将军府摆了庆功宴,论功行赏,喜庆的氛围同西凉皇城的阴郁形成强烈反差。 豫王军纪严明,就算是宴席也不设歌舞,一众将领按照军衔等级分列席中,宣韶宁只是伍长,是最低级别的军衔,所以只能坐在末席。 一身戎装的豫王笑逐颜开,举起了酒杯,对众人说道:“此次能一举拿下拨云寨全赖各位,我在这里先行谢过!今日可饮酒,不过不可酗酒!”说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一众将领全部站起,一同饮尽杯中酒。 豫王放下酒杯,神色稍带了些歉意,“所有战死的兄弟发放三年的军饷;受伤的发放两年的军饷以抚慰家人!” “多谢将军!” “欧鹭洋部驻守夜苍城,每人记军功升一级;袁尧、耿彦、战霆部佯攻邕城,以及裴正豪、项昂部阻击西凉北部军,每人记军功两级;夏峻茂部作为开路先锋和此战定心石,每人记军功三级!” 在场的各级将领难掩喜悦,按照玄甲军的军衔评定,每六个一级军功、每三个二级军功、每两个三级军功便可以换取军衔升一级,这对于军人来说是最有激励性的奖励措施。 “将军,此次夺取拨云寨最大功劳当属宣韶宁,是他想出了以乱马阵夜袭拨云寨,乱了敌方阵脚,更是杀了淳于耄,当记他为头功!”夏峻茂站起来向豫王说道。 豫王笑哈哈的示意夏峻茂坐下“寒刀卫在此次战役中的表现是人所共见的,宣韶宁的睿智和勇敢更是此战的第一功臣!宣韶宁何在?” “末将在!”宣韶宁闻召出列。当跨出这一步的时候,宣韶宁对于即将到来的荣誉既是心知肚明也是期盼已久,行礼之时身体甚至因为激动而控制不住的微微抖动,他不敢抬头,因为他能感觉到无数的目光此时全集中在自己身上。 “能想出妙计以少敌多,诛杀西凉大将,助我们夺取了拨云寨,这个头功非你莫属!”豫王眼神炽热的看着宣韶宁,言语中对他的褒奖毫不吝啬。 “末将以为可以擢升宣韶宁为校尉!”夏峻茂适时的建议道。 一听到要将宣韶宁连升两级,直接从伍长升到校尉,欧鹭洋脸色转阴,借夹菜的时机向杨靖使了个眼色。 杨靖会意,立刻起身表示反对“将军,拨云寨作为监视我大梁的一个楔子早已成为全部玄甲将士们心头刺了,此次在将军的运筹帷幄和莫师傅的仔细谋划下、几位指挥使和都尉的率领下能一举将其拔除实乃我大梁之幸。此战所有参战将士均是热血奋战,其中宣伍长表现最为耀眼,的确可为全军楷模。”一番话将所有人都夸赞了一遍,同时也将宣韶宁的军功压低了不少,“不过末将觉得直接跳过百夫长擢升为校尉还是有所不妥,毕竟全军还未曾有如此的先例,军功还是应该一级一级来,况且以宣伍长的能力,想来用不了多久定能再次斩获军功的。”杨靖说完还对着宣韶宁微微一鞠躬,极为谦和。 裴正豪倒是不以为然“不必太过拘泥,前无古人,难道还不能后无来者么?拔除拨云寨的功劳也是不小了,有着实打实的军功就算是越级升迁,想来也是能服众的。” “话倒不能这么说,裴指挥使也是从伍长做起,一步一步才来到如今的位置。若是末将没有记错,裴指挥使曾仅以万人的兵力抵抗了下唐十万大军的进攻,硬是坚守八天等来援兵,力保闵州城不失。闵州城之重要想来各位心里有数,可裴指挥使也不过是官升一级到如今的位置,更何况裴指挥使有祖上的功绩萌荫!”杨靖的话听着像是在夸赞裴正豪,却是将裴正豪与宣韶宁两相对比。明眼人谁能不知拨云寨的意义显然是不及闵州城的,而毫无背景的宣韶宁在裴烨之孙裴正豪面前更是不值一提。 夏峻茂先是看了看对面的欧鹭洋,发现对方低头吃菜,继而转头对杨靖说道:“杨都尉说的也是事实,裴指挥使确实让人心生敬佩!末将以为作为激励年轻人,此番提拔倒也不至于引起军中非议,毕竟宣伍长的功劳是有目共睹的。” “夏都尉爱护下属也是人之常情,既然说到功劳,那裴指挥使、项都尉拼力阻扰西凉援军前来救援;袁指挥使、耿都尉、战都尉佯攻邕城切断西凉大军和拨云寨的联系,这些指挥大军的功劳也是不小的。若没有他们,只怕宣伍长也没那么容易能杀掉淳于耄吧?”杨靖说话的时候始终带着亲和的微笑,可是这笑容在宣韶宁看来无比虚伪。 “将军!”宣韶宁在原地站的时间也不短了,也不愿这这种场合因为自己而出现言语冲突,他知道是自己表态的时候了,“多谢将军、夏都尉的赏识!末将初入玄甲军之时就曾说过定要凭借军功一步一步来,校尉之职恕宣韶宁不能胜任!” 豫王对于宣韶宁这般识大体颇为欣慰,因而说道:“夏都尉和杨都尉都是为你好,既然你有这般心志,那就依你擢升为百夫长!” “谢将军!” 欧鹭洋举起酒杯祝贺道:“宣百夫长年轻有为,日后前程定不可限量!我仅以这杯中酒祝贺韶宁兄弟了!” 其他大小将领也随着欧鹭洋之后纷纷送上祝贺,宣韶宁规规矩矩的一一予以还礼。 在最终的奖励详单中,这次行动中在阻击西凉北部军的战斗中同样有着不俗表现的师巩正渊被提升为伍长。 夺取拨云寨一月之后已经是梁历29年的阳春三月了,初春的阳光和煦的拂过漠北大地,草场也是听到了春姑娘的召唤,青草和野花开始纷纷从泥土中冒出头来,使得原本枯黄的漠北初露生机。有了之前的军功,加上春日的到来,宣韶宁的心情甚是开朗,天空蔚蓝、白云旖旎、草场翠绿,所见一切皆是心境。 一日一早,宣韶宁正准备训练手下的士兵,刚刚踏出军营便听见远处有马蹄声在渐渐接近,像是朝着自己的方向而来。随着烟尘在周身散开,一名传令郎手持令旗从马背上跳下。 “参见宣百夫长!”来者是豫王身边的传令官。这一年来,经历了宋觅之死和拨云寨之战,在整个玄甲军中虽说还未到无人不认识宣韶宁的地步,可他的名字却扎扎实实的传遍了整个军营。 “有何事?”宣韶宁问道。 “将军有请,还请宣百夫长请跟我走一趟!” “好!” 宣韶宁赶到将军府的时候,豫王和莫承枫已然在胧庐等候了,于是高声道:“末将参见将军!参见莫师傅!” “韶宁啊,此次找你来不是为了军营的事儿”豫王既欣赏宣韶宁的能力,同时因了青山书院的关系,也不知是从何时开始私下里直接称呼名字,“而是关于回京庆祝父皇的五十大寿。” 如今的梁恒帝是在二十一岁的时候登基,已然执政二十九年了,今年正是他五十岁的生辰年。 其实说起来,这点宣韶宁也是知道的,可是他不明白的是皇帝大寿自然有皇子、大臣前去祝寿,关他这个百夫长什么事呢? 豫王显然是看出了宣韶宁的疑惑,解释道:“虽然庆祝父皇的寿辰是大事,但是也是我回京述职的机会,之前拨云寨大捷父皇极是高兴,点名要我带着功臣一起前往京城,父皇要亲自嘉奖呢!” “即是皇上下旨,末将定然遵命!” 看着宣韶宁一本正经的样子,豫王笑了笑,“这里就我们三人,不必如此拘束。听承枫说京城还有几位你的同窗呢。” 莫承枫也开口道:“没错,一别一年,正好可以回去看看他们,更何况夫子还曾在信里提及你呢!” “夫子?真的么,莫师兄?”一提起夫子,宣韶宁心里的感觉很是复杂,最多的是感激,毕竟若是没有当年的白石夫子也不会有他宣韶宁的今天。 豫王笑着说道:“承枫可曾骗过你?你回去准备准备,十日后我们启程”。 “是!” 这日,宣韶宁正与师巩正渊、霍青、段朗在凌铁鹰位于夜苍城的私宅内。凌铁鹰虽只是百夫长,但是凭借多年的积累让他在夜苍城南购置了一个小小的仅有一进的宅院,用以安置女儿和自己。 “来啦,来啦!”凌铁鹰端上来一盘红烧鱼。 霍青最先拿起筷子就准备下手,凌绯颜一拍他的筷子数落道:“就数你最心急了!” “嘿嘿,我是看凌老爹忙活了一早上就做了这么几条鱼,想看看这鱼里面是不是有什么玄机!”霍青腆着脸解释道。 “你可别小看这几条鱼,这可是眉鱼,是漠北的一宝!只有在每年初春的时候在草原上清澈的河流中才能找到的,它们反应很是灵敏,极难抓到的,这几条还是我今早刚抓来的呢!”凌铁鹰很是不屑霍青这么不识货,“别看这鱼个头小,可它的肉质细腻,可以说是入口即化。眉鱼自身味道就很鲜美,不用特别的烹制,仅需撒上盐隔水煮透即可。” 几人也是头一回听说,没想到这盘子里的也就手指粗细的小鱼竟然还有这么多的学问,霍青更是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凌铁鹰特地将盘子推向宣韶宁和师巩正渊的方向,笑呵呵道:“你们可要多吃点啊!” 看到这一幕,霍青不满意了“凌老爹,你可不能这么偏心啊!” “你啊,也别怪我爹。你看,正渊已经是伍长了;韶宁呢,更是百夫长了,你呢?”凌绯颜朝霍青挤了挤眼。 被这么一问,霍青顿时语塞,想了想又说道:“那段朗不是和我一样的么?” 段朗这回不愿意了“哎,别什么糗事都扯上我行么?” 宣韶宁赶紧安慰霍青道:“好啦,凌老爹和绯颜也是鼓励你呢,喏,你先尝!”说着将盘子又推到了霍青面前。 这回霍青直接将盘子推回到了桌子中央,正色道:“今天本就是为了给韶宁送行的,我可不能宣兵夺主,不然啊......”特意瞅了瞅一旁的凌绯颜。 一直没说话,微笑着看着众人的师巩正渊这时说话了“能回到京师很是难得的,肖默言他们若是知道你回去了一定很开心的。” “对啊,这一年来,没有了他和言柯冉在耳边吵吵,还有些不习惯呢!我们暂时去不了京城,都羡慕死你了!”段朗摆弄着筷子说道。 “也不知道能不能见到洛遥、婉彤她们......”凌绯颜无心的一句话,却让宣韶宁和师巩正渊心里同时被搅动了一下。 “见他们毕竟不难,关键是面圣,这朝堂之上较之军营可是复杂多了,韶宁你可得十分小心啊!”凌铁鹰关心地提醒到。 宣韶宁知道他的用心,笑着对凌铁鹰说道:“凌老爹,你的嘱托我都记着呢,鱼都快凉了,我们吃吧。” “好啊,我先来!” “哎,刚才不是说了么,让韶宁先吃!” “哈哈,无妨无妨!” 一时间,欢声笑语充满了这个小院。 第一卷 书生意气 第二十三章 再入京师 - 观云 - 不留无伤 正式回京的日子终于到来了,夜苍城门外豫王依旧是那身戎装:黑色束身软甲,胸口两头麒麟兽,多了一件大红色披风,骑于马上,不怒自威。豫王此番回京随从甚少,也是因为顾虑边境的形势而不宜调动太多的人马。 面对着前来送行的一干将领,豫王在马上高声说道:“在我离开的日子,将军府的一应事务交由莫先生、军令则听从欧指挥使,烦请各位恪尽职守,若有军情立刻上报!” “是,将军!” “还请将军放心!” 豫王驱马来到队伍前头,一鞭挥下便头也不回地朝着京师方向而去,随行人马立即跟上,同行之中除了豫王的十名贴身护卫,便只有裴正豪、夏峻茂和宣韶宁。策马飞奔之时,宣韶宁回头看向自己待了一年的夜苍城,它是土黄色的,那群在城门口的快速渺小的人影是黑色的。他回头看向了那一骑红火,心中的激动终于开始蔓延开来:宣城,我回来了! 豫王一行快马加鞭耗费十日,眼前所见从人烟稀少的漠北渐渐转换成了游人如织的帝国腹心,及至到得京城的正门——紫阳门的时候,太子、襄王、陵王已经率领一批文武大臣在等候了。站在正中间的一人柠黄色缎袍、金丝滚边,绣着蛟龙的模样;袖边缫丝花纹,是暗云花样;月白色束腰;墨发被素色羊脂玉簪束起,长眉及鬓、丹凤斜长、丰神俊朗、英气勃勃,正是当朝太子——萧云懿;站在太子右边之人,论年纪较之太子要年轻一些,身着一袭淡绿锦衣,绣着雅致的竹叶花纹,衬内露出银色木槿花镶边;一抹雪白腰带下系着一块墨色玉牌;面如冠玉、肤色白皙却透着点点殷虹、一对眉眼嬉笑着,见之就让人倍感亲近,此人乃是梁帝最为宠爱的第五子,襄王——萧云晟;站在太子左边的一人,甚为年轻,穿着水蓝色锦袍;双眼含光、弯眉似漆、神色倨傲,整齐的发髻套在一顶玉质发冠中,两边垂下淡绿色的丝质缎带,是为梁帝第七子,亦是最幼子,陵王——萧云睿。 豫王一行远远的看见迎接者后便下马疾行,及至走得近了,宣韶宁满眼看到的都是锦衣华服的达官贵人,一时间难以分清来者身份。裴正豪看出了宣韶宁的疑虑,究竟宦海的他靠近悄悄介绍道: 当朝梁恒帝共育有七子、两女,嫡长子就是太子萧云懿,为已故文瑾皇后所生,文瑾皇后在生下萧云懿之后又先后生下二子,可惜均幼年夭折,也正因为如此,文瑾皇后一病不起并最终薨逝;第四子即为豫王萧云祈,生母为杜修容;第五子是襄王萧云晟,生母为当今后宫的实际掌权者敬佳贵妃,敬佳贵妃母子都是八面玲珑的角色,最是讨梁帝喜欢,因而襄王被册封为亲王,而其他的皇子不过是郡王;第六子为庄王萧云鸿,但此子天生眼疾,向来不为梁帝所喜;第七子为陵王萧云睿,生母为闵妃,因是幼子,梁帝也是宠爱有加;长公主萧云雁已经远嫁下唐,梁帝身边仅剩云萱公主。 除去三位尊贵无比的皇子,还有一众大臣列于他们身后,场面相当壮观,宣韶宁是从未见过这么多皇室贵胄、朝中大臣,真真是大开眼界了,可裴正豪已经没有时间再给他一一介绍那些宰执大臣了。 “四弟!”太子最先喊了出来,双目含笑,满面红光。 豫王来到了太子面前,拱手道:“臣弟参见太子!” 太子急忙双手扶住正要下跪的豫王,嗔怒道:“自家兄弟,就算有众大臣在,也不必行如此大礼,更何况你是回京复命接受嘉奖的!” 豫王在太子的搀扶下站起,没有丝毫的尴尬,展露笑颜叫了一声:“大哥!”两人相拥,表现得甚是兄弟情深。 在一旁的陵王看着此情此景挑了挑眉,撅起半边脸,让人看着像是强颜欢笑。襄王则上前伸展开双臂将拥抱的两人揽入怀中,也是难掩激动,声音有些沙哑,“四哥久在漠北,今日一见只觉得越发黑瘦了,这难得回京得好好养养,我府上特意准备了人参、雪菊,这就给四哥送去!” 面对襄王的“热情”,豫王没有给予对等的回应,笑容依旧挂在脸上,可言语却是婉拒:“五弟费心了,我久在军旅,粗茶淡饭习惯了,自觉身子很是硬朗,这些东西倒是真的用不上,如此名贵的补品可不能浪费。” 一般人寒暄寒暄即可,可襄王却偏偏不依不饶,“四哥真是太见外了,想是我们兄弟太久没见有些生分了,不如我这就面见父皇,请父皇允许四哥回京,不必再留在那荒凉的漠北了!” 这次倒是戳中豫王的软肋了,肯定不是、否定也不是,不知如何作答既不违背本心又能不驳了襄王的面子,颇有些犹豫之时太子及时执起二人之手将选择题轻轻翻过,“五弟啊,为人依旧这么的热心肠!四弟风尘仆仆的,也该回府休息休息,明日还要进宫面见父皇呢!” “太子所言极是啊!日后有的是时间闲聊,这一幕兄弟情深的戏码差不多该收场了!”陵王始终站在原地,仿佛是置身世外,用的也是轻浮而见外的口吻。 襄王不但不恼,反而就坡下驴“都怪我,太过想念四哥了,这都没能想到四哥风尘仆仆的也是劳累了!还是大哥和七弟思虑周全!四哥早些回府休息,今晚我们明元宫见,这回啊,你一定要在京城多留些时日,我们兄弟好好盘桓!” 太子、豫王和襄王手挽手的走进了城内,眼看着文武过官鱼贯而入之后终于轮到宣韶宁。迈出的这一步对宣韶宁而言恍如隔世,犹记得八年前自己就是沦落在京师的街头,八年前是一个无人问津的小乞丐,八年后是作为功臣回京接受嘉奖,云泥之别就这样在自己身上发生了。 走过城门,眼中所见的便是看不够的繁华,宽敞无匹的长街、鳞次栉比的高楼、琳琅满目的招幡、不绝于耳的吆喝、锦衣富贵的男子、绝色含香的女子,市井的生活气息和帝都隐隐然的王气交错纠葛,却不让人觉得突兀,这便是大梁的帝都——宣城,富甲天下的名城。 走过紫阳门后的贯通东西的是龙腾大道,走至尽头朝南方拐弯便进入皇亲国戚的居住区,一座座显赫的府邸矗立在街道两边,此地便不见了行人取而代之的是凛然肃立的门卫,时人呼之为“龙裔区”。所有皇子的府邸都在这龙裔区内,最靠近皇城的依次是东宫、襄王府、陵王府,豫王的府邸距离皇城最远的位置,不仅是位置遥远而且规模很小,一扇对开的略有斑驳的朱漆大门之后仅有东西两路,每一路都是按照中轴线贯穿;王府共有门脸两间、正殿三间、后殿两间、左右配殿各一间;府邸中没有花园月湖,仅有一方可纳百人的校武场。 当皇子们来到豫王府门前,久在门口守候的家老带着几名奴仆一路小跑至跟前,下跪道:“老奴参见太子殿下、豫王殿下、襄王殿下、陵王殿下.......” “行了!”陵王不耐烦的打断“等你一个个都参见完,我们直接可以进宫觐见了!” 家老被吓得跪在原地不敢抬头也不敢再发言,豫王上前扶起家老,亲和的安慰道:“张伯,这些年辛苦你了。” 仅仅一句话,张伯便红了眼圈,小声说道:“老奴不敢啊,这都是老奴该做的.......” “张伯是懂我的,虚礼就不要多行了,我们还是快些进屋吧。” 张伯头点得跟捣蒜似的,唤起那些奴仆立刻在前头开路。太子摆摆手,略带歉意的说道:“四弟啊,今日时辰也不早了,明儿我们还得早些进宫为父皇祝寿呢,我啊就不进去了。” “大哥说的是,我也就不打扰四弟休息了。” 看着太子和襄王表态,豫王并不感到意外,接着话茬肯定道:“今日也是劳烦大哥、五弟、七弟以及诸位大臣了,时辰不早,各位也需早些回去歇息,日后再行拜会!” 一众人纷纷退去之后,剩下的也就是跟着豫王的十三人了。可宣韶宁反而觉得此刻冷冷清清的,豫王反而笑的自然了,他握住张伯的手以一家之主的身份招呼大伙儿进屋。 “今晚的住宿就听张伯的了,张伯是看着我长大的,我常年在漠北,这府邸全靠张伯操持!” “殿下真是折煞老奴啊!” “好啦,人都走了,张伯就不要再拘谨了,晚膳做了什么好吃的呢?” “殿下问你呢!”张伯回头对一名衣着朴素、发福的中年妇女喊道。那名女子立刻行个万福,恭敬的回答:“都是殿下爱吃的!” “王嫂的手艺那是旁人没的比啊!”豫王做出吞咽口水的模样“有你们一对在啊,我再放心不过了。” 宣韶宁看着这对老夫妻都已经年过半百了,除了他俩,其余的奴仆加在一起也不足十人,且个个年纪都和张伯、王嫂差不多。再看看豫王表现的竟然有些像是个孩童,不是那个在军中呼风唤雨的将军,也不是对其余皇子应酬交际的郡王。豫王的第三张面孔着实让宣韶宁觉得意外,意外的是豫王会将如此自然的一面展现在这么一对老夫妻的面前。 豫王府邸之小根本不用费多久的时间便能走完,在草草看了府邸并将肚子填的饱饱的之后,宣韶宁和夏峻茂被张伯领到了一处偏院,院子内恰有两间偏房内,面积不大,但是有一道拱形门隔断,因了巴掌大的院中种了一棵帝樱而取名为落樱院。正是三月末樱花盛开的时节,帝樱依靠在白墙灰瓦之中,满树的粉红灿若星辰,是这院中不可多得的一处胜景。站在樱花树下,不知怎的,宣韶宁脑海中浮现的竟然是白洛遥的身影,说起来,她真的蛮像这帝樱的,高贵而不浮华、灿烂带着青涩。 “若是这都是美景了,明儿你的眼可就不够看了。”夏峻茂提醒该歇息了,宣韶宁摇摇头道:“世上只怕再无风景能及得上她了。” 第一卷 书生意气 第二十四章 寿宴争锋(上) - 观云 - 不留无伤 四月初一的皇城张灯结彩,尤其是即将举办宴会的明元宫。明元宫位于梁国皇城的中轴线位置,是面积仅此于举行朝会的承元殿的宫殿,它连接着前朝和后宫,是梁帝举办家宴和宴请文武百官的地方,共有正殿三间、偏殿五间、配殿十间,除了规模宏大之外最有特色的就是在三大殿之间有一汪碧水,三大殿恰如其分的如同露珠点缀在碧水的三点上,碧水因造型似莲蓬而命名为莲池,池中搭建了个水榭歌台,若从空中俯瞰可见其从外至内错落有致的伸展开片片花瓣恰似盛开的莲花。 梁帝五十寿辰的大宴设在莲池正南方的麟趾殿,这座宫殿建在十九级台阶的基座之上,长宽均为九丈,宫殿分为两层,交错而建,下层十二根一人环抱的红柱将其分开成四个区域,每一个区域均设有能容纳二十人的长桌,地面由红毯铺就,顶上悬挂八十一盏大红灯笼,在一层的尽头东西两边各有一道楼梯;上得二楼,面积仅为一层的一半,可更为富丽堂皇,衮金边红毯覆盖每一处地面,六根三人合围的立柱隔开三个区域,两边各是能容纳四十人的长桌,中间一条宽阔的大道延伸至尽头的三级台阶之上,那上面摆放的乃是龙首龙身的御座。站在二层,凭栏远眺能清晰的看见莲池上的舞榭歌台。 天边红霞尤在,明元宫已然开始掌灯,梁帝身边的贴身太监崔公公正在有条不紊的张罗宫女们摆放各色菜品,各色宫女们在鳞芷殿内来回穿梭。作为掌礼太监,崔公公跟随在梁帝身边已逾三十年,一头花白的头发,惨白的面庞却有一张红润的嘴唇。 “蔡相到!” 一听见有官员来了,眼尖的崔公公立刻换上一副让人看得都腻的笑脸,一路小跑,“哟,蔡相您来得可真早呢!” 来人正是梁国当朝宰相蔡权,年纪约莫五十,慈眉善目、笑容可掬、鬓角染霜、身材挺拔、雍容有度,一袭紫袍彰显着令人艳羡的地位。 蔡权急忙伸手扶住,言语温和,“崔公公辛劳啊,今日皇上摆的不止是家宴,五品以上的文武官员也都有列席。如此场面也只有崔公公能掌控,老夫这一看啊,果不其然啊!” “哎哟,蔡相真是折煞奴才啊!您那,就是太过操心,可得保重身体,国家可是万万少不了蔡相您这样的栋梁的!蔡相,这边请啊!” 崔公公亲自引着蔡相来到了二层,蔡权作为宰相,位置自然是最为靠近梁帝,此次宴席设位在御座左手边下第一座。蔡权以下的三省六部的官员则按照官职高低依次排序,而御座右手边的座位则是留给皇亲国戚的。二层只有三品以上的官员才有资格落座,其余受邀的官员只能在一层落座。 随着夜幕渐渐降临,官员们也都陆续到场,所有人都在互相寒暄着。此时,崔公公那尖锐的公鸭嗓响起“太子到!襄王到!豫王、陵王、庄王到!” 梁帝的五位皇子同时出现在了大殿之中,太子走在正中,左右分别是襄王和陵王,豫王和庄王在后方,各个衣着华贵,其中尤以襄王最是耀眼、夺人眼目;豫王脱去了那身铠甲,换上了常服,也仅仅是简单修饰,在几位皇子之中最是朴素。不过豫王没有心情和襄王、陵王去比,他更关心的是身边的六弟——庄王,因有眼疾,豫王一直握着庄王的手。 裴正豪、夏峻茂和宣韶宁作为梁帝钦点的功臣有资格进入麟趾殿,三人中裴正豪是正四品的忠武将军,但是因为是前朝大将军的独子,特被梁帝准许进入二层,而夏峻茂和宣韶宁则只能在一层,尤其是宣韶宁身为从九品的百夫长只能在宴席的最末落座。 生平第一次进宫,既好奇又畏惧,宣韶宁端坐在坐榻之上,眼神却来回逡巡,突然他感觉到了有目光在看着自己,仔细一看竟然在对面的坐席上看见了肖默言!一年没见,肖默言容颜未变,可贵气陡生,他正朝着宣韶宁偷笑。本是打算面见圣上之后再去找时间去看看同窗,没想到竟然在这里见到了肖默言,宣韶宁很是高兴,同样是对肖默言笑笑,然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看肖默言的坐席在自己之前,宣韶宁暗想他的官阶应该在自己之上。 “皇上驾到!敬佳贵妃到!” 所有人立刻原地跪下,虽然尽量在进宫之前裴正豪叮嘱过遇见皇上要尽量将头埋低,可是宣韶宁还是尽力挑起眼睛偷看龙颜,只见身穿黄色锦缎龙袍,璞玉固定发髻的梁帝在崔公公的搀扶下缓缓走进大殿。今日乃是梁帝五十寿诞,可眼前这人身板挺直、面色红润、鬓发似墨、步态沉稳,尤其是那眼神精明干练,一段路就将九五之尊的贵气和霸气展现得淋漓尽致。跟在梁帝身后的那妇人便是后宫分位最高的敬佳贵妃,她肤质若雪、眉目似月、红唇似血、胸脯高耸,一袭粉色罗纱隐隐透出曼妙身姿,显得极是年轻,满头满身的珠光宝气,羡煞旁人。 梁帝和敬佳贵妃携手站在了御座之上,看着匍匐在地的文武百官,梁帝眼中含笑的下令道:“全都平身吧”,继而梁帝眼神炽热地看向自己的儿子们来回看了一遍之后将眼神定格在了豫王身上,“云祈,过来,到中间来,让朕好好看看!” 豫王听见了召唤,急忙从坐榻后走出,行礼跪倒,高声回复道:“儿臣参见父皇!” “父子之间不需多礼了,快起来,让朕好好看看你!”此时的梁帝眼神中满是父亲的爱怜。 豫王站起来,目光灼灼地看向梁帝,他在漠北已经八年,八年之中只有每年梁帝生辰才会回京,每一次父子相见的时光总是短暂,想到此豫王心里很不是滋味。 “父皇,儿臣......”一时间,豫王竟然眼睛起雾了。 “好啦,你能回来,朕最是开心,这次回来就在京城多待几日,我们父子俩好好聊聊!” “是!”豫王忍着没有让眼泪落下,梁帝也是看在眼里,甚为动容。 坐在襄王下手的陵王悠闲的看戏一般,故意朝襄王方向轻声说道:“没想到四哥也学会打感情牌了。” 襄王眼珠子一转,微微一笑,出列行礼道:“还请父皇保重身体,今日正午四哥还和我说起盼着多陪父皇几日呢!”接着朝向豫王说道:“四哥不在的这些日子,父皇甚是想念,时不时的就会问起四哥,我们兄弟几个也是如此,这下四哥回来了,我们一家总算是团聚了!” “呵呵,云晟说得没错啊,我们一家子算是齐了!”梁帝对襄王的一番话很是满意,话音未落脸色一变,“咦?不对,云萱呢?” 被梁帝这么一问,在场众人环顾四周自后才想起,现场独缺了云萱公主。 “父皇!儿臣来了!” 一串银铃般的嗓音从不远处传进麟趾殿,宣韶宁看见一个女子一路跑了过来,她并未佩戴太多的金钗步摇,墨似的长发随着她的奔跑不停的摆动,弯眉如柳、明眸含星、樱唇似杏,雪白细长的脖颈下是一身鹅黄色的罗衫,酥胸细腰,少女体香幽幽,引人侧目。宣韶宁自问也是见过美人的,楚寒芊、戚婉彤都算得上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可是云萱公主除了美貌还有少女的天真烂漫,竟然让宣韶宁一时间看得痴了,直到这一抹鹅黄跑过面前,绕过正殿,攀上楼梯,完全消失了,宣韶宁依旧是痴楞在原地。 “父皇息怒,姗姗来迟都是儿臣不对!”云萱公主一边喘着气一边急忙跪下向梁帝请罪,丰满的胸脯一起一伏。她这一出现立刻将大殿内所有人的视线吸引过去。 梁帝不但不生气,反而宠溺的说道:“怎么说你也是公主,仪态不可失。好啦,看在你四哥回来的份上,朕今天就放过你了。” 敬佳贵妃眼里含笑地望着云萱公主“还不谢过你父皇,女儿家要梳妆打扮也是人之常情,何况是我们美若天仙的云萱公主,快来你父皇身边。” “多谢父皇,多谢贵妃娘娘!”云萱公主莞尔一笑,起身就来到了梁帝身边。 萧云萱是梁帝身边仅有的女儿,年方十六,正是花样的年华,生母是如今四妃之一的允妃,萧云萱模样之俊像极了年轻时的允妃,母女俩都很受宠。 “好啦,宴席开始!” 梁帝话音刚落,一溜的宫女如游鱼一般开始上菜上酒,直到宫女将酒菜端放在宣韶宁面前的宴桌之上,宣韶宁方才回过神来,有些茫然的点头致谢,那宫女抿嘴一笑。论姿色,宫女也算不俗了;长桌上的菜品之华丽更是宣韶宁所未见,可此刻他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在这些俗物之上。 “父皇”陵王第一个离席,“今日乃是父皇五十大寿,儿臣特意准备了一份礼物!” “云睿啊每年都是第一个,什么礼物,让朕看看!” 陵王一拍手掌,就有四名小厮抬上了一面硕大的屏风,约莫有一人半高,屏风楠木质地,画面绣着山水,初看并无特别。 “父皇,这面屏风上绣的是我们大梁的大好山河,它可不是用普通的线绣的,乃是东来居最好的手艺人用纯金耗费三月方才打造的金丝线,这幅万里江山图则是出自赵栋康之手!” “赵栋康?可是金丝圣手赵康栋?”蔡权不由一问。 陵王傲气地笑了笑“蔡相果然见多识广,没错,就是金丝圣手赵康栋!” 梁帝略有疑问地看向蔡权“蔡相也认识此人?” 看到梁帝询问,蔡权不紧不慢地站起,行了个礼之后,方才开口“微臣也是听闻坊间传言,此人刺绣技艺非凡,尤其擅长用金线绣图,不少官宦人家都曾请他做绣品,可此人偏偏有些清高,只有有才且有财之人他才答应。” “有才且有财?”敬佳贵妃有些没听明白。 “这第一个才乃是文采之意,第二个财么就是财力之意。”蔡权悠悠然地解释道。 “原来如此!”敬佳贵妃仿佛恍然大悟,“陵王能请动此人绣这万里江山图,岂不是足以证明陵王的名节了?” 梁帝满意地笑着“云睿有心了,朕很喜欢,赏南诏国进贡的夜明珠十二颗!” “多谢父皇!” 陵王神采飞扬地谢恩后,太子走了出来“父皇,儿臣的礼物和七弟相比是逊色不少了”,说着太子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父皇,儿臣听闻白禹霆手下有一名医名叫若叶先生,因而日前去往了一趟安南白家,向这若叶先生诉说了父皇的身子情况,请他书写了一张药方。儿臣想着父皇日理万机,需要保重龙体,宫中御医大多明哲保身,只望若叶先生的这剂药方能让父皇寿比南山!” 宣韶宁隐隐听见了“白禹霆”,心中一动,那抹鹅黄散去,却而代之的是白洛遥的纯白,惹得宣韶宁心绪不宁,慌张的抬起酒盏一口闷下,却不料这酒烈,辣得一个劲咳嗽。 刚走回坐席的陵王看见太子就拿了一张药方,打趣道:“父皇五十大寿,太子就拿这么一张纸来算是贺寿?我们大梁的名医全都在皇宫里了,那个什么若叶先生恐怕是徒有虚名吧,这样一个江湖术士的药方怎么可以随便给父皇用?” 在这般场合,陵王一席话让太子很是难堪,太子顿时脸红,正欲反驳,就听见萧云萱说道:“父皇,儿臣觉得大哥用心良苦。一则,宫里的太医个个都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二则,太子行事稳重,若不是有十成把握怎么会轻易将药方给父皇呢?只有父皇龙体康健,才能有万里江山啊!” 想不到这个云萱公主虽然年幼,说话却是这般有分寸,巧妙的化解了两位皇子之间的尴尬。 “是啊,父皇,儿臣也是很赞同云萱。太子是用心良苦呢,虽然只是一纸药方却丝毫不轻于那万里江山!”襄王捧了太子一把,还不忘踩陵王一脚。 “云萱、云晟说得没错,朕还是相信太子的,太子这番用心朕很欣慰,这药方朕就收下了,赏和田白玉如意一对!”梁帝也不因方才两个儿子的争执而恼怒。 “多谢父皇!”太子心满意足地回到了席间。 “五哥的寿礼向来是最花心思的,也是每年最出彩的,今年我倒是不急着看。反而很好奇四哥带来什么寿礼呢?”陵王在太子那儿触了霉头,突然将矛头对准了豫王。 第一卷 书生意气 第二十五章 寿宴争锋(下) - 观云 - 不留无伤 对于陵王会把矛头指向自己,豫王像是一点也不意外,从容地离席来到梁帝面前,双手抱拳行了一礼,“儿臣惟愿父皇能安枕,绝不让任何人动摇父皇的江山,儿臣久在漠北并无珍奇古玩,唯有将拨云寨献上。” “恩,日前收到你的消息,拿下拨云寨,朕很是欣慰,算是对西凉的一次大捷,这份寿礼最有分量!”梁帝饮了一口杯中的酒,继续说:“信中你曾提及拨云寨大捷的大功臣,今天是否带来了?” “回禀父皇,他们三人分别在裴正豪、夏峻茂和宣韶宁,裴指挥使就在这殿中,而夏都尉和宣百夫长则在下层。” “宣他俩上来。” “宣夏峻茂、宣韶宁上殿!” 听到宣召,夏峻茂和宣韶宁快速整装离席,上楼后走到了豫王身后,单腿跪下,一齐行礼道:“末将玄甲军都尉夏峻茂、百夫长宣韶宁参见皇上、参见贵妃娘娘!” “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是!”两人抬头望向了台阶之上端坐着的三人,抬头仰望给人的感觉就是威严无限。 “都说自古英雄出少年,乱马夜袭这主意是你想出的?”梁帝立刻将注意力定格在了台下那名年轻的军官身上。 “是末将想出的!” “也是你一人击杀了西凉守将?” “是!” “很好!”也许是太过激动,梁帝一时竟然咳嗽了起来。 “皇上!” “父皇!” 一时间,敬佳贵妃、云萱公主、太子、几位皇子、崔公公、蔡相同时出言关心,着实将宣韶宁吓出一身冷汗。 “无妨,朕是老了啊。”梁帝喝了一口云萱公主递过来的水,恢复了脸色,自嘲般的说了一句。 “皇上正值壮年,怎可言老呢?”敬佳贵妃秀眉微蹙,软言相劝。 “呵呵,贵妃说的是!”梁帝看了一眼敬佳贵妃,继而转过身来看向了豫王,“方才朕听说他还只是区区百夫长?云祈啊,这奖赏似乎少了些!” “启禀皇上,豫王已经将末将从伍长提升为百夫长了!”宣韶宁急忙辩解,他可不想梁帝误会。 “回禀父皇,儿臣本想擢升宣韶宁为校尉,可是他一直婉拒,说是要凭借自己的军功一级一级地来!” “能这般想法甚是难得啊!都说豫王治军严明,今天所见果不其然啊!”蔡权插言道。 “蔡相说的没错,是一名可造之才!既然你要凭借军功升官,那么朕就赏你黄金百两!” 宣韶宁一年的军饷不过是区区二十两白银,黄金百两是他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 “多谢皇上!”宣韶宁明白此时自然不能再推辞了。 “夏都尉领导有方,赏赐黄金二百两!” “末将叩谢皇恩!” “云祈,你想要什么赏赐?” “能为父皇分忧是儿臣的荣幸,父皇真要赏赐那就请多拨一些粮饷给我军将士,将士们定会感恩戴德的!” 本以为梁帝也会欣然同意,没想到竟然脸色微变“此事日后再议吧。” “父皇!”豫王却是不依不饶。 云萱就怕自己这四哥倔脾气上来惹梁帝发怒,急忙解围“不知道五哥今日送的什么寿礼,儿臣可想看了!”同时朝着豫王使劲地使眼色。 “对啊,云晟,你的寿礼呢?”梁帝问道。 听到终于轮到自己,襄王不紧不慢地走出来,到了豫王的身边站好,斜睨了豫王一眼,豫王知趣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父皇,儿臣献上一段歌舞。” “哦?朕还真不知道云晟你还会歌舞?”梁帝显然来了兴趣。 “父皇误会了,儿臣可不会,自然是有人会,父皇不如先欣赏。”襄王故作神秘,大袖一挥,莲池方向即刻传来阵阵弦乐。 在莲池上,有一叶扁舟缓缓驶来,一名船工躬身埋头划桨,一名紫衣蒙面女子娉娉婷婷的立于舟头。待小舟到达莲花台下,紫衣女子袅袅地走上了莲花台,对着大殿盈盈一拜,缓缓摘去了脸上的面纱。宣韶宁落座在最末席却恰好距离莲花台最近,他分明看见这女子身材婀娜、腰身盈盈一握、娥眉婉转、明眸流盼、朱唇皓齿、波光潋滟、妩媚动人,她轻轻展开双臂摆出了起舞的姿势,仅仅如此就已经让人看得是垂涎三尺了,哪怕是阅尽人间美色的梁帝也是被深深吸引住了,不禁起身离席走到了凭栏处仔细欣赏起来。 不知是哪位琴师拨动了琴弦,那女子瞬时就开始翩然起舞。凭借在青山书院的多年学习,宣韶宁很快就听出了琴师所用的就是梁国很是常见的七弦琴,而且这位琴师的琴技相当了得,转音、回音、断音、续音运用得炉火纯青,可是他偏偏就是看不出该女子的舞蹈源自何处,完全不是梁国的舞姿,也与西凉、下唐等国的常见舞蹈迥异。 就在宣韶宁苦苦思索舞蹈来源时,一声极为响亮的琴音之后,该女子跃起腾空,在空中回旋直至落地,绸缎翻飞,无比惊艳!在宣韶宁看来,就算是对比楚寒芊,这个女子也是不遑多让。 “好!”已然站起的梁帝忍不住大喊了一声,将怔住的文武百官全都叫醒了,众人也是纷纷附和,一时间,鳞芷殿掌声雷动。 紫衣女子脚步未停,小跳几步来到了莲花台边缘,背对着莲池豁然将身子后仰,上身已经完全探出了莲花台,仅靠一双脚支撑,如此危险的动作女子反而顺势展开双臂,作势要跃入池中。这一幕惊得梁帝面露紧张,双手紧握栏杆。 宣韶宁感觉自己是迷了眼了,因为他看见女子在笑,她笑着忽然来了个原地旋转,紫色罗衫在空中划开一个优美的弧线,整个身子像是一个陀螺沿着莲花台的边缘旋转着,这一转就转过半个莲花台,不要说旋转,仅仅是看着人就晕了,宣韶宁此刻深刻理解了楚寒芊当初逼自己学习舞技的良苦用心。 女子来到了最靠近梁帝的莲花台边缘,她收回身形一个侧身卧倒,仅留下半面妆若隐若现,挠得梁帝心痒痒。接着女子原地跃起,身体全力后仰,身形犹如夜空中一轮上弦月,不仅将女子特有的身形曲线展现而且将自己融入到月色之中,让夜空中的点点繁星成了她的点缀。 这一舞姿直接将全场气氛带到了最高潮,梁帝率先鼓掌,一众大臣们积极响应,一时间,掌声在麟趾殿中经久不息,足见这一支舞的高绝之处。 乐声停止,莲花台上的女子敛裙一拜,转身离开,踏上小舟朝着大殿而来,待她走上正殿内的红毯之时,精致得犹如刀裁的五官更是清晰可见,走起路来步步生莲,所经过之处残留阵阵幽香,摄人心魄,即便豫王也忍不住侧目。 “小女子宫若鸢,参见皇上”这个女子不仅容貌倾城、舞姿绝代,就连声音都婉转动听。 梁帝亲自扶起了该女子,软语道:“平身,平身!”眼神便再也无法从宫若鸢的身上移开。 “父皇,这是我府上新进的歌姬,不仅貌美倾城,歌舞更是技压群芳,所以特将她带来给父皇祝寿!”襄王心里极是开心,从梁帝的表现来看就知道这份寿礼极其称梁帝心。 梁帝放开了宫若鸢的手,对着襄王说道:“朕甚是满意,这是朕今日收到的最好的寿礼!日后就将她留在宫中吧。” “一切听凭父皇决断!” “哈哈,云晟深得我心,朕之前就听说你的府邸颇有些年头了,正好城北那座新落成的府邸就赏给你了!” “儿臣谢过父皇!” 看到此情此景,宣韶宁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滋味,他远远地看向了豫王,只见豫王低头自顾自地在喝酒,而对面的肖默言也朝着自己摇头,便同样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接下去的一个时辰,歌舞频频上演,可梁帝的心思已然被宫若鸢牵动,剩下的歌舞不过是凑数而已。文武大臣们一个接一个的献上筹备的寿礼,君臣之间对答也是无甚差别。于宣韶宁看来颇为无聊,好在月上中天的时候宴席终于结束了,在离开麟趾殿时竟然感到些许轻松。 就在刚刚踏出宫门,就听见了后面有人在叫他,回头一看果然是肖默言。 “韶宁,没想到你这么厉害!进入玄甲军才一年就当上了百夫长还能面见圣上接受嘉奖,真是大大长了我们青山书院的脸啊!”肖默言还是一如当初的豪爽。 “自家兄弟就别这么说话了,我不过是一介武夫而已,我倒是想问你的官职呢?”宣韶宁看着一身绿色朝服的肖默言。 “按照惯例我是不够格参加今日的宴席的,这事改日再详细说。”肖默言突然压低了声音,“不过虽说是改日,其实就是明日,说好了啊,明日我来找你”,说罢,肖默言就拔腿欲走。 “你这急性子也该改改了,我都没说住哪儿呢,你去哪儿找我啊?”宣韶宁笑着说道。 “嘿嘿,你是玄甲军的百夫长,自然住在豫王府啊,我这点聪明还是有的,哈哈!” 马车之中的陵王脸上挂着寒霜,直到回到王府甩开奴仆,径直来到了书房,用力一脚踢开了门,怒气冲冲地走到了书桌前,将文房四宝统统扫到了地上,立刻乒乓的声音从书房传出来。 “我费尽心力,到头来还是给襄王占了便宜!”陵王像是头发怒的野兽,一干婢女吓得都躲在了门外,不敢进屋。 “看我怎么一个个收拾你们!”这一个个字是从陵王牙缝中挤出来的,不明所以的人是根本不会明白究竟有如何的仇恨才能达到这种程度。 “陵王......殿下......”一个婢女颤抖着、低着头,努力克制自己的恐惧,极其小心地叫了一声。 “什么事!”陵王转过头恶狠狠地看向了婢女,吓得她急忙跪倒在地,几乎是哭着说着:“殿下,张......张侍中......大人求见。” “哦?让他进来!”陵王缓和了下情绪。 “是......”那个婢女从地上爬起来,慌张张的跑开了,一会儿一个身着便服的,约莫五十岁的男子来到了书房门口。 “参见陵王殿下”张侍中虽然个头不高,和陵王相比差了整整一截,长相一般,在人海中根本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声音却是极是浑厚,不禁给人留下沉稳的印象。 这个张侍中名为张淮远,虽然其貌不扬,可是他是当朝门下省的左侍中,可直接对皇帝言事。 “全都下去!” 等一众婢女全部退下之后,张侍中方才迈开步子踏进了陵王的书房,关闭了房门,低头看了一眼满地的杂物,皱了一下眉“臣从偏门进入,没有人发现。不过殿下,何故于此?” “明知故问!”陵王显然被张侍中这种不咸不淡的态度惹怒了,“方才在麟趾殿,本王受的侮辱,你没看见么?莫非你张大人也已经被那个不知来历的妖女迷惑了?” “下官认为殿下方才在麟趾殿的作为本就是自取其辱。”这话换做是别人,陵王早就一剑捅进那人的胸膛了,可是他偏偏对张侍中却表现得难得的忍耐。 “殿下,太子为人如何,殿下还能不知道么?再说豫王其人,说白了也是一介武夫,真正要忌惮的是他手上的兵权,如今刚刚拨云寨大捷,殿下你何苦去招惹?” “难道我就眼看着他们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忍一时风平浪静,我们还是要做长远的打算的。” “长远?我已经等了这么多年,还要我等多久!” “殿下!急躁向来只能坏事,如今我们的敌人是襄王,他才是真正的棘手,后宫有敬佳贵妃把持,闵妃娘娘本来能做的就不多了,如今又多了那么个媚态横生的女子,只怕后宫更是他们母子的了!” 张侍中一番话就像刀子戳了陵王的心,要说陵王生母闵妃也是位列四妃之一,生的国色天香,尚算受宠,即便是敬佳贵妃也是得让三分。可是如今多了一个新人,那女子初一露面就将梁帝迷地神魂颠倒,这样一来,闵妃地位岌岌可危了。 “这些我何曾不懂,真没想到襄王竟然全然不顾父皇的身体!”陵王重重一拳打在了桌上,桌子吱呀一声,掉落了些许尘土。 张侍中走近一步,更靠近陵王,声音放得更轻:“殿下,东宫的位置太子未必能坐稳,然而现在有了豫王,若他们联手,对我们最大的威胁就是军权掌握在豫王手中;我们在六部之中势力明显不如襄王,蔡相城府极深,一直不表态,心思很难捉摸;如今可以肯定的是户部、刑部、工部都有襄王的人。” 听完了张侍中的分析,陵王更是握紧了拳头,“你说的这些,本王岂会不知道?本王要的是对策!” “陛下的寿辰一过,就是三年一届的京试会考了,这是我们的机会!”张侍中眼里放着光,像是饿狼在夜间看见猎物之后眼里闪现的绿光。 “你的意思是?”陵王还有些迷惑,张侍中凑到了陵王耳边嘀咕了一阵之后,陵王立时露出了笑颜,“好!好计策!” 第一卷 书生意气 第二十六章 穷酸书生 - 观云 - 不留无伤 麟趾殿大宴之后第二天,阳光从窗棱的雕花间隙透入了房间,洒在地面上点点斑驳,宣韶宁起得很早,一来初入豫王府,一应物什还未习惯;二来多年来,在青山书院养成的早起习惯一直没有改变;三来么,则是因为昨日和肖默言分开时曾答应今日相聚,他不想怠慢。 穿好衣服,吱呀一声,宣韶宁打开了门,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晨湿润的空气,他所在的厢房位置偏僻而安静,最是让宣韶宁喜欢的还是小小庭院内的那株帝樱,树干粗壮、树冠蔽日、枝繁叶茂、落英缤纷。宣韶宁伸伸懒腰,走到了帝樱前,用手摸了莫离他最近的一片叶子,一颗晶莹的露珠突然滚入了他的手心,宣韶宁抬起手闻了闻,清幽的香气渗入鼻孔之中,贯穿入脑中,神清气爽。 “豫王府如其人,朴实而又内敛”宣韶宁自言自语。 身为郡王,豫王府的规制显然和豫王是不太相配的,整座王府区区三进,有些掉漆的朱红色大门上的门环已经隐隐有了铜绿,绕过影壁就是正厅,过了抄手游廊便是校武场,豫王的卧室、书房、议事厅就在此,再往后就是耳室和厢房了,布局很是简单。因为豫王一直没有成婚,府中佣人皆为上了年纪的老奴。 逛着逛着,宣韶宁就不知不觉走到了校武场附近,正好遇见了晨练结束换好便装的豫王。 “将军!”宣韶宁行了个军礼。 豫王见了,点了点头“如今在京城,并不是在军营,军礼就免了。父皇准许我多留些时日,今日我要进宫去见我母亲,你就自便吧。” “是!” 宣韶宁跟在豫王身后走到了大门口,看着豫王骑马离开,算算时间与约定的时间稍有偏差便准备也转身进入王府,突然听见了马蹄声,立刻回头一看,正巧看见了肖默言策马而来。 “韶宁!”肖默言远远就喊了一声。 宣韶宁跑到王府门前“来得挺准时啊!” “吁!”肖默言翻身下马,“我们去西市区,就不骑马了,我这马就暂时栓在豫王府门前,可好?” “当然!” 西市区也就是京城商铺最为集中的区域,酒肆茶馆、客栈青楼等等是一应俱全。宣韶宁和肖默言两人并肩走到了一间茶楼前。 “太一居?”宣韶宁看着招牌,“颇有意味的名字啊。” “太一居门脸是小,可是内进大着呢,跟我来!”肖默言当先走进,店小二看见了肖默言,急忙跑上来,一脸堆笑道:“官人的去处都准备妥当了。” “好!”肖默言拿了些碎银塞到了小二手里,小二行了个礼后就跑开了。 “你是常客啊,这么熟悉?”宣韶宁有些意外的问道。 “嘿嘿,我最喜欢这里的鹅黄墨酥,所以隔几天就会来品品,跟我来!” 宣韶宁跟着肖默言穿过一道门帘,眼前的空间豁然间宽敞了:脚下由竹节铺垫的走廊通到尽头,走廊两边分别设有十数雅间,独门独户的感觉,每一间房门虚掩、帷幔扇动,透过雕花窗可以隐约看见里面人影幢幢,可以想象里面的推杯换盏,可是靠近了听却是什么声音都听不见。 “这太一居的另外一大特色就是能做到隔墙无耳!”肖默言狡黠的笑笑,“走,他们都在等着呢!” 肖默言定的雅间在太一居的最内部,拉开雕花阁门,宣韶宁吃了一惊,言柯冉、杜少吟、苏浅、木清远、赵可心都在,而在角落上的一人斜眯着眼、叼着根草,赫然就是叶凯!众人一见宣韶宁,立刻小小骚动了一会儿。 “都到齐了啊?”叶凯半睁着眼看着宣韶宁,“韶宁,一年未见了啊,现在是不是该叫你宣百夫长了?” 宣韶宁走进雅间,坐下,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那叶凯师兄是怎么称呼他们几个的呢?” “哈哈,果然机智啊!”叶凯随手端起酒壶就给宣韶宁斟酒。 “怎敢劳烦叶凯师兄亲自斟酒呢?”宣韶宁虽嘴上这么说,却将酒杯端起等着叶凯。 “叶凯师兄这脾性怕是此生难改了,韶宁,来先尝尝这太一居的招牌鹅黄墨酥。”苏浅夹起一块外表泛着金黄色泽的糕点递到了宣韶宁的青花碟中。 看到鹅黄墨酥,肖默言不禁咽了口口水。 “这鹅黄墨酥外表的黄色是源于蛋黄,而里面却是漆黑的颜色,那是磨成粉末之后用糖胶凝结成的芝麻,入口酥软,很快外表就会融化,留下里面的芝麻块,咬一咬,芳香四溢呢!”杜少吟竟然对这糕点这般了解。 “哈哈,也只有少吟这样的烹饪行家会去细细品味其中内涵,我们那,只要好吃就行!”言柯冉也夹了一块放进了嘴里。 “哎,你们都是来品点心的么?”赵可心嘲笑道。 “对啊,今日相聚一来是我们一别一年了;二来呢,还真是有正事呢。”木清远关上雅间门后一本正经地说道。 宣韶宁尝了一口鹅黄墨酥后说道:“默言,昨日的寿宴上我见到了你的朝服,据我所知,这次寿宴只有五品以上官员才能入席。” 肖默言早就料到宣韶宁会有此一问,“你说的没错,我如今的职位是工部员外郎,不过是从六品,按例是没有资格的,可是昨日我爹却拍着胸脯将我带进麟芷殿,问了我爹几回,他愣是不说。” 看着肖默言一脸茫然,宣韶宁自然是信他的。 “你这官职可是我们这儿最高的了,又是这番的年轻有为,皇上估计是想给公主物色一个驸马呢!”言柯冉调侃道。 “哎,你可别说,这云萱公主真是貌美无双啊!”肖默言故意显摆道:“可惜你是七品御林卫校尉,无缘得见啊!” “说你胖还喘上了是吧,肖大人?你那夸口的本领我没领教过呢!貌美无双?呵呵,还真亏你说得出来!” 听到云萱公主,宣韶宁脑海中立刻闪现出那一抹鹅黄,也许未必是“貌美无双”,可那份少女情怀却真真是令人观之难忘。正想辩解一下,证明肖默言所言非虚。 “抬杠之事还是改日再议吧,先说正事”苏浅提醒到。 “正事?我们说的不就是正事么?当然除了公主的美貌以外。”宣韶宁有些不明白。 “正事是三年一届的京试会考就要举行了!”赵可心一言说明了。 “京试会考?倒是听说过,虽然是三年一次,很不容易,是天下学子所共盼的,可是于我们而言有何特别?”宣韶宁依然没有明白。 “于我们是无特别,可是于少吟就不同了。”言柯冉用嘴朝杜少吟努了努。 杜少吟点了点头“没错,我虽然一心在于钻研厨艺,可是仕途才是我爹所愿,我也在我爹坟前发誓定不辜负他。” 宣韶宁立刻听出了端倪“什么?你爹过世了?” “是的,就在数月前因病过世。也是从那时起,我决定要参加京试会考!”杜少吟握紧了手中的竹筷。 赵可心急忙伸手握住了杜少吟的手安慰道:“凭借你青山书院的修为,想要榜上提名,想必不会是难事。” “可心说的没错,我与你作伴。”木清远也鼓励道。 叶凯叹了口气,“清远呢,太过清高!有你爹在,你偏不要,偏要自己考,骨气是有,你的文采我们自然也是心知肚明,可.....你能保证结果么?” “此话怎讲?”木清远问道。 “哎,你们毕竟入世未深,官场的水究竟有多深有多浑,没有体会过的人是不会知道的!”叶凯难得地发出了感叹,抹了一把脸后,继续说道:“去尝试尝试也是好事,我呢就预祝你们二位金榜题名!”说完一饮而尽了杯中酒。 “京试会考的公正我还是相信的,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管他结局如何,都有我们在!”肖默言一下子提振了所有人的情绪。 “对!” “豫王殿下获得皇上的准许能多逗留京城几日,我也就顺势获得了留在京城的机会,我陪你们一起赴考!” 几人说着互相鼓励中举杯痛饮了一番。 梁国选拔人才的体制分为三个等级:每年都会举行的乡试、每两年举行一次的会试、每三年举行一次的京试会考,能在乡试上榜的称为乡进;只有成为乡进之后才参加会试,能在会试上榜的称为贡员;拥有贡员的身份之后可以参加京试会考,能在京试会考中位列前二十的可直接封五品官位,其余的也都会得到不同品阶的官职或是候补官职。 梁国规定只有男子才可以入仕为官,但并不是所有男子都可以进考的,必须要有明确的户甲凭证和私塾或是官塾的凭印才获得了最基本的进考资格。获得进考资格的年满十六岁的男子都可以参加乡试,只有通过乡试才能参加会试,只有通过会试才能参加京试会考。梁国对进考要求很是严格,乡试和会试都只能是十中取一,且年纪过了二十五就不再具有进考资格,所以真正能参加京试会考的都是百中取一的人才。也正是因为这种高难度和长时间,也衍生了不少舞弊、贿考等此类的不法行为,梁帝一直以来对考场舞弊深恶痛绝,因而相应刑罚也是极重。 今年与往年不同的是恰逢梁帝五十生辰,此次京试会考扩大了参考范围,只要有乡进资格的一律都可以参加,这种好事可是十年才能遇见一次,对于仕子们来说无异于天赐良机,能把握住京试会考的机会,日后便是人生坦途。所以,梁帝大寿过后,京城三省六部就开始着手准备这十年来最大规模的京试会考。 为了此次京试会考忙碌的不仅仅是京城的官员们。这一日宣韶宁闲来无事在街上闲逛着,发现京城日益热闹了,车来人往的,一派喧闹的景色,最是让宣韶宁意外的是,不少客栈都挂出了“客满”的招牌。 “寒窗苦读数十年,只为一朝题名时啊!”宣韶宁由衷的感慨了一声,他虽已投身军旅,可仕子的情怀还是在心中深深扎根的。 “走走走.......都说了我们客满了,你去别处问问吧!” “哪里满了,方才我问一住店之人,他还说尚有空房啊!” “说没有就没有了,不做你这种人的生意,走走走!” “奸商!你们这是店大欺客!” 宣韶宁被前方不远处的吵闹给吸引了,一家客栈前站着两人在互相推搡、争辩,周围已经围上了不少百姓。 宣韶宁走近一看,这家客栈名为“隆祥”,就在大门口已经挂上一个硕大的木质招牌“客满”,一个店小二模样的人站在门口,而此人对面的是一个一身粗衣、面容干净的书生模样的人,白净的脸庞上已经因为之前的争执涌起了阵阵红晕,怒目而视,双拳握得紧紧的。 “还瞪我!我们客栈就是不招待你这样的穷酸书生,哼!”那伙计一脸鄙夷地转身回到了店内。 书生咬了咬牙,收回了一直怒视着的视线,也松开了攥紧的拳头,整了整背上的行囊,在围观人们或是怜悯、或是讥讽的眼神中缓缓地离开了。宣韶宁感同身受,不禁想起八年前自己更为不堪的处境,于是喊了一声“这位兄台,请留步!” 那书生迟疑地回过头来,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宣韶宁,他甚至怀疑是不是在叫自己。 宣韶宁快步走到了书生的身边“不必怀疑,我叫的就是你。” 书生再次紧了紧身上的行囊,有些防备地问道:“找我?找我何事?” “看你的装束,想必是进京参加此次京试会考的吧?”宣韶宁并没有直接回答书生的问题,而是自顾自的开始了分析,“十年一次的大好机会,凡是仕子都不会错过。今日我一路行来,发现已经有不少客栈都已经客满了,兄台你一时找不到住处也是情理之中的。” 被宣韶宁这么一说,书生倒来了兴趣,“照你这么说,方才的争执是我的不对咯?凡事只看表面,想来兄台也是肤浅之人!”书生干脆利落的表明自己的态度,转头欲走。 “不知兄台你贵庚啊?”宣韶宁似乎完全不在意书生此时的不耐,继续问到。 “与你何干?” “看兄台面相,想必与我年纪相仿,都已是弱冠的年纪,这许多事,却还是这般看不清看不透,谁之过呢?” 书生似乎是被宣韶宁问住了,一时间答不上话来。 “这十年一次的机会,不仅是给如你这般的寒门学子,也给了官宦子弟、商贾人家。人家出得起银子,包下了整座客栈,也不是难事,心里了然即可,又何必去做无谓的理论,徒惹自己难堪呢?”宣韶宁根本没有在意书生的神情,滔滔不绝地说着。 “有些不平事,就算人尽皆知,我也要站出来说它一说。就算无人听进,就算人人嘲笑,只要无愧我心,又何妨!”书生说的坚定。 “好个‘无愧我心’!兄台若是不介意,可愿意在我住处将就?” 书生显然是对这突如其来的转折有些不太适应“你我素未谋面,连名姓都不知道!” “以前不知道,现在不就知道了?在下宣韶宁,取京师之姓,用的是‘萧韶九成’之名,为玄甲军百夫长,暂住在豫王府!”宣韶宁觉得与这样的性子刚烈的人打交道还是坦诚相见的比较好。 “玄甲军?豫王府?”书生惊讶不已。 “豫王向来爱才,尤其是如你这般的血性男儿,只看你是否愿意了?” 书生几乎是没做细想就一口答应了,双手拱拳道:“在下江维桢,水工为江、维国之桢,堰州白水郡人氏,此次的确是进京赴考,幸得兄台相助,他日若有机会,定当报还!” 宣韶宁按下江维桢的手,坦白说道:“京试会考结果暂且不谈,眼下你要感谢的乃是豫王。” 第一卷 书生意气 第二十七章 辞恩东宫 - 观云 - 不留无伤 豫王看着眼前这个衣着寒酸,然眉宇之间自有一股傲气的江维桢,有些好笑的同时也颇有好感,“如今我们大梁缺的就是如你一般有着血性之气的年轻人,既然是韶宁保举的,京试会考之前,你大可安心住下。” “多谢豫王!”当跟随宣韶宁踏进豫王府大门之时,江维桢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更出乎意料的是,堂堂皇子竟然对于一个百夫长带回来的落魄书生这般开明。可即便如此,江维桢并没有跪下而是弯腰执礼谢过。 “维桢之膝,此生可跪尊亲、可跪苍生、可跪明君,还望豫王见谅!”豫王没有说话,江维桢倒是自己辩解上了。 豫王哈哈一笑“你有此心,难能可贵,本王不会在意。” 当江维桢在豫王府住下时,还有各色人流在源源不断地向京城汇聚,一时间,京城龙蛇混杂、暗流涌动、复杂非常,为了此事最为上心的自然是京兆尹言狄。 身为御林军校尉的言柯冉此时正交印换防归来,身为京城府尹之子,言柯冉在离开青山书院之后即进入御林军,半年便升为校尉,虽然仅仅是正七品,但依旧让人艳羡。大梁朝廷中人尽皆知言柯冉的母亲是已故文瑾皇后的表妹,有了这层关系加上又是青山书院的学子,前途已然是一片坦途。 言府坐落在龙腾大道的北面,和南面的龙裔区遥遥相望,是梁朝五品以上朝臣的官邸所在。这段时日以来,离开府衙回到家中后言狄便躲进书房,不许人打扰,因而言柯冉一回到家中就直冲书房而去。 “爹!” 背对着言柯冉,正在细心研究挂满正面墙的京师城防图的言狄嗯了一声,便无他话。 “爹,十年一次的京试会考,涌入大批人潮也是难免的,这几日当差我也没有发现异常情况,爹还是保重身子要紧!”言柯冉觉得父亲有些杞人忧天了。 听到了儿子的言语,言狄转过身来,四十的年纪却是脸有皱纹、鬓角染霜了,不过好在身躯伟岸、容貌俊朗,让人看起来倒是气度渊亭。 “小心驶得万年船,为父身为京师府尹、你身为御林军校尉,我们夫子俩更是责任重大,不可有失!”言狄说的一脸严肃。 言府家教甚严,言柯冉对言狄一直都是敬畏有加,听到言狄的教导,他立刻正色道:“父亲说的是,不过也要吃饱了才有力气去担责任呢。” 一直严肃的言狄被儿子这么一说倒是笑了。 “哈哈,走吧,爹!” 就在言狄父子俩一同走出书房准备享用晚膳的时候,三个衣着普通的人在城门关闭之前进入了京城,住进了一家很不起眼的小客栈。三人进入房间之后即刻将房门关闭,其中一人躬身问道:“部主,我们的人都已经准备好了,是否明日动身?” 那个被称为“部主”的人站在窗口,背对着二人,停了一会后说道:“梁人的京试会考在即,我们早日行动。还有,你该如何称呼我?”漆黑的房间内看不清此人的面容,但是听声音像是年轻男子。 “是,属下知错,安里音!” 梁历28年四月十二,梁帝宣布举行京试会考后的第十天,豫王应太子之邀前往东宫,太子所住的东宫位于皇城的西南面,面朝承元宫和明元宫,气势虽不及前两座宫殿大气磅礴,却也是庄重威严:平地而起三重楼阁,几层同台基,铜环朱漆门,重檐皆覆琉璃瓦,檐兽坐卧守铜铃,范金柱础、雕花窗棱、珍珠帘幕、玉壁青灯。 梁帝有令:不论是谁,一旦进入皇城便不可再行车马,必须步行,所以等豫王走到东宫时,太子已经在偏殿喝了半壶的茶了。 太子放下手中的杯子,语气淡淡的,“四弟,我等你好久了,这金鼎云雾都凉了,来人,上一壶新茶!” 豫王行礼之后径直走到了太子对面坐下,面对着正在沏茶的太子无言也无任何动作。太子撩起袖子沏了一杯茶命侍从端放在豫王面前,笑着说道:“尝尝。” 豫王端起白瓷茶盏一饮而尽,“皇兄的茶倒是解了臣弟的渴。” “呵呵,四弟,这茶要慢慢品的,尤其是这金鼎云雾,长于璃山顶,只有每年七八月才能采摘到新鲜叶子,炒制之后不过区区百斤,也就只有在皇宫才能品尝到。你看你,一口就喝了干净,哪里能品出茶中滋味?” “臣弟一介武夫,久在漠北,也是粗人了,哪里懂得品茶?” “是啊,你一去戍边就是七年,每年也只有父皇生辰你我兄弟才能见上一面......”太子说着,神情转为忧伤,看也不看豫王,只顾着摆弄手中的茶杯。 “皇兄体恤了,这本就是臣弟的责任,谈不上辛苦的。再说了,每年都和皇兄见上一面,聆听皇兄教诲,也是臣弟之幸啊。” 被豫王这么一逗,太子忍不住笑了,“你啊,若是能对父皇也是如此,有襄王的十中之一,我想父皇定也不舍得你一直戍边的。” “皇兄如何不知臣弟秉性?” “好,此事不提。”正巧,一名宫女提上来一壶新茶,太子又重新给豫王斟了一杯茶,“今天找你来,其实是另有要事。” “皇兄所说之事可是此次京试会考?” “是啊,昨日父皇已经将此次京试会考主考官人选议定了。” “既已商定,皇兄觉得有不妥?” “主考官为傅炳,傅老夫子,副考官为吏部侍郎柳毅、吏部司封主事胡子鸣、成均馆司业钟霖、礼部侍郎成博彬、礼部司封主事陈康继。”太子一口气将人名悉数报了一遍。 “哦?这样的安排可有不妥?”豫王久在漠北,因而第一时间并没有听出其中的玄机。 “四弟啊,你真是对朝堂太过疏远了!”太子离开坐榻走到豫王身边亲自为已经空了的杯子斟满茶水,“这些人选可不是随意确定的,吏部侍郎柳毅是陵王的人,吏部司封主事胡子鸣和礼部侍郎成博彬是襄王的人,另外两人则是中立,傅老夫子身为前任成均馆祭酒、天子之师,自然是忠于父皇,由他出面调和两方,那是再好不过了。” 听完了太子的一番言论,豫王恍然大悟梁帝的深深用心,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重重地放下了已经端在半空的茶杯,因用力过猛将里面的茶水都溅了出来,“皇兄,你为何要将这其中玄机说与我听?” 太子尴尬地一笑“论政治手腕和讨父皇欢心我不及襄王,论做事风格凌冽果断我不及陵王,好在父皇念在母后的好才没有废去我这个太子.......” 豫王虽然对朝局敏感性不高,可是太子已经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再如何也该明白了。然而太子等了一会却不见豫王有任何反应,只好继续说道:“父皇如今龙体康健,我等身为臣子自然得勉力为之,只可惜,我在朝局之中力量太薄,很多事都是身不由己,我也是很想招一批能为国分忧的人才进入朝廷啊。” “皇兄所言极是,此次京试会考不就是最好的机会么?” “方才我已经将此次会考的考官底细告诉四弟你了,你认为招募到的仕子会是朝廷真正需要的么?” 豫王放下手中的茶盏,庄重的说道:“臣弟不知皇兄是何意,京试会考不就是为朝廷选拔人才么?臣弟还是觉得皇兄多虑了。” 太子脸上的乌云一闪而过,转而露出笑脸解释道:“四弟说的极是,也是我多虑了,来,再喝一杯。” “多谢皇兄了,不过今日我进宫还想去见见母妃,此刻时日已经不早,不如臣弟就先行告辞了。”豫王作势就要起身离开。 “应该的,也代为向杜修容问好,那为兄我也就不强留了。” “多谢皇兄,臣弟告辞!” 其实在参加完那日的梁帝寿宴的第二日豫王就已经进宫见过杜修容了,今日他只是不愿意再和太子纠缠下去只好找了个借口离开。正当豫王离开东宫,朝着承元宫方向走去的时候,恰巧遇上了梁帝的驾撵,驾撵之上的梁帝正闭目养神,豫王急忙跪下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听见了声响,梁帝睁开了眼睛,“哦?是云祈啊,这是要出宫啊?” “是太子召见”,豫王顿了顿,觉得不妥,又加上一句,“东宫内新进了金鼎云雾,太子特意让儿臣前来品尝。” 梁帝也没将这话往心里去,满意的点点头,“太子果然重视手足情谊啊,云祈啊,你也是,难得回来一趟,多进宫去看看你母亲。” “是!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好啦,你出宫吧,朕也要去绮罗苑了。”说完梁帝又闭上了眼睛。 “绮罗苑?”豫王轻声地重复了一句,他虽然甚少进宫,可是宫中倒也是不陌生的,却是从没听说过绮罗苑,很是疑惑。 站在驾撵旁边的崔公公眼看着豫王的疑惑神色,轻轻一笑,提醒道:“就是新晋的璎嫔娘娘的住处!” 听到“璎嫔”三个字,豫王还是毫无头绪。 这下崔公公都有些急了,“哎呀,想必那日寿宴豫王殿下见到了陛下父子团圆是极尽兴了,都忘了那日的惊鸿一舞了!” “哈哈,尽兴就好,走吧!”梁帝闭着眼平淡地发出了一声指令。 “是,起驾!”伴随着崔公公那犹如公鸭般叫声之后,一行人就从豫王身边走开了。 豫王站起身,看着梁帝离去的方向,喃喃自语道:“绮罗苑,璎嫔?宫若鸢!” 没错,仅仅十几日的时间,宫若鸢已经不是当初襄王府的歌女了,而是梁帝后宫中的璎嫔,地位算不上高,论品阶不过是正八品,但直接跳过了御女、答应、常在、祥嫔,起点算是非常之高了,可见梁帝对她的喜爱程度。 绮罗苑位于皇城后宫西北边角落一个非常不起眼的地方,之前一直荒废,无人居住。梁帝本想直接赐一座宫殿给宫若鸢,可是她怎么都不肯,坚持只要这偏僻的绮罗苑,且不要太多的仆人,只在梁帝赏赐的一众仆人之中挑选了两名侍女和两名公公,梁帝也是无可奈何,也就由着她了。 当梁帝再次来到绮罗苑的时候,整座庭院已经收拾得当了,甚至还多了不少的绿植花卉,弥漫在院内的淡淡幽香吸引了不少蜜蜂和粉蝶,使得庭院显得生机黯然。这淡淡的幽香也让梁帝心旷神怡,在快到绮罗苑的时候梁帝特意吩咐不许通传,所以此时绮罗苑内的人并不知道梁帝的到来,正巧这时一个侍女走了出来,一眼看见了梁帝的阵仗,吓得赶紧跪下,“不知皇上到来,奴婢......奴婢.......皇上赎罪,赎罪”。 看着全身都发抖的侍女,梁帝冷淡地说了一句:“闭嘴,朕不怪你。” 听到响声的璎嫔推开门,婀娜地走了出来,看见了梁帝也是一愣,然后急忙下跪请安,梁帝赶忙上前扶住了璎嫔,很是心疼地说道:“朕是自己要求不要通传的,与你无关的,快起来,别跪着。”说罢,梁帝一手环住了璎嫔盈盈一握的的腰身,夸奖道:“真有你的,短短十几日,这绮罗苑就被你整理得像模像样了!” “皇上又取笑臣妾了,绮罗苑能有如今这番景色都是因为有皇上呢!”璎嫔媚眼偷笑着回答。 “哈哈,不愧是云晟府里出来的人,朕喜欢!”梁帝对着璎嫔的脸就想亲,璎嫔一个闪躲,娇羞着说道:“皇上.......有人在。” 梁帝回头一看,只见所有人都乖乖地低着头,心领神会,“好,就听你的,我们进屋。” 绮罗院前院是个仅能容纳几人的小花圃,整座院落仅有两进,前庭营造的古色古香,松木为樑、楠木做柱、翠竹铺地、浅灯几盏、帷幔环绕、檀香袅袅,与院中的那些树木花草相得益彰。 梁帝一进屋就在软榻上躺下,璎嫔点上了香薰,双手端上了一个玉瓷壶,她手背肌肤本就瓷白如玉,和这玉瓷壶两相呼应,竟是看不出哪个更白一些。 璎嫔盈盈跪倒,将手中的玉瓷壶里的水倒在了梁帝面前的一盏茶碗里,淡绿色的茶汤汩汩流出,同时荡漾而起的还有氤氲的清香,霎时间就让人心肺为之舒畅。 “你的茶汤还没喝,朕就已经醉了!”梁帝不由得闭上了眼睛,面容很是放松,“只有在你这里朕才能放下千斤重担。” “能让皇上放松是臣妾的本分。” “云晟和你一样,总是这么让朕舒坦。再过十几日就该是京试会考的日子了,朕在考官之中安排了云晟的人,也安排了云睿的人,还有朕的老师傅老夫子坐镇,想来应该能够平衡了。可是.......朕没有安排太子的人,文瑾,可是会怪朕呢.......”梁帝自言自语说着张开了眼睛,呆呆地看向了窗外,眼里流露出了一种难以察觉的愧疚。 “皇上!”璎嫔打断了梁帝的回想,“茶汤就要凉了,不如喝一口润润嗓子吧。”说着就端着茶盏递到了梁帝的嘴边。 梁帝顺势吸吮一口,“嗯,你的手艺果然不俗,温润可口,入嗓清凉。” “皇上若是喜欢,只要皇上需要,臣妾一定及时奉上!”璎嫔放下茶盏,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眨了眨,“朝堂之事,臣妾不懂,臣妾只想好好服侍皇上。” 梁帝笑了笑,一把将璎嫔搂在了怀里。 第一卷 书生意气 第二十八章 京试会考 - 观云 - 不留无伤 当梁帝在绮罗苑风花雪月的时候,贡院里已经是一派忙碌场景了。京城共设有两个贡院,分别在皇城的北面和南面,距离皇城约有数里,称为北贡院和南贡院。这里白墙灰瓦、隔间重重、绵延几进、甚为肃穆,每到京试会考之日,官兵把守森严,凌冽庄严的感觉更胜从前。这里是天下学子向往之地,能走进贡院应试就意味着仕途的开启;这里也是天下学子畏惧之地,梁国有过两次严厉惩治科举腐败,每次都有数十人或是人头落地或是发配戍边、永生不得叙用。 此时所有的考官都在南贡院的会试堂内,傅炳手里拿着一个锦盒,锦盒四面蜡封,上面附有六爪金龙钢印。 “本次京试会试的考题是由圣上亲自选定,就在老夫手里,待会考那日当着所有学子的面会打开,今日请各位前来是安排两个贡院的应试事宜。”嗓音沧桑嘶哑,傅炳已是极老了,清瘦而又有些伛偻的身子骨,凭着手杖勉强站立着,须发皆白,满脸的褶皱是岁月留下的痕迹,一生经历三朝,身为当今天子的老师更是坐镇成均馆二十年。 “傅老夫子,您还是坐下吧,身子要紧!”柳毅一副很是关心的表情,他才三十五岁,却已经是吏部侍郎了,不明就里的人会以为他是年少有为,但实际上理政能力的确是有,但是讨好陵王的本事更为高明,如今朝堂上无人不知他是陵王的心腹。 柳毅处得左右逢源,坐在他旁边的成博彬也不甘示弱,“柳大人说的极是,夫子啊,您就是坐镇贡院,其他事儿就交给我们吧。”成博彬之父乃是前任礼部尚书,家教甚严,他本人文采出众,是十年前的京试会考头名,他向来瞧不上靠溜须拍马上位的柳毅。 傅炳也确实站不住了,闻言就势坐了下来,“承蒙皇上信赖、各位抬爱,老夫做了这主考的位置。既如此,那老夫就稍作安排了:柳大人、胡大人、陈大人,北贡院就有劳你们了;成大人、钟大人就陪老夫在南贡院吧。” 傅炳发言,众人皆允。 此时的南贡院外正有一人立在放榜处,京试会考未开始,自然也是无榜可放,贡院外人烟稀少,所以这人就显得格外扎眼。 “陋室昏灯如豆,不屑几番功名 心怀家国天下,纠缠十年人生” 此人正是江维桢,独自一人,倾泻心境,却也只是说给自己听。 “‘不屑功名、心怀家国’,还能有你这胸怀的只怕是不多了!”一声喝彩在江维桢背后响起,惊得他赶忙回头,只见一个如他相仿的书生模样的人正负手而立,笑对着他。江维桢迅速打量了此人一番,发现他身着一领灰布衫,手袖处还有补丁,一双黑色布鞋也是都磨出了毛边,想来也是如自己一般的寒门学子了。 “兄台过奖了,在下只是一抒心中所想而已。不知兄台是否也是进京会考之人?” “是啊,十年一次的京试会考,牵动了天下学子啊,我也是不例外的!” 江维桢在判定对方的身份后,觉得亲近了不少,拱手道:“敢问兄台名姓?” 那人双手抱拳作揖道:“在下姓安,名里音,明州人氏。” 江维桢也赶紧回礼,“在下江维桢,水工为江、维国之桢,堰州白水郡人氏。” “哦?你就是江维桢?我的家乡是南阳郡就与白水郡相邻啊!我早听过兄台的大名,十四岁参加乡试就取得头名,两年后的会试又是头名,但是因为不愿屈从于巴结权贵,毅然放弃了当年的京试会考!没想到今日竟然能得见真人!”安里音显然很是激动,连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江维桢也是没想到时过境迁,竟然还有人记得自己的事儿,一时间也是颇为感慨,“许久之前的事了,不提也罢,如今我不是还是来到了这贡院了么?” “此事与名节无关,听兄台之前的言语就知道兄台胸有报国之心,如我们这般的寒门学子唯有赌上这十年一次的机会,成,方能实现心中所愿!” 这一番话显然是说到江维桢心坎上了,一时间血气上涌,“你我都是寒窗苦读一心报国之人,今日遇见也是缘分,在下年已二十,兄台呢?” “痴长两岁,我便称呼贤弟了。” “好说好说!敢问兄长住在哪儿?” 安里音被这一问,稍稍低了低头,有些为难的说:“城东一家客栈。” 江维桢顿时就明白了,想当初他还不是无处可去,幸得遇见宣韶宁又被豫王收留,同为寒门学子,遭遇困境更是有强烈共鸣。 “我也是机缘巧合地得贵人相助住进了豫王府,若是有困难不妨来找愚弟,愚弟看来豫王也是爱才惜才之人。” “好,那我先行谢过了!”说完安里音又是深深一躬,江维桢急忙扶住,“我们之间何须这般礼节,这是看不起我江维桢了!” “好好,是在下过分拘谨了,日后定不会了!” “哈哈,好,相请不如偶遇,一起喝杯酒如何?” “甚好!” 距离京试会考还有四天,贡院里的所有人等都是脚不沾地地做各项准备事宜,然而襄王和陵王却是毫无动静,许久未有消息,这让太子心中老大的不痛快;杜少吟、木清远忙着参加会考,言柯冉在宫中执勤的时间也是延长,就连肖默言也是久未露面;漠北那边暂时也是风平浪静。因京试会考近在眼前了,宣韶宁决意待会考之后再结伴一同前往青山书院去看看白石夫子。这样一来,反而闲了下来。 “宣兄!” “哦?是江兄啊,又要出门?” “是啊,前往城东客栈会友。” 就连江维桢也是整日难见一面,听说是机缘认识了一个学子,两人很是投机,于是日日饮酒畅聊,好不爽快。 看着江维桢出门,宣韶宁脑子里竟然浮现了那个明眸善睐、一身鹅黄的女子的模样,犹记得她慌张的表情、俏皮中又不失聪慧的笑容..... 啪!宣韶宁赶紧给了自己一巴掌,“人家是公主,和你简直是云泥之别,简直是痴心妄想!”整了整思绪,宣韶宁还是决定出去走走,总好过自个儿待着胡思乱想。 京城繁华依旧,若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街上时不时能见到官兵巡视,毕竟是京试会考就在眼前了。宣韶宁漫无目的地走着,突然有一人撞了他一下。 “真是抱歉!”那人赶忙道歉。 “不打紧”宣韶宁看了对方一眼,这人虽然也是梁朝人的打扮,可五官却分明有着下唐人的特色。 那人点头示意后,转身离开,宣韶宁却总觉得有些问题,可怎么也想不出究竟是哪里有问题,“哎,今天究竟是怎么了,老是胡思乱想!” 就在距离京试会考仅仅两天的时候,一个惊天消息传了出来:傅炳老夫子病重! 太子、襄王、陵王、豫王全在第一时间就赶往了贡院探望,梁帝急急命太医院的御医前往医治。此消息一时间也让进京赴考的学子揪起了心,有的担心傅老夫子的身体,毕竟他是天子之师,前任成均馆祭酒,是天下学子心中的圣人;也有的担心,若是主考官病倒是否会影响京试会考如期举行,毕竟多延期一日就多一些变数。 宣韶宁作为豫王的临时贴身护卫,此时也在贡院内,但是因为身份,并不能进入内院,只能在外院候着。一天一夜,只见御医、侍婢们进进出出,任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整个贡院气氛很是压抑,宣韶宁也是绷紧了神经。宫内的崔公公作为梁帝的特使,也前来探望,却始终未见梁帝亲自前来。 梁历29年四月二十一深夜,贡院之中传出了一个噩耗:傅炳,这个梁帝的老师、前任成均馆祭酒病逝!接着传出了另外一个消息:京试会考仍将如期举行,主考官的位置空缺以纪念傅老夫子,北贡院考官不变,南贡院由成博彬坐镇。 明日就是京试会考的大日子了,偏偏傅老夫子在今夜离开了,是命运捉弄么?宣韶宁和傅炳并无往来,所以替他感到遗憾却没有什么伤感。 “走吧”豫王从内堂走出来,对宣韶宁说了一句。 “是!” 就在宣韶宁跟着豫王走出贡院大门时候,无意间听见了两个侍婢的交头接耳。 “傅老夫子前两天身子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没了呢?” “是啊,前日我还给老夫子送去午膳,看夫子胃口挺好呢!” “真是怪事了!” “好啦,我们做下人的,别再议论了。” 可这些话却传进了宣韶宁的耳朵里,他皱了皱眉跟着豫王离开了。 梁历29年四月二十二,黄道吉日,十年一次的京试会考的大日子。江维桢很早就起床了,将一应物品收拾得当就准备出门。 “江兄!” “哦,是宣贤弟啊,我这就要去贡院报道了!” “今天可是江兄的大日子,我等着江兄好消息!” “哈哈,不管如何,还是很感激豫王殿下和宣贤弟的收留之恩!” “那江兄就用金榜题名来报答吧!” 江维桢出门之后并没有如他所说的直接前往贡院,而是先行去了城南的客栈去找安里音。看着江维桢朝相反的方向而去宣韶宁并没有在意,因为今天同样也是杜少吟和木清远入贡院的日子,他得前去送行。 所有参加京试会考的学子按照户籍分在北贡院和南贡院,而户籍的区分是依据京城的地理位置,京城以北的属于北部学子,京城以南的属于南部的学子。 为了纪念昨日离世的傅炳老夫子,两大贡院全部悬挂白绫,就连守卫的手臂上都缠着白布条,这让本就是严肃地贡院更显得庄严。 “韶宁!我们在这儿!” 当宣韶宁赶到南贡院时,肖默言等人均已到齐了。杜少吟户籍为明州,木清远就是京城人氏,所以二人都被划归为南贡院。此时两人打扮得甚为精神,都提着一个竹篮,木清远的竹篮稍小点,杜少吟的竹篮说是大如锅灶也不为过,因为京试会考持续三天,三天时间内所有人不准进出,贡院也不提供伙食,所以应试的学子们必须自己带齐三日所需的饮食。 “今日正好是柯冉当值,不能来了。”杜少吟对着宣韶宁解释。 “少吟,你那篮子也太大了吧,带了多少吃的啊?”赵可心调侃道。 “哈哈,少吟一定是胸有成竹了,所以准备了这么多的吃食,用来打发时间啊!”肖默言取笑到。 “还是默言会说话,少吟、清远,我们可是等着你们的好消息的!”苏浅左右手搭住了两人的肩膀。 宣韶宁走上前鼓励道:“青山书院出来的绝不输他人!” “韶宁说的太对了!” “宣贤弟!” 宣韶宁回头一看,竟然是江维桢,他是堰州人氏,自然也是在南贡院。江维桢身边还站着另一个书生,模样清秀却无奈脸色偏黄,身材瘦弱,衣着比起江维桢还要朴素些,提着的篮子比起杜少吟他们来真是小的太多了,好比一只碗对上了一口锅。 “江兄出门比我早,到的却比我晚,想来是去会这位兄弟了。”宣韶宁看着安里音说道。 “宣贤弟向来聪慧,没错,这就是我日前结识的安兄长!”江维桢顺势朝着安里音一指。 安里音很是配合地上前一步,双手抱拳,“在下安里音,明州人氏。” “你也是明州人啊,名姓倒是少见!”杜少吟很是高兴,难得在贡院遇见了故乡人。 “是啊,莫非这位兄台也是?” “正是!” “赶巧了,能一同进入贡院!” “哎,一同进入贡院还不够,还得一同上榜!” “哈哈,默言今儿的话尤其吉利!” 一群人说笑后,就目送杜少吟、木清远、江维桢、安里音走进了贡院。梁国对京试会考管理极为严格,每一个进入贡院的学子都必须由专门的人搜查全身以及随身携带的所有物品,学子们甚至要将外袍、鞋靴都脱掉来证明清白。 在贡院外,宣韶宁等人还在等着几位学子通过搜查,他随意一眼却瞥见了在不远处的一个人,那人很是普通,放至人群中悄然不见,然而看在宣韶宁眼里却有些熟悉,像是哪里曾见过,可是究竟是哪里呢? 那人站的地方距离贡院入口还是有一段距离,他立了一会儿,似乎注意到了宣韶宁的目光,随后低头离开了。 对了!这人不是那日同自己相撞的那人么!宣韶宁总算想起来了,他还记得那人长得一副下唐人的面孔。可是,他来这里做什么? “韶宁!你在看什么呢?”苏浅的叫声打断了宣韶宁。 “没.....没什么啊” “他们总算是全部进入贡院了,我带你们去一个好地方!”肖默言建议道。 “什么好地方?”宣韶宁问道。 “在引凤阁对面新开了一家歌舞坊,取名也是别有韵味,叫做冷月斋!”肖默言说的眉飞色舞。 “我不去!”还没等肖默言把话说完,赵可心转头就走了,扔下一句:“这种地方是你们男人寻欢作乐的!” 宣韶宁还想挽留赵可心一下,肖默言急忙拉住,“可心说的没错啊,那里是我们享乐的地方,她一个女孩子还不要去的好!不过,可心啊,你若是不去,到时候可别再来怪我哦!” 刚走开几步的赵可心转头狐疑的看着肖默言“你这是话里有话啊?” “嘿嘿,反正我能保证的就是你一定不虚此行!”肖默言说完还朝苏浅使了使眼色。 “好啦,我是随意的。”苏浅笑笑。 “那好,就去冷月斋!我倒是要见识见识如何的不虚此行!”赵可心终于改变主意,举起拳头向肖默言示威道。 第一卷 书生意气 第二十九章 金殿审文 - 观云 - 不留无伤 冷月斋是几日前刚刚开出的新门脸,一开始很多人为它的生意担心,因为它的对面就是京城最有名的青楼——引凤阁,多少达官贵人在那儿挥金如土。可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冷月斋自从开张之后,生意是越来越好,短短几天已经在京城小有名气了。 当肖默言领着宣韶宁、赵可心和苏浅来到冷月斋的时候正是午后,门口站着两个小厮,眉目倒也清秀,小小的一座雕花门楼,很是幽静,若是将引凤阁比作倾城牡丹,那么这冷月斋就好似孤傲寒梅。 “这个时候很是冷清啊!”苏浅看着这不怎么起眼的门脸一时间意兴阑珊。 可肖默言却丝毫不在意,“你们可别看此时门可罗雀,里面热闹着呢!”说罢抬脚就跨进了门,宣韶宁和苏浅只好跟着,赵可心尽力让自己保持平静,不去看那些花天酒地的男子投来的不怀好意的目光。 果然,肖默言所言不虚,冷月斋内部竟然是环形的,分上下两层,皆为坐席,上层为贵宾席,每一阁均互为独立,而下层则是全面贯通,环形正中间是一个舞台,舞台四周悬挂着轻纱帷幔,台上正有一人在抚琴,清扬的琴音伴随着似有似无的幽香,不禁让人浑身放松。小厮们端着茶水、点心来往穿梭,席中之人或是闭目静听或是高谈阔论,一派与引凤阁截然不同的风景。 “目力所及的皆为男子,就连台上那抚琴之人也是男子,甚少能看见女子,我本以为......” “本以为什么?”肖默言一脸坏笑地看着宣韶宁,“本以为会是和引凤阁差不多的莺歌燕语?” “这也不怪韶宁,想你肖公子风流倜傥,爱去烟花之地也是正常。” “嘿,苏浅,你这是拐着弯儿骂我呢!” “哪有啊,我这是夸你呢!” “好啦,好啦,我承认冷月斋的确是不俗之地。”宣韶宁可不想看着他俩在这里吵起来,只好出言解围。 “何止是不俗啊,还有你们想不到的呢!”肖默言不理他们的疑惑的表情,对着一个小厮喊道“北席四座!” “好嘞!”小厮高声应和后就引着四人上了二楼。这北席的确是个好位置,坐在这里可以很清楚地俯瞰整个冷月斋。 “默言,你是熟客啊,能订到这般好位置?” “倒不是因为我是熟客,说实话,这也是我第二次来”肖默言将身边空着的第五个位置向栏杆处挪了挪,“只因冷月斋的斋主是位故人。” 正说着,一个小厮挑开了门帘,一位女子逶迤而进,目若桃花、眉似远黛、身姿婀娜,惊得宣韶宁、赵可心和苏浅目瞪口呆,倒不是因为震惊于美色,而是因为此人真的是故人,竟然是戚婉彤! “婉彤!是你,你是冷月斋主?”苏浅忍不住站了起来,宣韶宁也是惊得说不出话,赵可心更是喊了一声“婉彤姐姐”直接跑过去来了个大大拥抱,唯独肖默言笑嘻嘻地看着他们。 戚婉彤拍拍赵可心肩膀,拉着她走到肖默言身边的位置坐下,微笑着说道:“没错,我就是冷月斋的主人,不过这一切都是白伯父的手笔。” “怎么说?”一旦是和白家沾上关系的事儿,宣韶宁总是格外关注。 “一年前我们分别,在看望母亲之后就随着洛遥姐去了安南,便再未离开。白家是药商世家,而我对药材却是兴趣寥寥,白伯父对我很好,可以说是视如己出,因而白伯父买下了这里,交由我来经营。” 宣韶宁再次听见“白洛遥”三个字时,感觉好熟悉却又好遥远,可是那个明媚女子的面容却在他脑中清晰的闪现。 “看默言的反应,想来你们已经见过了?”赵可心问道。 “才反应过来啊,可心,我可是都提醒过你的!”肖默言嘲笑的看着赵可心。 “你知道却不早说,用心真是歹毒!”赵可心横眉冷对。 肖默言委屈的说道:“我怎么就用心歹毒了?还不是婉彤让我暂时保密的嘛!”说完一双无辜眼看着戚婉彤,希望得到她的支持。 “还不是因为韶宁在豫王府当差,苏浅忙着打理生意,没有你那么有空总是逛烟花之地。”结果明显让肖默言失望。 “哎哎,婉彤,你这话可就不对了!他俩的确是各有事情,可我也不是爱逛青楼的人啊,再说了你这里也不是青楼啊!” “就在数日前,冷月斋刚刚开张,默言就来捧场了,正好与我打了个照面”戚婉彤也不理肖默言,自个继续说道:“我到了京城之后忙着开张的事儿,也就没有及时和你们联系,还望见谅啊。” “哪里,哪里,我们也是关心你么!”肖默言赶紧接着话茬,宣韶宁可是没有忘记在青山书院时,肖默言对戚婉彤的爱慕。 “安南距离京城千里之遥,白伯父怎么想到让你独自一人来打理这么偌大的产业,而且不知情的人还会以为这是青楼。”苏浅很快就听出了端倪。 戚婉彤娇笑道:“果然还是逃不过你的耳朵啊!是啊,这里的确不是简单的歌舞坊。想要在京城做生意,没有消息可是不行,白家在京师也有了数家药坊,可药坊自然不是搜集消息的地方,所以白伯父就想到了开歌舞坊。他也是一再征求我的意见,毕竟名节对女孩儿来说相当重要,所以冷月斋可是不同于引凤阁。” 一年未见,戚婉彤褪去了羞涩,如今处事更为成熟了,宣韶宁心里还是替她高兴的,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急忙问道:“你既然来了京城,那......” “洛遥姐并没有来”戚婉彤看穿了宣韶宁的心思。 “哦,我也是随便一问”听到这个回答时,心里竟然有些失落,宣韶宁觉得自己都不理解自己了。 “白禹霆能把药材生意做得这么大看来也是名符其实啊,竟然想到开一家歌舞坊来探听各方消息”苏浅很是佩服。 “其实,这里不仅仅对白伯父有用,对你们......一样有用!” “此话怎讲?” 就在这时,楼下一阵嘈杂声传来,一个小厮跑了进来,喘着气却不见慌张:“斋主,蔡琰蔡大人到了。” “蔡琰!”肖默言立马站了起来,宣韶宁也是从栏杆处探出头去,楼下果然站着一人,身姿挺拔,容颜也算俊朗,一身的红色绸缎显得贵气十足,可言谈举止却让人觉得纨绔子弟无疑。 “早就听说这儿新开了一家歌舞坊,叫什么冷月斋,听名字倒是挺有诗意的,今儿个我就来看看,怎么尽都是一些个下贱小厮,漂亮的姑娘呢!”作风浮夸、言辞粗俗,戚婉彤秀眉一蹙,难掩嫌弃。 肖默言也是一脸的不满“他可是蔡相的独子,任门下省给事中,官儿虽不大,可是有当朝宰相的爹在,自然是横行无忌了。” 戚婉彤转身准备下楼,宣韶宁急忙拦住“他的事情我有所耳闻,怕是沾花惹草的无赖之徒,你还是不要现身的好。” “我是冷月斋斋主,这里的事儿自然我来处理,躲过一次还能躲第二次么?”戚婉彤不顾宣韶宁的劝,径直下了楼,肖默言等人放心不下,也是跟着下楼。 戚婉彤虽然心里厌恶此人,可是面上依旧是喜笑妍妍“原来是蔡大人,小女子这厢有礼了!”说着盈盈一拜。 一见戚婉彤的美貌,蔡琰立马转换了神色,眼睛早已经将戚婉彤全身转了个遍,“还以为冷月斋是徒有虚名呢,原来美人儿在这啊!”竟然伸手就想去扶戚婉彤。 然而戚婉彤根本不给他机会,在蔡琰的手还没触碰到之前她就站直了身子并且后退了一步,“小女子名叫戚婉彤,是这冷月斋的斋主,蔡大人,不妨雅间入座。” 这一来,没想到蔡琰来了兴趣“你就是斋主?没想到啊,竟是如此美若天仙!这么一比,对面的引凤阁都是些俗物啊!” “蔡大人谬赞了,冷月斋是歌舞坊,我们这里的舞姬和琴师技艺很是不错,还请蔡大人慢慢欣赏!” 蔡琰却像是没有听见似的“有戚斋主在,哪里还会有人有心思听琴呢?”一边说着一边还不断向戚婉彤靠近。 “蔡大人!”未等戚婉彤反击,宣韶宁走到了戚婉彤身前,向蔡琰行了个礼,“在下豫王侍卫——宣韶宁,见过蔡大人!” 蔡琰对这突然出现的宣韶宁很是不满,落下脸来,颇为不悦,“宣韶宁?哦,想起来了,你不就是那个在漠北立下战功的百夫长么?” “正是在下!” “豫王身边的人也这么有闲情逸致来逛青楼?” 听到“青楼”二字,戚婉彤忍不住就要辩解,宣韶宁急忙出言阻止:“说来惭愧,之前为了京试会考准备许久,今日也算是来放松放松。” “哈哈,也是,都是男人么!”蔡琰说罢就不想理睬宣韶宁,一直勾勾地看着戚婉彤。 “蔡大人,可还记得我啊?” “你?”对于又出现的肖默言,蔡琰已经明显皱起眉头了,“你是......肖侍郎的儿子?” “正是在下啊!”肖默言装出很是激动的样子,大步走上前,竟然握住了蔡琰的手,“没想到蔡大人竟然还认得在下啊!” 蔡琰不屑地笑了笑,就想推开肖默言,可是肖默言就是死死拽住蔡琰不放,将嘴凑到了蔡琰的耳边,轻声说道:“蔡大人,我爹家教甚严,您可千万别将今天在这里看见我的事说出去啊,要不然......我听说蔡相今日正和我爹在商谈京试会考之事呢。” 蔡琰突然间变了脸色“哦,是么?” “是啊!” 蔡琰此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最拿得出手的就是惹是生非,算是蔡权此生最大的败笔。就在京试会考开考之前,蔡权一再叮嘱蔡琰不要在这个时候惹事。蔡琰作为京城一霸,却是最怕他爹,此时被肖默言言语威胁,很是气愤却也是无可奈何。 蔡琰用力甩开了肖默言的手,狠狠撂下一句,“你好本事!只要还在京城,抬头不见低头见,我们有的是再见之日!” 看着愤然离去的蔡琰,戚婉彤很是不解“你都和他说什么了?” “恶人自有恶人磨,他再嚣张也得看看时辰啊!” “还是你有主意啊!” “默言,你这样惹了蔡琰,只怕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好啦,韶宁、婉彤,你们呢就不要替我操心了,我们还是继续回去听曲喝茶吧。” 三日,对普通人来说不过如白马过隙,但是对贡院内的仕子来说可是别有一番滋味了。 京试会考结束,当所有人走出贡院之时都是满脸的疲惫,对于仕子们来说,相较于三日的会考接下来的等待时间更难熬,却又是必须经历的。京试会考因为仕子人数众多,所以发榜的时间也是延后的,需要七日左右的时间,在这期间,仕子们都会留在京城一方面等待放榜一方面也可领略京城的风华,一时间冷月斋的生意又好了几成。 接下去的日子最忙碌的那可就是贡院了,南北两院的所有文章全部集中在南贡院,由专门人员统一糊名、誊录,再呈送至六位考官审阅,最后将挑选出的最优秀的六篇文章文章呈至梁帝,由梁帝来定夺头名三甲的次序。 这夜已经临近午夜,贡院阅堂内依然灯火通明,十数位誊录官正在努力地誊写仕子的文章,柳毅和胡子铭则在堂内来回走动着,监看着。 就在子夜的敲梆声响起的时候,胡子铭决定结束今天的誊录工作“各位辛苦了,今日的工作就暂且到这里,先行回去休息吧。”说完他有意无意地朝着角落瞟了一眼,那里的一位誊录官在收到胡子铭眼神后,立刻低下头,提笔动了动,很快就放下了笔,开始收拾,这一幕发生的突然,结束的也很快,任谁也没有发现,可惜没有逃过柳毅的眼睛。 “胡大人,辛苦了,这几日可是责任重大啊!”柳毅在誊录官离开之后上来和胡子铭寒暄。 “哪里,柳大人也是啊,这本就是你我分内之事,怎敢言苦呢?”胡子铭应付着。 “那就不打扰了,早些歇息”柳毅行礼后离开,并没有看到在他背后胡子铭那厌恶的表情。 “这篇庚申十二的文章,读之着实令人佩服,想来应该能位列三甲!”胡子铭手里拿着一篇誊录的文章,很是赞赏。 所有仕子的文章经过糊名、誊录之后就会按照天干地支的顺序进行排列,若是文章超过六十篇,则在其后加上数字以示区别。 听到胡子铭的夸奖,柳毅放下手中的卷子,提出自己的意见,“那篇文章本官也看过,只觉得脉络清晰而已,并算不上是上好的文章。” 如此不一致的结论让其他几位考官也都起了好奇之心,纷纷将此篇文章传阅。 成博彬率先看完,“辞藻华丽、对仗工整、立意深刻、见解独到,算得上是本届之中上乘之作啊,您怎么看呢,钟大人?” 正在阅卷子的钟霖年逾五十,却仍然只是成均馆司业,一心想攀附襄王,可是又碍于成均馆不涉朝政的规定不敢选边儿站,如今襄王党的成博彬直接发问自然是讨好的机会,“是啊,下官甚为同意成大人!” 成博彬很是满意,继而又朝陈康继看了看,陈康继身为礼部司封主事,是成博彬的下属,按理来说也会站在自己上司这一边。 “文章写得尚可,至于是否能如三甲还得阅完所有文章才可定夺”,这一套说辞明显的中立,不偏向任何一方,让成博彬很是不满。 “陈大人说得极是,将所有卷子阅完才算是对得起天下的读书人啊!”柳毅瞧也不瞧成博彬、胡子铭,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虽然傅老夫子已经离世,可剩下的五人依旧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了所有卷子的审阅,并且评出了六篇最为优秀的文章供梁帝来决断。 “皇上,这是六篇臣等在所有仕子所撰写的文章中挑选出的最上佳的,还请皇上定夺最后排位!”在承元宫内,柳毅作为此次会考的副考官中官阶最高的,正站在大殿中央看着崔公公将六篇文章上呈至梁帝的面前,而其他的四人则分列在左右两侧。 梁帝并没有立刻翻看文章,而是眼神温和地看着殿中的众人“这次京试会考在傅老夫子故去之后,也是多亏了众位爱卿,方能如期举行。” “这些本就是臣等的职责所在!”柳毅急忙双头抬至额头,低头行礼道,其他四人也不例外。 梁帝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顺手就开始翻看其中的一篇文章问道:“这六篇文章之中,柳爱卿认为那篇最佳?” 一听梁帝询问自己的意见,柳毅抬起头,用眼角余光扫了扫成博彬和胡子铭答道:“在臣看来,乃是子戌七的文采最为出众。” “哦?”梁帝放下了手中的卷子,开始翻找子戌七的文章,崔公公急忙上前帮忙,“皇上,在这儿呢!”梁帝接过文章就翻开来看,只见一手俊洒飘逸的篆体上书“帝王之心与帝王之政”,仅仅一个题目就引起了梁帝的兴趣。 看着梁帝饶有兴致地看着卷子,柳毅等人不动声色地等着,虽然柳毅站在四人之前,可是他却感觉到了背后的眼光,那是胡子铭等人带着怨毒的目光,柳毅倒是当做全然不知,一动不动地等待着梁帝将文章看完。 “好个‘以实心行实政,方实政致弘勋’!”梁帝竟不自觉地将文章中的句子念了出来,“好文采!果然好文章!柳大人眼光独到啊!” 柳毅赶忙将头埋得更低了,“微臣也只是尽职尽责罢了,着实当不起皇上如此嘉奖!” “哈哈,柳爱卿太谦虚了!” “不过.......”柳毅装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柳爱卿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是!”柳毅再次偷瞄了成博彬,继而正色道:“此次会考副考官共有五人,虽然勉强选出了六篇最是出彩的文章,可是要说这其中究竟谁能担得起状元,确实还是有不同意见。” “哦?细细说来!” “是!成大人、胡大人,还有钟大人倒是认为庚申十二的文章最是难得。” 听到柳毅提到了自己,成博彬、胡子铭、钟霖急忙出列,成博彬率先说道:“微臣们倒不是对柳大人有任何异议,只是觉着庚申十二的文章论文采、论深意倒也是不输子戌七的。” “音甫,将子庚申十二呈上来!” “是!”崔音甫便是梁帝的贴身太监崔公公,这名字乃是梁帝还是皇子时为其取的。 梁帝同样开始认真品味起庚申十二,读罢,梁帝放下卷子“这庚申十二虽然也是对仗工整、辞藻华丽,可惜在深意上却不及子戌七。”梁帝的一番对比意见明显,柳毅嘴角已经露出了不易察觉的笑,而成博彬等人却开始皱起了眉头。 少顷,梁帝将所有六篇文章都通读了,“朕心里已经有了定夺。” 梁帝一句话,所有人都开始揪紧了心,竖起了耳朵。 梁帝撕开了六篇文章的糊名封条,“嗯?孙锦程?” 面对梁帝头来的询问目光,崔公公及时小声提醒道:“这是孙尚书的独子。” 梁帝这么一问,让成博彬等三人紧张得额头开始渗出薄薄的一层汗,“回禀皇上,据微臣所知,此人的确是孙尚书之子。”成博彬还是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回答的自然。 “那你可知道这个孙锦程的卷子就是你们最为推崇的庚申十二?”梁帝的神情已然开始变化。 一听到梁帝的质疑,成博彬、胡子铭、钟霖齐齐跪倒,“微臣们评断文章只看卷子上所呈现的,每一份卷子都经过糊名、誊录,微臣们并不知道书写每一份卷子的究竟为何人!” 柳毅此时并不发言,只是站在一边,冷眼看着。 “好,朕暂时信你们”梁帝收回了凛冽的目光,转而看向了柳毅,“这子戌七名叫江维桢?” 柳毅倒是不缓不急地跪下回话“微臣不知此人!” “壬辰二、丁寅十一、辛未五为探花!乙午九、庚申十二为榜眼!这状元当为子戌七!”梁帝并未再做深究,直接将排名确定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一卷 书生意气 第三十章 怒撕皇榜 - 观云 - 不留无伤 五月初的大梁已然进入了初夏时节,天空依旧蔚蓝、阳光照样明媚,全国的仕子经过漫长的等待,翘首以盼的放榜日在这一天正式到来了。 天儿蒙蒙亮,江维桢便已经起来,把自己梳洗打扮得极是精神,站在厢房门口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气,便坚定朝着豫王府门走去,可没想到遇见了宣韶宁。 “宣贤弟也起得这么早?” “今日是放榜的大日子,我怎能错过这个时辰?看江兄的打扮,想来应该是榜上有名了!” “愿借宣贤弟吉言!” “我的几位同窗也要前去南贡院,不如一起?” “甚好!” 两人走出大门,只见肖默言、言柯冉、木清远、杜少吟、苏浅、赵可心早已等候着了。 “韶宁!江兄!赶紧上马,可别错过了放榜的好时辰啊!”肖默言骑在马背上已经有些着急了。 “可是.......”还没等宣韶宁将“江兄不会骑马啊”这后半句话说完,只见江维桢动作熟练地上了马,正回头看着自己呢。 “宣贤弟,还在犹豫什么呢!” 宣韶宁调整了下自己有些错愕的表情,也急急翻身上马,心里想着“这个江维桢倒是真不能小看啊”。 此时的南贡院外已经是人头攒动了,数百位仕以及数量不输仕子的京师百姓都在议论着、等待着,场面很是热闹。宣韶宁等人将马栓在更远处,步行挤进了人群中。在熙熙攘攘的人海之中,江维桢眼尖,很快看见了仍旧一身布衣的安里音。 “安兄弟!”江维桢向着安里音的方向走去,显然安里音也听见了江维桢的呼叫,笑吟吟地迎过来。 “本想去找安兄弟的,怎料你已经先我一步到了!” “哈哈,今日的情急之心想来江兄也不亚于我啊!” “安兄弟说得极是!” “我猜江兄必定入围三甲!” “不瞒安兄弟,入三甲,为兄还是有些把握的。” “那就先恭喜江兄了,我只求能榜上有名就心满意足了。” “虽然和安兄弟相识日子不算久,可是从安兄弟言谈举止之中我认为定能上榜!” “放榜啦!”不知谁大喊了一声,几乎所有人的眼神都朝着贡院的方向看去:两位身着黄色绸衣的放榜官手持两卷榜文在四名护卫的守护下朝着榜壁走来,一时间,方才还热闹非凡的放榜处立刻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全都紧紧盯着放榜官手中的榜文。那些没有参加京试会考的人被周遭气氛所感染,同样难以抑制紧张而又兴奋的心境。 走在前头的放榜官首先将手中的榜文贴上了榜壁,这一张榜文上书写的是此次会考中上榜的人名;走在后头的放榜官手中的则是此次会考中位列三甲的六名仕子的名字。当榜文被缓缓展开时,几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宣韶宁也是尽力江身体前倾,睁大了眼睛想要看清楚榜文上的名字。 梁历29年京试会考三甲 状元:江维桢 榜眼:孙锦程、马道川 探花:木清远、雷信扬、吴哲 “清远!探花!”肖默言最先喊了出来,而宣韶宁同时也看见了“江维桢”三个字,正想前去恭喜,可惜一时间找不到他的身影。 “少吟,也有你的名字呢!” “你们俩真是好样儿的啊!” 言柯冉、肖默言、苏浅已经将木清远、杜少吟围在中间,每个人脸上洋溢的都是喜悦,宣韶宁也是站在一边开心的看着他们。 “看,江兄!你是状元!”安里音瞪大了眼睛,用力地指着榜文的方向,江维桢看着自己的名字竟然有些不敢相信,虽然他自负有才,可要说能成为京试会考的状元倒着实有些没想到,脸上的神情从最初的惊讶慢慢变成了惊喜,这一刻心里的情绪百转千回,到最后却是化作了眼泪。 “哎......并无我的名字”安里音看完榜文之后很是失落,江维桢毕竟和安里音相识一场,就想着安慰几句。 “怎么没有我的名字?” “我也没有啊,我还觉得此次定能上榜呢!” “你看,那三甲的名字好熟悉啊” “那个孙锦程不是当今户部尚书的儿子么!” “对啊!还有那个吴哲,我可是太知道他了,他哪里谈得上文才啊!他爹倒是我们郡的首富!” “我看不止吴哲吧,马道川乃是江南盐商会会长之子!” “都察院左督御史雷启威的儿子也是榜上有名呢!” “大理寺少卿之子木清远也在其中!” “这哪里是京试会考啊!分明就是官宦之子、富家子弟玩得把戏,我们都被戏弄了!” “不止三甲啊,这入榜的六十名仕子有五十名都是南方仕子啊!” “可不是呢,我们北方士子竟然仅仅那么几个而且还是排名垫底,这是歧视啊!” “十年寒窗啊.......我苦读这么久竟然换回是这么一个结果,读书何用啊!” “岂有此理!撕了这官家权贵、独尊南方的榜文!” “对!撕了它!撕了它!” 江维桢的眼泪还没有完全落下,木清远等人还没来得及庆祝,一众仕子们已经开始群情激奋了,其中尤以北方士子为甚。 “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间就变得这样了?”看着一个个满面怒容的仕子,赵可心显然被惊吓到了。 眼看着仕子们的乱局愈演愈烈,宣韶宁竟然再次在人群中看见了一个人,就是那个曾经相撞后离开的人、那个曾经出现在贡院附近的人,再次出现在了仕子们中间,而且非常卖力的起哄着。这个人有问题!先捉住再说!可是想归想,人实在太多,虽然两人相距不远,可要挤过人群却不是件简单的事,而此时那人也警惕的发现了宣韶宁朝自己挤过来,便转身朝着人群中逃去。 不好,他发现我的意图了!宣韶宁看见那人逃跑,心里更急,可他不知道更糟糕的事情就在这时发生了。几个带头的士子竟然推开了官兵,直接将两份榜文给撕了下来! “这两份浸透了权力、金钱和地域歧视的榜文,大家说该这么办?” “撕碎了!” “撕了!” “撕了!” 宣韶宁刚想大喊“千万别撕!”只听见一声纸张破裂的声音,两份榜文竟被撕成了碎片,开始在空中飞舞。 “我们不服!” “我们要朝廷给天下的学子一个交代!” “对!交代!” 就这么一会儿,那个人却已经消失不见了。宣韶宁气得直跺脚,与此同时言柯冉的声音传进了耳朵“你们休要乱来!这里是贡院,科举圣地,岂容你们如此作乱!”宣韶宁心里暗叫了一声坏了! 一个带头的仕子恶狠狠地看着言柯冉,怒斥道:“贡院曾经在我等心中的确是神圣的,可惜,现在不是了!” “我看你们几个应该是得利之人吧!”另一个仕子走上前来,朝着木清远等人的方向指去“要不然怎么会和我们大家唱反调!” “对啊!不是出身官宦世家就是富家子弟!” “我认得那个人,他就是木清远!” “难怪了!” 言柯冉没想到自己举动适得其反了,看着这些学子将要将满身的怒气发泄在他们身上,宣韶宁急中生智大喊道:“官兵来了!”就在所有人注意力被转移的时候,宣韶宁跑到了言柯言身边,拉起几人就朝着与贡院相反的方向跑去。 “可恶!他们骗了我们!” “去追!” “不用了,我们撕榜文本也是重罪了,我们这就去朝阳门请罪!” “对!请罪!” 几百名落榜的仕子怒气汹涌地朝着皇城正门朝阳门走去,一路上大声喊着“还天下学子公道!”这一来倒是吸引了更多的为仕子们打抱不平的百姓加入其中,游行的队伍渐渐变得庞大起来。 此时跑出人群的几人在街道的转角处停下,杜少吟、木清远等人都在大口喘着气,“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间就开始闹事了?” “你没听见他们喊的么,一定是对此次放榜不满!”苏浅一边喘着气一边还不忘回头看看是否有人追过来。 “看来这些落榜的学子是对榜文不满啊?” “何止是不满啊,简直是愤怒!” “事情闹大了,柯冉你赶紧回府去通知你爹!” 被宣韶宁一提醒言柯冉方才想起,赶忙拔腿就朝京兆尹府跑去。 “清远、少吟,你们还是先回家,这个时候不宜露面了,尤其是清远!”宣韶宁又转头对肖默言说:“默言,你送他们回去。” “那你呢?” “我得赶紧回去禀告豫王!” 事发不过半个时辰,宣韶宁赶回豫王府的时候豫王正在书房阅读漠北送来的军件。 啪!豫王将军件扔在了桌面上,站起来大声问道:“怎会这样!” “回殿下,如今仕子们都已经朝着朝阳门去了,柯冉此时应该已经将此事告知言府尹了!” “我信言府尹能控制局势,备车,我要立刻进宫!” 当豫王的车撵到达专供皇族初入宫禁的青玄门时,游行的仕子们也堪堪到达了朝阳门,仕子们的呐喊就算是在青玄门也能听见,脸色凝重的豫王坐在车内语气坚定地说道:“东宫!” 言狄身为京师府尹,维护京城的安全自然是职责所在,而一旦仕子们到达了皇城,那势必惊动御林卫。因而,几百仕子们此时可以说是“腹背受敌”了:阻挡在眼前的是御林卫,背后则是闻讯赶来的京师府兵。 站在御林卫最前方的一人金盔铁甲,眉头紧锁,左手握着剑身,右手按着剑柄,看样子是做出了随时出剑的准备,他大声喊道:“这里是皇城,尔等若是再往前一步,我们御林卫可是手下不留情!”在他背后的所有御林军将士此时也都是手持长矛做好了作战的准备。对峙的双方,一面是书生意气、义愤填膺的仕子;一面是责任在身、手持兵刃、铁面无情的御林卫。一时间,朝阳门外气氛紧张得连空气都快要凝固了。 “韩指挥使!” “卑职见过言大人!” 站在朝阳门外为首的这人就是御林卫指挥使韩汝勋。 言狄快速跳下马来,挡在了对峙双方的中间,面朝仕子大声道:“各位仕子们!我是京兆尹言狄,不管是出于什么因由,还请各位万万不可再向前了,前方是皇城,守卫皇城乃是御林卫的职责所在。任何人擅闯皇城,那可是灭族的大罪,保住了命才有说话的余地!” 言狄一番话倒是很有用,仕子们毕竟是常年读圣贤书的,哪里见过真刀真枪的架势,一方面畏惧于御林卫的刀剑,一方面本也是求一个说法,并不想就此草草了却自己性命同时连累家族。于是乎,为首的几个士子从人群中走出来,面对着言狄,“言大人,我等都是寒窗苦读的学子,这京试会考十年一次也是朝廷选拔人才的机会,可如今却已经沦为官宦子弟、富家子弟把持朝堂的手段,怎能不让天下仕子寒心?尤其是怎能不让我们这些北方士子寒心!” “此次放榜之事老夫已经略有了解,老夫也是仕子出身,也曾经数年苦读,甚为能体会你们的心情!不过再有不满也不可来皇城造次,尔等也都是饱读诗书之人,此等道理怎么会不明白?” “明白道理又能如何?有谁能站出来为我们这些人说句话?又有谁敢于得罪权贵,还天下寒士一份公正?若不是我等团结起来,又如何能够和言大人像现在这般平等地对话?” 这仕子的一连四问着实让言狄有些回答不上来,细细想来他说的的确没错。言柯冉看着自己的父亲竟然一时噎住了,很是不忿,吼道:“你们若是真想要一份公正,那如今唯有天子才能做主了!” 言狄被自己儿子的这句话给震住了,急忙插言道:“胡说什么!皇上岂是想见就能见的,莫要胡说!” “大家可看到了?言大人也不过是仰人鼻息而已!” “你住口!”言柯冉怒了“不准如此议论我爹!你们若是真有胆量,那就等禀报了皇上,让天子来决断!” “柯冉!”言狄差点吐出血来。 “爹!我也是仕子出身,爹您也是,今日之事孩儿全部目睹了,那些榜上之人也许有些蹊跷,既然事情已经是瞒不住了,那唯有还天下仕子一个公道,此事也只有圣上才能办到!” “够了!你等最好速速退去,要不然御林卫可是要动手了!”韩汝勋已然不愿再如此纠缠下去了。 “韩大人,稍安勿躁!” 韩汝勋转过头去,看见太子和豫王正朝自己这儿走来,两人都是神色严肃,跟在他们身后的还有宣韶宁。 “卑职韩汝勋参见太子殿下、豫王殿下!”韩汝勋单膝跪下,低头行礼。一听说是太子到了,言狄父子以及所有的御林卫将士、京兆尹府兵军全部下跪行礼,徒留那些怒火中烧的仕子们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 “请起吧,韩大人!”豫王看着太子怔怔的站在原地一直没有表态,只好推了太子一把,太子方才回过神来。 “皇兄,你是太子,此刻需要你站出来说话”豫王低声提醒道,可是太子眼看着人山人海的仕子和兵戈森冷的御林卫,心里打起了退堂鼓,突然有些后悔答应豫王来搅和这桩麻烦事儿。 “皇兄!” “我......四弟.......” 眼看此刻不能再这么耗下去,豫王只好走到仕子们的面前,昂首挺胸的喊道:“我乃豫王,这位是当朝太子!仕子乃是我大梁人才根基,而你们更可称得上是国之栋梁,圣上举办京试会考就是要给天下仕子一个投身朝政、报效国家的机会,我大梁历来痛恨并严惩科举舞弊,今日你们对此番放榜存有疑虑,朝廷绝对不会置之不理!” 豫王的几句话掷地有声,即便是怒气冲冲的带头仕子也是一时间无话可说。 豫王在人群之中扫了扫,对着一个仕子说道:“你应该是带头之人吧?” 那人抬起头,眼神之中竟然毫无慌张“没错,在下是起头之人!” “很好!你们既然要求一个公正,此等公正只有圣上才能给你们,有胆量的就随我去承元宫直接面圣!” 听见豫王的话,不少仕子开始把头埋低了,虽然他们心中皆有怀疑,可是要说到直接面圣却着实畏惧不已,眼前可是赫赫皇城,若不是依仗着人多,大多数人是不敢前来造次的,更谈不上进入金銮殿了。不仅是他们,太子也是惊讶不已,慌张的看着豫王。 “怎么?都不敢了?” “草民愿意!”那个带头仕子首先回答了。 “草民也愿意!” 最终站出来三个士子愿意跟随豫王前往承元宫面圣,豫王将三人依依看了一遍,给予了肯定,“好,有胆量!那就随我和太子进宫!”接着,他对剩下的所有仕子朗声道:“诸位可在这里等候结果,但是皇城外绝对不可以肆意喧哗,我豫王用皇子的身份向大家保证,一定力促朝廷给仕子们一个公道!” “言大人”豫王对言狄吩咐道:“兹事体大,京兆尹府兵暂交由言公子,言大人还是同本王一起进宫吧。” 当豫王走过韩汝勋身边时,伸手拍了拍其肩膀说道:“韩大人辛苦了,今日皇城的安全有劳韩大人了。” “是!还请太子殿下,豫王殿下放心!” 第一卷 书生意气 第三十一章 当庭对峙(上) - 观云 - 不留无伤 襄王府内书房。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那些仕子还在朝阳门?”襄王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惹得心神不宁,狼毫上的墨汁滴落在宣纸上也未曾发现。 “事发突然,如今只知道豫王带着三个带头的仕子进宫面圣了”这声音中同样透着不安,说话的正是蔡琰。 “我的好四哥总喜欢扮演临危受命的角色!”襄王将毛笔摁入了砚台之中。 “这显然是在皇上面前表现的的好机会,不止是豫王,就连太子也在现场呢,殿下,这事儿只怕不能善了啊!” “蔡公子,本王倒是有一事想请你帮忙”襄王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 蔡琰受宠若惊般说道:“襄王殿下真是太生分了,殿下有事直说就行,属下一定尽力!” “那就还请公子立刻回府,看看蔡相有何动作!” “去监视我父亲?” “哎,不能说是监视,毕竟蔡相乃我大梁的宰相,他做事向来稳重,这件事只怕最后还是需要蔡相出面协调啊。” “哦,殿下说得有理,既然如此,下官一定按殿下说的做。” 眼看着蔡琰离开,襄王脸上笑容渐失,挂上了冰霜吩咐道:“立刻备车,本王要进宫!” 而与此同时同襄王府相隔一条街的陵王府内很是平静。 与襄王的坐立不安相反,陵王在收到消息之后表现平淡。 “殿下,事情已经已经朝着我们预料的方向发展了。” “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张大人,父皇虽说对科举舞弊是恨之入骨,可话说回来,父皇也向来很是疼爱我那五哥的,后宫还有敬佳贵妃在。” “殿下,我们本意就没有打算一举扳倒襄王,襄王的实力遍及朝堂,想要彻底打垮他,我们还有很多的路要走。” “我不急,我的时间可比他们的多。哼,五哥,这次我倒要看看怎么保你的人了!”陵王有些得意的吩咐道:“张大人,你先回吧,本王也要准备准备,进宫去。” 当太子和豫王带着仕子一路从前朝来到后宫求见时,梁帝正在绮罗苑内和璎嫔温存,绮罗苑外崔公公小声的劝道:“太子殿下、豫王殿下,陛下正在歇息呢。” 太子一听就从旁劝道:“四弟,不如我们等父皇醒了再说吧?” 豫王坚决的拒绝“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能等到父皇睡醒?皇兄,你没看到朝阳门外那些气势汹汹的仕子们了么?再耽误下去就该出事了!” “这里是皇宫,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能造出多大的乱子来?”太子还是不同意此时觐见梁帝。 “不论待会父皇如何怪罪,我一力承担!”豫王不顾太子和崔公公的劝诫,大步走到绮罗苑门口,用力推开了宫门,大步流星的闯了进去。只见梁帝正枕在璎嫔的大腿上小憩着,而璎嫔则在一旁扇着扇子,听见宫女慌张的呼叫声,抬起头见到了一脸寒霜的豫王,惊叫了一声,这一叫就叫醒了梁帝。 “怎么了?”梁帝睁开惺忪睡眼见到璎嫔紧张的看着院外,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站在院外的豫王。豫王眼见梁帝醒了,立马行礼请罪“儿臣有要事要禀告父皇,打扰了父皇,儿臣愿意领罪,可是希望父皇准许儿臣将事情禀告完!” 梁帝明显愠怒,听了豫王的一番话生生忍住问道:“究竟是什么事需要你这个时候来打扰朕?” “今日本是放榜之日,然进京赴考的仕子因为怀疑会考不公愤而撕了皇榜且聚集在了朝阳门外,要朝廷给个说法!” 当听完豫王的禀告后,梁帝发怒地将手边的杯子摔了粉碎,豁然站起大声斥责:“大胆!竟敢撕皇榜,还敢来皇宫闹事,御林卫都在做什么?!” “父皇息怒!朝廷开科取士本就是要将公平放在首位,此刻出现了科举舞弊的嫌疑,朝廷绝对要谨慎处置,不然会寒了天下仕子的心!” “你的意思是本次京试会考存在舞弊?”听到“舞弊”这个词,梁帝眼中的愤怒明显较之前更为明显“云祈,你把话给朕说清楚!昨日贡院还将三甲的卷子给朕过目,怎么今日就成了科举舞弊了?” “具体儿臣并不清楚,是否存在舞弊还需要彻查,此刻最为要紧的就是安抚聚集的仕子们,给他们一个交代,先让仕子们散去!”豫王建议道,顿了顿补充道:“回禀父皇,其中三个带头的学子已经同儿臣一起入宫了。” “你是胆子越来越大了啊!是在边塞待太久了,连宫里的规矩都不懂了么!”梁帝愤怒的涨红了脸,璎嫔慌忙在一边轻轻安抚。 “此事是儿臣自作主张,还请父皇降罪,但是儿臣也是为了平息仕子们汹汹怒气而为之,让天下仕子们看到朝廷还是爱才惜才的,让仕子们看到朝廷绝不姑息科举舞弊的决心!” “哦?这么说来,你是用心良苦,倒是朕错怪了你咯?” “儿臣错在先,任凭父皇处置,只是此刻希望父皇能看在仕子们千里赴考的不易上能饶恕他们!” “难不成还要朕去见他们?” “儿臣不敢,只是需要父皇传一道口谕,说明朝廷一定彻查此次京试会考的内幕,若是真的存在舞弊,将严惩相关人等,还天下仕子一个公道!” “好,朕依你,豫王!” “儿臣在!” “传朕口谕:朝廷一定查清京试会考是否存在舞弊,让仕子们速速退去,不然御林卫格杀勿论!” 豫王略略惊讶答复道:“儿臣接旨!” 正待豫王离开绮罗苑的时候,被梁帝叫住“立刻让太子、襄王、陵王和京试会考的相关人等来承元宫见朕!” “是!” 走出绮罗苑的时候,太子第一个冲上前来握住豫王的胳膊,满脸关切的问道:“如何了?四弟,父皇没有怪罪你吧?你没有告诉父皇我也在吧?” 豫王拍了拍太子紧握着自己胳膊的手安慰道:“皇兄放心,父皇不知道你也在,此刻我要去朝阳门外劝退那些闹事的仕子了。传父皇口谕,皇兄需立即去承元宫等候。” 随后豫王转身对一直站在远处等候的三名仕子说道:“三位,方才我已经将情况禀告给圣上了,圣上申明对于此次京试会考一定会彻查清楚还天下仕子一个公道,这会我要去朝阳门外向那些如你们一般的仕子说明,你们三位可愿意一同前往帮我劝退他们?” 三名仕子子均点头表示同意,也正是有了他们从旁相劝,豫王终于说动了聚集在朝阳门外的闹事仕子暂时褪去。看着仕子们离开的背影,豫王的心中的忐忑依旧是丝毫没有减少,因为他马上就得带着三名带头仕子前往承元宫,那里究竟会发生什么样的状况,久离京城的他实在是没把握。 当豫王带着三名仕子走进承元宫时,太子、襄王和陵王以及此次京试会考的五位主考官悉数在场,而稳坐在龙椅上的梁帝闭着眼,所有人都是屏息凝神,整个大殿异常的宁静,静得连彼此呼吸都能听闻。 “儿臣参见父皇!”豫王下跪行礼“回禀父皇,朝阳门的仕子已经劝退了,儿臣带着三名仕子前来觐见。” 三名仕子眼看豫王跪倒也急忙跪下,虽然一个时辰之前在朝阳门外是意气风发,可此刻身处如此压抑的气氛中,又是第一次得见天颜,也是难免心里打鼓。 听见豫王的声音,梁帝睁开眼睛看了下跪的众人一会,方才说道:“平身!” “儿臣谢过父皇!” “草民叩谢皇上!” “你们三个就是带头闹事的仕子?”梁帝声音中蕴含的怒意透过阴阳怪气的语调,听着让人毛骨悚然。而仕子们再也没有当初在朝阳门外的义正言辞了,有两人显然是被天子的气度震得有些发蒙了,迟迟不回话,唯有三人中间的那人还算胆壮,硬着头皮回答道:“草民们......正是......今年京试会考仕子!” “叫什么名字?” “草民名为谭谦”这个叫谭谦的仕子算是很有胆魄了,他急忙推了推身边的两人,那两人哆哆嗦嗦地回答到“草民叫张士、草民是李明。” “朕听说你们闹事,还撕了榜文?” “是......确有其事” 梁帝狠狠地拍了一掌在龙椅的把手上“大胆!榜文岂是随意可以撕的!” 风云突变的一幕将三位仕子被吓得不由自主地统统跪下,两人已经害怕地浑身颤抖着。 “草民......草民知道撕榜文是重罪......可是......可是我们也是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如何的迫不得已,给朕细细说来,若是有半句谎言,立刻处死!” 三人将头埋得更低了,喏喏回复道:“是......是.......” 豫王看着三位仕子,眼里满是担忧和惋惜。 “草民进京赶考只为求一功名,可是.......可是十年寒窗苦读却抵不过权贵金钱,一时愤恨,因而......因而......” “因而你们就撕榜文!” “皇上!草民知错了,还请皇上开恩!” “你刚才说什么?你的意思是有人科举舞弊?” 梁帝此言一出,成博彬、胡子铭等人身子不由抖了抖,在场所有人都将视线投向了跪在地上的三人。 “草民......草民一开始也是听说的,早在开考之前,在仕子们中间就有传言说是有人贿赂了此次会考的考官,必定能上榜......”谭谦悄悄转头看了看一旁的几位考官,继续说道:“本来我们也是不信,可是直到今日放榜......放榜之时那传说的几个名字果然是榜上有名。” 听到谭谦的叙述,梁帝的眉头是越拧越紧了“哪几个名字?” “是......是,草民记得有孙锦程、雷信扬、吴哲、马道川,其他.....其他记不清了。” “你说的这几人都是本次京试会考的三甲,他们的文章都是朕亲自看过的,你这是在怀疑朕?” “草民不敢!草民不敢!”谭谦一边磕头求饶一边不停用胳膊碰撞身边的张士,张士低着头,咬一咬牙抬头说道:“皇上!草民不是怀疑皇上,而是因为......因为草民和那马道川乃是同乡,他的学问草民是清楚的啊,他连乡试都没有过!” “什么?你再说一遍!”当听到连乡试都没有过如今却能位列三甲的时候,梁帝瞪圆了眼睛,既有不敢相信又有不可思议。 “是......马道川是富家子弟出身,本就是不学无术,可是他爹一直希望能让他高中以此光耀门楣,这些事在我家乡是人尽皆知啊,皇上完全可以派人去打听,草民没有说谎啊!” 梁帝将龙椅的把手越握越紧,随着脸部肌肉的逐渐紧张,一道道皱纹显得更深了“你们作何解释?” 柳毅已经明显感到梁帝的目光朝自己的方向看来了,作为主考官他责无旁贷,正准备出列回话,却听见背后一阵响动,回头一看竟然是钟霖已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全身哆嗦着。 “皇上!微臣是被迫的啊,皇上!”突如其来的一幕让现场的气氛顿时凝固。“微臣的确收了那马道川送来的钱财,可是......微臣都是被迫的啊,这并不是微臣的本意啊!” “把话给朕说清楚!”梁帝强压着怒火问道。 “微臣都是被......被成大人和胡大人逼的啊!”钟霖夹杂着哭腔倾诉着。 成博彬和胡子铭完全没有料到钟霖此刻来这么一道,急忙慌张地跪倒,成博彬开口道:“皇上,臣冤枉啊,臣不知道钟大人为何如此诽谤臣啊!”胡子铭也是跟着喊冤:“是啊,皇上,臣也是冤枉啊!” “他们狡辩!皇上,自从傅老夫子故去之后,贡院就掌控在他们的手中了,他们想要攀附孙尚书和雷御史,因而决定将孙尚书和雷御史的独子都列入三甲之中;他们还卖官鬻爵,那马道川和吴哲就是向他们贿赂钱财的!微臣若是不加入,他们就威胁要对微臣及微臣家眷不利啊!” “钟霖,你休得胡说!”成博彬气得胡子都吹了起来。 “钟大人没有胡说!”一直站在一边未发一言的陈康继在原地跪下,不去看钟霖,也不看成博彬和胡子铭,一双眼不闪不避地对视着梁帝,“钟大人没有胡说,微臣可以证明。” 陈康继的举动要说最吃惊的怕是成博彬了,他额头已经渗出了一层汗,连头都不曾回,呼吸已经开始急促了。 “微臣是成大人的下属,成大人所做之事不少都是微臣代劳的。马道川和吴哲送来的钱财正是微臣所收,现下就藏在微臣的府中。不仅是他们两人,成大人和胡大人还收受了另外八位仕子送的钱财,也尽在臣的府中,皇上此时可以前去搜查。”陈康继语速平淡、面无表情,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已无关的小事。 “陈康继,你!”成博彬集激动、愤怒、惶恐于一时,竟是说不出话来,徒留浑身瑟瑟发抖。 “皇上!” 胡子铭刚开口就被梁帝给制止了。 “你给朕住口!来人啊!” “皇上!”御林军都尉韩汝勋全身戎装快步走进听令。 “立刻派御林军前去陈康继府邸搜查!” “是!” 就在承元宫侍卫大步走出宫殿的时候,站在宫殿角落的一名宫女不动声色地转身离开了,快步来到了章含宫。 “贵妃娘娘!” 敬佳贵妃早已在宫中坐立不安了,看到了自己安排在承元宫的眼线回来,急忙问道:“一早就听说皇上急急忙忙从绮罗苑离开了,可是和今早的仕子闹事有关?” “回禀娘娘,娘娘所料不错,奴婢听到好像是科举舞弊,皇上龙颜大怒,当庭对成大人和胡大人大发雷霆呢!” “成博彬和胡子铭?”敬佳贵妃皱着眉思考了一会儿吩咐道:“快,立刻去传话请蔡相前往承元宫!” “奴婢遵命!” 第一卷 书生意气 第三十二章 当庭对峙(下) - 观云 - 不留无伤 “皇上......” 成博彬刚想继续解释,却被柳毅打断,“皇上,臣身为此次副考官中品阶最高的负有失察之职。当初在评定三甲文章之时,臣就与成大人等人有不同意见,然而毕竟不能由臣一人独断,因而最后还是交由皇上评定了,皇上可还记得?” “朕记得!” 听到梁帝的肯定回答,柳毅稍微放宽了心,继续说道:“虽然臣与成大人等人意见有不同,可那六篇文章臣也是都看过的,若没有一定的才华想来也是写不出如此佳句的。” 这一番话听起来像是在帮成博彬等人解释,实则却是在提醒梁帝去质疑文章本身。 梁帝虽然年迈,可还是听出了柳毅的话外音,于是朝着那跪倒在地上一直不敢抬头的仕子问道:“你们三人抬起头来!你方才说马道川不学无术,那他又如何能写出那样的文章,休要欺瞒朕!” “草民.......草民不敢啊!” “这事儿不妨交给臣来解释吧”陈康继依旧保持着那不动如山的神色,“马道川本人是否不学无术臣并不知晓,臣只知道那上榜的几人的文章都是做过手脚的,尤其是位列三甲要让皇上评定的六篇文章之中更是用了偷梁换柱的手法。” “给朕详细说来!”梁帝听到这里除了愤怒更多的则是意外。 “是,皇上!虽然每一份试卷都会经过糊名和誊录,可这过程中依然可以做手脚,首先在糊名时候糊名官会在那几人的卷子上另外做标记,此次就是文章末尾的‘五十’二字,用意即为皇上的五十大寿;接着在誊录时候,成大人和胡大人是亲自辨认字迹,誊录官在誊录时候也会做上标记,这样一份刻意为之的文章就能最终上榜了。可是......若要偷梁换柱,这还是让钟大人来说吧。” “钟霖,你给朕说清楚!” “是......皇上,马道川那篇文章是臣......臣写的”钟霖已经是哭腔了。 “这么说来,试题之前就已经泄露了?”太子简直不敢相信。 “是......太子殿下说的没错。” “怎么可能?试题只有傅老夫子知道,怎么会泄露的?!”陵王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问道。 “傅老夫子故去之后,试题不是交由柳毅保管的么?柳毅,你说!” “回皇上,试题的确是由臣保管,臣绝对没有将试题泄露给任何人啊!” “柳大人,这个时候你想自保只怕也是不可能了!”此时的成博彬努力控制着内心的紧张和害怕,咬牙切齿的说道:“试题不就是你交给我们的么,要不然我等怎么拿得到?” 柳毅本来的算盘突然被打乱了,却还是尽量保持镇定转头问向成博彬“成大人,你可有证据啊?你可不要随意攀咬!” “我就是证据!柳大人,那日不是你亲自将试题交到下官手上的么?”胡子铭怨毒地很柳毅对峙。 “你.......”柳毅此刻反倒镇定下来继续解释:“回禀皇上,成大人和胡大人此刻只怕是想拖臣下水,试题泄漏,臣万难辞咎,还请皇上明察!” “父皇!科举舞弊向来是父皇最恨,朝廷开科取士,为的就是为朝廷遴选人才,若是由着一些败类肆意受贿舞弊,那时大大寒了天下仕子的心,同时也是极大损害了朝廷的体制,儿臣以为此事必定要详查,此刻应当等韩都尉搜查回来再做定夺!”陵王突然出列说道,说完还不忘朝襄王说道:“五哥,你说臣弟所言可对?” 襄王淡定的朝着梁帝说道:“儿臣也以为此刻最重要的就是验证陈大人所言是否属实。” “看来我和五哥是想到一块儿去了!”陵王微微笑笑。 “哼!”梁帝再次狠狠捶打了龙椅的把手,一直站在一旁的崔公公急忙上前劝道:“主子哟,您这是何苦?案子自然有几位皇子查,您可万万不能伤了龙体啊!” “所有人等着!”梁帝说完就闭上眼不再言语也不再看大殿内的任何一人,成博彬和胡子铭只能一直跪着,而剩下的几人也是各怀心事。他人心里究竟想什么,豫王并不想知道,他目前唯一担心的就是同样跪在地上的三名仕子,他们三人是自己带进宫的,他无论如何也得保他们平安,然而此刻不言语才是上策,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 仕子闹事时正是辰时,而如今已经是未时了,豫王偷偷望望了承元殿外的天空,自个儿也闭上了眼睛,当世界黑暗之后,脑海里出现的是母妃带着自己在后花园内自由自在的玩耍;是被襄王、陵王不断打压,最终不得梁帝所喜而被贬边塞,一待就是八年,这期间发展民生、抵抗入侵、训练军队,边塞的生活完全释放了自己的天性,不用如宫中一般勾心斗角、如履薄冰。也正是在边塞的八年,让豫王明白自己这一生想要追求的究竟是什么,不是皇权富贵,而是........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豫王的遐想,他睁开眼远远看见有人快速朝承元宫而来,走进了,认清了,来人正是韩汝勋。 “参见皇上!” 韩汝勋一声叫醒了梁帝,也让在场所有人的关注点都定格在了来人身上,然而韩汝勋始终认真的看着梁帝说道:“臣在陈大人的府邸的确搜出十二箱银子!” “你们这回怎么解释?”梁帝这句话几乎是从牙缝中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的。成博彬和胡子铭颓然坐倒,只想大喊冤枉,可是还没等他俩喊冤,韩汝勋继续说道:“臣在搜查结束后,发现钟大人的府邸着火了,京兆尹已经在处理了,臣因急着回来复命未参与救援,只听说尚无人生还。” “啊?!”钟霖一个趔跌瘫坐在了地上,脸色一灰,傻了眼,“你们!好生歹毒!”说着这个书生出身的钟霖竟然突然站起来,冲到了成博彬的身边,伸手就掐住了喉咙,“我要你偿命!” “大胆!快阻止他!”这一幕也吓到了梁帝,崔公公公鸭嗓大声吼叫着。 韩汝勋用力朝钟霖的脖颈处一击,钟霖吃痛立刻就松了手,韩汝勋趁势双手扣住钟霖直接按压在了地上。 “放开我!皇上,都是他们干的!试题是我趁柳毅不在的时候偷出来的,成博彬、胡子铭都有参与,他们曾经答应我事成之后放过我的家人的!啊啊啊啊啊.......”钟霖一番挣扎后发髻散开,衣裳也扯破了,已然陷入了疯癫的状态。 “疯癫无状,快将其拖下去!”襄王终于动怒,向御林卫大声呵到,御林卫正欲动手之时,却听见一声“蔡相到!” 蔡权迈着稳健的步伐走进了承元宫,撩起了前摆,下跪行礼道:“臣蔡权参见皇上!” “蔡相啊,请起吧,你来的正是时候!”梁帝一脸嫌弃的看着眼前刚刚发生的一团乱局。 “谢皇上!微臣听说了仕子闹事,也听闻几位殿下都来了承元宫,因而老臣也赶过来为陛下分忧!”蔡权快速扫过大殿里的各色人等,一双眼珠不住的转动着。 “蔡相有心了!”梁帝被崔公公扶着坐回了龙椅,平复了下心情说道。 蔡权看了看被韩汝勋制服在地上不住抽泣的钟霖,问道:“这不是钟大人么?” “回蔡相,钟大人此刻失了心智,方才想要攻击成大人”韩汝勋简单将事情解释。 “老臣在进宫的路途中听闻钟大人的府邸着了火,难不成是因为此事而.......” “哼!要是家眷都死于火灾那才是便宜了他们了!”梁帝不解气的说道:“成博彬,胡子铭,你二人可认罪?” 成博彬的脖子处已经有了明显的掐痕,此刻还未完全恢复神智,有些木然的看着梁帝,而胡子铭则是继续喊冤。 “够了!朕不想再看到你们这些朝廷败类!” “皇上,可是因为今日仕子撕皇榜之事?” “撕皇榜只是引子而已,这其中牵扯的可是此次京试会考的舞弊大案!蔡相来得正好,朕此次非要彻查到底不可!” “皇上,依老臣所见,不妨先将有关人等收监,交由大理寺和督察院处理!” “嗯,就依蔡相了!” “皇上,老臣还以为此事牵扯面太广,仅仅大理寺和督察院只怕是力有不逮,不如同时委派一名皇子,这样一来也能让众人信服。” “还是蔡相思虑周全,那就将此案交由太子吧!” 太子没想到此刻会突然将案件交给自己,慌张出列“儿臣......儿臣遵旨。” 梁帝揉了揉太阳穴,显然已经疲倦了,毕竟已经过去了将近两个时辰“就按照蔡相说的办,所有人等统统交由大理寺收监,所有上榜的仕子都不准离开京城,尤其是三甲之列的更要严密监视,着雷启威、孙杭海回府闭足自省,没有朕的允许不得任何人出入!襄王、陵王也先行回王府,此案交由太子和蔡相全权处理。” 两个时辰的站立对豫王这样行伍出身的人来说算不上什么,当回到府邸的时候已是深夜,豫王依然觉得很累,不是身体的累,而是心累。 豫王刚刚在书房内坐下,张伯便端着一个瓷碗走了进来“殿下,想来没有用膳吧,贱内特意熬了点翡翠粥。” 豫王伸手接过还温热的翡翠粥,靠近闻了闻,笑着说道:“真香,与我而言,王嫂的手艺胜过宫廷御厨呢!” “殿下取笑了,快趁热喝吧!”张叔慈祥地笑着,眼神专注地看着豫王将粥喝完,这一幕仿佛就是父亲看着儿子般的温馨。 “殿下,时辰也不早了,不如早些歇息吧?” “我还得将军务信件都看完,张叔,您先休息去吧”,说罢,豫王就开始翻开整齐地码放在书桌上的信件。 张叔端起碗,并未再做更多的劝慰,转身离开了书房,临走时非常小心的关上门,生怕声音太大打扰到豫王。 其实不仅是豫王无睡意,此时在豫王府内,宣韶宁和江维桢也正坐在庭院中帝樱树下。 “若是那些仕子所说都是真的,只怕该是一起科举舞弊大案了”两人沉默了很久,还是江维桢首先打破沉默。 “我相信清远、少吟还有江兄定然不会和舞弊搭边!”宣韶宁并没有看着江维桢说话,而是一直抬着头望着天上的一轮明月,虽然此时的明月已经有大半都被乌云遮住了。 “多谢贤弟的信任!”江维桢似乎被宣韶宁感动,“我出身贫寒,行得正、坐得直,无愧于本心,更不怕朝廷彻查。” “有江兄这句话就够了”宣韶宁收回了目光,两人之后再无对话。 冷月斋 “要说如今最大的事儿,那可是非科举舞弊案莫属了!”苏浅看了看楼下的人来人往、议论纷纷。 “不管如何,我相信清远、少吟!”坐在苏浅对面的是赵可心,“苏浅,你爹作为京城大富,消息应该不少吧?” “我们苏家只做生意,不涉朝政。说到消息,你只怕还是问韶宁吧?”苏浅和赵可心同时看向了宣韶宁,然而后者此刻眼神空洞发着呆。 “怎么,今日的菜肴都不可口啊?”戚婉彤婀娜地走进了雅间,看着桌上几乎未动的菜肴,坐在了宣韶宁身边“若是不可口,我这就让厨子重新做。” “哎,婉彤姐,你这是明知故问,如今哪有心情吃饭啊......”赵可心将手边的竹筷又向外推了推。 “就算我们不吃不喝也帮不到他俩任何的忙,只要清远和少吟自身是青白的,那就没什么可以担心的。” “婉彤说得没错!”宣韶宁突然回过了神,拿起了竹筷,夹了一块糕点放进了自己的小碟子里,“豫王殿下曾言及京试会考的考官在接受大理寺和督察院调查,只要是榜上有名的仕子都被京兆尹派人看管,就连襄王、陵王也都被禁足,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 “身为豫王的贴身侍卫,很多事不能随便说,我们都懂,只是关心则乱,我这儿消息倒是也有。”戚婉彤端起酒壶给宣韶宁和苏浅都斟满,“清远的爹是大理寺少卿,但是要避嫌,如今父子二人都留在府中不得外出。” “这我也听说了,这大理寺卿是林堃,听闻此人也算是刚正不阿,想来能明辨是非了!”苏浅喝了一口杯中酒,也许是对自己所知的放心,眉头也是舒展了不少。 第一卷 书生意气 第三十三章 舞弊定案 - 观云 - 不留无伤 “林大人!”蔡权笑容和蔼地走向了正在大理寺办公的林堃。年过四旬,身材瘦长,一张宽额马脸,一对细长窄眼,和儒雅风度的蔡权相比,林堃显得市侩不少。 “是蔡相啊!”林堃急忙快速走出府衙迎上来,“没想到蔡相来得如此之早”,一边说着一边陪着蔡权朝着内堂走去。 “蔡相这边请,此次的舞弊案圣上交给了大理寺和刑部协同合作,大理寺上下定然是竭尽全力,方才不负皇恩!” “有林大人此言,老夫也就放心了。早就听闻林大人刚正不阿,处事公平,此案交给大理寺是再合适不过了。” “蔡相过奖了,此案能有蔡相坐镇,下官也就踏实多了!” 大理寺掌管重案的审查,建筑都是选用灰色、黑色此类冷色调,让人觉得压抑。可没有几人知道在大理寺的后堂却是有一处风景上佳的小院落,绿植遍布、生机黯然,林堃陪着蔡权在此处落座。 “来人,上茶!” 一会儿一个士官模样的人端上了两盏茶,一柄茶壶和两支茶盏均是莲花造型,清新典雅、古色古香,林堃亲自将茶盏放置在蔡权面前,“这茶名为佛青,虽算不上名贵,可是入喉回味却有一种清凉甘甜之感。” “此茶老夫倒也有听闻,是产于葱山佛顶,每年三四月采摘,对喉疾也不错的疗效。”蔡权抬手端起茶盏,轻轻推开茶盖,放在鼻尖嗅嗅,小小抿了一口。 “蔡相所言极是!”林堃抬手再次向已经空了的茶盏中斟满茶水。 “若是此案结后,你我还能这般闲情饮茶那就好了。”蔡权似乎是自言自语,眼睛一直看着茶盏中茶叶的翻滚沉浮。 刚刚收回手的林堃略一停顿,笑着说道:“那是自然的,蔡相放心。” “哦?林大人如此肯定?”蔡权故作惊讶状。 “蔡相尽可放心,此案本就是一些官员贪心作祟,而那些仕子恰好投其所好所造成的舞弊,下官定当秉公执法!” 蔡权甚为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喝了一口茶,“老夫一直就相信林大人的刚正不阿,此次圣上大为震怒,林大人自然知道圣上向来痛恨科举舞弊,一旦查实不论是何人都要按律严惩,还朝堂一个清明,给天下仕子一个公道,你说是不是啊,林大人?” “是,下官定勉力不负皇恩、不负蔡相!”林堃说着就低下头,做出了欲行礼的样子。 “哈哈,林大人不必如此,来来,继续喝茶。”这次换成蔡权提起了青花瓷壶给林堃斟满,“果然如林大人所言,这佛青真是入口甘甜。可惜啊,今日老夫还有事在身,不能久留在林大人此处了。” “正事要紧,下官这就送蔡相。”林堃站起了身,一手虚扶蔡权,一手指向门外。 “林大人审案要紧,老夫自己走就行了,老夫还没老到连路都不认识的地步呢。”蔡权放下茶盏,顺着林堃的指向,朝着门口走去。 “蔡相说笑了,下官恭送蔡相!”林堃深深一鞠躬,蔡权倒也没有再寒暄,直接走出了门。蔡权前脚刚走,林堃立刻恢复了人前严肃的模样在严师爷的陪同下朝着大理寺狱走去。 大理寺内廷三里之外便是大理寺狱,所有重犯未被定罪之前都被关押在这里,高墙黑瓦、守卫森严,尤其是大门上的一对虎头,獠牙森然,看之让人胆寒。 随着狱卒的推动,大铁门缓缓打开了,呈现在面前的是一条看不见尽头的乌黑的走道,鬼气森森。林堃的官靴踩在地上,发出了一点点咯吱的声音,在走道之中这声音像是被放大了,传进耳朵里格外的刺耳。林堃和严师爷并没有在意两边的牢笼中关押的犯人,而是一路朝前走,直到来到了一处拐角。 牢头看清楚了来人,急忙弯着腰,讨好般赔笑道:“林大人,您来了!” “开门!” “是!” 林堃推开牢房门,走了进去,看着身穿囚衣端坐在木桌前的成博彬“成大人,可是在思考如何坦诚案情?” 成博彬侧面对着林堃,他对于林堃的来访既不惊讶也不在意,听到了林堃的发问才转过头看着林堃,神情镇定,“林大人说的没错,我的确是在想怎么交代自己的罪行。” “成大人还是决定自己背负这所有的罪名?” “林大人此话何意?难不成要我诬陷他人?此事我可是做不来!” 自从入狱来,成博彬就是死咬着一切都是自己主使,林堃对这情况很是清楚。“成大人,好一双利齿啊,难怪襄王殿下这般器重你!” 成博彬笑了出来“林大人啊林大人,你这是在诱供啊!枉你是大理寺卿,这事若是传到圣上的耳朵里,该会如何,想来林大人也是清楚的吧!” “你休要胡说!”严师爷显然被成博彬激怒了,林堃急忙安抚住严师爷,对他使了使眼神,让严师爷先行离开了牢房。 “林大人啊,你身边的人太容易冲动了,这一冲动就容易犯错啊。”成博彬竟然直接转过身躺上了草席,自顾自地闭眼休息了。 “能休息,成大人就好好休息吧,毕竟以后想要休息都没有机会了!”林堃说完后也是干脆地走出牢房。 在成博彬的隔壁关押的是胡子铭,当林堃走到牢房门前的时候,胡子铭站起身对牢房外的林堃说道:“真是有劳林大人来看我了,成大人说的就是我想说的。” 林堃面无表情地继续朝前走去,此时的钟霖仿佛是彻底失去了神智,整个人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口中念念有词。 “大人,自从听闻家眷在那场大火中全部殒命之后,钟霖就成这个样子了。”严师爷上前解释。 “真是‘及时’的一场大火啊!”林堃摇摇头看向了对面牢房中的陈康继,此时他正闭眼打坐。 “也是个人才,可惜了。” 林堃并没有看到在自己走后,陈康继睁开了眼,一会之后再次闭上了。 当林堃和严师爷走出大理寺狱的时候,已近黄昏。 “大人,明日堂上太子殿下会前来听审。” “明日,我自会让他们开口。”林堃看着猩红的夕阳,眼神中含义复杂。 皇城的御花园内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湖,叫做镜邺池,四周林木环绕,池中喂养着不少鸳鸯,初夏时分,伴着渐次开放的红莲,璎嫔挽着梁帝正在池边散步。 “许久没有来这镜邺池走走了,不想风光竟是这般旖旎。”今日梁帝心情大好,握着璎嫔肤若凝脂的手臂,掌握着天下的生杀予夺,男人在世还求什么? “还不都是因为陛下心怀天下,总是忙着朝政。”璎嫔佯装愠怒地说道。 “哈哈,朕的心肝生气了?” “哪里敢啊,臣妾说说而已。陛下不仅仅是臣妾的陛下,也是这天下人的陛下,有那么多的政事需要陛下去处理呢,臣妾只盼陛下龙体安康!” “若是人人都能如你这般那该多好啊!”梁帝用手指轻抚了璎嫔的脸颊。 就在这时,一个传门郎跑到了崔公公的身边,悄悄说了些什么,崔公公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来到了梁帝身边道:“圣上,太子、蔡相、叶荣轩叶大人和林堃林大人求见。” “这么快就结案了?朕好不容易得空陪着璎嫔,他们倒好,偏偏这个时候来!”梁帝显然对被打断游湖的雅兴很是不满。 璎嫔看了一眼不知如何回话的崔公公,立刻打圆场,“陛下,方才臣妾刚说了陛下要以政事为重,这会子陛下就忘了?只要陛下需要,臣妾随时都能来侍奉,几位大人们此时求见想必是有要事的,陛下还是去吧。” “还是你最懂事啊!”梁帝愈发地喜欢眼前这个美人,“还能有什么事,不就是科举舞弊案么?” “臣妾听闻天下仕子为了能入仕途,十年寒窗苦读只为求得一次科举的机会,陛下,万不可轻饶舞弊主犯啊,否则可是寒了天下仕子的心!” 看着璎嫔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梁帝竟然有些感动“想不到你一介女子,竟然也有如此胸襟,好,朕这就去见。着太子、蔡相、叶荣轩、林堃立政殿候着!” “是!”崔公公朝那个传门郎使了使眼色,传门郎迅速跑开了。 立政殿是承元宫的三大主殿之一,是梁帝面见臣子的主要宫殿。 “皇上驾到!”早已候在立政殿内的太子、蔡权、叶荣轩、林堃听见崔公公的报门后,即刻下跪行礼。 “儿臣参见父皇!” “臣蔡权、臣叶荣轩、臣林堃,参见圣上!” 梁帝从跪倒在地的几人跟前走过,走到了一处暖阁上,悠然坐下“平身吧。太子、蔡相、叶爱卿、林爱卿赐座,案情可是有进展了?” 还未及落座的林堃恭敬地答复着:“是的,皇上,几位主犯都已经招供了。” “将案情细细说来。” “是。成博彬和胡子铭偷取了原本由柳大人保管的试题,一方面想要讨好孙尚书和雷御史,另一方面收受吴哲、马道川等九名仕子的重金,在誊录时候授意三名誊录官在这几人的卷子上做了特别标记,让这几人上榜。尤其是那马道川,可以说是一介纨绔子弟,自身不学无术,他的那篇文章其实是钟霖代写,而且成博彬还胁迫陈康继与他们为伍,收受的重金都藏在了陈康继的府中。” 听完了林堃的讲诉,梁帝狠狠地一掌拍在了把手上“岂有此理!在朕的眼皮底下竟然都敢这么做!” 这一掌将殿内所有人都吓得急忙跪下,太子和蔡权异口同声道:“圣上息怒!” “这是供词,还请圣上过目!”林堃双手捧着一叠供词交给崔公公。趁着梁帝翻看供词的档口,太子说道:“父皇,这几日儿臣同蔡相、林大人也查阅了每一份卷子,发现的确是南方仕子的学识更胜一筹,并没有偏袒南方仕子的情况,此案中涉及舞弊的就是那九名仕子,具体名单已经同供词一起呈上来了。” 眼看着梁帝翻阅口供的脸色越来越铁青,太子继续道:“仅凭成博彬和胡子铭两人是无法谋划出这么一盘大棋的,这其中也少不了雷启威和孙杭海的助力,钟霖畏惧权贵同时又想攀附,因而要挟陈康继而隔绝柳毅也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太子话音刚落,身为刑部尚书的叶荣轩立刻赞同道:“回禀陛下,涉案的九名仕子臣已经全数捉拿归案,他们已经招供为了此次京试会考能榜上有名,通过各种手段买通了吏部、礼部、户部和督察院的共计二十一名朝廷官员,名册均附其后!” 梁帝未及全部翻看完,执着口供的双手已经止不住颤抖,“朕平生最恨舞弊,此次竟敢在朕的京试会考上舞弊,决不轻饶!传朕旨意于门下省,成博彬、胡子铭、钟霖和三名誊录官枭首示众!孙杭海、雷启威及涉案的二十一名官员同舞弊仕子一起发配边疆,永不得回朝!所有涉案者均抄家,年满十四岁的男子一律充军,所有女眷没入掖幽庭为奴!柳毅失职,贬为江州刺史!陈康继虽受胁迫但依旧失职,贬为云州司马!将所有卷子交由成均馆重新审阅,南北仕子各取一半重新发榜!”梁帝一口气说完。 “那襄王和陵王殿下......”蔡权有意提醒了梁帝。 “解除禁足吧!” “圣上,此次舞弊大案的确是伤了朝廷开科取士的一番苦心,不过,通过此事,圣上也是有所收获的。”蔡权一招欲擒故纵果然引起了梁帝的兴趣。 “哦?此话怎讲?” “圣上之前将舞弊案交由太子殿下处理,在整个案件审理过程中太子殿下是亲力亲为,不顾辛苦同叶大人、林大人一起分析案情,最终将主犯绳之以法,还天下一个公道啊。” “蔡相倒是提醒了朕,朕今日看到太子的确是清瘦不少。说起来,蔡相、叶爱卿、林爱卿也都是功不可没。” “审清案情本就是臣分内之事,臣愧不敢当!”林堃慌张地跪下。 “太子勤勉,赏云罗千匹、黄金千两!林堃、叶荣轩查案有功,叶荣轩兼任门下省右散骑常侍、林堃兼任门下省右谏议大夫!蔡相.......” “圣上,太子殿下和叶大人、林大人的确是该赏,至于老臣,所做的很是有限,圣上就不用再赏老臣了”。 “蔡相说的哪里话,此番断案蔡权亦有功劳。” “老臣身为宰相,此番京试会考未能替陛下分忧已经有过,查清案情乃是臣分内之事,不值得陛下恩赐。” 梁帝听到蔡权这么说,心里甚是满意,从位置上站起来,走到了蔡权面前“朕能有蔡相,真是朕的荣幸啊”。 “陛下过誉了!” 第一卷 书生意气 第三十四章 撕下伪装 - 观云 - 不留无伤 踏出立政殿的四人显然是志得意满的,不过四人的表现是不一样的:神情淡然、一如往常的蔡权;腰杆笔直、气宇轩昂的林堃;喜形于色甚至有些飘飘然的太子和叶荣轩。 蔡权咳嗽几声,用眼神提醒太子不要过于张扬,叶荣轩则瞟了瞟林堃,眼神中的张扬却根本掩藏不住,林堃点头含笑,他明白若不是叶荣轩出手,这案子还真没这么快破。 疯疯癫癫的钟霖和无惧生死的陈康继,谁也拿他俩没办法,虽然成博彬和胡子铭一心想要独自承担,可叶荣轩太了解自己的同僚了,他想了一计,将两人押到大理寺狱前庭,将其家眷和奴仆悉数押入狱中,让他们彼此能听见呼声却见不到面。接着叶荣轩便命人对这些家眷和奴仆用刑,随着痛苦的呐喊和恐惧的哭喊从狱中传出,源源不断的刺激着两人的神经,原本死不改口的胡子铭最先承受不住了,扑通跪倒在地上哀求放过家眷,眼看胡子铭崩溃,成博彬便也放弃了抵抗。 叶荣轩笑眯眯的将笔和纸交给了两人,要求两人按照自己说的招供,这一来,便将朝中二十一名大小官员悉数网罗其中。成博彬和胡子铭两人毫发无伤,即便是梁帝派人来核查也丝毫找不出屈打成招的证据。林堃至始至终在一旁冷眼旁观,不发一言,惟叶荣轩马首是瞻。所以可说,林堃能破案并升官是全赖叶荣轩了。他看着叶荣轩骄傲不已的眼神,心中已然下定回府之后立刻派人重金相赠。 沸沸扬扬的京试会考舞弊案在主犯一一伏法、贡院重新放榜之后终于尘埃落定,江维桢依然是当仁不让的状元,木清远成了榜眼,三甲之中也出现了北方仕子的名字,全榜之内南北方仕子是平分秋色,杜少吟依旧是榜上有名,上榜的仕子均将被委以官职。 舞弊大案之后,梁帝也是心情大好,除了日日与璎嫔温存之外,还时常传召太子共叙父子伦情。 重新放皇榜的当日陵王便被解除禁足,关于舞弊大案的全部处理也了然于心,解除禁足之后陵王依旧是不出府门半步,可这些日子以来,张淮远是日日勤勉,不曾落下一日登门造访。 “陵王殿下”张淮远轻声叫道。 陵王挥挥手示意婢女退下,发现站在自己眼前的不仅仅是张淮远,还有一位陌生人。 “这位是?” 那陌生人不等张淮远介绍,就先行请安,“参见陵王殿下,我乃是下唐汗王手下六部之一的晏童。” “原来是青怨部的部主啊,此次舞弊案你也有一份功劳啊。”陵王顿时来了兴趣。 这个晏童赫然就是当日与江维桢一见如故的安里音,只是此时他已经不是寒酸仕子的打扮了,本来蜡黄的脸色如今也是颇为红润,笑着回复道:“能让陵王殿下记住真真是在下的荣幸!但愿在下所作所为没有让殿下失望。” “你们汗王这次插手我大梁内政,用心恐怕不善吧?” “殿下多虑了。汗王初继大位,一心想要和邻边修睦关系,着实并未其他用心。” “趁机捣乱,让舞弊案越闹越大,还说没有用心?” “这不正是殿下想要的么?这种事交由我们来做,岂不是让殿下的手更加干净?” 陵王从太师椅上站起来,踱步到晏童身边,看着这个面目颇似梁国人却有着一双碧绿瞳孔的下唐人。“你这是在威胁本王?” “晏童不敢!”晏童立刻跪下,语气虔诚道:“汗王虽然年轻,但是分得清轻重,威胁之事我等是万万做不出来的!梁帝年迈、太子懦弱、襄王阴鸷,至于豫王,我们更是有着血仇,汗王一直认为陵王殿下才是继承大统的最合适人选!”晏童偷看陵王的脸色稍霁,便胆子大了些,“梁国的形势汗王略知一二,殿下在朝中的势力不及襄王和太子,而在军中的支持度又不如豫王,汗王便希望能助殿下一臂之力。” “你们汗王的用心本王心领了。既然张大人带你来见本王,那么久让他带你下去领尚吧。”说罢,陵王回到座位上,打算自顾自看书。 晏童起身谢恩,并不急于领赏而是靠近一步继续说道:“殿下一腔雄心壮志,汗王亦是如此,真男人就该手握生杀予夺的大权,站至巅峰、睥睨天下!方今天下大势,北有西凉和东胡,西有南诏,汗王属意想要和陵王殿下做一笔交易。” “和本王谈交易?”陵王看着这个腆着笑容的晏童,“你们汗王真是有眼光。” “汗王希望殿下能即皇帝位!”晏童一改嬉皮笑脸的模样,肃穆而庄严的说道。 刹那间,陵王感觉自己的胸口被一支看不见的羽箭射中,而且是正中靶心!这句话是他想了多少年而不敢说出口的,是他费尽心力想要得到却始终得不到的,更是他终其一生想要追求的最高目标!在梁帝面前装温顺贤孝,在几个兄弟之间装手足情深,一切都是为了这个目标,他忍,他自认为果断强过太子、理政比肩襄王、打战不输豫王,他拥有他们三人的综合优点,他才是皇帝位最合适人选。 “你成功引起了我的兴趣,晏部主!我大梁风华天宝,京城更是人文荟萃,不妨再多住些时日,本王让张大人领部主到处看看如何?” “自然是听从殿下的安排。” “好,张大人,好生照顾晏部主。” “下官遵命!” “殿下,方才您许诺的奖赏可别忘了。” “忘不了,忘不了!” 冷月斋 “今日能和本届京试会考的上榜仕子同席而坐真真是我的荣幸啊!”苏浅笑吟吟地举着酒壶给大伙儿斟酒。 “照你这么说,他们三人能来我冷月斋,那也是我的荣幸了!”戚婉彤打趣道。 “我们先敬他们三人一杯吧!”宣韶宁举起手中的酒杯,在座的纷纷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江维桢笑道:“此次也多亏了皇恩浩荡,太子、蔡相和叶大人、林大人还了我们仕子一个公道,还要感激宣贤弟,在最困难时候助我一臂之力,如今还介绍在座的青年才俊给我认识。” “这么说来,你们更要干一杯了!”赵可心适时地给他俩继续斟酒。 木清远夹了一块糕点放进自己的碗里,说道:“朝廷的任命也没有下来,这段时间算是难得的休闲日子了,江兄可有安排?” 被这么一问,江维桢脸露疑惑的神色“清远倒是提醒了我,自从那日仕子撕皇榜之后我就再未曾见过安兄弟了,也不知他究竟如何了。” “是那个安里音?” “是啊,宣贤弟也是见过的。前日,我去了安兄弟原本借宿的客栈,却听说安兄弟已于几日前离开了,不知他是否遇到了什么变故,以至于都来不及通知我一声。”江维桢将安里音当做了知交,因而很是关心。 “想来应该是有他自己的苦衷吧,也许日后有缘还能再见的。”苏浅安慰道。 可是宣韶宁却觉得这个安里音怪怪的,还有那个三次见面的下唐打扮的人,很是蹊跷,总觉得这里面有问题,可是就是无法在一堆零星的线索中找出头绪。 “舞弊案牵连了不少官员,如今正是朝廷用人之时,正是你们一展生平抱负的时候了。当初夫子的教诲,你们可不能忘了啊!” 戚婉彤说的没错,襄王就正在琢磨如何弥补自己的损失,此次舞弊案牵连甚广,襄王虽然未受波及,可苦心经营的的人脉网损失近半。 襄王提笔在经过筛选的上榜仕子名单中圈出四个名字,并在旁标注。 “好一手苍劲有力的克金体!” “夫人就会夸奖本王”,襄王笑着看着襄王妃提起自己的裙裾,踏上了亭子的石阶,旖旎一笑让身边的美景尽皆失色。襄王妃乃是前朝宰相之女,聪慧过人、知书达理,由梁帝指婚给襄王,襄王对她相敬如宾、呵护备至。 “妾身说的是实话,王爷选得四人都颇有才名。” “什么都瞒不过夫人的眼睛!”襄王温柔的牵过王妃的手,“舞弊案我损失不少,也该培植新人了,我正在考虑呢。” “成博彬和胡子铭自作主张曲意逢迎,可妾身却万万想不到他们竟会诬陷其他那些官员,王爷,您告诉妾身一句实话,这些官员可是冤枉的?” “这些年来,我做什么事会瞒着夫人么?这次太子显然是借查案之名打击我在朝中的势力。” “太子定然是做不出如此大手笔的,他背后一定有人。” “这点自然,查案是大理寺和刑部会审,叶荣轩算是将自己的身份彻底曝光了。” “他是太子党!林堃恐怕也是。” “他俩我倒不是很放在眼里。” “王爷关心的是蔡权?” “蔡权此人隐藏的很深,一直不声色,不选边站队。” “依妾身看,舞弊案太子算是彻底撕下脸了,与王爷和陵王是公开对决了,蔡权只怕是藏不了多久了。” “夫人说的极是!夫人来看,这个木清远乃是大理寺少卿木晋之子,木晋此人只会做事不懂做人,他的儿子倒是一枚不错的棋子。” “这个江维桢妾身有所了解,他出身寒门,入京之时倒是受了豫王的恩惠,他本人性格刚烈,想来不适合王爷的。” “夫人此言差矣,越是刚烈之人,脑子越是榆木般,恪守儒家道义,对于这种人,根本用不着金银,只要礼贤下士,摆出为国为民的姿态便可收复。” “那么这个杜少吟和沈千汲,妾身知道杜少吟同样也是青山书院的弟子,至于沈千汲........” “沈千汲是金科中为数不多的北方仕子之一,据悉,此人相貌俊朗、善于言辞、名利心重。” “仅仅这两点就足够说明他可用了。” “哈哈,夫人的眼界真是非一般女子可比啊!”襄王环抱着襄王妃缓缓走出了亭子,任由石桌上的宣纸被风吹落到了湖中,那四个名字渐渐被湖水浸湿。 第一卷 书生意气 第三十五章 收复鄞州 - 观云 - 不留无伤 京试会考舞弊案中太子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从之前的默默无声成了如今梁帝最为喜爱的皇子;形成对照的是,曾经梁帝面前的红人——襄王在舞弊案结束的半月时间内一次也没被准许进入皇宫。六部之中缺位的官职梁帝听从了太子和蔡权的举荐,新的官员迅速填补到位,使得太子一党在朝政中的实力大大增强,一时间,太子喜不自胜,一改往日在朝堂上不多言、仅听皇命的低调姿态,屡屡在梁帝面前夸夸其谈、占尽风头,在蔡权反复规劝之后方才有所收敛。 “父皇,鄞州已经被下唐占领长达九年了,那里也是父皇、我大梁的子民,儿臣恳请父皇出兵将其收复!”这一日的朝堂之上,太子再次率先出列,一开口就让蔡权颇为意外。收复鄞州之事竟然事先完全不与自己商量变贸然提出,蔡权心中颇为不悦,他抬头看了看梁帝的脸色。 梁帝反而颇有兴致的说道:“收复失地朕不曾一刻忘却,不过下唐兵强马壮,而我们的主要兵力都部署在了西北一带,太子可曾想过?” “鄞州乃是南出的门户,如今被下唐强占,不但掐断了我出海的通路还威胁到了西南粮仓的安全,于国于民,收复鄞州乃是必然!” 太子的慷慨陈词让梁帝不无心动,失去鄞州可是说是梁帝此生的一大败笔,随着时间的推移,梁帝渐渐老去,这块心病却是越来越沉重,他不甘心后世人评价他为一个懦弱无能的君主,太子在此时提出收复失地恰好命中了他的心病。 “臣赞同太子殿下的提议,不过动武毕竟牵涉国力方面甚多,可需从长计议。”蔡权读出了梁帝表情背后的内容,此刻他必须站在主战一边,同时也算是对太子的一种提醒。 太子像是胸有成竹的样子,继续说道:“九年来,我大梁的国库充盈远胜当初,儿臣之前已经去户部查过账目,国库在刨去必要开支之后至少能维持一年的军需;兵力方面,除去漠北的玄甲军、京师的守军、御林军、沈将军的赤尾军之外,尚有广远军可调动,南诏同大梁相安无事已经过五十载了,调广远军可行;至于将帅,杨颉将军自然能胜任。” “儿臣也是赞成太子的意见,鄞州该当被收复,国库和兵力也有胜算,不过这将军的人选还是得再斟酌斟酌,杨颉将军毕竟已经是年事已高了,若再长途征战,只怕是力不从心了。”襄王赞同太子的意见倒是让太子更为笃定了。 “父皇,儿臣愿带兵前往!”豫王一大步跨出列,大声请示道。 “你若是去攻打鄞州,是要带走玄甲军么?一旦玄甲军不在,漠北怎么办?”梁帝问道。 “父皇,鄞州北面是邙山,南面是下唐城镇,中间恰好是一马平川,邙山虽然不高,可是山路狭长,荆棘横生,不利于大军翻越,因而儿臣打算在寒刀、锈螯、金甲中抽调人手,同时与安南刺史陈迦勒合兵一处。” “父皇,儿臣之前已经听豫王说过此番谋划,儿臣也很是赞同,邙山以南就是安南,安南刺史陈迦勒九年来一直坚守未让下唐再进一步,并未主动出兵,那么骑兵就由安南出。四弟一万亲兵轻装简从,即便是从漠北赶来,到达安南也不过是七日,兵贵神速,正好可杀个措手不及!”太子说到此处,眼里似乎是看到了收复鄞州的曙光。豫王不动声色也不打算拆穿太子这招如此生硬的攀附。 梁帝看向兵部尚书曹子敬“曹爱卿觉得此计可行否?” “回禀陛下,太子殿下的策略甚为周全,臣以为可行。同时,有豫王殿下亲自率兵,更是增添了胜算。”曹子敬明目张胆的拍太子马屁,可文武大臣中愣是没人纠正,即便是陵王也乐得在一旁看戏。 梁帝吃下了定心丸“太子、豫王不愧是朕的好儿子!只是又要辛苦豫王你了。” “为国效力是儿臣的职责!” 梁帝满是慈祥的目光看着太子和豫王,襄王及时进言道:“太子和豫王的谋划甚好,儿臣愿做前军的后备,将军需负责到底。” “行军打仗物资必不可少,此事交由襄王来办,朕很是放心。” “多谢父皇,儿臣定当竭尽全力!” “豫王啊,副将人选,你可有定论?” 见梁帝向自己问询,豫王答复道:“安南刺史陈迦勒可为副将人选。” “父皇,儿臣有一人想举荐!”看着太子、豫王、襄王纷纷在梁帝面前露脸,陵王终于是坐不住了,“赤尾营的安贺向来作战勇猛。” 曹子敬明确反对道:“安贺此人臣也有所耳闻,勇气有余、谋略不够,况且只是一个校尉,若是担任副将只怕难以服众。” “说的也有道理,那依曹爱卿何人可胜任?” “臣以为杨仲可堪重任,他乃是杨颉老将军的儿子,又是广远军的副指挥使,西北有杨老将军坐镇可保无忧,由其子来担任副将也是对老将军的一种赞许。” “说的有理!朕决定,封豫王为大将军,安南刺史陈迦勒、广远军指挥使杨仲为左右副将,三日后动身收复鄞州!” 豫王回到王府一刻未停歇,让所有人到大厅集中,自己则在书房亲笔写下了一封书信,仔细封口后交给张叔:“让他们快马加鞭送至夜苍城!” 豫王来到大厅,就连身上的朝服都没来得及更换“圣上已经决意要收复鄞州了,此战我为大将军,我已书信调寒刀陆翔、童信二校;锈螯战霆部;金甲耿彦部来京师郊外战将原会和,一旦他们到达,我们即可开拔前往安南,在那里与杨仲指挥使、陈迦勒刺史的兵力集中。韶宁,你作为寒刀的百夫长,陪我一起去。” “是!” 从夜苍城快马加鞭地赶路到达京师也要三日,大战在即,也是让宣韶宁原本前往青山书院一趟的计划只好暂时搁置,只能先和几位好友告别。 “几时启程?” “两日后吧。” 戚婉彤正准备呼叫仆人上菜,宣韶宁急忙劝阻道:“不用了,总是在你这儿白吃白喝的,我还是过意不去的,况且今日也是不饿。” “这般说辞,岂不是见外了?既然你不愿,我也不勉强,可是你不同可心、少吟、苏浅、默言他们告别么?” “少吟和清远去户部报道了,一时只怕是抽不出身,而柯冉身在御林卫也是不便随意出来见面,我走后还望你向他们转达一下了,倒是苏浅和可心......” “瞧我这记性!苏浅几日前已经离开京师去采购了,可心呢,最是心急,一重新放榜,她就急吼吼的回书院报喜去了。” “可惜我不能去看夫子了。” “来日方长,你愁什么!” “说的是,那我就先走了。” 宣韶宁正欲转身下楼,戚婉彤拉住了他的手臂,两颊不知不觉中变得绯红,一改往常爽利大方的作风变得有些小女人,“此战,正渊是否也会同去?” “会!” “听闻京城的天福寺香火一直很旺,开战在即不妨一去,我知道你并不信这些,但就当是帮我也替正渊祈福吧。” 宣韶宁会心地点点头“我答应你。” “安南是白家扎根之处,届时洛遥姐姐也许有机会与你相见,开战受伤免不了的,白家的药自然是上好的。当然,他武技出众自然不用担心,你们都不会有事的!”戚婉彤并没有再说下去,而是放开了宣韶宁的手,自己下了楼。 看着戚婉彤的背影,宣韶宁叹口气,也不知师巩正渊这个高冷少年能否体会到她的一片用心。而“白洛遥”这个名字再一次撞击到了宣韶宁的心里,对这个名字的记忆立刻重新唤醒,如今她,可还安好? 天福寺在京师的北面,远离皇城和国人区,也是闹中取静之意。作为大梁的国寺,每年梁帝都会来天福寺祈福,平时皇族贵胄、达官贵人也会时常光临,让天福寺名声在外,香火鼎盛。 在通往天福寺的街道两旁也是商铺林立,游人如织。宣韶宁穿过人流来到了天福寺前,一座高大的白玉牌坊树立在眼前,上面镌刻着“天福寺”三个遒劲的大字,穿过牌匾就是一排一眼望不到边的石阶,这是著名的天福寺九十九石阶,凡是要到天福寺祈福的人,不论是天子还是平民都必须走过这九十九石阶。 “果然是气度不凡!”宣韶宁赞叹了一句,这九十九石阶对他这样的练武之人来说不在话下,没费多少气力就到达了天福寺的正殿。正殿前的能装得下十个成年男人的铜质大鼎里插满了香烛,烟雾缭绕,不少的善男信女在磕头膜拜,嘴里念念有词。 大殿内供奉着三尊石像,分别为战神、财神、送子佛,这倒是契合了如今的天下大势,战乱频仍、国库不盈、人口不旺,人们就将改变的希望都寄托在了神佛的身上。 宣韶宁也掏出银子买了香烛,跪在佛像前默默祈祷:愿此次能顺利收复鄞州,尽量少一些伤亡,尤其是正渊能毫发无伤。就在宣韶宁起身之时,他在人群中看到一抹熟悉的鹅黄,那个女子戴着面纱,身材窈窕,正在一名侍女的陪同下离开寺院。 “莫非是.......”宣韶宁急忙跟上前去,他的脚程远远快于那名女子,可是快接近的时候却又不敢,只得在她身后悄悄跟随,一直到走完了九十九石阶,来到了牌坊前,不远处似乎有一顶轿子正在等待着,宣韶宁明白再不出手就没有机会了。 “这位姑娘!” 那女子停顿片刻之后,转过头来,虽然面纱遮住了大部分的脸,可是那双明眸宣韶宁却看得真切。 “云萱公主?” “是你啊!”女子摘下了面纱,果然是梁帝的掌上明珠云萱公主,“我认得你,在父皇的宫宴中见过,你是我四哥身边的侍卫。” 宣韶宁完全没想到云萱公主竟然还记得自己,“正是在下,公主此番出宫也是来天福寺祈福?” “我们不是要对下唐开战了么,想要收复鄞州,可战争总是会造成生灵涂炭的,我是来祈求伤亡能少一些。” 没想到云萱公主所求竟然与自己如此相似,宣韶宁心中很是温暖,看着一双扑闪扑闪的灵动双眸,一时间义气上涌,“我替天下苍生谢过公主了!” 没想到云萱公主呵呵一笑,“你?如何能代替这天下苍生,想来你也是要上战场的,那这个护身符就送给你吧。”云萱公主从袖中取出一枚黄色的平安符递到了宣韶宁的面前。 宣韶宁不禁愣住了,他没想到大梁公主竟然会将平安符赠与他这个平头百姓! 云萱公主看宣韶宁迟迟不接,有些生气道:“怎么?不愿意?” 宣韶宁从梦中惊醒,急忙双手接过,“岂敢,只是在下万万没想到公主会将这平安符赠与我!” 云萱公主走近了一步,小声说道:“因为我希望你平安归来。”继而转身小跑躲进了轿子。 眼看着轿子渐渐远去,消失在人群之中,宣韶宁依然痴痴地看着,竟然有些迈不动腿了,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平安符,将其握得紧紧的。 “韶宁?你也在这啊!”一声喊叫将宣韶宁拉回到了现实,他回头看见叶凯和赵可心两人正朝着自己走来。 “也是来祈福的?”赵可心对于宣韶宁会出现在天福寺这种地方很是好奇。看到两人,宣韶宁急忙将手中的平安符用袖子遮住。 “叶师兄,可心,你们俩怎么也来祈福的?”宣韶宁不怀好意的笑着,绕着俩人仔细地看“依我看,你们不会是来求姻缘的吧,这天福寺倒是挺准的啊!” 赵可心一听,一掌就劈向了宣韶宁,对方身手极快的一闪躲过,丢下一句“哎,可心,你这掌够突然的啊!” “韶宁,我看你之前还挺老实的,原来是我看错了啊,你也会耍嘴皮子!”赵可心明显脸红了。 “韶宁,你果然在豫王身边大有长进啊,一眼就看出来了!”叶凯眯缝着眼笑着。 “你再胡说!我们今天来可是有正事儿的!”赵可心白了叶凯一眼,对宣韶宁说到:“婉彤告诉我们你来了天福寺,我们才来试试能不能找到你”。 “什么事啊?” “就是和你们一起去安南!” “什么?这不行,豫王不会同意的!”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赵可心扬起下巴说道:“夫子特地修书一封送给豫王,豫王看后就同意了。” 白石夫子和豫王一直交情深厚,这次是夫子亲自修书,豫王会同意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了,宣韶宁装出一副无奈的表情说道:“先斩后奏啊,那又何必来说与我听?” 叶凯挑了挑眉毛“当然得告诉你,因为我们此番前去的身份是......豫王的贴身护卫!” 第一卷 书生意气 第三十六章 双面细作 - 观云 - 不留无伤 决意收复鄞州之后,梁帝一直是心神不宁,他害怕失败,害怕后世人的评说。自从上了年纪之后,他的雄心和胆量在与日俱减,如今唯求后半生的荣华,而如今要说在皇城内谁还能给予他最温暖的关怀的话,那就是只有璎嫔了。 绮罗苑是梁帝最爱去的地方,不仅是因为有善解人意的璎嫔,还因为有着让他难以抗拒的美味。当梁帝踏进绮罗苑门的时候,璎嫔正在花园中逗弄她养的画眉。后宫之中人尽皆知道颇受宠的璎嫔极爱画眉,庭院之中养的画眉不下数十只,梁帝也是爱这宛转莺啼。 “朕就知道你在这儿!”梁帝笑吟吟地走到了璎嫔身旁。 “皇上来了?你们怎么也不通传一声!臣妾失礼了。”璎嫔愠怒地看了一眼一旁站着的宫女,一边急忙下跪行礼。这招式已经用过多次了,梁帝一定是急忙挽住,爱抚地说道:“都是朕要求的,朕就是怕打扰你了。” “皇上,这传出去可不好,不知情的还以为臣妾是恃宠而骄,连基本的宫廷礼仪都忘了!”璎嫔佯装生气地搀扶住梁帝走到了一旁的石凳坐下,“来人啊,将本宫刚做的胭脂露端上来。” 梁帝被这新奇的名字给吸引住了,“胭脂露?名儿听起来倒是不错,可是你起的?” “是臣妾所起的,皇上待会一定得多吃点。” “好好好,朕一定答应你。” 就在这时,一名宫女端着一个精致的托盘,端上来一小碗,那碗琉璃质地、通身彩绘,在阳光下波光流转,极为明媚。但是更为吸引人的是那碗中所盛之物,粉色如粥一般,有点点金黄点缀其中,犹如少女的粉色面颊中带着点点梨花雨,我见犹怜;闻之,香气淡淡,沁人心脾。 梁帝瞪大了眼睛,这大梁境内还没有什么美食是他没有见识过、品尝过的,可这胭脂露却是生平第一次见。 “这......就是你的胭脂露?” “正是,皇上,别只顾着看,不妨尝一尝。” 梁帝拿起手边的汤匙,在表面轻轻一舀,质地极似豆腐,抬手近看切面光滑如镜,香气更是浓郁;放进嘴里,似雪落地,缓缓融化,一种清凉之感在嘴中扩散,回味悠远绵长。梁帝一口之后,再也忍不住,一会儿就将一碗胭脂露吃完。 “皇上,味道如何?” “极好,极好,朕真是越来越离不开你了!” “那皇上日后多来我这绮罗苑就好了。” “可惜政务繁忙,如今又要对下唐开战,只怕是心有余而已。”梁帝在绮罗苑常会将前朝之事说与璎嫔听。 “皇上可是预备收复鄞州?” “正是。” “好事啊,我大梁国土怎可容他人蹂躏!臣妾绝对支持皇上!” “就说你最贴心了,朕只希望此战能胜,一举收复鄞州。” “臣妾想着皇上定能如愿。” “哈哈,是啊!老四倒是没怎么让朕失望,这次还有陈迦勒、杨仲,朕应该可以放心了。” “臣妾也听说过豫王的将才,行军打战、运筹帷幄,很是了得。” “你也听说了?老四的确是将才啊,朕的四个儿子也就他最有大将之风了,这次百里奇袭也是他的一贯作风。” “哦?是要杀下唐措手不及?” “没错,兵贵神速!算啦,你一介女流,朕还是不和你聊这些了。”梁帝慵懒地伸了伸腰。 璎嫔站起来吩咐道:“来人,将皇上移到暖阁!” “也好,这会子,朕也乏了。”梁帝起身朝暖阁方向走去,走了一会回过头来问道:“你怎么不来?你若不在,朕还真是难以安枕。” 璎嫔捂嘴笑着说:“臣妾知道了,臣妾准备好熏香就来。” 梁帝满意地转身离开了,璎嫔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瞬时就消失了,她转身走到一对画眉跟前,用两手各抓出一只,对着它们开始学鸟叫,叽叽喳喳一会后,放开了手,任由两只画眉展翅飞向了蓝天。随着它们越飞越高、越飞越远,它俩明显朝向了两个不同的方向,只是并没有人知道它们分别飞去哪儿,即便是有人看到了,也已经习以为常了,都知道这是梁帝最为宠爱的璎嫔的画眉,无人会去追究。 可是一个宫女却是匆匆忙忙地跑到了章含宫将自己所见的一切告知了敬佳贵妃,敬佳贵妃起身来到内院朝绮罗苑方向张望着,狐疑和担忧开始在她的心里犹如一滴墨滴在了水池中一般慢慢地化开,虽然她的脸上平静地没有露出分毫。 梁历29年夏,豫王率领从漠北调动来的一万五千玄甲军开赴安南,宣韶宁作为百夫长随同行军,同行的还有师巩正渊和段朗,叶凯和赵可心则充当了豫王的贴身护卫。 豫王一路上不埋锅造饭以干粮果腹急行军,短短四日之后就到达了安南首府大芷城,同时赶到的还有杨仲率领的两万广远军,军队全部驻扎在大芷城外。 就在大军于安南汇合的时候,两只画眉也已于日前分别停在了下唐和西凉皇宫内院的枝头上。 且运将画眉抓下,小心翼翼地送到了则罗勒戎的面前,“陛下,这是宫若鸢送来的。” 则罗勒戎接过画眉先是用手轻轻抚摸了一下画眉的头,接着就对着画眉开始唧唧吱吱了,画眉像是听懂了,也用同样的语言予以回应。 “哦,原来是梁朝要对下唐用兵了,想要收复鄞州。”则罗勒戎放开了那只画眉,任由它飞出了宫殿。对于则罗勒戎会鸟语,且运是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只是认真地问道:“那陛下可是预备坐山观虎斗?” 则罗勒戎略一思索,“如今还是看他们斗比较好,梁朝和下唐质检积怨越深对我们越有利,适当的时候我们还可以推一把。” 下唐这边,画眉落在了一个女子手上,她披着一身雪白的小褂,领边上绣着一圈儿洁白的毛,一袭墨绿色的长裙包裹着凹凸有致的身体,露出的颈部细长粉嫩,一枚红玉悬挂其上,更添景致;此女子的容貌有着梁国人的特点,婉约细腻,虽然算不上是一等一的美人胚子,可也是让人过目难忘。 她捧着画眉缓缓走过了廊桥,朝着山顶上的那座宫殿走去,一路上看见她的宫人纷纷低头回避。 下唐的皇城并不同于大梁和西凉的建制,位置选在了一座山上,将一整座山当做了皇城的基底。依照山势的走势,将各个宫殿建造在山的各个位置,而下唐汗王所在的临下宫就建在山顶。 女子所处之地距离临下宫并不远,一炷香之后她到达了正殿——迎风殿。临下宫四周空旷,占据着山顶最佳的位置,可以从任意的角度俯瞰山下,整个山顶除去一座宫殿之外便别无他物,裸露处均是赭色山岩,目力所及之处寸草不生,与山中其他位置的郁郁葱葱相比恍如两个世界。 迎风殿分为三层,从空中俯瞰可以发现:最底层为五角的形状,中间之层为三角的形状,最上方的一层为圆形;五彩琉璃瓦覆盖顶部,支柱、墙面上绘制了各种飞禽走兽;每一个建筑的角上都悬挂着有半人高的数串青色的风铃,远远看着这临下宫虽说是气势恢宏,可是造型着实古怪。之所以称为迎风殿,就是因为山巅无遮无拦,风力极大,即便是阳光明媚之日,耳旁也是风声呼啸,因而那些硕大的青色风铃便整日鸣叫从不曾停歇。 女子毫无阻拦的径直走进了迎风殿,一直来到了最上方的一层。这最高层依旧空旷,唯有中间的一把硕大的盘龙座雕椅,两条赤红色龙盘旋在两边的扶手上,椅子的背后是一只展开翅膀欲翱翔天际的雄鹰,目光凌冽、鹰爪粗壮;椅子足可容纳四人同时坐下,一枕金丝绣花的软垫平铺其上,上面坐的正是这迎风殿的主人。 “令仪参见汗王。”女子一手举着画眉,一手撩起裙摆,略微一蹲。 她眼前的男子此时方才睁开双眼,细长的睫毛覆盖了有着深邃幽蓝色瞳孔的眼睛,挺拔的鼻梁和微微上扬的嘴角显示了他的玩世不恭,本是生就的一副冷峻的模样,偏偏脸颊两边却有一对酒窝,像是生错了地方,让冷峻之中竟然多了一分俏皮。他伸出右手,手臂并没有一般男子的粗壮,反而很是细长,手背上的皮肤白皙,手指纤细若葱,指甲粉嫩闪着光亮,小拇指甚至有些微微上翘,这些若是在女子身上那是极美的,可惜却在一个男子的身上,让人总觉得有些不搭。 “卓部主能亲自前来,想来也不会是简单的事。”如果说他的长相过于阴柔,那么声音就正好和长相相配,声线细腻,听起来像是女子。 “我在山腰的花园中发现了这只画眉,所以带它来见汗王。” “一只画眉,有什么特别之处么?” “汗王难道不认识?” 听女子这么说,男子将眼睛睁得更大了,细细地看了看女子手中的画眉,若有所悟问道:“这是若鸢的相思眉?” “没错,正是若鸢的相思眉,一旦相思眉现,必然是有重大的事件了。” “是什么事?” 女子轻启朱唇,也是如则罗勒戎一般的鸟语,而相思眉也同样的予以回复。 “梁朝要对我们用兵了,目标就是鄞州!” 一直斜躺着的男子听到消息后也是立刻坐直了身板,眼神阴狠地看着面前的女子,“哦?消息确实?” “相思眉决不会错。” “没想到这梁朝的老皇帝暮年了还有这雄心,可知道此次率军的是谁?” “若是令仪没有猜错,梁朝能领兵的也就几人而已,杨颉老矣,他儿子虽然执掌广远军,可是要驻防边塞;另外就只有豫王萧云祈了,可是他的玄甲军也是在漠北要防着西凉。” “我要的是准确的消息,可不是你的猜测。” “是,汗王还请放心,在安南的探子很快会查明情况来报的!” “放心,当然放心,卓部主的能力,向来是有目共睹的。”男子的眼神此时一改之前的阴狠,变得有些轻佻。 “那令仪就先退下了。” “好,有劳卓部主了。” 女子转身离开,男子的眼睛一直盯着女子的身姿,直到她完全消失不见。 “看得再多也是无用,卓令仪,汗王是得不到的。”在这空荡荡的宫殿内突然冒出一句话,让人觉得匪夷所思。声音肯定不是来自汗王,因为这声音浑厚有力,与王子的声线反差极大,可是偌大的宫中并无第二人了。 汗王听到却是不恼,反而笑了出来,笑的时候还用手遮住了自己的嘴,“就是因为得不到才会想,男女之欢本就是人性所在。哦,对了!我忘了,你......是享受不到了,哈哈哈......”尖细的笑声回荡在宫殿之内,听着让人毛发直立,而之前那个不知出自何处的声音却是再未出现。 第一卷 书生意气 第三十七章 战略既定 - 观云 - 不留无伤 豫王的军队和广远军均驻扎在大芷城外,宣韶宁安置好自己手下正准备前往豫王的幕府。刚走了一半,一个普通兵卒从眼前走过,宣韶宁觉得有几分眼熟,仔细看那人的背影总是感觉时曾相识,就忍不住叫了一声,谁知那人不但没有停下脚步反而走得更快了,这下宣韶宁觉得有问题,立马追上前去。刚一伸手触碰到那人的肩膀,那人闪身一躲,跟着就是用力的一脚,宣韶宁饶是反应快,一个侧身护住自己的要害,顺势一大步跨到了那人的眼前,极快地轰出一拳,那人虽然已经察觉了宣韶宁的攻击想要抵挡,可惜终究速度不及,只能用双手勉强抵挡了这一拳,只听“啊”的一声,后退了几步。这一声不要紧,可是宣韶宁却立刻收手了,因为这是女子的声音。 “绯颜?” “是啦,你出手挺重啊!”见自己的身份被识破,凌绯颜干脆抬起头。 “你女扮男装,看来是你爹不同意,自己偷偷跟来的吧?” “是又怎么样?这么一个上阵杀敌的机会我怎能错过?哎,怎么说,我们也是同窗,你不会拆穿我吧?” “到时真刀真枪地,我怕不能保护你啊!” “谁要你保护啦!我的武艺也不逊色于你好么!”凌绯颜气愤地转头就走了,走得心安理得、一身正气,看得宣韶宁也是无可奈何,一想自己还有正事儿,只好作罢。 宣韶宁还没走到豫王的幕府门口就听见了安南刺史陈迦勒的声音,“臣陈迦勒参见豫王殿下!” 掀开军帐循着声音望去,这位坚守安南十年的刺史大人已经是一头银发,然而身形硬朗,走起路来四平八稳。“看来这位刺史大人也是练武之人啊!”宣韶宁自言自语。 此时豫王的幕府中三军统帅都已经到齐了,杨仲身为老将军杨颉之子,正是风华正茂,一身戎装显得英气十足,他行了军礼之后对豫王和陈迦勒介绍道:“将军、陈大人,这是我的两位副将顾浚源和安浩然。” 顾浚源年纪稍长,大眼方脸、浓眉蓄胡;而那个安浩然则年轻许多,五官精致、面容俊朗,若不是因为皮肤黝黑,必然是个美男。两人也都是劲装着身,纷纷向豫王和陈迦勒行军礼。 陈迦勒也介绍道:“我身后这位是苗炜,是我安南守军的都尉,多年来能不让下唐越过邙山,苗都尉可是功不可没!” 这个苗炜一脸风霜,两鬓已然显出霜花,在左脸颊从眉间到鼻翼有一道深深的刀痕,看之让人心生不忍,一看便知是一名纵横沙场多年的老将。苗炜不苟言笑,对在场之人行礼后说道:“陈大人谬赞了,末将只是尽忠职守而已,此次收复鄞州,但为将军驱使!” “好!苗都尉不愧是安南守军的表率!”豫王闪开半身,让出位置说道:“这两边的就是我玄甲军的亲信了,寒刀卫的陆翔校尉、童信校尉、宣韶宁百夫长;锈螯卫的战霆都尉;金甲卫的耿彦指挥使、秦骐都尉;这两位乃是青山书院白石夫子派给我的贴身护卫叶凯、赵可心。” 杨仲看着宣韶宁说道:“你就是宣韶宁,那个一举击杀西凉守将,帮助我大梁拔除拨云寨的第一功臣?” “末将正是宣韶宁!不过,杨将军言重了,拔除拨云寨是玄甲军的功劳,不是我一个人的!” “好!有担当不居功,不愧是将军麾下的骁将!”杨仲显然对宣韶宁很是满意,他走到作战沙盘前继续说道:“将军、陈大人,末将以为此战宜速战速决,我广远军共有两万人,加上将军的玄甲军和陈大人的安南守军,总计五万人,如今驻扎在城外,用不了多久一定会被下唐探子发现的,依我之见,最好是今晚就动手。” 豫王并不赞同,“杨将军有些操之过急,我军刚刚抵达,师劳兵疲并不是开战的最有利的时机。当然,打下唐守军一个措手不及是上策,不过我们也不能莽撞,先听听陈大人的分析。” 陈迦勒倒也是不推辞,走到沙盘旁边,沙盘是模拟安南和鄞州的地形图,中间有一座隆起的山脊,那就是邙山,邙山以北就是鄞州、以南就是安南。鄞州可以说是一片平原,鄞州城就建立在平原之上,南面对着邙山,北面就是下唐,为了防范敌人来袭,在邙山山脚到鄞州城之间设有军营。 “邙山山路狭窄且崎岖,越过山头进入鄞州地界最便利的一条路就在这里。”陈迦勒将手指向了邙山山脊中一处明显凹陷下去的位置,“此处唤作掐虎口,意为一旦占领此处,那就算是控制住了邙山,通过它可以很快进入鄞州地界,那时一马平川,骑兵的优势就体现出来。” “若是不经过这个掐虎口,那么前往鄞州......”杨仲指着纵横沙盘的这道山梁问道。 “那便只能绕过半边邙山了,路程和时间将是多出数倍!” “既然这掐虎口如此重要,下唐早就控制了吧。”叶凯很不合适的插了一句,虽然他说的大家都认为有道理,站在一旁的赵可心恶狠狠地盯了叶凯一眼,叶凯只好乖乖闭嘴。 “这位叶护卫说的没错,如今掐虎口的确是掌握在下唐的手中,守将是巴锡崀,是下唐军中的散骑将,我曾经与之交手,此人心思缜密,较难对付。” “按照陈大人的意思,若是拿不下这掐虎口,也就谈不上收复鄞州了,既然如此,那就把这先头一战交给我广远军吧!”杨仲眼神炽热的看着豫王。 可是豫王并没有开口,说话的是宣韶宁,“掐虎口之战绝对不能耗时,一定要短时间内拿下,否则就会惊动下唐的大军。杨将军,您的广远军乃是骑兵和步兵的组合,只有在平原上方能发挥最大的战力,寒刀卫就是为冲锋而打造的,所以,掐虎口就交给我们寒刀卫吧。” 杨仲略一思考,虽有不悦却不得不认同:“早就听闻寒刀卫最擅突袭,个个武艺高强,况且还有宣百夫长这样的有勇有谋之人,的确将掐虎口之战交给你们最为合适。” 宣韶宁的主动请缨和豫王的心中安排是不谋而合,稳住了杨仲之后方才下令道:“我也是这么想的,陆翔、童信!” “在!” “命你们为先锋,明晚子时率先攻打掐虎口!务必速战速决!” “是!” “凭借安南同鄞州多年的对峙,下官已经摸清了下唐守军的兵力分配:西南城门乃是正对邙山的门户,守卫最为强势;而东南城门百里外便是下唐圪末军营地,快马驰骋仅需一天一夜便能施以援手,所以是防守最为空虚之处。”陈迦勒道明此战的关键点,“所以奇袭的难点便在这里。” “若是掐虎口一仗不能速战速决便会拖累大军出山,而一旦我军通过掐虎口驰骋鄞州城定然会引起下唐守军的注意,若是他们向圪末军求援,那留给我们的时间就只有一天了!”耿彦将此战的时间分析的清楚明白。 “他们以为一日时间我军攻不下鄞州城,可我们偏偏要让下唐军见识到梁军夺城的手段!”豫王展现给众人的是成竹于胸的把握和此仗必胜的气魄,顿时让众将领有些不安的心慢慢放下来。“夺取掐虎口的任务交给寒刀卫,你们一千人需要在一个时辰之内扫清障碍。一旦通过掐虎口,立刻兵分两路:杨将军、顾都尉、安都尉,你们率领广远军大张旗鼓、气势喧天的直奔西南门,务必摆足了架子吸引下唐军的注意力;耿彦、战霆和苗都尉随我主攻东南门,暗夜中骑行,人噤声、马含衔,用最快的速度悄无声息的绕至城门;陈大人,剩下的军队交给你,一方面防范下唐军偷袭,另一方面作为我们的后援。”豫王将心中盘算已经的作战计划全盘托出。 “是!”一众将领异口同声答应道。 “将军!”这次又是叶凯不合时宜地开口了,“我们俩是您的贴身护卫,所以......这场战我们也要参加!”赵可心也是一脸严肃地看着豫王,眼里既有期待又有责任。 豫王看着很是认真的两人,略一思索后,点了点头。 “多谢将军成全!”叶凯还趁机朝着宣韶宁抛了个眉眼,宣韶宁还以有些敬佩的笑容。 此时的鄞州城内守城主将樊曵正站在城内最高的建筑——慈安寺塔的顶端,风吹动了他的发梢,一头的结辫从头顶垂至肩膀,脸庞瘦削、颧骨高挺、横眉冷眼、胡痕青青,负手而立,岿然不动。 慈安寺顶楼是樊曵最爱的位置,站在这里他不但可以远眺邙山,转身便可尽览鄞州城,这座四纵四横的城池在他的手中已经进入第九个年头,城中屯兵两万,下唐人和梁人混居,名为守将,可汗王给了他军、政、财的全权,俨然是鄞州城的城主。 “将军!” “什么事?” “尉迟部主来了!” “请他进来。” 在卫兵退下仅仅一会儿之后,尉迟宗就出现在了塔楼,浓密的头发盘在了后脑勺,看着像是一个葫芦,一身青灰色的布衣紧紧贴服在身上,开叉的领口处,结实的胸口若隐若现,长相普通、人高马大、孔武有力,如此的人物,走起路来却是步履轻盈,可见内功的深厚。 “沙戟部主亲自前来,看来是有要事了?”樊曵也没有回头,继续远眺邙山。 “我来,是为了保住樊将军的性命。”尉迟宗说话嗓音低沉沙哑。 “哦?那樊某可是要洗耳恭听了。”樊曵这才收回视线,转身仰视高出自己一头的尉迟宗。 “汗王得到确切消息,梁朝决意收复鄞州,此刻只怕梁朝大军已经在安南集结完毕了。他们想要来个突袭,这个消息,樊将军可受用?” 听到如此大事,樊曵却是面不改色,依然笑容不变,“尉迟部主作为汗王贴身六部之一,您的话末将自然相信,卓部主出手得到的消息一定不止是这点吧?” “没错,此次梁朝派来的是豫王萧云祈和广远军首领杨仲,当然啦,自然少不了安南刺史陈迦勒那倔老头了。” “人数?” “不低于五万。晏童安排在安南城内的探子来报,他们会选择在这几日动手。” “都说六部无孔不入,百闻不如一见,怪不得汗王如此的器重。既然他们想要偷袭,那我,就成全他们!”樊曵嘴边荡漾起一抹观之让人心冷的微笑。 梁历29年六月二日夜,大芷城外的军营中毫无火光,一片寂静,丝毫不像是大战之前的状态。然而事实上所有的将领和兵卒都已经准备完毕,静静地等待着那一声令下。 曹铁一边搓手一边小声地问道:“百夫长,那个掐虎口据说守军不过三百人,以我们的人数来说,拿下应该不难吧?” 宣韶宁紧锁着眉并没有回答,谢羽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小声提醒道:“我们寒刀卫的职责还用再说么,现在这个节骨眼儿了,你就别操这么多心儿了,只要记住必须完成任务就行了!” 由陆翔和童信率领的千人寒刀卫身处军营的最外围,夜色中的宣韶宁望着黑洞洞的邙山,心里想的是掐虎口的重要性下唐守军很是清楚,夜袭能在一开始占据上风,若是那个守将顽强抵抗将战事拖长且闹出更大的动静,那么鄞州城必然会察觉。掐虎口地势平缓且平坦宽阔,能同时容四队人马通过,四万大军通过只是时间问题,可关键在于如何能做到悄无声息,不给鄞州城内任何反应的机会?若是要为后续的大部队争取时间,那么他们的行动必须快速且动静尽量的小,擒贼先擒王,斩杀巴锡崀是第一要务...... 就在宣韶宁心思百转的时候,大芷城头的火光突然熄灭,转瞬之间又立刻重燃,这是开战的信号! 第一卷 书生意气 第三十八章 争夺虎口 - 观云 - 不留无伤 动身! 陆翔和童信带领着千人的寒刀卫在夜色中飞快地冲向邙山的掐虎口,一行人策马飞奔,却没有传出任何声响。一炷香的时间,千人队已经赶到了邙山脚下,除留下少部分人负责牵制马匹之外,剩下的所有人在两名都尉的率领下身着玄色铠甲循山路而上。 邙山山脉呈现西高东低的走向,越是靠近西边山势越是陡峭,而往东去则山势渐渐低缓,掐虎口恰好处于东西的交界地带,身处山脚朝山腰望去,连绵的山脉就在掐虎口处陡然下陷形成一个拗口。有了这地利之后,下唐占据掐虎口,依照山势建立营垒,山坳两侧各有两座高脚楼用于瞭望侦查,山坳正中的平缓地带则屯有约三百名驻兵。掐虎口的位置易守难攻,仅仅凭借着三百人,就足以抵抗上千人的进攻。 子时过半的掐虎口营寨内依然是灯火通明,有巡夜人员在三三两两地来回巡视,和平时并无两样。高脚楼上的瞭望兵偶尔打着哈欠,定定神继续朝着安南方向看两眼。夜色之中,山风呼啸,近处远处的林木随风摆动,这一切已经平常的不能再平常了,九年来基本是夜夜如此。然而其中一名瞭望员却觉得今晚的声音有些响,仔细听听,除了风声、树木摆动的声音之外似乎有脚步声,可是怎么看也没找到可疑人影。 兀自纳罕之时,一支羽箭从林中飞出,不偏不倚的射入瞭望员的咽喉处,这名兵卒来不及敲响警钟,瞪大了不甘的双眼从瞭望台上摔下。这一下惊动了其他巡夜的士兵,同样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一支支羽箭便结果了他们的性命。 在解决掉巡夜的士兵之后,寒刀卫终于从林中冲出,犹如一道道鬼影射进了军营之中。鬼影用最快的速度将还未来得及明白过来的下唐守军手刃刀下,可终究还是惊醒了睡梦中的敌人。几名逃脱的下唐士兵再生命终结之前吹响了牛角号。 战争的序幕正式拉开,匆忙之间起来抵抗的下唐守军毕竟不是有备而来的寒刀卫的对手。宣韶宁手持寒刀卫配发的尖翅刀一刀割断了一名下唐兵的咽喉,他完全没有去看那人倒下时候的痛苦表情,战争总是无奈而又残忍的,于原地深呼吸之后,转身将刀刃插入另一名敌人的胸膛之内。 陆翔冲在战团的最前头,他手持环首刀劈开一条血路,欲杀入中军帐结果守将,人未至,一柄青乌巨斧破帐而出,贴着陆翔的侧脸在空中打了个回旋之后回到了主人的手上。 满面虬髯、膀阔腰圆的巴锡崀手提着大斧镇定地从营帐中走出来,看着陆翔怒吼道:“既然来送死,那本将就送你们一程!” 巴锡崀手里的大斧体型硕大,少说也有数十斤的重量,可是他挥舞起来却是得心应手,他在抛出大斧的同时朝着陆翔冲过去。陆翔摆开架势,已然感觉到腹背受敌:背后的刀风和眼前的壮汉。原地跃起,前空翻从巴锡崀头顶越过,滚落在地还未站稳,一拳已经打在了腹部,即便有着铠甲的保护,疼痛感依旧迅速蔓延开来。陆翔意外的是,这个肥头大耳的壮汉移动起来竟是这般的迅速。 巴锡崀眼睛未眨、头未回,一柄大斧就解决了几名欲上前帮忙的寒刀卫士兵。鲜血从斧头滴落,同时晕开的还有嘴角一抹嘲讽的笑。 陆翔双手持环首刀前冲,在距离敌人一箭之地迅速后仰,借助冲力欲攻击其下盘,大斧从天而落,在地面上激起一阵沙土,陆翔从巴锡崀胯下划过,人未转身,刀锋已至,环首刀在铠甲上摩擦出一道火花。 喘息尚且来不及,斧头又至,陆翔一脚蹬在了斧柄之上借力跃起,在环首刀被斧头格挡之后,左手抽出小腿处的尖翅刀硬生生划开了巴锡崀的一侧脸颊。这一刀角度刁钻,从其右脸颊一直延伸到了左眉骨,在原本就有些丑陋的脸上留下一道骇人的伤口。 一声犹如熊吼的声音在掐虎口传开,巴锡崀发怒的揩去淌下来的鲜血,迈开大步就横冲直撞而来,陆翔后退两步后腿部发力再次高高跃起,身体还在半空中就将手中的环首刀朝着巴锡崀的天灵盖砍去,对方还是用大斧挡住了这一击,并且反身一脚踢中了陆翔的侧腰致使他远远地摔了出去。巴锡崀得手之后毫不停留,立马上来一斧子就劈来,眼看着这一斧子躲不过了,却听到哐当一声,斧子在陆翔鼻尖处停住了! 汗水从眉间滴落,陆翔不敢扎眼,盯着看斧子上不知何时缠绕着一串铁链,正好将斧子牢牢固定住了。巴锡崀回头看见就在不远处站着一人,使劲地拽着链条。是宣韶宁!陆翔抓住这个机会反手握住环首刀,自己一个打滚到了巴锡崀侧面,伸手朝着对方的脚踝处就是一刀。啊!巴锡崀愤怒地叫了一声,用力甩开了铁链,回身就劈向了陆翔,可是对方早有准备,闪开了。 巴锡崀摸了摸开始渗血的脚踝,眼里要喷出火来,手中的大斧也被握得发出了声音。 “你俩别想看到明天的朝阳了!” 就在此时,寒刀卫的主力攻下了营寨,下唐的守军们已经开始往鄞州方向逃跑了。 “站住!死守住掐虎口!谁敢逃跑,本将的斧子就劈了谁!”巴锡崀愤怒得吼着,可惜他的愤怒远比不上敌人的威胁,下唐的守军已然放弃抵抗了。 巴锡崀眼看自己已经阻止不了寒刀卫夺取掐虎口了,索性痛下杀心再次和宣韶宁、陆翔交起手来。虽然脚踝和脸庞受伤了,可是手中的大斧还是挥舞地虎虎生风,让两人一直找不到机会接近,巴锡崀逼离了宣韶宁才一会就调头冲向了陆翔,这次他没有用斧头而是选择了斧柄,哐的一声,打飞了陆翔手中的环首刀,巴锡崀嘴角一丝冷笑,以为自己得手了,可谁知陆翔用尖翅刀,一刀刺中了巴锡崀的右腰,一阵吃痛,巴锡崀急忙退出战团,闪身到了一边。这时一个下唐士兵跑过来扶住了巴锡崀,喊道:“将军,我们赶紧撤吧,梁朝的军队来了!” 不用说,最为前头的部队一定是广远军。一想到这,宣韶宁不由得一阵激动,巴锡崀突然发动将那名下唐士兵,猛然推向了陆翔,自己则转身朝高脚楼跑去。 “韶宁,拦住他!他要去鸣金!”陆翔踢飞敌人,自知失了先机便喊道,宣韶宁立刻飞奔去追。巴锡崀脚踝受伤已然跑不快了,在他刚刚到高脚楼脚下的时候就被追上了。 宣韶宁掷出尖翅刀以阻挡巴锡崀,不及他回身自己挥刀砍向拿着大斧的胳膊,可刀锋还未到,巴锡崀整个身子顿时一沉。宣韶宁在一刹那的疑惑给了敌人机会,巴锡崀左手突然对准了宣韶宁射出三支短弩,千钧一发之际,下意识的抽出了钧乌剑,当当当的三声之后,令宣韶宁不敢相信的事儿发生了,钧乌剑竟然将三支弩箭齐齐切断。 巴锡崀利用这一空隙将大斧朝高脚楼甩去,这一招继续出乎宣韶宁意料,高脚楼上的鸣箭才是巴锡崀的目的。下唐的传令系统中有一道鸣箭,模样像是普通的羽箭,但是箭身是空心的,箭簇由特制的六孔尖嘴组成,平时鸣箭都会安置在一个小型的基座之上,鸣箭和基座之间用一根引绳牵制,一旦引绳断裂,鸣箭便会呼啸腾空,其凄厉尖锐的鸣叫即便在数十里外都能耳闻。一旦大斧撞碎基座,那鸣箭便会是腾空,以掐虎口和鄞州城三十里的距离,只怕想要继续悄无声息是做不到了。 宣韶宁已经无能为力了,他惊恐的看着斧头越来越靠近鸣箭,与此同时,一道黑色身影快速射入,循着高脚楼而上,在斧头即将接近基座的时候那人挥动大刀将其撞开去,因为用力过猛,自己差点从高脚楼上摔下,靠着一只手死死抓住了栏杆。 “陶嗣锟!”宣韶宁兴奋的喊了出来。陶嗣锟朝着地上的宣韶宁挥了挥手,一颗心也算是放下来了。 宣韶宁朝陶嗣锟做了个手势之后便全力对付巴锡崀,陶嗣锟会意立刻跳上高脚楼开始点燃火把挥动。已经等候在山脚的杨仲看见了掐虎口方向规律闪动的火光,知道掐虎口已经拿下,心里很是激动,大声喊道:“广远军,随我快速通过掐虎口!” 霎时间,掐虎口出现了轻微震动,巴锡崀惊讶的看到一队梁朝骑兵从山脚跃马而上快速通过了自己苦心营建的营垒,马蹄所过之处,践踏一切,转眼间消失在另一处的出口。 愤怒无状的巴锡崀将满腔怒火发泄在了宣韶宁身上,可惜负伤且失去了斧头的他现在已经难以占上风了。宣韶宁挑起地上的泥土朝敌人眼睛撒去,然后绕着巴锡崀左右试探,利用其昏了头的机会,从侧面进攻,用钧乌剑刺伤了他的另一条腿,终于巴锡崀站立不住,跌坐在地上。宣韶宁不愿再纠缠下去,一跃上肩膀便高高举起钧乌剑,巴锡崀堪堪抬起头,那一刻他似乎看见了眼中的求生欲望和微弱的人性,手中的剑略一停顿,可那双眼中的良善转瞬即逝,巴锡崀的双手同时朝宣韶宁抓来,这下终于不再犹豫,一剑刺下。 能切断弓弩的钧乌在切开肉体的时候更是不在话下,宣韶宁感觉自己脚下的这具身体陡然停止不动了,剑身一半没入了巴锡崀的咽喉,那双眼睛还是睁着,此刻里面已经没有任何内容了。宣韶宁跳下,同时拔出了剑,一股热血喷涌而出,巴锡崀的尸身轰然倒下。 “韶宁好样的!”赶来的陆翔兴奋的说道:“掐虎口已经完全拿下了!广远军大半已经顺利通过,接下来就是将军的玄甲军了。” “现在是丑时了么?” “放心吧,我们按时完成了任务!” 丑时将过,广远军悉数通过掐虎口,豫王率军出现在了这片战场上,眼看着血腥的战场和巴锡崀的尸首,豫王赞许的看了看陆翔和童信及其麾下的寒刀卫战士。 “寒刀卫从未让我失望!第一战你们打的漂亮,不过接下来有更为难啃的,陆翔!” “末将在!” “命你率三百人留下驻守掐虎口,负责将伤病送回大芷城!” “末将遵命!” “童信,你率剩下的将士,随我奔袭鄞州城!” 豫王骑马来到掐虎口朝向鄞州城的一面,他立于马背之上,一轮残月恰好映照在其背后。豫王拔出随身佩刀高高举起,月光将清冷的光线反射在刀刃之上。已经整装在山脚的杨仲回身昂首朝着山坳处仰望,那道反射的月光就是军令。 杨仲抽出佩刀,号令广远军道:“炮仗点起来!铜锣敲起来!兄弟们冲锋起来!” 第一卷 书生意气 第三十九章 引君入瓮 - 观云 - 不留无伤 广远军的两万人马中骑兵、补兵各占一半,按照计划率先冲锋的是骑兵,为了营造出大军压境的气势,在骑兵兵团之中掺杂进了数百匹战马,这些战马并无人骑乘,而是在马背上固定了炮仗,由专门的骑兵负责引导;而另外一部分骑兵则是人手一只铜锣,在奔袭的过程中敲打。 丑时刚过,手持火把的广远军便朝着鄞州城策马扬鞭,榆次同时炮仗全部被点燃,受到惊吓的马匹更是嘶鸣不已,加上铜锣的敲打声,使得原本寂静的平原上立马闹腾起来。 听到动静的鄞州城守军探出头来,看见的是不远处迅速接近的不明军队,人多势众、烟尘熏天、火炬通明,吓得他们赶紧吹响了牛角号进行全城警戒。 还未等鄞州守军在城头集结完毕,来自敌军的剑雨已经密集的落下,准备好的和来不及准备的下唐守军纷纷被射成了刺猬,短时间内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反攻。紧跟骑兵的是攻城拔地的步兵,利用骑兵射箭的时间,他们迅速缩短距离,肩膀上扛得都是“云梯”,夜色中被打懵的下唐守军自然发现不了敌人的那些所谓的“云梯”不过是普通百姓家中的木梯子,在攻城战中是发挥不了什么作用的,毕竟广远军的任务本就不是真的攻城。 广远军如意料中的那样,吸引了鄞州城的绝大部分注意力,豫王率领的玄甲军已经快速逼近了鄞州城的东南城门。队伍前方的豫王伸直了右手一个握拳的手势之后,身后的锈螯卫搭弓上箭,金甲卫第一批冲锋队分头朝着两边的城墙而去。 放!随着战霆的一声令下,锈螯卫将第一波箭雨洒下。梁朝的弓箭除了射程远、力量大之外还有一个优势是下唐军不具备的,那就是更换频率高,在射出第一轮之后,第二轮的弓箭手们便接着发射,如此,一轮接着一轮的箭雨让城头的的下唐军根本抬不起头。金甲卫们纷纷抛出飞爪,两人一组互相配合沿着城墙攀爬,几轮的箭雨过后,攀爬的最快的金甲卫战士依然成功到达了女墙,虽然第一个踏上城头的战士在敌人的围攻之下并未坚持太久就成了刀下亡魂,但是他的牺牲为袍泽们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越来越多的将士登上了城头,为了防止伤及自己人,城下的箭雨也明显减弱,取而代之的是城头的短刀相接、近身肉搏。 金甲卫并没有让城下的豫王等待太久,鄞州城东南门便缓缓被打开了。豫王率军冲入城中,东南门的守卫力量很是薄弱,未经几次交手便纷纷溃逃,通往鄞州官邸的大道就这么展现在了玄甲军的眼前。从睡梦中惊醒的城内百姓表现不一:梁朝的百姓看见了母国的军队欢欣鼓舞;而下唐的百姓则是四散奔逃。 除了少量留下来把守城门的将士之外,一万多的玄甲军朝着官邸迅速进发。鄞州城的官邸建立在城中心位置,占地半亩,三面都与街道想通,唯有北面是慈安寺。玄甲军一路上并未遭到多少抵抗,直到了官邸外,老弱残兵一哄而散,将这么一个战略指挥部拱手让人。 “立刻分散开!”豫王隐约觉察到了不妙,除了北面的慈安寺有较为开阔的地面,剩下的三条街道都算不上宽阔,军队在街道中排列开来无疑是一种危险的布局。 嗖!一柄羽箭破空而来,在耿彦的刀下断为两截,残箭尚未落地,密集的箭雨已经从天而降,同样是箭雨,这回对阵的双方互换了位置,攻击方是下唐守军,而防御方是玄甲军。 “防御盾阵!” 街道不算宽阔不足以让将士们摆开阵型,手忙脚乱间,那些未来得及躲避的战士们成了靶子。更为糟糕的是,他们根本没有看清这些箭是从哪里射出的,能感受到的就是四面八方均有埋伏,躲无可躲。 “朝北面撤退!” 一万人的队伍呈蛇形从一条街道中艰难的滑行出来,来到慈安寺之后所有人都感觉到豁然开朗,终于能摆开阵势迎战了。作为训练有素的军队,锈螯卫、寒刀卫、金甲卫各司其职,各自摆开了阵势,正准备决一死战的时候,箭雨暮然消失了,周边再次回到了之前的状态,仿佛方才那一轮接着一轮的箭雨只是所有人共同做了一个梦而已,然而每一个人都很清楚,这一切怎么可能是梦?眼前躺着的都是曾经并肩作战的袍泽,他的鲜血还在流淌,他们的双眼也没有闭上。 鄞州城内灯火闪烁,但安静的令人窒息,不少将士的眼珠在不断转动,汗水已然打湿了后背,他们紧张,相当的紧张,做为玄甲军他们并不过于惧怕死亡,可是人心的脆弱就在于惧怕未知。何为未知?眼前的一切就是未知,敌人在哪儿?羽箭从何而来?西南城门的喊杀声在城内回荡,可他们脚下的这块土地却寂静无声,一时间摸不清头绪。 叶凯和赵可心一左一右的护卫在豫王身侧,叶凯想要说些什么,偷看一眼赵可心只见她分外严肃的观察着四周,只好在人群中寻找宣韶宁的身影。此刻他们俩相距着实有些远,寒刀卫处于慈安寺和官邸之间的区域。相较于刚刚取得掐虎口大捷,宣韶宁还没来得及庆贺此刻已经身陷困境了,他实战经验不多,更糟糕的是曾经在青山书院学习的这会儿一点也想不起来,根本找不出破解之策。 事实上这片寂静没有持续很久,站在师巩正渊身边的一名金甲卫士兵咳嗽了一声,这一声咳嗽本来不打紧,可他直接咳出了鲜血而且一发不可收拾,越咳越厉害,直接趴倒在地大口的吐出鲜血。师巩正渊急忙扶起他,这一看才发现他的眼睛中布满血丝、脸色铁青,脖子处的青筋暴起。中毒了!师巩正渊急忙翻看他身上是否有伤口,果然在其后背处有一处箭伤,伤口处的皮肉已然泛着紫色。 箭簇有毒!正欲脱口而出的时候,战阵之中纷纷出现了口吐鲜血的士兵,师巩正渊接连检查了几人都发现了箭伤,这下导致战团之中出现了慌乱。 “将军!箭簇有.......”没等师巩正渊把话喊完,三条街道中传来了跑步声,那是一群人有序的跑步声,声音整齐而响亮从三个反向同时传来,仅仅从这跑步声来判断,来者人数不少。 “准备应战!金甲卫负责东南两面的敌人、安南府兵迎战西面敌人,锈螯卫和寒刀卫立刻占据高处!”豫王的军令得到了最快的执行:战霆率部冲进了慈安寺塔,童信率部攀上了府邸的屋顶。 豫王丢弃战马,手持马朔,做好了近身肉搏的准备。从三个方向冲过来的果然是身着棕色战服的下唐军队,他们每人的脸上都由漆料涂成了鲜红的颜色,当他们看到了梁朝的部队之后便大声呐喊起来,露出的牙齿全部是漆黑一片,观之让人心生忌惮。可这些富裕表面的修饰对耿彦和苗炜来说并无多大的震慑作用,他俩毫不示弱的同样率众迎接敌人,立刻兵器交接声、喊杀声响彻上空。 跳上府邸屋顶的童信,俯身朝官邸校武场一看,着实吃了一惊:整个校武场上森然的排列着数百名铠甲铜人。说是铠甲铜人,因为这些人的确是身穿漆黑的铠甲,每一个人身体露出的部位都是黄铜的颜色,头上都佩戴着一顶装饰着苍狼头的头盔,右手都把持着一把高过铜人的兵刃,这件兵刃是童信从未见过的:泛着幽蓝光泽的刃身在靠近头部的位置出现了弯曲,弧度有些似下玄月,头部非常像是农人使用的镰刀,只不过这把兵刃的尺寸是普通镰刀的数倍,同样闪烁着幽蓝的光泽。乌压压的一群铜人面朝同一个方向,在他们前方面对他们矗立着另一尊铜人,他同样的装束、同样的兵刃,唯一不同的是他的脸上装有一个铁质的面具,面具遮住了鼻子以下部位而露出了以上的部位,这个面具上镌刻着如动物獠牙一般的牙齿。所有的铜人整齐而肃穆,也是有赖于今晚的明月,不然漆黑一片的还真的难以在第一时间看见。 童信观察良久,未见这些铜人一动,想来真的是铜质的,便挥挥手,寒刀卫将士们纷纷翻墙而入,每一个进入校武场的人都被这一整片的铜人给惊到了,包括宣韶宁和段朗。 “这下唐人真是神神叨叨,放这么多铜人在官邸里!” 宣韶宁制止段朗道:“如今没时间来评论了,我们必须快速到最高处找出撤退的路,尽快返回到东南城门!” 段朗点点头,在快要跑过那名铜人首领的时候他多看了一眼,分明看见铜人的眼睛眨了一眼,虽然脚下的步伐没有停止,可眼睛却离不开那铜人了,他要证明不是自己看花了眼。 段朗时候回忆起这段战事,他真的希望那一刻是自己看花了眼,然而事实却朝着他最不愿意的方向发生了。那名铜人首领的眼珠跟随着段朗身形的移动而转动着,当他看见段朗的脸色改变的时候,铜人首领的两侧脸颊同时向上抽动了,段朗感觉他是在笑。 “韶宁!” 话音未落,宣韶宁堪堪回头,一颗袍泽的人头从天而降落在了自己的脚边。段朗根本没有来得及看清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他现在看见的只是那名铜人首领高高举起了手中的硕大镰刀,那柄镰刀上流淌过血迹。 这些铜人是活的!随着铜人首领的动作,所有的铜人全部动了起来,他们缓缓高举手中的镰刀,像是在响应自己的首领。这是上一刻的事情,数十名寒刀卫战士们眼中看到的下一刻的情形是自己的身体站在原地,手中还拿着兵刃,可自己的头却毫无征兆的脱离了身体,掉入了虚无之中。即便是站在屋顶之上的童信都没有看清楚,这些铜人的如何出手了结了自己手下人的性命的,他唯一能判断的就是眼前这些敌人身手凛冽且狠辣。 童信弯弓搭箭,一次性从箭壶中取出了三支箭瞄准了那名铜人首领射出,三支箭在空中借助风力分开从三个角度飞向目标。铜人首领手中的镰刀打了一个转轻松的扫开了羽箭的进攻。童信沿着屋脊奔跑起来,他眼里只有一个目标,只要抓住机会便放箭,羽箭破空而出,每一支都朝着目标而去,每一支箭都没能完成使命,或被格挡开去,或直接被切成了两截,直到童信再也摸不到箭壶中的羽箭为止。 铜人首领两侧脸颊再次同时上浮,那是笑容,这点童信也确定了,铜人首领在对自己笑。笑容还没从童信的眼中完全消失,铜人首领已经来到了童信身边一箭之处,他的身形之快和他的魁梧的身段完全的不匹配。此刻铜人首领站立在屋顶之上,背对着月光,漆黑的铠甲和兵刃,黄铜的肌肤,怎么看都不是活人,更像是一只在夜间活动的魔鬼,尤其是那一双猩红的眼睛,活生生的一个怪物。 童信右手握紧了弓,左手按在了腰间的刀柄处,他知道眼前这个敌人不好对付,他眼角的余光瞥了瞥豫王,他有两位贴身护卫的保护,暂时没有生命之忧,从漫天的拼杀声中,童信明白自己必须速战速决,如此才能给全军找到生路。 就在铜人首领挥动镰刀割下第一个首级的时候,数百名铜人同时开始了割首级的动作,他们的目标很简单,就是用最少的招数、最快的取下敌人的首级。交手几招之后,宣韶宁就发现这些铜人简直是杀人机器,身上的铠甲厚实,他们身形快速、出手干净简洁,取下一个首级之后生生用手抠出首级上的两颗眼珠揣入自己的胸口中,立刻开始寻找下一个目标。 “韶宁......”段朗背靠着宣韶宁,想要说什么却卡在了咽喉处。 “这场战......难打了!”宣韶宁背靠着段朗,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第一卷 书生意气 第四十章 一战双亡 - 观云 - 不留无伤 “我们来掩护你!”宣韶宁对段朗说道:“将信号烟火放出,让杨将军造成鄞州城已经被拿下的气势!” 段朗接过信号烟火明白了他的用意,用力点点头便作势冲过校武场朝着官邸的最高处而去。铜人们自然是不肯就此放过的,立刻有三名铜人就开始围堵段朗。 “擎苍、雷鹏,保护好段朗!” 两人立刻从段朗前进道路的两侧冲过来分别抵挡开一名铜人,段朗一个前滚翻从第三名铜人的胯下滑过,头也不回的朝着前方跑去。 “谢羽、谢义,帮忙开道,护送到底!” 宣韶宁的大声命令给自己招来了更多的敌人,在两名铜人的夹击中勉强周旋,虽然保证自己没有受伤可也没能击退敌人,倒是让自己手中的环首刀刀刃出现了缺口。 这些铜人身上的铠甲真是结实!宣韶宁摸了摸微微发麻的虎口,利用同敌人对峙的时机努力分析着这些铜人的要害之处究竟在哪。铜人可不打算让敌人将自己分析透彻之后再出手,他的镰刀划出死亡的弧度,宣韶宁用环首刀格挡开同时感受到了背后的杀气,顺势借力打力弹跳而起,转身一拳命中了后方铜人的脸颊,逼得他后退数尺,宣韶宁也快速退出战团博得喘息的机会。 抬手擦汗的一个动作,让宣韶宁注意到了自己拳头上沾染的黄色颜料,手指摩擦一下,颜料便沾染在了指尖,再抬头看那个被自己击中的铜人的脸颊,果然有一处颜色淡了些。装神弄鬼!身上的铠甲再结实,脸上总是破绽了吧! 心念一定,宣韶宁便开始主动进攻,他选定的木匾就是那个已经挨过自己一拳的铜人,他挥动环首刀砍向铜人的肩膀逼得铜人收回镰刀抵挡,一招刚出,另一招立马接上,他转至铜人背后攻击后背,铜人再次回防。另一名铜人见机上前帮忙,镰刀刀锋刚刚逼近宣韶宁,他终于等到了机会,硬是用铠甲挡下这一击,同时将尖翅刀用尽全力猛刺入那名帮忙的铜人的面门,刀尖从右眼刺入,从后脑勺穿出,直到刀尖撞击在了头盔上。 一阵吼叫从这名铜人的喉咙中发出,宣韶宁脱手同时甩开了环首刀快速离开战团,未及站稳便拔出了钧乌剑。那个铜人捂住脸庞,用另一只眼睛死死盯住宣韶宁,嘴中骂骂咧咧,话语并非是中原的官话,不用猜也知道这是下唐土语。他的愤怒在场的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他竟然直接拔出了插入眼中的短刀,这一下鲜血更是汩汩流出,他想要复仇,迈开步子就要冲过来,可没冲几步便开始摇摇欲坠,最终倒地咽气。 “他们的脸是弱点,攻击他们的脸!”眼看自己的百夫长得手之后,曹铁扯开了破锣嗓呐喊着。第一名铜人的阵亡就像是吹散了寒刀卫战士们心头的疑惑和恐惧,他们意识到反扑的机会到了。立刻,寒刀卫战士们拼杀的更为勇猛了,并且将平时训练的首位阵摆开来,三人结阵、互为犄角、互相攻防,不消几时,战况就出现了有利于寒刀卫的转变。 此刻身上已然负伤的童信笑了,他抹去了腿上流出的鲜血,再次举起了刀,这次他信心十足。 “高兴的太早了,你的命今晚是注定要留在这里了。”铜人首领沙哑的嗓音不用高声,平淡的从口中说出便有了震慑人心的作用。 “那就拿出你的本事来!”童信双手平握住环首刀,身子前倾横冲而去,铜人首领原地跃起很轻易的躲过,可他刚在空中,童信的刀便立刻竖直,从下盘攻击上来。铜人首领用双腿夹住了长刀,并且绞住同时一个翻滚,反而将童信也带了起来,两人一同从屋脊上滚下了校武场。 铜人首领用腿压住了长刀,较一般铜人更为长的镰刀朝童信劈去,童信无奈只能放弃兵刃后撤,可不管他如何后撤,刀锋始终在咫尺。哗啦一声,童信从腰间解下了一段铁锁链缠在了镰刀之上,身子左倾,将镰刀的力量在另一侧卸下同时将镰刀固定在自己的手上。童信原地一个空翻,脚尖上蹦出一柄短刀照着铜人首领的面门而去,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即便是铜人首领也没能及时作出反应,那柄短刀正中面门。 中了!童信的兴奋劲儿刚刚从心底涌起,恐惧便已经同步蔓延开来。靴子上的短刀的确是正中面门,可是中的是那个铁面具,不但铜人首领毫发无伤,那柄短刀反而断裂成两截。铜人首领瞳孔寒冷,他一手抓住童信脚踝用力朝自己身侧拖拉,即便童信奋力挣扎可于事无补,毕竟他此时师倒栽葱被人抓住。没等童信挣脱出双手,来自铜人首领的脚已经结结实实的踢在了他的胸口,这一脚有多重,不仅是童信自己体会到,即便是其他的寒刀卫战士也能体会到,因为声音很响,童信都能感受到自己的骨头断裂的声音。必须快速脱离敌人的控制!童信双脚猛蹬,可铜人首领的双手就像是鉄钳一样死死钳住了童信的腿,接着又是一脚,童信双手抱胸来抵挡,这一次他听见的是双臂骨头断裂的声音,与此同时鲜血从嘴角和鼻孔处开始溢出。 “童校尉!”宣韶宁想要挣脱开前去帮忙,可是奈何身边的敌人太过难缠,他只好朝距离童信最近的陶嗣锟喊道:“嗣锟,快去帮童校尉!” 陶嗣锟从一名铜人的肩头跳出,对着铜人首领的后背就掷出手中的环首刀,铜人首领分出手来撞开长刀,另一只依旧死死钳住童信的一条腿。陶嗣锟正欲再战,没想到那人竟然抡起了童信当做兵刃朝自己撞来,眼看着童信的面孔越来越清晰,陶嗣锟无奈原地倒下。就在童信的脸和自己的脸重合的时候,陶嗣锟豁然抱住童信,借助甩动的力量,他从童信身体之下跳出,用自己的身体作为兵刃狠狠撞击了铜人首领。这样轰然一撞,将三人彻底分开来,摔向了三个方向。 倒地之后的陶嗣锟只感觉自己的全身骨头都要散架了,几次三番想要站起却有心无力,他看向比自己更为糟糕的童信,可铜人首领此刻已经站起来,毫发无伤的朝自己投来了凛冽的目光。糟糕!不祥的感觉包围了陶嗣锟,他咬牙抽出尖翅刀并用最快速度后退,可惜他的速度在铜人首领看来实在是太慢了,没等他挪开多少距离,敌人已经挡开了他的尖刀,一只手钳住了他的喉咙将其高高举起。喉咙被人钳住,无法呼吸的陶嗣锟脸色立刻涨红,除了不断甩动四肢,他已无力反抗了。 铜人首领看着手中的玩物再次露出了笑容,对陶嗣锟而言,这笑容是死亡的信号,他双手死命的想要掰开这只鉄钳却徒劳无功,他双脚想要攻击敌人却只在那人的铠甲上擦过,他感觉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困难,脑子越来越变得空白,双眼中的血丝开始密布,终于陶嗣锟再也做不出任何攻击的工作了,他只能拼命求自保了。 眼看着陶嗣锟被展览在了倒地不起的童信和纠缠战斗的宣韶宁面前,宣韶宁却无力脱身前去救援。铜人朝着宣韶宁的方向笑了,宣韶宁心知不妙,正欲叫喊,却听见一声“咔嚓”骨头脆裂声,他只看见陶嗣锟不再挣扎了,手脚都垂下来不再动弹,头无力的耷拉在了肩膀之上,接着陶嗣锟像是一件垃圾一样被铜人首领抛弃在了一边。眼看着曾经并肩作战的袍泽在自己眼前拭去,宣韶宁的眼中要喷出火来了,他全身的血液都被点燃了,他有冲动要冲上前去同这人同归于尽。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从铜人首领面前闪过,一切发生在转瞬之间,几乎没人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有几滴鲜血从刀刃处滑落在空中飞出一道弧线之后滴落在地。宣韶宁看见铜人首领的额头被划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出手的是童信,已经身负重伤的他身形远不如之前快速了,他抓住这一转瞬即逝的机会出手已然耗尽了体力。没等他来得及喘一口气,敌人已经逼近眼前。童信右手的尖翅刀刚停在半空,他的手腕便被钳住了,在他圆瞪的双目注视下,铜人首领钳着自己的右手缓缓朝自己的脖子处移动,他想要抵抗,可是两人的力气悬殊,他即便再不情愿,一切也由不得他来主宰了,此刻主宰全局的是铜人首领。 童信再怎么挣扎也是于事无补,那柄尖刀在铜人首领的控制主席埃,刀尖终于是接触到了自己的皮肤,接着他感受到了刀刃划开了咽喉所带来的痛处以及温热的鲜血从伤口处喷薄而出的感觉。童信只感觉自己的体力在一点点的被抽离,困意开始朝自己袭来,他知道自己要死了,这一生有着不少的遗憾,可眼前的遗憾是没有手刃敌人,没能完成将军托付的任务。更让童信再不甘心的是他双眼看见的世上的最后一幕竟然是铜人首领冷若冰霜、猩红嗜血的双目....... 铜人首领一松手,童信直挺挺的倒下,倒在了一汪的血泊之中,双眼依旧不甘心的睁着,那柄割开自己喉咙的尖翅刀依旧握在他的手中。铜人首领对着宣韶宁又笑了,这次笑的比之前明显多了,两侧的肌肉在明显的抽动。此刻除了义愤填膺之外,宣韶宁明显感受到了无力和恐惧,短时间内,自己的手足兄弟和上司接连亡命于自己的眼前,原本已经沸腾的鲜血竟然开始冷却了,死亡第一次如此的接近自己,他明白这人接下去就要对付自己了。 恰在这时,一道信号烟花在空中炸裂开来,那道紫色的光芒短暂的映照了漆黑的夜空,同时将那双赤瞳映衬的更加瘆人,可也让濒临险境的宣韶宁看到了希望,那是活下去的希望! 第一卷 书生意气 第四十一章 炸榻宝塔 - 观云 - 不留无伤 慈安寺内并无伏兵,战霆麾下的锈螯卫轻而易举的便登上了鄞州城的最高处——慈安寺塔,这座七层高塔坐落在寺庙的角落上,登上最高层能轻而易举的观察到整个鄞州城,自然能看到城门的交战情况。 战霆站在最高点对身边的师巩正渊说道:“如此重要的战略制高点,下唐人竟然就这样拱手让人?” “下唐在城内安排了伏兵,在官邸那边也有埋伏!”师巩正渊已经注意到从官邸方向传来的打斗声,“单单留下这个慈安寺,这不就是兵法中的围困留缺么?” “尽快完成任务,我总觉得这座寺庙不安全!”战霆对身边的信号兵说道,那人得令之后立刻抽出信号烟火准备发射,却在这时信号烟火在空中炸裂。 “看来童信他们已经得手了!”战霆隐隐有些兴奋,“我们立刻撤退!” 慈安寺外两军交战正酣,玄甲军果然不愧是豫王手下的强军,在经过最初的慌乱之后,很快就重新排列好阵势全神贯注地迎接敌人。叶凯和赵可心不愧是贴身护卫,一直紧紧地前后护卫着豫王。 “擒贼先擒王!”下唐的军队中一人骑着一匹雪白骏马奔驰而出,那人勒了勒马缰,昂首立在了军前,正是樊曵。“我樊曳今日能得见梁朝的大将军真是棋逢对手了!这句话是你们梁朝人说的,今天就送还给你们!” “原来是樊将军!樊将军倒是颇有我们大梁的学识,可惜用错了地方!”豫王站在军阵中亦是一身傲气。 “哦?” “樊将军将贼和王的位置颠倒了!”话还没完全落地,豫王已经原地跃起,就在跃起的同时一柄长枪仿佛是从豫王的身体中射出,直朝着樊曵而去!整个过程太快,快得以至于就站在豫王身边的叶凯都没能看清豫王究竟是何时出手的。 樊曵圆瞪着双眼,豫王本是必杀的一招却被樊曵躲过,他转身侧翻直接到了马腹之下,而豫王的长枪也在同时插入了马头,马儿一声痛苦而又高亢的嘶鸣之后倒了下去。樊曵也不是束手待毙的主儿,在马儿倒地瞬间,就如离弦之箭冲向了玄甲军阵,排列有序的玄甲军战士们本想挡住他,可惜他们还没反应过来,一个个脖子上已经多出了一道血痕! 本是完整的军阵就在短时间被樊曵撕开了一个口子,跟在樊曵身后的下唐兵也趁机着力攻击这道口子,不一会儿口子就被撕开得越来越大。豫王回身射出凌厉的一枪,樊曵用弯刀格挡开,受到豫王的一击之后不但不退反而连连进攻,手中的弯刀在快速的移动中幻化出银色的光晕,似一条银蛇在空中肆意游荡,与豫王的枪碰撞出耀眼的火花,短时间内就将本来的被动地位转化为主动的位置。 “不好,豫王有危险!”叶凯正准备脱身前去帮忙,却被两名敌军一前一后围住了。“去帮豫王,这里交给我!”赵可心在叶凯身后不远处一闪而过就冲入了樊曵和豫王的战团。 赵可心的璃吻一甩手,就喷射出十数枚银针,不少都正中敌人的印堂,立时要了性命,这一举也暂时逼退了豫王身边的敌人。可敌军如潮水一般,后退之后反而迎来了更为猛烈的进攻,金甲卫的战阵被撕开了口子且人数处于劣势,豫王只能且战且退,他们的背后就是慈安寺。 师巩正渊在跟随战霆从塔楼而下的时候,时不时就朝着城西的方向眺望,他希望中的烟火没有升腾起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内心的焦虑也是越来越严重,若不是努力克制,只怕他就要主动发信号了。 待几人下到了慈安寺塔的四层,师巩正渊一直期盼的信号终于出现了!城北的一处升腾起了一缕青烟,很淡,在这个血腥的战场上若不是刻意寻找是绝难注意到这一缕悠悠的青烟的。师巩正渊脸上出现了难得的表情波动,时候到了! “战校尉.......” 战霆甫一回头,他只瞥见师巩正渊的嘴动了动,说些什么完全听不见,因为巨大的轰隆声彻底掩盖了一切杂音,伴随着这一声巨响,整座慈安寺塔从基座开始断裂开来,失去重心的塔楼霎时倒塌。慈安寺塔的倒塌带来的天崩地裂感蔓延到了寺庙内,震得背靠慈安寺的梁军阵脚大乱,有的人甚至被飞出的碎石击中而亡。 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原本处于被动的梁军更是陷入了险境,金甲卫的阵势被彻底打乱,下唐军趁机分而化之。更为不幸的是距离慈安寺塔最近的锈螯卫,进入塔楼的和在塔楼附近的,其中的绝大多数都被塔楼埋葬了。 塔楼倒塌涌起的烟尘还未完全散去,一个全身被灰白色灰尘包裹的人从一处豁口探出了半截身子,他蓬头垢面,已经无法被辨识容貌。这人大口呼吸着,一个劲儿的咳嗽着,在片刻之后恢复了些体力便咬紧牙关将还被倒塌建筑压着的双腿给拔了出来,因为用力过猛导致整个人从土堆上滚落下来。 这人挣扎着站立起来,抖动全身引起了一小阵尘土的再次飞扬,露出了身上青色的铠甲。他伸手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终将脸庞部分的露了出来,这个灰头土脸的人是师巩正渊。目力所及的是纷飞的尘土和闪动的刀戈,耳中听见的都是敌人的喊杀声和袍泽的呼救、呻吟声。师巩正渊甩了甩脑袋,他回忆起在塔楼倒塌之前离自己最近的是战霆。 “战都尉!”师巩正渊扯开嗓子呼喊,同时开始在眼前这对土丘上来回的翻找。“战都尉,听到了就回答我!”他徒手刨开瓦砾,手指成了血窟窿也来不及计较,因为他刨开了一具接着一具的袍泽的尸体。他们是锈螯卫的战士,曾经都是风华正茂、意气风发,可如今却成了一具具无法辨认的尸体。 泪水从眼眶中涌出,师巩正渊记得自己上一回流泪还是八年前,他知道此时不是哭泣的时候,可是感情的翻涌让他控制不住自己。自己眼前这些鲜活的生命本该在沙场上浴血奋战,即便身死那也是光荣的,可此时他们被掩埋在废墟之下,有可能不会被找到再也回不去自己的故乡。师巩正渊感到了害怕,他害怕自己会翻到战霆的尸首,那么这就意味着锈螯卫在此次战斗中全军覆没,按照大梁军制,将帅战死,护卫将全部军法处死。他知道自己害怕死亡的原因和别人不同,若是心愿已了,哪怕这刻死去也毫无牵挂,可是目标还未完成,他便不得不惜命,他存在于世间的价值还在! 当师巩正渊再一次刨开瓦砾,一只手臂裸露了出来,手掌里还残存着温度。还有救!在师巩正渊不懈的刨挖之下,一条完整的手臂出现在了眼前,手臂上套有一个三翅青鸾标志的铜环,这是都尉的标志,这人正是战霆!十指连心的疼痛已经顾不上了,师巩正渊只知道埋头挖,一边挖一边呼喊帮忙,可惜战场太乱,金甲卫的防线已经被下唐军队彻底撕裂,战火从官邸一路蔓延到了慈安寺内,仅存的锈螯卫残部也加入了战斗。 没有了帮手,师巩正渊能依靠的就只有自己了,随着战霆身边的一块巨石被推开,战霆的整个身子都依稀可见了,幸运的是战霆没有被瓦砾压住,他身体上方恰有一段垮塌的门栏承受住了绝大多数的压力。师巩正渊一鼓作气,耗竭全身的最后一丝力气将战霆拖出了废墟,清理出战霆的脸,看着他渐渐顺畅起来的呼吸,师巩正渊终于是瘫坐在了地上。 在拼命喘息的同时,鼻子开始嗅到了不一般的气味,有赖于在书院中的修习,师巩正渊判断出这是硫磺掺杂硝石的味道。火药!好端端的塔楼轰然倒塌原来是有人预先埋填了火药!联想之前的种种,师巩正渊已经能够猜出战事演变的大致走向了:东南城门守卫的虚弱根本就是假象,引诱他们一步步进入伏击圈,在官邸的三面都埋伏重兵唯独留下慈安寺,为的就是让梁军进入爆炸的区域之中。如此一来,原本被伏击的和伏击的双方位置已然互换了。 此时的樊曳志得意满,他的每一步杀招都使用的恰到好处,给了梁朝军队以致命的打击,眼前的抵抗已经越来越薄弱了,他立于马背之上,眼睛只关于一人——梁朝皇子,豫王萧云祈,只要能活捉他,自己可是立下一大功了。 “杀光梁人,活捉将帅!军功以割耳记!” 在樊曳的军令之下,下唐军势头更劲,较之之前更为猖狂,原本势均力敌的战况开始出现了一面倒的迹象,棕色的军队如潮水一般冲垮了黄色的军队并将其掩埋。豫王始终坚持在第一线,身先士卒来激励战士。金甲卫本就忠于豫王,怎奈敌人人数太多了,自己的阵势彻底的冲散,想要凝结力量却是不能,唯有眼看着身边的袍泽一个接着一个的倒下。 战斗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师巩正渊回头看见金甲卫已然退到了慈安寺塔附近,再往后便是这座倒塌的塔楼了。咬咬牙,勉力站起,他将依旧昏迷不醒的战霆拖至一个相对安全的角落,随后取下了一直背着的鎏虹弓,仔细寻找之后在废墟中找到了一壶箭便往背上一甩,双手撑开了这柄鎏虹弓,眼神重新恢复往日的冷峻,做好了随时战斗的准备。 而距离慈安寺不算远的官邸内战斗依然在持续。段朗在谢氏兄弟的护卫之下成功在官邸的最高处释放了烟火信号,完成任务之后,段朗长长呼出一口气,可惜这份轻松转瞬即逝,当他回头看见的是自己和谢氏兄弟已经被十数名铜人围困了。谢氏兄弟箭壶已空,三人接下去只能短刀相接,段朗深吸一口气,握紧手中的刀,他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显示出自己的懦弱和恐惧,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弱点能够喂养对手的嚣张。作为战士,战死沙场本就是宿命,段朗狠狠蹬了几脚来掩饰自己发抖的双腿,暗暗下定决心,绝对不可以给青山书院丢脸! 第一卷 书生意气 第四十二章 克复失地 - 观云 - 不留无伤 战斗从黎明持续到了清晨,数个时辰已经让梁军损失过半,剩下的不过是在负隅顽抗。樊曳立于马背之上,脸上已经控制不住内心的喜悦,这一场反埋伏战到目前为止都按照他设计的在进行,城外的广远军同守军势均力敌,一时间难以攻入城内;而城内玄甲军已经全面溃败,之所以到目前还是勉力支撑全在于他们的统帅。 樊曳盯着那个身影,露出一抹诡笑,此战的成果能否再扩大就取决于自己是否能够活捉敌方主帅,更何况主帅还是敌国的皇子! “我要定你了!”樊曳举起那柄弯刀,正欲下令彻底结束战斗,下意识的朝官邸方向看了看,那边传来的战斗声渐渐平息了,想来是沙戟的杀戮也接近尾声了。可樊曳一想到尉迟宗也要来和自己在战功上分一杯羹,心中就老大不痛快。 “暂时不和你计较,待回国了再收拾你!”樊曳转过头时发现城南方向火光冲天,战况出现了转变。怎么回事?自己没有下令啊,何人敢违抗军令擅自行动!没等樊曳整明白,一浪高过一浪的喊杀声开始连续不断的传入耳中,从声音来判断,这不是自己军队发出的! 樊曳的忧虑没有错,城南的战斗从一开始的虚张声势变得真刀真枪,广远军最初的诱敌的战略在接到烟火信号之后就转变了,虽然没有携带攻城器械,可杨仲预感城内战事胶着,依旧下令势必夺下门楼。于是乎,广远军在牺牲了一批又一批的战士之后,开始将战斗的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了。虽然如此,可下唐守军的抵抗依旧顽强,想要一举破城还需费些周章。令杨仲万万没想到的是,鄞州城头突然着起火来,火势越来越猛,导致下唐军自顾不暇,杨仲立刻下令军队冲锋。第一批冲锋队刚刚赶到城门口的时候,城门竟然从内打开了! 这是诱敌深入啊!杨仲意识到自己中计了,慌忙想要收兵,不料城内闪出一人一马,白衣白马、身形瘦削、白纱遮脸,看身形似乎是一个女子!她的手中高高扬起一面旗帜,上书“安南白家”。 杨仲感觉自己是在做梦,可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告诉他这若是梦,也是一个美梦。城门洞开,城头的大火越烧越旺,下唐守军同一伙不明身份的人在搏斗,城头上的下唐苍狼旗被纷纷砍下。真的是白家人来帮忙了!杨仲即刻下令全军进城。 樊曳原本想要凭借鄞州城坚固的防御工事来抵抗广远军,他本就没指望能够击退敌人,他想要的也就是拖住梁军,让他腾出手来专心对付城内的玄甲军,因此部署在城头的守军人数并不多,经历一夜的战斗之后已经伤亡过半。樊曳掐准时间,只要全军压上,必能一举攻破玄甲军生擒贼统帅,届时再回防南城,便是一石二鸟的计策。计策的确是上乘的计策,时间控制的也恰到好处,唯一出现纰漏的是樊曳没有算到会有援军,更没料到这些援军都是安南白家的民间武装。 原本有了慈安寺塔的阻隔,樊曳的战场和城南是被隔离开的,可他下令用火药炸塌了塔楼之后,反而将两地的隔断给亲手打通了。聪明反被聪明误,樊曳眼看着广远军从城南的方向狂奔而来,心凉了半截,手下的这些军队对付已经被逼入死角的玄甲军来说是绰绰有余,可是面对广远军的加入,这结果也就两说了。 “大人?” 面对副将的请求,樊曳嗤之以鼻。“你率军前往阻击,一定要给我撑够时间,我一定要擒住梁朝皇子!” 没等下唐军行动,鄞州城城西和城北也纷纷燃起了烽烟,人嘶马鸣之声由远而近,樊曳慌张的四下张望想要去确定究竟是何方人马,陡然听见有人高喊“援军到了!”三面都出现了大量的梁朝军队,唯有北面一处缺口。 “大人!” 副将的语气更为着急和迫切了,战场的形势陡然发生了转变,原本唾手可得的胜利转眼间变成了自己的生死之战了。随着广远军的加入,奄奄一息的玄甲军重新获得了战斗力,反而是下唐军队开始败退。战场上人心极为重要,当其中极少的一部分士兵心理防线崩溃,开始溃逃立刻如瘟疫一般传遍了全军。 “大人,再不走,我们就成了战俘了!” 樊曳怒瞪了副将一眼,想要呵斥却看见沙戟部从官邸撤退了,樊曳恨得牙根儿痒,吐了一口唾沫,心里问候了尉迟宗十八遍,但同时也为自己找到了一条退路。 “大人,探子来报,北面也出现敌军了,再不走,我们就要被包圆了!” 樊曳实在不甘心,马上就要取胜了,他甚至能看到高官厚禄在朝自己招手了。羽箭从两个方向射入下唐军中,兵卒的溃退让樊曳不得不面对现实,“这次算你们走运,总有一日我要你们偿还!”樊曳调转马头朝城北跑去,一路上也遇到了梁朝军队的阻挡,但是阻力并不大,他轻易就跑到了城门处,在斩杀了守城的梁朝将士之后,带着残部逃出城去。 随着下唐军的撤退,在官邸内苦苦挣扎的寒刀卫们松了一口气,宣韶宁心有余悸的不敢放下钧乌剑,总觉得敌人已经占据如此优势的情况下撤退是个陷阱;段朗则倚靠着栏杆,脱力的朝下看去,还站立着的寒刀卫战士已经所剩无几了,他不禁感叹自己逃过一劫;同样力不能支的还有师巩正渊,仅射出的几支箭已经失了准头,即便此刻有敌人冲上来,他都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再次拉弓了;鬓发散乱的叶凯和赵可心顾不上自己的伤,只要豫王还活着在身边,他们就心满意足了。 豫王并来不及去感叹命运的无常,他明白自己身后赶来救援的广远军,可是城内的其他突然冒出来的“援军”让他颇感意外。 “将军!”杨仲匆忙跳下马来,用极为关切的口吻问道:“属下接到信号之后便全力攻城,不曾想城内战斗如此激烈,是属下来迟了!”玄甲军几近全军覆没着实让杨仲意外。 “无妨,你能率军及时赶到也是扭转战局的关键。” “属下不敢居功,还是将军运筹帷幄!能够事先在城内安排人手作为内应,属下佩服!” “内应?”豫王重复了这个词,杨仲以为自己的表述不够准确,急忙解释道:“是安南白家,他们从城内策应打开城门,属下才能率广远军及时赶到。” “所以出现在城内的那时无名军队是白家?” “正是!”一个响亮的女声接住了豫王的疑问,全身洁白的女子上前行礼道:“安南白家长女——白洛遥参见豫王殿下、杨仲将军!” “请起!”豫王眼看着这位年轻女子问道:“是你打开了城门?” “是小女子所为!” “那么城内的援军也是你们?” “援军不敢当。白家拥有民兵组织,但人数不多,城内的那些动静不过是几十人虚张声势而已。” “妙啊!能想出如此计谋造成大军压境的假象逼退敌军,白家这回是功不可没了!可是你们是如何进得城内完成这些部署的?” 白洛遥微微一笑,对着豫王身后一指,“殿下不妨问他。” 灰头土脸的师巩正渊走上前来道:“回禀将军,此事全是属下暗中同白家联系。白家药铺遍及全国,鄞州自然不会例外,属下联系曾经的同窗洛遥得知其在鄞州不仅有药铺且有暗道通往城外,便与其约定一旦白家人进入城内便以烽火为信号。” “我白家之所以在药铺低下挖出暗道全是为了生意,鄞州毕竟被下唐占领,为保货物、款项的安全,白家便用数年的时间挖出了连接城外的一条暗道,不曾想今日之战竟然派上了用场。”白洛遥接着解释:“可暗道毕竟狭窄,根本容不得大军通过,即便是白家的民兵逐一通过也需费些时辰。我爹自知在战事上无力帮衬,便派我率白家全部男丁通过暗道进入城内以提供不时之需。” “你们这不时之需简直是神兵天降!”豫王赞叹道,“若无你们及时出手相助,今日之战只怕结果另当别论了。” “可如此重要的消息怎可不让将军知道?”杨仲发现自己拍的马屁全拍给了白家,心有不甘。 “是因为我!” 众人闻言,转头看见的是全身带伤,满身血渍的宣韶宁。本以为自己能够按捺住心中的躁动,可当那一双星空明眸看向自己的时候,内心的波涛汹涌再也控制不住!一年了,却感觉过了数年之久,她依旧是当初的素洁模样,但是眉宇间隐隐有了坚韧,原本有千言万语,此刻全部化作了沉默。 和宣韶宁一样,白洛遥再见故人同样的心绪难平,她的气息开始紊乱,这一年来锻炼的沉稳和冷静顷刻间灰飞烟灭,想要呼喊他的名字可这三个字却卡在了喉咙中,唯独用一双眼,借光波流转来传递自己内心的复杂。 “洛遥是我的同窗,这回来到安南,距离白家不算远了,末将私底下就写了一封信给洛遥。白家一直心怀家国,听闻我们要收复鄞州,便决意尽自己一份力,可那时我军已经开拔来不及告知将军,所有的错全在末将!”宣韶宁说完便双膝下跪,恳求军法处置。 师巩正渊毫不犹豫同样跪下,简单一句话“请将军一同责罚!” “事发突然,没能告知也属意外。我已经说了,若不是白家出手相助,此战结果难料,可如今虽然我军胜了,也不过是惨胜,接下去的事儿还多着呢,我分不出心来动用军法!”豫王看了看杨仲,接着说道:“但是你们随意透露军情,还是罚你俩各一个月的俸禄!” “多谢将军!” 除了杨仲略有不满,其余人等均是松了一口气。 “豫王殿下,此战伤兵太多,不宜也来不及转运,我已经安排白家药庄派出全部药师前来医治。” “如此多谢尊上了!” “殿下客气了,白家作为梁朝第一药商,此刻必须承担起应有的责任!” “白家有女如此,实乃门楣之幸!”豫王止不住的赞赏白洛遥,随后话锋一转“此刻就闲话不多说了,杨将军负责清点广远军伤亡,耿彦、童信、战霆何在?” “末将在!”耿彦答话,可师巩正渊和宣韶宁相顾一视,难掩悲痛,最终还是师巩正渊先开口“战都尉被压在废墟之下,虽然末将将他救出,可至今昏迷。” “回禀将军........童校尉战死........” “童信.........”豫王重复了一遍名字,继而镇定道“既然如此,那么锈螯卫和寒刀卫就由你俩负责,务必登记每一位阵亡将士并尽可能找到尸首,他们不能回到漠北了,但是我们活着的人必须给他们一个归属!” “末将遵命!”喊出这句话的时候,两人是喊嘶哑了喉咙,唯有此才能不负袍泽的牺牲。 白洛遥深知此时不是相聚庆贺的时候,眼看着宣韶宁离开,便收拢心神开始着手对伤员的医治。 消息传到了大芷城,陈迦勒在激动之余立刻分兵前往驻守鄞州城,因为此战真的如豫王所说的真的是惨胜:寒刀卫除了留守掐虎口的那一支之外几乎全军覆没,锈螯卫在塔楼倒塌之中损失过半,金甲卫最后所剩不住千人,一万五千的玄甲军最后唯余不足三千人;广远军虽然好于玄甲军,但是在攻城之中也战死了一万人;只有安南守军损失不大,因而鄞州城的驻防只能交给了安南守军。 豫王脱下头盔踏上鄞州城楼的那刻恰好是旭日东升之时,火红的朝阳将无限的光辉倾洒在这块土地之上,让那些血腥的残杀都留在了昨夜,它想要在世人面前展现自己阳光美好又和谐的一面,杀戮从来和它无关,那是属于黑夜的,朝阳只想让人们看到生活的积极一面,可它不知道,昼夜轮回,惨痛的记忆如何能说忘记就忘记。 “好在收复失地了.......”豫王面朝南方喃喃自语,他的一句话像是对这一场战斗做了最后的总结。 第一卷 书生意气 第四十三章 安南白家 - 观云 - 不留无伤 血战之后的鄞州城半壁城池半壁焦土,重新回到大梁的鄞州城正在迎来重生。豫王同陈迦勒商议不对城内的下唐居民采取驱逐手段,由他们自己选择,愿意继续留在鄞州城的便可过以往的生活,想要回到故土的梁朝军队也绝不阻拦。 城池的修葺全权交给了陈迦勒,豫王同杨仲主要任务便是布防从安南跨过邙山到鄞州这一条战线的防御工事,委派耿彦负责伤亡将士的清点工作,陆翔负责协助白家对伤员的救治。 作为出身青山书院,学识算是军中较高的少数人,耿彦将登名造册的活儿交给了宣韶宁。宣韶宁每一次下笔,心里都像是被揪了一下,当他写到陶嗣锟的名字时,竟然一时难以下笔了,提着笔的手微微颤抖着。这一页页纸上的不仅仅只是个名字而已,他们都曾经是鲜活的生命。 突然宣韶宁感到有人握住了自己提着笔的手,她帮助他落笔写下了那三个字。宣韶宁抬头看那人,眼里的泪水虽然模糊了视线,可是仍然可以辨认出这人是凌绯颜。 “修条拂层汉,密叶障天浔。凌风知劲草,负雪见贞心。他们......死得其所。”凌绯颜宽慰道。 “于国而言,作为军人,沙场赴死也是理所应当,可......于家,为子为夫为父,终归是亏欠的。” “乱世中,若是无人站起保卫家国,那些妻、子、父母还不是成为他人的刀下鬼?” 宣韶宁将握着笔的右手紧了紧,左手轻轻拂去了眼角的泪,继续誊写,“你说得对,这方是我们存在的意义!” “我今天来,主要还是探望你的伤势,虽说未伤及要害,可这连日的劳累也是于恢复不利的。” “我没事的,倒是正渊他们恢复的如何了?” “有洛遥姐在,你大可放心!” “你......见过洛遥了?” “那是自然,我们同窗七年,这份情谊一生难忘的。手头之事办妥了,不妨去找她啊,她就在官邸的药材库中。” 凌绯颜再三确认了宣韶宁的表情是肯定的,方才走出帐外,在回营的路上正巧遇到了豫王和叶凯从军帐中走出,慌忙低头快速跑开。 仅仅几个时辰之前,这里还是一番刀光剑影,多少鲜血洒在了这片土地上,多少人再也看不到明日的朝阳,想到这一切,豫王不禁叹了一口气。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豫王循着声音看去,竟然是叶凯嘴里吟诵着,说起来,伤春悲秋、吟诗颂词本和他的作风不符,可当下,豫王也无心计较。 “殿下长于军中,杀戮见得是最多的,难道还不能释怀?” “释怀?一条条人命就这么消失了,就算见得再多,如何能做到释怀?” “这就是战争的本来的面目,历来都是残酷的,我们能做得只有顺应而已。” “多想能天下太平!” “殿下真的如此想?” “如何?” “殿下肩上可承载着苍生呢......” 完成一日的誊录,宣韶宁来到了暂时被用作药材库的官邸,见到了依旧一身白衣,可白衣已然被各色污渍沾染的白洛遥。她正在清点药材,发丝黏黏的挂在额头,早已经花了的妆容也来不及修正,可这一切在宣韶宁看来丝毫不影响她的美貌。 “你来了?”白洛遥转头瞥见了愣怔在门口的宣韶宁。 “是......是啊。” “大多的药材已经耗尽,这些时日的救治已经控制了伤兵们的伤情,我正准备回白家再取一些药材来,正巧你们都在,不妨一同前去?”白洛遥清点完药材对宣韶宁说道,“此去白家骑马不过半日,不会耽误久的。” “那.......容我通报将军一声,正渊、段朗、绯颜、可心和叶凯师兄都在。” “若都能去那是再好不过了。” “那好,我去叫他们!” 走到阳光下的宣韶宁在心里狠狠将自己骂了一通,他不敢回头去看屋内的白洛遥,只好快步逃开,徒留白洛遥有些落寞的站着。 大局已定,豫王做事讲规矩但通人性,叶凯和赵可心执着于护卫不敢离开;凌绯颜害怕身份暴露不宜出行;因而同白洛遥一同前往白家的只有宣韶宁、师巩正渊和段朗。 四人四骑,不消半日便到达了白家所在的药镇。之所以取名如此,全是因为这一整个镇子都做的是药材的营生。镇子外是成片的药田,有农人在耕作;镇子内有河流穿镇而过,河流两边各有错落有致的民房,白墙灰瓦的堂屋矗立其间,水田纵横、渔舟唱晚,一派怡然自得的乡村风光。 四人下马,牵马缓行,一则是街道狭窄无法骑行,一则是三人均被这一派和谐的风光所吸引,毕竟他们刚刚经历了生离死别,宁静的生活恰好弥补了心灵的缺憾。四人边走边看,谁都不言语,生怕自己的嘈杂有损这份难得的宁静。 虽说来人有心,可无奈镇子太小,未及多时四人便走出了药镇,迎面可见的是一片建筑,背山面水,坐北朝南,风格同药镇相仿,采用的都是白墙灰瓦,堂屋连片却简单朴素,这是宣韶宁第一次见到白家的印象。那条穿过药镇的小溪从白家背后的青山发源,在白家堂屋正前方流淌过,因而在镇子和白家之间有一座桥来连接。 四人牵马从桥上而过便见到了堂屋前负手而立的白禹霆,年逾五十的他一头乌发,面色红润,精气神俱在。他的身后站着几人,都是大夫的打扮。 “爹!”白洛遥远远就喊了一声,白禹霆满脸的关切马迎上来仔细查看女儿。 “爹放心,女儿无恙!” “你一去就是七日,叫爹如何能放心?”白禹霆此刻完全是一个慈父的模样,丝毫没有大梁第一药商的派头,“这几位可是小女的同窗?” “宣韶宁、师巩正渊、段朗见过伯父!” “青山书院的学子从没让老夫失望!既是小女的贵客,便里面请吧!”白禹霆侧身一让,立刻一名侍女走上前来,敛裙行礼后轻声说道:“各位英雄,我是小姐身边的婢女元香,请随奴婢来。” 不愧是洛遥身边人,不仅容貌出众,待人接物也是颇为得体。 元香在前头带路,白禹霆父女带着三人在后头缓缓行进,若不是已然知晓自己所处的是白家宅院,宣韶宁真以为是进了皇宫,虽说身边的建筑没有皇宫那般金碧辉煌,可是格局大气、屋棱众多、花园药圃、小桥流水、亭台楼阁,无一不缺。 跟着元香走过一段长长的抄手回廊之后,宣韶宁暮然看见了那海棠树下站着一人,她同是那身雪白的纱衣,部分挽起部分散开的发髻上仅有一支白玉簪装饰,娉婷婀娜,仿佛不食人间烟火。微风过,发丝轻轻飘动,那双修长的睫毛眨了眨,枝头掉落的海棠花瓣落在肩头,她伸出手拂去,那手指白皙如玉、细长若葱,她身后可以隐约看见对面的青山和远处的金色稻田,如此的一幅美人美景,着实让三人看得醉了。 “芷蕊,还不来见过客人?” 当女子转过身来,宣韶宁吃惊的发现她的容貌同白洛遥有八分相似,剩下的两分则是更在白洛遥之上,要说她同楚寒芊相比也是不遑多让。段朗不禁感慨,白禹霆真是上天眷顾啊,不仅坐拥万贯家财且能拥有两位拥有倾城美貌的女儿。 白芷蕊闻言迈开小碎步朝众人走过来,姿态端庄优雅,真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她在距离众人一步之遥的位置盈盈拜了个万福,开口道:“姐姐回来啦?” “是啊!”白洛遥牵起白芷蕊的手对她说道:“我还带回来三位同窗呢!” “是么?想来是站在这边了?”白芷蕊伸手指了指三人所站立的方位,笑语盈盈的说道:“姐姐的同窗便是芷蕊的客人,这厢有礼了。” 直到这时,宣韶宁方才发现白芷蕊那双秋波明眸从始至终就没有眨眼过,他转头朝师巩正渊使了使眼色,后者略带遗憾的点点头。段朗此刻也算明白过来,刚想开口询问,却听见白芷蕊解释道:“三位猜得不错,芷蕊的确患有眼疾,看不见这世上任何事物。” 段朗恻隐之心大动,他实在想不到如此妙龄少女竟然是个瞎子,“上天是疼惜你,不愿你看见这人世间的污浊,他给你保留了最初的美好永远封存在你的脑海里。” 噗嗤,白芷蕊笑了,她这一笑让段朗神魂颠倒,身边的一切美景失去了颜色。“姐姐早就说青山书院中皆是才子,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在他们两人面前我可算不得才子,不然如何能用如此平庸的词句来形容你的与众不同。” “这位公子真是谦虚了。” 白洛遥没想到一向规矩的段朗竟然能有这番表现,不禁刮目相看,同她一样的还有宣韶宁和师巩正渊。 “好啦,时辰不早了,再留恋此处,准备好的药膳可就要浪费了。”白禹霆催促道,自己先行走进了宴客厅之中。 “对啊,今儿一定要尝尝我们白家的药膳!”白洛遥牵着妹妹同三人走进了白家的会客厅。 这间雅厅并不算多大,堪堪能容下六人,一长桌摆放在竹榻之上,一盏七角玲珑灯悬挂其上,墙上装裱一幅山水画,除此之外别无他物。可最是让人惊喜的是推开一侧的木门,陡然露出了不俗的景色,三人不无意外的发现原来自己此刻身处山腰处,向下眺望能看见宁静别致的药镇,而向上仰望则能欣赏山涧风光。夕阳落下的傍晚时分,粉红落日、青葱山木、潺潺溪流、袅袅炊烟、微凉山风构成了一场心灵的沐浴。 “没想到竟然有如此别致惬意之居所!”宣韶宁由衷赞叹。 “别光看风景,快来尝尝药膳。” 在旁服侍的元香听见白洛遥发言便轻轻一拍手掌,三名侍女从另一面鱼贯而入,放下佳肴之后逆向退出,全程悄无声息。三人仔细看着长桌上的菜肴,一只碟子中装的青色和黄色的两种蔬菜、一只碗中盛有玫瑰红色的糕点、最后一盅汤羹则是各色混杂。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但药膳的香味已经向来者展示了自己的特色。 “香甜之中又带了些苦涩”师巩正渊细细闻了味道之后说道。 “我来给三位介绍吧。”白芷蕊开口,“这第一道菜名叫青黄相接,青的茱萸,黄的是元黄,两者相搭配去热解暑,避虫驱蚊,正是夏日品尝;第二道是盼君归,从海棠花瓣中萃取颜色揉入面皮,其中加入了当归、黄芪、陌子,甜润可口;最后这一盅羹汤则是用山中的虎鱼加入莲子、百合、清桃熬煮三个时辰制成,最是滋补养颜。” “难怪啦,难怪啦!”段朗朗声说道:“难怪伯父青春永驻,你们姐妹貌若天仙、身段婀娜,白家药膳功不可没啊!” 这下全场的人都逗乐了,段朗一个劲的偷看白芷蕊,她抬起头迎向段朗的目光,虽然知道她看不到,可段朗总觉得她能感应到。 “此番收复鄞州,伤亡不少,你们三位也算是脱颖而出的青年才俊了,既然来了白家,那就不妨多逗留些时日,由洛遥负责带你们转转。” “多谢伯父!” 宣韶宁的对面即是白洛遥,两人相视而笑,反倒是宣韶宁显得拘谨,白洛遥表现的坦荡。 第一卷 书生意气 第四十四章 重又分别 - 观云 - 不留无伤 鄞州收复的消息很快传到了京师,成了街头巷尾百姓热议的话题,更是让梁帝龙颜大悦一改往日怠政的状态,近几日是日日上早朝,连大臣们都觉得梁帝龙体精神了不少。 这一日,梁帝在章含宫同敬佳贵妃用午膳,侍女端上了一盘鲜姜烩猪肉,菜肴的整个形状恰似一座山。梁帝看了甚是高兴,说道:“这道菜很有‘一统江山’之意啊,朕很是喜欢!” 敬佳贵妃笑着回话:“皇上喜欢就好,臣妾的厨子随时听候皇上的吩咐。” “爱妃真是有心了,赏,一定要赏!” “那臣妾就先行谢过皇上了!” “这鄞州收复了,朕的一块心病也是去了,此战能胜,可是多亏了祈儿啊。朕阅了军文,玄甲军当真是功不可没,待他们回朝,朕要大赏!”说到开心处,梁帝拾起筷子夹了一片姜片放入嘴中慢慢咀嚼。可他丝毫没有注意到敬佳贵妃的脸色却是悄悄地起了变化。 “朕吃饱了,还得回崇文阁继续阅读奏章呢。” “那好,臣妾恭送皇上。” “爱妃啊,朕几日也是疏忽了你......” “皇上心里装的是天下事,臣妾明白,好在晟儿能进宫陪臣妾说说话。” “嗯,让云晟多多进宫吧,有他陪你,朕也放心些。” “多谢皇上!” 看着梁帝远去的身影,敬佳贵妃立刻卸下了那温顺的面具,转头就对身边的侍女说道:“立刻去请襄王进宫!” “哦?樊将军也会有失手的时候啊,之前不是计划的好好么,怎么会到了这个结局?”漆雕乐正半躺在鹰座上,一面玩弄着手指上的玉扳指,一面神色怡然地看着跪在他面前的樊曵,仿佛刚刚失去的鄞州并算不上什么大事。 可对樊曵来说就完全不同了,失了鄞州,他就是首责,此刻额头都已经渗出了汗,面对这个喜怒无常的主子,他很是担心、害怕,再无沙场上那般的骄纵。同樊曵一样站着的还有尉迟宗,他倒是轻松不少,作为六部部主之一,本来就是奉王子之命前去协助樊曵,在鄞州之战中也是拼尽全力,自己也折损了不少兵力,何况撤退的命令还是樊曵下的。 “本来我的伏击计划是不仅能让玄甲军元气大伤,还能抓住统帅的,可是.......可是就在快要得手的时候,突然冒出了一支队伍,打开了城门让杨仲的军队进了鄞州城,让我军腹背受敌!然后......尉迟部主一撤,使得属下失去一支有力臂膀,更是不再恋战。”樊曵一直低着头回话。 “樊将军甩锅给我可不是大将风度啊!”尉迟宗当然不能坐以待毙来承担丢失鄞州的责任。 “所以将军至今都不明白那支突然冒出的队伍究竟是何方人物?” “回禀汗王,时候斥候回报那支队伍是安南白家的私家武装!” “安南白家乃是梁朝最大的药商,生意遍及全国且同我下唐也有贸易往来。”一直站在一旁的卓令仪开口了,她这一开口立即就吸引了漆雕乐正的注意力,而他看得却是卓令仪丰满的酥胸。“只是没想到区区一支私家武装如何能对战事造成如此影响?” “卓部主既然说其是梁朝最大的药商,那么拥有一支颇有战斗力的私家武装也不是什么难事了。”樊曳抓住任何一丝能够减轻责任的由头。 卓令仪不屑一顾,转而谏言道:“汗王,如今我们失了鄞州,梁朝应当暂时不会再有动作,该防范西凉了。” “哼,梁帝那昏庸老儿哪里会有胆量再来挑战,你说的没错,西凉也是隐忧,这些年国力日渐壮大,则罗勒戎更是杀父弑兄篡夺皇位,还设立了一个杀手组织,野心不小呢!”漆雕乐正将西凉当做了自己的对手,而对于梁朝却是有些轻视。“令仪,西凉那边,你可得盯紧点!” “汗王放心”。 “至于你......”漆雕乐正饶有兴致的看着樊曳道:“本汗王就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鄞州收复战已经过去多日了,白洛遥站在吟香阁上,眼神游离地看着远方,她本是做事果断、雷厉风行的白家大小姐,可如今却总是心神不宁。 “你喜欢那个小子?”不知道何时,白禹霆站在了白洛遥身后,突然的一句问话惊得白洛遥有些哑口无言。 白禹霆一手轻轻挽住女儿的肩膀“爹看着你长大,虽说女儿家的心思难猜,可是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爹还是明白你的想法的。你是喜欢那个叫宣韶宁的小子,对吧?” 白洛遥虽然执掌家族很有威信,可是此时还是免不了小女子的娇羞做派,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丫头眼光不错,那小子的确是个人才,有勇有谋,算得上是咱们大梁日后的将星!”听到父亲如此夸赞宣韶宁,白洛遥就像是感同身受,心里很是开心,可开心劲儿还没过多久,白禹霆就一转话锋:“可是此人一心建功立业,只怕不会儿女情长啊,女儿,你还是就此罢手吧。” 白洛遥脸涨得通红,她完全没有想到父亲竟然用了一招先抑后扬,而且还说的如此明白!她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惊讶得睁着大眼望向自己的父亲。 “也许你此时难以理解为父的说辞,为父经商这么多年,见识的人也算是不少了,自认眼力尚可,为父只是不希望你受伤害。”白禹霆对待自己的女儿是无限的柔情。 “可......”白洛遥刚想反驳,就看见一个家仆跑了过来,“老爷,小姐,豫王殿下到了!” “好,正殿有请!” 白禹霆正准备抬腿离开,又突然停下来回头看着白洛遥说道:“好好想想,别让自己遗憾。” 白洛遥一时不明白父亲究竟是何意,白禹霆已经朝着正殿走去。 鄞州之战有赖于白家出手相助,收纳医治了不少伤员,豫王虽是位列皇族,可是他从来不自恃身份,而是很是亲和、懂得感恩。 “豫王殿下!白禹霆参见豫王殿下!”白禹霆刚踏进正殿就不急不迫地行礼。 “白宗主客气了,赶紧起身吧!”豫王面带微笑地伸出手扶住了白禹霆,“我们也算是并肩作战过了的,况且你是主,我是客,这些虚礼能免就免了吧。” 白禹霆也并不拘泥,爽朗地起身将豫王引至正坐上“难得殿下如此亲和,那就给白某个薄面,还请上座,万万不要推辞。” 豫王也不在客套,干脆地落座。“来人,上茶!”白禹霆一看豫王坐下,立刻吩咐下人到。 “我此次来就是为了感谢白家不仅出兵营救还鼎力医治我玄甲军将士。” “殿下客气了,鄞州本就是我大梁国土,想鄞州落入他人之手已经多年了,白某也是见过不少下唐人欺压我子民的事儿,如今殿下能率兵将国土收复,白某所做的和殿下相比实在是微不足道。” “白宗主果然是深明大义,怪不得生意能做得如此之大。” “殿下谬赞了!” 此时,一名仆人端上了两碗茶盏,分别放在了豫王和白禹霆桌前,青瓷白玉的茶碗里阵阵沁人心脾的幽香缓慢的弥漫在了正殿内,豫王被这独特的茶香吸引了,不禁闭上了眼,深深吸了一口。 “这茶是我白家茶园所出,我取名为云雾青白,算不上名茶,然香气四溢、味道清雅,殿下不妨尝尝。” 豫王举起茶盏,小小抿了一口,立刻觉得喉咙中涌动着一种甘甜,同时清香开始弥漫在了五脏六腑之内。“白宗主真是过谦了,此茶完全可以位列我大梁十大名茶之内。” “哈哈,实非白某所愿,只盼能有懂之人与白某一起品茗,白某就心满意足了。” “若是世人都如白宗主一般,那天下也就太平了。” “世人所求各有不同,如何能勉强的来。就如同殿下麾下,白某本想让他们在多留几日,可一听说殿下来了,便是不管不顾地要随殿下离开!” “那看来只有我亲自去劝劝了。” 两人相视而笑。 温墨宫内,则罗勒戎轻轻放下了手中的军文,很是惬意地伸了个懒腰,一脸轻松地对堂下站着的一人说道:“下唐交到了他的手里,别说是开疆拓土了,想要守住现有的国土只怕都不是易事了,哼哼!”则罗勒戎笑得很是不屑。 堂下那人依旧是一身灰袍,然而这次他并没有遮住脸部,当他听见则罗勒戎的话语后,缓缓抬起头,从背后射入的光线通过强弱对比使得他的脸又不是那么清晰了,依稀能分辨出这是一张沧桑的脸庞,一道伤疤从左眼角划过整张脸直到右脸颊,若是没有这道伤疤,这个男人还算得上是英俊,看得出他的五官和则罗勒戎有些不同,带有明显中原人的特色。 “这次倒是让梁朝扬威一次了,收复了鄞州,梁帝老儿可就该歇歇了。”他的声音和脸庞倒是很配,低沉沙哑,语气中充满了对梁朝的轻蔑。 则罗勒戎依旧是那副慵懒的姿势,有些狡猾地笑着看着堂下之人,“宋觅已经死在你手上了,也算是一点慰藉吧?我很是明白你对梁朝的痛恨,不过就算是要灭国也不可能一蹴而就的,对吧,你们中原人都是这么说的吧,皇甫将军?” 堂下之人正是逆鳞的首领皇甫幽,他将脸扬起地更高,声音也更为响亮地说道:“在短短一年之内,梁朝不仅拔除了我们的拨云寨,还收复了鄞州,有豫王和玄甲军在,绝对是我们的劲敌,更何况还有青山书院在背后支持。陛下,我倒是有一个想法。” 皇甫幽说的则罗勒戎很是清楚,这段时间以来,他也是眼睁睁地看着梁朝连战连捷,这时倒是被皇甫幽勾起了兴趣。“有何想法,皇甫将军就直说吧!” “欲灭梁朝,必先除玄甲!”皇甫幽的脸上像是覆盖了一层寒霜,眼角上翘,说不出的阴狠毒辣。“既然我们和下唐都在梁朝手上吃了败仗,不如就与下唐联盟,我们之前安插在梁朝内部的探子全部利用起来,一战全歼玄甲!” 则罗勒戎显然被皇甫幽的气势所渲染,不禁离开了王座,直接站了起来,“听上去有几分道理,那具体如何实施呢?” “陛下,不妨听我细细道来。”皇甫幽此时低下了头颅,再次将自己隐身在了光线的背后。 按照大梁的律例战事结束后半月便需统帅回京复命,到了最后期限,豫王和杨仲分别整编好了自己的军队,鄞州城的安防暂时交由安南刺史陈迦勒负责。 临行离开白家前,师巩正渊极为罕见的拉宣韶宁到僻静处很是认真地说道:“洛遥是个难得的好姑娘,别伤害她。” 宣韶宁很是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看着师巩正渊,他是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些心思竟然已经被他识破了! “别这么惊讶的表情,一看你和洛遥见面时那种拘束的表现,就知道你俩之间有问题。我可不是段朗!” “我只是.......没想好.......” “活着要面对的事没有一件是容易的。此番离开,又不知何时能再见了,你难道不去道个别?” 其实这事宣韶宁也是早有想法,于情于理都是该去的,可是,他依然害怕自己面对白洛遥时的手足无措,他知道她对他有好感,可是......心里的一个位置里却有着那个黄衫女子的身影,她送的护身符还一直深藏在自己的胸口。然而,自己只是一个出身微寒的百夫长,而她却是梁帝最爱的云萱公主,他们之间的差距简直就是云泥之别,可以说是完全不可能;而白洛遥虽说是富可敌国的白家长女,但是毕竟有着同窗之谊。宣韶宁,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师巩正渊看着一脸愁容的宣韶宁,问道:“怎么了?去道别有这么困难么?” “我.......”宣韶宁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一声叫喊打断了。 “正渊,韶宁!我们该走了!”段朗大大咧咧地跑了过来“你们躲在这么个地方真是害我好找。” “我们也就是随便走走而已。” “那我们走吧,明日卯时豫王就要开拔了,今日我们得向白伯父道别。” 师巩正渊看了一眼宣韶宁,说道:“段朗说得对,我们一起去吧。” 当师巩正渊、宣韶宁和段朗来到了白家宅院的正堂时,白禹霆已经在等候了,他的身边站着的就是白家长女白洛遥。 “多日来,叨扰了,多些白伯父款待。”师巩正渊深深一鞠,其余三人也是跟着鞠躬。 白禹霆笑着抬手一个虚扶,说道:“几位算得上是青年才俊,既是玄甲军中的未来可见的将才,也是小女洛遥的同窗,老夫自当尽力。” “白伯父,将军决定明日全军开拔回京,因而今日我等必须离开了,我等特来道别。”段朗解释道。 白洛遥本来微笑着的脸在看到了站在最后的宣韶宁之后,微微变了神色,而这一改变虽然极其微妙却同时被白禹霆和师巩正渊看在了眼里。 “该走了,洛遥不妨随我们一起走一段,也好让我们再多聊聊。”师巩正渊想着避开白禹霆,届时找机会让宣韶宁和白洛遥当独聊聊。 “是啊,洛遥送送吧,为父也和你一起。”没想到白禹霆竟然来了这么一招,着实出乎师巩正渊的预料。 从白家正堂到山脚下的一段路,师巩正渊一言未发,宣韶宁、白洛遥和白禹霆各怀心思,唯有段朗在唱着独角戏。 “白伯父、洛遥,送到这里就可了,今日一别,也不知何时能再见了。”段朗没有其他人复杂的心思,出言让白禹霆止步。 白洛遥道:“我们都还年轻,会有重逢日”,她虽然是对着众人说的,可眼角却是偷瞄着宣韶宁,可宣韶宁却扭头望着山脚的市集。白洛遥略有失望,收回了眼神。 师巩正渊倒是冷眼旁观,也是觉得宣韶宁有失礼貌,就用肩膀撞了他一下,全然不顾宣韶宁诧异的目光,微笑地说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们再次谢过白伯父和洛遥的悉心照料,他日若有机会定当回报!” 白禹霆慈祥而又不失庄严地说道:“上阵杀敌、保家卫国就是对我白家最好的回报。” “是,白伯父说得极是!”师巩正渊转头对白洛遥说道:“既然还年轻,就不必急。”此话一出口,白洛遥立即有些惊讶,师巩正渊继续说道:“重逢日也许就能得到答案了,我说的对吧,韶宁?” 当所有人都看着自己的时候,宣韶宁有着说不出的不安,甚至和战场相比有过之无不及,“是......是啊”话说得有些结巴。 “好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白伯父、洛遥,保重!”一行人离去,都没有回头,而白洛遥站在原地一直望着他们的身影完全消失。 “情爱总是让人失去自己,洛遥,你别忘记了自己的身份,白家还需要你来撑起来的。白家祖训,历来不可介入党争!”白禹霆转身离开,只剩下白洛遥一人立在风中,虽然有些心痛有些不舍,可她毕竟是白洛遥,白家的长女,紧了紧衣领,同样转身没有回头。 第一卷 书生意气 第四十五章 衣锦荣归 - 观云 - 不留无伤 “公主!公主,等等奴婢啊!” 云萱公主依旧是一身鹅黄,随着她的奔跑,衣衫在空中飞舞,妩媚中更添青春灵动。她的身影倒映在镜邺湖中,仿佛是两位美艳绝伦的少女相互辉映。 在湖心亭中的梁帝笑意融融地看着自己最为宠爱的女儿朝这里跑来,坐在梁帝身旁的是太子,自从京试会考舞弊案之后,襄王和陵王都受罚了,而之前一直备受冷淡的太子却得到了梁帝的喜爱,梁帝时常令太子来陪自己聊天。除此之外,亭子中还有一人,那就是璎嫔,如今该换称呼了,自从她进宫之后,梁帝的心就一直被牢牢把持在她的手里,短短半年的时间,已经由正八品的嫔升级为正六品的淑人了,惹得包括敬佳贵妃在内的后宫中人很是眼热,几次欲找她的麻烦,可是每次都被她躲过,而且还偏偏找不到任何的不是,加上梁帝对她的宠爱,就算是敬佳贵妃也只能忍着。 璎淑人温柔地为梁帝和太子斟满了茶水,静静地退到了一旁,轻声说道:“陛下,臣妾先行退下了。” “怎么了?今日乃是聊聊家室,也不是朝堂之事,你何必拘谨?” “是,那臣妾就留下来为陛下、太子、公主,斟茶。” 璎淑人低眉顺眼,温婉柔顺,就算是太子都忍不住想她难怪如此得宠,简直是唯父皇的命令是从。 一泓茶汤盈盈注入茶盏之中,梁帝举起茶盏一饮而尽,伴随着云萱公主的笑声,梁帝忍不住嗔怪道:“身为一国公主,举手投足也该有些皇家风范,你瞧瞧你!”虽然是责怪,可是梁帝面带笑容,语气温柔,任谁都知道,云萱公主是梁帝的心头宝。 云萱公主急忙收敛笑容,敛裙一拜“孩儿参见父皇,参见太子!”璎淑人跟着云萱公主之后行礼“参见公主”,云萱公主搀住她,笑意盈盈地说道:“如今这后宫就属你最得宠了,若是这一拜出了岔子,父皇又该怪我了!” “你啊,真是口无遮拦,没个公主样,日后如何相夫教子?” “那萱儿就不嫁了,一直陪着父皇。” “胡说,哪有女儿家不嫁人的?你是父皇身边唯一的女儿,父皇一定替你找一个配得上你的驸马!” “儿臣自然是听父皇的,不过........”云萱公主故意停顿,面露难色,装出一副很是为难的样子,迟迟不开口。 “不过什么?” “不过儿臣想要自己挑!”一看梁帝正欲反驳,云萱公主急忙接着说道:“自然是父皇先选定候选人,之后再由孩儿来挑啦,父皇,这点要求都不能答应么?” 看着面前这个如花似玉的女儿一副委屈的模样,梁帝完全没有了年轻时朝堂上的雷厉风行“好啦,就依你。” “多谢父皇!” “朕倒是有问题想问你呢。方才这般欣喜若狂的,所为何事啊?” 云萱公主手中的茶盏刚递到嘴边,听梁帝这么一问,连茶水也顾不得喝了,一脸的兴奋道:“自然是收复鄞州啊!儿臣听说四哥一举将鄞州收复了,儿臣可是开心呢,父皇的一桩心事也是落地了啊!” “你啊,消息搜集地倒是挺快啊。”一直没有开口的太子也是掩饰不住喜悦。 “父皇,您可得好好赏啊。儿臣听说此战甚是惨烈,那些浴血奋战的好男儿可都得好好安抚!” “哟,朕的好女儿都开始来教朕管理朝堂了?” “没有啊,没有呢!”云萱公主也意识到自己有些越界,急忙解释:“儿臣最爱的就是......就是铮铮铁骨的......好男儿了”,说着说着,脸颊不禁绯红顿生。 “小妹脸红了啊,难得啊,可是已经心有所属了?不会是四弟军中的吧?”太子很是惊奇自己这个刁蛮的妹妹竟然也会脸红“不妨说出来,哥哥去帮你说说。” 梁帝显然也是很意外,在他心中,非王侯将相不能与云萱公主相配的,如今听到太子说云萱的心上人竟然可能是玄甲军中人,难免有些不悦。而梁帝这一微妙的表情变化却也没有逃过云萱的眼睛,她心领神会,立即辩解道:“任何一名女子都会对铁血男儿心生向往的,对吧?”她朝着璎淑人问道。璎淑人虽然没想到云萱公主会突然将话题牵扯到自己身上,可她依然回答得很是得体:“臣妾也是同意公主的,血性男儿没有女子会不爱的,这也就是臣妾一直爱慕皇上的原因。” 一番话让梁帝听了很是舒坦“就算你不开口,朕也会重重赏他们的!” 云萱公主感激地看了璎淑人一眼,继而转向梁帝说道:“尤其是作战最为英勇的。” “说起这个,儿臣倒是知道,四弟手下的来自青山书院的几名新人倒是颇为惹眼,也是他们奠定了此场胜局。”太子说道。 “都说英雄出少年。待老四带兵回京,该有的封赏定然是少不了的。朕乏了,你俩也各自回宫吧。”璎淑人走到梁帝身边,轻轻搀扶起梁帝缓缓离开了湖心亭,走至不远处,璎淑人回过头朝着云萱公主淡淡一笑,倒是让云萱公主有些不解。 阿嚏!宣韶宁一连打了三个喷嚏,他只好揉着鼻子,曹铁凑过来小声说道:“听说三个喷嚏是有人在想你呢!”宣韶宁白了曹铁一眼,继续埋头赶路。 在这世上已然没有亲人了,若是说到会想念自己的人,除了夫子只怕不会再有了吧。或许,就连夫子也并不怎么想念自己,可是越是接近京城,心里却越是慌张,这种慌张不同于在战场上的感觉,而是......莫非是因为她? 豫王率领玄甲军来到了距离京城还有十里的半陆亭,梁朝规制所有军队都不得越过十里界限,因而半陆亭就是进京的将领安置军队之处。今时今日的半陆亭热闹非凡,豫王在马背上远远就望见了拥挤的亭子之中有太子、襄王、陵王、蔡相的身影。 “四哥!”襄王远远看见了豫王就朝着军队方向一路小跑,不仅是豫王,就连亭中的众人也是吃惊不小。豫王急忙跳下马,快步迎接上去。 “四哥!有伤着哪里没有?”襄王一脸着急地神色,完全顾不得自己额头上渗出的汗珠,双手扶着豫王就开始转圈检查豫王身上是否带有伤口,关切的眼神、紧锁的眉头,任谁都很难怀疑襄王是在演戏,可是任谁都不太相信曾经那么高傲的襄王竟会这般作态,要知道几位王子之中可是就数襄王是最有权势的。 豫王几次想制止襄王都没能成功,很是尴尬地说道:“五弟,我很好,没有受伤!” 听见豫王称呼自己,襄王终于停了下来,露出了一如既往的笑容“那就好啊,于国,收复鄞州乃是大事;于家,你我兄弟再相见才是要紧啊!来来来,一路奔波也是辛苦了,来亭中喝杯酒水!”说着也不管豫王愿不愿意,就拉着来到了亭中。 “太子殿下、七弟、蔡相.......”豫王一入亭中就忙着打着照应,可是襄王却没给他太多的机会。“四哥,这是我府中上好的琵琶蜜,来,润肺止燥,最是解渴了!”豫王看着这过分热情的襄王也是不好拒绝,只好顺手接过晶莹剔透的茶盏,一仰头一饮而尽。 “五哥,我们兄弟都在,同是为了来迎接四哥凯旋,如今怎么弄得好似就你俩是兄弟了,太子殿下和我倒是成了旁人了!”陵王看不惯襄王的作态,忍无可忍终于发话了。 襄王丝毫不恼怒“七弟说的哪里话,我这也是关心四哥,我们兄弟当中,论起上阵打仗也就只有四哥了,此番收复鄞州之战我也听说了,险情不断,我在京城也是坐立难安,如今四哥回来自然是按捺不住心中关切啊!” “哼,你.......”陵王刚要发作,太子急忙抢了先,“是啊,四弟,父皇也是一直盼着你早日回来,这就遣我等来这半陆亭接你,我们还是不要再此地久留了,早点出发去见父皇吧。” “太子殿下说得极是!”蔡相不动声色地支持了太子一把,倒是让襄王和陵王不好发作。 梁朝定制军队不得入驻京师,就算是此次梁帝亲准,也只是准许豫王带领几名心腹功臣进入宣城。当大队人马进入京城,城中百姓无不夹道欢迎,大声呼喊着“豫王英武!玄甲无敌!”豫王一马当先走在前头,不时回敬周边百姓。太子、襄王、陵王、蔡相跟在后头,虽也都是展露笑颜,可其中滋味只有自己知道。叶凯和赵可儿在大军进入宣城地界之时就已经和豫王辞别,回到了青山书院,因而跟随在豫王身边的是战霆、耿彦、宣韶宁、师巩正渊等几位将领。 骑在马背上的宣韶宁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亦会如此这般荣耀地骑马走在朱雀大街上,接受着万人的欢呼,这一刻,内心隐隐然激动不已。 师巩正渊用手肘撞了一下宣韶宁,略带笑容地问道“怎么了?被这场景给陶醉了?” 宣韶宁收敛心神,却也没有看向师巩正渊“这样的情景换做任何人都不可能不心动吧。” “可不是,这种受万众敬仰的感觉没有人能拒绝,所以......”师巩正渊微微仰头,用下巴指了指前方几人的背影,宣韶宁也是心领神会。 当一行人行至皇城正门青玄门时,五拱正门已经全部打开,每一道门都分列两队士兵,静止而肃穆。马队缓缓通过正门,迎面就是梁帝会见早朝的正殿承元宫。承元宫前的广场上已经站满了文武百官,而在台阶之上,一身崭新龙袍的梁帝正朝着豫王来的方向张望。 豫王骑马堪堪经过青玄门之后立即翻身下马,一步不停地迈着整齐有力的大步伐朝着承元宫走去。 梁帝与开战前相比更显精神,满头的银发被帝冠遮挡,双眼有神、迎风而立,笑颜盈盈地等待着自己的儿子凯旋。 “父皇!”豫王跑上台阶,还未到梁帝身边就已经跪倒,“儿臣回来了!”再见梁帝,豫王竟然抑制不住心中的感情流出了眼泪。 梁帝走下台阶,伸出双手扶起豫王,任由梁帝用细腻的手指轻轻搽去脸上的泪水,这一刻他们之间不是君臣而是父子,一个兴高采烈等待凯旋的父亲和一个因父子团聚而喜极而泣的儿子。英雄也有落泪时,在百官的印象中豫王似乎从未流过泪,就连豫王自己都已经忘记了上一次流泪是什么时候,只知道此刻自己的感情已经决堤,忍不住了。 “云祈.......朕总算是等到你回来了,回来就好......”梁帝慈爱地看着豫王,“此战你真的是替朕卸去了心头的一块大石头啊!” “父皇,儿臣......” “朕今日下旨,将豫王升为亲王!”梁帝似乎是用尽了力气喊出来了这句话,一句话让现场所有人表情各异:太子含笑着望着梁帝和豫王,心里有说不出的开心;襄王饶是镇定,也掩饰不住惊讶的表情;陵王更是眼红地狠狠说道:“本以为五哥会演戏,没想到我倒是大大低估了四哥了,这一通哭换来了亲王的位置!”百官们也是表情各异,有高兴、有诧异、有担心、有着急。 不论别人如何看待,在宣韶宁心里,豫王得到亲王爵位是实至名归,试问哪位皇子能亲赴战场上阵杀敌?梁朝的帝王、皇子们已经疏远军事很久了,豫王为这个昏昏欲睡的王朝带来了曙光。 “父皇,我们先行进宫吧。” “不,朕身子骨好着呢!”梁帝又向前走了两步,挺直了腰身,瞪大了眼睛,许久未见的帝王风范再次呈现在了梁帝身上。“玄甲军中人何在?” “末将在!”耿彦、战霆、宣韶宁、师巩正渊、陆翔、段朗立刻出列,行礼后齐齐跪倒,均低着头等待着梁帝发话。 “朕收到军书捷报,知道此战离不开你们浴血奋战,有功就该赏!都抬起头来,让朕看看,也让这文武百官都看看,看看这些不惜赴死换回国土的战士的脸!”梁帝发话了,所有人都扬起了头,几张年轻却又透着沧桑的脸就这样映衬在阳光下。 “你......你不就是那个曾经杀了西凉守将,战报上说此战又手刃西凉大将的......宣韶宁?”没想到梁帝竟然还记得自己,宣韶宁不禁变得紧张,硬生生地从牙缝中挤出了一个字“是!” 梁帝赞赏的看了宣韶宁一样,转而问道:“云祈,你的军件中提到有寒刀卫的校尉战死?” “是,童信!” “每卫下设五校尉,不能缺一人,童信的位置就让你来补吧!”梁帝眼神灼热得望向宣韶宁,宣韶宁略一迟疑后立即叩头谢恩。 “耿彦本就是指挥使了,那就赏黄金千两;陆翔擢升为寒刀都尉;战霆,擢升为锈螯指挥使!” “父皇,锈螯规制......” “朕知道!此次朕决定亲自为玄甲招兵,让四卫规制统一!” “儿臣谢父皇!”豫王感激地跪下叩头谢恩。豫王的激动并非无因,玄甲军虽说是梁朝的主力军队,守卫着漠北边疆,可一直不得梁帝欢心,人数一直被限制,四卫的规制也就一直得不到一统。 “你们二人,报上名来!” “末将是锈螯卫师巩正渊!” “末将是金甲卫段朗!” 听着二人的大声回复,梁帝甚是满意“不愧是云祈带出来的兵,朕就擢升你们为百夫长!” “谢皇上!”两人同时将头埋得低低的,尤其是段朗竟然忍不住身体颤抖了。 “朕今日甚是高兴,云祈随朕去立政殿,这庆功宴,朕是举办的越多越好!” 眼看着豫王扶着梁帝渐渐步入承元宫,襄王的拳头也是越握越紧,甚至都攥出了声响。 “短短两年,豫王就成了如今这般皇上眼中的红人,当真是不容易啊,想来日后前程不可限量啊.......”蔡相若有所思似乎是自言自语般地丢下一句话。 “四哥如今也能和五哥你平起平坐了,五哥,心里不太好受吧?”陵王虽然心里很是不满,可是看到这一局中襄王输的更多,倒也心里平衡了一点。 “七弟说的极是啊!”襄王再次展现出那完美的笑脸“我们五兄弟中就属你和那个瞎子是郡王了,地位不同,说话也该收敛点,七弟,你年纪也不小了,这点道理都不懂,也难怪只能和那瞎子一般。”冷笑一声过后,襄王转头离开,徒留下愤怒地憋红了脸的陵王。 第一卷 书生意气 第四十六章 投石问路 - 观云 - 不留无伤 这次的庆功宴除了规模比上次更大之外并无特别之处,宣韶宁也只是随意夹了些菜放进嘴里,心里却是无聊透顶,只想着赶紧结束,借着解手的机会离开了宴席,独自一人来到了立政殿外的花园中。立政殿往后是后宫,梁朝有律男子不得擅入后宫,违令者斩,因而宣韶宁也不敢随意走动,只能在一株金桂树下坐下,呆呆地望着星空。 这个时节,金桂尚未开花,透过光秃秃的树枝能看见浩繁的夜空,不远处喧闹之声依然不绝于耳,可在这里宣韶宁感受到了短暂难得安宁。 “这里的夜空虽不上漠北,可是能这般一个人看着也好。”宣韶宁自言自语说着。 “还从没有人敢说皇城比不上漠北!”一个犹如婉转莺啼的声音出现在宣韶宁背后,惊得他急忙起身回头,却看见一个身着粉色纱衣的女子从暗处缓缓走出,正是云萱公主。 “参见公主!”宣韶宁反应极快,立即行礼。 “这里没有旁人,这些虚礼就不必做给我看了。”云萱公主不等宣韶宁辩解,更靠近他一步,可眼睛却是望着星空,“你我二人,说说话就好。” 宣韶宁此时脑子转得飞快,相比于第一次见到她时的那种惊艳感觉,如今更是紧张,他明白公主既然会送护身符给他,想来也不会加害于他。可是云萱公主乃是梁帝的心头宝,如此这般单独相处,若是被人看见只怕也是一桩麻烦事。 云萱公主等了一会,看见宣韶宁并无任何反应,略带失望地说道:“我本以为你和他们不一样,看你现在的表现........原来,也是一样。” “让公主失望了。”宣韶宁并不想辩解。 “那护身符可还在?” “在......”宣韶宁下意识地摸了摸了自己的胸口。 云萱公主不自觉地微微一笑,月色下,她的笑容似乎有一种魔力在吸引着宣韶宁,虽然他尽力地低下头以表示尊崇,可还是忍不住渐渐抬起了头,只一眼,她的身影就再也无法从宣韶宁的心里抹去了。 “我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相信你与他们不同,我相信......”说到这里,云萱公主不禁停住了,顿了顿继续说道:“恭喜你升官了!” “多谢公主!” “可我知道,这远远不是你想要的。”一句话惊得宣韶宁背心隐隐渗出了汗珠。这句话有什么深意?她难道知道什么? “我们还会再见的。”云萱公主调皮地眨了眨眼,转身小跑进入了黑暗之中。 宣韶宁实在有些搞不懂这个公主究竟在想什么,又究竟知道些什么,他伸手进入胸膛紧了紧那护身符。 “韶宁,你在这儿啊,我们还到处找你呢!”段朗脸颊绯红地跑了过来,人还没到,身上的酒味已经飘进了宣韶宁的鼻子。 “你喝多了吧?”宣韶宁有些关心地问道。 “没事的,你看他还清醒着呢。”师巩正渊扶住段朗,“倒是你,你擅自离开宴席,可知罪啊?一个人跑到这里做什么?” “就是不喜欢喧嚣的场景,只想一个人安静会儿。”宣韶宁并没有将遇见云萱公主的事儿说出来。 “早点回去休息吧,明日豫王就要着手招兵的事儿了,到时有的我们忙了。” “好!” 子时,整个京城已经渐渐安静下来,人们都进入了梦乡。 豫王府中书房内依然点着蜡烛,并不明亮的火光将男子奋笔疾书的影子拉得很长。 宣韶宁站在床边,望着自己院子里的帝樱,感觉自己似乎是两个人,一个处心积虑地要达成自己的目的,而另一个却总是想着白洛遥和云萱公主,宣韶宁忍不住扇了自己一个耳光,强迫自己清醒。 襄王此时也是毫无睡意。 “如今豫王已然是炙手可热了,看起来陛下很是器重.......” “本王让你来是来想对策的,不是来说风凉话的!”襄王虽然没有转身,可是凌冽的语气中的愤怒藏掖不住。 “殿下息怒,是时候该我们出手了,只等殿下同意。” “动手吧!”简单明了的三个字,襄王没有犹豫。 陵王端起酒盏,一泓清亮的酒水缓缓注入杯中,“襄王定然比我更着急了,我猜,他近来该有动作了,我们只需要等着看戏就可以了。”陵王看似在自言自语。 “我等随时等候陵王殿下吩咐!”不知何时,一个灰影人站在了陵王身后,可陵王却丝毫不戒备,像是很信任此人。 “会有用到你们的时候。” “六部听候殿下差遣!” 宣城在此刻已经从白日的喧嚣转为宁静了,可这一晚很多人都无眠,各怀心事。 转日一早,宣韶宁就起床了,洗漱之后在自己的小院子里练了一套功之后就开始着手准备玄甲军征兵事宜了。他不知道豫王为何将此事的大权交给自己,似乎宋觅遇刺之后自己就慢慢得到了豫王的信任,是因为在两次战役中的出色表现?抑或是别的什么原因?一时间也是毫无头绪。 “哎,想这么多做什么,还是好好把招兵的事儿给办好吧!”宣韶宁提醒了自己一句,拔腿就去了豫王书房。 豫王此时已然不可同日而语了,再也不是当初那个颇受冷淡的郡王了,这几日登门拜访的客人都快把王府的门槛给踏平了,可豫王却是谁也不见,只让张叔笑吟吟地用一句“豫王进宫了”将来人挡在了门外,贺礼也是一件没收。宣韶宁自然知道豫王并没有进宫,而是一个人躲进了书房。 咚咚,宣韶宁轻轻敲了敲门扉。 “进来吧!” 宣韶宁推门进入,只见豫王书桌上的文稿已经堆积如山,豫王眼圈青乌,想来是这些天没有好好休息。 “将军,末将是为了招兵一事。按照每一卫都设有指挥使来定,目前还需要两万名兵士,数量虽说不多,可也算不上少了,还请豫王定夺。” “我也算过,两万为底线,既然皇上已经开口了,这些人数是要招到的。” “为长远计,是否可以借此机会再多招一些?” “不可,如今玄甲军太过赤手可热,太多双眼睛都在盯着,我们不可以逾越,否则......” “末将明白!” 看来豫王比自己看得更透,也看得更远,宣韶宁心里略微有些自责,不过这种感觉很快就散去了。 “此次招兵一事,我全权交给你负责,目前在京城内的玄甲兵士可由你调遣。” “多谢将军,末将定当全力以赴!” “不过在开始之前,还得去拜访一趟蔡相和曹尚书。” 此次招兵虽然得到了梁帝的首肯,可以不用知会蔡相了,可豫王仍然觉得此行少不了;而曹子敬乃是当朝的兵部尚书,自然也是需要打点的。以如今豫王在梁帝面前的受宠程度和亲王的身份,豫王行动依然是礼数周全,步步为营,着实给宣韶宁好好上了一课。 午后时分豫王的马车辚辚地驶向了兵部尚书府,马车微微颠簸,豫王坐在正中闭目养神,而宣韶宁坐在侧席,远远看着离兵部尚书府越来越近,忍不住开口问道:“这曹尚书的事儿,末将略有听说......” 当今的梁朝廷,梁帝昏老,太子、襄王、陵王三足鼎立,因而朝中大臣也是各有站队,襄王、陵王没少在暗地里拉拢,可偏偏这个手握兵权的兵部尚书曹子敬却是不偏不倚,保持着中立,对外宣称只效忠于梁帝。宣韶宁的一句话倒是让豫王睁开了眼睛。 “曹尚书从小就跟随前朝大将军裴玮征战沙场,积攒了赫赫战功,他能得到这兵部尚书的位置全靠自己一刀一枪打下的,时至今日大梁军中还流传着关于他的卓著战绩,我也是自小听着曹尚书的故事。对了,裴玮将军之父即是八十多年前狼山之战中领军大将裴烨。” 听完豫王的一番话,宣韶宁终于明白了曹尚书能深得梁帝器重,没人能随意动他的原因了。 此时,马车缓缓停下了,车夫隔着帘布说道:“回禀殿下,尚书府到了。” 掀开帘布,豫王当先跳下车,宣韶宁紧跟其后,眼前的尚书府规制中规中矩,门前一对石狮久经风霜,朱漆大门上已然斑驳,门环透着点点铜绿,怎么看都不像是曹子敬此等身份的人该有的气势。 吱呀,朱漆大门打开,三人走了出来,当先一人气宇轩昂,唯有染霜的鬓角透露着年纪,走起路来下盘极稳。“练武之人啊!”宣韶宁估摸着此人有可能是曹子敬。 “曹某见过豫王殿下!” “曹大人多礼了,没想到蔡相也在啊!”豫王在扶起曹子敬的同时也向站在曹子敬身后的就蔡权点头致意。 “参见豫王殿下!老夫有事前来与曹大人相商,也是刚到,没想到竟然能遇见殿下。” “哦?本王此番前来是关于征兵一事,想与曹大人商量。” “呀,不想竟然想到一起去了,老夫也是为了此事而来的!” “可巧了,本王本预备随后就去拜访蔡相的,这样一来倒是省去了不少事啊!” “既然都是为了征兵一事而来,那不妨就进屋详聊,在这里,若是有人看见了,可该说微臣待客不周了。” “哈哈,曹大人真会说笑,那我们就听曹大人的了!” “快去准备!” “是!”曹子敬身后的最后一人显然是管家,得令后一闪身就消失了。 一番寒暄之后,几人终于来到了尚书府的书房。宣韶宁对于这样的寒暄有些心不在焉,在他看来这些做作是在浪费时间。 方一落座,豫王当先开口:“皇上已然准许我玄甲军扩军,手谕也已经下至我这里,征兵毕竟不是小事,还是需要和两位大人细细商量。” “既然已经有了皇上的手谕,征兵之事也是全权交给豫王殿下,殿下尽管吩咐,下官定然全力支持!”曹子敬显然也是务实之人,说得很是朴实。 “话虽如此,征兵毕竟牵涉到兵部,还是需要知会曹大人的。” “多谢殿下!殿下此番预备征兵人数几何?期限多久?银两支出几成?”一连三问都问在了点上。 “人数为两万,自然是越快越好,在新年前完成,至于银两还需和户部再商量。”豫王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蔡相一眼,见对方神色如常,便收回了视线。 “仅仅两万?”曹子敬有些意外,“殿下,皇上此番如此难得同意扩军,这人数可是太少了些?” “实不相瞒,本王只是希望将四卫人数凑齐而已,一支强军首先重在质,其次在量,两万,足矣。” “殿下果然深思熟虑,难怪玄甲军至今从无败绩,都是殿下领军有方。既然殿下只需两万,那下官定然鼎力相助,助殿下征得两万精兵胚子。” “多谢曹大人!” “殿下,老夫此番来也是为了征兵之事,上阵打仗老夫不懂,也是帮不上殿下,确实汗颜。不过,银两之事,老夫倒是可以帮忙。”一直没有开口的蔡相终于发话。 蔡相这一开口倒是着实让豫王吃惊,蔡权身为宰相,虽然一直都是态度不明,对几位皇子也都是礼敬有加,可是他素来不与豫王来往,这次竟然主动提出帮忙,豫王一时也有些吃不准。 蔡相似乎是看出了豫王的犹豫,进而继续说道:“如今乃是大争之世,多少年了,我们大梁一直被下唐、西凉挤压,失了国土,伤了百姓,有多少热血男儿青山埋忠骨?又有多少国人妻离子散、背井离乡?”蔡相越说越激动,说到动情处,眼角竟然泛起了泪花,“好在有玄甲军!夺取拨云寨、收复鄞州,大涨了国人士气!如今皇上终于下决心要扩充军队,老夫是百感交集,这军饷之事尽可以交给老夫,不知豫王可是信得过我?” 被蔡相这突然一问,豫王略带感激地回复道:“蔡相言重了,本王怎会信不过蔡相?蔡相这么多年来为了国家社稷也是鞠躬尽瘁,本王之前也是一直为了军饷一事烦心,不曾想竟然有了蔡相相助,感激不尽!” “殿下如此说,老夫就放心了。殿下此番征兵时刻要紧,那老夫此刻就去一趟户部。” “真是有劳蔡相了!”豫王起身送蔡权直到了尚书府门口,待轿子远去不见方才收敛了笑容。 “殿下此行算是收获颇丰了,那下官就不耽误殿下了。”曹子敬一番送客的作态。 豫王浑不在意说道:“好,曹大人请回,本王先走了。” 就在豫王走过曹子敬身边之时,曹子敬突然凑到了豫王耳边,极短的耳语过后,神色不变地转身回府。这一切发生得极快,饶是宣韶宁反应灵敏,待他来到豫王身边之时,一切都已经结束。 “将军?” “走吧!” 宣韶宁回头看了看尚书府的空空的庭院,立时跳上了马车。 第一卷 书生意气 第四十七章 各怀鬼胎 - 观云 - 不留无伤 “看!放黄榜了!” “都写了什么啊?” “好像是招兵的军榜啊......” “啊?难不成就是玄甲军?” 宣城街头的老百姓纷纷被这刚刚放出的黄榜吸引过来,站在内圈的人对着黄榜细细品读,围在外圈的人一个劲地往里面挤,还忍不住喊道“都写些什么?” “写的是玄甲军需要更多的热血男儿来从军,保家卫国!”所有人都被一个响亮的声音给吸引了过去,当百姓抬头看时,发现宣韶宁就站在人群外几步远处,炯炯有神地看着他们。他知道即便是京城的百姓识字的也不算多,与其等待他们看懂那黄榜上的文字还不如自己亲自来开口说,因而他选择了国人区最为热闹的靠近青玄门的放榜处作为自己第一个招兵驿站。 “这人是谁啊?” “看他的军服,应该是玄甲军中人吧。” 一时间,百姓看着这么突然冒出来的一个人有些不明所以。 “我就是玄甲军中的一员,乡亲父老应该都听说了鄞州收复的事情了吧。我们和下唐军队激战了一天一夜,死伤了不少弟兄,最终将鄞州将敌人手里夺了回来!” “是啊!十年了啊......离乡背井整整十年啊......”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在听到收复鄞州之后竟然忍不住掩面哭泣。 “这位老人家是鄞州人氏吧,我也是。十年前,家园被占,爹娘都死于战乱,而如今我能亲手参与这场战役,将家园收复,那感觉该是多么感慨.......” “若是我孩儿还在,我定然让他加入你们玄甲军,可惜.......”那老人说着说着竟然哽噎了,用手不停擦拭着眼角的泪。 “你刚才也说了,不少人战死了,让我们加入玄甲军,不是也让我们去送死么?”一个年轻的汉子吼了一句,竟然引起了不少人点头赞同。 宣韶宁略感吃惊,急忙说道:“上了战场哪能没有死伤呢?然而玄甲军向来秉持着绝不做无谓的牺牲,毕竟性命只有一次,进入军营后首先要学的就是各种技艺,那些能保你一命的技艺。更何况,为国牺牲本就是身为军人的荣誉。” “荣誉值几个钱啊?” “从军本来是那些穷人的出路,我们大可不必去急着送死!” “就是,这里怎么说也是京师,怎么也打不到京师来的吧,我们还是安全的。” “我还是让我孩儿奋发苦读,入仕才是正道!” 本来热闹的人群竟然渐渐地散去了,少有的几个年轻人本来想上前报名,却被一旁的父母或是友人拉扯着走开了。这一幕着实出乎了宣韶宁的意料,他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一番场景,怎么也没有想到京师的百姓竟然是做这般念想!看着空空如也的放榜处,一种愤怒和悲凉交杂的感觉油然而生。宣韶宁紧了紧拳头,转身却发现戚婉彤就站在不远处目睹着一切。 咕咙咙......酒盅中斟满了淡紫色的酒酿,晶莹剔透的颜色透出淡淡的香味。 “这是我冷月斋新酿制的酒品,唤作珠红。”戚婉彤将酒盅推至宣韶宁面前。 甚是郁闷的宣韶宁一把举起酒盅,一大口一饮而尽,用力将酒盅捶打在桌上,发泄着心中的不满。 “叶师兄和可儿可是比你懂得欣赏多了。”戚婉彤很是理解,继续斟了一杯。 “你见过他们了?” “自然,在你们回京城之后,他俩不是很快就回书院复命了么,临走前来我这儿告了个别。他们说你如今有要事在身,当时我也没问,今儿算是明白了。” “你也看到了,京城的百姓竟是如此的贪生怕死,着实让人心寒!” “试问,人生在世,谁能不怕死呢?京师之中达官显贵比比皆是,即便是平头百姓也是久享太平,过惯了歌舞升平,突然间让他们从军上战场,换做是你,你如何做?” “怎会是太平盛世?鄞州被侵占十年,那些百姓或是被杀或是流离失所难道他们都不知道么?周边的下唐和西凉一直对我朝虎视眈眈,难道都看不见么?” “你有大局之观,可他人无;你有一腔热血,不怕牺牲,可他人怕啊!将自己想法强加于他人之上,徒让自己焦躁而已,夫子教的你可还记得?” 被戚婉彤这一番开导,宣韶宁也渐渐平复下来,是自己太过急于求成,将世事想得太过简单了。可开局不利,又该如何完成这招兵的任务呢? 看着宣韶宁剑眉紧锁的样子,戚婉彤莞尔,似是无意地说道:“此地不可,何不换一处呢?” 一语点醒梦中人!对啊,何不换个地点呢。可是,换哪里呢?短暂的兴奋过后,宣韶宁再度陷入思考。 西凉的冬天来得很早,刚过八月天儿就开始冷了,用“胡天八月即飞雪”来形容当真贴切。一朵晶莹的六瓣雪花飘落在了一位少女的手掌心,霎时化为了一点水珠。少女微微抬起头看向遥远的天际,纤长的睫毛掩藏不住那对灵动的大眼,略微束起的发髻用一圈彩色的羽毛装饰,略高的颧骨和鼻梁、丰润的嘴唇都显示着她西凉人的身份。然而她穿的却不是普通西凉女子的服饰,而是一身紫色劲装,细细的腰封勒出蛮腰,紧身的上衣勾勒出丰满的胸脯,旖旎的曲线弥补了她原本并不算出众的容貌。 少女似乎很是喜欢雪景,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地,想要将这北地风光尽收眼底。突然一道紫色的光束在空中一闪而过,就像是夜空中的流星,转瞬即逝,少女的脸色由方才的放松换成了紧张,她立刻朝着西凉皇城的莲曲殿奔去。让人意外的是少女动作竟然是如此的迅速,一转眼就消失在了宫苑的转角。 莲曲殿位于温墨宫的后方,算是偏殿,殿的四周遍种莲花,四座曲曲折折的桥通向殿内,因而得名莲曲殿。 尽管少女脚程够快,可是当她到达莲曲殿的时候,殿内已经集中了不少的人了。 “黄月,你来迟了,看到苍乌令就该立刻到位,分明就是对陛下的不尊!”说话的是另一名女子,一身火红的戎装,一道斜斜的留海略微遮住了右半边的脸,月眉吊眼,嘴唇猩红,看容貌竟然和少女有几分相似。 “好了,赤纱,正事要紧。”站在则罗勒戎下手的皇甫幽提醒到。 “黄月知错了!”少女低着头道歉,然后站到了那名叫赤纱的女子身旁。 端坐在软椅上的则罗勒戎淡淡一笑,在它看来方才发生的不过是个插曲,无伤大雅,他的眼始终不曾离开殿正中站着的那人。 “这么说来,你们想要合作咯?漆雕乐正如此智慧之人,我该怎么信得过呢?”则罗勒戎刻意将“智慧”二字说得特别重,其中讽刺意味显而易见。 殿中站着的人嘴角微微一动,浑不在意地答复道:“汗王猜到陛下您会如此说,因而此番我也不是空手而来的。” “哦?”则罗勒戎终于被挑起了兴趣,“倒是有劳晏部主细细道来。” 没错,站在殿中的人正是下唐六部之一的青怨部主晏童。“钦州全部献上!”简单几个字,份量可着实不轻。钦州恰好位于西凉和下唐的交接地带,是两国的战略要冲,更为难得的是钦州土壤肥沃,牧草遍野,是游牧民族起家的两国垂涎之地,两国为了争夺钦州曾经发动过数次战争,死伤无数,钦州也是几次易主,最近一次的交战发生在五年前,下唐集中优势兵力一举将钦州划入版图,这一战让老西凉王含恨而终。如今漆雕乐正竟然将钦州拱手相送,着实让在场所有人吃惊不小。 “哼,你这是在耍我么?钦州,漆雕乐正竟然肯割爱?不说实话,晏部主可就别想回去了!” “汗王也早就料到陛下会不信,其实让出钦州,就是为了表示我国的诚意。当然了,中原人常说‘无利不起早’,我们联手对付梁朝,待到瓜分之时,宁州、汉州需归我们。” “哈哈哈,你们想得倒是挺美的啊!宁、汉两洲可是梁朝的粮仓,鱼米之乡,而且中部的卓伦山是难得的天然屏障,易守难攻。”站在皇甫幽下手的一个虬髯客忍不住嚷嚷道。 “阿罗多说得没错,既然要合作就不能由着你们尽挑好的地儿。”站在赤纱左手边的一人很是赞同。 “钦州都已经交到陛下的手上了,更何况宁、汉两洲加在一起还没有钦州大呢,陛下若是这般舍不得,那晏童也就只好告辞了。如今梁朝风头正劲,从我们手中夺回了鄞州,也拔除了你们的拨云寨。想必陛下早就听说了,梁帝已然准许豫王扩军了,豫王手下的玄甲军的威力我们可都是见识过的,扩军后只怕更难对付了,更何况梁帝很是看重豫王,若是待他归天,由豫王登上皇位......到那时首先要对付的只怕就是陛下了吧?”晏童话中藏话。 听到了最后一句,则罗勒戎脸部的肌肉不自觉的跳动了一下,心中怒火已然升腾了,可偏偏晏童说的却都没错。 一番争论中,一直不发言的皇甫幽依旧保持着漠然的神色,缓缓开口道:“陛下,晏部主说得很有道理,如今梁朝才是我们共同的敌人,合作一事应当考虑。” “多谢皇甫将军!”晏童朝皇甫幽做了个虚礼。 “好!如此提议我定会好好考虑的,还有劳晏部主回去就说七日内我定当答复!”则罗勒戎开始逐客了,晏童何尝不知,很是自觉地行礼后退出了正殿。 此时的莲曲殿中只剩下八人,一时陷入沉默。 “陛下,您真的决定和下唐结盟?”赤纱首先发问。 “如今局势摆在我们面前,绝对不能让豫王坐上皇位!绝对不能让玄甲军扩军!否则......”则罗勒戎意味深长地看了皇甫幽一眼,“和下唐合作暂时对我们还是有利的,先除掉梁朝才是当务之急。至于下唐,你们可别忘了我们还有棋子在漆雕的身边呢,灭了梁朝之后再来对付下唐!”则罗勒戎的眼竟然都泛出了殷虹的血丝,紧紧攥着拳头,似乎是大局在握,“你觉得如何呢,黄月?”则罗勒戎一改语气,变得询问般望向少女。 少女一双无辜的眼睛眨了眨,刚想开口回答,却被她身边的赤纱抢了先“她知道什么,陛下做决定就好,我们定当全力配合!” “赤纱,不管如何说,你们都是姐妹。”皇甫幽提醒到。 “黄月一切听从陛下安排!”少女单腿跪下,一手压在胸口,低头说道。 则罗勒戎像是较为满意,抬手轻轻挥了挥,示意所有人退下。在场所有人均一手抬至胸前,一手负在身后,平腰一个鞠躬,后退五步后转身离开莲曲殿。 走在最后的黄月回转身关上门的时候,随着门帘的转动,光线也发生了变化,她分明看到了则罗勒戎脸上闪现的阴鸷。关上门后,迎面而来的却是赤纱那张挂着寒霜的脸。 “陛下可是会答应?”问话的是一个高额横眉、黑膛脸、罗圈胡的人,此人膀阔腰圆、孔武有力,比皇甫幽足足高出一个头有余,可是看神情,却是很恭敬地问向皇甫幽。 “不论陛下作何决定,我们该做的就是服从,别忘了身为逆鳞的使命。” 一阵风吹过,挂在屋檐的风铃叮当作响,卓令仪丝毫不受影响,轻抬玉臂,拾起由重竹制作的香夹,夹起一块紫色的香碳放进熏炉中,缓缓盖上紫檀质地的熏炉盖子,不多时,阵阵沁人心脾的香味从熏炉中被释放出来,开始在屋内环绕。 “要说在我们下唐,调香之技恐怕数你最是出众了。”斜躺在软榻之上的漆雕乐正深深吸一口后,闭上眼很是享受的神情。 “汗王夸赞了,调香更重要的在于香料质地。先说这熏炉,紫檀本身就含有暗香,质地不紧不疏,既可以让香气溢出,又不至于溢出的太快,而是缓慢释放;再说这香碳,乃是取自胶州的十年以上的沉香木结的香,香气悠远,能定人心神。” “卓部主见识真真不输男儿啊,据说这香要数黄色为最上乘,百年难得一香,这紫色还是次之的。” “没错,黄色的香唤作龙涎,唯有胶州腹地百年以上的龙樟木才能结出,一香抵万金。可惜......” “可惜只在胶州,而胶州偏偏是梁朝属地,这龙涎香向来只进贡给梁朝皇帝,他人休想一见!”漆雕乐正睁开了眼,愤恨地说道。 “毕竟是他人之物,汗王大可不必如此。” “为何本王不能将其抢过来成为我国之物呢?看得出,卓部主很是喜欢调香。” “汗王真的打算和西凉结盟?”卓令仪明显听出了漆雕乐正话中的轻浮之意,不急不缓地转换了话题。 “晏童昨日来信,则罗勒戎愿意考虑。” “汗王觉得西凉诚意几何?” “这两年来,在对阵梁朝,我们都是吃了败仗,如今梁朝又在着手扩张玄甲军,这不仅对我们是威胁,对西凉更是如此!更何况,他们两国仇恨由来已久,联手对付梁朝显然是目前最好的办法,则罗勒戎要是还有点脑子,也应该不至于会拒绝。” “可西凉国人生性狡诈,我们也不得不防。” “这点不用你提醒,我早就留了后手。当今大争之世,只能有一个霸主,不会是他则罗勒戎,更不是那昏聩的梁帝!令仪,你可愿和我一起看那一天的到来?” 一直未转过身,背对着漆雕乐正的卓令仪轻轻放下手中的竹夹,眼神看向了风铃后更遥远的天空。 第一卷 书生意气 第四十八章 生死悖论 - 观云 - 不留无伤 就在宣韶宁为了征兵一事烦恼之时,言柯冉一行人却是骑着马大摇大摆地出了正极门,朝着京师南面而去。 “言大公子怎会有如此空闲邀约我们出游啊?知道我整日无事却又憋得难熬?”说这话的就是肖默言,身着一袭淡紫色紧身短袍,一条绣有麒麟纹的腰封,将矫健的身段很好的衬托了出来。身为工部员外郎,他的事儿其实并不多,整日待在衙门内显得非常无所事事,早就想出来放松放松了。 “正好是我的值假,能有四天时间也是不容易,所以就好心叫你们出来游山玩水咯!”相对于肖默言,言柯冉显然更为忙碌一些,作为御林卫校尉担负着护卫皇城的责任,今日终于能脱去令人感到逼仄的御林卫袍,换上了一件草绿色贴身长对襟,发髻束起,仅用一条同样颜色的窄发带装饰,浑身的少年锐气挡也挡不住。 相对于二人的“花枝招展”,苏浅就显得文气不少,仅仅是一件月白色长袍,让人看之怎么都无法将其与京师首富之子联系到一起,反而倒像是个儒雅的文人。“可惜,韶宁、婉彤无法前来,还是有些遗憾啊。” “韶宁如今深得豫王信任,忙着招兵一事;而婉彤掌管冷月斋,上上下下诸多事务要打理,哪里能和你们比呢?”回青山书院复命之后,赵可心觉得山中无聊,因而再次来到了京师。看着几人不咸不淡的述说,总觉得像是深闺怨妇,忍不住讽刺了一句。 “哎,可心,你是越来越帮着韶宁说话了啊!怎么着,并肩作战之后就暗生情愫了?”肖默言打趣道。 没想到赵可心并不像寻常女子般害羞,反而是毫不在意“是又如何?自古美人慕英雄,我自然不例外!” “可心说的对啊,你可不就是今日我们之中唯一的‘美人’么?”在队伍最后的木清远笑着迎合到。本来是好意,可没想到,竟惹得其他两人大笑。 “好啊,清远,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如今也不老实了啊!”赵可心白了一眼。 “没有啊......误会啦......”木清远一时间舌头打了结。 “哈哈,好啦,可心,你就放过清远吧,毕竟日后你想欺负他也难咯!”肖默言提醒道。 “什么意思?”苏浅回头看着木清远问道。 “诏书已经颁下,十日之后我将前往汉州任职。” “汉州与下唐的青枝城毗邻,时有战事,怎会让你去那儿呢?你爹就没有.......”肖默言话还没说完,就被木清远打断,“是我主动请缨的。” 这下就连走在最前头的言柯冉也忍不住勒住马缰,回头问道:“为什么?京师是多少人想着挤破脑袋要进来,更何况我们都在啊,何苦孤身一人去汉州?” “夫子教的你们还记得吧?两年前我也是犹豫不决才错过了如韶宁他们一般投身军营,在京师的两年也算是见识了官场的一角,更何况还遇到了本朝最大的舞弊案,想了很久,也许前线更适合我。”木清远说得不算响亮,却在几人的心里都激荡起了一丝丝波澜,一时间,大家竟是无语。 “好啦,到时饯行,你们可一个都别逃。对了,柯冉,别停下啊,你还没说要带我们去哪儿呢!”木清远硬生生地转换了话题。 “哦,是......是吟月山啦,山本身算不得名山,可山上的一座寺院的名气可是不输天福寺的。” “你说的可是曜觉寺?” “没错!曜觉寺的住持是我父亲的好友,每年他们都会在寺中相聚畅聊,今年本是父亲去探望住持师傅的,无奈今日染了风寒,抱病在家,所以由我代替了。” “我说呢,原来是让我们来陪你见客人了啊!”肖默言很是不屑。 “话别说得太早,等你到了寺院再做决定不迟,那时你要再想走,我决不拦着!”言柯冉似乎是对自己很有信心,一夹马腹自顾自地小跑起来。 “嘿,我还真就不信了!”肖默言立马跟上。一行人不再像刚出城那般悠闲了,开始了你追我赶。 半日之后,位于吟月山顶的寺庙已经可以遥遥在望了。 如果说天福寺是金碧辉煌,那么曜觉寺就是古朴自然。说是古朴,是因为寺庙内的建筑基本只有灰白两色,就连正殿的支柱都是灰色的,走在寺庙内入眼的除去灰白就只剩葱绿了;说是自然,寺庙四周并没有围墙,几座建筑看似零零散散地分布在一定空间内,可是仔细看却会发现每一座建筑都和周遭的山石、植被融合地恰到好处,久在其中会心生恍惚,究竟是寺庙建在这山中还是山中孕育了这一座寺庙。偶尔有位僧人身着灰布袍子从身边经过,步履不紧不慢、稳中有律,也不抬头看这几位陌生的访客,只是嘴唇微动,似是默念着什么。此时已经是日暮时分,山中更甚,早已没有了香客,而火烛亦没有点燃。阵阵山风拂过,不禁让人紧了紧衣领。 “果真不愧是言公子口中的难得之地啊!”肖默言为了证明方才言柯冉的大话讥讽道。 “那就请便啊!”言柯冉根本没打算继续和肖默言打口水战,当先朝着正殿走去,苏浅倒是一副既来之则安之的神情,跟了上去,赵可心、木清远不像肖默言那般嫌弃,反而挺有兴趣。一转眼只剩下了肖默言一人站在原地,他看看头顶明月初升,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你赢了”,只好迈开腿。 当言柯冉踏进殿之时,设立在殿内两旁的火烛竟然突然点亮了,将原本昏暗的正殿照得通明。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几人心惊之余,周身也不自觉地摆开了架势。 “几位施主多虑了。”一位身披素色袈裟的老和尚从廊柱后缓缓走出,走到近前,几人看清这位老和尚白须胜雪,长至前胸,面容清瘦却不失神采,若不是身上的袈裟,只怕任谁都以为不过是个普通的老头。 “无失大师”言柯冉申请肃穆,双手合十,虔诚地鞠了一躬,剩下几人也照做。 “令尊不能前来,老衲颇有些担心,只愿令尊能早日康复,还请原谅老衲不能前往。” “大师言重了,父亲也是几日前染病,错过了和大师之约,还请大师勿怪。” “言公子能来,也是老衲的荣幸,更何况公子还带来了同窗,更是曜觉寺的荣耀。” “咦?大师,您如何得知我们是同窗?”虽然一直对寺庙有些不满,可是依然是肖默言最先提起了兴趣。 “公子此前曾与老衲提过几位同窗,都是个性鲜明之人。方才你们在殿外的对话,老衲也是听见了,如今能与公子这般说话无状的,只怕也只有相处七年的同窗了。” “哇,大师果然是大智慧啊,佩服佩服!”肖默言说道。 “大师,小女子还有一事不懂,想求问大师。” “可是为了火烛之事?” 赵可心瞪大了眼睛,还没来得及表示赞同,就听无失大师说道:“每一排的火烛并不在同一高度,每一枝火烛都比前一枝矮了一截,所有火烛的烛芯都由同一条淬过火油的引信相连,老衲只需在最高处的一枝火烛上点上火,立时所有火烛都会被点燃。” 几人听完无失大师的解释,纷纷凑到了火烛前头细细查看,果然如大师所言。 “这就像是从高处向低处引水,水顺着固定好的通道一一通过。哇,大师果然高明啊!”木清远敬佩的看着无失大师。 面对几人的崇拜神情,无失大师脸上神情不变,淡淡说道:“几位远来,寺内已经准备了斋饭,还请随老衲来。”说完,无失大师转身就在前头带路了。 想来大师都是如此的,几人也确是感到饿了,也就不多计较,跟着无失大师来到了过堂简单地用过了晚膳。 “这是本寺的厢房,老衲共准备了三间,还望几位不嫌弃。”曜觉寺的厢房就在过堂后不远处,无失住持将五人引至此处。 “每次来都是住在这,我已经熟悉路径了,大师不妨请回吧。”言柯冉客气道。 “虽然距离过堂不远,可也是这般幽静,只怕也只有曜觉寺才能有如此的厢房了!”苏浅对掩映在竹林之中的厢房很是满意。 言柯冉也是点头表示赞同,就在这时,他眼角似乎瞟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消失在竹林之中。那是谁?怎么看背影竟然有些眼熟,究竟是在哪里见过?言柯冉急忙朝着那人影消失的方向走去。 “哎,柯冉,厢房在这边!”木清远看见言柯冉正欲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急忙纠正道。 “还说自己来过多次,很是熟悉了,这还不是连方向都没弄清楚?”肖默言瞪了言柯冉一眼,继而转头笑着对着无失大师点了点头,意思是我比那人靠谱多了。 就这么一瞬间,那人影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了,言柯冉只好作罢。“是啊,是在下唐突了。” “既如此,还是由老衲领各位前去吧。” 五人在无失住持的引导下找到了各自厢房的门口,眼看着无失住持离开后,言柯冉急忙叫住了正打算开门的四人。 “又怎么了啊,言公子?”肖默言很是不耐烦。 “我知道我方才看见什么了么?”看着四人漠然的脸色,言柯冉将几人拉拢,压低了声音说到:“我好像看见了吴哲!” 吴哲?对于这个名字,四人都开始努力回想究竟在哪儿听说过,最后还是木清远最先想了起来,“可是那个在舞弊案中被处斩的仕子,好像还是什么首富的独子?” “没错!” “怎么可能?见鬼啦!” “我也觉得不可能,可是我自信不会看错。舞弊案我全程都经历了,虽然没有亲眼见他被处斩,可知道所犯为死罪,无可赦免。我身为御林卫,识人辨人,自衬还是有些能力的。”言柯冉看见肖默言张嘴欲说什么,就立刻堵住了他的嘴。 “这点我还是相信柯冉的。”赵可心没有经历舞弊案,可她也知道言柯冉不会拿这种事来开玩笑,“如果他还活着,那......” “那就说明之前死的那人只不过是个替死鬼!”苏浅道。 “能在皇上眼皮底下调换死囚本就是匪夷所思了,更何况还将人藏在这里,这里距离京师不过半天的路程啊.......”赵可心说道。 “我也觉得不可思议,我们初来曜觉寺,暂时不要打草惊蛇,明日好好探查一番!”言柯冉说完还是不忘朝竹林方向望了望。 几人均表示赞同,随后各自回房。就在他们离开后,一个潜伏在竹林内的黑影快速闪开了,没人知道那道黑影是何时潜藏在竹林内,而且竟然没有让五人有丝毫的察觉。 “公主” “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啊,快说说情况如何了?” “唔,不太好......” “什么意思?你倒是说清楚啊!” “宣校尉招兵并不顺利,据说在京师没能招到什么人。” “怎么会这样!” 云萱公主美丽的脸庞此时画满的都是愤怒和焦虑,双手时而紧握时而磋磨,脚步在一个很小的范围内来回踱着。她不知道为何自己如此的在意那个人,也不知道究竟是何时开始注意并挂念着那个人,只知道自从在天福寺那一段遭遇之后,他的脸就无法从自己的脑海里抹去了,时不时地跳出来,因他的顺利而喜悦,因他的挫折而懊恼,难道这就是一见钟情么?可这么一段情,如何能得到父皇的认同呢?她是高入云端的公主,而他不过是个小小的校尉,云泥之别....... “怎么了,公主?” 云萱公主没想到后宫如此大,竟然会遇到如今宠冠后宫的璎淑人,惊讶的表情明显的写在了脸上。她甚少和后宫的妃嫔来往,尤其是如璎淑人这般的,总觉得不是善类。 “璎姐姐,你怎么也正好在这啊?” “我本在御花园赏花,刚才听到了叫声,就过来看看,没想到是公主你啊,可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云萱公主此时才想起来,方才自己太过担心宣韶宁,说话太大声了。只好硬生生挤出了一笑脸:“哦,是我......也没有什么事啦。” 看着云萱公主窘迫的样子,璎淑人走到她身边,轻轻挽住公主的手,犹如大姐姐一般,“如今公主也是到了二八年华了,情窦初开的年纪,最是在意的只有心上人了。” 云萱公主瞪大了水汪汪的大眼睛,她什么都没有说,可是却什么都被璎淑人看穿了,说不出的惊讶“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傻公主,我也是女人,我也经历过你这个年纪,自然能够体会。方才虽然没有听见你具体喊了什么,可是听语气中充满了担心和焦虑,我猜就是如此了。” “仅凭这一点你就能猜中?!难怪父皇如此宠幸你了!”云萱公主此时就像是一个做了错事而被父母发现的小孩似得,低下了头,双手不断扯着衣角。 “就算我知道又何妨,我不会告诉你父皇的。” “真的么?那就说好了啊,不许反悔!” “当然!” “还有,你也不能告诉别的后宫中人。” “我孤身一人,在后宫也没有亲近之人,还能告诉谁去呢?” 这一句话似乎触动了云萱公主,她放下手中的衣角,也握住璎淑人的手,天真的大眼睛看着对方“我明白后宫的生存规则,每一个女人都是在等待中耗尽了青春年华,每一个女人都想方设法得到父皇的宠爱,只有敌人,没有朋友,对吧?” 璎淑人反而笑了出来“傻公主,后宫哪有你想得如此阴暗呢。好了,愿不愿意和我说说你的心上人?” “这......我......” “好啦,我不难为你了,就当我没问过吧。本来还想着若是他有什么困难,我看看能不能出点主意呢!”璎淑人作势就是要走的架势。云萱公主一听说能帮忙,急忙拉住说道:“真的能帮忙么?” “我也只是尝试而已,都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我也不一定能帮上忙啊。” “那.....你可知道如何能招到更多的兵?” “这个啊,我一介女流就不懂了呢。我只知道,若是在一个地方行不通,不妨就换了一个地方,也许就成了呢!”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璎姐姐,你真的聪明呢!”云萱公主终于展开了笑颜,竟然有些欢呼雀跃的感觉了,“多谢啦,多谢璎淑人姐姐!”说完整个人就欢快地跑开了。 看着云萱公主离去,璎淑人嘴角浮现了一丝浅笑,“傻公主,你真是太单纯了。”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四十九章 琴瑟和鸣 - 观云 - 不留无伤 吱呀一声,言柯冉打开了房门,此时清晨薄雾都没有消失殆尽,曜觉寺还处在宁静之中,可他等不及了,等不及要去探知事情的真相。 “哎,说好一起的,怎么想自己单独行动啊!”肖默言和其余三人也早已穿戴齐整。言柯冉笑了笑,一摆手,示意赶紧行动。 穿过浓密的竹林,后面也是一排厢房,只不过和言柯冉几人住的相比,寒碜了一些,想来是提供给一般的香客居住的。 “昨日光线昏暗,且不说你是否看清,即便看清了,此事又不能和住持明说,如今这里有一排厢房,总不至于我们挨个去敲门吧?”肖默言依然牢骚不断。 “不然还能如何?既然被我看到了,总得查个水落石出。”言柯冉看着一排厢房说道。 “一大早的,你俩能不吵架么?这点事还是交给我吧!”赵可心抽出腰间的短箫,走到了厢房的前方,找到一个制高点之后,回头看了四人一眼,厌恶的神情分明在说赶紧闪开。几人倒是难得地有默契,立刻均隐身进入了身后的竹林。 赵可心将箫轻轻贴在嘴边,微微闭上了眼睛,开始幽幽地吹起来,袅袅乐音犹如雾气开始在厢房四周萦绕,继而朝着寺院其他地方蔓延开去。初听这箫声音律简单并无特殊,可久之,有一群不速之客开始加入了演奏的队伍,一开始只是两三只,慢慢地越来越来,没多久叽叽喳喳的叫声已经快盖过箫声了。 “是云雀!” 不知谁喊了一声,厢房的门不断都被打开了,里面的人纷纷走了出来,瞪大了双眼看着这一幕有些不可思议的景象:一名妙龄少女悠然地吹奏这乐曲,而一群云雀围绕着她不停地飞舞。 “奇景啊,美哉!” 果然人们都被这景色所吸引,随着房门被一扇扇打开,隐藏在竹林中的四人也是瞪大了眼睛查看每一个人的面孔。可基本将所有人都看了个遍,也没有发现哪怕有一点点长得像吴哲的人。 肖默言朝言柯冉挤眉弄眼,意思是你那什么眼神,看吧,哪有你要找的人?言柯冉懒得理他,继续朝着厢房方向看着。 就在这时,一阵笛声传入了众人的耳朵,如果说赵可心的箫声清雅地如同流水,那么这笛声就巍峨地仿佛高山,更为难得的是笛声很好地配合着箫声,将一首曲子从独奏变成了合鸣,而且让听的人感觉竟是如此地协调。 赵可心睁开了眼睛,虽然箫声不停,可眼里明显有了疑惑和期待。就从这笛声来判断此人的音乐造诣绝对深过自己,可究竟是什么人?好想一睹此人的真容。 “能将音律把握得如此的精准,看来可心是棋逢对手了。”苏浅都已经忍不住想要一睹真容。 肖默言正欲做个噤声的手势,就听见熟悉的吱呀开门声,只见一名男子从房内走出。一顶黑色格栅软帽罩住了一头黑发,一身月白色长衫,一双白色布底鞋,给人一种不染尘世的感觉。随着此人越走越近,五官也渐渐清晰,一对剑眉,一双深邃眼,微微凸起的颧骨,高挺的鼻梁,嘴边一柄翠绿色的笛子,白皙的肤色,好一个丰神俊朗、英气逼人的偏偏佳公子,即便是技艺再高超的画师也难以画出他的三分神韵。 赵可心显然没有料到天底下竟然会有如此俊美的男子,一时间竟然停止了吹奏,只是愣愣地看着美男子一步步超自己走来。随着箫声的停止,云雀也纷纷朝着天空更远处飞走,一时间,人们的注意力从云雀转移到了这个俊美得会让女子都嫉妒的男子身上。 可想而知,任何一个女子面对如此的男子都毫无招架之力,即便是躲在竹林中的四人也是吃惊不小,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向赵可心,可偏偏脑子似乎停止了转动,竟是想不出任何的对策。 “这位姑娘好音律,竟能引来云雀,在下实在是佩服,能与姑娘合奏一起,实乃荣幸之至。”男子已一开口,温润的嗓音,十足的中气,更是让人好感辈生。 “公......公子过奖了.......”发现对方一双眼直直地盯着自己,赵可心忍不住脸颊绯红一片,不禁微微低下头,双手将箫紧握地都快掐断了。 男子嫣然一笑,脸上浮起两个浅浅的梨涡,皓齿微露,仿佛是一道灿烂千阳撕破了阴霾,让人陡然间感受到了温暖。 “唐突了,在下沈千汲,却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我......公子叫我可心就好。” “可洛伊人,心静如水,可心,真真一个好名字,和姑娘很配呢!” 天下女子没有能抵抗赞美的,赵可心自然不例外,更是摆出了一幅娇羞可人的姿态,脸颊愈发地红,头更低了。 “可心怕是被那男子给迷住了吧,连正事儿都忘了!”言柯冉看着着急不已。 “这怎么能怪她呢,那个叫什么的,也没听清,看模样长得很是不错,只怕少女们无人能抵挡吧?”苏浅一边说话,一边还是直勾勾地看着。 “也不能这么说,你看,厢房内该出来的人应该都出来了,并没有我们要找的人吧。可心少在京城出现,就算吴哲应该也会被方才那情景吸引的,如今依然没有现身,只怕我们找错地方了。”木清远分析得挺有道理,其余三人一时间也想不出反驳他的理由。 “可心姑娘,是一人来曜觉寺的么?” “是啊,公子呢?” “我也是,曜觉寺远离尘嚣,寺内风光独特,因而在下就在这寺中小住几日,不曾想竟然遇见了同样爱好音律的可心姑娘。” “能遇见公子,也是小女子的荣幸.......方才小女子也是一时兴起,不想打扰了公子休息,很是抱歉,小女子就先走了。” “可心姑娘,不知是否还有机会再合奏一曲?” “有缘自会再见的!” 说完,赵可心急忙转头快步离开,她知道若是再继续这般交谈下去,只怕再难脱身了。当走了一段距离之后,停下脚步,而头竟然不受控制地回过去张望,既希望他能跟随而来,却又害怕他来,看了一会儿,发现沈千汲并没有跟来,赵可心竟然隐隐然感到了一阵失落。 “他没有追来,很失望啊?”不用说,来者正是肖默言,挑逗般的眼神看着赵可心“赵大小姐,可心姑娘,可是动了凡心了?” 当看到四人从隐蔽处走出来,赵可心收起了那女子特有的娇媚,恢复了往日的大大咧咧,“是又如何?人家沈公子如此的潇洒倜傥、风度翩翩,举手投足尽皆文人风范,又是这般熟谙音律,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却能与我合奏这般默契.......” “好啦,好啦,在你眼里,那个沈公子浑身都是长处,瞧把你迷得神魂颠倒了!”肖默言说起来长相也是不差的,也是出身世家,可不知为何当他和沈千汲一比,当真是高低立显,因而他打从第一眼起就从心底里不喜欢沈千汲。 “啊呀,是不是戳到你痛处了?发现自己样样比不上沈公子啊?” “可心啊,你一个女孩子,还是少把一个男子挂在嘴上了,不然......”木清远本是好心,可没想到反被赵可心反唇相讥了一番。 “不然如何?只准你们男人任意品评女子,就不准女子偷看几眼心仪的男子?就只准你们看见美艳歌姬,六神无主,就不准我们女子夸赞几句优秀的男子?” “这......”木清远哑口无言。 “天哪,你才认识那个沈公子多久啊,就如此帮着他说话了!”苏浅惊讶道。 “好了,你们别吵了!”言柯冉实在看不下了,“别忘了我们今天的目啊!” “我的箫声已经将所有人都吸引出了厢房,你可曾看见那个什么吴哲的么?没有吧,我的事儿已经做到了,剩下的你们自己搞定吧!”赵可心怒气冲冲地丢下了四人,自己离开了寺庙。 “没想到这个沈千汲竟有这般魔力,让可心不惜和我们吵架,不可小看啊!”苏浅目睹着赵可心离去的背影,喃喃自语。 “能有什么本事啊,不就是那张脸长得好看么!哼,会吹个笛子有什么好神气的,我也会!”肖默言很是不忿,而言柯冉则为了那个似是而非的背影烦恼。 回到厢房外,待香客纷纷散去之后,一个身着很是普通,甚至有些寒酸的男子走到了沈千汲身边,深深一鞠躬“多谢沈公子了”。 “客气了,吴公子,太子殿下答应你父亲一定保你一命,沈某自然是全力以赴。”沈千汲朝四人之前藏身的竹林看了一眼,“不过,吴公子日后可是要加倍小心了,方才那几人分明是冲着你来的,估摸着他们怀疑你的身份了,沈某可不是每次都能帮吴公子解围的。” 时值年末,按照梁朝的习俗,老百姓都要开始准备年节了,而京城最有名的年节街要属乞街了。别听名字很是不雅,那是因为最早这条街是距离皇城最远的一条街,一般都是最为贫穷的底层百姓居住,屋舍破旧、道路泥泞,集中了几乎全京城的乞丐,名字也就由此而来。 京城的其余街道都受严格的管理,何时开张、何时关张都有时间,有时候还会执行宵禁,而乞街远离京城,处于最外围的位置,而且人员繁杂,极难管理,因而府衙对乞街也是抱着一种半睁眼的态度,有些平头百姓开始在乞街经营小本生意糊口,久而久之,越来越多的小贩开始加入,乞街慢慢变得热闹起来,甚至有些在国人区的商铺也开始在关张之后来乞街继续做着生意,随着生意的扩大,人流量的增加,商人们也就开始着手改善屋舍和道路了,短短几年,乞街已经不复当初破败的模样了,俨然成为了京城中颇有民俗味道的街道,即便是少数达官贵人也会来这儿逛,只是那个最初的名字继续保留下来。 临近年关,正是生意最是红火的时候,乞街中的商铺都是店门大开,伙计们也是卖力地吆喝着,而人们在拥挤推搡中饶有兴致地挑选着心仪的货品。 宣韶宁此时并没有过年的心情,一直为了征兵之事而烦恼不已。自从上次铩羽而归之后,又在京城三个不同地点做了尝试,结果可想而知。虽然他也明白京城并不适合,可是要说再选地方,梁国虽大,却不知该选哪里。不知不觉中,宣韶宁走到了乞街,看着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只好自嘲地笑了笑,正欲转头离开,突然有人叫住了他。 “哎,这位兄弟!” 宣韶宁开始并不以为意,继续埋头朝着乞街相反的方向走去。 “兄弟,这位埋头赶路的兄弟!”这回,声音更大声了,宣韶宁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距离自己不远处有一人在朝自己招手。再仔细看看,发现自己并不认识此人,可那人看见自己回头了,招呼地更加殷勤了。 “这位兄弟,不妨过来聊聊!” 宣韶宁本不想搭理他,就想调头离开,可听见那人喊道:“你的烦心事,我能帮你!” 这下宣韶宁倒是来了兴趣,朝着那人的方向走了过去,走近了发现那人已然年纪不小了,胡乱捆扎的头发中根根银丝很是显眼,左眼倒是正常,可是右眼的眼珠却是一片混沌,一脸的皱纹搭配着拉渣的胡子;身上穿着灰色的袍子,在腋下和腹部都可以看到补丁,一双布鞋头上破的洞都能看见藏在里面的脚趾了;这人旁边竖着一根杆,上面扯了面脏污的布招牌“鹤氏掐算”。 “原来是算命的,很遗憾,我从来不信。” “你是不信算命的,还是不信命?” “不信算命,命都在自己手上。你若是能掐会算,何不替自己算算?” “这位兄弟,你怎知我没有替自己算过?我就是算到你会是我命中的劫数。” “哈哈,果真是能说会道,可惜,我没有兴趣听你的胡话!” “我能帮你指条明路,不知道算不算是胡话?” 看着这老头灰白色的瞳孔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宣韶宁感觉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不奉陪!”作势就要走。 “你要找的地方在平州。”老头悠悠然说了一句,这回他倒是也不急着挽留了,看着宣韶宁不解的样子,继续说道:“京城不适合你,平州会有你需要的,兄弟,若真心要干大事,就别再留恋京城了。” 一席话说得好似有些道理,可又有些摸不着头绪,宣韶宁正欲再问问,只见这老头一手握住那杆招牌,一瘸一拐地朝着乞街方向走去。 “哎.....”突然间,宣韶宁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这老头究竟怎么称呼,一个犹豫,他的身影竟然就消失在了人群之中,徒留宣韶宁一人站在了街尾。 这个老头好生奇怪,平州?倒是有听说过,可他究竟为何执意要我去平州呢?在回豫王府的路上,宣韶宁一直在脑海里思考着那个怪人的言行。 “韶宁” “裴指挥使?您来京城了?” 裴正豪一身戎装,轻快地跳下马来,摆手将马鞭交给了身边的仆从,整了整略显凌乱的发髻,说道:“我是例行回京复命,也是刚到,看你魂不守舍的样子,可是为了招兵一事?”宣韶宁几次招兵无功而返的事如今在京城已经是人尽皆知了,没想到消息竟然还传到了漠北,更是让宣韶宁脸红了。 “裴指挥使也知道了,看来漠北的弟兄们都已经听说了。” 看着很是郁闷的宣韶宁,裴正豪笑着用力拍了拍对方肩膀说道:“怎么?一点挫折就承受不了了?” “自然不是,只是觉得有负皇恩,辜负了豫王殿下。” “凡事总会有转机的,走,先陪我去见殿下。” 两人并肩走进了豫王府,走着走着,宣韶宁突然想起了那个怪老头的话,踌躇了一会,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裴指挥使,您可知平州?” “自然知道啊,平州距离京师也算不上远,快马兼程三日可到,那里民风本来彪悍,极难驯服,曾经连续换过州令几任,还是没能管束好这帮蛮民。不过话说回来,若是有人能掌控住他们,将之训练成强兵,定然会是一支劲旅。想当年,祖父手下就有一支全部来自平州的汉子组成的军队,叫做义从,在战场上屡屡建功,狼山之战让这支军队声名远播。” “是裴烨裴将军!” “是,说来惭愧,自祖父之后,我们裴家虽然也是代代从军,可却再也未能驯服平州之民为兵,那支军队也就随着祖父的离世而烟消云散了.......”裴正豪说起这段往事不禁有些动容,可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有些疑惑地问道:“你为何问起平州?难不成......你想去平州招兵?” 宣韶宁本打算从裴正豪嘴里打听点关于平州的事,却没想到被对方猜中了心思,颇有些惊讶“是,是有这想法,既然在京城徒劳无功,不如去平州试试。虽然我也知道自古以来,只有裴老将军能降伏他们.....” “此事还是问过豫王殿下吧”裴正豪说完就大步朝前走去了。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五十章 打定主意 - 观云 - 不留无伤 “哦?你确定?”豫王听说了平州一事也是颇为惊讶,看着宣韶宁的眼神中既有不解也有鼓励,“这一来平州百姓性烈,若无十足威望只怕是难以驯服的,二来如今那里已经是今非昔比,局面复杂,你可做好了心里准备?” 听过裴正豪的介绍之后,宣韶宁心里早已在来见豫王的路上来回翻转了好几遍,他很明白此次招兵是一次机会,更是一次挑战,是证明自己的时候,若是不能完成,那只怕日后在玄甲军中再难有出头之日,因而心里早已下了决心,必须拼一把。 “是,我已经想好了,不论如何,我必须去试一次,还请殿下同意!” 豫王对平州的情况很是熟悉,同时对宣韶宁的决定更是惊讶和钦佩。平州兵的忠诚和勇猛他不是不知道,可是就算是威望如豫王,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练出一支如裴烨手下的义从,再加上近几年与西凉的小摩擦也是不断,也是有心无力,而他更担心的是宣韶宁对付不了平州州牧。可既然他敢于自告奋勇,豫王还是愿意成全,同时也有些欣赏宣韶宁的勇气。 “勇气可嘉,本王自然是同意,本王会再争取宽限时间,好好放手去干吧!”豫王眼神灼灼地看着宣韶宁,同时将手重重按压在了肩膀之上。宣韶宁看见了豫王眼里的鼓励和信任,同时也感受到了此次任务的艰巨和困难,可走到这一步再无回头的机会了,目前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使劲地点了点头。 “我方才听韶宁这么决定的时候也是惊讶,既然殿下都应允了,那么不妨让我和韶宁一起去,彼此照应。”裴正豪本也是一番好意,可没想到宣韶宁竟然反对。 “裴指挥使要往来于漠北和京城之间,也是事务缠身,我决意孤身一人去平州。” 对于宣韶宁的反对,豫王也有些意外,不过听起来倒也有几分道理,如今他被梁帝留在京城,迟迟无法回到漠北,而裴正豪也是自己的心腹之人,需要他的地方还很多,既然如此那就成全宣韶宁了。 宣韶宁自己也对方才脱口而出的反对有些吃惊,自己究竟为何不愿意裴正豪一同前往,是害怕被他看出自己的心虚?亦或是害怕成功之后被抢了功?果然如夫子所说,越是成长就越是体会人心的复杂。不知不觉中已经离开了豫王府,独自一人走在了天街上,突然咕噜一声,低头用手一摸,原来是自己的肚子在叫唤了,这才想起来已经是落日黄昏了,还没用膳呢,如今一桩心事落地,不如就去好好犒赏自己一顿吧。去哪儿了呢?对了,还是婉彤的冷月斋最是合适。就在宣韶宁迈着轻快的脚步朝冷月斋走去的时候,有一个人一直跟在他的身后。 走到天街的尽头向西方走就是国人区了,冷月斋就在国人区最热闹的地方,那个人影跟着宣韶宁一直到天街的尽头,一个转弯就不见了人影。那人站在长街尽头正在茫然中,宣韶宁却突然从她的背后走了出来。 “你在跟踪我?”若不是见对方是女子,只怕宣韶宁都要动手了。 “啊!”显然这名女子没有想到竟然会被宣韶宁识破,回头睁着惊恐的双眼。这名女子相貌算不上出众,穿着也很是简单,可是身上却有着一股说不出的气质,就如同种植着牡丹的陶罐,虽然质地普通,却因着牡丹的贵族气质,使得陶罐也显得与众不同了。 “你......你是公主身边的人?”宣韶宁隐约认出了眼前的女子。 “是,宣校尉,小女子就是公主身边的雪环。”女子发现宣韶宁认出了自己,反而放松下来,“宣校尉,我知道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何出现在这里,又为何一直跟踪你,其实都是因为公主。” “因为公主?” “自然,公主听说你招兵几次三番都无功而返很是担心,因而让奴婢来找宣校尉,公主说校尉既然在京城无用武之地,不如换一个地方,兴许就会海阔天空了!” “啊!”宣韶宁根本没有想到公主竟然如此关注自己,而且还出主意,更难得的是这主意竟然和那怪老头一样! “真是难为公主了,竟然还为我担心。” 雪环抿嘴一笑,“公主对校尉的心,校尉可曾明了?但愿校尉莫辜负公主一番苦心。”说完就快步离开了。 “雪环姑娘!” 远去的雪环闻声停住了脚步,回头看着宣韶宁,宣韶宁咽了一口口水说道:“烦请转告公主,我不日就将启程去平州.......” 雪环点了点头,很快消失在了人群中。 公主!宣韶宁竟然有了一丝丝感动,堂堂大梁的公主竟然会为了自己一个小小的校尉而专程派自己的贴身侍女来给出主意,这番用心任谁都看得出来。可是,为何此时除了感动,竟然脑海里又慢慢浮现了洛遥的脸..... “怎么样?他可曾听了我的建议?可有什么话带给我?” “公主,你也太心急了点,这么多问题,我该先回答哪一个呢?” “好了,你这丫头,赶紧说,要不我该生气了!” “好啦,好啦,我的公主殿下。”雪环顿了顿,掐了掐喉咙故作男声说道:“公主竟然担心末将,实在是末将的荣幸,烦请转告公主,末将不日将前往平州,还望公主放心!” “都是他说的?” “自然啊,我还能欺骗公主不成?” “这么说来,他是要去平州招兵咯。果然是换了地方,想来是早于我就想到了吧?” “公主,不必落寞,不管如何,至少你们想到一块儿去了啊,我想宣校尉心里一定是感激公主的。” “会么?” “当然,我看着宣校尉,脸色从震惊慢慢转为喜悦继而变为期待呢!” “真的么?” “雪环哪有胆子骗公主啊!” 云萱公主双手合十轻轻放在胸口,低下头,让颌部抵住自己的胸口,脸色微微泛起红晕,嘴角不自觉扬起,一副少女怀春的作态,连在一旁的雪环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公主殿下!”不知何时,璎淑人也出现在了御花园中,她走到公主面前行了个礼,说道:“不知公主可是遇见了喜事,竟是这般开心!” “啊?你如何看出我开心?” “公主啊,你的脸上都写满了幸福呢!不要说如今是冬日,就算是春天,这满园春色也敌不过公主的一腔相思呢!” “你......怎么感觉什么事都瞒不过你呢.......” “呵呵”璎淑人笑吟吟地拉住公主的手“我的好公主啊,女子最是痴情,有什么比得过遇见意中人呢,我也是女子,自然能体会啊!” 此时的云萱公主已经渐渐放下了防御之心,继续说道:“说的是啊,说起来这事还和你有关呢!” “哦?” “还记得此前我问过你一个问题么?” “自然记得” “就是他也想到了问题的解决办法,如今已经去往平州了,只愿此去能一切顺利!” “放心吧,有公主在挂心着,任凭谁都该好好得回来!” “不如我认你做姐姐吧,你稍年长我一些,我以后就叫你璎姐姐可好?” “求之不得呢,我的公主妹妹!” 当晚以及两日后,梁国京师的襄王和西凉的皇甫幽都收到了玄甲军有意在平州招兵的消息。 大雪纷飞中梁历30年新年到来了,仅仅一夜的功夫宣城就像是披上了雪白的棉袄,京城百姓开始了窝冬的日子,只有那些酒肆歌坊依旧开门揽客,只是生意是大大不如以前了。 襄王府的花园内也是银装素裹,循着花径上的脚印,伴随着沙沙的脚步声,襄王很是惬意地欣赏着一年一度的雪景。近来他的心情尚算好,豫王招兵屡屡碰壁,毫无进展;陵王也是偃旗息鼓,再没给自己生事儿;至于梁帝身体似乎有所好转,虽然依然不怎么上朝,可也不怎么召见太子了,而后宫更是实实在在的掌握在敬佳贵妃的手中。在争夺皇位的拉锯战中目前来看自己还是处在有利位置的。 “殿下,有信。” 襄王收回赏景的目光,头也不回地接过下人递上的字条,上书:平州,生变。只一眼,襄王就将字条投进了下人递上的暖炉之中,一眨眼就化为了灰烬。 “义从?够胆量!”似是自言自语,可没人看见襄王阴狠的眼神。 “宣贤弟不等这寒冬过去再前往么?”说话者是江维桢,自从京试高中状元,如今已经是中书省员外郎,虽然仅是从六品,但已经是仕子入仕最高品阶了。此时身处冷月斋中,全然不是当日那寒酸模样,虽然衣着依旧朴素,但一身青墨色长袍,一根素色发带,显得文气十足。 “招兵时限将近,若是过了新年,又得浪费不少时日,耽搁不起!”宣韶宁一口饮尽杯中温酒,态度坚决。 “几人同行?” “一人” “这......” “江兄放心,我有武艺傍身,何况京师前去平州快马加鞭三日可到,算得上是京城的范畴,倒也不会有何危险。” “那,你不打算向夫子告别一声?”说这话的是戚婉彤,她说的没错,自从学成下山之后已经是近两年,京师距离雁山不远,可宣韶宁是一步未曾踏进过青山书院,同窗们皆是认为宣韶宁公务繁忙,此时戚婉彤再次提起是想看看宣韶宁究竟作何反应。 果不其然,宣韶宁再次饮尽一杯酒后,起身说道:“明日一早我就出发,时间紧迫,待归来之日再去拜访夫子吧。江兄,婉彤,我先告辞了。” 翌日凌晨,雪暂时停歇了,整个京师还处在睡梦之中,宣韶宁收拾得当从豫王府后门,牵着玉骈悄悄地离开京师。玉骈乃是西凉五骏中最擅长奔袭的,自从跟随宣韶宁等人投奔了玄甲军之后,玉骈一直在闲赋在京城,说起来宣韶宁也是一年多没见玉骈了。言柯冉听说宣韶宁决定孤身一人前往平州之后,特意将玉骈送给了他。 “玉骈,我们出发吧!”宣韶宁摸了摸马头,挺直了腰板,双脚一夹马腹,只听一声嘶鸣,玉骈立刻撒开了马蹄,立时原地只剩下了一缕烟尘。 在宣韶宁抵达平州前两天,玄甲军的大部队已然回到了夜苍城,凯旋归来的军队受到了夜苍城军民的热烈欢迎,虽然和京师的君臣相迎、百姓夹道相比逊色不少,但也是近年来少有的阵势了,毕竟收复鄞州的意义每一个人心里都非常清楚。 此次唯一没有参加战役的霍青也在迎接的队伍之中,一脸兴奋地踮着脚尖努力将自己的头探出人群,朝着大部队的方向尽力张望。张望了一会,果然看见了:走在队伍前头的师巩正渊,一身戎装,甚是威武,面对热情的军民,依然是一如既往地平淡,偶尔露出个微笑已经甚是难得了;就在他身后不远处是段朗和女扮男装的凌绯颜,二人也是神气十足,不停地向两边的人群挥着手。 “正渊!段朗!绯颜!”看到曾经的同窗,霍青更是激动了,不住地挥动着双手,希望他们能看到自己,“我这这儿!”可惜人太多,太嘈杂,任凭霍青怎么呼唤,三人依旧没有听见也没有看见,直到三人彻底消失在人群之中。放下双手的霍青有些失望,双手因为方才的大力挥动也有些酸了,正在揉肩膀之时,听见身边人说道: “听说这次收复鄞州啊,有一人是第一功臣呢!” “我知道,我知道,就是那个宣韶宁!” “可不是么,听说他率寒刀一卫冲锋陷阵呢,一举拿下了掐虎口呢!” “还不止呢,之后他还单枪匹马单挑敌军,联系安南伏兵解救了被下唐军队围困的将军呢!” “哇!这么厉害?” “对啊,为此,皇上提升他为校尉呢,还有那个叫师巩正渊和段朗都提拔为百夫长了!” “青山书院果然是人才辈出啊!” “就是就是!” “那也不全是啊,好像有一个什么都没做啊.......” “哎,你小声点!” 几人说完朝着霍青所在方向偷看了一眼,或是不屑或是轻蔑,很快就散了。 一番对话全灌进了霍青的耳朵里,他背对着那些人,双拳渐渐攥紧,肩膀微微抖动,本来展开笑颜的脸上已然乌云密布,牙关咬地吱吱作响。 这一幕恰好被不远处的杨靖看得一清二楚。 “爹!” “绯颜回来啦!” “爹,鄞州之战可听说了吧?” “当然了,韶宁、正渊、段朗都很勇武啊!” “难道我不英武么?爹,你可不许偏心啊!” “哈哈,爹知道你的志愿,可你也该知道玄甲军从无女子,你已经是破例了,还想当女将军?” “既往没有,那就从我开始!” “是啊,凌叔,这次在鄞州对阵下唐军时,绯颜可勇敢了!”跟在后面的段朗笑着夸奖道,“不信,还可以问正渊呢!” 大伙儿将视线投向师巩正渊,他依然平静地说道:“他俩没夸大,的确很有凌伯父您的风范呢,虽然女扮男装没能获得军功。” 一番话说得凌铁鹰很是开心,一双手紧紧攥住凌绯颜,眼里满满都是疼爱。而凌绯颜也只有在父亲面前才会表现出一般女子的柔情。 “哎,霍青!”段朗眼尖,喊了出来。 有些落寞的霍青正巧经过凌铁鹰所在的营帐,听见段朗叫自己,赶忙收敛起失落的神情,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哎,你们都回来啦!”同时慢慢走到了众人面前。 段朗一把握住了霍青的肩膀,有些疑惑地说道:“怎么了?看到我们回来好像你一点都不开心啊?” “啊,没......没有啊!”发觉自己的情绪被段朗发现,霍青不禁有些紧张,开始担心自己的嫉妒心被发现。 “瞧你笑得好勉强啊,是不是发生什么事儿了?”凌绯颜也看出了霍青情绪的低落。 “我......” “想来一定是太久没有见我们了,一时间太过激动不知道如何表达了吧?”段朗看着霍青说道,“既然如此,不如请我们吃一顿如何啊?” “好,好啊!”霍青有些神情复杂地看了段朗一眼,“那今晚就在镇上的香茗酒肆吧,大家都来啊!” “这就对了嘛!”段朗用力拍了霍青一掌,笑得很是开心。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五十一章 奔赴平州 - 观云 - 不留无伤 有了玉骈在,原本需要三日的路程如今只用了两天,宣韶宁在第二天的傍晚时分赶到了平州城外。平州位于京师的正后方,处于三山中的谷地,土地贫瘠、交通不便,且不是战略要地,百姓一直以来都颇为贫穷。眼前这平州城的城垣上一边的女墙都已经坍塌,城门也是破败不堪,在寒风中不住地抖动着,犹如一位风烛残年的老者。不高的城墙上可以看见有两名守城将士在无精打采地打着瞌睡,对于宣韶宁的到来丝毫不知。 哎,宣韶宁忍不住叹息,跳下马来,仰头朝着城墙大声喊道:“玄甲军校尉,请开城门!” 这一声中气十足的喊声将两个睡梦中的守城将士惊醒,两人跳了起来,茫然而意外地朝城下看去。 “什么人?再说一遍!” “玄甲军校尉宣韶宁!”与此同时,将怀中的令牌取出高高地扬起以便让他们看得更清楚。当那枚印刻着“玄”字的铜质令牌在阳光折射下微微反光,闪耀着夺人的光芒时,那二人方才如梦初醒。一人吹起了号角,一人忙着打开城门。 吱呀呀,斑驳的城门发出一声声酸楚的哀嚎,宣韶宁牵着玉骈缓缓走入城中。眼前是一条笔直的青石大道,可与京师不同的是,道路两边全是破旧的房屋,有些还能勉强维持一个屋舍的完整形状,而有些则是坍塌过半,仿佛是刚刚经历了战乱;行人也很稀少,大多身着打着补丁的麻衣,有的甚至是衣不蔽体,每个人看见宣韶宁都是一副奇怪而又害怕的神情。 虽说在来之前就已经大致了解了平州的情况,可当自己真正身处其中之时才被这衰败的景象给震惊了。想想百里开外的京师是何等的繁华,何等的纸醉金迷,而这里却仿佛是被遗忘的土地,简直就是云泥之别。这里的百姓看着都是面黄肌瘦,缺乏生气,想来许是吃顿饱饭都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当初的义从当真是出自这里么?宣韶宁已经有些怀疑传说的真实性了,同时也为自己的仓促决定有些迟疑了,难道那老头根本是在耍自己?可是,就连公主也是支持的啊,豫王和裴指挥使也都没有明确反对,他们同时出错,基本是不可能的,看来还得继续查访查访。 就在宣韶宁一边走一边沉思的时候,一名衙役模样的人出现在面前。这人中等年纪,虽然也是面黄消瘦,可和百姓相比又壮实了些,身上的衙差服饰都已经褪了色,只见他双手抱拳一脸严肃地问道:“看您的服饰想来是来自京师,不知如何称呼?” 宣韶宁也抱拳回礼道:“在下是玄甲军校尉宣韶宁!” 听见“玄甲军”三个字,这衙役眼睛明显放光,略有些惊讶地说道:“即是宣校尉,那就随我来!” 宣韶宁跟着这名衙役走了一会就到达了平州府衙,原来这条青石路的尽头就是府衙。不管怎么说平州府尹也是正四品的品阶,可这府衙却实在是有些配不上,屋檐上不时可见破碎缺失的青瓦,墙头也生长了不少茅草,两扇木门朱漆脱落,门环铜锈,若是说稍微有些气势之处就在于府衙共有三层,这算是宣韶宁视力所及范围内最高的建筑了。 “校尉大人”衙役唤了一声,宣韶宁回头才意识到一名守卫已经来接过自己手中的缰绳了,于是将玉骈交给了那名守卫。 “校尉大人,这边请,府尹大人已经在等候了。”衙役将宣韶宁引入内院,可以想见,所谓内院不过是个天井一般的空地,稀稀疏疏地种着几株树木,均被大雪覆盖,宣韶宁也看不出究竟是何树种。天井的正后方就是府衙了,此时,已经有一人站在门口处张望了。直到走近了才发现此人身着官府,五旬年纪,正是平州府尹滕晖! 堂堂正五品的府尹竟然会亲自站在门口迎接自己,着实让宣韶宁感到意外,即便破败若此,府尹也终归该有府尹的样子。 “玄甲军校尉宣韶宁参见府尹大人!”宣韶宁立刻行了军礼,单膝跪倒,双手抱拳,以显示自己的敬意。 “宣校尉多礼了,快快请起吧!”府尹赶忙几步跑到面前扶起了宣韶宁,拉着他的手就朝内屋走去,“我这府衙不能和别处的相比,外面着实是寒冷了些,宣校尉还是进屋休息吧。” “多谢府尹大人!” “可否将令牌让老夫看上一眼?” “自然应该!”宣韶宁立即伸手入怀中取出了一面铜牌,铜牌正面镌刻着“玄”字,背面是一支展开双翅,眼神犀利,做抓捕状的苍鹰,下方系着一段紫色流苏。 滕晖接过宣韶宁双手呈上的铜牌,小心翼翼地拿在手中,仔细地观摩着,一副意味深长地表情。捋了捋山羊胡后将铜牌交还给宣韶宁,说道:“还请宣校尉勿怪。” “属下不敢,府尹大人这般心细本是应当!”刚刚坐下的宣韶宁闻言又立即站起来回话。 “宣校尉,请坐,在老夫这儿就不必这么多礼数了。也不必‘府尹府尹’的称呼了,直接称呼我滕晖就可。不知校尉此番来平州所为何事?” “万万不可,末将还是称呼滕大人吧。是这样的,末将此番来平州是为了招兵一事。”继而宣韶宁将梁帝下旨准予玄甲军扩军和自己在京师招兵失败的经过细细说了一遍,但是隐去了那个奇怪的老头和公主。 “此事老夫也是有所耳闻,玄甲军乃是我大梁支柱,能助宣校尉一臂之力也是平州之幸。就是不知宣校尉可有计划?” “倒是想了一些,还请滕大人指教:平州共有六郡,第一还请滕大人帮忙派人分别前往各郡张贴告示,大力宣告玄甲军招兵一事,至于文书我已经拟好;第二,还望滕大人能派人随我一起。” 滕晖本准备着听宣韶宁大谈阔论一番,没想到竟然短短几句话就结束了,倒是让他有些意外,不过他丝毫没有表露出来,反而笑着问道:“就这样?” “是,有劳滕大人了!” “哪里话来,能助宣校尉一臂之力也是我平州百姓之幸。我已安排了厢房,宣校尉稍事休息,厨子正在准备午膳......” 不等滕晖说完,宣韶宁打断道:“多有叨扰,滕大人的好意末将心领了,不过事情急迫,末将这就启程了。” 滕晖眼里闪过了一丝异样,似乎还想劝慰道:“宣校尉当真立时启程?” 宣韶宁坚定而又重重地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好吧。岳云峰!” “属下在!” “命你跟随宣校尉,尽力辅助招兵一事!” “属下遵命!” 宣韶宁离开座位,站起来开始仔细打量眼前这个半跪着的人:一身束身黑色侍卫服,袖口、衣边处秀有白色流云;一双官靴边已经泛黄,面儿上黑色明显地褪色了不少,微微发白;随身佩刀刀鞘多处磨损;抬起头来,一张方正的脸孔,眼角的细微皱纹透露出年纪,嘴角一圈淡青色胡渣痕迹。 滕晖眼看宣韶宁一直打量着岳云峰,说道:“岳侍卫乃是我的贴身侍卫,不仅功夫尚可,更重要的是他是地地道道的平州人氏,就是出身于义郡”,滕晖特意将最后两字加重了音量,也拖长了语调。可让他意外的是,宣韶宁毫无反应,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的样子。 “那就多谢滕大人了,若是大人无其他要嘱咐之事,那末将也就出发了。”宣韶宁拱拱手说道。 “老夫也就祝宣校尉一切顺利!” 眼看着宣韶宁和岳云峰牵着马匹离开了府衙,一名师爷模样的人来到了滕晖身后,低声说道:“此人来意明显,大人可觉得他会与之前的有所不同?” “如今就下定论还为时过早,且看他如何做了,义从........”滕晖叹气之后,眼眸中闪现了希望的曙光。 时近隆冬,天上已经开始飘雪,宣韶宁呵了呵隐隐然有些冻僵的双手,偏了偏头看见岳云峰,对方正一本正经地骑在马上,两眼直直地望向远方,双手紧紧抓着缰绳,仿佛冷风不曾吹拂在他的身上。 “岳侍卫”宣韶宁轻轻叫唤了一声,“我们从平州府出发已然走了两日了,说起来平州并不大,可所经之处竟然均是荒无人烟。” 岳云峰看了一眼宣韶宁后低了低头,显得很是恭敬,回答道:“平州可以算是西南八州之中最为贫困的,土地贫瘠、百姓困顿、人口稀少,因而宣校尉所见也在情理之中。” “土地贫瘠乃是天定,难道历任府尹都没想过要改变么?” “据我所知,府尹都是尽力而为的,只能说是尽人事听天命。” “岳侍卫信命?难道府尹大人也是如此?” “天命难违,又岂是人力能改的?宣校尉不信命,也不过是个人选择罢了。” 对话至此已经很难再继续下去了,宣韶宁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只好转变话题道:“前方应该是卧龙郡了吧?” “宣校尉说的是,就是卧龙郡,那儿还是有一些百姓定居的,我们可以在那儿放榜。” 卧龙郡,一听名字倒是颇有些气势,可等宣韶宁进入镇子一看方才感受到巨大的落差:破败的屋舍,杂乱的街道,破败的招牌在风中发出吱呀的声响,在这隆冬时节,街面上见不到行人,基本所有的店铺都关张着。两人下马,缓缓走在街上,将这萧条看在眼里,这样的场景,即便是在镇子中心贴出榜文也是不会有人看的,难不成还要挨家挨户地去敲门么?这显然是行不通的,可又该如何将百姓都召集到一起呢? 宣韶宁不禁眉头微蹙,就在这时岳云峰问道:“宣校尉,看,前方有家开着的店!”顺着岳云峰手指的方向,宣韶宁看见果然有一个很小的门脸开着店门,里面若有似无地冒出点热气。 “走,去看看!” 走到店前,岳云峰上前用手轻轻推了推门,同时问道:“可有人在?”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转过身来,瞪大了浑浊的双眼,有些惊恐的看着来人“你们是?”话刚出口,老者立即看出来者身上服饰以及腰间佩戴的佩刀,急忙改口道:“两位官人啊,恕老朽老眼昏花啊!” 宣韶宁打量眼前的这个老头,面容沧桑、脸上沟壑纵横,身上棉衣到处都是补丁,露出的一双手粗糙黝黑,还在微微颤抖着。宣韶宁露出笑脸说道:“老人家不必惊慌,我俩的确是官府中人,正巧路过镇子,感到腹中饥饿就想向老人家讨点吃的。” 一番话后老者像是卸下了些防备,不过那双眼中的不安还是没有逃过宣韶宁的眼睛,“两位官人随便坐吧,老朽正在煮粥,官人若是不嫌弃,还请稍等片刻。”说罢回过身去,手把持着勺子在一口小锅中翻搅,之前在大街上看见的丝丝热气就是煮粥时产生的。 宣韶宁看了看这间不大的屋子:正对着门的有一张一人身长、半人身高的褐色长桌,长桌有些斑驳了,它的后方也是空空如也;长桌的右边放置着两把木椅,样式仿制太师椅,但如今椅子上的色彩已经褪尽,其中一把椅子还缺了一只脚,细看还能发现椅子上已经是落满了灰尘;长桌的左边就是宣韶宁所在的位置,有一张四方桌,桌身漆黑,相对于长桌和椅子,这方桌倒是干净不少,宣韶宁和岳云峰分坐在方桌两边,就在方桌的另一边放置着一口小铁锅,在炭火的烧烤下,锅内正散发着粮食的香气。 “当”一声,一只边缘有个缺口的瓷碗盛着热腾腾的粥放在了宣韶宁面前。“老朽家中已经无别的存粮了,仅有这糙米煮的粥了,还望官人不嫌弃。” 虽然瓷碗盛得挺满,可宣韶宁看见所谓的粥基本都是水,不多的米粒已经被煮的稀烂稀烂的沉在碗底,岳云峰面前的那碗也是如此。宣韶宁回头看了一眼铁锅,里面俨然已经空了,看来所有的粥都已经在眼前这两只瓷碗之中了。 “老人家,你把所有的粥都给了我们,那你吃什么?”宣韶宁问道。 老者双手紧紧攥住勺子,咽了一口口水说道:“老朽年纪大了,吃不多,两位官人别嫌弃,这是真的是老朽家中所有的粮食了。”说到后面,老者竟然隐约带着恳求的语气了。 宣韶宁并不动手去取那双略带污渍的筷子,转而露出笑容对老者说道:“老人家,在下一路行来,所见皆是残垣断壁、荒无人烟,您是第一位见着的人家,可是因了平州太过贫瘠,人丁都已迁往别处?” “哎,这位官人说的是……平州这些年来可以说是一日糟过一日,原先虽然穷,但我们市井小民还能种点粮食,不至于饿死,可后来,这田地也荒了,这邻里乡亲的都挨不过饥饿都逃难去了……这要是三十年前啊,哪儿能这般田地哦.......”说到伤心处,老人不禁老泪纵横。 宣韶宁虽然也有所动容,然而他却被那个敏感的时间触动了,问道:“老人家,你说三十年?三十年前如何?” “啊.......”老人刚想开口,一眼瞥见站在宣韶宁身后的岳云峰,赶忙改口:“老了老了,糊涂了.......”说罢转身就抬手去舀锅里仅剩的汤水去了。 见此情景,岳云峰接过话茬说道:“宣校尉,不如我们喝完这点粥赶路吧。” “好”宣韶宁站起身,并不看桌上的清粥和身边的岳云峰径直走到了马匹前,翻身上马,岳云峰见状也只能紧随其后。 继续上路的二人再无对话,宣韶宁一路上剑眉紧锁,行至近一个时辰之后,突然被眼前泥路上的车辙痕迹所吸引。梁国在每州都设置了官道,用云岗石铺路,平整而粗糙很是适合行路,而富裕的州会扩张官道至郡县道,而如平州这般贫穷的,即便是官道都是破败不堪,不少路段都已经是完全的土路了。 如今宣韶宁所走的就是土路,土路上的车辙痕迹对他来说并不陌生,这是牛车的车轱辘留下的,而且还是年久失修的牛车,因而两边的痕迹深浅不一,看来一边的车轱辘已经快到散架的边缘了。循着这车辙往前望去竟是望不到边,宣韶宁策马缓缓沿着痕迹走着走着,突然挥鞭狂奔起来。这一下可惊着了岳云峰,还没来得及喊就已经远远落在后面了,只得奋力追赶。二人你追我赶了大半个时辰,一片连着的破败帐篷开始出现在宣韶宁眼前,这一下,他更是加快了速度。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五十二章 杀佞立威 - 观云 - 不留无伤 “刀哥!”年轻男子朝不远处一个同样光着膀子的男子喊了一声,宣韶宁明显看见年轻男子神态的转变,由之前的恭谨小心变为了如今的释放和开心。 那个被称为“刀哥”的男子缓缓走近,膀阔腰圆,肌肉线条分明,一看就是长期做苦力的人,略带白色的头发仅用一条麻绳束缚,方脸小眼,一道明显的深紫色刀疤从左边眉毛划至右边眼睑,也许这就是被人称作“刀哥”的原因吧。 “刀哥,这位是都城来的宣校尉。” “宣校尉,这位是我们的头儿—刀哥。” 年轻男子分别将二人做了介绍。 “校尉?你是军人?”刀哥首先发话,他眼里带着警惕,语气并不太友善,而这些宣韶宁已经明显感觉到了。 “在下乃玄甲军寒刀卫下校尉。” “玄甲军?”刀哥眼里的寒意更深了,即便是一旁的年轻男子也是缓缓和宣韶宁拉开了距离。“不知宣校尉来此等苦寒之地有何贵干?” 面对一群粗人,开门见山自然是最合适的处理方法。 “我是奉皇上之命,为了玄甲军前来招募兵士!”宣韶宁故意提高了音量,为的就是让一旁的开山工都能听见。 一言既出,在微微沉默之后,刀哥面露不屑说道:“我们都是粗人,当不得玄甲军的兵士,宣校尉请回吧!”说完竟然转头就要走。 “等等!你难道没有听说过玄甲军么?你都不打算听听入军的俸禄么?难道入我玄甲军,为国杀敌还不及在此做开山工?”宣韶宁一连三问。 “我们只愿意做开山工。”刀哥说起话来不轻不重,可就是没有停下脚步。 “站住!”宣韶宁一时火起,想玄甲军如今在梁国的威望,百姓无不欢欣鼓舞,而且自己是奉皇命前来,哪个热血男儿能不为之心动,如今这个刀哥竟是这般冷淡,甚至违抗皇命,着实让他怒火中烧,“你这是在抗旨!” 刀哥停下了脚步头也不回的说道:“如何?宣校尉是要回京上报我们抗旨不尊,然后带兵来围剿我们咯?请自便!”说完就回到了自己的开山斧旁,抡起斧头继续干活了,而其他的人也是继续做着自己的开山工。宣韶宁心知此行招兵绝非易事,心里早就做好了打算,可再怎么计算也完全没有料到一见面竟会是这般境遇。 “宣校尉,此事不宜操之过急,不如先行休息。”岳云峰适时地走上前来继续说道:“属下已经在距此地不远的行云郡做了安排。” “不,我不去官邸,我就露宿在这儿!”宣韶宁转头回到了之前那片棚户区,边走边观察,没想到再次看见了之前那个引路的年轻男子。只见他走进了一顶狭小的帐篷,宣韶宁立即跟了过去,年轻男子刚刚走进帐篷,宣韶宁立刻跟进。 年轻男子正准备脱掉污脏的外衣,突然见到有人闯入,一时大骇,随手就抄起身边的一柄斧头朝来人劈去。由于多年的苦力生涯,年轻男子力道不小,速度也快,可惜对于宣韶宁来说还是轻了些慢了点,他身形一移,轻松躲过斧头的刀锋,反手就扣住了年轻男子右手手肘,一捏,年轻男子一阵吃痛,斧头应声落地。 “是你!”年轻男子此时才看清闯入者的面容,亦是吃惊不小。 “反应灵敏,力道适中,速度欠缺,角度尚可。”宣韶宁一边品评着年轻男子刚才的表现,一边四下里打量着这个勉强能被称作卧室的地方:一张缺了一角的三足木桌,上面整齐地码放着基本已然没有封面的书;一张藤床,仅有一面麻布垫底,一席薄而破的被子覆盖其上,除此之外别无他物。因了四角均用帐篷铆钉固定,而除去门口之外的三面与地相接的底部时不时吹进一些冷风。 “宣校尉来我房中可是有事?”年轻男子揉了揉已经被松开的手腕警惕的问道。 房?宣韶宁心里不禁苦笑了一声,“无事,只是想在你这儿借宿罢了。” 此话一出,不仅是年轻男子就连岳云峰也是吃惊不小。还没等二人反驳,宣韶宁继续说道:“我既然是来招兵,任务必须完成,而我同时也是玄甲军校尉,绝对不会对你们用强,我初来平州,很多事并不熟悉,我就在此住下,慢慢了解。” “可我房中已无床榻了。”年轻男子示意宣韶宁看看周遭。 “无妨,你尽可以教我,像你这般的藤床编制起来也不会太费事。何况你这屋中不是还有空地么,我正好睡那儿!”宣韶宁用手一指与书桌相对的一小块空地。 “以后时日你我是要朝夕相处了,日后大可不必称呼我宣校尉,我名为韶宁,韶永安宁,看你面相,我应该长你几岁,你可以叫我宣大哥,如何?” 年轻男子略一迟疑,说道:“我姓纪,双字问寒,可宣校尉,我这里确实太过寒碜......” 宣韶宁刚忙打住“刚才我与你说了,日后叫我宣大哥就可,至于你这儿寒碜,我也不是出身贵胄,此事想来也是要和刀哥说说的。”停顿一下,看着纪问寒的眼睛,对方刻意躲闪,宣韶宁明白自己猜对了他的心思,“我今日赶路太久有些累了,不如你先告诉我如何编制这藤床吧,今晚我也好有地儿可以休息。”说罢便拉着纪问寒出门找了些藤条开始编制。岳云峰见此景也是无可奈何,只好也加入编制藤床的二人之中。 很快,京城来的招兵校尉在棚户区中落脚的事儿传遍了整个区域,刀哥自然也得到了消息。这一日开山工们正准备开始一天的活计,不少人在悄悄议论宣韶宁的事儿,纪问寒也来到了采石处,见到刀哥就赶忙跑至跟前。 “你不用说了,事情我都已经知道了,他有皇命在身,你也只能听从的。不过他能在我们这样的地方落脚确实是出乎我的意料。” “也许只是做做样子而已,他一个区区的校尉能改变现状么?”立马有人接口道。 “是啊,我看他也是条汉子,只是太过年轻,太多的事儿都不懂啊!” “他坚持不了多久的,咱们就瞧好了吧!” “我倒是不这么认为,也许他真的能给我们希望呢,咱们也是可以上阵杀敌的啊!” 听到这句话,刀哥刚想制止,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上阵杀敌?哎哟哟,昨晚的梦还没醒呢!” 刀哥根本不用猜就知道师谁来了,尽管心里万分厌恶,可依然毕恭毕敬地低下头说道:“张大人别误会,我这兄弟随口一说,无心的。” “无心?无心还能长到这岁数?要不然就切开肚子,让我瞧一瞧呗,呵呵呵.......”这个张大人轻轻用手捂住嘴笑着同时翘着兰花指,“你们还等什么?还不动手?” “是!”立时,两名官兵就上前按住刚才那名开山工,其中一人抽出了随身的佩刀。 “张大人!他说错了,还请张大人责罚,但请不要伤了性命!毕竟延误了工期,不好交代!”刀哥已经有些按捺不住了。 “哟哟,怎么?你敢威胁我!一个小小的开山工算得了什么,他死了,不是还有你们么!动手!” “张大人!” 就在刀哥起身准备出手的时候,宣韶宁赶到了。 “张大人这是在执行军法么?”宣韶宁看着眼前这个张大人,面敷胭脂,青丝高高束起,一身淡绿色绣着波浪纹的绸缎官服,一双崭新黑色官靴,明显一副文官的打扮,而他的声音绵软有余刚硬不足,整个儿不男不女的样子让宣韶宁很是不屑。 “你?莫非是军人?”这个张大人虽然不男不女,气焰嚣张,可是眼力见儿还是可以,一眼看到宣韶宁腰间的军令牌就知道此人乃是行伍出身。 “张大人好眼力,在下正是玄甲军校尉宣韶宁。奉皇命前来平州招兵。” “哦,原来是宣校尉啊,宣校尉前来平州招兵?还是奉了皇命,我怎么不知道呢?”张大人白了宣韶宁一眼,斜瞄了一眼身后的士兵,那人也是摇摇头。 “既然张大人有所怀疑,那还请张大人看看军令吧!” “不必了,你们行伍之人打打杀杀,好生晦气,就算是来招兵那也该和吕大人去说,与我啊,无关。动手!” 眼看着他又要动手,宣韶宁上前一步一把抓住那个手持佩刀就要对着开山工刺下去的士兵的手,一用力,只听那人叫了一声,刀就落在了地上,宣韶宁用力甩开士兵,扶起了跪在地上的开山工,转身交给了刀哥。 “好大的胆子啊!我的事儿你也敢阻拦!别以为你身负皇命,充其量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校尉,竟敢来我这儿生事!来人啊,把他拿下!”张大人被气得脸颊发红,更是显得一张脸红白分明了。 “张大人息怒!”岳云峰急忙站出来“宣校尉确实是奉皇命前来招兵的,此事滕大人也是知晓的,还请张大人大事化小!” “就算是滕晖见到我也得给三分面,你算什么东西!把他俩都给我拿下!” 就在张大人身边的侍卫正准备动手之时,宣韶宁抢先下手,抽出佩剑几步就闪身到了张大人身后,当所有人回过神的时候,利刃的寒光已经闪得张大人睁不开眼了。 “你!”脖颈上冰凉凉的感觉吓得张大人已经说不出多余的话了,刚才的鲜红脸色如今被惨白代替了,身体颤抖得犹如筛糠。而站在他身后的宣韶宁却是冷峻的神色,对所有手持武器的兵士说道:“你们敢动一下,张大人的首级可就保不住了!” 一名兵士见此景壮起胆子说道:“你可知张大人乃是吕大人的心腹,他若是有闪失,你可担当不起!” 岳云峰知道他说的没错,为了不把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也急忙劝道:“宣校尉,他所言不虚,还请三思啊!” 刀哥等众人本来就极其看不惯这个张大人作威作福的样子,如今他们倒是站在一旁冷眼看着宣韶宁能有多大的能耐。 “我大梁历来不准文官干涉武事,而你一文官竟敢私带兵士,此罪一!我大梁历法严明,不准私自判罪,而你竟然以一己私欲就打算将人就地正法,此罪二!我身负皇命前来招兵,你不但不配合反而口出狂言,同时还辱骂朝廷命官,你不过区区一个从七品,竟然以下犯上,此罪三!你觉得你的命还保得住么!”宣韶宁凌厉的问道。 “我.......”还没等张大人把话说完,宣韶宁突然将剑一横,抹断了他的脖子,顿时一道鲜血喷溅一地。这一幕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惊得在场所有人目瞪口呆,好一会儿那领头兵士才反应过来,大叫一声率先逃跑,其余的兵士也急忙撤退。 “宣校尉!你惹了大事了!”岳云峰焦急地喊道,他本来奉命陪同宣韶宁巡视平州,本就不指望能真正招募到兵士,只求无事,如今却闹到了这般境遇,着急地不知该如何向滕晖复命了。 一直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的刀哥此时鼓起了掌,他这一带头,剩下的开山工们也纷纷效仿。 一见头儿被杀,那些原先嚣张跋扈的兵卒吓得面如土色,纷纷逃散而去。 “宣校尉,你可知你所杀之人是谁?”见到宣韶宁摇头后,刀哥继续说道:“他名为张十三,是我们这片采石场的分管官员,向来无视王法,以个人好恶而行事,我们被他欺压已经有数年光景了。我纳闷的是,宣校尉如何得知他的品阶?” “身着绿色朝服,绣着最为普通的波浪纹,腰间并未配有鱼袋,头顶不戴乌纱,定然是七品之下的了,而他却能随身带侍卫,那至高也就是从七品了。”宣韶宁一边将佩刀收入刀鞘,一边淡淡地说道,厌恶的看了一眼不时还残存抽动的尸体。 “那宣校尉可知张十三的靠山乃是登州、平州州牧,正四品的吕延会,我听闻张十三是他收的几个义子之一,平时很是宠爱。”刀哥继续补充道。 听到这里,宣韶宁略有心动:州牧可是这两州最高的行政长官了,即便是府尹都得听命与他。可是,能有这般嚣张跋扈的义子,恐怕这个吕延会本人品行也是有问题的。自己与他官阶相差太大,用不了多时他定会知晓此事,自己也得早作应对了。即便如此,宣韶宁也是微微皱皱眉头,抬头对视着刀哥说道:“说起来,我俩已是第二次见面了,今天我也算是帮了你一把,你是否也可以不对我这般敌视呢?” 刀哥略一迟钝,没想到宣韶宁竟然丝毫不把杀人之事放在心上,转而询问自己,于是说道:“我一介蛮夫,因脸上一道疤,兄弟承让,喊我一声刀哥,我叫徐承先!”说着,双手抱拳行礼,这次态度明显缓和了许多。 宣韶宁抱拳还礼道:“杀张十三之事在下自会承担,刀哥不必担心,眼下还请刀哥派人处理现场,在下还有些问题想要请教刀哥,可否近一步说话?云峰,今天之事,你也赶紧向滕大人报告吧,他也好早作准备!” “宣校尉请随我来!”刀哥前面带路,宣韶宁同纪问寒一通走进了距离采石场并不远的一顶帐篷内,这里面的陈设和纪问寒的那间相比并无差别。 “宣校尉请坐,我这儿太过简陋,还请宣校尉不要见外。”徐承先说着递过来一杯水,宣韶宁接过明显感觉到了冰凉,这样的时节只能喝点凉水已然是生活的常态。为了不显距离,宣韶宁接过水就一口喝下,徐承先露出一丝笑容。 “刀哥请将这平州的所有你所知的情况都与我说说吧。” “平州的贫穷想来宣校尉也是亲眼所见了,本来平州多山少耕地也是不至于如此的,可是就像是被皇上忘记了似的,周边的州都能得到朝廷的支持兴水利兴农田兴商贾,可就是不准平州这么干,这样一来平州百姓就纷纷迁往别处。起先几年倒还准许我们离乡背井,可自从吕延会上任之后就派兵把守了边界不准我们再擅自离开了,平州无生计又不让我等外出谋生,着实是饿死了不少人啊......”徐承先叹了口气后继续说道:“我们平州的热血男儿都快要造反了,就在这时,吕延会来了就在这里开了一个采石场,说是让我们这些男丁出劳力,开采山石换取粮食,并且派了张十三来做监工。” “这件事想来滕大人也是知晓的?”宣韶宁问道,徐承先点点头。从他的说法来看,平州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境遇很大一部分都是朝廷故意为之,可究竟原因何在呢?平州可是曾经出过义从的啊,这里的男儿即便是三十年后也应该继承着那份血性才对,怎会变得如此听话?方才张十三要杀人,刀哥竟也是没有出手而是求情,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宣韶宁听完叙述思考着,徐承先看他不发一言,忍不住叫了一声,这一叫正好触发了宣韶宁。对了!这几天的所见突然窜入了他的脑海,似乎抓住了问题的症结了! 宣韶宁定定神问道:“敢问刀哥,这些随着你开山的汉子们家眷在何处?” 一听见这个问题,徐承先脸色立马变了,嘴角动了动,终究没有回答,宣韶宁看了一眼纪问寒眼里也是充满了悲怆和愤恨,看来自己猜的没错! “你们之所以没有反抗,只怕是因为家眷都在张十三手上吧!”此言一出,着实惊了徐承先和纪问寒,前者还能忍得住,后者年轻脱口而出:“宣校尉是如何得知的?” 宣韶宁一听就知道自己所料不差“当日我第一次踏进这里,满眼皆是男子,不见妇孺儿童,当时觉得有些意外但也没有多想,结合今日所闻所见,因而做了联想,没想到竟是被我猜对了!那么你们家眷究竟是被他们藏哪儿去了?” “他们.......” “问寒!” 纪问寒刚打算开口却被徐承先制止了,“宣校尉,你今日杀了张十三,可知道吕延会知道了后果会如何么?”言下之意很明显,先管好自己的事儿吧。 宣韶宁正色道:“张十三咎由自取,此事我自会一人承担,绝不会牵连到这里的兄弟。刀哥既有难言之隐,那我也不逼问,只是今日我宣韶宁把话撩这儿,平州的困局我非破不可,这兵士我也是招定了!”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像是给自己打气,又像是对刀哥等人许下的承诺,说完后起立抱拳后大步离开。 目睹着离去的身影,剩余的两人的眼神很是复杂。 那一座巍峨的山经由连年的开采如今只剩下了一半,相对开采区的热火朝天,尚且保存的那一面显得颇为冷清,隆冬时节,树木凋零,寒风阵阵,却有两人兀自站在山顶处。 “张十三的事儿向滕大人禀报了吧?”站在靠近崖边的那人问道。 “已经禀报了,滕大人叮嘱还请宣校尉早做准备。”岳云峰站在后方几尺开外。 其实不用他提醒宣韶宁也知道此事自己一人绝对承担不了,因而在离开徐承先住处之后立即将事情来龙去脉飞鸽传书去了尚在京城的裴正豪,想来豫王也将很快知晓,如今所能依仗的也就只有豫王了。 “岳大哥,你年长我几岁,就不妨让我称你一声大哥!”宣韶宁转过头,风吹乱了他的发髻,却掩饰不住眼里的坚定。 突然改了称呼让岳云峰颇有些惊讶,凭借多年的经验,他知道定是有要事了“不敢,宣校尉有事请直说!” “那好,我想知道平州的事!”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五十三章 除夕血案 - 观云 - 不留无伤 相较于平州的饥寒交迫,京城可就是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了。新年梁帝照例都要在承元宫摆年宴,新年之后就是梁帝在位整整第三十个年头了。 华灯初上,歌舞升平,几位皇子以及五品以上的文武官员均按次序落座。舞榭歌台上,侍女们缥缈而舞,乐师们卖力的演奏,內监们在酒席间如鱼般来回穿梭上着酒菜。梁帝在大殿正中落座,左右分别是敬佳贵妃和闵妃作陪,梁帝右手侧依次为太子、襄王、陵王,左手侧依次为豫王、庄王、云萱公主。年宴亦是家宴,因而每年梁帝都会让所有的皇子和公主出席。 一曲舞罢,太子首先站起身来,双手举杯说道:“儿臣祝父皇龙体康健,社稷四海升平!” “好好好......”梁帝笑着眯缝着眼。 “太子说出了儿臣们的心愿,既如此,那儿臣们一起敬父皇!”襄王自然不会这种重要的场合落于人后,同时将眼角余光扫了扫在座的几位皇子和公主。 “五哥说得对,儿臣也要敬父皇!”云萱公主首先响应了襄王,她这样一来,陵王、豫王和庄王也就纷纷起立敬酒。 “好啊,能看见你们兄弟和睦,朕就欣慰了。”说着,梁帝举起了桌前的一杯酒就要饮,可这一个简单的动作梁帝做得却不利落,手不住的抖动着,若不是距离梁帝近,一般人也是看不出的,可这细节却没有逃过太子、襄王和陵王的眼睛。敬佳贵妃抬手扶住梁帝,嗔道:“陛下,让臣妾来,保重龙体要紧。” 这天的夜里不仅是宫中热闹非凡,寻常百姓家中也是亲友相聚,其乐融融,殊不知在城内一家客栈中发生了一桩血案,除夕夜的烟花掩盖了现场的血腥,人们的欢笑淹没了惨叫。 新年头天,京城还没有完全苏醒,昨夜刚刚得了皇帝赐菜的京兆尹言狄正在夫人的服侍下穿戴衣裳,就听见府衙捕快头田况慌张来报。 “究竟何事啊?这新年头一天就如此的慌张!”言狄向来做事稳重,他坐镇京兆尹也已经是第八个年头了,自他上任以来京城虽然也是波澜不断,尤其是经历过了去年的京试舞弊大案,他依然稳稳地坐在京兆尹的位置,昨晚更是按例入宫参加了年宴而且还受到了梁帝的赐菜,更让他骄傲的是自己的儿子言柯冉出自青山书院,如今已经成为了御林卫校尉。 “大人,出大事了!” 在市井区有一家名为会友的客栈,小门小脸的,位置虽然也算是挨着京城最有名的丝柳巷,可一直以来生意也是不咸不淡,向来不惹人注意,没想到的是它的出名竟然是源于除夕夜的血案。当田况到达现场时只见店主夫妻俩还没从惊吓中回过神来,面如死灰、神情恍惚。想来是从未见过凶案现场吧!田况这么想着,此刻也是很难问出些什么,就自己带着仵作上了楼。 凶案现场在客栈的二楼最靠近北面的一间房,此时房门已经打开了,只一眼,田况也是惊呆了,他做捕快十多年来也是从未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房间内、门窗上、墙壁上、桌椅以及床铺上均溅满了血迹,不大的房间内散乱地分布着人体的不同部位,头颅、残肢、断腿......血腥的臭味直冲鼻子,就连有着多年验尸经验的仵作都忍不住作呕了,田况也是极力克制自己才没有呕吐出来。 难怪店主夫妻犹如死人一般了,这种场面换做是谁只怕都是很难承受的,究竟是谁下的手,究竟有何深仇大恨要如此残忍?一时间各种问题涌入了田况的脑子,他知道出大事了,这案子棘手非常,当前必须立马向言大人禀报。 “什么?!”言狄听完田况的叙述之后也是吃惊不小,堂堂帝都、天子脚下竟然出了这样的案子,而且是在新年第一日。“仵作可有消息?” “属下在来府衙之前,仵作还在验尸,目前只能初步分辨出遇害者为两人,应该......都是男子。”事发才过了一个时辰,田况已经将自己所知的和猜测的都告诉了言狄。 “立刻通知大理寺!” “下属已经派人去通知了,此刻大理寺应该已经派人前往凶案现场了。” 言狄感觉案件发生在除夕夜很难说是偶然,自己必须亲自去一趟现场。待穿戴好官服后,遇到了破例放年假回到了家中的言柯冉。 “父亲,您这是要去哪儿?” “京城昨晚发生了凶案,就在会友客栈,现场很是血腥,我必须要去看看!” “我陪父亲去!” 言狄看了看眼前的儿子,点了点头。 京城向来是各种消息流通最快之地,未到一日,除夕血案就已经经过平头百姓的口耳相传成为了新年中人们最为关切的谈资了。自然,皇亲国戚、王侯将相也都知晓了此案了。然而作为一国之主的梁帝却还毫不知情,此刻正惬意地躺在璎淑人的寝宫中。 “爱妃今日的香似乎有些与往日的不同啊......”梁帝慵懒地闭着眼说道。 “陛下鼻子可真灵呢,今日燃的香的确不是臣妾素来使用的,而是太子前几日献给陛下的安息香啊。看来陛下是鼻子灵,记性却不好呢!”璎淑人嗔道。 “哦?”梁帝睁开眼,笑道:“那朕还真是忘记了呢,也就你啊,敢这么说朕。” “那还不是陛下宽容体下,臣妾才斗胆这么说的。” “朕还就是喜欢你这般小脾气!”说着一把揉过正在给梁帝捶背的璎淑人,对着她的脸蛋就要亲,璎淑人轻轻用手阻止,说道:“陛下,昨日就是留宿在臣妾的寝宫之中,今日乃是新年第一日,此刻时辰已是不早,该前去敬佳贵妃宫中等候皇子公主们的请安了。” “说的也是,那就扶朕起来吧。” “皇上驾到!” 当梁帝銮驾到达章含宫的时候,敬佳贵妃以及太子、襄王、豫王、陵王、庄王、云萱公主都已经等候着了。 “儿臣们给父皇请安!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好啦,好啦,你们的心意朕知道了,今日也无外人,不要这么拘礼了。”梁帝在敬佳贵妃的搀扶下缓缓坐下,同时摆摆手让皇子公主们都落座。 “儿臣近来听说父皇夜里睡不安枕,前几日就送来了安息香,不知父皇用过之后可好?”太子率先开口。 “嗯,朕用了,那安息香效果确实不错,这几日朕睡的踏实多了,太子很用心啊!” 太子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急忙谦虚道:“儿臣能力有限,不能为父皇分忧,只能尽些绵薄之力。” “太子休要这般言语,你可是储君!日后这大梁天下还要你传承呢,怎可说自己能力有限!”显然梁帝有些不悦。 太子本想是谦虚一番,没想到梁帝却小题大做,只好急忙认错“父皇说的是,儿臣知错了。大梁之所以能有今日都亏了父皇,儿臣日后自当殚精竭虑,让大梁永享太平!” “太子这话说得满了些吧?”陵王很是看不惯太子的惺惺作态,“父皇的确是为了大梁耗尽心力,可如今下唐和西凉国力渐长,对我大梁虎视眈眈,如何能说得上是永享太平?父皇一直教导我们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太子这般可不是忘了父皇的谆谆教导了?” 眼看陵王将自己引向如此不堪的境地很是恼怒,碍于梁帝在场不可发作,还要装出大哥的宽容心态来,“七弟说的哪里话,父皇的教诲,做儿臣的怎敢忘记?太平盛世一直都是父皇亦是天下苍生最为渴望的,我自当是引为己任的。” “太子当真是心怀天下,不知太子可有听说除夕血案?”陵王借机将这个刚刚发生不过半日的案件搬了出来。 太子一脸懵懂,梁帝却是先问起来:“什么除夕血案?云睿,你细细说来。” “是,父皇。儿臣也是今日在入宫前偶遇了京兆尹言大人,听他说起了这个事,是在市井区丝柳巷附近的一件客栈中就在昨晚发生了一桩血案,血溅满屋,且遇害者还被人分尸,场面甚是血腥!”毕竟是在内宫之中,陵王没有说出细节,而是将现场一笔带过。但即便如此,依然引起了不小的惊慌,敬佳贵妃和云萱公主都用手捂住嘴,满脸惊恐,几位皇子也是吃惊不小,尤其是太子更是震惊得一时回不过神。 “竟有此事?!”梁帝在位三十年,亲自过问的案件不多也不少,如此残忍的案件也是头回听说,“昨晚乃是除夕夜,在朕的都城竟然有人如此嚣张!” “父皇息怒,龙体要紧,此案听起来骇人听闻,京兆尹自然会处理的。”襄王急忙表现出一副关心的模样。 “儿臣在入宫之时正是遇见了言大人同大理寺少卿。”陵王说这话时不经意地朝襄王瞧了一眼。 “如此凶残的案子,京兆尹和大理寺师责无旁贷的。新年休朝三日,言大人定会第一时间向父皇禀报的。”眼看着氛围有些压抑,庄王急忙出来缓和下。 “儿臣也是相信有京兆尹和大理寺在,此案定是能破!”陵王显得对此案很是上心。 “陛下,今日乃是我们合家团聚的日子,说说体己话儿,千万别被这血案扰了心情啊!”敬佳贵妃眼看着陵王将此事越扩越大,找机会将梁帝的注意力转移。 “是啊,父皇,儿臣也不想再听此等血案了。”云萱公主附和说道。 “贵妃说的是,此事就暂时不要提了,云睿,既然是你提起的,此案就交由你处理吧。”梁帝摆摆手道。 “是,儿臣自当尽力!”陵王领命之后偷瞄了太子一眼,眼里尽是肃杀,然而太子还是一番懵懂。 在言狄父子赶到现场的时候,大理寺卿以及少卿已经开始勘察凶案现场了。 “清远!”言柯冉一眼就看见了正蹲在地上的木清远,听到有人叫自己,木清远回头看见了同窗也是神情放松了不少“你也来了?” “本来要赴汉州上任,皇上准许我过完年假再走,没想到听说发生凶案,于是就请求父亲准许我跟着过来看看能否帮上忙。”木清远解释道。 “我也是和你差不多,那你发现什么了?” “你看” 满地血污,残肢散落一地的场景还是让两人都竖起了汗毛。 木清远指着案发现场分析道:“你看,房间不算大,但是摆设还是基本摆放在原来的位置,最为瘆人的是残缺不全的尸体,但是另外一具尸体却仅仅是缺了一条腿,按照客栈店主的记录,这间房间住进了两人,所以现场的其他肢体应该是属于另一人。”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啊,我刚才被这血腥的场景给惊到了,都没能发现这么明显的情况。”言柯冉有些佩服地看了看木清远,可后者没有回应,反而是靠近了那具较为完整的尸体。 “柯冉,你来看,这尸体的胸口的伤口部位的衣衫是湿的。” “这有什么特别么?” “他的其他部位的衣衫要不就是干燥的,要不就是被血浸染,可仅仅胸口伤口这块却好像是被水浸湿,你不觉得奇怪吗?” “你这么说倒是有点觉得,可是这能说明什么呢?” “我暂时也想不清楚。” “清远,不要破坏现场,查验尸体的事儿还是交给仵作吧!”木晋提醒道。 “是,爹!” “我们还是去外面看看吧。” 言柯冉拉着木清远来到了客栈后院的一口井前,这座四方的客栈正好包围出中间一个空旷的院子,院子中间有一口井,前几日下过雪,此时的地面依旧是被雪覆盖。 “清远过来看看!” 木清远顺着言柯冉手指的方向看到就在距离井口不远的位置的雪地上留有一个十字形交叉印记,这在几乎连脚印都看不见的院子里显得很是突兀。 “这......看上去应该是曾经有什么东西放在这儿,而那时的雪还很是柔软,留下的痕迹。” 言柯冉用手指丈量了尺寸后说道:“长一点的这条边儿也就是半条手臂的长度,短一点的只有长边的一半的长度都不到。” “你觉得这会是什么东西的压痕?” 言柯冉站到了木清远的身边,两人离开压痕一点距离,开始全面看这痕迹,越看越觉得有些熟悉,可是一时却又怎么都想不起究竟是和什么东西形状相近。 “你觉得这和这起命案有关联么?” “不管如何发现的线索还是应该谨慎的记录下来,兴许它就是破案的关键呢,还是向大理寺汇报吧。” “果然有木叔叔的风范,看来大理寺少卿的位置是后继有人了!” “作为皇宫御林卫校尉,在这种凶案现场还有心情开玩笑,在下也是佩服,不愧是言大公子。” 陵王行事风格向来不是雷厉风行,但也不拖泥带水,在离开皇宫后第二天就来到了京兆尹府。 “言大人”陵王对这位向来耿直,从不选边儿站的京兆尹素无好感,于是开门见山,“先将凶案现场勘查到的线索说一说吧。” “是”言狄对着上座的陵王开始将目前掌握的线索详尽地介绍了一番,“下官一方面派人在审问那对夫妻,另一方面也在调查除夕之前曾经出现在丝柳巷的可疑人等。经过彻查客栈的住宿记录,发现投宿在凶案发生房间的为两人,名为李晌和董必,均为平州人氏。陵王殿下,这是昨日在现场找到的物证。” 陵王接过言狄呈递过的两面铜质铭牌是大梁制作的用来标示军衔身份的铭牌,黄铜打造,半个手掌大小,正面刻着名字,背面刻着军队归置和军衔,这是大梁军中校尉以上的军衔的人才能拥有的,一般的兵士、伍长、百夫长只有手环用以标示。 “平安军?” “没错,下官昨日也是有些意外,平安军毕竟是太子属军,一直驻扎在京城外五十里地的安平郡,而且校尉也是能够拥有衔牌的最低一级军衔了,按照大梁律例,年节期间不得无旨擅自入京的。若是想要继续调查必须先将此事报于皇上。” “言大人思虑周全,不过父皇已经将此案交给本王全权处理了,向皇上请旨就用不着言大人费心了,言大人只要全力配合本王调查就可以了。” “是,京兆尹一定尽力协助陵王殿下!” 太子?平安军?想到案件有可能牵扯到东宫,陵王攥紧了手中的衔牌。 新年的第三日,太子府中,太子正在花园中同太子妃漫步细语。突然间,太子府掌家老奴急匆匆赶了过来。 “太子殿下,宫中传出消息来了!” “哦?有何消息,说来听听。” “今日陵王殿下进宫请旨,进入平安军中调查除夕血案,陛下已经准了。” “什么?陵王查案怎么查到本太子的属军头上来了!” “据陵王所说,在那两名死人身上搜出了军衔牌,上面刻的是平安军的校尉,因而陵王希望能进入军营中调查以洗脱太子殿下的嫌疑。” “好一个洗脱嫌疑,他不存心找茬就不错了,话说得好听!” “听说陛下还嘉奖了陵王,说是陵王在年节中不忘为皇上分忧,还亲自去军中查案。” “这么说来,陵王已经出发?” “正是!” “倒是会演戏!要查本太子的属军,竟然都不提前打招呼,老七做得够狠的啊,就你会进宫面圣么?给本太子备马,本太子也要进宫!”太子此时已经气得恨不得立刻跑到御前讲理去。 “殿下,使不得!”说话的却是太子妃,“陛下既然恩准了陵王殿下查案,那殿下该做的就是配合,此时绝对不宜进宫去分辩,要不然这案子还没开始查,殿下就要阻挠,在陛下看来会是如何?” 太子妃一席话让太子恍然大悟“说得对啊,不然父皇还会以为本太子有牵涉其中呢,曦茹,多亏了你啊,要不然真的被老七给算计了!” “殿下,此时除了要做出配合的姿态给陛下看,也不能任由陵王在军中随意调查,还得早日通知军中,让人早作防范。另一方面,派人通知臣妾父亲大人,以备不时之需。”相对于太子的鲁莽,太子妃显然更为谨慎和周全。 “说得有理!家老,立刻告知周训良,让他好好帮助陵王查案!”最后几个字是从太子嘴里一个一个咬出来的。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五十四章 偷梁换柱 - 观云 - 不留无伤 安平郡位于宣城南面四十里处,安营扎寨在一处丘陵之上,地势恰好向北能遥望都城,而向西能守住入京的要道,战略位置极佳,而屯军于此的平安军是太子的属军,足可见梁帝对太子的信任。按照骏马的脚程,区区四十里的距离根本不用几个时辰,而此时的陵王同前一天领旨出城时的风风火火相比显然闲适了不少。已经快半天了,陵王的二十人查案小队竟然才堪堪到达平安军营外。 在收到守兵的禀报之后,平安军指挥使周训良大步如风地走出营帐,距离陵王一人之外,单膝跪地行礼“末将参见陵王殿下!” 陵王笑眯眯地下马,走上前去扶起周训良,打量了这个身穿铠甲,已经年过不惑却足足高出自己一个头的平安军指挥使一番,然后温言说道:“周指挥使不必行如此大礼,本王此次是前来是为了查案”,说完,陵王特意将眼神留在周训良的脸上良久。其实,陵王所料不差,周训良的确是已经得到了消息,而他仅仅比陵王到来早了一个时辰得到消息而已,若不是陵王在途中故意拖延,此时只怕他还没有收到太子的秘信。不过此刻周训良依旧装出一副惊讶的模样问道:“末将不明白殿下所言何意!” 陵王早料到周训良定然会有如此反应,因而他拉住周训良的手“周指挥使,我们营帐内详谈。” 进得营帐,陵王婉言拒绝了上座的请求,而是选择了偏座坐下,开门见山得将发生在宣城的命案说了一遍,然后静静地观察着周训良的反应。 “能否让末将见一见那军衔牌?” “那是自然。” 陵王对手下人点了点头,立刻有人将两块军衔牌递给了周训良。拿起那两块军衔牌,半手掌大小、略带斑驳的质感,鲜明地刻着“平安军”三个凸字。“李晌、董必?”周训良虽然提早接到了太子的通知,可是因为时间仓促,并没有了解到整个事件的具体内情,此刻看到自己军中的军衔牌还是忍不住心悸。 “看来周指挥使认出了自己手下人了?”陵王轻轻抿了一口茶水,军中的茶水和自己府邸的相差甚远,不过他浑不在意,真正在意的是周训良的反应。“其一,他们二人作为平安军校尉,军职也不算大也不算小,他俩擅自离开军队,周指挥使竟然不知?其二,年节期间任何军队无旨不得入京,他俩作为军人,如此僭越的行为,周指挥使该如何解释?”两个问题,个个都如针,扎入周训良心中。 周训良突然离开座位半跪道:“回禀殿下,此事末将确实有失职之处,然,末将绝对不知事情原委,还望殿下明察,若末将有任何隐瞒,愿自刎以谢罪!”说这话的时候,周训良的额头已经开始渗出密密一层汗了。 陵王换上一张笑脸“周指挥使言重了,本王也是奉命调查,此番前来自然是希望周指挥使能配合本王查案。本王还是相信周指挥使与这件命案并无牵连.......然而,此二人确是平安军中校尉无疑,周指挥使这失职之罪只怕是逃不开了。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失职之罪能轻能重,是轻还是重,这就全看周指挥使自己了。” 周训良嘴角微微抽动,眼珠转了几圈“殿下说的是,末将自当全力配合殿下!此二人是我军中无疑,他们此时本该正在罚禁闭,完全没想到他们竟然会出现在京城!” “哦?禁闭?怎么回事?” “事情是发生在四天前,那日因为隔天就是年节了,军中也有相应的典礼,那日中午在军中举办了斗酒会,没想到两人却因为喝多了,反而斗起嘴来,到后来竟然拔刀相向,末将因而罚他俩关入禁闭,可直到此时也没有人来报禁闭室有问题啊?” “年节前四天,这么巧?周指挥使,我们得去禁闭室看看了!” 当周训良带着陵王来到位于军队后方的罚场时,正好是晚膳的时间,只见有兵士提着食篮走向位于罚场中间的禁闭室,那是几间被厚重的铁门锁住的房间,只有在铁门的最下方有一个投递伙食的进口,可想而知里面定然是黑漆漆一片的。当兵士将食盒放在铁门下方的投食口时,可以明显看到有一只手伸出来抓住食盒并拖进了屋内。 “开门!”周训良一声大吼之后,两扇铁门被缓缓打开了。里面分别有一个人,当他俩转过头后,除了陵王之外所有人都怔住了,因为这是两张陌生的面孔,根本不是李晌和董必!看到周训良出现在眼前,两人立马知道自己被识破了,慌张得跪下来,发着抖求道“指挥使,我们......我们也是被迫的.......还请指挥使放我们一马啊!” 周训良脸都有些扭曲了,发狠地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我们.....是第四伍的.......” “究竟是怎么回事,快说!” “是是是,是李校尉要我们这么做的!” “是啊,还有董校尉,他们威胁我俩,说要是不配合就.....就......” “就什么!给我说清楚!” “就将我俩私藏军饷的事儿告诉指挥使,指挥使,我们的确是私藏了银两,可是也就藏了十两银子啊,真的没有别的了!” “我不是问你们这个,我是问你们究竟是怎么偷梁换柱的!” “我们不知情啊,就是年节前一天,李校尉和董校尉要我俩到时替换他俩关禁闭,一开始我们还不懂,后来在斗酒会上就看到他俩大打出手了,然后他俩就被指挥使您关了起来!”一个说完,另一个接着说:“就在当晚,我俩就进来和两位校尉做了替换,他们走之前说让我们假装三天,三天后他们回来换回我们,这样就把我俩私藏军饷的事儿保密下去,不再提起,其他的事儿我们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本王已经基本明白了,看来这两位校尉是早就密谋好了,在斗酒会上假装动手,目的是为了关进禁闭室,然后威胁这两个兵士作为替身,自己跑到了京城,接着就被杀了。这前面的事儿我是明白了,周指挥使!” 周训良朝着陵王点了点头,对手下人说道:“将此二人收押等候发落!” “是!”几个彪形大汉将两个抖成筛子的兵士拖了下去。 “是末将疏忽,末将愿承担责罚!”周训良向陵王请罪。 “哎,周指挥使,现在说责罚还为时太早了,本王还需要周指挥使将功折罪呢!” 低着头的周训良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异样,毕竟从军多年,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夫还是到家的,表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依旧是一副知错悔改的的模样,可心底里却极快地分析着策略:即便是自己失职让两名校尉在年节期间进入京城,可这件事怎么算起来也不能是多大的过错,对他这个指挥使来说顶多也就是罚奉而已,但陵王这一句“将功折罪”明显是将自己的失职上升到罪责的高度了。 “陵王殿下奉旨查案,且受害者就是我军中人,周训良自当全力配合陵王殿下!” “好啦,周指挥使有心就可了,不必如此的。”陵王双手扶住周训良行着军礼的胳膊“眼下还希望周指挥使能将此二人的所有户籍、军籍册让本王看看。” “是,殿下先行回营帐,末将立即让人取来!” 在周训良的营帐内,陵王带来的手下人在逐页逐页的查看军籍册。梁国的军籍册都会将每一个兵士的户籍、从军历史、军衔情况进行详细记载,查看军籍册就能比较准确地掌握一个兵士的来龙去脉。陵王端坐在侧位,一边喝着茶,一边观察者周训良的表情。 “回禀殿下,找到了!” “拿过来!” 陵王将其中一本军籍册端在手上翻阅,发现李晌和董必除了是平州人氏,竟然还是来自同一个卧龙郡,两人都是年过不惑,二人十年前曾是玄甲军中校尉,却在三年前调动来到了平安军,在军中十三年时间军功平平,因而至此也仅仅是个校尉而已。陵王看过军籍册,眯着眼问道:“周指挥使,从这军籍册上来看,此二人既然之前一直都是在玄甲军中效力,为何突然就来了你麾下?” 周训良回答道:“三年前皇上特赐太子亲属军,因而成立了平安军,末将奉命组织军队,一面招兵源,一面向几大军团调动校尉及以上军职的将官,他二人正是那时被招至平安军的。” 周训良的话听起来合情合理,而且三年前成立太子属军的事陵王也是知晓的,“那么此二人在平安军中表现如何?既然有过在宣甲军中十年的从军经历,想来他二人应该是严守军纪的吧,毕竟我四哥可是因治军严明著称的。” “陵王殿下说的是,豫王殿下的玄甲军的美名我大梁军中又是谁人不知呢?他二人在我军中一直都是严守军纪,从无错处,在军中颇有军心.......当然,除了之前的斗酒会上闹事之外。”周训良回答的同时不忘暗暗讽刺陵王一番,作为太子的心腹,他自然知道豫王与陵王之间的纠葛。 果然,陵王眉心一蹙,旋即展开,似乎根本没有听出周训良话里有话,径直说道:“若按照周指挥使所说,那么他们在斗酒会上的表现根本就是演出给大家看的,为的就是能在年节时间偷偷进入帝都。可是,他们这么做目的究竟是什么?又为何会被害在客栈呢?” “这.......” 周训良一时语塞,陵王微笑着说道:“周指挥使只需好好替太子带好这平安军就可了,至于查案这种事自然是本王来做了。”陵王反呛了周训良一句。 “带本王去他俩的营帐!” 自从两人被关禁闭之后,他俩所在营帐中的铺位一直空着,并没有人特别在意。陵王走进营帐发现两人的铺位竟然正好是在对面。 “好好搜搜!” “是!” 陵王手下人开始在两个铺位之中开始翻箱倒柜,其实并没有花多少时间,因为两人的铺位实在是太过简单了,除了一张木板床之外只有一只半人高的木质柜子,几人翻倒了柜子将里面的物事悉数倒出来,就在这时一本册子滑到了陵王的脚边,他拾起来,封面上书《兵法分列》,随便翻了翻,从书册里面落出了一张折叠的纸张,抖落出一看竟然是一张画像,画像被画上了一个红色的叉叉。 “这是谁?” 陵王看着画像中的人物,看着像是一男子,然而面白无须,又有点似女子。周训良凑过来一看,立马瞪圆了双眼,不为别的,就是因为他认得画中人。 “周指挥使可认得此人?” “这.......若是末将没有看错,应该是平州和登州州牧吕延会!” “哦?本王倒是对此人有所耳闻,可有别的发现?”后半句是对陵王手下人说的。 “回禀殿下,并无别的发现了!” “那好,这第一天也不算是毫无进展了,你说是不是啊,周指挥使?” “回禀太子殿下”太子府管家在掌灯时分将从信鸽脚上取下的脚环递给了太子,太子接过后轻轻一敲,从脚环中掉落出犹如针粗细的一卷纸,拆开后仅寥寥几字“陵王发现吕氏画像”。 “这是怎么回事?”太子皱起了眉“老七去查案,怎么查到吕延会的头上了?这个周训良也真是的,什么事情不能讲清楚点!” “殿下,周指挥使定然是受制于陵王殿下,才无法将事情详细说明的,周指挥使作为殿下的心腹,陵王殿下怎会不知,他一方面是查案,另一方面一定是监视了周指挥使。”管家老奴仍旧是低眉顺眼的模样。 “说得对啊,一时着急竟然没想到,不过话说回来,这案子和吕延会有什么关系啊?” “太子殿下,老奴总觉得我们得早做准备!” “我也明白,老七觊觎我这东宫之位已经许久了,就算是他想借机来对付我,可是这件案子和我是完全无关啊,他能拿我怎样?” “老奴不懂,老奴只觉得太子殿下最好能找来几位大臣商量一下,另一方面吕大人那边也得知会一声了。” “恩,没错,立即飞鸽传书给吕延会!” 而此时的吕延会这会儿正火冒三丈,在他设立在登州和平州交界处的大宅院中气得直跺脚,因为激动浮上了红晕,将原本白皙脸蛋点缀得煞是好看。 “岂有此理!区区一个校尉竟敢在我的地界杀人!还杀了我的义子!”吕延会一头乌发束得老高,却在前额处左右两边各留下一缕发丝,身高不过五尺,腰身纤细,不仅是长得像女子,吼叫起来声音也极似女子,若不是熟悉他的人,直以为是一个女子在自己的闺房中耍脾气呢。 “这个人只怕是活腻了,竟敢招惹义父!”说话的是吕延会的另一个义子,唤作盛翼,长得五大三粗,一脸的络腮胡,双臂上青筋根根爆出,一个硕大的喉结随着说话的动作在脖颈处上下晃动。 吕延会收了三个义子,除去之前被宣韶宁手刃的张十三和眼前的这个盛翼,还有一个手拿羽扇,一身长衫,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论长相实在太过普通,根本没有什么值得说道的特点。 “义父息怒,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可就划不来了。”书生劝道。 “子谦,平时就属你最有主意了,你说我要如何替十三报仇?” 这个叫做方子谦的男子不动声色地说道:“那个校尉竟敢杀了三弟,他是必死无疑了,不过仅凭他一人这事儿又怎会是如今这般后果?” 盛翼立刻插嘴:“二弟的意思让我想起来了,没错,当日那些平州的开山工也趁机捣乱了,要不然三弟有这么多手下怎么会惨死的那个校尉的手里!” “大哥说对了,义父,三弟的仇可不仅只有那个校尉要承担,还有那些刁民啊!”方子谦收拢了扇子提醒道。 吕延会握紧了拳头“没错,这些平州刁民,太子仁慈没有赶尽杀绝,现在竟然还敢犯上作乱,那可别就怪我心狠手辣了!” “义父,这是一个机会,我们可以借着这件事将这些刁民一举打压到他们永无翻身的地步,同时也为三弟报仇!”方子谦阴恻恻的说道。 “你倒是说说如何做?” “我们可以效仿鸿门宴”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五十五章 败手鸿门(上) - 观云 - 不留无伤 自从张十三被杀后,几日之内再无人敢欺压开山工了,甚至可以说是整个开山场内已经没有了寻常的狗仗人势的吕延会府兵,开山工们总算是可以好好喘口气了。 “吕延会绝不会善罢甘休的!”纪问寒言语中藏不住的担忧“这个不男不女的家伙一定会想办法来替他的义子报仇的。” “豫王可有消息?”徐承先对着宣韶宁问道。 “豫王来信已经说明他会妥善处理,让我们暂时不要再节外生枝了。不过,杀张十三这件事我一点也没有后悔。”宣韶宁虽然心里也有些忐忑,可表面却是装作淡定,他不希望被人看出自己的慌乱,毕竟他是承担着重建义从的重任的,绝对不能输在开头。 “宣校尉,这件事让我对你是刮目相看了,你的勇气、你的身手、你的果断都让我佩服!”纪问寒毕竟年轻,受到宣韶宁的鼓舞此刻自然免不了仰视之。然而老道的徐承先却很是平静,丝毫没有纪问寒的热乎劲儿。宣韶宁知道想要收服这群开山工,首先就得对付这个徐承先。 “为今之计就是按兵不动了,只要吕延会那边没有动作,我们就老样子。” “若是吕延会有了动作呢?” 还没等宣韶宁回答,一个赤膊的开山工急急忙忙跑进了营帐,说道:“吕延会派来了一个斥候,在外面等着”。完全是出于下意识的反应,在场的三人均看向了宣韶宁。 “那我们就出去见见吧!” 待宣韶宁走出营帐,望见距离自己的营帐三箭之处有一人一马,走近了发现这个斥候显然非常紧张,面如土色,双手紧紧把住缰绳,眼睛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身边的这些开山工。 “你就是吕大人派来的?”宣韶宁此时依然保持着最基本的礼仪,毕竟吕延会是两州的州牧,官高他好多级。 “正是.......” “有何消息?” 斥候取下身上的一只竹筒交到了宣韶宁手上,宣韶宁拧开筒盖,里面掉出一张白纸: 宣校尉如唔 十三乃吾义子,平素虽性情乖张,然并非心肠歹毒之人。他受命监管平州开山场,受领七品文官之衔,即便尔等有意见相驳之处,尚可静心相谈,宣校尉竟然取刀夺命,即便是玄甲军也逃不过大梁律历,吾亦不愿将此事上传至天听,宣校尉若有心解决此事,就请明日午时五里亭一聚。 吕延会 “吕狐狸,绝对没安好心!”纪问寒狠狠嘟哝了一句,他先朝宣韶宁看了看,又看向了徐承先,后者淡漠并不出声。 “还请回禀吕大人,宣某人定当按时赴约!” 收到了宣韶宁的回复,斥候小心翼翼地牵过马,慢慢走出了营地,走的过程中还时不时偷偷回头看看,最终发现没人准备在背后放冷箭才终于放心策马。 “这会是个陷阱。” “刀哥说的是,这点我岂会不知?吕延会这分明就是给我下套,若是我不去,他一定会将此事尽力闹大将一切责任推到我甚至是各位兄弟的身上,届时我们都难逃罪责;若是我去了,他想在宴席中使出什么手段,我势单力薄自然很难抵挡,那他也算是报仇了。” “你既然已经将此事看得如此透彻了,想来应该想好了应对之策了?” “刀哥高看我了,我并没有想到任何对策,为今之计我只有答应下来,若要赴死,一人怎样都好过众人。” 纪问寒被宣韶宁所言深深触动了“宣校尉,你当初出手也是为了我们,既然事情已经发生,我们又怎会让你一人去承担呢?明日我要陪你一起去!” 宣韶宁刚想拒绝,徐承先就打断了他“问寒年纪不大,可他向来明事理,他说得没错,此事本来就是因我们而起,我们平州子弟可从来没有让别人来背黑锅的传统,明日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们也要陪你一起去。” “刀哥,问寒,有你们这些话,我宣韶宁已经知足了,虽然吕延会在信中并没有提及赴宴人数,但我们定不能去太多人,人一旦多了反而被他抓住口实了,我认为你俩陪我一起就够了。然而,我们也不能单纯的坐以待毙,必须要有所准备。” “我们还能做什么?” “不如请两位给我详细介绍一下这吕延会的为人吧。”宣韶宁并没有直接回答纪问寒的问题反而自己提出了要求。 徐承先开口道:“这个吕延会我们并没有见过真容,只是听闻此人面白无须,说话声音尖细,颇似太监,他如今是平州和登州两州的州牧,官职应该是在武官中的正五品。此人心数不正、狡诈多端、趋炎附势、见风使舵、欺上瞒下,对下辖两州实行高压统治,你看平州如今的境况都是拜他所赐,平州离京师算不上很远,可是京城里咱们的皇帝竟然任由他如此做派也是不闻不问,都传说他背后是当今的太子。” “不止如此,吕延会还有三个义子,个顶个儿的坏,那个张十三就是其中之一,他欺压我们,搜刮我们的家财和女人,若是反抗,他便率大军前来镇压,你想啊,我们这些手无寸铁的平头百姓如何能是那些身穿铠甲、手持兵器的军队的对手?我们多少兄弟都死在他手上,宣校尉能手刃这个张十三真是为多少平州弟兄报仇了!”纪问寒说到此处忍不住的咬牙切齿。 “所以,吕延会无法无天,睚眦必报,他会约你赴宴绝对是要对你下手了,即便是我俩陪你一块去也是难逃他的暗算的!” “刀哥说的是,所以我才说我们不能空手赴宴!而且我们可以变被动为主动,这正好是扳倒吕延会的一个机会!” 宣韶宁若是能顺利躲开吕延会设下的这场鸿门宴就已经是极不容易了,徐承先和纪问寒完全没有想到他竟然在这个时候还想着除去吕延会,惊讶之余不禁有些感动,毕竟整件事原本与宣韶宁并无关系,他拔刀相助已经是难得了。 “宣老弟,你能全身而退我们已经很知足了,你还想扳倒吕延会,这.....这难如登天.......”徐承先这会连称呼都改了。 宣韶宁反而胸有成竹地劝道:“刀哥,问寒,一直以来都是我们反抗,吕延会镇压,我们一直输,既然如此就该改变改变战略了,这回我们要主动!” “这么说来,宣大哥是有主意了!”纪问寒兴奋地张大了眼睛,年轻的眸子里激荡出希望的光芒。 “嗯!”宣韶宁用力挽住了纪问寒的肩膀。其实此刻只有宣韶宁自己心里清楚这场宴席将很有可能是有去无回,而且吕延会还会借机继续打压平州的这些开山工,时间太短了,已经容不得他再多做计划了,只能是见机行事。想到这里,宣韶宁明白这一关若是能请到一个人的帮忙,或许自己的胜算能大一些。 当天夜里岳云峰敲开了滕晖的房门。 “滕大人,这是宣校尉送来的信函。” 滕晖接过信函,拆开一看,脸色慢慢变化了,直到看完信滕晖面露难色了。 岳云峰感受到了滕晖的情绪,问道:“滕大人,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滕晖将信件递给岳云峰说道:“你自己看吧”。看完信的岳云峰也是蹙起了眉“这.....吕延会要为自己的义子报仇,这是大人早就料到的事儿,这回请宣校尉赴宴绝对打的是有来无回的算盘,宣校尉这是在向滕大人求助么?” “不然,既有求救也有要挟。吕延会多年以来一直压着老夫,至今老夫也是毫无作为,归根结底都是吕延会干的好事,心里虽然恨可也无法对付他,现在宣韶宁竟然要我晚半个时辰也去赴宴,这家伙究竟是在打什么算盘?” “大人,若是我们按照宣校尉说的做了,一旦出现差池定然会引起吕延会的怒火,后果不堪设想,可若我们不这么做.......” “他在信里不是说得很清楚了么?若是我们不依,他就请豫王增兵平州,如今的豫王已经不是当年的豫王了,他在皇上心目中的份量重了不少,说不定皇上真会同意,那到时我们照样也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宣韶宁在末尾说道此举可一举扳倒吕延会,还政给大人啊,也许我们可以赌一赌!” “他一个小小的校尉有何能力扳倒五品官?” “不过末将在宣校尉身边的这些日子却发现他的确有些很是难得的秉性。大人可知,如今的采石场的那些开山工对他很是敬佩呢!从一开始的抵触到如今态度的转变不过数日啊!” “这些事老夫也是听说了,宣韶宁能手刃张十三的确是好好给平州百姓出了口气,老夫也觉得痛快!” “大人,其实我们和宣校尉是站在一边的,他既然有心要除害,我们作为平州父母官该当尽力配合的!” “没想到啊,你竟然也替他说话了!你说的道理老夫何尝不懂?若是败了呢?” “若是败了,末将拼死力保大人逃出平州,从此不必再受吕延会欺压!” 滕晖被岳云峰这气势给鼓舞了,多年前已经被掩埋的斗志开始在心底发芽了“好!若是败了,老夫也不会逃走的,以老夫项上人头给平州百姓谢罪了!” 次日,正是吕延会和宣韶宁约定的日子,宣韶宁一身紧身短打的装扮和徐承先走出营帐后上马,临走前意味深长地看了纪问寒一眼后策马朝着距离开石场二十里地的五里亭奔去。而同样的时间,滕晖身穿朝服,岳云峰领了全部府兵跟随滕晖前往五里亭。就在此时,陵王已经到达了平州地界,为了不打草惊蛇,他此行所带侍卫并不多也没有事先张扬,为的就是给吕延会来一个措手不及,看他如何露出马脚。 “陵王殿下,前方斥候来信说吕延会并不在府邸,而是去了五里亭。” “哦?难不成是知道我要来了?” “倒也不是,说是他约了一名玄甲军校尉在五里亭设宴。” “这倒有趣了,他堂堂一个五品武官竟然主动设宴款待一个小小的校尉?” “殿下有所不知,根据可靠消息,就在几日前那个校尉因为维护一些开山工而杀了吕延会的一个义子,依属下看这宴只怕是鸿门宴了!” “哈哈,有趣有趣!吕延会真是太会来事儿了,还没等本王查呢,自己就生出这么多的事端,这会儿还牵扯到了我四哥,这场好戏本王可是绝对不能错过的,立刻开赴五里亭!” 五里亭并不大,一个非常普通的亭子,堪堪只能容得下五六人而已。此时吕延会正端坐在亭中面北朝南的主座上悠闲地喝茶,在他的左右两边各有两张席子和矮桌,吕延会的义子之一的盛翼坐在左手边的第一个位置,亭外只是零散地站列着两排兵士。 接近午时,一阵阵的马蹄声开始变得越来越清晰,直到声音在亭外消失。宣韶宁和徐承先先后下马,走进亭中,俩人均施了一礼。 “宣校尉果然是英姿飒爽,行事准时啊!”吕延会只是微微抬了一下眼皮,之后继续喝着茶“宣校尉,此来还带了侍卫呢,真真好威风。” 百闻不如一见,吕延会的声音果然如太监一般,听在耳朵里实在是说不出的难受滋味。面对对方的咄咄逼人的气势,宣韶宁早就做好了准备,毕竟这宴双方均知道用意不善。 “曾听闻吕大人待客真诚,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呢!”宣韶宁讽刺了回去。 “哟,本官都忘了请宣校尉落座了,还望见谅啊,请坐请坐。” “那就谢过吕大人了!” 宣韶宁和徐承先在吕延会右手边的两张席子上刚坐下,对面凶神恶煞的盛翼就开口道:“我们大人是请宣校尉坐了,可没请贱民!” “哎,翼儿,这亭子也是有空位,让给一条狗也是无妨的,况且也是宣校尉带来的。” 宣韶宁不恼反而笑着说:“吕大人,我多年军旅生涯,做事说话都是直来直往,关于大人的义子一事,我想我们今日是必须要有个说法了。” 吕延会这会儿抬起头来正视着宣韶宁,面色自然“宣校尉快人快语,本官喜欢,本官也是有此意。我义子十三怎么说也是从七品官,官阶虽不高,可怎么说也是朝廷命官,他本就负责管辖平州开山场,可无端端地死于宣校尉之手,今日可得给本官一个说法。” “张十三为人乖张,那日他肆意侮辱平州百姓,且要草菅人命,以杀人取乐,我是实在看不去下去才出手阻止,无奈刀剑无眼,失手杀了张十三。” “哼!”吕延会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摔在了桌上“好一句‘刀剑无眼,失手杀人’!宣校尉口口声声说我义子草菅人命,可有证据?” “看来张十三将所作所为向吕大人隐瞒了,他将平州百姓折磨得怨声载道,到头来这骂名还是吕大人背负啊!” “宣校尉的意思是宣校尉是帮本官除害咯?!” “正是此意!” “你!好你个宣韶宁,杀害朝廷命官还百般抵赖,本官原先看在豫王的面子上对你百般忍让,即便你是皇上钦点,今日也要将你法办!” 一言落点,五里亭四周的兵士立马手按住了刀柄,就连坐在吕延会左近的盛翼也握紧了放置在酒桌旁边的刀,动作算不上轻柔,似乎根本不在意宣韶宁等人发觉,自己的一双眼盯住宣韶宁仿若要喷出火来。如此的动静,宣韶宁和徐承先怎会不发觉,宣韶宁还好,手中依旧握着一双筷子,眼睛看着酒桌上的菜式,而徐承先将要抽出随身佩刀,宣韶宁伸手按住了徐承先的刀柄,回过头说道:“方才我二人进入亭子之时,吕大人就没有要求我们卸去随身武器,想来不是因为大人忘记了规矩而是想要给我俩一个反抗的机会,这样一来大人也好交代了。” “哼哼,宣校尉看来不止是有勇还是有些胆略的啊,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的用意,那不知道是否猜到了我接下去的动作的呢?” “吕大人既然夸赞末将,那末将又岂能是无备而来呢?” 吕延会看着宣韶宁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情,不禁有些好笑“死到临头了还要强作镇定呢?这平州乃是我吕延会的地界,难不成你还天真的认为豫王会来救你?” 已经在一旁磨刀霍霍的盛翼忍不住插嘴道:“义父,别再和这俩人费唇舌了,反正半柱香之后他俩就是死人了!”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五十六章 败手鸿门(下) - 观云 - 不留无伤 “动手!”就在吕延会喊出这两个字的同时,另一个声音同时到达了五里亭“滕大人到!”已经拔刀出鞘的盛翼顿了顿,朝吕延会看去,后者站了起来盯住了亭外的一行人。滕晖大踏步地走进了亭子,岳云峰就紧随其后,刚才那声呐喊就来自岳云峰的嗓子,除了这俩人以外还有数十府兵列阵在外。 “滕大人好大的阵势啊!”吕延会因为没有把宣韶宁太放在眼里,此次鸿门宴就带了过百的兵士,在他看来即便是玄甲军的校尉,孤身一人是怎么都逃不出他设下的陷阱的,何况还有武艺不凡的盛翼,诛杀两人本是易如反掌,可如今滕晖竟然领兵前来捣乱,着实让吕延会意外,毕竟多年以来滕晖一直是对自己唯唯诺诺的。 “见过吕大人!”滕晖双手抱拳行礼,装作没看见吕延会的脸色,也没听出话里的讽刺意味,恭敬地行礼后回答道:“下官此来就是为了禀报张大人被杀一事儿的。” 吕延会朝身旁的盛翼使了使眼色,盛翼缓缓收刀,其余在周边已经做好出手准备的兵士也同时放松下来。 “滕大人作为平州父母官,这消息也实在是太不灵通了吧,我义子十三被杀都已经是三天前的事了,到现在才来禀报,若是在军中,这延误军情可是该军法处置的!”吕延会先是盯住滕晖继而将话题引到了宣韶宁身上,“本官未历军旅,这事儿可是宣校尉最懂得了。” “既然吕大人问起,那末将就说说玄甲军的军纪,延误军情本是大罪,不过玄甲军向来都是先问清缘由再做处置,不过.......军纪不涉官场。” “哼,都说玄甲军行事光明磊落、说话直言不讳,今日看宣校尉作为却是让本官对玄甲军另眼相看啊!” “吕大人”滕晖说道:“一向以来,平、登两州的事务均是由吕大人掌管,而开石场是交由张大人负责,本官一直不过问的,平州府衙距离开石场距离不短,下官这些年已经很少过问政事了,因而及至此事发生三日之后方才得到消息,下官一得到消息就立刻前来了。”一番话说得平淡而恭敬。 “好你个滕晖!这些年政绩没有,心机倒是加深不少啊,都学会指桑骂槐了!既然你带了这么多府兵前来,想必是要捉拿凶犯了,那么动手吧!” 滕晖朝宣韶宁看了一眼后回答道:“下官本也是准备会同宣校尉一同来见过吕大人,说清此事的原委,不想到达采石场后听闻吕大人邀约宣校尉赴宴,下官虽不懂其中内情只好立刻赶来五里亭了。” 没等吕延会发话,宣韶宁先行说道:“滕大人,末将在平州地界除恶确实有些鲁莽,事后也是后悔不已,慌忙写信向豫王请罪,本想也向滕大人告知的,不巧的是收到了吕大人的邀约,故而先行来赴吕大人的宴,还请滕大人恕罪。” “宣校尉说得哪里话来?平州事宜向来都是吕大人全权处置,宣校尉本该如此,原先下官以为事情严重,却没想到吕大人并不问罪,下官也被吕大人的宽阔胸襟和以大局为重的气度深深折服!”说罢,对着吕延会就是深深一躬。 此时吕延会的脸色已经极尽的难看了,犹如挂上了一层寒霜,眼中杀意闪现。“你二人一唱一和,配合得好不默契啊,真没想到你二人竟然早就计划好了来对付我,哼!今日你二人就一起为我儿殉葬吧,宣韶宁畏罪截杀滕晖,我等手刃凶手!”伴随着吕延会的一声大喊,现场再次剑拔弩张,眼看就要动手,陵王恰在此时堪堪出现在了五里亭外。 “吕大人好气势啊,这就要对朝廷命官动手了?”陵王骑在马上,一副看客的惬意表情看着亭中的即将上演的好戏。 “我们走时是午时未到,一个时辰之后也就是近未时,你即开始行动!”宣韶宁在离开之前交代的话一直在纪问寒的脑海里打转儿,他不时抬头看天色,心里在默默盘算着时辰。 “到了!”天空中的太阳开始倾斜,洒在营帐上产生的倒影也开始倾斜,和心里预计的未时相差无几了。纪问寒走到了依然在开山凿石的开山工中间用力咳嗽了一阵子,突然一名开山工倒地抽搐起来,随着身体的抽搐,嘴里不停地往外吐着白沫。 “哎呀,老哥生病啦!” “怎么办,病得不轻啊,快来人啊!” 现场顿时乱了起来,几名守兵快步走过来查看情况,同时挥动着手里的鞭子将众人赶开。 “都给我回去干活儿!有什么好看的!”一个领头的兵士凶神恶煞的站在最前面,朝着离自己最近的几个开山工狠狠抽去,这一鞭子下去,身上就多出一道血痕。他朝躺在地上的开山工看了一眼,脸上满是鄙夷的神情“这才干了多久啊,就病倒了?” “怎么,你这意思是这位哥哥是在装病咯?”纪问寒恨恨地回答道“要不是你们一再欺压我们,不给吃的,不给休息,我们怎么至于这么羸弱?这位哥哥连着三天都没能吃饱饭了,你不但不救人还在这儿说风凉话!” 领头的士兵将手里的鞭子狠狠抽在了纪问寒的前胸,立马将外面的衣衫抽出一条口子,将里面的皮肉打了卷儿了。“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在这儿胡言乱语!” “我哪里说错了?等宣校尉回来了,他会替我们主持公道!” “哈哈,你们的宣校尉是回不来了!” “你说什么?” “我也不怕实话告诉你,姓宣的竟敢杀了我们张大人,今天就是他偿命的日子,你们这些龌龊肮脏的开山工赶紧给我干活儿去,要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原来你们设局要害宣校尉!”纪问寒装出极为愤恨的表情“我们要去救出宣校尉,我们要自由!” “对,我们要救宣校尉!我们要自由!” 很快现场的上百名开山工就开始齐齐地喊出了口号,这下将在场兵士吓得不轻,领头的勉强装挤出话来“你们.....你们要造反啊......你们知道后果么?” “我们不要再这样被欺压下去了,兄弟们,我们反了!”纪问寒振臂一呼,现场雷动回应,纷纷拿起了手中的工具,朝着当值的兵士就挥去。而守兵们仗着自己手中的兵器开始对开山工镇压,双方一时间打得难解难分。领头兵士看势头不对,自己这边的人数毕竟不占优势,慌张中爬上一匹马就朝着五里亭的方向奔跑过来,期望搬救兵。到达五里亭后,因为太过慌张,竟然都忽略了现场的情势,直接朝着吕延会奔跑过来。 “大人!大人!” 吕延会实在是想不到陵王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脑子里翻转的都是如何应对的言辞,正想编一套说辞来解释当前的局面的时候却听见有人大喊,刚想出言制止。 “采石场那帮乱民暴动啦!” 一句话将原本复杂的局面瞬间搅和得更乱了:吕延会额头拧成了一个川字;宣韶宁和滕晖却是相顾一看,表情放松;陵王更是来了兴趣,反而嘴角上扬,有些笑意。 “吕大人,采石场动乱了,难道不应该出兵控制么?”陵王对吕延会问道。 “殿下说得是!下官这就去处理,还望殿下先去下官府邸休息,盛翼.......” “府邸晚点再去不迟,本王要和吕大人一同去处理乱情。”陵王直接否决了吕延会的提议,“滕大人不如也随本王一同前去?” “遵命”滕晖简单明了,却是让吕延会恨得咬牙切齿,本想再劝劝陵王,可陵王已经翻身上马等待着出发了,于是乎,吕延会即便是一万个不愿意也只能硬着头皮在前方带路了。 当陵王带着一队人马赶到采石场的时候,现场双方几乎是打得难解难分:采石工虽然人多,无奈毫无武力功底且长期饥饿,力道、准头均是差得好远;而兵士们人数虽少,毕竟是受过军事训练且有武器防身,堪堪打得平手。 “陵王殿下驾到,还不赶快停手!”随着一声呐喊,陵王随身的亲兵立即展开了包围圈。盛翼看了吕延会一眼,得到肯定的表示后,也对身后的兵士们下了同样包围的命令。采石场中缠斗的兵士们看到后援来了,顿时长了志气,迅速回退到陵王的周围继续傲慢地看着眼前那些衣衫褴褛的采石工,心想这回这些乱民是必死无疑了。而站在宣韶宁身后的徐承先朝着人群中的纪问寒使了使颜色,后者也和所有工人们退后与陵王队伍保持一定距离。 陵王骑在马上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些乱民:面色饥黄、身板伛偻、眼中满是惊恐、手中紧紧握着采石铁锹,神色很是不安。 “你等想要造反吗?”陵王冷酷地开口了。还没等工人们的回答,吕延会抢先说道:“殿下,这些疲民向来不好好工作,前些日子受人煽动后杀害了管辖采石场的张十三,今日又聚众闹事,分明是对抗朝廷,殿下来得正好,今日就让下官将他们一举肃清!” 吕延会恶人先告状,不但将采石工人定性为乱民还顺带影射了宣韶宁,明显是想先下手为强,宣韶宁和徐承先不禁手心出汗了,滕晖也皱起了眉头,想说点什么却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言辞。 “我们才不是乱民!”纪问寒大喊了一声“陵王殿下,您能来到平州,乃是平州百姓的福祉,更是我们这些被压榨、虐待多年的工人的福祉!殿下,还请您给我们一个说话的机会,我们一直相信陵王殿下秉公办事,乃是我大梁的栋梁!” “乱民住口!来人啊,赶快将他们统统就地阵法!” “谁敢动手?吕大人,这是要替本王做主啊?”陵王方才听到奉承的话语心中隐隐有些愉悦,不料吕延会竟然擅作主张,顿时恼怒“仅此一举,可想而知吕大人平时的威风凛凛啊!” “不敢,不敢,殿下言重了,下官只是怕......” “怕什么?看看他们的样子还能是你手下兵士的对手?若是你手下的兵士们连这些采石工都对付不了,那留着还有何用!”陵王已经对这个吕延会心生反感“本王本就是奉皇命前来调查,有什么话不妨直说,若是经查属实本王自然秉公处置,若是你敢欺瞒,本王定不会手软!” “是,多些陵王殿下!草民名叫纪问寒,从小就生活在采石场,七岁便开始采石头直到如今,同在场的所有采石工一样,每日除了采石就是采石,干的体力活却从来不让吃饱,只要干活稍微迟疑就会遭到鞭打。方才吕大人提到的张十三被杀一事根本就是他咎由自取。张十三为人狠毒,剥削我们更是无所不用其极,一方石料价值几何?我们一月只能拿到区区十文钱,今日一老大哥因病搬不动石块了,换来的还是一顿鞭打,我们若不出手他会被活活打死啊!这些年来已经有多少兄弟就这么被打死了,还请陵王殿下为我们做主!”纪问寒说完就跪了下来,跟着身后所有的采石工均纷纷跪下。 宣韶宁明显发现陵王的脸色出现了变化,心想约定好的计划有了个搅局者也不知是喜是忧,他又偷看了吕延会一眼,此时他已经是脸色铁青了,一双眼睛仿佛是张开的血盆大口,若不是陵王在场,此刻纪问寒早就被扒皮抽筋食肉饮血了。 “哦?”陵王眉眼一丝挑起“各位采石工听着,本王既然来了就一定会将事情的原委查清楚,今日之事暂且搁置,你们都回到住处,收兵!” 吕延会虽然心知陵王是来者不善,可万万没想到他竟会做出如此的安排,正想出言阻止,却被陵王打断“吕大人,你在前方领路了,对了,还有你跟本王来!”宣韶宁清楚看见陵王指向了纪问寒。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五十七章 案中藏案 - 观云 - 不留无伤 宣韶宁随着陵王、滕晖来到了吕延会位于平州的府邸,这座即便是放在京城都能与王公府邸相媲美。踏进朱漆铜环的大门就是一座山水园林,亭台楼阁、花港池鱼、竹林长廊,好一派江南园林的景致,一眼都望不到头,站在门口根本无法估量这座府邸究竟有多大。 “吕大人真是好手笔啊,差点就把整个江南都搬到你府上了!”陵王冷着脸打趣道,看到这座奢华程度都不亚于他的府邸,心里藏着复杂的滋味,却不能通过脸上透露给现场的任何一人看到。 吕延会急忙请罪般说道:“陵王殿下真是过誉了,我这小地方怎能和殿下的府邸相比?殿下若是喜欢我府里的任何摆件,下官一定即刻派人送上!” “若是本王要的是你这座园林呢?” “那下官立刻命人动手拆了送至京城!” “哈哈,吕大人好阔气啊!你敢送,本王却不敢要!” 吕延会低眉顺眼的笑笑,同时对身后的方子谦使了使眼色,后者立刻会意地缓缓后退几步离开了人群。 “殿下这边请,正厅就在前方”吕延会在陵王身后做了个请的动作,一行人跟着陵王穿过了园林来到了正厅。相对于园林的奢华,正厅显得规模小了很多。推开门,吕延会请陵王上座,自己坐在了陵王的右手边,丝毫没有在意后面跟着的人。 “滕大人、宣校尉也落座吧。”陵王发话了之后,两人方才在陵王左手下方落座,而徐承先和纪问寒则站在了宣韶宁的身后。 “来人,上茶!” “吕大人,这平州乃是我大梁最优质石料的产地,这采石场所采的石料更是上上乘的,这一方石料出价是多少?” 陵王一开口没有说明此行的具体目的也没有打算追究刚才发生的暴乱,似乎对吕延会摆的鸿门宴也不想理会,而是直接将关注点放在这石料的价格上,不禁让所有人大感意外。 “陵王殿下所言不错,这平州的石材确实是上乘货色,质地坚韧,尤其是所含精铁矿成色十足,是炼制兵器的首选石料,不用说我大梁国内了,就算是周边的国家也莫能出其右。要说到这石材的出价自然是不低了,一方石料为一两银子。” “那一月之内能出几何?” “两千方齐整石材自然不在话下。” “吕大人果然是治地有方啊,待本王回去定然要在父皇面前好好夸赞吕大人一番了!” “呸!净说瞎话!”站在厅堂最末尾的纪问寒咬牙切齿地低声抱怨了一句,声音虽然不响却恰恰传进了耳力极好的陵王耳朵里。宣韶宁回头想要劝阻的当口陵王发话了。 “刚才那小兄弟,本王记得是叫纪....纪问寒是吧,怎么,你对吕大人方才所言似乎很不忿啊?” 看到在场所有人都看向了自己,纪问寒咽了口口水,兀自强装镇定的走到了厅堂中央位置。“草民从小就在采石场,虽然不知石料一方的出价究竟是多少,可是每月的石料采集却是绝对不止两千方的!我们被逼着采石料,没日没夜的,也就只能休息三个时辰,剩下的时间都在采石,这采石场如此多的工人,试问一月怎么可能只出两千方?”纪问寒狠狠盯住同样凶狠的朝着自己射过来的阴毒的眼神。 “你一介草民,本王如何能信你却不信朝廷命官的话?” “殿下尽可以去查啊,草民绝对没有说谎!” “陵王殿下,此人向来出工懈怠,不服管教,方才他还带头闹事,殿下可是亲眼所见的,这种刁民的话怎可采信?”吕延会反驳道。 “吕大人言之在理,那不妨就请吕大人将采石场账本拿来让本王看看了。” 吕延会略一迟疑,还是爽快地应承下来“殿下,这多年的账本数量可是不少,下官这就命人去取。” “不用了,吕大人且在这儿稍后便是。”陵王神情悠闲地拾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这茶水的口味竟然丝毫不输皇宫中的贡茶。 吕延会一时不知所以,正在这时一直跟随在陵王身边的人走进了厅堂。 “如何了,方泽?”陵王问道。 “回禀殿下,我跟随吕大人的义子一直进入了一座小书房内,发现那人正在往书房内泼洒桐油,属下立刻出手制止,因维护账本让那人跑了,还请殿下恕罪!” “有这种事?”陵王盯住吕延会问道:“吕大人的义子竟然想要纵火烧毁账本?” 吕延会慌张地跪下“下官......下官不知情啊!” “既然如此,那就请吕大人带路去书房看看!” 书房相对于正厅来说显得狭小局促,推开门可见里面除了一张已经蒙尘的书桌之外最为显眼的就是整齐排列着的三排书架,每一排书架之上都堆叠着数量不菲的账本。 陵王用手轻轻划过书桌,弹了弹手指尖沾染的灰尘“想来吕大人应该不常来书房”,随后走到书架前随手挑出一本账本翻看起来: 梁16年,丁丑年,菊月初九,累时三月采挖石料一万七千九百四十六方,留其所余共计一万一千方易于吴氏。同日收料银一万两交与家老。 “账本记录的清清楚楚,这吴氏是何人?” 此时站在书房门口的吕延会额头渗出的汗已经汇集成串从脸颊边开始滚落,艰难地咽了口水回答道:“是定笃郡......首富吴大年......” “原来你谎报石料数量,却将隐瞒下来的石料转手给了一个商人,那家老又是何人?” 听到“家老”二字,吕延会扑通一声跪下“殿下,贪墨朝廷石料乃是我那不孝子所为,下官虽知内情却一直爱子过深纵容逆子,实属下官之过啊!” “哈哈哈!好一个爱子过深纵容逆子,到这份儿上了还把责任都推给你义子,自己就想领一个纵容之过?吕大人这算盘可是打翻了!”陵王嘴里有些戏谑,可眼里腾起的杀气却是掩饰也掩饰不住,宣韶宁看得真真切切,“既然吕大人推说是义子所为,那就来个当面对质吧。来人,将吕大人义子押上来!” 方泽会同另外一名官兵,两人合力将已经五花大绑的彪形大汉盛翼押解到了书房门外,眼看盛翼不肯下跪,站在其背后的方泽朝着其腿窝子就是一记猛踢,盛翼“咚”的一声跪倒在众人面前。 陵王走出书房仔细审看了盛翼那被绳子勒得微微发红的虎臂“好一个孔武有力的汉子,竟然连方泽都得找帮手,你就是吕延会的义子?” 盛翼不作回答,只是瞪着一双猩红的眼睛,死死盯住躲在陵王背后的吕延会。 “不说话也无妨,那本王先让你听听你义父的说辞.”陵王侧身对吕延会说道:“把你刚才说的话对着你的义子再说一遍!” “我......”吕延会不敢正视盛翼的双眼,低下头沉默不语,宣韶宁能感受到吕延会的全身都在微微颤抖。 “不敢说?那本王替你说!你的义父指认你是贪墨石料的背后主谋,他呢因为爱子心切一直为你掩护,你可认罪?” 盛翼依旧是不言不语,只是喉咙里发出了呜呜呜的响声,紧紧咬住嘴唇,眼中仿佛是要喷出火来。不予回答让陵王恼羞成怒,他大声命令到“把这二人都押下去,看管起来,待回京交给大理寺好好审问!” “是!” 两名官兵押住吕延会朝正厅方向走去,快要经过盛翼身边时,宣韶宁明显发现盛翼眼神肃杀,全身的肌肉出现了收缩的模样,立感不妙,再看一眼吕延会,宣韶宁立马察觉到了危机。 “小心!” 在两字刚出口的同时,一柄飞刀直刺盛翼的咽喉,他的牙齿在吕延会的脖子处轻轻划过,然后两人同时倒地。盛翼痉挛了一会,血从脖子处喷涌而出,溅了吕延会一脸,而后者已然跌坐在地上面如死灰、呆若木鸡。这一幕突变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待陵王反应过来后立刻喊道:“若是吕延会此刻死了,你们同罪!”吓得所有兵士赶忙跪下求饶,方泽惶恐地说道:“回禀殿下,多亏了宣校尉出手及时,吕延会无碍!” 听到这儿,陵王方才放下心来,转头说道:“没想到宣校尉身手如此不凡,反应灵敏,本王定会向父皇请赏的。” 宣韶宁此刻也未能完全从突变中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后说道:“多些殿下夸奖,保护人犯不被灭口也是末将的职责所在!” 陵王等了等,发现宣韶宁不再言语了,便走到吕延会面前,厌恶地看了看,问道:“吕大人这次是有惊无险,不过下次可就不好说了,看来你细心呵护的义子可是不领你的情反而要杀你呢,又或者说他是不忿自己的义父将所有罪责推到自己身上,因而一时激动要痛下杀手?” 此时的吕延会瘫坐在地上,目光呆滞、面无血色,全身颤抖,陵王发现他所跌坐的地面上缓缓流出了一滩水渍。 “哼!胆小若鼠的阉人,拉下去!”陵王正欲拂袖离开,却听见有人叫好。 “太好了!真是为平州百姓干了件大好事,董必大伯也能放心了!”尚在少年的纪问寒看到这个欺压了平州百姓多年的罪魁祸首伏法也不注意场合,竟然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直到话出口才意识到自己的鲁莽,看见陵王那冷若冰霜的眼神急忙承认错误。 “你刚才说的董大伯可是董必?” “是.....是啊......” “你认识他?” “嗯”纪问寒中气不足地应了一声,转头看向宣韶宁和徐承先。 “看着本王答话!可是此人?”陵王一摆手,一副画像展开在纪问寒面前。 “对啊.....就是董必大伯,这.....这是通缉令?” “这么说来你认识他,刚才你为何说董必能放心了?”纪问寒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想要向宣韶宁求助却被陵王死死盯着。 “陵王殿下”徐承先刚开口就被陵王喝止了。 “住口!我只要听你说,董必并不是什么通缉犯,你既然喊他大伯,想来你们关系亲密,如今他被人所害,你应该帮本王破案吧!” “什么?董大伯遇害了!”纪问寒惊讶地瞪直了双眼。 “没错,就在除夕夜,他和李晌双双遇害在了京城的一家客栈之中,不仅如此,他二人还是身首异处,尸身残缺。京城治安一直良好,多年来甚少发生如此残忍的案件。小兄弟,你若是知道什么情况就要直说,这样能帮本王尽快破案,也是让死者瞑目。” “董大伯......李大伯都是好人......”纪问寒有些哽咽,“我爹娘死得早,一直都是董大伯和村里的好心人抚养我长大的,直到十年前,董大伯和李大伯一起逃出了平州,听说他俩投入了玄甲军,之后就好多年没见过他们了。直到年节前,他俩偷偷回到了平州,给我们带了好多银两,然后就离开了,直到......”纪问寒说不下去了,用手擦去眼眶中流出的泪水。 陵王伸手揽住了纪问寒的脖子安慰道:“放心,本王一定查出凶手,还你两位大伯一个公道!”纪问寒再看陵王时的眼神里已经出现了感激,他用力点了点头。 走出府衙的时候,宣韶宁抬头看了看已经出现晚霞的天边,这一日过得仿若一年的时光。回想起来,自己当初意气用事孤身一人来平州为玄甲军招兵,结果却杀了张十三,换来了吕延会的鸿门宴,本以为会是一场避免不了的厮杀,却半路杀出了陵王,还带来了京城的一桩血案,案子没有查清却查出了吕延会等人的贪腐的事实,更没想到的是这桩血案竟然还和纪问寒甚至是玄甲军乃至平安军都有牵连。 啊!宣韶宁使劲儿晃了晃脑袋,各路的消息错综复杂折腾得脑仁儿疼,自己究竟接下去该怎么收场呢? “该怎么收场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想出来的,不如先去吃点东西吧,这一天可几乎是滴水未进呢!”徐承先并没有看着宣韶宁,却仿佛看出了他的心里。 “好!” 平州的贫穷已经让采石场方圆十里范围内根本没有吃饭的店儿,想要填饱肚子只有自己动手,可幸运的是,当三人回到帐篷区的时候,大伙儿已经炖了好几大锅的地瓜粥了。 “宣校尉,你们终于回来了,太好了!” “你可真是我们平州百姓的福星啊,你一来就端掉了吕延会这一帮人,让我们终于是翻身了啊!” “对啊,对啊,福星!” 宣韶宁看着眼前这些朴实的汉子看着自己的崇拜眼神,心里已然是波涛汹涌了,书上写的“民心所向”想来应该就是如此吧!不过他还是要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稳定嗓音说道:“大家太抬举我了,吕延会等人作恶多端确实该惩戒,不过大家的命运是否能就此得到改变还是未知数。我宣韶宁在此向大家保证一定尽全力改变你们受奴役的生涯!” “好!有宣校尉这句话就够了!” “福星宣校尉!” “好啦,宣校尉折腾一天了,这会还没吃饭呢,我看你们做好了饭,可是一直在等我们啊?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开饭吧!”徐承先隐约听见宣韶宁肚子的叫唤了,只好让大伙儿先开饭。 虽然只是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地瓜粥,可送入嘴的那一刻还是让宣韶宁极为满足。当甜味在口腔里弥漫开了,热量传导入四肢百骸,那种舒服的感觉真的是没有经历过劫后逢生的人所能体会的。 饭后,宣韶宁回到了自己的帐篷,打开了笔墨准备书写。 “韶宁哥,你这是要写给谁啊?”纪问寒的脸在灯芯背面忽明忽暗。 “写给豫王,还有我的几个同窗好友,我要知道京城血案的详细内情,还有就是将平州发生的事儿尽快告知豫王。” “平州这么多年一直被吕延会把持,想要向外面传递消息都极为困难的,即便他被收押了,可你要怎么送信呢?” “这个啊,你待会看好了!” 宣韶宁将两封信写好后,搓成了两根纸,说是“根”是因为确实也没比针粗多少,将信插入小铜管中,只听一声嘘声,一对一黑一白的鸽子飞入了帐中。宣韶宁将两支铜管分别系在了鸽子的脚上,完成后分别摸了摸它俩的头,再一吹口哨,两只鸽子扑棱棱地飞出了帐篷,一会儿就消失在夜空。整个过程简单利索,毫无多余动作,看得纪问寒是目瞪口呆。 “韶宁哥,你这是哪儿学的啊?能不能教我?” “可以啊!” “真的啊?” “当然,不过.....我想知道一些关于你的两位大伯的事儿,那些你没有对陵王说出的事儿。”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五十八章 事成案清 - 观云 - 不留无伤 裴正豪解开白色鸽子脚上的铜环,立马去见了豫王。 “事情越来越复杂了。陵王已经到了平州,并且查出了吕延会贪墨石料的事儿,现在继续着手调查除夕血案,目前平州由陵王暂时接管。”听完裴正豪的述说,豫王将纸条投入香炉。 “陵王查案查到了太子的头上这事我们都知道,不过他怎么就从平安军突然去了平州,还能顺带查出吕延会贪腐?感觉这两件事之间好像存在某种关联?” “你说的对,宣韶宁在信中也是表达了同样的意思。他本是去平州为玄甲军扩军探探路,可随即就发生了失手杀了张十三,这会这事算是暂时搁下了,可有陵王在,他想要进一步完成任务只怕难度更大了。”豫王淡淡的说道。 “殿下的意思是不是先让他回来?” “正豪啊,你还是不太了解他这个人,若是他想要退出,这会儿只怕已经是站在我们面前了。” “哦?不畏难倒是难得的品性,可他能力是否能匹配呢?” “能不能,不妨让我们静观其变。”豫王提笔书写了一封信之后用同样的方法通过信鸽传递了出去。 当白色信鸽到达豫王府的时候,黑色信鸽也到达了冷月斋。 “话说起来我真是好久都没来冷月斋了呢,不知道妹妹们可否想我啊?” “身为朝廷命官,这么说话小心被有心之人利用呢!” “哈哈,要是换做别的地儿我一定是老实的不开口的,不过这儿是冷月斋,我最是放心啦!” “你放心,我可不放心,还是老位置。” “你不放心?那叫我们来干啥?” 肖默言一如既往地大大咧咧地坐下,立马将一块糕点塞进了嘴里“难不成是多日不见,想我了?” 戚婉彤斟好茶水,将一张纸条放在了桌上“是韶宁写信让我找你俩来的,自己看吧。” 肖默言还没来得及咽下糕点,纸条已经被木清远展开了。 “原来陵王去了平州,韶宁如今也被除夕血案牵扯到了。” “给我看看!”肖默言一把抢过木清远手中的纸条看完后说道:“这案子我也是听说过的,韶宁为何会牵扯其中他的信中没有详说,但是他想知道一些内情的意思是很明显的。” “韶宁真是找对人了,血案的现场我就在,这个案子很是蹊跷,我已经上奏朝廷准许我延迟赴任。” “什么?你在现场?” “很奇怪么?我爹是大理寺少卿,这事儿自然瞒不过我,而且不止我,言柯冉当天也在。” “哇,你俩这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啊!” 戚婉彤一边将信烧毁,一边打断肖默言“我让你俩来是为了讨论正事,默言,你若是再这么一惊一乍的,我给你打包一份糕点回去慢慢品尝吧!” “别别别,我这也是人之常情么。好吧,你们说我们该怎么帮韶宁?” “先说说当日我和柯冉的发现吧。”木清远详细的述说了当日现场发现的疑点“婉彤我是信得过的,就是你,可别到处嚷嚷!” “我虽然爱说话,可是孰轻孰重还是分得清的!我们同窗这么多年你竟然还信不过我?” “实话说,确实.....信不过” “你!” “好啦!清远,你可有自己的怀疑?”戚婉彤这会儿实在没心情听两人斗嘴。 “回去之后我反复推想了好几日,我觉得......这并不是一桩凶杀案......” 吕延会被捉拿之后的三天时间里,宣韶宁一直在回味那晚纪问寒告诉他的更为详细的一段往事: 董必本是平州普通的打铁匠,拥有一间简陋的打铁铺,生活清贫但妻子却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美人,夫唱妇随的生活也算惬意。两人成亲半年之后的一日,董必外出购买铁料,打铁铺中仅有妻子一人,碰巧那日张十三来到市集,一眼就看中了妻子的美貌,遂起了贪念,出乎意料的是妻子忠贞刚烈,誓死不从,最终在与张十三的扭打中丧命。回到打铁铺的董必看见惨状并得知真相后,当晚就潜进了张十三的府邸想要与其同归于尽,可惜失手受伤眼看就要死在当场,却遇到有人仗义出手将其救出,那人就是李晌,本在张十三府邸当府兵,一直看不惯张十三的肆无忌惮。两人至此已经没有办法再在平州待下去了,两人一合计就连夜逃出平州并在后来投靠了玄甲军。 同时宣韶宁也收到了豫王和戚婉彤的飞鸽传书,豫王的信很简单,主要意思就是让宣韶宁继续做事时可不必太过束手束脚,而戚婉彤的信在让宣韶宁了解了血案的基本情况之后更是让他震惊: “什么?怎么可能?” “你俩先别急,听我慢慢解释。首先客栈老板反映他二人是在除夕前两天入住客栈的,年节本就是客栈生意最为清淡的时候,当他俩住店那日,这家小客栈本打算关门歇业了,也就是说一家客栈仅有两位住客而且是两位人到中年带着大件行李的住客,自然让店主夫妇很是留意了。接着,店家也说了两人几乎就没有出过店门,仅仅是去过后院,每日的饭菜都是由店家送到房间的。” “这么说来确实是奇怪啊,行事不同凡人必有难言之目的。” “那日我和柯冉在后院的井口旁看见了一个形状有些熟悉的印迹,我回去之后一直在回想究竟是在哪里见过,为何会有些眼熟呢,结果就在昨日我上街之后灵光一闪,想到了!” “你就别卖关子了,赶紧说!” “是打铁铺常见的铸就铁器的格槽!” “难道他俩携带的奇怪的又长大的行李就是这格槽?” “很有可能!” “谁出门带这种又大又重的东西啊?他俩不是军人么,怎么和打铁扯上关系了?” “还有我说过在那具完整的尸体胸口的衣襟上我发现了水渍,不禁胸口有,背部的创口处也有,而且在尸首的侧边有一道不容易发现的水渍痕迹从胸口一直延伸到背部。” “等等!”肖默言和戚婉彤对视一眼,以上的种种信息在脑子里开始慢慢穿成了一条线“你之前说他们并不是被人杀害,那么就是......” “自杀!”三人一口同声。 “所以你认为他们利用随身携带的格槽和京城那几日的雪,用水打造了一把兵器,然后杀了自己!” “对!” “虽然从你所说的种种迹象推断自杀倒是说得通,可是他们为何要自杀却伪装成被害的现场?还有就是为何一人被分尸,另一人却基本完好?这实在是有点匪夷所思啊!” 匪夷所思!宣韶宁在接到戚婉彤的飞鸽传书之后第一反应也是如此,可是结合纪问寒告诉自己的往事,似乎这个推论的合理性又进了一步。 “我听说问寒将往事都告诉你了。”宣韶宁听得出声音来自于徐承先。 “这段往事只怕这里的采石兄弟们都略知一二吧?” “这件事在当年闹的还是比较厉害的,为此张十三也是杀了十几位百姓才泄愤。”徐承先站在宣韶宁的侧面,看见他的嘴角有一阵抽搐,顿了顿继续说道:“问寒年纪虽小,可当日事发突然他将此事隐下暂时不说也是明智之举,如今你既然已经知道了,由你禀告给陵王看来是合适的。” “我当问寒是弟弟,即便我愿意去告诉陵王,你又怎么知道滕大人不会已经将此事补充过了?毕竟你也说当年事件闹得大,滕大人作为父母官肯定也是知晓的。” “他不会说的。” 宣韶宁转身正视徐承先的眼睛“你这么肯定?” “我与他都同在平州这么多年了,他的为人我也是能猜出大半的。暂时不要问我他究竟是怎样的人,我们眼下的关键是尽快帮助陵王找到案件的有用线索,毕竟你来的目的可不是在这里耗时间。” 眼前这个带着刀疤的男人让宣韶宁心里有了一丝丝悸动,如果说纪问寒是清澈平静的湖面,那么徐承先就像是湖面蒸腾起的雾气。“我这几日也是在考虑这事,他二人曾经都是我玄甲军人,如今被人杀害我也有责任帮他俩找出凶手;陵王能早一日离开平州,我也能早日完成招兵。” “哦?竟然还有这么段故事啊!”陵王放下手中的册子,宣韶宁在那一刹那隐约看出那就是被找到的石料账本,同时心里也感叹徐承先所料不差。 “是,这件事可以说平州百姓皆有所耳闻,只是多年过去大家都渐渐遗忘了,之所以再次提起也是觉得此事可能对侦破除夕血案有帮助。” “十多年前的事儿,宣校尉觉得对近日的案件能有帮助?本王愿闻其详!” “斗胆问陵王一句,可曾亲身到过除夕血案发现场?” “那倒没有,本王已经向京兆尹和大理寺了解了基本的情况,况且查案有进展他们一定会尽快让本王知道的。”作为奉命调查的负责人却根本没有到过现场,即便是放在皇子身上也多少有些说过不去,宣韶宁这么问让陵王心里多少有些不快。 “末将也没有去过现场,前日同滕大人聊起这桩血案,听闻现场很是血腥,有一具尸首还被分尸了,任凭谁看了都会心悸。一般人看到了这般景象都会寻思究竟是谁人这么心狠手辣,因而官府也会立案侦破去尽力抓捕凶手。可是,若我们从一开始就想岔路了呢?” “岔路?”陵王被宣韶宁的观点弄晕了“有话直说!” “若......这本不是一桩凶案呢?” 犹如一阵狂风骤然吹散了湖面的雾气,一片明朗的景色立时呈现在眼前,陵王脑子中灵光闪现“你的意思是......他俩根本就不是被人所害,而是......自杀?若真是如此,为的是什么?又为何弄得这般血腥?” “末将本不该插手案件调查,只是昨日问寒说起董必曾经是打铁匠的这一段往事,再听滕大人说起了案件,也是一时兴起,就想着有否这种可能性,还望陵王谅解。” “宣校尉言重了,你这是为本王指出了破案的一条蹊径呢!宣校尉,你此行是为玄甲军招兵探路的来吧,看来我四哥很是器重你啊!”陵王话头一转,正中宣韶宁下怀。 “是,皇上准许玄甲扩军,因而末将自告奋勇了,可如今却是毫无进展,实在是有愧!” “我大梁大好男儿委实不少,不知宣校尉为何偏偏要选平州呢?” “不敢欺瞒殿下,曾闻平州出过一支铁军,名为义从,乃是裴烨裴大将军的麾下之兵,所以......” “所以你想来平州再招这样的一支铁军?”陵王此刻的笑容中的讽刺被宣韶宁看得清楚“宣校尉,本王倒是很佩服你有这样的勇气,既如此,本王自然是要大力支持的,本王此次来是为了查案而来,自今日起,宣校尉大可在平州招募兵勇,只要采石场能保证正常开采,你自可以同滕大人商量。” “多谢殿下!” 年节已经过去多日,天气依旧寒冷,但阳光普照却让人心里暖洋洋的。来到平州已近旬月,本来愁眉不展的宣韶宁此刻的心情就如同此刻的天气一般,风清云散。一大早来到了集市,徐承先按照事前宣韶宁的吩咐已经提前在卧龙镇乃至周边均派人传扬了玄甲军招募的公告,出乎宣韶宁意料的是这日出现在招募现场的人竟然是如此的多!小小的市集已经被挤得水泄不通了,放眼望去竟都是精瘦的汉子。 “宣校尉来啦!” 在众人呼叫声中,宣韶宁走上高台,眼神炙热地看着现场的所有人“宣韶宁在这里先行谢过各位父老乡亲的忠君之心、爱国之情,你们能如此这般支持玄甲军,我委实感动,但是我玄甲军的招募条件依旧是不会变的:家中独子的不招;年纪少于16岁或是超过40岁的不招;身有残疾的不招。另外采石场不可荒废,即便家中有兄弟几人的,只能招募一半,各位可是听清楚了?” “清楚了!” “男子汉大丈夫就该上阵杀敌,怎么都强过采石!” “我们被压迫太久了,是要释放了!” “我们愿意跟着宣校尉!” 群情汹涌,即便宣韶宁、徐承先、纪问寒和几个事安排好的汉子一刻不停的登记造册也依旧是来不及。热火朝天的现场让冬天提前离去了。 整整十日,宣韶宁忙得不亦乐乎,几经劝退终于将采石场的最低人数保障了。这日,携带着宣韶宁书信的信鸽飞离了平州朝向京城的方向而去。 “殿下,平州来信了!” 豫王接过裴正豪送来的铜管,打开后浏览了一遍,脸上露出了笑容“你看看吧,这小子给我们一个惊喜呢!” “哦?竟然有了两万人!还真是出乎意料啊,之前我还担心呢。” “可不是?本来我也担心他杀了朝廷命官,没想到陵王查案竟然让事态发生了如此出人意料的转变。” “陵王五日前就已经回京了,吕延会也被押进京了,可是我刚得到消息今日凌王才进宫觐见。” “陵王要如何我们管不了,漠北可有什么消息?” “再过两月就要开春了,我军已经在厉兵秣马准备防备胡人南下劫掠。” “这就好,我要争取早日回到漠北!” “殿下,京城才是权力中枢,漠北有玄甲在,不会出事,殿下还是应该......” “皇权的争夺非我所愿,军旅生涯才是我的归宿。”豫王不再听裴正豪的劝说,眼神投向了北方。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五十九章 呼之欲出 - 观云 - 不留无伤 勤政殿内,老梁帝高高在上,身旁站着老內侍;陵王和言狄、林堃、木晋分列在两侧。 “云睿啊,此番查案可有结果了?” “回禀父皇:除夕血案儿臣已基本查清了,董必和李晌根本就是自杀的!” 老梁帝挑动了两道花白的眉毛“这如何解释啊?” “在这点上,还是交由大理寺来说明吧!” 陵王话毕,木晋站出列恭敬地说道:“回禀陛下,当日在现场勘查时,犬子和言校尉发现了院子中雪地里留下的可疑印记,同时也发现其中一具尸体胸口的伤口上有明显的水渍,因而在搜索了客栈并审问了店主夫妇之后在夫妇二人的杂物室发现了已经分成三个部件的格槽,将几个零件进行组合之后果然是一件完整的用来锻造的格槽,而这件格槽是在案发前一天由死者送给店主的。” “什么?什么?朕是越听越糊涂了!”梁帝有些嗔怒。 “陛下,格槽用于锻造的最为常见的就是刀剑,而除夕前几日正好是京城下大雪,董必原先就是一位手艺不错的锻造铁匠,两人利用滴水成冰锻造了一把刀剑,董必用这把冰刀杀害并肢解了李晌,然后自己用冰刀砍断了自己的一条腿,应该是太过疼痛或是冰刀出现了断裂,他并没有继续自残,而是选择捅进胸膛来结束自己的生命。这就解释了房间从内部锁住,完全没有从外部进入的迹象;同时在现场及周边也找不到凶器,董必胸口以及背部下留下的一滩水渍,院子里留下的那个可疑的印迹这所有的一切了。” 梁帝颇为惊讶“照你这么说来确实算是合理的解释,为什么他们要摆这么个局来自杀?究竟目的何在?” “父皇,至于原因就由儿臣来解释吧。儿臣在查案的时候发现两人原先是隶属于玄甲军的,在父皇决定成立太子属军的时候两人才来到了平安军。就在除夕前几日,两人故意装作喝酒斗殴触犯军规被关禁闭的时候来了一招偷梁换柱,偷跑出了军营来到了京城,完成了之前木大人所说的一切计划。儿臣在翻查他们留下的物件的时候发现了平州、登州州牧吕延会的画像,因而儿臣赶赴了平州,在查案之前却意外发现吕延会设局对付四哥派往平州招募兵士的校尉以及意欲镇压采石场出现的动乱,动乱的源头就是克扣工钱。儿臣在查阅账目时发现吕延会谎报石料数额,贪墨的石料被其转手给一个商人,而那商人将贩卖石料的九成银两交给吕延会!” “什么!”梁帝怒而站起呵斥道“好大的胆子,竟敢私相贩卖石料!你可查实了?” “回禀父皇,人证物证俱在,两本账目已经送至大理寺,而吕延会和吴大年也已经关押在大理寺牢房中。” “那你可搜查到贪墨的银两?” “这个......儿臣在搜查吕延会府邸和吴大年的宅邸之后并未发现账本所记述的银两,倒是在吴大年的家里找到了吴氏交易的账本,所记载数目倒是同吕延会贪墨的石料数目不差,根据账本,吕延会将所贪墨的银两几乎都交给了一个家老!” “什么家老?” “这个儿臣还未查清。” “必须查清银两的去向!云睿此行收获颇丰,也是辛苦了!” “能为父皇分忧实乃儿臣之幸!” “林堃!” “臣在!” “立即审问吕延会,并会同刑部量刑,一定要他如实招供,只要不死任何手段都可以用!” 林堃虽有迟疑但还是应允。 “一定给朕查清楚了银两的去向,还有,他背后有没人指使!云睿,这件案子还是由你负责!” “是!儿臣遵命!不过,父皇,除夕血案儿臣还没有说完。” “那就继续吧。” “儿臣认为他俩在除夕自杀就是为了引起朝廷的注意,好让朝廷派人追查此事,而他们早就计划好将线索一路指向了吕延会。他俩都是平州人,在投玄甲军之前都是受吕延会所害逃离家乡,他们位卑职低无力对抗吕延会,因而就选择这种方式来揭露吕延会的阴谋!” “除夕血案就算结案了,朕需要知道那些银两的去向。” “是,吕延会不过是州牧,能在数年时间内贪墨如此巨额的石料,若是没有人在背后指使只怕是做不到的,石料交割、银两结算都是一直都是户部掌管。”陵王说到这里顿了顿,抬眼看梁帝的反应。梁帝似乎鼓励了一句“不管是谁,不要冤枉好人,也绝对不要放过幕后之人,一定要给朕查清楚!” “儿臣遵旨!” 走出勤政殿,林堃问道:“陵王殿下这会去大理寺么?” 陵王摆了摆手“本王还要去内宫给母妃请安,大理寺先提审吕延会吧”,说罢也不理会林堃径直离开了。 目送陵王离开,木晋说道:“此案牵涉到了户部,东宫那边只怕会有阻碍的。” “若此案到此为止还尚可,就怕再牵连出更多的人和事,那时你我可就更难了.......”林堃叹气。 相对于陵王的闲适,太子府弥漫着紧张的气氛。太子此刻正在书房来回踱步,眉头紧锁、额头微微出汗,焦虑地坐立不安。 “殿下,喝点参汤吧,我刚熬好的。”太子妃将一盏汤碗放在桌上,很是担心地看着自己的夫君。 “怎么有心情喝汤!宫里究竟是什么消息还不知道呢!” “可.......” “殿下!” 太子府家老轻轻推开门,低头走了进来“宫里传来消息了!” “别卖关子了,快说!” “陵王已于几日前回京,吕延会已经成为大理寺阶下囚,今日陵王已经入宫觐见了,听说皇上已经准许陵王审问吕延会彻查采石案。” 太子的脸色从焦虑时的红润霎时变成雪白的过程被太子妃清楚的看在眼里“殿下!” “这......这可如何是好?吕延会要是招架不住招了,本宫就......就.......” “殿下!现在还没到绝望的时候!” “曦茹,你有办法?” “殿下,吕延会此人的嘴可牢?是否能扛得住审问?” “这......” “回禀太子妃,老奴同吕延会打了多年交道了,此人贪墨石料、欺上瞒下的功夫是上乘,可论起品格却是下下乘。” “当初太子用他也是看在他坐镇平州的份上,如今之际只有丢车保帅!”太子妃坚定的说道,“殿下不用担忧,尽早除掉吕延会才能保证不牵连到殿下,军方有臣妾母家在,殿下大可放心!” 离开月余再回到京城,宣韶宁是带着功劳回来的,当初一时激情承诺要去招兵估计是没有人相信他能完成,此刻站在豫王府前宣韶宁的心里并没有因为立功而激动不已,反而有一丝忧虑潜藏在心里某个位置,就像是感觉到痒,却怎么都搔不到对的地方。 “回禀豫王,此次从平州共招募到了两万青壮年!” “做得好!我决定择日进宫一方面替你请功,一方面向父皇告辞出京。” “多谢豫王厚爱,不过末将还是觉得请功就免了吧,毕竟末将杀了朝廷命官,能功过相抵已经是万幸了。” “说到吕延会的案子,我也有所耳闻,没想到你也会牵涉其中,不过好在陵王并没有将你杀了张十三的事儿禀告父皇,如今他倒是全力追查采石场贪污案了。” “殿下......” 看见豫王眼神炽热地看着自己,话到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好了,这一个多月你甚是辛苦了,我放你三天假,好生休息去吧。” “多谢殿下。” 咚的一阵疼痛将宣韶宁从繁乱的思绪中拉回了现实,低头一看原来是有人朝他投掷石块了。 “何人如此大胆!” “哟,宣校尉好生威武哦!” 不用回头宣韶宁就已经听出声音是谁了,不禁嘴角上扬笑了出来“原来是肖大人啊,失敬失敬”。所料不错,来人正是肖默言,一起的还有言柯冉和木清远。 “不知宣校尉可否赏脸陪我等喝杯茶呢?”说话的是言柯冉。 “既然是言校尉相邀,在下怎敢推辞,请吧!”宣韶宁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三位大人,不妨说个去处,也好让我这平头百姓引路啊?”木清远的一句话把所有人都逗乐了。 “这还用说,当然是冷月斋了。”肖默言意味深长的笑着。 四人来到冷月斋,熟门熟路的上了二楼,都不需要招呼直接走进了最靠边的一个雅间。肖默言嘶啦一声拉开移门就看见茶几上已经摆上了糕点、茶水。 “嘿哟,婉彤真是越来越神机妙算了啊,都能料到我们今儿会来,连糕点和茶水都准备好了!”肖默言毫不客气地坐下,抬手就拿起了一块糕点往嘴里送“竟然还是我最爱的青玉酥”。 “住嘴!” 这一声不仅让肖默言顿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青玉酥已经半块送入嘴中,而更受到惊吓的是站在门口的三人,因为这声音就是从他们身后传来的。宣韶宁和言柯冉反应极快且同时回头看见的是一身紫衣的戚婉彤,白色内衬露出了耸立着的雪白胸脯的一道边儿,一头碧云散开在肩头仅仅用一支白玉簪别在发髻上,淡雅中有别有一番风情。 “婉彤,你何时出现在我们身后的,我们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反应最慢的木清远倒是最先发问。 “若是我方才要下手,只怕你们三人不死也残废了,你们来的倒是巧,省去我再去通知的麻烦。了”戚婉彤推开三人走进了房间。 “什么意思?你找我们有事?”肖默言不甘心地将后半快青玉酥放进了嘴里问到。 “就知道吃,你们看看谁来了!”戚婉彤闪开身体,四人眼睛一同朝着楼梯口望去,只见一个身着青白长衫、月白色镶绣青色流云纹罗裤、青白靴,青丝仅用一条白色布带束扎的青年走了上来,而他身后跟着一位俊俏公子,发辫高高束起,一张脸白净无暇,灰色长衫紧紧贴服在身上,将玲珑身材展露无遗。 “沈师兄!”所有人第一眼就认出了来人正是青山书院的沈铭。就在所有人都关注沈铭的时候,宣韶宁已经把注意力放在了那位公子身上了。 “洛遥?” “没错,就是我!”公子听见宣韶宁叫出了自己的名字,难掩欣喜的说道:“上次在安南一别已经三月了。” “洛遥!”肖默言冲了出来,伸手握住了白洛遥的双臂“我们太久没见了,真没想到你会来京城啊,还记得我么,我是默言啊!” “记得,记得!我们同窗七年,分别还两年,我还不至于把你忘了!” “哈哈,洛遥你能来我真是太开心了,我.......” “肖大人,你是打算站在这楼梯口大喊大叫到何时?直到我所有客人都来询问究竟发生什么事儿了才肯罢休么?”戚婉彤掰开肖默言的双手,挽着白洛遥就进了雅间。 “哈哈哈”言柯冉大笑着同宣韶宁、木清远也走了进去,肖默言白了白众人只好跟上。 “沈师兄你此次出山,难不成是青山书院出事了?”宣韶宁很是关心地问道。 沈铭盘腿坐下,面色平静“倒不是书院有事,而是年节前可心回书院看望夫子,顺口说到了你们可能遇到了舞弊案中的人犯调包的事儿,而赶巧几天后洛遥送今年新的药材来书院,我正在看先前让人找到的那吴哲的画像,却不曾想洛遥竟然见过此人。” “没错,我在大梁和东胡的边境的确见过此人,之所以有印象,是因为那日我们白家运药材的车暂放在路边,却被一行人直接撞坏,这一幕正巧被我看见,所以就上前理论,而领头的就是此人,他一张南方仕子的面孔本来在边境很是显眼,没想到脾气却非常冲,丝毫不讲道理,那日我们白家脚夫人数并不多,而对方人多势众,闹开了于我们不利,所以我只好忍了,在他们车队离开的时候我注意到他们运送的是石料。” “石料?”有了在平州的经历,一听到这个词,宣韶宁立马警觉了“可看清了车身的标识?” “那些车完全没有标识。”白洛遥肯定的说道。 “我就说那日我在曜觉寺没有看错!”言柯冉激动的接上话“看来吴哲真的被替换了,舞弊案是皇上钦点的,竟然都有人敢在眼皮底下调包人犯,看来这背后的人势力绝对不简单。” 肖默言瞪直了眼睛“放眼京城,能有着能力的恐怕也没几人吧?” “不是封疆大吏就是皇亲国戚吧!”木清远接话道。 “先别胡乱猜测”沈铭打断了木清远的话头“结合你们几人得到的信息,看来这调换囚犯的事儿应该是真的,无论是哪一方的势力,有一点是明确的,那就是绝对不是为了保住一个人犯的命这么简单。” “我调查过,吴哲是定笃郡首富吴大年之子,吴家是定笃的大户人家,数十年前就已经开始经商,如今染指的生意有丝绸、瓷器、药材、石料,在我们大梁算得上是富甲一方了。”白洛遥继续补充道。 “吴大年?你说这吴哲之父就是吴大年?”宣韶宁瞪直了双眼盯住白洛遥再三求证。所有人都被宣韶宁的异常举动给惊到了,还是沈铭最先回过神来“韶宁,你认识吴大年?” “这个名字我前几日在平州第一次听说”接着,宣韶宁将在平州发生的事儿去繁就简地叙述了一遍,在场的人方才恍然大悟。 “那就是说吴大年虽然富有,可毕竟只是商人,虽富却非贵,他想要自己的儿子考取功名,可惜这个吴哲一定不是读书的料,所以吴大年就想方设法同吕延会沆瀣一气,帮助他来交易贪墨的石料。可是吕延会并不能帮助吴大年在科举上动手脚啊,而且科举舞弊败露,儿子下狱并判问斩,想要以假乱真调换出了自己的儿子这没有够硬的朝廷背景是万难做到的。”戚婉彤将一整件事的头和尾说了出来,可中间却缺失了非常重要的一环。 “现在我们的猜想还差证据来证明,这中间缺失的环节就需要吴哲本人来解答了。”沈铭严肃地说道。 戚婉彤问道:“沈师兄,你有什么计划呢?” “我打算去东胡边界一趟,抓捕犯人本是大理寺的事儿,而且一旦证实我们的猜想,那大理寺绝对逃不开责任。”沈铭对木清远说道,“那吴哲做事那般蛮狠,迟早会被人认出来,与其等到那时被动,不如率先主动。” “多谢沈师兄,当初我的警觉性就不够,本该想到这后续的可能性的,竟然疏忽了这么久,此事我必须要去查清楚,我随师兄一起!”木清远认真的要求道。 “我也要去!”宣韶宁笃定地说道“豫王已经准许我假期,我要去查清楚。” “韶宁,这件事你就不要插手了吧,贪墨石料案是陵王负责,和你毕竟没有什么关系啊!”肖默言很是不解宣韶宁的执着。 “可是我亲身经历了科举舞弊案和贪墨石料案,而此时恰恰是中间的一环出现线索了,不査清楚我睡不安稳!”面对宣韶宁的坚持,言柯冉支持道:“韶宁就是这样的人,之前在青山书院的时候就是这个性子,既然豫王已经允许,那就去吧,我就是职责在身,要不然真想和你们一起去。” “我给你们带路吧!”白洛遥看着宣韶宁说“我毕竟曾经去过东胡边界,而且我是药商,身份合理也不容易引起别人怀疑。” “那就这么定了,明日我们就动身!”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六十章 妙计擒贼 - 观云 - 不留无伤 大梁和东胡的边界是封居城,当前由广远军驻守。从京城策马加鞭最快也需要三日才能到达,沈铭、宣韶宁、白洛遥和木清远到达封居城的时候已经是第四日的正午了。 青石铺就的城门上书“封居”,城头上一直有兵士在巡视,进得城内,四纵四横的布局简单明了,将军府就坐落在城中心位置。沈铭一行人最先就是要先行拜会杨颉将军。 “我们来查案,这一到就去将军府,届时该如何说辞呢?”木清远不太明白沈铭的用意。 沈铭解释道:“杨老将军是夫子的挚友了,我们大可直接亮明身份还能得到广远军的帮忙,封居的特殊位置,即便我们不去拜会,杨老将军迟早也会知道我们的行踪的。” “既然如此,我们就听沈师兄的。”白洛遥依旧是四日前的男子装扮,她对宣韶宁和木清远说道,两人点点头。 四人来到将军府前,沈铭递上了拜名帖,守将一看上书青山书院就说道:“几位既然是青山书院的,不需通传直接进入即可。” “那多谢了!”说罢,沈铭就径直朝府里走去。 果然是有渊源啊,既然能直接进入拜会,看来沈师兄的意见真的是对的,宣韶宁在心里暗暗说道。进入府邸之后,宣韶宁觉得很是熟悉,之所以熟悉是因为府邸的布局和豫王在夜苍城的府邸很是相近:正前方为校武场,后方就是议事堂,最后才是书房和卧房,实用又简朴。 走过校武场,杨颉的身影已经遥遥在望了。 “杨老将军,青山书院沈铭拜见!” 听见声音,杨颉走出厅堂,只见须发皆白的他依旧是一身戎装,一见沈铭就爽朗地大笑“原来是白石的高足啊,沈铭,我们已经是三年未见了吧?” “杨老将军老当益壮啊,还能将时日记得如此清楚!” “哈哈哈,你啊,别叫我老将军,老夫我还能镇守封居多年呢。” “那是啊,我就叫杨将军,绝对不加那个‘老’字!”白洛遥笑着说道:“我乃青山书院弟子白洛遥,参见杨将军!” 杨颉饶有兴致地看着沈铭身后的三个年轻人“气宇轩昂,中气十足,虽然故意改变声线,可仍然掩藏不了你女儿家的身份。” 眼看自己的身份被轻易拆穿,白洛遥丝毫不尴尬,反倒笑道:“我都说杨将军宝刀未老,没想到眼神也是这般犀利!” “果然是青山书院的弟子,老夫喜欢!”杨颉眼神转到宣韶宁身上“宣校尉,我们又见面啦。” “宣韶宁参见杨将军,我们也算是并肩作战过了!”宣韶宁恭敬的拜见。 “那是,你当时的表现老夫就很满意,后来听说你升任了校尉,老夫很是高兴,不过老夫认为你还大有前途!” “多谢杨将军肯定,末将绝不懈怠!” “这位是?”看见杨颉问起自己,木清远也是大声回答“在下木清远,也是青山书院弟子,同他们二位是同窗!” “嗯,相对于他俩,你倒是多了几分书生气,青山书院向来是文武兼备的,朝廷正是需要你这般的人才。” “多谢杨将军夸奖,在下自当勉力!” “你们三个啊,一口一个杨将军,倒是让我下不了台了。”沈铭佯装责问。 “哈哈哈,沈铭,你若留下来陪老夫喝酒,老夫就原谅你了!” “却之不恭” “好,来人,备酒!” 在跟随杨颉进入后院时,宣韶宁对他的认识更进一步,几句谈话已经让他对杨颉的豪爽好感倍增了。后院只种了一株翠柏,酒席就摆在了翠柏之下。 所有人一落座,杨颉就开门见山“你们此次前来定然不会是为了来看老夫我的,说罢,究竟所为何事?” 宣韶宁三人都将眼神看向了沈铭,沈铭一仰头饮尽杯中酒“老将军,我们此行是为了查一宗案,不过此案离奇且可能牵涉不少人,还望老将军见谅。” “老夫信得过青山书院,信得过白石的徒子徒孙,老夫只当你们是来陪老夫喝酒的,其他的老夫一概不问,若是用得到老夫的地方倒也不妨直说!”杨颉一边说,一边给四人再次斟满了酒“老夫再敬各位一杯。” “好,杨将军请!” 离开将军府的时候,宣韶宁对杨颉的敬佩更加深了些。 “有了杨将军的首肯,我们接下去办起事来就顺当很多了。”木清远也没有料到杨颉如此的大方豪爽,心底里顿时有底气了不少。 沈铭对白洛遥说道:“白当家的,我们的药材生意可就指望您了。” 白洛遥笑笑,清清嗓子“沈官家、二位药师,随我先回白家药铺吧。” 为了拓展药材生意,白家会在药材交易量大的地方设立药铺,这些药铺明面上是卖药的,暗里可以兼做药材储存和采购同时还能搜集消息。白家的分铺就开在封居城的南面的一条长街上,门脸不大,内部也就是两开间,掌柜加伙计也就三人。白洛遥领着三人进入了药铺的后堂,掌柜立刻迎上来“公子,按照您的吩咐,近来我一直派人暗中观察东门,原来每隔五日那人都会准时出现与东胡人进行石料交易,不过半月前他就开始出现的不规律了,偶尔露面几次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东门就是封居城的东门,那里一直都是大梁设立的同东胡进行贸易的集市,互换有无,而那个吴哲就是一直在东门进行石料交易。”白洛遥在管家之后进行了补充。 “半月前开始不再出现了?难不成是半月前发生了什么事让这个吴哲不敢再露面了?”木清远自言自语。 而这一个讯息却仿佛是线索链中缺失的一环被重新捡起一般,宣韶宁开口道:“我想我知道他为何不露面了”,看着所有人都望着自己,他继续说道:“半月前的时间正好是陵王去平州查案,发现了吕延会瞒报石材从中牟利的事实,而吕延会掌握的就是平州采石场,那里出产大梁质量最为上乘的石料。” 一言既出,所有人都豁然开朗了。 “你的意思是,吴哲同东胡交易的就是从平州出产的石料?”木清远立刻将这一猜想说了出来,白洛遥接过话茬“而之所以半月前吴哲不再露面,是因为吕延会东窗事发,他得到了消息就立马躲藏了。” “所以吕延会隐瞒朝廷石料的数额,暗中将一部分石料交由吴哲同东胡进行交易,平州的石料是朝廷定价,而卖给东胡就大可以大赚一笔了。”沈铭将个中目的一语道出。 “如果真的是这样,光凭吕延会一人只怕是难以做到的,他背后必定有人!” “洛遥说的没错,当初陵王就已经怀疑朝廷中有人同吕延会勾结,一同谋取朝廷银两,没想到竟然是委托吴氏将石料卖给了东胡人。”宣韶宁终于将两件事串联了起来。 “沈师兄,如今我们想要证实这个猜想就必须先找到吴哲,可他躲起来了,我们该怎么办呢?”木清远问道。 “我们要找他难,他找我们倒是容易。” “洛遥,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等着吧,不出三日,我一定让吴哲上门求药!” 接下去的三天时间,白洛遥带着三人逛了封居城,将城的大小规模、风土人情、纵横街道都做了了解,宣韶宁看着白洛遥如数家珍般的介绍、极富经验的待人接物,俨然一个商场老手,心里不禁感慨她身为一个女子竟然承担起一个家族的责任,较之在青山书院时更让人想为她遮风挡雨。 “洛遥,这已经是第三天了,封居城也不大,我们都逛的差不多了,你究竟有把握吗?”看着日薄西山,木清远显得有些着急。 “这不是第三天还没过去么!” “可万一,到了明天早上那人还是没有找上门来,怎么办?” “那就另外再想办法呗!” “哎,你......” “我相信洛遥。” 宣韶宁一句话让白洛遥看他的眼神出现了明显的变化,仿若是夏日里的一阵细雨,让人顿觉清爽,她微微垂头,无语却抿了抿嘴。 “公子,你们回来了,这儿有位病人!”管家一看到四人回来就迎了上来高声说道,同时还使了个颜色,大家顿时来了兴致。 “哦?我们都快打烊了,究竟是什么病人啊?”白洛遥压低嗓音说着,同时走到了柜台前看着来人,来人是一个家奴模样的男子,一脸的焦急。 “您就是白公子吧?” “正是在下!” “还望您出手救救我们主人啊!” “出了什么事啊,看你着急的样子。” “我家主人两日前出现腹痛的症状,一开始还比较轻微,可是后来越来越严重,到今日竟然已经下不了床了,已经请了封居城内的几个大夫去看了,却都说不出个明白话来,听说白家药铺的白公子在,我们也就赶紧跑来请你去看看啊,不论多少医金,我家主人都给的起啊!” 看着家仆慌张的神情,白洛遥回头看了看三人,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我白家虽然是经营药材,但对这医术还是不够精通,连大夫都束手无策,我白某人只怕也是无能为力啊!” “白公子,您行行好吧,要是请不到您,小的......小的命就保不住了......”说话间,这家仆竟然跪倒在白洛遥面前哭泣起来。白洛遥赶忙扶起道:“常言道‘男儿膝下有黄金’怎可轻易下跪,这救人怎么成了害人了?” “我家主人脾气急躁,我之前请的大夫都没用,主人已经狠狠责骂我了,他说我若是再找不到良医,就让人打死我!” “岂有此理!医家救人为道,这一趟我是走定了,你在这儿稍后片刻,我去准备准备。” “好好好!”一听说白洛遥答应了,家仆就如看见了救星,感激地连连点头。 当白洛遥带着宣韶宁和木清远前往吴哲藏身之所的时候,沈铭也从药铺后门朝着将军府的方向而去。 吴哲家仆带着三人绕过了大半座封居城来到了北面距离东门市集最远的一个普通人家,说它普通实在是普通的没有一点特点,同城内的大多数百姓居家没有一点区别,而房屋内部甚至比一般人家更为朴素,任凭谁都无法想到堂堂首富的儿子竟然会住在这种地方。三人用眼神相互会意,跟随着家仆走进了最里面的一件卧房。 一推门进入,浓重的草药味夹杂着声声呻吟弥漫在整间屋子里,使得本就光线不太好的房间更显得沉重而压抑,一名婢女蹲在靠近门的位置在小心翼翼得熬着药,宣韶宁看见正中的一张床上蜷曲着一个人,而呻吟声正是从他口中传出来的。 “公子,我把白家药铺的当家的请来啦!”家仆抑制住兴奋跑过去扶住那床上之人“公子,你看”,顺着家仆的手指方向,那人缓缓抬起了头,正巧和三人视线交集。虽然脸色有些黄,可眉眼依旧看得很是清楚,此人就是吴哲!当看见真人出现在眼前,三人不禁都在心里抽动了一下,吴哲被调包的事实已经摆在面前,那么他们的猜想是否全部会成立呢? “大夫,救救我!” 吴哲像是使出了全身的劲儿才挤出了这么一句话,继而脸色就因疼痛而变得更为难看。白洛遥放下药箱,坐在床沿示意家仆退下,问道:“看公子一直将手捂住腹部,可是这里疼痛难忍?” “正是......” 白洛遥伸手轻轻按压了吴哲的肚腹,吴哲立马疼得直吸凉气,随后白洛遥又搭了搭脉“公子可是近来一直神思忧郁,内心惶恐不安,食不知味,睡不安枕?” 吴哲将眼睛睁大了一些,看着白洛遥点点头“可.....我是从前日开始出现腹痛的。” “正是公子长久心绪难平,焦恐难安才导致这腹痛出现,症结还是在心病呢!”白洛遥打开药箱,取出一支翠绿药瓶递给吴哲说道:“公子不妨先服用两粒这药丸,可暂时缓解疼痛”。吴哲根本想也不想,抢过白洛遥手中的药瓶,手微微颤抖地倒出两粒黑色药丸就送进了嘴里,不用喝水就使劲咽下。 “公子,这心病还是要心药医,还望公子能放宽心怀,我这给公子开点纾解心绪的药,让家仆跟我随童去药店取回,每日按时服用即可。” “好嘞,小的这就去!” “等等!”吴哲叫住了已经迈开腿的家仆,然后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白洛遥“白公子,你这药真真有效啊,这会儿我已经不怎么疼了!” “哦?那可是好事啊!” “再.....再给一些药丸吧,你要多少银子我都给!” “公子,这药讲究的是循序渐进,可不能心急啊。” “不行!谁能保证这病不会再发作?”还未等白洛遥将药瓶放入药箱就已经被吴哲一把夺过,见到此景,宣韶宁正欲出手却被白洛遥眼神制止。 “走开,何人敢阻止广远军执法!” 随着门外的一阵喧闹,只见一戎装之人气宇轩昂地走了过来,宣韶宁一眼就认出来人正是广远军都尉安浩然,然而安浩然根本没有看宣韶宁一眼,径直走到了床前,大声质问:“你可是吴哲?” 见来人认出了自己,吴哲显然很是意外,结结巴巴地解释:“军爷,您.....您认错了人吧,小的......小的只是一个商人。” 安浩然展开随身携带的一副画像,当着众人的面对吴哲和画中人几番核对“就是你,没错,有话就跟我回将军府再说吧!来人,将此人以及他所有的手下都拿下!” “哎,军爷!” 还没等吴哲说完,已经有两名兵士快步上前一人一边将吴哲双手反剪到了身后,并用麻绳进行了捆缚。安浩然对着白洛遥三人一拱手“几位是医士吧,广远军奉命捉拿朝廷逃犯,见谅了!”说完一挥手,即离开了。 随着整间屋子慢慢冷清下来,木清远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洛遥,沈师兄去找杨将军我是知道的,可.......” “为什么吴哲会发病,你很想知道是不是?”白洛遥轻轻撕去嘴唇上方的假胡子“吴哲是南方人氏,对北方的饮食多少都是不习惯的,在这封居城有一家名为‘南为记’的膳坊,最为出名的就是他家的蜜甜汁肉,吴哲隔两日就要派人去买,而这道菜需要的一味药材就是我白家的须木,每月‘南为记’都会来白家药店采购,而就在三天前今年新产的拜月红到货了,我就派人趁夜色将拜月红投放到了吴哲住所的井水里。” “须木本是一味香料,能增添食物的美味,那这拜月红有何作用?”宣韶宁已经联想到这两味药材之间的联系,可拜月红却是从未听说过。 “拜月红是生长于山涧旁的一种草药,因其生长能去除溪水中的杂物而被人们取来净化水源,我们白家的药师发现即便将拜月红炮制成粉末,它依旧具有净化水质的功效,然而,成为粉末之后它一旦和须木共用就会造成腹部绞痛,反应剧烈,病人常常疼痛难忍且反复发作,只有约莫五日之后方才缓慢褪去,然而治疗此症却有一良药,那就是莲芯,服下后疼痛立止。” 白洛遥一番解释,宣韶宁和木清远顿时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啊,洛遥真不愧是安南白家的掌家人啊!” “清远,当初在青山书院尹师姐都曾教过我们几多的药材知识,只是你们如今接触的少了也就渐渐淡忘了,而我每日都和药材打交道,自然是熟悉了。” “不仅帮忙抓住了吴哲,还好好戏耍了他一番,洛遥真有你的!” 面对宣韶宁的夸奖,白洛遥稍稍红了脸“抓到人就好”。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六十一章 水落石出 - 观云 - 不留无伤 将军府,议事堂。 杨颉站在一面硕大的东胡地图面前静静看着,沈铭站在他身后,同样默不出声。不知过了多久,沈铭终于开口:“老将军早就注意到此人了吧。” 杨颉背对着沈铭,“老夫镇守边疆,着力防范东胡,对于封居城内的各色人等都不可掉以轻心。” “老将军可知此人底细?” “此种事非老夫分内事。” “多谢老将军出手帮忙,抓住此人就能解开京城之内的诸多谜团。” “沈老弟啊,老夫并不知你们来的目的,老夫也只是应故人之求出手相帮,完全是私人情谊,不值一提的。” “老将军之心,沈某明白。沈某毕竟无一官半职,抓住朝廷逃犯押回京城这事还是需要老将军从旁协助的。” “这事并不难,沈老弟虽然不是朝廷中人,一身布衣,可你同行之人中不就有朝廷命官么?若人手不足,老夫倒是可以帮忙的。” “沈某谢过老将军了!” “回去后记得告诉白石,老夫已经多年未能和他交手下棋了,待老夫解甲归田定然再去找他。” “老将军放心!” 抓住吴哲的第二天,沈铭就和三人在杨颉派出的一行人马帮助下押送吴哲一众人犯启程回返京城。离开京城已经十日,之前说好的三日假期早已经超期,宣韶宁心里很清楚可当初还是一口答应要来查清楚案情,而事件的经过也早已通过飞哥传书送去了豫王府。 一回到京城沈铭就将吴哲一行人送至了大理寺,并将案情说了个清楚明白,有了之前木晋的告知林堃也并未感到意外,只是对着画像将吴哲来回好是一番对照,直到最后确认无误之后才觉得不可思议,立即将吴哲收押审问。 大理寺的牢房不比刑部,能关押的犯人数量少,平时的看守也不甚严格,而此时的大理寺牢房却因为吴氏父子同吕延会的收押,看守严了许多。林堃站在审问室内,看着狱卒将吴氏父子提押出来,当吴大年看见自己的儿子戴着镣铐出现时,整个人差点晕了过去。 “吴大年,你应该没想到在这里看见自己的儿子吧?”林堃的声音在这阴暗的审问室内显得惊悚,“当初你偷梁换柱换下儿子一命,本该让他隐姓埋名也许还能安稳度过一生,可你偏偏却让他去东胡贩卖石料,这不是等于将亲生儿子往虎口里推么?” 这一番诛心之论不异于在吴大年的伤口上撒盐,吴大年看着自己的儿子不禁流下泪来,而吴哲面对自己的父亲也是忍不住悲从中来,俩人唏嘘了好一会儿,吴大年才开口:“林大人,草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光耀门楣,同时能为吴家留后,草民膝下仅有这么一个儿子,事到如今只怕吴家血脉是留不住了.......” 看着吴大年老泪纵横地似乎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的望着自己,林堃略一思衬之后,说话的语气也亲和了许多,“作为父亲,你的心情我自然理解;可作为朝廷官员,你们父子所犯之罪已是无赦,若你俩能如实交代,我能做的就是尽量在陛下面前替你们吴家开脱,力争除了你们父子俩不再牵连你们家人。” “爹!”吴哲再也忍不住,双膝跪地抱头痛哭起来。 相对于吴哲的懦弱,吴大年毕竟经历更多风浪,此时缓缓跪下,语气平稳地说道:“我们吴家经商发家,历经三代已经是定笃郡的首富,可是我们始终是富而已,家族中始终无人能考取功名是我吴家一直的遗憾,因而我一直期盼逆子能够考取功名光耀门楣,可惜啊.....逆子却不是读书的料啊,几次科举都是无功而返,直到遇到了朝廷的难得一遇的京试,逆子虽然无功名在身,可是凭借之前应考过的科举也入围了京试。这是个难得的机会,我必须抓住,想着不论是花多少银子,哪怕是倾家荡产我也要逆子榜上有名,多年的经商也让草民同京城的京官多少熟识一些,所以......所以我托关系找到了吏部司封胡大人,花重金让他帮忙在科举阅卷时候舞弊让逆子入围。当皇榜公示的那一日,看见犬子的名字榜上有名,那时草民真的觉得死而无憾了!” “可你靠的是舞弊,即便是金榜题名依旧可耻!”木晋之前站在林堃身后一直没有说话,此刻听见吴大年叙述往事,一味的强调自己的立场颇为反感。 “那你又是如何在刑部大牢中偷梁换柱的?”林堃不在意木晋的反感,只想搞清楚案件的来龙去脉。 “本以为无人知晓,这次终于能金榜题名了,可谁料到落榜的仕子们聚众闹事,朝廷开始彻查,更没想到除了我还有别的人也通过各自渠道进行了贿赂,同样通过舞弊换取了功名,龙颜大怒导致刑部彻查,当逆子被收押之后,草民已经不再奢望功名了,只想换我儿一命。”吴大年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会,像是下了决心一般,再继续开口:“草民再去找了胡大人,他牵线让草民见到了刑部司封,可是舞弊案是皇上亲令彻查,所有犯事的仕子都是重犯,想要救人难如登天,那刑部司封当即就拒绝了。之后,草民不断奔走却一无所获,直到一日,有一位器宇轩昂的公子来客栈找我,说是能救逆子,但是有一个条件.......” 林堃和木晋不禁竖起了耳朵。 “他要我们吴家日后从事交易的石料由他来提供,而且交易对象是东胡的一个商人,救出逆子之后这事必须由逆子来干。一开始听到,草民觉得匪夷所思,看那公子虽然颇有贵气却不像是朝廷中人,无论如何草民都不信,他应该也是看出了我的心事,所以就答应第二日可让草民见到逆子。” “结果第二天你果然见到了?”林堃接话道。 “没错,虽然那贵公子没有出现,草民却顺利的在刑部大牢见到了逆子,至此我是确信那贵公子能帮助我们吴家。两日后,他再次来到客栈,这一次草民答应了。” “那换囚的具体情况你可清楚?” “不清楚,贵公子只要求草民去城郊的曜觉寺等候,草民在寺庙等了十日,终于等到了逆子,当日我们就启程离开了京城,接下去的事情二位大人也都知道了。” 林堃转头看着吴哲,问道:“你亲身经历了换囚,你说!” 吴哲看了一眼吴大年,点点头道:“回禀大人,草民在见过父亲之后的某一日,一个官员模样的人和牢头带着一个人来到了我的牢房,那人掀开面罩,才发现这人和草民长得十分相像,官员立刻催促让我俩更换衣服,然后就带着草民离开了刑部牢房,一刻未停于当晚赶到了曜觉寺。这就是草民知道的一切了,其他真的是一无所知。”说完吴哲偷看了林堃,想了想继续补充道:“在我们回到家中后,没几日就接到了书信,要求草民立刻去平州接收石料,然后运至封居城同一个东胡商人交易,并将交易所得银两在下一次去平州领取石料的时候交给吕延会吕大人。二位大人,草民说的都是实话,吕大人可以作证啊!” “你说的没错,吕延会的确可以为你作证,因为他也关在这里!”林堃冷冷说道,他心里明白吴大年父子应该是说了实话。 在吴氏父子之后,林堃提审了吕延会,只见本来干净神气的吕延会此刻已经是蓬头垢面,神情呆滞。 “吕延会,关于石料的交易,吴氏父子已经交代清楚了,他们负责贩卖石料,而所得的银两都是交由你了,可是在你的府邸并未搜到多少银两,本官问你,这些银两去哪儿了?”林堃一口气将问题问完,静静等待回答,然而吕延会却一直呆呆的盯着地面,神情恍惚的样子,痴痴傻傻的愣是不开口。 “看来不用刑是不会招了!”林堃严肃的喊道:“来人,上刑!” 一言落点,立刻有狱卒上前一人一边架起了吕延会拖行至人字形刑架前,并将其双手双脚固定在上面,之后一个狱卒拿起一根浸润了盐水的皮鞭对着吕延会就挥去。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声痛苦的喊叫,却始终不开口说话,直到吕延会昏死过去。 “大人,这招看来不管用,我们得另想办法了!”木晋看到这情形害怕将吕延会打死急忙劝道。 林堃神情肃然说道:“停手!木晋,你说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 “刚才看吕延会的反应,我认为他虽然是受了刺激可是并没有失去理智,之所以不愿意开口只怕心里还有着期盼。” “什么意思?” “吕延会自己是绝对没有这个胆量和能力去完成这么多年贪墨石料的事儿的,他应该和吴氏父子一样都是被人利用的棋子,相对于吴氏父子,他应该知道更多的内情,此刻不开口应该是手中还有砝码。” 林堃神情复杂的看着木晋“你的意思是他背后的人就在京城,而此人有可能能救他出去?” “正是,要他开口就必须让他绝望,我们唯今首先就是要找出那个吴氏父子口中的贵公子,画师已经根据口供绘制出了画像,大人不妨先离开牢房去一看。” “好,先回到府衙!” 当林堃和木晋来到内事堂正准备仔细观看画师绘制的画像时听到禀告“沈千汲求见”。 “沈千汲?”林堃还有些懵懂,木晋却很快想起来了“大人,京试会考之后,此人是三甲之一,朝廷指派他为大理寺丞,今日正是报道之日。” “原来如此,那咱们就去前堂会见吧!”林堃带着木晋从内堂走了出来,只见此人一身素衣,身材挺拔,书生模样,听见有人来转过身略一反应之后立刻行礼道:“在下沈千汲见过林大人、木大人!” 林堃仔细打量了眼前人:长眉若柳、目如墨画、颊似山黛、唇薄色粉,翩然俊美中藏着烈烈正气,年纪轻轻却不失沉稳大气。只一眼,林堃就觉得甚为满意,笑着说道:“果然不同凡人,气质凛然!” 沈千汲不卑不亢,微微一笑说道:“林大人过誉了,能在大理寺任职乃是在下之幸;能在林大人、木大人手下掌管刑名,伸张正义,铲除奸佞更是我沈氏一族的荣耀!” “太过高抬了,在官场本官也要称呼一声沈大人,你此刻已然是朝廷任命的大理寺丞了,却不知沈大人师从何人?”林堃一边拉着沈千汲就近坐下,一边关心的问道,随手将画像放在了桌上。 沈千汲微笑着答道:“曾师从江南名宿鹤汀州,在老师手下饱读了八年的诗书。” “原来是鹤夫子,名师出高徒说的真是一点没错!”林堃笑着将桌面的茶盏朝着沈千汲的方向推了推,“能有你来大理寺真乃是陛下对我等的恩典啊。” “林大人太过高抬了,如今只想在大人手下尽职尽力!”沈千汲伸手取茶盏带起的风将画像吹开了,在低头的一瞬间,沈千汲就被画像给吸引住了“大人,这画像?” 林堃见沈千汲问起,也就没有隐瞒“京试舞弊案想来千汲是知道的,在这之后又发生了一件贪墨石料案,而这画像中人就是根据已经落网的嫌犯口供绘制的。” “也就是说此人有可能是破案的线索?”沈千汲的表情显得分外惊讶,这也被林堃看在眼里,有些不解的问道:“怎么?千汲有疑问?” 沈千汲思虑了一会,终于开口道:“实在不知该如何说起,可是这画像中人沈某却是见过的。” “哦?哪里?”不仅是林堃,就连木晋也好奇的看着沈千汲。 “是......沈某在太子府见过......若是没有记错,他是太子府的掌书。”沈千汲不可思议的吞吞吐吐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什么?!”林堃和木晋同时脱口而出,“你确定?” “当日在见完陛下之后,三甲仕子即刻前往东宫觐见太子,而领我们的就是这位掌书。”沈千汲说的肯定,却让林堃和木晋心里乱了起来。 “不过话说回来,这世上长得相像的人也不鲜见,仅凭口供绘制的一副画像不足以下定论的。”木晋说道。 “木大人说的是,沈某倒是有话要说。”沈千汲看了看眼前的两人“此事也算是因沈某而起,沈某愿意去一探明白。” 林堃有些讶异的劝道:“千汲,你初入官场,此事牵扯不少还是不要掺和其中了,有你提供的这条线索已经为我们指出了一条道路了。” “林大人,自沈某踏进大理寺开始就已经是大理寺一员,既然身肩大理寺丞一职,那查清嫌疑自然是分内之事了,况且沈某身为新晋仕子,去拜访太子也是情理之中的。”沈千汲说的有理有据又坚定无比,林堃一时间确实也找不出更好的办法同时也觉得沈千汲说的有道理,只好答应下来“那此事就托付给你了,保重自身安全为上,切不可打草惊蛇!” “二位大人放心!”沈千汲深深一鞠躬,离开大理寺朝东宫而去。 林堃和木晋在目送沈千汲离开,却不料沈千汲办事效率如此之高,仅仅半日之后就带回了可靠的消息,两人不约而同的开始在心里盘算开来。 “说好啦,这可是最后一杯了!”木清远举起斟满的酒杯将其中的琼浆一饮而尽。 “好好好,有了这酒量,清远的前途也是不可限量啊!”肖默言笑眯眯的看着,手里握着酒壶打算再往里面斟,却被言柯冉拦住“你这是送行啊还是送命啊?” “嘿,你怎么说话的呢?” “柯冉说得对,清远脸颊都泛红了,你也该适可而止了。”叶凯一如既往地叼着一支狗尾草,慵懒地半躺在靠窗的位置说道。 “我这不是怕以后都没机会找清远喝酒了嘛!”肖默言一脸委屈的辩解。 “清远是去赴任,怎么就见不到了?真不会说话!”戚婉彤一脸嫌弃的推开了酒壶,夹了一块糕点放进木清远的碟子中。 白洛遥看着大伙,忍不住笑笑来缓解尴尬的气氛,“清远啊,大家都是舍不得你走,毕竟汉州距离京城千里,又毗邻下唐,你这一去我们是真的短期内难以再见了。” “就是因为了汉州的位置,我才主动请缨的,你们放心吧,我一定当好这一方父母官!”木清远虽然微醺,但说出这话的时候眸子里闪烁着光亮,宣韶宁全部看在了眼里,心中涌动出莫名的感动,突然眼眶微微发酸,急忙转过头看向窗外以防别人看见自己的情绪波动。眼珠朝着街道转了几圈,眼泪算是完全倒流回去了,正准备收回视线只见下方的街道上一顶华贵的轿子穿街而过,从轿子顶部的五色顶珠宣韶宁辨别出这是郡王才有的特权。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六十二章 一朝反噬 - 观云 - 不留无伤 宣韶宁所料不错,轿子内的人正是陵王,此刻的他正闭着眼回味着半日前发生的事儿:林堃前来报告案情进展,当听到吴氏父子指认同吕延会交接的人物是太子府的掌书时,陵王内心涌起的波澜是靠自己努力的压制才没有表现出来,尤其是接过林堃送来的画像以及沈千汲的明确指认,陵王已经在心里盘算出了一个计划。 “陵王殿下,这边请!”太子府家老毕恭毕敬的将其引至太子府正殿。 “大哥!”远远看见太子,陵王立刻换上一张温暖的笑脸,快步走上台阶。而太子则是表情平淡的慢慢走上前,有些不明所以的问道:“七弟今天怎么这么有雅兴来我这儿?” 陵王继续笑着说道:“大哥,之前的除夕血案引出的贪墨石料案如今出现了重要线索,臣弟也就第一时间来告知大哥啊!” 相较于陵王的兴奋,太子显得有些拘谨“父皇本就指定你来负责此案,就算是有突破了也该早早向父皇禀告啊,来我这儿算什么呢?” 陵王环顾了一下四周“大哥就打算让臣弟站在这大殿门口说事儿呢?” “哦,是本宫忽视了,那七弟进来说话。”说着,太子转身走进了大殿,陵王也跟着进去,在门口关闭的一刻,陵王从袖中抽出一张画像递给太子说道:“大哥,这就是吴氏父子指认的同吕延会接头之人!” 果然不出所料,当太子盯着画像时包含着惊讶、害怕、紧张的表情被陵王看得清清楚楚。 “这.......” “没错,就是这人,臣弟这就打算禀告父皇,不过臣弟虽然领旨全面彻查案件,能动用的也只有大理寺,若是要在京城搜查出此人大理寺人手是明显不足,这就是臣弟先来告知大哥的缘由所在。”陵王不动声色的说道:“大哥,你是了解父皇的,若是想要动用御林卫臣弟底气不足,还望大哥能帮臣弟一把!” 太子咽了咽口水,显然还没有回过神来,有些木然的说道:“这事.....这事恐怕......还是七弟你......你自个儿去处理啊,我......我身子有些不适。” “大哥你是怎么了?”陵王慌张的扶住太子,关切的问道。 太子推开陵王,大声喊道:“来人啊!”待家老小跑进殿之后,太子吩咐道:“先送陵王殿下回去,本宫身子不适!” “大哥,不然还是请太医前来诊治吧,都是臣弟不好,不知大哥身子不适,竟然还来叨扰!”陵王的眉宇间透出的盈盈关切任谁都看不出是装的。 “无妨,不需请太医了,七弟先请回吧!”说完,太子已经转身背对着陵王了,陵王也就不再坚持了,说了声“保重”后随着家老走出了大殿。 透过窗棱看着陵王走远了,太子立刻大声喊道:“来人来人!快去请太子妃,还有,还有让掌书立刻来见!” 当太子府掌书慌张的走进大殿的时候,只见太子和太子妃已经肃然站在眼前了“参见太子殿下,参见太子妃!” “你怎么办事的?如今你已经被吴氏父子指认出来了!”太子咆哮道。掌书跪在地上,一脸的不相信,急忙解释:“不会啊,每次交易的时候,属下都是蒙面的,吴氏父子也好,吕延会也好,从没见过属下正脸啊,太子殿下,这.....这怎会别人指认出来?” “你确定这么多年从没失手过?若不是你自己失误,吴氏父子怎会供出你的画像?”太子眼里要喷出火来。掌书一个劲儿的磕头求饶,不断解释自己一直万分小心,从未出错。 太子妃安抚道:“殿下,方才的画像可是看仔细了,确定是掌书的模样?” “自然!陵王将画像展开放在本宫面前,本宫一眼就认出来了!”太子不再看跪在地上的掌书,转而问太子妃道:“这下如何是好?陵王已经入宫去求旨要全城搜捕了,那么掌书.......是万万不可留了!” 一听到这话,吓得掌书拼了命的磕头求饶,直至将额头磕出血来还不停止,太子妃制止道:“家老还不赶快制止他!掌书,不管你如今如何解释,已经被人认出这个事实是跑不掉了,若是你被人抓住,定然会连累到太子府,你知道怎么做的!” “对,你赶快自我了断吧!”太子斩钉截铁的说道,却被太子妃阻止“不可,掌书在太子府这么多年,见过他的人也不在少数了,陵王既然有了画像,只要多方查探一定会查到我们头上的。” 听到太子妃这么一说,太子慌张起来“如何如何?我怎么没想到呢,这下可就麻烦了!” “掌书,这事到你为止就够了,你的家人太子府一定会好生安顿的。”太子妃从容的对掌书说道。此刻的掌书眼含着泪,不甘心的点点头又摇摇头。 “你必须死!但是绝对不能死在太子府,必须由太子押着你入宫面圣!” “什么?!”太子和掌书同时不可思议的看着太子妃。 “殿下,如今我们只能以退为进,到父皇面前承认错误,认的是疏于管教属下、放任属下的错,贪墨石料之事全由掌书私下借太子名义干的!” “这个只怕很难说服吧,父皇定会追查银两的去向的!” “这个就只能牺牲周训良了,平安军的一应支出本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而平安军的规制、配属、军饷都是高于别的军队的,这样也就能解释的过去了。” “不行!不行!周训良是我在军队的支持啊,平安军可是太子属军,这样做岂不是葬送了他们?” “总好过葬送殿下你啊!平安军的重要性,臣妾又岂会不知道?可事到如今我们必须保存殿下啊,没有了周训良,没有了平安军,殿下还有臣妾母家,还有在东胡的力量啊,届时要东山再起也不是难事!如今除夕血案和贪墨石料案已经到了这田地,不査清楚,父皇是不会罢休的,殿下可别忘了,陵王、襄王都在虎视眈眈您的位置啊!何况还有近来风头正劲的豫王,届时他们不会落井下石?若是失去了太子的位置,殿下,我们将万劫不复,再无出头之日!” 太子妃的一番苦口婆心的分析确实让太子意识到了事件的严重性“只能如此了么?再无别打的余地了?”看到太子妃摇摇头,太子一手捂住胸口,思绪在挣扎着,却听见太子妃继续说道:“叶荣轩只怕也要保不住了。” “什么?”太子瞪大了眼睛。“他可是六部之中唯一能由本宫掌控的啊!” “殿下,你是真糊涂了,当初吴氏父子死牢换囚,凭他一个掌书如何能做到?在父皇看来刑部尚书就算没有直接参与也是难逃监督不力之责的!” “是了,是了,可是.......” 还没等太子说完,太子妃就比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转身对家老说道:“带掌书下去,好生看管!” “是”家老诺了一声就去搀扶已经软瘫在地上的掌书,扶着他一步步走出了大殿。直到两人彻底消失不见,太子妃安慰道:“殿下莫急,这事也没有到无法收场的地步,臣妾倒是有办法。”太子妃朝着太子开始耳语一番,太子终于神色开始转安。 在随后的两日之中,陵王果然借到了御林卫帮忙在京城大肆的搜捕,而太子府却是平静如常,直到第三日,一辆四驾马车匆匆驶出太子府朝着皇城的方向而去。 这日梁帝身体有感不适,正在璎淑人处享受着按摩,却见张公公悄悄走进来禀告道:“皇上,太子在承元宫求见。” 梁帝有些不耐,刚想挥手不见,璎淑人及时制止道:“陛下,太子殿下在这个时候觐见定然是有要事的,陛下还是见一见吧,臣妾保证陛下见过太子殿下之后一定更是舒坦。”梁帝轻轻捏了璎淑人的脸蛋,宠溺地说道:“就依你了,摆驾!” “陛下英明”璎淑人收拾好衣裙缓步退出了,梁帝却还一直痴笑地看着她离去的方向,满脑子都是回味。待梁帝乘坐龙撵来到承元宫时只见两人正跪在正殿之中,靠前的正是太子,而在他身后的一人被五花大绑着。 “儿臣参见父皇!” “太子啊,你身后的人是?” 听见梁帝询问,太子竟然分外羞愧,将头埋得更低,带着哭腔说道:“儿臣万死难辞啊,还请父皇千万勿动气,听儿臣说完啊!” 梁帝不禁皱起眉来,有些愠怒的说道:“究竟什么事,不要在朕面前卖关子!” “是,儿臣带来的此人乃是儿臣府内的掌书,此人......此人正是当前全城通缉的要犯!” “他就是陵王借调御林卫全城搜捕的犯人?” “正是!” “陵王告诉朕,要搜捕的人是贪墨石料案中同吕延会接头交易的人,难不成这人就是太子你的掌书?” “父皇息怒啊!儿臣也是听到下人回报说在京城多处看到画像,画像极像掌书,正巧遇见掌书欲出逃被儿臣逮了个正着,在儿臣的逼问下,掌书才交待自己确实就是画像上的人,因而儿臣不敢再私下处置,立刻捆绑前来面见父皇。” “太子你起来,让朕好好看看此人!” 随着太子起身,梁帝看清掌书捆绑着跪在地上,然而脸上没有丝毫的紧张、害怕此类东窗事发后的恐惧表情,而是平静。 “太子方才所言可是事实?” 等了一会,竟然没有得到任何回答,梁帝大怒,狠狠一锤龙椅扶手,站起来质问道:“大胆刁民,竟然无视朕!来人啊!”一声令下,两名御林卫气势汹汹地走进大殿,正准备听候梁帝吩咐,却见掌书突然笑了起来:“哈哈哈,我一条贱命,不过是棋子而已,替太子办事多年,换来的只是这个下场!是我应得的,我罪该万死!” 这一番话显然打了太子个措手不及,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只听掌书继续说道:“皇上,同吕延会接头的确实是我,贪墨石料也是我,可我区区一个掌书如何能同朝廷命官接触又如何能吞下如此巨额的银两,此事我在暗地里整整干了八年啊,皇上!” “你你你,你休得胡说!”太子已经脸红到了脖子根,横眉怒怼,咬牙切齿的挤出了这几个字,“父皇,父皇,此人心思歹毒啊,方才在我府可是不是这样说的啊!” 梁帝眯着眼看了太子一眼说道:“此人究竟是含血喷人还是别有用心,朕今儿倒是要好好看看!”继而大声吩咐道:“来人!立刻传陵王、林堃、木晋入宫!” 随着传门郎离去,梁帝端坐在龙椅上,一双眼似有似无的盯着太子,而太子盯着跪在地上的叛徒,恨得牙痒痒,却愣是不敢回头正视梁帝的目光,心里盘算着一旦陵王来了,自己的境况只怕会更危险,可如今曦茹却不在身边,自己只能硬着头皮应付了,想着想着汗水已经悄悄打湿了衣襟。 “太子” “儿臣在!”听见梁帝问道自己,连忙回身,依旧闪躲着目光。 “朕问你,你究竟有无参与到贪墨石料案中?” “儿臣是万万不敢啊!这家奴也不知是受了何人的蛊惑竟然随意攀咬!” “这个家奴已经是个死人了,如今就只有你我父子二人,朕希望你能说实话。” “儿臣岂敢期满父皇?儿臣确实从未参与此案之中,儿臣愿意全力配合七弟查案!” “太子啊,这件案子你就不要插手了。”梁帝说完也不等太子的反应,兀自闭眼,直到听见请安的声音。 “儿臣参见父皇!” “臣参见圣上!” 太子悄悄用衣袖拭去耳后淌下的汗珠,睁眼看见来人正是陵王、林堃和木晋,只见三人行礼后起身等待着梁帝发话,而陵王看见太子的眼神中有些摸不透的意外。 “陵王,你可看清楚了,跪在地上的此人可是你正在缉捕的要犯?”梁帝睁开眼问道。 陵王走近仔细端详了一番,只见此人跪在地上,面无表情,而样貌同画师所画的极为相似,不禁颇为意外的回复道:“回禀父皇,此人应该就是儿臣一直在缉捕的要犯!”顿了顿后继续“可是,可是,此人怎么会........” 没等陵王说完,梁帝接话道:“你满城搜捕的要犯可是太子府的掌书!”此话一出,惊得陵王慌忙下跪看了看太子说道:“儿臣绝无污蔑太子的意图,还请父皇明察!这其中一定有隐情,儿臣绝对相信太子是清白的!” “你相信?”梁帝冷冷的问道“可是此人方才指认太子就是他的幕后主使!” “父皇,仅凭此人空口白牙不可信,还请交给大理寺细细审查!”陵王说得义正言辞,林堃和木晋只能同样发言“臣同请!臣定当辅佐陵王殿下全力查出事实真相!” “太子,你怎么说?” “儿臣已经言明定当配合七弟调查,洗脱嫌疑!” “那好,陵王、大理寺好好审案,太子就回府避嫌吧。” 梁帝话语一出,太子慌忙跪下“儿臣知错了,虽然儿臣并不知情,但是属下人做出此等事来也是儿臣管束不力,儿臣这就回府面壁思过!” 听到太子的回答,梁帝脸色变得温润了一些,语气也缓和了些“太子还是识大体的,接下去就要辛苦陵王了。” 听见梁帝说到自己,陵王下跪道:“太子一直都是儿臣学习的榜样,儿臣绝对不负父皇的期望,将此案查清楚!”最后几个字声音响亮,咬字清楚。 坐在离宫的马车里,陵王用握紧的拳头狠狠砸向了自己的大腿却丝毫没有感受到疼痛,“父皇啊父皇,到了这地步您还这么护着太子!同样都是儿子,您怎可这般偏心!太子,这回可就别怪我了,父皇不护着你还好,他越是这么做我越要扳倒你!” 转眼间,来到京师已经数月了,经历了一些事儿,宣韶宁也体会到了京城的鱼龙混杂,不禁开始怀念起漠北的豪爽简单。不过转念想想,距离离京的日子也是屈指可数了,心里不免也晴朗起来,走在天街上的脚步也轻快起来。 天街中段的一家名为“砚香”的店是宣韶宁的目标,乍听起来以为这是家贩卖文房四宝的店铺,实际上是一家糕点店,最为出名的就是砚墨酥,算得上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名点了,宣韶宁想着购置点砚墨酥去青山书院看看夫子。直至走至店铺近处才发觉依旧有不少的人在等候着,而这其中有一人的背影甚是熟悉,宣韶宁还在脑子里搜索着,恰巧那人会转过身来,那一张平淡无奇的脸却掩盖不住眸子里闪着的光,不是江维桢却是何人?比起初见面时候的落魄寒酸,此刻的江维桢依然是朴素的穿着,只不过是干净了些。 “江兄!” “哎,是韶宁贤弟啊!” 江维桢看见这个在困难时刻援助自己的兄弟,眼神都变得炽热起来,快步走过来握住宣韶宁的手说道:“京试会考之后我俩见面的次数是屈指可数啊,一直没能抽出时间上门致谢,是江某不周了!” “说的哪里话来?江兄如今任职户部,事儿本就是千头万绪,若是这都不能理解,那可是枉为兄弟一场了。” “哈哈,说的是,说的是!贤弟也是慕名而来尝这砚墨酥的?我也是一直听闻这砚墨酥如何的美味,这不特意前来品尝,还真别说,先不提这口感,光看看这等待的人群,想来味道一定不差了!” 宣韶宁看了看江维桢手里提着的一小盒提篮,点点头道:“被江兄猜中啦,我真是为了这砚墨酥来的,本想明日回一趟青山书院,想着给夫子带点小吃,他老人家啊平生一好就是这世间的美味。” “好好好,这刚出炉的砚墨酥已经卖完了,不如我陪你等下一炉如何?” “那正好啊,正巧和江兄好好聊聊!”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六十三章 自掘坟墓 - 观云 - 不留无伤 正当江维桢和宣韶宁打算在门店找个座儿坐下好好聊聊,却瞥见不远处有人骑马飞快的闪过,可谓是一骑绝尘。 “能在天街这样人口稠密的地儿策马飞奔,骑术了得!”宣韶宁在心里默默念叨,却听见江维桢开口道:“这是广远军的传令郎,看来东胡是有事儿了。” “江兄,你是如何得知的?”宣韶宁颇为意外的问道。 “那传令郎腰间佩戴的乃是专属广远军的令牌——上方下圆,内镌刻着‘广远’二字,况且这天街是什么地方啊?能如此策马狂奔的,定是获准有紧急军情可畅通无阻啊!”江维桢解释着,眼睛却不看宣韶宁,而是定定的朝着那传令郎已经消失不见的方向。 “没想到江兄眼神这般的好,那传令郎距离我们少说也有三丈,又是从眼前一闪而过,江兄竟然能看清腰牌?”宣韶宁丝毫不隐藏自己的惊讶表情,“更甚的是,江兄乃是户部度支司的,却......”没等说完,江维桢接过话茬“却懂得军队的一些规矩,是么?” 看到宣韶宁点点头,江维桢说道:“我少时就想入军营,怎奈......”,话未说完,只感觉自己的手腕被人握住,面对自己的是一双清澈而又坚定的眼睛。 “此生未完,终有机会去完成心中的念想的,江兄,要相信日后定会如愿的!” 向来口才不错的江维桢此刻却感情复杂,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话语,只能抿了抿嘴同样坚定的点了点头。 江维桢所料不差,传令郎一直策马飞奔直至宫门口方才下马,气喘吁吁的拼凑出不成段的话语“广远军......军情紧急......面圣!”一边说着一边拔出了身后背着的箭筒,掀开蒙布,拔出了一支金光闪闪的金翎箭。宫门守将一见金翎箭,立刻导引传令郎入宫。 午后的时光梁帝最爱的除了去绮罗苑就是在云雀台同蔡相对弈了,此刻执红子一方的帅已然被对方黑色的卒、炮和象形成的掎角之势团团围住,身边唯有的仅仅是一枚兵而已。 “哎......论下棋啊,朕是自愧不如啊.......”梁帝叹气后向后瘫坐在了靠椅之上,坐在他对面的蔡相波澜不惊的淡淡一笑接话道:“圣上啊,毕竟是心系天下的,又岂会拘泥于这一方棋盘之中。” “蔡相啊,不用安慰朕,朕这点胸怀还是有的。” “哈哈,圣上方才几盘棋局并未使出全力,臣看出圣上是有心事啊?”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蔡相的眼睛!”梁帝有些欣慰的说着,“想来蔡相也该有所耳闻了吧?” “老臣的确是听说了贪墨石料案和京试会考偷换死囚案。” “蔡相如何看太子之事?” 蔡相捋了捋细长的胡须,不紧不慢的说道:“太子乃是国脉相承,如今太子入主东宫已然二十年,身负家国未来,做事必然是平稳持重,与其他几位皇子相比也是难免不出众,可老臣以为仅凭一个太子府的掌书的几句疯话不足信也。” “但愿都如蔡相所说!” 正当梁帝准备起身之时,贴身的崔公公一溜小跑来到跟前,躬身轻声说道:“回禀陛下,广远军的金翎箭传令郎到了。” 梁帝微微一皱眉“让他进来”。张公公得令后小步退下,很快一名身穿铠甲,肩背箭筒的士兵模样的人在距离梁帝五步开外下跪,双手高高举起那支在阳光下闪耀着金光的金翎箭,此刻的他努力平复自己的气息,镇定的说道:“回禀圣上,末将乃是广远军传令郎,东胡出现叛乱了!” 短短几个字就足以挑动起在场两人的神经,蔡相豁然站起,神情严峻的看向梁帝,只听梁帝问道:“东胡一直臣服我大梁,近来也是毫无摩擦,怎么会突然叛乱?杨颉的手书可在?” “在,请圣上过目!”传令郎伸手从胸口处掏出一卷行文由崔公公转交给梁帝,展开一看: 臣杨颉顿首: 数月前,封居同东胡交界的市集上出现了贩卖铁矿石料的商人,臣便已留意,然我朝虽不意石料外流却并未完全杜绝石料贸易往来,直至半月前大理寺在封居抓获一人,似与京试会考舞弊案有关,恰那人正是交易石料主使。自那之后臣始终严密盯防东胡,不料就在前日东胡举兵五万进犯封居,东胡逆贼人数众多且所持兵刃远甚于过往,广远军兵力有限,况东胡攻城势头甚猛,封居情势危急,因而派人快马加鞭陈书于圣上,望圣上派兵援助。 梁帝看完书信便交给了蔡相,满脸阴沉地问道:“当前战况如何?” 传令郎埋头回复:“东胡此次动乱毫无征兆,集兵迅速且攻城势头甚猛,我军驻军数量不足,于是杨将军命全军据城死守!” “圣上”蔡相看完书信后开口:“东胡一直缺少精矿石料,因而多年来始终无法给军队装备足够的兵器,可杨将军却在书信中说道此番动乱东胡竟然兵刃充足,这其中.......” “蔡相有话直说!” “是!老臣以为东胡的兵刃原料来源恐怕同平州石料案有牵连。” “蔡相大可说明,朕还不至于昏聩至此!” “圣上息怒,论精铁品质,算上下唐和西凉,无能出平州之右,平州石料最能锻造上好兵刃,锋利坚韧,一直以来我大梁都只是少量同他国交易为的就是控制他国兵刃锻造。东胡如此缺乏石料之地能在短时间锻造出供大军所用兵刃,结合之前贪墨石料案,老臣不得不得联想到石料去向乃是东胡!” 梁帝胸口起伏“蔡相所言正是朕之所想,若属实,该当如何?” “为今之计首先要增兵封居,广远军驻军量怕是不足以抵抗东胡的一味猛攻,情势不妙!” “即便是有了足够的兵刃,区区东胡五万乌合之众,我大梁还不放在眼里,让豫王驻扎在漠北的玄甲分兵去一举击溃东胡乱党!”梁帝对张公公吩咐完,对蔡相说道:“蔡相随朕一同去大理寺!” 就在梁帝决意要来大理寺的同时,一个全身被披风牢牢包裹的人在牢头的带领之下走进了大理寺的大牢,随着牢门的打开,此人透过发霉的空气和污浊的光线模糊的发现了蜷缩在一角的吕延会。神秘人摆了摆手,牢头乖乖的退出,徒留两人在牢房之中。神秘人缓缓向前走了几步,哼了哼鼻子。 “吕大人,别来无恙啊?” 一句话在外人听来平常得紧,却将角落里的吕延会吓的一哆嗦,慌张的转过头,瞪大了一双惊恐的眼睛死死盯着眼前人,嘴唇哆哆嗦嗦的发不出声音。 “看来吕大人并没有痴傻啊,那就好!今日我来就是和吕大人说一声,东胡起兵作乱,太子如今是自身难保了,你,”神秘人顿了顿“注定要成为弃子了!” 吕延会跪在地上,一双眼似乎噙着泪,不相信似的摇着头,嘴里发出呜呜声,像是在央求又像是不甘心。 “到了此刻,吕大人,我还是给你指一条明路吧。”神秘人声音变得冷了,“再有人审问你,必须将事儿全盘托出,说出太子才是幕后主使,你不过是一颗棋子而已,这样才能保命!”说完也不顾吕延会的反应,自顾自走出了牢房,站在门口回头补了一句“事成之后,我自会派人来接你出狱,届时拿着银两隐姓埋名去吧。” 眼看着神秘人走远,吕延会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眼神从最初的惊恐转变成空洞,一张脏兮兮的脸毫无表情,又回到了之前的痴傻状态。从高墙上开的那一扇极小对的窗子透过的微弱光线一道一道的打在牢房之中,吕延会仿若成了一座雕塑,直到梁帝在蔡相和林堃的陪同下走进了这间牢房。 梁帝极为厌恶的捂住了口鼻,毕竟这牢房里的味道即便是普通百姓都受不了,更别提九五之尊了。林堃赶紧走上前一步呵斥道:“吕延会,圣上驾到还不行礼!” 听到“圣上”俩字,吕延会不敢相信的抬起了头,呆呆的看了一会儿之后,身体改为跪姿,不住的磕头,一边磕头还一边反复说道:“臣知罪!臣知罪!臣一定如实招供!” 吕延会这个反应倒是杀了林堃一个措手不及,毕竟之前不管如何刑讯就是不开口,如今自己才说了一句话,吕延会竟然就肯招供了,着实让自己面上无光。于是乎,林堃转向了梁帝,等候旨意。 梁帝不屑的看了一眼,问道:“既然知罪,朕就问你,贪墨石料究竟来龙去脉如何,给朕解释清楚!” “是!是!臣一定如实招来:臣的确在石料的账本上作假,将贪墨的石料贩卖给了吴大年,由吴家转手卖给了东胡,至于银两臣只留下了很小的一部分,真的,臣真的没有私吞啊!” “银两去向如何,快说!” “银两都是交给了太子府掌书啊,罪臣真的全都说了,还请圣上饶命啊,圣上饶命啊!” 之后吕延会再未说出有内容的话来,只是一味的磕头,一味的求饶。梁帝问林堃道:“太子府掌书关在何处?” “就在前方的牢房之中,还请圣上和蔡相随下官来。” 就在吕延会牢房的隔壁,太子府掌书一如吕延会一般的狼狈模样正跪着,一看见来人也开始不停的磕头。 “吕延会已经招了,你和打算继续隐瞒吗?” “回禀圣上,草民不敢也没有隐瞒,当初在大殿之上草民说的就是实话。” 一行话说得梁帝面色变得阴沉,蔡相此刻开口道:“据实说来,若是有恶意攀咬太子殿下的话语,即刻处斩!株连九族!” 一番话说得已经是恶狠狠了,可那掌书反而苦笑了起来“株连九族?哈哈,回禀蔡相,草民的九族早已在黄泉等着草民了!他们都死在了太子的手上!圣上想知道石料案中那些银两的去向吧,没错,都是草民收下的,可是草民一个掌书如何吞得下如此巨额的银两?草民都是听从太子的啊,银两草民也是如数交给了太子。从接手这事起,草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无奈家人都在太子手上,草民只能从命,可是草民也是留了一手,私下另外做了一个账本,就藏在只有草民知道的地方!” “你再说一遍!”梁帝此刻不在乎空气的污浊了,一大步跨到了掌书的面前,声色俱厉地问道:“你说是谁主使?” “是.......是太子”掌书显然被梁帝的气势吓到了,说话开始哆嗦“账本上都有.....太子府印章,做......做不了假。” “账本在何处!” “账本.......账本”掌书反复念叨着,缓缓站起开始伸手解开衣扣,看到这一幕,林堃急忙将自己挡在了梁帝身前警惕的看着,却只见掌书一件一件脱光了自己的衣服,直至一丝不挂的站在众人面前,迎接这具身体的是惊讶不已的三双眼睛,并不是因为掌书的怪异举动而是因为掌书全身被密密麻麻的文字和显眼的红色印章覆盖,几乎没有一寸完好的肌肤。 “账本就在这儿!”掌书双手向上举起,原地转了个圈,像是在展示这印刻在身体上的账本。梁帝颤巍巍的不顾林堃和蔡权的阻拦靠近了掌书,瞪大了眼睛看清了那一枚一枚猩红的太子府掌印,不用再看那些渺小更甚蝼蚁的文字,豁然转身走出牢房,林堃和蔡权只能急忙跟上,直到梁帝一口气走到了大理寺大门外,蔡权方才鼓起勇气问道:“圣上,您这是.......” “摆驾东宫!” “来人啊,将伶人都叫上来,本宫要舞乐!” “太子.......” “还不快去!” “是!是!” 家仆跑出去不久之后,一组伶人和舞姬就被带进了太子书房。 “给本宫奏乐、跳舞!” “是” 众人允诺之后立刻开始各司其职,刹那间乐声就开始在屋檐缭绕,此刻的太子终于缓缓舒展开眉头,开始闭上眼享受。 “再奏响亮一点!” “是,太子殿下!” 随着乐声渐渐增大,太子妃的脚步也越来越匆忙,她紧紧拧着的眉和抿着的嘴将原本秀丽的姿容变了形,匆忙的脚步让她开始额头微微出汗,胸脯也开始起伏的频繁,直到她奋力推开书房的大门,酝酿已久的情绪在此刻喷发。 “都给本宫停下来!都滚出去!” “谁敢动!” “殿下,您可知现在是什么时候,您怎么可以如此放纵自己?” “父皇不相信我,还将我软禁在府邸,怎么?连舞乐都听不得、赏不得了么?” 在太子同太子妃针锋相对的时候,梁帝已经来到了东宫门外,当值的太监正想要呼喊行礼却硬生生被梁帝阻止了“谁要是敢出声,当场杖杀!” “家老,带朕去见太子!” 头发已然花白的家老本想下跪却被梁帝提起来,不敢出声,只能低着头在前方引路。随着一行人渐渐靠近书房,那舞乐之声也越发的刺耳,梁帝本已经是阴沉的脸色更是难看了,他甩开家老自顾自走到了书房的门口本想推门进去却听见了太子同太子妃的争吵。 “本宫自九岁被立为太子,到如今已经二十年了!我大梁何时有过如本宫这般窝囊的太子?所有政务父皇都要亲自过问,摆明信不过我,还有陵王、襄王、豫王之流轮流讨父皇欢心,父皇却始终不对我展露笑颜!” “殿下!您是储君,未来的圣上,又何必和其他皇子去计较?” “如何能不计较!父皇若是继续在皇位上坐下去,这太子之位届时是谁的还不一定呢!” “殿下!”太子妃刚大呼一声,却见书房门被人用力推开,梁帝一身肃杀的站在了门外。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也是吓呆了太子,脸上除了不可思议之外更多的是害怕,那一瞬间,全身血液仿佛停止了流动,汗液开始从各个角落涌出。 “逆子!”梁帝的一声大喝让所有人立马纷纷跪倒在地“来人,将这所有伶人统统拉出去杖毙!” 太子脸色苍白的跪伏在地上,嘴唇干燥,汗水打湿了地面,伶人们被拉出去时候的呼号一点都没有传进耳朵,此刻满脑子都是梁帝的那一句“逆子”。 “圣上息怒!太子殿下一定是酒后失言了!”蔡权瞥到了倒伏在书桌上的酒瓶,劝慰道。 “朕看来你是清醒得很呢!” “父皇......儿臣......儿臣知错了!” “你倒是说说错在哪儿了?” “儿臣不该酒后失言,妄议朝政、妄议父皇以及......以及皇子们!” “仅仅是这样么?” “儿臣请求父皇责罚!” “哼!朕来问你,贪墨石料案究竟是不是你背后主使?” 闻言,太子瞬间僵在原地,额头的汗珠已然再也挂不住,纷纷坠落,跪在一旁的太子妃同样的神情慌张的望着太子。 “说!朕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 “儿臣确实是无辜的啊,不知是何人在诋毁儿臣,还望父皇明察啊!”太子最终要紧牙关坚定的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好好好,好一个朕的太子啊!”梁帝满眼的失望,连着语气都不像之前那般盛气凌人了“太子府上下给朕听好了:从今日起,府内任何人不得踏出府门一步,违令者斩!萧云懿好好在府内闭门思过!”甩下最后一句话,梁帝夺门而出,徒留下不知所措的太子和太子妃。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六十四章 解围封居 - 观云 - 不留无伤 宣韶宁心满意足的买了足足一食盒的砚墨酥刚踏进豫王府就遇见了张伯。 “宣校尉,殿下请您赴议事堂一叙。” “好,我这就去。”刚走了几步回过头来将食盒递给张伯“劳烦张伯帮我先收着”,张伯收下后微笑着一摆手,宣韶宁昂首阔步的朝议事堂走去。 此刻的议事堂仅仅豫王和裴正豪在场,宣韶宁一个标准的军礼,豫王说道:“方才接到父皇的谕旨,东胡作乱围攻封居,要我调玄甲前往镇压。” “东胡向来是乌合之众,且长久以来一直都是臣服于我大梁,这次也不知是何人怂恿?”裴正豪语气淡淡,并没有太在意这场战争。 “不可大意,根据斥候回报这次东胡的兵器很是精良,远非之前可比,我们绝对不可以掉以轻心,我决定派金甲的耿彦部和锈螯的项昂部。” “将军,末将请求一战!” “此战以解封居之围为上,并不是沙场冲杀,这就是为何我没有派出寒刀的原因。” “将军方才说东胡向来一盘散沙,如今突然配备了精良兵刃没来由的围困封居,那么他们定然会想到我大梁派兵解围,若是他们使出一招围城打援,这就是寒刀最适合的战场了;另者,末将之前已经去过封居并走遍了封居的角角落落也大致了解了东胡的习性,末将定能助大军一臂之力,将军,末将恳请我校能参战!” 豫王显然再次意外了,宣韶宁在作战上的执着明显出乎他的意料“军令如山,玄甲军明日即行开拔,两日后就能到达封居城外,你现在京师,若是能在规定时间率领你校到达封居,本将军就准了!”正当宣韶宁兴奋的一笑的时候,豫王继续说道:“若是赶不到,那就以贻误战机军法处置!” “末将领命!”宣韶宁大喝一声后恭敬的退出了议事堂,风风火火来到了自己的客房,立马动手收拾起来,不足半炷香的时间已经收拾妥当,即刻朝着王府大门走去却被张伯给叫住了。 “宣校尉,寄存在老者这儿的食盒该还给你了。” 此刻宣韶宁才想起自己排了一早上的队才等来的砚墨酥还没来得及给白石夫子送去呢!哎,这次的计划又打乱了,夫子啊,您老一定能体谅我的吧。 “张伯,在王府的这些日子承蒙您的照顾,我现在就要出发去封居了,这食篮中的砚墨酥已然没有机会送人了,张伯若不嫌弃还望收下。” “宣校尉言重了,校尉之心那人定能体会。” “谢过张伯!” 事发突然,没有时间同挚友们一一告别,只待日后有机会再解释了,在马背上颠簸着,脑海中浮现了两幅画面:一副是落英缤纷下一袭鹅黄,那人踏在石台之上,眼中秋波暗送;一副是皑皑雪地之中一抹纯白,清冷明艳,幽香袭人,一眼撩动心弦。 自豫王手信传到漠北的玄甲军营,全营上下即刻行动起来,厉兵秣马,尤其是金甲的耿彦和锈螯的项昂更是做着战前的种种部署,此战虽然料想难度不算大,可任凭谁都不敢大意。作为耿彦部的凌绯颜和项昂麾下的师巩正渊自然也在参站名单之内。 三声悠远苍凉的号角声催促着所有作战人员前往校场集合,临走时霍青掩饰不住的羡慕说道:“你俩又要上战场了,可得.....可得自己多加小心啊!” 师巩正渊用力地拥抱了霍青“别担心,我们会没事的,你也别着急,日后机会还很多!”霍青努力的挤出一丝笑容当做回答。 “好啦,别磨叽了,赶紧吧!”凌绯颜并未感受到霍青的失落而是有些不耐烦的催促道。 眼看着自己的同窗威风凛凛的站在队伍之中,前去战场建立自己的功勋,霍青将自己的拳头握得紧紧的,奋力挤出的牙床鼓出了侧脸。 “很想参战?”一个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霍青急急转身,有些慌张的敬礼道:“参见杨都尉!” “不用这么紧张,从你一进入玄甲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你了,也许你不如你的几位同窗那么抢眼,不过看你这身板也甚是结实,能将武艺勤加练习同时再多读些兵书,前途也是不可限量的。” 霍青本来很是冰冷的心此刻温暖了不少,他外表雄壮可内心却极为渴望获得认同和理解,杨靖的一番话很好的抚平了心中的难受和失落,因而对其的好感也油然而生。 “多谢杨都尉提点,我一定......”还没等霍青把话说完,只见一支百人骑兵飞快的踏马出军营,徒留一阵阵腾起的烟尘。 “这是寒刀卫的一支,是谁给的指令?”杨靖显然既有疑惑又有恼怒,立刻朝着金甲大营快步走去,霍青一时间不明所以也不知觉的跟上去。到得大营,杨靖正巧遇见了指挥使欧鹭洋,遂将所见禀告了,欧鹭洋挥挥手解释道:“方才我也接到了将军的口令,着寒刀卫百人骑前去封居城外同他们的校尉宣韶宁汇合。” “此次参战,不是有金甲和锈螯来担任么,怎么.....怎么突然多了一队寒刀?”杨靖显然不解豫王这样的安排。 “宣校尉几次三番建功卓著,听闻此次也是他在将军面前主动请缨,将军甚是欣赏宣校尉的勇气,因而特意准许宣校尉可选百人骑参战。”欧鹭洋一边解释,一边偷看了身边不远处的霍青一眼,继续提高声量,“宣校尉不愧是青山书院白石夫子的高足,很是得将军的欣赏,建立功业的机会也更多,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啊!” 不可限量?这个词汇在短短几分钟之前还是杨靖说给自己听的,此刻从欧鹭洋嘴里说出却是用在了宣韶宁身上。能得到豫王的特批足以说明宣韶宁在豫王心中的份量,得到更多的机会也就意味着能有更多的军功,在玄甲军中向来是以军功获取荣耀和尊敬的。此战,他们三人都参战了,徒留自己.......霍青难掩心中的不忿,掉头离开了大营,这一切都看在了欧鹭洋的眼里。 此刻的宣韶宁完全体会不到霍青的内心的郁闷和纠结,也完全不知道师巩正渊和凌绯颜也将参加此次战役,他全心全意只想在期限之前到达封居,能做的就是策马奔腾,徒留下阵阵腾起的烟尘。玉骈的脚力的确不是一般的马匹可比,在第三日寅时,距离封居城八十里处,玄甲军的黑色腾云旗已经是遥遥可见。 “全军在此处驻扎,不要引起东胡军队的警觉!”耿彦是军营中军衔最高的,自然也就成了总指挥,他正在军帐中同幕僚商议却听见门郎将来报“回禀耿指挥使,宣校尉到了!” “快请进!” 耿彦快步走到军帐门口相迎让宣韶宁心生感动“末将参见耿指挥使!” “战时不必在意礼节了,将军时常这么训下。这次行动听说你是主动请缨的,将军最后竟然也同意了,真有你的!”耿彦笑着捶了宣韶宁胸口一拳,此时仔细看才发现宣韶宁发髻凌乱,满面尘灰,嘴唇皲裂,唯一不变的是那双清澈有神的眼睛。“你从京城赶过来一定昼夜没停吧!” “嘿嘿,耿指挥使说的是,末将可是在将军面前下过军令状的,若不能同大军同日到达,那就得军法处置!”宣韶宁舔了舔嘴唇,很是轻描淡写的解释。 “来人,马上准备水和食物,拿到军帐来!” 宣韶宁此刻眼神更明亮了“耿指挥使懂我!” “你这么拼命,我若是这样都不懂,那真是愧对将军了。闲话不说了,我们正在筹划这战怎么打呢!” 宣韶宁随耿彦走到了沙盘附近,一眼就看见了沙盘正中的那座城池,封居是一座建立在荒原上的城池,四周都是开阔的平原易攻难守,而它的正南方百余里处就是大梁的北大门——靖边关,一旦封居城失守,大梁北大门将直接面对东胡的军队。 “根据斥候回报东胡军队人数在十万上下,分别包围了东、北、西三门,”耿彦对所有的将领说道:“故意将南门留给我们,此战该如何打,各位畅所欲言!” “徒留下南门,那里一定设有埋伏,我们不可硬冲!”一个年轻将领首先开口,他的话获得了军帐内不少的人的赞同。 宣韶宁问道:“耿指挥使,东胡的十万人马是如何分布的?” “根据斥候回报三门算是平均驻扎了三万的军队,而东胡将军率领一万人在距离南门十里外。”耿彦指着沙盘说道。 “所以并不是徒留南门,而是南门交由了将军亲自把守,不过这距离却是有些意外。”项昂指出来,“南门定有玄机!” “不论我们进攻哪一个城门,另外的三处兵力定会相互驰援将我们团团围住。”锈螯校尉方淇说出了所有人的顾虑,这正是当前症结所在。 “末将有一个提议。”宣韶宁沉思了一会儿之后率先打破了沉默“既然敌军想要互相策应让我们首尾不能相顾,那么我们也反其道而行之,用他们 的计策对付他们。” “你的意思是?”耿彦同一众将领都将视线集中在了宣韶宁身上,宣韶宁顿了顿,心里给自己打了一通气之后说:“耿指挥使麾下有一万金甲,项都尉手下有两千五百人的锈螯,加上我的校五百人,我们也兵分四路。” “这怎么可以?”方淇并不赞同。 “听我慢慢解释,既然敌军将南门留给我们,那我们就从南门突破,我军主力猛攻南门,另外分出三支队伍来反复袭扰东、北、西三门的东胡军队,这三支军队的要点就在于切不可恋战,只要反复骚扰即可,一旦东胡军队来袭即刻撤退......”没等宣韶宁说完,就听见一个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哦,我明白了!三支小队袭扰敌军,敌进我退、敌退我进,就是不和敌军正面冲突,但是死死缠住对方,使其想要互相策应无法实现,这样主力部队攻击南门的东胡首领就能取得更大的把握!” 这名将领兴奋的说完后看着在场的所有人,顿时有些窘迫,宣韶宁不打量眼前人都不行:与自己差不多的身高和年纪,面白无须、小眼厚唇,一对招风耳煞是扎眼,手脚粗壮,底盘甚稳,右胳膊上别有黄色的铜环,上面清晰刻着一只斑麟猛虎。 “你小子这一惊一乍的毛病啊怕是改不了了!”耿彦佯怒说道。 “指挥使,是末将犯错,请指挥使责罚!”年轻将领刚准备单膝跪地就被项昂扶了起来。 “得了,司衡,每次都用同一个招数,不是我们蠢就是你傻!” 果然,这名叫司衡的将领站起来用手挠挠自己的后脑勺,咧开大嘴嘿嘿笑道:“那下次,末将......末将换个姿势。”一句话惹得全场大笑不已,宣韶宁也对这个年轻将领有了印象。 “好了啊,我们言归正传,关于宣校尉的提议,大家可还有异议?”耿彦心里也是赞同,可还是要尽量听取不同的意见,好在大家都认为此时也想不出比这更好的主意了,“那么我们就来做详细的作战部署,我金甲分出三部分别袭扰敌军把守的三门,司百夫长、宣校尉,你们两部同项昂部骑兵进攻南门。” “等等!”没等各将领领命,宣韶宁出言阻止“耿指挥使,南门定有伏兵,虽然我们派出骑兵以最快的速度冲锋,可是切不可忽略那一万东胡军,末将愿意率我校绕道至东胡军后方发动进攻,使其自顾不暇,不能对南门伏兵施以援手。” “你区区五百人对付一万东胡军,冒这个险可知道后果?”耿彦严肃的问道:“之前的战役足见你的勇敢,东胡军也不是什么强悍的军队,可我们也决不能逞强,要以大局为重!” “指挥使放心,末将知轻重,这一请命绝对不是个人逞强,东胡向来军心涣散,一旦中军受到攻击,其他军队自会溃退。”宣韶宁说出自己的谋划,耿彦点头允诺,只是多说了一句“千万小心”。 玄甲军在抵达封居城外五十里处秘密开完了作战前的部署会议已经是傍晚时分,耿彦不许全军埋锅造饭,而是以冷肉干和冷水充饥,然后即刻原地修整,不准发出任何响动,直到月上树梢头的午夜时分。顶着月色,三支部队快速的朝着三个不同方向奔袭而去,午夜的荒原风声大的惊人,也正是这风声将疾驰的马蹄声淹没了。 数个时辰之后,一轮红日刚刚从天际缓缓升起,东胡军营中的主将那史命彧走出营帐,狠狠伸了个懒腰,茂盛的毛发被他牢牢的梳理到了脑后,一圈浓密的络腮胡将滚圆的脸同脖子完美的分割开来,棕色的粗眉下是一双东胡人特有的硕大的湛蓝色的眼珠,高挺的鼻梁下搭配着紫红色的厚嘴唇,虬髯粗壮的四肢组装在庞大的身躯上,一身的皮袄紧紧勒出如石块般凸起的肌肉,腰间佩戴一把五尺长度的弯刀。当那史命彧望向不远处的封居城时用力从鼻尖喷出了一个字“哼!” “矢拔那史大人!”来者身躯较之那史命彧更为魁梧,一对麒麟臂袒露着,其上的双头蛇刺青栩栩如生;一个铜黄色项圈佩戴在脖间;两只同样铜黄色的硕大耳坠悬挂在脑袋两侧;头顶只留下一道从额头直至后脑的红色头发,其余均是光秃秃的头皮;至于五官,与这位那史命彧相差不大,同样有着粗犷的草原人的特色,一脸的凶相,让人躲之不及。 “都末大师!”那史命彧堆上笑容于脸上“大师起的真早。” “小勒接到消息大梁已经派出玄甲军前来解封居之围了。”都末的声音尖锐刺耳,与他的体格相搭配显得极为怪异。 “这本就是意料中的事儿,大师多虑了,套用他们大梁的一句话,就是守株待兔。” “昨日玄甲军已经到达了荒原边界,今日只怕就要抵达我们的埋伏圈内了。” “哦?天大的好事啊,那就烦请大师同我一同坐镇观看表演吧!” “矢拔大人可不能过于乐观,玄甲军的威名可不是虚的,东胡军还是早作准备的好。” “西凉自从被玄甲军拔了拨云寨之后做事束手束脚了不少呢!”那史命彧这话让都末挑了挑眉,可他装作没看见“我东胡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忍气吞声、任由大梁欺负的乌合之众了,如今我们有了精良的兵刃,再也不害怕同大梁的军队一争高下了!” “仅仅凭兵刃远远不够......”这句话还没等都末说出口,就听见了凄厉的牛角号在荒原上空扩散开来。 “玄甲军来了!”那史命彧双眼闪出精光,兴奋的大吼道“按照计划让他们见识下我东胡的战阵!”说完,就跳上了驻地前方最高的一座土丘朝着封居城南门的方向眺望,果然不出所料,一队骑兵席卷着尘土朝着南门快速奔驰而去。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六十五章 平原鏖战 - 观云 - 不留无伤 这队骑兵领头的就是项昂,其后跟着锈螯和司衡部的金甲,凌绯颜也在其中,随着骑兵距离南门越来越近,整个骑兵阵突然发生了变化:领头的骑兵开始降速由后方的骑兵摆出了四纵四横的阵势,阵势一摆好立刻分列成两个方阵,快速朝着两个不同方向奔驰而去,空出了中间的位置出现了许多无人骑乘的马匹,这些无主马匹依旧是朝着南门正方向冲去,就在马群距离南门仅仅数里之遥的位置,地面出现了塌陷,马群嘶鸣着纷纷坠落,顿时血溅满地。司衡朝着坑内一看,果然是早已备好的陷阱,里面布满了粗壮的倒刺,密密麻麻的一片,一旦跌落其中几无生还的机会。 “奸诈小人!”司衡唾弃一声,却不妨身下的骏马马蹄被什么线性的物体绊了一下,还没等司衡反应过来,身边的土地中豁然蹦出了一个个硕大的黑色笼子,随着笼子腾空带起了阵阵沙尘。 “小心!”跟在身后的凌绯颜朝着司衡大吼一声,就在声音刚刚传入司衡的耳朵的时候,那些腾空的黑色笼子纷纷炸裂开来,伴随着刺耳的炸裂声响,从中散开的白色粉末顿时洒在了玄甲军战士的脸上、身上,司衡本能的反应让他用手挡住了白色粉末,以至于没有洒在脸上。 “这什么玩意儿?”司衡嗅了嗅粉末,发现没有任何味道,正在疑惑间,凌绯颜来到了他的身边,因为落在队伍后方且反应快速,凌绯颜并未沾染粉末,她一把拉住了司衡,使得两人的坐骑的被迫放慢了奔跑的步伐。 “这粉末绝对有问题!”凌绯颜用手指擦拭了一些粉末仔细辨别了起来。 “现在来追究这是什么玩意儿来不及了,我们只能快速赶到南门,项都尉已经遥遥领先咱们了!”司衡不去理睬凌绯颜就想策马狂奔。 “一介莽夫!”凌绯颜愤怒地吼叫道:“这是弥陀曾青!无味无毒!” “既然无毒,这些东胡人扯个什么劲儿啊?” “可是它有一个特性,绝对不能遇到水!” “什么?” 没等司衡转过脑子来,前方又有骑兵绊断了线,再次从地下腾起了一个个似乎用动物的胃制作的球囊,里面鼓鼓囊囊的,用绳索相互连接着,就在腾空的一刹那,通过绳索的牵扯,球囊纷纷炸裂开来,从其中涌出的清水泼到了战士们的脸上、身上。就在水滴同粉末融合的刹那,一阵阵白烟开始冒出来,伴随着战士声嘶力竭的吼叫,玄甲的骑兵们纷纷摔下马来。 突如其来的一幕将司衡惊得目瞪口呆,他慌忙跳下马跑到战士的身边,只见战士全身裸露的部位都开始出现明显的溃烂,伴随着冒出的腥味的白烟,皮肉瞬间化作了血水,疼得战士满地打滚,惨叫连连。作为骑兵裸露最多的部位就是脸,那些被粉末洒到多的战士不消几刻脸部已然隐约可见森森白骨。不仅是裸露的部位,没有盔甲覆盖而是麻质的衣衫也挡不住这遇水的粉末,融化了衣衫之后继续照着皮肉狠狠的腐蚀,而那些战马因为沾染粉末更多此刻更是血肉模糊,一时间,战场上马匹的嘶鸣声和战士的惨叫充斥着战场每一寸土地。 “这究竟是何邪术!”司衡眼看着数百的兄弟纷纷中招,痛苦而又悲愤的喊叫道。 “来不及解释了!这就是东胡埋下的陷阱,用心之歹毒!”凌绯颜拉起司衡“赶紧上马!” 司衡看着凌绯颜,脑子快速转动“我猜应该前方没有陷阱了,东胡此刻一定出兵来对付我们了!”说完,他朝着后方张望,果然看见了一阵浓厚的烟尘正以极快的速度朝他们逼近。 “司号!司号在哪里?”司衡朝着四周开始疯狂呐喊,直到在数十数米开外的一个躺在地上的一人勉强伸出了手臂开始摇摆。司衡和凌绯颜奔跑到他身边,接过了军号,而司号像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一般痛苦的咽下最后一口气。 “呜呜呜”玄甲军特有的高亢的号角从司衡处传开来,未受到埋伏攻击的玄甲军骑兵立刻重新摆好阵势面对前方的敌人。司衡和凌绯颜也快速加入到军阵之中。 “项都尉,你受伤了!”凌绯颜发现项昂的右手臂和脖颈处均有溃烂的伤口,不由项昂分说,立刻取出了一个手指大小的瓷瓶,对着项昂的伤口敷上了胶冻状的绿色药膏。“项都尉,这药不能治愈你的伤口,但是可以防止伤口进一步严重,可惜我随身携带的就只有这一小瓶了,帮不了兄弟们。” “东胡人竟用此等卑劣手段埋伏,我们要让他们好好见识下玄甲的威力!”项昂挺胸抬头立于军阵之中,扫了一眼在地上打滚挣扎的玄甲战士,咬紧牙关大声命令道:“列阵,迎敌!” “哈哈哈,玄甲军,这回见识到本矢拔的厉害了吧!”那史命彧咧开大嘴放肆狂笑,“来啊,东胡的勇士们,将那些玄甲军统统撕裂咯!” 都末看到了战场的状况忍不住嘴角上扬,“矢拔大人,这回战胜了可是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东胡的勇士向来最讲信用,这个妙计还是多亏了阿罗多大师啊!”没等那史命彧开心多久,就有东胡士兵跑上前来报告“玄甲军兵分三路不断袭扰我们镇守在另外三门的军队,使得三军不能前来汇合!” “倒是有点玄甲军的样子,若是让本矢拔赢得太容易了,那就没趣味了。那些玄甲军兵分三路只是袭扰而不是大举进攻,可想而知一定是人数不够,既然如此那就让我们东胡勇士好好陪他们玩玩,等收拾完南门的残兵,再一个个击破!”那史命彧大声命令道:“全军出动,将南门的敌人彻底消灭!” 待东胡士兵退下,都末建议道:“矢拔大人,对付那些残兵也不能掉以轻心,让阿罗多一起去帮忙吧。另外,中原人向来信奉兵不厌诈,若是将这儿的守将全部派出就怕玄甲军趁机偷袭!” 那史命彧回过头来思考了一阵“都末大师说的有道理,那就有劳阿罗多大师前去帮忙,速战速决,解决了那些玄甲残兵立刻回防!” 项昂部两千五百人的骑兵队遇伏之后折损近半,遇水粉末虽然歹毒,可是不会立刻取人性命,眼看着曾经并肩作战的兄弟一个个痛苦挣扎后死去,剩下的玄甲战士们都憋足了劲儿要将这笔账好好清算。司衡和凌绯颜手持环首刀,同所有战士一样紧紧盯着朝着自己奔来的东胡骑兵。 “第一队,冲啊!” 随着项昂一声令下,在队伍最前方的一排士兵双手把持长枪大喝一声照着奔跑在前方的东胡骑兵的坐骑狠狠扎过去,一把把长枪捅进了战马的前胸,疼得战马纷纷或跳起或侧倒,将其上的骑兵摔下来。虽然第一批遭遇了攻击,可后方的战马此刻根本收不住脚步了,第二批、第三批战马再次冲上来,而玄甲军第一批冲锋的战士快速后退由第二批手持长枪的战士补位。 这样的对峙仅仅持续了两轮,就因为东胡骑兵冲进了玄甲军阵而结束,东胡骑兵骑在马背上,借着位置的优势朝着下方的玄甲军战士挥刀猛砍,而玄甲军训练有素的战士立刻纷纷跃起杀敌,将马上的东胡士兵砍落马下,一时间,双方战斗的难解难分。 司衡和凌绯颜分别砍倒几个东胡士兵之后再次汇集到项昂的身边,死死守护着,而项昂也经过几轮拼杀之后渐渐体力不支,伤口的疼痛再次袭来,疼得他脸色煞白。 东胡痛下杀手,派出了近万的人马,而项昂部只剩不到两千人,随着战斗的持续,玄甲军开始出现颓势,不断朝着南门后撤。随着封居的南门越来越清晰,就连城墙上的斑驳血迹都已经能看清了,项昂的不安却越来越严重。 按理说,城外的战斗如此激烈,城内的广远军此刻应该打开城门施以援手才对,如今却是毫无动静,其中一定有问题!项昂想通了之后意识到了其中暗藏的危险,对着后撤的先头部队喊道:“停下,别再后撤了!” 可惜项昂还是晚了一步,后撤的战士们在踩上一块土地带来脚感的不同刚刚传至大脑时整个身体已经快速下坠,没来得及弄明白怎么回事就被陷坑里的挺拔粗壮的利刃刺穿了躯体。哗啦啦的一阵响声之后,在南门和项昂部之间裂开了一道难以逾越的壕沟,壕沟之中遍布尖刀以及方才坠入其中的战士的尸体。 “可恶!”项昂激动得吐出了一口鲜血,好在被凌绯颜扶住了。 “无耻之徒!”司衡红着眼,手中的环首刀握得更紧了“东胡杂碎,我和你们拼了!”司衡冲至队伍前头命令道:“各位兄弟,我们已经无路可退,列阵!同东胡的杂碎们一战到底!” 呵!玄甲战士们再次鼓足了斗志,以极快的速度再次摆出了战阵。就在这时,东胡的军队放慢了进攻的步伐,一个头戴铁箍披头散发、身披银质软甲、脚踩裹至膝盖的马靴,个头足足高出东胡士兵一个头的人出现在了东胡军队之中。走近了,司衡才看清此人的面目:左眼赫然是一个黑洞洞的窟窿,右边的嘴唇连至右耳有一道又长又粗的紫色的伤疤,面目极为可憎。此人走至军队前方,伸手取下了之前一直缠绕在身上的半月形弯刀,手持在弯刀的正中间位置,另一只手拖上来一个还在扭曲挣扎的玄甲军战士,那人将半月弯刀抵在了战士的后脖颈处,接着发出了仿若从地狱来的声音“你们就算是投降我也会把你们一个个杀掉,梁狗看好了,他就是你们的下场!”话音刚落,众人只感觉到一道银白色的刀光闪得人一时睁不开眼,再睁开看时,那个玄甲战士已经身首异处了。 那人举起半月弯刀,鲜血从刀刃处滴落丝毫没有沾染弯刀。那人对着玄甲军说道:“跪下求饶,兴许我能发发善心,不然.......”没等他把话说完,就感觉到一阵刀风凌冽地朝着自己刮来。 顺着刀风刮去的方向,那人一个仰面倒下同时快速翻了个原地空翻,司衡一招落空一招跟上,砍刀照着那人的面门就劈下去。当!冷兵器互相撞击的刺耳声音在两人中间传导开来,环首刀与半月弯刀格在一处,随着主人的暗中发力,兵刃交接处继续发出吱吱声。仅仅这一招,司衡就领略到了敌人的实力,此刻自己的虎口已经发麻了。 哼!那人笑了一声,随着肌肉的牵动,嘴角的伤疤更为明显的展露在司衡面前,微微露出的满口黄牙让人直反胃。司衡出腿猛攻对手的下盘,那人收刀回防,抓住对手的空隙,司衡原地跃起再次出刀,这次瞄准的是那人的脖颈。 咣!又是一阵令人眩晕的碰撞声,司衡只感觉到自己突然卸力,身体被震得推开了数米,扭曲的五官和颤动的双手无不反应出对手力量的强大。司衡顺着已经彻底麻木的右手看去,原本那把硕大的环首刀此刻只剩下了一半,而另一半在距离自己不远处插在泥土中。 那人轻抚了下手中的半月弯刀,很是轻蔑的看着司衡,然后高高举起拿着半月弯刀的右手怒吼了一声“杀!”原本静静看热闹的东胡士兵再次举起手中的武器朝着玄甲军冲去。 擒贼先擒王,必须把他拿下!司衡一念断定,对着那人就抛出了断刀,那人堪堪躲过却被司衡骑到了背上,双脚牢牢缠住那人的双肋,抽出腰间的匕首刚想刺下去手腕就被人捏住,那人力道极大,瞬间手腕处的疼痛就传遍了司衡全身。一人反手捏住对方手腕,另一人双手按住刀柄使劲往下刺,彼此都在拼尽全力。然而在凌绯颜看来,那人显得轻松而司衡已经是拼尽了全力。 “快去帮他!”项昂命令道“保护自己我还不成问题,快去!”凌绯颜点点头,奋力冲出人群,然而她面前的东胡兵人数极多,想要过去帮忙必须先对付这些东胡兵。 司衡和那人僵持了半炷香时间,已经体力不支,被捏住的右手手腕已然呈现青紫色,尽管还是勉力支撑,但双脚的缠力明显减弱,那人抓住时机一个过肩摔将司衡狠狠摔在了地上,手中的匕首也飞了出去。背部传来的剧烈疼痛并没有让司衡昏了头脑,在倒地的一瞬间还是努力翻转身体躲过了那人的弯刀,可是躲过了致命的弯刀却躲不过那人的出脚,司衡再次飞出数米,喷出了一口鲜血,想要挣扎着站起来却力不从心,眼看那人离自己越来越近。 “玩够了,拿命来吧!” 弯刀飞到了司衡的面前豁然停住了,定睛一看才发现弯刀刀柄上缠住了一根鞭子,顺着鞭子司衡看见了凌绯颜在不远处拉扯着弯刀。 “还给你!” 凌绯颜一使劲,弯刀朝着那人旋转飞去,弯刀快近身的时候那人站在原地不动伸手堪堪接住,连身体都没有摇晃一下。凌绯颜根本不给那人更多的机会,挥动折阙鞭照着那人的背就疯狂甩下去,弯刀立时旋转起来将鞭缠绕于刀刃之上,那人奋力一扯,凌绯颜就跟着折阙鞭一起飞到了那人的身边。凌绯颜双脚猛踢了那人的胸膛,将鞭子在那人的脖子处缠绕了一圈之后整个人仰面倒下去,鞭子顿时就紧紧勒住了那人的脖子。 “动手啊!”凌绯颜大喊一声。司衡立刻会意,再次捡起匕首照着那人的胸膛冲过去,就在刀尖要触碰到身体的时候,那人挥舞起弯刀大喝一声,挣脱了折阙鞭的同时砍断了匕首,左右手同时出拳将两人打飞。 站在土丘之上的那史命彧眺望着东胡军队不断朝着南门前进,眼看着胜利离自己越来越近了,喜悦之情已经溢于言表。 “报!”一个东胡士兵急匆匆的跑上来,低头单膝跪下。 “嗯?什么事情这么慌张?”那史命彧收回笑容,严肃的问道。 “是粮库失火了!” “你再说一遍!” “粮库失火了!” 话音还未落地,东胡士兵伸手一柄飞刀对着那史命彧的喉咙扎去,飞刀还未靠近,那史命彧已经一个箭步后退至数米开外。 “什么人敢伪装我东胡勇士?”那史命彧警惕的说道:“东胡勇士见我没有人敢不加上‘矢拔大人’”。 都末本来也为那史命彧捏了一把汗,看见此刻已经暂时脱险,自己也开始警惕起来。果然,一支箭嗖的一声没入了都末的手掌心,箭簇在掌心中摩擦出了星星火花,又嗖的一下子朝着来时的方向飞去,谢义一个跟头从树杈上跳落。 “玄甲!”都末一眼就认出了谢义所穿的铠甲,那史命彧撇嘴道:“还是低估了你们,竟敢来我大营偷袭!” 宣韶宁站起身抽出了钧乌剑,厉声道:“我们不是来偷袭的,而是来取你首级的!” 说话间,一阵火光从粮库方向闪耀过来。 “粮库失火这事我可没有骗你!”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六十六章 奇毒袭城 - 观云 - 不留无伤 宣韶宁冲上来挥动手中的钧乌照着对手的要害部位反复攻击,那史命彧脱下皮袄想要缠住剑身却被剑锋撕裂,不过利用空隙抽身并抽出了双刀,左右手各持一把,那史命彧握住的手柄在两侧刀片的中间,上下两片刀片分别以顺时针和逆时针的方向呈现一定的弧度。那史命彧出手,两把双头刀被他使得虎虎生风,刀身虽然不长却攻守相防,逼得宣韶宁毫无破绽可寻。 这边的谢义、曹铁也与都末打得难解难分。都末的武器竟然是双手套着的一层铁手盔,刀枪不入、力道惊人,他一手握紧了曹铁手中的短剑,生生的将剑身拧的变形并且缠绕到了自己的手中,不禁将曹铁看得呆住了。 “嘿!傻愣着干啥,等着被人宰么!”谢义从远处再次射出一支箭,虽然再次被都末躲过,却惊醒了曹铁,他甩开已经变形的短剑,伸手出拳照着都末的胸口就是一拳,这一拳仿若是撞击在了墙上,曹铁只听见手指骨头错位断裂的声音,啊的一声还没叫出来,都末的铁拳已经逼到了面门,曹铁双手回防,再次听见了手腕处骨头断裂的声音,曹铁整个身体远远的飞了出去。 “老铁!” 谢义一边绕着都末奔跑,一边不停的射箭直到箭筒空空如也为止,射出的箭不是被都末躲过就是被他直接掰折,谢义再次伸手向箭筒摸去发现箭已用完,就这样一个缝隙,都末已经冲到了跟前没等谢义出手,铁拳已经结结实实的分别打在了胸部和腹部,谢义当场喷血倒地。 “你玩够了该轮到我了!” 都末跳起打算来个高处捶打直接要了谢义的命却被不断朝自己飞来的箭簇逼退,他落地后回头一看才发现背后已经涌上了不少的玄甲军,一轮射罢,一轮立刻补位,根本没有给都末留下任何多余的空间,而另一边的那史命彧也是同样的境遇,他已经无暇顾及宣韶宁了,被箭雨逼得不断后退。终于在肩头中箭之后,那史命彧被军营里剩下为数不多的东胡士兵救出,一边撤退一边大声喊道“快让军队回防,来保护我!” 凌绯颜和司衡挣扎着站起来,那人正好站在两人的中间,他面无表情的说道:“玩儿够了,该送你们上路了!”说罢,朝凌绯颜冲过去,见到凌绯颜遇险,司衡拼尽全力想要冲过去帮忙。面对着敌人的凛冽攻势,凌绯颜握紧了折阙正准备拼死一搏却发现那人在冲了一半路程之后突然掉头了。 糟糕,司衡危险!凌绯颜反应极快却依旧快不过那人的身手,他手中的半月弯刀已经刺入了司衡的胸膛,刺了个对穿。 啊!凌绯颜愤怒的不管不顾的冲上去抱着必死的决心,那人正想抽刀却被司衡死死按住了,尝试了几次都没能拔出刀来,此刻他看见了司衡眼里的坚决。就在凌绯颜的折阙抽裂那人的背部之时,那人凌空腾跃翻身到了司衡的背后,并同时将弯刀拔出,司衡吃痛一个趔跌倒进了凌绯颜的怀里,俩人顺势倒地。血液从司衡的胸膛汩汩流出,眼看司衡意识一点点模糊,可眼前还有如此凶悍的对手,凌绯颜一手扶住司衡,一手握紧折阙,投给对方同样狠辣的眼神,丝毫不退却。 哼!还在逞强!那人正欲结束这场打斗之时,一阵凄厉的牛角号从东胡大营方向传来,一声比一声急促,号角在呼唤着东胡退兵。所有东胡兵完全没有想到就在要取得胜利的时刻,他们的将军竟然鸣金收兵! “阿罗多大师,矢拔大人有令,我们得赶紧收兵!”东胡兵纷纷退却,朝着大营的方向而去,阿罗多忿忿的看了已经丧失反抗之力的两人一眼,收刀,说道:“梁狗,日后再取你们狗命!” 眼看着东胡军队渐渐远去,凌绯颜才放松下来,第一时间查看司衡的伤势“醒醒啊,不要睡去,振作起来!”很快,其他玄甲战士也前来帮忙。 多处负伤的项昂命令道:“呼号!和其他分队取得联系!” 不多时另外三支负责袭扰的军队快速来到了南门汇合,赶来的耿彦看到了南门战场的惨烈,大惊失色,一面派人封锁其他三门确保东胡军队完全退却,一面立刻查看项昂部的伤亡情况。 “耿指挥使,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赶紧进城为妙!”项昂说道。 “我明白,可是封居城竟然一直毫无动静,里面一定有问题,此刻没人能为我们开门,必须靠自己了!”耿彦说道:“攀援兵到位,立刻攀上城墙,打开城门!” 数个飞爪呼呼的飞上了女墙,攀援兵使劲拉了拉绳索,发现位置固定且墙头依旧是毫无动静,立刻开始顺着城墙攀援,很快几人就攀登上了墙头,不久之后南城门缓缓打开了。这时,已经达到目的的宣韶宁也率领着小分队赶到了。 望着空旷的街道,方淇警惕的说道:“城内怕是有埋伏吧!” “若是有埋伏,方才你们死战的时候就应该出手了,不过封居绝对有问题!”耿彦命令道:“方淇你率人留下,一方面守住城门、一方面照顾伤员,其他人跟我进城。” 穿过略显混乱的街道,玄甲军朝着封居将军府而去,看着熟悉的场景确实物是人非,宣韶宁心里挺不是滋味,同样的疑问萦绕在他的心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杨老将军治军严格,广远军人数虽然不多,可战力绝对不弱。若是东胡已经入侵过封居了,按照东胡人那秉性,不好好劫掠一番绝对不会罢手的,从街景来看又不像是被劫掠过。” “在疑惑封居城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儿吗?”师巩正渊走到宣韶宁身边轻声问道。 “还是你懂我,你怎么看?” “想不出头绪,前面就是将军府了,到了不就知道了。” “嘿,也就你心大!” “不然呢?你想破了头也想不出,何必和自己过不去。” “你这歪道理倒是说得头头是道!” “嘘,到了。” 宣韶宁看见了熟悉的将军府,终于在这里看见了人,不过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人而是——尸体,满眼都是,将军府简直被围了个水泄不通,横七竖八、层层叠叠,有些已然出现腐败迹象,空气中弥漫着尸臭味。 “搬开尸体,我们进将军府!”耿彦命令道。 “指挥使!”宣韶宁有了不同意见,“不可盲目搬动”他走到一具尸体旁边仔细端详了一阵“尸体肿胀且微微泛青,恐怕有毒!” “果然”耿彦在看了尸体后认同,“这样吧,我们少数人进去,其他人在门口,听命令行事!” 耿彦带着宣韶宁、师巩正渊以及十余名玄甲战士艰难的绕过尸体走进了将军府。如果说门外是死人堆的话,那门内可以用敛尸场形容了,从穿着看出来有广远军士兵也有普通百姓,不少尸体的旁边还放着一只只碗,通过碗内的残渣,宣韶宁判定是草药。 “应该是发生了瘟疫之类的,杨老将军一定是组织人手尝试对患病的人进行治疗”宣韶宁说出自己的猜想。 “不管如何我们还是先保护好自己吧!”师巩正渊率先从自己的衣衫上扯下一块布包住口鼻,其他人也照做。 过了校场,开始隐约听见人声了,大伙赶紧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赶去,一直到了将军府的最高处,宣韶宁记得上次来时,这个高高在上的宽阔的一方平台是杨颉召开将领会议以及战前誓师的地方。平台上的人听见了脚步声纷纷警惕的握紧了手中的兵刃,摇摇晃晃的挣扎着站起做出了作战的准备。 “杨老将军,是我们啊,玄甲军!”耿彦一声呐喊,那些还活着的人不禁身躯震动了一下,其中一人喊道:“你们真的是玄甲军?” “末将是玄甲军金甲指挥使耿彦!” “我们终于等到援军了!”那人颤颤巍巍的跑下平台,努力睁大了双眼,仿佛是使出全身的力气要看清眼前人一般。 “是安都尉!”耿彦双手扶住眼前人,这人的确是广远军都尉安浩然,宣韶宁之前与他曾并肩作战,对他有印象,可是当初那个英姿飒爽的军人此刻却像个瞎子,双眼虽然睁得很大,却有血从眼眶中流出,脸色泛青,全身不住的颤抖。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杨颉老将军在哪?” “是东胡人!他们下毒,我们才会落得这样的地步,杨将军......杨将军他也没能逃过!” “安都尉,你能看见我吗?”宣韶宁在安浩然面前挥舞着手臂。 “隐隐约约能看见个大概......” “是中毒之后变得这样的么?” “没错,先是全身无力,慢慢的七窍开始流血,眼睛也就渐渐看不见了。” “我们先去看看杨将军!” 宣韶宁和师巩正渊扶着安浩然走上了台阶,只见平台之上还有不少广远军战士,不过都已经和安浩然的状态差不多了。在平台的中央众人看见了杨颉将军,此刻安静的躺着。 “杨将军!”耿彦伸手试探鼻息,发现气若游丝“杨将军也中毒了!” “没错,好在你们终于来了,杨将军有救了!”安浩然露出了久违的疲惫的笑容。 “安都尉,能告诉我们事情的来龙去脉么?”宣韶宁问道。 “七日之前,封居城内的医坊陆陆续续出现了求医问药的病人,症状就是全身无力,一些还出现了七窍流血,不仅是百姓如此,广远军中也出现了类似的病人,而且病情扩散的极快,短短几日半个封居城的人都患病了。正巧此时东胡作乱开始进犯,我们一面在城头战斗,一面还要想办法控制城内的疫病,眼看着东胡攻势越来越猛烈,而百姓死亡越来越多,杨将军下令将所有死亡的尸体都安置在城东,所有百姓都尽量靠近将军府,并命令全城大夫竭力诊治,可是直到大夫都死绝了,疫情依旧是没能控制住,战斗力大减,杨将军自己也患病了,就在他昏迷前命令顾浚源带领没有出现症状的百姓逃往城西的天祈寺,命令我继续率兵守卫封居城。” 说完长长的一段话之后,安浩然显然是大大损耗了体力开始了咳嗽,宣韶宁急忙将随身携带的水递上去,而师巩正渊也号了号杨颉的脉,他朝宣韶宁微微摇了摇头。此刻宣韶宁非常希望白洛遥能在现场,她一定能找出办法医治,可惜,安南距此太远了。 “为今之计,必须将战况和封居城情况上报给将军,请他设法调兵来驻防并医治病人!”耿彦吩咐道“师巩正渊,你立刻去和方淇汇合,收拾出场地来分开安置伤兵和病人;宣韶宁,你带人巡防封居顺带去找顾浚源!” “是!” 封居的东、西、北三门的情况和南门相似,除了城墙上阵亡的广远军战士,街道上见不到百姓,而那些百姓尸体都分别集中在靠近城市中央的区域和城北的一块硕大的坑洞之中,看得出来,杨颉一定是将死亡的人集中掩埋,同时让活着的百姓集中到一个区域,将外城全部交给广远军用来应对东胡军队的进攻。 “本意是为了保护百姓,可惜最终还是功败垂成......”宣韶宁哀叹了一句。 “校尉,你觉得这封居城内的百姓都是得了瘟疫么?”擎苍幽幽的问道。 “我看着不像,我还是认为应该是中毒.” “若是中毒,怎么会全城的人都中毒呢?”孟克保接着提问。 站在街道之上,宣韶宁托腮想了想“短时间内这么多人同时中毒,最有可能应该是水!” “你是说有人在水里下毒!”擎苍情不自禁大喊了出来,被孟克保狠狠敲了回脑袋“你这大嘴的毛病是跟曹铁学的吧!” “曹铁这会儿还在养伤呢,我这不是感叹咱们宣校尉聪明么!” “事实还没得到印证呢,宣校尉向来行事低调,做事稳重,你跟了这么久还不懂呢?” “就你懂!” “好啦!你俩留着吵架的力气赶紧去找顾都尉吧,我要去城内找找水源。” “一个人去,万一出点事可不是没有帮手,不如让我一起吧?”孟克保提议。擎苍也不甘示弱“也要带上我!” “这是命令,若是找不到顾都尉,你俩军法处置,听明白没?” “是,属下明白!” 宣韶宁无奈的摇摇头,在街道的岔路口同两人分散。封居城因为建在塞外荒原之上,水源是建城之时首要考虑的,可是封居四周并没有河流经过,那么一定是从地下引水,自己上回来封居之时就发现大户人家都备有自己的水井,而贫穷人家也是几户共用一口水井,对,找到水井就能验证自己的推断! 宣韶宁推门进入一户人家,顺手就从井里打起一桶水,放在庭院之中仔细端详,水质清澈,因为方才的晃动水面来回荡漾,完全看不出任何不同,宣韶宁将鼻子凑近了闻闻,能闻到淡淡土腥味。 难不成是我想错了?不对,这荒漠边陲水是最为珍贵的资源,能让一城之人短时间内全都中毒,除了水源不会有别的了啊!宣韶宁瞥了一眼水面的倒影发现背后有个黑影闪过。宣韶宁站起的同时转身从腰间抽出一柄飞刀对着黑影移动的方向就投掷出去,一连串的动作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完成,待宣韶宁站稳,那飞刀已经插入了木门框,那个黑影‘哎呀’一声跌倒在地,等黑影转头看向袭击之人的方向时,剑锋已经抵在了咽喉之上。 “什么人?” “我.......我是城中百姓!” 竟然是女声!宣韶宁握剑的力道顿时卸去了几分,但警惕性依旧不减,命令道“走到庭院中来!” 黑影慢慢站起来,在宣韶宁强迫下离开了屋檐,宣韶宁看清了黑影的面容:凌乱的发髻,略微肮脏的脸蛋,身上的衣衫是极为普通的麻衫。 “你鬼鬼祟祟的在这里做什么?封居城的所有百姓都已经转移了,你为何不去?” 女子也看清了眼前人,从对方的铠甲分辨出不是东胡军队,一直挂在脸上的不安消退了几分,唯唯诺诺的回答道:“小女子乃是白家药坊的药工,敢问这位军爷,东胡人被打退了么?” “你是白家药坊的?我之前怎么没见过你?” “回军爷,我也就是一月前才来到白家药坊的,军爷许是久未来药坊了,没见过小女子......” “我是玄甲军校尉,你不必如此怕我,东胡军队已经被我们打败了.”宣韶宁看着女子浑身不住的颤抖,心生不忍,看她回答并无纰漏,神情也算自然,因而放下了手中的剑“你既然是这封居城百姓,为何独自一人跑到这儿来?” “回军爷,我眼看着周边的百姓不断死去,从他们的死状来看,小女子认为中毒可疑,而药坊的几位伙计包括小女子在内却一直没事,因而觉得药坊中一定有治疗这种毒物的药材,可是城外战乱,几位药工都不愿出来冒险,小女子只好自己来了,方才正在药坊中寻找药材听见庭院之中有声响就过来看看了。” 什么?这里是白家药坊?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六十七章 搏命赌药 - 观云 - 不留无伤 宣韶宁颇为吃惊,赶忙四下张望,这一看果然,自己进入的正是白家药坊的偏门,而如今面对的正是白家药坊用来存放药材的库房。哎,自己神经太过紧张了,连熟悉的地儿都没有认出来。此刻再看眼前女子的打扮,果然穿的是白家药工必穿的工作衣衫。 “原来如此,方才是我唐突了,让你受惊吓了!”宣韶宁明白是自己判断错误之后立刻道歉。 “军爷这是折煞小女子了!” “就凭借你这孤身犯险来找药材的勇气就强过男子多矣!” 暮然听见夸奖,女子脸上不自觉的泛上了红晕“人命关天,治病救人乃是医家本分,小女子虽然只是医工,可在白家药坊一直秉持医者仁心的信念,实在不忍看着无辜百姓继续中毒身亡。” “说得好!洛遥就是如此的!”提起这个名字,宣韶宁的双眸闪现出了精光“你方才说你也是怀疑封居百姓是中毒,而你和几个医工一直没事对么?” “是啊,我本来也料自己难逃一死,可多日过去却丝毫没有中毒迹象,心想应该是和在药坊吃过什么药材有关。”看见宣韶宁态度变得亲切了,女子也放下了戒备。 “那你发现了什么?” “军爷可否随我进来?” 女子带着宣韶宁走进了药材库房,白家做事规矩稳妥,每一味药材都按照各自的性状分门别类的归置在高墙柜子的药格之中并贴上了药名签,满满当当近百种。 “这么多的药材如何选得出?” “军爷,药材虽多可不是随便一种都会供药工平时食用的,只有是药食两用且进货量大的才可以,这样一来选择的种类就大大减少了。” 是呢!是药三分毒,药工更是深谙此道,自然不会随便拿点药材就来自己服用,且白家药坊毕竟也是经商,名贵的药材药工也是没有资格接触的。想通了这些,宣韶宁更是对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女子另眼相看了。 “你也别再称呼我军爷了,我叫宣韶宁,你直呼名字就可以。” “小女子不敢。” “我乃玄甲军校尉,玄甲守卫国土,绝不欺压百姓,你大可不必如此畏惧!” “那.......那我就喊一声宣大哥吧?” “这样就很好。” “小女子姓穆,名胭脂。” “好名字,那我就叫你胭脂了。” 听完宣韶宁的一席话,胭脂低下了头,有些害羞的盯着自己的脚尖,手中的活儿也停了下来。 “怎么停下了?” “哦!我.......”胭脂突然被宣韶宁唤醒,有些手足无措,眼神慌乱的在药柜上下漂移,突然说道:“我找到了!” 宣韶宁顺着胭脂手指的方向看见一个在角落边的药格,签单上写着“赤力子”。 “是这个?” “不仅是这个,还有这些!”胭脂一边说着一边手下不停,在几个药格中麻利的掏出了三种药材“有木通、麦门、藕青,这四种药材有个共性就是败火凉心、清热解表,夏季生长最为旺盛,人们都有习惯将四种药材一同入水煮,待茶汤变成棕褐色,凉透后饮用最是解渴,我们药工来到这封居城之后更是日日饮用。” “能冒昧问一句,你家乡何处?” “我乃鄞州人氏,家乡人在夏日都会饮用,我们还给他取名‘四味饮’。” 没错,鄞州,安南白家就在那里,洛遥....... “宣......大哥,有什么问题么?” 看见胭脂一脸疑惑的看着自己,宣韶宁赶紧将自己的从神游拉回现实。“哦,所以.....所以你认为就是因为喝了这四味饮才没有中毒?” “我是这么认为的,虽然也没有什么把握,可是眼睁睁看着大家中毒身亡,我实在是不忍心,到了这个地步不如一试。” “可是我们并不能确定究竟是中毒还是瘟疫?” “封居城本就是大梁的北门户,是用来驻扎军队的,常驻百姓的人数远不及军队,东胡人要下毒,最有可能就是通过水源。若是瘟疫,从一人发病到另一人发病必然需要短则几日长则数十日的期限,而据我所知,七日前从城东就开始出现百姓死亡,每一个死亡之人都是七孔流血、面色青灰,这怎么看着都像是中毒,只要能找到封居城地下水源的大致走向再结合中毒人员出现地域的先后顺序就能印证了!” “你说得对啊!果然是医者啊,你这么一解释让我豁然开朗啊!” 宣韶宁的夸奖让胭脂有些害羞,只好将眼神转至别处,而双手不安的在拉扯着衣服。 “那你说我们先带一些草药给一些中毒之人服用,试试是否有效?” “只能如此了” “嗯,那我立刻就办!” 宣韶宁从药坊中招来一只布口袋,在胭脂的指点下按照比例抓取了一定量的四种药材,同胭脂两人赶回了将军府。此时的将军府在耿彦的指挥下,所有人都各司其职,尸体在不停地从将军府往外运,病人和伤者分别安置在两个区域由专人在来回照顾着,杨将军也被送入了自己的卧房,此刻,已经到了掌灯时分,整座广远军将军府灯火通明。 “宣校尉!”眼尖的擎苍首先叫唤起来,“你去哪儿啦,这么久才回来,我们还在担心你,想着要不要向指挥使禀告出去找你呢!” “东胡人都被我们赶走了,担心什么?倒是你,交给你的任务完成了么,顾都尉他们找到了么?” “宣校尉放心,人我们都找到了,只不过,顾都尉那边也是伤亡惨重,大多数人都已经毒发身亡了,就是顾都尉自己也中毒了!” 虽然之前已经设想到了这一个结果,但此刻被人验证,心里还是说不出的难受,宣韶宁握紧了手中的布袋。 接着火光,擎苍看见了跟在宣韶宁身后的胭脂,奇怪的问道:“她是谁啊?” “现在来不及跟你解释,救人要紧!”宣韶宁也不顾擎苍的满脸疑惑,拉着胭脂就快步走进了将军府。 “末将参见指挥使!” “韶宁你总算回来了,听人说你孤身去找解药了,你还是坚持所有人都是中毒么?”耿彦问道。 “回指挥使,末将还不能十分肯定,不过身边这位药工倒是提供了一种解毒方法,还请指挥使同意我们试药!”宣韶宁侧过身,让出了身后的胭脂,胭脂急忙跪下说道:“草民胭脂,乃是白家药坊的药工。” “起来吧,你说你是药工,你有解毒的法子?” “草民也不敢肯定,只是如今只能......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了.......” “这般,如何说服百姓或是战士呢?试药后果难料,若是不成功,岂不是害了人命?” “可若不试试,这封居的军民只会继续毒发,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面对宣韶宁和耿彦的对峙,胭脂心里颇为感动,仅仅认识不过一个时辰,宣韶宁却如此的信任自己,刚想开口帮助宣韶宁,却听见有人喊了一声“我来试!” 所有人都朝着门外看去,却见顾浚源在人搀扶下走了过来,他并未出现七窍流血的症状,只是脸色青灰,明显的无力。 “顾都尉!” 顾浚源制止了宣韶宁“你说的没错,只要有一线希望就该尝试;可耿指挥使说的也有道理,大家自从进入封居之后再无吃一口食物,喝一口水,此时若是医治失败,那对军心无疑是一大打击。与其去找别人来试药,不如让我来吧,我是军人,这个理由够充分了。” “浚源”耿彦一把扶住了顾浚源,对方努力挤出了一丝微笑,耿彦点点头喊道:“韶宁!” “是,我们立刻准备!” 宣韶宁拉着胭脂就往膳房跑去“擎苍帮忙准备柴火!胭脂,你来搭配草药!我来烧水!” “好嘞!” 擎苍拿出了砍杀敌人的力气劈材,宣韶宁将足足半桶井水倒入灶台锅中也顾不得这井水是否已经被下毒,胭脂将足量的草药投入锅中,随着水慢慢沸腾,草药中的汁液开始释放入水中,汤汁的颜色渐渐变为了棕褐色。 “可以了!”胭脂喊道,宣韶宁立刻从锅中舀出一碗小心翼翼地端到了顾浚源的面前。所有人都定睛看着眼前这碗棕褐色茶汤,还在丝丝冒着热气,心里都是矛盾着。 “顾都尉......” 没等宣韶宁把话说完,顾浚源不做他想,端起碗分几口就将一整碗茶汤灌下了肚“味道微甜,挺解渴啊,就算不能解毒,我在临死前还能喝上这样一碗茶汤也是满足啦!” 显然顾浚源的乐观并没有感染在场的众人,反而都眼巴巴的看着自己。 “你们都看着我干嘛?哪怕是华佗再世,也没这么快的疗效吧?” “顾都尉说的是,你还是去休息吧,我让韶宁照看你。” “末将领命!”宣韶宁不等顾浚源说话立刻站起来扶着顾浚源就走到后院,胭脂除了宣韶宁,再不认识任何人,只好在后头跟着。虽说顾浚源是都尉的身份,可如今的境况也不可能有特别的待遇,他也只能在稍微厚实一些安置在地上的草席之上休息。 “来,顾都尉,小心坐下。” “韶宁啊,当初并肩作战,现在想来依旧难忘啊,没能战死沙场,能为封居百姓试药也算是对得起自己了。” “顾都尉,实话说,虽说是试药,可我和胭脂对这药还是很有信心的!”胭脂立刻跟着用力点点头来表示对宣韶宁的支持,“顾都尉,你好生休息,睡上一觉,说不定到了明儿早毒就解了呢!”宣韶宁正鼓励着,却听见校武场方向传来争吵声。 “胭脂,我去看看究竟发生什么事儿了,你留在这儿帮我照看顾都尉,好么?” “嗯嗯,宣大哥你放心好了!”胭脂用力点头答应下来。 此刻的校武场中,邢岗押着一个东胡人,他奋力将这个五花大绑的东胡人按压在地上,那东胡人双膝跪地,虽然想要拼命抬起头来却因为邢岗将自个儿的一条腿压在他的肩膀之上而被迫低头。 “大伙儿都来看看啊,这个东胡叛军在大军战败之后还想着暗算我们,偷偷摸摸的在暗处使坏,大家说说怎么处置!”邢岗大声斥责着,引来了不少的玄甲军战士围拢过来。 “应该立刻禀告指挥使!” “区区一个东胡残兵,哪用得着麻烦指挥使啊,直接阵法得了!” “没错,直接杀了,祭奠我们兄弟以及封居的百姓!” “杀了他!” 一时间群情激奋,邢岗正有此意,抽出了随身的佩刀,刀锋凛冽,刀尖搭在了东胡人的脖子处“今晚,就让本爷替天行道!” “邢岗住手!” 突如其来的一声断喝惊得邢岗差点一个趔跌,转头一看只见自个儿的顶头上司宣韶宁正站在人群之中严肃的看着自己。 “宣......宣校尉” “究竟怎么回事,说清楚点!” “哦,是这样,方才我率队巡逻到了封居的粮仓附近发现几个人鬼鬼祟祟的,我们冲上去就和这些人发生了对抗,砍翻了几个人之后活捉了一个,仔细一看原来是东胡兵,我在他们身上搜出了火折子,看来是想趁夜色烧毁粮仓,其心歹毒!” “你先松手” “啊?宣校尉?” “松手,我要看看他!” 邢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作为军人服从命令是天职,他放下了自己的腿站到了一边。这样一来,那个东胡人立刻站了起来,虽然依旧被捆绑着,可面对宣韶宁却一点没有表现出害怕。 “我乃东胡豁正,按照级别也是你们梁朝的都尉,可以血溅荒原但绝不可以向敌人低头!”东胡人咬牙切齿的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眼睛冒火地盯着宣韶宁。 “你们的大军已经败北,你以为带几个人偷跑回来烧掉粮仓就能扭转战局么?若不是依靠歹毒的陷阱,你以为你们能抵挡得住我们玄甲军的正面进攻么?” 面对宣韶宁一连串的质问,东胡人丝毫不怵“你们梁朝人一直看不起我们东胡,取笑我们是蛮夷,茹毛饮血、不通诗文,尤其是连锻造兵器的技术和石料都没有,是一群一击即败的乌合之众!怎么样?见识到我们的厉害了吧?没想到我们东胡也能有打痛你们的一天吧!” 本想还嘴的宣韶宁只听身后出现了一个中气十足的男声,果不其然是本次战斗的指挥使耿彦,他一脸肃杀一边走一边高声说道,直到走到了宣韶宁身边停住脚步。 “即便你们有了锻造兵器的技术和石料,即便你们用诡计残害了我玄甲军兄弟,又何如?还不是照样是兵败如山倒,灰溜溜的跑回了老巢!若不是我大梁圣上念及生灵涂炭,只要他一声令下,我大梁军队定然血洗你们东胡,从此以后东胡将不复存在!” “呸!你梁国那昏庸的老皇帝也坐不了几天的龙椅了!到时江山易主,看你们还得意到几时!”东胡人瞪圆了双目,唾沫横飞的说道。 “哦?既然这样,我更不能杀你了,将你押赴进京,看是你活得更久还是我大梁圣上在龙椅上坐得更久!来人,将他押下去,绳捆索绑好,绝对不能让他自尽了!”耿彦不再看东胡人,转身欲离开却对宣韶宁放低声音说道:“跟我来”。 夜深了,封居城从白日的喧嚣和惨烈中回过神来,开始享受夜晚的静谧时光,这晚月色正浓,两个身影一前一后的走上了将军府的最高处——聚将台。 “你可看过密信中的内容?”发问的是耿彦。 “末将未曾翻看!”回答的是宣韶宁。 “你是如何发现如此隐秘的书信的?” “那时东胡的矢拔发现被我军围攻,遂决定撤退,可是即便在那样千钧一发的时刻,他依旧回到了营帐而不是立刻骑马逃走,末将认为营帐中必有十分重要的东西,于是冲入营帐同矢拔继续打斗,冲入之时正是他想要携带书信的时刻,慌乱中掉落了一部分,因而被末将发现。既然冒死都要带走的书信想来内容一定相当重要,末将就带回来了。”宣韶宁说完之后不再发言,等着耿彦的进一步发问,却发现耿彦迟迟没有说话。 许是在组织语句,又或者是一时间不知该问些什么,又或者......宣韶宁站在耿彦身后看着一动不动的背影,心里做了许多种设想,可是耿彦根本没有给他验证的机会,甚至宣韶宁疑惑耿彦是不是劳累过度,此刻已经睡着了? “今日你一定乏了,早些休息吧。”耿彦在沉默了不知多久之后回过身对宣韶宁说了句不痛不痒的话,没等宣韶宁反应,他率先离开了聚将台,徒留宣韶宁自嘲般傻笑了会儿。回到将军府后,宣韶宁看望了受伤的凌绯颜、司衡、曹铁、谢义等一众兄弟后,来到了偏房只见顾浚源依旧在沉睡着,胭脂在恪尽职守的守护着,看到宣韶宁回来立刻开心起来。 “你回来啦,顾都尉一直没有醒来。” “我相信你的方子会有用的,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六十八章 老将归土 - 观云 - 不留无伤 宣韶宁在顾浚源的身边躺下,看见依旧站在原地的胭脂,他挥挥手,小声说道:“别怕,放心睡去,有我在呢。”胭脂用力点了点头也在靠近门边的位置上躺了下去。宣韶宁眼神从胭脂身上收回来,开始茫然的看着房顶,脑子里今日战斗的场面一幕幕开始浮现,直至眼神迷离,神游天外。 那个人是谁?一袭白衣,娉婷婀娜,步步生莲的朝自己走来,褪去淡淡薄雾,宣韶宁看清了她的脸,是洛遥! “洛遥!你怎么来了?” “你放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你说什么?” “别忘了我们在青山书院学的药草,要相信自己!” “洛遥,洛遥,别这么快就走啊,我们才刚见面啊!” 雾气渐浓,洛遥的一袭白衣仿若雪花般融化在空气之中,任凭宣韶宁怎么拼命呼喊也是于事无补。 “你去哪?” 随着自个儿的尖叫,宣韶宁醒了过来,睁开眼就看见师巩正渊在自己眼前。 “我去哪?我这不是在看你么,我还能去哪?”师巩正渊玩笑般挤兑道:“梦见什么翩翩佳人了,这般舍不得?” “你怎么来了?”宣韶宁坐直身子,歪过头避开师巩正渊的身子看向了顾浚源的方向,只见顾浚源正捧着一个碗吃着什么。 “顾都尉,你感觉如何?” “好多了,看来你们这药是有疗效啊,刚才你身边的那个姑娘又熬了一碗给我。”顾浚源放下碗,宣韶宁看见他虽然依旧面色泛白可是昨日蒙在脸上的青灰已经消失了,说话也明显有力了不少。 “那太好了!”宣韶宁跳了起来“那我赶紧和指挥使说说,立刻发动大家去熬药方!” “等你想到只怕是晚了点吧?”师巩正渊继续挤兑。 “我现在就要去办正事了,你也别磨嘴皮子了,赶紧帮忙!” “你要办的事儿啊,胭脂姑娘都已经或正在办呢!” 被师巩正渊这么一说,宣韶宁才想起来自己一醒来就没有见到胭脂“胭脂她办了?” “早在你醒来的一个时辰之前,胭脂姑娘就发现顾都尉气色好转,可是你呢还在自个儿美梦之中,于是乎就去找指挥使,半路遇到了我,我一面发动兄弟们跟着胭脂姑娘去药坊取药熬药,一面就将此事禀告了指挥使。” “你怎么不早点叫醒我!”宣韶宁急匆匆的想要出门却正巧撞上了耿彦,没等宣韶宁反应,耿彦就大踏步走进了房间蹲在了顾浚源的身边。 “没想到这个方子真的管用!顾都尉,你这个险冒得值啊!”耿彦满脸的喜悦。 “还不是韶宁的功劳。”顾浚源指了指站在门口的宣韶宁,宣韶宁立刻辩解道:“这个方子是胭脂想到的,功劳也得算她的。” “说得对,胭脂姑娘这回真的是救了整个封居城百姓还有广远军和玄甲军啊!” “指挥使,胭脂她人呢?” “此刻正在膳房熬药呢!” 没等耿彦说完,宣韶宁就撒腿跑开了,师巩正渊向耿彦和顾浚源行了个礼之后也急忙跟上。一路朝着膳房奔跑,脑子里回想的却是梦中的白洛遥,看来洛遥托梦给我真的应验了,宣韶宁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来到膳房门口看见卷着袖子,额头冒汗,指挥着众人分配药材,自个儿在大锅前熬药的胭脂,刹那之间,宣韶宁觉得胭脂和白洛遥似乎重合了,两人都是妙手仁心,不禁看得痴了。 “嘿,跑得倒是挺快的,怎么到了门口反而不进去了?”追上来的师巩正渊推了一把宣韶宁,而他俩的动静也吸引了胭脂。 “宣大哥、师巩大哥,你们来啦!” “嗯,我已经听说你的药方起效了,就想着赶紧来帮忙!”面对胭脂的笑脸,宣韶宁兴奋的说道。 “没事,指挥使已经派了这么多的人来帮我了,宣大哥你也再去休息会儿吧。” “我睡一觉就恢复了,毕竟中毒的人太多了,多一个人帮忙就能尽早让大伙儿解毒!” 没等胭脂推让,宣韶宁就接过了她手中的锅铲开始在锅里搅拌起来“火候到了,你可得说啊!” “嗯!”胭脂擦去额头的汗水,满意的答应。 熬好的第一锅汤汁,宣韶宁捧了几碗以最快速度送到了杨颉老将军处,此刻玄甲军的耿彦和方淇,广远军的顾浚源和安浩然都在场焦急等待着。 “指挥使!” “快给杨老将军服下!” 耿彦接过药汤,安浩然立刻将还处于昏迷之中的杨老将军扶起,俩人合力将药汤灌入,一半灌入,一半洒出,宣韶宁快速递上第二碗药汤,三人接力般的让杨颉喝下三碗药汤之后让其继续躺下等待着结果。 “韶宁,你就在这儿等着吧。”耿彦发话了,五人均守在床边,寸步不离,从清晨一直守到了日暮,终于等来了杨颉的咳嗽,随着几声咳嗽之后,杨颉缓缓睁开了眼睛。 “老将军!” “老将军,你觉得怎么样?” 五人立刻围绕到了床头,均投以关怀的目光。杨颉深吸了几口气之后,虚弱的开口道:“老夫以为自己已经去阎王爷那儿报道了,没想到一睁眼竟然又看见你们了.......” 一句话就让所有人放下心来,宣韶宁紧绷着的神经也算是得到了松弛。 “老将军能这么说话,我们也就放心了。”耿彦安慰道。 “老夫真的是老了,身子沉重的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 “老将军,您啊,这是大病初愈,休息几日定然能重新上阵杀敌!”哈哈哈,伴随着笑声,宣韶宁跟着耿彦离开了厢房之后立刻再次回到膳房。 “老将军如何了?”胭脂关切的问道。 “已经醒过来了,我看啊,已经没事了,多亏了你啊!” “这里面也有宣大哥的功劳,还有那些来帮忙的兄弟们,他们今日将药汤都送到了百姓手中,不过中毒人太多了,我还得抓紧继续熬药。” “哎,你都忙活一天了,我来帮你!” “不用了,我能行的。” “你一个女孩子,身子骨还能强过我?要是累坏了你,谁能来指导我们熬药啊?” 眼看着宣韶宁接过自己手中的活计,胭脂眼中溢出了感激和满足。 “胭脂,这边战事结束了,我陪你一起回安南吧,去见见洛遥,你这医术啊一定会得到洛遥的赏识的!”宣韶宁自顾自说着,丝毫没有发现站在身后的胭脂本来微笑的脸上渐渐挂上了凝霜。 接下去的三日,虽然依旧有人毒发身亡,但是更多的封居城军民还是被药汤从死神手里拉了回来,这是让宣韶宁满心欢喜的事儿,然而让他乃至所有人揪心的是杨颉的身子却始终不见好转。这一日宣韶宁再次端着药汤来见杨颉,老将军笑着招呼宣韶宁落座。 “杨将军,你气色好了不少啊,都能自己起来了!”宣韶宁放下药汤,走过去要扶住正站在窗前的杨颉,却被他拒绝了。 “老夫这一辈子征战沙场,何时站着的时候需要人搀扶了?小子,没想到短短两月你我又见面了,保不齐这就是冥冥之中的缘分啊!” “杨将军说的是,等毒性全解了,还能继续征战沙场呢!” “不能了,”杨颉说出三个字的时候声音轻了不少,宣韶宁以为自己听错了。“听说这次能找到解药都是你的功劳啊?”声音又变得响亮了。 “不是,是末将遇到的白家药坊的药工胭脂姑娘,是她发现药方的,也是她不顾自己连续几日都在膳房熬制药汤救治众人。” “不居功、心思细、阵前勇,好一个我大梁的儿郎!我们这些老骨头该入土了,大梁要靠你们来守卫了。”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杨将军可不能轻易就卸下这肩上的担子。” “此次封居之战,我广远军主力折损不少,好在一部分精锐在犬子的手中。小子,此次战斗的前后耿彦都告诉我了,你大有前途,日后犬子若能和你并肩作战也是他的荣幸,如若不然,还希望你定要保全广远军的名声!” 杨颉眼神炽热的对望着宣韶宁,可这话宣韶宁却实在是不懂,正想询问,杨颉继续说道:“此刻你定然不明白,老夫也不打算解释,老夫只要你一个回答。” “末将答应!” “好!”杨颉竟然开怀大笑起来“小子,在膳房里有老夫存下的好酒,你且去拿来!” “杨将军,您这身子还在恢复之中,喝酒恐怕不利于.......” “休得啰嗦!让你去拿就去拿!” 宣韶宁看着眼前这个倔强老头,无奈只好点头,按照杨颉指示果然在膳房的角落里找到了几坛酒,于是乎两手各拎起一坛子放到了杨颉的面前。 “杨将军,我们可要先来个君子协定:仅此一坛而已!” “哈哈哈,小子,你也小看了这坛子酒了,这是老夫来到封居之后亲自酿的,老夫给他取名为将军候,你若能将这一坛子酒干完,老夫就服你!” 宣韶宁颇为意外的看看眼前这两坛貌不惊人的酒,实在很难和杨颉所说的联系在一起。 “将军,您今儿气色好,兴致高,末将敢不奉陪到底!” “就等你这句话!” 杨颉率先一把撕开封口,一手举起酒坛一手托住就往嘴里灌,咕噜咕噜一大口,当的一声酒坛砸在桌上,杨颉一抹嘴角,豪气干云地吼到:“该你了!” 宣韶宁毫不示弱,同样举起酒坛也往自己的嘴里灌,在青山书院时几乎是滴酒不沾的,进入军营之后为了适应也慢慢学着喝酒了,可是每次都是适可而止,而这回却是不同,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如此利索的喝下去,只感觉到这将军候初入喉清爽甘冽如同山中清泉,丝丝甘甜缓慢在嘴里释放,好不爽快! “如何?” “味道不比京城的醇厚,有着封居难见的清凉甘甜,将军真是好手艺!” “这只是第一步而已,慢慢你会体会到别样的感觉的,来,继续!” 两人再次同时举起酒坛汩汩的喝下,宣韶宁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肚子开始膨胀了,想要放下酒坛休息阵子,可是他的想法被杨颉看穿了,硬是被强迫着仰着脖子将整整一坛子将军候灌下了肚子。坛子空了,宣韶宁的肚子却开始涨的难受,初始品尝到的清冽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浓浓的后劲,从肚子到喉咙仿若有人在放了一把火,此刻越烧越旺,全身都开始发烫,脸色变得红润起来,额头开始渗出一层层的汗,可偏偏又不想喝水。宣韶宁抬眼偷看杨颉一眼,只见对方此刻正笑眯眯的捋着自己的羊须。 “感受到这第二层的威力了吧?” 宣韶宁点点头“杨将军,您真是海量啊,依旧是不动声色!” “将军候老夫酿了三十年,一生中只用来招待过四个人,小子你该知足了!老夫究竟还是老了,这千里边疆也是守不动了,机会该让给你们这些后生了,功名但在马上取,你可要记住了!白石还欠老夫一局棋,哼,也是便宜这老小子了!” 杨颉对宣韶宁娓娓道来,可惜酒量不行的后生此刻眼神已经开始迷离,耳力也开始下降,杨颉拍了拍宣韶宁脸颊,大声说道:“老夫在膳房还留下了四坛子将军候,赏给你了,记住,守好大梁的江山,切莫辜负了大梁的百姓!” 宣韶宁隐隐约约听进了,可是脑子却像是被人取走了似的,只能茫然的点头,心底里告诉自己一定要坚持,可是全身脱力,眼皮沉重,终于再也坚持不住,倒头睡去。此番的梦中出现的只有无边无际的草原和奔腾的骏马,一个身披铠甲的将军模样的人远远骑马立于远处,宣韶宁不论如何都看不清此人的面容,只感觉既熟悉又陌生,清风微漾,花草飘香,沁人心脾....... “宣大哥!宣大哥!宣大哥!” 胭脂一边拼尽全力摇晃一边大声呼唤,因为心急,原本白皙的脸庞已然变得殷红“快醒醒!醒来啊!” 宣韶宁被晃得头晕脑胀,艰难的睁开眼睛,张开嘴呼吸,浓烈的酒气差点把自己熏倒,在胭脂的帮忙下支撑着坐在了草席边,看清自己所处的就是将军府的膳房,虽然头昏可肚子已经没有那种火烧火燎的难受感,此刻只感觉到四肢百骸极为松弛舒服。扭动了腰肢,摆动了脑袋,佯怒地问道:“胭脂,我好不容易睡个好觉,你倒好非要吵醒我。” “出事了!杨老将军陨了!” 宣韶宁已经记不起自己是如何跑到杨颉的卧房的,只见广远军和玄甲军的高级将领已经悉数到场,杨颉老将军安详地躺着,脸色一如当初一起喝酒时。 耿彦作为最高级别的武将此刻需要稳定军心,他开口道:“我已经派斥候快马加鞭将老将军之事报送圣上了,老将军中毒已深,虽然事后服下药汤却难以挽回,老将军一身叱咤沙场,如今也能卸下重担,回到故里了。从今日始,两军将士一律戴孝,同时加强封居城周边防御,防止敌人趁机作乱。” 宣韶宁眼看着杨颉,突然想起了之前曾经和自己斗酒,他用眼神在房间里寻找酒坛却毫无发现。当走回膳房的路上,宣韶宁魂不守舍的回想着自己与杨颉见的最后一面,老将军对我说了很多的话,可是他究竟说了哪些内容,我怎么就是想不起了呢?通过不断敲打自己的脑袋,宣韶宁总算是记起了一件事,他来到膳房角落自己之前找到将军候的地窖里再次挖出了四坛子酒,酒坛的封口上笔迹遒劲的书写着“将军候”。 “将军候,好一个将军侯!老将军,您是告诉我要立将封侯么?您为何会对我有这番的期盼?” “宣大哥” 听到胭脂的叫声,宣韶宁回头,突然想到一些事,立刻问道:“我昨日是怎么回到这儿的?” “不知道啊,昨日你说要去看望老将军,之后我就去看望病人了,傍晚回来之后就看见你躺在这里了,满身酒气,怎么叫你都不醒,我也不敢打扰,然后就到今日早上了。” “哦,那没事了......” “宣大哥,我知道老将军的事儿,你很难过。” “你有何打算?继续留在封居当白家药坊的药工么?” 胭脂没想到宣韶宁突然有此一问,楞了楞,回答:“一支军队不能仅仅知道战术、战斗,还需要药工、药师,我想.......我想加入玄甲军,在军营行医。” “你能这样想很是难得,可是.......” “宣大哥不必为难,我知道军营中向来不能允许有女子出入,可是绯颜姐姐不就是例外么?她不仅是出入军营,还成为玄甲军的一员,那么我又有何不可呢?这事儿我自会和指挥使去说,有理有据,指挥使会明白的!” “就算指挥使答应,可你就一人而已,你可知玄甲军有多少人么?” “这点就不劳宣大哥费心了,只要指挥使同意,后面的事儿就迎刃而解了。” 不知怎的,看着自信的胭脂,仿佛就看见了同样坚韧的白洛遥,她俩真的有太多相似的地方了。胭脂能来玄甲军效力绝对是对玄甲军有利无害的,自己不论如何还是要帮上一把的。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六十九章 移宫谶语 - 观云 - 不留无伤 短短半日,封居城挨家挨户都悬挂起了白幡,将士和百姓都在左手臂上缠绕着白纱,封居在经历了一场大战、全城中毒之后,主帅又陨落,不得不说是元气大伤。让宣韶宁欣慰的是,经过了及时的救治,更多的百姓和广远军的战士解了毒,而玄甲军的伤兵们也在逐步恢复,凌绯颜、司衡等人的伤势也是明显好转,没有性命之虞。 两日之后来自京城的嘉奖书信和吊唁函同时抵达了封居,除此之外,还有原本驻守在大散关的杨颉老将军之子——杨仲将军。耿彦率两军战士列道迎接,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杨仲将军在见到父亲的遗体之时跪地痛哭,此情此景让所有人动容。 传令郎走过杨仲身边将其挽起柔声安慰道:“杨将军请节哀!老将军为了保住封居城鞠躬尽瘁,杨将军作为将门之后可要扛起肩上这担子啊。” 杨仲松开了握住父亲手掌的手说道:“有劳张大人了”。传令郎对着两军将士高声说道:“圣上听闻封居之战的惨烈,深知两军将士守卫国土之戮力,如今我大梁铁军能击退东胡叛军,保住了大梁北大门,两军将士功不可没,尤其是杨颉老将军以身殉国更是彰显大梁男儿气节!圣上有旨:赐杨颉老将军谥号柱国将军,送回故土安葬,擢杨仲将军统领广远军,封归德将军;耿彦指挥使救援有功,封镇远将军,其余将领各按军衔晋升,所有战死将士誊录名姓,传檄文乡里予以表彰,免去所在家族三年徭役,其他所有战士均按军功赏赐!” 传令郎说完,现场依旧安静丝毫没有得到表彰后的欣喜,他显然有些难堪和局促,耿彦及时站出来解围:“杨将军正是伤心时,老将军的遗体不可再耽搁了,不如杨将军先行送老将军回归故土,封居城暂交给我等,张大人以为然否?” “耿指挥使说的是,杨将军心境下官甚能体会,那就依耿指挥使所言了。” “多谢张大人体谅。”杨仲此刻就不能再不给台阶了,“封居大战刚歇,恕我等不能好好招待张大人了”,没等传令郎发言,杨仲又对耿彦说道:“今日我就打算启程送父亲回故土,七日必回,这段时日还有劳耿大哥了。” “言重了,你只管安心去,封居有我在,放心!”两人眼神炽热地对望着,丝毫没有顾及到传令郎,惹得他在一旁撇嘴。 “事不宜迟,我这就出发了!”杨仲深深拥抱了耿彦之后便转身去收拾父亲的遗体,直到他骑上骏马,率领着灵车缓缓离开封居城都不曾理睬过传令郎一回。 目送杨仲远去,耿彦挂上笑脸赔罪道:“张大人切勿往心里去,封居战后凌乱,不如末将派人护送大人先行回京?” “耿指挥使客气了,这儿的情况本使定当如实告知圣上!”传令郎说完甩开衣袖就头也不回的骑上马,耿彦立刻命人携带财货随后跟上,直到他们身影彻底消失在荒漠之中,方才下令“聚将将军府!” “圣上的诏书如今在我手上,圣上对此次封居之战大为褒奖,为此对在座诸位予以擢升。”耿彦双手持诏书庄重的说道:“广远军都尉顾浚源、安浩然擢升为致果副尉;玄甲军校尉方淇擢升为宣节副尉;校尉宣韶宁擢升为御侮校尉;百夫长司衡、师巩正渊擢升为仁勇校尉;此战中表现英勇的曹铁、谢义、凌绯颜三人擢升为伍长”。 战斗英勇,封赏得力,每一个热血男儿都求之不得,一时间将军府中众人兴奋不已。宣韶宁首先发现了诏书中的亮点“绯颜被擢升为伍长了!”他不说则已,一说所有人都反应过来了,大梁从未有过女子担任军衔的先例,哪怕只是一个无品的伍长,可这次梁帝竟然允许凌绯颜担任伍长,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果然还是韶宁反应灵敏,没错,此次圣上的诏书中的确明确封凌绯颜为伍长了,这可是豫王努力争取的结果,可是我大梁开国以来的先例!”耿彦也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 “就绯颜的武技和胆量,哪里仅限于区区伍长啊!”司衡很是欣赏的说道:“巾帼不让须眉,这回我算是见识到了,绯颜哪里都不输男儿!” “司校尉赞赏凌伍长之时满眼的兴奋都快溢出来了,看来一字一句都是出自真心啊!”顾浚源打趣道,方淇立马接过话匣子“司衡从未这么直白的赞赏过谁呢,我也是第一次见,难不成?” “难不成司校尉心有所属了?”安浩然也不甘示弱,“一场战斗能成就一段姻缘也是美谈!” “哎哎,你们净瞎说!我......我只是为绯颜感到高兴......韶宁不是也......也表达的同样的意思么?”司衡瞬间脸红到了脖子根,说话都开始结巴。 “绯颜性子要强,但也不失女子的柔情,你可要好好待她。”宣韶宁笑着托付道。 “你!宣韶宁你.......” 一群人取笑着司衡,欢快的气氛将不久前杨颉及两军战士的牺牲带来的伤痛轻轻拂过了。 接下来的几日封居城开始了重建,军民合力搭建倒塌的房屋、损毁的城墙,清扫混乱的街道,埋葬亲人和战友。晚霞升空的时候,宣韶宁独自一人踏上了城墙眺望更远的北方,这是他第一次仔细观察北方荒原,封居城外是一马平川的平原,却因为年降雨稀少及曾经的过度放牧而变成如今的荒漠,风卷起漫天黄沙将夕阳原本的红色冲淡了些,而更远的远方是东胡人的领土,目光所不能及。 在梁历30年的夏末,宣韶宁即将年满十八,在这样的年纪能成为从八品上的御侮校尉已经算是同龄人之中的佼佼者了。 “宣大哥” 一声轻呼让宣韶宁收回飘逸的思绪和远眺的眼神“胭脂是你啊”。 “我是来告诉你我已经成功说服耿指挥使了!” 看着胭脂明亮的眼眸,宣韶宁迟钝了一会儿终于想起之前说起的胭脂要加入玄甲军的事儿,只好换上抱歉的表情,“真是对不住你,我竟然把这事儿给忘了。” “宣大哥这几日也实在是太忙了,有那么多的事儿需要你去办,我这点小事自然不能再麻烦你啦!”胭脂丝毫不生气,反而安慰起宣韶宁来,“耿指挥使人真的如你所说的一样好,我只提了一句,他就答应了。” “这次封居城的中毒全靠你,指挥使爱才怎么会不答应呢?说起来也不过是因为你的女子而已。” “女子怎么了?女子就不能保家卫国了?女子就该等着人来相救么?凌姐姐不也是女子,她不是成为了伍长了,你们玄甲军中首位女伍长!” “胭脂妹妹说得太好了!”人未至,声先至,宣韶宁对这声音太熟悉了,凌绯颜英姿飒爽的走了过来,她身后跟着司衡。“我不仅要做伍长,我还做将军呢!当初在书院的时候,夫子就说过女子不输儿郎,一样可以建功立业!胭脂妹妹,有你在,我们玄甲军可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绯颜,你的志向我们一直都知道的,凡事开头难,有了这个良好的开端日后你的志向终究是会有机会实现的!”宣韶宁心底一直对凌绯颜这种不爱红装爱武装的女子存着一份敬意。 “韶宁说的不错啊,我当初就看出绯颜绝非一般寻常女子,因而选择同她并肩作战!”司衡立刻接过话茬夸奖道,可惜人家丝毫不领情。 “这么说来是你慧眼识珠了?还说我们并肩作战?要不是你技不如人,我才不会出手救你呢!”凌绯颜实话实话惹得胭脂偷笑起来,让司衡面子挂不住了。 “怎么说话呢?当时情况紧急,若是任由那人继续屠戮我袍泽必然会动摇军心,我必须要站出来阻挡住他的凛冽攻势才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的!” “还逞英雄?若是正渊或是韶宁这么做我倒是认同你的解释,不过换成你,那可就另当别论了。” “你这是瞧不起人啊!” “也不知道是谁啊,在敷药的时候疼得流泪,在吃药的时候又嫌药苦!”凌绯颜挑衅的看了一眼,拉起胭脂说道:“咱们走,男人就爱吹牛!” “哎,你!” “好啦,绯颜啊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宣韶宁揽过司衡的肩膀宽慰道:“她当初在书院的时候也常挤兑我们的,她会挤兑说明她重视这个人啊!” 司衡挑眉道:“真的?” “千真万确!”宣韶宁笑着拉着司衡离开了城墙回到将军府去。 紫微暗、江山摇 太微夺、胡虏破 京师的一群孩子顽皮的互相打闹着,嘴里念念有词念叨着这么一段童谣随着人流跑远,刚从冷月斋走出的蔡琰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一段童谣,品咂了一会儿立刻打道回府。 “哦?有这样的童谣?”豫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莫承枫问道。 “没错,如今京城里都在传,有些好事之人还在拆解这其中的寓意,”莫承枫回答道:“这童谣用词并不深奥,仕子们并不难猜出这其中所指。” “这是耿彦从封居寄回来的信件,你看看。”豫王将一叠书稿交给了莫承枫,他打开后快速浏览起来,脸色也随着书稿的内容而变得越来越凝重。 “殿下,这?” “莫大人,结合这童谣你有什么看法?” “目标就是东宫!殿下,这书信您打算如何处理?” “若是让父皇看到了,只怕太子私通东胡的罪名可就坐实了。” “若是不上交给圣上,只怕殿下难逃牵连。” “也是一时拿不定主意。” “此事非同小可,一旦公之于众,殿下必受牵连,到时太子党难免会群起而攻之,殿下你可就深陷旋涡之中了!” “殿下!”张伯的声音适时的响起,“宫中公公来了,圣上召见您入宫!” 在临走之时,豫王对莫承枫说道:“莫大人,请你立刻将书信呈交给大理寺!” 当豫王踏进勤政殿的时候再次见到了两个熟人:陵王和蔡权。 “儿臣参加父皇!” “豫王啊,起来吧,朕今日找你来,首先是你麾下的玄甲军这回是为我大梁好好的扬威了,解围封居城还剿灭了东胡那些乱军,这乃是首功!” “守护边疆本就是玄甲军的职责所在,父皇已经奖赏了两军将士,儿臣替将士们叩谢父皇!”刚刚起身的豫王再次准备下跪却听见陵王说道:“父皇,四哥可不仅仅是领兵打战还助儿臣破了贪墨石料案!” 豫王此刻警觉起来,叩谢之后默然站在一边不发言,梁帝说道:“陵王把话说清楚了。” “是!回禀父皇,四哥在封居抓获了一名东胡的将领已经送至大理寺,儿臣已经会同林大人审问了此人,此人招供东胡此次动乱所用的兵器锻造石料确实来自我大梁,乃是平州所失石料无疑!”陵王说到此处停顿偷看了豫王一眼继续道:“而且此次东胡围困封居动机更是险恶!” “哦?陵王殿下且说说看,东胡究竟是何居心?”在一旁的蔡权搭腔道。 “父皇,蔡相,据儿臣审问所知,这名东胡叛军是偷跑进入封居城将军府,为了偷取被四哥截获的重要物件之时被抓获的,是吧,四哥?” 陵王将剑锋指向了自己,豫王开口道:“回禀父皇,七弟所言非虚,那东胡叛军的确是有目的而来,至于那物件乃是我军宣校尉在与东胡将军对战时在军帐中无意发现的一些书信。” “哦?是些什么书信竟然引得东胡叛军非要取回不可?”梁帝问道。 “书信儿臣已经呈交给大理寺,此刻林大人应该已经过目。” “四哥自己没有看过么?” “儿臣不敢擅自翻看!” “四哥难道就不好奇书信中的内容?” “儿臣领兵打战,只为取胜!” “传朕旨意,立刻让林堃带着那些书信入宫见朕!”梁帝及时终结了两个儿子的所问非所答,“豫王可曾听说近来京城里流传的一段童谣?” “儿臣略有耳闻。” “可猜出其中的寓意?” “儿臣愚钝!” “陛下,老夫见识浅显,不如让老夫来解一解。”蔡权谦卑的说道。 “蔡相过谦了。” 梁帝的一句话算是同意了蔡权的请求,蔡权开始分析道:“紫微历来是帝星所指,毫无疑问就是说的是圣上,而太微则是指太子了,童谣所指即为圣上若不能把控朝局则大梁江山危矣,这说得倒是实情,我大梁有今日之强盛全靠圣上的励精图治!” “那后半句如何拆解?” “圣上请恕老夫死罪!” “蔡相只管说即可,这里没有别人!” “是!这后半句则是用心歹毒,说得是除去太子则东胡灭!” 阿嚏!太子撩开散落在脸上的乱发揉了揉鼻子,厌恶的看了一眼桌上摆放的饭菜,怒气不打一处来,挥手掀翻了桌子,将一桌子的菜肴洒了一地,剧烈的响声引来了奴婢,两名丫鬟进入看见满地狼藉慌张的就打算跪下去清扫却被太子一脚一个踢翻在地。 “滚!都给本宫滚出去!” 小心伺候着喜怒无常的太子,奴婢们本来就提心吊胆,这下两名婢女吓得连滚带爬出了厅堂。这不小的动静根本逃不过太子妃的眼睛,她立刻跑了过来,随着跑动,头上的步摇也慌张的颤动。 “殿下!您若是不喜欢,我这就让人重新做!”太子妃扶住自己的夫君——这个如今披头散发、衣冠不整的东宫太子,“父皇罚我们在宫中思过,您这样若是传到父皇的耳朵里可是大大的不妙了!” “父皇还会在乎我么?这都多少日子了,既不让我出门也再无任何旨意下来,我还是大梁的太子么?你说,我还是么?” “怎么不是了!只要父皇一日没有下旨褫夺你的太子头衔,你就是当朝太子!殿下,这个时候你该冷静,表现的让父皇满意,而不是像现在这般肆意宣泄自己的情绪!” “不能这样,不能那样,我这个太子简直就是傀儡,还不如让父皇把我贬为庶民!” “殿下!休得胡说!” 太子妃的响亮一声吼叫直接镇住了太子,收住了自己的情绪吃惊而又痴呆的看着身边这个女人,这些日子以来她也清减了不少,原先雍容华贵的服饰换成了如今的素衣、原先淡妆浓抹总相宜的脸蛋此刻显得苍白无力、原先高耸而装点无数金钗的发髻已经换做了散发。太子有些心疼的伸出手来抚摸她的脸蛋,不如之前细腻了,可眼睛中闪着火光,她是堂堂太子妃啊。 “曦茹,是我亏欠你了......”太子语调变得难得的温柔,“整个府上上下下都靠你打点,可我没能回报你什么。” 原本发怒的太子妃隐约开始噙泪“殿下,您就是曦茹的天、曦茹的地,曦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殿下。殿下若是真心珍惜曦茹的付出,那么此刻不要放弃,好不好,答应我?” 太子点点头说道:“我会改的,我绝对不会放弃的,绝对不让那些小人得逞!曦茹,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争取早日让父皇看到我的悔过之意,本宫可是大梁的太子!” 终于,太子妃忍不住眼中的泪了,她扑进太子的怀中喏喏说道:“这才是曦茹心中的太子殿下!” 太子抱住太子妃,轻抚她的后背,继而说道:“来人啊,本宫要书写悔过书呈给父皇!”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七十章 天心难测 - 观云 - 不留无伤 “臣林堃见过陛下,吾皇万岁........” “好了,繁文缛节都先免了,豫王说他将一些书信交给了大理寺?” “确有此事!今早臣收到了这些书信,因为牵扯到之前的贪墨石料案,臣就阅读了。” “书信你可随身带着?” “臣带着” “呈上来!” 梁帝接过贴身太监呈上的书信,看了看大殿中的几人后随手翻开一封开始看起来,脸色从疑惑渐渐变得冷峻,随着书信阅读的深入,面容已经换做了肃杀,站在大殿之中的四人都觉察到了梁帝的变化,而大殿之中的氛围也跟随着梁帝的情绪而开始沉降,等到梁帝合上最后一封书信之时,大殿中的气氛已经降至冰点,每个人似乎都能从毛发末端传来的寒冷之中感受到事件的严重性,然而面对着一言不发的梁帝谁也不愿意率先打破沉默,谁也不知道打破之后会有如何的下场,龙之逆鳞历来不可触碰。 “林堃,你已经将书信全部看过了?”最后还是梁帝开口了,他这一开口更是让周遭的气氛更为肃杀。林堃此刻必须说话了,他咽口水后强作镇定“回禀陛下,臣已经看过了。” “你是如何看待的?” “书信内容目前尚不能断定属实,臣觉得暂不可依据书信内容来判定事件。” “每一封信都有印章,这难道能作假?” “这.......”林堃显然被梁帝的这一问给难住了,一时间尴尬不已,梁帝却不再理会他,转而问豫王道:“你说你手下的人是拼命抢回这些书信的,东胡人本想要将其毁掉或是带走?” 豫王表现的比林堃要沉着不少,他稳重的回答:“回禀父皇,是儿臣军中的宣校尉在与东胡人战斗中抢回的,那东胡将军在匆忙撤退之时依旧想要带走这些书信。” “你们都退下吧,朕乏了,摆驾绮罗苑!” 崔公公立刻捏着公鸭嗓喊起来“摆驾绮罗苑!”梁帝丝毫不在意在场几人的感受,徒留下四人呆呆的跪望梁帝离去。 “林大人,你看过书信,必然知道究竟是什么内容惹得父皇如此吧?”陵王忍不住开口问道。 林堃混迹官场多年,凭借今日梁帝的表现他已然明白此事的难处,为难的说道:“陵王殿下恕罪,在未确定证据真实性之前,微臣不可妄言。” “本王可是奉旨调查石料贪墨案的,怎么,连本王都不能说了?”陵王有些愠怒,蔡权解围道:“陵王殿下您查案的功劳圣上都看在眼里,显然这些书信内容暂时不宜对外公布,林大人也是好心呢。” “姑且信一回蔡相了!”陵王抬脚便走,林堃感激的向蔡权行礼之后也随后离开,而豫王从一开始就不想掺和在其中,早在他们之前就已经大步的离开了勤政殿。 “去太子东宫!”已然端坐在龙撵上的梁帝发话了,崔公公立刻吩咐道“摆驾东宫!”龙撵在勤政殿大廊里调转了方向。到得东宫,崔公公从一名内侍口中得知太子在后花园,梁帝满脸肃杀、怒气冲冲的朝后花园大踏步走去,沿途的太监宫女慌忙跪下,在崔公公示意下无人敢出声。 此刻的太子正与太子妃在后花园喝茶散心,太子将一壶玫瑰雪蜜酿倒入太子妃的茶盏中,满眼柔情的端给眼前人。连日来这是极为难得的状态,之前的时日太子不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发闷火就是通过责打家奴来发泄自己的不满,就连太子妃的房间都甚少去,今日这般的温存已经是大出太子妃意外了。 太子妃接过茶盏的时候是满心的欢喜,轻轻移开茶盖正欲抿上一口,却见到梁帝出现在太子的身后,吓得太子妃急忙放下茶盏即便是茶汤溅到了裙子也来不及在意。 “父皇!” 随着太子妃的叫唤,太子转头,意外的视线撞上了凌冽的视线,慌张起身,一边行礼一边解释:“儿臣不知父皇驾临,该死的奴才也不通传一声,父皇恕罪!” “是朕不让奴才通传的!”梁帝的声音听起来很是冰冷,“朕今日来是为了父子之间的事儿。” 梁帝此话一出,崔公公立刻恭顺的退出了,太子妃有些担心的看了看太子,终也是无奈起身离开,后花园中只剩一对父子。 “太子,此刻已无外人,你起来吧。” “多谢父皇!” “朕记得你是梁历八年被立为太子的,那时你尚在舞象,英气勃发,双目炯炯却又清透无暇,就和文瑾一般孑孑独立、不染尘埃。你是嫡长子,朕这些年一直悉心培养,就是希望有朝一日你能再振我大梁的国风。”说到这些,梁帝抬头望着天空仿佛回到了过去,脸上挂着回忆时的温柔和甜蜜,可当他收回目光看着站在自己跟前的儿子的时候所有的温柔和甜蜜都烟消云散,“朕实在想不到你变成了今日的模样,如此这般,让文瑾如何能瞑目!” 太子早就听出梁帝语气不对,此刻只能跪下“儿臣自知辜负了父皇的期望,闭门思过的这些日子儿臣一直沉心寡欲品读圣贤书,儿臣已经知错了,还望父皇息怒!” “你知错了?说来朕听听,你究竟错哪儿了?” “儿臣首错就是不该妄议父皇,不顾身份肆意发泄,儿臣......” “区区妄议又算得了什么,你都打算联合外力武力篡位了!云懿啊,朕当真是小瞧你了!” “什么?父皇......您说儿臣......篡位?”太子被惊得有些口吃了“是何人污蔑,父皇您千万不可受人蒙蔽啊!” 哗!一堆书信被梁帝摔在了太子面前,太子慌乱的随意抽出一封书信开始翻看起来,越看越是心惊,直到拿信的手开始颤抖,脸色煞白,极为艰难的抬头看向梁帝“父皇!儿臣冤枉啊,父皇!儿臣绝对没有串通东胡啊!” “那书信上的太子府印章如何解释?” “这,儿臣.......” “朕问你,平州的石料究竟是不是你授意挪用后贩卖给东胡的?” “儿臣,儿臣.......” “说实话!” “是,是儿臣干的,儿臣是想将从中得到的银两供给属军平安军.....” “我大梁石料历来不可出口给他国,这你难道不知道么?!” “儿臣知错了!儿臣确实不该如此的,可是,可是儿臣绝对没有私通外国啊,父皇!” “当初在大殿上朕问过你,一个太子府掌书如何能在此种大事上擅作主张,朕就已经怀疑你了,可是你是我大梁的太子,朕始终不相信,没想到啊,你将石料卖给东胡让敌军拥有了上好的兵刃再谋划让东胡人围困封居以实现你借力篡位的第一步,你真是朕的好太子!” “不是的,父皇,儿臣绝地没有和东胡窜通啊,儿臣也不知道这些书信怎么就盖上了印章!” “太子属军历来都由朝廷支付军饷,何时需要你太子府单独来支出了?朕看来,你是对内武装属军,对外联合外敌,所求的不就是坐上龙椅吗!若不是老四截获了这些书信,朕到如今还被你蒙在鼓里!” “老四?不是的,父皇!” “朕就是太相信你了,这么多年了,朕竟然都没能发现潜藏在朕眼皮底下的谋逆之心!事到如今,你还不肯老实交代,根本就没有把君父放在眼里,真是无药可救!” 梁帝的双眼因为情绪的激动而变得通红,整张脸覆盖着冰霜,即便是烈日都难以融化,狠狠瞪着跪在地上的儿子,听着他的辩解,看着他的哀求,梁帝心中涌上难以言状的厌恶,奋力甩开抱住自己腿的太子,恼怒的离去。走到东宫宫门处,梁帝下令道:“将东宫中所有宫人打入大理寺,由御林卫把守,不准任何人进出,违者格杀勿论!” 在接下去的几日,大理寺日夜灯火通明,三日后,梁帝在偏殿私下召见了林堃,看完林堃呈上的供状,梁帝闭上了眼睛,略微疲倦的吩咐道:“你先下去吧”。林堃离去的脚步声渐渐远离,可是没多久,梁帝耳中传入了缓缓走进的脚步声,梁帝未睁开眼,皱起眉不耐烦的说道:“朕不是让你退下了,还有什么事!” “父皇.......” 一个清新,温柔中又带着几分畏惧的女声传入了梁帝的耳中,这声音太熟悉了,梁帝睁开眼看见云萱公主站在自己的面前。对于这个最小的且是唯一一个陪伴在身边的女儿,梁帝表现出来的是慈父的形象,他伸手拉过云萱让她坐在自己身边,轻柔的问道:“你怎么来了?”云萱此时身着一袭玫色长裙,在梁帝的牵引下挨着坐下了,即便眼前这个男子在万人面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但是在她看来不过是一个父亲,一个鬓角生华发的父亲。 “父皇,可是为了大哥的事儿烦忧?” “别提那个逆子!” “父皇,不论世事如何沧桑变换,血脉亲情是永远改变不了的,也许功名利禄会模糊一个人的眼睛,但儿臣始终以为蒙蔽不了父子亲情,大哥绝对不会有谋害父皇的心思的。” “你啊,总是这么单纯,皇权能让一个人冷酷到何种地步,历史教训难道还不够么?不过,萱儿能有这份护手足的心肠,父皇很是欣慰,可惜你的那几个哥哥不能体会到你这般的良苦用心。” “父皇,哥哥们身处朝廷之中,很多事也是身不由己的,云萱女儿身自然难以深入体会,可是云萱只希望我们一家人能永远在一起。” 看着女儿清澈的眼神,梁帝内心最柔软的地方隐隐作痛,不禁伸手抚摸云萱的面颊,云萱适时将原先藏在衣袖中的折子画拿出来,梁帝摊开一看,画中人正是已故的文瑾皇后,她的眉目依旧,淡淡的浅笑,伸展的腰肢,随风而起的衣袂恍如当年,梁帝忍不住用手指轻轻在画纸上拂过,仿佛故人重生,梁帝新生安慰,苦苦的笑道:“文瑾啊,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当年的模样,可惜,朕已经老了.......” 云萱用手挽住梁帝的肩头,将自己的头枕在梁帝肩膀上,手握住父亲颤抖的手,父女俩就这样相互依偎地坐在窗口,任由晚霞将流光溢彩洒在身上,任由晚风吹动银铃叮当作响,父女俩仿若入定,此刻不再牵扯天下,心中唯有亲情。 冷月斋最为隐秘的厢房内,言柯冉背对着房间站在临窗的位置说道:“皇上已经下旨以通敌罪将吕延会、周训良及那东胡叛将公开处斩,所有东宫宫人均被处死。” “那对吴氏父子如何处置呢?”戚婉彤问道。 “这就不得而知了,我只听说吴家已经被全族抄家。”没等言柯冉说完,叶凯抢话道:“事关皇家颜面定然不会公开审判的,这会儿只怕已经被秘密的处置了。” “我们应该更关心下当朝太子吧?”苏浅轻呷一口茶水继续,“哦,我口误了,如今应该改口称呼信王了。” “贪墨石料案背后就是信王,皇帝明知道内情却加以袒护,反而重罚了东宫宫人!”戚婉彤义愤填膺。 “哎,婉彤说言不错,不过我们这皇上向来宠爱这嫡长子,会做出此番举动倒也不意外。”叶凯说道。 “不管如何,也算是小惩大诫了。只不过这样一来,太子之位空虚,几方实力又该蠢蠢欲动了。”苏浅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难不成你以为之前就无人觊觎东宫之位么?只不过这下由暗中角力变为明暗同时角力了!”叶凯对几人说道:“皇权的争夺历来都是用血来书写的,我们该关心的是百姓。” “叶师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戚婉彤问道。 叶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以我们皇上的性子,东胡人这么一闹,难道大梁会善罢甘休么?” “你是说......”言柯冉瞪圆了眼睛,不敢说出心中所想,他看了看周边几人也是同样的惊讶表情。 “婉彤啊,你该给韶宁送个口信去了!”叶凯不在意几人的意外。 豫王府中,豫王紧锁眉头,他不知道自己方才在承元宫的大殿之上为何被梁帝训斥一句之后再未开口反驳,任由这军机大事草草定论,究竟是为何?难道是因为听见太子被贬为信王之后么,自己完全不记得在梁帝宣布这个消息的时候,全场文武大臣的表现,只记得自己的内心突然紧紧收缩了一下,那种感觉像是被人用手挤压了胸口之后又迅速放开之后濒死又复活的错觉。 “殿下”裴正豪轻轻提醒道。 豫王的思绪被拉回现实“这是父皇亲自下的旨意,此番东征是板上钉钉了。” “东胡人在夜龙水之东,毫无疑问,我军将是长途奔袭,仅凭我们玄甲军力有不逮啊!” “我明白你的顾虑,这次父皇调动了三军,除了我们玄甲军还有广远军和赤尾军,粮草交由护粮军负责,由我统帅三军!马匹、铠甲、兵刃等一律军需物资均有兵部全权提供!” “殿下,这场战胜负难料,您要一力承担了。” “父皇亲自下旨的,绝无回转的余地,这次东胡叛乱惹恼了父皇,父皇决意要给东胡一个教训以让周边诸国明白敢挑衅大梁胜算几何,此战再难也必须要有成果!” “末将一定全力追随殿下!” “正豪,安排一下吧,两日后我们出发回夜苍!” 扑棱棱,信鸽从宣韶宁手中翱翔入空中,随着信鸽消失在天际尽头,宣韶宁被信中内容困扰,若是叶凯猜的没错,那么大梁决定对东胡用兵,自己也暂时回不去夜苍城了,可是玄甲军因为军制所限,统共也就十万人,漠北不可不守,能投入战斗的不会超过六万,区区六万人深入敌后进攻东胡简直是凶多吉少,豫王会答应么? “韶宁,又一个人发呆呢!” “正渊啊,我刚收到了叶凯师兄的信鸽,信里说......” “信的内容暂时再说吧,指挥使聚将了,我们赶紧吧!” 师巩正渊和宣韶宁到达将军府的时候,耿彦、方淇、顾浚源、安浩然、司衡和凌绯颜都已经在场了。耿彦见将领到齐开口说道:“圣上已经下令要对东胡开战,由豫王殿下统领玄甲、广远和赤尾三军,不日豫王殿下、杨仲将军和沈咏年将军都会齐聚封居城,粮草也会到达,我们需要做好准备!” 果然!宣韶宁惊讶的不仅仅对东胡用兵是被叶凯猜中了,更是惊讶不仅是玄甲军,连广远军和赤尾军也要参战了。离开将军府之后,师巩正渊说道:“你方才说叶凯师兄来信了,信中可是提到了大梁对东胡用兵?” “被你猜到了!”宣韶宁对师巩正渊揣度的本领从来不觉得意外。 “你的表情就说明了一切。” “我现在还做不到在自己信任的人面前隐藏情绪,不过叶凯师兄也没有前全猜对,他毕竟没有料到会是三军合力。” “广远军倒也罢了,玄甲要镇守漠北防着西凉,赤尾镇守安南防范下唐,如此调兵若是被他国抓住机会岂不是很危险?” “既然决定对东胡用兵,那想来边境的安排已经被朝廷考虑进去了吧!”司衡插嘴道,自从封居一战之后他总爱跟在凌绯颜身后,因而也就和宣韶宁等人慢慢走近了,“以大梁的军力,以玄甲军和赤尾军的战绩,想来邻国也不敢随意动武,况且除了两军,大梁还有别的大军可以及时救援,你们就放心好啦。” “司衡说的也有道理,我们现在该考虑的是如何对东胡开战,毕竟东胡在夜龙水以东的群山峻岭里,我们对地形并不熟悉。”凌绯颜说道。 “也算不上完全不熟悉,记得我们曾在书院临渊阁里看到过关于东胡的地形地貌的记录,兵部一定会有作战地图的。东胡人暗设陷阱害了我们多少袍泽,这次要他们血债血偿!” 师巩正渊的眼里难得出现暴戾,可想而知袍泽的牺牲也给了他很大的触动,宣韶宁又何尝不是呢?东胡那个矢拔的嚣张气焰以及他身边的那个神秘高手的冷酷都让宣韶宁从心底开始支持此次东征。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七十一章 东征灭胡 - 观云 - 不留无伤 梁历30年 初秋 封居城外的草场由夏季的翠绿在不知不自觉间被黄色所替代,封居城已经闹腾了大半月,四万玄甲军、六万赤尾军及十万广远军集结在封居城外。东征统帅是豫王,左军统领是广远军将军杨仲,右军统领是赤尾军将军沈咏年,中军统领是玄甲军指挥使耿彦,左军镇抚卫指挥使冯褚、武功卫指挥使顾鸿瑄、腾龙卫指挥使江笑愚;右军左衔卫指挥使何云柯、左武卫指挥使陆文轩;中军金甲卫指挥使耿彦、寒刀卫都尉夏峻茂。三军精锐大部都集结于封居城,足可见梁帝对东征的重视,浩浩荡荡的二十万人的军队,军需补给相当的重要,为此朝廷派出了司马军曹韩炳亲自押运粮草。 “封居城外五十里处就是夜龙水,是大梁和东胡的界河,入秋之后迎来了涨水期,我们东征的第一道关就是如何安全让大军渡过夜龙水,毕竟仅仅二十里开外就是东胡第一座城池乌垒城,守将是莫护,根据斥候回报城内约莫有驻兵五万。”面对着沙盘侃侃而谈的是何云柯,一身乌金铠甲衬托出精壮的身材,相貌端正,刚过而立,说话沉稳有力。 豫王很是赞同“我们陈军在封居已经接近一月,东胡不可能不知道,作为第一关他们一定会全力阻击我们渡河的,那时是我军战斗力最弱的时候。” “末将以为先派出弓箭手保持对夜龙水对岸的压制,工兵抓住时机泅水搭建浮桥,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了。”说话的是江笑愚,相对于何云柯,他年长一些,窄长的脸颊上一对吊眼显得很是精明,作为腾龙卫指挥使他有着丰富的实战经验,说出的话也有分量。 “没错,除此之外的确也是想不出别的法子了,若是等到明年开春,那时夜龙水就进入枯水期,我军渡过就容易许多了,只是圣上太过心急了。”陆文轩是在场所有指挥使中最为年轻的,说话也是直来直往,如此性子定然在朝中很难被容下,可是宣韶宁打心底里就是喜欢和这种年轻有为、直肠子的人交往。 “陆郎将还是这般快人快语!”镇抚卫指挥使冯褚作为最年长的,云鬓已然霜染,额头和眼角的皱纹仿若是刀刻般记载着岁月的流逝,年近六旬却中气十足。“作为军人以服从军令为职责,圣上既然已经下旨,我等只有全力以赴!” “冯郎将说的是!”豫王很是尊敬这位老郎将,虽然军衔不高,但经验丰富且忠心谋国,“就按照何郎将的计策行事,明日寅时开始渡夜龙水。” “将军,计策是末将提出的,就由末将率军首先渡河!”面对何云柯的主动请缨,豫王重重的按了按其肩膀以示赞同。 梁历30年九月初七的凌晨,寅时,夜龙水的西面乌压压的出现了一支军队,虽然人数众多,可是全军静寂无声,借着夜龙水水面上弥漫着的薄雾,工兵营率先下水,工兵们将木板扛在自己肩上,一边将木板快速头尾衔接,一边用由水油浸泡过的藤条将临时搭建的浮桥固定住,每隔八个工兵的位置在水下打下一支木桩以此来加固浮桥。 豫王一身戎装骑在战马上,身边分别是三军的诸位将领,宣韶宁身为校尉此刻正站在队伍前端屏住呼吸看着工兵营将浮桥一寸一寸的向着夜龙水对岸延伸,在他身旁和身后不远处,师巩正渊、司衡、凌绯颜以及二十万大梁兵卒站立着,一动不动。 入秋后的荒原气温已经开始下降了,这个时刻正是黎明前最冷的时候,可是所有的将领和兵卒丝毫不受寒冷的影响,他们全神贯注注视着工兵。训练有素的工兵营不负众望,短短半个时辰,浮桥已经接近夜龙水的中央了。未及天亮的夜空也恰巧在这时出现了一个光点,很快光点变得越来越多,不一会儿半边天空都已经被无数的光点布满了。 敌军进攻了!对岸的东胡军队对大梁发动了进攻,漫天的光点是被点燃的箭簇,箭雨很快就抵达了正处在半渡位置的工兵们,手无兵刃的工兵们根本无处可躲,惊恐中看着带火的箭头戳进自己的身体,一时间喊叫声不绝于耳,眼看着袍泽被射死后随水飘走,更多的工兵只能一边向后退一边尽量将自己藏在浮桥之下期盼能逃过一劫,更多的箭簇射在了浮桥之上,很快浮桥就开始燃烧。 “弓箭手列队!放箭!” 在号手的呼喊之下,大梁的更为密集的箭雨开始了反击,一轮过后,第一批弓箭手退下,第二批弓箭手立刻补位,依次射击,保证箭雨一刻不停的朝着敌方阵营中射去。策略奏效了,很快对岸传来了东胡士兵们的哀嚎和呻吟,射向浮桥的箭明显减少了,工兵营抓住机会立刻补充人手加快搭建浮桥的速度。 为了保证浮桥的搭建,大梁军队早已经做好了准备,箭矢的数量是远远多于东胡军队的,在一刻不停的箭雨覆盖之下,东胡根本没有反击的力量,工兵营终于在开战后不到半个时辰将浮桥成功搭上了夜龙水的对岸。 何云柯大吼一声,率领着一万左衔卫率先冲上了浮桥进而踏上了东胡的土地。在箭雨渐渐停歇之后,东胡人立刻发动了地面战斗想要趁大梁军队立足未稳之时将其打败。莫护亲自上阵鼓舞士气,一时间东胡军队冲到了夜龙水边对刚刚踏上土地的大梁军队展开凌冽攻势。 何云柯使的是一柄七丈长的银枪,骑在马上很好的将银枪的威力发挥出来,一枪就刺穿了两个冲上来的东胡士兵,将两具尸体甩开之后一个抡圆将靠近战马的敌人狠狠扫开数步之外。接二连三过河的大梁士兵加入到战斗之中,凭借着默契的配合以及个人的武技,大梁军队将战斗圈缓缓扩大。 “绝对不能让敌军度过夜龙水!”东胡守将莫护声嘶力竭的吼道,在矢拔的号召之下更多的东胡士兵冲进了战斗圈,而另一些东胡士兵则再次拿起弓箭冲着浮桥开始射击,但很快就被对岸的更密集的箭雨给牢牢压制了。随着过河的大梁兵卒的数量不断增加,何云柯也是越战越勇,左衔卫在他的鼓舞下更是奋力杀敌,战斗圈以更快的速度朝着东胡人扩展开去。 呜呜的乌笛声在夜龙水对岸响起,东胡士兵出现了撤退的迹象,莫护率领着残兵朝着乌垒城不断后撤,何云柯立功心切,立刻率领人马追击。这一幕豫王看在眼里,面无表情,很快江笑愚率领腾龙卫、冯褚率领镇抚卫分别渡河加入战斗。 “耿彦!” “末将在!” “率领金甲卫守住浮桥,护住大军退路!” “是!” 工兵营开始修复部分被烧毁的浮桥,耿彦带着一队人马渡河守住了东胡一边的桥头,对岸的战斗声音不绝于耳,从寅时开始直到辰时才渐渐减弱。宣韶宁踮起脚尖瞪大双眼见到对岸出现了左衔卫的兵卒,其中一人身披黄色铠甲骑马来到夜龙水岸大声呼喊道“乌垒城已经拿下!” 短短几个字让夜龙水这边的所有人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了下来,豫王总算露出了一丝微笑,未参战的士兵们齐声呼好,首战的胜利极大的鼓舞了士气,已经参战的兵卒很以自己为荣,未能参战的磨刀霍霍。持续了几个时辰的战斗,大梁联军付出了伤亡不到一千人的代价就夺取了东胡在夜龙水岸边的乌垒城,这为接下去深入东胡作战打下了基础,让大梁军队在东胡地界有了据点。 “东胡的战力不堪与我军相比,将军,我们趁热打铁继续进攻夺取乌垒城八十里外的新雅城!”回到大梁地界之后,取得首战胜利的何云柯显得很兴奋,对于接下去的战斗也是信心十足,于是乎积极的谏言道。 “此刻军心团结,的确是一鼓作气的好机会,不过东胡人战斗力即便不如我军也绝不可以掉以轻心!”年长的冯褚更为谨慎,“新雅城距离乌垒城不远,但是这途中是从荒原向森林过度的阶段,此刻新雅城一定已经收到了乌垒城战败的消息,难保他们不会在半途埋伏。” “而且根据目前我们所知的,新雅城的守军达到十万,此城城高垒深,易守难攻,接下去只怕是一场恶战!”夏峻茂赞同冯褚的意见。 “新雅城必须要拿下,不然首先我军绕路就需要多出两日的时间,且留新雅城在我军身后无疑是一个不安定因素。”江笑愚站在何云柯一边,认为必须先攻下新雅城。 看着几位主要将领面对接下去的战斗策略莫衷一是,师巩正渊看了看沙盘后开口道:“各位,从沙盘上来看在距离新雅城东南五十里处也有一座城池,”所有人均被师巩正渊的话吸引,将目光投向了沙盘上标记着“戎弥”的小城池。 “这里?”一直没有发言的武功卫指挥使顾鸿瑄仿佛受到了启发“此城恰好建在两道山脉之间,越过此城就是一马平川的平原非常有利于骑兵奔袭,进出这片森林的唯一通道就在这座城池的脚下,这位校尉好眼力!” 师巩正渊朝宣韶宁眨眨眼,后者立刻脑中闪过了一道闪电“哦,末将倒是有一个主意,说出来让大家探讨!”在得到豫王的肯定之后,宣韶宁说道:“我们的关键在于夺取戎弥城,在这之后才有利于大梁骑兵驰骋,那么对于新雅城我军未必非要通过战斗来攻取而是可以围而不攻使其不能向外传递消息也不能出兵援助戎弥城即可。” “对啊!围困新雅城直到弹尽粮绝,到时我军再拿下就轻松很多了!”司衡首先反应过来,兴奋的叫道:“不过这样一来就需要兵分两路了。” “宣校尉此计甚好!”豫王赞许的表扬了宣韶宁,“我军就兵分两路,一路佯攻新雅城目的就是将其围困住,另一路强攻戎弥城,务必将其拿下!” 在豫王的安排下,沈咏年率领左衔卫和左武卫围困新雅城,杨仲率领武功卫、腾龙卫和寒刀卫、金甲卫进攻戎弥城。开战首日即拿下乌垒城对三军将士是极大的鼓舞,仅仅在休息一个时辰之后,大军即开拔奔赴第二战场。新雅城建在丛林之中,赤尾军大张旗鼓行军到达城下即开始迅猛攻城造成势必要拿下的样子,而广远军和玄甲军趁乱跨越山脊绕开了新雅城直扑戎弥城,兵贵神速,十五万大军各自携带干粮,绝不埋锅造饭,日夜不停奔袭,终于在第二日的晌午抵达了赤鬼谷。 “撇开战争不说,这赤鬼谷的名字虽然难听,可是风景实在是一等一的美啊!”司衡面对眼前的风景不禁感慨,不用刻意附和,在场其他人也是同样的感受。 赤鬼谷两岸夹壁,岩石呈现出血红的颜色,从峡谷顶端到谷底落差超过百尺,峡谷底部有溪流淙淙流过,覆盖满谷的脆嫩草地和葱茏的树木,尤其是遍地的野花吸引了成群的蜂蝶流连其中。赤红的绝壁搭配上青葱的谷地和蔚蓝的溪水,好一番世外美景,若不是因为战争,不少人都想卸下铠甲,用清水洗去身上的污渍,躺在草地抬头看看蓝天,美哉美哉。 “我想就是因为这血红的岩石才会被称作赤鬼谷的吧!”凌绯颜毕竟是女儿家,面对美景耐不住心生向往,原本严肃的表情此刻在午后阳光照耀下变得分外可人,看得一旁的司衡眼都直了。 “你只说对了一半!”安浩然不知何时来到了身边,“你所说的不过是‘赤’的来源,却少了‘鬼’这部分的解释。” “安都尉,你倒是给解释解释呗!”司衡饶有兴致地问道。 “谷地里的美景大家都看到了吧,美则美矣,可惜却是个毒窟,就拿那溪水来说,你们不觉得此刻远看显得太过蔚蓝了么?”见到众人点头,他继续道:“那是因为溪水有毒,你们往东南方向看,看见远处那个半断的山峰了么?” 顺着安浩然的指向,几人朝那方向看去,在他们脚下的山丘不远处有一座算不上高耸的山峰,山顶仿若被人用刀切割了一般呈现平平的走势,难怪安浩然会称呼其“半断的山峰”。 “此溪水就是发源自那座山峰,据说那山峰的顶端有一个巨大的湖,湖水也是这般蔚蓝,从山峰流出到达这个山谷,溪水对人畜毒害极大,若是喝下一口,不出半时辰便会毙命。而那些受溪水滋养多年的草木同样含毒,误食或是被刮伤下场也是一样的。” “这.......”司衡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睛。 “您又是如何知晓的?”师巩正渊问道。 “我生在封居城,自小就开始接触东胡人,同东胡人做些小生意,其中不乏草药,说起来应该是毒药,可他们偏偏是某些方子的君药,想来胭脂姑娘一定清楚吧。” 安浩然突然将话题抛给了一直跟随在宣韶宁身后的胭脂是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的。自从胭脂的方子救了封居城的军民之后,她的能力已经得到了三军将士的认可,因而此次东征虽然宣韶宁不同意,可她还是说服了三军统帅成功跟随着大军来到了东胡地界,宣韶宁始终不知道她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看到有人点到了自己,胭脂站出来说道:“安都尉说的没错,此刻我们站在山丘之上向远处眺望,仅仅是目力所及的地方我就看到了几种中原难觅的毒草,那个一支茎上开着七朵紫色小花的叫做七紫断魂草;在它边上个头高挑,在顶上开出一朵硕大的橙黄色盘子状的花对的名为笤子丝,仅仅这两种就价值不菲。” “你不是说是毒草么,怎么还价值不菲了?”司衡充分发挥好问的秉性。 “因为他们分别是两个常用方子的君药啊,紫金草膏中的‘紫’就是七紫断魂草,另一个雪笤四致汤中的‘笤’指的是笤子丝,这两个方子可是经典,分别是治疗外伤和理气调体的圣药,况且这两种毒草都是两个方子之中的君药,中医用药讲究君臣佐使,它俩的地位可想而知了吧!最最难得是这两味毒草在中原不出产,这下你明白了价值不菲的意义了吧!” 听完胭脂的讲解,所有人都恍然大悟,宣韶宁亦是赞赏不已。安浩然说道:“带上胭脂姑娘真乃是上上策!”听到安浩然的表扬,胭脂很是骄傲的挺直了腰肢,对着宣韶宁使了个眼色,惹得宣韶宁摇摇头微笑。 “我们弄明白了这峡谷的名字来历,也知道了这峡谷背后的潜藏的危险,可大家更要注意的是在峡谷顶端的那个城池。”师巩正渊将手朝着峡谷中间指去。 戎弥城建立在赤鬼谷中间一个高起的山丘之上,赤鬼谷整体犹如两个开口朝外的喇叭,喇叭的尾端相互连接,而喇叭的开口分别朝向两边,造就了谷口开阔、谷中心狭窄的地形,戎弥城就建在峡谷中间最为狭窄的高地之上,死死扼守住了咽喉要道,赤鬼谷两侧的山峰陡峭异常,因而军队想要通过峡谷只有中间这一条道,东胡人选择在此处建立戎弥城可谓是极具眼光,戎弥城可以算是易守难攻的典型。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七十二章 水漫赤谷(上) - 观云 - 不留无伤 “所以,目前我军的问题就在于究竟如何才能攻下戎弥城?”杨仲站在山丘高处眺望不远处的戎弥城发问。 江笑愚分析道:“我军只要进入谷口就会被敌方哨兵发现,而从此地去谷顶这一路向上攀爬不但毫无遮掩的地方,完全暴露在敌军的刀口之下而且这山势之陡就算徒手攀登就已经颇有难度,更遑论防御。” “照你这么说,我军是拿不下戎弥城了?”杨仲相较于其父亲还是欠缺一些沉稳的气候,此刻已经眉头微蹙,有些不满了。 耿彦劝道:“杨将军,江指挥使说的是实情,这地利已经是被东胡人给占了,可我们有人和,如今差的就是天时了。” “哦?这么说来有谋划了?”杨仲怀着希望的看着耿彦,后者只好解释道:“末将暂时也没想出好的攻城计划,末将建议先让我军原地修整,至于攻城还得从长计议。”听到这里,眼里涌现出来的激情瞬间消逝,杨仲挥挥手“就依你,先让大军原地休息!” “那我们究竟要如何才能攻城呢?若是直接冲锋无疑就是去当靶子的。”司衡面对着东胡人占据的地利,有些惆怅。 峡谷两侧陡峭异常,天然形成了戎弥城的屏障,除了谷地这一条路再也没别的路可走了。”安浩然给进攻策略算是定了“主基调”。 “若是这样,即便有盾牌有铠甲也是扛不住东胡人的一轮一轮的射击的,我军从谷地一路行进简直就是给了敌人练习打靶了!”凌绯颜着急的说道,司衡却因为对方赞同自己的观点同时还重复了一遍很是得意。 “那倒未必!”宣韶宁面对几人询问的眼神,忍了忍,终是将内心的想法说出来,“既然那座山峰是溪水的来源,既然安都尉说那湖水水量极大,那么不妨就让湖水来冲开我军前进的道路!” 从杨仲那儿回来的路上耿彦无意间看见了几人在对着远处的戎弥城指指点点,其中几人都算是自己麾下的得力干将,因而打算加入进去听听手下人的意见,一走进就听见了宣韶宁的主意,立刻喊了一声好。 “耿指挥使!” “宣校尉,你方才说引水灌城倒是可行!”耿彦正愁想不出攻城的主意。“可是你所说的引水来源是远处那座山峰,那么有两个问题,其一水源是否丰沛,能否起到预期的效果我们都不知道;其二那山峰能否被挖掘出缺口引水也是个未知数。” “能否解开这两个问题,在这儿讨论于事无补,去那座山峰上一探究竟不就全明白了。”师巩正渊提议道。 “嗯,这的确是个办法,我加入!”司衡表示支持,可宣韶宁却看着耿彦难以表态。耿彦看出了宣韶宁的顾虑,说道:“斥候的任务就是替大军探明前路的情况,这回你们几人就担任一回斥候吧,探明情况然后活着回来,杨将军那儿我自会说明。” 有了耿彦的首肯,几人立马消除了顾虑,回头开始做起准备。虽然胭脂苦苦哀求,宣韶宁还是没有同意她一同前往,而是让谢义帮忙照看,他同师巩正渊、凌绯颜和司衡走出营地之时远远就看见安浩然站在前方,不等几人问询,主动说:“在这军营中找不出能比我更熟悉地形的人了,若不是我解释你们都不知道有这么个山顶湖泊存在,所以带路非我莫属!” 从大梁军队驻扎的营地向东南方向行进三十里就到达了那座被削去顶端的山,山峰算不上高耸,山势也算不上陡峭,几人爬起来并不太费力,唯一困扰几人的就是这脚下的山石很是脆弱,往往一脚踩下就碎裂开成为一堆土石,且情况越往上越是明显。 经过数个时辰的攀爬终于到达山巅,果然如安浩然所说,山口是一望无垠的蓝色湖水,不管是在山脚还是在军营方向看过来所有人都会以为这不过是个不高耸也不广阔的小山,直到站在山巅才明白人的视角是存在多大的误区,眼前这碧波万顷的湖面在微风吹拂下波光粼粼,倒影着周围的古树和野花,这世外美景能荡涤人的心灵。 “若不是说湖水有毒,此刻真想跳进湖水里好好嬉戏一番!”司衡面对别样景色也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心里的想法脱口而出,然而没有人会挤兑他,因为这是所有人的共同想法。幽深、清澈的湖水有一种消磨人斗志的魔力,看着倒影中的自己,难免会衍生出一种避世的想法,不再困于俗世的蝇营狗苟,择一心爱之人定居在此,逍遥过日。 “我说.......我们是来干什么的!”师巩正渊最先回复到清醒的神智提醒道。 “是啊......是啊,我们是来勘查这个湖泊的!”宣韶宁闭上眼,使劲甩了甩头,将已经映衬在脑海里的美景努力甩开。“这一路走来,我发现这座山的山石很是脆,轻轻踩上一脚就能碎裂成土石”,说完,为了印证自己的推断,再次在身边找到一块硕大的石头放置在脚边,然后抬起脚狠狠一脚踩下,伴随着土石的纷飞,石块瞬间成了土渣。 “嚯!”司衡也试了一遍,结果和宣韶宁的一样,依旧有些不敢相信的说道:“这山哪儿是石头堆砌的啊,根本就是土堆啊,真不敢相信在一堆土的中间有一口湖啊!” “宣校尉,你打算怎么做?”安浩然问道。 “既然这岩石如此脆,那么我们就在湖边掘开一个缺口,让湖水一股脑儿涌向峡谷里的戎弥城。”宣韶宁虽然有所犹豫,但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这个主意好,我赞同!”司衡率先站到宣韶宁一边。 “岩石脆弱不假,可是要掘出一个口子,一个足够大的口子让湖水汹涌而下,这事儿一时半会只怕做不到吧,若是动静过大难免不会被东胡人发现,到时他们很有可能猜到我们的意图。”凌绯颜说出了一个显而易见的现实。 “没错,若是调动大军前来挖掘,难保不会被发现;若是仅仅少量人手挖,我们又耗不起这个时间。”安浩然一时间也束手无策。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可这也得看情况!”师巩正渊顺利的将几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地利、人和都在了,现在缺的就是天时了!” 宣韶宁突然联想到了什么,灵光一闪却又如流星般难以捕捉住“难道你说的是天气?” “没错!你们看远方那些倒钩云,慢慢汇聚起来已经遮住了远方的山峰,阳光只能从云之间的间隙透射出来,12个时辰之内必有大雨了。” 几人踮起脚尖朝着赤鬼谷更远的方向望去,果然如师巩正渊所说,灰色的云层渐渐开始聚拢,从期间透射出的光带着七彩的颜色,仿若从天空中射下的一支支彩色羽箭,在傍晚时分看来甚为壮丽。 “我想起来了,赫连师兄曾经教过我们!”凌绯颜有些兴奋的说道,宣韶宁也缓缓想起来在教授堪舆学的时候赫连平说过通过辨别云层的形状和阳光投射的角度来判断未来几日的天气,没想到此刻师巩正渊竟然学以致用了。 “这个......准么?”司衡还是有些不太确信。 “准不准的,不就是12个时辰么,很快就能得到验证了,现在我们要做的是回营地去说服杨将军以及诸位指挥使,让他们赞同我们的计划,在大雨降临前派兵!” “哦?引湖水漫灌戎弥城?”杨仲乍一听见安浩然等人对这个计划的详细描述后立刻开始了心里的盘算,赤鬼谷的地形他同样判断的非常明白,大军到达山丘已经三日,之所以按兵不动就是苦于找不到合适的攻城机会,一旦贸然出兵引起了东胡人的戒备,那么接下去想要进攻就难度更大了;可是若一再拖延,对整场战争的走向将向着不利于大梁的方向,届时梁帝怪罪下来,自己也难以交待,杨家的名誉绝对不能折在自己手上。在这个节目眼上,杨仲心里已经认同了这个计划。 “可是你们所说的大雨怎么听着也有点玄啊!”江笑愚说道:“我也认为引水灌城是最能减少人员损失的攻城策略了,可是想要依靠大雨一方面来隐藏我军的痕迹,一方面借助雨势来增加湖水冲刷的威力,这就是完全靠天了!” “江指挥使说的是!末将在青山书院学习堪舆学时曾学过根据云和阳光来判定天气,并不是随意为之的。”师巩正渊搬出青山书院想要各位能够看在书院的份上来认可自己对天气的预判。 担心杨将军不信任师巩正渊,宣韶宁说道:“末将与正渊本是同窗,末将也曾学过堪舆学,末将也认同师巩校尉的判断。”凌绯颜此刻也拱手站在了宣韶宁一侧,司衡呢,基本是追随着凌绯颜。 “将军,我军已经按兵不动三日了,不在乎再多等一日,师巩校尉提到不出12个时辰,顶多也就是明日傍晚,末将建议就相信一次!”安浩然不想看到双方再犹豫不决,因而出言建议。 “没错,就按照安都尉的计划来,师巩校尉,就命你率你麾下前去掘出环湖缺口!” “末将遵命!”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七十三章 水漫赤谷(下) - 观云 - 不留无伤 “正渊!”面对整装开拔的同窗,宣韶宁突然喊了一声,对方报之以微笑,说道:“从小到大我还没错过,相信我!”短短一句话就足以让宣韶宁服下定心丸。 这一晚辗转难眠,并不是第一次遭遇阵仗了,按理说本不该如此焦虑,可这是第一次指望老天爷的阵仗不免心里打鼓,虽然理智一直告诉自己一定要相信师巩正渊,可是,可是老天真的会站在大梁这一边么?就这样胡思乱想着,煎熬等待着,终于等来了鸡鸣日升。当走出营帐的那一刹那,宣韶宁没有看到渐升的日头,而是越聚越拢的乌云。 “正渊猜对!”笑容根本抑制不住开始在脸上绽放开来,计划的第一步终于迈出了! “宣校尉,将军聚将议事!”孟克保上前说道,为了防止被东胡人发现大梁军队的行踪,杨仲不仅要求军队驻扎在离戎弥城数十里开外且一律不准埋锅造饭,不准鸣金聚将。 中央大帐内,从伍长到将军所有级别的将领此刻汇聚一堂,杨仲身披紫金铠甲,满面红光的说道:“天助我也,师巩校尉判断的没错,照着这个势头,用不了多久就会是大雨了,湖水灌城的策略能起到的效果究竟如何现在还未可知,各路人马午后饱食休息,傍晚时分发起总攻!” “得令!” 到了午时天空中终于落下了第一滴雨滴,一开始是稀稀落落的,随着时间的推移从单独的一滴一滴变得连成了片,未及傍晚雨势已经大得只剩雨幕了,即便是数米开外的物体都已经很难看清了,耳中充斥着沙沙声,虽然几名亲兵就站在宣韶宁身后可他已经听不清他们究竟在说什么了,听不清又何妨?宣韶宁心中很是欣慰。 “师巩校尉!” “开挖!” “是!” 师巩正渊扯着嗓子向周围的下属喊,命令依旧需要一层一层传递下去,不多时,百十号人立刻挥动起铲子对着湖泊的一角开始甩开膀子挖掘,即便雨水已经将每一个人淋得身上没一处干的地儿,可一想到策略就要达成,每个人都分外拼命。 也许已经是许久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大雨了,东胡人纷纷跑到了屋檐下躲雨,这一做法明显违反了军纪,可戎弥城守将那史宏若看在眼里却并不在意。 “那史大人不担心梁军趁机进攻么?”背负着半月弯刀的阿罗多问道。那史宏若用力将身边的美姬揉进自己身体,轻轻的在美姬的脖子上咬了一口,美姬疼得呻吟起来,那声音无限妩媚,惹得那史宏若开怀大笑“阿罗多大师啊,梁军自作聪明,陈兵在三十里外,不埋锅造饭也无任何动作,真以为我们东胡都是瞎子么?哈哈哈,这都是第四天了,依旧是按兵不动,大师认为原因何在?” 阿罗多在戎弥这些日子已经开始习惯眼前这个浪荡子的作风了,若不是奉命行事,由着自己的性子早就撂挑子走人了,此刻他只能克制自己“还不是因为暂时找不到进攻的办法!” “哈哈哈,大师并没有看起来这么蠢嘛,哈哈哈!”那史宏若捏了一把美姬的脸,得意洋洋的说道:“别用‘暂时’这两个字,戎弥城是他梁军永远别想攻陷的城池,我坐拥地利,那条索命河别说是喝下去了,只要是沾染上伤口,那人也别想活命!更何况,索命河的两边尽是各种毒草,时刻都会要了那些梁军的命!当然,大师一定会认为这些都是自然造化,算不得本矢拔的本事。” 那史宏若挑衅的看了阿罗多一眼“戎弥城卡在赤鬼谷的中间,两边都是千里断崖,想要通过谷只有一条道,而戎弥城前方呈喇叭口形的地形根本没办法让骑兵奔驰,而换做步兵的话,那简直是......”他伸手抬起美姬的下巴无限宠溺的吩咐道:“告诉大师”。 “是”美姬朝阿罗多抛去一个媚眼“那还不是当靶子啊!” “哈哈哈,说得好!”那史宏若丝毫不在意阿罗多在场,一把撕开了美姬本就滑落在胸口的衣襟,酥胸和蛮腰一展无余,他热血上涌将头埋进了两座山峰之中,立刻美姬的呻吟声就充斥着整个大殿。阿罗多实在看不过眼,咬牙离开了大殿,来到了城池的瞭望台透透气。 铛!半月弯刀在条石上砍出了一道伤疤。“哼!皇甫幽这是找了什么人来合作,就这德性,若不是看在他老子的份上,我早就把他劈成两半了!”阿罗多正在兀自愤愤不平,一对招风耳却没有停歇,就在此时一种隐隐的来自山中的闷闷声音没有逃过他的耳朵。 什么声音?阿罗多立刻集中精力凭借瞭望台的优势在周边寻找声音出处,可惜由于磅礴的大雨模糊了周边一切的景色,即便是那闷闷的声音也因为雨声的掩盖而隐隐约约,但是多年练就的耳力告诉他这声音绝对有问题。 难道是梁军开始进攻了?擦了擦眼睛,阿罗多尽力向峡谷口望去,许久都不见一个人影。不会啊,这么大雨对梁军来说也是不利啊,此刻若是进攻更是白白送命。究竟,究竟声音来自何处!阿罗多开始狂躁起来,不管如何寻找就是找不出声音来源,他紧紧握住拳头,全身的肌肉因为主动收缩而块垒般凸起。 隆隆,声音变得大了!阿罗多终于找得到了声音来源,是从东边山峰传来的!轰隆隆,声音越来越大,大到已经不需要阿罗多这种专门训练听力的人来辨别了,大到连躲在屋里躲雨的东胡士兵都探出头来了。隔着雨幕,一道水墙仿若一头庞大的被囚禁许久的猛兽朝着戎弥城奔腾而来。是洪水!阿罗多的脑子顿时嗡的一声空白了,他想不出峡谷中怎会出现洪水,可眼睛没有欺骗他! 正在高潮之中的那史宏若此刻也感受到了震动,他停下了不安分的双手,直起身子静静听了一会儿,轰隆隆的声音朝着自己所在的方向而来,他一个激灵甩开躺在自己身下的美姬,穿好衣服还没跑出大殿就遇见了慌张跑进来的守将哭喊道:“大人,洪水.....洪水来了!” “混账!”抬手就是狠狠一巴掌,那史宏若守卫戎弥城多年从没听过峡谷中会发洪水,怒气冲冲跑出来正想狠狠训斥一番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真的是洪水,而且是他这辈子从没见过的洪水,一面数米高的水墙以极快的速度朝戎弥城推进,水墙在经过狭窄区段的时候因为受到挤压更是高出一截朝着城墙扑过来。 “守住!”没等那史宏若喊完一句完整的句子,第一波水墙已经将城门冲垮,瞬间城墙被冲出了一个巨大的缺口,在外城的兵卒被大水吞噬,唯余化作黑点的人头在随着大水浮沉。 那史宏若本能的想要逃跑,可是脚下像是灌进了铅,根本迈不动腿,眼睁睁看着第二波水墙朝自己砸过来。就在即将被洪水吞没的时候,阿罗多一把将吓呆了的那史公子拖进了屋内,立刻洪水挤裂了所有的窗户涌进了屋内,阿罗多只好拖着那史宏若朝更高处跑去,而后者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美姬被卷入洪水之中消失不见。 啪!那史宏若的脸上出现了一个红红的手印,他转过头木然的看着打人者,丝毫做不出任何反应。阿罗多想要继续抽他几个嘴巴子让他清醒过来,刚想动手闻到了一股尿味,低头一看,那史宏若竟然尿湿了裤子。 “你个孬种!”阿罗多咒骂了一句,此刻他无暇顾及瘫在地上的废人,他必须找到逃离的办法,而且还要带上这个废人。趴在望台上,只见水位迅速升高,用不了多久就会淹没自己现在所站的位子,突然他看见一个东胡士兵趴在一扇被冲断的门板上,阿罗多毫不犹豫拉上废人跳进了水里,没等那东胡士兵反应过来,一刀了结了对方的性命,自己爬上了门板。因为洪水是朝着一个方向奔流的,此刻他倒也不用费力去划,只要保持好平衡,水流自然将他们二人冲离已经被水淹没的城池。阿罗多只想活着带着这个废人回去复命,至于身后的嚎叫悲鸣与自己无关,城池失守也和自己无关。 那个湖泊中所蕴含的水量也是师巩正渊所料不及的,借助着雨势奔涌而出的威力也着实吓坏了梁军,站在岸边,眼看着猛兽一般的洪水冲进峡谷,所过之处寸草不留,始终找不到攻克办法的戎弥城瞬间成为泡影,即便是作为获胜一方的梁军也是被自然的力量所折服而忘了在第一时间庆祝。 被山洪冲刷了两个时辰,赤鬼谷俨然成了一片泽国,东胡兵卒尸体漂满了水面,密密匝匝、浮浮沉沉,即便是久经沙场的老将看到此情此景也不禁头皮发麻。 “过往对阵,只知道拼死搏杀,看着袍泽在身边倒下,满腔的热血往脑子里冲,只想着多杀一个敌人,可是如今我们完全没有出手,没有伤亡一兵一卒,敌军已然全军覆没,这感觉还是有很大不同的。”顾鸿瑄像是安慰自己又像是解释给身边人听。 杨仲面对同样的场景,心情却是完全不同,一直以来广远军都是驻守封居城抵抗东胡人,东胡不仅侵占封居还下毒毒死了自己的父亲,可以说自己和东胡结下的是国仇家恨,不废一兵一卒就攻陷了戎弥城带来的复仇的快感。 “传我军令:一个时辰之后即开拔通过赤鬼谷,遇到抵抗一律格杀勿论!” 山洪来的快,去的也快,赤鬼谷呈现的东高西低的地势,因而湖水倾泻而下的时候极具力量,冲刷完山谷之后退却也非常迅速,从傍晚时分掘开湖水缺口到洪水退至膝盖以下仅仅四个时辰而已。梁军凭借月色快速通过赤鬼谷,途中遇到奄奄一息未被淹死的东胡士兵,梁军给予的是痛快的一刀。 “你怎么了?”宣韶宁发现跟在自己身边的胭脂从洪水出现开始到现在一直一言不发,担心她一个女儿家被战场的残酷吓到了,出言询问到。 胭脂犹豫了一会儿,鼓起勇气说道:“当初东胡人下毒,我们均以这般下作的手段所不齿,今天我们的所作所为和他们有何分别?” “这是战争.......” “我知道你一定会这么说,那些奄奄一息的人就不能放过么?” “当然不能!”司衡走到身边肯定的说道:“若是留下活口,他们将这里的战况回报给都城,那我们连夜快速行军的目的不是全部暴露了?” “可是那些人已经根本无力反抗了,就算他们想要传递消息也比不上咱们的骑兵啊!”胭脂依旧坚持己见,司衡无奈说道:“你啊,就是因为从事了大夫这一行,心慈手软,这上阵杀敌,你对敌人心软就是对自己袍泽不负责啊!你一个小姑娘,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也是可以理解了,以后见多了也就习惯了。” “以后......还有?”胭脂简直不敢相信日后还会有这种残杀手无寸铁之人的事情发生。 司衡以手扶额,满脸无辜,正想着怎么解释,师巩正渊从几人身边经过,冷漠的说道:“我们得快速赶路,现在不是谈论这些小事的时候!”说完就自己走到了前方。宣韶宁看见胭脂看向师巩正渊的眼神都充满了不满,心想这事儿还真得在日后找个机会好好解释一下了,眼下还是抓紧时间赶路了。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七十三章 水漫赤谷(下) - 观云 - 不留无伤 “正渊!”面对整装开拔的同窗,宣韶宁突然喊了一声,对方报之以微笑,说道:“从小到大我还没错过,相信我!”短短一句话就足以让宣韶宁服下定心丸。 这一晚辗转难眠,并不是第一次遭遇阵仗了,按理说本不该如此焦虑,可这是第一次指望老天爷的阵仗不免心里打鼓,虽然理智一直告诉自己一定要相信师巩正渊,可是,可是老天真的会站在大梁这一边么?就这样胡思乱想着,煎熬等待着,终于等来了鸡鸣日升。当走出营帐的那一刹那,宣韶宁没有看到渐升的日头,而是越聚越拢的乌云。 “正渊猜对!”笑容根本抑制不住开始在脸上绽放开来,计划的第一步终于迈出了! “宣校尉,将军聚将议事!”孟克保上前说道,为了防止被东胡人发现大梁军队的行踪,杨仲不仅要求军队驻扎在离戎弥城数十里开外且一律不准埋锅造饭,不准鸣金聚将。 中央大帐内,从伍长到将军所有级别的将领此刻汇聚一堂,杨仲身披紫金铠甲,满面红光的说道:“天助我也,师巩校尉判断的没错,照着这个势头,用不了多久就会是大雨了,湖水灌城的策略能起到的效果究竟如何现在还未可知,各路人马午后饱食休息,傍晚时分发起总攻!” “得令!” 到了午时天空中终于落下了第一滴雨滴,一开始是稀稀落落的,随着时间的推移从单独的一滴一滴变得连成了片,未及傍晚雨势已经大得只剩雨幕了,即便是数米开外的物体都已经很难看清了,耳中充斥着沙沙声,虽然几名亲兵就站在宣韶宁身后可他已经听不清他们究竟在说什么了,听不清又何妨?宣韶宁心中很是欣慰。 “师巩校尉!” “开挖!” “是!” 师巩正渊扯着嗓子向周围的下属喊,命令依旧需要一层一层传递下去,不多时,百十号人立刻挥动起铲子对着湖泊的一角开始甩开膀子挖掘,即便雨水已经将每一个人淋得身上没一处干的地儿,可一想到策略就要达成,每个人都分外拼命。 也许已经是许久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大雨了,东胡人纷纷跑到了屋檐下躲雨,这一做法明显违反了军纪,可戎弥城守将那史宏若看在眼里却并不在意。 “那史大人不担心梁军趁机进攻么?”背负着半月弯刀的阿罗多问道。那史宏若用力将身边的美姬揉进自己身体,轻轻的在美姬的脖子上咬了一口,美姬疼得呻吟起来,那声音无限妩媚,惹得那史宏若开怀大笑“阿罗多大师啊,梁军自作聪明,陈兵在三十里外,不埋锅造饭也无任何动作,真以为我们东胡都是瞎子么?哈哈哈,这都是第四天了,依旧是按兵不动,大师认为原因何在?” 阿罗多在戎弥这些日子已经开始习惯眼前这个浪荡子的作风了,若不是奉命行事,由着自己的性子早就撂挑子走人了,此刻他只能克制自己“还不是因为暂时找不到进攻的办法!” “哈哈哈,大师并没有看起来这么蠢嘛,哈哈哈!”那史宏若捏了一把美姬的脸,得意洋洋的说道:“别用‘暂时’这两个字,戎弥城是他梁军永远别想攻陷的城池,我坐拥地利,那条索命河别说是喝下去了,只要是沾染上伤口,那人也别想活命!更何况,索命河的两边尽是各种毒草,时刻都会要了那些梁军的命!当然,大师一定会认为这些都是自然造化,算不得本矢拔的本事。” 那史宏若挑衅的看了阿罗多一眼“戎弥城卡在赤鬼谷的中间,两边都是千里断崖,想要通过谷只有一条道,而戎弥城前方呈喇叭口形的地形根本没办法让骑兵奔驰,而换做步兵的话,那简直是......”他伸手抬起美姬的下巴无限宠溺的吩咐道:“告诉大师”。 “是”美姬朝阿罗多抛去一个媚眼“那还不是当靶子啊!” “哈哈哈,说得好!”那史宏若丝毫不在意阿罗多在场,一把撕开了美姬本就滑落在胸口的衣襟,酥胸和蛮腰一展无余,他热血上涌将头埋进了两座山峰之中,立刻美姬的呻吟声就充斥着整个大殿。阿罗多实在看不过眼,咬牙离开了大殿,来到了城池的瞭望台透透气。 铛!半月弯刀在条石上砍出了一道伤疤。“哼!皇甫幽这是找了什么人来合作,就这德性,若不是看在他老子的份上,我早就把他劈成两半了!”阿罗多正在兀自愤愤不平,一对招风耳却没有停歇,就在此时一种隐隐的来自山中的闷闷声音没有逃过他的耳朵。 什么声音?阿罗多立刻集中精力凭借瞭望台的优势在周边寻找声音出处,可惜由于磅礴的大雨模糊了周边一切的景色,即便是那闷闷的声音也因为雨声的掩盖而隐隐约约,但是多年练就的耳力告诉他这声音绝对有问题。 难道是梁军开始进攻了?擦了擦眼睛,阿罗多尽力向峡谷口望去,许久都不见一个人影。不会啊,这么大雨对梁军来说也是不利啊,此刻若是进攻更是白白送命。究竟,究竟声音来自何处!阿罗多开始狂躁起来,不管如何寻找就是找不出声音来源,他紧紧握住拳头,全身的肌肉因为主动收缩而块垒般凸起。 隆隆,声音变得大了!阿罗多终于找得到了声音来源,是从东边山峰传来的!轰隆隆,声音越来越大,大到已经不需要阿罗多这种专门训练听力的人来辨别了,大到连躲在屋里躲雨的东胡士兵都探出头来了。隔着雨幕,一道水墙仿若一头庞大的被囚禁许久的猛兽朝着戎弥城奔腾而来。是洪水!阿罗多的脑子顿时嗡的一声空白了,他想不出峡谷中怎会出现洪水,可眼睛没有欺骗他! 正在高潮之中的那史宏若此刻也感受到了震动,他停下了不安分的双手,直起身子静静听了一会儿,轰隆隆的声音朝着自己所在的方向而来,他一个激灵甩开躺在自己身下的美姬,穿好衣服还没跑出大殿就遇见了慌张跑进来的守将哭喊道:“大人,洪水.....洪水来了!” “混账!”抬手就是狠狠一巴掌,那史宏若守卫戎弥城多年从没听过峡谷中会发洪水,怒气冲冲跑出来正想狠狠训斥一番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真的是洪水,而且是他这辈子从没见过的洪水,一面数米高的水墙以极快的速度朝戎弥城推进,水墙在经过狭窄区段的时候因为受到挤压更是高出一截朝着城墙扑过来。 “守住!”没等那史宏若喊完一句完整的句子,第一波水墙已经将城门冲垮,瞬间城墙被冲出了一个巨大的缺口,在外城的兵卒被大水吞噬,唯余化作黑点的人头在随着大水浮沉。 那史宏若本能的想要逃跑,可是脚下像是灌进了铅,根本迈不动腿,眼睁睁看着第二波水墙朝自己砸过来。就在即将被洪水吞没的时候,阿罗多一把将吓呆了的那史公子拖进了屋内,立刻洪水挤裂了所有的窗户涌进了屋内,阿罗多只好拖着那史宏若朝更高处跑去,而后者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美姬被卷入洪水之中消失不见。 啪!那史宏若的脸上出现了一个红红的手印,他转过头木然的看着打人者,丝毫做不出任何反应。阿罗多想要继续抽他几个嘴巴子让他清醒过来,刚想动手闻到了一股尿味,低头一看,那史宏若竟然尿湿了裤子。 “你个孬种!”阿罗多咒骂了一句,此刻他无暇顾及瘫在地上的废人,他必须找到逃离的办法,而且还要带上这个废人。趴在望台上,只见水位迅速升高,用不了多久就会淹没自己现在所站的位子,突然他看见一个东胡士兵趴在一扇被冲断的门板上,阿罗多毫不犹豫拉上废人跳进了水里,没等那东胡士兵反应过来,一刀了结了对方的性命,自己爬上了门板。因为洪水是朝着一个方向奔流的,此刻他倒也不用费力去划,只要保持好平衡,水流自然将他们二人冲离已经被水淹没的城池。阿罗多只想活着带着这个废人回去复命,至于身后的嚎叫悲鸣与自己无关,城池失守也和自己无关。 那个湖泊中所蕴含的水量也是师巩正渊所料不及的,借助着雨势奔涌而出的威力也着实吓坏了梁军,站在岸边,眼看着猛兽一般的洪水冲进峡谷,所过之处寸草不留,始终找不到攻克办法的戎弥城瞬间成为泡影,即便是作为获胜一方的梁军也是被自然的力量所折服而忘了在第一时间庆祝。 被山洪冲刷了两个时辰,赤鬼谷俨然成了一片泽国,东胡兵卒尸体漂满了水面,密密匝匝、浮浮沉沉,即便是久经沙场的老将看到此情此景也不禁头皮发麻。 “过往对阵,只知道拼死搏杀,看着袍泽在身边倒下,满腔的热血往脑子里冲,只想着多杀一个敌人,可是如今我们完全没有出手,没有伤亡一兵一卒,敌军已然全军覆没,这感觉还是有很大不同的。”顾鸿瑄像是安慰自己又像是解释给身边人听。 杨仲面对同样的场景,心情却是完全不同,一直以来广远军都是驻守封居城抵抗东胡人,东胡不仅侵占封居还下毒毒死了自己的父亲,可以说自己和东胡结下的是国仇家恨,不废一兵一卒就攻陷了戎弥城带来的复仇的快感。 “传我军令:一个时辰之后即开拔通过赤鬼谷,遇到抵抗一律格杀勿论!” 山洪来的快,去的也快,赤鬼谷呈现的东高西低的地势,因而湖水倾泻而下的时候极具力量,冲刷完山谷之后退却也非常迅速,从傍晚时分掘开湖水缺口到洪水退至膝盖以下仅仅四个时辰而已。梁军凭借月色快速通过赤鬼谷,途中遇到奄奄一息未被淹死的东胡士兵,梁军给予的是痛快的一刀。 “你怎么了?”宣韶宁发现跟在自己身边的胭脂从洪水出现开始到现在一直一言不发,担心她一个女儿家被战场的残酷吓到了,出言询问到。 胭脂犹豫了一会儿,鼓起勇气说道:“当初东胡人下毒,我们均以这般下作的手段所不齿,今天我们的所作所为和他们有何分别?” “这是战争.......” “我知道你一定会这么说,那些奄奄一息的人就不能放过么?” “当然不能!”司衡走到身边肯定的说道:“若是留下活口,他们将这里的战况回报给都城,那我们连夜快速行军的目的不是全部暴露了?” “可是那些人已经根本无力反抗了,就算他们想要传递消息也比不上咱们的骑兵啊!”胭脂依旧坚持己见,司衡无奈说道:“你啊,就是因为从事了大夫这一行,心慈手软,这上阵杀敌,你对敌人心软就是对自己袍泽不负责啊!你一个小姑娘,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也是可以理解了,以后见多了也就习惯了。” “以后......还有?”胭脂简直不敢相信日后还会有这种残杀手无寸铁之人的事情发生。 司衡以手扶额,满脸无辜,正想着怎么解释,师巩正渊从几人身边经过,冷漠的说道:“我们得快速赶路,现在不是谈论这些小事的时候!”说完就自己走到了前方。宣韶宁看见胭脂看向师巩正渊的眼神都充满了不满,心想这事儿还真得在日后找个机会好好解释一下了,眼下还是抓紧时间赶路了。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七十四章 鬼火青萤 - 观云 - 不留无伤 当第一道夕阳照射在大地上时,梁军走出了赤鬼谷面对的是一马平川,那条含有毒素的河流在流出谷之后转向东南旖旎而去,景色由之前的群山峻岭、树木参天转换成了依旧浓绿的草原。在夜龙河北边的大梁国境内牧草开始变黄的时候,东胡这片土地上依旧是草木葱茏,仅凭这一点就足以让大梁垂涎了。 耿彦抖开由前人绘制的东胡地图说道:“根据这地图所示,这百里平原的尽头就是倚靠着舌岭的东胡都城了。” 顾鸿瑄建议道:“兵贵神速,我军立刻奔袭,三百里的路程,以骑兵来说明日凌晨就可到达都城城下,打他个措手不及!” 杨仲点点头下令道:“耿指挥使,我麾下的武功卫和腾龙卫均为骑兵,玄甲的寒刀卫也是骑兵,就由我率领三卫奔袭,由你负责后卫,一方面断后,一方面将战况回报给大将军!” “末将遵命!” “出发!”杨仲一马当先,三卫紧跟其后,顿时腾起阵阵烟尘遮天蔽日,刺激得司衡睁不开眼。 “吼吼,这二十万骑兵真真是了不得了,就这气势,依我看要拿下东胡都城也不是什么难事了,就希望能留下点军功给我等兄弟们,不要等我们到了,战斗都结束了,那就无趣了。” 凌绯颜白了司衡一眼“这是家国的战争,你满脑子装的却是自身的军功,真肤浅!” “哎,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家国使命和个人荣辱并不矛盾啊,这年头谁没个私心呢,瞧你说的!”被凌绯颜一挤兑,司衡顿时慌了神。 师巩正渊实在无心听他俩对掰,提醒道:“你们再这么斗嘴下去,那边的战斗真的要结束了。” “对对对,还是正渊说的在理!”司衡腆着脸一把拉住凌绯颜就赶着跟上大部队,凌绯颜忽然觉得自己的脸有些发热,使劲甩开司衡的手,可偏偏这人就是死不要脸,反复纠缠,惹得两人麾下的士兵拼命忍住不笑出声来。 一昼夜的奔袭对于大梁最优秀的骑兵来说并不是什么特别劳累的事儿,十二万骑兵卷着漫天烟尘隆隆而来,在隔日的日出时分到达了东胡都城十里外。都城守将表现的很是慌张,显然他们没有意料到梁军竟然突然就出现在了都城城下,立刻城头的防卫开始变得森严起来,一个个东胡士兵紧张的望着不远处的大梁骑兵。 杨仲命令全军原地修整,自己死死盯住都城的城墙,不负他所望,不久之后那史命彧现身在城头,当看到梁军的那一刻他心里的复杂无人可知,究竟是关心自己的儿子多一些还是担忧戎弥城多一些,杨仲并不知道也不在意这些,他关注的是都城前已然挖掘好一道足有五丈宽的壕沟以及壕沟前闪着寒光的鹿砦。 杨仲打马来到城前双眼冷冷看着这座足有十人高的城墙以及城墙上那些弯弓搭箭的东胡士兵。 “原来是杨将军!”那史命彧站在城头喊话“真没想到你们竟然这么快就通过赤鬼谷了,不过我东胡都城可不是如赤鬼谷那般,按照你们梁人的话来说是‘固若金汤’,想要攻克那可得拿命来换!哦,对了,不知杨颉老将军身子如何,待我向他问好啊!” 听到“杨老将军”几个字,杨仲恨得牙痒痒,死死忍住回复道:“你们引以为豪的戎弥城已经被我们不废一兵一卒拿下了!家父在我出征前还曾嘱咐道,遇到了那史矢拔一定要告诉一声,家父在九泉之下等着你,哦,对了,那史大人,你的儿子也在九泉下等着和你父子团聚呢!”说完,杨仲打马回到了梁军阵营中,而那史命彧也恨得手指在城墙石上挠出了一道道痕迹。 宣韶宁站在军阵之中并未清楚听见两人之间对话中蕴含的你死我活的寓意,他将全部精力用在了打量这座都城上:城墙极高,每一块砖石之间的缝隙非常之小,箭楼建造的非常雄武,却和大梁有着明显不同的风格,没有飞檐挑高而是如堡垒一般全部用砖石堆砌,除了门窗之外顶也是用青瓦覆盖;城墙也不似大梁的呈现正方拐角而是圆弧形向两边延伸直至看不见为止;整座城池的背后有一道高耸如云的山脉正好充当了都城的背靠,可以让东胡军队全力防守三个方向的来敌;当前大军所在的门叫做什么名字,宣韶宁也不认识东胡文字,只能按照地理方位将其称呼为东门。 “全军听令:武功卫盾牌准备!腾龙卫弓弩手准备!” 杨仲率领寒刀卫为中军,顾鸿瑄率领武功卫为左军,江笑愚率领腾龙卫为右军。武功卫率先摆开盾阵快速前进,腾龙卫以三轮为一组,轮流朝着城墙方向射箭,一刻不停;而东胡这边也是一轮又一轮的箭雨阻挡梁军的进攻。凭借着盾阵的保护,武功卫在损失不大的情况下就前进到了壕沟附近,安浩然朝下一看,好家伙,这壕沟底下安置着密密麻麻的倒刺,每一根刺头上都闪现着蓝色光芒。 东胡人够狠毒的啊,就怕扎不死我们,还在刺头上淬毒!安浩然一咬牙命令道“架桥!”一声令下,梁军士兵分成五队分别从队伍中抽出一架一架的木板桥开始搭建在壕沟上方。 “不能让他们架桥!给我射箭,不要停!” 那史命彧扯着嗓子喊道,很快一轮又一轮较之前更为密集的箭雨向梁军打来,这一招奏效了,不少企图搭桥的梁军士兵都丧命在箭雨之下。若是木桥不能搭建成功,那么之后的战略都无法得到实施,杨仲命令道“加快箭雨的轮换,弓箭手快速换位,以牙还牙!”同样更为密集凌冽的箭雨也将所有企图在城墙上探出头来的东胡士兵射成筛子。得到短暂的喘息机会,安浩然身先士卒抢过木板桥向对岸延伸,在桥架设一半的时候,他率先踏上木桥而完全没有携带盾牌来防护,任由自己暴露在射程之内。 “千万小心啊!”宣韶宁心里默念了几十遍,企盼着快点,更快点将桥架设到对岸。也许是箭雨攻势起到了作用,也许还有宣韶宁的祈祷,在安浩然安然跳上对岸之后他毫发无损的架设完成了第一座桥,这下大梁士兵立刻顺着木桥度过了壕沟,有了第一架桥,很快就有了第二、第三、第四架。 “给我射!绝对不能让他们度过壕沟!”那史命彧的疯狂状态被宣韶宁看在眼里,心里渴望战斗的怒火已经中烧了很久,就等着将军下令了。 “寒刀卫,撞木准备!” “是!” 终于等来这个机会了!兄弟们,冲啊!寒刀卫士兵在夏峻茂带领下扛着硕大的撞木,躲过纷纷扬扬的箭雨,踏过吱呀做声的木桥,无视壕沟之下闪着蓝光的倒刺,凭着一腔热血冲到了东门下。 “兄弟们,用力,给我撞啊!” 吼嘿!吼嘿!伴随着规律的节奏,撞木开始一下一下的朝着两扇高大的城门撞击起来。咚!咚!咚!一声声激励着梁军士兵,同时也让东胡人的心越来越沉。 啊!啊!听见身后的兄弟一个一个倒下,夏峻茂吼道:“兄弟们,用力啊,撞开这城门!” 嗨!嗨!在都尉的鼓励下,每一个人都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每一次撞击更为猛烈,城门在反复撞击之下开始渐渐松垮,门楣上不断落下沙土。 “加把劲儿啊,就快要成功了!” 嗨!嗨!宣韶宁淌下的汗流到嘴里,尝到了咸咸而又苦涩的味道,即便双手和肩膀已经酸疼的失去了知觉,可是秉持着不服输的一口气,依旧朝着城门撞击。 哐嚓!门栓断裂的声音传入了宣韶宁耳朵,他立刻大喊起来“门栓断了,大家再来啊!” 所有人的最后奋力一次撞击,城门哗啦一声被强行撞开了!顺着力道的方向,宣韶宁身体不由自主冲进了城内,还没来得及看清城内的敌人,一道寒光就已经逼近了自己,就在一睁眼一闭眼之间,刀锋划过了皮肤。铛!刀剑相撞击产生的声音震得宣韶宁耳朵疼。 “宣校尉,小心啊!”曹铁此刻手持砍刀挡在自己身前,而一直追随在自己身边的原先第五伍的所有兄弟都围绕在宣韶宁身边,在感动之余,宣韶宁也拔出了钧乌。 “冲进去!”安浩然作为前锋,带着梁军冲进了城门同内城守将展开了殊死搏斗,而武功卫的部分士兵快速搭建起供战马通过的木桥,很快骑兵就加入了战斗。随着越来越多的骑兵加入战团,东胡军队且战且退,一直退守至内城城门。顾鸿瑄带领着骑兵一路冲杀,朝着内城城门奔去。整个战斗进行得非常顺利,所有的梁军士兵都显得极为振奋。 外城两边全是望台,长长的一直延伸到内城,外城战死的东胡士兵人数并没有想象的多,而且那史命彧本人也不见了踪影。这一切都让宣韶宁警觉起来,这一幕似曾相识,当初鄞州之战中也曾遇到相似的情形,难道是? “守护住城门!”就在宣韶宁喊出这一句话的时候却听见轰隆隆一声,那两扇沉重的城门已经关上了。糟了!中计了!没等武功卫的士兵们反应过来,两边的望台上出现了全副武装的东胡士兵,二话不说就朝着城下的梁军射箭。毫无防备的梁军来不及形成盾阵就纷纷倒下了。 城外的杨仲见到此景也立刻明白了东胡人的诡计,“两军听我号令立刻攻城!”没等将士们迈出第一步,一柄弩箭嗖的一声将阵前的三名兵卒串成了肉串。 床子弩?!杨仲分外意外,这床子弩乃是大梁的专用军械,即便周边的几国一直想要仿照但始终只学得皮毛学不到内核,因而威力一直不甚了了,然而看此箭弩的威力已经和大梁的床子弩相差无几了。 “盾阵!”前排的军阵立刻摆开了防护阵势严阵以待,都城的城头已然架设了十数台床子弩,嗖!嗖!嗖!一支又一支的强悍的弩箭朝着梁军呼啸而来,劲头太足,即便有了盾牌的阻挡,弩箭依旧贯穿了兵卒的身体而出。 床子弩威力十足,弱点就是发射间隙较长,弩箭制作成本高昂,即便是大梁的弩箭数量也算不上多,更别提东胡小国了。梁军利用床子弩这一弱点,在牺牲一部分兵卒之后快速朝着城门前进,就在此时,都城的南北两门同时打开,两支浩浩荡荡的东胡军队互成犄角冲向梁军,一时间杨仲的中军和江笑愚的右军三面受敌自顾不暇。 “向城门退!”宣韶宁一边呼喊撤退一边砍杀冲上来的敌军,自中了敌军的引君入瓮之计后,宣韶宁所在的寒刀卫和顾鸿瑄率领的武功卫被隔断在两个区域,寒刀卫更为靠近东城门,而顾鸿瑄则已经在内城门方向。 “弓箭手继续!箭雨覆盖!” 东胡人发出了新的进攻命令,面对着底下数万的活靶子,东胡弓箭手们射的可欢了,一轮接着一轮,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梁军将士可就惨了,盾牌手集结成阵互相配合,可是面对着根本停不下来的箭雨,盾牌很快就密密麻麻的覆盖上了一层白毛,更有甚者,整面的盾牌已经没有可供羽箭插入的地方了。在如此的攻势之下,骑兵们纷纷中箭倒地,顾鸿瑄也跳下马来躲进了亲兵组成的保护圈之内。 那史命彧站在内城的望台上颇为自豪的看着这“关门打狗”的戏码,看了一会觉得不过瘾,于是吩咐道:“别怠慢了贵客,上好菜!”虽然深陷瓮城中间的梁军根本听不到那史命彧说的什么,却在这一刻短暂感受到了攻势的减缓,其中胆量大的人还从盾牌之后微微探出头来偷看一番,而现实也是如他预想的一般,确实羽箭不再射击了,正在纳闷的档口,他看见城头上的弓箭手换上了新的羽箭,准确的说来那并不是单纯的羽箭,而是箭头被点燃的羽箭,更为让人意外的是箭头燃烧的火焰并不是红色的而是青色的,那绿幽幽的火苗在不住的跳动着,极为渗人。 这是什么玩意儿?没等这梁军士兵想清楚,一柄燃烧着的羽箭就射入了他所持的盾牌上,那绿色的火苗一沾染上盾牌立刻蔓延开来将整个盾牌燃烧起来,燃烧带来的迅猛而灼热的痛感逼得兵卒只得扔掉这个曾经的护身符。就在他还在拼命甩手,希望缓解方才被烫伤的疼痛时,第二支燃烧着青色火苗的羽箭射入了他的身体,他瞪大了难以置信的眼睛,整个人仰面倒下,就在倒下的瞬间,整个人全部被青色火焰所笼罩。 这并不是这名梁军兵卒一个人的遭遇,而是所有被困的梁军面对的现实,东胡人将这种诡异且杀伤力庞大的羽箭朝着底下的梁军纷纷射去,一时间盾牌手纷纷中箭后燃烧而亡,灼烧带来的肉体上的疼痛让这些曾经骄傲的大梁骑兵开始嘶吼,开始疯狂拍打身上的火苗,可惜一切都是徒劳无功,青色火苗仿佛是来自地狱的鬼火,一旦被沾染上再无可能逃脱,在痛苦的灼烧下慢慢倒地,然后被烧得只剩下黑色的碳末。 “这究竟是什么鬼火啊!”雷鹏明显被吓到了,颤抖着声音喊道。宣韶宁明白,这些铁血汉子面对残酷的战场并未透露出分毫的怯意,然而面对这种超过常人理解能力的怪火,再勇敢的汉子也难免害怕。宣韶宁之所以能理解雷鹏,是因为自己把持剑的手也开始微微颤抖了。 嗖!又一柄燃烧着鬼火的羽箭朝着雷鹏射来,不知如何是好的雷鹏一味的后退,眼看着那点青色鬼火就要爬上身上之时,宣韶宁大喊一声出手一剑斩断了羽箭,受到了侧面的重击的羽箭未能完成自己的使命,在接近终点的时候断为两截摔落在地上,然而那点鬼火依旧顽强的燃烧着。 “打起精神!一旦盾牌被射中立刻丢弃,用手中的刀剑砍断羽箭,决不能让那鬼火沾到!”宣韶宁的这一举动起到了鼓舞士气的效果,夏峻茂命令寒刀卫重新结阵,每人都拿出了十分的专注力面对鬼火羽箭。 “继续射击!” 东胡人在矢拔的命令下没有停下用鬼火进攻的步伐,一轮接着一轮的射出了地狱鬼火,将瓮城中的敌人送入黄泉。顾鸿瑄带着两万人冲进了瓮城,本想着凭借一鼓作气的斗志直接攻入内城,却不料中计,这瓮城本就不开阔,两万人马在其中互相拥挤着,这简直就是送上门来的活靶子,东胡人经过持续三炷香的不间断射击,已经让梁军兵力损失近半。 “痛快!都末大师,您带来的礼物可真是太有用了!等结束这战斗,我一定奏明我主车牙单于好好赏赐大师!”那史命彧面对着目前的战果,颇为感激的对身后人说道,然而对方似乎不为所动,话语冷冷道:“那史大人,这青萤可是价值不菲,别在这儿过分浪费了。” 那史命彧突然领悟道:“对,对,大师带来的青萤数量有限,已经对梁军造成不小伤亡了,是该轮到我军战士登场了!”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七十五章 七尺蛇矛 - 观云 - 不留无伤 感受到来自空中的压力的减轻,宣韶宁抬起盾牌看见两边内侧城墙的石墙缓缓裂开直至让开了一个门洞,因为之前猝然被围困,加上几乎没有停歇过的箭雨攻击,梁军无人注意到内城墙竟然还嵌有如此门洞! 只听见一阵阵呐喊,从两侧门洞中豁然冲出了东胡战士,身上穿着防御力不高的铠甲,手中握着硕大的极具东胡特色的马刀,不顾一切的朝着梁军冲过来,顿时两军展开了肉搏战。蓄力已久的东胡战士对阵已经有些疲惫的梁军士兵,刀枪碰撞声和喊杀声再次在瓮城中充盈着。 在一刀抹断了对方的脖子之后,宣韶宁对不远处的夏峻茂喊道:“夏都尉,让我去冲锋!”夏峻茂用力点头同时不忘嘱咐:“千万小心!”宣韶宁笑着点头,然后对身边人命令道:“曹铁、孟克保、谢义、雷鹏跟我去内城门帮助顾指挥使突围!” 四人分别护住宣韶宁的左右两侧,宣韶宁在前方奋力搏杀,一步一步朝着同样被围困着的顾鸿瑄部移动。马刀的刀锋划过宣韶宁的侧脸,在躲过这一波攻击之后,他蹲下用剑划开了敌人的腿肚子,就在敌人吃痛的时候宣韶宁跳起来一剑刺入胸膛,并抓住这人手中的马刀削去了另一名东胡兵卒的头颅,任凭对方的鲜血喷薄而出洒了自己一身。然而东胡在人数上占优,倒下了一批之后立刻有更多的兵员补充上来,而自己这边的袍泽却是越战越少了。 敌人就是想将两卫分割开来分别围攻,绝对不能让敌人得逞,必须同顾鸿瑄合兵一处,随着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宣韶宁已经能隐约看见同样的奋力厮杀的身影。顾鸿瑄转过头来同宣韶宁视线相对,仅仅一瞬间,他立刻明白了对方的心思,立刻指挥武功卫朝着寒刀卫方向移动。 “想要合兵一处,想都别想!”那史命彧恨恨抛下一句话,正打算再派兵,却被都末阻止“那史大人,就让我为车牙单于而战吧。”也不管对方愿不愿意,都末即刻走出了望台来到了城墙之上,此刻他的身后不知何时多出了两个灰色的身影。 “那个毛头小子交给我,鸠烛、蛊羽,你俩负责除掉那个领头的!” “属下遵命!” 临近正午的时光,阳光照射在城墙之上,那史命彧看清了跟着都末身后的两人的模样:叫做鸠烛的男人是个光头,一张脸布满了灰色,难以分辨五官,唯独那一双紫色的眼睛看之让人发憷;而蛊羽从身形看是个女子,白得毫无血色的脸庞,双手各持一柄双头细剑。没等那史命彧看得更为详细,三个人已经化作三道影子从城墙上跳下加入战斗。 在将两名东胡兵卒来了个对穿之后,眼看着就要来到顾鸿瑄身边了,宣韶宁突然感觉剑端一顿,豁然发现自己的剑被一个人握在了手里,这人手上套着铁手盔,挺身而立。是他!宣韶宁立刻想起来这人就是当初在偷袭东胡军营时遇见的那人,尤其是这一双套着铁手盔的手更是记忆犹新。 都末右手一紧,只听见咔咔咔的声响,宣韶宁手中的剑就已经变得扭曲,仿佛都末拧的不是剑而是一根绳子,抛开剑,宣韶宁一个原地跃起,在半空中从腰间拔出一柄短刀对着都末的脖子刺去,都末来了一个后空翻,同时一双脚狠狠的踢在了宣韶宁的小腹之上,一阵剧痛传遍全身。 此刻宣韶宁看清了,不仅对手除了手上有铁甲保护,就连双腿都是覆盖着精铁甲,那一脚力道十足的腿加上铁甲包裹之后攻击力更是惊人。摸了摸隐隐作痛的小腹,宣韶宁重新站起来开始寻找新的进攻机会,身为玄甲军的校尉,身上的铠甲是军中第四等级的黄钨甲,抵挡不住刀剑但是能保护脏器不被拳脚重伤,抖了抖有些发酸的四肢宣韶宁重新审视面前的敌人。 可没等宣韶宁审视多久都末再次率先动手,铁爪呼啸着对着脖子而来,一招未中再生数招,脚步扎实屡屡对着宣韶宁下盘下手,双手铁爪力道十足攻击要害,逼得宣韶宁上下双防,连连后退,一招失算,被都末铁爪抓住了左肩,仿若雄鹰的利爪抓住了猎物一般,一把将黄钨甲撕裂,顺带在皮肉上造成了一道不浅的伤口。 都末伸出舌头舔了舔铁爪上沾染的血迹,露出了一道瘆人的笑容:“铁血汉子的血味道就是不赖!”话音还停留在原地,人影已经来到了宣韶宁面前。 铛铛!铁爪和利刃摩擦出了火花,都末依旧带着诡异的微笑而宣韶宁已经有些力不可支,铁爪的爪尖越来越逼近宣韶宁的眼,强烈的攻势让他根本来不及眨眼,可手上的力量却越来越弱,对手太强了!即便是咬着牙关还是无法阻止对手的进攻,眼睛中都末的非人的脸庞已经是非常的清晰。 嗖!一支箭划过铁爪,在留下一段火花之后刺入了另一名东胡人的身体,而缠斗在一起的俩人也被迫分开来。宣韶宁快速的瞥了一眼发现射箭的人是顾鸿瑄,可此刻他已经自顾不暇,鸠烛的进攻将他的弓甩开了去。 “你的对手可是我俩,不要掺和别人的战斗!”鸠烛的声音就如同他的人一般,沙哑阴冷,像是人临死前发出的有气无力的哀嚎,使得他全身都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 “既然你这么喜欢装死人,那我就让你做一个真正的死人!”顾鸿瑄盯着鸠烛说道,然而他丝毫没有放松对自己身后的蛊羽的防范,就在和鸠烛对话的档口挡住了蛊羽的一轮进攻。 顾鸿瑄握紧手中的矛直取蛊羽的下盘,矛和双头剑来回针锋相对,趁着鸠烛从背后攻击的机会,顾鸿瑄腾跃而起对着鸠烛的后背就是一击,然而这必杀的一击回馈的却是虎口的阵阵酸麻,矛在打击到背部时与一段有人拳头粗细的铁链相撞击,对方也使出了极大的力道才使得返回的震动异常强烈。 鸠烛转过身来,双手垂下,两道铁链很是自然的从他那不算宽大的袖管中延伸出来,他随手一甩,两道铁链仿若蛇一般开始四处游走。与其说是蛇倒不如说是蛇的信子,寻觅着活人的气息,一次一次的发起进攻都被顾鸿瑄手中的矛给挡下。 信子再次从左右同时向猎物攻来,一道信子顺利缠住了矛身,就在这档口另一道信子照着面门就刺过来,本以为这次顾鸿瑄在劫难逃,却不想手中的矛突然断裂为两截从信子上掉落,顾鸿瑄下蹲双手接住,一个翻身两段矛重新合为一体之后又断开成七节如绳子般牢牢固定住了一道信子,因每一段矛身之间连接处都是极为纤细的银丝,不仅是肉眼难以看见而且能嵌入到铁链之中将其牢牢固定。 突如其来的转变让鸠烛有些意外,本以为必中的一击不但没有成功反而被对手困住了自己的一条胳膊。蛊羽一脚踩在鸠烛的肩膀上顺着信子冲过来,那两柄如针一般尖细的剑端在阳光下很难看清,顾鸿瑄一抖动手中的矛在躲开剑端的同时,矛散开来成了一把鞭子,利用蛊羽攻击空落的间隙,顾鸿瑄出手一鞭子鞭打在了敌人的背部,完成一击之后迅速后退避开身后的鸠烛,刚刚还是鞭子的矛一瞬间又成为了一根棍子。 “七尺蛇矛!”鸠烛惊呼一声,这一声同样被一旁战斗正酣的都末听到了,颇为意外的他一个分神被宣韶宁抓住了机会,反被动为主动用手中的短刀猛刺对手面门,作势要去攻胸口时短刀被都末的双铁爪狠狠抓住,宣韶宁极速下蹲同时从腿肚子旁抽出另一把短刀在都末的小腿处划开一道口子。 假动作!都末跳开,瞟了一眼受伤的右腿,看到宣韶宁甩掉了短刀上的血迹说道:“痛饮胡虏血,你这点血根本不够!”报以同样的轻蔑的笑容。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七十六章 战机反转 - 观云 - 不留无伤 虽然宣韶宁和顾鸿瑄同敌人打得是势均力敌,可是其他的梁军并没有如他俩这般乐观,即便作为最为优秀的梁军兵卒,武功卫和寒刀卫每一名兵卒武艺都不弱且相互配合到位,无奈东胡人数占优,对方完全采用的就是人海战术,一波又一波的东胡人冲上来,在丢下一堆一堆的尸体的同时也让对手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早上攻城闯进来的梁军目前已经不足四成了,而东胡似乎依旧在源源不断的派兵出战,每一个梁军都已经体力透支了,整整三个时辰了,他们没有过一丝的喘息机会,本指望着在城外的大部队能冲进来救援,可是只听见城外一阵高过一阵的喊杀声,始终没有见到援军的身影。 “你们放弃抵抗吧,城外也已经被我军围得水泄不通了,他们自顾不暇,根本不会来救你们的,投降了,我还能放过你们一马,否则全部做我东胡战士的刀下鬼吧!”那史命彧抓住机会开始了心理战,想要进一步击溃梁军的内心防线。 城外此刻也已经是尸横遍野了,杨仲削掉一个东胡人的脑袋之后抬眼看了看四周,东胡军队分左右两侧攀咬住自己的大军,而城头上的床子弩每一次发射都带走数条梁军战士的生命,虽然有十万大军却无奈中计被围困在城下。同瓮城中的战斗一样,城外的战斗,东胡也是采用了人海战术,毫不夸张的说,东胡已经是举倾国之力来对抗大梁。 绝对不能再这么缠斗下去,不然瓮城内的两万梁军一定会全军覆没的!杨仲正欲组织第二次攻城之时,却听见身后传来了震天撼地的马蹄声,席卷着一团浓稠的烟尘,一支大军朝着东胡都城方向疾驰而来,从马蹄声来判断来者人数不少。这一幕也被望楼上的那史命彧看见了,不禁皱眉,难不成是梁军的援军?直到军队越来越近了,大纛旗上火红的“梁”字才被看清。 是援军!杨仲和那史命彧同时辨别出来,两人心里滋味迥然。“对啊,我怎么忘了?是耿彦率军赶来了!”杨仲眼中放着光,耿彦一部完全没有让弟兄们失望,凭借着少量骑兵的优势一方面冲破了东胡人的包围圈,一方面大量的弓箭手用羽箭将城头的床子弩压得抬不起头来。 “将军!”耿彦朝着杨仲遥遥敬礼。 “来的正好,武功卫和寒刀卫中计被困瓮城了,耿指挥使,你负责打乱周边的东胡军队,我来组织攻城!” 就在身边的袍泽一个接一个的倒下的时候,困在瓮城中的梁军听见了城门被撞击的声音,这个战场上除了自己的友军还能会是谁? “弟兄们,坚持住!我们的援军来了!”顾鸿瑄适时大声喊起来,夏峻茂和宣韶宁立刻也同样喊道“坚持!援军来了!” 看到了希望,人的潜力再次被发掘出来,剩下的梁军的战斗力再次被点燃,每一个人的拼杀更为拼命了,一改当前的颓势。 “绝对不能让他们活着出去!”那史命彧咬破了自己的嘴唇“派出死士!” 哗啦啦,内城侧门中涌出了一群彪形大汉,每一个人都是光着膀子,全身上下被各种颜色涂抹成了一个个诡异的图案,双手各执一柄开山斧,遇人便劈,借着身高超过梁军士兵一个头的优势,一时间不少梁军士兵成了斧下亡魂。宣韶宁想要冲过去对付这些死士,却被都末死死缠住。 “交给我们!”看到主将分身无术,谢义背起一桶羽箭对着死士放箭,一下子撂倒了几个;曹铁也不甘示弱,论身材他同这些死士一样,论兵器也是相似,他拔出腰间的斧子同死士对砍;孟克保在收到宣韶宁的眼神示意之后,由擎苍和谢羽负责开道,他冲到城门口组织几名梁军兵卒开始摇动锁链。 “防住那几个人!放青萤!”随着那史命彧的呐喊,城头再次开始射击箭头沾染了青萤的羽箭,顿时几名跟着孟克保的梁军兵卒倒在了青色火焰之中,而他自己也被羽箭逼得抬不起头,躲在距离铁索一尺开外。 攻城的战斗从朝阳升起持续到了晚霞当空,耿彦放出的信鸽此刻已经停留在了豫王的手上,抻开纸条上书:我军中计,兵危,速速来援! 豫王皱了皱眉头,思索了一会儿,下令道:“冯指挥使,又要你犯险了,你率领镇抚卫前往新雅城替换左武卫和左衔卫,同沈将军一同守住我军退路!” 冯褚劝道:“殿下,末将履历军中三十年,若是战死沙场也是死得其所,只是,您不可轻易赴险!” “在军中称呼我为将军!在玄甲军中摸爬滚打十二年,战场是我最熟悉的地方!”豫王说得决绝,丝毫由不得人拒绝,他抬头看了看西沉的落日,抖了抖缰绳,箭一般冲了出去。 咚!咚!咚! 一声急过一声的撞击城门声在内外城回响,每一次撞击声于梁军来说是越来越看见胜利的曙光;而于东胡人而言是计划落空的危险,即便东胡大军不惜一切的围困城外的梁军,却无奈技艺和军阵上的差距始终无法阻止梁军对城门的撞击。 在已经被撞开过一次的基础上,城门门栓已然在吱吱作响,像是在求饶又像是临死前的哀嚎。孟克保一直被羽箭逼迫躲在一个角落里,可他的视线从未离开过城门,眼看着城门的撞击越来越激烈,抓住一个空当,奋不顾身的从边门上一跃而下,在空中的时候凭借手中的大梁厚背砍刀,狠狠地一刀劈开了门栓! 轰隆一声,撞木顶开了城门,杨仲的中军出现在了城门口。“援军来啦!”顿时城内被困的梁军激情高涨,一时间势头压过了东胡军队,而利用这一变故,寒刀卫与武功卫合兵一处。 “射青萤!射青萤!”那史命彧声嘶力竭的喊道,两侧的胡须都因为过分的激动而根根树立起来。 司衡在马背上甚为兴奋“我们来的真是及时啊!撞开了城门就意味着成功一半啦,兄弟们,给我上啊!” 凌绯颜刚想挤兑一下,却忽然感受到逼近身后的危险,“下马!”凌绯颜飞身狠狠踢了司衡一脚,两人同时从马背上摔落,没等司衡明白过来,一柄半月弯刀携带着凌冽的杀气将司衡的坐骑齐齐切开成了两半,马血溅了周边的梁军一身,半月弯刀在空中转了个弯往回切去又将凌绯颜的马儿同样劈成了两半,最后甩开了所有沾染的血液回到了主人的手上。 “是你!”司衡怒视着不远处的敌人,而凌绯颜察觉有一支新的军队加入了战斗,也许是自己方才太过专注于杀敌竟然丝毫没有发现有新的敌人出现,直到此刻她才发现一支难以估算出人数的敌军从背后抄了梁军的后路,而指挥这支军队的就是从戎弥城出逃的那史宏若和阿罗多。 “卑鄙的梁人引水灌城,毁了我的戎弥城,今儿我要你们陪葬!”那史宏若此刻一身戎装,手持一柄双头枪,满脸怒火的喊道。在他身边的就是已经同梁军交过手的阿罗多,依旧是光着上身,手中那把半月弯刀闪着夺人心魄的寒光。“我倒要看看,今儿你们还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给我上,论功行赏以梁人首级计!” 这支突然出现的五万东胡军队每一名战士都是身穿兽袄及铁甲共同制作成的铠甲,手中持的都是环首厚背刀,脸上都被面罩保护着,既不像重甲兵那样行进缓慢也不似冲锋死士那样毫无防备,他们拥有快速移动的优势及不容易被伤到要害部位的防护。 在那史宏若的鼓动之下,东胡兵卒照着梁军就冲上来挥刀砍出一团一团的血雾。骤然之间腹背受敌将原本偏向梁军一方的天平再次偏转到了东胡一侧。 梁军中军亮出土黄色的令旗,金甲卫对阵那史宏若的东胡军,而腾龙卫继续抗击东胡都城的东胡军队,力争救出武功卫和寒刀卫。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七十七章 取命宏若 - 观云 - 不留无伤 短刀肉搏就无法展现出骑兵的优势了,在坐骑被纷纷砍杀之后梁军只能跳下马来直接对阵这些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全副武装的东胡轻甲兵。若论铠甲的精密程度,大梁的工艺绝对在东胡之上,可真正在战场上兵戎相见的时候,梁军将士才发现东胡兵卒的铠甲质地丝毫不逊色于大梁,而东胡兵卒借助身高力大的优势挥舞环首厚背砍刀在金甲卫的中间冲出了一个缺口。 “擒贼先擒王!”司衡策动另一匹骏马朝那史宏若奔去,在连续踢翻几人之后还是被一名东胡兵卒砍断了骏马的前蹄,就在骏马嘶鸣倒下的瞬间,司衡凌空跃出同时将手中的枪对着那史宏若掷出,枪头带着风声的呼啸划破空气在距离那史宏若胸口一寸之地插入了一名东胡兵卒的身体。 阿罗多挡在了那史宏若前面,冷笑着看着偷袭失败的司衡,伸出右手食指挑衅的弯了弯。 “那史臭小子交给你了!”司衡朝凌绯颜丢下一句话后就冲入战团同阿罗多展开了对决,凌绯颜目睹他的身影离去心里不知觉开始涌上一丝担忧,可是大局在前,她不能再犹豫找准了目标的位置,号召手下的亲兵掩护自己。 嚯!嚯!嚯!连续几次的刺都被阿罗多巧妙的躲过,手持长枪的司衡恨恨的吼了一声,在虚晃几枪之后利用敌人格挡的间隙绕至侧面对准腰间再次出枪,本是十拿九稳的一击仍然被挡住了,枪头撞击在半月弯刀刀面上擦出几点火花,随后虎口的酸麻感立刻顺着手臂传了上来,同上次一样的痛感,而司衡也立刻明白在这阵痛感的同时将会面临的危险,于是收枪后退,退开一人之外躲开了阿罗多的反击。 “学聪明了!” “我本就比你聪明!” 不等对方再说话,司衡用脚掀起了地上的一层薄砂对着阿罗多的眼睛撒去,趁着视线受阻的机会司衡再次出枪,这次没有再失手,枪头扎到了阿罗多的胸口,还没来得及开心的司衡却被眼前的现实给惊到了,精铁打造的枪头并没有扎进肉体之中而是在皮肤表面划出了一道浅浅的血痕,这必杀的一招仅仅是给敌人留下一道不痛不痒的伤痕而已。 啊!司衡更为惊讶的是阿罗多一把捏住了枪头,当着司衡的面将枪头掰弯了,然后暴力一折硬生生的将长枪震断成几节,朝着司衡的小腹狠狠一拳,虽然有铠甲的保护,可是那庞大的力道依旧结结实实的将司衡的内脏震得翻江倒海。 噗,一口血吐在了地上,小腹内部有一种火烧火燎的感觉伴随着疼痛压得司衡一时间直不起腰来。阿罗多的膂力果然惊人,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此刻纠缠了这么久他还没有使出那柄半月弯刀,只怕自己坚持不了太久,只希望绯颜能快速得手!快速思索间,司衡偷瞄了那史宏若的方向一眼。凌绯颜没有浪费司衡豁出命去换来的机会,在亲兵的掩护下,她此刻已经将那史宏若扫下马来,两人正在缠斗。 那史宏若虽然用兵一般,为人骄傲,可论单独的格斗技能却着实不低,凌绯颜的全力进攻都被他一一挡住且抓住机会展开反击,两人算得上是旗鼓相当,他希望将战斗拖得越久越好,而凌绯颜却必须速战速决,因而凌绯颜只能继续进攻,一柄五花剑使得虎虎生威在那史宏若的面前形成了一个剑阵,只要他稍有差池就会被剑气所伤,可偏偏那史家的公子用双头长枪将自己保护得密不透风。 铛!剑同枪也不知是第几次撞击在一起,凌绯颜前期进攻耗费体力过多此刻双手发麻被敌人抓住机会,长枪一头在撞飞了长剑之后,迅速调转枪头攻击咽喉处,好在凌绯颜身手极快,在一个退步之后双手从腰间抽出了两把短刀堪堪挡住了这致命一击,可力道依旧逼得她后退几步方才站稳。 “哼哼,本公子向来懂得怜香惜玉,虽然你长得算不上是标志的梁朝美人,可本公子不介意尝尝味道!”那史宏若从最初被打下马来的惊吓中恢复过来,眼见对方是个女子且武艺不如自己,这会儿不禁本性暴露。 凌绯颜用手指轻轻将散开在脸颊的头发捋到了耳后,旖旎一笑道:“承蒙公子不嫌弃,不过.......小女子誓死不从东胡蛮夷!”言毕,一柄飞刀划开了那史宏若的脸颊后扎入了一名东胡人的喉咙之中。 “给脸不要脸,找死!”那史宏若怒火中烧对着凌绯颜一阵猛攻,招招致命,有赖于平时训练的扎实,凌绯颜虽然力有不逮却也能勉强战至平手。不行!绝对不能再这么耗下去了!凌绯颜回头看了看同样负伤却坚持战斗的司衡,这是他用自己的命换来的机会,只有诛杀了主将才能减轻梁军目前的腹背受敌的压力。 “别看了,谁也救不了你了!”和声音同时抵达的还有锋利的枪头,凌绯颜不闪不躲任由枪头深深扎入左肩,就在那史宏若距离自己身体半人之处将另一柄短刀掷出,这突如其来的一击虽然有些失去了准头却也划开了对手的脖子,顿时鲜血从切口出涌出来,那史宏若在后退的同时拔出了长枪,凌绯颜肩头的鲜血也飞溅了出来。 同样击中了对方,凌绯颜毕竟不是要害,而那史宏若被切断了颈部,他瞪圆了不相信的眼睛,一个趔跌摔倒在地,颈部的鲜血很快就染红了一圈的地面,整个人也随着开始抽搐,即便有着再多的留恋和不甘,那史宏若最终在挣扎了半柱香之后停止了抽搐,鲜血依旧在流淌而他已经不再动弹,双手捂住伤口处,双目圆睁。 “东胡的主将死了!”凌绯颜站起来高声喊道,很快这消息就开始在战场上传开去。主将战死毫无疑问对整支军队的斗志打击甚大,不少东胡甲士都放慢了进攻节奏。 阿罗多此刻方才明白司衡始终纠缠自己的目的所在,愤怒的看向了对方,结果对方咧开嘴笑道:“现在明白晚啦!战斗靠的是脑子,很可惜你没有!” 被激怒的阿罗多甩开了半月弯刀,顿时四个梁军士兵的头颅飞向了天际,不顾一切冲向司衡,他的目的只有一个,杀了这个梁军将领!在距离司衡一箭之地,两支羽箭挡住了阿罗多的去路,耿彦立刻再抽出两支羽箭朝着阿罗多射去,根本不给对方喘息机会,耿彦羽箭两支接着两支的射出直到全部羽箭都用完,他快步扶跑去起伤势不轻的司衡躲入了战阵之中,徒留阿罗多咬牙切齿。 那史宏若的阵亡让梁军抓住了反击的机会,金甲卫重新弥合之前被冲破的缺口,并形成合围之势将后来的东胡军队围困住,而杨仲的中军在腾龙卫的掩护下也顺利冲入了瓮城中同被困的武功卫、寒刀卫汇合。 站在望楼上的那史命彧眼看着自己的儿子战死,眼红得都要滴出血来,癫狂般吼叫道:“所有人都给我冲上去,杀光梁人!” 都城的内城城门轰隆轰隆打开,最后把守都城的东胡军队被那史命彧派了出来,人数足足两万,全部都是重甲兵,左手持盾,右手持枪,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加入到这血腥的战斗中。而那史命彧本人也脱下外衣,加入其中,寻找凌绯颜,要为爱子报仇。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七十八章 再战赤鬼 - 观云 - 不留无伤 “将军”何云柯打马勒住在赤鬼谷谷口,望着这被山洪冲刷过后的山谷终于忍不住问道。 豫王很是感叹自己麾下竟然能想出这样的办法来对付戎弥城,“虽然前方看似是一方坦途,我们也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此时已经是酉时了,越是靠近东胡草原天色暗得越早,银色月光倾泻在赤鬼谷中,败草同残垣点缀在谷中,反射出点点星光,幽幽的,带着一些渗人的色泽。杨仲既然已经摧毁了戎弥城,那就应该在峡谷中安排人马驻防,可是此刻却完全看不到友军的身影,豫王心中疑虑渐生。 “将军,斥候来报,前方发现我军驻防痕迹,但是并没有发现人马!”陆文轩警惕的传递着消息,两万军队一面承担着尽快赶赴战场援助的重任,一面却不得不面对眼前颇为蹊跷的唯一通道。 “战场容不得耽误,传令全军快速通过峡谷!”豫王下令后率先策马冲入峡谷,大军策动,马蹄踏在饱含水分的土壤上,完全没有了往常奔腾的气势,而是在土地上留下深深浅浅的坑洞,在马蹄离开之后,坑洞立刻被渗出的水重新淹没。 队伍行进的安静突然被一阵骚动给打搅了,陆文轩回头看去,只见一个士兵的胯下战马因为踩进了一团稀泥之中而重心不稳摔了下去,连带马背上的士兵一同滚进了泥浆里,摔了个狗吃屎,惹得周围的袍泽们一阵警惕,却发现不过是虚惊一场。 “这谷地真是难走,算我倒霉了!”摔倒的士兵从泥地里爬起身来,一边拍打身上的泥土,一边袍泽说道:“别紧张,是自己人!” 苗炜莞尔,吩咐道:“好了,赶路要紧,不要耽误了!” 摔倒的士兵正准备翻身上马却发现周围的草丛中不知何时开始漂浮起一点点的青色小点,仿若夏日的萤火虫一般闪耀着青色的幽光在空中随风飘动,慢慢的,越来越多的萤火虫在军队的周围蔓延开来,在这初秋的夜晚,映衬着皎洁的月色,显得静谧而安详。 摔倒的士兵被眼前景色所吸引,不禁伸出手去想要接住一点萤火虫,当他的手指轻轻触碰到萤火虫之时他发现这并不是生命体,随之而来的是一种钻心的疼痛,这种痛感好似一千根针同时扎入肉体,那点点青色并不是萤火虫,而是如火苗一般顺着指尖快速延伸至躯体,眨眼的功夫就将整个人包裹其中。 啊!啊!士兵撕心裂肺的嚎叫让整支队伍立刻进入了战斗状态,然而那些空中漂浮的青色萤火虫此刻就像是收到了命令一般,纷纷朝着人体沾附去,一时间被青色火焰吞噬的人就达到数十个。 “千万不要触碰那玩意儿!”陆文轩急得大声呼喊“列队!快速通过峡谷!” 本来安静的峡谷此刻突然起风了,风吹拂着鬼火照着士兵的身体而去,嚎叫声不绝于耳,面对着深陷在火焰之中的袍泽,不少士兵既心痛又害怕,手持长矛不知该如何是好,是帮助他们脱离苦海还是上前扑灭鬼火?指挥使的命令言犹在耳,导致军队开始出现了不知进退的混乱。 大手一挥,甩开了靠近自己的鬼火之后,豫王传令道:“各军听我号令,切不可接触这鬼火,整肃全军,用最快速度通过峡谷!” 多年征战沙场的经验告诉豫王,峡谷内一定有埋伏,绝不可在狭窄的峡谷腹地纠缠,不然后果难料。很可惜,今晚的幸运明显不在梁军一边,就在豫王率军强行通过峡谷的时候,伴随着轰隆隆的巨响,两边峡谷顶开始滚落巨石,将人马砸翻当场,不少梁军士兵想要后退却因为谷地狭窄,人马众多根本无处可退,眼睁睁看着巨石砸向自己;与此同时,那些地狱之火凭借风势更是疯狂的朝着梁军士兵身上沾去。不出一炷香的时间,整支队伍出现了难以控制的混乱,想要朝出口逃跑的、想要后退出峡谷的以及想要躲开巨石和鬼火的士兵们乱哄哄的挤在了一起,如同过江之鲫般。 “传令:左军随我突围!右军回退!”传令兵立刻挥动令旗,可惜没等他将军令传达出去,一柄梅花镖插入了咽喉,他瞪着惊恐的双眼摔落马下。 豫王透过黑暗看见谷口方向出现了一群人,隐身在黑暗之中看不清面容、服制以及人数,但他知道今晚绝对是一场生死之战了。 “嚯喔喔喔!”敌人率先发动攻击,梁军看见对面那些隐藏在黑暗之中的人快速朝自己奔跑而来,在战场上,面对这种战况,放在平时豫王立刻命令全军摆开落雁阵迎敌,可惜这狭窄的峡谷根本不容许他们摆开任何的阵势,能应对的只有迎头硬上。 等到敌人进入视线内,梁军看清楚了来犯之敌:身穿的虽然也是东胡的军衣,可是裸露出的双臂和整张脸都被由黑色的油彩描绘的不知名的图腾布满,手持的兵器全是三尺长、一尺宽的弧形弯刀,刀锋全部闪耀着幽蓝的色泽。 为首的一人长着一张马脸,狭长而局促,脸色泛着青幽幽的光泽,一只眼眶中空洞无物,接近光头却在天灵盖处延伸至后脑勺梳着一条辫子搭配上青筋崩出的双臂,模样直如地狱恶鬼,使得是一盘阴阳八卦罗盘,黑白分明的双头蛟盘旋而上,罗盘中间的两个蛟头正好是两处把手,罗盘一圈刀锋锋利无比。 三骑梁军兵卒率先冲出迎敌,就在两军即将刀锋相接之时,为首那人仰面躺倒,霎时消失在马匹之间,没等马上战士反应,那人身体柔软如蛇一般从三匹马身上游过,几道银光闪过,三名大梁骑兵头颅高高的飞起,血瀑喷溅成雾,沾染在敌人的脸上更显其狰狞。 “保护将军!”言毕,人出,陆文轩挥舞着那柄摄月三叉戟策马冲向为首那人,当那人再次蛇形绕至背后想要故技重施的时候,三叉戟一个倒叉正好将那罗盘当空卡住,可那人丝毫不怵,双手按住罗盘生生将罗盘一分为二,分为两柄半月形阴阳面,踏上马背朝着陆文轩的背心划去。 这一招再次失手,对方早就做好了准备,没等剑气逼近整个人凌空而起在空中一个后空翻,三叉戟反而抓住机会刺向那人的背心,就在三叉戟触碰到那人的背部之时,仅仅一眨眼的功夫那人如蛇一般隐藏到了战马的腹部,待陆文轩落地之后依旧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然而战场上留给他思考的时间着实不多,立刻就有敌人冲上来,不等敌人靠近,三叉戟已经捅穿了他的胸口,挑起尸体后远远抛开去,陆文轩一人就在阵前斩杀数名敌人,这激励了梁军将士,地形狭窄,梁军只能前赴后继冲上来同敌人展开肉搏以冲出一条出谷的通道。 无疑,敌人非常明白梁军的意图,挡在前方的敌人在一批倒下之后立刻补上新的一批,每一个敌人都像是不要命一般,丝毫没有受到袍泽死亡的影响,反而越战越勇,同梁军战斗至势均力敌。 左军的前方迎敌,中军处于中间位置无力帮忙,却只能疲于应对从两边山顶不断滚落的巨石,而处于断后位置的右军此刻也是被“尾巴”缠住,脱不开身。 缠住右军的也是同样装束的敌人,不同的是为首的是一对双胞胎姐妹,两人有着一模一样的极为魅惑的容貌、如同瀑布一般的浓密的秀发以及让所有男人垂涎三尺的凹凸有致的玲珑身材,一个一袭媚红,身后背着一把折伞;一个一身水绿,腰间别着一支玉篪,紧身的裙装烘托出高耸的胸部、娇翘的臀部和修长的双腿,一步三扭的走在一群恶鬼般的敌军中显得极为扎眼。 何云柯手中的这把凤翅三棱枪,刀身长四尺,精铜锻造;枪头长二尺,三面均有刀刃,上窄下宽,刀刃之间由八朵四角短刺填充,极大的增加了杀伤力。凤翅三棱枪跟随何云柯征战沙场多年,死在其下的人不计其数,然而从来没有一个是女人。 “我何云柯从来不杀女人,你们最好乖乖退下!”凤翅三棱枪穿破空气直指敌人,刀锋发出呜呜鸣叫。 呵呵呵,一身媚红的女子咯咯的笑了起来“官军大人,都说自古美人爱英雄,你这般的俊朗,小女子的确有些心动了呢!” “姐姐,你爱慕人家,人家可是要杀你呢!”水绿女子提醒到。 “妹妹啊,难道你对官军大人就一点不心动?” “心动又如何,最后还不是一具尸体而已!” “说的是呢,我们姐妹看上的男人,”媚红女子又一媚笑“都得死!” “够了!”何云柯此刻出离的愤怒“今天我就破戒!” 胯下的战马如离弦的利箭一般冲向姐妹俩,两个女子却是不费吹灰之力轻轻闪身躲开。吁!何云柯勒住缰绳,骏马一声嘶鸣,高高扬起前蹄,却很配合主人调转头来再次面对敌人。 没等何云柯再次发动攻击,姐妹俩抢先动手,水绿女子抽出玉篪开始吹奏,明显带有异域色彩的时而高亢时而低沉的乐音在梁军将士听来真的说不上一点点好听,但是乐音仿佛有一种魔力,让所有听见的梁军将士感觉到了疲惫,握着兵器的手开始颤抖,双腿也渐渐支撑不住全身的重量,直想坐下来歇息。何云柯同样如此,凤翅三棱枪重十七斤,原先挥舞起来并不费力,此刻只感觉到枪越来越重,慢慢重到何云柯快要把持不住了。 “这乐声有问题!”何云柯立刻明白对面这水绿女子手中的玉篪在作祟,虽然不明白其中的缘由,但此刻他必须率先除掉她,不然其他袍泽都有性命之忧。 可没等何云柯动手,媚红女子已然跑至了面前,腾空跃起的同时打开了那把折伞,那是一柄带着紫色花瓣的折伞,在打开的瞬间,千根银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入梁军将士的眼中。 啊啊啊!梁军将士嚎叫声再次此起彼伏,何云柯反应灵敏在那女子撑伞的瞬间,整个人已经躲入了马腹,躲过了一劫。左衔卫部分兵卒被魔音所摄,体力渐失;另一些兵卒则被银针打中眼睛,从眼眶中流出的血液已然变成了紫黑色,不用等敌人出手已经毒发身亡。就在两军刚刚接手不多时,战势明显偏向了敌军一方。 虽然躲过了方才的一劫,可此刻何云柯体力已然明显不支了,在砍翻了两个敌人之后没躲过媚红女子的一击,胸口中拳之后后退了数步方才停住,即便有护心镜保护,铠甲表面还是明显出现了几个孔,何云柯惊讶的发现对面这个女子的双手佩戴着一套覆盖住手指露出手背和手掌的紫色铁质手套,每一个手指都有如同鹰爪一般长度的倒钩,这一爪的力度非比寻常竟然将铠甲都戳破了。 媚红女子妖媚的一笑,再次进攻,双爪交错着形成了一道网想要致对方于死地,何云柯甩出凤翅三棱枪与双爪剧烈撞击出了一道道火花,他一个孔武有力的大汉却在力道上输给了一个女子,三棱枪被震飞,自己被迫退出战团,伴随着全身的酸痛。 魔音仍然在空间盘旋,受其蛊惑的梁军将士一个接着一个的倒下,眼看着自己的手下倒在敌人的屠刀下而自己浑身乏力,别说是手刃敌人,自己只怕也要成为这刀下鬼了,何云柯心底万分的不服,这时他的瞳孔之中再次闪现出那女子的鹰爪,然而他的身体已经由不得自己使唤了,鹰爪的爪尖距离何云柯的心脏近在咫尺却被一支箭硬生生格挡了出去。 这一幕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对阵的两人堪堪回过神来,另一支箭呼啸着瞄准了水绿女子,其势之凌厉逼迫着水绿女子连连后退,那支玉篪也暂时脱离了她的嘴唇,这声音一停,何云柯同所有的左衔卫将士全身的肌肉一松,整个人反复重新活了过来,手脚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上了。 “这乐音果然有问题!”何云柯大怒,把持着凤翅三棱枪朝着媚红女子横劈竖刺,眼角瞄到了校尉苗炜没有停下手中的满弓,从背后箭壶中从容地抽出一支支箭,唯一的目标就是那个水绿女子,他的目的很简单就是绝对不能让她再次吹奏乐音。 水绿女子被接连不断的羽箭干扰,虽然躲开羽箭于她而言并不难,可玉篪此刻发挥不了功效惹得她愤怒地将洁白脸蛋转为了粉红,可这粉红在她脸上丝毫不能让人感到少女的美好,反而是浓浓的杀气,她从腰间抽出了一条极细的长鞭,手腕轻轻一抖,长鞭仿若蛇的信子一般洞穿了一名左衔卫士兵的胸口,又在下一瞬间缠绕住了另一名士兵的喉咙,她再一用力,头颅与身体刹那分离,而那长鞭又游回到了水绿女子的手臂上。此刻苗炜明白自己对面这个水绿女子不是个容易对付的角色。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七十九章 绝地反击 - 观云 - 不留无伤 “将军!”腾龙卫同寒刀卫、武功卫汇合之后,危机暂除,宣韶宁向杨仲谏言道:“敌军军心已乱,那史命彧痛失爱子之后已经丧失作为一军主将的能力了,这正是我们反攻的机会!” 毫无疑问,宣韶宁所说确是实情,杨仲很是赞同,然而现实是此刻三军分散,难以短时间组织人马进攻都城内城。 看出了主将的担忧,宣韶宁立刻毛遂自荐“将军,寒刀卫就是作为一把利刃冲锋陷阵,此刻正是用寒刀卫之时,还请将军发令,寒刀卫率先攻内城!” 夏峻茂站出来支持道:“说得好!将军,请下令让寒刀卫身先士卒!” 此刻的内城城门紧锁,城头五步一岗,每一岗均是手持弓弩的东胡士兵把守,而且他们手中还有那诡异的让人胆寒的青色火苗,强攻内城只有两条路:一为用撞门木继续撞开内城门;二为搭云梯攀上城墙。瓮城之内空间狭小,战况混乱,一时间难以组织有效的撞门,且一旦撞门木重新抬起立刻会成为城头弓弩的攻击对象。 “将军,我们从墙头上!”宣韶宁指了指五丈高的内城墙,眼神笃定,杨仲点头表示赞同,在宣韶宁临行之时加了一句“多加小心!” 宣韶宁冲入军阵之中,用手指在嘴里吹出了一阵鸮鸣,其麾下的众将士立刻汇聚到了他的身边,不用言语,宣韶宁用手一指城墙,所有的将士立刻明白了主将的意图,按照主将的手势立刻分散成了几股小分队,分别由曹铁、谢义、邢岗、擎苍、孟克保、雷鹏率领在城墙下方的七个点同时展开攻势,而夏峻茂组织人手在地面上对城墙上的守军展开羽箭的压制。 短短半柱香的功夫,寒刀卫已经在夏峻茂和宣韶宁的合力指挥下如臂使指,迅速就位,这份指挥的能力着实让杨仲甚为意外,在这之前虽然听过此人的名字,以为仅仅是有勇的武将而已,此番作为展现了他能够成为一名优秀将领的基础素质。 为了保证攻城的成功,杨仲调动中军以外城门为中心分散形成网兜状的分布将敌军阻挡在外城门的附近。 “攒射!”夏峻茂挥下旗帜,来自梁军的羽箭在短时间内就让城头的守卫抬不起头,寒刀卫利用这短暂又极宝贵的间隙从腰间抽出飞爪纷纷抛向墙头,待飞爪固定每一个人就开始了徒手的攀爬。 东胡毕竟不比大梁,城墙虽然高,可是所用的条石砌的并不算太平整,最为优质的条石已经悉数用在了外城墙,因而内城墙总是会留下较为宽的缝隙为人提供抓手,寒刀卫们就利用这一弱点凭借平时的训练用最快的速度向上爬去。 虽然有羽箭的掩护,可东胡人显然不甘心束手就擒,利用偷偷冒头的间隙将一排排的钉拍,每个钉拍五尺长,两尺宽,六十斤重,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生锈的铁钉,从城墙上哗啦啦砸下去,一个横扫就将十数个寒刀卫袍泽如砍瓜切菜般碾成了残破肢体。 “继续射!不要停!”夏峻茂不顾声音的沙哑,只希望羽箭能密不透风的攻击能为袍泽多争取一些生还的希望。那些如壁虎一般攀爬在城墙墙面的寒刀卫们可没有夏峻茂的哀恸和自责,他们只有两个使命:活着和破城,生存的渴望和使命的召唤让所有人在目睹了袍泽的牺牲之后更加小心翼翼且加快速度向上爬去。 作为攀爬技艺最高的雷鹏不负众望,他利用两面呈一定角度的城墙的互相遮挡躲过了一轮又一轮的攻击率先登顶,一个鱼跃从城墙垛口翻身而入,迎接他的毫无疑问是刀光剑影,十数人对阵一人,任凭雷鹏的格斗技艺再好也撑不了太久,在手臂被划开一道伤口之后,紧咬牙关劈开了身边最近的一名东胡士兵的脑袋。 几轮交手后雷鹏便被逼到了自己翻身进入的垛口根儿,一面应战一面偷看袍泽们的进度,就在一名东胡兵朝着雷鹏的腹部刺过来的时候,一柄羽箭抓住时机洞穿了他的喉咙。雷鹏回头看去,是谢义!他此刻站在垛口上,应该是刚刚爬上来就看到了危机一刻,顾不了许多立刻引弓射箭救下了雷鹏。 “你们这些孬种,爬的这么慢!”雷鹏开心的骂道,谢义抽出刀杀出一块阵地之后也笑着吼道:“宣校尉!雷鹏在骂你是孬种呢!” 雷鹏立刻收拢笑容越过谢义的身体看到了另一个垛口处现身的宣韶宁解释到:“没有的事!谢义这孬种泼我脏水!” 宣韶宁将刀从一名东胡兵的胸口拔出“少打嘴仗!谁最先打开城门谁才不是孬种!” “这功劳一定是我的!”后来的孟克保跳出了包围圈率先朝着内城城门冲过去,邢岗带着十几人跟在身后一边砍杀一边在竞争,这下可让雷鹏和谢义都眼红了,两人也更为奋力的扩大自己的包围圈。 在最先爬上城墙的十几人的努力之下,越来越多的寒刀卫成功登顶,场面缓慢出现了扭转,毕竟论单兵作战的能力,玄甲军是超过东胡兵不止一筹的。城墙上的东胡弓弩兵数量并不是非常多,寒刀卫们经过了半个时辰的战斗就占据了一半的城墙,东胡兵只能且战且退一直退回了城内。 “不要莽撞!我们要依靠羽箭压制,克保、雷鹏开城门!”宣韶宁在快速的观察了地形并作出了判断,东胡兵已经退进了内城之内,此刻的防守已经基本被摧毁,但是城门附近依旧有可能存在敌军,必须做好万全的应对。 “嗨!”各人领命而去,一轮的羽箭之后再次剿灭了不少城门附近的东胡兵,而孟克保和雷鹏也在向内城门前进的过程中斩杀了不少敌军,顺着阶梯而下,内城门的门栓都已经能看得一清二楚了,城门周围已经没有了负隅顽抗的东胡兵了,此刻只要打开城门就能引梁军入城。 孟克保率先跳下台阶跑到了铰链处开始转动起来,身后的袍泽们立刻上前帮忙,眼看着已经没有自己下手的地儿了,雷鹏也不愿意干看着就跑到了门栓边儿上开始用肩膀抗住凭借自己的蛮力来助一臂之力。 “哼,我说你真的是只有蛮力啊,战斗结束了我必须给你补补脑子!”孟克保依旧不忘调侃雷鹏,后者也不好惹,立刻反驳道“彼此彼此,我买点猪蹄给你补补,瞧你那细胳膊细腿的,这么久了都没转动几圈!” 在消灭了城墙上的所有敌人之后,宣韶宁看见了手下人开城门的进展应该是顺利的,可是手心还是不自觉的开始冒汗了。“加油啊!”宣韶宁内心狠狠的呐喊道,毕竟早一日打开内城门就能早一些结束战斗,此刻已经是辰时了,这场战斗已经打了近五个时辰了,每一人都疲乏了,唯一支撑着他们的就是获胜的渴望。 吱呀呀的声音传入耳中,宣韶宁从来就没有觉得开门声能这般悦耳。雷鹏大吼一声,硬生生的将足足有一人腰宽的门栓顶开了去,在众人的帮助下,内城门豁然打开了,迎着月光进入内城的还有一柄枪,是梁军给步兵配发的银枪,枪头镌刻着“梁”字,而此刻这柄枪不偏不倚的刺入了雷鹏的腹中并穿腹而过,带着呼啸之音将飞出了一丈地,枪头插入了地面之中,而雷鹏瞪大了不相信的眼睛,双手不自觉的捂住了腹部的伤口,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只能痛苦的看着伤口汩汩流血。 站在内城门处,都末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了右手的铁手爪,不无得意得抬头向城头看去,正好对上了一双喷薄着怒火的双眼,他嘴角向一边微微上翘以旁人根本无法看清的脚步飞速前进到了刚刚跑到雷鹏身边的孟克保背后, 孟克保反应也算灵敏,在感觉到身后的凌冽杀气之后未回头就反手一刀劈去,无奈远不及都末伸手的敏捷,在躲过这一击之后,刀锋未收人已至眼前,一双铁手爪刺入了孟克保的胸口,随后孟克保远远飞出,洒出的鲜血在空中划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 啊!宣韶宁顾不得许多,从城墙头一跃而下,对着都末在空中就掷出了两柄飞刀直冲对方头、胸要害,可惜飞刀均被铁手爪稳稳捉住。宣韶宁堪堪落地,未及站稳就一个前冲,手中的砍刀劈出一道必杀网将对手的所有出路都封锁,刀刀致命,誓要取对方性命。 都末身影飘忽,防守完备,即便是面对不惜以命换命的对手也无不慌张,愣是没有露出任何破绽,反而抓住对方因愤怒而一味进攻毫不防守的弱点突破必杀网成功逼退宣韶宁且在其身上留下了两道抓痕。 “不要管我,立刻引大军入城!”宣韶宁紧紧盯着都末,大声对身后想要上前帮忙的寒刀卫吼道。 虽然这一局都末是赢了,然而大局上东胡已经城破,外城的梁军正在源源不断进入内城。都末看清形势对宣韶宁讽刺道:“这一仗凭借着兄弟们的尸体,你可又能升官了!” 说完转身朝着东胡都城内跑去,宣韶宁浑身的血都像是被点燃了,牙关咯吱作响,握着砍刀的手已经发紫,砍刀此刻已经是伤痕累累,刀刃处布满了深浅不一的缺口。他明白此刻大局要紧,眼睁睁看着仇敌远遁,宣韶宁的内心都要滴出血来,尤其是看到雷鹏那未瞑目的模样和重伤的孟克保,复仇的火焰在内心熊熊燃烧。 “寒刀卫的兄弟们!跟我冲进去,生擒东胡单于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见到此景的夏峻茂狠狠吼道。 “嗨!”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八十章 击杀主将 - 观云 - 不留无伤 眼看着都城城破,悲愤交加的那史命彧发起了狂来,双手甩出一柄尾部同铁索相连,周身雕刻着苍狼,正圆形的头部布满星芒状的突刺的全黑色武器,总长度约莫五尺。这兵器不仅外观奇特,长度惊人,杀伤力更是令人咋舌,它在那史命彧周边形成了一个攻击圈,每一个接近攻击圈的梁军都被砸得血肉横飞。一时间东胡军队的士气重新拾起来将尚在外城作战的金甲卫硬生生截断成了两部分,阿罗多也加入了那史命彧的战阵,将半月弯刀朝不远处一指吼道:“那史大人,杀了您爱子的人就在那!” 战争虽然激烈,可耳力灵敏的耿彦依旧将阿罗多的吼叫听得清楚,他朝敌人的方向看去发现两双火辣辣的眼睛也正盯着自己,自己身边的正是那两双眼睛的目标——伤势不轻的司衡和伤势暂时不算重的凌绯颜。 “你俩退入军中”耿彦想要护住身边二人,没想到二人不但不照做反而挺身而出。司衡站直身体,拔出了刺青刀;凌绯颜两柄护身短刀交叉在胸前,两人都是一副随时作战的姿态。 司衡的沾染了点点鲜血的脸上绽放出笑颜“二打一多不公平啊,把我俩算上,也算是勉强公平决斗,也不要人家说我们大梁欺负人嘛!” 凌绯颜抿嘴一笑,被司衡看在眼里,陡然间增加了战斗的雄心,隐隐然向前一步挡在凌绯颜身前,毕竟在心爱的女人面前任何一个男人都不能怂。 啊!几名金甲卫兵卒想要抵挡不断推进的敌人,却不幸被那史命彧手中的兵器生生夺取了胸口一大块生肉,鲜血喷溅成了血雾,透过雾气一柄带着血液的飞刀借助敌人收回兵器的间隙刺入了距离目标一箭之地却被半月弯刀格挡了开去。 飞刀虽然失手,可凌绯颜直如离弦之箭一般冲到了那史命彧面前。“为我儿报仇!”当凌绯颜的身影出现在那史命彧的瞳孔之中,他摆手推开了阿罗多,想要亲手手刃仇人,全身长满突刺的兵刃同短刀接触的瞬间,凌绯颜就感受到了敌人的愤怒和力道,在她后退的同时眼角瞥到司衡从侧面冲上进攻,不知怎的自己战胜敌人的信心顿时增强了不少。 “不自量力!让你们瞧瞧我幽冥犬牙锤的威力!”那史命彧再次甩开了犬牙锤重重捶中了司衡方才站立的地面,立刻捶出了一个坑,犬牙锤一击未中立时腾空带着泥沙紧紧跟随着司衡的步伐,丝毫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硕大的犬牙锤在那史命彧的手中似乎有了生命一般,不必太过费力就能准确攻击目标。 在不断奔跑之中,旧伤发作让司衡的脚步出现了混乱,一个破绽就被敌人把握住了机会,犬牙锤猛烈撞击到了司衡的背部,虽然及时反手用刺青刀卸去了犬牙锤的大部分力道可司衡还是重重摔倒在了地上。 “梁狗!”犬牙锤席卷着劲风迎面而来,凌绯颜堪堪赶到凭借双短刀抵抗,力不逮飞身出去,司衡抓住时机跃起从身后环抱住了凌绯颜,两人一同飞出去并坠落地上,有了司衡这个靠垫,凌绯颜并未受伤。 “你!”没等凌绯颜开口,司衡摸着胸口说道:“我皮糙肉厚,没事没事!小心!”他用力推开了凌绯颜,犬牙锤在地面上再次撞击出阵阵尘土。在滚开几丈远之后,两人快速站起并摆出了随时进攻的姿势。 阿罗多盯着那个戏耍了自己两回的司衡,恨的咬牙切齿,手中的弯刀也在嗡嗡作响,正欲挥手甩出却被一道金光迷了眼睛,勉强睁开眼睛的时候右手的酸麻感已经传至大脑,沙场经验让他极快收刀回防同时身形后退退出攻击圈,金光散去方才看清楚对手正是手持金色双锏的耿彦。 “你的对手”耿彦指了指自己“是我!” 金光伴随着灰色的身影一闪而过,铛!同样的酸麻感再次传遍了阿罗多全身,他怒吼一声用弯刀反击,却发现对手越过自己之后并无心交战而是直接奔着一匹红鬃烈马而去,轻盈的跃上了马背,回头嘲讽道:“匹夫之勇!” 这下阿罗多彻底被激怒了,不管不顾的就朝着耿彦奔来,耿彦立刻调转马头朝更远处奔跑而去,“梁狗,休跑!”阿罗多顺手劈开了一名梁军骑兵,抢夺坐骑之后紧紧跟上目标。 五人激战正酣的时候,梁军同东胡军同样战斗得如火如荼,东胡的主力军队已然换上了最为精锐的重甲兵:身着十数公斤的铠甲,从脚包裹到了头顶,左手持盾,右手环首刀,厚重的头盔仅仅留出眼睛的空隙,在近身肉搏中普通刀枪难以伤及要害。 反观梁军是骑兵同步兵结合,在这并不算宽阔的战场且被东胡军包围的情形下,骑兵的优势根本无从发挥,而步兵的装备是轻便型,肉搏战中处于劣势,这看似是东胡占据了上风的战斗并没有预料之中那般速战速决。 耿彦在军阵中穿插跑动,阿罗多即便仅仅跟随却始终没能抓住机会展开决斗,反而在反复的来回跑动中积攒了越来越多的愤怒,怒气已然憋红了脸。 战阵也在不知不觉之中出现了变化,金甲卫犹如切豆腐一般将东胡重甲军切割成了一个个相互被隔离开的方块,十数人的包围圈死死圈住其中的敌人,每人均用盾牌抵抗打击同时利用长矛反击却不进攻仅仅是保证自己人不被伤到,被围困在其中的重甲兵想要突围,却在反复努力之后宣告失败。他们身上的重甲足以保护其不受伤却不利于反复突围,这样很快就消耗了体力,东胡军进梁军则退,东胡军退梁军则进,不展开正面冲突就是死死包围住。 于是乎,整个战场仿若一滴油滴入了一碗水中,不管油花如何四散开来水面始终将油花吸附在其中,来来回回数个回合之后梁军步兵都已经是精疲力尽了。就在这时骑兵出动了,他们在一个个包围圈之间奔袭,一边策马奔跑一边朝着包围圈中的重甲兵射箭,这简直是训练射技的时候,他们瞄准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重甲兵的未设防的眼睛,一轮接着一轮的攻击除掉了一批又一批的重甲兵。 阿罗多掷出半月弯刀将耿彦的坐骑四蹄齐齐切断,伴随着马儿痛苦的嘶鸣之中,耿彦跳离了马背,落地打了一个滚之后不慌不忙的张开了攻势。 “这都是你设计好的!”阿罗多眼看着那史命彧和那两人纠缠着,自己也被眼前这梁军将领调离了军阵,失去了指挥的重甲兵未能发挥出应有的攻击力以至于被梁军使的不知什么名儿的阵给团团围住成了活靶子,难怪之前始终不和自己正面交手,就是为了将自己引出战阵而自己却利用时机指挥兵卒变换阵势。 “梁狗,可恶!该杀!”终于明白过来的阿罗多双眼能喷出火来,青筋根根凸起在炸起的肌肉表面,一掌劈向了马头同时全身飞起,于空中接手弯刀连着一个空翻就来到了耿彦面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劈向对手,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可结果并不如意,耿彦闪身躲过了并绕到了阿罗多身后,一锏突刺对方腰间,阿罗多反手使出弯刀回防,同样耿彦出招未得手,两人你来我往拼杀了十几个回合都未能斩获任何战果。 距离十数步之远,对战的两人都大口喘着气,方才的力道可以说是毫无保留,汗水从耿彦的额头缓缓淌下滴湿了衣襟,而对面的阿罗多胸口快速的起伏,依旧将牙关咬的吱吱作响。 那一对黄金锏在夜色之中吸收了月之精华,随着主人的舞动不断闪现着逼人的光泽;另一边的半月弯刀浑身沾染的是白银的色泽,划出的是圆润的弧线,两兵刃的来回缠斗已然化作了两种光泽在空中的交错,时而金色占了上峰,时而银色闪耀半空,时而金银各领风骚,两把兵刃的耀眼光泽却并不能掩盖各自主人的风头:耿彦身形轻盈,脚步灵动,攻守进退快速,以四两拨千斤的巧劲儿借力打力;阿罗多凭借身高体壮,用身体硬扛攻击,而一出手必是重力杀招。 咔擦!金锏撞裂了腿骨的同时,弯刀也划开了手臂,过招过百之后两人均已挂彩,耿彦的左手臂淌着鲜血,阿罗多的右腿已然无法站稳,勉力支撑却根本无法抵挡腿部传来的阵阵疼痛。 “可恶!被这梁狗伤到要害了!”阿罗多斜眼看看自己的右腿,膝盖处的裤管完整,刚想伸手揉揉伤处一阵劲风袭来,想甩出弯刀抵挡却见点点“暗器”刺向自己,遂降低重心一面用弯刀格挡一面快速后退,在这后撤过程之中膝盖处的疼痛成倍的增加,阿罗多咬紧牙关突然感觉到了“暗器”打在自己的脸上,如同水滴的触感,隐约还带着点点体温,用手一摸,竟然是人血! “就是现在!”耿彦的双锏以全身的力量重重打击在了弯刀的刀刃上,剧烈的撞击产生的酸麻感在两人全身快速传导,与此同时,耿彦双腿对着阿罗多的右腿膝盖狠狠的踢去,咔擦!同样的声响再次响起,眼看着右腿的小腿同膝盖以上的大腿部分并列在了一起,脚尖撞击在了自己的腰间,阿罗多的脸煞白一片,忍了好久才吼出了那一声“啊!”伴随着身体重重摔倒在了地上。 阿罗多这一声惨叫,确实是惨叫,叫的足够高亢,足以吸引了那史命彧的短暂注意,司衡立刻从背后偷袭,刺青刀的刀尖即将接触到那史命彧的背心之时腹部的剧痛让他睁大了眼睛,看清了眼前这个敌人不知何时已经收回注意力并以自己完全没有发现的速度一个侧身并将犬牙捶捶到了自己的腹部,犬牙捶上的倒刺根根刺入生肉之中。 那史命彧奸计得逞的阴鸷笑容挂在脸上,格挡开刺青刀之后将司衡一脚踢开,这一脚可不得了,犬牙捶的离开肉体的瞬间带出了不少皮肉以至于司衡的小腹一片血肉模糊,可是司衡愣是没吭一声,许是疼痛过度,在倒地之后再无动弹。 “司衡!”凌绯颜的叫声中带着哭腔,虽然并不自知却被那史命彧用来嘲讽,“看来你很在意这小子啊?现在能体会我的心情了吧,你不过是失去了一个心上人,而我失去的是后半生的寄托!我送你们去黄泉相聚!” 幽冥犬牙捶的雷厉攻势一时间逼得凌绯颜招架不住,连连后退,手中的短刀怎堪犬牙捶,几番争斗之后一柄短刀断裂,双手更是千仓百孔,在勉力躲过又一轮攻击之后体力不支露出破绽被那史命彧重重一拳击中胸口飞身数丈之外。 “给吾儿报仇!”那史命彧看到倒地不起的凌绯颜,复仇的快感点燃了他的全身,瞪圆的双眼、暴露出的牙床、兴奋得泛红的脸颊拼凑出一张快意狰狞的面孔,青筋暴突的双手握住犬牙捶从空中落下,想要一击戳穿对方的身体,让鲜血迸裂城雨滴。 嘣!凌绯颜的另一柄短刀也裂成了两半,靠着自己的双手死死抱住了犬牙捶,的确,的确溅起了点点鲜血,可这并不是洞穿身体溅起的而仅仅是双手破裂之后的,那史命彧看见这个倒地的梁朝女子双手环抱住了犬牙捶,而捶头距离她的心脏咫尺之遥,即便她抵挡了这一轮的进攻,可无论如何也抵挡不住接下来的进攻了。 然而那史命彧从她脸上看到的不是临死前的恐慌反而是一种解脱般的笑容。“我不信有人不怕死!我.....”没等他说完,全身的一阵抽搐让他自然的低下头查看自己的胸口,胸口处一柄尖刀的刀尖正闪着寒光,不可置信的他转头看见身后那人捂着自己的小腹,用左手将一柄长刀捅进了自己的身体。 “没人不怕死,关键是你忽略了人命的坚韧!”司衡横眉一立,抽刀倒地,那力道也带出了那史命彧,让他离开了凌绯颜原地转了一圈靠着犬牙捶支撑摇摇晃晃的站在原地,即使用手用力捂住伤口,可鲜血依旧从胸口汩汩流出。 凌绯颜坐起身警惕的看着敌人,虽然如此,可她心知此刻若是对方拼死一搏自己也已无力抵挡了。 “就算死,我也要拉着你!”那史命彧朝着凌绯颜一步一步走去,每走一步地上都留下一洼的血。 “绯颜!”司衡抬起头吼叫,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此刻能做的只有吼叫了,凌绯颜用手肘支撑着身体尽力后退,那史命彧在走到凌绯颜脚部的位置缓缓举起犬牙捶到最高处,忍不住的一阵咳嗽让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最终难以瞑目的仰面倒下,带起一阵尘土之后彻底无声无息了,侥幸存活的两人互相凝视着终于同时露出了一丝笑容,同样仰面倒地再无动弹。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八十一章 战局甫定 - 观云 - 不留无伤 “东胡主将战死!”梁军中一名兵卒呐喊了一声,金甲卫士气更甚从前不再仅仅围住后挑衅而是继续围困的同时主动出击。都城外的梁军有十万,而东胡的重甲兵及轻甲兵也有八万,双方可以说是在同一水平之上,梁军既要分块围困同时还要主动攻击无疑对战阵配合及单兵作战能力有着极高的要求,而重甲兵作为东胡的死士军团,不到万不得已不出动自然有其原因在。 梁军想要分块围剿,所要付出的代价是非常大的,东胡军队不断冲击着梁军的包围圈,而梁军面对劲敌也是豁出命去,每当一名东胡兵卒被消灭都伴随着一名梁军士兵倒入血泊之中,梁军显然没有想到在主将战死之后这些东胡士兵竟然没有做鸟兽散,而是继续有组织的进行着反攻。 此刻已经是九月十二晚戌时了,城头火光燃烧,城下喊杀声接连,整座都城已然陷入到血与火的地狱之中了。 凄厉的火光照亮了每一张或是狰狞,或是恐惧,或是癫狂的脸,同样照亮的还有站立着的双手持锏的耿彦和半跪在地的阿罗多。耿彦使出全力硬生生踢断了阿罗多的右腿骨,胜利的天平再次倾向了他这边,这回绝对不能再错过了,双锏凌空撞击开半月弯刀,阿罗多退无可退竟然徒手接招,双手分别把持住双锏,指关节逐一断裂的声音在两人之间响彻着,耿彦大怒,一声吼叫之后双锏原地旋转,锏身原来雕刻着的花纹此刻变成了利刃,在快速旋转之下将手掌之中的皮肉一片片削开直至露出了骨头。 剧烈的疼痛终于让阿罗多放开了一只手,耿彦抛开另一柄金锏,将自己手中的金锏狠狠捶击到了阿罗多的额头,伴随着鲜血迸溅,阿罗多侧身倒下,额头被砸出了一个硕大的血窟窿,全身开始抽搐直至半柱香之后慢慢平息。耿彦走过他的身边,俯身拾起金锏,看见这个曾经的敌手此刻双目圆睁,七窍流血,身体扭转蜷缩,彻底断了气,终于呵出一口气,开始体会到全身各处伤口的疼痛。 瓮城内的战斗也同样到了白热化的阶段,浓稠的血雾弥漫在瓮城内久久难以散去,残肢、头颅、尸体堆积成了一座座小山丘,每一名战士的脸都蒙着血污根本无法辨别,完全依靠双方迥异的服制来辨认是敌是友。 当杨仲出现在战阵之后,鸩烛和蛊羽就转变了攻击对象,不再纠缠着顾鸿瑄,而是朝着杨仲而去。针剑刺瞎了马的眼,疼痛让马儿暴跳挺立,杨仲被迫跳下马来,落地还未稳,剑尖已经迫近眼前,突如其来的变故丝毫没有让杨仲措手不及,他仰面倒下在将要触底的时候全身躲入了马腹部并迅速从马背跃出,一柄戟直戳对方面门,顿时主动被动位置互换,蛊羽即便全力防守依旧被戟尖顶开了数步之外。 杨仲扎稳马步,一柄通体赤金、雕刻团团火焰的长戟在手,中气十足的说道:“我这柄戟唤做‘火点金’,杀父之仇、侵国之恨,今天定要你等全部偿还!” 言毕,戟划开了双剑的格挡,一个勾啄咬下一片衣衫,蛊羽无奈只能原地跃起翻转来到杨仲身后想要打个时间差攻击背部却被一支弩箭挡开,没等她看清究竟是谁出手腰间已然被人重击了一拳。 “杨将军!”安浩然奔至身边,丢开弓弩,举起了一柄环首刀,“将军,寒刀卫已然冲入城中,这里交给末将!” 作为一军主将,杨仲自然明白自己的主要职责不是和敌人单打独斗,他狠狠看了一眼敌人后回归到了领军的位置上。 杨仲上马欲快速结束瓮城的战斗冲入都城,蛊羽即便想要动手无奈阻拦在她面前的是安浩然,同穿第四等的黄钨甲:头盔顶端是苍鹰头的造型,顺着五官的边缘包裹住头颅;肩膀两侧均有缩小版凸起的苍鹰翅膀,两扇翅膀合拢正好覆盖住肩膀的大部分区域;躯干部位的铠甲雕刻有一对鹰爪,铜黄色的铠甲一直延伸至膝盖处,基本将人体的重要部位全部囊括其中。 此刻的安浩然身着黄钨甲,手持环首刀,驻立阵中,说不出的飒飒英姿,可他眼中的勇气更甚外表的华丽,作为副将他必须全力保证主将的安全同时为大部队入城争取时间,眼前这个鬼魅女子就是首要解决的对象。 蛊羽的几番进攻均被挡开之后转身朝着城墙处逃去,眼看着就要无路可逃的时候,她跃起双脚踩过墙面,借助力量将自身腾空,在空中的刹那,两柄针剑合为一处而她仿佛一个风轮般开始一边旋转一边朝着跟随在后的安浩然冲来,而那两柄针剑恰如安置在风轮外侧的刀片,裹挟着凌冽的杀气,毫无疑问蛊羽使出了必杀技。安浩然快速后退,双眼紧紧盯住对手,可就在此刻一串锁链缠绕住了他的腰身使得他被固定在了原地,转头一看,暗中出手的正是鸩烛,这个微微偻着背的灰色男子咧开了干枯的嘴唇,露出了腥黄的牙齿,挑起了花白的眉毛。 躲不过了!躲不过了!咣铛铛!铁质兵刃交替摩擦的声音尖锐的刺激着在场人的耳朵,时不时还闪现出点点火星。这一个猛烈的撞击让鸩烛微微闭了闭眼,刹那之后再睁开眼时那柄七尺蛇矛已经朝自己飞来,想要后退却发现袖中的铁索还固定在安浩然的腰间,只好甩出另一串铁索迎敌,七尺蛇矛被铁索牢牢缠绕住一头钉在了地上。 本以为躲过一劫的鸩烛刚想喘口气,腹部已经被人狠狠踹上了,瞪眼看见来犯之人正是顾鸿瑄,直到此刻他才意识自己犯的错,两支袖中的铁索均被固定,自己此刻已经像是一个被捆绑住双手的待宰羔羊一般了。 中计了!然而战场上的一个疏忽带来的后果往往是性命之虞,刀光闪过,两只手臂飞上了空中,灰色的残缺的人影重重摔倒在地,两端硕大的豁口中鲜血汩汩流出,鸩烛瞳孔中最后映出的是杀了自己的那个人的身影。 顾鸿瑄连忙回头,见安浩然的环首刀已经断裂,合为一体的针剑一头刺穿了他的左胸,而他手中的断刀也插入了蛊羽的腹部,两人纠缠在一起,一心都想将对方置于死地,结果是玉石俱焚。 “浩然!”顾鸿瑄拾起七尺蛇矛横冲而来,蛊羽斜眼看到了此景,自知绝无生还可能,于是乎倾尽全力紧紧抱住了安浩然,同时那柄针剑更是完全穿透了黄钨甲,全然不顾那把断刀戳穿自己的腹部。 七尺蛇矛从两人的胸间间隙切入,顾鸿瑄使出手臂的全部力量狠狠照着蛊羽的胸口一打愣是分开了两人,他分明看到蛊羽在飞出的时候眼神中流露出的笑意,可顾鸿瑄顾不得这么多了,他立刻扶住安浩然,查看伤口,针剑穿透的是左胸靠近肩膀的位置,并未伤及要害,刚刚放心的喘了口气转眼就发现伤口处的皮肉开始呈现紫色,再一看安浩然的脸也隐隐出现了紫色,尤其是嘴唇。 “浩然!”顾鸿瑄明显感觉到了安浩然身体的重量,本是一个轻伤不下火线的战将,此刻却已经全身软软的瘫在了顾鸿瑄的怀里了。 “浩然!你坚持住,我立刻去找胭脂来,她的医术绝对可以治你!” 安浩然几次三番想要挣扎着站起来却无奈全身的力气已经被抽走了“指挥使,来不及了,我自个儿的身子自个儿最清楚了,多少次了,即便是再重的伤我也能扛过来......可这次,那女子手中的剑淬过毒,我......” “既然你明知有毒为何还要设这个局!” “战场需得大局看,这是指挥使你说的.....我们不能再纠缠下去了,必须入城擒住车牙单于,这是我大梁的荣耀,更是我们广远军的荣耀!” 因为情绪的激动,安浩然吐出鲜血,顾鸿瑄看见他的脸已经完全变得紫色了,双眸布满了血丝。 “八年了,你我并肩作战八年了,你不在了,我该当如何!”顾鸿瑄噙着热泪,双手颤抖着,“灭胡有你的一份功劳,你不能拱手让人!” “指挥使.....顾大哥,帮我照顾......萍儿”安浩然睁大了血红的双眼,像是解脱更像是嘱托,双手牢牢抓住顾鸿瑄的衣襟,在看到对方用力的不住的点头之后终于松了一口气,安心而去。 “浩然!”顾鸿瑄环抱着了无生气的安浩然尸身痛哭。受到安浩然战死的激励,瓮城内的梁军将士完全不顾自身的奋力拼杀,终于在子时来临前完全夺下了瓮城。 夏峻茂率领着寒刀卫冲入东胡都城,说是都城实际上仅仅只有四纵四横的格局,东胡皇城坐落在正中间。以皇城为中心辐射出八条大街,街道两旁的房屋仿造中原的制式,但几乎都是低矮的木屋,甚少有高楼,街道中央的大路即便看似平坦事实上依旧是土路而已,遭遇下雨即被打回原形,也许在周边小国之中东胡的都城可以算的上是气派了,但是和大梁宣城相比根本就是云泥之别。 最为靠近内城门处的不少房屋已经着起火来,火势顺着相连的房屋快速的蔓延开来,并未看见有百姓出来灭火,其实自从进入都城之后,寒刀卫一直没有看见一个东胡百姓,这让大伙儿很是意外。 “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夏峻茂再一次提醒道,话音落地,一个物体朝他飞来,虽然躲过对他来说轻而易举,然而真正让他意外的是一群百姓豁然出现在了大道的正前方,借助熊熊火光,寒刀卫们看清了这些真的是东胡的百姓:身着半布帛半皮袄的装束,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每一个人手里都拿着“兵刃”——猎弓、柴刀、棍棒,甚至还有破口的碗,所有人的脸上有恐惧、有绝望,更多的是愤怒,那份难以言表的愤怒,宣韶宁从他们的眼里深刻的感受到了,这是对侵略家园的敌人的痛恨,是坚决抵抗外族入侵的决绝。 “我们梁军不杀百姓,你们速速退去!”夏峻茂申明道,作为玄甲军的将领,在面对百姓的时候内心还是不愿意去伤害的,虽然这些百姓算不上是“手无寸铁”,然而真要动起手来,对玄甲军来说并不是场困难的战斗。 可惜东胡的百姓们根本听不进或许听不懂夏峻茂的提醒,没有一人稍稍后退,反而从街道两边飞出不少的弩箭。“列阵!”寒刀卫立时十人一组组成了盾阵,阵中的兵卒从盾兵的身体间隙中穿出长刀朝着正面的百姓移动过去,这一举本就不是为了剿灭敌人而是为了驱散这些百姓,可惜的是人家根本不领情,不但不后退反而一起朝着盾阵冲杀过来。 “用刀刃!”夏峻茂一声令下,全部伸出在盾阵外的长刀一律转换了方向,将刀刃朝上,以打伤打散百姓为目的。东胡百姓眼看敌人并未使出全力且存心不使出杀招更是来了劲儿头,一些男子甚至站在盾阵前用弩箭射击,如此近距离的射击将弩箭的威力成倍的放大,不少弩箭穿透了盾牌直取兵卒的性命。 “夏都尉,我们不能这么僵持下去了!”宣韶宁吼道,可没等他说完,一阵箭雨从自己的身后密集的射了过来,刚刚还在攻击他们的百姓立刻成了筛子。听着马蹄声,宣韶宁看见杨仲策马冲在最前头,他的身后是顾鸿瑄的武功卫。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八十二章 东胡湮灭 - 观云 - 不留无伤 “杨将军!”夏峻茂急忙劝道“这些都是平民,还请将军不要滥杀了!” “滥杀?夏都尉是被战争给吓破了胆么,抑或是突发善心了?”杨仲铁青着脸质问道“在战场之上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军队的残忍,身为军人,这点难道还要本将军来提醒你么!若是我不出手,夏都尉打算同这些乱民纠缠到何时?耽误了灭胡的大计,你要如何向豫王殿下交待!” “挡我梁军者一律格杀勿论!”顾鸿瑄红着双眼大声命令道,武功卫在杨仲率领下一路砍杀过去,不多几时就将所有的阻碍清理得干净,也不再等寒刀卫,继续朝着皇城方向奔去。 “杨将军、顾指挥使平时并不是如此嗜杀之人,难道是瓮城的战斗太过惨烈了么?”宣韶宁依旧相信这一骤然变化一定是战争所导致的,现实没有给他再多的时间来思考,夏峻茂已然命令寒刀卫跟上杨仲的部队。 自从有了杨仲在前头开路,这一路上再也没有遇到任何形式的抵抗了,梁军顺利地抵达了皇城,预想之中的皇城守卫此刻已经全无踪影,本打算继续恶战一场的众人也轻舒一口气。 “东胡果然是倾全国之力来抵抗了,就连皇城的禁卫军都派出去了!”夏峻茂给出了自己的分析,“依旧要小心陷阱,东胡人太过狡诈,冲进皇城去生擒车牙单于!” 东胡皇城的规模仅仅只有大梁皇城的一个后花园大小,进入皇城正门就是建筑在十九级台阶之上的正殿,正殿之后建有四座大小不同的皇宫,呈圆弧形以正殿为起点和终点绕成了一个圈,圈的正中心是一个湖泊。 此刻的皇城已然乱成了一片,宫女和内侍乱哄哄的如无头苍蝇一般四散奔逃,见到梁军冲入皇城之后更是吓得丢下了金银器皿、玉石书画等皇宫藏品,抱头逃命而去。 顾鸿瑄跳下马来抓住了一名内侍喝问道:“单于在哪儿?” 内侍吓得脸色苍白,全身软软的,嘴唇抖得不行,结结巴巴回答道:“单于......朝......那个.....方向去......”伸手朝着内宫方向一指,顾鸿瑄甩开内侍朝杨仲看去,明显是询问的眼神。 杨仲说道:“不可轻信,兵分三路,顾鸿瑄带人从东面、夏峻茂朝西面、其余人跟我从正殿开始搜寻,一定要生擒车牙单于!” “嗨!”顾鸿瑄带着一半武功卫、夏峻茂带着寒刀卫、杨仲带着另一半武功卫开始围绕皇城搜寻。宣韶宁跟着寒刀卫从正殿西面进入的第一座宫殿与其说是一座宫殿不如说是一个祭台,高台正中间由各种颜色的石块堆砌而成一座石塔,共有五层,从底层到顶层分别陈列着十一、九、五、三、一颗人头,每一颗骷髅都被涂成了金黄色,而两个空洞的眼眶则用同眼眶差不多大的宝石镶嵌。在这子夜时分,漆黑的夜色下隐隐闪现的光泽让人不禁心头一紧。 站在祭台的高处,偌大的皇宫都能尽收眼底,谢羽最先在乱哄哄的皇宫中发现了端倪。“你们看,湖最远处的那个宫殿里最为明亮!”众人顺着谢羽的手臂远远望去,那座距离正殿最远的宫殿在一片漆黑的夜色之中最为耀眼,倒不是因为它的金碧辉煌,而是有火光从宫殿内部燃烧出来。 “东胡都城背靠的夏延山山势高耸,隔绝了外地入侵的可能同时也断了自己的后路”夏峻茂看向远方分析道:“所以......” “所以,东胡单于最有可能就藏身在那座宫殿之中!”宣韶宁很快就猜出了最有可能的一种可能性。经此一提醒,谢羽着急道:“那我们得赶紧报告杨将军,赶过去救火啊,不然等火势再大起来,什么都不会剩下的!” “没错!谢羽,你速去禀告将军,我们先过去捉人!”夏峻茂不由分说的命令道,谢羽颇为意外的眨巴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同时有些不情愿的站在原地。 “还不去?耽误军情,唯你是问!”夏峻茂丢下一句话之后就闪身进入夜色之中。邢岗拍了拍谢羽肩膀安慰道:“多嘴的下场,认了吧!”然后一行人丝毫不在意谢义的挂在脸上的不满快速跟上了都尉的步伐。 这座着火的宫殿正好同正殿一前一后占据了皇宫的中轴线,它依山而建,三层楼按照“之”字形排列,一层同另一层之间凭借空中栈道连接,三层建制都采用了八角攒尖顶,每一道攒脊上都有数量各不相同的戗兽,悬挂着相同数量的八角铜铃在风中叮当作响。整座宫殿全部由青杉木搭建,本在夜色中微微泛着青色此刻已经被熊熊火焰点染成了鲜红。 夏峻茂等人赶到宫殿之前已经被火焰挡住了前进的路,第一层已经彻底沦为火海,火焰顺着悬空栈道蔓延到了第二层,而第三层目前还未被波及。 “咱们面前就是湖啊,立刻打水救火啊!”擎苍着急的吼叫道,可是他显然是病急乱投医。 “哪来的盛水工具?”夏峻茂一句问话就让其噎住。 谢义说道:“依我看,东胡单于就躲在这宫殿之内,看来他是想以身殉国了,可是我们的任务是活捉单于回京复命啊!”夏峻茂如何不知道,可此刻向来无急智的他面对火海也是束手无策。 “都尉,让我去!”宣韶宁站出来行了一个军礼。 “我们是要完成任务,可我也绝不能让兄弟们以身犯险!再说如何能确定车牙单于就在这座宫殿之中?”夏峻茂显然反对宣韶宁此刻的匹夫之勇,“还是等杨将军到了再做定夺!” “来不及了!二层已经被火侵占,夜晚刮的是东南风,火借风势很快就会直上三层,到那时真的就彻底晚了!目前的确不能确定车牙单于就在其中,可是我们职责所在是要搜寻可能的藏身之处。夏都尉,此战为的是大梁的荣誉,同时也是玄甲军的荣耀,大将军的荣耀,还请都尉让末将一试!” 宣韶宁说的很是坚决,一番话同样说到了夏峻茂的心里,灭胡之战虽是三军作战,可豫王是统帅,能否活捉单于对此战的影响至关重要,还在犹豫间却听孟克保上前道:“夏都尉,就让末将一同前往,末将一定保证宣校尉的安全!” 宣韶宁朝孟克保看去,对方回了一个重重的点头。 “好,车牙单于就算是耗尽兵力,身边也不可能完全没有随身护驾的,你俩千万小心!” 得令之后的两人立刻甩出随身的飞爪,固定在二层的栏杆处,踩着两边的山石向上攀援,这样一来就很好的避开了火势,凭借着不俗的身手未几时两人便来到了二层。 踩在已经灼热的地面之上,宫殿内部空无一人,但是听见了三层传来的人声,两人互相打了个手势之后就借助悬空栈道向上,越是靠近三层宫殿,人声越是清晰,趴在楼梯口朝内部张望,只见不少身着瑰丽服侍的东胡女子或是跌坐在地上,或是相互扶持站立着,但无一例外的都是哭泣,而大殿中间站着的一名身材臃肿的、锦衣华服的中年男子脸色铁青,手持长刀眼神决绝的望着大殿正门处,围绕着这些人的仅仅几名贴身护卫而已。 看来这次押宝是押对了!大殿之中的是东胡的车牙单于和他的后妃们,此刻一定是想要同这个政权共存亡了。几个贴身护卫自然不用担心,那些哭泣的女子毫无抵抗能力,即便是车牙单于本人只怕有力自裁无力抗敌了,可关键就在于不能让他自裁的目的得逞,这就有些难为躲在门外的两人了。 孟克保用手指了指宣韶宁再指了指自己,然后做出冲进去的手势,宣韶宁摇摇头并用手放在胸前往下压了压示意不要冲动,可是孟克保艰难的朝后指了指示意火势已经越来越猛了,留给他俩的时间不多了。 宣韶宁不用回头就已经感觉到身下不断升高的温度了,四周热烈的空气让他的额头已经开始渗出汗,咬咬牙正准备告知孟克保一同动手却听见大殿内传来了女人的尖叫和兵刃碰撞的刺耳声。 待两人冲进宫殿,几名贴身侍卫立刻上来阻击,可宣韶宁分明看见有另一个身影存在并且这个身影正在攻击车牙单于,那几个贴身护卫根本不是那人的对手,未几时就被结果了性命。宣韶宁砍翻了一人之后想要立刻赶到车牙单于身边,无奈这些女子慌乱逃窜,而宣韶宁从未杀过弱女子,他只好用力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单于后妃们,及至他快要来到大殿内侧却看见那个蒙面人一刀切开了车牙单于的喉管,颈部的鲜血喷溅到了大殿的顶上。 “你是何人!”宣韶宁掷出了腰刀想要拦住这人的退路,可是这人轻易就躲开了攻击并飞身撞裂了栅格滚出了窗外。宣韶宁冲到窗口看见那人纵身跃入了漆黑的夜色和红色的火焰之中,惹得宣韶宁痛恨的用拳头猛击窗棱,显然于事无补,只能返回大殿查看车牙单于,此刻车牙单于已然断气,他脖子处的伤口干净利落,喉管同血脉被同时齐齐切断,足见这人手法之凌冽。 孟克保在干翻最后一名贴身侍卫之后赶了过来看见这样的结果也颇为意外“除了我俩竟然还有别人?” “这人身手了得,只怕在你我之上,可他得手之后并不与我纠缠而是尽快脱身,看来他的目标就是车牙单于” “可.....究竟会是谁?东胡人还是我们......” 没等两人捋清思路,车牙单于的后妃们尖叫声一浪高过一浪,大火已经蔓延到了这座大殿了,窗棱、立柱纷纷垮倒,这座宫殿已经时日无多了。 “我们赶紧带着车牙单于尸身走吧!”孟克保主动背起了尸体对宣韶宁说道。可面对这些无辜的女子,宣韶宁有些心软“那她们怎么办?” “身为单于的后妃,单于已死,她们的宿命就已经注定了。况且这种情形下,我们自身都难保,如何救得了其他人呢?”孟克保拉着宣韶宁从一扇破裂的窗户中离开,利用飞爪几番跳跃攀爬终于落地,待他俩落地那一刻整座宫殿终于坍塌,在冲天的火光之中,裹挟着那些女子的年轻生命成为一堆瓦砾。 那一阵热风刮过身体的时候,宣韶宁仍旧有些恍惚:那个取了车牙单于性命的人究竟是谁?自己是从何时开始已经对无辜的人命赶到麻木了?这两件事究竟哪一件更为重要? “将军!” 夏峻茂的声音将宣韶宁从思绪中拉回现实,杨仲率军队赶到见到的也就是宫殿的瓦砾和车牙单于的尸体。 “谁杀了他?”杨仲查看伤口后严肃的问道。 “回禀将军!”宣韶宁不等孟克保开口立刻跪倒,“末将在进入宫殿之后遇到了车牙单于贴身侍卫的阻击,一名蒙面人出手杀了单于,末将想要追击但失手了!” “有第三方的势力?你可有与其交手?” “过了三招,那人武技在末将之上,且那人在完成目标之后全身而退,根本不与末将纠缠!” 杨仲眼神复杂的看着宣韶宁,孟克保急忙跪下说道:“回禀将军,末将同宣校尉一同进入这座宫殿,宣校尉所说属实!” 杨仲收回视线,不再理睬两人,命令道:“将车牙单于的尸身带回,你等分兵全面清理都城,我要去迎接豫王殿下!”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八十三章 重生之日 - 观云 - 不留无伤 长蛇鞭撕咬了几名梁军之后也在苗炜的左臂上咬下了一块皮肉,疼得苗炜直吸冷气,水绿女子根本不再给对手任何喘息的机会,甩开长蛇鞭直取苗炜性命。 另一边的何云柯也被媚红女子纠缠得脱不开身,她的铁手爪虽然凶横毕竟需要近距离格斗,而她背上的那一柄铁骨紫伞却实在是一等一的杀伤武器,一旦扇骨全部打开,数百枚淬过毒的银针四面八方发射出来,威力无比,何云柯攻防兼备就是不让她有打开扇的机会。然而他的这种意图也被媚红女子把握住,她反而抓住机会在何云柯身上制造了几道伤口。 再看陆文轩同那使得八卦阴阳盘的男子打得难解难分,甚至渐渐处于不敌的颓势;豫王努力指挥着全军奋力战斗,无奈山石将三万梁军一分为二,彼此之间无法互援只能各自战斗,豫王同陆文轩所部在靠近谷口的位置而何云柯部则被阻挡在山谷中部。 战斗从入夜时分开始一直持续到丑时,双方均已经是大量伤亡,梁军损失近半可敌人依旧源源不断的涌上来,比战况更为可怕的是梁军将士心理的防线同样遭受着严酷的攻击,显然敌人的目的就是将这股梁军彻底消灭在赤鬼谷。 “出口就在前方!”豫王振臂高呼,在佩刀砍出缺口之后抽出了一柄通体乌黑的长剑,剑柄形状为莲花,剑身由两条蛟龙缠绕其上并且透出了共十三格的缺口,更为独特的是剑头处不是寻常的尖头而是方形,看上去怪异且并无尖锐之处。 有几名东胡兵卒前来阻击,刚刚举起屠刀还没来得及扎眼,一道光芒闪过,几人手中的长刀齐齐切断,正在愣怔之余,豫王再次出手,这次被齐齐切断的是这些东胡兵卒的头颅,头颅掉落在地的时候脸上依旧残留着不可置信的表情。豫王持剑冲锋陷阵,在敌军中硬是冲出一个豁口来,其后的梁军看到了冲出谷口的希望,再次怒吼着跟随着主将冲向闪烁着光明希望的谷口。 不远处的光亮隐隐约约,却有着难以言表的魔力,激励着梁军将士们迈出坚定步伐朝它而去,尽管这路程也许遥远得永远也走不完,尽管拦在前方的敌人数不胜数,尽管身边并肩作战的袍泽在不断的倒下,因为有了冲在队伍最前方的那个英武的背影,那个常闻其名的仰慕已久的将军,他仿若浓雾中的一盏明灯指引着他们战斗的方向,他们可以信任他,他会将他们一起带离这个地狱,他们能做的就是握紧手中的兵刃,不要停下自己的脚步。 不记得已经砍翻了几个敌人了,黑色的剑没有沾染丝毫的血色,全身的淄獬甲同样不沾鲜血且在夜色中闪现着点点光痕,有赖于多年的军旅生涯,长达一个时辰的激烈搏斗并没有让豫王显出脱力的表现。他深知自己意味着什么,他绝对不能倒下,绝对不能停下,如此全军才有生还的希望。 当豫王再次举起黑色长剑的时候,脑后的一阵劲风袭来,他前倾躲过立刻回身防护,两柄半月形的兵刃正和自己的长剑纠缠一处,用力甩出之后两柄半月形兵刃飞到了一人手中,那人此刻正站在了赤鬼谷的谷口,银色的月光洒落在全身,衬托出的是一张青面獠牙。 “将军!”陆文轩踉跄着跑过来,豫王分明看见他全身多处负伤,最为严重的一处伤在左腰间,鲜血不断从黛翎甲中渗出。即便如此,陆文轩依旧怒视着前方说道:“这人交给我,将军带着大家冲出谷去!” 豫王伸手阻拦道:“陆指挥使,我们该交换一下了!”不等陆文轩做出任何反驳,豫王如离弦之箭一般冲出了谷口,黑色长剑撞击在八卦罗盘上摩擦出星星火点。火点熄灭,豫王眼前空无一人,根本来不及细想,在扑倒的同时长剑划开背后的虚空接着立刻回旋插入土地,正巧在身体着地之前,借力全身跃起并再次在周边的夜色中快速出剑,陆文轩只能看见夜色中不断闪现的火点,能看见豫王在奋力战斗却一直没有看到敌人,这和自己战斗的时候如出一辙。 哐哐!金属剧烈碰撞的刺耳声响还在脑子里回荡,豫王已经回退至谷内,身子微微放低,全身肌肉紧绷,始终保持着随时作战的准备,而敌人站在谷外,青色的脸庞上独眼中涌动着毒蛇的信子,即便刻意克制,可胸口的起伏依旧被豫王看在眼里。 “豫王殿下果然如传言一般身手不凡!”那人开口说话,沙哑的嗓音使得他说出的每一字都像是被人用磨刀石狠狠摩擦过一般,机具砂砾感。 “身为逆鳞的成员,你的身手很对得起这个组织!”豫王回敬了一句,对方挑了挑眉头,微微咧开了嘴角“战斗之中还能留意到如此的细节,我尤多利敬你!”说完,还不忘伸手摸摸后颈位置已经显现出来的标记。 “我大梁男儿只接受敌人的首级作为敬意!” 豫王冲向了谷口的左侧,尤多利立刻前往拦截,两人扭打了一阵子之后,豫王脱身出战团朝着右侧跑去,毫无疑问再次遭到了尤多利的阻击,激战了一阵子豫王后退至谷内,尤多利正在兴头上同样紧紧跟着。 八卦罗盘猛烈划过淄獬甲,作为大梁第一等的战甲,只有大将军级别的才能配穿,一般的兵刃难以伤及分毫,血、水不沾,能将千斤巨力卸作虚无,淄獬甲在抵挡过几十招的攻击之后已经开始发热,尤多利先是左右手各持一柄半月罗盘同黑色长剑战斗,接着利用机会将两者合一恰好将长剑卡在正中,豫王无法拔出长剑,一时情急露出破绽,尤多利重重打击在了豫王右手腕使其松开了剑柄同时照着胸口狠狠一踢,当人摔倒在地的同时长剑也飞出数丈之远插入土中。 嗖!摄月三叉戟横档在了豫王和尤多利的中间,挡下了划向豫王的八卦罗盘,陆文轩跃起到了尤多利的上空,利用体重整个人狠狠压了下去,尤多利双手交叉保护住头部,靠肩膀的力量硬是扛住了一整个人的压力,而他的双脚也深深嵌入了土地之内,直到泥土漫过膝盖。 转瞬之间,豫王重新拔出长剑快速在之前他落脚的三个点之间用力在土地上划出了剑痕,而这三点和剑痕正好组成了一个三边等长的三角形,而尤多利恰好处在了中心点。 豫王站在其中一个点上高高举起长剑再狠狠落下,土地被长剑切开;而站在另一点的陆文轩也是同样的动作,尤多利虽然不明所以但是还是努力想要抽身,然而他发现三个方向的泥土像是有人推动一般,同时朝着中心挤过来,他越是挣扎身体越是被卡的紧,不管如何用力,泥土就像是坚硬的墙面将其死死封锁在其中。 “你究竟用了什么妖术!”尤多利面红耳赤,大声质问道。 豫王答道:“这叫做堪舆学,不是妖术,你功夫不俗、兵刃锋利、擅用蛮力,可惜不会用脑子!梁军将士们,跟我冲出谷去!”这后半句是对依然在战斗的梁军喊出的。 自从看见主将被困,东胡的军队士气受到了打压,在胜利的曙光面前梁军再次绽放出取胜的勇气,一鼓作气杀退敌人冲出赤鬼谷。战场上的战机转瞬即逝,胜利的天平此刻已然倒向了梁军,姐妹花看着一半的敌人冲出了谷口也丧失了继续战斗的动力,只好且战且退,这给了何云柯机会,他率领余部趁机冲出了赤鬼谷。 “将军!”待何云柯所部赶到谷口汇合,敌军已经撤退,豫王示意不要追了。 “苗校尉!” “末将在!” “派人拿住那人,之后我军立刻赶往东胡都城!” “是!” 苗炜踢开半月罗盘,合众人之力才将尤多利用绳索捆了个结实。 经过赤鬼谷一战,豫王麾下的三万军队损失过半,待他们赶到东胡都城的时候,新的一日的朝阳已经从山后探出身来开始照耀大地了。 东胡都城的城头此时飘扬的已经是大梁的战旗,杨仲率武功卫、腾龙卫、寒刀卫、金甲卫在城门处迎接豫王,同时也昭示着血腥艰难一日的过去,崭新的一日的到来,对所有活着的人来说恍如重生。 豫王看着列阵的军队,每一个人的脸上都蒙着血污、都写着疲惫,出征前的许多面孔已经不复出现,但是他从那些依旧明亮的眸子中看到了大梁的军魂,那是不可言败的精魂。 豫王踏上东胡皇宫,眼看着车牙单于的尸身,不禁松了一口气,虽然此战并未完全达到梁帝的要求,但是成功灭胡意味着不仅大梁能占有这片水草丰沛的草原,更将这个始终存在于身后的不安定因素彻底铲除,即便此战根本就是惨胜:二十万梁军,战死十万,伤四万,完整留存下来的仅仅六万人而已。不得不说,这毕竟是灭国大战,有如此战绩已经是大梁百年来的首次了。 日头高升,暖阳再次洒在这片草场上,虽然秋风未将青草吹黄,可战士们的鲜血已然将青草染红,这其中有袍泽的也有敌人的,更有东胡都城内抵抗外族入侵的东胡百姓的。豫王下令善待百姓,传令麾下将士不可随意屠杀百姓、不可劫掠家财、不可侵扰妇女,对于投降的东胡百姓予以暂时安置,对于继续负隅顽抗的则坚决打击到底。 宣韶宁心里当然有获胜后的喜悦,这一仗他也算是立下了不小的功劳。可心房里更多的位置被负面情绪所填满,有对雷鹏的愧疚、有来自东胡百姓那仇恨眼神的迷惑、更有此战意义的探索....... 恍惚之中,羌笛声声入耳,宣韶宁循着乐声踏上了外墙的高台,看见一名素衣女子兀自在吹奏,羌笛声悲凉而辽阔,与其说是音声不如说是哭诉。 白日登山望烽火,黄昏饮马傍交河。 行人刁斗风沙暗,公主琵琶幽怨多。 野营万里无城郭,雨雪纷纷连大漠。 胡雁哀鸣夜夜飞,胡儿眼泪双双落。 闻道玉门犹被遮,应将性命逐轻车。 年年战骨埋荒外,空见蒲萄入汉家。 待宣韶宁念完诗句,羌笛声停,素衣女子回转身来,双眼分明隐隐含着泪花。 “古来征战又有几人回?身为军人,是使命,更是归宿,对吧?”胭脂微微颤抖着声线抛给了宣韶宁一个看似不是问题的问题。 “家国天下,军人......” “军人的使命是保家卫国,可你们如今是侵略!你看见那些东胡百姓的眼神了么,他们的眼里蕴含的都是国仇家恨!” “是东胡率先夺我封居城,屠杀我大梁百姓的,你也亲身经历,难道你不恨么?” “可你们不是收复封居了么,冤冤相报,何时能了?正是因为我经历过才明白战争是多么残忍!” “胭脂!”宣韶宁大力的喊出了她的名字,他不知道为何突然变得激动,只是无奈的看着眼前那个同样因为情绪激动而脸颊泛上红晕的女子,他喉咙里卡着什么说不出话来,也许心里是认同对方的说词的,可是身上的铠甲不允许他有这样的想法,再也说不出任何辩解的话或是安慰的话。 “那么若是有一日攻防位置调转,你便能体会对入侵者的仇恨了!” “我难道没有体会过么?当年鄞州不就是被下唐强占,他们杀人夺财将鄞州城变成地狱!” “那么,你现在做的和当初的下唐又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宣韶宁想要尽力解释清楚这两场战争的不同,可是搜肠刮肚依旧是找不出合适的词汇,只能眼睁睁看着胭脂跑开。 “待回京之后,回一趟书院吧,夫子一定也想我们了。”师巩正渊从一堵女墙后现身,“我也是被羌笛声所吸引,本来只想静静听她吹完的。” 宣韶宁听见声音立刻转身,确定是师巩正渊之后飞也似的来到了他的身边关切的问道:“你没受伤吧?这一天一夜的战斗结束后我遇见了绯颜,她虽然受伤可无性命之忧,可就是一直没有听见你的消息!” 师巩正渊露出包扎着的右臂轻松的说道:“我们毕竟不在一个战场上,受伤是难免的,这不是活着回来见你了吗?哦,原本是打算听完这羌乐之后。” 呵,面对一年也难得一见的师巩正渊开玩笑,宣韶宁很是配合的笑了“你说的对,心里有些事儿的确需要夫子来开导了。” “哎哟,轻点儿!” “拿出点男子汉气概来行不行?嫌弃我手重,那就让别人来!” “哎哎哎.......” 司衡急忙伸手拉住凌绯颜,“好啦,好啦,你再来一遍,我保证不叫!” 凌绯颜回头看见了司衡那只被绷带包裹了一半的手臂紧紧的抓着自己立刻意识到了什么。 “哦?依我看伤势不重啊?” “哪里不重了!”司衡急忙扭曲自己的手臂,脸上做出一副痛苦的神情,“哎呀,这伤口一拉扯就生疼生疼的。” “我来瞧瞧!” 凌绯颜先是轻轻的捧起司衡的手臂,用金疮药在伤口上缓缓撒过,接着将绷带轻柔的缠在手臂上。全过程司衡像是在享受一般,闭着眼神情迷离如堕云雾间,嘴角开始荡漾起事成之后的微笑。凌绯颜瞅了司衡一会儿,突然手指发力抠住了他的伤口 “哎哟,疼疼疼!” 司衡如梦初醒,瞪大了眼睛,嘴里不住的念叨“快松手,快松手!你这是谋杀啊!” 凌绯颜推开司衡,双手在面巾上擦了擦,“这就是你骗我的下场!” “我哪里骗你了!”司衡揉着伤口,眼里竟然已经噙着泪花了,“我本来就是受伤了么!” “根本就没你表现的那么严重!” “我不表现的严重一点,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么?” 凌绯颜手中的活突然停了下来,她转过头问道:“你说什么?” 司衡像是赶赴刑场一般,昂首挺胸道:“我这不都是为了你能多陪我一会么!我们并肩作战,可我还想和你并肩做更多的事儿......” “还想做什么?” “我还想做.......”司衡的目光迎着凌绯颜,努力了好多次,藏在心底的那两个字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我就想能时常看到你。” 凌绯颜自己也不知怎的,换做以前有男子敢这般调侃自己,早就出手好好教训一番了,可如今面对司衡她不但没有打人的冲动,反而心中涌起一阵酸酸的感觉,待酝酿之后也许就会变成甜蜜的滋味。 “就算是回到漠北军营,我们依旧能够见面的。” “真的么?真的哦!”司衡从地上跳起来,“你可得说话算数!” 凌绯颜的脸颊绯红一片了,她绝对不可以让人看见自己的这般作态,转过身装作收拾东西不去看司衡。感觉司衡想要靠近自己,凌绯颜急忙起身,一边快步走开,一边答应道:“算数,算数......”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八十四章 喜怒交加 - 观云 - 不留无伤 “芙蓉麝香糕就数你的手艺最好,这宫内的厨子这多年了依旧是比不过你!”梁帝意犹未尽的放下手中的玉箸,眼神温柔地看着在收拾桌子的杜修容,“怎么说你也是一宫之主,这些事儿都交给奴婢们去做。”梁帝伸手挽住那双已然染上岁月折痕的手掌,牵着它的主人靠近自己身边,“今儿啊,你就陪朕好好说说话。” 杜修容波澜不惊的行了个宫礼,端坐在了离梁帝一凳之距的位置,昂起头带着淡淡的笑容看着眼前这个掌握天下的男子。杜修容肤质白皙,仅仅略施粉黛,眼角和嘴边的皱纹遮不住,一个简单的朝云髻用三支玉簪别着,身着淡紫色宫装,不算宽大的裙幅被仔细的收拢,外罩一件透明白色薄纱,腰间缠着青玉色束腰,如此身段在这个年纪的女子之中已算是姣姣了。 “芙儿啊,你还是这个样子,不争不夺,淡泊名利,在朕的后宫之中真真是独树一帜了。” “陛下谬赞了,臣妾的本分就是照顾好陛下的起居。”短短一句话已然彰显出杜修容的嗓音,清越而纯粹,如春沐雨,如冬暖阳。 “若是后宫众人都能如你一般朕该有多省心啊!” “若是那样,陛下该觉得无趣了,姐妹们各具千秋方才让这后宫充满生机,陛下若觉得别处闹了,来臣妾这儿静静;陛下觉得乏味了,方可去别的宫中找找热闹。” “哈哈哈,你这嘴啊,说出的话就是让朕舒心!”梁帝再次握住了杜修容的手,“正是有你这样的母亲,才能养育出豫王那般成器的皇子!” “陛下可是折煞臣妾了,云祈能有出息都有赖于陛下的悉心调教和他自身的锤炼,臣妾委实不敢居功。” “好啦,在朕这儿你就不要这么谦虚了。豫王这回可是好好振了我大梁国威,一举灭了东胡,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臣妾不知” “朕早就觉得东胡碍眼了,占据了一方水草却时不时在背后使绊子,使得朕不能专心对北方用兵。可恨的是还敢内通朝臣暗吞大梁矿石,打造兵刃组建军队,图谋不轨!”说到东胡的时候梁帝满脸的严肃和厌恶,而面对杜修容的是后续再次换上了温柔的面容。“豫王率军一举歼灭了东胡,扩大了我大梁国土,更是彻底除掉了后患,朕委实高兴啊!” “身为皇子,更是玄甲军统领,云祈本就有这个责任,臣妾.....臣妾只希望他能安然回来。” “你常年待在后宫,见识短浅,朕不怪你,朕今日来就是告诉你豫王不仅完好无损更是军功卓著,你大可放心了!” 一直表情波澜不惊的杜修容在听见儿子的安危时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这样就太好了,芙蓉麝香糕也是云祈最爱的糕点之一,臣妾也是好久没有做给他吃了。” “他们已经在返京的路上了,不出几日就能入京了,届时朕一定让豫王在京城多住些时日,让你们母子好好团聚!” 杜修容急忙站起来,万分感激的行了宫礼,有些颤抖的说道:“臣妾谢过陛下!” “哈哈哈,你呀,总是这般拘束。”梁帝拉住杜修容重新坐回位子上,“朕知道这些年亏待你们母子了,哎......”梁帝及时制止了杜修容欲说话的势头继续说道:“豫王戍边的这些年你们母子聚少离多,是朕的不是,这回不但是弥补更要给豫王定下这婚事。” “陛下?” “你看看,朕的五个成年儿子中只有豫王时至今日仍旧孤身一人,云晟、云鸿、云睿哪个不比云祈年纪小,他们如今都已然定了王妃,朕算算,到了今年云祈已然三十了,这婚事可不能再拖了。” “陛下可是心中有了人选?” “你懂朕的心,没错,朕是有了人选。下唐遣使来和亲,想让下唐公主嫁于我大唐,朕思来想去能般配的也就只有云祈了。” “下唐?” “还不都是慑于云祈的军威!本来下唐一直与我大梁齿龉不断,正是此番灭胡好好震慑了下唐一番,这不立刻送来公主请求和亲,此番的下唐公主乃是国主的亲妹妹,朕也觉得不委屈云祈,你觉得呢?” “云祈已然是成人了,臣妾也管束不住,陛下既然认为婚事合适,臣妾自然没有意见。只是.......只是陛下知道云祈素来自有主张,若是他心里不愿,陛下可否宽恕这孩子?”说完,杜修容就要下跪,梁帝立刻将她扶起,开解道:“同样是朕的儿子,他的脾性如何,朕如何不知道?朕这不也是和你商量着么,若是云祈确实不愿意朕自然不能勉强,兴许云祈看那公主一眼便被其吸引也是有可能的,朕可听说这下唐公主甚是美貌呢!” 梁帝看着杜修容依旧面有难色,继续宽慰道:“云祈已是亲王,不过未加珠,朕打算待他回宫之后就加封五珠亲王,同时你侍候朕这么多年了,也该升一升了,朕也打算择日升你为妃。” “陛下!” “好啦,这些都是你母子该得的,不要推辞,朕这会儿也要回崇文阁了。”梁帝一手托住杜修容的双手,另一手轻轻抚摸,展现出的是难得的耐心和温存,在看到杜修容乖乖的行宫礼之后很是满意的离开了。 “娘娘”杜修容制止了贴身宫女的话头,目送着梁帝的身影彻底消失方才淡淡说道:“帝王之心,权势永远高过亲情”,她透过飞檐的铜铃想要望向远方,那个她曾经身处过的远方。 梁帝堪堪坐上龙撵便吩咐道:“去绮罗苑”。贴身太监张公公悄悄靠近龙撵低声说道:“回禀陛下,杨将军的斥候已经在偏殿等候了”,梁帝紧了紧眉头后点点头,张公公会意吩咐道:“摆驾偏殿!” 当张公公推开偏殿的门,阳光突破出一个缺口肆意闪耀进了殿内,将原本的黑暗驱散了一部分,不偏不倚的投射在一名跪着的武将身上,这名武将年纪不算大,虽然没有铠甲护身但简单的劲装已然勾勒出源自军人的独特气质。武将发现动静,连头也不抬即刻行礼道:“参见皇上!” 梁帝走到了殿的正中正面着武将站好,张公公轻轻关上门,偏殿重新回归到黑暗,唯独窗棱中投进来的光线衬托着梁帝而武将则完全再次没入黑暗之中。梁帝未发一言,武将即刻说道:“车牙单于死于神秘人之手,这人的身份我等正在追查,杨将军在东胡内宫找到了一些书信让末将快马加鞭送来供皇上亲阅!”说完,他从胸口间掏出一沓信件交与张公公。 梁帝接过信随意拆开一封看起来,未几原本放松的神色就变得严肃,随着阅过的信件不断增多,脸色愈加乌云密布,直至信件全部看完梁帝已然是一脸肃杀,在这深秋的午后给人隆冬的凌冽,气氛压抑的让一旁站着的张公公和跪着的武将纹丝不敢动。也不知过了多久,梁帝终于发话,那声音寒冷的根本无从感觉到任何温度“豫王如何?” 武将稍一怔楞,想到这话是问自己慌忙回答道:“回禀皇上,豫王指挥有方,并未第一时间进入东胡皇宫。” “指挥有方?二十万的大军回来几何?”梁帝突然的叱问惊得武将跪伏在地上不敢抬头,张公公及时上前劝道:“主子,保重龙体!” 梁帝扔下所有的信件走到了门栏处,未回头,声传来:“交给你了”,说罢便走出了偏殿。望着梁帝的背影,张公公恭敬的行了个礼,回身说道:“都尉大人,有劳了,回去回复杨将军就说皇上全部知晓了。”武将方才抬起头来感激的磕了磕头“多谢张公公!”张公公挥了挥衣袖“去吧”,待武将退出偏殿,满头白发的张公公弯腰拾起所有的信件,一眼也不看便将其全部折成团,点燃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将所有的信件悉数烧尽。 清溪流过碧山头 空水澄鲜一色秋 隔断红尘三十里 白云红叶两幽幽 镜邺池畔云萱公主玉指轻抚琴弦,一边弹奏一边轻和,朱唇轻启,乐声入耳,伴着秋日的萧瑟,弹唱出说不尽的思愁。璎嫔收敛裙琚不让侍婢通传,自己静立亭外默默倾听直至云萱起身。 “呀,姐姐来了怎么也不让侍婢通传一声?”云萱有些意外有些局促,“姐姐快进来”说着拉着璎嫔进入亭子一同坐下。 璎嫔说道:“这首词怎么听起来都有股子淡淡的幽怨,我的公主这又是有何心事了?” “姐姐,我听说父皇有意让四哥迎娶下唐的公主。” “我倒是也听说了,这下唐公主据说是出了名的美貌,如何,觉得配不上豫王殿下?” “四哥何等英武,对方既然是公主,自然是配得的,只是......” “只是?”璎嫔看着云萱欲言又止的窘态,猜测道:“可是为了自身的婚嫁而担忧?” 云萱颇为意外的看着璎嫔,随后用力点点头,“我知道身为公主,婚事从来由不得自己做主......” “可是你心有所属,时至今日还是忘不掉?” “嗯嗯,不知为何,时不时就会想念。”说到这,云萱染上红绯,说不出的女儿家的娇羞。 “好啦,只准男子爱慕心仪的女子,就不准我等女子爱慕男子么?如今大梁刚刚打了胜仗,就算是要和亲也是别的公主嫁到大梁来,还不需要你堂堂大梁公主委身嫁去别国呢!” “真的么?” “好公主啊,姐姐几时骗过你,之前那男子军功不厚配不上你,我可是听说此番灭胡他可是再次立了大功呢!” “姐姐,快说给我听听,他究竟立了何等军功了?” 面对云萱的兴奋的求教,璎嫔笑着无奈,“我也是后宫女子啊,这军政之事如何知晓的清楚?你要想知道不如直接问你父皇啊。” “父皇一直不让我触碰前朝之事。” “那......届时直接问他可好?” “哪个.....他?”话未说完绯红更胜之前,“也不知要多久才回京呢。” “瞧瞧你!既然如此心急,姐姐就帮你一个忙。” “哦?”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八十五章 开朝晋封 - 观云 - 不留无伤 “豫王殿下率军一举灭掉了东胡呢!” “可不是,我听说三军铁骑势如破竹,仅仅几日就大败东胡军,逼得东胡单于自尽呢!” “豫王殿下真真是战神啊!” “嘿嘿,当值时刻别乱嚼舌头!” “就是,就是,看,言校尉过来了!” 言柯冉作为御林卫校尉,可配置第三等的黛翎甲,青绿色束带扎起墨色发髻,别致的五官和英挺的身姿让他在宫内行走时总是惹得宫女偷看几眼,而侍卫则是畏惧他的严肃。 虽然有着数步之遥,言柯冉已然听清了几名当值侍卫的谈话,禁宫当值不准交谈乃是御林卫法规,若是放在平日定当要处罚一番,可今日言柯冉全然当做没有听见,灭胡的胜利已经早在几日前就传遍了京师,全城百官和百姓无不为这场胜利欢呼,言柯冉自然不想在此时过于计较,他带着十名侍卫走过了前殿来到了云雀台下,这是前殿和后宫的分界点,即便是御林卫也不得越过云雀台。 吧嗒,一支纸鸢一头栽倒在御林卫的不远处,言柯冉顺着纸鸢看过去几名女子正朝自己方向跑过来,跑得近了,言柯冉看得清楚:前头一名紫色衣衫的女子牵着一名鹅黄色女子的手,她俩身后跟着两名侍女,身为京兆尹之子,言柯冉自然识得来者正是圣眷正隆的璎嫔和梁帝的掌上明珠云萱公主。 “御林卫言柯冉参见公主殿下,参见璎淑人娘娘!” “起身吧,言校尉!”璎淑人有些气喘的说道:“我们在放纸鸢呢,怎知风改了方向楞是将纸鸢吹到了这里,害的我俩一路好追。” “末将谢过公主殿下,谢过璎淑人娘娘!”言柯冉刚刚起身立刻转头去拾起纸鸢恭敬的呈上,云萱接过纸鸢带着感激的说道:“多谢言校尉了。” 此时的云萱梳着垂挂髻,点缀着两枚桃花簪,因为跑动的缘故脸色格外的红润,一双水灵的大眼清澈幽深,看得言柯冉有些不知所措“公主言重了!” “不知有没有耽误到言校尉执勤?” “没有,末将也即将换班了,算不得耽误。” “言校尉乃是京兆尹言大人的公子,又是师从青山书院,本宫在后宫也不时听陛下夸赞言校尉年少有为呢!”璎淑人从云萱手中接过纸鸢便开始夸奖。 “不敢当,承蒙陛下和娘娘厚爱,末将自当竭力勉之!” “言校尉切莫过于谦虚,既然说到这儿了,公主正巧有一事,本也是为了大梁胜仗而欢欣,正会儿遇到言校尉,巧了巧的就多问一句呢!”璎嫔朝云萱使了使眼色,后者心领神会“是啊,我四哥打了胜仗不知何时回京呢?” “回禀公主殿下,末将听闻大军已于半月前启程,应该不消三日便能返京了。” “这次大胜,父皇一定要好好奖赏浴血的战士们了!”云萱顿了顿问道:“这大军中可有言校尉的同窗?” “回禀殿下,是有几人,此番他们都立功了。” “可有上回父皇寿辰上被父皇接见的那人?”云萱心急,一时间忘记了璎淑人嘱咐的步骤直接脱口问了出来,让言柯冉有些意外,可不等他思索,云萱继续追问道:“本宫一直仰慕青山书院,青山书院的弟子不论是入仕还是从军定然都是佼佼者的,就如同言校尉一般,而那个男子既然能被父皇接见定然要全力为国而战了,不知他此次可有何表现?” “那人名叫宣韶宁,的确是末将的同窗,末将素来同他交往,听闻此番灭胡之战他更是英勇无比,为灭胡大大的立下了军功!” 听到此,云萱双手紧握搭在颌下,掩饰不住的开心,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毫不矫揉造作,自然而淳朴的感情外露让言柯冉一时看得有些痴了,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内心扑通扑通的跳动,这是多年来从未有过的感受。 “公主殿下,时候不早了,该回宫了。”璎嫔适时插话,打断了云萱的思绪也打断了言柯冉的遐想。 “末将恭送公主殿下、璎淑人娘娘!” 目睹两人渐渐远去,言柯冉眼睛一眨未眨,十九年来从未有过的独特感觉蔓延了全身,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既奇特又让人欲罢不能的感觉。 四日的时间在云萱公主掰着指头中过去,这一日正是豫王率三军回京的日子,云萱无法亲临现场只能跑到云雀台踮起脚尖、伸长脖子朝着前殿区瞭望,可惜即便是后宫最高处的云雀台依然被层层琉璃瓦所遮蔽,唯一值得欣慰的是耳中能听见雄浑威武的舞乐之声。 云萱公主看不见的是从皇宫正门青玄门起御林卫分列左右,一袭红毯延伸至承元宫的台阶之下,数百名宫伎在承元宫外演奏,梁帝携敬佳贵妃及几位皇子、文武百官锦衣华服地等候着大军凯旋,唯独缺了太子。 梁帝身穿刺金九龙衮,头戴十二毓冕,身姿挺拔,英气勃发,兴致勃勃的朝着宫门方向眺望,虽然已然等候了一炷香的时间,可身子骨一点也不觉得乏,双眼的炽热仿若期盼着心中的良人。 豫王当先大踏步而来,身后跟着杨仲和沈咏年,二人身后分列着的是何云柯、陆文轩、冯褚、顾鸿瑄、江笑愚。按照大梁官制,只有五品及以上的武将才有资格入得正殿,其余武将只能在皇城外的广场上候命,在这些等候的低品阶武将之中就有宣韶宁的身影,默默静立在角落。 “儿臣参见父皇,参见贵妃!” “末将参见陛下,参见贵妃娘娘!” 虽然豫王身后仅有几名武将,可呼喊中气十足、大气磅礴,梁帝快走几步扶起了跪拜在地的豫王,饱含慈爱的看着这个自己忽略已久的儿子。“可有伤着哪儿?快让朕看看!”挽着豫王的手绕着转了一圈,欢欣的说道:“你没事就好!云祈啊,这回你又是立了大功了!” 豫王有些不太适应的后退半步,毕恭毕敬的回答道:“领军打战本就是儿臣的分内之事,不敢独居功劳,这场胜仗乃是全军将士浴血换来的!” “你啊,性子就是这般沉稳淡漠,爱兵如子,朕欣赏!”梁帝对于豫王的回答一点也不意外。“灭胡之战,三军功勋卓著,朕定要犒赏全军!规制自提升两级起,论功行赏一律按照豫王的回表来定,不用通过兵部直接交给朕!” 此番话惹得在场众人心思纷纷,按照大梁军制,兵卒军功以斩敌首级计,将领军功以麾下军功累计,每计一次为一级,有杰出贡献者则由主将提名交由兵部审议,后交由丞相定夺,最终由梁帝批朱。今日梁帝直接将所有将士的军功跨级晋升,本来遇到大胜仗这也并非在前朝没有先例,可这后面的话可是开了梁朝立国以来的先例,所有三军的军功均有主将一人评议,且不需经过兵部和丞相直接呈递给皇帝,此番荣耀前无古人! “父皇!” “朕知道你要说什么。”梁帝柔声的安抚道,同时他收回笑容站立身子对着四方百官说道:“灭胡的意义想来不需朕再说一次了,豫王的功劳完全可以写进国史,此番征战何其惨烈,二十万大军前去,回来的仅仅六万而已!”说到这里,梁帝似乎开始噙着泪水,说话也有些哽噎了,“灭胡是这二十万我大梁好男儿抛头颅、洒热血换来的!朕就是要让天下百姓知道,朕绝对不会亏待真正为我大梁牺牲的儿郎的!”慷慨陈词,语气昂扬,说的梁帝自己脸色泛红。 话音刚落,全部人还未回过味来,蔡权当先跨出队列,跪地高声喊道:“陛下圣明!老臣代阵亡我大梁男儿谢主隆恩!”这一喊彻底喊醒了在场众人,襄王、陵王跟着也照做,很快百官们生怕落于人后纷纷效仿,一时间竟是无人反对,大大出乎豫王的意料,而梁帝很是赞赏的看了蔡相一眼,继而温言道:“豫王啊,切莫辜负了朕和全军的心意啊!”豫王坚定的大声回复“儿臣定不辱命!” “好,来人啊!”梁帝宣布道:“兹豫王云祈,亲赴战场,指挥若定,一举灭胡,成就本朝不世之功勋,朕决意授予皇珠五枚!” 这意外一个接一个,豫王还没完全从之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又来了新的赏赐:梁朝的所有除太子外的皇子分为两个品阶——郡王和亲王,而作为高品阶的亲王以皇珠的数量来定高低,三珠、五珠和七珠,在梁帝这一朝原先只有襄王是五珠亲王。 听到这个奖赏,襄王和敬佳贵妃的脸色一阵发青,而豫王更是愣怔当场,而梁帝一再宽容“云祈啊,该谢恩吧”,豫王方才再次跪伏三番,梁帝扶起这个儿子,亲手将由黄金丝串起、随候玉点缀的五颗南夜珠挂在了豫王的脖间,阳光倾泻在南夜珠的表面,反射出五彩的光芒,在襄王看来极其刺眼。 “儿臣.......儿臣谢过父皇!” “云祈啊,你的母亲侍奉朕也是多年了,一直未能晋封,母凭子贵,今日朕正是册封杜芙为贤妃!” 未及豫王再次谢恩,“这还不够朕给你的赏赐呢!”梁帝神秘的笑笑,吩咐道:“庆功大典正是开启!” “庆功大典开启!” “庆功大典开启!” “庆功大典开启!” ........ 传门郎的声音一道一道从承元宫传到了皇城青玄门广场,在所有低级武将隐隐期盼之中,一名内侍手持黄绸从宫内走了出来,满脸喜庆的高声宣布道:“传陛下圣谕:三军不辞辛劳,开赴东胡浴血奋战,剿灭东胡,开疆拓土,军功卓著,所有将士一律按照越级晋升!” 一言落地,所有的将领立刻沸腾起来,齐齐下跪叩谢皇恩,个个喜笑颜开,这是本朝以来从未有过的殊荣,是每一个将士梦寐以求的荣耀! 随着宫内的乐声开始隐隐约约传出来,内侍宣布道:“各位将领请回!” 正待宣韶宁离开青玄门的时候,一声呼唤叫住了他,回头见到的正是御林卫校尉言柯冉。 “韶宁,方才我一直在一旁执勤,早就看见你了,忍住没和你打招呼,这下没有顾忌了。韶宁,真是恭喜你啊!越级晋升可是本朝首例啊!” “这是十六万弟兄用命换来的!”宣韶宁内心不能说不开心,可是总是有一种难言的愧疚,愧疚于自己是活下来的那一个。 言柯冉虽未经历军阵,可他很是体会眼前同窗的心境,“我能理解,尤其是那些并肩作战的兄弟倒在自己身边的时候,那种无助真的很难是平常人所能体会的。不过,他们的牺牲都是值得的,你不用受之有愧,我已经听说你作战有勇有谋,突破瓮城,又率先冲入内城,你可堪为我大梁男儿的表率!” “柯冉.......” “好啦,待授封结束,我等再好好聚聚!”言柯冉有些神秘的笑着“届时来我府里,我父亲母亲大人正好想见见你呢!” “这........” “不能拒绝我啊,我可是在父亲大人面前立过‘军令状’的啊!” 宣韶宁无奈,微笑着点点头。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八十六章 奉旨成婚 - 观云 - 不留无伤 “父皇,时辰不早了,庆功大典也是煞费心神的,不如儿臣送父皇回宫歇息?”结束了庆功大典也到了皇宫的点灯时分。 “云祈啊,你也觉得朕老了么?”没等豫王做出反应,梁帝立刻说道:“朕确实是老了,今儿你进宫了,就去看看你母妃,朕也好久没有一家团聚了。” 梁帝的话豫王本是听听,可一提及贤妃,豫王就再也不能拒绝,于是陪着梁帝楞是从承元宫走到了清芷宫,一路上父子二人有说有笑,画面说不出的温馨。 有了崔公公提前告知,杜贤妃早已换上贤妃服饰率宫人在清芷宫外等候了,看见梁帝立刻行宫礼“臣妾参见陛下”。 “平身,今晚不要太拘谨了,是我们一家人团聚。”梁帝一手牵着杜贤妃,一手挽着豫王,好不惬意的走进了清芷宫。清芷宫一如往日,并不是因为时间仓促,而是杜贤妃婉拒了内务府的装饰,依旧保持宫中原样,梁帝并未感受出异常,而豫王则是感觉到了家的温馨。三人围桌坐下,杜贤妃斟上清茶方才仔细看着自己的儿子,满脸的自豪和欣慰“云祈啊,可有受伤?” “回禀母亲,儿臣安然无恙。” “那就好,那就好!” “明日我做些你最爱的糕点差人给你送去。” “只要是母亲亲手做的,什么糕点儿臣都爱吃!” 这幅母慈子孝的场景也让梁帝动容,“云祈这番回京可是一时半会不会走了,可以陪在你身边久一点了,你啊,可以天天做糕点给他吃!”梁帝这么说却丝毫没有宽解杜贤妃的感慨,反而让她有些不自然起来,她的神色变化没有逃过豫王的眼睛却丝毫没有引起梁帝的注意。 “云祈啊,你年纪不小了,也是朕的所有皇子中唯一未成婚的,这可是你母妃的心病呢!朕想着此番你回京正是机会,成婚也好了让你母妃心安。” 豫王并未意识到情况的严峻,只是如往常一般婉拒:“父皇说的是,可是儿臣久在军旅已然习惯了独身一人,暂时未想及成家之事。” 梁帝早就料到了豫王的此番说辞,丝毫不意外,“你已是五珠亲王了,若是再无王妃在侧,天下人如何看我大梁皇室?也正是因了你此番灭胡,下唐已然送来和亲请求,愿意将公主嫁于你,朕已然阅过画卷,这下唐公主貌若天仙,配得上你!” “父皇!”豫王慌忙从座位上挑起,掀开朝裙下跪道:“还请父皇三思!儿臣一介军旅粗人,恐不与公主相配!” “胡说!你可是朕亲自册封的五珠亲王,如何是一介军旅粗人了?如何不与公主相配了?你呀,定是久在边塞,粗粝的风沙都磨掉了你身上皇室的高贵了!” “父皇,儿臣只想一心为我大梁戍守边疆,确实如父皇所说,儿臣已然习惯了边塞的风沙,皇宫之中的温存是怕不适合儿臣!” “云祈!你刚凯旋,经历了一场惨烈征战,朕知道你还未完全平复,朕不怪你,也不急着逼你,不过这场婚事可是牵涉到两国的前景!若是你暂时还不习惯京城的生活,那就多待些时日吧。”显然,豫王的话有些激怒了梁帝。 “陛下”杜贤妃不等豫王开口,再次为梁帝斟满茶水,温言劝道:“今日是大梁的喜庆日子,云祈定是未能从如此厚重的荣宠之中回过味来。说起来,臣妾也是如此呢,陛下还勿怪了,臣妾在宫中这些年了,也是盼着云祈能有一儿半女,那样臣妾也是万分欣喜的。”一边说着,一边朝豫王深情看了看。 梁帝显然很是受用,语调也温柔下来“芙儿,你啊,最是体贴,那就让云祈多陪你几日,你也好好开导开导他,今日啊,朕就在你这儿了。” “多谢陛下!”杜贤妃看了看豫王,豫王知趣的行了宫礼“父皇,母妃,儿臣告退了。” 庆功大典三日后,豫王将完成的《军功册》上呈梁帝,而梁帝在简单阅览之后除了擢升了豫王的军功外其余一律批红核准,同时下令传檄天下。《军功册》中,战死将士按照双倍抚恤并免去家族五年赋税;所有幸存的兵卒按照斩敌首级两级晋升; 豫王晋为从二品——镇军大将军; 杨仲晋为从三品下——归德将军; 沈咏年晋为正四品上——忠武将军; 何云柯、陆文轩、冯褚、顾鸿瑄、耿彦、江笑愚、夏峻茂晋为正五品上——定远将军; 苗炜、顾浚源晋为从五品上——游骑将军; 宣韶宁、师巩正渊、司衡、凌绯颜功勋卓著,晋宣韶宁为正六品上——昭武校尉,晋师巩正渊、司衡、凌绯颜从六品上——振威校尉; 晋曹铁、邢岗、擎苍、孟克保、谢义、谢羽为正七品上致果校尉。 如果说史无前例的军功册好好的激励了一番梁朝军民,那么豫王大婚则是京城百姓茶余饭后最热的谈资。就在军功册传檄次日关于豫王大婚的传言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全京师蔓延开来,百信纷纷传说下唐公主身负异域色彩,容貌与梁朝女子有异,然乃是下唐第一美人,那身段更是玲珑有致,美艳不可方物,与梁朝大将军王实乃天作地和的佳偶。 “如今这传言已经是甚嚣尘上,分明儿臣根本未有答应这桩婚事!”豫王根本坐不住,他站在清芷宫的窗前大声抱怨着,不论在朝中还是在军中,因了自己的身份豫王必须时刻保持皇子的威严和大将军的气势,虽然爱军如子且极少涉及朝政,毕竟不能随意发泄自己的脾气,若这天下能有一处地儿能让自己无所顾忌,彻底释放内心的情绪,那就只有清芷宫了。 “瞧你这脾气,也是痴长了这岁数!”杜贤妃从侍女手中的食盘上将一碟一碟的糕点和一壶茶水轻轻放置在石桌之上。“隔墙有耳这个道理难道你还不懂?如今你炙手可热,可这云端与地狱往往只有一步之遥,母妃的话是一点都没有听进去么?” “母妃,您说的道理儿臣岂能不懂,可是儿臣实在不愿意,那个下唐公主儿臣从未见过,何谈感情基础?” “皇家的婚事又有多少是以感情为基础的?”杜贤妃坐在石墩上,抬手、撩袖,为豫王斟满一杯茶水,顿时随着茶汤的晕开浓郁的桂子的芬芳开始在整个房间内弥漫开来,闻之令人心旷神怡。“依照母妃看来,这桩婚事你还是应承下来。” “母妃?” 杜贤妃笑着看着惊讶写满脸的儿子,伸手拉着他坐在自己身边“云祈,你父皇决定的事儿何时能有转圜的余地?触怒龙之逆鳞会有如何的后果,不用我再多说了吧。母妃问你一句,这些年来,你可曾遇到令自己心动的女子?” 豫王很是认真的回想了一阵最终只有摇摇头,难道是自己在军旅中太久了,始终接触不到女子以至于自己对女子已然兴味索然了?豫王摇摇头,立刻否定了自己。那是否有对谁特别上心呢?这个问题一出来,脑子里慢慢拼凑出了一张人脸,那是?那人长得好熟悉,越看越像是...... “如何,回答母妃啊!”杜贤妃看儿子思考了一阵子之后开始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像是他小时候的模样,杜贤妃不禁莞尔,“看来是没有,不然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出现在你的脑中。云祈,论起年纪你确实不小了,母妃自然希望你能幸福,既然你也说从未见过,为何不想成婚之后你与那下唐公主情投意合呢?凡事往好处想,母妃这些年就是这样鼓励自己才走过来的。” “母妃!”豫王握住了杜贤妃的手,她的辛苦做儿子的最是清楚,自从自己出生就不得梁帝欢心,以至于母亲依旧地位不高,眼看着别的女子都母凭子贵晋升了宫位而她却多年始终未曾进一步,这后宫中人何其势力,三十年来她度过的每一个孤独夜晚,吃过的每一份苦痛和委屈,从没对自己的儿子说过半句。“母妃说的是,儿臣一直活得太过自我,始终没有考虑母妃在宫中的境遇。” “母妃不需要你来考虑我的境遇,母妃需要的是你好好考虑自己的境遇。你成为五珠亲王是靠着征战杀伐换来的,这地位是靠你以及你的麾下将士们用血肉之躯换来的,母妃不希望你因为一时意气而毁了前途,不仅是对自己不负责更是辜负了那些战死的和一心要跟随你的将士们的期望!在大梁,只有登上皇位的人才有资格做事随心,而今你还不行!” “母妃,难道您想要......” “如何?论品阶,在五位成年皇子中除了被禁锢的太子,你和襄王同为五珠亲王,陵王是三珠亲王,而庄王更只是郡王;论军功,何人能与你比肩;唯独在朝堂上你处于弱势。母妃虽然只是女流之辈,可是也知道太子平庸懦弱、襄王心机深沉、陵王心狠手辣,你父皇能在皇位到几时?他们三人之中任何一人继承皇位,你我母子均难得善终的。” 杜贤妃说这些话时语气平淡,仿佛所说之事皆是他人之事,可语义中流露出的内涵足以震惊豫王,他万万没想到多年以来一直安之如怡、逆来顺受、与世无争的母亲内心竟然有着如此雄心! 看着儿子吃惊的样子,杜贤妃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遭,她拾起玉筷将几种自己亲手做的糕点各夹了一块放入豫王面前的碟子中,因为糕点形状各不相同,花形和圆形的糕点放在了底部而方形的糕点放在了最上端,因为受力不均,没多久最上端的糕点便摔落下来,从石桌上摔落在地上,跌成了几瓣,因了红色的外观,破碎的糕点看在豫王眼里别样残忍。 “那是玫瑰蜜糕,选用的是待开未开的玫瑰花瓣,捣碎后用花蜜萃取出鲜红的琼浆,之后混入青州糯米汁之中,最后上蒸屉蒸上两个时辰,因了萃取红色技艺极难且融合糯米汁很难混匀,想要制成这一方块完整的通体粉红的糕点也是十中取一。可惜了这一块,不过碟子中还有两块,再夹起之时可要万分小心了。糕点碎了母妃还能重新再做,世上很多事一旦发生再难扭转。”杜贤妃突然转换了话题开始叙述糕点的制作,在旁人看来不解可豫王心中已然明白了母亲的用意。 “母妃,儿臣明白您的良苦用心。”豫王夹起碟中的所有糕点塞进嘴中,大口咀嚼之后将杯中的茶汤一口饮尽“母妃,儿臣先告退了,您早些歇息。” 豫王大踏步走出了清芷宫,杜贤妃凭窗望着,内心的挣扎和苦痛终于在脸上表现出来:嘴唇不住的颤抖,泪水开始在眼眶打转,握住窗棱的手将指甲使劲嵌入其中。自从她晋升为贤妃,一时间久未有人登门的清芷宫车马盈门、人声鼎沸,前来祝贺的人流是一波接着一波,不分白天黑夜,可她一律婉拒贺礼,也不与多言,每人均回赠亲手制作的糕点,除此之外,晨昏定省、请安侍奉一如既往,这也让议论纷纷的后宫渐渐安静下来。 “云祈,莫要怪母妃!”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八十七章 巧心试探 - 观云 - 不留无伤 “父亲大人,这位就是我一直和您提及的同窗!” “在下宣韶宁参见言大人!” 宣韶宁身着便衣以书生的平齐合手礼并全弯腰来向长辈表示尊敬,言狄回以平礼,一个虚扶示意落座,待掀起长衫双膝并跪坐之后,宣韶宁方才正式打量起这位京兆尹:约莫四十的年纪,发髻梳至脑后用青色发带固定,一头乌发见不到一丝银色;天庭饱满,颧骨略高,脸庞规正,肤色偏白,两撇八字胡,端坐之时自带了威严却又不让人感觉到逼仄,微微浮起的笑脸反而让人心生亲近之感。 言狄在客室接见,同样身着便装,完全不见锦衣华服,而这客室其实就是一间茶室,竹编的垫子覆盖了全屋,一张三人长的矮几置于其上,三盏球形风灯悬挂于屋梁之下,前后砌有石墙而左右通透,宣韶宁的左侧垂挂着洁白的纱帘,右侧是一扇圆形拱门,透过拱门,庭院中的翠竹一目了然。 “父亲大人,韶宁可真真是凭借自己的战功拿到昭武校尉的,他可是孩儿这一众同窗之中最为出色的了!”言柯冉毫不吝啬对自己兄弟的赞美,宣韶宁刚想谦虚几句却听见言狄说道:“这些事哪还用得着你来说?老夫早在收复鄞州之时就听说贤侄的事迹了,如此年轻却能有远胜旁人的勇气和谋略,果然不负青山书院的声名!”言狄看了自己儿子一眼“当然你除外”。 “言大人.......” “叫伯父吧,如此亲近些。” “是,言伯父谬赞了。说起来晚生在京城的时日也不短了,如今方才来拜访伯父还望伯父见谅!”宣韶宁主动道歉,一则确实是如他所说,另一方面则是自从在青玄门遇到言柯冉之后就在考虑买些何种见面礼为好却被言柯冉坚决拒绝,愣是拉着自己空手来拜访,说到这里宣韶宁悔到肠子都青了,当初就不该由着言柯冉。 “不用带礼可是父亲大人亲自吩咐的,你完全不用介怀的。”言柯冉用手肘撞撞自己的同窗,“你就是做好的礼物!”说完嘿嘿一笑,可宣韶宁无论如何也不认为他说的是真话。 “光顾着说话,也不给贤侄斟茶,真是越来越没有教养了!”言狄佯怒提醒言柯冉,转向宣韶宁重新回到了慈祥长辈的模样。“三军大胜,可京城历来不准驻军,如今还留在京城的将领都是五品以上的武将,豫王殿下能留下你在他身边,可见他对你的器重。” “若是按照伯父所言,那么晚生也是颇有些惭愧!”宣韶宁喝下一杯茶来缓解无言以对的尴尬。 言狄浑不在意,继续说道:“贤侄太过谦了,来尝尝茶点,这是我府内的大厨的手艺,也不知是否合贤侄的口味。”言狄将一块茶点夹到了宣韶宁的碟子中,这下不但没有缓解反而加重了他的拘谨。 “贤侄年芳如何?” “回伯父,再过一年,晚生便过了舞象之年了。” “说起来与柯冉是同辈呢,这逆子啊前些日子告诉老夫有了心仪之人,不知贤侄可如犬子一般?” 宣韶宁完全没有意料到言狄会有此一问,未做思考便回答道:“久在军旅,未曾做过此想”,他没有看到此刻言柯冉松出一口气的模样。 “如此男儿乃是天下女子仰慕的对象,实话实说,这次要柯冉邀请贤侄前来其实是老夫的私心,”言狄顿了顿,观察了宣韶宁的反应之后继续,“贤侄经过两次大战已然在京城有了不小的名声,不少的达官贵人都想要结交之,却苦于无门,也不知是何人打听出贤侄与犬子乃是同窗,于是那些人便登门非要老夫帮忙牵线,还请贤侄莫怪啊!” “不敢不敢!伯父您言重了,晚生人微,怎会得到些许贵人的青眼?” “还不是都是些家中有适龄女儿的人家,以贤侄的胆量和谋略,有了豫王殿下的提携,前程不可限量,如何不让这些官宦之家心动?老夫也不敢贸然答应,因而才会询问贤侄可有心仪之人,不知贤侄可有意向?” “多谢伯父的好意了,晚生当前还暂不想这儿女之事,况且不日晚生就要回到漠北军营,自然不敢耽误好人家女儿的韶华。”之前宣韶宁一直在小心应对,可此刻回绝的倒是干脆利落。 言狄依旧笑颜盈盈,脸色无半分更改“功名但在马上取!好男儿就该这般志向长远,老夫更是欣赏你了!”言狄话虽对着宣韶宁说,可眼神却聚焦在他身边的言柯冉身上,可惜后者看着宣韶宁有些发愁。 “不管如何,晚生还是万分感谢伯父的好意的!晚生就以茶代酒敬伯父一杯!” “哈哈哈,好好,不过贤侄别着急,今日无论如何都要留下尝尝我府里的糙饭啊!” 一句“糙饭”惹得在场所有人忍俊不禁,巧妙结束了之前所有的话头。虽说是“糙饭”,事实上京兆尹府的晚宴绝对是宣韶宁此生见过的仅次于庆功大典的了,晚宴上宣韶宁见到了言夫人,一桌人天南海北的聊了不少,气氛竟比下午在茶室的时候融洽不少。晚宴之后,宣韶宁“以牙还牙”的坚决拒绝了言柯冉送客的要求,自顾自慢慢走回了豫王府。 一路上始终在回味言狄的问话,“我真的完全没有心仪之人么?”在言狄问出那个问题的时候,分明有两张面孔出现在脑海之中,一个素白高洁,如数九寒天里的寒梅;一个鹅黄明媚,若缤纷秋日中的桂子,可一个远在天边,一个深在禁宫,而自己仅仅是正六品的武将,不论是药王世家的千金还是大梁皇室的公主,自己都是配不上的。 “我一定要爬得更高!”宣韶宁咬牙在心底里狠狠发誓到。 “为父这次也是抹下面子帮你了。”言狄夫子在书房之中,“你身为京兆尹之子、御林卫校尉,面对公主都是高攀,他区区一个昭武校尉且毫无家世背景,公主与他根本就是云泥之别,为父劝你还是好好学学人家将心思多花在提升自己上面。如果说你俩之间有什么是他强于你的,就是他的雄心!柯冉,你可是我言家的独子,你钟情于公主,为父自然会帮你,可更重要的在于你自己!” 言柯冉点点头,父亲所说的他自然认同,可是回忆起云萱公主在提起里宣韶宁时候那渴求的眼神,心中就隐隐冒出酸水,自己也不明白究竟如何会这般,明明自己才是初次与公主面对面,难不成这就是一见钟情? 同样面对感情难题的还有方今最为炙手可热的豫王,今日进宫面圣已然答应了同下唐公主的婚事,豫王是面无表情的答应,可他记得梁帝却是喜上眉梢,一个劲的夸赞豫王,可究竟夸赞了些什么内容,豫王记不得了,他沉浸在自己的两难之中。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八十八章 漆雕颜离 - 观云 - 不留无伤 梁历三十年十月初一,下唐的使者率领着浩浩荡荡的千人使团护送公主来到了京城。当车队从天街上粼粼驶过时,可以说是万人空巷,百姓们聚集在街道的两侧,兴致盎然的观看着、点评着。 一顶由八人抬的轿撵在队伍的中间,足可容纳十数人的轿撵由一柄高达一丈的鲜红垂帘覆盖,垂帘微微透光,透过空隙可以看见其内端坐着一人,从身形可以判断出是女子。其实根本不用猜测,全城的百姓都知道轿撵上坐着的乃是下唐公主,未来的豫王妃。 送亲使团快到达皇城紫阳门时,由襄王携礼部大小官员组成的大梁迎亲使团也已经等候多时了,襄王内衬墨绿对襟短衫、外罩紫色麒麟流云绣边衮服,腰间系回流雕镂水波纹带钩,脚穿漆黑金丝攒绣垫靴,发髻用三寸翡翠白玉文冠装饰,挺身而立,说不尽的高贵华丽,惶惶皇室风仪展露无遗。 “梁朝泰襄王子——萧云晟特来迎接公主!”襄王当先遥遥一个虚礼,下唐送亲使团为首一人双手交叉于胸前,半欠身还礼,随后一抬手,轿撵立刻被稳稳放置到了青石板路面上。 两名红衣侍女一人用抬纱秤掀开轿撵上的垂帘,另一名侍女即刻撑开一柄足有梁朝油纸伞两倍大小的红色折骨伞将轿撵中的公主盈盈接出。下唐公主梳着类似梁朝的云波髻,额前缀着一串展开双翼的飞禽的华胜,发髻的左右两侧各插着一柄累丝流金蝴蝶簪;洁白凸起的额头下镶嵌着一对秋水流波眼,瞳孔仿若幽蓝湖水清澈无暇,高挺而微微上翘的鼻梁搭配着粉杏薄唇,一领修长而白皙的脖颈上佩戴着一串由六颗珍珠分列两边点缀着的鸽子蛋大小的红色宝石;公主身着一袭天空蓝的软毛织锦曳地长裙,身披翠纹羽缎斗篷,即便如此,傲人的胸脯仍是呼之欲出,真真的“粉胸半掩疑暗雪”。 “漆雕颜离见过襄王殿下!”温若璞玉、柔似绸锦的嗓音彻底击中了襄王的内心,下唐公主落落大方的施了个梁朝宫礼,抬起额头让阳光洒在她鹅蛋般光滑圆润的脸庞,一对梨涡隐隐约约,珠缨旋转星宿摇、花蔓抖擞龙蛇动,直让襄王看得痴了,直到礼部尚书轻轻推了推了自己方才意识到失态,“早听闻颜离公主之美貌,今日得见方才知道公主之美更胜人言!” “襄王殿下真是过誉了,颜离不敢当。” “颜离公主,本宫已经为公主准备好了别宫,就在皇城外不远处的奢香阁,还请公主切莫嫌弃!” “殿下哪里话来?颜离既然嫁来梁朝,自然是遵循梁朝的规矩。” “多绪公主体恤,那么就请公主回轿撵,随本宫来!” 奢香阁原本是一处皇家别院,为了安置下唐送亲使团,梁帝特意在旬月之前便命人开始装扮,如今的奢香阁为一开九进、环湖排列的皇家园林,其内亭台楼阁、山川水势应有尽有,侍婢奴仆超过百人,活脱脱一个皇宫的微缩版,足可见梁朝对此次皇室联姻的重视。 漆雕颜离没有在已然准备好的闺房下榻而是选择了另一间本是用于随身侍女就寝的寝房,她的解释是这里更靠近湖心也更为清净,襄王自然立刻安排下人腾换房间。 漆雕颜离谢过襄王,随手推开了窗户,透过不算高的院墙,极目远眺目力所及最近的一处宫殿正是太子所在的东宫,颜离不经意的微微一笑,虽然是侧面可再次吸引了襄王的全部注意,这一刻他似乎有一种冲动,为了眼前这位美貌公主,不论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 身处东宫中的太子此刻一领布袍裹身,发髻散乱,眼神迷离的同样望着窗外,自从被梁帝禁足宫中思过之后,梁帝再未想起过他而他也再未踏出这宫门半步。这一月以来他不知道宫墙外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前些时日还听见了前宫处的乐声,可不论他如何逼问,下人打死就是一句“小人不知!” 度日如年,几近抓狂,他不再梳洗,不再好好的进食,将寝宫内所有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个遍,可是隔天太监、侍女们又会换上一批新的物件儿;而他在寝宫中放声呼喊,撕心裂肺的哭泣,下人们依旧只是在院外静静的候着。太子觉得自己已经被梁帝,被梁朝所抛弃了,唯有太子妃尽力陪伴在他身旁,一个劲儿的鼓励他、安慰她,告诉他这一切不过是暂时的,忍耐过去之后便能回到以前的日子,他也曾相信,可是日复一日的度过,一切都没有改变。 “父皇!就算儿臣有错,你大可以责罚儿臣;若是你觉得儿臣已经不配这太子之位了,你大可以免去我的太子之位!如今将我锁在宫中不闻不问究竟是为何?为何!”太子再次声泪俱下的独自一人在宫中哭喊着,用手指抠着宫砖之间的缝隙,用力之大使得指甲全部褪色成了惨白。 哗啦!宫门被用力推开了,太子眯着眼奋力张望,可惜换来的仍旧是失望。太子妃跑过来,跪坐在地上环抱着他“殿下,臣妾在!臣妾在!”太子仿若失去了神智一般,仍由太子妃将自己抱在怀里,双眼木然的看着宫门外同样木头一般杵着的宫人,开始自言自语“父皇来看儿臣了,父皇来了........” “殿下!”太子妃已然没有了眼泪,这些日子她早已不是高贵的太子妃了,如今一身素衣,头无簪花,似乎连普通的宫女都比不上,面对着失魂落魄的自己的夫君,她始终在心里告诫自己只要太子的头衔还在,他们就能有东山再起的一日! 太子妃将自己随身的所有珠玉配饰都送给了宫人就希望他们能从外面带一些消息进来或是将这里的消息带出宫去,可是每次宫人都收下她的馈赠却不曾办成一件事。 “殿下,曦茹在,曦茹一直在你身边!殿下,我们必须坚持下去,陛下总会记起你的,陛下一定会来看望你的,你毕竟是陛下的亲生儿子!你是陛下和文瑾皇后的孩子!” 听到文瑾皇后的名字,太子似乎回魂了一些,喃喃道:“母后,母后........”顿时犹如一个做错了事被关禁闭许久的孩子一般哭喊着“母后,儿臣想您!母后,您来救救儿臣啊!”太子妃无奈的将这个男人在自己怀里抱得更紧,已经没有人可以帮她了,她只能依靠自己。 “殿下,有臣妾在,臣妾一定全力帮你!”太子妃咬紧牙关,这话是对太子说的更是对自己的鼓励,“殿下,你休息会,这时辰也不早了,臣妾去给你准备点吃食。” 太子妃轻轻扶起自己的夫君,牵着他的手坐下后转身去了膳房。原先虽然受了梁帝的当面呵斥,可东宫的一应物什都是一如往常,可就在半月前突然原先的宫人都被调走了,换来一批如同木头的内侍,更为严重的是,从那之后再也没有内务府和御膳房来送过物什,到今日膳房内伙食已经所剩无几了。 曦茹掀开米缸的盖子,里面的米已经快见底了,翻遍了膳房也只找到几个番芋,无奈之下只好动手用仅有的两样粮食煮些来果腹。身为太子妃,何时需要自己动手做这些粗活?何时沦落到过这番的境遇?旬月之间从云端跌落泥潭,换做谁又能坦然接受呢?一滴晶莹的泪陡然滴落在手背,未及好好倾泻自己的情绪,膳房外传来了侍婢的谈话声,曦茹急忙拭去眼角的泪,不论如何她必须保持太子妃最后的矜持。 “听说再过九日就是豫王殿下的大婚之日了!” “是啊,是啊,如今皇宫全为了这件事在忙碌呢。说起来,豫王殿下英武绝伦而那下唐公主貌美倾城,真真是佳偶天成呢!” “可不是!豫王殿下如今已是最为受宠的皇子了,我听说陛下有意将皇位传给他呢!” “如何如何?那........这宫里的?” “还看不出么?时日无多了!” 一句话像是一柄刀刺入了心脏,有那么一刻曦茹觉得自己的心已经不再跳动了,全身的血液在一瞬间被冻结了。怎么可能?本宫的夫君才是大梁的太子,未来的皇帝,谁能动他的位置!豫王?这个一直不受关注的皇子如何能取代太子的位置!不行,绝对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做点什么! 曦茹扔掉手中的番芋,怒气冲冲来到了膳房外却不见那两个乱嚼舌根的侍婢便快步来到了正殿中,刚推开门就看见如木偶一般呆坐在一旁的太子,曦茹全身不自觉的颤抖起来。此时此刻她深深明白想要维持自己和夫君的尊严,最后的努力必须是她独自一人来做了。曦茹镇定自己,用手撩起自己的发丝慢慢绕至耳后,整理身上的衣衫,深呼吸后返回了膳房,亲手烹制了一盅番芋饭。 接下去的几日,曦茹如往常一样起居饮食、陪伴太子,然而她在私下里仔细留意所有内侍的活动,同时也时不时抬头望向宫墙外不时传来热闹声响的明元宫,那里即将为豫王举办隆重的婚礼。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八十九章 暗流涌动(上) - 观云 - 不留无伤 豫王大婚前九日 自从豫王的婚事确定以来,豫王府就门庭若市了,各色皇亲国戚、文官武将迎来送往,更有梁帝的赏赐是源源不断送进府来,好在宣韶宁所在的厢房在府中最为偏僻的角落并未被喧闹沾染半分。 自从返京以来已经过去半月有余了,在一系列的各种应酬之后终于空闲下来了,就连胭脂也随玄甲军回到了漠北,而宣韶宁再次同上回一样被豫王留在了身边,然而这皇室婚礼他一介武夫是丝毫也帮不上忙,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少去打扰,可宣韶宁本能的感觉到豫王并没有如常人那种欢愉反而有一些忧郁。打开王府的侧门,宣韶宁悄无声息的来到了街上,朝着冷月斋走去。 “你在灭胡之战中的英勇表现已经传遍京城了,你这一来可是我冷月斋大大荣光呢!” “婉彤你就别取笑我了。” “豫王大婚,夫子也会来呢!” “哦?”宣韶宁瞪大了眸子“真的么?” “你以为我是肖默言那般人么?这是叶凯师兄亲口告诉我的。” “那太好了!”心里一直挂念着夫子,虽然打算抽空回到青山书院去看看可一再拖延,这回真要好好向夫子谢罪了“对了,默言呢?” “和柯冉一样都在为豫王殿下的婚事做着准备呢!”戚婉彤打趣道“倒是你,作为豫王的副将倒是这么得空。” 宣韶宁摇摇头,苦笑道:“实话说我也想不透为何殿下留我在身边,我是真真什么忙也帮不上。” “有些人不是因为能帮上忙,而仅仅是因为在身边就觉得安心。”戚婉彤看似无心之言不经意间触动了宣韶宁,混乱的思绪中突然闪现了一丝光明,难道对豫王而言自己真的是如此重要么? 看到宣韶宁怔着,戚婉彤用手在他面前使劲晃了晃,提醒道:“你或许可以找机会提醒下豫王,在大梁方才战胜的节骨眼上下唐便送来公主和亲,这其中的深意不可不察。” “什么?你觉得这婚礼有问题?”宣韶宁颇为意外。 “倒不是我觉得,而是叶凯师兄之前来我这儿的时候提到了,是他们和夫子分析情报之后得出的怀疑吧,因此自那以后我也让歌姬们留心。” “可有什么收获?” 戚婉彤摇摇头“夫子做事从来谨慎,今日你来,我也就传达一声,毕竟比起其他几位皇子来,我也觉得豫王是最为合适的皇位人选”。 豫王大婚前八日 大梁西南边境,神杀军营,金昌城头,年逾五旬的澹台归宗伫立远望,金昌城向南五十里即为下唐的地界,他作为千卫大将军率领麾下的神杀突骑镇守西南已经十年有余,而他的澹台家族已经在这块土地上繁衍生息了百余年,到了他这代已经是第七代。 澹台家族作为非官宦家族崛起于百年前的征讨下唐之战,战后澹台先祖作为戍边的战士留在了西南,而他的后代凭借军功一步一步将家族打造成如今西南的第一家族,俨然比肩西南土司,即便是西南郡守见了澹台族长也要礼让三分,澹台归宗的正三品上千卫大将军已然是家族中历来军职最为显赫的了,但是真真让他地位难以撼动的是他的女儿嫁给了当今的太子成了太子妃,使得澹台家族摇身一变成了皇亲国戚,这是何等的荣耀!这是澹台家族百余年来距离权力最为接近的时候,曾经几何,澹台归宗雄心勃勃,可是就在旬月之前京城传来消息:太子被禁足,为此澹台归宗动用一切朝中关系人脉想要暗中帮忙,本来眼看着转机就要来了,谁知道豫王打了胜仗回来之后梁帝对太子愈发厌恶,太子处境竟然急转直下,连宝贝女儿的书信都已经半月未曾收到了。 哎.......澹台归宗深深叹气,此刻最让他煎熬的已不再是下唐的威胁而是太子的地位,那可是直接连接着家族的命运,可偏偏半月了都未能收到女儿澹台曦茹的书信了。澹台归宗身高六尺,常年的沙场征战练就了他虎臂蜂腰、硕拳虬髯的体格,一张红脸上的五官也同体格一般粗犷,加大版的淄獬甲包裹住身体更是将武将风度展现的淋漓尽致。 “大将军,京城来信了!”一名护卫将一只灰色的信鸽呈上来,澹台归宗仅仅看了一眼就分辨出这并不是澹台家族惯用的楚南信鸽,虽然心生疑惑,可一听是京城来的,他还是立刻接过信鸽从爪子处解下细小的铜管,细看能发现铜管上镌刻着一个“陵”字。 “你下去吧!”待护卫走远后,澹台归宗仔细打开铜管用力甩出了其内缠得仅有银针粗细的书信,展开一看:豫王势大,太子位危,曦茹暂无碍。将纸条仅仅攥进手里,澹台归宗开始思索,这铜管不是民间所能见的,乃是尚工坊专为皇家锻造的黄钨铁,而刻字则显示了书信来自于陵王,陵王的书信意思很是明白,豫王的强势崛起已然威胁到了太子的东宫之位,而曦茹在陵王的护佑之下暂时无事。 结合近一年来自己掌握的情报,澹台归宗认同陵王的看法,在收复鄞州、剿灭东胡之后,豫王已经深得梁帝的喜爱而反观太子因为举止不端被禁足已经月余。梁帝接受了下唐的和亲要亲自为豫王举行盛大的婚礼,加入豫王如今五珠亲王的爵位,有朝一日取太子而代之绝非危言耸听!若是真到那一日,曦茹的下场可想而知,而澹台家族虽然不至于立刻受到牵连,可要想保持现有的地位已然不可能。 不行!绝对不行!先祖花费百余年才换来了如今家族的地位和权势绝对不能在自己的手中断送!澹台归宗紧张的胸口起伏不定,转念一想,自己家族素来与陵王交集甚少,此次为何陵王会出手相助?对了,他也在觊觎着皇位!然而陵王不同于襄王、豫王,他在军队中素无根基,此次相助想要卖给澹台家族一个大人情好为日后打下基础,哼,打的好算盘!不过自己在朝中的势力并不算强大,若想要帮助太子打压豫王真的还得依靠另一位皇子才行。 短短一炷香时间,澹台归宗已经将这盘棋想的清楚,他必须保住太子东宫之位,必须保住曦茹的性命,必须维持澹台家族的荣耀,他只能选择同陵王合作对付共同的敌人。 “曦茹,你可千万要坚持住!父亲一定倾尽全力帮你渡过难关,保住你太子妃的位置,你可是未来大梁的皇后!” 豫王大婚前七日 “大胆!退下,谁敢拦本宫!”曦茹对着一群挡在东宫含凉殿前的内侍嘶吼道:“本宫乃是太子妃,如今宫中已经无任何可以吃的了,谁给你们的胆子竟然要饿死太子!本宫这就要去面见陛下,再敢阻拦者,立刻杖毙!” 曦茹踢翻了跪在自己脚边的几名内侍,挣扎着想要去抬起门栓,可立刻更多的内侍蜂拥而来挤在门前,既不还手也不还嘴,就是乌压压的跪着,曦茹一介女流任凭她如何努力都无法打开宫门。盛怒之下,曦茹抬手就掌掴内侍,可是任凭她如何殴打,直到打到自己的手掌疼痛的麻木了,内侍们依旧纹丝不动。 “你们!”曦茹又急又怒,泪水已经开始在眼眶中打转,可她回头只看见跌坐在门槛处的夫君,那个衣衫不整、满面泪痕的扶着门朝自己哭泣的夫君。曦茹一直明白自己的夫君不是个有男子气概的人,可为了家族的地位她只能将就并在将就的日子中慢慢将自己练成了如今的模样,此刻她多希望夫君能站在自己的身后,哪怕一句安慰,哪怕是抱住自己,她都觉得自己不是孤单的。 曦茹仰头,努力将眼泪逼了回去,她不能放弃!她身上肩负的是澹台家族的命运,她绝对不能轻言放弃! “曦茹.......”太子开口了,他的声音低落中透着无从躲藏的害怕“我饿了.......曦茹.......” 曦茹收回了自己仰望的头和扬起的手,镇定的走过跪着的内侍来到了太子身边,慢慢蹲下,展开笑颜,温柔的说道:“殿下,你是太子殿下,不要在这些下人面前哭泣。臣妾这就去膳房给殿下做些吃的,殿下先回到宫中,待会吃完了,臣妾再服侍殿下整理衣冠可好?” 太子委屈的点了点头,曦茹重新站起身,迈开步子朝着膳房走去,那个以前自己甚少去的如今一天要去好几遍的地方,可她知道那里已经没有什么吃的了。 站在膳房的门口,曦茹望着已经被翻过一遍的杂乱的膳房,心中的苦痛再一次涌上来。 “娘娘,奴婢参见娘娘!” 曦茹转身看见了一个很是脸生的侍婢在给自己行礼,心中怒火再次点燃“如何?本宫连自己宫内的膳房都进不得了!” “娘娘息怒!”侍婢突然抬起了头,“娘娘,奴婢是澹台将军派来的。” 什么!一瞬间,曦茹以为自己听错了,自己已经同宫外断了联系半月之久了,如今父亲竟然派人混进来了? “娘娘莫急,这是奴婢偷带进来的粮食。”侍婢从背后解下一个包袱递给了曦茹说道:“将军要奴婢好生照顾娘娘,将军要奴婢转告说‘月牙要坚持住,父亲一定想办法,切要保重身子!’” 本来还有些疑虑的曦茹彻底卸下了心中最后的防线,月牙!对,月牙是自己的乳名,是父亲给自己取的,父亲曾说自己就如同西南的明月,玄月的时候最是美丽,这个乳名只有澹台府中最为亲近的几人才知道! “父亲!” “娘娘,奴婢混进宫来不容易,能带的东西也不多,这些食物够娘娘同太子殿下吃上几日了,之后奴婢还会再来的。” 曦茹接过包裹,未及打开看先四周环顾确保没有别人在时才低声说道:“你快些离去吧,下次再来还是在这里,我们约三日后申时。” “是,奴婢记住了!”侍婢行礼后快速退出了曦茹的视线。曦茹怀抱着包裹,再次生出了勇气和信心。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九十章 暗流涌动(中) - 观云 - 不留无伤 豫王大婚前六日 镜邺池畔,陵王陪着闵妃在踱步欣赏初冬的景致。 “云睿,你也是好些日子没有进宫了,今日可曾有去给陛下请安?”苏绣月华锦衫搭配金丝织锦罗裙,发髻别着东海翡翠玲珑步摇,将闵妃的风韵犹存烘托的淋漓尽致。 “回母妃的话,儿臣既然进宫自然是首先去给父皇请安的。”陵王搀扶着闵妃,展现出难得的温文尔雅,“不过父皇也就答应了一声便不再搭理儿臣了。” “如何?” “还不是因为我四哥的婚事!”陵王耷拉下眼皮,翘起了嘴角“如今全京城谁不知道四哥即将迎娶下唐公主?全皇宫不都在为这桩婚事忙碌?阵势真的是一点都不输当年太子大婚!” “小声点!若是让有心人听到了,传到你父皇耳里岂不是要怪你心有不满了?” “难不成和太子一般?” “住嘴!”闵妃嗔怒得环顾四周“你真该好好和襄王、豫王学学,学学沉稳心性,学会少说多做!” “儿臣的确是学不来五哥的城府和四哥的虚伪!明明觊觎着皇位还非要装作世外之人!” “凭你这般吵吵嚷嚷就能得到皇位了?你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有多大的野心么!太子的确是被禁足了,可他毕竟还是太子;豫王从之前的不得宠到现在晋升五珠亲王了;襄王一如既往地讨陛下的欢心,你呢?再看看这后宫,敬佳贵妃把持后宫,就连那杜修容都晋升为贤妃同本宫平起平坐了!云睿啊,要想在这京城活下去,更好的活下去,唯一能做的就是我们母子相互依靠!” “儿臣自然知道,可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朝中的确有些朝臣站在儿臣一边,可是军队之中儿臣是毫无力量!” “豫王在军队之中的地位一时是无人能撼动了,不过他在朝中也是毫无人脉;倒是襄王在两边都有些力量,依母妃来看你还是暂时选边站。” “母妃的意思是让儿臣同其中一人合力扳倒另一人?” 闵妃谨慎的点点头,陵王眼珠转了转,究竟是选豫王还是襄王呢? 阿嚏!襄王在自己的府邸花园中狠狠打了一个喷嚏,他揉揉鼻子,伸手示意侍婢不用大惊小怪。襄王妃从亭子中走出来,将手中的披风给襄王披上,提醒道:“殿下,入冬了,可是要保重身子。”襄王伸手轻轻握住王妃还搭在自己肩上的手,顺势转身将王妃环腰抱住“王妃说的是!” 襄王妃脸颊微微泛红,眼神热切的同襄王接触着“丹烟只希望尽一切努力来帮助殿下。” “你做的已经够好了!”襄王用指尖摩挲着王妃的脸庞,语调温柔,满眼的爱怜“朝中的事不希望将你牵扯其中,我说过要给你情爱永恒,要给你地位永固,要给你荣华一世,何况我们就要有小世子了。” 襄王抚摸着王妃微微隆起的小腹,故作孩子气的对着王妃小腹说道:“小世子啊,父亲要给你娘亲更好的生活也要给你更光明的前程啊,你可要乖乖的,不要欺负你娘亲哦!”调皮的模样逗乐了王妃,看到她笑了,襄王也露出了笑颜。 “殿下,臣妾此生能常伴殿下左右已是臣妾前生的福分了,殿下.......”襄王手指适时的贴在了王妃的唇间,温言安慰道:“我们之间不说前生,也不念来世,只与你执手过好此生,与你,与我们的小世子,即便是这万里江山也比不得上你一颦一笑。” 王妃的满足已经全部展现在她的脸上了,她将头埋进了襄王的胸口,畅想着属于他们的美好未来。襄王紧紧抱住王妃,用自己的身体挡住时不时刮起的冷风,这一幅温暖的画面让所有观者无不为之感动,然而襄王的眼睛里却没有丝毫温度,有的只是冬日的肃杀。 豫王大婚前五日 云雀台上,萧云萱踮着脚尖眺望,旁人以为她想要寻找什么,可她内心知道不论是如何的努力,视线始终无法越过覆盖着金黄色琉璃瓦的城墙,更无法看见那个英武的身影。虽然她很明白一切都是徒劳,可依旧是忍不住想日日要来后宫中最高处遐想一会儿。 “公主殿下”雪环怯生生的叫唤了一声,她生怕自己打扰了公主的遐想,可是时候已然不早,几经踌躇还是小心的询问道:“公主殿下,时辰不早了。” 萧云萱没有转身,每日都是在这个时辰来云雀台,她自问时间的把控还是可以的,如果说今日时间过得更快,那应该是因为.......因为想他更多了吧,嗯,一定是这样的! 萧云萱对自己点点头,忍不住笑了出来,此刻是正午的时光,雪环之所以觉得时辰不早了是因为公主殿下一直没有用膳,而正是此时的阳光最为暖意融融,它肆意倾泻着光辉洒在这个明媚的女子周身,也许是她最爱鹅黄吧,今日依旧是一身的鹅黄,灿烂千阳透过她的双瞳投射出了一道彩虹,在皇城中充斥着红墙绿瓦之中,这一抹鹅黄同冬日阳光融为了一体,让所有看见她的人无不看得痴了。 最为痴的那一人此刻正站在云雀台下一棵苍松旁,自从上次在这里偶遇云萱公主,她的容颜就镌刻进了言柯冉的脑海之中,日日不经意间都会想起,终于有一日他鬼使神差一般再次来到了云雀台,忽然的一个抬头他再次见到了她!他完全没有意料能再次见到她,他完全是随性而来,他完全没有报任何的希望,可是他还是见到了她,还是那一抹鹅黄,高高伫立在云雀台上极目远眺。这是命运送给他的礼物,这是缘分在向他招手! 在接下来的几日,言柯冉日日不论是否当值都来到云雀台下,果然,每一次她都在云雀台上远眺!如果说一次相遇是偶然,两次相遇是意外,那么每日的相见那就是姻缘的线在冥冥之中将彼此牵引!言柯冉对此已经深信不疑,他每日此时看到的她都是这般的美好,如月宫中的仙子,似万花丛中的牡丹,更是自己心中永远的洛神! 若是她能低下头看一眼自己该多好?每一次,她都是一样的向远方眺望,他在眺望那个人么?她是如此的钟意那个人么?若是那个人是自己该有多美好!云萱公主伸长脖子眺望了多久,言柯冉就抬头仰望了多久,原以为每日能这样看着她就能心安,可刹那间的猜想让言柯冉明白即便这样仰望一辈子,自己也得不到她。言柯冉深情的最后看一眼云萱,握紧了拳头,咬咬牙狠狠的转身,闭上眼扇了自己一个耳光后毅然离开。 在云雀台上的萧云萱完全不知道有那么一个人同自己一般日日在盼望,也完全感受不到来自云雀台下的情与义的两难。脚酸了,脖子也酸了,身子乏了,可心里是满足的,萧云萱转身神采飞扬的说道:“回宫!” 待云萱离去之后,一直躲在附近的侍婢也悄悄隐入阴暗之中,快步跑到了绮罗苑。 豫王大婚前四日 雁山,青山书院 “四皇子大婚,虽然可喜可贺,可是一想到豫王妃是下唐公主,这滋味就像是吃着山珍海味却只有一壶清水一样!”叶凯叼着一支蒿草,倚靠着餐桌抚摸着肚子,一副酒足饭饱后的满足模样。 尹离劝道:“叶师兄,你这么说可不合适哦,下唐主动和亲换来和平这是两国百姓之福。” “嗨嗨,别扯到两国百姓的福祉这事儿上,我就是觉得下唐在此时和亲,动机不纯!” “的确动机不纯。”赫连平放下筷子,颇有些赞同的看着叶凯,转而说道:“我朝夺回了被下唐侵占多年的鄞州,又拔除了西凉安插在我朝境内的桩子,再加上前些日子的灭胡之战,任谁都能看清今日的大梁可不似昨日了,想要结交也是情理之中。” “嘿!我说老赫连,我还真当你站我这边儿呢,没想到还明里支持暗中唱反调啊!” “长久以来,联姻本就是巩固两国关系的最有效的手段,人家送公主来和亲,你愣是不接受,这不是明摆着驳了下唐皇族的面子。何况.......配不配的也轮不到你来评论吧?”楚寒芊挖苦道。 “你......我的好寒芊啊,我是配不上公主,配配你总是可以的吧?”面对叶凯的一副无赖嘴脸,楚寒芊抛了一个白眼,起身拉着尹离走出了节膳院。 “哎,寒芊!”叶凯正想起身去追,一直在一旁未出声的沈铭制止道:“这么多年了,还是不懂寒芊,你还是坐下,这样她不会更加讨厌你。” “真不明白,世上的女子怎么都喜欢你这冷冰冰的,偏偏对我这火热心肠就是不理不睬!”叶凯不服气的坐下,只听见身后传来白石夫子的声音“老夫若是女子,也定然不会选择你这般的浪子!” “夫子!夫子,您可小声点,这.....这么多师妹们还在用膳呢!”叶凯从座位上跳起来,压低声线带着恳求的口吻,要说这青山书院中唯独叶凯不敢得罪的人就是白石夫子了。 “沈铭,赫连啊,老夫正打算和你们说说这四皇子大婚的贺礼一事。”夫子不理睬叶凯,坐在了两名弟子的对面。两人本以为是前来咨询自己,还没等两人说话,夫子继续说道:“我让胖魁准备几个点心给四皇子送去,权当贺礼了。” “夫子啊!”叶凯大叫一声“夫子,这可是皇家的婚礼啊,您就算不送黄金白银、良驹云罗,这......这几个点心也实在太过寒碜了吧!这传出去,叫大梁百姓如何看我们青山书院啊!” “是啊,夫子,弟子也觉得仅仅几个点心实在有些说不过去!”赫连平这回还是站在叶凯的一边的,毕竟他觉得这贺礼太过儿戏。 夫子淡然的听完,转头问沈铭“你如何看?” “夫子,可是让胖魁准备哪几款糕点?” “如何?看不上俺胖魁的手艺?”胖魁围着一袭白色大兜风风火火从后厨走了出来,双手叉腰的颇为不服气的问道:“要说这白案手艺,放眼全京城,还真不信能找出第二个能胜得过俺胖魁的!” “哎哎,你的手艺我们自然是知道的,这若是作为普通的礼物自然是送的出手,可几日后是豫王殿下的大婚,那就显然不合适了不是?”叶凯走到胖魁身旁搭着他宽厚的肩膀解释道,可胖魁依旧不服气道“这可是夫子决定的!” 这下在场剩下三人都吃惊的看着白石夫子,想要从夫子这儿得到确切的回答,没料到,夫子捋了捋山羊胡,很是肯定的点了点头,对于这些弟子的反应夫子早就料到,他缓缓开口道:“具体哪几款糕点已经和胖魁商量定了,褚况不在书院,你们五人届时随老夫一起前往皇宫。”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九十一章 暗流涌动(下) - 观云 - 不留无伤 豫王大婚前三日 下唐 临下宫 破臧阁 漆雕乐正随意地跪坐在风台之上,面前摆放着一面画板,他右手执笔点染,左手托袖,在画板上用心描摹,一袭月白宽袍长衫覆盖在地面上,未曾束扎的发髻盖过肩头直至腰间。 漆雕乐正的正面是一道悬崖,他所处的破臧阁是临下宫最为年轻的宫殿,是漆雕乐正于几年前相中并征召民夫耗时一年,葬送了数十条人命之后才建成。这道悬崖处于山尖,恰似鸟类的喙从顶端伸展而出,破臧阁建有三层高度,顶的设计采用的是中原的圆攒顶,一层最为宽敞,仅有四根三人合抱的支柱支撑,每一根支柱上都盘绕着一条无头的九爪黑龙,一层的顶面是一扇同阁楼一样宽大的复海:四周描绘着九十九条双头蛟龙,顶面镌刻着一对足有一人大小的巨眼,两只巨眼中分别有日和月。 山巅本是山风聚集之处,四面八方的风混乱的呼啸来往,可偏偏破臧阁中却是丝毫感受不到风,极为平静。漆雕乐正端坐在被他称为“风台”的一层,他面前的画板上一名风姿绰约的女子已经跃然纸上,漆雕乐正正在轻轻描摹女子的娥眉,一个沙哑声音从破臧阁上传出“你画出了颜离公主的美貌的九分,可是这最后的一分却是如何都画不出!” “哦?大师倒是说说这最后的一分缺在哪儿?”漆雕乐正停下手中的笔,虽未转身却语气诚恳地询问。 “她的心志!”沙哑声音顿了顿“世人能阅尽她的美貌,却又有几人能懂她的决绝?” “原来如此!”漆雕乐正话虽这么说,表情却几乎没有变化“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还能冠以公主之名,也算是不枉费她走这一遭了。” “她究竟是怎样的人,没有人能比你更清楚了!你真的忍心?” 这一问似乎是问住了漆雕乐正,一刹那间他如塑像一般没有动弹“世上最冷酷的就是帝王心,这不是你们中原人说的么?本王已是下唐的主君,更会是这天下的主人,红尘事只能红尘了。”停顿了一会,漆雕乐正又补充了一句“她曾经也存在本王的心中”,说完,他继续完成这副画,而那个沙哑的声音也再未出现。 远处卓令仪缓缓走近,在风台的门槛处行了一礼,开口道:“颜离公主已经顺利到达梁朝,入住了梁朝皇室别院。” 漆雕乐正放下画笔,颇为满意的盯着画作欣赏了一阵,转头招呼道:“来,卓部主进来,看看本王的画作。” 卓令仪得令踏上风台,走到漆雕乐正半人距离处跪坐下,方抬头却看见漆雕乐正佯怒道:“卓部主总是这么拒本王千里之外,坐近些!”卓令仪无奈只好移动身子靠近,抬眼看见了画作。 “如何?可像?” “已是十分接近了,容貌、神韵都描摹得恰到好处。” “接近?照你的意思是还是没有完全相像?” “回汗王,有些心志是画笔永远难以描出的。” 又是“心志”!这是短短时间内漆雕乐正第二次听见这个词了,心志?她的心志就这么明显么?漆雕乐正盯着画作,一眨不眨的注视良久,始终不得其中意,就是看不出他们所谓的“心志”究竟如何体现。 “你也觉得本王做错了么?” “这是颜离自己的选择,她为的是下唐,汗王也是为了下唐!” 是啊,是的,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下唐!漆雕乐正突然得到了解脱,脸上紧绷的神情也宽松下来“令仪,你最得我心!”一只手缓缓伸向卓令仪月牙般的下颌,后者很是自然的将身子后仰,表情丝毫不改,漆雕乐正失手也不恼怒,事实上他已经习惯了,收回手吩咐道:“按原计划行动,让晏童一有消息就立刻回传!” 卓令仪略一低头便起身离开,漆雕乐正不再看她而是一直注视着画卷,最后一把撕碎抛洒入空中,任由所有碎片跌落悬崖。 豫王大婚前两日 大梁 奢香阁 闺楼内,锦衣华服、凤冠绣鞋均已整齐摆放着,同样摆放着的还有一动未动的珍馐玉食,这些会让凡人垂涎不已的物件一点都没有入漆雕颜离的眼,她依旧是那身从下唐出发时穿着的衣衫,侧身坐在窗前,双手交叠在栏杆上,美丽的头颅有些无精打采的倚靠着窗棱,双眼望着梁朝皇宫的方向。自从来到梁朝,五日来,日日都是如此,一坐一整日,就是凝望着皇宫的方向,侍婢们都以为这下唐公主思念故乡,结合自己的身世纷纷都报以同情,因而服侍起漆雕颜离来更是上心。 “公主殿下”随嫁的侍女轻声呼唤“公主殿下吃点东西吧,吃饱了奴婢伺候殿下试试这嫁衣,若是不合身还来得及让人去改。” 漆雕颜离叹了一口气,收回了目光,活动了下有些酸乏的双臂,转身站起来走到梳妆台前,随手摆弄了下,说道:“放心,梁人量体裁衣,这皇宫中的尚衣局的手艺谁能质疑呢?不用试了,就放着吧。” “那殿下多少吃些东西,不然后日.....” “不然大婚那天会被狡猾的梁人看出破绽?”漆雕颜离直视侍婢的眼睛问道:“我当日既然敢来就有把握绝对不会出现破绽,你们大可以放心。” “公主殿下,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是不是这个意思都不重要了,你退下吧,我一人静静!”漆雕颜离背过身去不再理睬侍女,侍女知趣的退出了闺楼,待脚步声彻底消失之后,漆雕颜离拾起玉奢,可由于训练的还不够,拿起来的时候有模有样,可真正夹食物的时候却难以控制住力道,几次都让食物在半途中掉落。 抬起玉奢放近眼前,她仔细端详着透出盈盈绿色光泽的用具,她还是不习惯,她还是想念在下唐时候用木勺的日子,木勺用的得心应手,下唐的食物也更对她的胃口,那时的她还不是下唐公主,她有自己的名字,她不需要穿着紧紧勒住腰间的衣衫,她不用迈着小步小心的走路,她同样不用刻意装出一副颇有教养的模样,时不时行礼,说话轻声细语,那时的她才是真正的她! 想到此,颜离噗嗤笑出声来,转头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她一点也不觉得如此的装扮有何美丽可言,可是端详久了她发现铜镜中出现的不只有自己,还有他。 那是她十八岁的年华,在居延水畔放牧,被一阵阵越来越清晰的马蹄声所吸引,一向好奇心重的她抬头远眺,见到了一个在马背上飞驰而来的少年,那少年用一圈兽毛束扎着发髻,宽窄相宜的脸蛋、雄武有力的剑眉、深邃迥然的星目、直挺上翘的鼻梁、两瓣月牙拼凑起来的嘴唇、微微泛黄却不失神采的皓齿、结实匀称的身躯策动着胯下的战马,风吹不散他的发丝,青草没不过他的马蹄,云彩遮不住他的俊朗,红日比不过他的朝气,他就像是天神一般从她身边飞驰而过,在两人相接的那一瞬间,她分明看见他的瞳孔中出现了自己的身影,那一刻她就明白这个男人会是她一生要追随的,是她的山峰、是她的草原、是她的劲风、是她的生命。 噗嗤,漆雕颜离再一次笑出了声,这回她不想再压抑自己了,于是她放肆的笑着“乐正,你知道么,从我十八岁那一日与你偶遇,我这一生就是你的了!直到今日我依然清晰的记着那日的情形,那时的丰神俊朗的你,和那日芳心大动的我。乐正,无论是什么事儿,为了你,我都愿意去做!” 笑到后来,有一滴晶莹的珍珠划落,漆雕颜离摸出一直藏在胸口的仅有一支手指大小的五彩琉璃瓶,她再次想起漆雕乐正将这五彩琉璃瓶交给自己的情形,他温柔更胜往日,与自己盘桓直到深夜,自己是枕着他的手臂入睡的,睡梦中她仍能感受到他轻抚自己肌肤的感觉,那一夜是她入下唐皇宫以来睡得最为安稳的一夜,她深深明白从此之后,如此宁静幸福的夜晚将不再有。 “乐正......”漆雕颜离亲吻了五彩琉璃瓶,擦拭了脸上的泪痕,恢复了她下唐公主该有的尊严,尊严中潜藏着决绝。 豫王大婚前一日 豫王府一派喜庆的氛围,大红灯笼高挂,张伯指挥着下人们装点王府、迎来送往,人人脸上洋溢着笑容,那是打心底的高兴,他们的主子向来很是厚待下人,然而也正是因为主子的不得宠下人们在京城中也是刻意低调,近两年来主子却连连授封,如今更是要迎娶下唐公主,教大家如何能不喜笑颜开? 热闹欢腾的豫王府最不契合氛围的就是豫王本人了,自从应承了这门亲事之后他除了日日进宫请安之外再未出王府门半步,日日盈门的客人已经占据了他所有的时间,这最后一日他决心要留给自己。翻阅斥候送来的军情,在基本确定梁朝边境没有异动之后,豫王懒洋洋的倚靠着背椅闭目养神。 “殿下”张伯在门外轻轻呼喊了一声。 “进来” 张伯拎着一只五层食盒笑意吟吟的走进书房说道:“殿下,这是白石夫子送来的贺礼。” 一听见夫子的名字,豫王立刻来了精神,睁大眼睛问道:“夫子人在何处?快快请进来!” “殿下,夫子并未亲自前来 ,而是由沈师傅将贺礼送来,沈师傅并未进府就告辞了。” “哦?”对于白石夫子的行事作风,豫王并没有觉得奇怪,他开始端详这份贺礼——一只五层盘龙檀香楠木食盒,样式古朴,雕刻栩栩如生,红棕色泽,显得端庄大气,但是无论如何都算不上是贵重。 豫王掀开了第一层盖子,只见食盒中摆放着一只高足长舌粉彩翡翠壶,掀开壶盖,顿时茶香四溢,食盒底部工整的贴着一枚木标签,上书:君山银针。“原来是一道香茗”豫王会意的斟满了一盏品了品,很是满意的点点头。 掀开第二层食盒,里面是一碟糕点:一颗颗粉红色的圆球正上方点缀着一颗枣仁,木牌名为红果枣珠。 第三层里装的是如杏仁一般大小的果仁,果仁上沾有白色的糖霜,木牌名为奶白香榧。 第四层还是一壶香茗,名为焚香云雾,香味更胜之前的君山银针。 最后一层里依旧是点心:四角梅花形状的淡黄色糕点,每一枚糕点上都有四个红点,八枚糕点拼成了一个大的四角梅花,名为鸢尾合术(zhu)。 “夫子果然是夫子,送的贺礼也是与常人迥然!”张伯看惯了金石玉器,乍一看如此精致的糕点,颇有些高山流水的意蕴,让颇有些文化底蕴的张伯很是舒心,不禁赞叹有加。 豫王对白石夫子的贺礼也是相当倾心,细细品味了每一枚糕点、每一盏香茗,软糯香甜的糕点和清新回甘的香茗顿时让人神清气爽。 “这一定是胖魁的手艺!”豫王嚼着糕点,兴奋的说道。 “老奴也是近几日都没见殿下这般开心了!”张伯看着豫王的满足自己就觉得无限的满足,比自己去品尝那些美味还要有滋味。“殿下,您就慢慢品尝,老奴下去看看下人们都准备的如何了。” “有劳张伯了。”眼看着家老徐徐退出,豫王将五盒食盒并列放在书桌上,从右自左依次是:君山银针、红果枣珠、奶白香榧、焚香云雾、鸢尾合术。 本来颇为满足的豫王此刻却是一脸严肃的看着这份贺礼,胖魁的手艺如何豫王很是清楚,色香味俱全乃是胖魁的一大特色,就算是摆盘也是根据糕点样式来摆放,颇有讲究,可偏偏胖魁并不注重盛放糕点的器皿和食盒。这些茶壶、碟子和食盒是豫王见过的青山书院拿出手的最为昂贵的,显然夫子想让外人将关注点放在这些器皿和精致糕点上而忽略别的一些细节,可究竟想要别人忽略的而让自己在意的究竟是何细节呢? 豫王再次打量面前的一应物什,眼睛再三翻找之后定在了那些木名牌上。一茗一糕点相互穿插这种有违大梁风格的顺序想来就是答案,而具体的答案就在这些名字上。可不论是词尾还是词头,总是拼凑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来,几番尝试均告失败,豫王有些愠怒,他知道夫子一定是想传达些信息,可自己就是猜不透!正当烦闷不已的时候看出窗外去,却见到宣韶宁正巧从窗外走过。 “韶宁!” “殿下!” “不妨来我书房” “殿下明日就要大婚了,我......末将也没准备贺礼。”宣韶宁前几日就开始物色贺礼了,可是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到了这最后一日,无奈之下正打算去找找戚婉彤让她帮忙却被豫王叫住了,一进屋就看见了摆放整齐的香茗和糕点,颇为过意不去。 豫王看到宣韶宁的不自然的样子反而笑了出来“你以为我是要你的贺礼啊?你啊,若是能帮我一个忙,就算是送我最大的贺礼了!”说着,豫王就将这些食盒的来龙去脉以及自己的推测向宣韶宁和盘托出,至于为何如此信任眼前人豫王自己也说不清,毕竟连看着自己长大的张伯都隐瞒了。 “这么说来,殿下是觉得这份贺礼其实是夫子对殿下的提示?”宣韶宁绕着这一桌子的香茗和糕点来来回回转了几圈,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语“两道香茗,名字的确很有特色,可是夫子的用意是不是根本不在于这颇有诗意的名字,而是这香茗本身呢?” “香茗......香茗”豫王反复咀嚼,豁然开朗道:“原来玄机在这里!香茗的重点在茗,将每一道茶点的最后一个字连起来!” 茗 珠 榧 茗 术(zhu) 明珠非明珠!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九十二章 血色皇婚(上) - 观云 - 不留无伤 十月初十,深秋,天高云阔,风朗气爽,十足十的黄辰吉日。 章含宫内,梁帝同敬佳贵妃分别在内侍的伺候下开始更换上朝的朝服;几位皇子均锦衣华服的离开王府乘坐轿撵来到皇城;豫王披上蟒袍补服,外罩大红锦衣,发髻用红色丝绸束扎,头戴错丝黄冠,踏出王府时銮仪卫已经等候在侧;奢香阁内,漆雕颜离穿上花钗大袖襦裙,发髻上簪金翠花钿,画眉点唇,最后在眉心烙上四角梅,在陪嫁侍婢搀扶下盖上喜帕由随侍女官领着上彩轿下帘,八名内侍抬起轿撵,十六组灯笼在前领路,二十组女官在后随从,有御林卫护卫着穿过紫阳门进入大梁皇宫。 待公主的花轿到得承元宫外,豫王已经在殿前等候,依仗停下,女官和陪嫁侍婢掀帘搀扶漆雕颜离走到豫王的身边。这是豫王第一次如今近距离观察这位下唐公主,她很快就将成为自己的王妃,虽然脸隐藏在喜帕之内,可通过身形,豫王已然隐约相信了传闻中关于下唐公主的美貌。豫王牵过公主的手,女官和侍婢退下,一对璧人慢慢踏上六十六级白玉台阶,整座承元宫都由御林卫护卫着,作为御林卫校尉,言柯冉站在不远处见证着这一段大国联姻。 酉时的承元宫内文武百官云集,皇亲国戚俱在,龙座上端坐的乃是大梁的天子和后宫的实际掌控者——敬佳贵妃,梁帝的左手下首位空着,其后分别为襄王、陵王、庄王和云萱公主,而右手下则是蔡权、下唐和亲使。 豫王在快速浏览了一遍之后就意识到如此重大的场合太子竟然没有出席,心里如此想,可脚步却不能停下,一对璧人走到了梁帝下首位置行三跪九叩大礼及合卺仪式。梁帝红光满面看着新人完成略显繁琐的仪式之后,笑逐颜开“云祈啊,朕终于是等到你成亲了,朕也算是完成一桩心事了。先送公主入合川宫!” 一声令下后,两名命妇立刻上前左右搀住公主行宫礼之后缓缓退出承元宫,豫王则在左侧次席落座。 “方今天下大势,我大梁和下唐、西凉乃是三强,过往虽有不少过节,可从今日始下唐与我大梁便是亲属国,自当互利互解,共同为两国百姓谋福祉!”梁帝站起身,手持一杯酒对着下唐和亲使遥遥敬酒。 和亲使立刻起身回敬说道:“我国汗王一直仰慕梁朝风华,这回送公主前来和亲正是为了两国长久共存之题中之意,汗王只盼能与贵国息兵戈、存友谊,本使代替汗王敬陛下一杯!” “哈哈,好好好!”梁帝一饮而尽杯中酒“今日乃是朕的爱子云祈的大婚之日,舞乐上,好好庆祝!”言毕,一群红衣舞伎袅袅上台,伶人们演奏着国乐,喧闹的一幕缓缓上演。 “四哥,臣弟先敬你一杯!”襄王双手端起酒盏将紫色的琼浆缓缓倾倒入咽喉,“四哥终于成家,嫂子又是下唐公主,简直是佳偶天成,臣弟甚是为四哥感到高兴!” “五哥更应该感到高兴的是四哥受宠的程度吧?”陵王一手随意的执起酒杯向豫王示意了一番,“毕竟四哥从镇守边疆的郡王到如今手握重兵的五珠亲王仅仅用了两年的时间,这迎娶下唐公主更是牵扯到我大梁的国策,看看四哥的位置,看来东宫的位置和不远了啊!” “七弟,这话可不能乱说!”庄王好心劝阻却被陵王嘲讽道:“六哥,臣弟还称呼你一声六哥不过是看在你年长我几岁罢了,你还是好好做你的跛子郡王,这朝廷之事你也插不了手!” “云睿!”看到庄王面露难色颇为难堪,豫王呵斥道:“怎么说我们都是兄弟,云鸿也是你的兄长,你这番说话若是让父皇知道......” “父皇知道!岂不正好!四哥你就真的没有一点权力之心?”陵王接着酒劲开始大声质问,襄王发现梁帝已经开始注意到自己这边了,急忙挺身而出“四哥说的对,我们都是兄弟,云睿你喝多了,四哥、六弟别介意,今日毕竟是四哥的大喜之日,是吧,云萱?” 一直在一旁看着却又无从插手的云萱完全没有想到襄王突然将话头转向自己,手足无措的只好连连点头,看到襄王拉住陵王也急忙学着给庄王的碟子里添置点吃食。 敬佳贵妃适时的给梁帝夹了一块点心成功转移了梁帝的注意力,襄王眼看梁帝不再看自己这边再次换上笑脸敬了豫王一杯酒,豫王应付的喝完转身看着翩翩起舞的舞姬们,再看看那些百官们,的确有些如坐针毡的感觉。这旁边的位置本来就该是太子的,虽然之前因为行为越矩被禁足,可如此的场合太子却不出席而由自己成为梁帝膝下首坐,这完全是不符常理的。 舞乐收场,豫王还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之中,却见礼部尚书出列叩首道:“老臣有话要启禀陛下!”别看礼部尚书满头白发,说话却是中气十足,他这一声让全场的焦点都集中在了自己的身上。 梁帝虽有些不满可还是耐着性子问道:“方大人可有何事啊?” “老臣自前朝开始秉持我朝礼仪,这皇子的大婚又是牵涉两国国运,东宫太子岂能缺席?老臣恳请陛下解除太子的禁足!” “太子之事朕自有主张,方大人不用再多言了。”梁帝颇为不悦。 “还请陛下立时准许太子前来承元宫,东宫乃是国本,不可......” “够了!”梁帝将手中的酒盏重重砸在桌面“朕还在,谈何国本?方淳,朕看在你也是两朝老臣的份上,朕不降罪,立刻给朕回去!” “陛下!” “陛下说得极是!”蔡权抢过话头,出列行礼道:“方大人是礼仪名宿,陛下体谅方大人年事已高,方今他国使臣在此,可不能让使臣说我大梁对老臣不礼”,蔡权偷偷给方淳飞去一个眼色,后者会意的叩首道:“还请陛下恕罪”。 如此场合,又有外国使臣在场,梁帝欣慰的看了看蔡权也就息事宁人,挥挥手让方淳退下。敬佳贵妃挽住梁帝的胳膊,及时送上一杯纯酿,软言道:“陛下龙体要紧”。 这突兀的一幕就这样毫无征兆的发生又如此快捷的结束,豫王看在眼里,心里却着实不是滋味。在接下去的宴会上,豫王就再也提不起兴致,面对着百官们的频频祝贺,佯装出喜悦的面容一一应付了事,直到尾声,脸部的肌肉都已经紧绷绷的,一点不亚于一场战斗。 百官退朝,梁帝在敬佳贵妃搀扶下回章含宫,豫王也终于脱身由内侍引路至合川宫——皇宫内专为皇子成婚所建的宫殿,合川宫建在镜邺池的南边,正好与东宫成对角,两座宫殿在月色的映衬下倒影在湖中。 当豫王推开合川宫的宫门时,东宫中太子同太子妃正昏昏沉沉的躺在床榻上。那个由澹台归宗秘密派进来的侍婢在两日前再次准时给曦茹送来了吃食,且是些太子许久未见的最是爱吃的点心,曦茹看着太子狼吞虎咽的样子,心里既欣喜又难过,欣喜的是自己的夫君吃饱了也能恢复一些太子的神采,他还能吃就意味着暂无性命之虞,那么自己的太子妃位置依然稳固,澹台家族的靠山还在;难过的是,堂堂一国太子竟然沦落至此,她身为太子妃竟然要靠侍婢偷偷接济,而且还得偷偷吃,这放在往日简直不可想象! “你不吃么?”太子一边往自己的嘴里一个劲的塞吃食,一边对坐在自己对面的太子妃问道。 “殿下多吃些,这些都是殿下爱吃的。” “嗯嗯,真是好久没有吃到了,曦茹,你是如何办到的?” “殿下放心,臣妾不偷不抢的,就是千万要小声一些,不能让外面那些宫人知道,不然让父皇知道了只怕又要生气了。” “父皇?父皇,他根本就想饿死我!”太子一激动,连带着吃食的碎屑和口水一个劲的喷溅出来“父皇是想让我就死在这宫内,他好另立太子!” “殿下休得胡说!”曦茹急忙压制住太子怒吼的嗓子,不安的朝外面看看,发现没有什么动静之后,轻声说道:“殿下定能重新获得父皇的恩宠,有曦茹在,有曦茹的母家在,一定助殿下登上皇位!” “曦茹.......”太子噙着热泪,说不出的感动,这些日子以来唯一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就只有这个王妃了。“曦茹,你也吃一些”,太子从食盒中徒手抓出一块点心,小心翼翼送到了曦茹的嘴中,看着她咀嚼,颇为孩子气的问道:“好吃吗?” 这一刻,坚强如曦茹心底也被人揪了一把似的,眼睛开始酸酸的,她用力点点头,这一幕是这段时间以来自己最幸福的时刻,这一刻她不再是梁朝的太子妃,而是一个普通的妻子受到了夫君的温柔以待,她多想他们真的只是这么一对平凡的夫妻,享受最简单的小小幸福。 “好吃就多吃一点!”太子将剩下的食盒全部打开,每一种点心都挑出最完好的一块送入曦茹的嘴中,曦茹也拾起点心喂给太子,月色下的两人相亲相爱,若是有旁看者定会动容。 随着糕点的不断减少,曦茹也渐渐觉得有些乏了,周身觉得无力而眼皮也变得沉重,她用手支撑着看向太子,太子表现的更为严重,此刻已经俯在书桌上,行将沉沉睡去。一开始在曦茹的呼唤下,太子还是勉强睁开眼给出一些反应,久之就彻底沉睡,不论曦茹如何呼唤再也醒不过来。曦茹 意识到这点心有问题,可此刻的脑子已经再难转动了,她想要站起来喊人,可是几次尝试之后也步了太子的后尘。 曦茹不知道的是,这晚东宫中的宫人已经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全部退出了宫外,那个给她送吃食的侍婢在东宫洒下层层的青灰色粉末,用火石在东宫的一角将粉末悄悄点燃,火星沿着粉末的路线开始蔓延至整个东宫。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九十三章 血色皇婚(中) - 观云 - 不留无伤 推开合川宫门,三丈开外的龙凤合欢榻上端坐着红衣新娘,那是豫王的王妃,合欢榻的两侧分别放置一鼎紫檀炉,香薰正从炉中袅袅而出,红色的帷幔垂立在宫殿的四周,四名侍婢正肃立宫门口,一见到豫王立刻行礼,豫王抬手吩咐道:“你们都先退下”,待宫人们缓缓退出并合上宫门。豫王迈着响亮的步伐朝着新娘走去,每一步都造出不小动静,随着豫王的不断走进,他分明看见眼前的女子犹如雕塑一般纹丝未动。豫王在新娘身边坐下,他看着她,他已经能感受到她的呼吸,看来还活着。 “你我素未蒙面,这第一次见面就已经成为夫妻。”豫王缓缓开口,语速缓慢,语气温柔“颜离公主当初也是坦然接受的么?” 出乎豫王意料,漆雕颜离不假思索的回答:“身在帝王家,作为女子既然不能上阵杀敌、开疆拓土,又不能入朝为官、泽庇苍生,那么和亲便是我的最好归宿。” “颜离公主能有这番觉悟真真难得!” “那么,豫王殿下,您又是作何感想呢?殿下可有心仪之人?” “尚无”豫王回答了第二个问题,绕开了第一个问题“让我掀开你的盖头吧”,说完也不用早就放置在一旁的喜秤,而是直接用手取下盖头,那张魅惑无双的脸蛋就这样呈现在豫王面前。这张脸带着明显的下唐的豪放深邃而又融合了梁朝江南女子的妩媚柔和,两种相互矛盾的风格撮合在一张脸上丝毫不违和,反而碰撞出豫王从未见过的英姿和魅力。 漆雕颜离终于不再雕塑一般了,她转过头同样看着自己的“夫君”,也是第一次见面,略带沧桑而瘦削有型的面容、坚定同时释放着光彩的双眸、原本自由此刻被高高束起的青丝,无不在诉说着这个男人的与众不同:他不同于一般的皇子,没有过分享受养尊处优的生活;没有携带夸张的与生俱来的优越感;没有视女子为玩物的恶劣脾性;他是经历过挫折、经历过沙场、见证过生死、面对过荣宠的梁朝四皇子。 颜离原本散开的眼神此刻又重新聚集在了眼前这个男人身上,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心思细腻、深沉,对于一般的世上女子而言是个值得托付的良人,可惜,她不是一般的世上女子。 “既然接受了命运,何不尝试一番,也许会得到意料之外的收获。”豫王伸手取过合欢酒,自己留了一杯,递给了颜离一杯。 “曾经我也如此告诉自己,接受、尝试、改变,兴许就会有心满意足的一日,可惜.......”颜离接过酒杯,微微举起示意了一下便自己饮尽了。 “看来颜离公主是有心上人了。”豫王不以为意,也将自己的杯中酒倒入口中。 “早在多年前就已经在我心上了,直到今日他依旧在我心中占有位置。” “郎有情妾有意?” “是,曾经是吧.....” “既然如此,何不争取自己的幸福?” “豫王殿下真的想知道?”颜离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幽幽的问道。 “秉承两国的友谊,今日你我既然成为夫妻,自然想听听你的心里话。”豫王一副求知的模样,同时握住了颜离的手,这手很冷,冷的毫无感情。 “因为你们梁朝”颜离顺势将自己的头轻轻靠在了豫王的胸口“我们两国彼此征战多年,他肩负使命,他需要为国家尽职尽忠,而我......我必须成全他。” “你是如此的爱他,我可以深深的感受到,为了他,你可以冒名顶替,你不惜以身犯险,你的爱纯粹而真挚,危险却值得同情。”豫王说出这些话时很是平静,而漆雕颜离也是如此,她吃吃一笑“是啊,也许女子就是如此吧,为了深爱之人什么事都愿意去做。可惜,豫王陛下没有如此的体验过吧?” 颜离一边说着,一边想要取出怀中保存的瓷瓶,可手刚伸到了一半就被豫王制止,他扣住了颜离手腕,就在这一刻,颜离猛然从怀中跃起,一个回旋踢对准豫王的胸口,豫王不慌不忙,松开她的手,双手交叉硬生生抵挡住这一击并后撤出到安全距离。 “颜离公主身手不错!” “豫王殿下的反应更是令人钦佩!” “谁能想到堂堂下唐的公主竟有这般的身手和胆量,哦,兴许该改口了,是下唐的杀手!” “都说豫王善谋略、擅杀伐,今日得见果然是名不虚传,自我来到梁朝从未露出任何破绽,殿下竟然能看出我的身份?” “下唐有一位名为颜离的公主,这是人所共知的,可是世人不知的是,这位公主天生有疾,从未在世人面前露面,虽然不知确切的疾病可从她从不露面这一点便可猜测绝无你这般的容貌、嗓音、身段和心智。” “佩服!原来殿下早就知道我是假冒的,能忍耐到今夜,看来他说的没错,你若成为国君,我下唐定难逃征伐之灾!” 颜离空手便朝着豫王攻击而来,她力量不足可反应灵敏、身形灵活,在一招失手之后即可绕至豫王身后再出一招,再次被豫王格挡,她一个鲤鱼打挺直取下盘同时用指甲直插豫王双眼,豫王迅速后仰同时躲开上下两面的攻击,可堪堪落地,两支发簪已经迫近眼前,豫王侧身翻滚闪身到了立柱之后,两支发簪深深插入立柱之内。 颜离拼出了死劲儿在立柱上愣是留下了一道五指抓痕,豫王一把扯下帷幔罩住了颜离的上身,愤怒的颜离嘶啦一声撕裂了帷幔,可是没等她看清豫王的方向,接二连三的帷幔层层将她围绕起来,即便她的爪子锋利,可也不及帷幔堆积的速度,豫王趁机将帷幔缠住她的身子并用力一脚将其踢翻在地,待颜离终于撕开头上的帷幔,身子却被缠住了,更为要命的是豫王已经一手卡住了她的咽喉。 “是下唐汗王派你来杀我的?” “哈哈哈”漆雕颜离放声大笑“豫王殿下终于也有迷惑的时候啊,看来我不虚此行了!哈哈哈!” “你究竟什么意思?” 豫王手中的力量开始慢慢增加,漆雕颜离的脸也慢慢憋红了,就在此时,宫外突然呼喊声大作“走水啦!走水啦!”豫王回头望向宫门方向,透过宫门的纱影,能隐约看见外头熊熊火光。 漆雕颜离利用这一空隙,撕裂身上的帷幔,一跃而起趁豫王回防的时候,几个后空翻远远躲开,一落地便腾出手取出瓷瓶将其中的药水悉数倒入口中并一合掌将瓷瓶捻作齑粉。这一幕就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豫王本想出手继续控制住她却没料到她来了这么一出。 “你以为我是被派来杀你的么?你错了!你和那些皇子一样,最先考虑的就是自身的安危,果然皇室的人都一样!我不是来杀你的,我是来杀死自己,让我死在你豫王的手上,死在这梁朝的皇宫中!” 一道闪电掠过豫王的脑海,虽然他此刻还没能思考清楚这匪夷所思的目的,但是他知道绝对不能让眼前这个假公主死了,他脚下生风想要继续控制住她,可她非常明白对方的意图,不再同豫王正面交手而是绕着宫殿不断躲闪。 宫外的呼喊声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嘈杂,火光越来越明亮,明亮得已经能将合川宫照亮,可豫王无心去关注宫外发生的事儿,他眼前有更为棘手的事儿。 两人如同捉迷藏一般,纠缠了一炷香的时间,终于豫王一掌打中了假公主的背,她一阵吃痛摔倒在地,豫王成功的反剪双臂。待到她转过头,嘴唇泛紫,殷殷鲜血从嘴角流出,整张脸呈现了青色,再也不复之前的美貌。 “你服毒了!” “你好可怜,到了这年纪却始终没有遇到心爱之人,我比你幸运,在我十八岁的时候就遇到了,即便他要心怀天下,即便他的心里只有国家和权力,可是我不后悔,我的名字不是漆雕颜离,他一直唤我樱儿.......” 她的眼神渐渐失去了光泽,可呈现在她眼里的是那个十八岁的草原少女在开遍鲜花的原野中奔跑,而他一直在后头紧追不舍,她一边奔跑一边不时回头朝着他做鬼脸,而他擦了擦满头大汗,一边呼唤着“樱儿!樱儿!等我追到你,要你做我的哈敦!”她刚想回头再次捉弄他却被他从身后环抱住,两人顺势摔倒在草丛中,他诚恳的问道:“樱儿,你愿意么?你愿意做我的哈敦么?樱儿!” “愿......意.......” 身体软下去了,那一对眼睛不舍的张着,这是她留在人间的最后一句话,直到此时豫王都不知道她的全名,不知道她究竟受何人指使,可他能确定这是一个为爱不顾一切的女子。豫王将她的尸身放在了地上,正巧陵王奋力推开了宫门,喊道:“四哥,东宫走水了!”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九十四章 血色皇婚(下) - 观云 - 不留无伤 明月高悬,夜色墨燃,喜庆的梁朝皇宫到了子夜的时候更是热闹,与合川宫一湖相隔的东宫火光冲天,含凉殿完全被火舌吞没,红彤彤、明艳艳的大火抢过了今夜的主角——合川宫,成功将皇宫内的注意力吸引到了自己的身上。丝毫无风的夜里,火苗一个劲的向上蹿,像是一群孩童站在屋脊上相互比较谁跳得更高,宫人们疯狂的从镜邺池取水,一桶接着一桶的往东宫内泼洒,十足十的杯水车薪。 随着热浪的炙烤,曦茹恢复了一些直觉,她想努力睁开双眼,无奈眼皮实在是沉重,本是微凉的秋夜却感觉到了温暖,她的手像是被谁握住了,仿若是坠入了梦境之中。曦茹终于奋力睁开了双眼,她看见太子正紧紧握住自己的手,太子慢慢靠近,将身上的披风取下给她披上,这一刻原本是清冷萧条的四周恍然间更换了季节变得绿草如茵、鸟语花香。 “殿下?” 太子吻上了她的嘴唇,曦茹紧张而又激动,身子不禁有些颤动,上一次吻她是何时已经记不清了,太子虽然一直对自己礼敬有加可是自从侧室入东宫之后太子明显将更多的时间花费在了那些更为年轻的女子身上,而自己拥有的也仅有这太子妃的头衔。 “曦茹,这一生我能娶到你是我最大的幸福;曦茹,原谅我的懦弱,原谅我的自私和野心;曦茹,若是我们是平头百姓,那该多好?曦茹,若是还有来生,你还愿意嫁给我么?”眼前的萧云懿不再是梁朝的太子,而是她一人的夫君。 不知为何,曦茹泪水开始满溢,萧云懿替她轻轻拭去,一双眸子明亮的看着她。这双眼睛的清澈让曦茹感觉回到了十年前自己初次与太子相见,那个衣袂飘飘、英气满满的少年。 “愿意!我愿意!” 萧云懿笑了,笑得极为开心,甚是爽朗,他欢呼雀跃,他牵起她的手在一望无垠的草地上奔跑。虽然感觉身子越来越炎热,热的已经汗水不止,可看着他,曦茹觉得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躺在东宫正殿中的曦茹嘴角上扬,神情舒展,她的手与太子的手握在一起,大火烧断了横梁,坠落下来压塌了殿门,隔断了他们最后的一条生路,可曦茹已然不在意了,她带着笑容从容奔向了新生活,至少她是如此坚信的。 “四哥!”陵王满脸惊疑的跑到豫王的身边,看见了颜离公主的尸身,一时间愣怔在原地“四哥?” 豫王站起身并未搭理他,透过打开的宫门,他看见了不远处的冲天火光,他知道那是东宫所在,短时间内两场变故接连袭来,即便见惯沙场生死的豫王也不免应接不暇,呆呆的看了一会自后脑子才从空白中回忆起点滴来。 “来不及解释了!不要动她的尸身,她服毒了!不要破坏现场,立刻跟我去东宫!”豫王回过神来,拉起陵王就出了宫门并紧紧关上,他必须先确保太子的安危。 东宫的大火也惊扰了梁帝,在敬佳贵妃的搀扶下火急火燎的赶到了现场,他看到了自己的另外两个儿子,看到了已经根本无从控制的火情,看到了慌乱惶恐的宫人。虽然梁帝一直要求尽力救火,可是人力难改天命,大火熊熊燃烧直至天明将东宫化为一堆瓦砾。 韩汝勋亲自率御林卫进入现场,耗费了近一个时辰找到了两具被烧的面目全非的尸体。梁帝一看到尸体立刻失声痛哭,惹得敬佳贵妃和一众宫人同样哀嚎不已。豫王走进尸体,蹲下查看,在其中一具尸体上找到了一枚团龙玉佩,这是储君的象征;而另一具尸体的手腕处找到了羊脂凤尾玉,那是属于大梁未来皇后的。 “云懿!朕的懿儿!”梁帝悲怆的呼喊着,一众随从跪地不起,敬佳贵妃也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悲痛,她更在乎的是皇上的身子;陵王同样悲伤不已,可豫王并没有从他的脸上看到哪怕一滴眼泪;宫人们跪在地上是真的痛哭流涕,可他们哭的更多的是自己,自己的失职很可能带来灭族的劫难。 陵王抽泣了一阵,突然想起来立刻禀报道:“父皇,父皇,颜离公主死了!”这一句话出口,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梁帝圆瞪着猩红的眼睛,不可置信的愣怔了一会,随后脱力一般晕倒在了敬佳贵妃的怀里。 “陛下!快来人,送陛下回宫!快传太医!”敬佳贵妃尖锐的喊声刺痛着豫王的耳朵,一众宫人拥着梁帝朝着章含宫而去,将成为瓦砾的东宫以及它曾经的主人抛在了身后。 “豫王殿下?”韩汝勋并未随着大部队离开,他很明白此地不能就如此置之不理,于是向豫王请示。 一个晚上的折腾,豫王没有了丝毫的睡意,下唐公主之死自己是脱不开关系,而眼前还有一桩同样棘手的案子,他本可以甩手离开,可是看着地上的尸体始终于心不忍,即便大哥懦弱自私可至少他们兄弟二人的感情尚算可以,毕竟是兄弟一场,看到身为梁朝太子竟落得如此境地,豫王唏嘘不已,更觉得此时责无旁贷。 “立刻封锁东宫,不准任何闲杂人等进入!立刻通传襄王,同时传督察院徐旷、大理寺林堃入宫!将所有东宫宫人软禁,不得出走一人!”豫王咬咬牙,还是承担起了这桩麻烦事。 “是!”韩汝勋正欲领命离去。 “等等!你立刻封锁合川宫!还有......传话给宣校尉,让他也即刻进宫!”豫王急忙补充道。 辰时刚过,襄王、督察院御史徐旷和大理寺卿林堃赶到了东宫,宣韶宁跟在众人身后。原本矗立在镜邺湖畔的气象巍峨的煌煌东宫此刻只剩下残垣断壁和乌黑焦土,丝丝白烟依旧从瓦砾中袅袅而出,一些隐蔽之处依旧残存着点点火星,两具烧焦了的尸体停放在东宫门前。一见到这番恍如人间地狱的场景,几人均是震惊不已,襄王脸色煞白的走近尸体,不可相信的看了看豫王,颤抖着问道:“这是......皇兄.......和皇嫂?” 豫王点点头,襄王立时失了魂魄一般,双腿一软,扑通跪地“如何?如何就能确认?” 豫王蹲下指了指玉佩和手镯,襄王的泪水顷刻淌下“皇兄......究竟是怎么回事?昨夜不是四哥你的大婚之夜么?怎么东宫就失火了?父皇知道么?” 豫王对襄王的表现并不太在意,不论是演戏也好,真情也罢,他此刻并不打算同自己的五弟来共演一场痛失亲人的人伦悲剧,他更在意的是事实。“五弟,你先别太难过了,父皇已经知道了,他悲痛过度晕倒了,此刻在章含宫由敬佳贵妃照料着,七弟也在。” “父皇没事吧?”襄王在悲痛中演绎出了着急和关切,在旁人看来的确是人之常情,一个痛失长兄又挂念着父亲的形象跃然纸上。 “父皇不会有事的,如今我们首要之事就是查清楚这大火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 “四哥,你怀疑有人故意纵火?” “是不是故意纵火,查查就知道了!”豫王看着徐旷和林堃说道“太子宫中失火,如此大事必须查清楚!偌大的一个东宫为何连一名宫人都没有,如此大火被烧死的只有太子和太子妃,却找不到一具宫人的尸体,东宫的宫人必须悉数严格审问!” “微臣定当竭尽全力!”徐旷和林堃立刻表态。 “还有一事”豫王顿了顿“颜离公主毙命于合川宫,二位大人也得调查清楚,她的身份存疑!” “四哥!”襄王站起来疑惑的问道:“昨夜是四哥同颜离公主的大婚之夜啊,如何.....如何公主就.......” “她身手不错,同我缠斗了许久,本以为她想要刺杀我,没想到她却服毒自尽了,一切发生的太快,我也是没有搞清楚头绪。这两件案子都事关国本,必须尽快查清,给朝廷和下唐一个说法!” 两位大人是否听明白了,宣韶宁并不知道,可他却对下唐公主之事清楚,而眼下的关键在于如何对朝廷解释,更为重要的是如何对下唐解释。 “二位大人,本宫牵涉到下唐公主的案子中,为免影响查案,特让宣校尉参与查案,还请二位大人理解!” “微臣明白!之前贪墨石料案中,微臣已经同宣校尉有过交集。”林堃说道,他这么一说却引起了襄王的注意。 “韩都尉,皇宫的安防就交给你了!同时调集更多的人手对东宫的现场进行全面搜查!” “还请豫王殿下放心!” “五弟,我们还是先去探望父皇吧!” “好好” 豫王搀扶着襄王朝章含宫而去,宣韶宁再次凝视着这两座在同一晚发生变故的宫殿:一座在眼前,已然化作了一堆黑炭;另一座在湖的那一边,虽然依旧装饰繁华,可已然蒙上了一层阴影。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九十五章 沙华幽庭 - 观云 - 不留无伤 梁历十月十一,下唐的天空阴沉沉,乌云的厚重成功阻隔了阳光,临下宫内漆雕乐正一人独坐,桌面上摊开着漆雕颜离的画像,他也不知道这是自己画的第几幅了,唯一能感觉的是眼前这幅画是最满意的,形神兼备、栩栩如生,惹得漆雕乐正都忍不住伸手抚摸画中人的面颊。 画作的旁边摆放着的是一支孤零零种在盆中的珈蓝,这是一种仅生长在下唐西北山区高原上的花朵,蓝色的拇指大小的花瓣从花蕊处开始盛放一直螺旋状延伸到茎部的中段,花瓣重重叠叠共有二十四瓣,这是最为常见的数量,而如今的这株却有二十五瓣,这在自然环境中极为罕见。 “王子”卓令仪走进偏殿,恭敬的行礼。 “成了?”漆雕乐正简单的两个字,略带沙哑和悔恨的语调。 卓令仪公事公办的点了点头,漆雕乐正心里无限的矛盾,一方面希望听到成功的消息,而另一方面却又很是害怕听到成功的消息,当消息呈递到面前的时候,他不知道究竟是该开心还是伤心。 “樱儿”漆雕乐正抚摸画像,眼神中充满了内疚和不舍,“原谅我,原谅我......”他分明看到那朵珈蓝最顶端的一片花瓣掉落了,飘飘荡荡的最终落在了漆雕乐正的手边,如此一来,它再也不是万中无一的了,变得和野外生长的珈蓝一样了。 “吩咐晏童,不惜任何代价,一定要将她的尸身完好无损的带回来!” “得令!” 漆雕乐正不再看画像,转过头时恢复到了往日的冷峻。“卓部主,陪本王子去沙华幽庭走一趟吧。”卓令仪听到这个地方,皱了皱眉,还是应承下来。 之所以沙华幽庭会让人觉得不舒服,因为这个宫殿的确会让去过的人觉得不舒服,虽然它也在下唐王庭内,但是它的位置远离王庭,犹如一处别院。两座三层的旧式宫殿被一圈残破的围墙环绕,宫门已然陈旧的看不出颜色,虽然两扇门紧闭,却能从中间的缝隙看见宫内的景色。 卓令仪推门,并未用力,两扇门就像是悲鸣一般发出呜嘤惨叫,偌大的宫内荒草丛生,遍地碎石,靠近宫门的这座宫殿采用的是九层台三重檐的规制,最为惹眼的是顶端的六层回旋顶的设计,白色的基石镶着金黄色的边,虽然此刻已经斑驳,但相较于正殿的主体已经保存的算是完好了,正殿的殿门虚掩,窗棱大多都已破损,原先由琉璃瓦覆盖的屋檐如今仅存一些干草和枯枝。 而远处的那一座规制一模一样的宫殿更为不堪,第三层已经不知所踪,仅存的两层剩下的也是残垣断壁,依靠着两堵未倒塌的宫墙有人用青石围出了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 也许是听到了宫门的悲鸣,第一座宫殿的殿门被打开了,一名白发宫女小心翼翼的探出头来,看见了来人有些不敢相信似的擦了擦眼睛,确认来人正是下唐汗王之后,白发宫女脸色煞白的一路小跑出来跪地行礼,哆哆嗦嗦的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漆雕乐正嫌弃的看了她一眼,从身边走过径直走进了宫殿内。 宫殿内昏暗,仅凭一些蜡烛头点亮的光亮,两人踏过污秽的地面,呼吸着杂糅着潮湿、霉变、腐臭味道的空气,来到宫殿的尽头,能看见一张床榻上躺着一人,沾满污渍已经看不出原先颜色的帷幔垂下。漆雕乐正隔着帷幔可以看见床榻上的人胸口一起一伏,黄白色的头发油腻的粘合在一起,蜡黄且布满皱纹的脸,一双半睁半闭的眼睛空洞的看着前方,皱缩干瘪的嘴边不停的留下涎液。 这活死人不是别人,正是下唐的前任汗王漆雕必隆,曾经的他也是一代骁勇的国君,十年前就是他带兵攻占了梁朝的鄞州,下唐也正是在他的率领下不断扩张领土成功跻身三大国之一,即便是十年后的如今,他也不过是刚过不惑的年纪,断不该是这般垂死的模样。 世人只知五年前漆雕必隆便突然消失了,下唐的权力悉数交到了他的儿子漆雕乐正的手上,而他的下落也成迷,曾经有人猜测他厌倦了征战杀伐,为了恕罪已经遁入空门,也有人传言他在征战之中得病暴亡,他的真正下落也只有此刻站在他榻前的儿子才知道。 漆雕乐正掀开帷幔,蹲下身子,呼唤道:“父王,父王!” 漆雕必隆那双空洞的眼睛豁然睁开,立刻呼吸变得急促,费劲的转过头看看来人,当漆雕乐正的脸出现在他的视线之中,卓令仪明显看到他眼中出现的是惊讶、恐惧,也正是因为这种情绪整个人开始控制不住的抖动,嘴里呜呜呀呀的想要说些什么。 “父王,儿臣来看您了,瞧把您给乐的!”漆雕乐正梳理着漆雕必隆的头发,“儿臣知错了,这么久都没来看过父皇了,想一想应该有三个月了吧,其实儿臣一直都是挂念父皇的”,漆雕乐正带着渗人的笑容“就像儿臣一直挂念着妹妹一样。” 听到这里,漆雕必隆更加的激动,整个人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来,嘴里的叫声更响亮了,可惜尽管他很努力却还是被漆雕乐正按压在了床上。漆雕必隆一个劲的摇头,老泪纵横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像是在求饶。 “父王,怎么还是老样子?儿臣答应了一定不会伤害妹妹的,毕竟父王就这么一个亲生女儿!”漆雕乐正特意强调了“亲生”两字,“父王有多久没见过颜离了?哦,该是自入住沙华幽庭以来就再没见过了吧?”漆雕乐正做出一副极为悔恨的模样,用手敲敲自己的脑袋“父皇一定要原谅儿臣啊,儿臣忙于国事把这么重要的事儿都忘记禀告父皇了。颜离早就不在人世了!”最后这一句话特别的响亮,说完后,漆雕乐正竟然放声大笑。 反观老汗王则是面如死灰,竟然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有些不相信的盯着自己的儿子,漆雕乐正很是享受的看着“没错,你不用再这么看着我了!颜离已经死了!早在五年前那个晚上她就死了!是我亲手掐死她的,是我亲手送她上路的!” 卓令仪双手搭在一起,此刻用力掐着自己的皮肉,不断提醒自己千万不要失态,而那个白发宫女则跪在门口一个劲的磕头、哭泣,她的每一个磕头都格外用力,咚咚咚的声音回响在宫殿内。 “五年了,如今的下唐是我的了,你可以安息了!”漆雕乐正瞪圆了双眼,站起身大声呵斥“当初你是如何玩弄又抛弃了她的,我就如何回报给你们!你越是珍爱的我越要毁掉,如今你所拥有的一切都已经不复存在了,只剩下你了!” 漆雕必隆开始猛烈的咳嗽,鲜血从嘴角不住的流出,眼泪更是止不住,心如死灰的他最后用力看着这个儿子,咬着牙伸出了右手,慢慢舒张开,这个动作看上去像是要抚摸,可漆雕乐正根本不会给他机会。 “我才是真正的下唐汗王!”漆雕乐正怒喝一声转身大踏步离开,没有一点留恋。那只在半空中的手始终不曾落下,而漆雕必隆也恢复了平静,他淡然的看着儿子的身影彻底消失,淡然的看着等候在宫殿外的汗王禁卫。 没错,漆雕乐正并不是仅仅带着卓令仪来的,汗王禁卫早已等候在沙华幽庭外。漆雕乐正走出幽庭,对着禁卫一挥手,所有禁卫立刻跑进了破败的宫殿将早已准备好的干柴和火药洒满整个沙华幽庭,待一切准备完毕后,禁卫首领将一枚火把递到了漆雕乐正的手里。他没有回头,他知道那双衰老的眼睛还在望着自己,他也清晰的听到白头宫女的磕头声,可他没有一丝怜悯,甩手抛出了那把火把,顿时火焰在沙华幽庭中盛开,浓烈的犹如一朵怒放的珈蓝,是的,珈蓝,漆雕乐正眼里看到的是她的脸,她的笑容。 卓令仪亲眼目睹这一切,她的双手原本白皙的皮肤此刻被抠的猩红一片,她身体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夜幕的降临,而是因为眼前这个人。 沙华幽庭的大火烧了一天一夜,原本并不至于烧的如此久,全赖禁卫首领命人不断添加柴火,最后除了灰烬什么也没有剩下,前任汗王随同这座沙华幽庭一同被抹去了。 隔天,临下宫,漆雕乐正便召集了文武官员商讨了几件大事:第一,关于他就汗王位做好全面的准备,将前任汗王的死讯传檄全国;第二,关于梁朝害死下唐和亲公主,悍然撕毁两国和平国书,下唐必须予以报复;第三,要采取合纵之策,联合几国共同讨伐梁朝。 满朝文武对于第一条议题基本是一致同意的,毕竟老汗王自从告病之后他们再未能见过一面,这五年来都是由漆雕王子掌控国事,欠缺的也就是一个汗王的名头而已。 对于第二条,大多数的官员都表示出了愤怒,下唐堂堂三大国之一,主动送公主前去和亲竟然换来公主客死他国的结果,这是赤裸裸的对下唐的挑衅!只有少数的大臣认为这其中也许存在误会,可是在漆雕乐正的威压之下和大多数人的气势汹汹的报仇喊声中,这些许的理智之声被彻底淹没。 最后一点,却是支持反对的各占一半了:支持者认为如今的梁朝军力雄厚,又有四大劲旅驻防四方,想要讨伐必须借助他国的力量;而反对者则认为同为三大国之一的西凉过往同下唐多有摩擦,互相征伐过数次,本就存在仇恨,若是西凉首鼠两端,一旦下唐发兵而西凉却在背后偷袭,那下唐无疑腹背受敌,而另外的一些小国力量微弱,支持不支持本就无伤大雅。 熙熙攘攘的吵闹了一个时辰也没得出个结论来,漆雕乐正愤怒的一拳砸裂了金雕椅的一把扶手,这才让群臣安静下来。退朝后,漆雕乐正吩咐近侍让六部到破臧阁见他。 位于山尖的破臧阁是皇宫的禁地,没有漆雕乐正的准许,任何人都不得靠近,相较于临下宫的吵闹,破臧阁实在是个清净的好去处。此刻,漆雕乐正的御用杀手团——六部部主悉数到齐:沙戟部部主尉迟宗、青怨部部主晏童、镜影部部主卓令仪、狼溟部部主南宫澈、赤腥部部主龙汶及无垢部部主沫刖。 折戟沉沙青灯怨,沧江镜影夜狼溟 刀痕无垢赤月腥,六部无踪取人命 漆雕乐正饶有兴致的吟诵完这么一首讳莫的诗,“我训练你们这么久了,如今我已是名正言顺的下唐汗王,你们行事也不再需要有所顾忌了,拿出你们的本事来,我要狠狠报复梁朝!”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九十六章 合纵伐梁(上) - 观云 - 不留无伤 十月中旬的西凉,入冬的步伐虽然较之梁朝要晚一些,可现今也是天气寒凉了,自从一月前那场灭胡大战结束之后,梁朝同西凉之间再无别的国家作为缓冲地带了,一座夏延山成了两国的边界线,曾经的东胡如今成为了梁朝的苍州和漠州,广远军陈兵在了这片土地也意味着将部队部署在了西凉的北门户。 这一日,数辆青蓬车辚辚驶进了西凉的都城——宛城,车辆入城后在工坊区晃悠了一阵之后进入了官署区,最后在一座气势雄伟的府邸的侧门停下来,一个当门的小厮迅速将来人引进了府邸。这座三进九门的煌煌府邸乃是西凉九王之一的休屠王的居所。 当门小厮将来人们引导至影壁处便恭敬的退出了,接着由另一名侍从引导,就这样走了三程换了四名引导之后,来人终于在校场见到了府邸的主人。 入冬岁月里,休屠王依旧光着上半身,身上汗水横流,如此的严寒天气里,整个人犹如一个蒸屉,周身不断冒着腾腾的热气,一寸寸的铁打般的肌肉完美的镶嵌在身体上,将男性的健美展露无遗。 “主人”侍从呼唤一声,休屠王将手中的长枪随意的抛给了身后的陪练,转身看着来人“自从接到独孤大人的信,本王就一直在恭候了!”中气十足,声音洪亮。 “让王爷久等了!”独孤具笑吟吟的客套,“下官一日不敢耽搁,日夜兼程总算是在约定的日子赶到了,没有错过同王爷的约定。” “哈哈哈!独孤大人何必这般谦虚,难不成是被梁人吓破了胆了!”多人在场休屠王却是这般言语很是不给面子,若是换做他人定是尴尬不已,独孤具却丝毫不变神色,保持着真挚的笑脸。“下官历来胆小,王爷又不是不知道,王爷这是取笑下官了。下官此番前来就是希望西凉不要如我下唐一般再遭梁朝欺负!” 站在独孤具身后的卓令仪打量着这个西凉九王之一的休屠王,身板结实、孔武有力、脸盘方正、浓眉大眼、面黑无须,虽无格外出众的容貌却隐隐然有几分重臣的气度,可惜言语失当、不懂交际。 果然如卓令仪所料,听到独孤具所言,休屠王有些不悦“我西凉男儿岂是东胡杂碎所能比的!梁朝欺人太甚,若不是单于一再忍让,让我等不要干涉东胡事务,本王早就出兵将东胡土地悉数夺回!” “王爷息怒,向梁朝开战还需慢慢计议,下官今日前来可不就是为了此事么?” “说的是!”休屠王一看独孤具身后的卓令仪,立刻一拍脑袋道:“哎呀,本王光顾着说话了!快随随本王进屋,毕竟你等皆是文弱书生和较弱女子,怎的受得了我西凉的寒冷!” 独孤具点点头,领着卓令仪和几名随从跟着休屠王走进了内室,王府的室内装扮也如同它的主人一般,墙上悬挂的是长弓和弩箭,柜子中所列的都是各色武服,其中一套银色的全套铠甲被仔细的陈列在单独的人形桩木上,目力所及看不见一本书籍。 休屠王换了一身干净的家居服从屏风后走出来,大声吩咐道“上茶!”甫一落座便开口问道:“独孤大人,这位随你一起前来的女子如何称呼?” “这位乃是我朝六部之一的镜影部卓部主。”独孤具简单介绍,卓令仪脱掉披风,露出女性特有的玲珑身段,盈盈一个半蹲礼“卓令仪参见休屠王!” 休屠王立时被卓令仪丰满隆起的双峰给吸引,愣了愣,带着暧昧口吻说道:“原来是卓部主,久闻不如今日一见,果然不是凡品!” 听到此,卓令仪微微皱眉,可休屠王继续说道:“独孤大人和卓部主同时前来,看来漆雕王子委以重任了啊!” “王爷,如今我主已然是汗王了。”独孤具纠正道:“汗王的确是有要事同时也是一桩生意想要和西凉单于谈谈,下官觉得此事必须先知会王爷。” “哈哈哈!不愧是本王的至交!有何事但说无妨,若要见单于,本王也可代为安排!” “不急不急”独孤具的笑容更深,“下官同王爷如此久未见,自然要给王爷带一些礼物了。”他一个眼色,两名随从立刻将一直端着的一个足有一人长的木箱呈上。 休屠王迫不及待的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对通体银色的锏,手柄处用瓷白的刚玉锻造,锏身共有六道折痕,休屠王看到它的第一眼就被深深吸引了,他将两柄锏拿在手上,份量十足,互相撞击发出清越悠远的金属声音。 “果然是一对难得的锏啊!”休屠王此刻已然是两眼放光“可给他们取名了?” “这一对锏是下唐最好的工匠用梁朝的精铁和我国的上等刚玉锻造的,至今未取名,就等王爷您了!” “独孤大人,你这是存心为难本王啊?”休屠王思考良久终于说出“就叫金刚锏吧!” 噗!卓令仪差点笑出声来,如此一件难得一见的精品竟然取了个庸俗的名字,休屠王真的一介武夫而已。 “如何?本王取名却换得美人一笑,也是值得!哈哈哈!” 独孤具继续说道:“其余的黄金,下官已经让随从从车上搬下,就等王爷吩咐了。” “独孤大人真是太客气了!说吧,究竟有何事需要本王帮忙?”笑逐颜开的休屠王心情甚好。 “合纵伐梁!” “主子”且运对站在锁龙台上的则罗勒戎请示道:“休屠王求见”,一身黑衣的则罗勒戎在下朝之后总是会来这里独自待上一阵子,这是且运早已熟稔在心的事儿。 “北淳慷?让他上来!” “是”且运退下,休屠王北淳慷虎虎生风的走了上来,单膝跪地,洪亮的声音立刻响起“臣北淳慷参见王上!” “堂兄啊,你总是如此的雄武,你一声吼十里外都能听见了。” “臣知道王上此刻正在冥想,本不应该来打扰,可是眼下实在有一要紧事,臣做不了主,必须禀告皇上!”嗓音依旧,则罗勒戎无奈苦笑,扶起自己这个堂兄,“你我也算是兄弟了,私下里就不要这些虚礼了,说吧,究竟是何事?” “回禀王上,下唐使者来见过臣了,他们的目的就是联合我国一同伐梁!” “哦?”则罗勒戎陡然间来了兴趣“具体说说”。 “是!来者是下唐的小相独孤具和镜影部的部主卓令仪,其中独孤具是臣多年的至交了,此番来西凉首先来见臣就是为了能见到单于面陈两国合纵的利害。” “梁朝确实是欺人太甚了,不过下唐也曾经多次与我西凉开战,合作一事朕需要斟酌,同大臣们好好商议一番才行。” “臣也是如此回复他们的!” “堂兄,来使就靠堂兄先好生招待,待朕思量一番。” “臣遵旨!臣就不打扰单于了,臣告退!” 看着北淳慷离开,且运上前悄悄说道:“休屠王难得文绉绉了一回。” “堂兄一介粗人,他这番话定是那独孤具教的,看来下唐没少进贡。” “休屠王勇武过人,就是智谋不足,可他对王上您还是忠心耿耿的。” “上阵杀敌,朕就需要堂兄这样的棋子!”则罗勒戎转而对且运说道:“懂得带他来这里见我,你也没少收黄金吧?” 眼见被拆穿,且运不但不下跪讨饶,反而笑嘻嘻的坦陈道:“小的哪里敢?那些黄金如今都躺在皇上您的卧榻上呢!况且小的认为我国与下唐的共同敌人目前的确是梁朝。” 则罗勒戎横了且运一眼“国事何时轮到你来议论了!回到温墨宫自己去领罚!” “是,小的知错了!”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九十七章 合纵伐梁(下) - 观云 - 不留无伤 独孤具和卓令仪在宛城欣赏了整整七日的风土人情之后终于在第八日得到了北淳慷带来的喜讯:西凉单于则罗勒戎终于同意见他们了,日子定在三日之后,地点在西凉皇城的莲曲殿。 十月末的天气已然寒冷,莲曲殿的九段曲折都还在,可满池的莲花只剩下灰黑的残枝,随意的扦插在幽绿的湖中,显得死气沉沉。独孤具和卓令仪在北淳慷的陪同下来到了莲池中央的莲曲殿内,莲曲殿建在莲池的中央,和四周的陆地都有不短的距离,仅靠那一段九曲回廊同陆地连接,此时的殿内只有则罗勒戎和且运。 “下唐使臣独孤具、卓令仪参见单于!” “二位远道而来,请落座!”则罗勒戎一个虚请,他并未起身而是端坐在摆案的后头,殿内的三人分别在早已设立好的两侧坐席落座。 “单于,臣带来了我汗王的国书,还请单于过目!”独孤具开门见山,从袖子中取出一卷黄绸包裹的国书递给了且运,则罗勒戎接过摊开一看,国书前面洋洋洒洒呈述了这些年来梁朝对西凉和下唐的军事行动,一再强调了两国的共同利益以及共同面临的危险、建立两国合作的迫切现实意义,这些则罗勒戎并不太在意,不用别人来告诉他,他对这些非常的清楚,让他感兴趣的是国书的末尾提到: 毗邻友邦,渊源流传,过往之兵刃相见实属不该,彼此互有人口、财帛、城池损耗,然过往已然不可究,两国均已新主主持国政,面对梁朝之虎狼之心,我等自然需互助提携,共抗之!为表我国之诚意,愿将原本属于友邦之汾水以东五座城池先行归还,还望体谅我国共存长久之诚心! 汾水以东的五座城池,原本是属于西凉的国土,乃是十五年前由当时的下唐汗王漆雕必隆通过骑兵奇袭从西凉的手中抢走,此刻漆雕乐正竟然愿意拱手送回,则罗勒戎反而谨慎起来。 “你们的新汗王初登大宝就将父辈浴血拼杀得来的土地拱手归还,就不怕国内大臣和百姓的悠悠之口?”则罗勒戎带着戏谑的口吻问道。 独孤具早就料到,淡定的回复道:“梁朝人常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话用于汗王甚是恰当,梁朝欺我下唐至此,想来单于也是感同身受的吧?” “的确是有感受,不过,感受却并不相同。拨云寨和东胡之战中,我西凉勇士都是血战到底,虽败犹荣;可你们却是将自己的公主送上门去,和亲没成还搭上一条性命。”则罗勒戎向来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对方越是心痛越是的不堪的,他越是要去触痛。 独孤具也是不恼不怒“当年老汗王出兵夺梁朝鄞州,今日梁朝拥兵夺回,不正是如同今日我主同意将夺取的西凉国土送回一样么?” 他端起茶盏朝着则罗勒戎敬了敬,仰头饮尽,润润嗓子继续说道:“我主本意结交梁朝,永结秦晋之好,特意将唯一的公主送去和亲,可那梁朝阳奉阴违,表面风光迎娶却在大婚当晚将公主害死!这乃是下唐的奇耻大辱!”说到此,独孤具大声斥责的面红耳赤,一派忧愤之状“国耻必报!我主特意派下官前来商议合纵之事也是感同单于之心,单于继位以来虽未拓寸土,却也保国本不失,可如今梁朝灭东胡将军队都驻扎到了家门口了,单于难道就一点不担忧么?” 这一番话说的就有些重了,且运心里将独孤具的祖宗问候了一遍,他时刻关注着自己的主子,想着只怕主子这回该动怒了,然而等了一会,则罗勒戎依旧平静如初,他夹起一块茶点送入嘴中,慢慢品尝之后方才开口“西凉的事儿有孤在就不劳两位费心了,不过,独孤大人可是能代表下唐?” 这一问着实让独孤具和卓令仪松了口气,这也就意味着则罗勒戎有了商量的余地,独孤具微笑着从袖中取出第二封国书恭敬的递上,说道:“下官在出发之前就同我主商量,若是单于不拒绝合纵的提议,那么这第二封国书便可呈献,里面盖的下唐的国印,足以证明下官的身份。” 则罗勒戎卷开国书快速扫了一眼,里面繁杂的说辞他没有兴趣,眼神在“独孤小相可全权代表汗王做决定”几个字的时候,他心里的算盘第一步也算的打完了。 “既然独孤大人可全权代表下唐,那孤也就有话直说了。” “王上但说无妨!” “既然你们汗王愿意归还汾水东岸的五城归还,那不知如何归还呢?” 则罗勒戎小狐狸!独孤具在心里咒骂了一句,神色泰然的回答:“只要单于同意合纵,那么我主三日之内便从五城撤兵,决不食言!不过,单于需要在合纵合约上加盖国印。” “那是自然!孤想知道这合纵究竟是何内容,我西凉又该如何配合?” 合纵自然是两国合力,则罗勒戎却轻飘飘的用“配合”来定义自己的位置很是让独孤具厌恶,然而他明白此刻不是争论这些的时候,他再次从怀中取出了一卷白绸,说道:“具体的合纵事宜均在这白绸之上了。” 这回则罗勒戎可是仔仔细细的逐字咀嚼过去,良久方才放下白绸,脸色既无惊喜也无疑惑,略带为难的表情说道:“此方略毕竟牵扯过广,朕必须同大臣们从长计议。” “那是自然,下官正巧也想再游览一番西凉风土。此番前来,主上一再要求要力表诚意,除了五座城池,主上还特意在全国挑选了五位绝色美人赠与单于!” 独孤具说着朝卓令仪使了使眼色,卓令仪立刻会意,离席一个宫礼,袅袅开口道:“这些女子乃是令仪亲手调教,色艺双绝,极为听话,还望单于不弃!”卓令仪已经是姿容绝佳了,那玲珑有致的身段在粉色的裙衫中隐隐约约,别样的抓人,世上男子只怕没有几个能逃过,则罗勒戎也是如此,此时的一双眼已经停留在卓令仪身上离不开了。 独孤具眼看美人计奏效便轻声问道:“单于可嫌弃否?” 则罗勒戎仿若匆忙回过神来,有些尴尬的从卓令仪身上抽回眼神“既然是汗王的礼物,孤怎好驳了面子?二位大可在宛城好生游览,由休屠王北淳慷全程陪同!” 终于轮到北淳慷说话了,这么久的时间早就被憋的受不了了,他拍着胸口大声许诺“单于放心!臣一定将二位来使招待得舒舒服服的!” “好好!孤就敬二位使臣一杯!” 宴罢,北淳慷陪同独孤具和卓令仪离开莲曲殿,仅剩则罗勒戎和且运的时候,且运提醒道:“主上,那五位美人分明就是下唐安插进来的眼线,主上如何能收下?” “孤难道不知么?”则罗勒戎白了且运一眼,“正是因为如此,孤才要收下,这样才能安漆雕乐正的心,至于美人么,随便赏赐给谁还不是孤的一句话?”突然,则罗勒戎狞笑着对且运说道:“送给你如何?” “哎哟,主上这不是取笑奴才么!”且运红着脸下跪道。 “哈哈哈,孤要漆雕乐正和你一样,有贼心没贼胆!”则罗勒戎一口饮尽杯中酒。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九十八章 诛心推论 - 观云 - 不留无伤 下唐皇城向南三百里之外乃是梁朝为防患下唐而建的金昌城,常年戍守在此的就是澹台家族,率领的是神杀突骑。金昌城南北纵深百丈,东西横跨八十丈,同下唐的扶风城隔江相望。经过近百年的经营,如今的金昌城早已不是当年的边塞驿站,城池由中轴线一分为二,西面为驻军,东面为国人区,两者共计也有二十万的人口,算的上一座中型城池。澹台家族的府邸建在中轴线的中心点,一座五进十开的将军府赫然挺立,甚是气派,百姓和兵卒无不对这座府邸和府邸中所居住的人心怀敬畏。 早在七日之前,也就是豫王大婚的七日之后,从京城而来的飞鸽传书到达了澹台归宗的手上,书信仍旧署名是陵王,可信的内容却让澹台归宗的全身血液从头凝固到了脚,好久他都不敢相信信中所说的,失魂落魄的伫立在书房良久,双手颤抖的已经快拿不住这一纸书信。 澹台归宗不敢相信,在一夜之间煌煌东宫竟然付之一炬;不敢相信,自己挚爱的并一直引以为傲的女儿同当朝太子一起葬身火海;更不敢相信,梁帝竟然只是将所有东宫侍从全部处死之后再未追究,仅仅简单的昭告天下太子和太子妃死于宫内大火。 两行泪悄然间从澹台归宗的眼眶中淌下,曦茹是他一手抚养并调教长大的,她从出生起就被赋予了家族的使命,直到她顺利成为太子妃,澹台归宗心中的喜悦可想而知,他原本以为攀上了太子这棵大树,至少在一朝之内自己家族将成为皇亲国戚,地位将得到大大的提升,他自己也许也就不用驻扎在这边塞而是能进入中枢了。 澹台归宗企盼着、憧憬着,有时恨不得老梁帝早日让位给太子,与此同时他对另外几位对皇位同样觊觎的皇子也是暗中提防。可如今自己的一切努力都被一场大火烧的一干二净! 许久,澹台归宗都无法从这个震惊的消息中恢复过来,直到侍从进来禀告:江州刺史柳毅求见。 柳毅?之前因为牵扯京试舞弊案被贬到了江州,而他是陵王党,江州虽然同金昌城毗邻,可之前澹台家族从未与他有过私下交往,这时他来求见所为何事?澹台归宗本想吩咐不见,可看了看手中的信,转念一想还是决定见一见这位曾经的吏部侍郎。 一身便服的柳毅走进书房时,早已没有了当初在京城的干云豪气,此时染霜的双鬓和渐起的皱纹都在暗示着这人重回京畿无望了。面对着区区的江州刺史,身为千卫大将军的澹台归宗并不放在眼里。 “柳毅参见大将军!” “柳大人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所为何来?”澹台归宗实在毫无心情虚与应酬,开门见山的询问,若是不得他心,立时便送客。 柳毅早就观察到了澹台归宗的情绪,他也同样有话直说“下官今日前来既为公事也为私事,这私事便是陵王殿下有意结交大将军,而这公事乃是澹台家族的长久兴旺!” 澹台归宗显然被触动了,他谨慎的试探“柳大人所言何意?归宗一介武夫,还望柳大人详加拆解。” 柳毅也不在意从始至终澹台归宗也不给自己赐座,左右看了看并未开口,澹台归宗说道:“所有下人不得令均不敢靠近书房,柳大人放心!” 听言,柳毅放下心来,开口道:“东宫大火,太子同太子妃双双殒命,这乃是大梁开国以来未有之事,国失储君那是动摇国本的大事,同样于澹台家族也是极为的不利,可是陛下却有意息事宁人,将注意力全部放在下唐公主之死上,而对东宫大火仅仅是以意外而昭告天下,这如何能让人信服?陛下这匪夷所思的举动绝对有深意!” “想来这番猜测也不是柳大人自己想出来的吧?” “大将军明鉴,下官久在江州自然猜不透,这些分析乃是陵王殿下做出的,殿下身居京师,又亲历了东宫大火,他的猜测大将军可姑且一听。” “本将军素来同陵王殿下并无交往,不知为何陵王殿下突然开始关心我澹台家族来了?” “大将军此言差矣!陵王殿下始终对大将军青眼有加,无奈碍于太子妃的身份自然不能予以援手,如今太子薨,陵王殿下在军中素无心腹,正想结交澹台家族,也是为澹台家族长远考虑。” “哦?”澹台归宗翘着眉毛,试探着说道:“柳大人的意思是让本将军支持陵王殿下争夺储位?” “在世的有能力争夺储位的不外乎陵王殿下、襄王殿下和豫王殿下,换做大将军,您会做何选择?” 柳毅一番话戳到了澹台归宗的底线,的确,若是想要更上一层楼,只有争取到皇室的支持,而在夺嫡之战中选边站,一旦押对了宝那绝对是富贵荣华唾手可得,可是若是选错了,那整个家族将全部株连。 澹台归宗知道自己不是那个能耐住性子,在这边塞终老的人,他想要更大的权力,想要更高的爵位,从小悉心调教女儿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如今原本的投入全部打了水漂,必须再重新做选择了。 柳毅时刻观察着澹台归宗的表现,他也能猜到对方的顾虑,继而劝道:“大将军,之前有赖于太子妃的悉心经营,朝中不少的官员都是太子一党,如今大将军作为太子妃生父,若能振臂一呼,那些官员还不都转投大将军麾下?正是洞悉了大将军的重要,陵王殿下才火速派下官来拜访大将军!” 偷看了一眼澹台归宗的表情,柳毅更有把握的说下去“襄王本就在军队之中扶持自己的势力,而豫王就更不用说了,出生行伍,一手建立了玄甲军,大将军只有在陵王殿下这边方能凸显出地位之重啊!大将军,在我朝的神武四军之中,除了豫王殿下,就属您的军职最高,若能支持陵王殿下,那对陵王殿下来说绝对是一大助力啊!” “柳大人看来没少下功课啊,分析的是头头是道,本将军也是佩服不已!” “大将军说笑了,若没有几分把握如何敢登门叨扰?”突然柳毅压低声线“还有更为重要的一点,大将军也知道豫王殿下本不得宠,可近两年来凭着功勋得到了五珠亲王的爵位,说他没有争夺储位之心,大将军可信?凭借此时的炽手可热,若是太子不在了,豫王不就是储位的最有力的竞争者?” 柳毅的这就是明显有所暗指了,澹台归宗顺着他的话说下去“莫非柳大人认为小女和太子之死和豫王有关?” “大将军想想,这件事之中谁会是最大的受益者?” 虽然同样对堂堂东宫发生火灾导致储君暴亡而梁帝却仅以意外草草结案怀有强烈的质疑,可澹台归宗完全没有深想到这一层,同为军人,澹台归宗也是同豫王有过交往的,过往的印象实在很难让他将其同这背后的阴谋联系在一起。 “豫王殿下一直以沉稳良善、心无城府的形象示人,可有时候眼睛是会骗人的。据下官所知,那夜豫王大婚却出现下唐公主意外亡故的突变,合川宫仅有他们两人在场,就在东宫走水之后豫王又第一时间出现在了现场,而且太子和太子妃的遗体也是豫王辨认出来的,大将军,您说这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儿么?”柳毅在澹台归宗摇摆的心里天平的一端再次放上了一个重量级的砝码。 “下唐公主新婚之夜暴亡必当引起下唐的汹汹怒意,届时一场战争只怕在所难免,大将军可记得豫王如此迅速得宠凭借的可就是赫赫军功!以下官小人之心揣测,这一夜之间的两场变故绝对是一招一石二鸟的高招!” 毫无疑问,这一番“有理有据”的分析将澹台归宗内心的天平彻底打偏了,柳毅瞅准时机再次进言“大将军,若是下官推测属实,豫王无疑不仅是陵王的政敌更是您的杀女仇人!若是下官妄自揣测了,那豫王同样也是陵王的敌人,豫王一心扩张玄甲军,他曾派出心腹前往平州和登州招募了数万的年轻人用以训练新军,长此以往,豫王在军中的威信将无人能撼动,而大将军显然不是豫王的直系。” 澹台归宗自诩也算是有勇有谋的,可这些可能性却着实从未想过,当柳毅像是诉说故事一般说出的时候,他的内心抽搐着,他的额头已经微微冒汗。可即便如此,真要下决心重新找一个靠山也绝对不能仅凭来人几句话和自己的一时兴起,非得深入思考才行。 柳毅颇为满意的看着澹台归宗,他很清楚自己此行没有辜负陵王的期望,现在是该适可而止了“大将军,下官叨扰了,下官同样不愿意大将军被他人蒙骗,更不愿大将军错失良机,下官这就告退了!”言尽于此,澹台归宗勉力维持自己大将军的威严点点头,待柳毅退出书房,澹台归宗朝着门外大声吩咐道“召开家族廷议!”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九十九章 首鼠两端 - 观云 - 不留无伤 澹台家族的宗庙设在府邸最南角,白墙灰瓦中透出庄严肃穆,飞檐雕栏上镌刻着家族的族徽——三足金乌,正堂的祭堂上摆放着历代家族族人的灵位,宗庙只有在祭拜之日和重要的家族会议之时才会聚齐所有家族成员。澹台家族传承百年,从军旅起家,凡是身手了得、军功卓著的族人都能入驻宗庙,留下等身人像,因而家族并不如中原的家族一般完全拒绝女子进入宗庙,从现存等身人像可以看出家族史上也出现过少数几位对家族做出卓越贡献的女子。 今日并非祭拜之日,澹台归宗召集了自己膝下的三个儿子来到宗庙,三人心里已然有了准备。 “父亲,关于大姐的事儿,我们已经听说了,”首先说话的是长子澹台文沽,身形修挺、面容朗逸,往那儿一站,浑身的书生气质不言而喻,“东宫这场火灾其中必定有蹊跷!” “父亲,您该早日上书,要求朝廷彻查,还太子同时也是还大姐,还我们澹台家族一个清白!”相较于澹台文沽的沉稳,次子澹台秋安就显得毛躁了些,健壮挺拔的体格掩盖不了年轻稚嫩的脸庞,他同样继承了父亲的俊朗,生的也是一表人才,可说话却是冲动无匹,“我们家族镇守边境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陛下如此草断,着实令人齿寒!” “住嘴!”澹台归宗板着脸呵斥道:“陛下可是你随口可以议论的?就知道逞匹夫之勇!学学你大哥,就连你三弟也强过你!”澹台归宗恨铁不成钢的抽回自己在次子身上的眼光转投到了三子的身上。 若是外人评判,任谁都不会认为这三子会是澹台家族的人,会是澹台归宗的亲生儿子,他完全没有家族的俊秀容颜和健硕高大的身段,寥寥无几的黄色枯发极为勉强的耷拉在脑袋之上,一双细针眼,有气无力、似睁似闭,脸色腥黄,他端坐在木质轮椅之上,两只枯枝般的手把着两边的木轮子。 当听到父亲念叨自己的时候,他抬起头,刻意避开自己的兄长投射过来的不服气中夹带着嫌弃的目光,思索了一会方才开口道:“陛下之所以这么做定是有所图,或是为了息事宁人,或是为了掩盖真相,储君乃是国本,方今朝廷刻意放大下唐公主之死而转移国人对东宫大火的注意力,儿子推测只怕是陛下有意为之,这身后的原因应该在储君人选。” 寥寥数语就让澹台归宗展露笑颜,很是欣慰的夸赞道:“若说曦茹是我澹台家族难得的女子,镰鼬,你真的是上天赐给我们的礼物!” 没错,这第三子名为澹台镰鼬,人如其名,样貌丑陋却心思深沉。面对父亲的赞美,镰鼬毫无表情、波澜不惊;文沽带着微笑,微微颔首;而秋安则是恨的咬牙切齿。 “今日我找你们兄弟三人来就是为了这对我们家族重要转折的事情,曦茹成了斗争的牺牲品,为父心里很是难过和内疚,你们的母亲更是为此一病不起!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柳毅已经来拜访过了。” “柳毅?”澹台秋安抢过话头“他来干什么?他是江州刺史,也管不到我们金昌城!” “柳毅应该是陵王党,难不成是陵王派他来的?”澹台文沽试探着分析“可是,陵王又是所为何事呢?” “父亲,您本是全力支持太子的,如今难道要转投陵王么?”澹台镰鼬灰蒙蒙的眼珠中透露出的究竟是什么情绪,在场所有人都辨别不出。 澹台归宗点点头道:“没错,柳毅的目的就是如此,陵王想要在军队中得到我们的助力让他在夺嫡中增加胜算,而,陵王许诺成功后功名利禄、荣华富贵都给我们家族记上重重一笔。” “打的好算盘啊!父亲,我觉得直接回绝了吧,如今的几位皇子之中明显襄王和豫王更有胜算啊,若是明珠暗投,我们家族百年基业岂不毁于一旦?” 澹台归宗努力克制自己不去责骂这个次子,可语气还是难以掩盖自己的厌恶“你啊,凡事多动动脑子再开口!听听你大哥、三弟的意见,你就不要开口了!”澹台秋安还欲反驳,被澹台文沽一把拉住。 “父亲,陵王在军队之中没有力量,您若是投靠了他的确是增加了他的胜算,可是陵王此人行事鲁莽、刻薄寡恩,从上回舞弊案中就能窥见一二,父亲还是要三思。”澹台镰鼬明确表示了自己的观点。 可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父亲显然是不太赞成他的,这一细微的脸部表情却没有逃过澹台文沽的眼睛,他立刻说道:“三弟所言有一些道理,不过也有些言过其实。想要振兴澹台家族必须依靠皇族的势力,这是父亲的一贯作风,既然太子已倒,我们必须要尽快找到新的靠山。此时,陵王既然主动抛出橄榄枝,我们没理由拒绝,我们完全可以暗中支持,同时再向另外两位皇子靠拢,究竟哪位皇子最有希望问鼎权力之巅,我们还能从长计议!” “文沽好计谋!”澹台文沽的计划暗合了澹台归宗的心思,他也终于下定了决心“就依文沽的谋划,我先回复陵王,至于其他皇子的消息还是要你好好上心筹划!” “父亲放心,儿子自当全力以赴!”澹台文沽说的铿锵有力,可澹台镰鼬却耷拉下自己的眼帘不再说话。 “殿下”张淮远在湖畔等待良久,终于等到陵王泛舟归来,立刻上前恭敬的请示。 “事情办得如何?”这日风和日丽,泛舟游湖归来的陵王兴致盎然,丝毫没有注意到已经被冬日晒出微微汗的张淮远脸上的疲惫。 “回禀殿下,下唐使者在离开京城之后,微臣已经安排好一路的‘伺候’了,保证他们回到下唐一身的怨气。” “好!”好消息更是让陵王心情大好“那,金昌城那边可有消息?” “殿下,这是柳大人的书信”张淮远从怀中小心翼翼抽出一封仔细封口的信笺递给陵王,陵王接过拆开一看更是乐不可支“太好了!澹台家族已经表示了对本王的支持了!” “恭喜殿下,贺喜殿下!”张淮远绝对不能错过这个奉承的好机会“全赖殿下抓住时机,运筹帷幄,利用这个契机一举获取了澹台家族的力量,这下殿下的势力可是大大增强,与襄王、豫王相比也是不遑多让了!” “张大人还是高兴的太早了些!”陵王很为自己在顺风顺水的时候还能保持清醒的头脑而暗自窃喜。“澹台家族虽然表示支持,可是他们也说了目前是在暗中,就算有了神杀突骑,可本王的力量还是比不上我那两位兄长。更何况,如今父皇竟然让豫王临朝,独揽大权!” “殿下莫急,其实这是把双刃剑,既能杀敌也会伤己。” “哦,这是何意?” “表面上陛下是让豫王辅政,可实际上陛下应该是想观察下豫王的处理政事的能力,这可就给我们制造了机会。豫王驱逐了下唐使者,下唐公主的事儿始终没有一个明确说法,再加上微臣的努力,下唐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而届时两国事宜处置不当造成摩擦甚至是兵戎相见,那陛下会如何看待豫王的能力呢?” “说的是啊!哈哈,张大人一语点醒梦中人!”这么一解释让陵王本来很是嫉妒的内心平复了不少“张大人忠君谋国,今日就留下来在府内一同用膳吧!” “多谢殿下!”张淮远内心乐开了花,今日的苦等总算没有白费,同时也对幕后高人对自己的指点甚为感激。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一百章 回朝掌权 - 观云 - 不留无伤 大梁,自从豫王大婚那一夜之后,梁帝便以龙体欠安为由连着半月没有上朝,仅仅留下口谕——朝堂之事统统交由豫王决断。如此一来豫王也就成了大梁实际的掌舵人,一开始豫王每每觐见梁帝却每回都得到相同的答复:大胆放手去做!豫王无奈,眼前最为紧迫的事情就是已故太子的入陵事宜,梁帝自继位起便着手营建自己的陵寝,然而太子并没有,在取得梁帝首肯之后,调用所有帝陵的工匠日以继夜的在帝陵旁边开建太子的陵寝,而太子和太子妃的遗体则被暂时安放在冰棺之内。 之后,豫王在襄王的帮助下稳定朝局,集中力量来应对下唐和亲使,然而不管豫王如何费劲解释,和亲使一口咬定颜离公主就是死于豫王之手。面对下唐和亲使的咄咄逼人的气势,豫王自然不能将公主的假身份贸然公之于众,却又驳回了下唐和亲使将公主遗体运回国的请求,而梁朝的大臣们纷纷上书要求驱逐下唐和亲使,甚至有大臣谏言要求处死和亲使,以对他们的目无尊上的行径予以惩戒。 面对朝野的汹汹之言和下唐和亲使不依不饶的谩骂,豫王果断的将所有下唐来使统统送回下唐,并同时派出使臣前往下唐。短短半月的时间,豫王已经颇为耗费心神显得疲惫不堪。 “多吃点,这是党参炖乌鸡,最是补气了!”杜贤妃盛了满满一碗的鸡汤还外加了鸡腿递给豫王,有些心疼的说道:“如今你也体会了作为一国之君的不易了吧,陛下这么多年的坚持,个中的艰辛也只有自己知道,你啊,有空多多进宫,我给你做好吃的。” “多谢母妃”豫王一口饮尽鸡汤“父皇身体可好些了?” “这些日子来,陛下也曾来过清芷宫几回,不过更多的时候还是在绮罗苑的,每日都会前去给陛下诊脉的太医昨日带消息来从脉象来看,应该没有什么大碍了。” “父皇一直在璎嫔那儿。”豫王喃喃自语了一句,杜贤妃看着自己的儿子,温言说道:“璎淑人妹妹是当初陛下生辰之时襄王送进宫的,自入宫以来颇为受宠,陛下最爱在绮罗苑下榻了。” “母妃,既然父皇身体已经无恙,可否.......” “可否什么?让你父皇重新上朝?” “儿臣毕竟只是代为辅政,儿臣久在边塞,论军事倒是胸有成竹可这朝政,实在有些力不从心。” “你父皇执政多少年了?谁人一接手就能游刃有余的,陛下若是要重新上朝,还用得着你去走这一趟么?” 豫王恍然大悟般自言自语道:“难道父皇是故意的?”杜贤妃握住豫王的手,郑重说道:“云祈,多少年了,你远离朝堂太久了,既然有了这机会可以熟悉朝政不要错过!” 这一刻,豫王从杜贤妃的眼里看到了与以往不同的情愫,不是之前的平淡如水,也不是如敬佳贵妃般的求权若渴,倒像是夹在两者之间的,不明不白的。 这些时日以来,梁帝享受了登基以来难得的清闲,大多数的时间在绮罗苑度过,将朝堂之事甩手丢给了豫王,自己落得了个耳根清净。说来也是奇怪,每次来到璎淑人这儿梁帝就有说不出的惬意,很是解乏,这种舒坦的感觉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过了。 “陛下,您可感觉到舒坦?”璎淑人正在揉捏着梁帝的脚底,时而轻柔,时而用力,在一张一弛之间,梁帝如临山巅感受清风徐来,如泡温泉温润四肢百骸,那酥酥麻麻的快感从脚底沿着经络传遍全身,梁帝恍恍惚惚之中坠入梦中。 梦中梁帝身处钟灵宫的万花殿中,殿的四周遍植花木,盈盈夏日之中却透出丝丝凉爽,这是文瑾的寝宫!她最爱种植摆弄花木,万花殿内香气四溢,粉蝶纷飞,好一派自然风光。梁帝正顾自欣赏着却听见背后有人在抽泣,仔细辨认,那跪坐在地的女子正是文瑾。 “文瑾!”梁帝跑至她的身旁,搂过女子,却见这青丝、这眉眼、这妆容正是文瑾,是那个离开自己已经达十年的文瑾,“文瑾,真的是你!朕实在太想念你了!” “陛下!”文瑾看见自己的夫君更是哭得梨花带雨“臣妾也是对陛下万分思念,每当思念陛下,臣妾便在这殿内种植一株花木,陛下,这四周的花木都是臣妾对陛下的思念!” 梁帝将怀中的文瑾抱得更紧了,无不心疼的说道:“思念朕就回到朕的身边啊!” “陛下,臣妾已经不能再伺候、陪伴陛下了,臣妾将全心的对陛下的爱都倾注到了云懿的身上,只盼云懿能代臣妾陪伴陛下身侧!” 听到了太子的名字,梁帝感觉到自己内心的愧疚感立刻从某个角落里冒了出来,而文瑾依旧在诉说“可是陛下......陛下为何不保全云懿,他是我俩的孩子啊,他是臣妾在这世上唯一的依托啊,陛下!臣妾好心痛啊!” 说着,文瑾便挣脱开梁帝的怀抱,朝着宫外跑去,一边跑一边哭泣,那哭声凄凉哀婉,那背影落寞无助,梁帝眼睁睁的看着文瑾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中,而自己却动弹不得,无能为力。 “文瑾!朕何尝不爱云懿啊,朕立他为太子,即便朕知道他资质不足且软弱无主,朕依旧在尽力扶持他啊!”梁帝朝着背影消失的方向怒吼着“可是,你可知道他背着朕都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啊!朕也没想让云懿死啊!”梁帝歇斯底里的嘶吼着,解释着,可那个温婉的女子再也没有回头。 “文瑾!”大叫一声,梁帝从梦中惊醒,额头涔涔的汗珠未曾滑落,他瞪大眼睛看到的是璎淑人紧张不已的脸庞,“陛下,您做噩梦了么?”璎淑人关切的询问,立刻转身从桌上端来一碗安神羹汤作势要喂梁帝服下,却被梁帝轻轻推开了。璎淑人识趣的放下羹汤,软言问道:“陛下可是梦见文瑾皇后了?” “文瑾在怪朕啊,怪朕没能保护好咱们的儿子,哎,可她也不懂朕的难处啊!” “臣妾明白这世上任何一个父亲在失去自己的儿子时,心里的难受和痛惜,文瑾皇后在天之灵一定会体谅陛下的。” “不体谅又能如何?太子终归已经不在了,是他咎由自取,朕已经多次给过他机会了!” 话刚出口,梁帝像是意识到说多了,及时打住话头转换话题说道:“朕在你这儿最是舒心惬意,这也有旬月了,朕也该重新临朝了。” “能侍奉陛下是臣妾的荣幸,让臣妾为陛下更衣。”璎淑人低眉顺目,无限柔情的模样总是能激起梁帝心底的爱怜之情,他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温润光滑如出水鸡蛋般弹嫩的脸蛋,很是满意的站起身任由这个女子在自己前后来回穿梭。 重新坐上这梁朝的龙椅,梁帝感觉自己始终将这家国权力牢牢掌控在自己的手里,同时也打算听听众臣对旬月以来豫王的代为执政的看法。 “臣启陛下”还是蔡权首先发言“豫王殿下对下唐使臣几番解释,虽未完全宽解使臣对我朝之误会,但殿下还是将其安全送回国。殿下此举保全了我大梁的尊严,可下唐依旧不依不饶要回公主遗体,甚至在边境陈兵!” 听到提及有可能发生的战事,兵部尚书曹子敬立刻上前“回禀陛下,下唐在汉州边境屯兵,金昌城有澹台将军在,暂时没有侦查到异动!” “豫王,你说说!”梁帝听完两人的谏言不置可否,转而询问豫王。 “回禀父皇,那日因为父皇感伤大哥的离去,儿臣未曾仔细禀告关于下唐公主的事情,今日容儿臣将这些日子来的查访细细说来。下唐前任汗王的确生有一女,不过这位公主已经有数年未曾出现在世人面前了,而漆雕颜离在大婚当晚同儿臣动武,一开始儿臣以为她是刺客却没想到她最后服毒自尽,就在她服毒那刻东宫起火,所以儿臣以为公主的身份是假的。” 豫王的分析一出,在场所有人不自主出现了小动作,有的挑了挑眉毛;有的朝自己身边的同僚瞥了瞥;有的则偷看了梁帝的反应。梁帝果然表现出意外“你的意思是这公主身份是假的,她之所以嫁入我大梁皇宫也不是为了刺杀你,而是为了让自己死在皇宫中?” “儿臣的确是这么认为的!”豫王回答的干脆,可陵王出列进言道:“四哥,这桩婚事乃是父皇做主,你这么说难不成是说父皇连公主真假都分不清?” 蔡琰站出来支持道:“公主的身份如何能造假?况且下唐的公主之名也是久闻了,如何能凭空捏造一个出来?若公主为假,下唐汗王自己也是颜面无光吧!”说的是头头是道,可是蔡权飞来一个凌冽的眼神之后,蔡琰也只好闭嘴乖乖退下。 “陛下,老臣还是觉得豫王殿下之言可信。豫王殿下久历战阵,行事作风稳重,绝对不会捕风捉影,当初下唐公主入梁之时也是襄王殿下亲自迎接的,据闻那时公主可是神色康健,丝毫没有病体之兆。” 蔡权将话题引向了襄王,后者不疾不徐、从容接过“那日儿臣奉命前往迎接公主,的确如蔡相所说。” “如此一来,那公主心怀异心的确很有可能。依老臣看,下唐公主既然是有备而来,明知身手不敌豫王殿下,那么自尽还是很有可能的。这些日子来,大理寺已经着手调查了。”蔡权顺着襄王的话往下说又将林堃引入局中。 林堃出列,行礼发言“回禀陛下,臣已经检查过公主遗体,容貌如生时,虽然觉得有异,可并未查出毒物踪迹。” “哦?林大人是在质疑我四哥的话么?世上毒物如此多,大理寺找不出也不奇怪!”陵王不无嘲讽。 林堃只好接着说道:“若是真服毒了,那么应该能在现场找到盛放毒物的器皿。” 豫王显然不能旁观了“的确,那夜公主拿出了一个瓷瓶,不过在她服毒之后便碾碎了瓷瓶,在七弟推开合川宫门时灌入的风吹散了齑粉。” “四哥,你这是在怪我啊!”陵王又无辜又恼怒“我那晚为四哥高兴,酒喝多了就留在了宫内,听闻东宫着火,心里担心四哥才跑去合川宫通知的!” “好了,豫王没有怪你的意思!”梁帝出言制止“豫王,大婚当晚只有你在,如今不论如何解释,下唐都会一口咬定是我大梁害死了公主,此时再纠缠原因已无意义,为今之计是要先应对下唐的陈兵计划。” “父皇,此事既然是因儿臣而起,儿臣愿意带兵力保我梁朝寸土不失!”豫王顿首明晰的表达了自己保家卫国的意愿,此举颇得梁帝赏识。 “真要开战,我大梁自然不会惧怕!可是,也不能让天下人以为我大梁不讲道理,蔡相,你看派何人作为使臣再出使一次下唐以让天下人知我朝暂息兵戈的用心?” “回禀陛下,老臣认为去年的京试头甲——江维桢文采绝伦、心思缜密、口才超群,可堪此行!” “蔡相这么一说,朕倒是想起来了,这个江维桢可是履职于户部啊?” 梁帝询问,户部尚书薛蹇出列应答:“回禀陛下,江维桢如今乃是户部度之司掌司。” “薛大人觉得此人可堪此番重任?” 薛蹇当然明白逆了蔡权的后果,也从梁帝的话中读出了他对此人的认可,作为官场老人,薛蹇必须顺应潮流“臣以为,江维桢可胜任。” “好!着江维桢准备出使,诸般事宜交由礼部全权处理。豫王回漠北整顿玄甲军,着力防患汉州下唐军队;同时传朕旨意,让澹台归宗仔细提防,任何动静立刻回报!”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一百零一章 姻缘牵桥(上) - 观云 - 不留无伤 眼看着梁历31年的新年就要到了,可这个新年对梁朝人来说却滋味迥然。下唐陈兵于汉州,金昌城也是严阵以待,梁帝因为痛失太子,破例不举行新年庆典,同时禁民间舞乐三个月,这也就意味着梁朝百姓要在一个冷清甚至是有些硝烟味的氛围中度过新年了。 即便国人的新年味道被战争的阴云给冲淡了,可天公却依旧准时送来了瑞雪,一场大雪过后,整个国都悄然间银装素裹了,显得祥和宁静。 再过两日就要离开京城了,宣韶宁已然体会过战争的血腥,他自然希望这一场风波能最后化为玉帛,因而好友江维桢的出使在宣韶宁看来是消弭战争的一大希望,临行前,两人畅谈许久,也思虑了各种可能出现的情况,直到江维桢踏上马车辚辚而去,宣韶宁只能在心底默默祈祷。 在走回豫王府的路上,宣韶宁摸出了一直藏在怀里的护身符,这个还是上回出战前云萱公主送给自己的,想到云萱,宣韶宁不自主的停住了脚步,转换了方向,决定去一趟天福寺。为何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因为上回去过之后自己不但活着回来还立功了,是菩萨保佑?还是为了江维桢此行的安危着想?抑或是为了见她?可是她还会再次出现么? 哎!瞎猜什么呢!宣韶宁在心里狠狠骂了自己,直接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定好心神,宣韶宁大踏步朝着天福寺走去,即便凭借不错的脚力,可是天福寺毕竟距离较远,当宣韶宁来到寺庙脚下的时候已然是傍晚时分,香客们已经开始退去了。没有了上回的熙熙攘攘,耳边清净了不少,宣韶宁点上了三柱清香,叩了三个头。 “佛主在上,善男宣韶宁于此有三请:一请天下太平;二请维桢全身而返;三请......”之后的话始终说不出口,几次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宣韶宁从浦垫上站起身,恭敬的再次礼拜之后离开天福寺,边走边四处张望,却不见那熟悉的鹅黄色身影。 “一次是偶遇,哪能次次这么幸运呢?”聊以安慰后,宣韶宁绕开了寺庙正殿前方的天阶,选了一条岔路,走着走着竟然来到了天福寺的后殿,这后殿并无佛堂香庵,而是依地势建了一座拱桥,拱桥之陡使得站在一边根本望不见另一边,高耸的上坡阻挡了对面的一切风景。 拱桥用青白色山石堆砌而成,拱桥的两侧栏杆则被密密麻麻的红色丝线所缠绕,看过去犹如成百上千的蚯蚓附着其上,让人不忍细看。在这大雪过后,拱桥的雪白和火红更是将彼此映衬得淋漓尽致,让身处其中之人根本无法无视它们的存在。 在靠近宣韶宁的这一侧桥头立有一块木牌,上书:牵桥,在桥名下方还有一首小诗: 缘分奇妙不可言 人心合力可胜天 红绳密密千万匝 各执一头现姻缘 诗句用词浅显,宣韶宁读一遍便明白了意思:心有所属的两人站在桥的两侧,各执一段红绳走到桥中间,若是有缘人,两人所执的便会是同一根红绳。 宣韶宁笑笑,自言自语道:“根本就是偶然事件吧,能牵到同一根红绳固然很好,可真心相爱的两人又怎会因为牵到不同的红绳而分开呢?天福寺真不愧是国寺,还在这后殿弄了这么一处姻缘桥,难怪香火旺盛。” 宣韶宁正欲抬脚离去,却发现牵桥之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积雪,洁白而完整,显然没有任何人曾经踏上过,突然一个念头闪过,为何我不试试呢? 宣韶宁踱步来到桥边伸手从一丛丛的红绳中挑出了一个线头,刚攥在手里,忍不住敲了敲自己脑袋“哎呀,只有我一人啊,就算走到桥中心又能如何啊!” 放开红绳,宣韶宁转身离去,可没走远几步又停下了脚步,“时辰还早,一个人又何妨?既然来了就试试啊,反正周围也没人,不会有人取笑自己啊!”下定决心,又转回来到了桥边重新拾起那头红绳,顺着红绳一步一步朝着桥中心也就是拱桥最高处走去,每一步都迈的很慢,每一步踩的都很坚实,积雪被靴子挤开的声音在这空旷的四野显得很是扎耳。 宣韶宁渐渐发现这“咔嚓咔嚓”的脚步声不仅仅是从自己脚下发出,在桥的对面也传来了隐隐约约的声音,随着自己越来越靠近桥中心,对面的脚步声也越来越清晰。 “对面有人!”一念及此,宣韶宁原本平静的内心开始出现了波澜,有些害怕,有些担心,又有些期待,对面究竟是谁?谁和自己一样,在这样的雪后的傍晚也来到这牵桥,也从桥头挑出一头红绳朝着桥中心走来? 判定对面有人之后,宣韶宁的每一步变得更为沉重而谨慎了,那“咔嚓咔嚓”的声音更为刺耳了,而他也感觉到对面那人也听到了自己的脚步声,那人的脚步声也变得不如开始那般爽快干脆了。 牵桥毕竟不长,即便走得再慢,也终有走到中心的一刻。当宣韶宁的右脚踏上桥面那片无人践踏过的雪地之时,他也看清了来人的面目。 她一身鹅黄,淡粉色的披肩丝毫不能掩盖那一抹鹅黄在这白色天地之中的傲然之色;她那一双桃花眼瞪得滚圆,水汪汪的眼眸中溢出的是惊讶、是意外、是欣喜、是释然。其实不仅是她,在她对面的他也是同样复杂的表情,他几次想要开口却颤抖着嘴唇,几番尝试好歹喊出了对方的名字。 “云萱公主?!” “宣校尉?!” 见面之后的两人惊喜之余第一个念头就是看向自己攥着红绳的手,不约而同的两人慢慢抬起手,两人的眼睛定定的看着那两段原先分开的红绳在慢慢牵扯后从一团的红绳之中显露出完整的真容。当覆盖在这段红绳之上的那段红绳掉落之后,这根被两人牵扯的红绳终于完整的裸露在了彼此的视线之中,他们牵的果然是同一根红绳!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一百零二章 姻缘牵桥(下) - 观云 - 不留无伤 这一刻,云萱公主的眼中开始弥漫起氤氲的雾气,而宣韶宁更是不得不感慨这世上的缘分果真如此的神奇,心心念念的真的会实现! “云萱......公主,你如何来......这.......了”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寒冷,宣韶宁哆嗦着,而云萱公主并没有比他好到哪儿去,未曾开口,两朵桃花已然在脸颊绽放,“我......就想......来求求........” “公主.......殿下” “不要......称呼我......公主”云萱公主的身体随着她说话更是抖动不已“就叫......云萱,这里.......没人”。 短短两个字,宣韶宁不管如何努力就是说不出,憋红了脸,手足无措却始终不肯放下手中的红绳,唯一能做的就是用力点头,许是这滑稽的模样逗乐了云萱公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一笑也缓解了宣韶宁的尴尬,他跟着云萱公主笑着,抬手就去挠自己的头,可他忘记了右手还攥着红绳,这一用力扯到了云萱公主,久站雪地里的双腿已然有些麻木,这一拉扯更是让云萱公主彻底失去重心,一个趔跌摔进了前来搀扶的宣韶宁的怀里。 两个年轻的身体在互相碰撞的那一刹那,两颗心脏短暂地停跳了,之后变本加厉的疯狂跳动,宣韶宁能感觉到自己的心都要从口里一跃而出了,全身的肌肉像是被人点了穴道已经动弹不得,只能维持着张开双臂环抱住云萱公主的姿势。他低下头正巧碰见了她抬头望向自己的那一双同样炽热的眼神,顺着她的脸庞,宣韶宁看到了她纤长雪白的脖子,四周的积雪与她相比依旧逊色三分。 宣韶宁能清晰的感觉到身体里有一股子的能量在流动,它们四处冲撞想要找到突破口,每一次撞击都较之前更为猛烈,每一次撞击都足以让全身血液沸腾。在这冰天雪地,宣韶宁再也感觉不到寒冷,取而代之的是挥散不去的热量,他的脸,他的手都变得滚烫。 “你是不是受凉了?你的手好烫.....好烫”度过了最初意外时候的云萱公主扶着宣韶宁的手臂站起身来,感受到了他的体温,她有些担心的问道。 “没.....没事”随着云萱公主的身体的离开,全身的温度开始慢慢下降,心跳也渐渐减速,可一双眸子却始终不肯脱离她。 “这红绳......能不能.....送给我?” “好......好!” 宣韶宁慌张的将一条完整的红绳从桥身扯下来,团成一团递到云萱公主的手上,这是他最为敏捷的动作了,可他的手一接触到云萱公主的玉手,那股子冲动立刻重新回到了身体之内。 云萱公主小心翼翼的收好红绳,感觉这是她这十七年以来收到的最为贴合心意的礼物了,一边收拾,一边低头抿嘴偷笑,她多想永远留在这一刻,白雪皑皑中一双璧人,苍松为证、红绳为媒,两人相依相守。原本孤独的两双脚印在牵桥桥心汇合,藏身在万千红绳之中的那一段被两人扯出,她想抛下自己高贵的身份,将头轻轻靠在他宽阔的肩膀之上,而他用坚实的手掌抚摸自己空虚的后背,这一份温存能够让时间停滞,能让风雪凝固。 直到一直站立在桥头,完整见证这一幕的雪环的呼唤才将云萱公主从自己的幻想之中拉回到现实。 “的确天色不早了,让末将送公主回宫吧!”虽然已经被允许直呼其名了,可这最后一次的尝试在宣韶宁发现雪环的存在之后彻底失败。 “嗯”云萱公主此刻对于宣韶宁的提议无不允许,在确定他会陪伴在自己身旁之后方才转身走下牵桥,朝着天福寺外走去。雪环在左,宣韶宁在右,三人一段路谁也没有说话,直到马车遥遥在望,同样能望见的还有马车旁的那人。 “公主!”在看见云萱公主的身影之后,那人立刻跑上前来关切的问道“公主入寺颇久,末将一直担心!”说完,他同宣韶宁四目相对,滋味迥然。 “韶宁?” “柯冉?” “对了,言校尉曾告诉我你俩是同窗!今日还是我央求言校尉带我出宫的,却能遇上宣校尉,真真是缘分!”云萱公主自顾自的开心的述说,丝毫没有感受到两个男子眼中的复杂情愫。 “那真是太巧了,不过,天色已然深了,公主还是早些回宫为好!”言柯冉收回看向宣韶宁的眼神,很是认真的对云萱公主说道:“韶宁可否同公主共乘一撵?” 云萱公主自然求之不得,可宣韶宁急忙出言制止“不可!公主身份尊贵,末将怎敢?还请言校尉护送公主回宫,末将自己可走回豫王府!” 云萱公主本还想说什么,雪环出言道:“宣校尉心思缜密,所言有理,况且有言校尉在,天子脚下定能护公主周全。公主,时候不早了,您可是偷跑出宫的,再晚可就难保不被发现了!”说着雪环就搀扶着云萱公主上了马车,两人进入车篷迅速放下了帘子,徒留言柯冉和宣韶宁两人。 “上马吧!”宣韶宁笑着对言柯冉说,对方几欲开口最后还是化作一句话“你也早些回去,路上小心!”宣韶宁点头,伸手握了握言柯冉的手,最终还是放开,眼看着马车驶上官道,消失不见。 这新年的正月傍晚再次飘起雪花,不多时,雪点就变作了完整的花瓣纷纷扬扬在天际飞舞。三个各怀心事的人同样睁开眼睛盯着雪花,她抑制不住内心的欢喜,怀中的红绳是最好的礼物,她看见的飘雪犹如美人在旋舞,说不尽的妩媚和喜悦,都说女为悦己者容,放在自身又何尝不是呢?他就坐在她的前方,他感受到她掀开布帘在欣赏雪花,可他看不见她的容貌,就像他根本不知道她在天福寺内究竟和他相会了多久,他不无遗憾的狠狠骂自己究竟为何答应她的请求,雪花划过他的脸庞,他深刻感受到了疼痛,感受到了寒冷;他也许愚笨,也许不在乎细节,可她的感情他感受得清清楚楚,而此刻他最想明白的是自己的内心,是否如她一般坚定执着?他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际,能看得见雪花的飘落,却看不清天空的颜色。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一百零三章 达成合纵 - 观云 - 不留无伤 对于梁朝人来说充满诗情画意的瑞雪在西凉人看来却实在残忍了很多,过去的一年收成并不算好,加上春日的风沙肆虐和冬日的提前来临,不少的农户、牧民都未能储存足够的过冬物资,一些郡县开始出现了饥民,郡守原先还是压住不报,可随着饥民数量的增加,瞒不住了,只好如实上奏,几天以来一封封奏报开始出现在了则罗勒戎的案头。 啪!几本奏章被则罗勒戎重重摔在了地面上,一直伫立一旁的且运慌忙跑过去想要拾起,却被他的主子狠狠喝止,他无奈瞪着无辜的双眼看看高高在上、喜怒无常的主子,再看看这满地的奏章一时不知所措,却听见寒霜殿外传来洪亮的嗓音“臣皇甫幽求见圣上!” 且运偷看他的主子一眼,则罗勒戎挑起一边的眉毛,身子向后一躺吩咐道:“进来!” 推开门的一刹那,且运分明感受到了灌进来的阵阵寒风,吹得他一个哆嗦,只好站直身子退到一侧,让开大路给这个形如鬼魅、走路悄无声息的灰袍人。且运的好奇心让他再次尝试偷看这灰袍人的真面目,可是同之前所有的尝试一样,头罩里面一团黑暗,且运不屑的撇了撇嘴。 “皇甫幽参见圣上!”灰袍人双手交叉在胸前,双膝跪地,头前倾,则罗勒戎从鼻孔里挤出了一个“嗯”的发音,皇甫幽方才不疾不徐的站起身。 “臣听闻我西凉境内开始出现饥民,有些郡县甚至出现了饥民哄抢粮仓的事儿,这是西凉十余年来从未有过的,臣想圣上一定是为此事烦忧了。” “用你们梁朝人的话来说,你这是在‘含沙射影’么?觉得孤比不上前任!” 且运饶有兴致的看着皇甫幽,想要看看他得罪主子的后果。 皇甫幽说道:“拨云寨被除,暗中帮助东胡却始终没能抵挡梁朝的兵锋,以至于梁朝都陈兵到了家门口,微臣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奉承圣上的话来。” 好啊!胆子真够大的,等着被腰斩吧!且运一边对皇甫幽的口无遮拦而愤愤不已,另一边又为他的命运而窃喜。等候了一会儿,没有等来则罗勒戎的大发雷霆。 “哈哈哈!难怪我父皇不肯用你,都坏在你这张嘴上!”则罗勒戎不怒反喜“孤既然敢用你,就不怕你这张嘴。你说得对,这些年来的确西凉受够了梁朝的欺负,皇甫大人,这感觉你应该比任何人都熟悉吧?” 在且运感到意外之前,皇甫幽身体微微抖了抖,似乎很是费力按捺住自己的情绪,久久才说话:“臣对梁朝乃是私情,而圣上您则是家国大事,如何能相提并论?” “说得好!有何计谋但说无妨,且运是我贴身,不避嫌!” 且运感觉皇甫幽朝自己看了一眼,可这一眼如流星乍现根本来不及辨别,皇甫幽已经开始了自己的陈述:“国内的饥民并不足虑,将国人的注意力转移至国仇家恨之上,就能轻而易举的化解。圣上,对梁朝用兵的时刻已到,招募我西凉的勇士入军,许以军粮、爵位,正好同下唐合力狠狠灭一灭梁朝的风头。” “下唐?漆雕乐正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孤还不清楚?想借刀杀人,难不成要我西凉大军去为下唐开道?” “下唐既然派出使臣前来商议,其诚意还是暂且可以信任并加以利用的,毕竟下唐丢了鄞州,送上公主还客死异乡,他们受到的屈辱绝对不亚于西凉,为今,我们两国有共同的敌人!” “漆雕乐正也是好不要脸,将自己那残疾的妹妹给人送去,有这结果也是咎由自取!不过,你说的有道理,合力而击的确能杀梁朝一个措手不及。” “圣上,西凉同下唐之间还隔着一个南诏,暂无边境之虞,圣上冷却下唐使臣的时候也差不多了,是时候请回使臣商谈合力伐梁的事宜了。” “哈哈哈,皇甫幽啊皇甫幽,本王的心思到底还是瞒不过你啊!”则罗勒戎从坐榻上跳起“掐指算算,的确是到火候了。” “微臣愿为圣上效犬马之劳!”皇甫幽再次跪下,一片虔诚。则罗勒戎罕见的走下台阶亲自扶起了皇甫幽,语重心长的说道:“伐梁还得重重依靠皇甫大人呢!” 虽然则罗勒戎表现的很是礼贤下士,可且运总觉得他这个主子的真心并不如现在表现出来的这般真诚,作为陪伴在则罗勒戎身边十多年的贴身太监来说,这世上应该已经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眼前这个人了。虽然看不清皇甫幽的脸,可且运心中依旧冷笑着:你此刻再风光,也不过是我主子手下的一颗棋子而已!在这温墨宫中,谁人见了且运不得恭恭敬敬,哪怕是朝臣也给他三分薄面,可偏偏这个皇甫幽是个例外,自从被则罗勒戎提携以来从来不搭理他,甚至还夺走了一些原本属于且运的荣宠,且运已然对皇甫幽心怀芥蒂。 此刻的独孤具和卓令仪在北淳慷的陪同下正于一处湖心小筑中温着热酒、赏着飘雪。此处风景形胜位于西凉皇城向北百里处,三面环山、一面临湖,山中有温泉汩汩涌出,汇入清凉的湖水之中顿时升腾起氤氲的雾气,湖心小筑如一片落叶飘落于湖面之上,仅有一座廊桥与岸边相连。 “都说梁朝人爱喝茶,我啊也效仿一下!”北淳慷笨拙得抬起玄石壶,慢慢悠悠的给两位宾客斟满“这是我西凉的贡茶,名叫雾里看花。” 卓令仪抬起茶盏细细看去,茶盏中漂浮着几朵黄色的花瓣,茶汤的颜色因而呈现出淡黄色,香甜的味道顺着蒸汽升腾起来钻入鼻孔之中,深深一吸,未及品尝已经浸润心田。“这可不是梁朝人所谓的茶叶,而是花瓣啊?” “卓部主所言不错,我们西凉人管它叫做茶也是跟梁朝人学的,其实就是用花朵泡的,不过你可别小看这花朵啊,这可是山涧中生长的雏菊,每年入冬之后采摘,洗净后再用热水冲泡,这香味就足以让人倾倒!”北淳慷用力吸了吸茶盏中的香味,做出一副如堕云里雾里的享受状。 “既如此,我们定要好好品尝了。”独孤具率先将茶盏中的茶汤缓缓饮尽,刚入嘴的时候只感觉到温润香甜,入喉之后甜味豁然转浓,一个吞咽,那份甜味就像是含了糖的滋味,久久挥之不去,惊得独孤具瞪大眼睛看向北淳慷,后者哈哈大笑道:“这才是雾里看花的精髓所在啊!”卓令仪不明所以,立刻喝了一口也同样是颇为意外。 北淳慷说不出的得意“有些茶品的是头,而我们西凉的茶讲的是意犹未尽!” “说到‘意犹未尽’,这西凉的风光我们倒也是欣赏的分外满足了。”独孤具有些隐晦的提点道,可北淳慷丝毫没有听出弦外之音“如何?西凉的风景也不比下唐差吧,其实啊,还有多处胜景呢,找些时日,我带二位好好领略!” 独孤具有些无奈的笑笑,卓令仪开口道:“休屠王如此好客,令仪感激不已!”说罢一个盈盈拜倒,惹得北淳慷慌忙站起正欲伸手去扶,卓令仪恰好收回了身子继续说道:“若不是因为有任务在身,令仪真的很愿意同休屠王好好遨游西凉。” “哦哦,是啊!”北淳慷恍然大悟“这说起来面圣之后也过去多日了,这宫内怎么始终没有回话呢?” “我们游览的如此远,就算京城有消息也需些许时日啊!”独孤具说道,这下北淳慷总算领会了他的深意“是啊,都是我的错,把二位请来这么远的地方,我们立刻就回京!” 说罢,北淳慷起身欲走,被独孤具拦下“休屠王啊,就算要走也不急于一时三刻了。”北淳慷环顾一周,哈哈大笑了一番,抬手饮尽茶汤,大声说道:“既然来了,我就陪二位好好玩玩,午后我自会安排马车接送二位回京!” 独孤具所料不差,在他们的车队朝着宛城方向行进的时候正巧遇上了宛城方向驰来的传令郎。 “独孤大人,卓部主!”北淳慷兴致勃勃的掀开车帘,兴奋的吼道:“圣上传话来了,想要与二位商谈合作之事!我就说嘛,圣上一定会赞同的,你们啊,太过焦急了!”独孤具与卓令仪对视一眼,立刻还以笑颜,点头称是。 下唐和亲使在回到下唐之后将其在梁朝的所有遭遇一五一十的向漆雕乐正禀明了,随后在其授意之下,执笔官在添油加醋、有增有减的修饰之后,这檄文便开始在下唐国内传阅,很快,向梁朝复仇的喊声就开始在全国上下蔓延开来。 在溟罗殿听完大臣们的启奏之后,漆雕乐正挥手让他们退下,他知道自己的激民政策开始起到效果了,不仅是百姓,更为重要的是文武百官也是迎合民义要求对梁朝开战,樊曳更是声嘶力竭的反复请命,誓要一雪鄞州被夺回的耻辱,可漆雕乐正一直按捺不动,他在等,等一个契机。 “臣妾参见汗王!”裙衣袅袅、姿色上佳的烟罗捧着一只相思画眉走进了溟罗殿,她如今是下唐后宫中最为受宠的,地位仅次于阏氏,如此一个出身普通的女子得到此番荣宠个中原因如今只有两人知道了,其中一人就是她眼前的漆雕乐正。烟罗敛裙盈盈一拜,将相思画眉奉上“汗王,这是卓部主的画眉”。 漆雕乐正一看到烟罗立刻展露了笑颜,态度也变得温和不少,他接过画眉,取下铜环,抖出纸条,快速一眼扫过,脸上更为明媚了“你啊,每次都给本王带来好消息!” 烟罗很是识趣的走上台阶将自己依偎在漆雕乐正身旁,宛转莺啼的说道:“臣妾此生能遇到汗王是臣妾一生的荣幸,只要汗王能展笑颜,臣妾做什么都是愿意的。” 漆雕乐正抚摸着白皙温润的脸颊,看着这张熟悉的面孔,体会着同样的体香,不禁有些恍然,总觉得樱儿还在自己身边,她依靠在自己肩膀,对着自己抿嘴而笑,一瞬间,漆雕乐正浑身肌肉一紧狠狠抱住了烟罗,其力之猛磕疼了烟罗,而压迫感之重更是让烟罗喘不过气,可漆雕乐正只想将她牢牢搂在怀里。 “樱儿!樱儿!我一定替你报仇!要让那些害死你的人付出十倍的的代价!我一定做到!” 漆雕乐正的每一个字烟罗都听在耳里,她的眼眶中开始流出泪水,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这个有些走火入魔的男人。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一百零四章 心有芥蒂 - 观云 - 不留无伤 豫王已于三日前回到了夜苍城,之前两场战斗使得玄甲军有一定损失,如今大梁同下唐再起摩擦,整顿军队更是迫在眉睫。一回到军营,豫王便马不停蹄的召开了几次不同级别将领的会议,也擢升了一部分驻守夜苍的将领的军衔,其中就包括了段朗,因其在几次西凉散兵小规模袭扰之中表现英勇而被提拔为从八品上御侮校尉。 宣韶宁离开漠北也有一年了,此番回来本想和段朗、霍青好好聚聚,无奈肩上任务重,多日了也没有脱开身。那些他从平州和登州招募而来的乡勇已经在夜苍城集合完毕,即便宣韶宁再三推辞,可豫王还是坚持将训练这些新兵的任务全权交给了他。 “宣大哥!”纪问寒兴奋的扑进了宣韶宁怀里“好久没见你了,我听说你又立军功了!” 宣韶宁明显感觉到纪问寒的个子较之上回已经有所增长了,快到自己的下颌了,有赖于玄甲军营的伙食和训练,纪问寒已经出落成一个面色红润、身板结实的俊朗少年了。他笑呵呵的摸着这个年轻、毛茸茸的脑袋,像个大哥一样说道:“大半年未见,你又长高了呢!在这里可还习惯?” “不习惯!” “嗯?” “不习惯宣大哥不在!” “你这小子,嘴皮子都学溜了!”宣韶宁笑骂着,抬眼看见了徐承先,一身布衣,更显得书生气,眉宇间平添了几分坚毅、红润、柔和,他朝着纪问寒说道:“除了嘴皮子,还不快将其他学到的本领给你宣大哥好好展示一下!” “好!”纪问寒跳开一人远,立刻扎起了马步,腰板直、脚面平,双腿并行,扎得有模有样,就这样坚持了小半柱香的时间之后一个前扑,在身体即将触地的时候来了一个前滚翻,整个人灵活的犹如一条泥鳅来回翻滚,最后将全身蜷缩成一团,然后像弹簧一般弹射出去,在空中旋转了两周半后稳稳落地。 “好基础!”宣韶宁不禁鼓起掌来,少年特有的柔韧度就算是羡慕也是羡慕不来的,“这半年来你也算是没白在玄甲军营待!” “我们自入军营以来便受训于裴指挥使,他根据我们体质、年纪不同分成了两个候补营,一个是成人营,一个是少年营,成人营练习战术、配合,少年营则是以基本功为主,问寒这体格可是强健了不少。”徐承先对宣韶宁解释了一番,宣韶宁心里的意外之感再次泛起,的确,在看完纪问寒的表现之后他就在疑惑为何半年的时间学会的仅仅是如此基本的功夫底子,没等自己开口问,徐承先竟然就给出了合理的解释。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难不成他真的能窥视到自己的内心?此时的宣韶宁已然学会隐藏自己的表情,他还是笑呵呵的听完了徐承先的解释,表现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宣大哥,你如今回来了,那日后是不是由你来训练我们啊?” “你啊,不止是变得强壮了,也学得聪明了。” “哇,那太棒了!我要像宣大哥一样,学好本领,上阵杀敌,赚取战功!” “别急着要战功,你首先要学会的如何保护自己。” “那我们这两个候补营都归属你训练了?”徐承先问道。 宣韶宁点点头“大将军的确是这么安排的,不过裴指挥使的分营也是有他的道理,若是两个营一起训练也是有所冲突,我会向大将军禀明,再派人手同我一起。” 霍青每日的训练特别的用功,别的兵卒都已经休息了,他依旧在校场上拼刺冲杀,直到累得瘫倒在地为止。这一夜,漠北的温度已经达到了呵气成冰的地步,可霍青依然训练的汗流浃背,浑身冒着热气。 嗖!一柄钢刀狠狠砸入地面,整个人仰面躺倒,任由寒凉从背部开始向全身蔓延开来。一边呼呼的喘着气,一边有水珠从脸颊上淌落,是泪?是汗?霍青自己已经分不清楚,他只是知道如今他与同窗们的距离已经日渐遥远了,同样身为青山书院的嫡传弟子,在这玄甲军营中唯有自己时至如今依旧是毫无军功在身,依旧是一介兵卒。 我不服!论武功,论谋略,我不比他们差!凭什么连一个表现的机会都不给我!为什么! 即便心底渴望呐喊,将淤积多年的幽怨发泄个痛快,可霍青还是生生忍住了,可忍耐实在是太折磨人了,他始终忘不了那日玄甲军班师回营的盛况:师巩正渊、凌绯颜就身在其中,他们作为灭胡的功臣受到了梁帝的嘉奖,受到了袍泽们的艳羡,就连和自己一样未能参加战斗的段朗都擢升了军衔,更别提宣韶宁了,最早获得军衔的是他,如今军衔最高的也是他,将军还特别器重他,直到几日前才随大将军一同回到夜苍城,这份殊荣能有几人? 更为严峻的是自从同窗们回到夜苍城之后对自己的态度已然有些若即若离了,原先每战之后必然聚一聚的传统也被抛弃了,宣韶宁已经回来多日了,可不论是他还是师巩正渊、凌绯颜都没有主动来找自己聚一聚。是了,他们已然看不起我了!霍青在心底给自己找了一个再合理不过的理由。想到这里,泪水开始清清楚楚溢出,双拳攥得出声音来,想要抽泣,可他拼命控制自己,让所有的苦水全往心底里咽。 “这么冷的夜里,也不怕染了风寒!” 听到声音传来,霍青条件反射的原地一跃而起,快速擦去泪痕,转身看见来着乃是杨靖,慌忙行礼道:“金甲卫霍青参见杨都尉!” 杨靖挥挥手,走进了,仔细端详了霍青一阵,直到将霍青看得汗毛都要竖起了才收回眼光。 “铁血男子汉何故独自在这里流泪?” “没.......末将......没” “这里就你我两人,我也不是口舌生是非之人,你大可放心。” “回杨都尉,末将只是.....只是思念家乡了” “哦?原来如此,那我就爱莫能助了,原本以为你是为了前途而担忧,那我还能施以援手。” 杨靖转身欲走,可他的话明显刺激到了霍青,霍青瞪大眼睛,几次欲言又止,直到看到杨靖走得有些远了才大声喊道:“杨都尉!末将.....末将有事请求!” 杨靖抿嘴一笑,旋即转身严肃的走回到霍青身边,问道:“何事?但说无妨!” “其实......其实末将方才并不是因为思念家乡。” “有话直说,我不喜欢拐弯抹角!” “是!末将的确如杨都尉所言是为了前途!” “你训练比别人刻苦,底子更是不输他人,同样身为青山书院的弟子你丝毫不逊色于你的同窗,你缺的不过是机会!” “正是!末将刻苦训练就是为了能上战场、立战功,可是......可是......” “我就问你一句是否愿意为我效命?” “末将愿意!” “好!今日之事你要守口如瓶,日后我定给你立功机会!” “末将听从杨都尉调遣!” 霍青单膝跪下的那一刹那,全身的血液隐隐然有了沸腾的征兆,他咬牙告诉自己一定要出人头地。 “你说的有道理,既然如此,那么就让司衡和段朗帮你吧,你就全权负责候补营的全部事宜!”豫王很是爽快的同意了宣韶宁提出的增加人手的请求。 走出将军府宣韶宁便迫不及待的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段朗和司衡,虽然军令并未最终下达,可司衡依旧嚷嚷着要去庆祝一番,当然庆祝自然少不了凌绯颜。宣韶宁也想起,是该找上师巩正渊、霍青和胭脂一起聚一聚了,师巩正渊和胭脂自然不在话下,立刻应承,一行人即刻前往金甲卫找霍青。 在校场边休憩的霍青远远就看见了宣韶宁一行人有说有笑的朝自己的方向走来,在昨夜之前的他看见这场景立刻会欢快的跑过去加入他们之中,可经过昨夜之后,此刻的他已然没有了加入的兴致,眼看着他们越走越近,霍青站起身重新回到校场继续舞刀弄枪起来。 “霍青!”宣韶宁几人还没开口,倒是司衡率先吼了一嗓子,说起来他才是这一群人之中唯一不认识霍青的。 “你知道谁是么?就这么贸贸然的大喊!”凌绯颜数落道。 司衡伸伸舌头,狡辩道:“这金甲营中也就一个霍青,我喊了,自然会有人应承啊!” 霍青听见有人喊自己,也就停下训练转身,给出了一个惊喜的表情“你们来啦!” “霍青!”宣韶宁率先跃上校场,伸手用力捶打霍青如石头般坚硬的胸肌,赞赏道:“半年多未见了,你这身板真是铁打的一般了!” 司衡再次凑上来很是熟稔的介绍道:“你就是霍青啊,你好啊,我是司衡,我和他们是在战场上结交的!”说着就给了霍青一个怀抱,惹得对方有些手足无措。 凌绯颜忍无可忍,上前就揪住司衡的耳根子,丝毫不在意他的呼喊和旁人的眼光,愣是将司衡脱离了一人之远方才撒手。这一幕惹得段朗和师巩正渊忍俊不禁,宣韶宁则是习惯了两人之间的打闹,继续说道:“我俩是最久没见的了,本来一回到军营就该叫上你来聚聚,无奈诸事缠身,今日方才找到机会,就想着来找你一聚。” 眼看着宣韶宁诚挚的眼神,师巩正渊和段朗明朗的笑容,凌绯颜和那个叫做司衡的自来熟的家伙的打闹,心底不由有一股子暖流在流淌,这感觉就像是在青山书院大家一起玩闹,正想开口答应,却鬼使神差的向身后瞟了一眼,正巧遇到了来自杨靖的目光,那目光冷峻、严厉,无不在示意他拒绝,霍青咬咬牙说道:“对不住啊,各位,我还要继续训练,这个时候不能和你们一起相聚了,改日吧!” 宣韶宁等人显然有些失望,司衡甩开凌绯颜跑过来开解道:“既然你还有训练任务在身,那就不耽误了,我们都在一个军营,日后有的是机会啊!” 霍青用力点点头,看了几位同窗一眼,转身重回校场开始了训练。本也不是多大的事儿,几人便离去,待他们走远了,霍青还是停下回头望着,却听见杨靖的声音传进耳中“一次聚会又有何妨,待你的身份能和他们比肩甚至超过他们的时候,你有的是机会!”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一百零五章 候补练兵 - 观云 - 不留无伤 军令隔日便传到了段朗和司衡所在的军营,两人早就做好了准备,立刻跟随宣韶宁来到了候补营。宣韶宁从平州、登州招募来的乡勇几经挑选之后剩下了两万人,其中未及冠者三千人,此刻都已经肃立在候补营的校场之内。 “各位袍泽!”这算是宣韶宁第一次站在如此多的人面前讲话,即便之前已经是多次练习,可真正来到了现场内心的紧张依旧让他浑身发麻,声线出现了颤抖“当日我在采石场对大伙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出自肺腑,方今大争之世,平、登二州又有着辉煌的过往,各位自然该在马上博取功名!感谢各位给了我这个机会,感谢各位随韶宁来到了这玄甲军营,半年来的训练已经让你们有了作为军人的基础,如今我奉大将军之命前来训练大家,让大家早日离开候补营,能有自己真正的军队番号,成为一名合格的玄甲军!大家对自己、对韶宁,可依旧有信心?” “有!”吼声震天,这一下惊得司衡只想吐舌头。 “好!训练从今日始,日后候补营的一应均由我管理,我身后的二位分别是御侮校尉——段朗,他负责成年营的训练;宣节副尉——司衡,他负责少年营的训练。从你们踏入玄甲军营的那日起,你们便不再是过去的开山工了,而是我大梁的军人,玄甲军军纪严明,各位应该已经深有体会,今日韶宁还是要强调一遍军纪,日后你们中若有违反,韶宁定不包庇!” “我等愿追随大将军,誓为玄甲军一员,报效朝廷!”徐承先当先迈开一步,声嘶力竭的喊道,纪问寒和其余人等立刻同声附和,一时间喊声如雷,即便身在将军府的豫王都能隐约听见。 “气势夺人啊!”豫王不禁赞叹。 “殿下走了一步好棋”莫承枫说道。 “哦?莫师傅也是看好宣韶宁?” “殿下阅人之功,我从不怀疑,我更佩服的是殿下用人之道。” “用人之道还不是跟夫子和莫师傅学的?也不知怎的,总觉得和宣韶宁特别投缘,自然他的表现也是没有让我失望,不瞒莫师傅,我正是有意栽培他的,有朝一日他会成为大梁的一员骁将,守住我萧梁的江山!” 豫王将视线投向窗外,即便看不见,他依旧坚信自己的眼光不会错,自己选的人可堪大任。 “按照玄甲军新规制:十人为一伍,十伍为一队,十队为一校,十校为一都,我们候补营可以组成两都,因为没有成为正式的玄甲军,我们暂时不以军衔编制,而是推选出各自的领头人,大家以为意下如何?” “同意!” 众口一词也让宣韶宁放心不少,接下去就是人选的问题了,虽然他自己心里已然有了定数,可此刻不宜率先表示出自己的偏袒,只能由众人来推选,方能服众。 “既然有成人营和少年营,那就两营分别推选一人吧!” 短暂的沉默之后,一名粗犷的汉子在人群中吼了一嗓子“我服徐承先!他有文化,之前在采石场也是他带着大伙儿的,到这儿了,还是按老样子就好!” “老广说的是,我也赞成!” “就是徐大哥了!” 很快超过半数的人都嚷嚷的举起手来,宣韶宁颇为满意的挥手示意大家稍安勿躁“既如此,那么徐承先,徐大哥就是成人营的首领了!” “好!” 在场所有人都鼓起掌来,纪问寒也是一脸羡慕的看向徐承先,手下丝毫不停,鼓得比别人更为使劲。 “接下来就是少年营了”宣韶宁将所有人的视线转向了人数不多,站在一旁的三千未及冠的少年们,为首的便是纪问寒,他一双大眼不住的眨巴,上下蠕动的喉结说明了此刻少年心中的紧张和期待。他也希望能有人在自己身后吼一嗓子,可是等了好久,愣是寂静无声,纪问寒感觉自己如芒刺在背,说不出的焦虑和不安,随着时间缓缓流逝,正当宣韶宁欲开口时,他抢先站出来,挺胸抬头,用不算稚嫩却也不够成熟的语气说道:“我,纪问寒,愿意担任少年营的统帅!” 对于候补营来说,用“统帅”这个词显然有些不合适,可是此刻没有人会在乎,大家都为这个少年的勇气所激励。 “我今年距离加冠仅仅三年而已,我有信心成为一名玄甲军,更有信心要带着所有人都成为玄甲军!” “有志气!”宣韶宁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同时对纪问寒给予了充分的肯定“若是大家没有意见,那么纪问寒便是少年营的首领了!” 一语落地,徐承先率先鼓掌,接着掌声雷动,男人就用这朴实而坚定的态度表示自己的支持,纪问寒在兴奋和压力之下,身体开始不由自主的颤抖着,可当他看向宣韶宁的眼神时,犹如夏日里的一场瓢泼大雨,更似冬日里的一道暖阳,他很快就镇定下来。 “人选既已选定,从今日始,你们就要奋力挣脱候补营,佩戴上玄甲军袖标,真正上阵杀敌!” “嗨!” 接下去几日,宣韶宁便以候补营为家,将裴正豪考量记录一一审阅,并决意根据身量、技能、性格等因素综合考虑,将候补营中的弟兄分为骑兵、步兵、驾驭手,为此实战考核必不可少。 “玄甲军本就有四卫—金甲、寒刀、屯连、锈螯,这些弟兄通过考核之后也必然会分入四卫之中,有了裴指挥使半年的训练,他们的资料已经在我手中了,我想在接下来的时间内按照单兵对战、骑射、驾驭、战阵配合四种方式来训练他们!” “这倒是合理,按照他们各自所长,分配入最合适的军营之中,根据这几日我的观察,候补营在个人战斗上都已经有所提升,之后在稳固单兵作战的基础之上,要开始训练骑射和驾驭了。”段朗在赞同宣韶宁的计划之余还指出:“可眼前有两个问题,其一,骑射需要马匹和羽箭,两万人的数量只怕很难凑齐;其二,战阵配合于我而言着实是有些难为人了,我毕竟战阵经验不够”,说完看着司衡。 “别看我啊,要说实战经验,虽然我入军营时间比你们久点,可真正的大战也就今年的两场而已!”司衡表示无奈的摊了摊手,“不过,我说你们啊,也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才哪儿跟哪儿啊,这作战基础都没牢固呢就想着战术配合了?” “平日训练之中,大可将战术融入其中,而不必刻意提出,让弟兄们在对阵之中提升个人战斗力,也懂得互相配合的重要性。”宣韶宁对自己的计划做了解释,段朗点头支持。 “说得蛮有道理啊,那眼下就只剩这第一个问题了。”司衡重新将话题抛给了宣韶宁。 的确,梁朝不比西凉,自古不产名驹,军队中的战马都是购自西凉并自我配种,战马数量有限且困于西凉战马的价格,梁朝的战马质量也不如西凉。豫王虽然蒙梁帝恩宠,可这玄甲军营中的战马悉数分配给了锈螯卫,其他三卫之中的战马数量屈指可数,如今为了训练候补营一下子要配备上万人的战马,着实是捉襟见肘。宣韶宁曾经也想过直接面陈豫王,可转念一想,现实如此,豫王如何能为自己区区一个校尉而调用军营中战马配置,无疑让豫王陷入两难境地,也让自己惹上蜚语。 看着宣韶宁一筹莫展的模样,司衡开解道:“天无绝人之路,慢慢来定然会有应对之策,不要如此伤神了!”顿了顿,继续道:“不然,有的人该心疼了。” 瞧着司衡那眉飞色舞的模样,宣韶宁很快就明白他所指何人,正想解释,却听见帐外禀告“莫承枫,莫师傅求见!” 再次见到莫承枫已经是多年之后了,宣韶宁只觉得眼前这个师兄多年过去了丝毫不改当初的风骨。 “莫师兄!”宣韶宁以军礼参见,口中的喊得却是师承“一别多年了,师兄还是这般精神!” “可你却变了”莫承承枫扶起这个师弟,“已经不是当初初入军营的学子模样了,现在是个标准的玄甲军校尉,师兄也为你骄傲!” “莫师兄,还有我呢!”段朗上前一步同样行了军礼“师兄眼里可不能只有韶宁啊!” “怎敢?怎敢?你是时常能见,韶宁呢是许久未见,这不是就打算和你寒暄了吗?” “莫师傅,您和他俩寒暄完,也记得和我寒暄一下呗!我虽然不是青山书院的,可也是同他们一伙的!”司衡最不喜欢被人忽视,于是果断主动出击“末将司衡,参见莫师傅!” “原来你就是司衡啊?” “哦?莫师傅可是听说过我?该不会是大将军向莫师傅表扬我吧!” “哎,你能不能要一下脸啊?”段朗挤兑一句,而宣韶宁已然习惯了司衡的不正经,反而笑笑不语。 “我哪儿不正经了?你们师兄弟见面,暖意融融的,我这不是为了活跃活跃气氛嘛,你啊,何时严谨,何时豪放,还是不能做到收放自如!” “说的好像你能做到似的,可我看见的都是你放的太过,也没见你收啊!” “还不是因为你认识我时间太短啊,不信,你可以问问韶宁啊!” 听见两人将“战火”烧到自己这边,只好赶紧打断他们“打嘴仗呢,待会你们好好打,这会儿先说正事!”转头看着莫承枫,“莫师傅此番前来定然是有事的。” “没错”莫承枫在宣韶宁邀请下坐下,立刻开门见山“殿下收到京城传来的消息:下唐正式发出国书,要求我朝对下唐公主之死做出解释并归还尸身,若是不然便要对我国动武。根据军机消息,金昌城已经戒严,同下唐毗邻的江州和汉州也都进入了警戒状态。” 原先轻松欢乐的氛围被这一席话扫荡的无影无踪,段朗问道:“那陛下是如何答复的?” “陛下此番应对很是强硬,不但当着下唐使臣的面撕毁国书,甚至不顾众臣反对,将下唐使臣杖毙。” “这可是要挑起战争啊!”司衡嘴快,脱口而出。他的话没错,这番举动无异于主动挑起战端,着实给了下唐一个再合适不过的用兵口实。“交战连年,好不容易能有喘息之机,陛下究竟是如何想的啊!都没有听见百姓的止战的呼声吗?” “不可妄议陛下!”莫承枫厉声制止。宣韶宁握住莫承枫的手臂示意不用担心,从内心而言他也是怀有同司衡同样的思虑,梁帝年轻时虽算不上穷兵黩武,也是战争频任,可在他进入中年之后,用兵就明显减少了,然而面对此次下唐公主的事儿却是难得的强硬,甚至有些不理智。 “那......大将军作何反应?”宣韶宁问道。 “殿下自知此事全因自己而起,现在也不能坐视不理。” “可夜苍距离大梁和下唐的边境距离遥远,玄甲军承担的是提防西凉之责。” “段朗说的是,这点殿下如何不明白?正因为此,他才烦心不已,他不愿意让自己成为两国开战的导火索,再次让生灵涂炭。” “莫师兄可是有话要对我们说?” “韶宁,我此番前来全是私情,不涉公事,同下唐一战恐难避免,可我同样担心的是西凉借机偷袭,之前的战斗,尤其是灭胡之战已经使得我军损失不小,若是短时间内战火再燃,你的候补营将会是一支极为有用的力量!” “可是,候补营尚欠火候,此刻根本难以上战场!” “有你在,多多训练,我相信战斗力绝对不低,何况,不少经验都是在实战中取得的,日后还望你尽心些。” “莫师兄放心,韶宁定当竭力!”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一百零六章 投其所好 - 观云 - 不留无伤 梁历31年的二月同往年有些不同,不仅是新年来的比以往要晚,雪也下得比往年要大,一连几日的鹅毛大雪将梁朝的大部分国土都染成了雪白。俗话说“瑞雪兆丰年”,国人纷纷认为这是吉兆,儿童们欢快的在雪地打滚,百姓们则忙着购置年礼,庆贺新年的热情并未受到下唐战端的影响,究其原因也是自下唐下了战书之后半月有余却没有任何动作,这春冬不作战的传统虽然已经被打破了,可是这新年连日的大雪不仅落在梁朝,也同样落在了下唐,大雪日子作战对双方都是一种煎熬和挑战。 京城皇宫的云雀台上,云萱公主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到了栏杆边,呵出一口白雾,从怀中取出那段红绳,脸颊漫上绯红。 “雪环,你说这天福寺的姻缘桥可灵验?” 雪环对于主子的心态知道的一清二楚,笑了笑,答道:“若是不灵验,这香火可能如此旺?若是不灵验,如何能称得上是国寺?” “说的是哦!”就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云萱公主将红绳小心的放回怀中,踮起脚尖正欲远眺却发现云雀台下有人在,定睛一看,原来是御林卫校尉——言柯冉。 “言校尉!”云萱公主主动朝他挥挥手,“今日可是你执勤呢?” 言柯冉堆满了笑容,和煦而又温柔,他双手背在身后说道:“公主殿下猜对了!”云萱公主刚拍手庆贺自己的聪明,却听到“不过此刻已经放勤了!” “那言校尉为何不出宫,反而来到云雀台?” “因为在下有一样东西想要给公主殿下!” “哦?”云萱公主被挑起了兴致,她看到了言柯冉背着的双手,说道:“那我再来猜猜,若是猜对了我便收下。嗯,是好吃的?” 言柯冉摇摇头。 “那是螺黛腮红?” 言柯冉依旧摇头。 “那......哦!”云萱公主灵光闪现“一定是消息,是.....是宣校尉的消息!” 有那么短暂的一瞬间,言柯冉有些失望,可他很快就朝公主点点头,云萱公主不可思议的愣怔了一会儿,立刻喊道:“那快上来啊!” 待言柯冉走上云雀台,云萱公主兴奋的看着他,像是期待糖果的小女孩,无限明媚又单纯可爱,言柯冉都有一种抑制不住的冲动想要抚摸一下。深呼吸之后,言柯冉将身后的神秘礼物展现出来:一只娇小的、在笼子里的、浑身雪白的毛茸茸动物。 “这......这是.......” “回禀公主殿下,这是雪貂,产自下唐,极通人性。”言柯冉将笼子抬高以更为清楚的展示,“它出生才三月,在下觉得会是陪伴公主的好伴侣。” 云萱公主怯生生的伸出一个手指头透过笼子轻轻点了点这雪貂,像是美梦被吵醒了,小绒球睁开眼,迷茫而又新奇的看着眼前人。云萱公主分明看到雪貂那一双蔚蓝澄清,闪耀着宝石光泽的眼珠,立刻就被吸引了。 “这小家伙还没取名,不如公主殿下来起一个吧!” “我啊?我想想!”思虑良久,云萱公主才说:“那就叫思宁吧”。 思宁,是思念宣韶宁的意思么?言柯冉没有来得及去计较,他将笼子递给公主,说道:“公主取得名字很是贴切,它虽不及公主殿下娇俏可爱,可能陪伴在殿下身边也是它修来的福报。” 不知怎的,云萱公主暮然脸色一红,伸手接过笼子,说道:“可方才不是说好,我猜对了你才送给我的么?” “公主殿下没有猜错啊!这雪貂产自下唐深山,即便是本国人也是极难在野外遇见,它这一身的白毛让它能在雪天很好的隐藏自己,如此一来,凡人想要见其一面更是难上加难。可偏偏让韶宁遇见了,于是乎便托我将它送进宫来给公主殿下,让它陪伴在殿下身边,不就是韶宁的消息么!” “原来如此啊!”一提到宣韶宁,云萱公主脸上的喜悦完全的绽放“果然如你所说,真的是好消息呢!”此刻她看向雪貂的眼神变得炽烈,再次伸手挑逗。 言柯冉看着她的欢快模样,内心也同样觉得温暖,唯一有些不合心意的便是他没有说出雪貂是自己在市集上买来的实话。 “谢谢你!”云萱公主感谢到:“这是今年新年收到的最好的礼物了,我看它似乎有些饿了,我带它回宫去哦!”转身走了几步又突然回过头来“对了,我都忘了,它爱吃什么啊?” “生肉” “好,知道啦!” 言柯冉目送着她离开,心中甜腻和苦涩共存,可以想到这是有史以来自己同云萱公主来往最多的一次对话,一种满足感和成就感还是暂时抚平了遗憾。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一百零七章 寻粮寻粮 - 观云 - 不留无伤 可是,此时此刻,身处汉州的木清远在面对着漫天大雪的时候有的只有苦涩和焦虑。作为战略前线的汉州,有军队驻扎,有百姓居住,军人闲时农耕,战时作战,可由于近年来战事不断,这农耕之事就被荒废了,自木清远上任仔细清点府库才发现所存粮食已经捉襟见肘了,因而请旨向位于汉州后方五百里外的溧阳仓支取粮食以供汉州百姓度过新年。谁料到,自从粮队离开后连日大雪,道路阻绝,若是不能按时返回,这汉州城中百姓只怕是要饿着肚子过新年了。 “木大人!”贴身护卫向克俭走进府衙复命道:“今日依旧没有收到粮队消息!” 一心谋政的木清远此时已经不复当初的圆润明朗了,身体清减,脸色黑黄,满脸焦虑,听见了向克俭的回复,叹息之余再次问道:“那么军粮还能坚持几日?严指挥使那边可有消息?” “朝廷新军因连日大雪未能如期到达,此刻军营中驻兵依旧,也正因为如此,军粮还能坚持几日,严指挥使让属下带话给您,他说如此天气于下唐也是不利,戍卫之事可交给他,让大人不必担忧,待粮队回返当优先保证百姓,同时指挥使还特意嘱咐大人定要保重身体!” 听到此,木清远也放松一些,倚靠着座椅,斜斜的坐下“如此是最好了,三日之后便是我梁历新年了,下唐依旧是不得不防,好在有严指挥使在,眼下首要任务便是等粮队回来,可这干等,也于事无补!” “这雪是一日大过一日,若是贸然派人出城去只怕也是不妥,”向克俭说道:“大人,不如再等一日,若是明日午时仍旧未见粮队踪影,就由属下率人出城去找。” “就依你所言!”木清远站起身,整整衣冠“现在,你就随我出去看看今日分粮的进程!” 木清远在向克俭的护卫下,走出了狭小的汉州府府尹的官邸,迎面而来的是汉州的国人区,两纵两横的街道,居住着千余名百姓,其中绝大多数都是屯兵在此的军人家属。因地处偏远,又是同下唐毗邻最近的梁朝州县,汉州多年来并不注重民生发展,而是着力布防军队,汉州城道路狭窄,屋舍老旧,无多少瓦肆勾栏也在情理之中。 在最外围的一条街道之外十里处便是赤尾军其中一部的驻军所在地,原先驻兵三万,却因为先前灭胡之战,赤尾军损失不少,只好将汉州驻军抽调了,留下一万人由严於信率领驻防。 鹅毛大雪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木清远不顾寒冷,来到了府库所在地,远远就能望见一排排的百姓在等着领取粮食,粮吏按照民册登记的户主姓名,以家庭为单位,按照家族中人口的多寡,一户一户的分配。等待领取粮食的百姓既不哄闹,也不交谈,只是安静的顺着队伍向前蠕动着,直至领取到自己家族的这一份。 此情此景让木清远不无感叹,自己原先立志要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如今在自己的治下,百姓不但没有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反而在这新年来临的时候陷入到无粮的境遇,木清远心中万分自责。 眼看其渐渐难堪的脸色,向克俭说道:“大人自任汉州府尹始,为了百姓生计也是呕心沥血,属下和汉州百姓都对大人心存感激,还望大人千万不要再自责!” 木清远大踏步走进府库广场,看着等待救济的百姓,大声说道:“父老乡亲,粮队正在回城的路上,各位暂且忍耐,木某只要在汉州一日,定当保护大家一日,还望大家能相信木某!”说着,双手抱拳,深深一揖。 百姓们先是一愣,一位须发皆白的长者走出人群,颤颤巍巍的说道:“木大人,您来汉州之后,老头子的日子是一日比一日好起来了,暂时的困难,老头子愿意同木大人,同汉州共同渡过!”老人随后双膝跪地,接着在场的所有百姓纷纷下跪,同声喊道:“我等愿意同汉州同进退!” 尽管天气很是寒冷,可木清远的内心火热,眼眶也是有热泪涌动,此刻任何言语都显得多余,他再次作揖,随后转身离去,一出府库大门边吩咐道:“牵马来!” 木清远和向克俭两人纵马驰骋穿越汉州街道,来到了军营,守将已经太熟悉这位汉州府尹了,不加任何阻拦;而木清远也太熟悉军营了,他径直下马跑到了指挥使府邸。 “严指挥使!”循着木清远的声音,一个正在阅处军文的中年男子抬起头来:两道远山眉,一对鹰隼眼,一道山梁鼻,棱角分明的脸孔,组合起富有正义又不乏精明的形象。男子一见木清远,从书桌后站起身,一身深红色戎装,个子高出木清远整整一个头。 严於信看着木清远额头的汗珠,他是再熟悉不过了,每次他都是这般风风火火,做事爽快,完事后立马走人,若是换做别人也许觉得此人不懂礼数,可这正好合严於信的胃口。 “你啊,这火急火燎的性子怕是改不了了!”严於信拉着木清远,强行让他坐下“上茶!记得你刚赴任的那些时日还不是这般急性子。” “严指挥使说的是,想当初在青山书院的时候,我也的确不是如此的。” “看来是汉州的情势改变了你。” “如何能不焦心呢?这粮队去溧阳仓已经七日了,音信全无;这下唐又借着机会对我国土虎视眈眈,汉州就是前线,若不能安稳住百姓,如何能辅助严指挥使专心用兵?” “我真的希望梁朝能多一些如你一般的父母官!”严於信沏了一杯热腾腾的清茶递给木清远,“若是平日里,快马从汉州去溧阳仓来回五日也就够了,可加上运粮车,又恰逢天降大雪,这路上耽搁些时日也是难免的。若是百姓的口粮不够,我这军粮也是可以挤一些出来的。” “万万不可!”木清远刷的站起来,很是严肃的说道:“我的职责一是保汉州百姓安全,另一个重要职责就是为赤尾军安稳后方,这两军交战在即,如何能反而拖累大军呢!” 看了一眼被溅出的茶水散着热气,严於信也站起来安抚道:“怎能说是拖累?大雪对我军不利,对下唐军来说亦然,如今驻军人数一万,而囤积的军粮却依旧是按照当初的三万人,虽然军粮同样是一段时间没有获得补给了,可完全能坚持到粮队回来!”他及时制止了木清远的话头,继续说道:“一旦粮队回来,首先补给我军不就可以了?你是汉州父母官,百姓的肚子可不能不管,何况新年只有三天了,难不成你要让全汉州百姓饿着肚子迎接新年?” 不可否认,严於信所言颇有道理,尽管内心依旧有些过意不去,可木清远还是点头同意了,这下不止是严於信,就连向克俭也松了一口气,他很清楚自己的这位上司脾气有多执拗了,他认定的事儿基本是难以扭转的,放眼全汉州城内,能说服木清远的也就只有眼前这位赤尾军右衔卫指挥使了。 倚靠着从右衔卫军营中“借来”的军粮,及时的弥补了已经亏空的府库,让汉州百姓又成功的熬过了一日。时间来到了梁历新年的前两日,也就是粮队离城的第八日,向克俭奉命沿着粮道前去寻找。当向克俭率领一队人马走出汉州城的时候,铺陈在他眼前的只有茫茫的天地一色,原本的粮道已经消失无踪,随着离开汉州城越来越远,辨别粮道的难度也是越来越高。天气不利,加上道路难辨,向克俭一行人行进的相当缓慢,整整一日的时光之后,所有人都精疲力尽了,可前方依旧是见不到任何粮队的身影。 “大家原地修整!”向克俭作为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在这冰天雪地里折腾了一天之后也是疲惫不堪,几个随从扫开一块雪地,几人一坐下就不想站起来。能吃的只有出城时随身携带的干饼,能喝的只有少量的冷水,水壶中的原本滚烫的热水此刻已然冻成了冰渣子,众人无奈,只好随手掬一抔雪塞进嘴里。 “向大人,我们还要继续向前走么?” “是啊,这大雪就没停下来的意思,粮道这么难以辨认,万一我们和粮队错过怎么办啊?” “向大人,不如我们就回去复命吧。” 向克俭看着随从们,平静的问道:“回去复命?如何复命?说我们只走了一日,不见粮队,腹中饥饿又寒冷难耐,所以就逃回城了,可否?” 此言一出,几人都有些难堪,不好再说些什么,气氛一时间凝固下来,无人言语,四周静谧的连雪花落地的声音仿佛都能听见。可就在这清冷安静的环境中,噗嗤噗嗤的脚踩进雪坑的声音隐隐约约从不远处传来。几人先是面面相觑,继而谁都不敢喘大气,竖起耳朵仔细辨别声音的方向,噗嗤!噗嗤!脚步声似乎越来越近了! 向克俭立刻站起身,将手按在腰间的跨刀刀柄之上,几位随从也立刻警戒,紧张的瞪着前方。随着声音越来越近,每个人的额头都开始渗出了汗珠,而来者的身影也开始映入眼帘,先是两个雪人并肩走来,接着他们身后跟着一辆马车,车轮艰难的在没膝深的雪地里一圈一圈的滚动,马车上树立着一面黄色三角旗,上面绣着一个“梁”字。 是粮队!向克俭第一时间就辨别出了来者的身份,他兴奋的一边奔跑过去,一边喊道“是粮队吗?”来者也显然被这突然冒出的人吓了一跳,本能的后退正欲拔刀,却听见对面喊道“是我!汉州刺史贴身侍卫!” 雪人迟疑了一会,直到看到向克俭活奔乱跳的出现在自己面前,两个雪人才放下了戒心,奋力抖落身上的积雪,露出了梁朝的官服,同样兴奋的喊道:“你们来接我们啦!” 向克俭立刻掏出随身佩戴的官牌“是木大人派我来迎接粮队的!” “太好了!”其中一个雪人开心的都留下了热泪,他回头喊道:“兄弟们,木大人派人来接我们了!”随后,一阵欢呼声从车队后方传来。 “此行真是辛苦你们了!” “我们也总算不辱使命,将粮食运回汉州了!你瞧瞧,这后面足足二十车的粮食呢!” 向克俭抬头看着这些高大的粮车,心底雀跃不已,回头喊道“快来帮忙!我们一同帮助兄弟们将粮食运回汉州!” 也许是看到了希望,也许是人手的增加让道路不再难走,这原本一日的行程,粮队用了大半天便走完了,到达汉州城下的时候已经是梁历新年前的最后一日申时了。守城将士看到了粮队立刻打开了城门,二十车的粮队整齐有序的缓缓进入了城池,没人注意到的是,最后的一辆车上滴下了一滴鲜血,滴落在雪地里,很快晕开了一朵红梅,艳丽而血腥。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一百零七章 寻粮寻粮 - 观云 - 不留无伤 可是,此时此刻,身处汉州的木清远在面对着漫天大雪的时候有的只有苦涩和焦虑。作为战略前线的汉州,有军队驻扎,有百姓居住,军人闲时农耕,战时作战,可由于近年来战事不断,这农耕之事就被荒废了,自木清远上任仔细清点府库才发现所存粮食已经捉襟见肘了,因而请旨向位于汉州后方五百里外的溧阳仓支取粮食以供汉州百姓度过新年。谁料到,自从粮队离开后连日大雪,道路阻绝,若是不能按时返回,这汉州城中百姓只怕是要饿着肚子过新年了。 “木大人!”贴身护卫向克俭走进府衙复命道:“今日依旧没有收到粮队消息!” 一心谋政的木清远此时已经不复当初的圆润明朗了,身体清减,脸色黑黄,满脸焦虑,听见了向克俭的回复,叹息之余再次问道:“那么军粮还能坚持几日?严指挥使那边可有消息?” “朝廷新军因连日大雪未能如期到达,此刻军营中驻兵依旧,也正因为如此,军粮还能坚持几日,严指挥使让属下带话给您,他说如此天气于下唐也是不利,戍卫之事可交给他,让大人不必担忧,待粮队回返当优先保证百姓,同时指挥使还特意嘱咐大人定要保重身体!” 听到此,木清远也放松一些,倚靠着座椅,斜斜的坐下“如此是最好了,三日之后便是我梁历新年了,下唐依旧是不得不防,好在有严指挥使在,眼下首要任务便是等粮队回来,可这干等,也于事无补!” “这雪是一日大过一日,若是贸然派人出城去只怕也是不妥,”向克俭说道:“大人,不如再等一日,若是明日午时仍旧未见粮队踪影,就由属下率人出城去找。” “就依你所言!”木清远站起身,整整衣冠“现在,你就随我出去看看今日分粮的进程!” 木清远在向克俭的护卫下,走出了狭小的汉州府府尹的官邸,迎面而来的是汉州的国人区,两纵两横的街道,居住着千余名百姓,其中绝大多数都是屯兵在此的军人家属。因地处偏远,又是同下唐毗邻最近的梁朝州县,汉州多年来并不注重民生发展,而是着力布防军队,汉州城道路狭窄,屋舍老旧,无多少瓦肆勾栏也在情理之中。 在最外围的一条街道之外十里处便是赤尾军其中一部的驻军所在地,原先驻兵三万,却因为先前灭胡之战,赤尾军损失不少,只好将汉州驻军抽调了,留下一万人由严於信率领驻防。 鹅毛大雪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木清远不顾寒冷,来到了府库所在地,远远就能望见一排排的百姓在等着领取粮食,粮吏按照民册登记的户主姓名,以家庭为单位,按照家族中人口的多寡,一户一户的分配。等待领取粮食的百姓既不哄闹,也不交谈,只是安静的顺着队伍向前蠕动着,直至领取到自己家族的这一份。 此情此景让木清远不无感叹,自己原先立志要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如今在自己的治下,百姓不但没有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反而在这新年来临的时候陷入到无粮的境遇,木清远心中万分自责。 眼看其渐渐难堪的脸色,向克俭说道:“大人自任汉州府尹始,为了百姓生计也是呕心沥血,属下和汉州百姓都对大人心存感激,还望大人千万不要再自责!” 木清远大踏步走进府库广场,看着等待救济的百姓,大声说道:“父老乡亲,粮队正在回城的路上,各位暂且忍耐,木某只要在汉州一日,定当保护大家一日,还望大家能相信木某!”说着,双手抱拳,深深一揖。 百姓们先是一愣,一位须发皆白的长者走出人群,颤颤巍巍的说道:“木大人,您来汉州之后,老头子的日子是一日比一日好起来了,暂时的困难,老头子愿意同木大人,同汉州共同渡过!”老人随后双膝跪地,接着在场的所有百姓纷纷下跪,同声喊道:“我等愿意同汉州同进退!” 尽管天气很是寒冷,可木清远的内心火热,眼眶也是有热泪涌动,此刻任何言语都显得多余,他再次作揖,随后转身离去,一出府库大门边吩咐道:“牵马来!” 木清远和向克俭两人纵马驰骋穿越汉州街道,来到了军营,守将已经太熟悉这位汉州府尹了,不加任何阻拦;而木清远也太熟悉军营了,他径直下马跑到了指挥使府邸。 “严指挥使!”循着木清远的声音,一个正在阅处军文的中年男子抬起头来:两道远山眉,一对鹰隼眼,一道山梁鼻,棱角分明的脸孔,组合起富有正义又不乏精明的形象。男子一见木清远,从书桌后站起身,一身深红色戎装,个子高出木清远整整一个头。 严於信看着木清远额头的汗珠,他是再熟悉不过了,每次他都是这般风风火火,做事爽快,完事后立马走人,若是换做别人也许觉得此人不懂礼数,可这正好合严於信的胃口。 “你啊,这火急火燎的性子怕是改不了了!”严於信拉着木清远,强行让他坐下“上茶!记得你刚赴任的那些时日还不是这般急性子。” “严指挥使说的是,想当初在青山书院的时候,我也的确不是如此的。” “看来是汉州的情势改变了你。” “如何能不焦心呢?这粮队去溧阳仓已经七日了,音信全无;这下唐又借着机会对我国土虎视眈眈,汉州就是前线,若不能安稳住百姓,如何能辅助严指挥使专心用兵?” “我真的希望梁朝能多一些如你一般的父母官!”严於信沏了一杯热腾腾的清茶递给木清远,“若是平日里,快马从汉州去溧阳仓来回五日也就够了,可加上运粮车,又恰逢天降大雪,这路上耽搁些时日也是难免的。若是百姓的口粮不够,我这军粮也是可以挤一些出来的。” “万万不可!”木清远刷的站起来,很是严肃的说道:“我的职责一是保汉州百姓安全,另一个重要职责就是为赤尾军安稳后方,这两军交战在即,如何能反而拖累大军呢!” 看了一眼被溅出的茶水散着热气,严於信也站起来安抚道:“怎能说是拖累?大雪对我军不利,对下唐军来说亦然,如今驻军人数一万,而囤积的军粮却依旧是按照当初的三万人,虽然军粮同样是一段时间没有获得补给了,可完全能坚持到粮队回来!”他及时制止了木清远的话头,继续说道:“一旦粮队回来,首先补给我军不就可以了?你是汉州父母官,百姓的肚子可不能不管,何况新年只有三天了,难不成你要让全汉州百姓饿着肚子迎接新年?” 不可否认,严於信所言颇有道理,尽管内心依旧有些过意不去,可木清远还是点头同意了,这下不止是严於信,就连向克俭也松了一口气,他很清楚自己的这位上司脾气有多执拗了,他认定的事儿基本是难以扭转的,放眼全汉州城内,能说服木清远的也就只有眼前这位赤尾军右衔卫指挥使了。 倚靠着从右衔卫军营中“借来”的军粮,及时的弥补了已经亏空的府库,让汉州百姓又成功的熬过了一日。时间来到了梁历新年的前两日,也就是粮队离城的第八日,向克俭奉命沿着粮道前去寻找。当向克俭率领一队人马走出汉州城的时候,铺陈在他眼前的只有茫茫的天地一色,原本的粮道已经消失无踪,随着离开汉州城越来越远,辨别粮道的难度也是越来越高。天气不利,加上道路难辨,向克俭一行人行进的相当缓慢,整整一日的时光之后,所有人都精疲力尽了,可前方依旧是见不到任何粮队的身影。 “大家原地修整!”向克俭作为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在这冰天雪地里折腾了一天之后也是疲惫不堪,几个随从扫开一块雪地,几人一坐下就不想站起来。能吃的只有出城时随身携带的干饼,能喝的只有少量的冷水,水壶中的原本滚烫的热水此刻已然冻成了冰渣子,众人无奈,只好随手掬一抔雪塞进嘴里。 “向大人,我们还要继续向前走么?” “是啊,这大雪就没停下来的意思,粮道这么难以辨认,万一我们和粮队错过怎么办啊?” “向大人,不如我们就回去复命吧。” 向克俭看着随从们,平静的问道:“回去复命?如何复命?说我们只走了一日,不见粮队,腹中饥饿又寒冷难耐,所以就逃回城了,可否?” 此言一出,几人都有些难堪,不好再说些什么,气氛一时间凝固下来,无人言语,四周静谧的连雪花落地的声音仿佛都能听见。可就在这清冷安静的环境中,噗嗤噗嗤的脚踩进雪坑的声音隐隐约约从不远处传来。几人先是面面相觑,继而谁都不敢喘大气,竖起耳朵仔细辨别声音的方向,噗嗤!噗嗤!脚步声似乎越来越近了! 向克俭立刻站起身,将手按在腰间的跨刀刀柄之上,几位随从也立刻警戒,紧张的瞪着前方。随着声音越来越近,每个人的额头都开始渗出了汗珠,而来者的身影也开始映入眼帘,先是两个雪人并肩走来,接着他们身后跟着一辆马车,车轮艰难的在没膝深的雪地里一圈一圈的滚动,马车上树立着一面黄色三角旗,上面绣着一个“梁”字。 是粮队!向克俭第一时间就辨别出了来者的身份,他兴奋的一边奔跑过去,一边喊道“是粮队吗?”来者也显然被这突然冒出的人吓了一跳,本能的后退正欲拔刀,却听见对面喊道“是我!汉州刺史贴身侍卫!” 雪人迟疑了一会,直到看到向克俭活奔乱跳的出现在自己面前,两个雪人才放下了戒心,奋力抖落身上的积雪,露出了梁朝的官服,同样兴奋的喊道:“你们来接我们啦!” 向克俭立刻掏出随身佩戴的官牌“是木大人派我来迎接粮队的!” “太好了!”其中一个雪人开心的都留下了热泪,他回头喊道:“兄弟们,木大人派人来接我们了!”随后,一阵欢呼声从车队后方传来。 “此行真是辛苦你们了!” “我们也总算不辱使命,将粮食运回汉州了!你瞧瞧,这后面足足二十车的粮食呢!” 向克俭抬头看着这些高大的粮车,心底雀跃不已,回头喊道“快来帮忙!我们一同帮助兄弟们将粮食运回汉州!” 也许是看到了希望,也许是人手的增加让道路不再难走,这原本一日的行程,粮队用了大半天便走完了,到达汉州城下的时候已经是梁历新年前的最后一日申时了。守城将士看到了粮队立刻打开了城门,二十车的粮队整齐有序的缓缓进入了城池,没人注意到的是,最后的一辆车上滴下了一滴鲜血,滴落在雪地里,很快晕开了一朵红梅,艳丽而血腥。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一百零八章 除夕守岁 - 观云 - 不留无伤 因为时辰不早了,之前木清远已经从军营处借来了粮食,向克俭便让众人帮忙将粮车暂存在了府衙前庭。 “各位兄弟,这些日子可是苦了你们了!”向克俭看着这些蓬头垢面,面黄肌瘦的运粮兵,很是钦佩的说道:“各位先赶紧回府衙洗漱,好好饱餐一顿,我立刻去禀告木大人!” 待向克俭兴冲冲的赶到府衙要报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的时候,很是不巧,木清远已经出去查访民情了,这位木大人向来不愿在府衙待着,总爱到处去走,向克俭早已经习惯,况且木大人查访民情不讲章法,随心而逛,这一时半会也着实不好找。看了看时辰,想着快到酉时了,自己还是在府衙等着为好。 这一等还是等了近一个时辰,在酉时末的时候,木清远终于风尘仆仆的回来了。他抖落一身的落雪,抬头就看见了蹲坐在府衙门槛上昏昏欲睡的向克俭,既惊讶又意外的跑过去,摇醒他问道:“你如何回来了?难不成是粮队返回了?” 原本应为疲惫昏睡的向克俭一睁开看见木清远立刻来了精神“大人,您可算回来了!是的,属下出城行进一日便遇到了粮队,因而参与护送粮队返城,此刻粮车已然在府库门庭了,运粮的弟兄们属下已经让他们饱食洗漱去了!” 多日来的焦虑在此刻终于放下了,木清远欣慰的深吸一口气,不无庆幸的说道:“你做的对,他们辛苦了,你也是,今晚便是守岁夜了,早些回去陪陪你娘亲吧,一切的活计都留待明日在做!” “不,属下不累!大人定是要去清点粮食,属下陪同大人前往!” “你啊,你家中还有老母在等你呢,我孑然一身的,何时回去都一样,你就不用陪我了。” “不行,属下乃是大人的贴身侍卫,护卫大人的安全乃是属下的职责,大人不回,属下绝不回!” 木清远哭笑不得,这个年轻人倔强起来一点不亚于自己,也正因为此,他才格外重视这个年轻人。既然说服不了,那就只能妥协了,正待木清远准备和向克俭前往府库,在府衙门口撞见了一名老妇人,衣着朴素,面容清瘦,青丝换雪,唯独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顾大娘!” “娘!”向克俭急忙搀扶住老妇人“这么大雪的日子,您怎么一个人出来了?” 老妇人先是给木清远做了一个万福,继而扬了扬手中的竹篮,说道:“老身知道木大人操心汉州百姓,此刻定然不会回去守岁,你作为木大人的贴身侍卫自然不可以擅离职守,可又担心你们饿着肚子,老身于是做了些荠菜饭团给你们送来,就算是要忙碌公务也要照顾自己的身子。” 顿时向克俭眼眶湿润了,他的孝顺是汉州城闻名的,这新年的守岁不能陪伴在唯一的母亲身边,他着实有些过意不去,有些嘶哑的说道:“孩儿知道了,母亲也早些回去,别着凉了,孩儿陪木大人点完粮库便回来陪娘亲。” 面对此景此景,木清远不禁联想到了自己的双亲,自己离开京城已经一年了,此刻他们也一定在府里守岁吧,他们也一定思念自己吧!可惜大雪阻道,书信难以送达,无法告知他们自己一切安好。再看眼前的母子俩,木清远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这艰难的年岁里,一家团聚是多么的难得。木清远踌躇了一阵,粮队既然已经安全送达,汉州城历来治安良好,晚上几个时辰再去勘验应该也是无妨,关键是向克俭这小伙子性子拗,不如就先让母子俩回家,自己晚些时候再去勘验。 “顾大娘,这回啊您还真是白忙活了,我现在就和克俭一同陪您回家去守岁!” 母子俩瞪圆了意外的双眼,不等他俩发问,木清远催促道:“再不快些,这荠菜饭团可就要凉了,凉了可就不好吃了!还有,顾大娘不会不欢迎我去你们家蹭一顿饭吧?” 老妇人开心的咧开嘴笑道:“怎么会?怎么会?老身欢迎还来不及呢!” 向克俭感激的看了看木清远,接触到对方坚定的眼神之后,奋力点点头,于是乎,两人一左一右搀扶着老妇人朝着不远处的家走去,唯留下一串串脚印。 大梁习俗,在新年守岁夜要在门口挂上大红灯笼,贴上桃符,用以祈求来年好运平安,在汉州城里,此刻家家户户已经将灯笼挂上了门楼,站在城墙上俯瞰,可以看到红彤彤的一点一点,和纯白的雪相映成趣,可看得久了却又会觉得这份殷红正在慢慢变得血红。 戌时一刻,向克俭将两顶灯笼高高挂起,顾大娘则忙活着将荠菜饭团回炉加热同时再做些小菜。木清远环顾着一门一进的小宅院,毫无奢华之处,朴实简单的一点都不似官宦之后。 “大人,您先落座啊,我这就帮我娘去,让咱们早点填饱肚子!”不等木清远发话,向克俭就跑到了后厨,接着热火朝天的做饭声就传了出来,木清远只好无奈笑笑,坐在原地等着,说实话,当初在青山书院没有跟胖魁学习一点厨艺,如今倒是有些后悔。 军营这边,严於信也是体恤战士,将原本三个时辰换班改为了一个时辰换班,同时减少了执勤人数,最大限度的让将士们能参与守岁。毫无疑问,严於信明白此举有违兵法,可他看着满天大雪,心中还是祈祷今晚能平安度过,一连数日派出去的斥候回报均未发现下唐军异动,也是让他安心不少。 待雪停了,驰援大军总该到了,届时自己的压力也能减轻不少。咳咳咳,突然的一阵咳嗽,让严於信想要取过茶盏喝一口暖茶润润嗓子,却不小心打翻了茶盏还割伤了手指。血并不多,可看着地上破碎的茶盏,严於信的眉头开始紧锁。 “菜来啦!”向克俭端上一盘热气腾腾的辣子烧肉“这肉啊,可是我娘杀了家里的母鸡,这一年到头总该吃点好的!” 随后顾大娘端上了盆圆芋汤,加上之前做好的荠菜饭团,这向家的守岁夜团圆饭就算是齐了。 “来来来,动筷子吧!”向克俭回到家一改在衙门里的严谨模样,变得欢脱,像是个孩子般,“这是多少年来,我家第一次有三人一起守岁呢!” 顾大娘被触动了心神,举起的筷子又放下了,可她看见对面木清远的目光之后还是换上了喜庆的笑容“木大人,别嫌弃!” “在家里就别再称呼大人了,就叫唤我清远吧,顾大娘。” “这不能坏了规矩!” “娘,木大人是实诚人,他不搞那些虚头八脑的事儿,屋内就我们三人,我就叫木大哥好了!” “好!我就叫你克俭!” “好好好,赶紧吃饭,不然又该凉了!” 当那一块又滑又嫩的鸡肉送进嘴里,连日来的奔波都被扫荡一空,也许味道算不上有多美味,可这份踏实而亲切的感觉着实让木清远感动,这是家的温暖,这是亲人的关怀,这是忙碌之余对疲惫的身心最好的抚慰。 正当汉州军民沉浸在守岁的气氛中时,停留在府库粮仓内的二十辆粮车车顶从内部推开了车门,数十个黑色身影如鬼魅一般迅速躲入了夜色之中,整个过程快速安静,没有惊动任何人。 “换班啦!” 四名右衔卫兵卒完成了换防,刚刚在北面城门口就位,几人环顾四周,安静祥和,再眺望城墙百里开外的下唐青枝城,依旧一如往常,没有异动,大家终于放下心来。 “能平安度过今夜就好啦!”一个士兵喃喃自语,却被另一个士兵听见,他安慰道:“文有木大人,武有严指挥使,大可放心啦!”说完便走到了城头的另一侧,忽然眼前飘过一个黑影,没等他反应,自己的头颅已经被人旋转了一百八十度,死前映入瞳孔的最后一个场景是他的袍泽倒地后瞪着的不敢相信的眼睛。 片刻之间,北城门的守将全部被杀,黑色人影缓缓的打开了城门,原本被皑皑白雪覆盖着的土地里豁然冒出一个接一个同样的黑色身影,同样悄无声息的闪身进入城内,很快城外的雪地里留下了一个个空洞,就像是蜂巢一般。 黑色人影越来越多,他们便朝着右衔卫的军营而去,一时间并不急于发动进攻,而是躲在暗处将军营围绕起来,在军营附近挖土并将一个个类似酒坛的物件半埋入土中,物件的口内塞满了黑色的颗粒物。 天空中的雪依旧在飘,向克俭摸着自己的肚子,分外满足的打了个饱嗝,脸色通红的说道:“今年能有大哥一起守岁是我从来没有过的体验,二十多年了,一直都是我和我娘两人,今晚特别痛快!” “我赴任以来,你就是我的贴身侍卫,一年以来,事务繁忙,都没来得及过问你的家事,敢问令尊........”没等木清远把话问完,顾大娘就说道:“木大人,之前老身知道大人是体恤老身才让克俭早些回来的,此时团圆饭也吃完了,还是让克俭陪大人去把事儿完成了吧。” “是啊!之前大人不是要去勘验粮车么,为了属下耽误了些时辰,不如这就启程吧!”一说到公事,向克俭就恢复了称呼,木清远并不在意,他本就是做这般打算的,这会正好合他心意,因此欣然应允。 “办完事了,就早些回家,娘等你一起守岁。”待两人走出小院子的时候,顾大娘依旧有些不舍的对着可俭喊道,向克俭重重点点头便陪同木清远消失在小巷的尽头。 从顾大娘家所在的米巷到府库粮仓需要穿越整个汉州城国民区,正巧一南一北,这路上耗时不少。两人踩着积雪走在大街上,看着两边民居、商铺悬挂的红灯笼;听着隐隐约约传入耳中的合家团聚的笑谈声,木清远很是心安。 “方才我想问令尊的事儿”木清远率先发问,他早已感觉到顾大娘似乎不愿意谈克俭父亲的事儿,于是乎,在只有两人的时候就再问一次。 “我爹啊,我其实也不清楚,我娘从不讲我爹的事儿,我只知道在我出生之前,我爹就过世了。”向克俭平静的说出,“我也曾问过我娘,可她始终说是我爹死于疾病。”小伙子一摊手,木清远也明白他知道的也就真的仅限于此了。 “我随口一问,你不要在意。” “大人言重了,能跟随大人也是我的荣幸,家世也没啥可以对大人隐瞒的。” 于是乎,两人转换话题,从汉州的风土人情聊到对下唐作战的种种可能性,这路程也变得短了,刚过亥时,粮库已经是遥遥在望了。 “嘿,大人,我们到了!” “等下!”木清远一手制止了正要继续前进的向克俭。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一百零九章 雪满弓刀(上) - 观云 - 不留无伤 木清远指了指雪地,原本夜色下,向克俭也并没在意,这下被人指出,他定睛细看,这一看才发现,雪地里有许多杂乱的脚印,虽然已经被雪覆盖了一些,可脚印的轮廓还是可以分辨出来,脚印从粮库出口处开始蔓延,一直到街道的尽头。 “这?” 木清远示意噤声,他率先小心翼翼来到了粮库的门口,向克俭这才想起自己的职责,立刻跟上,同时将手紧紧按住腰间的佩刀。两人朝粮库门口一看便发现了两人躺在雪地中,上前拨开积雪,身上的梁朝官服赫然映入眼帘。 “是粮库守卫!”木清远立刻意识到大事不好,他跑进粮库眼见二十辆粮车依旧是安静的停在广场上,他跳上粮车用力掀开粮车顶盖,却见里面空空如也,向克俭如法炮制的将所有粮车都检查一遍,结果和木清远看到的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我明明在城外接到粮队的啊,怎么粮食都不见了呢!”向克俭已经意识到自己负有失职了,可是依旧想不通前因后果。 “若是粮车里装的是粮食,如何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被转移一空?就算被转移了,不可能连一粒米都不剩下的!” “大人,您的意思.......” “这粮车里装的根本不是粮食!” “如何?” “立刻回衙门,准备快马,你去通知所有衙役,让他们立刻准备好武器去南门,我要去军营!”木清远一边朝着府衙奔跑,一边对着向克俭吩咐道。 刚刚跑到衙门的木清远来不及喘口气,趁着向克俭去马厩的时机,抄起钲铃正欲吹响,却听见一阵巨响,还没来得及让有些发麻的耳朵恢复,接着就看到城北方向出现了冲天的火光。 军营遇袭了!有这么一刻,木清远脑子空白一片,仿佛是在梦中,他万万没有料到在这守岁夜里会有人对汉州发动袭击!可是会是谁?下唐人?结合粮车的情况,那么这样的联想是非常合理了,一定是下唐人利用粮车偷入城,并伺机偷袭军营! “大人!”向克俭显然也知道了情况紧急,他牵着马跑过来,等候着命令。 “不能慌!不能慌!”木清远虽然为了同下唐开战,在心里设想过多种可能的情形,却完全没有料到今夜的意外,他咬紧牙关,紧握双拳,使出全身力气让自己镇定下来。“下唐细作偷袭军营,粮车的容量毕竟有限,只要城门不失,我们还是能够控制场面的!还是按照之前说的行事!” “属下必须保证大人的安全!” “你要保证的是全汉州百姓的安全!” 然而不幸的现实是木清远预料的乐观了,在第一个酒坛爆炸的时候,早已埋伏在城外的下唐军便冲过了北城门,在酒坛接二连三的爆炸发生时,右衔卫一时间陷入慌乱。铠甲从不离身的严於信连下三道军令稳定全军:右军出营去城门方向;左军立刻扑灭军营中的大火;严於信亲率中军冲出军营应战下唐细作。 凭借火光,那些原先隐藏在夜色中的黑色身影开始显露真容:黑色的头纱覆盖了整个头颅,只露出鹰隼一般的眼睛;全身覆盖着黑色的铠甲,在雪地里映射出冷冽的寒光。眼看着右衔卫人马出现,所有人均自觉从腿间拔出了类似于三节棍的武器,每一节的表面均密密麻麻覆盖着尖刺,每一根尖刺刺头都隐隐闪烁着蓝色妖冶的光。 “不管你们是如何偷混入城的,既然来了,那就别想活着回去了!”严於信一夹马腹,当先冲出,拔出背上的锯齿钉牙槊,槊身长六尺,槊身光滑,槊头共有十九颗牙钉,拱着锋利无比的槊尖,整柄锯齿钉牙槊散发着银灰色的寒光。 两个黑色人影从左右两边跃至空中,同时抛出狼牙三节棍,想要逼迫严於信落马,他将槊插入雪地之中,借力腾空躲开敌人的攻击,待三节棍回收之后,再落回马背,同时再拔出槊头之时将泥土甩到了左边那人的脸上,待左边那人摔落在地的时候,槊尖已经插入了右边那人的喉头。 “杀!”在指挥使的带领下,中军骑兵借助马匹的优势同那些黑色人影展开了激烈的战斗,右衔卫的骑兵将银枪洞穿敌人的胸口,而他们自己也被三节棍给击中,落下马来,一时间双方缠斗的难解难分,各有伤亡。 严於信在一连干翻几名敌人之后,发现敌人之中有一人明显是头领,他全身装束同其他黑色人影无异,可他的右眼处明显有黑色的图案,死在他手下的右衔卫将士也不在少数。严於信策马要对那人发动进攻,却没成想,一柄三节棍结结实实的钉在了马蹄上,棍上的狼牙立时在马蹄上戳出数个血窟窿,坐骑吃痛,仰天长嘶。 严於信正欲跳下马来,而他的对手此刻已经踩上了马头,三节棍照着自己的面门就呼啸而来,倚靠着连续几个后空翻躲开攻击,却在即将落地的时候被人在胸口狠狠踢了一脚,虽然有赤云甲护身,可依旧是后退数步硬是靠着锯齿钉牙槊才站稳。严於信分明看见了那人眼角的笑意,扭曲了那块黑色的印记。 前往北城门的右军由副都尉荆越率领,共计两千人,军营突发大火,能用的马匹不多,荆越同十几位将领骑马,而剩下的所有人则是奔跑。北城门距离军营并不遥远,放在平时,策马奔驰一炷香绰绰有余,今夜还未到一炷香的时间,荆越就已经看到了城门处的火光了,同时看到的还有身着棕色战服的下唐军队。 城门失守了!此刻只能硬战了,荆越一声令下,整个右军便投入到城门争夺战之中,他知道必须重新夺回城门的控制权,不然下唐军就能源源不断涌入城中。北城门附近空旷,毫无其他的建筑物,非常有利于展开近身肉搏战,一开始两军还是不相上下的,可是随着越来越多的下唐军队涌入城中,右军只能是且战且退。 眼看着距离城门越来越远,夺回城门的控制权的希望也是越来越渺茫,荆越心中甚是急躁,几次想要反攻却依旧不敌,而身边的袍泽在不断的倒下。他知道继续拖延下去不是办法,必须迅速摆脱纠缠将城门失控的消息传达给指挥使,好让他做好准备。 “撤退!”荆越喊道,带着剩下的部众想要回到军营,北城门通往军营的道路只有一条,而在半程恰好有一处因城墙而建起的拐角,就在这处拐角,从黑暗中闪出人数不明的黑色身影,他们用头纱包裹头部,使的都是狼牙三节棍,他们从背后突袭右军,杀的荆越他们措手不及。待荆越看清楚截杀他们的敌人之后,立刻明白了自己已经陷入了被包围的境地了。 “你们就别想着回到军营了,把命就留在这里吧!”下唐军为首一人,身披血红铠甲,两个张开血盆大口的狼头安插在肩膀两侧,目露凶光,挑衅的吼道“杀光他们!” 几倍于右军的下唐军队将右军包围在拐角区域开始了打靶练习,长矛、砍刀、羽箭纷纷招呼上来,右军中能战之人越来越少,荆越肩膀、大腿和手臂均已挂彩,他自知全身而退已经是不可能了,可无论如何也要将消息传递出去,于是他趁乱将身边一个小兵抓过,又从一具下唐士兵身上脱下铠甲递给小兵,说道:“立刻换上!待会我带人朝一个口子猛冲,你找机会溜出去,将城门失守、下唐大军入城的消息告诉指挥使!”小兵含着热泪,用力一点头,即刻换上了下唐军的铠甲。 “跟着我,冲啊!”荆越瞅准了包围圈中人数较少的一个方位,开始了猛烈突围,所有的右军战士不计生死、前赴后继,用尸体填出了一道裂口,荆越首先将小兵推了出去,接着剩下的右军战士也纷纷从裂口中挤出来,人人负伤却必须铆足了劲朝着军营方向逃跑,可大伙没跑几步,一柄柄三节棍如绳子一般缠绕上了自己的脖子,接着便眼看着自己被拖入了敌人军阵之中被瞬间大卸八块。 荆越全身伤口已经不计其数,他自知不幸,唯一希望就在那小兵身上,一个趔跌摔倒在地,他的双腿都在不住的流血,回头一看发现并肩作战的袍泽们一个都没有剩下。那个骄狂的下唐军首领走到了荆越身边,他想要用手中已经卷刃的刀砍向那人却轻易被那人踢飞,荆越用尽全身力气站起并后退,赤手空拳面对前方乌压压的下唐军队。 “你倒是聪明啊,不过只是小聪明!”为首那人一把扯过了那个易装的小兵,看到他落在了这人的手上,荆越的瞳孔集聚收缩,全身颤抖。 “是你害死了他,可惜了年纪尚青啊!”为首那人用刀刃划开了小兵的咽喉,只见鲜血喷溅而出,让那人身上的红色铠甲变得血腥无比! “啊!”荆越举起拳头朝着那人猛冲过去,那人一个摆头避开了这个充满愤怒的拳头,转而用鉄钳般的手掌钳住了荆越的喉咙并将他缓缓举了起来,任由荆越的脸越憋越红,手脚不住的挣扎,只听咔嚓一声,荆越终于不再动弹,徒睁着一双血红的双眼。为首那人将荆越的尸体甩开,转身对身后的大军说道:“我们要向梁朝复仇!” “复仇!” 北城门的残酷战斗,木清远没有看见;下唐军的复仇吼声,他也没有听见,此刻他正忙着疏散城中百姓。正在守岁的百姓们完全不知道发生的事情,待爆炸发生,火光和喊杀声从军营方向传来,人们才不无惊讶的认识到自己身处险境。木清远派出去南城门探查情况的府兵们始终没有回来,他只好令向克俭和身边仅剩的几名衙役将百姓聚集起来向着城南方向撤退。 若军营失守,那么下唐军将很快占领汉州城,南城门方向有一座酒肆,表面是酒肆而实际上是出城的密道,作为战略城池的汉州城早在修建之初便已经在此处建了通往城外的密道,为的就是在城池被攻占之后,城内人能通过密道通风报信。赴任汉州之后,木清远也是得知了此条密道的存在,这也就是他派人去探查城南的用意所在。 当木清远带着城内千余名百姓在走到城南的半途中时,对面已然站在十几名人物了,他们就是运送粮车入城的车夫。向克俭立刻持刀护在了木清远身前,厉声问道:“你们根本不是车夫,究竟是何人!”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一百一十章 雪满弓刀(中) - 观云 - 不留无伤 站在木清远和一众百姓对面的十几人面无表情,在其中一个人的指挥下,所有人从自己脸上撕下了一张人皮,露出了他们原本的模样,带有明显的下唐人的容貌。为首那人幽幽的说道:“你们想要出城去传递消息?” 一句话就让木清远希望破灭,那人继续说道:“梁官,你派来的人都已经身首异处了,接下来就轮到你了!” “大人快走!”向克俭将木清远用力后推,带着仅有的几人冲上前去,这下手无寸铁的百姓慌了,木清远只好带着众人朝府衙的方向撤退。在几名衙役悉数惨死刀下之后,向克俭负伤朝着府衙方向逃去,而那些易容成车夫的人倒也不追,只是守在原地。 城北的战斗大有愈演愈烈的趋势,那些黑色人影数量并不占优,右衔卫将士们三人一组互相辅助,有攻有防,在扭转了最先的混乱状况之后,梁朝军队的战斗力开始发挥出来,很快更多的黑色人影成为了地上的尸体。 严於信率领中军全面控制了战场主动权,眼看着黑色人影越来越少,中军将士们越战越勇,整齐有序的进攻却被空中的箭雨给打断了,远看箭雨像是雪花一般,直到进了才发觉箭镞上闪耀着的渗人的蓝光。这一波突然打击效果很好,右衔卫的前进步伐立刻被阻断了,一排又一排的战士倒了下去。 “盾甲阵!” 中军后方冲出一波步兵,将一面面遁甲拼凑在一起,立时组成了一面盾墙,羽箭这回全部钉在了遁甲之上。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边遁甲阵刚摆出来,另一边就更换了进攻模式,收起了羽箭,将一坛坛猛火油投射过来,随后带火的箭簇将猛火油沾燃,随着猛火油的流淌只要它所过之处均变成一片火海。右衔卫的战士们痛苦的在火海中挣扎,遁甲阵就这样轻易被破,而更多更密集的淬毒或是带火星的羽箭射入军阵之中,造成了极大的伤亡。 迟迟等不到荆越的消息,严於信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他没料到的是仅仅短暂的时间之后自己的预感就得到了印证,在马背上的他已经看到了从北城门方向涌来的下唐军。城门失守!最糟糕的情况摆在眼前了,只能退守军营了。 “鸣金”,没等严於信喊出“收兵”两字,军营方向传来了更为猛烈的爆炸,火势较之前更为猛烈了,粮库和军械库的方向更是火势汹汹。严於信没有看到的是,攻击军营的是那些如鬼魅的黑色人影,他们不直接和右衔卫对战,而是不断从夜色中抛出猛火油和装满火药的酒坛,他们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让军营化为一堆灰烬。 左军虽然肩负灭火的责任,可此时也已经无力挽救整座军营了。严於信果断决定放弃军营,鸣金汇集剩下的军队朝国民区撤退,下唐军紧紧咬住不放,追着右衔卫的尾部狠狠攻击,就这样只剩区区几千人的右衔卫被数万人的下唐军追击。 右衔卫的退守,在府衙的木清远是来不及去了解的,小小的汉州府衙是根本容不下千余名百姓的,木清远打开府衙的府库,将所有称手的兵器都搬出来分给了年轻力壮的小伙子。 “是汉子的都站起来!”木清远面对百姓股动道:“自己的家园要靠自己来守卫,自己身后的妻儿要靠自己来保护!是大梁男儿,就拿起手中的兵刃同敌人抵抗!” 受到激励的汉州男儿们群情激动,纷纷抓起了府库中的兵刃,没有称手兵刃的只能卷起了袖子,握紧了拳头。手臂负伤的向克俭也要加入却被木清远拒绝“你已负伤,而且老弱妇孺都在这里,他们也需要人保护!” 顾大娘走出人群,从袖中抽出了一柄菜刀,坚定的说道:“木大人,男人上阵杀敌,我们女人也不是等待被保护的弱者,我们可以自己保护自己,姐妹们,外族入侵,我们也要尽一份力!” 原本胆战心惊的女人们在短暂的安静之后,在几个年轻姑娘的带动下,妇孺们纷纷站起来,义愤填膺的站在了顾大娘身后。 向克俭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的母亲,既熟悉又陌生,他万万料不到一向慈爱的母亲在这关键时刻竟然如此的有魄力。顿时,力量和胆气更足了,他大声说道:“木大人,我们汉州百姓没有一个弱者,就让属下跟随大人!” 木清远知道此时不是感动的时候,也就不再犹豫,朝顾大娘深深一鞠躬之后带着男人们冲出了衙门,直向着南城门而去。身后跟着的都是普通百姓,论战斗力绝对不是那些人的对手,为了最大限度避免白白送命,木清远一边走一边开始布置他的战略:由自己和年纪稍长一些的百姓在正前方吸引敌人的注意,而向克俭则带着小伙子们爬上屋脊找准机会进入酒肆。计划妥当,正当众人准备殊死一搏的时候,南城门的方向冲起了耀眼的火光。 难道?他们纵火烧了酒肆!木清远一念及此便拔腿飞奔,不要啊!千万不要!心里强烈的暗示自己还有机会,可是真的跑到南城门附近,现实还是狠狠捅了木清远一刀——酒肆已经被大火吞灭。 火光之中,那些易容成车夫的人再次大摇大摆的现身,之前因为突然遭遇,后退之中匆忙没有细看,这回木清远算是看清楚了:为首一人梳着依旧是梁朝人的发髻,剑眉星目,巴掌小脸,除了肤色偏青之外,其他都与常人无异,单从长相来说,这人也算是相貌不俗了;而他身后的其他人容貌各异,却无一例外的脸色泛青,观之,犹如地狱鬼兵。 “有胆量,还敢再回来!”为首之人启动两片薄唇,轻蔑的说道:“虽然带的人看上去比我们多,可这些人不过就是些平头百姓,让他们来送死,果然是梁朝的好官!” “呸!比起你们下唐的狗官,木大人强过百倍!看我们人多怕了吧?故作镇定的样子真是丑陋!”向克俭针锋相对。 “既然你们自比狗官,那么我也用不着手下留情了!” “你!”向克俭举起佩刀“留着力气来对决吧!”话还未传入耳,人已经冲向了敌人,长刀刀尖对准了为首之人的胸口,可对方眼看着长刀离自己越来越近却纹丝不动,只是诡异的笑着,木清远感到情形不利,可向克俭已经收不住了,刀尖堪堪触碰到对方的胸口,一道寒光闪过,当的一声,向克俭虎口被震麻,眼睛被寒光逼得睁不开眼。转瞬而过,再次睁眼的时候,长刀已经断为两截,一个圆弧形的兵刃套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他看不清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可兵刃上的道道刮片透过皮肤传来的森冷感已经让他感觉到死神的逼近。 “克俭!”木清远瞪大了眼睛,他不敢闭眼,他怕闭上眼再睁开的时候最不愿见到的事就发生了“你们有备而来,烧掉酒肆就是不让我们逃出城去报信,可你们还是低估了我们,密道怎么会只有一条!” 原本想要一招结果了向克俭的青面首领停住了手中的动作,半信半疑的说道:“哦?你莫不是想编一个借口来搪塞我,换下这条小命吧?” “他是我贴身侍卫,更是我的兄弟!我当然要保住他的命,既然我们各有所需,做个交换又何妨?” 向克俭听见木清远一字一句的说出,真的不知是感激还是意外,他背对着木清远,看不到他的表情,可他从小长在汉州城,是否还有另一条密道,他又如何会不知道? “这不过是你权宜之计!”青面首领手一抖,圆环内侧的锋利刀刃便切开了向克俭脖子,顿时一道密密的血线就呈现出来,“不过,我愿意尝试一次!” 电光火石间,圆环从向克俭头上飞出,套住了离木清远最近的一名百姓的脖子处,刹那间,身首异处,飞溅起来的鲜血喷了木清远半张脸。所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还未回过神来,圆环已经回到了青面首领的手中,而向克俭也已经被他身后的两人控制住。 “你!”木清远愤怒的盯着眼前这些杀人恶魔,手中的剑被握得吱吱作响。 “和我做交易,任何人都必须先付出一点代价!若是你敢骗我,不仅是他,这城内的所有百姓都活不了!”青面首领狠狠说道:“你身后的这些乌合之众,真动起手来,不出一炷香,我就可以让他们全部死在当场,不知你要不要试试呢,狗官大人?” 被刚才的一幕给唬住的众人平日里都是平头百姓,不曾上过战场,如何见过这种骇人的场面,之前被木清远股动起来的勇气此刻早已泄的差不多了,甚至有几人已经开始慢慢后退准备时刻拔腿就跑,站在木清远身边的几人勉强忍住没后退,可他们的害怕,木清远就算不用回头也能猜测到。换做谁,谁能不害怕呢,自己也从未上过战场,但好歹在青山书院也是从古书上读到过战争的血腥和残酷,亲身经历是远远超过书本上那些描写的。 “我大梁从不以多欺少!”木清远愣是从喉咙里挤出几句话来“要对决也要公平的一对一,做交易,那就我们两人来,我带你去找密道!” “有胆量啊,我当然接招!”青面首领嘴上虽然答应,可没有付诸任何行动,仍旧是站在原地。木清远看着对方没有任何动作,不禁心中着急,可同时又无法催促,毕竟另一条密道本就是子虚乌有,脑子飞快的轮转,想要想出个解决之策。 “不要勉强自己想办法了!”青面首领读心一般看着木清远“就算要去找另一条密道,也得等酒肆完全化为灰烬才行!” 心思真毒!可木清远也庆幸了一些,等待同时也为右衔卫争取了时间。严指挥使若是御敌成功定会来南城门确保安全的,届时,有了军队的支持,眼前这些人应该就不在话下了。 木清远这算盘打得确实是没错,可惜前提是右衔卫能成功御敌于城外,能脱开身来。此刻的右衔卫兵力损失过半,边退边战斗已经到了国人区。就在同府衙相隔一条街道处,两军再次发生了正面战斗,原因在于下唐军兵分两路,一路主力大军追击着右衔卫,而另一路主要由原先那些黑色人影组成,两路人马再次将右衔卫包围起来,喊杀声响彻全城,一直躲在府衙内的妇孺们纷纷不安起来,不远处的激战声他们听的非常清楚。 一个拄着拐杖的老者慌张的跑进衙门,喊道:“严指挥使的军队好像和下唐人正在交战呢!” “啊?下唐军都打到这里来了!” “我们的军队能打得过么?打不过该怎么办呢!” “我们.....要不要去帮忙啊?” “别添乱了!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衙门内的百姓炸成了一锅粥,有人惊慌失措、有人自言自语、有人想要逃跑、有人手抖得已经拿不起任何的武器。顾大娘提着菜刀就孤身跑出衙门,顺着喊杀声转过一条街来到了这个血淋淋的现场:尸体已经堆叠成了小山,鲜血完全染红了半条街道的路面,右衔卫的战士们在拼命撕开一道裂口想要突围却立刻被更多的下唐军杀回了包围圈。顾大娘可以看出那个包围圈已经越来越小了,她眼睁睁看着大梁的好男儿就这么死在敌人的屠刀之下却束手无策,她背靠着墙,泪水止不住的留下来。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一百一十一章 雪满弓刀(下) - 观云 - 不留无伤 不行!绝对不能哭,我得想办法!顾大娘双手紧握着菜刀的刀柄,胸口剧烈起伏着,木清远带着男人们前往了南城门至今没有消息,衙门里都是老弱妇孺,不但帮不上忙,反而会成为右衔卫的拖累。几经踌躇,顾大娘还是跑回了衙门。 “乡亲们,姐妹们!”顾大娘带着哭腔喊道:“严指挥使正在作战,我看到小伙子们奋力杀敌,可是敌人太多了,他们被困住了,若是得不到救援,他们就会成为敌人的刀下鬼!” “可是......我们......能做什么呢?”一个女子哭着说道。 “我们可以的!我们可以干扰敌人!”顾大娘指着府库中留着的铜锣和牛皮鼓“我们只需要让敌人以为严指挥使还有后援,分散敌人的注意力,那么我们的军队就能找到突破口了!现在,谁愿意跟我一起去?” 面对着蜷缩着的妇孺们,顾大娘只好自己捡起一面锣走到了衙门口,停下转身说道:“救出军队也就是救出我们自己,那些战士,他们原本会是我们的儿子、夫君、父亲,我一个老太婆就算死了,能换回那些年轻的生命也值了!”随后,丢下惶惶不已的百姓,顾大娘跑到了之前她躲藏的地方,瞅准时机,敲响了手中的铜锣,同时大声喊道:“军爷快来啊!下唐人在这里,军爷!快叫上弟兄们来杀敌啊!” 这一叫并没有引起太多下唐军的注意,毕竟在这激烈的战场上,一个老妪的喊声怎么样都难以传进杀红了眼的战士的耳朵里。顾大娘几次三番的尝试却始终起不到效果,正在着急的时候,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来者正是原先躲在衙门内的一些妇孺,他们有的扛着大鼓,有的提着铜锣,他们中有妇女、有老者、也有稚童,他们同时开始造势,一面敲锣打鼓,一面大声喊叫,这下效果有了,不少下唐战士受到呼喊声的影响,纷纷回头查看是否真的有敌人前来,这下正好让严於信抓住了破绽,他挥动锯齿钉牙槊从那些分神的下唐军之中杀出了一条血路。 原本密不透风对的包围圈在出现了一条缝隙之后,右衔卫不惜血本的将缝隙撕开成为裂口,让更多的袍泽从包围圈中脱身。而下唐军绝对不会让到嘴的鸭子飞出自己的手掌心,马上收缩阵型,再次紧紧咬住右衔卫队尾。 与此同时,顾大娘等人造出的巨大声响也惊动了在南城门对峙着的木清远他们。木清远很熟悉这些叫喊声,难道是敌人闯进了府衙了?双脚站立在雪地中,已经被冻得失去了知觉,可额头却渗出细密的汗珠,木清远不知道右衔卫的战斗究竟如何了,不知道府衙是否被攻占了,这一晚发生的事都超出了自己的掌控能力,更糟糕的是眼前这些人丝毫不为所动,他们身边不远处的酒肆基本上只剩下残垣瓦砾了。 “比起去找密道,也许身后的女人们更需要保护哦!”青面首领一句话就基本瓦解了木清远身后这些汉子,他们不住的回头看向府衙方向,那里有他们的母亲、妻子、子女,他们绝对不能坐视不理! “木大人?”有人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木清远知道自己已经彻底输了,输给了敌人们的攻心术,他最后看了看向克俭,对方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他无可奈何,临走之前愤恨的说道:“我们之间的交换依然有效,你还未接受,有胆量的就别怂!” 待木清远带着男人们跑回到府衙时,烈火烧灼的场景让他全身的血液从头顶凉彻到脚底:右衔卫的将士、被留在府衙的老弱妇孺们在挣扎着、惊叫着,下唐军像是收割人首级的恶魔,在血色漫天的背景下疯狂的夺取着人命,前一刻还是活生生的人,后一刻便成了恶魔的刀下鬼,他们喷溅着殷红的血液,他们圆睁着不甘心的双眼,他们在今夜之前曾经是右衔卫的年轻战士,曾经是商铺中和蔼的老板娘,曾经是村头顽皮的孩童,曾经是在家中含饴弄孙的老者,但从今夜之后他们统统变成了下唐军的军功。 啊!男人们怒吼着冲进了战阵,他们双目喷火,他们要血刃仇人,他们要保护自己的妻儿,他们要守护自己的家园!可是,他们不是训练有素的军人,他们只是为生计奔波的百姓,他们没有格斗技巧,没有锋利的兵刃,他们有的只是一腔热血,然而在战场上,热血救不了亲人的命,甚至都救不了自己的命。这些男人们在木清远的眼中一个个倒下,也许他们砍伤了一个下唐兵,可他们连同亲人一同赴了黄泉。 啊!被冻结成冰的血液重新沸腾,木清远脱掉自己的官服,将手中的长剑捅进了一个下唐兵的胸膛,他不是人们眼中的刀笔吏,也不是大理寺少卿的公子,他是青山书院的精通六艺的学子,他是汉州刺史。我要保护汉州百姓!木清远断喝着,冲杀着,凭借着每日都不落下的练剑,他一时间倒也能护得自己周全。 虽然有了百姓的“谎报军情”暂且解了右衔卫的围,可严於信拼尽全力也是回天乏术了,他身边的弟兄数量实在太少了,且每时每刻都在减少,他眼中能看到的身穿赤红铠甲的袍泽们已经被棕色的下唐军淹没了,他的全身已经不受自己控制了,只知道挥动已经出现缺口的锯齿钉牙槊,抵挡住一波又一波冲上前来的敌人,就在他即将坚持不住,即将要倒下的时候,有人将自己的背靠上了他的背,严於信来不及扭头看看是谁,只能感觉到这脊背的温热、挺拔和坚韧,像是一座巍峨的高山,让人依靠得踏实、安心。 木清远和严於信两人背靠背,互相作为对方的后援,同下唐军做着最后的抵抗,每一个上前挑衅的下唐兵都会成为两人的战利品,直到身穿血腥红甲的人下令停止进攻,两人环顾着四周的敌人,手颤颤巍巍的举着兵刃,满面的血污已经遮蔽了他们的眼帘。 “果真是汉子!”此人鼓着掌,眼里却没有该有的敬意“我们下唐军人最是敬重英雄,但凡英雄都是识时务的,两位不妨看看四周再决定究竟要不要继续坚持下去!” 两人谨慎的环顾四周,除了他俩,其他的右衔卫将士都已战死沙场,层层叠叠的尸体之中,不乏汉州百姓的,而那些还活着的则被下唐军悉数抓获,纷纷跪倒在汉州府衙门前瑟瑟发抖,他们身边站着的就是屠刀森然的下唐军。 身穿血腥红甲之人手持屠刀走到了一名跪着的百姓跟前,将刀尖抵在了他的喉间,问道:“我数万人的大军,要杀了你们两个轻而易举,但是现在给你们一个投降的机会。当然,你们可以拒绝,不过,我很有耐心,会一次一次问,每一次你们拒绝,我就杀掉一个百姓,直到杀完!这个交易可还公平,木大人,严指挥使?你们一个爱民如子,一个爱兵如子,哼!如今,爱兵的机会是没有了,爱民的机会就看你们会不会把握了!” 木清远分明看见顾大娘也在其中,他也算是松了一口气,面前这人说的不错,整个汉州城已经在下唐的控制之下了,仅凭他和严於信两人,根本用不着动用大军,再来十几个下唐兵,他们就身首异处了,死并不是一件难的事儿,可关键是要死的有价值。正当木清远决意投降的时候,身后的严於信终因体力透支而摔倒在地。 “严指挥使!”木清远扶起已经是血人的严於信,对方眼神依旧犀利,可全身已经无法动弹,从他的眼神中木清远读出了和自己一样的决定。 “报上姓名!” 身着血腥赤红甲的人显然没有料到木清远能抛来如此一问,有些哭笑不得“我乃下唐拓戎将军——樊曳!” “我们投降,放过他们!” 樊曳嘴角抹过一丝笑容“早如此,也就不必牺牲如此多的人命了,是吧,严指挥使?”不等严於信说话,樊曳一刀抹断了那名百姓的脖子。 “我们都投降了!”木清远吼道,双目圆瞪,可樊曳反而来了兴趣,将刀尖抵在了顾大娘的脖子上“你们投降的太晚了!” “好好好!”木清远将自己和严於信的兵刃丢弃。 “跪下!” 严於信身上军人的荣誉感实在让他做不出此等卑颜屈膝的行径,即便木清远已然跪下,可他始终不肯。樊曳将刀尖刺入顾大娘的脖子,继续逼迫道:“方才喊援军来的就属她最卖力了,你若不下跪,我就切开她的喉咙,看她还怎么喊叫!” “娘!”被从南城门押过来的向克俭即便再努力也挣脱不开身上的绳索,可他看到顾大娘命悬一线,只好双膝跪地“我跪下!你放过我娘!” “娘平日里是如何教你的!”顾大娘眼含泪水,狠下心想要引脖自尽却被樊曳及时收回了刀,他不无得意的说道:“没想到一个老太婆这么有用!那我可不能让你就这么轻易的寻死!晏童,你那边如何了?”后面这句话时对押着向克俭的人说的,没错,来者正是六部之一青怨部主晏童。 “樊将军大可放心,唯一逃出城外的密道已经被烧成一堆瓦砾了,如今汉州城已经彻底在我们控制之中了!” “好!今夜之战多亏你晏童部主和南宫部主!”樊曳说着看了一眼一直站在他身边不远处的那个黑色人影,唯一露出的鹰一般的眼睛深深刻在了木清远的脑海中。“严指挥使,既然你不想下跪,本将军也是佩服你的铮铮铁骨,那么只好委屈你了,来人!” 两名下唐兵冲上前来,将原本就浑身负伤、站立不稳的严於信按到在地,严於信也并未做挣扎,只是一直瞪着樊曳。 “严指挥使,省省力吧,待会到了城头你再瞪我。把他捆绑好,悬挂到城头,看这铁骨能硬到几时!” “樊将军还请三思!”晏童明显反对“我们今夜的计划就是速战速决,夺下汉州城,若是将他悬挂在城头,难道樊将军担心消息走漏的不够快么?” 樊曳撇撇嘴“晏部主说得有理”,转头正好对上了严於信的目光“来人,去准备一副交叉的支架,将严指挥使请上架子,让这汉州城百姓都看看!” 得令后的士兵快速的将两块一人半高度的木板交叉的钉在一起并将其固定树立在了汉州府衙的前门,随后几人将严於信双手双脚分别固定在了木架的四个点上。 樊曳接过士兵呈上来的行军钉,那种细长尖锐的钉子,走到了严於信的面前,抛给他一抹诡异的笑容,没等严於信反应,一枚行军钉就扎入了他的左手掌中心,樊曳照着钉子狠狠一拳,钉子穿透手掌和木板而出。 啊!严於信的喊声让木清远揪心,他看到樊曳的手掌有铁甲保护,樊曳很是享受的将另一枚钉子同样扎入了严於信的右掌心,这回惨叫声没有传出来,严於信憋红了脸,全身抖动着,嘴里发出轻轻的哼声,每一声都让在场的汉州百姓难受。 樊曳鼓起掌来“佩服,佩服!果然是说到做到啊,那接下来看看严指挥使还能撑多久?” “樊将军!”晏童再次出言制止“时辰不早了,我们还有正事呢!” 樊曳这回憋不住了,正想发作,那个黑色人影动了动,拦住樊曳说道:“樊将军,汗王还等着您的好消息呢。”这声音极具磁性,低沉雄浑,有种让人欲罢不能的魔力。 “好!”樊曳拖出长长的尾音,“让我们办正事去!将这些人统统关押,那个狗官单独关进笼子!” 洋洋洒洒下了多日的雪在梁历31年第一天的丑时渐渐停下来了,在这个本该是万家灯火、合家欢庆的时刻,汉州城已经悄然易主,战死的右衔卫将士们被拔去衣服,所有的尸体都被集中掩埋,下唐士兵们统一换上了梁朝军服,开始站上了城头。一夜的激战,遍地的鲜血都被积雪覆盖了,短短一日的时间,汉州城恢复到了之前的模样,一切往常,除了城内再也见不到百姓的身影。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一百一十二章 包藏祸心 - 观云 - 不留无伤 站在原先右衔卫的军营箭楼上,樊曳颇为意气风发,雪夜一战也算是让他一雪前耻了,可心里依旧有些意犹未尽,汉州城同鄞州比起来还是差距不少,他还需要一场胜利还证明自己。 “书信已经遣使送回召临,汉州城已经在本将军的控制下了,本将军的正事儿都办的差不多了,现在该是晏部主一展身手的时候了。” 对于樊曳语气中明显的挑衅意味,晏童一笑而过“樊将军还请稍等几日,我这就去处理!” 晏童走下箭楼,来到了汉州府衙前庭,严於信还在苟延残喘着,晏童盯着他看了许久,之后离开,回到府衙内,一炷香之后,一个一身铠甲的“严於信”走了出来,跟在他身后的是几名梁朝将士。他们翻身上马,策马跑过了长街从南城门出去,沿着之前粮车的路线一路而去。 “严於信”的目的地是江州,那个东南三镇中最大的,人口最多的江州。东南三镇乃是为了防范下唐而建,建城的历史已经超过百年,江州、汉州和金昌城形成三角,江州居后,汉州和金昌城在前,成为互为犄角的地势。此刻的江州依旧沉浸在新年的欢乐气氛之中,对于汉州的血腥一夜一无所知。 梁历31年的新年初三,“严於信”一行人抵达了江州城下,当那枚金晃晃的右衔卫军牌被高高举起的时候,城头守将丝毫不敢怠慢,立刻将城门隆隆打开。随着城门打开,更为繁华的街道、更为拥挤的人群、更为富庶的城市正式展现在了下唐人的眼前。 “严指挥使!”门头眼尖,较之那些守城的将士,他也算是开过眼,一早就认出来人的身份,此刻满面堆笑的迎上来。出乎意料的是,一袋子铜钱飞入了他的手掌心。 “年节期间,你们把守城门也是不易,些许酒钱让兄弟们也去暖暖身子!” “哎呦!我这就代兄弟们谢过严指挥使!”门头很是惊喜的一个劲讨好着,生怕有一丝怠慢。 “柳大人呢?” “这小的可就不知道了,不过,这个时候,柳大人最有可能还是在官邸。” “我也是些许日子没来了,柳大人的官邸?” “哦哦,就沿着这百民街,到了尽头左转那座华丽的府邸就是!” “有劳了!” “应该的,严指挥使慢走!” 看着一行人马扬鞭而去,门头掂了掂手中的钱袋,自言自语道:“也不知这姓严的怎么转性了,肯给赏钱了,这记性也不好,之前不是来过了么,还记不得官邸的路,也不知这指挥使是怎么当上的!” “头儿,您在嘀咕什么呢?” “废什么话,赶紧执勤去!换防了,我请你们喝酒去!” 沿着百民街缓缓走来,街道两旁鳞次栉比的商铺虽未开张,却无不在显示着江州的富有。“严於信”信马由缰,不急不缓的来到了柳毅的官邸门前。不得不说,这官邸比汉州府衙可是气派多了,两旁的下马石高过了马背,两扇宽阔的红漆大门紧闭,一串的大红灯笼挂满了门面。 “严於信”下马上前推了推门环,未几,便有一门童开门应承,一见来人出示的军牌,立刻大开府门迎进门去。跟随着门童绕过硕大厚重的影壁,走过弯弯绕绕的小径,在花园之中见到了正在赏雪的柳毅。 有梅无雪不精神,有雪无诗俗了人。 日暮诗成天又雪,与梅并作十分春。 “严於信”看了看花园之中遍植的腊梅,就像是盛开在积雪之中,含苞有之、怒放有之、招展有之。 “柳大人好诗意!” “哦?严指挥使好生难得啊!”柳毅难掩意外的表情,虽然每月严於信都会来江州汇报军情,可这些年来从没在年节初二就来的,“难不成边境有情况?”这是柳毅唯一能想到的可能性了。 “柳大人切莫慌张,边境安稳着呢!我这就是想念大人了,因而早些前来拜会,这不,还特意准备了礼物!” 柳毅脑中闪过一道闪电,他紧了紧眉头,对门童说道:“你下去吧,吩咐下人们不得我令不准进花园”,待门童退出,柳毅才变换了脸色“晏部主,你这是所为何来?” “柳大人真是好眼力,终于发现晏某的真面目了!”晏童见自己被拆穿反而高兴起来“柳大人如此聪慧,想来应该能猜出晏某今日带来的礼物了吧?” 柳毅本来盎然的赏雪兴致此刻已经烟消云散,不禁有些恼怒“我们可是有约在先,你这不提前告知就贸然来见,是你坏了规矩!还有,你把严於信怎么样了?” “他还活着,柳大人大可放心。汉州城已经在我等的控制之下了,右衔卫全军覆没,晏某不就正是按照约定来办的么?” “你!那你动手之前也该告知我啊,若是让殿下知道了......” “陵王殿下若是知道了,可得好好表彰柳大人呢!”晏童不看柳毅很是难看的脸“若是提前让柳大人知道了,这场戏可就做不成如此的逼真了,到如今,汉州的人都认为是下唐突袭,他们一心想着给柳大人通风报信,我们这么做可是在保护柳大人啊!如今是事成了,若是我们败了,让人知道刘大人其实私通外国,那可是灭九族的大罪啊!” 柳毅身子颤抖了一下,晏童绕着他边走边说“汉州城,区区一个城郭谁能放在眼里,不论是陵王殿下还是汗王眼里看中的乃是万里江山!今日来拜访柳大人就是为了共同对付澹台家族的大事。” “依照晏部主,该当如何?” “自然是我们佯攻江州,引神杀突骑来援,届时内外包抄,彻底消灭他们,永除后患!那样,拿下金昌城也是指日可待了,反正同梁朝面对面的大战也是少不了的。” “神杀突骑乃是我梁朝极为难得的一支劲旅,且不说贵国要付出多少人命的代价,就算将其彻底消灭,届时惊动梁帝,举国来战,你们有把握能全身而退么?”柳毅在度过最初的慌张之后,恢复到了镇静的模样,他看着晏童一时语塞,心里说不出的痛快,开解道:“其实大可不必如此!”他附上晏童的耳边耳语了一阵,两人不约而同露出笑容,晏童毫不掩饰自己对柳毅的钦佩,柳毅也是飘飘然欣然接受。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一百一十三章 计中生计 - 观云 - 不留无伤 年节的第四天,柳毅便快马离开江州直取金昌城来到将军府求见了澹台归宗。澹台曦茹的死和太子的覆灭让澹台家族在这年节丝毫提不起过节的兴头,例行的守岁、祭祖、团圆饭之后,澹台归宗便全身投入了城防之中,听闻柳毅又来了,他果断的让仆人带上了金昌城的角楼。 金昌城的角楼位于城池的四个角,青条石垒城,高檐飞樑,三面开有仅供一人探出头的小窗。澹台归宗在东南角的角楼上接见了柳毅。 “澹台将军!”柳毅恭敬的行礼,没等他继续说话,澹台归宗有些不耐的问道:“可是下唐军有异动?” “年节期间本不该来打扰将军的,只是陵王殿下求才若渴,因而让下官再来询问将军的意见。殿下也在信中嘱咐了,将军大可不必勉强,毕竟夺嫡之路中变数太多,将军大可自己决断,只是殿下申明将军切不可选豫王殿下,其中原因也不需下官多说了。” 如柳毅所料,澹台归宗的确对于曦茹的死耿耿于怀,提及豫王就是让他能下定决心选边站队。澹台归宗透过脸颊露出的咬牙动作完全被柳毅看在了眼里。 “将军,殿下再次申明就算是将军不愿选择殿下,殿下也是绝对不会记恨澹台家族的,只是澹台家族想要继续保持现在的地位,这军功总是不能少的。” “多谢陵王殿下体恤,至于建立军功,某时刻不敢忘!” “这眼下就有一个让将军建立军功同时报杀女之仇的机会!” 澹台归宗谨慎的看着柳毅“柳大人此话何意?下唐既然无异动,这建立军功暂且不谈;可是报仇如何谈起?爱女乃是死于意外!” “我大梁四军,广远军杨颉老将军已逝,其子可不能同老将军同日而语;赤尾军在灭胡之战中损失不少;唯独玄甲军一直在豫王的扶持之下愈发的扩张,下官可是听说新招了两万青壮年呢,将军就算是军功再盛如何能和皇族相比呢?”柳毅抽动脸颊狞笑道:“下官再来回答将军第一个问题,下唐并非没有异动,而是已经占领了汉州城!” “什么!”澹台归宗惊讶莫名,一时间觉得不可思议可又觉得此事断不可随意拿来开玩笑的,“你再说一遍?” “回禀将军,下唐军在守岁之夜发动突袭,全歼右衔卫,生擒严於信和木清远,全面控制了汉州城!” 澹台归宗一把拎住柳毅胸口的衣襟,瞬间将其举起离地数尺,怒喝道:“为何现在才来禀告!你是不是同下唐私通!说,不然本将军立刻让你人头落地!” 柳毅艰难的喘着气,脸颊慢慢憋红,拼命解释道:“将军饶命,将军误会了!下官也是刚刚知道,这就赶来向将军汇报!” “你方才啰啰嗦嗦这么久,却把如此重要的事留到现在才说,你不是别有用心又是什么!” 柳毅明显感觉到澹台归宗口中的热气直往自己脸上喷“将军......将军可否......让下官解释......不然,事已至此,将军也是.......难逃其疚”,话音刚落,双脚落地,进出的气息立刻通畅了。他大口大口呼吸着清冷的空气,好生恢复了一阵才直视澹台归宗发红的双眼。 “下唐军雪夜突袭下官确实不知情,昨日下唐遣使来江州劝降下官,下官之所以不敢伸张全是因为此事一旦传入陛下的耳朵,这罪责降下来可是将军首当其冲啊!”看了看脸色稍霁的澹台归宗,柳毅继续解释“下官在来的路上已经想好了对策,首先将汉州城失守的罪责全部推到严於信和木清远的头上,说是他俩私通下唐人;接着,下官佯装投降,引下唐军前来江州受降,届时将军率领神杀突骑将其围困,下官同将军内外联手彻底消灭下唐军”,柳毅小心翼翼问一句“将军以为如何?” “就算让那两人顶包,本将军定多也是功过相抵,这就是你想出的妙计?” “将军明镜,神杀突骑存在的意义就在于防患下唐,若是下唐同我朝交好或是落得和东胡一样的下场,那么神杀突骑还会继续存在下去么?飞鸟尽、良弓藏,下唐公主死在豫王手中,若是豫王登上皇位,那么我朝同下唐必有倾国一战,以下官观之,有四军在,灭掉下唐也只是时间长短而已,到一切平定之后,将军又该如何自处?” “柳大人,本将军真是小看你了!”澹台归宗总算从柳毅的弯弯绕绕中找出了其真实用意,“你这是在逼我澹台家族效命于陵王殿下,下唐军占领汉州城就直接切断了我的全部退路!” “将军此言差矣!下官自然希望将军能支持陵王殿下,可是此举同样是为将军家族着想,下唐同我朝相安无事十年有余了,澹台家族只怕都已经被陛下淡忘了,想要在陛下面前长脸,一场小小的战事如何能够?” 澹台归宗眯缝着眼,放低了声线“柳大人真是好计谋!待在江州真是委屈了!” “下官只是为陵王殿下延揽人才而已,下官只想将军能飞黄腾达,待殿下登上大宝、将军位极人臣之时,能赏赐下官一官半爵,下官就足矣!” “柳大人过谦了”澹台归宗此刻的语气和缓了许多“既如此,某也是无路可退了,汉州城之事,某毫不知情,某只知道后日下唐军进攻江州,神杀突骑正面迎敌却不料被细作抓住机会引敌入江州城,某将会和柳大人通力合作,在金昌城重新集结力量共同筹划击退进犯之敌。” 柳毅哼哧一声,立刻满脸堆笑道:“将军明鉴,一切就如将军的安排,陵王殿下收到下官消息一定很是高兴,定然会在朝中帮助将军布置人脉,还请将军放心。” “那就有劳柳大人了,慢走,某就不送了。” “将军留步!” 看着柳毅走下角楼,走得够远了,澹台文沽方从角楼的一根立柱之后现身,问道:“父亲,您真的打算这么做?” “柳毅此人两面三刀,心思诡秘,根本不足信。严於信乃是沈咏年麾下大将,多年来跟随其征战沙场,战功卓著;而木清远是大理寺少卿木晋的独子,此二人里通外国,这无论如何都是说不过去的,陛下怎么可能采信这种无稽的理由?” “那父亲为何要答应他?” “柳毅有一句话说对了,下唐不在了,我们的价值也就彻底失去了,我们坐等了十年,如今是该主动出手了。” “将战事扩大化,这点孩儿同样支持父亲,可是丢失汉州城的责任终归是一个去不掉的污点!” “污点?那也是柳毅的污点,他被贬到江州始终不能全心悔过,辜负陛下的一片心意,还郁积成恨,同下唐人私通占领汉州城,而严指挥使和木大公子则是全力抗敌,以身殉国!届时我们只需要手刃柳毅即可。” “父亲高明!” “着手准备去吧,时间只剩一天了” “是!” “等下!今日之内情就不要告诉你三弟了。” “父亲放心!”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一百一十四章 屠戮江州 - 观云 - 不留无伤 虽说自守岁夜之后就再也没有下过雪了,可是每日都非常寒冷,草木霜冻,躲在屋子中,享受着炭火的温热方是度过这冬日的题中之意。三日来,汉州的百姓均被囚禁在俘虏营,虽说是原先的右衔卫军营改建,可除了一圈栅栏之外再无遮风挡雨的片瓦,百姓们被一串串的用脚链捆绑在一起,吃喝拉撒全在这个营地之中,犹如牲畜一般。 终于有年老体迈的扛不过这份非人的待遇在无限的不甘中凄凉的死去,也曾有汉子向下唐兵抗议,可换来的是一顿毒打。汉州的所有官吏都被关押在府衙附近的另外一些特质的铁笼中,这些铁笼四四方方,都很狭小,人在其中既抬不起头也伸不开脚。木清远则被单独关押,他在位置正好可以看清楚严於信,不知道是偶然还是下唐人的刻意为之。 三日了,严於信的伤口都已经结痂,水米未进,气息奄奄,垂着头,散乱的发丝在寒风中飞扬,全身僵硬,一动不动,已经与死人无异。即便木清远自己处境也好不到哪里去,可他依旧努力趴在笼子里朝严於信张望,渴望能看见他哪怕是嘴唇的一丝颤动。 “列队!”樊曳气势昂扬的从府衙中大步流星的走出来,一队卫兵肃立等候中,一匹高头大马站在队伍的最前头。樊曳翻身上马,策马经过了严於信,瞟了一眼,继而来到了铁笼子前面。 “木大人,你可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了,不然待我回城之后你可得更加记恨于我了,哈哈哈!” 木清远并不明白樊曳这句话的用意,看着他趾高气扬的扬长而去,心中的不祥感觉在慢慢得到印证,难道...... 樊曳本想直接告诉木清远,本将军现在就去拿下江州城,而且还不费一兵一卒!可那个晏童偏偏又拿汗王来压本将军,非要守口如瓶,真是胆小如鼠!还有那个南宫澈,每每都站在晏童一边,六部果然没一个好货!呸,樊曳吐了一口浓痰,来到南城门纠集了三万兵马前往江州,想要将怒气都发泄在战争上。 汉州和江州之间的距离,骑兵策马狂奔,仅仅半日便能到达。日到正中的时候,樊曳的三万兵马已经在江州城外列阵了,如先前约定的一样,象征性的发动几次进攻之后,江州城门就被撞木给撞开了。看着满地的梁朝士兵尸体和慌乱逃窜的梁朝百姓,樊曳并没有什么成就感,这种装模作样的进攻和真正用武力夺下城池的快感截然不同,尤其是更大更富裕的江州城,别说是手下将士,就是樊曳自己也有点控制不住劫掠的念头。 区区小城,何愁拿不下?晏童非要和梁朝人谈判,还不准自己纵兵劫掠,若不是看在汗王的面子上,本将军早就将你军法处置了!“来人啊,去江州刺史官邸转转!” 路未走到一半,漫天的箭雨却突然从天而降,将毫无准备的下唐军杀了个措手不及。“有埋伏!”屋檐上、屋舍中、街角处,肉眼能看到的任何地方不断涌出梁朝士兵,每一个人均身着靛青色军服,全身都由盔甲保护,腰间两边各配有刀和剑,背上背负着箭壶,个个生猛无比,几个冲突就将下唐军冲散成几个包围圈,樊曳连号令都来不及发出,自己的坐骑就被一柄箭穿透了脑门,倒地而亡。 樊曳怒从中来,刚拔出佩刀就看见不远的高处有几人正站着朝自己这边看过来,偶尔还能看到几人饶有兴致的点评着。 “可恶!梁人无耻,竟然下套,给我冲出去!”按理说樊曳这手下的三万人也不算是少数了,在失去先机之后,队伍被打散,阵型无法组织;而敌人则有备而来,每一波的进攻进退有秩,且十分熟悉地形,这一切都让樊曳的突围铩羽而归。就在他急红了眼的时候,敌人的进攻停止了,他的压力骤然减轻了。 “樊将军!” 樊曳顺着声音看过去,说话的正是之前在外围看热闹的其中一人,这回他算是看清楚了,那是三人,站在最靠近战斗圈的就是晏童,另外两人一个一身朝服,显然是梁朝的官员,而最后一人也就是说话那人,体格魁伟,一身的玄色盔甲显得英气十足。 “樊将军,还是让你的人放弃抵抗吧!” “卑鄙的梁朝人,竟然设计陷害我们!” “卑鄙?若论卑鄙,你们在我梁朝守岁之夜发动突袭,杀害我大梁百姓和将士,你们可是有过之无不及吧!” “晏童,你这个叛徒!你不是告诉我来受降就可以了么?没想到竟然里通外国,若是汗王知道了........” “若是汗王知道了,他定会以大局为重。”晏童接过话头,他显然知道樊曳肯定不明白其中的因由,只好继续解释道:“樊将军,我的确同柳大人和澹台将军做了交易,这交易的完成还差最后一步,就等着将军您来呢!” “你什么意思?” “这场伏击战是必须打的,好在你们损失也并不惨重,作为补偿,我们将退出江州城,这座城池任由你们处置!”澹台归宗说道,他这话一出,不但是樊曳惊讶不已,就连站在他身边的柳毅也是一脸意外,慌忙上前小声说道:“将军,我们约定的可不是如此啊!”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柳大人这个道理不用我教吧?” “这任由下唐兵劫掠江州,我们的计划可就再也瞒不住了,这后果谁来承担?” “刘大人倒是提醒我了,是啊,这屠戮江州城的责任该有谁来承担呢?” 柳毅分明从澹台归宗的收缩的瞳孔和诡异的笑容中读出了危险的信号,他不由自主的后退两步却被晏童挡住了退路。 “柳大人,您可是江州刺史,这份担子还得您来扛着!”晏童转头对樊曳说道:“樊将军,这江州城的所有财物都归你所有,只是你要保证,这城内绝对不能留下活口!” “退兵!”澹台归宗挥动角旗,麾下的神杀突骑立刻如潮水一般退了下去,他本人也跟着队伍退出了江州城,只剩下饿狼一般的下唐军和魂不守舍的柳毅,他茫然四顾,原本同自己并肩站立的两人已经不知去向,他实在想不清自己的周密计划如何就变成了现在这般模样,完全的脱离了自己的掌控,其实脱离掌控的不止是计划,更有他的性命。 樊曳大摇大摆的走到了柳毅的面前,用手中的钢刀砍瓜切菜一般将其脖子齐齐的切断,鲜血跃向空中的时候,柳毅的头颅依旧睁着不敢相信的眼睛滚落在尘土中。 “兄弟们,犒劳自己的时候来了!杀光这里的人,抢光这里的财物和女人,烧光所有的房屋!” “喔!”下唐兵在他们的首领准许之下,纷纷变成了野兽的模样,他们不再是训练有素的战士,是嗜血的恶魔、贪婪的屠夫,而江州城的百姓则成了他们的猎物。 澹台归宗带着神杀突骑离开江州城,在城外数十里开外的地方停下了脚步,他看到了城内冒起的浓烟,他听到了从城内传出的尖叫和哭泣。他身后的战士们也是感同身受,虽然寂静无声,可他明白这些人已经不再是忠于他的部下了。 “江州城同金昌城同样都是经营了百年,里面也有我澹台家族的印记和记忆,下唐军来势汹汹,柳毅心怀叵测,他们早已勾搭成奸,诱我军深入,我也只能出此下策,毕竟保存住主力才能为江州百姓报仇!”澹台归宗转过头来的时候已经是泪流满面,他的部下们几乎从未见过自己的将军流泪,顿时有些愕然。 “将士们,受我一拜!”澹台归宗跳下马来,双膝跪地,一连三个磕头,声泪俱下述说自己的无奈和愤恨。这一幕别说是新兵了,就连跟随了多年的老部下都不曾亲见,所有的神杀突骑纷纷下跪,齐声喊道“属下忠于将军,忠于大梁!”澹台归宗的这一手感情牌打的很是时候,效果也是如他自己所料。 回到金昌城之后,澹台归宗立刻重新整顿城防,并将下唐人突袭汉州,柳毅私通外国引来下唐军队劫掠屠杀江州城的消息传播出去,一时间全城人人同仇敌忾。澹台归宗将两城沦陷的战报即时派人快马加鞭送至京城。完成所有事情之后,澹台归宗轻舒一口气,想要思虑一番接下去的布局,一阵规律、轻轻的敲门声打破了他的计划。 “进来!” “父亲”推门后最先出现在澹台归宗眼里的是两个木质的轮子,接着澹台镰鼬那张不堪一看的脸就出现了,“不知是否有打扰父亲?” 澹台归宗不悦的向后靠在椅背上“不打扰你也打扰了,有什么事儿?” “孩儿听说了汉州和江州的事情,总觉得其中有问题。” “有什么问题?” “东南三镇经营百年,历来就是为了防患下唐,就算下唐奇兵突袭,两城的守军断不至于连信都来不及报,况且江州城被屠戮更是匪夷所思!” “匪夷什么?所思何事?战端已经开启,两城已失,如今就只剩金昌,我们澹台家族定然要坚守金昌,绝不能让下唐军队越过东南进犯我国土!你身为澹台家族的男儿,就算是天生残疾,上不了战场,也该为家国思量对策而不是纠结于自己的一些幻想之中!” “父亲,孩儿......” “下去吧!好好和你两位兄长学习,不能如你长姐那样助力家族也别扯后腿!” 澹台镰鼬动了动嘴唇,心中的话语还是咽下了肚,他甚至都不敢抬头看父亲的严肃的脸,点点头之后,支撑着木轮椅出了房间,当门在关上的一瞬间,他发现自己和父亲之间有着这一生都无法逾越的鸿沟,这道鸿沟应该是从自己出生起就存在了。咣当,两扇门最终贴合在一起,内心中又酸楚又苦涩的味道蔓延到了自己的舌头,咽一口口水下去,尝到的都是苦味。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举国备战 - 观云 - 不留无伤 战报呈送到京城之后,梁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战报一字一句的读出来,立刻朝野就炸开了锅。虽然自从下唐公主莫名于新婚之夜暴毙之后,两国便已经开始交恶,可是两月以来一直都未见明显的动作,却不料,下唐在守岁夜突发战争,而且有了柳毅这般败类里通外国,不但丢失两座东南重镇,而且让江州成为人间地狱,经营百年却毁于一旦,仅剩的金昌城孤单的面对下唐的包围,而位于三角中心位置的黎阳粮仓情势更为危急,一旦金昌失守,不但梁朝的东南粮仓就此拱手让人,更是意味着大梁的东南门户洞开,越过金昌城便是一片沃野,其上有安州、闵州、黔阳等城池,均是富庶的疆域,乃是梁朝国税的主要来源。 “父皇!”听到柳毅内通外国导致两座城池失守,陵王心中最是忐忑,柳毅本就是他的党羽之一,梁帝对此心知肚明,之前因为科举舞弊案侥幸留得一命,自从被贬到江州,陵王已经打算彻底放弃这枚棋子了,可谁曾想竟然惹出了这么大的祸,他必须站出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柳毅身为江州刺史,竟然让江州被屠城,必须予以严惩!另,东南三镇只剩金昌城,神杀突骑虽然勇冠三军,可毕竟人数有限,自保尚可,但要击退进犯之敌只怕是力有不逮!” “这是明摆着的事儿!”梁帝觉得陵王说了一堆废话,很是不满的对朝臣说道:“下唐竟然屠城,如此公然挑衅于我大梁,若不能还以颜色,让朕在诸国面前如何自处!” “陛下,下唐早就对我边疆有所觊觎,此次利用公主之死为挑起战端的由头进犯我国境,甚至做出屠城的恶行,必须迎头痛击!为今之计,当令沈咏年调动兵力增防安州,同金昌城互为犄角,方能保住我东南门户!”蔡权谏言道。 “父皇,蔡相所言极是!”襄王坚定的主战“不过赤尾军经历灭胡一战,元气尚未恢复,而广远军不可擅动,还请四哥做好备战,玄甲军毕竟是当前我大梁战力最强的军队,定当能给下唐迎头痛击!” “襄王说的有理。立刻下诏书,命豫王为征讨大将军,沈咏年为征讨副将,驻防安州,夺回失地!兵部、户部全力做好军需供应,有耽误军情者立斩不赦!” “父皇!儿臣请求负责军需押运,此番国仇家恨,儿臣身为皇子责无旁贷,亲上战场必能鼓舞士气,让将士们奋勇杀敌、报效国家!还望父皇准许!”襄王大义凛然的气势很是让梁帝欣慰,当即梁帝就准了他所请。 朝会之后,十年来最为重大的战争就在梁朝国内打响了,全国都进入了戒备状态,梁朝作为战争机器开始高效运转起来:粮草、军械、马匹、铠甲源源不断运往东南,赤尾军连夜整军赶赴安州,玄甲军即刻在全军中抽调人手组成军队增援赤尾军。 这是梁历31年的初八,新年刚过了八天而已,百姓不得不提前中断了年节的庆祝,将关注点从走亲访友转移到了两国大战上来。 文武官员虽然将下唐恨得牙痒痒,扰了他们一年一度的休假,却不得不即刻归位,全力为这场大战尽自己的责任,其中木晋最为揪心,他每日必须在大理寺处理公务,同时动用一切的人脉资源打听汉州的情况,他在军情战报中并未听到自己的儿子的死讯,他依旧是抱着希望,希望木清远只是被俘虏了。在衙门中被各种琐事和担忧折磨,回到府邸更是要安慰以泪洗面的木夫人,木晋在短短几日内便清瘦了许多。 青山书院 白石夫子也接到了战报,遂将六子悉数传唤到了尚德堂。 “东南战况你们先看看吧!”白石将战报递给了六人,很快众人便基本掌握了东南的情况。 “下唐这回的突袭真的是出乎意料,虽然暂时不清楚他们究竟是如何突破汉州城的,可这时间节点选的着实是一步高棋。”这次不是嘴碎的叶凯首先发言,而是褚况。 “而且在短短三天之内竟然连续攻克两座城池,甚至将江州城屠城,说柳毅私通外国,可我总觉得这其中有问题。”沈铭说道,叶凯接过话头“有什么问题,柳毅此人心胸狭窄,朝秦暮楚,本是吏部侍郎却被贬到江州去做刺史,心中愤愤不平,下唐对其许以重利,他引兵入城也是说的通的!” “朝中不少人都知道柳毅是陵王殿下的人,当年的科举舞弊若不是陵王出面求情,他也难逃被砍头的下场,如今这么做简直是恩将仇报且绝了自己的后路,此生是断不能回返了,可他的家眷可全在京城呢!”赫连平同样觉得内有蹊跷。 “此等小人为了个人荣华抛家弃子也不是做不出来的!”楚寒芊谴责道:“身为朝廷命官却根本没有将家国放在心里,若是让我瞧见了一定手刃!” “哎,别让他脏了你的手,”叶凯看着楚寒芊“杀人这种事就交给我。” “夫子叫我们来可是打算让我们去东南一趟呢?”尹离首先发问。 夫子之前一直不打断几人的对话,静静听完终于等到了有人发问,不疾不徐的捋了捋白胡须“老夫也算是等到说话的份儿了”。 “夫子,瞧您说的,一直以来都是您教训我们呢!”叶凯说的溜可身体还是老实的站直。 “老夫叫你们来就是因为我大梁已经遇到了数十年来最为危机的时刻了,你们作为青山书院的弟子,是时候出山为国效力了。宫内传来消息,陛下已经让赤尾军和玄甲军合力驻防安州,老夫需要你们去从旁协助。” “夫子尽管吩咐!” “沈铭、赫连平、尹离,你们三人即刻出发前往安州;叶凯、楚寒芊,你们两人去朔阳城;褚况留守书院,一应事物全权处理。” “夫子,为何要我们去朔阳啊,这完全是两个方向啊?”叶凯有些不明就里,而楚寒芊则是不满夫子的安排“夫子,为何是我俩一起啊?” “战端明确是在东南,可是老夫总觉得有些不放心,西凉如果借此机会也来惹事,那么我们就是腹背受敌。”夫子耐着性子解释“至于派你俩,完全是因为你们配合默契。”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一百一十六章 开拔出征 - 观云 - 不留无伤 夜苍城,胧庐 豫王看完刚刚接到的梁帝谕旨,站起身来,对校武场大声喊道:“升聚将鼓!” 咚咚咚!玄甲军的聚将鼓乃是用最为上乘的牛背皮扯制,棒槌捶打在皮面之上能发出深沉、悠远而激昂的声响,短时间内就能传遍整个军营。聚将鼓一响,所有校尉及以上的将领必须在一炷香的时间内到达,否则军法处置。聚将鼓一般不会响,一旦响起便是有重大军情或是即将开战,上一回敲响是东征灭胡的时候。 胧庐门外便是空旷的聚将校场,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玄甲军内所有的将领悉数到齐,按照军衔高低整齐排列成两纵队。灭胡之战后,梁帝奖励玄甲军,豫王将奖赏悉数分给了麾下将士,对于自己的奖励未要分毫,唯独提出了要扩军的要求,当时梁帝欣然应允,除了宣韶宁在平州和登州招募的以外,还有约两万人加入了玄甲军,为此寒刀、屯连、锈螯三卫也正式升格成为同金甲一般能拥有指挥使。此次聚将,寒刀指挥使夏峻茂;屯连指挥使彭安泽;锈螯指挥使项昂、战霆均是以新的身份出席。 “下唐正式向我朝宣战,在守岁之夜发动突袭占领了汉州,不仅是让右衔卫全军覆没,还在两日后攻占江州城并屠城!东南三镇仅剩金昌城,一旦金昌城破,那黎阳仓以及安州等州立刻面临下唐军的铁蹄。皇上已经下令让赤尾军率先增援安州,命我军即刻开拔,同赤尾军形成合力不但要击退敌军,还要重新夺回江州和汉州!此战艰险绝对不亚于灭胡之战,我必须要向各位言明!”豫王浑厚的声音回荡在校武场“此番迎敌,金甲卫耿彦部、欧鹭洋部;锈螯卫战霆部;寒刀卫、屯连卫悉数出征!” “得令!” 各级将领的干脆利落的喊声传出胧庐传进了军营中不少人的耳朵中,其中就包括司衡,自从灭胡之战后,隔三差五的总要来隔壁军营看望凌绯颜,凌绯颜自然极力反对,可是面对着脸皮厚过牛皮的司衡,久而久之她只好不搭理了,时不时的还要训斥几句,可司衡愣是永远一副人畜无害的笑脸。 完成了上午的训练之后,司衡连午膳都来不及用就离开军营来找凌绯颜。因为有了豫王的特准,凌绯颜招募了三十名的女子组成了娘子军,日日同样坚持训练,丝毫不逊色于男兵。同样是结束了早上的练兵,一身戎装的凌绯颜走到了营区门口朝两边张望,没有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面上毫无表情,可内心却有一丝异味。 算算也有三日没来了,难不成是因为训练任务重脱不开身?也没听说要加重训练量啊;难道是身体抱恙?他那身糙皮,之前那么重的伤都挺过来了,还能有什么病能让他倒下;那会是什么原因?该不会是.......凌绯颜狠狠摇摇头,坚定的告诉自己不会的,毕竟这军营里统共也就三十二个女人,除了自己军营里也就只有一个胭脂了,可她身为军医,营帐之内人来人往的也没有机会啊! 正当凌绯颜甩甩头准备回到营地之内,那个不能再熟悉的声音传入了耳中。“在等我啊!”这声音轻佻中透着无赖,偏偏让凌绯颜甚为安心,她的嘴角已经晕开了笑容,可是转身之后还是一张冰块脸。 “你倒是够准时啊,每三日就来一趟。” “你也是够上心啊,都算准了我三日一来,所以这是在等我咯?” “少臭美了!我这是方才听到将军府方向的呼喝声,走出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想知道啊?想知道就问我啊!我可是军营百晓生。” “少给自己脸上贴金,玄甲军军纪严明,休得胡诌!” “我胡诌也好,贴金也罢,都是为了讨某人的开心罢了,岂有他哉?” “我要回去用膳了,你回去吧。” “哎,别走啊!” 司衡一个箭步跑上前,不管不顾的伸手拽住了凌绯颜的手,当肌肤相接处的那一刹那,仿若有一股真气游走于全身,让凌绯颜全身的血液开始发热,相应的肌肤也开始发热。司衡是第一次拽住她的手,一时间握得紧紧的,凌绯颜的脸瞬间绽开红晕,她使出全力硬是甩开了司衡。 “你.....真是无礼!”实在是组织不出更多的语句,凌绯颜感觉到脸上传来的热量,也不敢再正视司衡了,抛下一句话就转头欲走。 “等等啊!我给你带吃的来了!” 司衡跑到了凌绯颜面前,他不管对方立刻低下去的头,将一直藏于身后的布包轻轻打开,里面是一只用荷叶包裹着的鸡,随着布包的掀开,鸡身上的热气开始慢慢腾空。 “这是我向将军厨子讨要来的!”也许是担心凌绯颜不肯接受,司衡继续解释道:“我早就开始和厨子攀关系了,时不时的就送些礼,这荷叶鸡是今天将军的午膳,我特意求他帮忙多做了一只。刚才就是跑去拿了,所以今天来晚了些。” 即使强悍如凌绯颜者,身为女人,听到这一番话,那些包裹全身的戎装已经完全褪尽了,剩下的就是女子脆弱而又敏感的内心。凌绯颜抬起头看到了荷叶鸡,轻轻一嗅,鸡肉的香味沁人心脾,肚子里的馋虫立刻开始蠕动起来。 “快尝尝吧,趁热吃才好吃!” “你这样做就不怕被将军发现?”凌绯颜撕下了鸡背上的一块肉,丝丝白嫩的鸡肉散发着香味,送入嘴中后,慢慢在咀嚼之中化为汤汁流入心田。 “无妨无妨,大军开拔在即,将军英明神武,断不会为了一只鸡而处罚大将的。” “你也算大将?”凌绯颜取笑道,可转瞬她就回过味来“如何,你要出征?” “今日的聚将鼓你也听到了吧,我们是军衔不够没有参加,可是根据我的打听,将军是打算让我们出征了,对手应该是下唐军,这次调用的依旧是耿彦指挥使部,我作为他的属下自然要上战场啊!” “要同下唐开战却是为何?” “不知啊,不过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知道了。” “既然你要出战,那么我也要去!” “你啊,还是留在夜苍城好生训练你的娘子军吧!” “你就是小瞧我们女子!咱们走着瞧!” 没等司衡说话,凌绯颜就夺过荷叶鸡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军营,司衡笑呵呵的看着她的背影,心中说不出的满足。 司衡所料不差,当晚关于梁朝对下唐用兵的消息就传遍了军营,同时下唐的暴行也同用兵的消息一道传开了,所有玄甲将士听闻之后无不愤恨不已。 霍青所在的军营关于开战的消息是由杨靖带来的,按理说大可不必由他这个都尉亲自来传达,可他依旧坚持到场并将个中情势给所有将士分析了一遍,在离开军营的时候特意示意让霍青出来相送,在两人走到军营口的时候,杨靖低声说道:“此次对下唐作战艰难程度难以预知,将军日理万机自然记不起你来,不过任务既然交到了我们部的手上,自然不能让将军失望。欧指挥使特意吩咐我一定要让你上战场,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尽管你的同窗也曾说过你勇武有余、智谋不足,不过欧指挥使还是非常信任你的,此次你可要好好表现,争取立下军功!” “末将领命!多谢指挥使和都尉给的机会,末将一定不辱使命!” “好好好,军功重要,可活着回来更重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同为青山书院的弟子,你丝毫不比其他几人差!” 杨靖狠狠拍了拍霍青的肩膀,语气中充满了期待和关切,待他走后,霍青依旧站在原地,正月的寒夜之中他全身火热的,杨靖的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清清楚楚。能在豫王面前说话的同窗除了宣韶宁还能是谁呢?可他是真的关心自己还是怕自己军功高过他呢?他在书院的时候不是如此的性格啊,难道是功名利禄真的改变了他么?当然能!霍青很肯定的告诉自己,因为他自己就被功名利禄改变了,自从同窗们纷纷通过军功获得升迁之后他愈发觉得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我不会比你们差的,我要立功! 冬日的暖阳再次照耀在夜苍城头时,十万玄甲军已经整装待发了,金甲卫出兵四万、锈螯卫出兵两万、屯连卫出兵两万、寒刀卫出兵两万。阳光打在每一张年轻的面孔上,打在每一身锐利的铠甲上,更是射进了每一个出征战士的心里,为报国仇家恨,他们每一个人都憋着一股劲。 宣韶宁站在队伍之中,他很是坦然,他的身后是那帮出生入死的兄弟,即便他们如今都已经是伍长和百夫长了,可他依旧能感觉到他们传递过来的坚毅的目光。站在宣韶宁身边的是段朗,这不是他第一次上战场了,可紧张和兴奋还是缠绕了他整整一夜。 同段朗一样激动的就是霍青了,他身在金甲卫中看不见同窗的身影,事实上他此刻也不愿意见到同窗的身影,他不止一次的在心中告诉自己、鼓励自己,一定要抓住此次机会,他抬头触碰到了刺眼的阳光,他不眨眼,任由阳光的热量通过眼睛传递到全身,他发誓要让自己成为军队的中心。 司衡的头在队伍中来回逡巡,想要找寻那个身影却也不愿意看到那个身影,内心矛盾着,眼睛却没有停下,在找遍各个目力能到达的角落之后,他还是看到了她,她同男子一般戎装素裹,眉宇间透出不输男儿的英气,此刻她也在看着他,眼神交汇的时候,司衡只能无奈的苦笑了,她想要做到的事情一定会全力以赴。 凌绯颜在当晚听到了军令之后立刻找到了耿彦要求率部参战,为了表示对女儿的支持,凌铁鹰也率部来助威,耿彦很是爽快的答应了这对父女一同上战场。凌绯颜看见了司衡,她内心很是平静,如果说第一次和父亲一起上阵难免有些兴奋,那么在看到司衡的一瞬间,她就平静下来了,能和他并肩作战,她相信他们一定不会输。 “下旗!” 一声令下,角旗来回挥动,豫王上马对莫承枫说道:“有赖莫师傅了!”说罢,便挥动马鞭一骑绝尘而去。十万玄甲大军辚辚而去,腾起的烟尘久久不散,莫承枫看着远去的大军,心中却不免有些担心,他不能告诉任何人自己的担心来自占卜,他留在军营身负重任,他必须配合袁尧运送物资,确保大军的补给。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一百一十七章 驻防安州 - 观云 - 不留无伤 在玄甲军出动的那日,赤尾军已经到达安州城。沈咏年率领左衔卫、左武卫共计六万大军,驻扎在了安州城内,早在出发之前他就接到了豫王亲笔书信,信中详细说明了此次安州保卫战的战略要点,沈咏年深以为然,抵达安州之后,即刻吩咐两路大军分别镇守安州城的东门和西门,安州刺史全冠基则集中两万兵力驻守在南门。 安州是距离金昌城最近的一座城池,东南长十五里,南北宽十里,城内按照九宫格形制建造,方块和方块之间整齐有序,城内除了两万府兵之外,还有三万百姓。安州北城门外是从攀隆脊发源的洮水,洮水的水量按照不同的时节涨落不同,正是这洮水滋养了安州城外的一片百里沃野,粮食产量不仅足够安州城食用,还能每年运输至黎阳仓,是东南三镇的粮食来源地之一。攀隆脊则是隔断安州和金昌城的一座山脉,山势并不高,山上林木葱郁,除此之外,安州城同东南三镇之间便再无阻隔。 年过不惑的沈咏年全身的铠甲随着他快步走动发出了轻微的金属碰撞声,黝黑的肤色和依旧壮硕的身形无不在告诉世人,他宝刀未老。去年的灭胡之战中,赤尾军表现优异,可是那时的节度权在豫王手中,他自身并未在战场上厮杀,虽然梁帝也予以重重的奖赏,可沈咏年心中还是有些膈应,他享受靠自己真刀真枪夺下来的军功。 另一方面,当沈咏年接到战报——右衔卫全军覆没的时候,他已经怒不可遏,赤尾军作为四军中人数最少的一军,麾下本就只有四卫,如今还不明不白的折损了一卫,沈咏年对下唐军的恨意已经彻底点燃了他和所有赤尾军将士的热血,在收到梁帝的军令之后丝毫不耽搁,以最快的行军速度赶到了安州城,此刻他必须立刻见到安州刺史,商量迎战事宜。 “全大人!”沈咏年对着已经站在府邸门口张望的中年人遥遥敬了个军礼。虽说是中年人,全冠基实际年纪不过是堪堪三十出头,可是被霜点染的青丝,额头、眼角的皱纹,干燥粗糙的皮肤和嘴唇实在让人难以和实际年龄联系起来。 “沈将军,您总算来了!”全冠基身着灰色长袍,袍子上沾染了些许肮脏,他伸出的双手握起来像是干枯的树皮。“沈将军,年节的第三天我便接到了澹台将军送来的加急战报,事发突然,实在是想不到东南三镇在短短三日的时间就失去其二啊!更没想到的是,下唐军在隔日便开始对安州发动了进攻,虽然被我们击退,可看得出那些不过是先头部队,只是来探查虚实的,这大部队就在后面了啊!” 全冠基紧张的叙述着战况,沈咏年都能感受到来自他的唾沫星子,他只好一边将头微微后仰,一边安慰道:“全大人果然是恪尽职守,能坚守城池已经实属不易了,我已经率六万赤尾军前来驻防了,而且豫王殿下的玄甲军也已经出动,不出两日便能抵达,大人可放心,有我们两军在,定然保安州不失!” “好,好,好”全冠基一直紧绷着的脸终于稍许放松下来“沈将军,安州城池算是坚固,可是问题在于之前的粮草大多都送至黎阳仓,城内的粮仓所储存的粮食并不多......” 沈咏年打住了全冠基的话茬说道:“这点大人尽可放心,城内粮草只要能够百姓就行,我赤尾军和豫王殿下的玄甲军历来都是自带军需,况且我们也绝不会让下唐人在我梁朝土地上践踏太久!” 全冠基感激的提起衣襟就想要下跪,吓得沈咏年急忙搀扶起来,惊问道:“全大人何需如此?” “下官代全安州的百姓感谢沈大人啊,感谢豫王殿下!”不管沈咏年的搀扶,依旧要强行下跪,这可难不倒沈咏年,他毕竟军人出身,力道哪里是文弱书生可比,他一使劲将全冠基如抓小鸡一般提起,正色道:“保家安民乃是沈某和赤尾军的职责所在,紧要关头就是要做好城防,还请全大人切勿在些许虚礼上耗费时间了!” 也许是被沈咏年给一语点醒了,全冠基终于重新捡起了自己作为安州刺史的身份,他整整衣冠,说道:“按照沈将军的书信要求,下官已经将所有的兵力都集中在了南门,他们是安州全部的军力了,可他们毕竟是府兵,论战斗力是不能和赤尾军相提并论的,不知为何将军要他们镇守正面迎敌的南门?” “下唐说是倾国来战,那么正面迎敌的南门会是受到攻击最为密集的地方,安州城城墙坚固,只要府兵能抵挡住下唐的进攻即可,赤尾军将在东、西两门开门迎敌,两面夹击下唐军”,沈咏年将赤尾军的作战计划粗粗透露给了全冠基,但是他没说的是玄甲军的安排。 此刻豫王正率领十万玄甲军从漠北朝安州城赶来,从漠北到安州走的路线恰好和赤尾军的路线相反,他们沿着洮水的下游溯水而上,在抵达安州城之前将会先到达攀龙脊。在抵达攀龙脊之前,豫王就已经做了安排:锈螯卫和寒刀卫在抵达攀龙脊之后便不再前进,马接衔,人休息,不准埋锅造饭,只能吃随身携带的干粮;金甲卫和屯连卫则随同豫王继续赶往安州城。 大雪停止三日之后,随着气温的渐渐升高,原本覆盖在地面上的积雪也在消融,就在梁朝年节的第六日,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赤尾军刚刚抵达安州城不足一日的日子,下唐大军逼近了安州城外五十里处。 下唐将领可不是有勇无谋的樊曳,而是素有“妖将”之称的巫矻获,之所以有这称谓,一来是因为他从来只以面具示人,且面具全部都是妖邪无状的鬼魅模样,从来没有活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二来是因为他用兵从不讲究兵法,来去也如鬼魅一般,令对手防不胜防。 此刻的巫矻获身穿的一件紫色的盔甲,在阳光下显得阴气森森,而脸上的面具是下唐民间传说中专吃人心的恶鬼——噬心魔的样子,青色的脸色上刻画的是森然的獠牙和铜铃般圆瞪的血红的双眼,只看一眼便让人心生恐惧。 之前小股先头的骚扰只是开胃小菜,现在安州城面对的才是真正的对手。巫矻获身后是下唐最为精良的七万骑兵,个个都是马背上的好手,除此之外还有一支特别的部队,这些人推动的都是攻城利器:撞木、炮石、冲杆。 当下唐部队距离安州城仅仅二十里的时候,站在城头的全冠基已经能看到下唐军中挥舞的黑色九头蛟蛇的大纛旗,而城头守军看到的则是下唐军手中森然的刀光。安州城墙坚固,可城墙并不高,有了东南三镇的保护,百年来基本没有发生过大型的战役,安州百姓都已经习惯了被保护的生活,因而对于城墙的垒高也是一拖再拖,直到今日。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一百一十八章 交手妖将 - 观云 - 不留无伤 随着大纛的挥舞,下唐军中首先发射的是漫天的羽箭,这些羽箭不同于梁朝的羽箭,箭身更长、尾部羽毛更为密集且不是常用的白羽而是灰青色的羽毛,这样一来羽箭能在空中飞行的更远。 在羽箭射出之后,那支特别的军队立刻将基座有一人宽,摆臂高度超过三丈的抛石机推至军队前端,士兵们将硕大坚硬的炮石安置在摆头上方,随着最前端的士兵按下把手,之前呈严重后仰的摆臂立刻呼的一声原地弹起,在摆臂到达最高点的时候将摆头内的炮石抛射出去,炮石的重量加上摆臂的甩动,炮石撞击到城墙之后基本是玉石俱焚,炮石碎裂一地,而城墙也被砸出一个坑。 安州府兵们躲在女墙之下躲避羽箭的攻击,而炮石每一次撞击到城墙都能引起城墙的一阵震动。府兵在全冠基的指挥下也试图予以还击,可受困于军械数量的不足加上下唐军防守的严密,几次反击都未能取得明显的效果。 砰通一声,一块炮石撞击在了一侧的女墙上,女墙顷刻间断裂倒塌,守卫在附近的几名府兵立刻葬身于碎石之下。虽然沈咏年之前说过战略,府兵只需要守住南门就可以,可如今对方如此凌冽的攻势着实让全冠基心急如焚。 就在全冠基快要忍无可忍的时候,东、西两门豁然打开,左武卫和左衔卫从安州城的两侧突然杀出,一时间杀声震天,梁军朝着不远处的下唐军冲杀而去。巫矻获似乎已经预料到了一般,不急不缓的退入军中,只见角旗一阵变换,下唐军左右两侧立刻分出两支骑兵分别对准了左武卫和左衔卫的方向迎头而去,而军队中间的攻击却丝毫不停歇,炮石和羽箭依旧压制得城头守将抬不起头。 左武卫是陆文轩,左衔卫是何云柯,二人都是久经沙场的悍将,他们各自同敌人一接触之后立刻展开了血腥激烈的战斗,两方的骑兵优势相同,一时间打得难分难舍。城头的全冠基听见了喊杀声,偷偷抬头看到了城外的激战,喘了口气,刚稍稍放松一些,一支羽箭便擦过了他的额头射进了后方的木柱之中,给他的额头留下了一道不大不小的伤口。 下唐军虽然两面受敌,可针对安州城的攻势反而更为猛烈,在羽箭渐渐减少的同时,炮石变得频繁而密集,短短一个时辰,安州城的城墙已经被砸的坑坑洼洼。利用羽箭稍减的机会,全冠基率先站起来,怒吼着让府兵们开始还击,将梁朝的羽箭射入下唐的军阵之中。角旗一动,下唐军中即刻摆开了盾阵,卸掉了大部分羽箭的威力,但那些负责投石的士兵还是有些伤亡。 全冠基用手拭去伤口留下的鲜血,他分明看到了东南方向的漫天烟尘,从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中可以判定来者人数一定不在少数,可因为距离较远,暂时还分不清是敌是友。全冠基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支部队,手抠在城墙石上发出丝丝的刮擦声。 “千万是豫王的玄甲军啊,苍天保佑安州吧!”也许是苍天真的听见了全冠基的祈祷,待军队越来越近,迎风招展的旗帜终于看清了,那是梁朝的黄龙旗!来者正是全冠基心心念念的豫王的玄甲军! 巫矻获也发现了敌人,通过马蹄声他也判断出敌人人数相当多,他唯一露出的一双眼眨了眨,没人能看得出他的脸色,他只对两边的角旗手挥了挥手,立刻下唐军的进攻停止了,原先派出的两支骑兵也不再同赤尾军缠斗,调转马头就开始撤退。就在这时,安州城头也鸣金了,两卫的将士们意犹未尽的目睹着下唐军留下一团团烟尘而去。 饱受摧残的南门打开了城门,全冠基亲自出城迎接豫王,原先的六万赤尾军加上六万的玄甲军,让原本并不算大的安州城立刻变得拥挤起来。全冠基将所有的百姓撤到了北门处统一安置,原先守卫南门的府兵也全部换下用于维持城内的秩序,南门的守卫交由金甲卫耿彦部负责。 安州刺史府邸,豫王携耿彦、欧鹭洋、彭安泽;沈咏年携何云柯和陆文轩;加上全冠基,安州保卫战的最高级人员悉数到场。 豫王免去一切虚礼,面对着刚刚仓促间堆砌而成的沙盘开始分析道:“安州城三面均为平原,极易受到攻击,唯独北面有洮水在,防守压力小一些。我在攀龙脊已经埋伏了锈螯卫和寒刀卫共计四万兵力,打算打下唐一个措手不及,方才的战斗我虽未全程参与,可是从下唐撤军来看,他们这次也是抱着试探的目的,真正全力的攻城还在日后。沈将军,你可知道对方主将的情况?” “回禀大将军,对方主将就是有着‘妖将’称谓的巫矻获,已经多年未见他上战场了,曾传言他年事已高,毕竟之前同他交手的乃是杨颉杨老将军他们,到如今也不下十多年了,没想到今日竟然会再见他。此人兵道诡诈,时常出其不意,自从他征战以来还未曾尝过败绩!” “未曾一败?”全冠基瞪圆了双眼,张大了嘴巴“难道他的第一次战败会在安州么?” “从来没有什么常胜将军,他喜欢用诡道,我们也就不以常理出牌!”豫王说道:“如今他并不占优势,安州城还牢牢把握在我们手中,攀龙脊的伏兵已经安置妥当,加上金昌城的神杀突骑,我们的人马可是超过了二十万,从金昌城到安州城这一条战线都是我们的攻击范围。” “可是金昌城已经被下唐军围困多日了,神杀突骑还分出一部分兵力镇守黎阳仓,据斥候传回来的消息,黎阳仓已经被下唐夺取,镇守黎阳仓的所有神杀突骑战至最后一刻,直到全部牺牲!”沈咏年说到这不无心痛,“下唐为了防止我们同金昌城通信,他们派出了拓戎将军樊曳围困,我们的战略无法传入澹台归宗耳里啊!” “所以我们就采取守株待兔的策略!”豫王将计划向几人详细阐明道:“下唐孤军深入,如今粮草虽然得到了补给,可是我朝定会派出大军来夺回江州和汉州,所以巫矻获很明白他必须快速拿下安州城,让其成为同大梁开战的战略后勤补给,这样一来他定然需要再次组织大军来攻城,届时我们负责将下唐大军拖住,而原先埋伏在攀龙脊的伏兵便立刻越过山丘对围困金昌城的下唐军发动突袭,澹台归宗即便先前不能收到消息,到那时难道他还能不明白怎么做么?在切断了下唐军的退路之后,我们两边合兵一处反过来将其包围。” “好谋划!”全冠基又是最先激动的“下官真心佩服豫王殿下,这样不来不但安州得保,还能趁势夺回江州和汉州!” 其余将领们纷纷微笑点头,无人能否认这是当前最为可行,最有可能打败下唐军的计策了。 “从此刻起,各位各守其责!安州城内的调度全权交给全大人,军队的调度则全听从大将军!”沈咏年率先表态,毕竟梁帝谕旨中就明确此战由豫王为征讨大将军。 “如此,便让所有将士先行填饱肚子,只怕今晚或是明早敌人就会再度来袭!” 翌日寅时,城头的号角便果如其然的再次吹响,巫矻获率领下唐奇兵再次兵临城下,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羽箭和炮石再次照着城墙开始招呼。有了赤尾军和玄甲军的驻防,此次守城将士以同样凛冽的攻势反击敌人,分布在城头各处的玄甲军开始有序的射箭。 下唐军中角旗变换,在盾阵的两侧裂开两道口子,从中冲出两支敢死军,不在乎城头的羽箭,肩膀扛着撞木就朝着安州城门冲过去,中途有被射死的立刻就有新的替换上来。与此同时,左右军分出两支骑兵团主动出击,朝着安州的西门和东门而来。 “好家伙,自己送上门来!”沈咏年朝着城头望去,见到龙旗舞动,立刻策动战马,怒吼道:“冲出城去,剿灭敌军!”左衔卫和左武卫同昨日一样,通过打开的两边城门出城迎敌。战斗从寅时开始战斗到卯时,持续两个时辰,两军互相牵制,缠斗得难解难分。 待旭日东升之时,一束烟火在安州城上空热烈的绽放,姹紫嫣红的色彩即便在百里外都能看得见。巫矻获看到这束烟花,他敏感的意识到这是一个信号,可究竟是什么信号他不得而知,他只知道从金昌城到安州城这一片千里土地基本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一百十九章 截杀半途(上) - 观云 - 不留无伤 近百里之外的攀龙脊上战霆和夏峻茂同样收到了作战的信号,他们蛰伏了两天两夜等的就是这一刻,一个响亮的哨声传遍了攀龙脊靠近安州城一侧的山塬,原本寂静无声、荒无人烟的山塬顿时冒出了一个个人影,一个个从土地中冒出的人影,在山脚下的密林中一匹匹战马被牵了出来。 “寒刀卫先来!”夏峻茂抛下一句话,率先带着两万将士越过山塬朝着金昌城而去。攀龙脊距离金昌城有五十里,寒刀卫骑兵们纷纷从山顶驰骋而下,在胯下骏马的飞奔之下,未几时金昌城已经遥遥在望,同样遥遥在望的还有下唐军营,那些灰黑色的军营密布在金昌城外,阻断了城内与城外的一切联系。 时辰已经接近辰时了,正是下唐军用早膳的时候,后勤部队开始了埋锅造饭,而执完夜勤的士兵们也正和执早勤的战友们换防,可以说是下唐军防守最为薄弱的时候。寒刀卫从天而降,在卷起一阵烟尘之后,霎时就闯进了军营的后方,让下唐军惊愕无比,短时间内,那些睡眼惺忪的被削去了头颅、那些来不及战斗转头就想逃跑的被捅穿了胸膛、那些还没来得及将粮食咽下肚子的倒地的时候手中还紧握着饭碗。 “临阵脱逃者杀无赦!”樊曳挥舞着半人长宽的马刀将几个抱头鼠窜的逃兵斩于马下,立时混乱的战局得到了一丝控制。“拿起武器反击,敌人人数不多!” 樊曳策马迎敌,接连砍翻了几名寒刀卫士兵,在将军斗志的鼓舞下,下唐将士们终于稳住了心态,开始拿起武器反击,可是夏峻茂并不打算给他们机会,他身先士卒,手中的泼风衮刀每一次出刀都拿下一条敌人的性命。 宣韶宁的战马在踢翻一座火灯之后,他立刻用长枪挑起一点火星甩到了帐篷上,手下们看到自己的校尉做法之后立刻纷纷效法。很快,营帐开始接连着火,偶尔有一些下唐士兵从着火的营帐中呼喊着跑出来,而更多的着火营帐却是空空如也,任凭其烧成一个火球,虽然不远处下唐军队的确在和寒刀卫展开激战,可面对这些空空的营帐,宣韶宁还是隐隐觉得事有蹊跷。 “小心!”一柄长枪贴着宣韶宁胳膊肘下方刺过,毫厘之差,回头见到一名下唐士兵的胸口被洞穿,摇摇晃晃之后倒地。 “韶宁,你在想什么呢!”段朗脸上满是躲过一劫的后怕和对宣韶宁临阵发愣的责怪,“沙场经验比我丰富多了,你怎么会如此的大意呢!若不是我掷出手中的刀,敌人方才就伤到你了!” “是我错了,多谢了,段朗!”宣韶宁的确有些后怕,同时也是分外感激,这是自己第一次同段朗并肩作战,没想到一上来他就救了自己一命。 “战指挥使已经赶过来了,我们抓紧时间赶紧剿灭这些敌寇!”兴奋的段朗完全没有发现宣韶宁的疑问,他驱动战马再次杀入战团。宣韶宁回头朝后方望去,阵阵烟尘在告诉自己锈螯卫已经随后赶来了。 “难道是我想多了?”宣韶宁决定去验证自己的疑惑“再去更多的营帐看看就知道了!” 为了杀敌军一个措手不及,战霆同夏峻茂商议由寒刀卫率先出发,待人马全部下山之后,战霆再率领锈螯卫出击,这样能最大程度不被两方的下唐发现,敌人越晚发现自己,此战获胜的几率就越大。 根据先期斥候的消息,围困金昌城的下唐军人数在三万左右,奇袭战术是能取得良好的开局的,到时一旦敌军士气低落,加上金昌内的神杀突骑反包围,那么将这些敌军全部歼灭并不是难事。这样一来就断了下唐主力军的后路,在那之后前后夹击定能大败下唐主军。 从下唐军攻城开始已经将近四个时辰了,安州城外一定是战事胶着,战霆不断用马鞭抽打着马匹,快点,再快点,奇袭战最为重要的因素就是时间,锈螯卫所配的战马已经是梁朝军中的良驹了,五十里的距离并用不了太多的时间。 就在锈螯卫即将抵达战火中的下唐军营的时候,一支陌生的军队如鬼魅一般出现在了锈螯卫的后方,他们每一个人都身披银色铠甲,头戴兽盔,手中挥舞着锁链锤,顾名思义,武器的一头握在手中,粗大的锁链另一头是有头颅大小的铁锤,锤身遍布星星刺。 这些突然出现的兵团人人嘴中呼喝着,生怕前方的锈螯卫发现不了自己,待锈螯卫队尾的几人回过头来时候,锁链锤飞出,正好砸在他们的面门,当场落马身亡。有了鲜血的刺激,这些人更是来了兴致,他们胯下的战马同样是披上了铁甲且速度较梁朝的战马更快,利用这个优势,他们疯狂的朝着前方的锈螯卫发动攻击,一时间队尾的将士伤亡不少。 战霆听到了背后传来的呼喝声,回头见到了截断自己后路的敌人,虽然有些距离看不清晰,但是从这些银色的铠甲来看并不像是下唐的军队,可不管是何方的军队,竟然敢偷袭锈螯卫,自然要还以颜色。战霆对师巩正渊命令道:“你率一半人马对付这些尾巴!” 师巩正渊得令,立刻树立起角旗,原本齐头并进向前狂奔的骑兵军团立刻整齐有序的分开来,一半的人马继续马不停蹄前奔,而另一半的人马则在离开一段距离之后纷纷调转马头正面迎接后方的敌军。 “杀!”锈螯卫的迅速反应着实让后方的敌军有些意外,不过他们的短暂的迟疑之后立刻在主帅的率领下接战。在攀龙脊和金昌城中间的位置又开辟出了一个新的战场,战斗的一方想要尽快消灭这些莫名其妙的敌人,另一方却想要将梁朝军队彻底剿灭。 两方人马往来冲杀,锈螯卫并不是凭借一腔勇气各自为战的,而是井然有序的组成五人战阵,五人相互配合、互为攻防,他们的目的就是最大限度分化敌军,将敌军分解为一个个单独的方阵有利于发挥出五人阵的威力。反观敌军并没有锈螯卫的战术,完全是个人表演的舞台,相互之间并不组成援手。 师巩正渊面对这样的敌人还是颇有信心能速战速决的,在解决了一名敌军之后,他在身后五人阵的防护下冲入敌方军队中心想要一举结果了对方主帅。主帅并不难辨认,他虽然也是身披一色盔甲,可是头盔狼首并不寻常骑兵的灰色而是同着漫山遍野的积雪一样雪白。 师巩正渊操起长矛就刺向那人,虽然根本没想一击即中,也想让对方慌神,可结果是白狼首微微向后一仰就躲开了攻击,不但如此他还在后仰的时候将锁链锤掷出直接命中了师巩正渊身旁的一名护卫,护卫倒地的同时溅出的鲜血沾染到了师巩正渊的盔甲上,突然一种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白狼头侧过马身,甩动锤头将敌方逼开一段距离之后策马朝师巩正渊而来,一锤子击中了其胯下的战马,战马吃痛嘶鸣,师巩正渊立刻重心不稳,白狼头抓住机会凌空跃起一脚将其踢翻下马。 仅仅交手几招,师巩正渊就处于了劣势,自己和五人阵组成的攻防阵线已经瓦解,剩下的四名战士拼死护住落马的师巩正渊,暂时保住了其性命。要知道,在全部骑兵的战阵之中,一旦落下马来不但要受到敌人的进攻还要面对战马的践踏,稍不留神就会丢了性命。其中一名战士想要拉起师巩正渊,正当他伸手的时候,白狼头的锁链绞住了他的喉咙,随之被远远抛了出去,下场可想而知。 师巩正渊跳上这名牺牲战士的战马重新挥起长矛刺穿了白狼头的战马的脚脖子,就在战马跃起的瞬间,师巩正渊看到了白狼头的眼睛,那双眼睛狠辣而镇定,熟悉而诡异,战马虽然受伤,可白狼头并不惊慌,他借助战马的脊背跳开骑上了另一匹无人的马背,而原先那匹战马反而被他一脚踢得朝着师巩正渊撞过来。师巩正渊快速调转马身,虽然躲过了一劫,可他的眼神再次和白狼头对上了,立刻一副旧画面从脑海中调出来:那是在鄞州之战中,此人曾经布下铜人阵,一举击杀了童信。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一百二十章 截杀半途(下) - 观云 - 不留无伤 是沙戟!下唐六部之一的沙戟!那么这个白狼头就是沙戟部主尉迟宗!今日他原先那身黄铜战袍换成了银白色,可他的眼神、他的身手都让师巩正渊认出来。 尉迟宗从师巩正渊变色的脸上也猜出了对方的心思,他微微一笑,从喉咙中发出了一声狼吼,立刻所有的沙戟部下更是疯狂了,每一个人心中野兽的一面开始爆发出来,所有的沙戟部下丝毫不在意自己的生死,对着锈螯卫的战士就猛扑过去,甚至不惜同归于尽。 师巩正渊环顾一圈,一个让他更为恐惧的现实是有越来越多的沙戟兵从茫茫雪地之中冒出来,仿佛原先那些积雪根本就是人伪装的,四面八方出现的沙戟兵如潮汐一般一波一波聚拢到了战团周围,银色渐渐成为了这块战场中的主色调了,而身披青色战袍的锈螯卫则渐渐被稀释了。 中计了!这是师巩正渊此刻闪过的第一个念头,这些沙戟兵早就埋伏在了这片雪地之中,为的就是截断梁军的后路,那么寒刀卫前往突袭的军营也很有可能是陷阱!不行,必须尽快脱身将这消息传递给韶宁他们! 尉迟宗的锁链锤根本不打算给师巩正渊任何思考和逃脱的机会,他狞笑着使出一记记杀招,逼得师巩正渊只能自保,当初两人第一次交手,师巩正渊就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即便这两年来他辛苦训练,可甫一交手,对方的强大就让他意识到彼此之间的差距依旧。 手中的长矛被锁链困住,而铁锤已经朝着自己的面门而来,师巩正渊无奈舍弃长矛,闪身躲开铁锤同时抽出随身的佩刀,踩过马头从空中猛刺,尉迟宗将自己的身体甩到马背的另一侧以躲开进攻,但师巩正渊的目的并不在此,他扑倒了对方的身上,两人一同滚下马背。 尉迟宗一拳击打在了师巩正渊的胸口,这才将两人分开数丈,他站起来,活动了自己的拳头,开口说道:“时隔两年,没想到还能再次相遇,用你们梁朝人的话来说,这叫什么?哦,对了,缘分!你们自以为胜券在握,不过是在玩火自焚,上回让你逃脱了,今天就成为我的战利品吧!” 师巩正渊揉了揉胸口,铠甲已经不复往日,虽然对方重拳出击,可自己伤得并不重。他毫不客气的回敬道:“童大哥几次三番入梦来,反复要求我为他为手刃仇人,没想到这一天终于等到了,他已经等了两年了,是时候让你下黄泉去谢罪了!” 刀锋凛冽,力道十足,刀划破长空同锁链交错,激烈摩擦出阵阵火星,已经交过手的两人都熟悉对方的攻防套路,一人重心放低,全攻全守;另一人身形轻盈,全力进攻不给自己留退路。尽管师巩正渊速度够快,可锁链锤被耍的犹如蛇信子,呲呲的威胁着他,一旦被咬到一口就是重伤。 两人你来我往的几十回合,互有得手,可是因为尉迟宗主要以原地防守为主,而师巩正渊是来回穿行进攻,这样一来,他的体力消耗明显多于尉迟宗,喘息越来越重,而身影也渐渐变得慢了。 “累了吧?累了就轮到我了!”一词一句还被抛在空中,尉迟宗的铁锤已经砸到了师巩正渊原先站立的地方了,他侧空翻避开铁锤却避不开尉迟宗的铁拳,这回拳头结结实实的砸在了他的腰间,别在腰间的角旗顿时飞舞到了空中。尉迟宗狞笑着,打算再给予一击,却不料师巩正渊在落地的同时从脚踝处抽出一柄飞刀奋力掷出,不偏不倚削断了尉迟宗头盔上的半个白狼头。 “下一回就该是你的人头了!”师巩正渊已经感觉到喉咙里泛上来的丝丝甜味,硬是忍着没有让鲜血从嘴角流出,但是腰间的疼痛却是传导遍了全身。 尉迟宗不再狞笑了,他的脸沉了下来,眼神更加寒冷了“本来想速战速决,给你个痛快的,不过现在我转变主意了!”接着,他吹响了口哨,立刻四周白色的土地中再次破土而出了数量不菲的沙戟兵。 师巩正渊只看到青色的军队已经被白色的敌军冲散了,不断有袍泽倒下,鲜血已经将这一片土地渐渐染红了,同样的,白色的敌军也在不断被杀,可周围涌现出一批一批新的敌军,而自己这边的人数每时每刻都在减少。 “你的兵最终将成为死尸,我们之间先来做个了断!”没等尉迟宗将狠话说完,师巩正渊已经调头逃跑了,他立刻拔腿追赶,没想到师巩正渊身形灵活依旧,他左突右闪,巧妙的避开了身边的沙戟兵,尉迟宗有些恼怒更是加快了步伐定要追上。 两人抛开战阵跑了一段距离之后,尉迟宗距离师巩正渊只有一人的距离了,他豁然甩出铁锤,想要直接取其性命,就在铁锤擦过师巩正渊头盔的时候,整个人突然消失了,而尉迟宗却来不及停下脚步,在越过一个坑洞的时候,师巩正渊从坑洞底部跃起,一刀撕裂了尉迟宗的裆部。 原来师巩正渊在看到沙戟兵从土地里钻出来的时候就在心里盘算好了计划,他装作逃跑将其引至坑洞附近,然后纵身跳下,尉迟宗一定刹不住脚步,就在他发现坑洞本能的越过的时候,师巩正渊从洞地跃起出手。 没想到这一刀正中了尉迟宗保护薄弱之处,佩刀刀锋削断了盔甲,同时将大腿根部划开了一道口子。此刻的尉迟宗用手捂住自己的裆部,却依旧止不住鲜血汩汩流出,他此刻明白自己上当了,怒火中烧,眼中燃起的火焰能立刻将师巩正渊化为灰烬。 “部主你是不能再当了,日后能进宫做个太监,伺候你们汗王吧!”师巩正渊就是要激起对方的怒火,一旦尉迟宗发怒,总会露出破绽,给自己和锈螯卫的战士们找到机会。 “呜!”尉迟宗仰起头像是头狼一样在旷野上发出了一声悠长而又凶狠的呼号,师巩正渊心知不妙,待他回头只见沙戟兵们同样仰头发出呼喝,他仿佛看见那些沙戟兵都变成了苍狼,眼中闪烁的都是瘆人的绿光,投向锈螯卫战士们的眼神完全是猎食的模样。沙戟兵贴身肉搏,即便是身中数刀,却像狼一样一口咬断了锈螯卫战士的脖子。从此刻起,这一万锈螯卫战士们面对的不再是沙戟士兵而是一头头发疯了的苍狼。 尉迟宗摘下自己的头盔,立刻一头乌黑长发在风中凌乱,他徒手撕下胸口的衣襟,用布条将伤口来回缠了几回,狠狠结扎起来,任由胸口裸露在风中。也许就在尉迟宗摘下头盔的那一刻起,风渐渐大了起来,很快气温下降了,风卷起了地上的积雪在空中翻滚。雪花沾在尉迟宗的发丝中,让他更像一头受伤的头狼。 透过师巩正渊的瞳孔,尉迟宗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每走一步,都有血滴落,手中的锁链锤在雪地上拖行出一段诡异的痕迹。师巩正渊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手中的刀握得更紧了,他知道受伤的头狼才是最难对付的。 尉迟宗在走到距离几步之遥的位置上时一团风雪刮过,师巩正渊眨眼的功夫,人就消失不见了,他慌张的四下循着血迹寻找,能看到血滴在自己周围散落,他压低身子,迈开步子小心翼翼的跟着血滴走,可走着走着他发现血滴越来越多了,看来是尉迟宗的伤口裂开了。师巩正渊瞪大了眼睛,连眨都不敢,终于待风势减小之后觉察到了敌人的方位,他豁然转身,看见尉迟宗嘴角淌着血,那丝狞笑再次挂上了嘴边。 师巩正渊发现尉迟宗所站立的地方并没有很多的血滴,反而越靠近自己站立的地方血滴越多,顺着自己的视线,师巩正渊看到自己脚下已经一滩血了,他下意识的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腰身,鲜血沾满了手掌。 原来,原来那些血滴不是尉迟宗的,原来自己一直在追踪自己的血滴痕迹,可是......可是究竟是什么时候,什么时候伤到自己的?为何自己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呢?直到此刻,师巩正渊才感觉到力气在从自己身体里抽离,他将佩刀戳进雪地之中想要依靠这个支点来维持自己,可终究事与愿违,随着血液不断的流失,他跪倒在地,他看见自己的铠甲被沿着腰间划开了一道口子,他每动一下,鲜血就从一圈伤口处溢出。 “但愿他们能冲出重围”在倒下之前师巩正渊脑子里只有一个念想,他希望自己抛出的那一面角旗能被袍泽们看到,他们中能有一人逃出将消息传递给前线,那么自己死也能瞑目了。师巩正渊的眼皮越来越沉,扑通一声趴倒在了雪地之上,他眼中出现的最后一幕便是尉迟宗的那张狞笑的脸。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一百二十一章 深陷地坑 - 观云 - 不留无伤 当身着青色战袍的锈螯卫被风雪吞没之前,战霆率领麾下已经杀入了下唐在金昌城外的军营之中,同寒刀卫合兵一处。即便度过了最初的慌乱阶段,眼下的下唐守军依旧是战斗力薄弱,寒刀卫在军营中往来穿梭如入无人之境,而下唐军则是丢盔卸甲朝着金昌城方向逃窜。之前嚣张的樊曳在战斗一阵子之后,眼看大势已去也只好加入了撤退的行列之中。 即便几经推演,抓住时机、地利同人合,预料这场突袭战取胜的概率会很大,可现实中下唐如此快速的败退还是让夏峻茂有些疑惑。“难道这其中有诈?想要引诱我军深入?可深入的也不是下唐的腹地啊,对面就是金昌城,一旦神杀突骑出城围攻,他们定会被围困。还是说战斗本就该如此的顺利?”夏峻茂抬头眺望远处的金昌城,甩了甩脑袋,随后命令道:“造出更大的动静,让金昌城守军发现我们!” 寒刀卫在收到指挥使的命令之后,喊杀声更是响亮了,本来突袭战到了这个节骨眼也不需如此虚张声势了,可是从战斗打响到下唐败退,金昌城始终毫无动静。随着战霆部的加入,下唐军营这块战阵中足足超过了三万的人马,隐隐中脚下的土地开始出现了轻微的摇晃,人马奔袭,几乎所有人都没有感觉到地底传来的震动,只有一人除外。 “韶宁!”段朗拉住宣韶宁,“你有没有感觉到脚下的土地在摇晃?” “是战马奔腾造成的吧?” “不,这种感觉和战马奔跑引起的表面阵动不一样,你跳下马来!”段朗拉着宣韶宁一起从马背上下来,跪倒在地面之上,他撇开了所剩不多的积雪,将手掌按压其上,闭上眼静静的感受了一会儿。宣韶宁自然明白段朗不会无缘无故的如此,之前在书院的时候,段朗的堪舆之术就较其他人精深,很是受赫连平称赞。 “这种感觉就像是搭建在木桩上的戏台子,人们在台上蹦跳,支撑的木桩开始松动,于是乎,整个戏台发出的倒塌前的呻吟!”段朗的脸上挂着同宣韶宁一样的不可思议。他们所站立的乃是一整片土地,哪里是戏台子可比的?若是说这一片的军营下方是靠支柱来支撑的,换做是谁也是不会信的,即便是,下唐军队哪来的人力和时间完成这样的工程呢? “虽然我依旧觉得不可思议,可是我也同样有疑惑。”宣韶宁站起身说道:“我总觉得下唐军的战斗力完全不至于如此。虽说我们是骑兵奇袭,可遇到的抵抗比料想当中的弱了不少,你看他们撤退的方向!”段朗同样朝远方看去,“远处就是金昌城,一旦城内守军发现我们了,他们定当出城迎敌,同我们一起形成包围圈将这些下唐军彻底剿灭!” “你这么一说倒还真是!”段朗被提醒之后也开始怀疑起来“我们如此大的动静,金昌城不可能不察觉啊,到现在依旧没见城内有任何动静,难道........”他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金昌城已经被攻陷,而下唐军故意设下埋伏引我们进入伏击圈?” “神杀突骑乃是四军当中单兵作战能力最强的一支,金昌城就是为了防患下唐而建的城池,不会如此容易就被攻陷啊,何况收到的战报中也没有提到啊!”宣韶宁极其不愿意相信段朗的推论,可他也无法拿出任何事实来说服自己。 “我们还是赶紧把这情况禀告给指挥使吧!”段朗刚刚翻身上马,他所感觉到的震动就突然变得剧烈起来,剧烈得几乎所有在军营的人都感觉到了。 直到这时,宣韶宁终于体会到段朗所描述的那种感觉了,地面变得摇摇晃晃,所有在这块地面之上的人和物都开始站立不稳,随着摇晃的越来越剧烈,最终在一声响彻云霄的闷哼之中,下唐军营整个下陷到了距离地面有一丈深度的坑洞之中。此刻若是有人站在金昌城头眺望,就能发现,整个军营区同周边的土地形成了非常明显的分界线,陷下去的土地切边整齐,明显是人为。 塌陷的地面算不上深,但是基本让全部的梁朝军队和一部分未能来得及逃出来的下唐士兵跌入了坑洞之中,碎裂的地面和崩塌的土石让陷入其中的人一时动弹不得,不幸的直接被土石砸死,幸运活下来的,有的身体被卡在裂缝之中;有的被压在山石之下拼命呼救;还有的四肢折断哀嚎不已,一时间,战马的嘶鸣和人们的嚎叫充斥着一整个坑底。 在地面塌陷的瞬间,宣韶宁和段朗正欲上马因而将自己的身子倚靠在马腹处,倒塌的营帐的帐木戳穿了马肚子,战马算是为他俩抵挡住了,而两人所处的位置又恰好是军营的边缘地带,坍塌带来的震动不如中心来的剧烈。宣韶宁被戳穿马肚的帐木划伤了左手臂,他用手捂住流血的伤口,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就开始呼喊段朗。 “我在这......”距离宣韶宁一丈开外,段朗已经站起来,他摇晃着走了几步之后就开始朝宣韶宁跑了过来。 “韶宁,你伤势如何?” “没事,伤得不重,我看你似乎没什么大碍啊?” “我也是命大,摔下的时候愣是躲过了一劫,刚活动活动,胳膊腿啊都在!” 看着段朗满面尘土却完好无损的样子,宣韶宁心里安慰不少,长长出了一口气,在段朗的扶持之下慢慢站了起来。站起来之后他才发现现状有多糟糕:袍泽们伤亡无算,哀嚎之声充斥着耳朵,其中不乏下唐军的士兵,抬头看看原先站立的土地,已经距离自己有一丈之高了,这个高度放在平时倒不是多大的障碍,可此时在受伤的情况下想要攀爬上去还是要多费些周章的。 “原来下唐早就做了埋伏,故意引我们入瓮!”宣韶宁着急起来,地面塌陷毫无疑问是下唐人使的绊子,此刻不清楚他们是如何做到的,也没有时间来思考他们是如何做到的,这绝对仅仅是他们计划当中的一部分。“他们肯定还有后手,我们必须尽快找到指挥使,离开这里!” 话音未落,地面之上已经围满了下唐军队,樊曳双手叉腰站在最前端,神气又轻蔑地说道:“你们还真以为我逃跑了啊?什么叫做以退为进,看来你们梁朝人并不懂啊,今儿就让你们好好体会一把,也算死能瞑目了!搭箭!” 被困在坑底的战士们抬头看见的除了灰蒙蒙的天空就是那群搭满弓的下唐军,围绕着坑一圈的下唐军人数实在是太多了,没人有心思计较他们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人们关心的是那些闪烁着蓝色光芒的羽箭,密密麻麻的挤满了视线所能到达的所有空间。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一百二十二章 断其退路 - 观云 - 不留无伤 原本喧闹的坑底此刻变得鸦雀无声,梁朝将士们已然清楚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而那些下唐士兵在发愣了一会儿之后开始求饶“樊将军,是我们啊!我们是自己人啊!”可惜,他们的叫声再怎么凄惨也换不回樊曳的铁石心肠。 宣韶宁在跌落的时候已经遗失了兵刃,手无寸铁的他眼珠子一直转个不停,他在寻找可以抵挡羽箭的物什,终于在段朗的脚边他找到了一块不知从哪里断裂开来的木封板。 “发射!” 樊曳一声令下,煌煌的羽箭拖着漫长的尾音头也不回的扎入坑中,宣韶宁一个平跃,倒地的同时顺手抄起木封板,将段朗和自己隐藏在其后。在完成这一连串的动作之后,没有分毫的间隙,羽箭就扎入了木封板的表面,好在木封板足够大,完全挡住两人不成问题。段朗背靠着宣韶宁也捡起一面盾板抵挡住其他方向飞来的羽箭,两人一前一后躲开了大部分的羽箭。 可惜不少袍泽却没有他俩的身手和运气,虽然也拼尽全力躲避,结果却不如人意,纷纷倒在了箭雨之中,有的更是被射成了刺猬。袍泽们临死前的呐喊夹杂着羽箭破空的声响不停的折磨着宣韶宁的耳朵和内心,他的脸开始变得扭曲,他难受的咬牙切齿,他的全身开始因为愤怒而抖动起来。战争是残酷的,可现在发生在自己面前的已经不是战争了,而是屠杀! “我们必须要反击,绝对不能在这里等死!” “哎,韶宁!现在冲出去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当两人还在争论的时候,靠近塌陷中心位置已经完成了简易的盾阵,阵中有一人大声呼喝着,散落在周边的梁朝将士们纷纷朝着同一个方向聚拢。空中的羽箭并没有停下,可将士们已经不是慌乱的靶子了,随着人数越聚越多,简易的盾阵开始变得庞大起来:在外围的是真正的铁盾牌,内层的则是随手捡拾的各式木板、鹿砦、营帐等临时组成的抵挡物,如此一来,梁军的伤亡就大大减少了。 盾阵中的指挥者是夏峻茂,追击敌军最是靠前,在跌落的时候被胯下坐骑狠狠甩下,有赖于灵敏的反应并无大碍,可左手臂肩甲处在落地时刻承载了身体的重量而导致脱位,夏峻茂知道自己的左手已经抬不起来了。 “玄甲军绝对不做敌人的活靶子,兄弟们,开始反击!”夏峻茂声音依旧洪亮,围绕在他身边的将士们抄起手中的长矛就朝着地面上的人群投掷去,粗壮的长矛打乱了细长羽箭的飞行轨迹,凭借这投掷者的力道扎入了下唐兵卒的身体。一时间,数十位下唐兵倒地而亡,箭雨稍稍停滞,在樊曳的命令下很快又重新恢复。 樊曳躲在人群之中,从坑底掷出的长矛是伤不到他的,战争总是要有人牺牲的,那些战死的士兵不过是他前进的垫脚石,他狞笑一阵“以卵击石!等你们把长矛扔完了,看还有什么能耐?不要停!”樊曳将目标锁定在坑底那个盾阵上,想要靠羽箭攻势彻底压垮敌人,可他没有注意到的是,沿着坑顶端已经有一小撮的人在向上攀爬。 坍塌来的措手不及,可坍塌并不算深,战霆在坑底爬起来的第一时间就找到了夏峻茂,多年的征战杀伐,两人的合作已经不需要用言语了,仅凭眼神就可以了。 夏峻茂率先号召寒刀卫将士向自己靠拢,战霆就明白这是为他创造机会,他立刻让旗手挥动角旗,向锈螯卫传递消息,数千人的锈螯卫利用身边的地势尽可能的掩饰自己,同时朝坑顶攀爬,最快的一组人此刻已经头顶着下唐兵脚下的土地了。 战霆背靠着坑壁,深吸一口气,朝周围的将士们看了看,猛的一点头,双脚狠狠蹬了坑壁,借力腾空,整个人来了个倒向后空翻,以背面对下唐兵的姿势落在了地面之上。他身边的下唐兵还未完全反应过来,刀锋已经划开了他们的咽喉,手中的羽箭还没来得及射出。很快,越来越多的锈螯卫从坑里跃出,杀入了下唐的包围圈。 羽箭攻击出现了破绽,夏峻茂即刻抓住这个机会,率领着寒刀卫朝着破绽处的坑壁跑去,并以最快的速度爬上地面。可樊曳如何能轻易放过,他冲出人群,抢过身边一人的羽箭,瞄准夏峻茂就是一箭,可惜箭射偏了,扎入了夏峻茂脖子外几寸的坑壁之中,夏峻茂朝樊曳嘲讽的一笑,一跃而起踏上了地面。 寒刀卫在其首领的带领下,纷纷朝四周攀爬,下唐的羽箭想以更为凛冽的攻势来射杀,的确有不少梁朝将士成了箭下亡魂,同时,更多的将士成功脱离了陷坑,冲上了地面同下唐军队展开了正面斗争。 宣韶宁和段朗一面用木封板作为盾牌,一面用最快的速度冲出陷坑,一旦到达地面上,两军也就处在相对公平的位置上了。最先踏上地面的锈螯卫伤亡过半,可他们的牺牲也为寒刀卫争取到了更多的时间,当身后的袍泽们越来越多的时候,梁军将士们的勇气也就更足了。 近身肉搏战就这样在金昌城下喧闹的展开了,可惜金昌城仿若是睡着了一般,对城外的厮杀丝毫不为所动,城头不见一人探出头来查看战况,城门紧闭。 此刻的梁朝将士们根本无心关注金昌城的动向,他们正在拼命的为自己和为全军杀出一条血路来。作为指挥使的夏峻茂和战霆已经意识到了战局的危险,来不及去探究究竟是什么原因了,目前首先要做的就是尽快撤离战场,保存现有的军事力量。 鸣金声在战场响起来,原本无序的各自为战的梁朝将士们很快跟随着大部队朝着来的方向撤退,虽然不少人并没有猜出其中的缘由。可惜的是,在陷入到陷坑的时候大多数的战马都或伤或死或跑,如今梁朝将士们的撤退可就只能凭借自己的双腿了。 在鸣金声响起的时候,樊曳面对想要撤退的敌人,他心里满是得意同时也更为钦佩汗王,这整盘棋果然如汗王所料一般。 “方才追的可是很猛啊,现在才想到要撤退,晚了!给我牢牢咬住,一个都不许放走,割下一个梁朝将士的耳朵,军饷加倍!” 听到将军如此的承诺,本就是占据上风的下唐兵卒们更是不遗余力的绞杀敌人。撤退中的梁朝军队被下唐军队死死咬住尾巴,像是一把钳子将三个方向堵死,仅仅留下攀龙脊方向一个缺口。 此刻,若站在金昌城头看下去,身着银灰色和青绿色铠甲的梁朝军队陷在一片棕色的人群之中,极为艰难的想要抽身却是不能。而再抬头向更远处看去,仔细点便能发现一支同雪地融为一色的军队骑着战马正朝金昌城下奔来,战马上的所有人都隐身入雪色之中,能辨认的便是那些棕色的战马,看起来这支军队也要加入到当前的战局之中。 “将军?” “我看到了!”不需要副将的提醒,樊曳已经发现了越来越近的那支军队,他知道那是尉迟宗的沙戟,这场局,他俩也是非常重要的两个棋子,本就是相互配合。 可樊曳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和尉迟宗好好合作,打算在尉迟宗赶到之前就按照计划彻底消灭梁朝军队,可惜计划还是出现了意外,这些梁人不但逃出了陷坑而且还想要撤退;更让樊曳没想到的是,尉迟宗竟然这么快就解决掉了绊脚石赶来汇合。 “想要来争军功?尉迟宗,你也不问问我愿不愿意!” 尉迟宗的沙戟在之前的一场战斗中减员并不算太多,他重新整装之后丝毫不休息,快马加鞭赶到了金昌城下,为的就是彻底将这支梁朝军队消灭,不留一个活口。 眼看着距离战团越来越近了,尉迟宗已经举起了左臂,做出了即将发动进攻的手势,却发现土丘之上有人在挥动纛旗,左右两面纛旗交叉在旗手的胸前又快速分开,这意思很明显,就是让尉迟宗不要插手。收到信号之后的尉迟宗立刻勒住了马头,将速度降了下来,他身后的沙戟们也立刻摆开了同样的动作,一改之前策马狂奔的状态变成了优哉游哉的慢行了。 “部主?”身后的沙戟们大多都没有注意到纛旗,这突然的降速让他们有些意外却也不敢细问,只能低低的叫一声。 尉迟宗没有回头,声音不算洪亮“就按照这个速度前进,暂时不要加入战团,展开列阵,若是发现有逃脱的敌人可直接斩杀!”他竖起左臂向两边一摆动,沙戟们从纵队中分散出来,分列到了尉迟宗身后形成一个扇形包围圈,彻底阻断了梁朝军队的后路。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一百二十三章 全力突围 - 观云 - 不留无伤 “算你识相!”樊曳暂时放下心来,他不忘回头朝金昌城看去,确认依旧是毫无动静之后才回过头盯住那些人数在不断减少的银灰色和青绿色军队。 宣韶宁杀退不断纠缠上来的敌人,靠到夏峻茂的身边,说道:“指挥使,我们的后路被截断了!”夏峻茂回头,满脸的鲜血吓了宣韶宁一跳,“指挥使你?” “这些血都不是我的!我们掉进下唐人的陷阱了!” “金昌城?” “难下定论,但可以确定的是我们只能靠自己了!”夏峻茂转身用执刀的右手拉住宣韶宁,说道:“今日是凶多吉少,但是我们绝对不能全军覆没在这里,必须有人将情况告诉大将军!” 宣韶宁终于注意到夏峻茂的左手一直垂在身侧,他想要开口却被阻止,夏峻茂直接下了一道军令“宣校尉,此刻开始你的使命就是冲出包围回到安州城,着段朗协助,不论如何,必须有一人活着将消息带到大将军那儿!” “指挥使!”宣韶宁能感觉到眼一酸,他明白这个命令的意义,更能体会到军令之后的决绝。 “立刻执行命令!”夏峻茂狠狠推开宣韶宁,将注意力再次放在组织军队上面,再也不看宣韶宁一眼。他笔挺的脊梁承载的是军人的风骨,他的视死如归展现的是玄甲军的精神。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了一圈还是被宣韶宁硬生生仰头退了回去,还不到哭的时候,他开始在人群中找寻自己的麾下和段朗。 原先宋觅手下的还活着的六人悉数参加了此次战斗,他们一直归属于宣韶宁的麾下,然而混乱的战局让原本的组织破碎,宣韶宁一时间根本找不到他们的任何一人。 至于段朗,原先两人是先后上来的,随着战斗的推进,两人渐渐分开了。宣韶宁费劲力气四处张望,好不容易发现了段朗的身影,他此刻充当战霆的护卫,朝着来时的方向突围。 “段朗!”宣韶宁挤出人群,喊住他“我们已经被包围了,夏指挥使已经发出军令,命我俩即刻找机会逃出包围圈,将这里的战况告知大将军!” 段朗没做出反应之前,战霆很是赞同的率先开口“老夏说的没错,金昌城根本就是个诱饵,引诱我们入圈套,此刻安州城的战斗也是胜负难料,必须让大将军他们知道下唐人的诡计!” 战霆朝不远处列阵的沙戟指了指,“那些人就是截断我们后路的伏兵,就在大部队离开攀龙脊的时候出现的,我留下师巩正渊对付他们的。” 战霆后面的话没有说完,可宣韶宁已经明白了,既然这些人重新出现在战场上,那就意味着师巩正渊任务失败了,那么他还活着么?宣韶宁的内心更加纠结了,他不敢去想,只想尽快去证实。 “我不信正渊他出事了!”段朗说道:“既然指挥使已经下令了,那么我们就赶紧找机会冲出去!” “虽然我暂时分不清这些人的面目,可我猜是下唐六部之一,他们一字排开已经截断了所有退路,就凭你俩如何逃得出?”战霆抹开了脸上的血污“还是老规矩,我来诱敌,你们找机会!” 不等宣韶宁和段朗表态,战霆吹响了哨声,离弦之箭一般冲向正对面的军队。这一声哨声同时也是锈螯卫的号令,剩余的几千名锈螯卫跟在战霆身后同样排列成扇形发起了冲锋。 本来尉迟宗是打算袖手旁观的,省得樊曳怪罪自己和他抢功劳,可现在是敌人主动送上门来,为了保证计划的实行,他可不能再按兵不动了。尉迟宗抬头朝樊曳所在的方向看去,挥手指了指那些冲向自己的梁朝兵,表示自己可是被动应战。 “杀!” 沙戟兵策马冲向了锈螯卫,通常情况下,骑兵对阵步兵那是拥有绝对优势的,虽不如砍瓜切菜一般容易,却也绝对不会是恶战,可惜今日战况的顺利让他们大意了。 那些冲向自己的梁军在一人开外纷纷蹲下,后面的士兵们则脚步不停,踏上前排袍泽的背,一跃而起,跃起的同时掷出长矛,那些没有长矛的则是扑上马背同敌人一同滚落。 这样的搭配在进行了两轮之后,第一批冲出去应战的沙戟纷纷被扫落马下,借助这个破绽,锈螯卫的第三批将士们则是趁机霸占了原本属于沙戟的战马,这其中就包括了宣韶宁和段朗。 情势发生了急转,尉迟宗怒而亲自参战,虽然胯下的伤口并没有完全愈合,他已然甩开铁索锤取了两名锈螯卫的性命,当铁锤抛入空中朝着第三名锈螯卫飞去的时候,一柄青灰色铁爪稳稳抓住了铁锤的铁链,铁爪的另一端紧抓在战霆的手里,他救下了一只脚踏入鬼门关的锈螯卫战士。 尉迟宗瞥到了战霆臂章上的展翅青鸾,立刻明白了此人的身份,他佞笑着,一抖铁索,猛的一用力将战霆带离了马背,显然战霆没有料到此人的膂力如此过人,他借着甩到空中的机会狠狠将周边的沙戟踢下马背,围绕着尉迟宗来回跑了一圈,将铁索缠在了其身上,并最后在靠近尉迟宗之前抽出袖刀对准其胸膛刺去。 这一刀刺的稳、准、狠,鲜血划过刀刃一滴一滴滴落在马背上,尉迟宗手掌握住了这一刀,鲜血从手掌中流出透过指缝,战霆双腿绞在马镫的一侧,身子本就不够稳。啪的一声脆响,刀被掰成了两瓣儿,尉迟宗受伤的手揪住了战霆的衣襟,不等对方出招,他从马背上摔下,重重的将其压在了身下。 这一摔可是把战霆摔的七荤八素,尤其是加上尉迟宗的重量,战霆感觉自己的内脏都要被挤破了,嘴里立刻泛上血腥味。战霆一脚踢在尉迟宗的腹部,借力打力,全身猛烈后撤,远远躲开对方的攻击范围。尉迟宗站起来,用流着血的手缓缓解开缠绕在身上的铁索,并将那柄飞爪从铁索上解下远远丢开。 战霆看到尉迟宗的身下已经有了一小摊血迹,除了手掌之外,他的胯下也在慢慢的渗出血来,在这雪白的盔甲上显得格外夺目。原来他已经受伤了!战霆握紧拳头,眼睛死死盯住对方,复仇的念头在脑海中出现,他要为师巩正渊及那一万锈螯卫将士们复仇!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一百二十四章 血染忠骨 - 观云 - 不留无伤 宣韶宁结果了一名沙戟之后抢过他的战马,在马背上用下唐羽箭套上自己随身佩戴的角旗朝着战团中平行射出,羽箭呼啸着裹挟着角旗从交战双方的头顶上划过,最终落入到了陷坑之中。 谢义和邢岗最先看到了角旗,恰好两人距离宣韶宁所在的位置并不算远,他们立刻响应自己校尉的命令,纷纷喊上了手下的战士。作为百夫长,他们麾下各有百名战士,除去折损的,依旧超过百人。 “杀掉敌人,抢过他们的战马,我们要突围!” “是!” 邢岗和谢义立刻执行宣韶宁的军令,三人为一组,共同对付一名沙戟骑兵,一人正面进攻,一人牵制战马,另一人从背后和侧面接应,在人数的优势和互相默契的配合之下,即便付出了一些伤亡,还是成功的抢夺了二十多匹战马。 段朗上马后立刻朝着宣韶宁的方向吼了一声:“我来帮你们突围!” 顺着喊声,尉迟宗朝着瞥了一眼,仅仅这一个微动作,带来的后果就是从他的瞳孔中映射出来的场景是战霆的刀尖已经擦过他的鼻尖了,刀锋未能触及皮肤,可力道已经足够切断汗毛。 尉迟宗的反应是一等一的出色,战霆出刀收刀的刹那间,他已经全身而退并且移动到了其身后,展开了猛虎下山的背部攻势,铁索锤撞开了刀刃震得战霆虎口发麻,手掌一松,匕首飞出去数丈远。 战霆一个鲤鱼打挺,原地跃起,用脚踩住了铁索,另一只脚在铁索上缠绕一圈,勒紧腰身,猛烈回转,将尉迟宗拉到了自己的跟前,面对着战霆的拳头,尉迟宗能做的也就只能是放弃兵刃,护住身体逃开。 尉迟宗神情依旧冷峻,展开双臂,做出了大鹏展翅的姿势,战霆全身下意识的肌肉抽动,做好了应战的准备,却发现尉迟宗的动作是对沙戟的命令,那些身披白色铠甲的沙戟部众没有一人参与到他们部主同敌人的战斗之中,而是像是雪域银狼一般张开血盆大口对准了梁朝将士。 沙戟部众们再次从人转化成了狼,他们锋利的爪牙和獠牙,让原本就清冷的雪日更加阴冷,不少梁朝将士是头一回看见如此具有兽性的敌人,不禁有些发虚。 可雪地银狼是最擅长观察猎物的,就在敌人稍微露出胆怯的时候,他们的獠牙就咬向了猎物的脖颈。原本有了突围希望的战况瞬间出现了翻转,不少已经或正在上马的梁朝将士还来不及还手就被沙戟兵拖下马来。 战霆察觉到周边战况的变化,可他眼前还有这个非常难缠的对手,尉迟宗即便赤手空拳都足以让人害怕,他那硕大于常人的拳头,外面包裹着铁甲,当他握紧拳头时候铁甲片摩擦发出的声响昭示着其中蕴含的力量,战霆不可不防。 一声头狼的嚎叫,再次预示着尉迟宗的进攻,他踏出的每一个脚印都分外清晰,挥出的每一记拳头都格外饱含力道,他庞大的身躯灵动异常,左突右闪,拳头如雨点一般落在战霆的防守区内,逼得战霆连连后退,只能防守,毫无反击机会。他咬着牙坚持,拳头撞击在手肘、肩膀等部位传来的疼痛感越发的明显,与此同时,他也发现雪地里的点点血迹变得密集了。 拼了!战霆心底吼了一声,双手迎接住对方的拳头,那猛烈的撞击力在接触到手掌的刹那就带来骨头断裂的声音,可战霆这回倒是没有感受到丝毫的疼痛,他在短暂停止了对手的攻势之后,脚下不停,准确而凶狠的对着尉迟宗胯下的伤口就是一脚。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他感觉听到一直冷峻得可怕的尉迟宗竟然发出了一声疼痛的嘶鸣,随着尉迟宗的后退,血液顺着盔甲开始汩汩溢出。 打中了!战霆很是兴奋,可也在这个时候他才感觉到双手传来的痛处,手腕处几乎动不了了。绝对不能错失机会!即便双手战力暂失,战霆还是抓住战机率先启动,用自己的身体撞翻尉迟宗,且在其倒地的瞬间,双腿交缠住其脖子,立刻使出全部的力气狠狠夹紧,因为用力过猛导致脸部完全扭曲。 尉迟宗怎肯轻易被控制,越是到了生死边缘,人的潜力越是激发出来,他双手分别卡住战霆的双腿,同样全力解开,战霆能感觉到两把鉄钳牢牢钳在自己的双腿,一边磨破盔甲嵌入血肉,一边将双腿朝两边分开,就像是被人用刑一般,再也难以忍受的疼痛让他喊出声来。同样嘶吼着的还有尉迟宗,直挺着身子,双腿因为用力已经陷入了雪地之中半尺之深,包裹在手掌外的铁甲也因为使劲而出现裂隙。 两人就这样纠缠着,嘶吼声响彻了整个战场,在双方将士们听起来,一个是人类无助而忍痛坚持的呐喊,另一个则是雪地银狼在受伤后愤怒的吼叫。 双方的战士都想要上前帮忙,可都会受到阻拦,段朗几次三番的尝试都被沙戟阻断了。宣韶宁虽然还暂时骑在马上,他眼看着两人在雪地的纠缠,心中隐隐作痛,那是如何的疼痛才能发出这般嘶吼,他很想上前去帮忙,可除了要应付敌人之外,他更明白自己身上的使命,最后再看了战霆一眼,他终于调转马头想要冲出去,可不料,两名沙戟一前一后齐齐砍断了战马的四蹄,宣韶宁摔倒在地。 鼻涕和泪水糊了战霆满脸,他已经坚持不下去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双腿力量在流逝,绞杀成功的希望越来越小了;尉迟宗的脸色从紫红色渐渐缓和下来了,如此一来,他手上的力道更是加大了。 最终哗啦啦的,战霆的双腿内侧竟然连着铠甲和皮肉被撕下来一整块,顿时血肉模糊,尉迟宗顺利逃脱了出来,他转过身正欲出拳,战霆挺起身子照着其头颅就是一头撞击过去,这下撞击直接将尉迟宗头盔撞裂并飞出,而他本人立刻眼前一片空白,摇摇晃晃之后跌倒在地。 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进攻策略也让战霆付出代价,他丝毫不比尉迟宗好到哪儿去,头盔碎裂,鲜血淌满脸让他都睁不开眼,只感觉脑袋已经不是自己的了,整个人像是神游天际,彻底脱离这副躯体了,眼前的世界变得一片澄清,没有了任何人和物。 可总有一个声音在呼唤自己,那个声音越来越响亮,战霆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听清了,那是来自自己心底的声音“醒过来!这是战争!” 战霆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从神游的状态回归到身躯之中,他圆睁着眼,看见了同样挣扎着的尉迟宗。战霆想要站起来,可尝试很多次之后依旧是头晕的很,跌坐在原地,于是他只好朝着尉迟宗方向爬过去,每一步都伴随着地动山摇。 这冰冷的感觉是?哦,是了,是盔甲的触觉,战霆的手摸到了尉迟宗的铠甲,他顺着腿部一点点向上摸去,在约莫到达胸口的位置,一只鉄钳豁然间钳住了他的手腕,还没来得及感受疼痛,被握住的手在咔嚓一声之后已经垂了下来,接着他感觉到脖子被人咬住了,尖锐锋利的獠牙刺破了他的脖子,将外面的寒冷带到了他原本火热的血液之中,他能感受到血液流淌过脖子,他知道这是狼露出了其最后的凶器。 随着血液一点点的变冷,战霆的瞳孔开始涣散,他抬起两只残废的手臂缠绕在尉迟宗的脖颈处,伴随着撕心裂肺的最后一声怒吼,双臂机械般奋力绞合在一起。 咔嚓!这声骨头断裂的声音格外的清晰,战霆听得清清楚楚,因为这不是来自于他的,而是尉迟宗的,他咧开嘴笑了,虽然尉迟宗的獠牙深深嵌入自己的脖子没有丝毫的拔出,虽然他和尉迟宗的胸口已经被鲜血染红,虽然他的眼已经看不见任何东西,可他还是笑了,那是胜利的笑容、那是用尽力气后释然的笑容。 过往三十年的经历闪电一般在脑海中闪过,里面有汗水、有泪水、有作为青山书院弟子的荣耀、有身为玄甲军的责任。他做到了,他没有辜负夫子的教导、豫王的嘱托和大梁百姓的期盼,在倒地的那一刻,战霆是安详的、是无憾的、是光荣的。赤红的血液浸润了两人身下的这块雪地,像极了雪天怒放的红梅,不顾风霜雪冷,我自傲然绽放。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一百二十五章 大义诀别 - 观云 - 不留无伤 宣韶宁没有亲眼看见战霆的壮烈牺牲,他的全部精力放在了应对眼前这些沙戟兵身上,原本敌人就已经不容易对付了,可在他听到一声狼嚎之后,赫然发现之前沙戟兵的战斗力只能算是一般般,此刻他们已经完全成了一只只野兽,双眼放出绿光,露出最为锋利的獠牙,不在乎自身的生死,以同敌人同归于尽为最高的准则,纷纷扑向了梁朝将士。 宣韶宁面前的这个沙戟兵也是如此,在几经交手,丢失了兵刃之后,不管不顾的就扑倒了宣韶宁,哪怕尖刀已经在身体上扎出了数个血窟窿,他对准宣韶宁的脖子就要下口,若不是被卡住喉咙,獠牙早就要了眼前这个梁朝人的命了。 宣韶宁一只手死死掐住沙戟兵的下颌,另一只手腾出来继续用匕首捅其身体,随着越来越多血液的流失,沙戟兵渐渐力不能支,可他依旧要最后拼死一搏,掰开阻挡他的手,在失去抵抗之后,宣韶宁第一时间硬是将头狠狠朝另一边扭过去,沙戟兵的最后一口咬在了雪地上,之后再也不动了。 死神再一次的擦身而过,宣韶宁根本来不及庆幸,他推开沙戟兵的尸体,用最快的速度从雪地上爬起来,眼里看到的是更为血腥的场面:血染红的雪地上,沙戟兵和梁朝将士们一对一对的死在一起,沙戟兵死于兵刃,而梁朝将士们则是死于撕咬,且大多都是一口毙命。宣韶宁浑身是血,一部分是自己的,更多的是敌人的,他茫然四顾,想要找到一匹战马完成任务同时也想找到段朗他们。 “啊!滚开!” 谢义右手的刺刀插入了一名沙戟兵的身体里,可这名沙戟兵死得其所,他死死抓住谢义的手,使得他动弹不得,另一名沙戟兵趁机跃起环抱住猎物,不给其任何机会,虽然谢义拼命挣扎可还是被沙戟兵咬住了脖子边缘靠近肩膀的位置,他的利齿不但咬穿了铠甲,更是深入皮肉,这一口下去疼得谢羽喊了出来。 宣韶宁捡起兵刃冲到了谢义的身边,一刀刺穿了那名沙戟兵的胸口,没想到这一来,他咬得更为用力了,疼得谢义哀嚎不已。有了之前的经验,宣韶宁明白唯一的办法只有砍下沙戟兵的头颅了,他高高举起砍刀,对谢义使了使眼色,在谢义将头扭转到最大限度的时候,刀锋挥下,齐齐的将沙戟兵枭首。 沙戟兵身体失去依托倒在一旁,可头颅依旧怒睁着双眼,一张口死死咬住猎物,当宣韶宁费劲将这颗头颅从谢义肩膀上扯下的同时,一块血肉连带着铠甲碎片也被拖带了出来,伤口已经深得能看见白森森的骨头了。 摆脱掉那名死死抱住谢义右手的沙戟兵之后,宣韶宁扶着谢义才仔细看清他身上的伤口:左腿刀伤、腹部血流不止、右手也有咬痕,尤其是左肩上的伤口更为致命。谢义半身的铠甲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了,即便如此,他依旧强撑着推开了宣韶宁。 “谢义!” “宣校尉,突围就是现在!” “我不能丢下你不管!” “那你更不能丢下成千上万陷入困境的兄弟们!” 不用谢义指,宣韶宁知道玄甲军袍泽们还在勉力支撑,自己就是他们的希望,可是......谢义是自己最先过命的兄弟,他实在忍不下心。 “走啊!” “我做不到!” “韶宁!”段朗和邢岗一人骑着一匹战马,邢岗同时牵了一匹空马跑了过来,“走啊!” “走啊!”谢义靠着长刀站立起来,无比坚定的吼道:“宣校尉,我们是能过命的兄弟,有你这份情我知足了!可我们是军人,服从军令是天职啊,邢岗,还不快走!” 邢岗红了眼将缰绳交到了宣韶宁的手上,接过缰绳,宣韶宁颤抖着用力拥抱了谢义,头也不回上马飞奔,谢义的身影快速消失在雪地之中,段朗和邢岗打马跟在其身后。段朗心里虽然难受,可他难以体会宣韶宁和邢岗两人的心痛,他们都知道留给谢义的下场会是什么,一想到这,宣韶宁手中的马鞭挥动得更重、更快了。 在逃脱的三匹战马飞奔的身后那座安静的城池墙头,有一人身着铠甲,身后的殷红披风随风猎猎招展,他一手扶着墙头,一手按住佩刀,面容肃杀、神情冷峻,面对城下的这场伏杀战斗,没人知道他究竟是何种情绪。而他身后的那名坐在轮椅上的年轻人更是看不清面目,他同样一动不动的坐着,相对于前者在看,他更像是在听,倾听由风带来的厮杀声。 自从放出信号之后,安州城外的战斗同样进行的如火如荼,两军你来我往、不相上下。东门、西门外左衔卫和左武卫在同敌人激烈交战,由玄甲军金甲卫守卫的南门抵抗着下唐最为猛烈的正面进攻,唯有临洮水的北门由全冠基带着为数不多的府兵把守,同时还安顿着安州城内的百姓,以防万一,豫王派出司衡率领百人队和凌绯颜所在的伍前往支援。 城池周边的喊杀声不绝于耳,百姓们多久都没有见过如此的战争了,纷纷蜷缩在一起,害怕的直发抖,有的担心自己辛苦置办的家业会毁于战火,而更多的人害怕安州被攻陷,之前就有传言说下唐军在攻占了江州之后屠城无人生还,他们不想这样的惨剧在自己身上重演。小儿们哇哇哭啼,女眷们嘤嘤抽泣,老人们则是双手合十祈祷,人心惶惶,终于有一个汉子忍不住站起来对着众人说道:“哭泣和求佛现在都帮不上忙了,我们必须要做点什么,在场的若是还有血性的汉子就站起来和我一起拿起武器捍卫自己的家园!” 汉子说完四周看看,不一会儿,终于有人开始慢慢站起来,看到有人站出来了,更多的男子也渐渐站起身,虽然依旧是瞻前顾后的模样,可好歹凑齐了二十人。 “就这些人吗?”带头汉子义愤填膺的吼道:“这么多的汉子,你们都是被家里的娘儿们惯坏了么?还是打算在自己的孩儿面前做一个孬种?” 在带头汉子言语的刺激下,再次陆陆续续又站起了十几名男子,带头汉子眼看再无人响应,呸的吐了一口痰,对起身的所有男子说道:“好样的,不愧是我大梁男儿!走,拿起斧头、铲刀,我们去找全大人,和他们一起守卫安州城!” 自从率兵转移百姓来到北门之后,全冠基丝毫没有轻松一点,前线的战斗不断有传令兵传到他的耳朵里,很显然下唐此番进攻是吃了称砣铁了心要拿下安州城了,赤尾军和玄甲军乃是大梁四军之二,战斗力自然不用说,可目前的战况依然是相持不下。全冠基这个急性子只能不断的来回踱步,可文官出身的他,手无缚鸡之力的一介文人,除了听从豫王的安排再也别的办法了。 “全大人,有百姓求见!” “哦?”全冠基有些不耐,一时想不明白百姓这个时候来凑什么热闹,“让他们在原地好生待着,不要这个时候来添乱了!若是伙食不够,联系张司分发食物!” “大人,来的是三十多个汉子,他们个个手持兵刃,说是要加入府兵,一起帮忙守卫北门!” “有这回事?”全冠基显然没有意料到,他来到了城门下果然看见了三十多名壮汉,手中拿的是镰刀、铲子和锄头,个个神情严肃,看到全冠基出现,带头汉子立刻出列说道:“全大人,我们也都是热血男儿,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浴血沙场,我们却躲在身后,我身后的这些汉子和我一样,自愿加入你们,我们要一起守卫安州!” 全冠基打量了一些眼前这个衣着寒酸的、肤色黝黑的汉子,典型的庄稼人,却不想说出这么义正言辞的话来,着实有些出乎意料,可战事吃紧,这个时候最不能抹杀百姓的积极性,因而全冠基立刻打算成全他们。 “没想到你们能有此番胸怀,真乃是我大梁之幸!你们手中的农具还是暂且放下,我这里还是有称手的兵刃的,我在这里代替安州百姓谢过你们了!” 全冠基说完一个半身鞠躬,庄稼汉们立刻臊红了脸,纷纷有些不自然却又不知如何是好,还是带头汉子站出来“全大人真乃安州的父母官!此时也不宜太多礼节了,还望大人即刻让我们行动起来!” “好!来人,带他们下去,换上兵服!”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一百二十六章 庄稼汉子 - 观云 - 不留无伤 眼看着庄稼汉们远去,一直焦躁不已的全冠基还是得到了些许的欣慰。而在城头上目睹一切的司衡和凌绯颜说道:“你不觉得这事有些奇怪么?” “守卫自己的家园,这些百姓能挺身而出,多么值得敬佩的事儿啊,哪里奇怪了?”凌绯颜实在不理解司衡的话。 “首先,安州城都已经远离战事百年了,人们早就习惯了安定的日子,突然的战争一定会让人们害怕不已的,当然几万的百姓中总会有一些勇敢的人,可我怎么看着些庄稼汉也不像。” 凌绯颜对于这种理由这么不充分的说辞根本无心搭理,司衡看了看她继续分析道:“然后,那个带头的汉子一副庄稼汉的模样,说出的话却分明有文人的味道,这不是有些奇怪么?” “难道庄稼汉就不能读几本书了?难道说几句官话就值得怀疑了?这个时候当然是越多的人来支持我们越好啊!”凌绯颜正色道:“我们还是将注意力放在北门这边吧,虽然临近洮水,可下唐诡计多端,也是不能不防的。” “这点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呢!”司衡眯着眼,扬起下巴,做出一副总角小儿的模样,逗乐了凌绯颜。 “你一笑起来,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说这种风凉话?” “这不是风凉话,这是我的真心话。自从第一次在战阵中被你所救,我就开始关注你了,接着我们又并肩作战了更加让我想要好好保护你。” “你以为天下的女子都要男子来保护么?” “我知道你不同于一般的女子,越是这样,我越是想要保护你,我的保护是和你一起上战场杀敌,建立军功,我想看到你成为一代女将军!” 噗嗤!凌绯颜笑了出来“女将军?也就只有你会有这种想法!”虽然,成为女将军早就在凌绯颜的心底埋下了种子,可她从未和任何人说过,此刻竟然被司衡看出了心思,只能以笑声来掩饰自己的意外。 “之前我也从未想过,可是见到你之后,我相信你可以的,我唯一期望的就是能等到那一天。” “瞎说什么!你还这么年轻,有什么是等不到的!” “你在关心我啊?” 凌绯颜的双颊绯红一片,这是自己这么多年来第二次有这样害羞的感觉,而这仅有的两次都是源于同一个男人,这个站在自己眼前的男人。 “废话少说,做好该做的事儿!” 凌绯颜转身快速离开了城头,司衡却是一脸满足的看着她的背影。 那三十多名庄稼汉在换上府兵的兵服,拿上兵刃之后便随着府兵开始巡视北城门,并学着完成同府兵们的交接。从黎明时分打响的战斗已经持续到了巳时。中午时分,北门的府兵开始进行第二轮的交接,原先并不是庄稼汉们的班,可他们却坚持要府兵们先去进食,自己愿意先顶替一会儿,府兵们忙碌一早上,水米未进也确实饿的不行,也就没多顾虑便同庄稼汉们换班了。 与此同时,司衡也坚持让凌绯颜先行休息,自己继续在城头巡视。他沿着城头从最西边走到最南边,城下的洮水静静流淌着,城下也并未见到下唐兵的身影,司衡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次睁眼的时候却发现洮水的水面出现了一些波澜,一开始是微微荡漾开的涟漪,接着水面上开始出现一个个水晕,水晕的中心突突突的冒着水泡。 有情况!司衡立刻示意号手吹响号角,号手刚将号角放进嘴里,一柄飞刀就穿透了他的咽喉,他瞪着不敢相信的眼睛,用手捂住鲜血直流的伤口从城头一个跟头摔了下去。号手的尸体跌落在城门口时,已然躺着多名府兵的尸体了,他们的一个共同点就是同样睁着不敢相信的双眼。 司衡发觉号角没有吹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的时候,洮水中的那些水晕中豁然冲出了一个个人来,这些人出水之后以最快的速度朝着岸边游过来。 “射箭!” 司衡一声令下,城头的守军即刻对准城下的突如其来的敌人射出羽箭,在如此开阔和平坦的地方射箭,即便是箭术一般的,也能射中的。这些水中冒出的人全都身穿着乌沉沉的铠甲,动作灵敏,尽力在避开城头的羽箭,还是有一些人中箭,若不是射中要害立马毙命的,依旧是继续朝着城门跑来。 洮水和北门之间的距离算不上长,从河滩上来不过区区一里的路,一旦跑到城门下方,羽箭便很难再起到作用了。这一段路,在丢下十几具尸体之后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聚集到了城门口。 司衡朝城门口下方看去,府兵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躺着,他明白出了内鬼了,他一把夺过身边一名战士的弓箭,掏出一枚响鸣套在箭镞之上,然后朝着内城方向射出一箭。 “继续射击!”司衡在丢下一句话之后,一跃从城头跳下,堪堪落地之时,看到的正是那些主动站出来要求守卫北门的庄稼汉在解决了最后一名府兵之后欲合力打开北城门。 “我果然没有猜错!”司衡抽出佩刀冲上前去。 修整结束,正欲率队前往城门同司衡换防的凌绯颜最先听见了响铃箭的声音,哔的一声从头顶上方快速划过,凌绯颜霎时变了脸色,对副手说道:“你立刻去通知全大人,敌人开始攻城了!”随后命令“你们立刻随我前往城门口支援!” 待凌绯颜率领手下区区几十人赶到北城门看见的是:司衡独自一人在同那些庄稼汉厮杀,城门的门栓已经抽出;而城头的战士们则是死伤过半,许多身披乌黑铠甲,浑身湿漉漉的敌人已经攀上了城头。 “你们上城头御敌!剩下的跟我夺回城门!” 凌绯颜从容的从背后拔出羽箭拉满弓一箭射开了纠缠在一起的两人,司衡经过一番打斗已经挂彩,而那些伪装成庄稼汉的人也付出一死一伤的代价,眼前这人的脸被刀划伤,伤口处没有丁点血液反而露出了里面真正的皮肉。 “易容混进来的敌人!绯颜,他们想要打开城门,这里交给你,我去阻止他们!” 司衡将手中的长刀对准其中一个正欲推拉城门的庄稼汉,将其钉在了城门之上,立刻有三名庄稼汉上前阻止。凌绯颜一边朝着城门奔跑,一边手中不停引弦满弓直到箭壶中的羽箭全数用完方才抽出佩刀加入战斗,而她身后的十余名金甲卫已经先于其开始同庄稼汉搏斗。 很显然,这些易容混进安州城的庄稼汉的目的就是打开北城门同外部的军队里应外合,除去六名在奋力开门的之外,其余活着的全部用自己的身体抵挡凌绯颜的攻势,一时间,双方互相纠缠。 司衡的匕首划开一人的脖子之后,自己的左肩也中了一枪,掷出匕首结果了第二人的性命,第三人便已经从背后抱住了他,这人膂力十足,司衡一时间挣脱不开,可他分明看见三名庄稼汉已经将城门推开了一条缝了。 “绯颜!”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一百二十七章 以二敌一 - 观云 - 不留无伤 司衡大喊,凌绯颜同样注意到了这个危险的苗头。“抬我上去!”两名金甲卫蹲下一左一右的扛起了凌绯颜,她一个借力从半空中越过了庄稼汉们组成的人墙,落地一个打滚,随手捡起一柄长矛掷出,整套进攻动作一气呵成,而效果也是尽如人意,长矛洞穿了最为靠近城门的一名庄稼汉。 就在凌绯颜准备动手除去另外两名庄稼汉的时候,一个罗盘状的兵刃从城门缝隙中飞入只照着凌绯颜的面门而来,虽然其依赖矫健的身手躲过一击,可罗盘还是轻取了两名金甲卫的性命,司衡看见两人的头颅在刹那之间离开身体飞向半空。 轰隆!一个高九尺的壮硕汉子凭借铁打的身体愣是撞开了城门,猛烈撞击让门后的俩人都飞出丈远。这汉子脱掉了湿漉漉的战袍,让人看清楚了:头顶自有靠近天灵盖的一小圈竖起一把头发;浓眉赤目、鹰扬高鼻、宽额方脸、大嘴厚唇;四肢极为粗壮,一支胳膊就能有司衡的一条大腿粗细,虽然覆盖铠甲,可裸露出的肌肉虬髯隆起,极为抢眼;全身的铠甲包裹,搭配上令人咋舌的身高,犹如天神下凡一般,顿时震住了在场的众人。 背后控制司衡的那人也在一瞬间楞了神,司衡趁机逃脱来到了凌绯颜的身边,接过她递过来的长刀,正视眼前这个敌人。那个罗盘模样的兵刃恰恰飞回了天神的手中,两人此刻开始仔细打量这兵刃了:罗盘通体漆黑,中间密合着呈锯齿状的刀片,罗盘上端有一处突起的手柄,手柄顶端连接着一段锁链,正好供天神控制,罗盘在飞出的时候,中间的所有刀齿会立刻回收,露出一个空间,这个空间正好能卡住一个成人的脖子,待罗盘落在人的肩膀之上之后,所有的刀齿立刻从凹槽中冲出,狠狠刺入肉体之中,待天神扯动锁链,罗盘便即刻旋转起来同时飞向空中,与此同时,头颅也就和身体分了家。方才罗盘飞入的速度太快以至于司衡都没有看清原来兵刃的身后还有一段锁链掌控在如此一个天神般的人手里。 站在天神对面的司衡和凌绯颜即刻显得娇小了不少,天神开口吐出低沉如暮鼓的声音“我乃伽特奴,这会是你们死前记住的名字!” “御敌!一定要戍卫住北城门!”随后赶来的全冠基一看到城门竟然被打开了,那个巨人身后还有源源不断赶过来的敌人,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立刻命府兵们予以支援。“你们立刻上城楼!剩下的人跟我守住城门!” “全大人,城头战事同样吃紧,这里就交给我们,还请大人即刻上城头督战!” 司衡即刻纠正了全冠基的战略,他不能让所有指挥官都挤在城门而忽略城头的战事,经他这么一提点,全冠基也明白过来,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检讨自己竟然这般失措,他朝着司衡遥遥一拱手,立刻拔剑冲上城头。司衡终于全心来对付眼前这个大高个儿,他压低声线对凌绯颜说道:“我正面对阵这个大个儿,你抓住机会将城门关上!” “兄弟们,跟我冲啊!”在得到凌绯颜的点头之后,司衡从侧面冲向伽特奴,先跳上城墙壁,之后借力跃起更高拔刀砍向敌人,毕竟他身高不足七尺,同伽特奴相比劣势明显,唯有靠这般方能攻击其要害部位。 伽特奴纹丝未动,照着司衡就抛出了夺命罗盘,司衡翻身躲过,将自己的身体从侧面转至伽特奴正面,目标虽变,可机会稍纵即逝,司衡依旧朝着胸口砍下去。 嘶!一道火星在伽特奴铠甲上闪过。司衡第一招失败,在脚刚落地之后,转个半圈绕到伽特奴身后展开第二轮进攻,刀尖在即将刺入其后颈之时,锁链如蛇一般缠上了伽特奴的脖子,刀尖还是划在了铁索上,依旧只摩擦出了点点火星。司衡不肯罢休,双脚卡住其脖子,一个跟头将自己翻下,想凭借自身的重量和翻身的动力一举将伽特奴扳倒在地,即便不能成功,也要将其扯离原地,这样一来就能让出空间给凌绯颜来关上城门。此时已经有部分敌人从城门冲杀进来同府兵交战,司衡明白留给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可惜现实再次让司衡失望了,他的第三招还是失效了,他这么一个前空翻,自己是翻出去了,可紧紧交缠的双腿却被伽特奴给扣住了。人未落地,双脚已经被分开,半悬挂在空中的司衡头朝下看见了一支巨腿朝自己踢来,知道难逃一招,只好用长刀抵住腹部,就在刀身靠近自己的身体的同时一阵剧痛从腹部传至全身,随后整个人摔了个狗吃屎。 哎呦!真的很疼,疼得司衡都要流出眼泪来了,勉强支撑着站起身刚举起刀,只见刀身已经凹陷了一个坑。司衡不禁倒吸一口冷气,若没有这刀替自己卸去一部分力道,自己只怕是要一命呜呼了! 可是任务没完成是绝对不能轻言放弃的,司衡揉揉自己的小腹正欲再次动手却见凌绯颜已经踏着铁索刺向了伽特奴,而铁索栓着的那头夺命罗盘正罩在一名府兵的头上,这名府兵的脖子已经鲜血淋漓,可他还活着,他哭泣着、颤抖着,朝司衡投来的求救目光。 司衡心底一软,也正想先除去那个索命的兵刃,于是乎,他动身来到府兵身边想要仔细瞧瞧这兵刃,可他刚探出头,罗盘一个旋转,直直溅了司衡一脸的鲜血,那名府兵的头颅已经落进了尘埃里,那双不甘的眼睛至死都没有闭上。 可恶!司衡抹开脸上的血渍,看见的是凌绯颜被伽特奴撞飞的画面。“绯颜!”司衡慌张跑到她身边将其扶起,极为关切的问道:“伤得重不重?不是和你说了交战交给我吗?”语气中关心夹杂着诘问。 凌绯颜推开司衡,说道:“你是这么说了,可你不是几次都没成功么?这人牢牢卡在城门的位置就是给后来的人提供方便,你看!”顺着凌绯颜所指,司衡看到城门已经被彻底打开了,不远处的洮水中涌出越来越多的敌军朝着城门奔跑过来。达到目的了,伽特奴终于揉揉脖子,松松手脚,踱开了步子。 “之前的游戏玩的够了,现在我们来真格的!”伽特奴虽然看着笨重,可心思却极细“一对亡命鸳鸯,我来送你们一程!” 北城门被破的同时,城头的防线也遭到突破,之前守卫的少量金甲卫和后来赶来的府兵且战且退,在退至城头的时候,由城门冲进来的敌军开始沿着城道跑上来意欲形成合围。 “他们想要完全控制城门!”全冠基快速判断出敌人的意图,“随我去城头最高处!”他拉着护卫跑至城头,北城门地势较安州其余三城门要低一些,全冠甲登上城头能望见半个城池的风貌却见不到南门的战况。 “响铃箭朝南门发射!”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一百二十八章 独爱武装 - 观云 - 不留无伤 羽箭带着呼啸的哨声纷纷落在城中,声音顺着风声传递到了整个安州城。豫王看向了目前并无多大动静的北城门,响铃箭已经明白无误的告诉他北城门受到了进攻,那里是安州城防卫最为薄弱的地方,必须予以援手。没等豫王做出任何动作,一块撞石撞榻了身旁不远处的一段女墙,喊杀声立刻高涨起来,可想而知,下唐军队攻势更为猛烈了。 “想要彻底困住我,不让北门得到支援!”豫王很清楚敌人的意图,略一沉思,豫王下令道:“打开城门,让屯连出战!” “末将领命!”彭安泽闪身离去,可欧鹭洋有了异议“大将军,此刻贸然让屯连出战只怕对战局不利,下唐攻势如此猛烈,此刻打开城门岂不是如他们所愿?” “鹭洋,你随我征战这么多年,可几时看到我会将战局拱手让人?”豫王富有深意的看着欧鹭洋,“眼下有更为要紧的事儿需要交给你,响铃箭发意味着北门受袭,他们的战力不行,需要你立刻带五千金甲卫前往支援!” “末将遵命!”微微一迟疑,欧鹭洋还是领命而去,快步跑下城楼,接过护卫递上来的缰绳,翻身上马“令第五营随我即刻前往北门!” 五千金甲卫齐刷刷的奔跑起来,这其中就包括了霍青,第一次上战场,心中的紧张和兴奋同时刺激着自己的神经,他渴望战斗来证明自己,可眼看着袍泽们身首异处时又不无胆怯。不管内心如何的挣扎,此刻已经不容自己多想了,战局已经快速的展开了,他必须用手中的刀剑来证明自己。 洮水中涌出的敌人越来越多,让人很难想象他们究竟是何时藏身于水底又是如何熬过这段时间的,可现在安州城内无人有心情来思考,他们眼下最为棘手的是如何保住北城门不失,然而现实是城门已经不在他们的控制之下了。区区百人的金甲卫已经所剩无几,而原先的府兵更是折损过半,北城门处留下了越来越多的尸体。 “九宫阵!” 在司衡的命令下,八名金甲卫加入阵中,九人分列其位将伽特奴包围在中央,按照九宫方位排列。九人绕着伽特奴不断走动着,随着走动,阵势开始慢慢变换,五人靠近阵中,四人隔空退开一人之外,形成了类似于花蕊的阵势。 伽特奴握着夺命罗盘站定位置之后竟然一动不动,随着阵势的变换他竟然直接闭上眼了,这下更是惹恼了金甲卫们,他们个个咬牙切齿,唯有司衡伸手压下大伙的怒气,示意大家按照平时训练时候的步骤来。待司衡转至伽特奴的正面时,他身处离位,豁然抬手,与他正对位置的坎位那人此刻正巧在伽特奴的背后,此金甲卫朝阵中掷出长矛,不出所料,伽特奴连转身都不必,一个反手就用罗盘挡开了。 司衡根本没打算一招制敌,投石问路只是第一招。第一招刚过,兑位和震位的两人便一攻上一攻下,伽特奴凭借罗盘挡开直取其头部的攻击的同时后空翻躲开下盘的攻势,双脚还未落地,乾位便前来刺其腰,艮位封其后路,坎位逼其后退入包围圈,此刻坤位和巽位便会联手正面同其交手,一旦不敌便迅速退守,伽特奴想要突围,离位的司衡使出大刀故技重施的将其逼回包围圈。 九宫阵就是相互制衡、相互援手、紧紧包围将敌人困在阵中,作为司衡私下自行研究的阵法本来未成熟到能沙场使用,可如今情势所迫,不得已拿出这个阵势,目的就是牢牢困住这个庞然大物,为凌绯颜争取时间。 司衡投来的目光,凌绯颜全部收到,不用言语,她已经很清楚司衡的计划,她朝他用力点点头,便呼喝手下人同冲入城中的敌人展开死战。作为玄甲军中首位女兵,首位女副尉,凌绯颜作战起来不仅不输男子,反而气势更胜一筹,她率先逆向冲入敌军之中,在折断了长矛、砍缺了长刀之后,抽出一直佩戴在后腰部位的双匕首,这对匕首是司衡送的,凌绯颜一直牢牢记着那一日自己受到匕首的情景。 那是在灭胡之战结束后,玄甲军赴京师受赏,开拔离开之时,在巍巍皇城脚下,司衡神秘兮兮的将凌绯颜叫出了营地。已经对司衡有所了解的凌绯颜自然知道这人必然又有什么小动作了,嘴巴上是拒绝的,可是身体还是很自然的跟着他走了。 “有什么事儿非要到这个没人的地儿说,在营地不行么?”凌绯颜双手挽在胸前,眼睛白了白司衡。 “自然不行,不然被人说行贿与未来的女将!”司衡一句话就让凌绯颜心里乐了,“呐,这是给你的!” 凌绯颜转身只见司衡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他小心翼翼的张开,像是在展示极为珍惜的珍宝一般,每一个动作都非常之细腻。随着布包被完全展开,一对璀璨的匕首开始反射着阳光,散发着浑身的夺目的光芒。匕首全长一尺余,刀柄上缠着上等赤红牛皮,刀把两侧分别镶嵌着一颗樱桃大小的蓝宝石,刀身呈半月弯度,轻轻旋转,刀身反射阳光,夺人眼目。 “这是送你的!”司衡第一次看见凌绯颜错愕的模样,心中既有惊喜又有怜悯,“早就想着送你什么以报答初次见面时你对我的救命之恩,直到前些日子在京城工坊区闲逛的时候看见了这一对匕首,顿时觉得就是为你打造的,所以就买下来。你.......喜欢么?” 作为女孩子,试问谁不爱礼物呢?可这是十九年来,她第一次收到男子送的礼物,她从小长在军营,本就不同于一般的女孩子爱红妆,若是胭脂水粉之类的,她一定嗤之以鼻,可这对匕首真的是送到心底里了。 凌绯颜伸手触摸着匕首的刀刃,感受这森然的寒冷,心中却涌起一股暖流,不知怎的,她都有点不敢抬头看司衡了,狠狠咬了咬嘴唇之后方才缓缓抬起头,却看见司衡的脸已经被阳光所笼罩了,只感觉他和背后的暖阳融为一体,心底的温暖就是从他这儿传递过来的。 “喜欢......”这算是凌绯颜第一次说话如此的小声,连自己都有些意外竟然真的起了小女孩的范儿了,若是有别人看到,简直不能将眼前的人和平时那个风风火火、做事果断、不输须眉的女中豪杰联系起来。 “那就太好了!”司衡的一颗心提着,就担心凌绯颜看不上,他没有分出精力来辨别她的神情变换,此刻听见了最为期待的回答,开心的更是像个孩童一般在原地蹦蹦跳跳。 这一幕印在凌绯颜的眼里,竟然有一种说不出的诱人的魔力,凌绯颜自己都想不到,眼前这个男子竟然让止水般的心勃然跃动,她看向司衡的时候嘴角自然的上扬,眉眼舒展开,展示出女子最为明媚、最让人心动的娇笑。 匕首划开敌人咽喉,喷洒出的鲜血淌过刀刃不留一丝痕迹,那一幕的温暖永远印刻在心间,此刻这对匕首不再是爱人之间的信物而是杀敌的利器。司衡虽然没能同自己并肩而战,可凌绯颜知道,他的心一定同自己在一起,她不能辜负他的期望,她必须将这些敌人赶出去。 看到女子都这般的勇武,金甲卫的男儿们更是血气上涌,纷纷效仿冲入战阵奋力拼杀,立时,战势出现了逆转,敌军的士气受到了压制,而金甲卫则是越战越勇。敌军开始了败退,在城门留下数十具尸体之后,开始慢慢退至城门附近,只要金甲卫一鼓作气便能将这些有生力量彻底逼出城去。 可就在这时,城外的光线一明一暗间,数百个星星点点犹如雨点一般,只不过不是从天空而落下,反而是从城外落进了城内。凌绯颜顿时扼住一名敌军的喉咙将其作为自己的盾牌,就在一系列动作刚刚完成,那些星星点点就逼近了眼前,她身边的袍泽应声倒地,留在他们身体上的乃是一片片柳叶状的刀片。凌绯颜回头看这个被自己当做盾牌的敌军,他已经断了气,他的胸口中也插入了五六片柳叶,每一片叶子纤薄锋利,这些就是之前星星点点的暗器。 经此一击,原本的计划功败垂成,金甲卫们只能后撤,紧紧盯住眼前的敌人。一个同样身着黑色盔甲的人缓缓收起了伞,从玲珑有致的身段和一步一扭的走姿,凌绯颜就知道来者也是一名女子。 来人扯下了一直罩在头上的纱罩,露出了那张邪魅艳丽的脸庞和一头青丝,她手中的伞合拢之后赫然成为了一柄长枪。 “有我妹妹在,你们大可放手去拼杀!”她的声线犹如她的容貌一般的媚,却是很多男子的心头好,“妹妹,该你了!”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一百二十九章 烈火悲歌 - 观云 - 不留无伤 话音未落,一阵笛声便开始在城门附近响起,清脆悦耳、摄人心魂,可惜这笛声根本不能欣赏,在进入耳朵之后,它给躯体带来的是无尽的酸痛,所有的金甲卫们都开始因为痛苦而捂住耳朵,同时浑身渐渐失去了力气,跌倒在地开始嚎叫挣扎。 凌绯颜也不例外,她能感觉到乐音仿若虫子一般钻进耳朵,全身泄了气一般开始变得疲惫,同时四肢百骸有千万只的蚂蚁在啃噬皮肉而疼痛难忍,让人根本提不起任何战斗的勇气和欲望。 有赖于乐声的帮助,下唐军开始肆意砍杀放弃了战斗的金甲卫,砍瓜切菜一般。当先的那名女子,婀娜的走进城内,她的身后跟着另一名绝色女子,眉眼没有她姐姐那般魅惑反而有了一丝清纯,她手持玉篪,竹叶青色的玉篪中不间断的传出乐声。 原本依靠九宫阵困住了伽特奴的司衡等九人也受到了乐声的蛊惑,在力竭之后,九宫阵也就彻底失效,伽特奴咧开大嘴笑了起来,一个抬手便取了一名金甲卫的性命,随后他干脆的将组阵的九人一个挨着一个的取了首级,直到来到司衡的面前,伽特奴并不着急动手,他俯下身来对司衡说道:“看来你是个头目,这阵势是你想出来的吧?能将我困住,你算是第一个!自然不能让你这么快就死了!” 司衡忍着全身的疼痛,勉力用长刀支撑着半跪着,依旧不屈的抬头正视伽特奴,邪恶的一笑道:“你少牛吹行么?你个傻大个儿,人家那是不屑于困住你,也就是我还能不嫌弃的搭理你,你可得好好对我啊........啊!” 后面这声凄厉的嚎叫是发自肺腑的,司衡被踢翻了之后,左腿被伽特奴用力一脚踩断了,这一脚恰好踩在了膝盖处,疼的司衡实在是说不出逗趣的话来了,只能抱着左腿倒吸凉气。 伽特奴狞笑着,像是在折磨一只受伤的动物,在满意了之后决定甩开夺命罗盘打算彻底结果了眼前人的性命,罗盘边缘划过司衡的铠甲却错开了其头颅,司衡抱着双腿连着几个后空翻,忍受着腿部的伤痛和不断传入脑子的魔音。可躲过了这一次却躲不过下一次了,伽特奴仿若是很享受魔音,不但没有出现力竭的表现反而愈发的来劲儿了。 不远处的马蹄声渐渐清晰,伴随着马蹄声,三支弩箭突破音浪穿越而来:一支钉在了伽特奴的夺命罗盘之上;一支在撞开姐姐的铁伞之后扎入一名下唐军的额头;最后一支则和妹妹的玉篪擦身而过,在玉篪表面留下一道箭痕。 魔音一旦消失,梁朝将士们立刻得到了解脱,纷纷缓过神来。眼见此景,姐姐撑开铁伞挡在身前,妹妹立刻重新举起玉篪欲再次吹奏,可第二轮的三支弩箭射出,其中两支逼退了姐姐,最后一支直取妹妹眉心,她身姿翻转躲开弩箭的同时也将玉篪摔落在地,欲伸手捡拾,第三轮的三支弩箭落在玉篪周边恰好将其卡在正中。 半柱香的时间内,情势逆转,姐妹俩甚感意外,不约而同的朝马蹄声方向看去,来者一身赤云甲,头戴翎翅盔,双臂上各安有一对黑金弩机,漆黑的外表在阳光下阴气森森。此弩机不同于寻常配发军队的弓弩,其在弩身中间用一只齿轮连接两端,这样一来弩机便可随着手臂的运动而随意转变角度,直如人手一般灵活,每一支弩机均有两道箭槽,可同时发射四支弩箭。 司衡很是感激来人在关键时刻救下全部的袍泽,他朝着欧鹭洋投去兴奋的眼神。没错,欧鹭洋在最后的关头赶到了,在策马奔腾的同时发动了三轮弩箭攻击,足见他骑术的精湛及箭术的精妙。欧鹭洋一对鹰眼寒气满溢,一抬手,身后的一万金甲卫便冲入敌阵展开厮杀,他带着亲兵冲上了城楼,经历了一通近身肉搏来到了城头,看见全冠基已经负伤,他身边的府兵已经所剩无几却依旧在奋力拼杀。 “全大人!”欧鹭洋吼一声,劈开一名下唐兵的头颅,踩着几名下唐兵的肩膀跃到了全冠基身边,用极为关切的口吻问道:“全大人,您伤势如何?” 全冠基大口喘着气,右手把持着一柄长刀在不住的颤抖,满面的血污“我.......我倒是无大碍,好在指挥使及时赶到了......这些攀上城头的悉数都是弓箭手,且每人都随身佩戴了火石,我猜他们想要借助城头的地势对粮仓下手!指挥使一定要阻挡住他们!” 欧鹭洋看着发丝凌乱,多处负伤的全冠基,他不得不佩服这位安州刺史的胆气、眼力和判断力,在如此激烈的战斗之中还能保持清晰的头脑,做出准确的判断。欧鹭洋再看那些在战斗的下唐兵,果然其中不少都是背负着箭壶,腰间都别着一个黑色纱袋,因为火石一旦碰撞极容易出现火星,必须用纱质的袋来隔开火石;再转身向城内眺望,距离城头不算远处正是安州的粮仓! “全大人真是见微知著,欧某佩服!定不叫他们得逞!”欧鹭洋安抚好全冠基,率众同下唐军进行拼杀。可欧鹭洋带上城头的金甲卫人数远不如城下,加上不断战死的,城头的战局并没得到有效的扭转。 霍青作为为数不多的跟随欧鹭洋在城头战斗,他一方面极为珍惜这个立功的机会,另一方面对于如此近的接触死亡,心中的胆怯在一刻刻的放大,在砍翻了一名敌人之后,身子却在不自觉的后退,全身的内衬衣已经被汗水打湿。霍青慢慢后退到了靠近全冠基的附近,此刻的安州刺史紧紧靠在城墙上,他的身边只剩最后三名府兵了,更多的下唐兵朝着他杀过来,毕竟能割下一州刺史的首级可是不小的军功。 噗的一道鲜血喷溅在了霍青的侧脸,他惊讶的发现全冠基身边的府兵又倒下了一个,十数名下唐兵已经将全冠基三人团团围住,双拳哪敌四腿。 “全大人危险了,我必须上前帮忙........”霍青咽了一口口水,刚迈出脚步却又迟疑了“我一人未必能帮上忙啊!”霍青抬头四望想要寻求帮助,可金甲卫淹没在下唐军中,根本无人能来帮忙。 就在霍青犹豫不决的时候,又一名府兵阵亡,最后一名府兵义无反顾的挡在全冠基的身前做了人肉盾牌;全冠基一介书生也是被府兵的英勇而刺激了,他胡乱的挥舞着手中剑,一边挥舞一边大声呼喝。 霍青咬咬牙正欲冲上前,却见一名下唐兵将长矛扎入了全冠基的下腹,他疼痛的捂住伤口,另一名下唐兵挥刀砍下了全冠基的左臂,鲜血喷溅而出的场景霍青已经见过了,可这个场景却让他终身难忘:全冠基因为疼痛而变形的脸,满头散发的大声呼喝着,具体他喊了些什么,霍青没有听清,可最后一句他听得清清楚楚。“我乃大梁命官,绝不死在你等外族手中!”说完,全冠基全身后仰,从女墙垛口之间跳下,跌落在城门口处司衡的面前。 霍青愣怔在原地,他完全没有想到一副书生气的全冠基竟然有这般的勇气,脑子里一片空白的时刻,欧鹭洋替他挡住了刀剑,转身,欧鹭洋给了霍青一记响亮的耳光。 “发什么楞!全大人都战死了!” 这下霍青总算是回过神来,提起砍刀跟随在指挥使身边且占且退,下唐兵在见城头基本得到控制之后,弓箭手们立刻搭箭上弦,摩擦火石,将缠着布头的箭首点燃,然后纷纷射向了粮仓,不一会儿,安州城内的粮仓便燃起熊熊大火。 城下,跛着腿的司衡抱起浑身是血的全冠基尸身悲痛不已,凌绯颜跑到他身边也不无感动。欧鹭洋所带的金甲卫大部分都在城下激战,如此一来,城门的下唐兵很快就被击退了,在丢下数百具尸体之后,伽特奴带着姐妹花退出了安州城。 在结束了城下的战斗之后,司衡方才想起了城头的战斗,“快去城头增援指挥使!”此刻,金甲卫们终于冲上了城头,城头上的下唐兵们显然是打算以死殉国,面对着不断涌上来的金甲卫,他们并不退却,一面死战一面利用一切机会不断朝粮仓射箭。在经过半个时辰的战斗之后,终于将所有攀上城头的下唐兵悉数消灭,然而粮仓的火势也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欧鹭洋擦拭掉脸上的血渍,对霍青说道:“你若能早些出手,也许全大人能逃过一死!”说完很是凝重着看着霍青的双眼,接着宽慰道:“不过念在你第一次上战场的份上,我不会向任何人透露,日后还望你谨记玄甲军的身份,好好表现!” 看着欧鹭洋离开的背影,霍青心中五味杂陈,他深刻体会到同窗们的不易,更是亲眼见证了战争的残酷,粮仓方向冲天的火光映照在他的脸庞上,忽明忽暗。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一百三十章 分而化之 - 观云 - 不留无伤 从黎明时分开始的攻城战在正午时分随着下唐军中的收兵号角声暂时告一段落,下唐大军四面包围住安州城,梁朝军队也趁这个机会退回城内修整。 “回报伤亡情况!” “南门阵亡三千一百十八人,负伤一千四百人” “东门阵亡两千三百十二人,负伤两千七百零八人” “西门阵亡三千九百人,负伤一千五百十五人” “北门阵亡两千一百人,负伤一千七百十九人,全大人殉国......” 耿彦、何云柯和陆文轩在回报之后,暮然听见欧鹭洋的话不无惊讶,豫王的脸色一变追问道:“如何回事?” “下唐卑劣,暗藏在洮水中,伺机进攻防守最为薄弱的西门,全大人率领府兵全力抵抗,最终不敌,以身殉国!”欧鹭洋说到这里不无哽噎。 “下唐的目标是靠近西门的粮仓!”豫王驻足朝着西门的方向望去,依旧是黑烟袅袅,粮仓的大火在熊熊燃烧了一个时辰之后才得到控制,无奈西门外被下唐军围困,城内的人无法从洮水取水来灭火,只能依靠城内的水井。面对着喷向空中的火舌,竹篮打水根本是于事无补,为了防止火势蔓延到居民区,豫王下令拆毁粮仓周边的民居,任由粮仓燃烧。 “大将军,现在粮仓被焚毁,敌军又将我们困在城中,下唐的用意再明显不过了。”沈咏年说道:“可巫矻获也是太过大胆,我们的军力仍在,且洮水南岸的宿州可以给我们施以援手。” “沈将军所言不错,所以在宿州伸出援手之前,巫矻获一定会全力攻城,攫取最大的利益!传我号令:军医负责医治伤兵;耿彦、欧鹭洋以及沈将军麾下的两军依旧各守其位,另外,”豫王顿了顿,朝着攀龙脊的方向看去“寒刀和锈螯至今没有传回消息,怕是遇到了阻挠,必须启动备用计划了!沈将军,粮仓被烧,安州城内的军民的口粮必须得到保证!” “大将军,这事交给末将!由苗炜去征集城内现存的所有口粮,同时也要给宿州发出信号了。”沈咏年说道。 “就依照沈将军所言,备用计划正式启动!”豫王豁然转身对一直按兵不动的彭安泽说道:“是时候让下唐见识屯连的威力了!” 巫矻获正在军阵之中,他望着眼前的安州城已经伤痕累累的南城门,深蓝色的瞳孔迎着正午的阳光射出如这冬日一般的寒冷,手中攥着樊曳刚刚送到的军报,一切都在按照计划中进行着。从黎明到正午的战斗的确是让梁朝军队损失不少,可自己这边的伤亡也不在小数目,如今他下令围困城池,也同时让军队后撤十里,为的就是躲开羽箭的射程。 “玄甲军和赤尾军果然是劲旅,好在神杀突骑没有加入进来,否则.......”没等巫矻获自言自语结束,安州南城门豁然洞开! 从城门内冲出来的是一辆辆战车,每一辆战车由两匹骏马和一名驭手驾驶,他的身后共有三名战士,左右两名手持长矛和砍刀,中间的一名则是背负着箭壶。短时间内,就已经有上百辆战车从城门涌出,最前方的一辆战车已经快要接近下唐军阵了,这两战车上正中间的位置是屯连指挥使彭安泽,不同于其他战士的黑色铠甲,他身着的棕灰色,手臂上铁环镌刻着一头灰色的野象,这是屯连的标志,它意味着一旦屯连猛攻起来将无往不利。 事实上,屯连的进攻的确是打了巫矻获一个措手不及,即便之前的种种都在自己的算计之内,可梁军能主动出城迎战是算计之外的,以至于下唐军一时间未能组织起有效的防御让梁军抓住了机会。城头上的梁军以及战车上的弓箭手以羽箭压制,屯连战车犹如一头头愤怒的野象冲入敌军阵中,立刻冲散了下唐军的防线,同时还撞开了抛石车。战车上的左右兵卒分头刺杀敌人,中间的则用盾牌护住驭手,驭手要做的就是控制住马匹。 反观下唐军,中军是由步兵组成,主要负责攻城;左右两军则是骑兵,负责缠住梁军的骑兵,而屯连攻击的目标就是中军,彭安泽的任务就是尽可能的打散步兵军阵,他挥动起角旗,身后的百辆战车组成一面墙向敌军压去。 战车上的兵卒们奋力拼杀,长矛断了改用砍刀,砍刀刀刃卷边了换匕首;袍泽阵亡了,盾牌手和驭手也加入战斗,待一辆战车上的所有人都阵亡了,驭手在倒下的最后一刻用刀猛砍战马的屁股,逼得它们狂奔,用战车来最后碾压更多的敌人。 下唐军队在经历了最初的惊慌之后在统帅的整顿下开始稳定心神着手反攻,可惜步兵已经被屯连冲散,短时间内根本组织不起阵势,能做的只能是还击:下唐兵们用长矛、刺刀同敌人搏斗,甚至不惜牺牲自己去砍杀战马,他们有的成为梁朝将士的刀下鬼、有的被马蹄践踏成肉泥、有的被倾覆的战车压垮,可是他们不能后退,因为身后站着的统帅比敌人更为让他们害怕,他们只能硬着头皮冲上前,用身躯换取荣耀,换取家族的振兴。 “骑兵!”巫矻获下令骑兵出战的同时,安州城的东、西两门同时打开,左御卫和左武卫骑兵再次冲杀出来迎战下唐骑兵。然而同之前不同的是,两卫奔袭的方向却是截然不同的:左衔卫冲向的是下唐军阵,而左武卫冲向的则是安州城的北门。何云柯麾下的左衔卫显然骑术更为精湛,在下唐骑兵从两侧想要包围屯连卫的档口,左衔卫反而从后头将下唐骑兵包围了。 屯连卫冲锋勇猛,威力庞大,可是同样存在致命弱点,那就是一旦全力进攻便无力防守,此刻若是有敌人从背后包抄,战车是极难调头的,等待他们的只能是被屠戮的命运。 这点在战争开始之后,巫矻获很快就发现了,因而他才会果断下令骑兵从后侧包抄,可他刚一动,梁军立马做出了对策,左衔卫的骑兵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断了下唐骑兵的后路,一场双重包围恶战是在所难免了。巫矻获抬眼看向安州城头,城头站立的那人也投来了相同的目光。 “棋逢对手啊!” 何云柯凤翅三棱枪一出手便将两名敌人串串了,他号令麾下抓住敌人背对自己的机会奋力杀敌,一时间,下唐骑兵一边忙着杀戮背对自己的屯连卫,一边又被左衔卫从背后袭击,忙不得不可开交。下唐骑兵中最先转过身来的一批人手中的兵刃不同于一般的骑兵,他们使的狼牙三节棍,三节棍耍开立刻将几名左衔卫骑兵扫落马下,但凡是被三节棍的狼牙划出伤口的,不出多时便口吐白沫倒地而亡。 “兵刃有毒!”何云柯怒吼,他纵横沙场多年最恨的便是用毒这一招“他们交给我,你们全力进攻!”何云柯带着贴身护卫十余人针对这些手持三节棍的敌人,将其余的骑兵悉数派遣至前方。 擒贼先擒王,何云柯早就将目光标准了其中一个清瘦高挑的蒙面人,之所以会觉得他是这群人的首领,全在于他的狼牙三节棍上的倒刺闪耀的不是蓝色光泽而是红色,毫无疑问这上面的毒一定毒性更烈,何云柯暗暗捏了一把冷汗。 黄色角旗左右翻转,副将带着左衔卫插入这群手持三节棍和下唐骑兵之间,何云柯麾下的二十名贴身护卫跟随着统帅同这群持三节棍的展开近身交手。 左衔卫骑兵们凭借长枪的优势与敌人保持一定的距离,打得过便前进一些进一步逼迫;不是对手便后退一些,始终保持与敌人的距离。何云柯三棱枪使得虎虎生威,变幻莫测,在那名头领的身边造成了一个攻击圈,却不急于进攻其要害,而那名清瘦的头领上半身未动分毫,依靠手中的狼牙三节棍同样在自己周边形成了一个防御圈。 何云柯见一时半刻找不出敌人的破绽,灵机一动,甩开三棱枪猛刺敌人坐骑,马匹屁股被狠狠的戳出一个口子,疼的它仰头嘶鸣。眼看坐骑遭袭,清瘦头领怒目而视,一个劈砍便要取何云柯性命,身为左衔卫指挥使,何云柯的应变能力上佳,他不仅躲过一记杀招且利用空档再次袭击马身,疼的马匹原地蹦跳、拔腿欲跑,若不是清瘦首领死死勒住缰绳,只怕此刻已经跑出战阵了。 直到此时,清瘦首领总算是看清楚对方的目的所在了,这人根本不打算和自己正面交手,而是指引军队将自己的部众和下唐骑兵隔开,他回首,看见的是:下唐的步兵正在遭受梁朝屯连军队的碾压;下唐骑兵从后包抄控制住了屯连军的攻势;梁朝骑兵截了下唐骑兵的后路,同时将自己的部众隔离出主要的战阵。“好一招‘分而化之’!”他暗暗心惊,却不由的朝己军的军帐望去。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一吻定情 - 观云 - 不留无伤 巫矻获的中军帐距离遥远,清瘦首领已经看不清了,但是他能看清的是眼前的枪头。 “战争之中最忌分神,还是先管好自己吧!”何云柯想要快些解决掉这些手持三节棍的人,他大吼一声,那些贴身护卫二十余人立刻策马首位相接形成一字长蛇,穿行过包围圈,将一众敌军围困在蛇身中间。长蛇不断的游动,左衔卫士兵手中的长枪一根根的刺出,银质的枪头反射着日晕的光泽,使得长蛇阵活如一条银环蛇,而蛇头就是何云柯,他手中的风翅三棱枪就是那信子。 面对梁朝军队的变阵,清瘦首领不慌不乱同样下令,手下部众们团成了三层的刺球,最外成的部众亮出了狼牙三节棍,内层的则撑开了手臂侧的盾牌,最内的则是清瘦首领。从阵势的模样来看,可以称为刺球阵,一旦敌人试图接近,外层的突出的刺即刻予以反击。银环蛇几次挑衅想要寻找突破口,刺球旋转着或是避开或是正面迎接挑衅却始终不让敌人找出破绽,两相纠缠试探着,任谁都无法破解眼前的困局。 彭安泽顾及不到身后的战斗,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冲破下唐的中军,完全破坏下唐的军阵。现实情形也是按照他的预想进展着,屯连的迅猛攻势已经将下唐的步兵军阵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且这道伤口还在继续扩大。 眼看着自己同巫矻获的距离在不断缩短,彭安泽已经能隐约看到他的脸庞了,手从身后的箭壶中取出一支羽箭弯弓搭箭,正欲瞄准目标之时,一道阴影以极快的速度映入了彭安泽的瞳孔。是什么?没等彭安泽分辨来物,之感觉自己的右肩被一个力量穿透,瞬间右半边躯体失去了力量,弓和箭从手中掉落,整个身体后退了几步挨着马车的栏杆处方才停下。 低头看见,右肩已经出现了一个血窟窿,鲜血正从伤口处溢出。转头,彭安泽看见了一支羽箭插入栏杆,没入数寸,这是一支普通的羽箭,力量已然如此的骇人,若是........ 彭安泽捂住右肩朝下唐中军看去,他看不清究竟是何人射出的,中军中竟然暗藏神射手是完全出乎意料的。恰在这时,一道烟花从中军位置射出在空中炸裂,彭安泽立刻意识到了危险。 同彭安泽有同样意识的还有站在城头督战的豫王,在这道烟花腾空的同时,安州城西面传来了震耳欲聋的马蹄声,接着腾起了遮天蔽日的烟尘。 还有伏兵?糟糕!豫王的眉头拧成了“川”字,“立刻传令左武卫回防!” 军令通过角旗迅速传递到了左武卫军中,陆文轩想要率军调头却已经不能如他所愿了。那支由伽特奴率领的军队如蝮蛇一般紧紧缠绕住左武卫,那些下唐兵甚至不惜冒着被马蹄践踏而亡的风险发疯一般砍断马蹄全力阻挡左武卫的回防。 战场上的形势转瞬就便,原本胜利的天平已经倾向了梁朝,可突然冒出的不知名军队让战况立刻出现了扭转。这支军队行军速度极快,未几便已经与安州城西门遥遥在望了,豫王也已经能够看清来人的身份了:这支突然冒出的军队全体身着绛红色军服,大纛旗迎风招展,上书硕大的“西凉”二字,明白无误的告诉所有人自己的身份。 西凉?梁朝的西南三镇是为了防范下唐而建,这个地理位置距离最近的西凉边境有近千里,西凉军会出现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下唐允许西凉军通过本国来到东南三镇安营扎寨!如果是这样,那就意味着下唐和西凉已经勾结在一起了,合力要对抗梁朝,那么........ 豫王的脸色第一次在开战之后变得凝重而煞白,他已经意识到此战绝对不是下唐犯边这么简单了,必须立刻调动闵州的人马! “向闵州发信号!” 传令兵立刻将烟花升空,这已经是第二次发射信号烟花了,同第一次一样,闵州方向依旧是毫无回应。 “再发!” 信号烟花接二连三的腾空炸裂,处于洮水北岸,距离安州城不过数十里的哨驿绝对应该能够收到,按照时间掐算,闵州该派出援军了。 “大将军?”耿彦看向豫王的时候,自己的额头已然冷汗涔涔。 同样在城内指挥的沈咏年也看到了接连不断的信号烟花,虽然未能在第一时间看到西凉军,可他也同样感受到了不祥的气息。 “信号烟花怎会如此频繁的发射?”正在疗伤的司衡发出了不少人心中的疑问。 凌绯颜用匕首割断绷带,将两头在司衡的大腿上打了个结,确保无误之后方才抬头看了看天空,继而转回头看着司衡。 “大将军如此做,定是有他的意图,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养伤!” “我知道你关心我,我更知道以你的敏锐同样察觉到了不寻常,只怕战事出现意外了?” 司衡极为难得的不嬉皮笑脸的面对自己,凌绯颜看着他凝重的脸庞和柔情深含的双眸竟然有些陶醉,她第一次感觉到他的脸竟然也有几分英俊和温柔。突然她的手感受到了更为温暖的力量,司衡握起凌绯颜的手,慢慢抬起到自己的嘴边,轻轻的亲吻了一下。 如此动作,若是放在平时,凌绯颜想都不会想,立刻一个巴掌扇过去,可此刻她却很是享受,这毕竟是生平第一次,第一次有男子触摸并亲吻自己,这感觉是从未有过的,她竟然有些迷醉。 “绯颜”司衡开口改了称呼,“自从第一次见面时得到你的搭救,我就无可救药的喜欢上你了,从那以后脑子里想的都是你,原本枯燥的军旅生涯也因为有你而变得有了色彩,你都不用做什么,只要你出现我就不自觉笑起来,而且根本合不拢嘴!” 噗嗤!凌绯颜笑了出来,她竟然被司衡笨嘴给逗笑了。 “你笑起来,就算是雨后的彩虹、漫山遍野的杜鹃都远远比不上!你的笑比任何药物都要有用,我现在立马觉得腿能走动了!” 为了证明自己,司衡硬是要站起来,凌绯颜一把将他按住,收拢了笑容,严肃的质问道:“少耍嘴皮子!我刚刚给你包扎好伤口,别给我再添乱了!” “你凶起来也好看!你的凶都是在关心我,我心里暖洋洋的!”听到司衡还不停嘴,凌绯颜虽然心底很是开心可是脸上依旧是严肃,正欲打断他,却抬眼看见了司衡双眼噙泪。 “你这是.......” “绯颜,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若是我们这次都能活着回去,我要迎娶你!答应我好么?” 像是被人点住了穴道,凌绯颜木在原地,脑子空洞无物,根本不知道如何作答,唯一能做的就是死死看着司衡,仿佛一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绯颜,答应我好么?答应我!”司衡一声急过一声的询问终于让凌绯颜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她的心底已经答应了,她的内心在催促自己开口应承,可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司衡伸手撩开了凌绯颜的发丝,无限深情的看着她“不管如何,我司衡今生只爱你一人,我愿意用尽一生去陪你实现你的梦想!” 凌绯颜感觉有泪从眼眶中溢出,根本控制不了,她也根本管不了现在战事吃紧,她只知道眼前这个男子已经彻底打动了她的芳心,她颤抖着嘴唇想要说些什么却迎接到了司衡的嘴唇,他亲吻了她! 凌绯颜之感觉到自己已经不是在安州城中,而是在夜苍城外的山野之中,晚霞满天,野花开遍,她置身其中同司衡拥吻在一起,忘情忘我,这一刻唯有他们二人。天涯为盟、山河作证,她将要成为他的妻子,他将会将她明媒正娶,他将会用一生来陪伴她,她一生也将有一个懂她爱他惜她疼她的男子。 蔓延在四周的战火又算得了什么?笼罩在安州城上空的死亡威胁又有何惧?凌绯颜睁开眼看见的只有司衡的脸,只要有眼前这个男人在,她什么都不怕了;只要眼前这个男人能和自己并肩作战,能不能成为女将军也不重要了,至少这世上已经有了肯定自己的人了。 有一颗珍珠从眼中滚落,晶莹剔透、纯白无瑕,有了这第一颗,紧接着第二颗、第三颗纷纷接上,凌绯颜来不及也不想去擦拭,她只想任由它们翻滚,因为这是喜悦的眼泪。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一百三十二章 合兵一处 - 观云 - 不留无伤 宣韶宁、段朗和邢岗一路狂奔到了攀龙脊脚下,三个人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了,趴在马背上大口喘着,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段朗突然感觉到了山背面的震动,他趴下静静听了一会,对另外两人说道:“攀龙脊背面有大军的动静!” “难道是援军?”邢岗抱有一丝希望。 “不可能!”宣韶宁直接掐断了他的希望苗头,“我们的军队只有两个点,如今还有大规模行动的一定不会是我们大梁的军队。” “是不是的,我们越过攀龙脊就知道了!”段朗指了指这不算高的山脊,另外两人同意。 一炷香时间,三人就到了攀龙脊最矮的一处高坡上,从三人的角度可以看见有一支大军席卷着漫天的尘土朝着安州城而去,而这支军队的大纛旗上赫然绣着“西凉”。 西凉?!三人的反应都是一致的,惊讶又意外,西凉要想出现在安州城外只有一条途径,那就是穿过下唐的国土来到这大梁和下唐的边境,这可能么?眼睛已经给出了答案,这就是三人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方。 “会不会是下唐人乔装西凉?”邢岗说出自己的猜想。 “说不通啊!一来下唐哪里来的这么多西凉军装武装军队,二来本来就是我们和下唐的战斗,何必要扯上西凉呢?”段朗直接否定了邢岗的猜测。 宣韶宁不无担心的说道:“不管这支军队是哪一国的,可以肯定的他们绝对不是来帮我们的,这样一来,安州城受到了攻击就会更加猛烈了!” “校尉,你说我们该怎么办?”邢岗看着宣韶宁,他一直相信自己的上司。 “我们只有三个人,能做的只有一点,跟上大部队,趁着夜色伺机进入城内!” 当宣韶宁三人放慢速度悄悄跟在西凉军队的身后时,安州城的战斗进入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屯连对下唐中军的冲击是相当致命的,中军被冲溃的已经无法组织起阵型。领头的战车上,彭安泽捂住自己肩膀上的伤口站了起来,他已经看见了军阵之中的妖将——巫矻获,他稳稳跨坐在马背之上,手中的弓依旧是满弓,上面搭着三支箭,三支箭头呈螺旋状的箭。 “盾牌!”彭安泽刚喊出口,三支箭破云而出,冲着彭安泽而来。战车前头的驭手一手擒着盾牌,一手牵引着战马,一支箭洞穿了盾牌插入了他的喉咙,箭头带着皮肉和铁屑停在了驭手的后脖子处。 另两支箭分别取了两匹战马的性命。失去了驭手和战马,彭安泽所在的战车就失去了前进的动力和方向,战马倒地的同时连带着将在高速奔驰的战车给一同扯翻了。 战车在侧翻的同时,彭安泽跃出跳上了旁边的一辆战车,继续朝着巫矻获而去。就在这时,侧面的隆隆战马声引起了彭安泽的注意力,他扭头一看,这是一支身着绛红色盔甲的军队,再看看大纛旗,他倒吸一口凉气,来者竟然是西凉! 安州城头的豫王面临着无兵可调的境地:左武卫纠缠在北门没能及时脱身;左衔卫则同下唐的骑兵鏖战中;屯连卫威力十足,但是一旦发出便难以收回;锈螯卫和寒刀卫至今音信全无 ;他手下只剩下了金甲卫。 侧面来援的敌军越来越近了,一旦他们抵达战场,无疑下唐和西凉便会合兵一处共同对付梁朝军队。豫王此时已经无暇顾及两国什么时候达成合纵的,眼下他必须保住自己军队。 “耿彦!” “末将在!” “率领你的麾下出城对左衔卫进行策应!” “是!” 耿彦离开,豫王始终不能下决心鸣金收兵,他太知道屯连卫了,一旦发力便不可挽回,此时屯连卫借助先前累计的优势正在奋力拼杀,他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让屯连卫自乱阵脚。 汗水已经在脚下汇集成了一滩水,豫王再次下令对北门的左武卫进行召回。 陆文轩不是不想听从军令,现实让他根本无从抽身,下唐兵竟然源源不断的从洮水中冒出来将左武卫包围得水泄不通。敌人的目标就是要先行彻底消灭左武卫,因而他们并不攻城。 水绿女子又开始吹奏魔音,陆文轩之前已经和这姐妹俩有过交手,知道这魔音的厉害,他大喊让士兵们用布条塞住耳朵,可基本没什么效果,梁朝士兵们还是纷纷掉落马下,被抽走了力气。 不禁是被围困的左武卫,就连守卫北门的欧鹭洋麾下的金甲卫在听见这魔音之后也是纷纷倒地,就连欧鹭洋本人也不能例外。 可恶!欧鹭洋勉强支撑着身体弯弓搭箭打算射死那魔音的源头,可是随着魔音不断入耳,他不仅是体力不济,就连目力都受到了影响,迟迟不能瞄准。 霍青将在青山书院学到的本事开始发挥出来,他端坐下来,将体内的气体鼓到了头上,闭紧了嘴巴,让体内的气往耳朵游走直接将耳朵的气门给封闭,这样一来便听不见任何世上的声音了。 果然,一旦没有了魔音,自己的力气就恢复了。霍青鼓着嘴,就像是一只蛤蟆一样,冲到了城头上看见了已经倒地不起的欧鹭洋,他急忙上前扶住。 因为鼓着嘴不能说话,霍青也无法教欧鹭洋如何闭气,况且没有经过青山书院的教习,一般人也做不到运气到耳朵关闭气门。 欧鹭洋的脸都青了,他艰难的将弓递到了霍青手里,他也无暇顾及霍青这奇怪的模样和为啥这人没有受影响。欧鹭洋在霍青的搀扶下靠近了城头,他指着那名躲在军阵之后吹奏笛子的水绿女子,对霍青吼道:“那个妖女就是这魔音的源头,射死她!” 霍青接过弓箭,盯着那名水绿女子,他知道这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表现的机会,绝对不可以错过,是时候将平时训练的本事拿出来了! 霍青弯弓搭箭标准了目标,但是他不急于射击,而是将自己藏身在女墙之后,反复看了目标良久,每当他准备射箭的时候,水绿女子便会移动身位,使得霍青连着几次都错失机会。 真是个老手!知道不能一直在同一个地方!霍青咬着牙保持着手部的动作,长时间的弯弓让他的膂力受到了影响,手臂的酸胀感开始蔓延开来。更为严重的是,欧鹭洋已经等不及了,他在地上打滚,一边打滚,一边吼道:“快啊,快动手啊!” 霍青的脸已经彻底麻木,手臂酸痛到了极点,眼睛疼得像是被针扎了,他最后看了一眼水绿女子,终于射出了这极为关键的一箭。羽箭带着呼啸声朝着目标而去,水绿女子警惕性很强,已经意识到危险的迫近,可惜她身手再快也快不过破空而来的羽箭,羽箭射穿了她的手臂,那支笛子掉在了地上。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一百三十三章 霍青立功 - 观云 - 不留无伤 “姐姐!” 水绿女子捂住被羽箭洞穿的胳膊,快速朝着战团之中跑去,一边跑一边叫喊。原本正在肆意屠杀梁朝将士的媚红女子发觉魔音停歇又听见妹妹的呼唤,只好停下手中的屠刀跑到了妹妹身边。 “竟然有人偷袭你!”媚红女子看了看妹妹手臂的伤势,这支羽箭力道十足,洞穿手臂留下一个血窟窿,“伤势不轻,你赶紧回营!” “姐姐,我的玉篪!” 媚红女子眼看那支玉篪躺在地上,本打算去捡回来,没曾想,城头一支接着一支的羽箭朝着玉篪射来,每一支箭都击打在了玉篪身上,将其一步一步逼到了洮水岸边。 此刻媚红女子终于是明白射箭之人的用意了,他想要彻底摧毁这支玉篪。媚红女子奋力前扑想要做最后的挽救,可是霍青不会个他这个机会,最后一支箭射出,箭簇扎进了玉篪的孔中,将其带到了洮水之中,立刻淹没在水中消失不见。 媚红女子怒吼一声想要下水寻找,不料羽箭已经改换了目标朝着她而来。媚红女子闪身躲避,一支一支的羽箭扎入水中留下一圈一圈的涟漪,媚红女子无奈只能返回岸上,她朝城头看去,终于是看清了射箭之人。 随着魔音的停歇,梁朝将士们的煎熬总算是到头了,一个个都像是经历一场生死一般,还没来得及感叹侥幸逃脱,下唐兵已经上前来取了他们的性命。虽然魔音不在了,可梁朝将士的体力依旧没有在短时间内恢复,此时的他们人可以算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了,面对下唐兵的屠刀基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霍青将一直憋在嘴里的那口气放出来,开始在体内运气,将封闭了耳朵气门的气体排出,听力也逐渐恢复。霍青看着城头东倒西歪的袍泽们,知道他们一时半会的已经无力抵抗了,如今只能依靠自己了。霍青扶起欧鹭洋,将他靠在城头一个安全的角落上,转身欲走,欧鹭洋拉住了他的胳膊。 “是你立功的时候了。” 欧鹭洋这句话虽然说得很轻,可听在霍青的耳朵里却有万钧之重,他用力点点头,重新拾起掉落在地的兵刃朝着城头而去。 仅仅依靠一个人显然是不可能扭转战局的,霍青只能选在站在城头帮助左武卫脱险,他将羽箭一支一支射向敌人,尽自己最大努力帮助袍泽。突然,他感觉到有刺眼的光芒一闪,他下意识的倒地,立刻一枚枚银针钉在了他原本站立之处。 媚红女子怒了,她再次撑开了铁伞将暗藏其中的银针悉数朝城头发射,可惜她浪费了这一批银针,一枚都没有钉在霍青的身上。媚红女子看城头没有了动静以为自己得手了,正打算继续屠杀梁朝士兵,一支羽箭又从城头射出打在了她的铁伞之上。 竟然逃过了!媚红女子终于意识到城头这人不好对付,她随手抓过一名下唐当做自己的盾牌来迎接城头的羽箭,待下唐兵彻底断气之后,媚红女子发现了一个机会,她滚到了一名梁朝士兵的身边,一手扣住他的咽喉抵挡在自己的身前,接着便大摇大摆的朝着城头走去。 这一回看你如何射箭!不出媚红女子所料,城头果然没有遇见再射出了。 霍青看见了那个被当做盾牌的人的战袍,那是自己的袍泽,霍青一方面咒骂这个女人的阴毒,一方面想着如何解救下自己的袍泽。 媚红女子知道自己的铁伞中已经没有了银针,就算有也难以伤及城头之人,但是她知道有手中这个盾牌在,城头就不敢轻举妄动。媚红女子得意的朝身边的下唐兵挥挥手,他们立刻继续屠杀,他们必须赶在梁朝将士恢复体力之前将他们统统杀光。 背靠着女墙的霍青即便不看那血腥的场面,仅仅听见袍泽们在临死前的哀嚎就知道这是一场血淋淋的屠杀。霍青没有料到自己第一次上战场需要面对的就是这般残酷的杀戮,而自己亲眼看着、亲耳听着却无能为力,泪水开始不争气的流下来,握着弓的手在发抖。 霍青看见对面有一个人朝自己爬过来,越来越近,他揉揉眼想要看清楚来人。看清了,看清了,来人正是欧鹭洋,他艰难的像是一条瘸腿的狗一样爬到了霍青的身边。 “你若再不出手,左武卫将全军覆没!”欧鹭洋说一句话就得喘上一会儿,“你怕了?” “末将......末将不是怕了,是因为,有人拿袍泽当做了挡箭牌,末将不敢......不敢出手!” “多少人被当做挡箭牌了?” “一个” “那你是打算为了那一个人而放弃整个左武卫么?” “一个人的命也是命啊!” “一群人的命才是命!”因为激动,欧鹭洋面色潮红,双目圆瞪,“动手啊!不然等左武卫悉数牺牲之后就轮到你我了!” 欧鹭洋嘶哑的声音在霍青脑子里盘旋,他深吸一口气转过身通过垛口都看城下的情况,现实如欧鹭洋所料的一般,上千名左武卫的将士成了待宰的羔羊,他们无法抵抗想要逃跑却被无情的砍杀,城下已经是一片血红,鲜血汇流成河缓缓流进了洮水,让原本清澈的洮水慢慢变成了红色。 霍青再一次闭上了眼,他看见那个媚红女子依旧抓着一名袍泽在当挡箭牌,可是他再睁眼的时候看见的是欧鹭洋更为血红的双眼,那双眼在催促他、在命令他、在逼迫他! 终于,霍青一咬牙,弯弓搭箭使出十成十的力道瞄准了袍泽的胸口而去,这一箭威力巨大,这一箭带着无尽的不甘和愤恨,这一箭想要发泄出霍青满腔的怒火,这一箭准确的扎入了袍泽的胸口,在洞穿第一具身体之后又扎进了媚红女子的胸口,从她的后背穿出,带着最后的力道一头扎进了土地之中。 霍青分明看见那名被自己射死的袍泽带着不敢相信的眼神倒下了,至死他都没有闭上那双不屈的眼睛。霍青也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瘫倒在了城头之上,全身湿透,就像是刚被人从水里打捞上来一样。霍青感觉自己实在是太累了,此时只想闭上眼休息,在他最后闭眼之前看见的是欧鹭洋缓缓站起来了,他恢复作为指挥使的威严。 媚红女子绝对没有想到城头之人下手如此之痕、之准,她此时后悔已然来不及了,她捂着自己不断涌出鲜血的胸口,想要依靠铁伞来支撑身子朝着军营的方向走去。踉踉跄跄走了几步,终于是扛不住摔倒在地,任由她身下的土地绽放出一朵血腥鲜红的花朵,而她便是这一朵怒放的花朵中心的花蕊。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一百三十四章 忠勇左武(上) - 观云 - 不留无伤 陆文轩从军十年了,他经历过的战斗也不在少数,可眼前这般的屠杀是他有生之年第一次见,那些都是他的手下,都是他的兄弟,曾经在军营中大家一同训练、一同吃肉、一同受封,如今他们成为了别人砧板上的鱼肉。身为军人,战死沙场本就是最高的荣誉,但绝不应该是现在这般成为被人杀戮的对象。 啊!陆文轩一声怒吼,手握摄月三叉戟,在一群倒地的梁朝将士之中豁然站起,凌冽霸气的气势让最靠前的一众下唐兵都愣怔在原地,一时间不知所以。 “军人该当马革裹尸还、青山埋忠骨!我大梁热血男儿岂容你等异族随意屠戮!下唐小儿,拿你们的命来祭奠我的兄弟!” 陆文轩从人群中跃出,挥舞着摄月三叉戟,一个横扫就让数名下唐兵身首异处。恢复体力的陆文轩大开杀戒,他的面容扭曲、脸上青筋暴起、双目圆瞪,张开的是血盆大口,直如地狱来的不赦恶鬼,他每走一步都会让下唐兵成为刀下鬼。凭借着他强大的气场,让原本已经沦为杀戮场的战场重新有了一些公平对战的味道。 在陆文轩身后,更多的左武卫将士从地上爬起来,捡拾起原本丢弃的兵刃,跟随在自己将帅的身后履行自己作为一名军人的使命。 眼看着梁朝军队士气回温,伽特奴绝对不能坐视不理,他手下的姐妹二人一死一伤,如今没有了魔音的控制,他必须冲锋在前,杀一杀陆文轩的锐气。 夺命罗盘从下唐兵阵中飞出朝着陆文轩而去,陆文轩后退三步,盯住罗盘的方位,先是侧身翻转避开其锋,接着甩出三叉戟将罗盘撞飞。可是罗盘身上的铁索掌握在伽特奴的手里,只要他用力一扯就能将罗盘重新回到自己的手中。 伽特奴手腕一抖,罗盘像是有了生命一般在空中转了圈重新朝着陆文轩的后脖子处而去,他身后的将领们无不惊呼“主帅小心!”陆文轩却不疾不徐,反手将三叉戟插入后背堪堪挡住了罗盘的攻击,同时陆文轩也是一抖手腕,将三叉戟卡在了已经张开血嘴的罗盘卡口上,让其既不能开也不能闭。 伽特奴双手使劲,想要将罗盘拉扯回来,陆文轩也不得不佩服伽特奴的膂力,即便是他勉力支撑依旧难以控制的让自己身子朝着伽特奴方向而去,他甚至都能看见伽特奴咧开的嘴在笑。 陆文轩也笑了,他在距离伽特奴一人之远的地方突然发力,借助罗盘卡住三叉戟的力道,陆文轩来了一个后空翻让自己落在了伽特奴的背后,整柄三叉戟弯成了一轮上弦月。没等伽特奴转身,陆文轩将三叉戟一松,整个三叉戟立刻恢复到原本直挺挺的模样,又在空中转了一圈之后重新弯曲成一道下玄月,重重击打在伽特奴的胯下。 胯下之疼只有被击打过的男人才懂,即便魁梧雄壮如伽特奴者也扛不住这用力的一击。立刻,伽特奴弯下腰去,陆文轩趁机握住三叉戟想要抽出,同时将三叉戟插入对方的身体之中。 计划天衣无缝,可实行的时候在第一个环节就出现了问题。陆文轩握住三叉戟,几次三番的用力都没能将其从罗盘中抽出来。原本弯腰的伽特奴直起了身子,双手一甩,夹着三叉戟的罗盘就飞到了空中,紧接着朝着陆文轩而来。 陆文轩接连的躲闪,能保住自己不被兵刃伤到,可是却难以拿回自己的三叉戟也近不了伽特奴的身。当兵刃再次朝自己而来时,陆文轩果断的抓住三叉戟,脚下使劲让自己腾空而起,双腿击打在伽特奴的双拳之上。 也许是势均力敌,可那一刹那陆文轩已经感受到脚底传来的阵阵疼痛,沙场上他来不及查看伤势,双腿缠住伽特奴的那条拿着铁索的胳膊。当伽特奴想要甩开他时,陆文轩一拳击打在伽特奴的腰间,同时跳到了他的肩膀上,正欲出招却不料双腿被伽特奴抢先抓住。陆文轩只感觉到一阵劲风刮过,自己被伽特奴来了个过肩摔,背部着地,好在头部有头盔的保护,不然脑子就和西瓜一样裂开了。 虽然保住了脑子,可没能保住自己的腿,伽特奴照着陆文轩的膝盖就是狠狠一脚,咔嚓,骨头断裂的声音在两人之间响起,一方是痛苦不已,一方是颇有快感。这一招伽特奴之前已经用过了,之前他的对手是司衡。 面对躺在自己面前的陆文轩,伽特奴感觉自己胜券在握,摔起罗盘就打算取了陆文轩的性命,就在罗盘张开嘴的那一刹那,陆文轩握紧了三叉戟朝着伽特奴的腹部一顿猛刺,好在罗盘及时回防,所有的刺都刺在了罗盘上。伽特奴并未受伤,可陆文轩也借助这个机会逃出生天。 伽特奴摸了摸自己的辫子,裂开嘴道:“杀光梁军!所有人军功翻倍!” 下唐兵原本退缩的势头又重新燃起了,陆文轩也毫不示弱,他倚靠着三叉戟站在原地,同样对身后的梁朝将士鼓劲道:“我们赤尾军,一生为家国,头颅可抛、热血可洒,阵地不可失!” 嘿!更多的左武卫将士们不顾一切的冲向敌军,陆文轩瘸着腿躲入了人群之中。一看目标丢失,伽特奴极为不甘心,他用罗盘劈开了一名接着一名梁朝士兵的身体开始找寻陆文轩的身影。 找着找着,脚踝处突然一阵疼痛,伽特奴低头一看自己的左脚脚踝被人割开了一道口子,这是脚经所在,立刻他的左脚就失去了站立的力道。可没等伽特奴从受伤中回过神来,右脚脚踝处又是一道伤口,同样的位置,鲜血慢慢渗出。 伽特奴吼叫着连连后退,他快要支撑不了自己庞大的身躯了,这时包扎完伤口的水绿女子出现了,她上前扶住了伽特奴。 这时伽特奴才发现原先躺在尸体堆里的一人起身了,他拄着三叉戟出现在伽特奴的面前,手中拿着一柄匕首,上面还残留着血迹。 “打平了!” 面的陆文轩的挑衅,伽特奴发狂,他一把推开水绿女子喝道:“这个人我要亲自取他的首级,你去杀别的梁狗!” 罗盘又被抛出了,在空中罗盘就分开成为一个圆环,圆环内部布满了倒刺,陆文轩知道这才是罗盘最具威力的所在,想要彻底摧毁罗盘就必须让其不能再完成开合的动作。陆文轩一念既定,他迎着罗盘而去,伸出左手套在了罗盘之内,一旦有肉体进入罗盘,那些倒刺便会立刻刺入肉体之中,罗盘的血嘴立刻咬合,将陆文轩的左臂生生的咬住。 司衡此刻由凌绯颜搀扶着缓缓走上了城头,他们看见了城下的战斗,同时也看见了城头的金甲卫们正在恢复,而欧鹭洋却站在城头冷眼旁观。 “指挥使!”司衡吼道:“指挥使,城下战斗如此激烈,为何不施以援手?” 看到来人,欧鹭洋眼中闪过一丝慌张,随后便恢复如常,给出了颇为合理的解释“城下战斗正酣,刚才我金甲卫也受到了魔音的袭扰,所有人刚刚恢复神智和体力,此刻若是贸然用羽箭攻击只会伤及自己人。” “那就打开城门迎敌啊!”凌绯颜催促道。 “打开城门?”欧鹭洋盯着两人道:“这些府兵从洮水之中源源不断的出现,你们可知道他们有多少人?若是打开城门遇到了敌军猛攻,一旦城门失守,这罪责是你们来担么?” “即便如此,也不能因为害怕担责而坐视不理!”凌绯颜的火气更甚,她对司衡说道:“你在上头羽箭给我打掩护!” “好!”司衡回答的干脆利索,即便他知道凌绯颜打算自己亲赴险境。 司衡站在城头弯弓搭箭,凌绯颜利用绳索缠绕在自己身上开始从城头快速下滑。羽箭射退了那些想要上前偷袭的敌人,凌绯颜顺利抵达了城门口,她回头和司衡深情的对望一眼,两人便立刻分头行动。 凌绯颜甩开了一直缠在腰间的折阙,利用长鞭和匕首同敌人展开了近身肉搏战,每一名想要靠近她的敌人不是死在她的刀下就是死在了司衡的羽箭之下。 凌绯颜在城下肉搏,司衡在城头射击,两人配合默契。欧鹭洋看在眼里,没人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但是他至少让手下人源源不断的为司衡输送羽箭,并且同时让更多的弓箭手就位,允许所有弓箭手自行把握机会进行射击。 如此一来,有了城头的协助,城下的左武卫战斗起来更有了底气,他们甩开膀子同敌人厮杀,他们此刻斗志更足了、勇气也更足了,因为他们眼前有不服输的将帅在统领,身后有自己的袍泽在护航,还有什么能让他们再裹足不前呢? 此时的洮水中已经不再涌现下唐兵了,也许下唐的伏兵已经用尽,这些意欲夺取北门的下唐兵悉数都集中在了城门附近。胜利的曙光已经开始照耀在梁朝将士们的身上了,他们只要一鼓作气拿下这些敌人,那么他们的使命也算是完成了。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一百三十五章 忠勇左武(下) - 观云 - 不留无伤 安州城南面战场传来的厮杀声传遍了安州城,北门这边同样听得一清二楚。在陆文轩看来,他宁愿相信这是梁军胜利的号角,他需要借助胜利的消息来鼓舞士气同时也鼓舞自己。 “大将军不仅守住了城门而且已经开始组织反攻了!”站在城头的司衡朝着城下的左武卫一遍又一遍的呐喊着。 左武卫的将士们是相信的,他们相信身处于城内的袍泽得到的消息一定是真实的,他只要坚守好自己的阵地就是为这场家园保卫战尽了最大的力量。 陆文轩感激的看了城头的司衡一眼,他如今需要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眼前的敌人身上,伽特奴杀红了眼,俨然成为了一头受伤的棕熊,想要爆发出体内蕴藏已久的能量,将全部的猎物屠杀殆尽。 罗盘开始绞动了,陆文轩再也忍受不住这倒刺刺入肌肉带来的疼痛了,即便身为军人,他也有呐喊的权力。随着一阵撕心裂肺的呐喊声,陆文轩手起刀落,斩断的不是自己的胳膊而是固定在罗盘上的铁索。摄月三叉戟劈开了铁索,金属之间的剧烈摩擦喷出了耀眼的火花,铁索断、三叉戟卷。 失去制衡力的两人分别后退了数步倒地不起,两人的腿都已经受伤,想要重新站起已经不容易了。在倒地的瞬间,陆文轩没有感觉到从左臂传来的疼痛了,突然间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消失了,随着痛觉的消失,陆文轩只觉得自己的体力也在不断的从身体里抽离。他歪过头一看,罗盘已经成功将他的左臂给咬下了,断臂卡在罗盘之中,就躺在距离自己一步之遥的地方。 直到看到自己的左臂,陆文轩才重新体会到了伤口带来的痛感,鲜血从断口汩汩流出,陆文轩在地上挣扎嘶吼,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来减轻肉体上的折磨。 这种嘶吼让所有听见的左武卫将士不无揪心,却让所有下唐兵得意洋洋。伽特奴坐起身看见猎物在做最后的垂死挣扎,他心中报复的快感油然而生,支撑着自己站起来朝着猎物走过去。伽特奴此刻并不急于要了猎物的命,他反而觉得慢慢折磨更能让他热血澎湃。 伽特奴伸手一把揪住了陆文轩的伤口,用力挤压,让原本遭受折磨的陆文轩更是雪上加霜,他的脸直接变形了,原本英俊的样貌不复存在,五官扭曲,没有人样。 伽特奴开心的大笑,他从来都喜欢听见猎物垂死前的哀嚎,他们挣扎的越是带劲,伽特奴越是享受。这场战斗从天明到了傍晚,他一直都是紧绷着神经,此时终于可以好好放松了。擒贼先擒王,这是梁朝人说的吧?此时左武卫的统帅已经成了自己的玩物,那么剩下的人不过是乌合之众。 伽特奴无心去顾及战场上其他的战斗,因为他相信胜利已经是属于自己这一边的了,玩了一会,他觉得手酸了,便暂时放开了猎物,看着自己满手的鲜血,这些带着体温的鲜血足以让伽特奴发狂,他伸出舌头舔舐了一下,觉得味道非常符合自己的口味。 再看陆文轩,此时已经弯成了一只虾米,肢体蜷缩,背部弯曲。对了,这不就是人类在母体当中的姿势么?这就是人在遭遇了难以克服的困难将要离开人世时向着生命开始孕育时模仿的样子么? 伽特奴看着猎物突然萌发出一种想要将其从中间掰断的欲望,于是他准备一手按压住猎物的脖颈,一手提起猎物的双腿,将其反向折叠,他想要听见脊椎骨断裂发出的乐音。 不过乐音还没来得及听见,伽特奴首先看见的是陆文轩苍白如雪的脸,这张脸似乎还带着笑容,那是一种蔑视、得意的笑容。陆文轩把自己当做了一个弹簧,压迫的越紧,反弹的力量就越大,当伽特奴的手刚刚触碰到陆文轩的皮肤时,他就知道自己最后的机会来了。陆文轩笑了,他笑伽特奴太轻敌了,他笑自己这最后一击一定能成。 伽特奴还在愣怔时,陆文轩猛的从地上弹起,一张口就咬在了伽特奴的脖子上,牙齿即刻穿透皮肤。猎物和猎人的身份互换,陆文轩压在了伽特奴的身上,将其扑倒在地,并且如狼一样一口咬住猎物最为薄弱的脖子。 吃痛的伽特奴双手开始撕扯陆文轩的身体,想要尽可能的将他从自己身上扯下,每一次出手都极为狠辣,硬是将陆文轩身上的铠甲给撕裂露出了内衬的衣服。既然连铠甲都抵挡不住伽特奴的爪子,那这些不算厚的棉布更不是利爪的对手,仅仅一两回就被撕开一道大口子,接下去就是陆文轩的皮肉了。 缺了一只胳膊的陆文轩仅仅依靠右手按压住伽特奴,背上传来的疼痛他已经可以忽略不计了,他的目的只有一个,他刻意放弃全身的防守将所有的力气都集中在自己的嘴上。陆文轩一仰头,猛烈的撕扯将伽特奴脖子处生生咬下一大块皮肉,鲜血犹如地上的涌泉一般猛烈喷射出来,足足有一人多高。 这回换成伽特奴开始嘶吼了,陆文轩同样嘶吼着,他张开满是鲜血的大口再次咬住了伤口旁边的一片皮肉开始奋力的撕扯。嗜血、疼痛已经让这两人癫狂,他们失去了人性,将原本的兽性彻底激发出来。伽特奴爪子在陆文轩的背部留一下一道一道血痕,渐渐地血痕汇集在一处,让原本坚实的后背成为了一摊血肉模糊的肉泥。可陆文轩已经不在乎了,疼痛再也不能约束他了,他每一次咬下、每一次抬头都会带出一片皮肉,那些喷溅入空中的鲜血就像是雨滴一般洒落在两人的周边,将雪地彻底染红。 不仅仅是厮杀当中的两军战士,就连在城头的金甲卫都是惊骇莫名,欧鹭洋盯着那两头野兽回不过神来,眼睛都不敢眨一下;而司衡已经是满脸的泪水,他被陆文轩的勇气、血性给深深折服,只恨自己不能上前帮忙。 终于血雨渐渐停歇了,伽特奴的爪子再也抓不动了,慢慢从身体上滑下,跌落在两侧;他的眼睛也不再眨了,木木的盯着撕咬自己的野兽;整具身体也不再挣扎了,就像是疲累到了极点终于放弃转而接受命运的安排。 当陆文轩起身,若是有人看见伽特奴的惨状一定会吓得屁滚尿流,伽特奴的脖子血肉模糊,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肉,就连其内的骨头都已经清晰可见。这根本不是人为的,一定是野兽的行径,只有野兽才能将猎物撕咬成这般残忍的模样。 陆文轩此时的确不能算一个人了,他缺失了左臂,背部是一滩肉泥,满脸都是鲜血,根本分辨不出五官。他颤颤巍巍的从伽特奴尸身上爬起来,在雪地里踩了一脚却被鲜血给滑到了,轰然倒地之后,他再也没有力气重新站起了。陆文轩看见北城门打开了,看见金甲卫从城内冲出,接着他什么都看不见了。 受陆文轩的激励,所有的左武卫将士抱着必死的决心同下唐兵展开了厮杀,他们用自己的身体当做盾牌,用自己的牙齿当做兵刃,哪怕是同归于尽,都是他们在告慰陆文轩的在天之灵。 下唐兵的败局已定,水绿女子眼看着伽特奴战死,同时也看见了姐姐的尸体,她明白再不撤退很有可能全军覆没。但是此时想要走就能走了么?左武卫和金甲卫的喊杀声一浪高过一浪,誓要将他们一举歼灭。 水绿女子刚刚后退几步脚踝就被鞭子给缠住了,凌绯颜一使劲,水绿女子就摔一跟头。可她并不打算束手就擒,从袖中飞出两柄飞刀朝着凌绯颜面门而去,凌绯颜凌空翻转,手中动作也不停将折阙也带动,这么一来,水绿女子也被带着在地上翻了个身,摔了个狗吃屎。 两名下唐兵想要上前帮忙,凌绯颜甩出匕首结果一人,同时用手肘撞击在另一人的侧脸上,接着双手掐住他的脖子,用力一扭就送这人归西。 水绿女子已无斗志,她只想趁着这个机会逃脱,可凌绯颜绝对不会让她得逞,折阙飞出缠绕在水绿女子的咽喉处,凌绯颜从后背狠狠一脚将其踢翻在地。刚想出手,不料水绿女子一转头从嘴里吐出一枚银针,饶是凌绯颜反应灵敏,依旧被银针在脸上划开了一道血痕。 然而这是水绿女子做出的最后挣扎了,凌绯颜将折阙缠绕在她的脖子上,一使劲就紧紧勒住,凌绯颜一手把持折阙的头,一手握紧折阙的尾,双手同时使劲,让折阙最大限度的勒紧。水绿女子双手死死抠住折阙想要将其摆脱可是徒劳无功,眼看着她眼睛开始突出,原本娇艳的脸蛋变得赤红而扭曲,任凭她的双手在自己的胸口挖出一道一道的血痕。 陆文轩死得有多壮烈,凌绯颜对敌人的狠就有多浓烈,她咬着牙闭着眼将全身的力气集中在双手,耳中能听见的都是折阙相互摩擦的声音。 终于水绿女子不再挣扎了,从一个鲜活的妙龄少女变成了一具惨不忍睹的尸体。当凌绯颜力竭,回头看时,一轮带血的残阳映照在安州城上。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一百三十六章 暮雪残阳 - 观云 - 不留无伤 关山飞雪半截霜, 残阳夕照一地黄。 自古沙场多少事。 败兵降卒见阎王。 残阳映照的不仅仅是北门的战场,也映照在了金昌城下。三人三骑得以脱逃,但是更多的梁朝将士们则被围困在苍茫雪地之上。前有下唐军,后有沙戟兵,锈螯卫和寒刀卫已经是飞天无路、遁地无门。 两卫的将士们采用的依旧是圆圈战术,即首领处于圆圈的正中间,兵卒们一圈一圈围绕着主将晕开,最外层为盾牌手,内层分别为长矛手、刀斧手、弓箭手。 包围住梁朝军队的南面是樊曳率领的、身着棕色铠甲的下唐军;北面便是浑身雪白、状如苍狼的沙戟兵。 这一片战场原本不过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雪地,此时被人践踏之后化成的水和带着体温、冒着热气的鲜血混为一谈,让每一个人踩在上面既觉得湿漉漉又带着血腥气。 面对着这些瓮中之鳖,樊曳一点儿都不心急,在战术安排之中他就是负责把守金昌城,只要将来犯的敌人消灭干净便是完成汗王交给的任务,其他的事儿与他无关。 樊曳骑在马上,抬头朝着安州城方向看去,有了攀龙脊的阻隔他看不见实际的战场,但是他竖起的耳朵依稀能听见冷兵器相互撞击发出的金属声和厮杀带来的人吼马嘶;他深吸一口气,除去冰冷的空气之外,他能闻到空气中夹杂的尘土味儿和血腥味儿。 “好闻,真好闻.......” 樊曳闭着眼享受了一会儿,当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眼中除了原本的肃杀还多了一丝玩弄。他轻轻摆了摆手,角旗一动,下唐军立刻组合起盾牌及长枪阵,一步一吼的照着梁朝困兽而去。 也许是为了凸显出气势,下唐军整齐划一的步伐造成了极为响亮的脚步声,同时下唐军人口中吼着,那不是人类的语言,更像是动物原始的捕猎本能。 说到动物的本性,沙戟兵才是将这一点发挥到极致的部队,虽然尉迟宗消失不见了,但是已经幻化做苍狼的沙戟兵已经不需要头狼的带领了,他们展露着白森森的獠牙和殷红欲血的瞳孔,在他们看来眼前这些梁朝军人不是敌人,而是他们渴望的猎物。 下唐军要听从主帅的号令,但是沙戟兵不用,他们一个个双手着地,双腿弯曲,头颅高高扬起,做足了冲锋的准备。当下唐军甫一动作,听见动静的沙戟兵立刻撒开四蹄朝着梁军奔驰而去。 被围困的梁军战士若是能够侥幸生还,那他们一定不会忘记今日自己亲眼所见的场景,原本同自己战斗的敌人在霎那之间变成了苍狼,这些狼群毫无怯意的高高跃起扑向梁军。即便最先头的一部分狼定然成为了牺牲品,可是这不但不能让其感到害怕反而激发了狼群群起而攻之的血性。 跃起扑杀的沙戟兵就算是胸口被刺了对穿,可牙齿依旧不肯罢休,他们踩上盾牌,伸长了脖子咬住梁军战士的喉咙,有的直接咬断、有的死死咬住不放,更有甚者直接将战士拖出了阵地,可想而知一旦被脱离阵地,等待战士的将会是如何的命运。 “补位!” 因为遭到攻击而被撕裂的缺口立刻由内圈的人补上,可是补得了一处,补得了两处,实在来不及补越来越多的缺口。 咚!咚咚!接着这个声音就接连不断、不绝于耳,处于战阵中间的夏峻茂明白每一次这个声音响起就是盾牌遭到一次沙戟兵的攻击。他远眺雪地,只见白色的沙戟兵源源不断的朝着自己的战阵而来,根本没有停歇的意思,即便他们在战阵之前留下层层叠叠的尸体也毫不在乎。 沙戟兵这种不要命的攻击根本没有任何的方法能够化解,梁军的弓箭全部射完了、长矛全部刺完了、盾牌都被撞裂了,梁军的人数在不断的减少,战阵在不断的萎缩。堆积在战阵外围的尸体渐渐都垒得和人一样高了。 当然这样的高度并不会影响樊曳的视线,他稳坐在马背之上,依旧饶有兴致的欣赏着这难得的战斗。樊曳也注意到了沙戟部部主并不在现场,如此重要的战斗,部主能去哪儿?指不定就是战死了呗!樊曳嘴角晕开一抹笑容,那岂不是更好,又少了一个人和自己分功劳。 樊曳抬手示意下唐军暂时不要再前进了,只要做好包围圈就行,进攻就交给沙戟兵去干,等到时候差不多了再轮到自己动手。“毕竟那两边一边是野兽一边是敌人,我的手下可都是自己人!”樊曳不无得意的想着。 夏峻茂的呼吸越来越沉重,这隆冬时节,他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打湿,他知道圆形的战阵是他们能采取的最后防御工事了,如今除了抵抗他们已经无力突围,唯一能指望的就是援军,可是援军真的会来么?宣韶宁真的能够活着赶到安州城将这里的一切都汇报给大将军么?自己真的能够等到援军的到来么? 这一切已经超出了夏峻茂的掌控,他握紧了手中的砍刀,对着全军喊道:“宣校尉已经顺利逃脱前往安州城找援军了,我们一定要坚持到援军的到来!继续补位,不能出现缺口!” 哼!援军?樊曳冷冷道:“安州城已经是自顾不暇了,哪里还有闲情来营救你们这些残兵!”不过,樊曳转念一想,这援军或许不仅仅是安州城的,他回头看了一眼金昌城,依旧沉睡着的金昌城,心中闪过一丝不安,也许速战速决是一个良策。 “别耽搁了!给我上!” 樊曳一声令下,下唐军立刻开拔朝着梁军战阵而去,如此一来梁军便是腹背受敌:一面是嗜血的狼群,一面是凌冽的刀锋。长枪穿透了盾阵,羽箭更是如雨一般射入战阵之中,狼群纷纷跃入开始在战阵之中撕咬,两面夹击让原本完整的战阵出现了一处接着一处的破绽。 夏峻茂挥刀斩下一名沙戟兵的头颅,对着众人喊道:“坚守住!” 曹铁捡起盾牌狠狠打击在沙戟兵的头上,飞溅出来的血液洒在他身边的孟克保身上。 孟克保大吼一声“爽!敌人的血,越多越好!”他扶起已经被咬断脖子的袍泽,从他手中接过长矛扎进了沙戟兵的身体之中。可是孟克保只有双拳,他捅穿了一名沙戟兵,会有更多的扑上来,原先的长矛还来不及拔出他就被扑倒在地。 沙戟兵张开嘴就朝着孟克保的喉咙咬去,孟克保双手死死掐住沙戟兵的脖子将他控制在距离自己胸口一尺之外。沙戟兵口中喷出的腥臭味熏得孟克保都快要睁不开眼,滴下的涎液打湿了孟克保的衣襟。 忍无可忍,孟克保大喝一声,随即用自己的头撞向沙戟兵的头将其撞翻。如此一来,孟克保眼前一乌还没来得及恢复视力,另一名沙戟兵已经冲上来一口咬住了他的右腿直接将其拖出了战阵。 “老孟!”曹铁的砍刀卡在沙戟兵的体内无法拔出,眼见孟克保遇险,他也顾不得更多只能抛弃砍刀,握着一面盾牌冲出战阵出手救援孟克保。 孟克保即便踢开了咬住自己右腿的沙戟兵,可更多的沙戟兵覆盖上来,想要避开自己的咽喉被咬断,孟克保用手臂抵挡,代价就是手臂被生生扯下一块皮肉。当沙戟兵再次张开血盆大口的时候,曹铁总算是及时赶到了,依靠着盾牌抵挡住了利齿。 曹铁一手擒着盾牌,一手拉着孟克保想要回到战阵之中,毕竟那里才是最安全的。曹铁刚刚半个身子躲进战阵,左右两边分别窜出两名沙戟兵,其中一名咬住了曹铁的手腕,疼得他不得已松开了孟克保,可他仅仅这么一撒手,孟克保就被脱离了战阵。 曹铁一生都不会忘记最后见到孟克保的那一幕,他转过头来哀伤的看了看自己,那眼神中只有两个字:诀别。孟克保身上趴着四名沙戟兵,开始撕扯着他的身体,孟克保嚎叫着,他也化作了苍狼,同样张口就咬敌人。无奈一张嘴不是四张嘴的对手,当利齿刺入他的咽喉,他知道自己已然无幸,只能用嘴能多咬死一名敌人也不枉费自己此生为玄甲军。 “老孟!”曹铁眼睁睁看着孟克保垂下头来,瞪大了眼睛,任由自己的尸身被啃咬的血肉模糊,最后被沙戟兵奔跑时候溅起的污血洒满全身,当做孟克保的葬礼。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一百三十七章 全军覆没 - 观云 - 不留无伤 一拨又一拨的战士倒下了,孟克保不过是他们其中的一个而已,夏峻茂来不及去记住每一名牺牲战士的名字,他现在又更要紧的事儿,他要尽可能保住这些剩下的、还活着的战士,他要带他们回家。 但是,真的可以么?夏峻茂已经失去了信心,即便他自己不愿意承认。他的眼中此时漫天满地剩下的只有一种颜色,那就是赤红,那是军人鲜血染就的颜色,它本该是壮烈的、是英雄的、是可歌可泣的,不该是如今这般残忍的、悲哀的。 长枪洞穿战士们的身体,利齿咬断战士们的脖子,刀斧劈开战士们的脊梁,就连灵魂,那最宝贵的灵魂都会被封印在这片冰天雪地之中,再也回不去中原的家乡。 梁军的人数每一刻都在减少,终于到了最后一圈的人了,谢义的箭壶早就空了,手中的砍刀早就卷边儿了,他和兄弟谢羽面对的是全副武装的下唐兵,他们手中的森然兵刃闪耀出的是夺命的光泽。 作为兄长谢义一直把保护弟弟的责任扛在肩上,当长矛近身的时候,谢义挡在身前,可惜砍刀已经抵挡不住长矛的凌厉攻势了,最终只能依靠手中的弯弓。依靠着弦困住长矛,可是弓弦困得住一支长矛困不住更多的长矛,尤其是当战阵已经被破的时候。 夏峻茂从战阵中凌空跃出,刀出鞘、血飞扬,他踩着敌人的长矛跳入了敌人之中,一个转身就将周围一圈的下唐兵的脚踝割断,跟着趁着这些敌人回头的时候,刀锋划过,取了他们的首级。更多的下唐兵开始攻击这个闯入军中的敌人,可是一般的长矛如何能困得住夏峻茂,他脚尖一点,轻巧的躲开攻击,在空中再次取了几名下唐兵的性命。 夏峻茂的主动出击着实给攻势正盛的下唐兵迎头痛击,一时间阵脚出现混乱,这给残余的梁朝士兵制造了突围的机会。曹铁抹开眼角的泪水,用盾牌抵挡住进攻,立刻捡起长矛开始在自己身前一通乱刺,这种毫无战略、招式可言的进攻竟然也取得了一定的成效,原因就在于冲向他的沙戟兵真的太多了,哪怕闭着眼乱刺都能刺到一个目标。 即便如此,曹铁的手臂也是支撑不住了,酸痛感已经快让他握不住长矛了,而左手上的盾牌已经出现了明显的裂缝,只要再撞击几次就成为碎块了。曹铁且战且退,当他退入原本战阵的中间的时候方才意识到自己身边的袍泽已经所剩无几了,而夏峻茂竟然已经身处敌军之中了。 “擎苍!”曹铁高声喊道:“保护好指挥使!” 擎苍收到信号,踩着下唐兵的尸身跃入了敌军之中同夏峻茂背靠背迎敌,有了帮手,夏峻茂胆气更足了。两人配合着将敢于上前的敌人纷纷斩首,直到下唐军只敢围着他们而不敢再贸然进攻。 眼睛微微发酸的樊曳伸了一个懒腰,此时的天空已经暗下来了,就连残阳都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了,这一整日的折腾也是够辛苦的了,他看着依旧在奋力抵抗的十几名梁军,不无得意的喊道:“你们只要投降,我就可以保你们不死!若是负隅顽抗,那下场就和其他人一样!” 夏峻茂疲惫的一笑,问身后的擎苍道:“你怕死么?” “我只怕不能多杀一些敌人!” “那就好,我们继续!” 夏峻茂和擎苍不再满足于防守,开始主动出击,当一人攻击的时候,另一人保护好他的后背。两人共进退,杀得下唐军连连败退,竟然不敢直面其兵锋。 樊曳懒得再折腾了,伸手取下弯弓,打算结果了这两人,好让战事早些结束。 依旧在奋力抵抗的梁军还剩最后八人,错了,就在刚才又有一人倒下了,七人组成了一个圈面对气势汹汹的敌人。谢义原本就已经身负重伤,伤口一直都在渗血,此时已经是面白无力,即便是站着都相当勉强了。谢羽一直站在哥哥的身边,充当他的贴身护卫;曹铁的盾牌已经抛弃了,他双手把持着砍刀直面敌人,即便他的双手已经颤抖个不停。 “杀光他们!”下唐军中有人嘶吼一声,立刻所有人都朝着最后七人冲杀过去,谢义拉住准备迎敌的谢羽,自己冲向了长枪,任由长枪将自己戳成了筛子。 “哥!” 谢义怒吼着一一拔出长枪,让那些身上的破口开始喷血,他转身将谢羽压在了自己身下,同时他对谢羽耳语道:“你要活着,你要活着,我们不能都死在这里,不管是为了我们谢家还是玄甲军,记住,活着!” 谢羽看着谢义慢慢闭上了眼睛,他想要哭泣可是他不敢也不能,哥哥的鲜血染了他一身,哥哥的身体成为了他最后的也是最好的屏障,他不知道其他几名袍泽已经先后倒下,他能做的就是忍辱负重,他得听哥哥的话。 “来啊,来啊!我曹铁这辈子就没怕过!”曹铁已经顾不得疼痛了,因为身体的各处都在传来疼痛感,他的腿被长矛刺穿,他的背上已经被砍成了一滩肉泥,他的胸口不知道被戳出了几个血窟窿......可是这又如何呢?手已经握不住砍刀了,他就徒手去撕扯敌人,当手掌被剁了,他便想要用牙齿去撕咬,可是他走不动了,真的走不动了,双腿上已经扎入了数柄长矛,他直接扑到在了地上。 曹铁跌倒的地方正好在谢羽的正面,谢羽眼看着曹铁咧开嘴最后笑了,然后这笑容就停滞在他的脸上了,那双眼开始逐渐失去光泽,可谢羽明白那是曹铁为自己开心,为这些兄弟之中还能活下一人而开心。 主战场已经结束战斗了,如今只剩最后的两人了,樊曳射出的第一支箭扎进了夏峻茂的膝盖之处。当看见夏峻茂中箭跪倒的时候,擎苍想要去扶,第二支箭紧跟着扎进了擎苍的膝盖之中,他也跟着跪下来。 “好,好!”樊曳放下弓箭,说道:“既然你们主动下跪了,那我就暂且饶过你们!千万别让他们死了,留着还有用呢!” 失去反抗能力的夏峻茂和擎苍被下唐兵五花大绑拖到了樊曳的马蹄前。“把嘴堵上!”没等夏峻茂打算咬舌自尽,几名下唐兵便掰开了他的嘴,这过程太过用力,竟然将一颗牙齿都给拔了下来,下唐兵们用麻布块捆扎在两人的嘴巴上,为的就是防止他们自尽。 直到此时夜幕才正式降临了,金昌城外这一片沙场终于是安静下来,黑夜能够将一切都掩盖,将白日里的血腥掩盖的一点不剩,展现给世人一副宁静的模样,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一直安静的金昌城头闪动着两个人影,一个更靠近角楼,一个站在前一个人影的身后。 “父亲?” “你觉得樊曳为什么没有杀掉夏峻茂?” “他想用他们来做棋子?” “不完全正确,更准确的说法是用来威胁我们的筹码。” “要挟我们?难道是......” “陵王那边有消息么?” “有,这是孩儿刚刚收到的信笺。” 为首那人转过身来,走了两步,微弱的光线让人终于能看清他的面容——澹台归宗,他快速阅读完信笺递给眼前人道:“文沽,看过之后立刻烧掉。” “孩儿遵命!”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一百三十八章 制造混乱 - 观云 - 不留无伤 夜幕降临的时候,屯连卫依旧在下唐中军之间冲杀,他们想要最大限度的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左衔卫则是瞄准了下唐的骑兵,两方你来我往、互有攻伐。原本已经混乱的战场因为西凉军队的突然加入让局势变得更加紧张。 西凉军队气势汹汹,为首之人正是西凉九王之一,一力促成下唐同西凉合纵的休屠王——北淳慷。铠甲森然、横刀立马,北淳慷最擅长的就是打斗,最熟悉的地儿就是沙场。 面对着摆在眼前的两军厮杀,北淳慷已经磨刀霍霍,按捺不住了。可单于的话言犹在耳,不到时机切不可轻举妄动。 “我这个小弟弟当了单于还总爱故弄玄虚,既然王命难违,那就且看看战况再说!” 巫矻获本就不喜欢他国军队干涉他的作战计划,如今看北淳慷还算识相,没有轻举妄动,他也算是放下心来执行自己既定的战略计划。眼看着屯连卫已经深入中军腹地,巫矻获满意了,他抬手示意身后的弓箭手准备,当他的手一下落,那些箭簇燃烧着青色火焰的青萤一齐被射向空中随后落在梁朝的战车之上。 屯连卫的将士们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青色火焰的箭簇,有的躲避,而更多的则是采取用盾牌抵挡的方法,这样一来,青萤的威力就开始发挥出来了。凡是沾染上青萤的盾牌都在极短的时间内开始熊熊燃烧,不仅仅是盾牌,盾牌手也被牵连,青色的火苗一旦窜上人身燃烧得更为猛烈。 眼看着身边的一名袍泽哀嚎着从战车上滚落,彭安泽算是见识到这种鬼火的厉害,既然任何的抵挡都没有作用,那么只能采取躲避的策略。 角旗在头车上挥动,战车们纷纷朝着两侧而去,为各自之间留出足够转弯调头的空间。 屯连卫一动,巫矻获就做出了相应的调整,下唐军中角旗再变,原先围困左衔卫的骑兵立刻分出一部分开始挤压屯连卫,为的就是不给他们腾出地儿来。 骑兵人数一减少,何云柯的压力就减轻了,他明白屯连卫成为了敌人首先要对付的目标,他必须去救援,无奈那些手中挥舞狼牙三节棍的人根本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 沙场的情势变幻莫测,任何一点外来变动都会对战况造成不可估量的影响。安州城门大开,耿彦率领部下的金甲卫冲出城,目标就是下唐的骑兵。按理说步兵对战骑兵是不占有胜算的,可是耿彦手下这些金甲卫不是依靠着长枪刺刀来拼杀的,他们每人手中都有一根长长的挥杆,头上设置有一个能自动伸缩的铁环,每一名金甲卫战士都甩动着手中的挥杆。 下唐骑兵对于这些新鲜玩意儿不明所以,不过他们的迟疑没有持续很久,金甲卫抛出挥杆,当铁环套在下唐骑兵的脖子上时他们开始意识到这玩意儿的厉害。 那些想要挣扎的下唐骑兵越是动作激烈,铁环套得越紧,金甲卫们扛着挥杆就朝后拉扯,将骑兵们纷纷拉下马来。摔落在地的骑兵依旧会被拖行数里,直到被金甲卫们砍杀。 何云柯一看乐了,机会来了!他高高举起凤翅三棱枪,冲着那名只露出一双鹰眼的头领而去,苗炜在其后率领一半的左衔卫冲击下唐骑兵。 战况再一次变得复杂了,一直在一旁观战的北淳慷有些急不可耐了,他反复搓着手,朝着中军的方向眺望却迟迟得不到动手的信号。 “下唐打算靠自己硬拼到底?若是这样,当初何必来找我们结盟!”北淳慷嗜血,尤其是在战场边缘,战斗就在眼前如火如荼的开展,自己却只能干瞪眼看着,这折磨可不是他这种武痞子能忍受的。 比他更着急的就是一直躲在西凉军队尾巴之外的宣韶宁三人,他们已经放弃了马匹,藏身在雪地之中一直观察着战场的形势。即便有了西凉军队的遮挡,看得不够真切,可是金甲卫那身黄金甲在这夜幕之中还是足够显眼的。 “若是连金甲卫都派出迎战那就说明大将军已经是捉襟见肘了。”宣韶宁判断道,“下唐主要的攻击力量在骑兵,看来我们这边的形势不容乐观。” “就算是不乐观,就凭我们三人又能做些什么?”段朗焦急的问道。 “我们还是有事儿可以做的。”宣韶宁抬头看了看夜空,此时已经是入夜了,四周都开始变得漆黑。“夜色能为我们掩护。” “你有什么计划?”段朗和邢岗都看着宣韶宁。 “西凉军抵达战场已经有一个时辰了,他们始终不动手,若不是因为他们打算作壁上观就是下唐之前有过约定等信号再动手。若是袖手旁观,西凉没必要专程跑到战场来看,这无异于让自己惹上麻烦。” “所以,西凉军迟迟不动,一定是没有到约定的时机!”段朗像是领悟到了什么,可一时间又未能完全理清这其中的头绪。 “应该是的,下唐暂时不打算让西凉插手,这样就给我们机会了。他们两国本来也不是真正的盟友,有了利益之后才会决定共同对付我们,既然有嫌隙在,那我们就利用这一点!” 宣韶宁拉过段朗和邢岗和盘托出了自己的计划,两人的脸上都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倒不是贪生怕死,只是他俩对于宣韶宁这个计划着实是没有把握。 “成不成的,全凭一试了,总好过干等着!”宣韶宁对两人说道:“动手吧!” 借助着夜色的掩护,三人猫着腰沿着低洼的雪地一路小跑着,为了不被敌人发现,三人全部脱掉了自己的盔甲,仅仅穿着白色的内衬,冷是很冷,可也换来了安全。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三人抵达了下唐军营附近。前方战事正酣,后方保障后勤的下唐兵卒们也是绷紧了神经,宣韶宁瞧瞧绕到一名下唐守兵的身后悄无声息的扭断了他的脖子并将其拖进了阴影之中,片刻之后身穿下唐兵服的宣韶宁从阴影中走出。 段朗和邢岗也是依计行事,很快三人重新碰头,此时已经是三名下唐兵卒了。他们将头盔压得低一些,像是普通的下唐兵卒一般自如的在军营中行走。 绕了几圈之后,三人算是勉强弄明白了下唐军营的布置,作为临时粮仓的营帐被安置在后勤军营的正中间,由重兵把守。 段朗悄悄的问道:“他们人这么多,我们怎么办?不如我去引开他们?” “的确需要你去引开他们,不过不要着急,你的火折子还在吧?”宣韶宁问道,段朗点点头,他继续说道:“你去对远处的营帐放火,邢岗你也一起。” “那你呢?” “我会在你们放火之后去报信!” 段朗和邢岗两人领命而去,不一会儿,远处的夜空就依稀能看见黑烟了,宣韶宁扔掉头盔将自己的发髻彻底打乱,借着之前战斗留下的满脸的污渍,他从拐角处跌跌撞撞的跑出来,一边跑,一边喊道:“有人......有人偷袭啊!” 把守粮仓的小拓上前询问,宣韶宁偷看一眼他的袖标认出了此人在军中的军衔,立刻哭喊道:“小拓大人,我们被偷袭了!” “慌张什么!”小拓狠狠踢了一脚,怒斥道:“究竟发生什么事儿了?” “小的......小的也不知道啊,原本正在巡逻,突然有一些人数不明的人向我们攻击,用带火的羽箭射击我们!” “你可看清了究竟是什么人?” “看战服,像是......像是西凉.......” “西凉?” 小拓这个级别对应梁军之中也就是校尉,下唐和西凉合作的内幕并一定有资格能够知道,宣韶宁正打算借此来进一步加深对方的怀疑,却不曾想小拓说道:“我们不是已经和西凉合纵了么,他们怎么会突然袭击我们?” “小的听说西凉军早就抵达战场了,可就是一直按兵不动啊!” 小拓虽然有所怀疑,可是看着远处越来越浓的烟,他还是决定前去一探究竟,“你们留下来把守,你们这一半人跟我去看看!” 待这些人走远之后,宣韶宁方才艰难的站起来,低着头、胆怯的看着眼前的下唐兵,其中一人看见这怂样,心中忍不住想要欺负一番,便上前一脚踢翻宣韶宁,还不忘唾弃道:“瞧你这样子,真给我们下唐人丢脸!” 言未落地,一柄飞刀已经插入了他的喉咙,身边两人刚想动作,宣韶宁手中再次飞出两柄飞刀结果了这两人。听见动静的其他守兵想要呼喊,及时赶回的邢岗和段朗一一扭断了他们的脖子。 在三人合力之下,一小撮守兵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被解决了,接下去就是要弄把大的动作了。三人将身上的所有的火折子都点燃投入了粮仓之中,之后一边在营地中奔跑一边造势“西凉突袭营地!西凉突袭营地!” 粮仓燃起熊熊大火,原本神经紧张的下唐兵一听见有突袭纷纷举起了兵刃开始迎敌,三人一边找机会偷偷干掉几个下唐兵,一边扯着嗓子呐喊,让军营乱成一锅粥。 冲天的火光在夜幕之中特别的扎眼,而后勤队伍的骚乱也引起了巫矻获的注意。另一边等候了足足近两个时辰的北淳慷忍无可忍了,他从背上取下八爪刀中的两柄,对着身后的西凉勇士们吼道:“上啊,杀光梁人!”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一百三十九章 计成兵退 - 观云 - 不留无伤 有着妖魔面具,没人知道巫矻获此时的表情,但是他的双眼没有一丝慌乱,他朝副手下令道:“去查清楚怎么回事!” 当他再回头的时候却赫然发现西凉军动了,明明自己没有发出动手的指令,西凉军竟然率先不遵守约定,擅自出兵! 巫矻获的眼中有了异样,他要看看西凉究竟是怎么个动法。 怎么打?这还得用着说么,这不明摆着!北淳慷的目标是金甲卫,这些人利用一个个从没见过的玩意儿竟然将下唐骑兵纷纷斩落马下,这也不由得让北淳慷在心里瞧不起下唐的骑兵。 侧面出现了敌人,是西凉的骑兵!耿彦不打算让金甲卫同告诉奔跑之中的骑兵硬碰硬便打算撤回金甲卫。 眼看着敌人开始撤兵了,北淳慷可不干了,他呼喝着招呼身后的西凉勇士加快速度攻击这些步兵。北淳慷一马当先截断金甲卫的退路,那些企图用挥杆来制服他的人都被他手中的八爪刀劈开。借助着战马奔跑带来的威力,北淳慷无往不利,一时间意气风发,双手的刀一茬一茬的收割着金甲卫战士的头颅,场面越是血腥,他越是兴奋,吼声更为粗犷。 不仅是北淳慷,连带他身后那些西凉兵见到鲜血之后都开始发狂,不顾一切的挥舞着马刀一通乱砍。原本进退有序的金甲卫遭到了西凉兵的突击出现了混乱的局面。如此一来下唐兵也开始了反攻,他们躲开挥杆将金甲卫战士斩于马下。 西凉出手将战局有一次改变了,何云柯眼看着金甲卫处于弱势,他急忙令旗手挥动角旗让苗炜前去支援金甲卫。如此的一刹那,一柄三节棍就摔打在了他胯下战马的侧身上,立刻马身上就出现了一排血孔,开始朝外冒着雪。 战马吃痛开始狂躁起来,何云柯拉着缰绳,双腿夹紧马腹让其安稳下来,可何云柯心里知道战马已经中毒了,留给它和自己的时间都不多了。 出手的是那名首领,他策动战马朝着何云柯而来,将三节棍挥舞得虎虎生风,距离何云柯最近的一次,三节棍上的尖刺划过他的铠甲,在铠甲表面留下一道划痕,那星星点般闪烁的蓝色光泽足以让何云柯后怕。 “跟我玩?好啊,那我就奉陪到底!”何云柯咬牙还击,利用凤翅三棱枪对战狼牙三节棍,一开始尚算是棋逢对手,可是随着时间推移,何云柯开始处于下风,不是他武力不行,而是他感觉到胯下战马已经有些站不稳了。 毒性发作了!何云柯看了一眼这位陪同自己征战多年的老伙计将不久于人世,心中隐隐作痛,可是大敌当前,他没有时间来为老伙计哭泣。 “老伙计,最后再帮我一次吧!” 何云柯反手用枪头在战马的屁股上猛刺下去,战马在疼痛刺激下再次迸发出了难得的体力,它也许是知道自己将要离世,它奋力抬起前蹄朝着敌军胯下的战马一阵猛踢,踢得对方的战马连路都站不稳了。 趁着战马最后一头撞上敌人战马的时候,何云柯从马背上跃起,在空中划开一道圆弧形的攻势逼得敌人使出全力抵抗,然后何云柯出腿将首领踢翻下马,自己也跟着滚落马下。 在地上打了两个滚之后何云柯快速起身,他最后看了一眼老伙计跌倒在地上,虽然没有立刻死去,但是头已经抬不起了,鼻孔中还在喷出热气,做着留恋人间的最后努力。 “我会为你报仇的!”何云柯红了眼,而他对面的首领眼中也是一抹赤红。 凤翅三棱枪出手,带着劲风更带着何云柯心中的怒火,首领眼中出现了无数的三棱枪,这些无数的枪头组成了一面墙,一面夺命的墙,朝着自己压到过来。依靠着手中的三节棍难以抵挡一整面墙的威力,他只能连连后退,以寻找时机。 “你躲到哪里都没用的,我这一招叫做‘涅槃凤翔’,任凭你如何都逃不出的!” 当整面墙倒下的时候,首领甩开了三节棍,三节棍在空中一节一节延长,很快就变成了七节棍,七节棍同样在首领周围营造出一面盾牌,抵抗住了压倒性的墙。 叮当哐镗.......一阵高过一阵的金属激烈碰撞声音回荡在两人之间,这声音足足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直到何云柯的虎口麻木的已经彻底失去了感觉、手臂酸胀的已经提不起凤翅三棱枪,终于何云柯收手,退出战圈。 一直在奋力抵挡的首领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的双手因为同七节棍反复快速摩擦,此时已经是鲜血淋漓,而且因为全力防御也将他的体力耗尽。 “回拓戎,后勤军营遭到了西凉军的突袭!” 巫矻获相信自己的耳朵没有听错,他盯了副将一眼,继而转头看着在战场上肆意厮杀的西凉军队,略一思衬,命令道:“你再去查清楚,若是有误,立斩不赦!” 副将领命而去,巫矻获开始抬头望向安州城头,可惜夜晚他除了能看见城头摇曳的火把,根本看不见任何人。 宣韶宁三人在将下唐军营彻底捣乱之后,趁着乱哄哄的场面,偷偷跑出了军营,在距离军营不远处将下唐军服脱去。 “也不知我们这样做能不能对战斗起到作用?” “一定可以的!”宣韶宁坚定的看着段朗道:“下唐粮仓被烧,他们的后勤遭到损失一定会想要去弥补的,如此的夜色即便再战斗下去对双方都占不到好处。” “校尉,你看!”邢岗指着安州南门处的战斗说道:“西凉军队动手了!” “难道是到了他们约定的时间了?若没有到约定的时间,那么西凉擅动不就正好给西凉突袭给坐实了么?”宣韶宁看着战场,脑子激烈思考着,“应该不至于啊,如果他们两国联手,那么西凉断不至于这么鲁莽的。” “不管如何,西凉动手对我们可不是好事!我们还是赶紧想办法回到安州城吧!”段朗催促道。 宣韶宁点点头道:“南门和西门都是战场,北门距离我们最远,又是洮水岸边,那里应该是目前最安全的地方了,我们就去北门!” 一炷香之后,副将再次回来禀报“拓戎,后勤军营并没有发现西凉兵的踪迹,但是我们的粮草被烧了!” 巫矻获自言自语道:“今日大军都累了,暂且收兵。” “拓戎,您说什么?”副将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退兵!” 巫矻获一声令下,下唐军中的鸣金响起,响彻整个战场,所有的下唐兵都听见了,他们立刻放弃眼前的战斗开始朝着军营方向撤离。看见下唐撤军了,正在兴头上的北淳慷有些不可思议,他砍翻一名金甲卫战士之后回头朝着下唐军撤退的方向看去。 “搞什么呢?多好的机会啊,正好是我们两军合力绞杀敌人的时候啊,怎么就退兵了!”北淳慷冷哼道:“还说自己是什么妖将呢,巫矻获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要我看根本就是缩头乌龟,看见我西凉勇士出马了,不敢和我们争军功了吧!” 北淳慷的亲兵首领上前道:“王爷,既然下唐退兵,我们也退兵吧?” “如何?你以为本王是和巫矻获一样的货色么!” “王爷,是我们没有遵守约定在先,下唐退兵定然有他们的计划,我们若是再同梁军纠缠,那么一旦此战出现意外,那所有的后果就都得我们来背了,王爷可还记得单于的话?” 被亲兵首领这么一说,北淳慷只好悻悻道:“你说的也有道理,要不是巫矻获迟迟不给信号,我能这么冲动么?哼,看我找他理论去!退兵!” 就这样,在下唐退兵之后,西凉也将军队撤出了战场。获得喘息机会的屯连卫、左衔卫和金甲卫撤回到了安州城内,这一片战场上三方都丢下了数以万计的尸体,没有人记得它们的长相、名字、家乡,最后都被混沌的夜色掩盖。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一百四十章 人性不灭 - 观云 - 不留无伤 宣韶宁的预料没有错,北门的确是安州城四门之中最消停的一侧了,他不知道的是北门的战事已经提前结束了,只剩下难以计数的尸体。 “天哪,这里也发生过激烈的战斗啊!”段朗忍不住惊叹道,结果没等他把话说完,两支箭就钉在了他的脚边。 宣韶宁立刻举起双手朝着城头喊道:“是自己人,我们是寒刀卫!” “如何证明?再敢乱动,我们立刻放箭!”城头传来质问声。 宣韶宁取出校尉臂环高高举起,“你们看清了,这是玄甲军校尉臂环,我是宣韶宁,寒刀卫校尉!” 经历了城门血战的金甲卫战士们不得不提高警惕,来人拿出的校尉臂环他们并看不清楚且此三人并未穿梁军战服,城头守卫们一时拿不定主意,于是决意先行汇报指挥使。 此时的欧鹭洋正准备上马前往指挥部向豫王汇报战况,与他同行的还有凌绯颜和司衡,虽然他俩的军衔远不及欧鹭洋,但是作为支援北门战场的金甲卫如今的最高长官,他们依旧是有责任前往汇报伤亡情况的。 “指挥使!”守卫上前下跪道:“禀报指挥使,城门口出现三名形迹可疑之人,其中一人自称是寒刀卫校尉宣韶宁。” “韶宁?”凌绯颜忍不住喊出声,“他带来了寒刀卫的消息了!” 司衡立刻对欧鹭洋说道:“指挥使,立刻开门让他们进来啊?” “不可!”欧鹭洋断然否决,“寒刀卫按照计划早该在数个时辰之前回传消息,直到现在才来令人存疑,另外夜色深沉如何判断来人是不是下唐派来的细作。” “是不是细作,我们一看便知!”凌绯颜正视欧鹭洋道:“我同韶宁出自同门又在军中这么多年,是不是他,我一看便知!” “既然如此,那就请二位随我一同去验证!”欧鹭洋挑挑眉,转身上了城头。 此时夜色正浓,从城头朝下张望的确能看见三个身穿白衣的人在来回踱步。虽然相距不算近,可凌绯颜只要看一眼便知其中两人就是宣韶宁和段朗。 “是他们,是宣韶宁和段朗,指挥使!”凌绯颜给出了明确的回答,“指挥使,快开门吧!” “不急!如此夜色你仅仅看了一眼,如何能确认?”欧鹭洋依旧不信任城下之人。 凌绯颜走到城头朝着城下喊道:“韶宁,段朗,我是绯颜,你们再跑近一些,让欧指挥使看清楚你们的脸!” “绯颜,我们过来了!”三人跑到了城门处,一同仰头尽量让城头的火把能够照亮他们的脸庞,以消除城内守卫的疑虑。 “韶宁,段朗,还有我,我也在啊!” “司衡,快些让指挥使开门,我们有要事要禀告大将军!” 司衡和凌绯颜同时看着欧鹭洋,“指挥使,您究竟在犹豫什么?”尤其是凌绯颜更是急性子,她拍着胸脯保证道:“若是他们三人有假,我即刻杀了他们,指挥使大可以拿我的人头去向大将军请罪!” 城头守卫们都看着欧鹭洋,到了这个时候他也不好再坚持了,只好微微说道:“之前下唐人就是用偷袭手段的,不过是半日之前,这个教训我们不能忘,既然已经证明了来人的身份又有凌伍长和司百夫长的保证,那就打开城门吧!” 城下三人足足等了近半个时辰,随着夜色的加深,寒气越来越重,三人已经是浑身发抖,好在在他们的忍耐力达到上限之前城门总算是开了。 进入安州城,宣韶宁就被城内的遍地狼藉给惊讶到了。凌绯颜扶着司衡从城头跑下,一看到三人,凌绯颜竟然主动上前抱住了宣韶宁和段朗。 “你们终于回来了,整整一天了,一直没有收到你们的消息,我真的很担心你们!” 听着凌绯颜带着淡淡的哭腔,两人感受到了暖流在心中流淌,正打算安慰一番却被司衡抢先了,他轻轻揽过凌绯颜,将她的头安放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后哄道“没事了,没事了,他们这不是都回来了么?” 欧鹭洋骑着骏马从众人身边经过,催促道:“大将军还在等着我们呢,你们若是打算互诉衷肠,待会有的是时间!”说完自己一马当先跑远了,五人这才重新找到战马也朝着指挥部而去。 “回禀大将军,屯连还剩战车四百辆、战士一万人!”彭安泽手臂打着绷带,站在原先安州刺史府邸的指挥部内高声禀告。 耿彦接着说道:“属下的金甲卫还有三千人可战!” 何云柯最后说道:“左衔卫就所剩不多了,还能战斗的不过一千人而已,何况陆文轩.......” 沈咏年狠狠用手捶打在桌面上,“左武卫全军覆没!文轩以身殉国!” 豫王发髻散乱,满面尘灰,安静的听完了在场所有人的汇报,终于开口道:“左武卫为国尽忠,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是我大梁的英雄,即便我们没能力将他们每一个人带回家乡,我们也要记下他们每一个名字,将他们的荣光带回家乡!” 见过了太多的生死,可豫王依旧没有变成那个麻木而冷血的统帅,他的心底依旧保留着对生命的最后的一丝敬畏。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豫王也是哽噎的。 “北门战况如何,欧鹭洋何在!”豫王突然想起还少了一支部队便高声问道,府邸外传来了欧鹭洋的声音“欧鹭洋在此,末将参见大将军,因为有事耽搁来晚,还请大将军责罚!” 豫王抬头看见了一身风尘仆仆的欧鹭洋快步走进了指挥部,此时豫王也不打算再计较了,问道:“有何事耽搁了?” “是末将发现了寒刀卫的踪迹,寒刀卫校尉宣韶宁在城下被末将发现并将其带来了!” “哦,他人在哪儿?” 一听见宣韶宁的名字,豫王立刻焦急的询问。欧鹭洋不动声色说道:“他们三人一直在末将身后,此时应该已经到了。” 话音刚落,宣韶宁五人就走进了指挥部,一见到豫王,所有人立刻下跪行军礼“末将参见大将军!” 豫王急忙上前扶起众人,“战事胶着,这些虚礼都免去,宣校尉,我总算是等到你们的消息了,寒刀卫和锈螯卫究竟遭遇了什么?” “回禀大将军,的确如大将军所料,我军在千万解围金昌城的时候的确是遇到了下唐军的伏击!”宣韶宁将之前亲身经历的战斗一五一十的叙述出来,听得在场众人无不心惊。 “照你这么说,我们的战略事先已经泄密,下唐人事先就做好了准备,一定是这样的!”沈咏年斩钉截铁道:“大将军,我军内部有细作!” “沈将军猜测也是有道理的,兵分两路,一路明一路暗的战略知道的人已经全在这里了,可是谁会是泄密之人呢?”欧鹭洋率先将矛头指向了包括自己在内的众人。 “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和我以及和沈将军浴血奋战多年的战友,我不相信我们之中会有人是细作。”豫王立刻掐断了互相猜测的苗头,肯定说道:“我相信在场每一位的忠心,下唐伏兵一定有原因,但是目前已经不是我们需要关注的重点了。” “可是大将军!”宣韶宁说道:“我前来通知,同时也是希望我们能出兵解救寒刀卫和锈螯卫的。” 豫王拍了拍宣韶宁的肩膀,“你的心情我能体会,你逃出的时辰不过是正午,如今已经是深夜了,你觉得夏峻茂和战霆还能坚持么?” 即便这个念头曾经在宣韶宁头脑中不止一次的冒出来过,可是每一次都被他狠狠压下,他始终告诉自己他们一定在坚持,一定在等待自己搬来救兵。直到此时被豫王赤裸裸的说出来,他心中残存的最后一丝希望竟然是被自己最仰慕的人给亲手掐灭的。 “大将军,我依旧是相信他们还活着的,他们或许已经成为了下唐的俘虏,但是他们应该还活着的!” “宣校尉!”欧鹭洋出言道:“你自己都说了,他们即便是活着也已经是下唐人的俘虏了,此时我们再出兵营救岂不是自投罗网,不但救不出他们,反而搭进去更多袍泽的性命!他们的命是命,如今城内的袍泽的命也是命!” “大将军!” “宣校尉,安州城若是还在他们便还有生还的希望,若是安州城破,那么他们便只有一种下场了。若是想要保住他们的性命,从此时开始就要全力守卫安州,如此我们才能有营救他们的可能!” 豫王说出这些话的时候真的是掏心掏肺了,他非常感慨,感慨自己麾下还是有心存人命关天观念的人;他同样很庆幸,庆幸新成长起来的青年战士们没有被战争所磨灭掉人性之中最为质朴的闪光点。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一百四十一章 兵行毒着 - 观云 - 不留无伤 豫王对于下唐和西凉联军在把握战场主动权的时候退兵存在深深的疑虑,他料定敌人一定在找别的进攻方式,因而传令全军这一夜一定要严防死守。 所有将领退出指挥部,凌绯颜拉着宣韶宁三人前去城中收纳伤兵处疗伤。当五人来到了伤兵处,却见胭脂忙的脚不沾地,一面要指挥城中愿意来帮忙的百姓,一面要时刻注意草药煎熬的程度,同时自己还要兼顾那些重伤员的治疗,毕竟这些她不放心交给没有任何医术基础的人。 “胭脂!”宣韶宁喊了一声,胭脂回头,宣韶宁差点没有认出来,这哪里是自己熟悉的胭脂?简直和一名难民差不多,衣衫沾满了污渍、发髻凌乱、满面漆黑。 “宣大哥?是宣大哥,你回来了!”胭脂像是一只小兔,蹦跳着就跑到了宣韶宁的面前,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这么一幕猝然发生,所有人都没有准备。 胭脂没有看见,即便看见了也不会在意旁人的目光,她抬头眼中闪着泪光“宣大哥,我们分别有多日了,迟迟得不到你的音讯,甚至有伤员还说你们回不来了,我真的担心死了,可是我始终坚信你一定会活着回来,我的坚持是对的!” “傻丫头!”宣韶宁抚摸着胭脂的头安慰着“我不是这么容易就死的,我还有太多未完成的心愿呢!我还要看着绯颜成为大梁第一位女将军;我还要看着你成家呢!” 胭脂的脸刷的一下红了,长久的说不出话来,宣韶宁还想看看究竟怎么回事呢,不远处有人招呼着胭脂,她低着头快步跑开了,跑了几步头也不会的说道:“你们先休息着,若是有伤,我待会就来!” “啧啧啧,胭脂也会脸红啊?”司衡调侃了一句,立刻遭到了凌绯颜的对付,她用手肘狠狠击打了他的小腹,疼得司衡直不起腰来“哎呀,谋杀亲夫啊!来人啊!” 这下换凌绯颜脸红了,段朗奇怪的问道:“亲夫?司衡,你何时有了妻子了?” 司衡伸出手指着凌绯颜,三人一同看向她,凌绯颜脸更红了,她也学着胭脂一样低下头匆匆跑开,丢下一句“你们听他胡说!” 段朗扶起司衡打趣道:“你小子艳福不浅啊,虽说是断了一条腿,可是竟然能打动凌绯颜的芳心,你可知道她可不是一般的女子啊!” “就是不是一般女子我此喜欢呢!”司衡昂着头,他毫不在意向世人宣告自己获得了凌绯颜的芳心,这是他的荣耀,就和军功一样。 “好了,我们不要在这里谈这些了,司衡你也就多休息,我们三个也都是轻伤,我们也帮着照顾伤员吧!”宣韶宁带着两人跟着胭脂开始学着给伤员包扎。 入夜之后,原先暂停的雪又开始纷纷扬扬的飘落了,这一片东南大地在不久的将来便会重新披上新衣。 下唐军营内,巫矻获正在盘点后勤营地的损失,突然帐外一阵骚动,接着就听见了北淳慷的大嗓门,骂咧咧的喊着“我乃西凉休屠王,你们敢拦我?走开,本王要见巫矻获!” 巫矻获手一挥,亲兵卫首领立刻走出营帐迎进了北淳慷。走进营帐的北淳慷昂首挺胸质问道:“巫矻获,你可是有着妖将之称的,难不成妖将就是眼看着要胜利了临阵撤兵?” 巫矻获慢悠悠说道:“王爷远道而来甚是辛苦,还请上座。”说着朝着营帐中的座位一指,北淳慷气呼呼的坐下。 “王爷如何觉得我们已经占据了战场的主动?” “难道你当我瞎么?战场形势如此明了,只要我们一鼓作气就能彻底摧毁敌人的主力,到时候.......” “到时候如何?” “到时候就踏破安州城,之后的一马平川还不任由我们驰骋?” “安州城之重要,梁人比我们更清楚,况且我们的对手是梁朝四皇子——豫王,王爷觉得他是个容易对付的角色么?” “管他是谁,打就行了,之前的战略都已经起效了,本王料定安州城内的守军已经不多了,只要我们再接着强攻,一定能拿下!” “安州城是必然要拿下的,不过不比急于一时。” “那是几时啊?” “王爷可知道我为何要退兵么?” 巫矻获说一道是一道,北淳慷的简单脑子都有些跟不上了,他想也不想的歪着头问道:“这也是本王想问的啊!” “因为我军的粮草被人烧了,而烧我粮草的据说是西凉兵。” 北淳慷闻言,腾的就站起来了,“何人敢诬陷我西凉?我们既然已经达成了合纵对梁朝的协议,如何能随意撕毁?一定是有人诽谤,看本王不找出来给碎尸万段!” “王爷大不必如此兴师动众,王爷的合作诚意我如何不知?我也就是早就猜到一定是梁朝派人暗中捣鬼还诬陷给王爷。” “小把戏真多啊!这些梁人自诩聪明,不过是偷鸡摸狗的勾当,看本王不杀光他们!” “梁人的确可恶,竟然想要离间我们两国,杀是必须要杀的,不过这一点倒是不劳王爷动手。” “如何?莫不是拓戎有计谋?” 巫矻获拍拍手,走进一名梁朝百姓装束的人,对着巫矻获行了个双手交叉于胸的跪拜礼。 “这人是下唐人?”北淳慷认出了此人的行礼动作。 “正是,你可以行动了。” 那人得令之后没说一句话再次行礼后走出了营帐。北淳慷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着?完了? 巫矻获知道北淳慷的脑子肯定是想不透的,而且这人不但脑子一根筋,而且特别大嘴巴,可此时若是不说清楚,此人只怕还得给自己添麻烦。 “方才那人是我们六部赤腥部的部众,赤腥作为下唐六部之一,最为擅长的就是用毒。” “哦,本王明白了!”北淳慷兴奋道:“拓戎是打算让他去安州城下毒!”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可是就凭他一个人,就算是安州城都不一定进得去,如何能下毒啊?” “下毒靠的可不是那个人,我之前就已经在安州城内安插了暗桩,我一旦退兵就是给他们的行动指令。” “原来如此,拓戎真是聪明啊!”北淳慷一高兴起来就主动更换了称呼,“不知道拓戎是下的什么毒?” “王爷静观其变即可。” “哎呀,我就是个粗人,又是个急性子,拓戎不妨就直说嘛!放心,我一定守口如瓶,再说了,梁人都躲在安州城内呢,根本没人敢跑出来的!”为了表示尊敬,北淳慷又改换了自己的称呼。 “毒药不是我准备的,乃是出自于赤腥部主之手,这点我真的是无可奉告。至于时间嘛,我倒是可以向王爷保证,不出三天,我们便可以不费一兵一卒攻占安州城。” “好好好!既然拓戎都这么说了,本王自然是相信的!那么本王就去休息三日,三日后再来看好戏!”说完,北淳慷大大咧咧走出营帐,过了好久巫矻获都隐约能听见北淳慷的笑声,他的眼中写满了嫌弃。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三味茶汤 - 观云 - 不留无伤 一整夜过去,下唐和西凉的联军并未对安州展开第三轮猛攻,安州城的军民顺利的看到了隔日的太阳。冬日暖阳初升,但是从昨夜开始的大雪并未停歇。 若是在和平岁月之中,如此的大雪不啻于一道难得的美景,市井百姓一定会出城赏雪,文人骚客更是会吟诗作赋来增添一番意境。可惜今年的冬日对安州城百姓来说,不但没有了风雅的味道,反而多出了生存的艰难。 宣韶宁在伤兵处看见有两人抬着一名昨夜刚刚咽气的伤兵离开,当他们经过宣韶宁的身边,他看见这伤兵满脸的寒霜,脸色青紫。宣韶宁的心中泛起苦涩,他快步走到了药房寻找胭脂。 “胭脂!” “宣大哥,你醒啦?” “昨日太过劳累了,这一睡竟然睡到了这个时辰,真是不该!” “说的什么话来?睡饱了才会有力气啊,还没吃早饭吧?” 胭脂转身从抽屉中取出一个用荷叶包裹的东西交给了宣韶宁,宣韶宁接过打开荷叶一看,竟然是一块依旧冒着热气的饭团,其中还夹杂着丝丝肉丝。 “这?” “嘘!”胭脂赶紧制止宣韶宁道:“宣大哥,你可知道安州城的粮仓被烧毁了,城内的粮食已经按照供给制了,每人分到的口粮都是不够吃的。” “那这个?” “我每日都会和厨子们打交道,他们用所剩无几的肉沫混合这白米团成了这些饭团,这些饭团会分配给城内的所有人,厨子多给了我一个,我留着给你吃。” “胭脂......” “宣大哥,厨子还偷偷告诉我,存粮每日都在减少,若是再等不到援兵或是打败敌人,只怕粮食维持不了多久了。” “我刚才来的时候看见有伤兵离世了,他们模样看着非常的饥寒交迫。” “是他们主动要求的!伤病们主动向大将军要求削减他们的口粮,理由很简单,不多的口粮要供给那些还能作战的战士和还能劳动的百姓,他们本就时日无多,不该再浪费粮食了。” 听完这些话,宣韶宁的心中既是感动又是羞愧,他回头看着那些依旧躺在院子内的伤兵们,虽然有了临时搭建的棚子的遮挡,没有被雪给淋到,但是他们身下也不过是薄薄一层布垫子而已。对他们来说,也许真的挣扎一日就是自己生命的最后一日了。 “宣大哥,如今战事吃紧,安州城内的条件有限,这里已经是最大最合适用来安置伤员的地儿了。虽然他们拒绝吃饭团,但是我从厨子那儿要到了一些野菜,加上我能找到的一些草药,和白米一同煮成了野菜粥,这粥的味道的确很糟糕,但是对他们的伤势还是有一些好处的。” 胭脂指着药房内的一口大铁锅,里面的呈现棕色的米粥正在噗噗的炸裂着气泡。 “我来帮你吧!”宣韶宁撸起袖子就从胭脂手中接过铲子开始在铁锅中搅动。 胭脂看着宣韶宁忙碌的样子,心中说不出的满足,她说道:“这是体力活,有你这样的玄甲军汉子来做是再适合不过了,那我就去打水了。” 胭脂提着水桶走出药房来到了屋外后侧的一口水井旁边,原先这口水井是一条胡同中的几户人家共用的,如今因为战争,原先的人家全部撤离了,水井成了伤兵处的专用了。 冬日打水也是辛苦的事儿了,胭脂将水桶抛进水井之中费力将装满水的水桶拉扯上来,水桶一落地,胭脂立刻察觉到了什么,她凑近了看水桶中的水,带着些许冰渣子,但是水质依旧是清澈透明的。胭脂用鼻子闻了闻,她缓缓起身,朝着四周环顾了一圈,确定没有人之后便提着水桶回到了药房。 “胭脂,你快来看看,这粥可以了么?” “哎呀,都有点焦啦!” 胭脂赶紧放下水桶接过铲子将粥开始盛出来,宣韶宁急忙将一碟碗抱出来,一个接着一个接过热腾腾的粥,眼看忙不过来,便朝着外头喊道:“段朗,绯颜,快来帮忙!” 两人闻言跑进来,立刻将盛好的粥端出去让外头的百姓帮忙喂伤兵吃掉。这么一锅粥,四个人折腾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每一个人都忙出一头汗。 “忙了一早上,我给你煮点茶喝吧!”胭脂从药柜中取出几味草药熟练的按照一定的配比包裹在一个纱布包之中,随后将打上来的井水倒入锅中,同草药包一同开始烹煮。 “胭脂,你这是干什么?”段朗有些不解,“如今是冬日,我们喝点热水就好了啊。” “这药包之中一共有三味药,分别是冬子、蛇药子和天目,这三味都是暖血不气的草药,配合在一起煮水服用最适合冬日了,能祛除寒气,活络经血。” “原来如此啊!胭脂,你真是太厉害了,有你在我们真的是什么病都不担心了!” 面对着段朗的夸奖,胭脂并没有多少喜悦,她忙着煮茶汤,宣韶宁即刻上前帮忙,当他的手触碰到她的手的时候,胭脂终于绽放出喜悦,可是她知道梁朝女子一般表现的都很矜持,即便是意中人也不可随意表露自己的欢喜。 “胭脂啊.......” 没等段朗再开口,凌绯颜一把拽住他往外扯,直到了院子中才放手。 “绯颜,你这么拉我干什么啊,我这口渴想找胭脂讨口水喝啊!” “你要喝水,这不是都有么?” “现在多冷啊,我就想喝一口热水。” “再忍忍,待会会有的喝,现在不要去打扰人家!” 凌绯颜转身离开,她没哟解释清楚,还得段朗站在原地思考了好久。 “宣大哥,这草药不多,能煮出来的茶汤也不多,不能供应全城的人喝,我还是有私心的,希望你能多喝一些。” “我明白,毕竟安州城之前也不会储藏这么多的这三味草药,你煮的我一定会喝,我还想给大将军送一碗去。” 胭脂眼中闪过一丝不安,随后她掏出了好几只空心葫芦,动手将茶汤灌入葫芦之中。别看着慢慢一锅的茶汤,一旦灌入葫芦之中,不到十只葫芦就将全部的茶汤消耗完毕。 “这些你都拿着吧,段大哥、绯颜姐姐还有司衡大哥都记得给他们哦,剩下的你就看着办吧。” “胭脂,你真的太好了。” 胭脂多么希望自己立刻就抱住宣韶宁,然后大声的说出“不是我太好了,而是你太优秀了,所以我才会对你倾心至此!”如此这般才符合她的身份,她已经厌倦了扭捏作态。 “宣大哥.......” 胭脂正打算展开行动的时候,一名女子跑进了药房对着胭脂吼道:“胭脂姑娘,你快来看看啊,有一名伤员快不行了!” “你快去吧!” 胭脂点点头,虽然心中不情愿可还是随着那名女子跑出了药房。宣韶宁看着胭脂离去的背影,恍惚间仿若是看见了白洛遥,那个雪地寒梅一般的女子,她的医术只怕还是胭脂之上,有她在,也许自己更能安心。 “洛遥,你要是在就好了,洛遥,我们上回一别已经有一年了......” 看见胭脂离开药房的段朗想要趁机回到药房找茶汤喝,却在门口听见宣韶宁在喃喃自语。一听见白洛遥的名字,段朗脑海中浮现出来的是白芷蕊的影子,她是这般端庄大方、自信坚强,她就像是缺少了一枚花瓣的腊梅,似有缺憾但是高贵依旧。 “段朗?” 宣韶宁的声音将段朗从幻想之中拉回了现实。 “你在门口干啥呢!” “哦,我.......”段朗看见宣韶宁怀里抱着的葫芦,立刻上前接过“你这真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呢?” “这就是胭脂煮的茶汤啊,因为草药不多,她煮的一整锅茶汤就全部在这些葫芦里了。” 宣韶宁递给段朗一个葫芦说道:“我猜到你回来就是想找茶汤喝,喏,拿着!” 段朗接过葫芦,拧开盖子立刻咕噜咕噜喝了几大口依旧是意犹未尽,“真别说,这味道还是带着点点甜味呢!” “你省着点喝吧,剩下的我要去给绯颜和司衡,可惜了,不能让这些袍泽们都喝到。” “别内疚了,他们不是有胭脂的野菜粥么?我们这些还能战斗的人就是要将他们活着带回家乡。” “你说的是!” 宣韶宁走出药房,只看见了凌绯颜,于是将两个葫芦递给了她并告诉她这是胭脂煮的茶汤,一个葫芦给她,一个葫芦给司衡。随后宣韶宁抱着回力剩下的葫芦骑上马朝着指挥部而去。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一百四十三章 垂死挣扎 - 观云 - 不留无伤 当宣韶宁赶到指挥部时已经过了午膳的时间,豫王正同耿彦在商讨,宣韶宁不敢打扰便在门外静静等着,这一等可是足足半个时辰,他唯一担心的是怀中的这些茶汤会凉掉。 终于宣韶宁听见房门打开的声音,他急忙跑上前去,正巧撞见了走出来的耿彦。 “指挥使!”宣韶宁不由分说的将一个葫芦递给了耿彦。 “这是什么?”耿彦有些意外的捧着葫芦左看右看,调侃道:“军中可不能饮酒啊,宣校尉你不会不知道啊?” “指挥使,若是酒我也不会拿来给您了。这是胭脂新煮的茶汤,用的三味草药,喝下去能驱赶寒凉、温润身子、舒筋活络。” “嚯,还有此等好事!”豫王从屋内走出来问道:“可有我的份儿啊?” “当然啦!”宣韶宁将一个葫芦递给豫王,还是不忘说明“这是胭脂新煮的茶汤.......” “好啦,你方才说的我都听见啦,不用再重复一遍了。既然是胭脂的手艺,那我肯定要好好尝尝了。” 豫王接过葫芦也是猛喝了几口,方才道:“味道不错啊,不说这疗效了,就说这甜甜的口感也足够对得起胭脂的一番苦心了。” “是啊,胭脂治疗照料伤员们也是尽心尽力,好在有她在,她号召了一些城内的百姓一同帮忙,伤员们才得到悉心的照料。” “胭脂的好,我们都看到了,对了,这茶汤可能分给将士们?” “回禀大将军,草药太少了,能煮的茶汤就这些了。” 宣韶宁将怀中的最后三个葫芦递给豫王,说道:“其中一个葫芦是我喝过的,里面还有一半。” “城内供应已经到了绝境了,这点也是我最为担心的。”豫王推开了宣韶宁递过来的葫芦,“敌人从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要困死我们,先是烧毁粮仓,接着就是现在的了,围困安州城,想让我们不战自溃。” “大将军,闵州和宿州依旧没有任何消息么?”宣韶宁焦急的问道。 耿彦给了回答“早在三日前就已经放出了信号,可是直到如今洮水对岸都没有任何动静。” “如何?” “我们分析,下唐并未占据安州,大军也没能度过安州绕道去攻打闵州和宿州,那么这就说明,这两州还在我大梁的手上,他们之所以不出兵救援只能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不想要我们活着回到国都。” 听完了耿彦的话,宣韶宁瞪大了眼睛,就算不能够并肩作战,至少也要施以援手啊,一旦安州城破,对闵州和宿州来说不是好事啊,下唐和西凉的兵锋直指两州,就凭两州现有的兵力只怕是难以抵挡的,一旦城池被占,不论是官员还是百姓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豫王看着宣韶宁愁眉不展,他反而洒脱的过来拍拍这名青年军官的肩膀,“朝廷中的复杂往往会超出人们的想象,为今之计,我们不是要去揪出是谁在拖后腿,而是想想如何守住安州城同时将城内的消息传递出去。” “北门也被围困了么?”宣韶宁记得前一晚自己就是从北门进入安州城的。 “是的,昨晚联军没有发动进攻,但是他们在第一时间就完成对安州城的四面围困,如今整座城池之外都是下唐和西凉的军队驻扎,我们根本没有机会传出消息。” “大将军,我愿意........” 豫王直接打断了宣韶宁的话,他很清楚这个人想要说什么,可是他不想让其就这么去送死,他必须要做好万全的计划,城内每一名梁朝将士的命都是豫王珍视的,不能再随意去死了。 “寒刀卫如今就剩你们三个了,不可再随意冒险。现在外头依旧在下雪,这样的天气对下唐和西凉来说也是不利的,我们能做的就是静观其变,司机寻找机会。”豫王对宣韶宁说道:“当前我们最需要解决的就是粮草问题,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吧。” “末将遵命!” 宣韶宁临走的时候将最后两个葫芦放在了书桌之上,一走出指挥部,大片大片的雪花就掉落在宣韶宁的肩头,他不禁担心起来。“清远,你究竟怎么样了,你还好么?你还.......活着么?” “我要活下去!我一定要活下去!” 困在铁笼中的木清远抱紧自己却依旧控制不住的瑟瑟发抖,他已经被关在铁笼中五天了,这五天之中,他就像是一只畜生一样,每日只有一顿饭,吃喝拉撒都在笼子里。这个笼子太小了,根本容不下木清远此等身材的汉子,他唯有蜷缩着身子,一旦身子酸痛了就变换姿势。 木清远活动了一下已经酸麻到失去知觉的双腿,将自己最大限度的靠近笼子边缘。他的鼻子已经被冻得通红,呵出的气体在空中凝结成水雾,可木清远强迫自己坚持呼喊。 “指挥使!指挥使!严大哥!严大哥!” 声音嘶哑而无力,在这空旷清冷的空地上倒是也足够让对面的人听见,若是对面的人还活着的话。 严於信最后一次给出反应是在昨晚,在木清远声声呼唤下,他以微微动了动头作为回应,这才让木清远安心入睡。可是今日从早晨到现在,严於信对于木清远的呼唤便再未做出任何的回应了。 一天一夜的雪将钉在木架子上的严於信覆盖成为了一个雪人,若不是仔细辨认,一般人都会以为这是人们可以堆砌起来的,殊不知他曾经是一名浴血疆场的铁血军人。 “严大哥,严於信!你给我个动作啊!” 木清远抓着笼子声嘶力竭,可惜换来的不是严於信的回应而是一名脸色泛青的人,这人木清远很熟悉,就是他当初烧毁了酒肆断绝了汉州求援的希望。 “木大人,你就别费劲儿了,就算他生前曾是一名军人,现在也不过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你是害怕吧!你是害怕一旦指挥使恢复过来,他第一个对付的就是你!” “哈哈哈!”青面人仰天长笑,好一会才收住,“木大人啊木大人,时至今日你还这般天真,不过这也不怪你,毕竟你一直被关在这儿不知道外面的战况。” 青面人轻轻抚摸过铁笼子,他一边绕着笼子缓缓踱步一边说“汉州被我们占领已经是第五天了,你就没想过为何你们梁朝军队迟迟不来解救你们么?” 青面人正视着木清远的双眼,无限认真的说道:“你真的没有想过,哪怕是一点点么?不管你有没有想过,我还是要告诉你实情的,我要告诉所有人实情的!” 突然提高的音量,木清远的内心也开始纠结起来,他渴望听见战斗的消息,又害怕听见战斗的消息,他害怕这人说的都是实话。 “梁朝军队的确是想要来解救你们的,可惜啊,他们不是我们的对手,不但江州城被屠戮,而且目前还被打得龟缩在安州城内不敢出来!”青面人走到了这一方天地的中央,对着所有的俘虏说道:“你们就死心吧!你们的军队现在是自顾不暇,根本没有力量来救你们的!” “大家别听他的,他是想要让我们放弃!”木清远摇着铁笼子,用出最大的力气嘶吼出的话想要让所有汉州百姓都听见。 青面人丝毫不在意,别说是所有的俘虏了,就算是自己,站在距离木清远不过是一人开外的地儿都快要听不清他说的什么了。 “战事到了这个地步,我也只能和各位说实话了,你们留着已经没有价值了!” 此话一出,所有的百姓都开始骚动起来,他们即便读书不多,可也明白敌人说出这句话的意思,他们纷纷将身子往远离这人的方向挪动,似乎这样自己就能逃脱一死。 “要处理的人第一个就是他!”青面人手指赫然一指,所有人的气息都屏住了。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不忍猝看 - 观云 - 不留无伤 木清远扪心而问,当青面人大手一挥的时候,自己的内心狠狠抽搐了一下,人的本性让他在面临死亡的时候还是生出了畏惧,即便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 可惜,青面人指的人不是木清远,而是那个生死不明的严於信。 “不管怎么说都是一名军人,我也是敬佩军人的。”青面人上前抚摸了一把严於信已经僵硬的脸庞,手指触摸到的没有任何活人的温度,有的只是带着刺痛的冰冷。 “你想要对指挥使做什么!”木清远愤怒的喊道。 青面人转过脸认真的说道:“来人啊,把木大人放出来!” 两名下唐兵上前打开了铁笼子,木清远立刻爬出连笼子,当他双脚落地的时候有一种不真实感,这些日子以来他完全没有一点点机会伸展自己的身体,此刻即便是站直身子,都能带来阵阵疼痛。 “木大人,你上前来看看你的指挥使吧,算是给他送别。” 木清远一开始迈出的步伐有些跌跌撞撞,在跌倒之后立刻爬起,用最快的速度来到了木架子之前。木清远颤颤巍巍伸出手来,想要触摸严於信又害怕触摸到他,堂堂铁血军人,就算是要死也应该死在沙场上,为国捐躯、青史留名,绝对不应该是如此的被冻死在木架子上! “指挥使.......” 木清远手触摸到了冰凉凉、硬邦邦的躯体,事实已经再清楚不过了,他的眼中满是酸楚,他们两人相识相处一年有余,木清远一直敬佩严於信的为人,哪曾想他会落到这个地步。 木清远开始用手扫去那些覆盖在严於信身上的积雪,“指挥使,你不会白白牺牲的,你的事迹一定会被国人知道的,你是恪尽职守的、你是无怨无悔的。” 青面人听着木清远自言自语,忍不住笑道:“木大人,你慢慢打扫,待你扫清了积雪之后,我就要开始对老百姓开刀了。” 木清远的手生生停顿在半空中,他惊讶的回头质问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想做的,木大人你看着就好。”青面人一挥手,立刻几名下唐兵踏入人圈之中开始随意挑选百姓并将他们活活拖到了青面人的面前。 第一批被选中的一共有七名百姓,这其中有壮汉、有老人、有妇孺、也有孩童,他们受到了惊吓,纷纷开始哭泣起来。 青面人很是不耐这些抽泣,一个转身,挥出的刀锋闪过,一名老人和一名妇孺的头飞向了空中,鲜血喷溅了一地。眼看着这一幕的其余百姓被吓得慌忙捂住自己的嘴,惊恐的看着青面人。 “你为何要杀害百姓,他们没有阻挠你什么啊!”木清远嘶吼着,想要上前阻止却被两名下唐兵给按住了。 “木大人,你是没有仔细听我说的话啊!那真的是太不应该了!”青面人动动手,立刻其余五人就被下唐兵砍断了头颅。 “你说什么了,你住手啊!” “木大人,我之前就说了,梁朝军大败,此时都龟缩在安州城内,而且我们有十足的信心拿下安州城,这些百姓只会拖累我们,难道我们还要留着么?” “不不不,他们还是有价值的,他们可以用作你们和我梁朝谈判的筹码啊!”木清远一心想要保住百姓的性命,此时他已经顾不得国体了。 “谈判?哈哈哈!”青面人仰天大笑了一阵,“哎呀,你们啊,真是可悲,梁朝早就抛弃你们了,你却还傻傻的以为朝廷会来救你们!” 青面人手又动了,一波的下唐兵纷纷抽出兵刃踏进了人圈之中,见到被捆着的百姓就出刀。一时间,百姓们因为恐惧的嘶喊身、下唐兵杀人的吼叫声充斥着这一方天地。 别说是被捆着的了,就算是一对一公平对决,百姓如何是训练有素的军人的对手,血肉横飞、哀嚎遍地,原本前一刻还是活生生的人在下一刻就变成了一具残破的尸体。下唐兵没有任何的选择,不论是汉子还是老弱妇孺统统都杀,除了木清远之外还残存的就是府兵们了。 府兵们被迫看着自己的家人被屠杀,自己却无能为力,他们疯狂摇动着铁笼子,可是不管他们如何咒骂和摇动,一丝一毫都改变不了亲人被屠杀的命运。 向克俭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喊着“娘,娘,你快逃啊!你们这些禽兽,你们有种的冲我来啊,你们都是孬种!” 顾大娘在人群中根本无处可逃,同她捆绑在一起的一名女子,一名下唐兵一刀砍断了女子的手臂,同时也砍断了顾大娘身上的绳索,她立刻站起来冲上去抱住了那名下唐兵阻挡他再砍向那名差点昏死过去的女子。 下唐兵没有料到这么一个老婆子竟然还有这番勇气,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顾大娘一口咬在了下唐兵的手上,趁机去抢夺砍刀。可是下唐兵也就是犹豫了一会,他立刻照着顾大娘的腹部猛踹一脚,顾大娘直接飞出了人圈。 “娘!娘!”向克俭红着眼,将脸贴在铁笼上,吼道:“娘,快跑啊!” 顾大娘知道自己定然是无幸的,她此刻反而更为坦然了,抬起头、噙着泪、看着笼子中的儿子喊道:“克俭,你的父亲不是生病死的,他是一名军人,他作为斥候深入下唐腹地去探查敌情却没能再回来,在娘的心中娘权当做他已经战死了,他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和父亲,但是他对得起国家!儿子啊,你千万不要侮辱了我们的门楣,就算是死也要有个人样!” 刀锋闪过,顾大娘带着对儿子的最后一丝留恋和教诲,身首异处。 向克俭没有再吼叫了,他成为了一尊雕塑,面无表情,全身一动不动。那名砍杀顾大娘的下唐兵也没有好下场,他刚取了顾大娘的命,自己的喉咙就被一柄羽箭贯通,他捂着鲜血汩汩流出的伤口倒地。 青面人放下手中的弓,对所有下唐兵说道:“你们若是连百姓都对付不了,那么也就没有留在世上的必要了!” 接下来,如顾大娘一般的意外就再也没有发生,杀戮从午后一直持续到了傍晚时分,几万的汉州百姓全部成为了尸体,没有留下一个活口。现场之血腥,即便是下唐兵自己都受不了了,满地的鲜血和残肢,他们仿佛站在一片滩涂之中,脚下都是稀泥,没迈出一脚都踩在了湿漉漉的血泊之上。 青面人有些疲惫的摆动了一下脖子,转身想要看看木清远的反应,结果还是很满意的。木清远已经彻底崩溃了,他将头埋在自己的怀中,卧倒在地上,一个劲的发抖着。 青面人颇为满意的绕着木清远走了一圈,不屑的说道:“还说什么一心为民、忠勇谋国、视死如归呢!还不是照样像狗一样?来让我瞧瞧究竟变成什么样了,木大人!” 青面人蹲下,伸手抬起了木清远的脸,他看见的是一双涣散的眼神和惨白的脸庞。可没等他继续嘲讽,那双涣散无神的双眼突然闪过一抹杀机。青面人想要后退,可木清远的速度更快,他用头撞击了青面人,同时出手抢过青面人手中的砍刀将其架在了青面人的脖子上。 “都别动!不然我立刻抹断他的脖子!”木清远朝着四周抽刀出鞘的下唐兵喊道。 “我当真是小看你了,木大人!” “你小看的何止是我,还有全梁朝的百姓,我要替他们报仇!” “木大人,你的身手的确够快,可惜你还是太高看自己了。” “我高看不高看自己不重要,只要杀了你,我就算是死了也值得!” “动手啊!” 木清远一狠心,就像移动刀锋取了眼前人的性命,可是手却不停自己使唤了,想要动却根本动不了。怎么回事?木清远朝自己的双手看去,并无异常,在此刻,青面人对着木清远的脸狠狠一拳。 当木清远摔倒在地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腹部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伤口,伤口微微泛青,此时不仅是双手,就连全身都开始变得麻木了。 青面人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从地上捡起砍刀,对木清远说道:“木大人,这道伤口是我造成的。”说着,他展示自己双手上的铁手套,“放心,你还有用,目前还不能死。” 下唐兵将木清远重新投进了铁笼里。青面人说道:“将这些人全部运送到金昌城,交给樊将军!”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一百四十五章 杀身成仁 - 观云 - 不留无伤 当装满了铁笼子的囚车运送到樊曳的营地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早上了。 樊曳闻讯从营地中走出看着这几车上几十名关在笼子里的犯人,有些奇怪又有些嫌弃,对着为首的一人问道:“晏童把这些人送来做什么?” “属下不知,晏部主只说将他们送给将军,将军知道如何处置!” “呵呵,我在前方苦战,晏童不帮忙就算了,还给我找麻烦!这些人早就该死了!” “将军,晏童可是好意啊!”浑身黑纱缠绕的那名手持狼牙三节棍的首领走到樊曳身边解释道:“他们对将军可是有用的。” “南宫部主,你们六部向来是一路人,你为晏童说话,我可不怎么相信。” “樊将军,听我慢慢解释。之前将军大战已经俘获了玄甲军的指挥使,眼下晏童送来的人可是汉州刺史,同时又是梁朝朝廷中高官的儿子,这两人的一文一武,份量可是不轻的,这不是正好的棋子么?” 樊曳好像是听出了一些门道,他问道:“南宫部主有话不妨直说,我们之间不用这么遮遮掩掩的。” “好,敢问樊将军,我们身处何处?” “我下唐军营啊!” “前方是何物?” 樊曳仰头看了看,脱口而出“金昌城!”突然他像是悟到了什么,眯着眼看着南宫澈道:“你的意思是?” “金昌城直到现在都没有打开城门,澹台归宗虽说愿意同我们合作,可是没有拿出合作的诚意。神杀突骑乃是四军之中战斗力最强的军队,汗王都一直不放心他们,樊将军是不是该去试探试探澹台归宗的意思呢?” “南宫部主真是心思细腻啊,难怪汗王如此赏识六部,看来汗王看人真的很准!”樊曳已经接受了南宫澈的建议,但是对于如何处置这些俘虏,他还是拿不定主意,既然南宫澈自己送上门,那樊曳可就不能客气了。 “我一介武夫,自然是没有南宫部主思虑的这么周到。敢问,这些俘虏如何处置为好呢?如何才能让澹台归宗打开城门呢?” 南宫澈的幽蓝色的瞳孔收缩了一下,他鞠一躬,然后说道:“汗王曾经发话我们六部一定听从樊将军调遣,一应事物都以樊将军的命令为准,方才我也不过是提议一番,如何处置,自然是听从樊将军。” 老狐狸!樊曳在心里狠狠骂了南宫澈一边,脸上露出不悦,对着南宫澈挥挥手道:“既如此,那南宫部主还是回去歇息吧,毕竟在安州城的战斗已经让你损耗不少了。” “多谢樊将军体恤!”南宫澈缓缓回到了自己的营帐。此时他正的不打算和樊曳客气,之前的战斗的确是让他挂彩了,虽然除了他没有人知道,就连伤他的那人都不知道。 挂上门帘,南宫澈掀开了自己的背部,抚摸着上面的伤口,喃喃道:“我算是记住你了,这笔账咱们以后有的是机会算!” 樊曳绕着囚车看了一遍,这些人他都认识,尤其是木清远,还是当初自己要求将他们关在笼子里的。此时再见这些人,一个个都已经没了人色,个个面色灰白、神情呆滞、一动不动。 “这才区区几日就变成这个模样了,哼,梁朝官府真不过如此!”樊曳看着木清远,这个汉州的刺史,此时也是像木头人一般颓然坐在笼子里。 究竟他们能用来做什么呢?究竟如何做才能让澹台归宗开门呢?樊曳对着押送的下唐兵挥手道:“你们回去复命吧!” 樊曳命人看守好这些囚犯,自己回到了营帐内用完午膳之后好好睡了一觉,起来之后突然有了想法。 一身戎装的樊曳风风火火走出营地招呼手下人将已经俘获的夏峻茂和擎苍押上来,随同这些囚车一起悉数都推到了金昌城下。 樊曳骑在马背上朝着金昌城楼高声喊道:“澹台归宗,你出来!澹台归宗,此时生米都煮成熟饭了,你躲在城内也已经失去意义了!我手上有一些人,你最好是出来看一眼!” 城头的守卫立刻将情况汇报给了在府邸之中的澹台归宗,他思虑一会决意去会一会樊曳,次子澹台秋安此时身在军中,身边只有长子澹台文沽。澹台归宗想了想对长子说道:“你留守在这里,让你三弟随我去!” 澹台归宗和澹台镰鼬来到城头,两人朝下一看就看见了骑在马背上的樊曳以及他身边的一排跪着的俘虏,从俘虏的服饰上,澹台归宗已经判断出其中有玄甲军也有汉州的府兵,尤其是其中一人身穿的朝服虽然已经污渍斑斑,可是依稀能分辨出是刺史的官阶。 无疑,这些军人和朝廷命官都已经成了樊曳的阶下囚了,那些闪着刀锋的下唐兵站在俘虏的身后,这架势绝对是打算威逼自己了。玄甲军的指挥使在澹台归宗看来并没什么大不了,最让他头疼的就是汉州刺史木清远,他早就知道此人乃是木晋的独子。作为老一批朝臣,木晋在朝中还是有一些人脉的。 “父亲,这下面的人中,一人是玄甲军寒刀卫指挥使,另有一人是大理寺少卿的儿子,大理寺少卿还是得豫王的赏识的,这么一来,下面这些人都和豫王扯上关系了。” 澹台镰鼬很快就分析出了目前的情况,他做的就是想给父亲多一袭参考。 “父亲,不管下唐承认不承认,这场战事的起因就是下唐公主在新婚夜暴毙,也是同豫王相关;太子和大姐的死也是豫王一手查办,人们都说豫王才是最有魄力的皇子。” “你的意思为父很清楚,樊曳这是想要逼迫我们彻底叛国同他们站在一边。哼,想得美!就算是要除掉豫王,我澹台归宗也轮不到一个外人来威胁!” “澹台将军,你可看好了!”樊曳扯着嗓子喊“这些人之中可都有些是有分量的,他们此时应该已经对神杀突骑不出兵有了定论了,尤其是木大人,他可是汉州的父母官,原先他还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澹台将军身上呢!谁曾想,此时我竟然同澹台将军在对话!” 樊曳特意看了看木清远,可惜让他失望的是木清远垂着头,凌乱的发髻遮盖着他的脸,难以看清他的表情。 “澹台将军,这些人我都给你带来了。我们之间的合作这才刚刚开始,可不能让这些小喽啰给耽误了,所以啊,我特意将他们交给将军发落!” 澹台归宗不动声色道“樊曳,你这是自作多情了吧?我们澹台家族一心忠于朝廷,如何能和汝等外族同声共气!我之所以没有出兵不过是为了保存力量,一旦我朝大军来援,你等定然不会有好下场!我劝你还是将这些人都交给我,或许届时我看这份上还能留你一条命!” “哈哈!澹台归宗,这个时候你想撂挑子、撇开责任了?想都别想!还跟我面前装忠臣,别说是我了,就算他们都不会信的!”樊曳见澹台归宗如此不配合,也是恼了,对手下人说道:“先让澹台将军长长眼!” 下唐兵得令,立刻将其中三名汉州府兵砍杀。这一幕就发生在木清远身边,他没有做出任何的反应,他微微转过头朝向克俭眨眨眼,向克俭同样通过眨眼来回应。 木清远的嘴开始动了,动了一会停止,接着又动了,来来回回几次,向克俭终于通过唇语读懂了木清远传递的消息,很简单,就四个字“你要活着”。 噗噗噗,又是三刀,可城头上的澹台归宗不为所动,樊曳索性将所有府兵悉数砍杀,最后只剩下四人。 樊曳将刀架在了夏峻茂的脖子上,“澹台归宗,这些人其实都是死在你的手上!” 没等樊曳说完,木清远突然炸起,他扯着喉咙喊道:“克俭,你一定要活着,活着回去将这些人的丑陋告诉世人,让所有人都知道澹台家族叛国!下唐屠杀!” 樊曳有些满意的说道:“木大人总算是清醒了啊,你说的很对啊!” “克俭,这些人都是我们的仇人,一定要手刃仇人!” “手刃仇人?嘿嘿,你是不会有这机会了!” 木清远对着樊曳怒目而视,最后他咧开嘴笑了,这笑容凌冽而瘆人,随着笑容一同展开的还有从嘴中淌下的鲜血。 “大人!”向克俭哭喊道,他已经能够体会木清远的用意了,他只好喊着“大人,我一定替你达成心愿,我一定要让全国百姓都知道他们的无耻勾当!” 木清远笑了,他仿若看见了双亲在朝他招手,他只想说:“爹娘,儿子对不住你们了,二儿子也对不住夫子了,曾经的梦想注定要落空了......” 木清远带着最后的遗憾倒地,他的双眼还没有完全合上,夏峻茂已然明白了木清远杀身成仁的用意,他看了擎苍一眼,趁着樊曳走神的瞬间,将自己的脖子抹上了刀锋。刀刃划开了喉咙,喷溅的鲜血让樊曳急忙后退。 樊曳此时觉得未必将所有人都杀了才是好,他想通了这点,朝着城头看了看,吩咐道:“来人啊,把这两个活口带回去!” 看着樊曳离去,澹台归宗脸色阴沉“这两人竟然用自己的命来给我们下套,真是心肠歹毒!樊曳这个蠢货,自己中招了还得意洋洋!” “父亲!”澹台镰鼬开口“我们如今是被人摆了一道,但是同时也获得了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想要扭转乾坤,就看父亲能否舍得下金昌城的百年基业了。”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一百四十六章 时机成熟 - 观云 - 不留无伤 安州城这边,连着三日的大雪在第四日停歇了,一旦视线变得清晰,豫王就开始担心起来,毕竟下唐和西凉虎视眈眈。 在这三日的时间内,豫王对安州城的布防做了重新的安排,能战斗的士兵悉数把守住四面城门,兵力分布交由沈咏年率欧鹭洋、何云柯、耿彦和彭安泽负责;伤兵全部安置妥当,交由胭脂组织百姓负责照料,凌绯颜和司衡也加入帮忙;全城的粮草则交给宣韶宁全权打点,段朗作为副手辅佐左右。 通过仔细盘点,宣韶宁不无惊讶的发现,安州城内所有剩余的口粮按照每人每日最低的配置标准也只够维持十日而已。当他将这一情况告诉了豫王,豫王也是眉头紧锁,可他依然拒绝了宣韶宁主动提出的出城寻找救援的计划。 回到伤兵处,宣韶宁看见又有几名伤员过世了被抬出去,他想要去看看胭脂正巧遇到了在喂伤员喝水的司衡,他手中拿着的正是宣韶宁给的葫芦。 “司衡,我之前给你的茶汤你可喝了么?” “来,韶宁,帮把手一起给他换个位置。” 待两人将伤兵妥善安置好,司衡瘸着腿拎着葫芦说道:“喝了啊,绯颜给我的时候就说这是胭脂特意熬制的茶汤,我喝了一口味道确实不错。” “那就好,也不枉费胭脂特意提醒我了。” “哦?胭脂嘱咐你一定要让我喝么?” “那倒也不是,不仅仅是你,她一共准备了好多份,你算其中之一,我就是担心你浪费了胭脂一番心意。” “我是那种人么?瞧你说的!再说了,你这么重视胭脂的心意,你.......” “好了,你该继续照顾伤员了,我们回头再聊。” 宣韶宁匆匆别过司衡,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些什么,他在心底告诉自己,胭脂不过是妹妹而已,自己早已经心有所属了。 再看下唐这边,巫矻获等了三天,终于等到天气放晴了,他命令弓弩手做好准备。赶巧,北淳慷百无聊赖的来找巫矻获了。 “我说拓戎啊,这都第四天了,你打算是等到什么时候?时机还没来呢,要是再没来,那就让我西凉勇士给你去创造出来,这干等着算什么事儿啊!” 若不是因为两国合作,巫矻获早就动手除掉眼前这个孬货,管他是不是西凉九王之一,可是碍于汗王的面子,他只能忍耐。 “王爷,很多时候时机是等来的不是自己创造来的,若是天时地利都能创造,那这战还有什么好打的,只要你一出马,不就是立刻平定了么?” 北淳慷也是没有读出巫矻获言语中的讽刺意味,反而认真问道:“照这么说,时机是到了咯?” “王爷,你只管等着看好戏就行。” “哎,我们西凉勇士可从来不爱白捡军功,我们得靠自己一刀一枪去争夺来!” “哦?那好,届时有的是机会留给你们西凉勇士。” 巫矻获说完便翻身上马冲出营帐来到了前线,北淳慷自然立马跟上。到了前线阵地,北淳慷才发现下唐的弓弩手已经排好了阵势,一车又一车的青萤被运送到了军阵的后部。 “这?难道打算靠羽箭将安州城彻底烧毁?”北淳慷看得出这些人打算干啥,可是不理解巫矻获的做法,若是能依靠青萤将安州城烧毁,早干嘛去了? “王爷,我已经说了,你坐等好戏开场就行,这话我不想再重复第三遍!” 巫矻获的言语冰冷刺骨,北淳慷努努嘴便不再说话。 下唐军阵准备了足足两个时辰,待到人、羽箭、青萤悉数到位的时候,他们的意图也已经被安州城的守军看穿。 “大将军,那鬼火可不好对付。”沈咏年有些担心,毕竟之前已经见识过这鬼火的厉害了。 豫王总觉得下唐人的目的不仅仅是让鬼火在安州城内燃烧,若是这样,他们早就可以做了,何必等到现在。 “我有些担心他们另有阴谋,绝对不会是用火攻这么简单。”豫王猜不透下唐人的计谋,他只能严令所有将士做好苦战的准备。 巫矻获在军阵之中,他看见了城头出现豫王的身影,虽然看不清楚,但是他笃信这人就是豫王。 “我精心准备的礼物,还希望你们一定要笑纳!” 巫矻获令角旗晃动,弓弩手们立刻将一波接着一波的羽箭射入安州城内。 “防御!” 守将们立刻支起盾牌,城头毕竟都是坚硬的岩石打造的,可是城内却几乎都是木质的屋舍,一旦被羽箭射中立刻就会被点燃。豫王早先已经安排了一支灭火部队,专门负责扑灭城中的火势。然而这一次豫王失算了,这支灭火部队很快将失去原本应有的作用。 伤兵处远离战场,所以从羽箭的射程来看,是抵达不了这里的。可是身处伤兵处的所有人都知道下唐和西凉联军又展开进攻了。 宣韶宁拔出了钧乌打算上战场,胭脂却一把拉住了他。 “别担心,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 “宣大哥,答应我一定要平安回来。” “我答应你!” 宣韶宁用手用力的拍了拍胭脂的肩膀,转身离去,段朗、邢岗也跟在身后,凌绯颜和司衡也打算加入却被宣韶宁拒绝了。 “你这是嫌弃我瘸腿了啊!” “司衡,你的确是受伤了,我担心敌人会从其他方面发动进攻,有你和绯颜在,这里我就不担心了。” “我懂了,你放心,有我们在,一定保证伤员和胭脂的安全!”凌绯颜即刻体会到了宣韶宁的用心。 宣韶宁感激地朝着他俩点点头,转身加入了灭火的队伍中。 这支灭火队伍主要由左衔卫组成,首领为苗炜。在敌人第一波攻击之后,靠近南门的一排房屋已经开始燃烧,这些青色的火苗窜得非常的快,而且就像是有生命一样,一点一点的火芯会随风飘荡寻找目标。 “那边在燃烧,快!” 在苗炜的指挥下,一小队左衔卫战士将事先准备好的砂土朝着火的地方抛洒,根据在东胡作战的经验,对付这种青色的火焰不可以使用水,砂土是扑灭鬼火的利器。 但是砂土携带起来着实是很耗费体力的,为此,苗炜将灭火队分为了两部分,一部分全力搬运砂土,一部分则每人背负砂土赶赴现场进行灭火。虽然砂土对青萤有效,可砂土的数量毕竟有限,而且敌人还在不停的进攻,往往是这边的火还没扑灭,那边火苗又窜起来了。 灭火队忙的不可开交,每一个人都疲于奔命。苗炜一直在思考着如何改变现状,可是安州城内的士兵已经不多了,豫王已经分不出更多的兵力来协助灭火了。 “大伙努力啊,一旦火势大起来,就是我们的失职!” 苗炜自己背着两袋砂土正准备往火堆里冲,却发现冲在最前头的几名将士出现了异样,究竟是怎么样的异样呢?苗炜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一百四十七章 触火自焚 - 观云 - 不留无伤 冲在最前线的将士的脸开始变得青色了,紧接着他们开始痛苦的撕扯着自己的衣服,随着铠甲被卸、衣服被脱,他们的身子裸露出来,原本正常的身板慢慢出现一点一点的青色,随着青色的点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战士们自己成为了一团火焰,一团从体内燃烧出来的火焰。 将士们竟然开始着火了,火苗不是从外部点燃的而是从内部燃烧出来的。苗炜一开始还能听见战士们的哀嚎,一会儿之后就什么声音都发不出了。战士们艰难的转过身来,一个个活人变成了一个个活动的火柱,燃烧的最厉害的那名战士已经完全看不见他的上半身了,只有冲天的青色火苗。 火柱子朝着灭火队踉踉跄跄走过来,他们此时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机械的伸出两根烧火棍在空中乱舞。这场景着实骇人,这些火柱子迟早是要倒地而亡的,可是在他们临死前的挥舞将更多的青色火星子三发到了天空之中。 苗炜清楚的看见,他身边的一名战士因为紧张和害怕大口呼吸将一个火星子给吸进了嘴里,随后战士就开始剧烈的咳嗽,五官开始扭曲,像是承受了巨大的痛苦,战士发出如野兽一般的嘶吼,同样的开始撕扯衣服。 苗炜想要上去帮忙,他想要按住战士,他想要减轻战士的痛苦,可是他的手一触碰到战士裸露的身体就立刻反弹回来。好烫!战士的身子正在慢慢变成一个火炉子,只要轻轻触碰一下就会被烫伤。结果战士就和之前那些人一样,开始从嘴里、眼睛里、鼻孔里、耳朵里窜出火苗来,又是一个火柱子,一边燃烧一边在疯狂的乱舞。 “一定是这些鬼火!”苗炜朝着自己身后的战士们吼道:“后退,都后退,远离那些鬼火,千万不要被火星子沾上!” 火柱子们支撑不了多久就倒下了,立刻青色的火焰就将他们全部吞没了,战士们都能闻到皮肉被烤焦的味道,一些年轻的战士见到这种场景、闻到人肉烧焦的味道,忍耐不住开始呕吐起来。可是他们一旦开始大口喘息,火星子就像是苍蝇被腐肉吸引一般立刻朝着他们而来,一旦有人吸入火星子,下场就和之前那些火柱子一样。 苗炜带着人接连的后退,那些被点燃的屋舍因为没能及时得到灭火而越烧越旺,更让人痛苦的是从正午开始刮起了东南风,火势借助风势更是狂妄到一发不可收拾,屋舍连着片的被火海所笼罩。 赶来参与灭火的宣韶宁三人还没到达南门,南门方向的冲天火光就已经映入眼帘。 “天哪,火势竟然这么大了!灭火队看来没有起到作用啊!”段朗不安的说道。 宣韶宁勒紧了缰绳,“风势助长了火势,又岂是人为能够快速转变的,灭火队人数不够,时间来不及了,邢岗,你去看看能否召集一些百姓一同参与灭火?” “是!”邢岗调转马头朝着安置百姓的区域而去,宣韶宁和段朗则继续朝着南门疾驰。 “苗校尉,这火势越来越大了,我们该当如何?” 一名将领向苗炜请示,苗炜盯着这熊熊大火,他明白若是任由这些火势蔓延一定是自己的失职。 苗炜撕下自己的衣角将整个头都包裹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然后对身后的战士们吼道:“把自己都包好,我们是灭火队,此时绝对不能轻易后退!” 说完,苗炜带头背着砂土冲进了大火之中,他快速判断出连片的屋舍是保不住了,可是靠近南门区域的屋舍在接近城中心的位置设置了一条尚算宽阔的街道,这可以成为隔绝火势的火线。 “将所有的砂土倾倒在这一排屋舍上,绝对不可以让火势越过这条街道!” 在苗炜的带动下,灭火队员们纷纷攀上屋舍,将砂土覆盖在屋舍的屋顶、门口、楼道等等地方。在大火之中还要背负沉重的砂土,不少的战士都已经有些力有不逮,大火虽然距离他们还有一段路,可是热度已经熏得他们大汗淋漓。其中有一名战士掀开包裹在脸上的布片,想要擦拭不断淌下的汗珠,仅仅这么一会儿,一点火星子就贴在了他的脸上。 啊啊啊!撕心裂肺的吼叫在战士们中间蔓延开来,因为这名着火的战士身处于队伍的中间,他一挣扎,更多的火星子立刻飘散出来,见着人就往人身上贴去,脸部虽然有了布片的包裹,可是眼睛没有,火星子便往战士们的眼睛里窜。 双眼喷火,这原本只是杂技的内容,今日算是让在场所有的幸存者亲眼目睹了。即便是铁血如赤尾军,将士们首先是一个人,其次才是一名军人,在面对如此难以解释的危险之后,心理再强大的人也会生出畏惧。若时让他们在沙场上浴血奋战,大多数人都会觉得光荣,可要是就这么诡异的死去,大伙儿没人愿意。 苗炜的制造火线的做法还是起到了一定的作用的,不少火星子掉落在砂土之上后蹦跶几下就熄灭了。然而,因为灭火队内部出现了恐慌,那些没能及时撒上砂土的屋舍还是遭到了鬼火的侵袭。 面对着萌生退意的属下,苗炜即便是能够理解,可作为军人他也绝对不允许自己的队伍中出现逃兵。 “不准后退!”苗炜拔出佩刀对着灭火队吼道:“这些鬼火不论是如何的诡异,控制住他们就是我们的职责,谁要是敢后退一步,我立斩不赦!” 苗炜吼叫的太过声嘶力竭,没有注意到一点火星子贴在了自己的额头上,话音刚落他就感受到额头传来的灼烧痛感。苗炜伸手在额头上不断的拍打,可是拍打不但没有扑灭额头的火反而让双手也沾染上了火苗。 接下去,苗炜总算是体会到之前那些战士们的痛苦了,因为他很快就感觉到自己体内在燃烧,火焰就在自己的肚子里燃烧,越烧越旺,那种灼热感使得苗炜终于也忍不住开始撕扯衣服。太热了,太痛了!只有让自己彻底裸露才能降一降体温。 “苗校尉!” 苗炜的双眼在被火舌吞没之前最后看到的人就是宣韶宁和段朗,他没有看见这两人目睹自己惨状脸上出现的惊愕神情,他的大脑也只有火苗了,什么都思考不了,他只剩下人的本能,本能的求生欲望。 宣韶宁眼睁睁的看着苗炜变成了一个火柱子,全身剧烈燃烧着,在周围来回走动着,身子大幅度的摆动制造出更多的火星子。苗炜算是一条汉子,即便是全身着火之后,他存活的时间也较常人要久一些,可也不过是多一阵子的痛苦而已。 宣韶宁不忍再看下去了,他接过段朗的弓箭将一支羽箭射入了苗炜的体内,这算是帮助他解脱了吧?苗炜中箭倒地,继续挣扎了一会儿便不再动弹,彻底沦为一个火球。 “宣校尉,快包住你们的头,不然你们会和苗校尉一样的!” 有人提醒道,段朗看着不远处那些灭火战士都是全身包裹也立刻跟着撕下一角缠绕在自己的脸上,同时还不忘催促宣韶宁照做。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宣韶宁问道,可是没有人能给出合理的解释,众人只能看着火势成功越过火线烧到了第二片区域之中。 此时,人数本就不多的灭火队已经是束手无策了,火势到了这个地步是根本控制不住了。宣韶宁接过苗炜的指挥棒,开始指挥灭火队有序的撤退,一边撤退他一边思考,若是任由火势蔓延,那安州城迟早会成为一片火海的,到那时都不用敌人来攻,安州城必破无疑。 可现实也不容许宣韶宁做出更多的努力,他身边的灭火队员正在一个接着一个变成火柱子,每一次他都只能用羽箭将其射死,好让他们少受一些折磨,可是羽箭用来射死自家兄弟,这种感觉真的让宣韶宁痛不欲生。 仅仅几个时辰而已,安州城的南城门已经成为了烈火地狱。巫矻获希望这风势不要停,继续为他制造更多更大的伤亡。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一百四十八章 危机四伏 - 观云 - 不留无伤 城池燃烧的热度即便是身处于伤兵处的人们也感受到了,本是隆冬的季节此时已经能感受到温暖了,那些被冻得都有些僵硬的伤员们此时也开始感觉到自己四肢变得灵活了。 “南门方向开始着火了!”凌绯颜面对着远处的冲天火光担心的分析道:“下唐人又开始拿出那青色的鬼火了,他们是打算将安州城付之一炬了!” “从火势来看,灭火队应该是无能为力。”司衡也显得颇为焦虑,毕竟他的身后都是一些伤兵,一旦火势蔓延到这里,那场面可想而知。 “大将军应该能够掌控全局的,我相信他此时一定在组织人手灭火!”凌绯颜对豫王依旧非常信任,“况且大雪刚停,想要继续燃烧也会受到雪水的阻碍,对了,我们可以用积雪来覆盖火苗啊!” “我曾听韶宁说过,这些青色火焰无法用水来扑灭。” “怎么?水不能灭火么?” “因为这不是普通的火啊,哪有火焰燃烧是青色的呢?” “我们还是尽快组织伤兵们撤离吧,毕竟这里处于火势的正后方。” “好!” 司衡刚刚答应,一支带着青色火苗的羽箭就射入了他身后几尺开外的地方。 “糟糕!东门也开始受到攻击了!我们得抓紧了!” 司衡说的没错,巫矻获眼见风势渐渐停歇,他便下令让围困东门和西门的军队也开始部署青萤,仅仅留出北门一个缺口。 虽然耿彦和何云柯分别镇守东门和西门,他们分别组织军队展开激烈的反击,同样用羽箭攻击敌人,但是人数上的劣势让他们的反攻同样处于了劣势。随着越来越多的战士们战死,两人已经亲自弯弓搭箭了,可城头上猝然发生的一幕让两人都惊愕莫名。 其实耿彦和何云柯看见的就是发生在灭火队身上的事儿,一名接着一名的战士突然间变成了火柱子,火焰从他们身体里开始燃烧直到将他们烧成灰烬。更为严重的是,他们一旦沦为火柱子,他们会让身边更多的袍泽变得和他们一样。 谁都没有见过如此的场面,人还能从自己身体里开始燃烧,这已经超出了梁朝将士们的认知度,这已经不是战术了而是妖术! 随着城头的抵抗越来也弱,城下的攻击越来越强,一支支带着青色火星的羽箭扎在城头的各个角落。而更多的羽箭则直接越过城头射入了城中,让城内的屋舍沦为火海。 从越来越多的羽箭射入来看,司衡知道城头的抵抗已经遭遇了强大的阻力,留给自己时间不多了,可惜他瘸了一条腿,本身的行动就已经不便了,此时能做的就是站在高处指挥。 “百姓们,男子都来抬伤员,女子则跟着胭脂去抢药材,从后门出去,向城北方向转移!” 伤兵处乱糟糟的,但好在有司衡的指挥还不至于让场面失控,可很快他的指挥就受到了挑战。一些从附近飘过来的火星子落在了一些伤员的身上,不一会伤员和百姓都出现了燃烧的情况,同其他人一样,司衡也是第一次见到人竟然能从体内开始燃烧的诡异场景。 嗖嗖嗖!几支羽箭结果了这些火人,凌绯颜对众人喊道:“千万不要让火星沾染到身上!” 可是火星子太小了,一点一点的在空中闪烁着如同萤火虫一般,随着更多的羽箭射入城内、更多的屋舍沦为火海,弥漫在空中的火星子也欲来越多,根本难以躲闪。 除了火星子,屋舍燃烧带来的烟尘在已经笼罩在安州城内,烟尘开始呛得人睁不开眼、一个劲咳嗽。司衡用手驱散飘散过来的黑色烟尘,他朝几名汉子喊道:“快去水井里打水!” 待越来越多的水桶被端到了庭院的时候,司衡吼道:“用水把布条打湿,包裹住头部,这样能抵挡烟尘!” 百姓和伤员纷纷照做了,可是司衡以及众人都没有料到,此举是抵挡了烟尘却造成了更为严重的后果。漫天的火星子纷纷朝着伤兵处而来,火星子就像是被人们吸引了一样,疯狂的朝着人们贴过来,立刻就将更多的人变成了火柱子。 身边的一名妇人燃烧起来,凌绯颜果断抛弃手中的布条,从地上捡起一柄蒲扇对着空中漂浮的火星子开始扇动,虽然扇风起到了点火的作用,让火星子燃烧更为剧烈,但是至少让火星子飘到了更高处,远离了人群。 “绯颜姐,你这样反而让火势更旺了!” 凌绯颜自然明白胭脂的意思,她吼道:“现在也管不了这么多了,先让这些火星飞高一些,给我们转移伤员争取时间!” 胭脂虽然有些不赞同,可还是号召一些女子同样开始朝空中的火星扇动,用的工具也是不一而足,有纸壳、有木片、有衣衫等等,只要能起到扇风作用的都被启用了。 原本的火星子开始变得一大团一大团,但是它们也飞到了高处,汉子们获得了安全转移伤员的时间。可是人力如何能够逆天?羽箭射入的越来越多,周围的火势越来越大,就连伤兵处都已经开始燃烧,那些团成火点的火星子纷纷下沉,去寻找适合燃烧的地方。 伤员人数太多,这会儿还没转移一半呢。终于有伤兵站起来抗争了,带头的那人对众人喊道:“感谢你们对我们的照顾,可是我们是军人、是战士,这个时候就算不能抵御入侵也不能再连累百姓了!司衡校尉,你带着百姓们先走吧!” “胡说什么呢!”司衡唾沫横飞的对吼道:“百姓我们自当保护,但是你们是我的袍泽、手足,我怎么能就此放弃!” “我们伤势太重了!”为首的伤兵流着泪指着自己身边的伤员说道:“你们转移那些还能走的伤员吧,我们是走不了了!” 司衡看见这些伤员有的昏迷,更多的则是失去了一条或是两条腿,虽然伤口得到了包扎,但无疑在这战乱的时候无法行动的人注定会成为大家的拖累。 那些无力行走的伤员们纷纷聚拢在一起,互相手牵着手,一个个脸上都挂着坚毅,他们坚定的用自己的行为告诉众人:你们赶紧逃命吧,我们就和这里共存亡吧! 大火将一侧屋檐烧塌了,更多的火星飞入了庭院之内,伤员们接二连三的出现了燃烧,可是他们之中竟然没有人呐喊,即便火焰燃烧皮肉带来的痛苦根本难以承受,可是他们忍住了,因为他们是军人,他们就算是死也要保留住作为军人的最后一丝骄傲。 “走啊!” 这是他们发出的最后一声呐喊,整座庭院已经沦为一片火海,众人都被他们死不旋踵的勇气给深深震撼了,司衡更是已经涕泪沾襟、无法自持。 凌绯颜抹掉眼泪,催促道:“大家赶紧行动起来,不要让他们白白牺牲!” 城内忙着转移的不只有凌绯颜和司衡保护的伤员,还有宣韶宁和段朗带领的灭火队。要说他们的确是失职了,城内火光冲天,他们却束手无策,虽然宣韶宁依旧组织了几次尝试性的努力,但是结果都是付出了几条人命之后一无所获。 终于,宣韶宁只能无奈的放弃了,他不能让身边的战士再白白送死了,况且他身边的战士也已经所剩无几了。鬼火有着超越常人理解的力量,就像是妖术一般,能让任何接触到鬼火的人顷刻间成为一根火柱子。 “怎么办,韶宁!” 不需要段朗催促,宣韶宁的脑子里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了。 “安州城三面都遭到了火攻,半座城池都沦为了火海,安州城是守不住了,我们必须赶紧撤离!” “撤离?能撤到哪儿去?敌人用意明显,围攻三面就留下北门一面,我们一旦从北门撤离那不正好中了敌人的圈套?” “是啊,北门外地形不够开阔,不远处就是洮水,一旦被围困,我们只怕就沦为敌人的活靶子了!”一名战士也赞同段朗的分析。 宣韶宁回头问道:“现在是隆冬时节,加上前面三日的大雪,你们觉得洮水会不会结冰?” 他这么一问着实让所有人都愣住了,战争几乎让所有人都将关注点放在了战场上而忽略了其他的因素。 “韶宁,你的意思是?” “我的是意思是......借力打力!”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一百四十九章 四门同开 - 观云 - 不留无伤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目前安州城就差不多是这个状态,半城大火、半城覆雪。 南城楼上,豫王面对着已经停止火攻的下唐大军,问道:“把握有几成?” “五成”宣韶宁回答得干脆利落。 “你可知道,一旦安州城破,对于洮水对岸的那些城池来说,意味着什么?” “末将知道,末将还知道我军坚守安州城十日,期间发出的求援信号不下五次,但是,对岸的城池没有任何回应。” “这不是身为军人的我们可以进行战略放弃的理由!” “大将军,安州城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按照如今的火势,用不着半日整座城池都会被大火吞灭,难道要让数万的梁朝将士和数万的百姓为安州城陪葬么?” “敌人围三缺一,用意如此明显,我们主动上套同陪葬又有多少区别呢?” “末将的计划是让敌人以为我们上套。” “说详细点。” “四门同开,让敌人不知道我们究竟打算从哪一面撤离,北门外的敌人人数最少,解决起来并不困难。末将之前已经查探过洮水,有赖于连日的大雪和冰冻,洮水已然结冰。” “四门同开?”豫王转过身盯着宣韶宁道:“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牺牲!末将愿意率军突破一门!” 豫王转过身重新将视线投向南面战场,“牺牲一面,或许还能留下三面活着的机会。” “大将军,南面战场请交给我吧!” 说这话的不是宣韶宁而是一直站在城头上的彭安泽,他单膝跪地请战道:“南面是下唐军的主力,半日的火攻已经将他们的青萤耗费得所剩无几,正是屯连发挥威力的时候。末将愿意率领所有屯连卫将士出城迎敌,为大军撤退争取时间!” “无疑彭指挥使说得是最父符合目前战况的。”沈咏年谏言道:“大将军,末将愿意率领左衔卫突围西门!” “牺牲,不少人都能做出,可我们一旦做出了,就不能白白牺牲。” “大将军,安州城破已经是无可挽回的事实,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敌人便可长驱直入攻占其他城池!” “你的意思是?” “当初我军驰援安州便携带了数量不菲的火药,待我们撤退过洮水便将冰封的水面悉数炸碎,洮水每年虽然都有冰封期但是一来洮水水流湍急,二来气温不如漠北,洮水虽然也会结冰,但却不是那种坚韧的冰层,我军能够度过,炸碎冰面也不是难事。” “然后便是隔江对峙!” “没错,下唐拥有实力不俗的水军,在这方面我们虽然比不上下唐,但是宿州是有水军衙门在的。况且下唐的水军悉数都在海上,偏偏洮水是内流河,根本不入海,下唐没有机会派遣水军前来支援,只要大将军能安然抵达对岸便可以号令宿州水军逆流而上攻击敌人。” “利用宿州水军不是没有想过,但是水军衙门一直以来都是隶属于兵部,并不受四军节制,大将军的确是可以凭借皇子的身份强行号令水军,但是后果......”沈咏年说出了症结所在。 “后果也管不了这么多了,父皇若是知道安州城破,他也会明白我动用水军的无奈了。” 豫王眼看着南门战场上烟尘四起,从纛旗来看,是西凉骑兵出战了,而且骑兵身后的抛石机已经全部就位,很快巨石就会如同雨点一般砸在安州城内。 “就按照你的计划行事!”豫王豁然转身,他盯着彭安泽道:“屯连出城迎敌,但是记着,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当段朗带着剩余的灭火队赶到北门附近的时候遇到了已经撤离至此的凌绯颜和司衡以及邢岗,伤员和百姓悉数都集中在了唯一没有受到鬼火攻击的城北。 城北由欧鹭洋把守,他站在城头上早就看见了城内的火光,眼看着火势连成片,越烧越旺,几个时辰之后就将一般的城池吞噬。欧鹭洋的脸被火光映照的青色一片,他内心的恐惧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作为金甲卫指挥使,他必须保持着镇静,即便是在生死存亡的时刻。 “怎么只有这些人了?”段朗看着伤员们向凌绯颜问道。 “能救出他们已经是不错的了,鬼火像是有生命一样,追着人跑,一旦被鬼火追上,很快就会成为一个火球。” “我这边也是一样。”邢岗指了指他身后的百姓,“我同金甲卫一起撤离百姓,可是原先因为百姓们都安置在靠近西门的位置,鬼火燃烧起来之后,不少百姓也是被活活烧死,这还活着的也就只有他们了。” “如今该怎么办?火势如此的猛烈,用不了几个时辰就会蔓延到这里,我们若是依旧坚守不出,那么下场就只有一个了。”司衡有些悲观的说道,“与其让我被这些鬼火烧死,我宁愿上沙场多砍几个敌人!” “你说的没错,然后,你的机会到了!” 众人回头望去,欧鹭洋一脸严肃的走下城楼,对所有的金甲卫说道:“我刚刚接到大将军的军令,命令我们打开城门,冲杀出去,杀出一条血路,能够沿着洮水逃到对岸!” “正合我意!”司衡激动的吼道。 段朗立刻喊道:“这是韶宁的主意,一定是大将军接受了他的提议了!” “那又如何?”欧鹭洋盯着段朗说道:“四门同开,这不是让其他三门的袍泽们白白送死么!宣校尉这是打算牺牲大家来保存少数人啊!” “不然,欧指挥使有更好的主意么?”凌绯颜反问道:“敌人围困我们,城池眼看着就要被大火吞灭,我们除了主动出击还有别的路可以选么?洮水已然结冰,北门的敌人人数又不多,我们是最有希望逃出去的人,只有我们活着才能让国人都知道安州城究竟发生过什么!” “凌伍长说的是!大家做好准备,一旦接收到信号,四门便会同开,届时我们可是有一场恶战!” 欧鹭洋拔出佩剑号令麾下金甲卫在城门附近列阵。不多时,一道烟火一飞冲天,这是四门同开的信号! 南门大开,屯连卫冲出,最后的数百辆战车组成庞大的车队迎战奔驰而来的西凉骑兵。彭安泽依旧是身先士卒,有了之前的教训,他在每一辆战车上都安排了两名盾牌手、两名长枪手。 屯连卫的敌人西凉骑兵一边骑马一边发出阵阵呐喊,尤其是冲在最前头的北淳慷,四天之前的小试牛刀根本就是意犹未尽,憋久了的他正打算来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他用舌头舔舐自己干燥的嘴唇,他似乎已经闻到了鲜血的味道。 西门打开,何云柯率领着千人的左衔卫迎战围困他们的下唐骑兵。正是这些敌人,卑鄙无耻的敌人用了青萤这种鬼火害死了自己无数的袍泽,让他们死得那么痛苦、死得那么不值!这笔账,我何云柯要代所有战死的兄弟们讨回来! 东门打开,迎战下唐兵的是耿彦,他麾下的都是金甲卫,身为步兵,他们的战斗力是在骑兵之下的,但此刻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即便是三对一,甚至是赔上更多的性命,他们也必须完成大将军交给的任务,一定要彻底冲垮东面战场的敌军。 三面战场的努力为的就是北面的突围,豫王在沈咏年和宣韶宁的陪同下骑马从南门朝着北门赶过来。北门打开之后,欧鹭洋也算是冲锋在前,但是他麾下的人数毕竟不多,而且还带着百姓和伤员。 原本以为敌人是围三缺一,直到真正兵戎相见的时候,梁军们才发现自己再次落入了敌人的圈套。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一百五十章 成功突围 - 观云 - 不留无伤 面对着从城内汹涌而出的梁朝军民,一直围困北城门的下唐士兵们纷纷退去,一直退到了洮水岸边。看着敌人的退却,金甲卫们斗志更甚了,正打算一鼓作气将敌人悉数消灭干净,然后快速渡河。 直到金甲卫们快要赶到敌人对面的时候,敌人的利齿才真正暴露出来。下唐兵们从身后取出一个个火折子,一个对折就被点燃了,燃烧的火焰就是青色的。下唐兵们狞笑着将火折子纷纷抛入梁朝军队之中,之后方才抽出兵刃打算战斗。 梁朝军民已经见识过鬼火的厉害了,这次眼看火折子落入自己身边,纷纷躲避。可是火星子已经冒出来了,躲避也躲避不了了,北城门陆地狭窄,能够展开厮杀的地儿并不算宽阔。这么一来更是有利于火星子沾染到人身上。 “后撤!” 不知谁喊了一声,那些尚在城门口的百姓纷纷调头往城内跑,将原本就不富余的战场留给将士们。可是将士们面对的敌人已经不是单单是人了,还有那些漂浮在空中的火星子。 火柱子又出现了,接连好多的战士都中招了,但是奇怪的是下唐兵在沾染了火星子之后只要用手拍打几下就没事了。这一点细节被凌绯颜看在了眼里,她决意斩杀一名敌军来看看究竟是有什么不同。 凌绯颜朝司衡使了使手势,他立刻会意取出弓弩对着敌人射箭,凌绯颜在火星子之间来回穿梭,她尽力躲开这些鬼火,冲到了下唐军阵之中。折阙一出就套住了一名敌人,立刻拖着他往回撤退。更多的敌人开始包围凌绯颜,段朗加入了司衡的行列,两人一同射箭,在凌绯颜身边制造出一片防御圈。 终于,凌绯颜将一名活着的敌人带到了自己的阵地之内,她直接打折了这人的双腿,然后用刀尖顶在他的脖子上逼问道:“你们沾染鬼火之后为何不会燃烧?” 下唐兵咧开嘴笑着,就是一言不发,凌绯颜接着扭断了他的双手接着逼问“你不说,我可以让你死的同被鬼火燃烧一样惨!” 下唐兵终于开口了,“没用的,你们只有死路一条......”话音未落,一支短弩就从他的后脑勺射入。 可恶!凌绯颜起身看着不远处射箭的人,她握紧了手中的折阙,就在这时,一点火星子落在了凌绯颜的脖子处。 司衡大喊“绯颜,你的脖子上有火星子,千万不要用手拍!” 可是凌绯颜下意识的将手拍在了火星子附着之处,立刻一阵烧灼的疼痛在脖子和手掌上蔓延开来。凌绯颜心中已经料定自己很会就会变成火柱子,她立刻对司衡说道:“杀了我,不要让我成为火球!” 司衡哪里下得了手,他扔掉弓箭,上前就抱住了凌绯颜,对着她说道:“你怎么可以让我做这种事!就算要死,我也和你死在一起!” “司衡.......”凌绯颜溢出泪水,同样抱紧了司衡,她已经将自己的心和自己的人都要交给眼前这个男人了,可惜他们没有夫妻之实也没有夫妻之名,这也许就是他们俩最后的遗憾了吧。 “绯颜,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儿女私情!”吼着的人是凌铁鹰,他在欧鹭洋的麾下,之前一直没有机会同自己的女儿并肩作战,这才刚上战场就看见了这么一幕,不禁怒从中来。 凌绯颜推开司衡,从上到下好好审视了自己一番,发现自己并没有出现从内而外的燃烧情况。她再看看自己的手掌,在手掌上留下一块焦黑的印记,刚才的疼痛就是这里了。再看看司衡,他也没事人一样。 这怎么回事?凌绯颜和司衡都觉得不可思议,同时又为劫后余生赶到庆幸。 “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为何不会受到鬼火的侵袭?”司衡又惊又喜。 “既然老天没让我死,那我就要杀掉更多的敌人!” 凌绯颜直接穿过了漫天的火星子,一旦有火星落在身上,她立刻拍灭,直接冲到了敌军面前展开近身肉搏战。对于她的表现,金甲卫受到了鼓舞而下唐兵则是疑惑。不过留给他们疑惑的时间不多了,凌绯颜手中的折阙每一次出手都要带走一条性命。 女子都这般英勇,欧鹭洋作为指挥使肯定不能落于人后,不然这脸面可真的无处安放了。那些冲锋的金甲卫依旧被火星子点燃,欧鹭洋只好利用更多的麾下战士来为自己铺路,随着更多的战士被火星子点燃,欧鹭洋夹在两侧人墙之中冲过了火星子区域。 终于轮到自己展现雄风了,欧鹭洋挥动手中的长刀砍杀敌人,他的攻势太猛烈了,一时间竟然让下唐兵不敢直接面对。有了统帅的鼓舞,金甲卫们在付出了数量不菲的牺牲之后,越来越多的人也加入了战斗,真正的面对面的搏斗。 “用砂土啊!” 段朗招呼灭火队将剩下的砂土朝着空中抛洒,这一招很灵,一旦被砂土覆盖,火星子立刻就熄灭了。段朗眼看有成效就更加来劲了,抬起一包砂土就准备继续抛洒,一点火星子正巧贴在了段朗的手背上,疼痛让段朗立刻抓起一把砂土覆盖上去,接着一缕青烟之后,除了在手背上留下一个焦黑的点再无别的了。 我也不会被点燃?段朗之前看到了凌绯颜的经历,此时再看看自己觉得同样不可思议。虽然战斗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可段朗突然有了查清真相的冲动。 再尝试一次!段朗正准备伸手去主动接触火星,却见一点火星落在了身边一名袍泽的脖子里,没多久袍泽就成为了火柱子。段朗颤抖着盯着那些飘动的火星,汗水从额头流淌到嘴里。拼了!段朗一伸手接住了一点火星子,立刻疼痛又来了,用力一捏,再摊开手掌的时候,还是只留下一点焦黑。 果然!自己不用担心这些火星子!自己和凌绯颜同样都不用担心火星子!可究竟是为什么呢?自己和凌绯颜究竟有什么共同之处呢?难道因为我们都是青山书院的? “段朗,你愣着干啥呢,快来帮忙!”司衡吼道,他手中的羽箭已经所剩无几了,段朗急忙加入帮忙。 这一次灭火队发挥了他们应有的功效,砂土是可以重复利用的,只要捧起一捧砂土对着火星子撒去,只要瞄准了就没有失手的。城内的大火已经逼近北城门了,若是再不能速战速决,这些百姓就算不出去送死也会在城内被烧死。 邢岗对百姓说道:“我们已经找到对付鬼火的办法了,是汉子的都跟我来,尽快解决城外的敌人,我们也能尽快逃离!” 在邢岗的号召下,一群男子来给灭火队提供帮手了,更多的人反复抛洒砂土,很快就将火星子压制住了。这下金甲卫们反攻的机会来了,他们挤压了多日的怒火在这一刹那爆发出来,纷纷不要命的开始砍杀敌人。 下唐兵没有料到梁朝军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了应对之策,本来人数不足的劣势就暴露出来了,越来越多的下唐兵倒在血泊之中,剩余的下唐兵被迫继续后退一直退到了冰面之上。 如同宣韶宁查探的那样,洮水已经结冰了,冰面的厚度能够支撑人在其上行走。于是战场就从陆地转移到了冰面之上,鲜血喷溅在雪白的冰面上显得更加扎眼。 豫王、沈咏年和宣韶宁三骑冒着大火一路奔驰,将漫天的青色火焰留在自己的身后,待他们三骑赶到北门的时候,战斗已经临近结束。 豫王翻身下马对麾下将士命令道:“立刻组织百姓过洮水!欧指挥使,你打头开路!” 欧鹭洋领命率领几名金甲卫沿着河面奔跑到了对岸,然后让百姓们有序的撤离。另外三个战场正在激烈的厮杀,他们的牺牲为百姓的转移争取到了时间,可是百姓人数并不在少数,全部度过洮水需要不少的时间。 “加快跑!”欧鹭洋对百姓喊道,他想要让百姓尽快通过洮水,可是他不知道的是,洮水冰面封冻的还不够厚,在被人反复踩踏之后已经开始出现裂纹了。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一百五十一章 暗夜杀神 - 观云 - 不留无伤 “父亲,烟火已经升起。” “文沽,军队调集得如何了?” “父亲,四日来我已经将所有的军队、物资准备妥当,此时大军正由二弟统领。” “很好”澹台归宗抚摸着书房里的每一件物件儿,显得颇为不舍。“金昌城我们经营了百年,族人都已经将此作为了家园,这一招舍弃,教我如何舍得?” “父亲,同朝堂高位相比,金昌城算不得什么。”澹台镰鼬摇动着轮椅,他的脸隐藏在阴影之中任凭谁都看不清楚,但是声音之中透露出来的坚毅和决绝却是连澹台归宗都不敢小觑。“这里只不过是暂时交给了下唐而已,终有一日会重新回到我们的手中,父亲,事已至此,不可再多犹豫。” “老三,你怎么和父亲说话的呢?”澹台文沽责怪道,“父亲这是留念故土,若是连故土都能轻易舍弃,只怕距离舍弃亲情也不远了吧?” “大哥教训的是!只是已经到了酉时,突袭讲究的就是措手不及,考验的乃是时辰的把握,我只是提醒若险招是不能出奇制胜,最后不过是沦为将自己禁锢的枷锁。” 澹台镰鼬的声音同他人的样貌一样丑陋,澹台文沽听后正想反驳却被澹台归宗制止。 “老三说的没错,伤春悲秋这种事不适合我们武人,老大,下令全军按照计划行动!” 冬日的夜,金昌城同下唐军营依旧保持着过去数日以来的相安无事,只是这一晚之后两者只能留一个。 入夜,金昌城背对着下唐军营的城门打开了,第一批骑兵出城,所有人和马都是覆盖着黑色盔甲,同沉沉的夜色完美的融为一体。出城之后分开成两个方向,分别绕过金昌城朝着下唐军营而去。 此时的下唐军营中巡逻兵三三两两走着,绝大多数的士兵都进入了梦乡,而他们的首领例外。 樊曳已经空闲了五日了,这些日子以来除了吃喝拉撒,同澹台归宗扯了会犊子之外再也别无他事。按照原计划,他的军队只要驻守金昌城外就行,等着前线战胜的消息传来之后再做出行动。 “好你个澹台归宗,给你脸部要脸,是吧?啊!到时拿下安州城之后,看我怎么收拾你!” 樊曳一边折磨着胯下的书童,一边发泄着对澹台归宗的恨意,要说有多恨,从书童背上的伤痕就能看得出来。面对着喜怒无常,却总喜欢在自己身上发泄的统领,书童小小年纪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此时的他被捆绑着,嘴里勒着布条,承受着樊曳的毒打却不能发出哪怕一丁点的哭声。 大汗淋漓的樊曳从书童的背上下来,丢开手中的马鞭,套上一件单薄的开衫躺在床上休息。若不是每日非要这么折腾一通,他似乎就根本不能入睡。今夜的发泄还算满意,樊曳随意的躺着,眼睛渐渐合上。 马蹄践踏土地的声音直到神杀突骑闯进下唐军营的时候才被下唐兵们听见,但是随后他们听见的便是自己头颅被砍断的声音。没有人知道这些骑兵究竟是何时、从哪里出现的,在下唐兵的印象中,神杀突骑一直都困守在金昌城中,从未见他们出城过。 下唐兵的眼中闪过神杀突骑的模样,他们全身漆黑的盔甲,手中的长刀也是通体乌黑,就连胯下的战马也是毛发乌黑,一整支骑兵没有除了黑色以外的其他颜色,放在白日则分外扎眼,进入夜晚,他们就化身为地域来使,专取人命。 作为冲锋的统帅,澹台秋安作战向来是最勇猛的,他单枪匹马杀入中军,朝着樊曳的营帐而去。 外头杀声震天,樊曳皱了皱眉却始终没能完全的清醒过来。跪在地上的书童透过营帐的投影看见有一人一马朝着营帐而来,最为明显的就是那人手中一柄长快及地的砍刀。书童越来越害怕,他瘫倒在地上一个劲的呜呜直叫,同时用腿拼命踢床角,好不容易将樊曳给吵醒了。 “你个找死的!”樊曳被吵醒之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书童,正是他吵醒了自己,樊曳好不容易实现的睡眠就这么被打破了,怒火中烧。可是鞭子刚挥到半空,他就敏锐的意识到外头出现了动乱。 樊曳都来不及整理好衣服,提着马鞭就准备出营帐,刚到口子上,迎面遇到了一黑夜杀神,还没来得及看清此人的面目,自己的头就已经被齐齐切断,鲜血喷溅了整整一面的营帐。作为下唐军统帅的樊曳就这么草率的被人结果了性命。 澹台秋安用刀尖挑起樊曳的头颅装入了随身的布袋之中。至此,今夜这场夜袭战基本就算是取胜了,可是他还有一个任务需要去完成。 正巧澹台秋安瞧见了从营帐中走出来的南宫澈,他笑着向澹台秋安鞠了一躬,然后手朝着一个方向指了指。澹台秋安会意,立刻策马朝着目的地而去。 澹台秋安的目的地就是下唐军营中用来临时关押犯人的牢房,此时的牢房中关押的两人就是擎苍和向克俭。外头一片动乱,两名看守一人出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另一名看守探出头去看见了外头的血腥屠杀,吓得跑回牢房想要找个藏身之处。 这个营帐除了一个铁笼之外,再也没别的藏身之处了。擎苍对看守喊道:“是我们援军来了吧?瞧把你吓得,现在知道怕了?” “才不是梁军呢,全部都是黑色的人影,就像是地狱恶鬼!”看守害怕得想要逃跑却一头撞在了柱子上跌倒在地,擎苍趁机伸出手掐住看守的脚踝将其拉到了笼子边上。 看守急忙挣扎,向克俭会意,同样伸手拉扯看守。在两人的合力之下,看守被贴在了铁笼表面,擎苍一手缠绕住看守的脖子将其死死掐住;向克俭则在看守的身上寻找钥匙。 “找到了!” 当向克俭找到打开铁笼的钥匙时,看守也已经一命呼呜。 重获自由的两人掀开营帐偷看了几眼,擎苍立刻判断出攻击下唐军营的是神杀突骑,他预料到他们可能会有险境,立刻对向克俭说道:“赶紧把你身上衣服脱下来给看守穿上!” “你是担心外面的人也会对付我们?” “外面的神杀突骑今夜突然反水其中的深意我们不知,也没空去知道,现在我们俩只怕也是他们杀戮的目标,你赶紧换衣服!” 看守穿上了向克俭的衣服之后,擎苍用看守随身的佩刀看下了其脑袋并远远的抛出去。 也许是被抛出的头颅吸引,有一名神杀突骑的骑兵想来立军功,擎苍突然从营帐中跃出将马背上的骑兵抱着滚落马下,没等骑兵做出反抗,光着身子的向克俭出来一起讲骑兵拖进了营帐。 一炷香之后,一身漆黑铠甲的向克俭走出营帐翻身上马。 “擎大哥,你呢?” “别废话,你听我说。澹台家族很有可能里通外国,之前在金昌城外的表现你也看到了,夏指挥使和木大人的血不能白流,我们必须将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告知大将军。待会你逃出去之后一定要招到机会去找宣韶宁,宣校尉,将一切告诉他!” “我一定会的,我们再找一个目标,你也换上!” “来不及了!” 擎苍说的没错,真的来不及了。澹台秋安已经赶到,擎苍故意对向克俭出手,逼其后退,正欲挥动砍刀砍向马头的时候,澹台秋安出手了,他手中的长刀直接劈开了擎苍的后背。 “你......”擎苍忍着剧痛支撑着自己的身子,眼睛盯住来者“你们是梁朝的叛徒,你们害死了指挥使,还想把我们灭口!克俭已经身首异处,我就算是死也要拉你做垫背!” 向克俭看见擎苍跃起,举起砍刀朝着来人砍去,可是他没有看清楚来人是怎么出手的,只感觉到一阵刀光闪过让他不得不闭上眼,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擎苍的头颅已经不见了。身子上方留下一个碗口大的伤口,鲜血喷溅而出,就像是依旧不肯服输一样,身子在坚持了一刻之后才轰然倒下。 “此等喽啰也值得我出手!”澹台秋安看向了向克俭“你!下回再让我看见杀敌出现犹豫,他就是你的下场!” 向克俭此刻依旧强忍着恐惧回复道:“属下.....属下知错了,可是他们是我梁朝将士啊......” “你,只需要服从命令,其他不用管!” 澹台秋安冷哼了一声转身离去,向克俭最后凝望了擎苍的尸体一眼忍痛离去。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一百五十二章 屯连落幕 - 观云 - 不留无伤 同一时间内,安州城的战斗还在继续着。 彭安泽决心要将屯连卫的最大威力发挥出来,战车组成四横四纵对的排列,迎着西凉骑兵迎头撞去。对于战斗值最高的西凉骑兵来说,他们唯一顾及的就是正面相撞,毕竟战马也是血肉之躯,而战车不过是木头做的。 “可恶!想撞我,你们不配!”北淳慷大臂一挥,骑兵军阵立刻分散开来同时开始减速。北淳慷的用意就是让骑兵兵团尽可能的分散开,避免同战车的正面相撞。要说这战略没错,但是一旦兵力分散,那么战斗力也就自然而然的下降了。 彭安泽对于敌人的变阵有所预料,他同样挥动角旗,最前排的战车上顿时抛出了一片密密麻麻、闪着银光的东西,正好落在了西凉骑兵的兵团之中。很快,这些小玩意儿就开始展现它们的能耐了。 战马的嘶鸣声开始在军中响彻起来,越来越多的战马一个劲的嘶鸣,军阵之中一片混乱,骑兵们纷纷落马,不幸的直接被战马践踏而亡,幸运的则是被那些小玩意儿给扎了一身。 一名幸运的骑兵从胸口上拔出这个小玩意儿,发现这玩意儿呈现不规则形状,而且全身都长满了尖刺,锋利异常,只要肉体触碰到就会被扎入造成疼痛。 绊马钉!西凉军完全没有料到梁朝人竟然来这么一招,别忘了,他们的战车也是由战马驱动的,只要战车抵达这一片区域,他们自己的战马也会被绊倒。 这一点彭安泽如何不知呢?事已至此,就算是玉石俱焚,他都愿意。 角旗再动,弓弩手准备! 有趣的一幕发生了,对战的双方都射出了羽箭,两个羽箭群分别扎入对方阵营,但是后果是不一样的。梁军有了盾牌防护,伤亡不多;西凉这边这是全力进攻没有料到梁军还能出城迎战,因而没有配备盾牌,这下距离这么近了,羽箭也就躲不过了。 两波攻击让西凉骑兵损失不少,北淳慷大为恼怒,他大吼一声,所有的西凉骑兵都从腰间抽出一条悬挂着铁钩的绳索在手中来回摇晃,瞅准了时机之后便奋力抛出,铁钩纷纷挂在了战车之上。 此时两军的距离已经相当近了,眼见撞击是躲不过了,北淳慷照样一声狼嚎,跑在最前面的一批西凉骑兵纷纷从马背上跃起,拉动着绳索,借力跳上了迎面而来的战车。 战马的嘶鸣再次在战场上响起,一波接着一波传遍了整个战场,这是战马同战车相撞造成的。双方的速度都很快,尤其是屯连卫,那是拼了命的加快速度,如此造成的撞击后果可想而知,战马殒命,战车损毁。 跳上战车的那些西凉兵同战车上的梁军一同滚落,有赖于避开了撞击的中心,他们损失不大。在经过几轮的撞击之后,战车和战马基本全部报销了,两军接下去竟然只能是面对面的肉搏战了。 西凉人最爱的就是半弧形的马刀,伤及面大且攻防相宜。屯连卫这边的弓弩手和盾牌手配备的都是佩刀,直条状的佩刀。 北淳慷的胆气是让巫矻获服气的,他两柄弯刀从背后拔出一个转圈就要了五条人命。这对他来说不过是活动筋骨而已,另外四名同样壮硕的西凉兵护在了北淳慷的身侧,五人一同前进,他们所过之处留下的都是梁军的尸体。 一名梁军想要攻击北淳慷,佩刀同弯刀撞在一起,北淳慷一点事儿没有而那名梁军则直接拿不住佩刀任其掉落在地,没有了兵刃的下场是可想而知的,但是当弯刀划过的时候,一面盾牌挡住了,挡住了这致命的一击。 手持盾牌的人就是彭安泽,他将战士推到身后,从胯下抛出一柄长枪直接戳穿了距离他最近的一名西凉兵的膝盖。趁着那人跪地,彭安泽将盾牌朝着北淳慷抛去,然后矮下身,将刀锋划开了那名西凉兵的喉咙。 得手后的彭安泽迅速撤离根本不打算继续同北淳慷纠缠。战场混乱,北淳慷一时间也找不到彭安泽的下落,只好将怒气发泄在梁军身上,一路上继续撕扯着梁军的战线。 突然一直护卫在北淳慷身后的一名护卫倒地了,北淳慷回头一看,这护卫的脖子处插着一柄飞刀,他再一看,看到了彭安泽,正欲动手,彭安泽又躲进了人群之中,恨得北淳慷牙痒痒。 躲我是吧?我就不信杀光了你的手下,你还有处可躲!北淳慷双手抡圆了弯刀开始了大开杀戒,他的身手足够灵活,在军阵之中来回翻飞,每一次出手都不会落空,只要被弯刀划到的梁军只有死路一条。北淳慷的出手相当精准,他瞄准的都是人最为脆弱的地方:脖子、膝盖、胸口。 一面盾牌飞了过来,两名护卫格挡开,盾牌落地,彭安泽出,一柄长枪从两名护卫的中间穿过直接抵在了北淳慷的胸口上。说是抵,是因为北淳慷用弯刀抵挡住了这一枪。枪头在弯刀的表面摩擦出一阵火花,彭安泽踩过两名护卫的肩膀跃到了北淳慷的身后。再出一枪,枪头还是抵在了弯刀上。 弯刀再动,一闪而过的刀锋将长枪隔断,同时刀锋毕竟彭安泽喉咙,他只能后仰来躲避,一脚抬起踢在一名护卫的胯下。彭安泽转身之后用佩刀结果了那名被踢到胯下的护卫的性命。 北淳慷将弯刀掷出,弯刀沿着螺旋形的轨迹将彭安泽困在一小块地上,最后一名护卫出手,这正合彭安泽心意。护卫刚到身边,彭安泽便夺下他的兵刃然后将其作为了盾牌直接对上了弯刀的刀锋。弯刀威力着实不小,划过的时候将护卫的脖子齐齐切断。 鲜血喷出的瞬间,两人的视线都受到了影响,可彭安泽反应更快,他推开尸体,即刻出刀,刀刚到一半,弯刀从上方落下竟然侃侃将佩刀从中间切断。彭安泽还在惊诧时候,刀锋已经划开了他的胸口。 退出战团,彭安泽捂住自己的胸口,那是之前被羽箭射穿的老伤了,殷红的血液流淌在他银灰色的铠甲之上。 “你够厉害,能够连杀我四名护卫,配得上成为我的刀下鬼!”北淳慷双手把持弯刀站在彭安泽一人之外。 彭安泽嘴角抽动了一下,或许是笑容,就算是笑容也是不屑的笑容。北淳慷杀敌也是干脆,不打算再浪费时间,可这回彭安泽却打算逃了,北淳慷哪里肯放过,一路追赶,终于追上。 几个回合之后彭安泽身上再多了几道伤口,他偷瞄了周围的战况,咬牙主动发起进攻。弯刀刀锋他躲过了,彭安泽一口咬在了北淳慷的手腕处,位置恰到好处,让其手臂立刻失去了力气,弯刀掉落在地。可另一只手还有弯刀,照着彭安泽的腹部就是一刀,这一刀力道足够了。 这一刀切开了铠甲,更是切开了彭安泽的小腹,他忍着剧痛用自己的身子作为兵刃最后猛烈的撞击了北淳慷,两人一同倒地。噗的一声,一柄断裂的长枪穿过了北淳慷的胸口,彭安泽一看竟然没有伤到要害部位,自己的计划还是出现了偏差,就打算再补一刀,可是临到头却发现没有了兵刃。 北淳慷知道彭安泽打算下手了,他双腿奋力一踢将其远远踢开。彭安泽的伤势太重了,他想要重新站起,可是他的手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肠子从伤口处流出来了。他想要同北淳慷同归于尽,可是自己的脚步虚浮,走不到北淳慷的身边。 受伤之后的北淳慷踉跄站起扭头就跑,很快就有西凉军前来接应。彭安泽一手捂住腹部的伤口,一手抽出最后一面角旗,站在军阵之中奋力挥舞,他要让全体屯连卫死战到最后一刻,他必须为大军的撤离争取到足够的时间,至于自己的生命已经不重要了。 挥舞了一阵子之后,彭安泽实在是挥不动了,他的身子越来越乏,最后连站都站不住了,有梁军将士想要扶起他,他笑着将角旗递到了来人手里,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就是“绝不后退一步,哪怕战至一兵一卒!” 彭安泽若是在天有灵,他应该感到欣慰,屯连卫的战士们严格执行了他的战略,同西凉兵战斗到了最后。屯连卫全军覆没,西凉兵同样元气大伤,南面战场至此落下帷幕。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一百五十三章 抢渡洮水 - 观云 - 不留无伤 相较于南面战场的惨烈,东面和西面的战场就稍显平淡一些,双方势均力敌,耿彦和何云柯在付出巨大的伤亡之后总算是控制住了战场形势,他们开始缓慢朝着北面撤军,虽然军队已经所剩无几。 洮水上人流涌动,百姓们沿着冰面在有序的通过,在对岸、洮水之上和北城门口都有梁朝将士在维持秩序。 “大将军,你也赶紧过去吧!”沈咏年建议道:“这里交给我就行!” 豫王点点头对众人说道:“这里就交给你们了,我去和欧鹭洋汇合,你们的责任就是保护百姓过河,断后的任务由耿彦承担。” “末将遵命!” 为了减轻冰面的压力,豫王放弃战马徒步走过冰面,可他走过的那一段冰面在悄无声息中已经延展出如同血管一般的裂纹。其实不止是这一段,在百姓踩踏过的这一大片冰面下层都已经是满布裂纹,并不厚的冰面之下是依旧在流淌的洮水。 “这样的速度还是太慢了,段朗、邢岗、宣韶宁,你们三人去拓展一些空间,让更多人同时通过。”沈咏年下令道。 对于沈咏年的军令,三人都是认同的,但是宣韶宁觉得有些冒险,于是谏言道:“沈将军,同时让更多人上冰面的确是可以加快渡河的速度,但同时也会给冰面造成更大的压力,末将是担心冰面不足以支撑到所有人渡河。” “你说的没错,可我们身后的敌军以骑兵为主,一旦他们快马加鞭赶来,那么剩下没来得及渡河的人无异于就是敌人的活靶子。这样吧,你们三人不仅要维持秩序,同时注意观察冰面,一旦出现情况立刻汇报!” “末将遵命!” 沈咏年转而对凌绯颜和司衡命令道:“你们同我在这里护送百姓渡河,同时等待三面的撤军!” 沈咏年他们并没有等待太久,出现在北门的第一支队伍就是何云柯的左衔卫,当他们出现的时候基本上每一名战士都是满面血污。何云柯已经失去了战马,他身后的将士们也是一样,当他们出现的时候,沈咏年百感交集。 喜的是自己麾下总算还有一卫成功回来了,悲的是即便这最后的一卫也已经是损失十中其八,统共不过数百人而已。 “将军!” “不要行礼了,你们立刻渡河!” “将军,虽然西面的敌人基本被我们消灭,可是下唐和西凉的联军已经朝这边赶过来了,就让末将留下来断后!” “断后的任务不是给你的,你有别的任务,度过洮水并不意味着安全,你们还需要继续保障全军的安危,立刻渡河!” “末将遵命!” 当左衔卫踏上冰面的时候,宣韶宁已经隐隐感到了不安,如今这宽阔的河面之上,密密麻麻的排列开去都是百姓和军队。宣韶宁看向段朗,用眼神询问,段朗自然是明白的,他不顾寒冷趴在冰面上倾听冰面传来的任何响动。 周遭实在是太嘈杂了,各种杂音混在一起,扰乱着段朗的判断,他只能闭上眼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尽力让自己安静下来,这一过程并不容易做到,即便是堪舆高手的段朗如今的道行还是欠缺的。 宣韶宁看着段朗趴在冰面上,即便心急也不能催,只能静静等着。目前左衔卫已经抵达了,还剩下耿彦的金甲卫和彭安泽的屯连卫,宣韶宁仰头张望却始终不见他们的身影。 咔嚓!段朗听见了,这是冰面开裂的声音,心开始慢慢提起来了,他继续倾听,很快咔嚓、咔嚓的声音不绝于耳了。段朗豁然张开眼睛,不好了,冰面已经快要承受不住了,必须立刻提醒大家! 段朗豁然站起,正打算开口朝宣韶宁喊道,却感觉到冰面一阵震动,噼里啪啦的,这是马群奔跑过冰面带来的震动和声响。这下都不用段朗说了,大多数人都感到了冰面的震动了,随着震动,冰面的裂纹从下方开始在表面堂而皇之的出现了。 当一道接着一道的裂缝裂开在众人面前的时候,那些原本被震动惊吓的停下脚步的百姓此时立刻恐慌起来,所有人开始出现慌乱,不再按照秩序前进了,纷纷撒开蹄子奔跑,这么一来,冰面裂开的越来越厉害了。 糟糕!宣韶宁朝着人群喊道:“大家不要奔跑,这样冰面会裂得更快的!不要惊慌啊!” 结果是可想而知的,他的呼喊没有任何作用,百姓们根本没有人听他的。就在这时,耿彦部赶到了,他们的到来还带来了一个坏消息——敌人大军攻过来了。 凌绯颜握紧了折阙打算战斗,可是司衡握住了她的手说道:“绯颜,冰面只怕是支撑不久了,你赶紧过河。” “我们一起走!” “你听我说你先过去,我随后就到!” “你少来唬我!你只要不动,我就不会走的!” 凌绯颜不等司衡再劝说,推开他就甩出了折阙,绕在一名下唐兵的脖子上将其甩倒在地。 敌人跟的太紧了,耿彦立刻停住脚步号令金甲卫列阵迎敌,凌铁鹰也在其中,他挥舞着砍刀在奋力拼杀,可终究力有不逮被人砍伤了手臂,鲜血止不住的流,他只能节节后退。 “爹!”凌绯颜及时赶到了,这才将凌铁鹰救出。“爹,你赶紧过河吧!” “说的什么话?爹是这种贪生怕死的人么!” “爹当然不是,爹是玄甲军中的大英雄,可女儿只有你这么一个爹,你快走吧,女儿代替你战斗。” “胡说!战死沙场也该是我这个老骨头,你还年轻,你还有更多的生活要去经历。” “我说,你们都别推让了,这都什么时候了!”司衡一手拉住一人,不由分说的就一瘸一拐的跑到了冰面上,凌绯颜挣脱了司衡的手。 “你这是干什么!” 司衡此时根本不打算再理论了,他上前就强吻了凌绯颜,不管她如何挣扎。凌绯颜挣扎了一会慢慢放弃了,她任由司衡忘情的亲吻自己,两人相拥了良久,似乎他们根本不是身处于战斗之中。 “绯颜,听话好么,赶紧带着你爹过河,尽忠有很多方式,不到万不得已,我们都不该去选择牺牲这么一条路。” “你呢.......” 司衡用手捂住凌绯颜的嘴,“时间真的不多了,相信我,我一定活着过河,我还得娶你呢!” 不等凌绯颜分说,再崩溃边缘挣扎了良久的冰面终于是承受不住了,彻底分裂开来。第一道裂口就在百姓奔跑的必经之路上,豁然张开的一张大口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失足掉进洮水的人还没来得及喊一声求救,后面根本止不住脚步的人越来越多的步了后尘。 冰面分裂对的非常快,没过多久,裂缝已经四通八达的延伸开来,裂缝抵达的地方接着就是破口,若是有人站在安州城头俯瞰的话,他一定会看见,洮水的中间破出了一个大窟窿,从大窟窿蔓延开去,冰面纷纷断裂,窟窿越来越多且慢慢连成一片,眼看着冰面就要彻底崩溃了。 “来不及了,走啊!”司衡红着眼对凌绯颜怒吼道,可凌绯颜非但没有生气,而是同样的红了眼,她此时不再是一名战士,而是一名不愿同丈夫分开的妻子,她多么想拉着司衡的手,两人一同过河。 “走啊!” 伴随着司衡的嘶吼,凌绯颜带着凌铁鹰终于转身开始奔跑,可是没跑出两步,司衡在她的背后吼道:“绯颜,我爱你!我爱你,我一定活着回来,我要八抬大轿来迎娶你!” 凌绯颜没有回头,她的眼泪已经止不住的飞出来了,她一边跑一边点头,心里默念着:我信你,我信你!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一百五十四 生死诀别 - 观云 - 不留无伤 宣韶宁同样让邢岗即刻过河,不管邢岗如何请求,宣韶宁以上级的口吻命令他即刻过河,不准延误! “段朗,你也赶紧走!” “你呢?不能再耽误了,破裂很快就会延伸到我们这一片的!”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金甲卫被困在对岸,我得给他们留下一片能够度过的冰面!” “就凭你?你如何能阻止这一条洮水,你看到水流有多湍急了么?你听见掉落之人的哀嚎了么?你不要逞能了!” “只要有一线机会,我就要尝试!” “你想当英雄?英雄的名头大多都是用性命换来的!” “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段朗,我们同窗这么多年,你难道还不懂我?” “那么你懂我么?你认为我段朗是那种在关键时刻自己逃命而不顾同窗死活的人么?” 宣韶宁看着段朗严肃的表情,他一时间哑口无言。 “不要再做无谓的争执了,你要留下来,我就陪你留下来,你要怎么做,快说!” “好!”宣韶宁抽出了钧乌奋力划开脚下的冰面,“将这片冰面砸裂让那些裂缝不会延伸过来!” “你确定这么做有用么?” “你还记得在草场上遇到大火的时候主动烧掉一些草坪来自救的方法么?我也就是依葫芦画瓢尝试一下!” 段朗只好照做,两人合力将脚下的冰面划开了一道口子,但是范围仅限从安州城北门到洮水中间,他们也不确定,只能先这么试试。原先百姓过河的那一片冰面此时已经彻底成了水面,这一段裂口一直延伸到了上游直到视线之外,如今能够渡河的只剩下了下游的一部分冰面了。 一部分的百姓和耿彦部的金甲卫悉数都被困在了安州城北,他们陷入了敌人的包围圈之中。面对着敌人猛烈的进攻,每一刻都有战士倒下,而一些过于害怕的百姓则开始尝试跳入洮水想要靠自己游到对岸去,这无异于自杀,此时的洮水水量充沛、水流湍急、水温冰冷,一旦跳入水中,用不了多久就会因为体力耗尽而被冲到下游。 宣韶宁死死盯住冰面的变化,裂缝延伸到了切口处果然没有再向前延伸,虽然在劈开冰面的时候同样对脚下的冰面造成了一些裂纹,但是这些裂纹很快就局限住了。 “有效果啊!”段朗不可思议的看着宣韶宁,“韶宁,你太棒了!” “这一片冰面还是能够承受的,可以给他们留作退路!” “嘿!往这边来!这边冰面没有裂开!”段朗忍不住对着耿彦部喊道。 在洮水对岸的已经渡河的众人也听见了段朗的吼声,他们全都见到了希望,因为冰面上的两人守护着渡河的最后一条通道。尤其是凌绯颜,她一直在张望对岸,那个熟悉的身影若隐若现,那个瘸着腿的身影,每一次动都牵动着凌绯颜的心。 “朝着右后方撤退!”耿彦同沈咏年一边战斗一边将部队引导到靠近宣韶宁和段朗的冰面处,他们奋力拼杀出一个保护圈,让那些还没来得及过河的百姓先行上冰面,可是这一举动的后果很快就显现出来了。 “大家不要奔跑,冰面很脆弱,你们慢慢走!”即便宣韶宁这么喊着,可是他喊的再多都比不上敌人的羽箭。 下唐兵对着那些逃上冰面的百姓开始射箭,这么一来百姓又出现了慌乱,也不知是谁带头逃跑,很快这些百姓又开始在冰面上奔跑起来,不管宣韶宁和段朗两人如何制止都于事无补。 奔跑带来的后果出现了,原本幸存的冰面再度开裂,且开裂的更快,因为靠近下游的冰层更薄,那些裂缝如同毒蛇一般在冰面上肆意游走,将一块一块冰面撕裂,同时将人们吞噬。 “段朗,快走!”宣韶宁狠狠推了一把段朗,转身对耿彦喊道:“指挥使,快些上来啊,冰面支撑不住了!” 司衡保护着沈咏年上到了冰面,他们同宣韶宁汇合,司衡催促两人快走,他留下作为后援。就在宣韶宁和沈咏年刚刚走开几步,他们同司衡自检就裂开了一大裂口。 “司衡!” “我们有办法的,你们不要再犹豫了!” 这一幕凌绯颜看在眼里,她想要跳下冰面前去救援却被凌铁鹰拉住了。 宣韶宁知道奔跑会让冰面碎裂的更快,可是留给他的时间基本没有了,顾不了这么多了,两人撒开腿奔跑,脚下裂口一直在脚后跟处追赶,速度很快就追上了他俩,眼看着就要抵达对岸了,两人奋力一跳,双手扒住对岸的土地被人拉上了岸。 可是他们回头的时候看见的是所有的冰面纷纷碎裂,那些没能跑到对岸的百姓纷纷被河水淹没,转瞬就消失不见。而对岸的那些残余的金甲卫战士依旧在顽强的抵抗。 “司衡!” 司衡也许是听见了凌绯颜的呐喊,他转头看过来,好一通寻找,终于在人群中找到了凌绯颜,对,那个一直在摆动着双臂的人就是她。 “绯颜!原谅我,原谅我,我对你食言了!但是你一定要答应我,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一定要当上女将军!” 隔着一条洮水,如此嘈杂的环境中,凌绯颜听不清司衡说的话,但是她看见司衡朝自己挥手了,她能明白他想要表达的意思,他还活着,她不能就此放弃!凌绯颜顺着洮水开始奔跑,她要找到一处可以渡河的冰面,可是跑了一段路,她又停下了脚步,因为司衡快要离开她的视线了,不可以,这是她不允许的! “司衡!你个骗子!你答应过我的,你会娶我的!” 洮水对岸的战斗快要接近尾声了,因为金甲卫人数越来越少了,耿彦和司衡全身挂彩,他们俩被逼到了河滩之上,只要再往后退一步便是刺骨冰冷的洮水了。 “指挥使,我们怕是要将自己的命交待在这里了!” “呵呵,就算要死,我们也要多杀几个敌人,这才够本!” 耿彦对司衡露出了笑容,但随后又带着抱歉的口吻说道:“可是你得活着,对岸还有人在等着你呢!” 司衡回头看了看对岸一直在嘶吼的凌绯颜,他心中的苦涩已经让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圈一红,视线就开始模糊了。 “走啊,司衡走啊!”耿彦推了司衡一把,随后他便挡在司衡身前开始同敌人厮杀。 司衡一咬牙跳入洮水之中,刺骨的寒冷也无法让他火热的内心冷却,与其将自己的尸身任由敌人凌辱,他宁愿交给苍天。这是耿彦牺牲自己为他换来的机会,他不能浪费,司衡奋力朝着对岸游去,可是水流太急了,一个劲将他朝着下游冲去。 “司衡,你一定要游到对岸!”这是耿彦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作为最后一名还在战斗的梁朝将士,他死得其所,即便是牺牲了,耿彦依旧使出最后的力气让自己倒在敌人的身上,他期盼最后能再为司衡争取一些时间。 司衡已经拼尽全力了,他才游到洮水中间就已经没有力气了,肢体开始僵硬起来,更为严重的是,对岸的下唐兵开始用羽箭射击,有几支羽箭插入了他的背部,鲜血随着水流而去,司衡的体力不支了。 “司衡,坚持住!” 凌绯颜脱下铠甲,一个猛子扎入了洮水,她奋力朝着司衡游去,对岸的将士们想要帮忙,可是他们早已经没有了羽箭,只能眼睁睁看着凌绯颜去冒险。 宣韶宁同样脱下铠甲跳入了洮水,他要将他们两人都救上来。凌绯颜终于快要游到中央了,可是司衡已经被河水给冲离了原来的位置,凌绯颜伸出手想要抓住司衡,尝试了几次都是无果。 “坚持住,司衡,我来了!” 司衡除了头已经全部沉在了水面以下了,他张开双眼看着凌绯颜,浮浮沉沉的手想要再触碰到凌绯颜。凌绯颜发疯了一般朝司衡游去,可是总是差那么一点,总是差那么一点,眼看就要抓住了又错过了。 下唐军依旧将羽箭射入洮水,有一些就在凌绯颜身边扎入,她已经将自己置身于敌人的射程之内了。 “走吧,绯颜,只要你好好活着,我就放心了.......绯颜,你要活着!” 司衡喊出最后一句话,终于彻底沉没入了水面之下,凌绯颜还想再挣扎却被宣韶宁从后背抱住,朝着岸边游去。 “放开我,放开我!司衡,司衡!你说过的,你答应我的,你怎么可以骗我!我此生就对一个男人动心,你为什么偷走了我心却不要我的人!为什么,司衡!” 这是凌绯颜第一次哭,是一次彻底的痛哭,她跪坐在岸边朝着洮水呐喊着,任凭泪水融入滚滚的洮水,洮水带走了她的挚爱也带走了她的此生唯一一次的心动。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一百五十五章 回防鹰扬 - 观云 - 不留无伤 洮水对岸的梁朝将士们目睹着滚滚而逝的洮水,悲凉的感觉已经侵占了他们全部的身心。如今站在豫王身边的只有欧鹭洋麾下的金甲卫和何云柯的左衔卫,加在一起不过两千人。 面对着隔水对峙的敌人,豫王脑子保持着清醒:目前下唐和西凉联军渡不过洮水,可这也不过是一时的阻隔,毕竟下唐已经着手开始搭建浮桥了;身后三十里外便是闵州城,矗立于平原之上的城池也是无险可守,一旦大军来攻,只怕抵挡不了多久。 “全军列阵!”豫王高声喊话“敌人紧随其后,我们的时间不多,所有人急行军即刻前往闵州城!” 战士们急行军倒是没有多大的问题,但是对于上万的百姓来说可就吃不消了,为此豫王率领金甲卫先行奔赴闵州,左衔卫则保护百姓在后头。 豫王的军队前进了一半路程之后就遇到了从闵州城方向赶过来的军队,对方勒紧了马缰,豫王仔细一看,来人竟然是闵州刺史梁无用及其麾下的府兵。 “微臣梁无用参见豫王殿下!” 面对着跪在地上的闵州刺史,豫王没有任何的表情,“梁无用,你的名字取得真是一点没错!你现在出现在这里是何用意?” “微臣不敢欺瞒殿下,闵州城城防空虚,着实派不出更多的兵力前来相助,还望殿下明察!” “城防空虚?你的意思是朝廷没有派驻任何的军队驻防?” “正是!殿下,微臣见到了安州城发射的烟火,但是苦于没有兵力根本无法驰援殿下,非微臣不愿实不能!” 豫王开始意识到这背后的阴谋,此时却也无心计较,于是他压住怒火对梁无用命令道:“即刻回城,到得城下我们再细说!” 豫王不等梁无用再说什么,待所有人到达闵州城外的时候豫王命令梁无用道:“下唐和西凉联军已经在洮水岸边搭建浮桥,用不了几个时辰他们的铁蹄就会踏上这片土地,安置好安州难民之后烧毁粮库,将城内所有的战马都交给我军,我们撤离到鹰扬关!” “什么?殿下,大军要全部撤离,那城内百姓怎么办?” “百姓就留在闵州城内,闵州的城防是抵挡不住敌人的进攻的,你可暂且投降便可保城内百姓的性命!” 之后豫王就不打算再和梁无用说话了,左衔卫正守护着安州百姓进入闵州城,待战马一到立刻开拔前往鹰扬关。 随着距离闵州城越来越远,宣韶宁心中不是滋味,他们这么做无异于将闵州城白白给了敌军,如此做法实在是有违玄甲军的行事作风,可是这决定是豫王做出的,他一定有他的道理,自己作为校尉只能服从命令。 除了闵州,这一片平原之上还有云州,豫王做出的决定还是一样的,这两座城池是守不住的,只有守住了鹰扬关才能有重新收复失地的希望。 鹰扬关在闵州城北面百里之外,之所以被称为鹰扬关,完全取决于关隘的外形。一道连绵的山脉就像是一道天然的屏障矗立在大地之上,山脉高耸、林木葱翠,一般人难以逾越,而这道山脉在中间位置出现了一道缺口,能够供人通行。梁朝看准了这个天险,依照着两边的绝壁建成了一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关隘。关隘的正面有一个苍鹰头的造型,而两边的山脉像是一对翅膀,所以得了鹰扬关这个名字。 镇守鹰扬关的是张涵山,他麾下共有一万兵卒,听到守将汇报之后,他立刻踏上城头朝着关外遥望。距离自己近一点的有一团烟尘,在更远处还有一团烟尘,近的树立着一面大纛旗“玄甲”,更远处即便是张涵山也暂时看不清楚。 眼前这面“玄甲”的大纛旗就足以让他惊骇了,他立刻下令打开关口让玄甲军进入。 随着越来越靠近鹰扬关豫王也已经意识到自己身后的尾巴了,他立刻号令旗手挥动角旗让张涵山暂时不要打开关口,然后下令军队分散开准备列阵战斗。 宣韶宁看着烟尘越来越接近,心中一凛,他没有料到下唐和西凉的联军竟然这么快就追上了!自己这边只有区区两千人马,就算有了鹰扬关在,胜负依旧难料。 夜色之中所有人都做好决战的准备却不料来者的大纛旗让所有人都吃惊不小,因为来的不是敌军而是消失了挺久的神杀突骑! 领头的就是澹台归宗,他麾下的神杀突骑真不愧是梁朝第一铁骑,即便是玄甲军的脚程都不是他们的对手。短短不到半个时辰就从悄无声息到了如今几乎就要追赶到,这速度即便是西凉骑兵也不遑多让。 战斗了一天的军队总算是能够放下提着的心了,说实话,真的要战斗的话他们已经是精疲力尽了,好在来的是友军。 澹台归宗勒紧马缰跳下马来冲到了豫王阵前,几个踉跄双膝跪倒在地,声嘶力竭道:“澹台归宗叩见豫王!” “澹台将军,赶紧起来吧!” “不,澹台乃是一介罪人!没能守护住东南三镇,甚至都没能参与安州城保卫战,导致东南一线的城池悉数落入敌人手中,都是澹台的过错!还请豫王斩杀澹台以谢阵亡的所有梁朝将士!” 豫王无奈只能跳下马来扶起澹台归宗,“关于东南三镇的确是有很多事情要询问澹台将军,不过不是现在,我们必须立刻入关,下唐和西凉的联军很快就会占领这一片土地,我们只有死守鹰扬关才能争取到喘息的机会!” “是,殿下说得极是!” “在军中称呼我将军!” “是,大将军!” 豫王重新上马然后下令挥动角旗给鹰扬关传送消息,一直站在关头冷眼看着众人的张涵山立刻下令打开了那两扇厚重的关门。 这真的是两扇足够宽大高耸的关门,高度到了两边绝壁的一半,关门的厚重需要数十人同时绞动牵动机才能吊起门栓。当轰隆隆的关门彻底洞开的时候,宣韶宁算是被震撼到了,门内是一条坦途,宽度能够容纳一支军队通过。这真的是一个易守难攻的绝佳战略要冲,若是能把守好这鹰扬关,一般的军队还真的无法越过山脊进犯梁朝的腹地。 三军合兵一处开始有序的通过鹰扬关,不足五万人的军队保持着严明的军纪,没有发出一点嘈杂声,唯有马蹄踢踏的声音。对于豫王麾下的将士来说,是因为他们太累了也太心痛了,曾经的袍泽大多都将自己的性命交待在了东南,此生都难以回到故土了;对于神杀突骑来说则是他们基本没参与什么战斗就这么将金昌城舍弃了,如今下唐和西凉的联军都打到鹰扬关了,他们的失职只怕是难以被轻易饶恕了,他们的命运此时都交在了豫王的手里。 豫王有没感受到身后投来的目光没人知道,他此时的全部心思都在把守鹰扬关上,这是关外的最后一道屏障了,若是此处失守,那么他无疑就是整个大梁的罪人了。 所有人带着各自不同的心态和盘算走进了鹰扬关,但是他们面对的都是一个艰巨而莫测的未来。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一百五十六章 以守代攻 - 观云 - 不留无伤 鹰扬关的城楼建造在苍鹰头的正后方,高度不过三层,楼柱子朱漆斑驳、屋内陈设简陋,但鹰扬关真正令人畏惧之处在于城防。城头上每隔一人位就设置了箭口,从关的底部一直延伸到城头位置,若是从外头正对关看过去,就能发现一整面墙上分布着错落有致的洞口。 这些洞口在平时都会由与之相对应的圆石遮挡,等到了战斗的时候就会移开圆石供守卫们从洞口射击。这些规律分布的洞口不是随意挑选位置的,当初设计的时候就充分考虑到了每一个洞口覆盖的攻击面,于是当这些洞口同时开始射箭的时候,就能将关外的几乎所有的方位都囊括其中,不留死角。 鹰扬关的这一设计已经足够让宣韶宁开眼界了,没曾想更让意外的事情还在后头。 三军安置好战马,豫王带着沈咏年、欧鹭洋、何云柯、澹台归宗登上城头,张涵山这时才姗姗来迟上前参见豫王。安常理来说,张涵山目前是正四品上的忠武将军,军衔同豫王相比差了四等,即便不说军衔,仅仅因为豫王乃是五珠亲王,张涵山就必须出关相迎。 如此僭越的举动几位大将都看在眼里,可是豫王都没有说什么,他们自然也没有说话的份儿,再说,此时有比论资排辈更为重要的事儿需要大家合力解决。 “张涵山参见大将军!” “张将军请起,非常时刻用非常之法,东南沿线悉数陷落,如今你这鹰扬关便是守护我大梁门户的最后一道屏障。” “还请各位屋内说话!” 张涵山将所有人请进了城楼,仅有的五把椅子悉数然给了来人,张涵山自己站在五人末尾。 “军情紧急,必须将战况最快传送京师。我需要知道金昌城的事儿。” 豫王将目光投向了澹台归宗,关于这一幕他早就料到了,不慌不忙出列请罪道:“据我所知,下唐突袭汉州,同时柳毅里通外国......” “澹台将军,这些事我们都知道,大家想知道的是神杀突骑是否同寒刀卫、锈螯卫协作,若是协作,为何两卫会全军覆没?”宣韶宁回到安州城的时候已经将金昌城外的战斗悉数告诉了豫王,此刻面对着澹台归宗他需要听一听当事人的亲口解释。 澹台归宗终于解下了一直悬挂在腰间的布包,他打开布包里面是一个木盒子,打开木盒子,一颗人头赫然展现在众人面前。 “这便是下唐守将樊曳的人头,当初就是他率军围困金昌城,神杀突骑都是骑兵擅长野战但不擅长守城,这就是为何我们眼睁睁看着寒刀卫和锈螯卫落入敌人的陷阱而不能出手相救的原因所在!” 说到这里澹台归宗瞧瞧抹了一把脸,停顿一会儿,继续开口“但是也正是两卫的牺牲为我们突围制造了机会,是夜神杀突骑出城突围,斩杀了樊曳之后便立刻前往营救安州城,可等我们抵达安州城的时候......安州已经是一片火海,于是我们便取道东南方从洮水上游越过赶赴闵州。” 澹台归宗的一番解释乍听起来还算合情合理,欧鹭洋立刻出列替澹台归宗说话“回禀大将军,神杀突骑若是固守金昌城无异于让金昌城成为一块飞地,于大局无意,金昌城是澹台家族经营百年的心血,一朝舍弃也是难能之举。为今之计,我们必须合力守住鹰扬关,如此才能对朝廷、对圣上有所交代!” “欧指挥使说的不错!”张涵山说道:“末将镇守鹰扬关已经十年有余,靠的就是地理天险和战士勇猛,如今虽然面对下唐和西凉联军,但是能有大将军坐镇同时有神杀突骑从旁协助,守住鹰扬关倒不是问题。” “守住鹰扬关不过是第一步,我们要以此关为基础反攻敌人,尽快收复东南一线!” “欧指挥使颇有雄心,这是好事!不过战阵光靠雄心可是远远不够的,方才我也仔细查看了:神杀突骑是齐整的四万人,”张涵山故意在这里停顿一下看看澹台归宗的反应,见他神色自若的,便继续分析“大将军麾下的只有偶指挥使的一千金甲卫;沈将军麾下也不过是左衔卫一千人;最后算上我手下的兵一万人,欧指挥使,就靠着我们这五万两千人就能将东南一线的所有城池收复么?” “那么按照张将军的意思是我们便困守鹰扬关,等待援兵了?”欧鹭洋颇为不悦的反问,即便张涵山的军衔要高出他好几级。 豫王及时制止道:“张将军说得没错,下唐和西凉的联军人数超出我们数倍,除了鹰扬关之外我们根本没有能和敌人决战的资本,贸然出战只会让我们陷入被动。固守鹰扬关,等待援军毫无疑问是目前最为合理的举措了。” 豫王如此支持张涵山倒是让在场的众人并不感到意外,这个张涵山颇有资历且背景神秘,梁帝对他也是颇为倚重,若是不然,也不会将鹰扬关如此重要的关隘交给他来把守。豫王自从接触过张涵山之后觉得此人也是颇对胃口,对于他的一些行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会将战况详细撰写呈递天听,至于鹰扬关的布防就一切听从张将军的安排!” 豫王这么一说算是对防守战做了最后的决定,尤其是让属下将领悉数听从张涵山的安排颇让欧鹭洋和澹台归宗不满,不过两人的表现却不一样。 回到关内之后,澹台归宗保持沉默且严格按照豫王的安排来做事;而欧鹭洋则对张涵上颇有微词,这些话最终也传到了将士们的耳朵里。 宣韶宁一开始并不在他人的议论,他的关注点全在凌绯颜身上,自从司衡牺牲,她就没怎么说过话,看样子没有表现出特别的伤心,可宣韶宁知道对于凌绯颜这般的女子一旦付出真心就是一辈子。 除了宣韶宁之外,段朗和霍青都陪在凌绯颜身边,但是他们非常有默契的都没有说话,只是自己埋头做事,直到邢岗将张涵山的战略带给了他们。 “张涵山?”宣韶宁咀嚼着这个名字,脑子里开始搜索自己是不是哪里见过。 “说起来,张将军的战略是没有错的,我们只有守住鹰扬关,才有可能收复失地,我是支持他的。” “还有别的啥消息不?” “我也就是听说欧指挥使对张将军不满,说是张将军对大将军不敬,都没有出关迎接。” 经过邢岗这么一提醒,宣韶宁终于意识到了这一个细节,细想起来还真是那么回事。不过想想豫王本来就不太重视这些虚礼,他重视的是军纪,应该也无妨的。 “看来这个张涵山要不就是军功卓著,要不就是背景深厚,不然如何能摆得出这样的架子?”霍青根据自己的经历得出了如此的结论。 段朗接着分析道:“军功卓著倒还真有可能,不然也不会将如此重要的鹰扬关交给他,不过我们也算是在军中多年了,我怎么没听说过还有这么一号人在呢?按理说,军功深厚的人,就算没见过面至少也听过名字,显然张涵山这个名字挺陌生的。” “至于背景有点难说了,虽然我也不了解这个人,但是从豫王的交往原则来看,仅仅依靠背景而无军事能力的人他是不屑与之相交的。可是听邢岗说,豫王对张涵山还是颇为看重的。” 宣韶宁崇拜豫王,目前他认为豫王的做事、做人原则都是值得自己学习的,既然如此的人都能同张涵山相交,那就说明这个张涵山一定有过人之处。唯一让宣韶宁有些纳闷的就是,他总觉得自己在哪儿听说过这人,可是如今怎么都想不起来。 “这些都不重要,我们毕竟只是兵,服从命令才是天职!”霍青打断了众人的猜测,“韶宁,我就想知道正渊怎么样了?”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一百五十七章 处境迥然 - 观云 - 不留无伤 我这是还活着么?手还能动,脚也还能动,呃.......胸口好疼,还会疼就意味着我真的还活着!那这是哪里?这好像是一个山洞,有人进来了! “你清醒了么?” “我,我感觉好多了,是......是你救了我?” “不仅是我,还有他们俩!” 沈铭和赫连平正在生火打算烹煮刚刚打回来的野味,他们投来一个微笑。 “我叫尹离,他们俩分别是沈铭和赫连平,我们都是青山书院的,你大可以放心。” “你们是青山书院的!我......我叫做谢羽,我隶属于宣韶宁宣校尉的麾下!” 一听见宣韶宁的名字,生火的两人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一齐朝着谢羽看过来。 “那真是太好了!宣韶宁就是我们的师弟。”尹离着急问道:“他怎么样了,还活着么?” “是的,宣校尉和段百夫长一齐冲破了下唐的包围前去安州城报信了!不知道安州城战况怎么样了?” 谢羽一激动就开始咳嗽,尹离急忙端给他一碗清水。“你慢慢说,不着急的,你想知道安州城的战况,我可以告诉你。” 谢羽放下碗立刻握住了尹离,“你知道啊,战况如何了?” “安州城已经化作一团火海,我们梁朝的军队已经退守到了洮水对岸了,目前我们知道的就这些了。” 谢羽呆在了原地,他不敢相信安州城已经付之一炬了,这就意味着......这不就意味着很有可能自己的袍泽们大多已经战死了,其中就可能包括...... “事实已经如此,既然上天没有让你死,给了你活下去的机会,就是让你利用好这个机会!你好好养伤,明日我们就启程离开东南。” “不是上天给了我活下去的机会,是我的哥哥,还有夏指挥使,是他们用自己的命换我活下去的!”谢羽说到这里忍不住泪水满溢,“谢谢你,尹离姑娘,你说的没错,我活着还有我的使命,我要替他们报仇!” 沈铭端过一碗热腾腾的汤递给谢羽,“这是野鸽子汤,对刀伤的恢复很有好处的,趁热喝。我们救你就是因为你身穿了玄甲军的军服,我们救你不是单单让你去报仇的,国仇家恨,你能找谁去报呢?你是军人,应该回到玄甲军,做一名军人应该做的事。” “你们说,明日便要离开东南了?”谢羽接过热汤,问道。 “如今东南一片土地都已经沦陷,现在是下唐管辖了,我们不能在这里久留,只有度过洮水通过鹰扬关回到大梁的土地上才能真正安全。”尹离打开药盒打算再给谢羽换药。 谢羽接着问道:“你们在战场上还有发现别的活口么?” “没有了,若不是沈师兄寻找仔细,只怕连你都会被我们忽略。战场冰天雪地,你受伤不轻,再多待哪怕半日,只怕你的命也挽回不了了。” “我再次谢过三位的救命之恩!”谢羽起身给三人下跪磕头。 沈铭没有多大的反应,尹离扶起谢羽,你就不要再乱动了,让我好好给你敷药。 谢羽带着感激看着三人,心中很是酸楚,他知道师巩正渊也是出身青山书院,既然他们三人已经搜寻过战场了,那么他们也一定看到了师巩正渊的尸身了,自己也不能再去戳自己恩人的伤心处了。 “师巩校尉,你一路走好,我谢羽向你发誓,只要我还活着,一定替你报仇!” 谢羽的暗暗发誓、宣韶宁和霍青对师巩正渊的挂念也许是化成了一阵刺痛,刺痛了身负重伤却捡回一条命的师巩正渊。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还有任务没有完成呢!” 师巩正渊终于也恢复了神智,他同样虚弱的睁开了眼睛,但是看到的和谢羽可是大相径庭:他身处的可不是什么自然的山洞,他躺在温暖舒适的床上;这间屋子的布置带有浓烈的异族特色,从门帘、桌布到各种摆件儿。 “我这是在哪儿?” 师巩正渊想要起身,然而现实并不允许,一方面他的全身都被包扎着,看来的确是伤势不轻;另一方面,他发现自己的双手被捆在床沿儿上。 师巩正渊使尽力气打算挣脱绳索,可是一用力头立刻一阵刺痛,接着就是一阵眩晕,让他只能躺下来根本不能起身。师巩正渊大口喘着气,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减轻身上的痛苦。等到疼痛减轻了,他做第二次尝试,后果和第一次一样,他还是只能躺下来静养。 吱呀一声,一名侍女推门而入,她缓缓都到床前看了一眼师巩正渊,发现这人依旧在昏迷着,便放下铜盆,将一块帕子浸湿然后轻轻擦拭师巩正渊的脸。 难不成之前这些日子自己也是这么被伺候的么?这是师巩正渊第一次被侍女服侍擦脸,感觉很奇怪,不过他安慰自己忍忍过去就好了。没想到,接下去侍女竟然掀开了被子开始脱他的裤子!这下师巩正渊可是不能再装下去了,正打算反抗又听见了推门声。 侍女转身看见来人慌忙下跪请安“奴婢参见大将军!” 大将军?什么大将军?哪个大将军?绝对不可能是豫王,安州城内怎么会有装点的这么富有异域特色的房间?豫王又怎么会将自己捆起来? “你退下吧,每日服侍的勤快一些,若是他醒了,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奴婢遵命!” 从这人的声音来判断,师巩正渊可以肯定自己之前从来没有打过交道,既然拥有大将军的身份又不是豫王,那他难道是? 这人将被子重新给师巩正渊盖上,之后就没有任何动作了,师巩正渊都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了,可是自己又没有听见开关门的声音,这么来说这人还是房间内,可是一个大活人怎么会没有一点气息呢? 师巩正渊想不通可是也不敢睁开眼睛,警觉告诉他这人应该还在房间内,而且很可能一直在看自己。 师巩正渊猜测的不过,来人的确就坐在了床榻之上,他距离师巩正渊不过几尺的距离,他带着诡异的面具,除了眼睛,什么的都没有露出来。他什么都没有做,他只是静静坐着一直凝视着师巩正渊,也不知是看了多久,他终于有了动作,伸出手想要触摸一下师巩正渊的脸。 这是一只什么样的手啊!灰黑色的皮皱巴巴的覆盖在白骨之上,除此以外没有任何的组织填充,就像老树根,干巴巴的伸展着。这根本不是人会有的手掌,又或许这个根本不是人。 手掌在师巩正渊的脸上停顿了,迟迟没有放下,最后又重新收回了袖子里。那一双鹰一般的眼睛里难得流露出了一丝丝人情味,收回的手最终还是没有忍住又去触碰师巩正渊的小腹,他掀开了衣服,小腹上有一道从肚脐一直延伸到大腿根的陈旧性伤疤,此时这道伤疤已经是暗紫色了。 正是看到了这道伤疤,面具人终于无法稳定自己的气息了,他开始用力的呼吸,这么一来师巩正渊终于觉察到了此人的方位,当然他也知道自己小腹处的伤疤,可是他想不通的是此人怎么知道自己此处有伤疤的?而且他为何要查看自己的伤疤? 面具人停留的时间够久了,终于他起身离开,开门、关门,房间重新变得安静。师巩正渊终于敢睁开眼睛,环顾了一圈发现真的没有人了,总算是放下心来,接下去他需要思考的就是如何才能从这里逃离出去。 “韶宁,段朗,我该如何让你们知道我的处境呢?”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一百五十八章 再出昏招 - 观云 - 不留无伤 立政殿内的来自于闵州刺史梁无用和云州司马陈康继的奏章已经悉数堆在梁帝的案头,所有奏章的内容都大同小异。对于他们的片面之词,梁帝始终在等待豫王的奏章,可是豫王开赴东南前线已经有十日了,除了收到了一份奏章之后便再也没有收到任何的消息了。 梁帝重新翻开一份奏章看了几眼,因为愤怒直接将奏章狠狠摔在了地上。 “哼!老四抵达安州城却不敢出城迎战,坐看东南一线的土地尽皆沦于敌手,老四究竟是在打什么主意!” 一直随侍在旁的崔公公正准备去捡拾奏章却被梁帝阻止。 “立刻宣襄王、陵王、蔡权、曹子敬和廖臻入宫!” “遵旨!” 半个时辰之后,五人神色匆匆的走进了立政殿,瞥到梁帝阴沉的脸色,众人慌忙下跪请安,话还没说完就被梁帝呵道:“平身,你们都来看看这些奏章!” 崔公公立刻将一摞奏章分别递给了几位皇子和大臣,众人快速阅览之后脸色都出现了变化,不过变化的方向却不一样。 “启禀圣上,仅仅是闵州和云州的一面之词做出定论怕是有失偏颇的。”蔡权作为丞相,自然是第一个站出来说话,“还需要豫王殿下的奏章相互印证才可以的。” “让朕恼怒的就是老四直到现在都没有任何的战报传送过来!朕只能从这些奏章之中去了解前方的军情!” “父皇,儿臣相信四哥是不会做出如此之事的!”襄王明确表示自己对豫王的支持,“四哥不是第一次带兵出征了,他做事向来稳重,绝对不打无准备之战,也许固守安州城是四哥的一个战略。” “儿臣并不这么认为!”陵王出列说道:“东南三镇已失其二,只有金昌城在手的情况下若是一味固守只会让敌人有机可趁将安州和金昌城割裂开来,如此一来两城互相不能救援只能各自为战,这样才是兵家大忌吧?” “四哥用兵如神,看看之前的几场战役哪一次不是兵行险着最后取得胜利的?儿臣对于四哥的能力还是有信心的。”襄王坚定自己的看法丝毫不退步。 “老四若真的用兵如神,此刻应该已经有捷报传来了!”梁帝对于襄王的说法不置可否,倒是有些认同陵王的说法。“老四这一回不会是刚愎自用导致战况不利了吧?” “回禀陛下,臣认为豫王殿下之所以没有呈送战报,最大的可能性是他无法松出,而绝对不会是殿下不愿!”廖臻算得上是在场五人之中对豫王最为了解的人了,他知道自己今日来的目的就是拼死护住豫王在梁帝心中的形象。 “无法送出?”梁帝咀嚼着这几个字眼看着廖臻道:“难道是战况太过激烈导致战报都没有时间呈送了?又或者说安州城被围困,根本没有人能从城内出来?” 梁帝分析到了点子上,廖臻也是心下骇然,若真是如此那就意味着豫王已经身处险境。 “圣上,闵州和云州处于安州城的后方,他们兵力虽然不足但至少可以探寻出东南一线的战况,为何奏章之中对于安州城的战斗只字不提?”廖臻企图转移众人的视线,却被陵王识破。 “廖大人,闵州和云州本来就只有一些府兵,之前因为有东南三镇在,这些州根本没有驻扎军队,你让一些府兵前去探听消息这一来不合法度,二来也是难为人家啊!” “若是没有派人外出查访,那么陈康继和梁无用是如何得知东南一线已经全部失守的?如此重要的战报,对于安州城丝毫不提,却仅仅用全部失守来描述东南战况,若不是儿戏就是胡诌!” 廖臻的反驳让陵王一时间哑口无言,襄王适时站出来“廖大人说的在理,儿臣以为可以选派专人前往安州查探战况,这样方能获取准确战报。” “老五说的没错,就这么办!你们倒是推选一下人选,究竟是何人合适?” 没等众人开口,一名御林卫出现在立政殿外求见,梁帝挥挥手让其进入大殿之内。御林卫下跪,将一份战报呈上“回禀圣上,这是来自安州的战报!” 等了这么久,终于来了!梁帝在从崔公公手中接过战报的时候,他的脸上是带着喜悦的,在他看来这么晚才来的战报很有可能就是豫王战胜的消息,因而迫不及待的拆开来看。 可是随着梁帝看的时间越久,他的脸色越发的阴沉,直到他将全部的战报看完,一张老脸已经是挂满寒霜了。 大殿内的气氛重新又紧张起来,陵王第一个站出来打破沉默。 “父皇,四哥的战报可是带来了好消息?” 这就是明知故问了,若是战胜的消息,梁帝怎么会做出这种表情?怎么会一言不发?凌此举不过是抓住机会再讽刺梁帝一把。 “陈康继和梁无用说的没错!不仅是东南一线失守,就连安州城都已经被敌人付之一炬,如今敌人趁胜追击一举拿下了闵州和云州,老四已经退守到了鹰扬关!” “如何?四哥可是率领了十万大军驰援的,除了玄甲军还有赤尾军,况且金昌城还有神杀突骑,三军都在,怎么可能战败至此?”陵王充分发挥出自己的惊讶,一席话更是雪上加霜。 “难怪老四迟迟没有呈送战报,估计是战况节节败退,他根本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来说服朕吧!” 梁帝将战报狠狠拍在桌子上,一张脸因为愤怒由原先的青白变成了涨红。 “圣上,豫王殿下绝对不会是贻误战机且隐瞒不报的人,这其中一定另有隐情,还请圣上明察!” “廖大人,本宫知道你同四哥交好,不过在父皇面前,你可不能睁眼说瞎话啊!照你这意思是父皇冤枉我四哥了?” “陵王殿下......” “圣上!”蔡权直接打断了廖臻的解释,“战况已经如此紧急,现在也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微臣建议应该尽快驰援鹰扬关,毕竟那里可是我大梁的门户!” “老四在战报的第二叠里详细论述了关于驻守鹰扬关的战略安排。”梁帝打开战报说道:“老四的建议:下唐和西凉联合用兵,一举拿下了东南一整片土地,如今他们兵锋正盛,不可直面其撄,应该以防守为主,守好鹰扬关而徐徐图之。” “儿臣不赞同!”陵王直言反对“敌军兵锋正盛是没错,岂不是正要利用其骄狂之时予以迎头痛击么?若是龟缩在鹰扬关内只会让敌人以为我们大梁胆小懦弱,敌人一定会借助之前战胜的势头一举强攻鹰扬关,如此一来鹰扬关反而更难守住!” “此言差矣!鹰扬关拥有地利,敌人一时是难以攻破的,经过了之前多日的安州保卫战,豫王殿下的将士们一定是人困马乏了,此时就该采取休养政策,让军队恢复士气。同时调动其他地方的兵马增援鹰扬关,只有挫败敌人攻破鹰扬关的企图,才能拥有收复失地的希望!” “廖大人此举只怕最先助长的就是敌人的兵锋了。”蔡权说道:“圣上,老臣不懂兵法但是对于‘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个道理还是懂的,下唐和西凉同时用兵实力已经不容小觑,我军新败,若是再一味固守只会让将士们更加畏惧敌军。另外,我朝共有四军,除了广远军之外,另外三军都在东南,已经不可以再随意调动军队了,西凉不可不防啊!” 一直没有说话的曹子敬开口道:“回禀圣上,广远军因为之前的战斗已经损失不少,目前的兵力暂未恢复,玄甲军剩余的兵力要防患西凉趁势进犯漠北,全国其他地方的兵力再调集是需要时间的,微臣以为鹰扬关原本就有张涵山张将军的一万铁骑驻守,固守关内是没有问题的,利用敌人的疏漏即便吃出关迎敌也不是不可以。” 梁帝对于东南一线的全面溃败已经是脸面无光,若是再以为龟缩,定会让下唐和西凉以为大梁柔善可欺,那他堂堂的梁朝天子更是无颜面对全国的百姓了。 梁帝思索了一阵子终于是下定了决心,“令豫王即刻整顿军队出关迎敌,力争收复失地!同时调用广远军和赤尾军增援鹰扬关!”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一百五十九章 是人是鬼 - 观云 - 不留无伤 豫王采取的休养战略还是有效果的,那些从血与火之中闯过来的将士们在鹰扬关内得到了充分的休息和调养,战斗力开始恢复。 向克俭已经隐藏在神杀突骑之中有四天了,有赖于一直没有说话,再加上之前疲于奔波,他的假身份才没有被识破。可是一旦进入鹰扬关,情况就完全不同了,大家都宽衣解带,沐浴的沐浴、疗伤的疗伤,向克俭担心自己暴露,只能跟着大伙一起取下头盔。 眼前这些人实在是面生的紧,估计他们看向克俭也是一样的,他刻意保持低调才没有让骑兵们发现这么一张生面孔,可是他也知道自己不能久留了,必须尽快找到宣韶宁。 趁着众人都在忙活自己,向克俭偷偷跑出了神杀突骑的营地,朝着玄甲军的营地而去。走到营地门口便开始四处张望,一名玄甲军看见神杀突骑的人便上前询问。 “嘿,你这是找谁呢?” “哦,我想找宣韶宁,宣校尉!” “找他啊,我带你去吧!” “多谢,多谢!” 两人一前一后在军营内走着,向克俭环视四周,警惕的看着每一个人,他们比神杀突骑是要惨多了,不少人都已经挂彩,有的伤势严重昏迷着;每一个人都是灰头土脸,虽然神色稍有恢复,但是向克俭可以猜到之前的战斗究竟有多激烈。 “末将参见指挥使!” 带路的小兵突然行礼,向克俭收回眼神看着前方的军人,一身戎装、眼神凌冽。 “神杀突骑的人怎么来我们军营了?” “回指挥使,他是来找宣校尉的!” “哦?”欧鹭洋盯着向克俭问道:“你找宣校尉啊,能否告知一下你在军中的序列。” 序列是军中的常用语,意思就是说自己隶属于那一支部队的那一个编制,这算是军人之间的行话,只要是待过军队的没人不知道。 可惜向克俭不是军人出身,他不知道欧鹭洋问的究竟是什么意思,可是既然对方知道他的来历,那么猜测一下应该是询问自己的具体番属,向克俭打算随便编一个回答。 “末将隶属于张校尉麾下第七伍!” “原来如此啊!” 听到欧鹭洋这般说话,向克俭庆幸自己蒙对了,想来可以顺利离开了吧。 “宣校尉如今就在我营帐之中,你不妨跟我来吧!” “是,多谢指挥使!” 向克俭跟着欧鹭洋走进了营帐,却见其中空无一人。 “指挥使,宣校尉不在么?” “方才他还在的,这会儿怕事有事先走了。” “那末将.......” “先坐吧!”欧鹭洋虚手一个遥请,自己在正南面坐下,笑眯眯的看着向克俭,无奈,向克俭只好顺从。 “我乃玄甲军金甲卫指挥使欧鹭洋,敢问名姓?” “末将......向远。” “宣校尉我已经派人去请了,这会儿得空,你倒是陪我在这儿聊聊天,如何?” “是......是末将的荣幸!” “那就好!来人,看茶!” 向克俭根本无心喝茶,他不能在这里久留,必须尽快找到宣韶宁将神杀突骑的叛变告诉他。可是眼前这个欧鹭洋显然不是盏省油的灯,他强行留下自己只怕是有什么企图。 一紧张,向克俭的额头就开始渗出汗珠,面对着手边的茶盏,他丝毫不碰,对于欧鹭洋也是不闻不问。 “何必如此慌张?喝点茶水润润嗓子。我请你来也没有别的意图,一来是因为宣校尉肩上任务重,时常来回跑,你很有可能找不见他;二来我之前也同你们的将军澹台归宗有过交往,所以啊,你在我这儿等着是最合适的。” “多谢指挥使体恤!” “说的哪里话来?我们都是为国尽忠,我也就是想问问神杀突骑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儿,以你们的战斗力为何直到这么晚才出现在战场上?” “回禀指挥使,末将只是一介兵卒,所有的战略部署都是将军筹划的,我们为军便只是执行军令。” “说的好!”欧鹭洋鼓掌了一会儿,“澹台将军能有你这样的麾下将士也是他的荣幸!如今军队冲锋陷阵的可还是澹台将军的长子澹台镰鼬?” 听到欧鹭洋这么询问,向克俭立刻回忆起当初擎苍被杀时的情景,那人身披战袍就是澹台归宗的儿子,看来是欧鹭洋嘴里提到的这个澹台镰鼬了,名字这么诡异,难怪出手这般的狠辣! 欧鹭洋颇为欣慰的说道:“你们能为国尽忠、服从军令已经颇为难得了,毕竟困守在东南这么多年,离乡背井大家都不容易。来,快些尝尝清茶,清茶而已,润润嗓子。” “多谢指挥使!” 既然人家这么热情,向克俭也就却之不恭了,至少目前自己的表现还是很正常的,再不喝会让人以为自己在摆架子。向克俭于是举起茶盏一饮而尽。 欧鹭洋对于他的表现颇为满意,“宣校尉一时半会是来不了了,你也就在我这儿好生休息吧!” 眼看着欧鹭洋打算走出营帐,向克俭不明所以,急忙起身想要询问却感觉自己的头有些发晕,若不是扶住桌子,自己都站不稳了。向克俭看向欧鹭洋的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没能来得及发问,向克俭就倒地昏迷。 宣韶宁这边丝毫不知道有人找他有钥匙要告知,他忙活着整顿军队,自己麾下的将士除了邢岗别无他人。自从在鹰扬关外见到神杀突骑的时候,他心中的疑惑就已经很深了,当初自己同袍泽们在金昌外奋力杀敌,可是金昌城没有任何动静,突然这会儿,神杀突骑又神气的出现了。 “这其中一定有问题!”段朗看着神杀突骑的军营道:“大将军怎么会相信澹台归宗的话呢?我们回到安州的时候不是已经将情况都告诉大将军了么?莫非大将军是不信任我们?” “小声点!第一,你这么大声是打算让澹台归宗知道我们是从火坑里逃出来的,掌握着他们秘密的人么?”宣韶宁警告道,“第二,大将军不会不信任我们的,在我看来,大将军目前只是不打算戳破而已。” “你是说大将军对神杀突骑是有怀疑的,但是目前敌人在关外,我们内部不可以内讧,所以忍着装作不知道?” “很有可能!大敌当前,自然是联手迎敌最重要了,此时为了没有确实证据的事儿而质疑对全军都不利。” “怎么会没有证据?我们不就是证据!” “我们唯一能证明的就是金昌城按兵不动,其他的根本没有证据!贸然指出,反而会让我们陷于被动,还是先观望再说吧!” “嘿,大将军来了!” 经过邢岗的提醒,宣韶宁和段朗急忙停下手中的活儿走出营帐迎接。跟在豫王身后的就是张涵山,他此番陪同豫王就是为了查验兵力的战斗力。 行完礼之后,宣韶宁起身,豫王对众人介绍道:“这位就是鹰扬关的张涵山张将军!” 听豫王这么一说,众人将眼神纷纷投向了张涵山,当宣韶宁看着张涵山的脸的时候,他脑中的记忆瞬间就被激活了,他终于想起自己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了! 怎么可能呢?我上一回见他不是在临渊阁里么,他不是作为青山书院的前辈,因为战绩卓著而描摹了画像悬挂在墙上供后人瞻仰,激励后人的么?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一百六十章 圣意难违 - 观云 - 不留无伤 闵州和云州没有做任何的抵抗,下唐和西凉的联军顺利进入城中,当发现粮草被尽数烧毁之后,巫矻获将两州的府兵全数砍杀,仅仅留下了两州刺史让他们继续行使管辖城池的责任,同时给他们保留了一项可以继续向梁帝上书的权力。 除此之外的一切就如同豫王预料的那样,联军没有屠城甚至都没有劫掠,两州百姓原本惴惴不安的心总算是可以稍微安稳一些了。 伫立于鹰扬关前,巫矻获的眼睛冒着精光,这座占尽了地利的关隘会是他此战的第二道难关,至于第一道,那就是安州城,结果已经不用多说。 “梁人胆小如鼠,龟缩在关内不肯出战。要我说,我们直接进攻鹰扬关,或是绕过此关,总好过在这里干等着!” 伤势好转的北淳慷胸口依旧缠着绷带,他盯着鹰扬关,气不打一处来。 “王爷此言差矣!这两计都不可行。” “那还请拓戎详加解释啊!” “鹰扬关易守难攻,那两扇巨门便会对我军造成足够大的威胁,若是强攻只会付出巨大伤亡而不一定能取得战果。至于绕道而行,那就更不可行了,绕开鹰扬关就要绕过眼前这道山脉的一半路程,这样需要多花半年时间,而且将鹰扬关留在身后无异于安插了一个后背之患。如此这两条路一旦走了,我们必败无疑!” “照拓戎这么说,那我们就这么干等着了?” “当然不会!” “难不成还有第三条路?” “当然有,王爷不妨再休息几日,到时候梁人一定会出关同我们决战,那时还需要王爷继续冲锋陷阵呢!” “自然没有问题,可是你怎么料定梁人一定会出关而战啊?他们也不是傻子啊?” 巫矻获没有再搭理北淳慷,缓缓打马回城,他有把握,因为这事早就在计划中了。 “如何?出关迎战!” 沈咏年再仔细看了一遍梁帝谕旨,他实在不敢相信朝廷会下如此的指令,这无异于置全军于极为危险的境地。 “朝堂中人是根本不知道鹰扬关的情况么?大将军不是已经上书将战略安排一一详陈了么?为何圣上还会一意孤行,就为了争抢一点面子么?” “云柯,怎可妄议朝政!” 沈咏年及时制止了何云柯,即便在军中他也不允许麾下部将随意发表针对朝廷的言论,何况目前一大半都不是赤尾军人。 欧鹭洋似乎看出了沈咏年的顾虑,于是开口道:“沈将军说的没错,我们军人自然是以服从命令为最高职责,对于朝廷的决定我们必须执行,但是也可以根据实情进行辩解。” “欧指挥使说的是,不过话说回来,之前大将军上书说明东南战况的时候已经附带了接下去的战略分析,若是圣上和大臣们赞同也不会下这般的谕旨了。”澹台归宗对豫王说道:“大将军,末将以为您可以再上书一次,力陈出关之弊端,我们也做好出关迎战的准备,必须让圣上看到我们收复失地的决心,绝对不可以授人以口实。” 一直没有发话的豫王起身重新翻看了一下谕旨,“为今之计只能依照澹台将军所言了,我会尽快重新书写一份战报,你们也做好随时应战的准备!” “末将遵命!” 待所有人都退下之后,豫王对张涵山说道:“你怎么看?” “豫王殿下,我们相识这么久了,您的为人我自然是清楚和相信的。另一方面,我历经了这么多朝,见惯了官场的争斗和军队的异心,这一回也没有例外。” “你不应该有更多的经验之谈么?” “经验?经验不过是前人用鲜血和性命换来的,对于后人来说可以参考,却不能照搬,我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么?” “若是按照父皇的旨意出关迎战我们胜算不足三成,可若公然违抗圣旨,后果便会更加严重。” “殿下,依据末将的猜测,即便您再上书也难以更改圣上的决心,出关已经是在所难免的,我们该做的就是在出关迎战若是失利之后依旧保证鹰扬关不失。” “你有主意?” “难道殿下心里没有么?” 豫王看着张涵山,两人相视而笑。 隔日,豫王传令四军做好出关迎战的准备,全军准备的时间只有短短的一日,大家厉兵秣马准备同敌人再次决一死战。 澹台归宗的神杀突骑毫无疑问是目前全军战斗力最强的部队了,几乎没有什么损伤,这就意味着出关迎战他们将成为绝对主力。 “父亲,出关迎战根本就是下策,若是让神杀突骑当主力,这不是白白损耗我们的实力么?”澹台镰鼬对于出关这一事也是颇为费解,同时为战斗的后果而感到担忧。 “三弟说的没错,出关我们的胜算很低,父亲费尽心思保存下来的军队可不能在这里白白折损掉!”澹台文沽绝对不可以让自己的风头被三弟给抢走。 只有澹台秋安不明所以,“出关就出关,我当先锋,之前我就已经忍耐下唐和西凉很久了,这回让他们见识见识我们神杀突骑的厉害!” 澹台归宗白了澹台秋安一眼,“这是圣上的谕旨,何人敢违抗?如今的情势摆在面前,我们的确不能置身之外,哪怕是少出一点兵力都是不行的,不然豫王一定会怀疑的。” “父亲,我感觉豫王对我们并不放心。” “你从何得知的?难道寒刀卫和锈螯卫还有活口?” “按理说,有西凉和下唐的重重阻截,是不会有人活着回到安州城的,但是孩儿从豫王对父亲及神杀突骑的态度上感觉他似乎对我们不够放心。” “老三,你的直觉向来都不会出错,这回出关之后,你留守在关内,做好策应。” “孩儿明白。” “老大、老二,都让弟兄们精明点,以保住自己的命为第一位!” “出关迎战对我们不利。”宣韶宁对着自己的袍泽直接说出了意见,“固守鹰扬关才是上策。” “我赞同你的看法!”段朗拍了拍宣韶宁的肩膀,“但是我们也不能一直龟缩在关内,这也绝对不是长久之计啊。” “让我出关,我要杀敌,尽可能多的杀敌!”凌绯颜一边在穿戴盔甲,一边狠狠的说道,谁都知道,她想为司衡报仇。 “绯颜,司衡的仇不仅仅是你要报,我们也是!” 面对宣韶宁的鼓励和肯定,凌绯颜仅仅是一笑了之。看着女儿如此,凌铁鹰也是无奈的摇摇头。 这时,有人突然掀开了营帐走了进来,众人一看来人竟然是豫王,纷纷打算行礼却被他给拦住了。 “出关迎战我的麾下只有金甲卫了,老凌和绯颜作为金甲卫自然是编入欧鹭洋的麾下参与战斗,但是你们仨人我则另有安排。” “末将听从大将军安排!” “你们先出去吧,韶宁留下。” 待众人走后,豫王方才缓缓开口,“他们都是你在青山书院的同窗或是你的心腹手下,本来我也不必支走他们。” “大将军有自己的考虑,末将相信他们一定能够体会!” “你和段朗、邢岗是唯一从金昌城外战场上活着回来的人,你说过当初战斗的时候金昌城内毫无动静。” “正是!金昌城内究竟发生了什么,末将不知,但是城外的战斗之惨烈是末将亲身经历的!” 一说到那一场战斗,宣韶宁便全身颤抖,他的同窗、部下、上司乃至于袍泽悉数牺牲,若不是背负着同凌绯颜一样报仇的念头,也许他也支撑不到现在。 “出关迎战,神杀突骑将会成为主力,但是我特意让澹台归宗留下一万骑兵,我需要你留在关内做一件事。” 豫王伸手抓过宣韶宁的手,在他的手掌心上轻轻写下了两个字。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一百六十一章 挥刀送归 - 观云 - 不留无伤 是夜,鹰扬关关门大开,豫王率领着金甲卫、左衔卫和神杀突骑奋勇冲出朝着最近的云州城而去,当大军离开之后,关门重新重重的关上。 宣韶宁那只曾经被豫王书写过的手隐隐发抖,他同事先就在自己营帐内的段朗和邢岗说道:“时间到,我们行动!” 关内的一切都按照原先的样子,关口上依旧有人在执勤巡逻,关内的各大营帐之间也有张涵山的麾下在巡逻,见到宣韶宁走出来他们并没有感到异常。 宣韶宁的目标是神杀突骑的军营,首选的就是澹台归宗的营帐,之前豫王已经告诉他澹台归宗和他的两个儿子随同出战,那么剩下的就只有一个澹台镰鼬了。 为了避免身份暴露,三人在拐角处更换了衣服,脱下玄甲军战袍换上了夜行装。偷偷溜入营帐四周查探一番之后发现营帐门口有士兵把守,邢岗主动请缨去引开这些士兵,宣韶宁点头。 邢岗投出了几颗石子先吸引守卫的注意力,然后自己从阴影处跃出,将自己暴露在守卫的视线之内,果然守卫们嚎叫起来“有细作!” 待守卫们跑开的时候,宣韶宁和段朗立刻偷溜进入营帐,营帐之内陈设也算简单,除了卧榻、书桌、兵器陈列之外也没有别的什么特别的。 两人在营帐内反复搜寻了好一通照旧是一无所获,段朗朝着宣韶宁摊开手一脸的无奈。宣韶宁本就希望什么都找不到,他不愿意印证自己的想法,若真的发现神杀突骑里通外国的证据,他反而不知道该如何向豫王解释了,他希望自己的怀疑和豫王的怀疑都只是怀疑而已。 轻叹一口气,宣韶宁对段朗招招手示意可以离开了,却听见了营帐内有什么声音响起来了。这声音像是指甲在抠木头的声音,一阵接着一阵,宣韶宁确信自己进入营帐的时候没有听见任何的异响,这个声音一定是在他们进入之后才出现的。 “韶宁?”段朗忍不住说话了,这说明他也听见了,他颇为紧张的看着宣韶宁。 嘘!宣韶宁小声说道:“你去门口守着,我来找!” 循着声音宣韶宁走到了澹台归宗卧榻处,这的声音明显变得响亮了,他趴下倾听确定声音就来自于卧榻的下方,于是他推开卧榻用手开始敲击地面,这一敲果然发现了问题:地面是空心的! 宣韶宁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伸手掀开了地垫,原先的土地上已经被人划开了一块工整的区域,边界非常的新鲜和明显。宣韶宁取出匕首插入边缘之中轻轻将上方的木头盖板撬起,双手使劲将盖板彻底掀开。 里面有一个人!是一个行将就木的人!这个人全身被五花大绑着,双脚还被锁链固定在坑内,头上包裹着层层的布套,他的双手背在身后,手指还在不停的抠着地面,声音的来源就是这里了。 宣韶宁拿着匕首轻轻挑开了布套,这个人被蒙着双眼,嘴里被塞着布团。宣韶宁挑开了蒙住他的双眼的布条,然后取出了他嘴里的布团,终于这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随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救救我.......” 话音说得有气无力,可段朗还是发现了动静,忍不住跑过来看个究竟。 这是怎么回事?澹台归宗的床底下怎么会捆绑着一个男人?段朗脑子开始混了,他想不出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我......我叫向克俭,我是.......木大人的护卫。” 木大人?宣韶宁脑子里的第一反应就是木清远。 “你说的木大人,他叫什么名字?” “木清远” 真的是他!宣韶宁和段朗心中激动不已,自从汉州城被攻占之后,他们就失去了同木清远的所有联系,到如今已经有半个多月了,没曾想在这里竟然遇到了木清远的随身护卫,那就说明,说明木清远还活着! 宣韶宁立刻扶起向克俭,打算将他救回去再细细询问,毕竟这里可不是什么叙旧的好地方。可是他一用力,向克俭就开始呻吟,身上立刻冒出不少的鲜血。 “停一下!”段朗阻止宣韶宁再做动作,他指着向克俭身上一个一个黑点说道:“你看!” 这时两人才发现向克俭身上从胸口开始一直到双腿都分布着一些黑色的钉子,这是一种长钉子,直接贯通身体然后钉如木板之中。向克俭应该是被钉在这里有些时日了,原本的伤口已经结痂,结果被宣韶宁这么一扶,伤口立刻重新破裂开来。 “澹台归宗究竟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要这么折磨人家!”段朗气愤的说道,“这根本就是打算让他在这痛苦的死去!” “这一块坑洞显然是新近才挖出来的,我记得当初澹台归宗和我们一起进关的时候他随身没有带着任何的俘虏。” “现在我们该怎么做?如何才能将他救出来?邢岗也坚持不久的,我估摸着守卫应该快要回来了!” 宣韶宁看着这些长钉子也是一筹莫展,这是向克俭说话了“你们不要管我了,我应该是活不了了,看你们的......你们应该不是神杀突骑的人?” “我们是玄甲军。” 段朗一说完,宣韶宁看见向克俭的眼神都明亮了。 “你们是玄甲军?太好了!我求你们一件事,能不能帮我找到宣韶宁宣校尉?” “你找韶宁?他就在你眼前啊!”段朗对于这一切巧合简直是合不拢嘴了。 “我就是宣韶宁,你认得我?哦,一定是清远让你来找我的!” “是的,是木大人临终交代我的,就算是死,我也要完成木大人的遗愿!” 此话一出,两个人都愣住了,木清远死了?什么时候的事儿?怎么死的? 没等两人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外头开始变得吵闹了,喊杀声充斥着关内。 “如何?邢岗怎会闹出这么大动静?这样我们可就没法收手了!” 宣韶宁回过神来,再确认一遍“你说,清远他已经死了?” “是的,就是死在澹台归宗的手上!” 木清远的死带来的惊讶还没过去,这接下去的事儿更是让两人目瞪口呆。 “神杀突骑应该是叛国了,木大人、夏指挥使还有擎苍大哥,他们为了留下我这个活口都已经牺牲了,我......我本想来找你的,可是却被......” 轰隆一声巨响在关内爆发出来,宣韶宁没有听见向克俭说出的后面的话,他知道时间来不及了,必须赶紧离开。 “你不要再说话了,我现在就救你出去!” 宣韶宁用匕首割断了绳索,然后用匕首的尖挑出了一枚长钉,随着长钉缓缓从向克俭的身体内拔出,他痛苦的呻吟着,一根钉子就让他疼得满头大汗。 “别拔了!”向克俭喘息着看着宣韶宁,“宣校尉,我的使命完成了,我要带的话都带到了。他们还有全汉州的百姓都是死在敌人和叛徒的手上,你一定要.......一定要替他们报仇!” 说到这里,向克俭原本白得没有血色的脸开始变得红润了,他流下泪来,既为了那些无辜被屠戮的百姓、木清远、夏峻茂、擎苍,同时也是为了母亲和自己。 “宣校尉,我最后求你一件事!” “你说” “帮我解脱!” 虽然向克俭的全身都有钉子,但是钉子都没有钉在要害部位,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取出所有的钉子,他这条命兴许还能保住,可是,可是时间不允许了! “杀了我!杀了我!你们赶紧走!” 宣韶宁提起了匕首,停在空中好一会儿,他不是没有杀过人,他已经杀过很多人了,可是那些人都是敌人,眼前人不同,这是自己的国人,更是木清远的贴身侍卫,要下手真的难! 向克俭哀求道:“青山书院的弟子都是英雄,我追随木大人去了,别让木大人所托非人!” 啊!宣韶宁将匕首狠狠扎下,一刀正好扎入了胸膛之内,同时外头再次爆发了一阵爆炸的声响,没有人听见宣韶宁的呐喊,就连他自己也没有听见。 一颗泪水从眼眶滴落,摔碎在匕首的刀刃之上,宣韶宁为木清远流泪、为向克俭流泪,他轻轻合上了向克俭的双眼。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一百六十二章 环环相套 - 观云 - 不留无伤 “宣校尉!” 邢岗匆匆掀开帘子冲进来,还没开口就被段朗抢先了。 “你怎么搞出这么大动静?外头究竟怎么回事?” “不是我啊!我按照计划引开守卫,甩掉他们之后就打算回转的,结果却遇到鹰扬关守军开始行动了,他们有数千人朝着这儿过来,当神杀突骑有人上前询问的时候就被斩杀了!我目睹这一切之后想立刻回来找你们,可是战斗开始之后人越来越多,我担心暴露只能躲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找到机会跑回来!” 听完邢岗的话,宣韶宁和段朗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是哪儿跟哪儿啊?怎么什么预兆都没有就开始动手了? “难道是因为神杀突骑的叛变被张将军发现了,所以打算趁此机会动手除掉?”段朗觉得这是目前最为合理的解释了。 邢岗看着已经离世的向克俭问道:“这人是谁?怎么会死在澹台归宗的营帐内?” “来不及解释了!”宣韶宁拔出匕首,将封板重新盖上,然后让床榻归位。“暂时不能让人发现我们来过,赶紧回营地!” 三人刚跑出营帐正巧迎面碰见了澹台镰鼬,一见到三个黑衣人从父亲的营帐内出来,澹台镰鼬立刻喊道:“有细作!抓住他们!” 几名随身护卫立刻上前同三人交手,在争斗中宣韶宁腰间的匕首滑落,他没有机会去捡拾,只好击退对手,拉着邢岗和段朗迅速撤入阴暗之中。 “不要追了!”澹台镰鼬摇动轮椅,顺手捡起了匕首,只看了一眼,便吩咐道:“为今之计一定要全力抵抗守军进攻!” 澹台镰鼬完全没有料到张涵山会在这个时候动手,既没有道理也不合时宜,可是就是在所有人都相当意外的时候,张涵山就这么做了,他骑在马背上指挥守军全力进攻神杀突骑军营。 鹰扬关内毕竟地域狭窄,根本容不得骏马驰骋,在没有了战马的情况下,神杀突骑的威力是大大减弱。而守军们精于搏斗且熟悉地形正好是发挥出最大战斗力的时候。 守军的推进速度很快,仅仅不到半个时辰,神杀突骑外围的营帐悉数被毁,战士们大多都被斩杀。神杀突骑的战士们只能且战且退,换换朝着澹台归宗的营帐处集结。 张涵山在路过一具神杀突骑战士的尸体时,他跳下马来,仔细查探了一番,接着伸手在尸体的脸上开始撕扯,几经努力终于抓住一个缺口猛烈的一甩手将一张人皮从尸体上撕下来。这么一来,尸体的原本面目也就展露出来,这张脸带有下唐人的特点,浓眉圆目、高鼻梁、厚嘴唇。 “青怨!这么多年了,六部竟然还在!”张涵山盯着神杀突骑的营帐,眼珠子开始收缩。“既然你敢跑进我鹰扬关,那么就别打算出去了!” 可张涵山终究还是棋差一招,当他在全力绞杀神杀突骑的时候,鹰扬关的关门正在徐徐打开,带头冲进关内的就是北淳慷,他身后跟的是西凉铁骑,是同神杀突骑齐名于世的一等一骑兵。 北淳慷这一回没有大造声势,弄得全战场的人都知道他们西凉铁骑的到来,虽然这是很符合北淳慷个人作战风格的,毕竟在他看来只有如此才能起到威慑敌人的作用。无奈在他启程之前,巫矻获反复强调一定要尽可能的低调。 鹰扬关内只有区区一万的守军,其中超过一半都参与到了针对神杀突骑的战斗之中,剩余的数百人负责守卫关门,但是此时的鹰扬关守卫已经不是张涵山的部下了,他们斩杀了守将然后打开了关门让西凉铁骑进入。 最先发现敌人入侵的守将们鸣金示警,虽然很快就死于西凉铁骑的屠刀之下,但是那短促的号角声已经足够引起张涵山的注意了。可惜的是张涵山的反应还是晚了点,当他组织军队前往关门处的时候正好同西凉铁骑迎面撞上了。什么废话都不用说,两军立刻开战,张涵山身先士卒,他必须坚持到豫王归来。 张涵山分兵三千形成扇形战阵以阻挡敌人,同时他抬头朝着山壁两端吹响了口哨。北淳慷没有料到的是,张涵山还留了一手,那就是安排在山壁之上的伏兵,这些人只听从张涵山的调遣,此时的哨声之后,所有的伏兵立刻从两侧山壁上朝着下头开始射击。 张涵山的弓箭手设置有三种类型,数量最多的便是弓箭,其次是弩箭,最后是床子弩。因而他们的攻击节奏也是子一波箭雨之后再停歇的短暂期更为精短的弩箭和硕大无匹的床子弩并发,当羽箭重新搭箭上弦之后,这两种弩便停歇,如此一来便可以保证山壁对山下的不停歇、多箭种的攻击。 鹰扬关是个入口宽阔,内部狭窄的关,冲进关口的时候骑兵的优势明显,可是进入关内若不能迅速掌握对关的控制权那么反而会让自己陷入被动,这也就是为什么巫矻获一定要北淳慷低调的愿意所在。 可惜北淳慷虽然照做了,但是没有懂得用意,真正开始懂得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箭雨接连不断的从山壁上射下,西凉铁骑拥有的盾牌抵挡得住羽箭却挡不住床子弩,每一支床子弩都能在西凉军中造成不小的伤亡。 战马开始嘶鸣,不再听从主人的号令,西凉军中出现动乱,这正是张涵山反击的机会。他从背后抽出一柄兵刃,相貌奇特,放在偌大的战场上也是从未见过的。这是一柄外形很像铁铲的兵刃,枝干可长可短,任由主人自己调节,铲子头微微弯曲扁平而锋利,通体呈黑金色。 张涵山从马背上跃起,一个跟头就翻到了离他最近的一名西凉骑兵的马背上,没等骑兵回过头,一铲子下去,就像是用铲子挖土一般,马背上只剩下一具无头尸体。当有西凉骑兵用马刀砍过来,张涵山灵活的就像是泥鳅,一转身就游到了马腹的位置躲避攻击。西凉兵低下头寻找,却不料张涵山已经出现了西凉兵的身后,接着又是一铲子。 若说一对一不是张涵山的对手,那么多对一依旧如此,三名西凉兵同时对张涵山下手,三把砍刀同时砍下,铲子抵挡住了,明明看见张涵山身陷于三匹战马的中间,可随着手上力道的一松,三人再看就已经找不到张涵山的身影了。三人兀自纳罕,一柄黑金铲子就已经在三人中间转了个圈,取下了三人的首级。 张涵山于千军之中取人首级,来无影去无踪,西凉兵无不胆寒。这正是张涵山想要起到的效果,有了他这个榜样,关军们战斗就更英勇了。扇形战阵开始一边收缩一边朝着关口移动,他们不断消灭着敌人同时也在驱赶着敌人,只要能顺利赶出关外,他们就能够获得喘息的机会,张涵山也就能有时间来查清楚究竟是何人擅自打开关门。 “张涵山好身手、够计谋,不过你这一局是输定了你敢擅自对我动手,我也绝不会让你好过!”澹台镰鼬坐在轮椅上,眼看着关军将西凉兵逼退,他随即下令“神杀突骑立刻反击!”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一百六十三章 争夺关门 - 观云 - 不留无伤 “若是那个向克俭说的没错,那么神杀突骑便是叛国,他们之前跟着我们一同进入鹰扬关为的就是同敌人里应外合,如今的战况就说明了一切!” 段朗眼看着西凉铁骑闯入关内,战事变得胶着,所有的印证都被证实的时候他对于神杀突骑的恨意快速上涌,一是国仇,二是兄弟只恨。 “没错,一定是神杀突骑暗中打开了关门将西凉铁骑放进来的!”邢岗站在段朗一边,他对神杀突骑的恨意一点都不比段朗少。 可宣韶宁却不敢苟同,虽说他根据之前在金昌城外战斗的情节和向克俭临死前说的话结合起来可以确认神杀突骑的确是背叛了朝廷,但是要说他们同西凉骑兵里应外合却未免太过牵强。 一个时辰前当张涵山率先动手的时候,神杀突骑的变现是颇为慌乱的,根本没有组织起有效的反击,其中有不少的战士是真的在营帐内安睡,从他们脱掉盔甲就能看出,若是真的打算在今晚作乱的,怎么会有如此的行径,这不是让自己成为别人的靶子么? 可是若不是神杀突骑私通外国,又是谁打开了关门?这里面一定有他们还没有搞清楚的内幕,而且此时必须要去搞清楚! “段朗,邢岗!我们三人对于战事没有任何的扭转作用,但是我们也不能干坐着,然后胡乱的猜测。这样,我们现在前往关口,去看看究竟是谁打开了关门!” 段朗和邢岗已经将神杀突骑认定为罪魁祸首,他们并不赞同宣韶宁说的“胡乱猜测”,不过做点什么也是他们的想法,于是立刻表示了同意。 三人没有跟换夜行衣,直接朝着关门而去。他们选择的道路是靠近山壁的悬空栈道,这些栈道原本的用处是供山壁上的伏兵们上下而修建,此时战斗正酣,他们三人不能卷入其中,只能选择这些栈道,接着夜色的掩护快速通过。 在三人猫着腰快速通过的时候,山顶上的羽箭依旧没有停下,西凉铁骑被控制在一定区域之内无法做出更大的动作,可是神杀突骑从背后攻击关军让张涵山只能暂时将注意力放在了神杀突骑的身上。如此一来,西凉铁骑受到的攻击也就只剩一个方面了,有了盾牌在,他们开始反击。 战场的形势如何转变,不是宣韶宁等仨人所要考虑的,他们只希望张涵山能够坚持的久一些,如此留给他们的时间也就充裕一些。在冲过了战场之后,三人终于靠近了关门之前,宣韶宁拉住两人,先行躲藏在暗处观察。 城头上和关门处都有人把守着,看他们的军服都是关军的服装,至少在视线所及的范围之内,他们没有看见有西凉兵的存在。 “这就奇怪了!这些都是张将军的手下,关内发生了战斗,他们既不参加战斗也不将关门关上,他们究竟想干嘛?” 段朗的疑惑也是宣韶宁的,如果这些人真的是关军,那么他们一定不会是现在这般状态,若是说他们不是,那么身上的军服又作何解释? “他们究竟是关军内部的细作还是敌人乔装的,我们一试便知!”宣韶宁做出了安排“邢岗,吸引敌人的注意还是交给你!你上城头袭扰那些守卫,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同他们交手!我和段朗在城下验证一下这些人的身份,然后找机会摇动铰链将关门关上!” “是!” 邢岗将自己的脸包好,立刻沿着岩壁上的栈道朝着城头跑去,宣韶宁脱掉自己的夜行衣朝着关门处跑去,一边跑一边呼喊“敌人进关了,张将军陷入僵局,你们快来帮忙啊!” 守卫们看见了宣韶宁,立刻举起了手中的长矛,他们盯着宣韶宁朝自己奔跑过来。因为宣韶宁没有穿盔甲,守卫们没有立刻动手,反而警惕的问道:“你是神杀突骑?” 宣韶宁听见之后立刻点头,没等他做出接下去的反应,一定长矛已经朝着他的面门飞过来,他仰面一个空翻稳稳躲过,脚还没落地,更多的长矛接二连三飞过来,宣韶宁忙着躲避的同时,他的身后有一柄长矛朝着相反的方向飞出,正正插进了一名守卫的胸口。 段朗出手了,他捡起那些长矛掷出,一下子就撂倒了几名守卫。还活着的守卫抽出马刀准备砍杀的时候,宣韶宁随身携带的钧乌剑终于出手了,他跳上一名守卫的肩膀将钧乌抹开了这人的脖子,接着凌空跳起,人未落地,钧乌出手划开了另外两名守卫的手腕让他们握着兵刃的手彻底报废,段朗抓住这个机会用长矛将这些守卫串串了。 当城下战斗开始的时候,城头上也是一团慌乱,邢岗随身只有一把小匕首,他按照宣韶宁的吩咐在城头偷袭。先是跳上城头,趁其不备将一名守卫的脖子给生生的扭断,接着将这名守卫的长矛插进了另一名守卫的胸膛。在被其他人发现之后,邢岗立刻逃跑,不与他们正面战斗。 可是邢岗毕竟只有一个方向可以逃,到了尽头便是山壁,城头的两侧一面是关内,一面是关外,若是跳下,不管是哪一面都是必死无疑。邢岗灵机一动,双手攀上城头将身子挂在了城头之外,双脚踩在城墙上的那些一个个本来用来射击的孔洞之中。 守卫们挥舞着长枪刺向邢岗,邢岗扭动着身子、变换着位置,每一次都能涉险过关。于是城头的守卫们统统都朝着他而来,越来越多的长矛开始刺向他的身子任何部位,有的甚至从孔洞之中穿出,让邢岗防不胜防。为了躲避攻击,邢岗已经离开城头越来越远,他整个人都已经悬挂在了城墙之外,靠着他的双手才保持着身子的平衡。 “宣校尉,你们赶紧啊!”邢岗咬着牙躲开了一柄从孔洞中穿出的长矛之后,再也躲不开另一柄从城头刺下的长矛了。长矛刺穿了邢岗的肩膀,邢岗忍着疼痛握紧了长矛一用力将城头那人拖下了下来,当其摔下去的同时,邢岗踩着这人的身体跃起从城头的间隙之中跃了进去。 宣韶宁解决了一名守卫之后抬头朝城头看去,可是夜色中他看不见城头的情形,他只能加快速度消灭这些守卫。一个恍惚间,一名守卫将马刀砍在了宣韶宁的背上,好在他躲避的够快,不然刀能见骨,现在只是在背上留下一道伤口。 宣韶宁躺下,双腿剪刀缠将这名守卫放倒,照着他的脸就是一通拳头直到打到他不省人事为止。 “段朗,你赶紧关门,剩下的交给我!” 段朗跑到了铰链处开始摇动,铰链足足有段朗胳膊的两倍粗,平时都是由四名战士同时摇动,两侧加在一起就要八名战士,八人同时用力才能将这两扇高达山腰的铜门彻底开合,可是如今只有段朗一人,即便是使出吃奶的力气,好一会他也仅仅转动不到半圈,双手掌都已经发红了。 宣韶宁艰难的解决掉最后两名守卫之后也有些力竭,他再次朝城头望去,听见了城头传来的打斗声,至少证明邢岗还活着。宣韶宁一咬牙,跑到段朗身边一同合作绞动这铰链。可即便是两人同时动手,铰链的转动依旧很是缓慢,按照这个速度他们迟早会被敌人发现的,而城头的邢岗已经快要坚持不住了。 啊!宣韶宁和段朗都呐喊出来,或许他们认为这样更能激发体力的力量,两人转动了两圈之后铜门才开始动了一点点。 使劲儿啊!宣韶宁将自己的身子压在铰链上,铰链每转动一圈都带走了两人身上足够过的体力,在五圈过后两人彻底失去力气,再也转不动了。 “不能停啊!”宣韶宁嘶吼着,他多么希望此时能有人给予他足够的力量,足够能够将这两扇铜门彻底关上。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一百六十四章 罕逢对手 - 观云 - 不留无伤 时间倒回一个时辰之前,豫王率领大军朝着云州城而去,此行完全是迫不得已而为之的,必须出城一战以给朝廷给梁帝一个交代,可是豫王深知巫矻获一定会以逸待劳等他们上门,所以在出发之前他就想好了对策。 从鹰扬关出发前往云州,骏马奔驰也就一个时辰足够了,当云州城遥遥在望的时候,豫王突然下令调头回去。 别说是属下的将士们了,就连沈咏年和澹台归宗都有些懵,还是澹台归宗第一个站出来提出异议。 “大将军,我们奔袭云州,怎么眼看就要到了反而打退堂鼓了?” “巫矻获已经重兵在城内了,难道我们要自投罗网么?” “既然如此,大将军何必这么劳师动众带着大家出来呢?此时云州城应该已经注意到我们大军的动向了。” “正是因为敌军已经注意到我们,我们才要立刻返程!” “可是,大将军.......” “怎么?澹台将军似乎对我的军令颇有微词啊?难不成澹台将军是打算攻打云州城么?” “末将不敢质疑大将军的军令,只是劳师无功恐怕对朝廷没法儿交待!” “这点不用澹台将军操心,我自会向朝廷说明!”豫王号令全军道:“立刻回鹰扬关!” 澹台归宗在调转马头的时候朝着云州城方向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这一眼在夜色之中哪怕是十步之外就已经看不清了,可是云州城像是收到了信号一般,城门豁然打开,一支骑兵出城以梁朝军队为目标开始疾驰而来。 豫王发现身后的马蹄声,可他不慌不忙,指挥全军加快步伐返回鹰扬关,此行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印证的事儿,接下去他只能希望张涵山能够按照计划完成。 可惜张涵山的计划实行的时候遇到了不小的困难。北淳慷忍受着山头上的羽箭攻击,他忍够了,下令最外围的骑兵沿着修筑在山壁上的栈道去拔掉那些恼人的桩子。 张涵山预料到了北淳慷的意图,可惜的是他没有空同北淳慷去计较,因为神杀突骑开始对他的军队展开了攻击。神杀突骑此时战意正浓,面对着同样没有战马的关军,他们其实是势均力敌的,神杀突骑的单兵作战能力同他们的骑术一样的精湛。 腹背受敌是张涵山没有预料的,西凉骑兵眼看就要压制不住了,一旦他们脱身,那自己的军队可就玩完了。关军被堵截在关内的一处狭窄位置,两头都是敌军,只能力争从一头突围出去才能获取扭转战局的机会。 先对付西凉骑兵,毕竟他们的位置相较于神杀突骑来说更为不利一些,将他们逼至关口处,一旦豫王的军队回防,那么就只有被全歼的下场了。 思虑既定,张涵山挥动出角旗,山头上的羽箭攻击大为减弱,感受到来自头顶压力的减轻,不少的西凉骑兵挪开盾牌想要张望一番,刚刚探出的头就悄然落地了。张涵山再次孤身杀入军中,挥动着手中的黑金铲子,每一次出手都会带走一条人命。 一些西凉骑兵反应过来对方不过只有一人的时候打算出手却被其他关军给抵挡住了,关军们的前锋跟着张涵山奋力厮杀西凉骑兵。在狭窄的战场上战斗,两军都伤亡不小,一个时辰的时间已经在土地上丢下成堆的尸体。 北淳慷掷出一柄短刀,短刀擦着张涵山的铲子而过,接着洞穿了一名关军的小腹。张涵山甫一回头,另一柄短刀已经飞至眼前,原本北淳慷以为这一招不会有失,可是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张涵山突然消失不见了,短刀错失目标。 北淳慷没有意料到自己已经成为了目标,如他反应这般灵敏的人在从马背上跳下的时候还是因为稍有迟疑导致自己的屁股被划开了一道口子。北淳慷反手一摸自己的屁股,盔甲已经破裂,就连内衬都已经裂开,好在皮肉没有受伤。 偷袭他的人此时正跨在马背上朝他投来轻蔑的目光。北淳慷之前的战斗中从未遇到过身手这般迅速的对手,他从背上再次抽出两柄尖刀,眼睛不敢随意的眨,毕竟他不知道万一一个扎眼之后,眼前的人又突然消失了。 张涵山轻踩马背,全身在空中团成一个团开始翻转,那柄铲子跟着旋转,似乎拥有着能撕裂黑夜的锋利。北淳慷用双刀抵挡,两边的兵刃摩擦出剧烈的火花,同时将热量和震动感传递到了北淳慷的双手。 倚靠着腿部的力量,北淳慷愣是控制住了自己的后退颓势,抛开双刀仰面躺倒,就在他躺下的瞬间,铲子的边缘和他的下巴轻轻擦过,下巴已经能够感受到来自铲子的寒凉。 甫一躺下,北淳慷没有丝毫的停留,接着鲤鱼打挺的力道迅速跳起,回身就是数刀,狠劈了一阵子才发现自己劈开的不过是空气而已。正打算回身,耳边却响起了一个声音“在找我么?”刀锋比身子的反应还要更快一步,北淳慷在西凉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刀手,他只能使出杀手锏,用极快的出刀手法在身边制造出一面刀锋屏障。 可双手上传来的酸痛感让他不得不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北淳慷环顾四周,两军的战士们正在殊死搏斗,可他已经失去了自己对手的踪迹,在这夜色之中,根本找不到张涵山的身影。这个对手究竟是人是鬼,他的身手之快已经超过了北淳慷能够理解的范畴了,至少在他所知的人之中没有人能拥有如此的速度。 虽然北淳慷不愿意承认,可是他的内心不会说谎话,他害怕了,手上的动作开始变得慢了,手也开始变得微微颤抖。随着一阵阴风刮过,他感受到自己的小腿上一阵疼痛,低头一看,小腿上已经多出了一道伤口。身子还没来得及挺直,后腰处又多出了一道伤口,阴风在他身边不停的刮过,身上一阵接着一阵的疼痛,北淳慷缓缓蹲下来,他要让自己的身子更少的暴露在敌人的攻击范围之内。 掩藏在夜色之中的张涵山双眼始终没有离开过北淳慷,他早就认出此人的身份,他的目标就是拿下此人。 北淳慷知道敌手一定是在寻找攻击自己要害部位的机会,之前的那些招式不过是试探而已,很快真正的杀招就要来了。又是一阵阴风刮过侧脸,浓密的毛发朝着一个方向摆动,这一细微的变化告诉北淳慷机会来了。 当!铲子摩擦过刀锋一头戳进了北淳慷的肩膀,同时另一柄刀锋划开了张涵山的手臂。当鲜血刚刚从身体上滴落还没来得及掉落在地上,张涵山已经拔出了铲子再次消失不见。 即便这一杀招躲开了,北淳慷捂着伤口,他知道接下去还有更凶险的在等着自己。 同北淳慷同样情势危急的还有邢岗,他一个人对战十数个人,即便是放倒了两人之后,自己也身负多出伤口。面对着众人的围攻,他除了躲避同时寻找反击的机会之外已经无处可逃了。守卫们组成了一个包围圈将邢岗包围其中,他一边抵抗第一遍后退,直到自己背靠在了女墙之上才明白已经是退无可退了。 死期到了!邢岗料想自己这一回是要把小命交待了,可他不愿意死在这些人的手里,他打算直接从城头跳下,也算是为宣校尉带去最后一个消息了。 没等邢岗做出跳城的举动,突然间那些包围他的守卫们悉数倒地而亡。事发突然,邢岗有些懵,他分明没有看见任何人出手,这些守卫怎么就同时暴毙了? 蹲下身来细细看去,邢岗发现每一名守卫的眉心上都被扎入了一枚银针。顺着银针飞来的可能方向,邢岗看见一名女子出现在城头之上。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一百六十五章 五军之战 - 观云 - 不留无伤 宣韶宁的手掌已经磨出血来了,关门其中的一扇不过堪堪处于一半的位置上。 “韶宁,等等!” 段朗急忙喊停了宣韶宁,示意他安静的等一等,段朗蹲下来,伸出手掌触摸地面。 “豫王大军很可能回来了!” “这么快折返了?你确定没有探查错误?” “我还是相信自己的判断,从土地震动的频率非常符合豫王率军奔驰的节奏,但是只能是相似,因为节奏当中夹杂了其他的军队战马奔腾带来的震动。” 宣韶宁跑到关口朝着远方眺望,至少目前他没有看到有任何军队的身影,但是城头上的打斗声倒是比之前更为响亮了。 邢岗能够逃过一劫并不意味着他一定会感激救他的人,眼前这名女子,一身白衣,容貌清秀,分不清是敌是友。邢岗站起身说道:“方才多谢搭救,但是你是何人?鹰扬关从来没有女子!” “好在你还能说一声谢谢,也不枉费我出手了!” 女子走上前来,邢岗只能后退,同时警告到:“你不要再向前了,不然我们只能交手了!” “即便交手,你也不一定是她的对手啊!” 这声音听着有些熟悉,邢岗看见一人从女子身后闪出,朝着自己跑过来。是谢羽!邢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么多天了,他们已经默认寒刀卫的所有将士都牺牲了,况且还有向克俭的遗言,如今谢羽重新出现在眼前反而让邢岗有些不敢相认。 看见邢岗脸上虽然挂着喜悦,可是他还是不自觉的后退了,谢羽停下脚步不解的问道:“怎么了,邢岗?连我都不认识了?” “他不是不认识你,而是不相信你是你!” “尹姑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尹离走到一名死亡的守卫跟前,蹲下身子,从尸身的脸上剥下来一片人皮,展示给两人看。 “这些人不是关军,是由下唐人假冒的,那么他就有道理怀疑你的真实身份。” 听完尹离的解释,谢羽算是全明白了,他对着邢岗伸手在自己的脸上撕扯。“邢岗,你看清楚了,我可是如假包换的谢羽!我脸上没有贴任何的人皮!我们并肩作战这么多年,你难道还听不出我的声音,辨别不出我的真假么?” 邢岗此时算是减轻了对于谢羽的戒心,可是他依旧没有立刻上前拥抱谢羽。谢羽只好继续解释道:“自从你保护宣校尉逃出,我们便全力奋战,可是敌人人数多、战斗力强,夏指挥使带着我们全力厮杀却没能找到一条生路。我哥牺牲自己让我装死,才捡回一条命来!” 这回邢岗算是彻底的放下了戒心,两人相拥,但没有时间来哭泣,因为远处传来的马蹄声已经是一阵紧似一阵了。 “别耽误了,赶紧去城下帮忙!”尹里喊了一声,自己率先朝着关口跑去。 此时还在努力关闭关门的两人看见有人从城头上跑下来,不由得抬头看去,这一看差点让他俩没笑出声来,因为来的人竟然是沈铭和赫连平。 “二位师兄,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段朗是又惊又喜。 “一切都是夫子的安排,至于其中的来龙去脉我们还是等办完正事再说吧!”赫连平说道。 四人一同用力,推动铰链的速度就大为加快,但是越来越靠近的马蹄声却不得不让他们停下手来。 “是豫王的军队回来了!”段朗指着黑夜之中说道。 宣韶宁盯着远处看着,他分辨不出来人但是相信段朗的判断,只是目前他们的处境就显得很尴尬了,这是关门还是开门呢? 正犹豫间,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在众人耳边响起来,持续时间不算长,但是依旧对所有人的耳朵都造成了短暂的失聪,耳朵里一直在回想着之前的蜂鸣声。 沈铭是第一个摆脱耳鸣找到敌人的人,剑未出鞘,但眼睛已经锁定了敌人的方位。沈铭朝着山壁的阴影处跑去,很快就传来了兵刃相互撞击的声音。 两人相互搏斗,那人被沈铭逼得退到了月光之下,众人算是看清了他的样貌:一张青色的脸,一副瘦削的身子,凭着这副尊荣,倒真的非常适合在黑夜中活动。青面人躲开沈铭的攻击,后撤数步再次让自己隐藏到了阴影之中,沈铭刚动立刻有更多的黑影从阴影中闪出开始对沈铭动手。 宣韶宁利用这一段空档期开始寻找方才声音的出处,这一找着实将他吓得不轻,另一扇铜门的铰链竟然被什么东西给齐齐切断了。这下他算是明白了方才刺耳声音的由来,就是有人在切割这铰链发出的,可这铰链毕竟有人手臂的粗细,能将铰链切断的一定是极为锋利的兵刃了。 “沈师兄小心!” 一道寒光闪过,沈铭用剑抵挡,身子不自觉的后退到了关门处。此时尹离和谢羽、邢岗也抵达了关口,宣韶宁来不及庆幸谢羽的幸存,此时有更为棘手的事儿摆在他们面前了。 青面人从阴影中走出,发出的声音很像夜枭的叫声,让这夜色更是平添了几分诡异。 “你们不是想要关上关门么?我就是来帮忙的,怎么,你们都不感谢我,还要对我动手?” “你是青怨部主?” “不愧是青山书院的人,这么快就识破我的身份了!” 身后的马蹄声已经相当清晰了,宣韶宁再回头的时候算是清楚的看见了属于梁军的大纛旗,关门只剩下了一扇,无论如何已经失去了它用来抵御敌人的作用,眼下只能先解决掉眼前这些人,再思考下一步动作了。 “原先只要是发现我身份的人都不能再活着了,可今晚我打算破例!”青面人缓缓后退,“你们就算是想要除掉我,可惜啊,今晚是没有机会了!”青面人说完就在阴影中彻底消失,他身边的那些手下也一同消失不见。 沈铭等人面对着已经无法关上的铜门,看着疾驰而来的军队,只能暂且躲避到两侧让大军进入。 在军队前头的豫王已经看见了半虚掩着的关门了,按照计划,一旦他出城便必须关闭铜门的,如今怎么会是这个模样?一定是鹰扬关内出事了!后头下唐军队紧追不舍,而关内的情况也不甚明了,豫王盘算着各种的可能性,其中最糟糕的就是张涵山没能完成任务,鹰扬关被废,那么他们就彻底失去了帝国东南的屏障! 此刻的豫王能做的只有是祈祷了,战场上的胜负在于将帅的指挥、战士们的同仇敌忾,但是也绝对不能少了运气,这种无形的东西有时候往往会左右甚至是完全扭转战局。 当豫王骑马冲入关内的时候他仅仅瞟了一眼,看见了在一旁的宣韶宁等人,从他们的眼神之中豫王便迅速判断出了战局的危险。紧跟在豫王身后的是左衔卫,落在最后的神杀突骑同左衔卫之间还是有了一段距离,在神杀突骑身后依旧有着滚滚烟尘。 沈铭催促众人道:“鹰扬关已经守不住了,赶紧撤离!” 正在缠斗的北淳慷和张涵山也注意到了关内出现了大军,两人只能暂时避开对方。因为有了西凉骑兵的存在,豫王的大军被堵住了去路,于是颇具意味的一幕出现了:在鹰扬关最内的神杀突骑、张涵山的关军、西凉铁骑、豫王的大军和下唐的军队悉数挤在了关内,神杀突骑攻打关军;关军一面要应对神杀突骑一面还要对付西凉铁骑;西凉铁骑想要绞杀关军却不得不面对出现在身后的左衔卫;左衔卫必须立刻从西凉铁骑之中杀出一条血路,因为下唐的军队就在自己的身后。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一百六十六章 门户洞开 - 观云 - 不留无伤 鹰扬关已经许久没有这么热闹了,五支军队挤在了不算开阔的关内,任凭是谁都施展不开身手,于是大伙从列阵杀敌转变成了一团混战,战马嘶鸣、人声鼎沸。 张涵山已经注意到豫王的归来,他已然明白鹰扬关已失,眼前只能尽快杀出重围保存住有生力量,多在关内停留一刻就多一刻的危险。张涵山放弃北淳慷这个目标,开始着手对付神杀突骑,只有除去他们,才能打通离开鹰扬关的道路。 澹台镰鼬此时面对着拥挤不堪、一片喊杀声的关内,愁眉紧锁。在父亲离开之时对他的嘱咐也就是保留好军队,不要和张涵山出现正面冲突,他虽然已经对张涵山有了提防之心,可是他没有料到张涵山会主动动手,于是他才会让部下反攻。至于西凉铁骑的出现是在澹台镰鼬预料之外的,原本以为有了西凉铁骑的掣肘,自己能够快速消灭关军,然而现实却是关内变得越来越乱,他只感觉到有新的军队进入了关内,但是辨别不出是敌是友。 张涵山不会给澹台镰鼬辨别的机会和时间,他挥舞着黑金铲子已经杀入了神杀突骑的军中。张涵山的勇猛是神杀突骑战士们很久没有遇到的了,他仅凭一人之力便在战阵之中撕开一道口子,让更多的关军进入并逐步扩大了裂口。 澹台镰鼬再有智谋,他毕竟只是一名坐在轮椅上的残废人,前军的败退是他也无法控制住的,此时若是父亲或是哥哥们在,也许他们能杀退立威,可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军队节节败退。 一柄黑金铲子从军阵中飞出差一点就切开了澹台镰鼬的脑袋,好在有护卫及时将其推开。张涵山一路从前军杀到了指挥部,他一出手就结果了两名澹台镰鼬的护卫,接着铲子的尖端就已经抵在了澹台镰鼬的脖子上。 “我本可以现在就结果了你,但是我打算留你一命。是打算一条道走到黑,还是能够幡然醒悟明白家国大义,我多给你一次机会,不过就一次,这次我可以杀你,以后我照样能取你的性命,包括你的父亲和哥哥!” 张涵山从一具尸体上扯下一张人皮丢到了澹台镰鼬的手上,“你一定想知道我为何要突然对你们动手,因为你手下的根本不是神杀突骑!”铲子移开了,张涵山重新上马,指挥关军朝着另一面的关口奔驰。 前方的道路疏通了,最先倒霉的就是被一直挤在中间的西凉铁骑,北淳慷已经负伤,眼看着关军想要逃跑,他打算立刻追击。豫王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他号令左衔卫全军冲杀出去,所有的将士甩出长矛对着西凉铁骑的战马就是一通猛戳,战马吃痛,不是拔腿就跑就是原地跃起,后果都一样,那就是将路给让出来了。 眼看着豫王骑马从包围圈中逃出,北淳慷说不出的不甘和痛恨,他翻身上马开始追击,没跑出几步,一柄凤翅三棱枪就擦过了他的肩头。何云柯反坐在马背上,挥舞着三棱枪,北淳慷只好抽出第三对短刀应战。 何云柯每出五枪,其中必有一枪是针对战马的,北淳慷胯下的战马遍体乌黑、毛色纯正,战马的反应力也远超一般的马匹。何云柯最开始的几枪都没能命中目标,仅仅是在战马的身上留下几道伤痕。几番试探之后,他总算是抓住机会,一枪插入了战马的一只眼睛,疼得战马一通挣扎直接将北淳慷给甩下马背。 在疾驰狂奔之中摔下马背是一件极为危险的事情,大多数的人都逃不过被踩死的命运,也许北淳慷是一个例外,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作为西凉九王之一,他的功勋都是在马背上取得的,他怎么能轻易的死在马蹄之下? 北淳慷用刀直接切断了即将踩上自己身子的战马的马蹄,同时迅速抓住马缰,打算抢夺一匹战马。此时经过北淳慷身边的是澹台秋安,他发现突然有人从下方窜了上来,不但把持住了马缰还打算将自己取而代之。澹台秋安照着那人的腰间就是狠狠一脚,那人身手也是敏捷,遇袭之后立刻躲开几匹战马,将自己的身子挂在了另一匹战马的腹部。 这次被北淳慷缠上的是澹台文沽,他的眼力也是比他弟弟好多了,仅仅两眼就认出了北淳慷。一抹冷笑在嘴边荡漾开来,他一抬头就碰见了父亲传递过来的目光,他会意,挥出长枪照着北淳慷的小腹就是一枪,直接戳穿了,北淳慷坚持不住,摔了下去。重伤在身,北淳慷再也躲不开后头的战马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一匹接着一匹的战马给踏中,他留在人世的最后一道映像就是马蹄即将踏上他的头颅。 鲜血,无穷无尽的鲜血在战场上实在是太常见了,根本不会有人在意这些鲜血究竟是来自贱民还是来自贵族。溅了一地的鲜血只会让人感到厌恶和恶心,至于被践踏成肉泥的尸身更是没有人愿意去分辨,除了一个人。 张涵山把守在出关的关口,待豫王的军队一到,两军合为一处立刻弃关而去,这是无奈之举,这本不是他们的过错,可是如今已经成为了他们军事生涯中抹不去的污点。 在出关口的位置,澹台归宗没有选择继续跟随了,他带着自己的军队朝着同豫王不同的方向而去。直到这时,神杀突骑的主力依旧没有受到什么损失。这一点,澹台归宗不得不感谢晏童,毕竟之前死的大多都是青怨的人。 待澹台归宗率军跑过一道山梁的时候,他命人发出了一道烟火,立刻山梁之中出现了一支军队,一支战服同神杀突骑一模一样的军队。没错,他们本身就是神杀突骑,是澹台归宗事先安排好的。此时澹台归宗还剩下最后一关,那就是和豫王比速度了,究竟谁能更快的将战报呈上,谁就能在鹰扬关失守这件事上撇清关系。 豫王回头看了一眼发现神杀突骑没有跟上,事到如今一切已经算是水落石出了。张涵山对豫王说道:“我猜下唐大军不会再追击过来了,剩下的事儿就是如何向圣上解释了!” “巫矻获不是这么容易满足的人,鹰扬关得手,他完全可以指挥大军南下了!”豫王一边挥动马鞭,一边下令道:“全军前往化州!” 如同豫王所料,巫矻获在占领了鹰扬关之后没有再一味的追击,他已经强行打开了梁朝的东南门户,接下去他只要等待大军集结再一举南下。当然眼下他还有一件事需要去处理,那就是北淳慷的死,他必须做出解释。 看着这么一具已经面目前非的尸体,若不是身上的铠甲碎片和尸体后背上的两柄短刀,任谁都难以相信这就是赫赫有名的西凉九王之一的休屠王。 巫矻获走到尸体跟前,冷眼看了一会儿,对手下吩咐道:“收拾好王爷的尸体,送回西凉,就说王爷作战英勇,但是却不幸死在了梁朝四皇子的刀下,还被毁了尸身。” 说完,巫矻获便不再搭理北淳慷的后事了,他开始着手整顿鹰扬关的驻防事宜,有了此关在手,接下去的战斗就变得简单了,现在他必须飞鸽传书将战果呈报给汗王。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一百六十七章 蛰伏初动 - 观云 - 不留无伤 鹰扬关失守的战报呈送到梁帝手上时,他终于对这一场发生于东南边境的战乱开始恐慌了。 看着梁帝失去血色的脸庞,蔡权关切的问道:“圣上,可是战况不利了?” 梁帝手微微颤抖着将战报扔在了大殿之上。蔡权上前捡起战报快速浏览一遍,特意看了看署名:澹台归宗。 “鹰扬关失守了!”蔡权不敢相信的大声道:“澹台将军在战报中说道豫王殿下率兵出关,在抵达云州之后便草率折返,被下唐和西凉联军追击,张涵山力战不敌,保护豫王殿下逃出鹰扬关!” 廖臻出列谏言道:“回禀圣上,此战报仅仅源自澹台归宗,是否真实可信还是等豫王殿下的战报到了再一一比对,似乎更为妥当。” “澹台将军难道会那这么重要的事儿来当做玩笑么?别说身为军人,哪怕是坊间百姓都知道鹰扬关失守带来的后果!”陵王义愤填膺的说道:“回禀父皇,儿臣以为应当将鹰扬关守将张涵山斩首!” “回禀圣上,丢失鹰扬关张涵山罪无可赦,不过还请皇上念在此时正是国家用人之时,给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兵部尚书曹子敬表示了自己对于斩杀大将的反对,“鹰扬关一旦丢失,接下去的十二州都将面临着敌军的屠刀,要保证京师的安全就必须尽快调集大军!” “父皇,儿臣也是赞同曹大人的意见,前线有四哥在,即便他已经接连战败,但是这其中一定有人力难为的原因在,还请父皇再给四哥一个机会!大敌当前,斩杀大将确实也不妥,还请父皇三思!”襄王说话之后,蔡琰正欲出列却被蔡权给用眼神喝退了。 “圣上,如今是击退敌人为重要,老臣认为可以调集广远军在十二州组成第一道防线,同时调集安平军在京师城外组成第二道防线,最后号令御林军在皇城外组成第三道防线,如此才能保住我大梁国脉不失!” 梁帝木然的点点头,“蔡相说的没错,就按照蔡相所说立刻调集大军!同时下令给豫王,不论付出什么代价一定要守住十二州的第一道防线,不然提头来见!” 下朝之后梁帝身感有恙,立刻命令崔公公摆驾章含宫,早早在宫外等候的敬佳贵妃一看到梁帝架撵到来,立刻行宫礼。梁帝摆摆手道:“扶朕进宫!” 敬佳贵妃赶忙起身扶着梁帝步入宫内,一躺下,梁帝就闭上了眼睛,敬佳贵妃着急的急忙上前伺候,一边招呼宫人打来热水给梁帝擦脸,一边命后厨立刻煲汤供梁帝享用。 “皇上,臣妾这就请御医来!” “不用了,那些御医还不如璎淑人来得有用,朕本想是去璎淑人那儿,不过转念一想还是先来你这里了。” “是,皇上有何吩咐,臣妾一定尽力去做!” “贵妃啊,你可知道西凉和下唐联军已经占据了鹰扬关,对着京师虎视眈眈了!” “皇上,臣妾不懂军政,臣妾只知道臣妾一定要为皇上消除烦忧,若是有敌人来了,那就让云晟上战场,就算是战死了也是为国捐躯!” 听到这里,梁帝原本拧在一起的眉头反而舒展开来了,他睁开眼,露出个无奈的笑容,伸手握住了敬佳贵妃。 “贵妃啊,你有心朕就很欣慰了,云晟不是打战的料,战争岂能儿戏!贵妃啊,你能替朕把持好后宫,朕就很高兴了,今晚,朕就在你宫里了,命你宫内的厨子准备些吃食吧。” “臣妾遵命!臣妾已经命人去准备,皇上您再多歇息一下,臣妾给您斟茶去。” 梁朝战败的消息在宫内不胫而走,仅仅一天的时间,几乎整个后宫宫人都听说了这件事。当宫人将此事告诉了贤妃之后,她神色未变,仅仅是放下了手中的书本。 “娘娘,奴婢听说战败都是豫王殿下的失职,皇上因此还龙体欠佳了。” “云祈奉命前往驻守东南,战败了,他作为做高指挥官自然是难辞其咎,宫中之人趁机落井下石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告诉宫人,这段时间更加严格的瑾守宫规,不要和其他宫人发生摩擦,不然本宫可救不了。” “喏,奴婢知道了。” “对了,这些日子陛下可有去绮罗苑?” “回禀娘娘,据奴婢所知,皇上一直留宿在敬佳贵妃那儿。” “哦?你去多准备一些食材,本宫这几天要多做一些糕点。” “喏!” 凤倚阁最高层上,一行披着罩头长袍的三人拾级而上,走进了最靠近路边的一间雅阁之内。此时的雅阁内已经有一名俊朗、素衣男子在等候了,一见到来人,立刻起身行礼却被来人给阻止了。 “宫外之地,就不要这些礼节了,人来人往的,若是教人见到了可就不好了。” “陈公公说的是!” 男子挽着来人在座位上缓缓坐下,随后来人的两名贴身立刻走出了雅阁,雅阁内仅剩两人而已。 “陈公公,这是上好的归海佛印,还请掌掌眼。” 男子给来人的茶碗里斟满一泓碧绿的茶汤,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沈大人知茶、懂茶、品茶,老奴一介宫人哪里敢担掌眼的重任,沈大人说是佛印那就是佛印。” “哈哈哈,陈公公真是太抬举沈某了!” “沈大人,明人不说暗话,此番让老奴出宫所为何事?” “陈公公,原先沈某不敢高攀只能托人给陈公公送些薄礼,其实是沈某想要高攀陈公公!” “沈大人啊,你送的那些要是都是薄礼了,那老奴只怕是愧对圣上了!” “陈公公真是说笑了,沈某能有今日还不都是仰仗陈公公提携?” “都说沈大人巧言令色,今日一见,老奴却以为沈大人倒是老实本分了。” “哈哈哈,陈公公知我!” 沈千汲从身后的柜子里取出了一只箱子推到了陈公公面前。 “陈公公,还是一些小意思,还请公公不要嫌弃。” 陈公公根本不打算瞧这箱子一眼,直接拒绝道:“沈大人真是折煞老奴了,老奴出入宫禁多有不便,沈大人的好意老奴心领了。” “哎,陈公公,这回您啊可就猜错了!” “哦?愿闻其详。” “这些都是陵王殿下准备的。” “陵王殿下?” “没错,沈某不过是受陵王殿下所托前来拜访陈公公的。” “陵王殿下可有亲自前来?” 陈公公正打算起身看看周围却被沈千汲给拉住了。 “陈公公,陵王殿下是不能随意出入这些勾栏瓦肆的,陵王殿下就是想见陈公公,所以才让沈某来见的。” “陵王殿下找老奴所为何事?” “这,陈公公可就难为沈某了,陵王殿下的心思沈某如何得知?还请陈公公前往要原谅沈某。” “既然如此,老奴自当是去求见陵王殿下的。” “陈公公还请收下这箱见面礼。” 沈千汲特意在箱子上用手轻轻拍了拍,陈公公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 “既然陵王殿下如此盛情,那老奴只能却之不恭了。” “那就好,来陈公公多尝尝这些菜,虽然比不上宫内的御膳房,但是凤倚阁自有它独特的味道。” 沈千汲夹起一小份菜亲自送到了陈公公的碟子内,然后鼓了一下掌,片刻之后一名女子抱着古筝进入了雅阁之外用帘子隔开的一个小开间内开始演奏。 袅袅乐声升腾起来,沈千汲开始和陈公公攀谈起来,有了这乐声的萦绕,他们两人的交谈旁人根本无从听见。女子一口气连弹了三支曲子,沈千汲方才挥挥手让她退下。接着,陈公公重新披上披风,走出了凤倚阁,踏上了一辆停靠在凤倚阁侧门的马车。 上了马车之后,陈公公打开了这个箱子,里面满满的堆放了层层叠叠的金锭。陈公公丝毫不为这些金子所动,他的视线落在了箱子盖子上的一叶便笺上。翻开便笺一看,上书:二月十九,大青龙寺,落英台。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一百六十八章 遭人下套 - 观云 - 不留无伤 当陈公公乘坐马车前脚离开,后脚凤倚阁就出事儿了,要说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在青楼里为了争抢女子而大打出手的也不是没有过。 这回打架的双方一位是风度翩翩的公子,一位是年轻气盛的毛头小伙,两人就是为了一位色艺俱佳的歌姬而动手。 公子颇有风度的护在了歌姬的身前,对红着脸的毛头小伙吼道:“先来后到的道理你都不懂么?” “不懂的人是你!我早就定好了她的,你凭什么来横插一脚和我抢人!” “这位兄弟,你说话也请经过一下脑子,我定好了?你拿什么的定好的?凭你一句话的么?这儿是青楼,谁出钱谁才是大爷!” “你满嘴歪理!你们这些读书人每一个是好东西!” “我劝你多读书,别仗着自己有点儿靠山就敢出来作威作福!” “你倒知道我有靠山啊!” “你以为一个区区的御林卫指挥使,我就会放在眼里了?” “你够狂啊!竟敢小看我姐夫!” 就在这时,听到争吵声的老鸨慌忙跑过来劝架。“二位爷,姑娘我这儿有的是,你们另外再挑嘛!何必这么动粗呢,多失了二位的身份!” “我就要她!”毛头小伙子也算是韧劲儿十足,可公子今儿也打算是和他杠上了,就是寸步不让。 “你可别逼我动手!” “你要是个男人,你就动手!” 毛头小伙终于忍无可忍冲上去扯着公子的衣襟挥拳就打,可公子也不是省油的灯,同样挥舞着拳脚同小伙扭打在一起。两人从屋内一路厮打到走廊上,老鸨急忙派人上去劝架,小伙一着急就抽出了随身的匕首就是一通乱刺,劝架的人想要躲开,于是就朝着走廊栏杆上撤,突然有人惊呼了一声。 小伙听见咚的一声,转过身来朝着楼下看去,只见一名小厮摔死在了大堂里。不明所以的小伙吓了一跳急忙扔掉了手中的匕首,可是匕首的尖端竟然带着血,他转过身看看周边的人,发现有另一名小厮倒在了血泊之中,但是显然还有生还的可能性,小厮还在抽搐。 这下小伙是彻底傻了,他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了。公子不顾自己身上已经皱巴巴的衣服,高声吼道:“杀人了,这里有人杀人了!” “不不不......不是我.......我” 老鸨瞅着自己的手下人死于非命,立刻大声吼道:“报官啊,快报官啊!” 小伙见大事不妙拔腿就打算跑,公子这时候身手倒是不错了,他上前一个剪刀腿就将小伙掀到在地,同时对老鸨喊道:“快来抓住他啊,别让杀人犯跑了!” 小伙已经没有了凶器,自己也被人制服了,于是更多的小厮就冲了过来将小伙死死压在身下。现场一片混乱,直到田况带着人赶到现场的时候,那个公子不知道何时已经消失在人群之中了,不过这并不会妨碍案件的处理,毕竟这么多人都是目击证人。 小伙哭丧着被捕快们押走,还不忘了喊道“我姐夫是御林卫指挥使,他一定会救我的!” 没几个人会把小伙的胡言乱语当一回事,但是极少数人例外,其中之一就是一直在最高楼冷眼旁观的沈千汲。公子此时已经来到了沈千汲的身后,跪拜道“沈大人,我已经照您的吩咐做了。” “做的不错,吕延会选你当义子眼光倒是可以。接下去几天,这案子结案之前你就尽量不要外出了。” “是,一切听从沈大人安排。” 执勤结束的韩汝勋回到宅邸便看见自己的夫人在不住的啼哭,一见到夫君回来了,她立刻起身跪伏在韩汝勋的脚边。 “夫人,这是怎么了?” “夫君,四儿出事了!” “有什么话起来说!”韩汝勋一边强行扶起自己的夫人一边带着嫌弃的口吻问道:“你这顽劣的弟弟又闹出什么事儿了?我也是说过他好多回了,收敛一点,收敛一点,可是就是从来不听!这回又是要多少银子啊?” 夫人止不住的哭泣“夫君,这回不是银子就能解决了,四儿他杀人了!” “如何?他这么个毫无武力的人如何能杀人?” “四儿......用的是你的匕首!” 一听到匕首,韩汝勋立刻感觉到天昏地暗,那匕首可不是随便的匕首,那是梁帝赏赐给他的匕首,为的就是嘉奖他守卫宫禁的功劳。匕首本身做工一般,但是在手柄处加盖了皇室印章,这么一来这匕首就变得独一无二了,这本来是韩家的荣耀,此时变成了杀人的铁证。 自从匕首来到韩家之后,妻弟一直觊觎之,韩汝勋从来都不允许其触碰匕首,而是将匕首供奉起来。 “你说,是不是你将匕首给他的?” “是.....是妾身,妾身见内弟实在是对匕首太过喜爱,在他苦苦哀求之下我才同意他带出去一日,回来就必须立刻将匕首送回,妾身......妾身也想不到会出这样的事儿啊!” 韩汝勋一把推开了夫人,因为用力过猛导致夫人跌坐在地上,她更是痛哭不已,她也为自己的行为后悔,可是事到如今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在近日午后,距现在不过几个时辰。” 韩汝勋在来回踱步思考对策,仆人跑过来禀报到:大理寺丞沈千汲求见。 沈千汲?韩汝勋知道这人,自从上回京师会考之后便成为了朝堂新贵,不少高官对他都是赞赏有加,就连皇子都不例外。沈千汲是大理寺的人,这回找自己一定是因为妻弟杀人之事,可是这才半天的功夫,大理寺就已经查清案子了? “请他去大堂等候!” 仆人退下,随后领着沈千汲来到了大堂,韩汝勋收拾好自己的着装招待了他。 “韩指挥使,沈某此行不为别的,就是因为您的妻弟而来。” 沈千汲开门见山的态度倒是让韩汝勋很受用,他毕竟是一介武人,说话办事都是直来直往不爱绕弯子。 “我下朝回来也是听说了此事,不过都是贱内的片面之词,不知道现场实情究竟如何?” “抓人的是京兆尹,人犯一直都在呼喊自己不是故意的,而且还说姐夫乃是御林卫指挥使,于是言大人就将此案交给了大理寺。原本人犯的话并可完全采信,但是看到凶器之后,林大人算是彻底相信热人犯的话了。” 韩汝勋知道只要看到匕首,自己就逃不开干系了,他深吸一口气道:“那人确实是我妻弟,此人生性顽劣、不学无术、游手好闲,最终还是闯出大祸,也是我教导无方!” “韩指挥使,恕沈某直言,妻弟为人如何并在于指挥使您,但是皇上御赐的匕首交给此人却着实是指挥使的大失误!” 韩汝勋无法反驳,沈千汲说的字字在理,他只能白着脸听着。 “您妻弟这一次可是杀了两人,现场那么多都亲眼所见,按照大梁律法,杀人者偿命!” “沈大人!” “正确确凿,罪无可恕,但是沈某担心的是指挥使。按照大梁律例,所有处死的人犯都需要皇上朱批才行,看过卷宗之后才会最终押赴刑场行刑,一旦被皇上知道您将御赐的匕首轻易送人且成为了凶器,指挥使您觉得皇上会作何想法?” 说到这里,韩汝勋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他知道那样的话后果不但是自己的官位不保,就连身家性命都不一定保得住了。 “韩指挥使,今日沈某来既为了公事,也是为了私事。之前公事已经说完,接下来就该说说私事了。京兆尹派人将人押送到大理寺的时候,正巧陵王殿下也在大理寺内,他听说了这件事,于是便派沈某来找韩指挥使。” 陵王殿下?韩汝勋自然是熟悉的,只是自己从来不和皇子打交道,这也是身为御林卫指挥使必须做到的底线。 “韩指挥使,此时陵王殿下能妥善处理,只是需要您前往拜会一下陵王殿下了。” “拜会陵王殿下?这.......” “三日后,大青龙寺,落英台。”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一百六十九章 大青龙寺 - 观云 - 不留无伤 大青龙寺是皇家寺庙,朝廷官员可以进入,一般的百姓是不得入内的,早春时节往往会有皇室成员来寺庙内进香祈福,因而当陵王到达大青龙寺的时候住持招待起来也是驾轻就熟。 陵王走完了既定的流程打算自己游览一番寺院的景色,于是支开了住持,仅带了两名护卫朝着寺内更深处走去。 大青龙寺最美的地儿就在于落英台,这是并不是一处单一的高台,而是在一座平台之上建立了楼阁,八角飞檐、气象万千。落英台的一幢幢建筑掩映在重重的樱花丛中,之所以会有“落英台”这个名字,就是来源于这些繁茂的樱花,一旦到了时节,满树的樱花在威风吹拂之下,粉色花瓣在空中纷纷扬扬,可惜的是,这一日樱花还未盛开。 陵王走到落英台下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闭上眼开始享受寺庙内的安静和祥和。 一名护卫在身后轻轻呼唤道:“殿下?” 陵王挥动了手臂,让护卫退下。随后从樱花树丛中走出一个人,他踩过草坪走到了豫王的跟前,正欲下跪行礼,陵王难得的礼贤下士一回,他双手扶起了来人,挽着他的手走到了树下一块大石上坐下。 “陵王殿下,韩某今日来为的就是妻弟的事儿。” “韩指挥使,你的事儿本宫已经知道了,事发当日本宫就在大理寺,事情的经过京兆尹和大理寺已经审问清楚了。的确是指挥使的妻弟杀人,且连杀两人,人证物证俱在,根本没有转圜的余地。” “陵王殿下,妻弟杀人本该偿命!这一点,韩某不敢有任何的异议。” “那么指挥使担心的就是自己的前程了?” 韩汝勋低下头不敢正视陵王的眼睛,自己的心思被人猜中的感觉还是不好的。 “匕首是父皇御赐的,不管是处于什么原因,将御赐之物随意送人还成为了杀人凶器,按照父皇的脾气,指挥使的头衔基本就是要换人了!” “还请陵王殿下指条明路!” 韩汝勋双膝跪倒在陵王面前,这一回陵王也不打算继续演礼贤下士的戏码了,他拂去衣裳上的落叶对韩汝勋说道:“杀人之事可大可小,任何问斩的判决都要得到父皇的核准,如今此事尚且还在可控范围,收回匕首,将这一段内容在案卷之中抹去也不是办不到。” “还请陵王殿下留一条活路!” 韩汝勋把头埋得更低了,陵王很是享受他人匍匐在自己脚下的感觉,他饶有兴致的看了一会,才缓缓开口“韩指挥使守卫宫禁已经这么多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妻弟这种事按理说也不该牵扯到韩指挥使头上,本宫也是见不得韩指挥使就这么被免去官职。今日让你来,为的就是商量这件事,本宫呢,打算将此事大事化小,一力保住韩指挥使的官职,但是妻弟的性命是保不住咯!” “妻弟本就是混混一个,除了给家中带来无尽的麻烦再也没有别的什么用处了,于家于国都没有好处,死也算是对他的一种解脱。” “既然韩指挥使说得这么斩钉截铁,那本宫也就没有什么顾忌了。” “韩某叩谢陵王殿下,殿下的大恩大德,韩某没齿难忘!”说着,韩汝勋就打算磕头,头颅撞击在草地之上发出一声声闷哼,除了陵王,其他人根本不会听见。 在韩汝勋磕头磕了一阵子之后,陵王终于出手制止了。他为自己开解道:“韩指挥使,不是本宫心狠,只是每一件事都需要有人来承担后果,这件事妻弟自然难逃律法的制裁,但是韩指挥使也负有管教不当的责任,刚才那些响头就当是惩罚了。” “多谢陵王殿下!多谢陵王殿下!”韩汝勋这三日来可过得极其糟糕,进入皇宫执勤没有精神,回到家中面对夫人的哭诉也是无可奈何,一想到自己的官职很有可能不保更是吃不下睡不着,仅仅三日整个人脸色就变得枯黄。 三日而已啊,对于韩汝勋来说无异于是三年啊!他没有家世可以依靠,这一路走来靠的都是自己的努力,从一名普通的军人爬到御林卫指挥使的位置,他花了十二年,从青葱小伙子变成了中年人,他已经经不起再次失败之后重头再来了,他已经没有这么多的时间和精力了。 陵王从怀中取出了匕首交还给了韩汝勋,他颤抖着伸出手接过匕首,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陵王,毕竟之前不过是空口白话而已,现在拿回了最为关键的匕首那就是真的可以摆脱自己的罪责了。 “陵王殿下?” “本宫既然答应帮你,就一定言出必行。这柄匕首是本案最为关键的物证,没有了它就算是父皇查起来顶多也是骂你两句管教不严。韩指挥使啊,以后御赐的东西你可得藏好了!” “多谢殿下!多谢殿下!” 韩汝勋只能一个劲的继续磕头道谢,除此之外他已经没有别的方式能够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了。 “时辰不早了,韩指挥使,你就先行回去吧。” “是,韩某这就离开,多谢陵王殿下!” 韩汝勋将匕首藏在自己的怀中,随后缓缓退出了樱花树林。 这一直站在落英台上目睹一切的陈公公默立良久,一旁的沈千汲轻声说道:“没想到韩指挥使也是陵王殿下的人。” “韩指挥使这些年来一直都是独来独往,从未同任何的皇子大臣有过过密的接触,看来还是老奴小看了他。” “陈公公,您素来在宫中,这些外朝的事儿不清楚也是再正常不过了。不管韩指挥使同陵王殿下说了些什么,依我看来很有可能是答应了殿下的要求。” “哦?那么老奴也该下去见一见陵王殿下了。” “那是,那是,毕竟陈公公也已经久等了。不过陈公公啊,我不过是个传话儿的,沈某就不陪陈公公下去了。” “沈大人就是这么谦虚,若不是陵王的心腹,如何能让你带着老奴进入大青龙寺?” 面对陈公公的质疑,沈千汲根本不打算解释,仅仅是微笑来带过。陈公公也不打算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便自己下楼去见陵王。 “老奴参见陵王殿下!” 眼看着陈公公走到自己跟前,陵王起身扶起了陈公公,关切的问道:“公公是何时到来的啊?” “老奴也是刚到。” “那就好,那就好!本宫也是刚刚逛到这落英台。” “老奴也算是松一口气了,老奴在路上还一直担心让殿下久等呢!” “陈公公掌管禁军本就是分外操劳了,本宫就算是等一会儿也是应该的。陈公公啊,您老可别介意本宫选了个这样的地方,坐也无处可坐,也没有筵席招待。” “殿下此言真是折煞老奴了!殿下有何吩咐请说,老奴一定竭尽心力!” “好,有公公这句话本宫也就有胆子了!这在宫内,就属您和崔公公、张公公最讨父皇欢心了。” “老奴不敢跟崔公公和张公公比较,他们毕竟是圣上的贴身内侍,老奴只是帮忙管理禁军而已,我们不在一个等级上。” “公公啊,您也是宫中的老人了,父皇的年纪也是越来越大了,到如今东宫还是空着的,现在敌军大举入侵对社稷来说都是大大的不利啊!” “殿下说的是,储君之位并非是我等奴才能够妄言的。”陈公公瞅了陵王一眼,继续说道:“不过殿下的忧虑是对的,圣上年事已高,这储君不宜一直空悬。” “陈公公啊,我们都是心忧家国的人,这大梁可是我萧家的江山,我可不忍心看着它被蛮族所毁。况且崔公公也已经陪伴父皇这么多年了,他们都为这家国天下操碎了心,是该好好安享晚年了。” 一听到这话,陈公公立刻下跪道:“殿下忠君爱父,实乃我大梁之幸!老奴自当效犬马之劳,辅佐殿下!” 陵王满意了,他扶起陈公公,安慰道:“公公这一路出宫来,风尘仆仆的辛苦了,早些回宫去,不要让父皇挂念。” “是,老奴告退!” 待陈公公身影再也看不见的时候,陵王抬头看见了落英台上一直站着的沈千汲,两人相视而笑。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一百七十章 恍若重生 - 观云 - 不留无伤 京师西面有一处贫民区,一直以来都是最底层的百姓聚集讨生活的地儿,那里屋舍破烂不堪,街道狭窄拥挤,遍地垃圾,臭气熏天,即便是京兆尹都懒得管理这一片区域,为了不有碍观瞻,京兆尹下令在贫民区的外围建起了一道围墙用来隔开国人区。 贫民区基本不会有京师的达官贵人愿意来的,即便是他们踩一脚地面都会感觉到肮脏。不过这一日还是有一辆又小又旧的马车进入了贫民区,这种类型的马车在京师的官道上太常见了,根本不会有人在意,但是放在贫民区则是大大的吸引人了。 一路上马车艰难的行进着,两名驭手不停地驱赶挡在路上的流民,这些无家可归的流民横七竖八的躺在路面上,根本就是把这小路当做自己的家了。 “大人!”驭手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大人,前面的小弄堂太过狭窄了,马车进不去了!”驭手对于周边的一切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了,语气中带着嫌弃。 “那我就走过去。” 车中的人下车来,一脚就踩在了一滩污水之中,原本干净的官靴片刻之间就沾染上了污渍。即便是他刻意控制,可脸上的表情还是暴露了他对于这种环境的说不出的厌恶感。来人身披一件斗篷,来人的背部和斗篷之间微微鼓起。 前方这条小弄堂真的是很窄,只能勉强容纳一个人正常行走。来人小心翼翼朝着里面走去,尽力躲开路边的垃圾、杂物,走到了一个小门脸前面,仅有的一扇门都已经破败不堪了,木头的原来颜色都已经看不出了,只能看见乌黑的一整面。 来人伸出一手指用力推了一下木门,来人还没来得及擦掉手指头上的污渍,木门已经歪倒到了一边。随后宅院内的一切都暴露在眼前了:满地的杂草都已经能够没过脚踝,院内的唯一一间小屋子房梁已经坍塌了一大半,仅有的一面墙成为了遮风挡雨的容身之处。 来人捂着嘴走进了这间破败的民房,这处废墟真的很小,只要来回看一眼就能将全部的场景都尽收眼底。在一堆破木头垫子上蜷缩着一个人,至少是依稀能够分辨出人样,因为寒冷整个人瑟瑟发抖,正是因为发抖才告诉来人他还活着。 看着如同乞丐一般的半死不活的一滩烂泥,来人清清嗓子叫唤道:“周指挥使?周指挥使!” 这声音在这处废墟里已经足够响亮了,乞丐身子剧烈的抽动了一下,缓缓抬起头看向来人。满头的散乱发髻和污浊不堪的脸蛋让来人根本看不清此人的真正面貌,但是来人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周指挥使,这些年你可是吃苦了!” 来人抹开脸上的污渍和散发愣愣的看了来人一会,在确认来人身份之后,乞丐立刻起身跪在地上,嘴里发出呜呜声,然后一个劲的磕头。 “哎,周指挥使,不必如此大礼的。” 来人虽然嘴上这么说,可是他既不往前靠更不打算去搀扶,眼见着乞丐还要靠近自己,来人反而后退一步。 “周指挥使,我今儿来就是接你的,这两年来你所遭受的所有不公和委屈都不会白白承受的,你想要报仇的机会来了!” 听到这里,乞丐将头高高的昂起,瞪大了浑浊的双眼,身子颤抖得反而比之前更为剧烈了,但是来人能够感受到这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兴奋。 来人后背后取下一个包裹丢给了乞丐。 “里面是衣服,你先换上,换好了就跟我出去。” 乞丐点点头,来人便走出了院子,站在门脸外等着,不多时,一名衣着朴素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虽然依旧是蓬头垢面,但好歹是换了身干净衣裳,整个人也算不那么难闻了。来人什么没多说,径直走出了弄堂上了车,乞丐也跟着上车。 驭手们眼看主子回来了,立刻兴奋起来,扬起马鞭就打算折返,毕竟这儿实在是太臭了,他们捂着鼻子在外头好一通等待,眼看着就要离开了能不高兴么?至于上车的那个,虽然也是一身的骚臭味,可是比起这贫民区还是好太多了。 当车马从贫民区离开的时候,俩小乞丐拉着车一起跑,一边跑还一边伸出手来要铜钱。好在马车跑不快,不然就这俩身高还没轮毂高的小屁孩立马就被碾压到车轮子底下了。 马车驶出贫民区之后特意在国人区绕了一圈,然后才准备出城。战事焦灼的时期,京师已经戒严,想要进出城可不再如之前那般随意了,马车出城必须接受盘查。 当守门兵卒打算盘查马车的时候,车棚内的人伸出一只手来,手上拿着的是一块令牌,兵卒一看令牌立刻变得毕恭毕敬,同时将马车放行。出城之后的马车一路朝着平安军营地跑去,进入军营反而更加顺利,连令牌都不用出示。 走进军营之后,之前那披风之人识趣的站到了一边,将空间全部让给了乞丐。乞丐环视着营帐中的一切,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激烈的冲击着他的内心,两年了,离开这里已经整整两年了!没曾想,这里的一切物件都如同当年一样。 乞丐眼中开始噙着泪水,人生际遇的跌宕起伏让他不由得感慨万千。曾经这是多么熟悉的地方,此时自己却像是一个外人一般,即便他是男子又如何,能够表达自己内心的情感的只有泪水了。老泪纵横来形容此时的乞丐真的一点都不为过,他呜呜的哭着,一旁站着的人一言不发,仅仅是冷眼旁观,等到乞丐将情绪发泄的差不多了,他感觉自己的背也有些发酸了。 “平安军是由你一手创立训练的,这么多年了,没有人比你更熟悉这支军队。你一定想不到自己有生之年还有机会重新回到这里吧?” 来人看着跪在地上的乞丐,突然声音变得严肃了。 “这两年的苦你也算是吃够了,是时候夺回属于你的一切了!你要是还是当初的铁血汉子,就别在这儿继续哭哭啼啼的像个娘们儿一样,拿出你曾经的魄力来!” 被来人这么一吼,乞丐直起了身子,眼睛顺着来人的手看见了在床榻之上叠放的整整齐齐的官服,虽然看不清全貌,但是仅仅从一些绣文走边,乞丐就能看得出来这官服的品阶。 “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好好收拾自己,我在门外等你。不过话又说回来,你若是想要报仇的,还有那么胆量的就重新穿上那身战袍;若是你已经被磨灭了脾性,余生只想苟活于人世的,那么现在就给我滚!” 来人说话已经如此的粗暴和出格了,他就想看看乞丐的反应。乞丐跪在地上一动不动,既没有起身去换衣服也没有转身离开军营。来人微微一笑,他转身走出营帐,他知道自己的激将法算是起效了。 来人站在军营之中,看着来回巡逻的卫队,心下也是百感交集,这一条路实在是风险太大了。来人闭上眼,好生歇息了一会,等时间到了,立刻转身回到营帐之内。 此时乞丐已经不见了,营帐内站着一名武将,铠甲铮亮、英气勃勃。武将转过身,发髻整齐,面黄无须,眉眼一如当年,除了双鬓雪染。 “不愧是周训良,周指挥使!” “多谢张淮远,张大人!”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一百七十一章 同是故人 - 观云 - 不留无伤 早春时节,清芷宫中已经开始冒出绿芽,给一片肃杀的冬日景色增添了一些生命的律动。杜贤妃穿戴齐整,在侍女的陪同下走出宫门,她没有选择乘坐轿撵,在她看来这种时节出宫走走最是惬意。 “娘娘,这绮罗院好在同我们清芷宫相距不远,这走走也不过小半个时辰的功夫,若是再远了啊,您可不能这么走过去了。” “瑶儿啊,我们久居宫中,本来动弹的就少,能走就多走走,这走路啊对咱们女子的气色也是有好处的。” “真的么?娘娘,您不会是唬奴婢开心的吧?” “当然了,我也是懂些医道的,多动动对身子骨肯定是有好处的。” “奴婢那就信了娘娘了!” “怎么你还不信我啊?” “奴婢不敢!哎,娘娘,您慢点,前面有轿撵过来了!” 瑶儿拉着杜贤妃往宫道的边上靠了靠,从她们身边经过的正是闵妃的轿撵。 “停!” 端坐在轿撵上的闵妃喊了一声,轿撵就在杜贤妃的身旁停了下来。闵妃转动满是珠玉的高贵的头颅,斜着眼看着杜贤妃,颇为玩味的说道:“贤妃姐姐啊?姐姐这是去哪儿啊?怎么出宫连个轿撵也没有,还自己走啊?” 杜贤妃笑容可掬,上前一步道:“闵妃妹妹,我这是打算去御花园走走,连日来闷在宫中也觉得乏了,想着这个时候人少就出来散散心。” “是啊,姐姐的确是要多散散心。妹妹听说啊,这豫王在前线是连吃败仗,圣上为此是颇为不满呢!想来姐姐也是为豫王而发愁吧?” “儿行千里母担忧,不论云祈战绩如何,作为母亲的都是担心的。战争,我一介女流也不懂,我只知战争不到最后的时刻,一时间胜负还是难说的。” “哟,难得姐姐能有这样的胸怀,那妹妹只能祝愿姐姐心事得成了。时辰不早了,妹妹也就不陪姐姐瞎聊了,皇上还是前殿等着妹妹呢!” 杜贤妃微微低了低头,神色不改。闵妃挥了挥手,轿撵重新起驾朝着前殿的方向而去。待轿撵走得远了,瑶儿才颇为不服气的说道:“闵妃这是落井下石!” “你这话就有两错。” “如何?娘娘,您倒是说说奴婢哪里错了?” “第一,你怎么可以直呼闵妃?若是被她听见了,不仅你要被责罚,就连我也得背负管教不严的名声;第二,落井下石用得不准确,这结果都还未知呢,她如何下得了石?” 瑶儿对于第一点是明白的,可是对于第二点就实在是想不通了。杜贤妃也不打算继续解释,自顾自朝着宫道继续走去,她们所去的地方并不是御花园,而是另外一处宫殿,一处梁帝朝思暮想,而后宫女子嫉妒成恨的地方。 绮罗院。 瑶儿上前轻轻摇动了一下门环,立刻就有宫女打开了宫门,一见是杜贤妃,宫女急忙行礼。 “起来吧,淑人妹妹可在?” “娘娘就在宫中,请贤妃娘娘跟奴婢来。” 宫女带着杜贤妃走进了绮罗院,杜贤妃惊讶的发现在自己宫中不过是刚刚冒头的点点绿芽而已,在绮罗院里已经是一片新绿了。这满院的绿色,仅仅是多看几眼就让人心情舒畅。 此时的璎淑人正在宫中焚香,远远的就能闻到清新的香味从宫中传出来。瑶儿深吸了一口,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娘娘,贤妃娘娘来了。” 帷幔吹过,璎淑人眉眼娇媚的朝着宫外看了一眼,见到杜贤妃站在宫外,立刻起身,撩起裙摆一路小跑。 不过是初春的时节,璎淑人已经换上了一身樱花色的连身裙,随着她的奔跑,裙舞飞扬、青丝摇曳,逼人的青春迎面而来。别说是男子了,就连瑶儿都看得有些痴了,这世上竟然有这般美丽的女子! “臣妾参见贤妃娘娘!” 声音清脆如同山间溪流,更似婉转莺啼。 “妹妹不要这些虚礼了,快些起来。” 杜贤妃扶起璎淑人才发现她竟然都没有穿鞋子。璎淑人挽着杜贤妃走进了宫中,在靠近花园的一处小台上坐下,两人面对面坐着,中间有一张矮桌,香炉就摆放在矮桌之上。 “妹妹若是没有记错,这是姐姐第一次来绮罗院吧?” “是啊,妹妹进宫也有一些年头了,姐姐这是第一次登门拜访,还望妹妹不要见怪。” “姐姐说的哪里话?妹妹进宫之后就听闻宫中有一位貌美、心贤的女子颇受皇上的喜爱,不依附、不争斗、不谄媚,在这尔虞我诈的后宫之中真真是如同清流一般的存在。” “难怪皇上这么喜欢妹妹,妹妹真是会说话,别说是皇上了,就连姐姐我也是打心底里喜欢上妹妹了。” “姐姐贯会取笑妹妹,其实说起来应该是妹妹主动去拜访姐姐的,还望姐姐千万不要怪罪!” “我们啊,不要怪罪来、怪罪去了,还是说说正事儿。” 杜贤妃从瑶儿手中接过一个食盒拜访在矮桌之上,掀开盖子,将一碟一碟的糕点取出。 “在宫中闲来无事,就想着自己学做一些点心,这些都是我自己做的点心,想着就拿来让妹妹尝尝。” 璎淑人看着这些点心,个个样式精巧、颜色鲜艳,看上两眼就让人有了食欲。 “哇,姐姐的手艺真是好啊!一点都不输给御膳房的!” “我来给你介绍一下吧:这第一盘叫做桐花糕,外形就仿造了桐花的花样,用的是糯米混合了桐花的花瓣做的;第二盘叫做香归果,将香归的果子碾碎,过滤出汁液混入米浆之中,然后揉成果子的形状,蒸熟了就可;这第三道叫做芢三糕,用的就是薏米芢、鸡米芢、苦莲芢三种碾碎了之后混合在一起做成的糕点。” “一听名字就这么有意境,再看看这些糕点的模样又是这般的精致,我猜味道一定很不错!” “那妹妹还不赶紧尝尝?” 璎淑人不用筷子直接上手抓起一块点心就往嘴里送,她这动作一点都不会让人感觉到无礼,反而透着一些娇俏可爱。 “果真是好吃!” 璎淑人吃完一块接着又将另一块塞进嘴里,还没来得及咽下去,手已经开始夹起第三盘的糕点了。她这般贪吃的模样让瑶儿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瑶儿,不可对璎淑人无礼!” “是,奴婢知错了!” “没事,姐姐,我们都是姐妹,瑶儿也是,自家姐妹就用不着这么拘束了。” “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的,不然妹妹该说我管教无方了。”杜贤妃转头对瑶儿说道:“你先出去吧,在庭院中等我。” “奴婢遵命。” 待瑶儿退出之后,璎淑人也就不再吃点心了,她指着香炉问道:“姐姐进来的时候可是闻到了这香味了?” “是啊,真真是沁人心脾,不知道妹妹这香炉里烧的是什么香呢?” “它是我从家乡带过来的,在我的家乡有一个很独特的名字,叫做麝鳞香。这种香可是非常的稀有,百年也难出一段........” “需要野外生存五十年以上的青鳞蝮蛇的蛇胆,在八毒汤中浸泡十年以上,然后自然阴干三年,历经九蒸九晒,当蛇胆彻底变得又黑又硬之后投入炭炉中炙烤到通体金黄,取出之后掐头去尾才能最终成就一段上好的麝鳞香。” “没想到姐姐对我的家乡风俗这么清楚?” “妹妹,你在尝这些糕点的时候就没有一点回味起家乡的味道么?” 璎淑人伸手揽过杜贤妃的手,“姐姐,这么多年来,你一人在宫中也是太不容易了。” “路是自己选的,后宫中的女子何止是上百?皇上的心是不可能永远在一个人身上的,好在我已经有了云祈,这些年的苦都是值得的。” “姐姐,妹妹不妨和你说句实话,我不想在这宫中孤老,我注定是不会有孩子的,我自然也不会和姐姐争宠,日后我们姐妹互相扶持。” “有妹妹这句话就够了,这些糕点都是我根据记忆做的,妹妹留着慢慢吃,若是还想吃,我会再多做一些的。今日我们姐妹闲聊就到这里了,姐姐我就先走了。” 璎淑人起身行了一个宫礼“妹妹就不送了。” 待杜贤妃离开之后,璎淑人看着矮桌上的糕点,开始回味它们的名字:桐花糕、香归果、芢三糕。 桐...香...芢...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一百七十二章 拼凑线索 - 观云 - 不留无伤 “慢慢吃,没人和你们抢,别噎着!” 两名小乞丐在冷月斋中狼吞虎咽,从他们的样子来看真的是太久没有吃饱饭了,明明嘴里还在咀嚼,手里已经紧握着另外的吃食了。孩子是最不会撒谎的,他们的行为往往源于他们的内心,这就是为什么戚婉彤会找这些小乞丐了。 “你们吃完了,我再让厨子多给你们准备一些带走,给你们爹娘也带一些去。” “谢谢姐姐!” 戚婉彤看着这俩孩子,心中也不免恻隐,可是她的初衷可不是单纯对这些可怜的孩子发善心。这一回他们俩算是给她带来了一个十足有用的消息,付出的代价不过是几顿饭而已。 “你们回去之后继续帮姐姐办事,有什么消息只管来找姐姐就可以了,什么好吃的姐姐都给你们留着。” “姐姐你真好!” 送走两个小乞丐,原本洋溢在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了。多日之前戚婉彤就收到了来自宣韶宁的书信,看完书信的她心痛到如今,书信中宣韶宁告诉戚婉彤,师巩正渊在战场上失踪了,即便他一再安慰道只是暂时没有他的消息,可戚婉彤依旧是悬着一颗心。 这些日子来各种消息传到戚婉彤这里,若是换成别人只怕是都有些应接不暇了,好在戚婉彤精于此道,她将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儿都妥善处置了,唯独师巩正渊这件事过不去。 “来人啊!” 一名小厮推开了帘门向戚婉彤道:“戚姑娘有何吩咐?” “去请肖大人和苏公子前来喝茶。” “是!” 就在小厮离开不久,在戚婉彤看来不过是区区半柱香的时间,就听见楼道上的脚步声了。这么快?戚婉彤朝帘门看去,门上倒影出一个人的影子,嘶啦一声,门被拉开了。 “肖默言?你今日是休假么,竟然这么快就来了?” 肖默言走进雅阁内,兀自坐下,提起桌上的茶壶也不用杯子就往自己的喉咙里灌,因为灌得猛了,漏出来的水都顺着肖默言的衣领流淌到了双腿上。 戚婉彤只是静静看着肖默言,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仅仅是看着他。她还注意到肖默言的左手臂上缠着一圈白色的纱布,她好像猜到了些什么,但是不等肖默言亲口说出来,她始终怀着希望,哪怕是最后一丁点的希望,她也不愿意去戳破。 咚!肖默言将茶壶摔在了桌子上,他叹口气道:“可惜这不是酒啊!不然还真的想要一醉方休!” “我这里是冷月斋,什么酒没有?只要你说,我立刻让人拿上来。” “是啊,酒要喝多少有多少,可是人......失去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你究竟得到什么消息了?” 戚婉彤盯着肖默言,她的心扑通扑通跳的极快,她好担心宣韶宁只不过是骗自己的,真相是她最不愿意看见的!她的眼睛不敢眨,嘴唇微微抖动着,她更不敢问,她好怕问出来的就是自己最不愿意听见的! “婉彤,看来你还不知道。东南战报已经从宫内传出来了,东南不仅是全线溃败,而且......而且,清远他为国捐躯了!” 那么一瞬间,一滴泪从戚婉彤的眼中滚落,她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心中先是松懈了一些,继而涌上了新一轮的痛苦,但是很明显,新一轮的痛苦远不及方才的焦急等待。但是戚婉彤告诉自己,这泪水就是为木清远而流的,毕竟他也是自己七年的同窗,更何况他是为国捐躯。 “这消息为何韶宁没有在书信中告诉我?” “你已经收到韶宁的书信了?” “是的,多日前我就收到了。韶宁在书信中简要说明了东南一线的战况,但是没有提到清远的事儿。” “韶宁为何给你写书信却不给我写?” “因为你在朝廷,书信给你难免隔墙有耳!” 这话不是戚婉彤说的,他们两人一同转过头看见的赵可心。赵可心走进雅阁,回身就关掉了门,坐下来对两人说道:“苏浅不会来了,他已经去东南一线负责处理家族的生意了,我刚从书院回来遇到了小厮也就同他一起到这儿来了。” “东南已经成为了前线,战事不断,苏浅前去就不担心有危险么?”戚婉彤有些替苏浅担心。 肖默言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说道:“这点你就不用担心了,越是战争他们苏家越是有机会赚到银子,你难道没有听说过发国难财么?苏家能在近百年的时间内成为大梁第一财阀,起家靠的就是战争。况且苏浅什么人啊,论机变、论武力,上场杀敌他不行,自保还是绰绰有余的。” 赵可心也看见了肖默言手臂上缠的白纱,“木清远的事儿夫子也已经知道了,夫子对于清远的选择和担当还是颇为赞赏的,若不是因为师兄师姐们都各有任务在身,夫子就打算将清远的画像挂在临渊阁里,供后来的师弟师妹们瞻仰。” 人已经不在了,身后的哀荣更多的是一种形式,当然这其中也寄托了生者的思念,这算是对于木清远杀身成仁的一种褒奖。 “清远是家中独子,我听闻这些日子木大人都称病没有上朝,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是我们不会体会的。” “默言,清远不会白白牺牲的,我们要替他完成心愿。” 肖默言和赵可心都看向了戚婉彤,肖默言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问道:“婉彤,你找我是有事么?” “没错!”戚婉彤起身再次确保门外没有人,反身回来说道:“我这冷月斋本就是消息流通之地,前些日子对面凤倚阁的小媚给我带来消息:宫中的一位公公曾经出入凤倚阁,而陪同他的是京师会考之中的新贵沈千汲。” “公公出入烟花场所?这实在是不合常理啊!”赵可心惊呼道:“这小媚是服侍了公公么?” “小媚是歌姬,算是卖艺不卖身了,她不过是隔着帘子演奏了几支曲子而已。” “沈千汲是大理寺丞,小媚这是隔着帘子就认出来了?还有,大理寺什么时候和内侍扯上关系了?”肖默言也算是在官场混了一些年头,基本的官场规则还是懂的。 “小媚自然是没有当场认出,她依靠记忆画了画像,认出来的人是我,京师会考中的最为出众的人物我都认识。但是,我不过是烟花柳巷中的女子,对于朝廷之事不甚了了,所以才会找你来的。” “你觉得这是一条线索?” “还不仅限于此,在贫民区的线人也给我送来了线索:三日前子啊贫民区出现一辆马车,接走了一个人,马车虽然老旧又小,但是毫无疑问这是有人刻意为之。” “出入贫民区,哪怕是身穿的衣裳稍微明艳一些都会被流民们盯着,更别提马车了。婉彤,你认为这两件事之间有联系?” “我也说不清楚,自从东南战报传遍京城之后,各路的消息就开始多了起来,我在这些消息之中筛选,总觉得这两件事并不是单一的事件,他们的背后似乎有联系。” “你的线人们就没有提供更多的线索了么?” “他们并不是专职的细作,不过是看在我的面子和银子上帮忙做一些事儿,能有一些粗条的线索就已经不错了。” “这件事我记下了,根据这些日子以来的战报显示,东南的战况不容乐观,日后我能来你这里的机会也会少了。” “这点就交给我吧!”赵可心拍着胸脯说道:“你们两人身份都不便,传递消息这种事就交给我,这些日子我本就在京城和书院之间来往,多一事不多。”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一百七十三章 得孙冲喜 - 观云 - 不留无伤 东南前线的战报每日都会送达到梁帝的手上,从战况的整体来看对于梁朝而言还是不利的,虽然豫王已经同广远军合兵一处止住了下唐和西凉联军的攻势,但是东南十六州的国土已经沦陷。消息在大梁国内流传,百姓们无不人心惶惶。每日的早朝,争论的最多的就是关于战事,一连数日梁帝的脑子都快炸开了。 梁帝今年已经五十一岁了,自从他二十岁登基继皇帝位到今年已经整整三十一年了。在前二十年的时间内,梁帝可以说是一位称职的皇帝,国土没有失,百姓也算是安居乐业,虽然同周边国家偶有龃龉,但基本维持了平稳的状态,在二十年的时间内没有发生大规模的战争。 直到十年前,下唐不宣而战强占鄞州,这算是梁帝帝王生涯的一大污点,好在有豫王和他的玄甲军,在鄞州被强占多年之后终于通过奇袭重新收复了失地。接着豫王又率军灭掉了东胡,让大梁的陆域面积得到了扩展,成为梁帝继位以来国土面积最大的时候,这足以焕发梁帝的勃勃雄心,也足够让他青史留名。 可是就在梁帝五十一岁的时候,更为庞大的战端就这么开启了,而且一开战梁朝就节节败退,虽然还不至于亡国的风险,但是梁帝为此也是忧心忡忡。旬月以来梁帝日日都为战事而烦忧,整个人也是憔悴不少,好在终于又一件喜事儿发生了。 襄王妃在梁历31年的是三月初春诞下了一名男婴,这着实是喜事儿一件,梁帝终于成功升格为爷爷了。梁帝抱着男婴是难掩喜悦之情,他毕竟已经年过半百了,太子已逝,没有留下任何子嗣;老四连王妃都没有纳;老六和老七的王妃和侧室也是一直没有动静。 “还是老五争气!”梁帝一开心就将襄王升格为七珠亲王,这已经是亲王品阶之中最高的等级了,再往上便是东宫太子的位置。 有了皇孙了,这是皇室的大喜,梁帝决定要好好庆贺一番。至于排场,那自然是怎么大怎么来,在梁帝看来,极尽奢华才能展示出他对于这个第一皇孙的喜爱。 可是战事吃紧啊,东南前线正打得不可开交,皇城里竟然要举办盛大的筵席,为的不过是庆祝一名男婴的诞生。为此一些朝臣还是提出了反对意见,这其中就以廖臻和江维桢为代表,他们的理由很充分 但同时也很单一也很不近人情。在少数派看来,眼前的第一大事就是举国大战,只有彻底击败了敌军,安顿好国防、整饬好民生,才可以举行筵席。 “原来在廖大人看来,皇室有喜也不过是同寻常人家一样,多了一张吃饭的嘴咯?”陵王向来同襄王不睦,按理说对于取消庆典这种事,他就算是保持缄默也不应该直接出言反对的。 “陵王殿下此言差矣!襄王妃诞下皇孙不仅是皇室的喜事更是大梁的喜事......” “那么请问廖大人,你为何一意反对呢?从你的言辞来看,根本就是前后矛盾、毫无道理!” “圣上,微臣一直都认为在三国交战的关键时期不宜大肆举行庆典,这样会寒了前线将士们的心!” “所以,朕得了皇孙这种事就只能偷偷摸摸的藏着掖着了?”梁帝对于廖臻等人的谏言已经是颇为不满,若不是他强忍着,只怕这会儿已经发作了。 “启禀圣上!”关键时刻总是需要蔡相出来打圆场,“廖大人也是一心为公,绝无死心,他所顾虑的不过都是家国而已。但是圣上喜得皇孙也是皇族的大事,举办庆典也是昭告天下替皇孙正名,这庆典也是不能不办的。” 还是蔡权识大体!梁帝脸色稍霁,此时张淮远出列谏言道:“启禀圣上,微臣以为蔡相所言有理,皇室之事没有小事,正是因为前线战斗正酣,我们才应该为皇孙好好庆贺一番,这么一来正是彰显我大梁国运、国脉永续!” “说得好!”梁帝对于张淮远的话颇为受用,“就这么定了,朕要好好举行庆典庆贺一番,此事交给礼部全权处理!” “圣上!”廖臻还想据理力争,可是蔡权及时制止了他。 梁帝颇为不耐的看了廖臻一眼,甩甩袖子就自行退朝了。眼看自己的劝谏毫无用处,心中不甘的廖臻大步离开了大殿,不跟任何人言语独自离开皇宫。 张淮远看着廖臻的背影对陵王说道:“此人也是出自青山书院,脾气倔强,更是豫王殿下的得力臂膀。这种人就是牛脾气,一条道儿走到黑,不见棺材不落泪,殿下可是要提防着点儿。” “阻拦我大计的人都只有一个下场。”陵王朝张淮远使了使颜色便离开了,他要入宫就见闵妃。 张淮远对着陵王的背影一鞠躬,脸上是心领神会的表情。 说起来梁帝也是许久没有到咏福宫来了,不过闵妃对此并不介意,她这些日子以来心情很是不错。若是要问为什么,那还是主要在于豫王的战绩了,这其中的联系,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这样的好心情持续了有旬月,直到昨日才被新的信息给搅黄了。襄王妃产子这可是梁朝萧氏的大事儿,整个皇宫的人都知道了,甚至于已经开始在百姓之中流传开来。 闵妃原本打算将宫中的各色摆件都更换一下,毕竟新年新气象,可一听见了襄王妃产子之后立刻就没了兴致,甩甩手让奴才们悉数退下,她不愿意再听见让自己不愉快的事儿了。 随着奴才退出正殿,偌大的宫中也就只有闵妃一个人了。她独坐在梳妆台前,照镜自怜,镜中的人也曾年轻过、也曾貌美如花、也曾二八年华,是岁月带走了她曾经的美貌,可是没有留给她度过后半生的足够资本。 当年初入王府,自己不过是一个侧室,正室便是文瑾。作为正室,文瑾对自己也算是不错了,可是不管她怎么做,自己始终觉得她不过是在演戏,演给当时还是太子的梁帝看。除了新入府的那一段短暂的欢愉,之后自己就只剩下了等待,这一等就是二十多年,如今当初的太子已然是天子;当初惹自己无限嫉妒的文瑾也已经入土多年,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自己的境遇还是没有发生任何的改变?为何自己还是那个终日等待,然后失望,继续等待又换来失望的人? 女子的青春就这么几年,自己已经是人老珠黄了,后宫之中有敬佳贵妃、有杜贤妃、有璎淑人,还有......还有好多年轻貌美的女子在等待着皇帝的雨露,自己已经越来越没有希望了! 闵妃一手握紧了梳子,顾不上疼痛,她恨不得将梳子捏碎然后摔在那些女子的脸上,让她们彻底死心! “娘娘!” 奴婢的声音非常不合时宜的响起来了,闵妃一肚子的火气正没处发泄呢,她抬起手就将熟悉狠狠摔在了侍女的脸上。 “贱婢!不是让你们都出去么?这会子又来打扰本宫休息,来人啊!” “娘娘,娘娘饶命啊!娘娘,是......是因为陵王殿下来了!” 一听见陵王的名字,闵妃的怒气就消了一半,若说这世上还有什么值得自己留恋的话,那就只有这个儿子了,他是自己后半生的唯一依靠。 “滚!” 侍女吓得连滚带爬的离开了寝殿,一会儿之后陵王就走了进来。一看到闵妃的满脸怒容,陵王赶紧过来安慰道:“母妃,又是那个奴婢惹您生气了?你直接打死就好了,千万不要伤着自己的身子。” “云睿啊,母妃也就只有你这么一个依靠了!” 看着闵妃眼泪汪汪的样子,陵王只好将她揽入自己的怀中安慰“母妃,儿臣知道您在这宫中的日子过得很艰难,儿臣知道母妃为了替儿臣多争取一些地位和机会也是煞费苦心。儿臣知道,儿臣都记在心里呢!” “你知道就好,母妃只想着能早日同你团聚,不用再在这宫中捱了!” “母妃啊,儿臣何尝不想将您早日接到我的府中安想天伦呢?这不是父皇还在,祖宗家法不能乱啊。不过,儿臣今天来是给母妃带来一个好消息。” 闵妃离开陵王的怀抱,随口一问“有什么好消息呢?若是襄王或是豫王死了,这才是好消息。” “比这些还要好的消息!” “哦?” 闵妃半信半疑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可是陵王是抑制不住的喜悦和成竹于胸的把握。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一百七十四章 见字如人 - 观云 - 不留无伤 嘀嘀、嘀嘀! 呱呱、呱呱! 言柯冉从假山背后现身,抬头望向云雀台,片刻的功夫,栏杆上就跳出了一颗人头,一颗青春无限、眉眼如画的人头。 “快上来啊!” “是,公主!” 云萱公主转过身子朝着云雀台的入口处张望,两个多月以来几乎每隔一日她就会来这里一趟,然后用这种动物的叫声同言柯冉碰头,难的是这么长时间两人竟然没有一次爽约过。 久在后宫,关于前朝、关于国家大事,云萱公主都是从言柯冉这里获得的。尤其是关于宣韶宁的消息,但是自从新年之后便再也没有收到任何关于他的消息,云萱公主有一段时间特别的难熬,情绪低落,但是出乎她的意料的是每回言柯冉来都会给她带来好吃的、好玩的,虽然吃的数量不多、玩的都是些小玩意儿,但是她明白言柯冉能带进宫来实属不易,为此她对他也是分外感激。 言柯冉一路小跑跳上了云雀台,雪环在远处放哨,他可以尽情的同云萱公主相处一炷香的时间,对于言柯冉来说,这可是极为难得又极其幸福的一炷香时间。每隔一天他都会想念,每隔一天他都会想着如何变出点新花样来逗公主开心,每隔一天他都会因为要见到公主而开心的茶不思饭不想甚至于睡不着觉。但是不管言柯冉如何的心中喜悦,他在见到公主的那一刹那都要保持自己御林卫的风度。 “末将参见公主!” “好啦,都多长时间了你还是改不了这习惯。” “公主殿下,我们毕竟身份有别,虽然公主已经把我当做朋友,可是这礼仪还是不能少的。” “行啦,不管如何都是你有理,我反正说不过你!” “还请公主殿下息怒!” 云萱公主都快要笑出声了,她一把拉起半跪在地上的言柯冉走到了云雀台中间,两人席地而坐。 “我们的时间这么短,你还打算公主前、公主后的啊,等你再来几句‘公主息怒’,你又可出宫去了。” “说的也是哦!” 言柯冉用手挠挠头,觉得自己还是有些迂腐了,想要偷看一下公主的脸色,刚刚抬起眼碰到了云萱公主的眼神之后紧张的赶紧收回了自己的眼睛,只能盯着脚掌。 “哎,两日过去了,你可有收到宣校尉的消息?” 云萱公主每一次见到言柯冉几乎第一个问题就是询问宣韶宁,言柯冉已经习惯了。他展露出一如既往的笑容,抬起头,无限深情的看着云萱公主。 “公主殿下最是挂念韶宁,这点末将一直都记在心里,每一次出宫去搜集消息都是以韶宁为主,毕竟他也是末将的同窗。” “言校尉其实一点都不输宣校尉的,虽然我从未见过你执法但是从你的言谈中我能猜测言校尉定是一个执法严明、忠君爱国,但是对家人和朋友一定又是无比的温存。” 云萱公主这是第一次当着言柯冉的面这么直白的表扬他,言柯冉觉得自己轻得都快要飞起来了,他看向云萱公主的眼神都有些迷离。 “言校尉,你现在可以说了吧?告诉我有宣校尉的消息么?” 云萱公主的明眸就像是能够倒影明月的深潭,幽深宁静得让人尤其是让言柯冉根本无法拒绝。不止一次,当言柯冉面对云萱公主的时候,他都想告诉她实话,告诉她自己知道的一切,可是每一次他又带着私心将其中关键的环节隐瞒下来,事到如今,还要继续隐瞒么? “有啊,我也是昨日刚刚收到从东南传过来的消息,韶宁还活着,他此时正同豫王殿下抗战在前线。” “太好了,太好了!他还活着,还活着,这就够了,这就够了!” 看着云萱听到消息之后跳起来就像是一个守候了很久的孩子得到了她应有的奖赏,她跳着、笑着,这是发自肺腑的最为纯真的笑容,没有掺杂了一丝杂念,她背后的夕阳同她的笑容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可是言柯冉心中却带着一丝苦涩,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看着云萱这般的开心,唯独这开心不是因为自己。言柯冉抬起手伸入怀中又空着手放下,想了一会又重新伸手入怀,停顿了好一会,当云萱看向自己的时候,言柯冉一咬牙终于将怀中的一封书信取出来。 “公主,这是韶宁托人带给我的亲笔书信,我想着带来给公主看看。” 云萱眼睛瞪得老大,活脱脱就是一个被困在沙漠中的旅人看见了绿洲一样,双眼放出的光芒能够让夜空中的星辰都失去颜色。云萱接过书信张开来开始一字一句的看起来,书信的内容并不复杂,全篇也不过百余字,云萱看得很慢,每一个字她都看得分外仔细。这是云萱第一次见到宣韶宁的书信,第一次见到宣韶宁的笔记,笔锋阳刚、刚毅潇洒,果然如古人说的那样:人如其字。 云萱心中说不出的喜悦,能有这么笔力遒劲的字迹足以说明自己没有看错人,尤其是那一个落款,云萱只想将其深深印入脑海之中,此生都不想忘记。 如果说这封书信有什么缺点的话,那就是百余字却没有一个字提到自己,没有一个字。云萱回忆起两人的过往,他们即便是身份云泥,可是他们已经不同于陌生人了,尤其是在天福寺的姻缘桥,他们明明手执的是同一段红绳,而且最后红绳还是他亲手送给自己的。有过这般的过往,他断不该只字不提啊! 云萱在经历了最初的喜悦之后,神色转为暗淡,她努力告诉自己一定是前线的战斗太过激烈了他没有时间将儿女情长放在心上,毕竟目前身为军人的他必须以保家卫国为己任。嗯,一定是的!我云萱看上的男子一定会是盖世英雄,他心怀家国天下,守护的是大梁的国土,守护的就是萧氏的天下! 一想到这儿,云萱又展开了笑颜,她自认为深深体会到了宣韶宁的良苦用心,她为自己能够理解心上人而感到开心。既然他是盖世英雄,那么她就不该成为他的拖累,她必须要倾尽一切支持他,她相信等到战事平定,他一定会荣归,那时他作为功臣大受封赏,他便能风风光光的迎娶自己。 言柯冉根本不知道,仅仅是一封书信,云萱公主的脑海中就已经上演过一场由喜转悲,接着由悲转喜的大戏了。言柯冉只发现云萱公主一会儿是喜极而泣,一会儿是转为愁容,这会儿又变得神色淡然了。他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不够用了,面对云萱这般神情的变换,他根本插不上嘴,根本不知道从何去说话,究竟是庆贺呢还是安慰呢? “可是书信中明明没有提到云萱公主一个字啊?韶宁啊,你究竟是使了什么方术能够让公主对你这般死心塌地,对你这般念念不忘?”言柯冉不明白自己同宣韶宁相比究竟是差别在哪了,刨去家世、出身,我们都是出自青山书院,我们没有差别啊! “我能收下这封书信么?” “这书信是韶宁给我的,我........” “怎么?言校尉不愿意啊?” “当然不是!只是......只是这上面都是一些战报啊。” “言校尉可别欺负我是女流之辈,这上面的战报根本没有保密的价值。我就是想收藏着,现在见不到他,我就多多看看他的信,我坚信他一定会班师回朝的,那时我再拿着书信去找他。” “万万不可!” “怎么了?”云萱没有料到言柯冉突然这么大嗓门的呼喊,这一下都惊动了在远处把守的雪环。 “还请公主恕罪,末将失礼了!” “好啦,别动不动就下跪了,起来吧!时辰也差不多了,言校尉也该出宫去了。” “末将遵命!”言柯冉最后瞟了一眼那封在云萱手中的书信,转身离开。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一百七十五章 才人心诡 - 观云 - 不留无伤 咳咳咳...... “皇上,奴才立刻去请御医来!” “不用了,那些御医个个都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皇上,龙体一定要保重啊!帝国这么多事儿都等着您处理呢!” “行了,去准备架撵,摆驾绮罗院!” 虽然有了皇孙的冲喜,在度过了最初的欣喜阶段之后,梁帝的病情还是出现了反复,时好时坏,即便有御医诊治,这些日来以来也不见有明显的起色。这一路上梁帝还是咳嗽个不停,即便他已经竭力克制了,一直侍候在旁的崔公公看着梁帝心疼不已。 进得绮罗院,梁帝刚刚躺下,璎淑人立刻点燃起熏香,然后着手煎药。当一盅带着些许腥臭味道的药汤给梁帝灌下之后,梁帝的气色明显出现了好转。看到这一幕,崔公公才放下心来。 “崔公公,这里就交给本宫吧。” “娘娘费心了!” 待崔公公退出大殿之后,璎淑人将香炉更加靠近了梁帝一些。 “圣上,您的龙体不仅是您自己的,更是大梁百姓的,您可千万要保重啊!臣妾不过是粗通医术而已,还是让臣妾去差人请御医来看看吧?” “你啊就是这么谦虚,那些御医的药,朕也是吃了有旬月了,病情是一点都不见好,倒是一来你这儿身体明显好起来了!” 梁帝将璎淑人更加拉近自己,摩挲着她光滑的脸蛋,无限柔情说道:“朕的身子朕自己知道,朕只是想将眼前的战事了了,不把这些争端留给后世。待战事结束了,朕也就能安心退位了。” 璎淑人用手堵住了耳朵,眼睛也不看梁帝。梁帝倒是来了兴致,硬是挣脱开璎淑人的双手,将她的头转到自己的面前。 “怎么了,这是?” “关于朝政,关于立褚,这些事都不是臣妾应该听、应该知道的。” “哈哈哈,你呀!后宫中人哪个不想知道储君人选,他们可以早早就去巴结!唯独你,竟然还不想听?” “臣妾不想听,臣妾只是希望圣上龙体康健,能让臣妾多伺候在身旁,至于储君那些和臣妾没有任何关系。” 梁帝看着璎淑人暗淡下去的目光,心中不禁恻隐。其实她说的没错啊,按照大梁的规制,一旦新帝登基,前朝那些未能生养过的女子的下场就是送入寺庙之中,终生不能再踏出寺庙一步,只能相伴着青灯古佛了却残生了。 璎淑人还这般的年轻,要她困在寺庙之中那简直比处死还要折磨。可是梁帝也知道自己的身体恐怕已经难以让璎淑人受孕了,一想到此,对于她的愧疚让梁帝看向璎淑人的眼光更加温柔了。 “你进宫也有年头了,朕终究还是亏待了你,趁着皇孙的大喜日子,也该给后宫中人晋一晋品阶了。” “圣上?” “就从你开始,朕今日就升你为正五品的才人。” “臣妾谢过圣上!” “好啦,朕心里啊还是对你多有亏欠的,只怕才人还是份儿低了一些。” “臣妾已经心满意足了!若是......若是......” “若是什么?你但说无妨!” “是,臣妾听闻圣上要举办皇孙的庆典,臣妾斗胆有一请,希望能让臣妾也一同出席这庆典。当然,臣妾知道,臣妾的品阶不够,只是臣妾在这后宫些许年头了,从未见过前朝庆典的样子!” 璎淑人,哦,不对此时应该是璎才人了,她跪伏在梁帝的脚边,梁帝心软不已,赶紧扶起了璎才人。用手轻轻撩拨她脸上的发丝,连连点头。 “如何品阶不够?朕一回去就立刻草拟圣旨,你如今已经是璎才人了,正五品完全够格参加皇室庆典了!” “多谢圣上!” “好了,好了,别动不动就磕头了,朕有些饿了,你去准备些吃的吧!” “臣妾遵命!说到这个臣妾倒是听闻一件事,是关于青山书院的。” “哦,你也知道青山书院?” “臣妾都是听贤妃姐姐说的,前些日子贤妃姐姐来看臣妾,说着说着就聊到了青山书院,姐姐说青山书院可是为大梁培养了不少的人才,不论是朝堂还是军届都有出自青山书院的人在尽心辅佐圣上。” “青山书院培养人才是不假,可是也不是每一个都是人才。”梁帝一想到同样出身青山书院的廖臻总是忤逆自己的心意,还有前朝的例子,就难免显得有些厌烦。 “贤妃来过你这儿?”梁帝显然对这一点更感兴趣,在他的印象中贤妃可是一个极为清心寡欲的人,除了去给贵妃请安,她甚少离开宫殿的,这竟然能来绮罗院真是万分难得了。 “是啊,因为绮罗院和清芷宫相隔不远,而且我们俩都喜欢种植花草和捣鼓药物,于是姐姐就来看望臣妾了。说起来也是臣妾失礼了,本应该是臣妾主动去拜会姐姐的。” “好事啊,这后宫之中也就属你们俩最让朕省心了。刚好你们俩都是一个性子,都不爱招惹是非,正好了,你们多多来往也能消解一些寂寞。” “臣妾谢过圣上!” “贤妃啊,也是经历不俗的女子,她知道的东西可是不少,至于青山书院嘛,一定是老四说给她听的。” “圣上,臣妾听闻青山书院之中有一位不世出的厨子,那厨艺遑论京师的名厨就算是宫中的御膳房也不一定能比得上。可是那厨子就是安心留在青山书院之中,臣妾也是喜欢摆弄一些吃食,总觉得御膳房已经是汇集了天下名厨了。” “你这么一说,朕倒是有印象了,曾经老六也提起过。没曾想青山书院竟然还有这般的人才。” “圣上,臣妾虽然久在深宫也听说了前方的战事,心下想着在这个节骨眼上举办盛大的庆典似有不妥,但是皇室血脉延绵也是一国的大事不可草率。臣妾就想着,可否在皇孙满月的时候再行举办庆典,届时也邀请青山书院的人来,青山书院毕竟是天下士子的典范,有他们在,那么也能赌注悠悠众口。” “好主意!”梁帝大腿一拍,更加欣喜的看着眼前的美人,“璎才人啊,你真是朕的宝贝啊!那帮朝臣吵吵嚷嚷的,就是没人想到了这么一招,还是你聪慧啊!” “圣上真是折煞臣妾了!臣妾其实也是有私心的,臣妾......臣妾只是想见一见那位厨子,尝一尝他的手艺.......” 璎才人就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下了头,这下梁帝反而是开怀大笑了。 “你啊,真是太识大体了,这点事朕一定满足你!” “臣妾谢过圣上!臣妾这就给圣上做点心去!” 璎才人走到后厨的时候方才想到自己这一步走的太过仓促了,步子迈得过大,若是有心细之人只怕是已经发现自己的破绽。好在提前就已经只开了所有的宫人,同时还有麝鳞香在,这才没让梁帝有疑心。 璎才人深呼一口气,重新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开始着手准备点心。 翌日,后宫中就颁发了梁帝的诏令:皇室血脉延绵,皇孙的出世便是上天对大梁的吉兆,特此擢升敬佳贵妃为皇贵妃、贤妃为贵妃、闵妃为惠妃、允妃为丽妃、璎淑人为才人。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一百七十六章 弃官学厨 - 观云 - 不留无伤 梁帝的赏赐可不仅仅止于后宫,对于前朝也都多有封赏,尤其是针对东南前线的将士们,战死的将士一律按照升格两级的标准发放抚恤银两;继续战斗的将士们每人都晋升一级,若是能够有军功的更是连升两级。 除了针对后宫、前朝和军人的封赏,梁帝还将奖赏的面覆盖到了全国,明令全国的征税都减少一成。 梁帝的组合拳一套打出去收到了非常不错的效果,同时,梁帝还宣布将皇室庆典延期举办,时间定在皇孙满月的时候。从此之后对于在国家战争的时候还要大行庆典之事反对声就日渐微弱了,虽然还有几个硬钉子继续上书劝谏,这其中就包括了廖臻。 青山书院 节膳院内一通叮当作响,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有人在节膳院内打斗呢。若是有人能够走进节膳院内仔细看看就会发现,这里面可不是什么角斗场而是两人在相互比试厨艺。 切、拼、炒、煎、炖,红案白案都悉数亮相了。一盘盘、一碟碟精致的菜肴陆陆续续出锅摆放在长桌之上。亏得没有其他人在,不然这些菜肴早就已经被吃个干净。 胖魁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扯着咧咧的嗓门道:“你小子啊,有功名在身却不好好珍惜,朝廷给你官儿做你还不要!你也不瞅瞅这天底下有多少读书人眼巴巴盼望着一朝金榜题名能够做官,你倒好!” “嘿嘿,胖魁,我怎么也是在书院这么多年了,你还不知道我的脾性啊?你忘了当初离开书院的时候你送我的东西了?” “我自然是记得的,可是我也是看你是个发展厨艺的苗子,可我胖魁没有让你辞官不做反而跟着我来继续学习厨艺啊!” “哎呀,胖魁啊,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啊,你着急个什么劲儿?” “这.......这被夫子知道了,就该说我带坏你了!” “夫子是什么人啊,他怎么可能这么迂腐?再说了,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厨子也是一门手艺啊!人才又不是仅限于出仕做官的,胖魁你也不要有心里负担了,谁都不会怪到你头上来的。” “我胖魁也已经是这把年纪的人,你觉得我真的会在意那些闲言碎语么?况且书院中也没有多少人在背后议论,毕竟青山书院啊还是一个言论开放而自由的地方。只是.......” “那就不得了!在任上的一年时间,我也算是见识了官场的门道,那些道理我并非不懂,只是实在不愿,这一年过得不但是临渊履薄而且郁郁寡欢。胖魁啊,多少个夜里我都在思考是否要按照父亲的意愿继续干下去还是应该遵循自己的内心?一年也有三百多个夜晚,每一个夜晚你可知道我是怎么熬过去的?” 杜少吟放下手中的菜刀,将双手在围兜上擦了擦,突然笑了。 “最后啊,我还是想通了,我将此事告知了父亲,他什么都没说就拿出荆条狠狠抽打了我一顿。但是我知道父亲没有消气,之后的日子我一直陪在他身边,可是他没有再和我多说一句话。母亲走的早,从小都是我们爷俩相依为命,我真的是一心想要让父亲安度晚年的,可惜.......” 原本在杜少吟脸上的笑容隐藏了,取而代之的是苦痛,眼眶里甚至开始出现了泪花。 “我陪在父亲身边近一年,直到.....直到他因病而逝,至死都攥着我的手说我有辱了杜家的门楣,至死他都没有原谅我!” 胖魁也不顾自己身上的油腻,上前一步抱住了杜少吟,用力拍打着他的肩膀。 “得不到家人的支持是一生中真的很难言说的苦痛。胖魁我啊,从小也没见过双亲,前头二十年都是流浪着过,直到遇到了夫子,他见我有厨艺的天分就让我去京师的一些酒楼学习。厨艺倒是都学会了,只是到了这年纪了也没有遇到过愿意携手一生的女子,仅有的两回人家都是因为我长得丑又不是官宦而拒绝了。膝下无子啊!少吟啊,我之所以这么看重你,因为你是我见过的孩子中最有厨艺天赋的人了,我胖魁啊就是把你单做自己的儿子在教了,我不希望等到我不在了,这一手的厨艺就此失传。” “胖魁,论年纪你要做我父亲也算是堪堪可以了,在我心里你如父如师,今后我就尽心跟着你学习厨艺,你也可以把我当做儿子或是徒弟。” “好,好!” 杜少吟分明看见胖魁的眼中同样溢出了泪花,这是两个男子的忘年相交,这是他们对于共同厨艺的携手共进。 褚况在节膳院外看了他们师徒俩良久,心中也是涌动着一丝感动久久难以平静。他不敢随意打断他们,硬是一直等着,直到这个时候,褚况看见皆大欢喜的解决忍不住鼓起掌来。 两人听见掌声出来一看,都赶紧擦擦自己的眼睛,动作都是这般的一致,先是左眼,接着是右眼,然后深吸一口气。 褚况打趣道:“你们真的是师徒父子了,就连做起动作来都保持了一致,这真的是缘分了。青山书院出过不少的王侯将相,可是从来没有出过名厨,这个先例看来就只能靠你们俩了!” 胖魁和杜少吟都是嘿嘿一笑。褚况这才开始说正事“夫子让我来请你们俩去一趟尚德堂。” “夫子找我们有事?”杜少吟觉得有些奇怪。 “确切的说是找胖魁有事,你既然也在就一起去吧!” 褚况带着胖魁和杜少吟来到了尚德堂,此时那些年少的学子们已经退出了,堂内只有夫子一人。 “少吟啊,跟着胖魁厨艺可是学到家了?若是学得足够好了,那可以出山了,青山书院有胖魁一人在就足够了。胖魁的厨艺是一定要学的,但是胖魁的行事风格可就不要学了。少吟啊,你还是出山去让世人见识一下你的厨艺,至于书院嘛,有胖魁在就足够了。” 胖魁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夫子啊,你也知道我这人就是不愿意抛头露脸的,就爱待在您身边,做些好吃的,只要孩子们夸奖几句我胖魁就很知足了!” “知足是件好事啊。”夫子喟叹一声“胖魁也算是低调了,除了一些亲近的人,这京师之中甚少有人知道胖魁的手艺。” “无妨,无妨,我胖魁就不爱出风头,以后啊,这事还是交给少吟吧。少吟还是青年,你还是需要在外头打造出一些知名度的,叫做什么来着?哦,对了,就是扬名立万!” “这些我都暂时没有去想,往后的时日啊,我还是留在书院多多跟着胖魁学习。” “你的厨艺啊已经不输给我了,只要把我那些刀法和技法再多多熟练一些就足够了。” 夫子慈爱的看着堂下的两人,这些人都是他的徒子徒孙,任何一个都想要倾尽自己的关爱。 “可惜啊,胖魁虽然这般的低调,还是有人记上了你的名号。” “哦,谁啊?” “皇上!” “皇上?” “没错,我刚刚接到皇上的诏命:着青山书院若干人等在皇孙满月庆典之际出席,同时让徐魁入宫制作满月庆典的宴席。” “什么?!” 胖魁是个老实巴交的人,他的所有情感都能在他的表情众读出来。此时就是惊诧莫名,原先以为自己有点名气,不过是哪家酒楼想要自己去帮忙,哪曾想竟然是让自己去皇宫里给皇帝制作宴席! “这可使不得啊,夫子!您知道我的,我这人........我这人.......” “你在书院多少年了,我会不知道你么?可是皇帝下令,何人胆敢违抗呢?不说是你,老夫也要和褚况一同入宫。胖魁啊,老夫想着届时就让少吟同你一同入宫,你们俩相互之间还能有些照应。” “是啊!胖魁,我就陪你一同进宫,我给你打下手,你也能放松一些。况且还有夫子和褚况师兄在,你的厨艺只要发挥出来,我相信皇上一定会喜欢的,甚至还会嘉奖你呢!” “我不求什么嘉奖,我只愿不要给夫子和青山书院带来麻烦就行。” “胖魁啊,你尽管放手去做,不管有什么事儿,老夫会扛着的。再说老夫可是对你有十足的信心!” “夫子都这么说了,胖魁一定遵命,尽力完成皇命!” 眼看着胖魁和杜少吟退出尚德堂,褚况上前说道:“夫子,皇上怎么会知道这么细节的事儿,这其中恐怕有些问题,御膳房可是囊括了全国的名厨,何必非要胖魁去呢?” “老夫也是这么顾虑的,之前可心就已经传来一些消息了,恐怕是有人打算借皇孙满月庆典上动手脚。” “如何?如此重要的庆典,何人敢如此明目张胆?” “幕后的人一点都不明目张胆,可惜老夫仅有的目前的线索也是猜测不出。这距离庆典还有十日,你多加留心各方的消息,皇上都下令了,我们断然是不能违抗的。” “徒儿遵命!” 白石抬头望望天空,自言自语道:“白石啊,这都百年了,若是能逃过这一劫,你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一百七十七章 统掌安防 - 观云 - 不留无伤 皇孙的满月庆典定在了四月初四,虽然礼部觉得这个日子并不是十足十的黄道吉日,但是无奈这刚好就是皇孙满月的日子,梁帝最后还是按照了满月的日子来定,最终认可了四月初四。 距离四月初四这个日子所剩下的时间也不到十日了,皇宫中的守卫变得愈加严格。作为御林卫校尉言柯冉能够按时下值回家的机会愈来愈少了。对于这一点,言柯人本人并没有觉得有多委屈,毕竟待在宫内时间久,他距离云萱公主也就更近一些,即便两人见面依旧还是一炷香时间。 这一日又到了同云萱公主偷偷见面的日子,两人好生畅聊了一回,言柯冉心满意足的回到了府邸。刚到了府邸外就觉察到了异常,门口侧边停靠着一辆甚是高档的马车,不仅是装饰华美而且需要驷马拉动,不用问言柯冉就知道定是皇室成员。 “几位皇子之中,豫王远在东南抗战;庄王有疾几乎从不拜访朝中大臣;襄王自从得了皇子之后各种事情千头万绪的应该也是没有时间的;那么最大的可能性就是陵王了。可是陵王来府里做什么?” 言柯冉快速分析出来人的身份,但是对于来人的目的着实是难以把握。 “本宫此番来就是为了庆典一事的!”陵王甫一落座便开门见山,“父皇将庆典的保卫工作交由本宫全权处理,这安防必然是需要得到京兆尹的帮忙才可以的。父皇刚刚确认好庆典的时间,留给我们的日子不算多了,这不,本宫才趁着夜色来找言大人了,还请言大人勿怪。” “殿下真是言重了,协助安防一直都是京兆尹的分内之事,如今能有陵王殿下亲自坐镇,那么京兆尹做起事来也更为有把握了。” 言狄身为京兆尹已经有十余年的时间了,几位皇子的大致脾性他都是知道的。 “能得到言大人首肯,那就说明本宫此行还是完成任务了!”陵王欠了欠身,“还是有劳言大人将京师安防计划早日给本宫,如此方能对全城进行人力的调配。” “那是自然的,下官在明日早朝之后便将安防计划交给殿下!” “那就好!如此,本宫就不再打扰言大人了。” 陵王作势就打算走,言狄立刻起身准备相送,正巧言柯冉走进府内。 “参见陵王殿下!” “这声量、这身姿,难不成就是言大人的公子?” “正是犬子——言柯冉。” “起来吧,抬起头来!” 言柯冉站直了身子,目光炯炯得看向陵王。久在宫中当差,几位皇子的长相言柯冉是清楚的,只是陵王是不会记得小小的御林卫校尉的。 “仪表堂堂、身姿伟岸、精神抖擞、声如洪钟,不愧是我大梁第一等一的好男儿啊!” “陵王殿下嘉奖了!” “本宫也有听闻言府公子出身青山书院,文韬武略俱是京师官宦子弟中出类拔萃的,今日一见,果然传言非虚。” 陵王对于言柯冉不吝赞美之词,眼睛上下打量着他,注意到了身上的流云服和骖章短刀。 “你是御林卫的?” “回禀陵王殿下,末将乃是御林卫校尉!” “年纪几何?” “正是二十!” “好好好,正值青春年少,好一个英武公子。言大人啊,别怪本宫嘴多,这言公子可是有了意中人了?” 听见陵王这么一说,言柯冉忍不住身子微微一抖,他原本淡然的申请刹那间就变得紧张起来。言狄已经注意到儿子投来的目光,对于儿子的心仪之人,作为父亲他还是有所了解的。 “犬子一心都在护卫皇城之上,到今日都未曾同下官提及过婚配之事。” “二十的年纪也是可以嫁娶了,言公子这般的文武双全,只怕是想要结亲的人家可不在少数啊。” “多谢陵王殿下美言,下官也是希望犬子能早日成婚,如此下官也能早些含饴弄孙、颐养天年。” “哈哈哈,瞧言大人说的!这事儿啊还用得着你操心么?指不定言公子早已经心有所属了!” 陵王看似无意的话听在言柯冉的耳朵里则是别有一番意味了。尤其是陵王看着言柯冉的时候,他总觉得陵王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不然眼神为何如此的内涵复杂?回想起自己今日才刚刚同云萱公主见过面,言柯冉不禁心里涌起一阵后怕。 “如今国家正是用人之际,东南有敌人环伺,这皇孙的庆典又是举办在即,儿女情长的还是暂且放一放。待时机成熟了,只要言公子开口,不论是哪家的女子,本宫一定助你一臂之力!时辰不早了,本宫也不耽误你们阖家团聚了。” “下官恭送陵王殿下!” 目睹陵王的背影,言柯冉的直觉告诉他陵王的那几句话似乎是有意为之的,可是转念一想,自己每一次去云雀台都是万分的小心,从未露出过马脚。即便是在同云萱公主交往过程中都有雪环在远处放哨,如此重重措施不至于让人发现自己的行踪啊?难道是云萱公主将此事说出去了?不可能!云萱虽然天真烂漫,但是未婚的公主同侍卫偷偷见面可是重罪,她不会不知道一旦被发现的下场。 “或者说是自己多心了?”言柯冉自言自语安慰自己。 “你没有多心。” “父亲?” “皇室庆典会交给陵王全权负责足见皇上对陵王的信任。说起来,过往的皇室庆典也有皇子出任安防首领的职位,可是之前的皇子是太子。如今豫王远在东南、太子已经作古、庄王从不得皇上喜欢、襄王初为人父正是忙乱的时候,这个位置就只能交给陵王了。这可是在皇上面前好好表现的机会。” “所以,父亲是认为陵王是来拉拢我们?” “拉拢倒是未必,但是这件事情上双方的合作就必不可少。说起来,不论皇城有什么活动,京兆尹都肩负安防的责任,有了陵王打头,为父也能轻松一些。倒是你,身为御林卫,接下去的日子可得多个心眼,不能出任何的纰漏。” “孩儿谨记!父亲,既然陵王掌管了庆典的安防事宜,那不就意味着京师的城防都交到了他的手中了么?” “没错,不仅是京兆尹的府兵,还有你们御林卫和禁军,整座京城的军队都已经在陵王的手中了。” “父亲,府兵悉数听从陵王殿下的号令,他可曾出示兵符?” 言狄犹记得陵王拿出的那一对狻猊兵符,拼在一起的时候足足有巴掌大小,狰狞威武的模样使观之之人心生敬畏。言狄此生只见过两次狻猊兵符合二为一,今日便是第三次,根据过往的经验,每当狻猊兵符现往往意味着有大事的发生。 “自然是有的,狻猊兵符自从元祖开朝以来便是皇家最高的兵权象征,狻猊出,可号令全国兵马。老夫记得上一回动用狻猊兵符还是在三十一年前。” “三十一年前?那不是当今皇上登基的时候?那时为何会动用如此至关重要的狻猊兵符?” “你会有此疑惑也算正常,三十一年前别说是你,我也不过是一个鲜衣怒马的少年,关于兵符的事儿也是道听途说的。陈年往事了,日后有机会再和你聊聊,眼下我们父子要做的事儿还很多。” “你们父子就算是有再多的事儿也得先吃饭吧!” 屋内传出喊声,言柯冉吼道:“孩儿知道了!母亲,我这就拉父亲进来!” 当陵王踏出言府的时候,一名一直守候在马车旁边的侍从立刻小跑到陵王身边,凑到了耳边仅仅说出了四个字,陵王笑了,他握紧了袖中的兵符。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一百七十八章 小惩大戒 - 观云 - 不留无伤 在丢失了鹰扬关之后,梁朝军队同西凉和下唐联军又进行了几次的交手,虽然各有胜负,但是总体来说是梁军处于不利情况。损兵折将不说,连东南的十二州都悉数被敌军占领,这么一来,东南十六州就悉数落入了下唐和西凉的手中。 豫王最后驻守在了风波城,此城同十六州最近的城池相距近百里,也就是驻守风波城之后,敌军未曾再继续进攻了,由原先的全力进攻转为了现在战略防御。梁军将士们暂时没有去思考究竟敌军是为何停下风头正盛的兵锋,他们眼下必须尽快完成针对风波城的防御工事。 “大将军,朝廷可有新的消息?” 问话的是沈咏年,之所以这么问,就在于自从丢失了鹰扬关,战报传到了梁帝那儿,虽然梁帝没有免除豫王的军队统辖权,但是也通过手谕对豫王狠狠责骂了一通。 当初的场景,别说是沈咏年了,就是宣韶宁也是记得清楚。宣旨的内监一脸严肃的宣读完梁帝的手谕,用词犀利、言辞刻薄,将开战以来的桩桩失利都怪罪在了豫王的头上。所有在场的将士无不为豫王叫屈,更多的人对朝廷感到寒心。唯独豫王面色不改,他静静的听完,然后起身谦恭的接过手谕,并恭敬的送走了内监。 当所有人以为此事就这么过去的时候,仅仅数日之后皇帝的手谕又到了,内容同第一次大同小异,基本就等同于训斥了第二遍。结果从此之后,每隔几日便会有内监手持皇帝手谕前来训斥豫王,这样的情况持续了近一个月,终于在倒数第二次的时候,来的内监除了训斥之后还增添了一条内容:着免去豫王五珠亲王的待遇,降为郡王。 有火气大的将士都打算起来同内监理论,豫王仅仅用眼神就制止住了这些莽夫,他依旧是面色平静的接受了。从此之后,大伙儿都会朝廷的手谕习惯了,打算就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权当做内监在放屁了。 可是让所有人感到意外的是,掐算好的时间内内监竟然没有再出现。众人等了足足有半月,内监终于又来了,这回也不再训斥豫王了,而是给豫王派来了一位监军,同时向全军宣布了一项重大诏令:因为皇孙的出生,梁帝对所有战死的将士一律按照升级两级的标准予以抚恤;对于还活着的将士全部提升一级,并按照战绩酌情予以越级晋升。 原本对朝廷颇为失望的将士们这下算是对朝廷有了丝丝好感,连带着对传令的内监也有了好颜色,唯独对于监军依旧是不待见。谁人不知道,所谓的监军其实就是梁帝派驻到军队中的眼线,拥有干预战略安排的权力,这无异于给豫王行使兵权上了一道枷锁。 “豫王殿下,还请借一步说话。” “公公请!” “殿下,襄王妃诞下了一名皇孙,这可是圣上的第一位皇孙。皇上想要为皇孙举办盛大的庆典,但是考虑到前线的战事,决意将庆典改为在皇孙满月的时候。国家有战事,举办庆典难免会遭到非议的,圣上是希望殿下能够约束属下同时戍守东南,让皇孙满月庆典能圆满完成。” “父皇已经分外体恤将士们了,一切的失败皆是本宫战略的失策,还请公公回去回禀父皇,本宫一定会坚守风波城,还请父皇放心!” “那就好,也是难为殿下了,殿下这份孝心老奴一定回禀圣上。” “有劳公公了!” 豫王将一小箱厚礼命人送到了内监的马车上,并亲自送出城。 “又回京复命去了!” 段朗站在风波城城头指着远行的马车嘲讽道。宣韶宁提醒道:“也就在我面前你可以这么真性情,在众人面前你可得管好自己的嘴。” “行啦,你说的道理我也是懂的。如今还送来一位监军,这下好了,大将军更是处处受监视了!” “丢失了东南十六州,仅仅是从亲王贬为郡王,皇上对大将军已经是网开一面了。如此重大的失败,没有个替罪羊如何能对朝廷有交待?如何能对全国百姓交待?要我看啊,咱们这皇上啊对大将军还是保有私心的。” “哟,韶宁,没曾想你看问题都已经这么尖锐了!” “久在军旅,这点事总是会学到的。” “你这么说不是打我脸么?” “咱们这叫共同进步!” “宣大哥!段大哥!” 两人回头见到了一路小跑而来的胭脂,一身的素衣,奔跑起来,发辫一甩一甩的,因为跑动而让两边的脸颊染上红晕。在这风波城几乎全是男子的城内,胭脂无异于一道明艳动人的风景。 “胭脂啊,好在有你在,让我感觉自己不孤单。” 宣韶宁用手肘狠狠撞了一下段朗的小腹当做是他乱说话的惩罚。可是胭脂还是一脸茫然“我让段大哥不孤单么?那我很乐意啊!” “你别听他胡说了。”宣韶宁上前一步护住胭脂,“你来找我们什么事儿?” “还能是什么事儿?当然是用饭啦!” “这还没到换防的时辰呢!” “很快就到了!” 胭脂转身朝着内城城下挥挥手,立刻就有换防的战士么跑上来,一个个笑嘿嘿的向宣韶宁和段朗行军礼。 “这是?” “你就猜到你们会说换防的时辰没到,所以我就帮你们把换防的人都叫来了啊!” “胭脂啊,你真是聪慧啊!” 段朗的夸奖让胭脂很是开心,可是让宣韶宁心里有些酸酸的。 “宣校尉、段副尉,你们就用饭去吧。距离换防的时间不过是相差了一点点而已,我们都来了,不会有事的!” “那......”宣韶宁抬头看看天色,迟迟不回复,直到城内的敲梆声响起,他才带着感激的表情说道:“那真是感谢你们了!” 在朝着膳房走去的路上,段朗调侃道:“韶宁啊,你真是严守军法,这么一点点偏差都不能有。” “战争是事关家国民生的大事,一点点的差池很有可能带来毁灭性的结果,我们身为军人自然不可不防。” “好好好,怎么都是你有理!” “我就觉得宣大哥说得有理!” “嘿,胭脂啊,人可是你叫来的,这会子你反倒站在韶宁一边儿去了,我刚才可是为你说话的啊!” “我不管,任何情况下,我都站在宣大哥这边!” 胭脂还对段朗做了个鬼脸,直接把段朗给气笑了,正打算好好怼一怼宣韶宁的时候,眼尖的他率先看见了前头迎面走来的人。 “参见张将军!” 段朗这一声足够的响亮,响亮到宣韶宁和胭脂就算是没有看清来人,也立刻做出了同样的反应。 来人的确是张涵山,他笑容可掬的走到三人面前,说起话来也是温文尔雅。 “私下里就不用多礼了,换防时间刚过,你们早些去膳堂吧,填饱肚子才是人生第一大事。” “多谢张将军体恤!” “体恤我可不敢当,要说体恤还是你们的大将军真正体恤战士,战败的所有责任都是他一肩扛下来,你们可得好生为大将军效命!” “末将一定效忠大将军!” 段朗踩了一脚宣韶宁,这家伙看问题很通透,反应也是迅速,可是这会儿就像是一个木头人一般,见到张将军之后也不回话也不继续行礼,段朗只好用自己的方式提醒他。 张涵山也注意到宣韶宁一直盯着自己看,他将注意力转移到宣韶宁身上。 “我们见过么?” “我们?末将.......末将”宣韶宁很想说:我见过你,虽然你没有见过我,可是我见你的时候你是一副画像,而此时竟然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宣韶宁支支吾吾的,段朗和胭脂都替他捏把汗。倒是张涵山一点不恼怒,反而继续问道:“你这么一直看着我,让我觉得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看来你应该是认错人了。” “是,是末将认错了!末将之前有位朋友同张将军长得有几分神似,所以方才是末将失礼了!” “无妨,天下长得相像的人也不是没有。” 张涵上走过宣韶宁身边特意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直到张涵山走得足够远了,宣韶宁才敢回头去看。 “没错,他同画像之上一模一样!”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一百七十九章 一叶弥天(上) - 观云 - 不留无伤 接下去几天之中没有敌军来袭,得空了宣韶宁满脑子想的就是张涵山的事儿。 “哎!这么多日了,一直没有机会回到书院去,不然我一定要去亲自验证一下!”宣韶宁朝着北面眺望,那是青山书院的方向,那里有张涵山类似的画像在。 宣韶宁此时纠结的不过是想要验证张涵山的身份,而京师已经为皇室庆典而忙碌了多日了,庆典进入最后的倒计时阶段。 京城已经不允许任何的军人入城,同时对每日出入城的百姓和商贾严加盘问,平安军驻军在京城之外。京城的七门提督悉数都被陵王叫到府内议事,同时令禁军的统领陈元稹、御林卫指挥使韩汝勋以及京兆尹言狄每日入府汇报。对外宣称便是着力布防,要保证皇室庆典不出任何的差池。 直到此时,那支已经悄然消失了旬月的军队终于有了消息。入夜之后,蔡琰登门求见陵王,被家老领着进入了后书房。一见到陵王,蔡琰立刻从袖中抽出几份上书递给了陵王。 陵王接过上书仔细看了一番,内容也是大同小异。陵王将上书丢在书桌之上,撑开了折扇缓缓在胸前摆动。 “我的好四哥啊,估摸着他已经猜出澹台归宗里通外国了,要说澹台这老家伙做事也是太过刚硬。好在有蔡相在,才没让这些折子进入父皇的眼中的,不然真会搅了我的大局。” “殿下过誉了,能为殿下效命乃是微臣的荣耀!父亲同样有些担心豫王,他毕竟有赫赫军功在身,他也是皇位的有力竞争者。” “蔡相毕竟老谋深算,他这顾虑是没错的。行了,这些上书本宫都收下了,你回去告诉蔡相,就是本宫对于他的援手心存感激,事成之后定能保你们蔡家荣华延绵。” 蔡琰的嘴角再也控制不住的上翘了,他连连点头,小心翼翼的问道:“那神杀突骑眼下身处何处啊?毕竟也是一支数万人的军队,能如何掩藏呢?” “这就不需要你费心了,你只需要记住明日好好表现就可以了。” “是,下官遵命!” 蔡琰不敢正视陵王,只能是低眉顺眼缓缓退出书房。陵王转身就将上书悉数投入到炭盆之中,将蜡烛扔在了折子上,立刻这些上书就被火焰吞灭。 火焰映照着陵王的脸,狰狞而血腥,尤其是当他咧开嘴笑的时候更加像地狱恶鬼,仿佛要吞噬一切人间生命。 眼看着皇室庆典的日子就在眼前,京城全城戒严,不准任何人出入,平安军将京师团团围住。但是皇孙出世这是普天同庆的大事,梁帝不允许对京城百姓进行限制,反而鼓励百姓们休假一日,统统都到街道上一同庆祝。这么一来,京师就很热闹了,百姓们纷纷走出家门,朝着工坊区走去,商家们自然不能错过天大的好机会,几乎每一家都将自家的货品降价出售,美其名曰“皇孙出世、货品半价”。 陵王命令京兆尹负责全城的守卫和维持秩序,而禁军和御林卫则是全力把守皇城。 所有三品以上的朝臣已经受到皇室邀请的宾客悉数前往皇城的乾元宫。作为三大主宫最末的乾元宫规制同明元宫和承元宫保持一致,同样的大气磅礴,不同的是宫内装饰极尽奢华,为了此次庆典梁帝更是命人在短时间内重新对宫殿进行了翻修,将宫殿和外部的廊台连为一体。 这座廊台是梁帝特意新增加的,它从乾元宫的二层延伸出来,悬空在一层的顶上,廊台的造型形似新月,通体都用通透白玉拼接而成。人若是站在这廊台之上,能隐约透过白玉瞧见底下的建筑和来往的宫人。 至于乾元宫内一片红与黄的海洋,黄色本就是皇室专用的颜色,而梁朝百姓在遇到大喜之事的时候都爱用红色,于是这两色便成为了装饰的主角。从凌空高悬的联排风灯到矮桌上的垫布,从八根通天大柱到覆盖整座宫殿的地毯,都是由大红色打底,由黄色绣上飞龙图案装点。 最为惹眼的就是大殿之内的九条八爪金龙,其中的八条悉数缠绕在通天大柱柱身之上,最大的一条便是在梁帝高台身后的屏风上。大殿之中的八条金龙都是由木头雕刻而成,其身上涂抹各种颜色以凸显出金龙的模样,而屏风上的龙则是用金丝一针一线绣上去的,朵朵团云在金龙的周身环绕,金龙呈现飞天的姿势,张牙舞爪、威武凛然。如此的手艺必然是出自金丝圣手赵康栋,除了他,整个梁朝已经鲜有能驾驭这般大气的格局和如此细腻的刺绣技艺的人了。 乾元宫内被人为划分出了三个区域:梁帝和敬佳皇贵妃所在的高台、皇室成员和后宫妃嫔区、文武大臣区。皇室成员和后宫妃嫔区的所有矮桌都是半月形的,每一张都能坐得下两人,其中有一张半圆桌甚为宽大,较一般的半圆桌要足足大出了一倍,那是梁帝安排给襄王一家的。至于文武大臣的区域,所有人使用的都是小小的方桌,恰能够一人。 那块梁帝特意命人重新扩展的廊台是举行御洗仪式的场所。在梁朝,每当家中有新生儿降生,只要家中财力允许,都会为新生儿准备一场祈福的仪式,名为:洗身。主要的内容就是用取自山泉的清水给新生儿擦洗身子,意寓洗去灾祸、劫难、病痛、厄运,祈求上天赐给新生儿幸运、健康、福祉。内容大体如此,持续的时间视仪式的内容长短而定,一般的百姓也就是半个时辰足矣,但是放在皇家则可是一等一的大事。 梁帝让皇室的所有成员以及后宫之中淑人级别之上的所有妃嫔、文武官员中三品以上的所有在京师的官员全部参加,人数总计逾三百人。为此配备的内侍和宫女更是超过了千人。为了准备这么多人的吃食,御膳房从一个月之前就着手准备食材的采购和处理,近百号人忙活了一整个月。 既然是梁帝钦点的,胖魁和杜少吟也已经先于夫子和褚况下山进入御膳房。梁帝有令:要单独品尝胖魁的手艺,御膳房众人则需要全力配合。因此,御膳房掌房划拨了二十人分配给胖魁打下手。两人平生也是第一次见识到如此大规模的阵仗,做起事儿来不仅是小心翼翼而且得思虑周全,几天下来胖魁就瘦了一圈。 胖魁对杜少吟打趣道:“这皇宫的差事真的不好当,我胖魁若是继续待在这宫中,不出半月,胖魁的名号就不再了,以后你们再见我的时候就该称呼我‘瘦魁’了!” 胖魁说起来不过是负责吃食而已,真正忙得晕头转向的是礼部,为了操持庆典的全部流程,礼部上下也是忙忙碌碌,难得有休息。宫中的内侍省要配合礼部的工作,内侍和宫女们也是忙得团团转。 以上都是为了庆典在做准备的人们,而那些受邀参加庆典的人也没闲着。此次皇室庆典的规格可是不低,能有资格参加的都是有足够高的品阶、官位的人。梁帝这般的重视,足可见他对这第一个皇孙的喜爱,那么这礼物便有讲究了。不论是前朝的文臣武将还是后宫的妃嫔都着实为了这礼物而费尽心思。 至于梁帝本人,一方面要核批全国事务,另一方面还要时不时的对庆典予以关注,针对庆典的具体事务都有随时过问的习惯。梁帝既希望将此庆典举办的足够隆重,又担心前线的战事是否会出现变数,于是这旬月以来,梁帝也是操碎了心,身子也变得虚弱了,若不是有皇孙这事儿在冲喜,只怕梁帝已经得安心休养些时日了。 梁朝的皇城一片繁忙,所有人都为了这个即将举办的庆典而准备着,但是其中绝大多数的人都不会料到庆典最终的结局。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一百八十章 一叶弥天(中) - 观云 - 不留无伤 言柯冉已经有足足两天没有见到云萱公主了,他克制住内心中的悸动,若不是因为执勤任务繁重,不然他的思念就更加泛滥成灾了。 “云萱啊,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如我思念你一般在思念你呢?” “言校尉,韩指挥使有请!” “好的,我这就来!” 言柯冉整理好情绪来到韩汝勋面前,没等他行礼,韩汝勋就主动开口道:“皇室庆典就在眼前了,庆典当天的安防是极为重要的,我和陈公公已经分派完了各自的任务:他手下的禁军负责把守东五门,我们负责把守西六门。后宫的妃嫔们会从钟仪门进入乾元宫,那是禁军护卫的区域;文武百官则是会从通天门进入,同时皇子们则是从青玄门进入,这两道门乃是我们御林卫把守的宫门。通天门是人数最多的,我想将此门交给你,你可有信心?” “末将领命!末将一定不会辜负指挥使!” “好!我就果然没有看错人!柯冉,从今日起你就不要离开皇宫了,吃住都在御林卫衙门里解决,后天就是庆典了,这些日子只有你在我才能放心。” “还请指挥使放心!” “最后记住,庆典当日一切行动都必须听我指挥!” 韩汝勋最后的这一句话说的很轻,轻到确保只有言柯冉才能听见,他没有再做解释。言柯冉感到意外,毕竟他作为下属必定是听从上司的命令的,韩汝勋完全没有必要重新强调一句,不过言柯冉给自己的解释便是,韩汝勋太重视庆典了,想要做到天衣无缝,毕竟这也是在梁帝面前立功的机会,换做是谁都会这么做的。 言狄作为京兆尹在庆典当天必然是需要进入乾元宫的,因而他也必须做好京师的城防工作。宣城一共有八门,分别有一位提督负责掌管,言狄利用最后两日的时间将这八门悉数走了个遍,确保万无一失的之后才安心的回到自己的府邸。 “老爷啊,这些天日日都是这么晚才回来,您可得注意身子!” “这么多年了,我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啊?不能确保每一环节我就是放心不下。” “儿子就是继承了你这倔性子,你瞧瞧他也是两天没有回府了。” “身为御林卫,这个时候自然是无法回来的,他在宫内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倒是你啊,让你准备的礼物准备的怎么样了?” “老爷你就放心吧,虽然妾身不敢保证一定能让老爷出类拔萃,但是至少不会出错。” “我这年纪了还要出什么风头啊,只要是妥当的就可以了。好了,早些睡吧,明日就是庆典了,我们都得早些起来。” 夜色渐深,京师开始进入梦乡,但是城外的平安军依旧是灯火通明,此时任凭是谁都不会觉得奇怪的,毕竟平安军作为距离京城最近的军队本就肩负着护卫京城的责任,况且他们还是奉旨驻扎在城外的。 数日前从驻地开拔的时候平安军就已经悄然换帅了,这是只有平安军内高级将领才知道的事儿。这事可不是梁帝干的,而是周训良自作主张做的。平安军算起来是周训良一手建立起来的军队,其内的高级将领可以说都是他的心腹和部下。 当初因为太子的贪墨石料案被牵扯的周训良被处死之后,梁帝就给平安军指派了新的指挥使,可惜这位新指挥使在军中两年始终不得部下的忠心。说起来这只能怪他自己,他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便是太听朝廷的话了,丝毫没有考虑到手下将士们的实际需求,一味只知道迎合圣意,如此一来就在无形中在军中将自己给架空了。 因此当周训良秘密回到平安军之后,他的第一招就是当着所有高级将领的面斩杀了这名朝廷委派的指挥使,同时将自己假死忍辱负重的事儿悉数说给将领们听。 这是张淮远给出的第一招感情牌,目的就是先让大家心中有恻隐;接着才是真正的大杀招,这是连周训良都没有料到的。张淮远带着整整一车的黄金进的军营,对于每一位将领都许以重酬,这一招极为管用,尤其是在感情牌之后更是起到了迅速收拢人心的作用。 周训良在张淮远的安排下鼓动将领们誓死效忠陵王,同时利用东南的战事编织出了豫王拥兵叛国的消息,鼓励将领们要靖难,彻底杀灭豫王在朝廷内的党羽,接着再一举消灭下唐和西凉,弘扬大梁国威。 当平安军驻扎在了京城外的时候,周训良已经完全掌控了这支军队。是夜,他走出营帐眺望不远处的京城,这座承载着大梁无限风光的城池,看着看着周训良眼底出现了冷冽,在过去的两年中,他在这座城池里遭受了太多的白眼、太多的冷嘲热讽、太多的世态炎凉,他相信自己所经历的一切都是一种磨练。 “是时候把我失去的都抢回来了!” 周训良的眼神从京城移开,转向了距离京城最近的山脉——雁山,此时那个方向是黑黢黢的,什么都看不清楚。他不知道的是,此时同样有一个人在朝着京城的方向眺望。 “父亲?” “明日是我们拿回属于澹台家族的荣耀的时候了,更是决定我们家族日后的命运的时候。” “父亲,陵王值得相信么?” “若是不相信他还能相信谁?豫王我们是彻底得罪了,襄王从来都不待见我们,陵王是我们唯一的选择。” “可是,孩儿还是觉得陵王此人生性暴戾、心胸狭窄、鼠目寸光,不是明君。” “老三!” “三弟!” 澹台归宗和澹台文沽同时出言制止了澹台镰鼬。澹台文沽不等父亲发话,拿出自己大哥的身份首先教训起来“三弟,你这番话若是传到军营中可是大大动摇军心!开战在即,临阵退缩可不该是我们家族男儿该做的事!” “老大说的没错!老三,你的确是有些才智,可战争不是仅仅依靠一些聪明就能取胜的。” “父亲,大哥,何为战争?我虽然天生残疾,从来没有上过战场,可是我也知道明日的行动根本不能称其为战争!” “镰鼬,你早些回营地休息吧!”澹台归宗制止了澹台文沽的话头对澹台镰鼬命令道。 “孩儿遵命!” 澹台镰鼬没有看自己的父亲和大哥,独自摇着轮椅慢悠悠的离开了。 “父亲?” “他怎么说都是你亲弟弟,他不会和你们争军功,留着他还能给你们出谋划策。说道计谋,别说老二了,就连你也不是老三的对手。文沽啊,家族的家长位置迟早都是你的,你也不用心急。” “父亲,孩儿从未有过此番念想!孩儿.......” “好啦,现在不是谈论这些的时候,明日过去我们的命运究竟会如何都是未知数,你只要按照为父的安排行事就可以了。” “孩儿遵命!” 澹台镰鼬并没有回到营帐,而是独自一人来到了山头上,这里地势更高,他能看见的也就越远。从心底里,他是不赞同父亲和兄长的,可是自己作为幼子又是天生残疾,本来就没有什么说话的份量。 “上天啊,还请你一定要原谅父亲和哥哥们,他们也是为了家族的未来,还请你一定不要怪罪他们!还有.......你一定要保佑云萱公主,一定要保佑她千万不要受伤害!” 阿嚏!云萱公主打了一个喷嚏,她独坐在梳妆台前,揉了揉自己的鼻子,看向了窗台之外的夜色。 “今晚的月亮怎么都看不见了?就连星辰都大多被乌云遮住了,真不是一个好天气。”云萱公主揉搓着手中的红绳,又看了看摊开的书信,“一定是他在想我,一定是的!你知不知道我也在想你!可惜父皇却不让四哥回来参加庆典,不然我们也许还会有机会见面,嗯,一定会有机会见面的,因为有言校尉。他既是你的同窗也是我的好友,他应该是这天底下最知道我对你心思的人了吧?有他的帮忙,我们一定会见面的,哪怕只有一炷香、只有一刻钟都好!” 云萱公主看着窗外,她仿若看见云层中出现了宣韶宁的脸,她吃吃的笑了。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一百八十一章 一叶弥天(下) - 观云 - 不留无伤 阿嚏!宣韶宁也打了个喷嚏,要说这时节已经是四月初,站在风波城头烈烈的寒风依旧刮得人脖子一寒。宣韶宁知道在不久之后他就不会感觉到了冷了,因为敌人距离风波城已经是越来越近了。 安生了几天,下唐和西凉的联军终于重新集结军队开始攻城,这本也是豫王预料之中的事儿,敌军想要继续南下攻城掠地,这风波城就是必须攻克的。 城头的将士们已经做好奋死拼杀的准备,弓箭手、刀斧手、盾牌手悉数就位。风波城同当初的安州城相比规模小了不少,不过拥有安州城所不具有的墙高城坚的优势,城内一共驻守有三万士兵,一半步兵、一半骑兵,这就意味着这支军队既能够守城也能够出城野战。 宣韶宁看了看身旁的凌绯颜,她的脸上挂着一层寒霜,整个身子就像是一只随时要出击的猎豹,做足了一口撕裂猎物咽喉的准备。看着她的模样,宣韶宁只感觉自己心里一阵的难受。之前的凌绯颜虽然有些高冷让人难以接近,可是自从遇到了司衡之后她整个人就将原本就该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少女情怀展露出来,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尽皆女子味道。 可惜司衡不在了,那个打开了她的心扉的男人就这么死在她的面前,这样的打击换做是男子也不一定能承受的了,可是她承受下来了。只不过付出的代价就是凌绯颜比之前更加的冷漠了,而且多出了一丝嗜杀的味道。在她的眼里,每一名敌人都是当初害死司衡的罪魁祸首,多杀一人就是为司衡报仇。 宣韶宁想要拍一拍凌绯颜,想要再一次的告诉她,除了司衡,他们这些人都在关心着她。没等宣韶宁有所行动,战斗就已经打响了,漫天的羽箭再次从空中落下。 这一次的攻城战从夜晚持续到了黎明,声势造得不小,可是双方都没有取得相应的战果:下唐和西凉的联军未能攻进风波城,梁军也没有能在城下造成足够的敌人的伤亡。这一切在宣韶宁看来似乎是敌人别有用心。 若是真心全力攻城断不是如此的表现,敌军冲锋之后立刻退却,攻城却连云梯、投石机等装备都不带,来的都是骑兵,仅仅是将风波城围住。 “难不成这些人又打算耍花样了?就像在安州的时候一样!”宣韶宁恨得压根牙痒痒,自己已经吃过一次亏了,这一次绝对不能让敌军再次得逞! 不过可惜的是,宣韶宁的计划注定是要落空的,因为敌军根本就不打算立刻攻下风波城。主帅巫矻获仅仅是下令军队围困风波城,但是切不可随意进攻,尽量避免不必要的伤亡。他在等,等西凉的新动作,同时更是在等梁朝传来的消息,他目前要做的不过是演戏,演一场进攻的戏码。 当装有北淳慷尸身的棺椁抵达宛城的时候,则罗勒戎有些不敢相信这棺椁里的一滩肉泥就是自己的表哥。当着文武大臣的面,则罗勒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扶着棺椁就嚎啕大哭。这算是大臣们第一次看见自己的单于竟然有如此的情绪,原本他可是一个冷漠难测,令人胆寒的主子。 则罗勒戎悲痛难当,泪洒当场的时候,且运很是配合的跪在地上也是大声哭泣,一边控诉梁朝的凶残,一边出言安慰主子。有了他这么带头,其他的大臣们立刻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纷纷效仿跪在当地,能哭出来的就哭,哭不出来的就哀嚎,所有人都知道,最后一定要加上对梁朝的痛恨。 这么一场哭大将的戏码演了足足近半个时辰,则罗勒戎也是累了,他站起身,抹了抹哭红的双眼,尽力恢复自己作为西凉单于的身份。稳定好情绪之后方才开口:“各位大臣,梁朝乃是我们的宿敌,此次同下唐合作为的就是一雪前耻!休屠王乃是我西凉第一猛将,他为了国家牺牲自己,这是我们西凉的荣耀!但是休屠王的仇,我们不能不报,梁朝贼人不但杀害休屠王还将他的尸身这般损毁!梁朝这些伪君子,还高谈阔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随意折损’,看看他们对休屠王做了什么!” 因为之前的嚎啕大哭,加上现在的声嘶力竭,则罗勒戎的嗓子明显变得嘶哑了,可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嘶哑的喉咙喊出的更有蛊惑人心的作用,全部大臣都换上了同仇敌忾的神色,坚定的看着自己的单于。 “孤决定按照皇室的最高规格厚葬休屠王!休屠王府中已经生育的妻妾由皇室负责照料,那些没能生出一儿半女的全部为休屠王殉葬!当然,真正应该为休屠王陪葬的是梁人,是这些凶手!” 则罗勒戎等着牛眼俯视着跪在面前的文武大臣,他的每一个字都在大殿之内回荡着。可是则罗勒戎还觉得不够,他下令着急全军将士全部来到皇城,他要亲自阅兵。 西凉全部的大小将领都云集在了皇城破云门外,则罗勒戎亲自登上破云门,对着城门下的将士们高声喊话。北淳慷的尸身就放置在破云门外,展示在所有将士的面前。 “诸位将士听着:休屠王为国尽忠、死得其所!但是对于敌人我们的愤怒只能是愈加的深厚,这份熊熊烈火应该烧在梁朝的土地上!休屠王的仇需要你们来报,前线的战事可以说是一路凯歌,目前我们同下唐的联军已经攻占了梁朝十六州,这是将士们浴血拼杀得来的,这份军功属于你们,属于全体西凉勇士!孤决定对于已经战死的将士一律提升两级军衔料理后事,对于你们,每人军衔均升一级,之后立有战功,一律双倍晋级!” 此话一出,全场躁动。这些热血汉子对于自己主将的阵亡本来是抱着必死的心态的,尤其是北淳慷的贴身护卫队,按照西凉军规:主将战死,所有贴身护卫全部处死。可是则罗勒戎非但没有执行军规,反而升他们的军衔,而且以后的军功按照双倍提升,这可是西凉立国以来从来都没有过的,如何能不让这些勇士们摩拳擦掌! “我们西凉可不是好欺负的,孤会厚葬休屠王,但是接下去的战事必须要有一名新的主帅!” 话音刚落,一名满头金发、虎背熊腰,身上裹着兽皮,脸上纹着刺青的威猛男子出列。振臂一吼,让在场的西凉勇士都心肝为止一颤。 “单于,对梁朝用兵就交给我吧!” “叔叔,论勇猛您若是年轻个十岁,那就算是休屠王也不是您的对手。既然叔叔愿意主动执掌帅印,那孤自然是双手赞成的,毕竟叔叔的沙场经验可是九王之中最丰富的。” “多谢单于成全!” 这位毛遂自荐的便是西凉九王之一的浑邪王,也是九王之中最年长的一位,是当今单于则罗勒戎的亲叔叔。 “单于,既然连浑邪王都主动出战了,那臣下愿意给浑邪王打下手!” 接着出列的这一位身材纤薄,衣服就像是悬挂在衣架上一样,随着风吹过,衣服来回的晃动;再看他的脸,有着高起突出的颧骨、深陷的眼窝、直挺挺的山根,却没有该有的肉,那一层雪白的皮就像是直接覆盖在骨头之上;头顶上只有稀稀拉拉的一些犹如荒草一般的灰白色的勉强称之为头发的东西。他说话的声音就像是被人掐住喉咙一般,干巴巴又阴恻恻。 说之前的浑邪王是九王之中年纪最大的,可人家至少还是有着常人的长相的,倒是这位怎么看都不像是人,简直就是一个活了百年的老妖怪。 “骨都王愿意出战,那孤可是求之不得,有你做浑邪王的副手,一明一暗简直是绝配!” “赤术瞳一定不辜负单于的期望!”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一百八十二章 乾元宫变(上) - 观云 - 不留无伤 四月初四终于是到了,整座京城沉浸在了欢腾之中,文武百官三品以上的都收拾得当驾着马车开始朝着皇宫青玄门辚辚而去;百姓们纷纷走出家门进入工坊区欢庆和采买便宜的货品;后宫嫔妃们更是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在钟仪门外留下一阵莺歌燕语。 乾元宫外的白玉广场上御林卫和禁军整齐列阵,绣有金龙的彩旗从青玄门、钟仪门、通天门三道门楼一直延伸到了乾元宫外,彩旗招展、猎猎作响。在宫殿的九层台阶之上两边并列站着十八名内侍,在宫门之外,两侧同样站着随时候命的二十四名内侍和宫女。进得大殿之内,共有六十名宫女分成两列站在大殿中央。 率先进入乾元宫的是文武百官,在宫女的引导之下按照官衔高低有序落座,待全部官员落座完毕,宫女们便开始引导后妃们,待几乎所有的座位都已经坐满的时候,皇子和公主正式登场。 襄王和王妃走在最前头,身后是陵王和王妃,接着便是庄王和王妃,最后便是未曾出嫁的云萱公主。 整座乾元宫内人人都就位之后,便是梁帝登场。九五之尊的梁帝身裹一袭金黄龙袍、头戴九珠毓冕,在敬佳皇贵妃搀扶下无限风光的走进乾元宫。这一路上都是“吾皇万岁”的喊声,从白玉广场一直到乾元宫内,万人的欢呼声将梁帝淹没其中,而他分外享受这种感觉。 梁帝甩开龙袍,稳坐在龙椅之上,眼看着从宫殿外一直到宫殿内乌压压趴着的众人,一股子俾睨天下的豪气又重新在胸膛内涌出,这就是赫赫皇权,这就是执掌天下! “都起来吧!” 梁帝的声音穿过乾元宫飘到了白玉广场,山呼万岁之后,所有人才敢起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所有人的眼光悉数朝向梁帝,梁帝的龙椅要高出众人三级台阶,于是所有人都是仰视皇帝。 这种感觉真的太好了,万千的臣子 只能匍匐在自己的脚下,即便是起身了也只能仰视自己,这是只有帝王才能拥有的威严,这是只有帝王才配拥有的荣耀,这所有的一切都属于他萧方绪一个人! “今日乃是朕的皇孙满月的庆典,朕在位已经三十一年了,这可是朕的第一位皇孙,这不仅是皇室的大事,也是我大梁的喜事!襄王和王妃体恤前线战事,因而将庆典推迟到了皇孙满月的时候,襄王能有如此胸襟,朕颇为欣慰。” 襄王闻言拉着王妃立刻出列,跪在梁帝面前,诚惶诚恐的磕了一个头。 “儿臣受宠若惊,体恤家国本就是身为臣子应该做的。儿臣同丹烟再次叩谢父皇!” 襄王同王妃再一次叩首,姿态之低、态度之虔诚,让梁帝满意的连连点头。 “你们都平身吧!丹烟能够为皇室诞下皇孙也是功不可没,难的是你们还能保持如此谦逊的态度,这真乃我大梁之幸!” 面对着梁帝对自己儿子的夸奖,大臣们即便是心知肚明,面儿上还是保持着恭敬的神色,可是在这偌大的乾元宫内有一人却毫不在意的展露出自己的真性情。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陵王,他别了别嘴,小声嘟哝道:“不就是生了儿子,这皇位交给谁都还没定论呢,有儿子又能如何?” 靠着陵王最近的庄王听得一清二楚,他小声提醒道:“七弟,如此的场合不可擅加评论。” “六哥,你最好还是少管闲事了。你还真的要感谢自己天生脚疾,不然,呵呵!” 陵王露出了个诡异又玩味的笑容,在庄王看来无比的陌生而寒冷。庄王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他在兄弟之中是最没有存在感的人,可是他一直都想要维护手足亲情;他甚少说话,每一次说话也都是因为兄弟情。在这些兄弟之中,也只有豫王真正把自己当做兄弟看,可惜今日偏偏是他不在场。 梁帝已经注意到了皇子们的话语,可是这等场合梁帝也不打算过多计较。梁帝让襄王和王妃起身,随后宣布道:“皇孙的御洗仪式正式开始!” 敬佳皇贵妃立刻起身搀扶着梁帝朝着白玉廊台走去,那里已经安放好一尊四足御洗木盆,木盆的颜色呈现深棕色,通体打造成圆形,足足有半人之高,木盆的周身没有雕刻任何的瑞兽,仅仅是露出了木头原本的模样。 礼部尚书已经一路小跑先于梁帝抵达了廊台,对着梁帝和敬佳皇贵妃叩首道:“回禀陛下,回禀娘娘,这御洗木盆选用的乃是生长于南方的龙眼木,此木天生便有异香,十年方能长粗一寸,百年才能成材,如此木盆的厚度的龙眼木需要三百年的树龄。此木的最大特色便是遇热能释放出沁人心脾的香味。” “关于龙眼木,朕也是有所耳闻的,能找到这三百年的龙眼木也是尚书有心了。” “此乃臣分内之事!还请陛下开洗!” “皇孙在何处?” 梁帝一声询问,一名嬷嬷环抱着一名幼小的男婴迈着小碎步走上前来,她的身后跟着四名更为年轻一些的嬷嬷。为首的嬷嬷先是将皇孙递给了襄王妃,随后同四名嬷嬷一同下跪。 襄王妃接过皇孙,立刻揽入自己的怀中,毕竟是头一回做母亲,她的一些动作还显得有些生硬,可是这并不妨碍她的母爱。看着自己的儿子沉沉的睡着,王妃心中说不出的欣喜。 梁帝从始至终一直盯着皇孙,眼看着王妃抱住了皇孙,梁帝再也忍不住了,他说道:“来,让朕抱一抱。” 王妃小心翼翼的将皇孙递给了梁帝,相较于王妃,梁帝的动作就更显得拙劣了,可是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是非常的轻盈,生怕一不小心就吵醒了这位皇孙。看着皇孙白皙而又胖墩墩的脸蛋,浓密的睫毛覆盖在眼睛之上,时不时还会摆动一下小手和小脑袋。 “哎呀,真是可人啊!”敬佳皇贵妃做为皇孙的奶奶,此时也是依着梁帝喜不自胜。要说他们两人早就见过皇孙了,就在这一个月之内,也是时不时就去看望的,可是此时他们看着皇孙的眼睛还是放着光芒,这样子就像是第一次见到皇孙时一模一样。 礼部尚书看着梁帝和敬佳皇贵妃一时间不敢出言,可是几次抬头看看时辰之后终于是不得不出言提醒道:“陛下,娘娘,吉时已到!” “好,不可耽误了吉时!” 梁帝将皇孙交给了为首的嬷嬷,嬷嬷起身朝着身后的四名嬷嬷点点头,她们立刻抬上了四桶温水悉数倒入了木盆之中。随着温水浸泡木盆,那股子香味果真如礼部尚书所说开始从木盆中弥散开来,率先传入的就是梁帝和敬佳皇贵妃的鼻子中。接着,随着水量的不断增加,香味愈发的浓郁,开始朝着乾元宫内传送。 一名嬷嬷双手捧上了一块帕子,帕子上绣上了飞天金龙。嬷嬷将帕子恭敬的呈递给梁帝,梁帝接过帕子先是在木盆之中浸湿,微微拧干一些水分之后便朝着皇孙的身体上擦拭。 嬷嬷轻轻解开了包裹皇孙的襁褓,露出皇孙的上半身,梁帝抬着帕子极为小心的从头开始缓缓擦拭到了皇孙的胸口上。也许是受到了触碰,皇孙先是蠕动了几下,眼珠子在眼皮底下都开始旋转,但是梁帝这一系列动作之后,皇孙并没有醒过来。 接着就是敬佳皇贵妃了,她同样浸湿帕子之后开始擦拭皇孙的另外半面身子,这下皇孙是彻底被吵醒了。小婴儿睁开朦胧的双眼,看着眼前或是陌生或是熟悉的面孔,扑闪扑闪大眼睛之后,身子舒展了一下便开始啼哭起来。 敬佳皇贵妃被吓得不知如何是好,惶恐的看着梁帝。嬷嬷急忙包裹好皇孙开始哄着,自从皇孙出生以来一直都是这位嬷嬷喂养的,她就是皇孙的乳母,一般由她出手皇孙很快就会安静下来。王妃虽然也有些不忍,可是还是相信嬷嬷能哄好的。 然而今天皇孙也许是感受到了周围气氛的不一般,他不但不停下啼哭,反而是越哭越大声,不论嬷嬷如何哄、如何逗都是于事无补。 “哇......哇.......”婴儿的啼哭声开始响彻乾元宫。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一百八十三章 乾元宫变(中) - 观云 - 不留无伤 嬷嬷的额头已经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了,她这一个月来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儿,她自己也是一名经验丰富的乳母了,可是此时她真的是黔驴技穷了。 “陛下,陛下,息怒!” 嬷嬷们悉数跪下来请求梁帝宽恕。好在今日梁帝心情不错,他也不打算在这种庆典场合责罚一些奴婢,婴儿嘛,毕竟不同于成人,面对陌生的场合会有害怕也是正常的。 “父皇,交给儿臣吧!” 得到梁帝许可之后,王妃抱过皇孙在怀中来回摇晃,希望能哄他入睡。 “嬷嬷,是不是皇孙饿了?” “不会的,在皇孙入睡之前,奴婢便已经喂过奶了。按照平常,喂过一次奶,皇孙便可以入睡数个时辰的。” “一定是我们的洗漱将他吵醒了。”梁帝挥挥手道:“送皇孙下去吧,好生哄哄,好在这御洗的仪式也算是完成了。” “是,奴婢遵命!” 嬷嬷接过皇孙之后便退下,可王妃还是有些担心的看着嬷嬷们退下的方向。襄王握住王妃的手,示意她之后还有更多的环节需要面对呢。 梁帝面对着白玉广场,深深的三鞠躬,百官、后妃和侍卫们悉数跟着梁帝一同朝着同一个方向鞠躬。 梁帝朝着天空说道:“朕虽然是人间圣主,可是朕还是祈求上天能保佑朕这第一个皇孙能平安、康健的长大!这是我萧氏皇族的血脉,更是大梁的未来,朕萧方绪诚心祈求!” 梁帝又深深鞠躬三次,所有人都随着梁帝鞠躬,同时高声喊道:“吾皇万岁!皇孙康健!” 陵王跪伏在地,同样高声喊着,他喊得比被人更为卖力。高声的呼喊传出了乾元宫,传遍了皇城。 跪拜在白玉广场上的陈元稹和韩汝勋互相对看了一眼,两人虽然没有做出任何别的动作,可是守候在青玄门外的一名侍卫悄悄退出了队伍,他本就排列在极为靠后的位置,他的动作又格外的轻巧,以至于少了一个人都没有人发现。 就在侍卫悄无声息的消失之后,没过多久,京城的上空就开始飞扬起一盏接着一盏的孔明灯,从京城的各个角落中飞起来。每一盏孔明灯上都写着“祈求皇孙康健成长”、“大梁国祚绵长”等等祈福的标语,这么一来就算是有京兆尹的人看见了也不会觉得奇怪。 “头儿,你瞧!” 一名府兵推了推田况,他作为京兆尹捕快,一直都跟随在言狄身边,这次言狄入宫之后便将统筹全部府兵的重担交给了他。田况一开始是百般推辞的,他自认为自己的能力不足以胜任,可是言狄表现出了对他的充分信任,这才勉强接受下来。自从言狄入宫之后,田况就没有空下来过,他骑着马在城内来回的巡逻,这会儿已经将京城走了个遍。 田况抓住距离自己最近的一盏孔明灯眯着眼瞅去,上面写的是“政治清明、国泰民安”。乍一看的确就是普通的祈福孔明灯,可是田况却始终觉得不是对的味儿。 “你说这放孔明灯都是在夜晚的时候,这还真没见过大白天放灯的。” “头儿,今日可是庆典的大日子,行事有些不同寻常也是情理之中的。” 田况驾着马追着孔明灯跑了一段路,他发现孔明灯至少是从三个不同的方向飞起来的。 “不对啊,就算是放灯,也该在天福寺的方向啊,怎么这些灯从不同的方向飞出的都有,偏偏没有天福寺方向的呢?” “头儿啊,您这是太多心了!百姓们自主去放灯,也不会都去天福寺的啊。” 也许手下人说的有点道理,可是田况依旧不敢掉以轻心。田况的怀疑是有道理的,因为这些孔明灯整体数量并不多,在稀稀拉拉飞起一些之后便再也没有后续的了。 真正在意这些孔明灯的是平安军,周训良眼见孔明灯已经飘得足够高了,立刻翻身上马来到军营之前。此时军营内所有的平安军已经整装待发,每一个都是铠甲铮亮、兵刃森寒。 “各位平安军的将士们,你们跟随我已经有些年头了,自从平安军创建以来就从来没有上过战场,可是我知道你们都是铁血的军人,都在渴望着军功!今日就是你们立功的机会,京城的皇宫之内有西凉和下唐的细作,他们打算趁庆典的时候动手对圣上不利,我们必须起兵靖难,保卫圣上!” “诛杀贼逆,保卫圣上!” 两万将士的呐喊声足够响亮、足够有气魄,到了这个时候,周训良已经不用担心城内的人会听见了,相反他倒是希望城内的人能听见,他渴望看见那些人惊恐无状的表情和临死前哀求的眼神。 “弟兄们,跟着我冲进城去!” “杀啊!” 周训良率领着平安军朝着京城奔驰而去,军队分成了三支,分别朝着三头城门而去,在快接近城门的时候没有遇到任何的抵抗,城门主动打开了,平安军顺利进入了城内。 周训良之所以将军队分为三支,为的就是从三个方向最大限度、最快速度的控制住京城。这三头城门分别对应的国人区、工坊区,只要控制住这两块区域,那么皇城区也就不在话下了。 原本还在欢庆的百姓们突然听见了急骤的马蹄声,开始有百姓停下手中的活计开始朝着城门处张望,这一张望不要紧,直接吓得百姓们抱头鼠窜,因为那是一群挥舞着兵刃的骑兵,他们疾驰而来,对于敢挡住他们去路的人一律用兵刃招呼。 立刻不少还不明所以的百姓就这么成为了刀下鬼,百姓们纷纷以为是敌军攻入城来了,可是稍有些眼力的百姓还是认出了这些骑兵的铠甲,这是梁朝军队的铠甲,这是自己的军队啊! 自己人又何妨,真正下得最恨杀手的往往都是自己人。百姓们不知道究竟发生什么事儿了,只能逃命,百姓一散开,道路就变得宽阔了,骑兵们奔驰起来就更顺畅了。 田况也注意到了城内出现的动乱,他立刻打马前去查看,刚刚拐过一条街道,田况就看见了平安军的将士在砍杀百姓。 “住手!” 田况跑到了平安军的面前抵挡住他们的屠刀,并列厉声喝问道:“你们应该驻扎在城外,没有皇上手谕你们怎么可以随意进城!” 田况看着这些杀气腾腾的平安军将士,只能拔出刀准备自卫。没曾想周训良出现了,他带着更多的将士们赶了过来,他们脚下这条路是通往皇城青玄门的大道。 “周训良?” 田况久在京城,看了几眼之后还是很快就认出了来者。可是周训良已经于两年前被问斩了,此时怎么可能又重新出现了?田况一时间恍如梦中,更加让他没有料到的是周训良二话不说,抽出佩刀一刀就砍了过来。饶是田况反应够快,还是被周训良砍中了肩膀,顺着划开了胸口,鲜血喷薄而出。 在牺牲了两名护卫之后,田况在一名护卫的保护下跑出了周训良的攻击范围。如田况这等人根本没有入周训良的眼睛,他的目标只有一个。 田况骑着马奔跑了一段路之后终于是扛不住,从马背上摔下来。护卫慌忙下马去搀扶田况。 “头儿,头儿你一定要抗住啊,我们就快到府衙了!” “我不行了,你立刻去发射信号!” “号枭么?” “是的,快去!” 田况的脸已经是惨白一片了,他朝着护卫的背影喊道:“放得越多越好,一定要通知到言大人!” 护卫忍痛上马离去,田况终于算是完成了任务一般,安心的仰面倒下。 https: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一百八十四章 乾元宫变(下) - 观云 - 不留无伤 “舞乐!” 舞姬们接连上场,摇动着纤细的腰肢,舒展着玲珑有致的身体。一旁的乐工演奏着符合场合的欢快的乐曲。宫女们鱼贯而入,将一份一份精美的吃食摆放在矮桌之上。 当一盘盘精致的点心摆放在梁帝的案前的时候,敬佳皇贵妃特意夹起一块桃花模样的点心递到了梁帝的嘴边。梁帝咬了一口,在嘴里咀嚼了几次立刻双眼放光,将剩下的糕点悉数吞进嘴里。一边品尝着,一边忍不住赞叹“好味道!” “哦?”敬佳皇贵妃一直服侍在梁帝身旁,她甚少见到梁帝竟然也会有对区区一盘糕点而赞不绝口的时候,怀着好奇心,她也夹起一块送入嘴中。这轻轻一咬,糕点的外皮立刻粉碎,其内包裹着的汁液开始在口中满溢,甜而不腻、清新爽口,哪怕不用咀嚼,糕点自己也会缓缓融化,最终化为一道清甜的汁液划入喉咙之中。品尝完这糕点,哪怕只是微微一张嘴,那鲜花特有的香氛便会从口中溢出,令人闻之垂涎三尺。 这回敬佳皇贵妃算是明白了梁帝交口称赞的原因了,她此生也是第一次品尝到如此别致的点心。梁帝看着皇贵妃那乐不可支的模样,心中不禁感慨璎才人消息真够准确的,这请来的厨子竟然有这般的手艺,若是留在青山书院岂不可惜? 璎才人和杜贵妃同坐在一张案前,两人一直有说有笑,当两人分别品尝了这桃花形状的糕点之后才深深被这手艺给震撼了。杜贵妃自衬也是精通厨艺的人,可是直到品尝到这道糕点才知道人外有人,而且这人是自己此生都是难以企及的。 璎才人对杜贵妃说道:“姐姐,按照品阶,妹妹是没有资格和姐姐一同坐的,这都是妹妹向皇上求来的。” “倒是和妹妹有话说,若是换做了别人,我只怕只能低头吃东西了。” “姐姐,听妹妹一句话,到时会变天,姐姐还是多添置一些衣物吧。” “我看今日的天气倒是不错的,这身衣裳也是够了的。” 璎才人笑而不语,抬手又夹起一块点心送到杜贵妃的碟子中“姐姐,这糕点绝对不是出自御厨的手,姐姐可要好生品尝。” 只要是品尝过糕点的人都不禁为这精湛的手艺给折服。梁帝开怀道:“各位可知道你们案前的这些糕点是出自谁人之手么?” 看着众人不解的样子,梁帝颇为自得,“朕啊,真是好生羡慕白石夫子啊!” 眼看着梁帝将话头转向了自己,一直同褚况安坐在后排的白石必须起身朝着梁帝作揖,随后说道:“胖魁乃是老夫收留的流浪儿,老夫见他有厨艺的天赋便送他去遍访京城的厨艺高手。胖魁生性淡然、不喜嘈杂,虽然老夫几番劝说,可是他坚持不出山就是呆在书院之中。” “这不还都是跟你学的!”陵王朗声道:“夫子你自己就是淡泊名利的人,教出来的人也跟你一个德性。他们之中的确有些人是忠心为国的,可是也不排除有些人是沽名钓誉!”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老夫教的学子们也是脾性各异,老夫只能尽力去规正他们的言行,有不符青山书院宗旨的人出现也是在所难免。” “一句‘在所难免’就能轻易免除你身为青山书院当家人的责任了么?” “云睿,不可如此对夫子说话。青山书院也是有过百年的传承了,青山书院出来的学子皆是朝廷的栋梁。云睿,快向夫子道歉。” “儿臣所言没有错,为何要道歉?这些书呆子成天掉书袋,拿出那一套套早已经过时的理论来限制我们的言行,不思进取,甚至会危害社稷!” “云睿!”梁帝显然有些动怒了,此等场合竟然说出这样的话,即便是知道陵王平时就有些口无遮拦,可梁帝还是觉得他有失体统了。 “七弟啊,今日乃是御洗庆典之日,你怎可如此说话?” 面对襄王的质问,陵王反而是挺起了胸膛“是不是觉得本宫不识大体、不顾皇家体面啊?这平时可都是太子和五哥你的长项啊,要不是因为有我在,父皇如何能看你们顺眼?若不是有我的衬托,你们哪里能博得顾全大局、恭敬有礼的名声?到头来,你们不但不感激本宫,还想着同本宫争夺储君之位!” 之前陵王的话不过是有失体统,可这句话就等同于莫逆了。此话一出,大臣和妃嫔们都屏住了呼吸,开始看着陵王,看看他究竟要如何收场。 “放肆!云睿,储君之位也是你可以随口说的!”梁帝真的动怒了,他没想到这个儿子竟然在如此场合大放厥词。“还不请罪!” “儿臣何罪之有?父皇,太子早就作古了;豫王只不过是一个会带兵打仗的武夫,如今连胜仗都没的打了;庄王一个瘸子;在看襄王,除了在朝臣之中拉帮结派之外做了些什么?如今生了个皇子就这般了不得了,儿臣不服!” “萧云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你知道你在和谁说话么?”梁帝起得站起身来,指着陵王怒骂道:“朕对你容忍可不是任由你 这般的放肆的,来人啊!” “如何?父皇打算治儿臣的罪么?父皇打算强加给儿臣什么罪名呢?父皇,您真的是老了,糊涂了,您睁开眼看看,这大殿之中有多少朝臣已经是襄王的人了。他才是真正的伪君子!” 陵王赫然将手指向了襄王,襄王为了保护王妃,站起来挡在她的身前,脸色阴沉的看着陵王。 “云睿,我们毕竟是兄弟,你这般说话可是丝毫不顾及手足亲情了?” “亲情?哈哈哈,你也配!我们生在帝王家,命运早就注定,要不就是如他一般早早退出储位的争夺!”陵王指了指庄王,接着说道:“不然,我们谁都不甘心屈于人下。太子如此,豫王也是如此,你襄王更是如此!就按照你的脾性,一旦你登基,本宫还能有活路么?” “云睿,你今日是疯魔了么!当着父皇和诸位大臣的面,竟然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还不快些向父皇请罪!” 陵王此时已经一副豁出去的样子了,他挺胸抬头朝着在座的文武百官吼道:“各位,本宫身为陵王,给你们一个挑选明主的机会,你们若是能承认本宫为新一任皇帝,本宫不仅可以留你们一命还能保住你们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 “你这是打算造反么!你把朕置于何地了!”梁帝怒发冲冠,愤而掀掉了食案,将所有的吃食抛洒了一地。梁帝站在台阶之上指着陵王骂道:“你这个不忠不孝的逆子!好啊,平时都是装出来的,现在不打算继续装了,可朕真的是万万没有想到你竟然存有这般的狼子野心!想要继承朕的皇位,你痴心妄想!” “父皇啊,儿臣才是最合适的皇位继承人!儿臣能够将大梁发展壮大,能够剿灭四方仇敌,拓展国土,让大梁成为这片土地上的第一霸主!父皇,您若是此时肯当众宣布儿臣为皇位继承人,儿臣一定会好生伺候父皇,儿臣........” “住口!你个逆子!”梁帝捡起一个茶盏朝着陵王投掷过去,陵王虽然躲闪但是还是被茶盏擦伤了眉角。梁帝从台阶上跑下来,到陵王的面前,指着他的鼻子咒骂道:“大言不惭、厚颜无耻!你想要继承皇位,痴心妄想!襄王、豫王,哪怕是庄王都比你合适,你这个逆子,下半辈子只配在牢中度过!” “父皇”陵王抹了抹自己的脸,嘴角上扬,一点都没有被梁帝的霸气给震慑住。“究竟谁会是阶下囚,父皇可能还没有搞清楚。也许是父皇太过有自信了,认为整座皇城都还在您的掌控之下么?” “不在朕的掌控之下,难道是你掌控么?来人啊,将此逆子拖出去,打入宗人府!褫夺封号,将府中全部的人悉数缉拿!” 梁帝一言落地,立刻就有两名御林卫迈开大步走进大殿之内,他们随身佩戴的佩剑随着走动同身体撞出阵阵声响,在这寂静的大殿之中听起来分外瘆人。 两名御林卫走到了陵王的身边,没有开展任何的动作,反而是朝着梁帝行了一个跪拜礼,异口同声说道:“还请圣上息怒!” 这下所有人都愣住了,最为惊讶的就要属梁帝了,他没有料到这宫廷侍卫竟然都不听自己的话了。可是梁帝毕竟是梁帝,他上前狠狠踹翻了侍卫,怒骂道:“大胆,竟然连朕的命令都敢违逆!朕立刻就要了你们的狗命!来人啊!” 梁帝再喊了一会儿,发现没有御林卫再走进来了,可是梁帝不死心继续扯着嗓子喊道,依旧没有任何侍卫应承。 “父皇!”陵王笑着说道:“父皇,难道还没有意识到么?如今这乾元宫都在儿臣的掌控之下了。父皇还是保重龙体要紧,来人啊!” 陵王一声令下,立刻有两队御林卫佩戴着森然的刀剑走进了大殿将所有人都包围在其中。 “这些宫廷舞姬和伶人不必再留着了!” 随着陵王一声令下,立刻御林卫朝着无辜的伶人们拔出刀剑,伴随着伶人们的呼喊声,片刻之后,之前还风姿绰约的舞姬和琴技高超的乐师全部变成了躺在血泊之中的尸体。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一百八十五章 天幕裂变(上) - 观云 - 不留无伤 对于不少的官宦来说,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会在乾元宫见到如此血腥的场景,这里是乾元宫啊!这里是大梁的都城,赫赫皇城中的乾元宫! 劈啪!劈啪! 京城的上空开始出现爆竹一般的爆裂声,同一般烟花不一样,这些爆竹没有绽放出灿烂的烟花只有刺耳的鸣叫。侥幸逃脱的护卫最终没有辜负田况临死前的嘱托,他成功的发射了号枭,这带着哭腔的鸣叫足以引起皇城的警觉。 率先警觉的就是言柯冉,身为御林卫他非常清楚号枭意味着什么。 “列阵!” 言柯冉已经注意到前方的马蹄声了,来者正式周训良,他亲率一万骑兵企图从青玄门冲入皇城。可是他对面的是言柯冉,一直都在御林卫当值从未上过战场的言柯冉。 一介毛头小子,周训良根本没把他放眼里,按照计划,他的大军一到,御林卫就必须让道,可是眼前不是这么回事! 言柯冉拔出佩剑站在了最前头,他一回头却发现所有的手下竟然没有人动。 “怎么回事?我的命令没有听见吗!” 面对言柯冉的质问,没有人回答,也没有人做出任何的举动,所有的战士们分列在道路的两侧,俨然是将一条通天大道给人家让出来了。 “岂有此理!你们身为御林卫竟然不履行守卫皇城的职责,待我禀告韩指挥使,军法处置!” “我们就是听从指挥使的命令才不动的!”终于有人说了一句,可是这句话在言柯冉听来无异于晴天霹雳。韩汝勋的命令?他不是命令我驻守青玄门,怎么又不让属下抵抗来犯之人,这不是自相矛盾么? 言柯冉已经没有时间来仔细思考了,那些骑兵已经迫在眼前。没有了属下战士们的支持,仅凭言柯冉一个人挡在青玄门前是根本挡不住马蹄的。因而当周训良纵马狂奔而来的时候,言柯冉还是选择了躲开到了一旁,他分明看见为首那人眼睛里流露出的不屑。 当一众人马从青玄门奔驰而入皇城的时候,言柯冉观察到属下们没有针对自己的动作,立刻想出个办法,趁着最后方几骑通过时,他突然跃起,用身子撞翻原先的将士,自己取代了他的位置跟着大军一同进入了皇城。 眼看着言柯冉竟然打算跟着敌人进入皇城,御林卫们想要阻止却没有抓住机会。言柯冉跟在了大部队的后头,他需要找机会将情况汇 报给梁帝。 这些贼人一冲进皇城之后便挥舞起砍刀见着人就开始砍,虽然言柯冉跟在最后头,可还是有前头的贼兵发现了他。于是,几名贼兵就想要将言柯冉斩落马下。 言柯冉的身手不赖,想要取他的性命可不是件简单的事儿。砍刀怎么飞舞都不能伤到言柯冉,他甚至用手绞住刀身,一用力将对方拖下马来。 一对一,言柯冉不在话下;一对多可就成问题了,言柯冉也不会瞎逞强,见不是对手,立刻策马离开大队伍朝着皇城另一个方向跑去。 言柯冉是逃过一劫了,可是那些宫人们就没那么好运了,周训良策马在皇城内制造杀戮,只要是看见宫人,不分青红皂白一律格杀勿论。 同样被号枭惊到的还有乾元宫内的人们,御林卫冲进宫内,禁军则是将乾元宫包围的水泄不通。 陵王看了看远处的天际转过身对梁帝说道:“父皇,都到这个时候了,您难道还没想清楚么?” 没错,都到这个时候了,是个什么样的局面,陵王究竟想要干什么就算是傻子也看出来了。 “逆子,胆敢谋反?御林卫充当鹰犬,可知道这事诛九族的大罪!”到了这个时候,梁帝依旧保持着自己皇帝的威严,不过对于他的恐吓,御林卫们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父皇,您的时间可不多了!”陵王挥了挥手,御林卫们立刻将内侍和宫女们悉数砍杀,鲜血溅满了宫殿的地面。“父皇,您还不肯松口,那么接下去我就只能对大臣们动手了!” 梁帝浑身发抖、脸色惨白,整个人摇摇欲坠站不稳了,敬佳皇贵妃急忙扶住梁帝,同时对陵王予以谴责“你身为皇子,竟然打算弑君谋逆!你以为这皇位是你这种人可以坐稳的么!” “我坐不稳?难道让你们母子来掌控朝堂么?再说了,三十多年前父皇是如何得到这皇位的,难不成父皇自己都忘记了?我不过是跟着父皇的老路走而已!”陵王眼看着梁帝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心中更是得意,可他也知道时间不等人。“杀!” 御林卫们拔出了屠刀,没等他们动手率先跳出来的是廖臻,他将食盘当做兵刃朝着战士投掷而去,当食盘用完之后随手抓起矮凳就开始挥舞起来。有了他带头,那些武将们也着手反抗,虽然没有了兵刃。 襄王瞅准时机将梁帝和敬佳皇贵妃给拉到了自己身边,陵王并不是没有看见,只不过在他看来这些行动无异于以卵击石。 “除了皇上,其他人一律格杀!” 随着陵王的命令一下,整座乾元宫顿时就沦为了人间地狱。即便襄王反复喊着“护驾”,可是到了生死关头,人人都是保命为先了,谁还顾得上皇帝呢? 凡事总有例外,此时依旧如此,那个不被梁帝喜欢的廖臻就是一个敢于护驾的臣子。出身青山书院的他本就有武功底子,年纪虽然大了,可有赖于平时的不懈练功,在关键时候还是能起到作用的。 廖臻抡着凳子狠狠砸在战士的头上,在踢飞他之前,抢过了手中的佩剑。有了称手的兵刃,廖臻打斗起来也更有信心了,他挑起一张矮桌照着陵王就投过去,几名御林卫立刻上前保护,趁着这个空档,廖臻来到了梁帝身边。 “必须立刻离开乾元宫!你们可知道退路?” “我知道!” 混乱时刻反应最快的竟然是云萱公主,她颤抖着说道:“乾元宫共有四道宫门,除了殿门还有三道门。” “陵王肯定在宫殿外布下杀阵了,一般的宫门是绝对出不去的!可还有别的门?” “我想想.......” 璎才人同杜贵妃凑上前来,杜贵妃说道:“还有一道偏门,那是供内侍清理夜壶出入的!” “快,贵妃前方带路!” 杜贵妃立刻朝着宫殿后头跑去,襄王和王妃保护着梁帝和敬佳皇贵妃跟着身后,接着就是云萱公主和璎才人,廖臻负责断后。 到了生死关头,任何人都会被激发出求生的本能来。那些平日里文质彬彬的文官们,眼看着自己昔日的同僚成为敌人的刀下鬼,骨子里作为男子的血性终于是被激发出来。他们抓起凳子、筷子、餐盘、酒杯,任何能够拿到的东西朝着敌人的身上招呼而去。 终于乾元宫内不再是原先一方压倒性的屠杀了,文臣和武将开始反抗,虽然他们的反抗对于御林卫而言不过是砍一刀和砍两刀的区别,但是这至少为梁帝的逃跑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妃嫔们的尖叫声、男子们相互扭打的嘶吼声、兵刃相互撞击的刺耳声充斥着乾元宫。陵王在御林卫的保护下推到了宫殿门口,韩汝勋亲自保护在陵王身侧,可是陵王却发现梁帝已经从自己的视线范围之中失踪了,梁帝可是这场宫变的关键所在! “不用保护我了,立刻去找到皇上!” 陵王奋力推开韩汝勋,大声吼道。韩汝勋只好冲入宫中开始寻找梁帝的下落。 梁帝此时正忙着逃命,一小队人想要躲开敌人的视线便绕到了屏风之后。顺着屏风朝着宫殿后头跑去,却清晰的听见嘶啦一声,梁帝抬头一看,那道硕大的屏风被人划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不知道是刻意为之还是随手一划,屏风上的用金丝刺绣的飞天金龙恰巧头首分离。 梁帝看着金龙身首异处,强烈的预感涌上心头,他还没来得及害怕,一道剑影闪过。 https: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一百八十六章 天幕裂变(中) - 观云 - 不留无伤 有那么一刹那,梁帝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他甚至都能感觉到刀剑划开自己身体时的那种痛感,疼痛是那么的清晰,以至于他以为自己看见的一切不过是幻象。 廖臻在那剑影划过梁帝身侧的同时出剑,两柄剑刃激烈的撞击,震得廖臻虎口酸麻。那道剑影来自于韩汝勋,他从屏风上跳出正巧卡在了廖臻和梁帝的中间。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梁帝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敬佳皇贵妃慌忙的想要去搀扶。可韩汝勋的剑已经朝着她刺过来,情急之时,璎才人打算出手相救可是襄王迈开一步往璎才人的身前站了站,背对着璎才人摇了摇头。 韩汝勋的剑最终没有刺到敬佳皇贵妃,一把折扇卸掉了剑端大部分的力道。关键时刻褚况赶到了,他就地一滚重新捡起折扇照着韩汝勋的腿上就开始招呼,韩汝勋被迫后退。 白石朝廖臻喊道:“这里交给褚况,你赶紧保护皇上撤退!” 韩汝勋想要继续追,无奈有褚况挡在身前。廖臻同白石护着梁帝继续朝着便门跑去。 杜贵妃跑到门边,扒着这扇小门朝外头张望。这扇小门原本就是供清洗夜壶的内侍出入的,毕竟这种腌臜的事儿是走不得宫殿的任何一扇正门的。从这扇小门出去便是一条宫巷,通往后宫的宫巷。乾元宫作为三大殿之中位置最靠后的一座宫殿,自然同后宫相连接。 “姐姐?” 杜贵妃转过头道:“我刚才看了外头并没有人,想来是安全的。” “娘娘!”原本在最后头的廖臻冲上来道:“让微臣先出门去看看,确定安全了你们再出来!” 杜贵妃点点头让开了道,廖臻轻轻打开便门,一个箭步冲出去,这一条宫巷之中空无一人。廖臻左右环顾确定安全之后方才招手让里面的人出来。 襄王扶着梁帝、王妃扶着敬佳皇贵妃小心翼翼的来到这宫巷里。梁帝对着这条长长的宫巷,陌生感油然而生。作为帝王,他在这座皇城生活了五十多年,可是对于这些狭窄的宫巷却陌生的很,毕竟这不是给帝王走的路,平时都是些倒腾夜壶的内侍们来往的。 讽刺,颇为讽刺,堂堂的大梁国君此时竟然要从这种小道逃命!梁帝悲愤难当,可又无可奈何,只要他还想活下去就必须这么做。 “不要犹豫了,御林卫就要追上来了!” 廖臻催促道,他回头朝宫内看了看,褚况同韩汝勋还在打斗,韩汝勋一声吆喝,更多的御林卫已经朝着便门跑过来。 可是廖臻催促也没有多少用处,梁帝和后妃们都是身穿昂贵的绫罗,拖地的长裙让他们很难跑得快而且极容易绊脚。 杜贵妃和璎才人算是体力比较好的了,襄王毕竟是男子,白石和廖臻都有武术功底,可是梁帝、敬佳皇贵妃、襄王妃和云萱公主则是娇生惯养惯了,在如此凶险的情况下还要不停的奔跑,他们的身子骨是根本支持不了的。 才跑出不到一半的宫巷,这一众人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只能扶着宫墙、捂住胸口,满面通红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皇上,臣知道您已经力竭,可是此时绝对不能停下,若是被御林卫追上,皇上您可就会成为陵王手中的傀儡了!” “混账!朕就算是死也绝对不会成为那个逆子的傀儡!” 梁帝因为一时情绪激动开始剧烈咳嗽,这一声声咳嗽声正好给后头的御林卫提供了指引。 “在那儿!” “糟糕,他们追上来了!” 敬佳皇贵妃都快急哭了,杜贵妃指着前头的一个转弯处喊道:“快些跑到前面的转弯处!到了那里我们就有办法了!”说完也不等梁帝喘息好没有,扶着梁帝就开始奔跑。 宫巷一直延伸前方便是后宫众多宫殿的方向,而拐弯之处便是后花园的一道侧门,原先也不过是供园丁出入的。一群人奔跑到了拐弯处,杜贵妃提出了一个兵分两路的计划。 “皇上,您就留在这里,找一个地方躲起来。臣妾去引开那些追兵!” “芙儿!”梁帝完全没有想到这种生死关头能舍身为自己的竟然是杜芙,心里就像是被人捏了一把,酸酸的。 “皇上,时间不等人,您赶紧去躲着,就让敬佳姐姐陪着您!”杜贵妃转头对廖臻说道:“廖大人,您有些武艺,还劳烦大人同臣妾一同去引开追兵。至于剩下的人都找地方躲好,白石夫子也一起吧!” “好!此计也算是不得已的办法了!” 廖臻答应的爽快,可是襄王并不赞同,“我是男子,引开追兵的事儿也该是由我来承担!” “襄王殿下,您是皇子,身份尊贵,此时绝对不可以犯险,不要再争辩了!” 杜贵妃和廖臻正打算离去,云萱公主站出来喊道:“我们一起逃出来这么多人,若是只有你们两人,只怕会被追兵猜到我们的计谋,我和你们一起去!我记得就在进入云雀台之后也有一处拐角,我们在经过那里的时候朝着拐弯处喊上一声,以分散追兵的兵力!” “公主好计谋!我们赶快走吧!” 云萱公主回身朝梁帝深深鞠了一躬,“父皇,儿臣若是没有回来,还请父皇原谅儿臣不能再陪伴在父皇身边了!” 眼看着心爱的女儿以身犯险,梁帝浑浊的双眼中终于流出了老泪,他想要呼喊可是又不敢。 “皇上,我们赶紧躲起来啊!” 敬佳皇贵妃拉着梁帝在后花园中选了一处假山躲避,襄王和王妃则躲进了一个山洞,白石同璎才人躲进了竹林之中。 廖臻带着杜贵妃和云萱公主一跑出后花园就被御林卫给看到了,三人扭头就朝着云雀台方向奔跑。同时朝着云雀台而去的还有言柯冉,自从在青玄门逃跑之后他便策马朝着一个固定方向奔驰,这便是云雀台,作为后宫之中地势最高的地儿,那里言柯冉真的是太熟悉了。 “从那些人的盔甲来看应该是平安军,他们怎么会突然闯入皇城?看他们的方向就是朝着乾元宫而去的。京城都在父亲的掌管下,军队是如何进城的?难道父亲和此事有关?不可能!不可能!” 一路上言柯冉对于突然发生的这一切,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他完全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他知道一件事,平安军就是打算造反了。他们的目标就是乾元宫,而且自己的部下竟然都不听号令了,而且配合平安军,这就说明御林卫很有可能也参与其中了。还记得一名属下曾说“听从指挥使安排”,那不就说明韩汝勋是知道这件事的,竟然还让自己值守大军入城的青玄门,分明就是打算将自己置之死地! 可恶!言柯冉在咒骂了韩汝勋之后,脑中想到的就是两个人:一个是父亲言狄,一个就是云萱公主,他们俩此时都在乾元宫内啊! “千万不要有事啊,千万不要啊!”言柯冉挥动马鞭更加用力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赶到云雀台之后能做些什么,可是只有抵达那里他才能眺望乾元宫,为自己后续的行动作出计划。 云萱公主按照自己计划的,在跑过云雀台前的拐角处时,朝着那个方向奋力呐喊道:“父皇快跑啊,别再朝这个方向来了,快跑啊!” 最后的一句话算是云萱公主使出最后的力气了,喊完之后她想要继续跟上廖臻和杜贵妃的脚步,可是她做不到了,跑了几步之后终于是身子不稳摔倒在地。几番挣扎之后,云萱公主便放弃了,她真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她是大梁最为高贵的公主,平日里出门都是架撵,何时需要她这般狂奔过? 云萱公主回头看了看那些越来越靠近的御林卫,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希望了,于是朝着廖臻和杜贵妃扯着嗓子喊道:“快跑啊,别管我了!”这一声嘶喊已经是破音了,到了这个时候了,还有谁在乎破音不破音呢?即便是金枝玉叶下场也是一样的。 也正是这最后一声破音的呐喊被言柯冉听见了,言柯冉急忙勒紧了马缰,他的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不仅仅是因为一路的狂奔,更是因为这一声呐喊,他可以确定这声音一定是来自云萱公主,交往了这么久,对于她的声音他分外的笃定。 啊! 又是一声尖叫传进了言柯冉的耳朵,是云萱,是云萱!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一百八十七章 天幕裂变(下) - 观云 - 不留无伤 云萱公主站直了身子,因为害怕脸色已经是惨败了,可是她依旧要维持大梁公主最起码的尊严。眼看着御林卫即将靠近自己,那些森然的兵刃原先是用来守护自己的,这时已经变成要取自己的命了。 毕竟站在他们面前的是大梁公主,陵王要的只是梁帝,对于公主并没有任何的命令,于是乎,御林卫们真正到云萱公主的面前反而放慢了脚步,一时间是杀也不是、抓也不是。 云萱公主见这些人不敢对自己轻易下手,她索性拔下头上的发簪当做兵刃对着御林卫们。敌人们进一步,她便退一步,直到马上就要挨着云雀台的石壁了。 “怎么办,头儿?” “依我看直接杀了,反正大臣都杀了,还在乎公主么?” “好!” 御林卫们商议妥当,还没来得及出手,一柄剑从天而降,直挺挺的插在了御林卫们脚前的两块石砖的缝隙处。众人一惊,眼前这柄剑同自己手中的一模一样,在抬头望去,一个人影从云雀台上跳下,带着一阵劲风,同时还有一股子杀气。 “言校尉?!” 云萱公主看着这壮硕挺拔的背影,她已经很熟悉了,这么多月以来时不时就会同他相见。哪曾想,今日这番危机关头,出现的还是他,出现的依旧是云雀台。云萱公主在这一刻呼吸变得快速而剧烈起来,她知道他在一定会保护她的。 “尔等身为御林卫,不但不行使保卫皇城的责任,竟然还敢反过来追杀公主?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么!” 言柯冉的厉声断喝惊得所有人都不敢擅动,他一步一步逼近自己曾经的下属,伸手拔出那柄御林卫的佩剑,随后将剑指向他们。 “你们今日之行径已经无异于造反,你们可知莫逆的后果!” 面对言柯冉的质问,不少人都答不上话来,可是还是有一个激灵的喊道:“我们一切都是听指挥使的,指挥使的行径若是算谋逆,那么我们自然也是逃不掉的!今日若是让他们俩活着,那么死的就是我们,还有我们的妻儿老小!兄弟们想好了,眼前的可不再是我们的上司,也不是什么公主!” 这么一番诛心之论很有效果,御林卫们不再纠结于道德的约束,从听从韩汝勋的命令那一刻起,他们便注定没有了回头路。 “杀了他们!” 十数名御林卫朝着言柯冉包抄过来,他背对着云萱喊道:“公主尽量躲在我背后,有我在,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剑开始挥舞,兵刃相互撞击,言柯冉格挡开前方五柄剑之后旋即后退阻挡那些想从自己身侧绕过去的人。言柯冉剑指咽喉,可最终没有下手,仅仅是割下了一人的耳朵,可是另一侧面的敌人就围上来了,言柯冉俯冲、趴下,用一对剪刀腿直接放倒了三名对手。 言柯冉就算是能力足够强,毕竟一个人对付不了十数个人,顾此失彼总有破绽出现。之前鼓噪人心的那一名御林卫就趁机抓住空档绕开了战阵,冲到了云萱公主的面前。 云萱公主已经是退无可退,她的身后除了石壁什么退路都没有了,唯一的一条小径就是之前每次言柯冉来见她的时候都会躲的假山的侧面,从那里出去便可以直抵云雀台。可是现在,云萱公主距离那条小径太远了,她根本没有能力在躲开御林卫的同时顺利跑到假山处。 那人已经将佩剑高高举起了,他想要立功,即便不是头功,但是杀了公主也算是大功一件了。可惜,他想的太简单,这样的人注定是走不远的,眼界太短浅,思考问题太单一。不论他出手是否能成功,最后的结局都是一样的。 与其自以为立功而死在陵王的手上,倒不如成全言柯冉英雄救美的机会。这人的剑没能落在云萱公主的身上,他的头颅倒是先滚落在地了,言柯冉抽身而出砍下头颅迅速调整身位继续挡在云萱公主的身前。 “公主,可有受伤?” “我......我没事,倒是你......” “我念在同僚的份上没有下死手,既然你们丝毫不领情,那么就别怪我手下无情!” 言柯冉的恐吓并没有多大的作用,这些人虽然是名义上的手下,可毕竟平时不是在他手下当值,他们彼此之间不过是认识而已。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关头还有谁会在乎平日里的同僚情分。 御林卫们出手更狠了,十柄剑同时刺处,言柯冉自知抵挡不过,索性抱住云萱公主,双脚狠狠踩在石壁之上,借力跳起,从众人的头顶跃过。可毕竟是抱着一个人,两人的分量让言柯冉再怎么跳跃都是力不从心。刚落地,两人就摔在了一起,这下御林卫们转身再出手就没有再落空了。 剑划在言柯冉的背上,他已经腾不出手来躲避或是抵挡了,只能依靠着背部作为此刻的盾牌。即便是有盔甲护身,这不过是第三等的黄钨甲而已,承受不住十数柄剑同时猛刺。言柯冉吃痛,他抱着云萱公主滚了几圈,同时将手中的剑飞刺出去,在刺穿一人的脖子之后终于算是暂时延缓了进攻。 “你受伤了!” 云萱公主即便自己身上已经是遍体生疼,她看见的还是言柯冉已经花掉的背部。 言柯冉站起身照样护在云萱公主身前,将自己作为盾牌抵挡住这些人的刀剑。 “听我说,待会我冲向他们,你立刻扭头就跑,沿着你来时的路跑!” “我不会丢下你的,我就算是跑也跑不远了,迟早还是会死在他们手中!与其这样,我还不如和你并肩作战!” 云萱公主不再躲在言柯冉身后,她站到了他的身边,一只手握住了言柯冉的手。 “死在一起,我也绝对不会退缩半步!” 有了公主如此的不输男儿的气势,言柯冉受到了鼓舞,此时的他只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开始沸腾起来,浑身都有使不完的劲儿了,之前的那些伤根本不足挂齿!他一直告诉自己,绝对不可以在云萱公主面前露出半分胆怯,他必须表现的像一个真正的傲骨铮铮的铁血军人! “韶宁,我一点都不输给你!即便公主心里都是你,但是此时能够保护她的只有我,只有我!” 言柯冉做好了为公主牺牲的准备,但是现实没有给他这个表现的机会。云雀台上射出一阵弩箭,正中那些御林卫的后背,一瞬间,这些面对言柯冉和云萱公主的敌人就在他们眼前倒下,都没有多喘一口气。 两人惊讶的看向云雀台,台上站满了人,其中有两人云萱公主是很熟悉的,他们就是廖臻和杜贵妃。对于其他人,言柯冉就更熟悉了,他们身上的赤色猛虎服,足以说明这群人的身份。 后花园中,一直躲在竹林中的白石和璎才人已经能感觉到自己的双脚发酸了,他们想要活动一下已经发僵的下半身却是不能,因为已经有御林卫进入后花园了,正是借助这些茂盛的修竹,他们才没有被发现。 当初分散追兵注意力的方法显然没有起到该有的效果,御林卫们也不是白痴,追击目标人数的变化很快就引起了他们的怀疑。当他们走进后花园的时候,一切都如往常,但是他们依旧不敢掉以轻心,尤其是可以供人藏身的地方。 璎才人一手攀住竹子,眼睛一直盯着在园中搜寻的御林卫。按理来说,对付这些人,她自衬还是不在话下的,只是她还有更重要的人要防着,这就是一直在自己身边的白石。 白石一直都在观察璎才人,同样是后宫的女子,敬佳皇贵妃的表现就很正常,而自己身边的璎才人和杜贵妃的体力就明显过于优秀了。久在深宫的女子,又身上裹着拖地长裙,行动还能这般的迅速,若不是因为情况紧急,该会引起不少人的注意。白石不是那些大多数的一般人,他之所以选择同璎才人躲在一处,为的就是证实自己的猜测。 璎才人何其聪明,她已经感觉到自己身边的这个老头也许会比那些外头的御林卫更加危险。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璎才人突然脱手,整个人从竹林中滚落下来。如此的动静惊动的不止是御林卫,还有躲在假山中的梁帝。 “有人!” 当璎才人抬起头来看见刺在自己喉咙处的刀尖时,耳中也听见了梁帝那苍老却依旧保持威严的呵斥声。 “大胆!何人敢伤害朕的女人!”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一百八十八章 螳螂捕蝉 - 观云 - 不留无伤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眼下这些御林卫就是这么想的,地上这个女人他们本不在乎,真正的目标就是皇帝,此时皇帝自己主动站出来了,这不是给他们立大功的绝佳机会了么? 御林卫们立刻将梁帝团团围住,可是这毕竟是大梁的九五之尊,是高高在上的真命天子,就算此时落魄了,他的威严还在、他的身份还在,这些御林卫们反而  不敢随意近身。 “你们这些乱臣贼子,若是此时幡然悔悟,朕还能饶你们一命,若是还打算继续助纣为虐,那么朕必定诛你们九族!” 梁帝的威胁起到了相反的作用,原本畏缩不前的御林卫们反而鼓起勇气上前围剿梁帝了。一直躲在山洞之中的襄王眼见时机成熟,从洞中冲出扑到了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名御林卫,从他的手中抢过佩剑并刺穿了他的胸口。 “父皇,有儿臣在!” 襄王展示出了大无畏的精神,他挥动着长剑用最快速度挡在了梁帝的身前。他对着御林卫疯狂的舞剑想要逼退他们,同时大声喊道:“你们现在还有最后的机会投降,若还是痴迷不悟,那么待会本宫就会让你们血溅当场!” 白石已经感觉到周边出现了大量人员跑动的迹象,原本打算出手的他暂时忍住了,他想要看看接下去究竟会有什么戏码上演。 再看乾元宫这边,彻底失去梁帝踪迹的陵王恼羞成怒,他下令杀光所有在场的人。这个时候,惠妃跑到陵王身边劝道:“这些人死不足惜,宫变的成败全在于皇上,你必须赶紧挟持住皇上啊!” “儿臣如何不知?已经派人去搜寻了,此时整座皇城都在儿臣的掌控之中,谅他们也跑不远!”陵王左右巡视一遍没有发现张淮远的踪迹,于是喊道:“张淮远在何处?” 回答他的不是张淮远而是一柄长枪,长枪洞穿两名御林卫的胸口,擦过陵王的身体,飞出了殿外。出手的是曹子敬,他身为兵部尚书不是浪得虚名的,数名御林卫已经命丧在他的手上,此时的曹子敬已经撕开了一道突破口。 “跟着我冲出殿外!” 曹子敬一声呐喊,数名武将和文臣跟在了他的身后,其中就包括言狄。言狄的确是一名文臣,可他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关键时刻同样举起兵刃展开厮杀,脸上竟然也是毫无怯色。 众人合力反抗,硬生生在乾元宫内杀出一条血路来,曹子敬打头,第一个冲出了大殿,他的生猛让御林卫们暂时难以挫其撄。陵王和惠妃此时也身处于宫殿殿门处,曹子敬眼看着陵王,打算来一招擒贼先擒王,劈开眼前的阻碍,身体暴起跃向陵王,刀锋更是先于他的人逼近了陵王的咽喉。 陵王虽然气焰嚣张,但是若论临阵反应着实在皇子中属于下乘,千钧一发,真正的千钧一发之际,惠妃甚至都打算替儿子挡住这一刀了。 噗!鲜血飞溅,溅满了陵王和惠妃一脸,陵王呆若木鸡,好一会儿他都不敢低下头去看,他害怕看见自己的身子已经被扎出一个窟窿了。直到挡在他身前的惠妃喜极而泣的抱住了陵王,他方才回过神来。 “母妃.......我没死?” 惠妃让开身子,陵王见到曹子敬倒地蜷缩成一团,鲜血从他的脖子处喷涌而出。 “殿下受惊了!” 及时赶到的是周训良,出手的也是周训良,他准备好的匕首出手,切开了曹子敬的咽喉。周训良跳下马来朝着陵王行礼,陵王一副劫后余生的庆幸,深深喘几口气之后,方才挥挥手让周训良起身。 “殿下,皇上在何处?” “父皇应该是从便门逃跑了,本宫已经命人前去追赶了。” “殿下,此事才是最要紧啊!末将愿意带兵控制住皇城的所有出入门,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出入!” “没错,你说得对!赶紧,你立刻封锁所有城门!” 周训良领命正准备离开却被凌王叫住了。 “周指挥使,京师的八道城门如何?” “悉数都有人把守,在我们完成大事之前绝对不会有其他军队能够入城!” 然而,后来的事实证明,周训良是过于乐观了。不过此时的他依旧认为自己的计划是天衣无缝的。待周训良率兵离开之后,陵王算是完全恢复状态了,一想到曹子敬竟然胆敢刺杀自己,气不打一处来,尤其是面对以言狄为首的那帮还在拼命的朝臣的时候,更是怒不可遏。 “胆敢反抗的,杀光他们!” 御林卫们遵守陵王的命令,更多的刀剑朝着大臣招呼而去,立时更多的大臣倒入血泊之中。言狄负伤被迫重新退回到乾元宫内,混乱之中他发现了庄王,庄王躲在矮桌之下瑟瑟发抖。 宴席的矮桌平放时候的高度不过是到成人的膝盖而已,若是小孩子躲在下面还说得过去,可是庄王是一个年近三十的成人,想要躲在矮桌之下同时又不会把矮桌给拱起来这得将自己的身子委屈成什么样子!可是出乎意料的是庄王做到了,这不得不说明,在生死关头,人的潜力真的是无限的。 庄王是真的很辛苦,他的双手弯曲着不住的发抖,豆大的汗珠已经将一小摊地面全部打湿,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殿下!” 言狄趴下身来对庄王说道:“殿下,你可千万要坚持住!陵王已经痛下杀手了,臣只怕他连殿下这手足都不会放过!” 庄王噙着泪,根本发不出声音,只能发抖着点点头。就这会子,一名大臣倒下了,恰好倒在了庄王背上这面矮桌上,被这么一压,庄王更是贴近了地面,但同时也为他制造了一层安全的屏障。为了保护庄王,言狄起身反抗并将御林卫朝着其他方向引导。 眼看着乾元巩内活着的人越来越少了,陵王打了个激灵,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禁军怎么人数这么少?还有,陈元稹去哪里了? “皇上趴下!” 梁帝头还没来得及转向声音来的方向,襄王已经扑上来将他压到了自己的身下。两人刚重重摔倒在地,立刻呼呼的声音就从耳边呼啸而过,接着那些围困父子俩的御林卫悉数倒地身亡。 “皇上受惊了,老奴来晚了!” 梁帝瞪着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他看见跪在自己眼前的人正是禁军统领陈元稹,而在他的身后站在为数不少的禁军。 “来得是晚了,好在还算及时!”襄王责怪道。 陈元稹继续请罪道:“还请皇上、襄王殿下息怒!老奴手下的禁军毕竟只有区区五千人,根本不是御林卫的对手,但是老奴已经按照襄王殿下的吩咐通知了城外的大军!” “如何?襄王的吩咐?”梁帝在一连串的惊吓之余,脑子着实是转不动了。 襄王眼见时机成熟了,他立刻下跪道:“还请父皇息怒,请父皇一定听儿臣的解释!” “好了,有什么事还能比现在的情况更加糟糕的么?有话就直说!” “是,父皇!儿臣之前就已经发现七弟有不轨行迹了,只是儿臣一直没有实打实的证据,况且庆典召开在即,因而儿臣也不敢随意断定,便找到了陈公公,他毕竟掌管禁军,儿臣请求陈公公一定要密切监视御林卫的动作同时做好撤退计划。” “如何?你早就发现那个逆子有谋逆之心了?为何不早些告诉朕!” “父皇,父皇一直以来都是最重视手足之情的!儿臣不过是心有怀疑,没有确凿的证据儿臣如何敢随意诬陷兄弟呢?” “哼,你还管他叫兄弟?他可是打算把你、把朕,把我们所有人都一起杀了!他早就不是朕的儿子了,也不是你的兄弟了,他已经是篡位逆臣!” “是,七弟.......”襄王看了看梁帝挂满寒霜的脸立刻改口“萧云睿竟敢谋逆篡位,这是十恶不赦的大罪!父皇,为今之计,我们必须先行重新控制皇城。” 这点不用襄王来提醒,梁帝自然是明白的,他问道:“你们方才说的城外的军队?” “回禀父皇,这是儿臣第二件必须请罪的事儿!儿臣私下里已经诏了神杀突骑回来!”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一百八十九章 黄雀在后 - 观云 - 不留无伤 京师的金川门在正午的时候打开了,城外的神杀突骑不费吹灰之力就进入了京城,沿着龙腾大道一路直逼皇城的通天门。澹台归宗在皇城的龙桥驿时便兵分三处:自己率主力攻击通天门、澹台文沽进攻定安门、澹台秋安进攻青玄门。 澹台秋安太想要在父亲面前表现了,一直以来父亲都是特别器重大哥而对三弟不屑一顾,唯独对自己是若即若离。他知道自己既比不上大哥精通战术又比不上三弟谋略深沉,自己能够凭借的就是一腔血涌,他必须依靠手中的长枪为自己打下军功。 犹记得在开战前,父亲曾经拍着澹台秋安的背,语重心长的说道:“我就你们三个儿子,老三天生残疾,若不是看在他眼光准确、判断精准、谋划得当的份上早就将他扫地出门了。为父真正能够依靠的就是你们兄弟两人了,你大哥文武兼备就是处事不够果断,这一点上你就做得很好,家族的希望可全在你们手上了!” 既然父亲都这么说了,自己自然要拼尽全力,眼前这道青玄门就是自己立功的台阶。此刻驻守在青玄门的是御林卫,作为初入皇城的重要的通道,韩汝勋在宫变之后就派重兵把守。不过这些人在澹台秋安看来不过是乌合之众。 “弓弩手准备!” 神杀突骑伸出手臂将弩箭齐齐射出,弩箭如浪涌一般冲击到御林卫们的身上,他们绝大多数都没有盾牌护身,立刻就被弩箭射成了筛子,仅有的一些逃脱的最终还是成为了澹台秋安的刀下鬼。 当第一道血液喷溅升空的时候,澹台秋安体内的热血就被彻底点燃了,他体内的兽性早就已经蠢蠢欲动,当初在金昌城外的屠杀远不足以满足自己的欲望,此时他更大的机会来了! 通过了青玄门,直奔乾元宫的道路就基本畅通了,遇到零星的抵抗根本不能对神杀突骑造成任何的威胁。同澹台秋安一路顺畅相比,澹台归宗可就遇到了不小的麻烦,因为他主攻的通天门正巧就是周训良把守的。 其实周训良的计划是让自己的副手驻守通天门,自己打算前往青玄门替换下御林卫,毕竟青玄门才是进出皇宫的正门。但是考虑到青玄门已经有御林卫镇守,而通天门则基本上是防御空虚,若是不能及时做好驻防,难免会有人趁机进入皇城。赶巧了,当周训良完成布防正准备走的时候偏偏遇到了赶来的澹台归宗。 周训良不过是一颗棋子,他并不知道这场宫变之中的全部计划,此时看见神杀突骑的出现,心下生出重重疑虑:为何会出现第二支军队?神杀突骑不是一直镇守东南,况且东南战事吃紧,他们怎么会不辞千里赶到京城来?难不成陵王当心自己麾下的两万平安军不够用? 澹台归宗可是没有周训良这般的疑惑,他早就想好了计策,还没抵达通天门之前,他就命人升起角旗,所有将士都不得亮出兵刃,同时大声喊道“我们是奉陵王之命前来相助的!” “奉陵王之命?哼,不管你是真的奉命还是假的奉命,我的军功你绝对别想抢!”周训良立刻下令“关闭通天门!” 城门开始隆隆作响,澹台归宗知道周训良的主意,他不急不缓,命令旗手挥动角旗,身后的骑兵们立刻换上了弩箭朝着通天门发射。这些发射出去的弩箭目的不是伤人,而是阻挡城门的闭合,弩箭的头上全部都是设置成为如同钉耙一样的倒钩,一旦攀上门框立刻就紧紧的勾住,这么一来城门便无法关闭,除非将这些弩钩悉数摘下。 “弓箭手准备!” 没等平安军发射弓箭,神杀突骑的弩箭已经到半程了,这些弩箭是神杀突骑特别配备的连弩,更换的频率远远高于弓箭,一次就能发射三支弩箭。当平安军战士中箭倒下的时候,周训良发现伤口上微微泛青,这是中毒的征兆。 “赶紧关闭城门!赶紧的!” 周训良自知不是神杀突骑的对手,目前唯一抵挡他们的办法就是关闭城门,利用城防的优势抵挡住敌人。可是通天门怎么说也是皇城城门,高度超过了两丈,哪里是一般人能够得着的?想要摘掉那些卡在门框上的钉耙可得费上一些工夫,战场上可没有留给敌我双方这么多空余时间的。 通天门已经关上了一半,因为有钉耙卡住了,因而城门便半途而废留下一道宽大的缝隙,根本经不住骑兵的冲撞。这是机会,澹台归宗加快挥动马鞭,率先从两道城门之间穿过,接着他身后的骑兵们则纷纷举起了长枪狠狠顶上了城门。 最先头的一批神杀突骑无疑就是牺牲品,在猛烈的冲撞之下,他们纷纷摔下马来立刻就会被后头的袍泽胯下的战马给践踏成肉泥,但是他们的牺牲是有价值的,在经过两轮冲撞之后城门已经被撞开一大半了,能够容纳骑兵们顺利通过。 失去了城门的保护,周训良的平安军就陷入了不利境地,可是他不能退缩,宫变之中他的责任就是守卫住城门,不然他逃不脱陵王的惩罚。 面对神勇的神杀突骑,平安军只能硬着头皮战斗了。两方都是骑兵,可惜自从创建以来就没有真正上过战场、同时平时的时候还疏于训练的平安军自然不是一直戍守在东南边境,时不时就会和下唐敌军交战的、拥有丰富的实战经验的神杀突骑的对手。 澹台归宗率众几番冲杀就将平安军的阵线给冲垮了,面对神杀突骑血淋淋的屠刀不少的平安军将士都开始胆怯了,同之前威武神气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周训良挥刀砍杀了几名逃兵之后方才稳住了阵脚,他朝着平安军将士大喊:“敢后退着杀无赦!神杀突骑违抗陵王命令,图谋不轨、企图颠覆朝政,必须将他们一网打尽!” 澹台归宗笑了,他着实不知道作为造反者的周训良贼喊捉贼的心理。不过话说回来,知不知道又有何妨,反正他们马上就是死人了。在澹台归宗的指挥下,神杀突骑猛烈冲击平安军左翼使得左军溃不成军,而自己亲率百人小队直冲中军,也就是周训良所在的方位。 神杀突骑不愧是大梁第一铁骑,他们拿出了以一当十的本事,面对着自己人痛下杀手、毫不留情,虽然只有百人,可是攻击力一点不输万人骑兵。直到澹台归宗冲到周训良的面前时,周训良才真正开始考虑逃跑的事儿。 丢失城门固然有罪,可是眼下自己都有可能命丧敌手,两害相较取其轻,还是走为上!周训良调动战马打算夺路而逃,澹台归宗从腰间抽出了一段马缰,挥舞一阵子之后脱手而出,正巧绕上了周训良的脖子。澹台归宗猛的一扯,周训良就从马背上摔下来。 澹台归宗自然知道此时不是玩乐的时候,他骑着马套着周训良来回跑了一阵子,一开始周训良还能跟着马匹一起跑,可随着体力不断消耗,渐渐的脚步就开始跟不上马匹了。 澹台归宗留下一部分人驻守通天门,随后就拖着周训良朝着乾元宫奔驰而去。可怜了周训良,脖子被马缰死死缠住挣脱不出,脚下一刻都不能停,一旦摔倒那基本就是没命了。澹台归宗暂时也不打算要周训良的命,他的速度不快也不慢,足够周训良应付了。 至于那些溃逃的平安军,澹台归宗没有时间来计较,这些人根本掀不起大浪,眼下最为重要的是确保自己的主子没事。 澹台秋安从定安门进入皇城,在定安门外的一场激战,丢下了上百具尸体之后顺利控制住了定安门。定安门不是皇城的正门,平日里也是主要供后宫宫人们出入,与之相对应的便是连同后宫同前朝的钟仪门,此时那边也是乱哄哄的一片。 后宫宫人和内侍们拥挤在钟仪门内外,他们既不知道乾元巩内究竟发生什么情况,也不明白此时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更加没有料到的是自己也很快成为别人的刀下鬼。 当澹台文沽抵达钟仪门的时候,眼看着这些宫人们,气不打一处来,他们堵塞了通往乾元巩的道路,那么就不能怪澹台文沽来疏通道路了。 澹台文沽一声令下,所有的神杀突骑便开始屠杀这些手无寸铁的宫人,哀嚎之声传出数里,可惜片刻之后便再也没有人会呼喊了。钟仪门畅通,澹台文沽便可以率军直抵乾元宫。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一百九十章 局中设局 - 观云 - 不留无伤 乾元宫内已经是血流成河了,原先几百名活生生的人此时基本都已经成了尸体,御林卫基本上是控制住了乾元宫,可是宫内依旧有人在反抗,他们便是以言狄和褚况为首的最后的效忠于梁帝的人们,他们在做着最后的抵抗。 陵王在乾元宫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刻不停的来回走动,他吼道“禁军怎么只有你们这么一些人,陈元稹呢?”可是回答他的是一片沉默,区区几百名禁军按照事前吩咐的包围着乾元宫。 “周训良呢?这么久了,怎么还没有回来复命!还有,韩汝勋,韩汝勋何在?” 韩汝勋从宫内退出跑到陵王的面前请示道:“殿下有何吩咐?” “父皇怎么到现在都没有消息?” “属下已经派出所有的御林卫前去搜捕了,还请殿下切勿急躁!” “本宫如何能不急躁?宫内不过是一些靶子,你到现在都没有全部清缴干净!到现在连父皇的影子都没见到!你叫本宫如何不急躁!如今都过了正午,若是在今天傍晚前还找不到父皇,你提头来见!” “陵王殿下既然不想再要韩汝勋了,那末将愿意效劳将他的人头奉上!” 循着声音,陵王和韩汝勋都看见白玉广场上冲进来一支军队,陵王一看他们的服饰就知道是神杀突骑,嘴角露出了微笑。 澹台秋安是第一个抵达的隶属于神杀突骑的将领,他飞身下马对陵王行礼道:“末将澹台秋安参见陵王殿下!” “起来吧!你们来得有点早啊,本宫还没有让人放出消息呢!” “神杀突骑担心陵王殿下安危,因而没有等到殿下的命令便主动进宫,还请殿下息怒!” 韩汝勋对于这毛头小子之前的话颇为不满,于是质疑道:“如此大事怎可随意?既然没有殿下的命令,你们神杀突骑如何能擅自行动?这分明是不把殿下放在眼里!” “韩指挥使,若是你指挥得当,能够掌控整座皇城,那也犯不着我们神杀突骑来替殿下担心了。说到底,还是因为你不称职!” “放肆!就算是你老子也不敢这么对我说话,何况是你一个偏将!” “是啊,秋安你说话还是欠缺分寸,再怎么样,韩汝勋也是你的前辈,还不向他道歉?” 陵王以为自己给了澹台前台阶下,对方肯定得感恩戴德立刻照做,不料澹台秋安竟然置若罔闻,没有他的号令还私自站起身来。 “澹台秋安,你好大......” 没等韩汝勋话说完,一道刀光闪过,韩汝勋的人头已经掉落在了陵王的怀中。陵王只感觉到自己的双手有一股热热的、黏黏的东西在流淌,低头一看,韩汝勋未能闭上的双眼正死死盯着自己! 啊!陵王吓得将韩汝勋的头颅远远抛开,他此时才看见韩汝勋无头尸身倒下了,澹台秋安依旧没有收回砍刀的意思。 段时间内,陵王已经受到了两次突如其来的死亡威胁,他吓得说不出话,甚至连站立都快做不到了。关键时刻还是惠妃赶到,她扶着自己的儿子,呵令道:“来人啊,保护殿下!” 御林卫们纷纷聚拢在陵王和惠妃的身边,警惕的看着澹台秋安。 “你们.......你们竟敢背叛本宫!” 这是陵王好不容易才吼出的一句话,因为害怕导致他的舌头打结,说出的话语虽然语调有些改变,但是众人还是听得明白。 “背叛?说到背叛,真正背叛大梁的人是陵王殿下吧!逼宫造反,殿下可知道后果的严重?” “放肆!一介武夫如何敢置喙我们的计划!”惠妃瞪着眼吼道:“尔等叛军,格杀勿论!上啊,杀光他们!本宫重重有赏!” “哦?赏赐些什么?是赏赐荣华富贵还是自己的身家性命!” 惠妃和陵王转过身看见从另一个方向进入白玉广场的澹台归宗以及他马后的周训良。 经过了一路的奔跑,周训良已经是精疲力尽,他跌倒在地,双手依旧不忘记去解开套在脖子上的马缰,同时朝着陵王喊道:“殿下,神杀突骑背叛殿下!他们已经掌控了通天门,殿下赶紧走啊!” “在我们神杀突骑掌控下的可不止是通天门,还有我的青玄门!”澹台秋安不无得意的说道。 “别忘了,还有我的定安门!” 澹台文沽率军从乾元宫的后方现身,脸上带着得意的神情。这么一来,神杀突骑就从三个方面将乾元宫给团团围住了。 “澹台归宗,你可是本宫的人!你竟敢这个时候反水!”陵王脑子在强压之下算是转过来了,他身边不过是区区数百人的御林卫,而眼前同自己为敌的则有四万的神杀突骑。 “陵王殿下,这个时候末将还能称呼你一句陵王殿下,全看在皇上的面子上。若是殿下幡然悔悟,及时悔改,那么末将还会如实禀告,替殿下求情让皇上念在父子情分上留殿下一个全尸!如若不然......” “叛徒!澹台家族都是叛逆!你们根本不知道忠君爱国为何物,这个时候还敢来要挟本宫!” “哈哈哈,‘忠君爱国’?这四个字从殿下的嘴里说出来正是讽刺!逼供谋逆的人是谁?屠杀文武大臣、皇室宗亲的人又是谁?死在殿下手中的人还少么?”澹台归宗转而对御林卫喊话道“你们身为御林卫,身负守护皇城的责任,此时你们不但违背职责,还助纣为虐!韩汝勋是罪魁祸首,本将军已经将其正法,你们若是执迷不悟,那么本将军就要替天行道了!若是能痛改前非、束手就擒,本将军还会求皇上放你们一条生路!” “你们别听他的!”惠妃完全不顾及自身的形象,俨然成为了一个泼妇“澹台家族个个都是墙头草!眼中只有家族的利益,手下人不过是你们实现自己欲望的工具而已!当初澹台曦茹一心嫁给太子,不就是为了日后母仪天下,然后你们澹台家族可以凭借外戚的身份崛起么?哈哈哈,还好东宫一场大火,将你宝贝女儿的命和你们家族的企图一起烧个干净!” 曦茹是澹台归宗心中最深的痛,即便是自己的儿子都不敢随意在自己面前提起,此时大庭广众之下,惠妃竟然如此这般的折辱曦茹,让澹台归宗怒火中烧。 “一干叛逆,还敢口出狂言!神杀突骑听我号令,将这些叛贼悉数绞杀,活捉陵王和惠妃!” 命令既下,神杀突骑立刻围剿御林卫,不管御林卫如何奋勇抵抗,无奈人数真的远远不及神杀突骑,况且他们还是站在地上仰头面对这些骑兵。陵王和惠妃被御林卫包围在阵中,他们帮不上任何的忙,只能眼睁睁看着御林卫们一个接着一个倒下,直到自己身边的最后一人也别澹台秋安劈开。 战斗结束的太草率了,在陵王看来不过是片刻的工夫,那么多的御林卫竟然就这么全军覆没了。当神杀突骑的尖刀抵住自己身体的时候陵王终于意识到自己完了。 听到了宫殿外的打斗声,原本在宫内屠杀的御林卫们跑出来了,一看见神杀突骑的阵势,个个都愣住了,毕竟韩汝存曾经告诉他们,神杀突骑是这场宫变的最后力量。可是此时,这支军队出现在面前的时候,貌似不是来帮助自己的。 “父亲?” “文沽,看管好这三人!秋安,跟我杀进宫去!” 澹台归宗父子就这么堂而皇之的骑着马闯入了乾元宫,将那些最后的御林卫们砍杀之后便看见了宫殿内最后还活着的人。言狄和褚况站在最前头,他们身后还有一些大臣及后妃,个个都是带着伤。唯一例外的是庄王,一直躲在矮桌下的庄王没有受任何的伤,只是他已经是强弩之末,实在是坚持不下去了。 庄王听见战斗的声音减弱了,抬起眼看见言狄等人站在原地,没有再看见御林卫同他们展开搏杀,他有些好奇想要探出头去看看究竟。 “澹台将军,你怎么会出现在京城?” 言狄不敢放下手中的断刀,虽然御林卫悉数都被神杀突骑所杀,可是他依旧不敢掉以轻心。 “言大人啊,我为何会出现在京师,你就不用管了,反正待会你们就是死人了!” 一听到这番话,言狄的第一个反应便是主动冲上去迎战,他特意跑到庄王身边,用身子挡住庄王的视线,使得庄王看不见外头的情形。但是庄王能听见打斗声,他原以为自己迎来了救援,没想到竟然又是另外一波乱臣贼子。 庄王已经不能更害怕了,他的所有害怕都已经用完了,此时他只感觉到背上的桌子又重了一些,一具尸身压在矮桌之上,同时用自己的身子挡住矮桌的空处。从服饰来看,庄王知道此人就是言狄,庄王心中有感激,他若是能够活下来全都是言狄的功劳。 外头的打斗声渐渐平息了,庄王听见过自己王妃临死前的呼喊、听见过大臣们对叛军的咒骂、听见过言狄为保护自己同时也为了提醒自己喊出的叛军的名字。 “澹台归宗!”庄王咬破了嘴唇,记住了这个名字。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一百九十一章 母爱弑子 - 观云 - 不留无伤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不应该啊......我不会输的啊!” 陵王双手抓着自己的发髻,原先的珠玉佩饰已经遗失不见,头发被自己撕扯得乱糟糟的,眼神空洞而恐惧。惠妃一直搀着自己的儿子,面对这样的场合,她显然比陵王表现的更为镇定,她盯着周边这一圈闪着寒光的兵刃,她看着被五花大绑丢在地上的周训良,再看看骑在马背上趾高气扬的澹台文沽。 “惠妃娘娘,真不知道到头来还是你最有骨气!”澹台文沽瞧了瞧躺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周训良和躲在惠妃怀中喃喃自语的陵王,眼神中满是嫌弃。 “我乃前朝大将军的女儿,这点阵仗还难不倒我!” “是啊,是啊,所以说末将甚是佩服娘娘身上的霸气,可惜啊,就是没有传给儿子。” “说到这一点,武夫人不是也一样么?” 一提到“武夫人”,澹台文沽立刻变换了眼神,他盯着惠妃问道:“娘娘这话是何意?” “本宫未进宫前最好的姐妹就是武夫人,可是我私下里都叫她新络,她是什么性子我最清楚!她是一个敢爱敢恨,同时骨子里又留存着人间善念的女子!可惜啊,她的儿子也是没有得到她的真传啊!” 澹台文沽跳下马来走到了惠妃身前,压低声线问道:“我如何能相信你说的话?” “你觉得待会皇上重新出现在这里的时候,本宫还有活路么?在进宫前我同新络一样,一样都是善良而单纯的女子,是皇宫改变了我!但是新络没有,她始终都秉持着自己的心地,即便是她死在自己爱人的手中!” 嚯的一声,一柄剑刺出,正好抵在了惠妃的咽喉。澹台文沽咬着牙喝问道:“休得胡说!你信不信在皇上出现之前,我有的是办法折磨你和你的儿子!” 惠妃愈发的无畏了,她将陵王挡在自己身后,正视澹台文沽的眼睛。“你是新络的独子,新络死的时候你至少应该有五岁了,我就不信你什么都不记得!你到现在还认贼作父,你这个样子,有朝一日等你下到黄泉见到了新络,我倒想看看你怎么向新络解释!” “你住口!你竟敢诋毁我父亲,要不是留着你交给皇上处置,我现在就想杀了你!” “你动手啊!事情败露,本宫早就没打算活着了!本宫此生只有一个姐妹,就是新络,可是当初被所谓的爱情蒙了眼,以为为了爱情就算是进入皇宫也是一种成全,哈哈哈,到了此时才明白了,真正活得明白的人是新络!本宫这些年真的是累了,能死在新络独子的手里,我也算是对她恕罪了!” “你.......” “文沽!” 澹台文沽都不用回头,仅仅这声音,他就知道是澹台归宗来了。没错,从乾元巩走出来的就是澹台归宗,他手中依旧把持着带血的长剑,他眼神冰冷的走到了澹台文沽身边,看了看惠妃,然后向儿子问道:“怎么回事?” “父亲,陵王神智出现了混乱,孩儿担心还没等到皇上来了,罪魁祸首若是就此疯癫了,只怕会是我澹台家的责任,于是孩儿就想看看陵王究竟情况如何。可是惠妃始终阻拦,于是孩儿一时情急就出剑威胁了。” “哦?”澹台归宗先是看了看陵王,只见陵王果然是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躲在惠妃的身后,眼神游离。再看惠妃,她反而一身凛然,丝毫不畏惧澹台归宗的目光。 “他们绝对不能死,一定要等到皇上来处置!毕竟他们所犯的罪足够凌迟了,杀了所有的大臣,还杀了庄王殿下,这份罪可是要留给皇上来定!” “现在正反都由得你说了,我早就劝过云睿不可相信你这种人,可是他终究是不听我的,还瞒着我同你合作,能有如此下场也是咎由自取!但是,澹台归宗,你也别急着高兴,人生的路还长,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惠妃娘娘,狠话就不必说了,皇上应该很快就到了,就算是有天谴,这头一遭可是你和你儿子来挨!” “澹台归宗,你的时日也不会多了,这是新络告诉我的!” 澹台文沽一直站在一旁冷眼观看澹台归宗的反应,果然在听见“新络”的名字时,澹台归宗眼中的杀意更浓了,他手中的长剑甚至都颤动了一下。 “哈哈哈,澹台归宗,新络在等着你!” “贱人!还敢如此嚣张!” 澹台归宗转过身看见梁帝在禁军的护卫下朝着白玉广场走过来,他走得分外着急,襄王一直在身边搀扶。梁帝的身后跟着敬佳皇贵妃、廖臻、白石、璎才人、襄王妃、云萱公主、言柯冉和陈元稹。 “贱人!竟然想要篡位,枉费朕这般的顾念你,还有你的儿子!” “我的儿子?哈哈哈,皇上,云睿是我同你生的儿子,他身上流的可是你萧家的血!” “住口!朕没有这样谋逆篡位的儿子,他根本不是朕的儿子,是你,你这个贱人同别人私通才怀的野种!” “萧方绪!”惠妃此时全然没有了平日里高贵雍容的形象,她扯着嗓子骂道:“大梁怎么会有你们这样的男人!你如此,澹台归宗也是如此!我一生从没对除你以外的任何男人动过心,我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生下的是你萧方绪的亲生儿子!” “父皇!”陵王从惠妃身后跑出来,双膝跪倒在梁帝面前不住的磕头“父皇,父皇,请您饶过儿臣,饶过儿臣吧!儿臣也是一时被邪念懵逼了双眼,都是他们,都是他们逼迫儿臣这么做的!” “什么人逼迫你?你给朕说清楚!” “是......是张淮远,还有韩汝勋,还有澹台归宗,还有陈元稹!是他们,都是他们出的主意!” “是么?元稹?” 陈元稹来到梁帝身边鞠躬道:“回禀皇上,老奴统管禁军,即便是连宫外都甚少去,如何能结交陵王殿下?况且老奴手中只有区区五千禁军,远不是御林卫的对手,就算是想要谋反也是有心无力的。老奴都已经五十多了,也没有多少日子好活了,老奴这是何苦呢?” “听见了吗?张淮远,轮到你了!” 张淮远奇迹一般出现在了梁帝身后,之前明明在乾元宫内,陵王好生找了他一通,原本以为他已经被错杀在乾元宫内,谁曾想他竟然还活着,竟然还反咬自己一口。 “回禀皇上,微臣因为公务的原因的确同陵王殿下有过交往,不过微臣一直保持着距离,可是陵王殿下三番五次的想要拉拢微臣,那些来往的书信和赠送给微臣的财物,微臣都留着,还请皇上明察!” “你!你这叛徒,畜生!” 陵王歇斯底里起来,若不是有神杀突骑的长枪围着,他此刻只怕已经冲上来咬断了张淮远的脖子。 “你可听清楚了?至于澹台归宗,他早就上书劝朕防范你了,朕一直以为你毕竟是皇子,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里想到你竟然连谋反逼宫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父皇,父皇,您放过儿臣吧!您饶儿臣一命吧,就算是终生幽禁也行啊,父皇,您放儿臣一命啊!” 惠妃双眼通红的看着陵王,她颤抖着迟迟说不出口,看着儿子如狗一般求生的时候,她万念俱灰。惠妃蹲下去搀扶起陵王,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开始劝道:“云睿啊,方才他的话你都没有听见么?他骂你是野种,他都不承认你是他的儿子!你还哀求什么,你是男儿,拿出你的骨气来!” “不,不会的!父皇,儿臣就是野种,儿臣就是野种!父皇啊,野种就不劳您动手了啊,您就放过野种吧!” 惠妃已经不想去注意身边的人都是什么反应了,泪水从她的眼眶中汩汩流出,看着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惠妃缓缓抬起手抚摸起自己的秀发,然后将陵王的头转向自己。 “云睿啊,看看母妃,看看母妃!” “母妃,儿臣不想死啊!母妃救救儿臣!” 惠妃将陵王的头揽进自己的怀里,用母亲的口吻安慰道:“别怕,别怕,凡事都有母妃在,母妃一定保护你。” 梁帝恨得咬牙切齿,他在一路上早就想好了如何处置这对母子,此时看见他们的求饶,心中说不出的痛快。 “够了,朕已经看腻了!澹台归宗,将这对十恶不赦的母子给朕捆绑起来,朕要好好处置他们!” “是!” 澹台归宗刚一转头,惠妃从发髻上抽出一支尖锐的发簪,用力扎进了陵王的咽喉,这样还不够,惠妃抓着簪子在陵王的脖子上剌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这一幕太突然了,谁能想到如此宠爱儿子的惠妃竟然会做出这般举动。澹台归宗想要援手已经太晚了,陵王瞪大了眼睛,双手捂住环绕脖子的血口子,不敢置信的看着惠妃。 惠妃笑了,她仰天长笑,然后继续将陵王抱入怀中。“云睿啊,你乖啊,睡吧,睡吧,母亲会一直陪着你的,一直都会。” 陵王几乎没有再多做挣扎便在惠妃的怀中不再动弹了,鲜血完全浸透了惠妃的衣衫,可是她就像是一个刚刚得子的年轻母亲,抱着孩子来回的轻轻摇晃,口中念念有词,泪水如决堤的洪水.......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一百九十二章 得而复失 - 观云 - 不留无伤 面对母亲弑子的一幕,在场众人心情各异:云萱公主用手捂住自己的嘴硬是没有叫出来,可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流出来,即便这对母子就在半日前还想要杀掉自己,可那个男子毕竟是她的哥哥;言柯冉今日看得血腥场景已经足够了,他的眼里只有云萱,他主动站在云萱的面前替她挡住她不愿看到的一切,他亲手为她拭去泪痕;襄王喜怒不形于色,只是冷眼看着,尤其是看到了言柯冉为云萱所做的事儿;敬佳皇贵妃则是终于松开一口气,这个同她争斗了半生的女人这次是彻底凉了;梁帝究竟有没有心痛?没有人知道,至少他保持住了自己身为帝王的威严。 “惠妃啊,朕知道你足够爱云睿,哪怕是最后关头你还是护着他!云睿本就该死了,倒是你.......”梁帝顿了顿,随后看向了陈元稹“命人将惠妃关入冷宫,从此之后不许踏出半步!褫夺她们母子的封号,云睿的尸身不得进入皇陵!” 听到梁帝最终没有杀了惠妃,只有一人轻舒了一口气,那就是一直站在澹台归宗身后的澹台文沽,他小心的环顾四周,确定没有人注意到自己方才为梁帝的决定赶感到庆幸,或许他是唯一一个不希望惠妃死亡的人了。 当禁军将士将惠妃从地上拖起来,陵王的尸身就这么赫然的摔倒在地上,直到此时他的眼睛都没有闭上。惠妃没有挣扎、没有呼喊,她平静的最后看了自己儿子一眼,她为他解脱了,剩下的事儿她也无能为力了。 梁帝不想再看见这对母子了,他用力挥挥手,禁军立刻将他们清除出了梁帝的视线。大权重新回到自己手中的快感很快就弥补了因为失去儿子带来的伤痛,梁帝终于想起来乾元宫内的众人。 “宫中人可营救出来了?” “回禀皇上,末将来迟了,宫内的所有人都死于屠刀之下了!” 没等梁帝做出惊讶状,有两人出现在了乾元宫的门口,其中一人大声喊道:“父皇,儿臣还活着!” 蔡权扶着庄王快步走到了梁帝面前,狼狈不堪的两人齐齐下跪,庄王心有余悸,即便已经是确定安全了,依旧兀自颤抖个不停。 “父皇,儿臣......儿臣侥幸活着,全赖言狄言大人牺牲自己保护儿臣!” 言柯冉像是被人给打了一闷棍,他想要立刻跑进乾元宫内去确定可是忌惮于梁帝,最终愣怔在原地。云萱公主握住言柯冉的手,表示自己一直站在他的身边。 梁帝急忙扶起了庄王,关切的问道:“老六啊,你也算是捡回一条命了,朕实在是承受不起再失去一个儿子的打击了!” “父皇,儿臣最终能逃出来靠的还是蔡相,是蔡相将儿臣从死人堆里拉出来的,不然儿臣就同那些殒命的大臣一般被当做尸体清除出去了!” 庄王说到这里朝澹台归宗瞟了一眼。梁帝朝着乾元宫看去,原本喜庆祥和的宫殿俨然成为一座人间炼狱,仿佛再多看一眼,那些冤魂便从宫殿内飘荡出来前来索命。可是就算是要索命,冤有头债有主,该找的人可不是他萧方绪。 “父皇,七弟起兵谋反实属大逆不道,御林卫悉数都参与了谋反定不可轻饶!但是有一人儿臣必须要说一句公道话!” 梁帝对于惩罚向来足够铁石心肠,就算不用襄王提醒,御林卫也断不可留了,不过对于襄王提出的例外,梁帝还是忍着听听看。 “父皇,此人便是言校尉!御林卫中唯一没有参与谋逆的人。”襄王说完眼神朝着言柯冉投去,言柯冉立刻跑到梁帝面前,下跪道:“末将言柯冉完全不知道指挥使会参与谋逆,还请皇上明察!” “整个御林卫都参与了谋逆,唯独你是例外,这让朕如何信你?” “父皇,信一个人不是仅仅听他的一面之词,而是要看他的行为。”襄王这么说话带着的可是教育的口吻了,这若是放在平时,梁帝早就要训斥了,可如今襄王毕竟是靖难的功臣,梁帝这才忍耐下来。“父皇,言校尉不顾自身安危从御林卫的刀下救下了云萱,这点云萱是最清楚的。” 云萱公主急忙跪到了言柯冉身边阐述道:“父皇,当初儿臣为了引开御林卫的追兵跑到云雀台的时候实在跑不动了,原本以为会成为御林卫的俘虏,却幸得言校尉相救!” “父皇,云萱可是从来不会欺骗父皇的。而且,言校尉是京兆尹言狄的独子,言狄已经在乾元宫内外国捐躯,试想他的儿子如何能参与谋逆同时却不管父亲的死活呢?” “襄王说的也在理,有功一定要赏,除了言校尉之外,其余的御林卫一律斩杀!” “父皇,御林卫一旦裁撤,那么皇城的防卫就完全空虚了,即便有禁军在,毕竟人数太少,不然就让神杀突骑来接手。” “神杀突骑还是驻守到京城外吧,至于皇城.......” “父皇!如今京城人心惶惶,前线战斗不甚明了,有神杀突骑驻守皇城同京城才能足够安定人心。父皇,这一日您也是过于操劳了,还是听从儿臣的安排吧!” 梁帝隐约觉察出了异样,可是他毕竟还是大梁名正言顺的帝王,他此生从来没有被别人控制过,即便是自己的儿子也不行!可是接下来发生的却让梁帝彻底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襄王走到陵王尸身旁边从其胸口中掏出了狻猊兵符,这是一对完整的狻猊兵符,完全掌握在襄王的手中,这是可以号令天下所有兵马的兵符。 “澹台归宗!” “末将在!” “神杀突骑分为两路,一路负责驻守城外,一路负责皇城的安危!” “末将领命!” “陈元稹!” “老奴在!” “重新整顿禁军全力保护父皇!” “老奴遵旨!” “老五,你这是打算软禁朕么?” “儿臣不敢,儿臣只是担心父皇的安危,毕竟谋反刚刚平定,难免还会有其他事件孳生。为了保证大梁全国稳定,儿臣这才擅自取了兵符,待大势平稳之后,儿臣一定将兵符还给父皇!” “皇上,云晟也是一片苦心啊!这一日皇上与臣妾都遭遇了些什么?皇上不妨先好生歇息一些时日,臣妾是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这乾元宫内可都是死人啊!” 敬佳皇贵妃及时劝道,同时还做出一副恐惧、担心的模样。可梁帝依旧不肯善罢甘休,襄王继续下令道:“将周训良以及参与谋逆的所有平安军和御林卫悉数抓捕,押赴刑场处斩!让天下人都看看,胆敢犯上作乱的就是这般下场!” 澹台归宗领命而去,陈元稹想要动却有些不敢,他偷偷看了看襄王,襄王说道:“父皇,这里杀气太重了,就让母妃陪你回到后宫好生歇息吧。陈元稹,还不赶紧护送皇上回宫!” “老奴遵命!” 陈元稹站在梁帝面前做了个“请”的手势,梁帝还想继续发作,杜贵妃及时上前劝道:“皇上,今儿皇城大乱,的确是需要有皇子来主持大局的,皇上您受惊了,臣妾为皇上好生调理一番。” 梁帝环顾了四周,发现竟然没有一个人站在自己这一边,自己已经成为了真正的孤家寡人。梁帝无奈只能随着陈元稹半护送半强迫的离开了乾元宫。 云萱公主看了言柯冉一眼,最终随着梁帝一行人一同朝着后宫走去,言柯冉看了看云萱,心中即便再舍不得也不能违抗命令,只能静静站立在原地。 襄王走到言柯冉面前说道:“本宫对于言大人的不幸甚感遗憾,言校尉不如进入乾元宫最后再见言大人一眼,本宫即刻就要安排人将大臣们的尸身分开装殓了。” “多谢襄王殿下!” 当言柯冉走进乾元宫的时候,他完全不敢相信这三大殿之一的乾元宫竟会是这般的惨状:遍地狼藉、腥味冲天、尸横遍地,言柯冉虽然也是军人,但是从来没有真正上过战场,这算是他第一次见到这般血腥的场景。每走一步,都能踩在薄薄一层的血泊之上,没过多久,官靴便已经被晕染上一层殷红。 刺鼻的腥味直冲脑门,言柯人强忍着肚子内的翻江倒海,好是一番寻找终于在一个角落上寻到了父亲的遗体。泪水如断线的珠子般掉落,言柯冉看着满脸血污的言狄,浑身的伤口不算多,但是每一处都是致命的。言柯冉恨得握紧了拳头,好一阵子才缓缓松开,那手掌已经是白一阵红衣阵了。 “本宫一直敬佩令尊的人品作风,他横遭此难,本宫心痛不已。言校尉,日后可否愿意跟着本宫,本宫一定能让你实现心中所愿。” 言校尉想要感谢一番,刚刚打算行礼就被襄王给扶住了,他说道:“杀父之仇一定要报,同时御林卫还需要重新创建,你就是指挥使的不二人选;还有,你年纪也不小了,本宫这个妹妹也是到了出嫁的年纪。” “末将......末将听从襄王殿下的安排!”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一百九十三 等待战机 - 观云 - 不留无伤 四月初四这个从喜庆变为血腥的一日总算是过去了,日薄西山,看在百姓眼里不过是意味着一天又过去了,动乱的一日好在没有百姓造成任何的影响,宫内的杀戮几乎没有多少百姓知道;但是看在梁帝的眼中却不得不体会到一种上天的暗示。 “皇上,这是御膳房特地熬制的安神汤,臣妾服侍皇上喝下。” 梁帝推开敬佳皇贵妃递上来的汤匙,“朕乏了,你就先退下吧。” “是,等皇上需要了,叫臣妾就行。” 敬佳皇贵妃不再劝,主动退出了宫殿,留下梁帝一个人在宫内,随着宫门的关闭,夕阳的残影划过一道掠影之后便让整座宫殿陷入黑暗。 梁帝站立在窗前,眼神木然的望着窗外,许久都不曾动一下,突然见到空中飞出两只鸟儿,扑棱棱的朝着蓝天翱翔而去。梁帝忽然心生羡慕:自己是一代帝王,可到底不过如这些鸟儿自由。 那些翱翔天际的鸟儿根本不会在意别人的心思,它们只有一个目标,它们承载的是主人的命令。璎才人抬头望着那两只相思画眉越飞越远,自言自语道:“还有多少时日我才能离开这囚笼呢?” 相思画眉从京城飞到风波城耗费了整整四天,这四天之中,风波城的战斗打打又停停、停停又打打,惹得梁军将士们都疲惫不堪。他们实在是弄不清敌军的目的在于何处,若是想要攻克风波城那便全力攻城,可是敌军分明又没有尽全力。下唐军采取的战略就是袭扰,每日不定时间攻击一次,到了晚间再制造出噪声来影响梁军休息,循环往复。 何云柯一拳重重砸在桌面上,他对于下唐军的忍耐力已经到了极限。“这些兔崽子用心歹毒,想要活活累死我们!大将军,您就发话,我第一个率军冲出城去好好教训他们一番!” “他们这么折腾对自己也不一定有好处,自己的军队也不能得到很好的休息,巫矻获这么做我总觉得他别有用心。敌人携新胜的余威而来,定然是认为我们不敢出城迎战,若是主动出击说不定能出奇制胜。” 看见豫王认同了自己的提议,何云柯来了精神,“大将军,末将请命出战!时间就定在今晚!” “末将也愿意出战!”张涵山出列道:“有了广远军的镇抚卫和武功卫同我们互成犄角,我军的胜算还是大的。” 风波城内有豫王带来的数千人以及张涵山麾下的一万人,再加上原先城内的守军,加在一起不过区区两万人而已,已经将风波城这座小城挤得满满当当了。可是他们的敌人,下唐军就有十万,虽然他们已经连续好多天没有见到西凉骑兵的身影了,可是依旧不能不防。 好在镇抚卫一万驻守在风波城南面十里外的半涯山,武功卫两万人驻守在风波城东面的永州城,不论下唐军要攻击哪一边,另外两处的梁军都会互相援助。 计划既定,何云柯和张涵山便各自准备而去。时间未到,先到巫矻获手中的却是来自梁朝京城的密报,寥寥数语,他便明白了乾元宫变的基本情况,阅后便将密报焚毁,当纸张最后被燃烧成为一团灰烬之前,“退兵”两字闪现了一下,最终也没有逃脱被焚毁的命运。 巫矻获起身,他熬了四天,时机终于是到了,这个时候出于对两国合纵的充分尊重,他必须要去见一见西凉的新任统帅。没错,的确是西凉的新任统帅,自从北淳慷战死之后,西凉军便按兵不动了,等待着他们新的统帅到来。则罗勒戎做事也算是干脆,不久就派了新的统帅来接任战前指挥,同时还增加了军队人数。 这位新上任的西凉军统帅就是有着“白骨王”之称的骨都王赤术瞳。此刻站在自己的军营中,赤术瞳也收到了一只相思画眉,这是一只毛色鲜亮、年轻壮硕的画眉,奇怪的是画眉脚上没有携带任何的铜环。 赤术瞳咧开嘴笑了,脸皮被牵拉之后露出的白森森的獠牙在这夜色之中无比的瘆人,若不是画眉没有人的意识,只怕它都会被吓得飞走。赤术瞳对着画眉开始学着鸟叫,不一会儿,画眉像是听懂了一样开始叽叽喳喳,一阵子之后赤术瞳便明白了画眉主人想要传递的所有消息。 巫矻获掀开帘子走进来,正巧遇见了赤术瞳在抚摸一只画眉,难得的打趣道:“王爷就连参战都不忘带着遛鸟,真真是逍遥惯了啊!” 赤术瞳继续咧开嘴笑着,“拓戎也是难得会开玩笑啊!本王是奉单于之命前来同拓戎一同开疆拓土的,这些玩意儿不过是本王的加餐而已。”说着,赤术瞳一把捏过画眉张口就活吞了,巫矻获都没见他咀嚼,只见他抹了抹嘴,露出满意的笑容。 “王爷有这番癖好,倒是本拓戎没有料到的,只听说王爷模样鬼魅、凶狠嗜杀,倒是打算见识一下王爷在战场上的本事。” “那本王就献丑了!单于曾说拓戎机智过人、战场经验十足,特意嘱咐本王一定要尊重拓戎的部署,那么就还请拓戎吩咐。” “之前这么多日的袭扰就是为了等待西凉重新整军,如今王爷已经在了,那么我们也就不要再和梁朝客气了,一举攻破风波城,咱们便可以正式进入梁朝的南面国土了。” “拓戎对于另外两只军队作何打算?” “这就是今夜来找王爷的目的所在。” “本王愿闻其详!” 没有人知道巫矻获和赤术瞳在营帐之内密谋了些什么,守将们只知道们密谋了很久,待巫矻获走出营帐的时候已经是夜幕,他上马准备回到自己的军营。 同一时间,风波城内锣鼓喧天,城门洞开,左衔卫和张涵山的部下一同冲出城来,照着下唐的军营就冲过来。 作为攻击一方,之前的战斗之中连连取胜,已经让下唐的将士们有些飘飘然了,之前的四天之中他们即便是佯攻,风波城内的梁军依旧只是据城固守,从未敢出城正面对战,因此绝大多数的下唐将领没有把风波城的梁军放在眼里。军营外围也不过是按照惯例放了一些鹿砦,就连壕沟没有去挖。 防守上的破绽给了梁军反击的绝好机会,左衔卫冲锋在前,羽箭的攻击压制着下唐军抬不起头来,直到左衔卫已经冲进军营了,下唐军才开始着手反击。可是没等他们拿起手中的兵刃,跟在左衔卫身后的张涵山军队的刀已经驾到了脖子上。 一同迅猛的冲击将下唐前线完全冲溃,梁军骑兵冲入下唐军营中开始厮杀。张涵山则命令部下们到处放火,火势越大越好,他犹记得在出战前是宣韶宁主动找到他加上了这火攻这一环节。 “如何?火攻?” “是的,张将军,今晚很有可能刮起东南风,若是采用火攻,那么风助火势,一定会将敌军军营烧成一片火海!” 张涵山看着宣韶宁,他问出了一个所有人都会想问的问题,但是他采用却是所有人都不曾想到的方式。 “你的堪舆学传自青山书院,还有你!”张涵山指着段朗说道:“我知道你们的修习之中包含了天象的内容,这一点我充分相信你们。不过,我也略通堪舆学的,我怎么看今夜不像是会刮风呢?” “张将军,这一点容我向您解释:北斗七星忽明忽暗,本就是天象会有骤变的预示,同时再仔细看这空中的流云,飘过的速度较前些日子快了不少且还有加快的趋势,这些都说明晚上会有大风。” “那风向呢?你又是如何确定?” “根据大多数流云的走向,方向都是东南方!” 张涵山做出了惊讶又满意的样子,拍了拍宣韶宁和段朗的肩膀,“你们年纪虽轻,没曾想却有这般的堪舆功底,着实让本将军佩服!既然如此,那么本将军就去禀告大将军,准备好火攻的物料。至于战果如何,就看你们俩的判断了!” 张涵山犹记得那时宣韶宁的神情和段朗不一样,段朗是因为自己的建议被采纳之后的兴奋,而宣韶宁在平静的表情下有一股子淡淡的失望。 “哼,年纪轻轻就想着计谋来试探我,日后怕是难对付了!”张涵山心里如此的想到。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一百九十四章 旬月首胜 - 观云 - 不留无伤 张涵山没有再深入的去思考宣韶宁的试探之意,眼前他有更为棘手的事儿需要去处理。下唐军即便是突然遭遇奇袭没能快速回过神来,可是毕竟他们人多,张涵山身后不过区区五千人,一旦等下唐军大军反攻,截断后路,那自己可就只能是为国捐躯了。 在张涵山的授意之下,属下们一个劲的朝着下唐军营射出火箭,那些箭簇带着火苗的羽箭扎入军营内,很快就将能点燃的物品悉数点燃了。 何云柯同张涵山配合默契,一个负责开道,一个负责破坏。当巫矻获骑上战马的时候,他便已经瞧见自己军营之中的火光了,没有人看见惊慌从他眼里一闪而过。巫矻获挥动马鞭跑回军营,开始指挥战斗。 有了统领就是有了靠山,但巫矻获重新回到军营之后,下唐将士们这才稳住了后退的步伐。巫矻获下令一半人去灭火,剩下的一半人同梁军交战,封锁退路,将梁军困死在军阵之中。 西凉的军营同下唐是挨着的,唇亡齿寒的道理赤术瞳不是不懂,但是当属下提出援助下唐的时候还是遭到了他的反对,理由?不需要理由!因为他现在才是西凉军的统帅。 事实证明,赤术瞳的决定是对的,因为镇抚卫动手了。趁着夜色镇抚卫在冯褚的率领下抄了西凉的后路,没等赤术瞳准备看好戏,自家的后院失火了。 一片喊杀声中,赤术瞳骑着战马穿越军营来到了后方见到了自己的敌人。这些梁朝军队挑准了时间,在这之前西凉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身后竟然会有这么一支军队存在。同下唐军一样,西凉军在面对突如其来的敌人最开始同样是手足无措,但是不同的是,赤术瞳比巫矻获更早的来到了前线指挥战斗。 镇抚卫在军营之中往来冲杀,但是在赤术瞳看来,他们的活动能力有限,每一次那些梁朝骑兵都是在军营的固定位置转身离去,不再做更深入的战斗。仅此一点,赤术瞳就认定这些敌人不过是来拖住自己而已,不让自己能够援手下唐军。 “既然你们不打算来真的,那么就让我来真的!” 赤术瞳双腿一夹胯下战马,如离弦之箭一般冲到了梁军战士们的面前,几名镇抚卫战士还没来得及看清敌人的脸,自己的心就已经被掏出了。没错,是掏心,每一名死在赤术瞳手下的镇抚卫将士都是被活活掏出了心,但是没有人看清楚敌人使用的是什么兵刃。 几个回合下来,镇抚卫的攻击就受到了强力阻击,看见自家统帅这般的神勇,西凉军用最快的速度重新整合军队开始缠着镇抚卫撕咬。镇抚卫几番想要甩掉这该死的尾巴却始终没有成功。 赤术瞳像是一个灰白色的幽灵漂浮在战场的上空,一旦被他盯上,下场便是被掏心。冯褚眼见倒地而亡的战士胸口破溃出一个大洞,血肉模糊,便决意同这幽灵一战。 赤术瞳再次出手终于是落空了,冯褚将那名被赤术瞳盯上的将士一把拖到了自己的身后,同时出刀同那道白色的闪电猛烈撞击。动作太快了,冯褚都没有看清那兵刃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只知道一眨眼之后,敌人不见了,突然听见“啊”的一声,冯褚头也不回,整个人从马背上跳下来,滚了几圈之后用刀挡住自己的胸口。 冯褚看见自己刚刚救下的那名战士已经阵亡,他的胸口同样是一个血窟窿,而那个灰白色的幽灵则是站在距离自己不远处,手中握着一个血淋淋的东西。 赤术瞳伸出分岔的舌头舔了舔这还在跳动的心,感受着它的温度和力量,接着他一口咬在了心上,仰起脖子开始畅饮心中残存的鲜血,有些鲜血从他的嘴角流出,在惨白的脸上留下一道道猩红的印记,将原本就长得和恶鬼一般的赤术瞳变得更加狰狞。 都不用赤术瞳再动手了,仅仅凭借他这血腥恐怖的外形就足以吓退敌人了。要说冯褚不害怕那是假的,他这把年纪了,上过无数次的沙场,见过不少令人闻风丧胆的敌人,可这当场就挖心来吃的还是头一回见到。 冯褚是沙场老将,他深知战场上一旦主帅逃跑会给整支军队带来如何毁灭性的影响,他更知道任何妖魔化自己的敌人不过是想要恫吓他人,自身未必有足够的实力。 脚步缓缓移动着,冯褚下定决心要会一会这个掏心饮血的恶鬼。他绕着敌人走,眼睛死死盯住赤术瞳,而敌人显然也对冯褚有兴趣,他站在原地不动,仅仅是眼珠子跟着冯褚转动。 冯褚一边走着一边在打量这个敌人,他的双手并没有看见任何的兵刃,那么他的兵刃能藏在哪儿呢?这人一身连盔甲都没有穿,仅仅几件单薄的衣服挂在身上,哪里还能藏着兵刃呢? 起风了,一阵微风刮过,冯褚眨了眨眼,短到根本无法计数的时间内,再睁眼的时候已经不见赤术瞳了。冯褚连思考都来不及了,挥刀就往自己的背上砍去,果然一阵金属撞击的声音充斥着他的耳朵。冯褚几个前滚翻之后,一起身就洒出一阵飞镖,只听见叮叮当当的声音响了一阵子,全部折在了赤术瞳的手里。 这下子冯褚算是看清楚敌人的兵刃,那就是他自己的双手,那已经不是人的手了,只能称之为爪子,一层惨白的皮包裹着比一般人更为宽大的手掌,每一根手指头又细又长,末端还长着细长而尖锐的指甲。那些被掏心的战士一定是被这个妖怪用手戳穿了胸膛而死的。 冯褚咽了一口口水,他意识到自己的对手可是相当不容易对付。风势渐渐增大了,赤术瞳身上的衣衫开始被风吹动,长衫飞起,冯褚见到了露出来的赤术瞳的双腿,那简直就快要赶上竹竿了,又细又长的两根竹竿支撑着这个妖怪的身体。 这已经是超出常人的理解范围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活着?难道说他真的根本就不是人,而是怪物,自己的对手是一头长得有几分像人的怪物! 若是何云柯能见到赤术瞳,他就会明白,巫矻获已经是相当的人模人样了,毕竟他只是戴了恐怖的面具而已,身体还是同常人差不多的。 人和人之间的战斗那就公平很多了,虽然此时的老天爷是站在了梁军一边。如同段朗所预料的那样,真的开始起风了,而且风向果然是东南,这就意味着火势在风的推动下会朝着下唐军营更深处燃烧过去,这可是天助一臂之力啊! 张涵山很高兴,这两小伙子的判断准确,这样对于他们的奇袭将会带来非常有利的局面。果然那些参与救火的下唐战士不是徒劳无功就是引火烧身,火势顺着营帐一个接着一个蔓延,短短的半个时辰内,近一半的下唐军营便沦为了火海。 人力可为,天道难为。就算巫矻获再能把握战机也拗不过上天的帮忙,此时的风力还在不断加大,照这趋势下去,即便是将下唐的整个营地吞没都只是时间问题,而且在吞没了下唐营地之后还会冲着西凉军营而去,那么到时两国就真的成了难兄难弟。 “撤军,一应物资全都抛弃!” 巫矻获下达了军令,下唐军在他的率领下抛弃了自己的军营朝着后方开始撤退。友军这么一动,西凉就落入了腹背受敌的情况,原本还一脸嚣张的赤术瞳敏锐的意识到从下唐军营蔓延过来的大火很快就会抵达自己的军营,若是继续在这里顽抗,那么自己军队将会承受难以估量的损失。 冯褚也见到了下唐军营中冲天的火光,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赤术瞳的确是准备撤退了,可是他不打算就这么简单的撤退,他朝着冯褚主动发动了攻击。两支利爪在空中翻转,除了留下一道道白色的弧线之外还在冯褚的铠甲上留下一道道抓痕,深的已经将铠甲划开了一道口子。 刀在这利爪面前能发挥的作用着实不多了,即便是刀刃都被划出了伤痕。冯褚想要逃出这个攻击圈,可是他一动,利爪立马跟上,终于赤术瞳抓住了冯褚的空隙,一爪扯开了他腰间的铠甲,同时抓出了一些皮肉。 冯褚吃痛连连后退,低头一看自己的腰上留下了五道血痕。赤术瞳不无得意的抠掉了自己指甲中的皮肉,咧开嘴笑着,没等冯褚做出反应,他已经跳上了战马。 在赤术瞳的率领下,西凉军也彻底放弃了自己的军营后撤数百里,彻底撤出了梁朝的包围圈。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一百九十五章 奇心鸩毒 - 观云 - 不留无伤 偌大的麟趾殿内空无一人,高高在上的龙椅依旧闪烁着夺目的金色光泽,夕阳透过木格将大殿之内的一应物件儿拉出一道又长又斜的暗影,这其中包括了一个人影。 若不是眼睛时不时的眨动一下,外人会以为这不过是一尊矗立在大殿中间的雕像。雕像面对的是龙椅,背对的是殿门,光影打在脸上制造出一种如梦似幻的泡影。 殿门被推开了,一袭月白风衣走进了大殿之内,按理说以他的官阶是没有资格直接进麟趾殿的,不过此时此刻又会有谁在乎了,毕竟整座皇城都已经是这座雕像的了。 “殿下” 一声呼唤在大殿之内被扩音了数倍,听在雕像的耳朵中说不出的讽刺。 “如何了?” 雕像开口了,月白风衣即可鞠躬,毕恭毕敬的从怀里掏出一份战报呈递给雕像。雕像背对着来人,但是从拉长的影子中能够分辨出来人的动作,雕像缓缓转身,将自己的脸暴露在来人的视线之中。 雕像即是襄王,此时他也只能是襄王,襄王接过来人的战报翻开之后快速读过然后又干脆利落的合上。 “千汲,你不是素有智谋,能够运筹帷幄的么?你倒是说说下一步怎么走?” “回禀殿下,豫王的军队能够取得胜利,这算是开年以来的难得的大胜,不过此事若是不张扬,全国的百姓谁又知道他们取胜了呢?眼下,京城已经全在殿下的掌控之中,但是殿下的掌控也只限于京城,兵权也不过是神杀突骑,其余三军可都还是听从皇上的号令,即便狻猊兵符在殿下手中。” “下唐没有按照约定退兵反而还打算趁胜追击,豫王的军队正好能够给予他们迎头痛击,这个时候若是对豫王下手,不是等于自毁长城么?” 襄王的眼神尖锐的刺入了沈千汲的身体之中,可是沈千汲不躲不避,迎着刺痛,分析道:“豫王的用兵能力的确是令人佩服,安州之战若不是有人从中作梗,豫王早就将下唐军赶出东南,收复失地了,若是这样,他的军功那更是无人能比了!殿下,您是成大事之人,下唐和西凉的合谋如何能长久?他们两国本就多有嫌隙,如今不过是仗着我大梁无暇东顾且主动露出破绽,不然他们以为我们梁军都是吃素的么?” “就算是要对豫王动手,也不可急于一时,至少得让他将下唐和西凉赶得更远一些才行。” “豫王毕竟是皇上在世的三个皇子之中的一个,要彻底清除他的实力,同时还要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此事当然不可以操之过急。但是,殿下可不要忘了,乾元宫变已经过去两日了,殿下认为此事还能隐瞒多久?况且皇上龙体尚可,朝堂可不都在殿下的掌控之中。” “所以,周训良都招供了么?” “这点殿下大可放心,进了大理寺的牢狱,微臣有的是手段让他招供。殿下,这是初步清除的人员名单,还请过目。” 襄王接过沈千汲递上来的一份名录,细细看来,其中不少都是朝中大臣,而排列在名录最后的竟然是白石。 “你为何将白石也罗列进来?难不成你还打算对青山书院动手?” “尚德于心,大志于胸,卫民以刃,护国以身,殿下可听过?” “这不是青山书院的育人箴言么?说起来,青山书院也是为我大梁培育了不少忠勇之士。” “没错,青山书院培养的都是效忠于前朝的忠勇之士,可不是效忠于殿下的,近的咱们就说廖臻,乾元宫变中少数没有被杀的大臣,他的那份胆魄和武力,若是知道殿下的真实意图,殿下认为他会是效忠于殿下呢还是举起反抗的大旗来同殿下作对呢?” 沈千汲的话逼得襄王朝着一个自己从未涉猎过的方向去思考,之前他的努力都在于朝廷和军队,完全忽略了青山书院。直到此时,他才明白书院本身的意义究竟有多大,因而看向沈千汲的眼神也更为凌冽。 “殿下,往前了说,青山书院历朝历代都出现过文臣武将共同把持家国的例子,虽然那时的他们的确是一心为公,可是先祖皇上还是多有忌惮的,只是碍于天下人的面子一直没有对青山书院动手。可殿下不要忘了,今日殿下想要登上皇位靠的可不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了,您认为青山书院能容得下此番大逆不道的行径么?” “沈千汲!” “微臣知罪,可是微臣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殿下!微臣并非要将青山书院彻底抹掉,只是希望对其进行整改,改成能够听从殿下的书院,并将此传沿后世,这保得可是殿下后代子孙的江山!” 沈千汲跪伏在地,可他的话却一字一句的全部都灌入了襄王的耳朵里。襄王看着趴在地上的年轻人,心中隐隐涌起一阵寒意,此人的思虑比自己更为深远,想来手段也会是更加的毒辣。 “本宫当然相信你的衷心,不过事情得做得顺畅自然、合情合理,不然露出破绽可就前功尽弃了。你说,本宫能够完全信任你么?” “微臣愿意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林堃已死,你办好这件事,日后大理寺就全权交给你了!” 御膳房上空那四四方方的天空,胖魁已经看了足足半月有余了,自从奉诏入京为梁帝准备庆典的膳食之后他便再也没有机会踏出皇城半步了,好在有杜少吟陪伴在身边,不然他真的会被憋死的。 “胖魁!” 杜少吟气喘吁吁的跑到胖魁身边,带着嗔怪的口吻说道:“你这每日都更换地点,害得我一通好找!就算你想要找个没人的地儿,也不用找这里吧?” 放大了看,胖魁找的地儿是御膳房后院最为角落的一处别院,年久失修已经废弃不用,一个满是荒草又破败不堪的、走上一圈都不需要一刻钟的狭窄庭院。往小了看,胖魁此时就坐在一口废弃的水井沿口岸上,不过杜少吟丝毫都不用担心胖魁会摔下去,毕竟这井口还没有胖魁的腰粗。 “这里人迹罕至,说话更为安全啊!你今儿有打听到什么消息么?” 这是胖魁每日都会询问的固定问题,十日了,杜少吟都已经习惯了。别看胖魁在书院里大大咧咧,好像同谁都很熟的样子,那毕竟是三十年时间积累下来的。胖魁一进入皇城整个人就彻底变了,变得谨小慎微、变得沉默寡言,唯一能心无芥蒂交流的就只有杜少吟了。 “两日前的确在皇城内发生大事了!”杜少吟一脸的严肃,“那喊杀声、马蹄声绝对不会有错的,可是从那日之后,皇宫里的人对之前发生的一切讳莫如深,不管我如何打听就是没有任何的收获。” “不管皇城内发生了什么,和我们无关啊,为何要将我们禁锢在御膳房内不让我们回书院去?” 胖魁这些日子来明显消瘦了,即便在皇城之内吃得好、住得好,胖魁却觉得自己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每日的主要工作就是同杜少吟合作,将庆典上的那些菜品全部重新做上一遍,日日皆是如此,就算梁帝再喜欢,这同样的膳食连吃十天,也许常人不会觉得明显的厌烦,可梁帝毕竟是大梁的皇帝,他会不厌烦么? “也不知道夫子和褚况师兄怎么样了?他们迟迟见不到我们回去一定会想办法的!”杜少吟拍了拍胖魁的肩膀鼓励道:“咱们可得相信夫子啊!” 胖魁就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将头依靠在杜少吟的肩头上,这么一幕诡异的场景幸好没有人看见。 若是白石看见了只能对他们俩说一声抱歉了,别说是救胖魁和杜少吟了,白石如今连自己都无法离开皇宫。自从乾元宫变之后,梁帝被迫迁居后宫,自己就成了“俘虏”,一名获得优待的“俘虏”。 白石身处乾元宫的后殿,只要打开窗就能看见那片血腥之地,白石依旧记得自己亲眼看见褚况尸身时候的场景:褚况满脸的血污,浑身的伤口不下十余处,绝大多数都是刀伤,但是有一处伤口却是明显不同,伤口位于褚况的左胸,贯通伤,伤口呈现锥形的螺旋状,伤口的皮肉严重外翻。 白石仅仅看了一眼,褚况的尸身就被人抬走了,可是就凭这一眼白石就猜测到给予褚况致命一击的人可能是谁。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一百九十六章 别离重逢 - 观云 - 不留无伤 “大将军,京城方面可有传来消息?” 沈咏年自己已经记不得是第几次询问了,自上一次接到梁帝的诏书之后已经过去了十日,豫王上报的战报也没有任何的回信,豫王直觉告诉自己京城一定有事情发生了。 “朝廷没有任何的传令使,即便是廖臻也是没有书信送来。” “我们所知的信息便停留在皇孙的庆典,之后这些时日只怕京城会有异动,大将军不可不防。末将建议派人去京城打探一番。” 沈咏年说这一番话的时候声音很低,如今在豫王身边时常都有朝廷派来的李监军在,很多事说起来、做起来总让沈咏年束手束脚,好在今日豫王已经将李监军借故支开了。 “城中何人合适?此人不能是我们军中的人,如此才能避开他人耳目。” “末将以为青山书院的几位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豫王恍然大悟,自己这些日子竟然都将这几人给忘记了,他们本就是青山书院的人,此番回到书院顺便去探查一番京城的情况那是再自然不过了,更何况白石夫子此番也是应邀参加了皇孙庆典。 “老沈啊,还是你脑子灵光!他们几位真的是再合适不过了!” “不知大将军为了何事这么开心啊?” 推门而入的便是朝廷派来的李监军,身为内侍,声线轻柔、身板单薄,这在崇尚武力的军队中无疑是极为另类的一个存在,但是他毕竟是梁帝钦点的监军,即便是豫王都得有所忌惮,更何况是一般的将领呢? “哦,李监军啊,不知道尹离姑娘的手法可还满意?” 豫王对监军依旧是客气的,李监军目前来看也不是恃宠而骄的监军,对于豫王的战略倒是不怎么干涉,可唯独对豫王的行踪颇为上心。 “哎呀,尹离姑娘不愧是青山书院的妙手啊,经过她这么一扎针,老奴这脑子可算是清醒多了!” “李监军毕竟一直都是待在皇城之中,这战前的日子同宫中自然是远远不能比的。若是监军来早了一些时日,在安州那些苦寒之地,只怕监军这头可就更疼了。” 沈咏年说着像是为李监军感到庆幸,但是在有心人听来更多的是对李监军的挖苦。不过,李监军像是完全没有听出来沈咏年话中的讽刺之意,抑或是装作没有听出来。 “可惜啊,李监军,日后这些日子,尹离姑娘怕是不能再给你扎针了。” “如何?大将军是有所安排了?” “那倒不是,他们本来就不是我麾下的人,他们原先来就是为了提供帮助的,如今战况已经扭转,他们离开书院也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是时候回去复命了。” “说的在理,说的在理!哎呀,也是老夫福分浅,没能再接受尹姑娘的医治了。” “监军说的哪里话?待监军回到京城,只要有需要不妨同我说一声,我可以找白石夫子说说话。” “哎呀,那老奴真的是谢过大将军了!” 沈铭接到豫王的安排之后,他很快就明白了豫王的用意,什么话都没有说立刻就着手准备回书院的事宜,正巧宣韶宁来串门遇见了开始收拾行李的三人。 “沈师兄,你们这是打算走了么?” 沈铭只是点点头,尹离笑着解释道:“我们当初奉夫子之命前来协助豫王殿下,如今的战况已经逐渐明了,我们三人也不是军人,出来的时日够久了,我们也该回书院去了。” “是夫子来信了么?” “怎么?这么舍不得我们啊?若是舍不得,待战事结束了,你抽出时间回书院看看啊。” “尹师姐真的是不是我不愿意回去啊,之前在京城的时候我几次三番都想回书院去看看,可是每一回都有事!” “好啦!你这么激动干什么,你尹离师姐也没有怀疑你啊。”赫连平取笑道:“你呀,是不是在军营中待得时间太久了,连这点玩笑感都没有了!” 赫连平此话一出,宣韶宁神情凝固在了脸上,是啊,自己此时怎么连这么简单的轻松玩笑都分辨不出了?是军队改变了自己么?进入军营以来,接连不断的战事组成了自己生活的主要内容,沙场拼杀成为了自己每日都会做的事儿,曾经在书院之中那些风趣的习惯都已经被磨灭了。 “嘿,韶宁,我还是在开玩笑呢!你不会又认真了吧?” “好了,赫连,你也是一把年纪了,还这么不正经!你倒是该和韶宁学学了。”尹离拉着宣韶宁走到了一边,压低声音说道:“师姐倒是还有另外一件事想要和你说一说。” “什么事儿啊,尹离师姐你要这么神秘?” “自从我来了之后发现你们军营中已经有以为军医了。” “是啊,是胭脂,她是我在封居城遇到的,之后她就一直跟着我们了。她的医术可是了得,说起来可是不输给师姐你啊!” 一提起胭脂,也不知怎的,宣韶宁立刻就来了兴致,原先的愁云惨雾一扫而空,满面红光的向尹离介绍起胭脂的一系列功劳来。尹离也不插嘴,耐着性子等宣韶宁把肚子里的水给倒完。 “听你这么说她是一个不错的姑娘,更是一名优秀的军医。不过,我今日想要和你说的是另外一件事,还希望你千万不要以为我在说胭脂的坏话。” “怎么会呢?尹离师姐,胭脂有什么问题么?” “倒不是她一定有什么问题,只是我也是学医的,这么多年我经手的病例也是不少的,经年累月的同药草打交道,我有自己的直觉。胭脂不仅是救人医术高超,她的用毒能力也是一等一的厉害。” “尹离师姐,你这话是有什么指向么?” “韶宁,师姐是女人同时是医者,这两项集合在一起就让我对胭脂格外上心。胭脂不是她所展现出来的那般简单,韶宁,你日后多留一些心眼。” “尹离!收拾行李吧,我们得早些出发了!” 沈铭打断了尹离的话,同时也打断了宣韶宁的猜测。尹离拍了拍宣韶宁之后便回到自己的房中去收拾了,徒留宣韶宁站在原地。 “韶宁,尹离是什么人,你应该是最清楚了,你们相处了七年。那个胭脂你们相处了不过大半年,人心是世上最难测的,时间就算是再漫长都不一定能看清一个人,何况区区半年,凡事多留一个心眼。” 宣韶宁用力点点头,在沈铭的面前,他永远都是一名等待学习的小师弟。 “那么,沈师兄,你们此番离开也不单单是因为要回书院复命吧?” “当然是!”凌绯颜斩钉截铁的说道:“他是我今生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动心的男子,他是顶天立地的男儿,他是我凌绯颜倾慕的男子!” 一说到司衡,凌绯颜的眼圈就开始红了,司衡或许会是她此生唯一的痛了,唯一不能再被提起的往事。胭脂急忙搀扶着凌绯颜,同时将霍青和段朗推开。 “你们这些男人没一个是好人!只会让我们女子上心!” “胭脂,你这话可就伤害面太广了,司衡也是男人啊!” 段朗急忙推了一把霍青,责怪道:“你怎么老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胭脂啊,宣韶宁也是男人啊!” “你们!” 胭脂拉着凌绯颜转头就走,同时抛下一句话“以后你们有伤有痛,别来找我!” “女人心啊,真是太难测了!我们今日不是来安慰绯颜的么?怎么就闹到这个地步了?” “还说呢,还不是因为你!霍青,你真是个大老粗,韶宁就不一样了。他一出现,胭脂那是满面春色,就连绯颜都能露出笑容来!” “嘿,你这是怪我啊?你比我好到哪里了?说到底还不是女人心思太多了么!” “才不是,才不是呢!我告诉你,可不是天下每一个女子都是你嘴里这个样子的!” “说得好像你见过不一样的似的!” “就是有!” “说来听听!” 那个名字涌到了段朗的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毕竟他只见过她一面,以后是否还有机会见到都是未知数了,还不如将她作为思念留在自己心中更好。 “城外有马队!” 听到守城将士呐喊,段朗立刻跑到城头朝下望去,果然有一支十数人的马队抵达了风波城城下,招展的旗帜上绣着“白”字。 “来者何人?” “安南白家!我们手里有安南刺史的手谕,还请开门!” 一听见“安南白家”,段朗就跟打了鸡血一般的冲下城去,霍青怎么都追不上。待段朗到得城门口,正巧白家马队缓缓走进城来,为首的那人翻身下马,掀开雪白的披风,将一份文牒交给了守城将士。 勘察无误,守城将士将文牒还给来人并问道:“你是白家的何人?” “白家次女——白芷蕊!”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一百九十七章 异域留香 - 观云 - 不留无伤 当头罩被解下,那一张棱角分明、媚眼无双、清冷凛冽的脸现世之时,那一双白瞳不但没有成为她的缺憾反而为她增添了世所罕有异域气质,让所有看见她的人如堕风花雪月之中,沉迷幻象而无法自拔。 不仅仅是段朗,随后赶到的霍青见到了白芷蕊终于明白了段朗的话,原来这世上真的有遗世独立、孑然孤傲,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霍青愣怔在原地,他这一生并没有见过太多的女子,但是见过的都是拥有迥异气质的女子,从前的楚寒芊如此、凌绯颜如此,眼前的白芷蕊更是如此。 “芷蕊!” 段朗的一声呼喊让白芷蕊转过头来,丧失了视力之后作为上天的补偿,她的听力是常人所不能及的,更令人吃惊的是她的记忆力和判断力同样的惊人。 “段朗,是你啊!原来你也在这里!看来姐姐没有骗我!” 白芷蕊展露笑颜朝着段朗走过来了,万千青丝毫无装点,仅仅用一条白色束带捆扎;走路带着风,披风扬起,身段展露无遗。随着白芷蕊快速走进,霍青将她看得更清楚了,尤其是那一对白瞳。 段朗直到此时都觉得自己是在梦中,对于白芷蕊的表现已经不能用“惊喜”来形容了,看着她走近自己,段朗快要承受不住自己内心的狂跳了。这狂跳在白芷蕊握住他的手的时候抵达了顶峰,段朗只感觉自己心已经在嘴里呼之欲出了。 “段朗,没想到我们还能再见面呢!” 段朗和霍青都闻见了从白芷蕊身上飘散过来的香味,这不是一般女子所用的胭脂水粉的香味而是常年同草药待在一起沾染的淡淡草药香味,清新自然,令人心旷神怡。 “是啊,我.......我驻守在风波城.......我本来也不是在这里的” 段朗说话毫无头绪,可是他说得分外认真,每一个字都咬得很重,他必须让自己表现出对白芷蕊的重视。 “芷蕊,你.....怎么会来这里呢?” “我啊,是来给你们送药的!” “啊?” “不过签收人可不能是你,我得找到大将军!” 当璎才人再次见到梁帝的时候,他已经同十多天前判若两人了,如今的梁帝头发花白、目光呆滞、神情木讷、毫无血色,走路都是靠着崔公公搀扶着。从绮罗院门外走到宫内,寻常时日不过是十几步路而已,可这一回梁帝走得很是艰难。 璎才人扶着梁帝坐下,立刻点起了熏香,同时送上一杯茶汤,梁帝一口气喝完之后脸色方才有所好转。 “崔公公,皇上这些日子是怎么了?” “皇上经过上回宫变之后心情便低落了,即便有敬佳皇贵妃细心调养,还是没能彻底从父子相残的悲痛中缓过劲儿来。” 崔公公低着头说了一句,接着就躬着身退出了寝殿,仅仅留给璎才人一个含义复杂的眼神。璎才人立刻吩咐奴婢们准备食材,自己一手搭住梁帝的手腕,一手揽过梁帝的肩膀,使得从宫外根本看不见她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诊完脉之后璎才人对梁帝说道:“皇上,陵王殿下是让您伤心了,好在没有引起国家的动乱,这也算是百姓之幸了。皇上,您可得好生调养身子,早日临朝,重掌大权。” “朕真的很累了,自从庆典之后,这疲累的感觉便是日日来袭,白日中昏昏沉沉,到了夜间却总也无法入眠。若鸢啊,御医们来了一波又一波,到现在也是不见效,朕还是相信你有办法啊!” “皇上,病去如抽丝,几日如何能见效呢?御医们都是大梁内数一数二的医家圣手,他们最为清楚皇上的身子,他们开的药方一定不会有错的,还是皇上要耐着性子多服用一些时日。” “这偌大的后宫朕最能相信的也就只有你和贵妃了,在皇贵妃那儿日日都是吃由青山书院厨子做的菜品,虽然味道很是不错,可是吃多了还是有些想念你的手艺的。” “这可不是什么难事,皇上想吃什么,臣妾这就给皇上做去。” “你做的朕都喜欢,朕还真的有点饿了,朕就先睡一会儿,你做好了再叫朕。” “皇上稍等。” 璎才人将躺椅上垫上更多柔软的垫子,走出寝殿的时候遇见不少生面孔站在院子之内。 “你们是?” “回禀娘娘,奴才们都是新近被派到御前服侍皇上的。” “原来如此,公公们辛苦了。” 当璎才人耗费一番体力之后端着各色精致的菜品到梁帝面前时,梁帝睁开惺忪的睡眼,面对这些美食没有展现出以往的那些期待的神情。 璎才人夹了一碟小菜递到了梁帝面前,说道:“皇上,这是臣妾从贵妃姐姐那儿学来的新菜品,您一定要尝尝。” 梁帝疲惫得笑着点点头,将菜品送入口中,咀嚼几次之后就囫囵地吞下了,接着梁帝又尝试了另外几道菜品,每一道都是只尝了一口,之后就搁置了筷子不再食用了。 “怎么了,可是不合皇上的口味?” “倒也不是,你的手艺朕是知道的,只是啊,你今日一定是准备的太过仓促,完全没有了之前的味道。朕还是想念那书院厨子的点心,感觉一日不吃就浑身的难受。” “皇上说的是,那晚膳臣妾一定悉心准备。” “别忙活了,晚膳还是交给御膳房准备吧,朕今日就在你这儿了。”梁帝说着说着又开始显露出疲态“朕有些困倦了,你就先退下吧。” 若是自己的膳食被皇帝嘉奖同时还要求每天都吃,这对于任何一名御膳来说那简直天大的喜讯了,这可是累坏了胖魁,说起来梁帝的膳食他只是负责其中一部分,而且对于胖魁的要求也不是日日都要变出新花样来,可是胖魁依旧觉得很累。究其原因,就是在于胖魁心里不愿意,这人一旦是被迫从事自己不喜欢的事儿,那么就算是量不大,也会觉得辛苦。 “徐师傅,这是今晚皇上膳食的食材,全给你放在这儿了。”一名御膳官笑眯眯的对胖魁说道:“皇上点名就像吃你做的点心,你看看这些食材还差什么,你说,我们立刻就去补!” 作为梁帝眼前的红人,胖魁已经成为御膳房中谁都不敢得罪的主儿,每日他们都得请示胖魁关于食材的选择和处理,今日也是一样。这要是换做他人指不定已经是趾高气扬了,可是胖魁却是一脸的无奈,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的朝杜少吟瞥了一眼。 胖魁不懂做人,他的所有精力都在于做事上,将事情做得精益求精,可惜不懂人情世故。好在杜少吟在待人处事上比胖魁还是要强不少的。他主动接过那些食材,同时对御膳官致谢:“这些日子也是劳累您了,这日日的食材准备若不是有您亲自把关,徐师傅也是做不出这么受皇上中意的点心的。” “哎哟,杜师傅说的哪里话来?我们啊不过是替皇上做饭的,哪里能和你们二位相比?你们可是由皇上钦点的厨子,听说还是璎才人推荐的呢!从皇上这些日子以来的口味就能知道二位的手艺那果真是一等一的,日后啊,还希望二位师傅能教授一些?” “大人,您真是过誉了,我们那些手艺同御膳房如何能相提并论,皇上不过是看着新鲜,这些日子喜欢罢了,时候久了,皇上自然会明白我们这些雕虫小技是远不足以同御膳房相比的。” “杜师傅真是折煞奴才了!杜师傅,您瞧瞧这些食材可还满意?如此,奴才也可以向做些调整。” “那是,那是,就由我来清点一下,大人也好交差。” 杜少吟早就将一应食材都记在了脑子里,何种食材需要多少的数量背的是滚瓜烂熟,唯独有一样是他一直心存疑惑的,今日这种食材照旧出现在了御膳房之中。 “大人,敢问这调味料可是出产自异域,这在大梁甚少见到啊!” 杜少吟指的的是一种呈现青黄色的如粉末状的香料,质地柔软细腻,有着淡淡的青草香味。这一味香料是胖魁做菜之中从来不用的,可是自从他们进宫之后,日日都会被要求添加这味香料进入菜品之中。 “杜师傅真的是好眼力,这的确不是大梁的香料,它原产自南诏,是一种能起到增加菜品香味和提鲜的作用,这是皇上近来开始喜欢的一种香料,说是能开胃同时还能起到安眠的作用,于是按照内侍府的要求,每日都会准备这种香料供御膳房使用。” “可是我看你们自己做菜的时候并不使用啊?” “杜师傅真是心细!是的,我们做的都是红案,炒、煎、炸、煸等方式都不能充分发挥出这味香料功效;而你们二位主要负责的则是白案,一旦蒸煮之后这香料的功效可就十足十的发挥出来了。” “原来如此!” 杜少吟恍然大悟一般点点头并承诺一定全力准备晚膳,如此这御膳官方才满意的离去。 “胖魁,起来了,准备晚膳了!” “好嘛,我这就来。” 胖魁不情愿的伸出手想要去触碰香料却被杜少吟给制止了。 “我怀疑这香料有问题!”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一百九十八章 心念动摇 - 观云 - 不留无伤 “有什么问题?” 豫王问向白芷蕊,在这么一个全部都是男人的风波城,有白芷蕊这般绝色女子出现,毫无疑问会引起所有人的注意,毕竟这些将士都是些血气方刚的铮铮男儿。白芷蕊所过之处,没有人能不被她所吸引,唯独豫王是例外。 “民女不知,民女这番前来也是父亲授意的,父亲还让民女带来一些关于京城的消息。” “你方才说京城如今是封锁了消息,那么你的消息又是从何而来呢?” “大将军,这世间对消息最为敏感的就是商人了。白家在全国都开有药坊,为了保证贸易,白家都是留了后路的,就算京城已经不准随意的出入了,可白家依旧有能力获取到一定的消息,就如同今日芷蕊带来的消息一样。” “可有书信?” “回大将军,物证是万万不可有的,一旦被人发现那可是会为白家带来灾祸的。消息全在芷蕊的脑子里。” 白芷蕊用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脑袋,那一对白瞳一眨不眨的盯着豫王,被这么一双眼看久了,就算是有这盛世美貌,还是会觉得有些别扭的。 “大将军,芷蕊带来的所有草药尽可以全部拿去,但是真正重要的在于芷蕊带来的消息。皇城中,在庆典当日出现了军队闯入皇宫的事,隔日京城就开始戒严,寻常人等都不可随意出入,从皇城中放出来的消息是梁帝染疾。父亲在得到消息之时也已经是庆典的五日之后,父亲特意询问了白石夫子的情况,可是家丁表示只见夫子进入皇宫便再未得到任何消息。” 白芷蕊的话正好同目前豫王心中的疑虑相互契合:即便是京城出现异常,青山书院是在京城之外的,按理说白石夫子一旦得到消息一定会尽快通知自己的,既然到目前都没有任何消息传来,那只能说是白石夫子进入皇城之后受到了控制。也正是基于这一点的考虑,豫王才会让沈铭三人尽快返回书院去查探究竟。 “白姑娘辛苦了,从安南来到风波城,这路程可不算短,若姑娘不嫌弃,还请在风波城多歇息些时日。” “就算是大将军不说,民女也会提出来的。三国开战,死伤无算,民女毕竟也是出身医药世家,救死扶伤一直都是医家祖训。” 当白芷蕊走出豫王的指挥部时迎面就遇见了欧鹭洋,后者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但是白芷蕊将路让开并朝着欧鹭洋作揖。欧鹭洋见到这一对白瞳也是惊诧莫名,可白芷蕊不过是一笑而过。 “芷蕊!” 一见到白芷蕊出现,最先反应的就是段朗,他急吼吼的跑上前去关切的问道:“芷蕊,这一路上你也辛苦了,晚上我带你吃点好吃的!” “你比上回可是活泼了不少了,不过宣大哥还是一如既往的沉稳。” 看着白芷蕊转向自己,宣韶宁对于她的感知能力也是不由得惊叹。 “芷蕊,你如何知道我也在?我完全没有说话啊!” “不仅是你,我还知道除了你们俩,另外还有三个人,其中一个就是绯颜姐姐,一名男子,最后还有一人同我算是同行。” “天哪!芷蕊,你如何判断的这么准确?” 在白芷蕊面前,段朗已经变成了一个傻子,不论她做出什么事儿,在他看来都颇为惊喜。 “我天生眼盲,但是我的其他感知是很灵敏的。感知你们主要靠的就是嗅觉。宣大哥和绯颜姐姐身上的气味,自从上回见过你们之后我就记住了。还有一人身上混杂着女子的水粉和草药,我猜就是军医,至于最后一人是男子,完全是因为他身上的男子汉味道。” 噗嗤!所有人都笑出声来,唯独霍青很是尴尬的闻闻自己的身体,这是有多浓的汗味儿? 白芷蕊朝着霍青抛去了一个明媚的笑容,足以治愈他所有的尴尬,可是随后白芷蕊在面对胭脂时,两人的情况就有些不同了。一旁的人只以为白芷蕊朝着胭脂笑了,毕竟第一次见面,可只有胭脂自己知道白芷蕊似乎能够看穿她的心思,对胭脂而言,白芷蕊对自己的威胁远远超过了尹离。 “芷蕊,洛遥?” “宣大哥,姐姐时不时的也会提起你,倒是你,这么久的时间了,竟然连一封信都没有,虽说战斗很激烈,可如今你们也算是打了胜仗,却也没见你写一份书信给姐姐。” 被白芷蕊这么一提,宣韶宁脸红到了脖子根,尤其是在面对其他人的眼神的时候更是羞愧不已。虽说历来女子都矜持,可惜的是宣韶宁从来不是一个对于感情直接而主动的人,即便是心里对白洛遥有着几分的思念,可就是不会付诸于行动。白芷蕊说的没错,自己也不是没有想到过,只是没有去做而已。 胭脂此时是愈发的对白芷蕊没有好感了,不仅一开始就对自己产生了威胁而且竟然还带着一个情敌姐姐来!再看宣韶宁那扭捏的表情,可想而知白芷蕊说的没错。 “还好没有行动,既然都不主动写信了不就说明对她没有兴趣么?竟然还腆着脸来主动要求,梁朝的这些大家闺秀都是这般作态的么?一点女孩儿的矜持都没有!”胭脂已然将白家姐妹当做了自己的对手。 阿嚏!阿嚏!阿嚏! 云萱一连打了三个喷嚏,一旁的雪环赶紧递上一杯温水,关切的询问道:“公主啊,要不奴婢去准备一些姜汤来?” “不用了,都已经是开春了,还吃什么姜汤啊。” “公主可得保重自己的身子,这你不心疼,可是有人会心疼的。” “你说什么呢?” “公主,您可就别装了!言校尉若是见到公主身子有恙,可不得心疼啊?如今言校尉已经是皇上和襄王殿下眼前的红人,奴婢可听说日后重整御林卫的时候,言校尉是指挥使的最佳人选呢!” “那又如何?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关注前朝的事儿来了?” “还不都是因为公主嘛?言校尉当初舍命救公主已经传为美谈,他毕竟也是前京兆尹的公子,论身份地位同公主也是可以匹配的,这一旦能成为御林卫指挥使,那可就......” “好啦!他的确是我的救命恩人,他也是宫变之中的功臣,可是这并不是说我对他会有男女的那种情感。我们之间更多的是......是同伴的关系。” “什么?公主不会还对宣校尉念念不忘吧?” 一提起宣韶宁,云萱公主明显的变得紧张起来,她转过头去不看雪环,可是雪环却十分清楚云萱公主的心思。 “公主,恕奴婢多嘴。宣校尉也是一颗大有前途的将星,可是他毕竟身处前线,这自身的危险不说,更重要的是他没有办法陪伴在公主身边。就拿宫变来说,在生死危机的关头,救出公主的不是他;在公主身子不适的时候,能够嘘寒问暖的依旧不是他;就连书信都从未给公主写过。” “他有写过啊!我都收到了!” “公主啊,那封信是宣校尉写给谁的?又是谁带进宫来的?书信中可有提到公主么?倒是言校尉,处处为公主考虑,甚至不惜牺牲自己去救公主。若是我啊,我一定选......” “选什么?” 面对云萱公主的目光,雪环只好乖乖闭嘴。 “今日我不去云雀台了。” “啊?公主,这可是您同言校尉约好的日子,这么爽约会不会不太好啊?” “就说我身子不适,改日再说吧。” “奴婢遵命。” 当雪环到达云雀台的时候,言柯冉已经等候着的了。雪环连忙跑过去请安,言柯冉微笑着扶起了雪环,接着就朝着后头看去,却没有看见最想见的那个人。 眼见言柯冉眼中露出失望,雪环心中不忍便将云萱公主身子不适当做借口说了。言柯冉很是体恤,点点头,然后将一大一小两个盒子交给了雪环。 “大的是言某送给公主的,这个小的还请雪环姑娘能收下。” “这如何使的?” “雪环姑娘为言某出力不少,言某心中都是记得的,一份薄礼还希望姑娘笑纳。”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一百九十九章 暗织罗网 - 观云 - 不留无伤 “今日依旧没有早朝啊!” “可不是呢,已经是十多日不见皇上了,就听说龙体欠安,一律的朝本都交给了尚书省,由蔡相全权处理。” “陵王作乱,三品以上大臣被屠杀殆尽,如今啊,这朝堂之上的众人也是心思各异、人心惶惶了。” “你么别再嚼舌根了,当心把自己都牵连进去!” 肖默言从一种同僚身边走过,能够感受到他们投来的目光,也听见了他们的议论。这连日来的事情,肖默言也是清楚的,陵王作乱是全京城共知的事情,大臣被杀、皇上被气得不能上朝、谋逆案正在审理之中...... 肖默言是值得庆幸的,父亲肖衍身为工部侍郎正三品的官衔,按例是要在庆典当日进入乾元宫的,可是偏偏在庆典几日前肖衍一病不起,根本无法下地,梁帝这才免了他入宫的安排。当时不少人都觉得如此重要的日子肖衍竟然不参加根本就是一大遗憾,可到头来众人们才明白福祸真的是转瞬就变。 一边走一边想着,肖默言已经走到了工部官署的大门口了,一抬头撞见了江维桢。 “默言,你若是再低着头多走几步,迎接你的可就是这石柱了。” 江维桢原本想要说笑一番来调节一下气氛,却不料,肖默言竟然没有理解到他的一番苦心。 “哦,是啊,若不是江大哥提醒,我还真的没有注意到呢!”江维桢毕竟年长肖默言几岁,为表示敬意,他们一直这么称呼江维桢;而江维桢为了拉近同这些青山书院学子的距离,也以他们的名来称呼。 “默言,这下朝了若是无事,不如一同外出喝两杯?” “江大哥这么相邀,我却之不恭了!我们不如就去冷月斋吧,说起来也是好些日子没有去了。” “正好!” “真好!”肖默言往喉咙里灌了一壶酒之后,整个人终于是放开了不少,没有了在官署之中的那份拘谨,说气话来也就恢复到了原先口无遮拦的状态了。“只有在你这儿才能最放松!” “怎么,在家都不放松了?”戚婉彤重新换上一户清酒“你如今也是有官衔在身,可不能在我这儿喝的酩酊大醉的,不然出了事,我可脱不了干系。” “人人都害怕牵扯干系,婉彤你也不例外了?” “我可是小本生意,哪里能和你们这些朝臣相比?我手下还有这么多人要养的!” 肖默言从桌上抓起一壶酒又开始往嘴里灌,直到狠狠打了一个饱嗝之后方才停下,脸颊微红的看着戚婉彤和江维桢。 “你们两个一定是知道一些消息了,你们不问问我么?” “问你什么?问你为何这般的闷闷不乐,借酒浇愁?” “庆典当日进入乾元宫的共有三十二位三品以上大臣,除了我爹,其他人都在了,可是真正活着从乾元宫出来的不过只有六人!究其原因,陵王谋逆,如今他已经下狱,三法司正在联合会审这谋逆案中的同党,不少人都想到了我爹!” “令尊是因为卧病在床,这是朝臣们都知道的事情,有谁会因为这样的事儿而怀疑你们父子?” “江大哥啊,你也在官场几年了,你难道还没有摸清朝堂的路数么?只要是有心人加以利用,我爹很有可能就被会列入同党范围,那时我们肖家可就麻烦了!” “谋逆案审了十多日了,可是有什么进展呢?你们只要同陵王没有往来,皇上自然是没有理由怀疑你们的忠心的。” “婉彤啊,我已经听说朝中有不少的朝臣都因为周训良的口供而被抓,其中有一些人甚至被活活拷打致死!我便担心届时会有人找我们肖家的麻烦。” “谋逆案彻查这是历来的规矩,每一次都是牵连甚广,史书上已经记载过数次此类的争权夺势。再看看皇上的性子,他从来就是不能容忍身边人作乱的,这一回谋逆闹得这么大,皇上已经下令彻查,不能放过一个同党,已经有不少昔日的同僚成为了牺牲品。” “在我看来未必是牺牲品,那些已经下狱的我也有所耳闻,从他们的过往来看,更多的不过是曾经依附于陵王的人而已,所以我认为这是有人在借查案之名行党同伐异之实!” 对于江维桢的言论,戚婉彤和肖默言都是吃惊不小。能有实力这么做的,怀有政治目的必须这么做的,放眼朝堂之中还能有几人? “你这么说倒也不无道理。这些日子京城全面封锁,外人进不来,京城的人也出不去,虽然对外宣称是要保证京城的安全,可是在我看来不过是想要封锁消息!这么看来想要封锁的究竟清洗异己的消息!” “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之前可心不是一直在京城和书院两地跑么?这些日子你可曾见过她了?” “自从四月初四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可心了,我曾经派人去找,她平日里常去的地儿都找遍了,依旧没有下落。我猜测是可惜在庆典之前便离开了京城,之后她想要回来却遭到了阻拦。” 肖默言在这些千丝万缕的事情之后恍惚的意识到了什么,可是那闪光点比流星还要短暂,须臾之间出现、须臾之间消失,根本等不到肖默言出手去捕捉。 “消失的不仅仅是可心,还有柯冉!”肖默言对着两人脱口而出。 呼!言柯冉深深呼出一口气,天天连轴转他就算是年富力强此刻也是不得不露出疲惫的神情了。御林卫被杀的被杀,侥幸活下来的悉数都被当做陵王的同党下狱,眼巴前的御林卫只剩下言柯冉一人。父亲被杀,他还需要料理后事,可襄王又十分的器重他,将重建御林卫全权交给他来处理。每天都是府邸和皇宫两地跑,时不时还要挤出时间去云雀台见一见云萱公主,虽然云萱公主再也没有出现。 重建御林卫如此大事,仅凭言柯冉一人怎么能行?在襄王的授意下,沈千汲和澹台文沽一同帮助言柯冉筹谋。有了这一文一武的两人帮忙,事情进展起来果然是顺利不少。这一来二去的,言柯冉也就同二人混的熟了。 这一日正巧是言柯冉当值,巡视完后宫正准备离开皇宫的时候听见了清芷宫中传来纷乱的脚步声,出于责任,言柯冉立刻前去查看。到了清芷宫门外,却见内侍和宫女们在慌慌张张的跑进跑出。 眼见一名内侍急吼吼的朝着前朝的方向跑去,言柯冉出手拦住了此人,一见是襄王面前的红人,内侍急忙行礼。 “免礼!这清芷宫内发生何事了?” “回言校尉的话,是皇上他突然晕倒了,奴才这正急着去请御医呢!” “如何晕倒的?皇上前些日子不是还好好的么?” “这奴才就不知道了!” 言柯冉从怀中取出一袋银子塞进了内侍的衣袖之中,“你尽管说,我一定会替你保密的,我毕竟是现在御林卫的统帅,就算你不说,我也能从别人那里知道。” 内侍吓得都不敢抬头,只好如实说道:“皇上这几日都会来清芷宫,因为龙体一直欠安,便是让贵妃娘娘调理来着,今日皇上在用完午膳之后就突然晕倒了。奴才也就知道这些了,还请言校尉高抬贵手!” “行了,你赶紧去请御医吧,不要耽误了诊治!” 言柯冉最后再看了看清芷宫,他还是控制住自己的脚步,转身对手下说道:“你们接下去的日子多多留心清芷宫的动静,有消息立刻汇报给我!”随后大踏步出宫去了。 拐过几条宫巷之后,言柯冉还是想再去云雀台看上一眼,即便他知道自己此去也是无功而返的,但是在心底里依旧保留着最后的那一星点期望。 从清芷宫绕道云雀台是一段不短的路程,此时的言柯冉是孤身一人,他知道有一条小路可以节省一大半的时间,于是脚下就朝着近路走去。 这条近路是一条更为狭窄的宫巷,之所以冷僻是因为它穿过一些废弃的宫殿,这其中就包括了御膳房后院中的废弃院子,这些地方本就是人迹罕至,言柯冉压根没有打算遇到任何人,更别提是熟人了。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二百章 棋下后手 - 观云 - 不留无伤 很多事往往发生于不经意间,言柯冉大踏步走着,在经过御膳房后院的时候听见了窸窸窣窣的声音,细细倾听很是像人说话的声音。这种地方,这个时候,谁会在交谈?言柯冉放慢了脚步,开始追着声音而去,竖起耳朵倾听。 “你怀疑什么?那种香料有什么问题?” “我也不知道,只是直觉告诉我这些香料不简单。御膳房要求我们每日制作的点心之中都添加香料,这不是很奇怪么?” “我一开始也就发现了,按照咱们梁人的习俗哪有在糕点之中添加异域香料的?可是后来我尝尝味道,发现有了这味香料之后,糕点真的变得更加好吃了!” “什么?胖魁你怎么去吃了!” “我是偷偷吃的,没有让人发现!” “被人发现还在于其次,万一......万一那香料真有什么问题,你怎么办?” “我掌勺也有三十年了,有了尹离时不时的介绍,一些食材的药性和毒性我也是有点知晓的。那种香料确实是我头一回见到,但不能否认的是它起到了锦上添花的作用。我曾经趁人不在时候自己尝试了一下,做了一份没有添加香料的和添加香料的糕点,这口感是有明显区别的。你想啊,皇上是什么人啊?那可是品尝尽了天下美味的人,他那嘴一定能很快就区分出来的。” “但是御膳房的用意在何处呢?他们完全可以不告诉我们皇上对于这种香料的喜爱的,毕竟我们越是得皇上喜欢,对于他们尤其是御膳官来说越是不利啊。” “你说的这一层我是完全没有想到的,之前只知道怎么把点心做得足够好吃,这其中还有这么深的水呢?” “哎,胖魁,我也是进入官场一年稍微有些体会的,也没有强过你多少。只是我总是认为这香料有问题,可是苦于我们被困在皇城里出不去,我无从查清这香料的具体出处。” “我可以帮你!” 破烂的院门被推开了,哗啦一声响着实下怀了杜少吟和胖魁,这个地儿是他们费劲心思找到的可以自由说话的去处,完全没有料到这才几天的工夫就有人找上门来了。可是待那人进入之后,俩人立刻一改之前的惊惧变成了惊喜。 “柯冉?” “柯冉!” 言柯冉大步流星的走到了两人的面前,感慨万千的看着杜少吟,千言万语也就化成了一个热烈的拥抱。言柯冉伸展出双臂将两人拥入怀中,三人好生庆幸了一番。 “你们俩怎么会在这里?” “一言难尽,我只能是长话短说了。之前皇室庆典,皇上点名要胖魁入宫制作白案,我担心胖魁也陪着他一起来了。这不,自从我们进宫之后,庆典都已经过去这么多日子了,可是皇上就是没有放我们出宫的意思。” 胖魁头就跟捣蒜似的,一边点着,一边拉着言柯冉求道:“柯冉,我之前就听说你已经是御林卫的校尉了,你看能帮帮我们嘛,胖魁我真的不想待在宫里了,我想回书院去!” 言柯冉看着这不惑年纪的胖魁竟然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哀求自己,实在是于心不忍,立刻安慰道:“宣你们进宫的是皇上,那么放你们出宫也必须有皇上的口谕,这点我实在是帮不上忙,我毕竟只是一名校尉,但是胖魁,我向你保证,我一定去找找路子。” “柯冉,谢谢你啊!” 言柯冉这会子实在是有些哭笑不得了,面对着孩子一般刷脾气的胖魁,他只能是一个劲的安慰并拍着胸脯保证一定尽力。 “柯冉,我有一事要问你,我希望你能和我说实话。你是御林卫,宫中发生的事儿你不会不知道的。” 当杜少吟提出这么问题的时候,言柯冉就已经猜到了他想问的事儿。眼下襄王是他的上司,可眼前更是自己七年的同窗,言柯冉犹豫一会儿之后还是决定说实话。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从你的问话中我也知道你们到如今都被蒙在鼓里。答应我,我告诉你们的一定只能留在心里,回去之后继续保持原来的样子,不可以让人看出破绽。” 再得到杜少吟和胖魁的点头答应之后,言柯冉方才将庆典当日的事情简单扼要的说了一遍,这其中自然是隐去了他救了公主,接着又被襄王许以重任的事儿。 杜少吟脸色凝重,胖魁的一张嘴已经成为一个圆。他们的表现早在言柯冉的意料之中,此时的他也根本无法将这俩人同权力的大局联系在一起,在他看来他们不过是厨子而已,自己还是帮的上忙的。 “记住,千万不要外露,还有,你们早些回御膳房去,这地方我既然来得,其他人也会来得,若是被别人听见你们私下议论可是要掉脑袋的!” “柯冉,我还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杜少吟眼神炽热的盯着言柯冉,这一幕直到言柯冉抵达云雀台的时候还在脑袋里回荡。可是 看着空空荡荡的云雀台,言柯冉心中的失落就掩盖住了疑惑。 “她还是没有来,她还是没有来。已经是第十三天了,上回见过之后整整十三天了,她是遇到什么事儿了么?抑或是之前受到惊吓身子有恙了?不管是什么原因,至少让我知道一下你的近况啊,云萱!” 言柯冉都快要喊出来了,他用手击打着石头栏杆,想要将一切思念化作拳头发泄完。心底依旧不肯放弃,言柯冉待在云雀台直到日落,直到他确信她不会再出现为止。 踏上归途的言柯冉是难过和失落的,唯一能读懂他的估计也就只有夕阳了。夕阳在他的身后拉长出一道长长窄窄的人影,余晖倾洒在他的肩膀上,算是对他的一种安慰。 对于言柯冉而言不过是儿女情长,可是对于清芷宫中人来说,这一个下午可是徘徊在生死边缘。当梁帝悠悠醒转的时候,所有人终于松出一口气来,他们知道自己的脑袋暂时是保住了。 “各位太医也是辛苦了,你们暂且回去吧。” “是,臣等告退!” 几位御医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缓缓退出了清芷宫,杜贵妃立刻命人去煎药,然后转头来到梁帝的榻前,心有余悸的说道:“皇上,您可得保重龙体,好生将养着,不然臣妾.......” “让你担心了”梁帝脸色如常,可是说话就是有气无力,说上两句就有些喘不上气来,“朕真的是老了,这身子骨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皇上,您就别说话了,多多休息,肚子饿么?臣妾这就去做您爱吃的点心。” “你有心了,今日只怕你是辛苦了,你也休息一会儿吧。” 梁帝刚说完肚子就咕噜噜叫了一声,杜贵妃终于是笑了,她笑着对梁帝说道:“皇上啊,您的五脏庙可是说出实话了,臣妾这就去做,皇上稍后片刻。” 梁帝动了动嘴唇,话最终还是咽下去没有说,只是点点头。 制作糕点可是杜贵妃的强项,不消多时,两份糕点就出锅了,杜贵妃立刻端着一路小跑来到梁帝面前,同时还命人准备好一壶茶汤。 看着杜贵妃忙前忙后的,梁帝心中百感交集,他拉着杜贵妃的手说道:“这么多年来,是朕亏待你了!” “皇上,何来此番说辞?臣妾能伺候在皇上身边本就是臣妾的福分,皇上对臣妾已经够好了,如今臣妾都已经是贵妃了,这些尊荣都是拜皇上所赐啊!” “芙儿啊,你和老四一样,都是这般不争不抢,善解人心又心地善良,朕能有你们母子,朕很知足。” “皇上,不要多说了,先吃东西吧!” 杜贵妃将糕点送入梁帝的嘴中,虽然看在杜贵妃的面上,梁帝最后还是咽下了,可是面对第二块送上来的糕点,梁帝还是别过头去了。不是他口是心非,虽然他这么多年一直都是这么做的,但是此时他真的觉得糕点寡然无味,脑子里想的都是胖魁的手艺。 “如何?不合口味么?” “你这份心就足够了,朕嘴里有些无味,现在朕就是想和你说说话。” “皇上要说什么,臣妾一定陪着皇上。” “朕想说的是皇位继承人。”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二百零一章 初显端倪 - 观云 - 不留无伤 “母妃,父皇的身子可还好?” 襄王给敬佳皇贵妃斟满了茶水,随着雾气氤氲,襄王的脸变得若隐若现,即便是生母敬佳皇贵妃都有些看不清自己的儿子了。 敬佳皇贵妃伸手扇了扇雾气,对襄王说道:“今日皇上在清芷宫晕倒了,惊动了半个皇城,一众太医都赶去医治了。听说这会子是恢复神智了,由杜贵妃在照顾着。” “母妃,接下去的一些时日,还是让父皇待在清芷宫吧。您也是操劳半生了,趁现在也好生休养休养。” “能有你这个儿子,母妃也是不枉此生了。至于你父皇想要去哪里可不是我能管得了的,倒是你,既要管理朝政还得关注战事,可得保重身子。” “儿子谨遵母妃教导。” “你都进宫了,第一时间就该去清芷宫请安的,时辰还早,你早些去吧,别叫你父皇久等了。” “父皇等的恐怕不是儿臣吧?不过,母妃说的是,是该去见见父皇了。” “皇上,国本之事,臣妾不懂。若是皇上对这些点心不满意,那臣妾再去做一些别的来,还请皇上稍等。” 杜贵妃甫一转身就感觉自己的手腕被人给握住了,梁帝已经是使出了十足的力气,因此他记得满脸通红。杜贵妃只能扶住梁帝,同时送上一盏茶汤。 “皇上,您这是怎么了?” “芙儿,立储之事万不可再拖延了!朕已经是有心无力,为了朕也为了大梁,芙儿,朕需要你的帮助!” “皇上尽管开口,臣妾一定尽全力完成。” “此事需要三个人,我把他们的名字告诉你,你一定要帮朕让他们进宫!” 梁帝伏在杜贵妃的耳旁报出了三个名字,杜贵妃的神色已经从疑惑变成了震惊,她想要出言询问,可是宫殿外传来了内侍的声音。 “襄王殿下驾到!” 寝殿的门被推开,襄王走进殿内行礼道:“儿臣参见父皇、参见杜贵妃!” 梁帝挥手示意杜贵妃退下,自己平躺在床上,说道:“起来吧,朝政这些日子都是你代劳,也算是一种磨练了。东南可有战报传来?” “回禀父皇,儿臣不过是协理朝政,还是待父皇身子康健之后重新执掌朝政,至于东南战报已于数日前传至京城,儿臣一直没有呈给父皇还是顾忌了父皇的身子。” “如何?又是战败了么?” 梁帝已经转过身子,开始盯着襄王,他不相信豫王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战败。 “是的,从战报来看,我军主动出击攻打下唐军营,原本战况还是有利于我军的,但是却遭遇了赶来援助的西凉骑兵,于是我军便腹背受敌,突围未成。” “那......那老四怎么样了?” 梁帝的关切溢于言表,他的每一次表情的变化都被襄王看在眼里。襄王不动声色继续说道:“我军伤亡惨重,目前没有四哥的消息,儿臣已经要求前军尽力寻找。” 梁帝的手臂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子了,手上一滑,整个人摔倒在床榻上。五十多年来,梁帝从未像现在这般的想念豫王,他非常需要豫王就在身边,可如今竟然传来豫王生死未卜的消息,怎么能不让梁帝绝望和哀痛。 见到梁帝这番模样,襄王也不上前安慰,照旧站在大殿之中对着梁帝说道:“父皇不用担心,四哥吉人自有天相,他不会有事的。” “传朕旨意,立刻派专人前往寻找豫王的下落,朕要他活着回来!” 梁帝的这个决定正中襄王下怀,他答应道:“父皇放心,儿臣这就去办!还请父皇放心!” 梁帝还想说些什么,可是襄王已经不打算再听了,他直接走出了寝殿,头也不回的朝着前朝而去。 言府 自从言狄在庆典之日遇难之后,王夫人便病倒了,病势时好时坏的。言柯冉负有大任,也不能日日陪伴在母亲身旁,只能在回府之后多多陪伴,今日王夫人病情有所好转,不但是胃口好,而且还能在儿子的陪伴下小小散步一会。送母亲回房休息之后,言柯冉才能着手处理府邸的事情。 京兆尹的位置已经由襄王另行指派人代为管理,言柯冉要处理的便是府中的事务,虽然比不得朝政事务但是事无巨细的诸多事情还是颇为令言柯冉费神的。 “少爷,这几日肖公子来找过几次。” 待一应事情办理得差不多了,家老准备离开时记起了肖默言曾经多次来访,便将此事说与言柯冉。 “默言?他可说找我有何事?” “那倒没有。” “好了,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待家老离开,言柯冉终于将一直藏于袖中的小瓷瓶拿出来。瓷瓶本身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里面的东西。在白日遇见杜少吟之后,他请自己帮忙查探这香料的来历,特意从御膳房中偷出了一部分,并一再嘱咐万不可服用。 言柯冉拔下瓶塞,能闻见淡淡的香味,虽然自己从来不下厨,但是中觉得这不过是其他国家进贡的一些特殊香料而已,为何杜少吟对此这么上心?可是眼下能找谁人帮忙呢?平日里几乎没有同厨子交往的,这一时半会的实在是想不出不暴露自己身份又能查出香料来历的办法。 犹豫间,言柯冉想起家老说的话了。“默言!他既然有事找我,那不妨就让他来帮忙!他三教九流的人都会接触,一定有办法找到识别这种香料的人!” 就这么定了!言柯冉在隔日一早便让家老去肖府送口信,约肖默言在冷月斋见面。 “柯冉?前些日子,默言还说你已经失踪了,哪曾想你竟然主动找上门来了!” 戚婉彤对于言柯冉主动来冷月斋还是有些意外的,毕竟在同窗之中他算是来冷月斋最少的人了。一边将其带至顶楼的雅间,一边命人前去请肖默言。 “不必了,我来之前已经让家老去给默言传口信了,我相信他很快就到了。” 言柯冉甫一落座,戚婉彤还没来得及给他斟茶,楼梯口就传来了焦急的跑步声,声音越来越响,直到雅间的门口方才停止。 “柯冉!这些日子你死哪里去了?一直得不到你的消息,我以为你也殉国了呢!” 此话一出,言柯冉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戚婉彤忍不住扶额,对着肖默言就责怪道:“你也是混迹官场的人,这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就是这么大,瞧你说的都是什么话!” 肖默言自知失言,不过他也不打算道歉,毕竟从书院开始这么多年来,自己就是一直和言柯冉抬杠的,这习惯他一直保留着,可是他不知道的是言柯冉已经不是当初的言柯冉了。 “柯冉,你今日找我一定是有事吧?” “我若是没事就找你,岂不是又该遭你训斥了?” “说的也是!” 戚婉彤将茶盏用力拍在肖默言身前,溅出的茶汤都洒在了肖默言的衣袖上。 “默言,婉彤,京城发生的事儿我想你们一定已经知道了,这些日子我忙于处理皇宫的事务,其中涉及的一些事儿暂时还不能和你们明说。今日我找你们来是有一事相求,确切的说是少吟拜托给我的。” “少吟?他不是在书院里跟着胖魁在学习厨艺么?这家伙也真是的,辛辛苦苦考上了功名最后为了厨艺这么说不要就不要了!夫子也没有好好训训他?” “夫子从来不认为做官是唯一出路,厨子怎么了?厨子也是一门手艺,你怎知少吟不能凭借手艺安身立命、治国平天下!” 戚婉彤对于肖默言的言论颇为反感,打心底里她是支持杜少吟去追求自己兴趣所在,身在野未必就不能报效国家。 “少吟的选择是他自己做的,他不后悔,我们也不能说些什么。但是这不是今日的重点,重点在于这个!” 言柯冉将瓷瓶摆在了茶几之上,他顺手拔下瓶塞,将香料倒了一些出来以便于两人能看得更清楚。 “这是什么?” “这是少吟从御膳房中带出来的香料,据说是产自异域,这香料颇得皇上喜爱,每日的菜肴之中都要加入。” “少吟在御膳房?” 面对着肖默言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言柯冉只好将杜少吟和胖魁被梁帝征兆入宫制作糕点,自己是如何机缘巧合的遇到他们俩的事情解释了一遍。 “原来如此,那......少吟是想查些什么?” “我不太清楚,其实少吟自己也不太清楚。” “不太清楚?这算什么事儿啊?” “默言,你先听我把话说完!”言柯冉指着这香料说道:“御膳房要求少吟和胖魁在每日的糕点中都加入这香料,说是皇上特别的喜爱。但是白案制作在我们大梁几乎没有添加异域香料的做法,少吟起了疑心。” “难不成,你们怀疑有人打算用这香料毒害皇上?”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二百零二章 嫌隙日深 - 观云 - 不留无伤 “宣大哥?宣大哥!” “啊?” “这刚打了胜仗久开始魂不守舍了?万一敌人再次来袭可如何是好?宣大哥你可是大将军颇为倚重的人,凡事还是得拿出十二分的精神来!” 胭脂说话的语气和内容同以往判若两人,若不是宣韶宁亲眼见到胭脂站在自己面前说话,他是真的不相信胭脂会说出这种话了。 “胭脂,你这是怎么了?” “我没什么啊,我不过是提醒你一下而已。” “对于敌人啊,我一定是保持着足够的警惕的,这点你放心!” “这点我是放心的,不过你的其他事儿可就难说了。” “什么事儿啊?” “少装蒜了,自己做了啥自己不知道!” 看着胭脂莫名其妙的走开,宣韶宁实在是弄不懂胭脂这些日子究竟是怎么了,对待自己态度出现了这么明显的变化。 “女人心海底针,真是想不透啊!” 这话可不是宣少宁说的,目前他没有这胆量在胭脂还没有走远就这么说话。说话的可是张涵山,他带着微微笑容走到宣少宁身边,开口之前同样朝着胭脂离去的方向看了看。 “你这年纪想不透也是正常的,日后你自然就会明白了。” “这么说来,张将军是有经验了?” “经验你要说有那还真的是有一点,毕竟我比你多活了这么些年,这些饭也不能白吃。” “那还请张将军拆解一二。” “打战你可以找我拆解一二,这女人你可就找错人了!” “既然如此,那么我还真有除了女人以外的事儿想请教张将军。” “哦?但说无妨!” “张将军可知道青山书院?” “青山书院这么出名,我怎么能不知道呢?多少学子都因为能进入青山书院为荣,可惜了啊,我天资愚钝、后天又不够努力,没有机会进青山书院。” 宣韶宁脸上出现了复杂的神情变化,不过他确信自己的表情没有被张涵山看见,于是继续说道:“大梁多少忠臣勇将并都是出自青山书院的,只要有报国之心,哪里都有自己用武之地。” “说得好!” 张涵山两眼放光,鼓起掌来,对宣韶宁说道:“怪不得大将军如此器重你,大将军果然没有看错人!正巧了,大将军有事找你,特地让我来通知你一声。” 什么?宣韶宁真的想骂人了,既然是大将军找自己,张涵山竟然还这么慢悠悠的同自己闲聊了这么久。更为气人的是,张涵山一点抱歉的意思都没有,反而对着宣韶宁笑。 当宣韶宁气喘吁吁的跑到豫王面前的时候,刚想开口解释自己迟到的原因,豫王抢在他之前开口了。 “刚刚收到父皇的诏书,命我即刻回京,我想你随我一同进京。” 就是这么干脆利落,就是这么毫无废话,宣韶宁跟在豫王身边也有几年的时间了,即便是了解了豫王做事的风格,可是猝然听见就这么回京的消息,宣韶宁依旧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如何?不愿意?” “不是,末将不敢!末将只是认为此时大将军若是离开风波城......” “风波城城防就暂且交由沈将军全权处理。宣校尉!” “末将在!” “命你立刻着手着急两名护卫,明日随同我一起回京!” “末将遵命!” 白芷蕊命令随从将运送来的药材悉数卸载在临时药房内,作为接手的人,胭脂虽然心里不乐意,可是看在大局的份儿上还是尽兴的清点药材,但是她就是不直接和白芷蕊说话。 段朗一直陪在白芷蕊身边,不论她做什么他都会前去帮忙,毕竟白芷蕊眼睛有疾是人尽皆知的事儿,没有任何人委托,段朗自愿承担起辅助白芷蕊的责任。既然如此,那转达话的工作就落在了段朗身上。 “铁石、断息一共十框,全部到货,至于品质我会在细细甄别。” 胭脂对段朗说道,段朗打算回头对白芷蕊传达,不等段朗开口,白芷蕊说道:“不必再费心甄别,我们白家送来的药材都是上等品色。” “嘿,胭脂,芷蕊说......” “好啦,知道了!” 胭脂虽然心里不服,可是面对无可挑剔的药材,她就算是想找茬也无处找去。胭脂抬头偷看白芷蕊一眼却不料她也在看着自己,当那一对白瞳盯着自己的时候,胭脂甚至有一种错觉,觉得眼前这个年轻貌美的瞎眼女子能够看穿自己的秘密,这也就是为何从第一次见到她,自己对她就颇有防范的心态。 更让胭脂心里有了疙瘩的事儿便是从白芷蕊的口中得知原来还有一名女子和宣韶宁同窗数年,到了如今他对她还是念念不忘。自从白芷蕊出现在风波城,几乎所有男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对于自己和凌绯颜便不再关注了。胭脂在心里告诉自己,并不是因为缺少关注才对白芷蕊没有好感的,但是女子的心性着实让她无法同白芷蕊和平共处。 因为白芷蕊的到来而变得心绪起伏的还有一个人。霍青这几日脑海中始终萦绕着白芷蕊的容貌,从第一眼看见她,霍青便深陷在泥沼之中,不是无法自拔,是根本不打算自拔。原本与段朗有些疏远的他也是为了多看几眼白芷蕊而时不时去找段朗相聚,但是在于段朗交谈之中,他的眼神始终不曾离开白芷蕊。 “白姑娘!” 没有人知道喊出这一声已经让霍青付出了怎样的代价,这是他踌躇了多久、反复练习了多少次之后才敢喊出的一声。这一声甚至超越了沙场带给霍青的恐惧和未知,霍青等了好久终于等到白芷蕊一个人的时候。 白芷蕊转身,她精准找到了霍青所站立的方位,笑靥之花在白芷蕊的脸上绽放。 “是霍大哥吧?” “是我,是我,你都已经记住我的名字了?” “第一次遇见我就记住你了。你是宣大哥和段大哥的同窗,也就是我姐姐的同窗,我自然要认得啊。” 好在白芷蕊看不见,霍青已经是笑得合不拢嘴了,他缓缓靠近几步,更加仔细端详白芷蕊。这份清冷、孤傲的人间绝色再一次深深震撼了霍青,美啊,真的是太美了。尤其是那一双白瞳,仿佛有洞穿天地的能量,更是能将人心映照的清楚明白。 “白姑娘,我.......我有一件东西要给你。” “是吃的么?” “你又知道了?” “我听力不错,鼻子也很好呢!随着你走近,我已经闻到你身上的阵阵香味了。让我猜猜,是烤鸡么?” 霍青将一直藏在背后的用荷叶包裹的一只烤鸡拿了出来,他发现自己在白芷蕊面前真的是一点秘密都藏不住。 “是啊,这是我向厨子买来的一只荷叶鸡,这风波城条件有限,就想给你解解馋。” “谢谢你啊!我发现你们青山书院出来的人做事都是一个秉性!” “啊?” 霍青着实是不明白白芷蕊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在夸自己么?反正一定不会是贬低青山书院的,在猜测女子的心思方面,霍青表现得比宣韶宁还要差劲。 “是么?我们毕竟都是同窗啊!” “你知道么?今日段大哥也给我送了一只烤鸡,他说的话和你说的大同小异。我猜这两只烤鸡一定是出自同一位厨子的手,连味道闻着都这么相似。” 霍青满脸的期待顿时化作了沮丧,他万万没想到段朗会和自己用了同一招,更为要命的是他抢先一步了,这种事,谁先做了谁就占据了有力位置,后头的那些不过是效仿者而已。没有新意的事儿在白芷蕊这种人看来一定是很无趣吧? “这样啊.......” “霍大哥,你的心意我收下了,你也是很用心了。我毕竟吃肉很少的,有了段大哥的烤鸡就足够了,你留着自己吃吧。” “哦,好,好” “霍大哥还有别的事儿么?” “没了,没了......” “那我就先走了,毕竟段大哥还在等我呢!” 白芷蕊离去的那一刻,荷叶鸡也掉落在了地上,霍青满怀期待的开头收获的却是不无尴尬的结尾。自己比段朗输在哪里了?或许就是认识白芷蕊晚了一些吧? 当霍青走上城头的时候,恰巧看见了豫王同宣韶宁、邢岗、谢羽四人四骑从风波城飞驰而出。 一直站在城头的欧鹭洋看见霍青便大声朝着身边人说道:“大将军就是其中宣校尉啊,这回京也就只带他和他的手下人,青山书院果真是人才辈出!” 这些话听在此刻的霍青耳朵里,说不出的讽刺和挖苦,他盯着宣韶宁远去的背影,双拳攥得都变得青紫。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二百零三章 张良计破 - 观云 - 不留无伤 封闭了旬月的京城终于在月末的时候恢复了往常的人员流动,城门按照既定的时辰关闭和打开,百姓的生活一直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因而这一些变化也并未引起人们的足够重视。 对于皇城来说,这一日也是有一些动作,其中就包括了白石,在幽禁在乾元宫这么多日之后他终于重获自由。禁军统领陈元稹打开了殿门,毕恭毕敬的请白石离开,不管白石心里有如何的盘算和遗憾,这个时候他根本无力同禁军抗衡。 “这些日子多有得罪,还请夫子勿怪!” 陈元稹语气陈恳、态度真切,若不是白石而是换做他人定会认为此事陈元稹也不过是被迫而已。面对陈元稹的道歉和殷勤,白石并未做过多的言语,只是点头。 一辆马车已经停靠在宫殿的侧门,没错,就是侧门。陈元稹给出的解释是正门杀气太重,之前的那一场杀戮已经让梁帝下旨彻底封闭乾元宫,因而侧门也是无奈之举。 “皇上担心陵王谋逆的事儿传遍京城会对前方战事不利,这些日子是委屈夫子了。皇上龙体也恢复的差不多了,能够重新上朝了,便第一时间下令老奴护送夫子回青山书院。” “陈公公乃是禁军统领,从京城回书院不消半日,老夫实在受不起陈公公相送。还请陈公公就此留步,老夫回去也能安心一些。” “夫子说的哪里话来?是皇上下令老夫护送夫子的,夫子......” “陈公公,老夫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能将爱徒褚况之尸身带回书院。” “夫子爱徒如子,老奴也是心下惋惜,既然是夫子提出的,老奴自当勉力为之。不过谋逆案尚未完全结案,一些人证物证都需进一步搜集整理,随意调动案件之中的尸身,老奴......” “既然陈公公为难,那老夫自己找皇上去!” “哎,夫子!”陈元稹急忙拦住白石的去路,略一思衬之后立刻改口道:“既然夫子如此坚持,老奴自当全力帮衬。不过,从大理寺取出尸首还需费些周章,还请夫子能稍等。” “老夫随公公一同前去!” “那敢情好!” 谋逆案中被杀的所有大臣的尸身都陈放在大理寺中临时开辟出来的陈尸间,时节虽然只是四月初春,可是为了防止尸身腐坏,梁帝特意命人在陈尸间内囤积大量的冰块。因而当褚况的尸身被取出的时候依旧是庆典当日临死前的模样。 看着爱徒,白石感慨万千,他伸手触摸褚况的脸颊,已然是冰冷僵硬,在送上马车之前,白石最后看了一眼褚况胸口的伤口。 “如此便多谢陈公公了。” “夫子哪里话?带爱徒尸身回去书院本也是人之常情,皇上特意嘱咐老奴一定要重重补偿夫子。” 陈元稹说着用力拍了拍马车,白石何等的聪明,他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就算是心里抗拒,可是对方搬出了梁帝,若是执意不从那就是抗旨。白石深深一鞠躬便回身上车,马车辚辚的朝着城门而去。 当白石顺利离开皇城之时,襄王同蔡相完成一日的上书审查之后前往清芷宫给梁帝请安。自从上回梁帝晕倒,之后御膳房更是变着花样的给梁帝送来进补的食材,个个都是色香味俱全,使得清芷宫整日都弥漫着阵阵食物的芳香,馋的宫人们不住的咽口水。 这要是换做别人,早已经是撑破肚皮,日涨三斤了,可是梁帝的食量却是一日少过一日。 杜贵妃看着御膳房送来的十八道餐食无奈的摇摇头,对梁帝说道:“皇上,今日的午膳御膳房已经悉数送过来了,您多少吃一些?” “朕虽然感觉腹中空空,可是却没有什么吃的欲望了。”梁帝在杜贵妃的搀扶下勉强坐起来看着眼前的美食,咽了咽口水,“哪道是书院厨子做的啊?” 杜贵妃指着其中六道点心说道:“皇上您看见那些都由青色骨瓷碟子盛放的点心了么?那些就是书院的厨子做的,御膳房特意用不同的碟子来区分开。皇上可是要尝尝?” “就来那个模样看着圆圆的,通体金黄的吧。” “是!” 杜贵妃夹起一只汤圆模样的点心小心的送到梁帝的嘴边,看着梁帝吃进去,便介绍道:“这是御膳房今日提供的最新的点心,说是书院的厨子新研制出来的品种,外头都是糯米,里面填充了芗黄粉、豆沙瓤和珍珠茯苓膏,不但是一道点心,更是一味药材。” “嗯,有心了。”梁帝反复咀嚼了好一阵子终于将丸子给咽下去了。吃完东西的梁帝喘几口气,脸色都有些变化了,就如同吃这么一只丸子是耗费了多大的力气一样。 杜贵妃急忙斟满一杯茶水给梁帝服下,梁帝便继续开始犯困,一沾上枕头边沉沉的睡去。 杜贵妃转头来到宫外对一直守着的御膳房管事说道:“皇上已经尝过你们送来的膳食了,不过因为龙体欠安吃的不多,你可以回去复命了。” “是,娘娘,奴才告退。” 看着管事离去,杜贵妃对身边人吩咐道:“御膳房这么多的膳食,皇上吃不完浪费了可惜,你们将那些点心都包好给绮罗院、章含宫都送一些去。” 内侍们刚刚装好点心从侧门而出,襄王就已经从正门进入了清芷宫。 “是襄王殿下来了!” “贵妃娘娘,不知父皇今日的身子可还好?” “皇上吃过御膳房送来的点心之后就睡下了,殿下来得不是时候,不如殿下还请先回去,待皇上醒转了,本宫派人去请殿下。” “何敢劳烦娘娘呢?今日既然来了,还是见一见父皇比较好!” 襄王也不顾杜贵妃的劝阻,我行我素的闯入了寝殿之内,眼见梁帝的确是安详的睡着。 “殿下!”杜贵妃挡在卧榻之前对着襄王说道:“殿下是来请安的,这般叨扰可是对皇上休息不利,殿下难道连这都不懂么?若是传出去,大臣们该认为殿下行为不妥,有负皇上的嘱托!” “本宫日日为大梁操心,这份家国之心就是忠君爱父之心,看望过父皇之后就要继续回到前朝批阅奏章,娘娘你这番行为不异于阻拦皇子探视皇帝,本宫倒是要问问娘娘是何居心?” “本宫不过是一介女流,为的就是皇上的龙体康健,殿下不要妄加揣测!” “可娘娘不要忘了,娘娘可是还有一子呢,豫王正在前线作战,娘娘应该不想让自己的儿子分心吧?娘娘这般不让本宫探望父皇,莫不是你们母子想要里外私通篡权夺位!” “一个人越是缺什么才会越发的去表现什么,殿下这般出言污蔑,可想而知,真正想要篡权夺位的正是殿下自己!” 襄王嘴角带着一抹冷笑,上前一步逼近杜贵妃,“就算是本宫,你又能奈我何?别说是你小小的清芷宫,就算是整座皇城都在本宫的掌控之中,你若是不想你宝贝儿子战死沙场,就乖乖的让开!本宫至少目前还能保证父皇、豫王和你的性命,要是再耽误本宫,那后果可就自负了!” 杜贵妃身子微微的颤抖,她明白襄王说的没有错,她也已经看清襄王的尾巴终于是要露出来了,好在目前他还没有亮出自己的獠牙。杜贵妃看来看卧榻上的梁帝,无奈的转身离开了寝殿。 襄王懒得瞅杜贵妃一眼,他走到梁帝的面前伸手就摇醒了梁帝。从睡梦之中醒过来的梁帝仅仅只能睁开眼看清来人,别的什么都做不了。 “父皇,是儿臣来看你了。父皇啊,您执掌大梁也有三十一年了,父皇可记得儿臣的年纪?一定不记得了吧!儿臣今年已经二十五了,已经是一位年长的皇子了,如今您连皇孙都有了,您应该满足了。” 襄王不顾梁帝不愿意,执意将梁帝的手从被窝中拔出来,一边抚摸一边无限温情的说道:“父皇啊,您在这世间的时日也不多了,这立储之事也该提上日程了,万一哪日您驾鹤西去,这大梁岂不是要一团乱了?为了家国计,儿臣决心主动挑起这份担子。” 梁帝瞪大了眼睛,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嗓子眼根本发不出声音了,整个人只能艰难的蠕动着,嘴里发出呜呜呜的声响,整张脸憋得通红。 “父皇,您还是歇息着吧。儿臣算算明日四哥就该回来了,届时儿臣一定会让父皇看一出好戏的。哦,对了,白石夫子儿臣已经派人送他回书院去了,这些文人也就是适合做做学问,政治还是交给儿臣来打理吧!” 襄王甩开梁帝的手,大笑着离开寝殿,徒留梁帝在床榻上挣扎,因为挣扎太过用力,嘴角不住的流出了涎水。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二百零四章 过河拆桥 - 观云 - 不留无伤 御膳房的点心送到绮罗院和章含宫的命运是迥然不同的:章含宫虽然收下了点心,但是当内侍一走就被敬佳皇贵妃下令给倒掉了;绮罗院不止是收下了点心,璎才人细细钻研了一阵子之后自己也做了一碟子点心让内侍们带回。 面对着摆放在眼前的一碟只有三块的糕点,杜贵妃挥挥手让人悉数退下,她挑出中间的一块掰开,里面果然有一张小纸条,卷开一看上面只有两个字:龙枯。 杜贵妃手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她起身来到了宫殿之外,后宫已经全盘在禁军的控制之下,自己是根本没有办法离开清芷宫了。 “云祈啊,既希望你回京又害怕你回京,此番回京凶险异常,母亲是帮不了你了,你只能靠自己了!” 一路驰骋的豫王是不会听见杜贵妃的话语的,之前的几日是快马加鞭,可是越接近京城他反而是放慢了速度,尤其是到了雁山附近的时候豫王直接停下来休息了一晚。 襄王预估的时间最终还是出现了偏差,既定的时辰之内豫王没有出现,他有一丝丝的担心,不过他的担心很快就被沈千汲化解了。 “这里有豫王太多的人情,他一定会来。但是豫王也不是傻子,殿下趁豫王迟到的日子做一些后手准备。” “这些事本宫不想知道,本宫毕竟是皇子,更是大梁未来的国主,蝇营狗苟之事不是一代明君该做的!” 襄王站在麟趾殿前眺望青玄门,意气风发的离去,他的意思别人不懂,沈千汲可是领悟的透透的。 沈千汲站在麟趾殿上这一幕被言柯冉看见了,按照官阶,沈千汲是根本没有资格进入麟趾殿的,不过言柯冉也是无心计较,明眼人都知道此时掌权的是襄王,只要是襄王看中的人日后的前途是不可限量了,这其中就包括了言柯冉。 言柯冉故意支开了手下,孤身一人再次来到御膳房的废弃后院,杜少吟已经在等着了。 “有结果了?”杜少吟迫不及待的询问。 言柯冉神色紧张的对杜少吟说道:“你给我的香料我委托给了婉彤,让她帮忙查找信息。就是昨日她将得到的消息给我了,从一位西凉药商那里得知这香料名叫龙枯。” “龙枯?名字倒是略显平常。” “可是这香料的功效可不平常!根据西凉药商的说法,这在西凉可不是什么香料,可是一种名贵的毒药!龙枯生长于西凉最为幽深的山谷之中,用量少可以治疗陈年旧疾,尤其对风湿、头疼有着不错的疗效,但是用量必须精准把握,一旦过量它的毒性就会出现。这表现就是嗜睡、无力、没有胃口,久之人便会力竭而亡!” 杜少吟最担心的事儿终于是发生了,他一直感觉这香料不寻常,如今终于是被证实了。 “那么,怎么样算是多呢?” “西凉药商自己也不是行家,只能说到一日不可超过一小勺,且要隔日服用。” 一小勺?每日加入到点心之中的龙枯何止是一小勺?一箩筐的龙枯在旬月之间就全部用完了! 一想到这里,杜少吟的脸色煞白,全身冰冷,他开始意识到这背后潜在的危机了。回想起这段时间以来,每日给梁帝制作的点心之中都添加了大量的龙枯,御膳官还欺骗他们说这是梁帝最爱的香料,可是别的厨子做菜的时候却几乎不会添加龙枯,这么一想,那满满一箩筐的龙枯都是自己和胖魁用掉的! “少吟,少吟?御膳房内怎么会有这种草药?使用之前可得到过御医的认可?你和胖魁也用了么?” “没错......柯冉,我感觉我和胖魁被人下套了!” 胖魁在忙活了一下午之后累得只想躺下来休息,这每日要制作的点心数量在不断增加,今日算是抵达了顶峰了,一下午就完成了十二份点心的制作,手臂都快抬不起来了。 “这皇上若是胃口越来越好了那也算是好事了,我苦点累点也无妨,就是不知道何时才能让我们出宫去!”胖魁东张西望了一会儿,发现杜少吟依旧没有出现,他记得杜少吟在离开前说过是去同言柯冉碰头的,既然他还没有回来,胖魁就打算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休息。 刚走到御膳房的院子里,眼看着一行禁军带着佩刀跑了进来,胖魁正在纳闷呢,为首的一人喊道:“就是他,给我拿下!” 看见那人朝着自己方向指着,胖魁始终认为不是指自己,他回头看看自己身后还有别人,可这一看没有人了啊,难不成真的是指自己的? 胖魁迟钝的反应最终得到了证实,几名禁军上前将胖魁绳捆索绑。胖魁真的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自己辛辛苦苦每天做点心,这没有功劳也该有苦劳,皇上不赏赐点什么就算了,怎么来派人来捉拿自己呢? “我说,各位官爷,这里面是不是有误会啊?我就是一厨子,是皇上召我入宫来做点心的啊!” “抓的就是你!快去御膳房搜,找到物证!” 胖魁被迫按压在地上,他没有看见那些禁军在后厨是怎么一通翻找,他只知道两名禁军提着原先用来装香料的木桶出来了,里面还有所剩不多的香料在。 只见那为首之人用手沾染了一些香料凑近鼻子闻了闻,然后斩钉截铁的说道:“没错,就是这毒药!” 毒药?这不是香料么?怎么成了毒药了?胖魁是越来越懵了,他看见为首那人逼问自己道:“你还有一名同党,他在哪儿?” 同党?那不就是说杜少吟么?胖魁就算是再单纯也不是愚蠢到说出杜少吟的下落,只要杜少吟没有被抓,自己还有洗脱罪名的一天。 “这我不知道啊,他一早就被......被内侍公公们叫走了!” “胡说!” 御膳掌官出来说话了,之前就是他一直对胖魁和杜少吟礼让有加,一直都是笑语吟吟,也是他一再强调这香料是梁帝最爱,嘱咐胖魁在制作点心的时候一定要记得多添加一些。 “今日根本没有内侍前来宣召,他在撒谎!”御膳掌官转头就对为首的禁军说道:“大人,另外一人名叫杜少吟,平日里一直同他在一起的,今日不知为何不见了,一定是发现事情败落逃跑了!” “逃跑?皇城都在禁军的把守之下,他能逃到哪里去?”为首禁军显然对于抓住杜少吟很有信心,“先将此人押解,把物证都带上!我自去禀告陈公公,封锁皇城,一定会抓住漏网之鱼!” 胖魁被押解着走出了御膳房,正巧回来通知胖魁的杜少吟看见了这一幕,他惊骇不已,没有料到有人这么快就动手了。 “少吟,你不可以再留在宫中了!”言柯冉压低声音说道:“胖魁已经被抓,接下来就是你了,你现在赶紧回到御膳房的废弃院子等我,我去找一些御林卫官服给你换上,我带你出宫!” “我若这么跑了,我担心胖魁就活不成了!” “那么顶多是多加你一条命而已!既然有人用计要对付皇上,此人一定位高权重,别说是你,就算是夫子也不一定奈何的了,眼下只能是救一个算一个,你记住你手中还握有龙枯的证据,有证据在,我们还有机会救出胖魁!” 言柯冉行色匆匆赶到设在皇城内的御林卫官署,想在今日不当执的手下人之中挑选一套同杜少吟身量匹配的官服,可是在官服存放处竟然只有一套了。 “这是怎么回事?按照往常都会准备五套官服以备用的,今日怎么都不见了?有人穿出去了?什么人敢没有我的命令擅自动用备用官服!” “言校尉!” 恰巧两名御林卫回到了官署之中,言柯冉正好抓住他们询问情况。 “言校尉,是这样的。我们临时收到了襄王殿下的通知,说是文武百官都会入宫,需要我们配合禁军做好皇城的守卫!” “现在都是未时了,如何在这个时候要召集群臣?” “这.......属下就不知了。陈公公之前就来找过校尉,因为没有见到您本人,便命令我们去后宫寻找,这会子您回来了就好了!” “我知道了,你们先去忙吧!” 言柯冉眼见两人离去立刻裹起最后一套官服冲出了官署。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二百零五章 以身犯险 - 观云 - 不留无伤 召集百官入宫是襄王的意思,他发的乃是梁帝的诏书,况且传令内侍们都是众口一词:梁帝身子好转,正式重新临朝,令百官入宫觐见。 当大臣们悉数进入皇城的时候,姗姗来迟的豫王终于抵达了京城,他带着宣韶宁朝着皇城飞驰。 同一时间,梁帝被内侍们从清芷宫内抬出,虽然杜贵妃认为梁帝此时应该留在宫中休养,可是禁军们亮出刀剑逼退了杜贵妃,硬是将人事不省的梁帝抬走了。不仅如此,禁军还围住了清芷宫不允许任何人出入。 同样的时间内言柯冉跑到了御膳房废弃院子里让杜少吟换上御林卫官服,怎奈这件官服太小了,杜少吟穿起来之后整个人就是勒住了,手臂伸不直、腰间露出了一截覆盖不了,怎么看都是别扭的。杜少吟想要脱掉,可是言柯冉阻止了他,聊胜于无,趁着百官进宫的时候也许能够蒙混过关。 依旧是同一时间,云萱公主收到了一名看着脸生的宫女送来的信笺,云萱公主想要多询问一句,没曾想这名宫女转身就不见了。云萱公主拆开信笺,上书:已抵京,承元巩立政殿见。这些字云萱太熟悉了!她几乎每隔一日就会拿出来看,每一个字的笔锋她都记住了,她不会认错!是他,是他回来了! 百官们都有专门的神杀突骑骑兵护送,美其名曰保护大臣的安全,可是每一名大臣都能觉察出今日进宫的不同寻常。大臣们昔日入宫都是走的青玄门,可是今日所有人都被改道了,改成了由通天门进入皇城,而皇城正门——青玄门仅仅为了一个人留着。 豫王和宣韶宁策马来到青玄门前,守城的禁军一看是豫王立刻让开了道路,豫王策马冲进了皇城及至进入了内城之后方才下马改为步行。梁帝的诏书中明确要求豫王进入承元巩立政殿参见梁帝,不论是行文还是印信都是真的,即便豫王心中留着一丝怀疑,脚下依旧不停。 来到承元宫外,护卫大殿的禁军们仅仅是向豫王点头示意,这一路上都没有人主动上来收缴兵刃。如此违背常理的做法,豫王和宣韶宁都是心生疑窦。 “大将军?” 豫王制止了宣韶宁的进一步问询,主动解下身上的佩剑交给了禁军,宣韶宁照做,随后两人空着手推门而入。 立政殿内光线晦暗、空无一人,豫王走了两步就发现并不是空无一人,大殿正中的龙椅之上端坐着一人,只是因为太过阴暗而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 豫王缓缓走近,那人的身影终于变得清晰了,一声黄色龙袍,一顶镂空金丝冠冕,一张惨白无血色的老脸。悄无声息,若不是因为那双眼睛一直睁着,豫王差点以为梁帝已经薨了。 “父皇?父皇!” 豫王刹那间只想冲上前,可是在他身后的宣韶宁即便是沙场经验没有那么充分也能猜出这其中定然有问题,然而这天底下最难控制的就是感情,爱情、亲情、友情,最是深刻可有的时候最为致命。 豫王是不会听从宣韶宁的建议的,从踏入立政殿的那一刻起他就明白这其中会是一个陷阱,但是父皇,抛去那至高无上的头衔,大殿之内的人是自己的父亲,仅凭这一点,即便是龙潭虎穴,豫王都得闯一闯。 “父皇?” 豫王的手触碰到了梁帝的手掌,毛糙、冰冷,再看着梁帝的面容,整张脸已经褪尽了血色,嘴唇在颤抖着,涎水从嘴角滴落,一滴一滴的在龙袍上打湿了一整片。梁帝的双眼噙着泪水,即便他已经不能说话了,可是这双眼就已经足够说明他对于豫王出现的欣喜和愧疚,欣喜的是豫王终于回来了,可是愧疚的是什么? “父皇,儿臣回来了,儿臣回来了!父皇,这些日子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梁帝眼眶中的泪水终于是溢出来,苍老浑浊的泪水接连不断地淌过脸颊,嘴角抽动的更加频繁了。从梁帝的表情中能够看见着急、担心和恐惧,豫王环顾四周,宫殿内依旧是空空如也。 “父皇,不管是发生何事,儿臣必须先带您到安全的地方!” 豫王上手支撑住梁帝的肩膀,然后一用力将梁帝背在自己背上,一步一步塌下台阶。 “大将军,末将帮你!” “不必了,这点事我没有问题,你先去殿外瞧瞧情况!” “是!” 宣韶宁刚走到立政殿外,几名禁军立刻拔刀相向。猝不及防的一幕就这么发生了,在沙场上磨练出的反应能力让宣韶宁想都没想去抽出随身的佩刀,可惜此时这个位置已经空了。 糟了!佩刀之前已经交出了,还是自己主动交出的!禁军大喝一声“有人行刺皇上!”随后便对宣韶宁动手。 尚在宫殿内的豫王背着梁帝刚刚走出几步还没来得及查看宫殿外的事情,自己的背后出现了人声。 “四哥,你这么急匆匆的带着父皇准备去哪儿啊?” 豫王不用回头就知道背后的是谁了,自己已经落进了别人设计好的陷阱,还是自己主动自投罗网的。豫王缓缓转身,将梁帝放下但是双手一直死死拽住,并将梁帝的身子靠在自己的身上。 “五弟,你费尽心思设这么个局就是为了除掉我?” “四哥,这么多年了,你终于是开窍了。不过开得还不够,我的确是想除掉你,可是要除掉的不仅仅是你。” 一直站在阴影中的襄王让豫王看不清他的表情,甚至都看不清他的上半身,若不是熟悉襄王的声音,换做别人恐怕直接就动手了。 襄王伸出手指了指梁帝,用意不言自明。 “照我看来真正想要篡权夺位的人是你吧!七弟呢?” “七弟啊,四哥,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七弟?你知不知道你不在的这些日子里,七弟说了多少你的坏话?七弟甚至不惜动用平安军造反,打得也是你的旗帜!若不是我一直在父皇面前替你求情,你早就人头落地了!” 听见襄王这么说话,梁帝激动的不住抽搐,从梁帝的表现上豫王也猜测襄王说的是假话,至少其中一部分是假话。豫王将梁帝更是往自己的怀中揽了揽。 “过去的事儿我不想再计较,我只问你,父皇这个样子是不是你下的手?” “怎么?就你是父皇的儿子,我就不是了!这些脏水你可别朝我身上泼,父皇会有今日都是你一手造成的!” “你胡说!” “七弟起兵造反你就是幕后操控者,还制造出自己不在京城的假象,这些七弟都已经招供了!你还窜通青山书院借入宫为父皇制作点心之名给父皇下毒!现在你还矫诏打算废掉父皇,自己登基!你说你是不是罪无可恕!” “萧云晟,你这个皇族的败类!你将自己做的事都诬陷到我头上,你以为大臣们都是瞎子么?都会这么轻而易举的被你懵逼么?” 哼!襄王一阵冷笑,随后从衣袖中取出一只小巧的香炉,摆放在地上,同时用火石点燃了里面的熏香,立时香烟袅袅,在立政殿之中弥漫开来。 “这是杜贵妃最爱点的熏香,我想四哥你一定是知道的吧!这种熏香的名字叫做麝鳞香,是每日杜贵妃都会为父皇点的熏香。” 襄王突然这么一招,豫王想不透他究竟是何意,但是他耳边越来越激烈的打斗声是极为清晰的。 宣韶宁没有了兵刃,此时面对数名禁军的刀锋,他只能是一边躲避一边找机会反击。宣韶宁跳上了一根石柱,顺势转了一圈跳上了一名禁军的背,抢夺下他手中的佩刀,翻过手用刀柄狠狠砸在了禁军的脖子处,立刻禁军便倒地不起。 剩下的几名禁军继续朝宣韶宁杀过来,虽然宣韶宁对他们都不下杀手,可是人家是真切的想要置宣韶宁于死地的。宣韶宁用刀震麻了一名禁军的手腕,趁着他手中刀落地的同时想要再次故技重施打晕他,谁料,在他身后的那名禁军一刀捅进了这人的胸口。 自相残杀的一幕也着实让宣韶宁吃惊不小,可随后他就明白这名禁军的用意了。动手的这名禁军开始扯着嗓子大喊“有刺客,刺客要行刺皇上!” 宣韶宁一转头看向这名禁军朝着呐喊的方向,他看见文武百官正井然有序的朝着立政殿而来!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二百零六章 百口莫辩 - 观云 - 不留无伤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顶点中文).,最快更新!无广告! 言柯冉带着杜少吟从小巷中走出,没有遇见人的时候,杜少吟还没有特别的别扭,可是眼看着小巷就要走到尽头了,只要一转弯便是宽敞的皇宫大道,自己这身短小的官服难免不会被人注意到。/p “柯冉!”/p 杜少吟拉住了正欲前进的言柯冉,看着杜少吟满脸的担心,言柯冉自然是明白他的担心的。/p “少吟,你听我的,现在皇城中有些混乱,正是我们蒙混过关的机会。”言柯冉看了一眼杜少吟,鼓励道:“官服不合身也不要紧,有我在,只要是御林卫的我还是能摆平的!”/p 转过拐角,两人不再偷偷摸摸了,开始昂首挺胸走在大道上,一路上偶尔遇到了御林卫,纷纷朝着言柯冉行礼,即便是间或遇到禁军,看在言柯冉的面上,即便他们对于身后的这人觉得有些奇怪也不敢随意询问。/p 就这么狐假虎威的走了一路,两人都没有遇到什么麻烦,直到湟先门外,两人听见一阵阵的吵闹声。/p “出了这湟先门便是外宫了,可以一路直达通天门顺利离开皇城!我会送你到通天门,到时候你就自行出宫切莫再多言语!”/p “好的!”/p 两人刚打算走,一队御林卫通过湟先门跑了出来,见到言柯冉立刻行礼“属下参见言校尉!”/p 言柯冉有意将杜少吟挡在身后,问道:“前方出了什么事儿了?”/p “回言校尉,承元宫内有刺客想要行刺皇上!禁军不是他们的对手,陈公公正派属下来请言校尉增兵协助!”/p “什么!”言柯冉紧张的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杜少吟,心里知道这下麻烦大了,可是自己必须前去承元宫,不然一定会被陈元稹给抓住把柄,但是杜少吟怎么办呢?/p 言可冉转身对杜少吟说道:“之前我跟你说的,可都记住了么?”/p “是,属下记住了!”/p 杜少吟也是个比较务必办妥!”/p “是,属下遵命!”/p 看着杜少吟走过湟先门而去,言柯冉总算是一桩心事落地了,转头对属下说道:“立刻去承元宫!”/p /p “大将军!”/p 宣韶宁想要提醒还在立政殿内的豫王,可是周边这些禁军实在是太难缠了。其实就算是豫王知道百官过来了,他此时也是难以脱身。/p 熏香熏了一阵子之后,襄王便掐灭了,然后将香炉又整个放回到自己的袖中。豫王实在猜不透襄王此举的目的,他只知道自己必须尽快脱身,不然到时真的是有口说不清了。/p 豫王扶着梁帝一步一步缓缓后退,这么明显的动作襄王不是没有看见,可是他反而一声都不吭,自己也渐渐没入了黑暗之中。豫王发现襄王竟然就这么消失在了宫殿之中,没有时间去思考更深层次的原因了,他想要背起梁帝往外冲去。/p 梁帝整个身子就像是一滩烂泥一样瘫倒在豫王对的身上了,到了这个时候豫王终于开始检查梁帝的身体状况,只见梁帝的眼睛微闭,鲜血已经从鼻子里流出,整个人开始神志不清。/p “父皇,父皇!”/p 任凭豫王如何的晃动梁帝,梁帝已经是奄奄一息,但是在临终之前,梁帝终于是睁开了眼睛。不仅是眼神有力了,就连话都能说了,梁帝断断续续、结结巴巴的凑在豫王耳边说了最后的一句话。/p “你才是皇位继承人!”/p 短短的八个字便已经耗尽了梁帝的全部精力,他也像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一般,全身松弛下来,但是脸上是带着微笑的。他满足了,这一辈子风风雨雨的都见过了,虽然自己最后也是被自己的儿子如法炮制给害了,但是他此生也是不枉的,能站在权力的顶峰,俯瞰着芸芸众生,执掌着生杀予夺,这是何等的荣耀,这是寻常人终此一生都不会有机会品尝的!/p 最后就算是要死了,还是能死在自己最为孝顺,最值得托付的儿子怀中,也算是善终了。爱恨情仇不过都是云烟,那些过往,或是喜悦的、或是恐惧的、或是狠毒的、或是悲凉的,最终不过是化作了一幅幅画卷在自己的眼前一一展示一遍。/p 待画卷展示完了,梁帝的眼中只剩下了豫王,这是他的第四个儿子,也是自己至死才看清的儿子。皇位传给他是梁帝认为正确的决定,不仅是对自己,更是对萧氏列祖列宗的交待、对梁朝百姓的交待。/p “云祈啊,你一定要守护好这皇位,一定要做到啊!”/p 梁帝终于连豫王的脸也看不清了,一切都陷入了混沌,白茫茫的一片,自己轻的都已经能够飞起来了,飞向了自己宿命的终点。/p “父皇,父皇!”/p 梁帝在豫王的怀里咽气了,结束了属于他的三十一年的帝王生涯。豫王最终也没能顺利带着梁帝离开,他抱着梁帝的尸身痛哭不已。/p 宣韶宁不知道梁帝已经驾鹤西去,他依旧在努力的对付禁军,可是当百官们出现在立政殿门口,当言柯冉带着御林卫出现在立政殿外的时候,他终于明白自己已经无力抵抗了。/p 言柯冉看见宣韶宁的时候也是瞬间石化,他万万没想到擅闯皇宫、意欲行刺皇上的人会是宣韶宁!这无论如何也是说不通啊,他不是在东南前线同敌人作战么?怎么会出现在皇城之中?而且还背负着人命!/p 宣韶宁手中的刀已经染上了血迹,那不是他主动出手造成的,而是那些禁军自己冲上来抹断了脖子造成的。此时的他已经被禁军和御林卫团团围住,插翅难飞了。/p “言校尉,他就是刺客!现在有了御林卫的帮忙,看你还能杀多少禁军!”/p 陈元稹不知道何时出现了,他指着宣韶宁对言柯冉说道:“言校尉,你来的正好,就是此人冲入承元宫而且杀害几名禁军,意欲行刺皇上!快些将他拿下!”/p 言柯冉看着宣韶宁,迟迟不能下命令,宣韶宁也是看见了言柯冉,他不想让言柯冉为难,自己就算是武力再高,今日也是逃不出皇城了,于是宣韶宁主动丢下了兵刃。禁军们立刻上前将宣韶宁按住,拿出准备好的绳索将其捆绑的严严实实。/p “我不是刺客!我乃玄甲军校尉,我是奉命进入皇城的!”/p 宣韶宁不再看言柯冉而是朝向陈元稹大声吼道,可是陈元稹根本不会听信他的话。/p “你说你是玄甲军的校尉?可笑,你为何不穿军服?还有你的军令牌在何处?你不要诬陷豫王殿下!”/p 被陈元稹这么一说,宣韶宁开始担心起豫王来了,他此时还在立政殿之内,而百官们已经进入立政殿了。/p 就在这时云萱公主跑到了立政殿,她一冲进来就看见了被捆绑着跪在地上的宣韶宁和站在宣韶宁面前的言可冉。两人转头的同时都看见了云萱公主,三人就在如此尴尬的时刻见面了。/p 云萱公主在接到信笺之后,一路的奔跑,脑子里早就预想了见到宣韶宁的场景:宣韶宁一定是因为克敌有功,回到京城接受梁帝的嘉奖和封赏,自己此时跑过去正好能见证他的荣耀时刻,甚至还能利用这个机会向梁帝表露自己的心迹。/p 就是这么想着,就是这番美好支撑着云萱公主一路奔跑而丝毫感觉不到疲累,而雪环早就被她远远抛在了身后。可是真的当她来到承元宫见到宣韶宁的时候,一切都是和自己预想的迥然不同、天差地别!/p “公主殿下?”陈元稹急忙上前行礼“公主殿下如何来这里了?哎呀,这里太危险了!言校尉刚刚抓获一名刺客,公主殿下”/p “你说什么?刺客?”/p “是啊!就是他!”/p 顺着陈元稹所指,云萱明白无误的看见了宣韶宁,他怎么成了刺客?/p “不可能的!”/p “公主殿下啊,此人太过危险,之前已经有数名禁军死在他手里了!幸得言校尉及时出手相助才抓住此人,不然伤了公主殿下,老奴那可就是罪该万死了!”/p “你胡说!他怎么可能是刺客!”/p 云萱公主对于陈元稹的说辞一个字都不信,他绝对不相信自己的意中人、自己心中的英雄会是刺客!云萱公主将视线投向了言柯冉。/p 言柯冉脑子乱成了一团浆糊,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向云萱解释,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在这个时候表明宣韶宁的身份,更表明自己同宣韶宁乃是同窗。/p “公主,我”/p “来人啊,皇上遇刺啦!”/p 一声从立政殿传出的呼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p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二百零七章 步步杀机 - 观云 - 不留无伤 百官们不知道在立政殿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只知道自己眼睛看到的是梁帝已然在豫王的怀里薨了。一些老臣立刻晕倒在地,而更多的大臣则是询问豫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 “豫王殿下,您不是在东南领兵么?如何出现在这里了?” “殿下,皇上他......他究竟是怎么了?” “快来人啊!宣太医啊!” 一时间做什么的都有,关键时刻还是蔡相站出来说道:“来人,立刻去请襄王殿下前来!命太医院所有人立刻来立政殿!封锁皇城,不允许任何人出入!” 一连三道命令之后,蔡相方才对豫王说道:“殿下,容老臣看看皇上!” 豫王不愿让梁帝躺在冰凉的石板之上,他一直环抱着梁帝。蔡相一看梁帝的面色立刻惊呼道:“皇上是中毒了!” 在豫王看来,蔡权的表现一半是真情,一半在表演。不用蔡权提醒,豫王已经想清楚了梁帝的死因,那熏香就是梁帝最后的催命符,可恨自己当初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父皇是被奸人所害!” “父皇!” 云萱公主冲过人群跑到了豫王的面前,若是在外头见到宣韶宁觉得不可思议的话,那这会子见到豫王,她总算是肯定了宣韶宁是同豫王一同回京的,而且还是秘密回京。 眼下再多的细节容不得云萱公主细细考虑,她看见的是梁帝最后的遗容。明明昨日才见过梁帝的,那时虽然梁帝状态欠佳,可是脸色红润,说话也是条理清晰,短短不过一日的时间,再见梁帝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大悲面前,云萱公主已经忘记了哭泣,她跪倒在梁帝跟前,托住梁帝的尸身,对视着豫王的眼睛。豫王很清楚云萱想要问什么,也清楚所有人都想知道的内容,可是他现在即便是说了,又有多少人会相信呢? “四哥,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么?” “我是奉命回京的,前来拜见父皇,可是父皇原先已经中毒很深,直到......直到最后父皇在我怀里安息。” 豫王并非不想将襄王做的事儿都说出来,可是他明白一旦让云萱听见了,那就意味着将她推入了险境,襄王竟然连自己的父皇都敢毒死,那么对于同父异母的妹妹更加下得了手。襄王够狠毒,可是豫王做不到,尤其是面对这个年纪最小的妹妹,他实在做不到。 “父皇!父皇!” 姗姗来迟的襄王满脸的惊恐,踉踉跄跄的冲进大殿,见到梁帝的尸身的时候更是无法遏制的悲痛,跪在梁帝身前一番呼天抢地、涕泪纵横,声音嘶哑却止不住的呐喊,将痛失父亲的可怜儿子形象表现的淋漓尽致。 云萱想要安慰襄王,可是襄王入戏太深,一头撞在了地面上,要不是有蔡相和云萱拉着,襄王作势就要自己撞死在梁帝面前。 襄王的表现非常的到位,在场的大臣无不被他的孝心给感动,但是不管如何完美的表演,依旧是有人不买账的,这其中就包括了豫王和廖臻。 “究竟是谁!是谁害死了父皇!” 襄王声嘶力竭的质问道,陈元稹适时跑进宫来,见到豫王之后好是一番诧异,然后跪倒在襄王面前,带着哭腔请罪道:“是老奴没用!老奴没有守卫好皇城,竟然让刺客进入承元宫行凶!” 陈元稹此话一出,豫王立刻意识到宣韶宁的危险,他正欲争辩,却听见陈元稹一声呐喊,几名禁军将五花大绑的宣韶宁给拖进宫来。 “殿下,就是此人!此人在宫外已经杀害几名禁军,他是害死皇上的最大嫌疑人!此人还大言不惭的说自己是玄甲军校尉!既然豫王殿下在场,那就让豫王殿下戳穿此人的假面具!” “不会的!他不会是刺客!”云萱要保住宣韶宁的命,她从心底里就不相信宣韶宁会刺杀梁帝,这根本就说不通。“陈公公,你如何得出他就是杀害父皇的凶手这个结论的?” “此人从大殿之中跑出,禁军想要阻拦却反被杀害,他不是最大的嫌疑人么?” “可是我刚刚听说父皇是被毒死的,怎么到了陈公公这里就变成了刺杀了?” “这.......” 陈元稹一时语塞,豫王朗声道:“此人乃我玄甲军校尉!他是听从我的命令,随我进宫的!” 宣韶宁最担心的事儿还是发生了,一旦豫王承认了自己的身份,那便是策划者最想要看到的,豫王此举无异于引火烧身。宣韶宁满肚子的委屈却不能言说,他只能看向云萱,云萱同时也在看着他。 这一幕没有逃过襄王的眼睛,他立刻反问道:“四哥,你怎么会突然回京呢?父皇因为之前七弟谋逆而龙体欠安,这么多日以来朝堂之事都交由我打理,我完全没有下诏书让四哥你回来啊!” 豫王看见襄王一脸无辜的样子,心中有一种冲动直接杀了他,然而现实是他做不到,那时自己便更加无从摆脱嫌疑了。 十数名太医在这个时候终于是到了,他们立刻对梁帝进行医治,豫王知道他们所做的都是徒劳了,梁帝已经故去,这些太医就算是华佗再世也是无能为力了。 最终,一番折腾之后,太医们齐齐跪倒带着莫大悲痛回复道:“皇上中毒已深,已经薨了!” “如何?究竟是什么毒?父皇身在宫中,何人敢对父皇下毒!” 面对着襄王怒目而视的质问,太医们个个颤抖得如同筛糠一般,“臣......臣暂时也查不出缘由,但是......但是臣肯定皇上是中毒的,至于毒物臣还得再细细查访!” “一群没用的东西!”襄王赫然站起身,对着太医们吼道:“来人啊,把他们都给拉出去斩了!” 太医们连“饶命”都来不及喊出来蔡相立刻阻止“襄王殿下息怒!此事并不是太医救治不利,而是皇上中毒已深,既然是中毒已深,那就说明是有人蓄意给皇上下毒的。查出毒物还是需要太医们的协助,还请殿下三思!” 蔡相的求情的同时不忘给太医送去眼色,太医们立刻磕头道:“殿下息怒,臣等愿意全力配合寻找毒物!” 陈元稹说道:“殿下,老奴昨日刚抓获了一名厨子,在他房间内搜出了一些不知名的香料,老奴想着会不会同皇上中毒一事有关?” 这下子言柯冉被点醒了,之前他一直不明白胖魁、杜少吟以及龙枯和梁帝之间的关系,这下他算是彻底明白了,这是借刀杀人! “哦?还有这等事儿?”蔡相问道。 “回蔡相的话,御膳房有人举报从宫外请来的厨子日日为皇上准备的点心之中都会添加一种香料,厨子说是能增加点心的味道,于是大家也就由着厨子了。这么一段时间之后,御膳房听说皇上龙体一直未能好转,于是便怀疑这厨子是否有问题,于是便请老奴前来审查一番。” “哪里来的厨子?” “殿下可还记得在庆典当日,皇上还对这厨子赞誉有加呢!” 这么一提醒,襄王恍然大悟“你说的是由青山书院请来的那厨子?” “正是!” 一听见“青山书院”,豫王和宣韶宁身子都抖动了一下,他们很清楚,这个厨子一定就是胖魁!豫王没有料到襄王这一次做事这么彻底,想要将火烧到青山书院! “厨子人在何处?” “眼下关押在禁军的牢房之中,老奴还没有审问呢!” “立刻将此人交给大理寺!”襄王转头对豫王说道:“四哥,你们为何会秘密回京?父皇又怎么会惨死在立政殿之内?这事你恐怕得给大臣们一个交代了吧?” “我是奉父皇之命回京,是朝廷派出的传令官给我传递的父皇病重的消息!诏书之中明确写了让我直接入承元宫觐见!” “诏书该随同一起,敢问诏书何在?” 豫王伸手去掏诏书,但胸口之内空空如也,诏书已经不见!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二百零八章 进退失据 - 观云 - 不留无伤 “少吟,你一定要安然出宫啊!” 面对着越来越复杂的形势,言柯冉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杜少吟的腿能快过禁军。 杜少吟自从同言柯冉分别之后,一路上走得特别小心,时刻注意观察旁人的神情,这一条出宫的路是完全陌生的,他只能凭借言柯冉的几句话,根本不能询问他人。 这期间也走错了几回,好在大致的方向没有错误,当杜少吟终于看见通天门楼的时候轻轻松了一口气,他只要通过通天门而不被禁军发现就可以了。杜少吟挺直了腰板,大步朝着通天门走去,通过城门的时候果然遇到了盘问。 杜少吟清清嗓子,强迫自己学着御林卫说话“我奉言校尉之命出宫办事!怎么,你们还要阻拦么?” 守卫看了看杜少吟略显别扭的装束还想继续盘问,杜少吟直接断喝道:“时辰已然不早,若是耽误我的正事,到时候言校尉怪罪下来,你们来承担!” 眼见守卫们被唬住了,杜少吟也不等人家同意了,直接朝着城外就走去,眼看着就要成功了,却在城门口遇到了骑马的一人。当杜少吟从此人身边走过,此人的眼睛一直盯着杜少吟。 “你站住!” 杜少吟全当做没有听见,继续朝前走,他想要奔跑,可是他也知道自己两条腿哪里是骏马四条腿的对手? 马背上那人双脚一跺凌空而起,伸手照着杜少吟的后脖子就抓去,杜少吟也是习武之人,身后的劲风已经提示了危险的来临,他不等转身,直接躬下身子躲开这一击,顺势调转方向拔腿就跑。 刚跑出两步,双腿就遭到了重物的打击,整个人重心不稳,直接摔了个狗吃屎。杜少吟还想反抗,可是后头那人已经骑在了他的背上,将他的双手反剪到了身后。 “雕虫小技还敢在我澹台秋安面前施展!” “如何?四哥,诏书呢?” 襄王一再逼问,豫王索性摊开双手道:“诏书不见了,如今你既然认为我有嫌疑,那么我自然会留在京城配合调查。” “四哥此话差矣!四哥也是父皇的儿子,弑君杀父这种事四哥是断然做不出来的,但是,四哥为何恰巧出现在立政殿,父皇为何在四哥怀中薨,这些四哥总得给我、给诸位大臣一个合理的解释!” 百官们纷纷点头表示赞同,廖臻出列谏言道:“皇上既然已然薨了,为今之计最为首要的便是着手处理皇上的身后事。至于追查真凶本就需要时日,应该分清轻重!” 廖臻这么明显的职责襄王,大家都能听得出来,襄王也不动怒,他于是下令道:“四哥先行留在宫中,至于他,则连同厨子一同送到大理寺,跟周训良一同受审!” “五哥!” 云萱还想替宣韶宁求情,可是襄王的态度已经明确无误的告诉她:想都别想! 豫王拍了拍云萱的肩膀摇摇头,之后便跟随陈元稹离去。云萱眼睁睁看着宣韶宁被人拖走,接着又眼睁睁看着父皇的尸身被人抬走,而她却无能为力。 “今日本是父皇宣召各位入宫,是本宫交还政事处理权的日子,却不料.......”襄王哽噎难语“父皇的离世更是大梁的憾事!父皇生前便嘱托本宫处理朝政,接下去本宫必须维持朝政稳定,责无旁贷!” 蔡相适时站出来表明自己的立场“臣谨遵殿下之命,一定全力辅佐殿下!” 既然丞相都表态了,剩下的官员们便只能朝襄王下跪,这其中有三人是跪得迫不得已、心不甘情不愿,但是他们明白此时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廖臻就不必说了,他始终都是支持豫王的。剩下两人便是江维桢和肖默言,他们俩都熟悉宣韶宁,眼看着他遇难,他们俩却因为官职卑微不能出手相助。尤其是肖默言,他看见了宣韶宁的冤屈,他相信宣韶宁的为人,更加相信豫王的为人;他也看见了言柯冉的为难,既要履行职责又要帮助同窗。 “诸位大臣就先行回府吧!” “殿下,末将有事求见!” 肖默言没有料到的是他竟然还见到了另一名同窗。他看见被捆绑的杜少吟被人押解上来,那一刻他实在是控自不住自己了。 同样惊骇不已的就是言柯冉了,他所期盼的事儿最终还是没有发生,当杜少吟被澹台秋安押解上来的时候,他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澹台秋安,你有何事啊?” “回禀殿下,末将在宫门外抓住了此人,此人鬼鬼祟祟,且一身的官服甚不合体,说起话来也不符合御林卫的做派,末将怀疑此人身份所以就将此人拿下交由殿下发落。” “你究竟是什么身份?是否同父皇被毒害一事有关?” 杜少吟不管何人说什么话,他只顾着低头,一概不予回应。襄王看着他身上的御林卫官服转头对言柯冉问道:“此人可是你手下的?” 言柯冉汗水已经打湿了后背,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回答“不是”,那就是将杜少吟往火坑里推;若是回答“是”,那么自己放纵下属的责任是逃不掉了。 肖默言盯着言柯冉,他们同窗到如今有十年了,他太相信言柯冉了,他知道言柯冉是敢作敢当的人,即便这后果很严重。 言柯冉根本不知道肖默言的存在,他看了看杜少吟又看了看云萱,正想回答的时候,杜少吟喊出来了。 “我不是御林卫的人!这身官服是我从御林卫官署中偷出来的!” “果然形迹可疑!将他一通押进大理寺审问!” 看着杜少吟被拖走,言柯冉如芒在背,有千万枚银针在疯狂的扎着内心,他甚至都不敢抬头看襄王,他害怕襄王从他的眼神中看见事实的真相。 “言校尉!” “末将在!” “官署内的官服竟然能被人如此轻易的偷走,你可是负有责任的!” “是末将管理不当,末将甘愿受罚!” “行了,本宫就在这里警告你一回,你该知道什么事可以做,什么事不能做!今日的事就这么过去了,日后若是再犯,定当重罚!” 襄王甩了甩袖子离开了,言柯冉跪倒在地上一直不敢抬头,直到身边的声音都消失了为止。 汗水已经在地面上汇集成了一滩水,言柯冉机械的抬起头,发现所有人都已经离开了,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跪了多久,只是感觉双腿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言柯冉扶着地面勉强起身,可是因为双腿酸麻,一个趔跌就要摔倒,正巧有人扶住了他。言柯冉的瞳孔中映出了云萱公主的脸庞。 “末将参见公主!” “好了,你就不要再下跪了!” 云萱公主扶起了言柯冉,看着他虚脱的样子,颇有些心疼。于是她抽出了随身带着的帕子给言柯冉擦去脸上的汗水,言柯冉明知这种举动是臣子的大不敬,可是他没有动,任凭云萱公主的手在自己脸上划动。 这种感觉是言柯冉想了太久太久的,是一直可望而不可即的,更是今日连番打击之后最好的抚慰,让言柯冉忘记一切的辛酸、煎熬、恐惧。 帕子上的淡淡香味闻在言柯冉的鼻子里足以让他彻底沉醉,即便此刻要他付出生命的代价,他都义不容辞,只要说话的是云萱公主。 “这一日诸多的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你一定也是累坏了。”言柯冉想要说些“末将的分内之事”此类的话,云萱公主将手指放在了他的嘴上。“你的辛苦就算是别人看不到,我依旧能深切体会。言校尉,我有一事相求。” 言柯冉看着云萱的秋水明眸,别说是一件事,就算是再多的事儿他都愿意去做。 “帮我救出宣校尉!” 那些言柯冉愿意去做的所有事情之中只怕就是不包括这一件,他心中怅然若失,果然在云萱的心中最关怀的还是宣韶宁。可是既然是云萱开口了,那么他无论如何都要做的,他曾经许诺一定要满足云萱的所有愿望,他不可以食言! 言柯冉点点头,云萱公主终于是绽放出一丝丝的笑容,她颇为感激的将帕子塞在了言柯冉的手中。 “言校尉,你们也已经是十年挚交,我知道即便是我不开口,你也一定会全力搭救的。我再次谢过了!” 眼看着云萱公主打算作揖,言柯冉吓出一身冷汗,一方面是自己不忍心她这么做;另一方面则是宫中耳目众多,若是这一幕被人看见传进襄王的耳朵里,自己可就遭殃了。 “公主殿下,末将答应你,一定全力搭救韶宁!”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二百零就九章 事异有诈 - 观云 - 不留无伤 大理寺卿林堃在乾元宫变之中殒命,少卿木晋因为独子牺牲向朝廷告假多日。如今真正掌管大理寺的便是刚刚受到襄王提拔的沈千汲,他的官阶为大理寺正。 沈千汲站在大理寺狱门前总觉得这牢狱不够有压制性,观之无法让人产生胆寒的效果,这对于大理寺的威信而言是不利的。前任林堃和木晋处事还是太过文绉绉,沈千汲有意要将牢狱好生整改一番。 此时小小的监狱之中关押的主要犯人便是乾元宫变中的关键人物——周训良,今日沈千汲已经不打算再提审这个半死不活的人了,他暗自庆幸没有将周训良的口供上呈,毕竟眼下有将功劳扩大的机会。 在监牢的最里头三间相互隔开的牢房之中分别关押着胖魁、杜少吟和宣韶宁。沈千汲站在走道的尽头时就已经想好了对策,“都说青山书院出傲骨,我倒是很想见识一番!” 可惜啊!沈千汲在心底好生遗憾了一番,接着他对狱卒说道:“提审徐魁!” 胖魁关在这牢房之中已经有两天了,每天也不提审,日日都是好酒好菜供着,这着实让他诧异。当他看见杜少吟和宣韶宁也被关进来的时候,曾经在脑海中出现过的想象立刻烟消云消,他知道自己这回算是大劫了。 可是这牢狱之中的每一间牢房都是相互隔开且朝向各不相同,就拿胖魁所在的牢房来说,它的朝向是正南面,它的面前是一堵墙,就算是趴在铁门上极目眺望,能看见的也不过是一堵长长的墙而已。昨日胖魁只是见到杜少吟和宣韶宁被押解走过前面这条甬道,但是他根本不知道他俩最终被关押在哪里。 在晦暗的牢房中待上两天,胖魁快要到忍耐的边缘了,无所事事加上焦虑不安,这种在等待中不断加深的压抑感是一种心灵和肉体的双重折磨,怪不得无数的英雄好汉会喊“给我个爽快的死法!”这个时候的胖魁也是想要这么呐喊的。 哗啦,铁门打开了,胖魁见到两名狱卒进来,不发一言,架起自己就朝外头走去。原本想要表现的英雄气概一点,可是真到了这个时候,胖魁还是服软了,他真心是喊不出来,就算是爽快的一刀那也是疼的啊! 甬道尽头站着的是沈千汲,他一看到胖魁立刻露出笑脸,言语亲和“徐师傅,我也听闻你的厨艺放眼全大梁也是数得上号的,今日我就是想试试徐师傅的手艺。” 什么玩意儿?试试我的手艺?没听错吧?胖魁双腿来了力气,不再依靠狱卒而是自己努力站直了身子,他想要开口问,毕竟眼前这年轻人长得眉目俊朗,说话又是这么客气,完全没有自己想象中凶神恶煞的样子。 “徐师傅,还请随我来!” 沈千汲在前面带路,胖魁被押着走出了牢狱走进了大理寺的后厨。大理寺一直都设置有后厨,给当值的大臣和小吏们提供餐食,为了今日给胖魁有表现的机会,沈千汲已经提前命人将后厨收拾干净了。 当胖魁走进后厨的时候,看见的是他最熟悉的地儿,即便每一处伙食房陈设各有不同,可是胖魁只要一闻这里面的味儿,他全身的肌肉变立刻活跃起来。 “徐师傅,需要的食材我都已经准备好了,听闻你的白案技术那是炉火纯青了,我今日想要尝尝的便是你的白案。需要你做的点心名单都摆在桌面上了,我给你两个时辰,晚膳的时候我要品尝到你的手艺!” 沈千汲说完就走了,只留下两名狱卒在门口把守。如此的提审形式也是刷新了胖魁对于刑部司法的认知,或者说,这人不会是想要解解馋,公职私用而已? 胖魁也想不了这么多了,毕竟时间有限。当他拿起那张书写这点心名字的宣纸的时候,脑子里的记忆重新活了。点心的数量不多,但是每一份都是胖魁曾经为梁帝制作过的,应该是有人经过挑选,选择了那些制作流程稍微简单的。 “他想干嘛?难道想要尝尝皇上吃过的东西?”胖魁隐隐觉得事情不寻常,可是他一朝门外看去,狱卒立刻喝道“时间不多,完不成,有你受的!” 豁出去了!胖魁即刻动手,在规定的时间内顺利完成了所有点心的制作,当这些冒着热气的点心端到沈千汲面前的时候,他也被吸引住了。 “这手艺果然是高,难怪连皇上都喜欢!” 狱卒一看沈千汲的表现,立刻想要讨好“这刚出炉,小的就拿过来了,都还热着呢!要不,大人您趁热尝尝?” 沈千汲笑着夸奖道:“狱头啊,你真是有心了!不过在你看来我让犯人做点心是用来给自己解馋的么?我看你也在咽口水,不然这样吧,你若是不怕死,每一种点心你都可以尝一块!” 狱头一听立刻下跪请罪“沈大人,小的知错了!沈大人,饶过小的吧!” “行了,所有的点心都打包好,立刻呈送太医院!” “是,小的这就去!” “等等!你送完点心就让兄弟们都放值歇息去,什么时候重新当值我会通知你们的。” 虽然狱头对于新上任的沈千汲做事方式不够了解,但是从他处事的手段来看,不是个善茬。自己不明白他的用意还是好事,只要照做就行了。 完成了点心的制作,胖魁瞅着狱卒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机会,偷偷将一柄小尖刀藏在了自己的衣袖中。 “两位官爷,我这做的点心还私藏了几块,你们这些日子也是辛苦了,不如也尝一口?我的手艺那还是不错的!” 胖魁将几块点心盛在碟子中端给了门外的看守,这次他没有骗人,这些真的是他偷偷藏着的。真别说,这点心的香味能够将人肚子里的馋虫悉数吸引出来,看守一见这点心口水就已经止不住了。 “我知道官爷在当值的时候是不能随意吃犯人给的东西的,你们稍等啊!” 胖魁从后厨找出了两张油纸分别将点心包裹起来,然后塞进了看守的裤兜里。 “这样就没事了,我这也没什么可以孝敬的,这两日来还是多亏了二位官爷的照应,这些点心就当做我孝敬二位的!日后官爷想要吃什么,找我胖魁就行!” 看守是收下了胖魁送的点心,不过他们对于最后那句“要吃的找胖魁”不屑一顾,甚至还有些可怜他,一个连自己处境都认识不清的人的确也是挺可悲的。 这场“点心交易”刚刚完成,狱头就来了,他朝着狱卒喊道:“赶紧把犯人带回监狱去!早点完事儿,咱们也要放值了!” 狱卒押着胖魁朝着牢房走去,一路上胖魁就感觉身后这俩狱卒一直在窃窃私语,他竖起耳朵倾听,隐约听见一些内容,不能成串,却有一些“口供”、“主使”、“毒杀”之类的词汇,胖魁猜出应该是和自己的案子有关。 来到了监狱门前,也许是周边没有人了,狱卒们的交谈声音变得大了一些。 “那个玄甲军校尉还真不够骨气,这还没上刑呢就主动招供了!” “招供什么了?我当时不在场,你给我说说呗?” “那校尉说给皇上下毒这件事跟他无关,都是受人指使的,自己不过是颗棋子。” “那他可有供出主谋啊?” “幕后之人是谁倒是没来得及说,他就指认了下毒的关键人物!” “谁啊?” 接下去就没有了声音,可胖魁能感觉到那狱卒一定是指了指自己。 “哎哟,他不过就是个厨子,能成什么事儿?一定是没说实话,禀告沈大人,好好用刑!” “那可不?沈大人自然不会相信一个厨子能会是幕后黑手,但是厨子一定是下毒的执行人!” 果然!胖魁已经厘清了狱卒们谈话的内容,当他走进牢房之后,狱卒回头锁门,可不止怎么的,门没有完全锁好自己就走了。胖魁上前一看,那铁锁的锁芯明明没有对准,只要有尖锐的东西抠一下,搞不好就能打开铁门。 胖魁摸着衣袖里的尖刀,他开始犹豫了:宣韶宁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他是什么样的性子,自己很清楚;而自己是皇上投毒案的嫌犯,看守就算是再有急事也不会急到连门锁都锁不好。 “有诈!”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二百一十章 起底收网 - 观云 - 不留无伤 下雨了,春雨连绵,滋润万物。屋檐上的雨滴坠落,打在青石地面上,制造出啪嗒啪嗒的声响,当这些声音呈现一定规律的时候,听起来倒是有一些韵律。 雨滴打湿了清芷宫院子,更加让杜贵妃的心里潮湿不已。为了稳定心性,杜贵妃强迫自己日日在宫内练字。这宣纸用了一张又一张,砚台磨了又磨,可是这心却始终静不下来。 在写到“静”字的时候,最后一笔划出了纸张,溅起的墨汁点染上了绫罗,让原本白皙的面儿上晕开出一朵黑色小花。 “娘娘,娘娘!” 杜贵妃抬头看见自己的贴身婢女慌张的冲进了书房。 “出什么事儿了?” “是陈公公,他带领着禁军闯进来了,说是要搜查!” 杜贵妃搁下狼毫,整整衣衫,神色不改的来到了寝殿之中,面对着杀气腾腾的禁军,杜贵妃端庄的发问“陈公公?” “哟,老奴参见贵妃娘娘!” “陈公公,你这是要做什么?” “回禀贵妃娘娘,老奴不过是奉命来搜查香炉罢了,若是打扰了娘娘,还请娘娘勿怪!” “奉命?奉的谁的命?搜查香炉,这又是为何?” “老奴奉的自然是襄王殿下的命,至于搜查香炉么,那是因为皇上的死同熏香有关。” “你说什么!皇上薨了?什么时候的事儿,你胆敢欺骗本宫,本宫.......” “贵妃娘娘,老奴是有几个脑袋敢用皇上的生死来开玩笑!” “给本宫说清楚!” “贵妃娘娘,这皇上的事儿老奴没有插手也没有调查,这其中的曲折老奴不好妄下断言,但是根据太医院和大理寺的审查,一致认为熏香是毒物其一,所以襄王殿下才会命令老奴在皇上逗留时间最久的几个宫中搜查香炉,还请娘娘赏脸!” 陈元稹直起了身子,也不等杜贵妃答应不答应,朝着手下人下令道:“立刻将清芷宫中所有的香炉都带走,一个都不要留下!” 禁军立刻大张旗鼓的在清芷宫内翻找起来,有的人出手太用力撞翻了不少器物,起得婢女一阵心疼,可是看了看杜贵妃安然的气度只能作罢。 好是一番折腾之后,禁军一共搜查出三只香炉,陈元稹颇为满意的点点头,对杜贵妃说道:“感谢贵妃娘娘了,老奴这就走了!” “娘娘,他们实在是欺人太甚了!”婢女看见陈元稹走远了,这才忍不住猜测道:“皇上,皇上怎么就会被人下毒呢?若是皇上驾崩了,那......那娘娘您该如何啊!” “本宫也是生育过皇子的,按照梁朝的惯例,一旦是为皇室生育过子女的便可以出宫同子女生活在一起。” “那......那些无所出的呢?例如......璎才人?” “没有生育的后宫妃嫔便只能送入寒光寺,剃发为尼,终生不得踏出寺门半步!” “哦?寒光寺?那种寺庙是困不住我的。” 璎才人点亮一盏风灯,灯罩上倒影出站在璎才人身后的一道人影,她就是对着这人说话的。 “本宫当然知道,凭借你的本事,想要离开寒光寺也不是什么难事。不过,本宫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送你进入寒光寺。” “是么?殿下难道打算违背祖制?” “为了你,违背祖制也不是不可以,日后这梁朝的天下都是我的,何况是你!” 璎才人转过身,她那一张浓妆艳抹的脸蛋在灯火的映衬下更显得妖媚无限,难怪就连皇子都欲罢不能。说到皇子,这其中自然要包括了襄王,而且重点就是襄王,因为站在璎才人背后的就是襄王。 “殿下,您可是刚刚得了小皇子,您这么做怎么向王妃交待?” “丹烟不是小气之人,这么多年了我府中就只有她这么一位王妃,丹烟都曾经劝我再娶一些侧室进府。” “侧室?殿下,若鸢虽然只是一介平民女子,可是我也有自己的骨气,就算是要嫁人,我也绝对不做侧室。” “本宫就是喜欢你这倔强的脾性!” “殿下真正喜欢的怕是我本身的价值吧?” 襄王的脸色在火烛摇曳的一瞬间发生了来回的转变,当烛光重新稳定之后,璎才人看见的依旧是满面和蔼的襄王。 “正是因为你有价值,本宫才将你送进宫的。如今你的使命已经完成,不是正好离开这个金丝囚笼,重新获得自由?” “真正的自由便是远离勾心斗角和权力交替,只要还身处在这旋涡之中,那便做不得自由。况且自由是自己争取来的,不是别人施舍的。殿下,你可还记得我们当初的约定?” “自然是不会忘记的。不过在这之前,我还需要你再帮我做一件事。” 胖魁取出之前藏好的尖刀开始在铁锁上捣鼓,当刀刃刺入弹锁的时候,只听见当的一声,锁芯被打开了。胖魁摘下铁锁,轻轻一推牢门就这么打开了,他咽了口口水,最终还是迈出了这一步。走出牢房的胖魁左右环视,没有发现任何的狱卒。 “就算是有诈,也豁出去了,总好过不明不白的死了强!”胖魁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开始在甬道里摸索起来,他只记得宣韶宁和杜少吟都是消失在甬道尽头的,于是胖魁一路走到了尽头。 果然!尽头是一个两边分岔的岔路口,也就是从左边和右边都有甬道通达。这下胖魁就犹豫了,那么究竟是选哪一边呢? 看天意吧!胖魁站在路口原地转了几圈,转得他头晕目眩,一个没站稳直接摔到在了左边的路口上。胖魁晕晕乎乎的爬起来,自言自语道“既然上天让我走这边,那我就走这边!” 左边的甬道很短,十步开外就出现了一个拐弯,胖魁拐过之后就看见了一间牢房,关在里面的正是宣韶宁。 “韶宁!”胖魁兴奋的大喊一声,之后才发现自己犯错了,急忙捂住嘴。 宣韶宁被惊动了,他看见在牢房之外的胖魁,半是惊喜半是惊讶。 “胖魁,你怎么在这里?” “哎呀,这事说来话长,总是一句话呢,就是我被人下套了,有人想拿我当替罪羊!当然,还有少吟!” “我和少吟一同被关进来,可是我也不知他被关在哪里了。” “没事,没事,我这就先救你出去!” 胖魁拿着尖刀在铁锁上折腾了好久,除了在铁锁上面留下一道道痕迹,根本不能开启铁锁。 “胖魁,咱们都没有学过开锁的本事,你这么做不过是徒劳!” “哎呀,等我逃出去见到夫子了,一定要他给学子们增加一门功课,就是开锁!” 这个时候还能有人逗开心,宣韶宁想着估计也就是只有胖魁能做到了。 “胖魁,既然你自由,那你赶紧离开这里,出去找找其他人帮忙!” “韶宁,我和你说,之前我听说你将给皇上下毒的事儿全部推给了我。” “什么?给皇上下毒?这件事我到现在都没有想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有,怎么会牵连到你呢?” “是吧!我胖魁是胖,但是我胖魁可不蠢!你一直在东南,怎么可能知道我进宫给皇上做厨子这件事呢?我也想清楚了,一定是那两名狱卒在离间我们!” “离间我们?”宣韶宁开始感觉到了危险“不对,胖魁,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那些狱卒在锁门的时候因为走得匆忙,所以没有锁完全,然后我还从后厨偷出来了一柄尖刀,于是就用这尖刀打开了门锁。” “后厨?铁锁没有锁完全?”宣韶宁只觉得这一切都匪夷所思,这是在大理寺,可不是青山书院!作为犯人的胖魁如何能去后厨?而且狱卒竟然会因为走得匆忙而没有将门锁锁到位?一切的反常就意味着这其中有阴谋! “胖魁,这其中一定有阴谋!你赶紧回牢房去!” “我说了,我也不蠢,这些故意露出来的破绽,我也看清楚了。应该是有人故意想要我逃出来的,不过,韶宁,我待在牢房中也是做不了任何事,但是我出来还是能做一些事儿的。” “胖魁?” 胖魁将尖刀递给了宣韶宁,示意他藏好,然后小声说道:“那个沈大人,他今日要我去后厨做了一些给皇上吃的点心,他一定是另有图谋,可是我脑子笨想不出,只能告诉你。” “我知道了,你还是回到牢房去,趁还没人发现。我相信豫王一定会有办法的!” 胖魁点点头刚想迈开腿,甬道的尽头已经出现了狱卒,其中一人说道:“犯人越狱,青山书院私通玄甲军,证据确凿!”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二百十一章 寻求外援 - 观云 - 不留无伤 话说言柯冉出宫之后在自己的府中苦思冥想了一夜,想要厘清目前这些桩桩件件的事儿之间究竟是何什么关系。 从乾元宫变开始,胖魁被特招入宫为皇上制作点心,皇上如何知道青山书院有胖魁这么一号人物的?胖魁平日里是极尽低调,别说是皇上了,就连京城的各大酒楼也不一定都知道胖魁的手艺。 那些来自异域的龙枯又是谁拿来的?怎么就会出现在御膳房内?据杜少吟所说,他们在制作点心的时候添加龙枯,明明御膳房的人都在场的,他们早就知道有这种香料存在,可是转头反而去禁军告状。 豫王和宣韶宁怎么就突然回来了?若是皇上召他们回京,为何会神不知鬼不觉的安排在承元宫,而且仅仅就他们三人在场?举行朝会一般都是在明元宫,为何襄王会在当日将地点改在了承元宫,难道是制造所有人都在场的证据? 还有,乾元宫变御林卫全部叛变,那陈元稹和他的禁军又在其中充当了什么角色?接下去的事儿怎么都会有他的身影? “啊!这其中究竟是牵扯到了多少人、多少事?谁才是这一切的幕后推手?” 言柯冉一直自诩脑子聪明,面对朝堂和皇城内纷繁复杂的局面,他不的不承认自己的脑子已经不够用了。除却这些名利、权力纠葛,还有一份最让言柯冉进退两难的感情。 感觉自己已经走进了云萱的心里,她已经能对自己敞开心扉了,她都对自己笑了,可是一旦宣韶宁出现之后一切都变了!云萱的眼里只有宣韶宁,就算是与所有人为敌,她都是站在了宣韶宁一边! “答应我,一定要尽力搭救宣校尉!” 云萱的话言犹在耳,一整个晚上言柯冉都是辗转反侧。救宣韶宁谈何容易?他可是毒害皇上的人犯,被关在大理寺内,那里是寻常人能去的地儿么?自己不过是御林卫的区区一个校尉,平日里和大理寺几乎没有交集。之前还能依靠木清远,可是他已经不在了,就连木叔叔也是抱病不起。 天都没有完全放亮,几乎一夜无眠的言柯冉从床上跳起来,换了一身便服匆匆出门而去,出的却是言府的侧门。 言柯冉抄的近路都是行人稀少的小巷,但是路程却是缩短了不少。当言柯冉刚刚抵达冷月斋的时候,小厮们还打着哈欠刚刚准备打开门洒扫庭除呢。小厮睁开朦胧的睡眼,好一阵子辨认终于认出来人。 “言校尉?” “不要多问了,我立刻上楼找婉彤,你们干自己的事儿就行!” 言柯冉匆匆上楼直接推开了戚婉彤的房间,人还没踏进去,一柄飞镖已经钉在了门框上,距离言柯冉的脸不过寸余。 戚婉彤的手臂还没有放下,她一头青丝散在背后,当看见来人时,表情由原先的警惕变成了恼怒。 “言柯冉,你怎么也是京兆尹的公子,堂堂的御林卫校尉,进入姑娘的闺房都不知道敲门的么?” “婉彤,你这力道真是够足的,就是准头差一点。” “准头有了,你的命也就没了。我可不想背负杀害同窗及朝廷命官的债!” “我这么鲁莽,也是有鲁莽的原因在。”言柯冉进屋,随手关上了房门,“我来是找你帮忙的。” “何事?” “韶宁,他如今已经成为毒害皇上的人犯,被关在大理寺内。我们若是不能出手救援,他估计就会成为权力争夺的牺牲品,成为真正的毒杀皇上的罪魁祸首。” 坐在梳妆台前梳理秀发的戚婉彤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她对着镜子瞪大了眼睛,对于言柯冉的说辞颇为不解。 “毒害皇上?韶宁一直都在东南,如何能和毒害皇上扯上关系?我想到了,是你之前托我调查的那种香料,皇上是因为服用过度而出现毒性了?” “这一点你猜测的没错,可惜的是你没有猜对结果。皇上不是中毒了,而是中毒身亡了。” 戚婉彤几乎是从椅子上弹起来的,她终于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了。 “龙枯这件事不是胖魁和少吟委托你的么?他们俩如今身处何处?韶宁一直都在东南前线,他若是回京如何都不通知我们一声?” “我先回答你第一个问题,胖魁和少吟此时也是因为投毒而被关在大理寺,目前还活着。至于第二个问题,那我们都得好好问问韶宁了,他私自随同豫王秘密回京,仅仅这一条,你说人家能不怀疑他么?” 不知为何,一说到宣韶宁,言柯冉的情绪就变得激动起来。真的是不知道为什么吗?其实言柯冉自己心里是清楚的,不过他始终都不愿意承认,更不愿意在戚婉彤面前表露出来。 即便言柯冉刻意隐瞒,他的情绪变动依旧逃不过戚婉彤的眼睛。 “那么,你相信他么?你能做到对他不怀疑么?” 面对着戚婉彤的询问,言柯冉突然没有了底气,他想要说“我当然相信他!”可是话到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沉默,该死的沉默,房间内安静的连彼此的喘息声都能听见了。良久言柯冉终于是受不了了,他率先打破沉默。 “婉彤,今儿我来就是为了和你商量的,如何营救他们三人?” “仅仅靠我们俩是不行的,还得有更多的人手才行,难不成请夫子帮忙?” 言柯冉听见夫子的名字,心中立刻涌动起一阵阵的愧疚,“你知道么,庆典当日夫子和褚况师兄也进入了乾元宫,可惜的是褚况师兄同我的父亲一样,没能活着出来。” 戚婉彤挽住言柯冉的手臂,语气变得更加轻柔“此事我已经知晓,可心已经告诉过我了。我们在京城势单力薄,若是没有书院的帮忙,我们很难救出他们的。” 势单力薄?戚婉彤说的没错,言柯冉不得不承认之前府中高朋满座还是因为父亲的原因,父亲故去之后,家中的来宾明显是少了很多,接连这么多日子以来母亲病重,也不见曾经登门的人前来探望一番。不要怪世态炎凉,只怪自己本事不够! “可心,你说到可心,我想起来了,她来过你这儿了?” “没错,就在前几日,可心之前一直被困在书院,京城戒严,她无法回来,京城解封之后她便第一时间将书院的消息带回来了。夫子曾经被扣押在皇宫内有半月的时间,之后夫子才能带褚况师兄的尸身回到书院。” “半月?这和京城戒严的时间差不多,那么,听见豫王殿下曾说他们从东南回来立刻就进宫了,算算时间也正好是京城戒严的时间,这其中有什么关联么?” “京城解除戒严之后,夫子才能运送褚况师兄回书院;可心才能回到京城来;同时,韶宁也才有可能回京。这一系列的时间都和京城戒严的时间相吻合,你觉得会是巧合么?” “那么关键就是在于这半月的时间了,这段时间内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呢?” “柯冉,你是御林卫校尉,在这半月时间内一直都是待在皇宫的,皇宫内发生什么你应该是最清楚的。之前默言还曾经抱怨,你就像是失踪了一样!眼下,想要救人,只能是劫牢了。” “劫牢?你疯了么!那可是大理寺,而我是朝廷命官!” “那么你就置身事外,好好保住你的官位!既然你已经将此事告诉我了,他们三人我是一定要救的!” “婉彤,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说,这么做的风险实在是太大了,一旦出现意外,不但救人不成还会把自己给折进去的!” “就算是折进去,我也在所不惜!” 戚婉彤和言柯冉一同朝着门口看去,这一声呐喊就是来自于门外的,这么说来两人的谈话被人听见了! 言柯冉快速拉开了房门,见到的却是一脸严肃的肖默言。言柯冉感觉肖默言看自己的眼神出现了变化,这其中似乎是隐含了不满和责怪,但是他不确定,毕竟肖默言是从小同自己拌嘴到如今的人,在同窗之中要数他们俩的关系是最亲密的。 “默言!” “我并非有意偷听,你们说话声太大了,若不是此时冷月斋还没有开门迎客,你们这些话被他人听取岂不是自找麻烦?” 肖默言走进了房间,对着两人说道:“他们三人,我们必须要救,而且我已经想到了解救的办法!”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二百十二章 心计较量 - 观云 - 不留无伤 胖魁看着朝自己走过来的狱卒,他背后不过是另一条甬道,指不定在那里也安排了狱卒。胖魁很有自知之明,自己既没有武力也没有体力,打不过也逃不开,不用做无谓的挣扎,直接束手就擒还能少受一些皮肉之苦呢。 胖魁看了宣韶宁一眼,后者已经将尖刀藏好,宣韶宁此时非常担心胖魁,一旦被抓住了,不知道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然而胖魁反而转头对宣韶宁大声喊道:“韶宁,这就是解毒的唯一办法,你可千万要记好了!” 当狱卒将胖魁押住的时候,胖魁反而仰着头,一副不受威胁的模样,对着沈千汲说道:“沈大人,我胖魁是胖不是蠢!我一个犯人,你却请我去做点心,还是皇上曾经吃过的点心,我也不傻!你们不是认为我在点心中下毒么?” “怎么?你打算自己承认了?”沈千汲对于胖魁这种人,根本不打算费太多的嘴皮子,那不过是侮辱自己的聪明才智。 “没错啊,我就是在点心中下毒了!” “好啊,既然你主动招供了,那么也可以免去用刑。接下去就说说同党还有谁,然后谁是幕后主使!” “别急啊!我是说我下毒了,可是我还没有说完呢!皇上的毒才不是我下的,我一个忠君爱国的大梁子民才不会给皇上下毒!我是给你们下毒!” 沈千汲这会儿放下脸了,喝问道:“你说什么?我们可没有吃你做的任何东西!” “那可不一定哦!沈大人,你身后的两名狱卒可就是例外了,我特意给他们准备的点心也不知他们吃完了没有?” 沈千汲怒而转身盯着两名狱卒,没错,就是他们俩,他们曾经是押送胖魁回监狱的,也是他们接受了胖魁硬是塞给他们的点心。一路上只顾着完成任务了,竟然没有响起来点心这回事,眼下看着沈千汲狠辣的目光,两人立刻下跪。 “回沈大人,小的.....小的确实是收了点心,不过小的是为了演戏更像一些!” “是啊,沈大人,小的也是为了完成大人交给的任务!” “嘿,你们俩,真的是一口都没有尝过么?那太可惜了,我胖魁的手艺可是得到过皇上的称赞的!” 胖魁一个劲的火上浇油,他颇为自己的聪明而得意,哪怕自己是处于明显的劣势。 沈千汲命令道:“立刻搜身!” 剩下的狱卒立刻在这两人的身上摸起来,一下子就在两人的兜里里抓出了两个油纸袋,摊开一看,里面有两三块点心,即便是过了一段时间,点心的香味依旧是这般的浓郁。 沈千汲也是人,面对着这般的美食,他也忍不住咽口水,可是这一个细微的动作不能让任何人看见,任何人都不能看见! 胖魁踮着脚尖看见了那些点心,开心的说道:“看吧!你们吃过了!我可是每人都给了四块点心!” 这下沈千汲更是愤怒了,他质问道:“你们究竟有没有偷吃?不说实话我立刻就让你们脑袋搬家!” “小的.....小的吃了!大人饶命啊!” 两名狱卒被吓得浑身发抖,一个劲的在地上磕头。沈千汲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转过身盯着胖魁道:“就算是他们吃了你送的点心,中毒的也不过是他们俩而已,反正在我手里也是死,怎么死都一样!” “沈大人,你还是小看我了!没想到沈大人你仪表堂堂,却如同世间百姓一样,都是以貌取人!” 宣韶宁尽力将自己往铁门上靠,可是他依旧看不见任何的场景,唯独能听见他们的对话。当胖魁说到这一句话的时候,他也禁不住反思自己,当初在青山书院第一次见到胖魁的时候也是这般的以貌取人,认为胖魁不过是一个厨子而已,没有学问、没有地位。 “胖魁!”宣韶宁此刻对胖魁不仅是愧疚更有了敬佩。 “如何?看来你是经受了不少人的白眼啊!这能怪谁,这只能怪你自己!你也不瞅瞅自己的模样?你注定就是丑角,成为别人的牺牲品!” “那能拉上沈大人当做垫背的,我胖魁也是一点都不亏了!”胖魁越到这个时候反而越发的有了勇气。“我既然要下毒,首先要毒死的就是你们这些黑心官员!你既然要我重新做点心,你们给我准备的面坯子本身就已经掺入了那种香料,我胖魁什么鼻子?这点小伎俩我会看不穿?笑话!既然你打算我这么多,那我就将计就计,你们以为这香料有毒,只能通过吃么?还可以通过闻!” 沈千汲半信半疑,虽然当初在面对点心的时候,他也是闻了一会,可是他不相信,仅仅是这么闻一下就会中毒。 “不信是吧?我就猜到你们不信!这味香料名叫龙枯,你们只知道长期服用会造成缓慢的中毒,但是你们不知道这味香料在高温之下能够挥散在空中被人吸进去,你们更不知道的是龙枯绝对不可以碰到酒,不然它的毒性就会快速成倍的挥发出来!” 沈千汲这下真的有些担心了,之前为了引出胖魁,他特意命人全部撤出监狱,给了狱卒们一点时间喝点小酒,毕竟要等着干大事了,酒能助兴。在狱卒们的劝下,沈千汲自己也喝了一小杯。 “我胖魁什么鼻子?你们别说是喝上一杯了,就算是轻轻抿一小口,我也能嗅到你们身上的酒味!虽然你们之前吸入的龙枯混合酒之后并不足以致命,但是他们产生的毒性照样会对你们的身子造成损害。你们做坏事,这是老天帮我收了你们!” “所以你方才大声呼喊会有解药就是给我们听的?” “沈大人,你终于是展现了一点点你所谓的聪明了。没错,我就是说给你们听的,我既然懂得如何下毒,我就知道怎么解毒!” “大人?” 狱卒们真的被胖魁的气势给唬住了,一个个都开始担心自己的身子,同时想要央求沈千汲。毕竟若是这胖魁死了,自己估计也是没的解药了。 啪!一个巴掌甩在了说话的狱卒的脸上,沈千汲轻松的说道:“我不得不承认,胖魁你真的足够聪明也足够能说谎,可是说到撒谎,我才是老手,你还太嫩了点!” 原本颇为得意的胖魁也不由得开始怀疑,难不成自己的这一套说辞没能唬住沈千汲?胖魁的眼睛中闪过一丝怀疑和担心,这种转瞬即逝的情绪被沈千汲准确的捕捉到了。 “既然你知道解毒的办法,那么我想你一定不会主动告诉我的了?” “你想都别想!” “那好,这么看来,我只能用点手段了让你开口了。” 不仅是胖魁,在牢房之中的宣韶宁也明白沈千汲想要做什么了,情急之下宣韶宁只能大声喊道:“你们不要乱来!留着胖魁的命,你们还有希望解毒,不然你们只有死路一条!” 沈千汲嘴角上翘,不屑一顾的说道:“宣校尉,你还是先担心自己吧!你越是担心胖魁,他的下场可就越难看!”接着对着胖魁说道:“来啊,把他带道刑具室,让他尝尝我的手段!” 胖魁是耗尽了多大的力气才让自己没有尖叫出来,自己身处的这间刑具室内从墙上到地上摆满了各种不堪入目的刑具,很多都是自己从来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说过的。不少的刑具上面还残留着暗沉的血渍,无声诉说着这里曾经发生过的折磨人的过往。 “胖魁师傅,你是打算自己挑呢还是我替你挑呢?” 胖魁已经不敢再看了,他索性闭上眼,没有了视觉的刺激,至少心里的恐惧能少一些。 沈千汲得意的笑了起来“既然你这么客气,主动将选择权交到了我的手上,那么我就不客气了,我来给你选吧!” 沈千汲的声音此时已经不亚于恶鬼的呼号了,胖魁若不是双手被束缚着,不然他一定会用手指堵住自己的耳朵。 沈千汲走到一个人形木桩的目前,用手拍了拍,发出了砰砰的响声,点点头,然后对命令道:“将他带过来,关进这个木桩之中!” 全程胖魁都没有睁眼,他只感觉自己被关进了一个同自己身量差不多的木桶之中,身上的任何一个地方都不能动弹,唯独头还是露在外头的。 终于胖魁睁开眼想要看一看这究竟是一个什么刑具,看见的却是沈千汲寒冷的双眼。 “胖魁师傅,接下去会是让你终身难忘的独特体验!”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二百十三章 一步之遥 - 观云 - 不留无伤 “殿下,皇上的身后事不可再耽误了,况且国不可一日无主,东南前线的西凉和下唐还在虎视眈眈。” “蔡相言之有理!”襄王很高兴他能在公开场合帮自己修建台阶,毕竟如今朝廷之中有地位、有分量、能说话的大员也就只有蔡权一人了。 襄王站在麟趾殿内面对着百官说道:“昨日大理寺已经将周训良等人的供词呈上了,谋反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不可不谨慎,因而本宫已经着手让刑部复审了。不过各位大臣都在,本宫还是打算让大家都听一听供词里写的都是些什么内容。” 沈千汲知道该自己上场了,他出列鞠躬,继而取出供词当着百官的面开始朗读道: 罪臣周训良,本是前太子之属军统领,数年前因牵扯贪墨石料案理应被处斩,然有前太子及陵王暗中相助,用一相像之人李代桃僵方死里逃生。之后罪臣隐名埋名,混迹于市井坊间,直至前太子殁,陵王扎到罪臣欲商议大事。罪臣重掌平安军,便是踏入万劫不复之境地,不从只有死,从之或有一线生机,陵王许诺事成便封大将军,罪臣遂于四月初四庆典之日发动宫变。 罪臣自知再难逃裁决,却不意将一身骂名带入黄土,所言句句属实。 供词不算长,足够清楚的将周训良牵涉的前后两桩案件大白于天下。沈千汲朗读完毕,不少朝臣已经开始窃窃私语,这份供词明白无误的告诉世人,周训良造反的幕后黑手就是陵王,而如今陵王已经自裁。 “襄王殿下!”廖臻出列谏言道:“既然宫变一事已经是大白于天下,那么豫王殿下便是无辜的,还请殿下还豫王殿下一份清白!” “廖大人不愧是我四哥的得利臂膀,时时处处都想着维护我四哥。不过供词可不止是这么一份,接下去便是有青山书院的厨子的供词,这可就是牵扯到了我四哥了。” 沈千汲再次取出另一份供词开始念起来,为了彰显出周训良和胖魁的不同身份,这份供词用词就浅显了很多。 人犯徐魁,本是青山书院一名厨子,经由豫王推荐进入御膳房专职为皇上制作点心。豫王进贡了一批名为龙枯的香料,说是产自异域能有提香之效,嘱咐人犯每次制作点心必添加之。人犯感念豫王推荐之恩,对于豫王的一切安排言听计从,在添加香料时尽力避开众人,无从知晓香料的真正作用。 这下朝臣们的窃窃私语变成了交头接耳,谁都知道这份供词意味着什么,但是廖臻是绝对不接受的,自然也是带头反对的人。 “殿下,此份供词可是由徐魁亲自所说的?” “既然廖大人有怀疑,那么沈大人不妨将供词给廖大人看看!” 廖臻接过沈千汲的供词,他直接看向了签字画押,字迹同胖魁的十分相像,而签押并做不得数。在廖臻的印象中,胖魁没有什么学识,但是至少是识字的,他能够书写自己的名姓。 廖臻一时无话可说,沈千汲示意太医院首席太医上场,他也是取出了一份宣纸,对着百官说道:“我们在人犯制作的点心之中查出了龙枯的成分,根据我们多方追查,龙枯产自下唐,具有缓慢释放的毒性,服用的量大且时间久了之后便会出现头晕、无力,而且它有令人意外的成瘾性,一旦沾染了便难以摆脱,心心念念的想着龙枯带来的非凡体验。到了一定时候,中毒之人便再也无法被救回了,全身枯竭而死!” “这就解释了为何父皇自从吃了那厨子做的点心之后便再也忘不掉了,每日都想要吃,这一点御膳房是可以证明的。” 作为难得上一次朝的御膳官明白是自己说话的时候了,他恭敬地开口道:“在庆典之后的那些日,皇上日日都是点名要徐魁做的点心,至于别的食物便再也没有了胃口,回回都是原封不动的拿回来。” “回禀殿下,微臣还有一事要奏请!” “太医啊,有什么事儿你就当着百官的面说清楚,不用有任何的忌讳!” “是!龙枯虽然是一味毒药,但是它毕竟是慢性的,需要一定时间。按照御膳房提供皇上的食单记录,这短短旬月之间断不至于让皇上驾崩的!” “太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本宫怎么有些听不懂了?难道父皇不是被龙枯所害么?” “龙枯自然是罪魁祸首!不过,诱发皇上毒性突然发作的还有另外一种毒药!”太医看了看襄王显得有些为难,在得到襄王的训斥之后,太医方才继续说下去,“那便是麝鳞香!” “这听起来像是一种熏香,本宫怎么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呢?” 当襄王在苦思冥想的时候,陈元稹适时提醒道:“殿下,这种熏香可是杜贵妃娘娘最爱的,每一次皇上去清芷宫都会点上的。” “什么?你可是记清楚了?这话可不能乱说,若是冤枉了杜贵妃唯你是问!” “殿下,老奴在宫中当差已经超过二十年了,每一座宫殿的格局、每一位娘娘的喜好,老奴都是记在心里的,老奴绝对不敢妄言!” 眼看着火要烧到杜贵妃头上了,一旦将杜贵妃牵扯其中,那么豫王便难以洗脱嫌疑了。廖臻急的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他必须阻止这种无谓的随意攀咬。 “殿下!” “我知道廖大人一定又要替我四哥申辩了!四哥能有你这么忠实的大臣他一定很高兴。我猜廖大人一定也是坚持杜贵妃不是这样的人,其实本宫也是相信杜贵妃的,她入宫这么多年了,一直都是恪守本分,几乎都不参与后宫争斗。本宫认为想要证明杜贵妃的清白便只能请贵妃自己来说话了。” “殿下,只需要取一些贵妃用过的香炉,微臣便可以确定是否是激发龙枯毒性的麝鳞香。” “为了证明贵妃的清白,本宫也是这么想的。陈元稹!” “老奴在!” “立刻去清芷宫取一些香炉回来交由太医院细细查验。但是一定要注意不可叨扰了贵妃!” “老奴遵命!” 襄王的雷厉风行让廖臻有些应接不暇,他原本想要力证青山书院的清白保住胖魁,可是没等他能替胖魁开脱,案子又扯上了杜贵妃,一旦想要保住豫王,廖臻便只能暂且放弃胖魁。一连串的动作下来,廖臻据理力争,可是什么都没有挣到。 这一切都看在了肖默言和江维桢的眼里,他们俩明白廖臻是耿直的,但是也是冲动的,现在他已经将自己放在了同百官对立的位置上了,若是廖臻再一味的维护胖魁、杜贵妃和豫王,他迟早会将自己牵连进去。 但是肖默言和江维桢毕竟是旁观者清,况且他们俩的官阶太低,不足以在朝堂上说话,就算是说话了也没有分量,一直以来两人都是冷眼看着,脑子却是一刻都没有闲着。两人偷偷交换了一下眼神,目前的局面便只能是见招拆招。 “殿下!”蔡权说话了“敢对皇上投毒绝对不可以轻饶,且老臣以为一定要找出幕后黑手,区区一介厨子是没有这个胆量也没有这个必要来对当今皇上下毒的。” “蔡相说的是啊!下官也是这么认为,而且下官认为这背后主使之人和陵王有和关系,陵王起兵造反,而那人却在暗处下毒,莫不是两人已经是联手了?如今陵王伏诛,可还有人在暗处,若是不能趁此次将其正法,只怕对于殿下也是一种威胁!” 张淮远这番话开始将话题引到了皇位之上,虽然他说的很隐晦,柯大臣们不乏精明之人,很快就有人听出了弦外之音。 有了张淮远的铺垫,蔡琰激动不已,他终于等到了表现自己的机会,于是忙不迭的出列谏言道:“当今下唐和西凉步步紧逼,皇上又已经驾崩且驾崩的突然没有留下传位诏书,大梁不可一日无主,皇皇上入葬帝陵的事儿也不宜再拖。微臣斗胆建议襄王殿下能继位,重振我大梁的雄风!”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二百十四章 贵贱相佐 - 观云 - 不留无伤 泛菊杯深,吹梅角远,同在浊影。 聚散匆匆,云边孤雁,水上浮萍。 人怎不伤情?觉几度、魂飞梦惊。 后夜相思,尘随马去,月逐舟行。 将狼毫搁置,杜贵妃轻轻吹了吹纸面,墨迹未干,但一段风采已经跃然纸上。 “这一辈子写过的诗句不算多,但是这最后的一首我最是喜欢。” “姐姐,这首诗算是明志了么?” 杜贵妃有些不舍的将视线从宣纸上移开,转向了璎才人。清芷宫被包围的水泄不通、无人能随意出入,可是这却难不倒璎才人,简单的翻越就从后院之中跳入清芷宫内。婢女们无不惊奇,唯独杜贵妃处之泰然,将璎才人带入寝殿并吩咐宫人们在外守着。 “我离开漠北的时候不过是十岁,那些纵马驰骋、欢声笑语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入宫不过是为了完成任务,可随后发生的一切都不在我的意料之内,生下云祈之后我便知道此生再也走不出这赫赫皇城了。三十年了,我守着这一方天地已经整整三十年了,就连你进宫的时候我都不敢去见你,心中的忐忑始终没能彻底的释放,我已经很累了。” “姐姐,关于你的事儿我不过是听说的,直到真正进入皇宫之后我才发现传闻之中的你和真实的你已经是这般的迥异了。原以为皇城中的日子已经彻底抹杀掉了你关于故乡的记忆,原来你一直深藏在心底。” “你带着任务入宫,如今也算是圆满完成,是时候离开了。咱们草原女子不该被束缚在深宫之中,你还年轻,最美好的年华应该绽放在教阴山之上、骨儿海之中。听姐姐一句话,早些离开吧。” “姐姐,你真的想好了么?” “你帮襄王做事,你应该已经对他的为人有所了解,为了权力可以隐藏自己数年;为了得到权力更是不惜弑父杀兄。云祈是目前唯一能够对他造成阻碍的人了,若是当他知道我的身份,那么云祈便再无翻身之日。况且你带来的麝鳞香都已从我这宫中被搜走了,这一天迟早是要来的,我猜这些日子襄王就该对我动手了。” “萧云晟心思缜密、手段狠毒、铁石心肠,别说是姐姐了,就算是我,他也未必能容得下。按照梁朝人的说法‘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他知道我的身份也不会让我活着离开京城的。姐姐既然有心要救出豫王,那么妹妹就施以援手,也算是对姐姐的一种报答。” “云祈随了我的性子,有些与世无争,可是他是在世的三位皇子中的一位,也是皇位最有利的竞争者,萧云晟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若鸢,我只想你帮我保住云祈,一定要让他活着离开,而且我还要他背负着杀父弑母的仇恨,燃起争夺天下的野心!” 此时的杜贵妃已经不是一直展现在人们面前的谦恭、忍让、有礼、和善的老好人了,她的眼睛中闪现的玉石俱焚的决绝和搅动风云的渴望。终于,璎才人重新看见了曾经是传闻之中组织内第一女杀手的气势,虽然她依旧是一身高贵的贵妃服饰,可是璎才人知道在骨子内,漠北女子的血性从未消失过。 “我答应你,姐姐!我一定想方设法救出豫王!” 皇城的西北面便是一片破败不堪、年久失修的宫殿,那是大梁皇城建设得最早的一批宫殿。 百年前,当萧氏夺得天下的时候,选择在宣城定都,因为时间匆忙便选了这一块地作为皇城来建设,可是随着皇族搬入,时间久了就发现,这一块地势低洼、排水不畅,一旦进入雨季和伏天便是闷热难当;而到了冬季又是刺骨的寒冷。 于是皇族决定另外选择地势高一些的位置来修建新的皇城,很是意外,仅仅在距离老宫殿不远处的位置就是一处风水宝地,人们也是奇怪当初萧氏的先人们为何就是没有发现。经历了十数年之后,梁朝的实力大有增加,于是便用了数年的时间修建了一批新的宫殿,便是如今人们能够看见的梁朝皇城。 原先那些老旧的宫殿便废弃不用,后来被历代皇帝当做了冷宫,用来安置白头宫女和那些被废黜的妃嫔。久而久之,冷宫愈发的破旧和冷清,因为死在冷宫中的妃嫔都不准运出宫去交还给家人,必须留在这冷宫之中随地安葬,渐渐的也就有了冷宫闹鬼的传闻,更加没有人愿意接近了。 只有那些等级最低的內侍和宫女不得已每日前来送饭,但是因为担心染着晦气,每一次都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后来也不知是从何时起,有的人开始偷工减料,将原本每日两餐自行减少为每日一餐,每日只来冷宫送餐一次。宫人们的这些做法,宫中之人都是知道的,不过不论是皇帝妃嫔还是各个掌事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冷宫中的那些早就不能称之为人了。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在这一片已经看不出原来颜色的宫墙之前,澹台文沽发出了一声感慨,他自小就是生在金昌城、长在金昌城。乾元宫变是他第一次进入京城,而眼下他是第一次来到冷宫。 这是一块不祥之地,笼罩愁云惨雾和瘆人的哭泣声,身为皇城护卫,神杀突骑的战士们不得无旨随意入宫,但是澹台家族可以。旬月间,澹台文沽一直没有忘记庆典当日慧妃对自己说的话,关于母亲是他这二十多年来最为模糊的记忆,也是他最想要回忆起来的记忆。 “既然父亲从来不肯说起母亲,那我只能依靠自己了。” 澹台文沽绕着冷宫走了半圈,耗费了半个时辰终于发现了一道被铁链锁着的宫门。这些废弃的皇宫原先应该有更多的宫门,但是为了困住冷宫里面的人,将原本的那些宫门悉数都拆毁改为了宫墙,仅仅留下一南一北两座宫门供投递食物。 若是没有钥匙,这冷宫是进不去的,当然宫中的人也没有愿意来的,但是这根本难不倒澹台文沽。他身手轻盈的爬上一棵大树然后纵身一跃,稳稳在冷宫内落地。 冷宫内一片残破,荒草有半人高,满地的破碎瓦片,这本是春日最好的时节,但是在冷宫中依旧是一片萧瑟荒芜,似乎连老天都已经忘记这里了。 涉草而过,澹台文沽在冷宫中走着,他的身体告诉他这里比外头要冷了不少,呼吸一口都能感受到空气的冷冽。空气之中除去冷,还有另外一股子难以言说的气味,对于沙场中人来说,澹台文沽能猜出这是尸体腐败的味道,即便这味道很淡很淡。 走过的这几座宫殿已经只剩断壁残垣了,里头定然是不能住人的,唯有远处的两座尚算完整的宫殿可以供人居住。在走过一片荒草地之后,澹台文沽看见了一棵参天大树,有多大呢?目测起码需要五个人才能合抱,漆黑的树皮、干枯的树枝,零零散散的生长着一些树叶,可是细看救回发现,这些树叶也是黑色的。 “世上竟然还有树叶是黑色的大树?”澹台文沽是第一次见到,惊讶莫名,但是更让他惊讶的是树下端坐着一人,具体说是一个女人。她盘着腿,腰杆挺直,呈现打坐的样子,双目紧闭,一头黑白相间的长发披在身后。 在澹台文沽观察她的这一段时间内,这个女人一动不动,仿佛已经死了,又似乎这根本就是一个雕像而已。澹台文沽尽量让自己的脚步轻一些,及至只有一人的距离了,澹台文沽终于看清了,她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澹台文沽这是第二次见她,虽然时隔一月,却已经判若两人。原先那个是飞扬跋扈、姿态雍容的妃子,如今是一个身裹素衣、行将就木的老太。巨大的落差让澹台文沽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人了。 “你总算是来了,好在你没有让我等太久。你要是再不来,我就打算带着武夫人的过往入土了。” 女人睁开眼,转过头,盯着澹台文沽。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二百十五章 刃不见血 - 观云 - 不留无伤 襄王自然是拒绝了蔡琰的提议,理由很简单,立嫡立长,就算是嫡不在了,至少还有长,那就是豫王,论资排辈,怎么也轮不到襄王。襄王的推脱,在场的大臣们又有多少会是真正相信的呢?毕竟如今的豫王不过是襄王手里的囚徒而已,一旦被证实牵扯到毒死梁帝,就算是免于一死,也是绝对没有机会继承大统的。 没错,襄王的心里就是这么想的,除掉豫王是最后要做的事儿了。仅仅在两日之后,太医院就送上了关于从清芷宫搜来的香炉中灰粉的调查。调查证实香炉有残余的香灰就是麝鳞香,而且含量还不少。 “四哥原来就是幕后之人,这真的太让本宫意外了!本宫已经是有这么一个哥哥了,真的不能再承受失去至亲的痛苦了.......” 襄王捂着自己的胸口,做出了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在场众人中陈元稹、张淮远、沈千汲和蔡权父子都懂得继续配合襄王的演出。有人提出应当立即问罪与豫王,但是依旧有人保持着不同的意见,持有这种意见的就是沈千汲和蔡权。 首先发言的是沈千汲,“殿下,就算能够证明杜贵妃点燃熏香让皇上中毒,也不能直接同豫王牵扯到一起。母亲的罪过不一定都需要儿子来承担的,到时候杜贵妃为了保住豫王而选择自己承担一切,那么豫王顶多是有过错而已。” “是啊,殿下,到时候一定会有朝臣为豫王开脱的,廖臻就是头一个,除了他还有一些青山书院出来的大臣,他们一旦是联手了,想要勉强降罪于豫王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蔡权做了更为详细的说明。 襄王的脸色依旧没有更改,带着有些难过又有些犹豫的表情问计于两人道:“四哥一旦离开了京城,本宫便再也没有能力控制他了,你们倒是说说,如何从杜贵妃身上将火引到他的身上?” 众人没有立刻回复,蔡琰抓耳挠腮的连这两者之间的关系都想不通更别提找到除掉豫王的办法。至于张淮远和陈元稹耍一些阴谋诡计倒是好手,可惜在掌控大局上还是欠缺了火候。蔡权是一只老狐狸,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该表态,什么时候把说话的权利让给别人,他心里明镜似得。 最后还是沈千汲说话了“必须利用熏香这一件事一举扳倒豫王,留着他一定是后患无穷!微臣认为皇上出殡便是最好的机会,届时让豫王和杜贵妃参加出殡大典,然后当着百官的面儿公布杜贵妃的罪行,接下去就需要一些帮手了。” 襄王的眼睛亮了,他坐直了身子,开始有兴致的询问“千汲啊,有话就一次性说清楚,不要拖拖拉拉的,这大殿之内只有我们。” “是,襄王殿下!这接下去就需要找陈公公帮忙了。” “如何?需要老奴的话,老奴一定竭尽全力!” “刑部大牢内还关押着一些平安军的将士,当初殿下救下来的叶荣轩是启用的时候了。曹子敬已死,兵部之中也有殿下的人,调用原先储存着的玄甲军的军服还是不成问题的。让那些本就该死的平安军参与一场救主的表演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好!好!”襄王激动得站了起来,走到了沈千汲身边,止不住夸奖“千汲啊,当初我看你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却不知你竟然有这般歹毒的心思!本宫真的是选对人了,不过,千汲啊,你大理寺牢中的那些人也就不要留着了。” “殿下,他们还是有用处的,不可轻易抹去。” “怎么?他们不是已经提供了供词了么?还能有什么用处?” “殿下,他们可都是出身青山书院的,青山书院不是殿下也有所忌惮么?利用他们可以一举除去青山书院,日后便再也不会有哪些以圣贤之言自居的人来反对殿下成就大事了!区区一个书院,待殿下继承大统之后大可以重新建设一个新的,一个服从于殿下的新书院!” 襄王的双眼瞪得老大,如果方才他是感叹沈千汲的谋略,那么此时他真的是佩服沈千汲的大局观,连日后登基以及登基之后遇到的问题都想清楚了。 “千汲啊千汲,本宫有了你真的是如虎添翼!”襄王忍不住揽过沈千汲的肩头,虚心的请教道:“你打算如何利用那三人来对付青山书院?” “青山书院一定不会轻易放弃他们的,只需要放出消息,就说这三人罪大恶极,需要在皇上出殡当日问斩,那么青山书院一定会出手相救的。救一些毒害皇上的死囚,青山书院明摆着就是同朝廷作对!而且青山书院同豫王沆瀣一气也就是成为了事实,任凭谁也洗脱不掉了!” “千汲,区区一个大理寺丞真的是委屈你了,大事完成之后就是你青云直上的时候!” “微臣谢过殿下!微臣能得殿下赏识是微臣今生的福分,微臣一定尽力帮助殿下扫清一切障碍!” 蔡权眼看着沈千汲,对襄王说道:“恭喜殿下,贺喜殿下,能有沈大人这般的能人干将,大事一定能成!老夫年事已高,还是需要如沈大人一样的后起之秀来辅佐新君!” “哎,蔡相何出此言?蔡相劳苦功高,千汲毕竟年轻,还是有不少的事儿需要向蔡相请教的!是吧,千汲?” 沈千汲立刻朝蔡权作揖,谦逊的说道:“方才都是微臣太过高傲了,还请蔡权见谅!微臣年轻,从政的经验远远不及蔡权,日后还是需要向蔡相多多学习的!” 站在一旁的蔡琰虽然到现在都没有搞清楚沈千汲说的那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怎么就寥寥几句话就能得到襄王赏识了?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他非常不服气这个沈千汲,论年纪、论在朝堂的资历都不及自己,凭什么就可以在襄王面前这般的威风!更让蔡琰不满的是沈千汲竟敢想要取代自己的父亲?给你点颜色,你就敢开染坊了! “殿下!” 蔡琰的话还没说出口,他首先看到的就是蔡权投来的警告的目光,这目光的意思很明显:你少掺和! “嗯?”襄王扭头看着蔡琰,蔡琰咽了口口水只好改变话头“微臣......微臣也是认为沈大人的计谋很完美。” “世上没有完美的事儿,这一切还需要细细谋划,确保每一个环节不出差错,同时还需要各位大人相互配合。”沈千汲急忙将自己的姿态放低,这一点襄王也是相当满意。 在襄王看来蔡琰的话不过是一句废话,他此时懒得理蔡琰,之前完全是看在了蔡权的面子上。 “千汲说的没错,这一环环都是密不可分的,需要相互的配合到位。父皇出殡之日便是我们动手除掉所有阻碍的时候,本宫绝对不允许出现任何差池!” 襄王说的斩钉截铁,周围的人都低下头表态,接着襄王便说出了让蔡权父子非常不满的命令。 “从今日起,接下去的所有安排你们都得听从千汲的,由他来统一筹划,你们全力配合,若是其中任何一环出现了问题,本宫绝对不轻饶!” “是,臣等遵命!” 离开麟趾殿,沈千汲神气十足、风风火火的朝着宫外走去。陈元稹则在宫外向几位大臣告别,同时还不忘补充一句“老奴年纪大了,玩阴谋还是得靠沈大人。” 蔡琰越想越来气,便对蔡权诉苦道:“父亲,您可是丞相!瞧瞧沈千汲那志得意满的样子!区区的大理寺丞,还不知足?还想取代父亲您的位置?痴心妄想!” “闭嘴!”蔡权呵斥道:“这还是在宫内,你是打算让这些牢骚话都传进襄王殿下的耳朵里吗!你自己不争气还怨别人了?你若是有沈千汲一半的本事,我能这么操劳么!” 被蔡权一训,蔡琰也耷拉下脑袋,可是心里依旧是不服气的,没错,历来都是如此,没有本事的人往往有着不小的脾气。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二百十六章 劫富济贫 - 观云 - 不留无伤 吧嗒、吧嗒 熟悉的声音再次在平民区响起来,有了之前的收获,这些日子以来,社会最为底层的百姓们睡觉都变得浅了很多,时不时就竖起耳朵来听听外头的动静。 这一日果然熟悉的声音又响起来了,立刻就有人起身朝着外头跑去,结果没等他跑出两步,更多的贫民们已经涌出来了。吸引贫民们这般半夜等待的便是满地的银两和各色首饰。 这一晚上,又已经有大量的银子和首饰掉落在地面上了,贫民们一呼而上开始疯狂的捡拾,毕竟这个时候抢到就是归自己的。贫民们太开心了,已经有连着多日出现这样的好事儿了,今晚又能好好发一笔财了! 与贫民区的底层百姓的幸福不同,国人区的世家大族、商贾大臣们可是抱怨连连,连日来几乎都要把大理寺的门槛给踏破了。沈千汲本想着好好谋划一番,却不料隔三岔五的就接到了百姓的报案,一开始不过是一些商贾,沈千汲可以暂时置之不理,但是后来连朝中的大臣们也来了,这下沈千汲可不能再坐视不理了,不然被言官们参一本不谋其政,他沈千汲也是得惹一身骚。 “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些日过去,你们怎么就查不出一点头绪!”沈千汲愤怒的喝问手下人,不等手下人回话,他随意开始翻看案卷,几乎所有的内容是一样的:失窃。 “沈大人,我们还是查到一些信息的。” “说!” “那些被盗的银两和首饰都会在晚上出现在贫民区,连着这些日子,那些贫民都能在半夜的时候在贫民区内捡到银两和首饰。” “这么说说来是劫富济贫咯?” “属下是这么认为的。属下已经带人前去贫民区搜查,找到了一些首饰,最后也被证实是一些商贾家里丢失的。” “既然如此,你就带人将那些贫民统统抓起来,让它们交出赃物!” “大人,不可啊!贫民区有半个国人区那么大,都是一些社会最底层的人和一些流民、痞子、混混,被他们捡走的那些银两不少都已经被挥霍。而且真的要带兵去围剿,就凭属下这些人是根本不够的,除非能来一支军队,不然这些贫民会到处乱窜的,他们都是些一无所有的人,真的逼急了,什么事儿做不出来呢?” “带兵来围剿?亏你想得出来!看来不重重罚你,你是不知道我的厉害了!” “大人!大人不论如何责罚属下都是应该的,只是眼看着皇上出殡的日子就要到了,大人若是真的同那些流民动手,只怕是会耽误大人的大事啊!” 这么一说,沈千汲的情绪也是稳定了一些,他有些满意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属下,说道:“你倒是有眼光,识大体。那我就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今日还有哪些人前来报案?” “今日来的有同恒元的苏家、工部侍郎肖大人、户部司封主事孙大人、都察院左副都御使元大人。” 这些官儿都不算小了,有的远在他沈千汲官阶之上。即便是那个同恒元的苏家都不好应付,苏家乃是大梁最大的商贾,京城首富苏庆丰可是连皇子都乐于结交的人物,更不是他沈千汲可以随便应付的。 这下麻烦真的是不小,沈千汲颇为头疼,这究竟是何方的蟊贼竟然偷东西都偷到这些京城首富、朝中大元的府邸里了,也不知这些人家的家丁都是干什么吃的!可是事已至此,身为大理寺丞,沈千汲责无旁贷,必须对这些人给出一个说法,至少也要做出一点行动来。 “我知道了,你继续带着手下人全京城搜索,全部人都用上,除了牢房的看守。” “属下遵命!” 沈千汲捶捶脑子,回到书房之中继续布置他的天罗地网。 京城有人劫富济贫这件事早已经传遍了市井坊间,成为了百姓们茶余饭后最为热衷的谈资之一,那么除了这个还有什么事是百姓同样关注的呢?那就是梁恒帝萧方绪的出殡。朝廷对外宣称梁帝病逝,决定在五月初五这一天举行出殡仪式,号令全国禁舞乐一月,全部的勾栏瓦肆便只得关门谢客了。 “呦,小六子,你平日里在冷月斋不是忙得脚不沾地的么?今日怎么有时间来我的茶铺喝茶了?” “哎,这些日子也是无事可做,店门都不让开了,我这不是闲着无聊么?” “可不是么!咱们皇帝病逝了,接下去的一月可是就得过这种没滋没味的日子了。” “哎,皇上驾崩这种事不是咱们老百姓随便可以说的,不然小心官兵来抓你!” “小六子,你少吓唬人啊!不说这个,难不成听你说说你们冷月斋那风情万种的老板娘?” “我的老板娘何止是风情万种啊,你们是根本没有机会见识她的美貌的!”小六子说起戚婉彤贼有底气,“不过啊,我要说的可不是我的老板娘,而是这些日子来的劫富济贫的案子!” “这事儿谁不知道啊!早就传遍京城了,还真是那些贫民走运,原先穷得叮当响的,嘿,这几日都敢来我这茶铺喝最贵的雪顶银尖了!” “怎么着?你羡慕啊,羡慕的话你也去贫民区啊!” “你还真别说,还真有人这么干过,可惜啊,如今的贫民区已经是团结起来了,还派人守卫出入的道路了,不是贫民区里的人不让进了!嘿,你说这天底下还有这等稀奇事儿!” “还有更稀奇的呢!”小六子故作神秘的对茶铺老板说道:“你若是请我喝你的雪顶银尖,我就说给大伙儿听,怎么样?” 看着大家都朝自己看过来,茶铺老板只好忍痛沏好一壶茶摆在桌上,然后气呼呼的对小六子说道:“你说的事儿若是不劲爆,这壶茶你可得给钱!” “没问题!”小六子压低声音说道:“你们不是想要也发发这横财么?眼下可就有机会了!我听说那侠客会在五月初五当天在回壶巷和东十二巷的交接位置抛洒偷来的银两,想要发财的可别错过!” “回壶巷和东十二巷的交界?”茶铺老板仔细品咂了一会,“那不远处不就是大理寺么?去那里抛洒偷来的银两不是自寻死路么?” “江湖侠士的做派岂是你我这等凡人能够懂的?指不定侠士们已经不满足于晚上偷偷摸摸的给贫民送银两了,他们想要挑战朝廷,让朝廷好好看看贪官们家财万贯,而我们这些百姓艰难度日!” “小六子说的是啊!反正官府要抓的是那些侠士,又不是我们,我们也就是去凑凑热闹,不过,这五月初五不是皇上出殡的日子么?” “侠士们挑的日子我可不知道,我也是道听途说的,你们爱信不信,反正我啊是打算去凑凑运气的。”小六子说完,拿起茶壶猛灌了一通,擦擦嘴满意地起身离开,临走的时候还不忘提醒到“我这消息可是够生猛的了,你这壶好茶也没有浪费!” 江湖侠士将会在五月初五这一天在大理寺外不远处抛洒偷来的银两这件事没用两天的时间就在京城坊间传遍,一传十十传百,到了妇孺皆知的地步了,那自然是逃不过沈千汲的耳朵。 “在皇上出殡的日子?这其中不会是有诈吧?”沈千汲敏锐的察觉到这其中暗藏的玄机,“难道是有人故意想要在大理寺外制造混乱,以方便他们闯进来救人?哼,这点把戏可逃不过我的眼睛!既然你们打算来了,那么我就让你们有来无回!” 沈千汲下令道:“来人啊,是时候给牢房里的两位透透气了!”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二百十七章 项庄舞剑(上) - 观云 - 不留无伤 当宣韶宁披枷带锁的从牢房里走出,在拐角处遇到了同样镣铐缠身的杜少吟,俩人见面仅仅依靠眼神交流,因为他们的嘴都被堵着。两人在经过刑房的时候,他们终于见到了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都牵挂的胖魁。 相处了这么多年,即便是背影依旧能辨认出那人是胖魁。之所以说要靠辨认,因为胖魁是背对着他们的,胖魁的身子被锁在一个人形桩里面,人形桩抱住了胖魁身体的正面,将背后完全露出来,是赤裸裸的露出来。胖魁从脖子处开始一直到脚踝,每一寸皮肤上都被扎入了一枚钉子,整面的后背基本都是红彤彤的一片。胖魁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没有人知道他是否还活着。 宣韶宁和杜少吟挣扎着想要呼喊、想要去看看胖魁的伤势如何、想要胖魁开口说一声“我没事”,可是他们的手脚都被束缚着,他们走不到胖魁的面前;他们的嘴都被堵着,他们无法呼喊出胖魁的名字;他们能做的便是挣扎,发出呜呜的声音,制造出足够的动静,只希望胖魁能动一下,这样他们也能暂时的放心了。 人世间的很多事即便是自己再努力也是不会有结果,就像目前的胖魁,不管宣韶宁和杜少吟如何的挣扎,声响如何的大,胖魁已然成为雕塑和那人形桩融为一体一动不动。 牢头怒了,抬起脚就猛踹这两个不配合的犯人。“你们挣扎个什么劲儿!担心自己的同伴是吧,不用担心,很快你们就能在黄泉相见了!” 话音未落,牢头能看见的就是宣韶宁凛冽的眼神,从中透出浓浓的杀意。 啪!牢头抬手就甩了宣韶宁一个巴掌,“敢瞪我!来人啊,把眼睛都给我蒙上!” 几名狱卒合力将黑色的纱布缠绕在了宣韶宁和杜少吟的眼睛上,然后就拉扯着他们走出牢房,推上了一辆马车。至于是不是马车,是什么样的马车,他们俩是不会准确的知道了,他们连自己将会被送到哪里都不知道,命运貌似就这么交到了别人的手上。 五月初五,梁恒帝萧方绪出殡的日子,皇城内一片肃穆,原先的金碧辉煌,此时都被白色所重重覆盖,襄王戴孝跪在梁帝的灵柩之前,文武百官悉数跪在大殿之外。 襄王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王妃抱着刚两月的皇子跪在一边也是泣不成声,而小皇子是从未见过如此的场面,更是啼哭不止。奶娘们想要上前哄哄却被禁军将士给阻拦了,她们就算是心里再心疼,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小皇子一个劲的哭。 要说心疼,这天底下最心疼自己孩子的莫过于父母了,王妃是真的心疼,看着孩子哭泣,她的心中比谁都难受,但是她同样无能为力,因为主宰这一切场面的是跪在大殿之中、灵柩之前的那个人。 哭丧、哭丧,没有人哭如何能算得上是丧事呢?即便是皇家也不例外,这是必须要走的一步。与襄王一家子痛哭不同,跪在两侧的庄王和云萱公主心中即便是难过,可也没有了一月之前那么难过了,这一个月来他们已经接受了梁帝驾崩的事实,此时是哀伤,却没有襄王这般的呼天抢地。 “父皇,是儿臣不孝!是儿臣没有保护好您!你不仅是一家之主,更是一国之主,您走得如此匆忙,却未能留下任何线索,好在您在天有灵,让儿臣找到了毒害您的凶手!” 云萱公主立刻抬起头看着襄王,以她的位置,她能够看见襄王的背却看不见他的脸。云萱在深宫之中一直没有得到任何关于案子的消息,如今襄王竟然说真凶已经找到了,那么宣韶宁是不是就可以被释放了? “父皇,您一定想不到毒害您的会是您身边最亲近的人。今日儿臣便要他们在父皇您的灵位之前谢罪!”襄王霍然站起连眼泪都没有擦,转身面对大殿之外的百官,高声喊道:“传杜贵妃和豫王上殿!” 同一时辰,在回壶巷和东十二巷的交界处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出现了不少的流民和百姓,他们互相用带有敌对的眼光打量,大家心知肚明,今儿在场的所有人都是竞争者。 大理寺按照沈千汲的部署从内到外安置了一批一批的人马,个个都是严阵以待。尤其是站在门外的那些守卫,他们一直盯着不远处街道上越来越多的百姓,同时朝着周边的屋顶上不断扫视,他们同百姓们一样也在等着那个或是多个这段时间来闹得鸡犬不宁的劫富济贫的江湖侠士。 时间在一点一滴的流逝,好在这一天日头不算毒辣,偶尔的云层遮挡住了不少的阳光,这才让这些一直在街头上等待的百姓好过一些。传言是否是真实的,没有人能够给出个明确说法,全都是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在等待,万一,万一,谁也说不准的万一,自己就能少奋斗一些时间。 卯时三刻,一团浓稠的乌云将太阳彻底遮盖住了,天地之间立刻暗沉了不少。人们纷纷抬头仰望,担心万一下起雨来,那么一切等待也就是泡汤了。 所谓的江湖侠士迟迟不出现,一些百姓失去了耐性,有的甚至直接开始抱怨,更有甚者打算打道回府。人群骚动的档口,乌云散开,天地重新恢复清明。就在这个时候,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所有的百姓都抬头朝一边的房顶看去。 明明之前大理寺官差刚刚巡视过这一带没有发现任何的人,此时却出乎意料的出现一人。这人一身的黑色行头,除了眼睛,所有都被包裹在黑色的衣服之下,他凌然的站在屋檐之上,身后背着一个硕大的布袋。 人们看他看的不是这个人,看的是他身后背着的包裹,那里面才是人们苦苦等待的东西。这一刻,原本熙熙攘攘的街上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做着自己的准备,准备待会一出手就能抢先所有人。 大理寺的守卫们也不知是不是受到环境的影响,竟然谁也没有主动要上前拿人,而是同在场的百姓一样,吃吃的等着屋顶那人的任何行动。 不过,大理寺也不都是这么随波逐流的人,还是有人脑子保持着清醒的,他就是沈千汲的得力手下,大理寺官差的统领。统领大人大步流星的走出衙门,看见了站在屋顶上的人就是自己这些日子来苦苦寻找的犯人,立刻喊道:“你们还楞着干什么?抓人啊!” 屋顶的那人也许就是在等大理寺的信号,既然人家都已经吼出一嗓子了,他行动的时候也是到了。这人取下自己背上的包裹,朝着空中用力甩出,当包裹在空中裂开,里头的那些银子、首饰、铜钱便从天而降,洒在了大理寺的衙门之外。 就在大理寺官差们冲出衙门的时候,百姓们也朝着大理寺涌过来,当然百姓不是来阻止衙门抓人的,他们此时的眼里只有地上的 那些银子。这是白给的银子啊,全都是十足十的银锭子,试问这天下有几人能不动心呢? 别说这些生活本就困苦的百姓了,就算是大理寺里当差的衙役也有人禁不住白花花银子的诱惑。他们并没有上前同百姓一同哄抢,那可不是既掉份儿又在自己顶头上司面前出丑么?可是银锭子就滚在自己脚边了,那不捡可不就是对不起自个儿了么? 屋顶的那人也不知使了什么法术,将一袋一袋的银子不断的朝着大理寺抛洒,有的飞得远的已经掉进了大理寺衙门之内。有银锭子、有玉镯子、有金坠子.......那些守在大理寺内的衙役眼睛盯着地上的物件儿,一个个人眼睛都放光。 “都给我听好了!”统领大声喊道:“谁都不可以去捡这些银子,这些都是赃物,谁捡了谁就是触犯大梁律法!” 统领的嗓子就算是喊哑了,自然也是不会有人听他的,在金钱面前人情、律法通通不值一提。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二百十八章 项庄舞剑(中) - 观云 - 不留无伤 一名衙役实在是忍不住了,他缓缓蹲下,伸出手去触碰脚边的银锭子,只要他的动作够快便不会被人看见。一瞬间,银锭子已经握在手心里,十两的银锭沉甸甸的,衙役的内心是无比的喜悦,这可是他两个月的俸禄了。 衙役激动得缓缓起身,就在起身的这一刹那,他遇见了统领投过来的充满了杀机的目光。原本狂喜的内心在这一刻变得恐惧,因为他看见刀锋已经朝这几划过来了。 当的一声,以为必死的衙役悄悄睁开眼,刀锋没有抹断他的脖子,统领的刀尖被另外一锭银子给撞开了。出手的就是屋顶那人,他快速沿着屋檐开始奔跑,在尽头处凌空腾跃,空中翻跟头是足够刺激,更为刺激的是他的空中解开了自己身上的衣衫,立刻那些贴身的金箔如同叶片一般在空中飞舞。 “这些都是当朝宰辅家中盗出来的,它们本就是来自于民脂民膏!你们都有份,拿回属于自己的!” 那人身手了得,简单几个腾跃就跳到了大理寺的屋檐上。 “放箭!放箭!” 嗖嗖的,一支支羽箭破空而来,带着迅猛的威力朝着目标飞来。但是这人的轻功甚高,如同高超的舞蹈一般,在屋顶之上摆动着身子,巧妙的躲开了所有羽箭的攻击。 “你们立刻去挡住那些百姓,不许他们冲进府衙,敢有违抗者,杀无赦!”统领掉转阵地,跑进了府衙之内,指挥内部的衙役对付这个飞檐走壁的侠士。 偷东西的人能算是侠士么?在官府看来不过是梁上君子、小蟊贼而已,但是在百姓看来能造福他们的就是侠士。侠之大者,为家为国,眼下不就是为了家么? 姑且称屋顶之人为侠士,侠士并不打算同大理寺的衙役们正面拔刀相向,他不落地而是沿着屋檐来回的奔跑吸引衙役们的注意力。他从这一边的屋顶跳到了那一处的屋顶,最后来到了他的目的地:牢房。 “果然!沈大人预料的没错,此人的目的就是劫囚!这回你可是插翅难逃了!”统领更加佩服沈千汲的料事如神,他相信接下去的安排一定会让此人付出代价。 侠士落在了牢房的屋顶上,做出了打算进入牢房的动作,统领激动得立刻发号施令,虽然提前了一些,不过他认为这么一点的误差是完全不会影响大局的。 侠士刚刚落地,一张大网从天而降,逼得侠士只能跃进了监牢之内,这下接下去就是瓮中捉鳖了。统领带着数十名衙役冲进了监牢,并且在门口留下了同样数量的人手,如此的安排任凭那人的武艺再高强也是别想逃出这五指山了。 监牢内光线极为暗沉,侠士很快就摸索到了刑房的附近,在干掉两名狱卒之后,他推开了刑房的大门,一进入就被正中间的那个人形桩给吸引了,当然,还有人形桩上的人。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侠士已经看见那人背后的扎入身体之内的铁钉,已经干涸、凝固的血迹。他绕过人形桩来到了正面,他想要看清楚这人的面目。 犯人蓬头垢面,垂着头颅,根本看不清容貌。侠士无奈,至少伸手去挑起犯人的头,头颅一动,半张脸便裸露出来。侠士只一眼便喊出了声“胖魁!” 没错,站在人形桩内的就是胖魁,他全身赤裸,浑身基本已经被铁钉扎穿。侠士颤抖着伸出手去感受胖魁的气息和他身上的温度,侠士反复在心底念叨着一定要有奇迹、一定会有奇迹,可是当手触碰在胖魁的脸上的时候,那种冰冷、僵硬的触感便已经告诉了侠士他最不愿意见到的结果。 侠士眼中噙着泪,手却迟迟不愿意收回来,他只想最后再感知一下胖魁,这会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面了。 “不,不会是最后一面!胖魁,我要带你回家!” “你自己都别想出去了,还想带他走?痴心妄想,你们倒是可以在地府会合!” 统领带着衙役们已经将刑房的门口堵住了,他们人多势众,而对面不过只有一个人。这一仗他们是赢定了! 侠士用手拍了一下胖魁的脸颊,说道:“你这么死沉死沉的,我带你回去也是需要耗费一些力气的,不过我先热热身,你等我啊!” 扭动了一下胳膊大腿,侠士摊开双手摆出一招白鹤亮翅,手指动了动,让衙役们大胆的放马过来。自然是有起头的,三人拔出佩刀一边奔跑一边砍,侠士轻松躲开刀锋,回手就是一掌击打在衙役的后脑勺上,立刻这个人就倒地不起了。 刚刚交手一个回合就放到一人,效率不可谓不高,接下去的衙役们更是将侠士团团围住,尽量挥动刀锋,自己则保持着一定的安全距离。世上从来没有绝对的安全,打斗也是,侠士掐住一名衙役的手腕,一用力衙役手上脱劲,刀自然落下,侠士另一只手接住转头就投掷出去,扎入另一名衙役的胸口。 包围阵出现了缺口,侠士仰面躺下,滑到了其中一名衙役的胯下,这不是自取其辱么?衙役甫毅低头,侠士的手掌已经封喉,他扭转衙役的身子当做挡箭牌,让那些刀都砍在了这名倒霉的衙役背上,他不是死在敌人手里而是自己的同僚手上。 甩开尸身,侠士跳上了一名衙役的肩膀,他疯狂的甩动想要将侠士给甩下来,可是当侠士在飞出去的同时,双手紧扣住衙役的脖子,衙役越是扭动得厉害,侠士手中的力道就越足,借力用力,咔嚓一声就扭断了衙役的脖子。 统领站在刑房门口眼见着这黑衣人身手了得,不出一炷香的时间,自己带来的十多名衙役一半已经死在了这人的手上,剩下的一半开始因为畏惧而不再敢贸然出手。 侠士可不打算同衙役们客气,既然你们不打算出手,那么就换做我来。主动出手的侠士更是锐不可当,一眨眼的功夫,又有几名衙役死在了他的手上。趁胜追击,侠士一举将所有的衙役全部摆平,身上并未多出一道伤口。 如此的一幕发生在眼前,统领吓得挪不动腿了,可是手中的刀依旧是高高举着,这是他最后的底气。 侠士暂时并没有兴趣来取统领的性命,他还有更要紧的事儿做。侠士走到了人形柱的旁边,一手把持住把手,用力一掰,那一扇布满钉子的木板就被侠士给卸下。当上百枚钉子从胖魁的背上被扯出来的时候,没有带出一点血渍,仅仅是在胖魁的身上留下了密密麻麻的铁钉孔。 侠士都不敢去触碰那些伤口,他只能埋怨自己来得太晚了,若是早来一日,或许胖魁还能有一线生机。侠士捡起一直扔在角落里的胖魁的衣服包裹住胖魁的尸身,然后再背到自己的背上。 侠士走到衙役的身边,从他们身上扯下腰封当做绳索捆绑在自己和胖魁的身上,固定好之后便朝着刑房大门大步走去。 统领吓得连连后退,直到快退到了监牢的门口,那些一直把守在门口的衙役们围上来之后,统领的信心终于又回来了。 “这个人罪大恶极,千万不能放走他!沈大人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你们的沈大人一定能见到尸体,不过是你们的尸体!” 话音还留在原地,侠士已经冲到了监牢的门口扼住了一名衙役的喉咙,手中轻轻一动,衙役立刻全身瘫软下来。侠士抢过此人的佩刀同剩下的衙役们打斗起来。 经过之前一人打十多人,再加上背上胖魁的重量,侠士的移动速度已经明显不如从前了。在干翻了几名衙役之后,侠士且战且退来到了监牢前方的院子之中。院子中更多的衙役包围上来,他们将侠士包围在其中。 “大家合力拿下他!他已经有些吃力了,还有背上的尸体,他绝对不会是我们的对手的!拿下他,沈大人重重有赏!” 侠士的额头已经渗出一层细密的汗了,他眼睛在周围这些衙役身上游走,以戏谑的口吻对统领说道:“拿下我?你们可是认真的?”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二百十九章 项庄舞剑(下) - 观云 - 不留无伤 衙役们动手了,一点不打算同侠士客气,但是统领却没有将注意力放在侠士的身上,他开始在监牢的周边巡视。从这人现身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时辰,可是从现在的表现来看,这个人真的只有自己一人,并没有同伙。 统领不打算再同侠士纠缠下去了,有这么多的衙役都在,他也相信这人是逃不出的,他还有更加重要的事儿去做。统领跑进了衙门,找出了早已经准备好的信号烟花,在庭院之中发射上天,这一道信号即便是在白日也是非常的显眼,显眼得足以让远在皇城中的沈千汲看见。 沈千汲也是跪在大殿之外的百官之中,眼下豫王和杜贵妃刚刚进入大殿,真正的斗争还没有开始。烟花的巨大声响让沈千汲回头看去,天空中绽放出现的紫色的烟花,沈千汲的脸色立刻暗沉下来。紫色是约定计划出现错漏乃至于失败的信号,怎么可能?明明自己已经谋划得当了,他们怎么会不上钩呢? “瞧,大理寺里传出信号来了!” “那是大理寺打算派兵的信号啊!他们打算杀了咱们的恩公!” “不行啊,咱们得去救恩公啊,若不然,咱们以后也就没有这些银两了,搞不好咱们自己也会被追缴赃款的!” “是啊,一旦恩公被抓住了,咱们也是逃不掉的,朝廷会派出军队来围剿我们的!” 已经捡拾得差不多的百姓们早就红了眼,他们想要捡拾更多的银两,可是大理寺的守卫们阻挡他们还殴打他们,联想到平日里大理寺衙役们对他们的百般欺负,流民们首先发动起来。 流民们开始冲撞大理寺衙门,一边往里面冲,一边喊道“我们从来都是被欺压的,我们也是人!这些朝廷的走狗根本没有把我们当做人,只有恩公才是我们的再生父母!” 带头起哄的人很好的抓住了百姓们的心理,在群体之中原本胆小如鼠的百姓们也开始变得胆气十足起来。在流民的带领下,越来越多的百姓开始一同硬闯大理寺。大理寺的守卫人数毕竟不多,他们的刀剑的确是可以唬住一部分的百姓,但是一旦人数超过控制之后,他们的刀剑便不再具有威慑性。 当统领发射完信号烟花之后,一浪高过一浪的呐喊声传入耳朵,没过多久,那些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流民们冲了进来,他们看见统领就出手殴打。其实不仅是统领,原先安置在衙门口的那些衙役也没有逃过被殴打的命运。百姓们没有兵刃,便手脚并用,有的年事已高的甚至朝他们吐口水。 相对于大理寺外头百姓和衙役们的打斗,监牢外的战斗可就有技术含量多了。侠士一方面要保护自己,一方面也要保护背上的尸身,他不允许胖魁的尸身再遭到任何的侮辱。敌人人数太多了,侠士已经疲惫了,他的出手欠缺了准头,他的移动也不如当初那么敏捷了,于是他开始挂彩。 侠士大口喘着气,一只手紧握着一柄佩刀,一只手紧紧抓着胖魁的尸身,他全身上下已经有超过五处的伤口,最为严重的一刀已经刺穿了他的肩膀。 不行,必须坚持下去!自己的任务还没有完成,绝对不可以放弃!侠士将胖魁的尸身横过来,小声说道:“胖魁,对不住了,接下去咱们并肩作战吧!” 侠士朝着一个角落开始发动攻击,背后出现了偷袭者,侠士将胖魁的尸身用力甩出直接撂倒了三名衙役。侠士身子翻滚起来,一边重新保住了胖魁,一边挥出刀锋,齐齐切断三人的咽喉。侠士重新将胖魁背在身上,因为力气不足,停顿了一下,立刻就有人上来在他的脚踝处划出一道新的口子。当然,侠士是重视礼尚往来的,而且往往回馈更加的丰盛,他直接卸掉了对方的一条胳膊。 侧面又来了一个想要偷袭的,侠士压着胖魁,借助他的身子跃起一脚将偷袭者踢飞。可是另外一名衙役找到了新的突破口,他没有直接去对付侠士,而是在胖魁的身上狠狠剌开一道口子。胖魁已经过世了,死后的伤口并没有什么鲜血流出,而是皮肉外翻,使得伤口变得极为难看。 侠士怒了,他抄起佩刀就飞掷出去,爽快的结果了那人。因为没有了兵刃,剩下的衙役们胆子就更大了,纷纷冲上来对着侠士就砍。侠士能躲开这一刀却避不开另一刀,刀锋划过身子的感受,侠士自己都不知道是第几次感受到了,到了如今竟然都有些麻木了,可是手下的力道没有麻木,他扭断衙役的手法依旧是干脆利落。 战斗持续到现在,原先包围侠士的衙役只剩下一半了,可侠士自己也是付出不菲的代价。鲜血在脚下快速形成一滩积血,侠士的脚已经有些站不稳,手也快要握不住胖魁了。 “他不行了,赶紧上啊!” 有一名衙役喊了一声,就是这么一句话就为他带来了杀身之祸。侠士抛开了胖魁,如同饿狼一般扑倒了这名衙役,一掌劈下便结果了他。在侠士身边的一名衙役挥刀朝着侠士的脸上划去,原先蒙在脸上的黑纱直接被划开了,同时还在侠士的脸上造成了一道不算浅的伤口。 黑纱一掉落,侠士的真面目便展现在所有人的面前。对于侠士的真面目,衙役们并不知道,若是有青山书院的人在场便知道,这名侠士便是青山书院的叶凯,白石手下得利六人之一。 叶凯抹开了脸上的鲜血,让他原本不算英俊的脸庞更是显得诡异。他咧开嘴笑了,笑容刚刚在脸上绽放的时候,叶凯已经趴在了一名衙役的身上,就是这名衙役划开了叶凯的脸。叶凯是一点都不会客气的,没有了兵刃了又何妨?他张开嘴直接咬断了衙役的喉咙,直到鲜血喷薄而出将叶凯的脸喷成了血红色。 真的是太骇人了,剩下的衙役已经被这个杀人不眨眼的人吓破了胆,纷纷后退,不敢再直接同叶凯交手了。 恰在这时,统领狼狈不堪的跑进了大理寺的最里头,也就是监牢的所在地。统领能够侥幸逃脱,完全在于外头那些衙役们的牺牲换来的,他衣衫破碎、发髻凌乱,就连兵刃都已经不知所踪。统领跌跌撞撞的朝着最后的这些衙役喊道“快!快来阻挡住外头那些流民!” 叶凯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他迅速夺过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名衙役的佩刀冲到了统领的身边,将刀刃架在了统领的脖子上。一系列的动作完成之后,那些流民和百姓也冲到了监牢的庭院里,同叶凯直接打了照面。 “各位,我就是劫富济贫的人!你们获得的银两和珠宝都是我从各大朝廷贪官的家里搜来的,如今我已经暴露了自己的身份,日后再也不能帮助你们了,今日的事儿我多谢各位了,你们速速退去!” 百姓们没有动,他们依旧看着眼前这位侠士,这位给了他们今生最多银两的侠士。叶凯也不再废话了,他知道时间已经是越来越少了,他手中一动,刀锋抹断了统领的脖子,鲜血再次喷薄而出,叶凯就这么站在统领的身后。 这一幕在场的所有人都看见了,这一幕就像是地狱鬼来人间取命,百姓们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有的直接呕吐起来,有的则是吓得闭上了眼,更多的便开始扭头跑出大理寺。 叶凯的目的达到了,他重新背起胖魁的尸身,大摇大摆的朝着大理寺的北面的一堵墙走去,没有任何的衙役敢于上前阻拦了。叶凯用尽最后的一丝力气,腾空而起上了屋檐。衙役们没有看见当他从屋檐上跳下的时候,好一会已经起不了身了。 就在这时一架运送泔水的马车停靠在了叶凯的身边,下来的两名仆人夹起叶凯同胖魁就放进了泔水车中。当泔水车驶入大道的时候恰好遇到了从皇城内飞驰而出的神杀突骑,显然他们的目标就是大理寺。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二百二十章 意在沛公(上) - 观云 - 不留无伤 时间倒回到五月初五寅时三刻,刑部大牢外肃穆站立着一个黑衣方阵,这些人个个都是身裹黑衣,看不清面容,站在他们面前的是叶荣轩和澹台秋安。 火光摇曳之中,他们俩走进了大牢,命令狱卒将所有关押平安军将士的牢房悉数打开。这些曾经的战士,如今的囚徒,一个个蓬头垢面、眼神惶恐,自从造反失败他们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 澹台秋安挥挥手,立刻就有数名黑衣人冲进一个个牢房之中就像是挑选牲口一般挑选出一些囚犯并将他们推出牢房,很快一批囚徒就被选择完毕,悉数站在了澹台秋安和叶荣轩的面前。 囚徒们不安的看着牢门重新关上,他们心中想的便是自己应该是第一批拉出去问斩的人了。既然逃不过那只能硬着头皮面对了,可真的面对死亡的时候,又有几人能做到坦然呢?至少这些被挑选出来的人绝大多数都做不到。 澹台秋安看看时机差不多了,他开口了“你们起兵造反是断无生路的,不仅如此,还要诛九族!身死族灭只怕是谁都不愿意看见的下场吧?谁让你们跟错了人呢!” 话音刚落,澹台秋安身后的黑衣人们立刻抽出了佩剑,寒光闪过,囚徒们都倒吸一口冷气。到了此时他们或许会羡慕那些在宫变当日就死了的战友,至少他们还算是作为一名军人死去的,现在这些侥幸活下来的要以囚徒的身份去死了。 囚徒们的骚动,澹台秋安都看在眼里,他嘴角一翘,转了话锋“你们是被我挑中的,你们应该感到庆幸,因为你们获得了一次机会。不过不是你们自己活下去的机会,而是你们的家族得以保存的机会,现在就看你们是不是打算把握了?” 停顿了一会儿,澹台秋安看见这些囚徒们显然是有些心动了,他方才继续说道:“若是你们肯配合,都听我的话,那么我答应你们的事儿就一定做到!现在你们立刻换上新的衣服!” 黑衣人们收回佩剑,将一套一套的战服扔在了囚徒们的面前。有的囚徒还是有些眼力的,从战服的制式上就看出了这不是平安军的战服而是玄甲军的。 “你们不需要知道为何,也不需要知道做什么,你们只有服从!穿上战服或是引颈就戮,你们自己选!” 澹台秋安的气势在这逼仄的空间中得到了最大程度的释放,不仅是囚徒们无法反抗,就连一直在身边的叶荣轩都插不上话。就在澹台秋安的威逼利诱之下,囚徒们纷纷换上了玄甲军的战服。 澹台秋安很是满意,他连看都没有看叶荣轩便转身离开了大牢,那些伪玄甲军们跟在他的身后,当他们走到大牢的门口时看见了兵甲森寒的黑衣人方阵的时候更是后怕不已,当时他们若是不答应,这些黑衣人估计就会冲入大牢之中将他们悉数砍杀,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日上三竿了,澹台秋安对叶荣轩说道:“叶大人,刑部有这些死士在,你大可放心了,跟我进宫去看好戏吧!” 叶荣轩强颜欢笑点点头,澹台秋安很是享受这种掌控局面的感受,他下令黑衣人包围住大牢,然后趁着清晨的薄雾还没有散开,带着伪玄甲军离开刑部朝着皇城而去。 随着阳光开始驱散迷雾,绽放光芒在梁朝大地上的时候,一名黑衣人走进了刑部大牢,他顺着关押平安军将士的牢门逐个走过。这一幕就在半个时辰之前刚刚发生过,囚徒们的心还没有完全放下来,没曾想这么快又来一遍。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他对着黑衣人吼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们再怎么说也是军人,再也不能忍受你们这般的侮辱了!” 这人的话触动了大多数的囚徒,他们纷纷站起来盯着黑衣人,咬牙切齿的模样简直就像是要将黑衣人生吞活剥了。 黑衣人倒是没有任何的畏惧,他说道:“你们真的是可怜,身为前太子的属军,不但没有上战场的机会,连像一个真正的军人般死去的资格都被剥夺了!你们不是自诩也是热血男儿么?你们倒是拿出一点男子气概来看看啊!” “你少来刺激我们!你们有种的将我们放出来,我要跟你一对一单独挑战!生死无算!” 黑衣人鼓起掌来,“嗯,还算是有一点的气概的。实话告诉你们,之前那些被选中的人不过是去充当别人的棋子而已了,你们已经被人当做枪使了一回,你们应该不想再次被人耍了吧?” 囚徒们开始安静下来,开始思考这人说话的真正用意。其中有人的脑子活络一些,质问道:“我们怎么知道你不是打算把我们也是当做棋子来使用呢?” 黑衣人摘下面罩将自己的真实面目展现在众人面前,年轻、俊朗的模样即便是在这漆黑污浊的牢房之内依旧能闪耀出光芒。黑衣人说道:“你们不必知道我的身份,我不过是一名无名小卒,只是看不惯澹台家族的人反复的利用你们。之前那些被选中的是去执行另一次造反的活动,他们,是不能活着回来了。你们没有被挑中应该感到庆幸!”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的话?方才那俩人是澹台家的人和刑部尚书,你又算什么东西?” “我只不过是在给你们一次机会而已!”黑衣人从怀中取出一串钥匙展示在众人面前,“这是所有牢房的钥匙,只要我愿意,我完全可以打开你们的牢房,放你们自由!” “别信他!外头一定有埋伏,我们一旦跑出去了一定是被杀的!” “你说的没错!不过你也想想你们如今都是什么境遇了,你们造反早就已经证实了,周训良什么都招了,他的供词已经在朝廷内被宣读了,你们都是叛逆分子,人人得而诛之!我要是想要你们死,还用得着这么费劲设陷阱让你们钻么?” 囚徒们不得不承认黑衣人说的没错,但是他们依旧摸不清这黑衣人究竟是打着什么算盘。 “你们还有价值被利用,这一点你们应该感到高兴。今日是皇上的出殡大典,皇城的主要兵力都会集中在皇城已经出殡要通过的金川门,你们一旦离开大牢就要朝着其他的城门跑去。你们怎么也是军人,武力总是应该没有荒废的,只要你们能逃得出京城,日后便隐姓埋名生活,不要再过问朝廷的事儿了。” “那......那我们的家人呢?” “对啊,还有,你为何要帮我们?” “我自然是有我的目的!”黑衣人再次从怀中抽出了一小本名册,“这里面便是你们当初参军的誊录名册,里面登记了你们的家族情况,平安军只此一本,一旦这一本名册遗失了,那么朝廷便也追查不到你们的家族了。” 这下几乎所有的囚徒都看见了自己重生的希望了,他们内心的躁动连面上都已经能够看得出来了。每一个人都趴在铁笼边,殷切的看着黑衣人。 黑衣人知道是时候了,他当着所有人的面,用蜡烛将那本名册烧毁了,当黑灰漂浮起来的时候,所有人内心已经出现了狂喜。黑衣人摇晃着钥匙,说道:“只要你们听我的号令,到时候了,自然会来释放你们!” 黑衣人刚走开两步却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重新回到牢门之前说道:“忘了告诉你们,在大牢周围都已经安置了约百人黑衣杀阵,你们若是盲目逃出去可是免不了被杀的下场。关于这一点,你们该如何克服,应该不用我来教你们了!” 黑衣人走到了大牢的门口时重新将面罩罩上,瞥一眼看见了草丛中伸出来的一双脚,他环视四周确定没人看见之后上前照着那具尸体狠狠踹了几脚,让其完全淹没在草丛之中方才呼出一口气。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二百二十一章 意在沛公(中) - 观云 - 不留无伤 老时间,给刑部运送食材的几辆牛车停靠在刑部大院的侧门。衙役一打开门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今日来的几人之中有一些陌生面孔,出于警惕,他拦住了其中一人问道:“你是新来的么?为何我看着这么陌生?” “回禀官爷,小人的确是第一次来送货的,之前一直都是父亲来送的。可惜他前些日子扭伤了脚,于是便将这份差事交到我手上了,还请官爷见谅。” 身形纤细、声调轻柔,一点都不似男子。衙役再仔细看看这人,竟然脖子雪白、光滑无匹,俨然就是一名女子。 “你.......” 衙役没有来得及说出接下去的话,自己的头就已经旋转了半圈,他最后听见的声音便是自己骨头断裂的清脆响声。衙役的身子就像是一滩烂泥一样倒在地上,女子抬眼看着出手的男子。 “这尸身交给我处置,我们先藏好,等待消息!” 当运送食材的牛车离开之后,他们一行人丝毫没有注意到缺少了两人,而混进刑部的两人则藏身在后厨之中,等待着消息。 确切的说,他们在等待一个信号,一个可以动手的信号。同样在等待信号的还有之前的黑衣人,他一直在大牢外头踱步,时不时就抬头看看天,他的异常举动还是让一名黑衣人注意到了。 一名一直在大牢房顶上埋伏的黑衣人跳下来对大牢门口的黑衣人说道:“番号!” 两人的装束一模一样,除了身量上稍微有一些差距之外,再也没有任何的不同了。早前的黑衣人盯着从屋顶上跳下来的黑衣人,没有回答问题,只是静静看着对方。 有了面罩,彼此只能看见彼此的眼睛。这名行为诡异的黑衣人眼睛一眨不眨,一时间他的表现像极了一座雕塑。 “番号!” 黑衣人觉察到了眼前这人的异常,即便他的装束同自己一模一样,可是连这么基本的问题都回答不了的一定是有问题的。于是他抽出了腰间的软剑对准了眼前这个有可能是叛徒的黑衣人。 两人没有交手,不是他们不打算交手,而是天空中传来一声巨大的声响,接着就是十数朵紫色的烟花在空中绽放。这是一个信号,这是一个行动的信号。黑衣人看见了这个信号,他笑了,罩着面罩,没人能看见他的表情,可是对面手持软剑的黑衣人从他的眼睛中读出了喜悦。 黑衣人前进一步,他没有着急动手,而是朝着对面的黑衣人鞠躬,这么诡异的举动着实让对手猜不透,不过对手也不用去猜测了,因为鞠躬完毕,黑衣人的下一步动作就是抓住握着软剑的手朝着脖子处抹去。一系列的动作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那名黑衣人瞪圆了眼睛,他只看见自己握着软剑的手被抓在对手的手里,而原先用来对付敌人的软剑此时切入到了自己的脖子深处。 黑衣人不打算打草惊蛇,他扶住这具尸体努力快速的朝着大牢门口移动,直到确定暂时不会被人发现之后,黑衣人便将尸体抛弃在大门之后,自己跑进了大牢之中。 “我们约定的时间到了!” 黑衣人将一串钥匙结下,一枚一枚的抛给了牢房中的囚徒,很快一个个牢房都被打开了。平安军的将士们跑出来,黑衣人淡定的指了指大门的方向。 其中一名似乎是军中军衔较高的一人对几人说道:“你们几人作为饵先跑出去,出去之后制造出尽量大的声响以吸引那些埋伏着的人的注意!” “是!” 十数名囚徒朝着大门跑去,还没离开大牢的时候他们便已经开始呐喊了。“我们都是冤枉的!朝廷还我们清白!”、“我要回家,我不要死得不明不白!” 十数个汉子的喊声还是非常奏效的,当他们跑到院子中的时候,那些原先埋伏着的黑衣人已经开始攻击他们了。虽然这些囚徒怎么会越狱的他们不清楚,他们的敌人也不是这些囚徒,但是黑衣人们肩上也承担着保卫着刑部大牢的责任,他们自然是不能让这些囚徒跑出去。 当黑衣人们纷纷出动开始绞杀跑出来的囚徒的时候,一直躲藏在后厨中的两人也出手了。他们将之前运送进来的一个个坛子搬出来,拔出塞子,将其中的火油在刑部内开始倾倒。火油?没错,这些坛子的外头贴的都是“酒”字和“酱”字,可是真正装的是火油。以后厨为起始点,两人沿着道路一路将火油倾倒了半个刑部。 如此明显的动作为何没有被衙役们发现?那些发现异常想要提醒的衙役已经下黄泉了,而更多的衙役则是被大牢方向传来的打斗声吸引过去了。 大牢这边的斗争也是相当的激烈,最开始跑出来作为诱饵的囚徒基本都已经成为了黑衣人的刀下鬼,可是黑衣人没有料到他们背后会出现更多的囚徒,这些囚徒本就是平安军的将士,即便从来没有上过沙场,可是平时的训练是没有疏忽的。 囚徒们的一大劣势便是手中没有兵刃,一开始的时候只能靠着拳头同对方的兵刃相接,死伤了一部分之后,终于有人抢到了兵刃。于是囚徒们的战斗力提升了一个层次,那名放出囚徒的黑衣人站在大牢内对着囚徒们喊道“你们的时间不多了,赶紧除掉他们,朝着城门方向奔跑,不然等到神杀突骑到了,你们都得死!” 这一番刺激还是很有用的,到了这个份上,囚徒们只能拼尽全力去突围了,他们已经没有了任何的退路,所有的退路便是被屈辱的处死。置之死地而后生,这话说的很有道理,没有了任何的顾忌,一个人的潜力便能被极大的激发出来。 眼前的这些囚徒们就是如此,他们俨然将这一场战斗当做了沙场,他们此时依旧是平安军,他们是军人,眼前的这些人是阻挡他们建功立业的敌人,所以,他们必须要消灭这些黑衣人! “兄弟们!若是不想被当做畜生一样被人宰了,那就拿出本事来,给我冲出去!” 在统帅的带领下,囚徒们开始发挥出平时训练时候的阵势,能做到进攻的同时做好防守,十人一组,进退一致、生死共存。他们也一定没有想到平日里训练了不知多少遍的战阵会用在这里、用在这个时候,想想真是讽刺,但是讽刺也好过丧命,囚徒们最大限度的牵制住了黑衣人。 战斗开始朝着有利于囚徒们的一侧转换,就在这时,刑部的衙役们赶到了,他们加入了战斗,增强了黑衣人的战斗力。接下去会是如何的一场恶战,单独站在大牢内的黑衣人不打算再看下去了。 “你们的命运都掌握在自己手中了,你们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黑衣人转身朝着大牢内跑去,一边跑一边开始寻找,这已经是他第几次进入大牢了,自己都不清楚,但是每一次他都没有发现自己想要找的人的踪影。 刑部的大牢是很大的,牢房一间接着一间,甬道一条接着一条,黑衣人只能一条甬道一条甬道的寻找起来。在经过中央刑房的时候,黑衣人注意到了那些已经被自己制服了的衙役身上的钥匙,那些是用来打开其他牢门的钥匙,黑衣人拔下这些钥匙,在看见因为各种原因被关押在大牢里的囚犯的时候,他犹豫了。 究竟要不要打开牢门放出这些囚犯呢?他们出来会增加场面的混乱,这对自己是有利的;但是这是同自己这么多年来接受的文化熏陶、历法掌握是不相符的。 怎么办呢?该死的!怎么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了犹豫,黑衣人朝着大牢深处呐喊“宣韶宁!杜少吟!”喊出来之后,黑衣人感觉痛快多了,管不了这么多了,豁出去了! 黑衣人将钥匙抛入了牢房之中,那些钥匙是否能打开这些牢门,这点黑衣人不打算去管了,他只想找到自己要找的人。 “恩公!” 一名囚犯在见到黑衣人抛进来的钥匙之后顺利的打开了门,为了表示自己的感激,他朝着黑衣人喊道:“恩公,是不是要找两个被全身捆绑,单独关押的囚犯?”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二百二十二章 意在沛公(下) - 观云 - 不留无伤 在那名“热心”囚犯的指引下,黑衣人一路沿着甬道走到了大牢的最深处,在一处根本见不到任何阳光的拐角处,黑衣人停下了脚步。眼前应该是一座牢房,若是他没有判断错误的话,这座牢房同一般的牢房不同,它的四面都是高墙,只有在边上留下了一小扇铁门。 铁门上的三把大锁足以说明了这间牢房的特殊性,黑衣人手头没有能够打开牢门的钥匙,有的只是随身的佩刀。只能如此了,黑衣人拔出佩刀朝着门锁一顿猛砍,砍得连自己的虎口都已经完全的麻木了,方才将两把大锁给砍落,可是佩刀也已经打卷了。 黑衣人摸了摸自己的腰间,抽出了那把软剑再次朝着第三把大锁一通猛砍。哐当!门锁和软剑同时报废。 黑衣人一点都不会心痛,他抬脚一脚踹开了铁门,走进了这间暗无天日的牢房,一开始的时候,黑衣人根本看不见任何的东西,他的眼前只有一片漆黑。在度过了最开始的一段时间之后,随着双眼开始适应黑暗,黑衣人依稀能在角落里看见两个被捆绑着的人。 黑衣人小心上前,拉过其中一人,只见这人浑身都是绳索牢牢捆着,嘴里被堵得严严实实,就连眼睛都没蒙住了。黑衣人好一番折腾终于拆下了此人眼睛和嘴里的布条,看清了此人的真实面目。 “韶宁!韶宁!” 黑衣人的激动从他的声音里就能听出来,他解开宣韶宁身上的绳索,可是宣韶宁依旧是昏睡着,黑衣人无奈只好连扇了几个巴掌,这下宣韶宁终于是开始有了知觉。 时间紧迫,黑衣人再接着解开了杜少吟全身的束缚,照样也是一连数个巴掌将其扇醒。 宣韶宁和杜少吟艰难的恢复了神智,可是手脚依旧是麻木的,他们根本无力站起来。看到有人来救自己,两人发出了同样的问题“你是谁?” 黑衣人扯下了面罩,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容看着两人。 “苏浅!” “没错,就是我!” 苏浅重新戴上面罩,说道:“我知道你们一定有很多的疑问,以后有时间了我会细细给你们解释的。目前你们必须赶紧站起来,我得带你们出去!你们如今可是两个成年的男子了,我可是背不动的!” 苏浅一手一个拉起两人,踉踉跄跄的朝着大牢的门口走去。越是靠近大牢门口,打斗声就越嘈杂。经过一段路的行走,两人原本麻木的双腿开始恢复一些知觉了。 当三人抵达门口的时候,现场的惨状还是惊到了苏浅。遍地都是尸体,有囚徒也有黑衣人和刑部衙役,那些还活着的人依旧在相互打斗着。 苏浅感觉到了一阵一阵的热风,他开心的朝着后厨的方向看去,那个方向已经腾起了冲天的火光。 “太棒了!”苏浅说道:“沈师兄和尹师姐得手了!” 三人尽力躲开打斗的双方,朝着后厨的方向走去。刚刚走到一半,就遇见了赶过来的沈铭和尹离,二话不说,沈铭和苏浅一人一个背起失去行动能力的两人,尹离在前方开路。五人跑到了之前他们进入刑部的侧门,这里是唯一没有被火势牵连的地方。 打开侧门之后,两辆泔水车已经在等候了,五人躲进车内,车夫立刻驾着车离开。 与此同时,另外一辆载有叶凯和胖魁的泔水车也朝着相同的方向前进,三辆泔水车最后都在同一个地方停下来。众人下车之后从一道开在小巷之中,平日里根本没有人注意到的小门进入。 这一道小门的确是没有人注意,但是与它相对的前门可是不少京城达官贵人趋之若鹜的地方——冷月斋。进入小门之后,一行人通过单独设立的一条通道进入了冷月斋内的一处厢房内,戚婉彤早已等候着了。 “快把他们放下!” 叶凯、宣韶宁、杜少吟和胖魁直挺挺的躺在厢房的正中间,他们之间的不同便是前三人还有气息,还能呻吟,可是最后一人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尹离开始诊治,戚婉彤帮忙疗伤,苏浅和沈铭看着胖魁的尸体,心中五味杂陈。 “胖魁!” 刚刚坐起身的杜少吟管不了自己的身子,他爬到了胖魁的身边,触摸着青灰色、冰冷的尸体,眼泪不争气的掉落。这位如师如友的人是最支持自己选择的人,是全心全意传授厨艺给自己的人,是自己此生极为感激的人,更是自己想要一生侍奉的人。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胖魁,是我没有救你!” 杜少吟的痛苦呐喊,让所有人都是红了眼圈,在这个厢房内的人谁没有尝过胖魁的手艺呢?宣韶宁等人更是吃着胖魁的伙食长大,这个胖墩墩但是一点都不油腻的中年男子半生来过得很纯粹,他只是一心钻研厨艺,他不打算让自己出名,不想沾染俗世中那些名利,他只想做出各种好吃的让书院内的学子们品尝,最后能夸奖一句,这就是胖魁最幸福的时候。 宣韶宁还记得当初胖魁找到能继承自己衣钵的人杜少吟的时候笑得就像是一个孩子,有人能继承并发扬他的厨艺应该是胖魁此生最大的心愿了。可惜,可惜,他没能看见杜少吟更上一层楼的厨艺,没能品尝自己的徒弟亲手制作的膳食,这是何等的遗憾....... “胖魁,我答应过你的,我一定带你回家,回到书院,就算是死,你都得在书院,绝对不能让那些凡夫俗子玷污你的尸身!” 叶凯大声说出自己的誓言,话刚出口,他立刻就开始吐血,止不住地吐血。尹离急忙着手救治,同时说道:“你别再说话了,你的伤势太重了!” “尹离师姐,叶凯师兄的伤势如何?”宣韶宁关切的问道。 “比你们俩危险多了!”尹离埋头诊治,“你们不要来打扰我,目前我这里缺少一味药材,需要你们帮忙!” “需要什么,和我说,我立刻派人去买!”戚婉彤将尹离的吩咐告知了一名贴身的小厮,当小厮离开冷月斋朝着药坊走去的时候,神杀突骑再次出现在了大街上。 澹台文沽率领麾下将士首先赶到的就是大理寺,发现那里一片狼藉,流民和百姓们看见军队来了立刻作鸟兽散。大理寺内留下了二三十具尸体,就连统领自己都已经身首异处。 “糟糕!”澹台文沽立刻意识到自己中计了,“立刻去刑部大牢!” 神杀突骑赶路赶的太过匆忙了,他们一点都不在乎路上的行人,一切阻挠他们的人和物都必须铲除,他们必须要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刑部大牢。 “千万不要出事!” 澹台文沽远远已经看见了刑部衙门的火光,不祥的念头开始笼罩他的内心。当澹台文沽冲进刑部的时候,一半的屋舍都已经被大火吞灭,好在大牢幸免。 一些囚徒依旧陆陆续续从大牢里逃出来,可是他们实在是不走运,遇到了神杀突骑,澹台文沽下令现场不可留下任何的活口,那些刚刚逃出大牢的囚徒们转眼间就成为了神杀突骑的刀下鬼。 澹台文沽冲进大牢,那些已经空了的牢房他根本没有心思去注意,他必须立刻找到父亲告诉自己的位置,他必须要用最快的速度去确认那至关重要的囚犯是否还在。 现实是残忍的,是残酷的,独立的牢房的牢门已经被人破开了,进入之后能看见的只有漆黑的黑暗和空荡荡的牢房。 “可恶!” 澹台文沽一拳打在了墙上,他知道自己来晚了,更加知道自己来晚了之后所要面对的情况。父亲一定不会饶恕自己的,一定不会的!即便丢失犯人这件事不是全部都是澹台文沽他一人的责任,可是出了这样的重大疏漏,一定需要有人来承担责任的! 澹台文沽走出刑部大牢的时候,眼睛朝着皇城方向望去,心中已经有了退路。 “父亲,接下去就看您怎么做了,到时候千万别怪儿子!”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二百二十三章 百密一疏(上) - 观云 - 不留无伤 时间再次拨回到五月初五的辰时,襄王依旧扶棺而泣,杜贵妃和豫王已经从东西两个方向被人领着走上了大殿。当他们经过殿外的时候百官们纷纷偷看了几眼,有的带着惋惜的眼神,有的则是期待着看好戏,有的甚至是希望他们俩此生走不出承元宫。 豫王同杜贵妃相视一眼,他们依旧穿的都是平日里的衣服,虽然算不上是色彩华丽,但是明显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更是不符合梁帝出殡该有的礼仪规矩。 在一片素缟的人群之中,杜贵妃母子就显得格外另类了。豫王看着梁帝的灵牌,对着襄王怒斥道:“今日是父皇的出殡日子,你为何不提前通知与我?” “四哥,你这话说的可就没了道理。”襄王转过身,哭红的双眼和惨白的嘴唇将他孝子的形象极大的凸显。“我明明吩咐宫人给你传话了,如何却还来找我理论?元稹!” “老奴在!老奴已经于三天前差遣內侍去通知了,今日见贵妃和豫王殿下这般装束想来一定是內侍们没有把事儿办好,老奴这就去责罚!” “陈公公辛苦了,內侍们当差本就不容易,他们若是办事不妥,一回两回的也是难免。今日是皇上出殡的日子,我们母子如此穿着自然是不合适的。” 杜贵妃当着所有人的面将自己的外罩脱掉,仅仅留下了白色的内衬,接着又将头上的金钗、珠玉、步摇悉数摘下,一头青丝仅仅依靠一枚玉簪固定。豫王见状也学着脱掉了自己的外套,以素身面对梁帝的灵位。 “皇上,臣妾同云祈来拜送了!” 杜贵妃同豫王一同跪倒在梁帝的灵位之前,一连三叩首,每一次都是掷地有声,两人的额头都能看见泛着红晕。 襄王看着两人,神情肃穆,提高音量说道:“太医院已经将从清芷宫内搜来的香炉清查完毕,香炉的香灰确定就是麝鳞香。不知贵妃对此作何解释呢?” 杜贵妃起身,也不看襄王,一直盯着梁帝的灵位,缓缓说道:“皇上心忧天下、身系朝政,难免会有身子不适、睡眠欠佳的时候。这麝鳞香是本宫家乡的特色熏香,有调养心神的功效,每一回皇上来清芷宫,都会要求本宫点燃熏香。” “好一个‘调养心神’!贵妃,麝鳞香既然是你家乡的特色熏香,你不会不知道它的毒性!” “敢问襄王殿下,麝鳞香究竟有何毒性?每一次点燃熏香,本宫以及宫人悉数在场,若是有毒,为何本宫及宫人时至今日都是安然无恙?” “这一点就是要问本宫的四哥,贵妃您的好儿子了!” 襄王将矛头指向豫王,豫王挺胸抬头直言不讳“父皇的确是死在我的怀中,可真正杀害父皇的人自己心里最清楚吧!” “四哥说的是啊!”襄王走到了承元宫的宫门附近朝着百官说道:“青山书院推荐入宫的那个厨子在给父皇制作的点心之中都添加了一味叫做龙枯的香料,这种香料产自下唐,有着慢性的毒性,能让人困倦无力。龙枯还有一种特性,便是一旦同麝鳞香混合,便会产生出极强的毒性,可以在半个时辰之内置人于死地!” “你这般说辞有何证据!” “四哥要证据么?本宫从来都不是信口雌黄的人,既然四哥要,那么我可以给你看太医院的诊断和那厨子的口供!元稹!” 陈元稹将两份物证呈递到了豫王的面前,即便杜贵妃一直吵着豫王使眼色,目的就是让他不要在这些物证上浪费时间了。可是豫王不甘心,他绝对不相信白石夫子会做出这样的事。真正摊开物证,尤其是看见胖魁的供词之后,豫王立刻愤怒的将供词摔在地上。 “胡说!胖魁、白石是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的!我完全没有让它们用这种低劣的手段谋害父皇!老五,你想要得到皇位,竟然连父皇都想要谋害,同时还打算嫁祸于我!” “四哥!我现在还会叫你一声四哥,全在于我还顾念我们之间的兄弟情,你若是如实招供,那么当着百官的面,我还能留你以及贵妃一个全尸!” “萧云晟,你用心歹毒,如此大的一盘棋,你是花了不少精力谋划的吧!假传圣旨,秘密诏我回京,就是想坐实我害死父皇的事实!” “四哥,人证物证俱在,你还要抵赖?你回京究竟是谁人给的旨意,你倒是把人找出来,把诏书拿出来啊!你根本就是同七弟串通好,一人在前线伪装不在场证明,一人在宫中利用皇室庆典的机会将我以及大臣们一网打尽!你们一文一武,目的不就是为了夺取皇位么?四哥,你平日里装得仁孝谦恭,骨子里才是真正的阴谋家!” “臣有意见!” 廖臻在关键时刻再次挺身而出,他昂首道:“今日乃是皇上出殡的大日子,襄王殿下如何将大理寺应该做的事搬到了承元宫内了?这岂不是喧宾夺主?案子交给断案的衙门,事实自有公论,在没有确正的证据之前不可诬陷任何人。何况豫王殿下也是皇子,即便有错也不是在皇宫之内接受质询!” “廖大人所言差矣!”张淮远出列反驳“皇上被人毒死,这是何等的大事!襄王殿下乃是皇上在世之时委托的代理朝政的皇子,他面对追查真相自然是责无旁贷的。如今太医院、大理寺都已经将事实呈现,廖大人却坚持不相信,到底是何居心!” “事实?何为事实?仅凭那几份口供就可以认定是豫王殿下让厨子给皇上下毒?仅凭香炉之中的香灰就可以认定贵妃娘娘一直都在给皇上使用有毒的熏香?既然是厨子的口供,那何不让厨子来当庭对峙!” “廖大人,你方才刚说了今日乃是皇上出殡的日子,承元宫也不是断案的地方,将厨子带上来,难不成是要让他玷污皇上的灵位么?难道是想让皇上走得都不安心么?” 蔡相说话了,作为百官之首,他的话有着足够的分量。沈千汲非常满意蔡权在此时拖延时间,这本就是计划的一部分,他必须要等到自己想要的那个信号。 算算时辰也差不多该到了,沈千汲已经回头朝着天空看了几次了,终于一声巨响从空中传来。所有人都被这巨响给吸引了,不过其中几人却是一直都在期盼的,他们必须要验证信号的好坏。 紫色的花瓣绽放在空中之后,沈千汲的脸色变得极为阴沉,他担心的看了看襄王的脸色,可惜距离遥远看不清,但是他相信襄王一定是失望的,甚至还有一些痛恨。 不行了,必须立刻启动计划!沈千汲抬手摘下了自己的官帽,一直骑在马背上的澹台归宗看见了他这一举动,立刻命人挥动战斗时使用的角旗。 “本宫同云祈都愿意配合大理寺的调查,以还我们母子的清白。今日既然是皇上出殡的大日子,任何事都不能扰了吉时。我们的身份还在,我们也有资格扶灵!” 按照梁朝祖制,凡是在世的皇子都要参加皇帝出殡时候的扶灵以示孝道。按照皇子的身份,太子在灵柩的最前头,其后依次为不同等级的皇子。如今襄王依旧是五珠亲王,而豫王已经被降格为郡王,所以襄王在前而豫王只能在其身后。 “豫王的嫌疑都没有洗脱,是没有资格扶灵的!”对于此,张淮远是坚决反对的。 襄王没有说话,蔡相建议道:“关于豫王和贵妃的事儿,襄王殿下已经说清楚了,既然没有完全定罪,那么豫王便依旧是有资格同襄王殿下一同扶灵的。时辰就要到了,出殡要紧。” “蔡相这是何意?言下之意是说豫王依旧是有罪的,不过看在出殡时辰要到的份儿上才没有继续追究么?”廖臻对于蔡权的话甚为不满。 “好了,不要再争论了!蔡相说的有理,姑且就让四哥一同扶灵,父皇葬入帝陵之后再细细追究!” “起灵!” 九位內侍将棺柩缓缓抬起,襄王站在了灵柩的最前头,豫王和庄王后退一个身位,站在了灵柩的另一侧。灵柩刚刚走到承元宫的门口,一阵喊杀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二百二十四章 百密一疏(中) - 观云 - 不留无伤 一波战士模样的人不知从何处冲上了承元宫同护卫的禁军大打出手。突如其来的变故再次发生了,就如同一月多之前那样,又是出现了一波不知名的叛军,至于是不是叛军,大多数的官员都没有时间去计较,他们此时要做的就是保住自己的命,同时最好也能保住皇室继承人的命。 豫王有那么一刹那以为自己的眼睛花了,可是他反复确认了几次,最后不得不承认眼睛看见的没有错。 这些突然冒出的叛军不是别人,正是玄甲军啊!他们身穿的都是玄甲军的军服,使的都是玄甲军的军刀! 怎么回事?不应该啊!玄甲军是豫王麾下的军队,一部分在东南前线作战,一部分则是在漠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京城了?没有自己的兵符,任何人是不会擅自离开属地的! 杜贵妃也是一脸的惊诧,她自然是知道自己儿子的军队是如何的编制,她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着豫王,想要寻找原因。 “是玄甲军!玄甲军造反了!快点护驾!” 沈千汲作为反映最为灵敏的人,他喊道,禁军立刻开始增援承元宫。但是也正因为沈千汲这么一喊,加上真的是玄甲军的军服,所有的官员都认定了玄甲军造反,若是有例外的便只有少数一直忠于豫王的大臣了。 “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不要随意妄言!”廖臻再一次发挥出了他虽为文臣却有武将之能的本事,他一面替玄甲军开拓,一面冲出去同玄甲军作战。他就是想要验证这些是不是真的玄甲军。 豫王在第一时间也开始明白过来,自己麾下的军队在没有自己的命令之下绝对不可能出现在皇城,廖臻说的没错,这些人一定不是真的玄甲军。 豫王打算冲出去对阵,可是他一动,襄王立刻高声喊道:“四哥,你竟然安插了军队来,你还说自己没有篡位之心!父皇尸骨未寒,你就这么着急动手了!” “真正想要篡位的人你心里是最清楚的!”豫王看了看云萱,对她说道:“云萱,帮我保护好母亲,你相信我么?” 云萱用力点头道:“四哥,你的为人,我一直都相信!这其中一定有误会,我会保护好贵妃娘娘的!” “谢谢你,云萱!” 襄王看着他们俩兄妹情深,恨得指甲抠在棺材之上都留下了斑斑痕迹。 “来人啊!保护父皇的灵柩!” 襄王直接同豫王拉开了距离,可是豫王根本不打算同襄王计较,此时他首要做的就是拆穿这些假冒玄甲军。豫王冲出宫外,一脚就踢翻了一位战士,战士虽然还欲反抗,可是豫王冲着他的脖子就是一掌,这一掌力道恰到好处,战士立刻就失去了反抗能力。 “你们根本不是玄甲军!你究竟是什么人!” “只要杀了你,我就能回家了!” 战士再次抄起佩刀,可是豫王一拳已经打击在了他的头部,战士立刻不省人事。 豫王刚刚起身,一名玄甲军将士对着豫王的方向喊道:“大将军!大将军在那儿!大家快来保护大将军逃出去!” 这下豫王真的是再也说不清楚了,因为那些玄甲军战士纷纷朝着豫王的方向靠拢,做出的都是保护的样子,俨然就是打算直接护卫着豫王逃出皇城。 可是豫王根本不买账,一旦发现有靠近他的玄甲军,他立刻出手将其打趴下。不过,玄甲军战士们是不会甘心的,一个倒下了,还有更多的靠过来,依旧是一副保护豫王的样子。 “豫王谋反!如此的行径无异于逼宫!”沈千汲扯着嗓子喊道“一定要保护好襄王殿下,一旦殿下出事,梁朝可就是豫王的了!” “你住口!污蔑豫王,你才是包藏祸心!”廖臻针锋相对。 这个廖臻真的是太碍事了,沈千汲朝着玄甲军看过去,那些曾经见过廖臻画像的战士终于看见了出头的廖臻,找到了自己的目标。战士们开始抄刀对付廖臻,廖臻对付一个没有问题,对付两个没有问题,但是再多了,他也力有不逮了,毕竟他已经年近半百了。 廖臻躲过一柄佩刀,砍杀了一名玄甲军之后被另一名玄甲军给划破了肩膀。当尖刀再次逼近廖臻,肖默言出手了,他同样是青山书院的弟子,即便进入朝廷有几年了,可他从来没有忘记日日习武的习惯。 肖默言推开廖臻,反手扣住一名战士的手腕,用力一掐让战士吃痛放弃佩刀,他夺过佩刀转身就是一刀,劈开了战士的头颅。鲜血顺着伤口汩汩流出,肖默言在心底里也是骇然的,他毕竟不比宣韶宁,一直都在军队中摸爬滚打,第一次真正杀人还是心有余悸的。 江维桢也是被肖默言这果断的出手给震惊了,他没有料到平时话多的肖默言在关键时刻出手竟是这般的果断。 “默言,别愣着,你的左边!” 江维桢的呼喊让肖默言重新集中精神,摆开佩刀抵挡住了来自侧面的一刀,刀刃相互撞击,虽然肖默言虎口也微微发麻,可是明显对方显得更加吃力。 “这不会是真正的玄甲军!真正的铁军怎么可能连这么一招不算全力的反击都显得这么吃力?” 肖默言之前一直没有出手就是判断不出这些玄甲军战士身份的真伪,直到看见连豫王都主动对付这些人,而同门师兄廖臻一直坚持这些玄甲军是假冒的,肖默言终于明白自己该出手了。 “多谢了!”廖臻重新站起来,打算继续作战。 肖默言故作轻松的说道:“廖师兄,我也是青山书院的,我们书院的人必须互相信任、互相扶持!” 廖臻同肖默言并肩作战,江维桢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的。这一些都看在了沈千汲的眼里。 承元宫外就这么成为了战场,随着号角的吹响,御林卫赶来了,他们将承元宫重重包围。 言柯冉看见豫王、廖臻、肖默言都在同玄甲军战斗着,一时间分不清究竟是什么状况。他知道豫王麾下的铁骑是玄甲军,可如今豫王同自己手下人干起来了,而廖臻和肖默言则是坚定站在了豫王的一边,共同对付玄甲军。 “还愣着干什么!上前保护皇上的灵柩,保护襄王殿下!”陈元稹朝言柯冉喊道。 职责在身没有办法,言柯冉一声令下,自己带着人率先冲进了战团同玄甲军展开搏斗。 襄王看见了御林卫,心里颇为满意,计划到了如今差不多该收网了。于是他对着御林卫喊道:“这些都是玄甲军叛军,他们想要扶持豫王篡夺皇位,他们都是乱臣贼子,御林卫和禁军听我号令,将他们悉数歼灭!” 立刻御林卫同禁军便开始大开杀戒,他们的目标不仅是玄甲军还有豫王。其中一名禁军将士眼看着就要死在玄甲军战士的屠刀之下,豫王一脚踢翻了玄甲军战士,将禁军将士救出,可是被救的人不但不感恩,反而照着豫王的手臂就是一刀。 “云祈!”杜贵妃一直站在宫内,看着外头一片乱糟糟的打斗,眼看自己的儿子受伤了,作为母亲,担心不已。 这一幕看在襄王的眼里却是带着点嘲讽,他缓缓靠近杜贵妃和云萱,趁两人不注意,从袖中掏出一柄匕首照着自己的手臂就是一刀,当匕首落地的声音惊到了杜贵妃和云萱的时候,襄王已经后退数步朝着外头喊道:“来人啊!杜贵妃要杀我!” 豫王眼看着同自己交手的禁军开始朝着宫内跑去,而那里只有自己的母亲和妹妹,豫王也管不了这么多了,当最前头的一名禁军挥出屠刀的时候,豫王及时赶到了,他一刀捅进了禁军的肚子里。 当那名禁军倒地而亡的时候,豫王的作乱也就此坐实,更多的禁军开始朝着豫王同杜贵妃逼过来,而襄王也是心满意足的躲在一边看着,他想要看着这一对母子以谋逆的罪名被斩杀在这承元宫内。襄王的计划就差最后一步了。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二百二十五章 百密一疏(下) - 观云 - 不留无伤 一回生二回熟,已经开了杀戒,豫王也就干脆放开手脚了,面对冲上来的禁军,豫王迫于无奈与其交手,能打晕的打晕,不能打晕的只能送他们归西。 但是豫王毕竟只是一个人,他还要保护身后的杜贵妃和云萱公主,而冲入大殿的禁军则是越来越多,仿佛外头的那些禁军和御林卫的战斗力是大打折扣了,那么多人对付区区数十人竟然迟迟没有进展。 言柯冉在殿外已经看见云萱陷入险境,他快速分析了现场的局势,他也看出这些玄甲军的战斗力一般,御林卫完全能够应付,反倒是宫内的那些玄甲军仗着人多会对云萱造成威胁。 “云萱,我来了!”言柯冉踩过两名御林卫的肩膀飞身冲入了大殿之内。 肖默言看见言柯冉的动作,心中很是高兴,他知道自己一直信任的那个拌嘴伙伴一点都没有变。 襄王没有料到半路杀出了言柯冉来坏自己的好事,亏自己还有意提携于他。眼见言柯冉从玄甲军的后背攻击,为豫王解围,襄王更是痛恨自己看走了眼。 豫王的刀上已经沾染了不少的血渍,而他自己也是身上几处刀伤,好在不是要害之处。即便有言柯冉在帮忙,豫王护着杜贵妃和云萱依旧是且战且退。 云萱眼看着自己就要退到灵堂之内了,她突然灵机一动,冲上前先是一脚踢翻了一名玄甲军,接着对豫王说道:“四哥,你以我做人质!” 这是什么要求?豫王立刻就否决了。可是云萱也不管豫王同意不同意,自己挤进了豫王的怀中,将豫王手中的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完了之后朝着所有人大声喊道:“我乃大梁云萱公主,你们若是伤了我,诛九族!” 云萱的喊声响彻了整间大殿,不仅是玄甲军听见了,襄王更是听得清清楚楚。不过稍微分神了一次,云萱竟然就成为了豫王的人质,对于这一点襄王已经猜到了内幕,即便他没有看见云萱的举动,不过这一点对他来说并不是全都是坏处。 “豫王劫持云萱公主!四哥,你这是打算将自己唯一的退路也彻底堵死了!”襄王朝着禁军和御林卫喊道:“立刻上前解救公主!救下公主,其余人一概不论!” 此令一出,不少人猝然变色,杜贵妃抓住豫王说道:“云祈,你赶紧走,只有你还活着,我才能有活下去的希望!” “母妃!今日我一定会带你一起离开的!” “有云萱在,你可以顺利逃走,但是带上我,你哪儿也去不了,只能成为襄王的刀下鬼!” 云萱一边逼迫豫王朝着宫殿的窗户边上退,一边小声对豫王说道:“贵妃说的没错,五哥的目标是你!我记得这扇窗外是一条甬道,朝北面跑就是后宫的方向,从那边你有希望出宫的!” 杜贵妃想到了什么,她拽住豫王说道:“云萱说的没错,你一定要进入后宫,去我的清芷宫,那附近会有人接应你,你能更加顺利的逃出宫去!” “母亲!” “别说了,赶紧走!” 这个节骨眼上,最先冲上来的是言柯冉,升官对于他来说不是最要紧的,云萱的安危才是眼下他最在意的。豫王和云萱的关系如何,言柯冉不清楚也不想了解,只要是任何敢于伤害云萱的都是他的敌人。 言柯冉看见了一旁落单的杜贵妃,于是他打算上前去擒住杜贵妃以要挟豫王放过云萱。言柯冉跃过人群,一个跟头就跳到了杜贵妃的身前,眼见有人要拿住自己,杜贵妃立刻拔出头上的簪子对准言柯冉的喉咙刺去。 平日里谦恭良顺的杜贵妃竟然会突然出手,这是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的。言柯冉也不例外,玉簪挡开剑刃,在言柯冉的肩膀侧面划过,若杜贵妃手里的不是玉簪而是刀剑,这会儿,言柯冉的一条胳膊也就生生被卸下来了。 逃过一劫的言柯冉冷汗直冒,他回头看见的是杜贵妃将玉簪扎进了一名玄甲军的咽喉里,同时快速的移动到另一名御林卫的身边,一手扼住了他的咽喉,仅仅是一掐就让御林卫倒地不起。 杜贵妃仅凭一己之力就阻挡住了两派人马的进攻着实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这其中就包括了豫王。印象之中,母亲一直都是一名温文尔雅的弱质女子,饲花弄草、制作点心才是她平时里的爱好,谁能料到她竟然有这般的武力。 杜贵妃毕竟年事已高,而且手中没有称手的兵刃,不然死在她手上的人只多不少。在与这些年轻的男子搏斗中,杜贵妃仿佛回到了自己的少女时代,那时她明媚阳光、身手矫捷,寻常男子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同时,她还能冷静观察,遇事不骄不躁,出手狠辣果决,这些难得的品质正是造就她一生不幸的基础。 多少年了,她隐忍了多少年了,为了完成任务,做的所有事都是违背了自己的意愿,唯独有一件事例外,那就是豫王。这个不在计划中的儿子算是上天赐给她的礼物,从此之后,杜贵妃便不再出手,不再杀人,将全部的爱都寄托在了这个儿子身上。 她曾经也希望过儿子能够登上皇位,成为那个全天下权力最大的主宰者,可是儿子的性子却是无意于朝堂的纷争,一心都在戎马之上,只要他能够快乐的过完这一辈子,她也满足了。 可惜,帝王家很多事都不同于百姓,即便是自己不争不代表着能够平安在这世上活下去,眼下就是最好的例子。襄王绞尽脑汁要除掉豫王,如此他便是唯一能够继承皇位的皇子。 你要争你的皇位,但是你想要伤害我的儿子,这就绝对不可以!杜贵妃一个空翻将三名御林卫撂倒,落地的时候已经站立不稳,气息不顺了,终于是老了。杜贵妃刚刚抬头,一柄长枪就刺入了她的胸口,直接刺穿了她的锁骨,可是杜贵妃仅仅是后退几步而已立刻就重新站稳了脚跟,手指一戳,将指甲生生戳进了此人的眼睛,立时一对眼睛就变成了一对血窟窿。 “母妃!” 杜贵妃转头朝着豫王笑了,她直接将长枪从胸口中拔出,任凭鲜血飞溅,接着甩开长枪冲进了战团之中,靠着灵活的身手和精准的定位,将一名接着一名的御林卫送入鬼门关。 这些年轻的战士都是言柯冉挑选出来的,都是他一手训练的,即便暂时还不能同之前的御林卫相提并论,可是言柯冉对他们还是有感情的。眼下他绝对不能坐视他们被杀,于是他掷出了手中的长刀,长刀撞开了长枪,杜贵妃手中的兵刃脱手,还没来得及去捡拾,言柯冉已经冲到了眼前。 年过五旬的老人毕竟不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对手,两人同时出手,杜贵妃的掌落空了,而言柯冉的拳头重重打在了杜贵妃的伤口处。杜贵妃体力不支摔倒,御林卫们立刻抓住这个机会,抄起兵刃就刺过去,即便杜贵妃再多的躲避,双拳难敌四手,最终还是被几柄长枪给扎中了。 云萱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她朝着言柯冉喊道:“言校尉你住手啊!” 言柯冉不明所以,可是手下人报仇心切,长枪纷纷刺入杜贵妃的身体之中,鲜血从身体的四面八方开始喷溅出来。 豫王双眼变得猩红,他甩开了云萱,一抬手就将两名御林卫的头颅砍下,他一定要冲入战团去解救自己的母亲,那是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 “云祈!快走!只要你活着才能继承母亲的遗愿,才能为母亲报仇!” “谁杀了豫王,便可以官升三级!”襄王此时也是歇斯底里了。 杜贵妃从人群中跳出,强忍住身上的伤痛,她的鲜血洒了周边的御林卫一身。她在地上打了一个滚,顺势捡起了玉簪,将玉簪抵在了自己的咽喉处。 “云祈,你记住,这里的所有人都是你的仇人 !你睁大眼睛看清楚了,他们身上都沾染了母亲的鲜血!” 说完,杜贵妃干脆的将玉簪扎入咽喉,顺势一转切断血脉,然后转过身子,将喷薄而出的鲜血喷洒了整个大殿。 这是怎样的一番景象啊!杜贵妃的鲜血源源不断的从伤口处喷出,溅在了御林卫、禁军、玄甲军、襄王、甚至有一些大臣的身上,将原本肃穆的大殿染红,变得腥气十足。 杜贵妃带着一些满足和更多的遗憾走了,她的身子仰面倒下,眼睛都没能最后闭上,嘴角还带着一抹嘲笑。不知道是嘲笑自己还是嘲笑这根本无力更改的命运。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二百二十六章 金蝉脱壳 - 观云 - 不留无伤 豫王的发髻彻底散乱了,他犹如一头困兽在人群中疯狂得冲撞,妄图让所有沾染杜贵妃鲜血的人偿命。多年的军旅生涯早就将他的性子磨练得坚韧而又粗狂,如同他的出手,没有任何的花架子,每一次出手都是命中要害,都会带走一条生命。 “豫王的反意已经如此的明显,还请殿下千万不要再心慈手软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张淮远在这个时候朝着襄王的谏言更多的是让百官们听见,廖臻看着他恨得牙痒痒,若不是身上这一套官服,他都有冲动手持兵刃上前取下他的头颅! 豫王在包围中冲杀,任何敢于接近他的人都会成为他的手下败将,这一败的后果很可能就是死亡。所以他们即便是包围住豫王,渐渐的也没有人敢再盲目上前同豫王对抗,毕竟连命都没有了,谈何官升三级呢? 豫王原本雪白的内衬衣已经被鲜血染红,他一边杀人,一边朝着杜贵妃的尸身看去,每看一眼,心中就被针扎一下,心被扎的千疮百孔、滴血不止。 这正是襄王想要看见的,只要豫王杀的人越多,他的谋逆的事实就坐得越扎实,眼下这一切已经都按照自己的意愿发生了,最后就是取了他的性命,这一点绝对不可以再耽误了。 云萱不答应,她不能再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四哥死在大殿之中。同样不愿意看见这一幕的还有庄王,他虽然天生残疾,可是他脑子同常人一样,甚至比常人更加的聪明,他知道豫王很有可能是无辜的,而那个已经露出獠牙的襄王很有可能不会容下自己。 庄王想了很久,他手无缚鸡之力,在环视周围之后最后将视线落在了梁帝的棺椁之上。 “父皇,对不住了!父皇,您一定要原谅儿臣!”庄王在心底默念了十遍,睁开眼的时候便已经下定了决心。他走到了棺椁的旁边,趁着所有人不备,狠狠将棺椁朝着大殿中心推了一把。 装有梁帝尸身的棺椁就这么冲进了人群之中,从滚木上摔下的时候,因为受力过猛直接将棺椁带歪了,于是整座棺椁就这么侧翻在了承元宫内。 这是何等严重的事儿!先帝对的棺椁竟然翻到在大殿之中,这是梁朝开国以来重来没有过的对于先帝的亵渎! 庄王在襄王的视线投过来之前,便跌坐在地上放身嚎啕“父皇啊,父皇!您尸骨未寒,您的儿子们就已经开始大开杀戒了!父皇,您这是显灵么?” 这么一闹,即便是襄王也不敢怠慢了,他慌忙喊人上前扶起棺椁。趁着这个时候,云萱冲上前拉着豫王就朝着宫殿的窗棱边跑,她将豫王死命推出窗外。 “四哥,你要记住贵妃娘娘的话,活下去!” 豫王满脸血污还处于懵懂之中,云萱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她鼓起勇气,对着豫王就是甩了几个嘴巴子。这几个巴掌算是将豫王给打醒了。 “走啊,快走啊!你想让贵妃娘娘白白牺牲么!” 云萱的喊声彻底让豫王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更加明白了自己活下去的意义,明白了母亲牺牲自己的目的。当襄王看过来的时候,豫王将他的一腔怒火强行按压在了胸口之中,他转身撞开了木窗,从窗口上跳下。 “别让叛党跑了,追上他!” 言柯冉带着御林卫冲在了最前头,但是他们遇到了一个对手,那就是云萱。云萱将身子倚靠在破裂的窗口上,冷眼看着上前的众人,尤其是言柯冉。 “你们立功心切吧?你们想要立功,那就从我身上踩过去!” “公主?” “言校尉,只要你越过我,追上我四哥,最后再杀了他,拿着他的人头回来,我五哥一定会好好赏赐与你的!” “公主!” 云萱不想再废话了,她挺胸站立在众人面前,摆出了一副生死无畏的状态,让御林卫们根本不敢下手。 言柯冉也不知怎的,竟然在这个时候回头去看了一眼襄王,仅仅是这一眼他就看见了襄王眼里的决绝和鼓动。那一刹那,他仿佛不是自己了,白石夫子在书院里教授的一切在这一刻都已经抛到了九霄云外,自己的身子一点都不听自己的使唤了。 言柯冉跃起,双手环抱住云萱,两人一同从窗口摔下。言柯冉将云萱死死护在自己的胸口,在落地的时候他的脚踝崴了,可是他的双手一点都没有松懈。 再看怀里的云萱,她从最初的震惊转为如今的愤怒,照着言柯冉,她抬手就是一巴掌。啪!这一声打碎了他们之间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友谊;打碎了言柯冉对云萱的一切幻想;更是打碎了他在云萱心中的所有美好印象。 御林卫们跳下来继续追击了,可是言柯冉久久不能从云萱的怒气中回过神来。这一场乱局之中,他也许是在乎名利的,在乎自己在襄王心中的形象的,可是这一切都比不上云萱对自己的态度,如今一切都化作了云烟。 豫王朝着后宫的方向跑去,他记得杜贵妃说的话,一定要朝着清芷宫而去,即便心中不明白母亲的安排,但是对于母亲的安排,豫王是坚信不疑的。 一路上不是没有出现阻挡前路的人,但是大多都被豫王这鲜血满身的样子给吓得退避三舍,偶尔有敢于上前的,基本都死在了豫王的刀下。 到得清芷宫外,这座宫殿一如既往,依旧是那么的安详和静谧,世上的一切纷扰都与她无关。可如今这座宫殿的主人已经不在了,自己日后也再也没有机会踏入清芷宫了。 一想到这里,豫王忍不住痛哭起来,他的哭泣声惊动了人,惊动的一直在这里等待的人。她缓缓从宫墙一侧走出来,对着豫王说道:“殿下,臣妾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承元宫内,仅剩的玄甲军们开始意识到自己掉落了一个无法回头的陷阱之中,之前许诺给他们的是根本不会兑现了。于是一些头脑还算清醒的人最先后悔了,有的开始脱掉身上的玄甲军服,有的甚至开始呐喊“我们不是真的玄甲军,我都是被逼的!” 当然后面的话是不会给他们机会说出来的,陈元稹亲自带着禁军开始绞杀这些玄甲军,谁先开口、谁先有了后悔的意思,谁就先死。禁军围困着这些玄甲军们,花费的时间并不是很久,原先的一个个活人就变成了躺在血泊之中的尸体。 襄王刚想松一口气,却听见了宫人们的禀报“殿下,冷宫走水了!” 襄王快步走出承元宫朝着冷宫方向看去,果然那边已经是升腾起一炷黑烟,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这个时候来凑热闹!来人啊,立刻去冷宫查看,里面的人一概不用管,但是绝对不可以让火势蔓延到皇宫之内!” “殿下,是贵妃娘娘吩咐臣妾在这等你的。” 站在豫王面前的就是璎才人,她此时的装束可与以往大不相同,没有了绫罗绸缎,头上也少了金钗步摇,一身紧身短打让豫王一时间都没有认出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母妃为何会让你在这里等候?” “殿下,你若是再询问下去,待御林卫们赶到,我们俩就都得下狱了!不过那时,我们倒是可以好好交谈一番了!” “你知道我现在的身份么?你可以带我出宫么?” “贵妃将我安置在这里一定是有她的目的,我若是不能送你出宫,贵妃也不会这么安排了。  不要再废话了,赶紧跟上我!” 璎才人转身就朝着清芷宫后的宫道跑去,豫王跟上,两人沿着宫道奔跑了一阵竟然来到了冷宫,此时的冷宫已经是一片火海,热火灼烧着脸庞。 璎才人竟然一点都不担心火势,反而拔腿朝着冷宫里面跑去,豫王只能跟着。两人来到了一处废弃的宫殿内,璎才人搬开了地面的一块石砖,对豫王说“顺着这下面的地道你便能离开皇宫了。地道的尽头便是一家药坊,那里已经有人准备好了换洗的衣裳。” 豫王没有料到这冷宫之内竟然会藏有出入皇宫的地道,这么秘密的地道璎才人如何会知道?这冷宫中的大火又是怎么回事?璎才人为何会帮助自己?地道的尽头真的如璎才人所说的那样么? “贵妃是我的师姐,我们的确不是梁朝人氏,但是我答应她了一定要全力护你周全。你若是想知道更多的事情,你若是还想替师姐报仇,那么你就得活下去!” 豫王不再询问,立刻跳下了地道,璎才人重新盖上了石砖。这座燃烧着的宫殿已经非常的炎热,到处都是乱窜的火苗,可是它们都害怕璎才人,璎才人安然无恙的走出了这一片火海。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二百二十七章 翻转黑白 - 观云 - 不留无伤 地道很干燥,两侧的石壁非常的粗糙,这些都是豫王通过自己的触感感知到的,地道里面根本就是乌黑一片,眼睛就算是适应了这种黑暗,能看见的也不过是自己的手掌,腰部以下的位置是什么都看不见了。 好在地道只有一条,没有任何的岔路,豫王只要沿着地道一路奔跑最终还是能抵达终点的。当前方没有路了,豫王跃起,双手推开了头顶的闸门。 从闸口爬出来,豫王身处的是一处小院落,一处几位常见的院落,若一定要找出什么不同的便是这院落中弥漫的一股子淡淡的药香。满身血污的豫王朝着前门方向小心走去,正巧遇到了一名开门进来的小厮。 两人就这么赤裸裸的见面了,豫王做好了战斗的准备,而那名小厮在最初惊慌之后,立刻恢复了平静,同时还加了一些敬意。 “参见豫王殿下!” “你认识我?” “草民自然是不认识殿下的,不过之前掌柜说过,今日会有殿下前来,让草民在这里等候。” 豫王打量着眼前的小厮,一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模样,他记起璎才人说过的话。于是豫王朝小厮问道:“可否先让我换身衣服?” “一切都准备好了,还请殿下随小人过来!” 小厮将豫王引导入一间便房,里面有沐浴陈设以及换洗的衣物。小厮什么都没有说,主动退出了房间。 豫王凑到了镜子前,仔细端详起自己的模样,铜镜里照出来的是一个头发蓬乱、脸色憔悴、污秽满脸的男子,一点儿皇子的气质都没有。管不了这么多了,这么个样子出门非常的引人注目,眼下必须要梳洗一番。 重新梳洗之后的豫王穿上了已经准备好的百姓的布衣和布鞋,再次站在镜子前,原本的皇子如今已经成为了一名尚算清秀的小厮。 豫王推开门,大踏步走到了前院,这里果然是一间药坊,不大的门脸之内有一整面的药柜和一间狭小的诊室。一应陈设都是民间最为常见的药坊,门楣上悬挂着一副牌匾,上书:白家药坊。 禁军将冷宫团团围住,没有一个人能从冷宫里出来,他们也不会放任何人进去,同时也没有任何人打算去救火。乌压压的一批禁军就这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看着冷宫陷入火海之中,烧得最后什么都没有剩下。 一天一夜的大火让所有宫人都不得心安,他们不知道如今这偌大的皇城是谁做主了,放着火势不去灭,冷宫中可是有不少的活人的,虽然,她们在一些人看来同私人也没什么差别。 “什么?你再说一遍!”襄王怒视着陈元稹,对于他的回答显然是非常的不满。 “殿下,老奴已经命人将冷宫里里外外都搜查个便,就连角落的都没有落下。一共找到了三十二具烧焦的尸体,但是经过太医院认定,这些尸体都是女子。” “御林卫呢?” “回禀殿下,御林卫已经将整座皇城都搜索了,没有发现豫王的踪迹。” “神杀突骑!” “殿下,末将在三日前就已经把守了各道宫门,没有任何人能出的宫去。” “照你们这么说,豫王就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就这么凭空的从皇城中消失了咯!”襄王从高座上起来,塌下台阶,用眼神逼视着众人。“你们是真的没有找到,还是根本没有用心找,随便找了个借口就来回复我?亦或是你们根本就是豫王的同党,帮助他秘密逃离了皇城!” “殿下息怒!” 这顶帽子是在是有些大了,所有人立刻下跪以表示自己的衷心。蔡权谏言道:“殿下,就算是豫王逃出皇宫,那么也绝对不可以让他逃出京城,为今之计便是尽快封锁京城,不能让他回到漠北!” 这一点不用蔡权来提醒,襄王早就想到了,豫王若是逃出京城,唯一能去的就是漠北。那里距离京城有千里之遥,同时是玄甲军的营地,一旦豫王回到漠北,无异于如虎添翼,到时想要除掉他可就是只能依靠战争来解决了。 “殿下,微臣倒是有一个想法。” “说!” “蔡相关于封锁京城的决定是一定正确的,不过既然我们能猜想到豫王的去向,那他自己更应该清楚北上漠北一路上要面对的风险。” “什么意思,你一次性说清楚!”沈千汲够聪明,但是襄王对于这种吊人胃口的聪明有些反感。 “微臣认为,豫王更有可能逃往青山书院!雁山就是京城郊外,危险的地方很多时候反而是安全的,豫王同青山书院关系这么密切,去那里避避风头也是情理之中的。” 襄王明白了沈千汲的用意,青山书院是必须要除掉的一颗钉子,襄王自然是不会忘记的,不过他没有沈千汲这么着急。 “沈大人的判断自然是不会错的。”陈元稹很是赞同沈千汲的说法,但是,有赞同的就有反对的,蔡琰就是最为明显的反对者。 “我看不是吧!大理寺被烧掉了一半,连刑部大牢都已经人给劫了,这肯定不在沈大人的意料之中吧!” 说到这个,沈千汲的眼角剧烈抽动,原本的一切都在自己的计划之中,可是偏偏在最关键的节骨眼上出现了如此巨大的纰漏,却又是他逃不过去的责任。 沈千汲跪在襄王面前请罪道:“原本微臣的计划,殿下是知道的,中途出现了意外,全盘计划都被破坏,甚至连鱼饵都被人救走,这是微臣的疏忽!还请殿下降罪!” “殿下,此时正是用人之时,还是请殿下给沈大人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虽然这一招没有奏效,但是殿下依旧是已经掌控了大局,老臣认为眼下找出豫王的下落是重中之重,但是殿下的身份问题也必须尽快得到确认,所谓名正言顺。” 蔡权明显站在了自己儿子的反面替沈千汲说话,这让蔡琰想要发怒却又不敢。 毫无疑问,蔡权的话说的没错,襄王此时依旧是皇子的身份,即便眼下梁帝已经驾崩而能够继承皇位的人选已经只有他了,但是他只要是一日没有正式册封,一日身份便显得尴尬。 “蔡相说得极是!两件事必须同时进行,查找豫王的下落就交给神杀突骑。至于本宫的登基事宜还是有劳蔡相了!” “能为殿下效力是老臣的荣幸!老臣一定会同礼部尽快安排登基大典。” 经过多日以来的修养,宣韶宁和杜少吟已经完全恢复,就连叶凯气色也是好转了不少,但是他们三人作为朝廷通缉的要犯一日都无法离开冷月斋。 “也不知大将军现在处境如何?”宣韶宁的记忆依旧停留在那日自己同豫王被抓的时候,这么多天过去了,自己已经得到解救,但是豫王却一直没有消息。 “你放心好了,豫王身为皇子,他的命可是比你金贵多了!”伤势好转之后的叶凯依旧改不了贫嘴的脾性。 “这一点你可是意料错了!” 推门而入的是赵可心,她将一大袋各色吃食摆在了众人面前,香味立刻从纸袋之中飘散出来。 “这里面有南柳巷的桂花圆子、天一居的石头酥,还有......” “知道你的鼻子好!”赵可心将吃食一件一件取出来摆放在杜少吟的面前,几乎和他所猜测的没有什么差别。“胖魁真是眼毒,你真的是天生的厨子!” 一提到胖魁,杜少吟的神情立刻变得悲伤起来。他的痛苦要远甚于别人,叶凯看着也是心中不是滋味,于是便责怪赵可心“你啊,说话没个分寸!” “我没有分寸?你也好意思说我?我要不是为了你们,至于这么劳心劳力么!” 赵可心将所有的吃食去玩之后方才从纸袋之中取出了一些药物。宣韶宁终于明白了她的苦心,为了不露出马脚,赵可心也算是做到极致了。 “还有,方才你们说到的豫王,如今他已经是自身难保了!” “什么意思?大将军他怎么了?” “我今日在城内逛的时候,见到了朝廷的榜文,说的是豫王和陵王起兵造反,陵王兵败被杀,但是豫王逃脱了。已经正式褫夺了他的封号,并且将他的画像悬挂在京城的各处,若是有人能够提供关于罪人萧云祈的线索,便可以得到朝廷的赏赐,赏赐可是大大的哦!” “岂有此理!豫王是清白的!” 宣韶宁拍案而起,这下也是惊到了刚刚进入雅阁的尹离。 “韶宁,豫王的清白不是靠你吼就有用的,京城眼下已经是非常的危险了,我们必须尽早回到书院去。”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二百二十八章 急登大宝 - 观云 - 不留无伤 梁帝的灵柩经过一番折腾之后,最终是在帝陵下葬了。完成了这件事,襄王便是准备登基了,当然在登基之前他还是需要做一做样子的。在朝堂之上,每当有大臣建议由襄王继任大统的时候,襄王总是以梁帝刚刚入葬或是叛党未能全部剿灭为由推辞。 这种推让不过是一种政治作秀,这是大多数朝臣都明白的。识时务的人在这个时候必须要坚定站在新君的一边,为的就是日后新朝代中有自己的位置。于是每当襄王不接受朝臣的动议,第二日便又会有朝臣谏言要襄王继位,讲出的都是牵涉家国天下的大道理。 襄王照例还是推辞的,不过他很有分寸,在推辞了几次之后便是时候答应了。 “殿下!为了大梁的千万臣民!为了大梁这千里国土!殿下您一定要早日继承大统啊!新君即位才能安定国家,才能重整大梁啊!” 张淮远有一次开始了他的卖力演出,这一次他是拿出了死谏的决心了,一颗头在地上一个劲的磕头,咚咚咚的响声在明元宫内回响。 蔡琰也是热爱凑热闹的主儿,该想办法的时候他躲得远远的,但是这种只要动动嘴皮子就能立功的事儿,他是一定不会错过的。 “殿下!方今天下,外敌环伺、内乱未定,正是需要一位明君圣主来拨开层层迷雾,带领着大梁披荆斩棘、开疆拓土!” 蔡权对于这个不争气的儿子也是无可奈何,他偷看了儿子一眼,人家正是一副志得意满的神情,毕竟这番话算是拍中了马屁了。 果然,襄王对于几位大臣的话很是受用,正打算开口应承下来,那么之后就可以开始着手准备登基事宜了,虽然襄王早就已经命礼部开始筹划了。 谁曾想,又是廖臻,又是廖臻!他就是总爱在不恰当的时候出来给自己使袢子。 “既然殿下没有做好登基的准备,那么微臣认为殿下的顾虑是有道理的。殿下大可以先行代理朝政,而不必急着拥有皇位这个负累。” “廖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让殿下无名无实么?放眼天下,能继承皇位的除了殿下还能有谁?” 蔡琰怒斥廖臻,张淮远冷冷看了廖臻一眼,这个时候都不用他出手,有蔡琰在就行了。蔡权想要发作可是碍于在朝堂之上,他只能硬生生将怒气忍在肚子里。沈千汲倒是乐得在旁边看热闹,廖臻越是惹襄王生气他就越开心,至于原因,目前只有他一人知道。肖默言明白廖臻也不过是气一气襄王而已,可是现实摆在眼前,也不是他们随便两句话就能阻止襄王登基的。 “廖大人以为还有谁能坐这把龙椅?”襄王为了表示自己对于梁帝的尊重,每一次上朝都不坐在正中的龙椅之上,而是站在了一旁听着百官的奏报。“难不成是萧云祈?那个谋逆作乱,已经被褫夺了所有封号,眼下是逃犯的人?” “豫王是否真的有罪,还是需要交由大理寺审查的,很多时候眼见的不一定为实!” “你住口!本宫已经说过了,他已经被褫夺了封号,你还敢称呼逆贼为豫王!说到大理寺,如今的大理寺已经被烧得只剩下不到一半,这些都是拜萧云祈所赐!你还敢在这里一而再再而三的为逆贼说话,本宫看你也是逆贼的同党!” 廖臻正视着襄王,他脱下了自己的朝服,放下了手中的玉珪,以白衣之身说道:“臣一直以来都是秉持公正论断的品性,如今已经不能见容于殿下,那么还请殿下准许臣致仕!” “既然廖大人去意已决,微臣认为是可以放廖大人离开了。毕竟新朝廷需要新气象!” 蔡琰相信襄王一定也是这个意思的,毕竟这个讨厌的廖臻早一日离开,他们也就少了一个政敌。 可是如他这么幼稚的还能站在这朝堂之上,全部是看在蔡权的面子上。襄王可不是这么幼稚的人物,他抚平了自己的情绪,对廖臻说道:“虽然你几番冲撞,但是你毕竟也是为了大梁好,没有私心,仅凭这一点,本宫就不能随便放你致仕的。廖臻啊,你就是性子太直,说话太难听,但是你也是一片忠心,还是留下来吧,本宫登基之后也需要你这样人来辅佐!” “襄王殿下!” 襄王直接不再理睬廖臻,对着礼部说道:“着手准备登基事宜,本宫决意尽快登基!” 蔡琰虽然之前碰了钉子,可是这回襄王毕竟是同意了,这里面还是有自己的功劳的。同他一样开心的还有张淮远、蔡权以及他们身后的一批文臣。沈千汲也是开心的,不过他更开心的还在于廖臻成功让襄王下定了杀心,方才他还担心襄王真的会放走廖臻,这会子看见襄王的做法之后他也就放心了。 下朝之后,襄王没有直接回王府而是转道来到了绮罗院,这个原本是梁帝最爱来的地儿,此时已经变得冷冷清清了。都说宫中人最是势利,其实世人都是如此,只不过宫中人表现的更为明显一些而已。 当襄王走进绮罗院的时候,这里的一切依旧保持着原来的样子,照旧是一派生机勃勃,迎合这初夏的明媚阳光,一派盎然的气息。这种感觉是同朝堂截然不同的,在那里襄王感受到的是无比的压抑,而在这里则是彻底的放松。 “原来是襄王殿下,臣妾参见殿下!哦,对了,不日臣妾就该改口了。” 今日的璎才人一身的粉色,将她小女子的旖旎姿态展现的淋漓尽致,襄王算是再次见识到了璎才人的美貌。忍不住伸手去揽住璎才人的楚宫腰,可是被她快速躲开了。 “如何?这大梁就快要是我的了,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殿下也说了‘快要’,还不是真正在殿下手中,殿下不可掉以轻心啊。” “这一点不用你提醒,我自然是记着的。”襄王说着再次逼近了一步,“你是知道的,按照梁朝的规制,所有未能生育的妃嫔在先帝驾崩之后都是要送入寺庙了却残生的。当然你的本事足够逃出来,可是我能给你更好的选择,你为何不考虑呢?” “殿下,这件事我们已经讨论过很多次的了。您马上就要是大梁的新任皇帝了,出尔反尔可不是皇帝该有的作风!” “你对我的帮助越是大,我就越离不开你。你完全可以继续留在这宫中,我可以给你皇贵妃的头衔!” “哦?殿下这般的诚心?那为何不给臣妾皇后的尊荣?” “你!” “臣妾的出身若是让大臣们知道了,殿下日后可是麻烦无穷的,到那时,江山和美人只能选其一,我相信殿下一定会顾全大局的。与其到那个时候成为弃子,不如早些退出。” “你就是这般的冰雪聪明!可是你越是这么聪明,我越是不能放你离开!” 襄王收拢笑容,转身离开,同时颁下一道命令“为了保护好绮罗院,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 豫王跟着白家药坊的药工们一同工作了好些时日,他学着分辨最为基本的药物,跟着大伙儿一同做最为基础的体力活,可是他一直都记得那日的情形。 当时豫王站在牌匾下方,一直就怀疑这就是闻名大梁的安南白家的药坊,却不料身后走来了一位翩翩公子。 “这的确就是安南白家的药坊,殿下不用猜了。” “你是?”豫王立刻就看见了公子光洁的咽喉,“敢问这位姑娘可是白家的人?” “殿下的眼力真是够毒!仅仅一眼就识破了我的女儿身。” “男子与女子毕竟差异明显,姑娘就算是一身的打扮都类同男子,可是身子上的区别却是无能为力的。” “安南白家白洛遥参见豫王殿下!” “请起!我的这条命还是你们救下的,你们是我萧云祈的恩人!” “殿下,宫中发生什么事洛遥不知道,但是白家早就许下诺言,一旦是皇族需要帮助,我们白家一定倾尽全力!京城里已经是不能再待下去了,但是殿下也不必急于离开,各大城门都会有人把守搜查的。” “这点我也已经猜到了,可若是我一直待在药坊内,不但我无所作为而且会有连累你们的危险。” “这一点,殿下就不必太过劳心了。药坊是不能久留的,不过在离开京城之前,需要委屈殿下一些时日了。” “哦?” “需要殿下成为一名合格的白家药工!”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二百二十九章 欲擒故纵 - 观云 - 不留无伤 出入京城日日都需要盘查,全城通缉的不过是豫王一人,好在没有宣韶宁和杜少吟的画像,两人离开冷月斋的时候不用刻意的给自己易容。 为了以防万一,沈铭还是坚持所有人分散行动:尹离和叶凯以夫妻的名义从金川门出;赵可心带着宣韶宁和杜少吟以兄妹相称自文信门出;胖魁的尸身则交给苏浅以行商的办法带出平阳门。 三队人马同时行动,前面两队没有遇到什么阻拦,唯独苏浅这一队出现了点小小的问题,那便是守城将士非要盘查每一件携带出城的货物,尤其是一整车的这种。 苏浅面不改色,先是瞧瞧递上了不菲的银两,接着亮明自己的身份。可守卫们银子照收,面上也是客气,但活儿还是要做,他们尤其在意那一辆马车上装载的货物。 为了防止尸身腐烂,这辆马车是经过改装的,底部挖出了一个足够容纳尸身的凹槽,内部装填了不少的枕冰;而在尸身之上则是覆盖了厚厚的一层的草药,且都是气味浓烈的草药用来掩盖尸身的臭味。方今已经是六月初夏了,一旦耽搁久了,那些枕冰便会融化,届时将会更加麻烦。 守卫们推开车夫,掀开了帘子打算仔细盘查一番,一进入车身他便感觉到了丝丝的凉意,看着一整车的草药,好奇心使然,便抽出了佩刀。 “官爷,这些可都是名贵的草药,若不用枕冰保存,只怕到了地儿草药就都得枯萎了。” 苏浅尽力辩解,他一直带着笑容,丝毫看不出内心的紧张。既然收了钱,守卫也不好太过难为苏浅,人家毕竟是京城首富。正打算用佩刀划拉两下算是完成任务的时候,听见了外头的声音。 “苏氏什么时候也开始染指药草行当了?” 守卫离开马车一看,来人是一位高大壮硕的中年男子,满脸的络腮胡、皮肤黝黑,说起话来倒是中气十足。此人身穿的乃是白家药工的工服,这些人极容易辨别,守卫一眼就看出是白家药坊的药工。 “你是?” “在下乃是白家药坊新任执事,今日便是回安南去取新近到货的一批药材!” “是么?我说怎么瞅着这么眼生呢!” “在下肃衣斤,原本是南诏人氏,一直仰慕大梁风华便投在了安南白家的门下学习草药,多少年了也算是学有所成,于是便被委派至京城担任白家药坊分坊的执事。初来乍到,还请官爷多多关照!” 执事爽朗的从衣袖中抽出一袋银子交到了守卫的手里,守卫心情大好,今日的运气真正不错,一早上就遇到了两家大户,出手都是这般的阔绰。 “我身后的这些马车都是空的,还请官爷一查!” 执事很是主动的挑开了帘子让守卫查看,守卫随意看了几眼便挥手放行。 “多谢官爷!” 执事刚想走却被守卫给拦住了。 “等等!” 执事的脸明显的变了变色,依旧是强装镇定,笑着问道“何事?” “先来后到嘛!让苏公子的车队先走!” “哦,官爷说的是!官爷说的是!” 执事对着苏浅遥遥一拱手,苏浅自然不会客气,驾着车队就辚辚出城而去。白家车队便一直跟在苏氏车队的身后,直到雁山脚下。 苏浅从车上跳下对着执事就行礼道:“苏浅参见豫王殿下!” “你倒是好眼力,能够一眼看穿我?” “肃衣斤,如此别致的名字,若不是真的南诏人氏,便只能凑成一个‘祈’字,不是豫王殿下还能是何人?” “夫子教出来的好徒弟!” 执事急忙扶起苏浅,挥挥手让车队继续前行不要停留,同时加入了苏氏商队一路朝着青山书院而去。 当苏氏车队抵达青山书院的时候,另外两路人马已经先于他们赶到了,不过也就是领先了一会儿,一行人正打算进入书院,听见了动静,一同转身看过来。 “夫子!”苏浅跳下马车来朝着白石跑过去,“你们看看这是谁来了!” 一身白家药工装束的豫王站在众人面前,满脸的络腮胡子几乎已经让人看不出他原来的模样。 叶凯调侃道:“怎么?苏浅你是给我们送一个西域人来么?书院的下人也是够了,不需要了。” “叶师兄,说话不经大脑这个坏习惯你是改不了了!”苏浅反而调侃起叶凯,继而指着豫王说道:“这位可是豫王殿下!” 最先反应的是宣韶宁,他重新打量起眼前这个人来,除了身量有些相似之外,其他真的是没有一处相同的,对了,还有一点就是眼睛。宣韶宁看见了那双坚定、偶染风霜的眼睛,此时多出了一份深沉。 “大将军?” 豫王上前给白石行礼道:“夫子,青山书院的待客之道我记得是没有改变的。” 一听见这声音,宣韶宁立刻就确认了此人的身份,激动的都要跳起来了。 “大将军真的是你!” 这下轮到叶凯尴尬了,他支支吾吾道:“豫王......殿下?” 白石拉着豫王的手一边朝着书院里走去,一边说道:“青山书院待客之道从未更改,日后也不会更改。” “小人参见沈大人!” 沈千汲依旧在大理寺坐镇,即便大理寺一半的官署都已经成为了一片废墟,可是作为眼下大理寺的当家人,沈千汲照旧每日都待在官署之中,除了进宫。 此时站在沈千汲眼前的是把守城门的守卫,说起来也算是一个伍长了,他恭敬的等待着沈千汲发话。 沈千汲完成了手头的工作之后,合上奏章,终于抬眼问道:“有消息了?” “是的!果然不出沈大人所料!那些人已经乔装出城了,而且打的是苏氏和白家的幌子。” “苏氏是京城首富,安南白家则是大梁第一药商,他们两家都出手了,这是打算把策立之功把握在自己手上么?” 沈千汲的话对于守卫来说还是有点深奥的,他只听了个半懂,可是面对高官他只能是一个劲点头。 “你确定了他们的去向么?” “是的,小的派人瞧瞧跟在他们的车子之后,他们的警惕心很高,为了防止被发现,小的手下也没有跟出太多的路,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他们去往的方向是雁山。” 一听到此,沈千汲的眉毛上扬,为了确定重新问道:“是么?你确定了么?” “没有十成的把握,小的也不敢随便来找大人。” “很好!你下去吧,签押房内去领你的奖赏!” 守卫高兴的屁颠屁颠离开了,沈千汲内心比这守卫还要激动,他一直苦苦营造和等待的机会终于是来了。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他此时也忍不住嘴角上扬了。 “白石,你欠我的这次我要你十倍偿还!” “殿下,礼部已经草拟了几个良辰吉日供殿下挑选!” 张淮远将一份吉日名单呈递给襄王供其选择,襄王看来看去觉得六月十六这个日子很是契合自己的心意,正打算定下,一名内侍进来请示“沈千汲大人求见!” “来的正好,帮本宫参谋一下吉日!” 沈千汲进入大殿,也不看一旁的张淮远,对着襄王就行礼,礼毕也没有废话,直接说道:“回禀殿下,我们一直苦苦寻找的人有消息了!” “哦?你是说萧云祈?他在哪儿?” “如殿下所料,他如今就藏身在青山书院!” “青山书院这是公然同本宫作对啊!千汲啊,你的消息可靠否?” “断不会有错!” “好,立刻让澹台归宗率领神杀突骑杀入青山书院!” “殿下,请慢!殿下可是已经确定好了登基的吉日了?” “这事本宫刚刚定下呢,本宫属意六月十六,你怎么看?” “尽早登基,免得夜长梦多。微臣赞同殿下的选择。殿下既然已经确定了登基时日,那么也就别急着派出神杀突骑了,两件事可以一同办的。” 襄王一时间没有想通沈千汲的意思,看着他成竹于胸的样子,再深入思考一番终于明白了沈千汲的用心。 “好啊!”襄王一拍大腿,“千汲啊,你用心真的是足够缜密!本宫也不得不佩服你!” 沈千汲目的达成,便微微一笑,可是一旁的张淮远则是一肚子嫉妒。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二百三十章 未雨绸缪 - 观云 - 不留无伤 想想离开书院也是三年有余,一切依旧保持着原来的模样,除了书院里头来往的学子们变了模样。在素心楼、节膳院、尚德堂、溯涧院等处都能见到舞勺、束发的少年们,已经弱冠的宣韶宁也觉得自己仿若回到了当年。 之前打定多少次主一定要早日回书院看看,看看夫子、看看师兄师姐们、看看衡三、胖魁,可是事到临头了又因为各种各样的意外而只能作罢,如今胖魁已经不在了,再多的遗憾也就只能是遗憾了。 “好在我终于回来了,一切都没有变化太多。” 站在雁补桥上宣韶宁更是感慨良多,脚下是万丈的深渊,雾气浓郁,站在这里别有一番心思辽远的错觉。之前数年在书院的修习一直没有腾出太多的时间走过雁补桥来看看。 当宣韶宁的视线再次停留在临渊阁上的时候,脑子里自动蹦出了张涵山的模样。张涵山?对,就是他!之前因为事儿一件接着一件发生,将宣韶宁的注意力悉数转移,直到此刻他重新想起了张涵山,这个已经被悬挂在临渊阁内的先人。 推开临渊阁大门,一切都如往常,粗粗的扫视一圈,墙上的画像没有增加也没有减少。是啊,能被悬挂在这里的一定是文为宰执、武能拓土的人物,而且还是死后的,自己这一批的人不过是刚刚弱冠年纪,无论如何都是不够格的。 宣韶宁沿着殿内开始缓缓走动,再次在诸多的画像之间寻找,终于找到了张涵山的画像。 “根本就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即便是身上的装束有些不同,但是五官没有任何的区别。这世上真的有长得如此相似又同名同姓的人么?这可能么?宣韶宁之前不过是看看画像而已,眼下开始仔细研读画像中的生平介绍。 张涵山,生于顺帝八年,幼果敢有谋,始龀入书院,修习七年出山,惯从军旅十四载,历经大小阵仗四十余回,战功卓著。因心思缜密、谋定而后动,于惠帝十五年升任辅国大将军。 梁朝的历史从高祖开始算起,至今历经了六位皇帝,一共一百十六年,那么往前推算,顺帝是第二位继任的皇帝。顺帝八年便是一百零二年前,这么算起来,若是张涵山一口气活到现在,已经是百岁高龄了! 这怎么可能?虽然没有朝廷的官方记载,但是这二十年来,看到的听到的,能过六十的都已经算是高寿了。梁朝一直以来都不算是安定,隔几年就会有战事发生,战事需要兵力同时也需要钱粮,青壮年的男子大多都战死在前线,妇孺则要承担日益加重的徭役赋税,年过半百都属不易了。 百年来能够将画像悬挂在临渊阁的有数十位,宣韶宁悉数看了遍,宣韶宁对所有画像进行仔细比对,他发现大多数的画像上都有生卒年,毕竟死人才能进临渊阁,唯有张涵山没有记载卒年。他的记载在人生的最高峰的时候就戛然而止,完全没有了下文。 在惠帝时期同样叱咤风云的钟乐松同张涵山并称为“文武长城”,钟乐松便有明确的生卒年。 带着疑惑,宣韶宁走出了临渊阁,在即将踏上雁补桥的时候发现桥上正站着一人,侧面对着宣韶宁,视线一直放在深渊之下。 “沈师兄?” 沈铭听见呼唤便转过身来,说道:“你挺喜欢来临渊阁的。” “沈师兄是早就来了么?” “见你一直在研究画像,我也不便打扰,就在这桥上等候。” “沈师兄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书院之中留有最多记忆的地方便是尚德堂、溯涧院和临渊阁,七年的时间,这三处是你去的最多的地方。我找过了前面两处不见你,那么只能来临渊阁碰碰运气了。” “师兄竟然记得我最常去的地方?师兄的记忆力着实让韶宁意外。” “好了,夫子找我们,走吧。” “师兄的记忆力惊人,可韶宁的记忆力也不差!” 沈铭刚准备转身离去就听见宣韶宁这么吼了一嗓子,他回头带着疑惑的表情看着这位师弟。 “师兄可还记得,第一次带我们来临渊阁的时候,师兄曾经说过钟乐松和张涵山是惠帝时期的文武大臣,他们也是书院的第一届弟子,也是迄今为止官职最高的两人?” “记得,如何?” “师兄曾说他们两人辅助惠帝治理天下,先后卒于任上。那时我没有仔细阅读生平介绍,可今日一看却发现异样。钟乐松的确有生卒年,可是张涵山没有,夫子做事这般的谨慎认真,断不会漏掉如此重要的信息,况且独独漏掉了张涵山一人!” “这都是百年前的事儿了,若有纰漏也属正常。” “师兄,你可知道我遇到了一人不仅同张涵山同名同姓,而且连模样都完全一样,这也是正常?” 宣韶宁这是第一次将心中的困惑说出来,因为他足够信任沈铭,他之前始终认为任何一人听见自己的叙述一定会有吃惊、意外的表情,再不济也会多问两句怎么回事。可是沈铭却是一副漠不关心的表情,不但没有兴趣询问详情,反而催促“夫子和豫王都在等我们呢,不要再拖延了。” 宣韶宁回头看看临渊阁,像是一位无声的老者藏着许多的秘密,而眼前的沈铭又像是看破一切的智者,将往事都尘封心底。 瑶阁之上一众人等全部到齐,白石、豫王、赫连平、楚寒芊、尹离、叶凯、赵可心、杜少吟就在等着沈铭和宣韶宁了。 “大将军” “不要再称呼我大将军了,我已经被褫夺封号,你们日后都管我叫萧大哥吧!” 萧大哥?宣韶宁一时半会的实在是接受无能,已经“大将军”、“豫王”叫顺口了,突然变成了“萧大哥”,实在是有些为难了众人。 “称呼不过是一个代号而已,让人知道这是你就可,若是改不了的还是按照从前的称呼,不必勉强。” 白石夫子看着宣韶宁的窘样只好出来圆场,他的话是十分有分量的,即便是豫王也得礼让三分的。豫王一直都是率性而为,他不过是想拉近同大家的距离,此时称谓真的是无关紧要的事情,对于白石的建议也是点头认可。 为了转移话题,宣韶宁问道:“大家都在,那苏浅和褚况师兄怎么没来?” 这下不仅是白石,其余不少人都是脸色一变,当然,豫王同宣韶宁一样并不清楚褚况的事情。 “苏浅为了掩人耳目,已经提前下山去了。至于褚况,”白石顿了顿,“在乾元宫变之中牺牲了。” 宣韶宁有些不敢相信,那个文质彬彬、学识渊博的褚况师兄竟然已经过世了,而且是死在宫变之中! “老夫决定将胖魁同褚况安葬在一起,他们虽然不能进入临渊阁,但是他们俩值得以后的人铭记。不过老夫召集大家前来是为了青山书院长存的大事。” 豫王接过话茬道:“有赖于白家的帮忙,我才能顺利逃出京城,同时白家药工还带来一个消息,朝廷或有意对青山书院用兵。” “朝廷要对付书院?难不成是因为朝廷知道豫王殿下藏身在书院之中?”叶凯猜测。 “消息乃是洛遥带来的,她的消息一向不会出错。至于原因暂且不用过多的分析,眼下我们要做的便是做好应对策略。老夫认为先行将所有弟子们送下山去,他们都还小,不该成为牺牲品。接着就是豫王殿下也要早日离开,动身前往漠北,重新掌管玄甲军才是重中之重。” “豫王殿下,夫子,根据京城的消息,襄王将会在三日之后的十六登基称帝,那么这之前朝廷应该不会有动作。”赫连平说道。 “但愿如此,眼下对于襄王来说最重要的事莫过于登基,毕竟这就是他一直处心积虑谋划的事儿,所以老夫也是认为留给我们的时间顶多只有三日了。襄王登基在即,京城内外是严防死守,甚至于城外都已经开始派军队巡逻,如此的情形下,豫王若是冒然下山难免有些冒险。” “苏浅已经做了安排,两日后他们会派车一队人马北上,届时会绕道来雁山,我便伪装成为其中的一员随马队离去。” “如此甚好,那么各位,三日之后,书院能否度过这一劫便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宣韶宁只觉得白石夫子的话中带着难以言状的悲凉,就像是他已经预见到青山书院的结局一样。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二百三十一章 山雨欲来 - 观云 - 不留无伤 在短短两日的时间内,青山书院将所有未及弱冠的少年弟子悉数遣送下山,打出的幌子就是为了庆祝新帝登基。白石甚至将书院内的后勤杂工们纷纷给予数倍的工钱让他们下山去休息一些时日。当两波人全部离开之后,书院正式变得空空荡荡、冷冷清清。 原本计划的六月十五来书院的苏氏车队并没有如约而至,京城内除了一派歌舞升平之外没有任何的消息。白家药坊和冷月斋也是一直没有传来消息,反而雁山脚下巡逻的梁朝军队逐渐增加。 在十五日这一天落日时分,白石站在临渊阁之中,看着这些曾经是书院的骄傲的弟子们。白石颇为欣慰,自言自语道:“书院成立百年了,几乎同梁朝同等的年纪,书院能有今日的名气全都是有赖你们的付出。老夫在这里谢过了!” 白石对着所有画像深深鞠躬,随后提着一只竹篮走上了三层,那里是从来不对外开放的,即便是书院的学子们都没有机会上来。倒不是这里被封锁的很好,只是白石吩咐过任何人没有他的允许不要上三层,于是书院内的人便无人上到三层。 临渊阁的顶层同样是一间南北通透的房间,里面只有一张陈旧的已经看不清原来颜色的书桌,上面摆放着一个紫檀木盒。白石打开木盒,里面锦绣丝绸之间盛放着一副卷轴,轻轻取出卷轴,打开之后,可以看见卷轴之中是一个人物的肖像,画的是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 白石摆放好画像,从竹篮中取出一套茶盏,三只冰清玉透的瓷白茶盏摆放在画像之前,随后举起茶壶将里面的氤氲的茶汤缓缓灌入三只茶盏之中。 茶汤特有的清淡香气开始在房间之内弥漫,白石恭敬的鞠躬三次。 “师傅啊,弟子实在是有些亏你您老人家!青山书院到了今日只怕是难以再传承下去了,弟子已经年老了,就算是舍去一身剐,只要能保住书院,弟子不会有一点意见的。师傅啊,您若在天有灵,请一定要保佑书院能逃过这一劫!” 说完,白石又是深深一鞠躬,还没起身就听见了咔嚓一声。白石缓缓抬起头看见的是其中一只茶盏竟然出现了裂纹,从吻部一直延伸到底部,一道清晰的裂纹纵横在瓷白之上,显得突兀而残酷。 白石的眼中流露出恐惧和担忧,他再次朝着画像三拜,“师傅,弟子一定竭尽全力保存住书院的余脉!” 与此同时,站在书院后山的坟前的杜少吟面对着胖魁和褚况的坟,也是深深鞠躬。 “褚况师兄,胖魁师傅,你们二位就安息吧!我得到了你们的真传,你们的信念和道义都在我的心中,此生我都会践行到底。书院会迎来一次劫难,是时候轮到我站出来了,你们放心吧,只要我还在,就一定保住书院!” “少吟,你真的是成长了。”赫连平颇为满意,“你没有将私人恩怨放在第一位,而是能以书院的传承和道义为先,他们俩在黄泉之下知道了也会很欣慰的。” 杜少吟背对着赫连平点点头,他不敢回头,因为他害怕被赫连平看见自己哭泣;他也不敢抽泣,他害怕会被赫连平听见;他并非没有想要替他们报仇,只是话到嘴边最后还是改了,因为他觉得胖魁和褚况更愿意听见自己的这么说。 “萧......”宣韶宁尝试几次都不成功,最后还是改口道:“殿下,苏氏的车队没有按时来,只怕是遇到了麻烦了。” 豫王同宣韶宁站在落雨亭内,他们只要朝着南边看过去就能看见书院的正门,那里有衡三一直在守候着。到了此时一直都没有任何动静。 “不管是什么原因,明日一早我必须离开书院,不然等到朝廷开始动手,我逃不出会给书院带来灭顶之灾的。” “其实只要是朝廷想要对付书院,不论殿下你是否藏身在书院内,结果都是一样的。” “韶宁,你看问题也深刻了一些,这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这也许就是成长必须经历的吧,殿下,我一方面担心你,另一方面担心书院,你们我都不想出现任何的差池。当初我们一同秘密回京,这么多日子了,邢岗和谢羽一直没有消息。” “韶宁,你可还记得当初我们从风波城出发的时候,我随身带着的诏书?” “自然记得,殿下你一直保存在怀中。” “可是这诏书最后还是不见了。” “如何?一路上我们没有遇到过任何人,也没有做过多的停留,一直藏在怀中的诏书如何会不见?” “并非没有接触过任何人,邢岗和谢羽不就是接触过的人么?” “殿下,你是怀疑他们俩?” 宣韶宁不敢相信豫王的怀疑竟然会在自己的兄弟身上,他们是之前宋觅留给自己最后的两名兄弟了。当初一共十人,眼下只剩下了包括自己在内的三人,自己还曾许下诺言要好好保护这些兄弟呢! “因为我充分相信你,所以就只能怀疑他们俩,尽管我心里也是不愿意的。可若不是他们俩其中的一人或是两人,那么诏书如何会不见呢?尤其是邢岗,他曾帮我换过衣服,虽然我一直在场看着他。” “不会的!殿下,他们都是浴血的兄弟,他们绝对不会背叛殿下的!” 看着宣韶宁激动起来,豫王只能笑笑,拍拍他说道:“好,我就听你的,我今晚就走!” 叶凯的伤势仍旧没有完全恢复,尹离依旧在替他更换药膏,面对着十几处伤口,叶凯咬着牙没有吭声。在一旁的楚寒芊看不下去了,说道:“疼了,你就喊出来,憋着对身子也没好处!” “那可不行!要是喊出来了,你更加瞧不上我了,就算我没有沈铭那般的冷峻,我也绝对不能为了一点小伤吭声!” “真是死要面子!”沈铭怼了叶凯一句,转身离开。 “没错,我一直都是这么要面子,你又不是刚刚知道!”叶凯对着沈铭的背影喊道。 尹离在包扎好最后一处伤口特意在伤口上捏了一把,叶凯终于忍不住吼了一声“哎哟!” “尹离,你这是故意的吧!之前你的手势都是很轻柔的,最后却这么用力!” “我就是故意的啊,你也不瞅瞅你身上有多少的伤口?我一个人帮你包扎,累得胳膊都酸了,最后力道有些欠火候也是情理之中。你若是不服气啊,你让寒芊来啊!” 楚寒芊嫌弃道:“我又不会医术,再说了,这种人我才懒得包扎呢!” “尹离师姐,我看我们俩一定是做错事了!”赵可心眨着眼睛说道。尹离冰雪聪明,她自然明白赵可心说的是什么意思,于是附和道:“你说的是啊,咱们还是早点离开吧,不能打扰了人家苦命鸳鸯!” “哎,你们俩说什么呢!”楚寒芊看着赵可心和尹离离去的背影喊道。 “寒芊!”叶凯颇为郑重的说道:“接下来会是一场恶战了,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下来,所以趁着自己还活着,有些话想对你说。” “你住嘴!我不听!所有的话你都给我憋在心底,等这一劫度过了,你再告诉我!” “万一没有机会呢?” “谁说的!谁说你没有机会的!”楚寒芊突然情绪激动起来,她盯着叶凯说道:“叶凯你给我听好了,不管要面对如何的困难,你都不准死,我的.......我的新的舞蹈你还没看呢!” 叶凯偷偷伸出手想要去触碰楚寒芊的手,可是就在咫尺的时候他还是收回了。楚寒芊虽然背对着叶凯,可是她心中也有一丝失望,一时半会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缓和两人之间的尴尬气氛。 “好,我答应你!我所有心底的话都留着,留着过几天全部告诉你!” 楚寒芊同杜少吟一样不敢转身了,她害怕自己的泪水被叶凯看见,只能背对着叶凯点头,很用力的点头。 六月十五的最后一些时辰便在这些人相互蹉跎之间逝去了,他们都不知道新的一天将会是怎样的,他们只能抓紧这最后的机会,一寸光阴一寸金的道理直到此时才会被人深深体会,只可惜有一些人再也没有机会将这番体会说出来了。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二百三十二章 攘外安内 - 观云 - 不留无伤 是夜,豫王同宣韶宁悄悄下山,未及到山脚就发现了火光一片,有在不断移动的,有停止在原地的,而且看远处不断增加的火光,规模还有继续增大的趋势。这哪里是什么巡视防卫,根本就是打算对青山书院动武。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宣韶宁担忧的看着豫王“殿下,山下只有这么一条路,我们若是硬闯,结果可想而知。” “你猜他们为何迟迟没有动手?”豫王没有在意自己能否逃出去,反而对于山下这些人的行动产生了疑问。“这些人从战服来看是神杀突骑,他们的目标就是青山书院,两日了,他们一定是在等待着什么。” “等待的是战斗的号令!”宣韶宁脱口而出。 “来自皇城中枢的号令。眼下我们是出不去了,先行返回书院吧。” 当豫王和宣韶宁重新回到书院的时候已经是鸡鸣时分了,之所以会花费这么多的时间,全在于两人在回去的路上顺带将燕山山势走向做了个初步的了解,寻找了一下别的出入口,显然是没有成功的。 “殿下,韶宁!你们俩就这么不告而别了么!” 叶凯倚靠在门栏上,十足的一副痞子样,在他身边站的是白石。 “夫子,眼下这山脚下已经是布满了军队,只等号令一下便会攻上山来!我若是再留在书院对于书院来说百害而无一利。” “殿下,朝廷既然派出了军队前来,那么对付的就不仅仅是殿下一人了。常人都以为出入雁山的口就是那么几处,唯独有一处是世人所不知的,殿下要离开只有从这条路走了。” 六月十六,襄王身穿锦绣龙袍,头戴九珠衮冕,脚踩游龙飞云纹靴,一步一步朝着权力巅峰而去。身边跪拜的是文武百官,手中执掌的生杀大权,目力所及的千里国土。这一路襄王走得很辛苦,他已经而立了,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为了等到这一天,他付出了多少只有自己知道,他牺牲了多少也只能自己默默承受。 这是自己应得的!诸位皇子之中本来就是自己最合适继承皇位,若是父皇一早就立自己为储君,那么弑父杀兄这些惨剧也就不会发生了,这都是父皇自己种下的恶果,怪不得我! 襄王豁然转身,甩开龙袍稳坐在龙椅之上,俯视着大殿之内的大臣就像是站在云端俯瞰芸芸众生一般。油然而生的豪迈、雄浑、霸气就像是一种令人上瘾的毒药,一旦触碰便此生都难以戒掉。 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襄王了,他是大梁第七任皇帝,改年号为乾丰。从此之后,梁帝指的就是他萧云晟!听着大殿内外的山呼海啸,新任梁帝深深陶醉其中,这万千百姓、这煌煌盛世都是属于他的! “朕要恢复祖先的荣光,开疆拓土,令各国臣服,成就一代无可匹敌的绝世君王!”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梁帝顿觉豪气顿生,恨不得立刻披挂上阵、御驾亲征,一举消灭西凉和下唐,成就不世功勋。 就在梁帝雄心勃勃的时候,他看见了百官之中站着的沈千汲,一众人名立刻窜入了他的脑海之中。对啊,朕怎么能把他们给忘了!攘外得先安内,这些障碍若是不除掉,自己的皇位也是坐不安稳的,敢于威胁自己的人一律都要清除干净! 沈千汲站在人群之中,他眼神热烈的看着新任皇帝,他知道皇帝一定不会让自己失望的,因为他们是一路人,都是斩草除根的人,这些阻碍必须要清除干净,如此他才能放手干大事。他看见了皇帝的反应,他看见了皇帝眼中的杀机,他心里已经兴奋得不能自己,若不是因为自己必须要留在大殿之内,他早就想去青山书院现场看一看了。 此时的雁山脚下澹台归宗带着一万神杀突骑早已经准备就绪了,他带了自己的长子澹台文沽,计划便是兵分两路上山,堵住所有下山的路口,将书院的叛党们一举剿灭。 皇城上空绽放出了一朵接着一朵的烟花,在百姓们看来是庆贺,在澹台归宗看来是行动的号令。角旗一动,一万神杀突骑嘶鸣着朝着山腰的书院而去。 角楼上的风铃开始响个不停,衡三大叫一声不好便朝着尚德堂跑去。其实围绕着书院院墙一圈设有的所有角楼上的风铃同时晃动,这声音是非常的刺耳的,即便是身处在书院内部都能听见,更遑论在尚德堂内的白石。 “时辰到了!”白石吩咐道:“老夫留下来对付他们,你们所有人都从临渊阁离开!” “怎么变了?夫子,昨日我们的计划可不是这样的啊!” 叶凯第一个不同意,其实不仅是他,所有人都不同意,昨日已经做了作战的部署,事到临头了哪里有随意更改的道理? “夫子,神杀突骑的战斗力可不容小觑,让弟子留下来对付。”沈铭说道。 “没错,夫子,我也可以,有我们俩在,你们先走。”叶凯主动站到了沈铭的身边。 “你们都是我的弟子,如何,到了这时便不再听话了?让你们走就走,不要这么多的废话!继续耽搁下去,到时候谁都走不了,老夫已经这把年纪了,死不足惜,你们都是继承了书院意志的人,只要你们还在,书院就能重新建立起来!” “夫子!” 宣韶宁立刻站出来说道:“夫子说的是!我们这就走!” “嘿,你个没心肝的!”叶凯打算好好数落宣韶宁,豫王立刻打断了他站在了宣韶宁一边。“我们就听夫子的,赶紧走吧!” 一行人从尚德堂内跑出来一路朝着雁补桥的方向跑去,刚刚过了一半的路,宣韶宁看了豫王一眼,豫王点点头。 “我回去援助夫子!” “你这葫芦里买什么药!刚才说走的人是你,眼下掉头回去的还是你!” 楚寒芊在叶凯头上敲了一暴击,责怪道:“你也是年纪不小了,脑子还不如韶宁呢!” 沈铭说道:“要去援助夫子也是我去,你本就是豫王的侍卫,你有保护豫王安全离开的责任!” “可是.......” “别可是了!叫你怎么做就怎么做!” 叶凯被楚寒芊教训了一顿算是明白了宣韶宁的用意,虽然感慨他脑子的活络可是连累自己被楚寒芊责怪就是最大的错处,趁此机会一定要好好挤兑他一下。 叶凯和沈铭回头而去,楚寒芊也立刻跟上。尹离也打算帮忙却被赫连平给阻止了,“他们都不认识下山的暗道,只有你带着才行,我去帮忙!” 尹离指了指衡三,“让衡三带着就行了!” 衡三站出来说道:“不,我还有任务在身!” “你?” 尹离和赫连平都觉得纳闷,衡三能有什么任务?一向温顺听话、老实巴交的衡三却执拗的不打算同他们细说,自己扭头就跑开了。 宣韶宁看着衡三离去的背影,心中涌起一阵不详的预感。衡三是当年领着他进入书院的人,除了夫子,最早认识的就是衡三了,在记忆中衡三一直都是一个温和的人,对任何的人都特别宽容,是年少的学子们最愿意交往的人,大家都亲切的称呼他为衡三叔。 这么多年过去,当年的衡三叔此时也老了,宣韶宁还能这么叫,那些孩童们则是要称呼他为衡三伯伯了。衡三一直都是白石的马车夫,他也就会驾车这么一项技能,他还能有什么任务呢? 大家所想的不错,衡三真的是只会驾车,所以他去的地方便是马厩,那里停着白石外出最常乘坐马车。 衡三将草料给马儿狠狠添了一把,一边抚摸着马身,一边温柔的说道:“老马啊老马,咱们也算是相伴了半辈子了,如今你老了,我也老了,不论是你还是我,最终都是难逃一死的,重要的是我们还可以选择如何去死。老马,你再多吃点,待会就需要你陪我一同上路了!”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二百三十三章 青山不灭(上) - 观云 - 不留无伤 神杀突骑的速度是足够快的,前锋直接用蛮力撞开了书院的大门,面对莲池和九曲桥,干脆利落的避开,选择从两侧的小路直奔莲池对岸的尚德堂。 站在尚德堂的台阶之上,白石已经清楚的看见神杀突骑的马蹄,对于经营百年的书院遭到的践踏,白石心中隐隐作痛,但是面对即将到来的生死考验,他又反而释然。 澹台归宗率领着麾下朝尚德堂而来,澹台文沽则是沿着另一条小路朝着瑶台而去。 前锋们一路过来非常的顺利,没有遇到任何的抵抗,这样反而让他们心生了疑惑,尤其是看见一个老头孤零零站在前头的时候,那种不安的感觉更加强烈了。 前锋们的脚步慢下来了,澹台归宗并不觉得奇怪,他一马当先来到了白石的面前,高傲的说道:“夫子,咱们又见面了!” “原来是澹台将军啊,老夫可不记得咱们有见过面。” “夫子,你难道忘了,三十年前,我曾来书院投奔,然后你把我扫地出门了。怎么?夫子是年纪太大了,连这事都忘记了?” “将军如此提起,老夫倒是真的想起来了。三十年前,老夫的确是将一名心术不正、偷鸡摸狗、品性恶劣的劣质少年赶出书院了,难不成这劣质少年就是将军您?” 白石的一句反问逼得澹台归宗脸色通红,本想着是揶揄一下白石,万没想到反而被白石给抓住把柄嘲讽了一通。澹台归宗身后的战士们没有什么反应,但是他们都听见了这一番话,让澹台归宗颜面何存? “白石,本将军是给你机会,你既然这般顽固,那就别怪神杀突骑不客气了!” “敢问将军,青山书院犯了何罪?需要朝廷动用神杀突骑前来兴师问罪?神杀突骑乃是镇守东南的劲旅,你们的责任乃是防患下唐,保家卫国,然则你们都做了些什么?东南三镇彻底失去,还让下唐侵吞了东南十数座城池,你们反而完好无损的出现在了京城,开始将屠刀架在百姓的脖子上,敢问,这是神杀突骑应该做的么!” 嚯,这老头子讲起道理来真的是一套一套的,澹台归宗自知论辩根本不是白石的对手,他也不打算继续同白石掰扯下去了。 “青山书院推荐给先皇的厨子竟然在膳食里下毒毒害先皇,而且萧云祈暗中谋反,其中就是青山书院在背后撑腰!仅凭这两点,就足够让青山书院毁灭几回了!白石,你还不认罪!” “强词夺理!胖魁进宫完全是秉承了先皇的旨意,诏书都还在老夫的手里!豫王殿下如何起兵造反了?他的军队全部都在前线作战,而你们呢,却公然违背祖制,屯兵于京城,究竟是谁在谋反?你当百姓都是瞎子、聋子么!” 澹台归宗真的想要狠狠甩自己俩嘴巴子,说好了不要同白石争辩了,怎么又争辩上了,自己还一点都说不过这糟老头子。 恼羞成怒的澹台归宗也懒得来理论了,他直接下令道:“青山书院都是叛贼,你们立刻去搜索,一旦发现就地处置!” 麾下将士们立刻从白石身边越过,他们朝着书院的其他地方而去。澹台归宗仅仅带着一队护卫,他跳下马来,解下了随身的佩刀。 “白石,你毕竟是老人了,我也不想乘人之危,我们空手交手!” 白石扎稳了马步,摆开了手势,“你和三十年前一样,心生恶念,做出坏事,却总要替自己找一个借口来掩盖。作恶却不承认,最为低劣的品质!老夫当初还是做错了,根本不该赶你下山,而是直接绞杀,为民除害!” “后悔了?后悔也没有用了!” 澹台归宗挥舞着拳头逼近白石,白石舞出了太极推手将进攻一一化解。对于澹台归宗脚下的进攻,白石也没有让步,他直接硬碰硬,就像是钉子一样钉在原地,而自己则是一个不倒翁,不论进攻从那一个方向过来,白石都屹立不倒。 澹台归宗双手绞住白石的手臂,想要趁机撞击白石的身子,可是白石的手臂就像是蛇一样,滑溜溜的,一下子就从不知道的角度溜走了。澹台归宗尝试了好多次都没有成功,他索性不再这么文绉绉了,原地跳起,双腿踢出,踢在了白石的手肘之上,白石的身子后倾了,可双腿还是扎根在原地。 澹台归宗的全身都是铠甲,他用铠甲包裹的膝盖猛烈撞击白石的腿部,白石终于是被迫移动了脚步。这一点破绽被抓住之后,澹台归宗牢牢抓住,上前一步,将自己的腿插入了白石的双腿之中,身位明显靠前,卡住了白石的进退之路。 正待澹台归宗高兴的时候,白石抽身后退,一个侧面转身绕到了澹台归宗的身后,一掌劈在了铠甲之上。澹台归宗听见了铠甲裂开的声音,即便是有了铠甲的卸力,澹台归宗还是能感到后背的阵阵疼痛。 及时调转身位的澹台归宗重新面对白石,他承认自己轻敌了,万没有想到这么个一声素衣、须发皆白的老头子力道竟然是这般的淳厚。 澹台归宗还是认真对待了,他将全部的精力都投在了白石身上。随着白石的移动也缓慢移动身子,当白石主动攻击的时候,他便迅速后撤以躲开力道,同时借助白石进攻的机会找到出手的位置,几次三番下来,每当澹台归宗出手,自以为要得手的时候白石总能及时回防。 就这样,俩人纠缠了许久都没有分出胜负,一旁的澹台归宗护卫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了,其中一人将佩刀投掷给了澹台归宗,原本还强调要公平对决的澹台归宗下意识的主动接住了佩刀。 刀出鞘的那一刹那,白石感受到了刀锋的森冷,但是也给出了自己的笑容。在澹台归宗看来,白石的笑根本就是嘲笑,嘲笑自己的无能,嘲笑自己连一个老头都打不过,而这一切都看在了护卫们的眼睛里。 澹台归宗更加的恼火了,什么公平对决已经早就被他抛到九霄云外了,眼下他就想尽快解决了这个糟老头子。有了佩刀,澹台归宗的攻势更猛了,白石显然渐渐开始处于下风。徒手接白刃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随便尝试的,白石一开始还能打个平手,随着战斗持续,他的劣势还是出现。 白石有什么劣势呢?他的防患意识和出招的后路都考虑的非常清楚,但是不要忘记了,白石已经是九旬的老人了。体力是他最大的劣势,战斗持续的时间越久,体力的消耗就越大,在这一点上澹台归宗是占尽了优势。 白石开始喘气了,这一点微妙的变化被澹台归宗捕捉到了,他动作更快了。刀锋在白石的面前形成了一道网,一道欲取他性命的网,白石后退却退不出刀网的覆盖,终于一刀划伤了他的手臂,白色素衣上立刻呈现了一道殷红的血痕。 白石来不及去理睬伤口,因为澹台归宗也不会给他理睬的时间。一招得手之后,更多的招式继续施展出来,澹台归宗杀手越来越重,就算白石躲开了刀锋却躲不开澹台归宗的拳脚。当铠甲包覆的拳头击打在白石的胸口的时候,澹台归宗咧开嘴笑了,因为他听见了肋骨断裂的声音,真是一种美妙的声音。 澹台归宗再次挥出佩刀,这一回佩刀停在空中没有动弹了,因为刀砍中了目标,这么说也不是很确切,白石的双手扣住了刀刃,真正是空手接白刃。 白石的双侧手掌紧紧贴在刀刃表面,愣是将刀控制在了半空之中。澹台归宗顺势抬起脚对着白石的小腹一顿猛踢,白石都是生生忍住,一旦他忍不住了,那么头顶的这柄刀就会落下劈开他的脑袋。 这画面是有些残忍的,一名壮年的男子对着一名老者反复猛踢,换做是谁看见了都会鸣不平,可惜现场只有澹台归宗的护卫而已,他们自然是不会可怜老者的,或许他们还得为自己的统领鼓掌呐喊,当然前提是他们还是活人。 确切的说,他们之中的几个此时已经不是活人了。那些站在队伍最后头的几人突然倒地让前头的护卫们觉察到了意外,不过这一切都是陷阱,当他们回头的时候,剑锋所指之处,头颅飞起,鲜血喷溅。澹台归宗刚刚探出头去看究竟,他看见的便已经是一堆尸体了。 原先在一旁看热闹的护卫们全部横尸当场,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儿,他们可是有十多人呢!怎么没有一点打斗声音就被人杀了? 澹台归宗来不及思考了,一段剑锋划过,生生逼开了缠斗的两人,澹台归宗后撤之后定睛一看,一人出现在白石身后扶住了受伤的白石,手中把持着一柄长剑,剑锋凌冽,可是更为凌冽的是他的双眼。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二百三十四章 青山不灭(中) - 观云 - 不留无伤 澹台文沽在朝着书院深处前进的路上同样没有受到任何的阻挠,面对着分布分散的建筑,他将麾下的五千人分为了三部分,分头搜索,自己则带着十名护卫掉头返回。 其中一路人马就是澹台文沽的副将率领,副将带着千人队朝着瑶阁而去,走到半路就开始断断续续听见了悦耳的琴音,随着不断深入,这琴音愈发的清晰,清晰之后愈发的顺耳。 琴音悠扬,如山泉叮咚,似林涛拂过,敲打在心尖上有种说不出的舒服感觉。副将和他的手下们无不被这乐声给深深吸引,脚下不自觉的走到了瑶阁。 众人抬头望去在瑶阁的风阁之上端坐着一名女子,虽然看不清容貌,但是从衣袂飘飘的样子就能想象是一位姿容绝佳的美人。她双手或紧或慢的摆动着,琴音就是从她的手下流出,飘散至遥远。 色艺俱佳!这是副将首先联想到的词汇,他跟着澹台家族一直戍守金昌城,多少年了都没有进入过京城,见过的女子也是屈指可数,眼前的绝对是排的上第一的。有这么一阵子,他根本没有去联想这阁楼上的女子究竟是什么身份,自己此行的任务又是什么,他只是想先静静的听她弹奏完,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 既然副将都没有动作,那千人队也是一样了,享受毕竟是人人都喜爱的事儿,打打杀杀都是万不得已的。在美人面前不可唐突,就算是兵油子也是知道这个道理的。 时而和缓时而高亢的琴音让每一个听见的人都如痴如醉,群山应和、莲池倒影,恰好将青山书院的静谧和安详通过阵阵的琴声传递出来,让人心安,让人忘却杀戮。这本该是青山书院原本的模样,若不是因为这些当兵的横冲直撞,叨扰了书院的宁静,让原本教书育人的书院染上了一股子血腥味道。 楚寒芊弹奏着倾心的音乐,可是内心已经杀机满溢,她时不时抬头看了看楼下那一群战士,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住,顺势轻轻弹开了桐木筝的暗格。 琴音渐渐抵达了高潮,楚寒芊弹完尾音,便抱着桐木筝从瑶阁上一跃而下。众人眼中呈现的是一副天外飞仙的真实图景,白衣胜雪、青丝如瀑、眉目如画,如此的一位女子俨然是从画中走出来的。 楚寒芊媚眼轻抛,嘴角微扬,一手托住了桐木筝,一手搭住琴弦。同她的明媚笑容一同出现的还有白枚银针,这些银针从琴弦上被弹射出来,以肉眼难以看清的速度朝着官兵们射去。偶尔有银针反射了阳光的光线,在空中猝然闪现出一个亮点,这才让一部分官兵们注意到危险的临近。 副将就是其中之一,他发现了朝自己飞射而来的银针,他想要高呼预警,不过时间已经不允许了,他能做的就是自保。拔出佩刀开始在空中旋转起来的同时,不少的银针已经扎入了官兵们的眼中,立刻一声声痛苦的呐喊开始在军阵之中响起来。 最靠近瑶阁的那些官兵大多未能幸免,排列在后头的虽然没能目睹楚寒芊的美貌,倒是侥幸躲过了一劫。 这一次进攻,楚寒芊将所有的银针一次性全用完了,接下去就只能是短兵相接了。她一落地,便将手中的桐木筝朝着副将掷出,副将挥起佩刀一刀就将桐木筝劈开成两段,也正是这一次出手,让桐木筝中藏着的毒粉末立刻挥洒出来。 这是一种灰白色的粉末,随着动作,粉末立刻朝着官兵们沾染上去,尤其是副将,他的一张脸都已经被灰白色覆盖了,那样子倒是有几分滑稽。 原本以为这是什么剧毒的粉末,一旦沾染上了便是必死无疑,可是众人等了一会儿,发现自己一点事儿都没有。还有甚者竟然用舌头舔了舔自己嘴唇上的粉末,这么一尝倒是着实让此人意外。 “嘿,这粉末甜甜的,味道倒是不错!” 副将都有将此人斩杀的心了,能有如此的胆子也是罕见了。副将将自己脸上的粉末抹去,这么一抹,那些漂浮起来的粉末更是朝着他身后的战士们而去,不少人都或多或少的沾染了一些。 副将举起了佩刀对楚寒芊喊道:“好歹毒的女子!今日我一定要割下你的首级,给兄弟们当球踢!” 楚寒芊袅袅走上前说道:“官爷,你们难道没有听说过,越美的女子越毒么?” 没等副将反应,头顶突然嗡嗡的开始出现了响动。众人抬头看去,只见天空中出现了一块乌云,细看才发现,这不是乌云而是蜂群,从规模来看起码有上千只。 蜂群嗡嗡的朝着官兵们而来,似乎官兵们的身上有什么在吸引着它们。副将连连后退,联想到自己身上的粉末,他突然开窍了“快,快将粉末拍掉!这些粉末会引来蜂群!” 官兵们纷纷动手拍动自己的身体,这么一来,粉末更是在军阵之中弥漫,这更加吸引蜂群疯狂得朝着官兵们而去。 楚寒芊只看见,一大块乌云撞进了一群人之中,蜂群开始疯狂的叮咬官兵。立刻杀猪一般的叫喊声在军阵之中响起来,有的人满脸都爬满了蜂群,密密麻麻的,连自己原本的样子都看不清了;有的则是被蜂群追赶着朝着四面八方逃跑,一旦摔倒之后,立刻就被蜂群团团围住;还有的想要依靠手中的兵刃驱散蜂群,可是他的动作越是激烈,粉末挥散的越是厉害,蜂群也就越发的兴奋,一波死在刀剑之下,立刻就有新的一波替补上来。 再看那名副将,他的脸是蜂群攻击的重要对象,剧烈的疼痛已经让他发狂,他嚎叫着甩动着身子,双手一个劲拍打自己的脸,每一巴掌下去,总会死去一部分蜂群,可是每一只蜂的尾刺都已经牢牢扎进了他的肉体之中,而且立刻就有新的蜂群前来争夺他的躯体。 那种哀嚎的声音渐渐的变得已经不像是人能够发出的了,听得久了回让人产生错觉,觉得自己已经不在人世了,身处的是地狱,眼前的那些都是在人间犯了大罪在接受牛头马面拷问的肮脏的鬼魂。 千人队大部分都没能逃出蜂群的攻击,但是依旧有少数人没有沾染上粉末,他们想要拯救自己的统帅,但是统帅已经是彻底失去了理智,他们即便是想要施以援手也是无处着力。于是他们只能将满腔的怒火朝着楚寒芊释放,正是眼前这个美貌的女人使得毒手。 官兵们挥舞着佩刀朝着楚寒芊冲过来,可惜他们还没靠近楚寒芊,最前头的几人便已经殒命在飞镖之下了。这个时候,他们才发现原来自己的敌人不止是眼前的女子一个,在瑶阁的屋脊上还有一人。 叶凯嘴里叼着蒿草,手中握着十数柄飞刀,此时他正在练习飞刀的准头,只要是有人敢于靠近楚寒芊,他便出手,每一次出手都准,每一次出手都让一人下黄泉。眼下自己手中的飞刀也不多了。 叶凯有些惋惜的自嘲了一下“都怪我平时太懒了,不然还能多准备一些飞刀呢!这样我也不用亲自出手了!” 官兵们看见屋脊上的那人凌空,更多的飞刀划破长空射入了他们的身体之中,这些侥幸逃过蜂群攻击的官兵到底也没有逃过飞刀,一个个都倒在了楚寒芊的石榴裙下。 叶凯落地走到楚寒芊的身边,笑嘻嘻的说道:“还是你最聪明了,想到了用蜂群来对付他们,不然我还真的是担心就凭咱们俩怎么是一个千人队的对手!” “做事靠的是脑子,不是蛮力!” 楚寒芊冷冷白了叶凯一眼,却不料叶凯突然伸手环抱住她的腰肢,将她整个人在空中转了一圈之后揽入自己的怀中。就那么一点点,真的是只差一点点,楚寒芊的嘴唇就要触碰上叶凯的嘴唇了。 “你!” 楚寒芊刚想抬手赏叶凯几个耳光,好在叶凯开口足够快,“你也不瞧瞧你身后!” 楚寒芊原先站立的地方已经插着一柄佩刀了,他们俩一同回头看见的是那名副将,在他临死之前拼尽全力掷出了佩刀,若不是叶凯及时抱起楚寒芊,后果也是难料了。 “知道了吧?你该感谢我,我可是救了你一命!” “既然如此,你该放手了吧!” 叶凯被提醒,急忙松开了自己的手,一双手抱过楚寒芊之后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送他们归西,我们也得赶紧找夫子去了!” “都听你的!”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二百三十五章 青山不灭(下) - 观云 - 不留无伤 哐,澹台归宗的佩刀在同沈铭的剑对砍的时候断裂成两截,同时还有虎口的阵阵酸麻感。 澹台归宗丢弃了断刀,从背上抽出了一件新的兵刃,这是一件很是独特的兵刃:浑身银白,手柄处同一般的刀剑手柄差别不大,最大的不同就在兵刃的身体上,那是呈现螺旋形纹路的从手柄处渐渐变窄的利刃,末端不是如刀剑那般,而是一个锥子的模样。如此的一件兵刃要有多怪异就有多怪异。 沈铭眉头微微皱了皱,他也是生平第一次见这样的兵刃,十八般武器榜上只怕都没有它的位置吧。 但是白石只看了一眼便立刻有了似曾相识的感觉,并不是因为他见过此种兵刃,而是因为他见过此种兵刃造成的伤口,那种呈现独特螺旋形的伤口。这伤口就出现在褚况的胸口上,褚况就是死在澹台归宗的手上! 澹台归宗已经注意到白石的脸色改变,他不无得意的说道:“白石你应该认识我手中的兵刃吧!你的好徒弟最重的伤口就是我依靠它造成的!” 沈铭惊讶的回头看向白石,他这么多年了,第一次见到白石动怒了,原本苍白的脸上已经染上了红晕。白石攥紧了拳头,身子开始微微颤抖,不仅仅是因为褚况的死,还有澹台归宗配合的这一场阴谋。既然澹台归宗承认是自己杀了褚况,那么当初的陵王造反便存在未知的阴谋。 “也不怕让你们知道,你们早就在皇上要除掉的名单上了!当初乾元宫变让你们逃脱了,今天可就没有好运气了!” 澹台归宗伸手在兵刃上狠狠一抹,中间的刃身竟然开始旋转起来,他挥动兵刃朝着沈铭猛刺,沈铭暂时未知这奇怪兵刃的威力,不打算硬碰硬,于是采取了卸去对手力道的方式。 可是这种方式对于澹台归宗来说没有多大的用处,沈铭越是退却,他便越是来劲。澹台归宗双手把持兵刃凌空而起,朝着沈铭就是一棒子下去,当!剑身格挡住了澹台归宗的攻击,但是沈铭自己也是跪下了一条腿,两件兵刃倚靠在他的肩膀之上。 白石可以确定沈铭没有受伤,但是澹台归宗的气焰是大大增长了。沈铭另一只脚的偷袭被他轻巧的躲过,并找到机会狠狠踹了沈铭一脚。重新站稳的沈铭,匀着气息,打算举剑还击,可是一抬手就发现剑身开始出现一道道细小的裂纹。 这些裂纹就像是有生命一样,它们开始沿着剑身快速弥漫,未过多久,裂纹便遍布全部剑身。沈铭的手微微一抖,剑身立刻碎裂成为了一块块不规整的碎块,掉落在脚边,握在手里的只剩下剑柄而已。 澹台归宗再次出手转动兵刃,不无得意的说道:“这就是我这件兵器的厉害之处,再过十招,你若是还能活着,我便会告诉你它的名字!” 面对没有兵器的沈铭,澹台归宗的胜算是大大增加,他攻击起来更加的卖力,为的就是尽快除掉这个对手,毕竟他的目标是白石。沈铭的轻功足够好,躲避攻击倒是不成问题,可是架不住澹台归宗一味的进攻,沈铭打算反击。 沈铭躲开最近的一次攻击,快速侧身到澹台归宗的身后,蓄力出拳,一些都在转瞬之间发生。可惜,白石看见的是沈铭的右手撞击在了澹台归宗的兵器上,他甚至听见了沈铭手臂骨裂的声音,白石一直告诉自己一定是自己年纪大了,耳朵听错了。 沈铭自己的感受不会错,他忍着剧痛想要退出战团,澹台归宗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乘胜追击、痛打落水狗是他最常采用的计策。趁此机会一句除掉这个碍事儿的,澹台归宗确定只要自己再打上一鞭子,沈铭就算是不死,也离死不远了。 “我送你一程!” 澹台归宗挥出的兵器突然被一团白色的布匹给包裹住了,沈铭将兵器的力道大多卸去,同时双手绞住了兵器,这是用自己的生命来制造机会!澹台归宗如此老道,自然已经猜到了他的目的,于是澹台归宗立刻回头,可是他看见的不过是空空。 白石已经消失不见了,感受到危险的澹台归宗立即回头想要抽身,正巧遇到了白石,白石从沈铭的身后跳出。身量轻盈的踩着兵器,一抬脚就劈到了澹台归宗的脸上。 鲜血立刻喷溅而出,同时飞出来的还有几颗牙齿模样的东西。即便是遭受了攻击,澹台归宗依旧没有放弃手中的兵刃。白石将整个人当做兵刃,直接坐在了澹台归宗的手臂上,这下骨头断裂的声音是足够的清楚了。 澹台归宗大喊一声,终于不得已松开了紧握兵刃的手,连连后退,他的右手已经彻底废了。白石腾起怒火,双手一抻,一手掐住了澹台归宗的咽喉,一手卡在了他的腰间,双手一同使劲,又是一声咔嚓声,澹台归宗的脖子微微抬升了一些之后,整个人便仰面倒下了。 咣当!兵器掉落在地,沈铭也跪坐在地上,右手报废,连带着半边的肋间都已经是道道血痕。 “你伤势不轻,必须赶紧离开!” 白石扶起沈铭就打算跑,正巧澹台文沽带着人赶到了。他一眼就看见了倒地的父亲,以及打算逃跑的敌人。 “这两人乃是叛贼,杀了他们!” 十数名护卫拔出佩刀就朝着两人冲过来,白石只能暂且放下沈铭,同这些官兵扭打起来。这些官兵若是单纯同白石交手,基本下场都是一样的,可如今他们学得聪明了,他们是骑着战马来对付白石的。 青山书院的道路并不是适合战马奔跑,绝大多数的神杀突骑都在闯入书院之后下马开始搜索。他们一旦下马,面对书院的高手,下场往往是凄惨的,于是这十数人打算利用战马来对付白石。 他们的决定是对的,当战马冲到白石的面前的时候,白石一边要躲避马蹄,一边还要面对官兵的屠刀。之前的打斗已经消耗白石大多数的体力了,他在战马之中来回穿梭,事儿跳上马背将官兵踢下马;时而依靠抢夺来的佩刀斩断马蹄,继而斩杀官兵。 杀阵之中的白石仿佛回到了自己年轻时候,那时的他也是这般的意气风发,上阵的时候身手灵敏,斩杀敌方大将都不在话下。也许白石以为自己回到了年轻的时候,然而现实是他的准头已经失去了、他的速度已经被人追上了、他的力道也远远不如以前了。 身上一道接着一道的伤口开始提醒白石,他就是一个耄耋老人了,打打杀杀这种事早就不适合他了。可是白石不甘心,他不甘心青山书院被这样的人给玷污了,不甘心自己的爱徒死不瞑目,他要捍卫,他要报仇! 澹台文沽绝对没有料到,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对阵十数骑兵,最后的结果竟然是老头获胜,自己的那些护卫悉数都成为了老头的战利品! “夫子!” 沈铭跑上前扶住白石,白石周身的创伤也是显而易见的。此时还能勉强站在敌人面前,没有人知道白石是做了多大的努力。 澹台文沽站起身,抽出佩刀,看样子是打算同白石和沈铭决一死战了,然而事实上是连同刀刃一同抽出的还有一个烟火筒,拔掉火眼,立刻一道信号烟火就冲天炸开。 他在呼叫手下人!沈铭想要立刻上前解决掉澹台文沽,可是身子一动,剧烈的痛苦就在提醒自己此时交手未必能有胜算。 “我们赶紧走!” 白石同沈铭缓缓后退,澹台文沽一直盯着他们却也没有打算追击的意思。终于两人扭头就跑了,澹台文沽眼见他们跑得足够远了,方才回头看着澹台归宗。 澹台归宗并没有死,只是他就像是一个瘫痪的人一样,眼睛能动,却说不出任何话,全身也动弹不了。 澹台文沽扶起扶起澹台归宗,满脸的担心,“父亲,您千万要坚持住啊,儿子一定会救您的!” 澹台归宗一个劲的从嘴边流出涎水,眼睛里充满了责怪。 “父亲,您这是在责怪儿子么?”澹台文沽有些委屈,这时不远处已经有战士跑动的声音了。澹台文沽抱紧了澹台归宗,可是澹台归宗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他全身开始不自主的颤抖,嘴里呜呜的发出怪叫。 “父亲,惠妃已经将母亲的所有事都告诉儿子了,母亲对您如何?母亲又是怎么死的?儿子已经知道的一清二楚了。父亲,您绝对您对得起母亲么?” 澹台归宗已经开始吐血了,因为他的胸口插着一柄匕首,匕首戳穿了他的胸膛。 “父亲,冷宫的大火也是儿子放的。惠妃将所有事情说完之后,她也就没有任何的价值了。父亲,您不是一直教育儿子,没有价值的人和物都要彻底抹掉么?儿子照做了,父亲,您满意么?” 澹台归宗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了,可他依旧死死盯着澹台文沽。 “对了,两位弟弟,儿子一定会好好照顾的。他们也是父亲的儿子,儿子一定不会辜负父亲的期望,承担起澹台家族崛起的重任的。你就安息吧!”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二百三十六章 相伴尽路 - 观云 - 不留无伤 “少主!将军?” 澹台文沽将澹台归宗紧紧抱在怀里,他终于是死了,这一回是死得透透的。澹台归宗的眼睛因为诧异、愤怒而睁得特别大,嘴角的鲜血依旧在流淌,从任何的一个角度看,澹台归宗的眼睛盯着的都是自己的长子。 在旁人看来这是父亲对于儿子的挂念,在旁人看来,澹台文沽滴落的眼泪是对父亲的哀恸和悼念。可是只有这对父子心里对清楚,父亲的眼神之中没有多少的挂念,有的是后悔和不甘;儿子的泪水也不是为了父亲而流,他是哭自己的母亲,哭泣自己的身世。 在那棵黑色叶片的古树之下,惠妃亲口说出“武夫人原本根本不爱澹台归宗,是被他硬抢去的,圆房之后便怀上了身孕,迫于无奈生下了一名男婴,就是你!你是澹台归宗的长子,原本他应该是最喜欢你的,可是.......可是他无法容忍武夫人的不忠!” 哈哈哈........澹台文沽一直都无法忘记惠妃那丑陋又恶心的笑声,她说自己的母亲是因为与人私通而被澹台归宗所杀,但是直到死的那一刻她都没有后悔,因为私通的那人就是她一生所爱,可是即便是到了死亡的尽头,她都不愿意说出那私通之人的名字! 澹台文沽是不相信的,他甚至认为惠妃不过是在利用自己而编制出的故事。他拔出佩刀打算一刀了结了这个本应该下地狱的婆娘,当刀尖抵在惠妃的咽喉时候,她手中的那件东西让澹台文沽终于是相信了她的话。 澹台文沽将信物抢过塞入了自己的怀中,转而眼神炽热的盯着惠妃。她缓缓站起身说道:“云睿永远都是我的儿子,他是我在这世上活下去的唯一希望!云睿既然不在了,我也没有必要存在了,可是当我看见你的时候,我还是决定再做一件事,算是一件善事。你长得真的很像武夫人,那个从小同我一起长大的女子。” 惠妃起身走过澹台文沽的身边,“你不必亲自动手了,我会和这冷宫一同消失的。你只需要记住你自己的使命就行!” 澹台文沽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信物还在,他抚摸着父亲的脸蛋,带着无限的悲痛说道:“父亲,您这一辈子都是为了家族利益考虑,儿子会继承你的衣钵的,该属于我的、属于我们澹台家族的我一定会去抢到手!至于不属于我们的,我也不会放过的,我一定会将家族发扬光大的,您就彻底安息吧!” 澹台文沽看着父亲的尸身,对身后的手下人说道:“青山书院之中都是叛逆,他们已知事情败露,便不顾一切想要逃出去。父亲就是遭到了他们的毒手!”澹台文沽眼神毒辣的盯着手下人“立刻找到他们,杀无赦!” 白石同沈铭一路朝着临渊阁跑去,在岔路口上白石推开了沈铭,一柄短刀在他们两人之间划过,扎入了一旁的土地之中。 原先就在这附近的神杀突骑收到了澹台文沽释放的信号,他原本打算回去找统帅却在半路上遇到了逃脱的两人,来得巧那就直接动手了。 这是一支百人队 ,负伤的沈铭和白石是对付不了了,他们背对背且战且退,但是敌人顽强的纠缠着,即便是已经付出了不少的伤亡,这眼看就要到手的功劳自然是有足够的吸引力的。一番打斗之后,两人身上的伤势更加严重了。 白石始终将沈铭保护在身后,样子像极了父亲保护着儿子。 “绕过瑶阁,你便能接近雁补桥了,你先走!” “夫子,这个时候我们俩人活下去的概率会大很多!” “这么下去,我们俩都会成为他们手中的军功,老夫执掌青山书院这么多年了,怎么突围谁还能比老夫更清楚!” 驾!驾!就在神杀突骑的身后陡然出现了一辆马车,两匹一黑一白的老马正朝着这边打斗的双方冲过来。驾车的就是衡三,他抖动着缰绳,大声呼喊道:“夫子,我衡三来了!” 马车就这么直愣愣的冲击人群,将那些企图阻拦的官兵纷纷踩踏在马蹄之下,有些妄图从侧面攻击的则被衡三挥动马鞭纷纷打落。马车在即将接近白石的位置猛然来了一个大转弯,再次撞开了更多的官兵,将马车的侧身让到了白石的面前。 白石快速跳上马车,同时狠狠推了一把同样打算上车的沈铭。 “这最后一程有衡三陪我,趁乱,你赶紧躲进草丛之中!” 沈铭仅仅是犹豫了一会就明白了白石的意思,他想要阻止,可是他身负重伤,目前已经是有心无力了。白石最后踢了沈铭一脚,将他踹进了路旁的草丛之中,沈铭顺着坡度打着滚儿掉了下去。 突然发生的一幕吸引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衡三驾着马车一路冲锋,将神杀突骑甩在身后。于是神杀突骑们纷纷上马开始追击马车,同时将信号发射,提醒目标的位置。 澹台文沽见到了信号,他算是距离信号位置最近的一批人了,尚德堂就在莲池的对面,而莲池则是青山书院大门进来首先能看见的景色。 即便是站在尚德堂台阶上,澹台归宗能听见马蹄声和人呼喊声,甚至在掩映的绿植之中能若隐若现的看见马车。 “立刻上马,追击!” 澹台文沽率领着一众手下人从另一个方向朝着马车包抄而去。在书院内的道路上奔驰对于马车来说并不适合,这完全就是考验驾车人的技术。衡三对于自己的驾车技术非常的有信心,两匹老马都是同自己配合了十多年了,只要他马鞭一甩,呼哨声一吹,老马就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奔跑。 踏过小径,马车终于冲上了大路,这些石板路是直通正门的,一旦离开书院,那剩下的路就容易多了。马车在接近正门的时候,另一边的澹台文沽也赶到了,衡三看见了那个跑在最前头的年轻人,带着杀戮眼神的年轻人。 衡三甩开马鞭,跑在马车右侧的老马放慢了脚步,而处于左侧的老马照旧保持着高速运动。于是乎,马车就在正门口来了一个大回转,马车的后头直愣愣的撞向了澹台文沽的马头。 遭到马车撞击的战马疼 得嘶吼,同时抬起了前蹄,惊恐不已,澹台文沽忙着驯服受惊的战马,统帅有难,身后的人自然也受到了阻拦。衡三轻飘飘的送给澹台文沽一个嘲笑,随后他驾车马车夺门而去。 “少主!” “给我追!” 安抚好战马之后,澹台文沽狠狠甩了几鞭子在马背上,双腿夹紧马腹紧追不舍。 出了青山书院的正门,那一段延伸到山脚的山路是青山书院开凿出来的,平坦而宽阔,足够马匹驰骋,一旦抵达山脚之后想要抓住白石可就有了难度了。 澹台文沽必须抓住一个活口,抑或是一具尸体,如此才能回去交差。可是出乎他的意料的是,马车没有朝着山脚而去,反而调转车头朝着山巅而去。 “往山顶跑,这不是自找死路么?” 澹台文沽也顾不得白石他们的计谋,他只知道只要自己紧追不舍,到了山顶,他们自然无处可去。 “夫子,衡三跟了您二十五年,驾车也驾了二十三年,这一手的车技还是跟着您练出来的!” “论车技,别说是书院了,就是放眼京城也没几人能是你的对手了。就像是胖魁一样,你们本可以凭着手艺文明天下的,可惜啊,都是老夫耽误了你们。” “夫子啊,我们是什么性子夫子能不知道么?这些年是我过得最安心的年头,眼看着自己年纪也是越来越大了,这驾车估摸着也没有几年可以驾了。上天也是不辜负我啊,让我能为夫子最后驾一回。” 白石和衡三俨然就是一对多年的旧友,他坐在了衡三的身边,看着越来越接近的尽头,脸上没有一丝害怕,心中都是坦然。 “老夫也是活够了,也没打算凑个一百,九十九不是正好是人生圆满么!九九归一,老夫这一辈子也是足够了,只希望他们能将青山书院的意志好好传承下去。” “夫子,你放心吧!都是你一手调教出来的弟子,他们一定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白石笑了,笑得无比的安详,衡三抖动缰绳,将所有人引到了雁山南麓的山顶上,他还时不时回头看看后头。 随着山路越来越陡峭,澹台文沽也感觉到了事情的不妙,于是他放慢了脚步,让身后的人冲上前去探探路。就在这安排之后,他便亲眼看着马车腾空了,不过是一瞬而已,随后马车便迅速下坠。澹台文沽死命的拽住缰绳,他前头的那些手下因为冲的过于猛了,纷纷摔下了悬崖。 最后澹台文沽完成了悬崖勒马,马蹄在踢飞了一堆石子之后算是打住了,他朝着悬崖下看看,许久终于听见了山谷里传来的崩裂的声音,他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心中庆幸自己没有跑在最前头。 虽然捡回一条命,可是澹台文沽心中的怒火更盛了,如今活人抓不到连尸体都找不到,气得他脸部都出现扭曲了,这回去如何能够交差! “可恨!青山书院的人太可恨!来人啊,给我将书院烧个精光!”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二百三十七章 马失前蹄 - 观云 - 不留无伤 瑶阁四周横七竖八的分布着数百具尸体,这些尸体死状凄惨,脸部肿胀得已经辨认不出原来的面目,尸体几乎无一例外的呈现了青色。空中偶尔还有少数几只蜂在嗡嗡的来回盘旋,当初那乌云一片的蜂群已经悄然消失。 楚寒芊同叶凯手中的刀也是沾满了血迹,这其中不少的神杀突骑战士都是死在他们俩手上的,也算是为他们减轻一点痛苦。折腾了个把时辰,两人也有些力不从心,正打算坐下来喘口气。 噗嗤的一声,叶凯最先反应过来,他把持着刀护在了楚寒芊的身前,眼睛死死盯着发出声音的方向。好一会,不远处总算是有点动静了,先是冒出了一只手,接着便是上半个身子,最后整个人都躺在了地面上。 这个人身穿一套竹叶青长衫,原本也算是月白风清,可这会子浑身都沾染了血渍,将原本的长衫染成了点点血红。 “沈铭?” 叶凯快速认出了来人,冲过去一看果然是他。 “沈铭,你这是怎么回事?夫子呢?” “夫子引开了追兵,他让我们赶紧前去雁补桥。” “这怎么能行?夫子引开追兵一定会有危险的,他都多大的岁数了!寒芊,你照顾他,我去找夫子!” 叶凯刚动,沈铭就紧紧拽住了他的胳膊,用尽力气劝道:“你别去送死了!夫子的话你难道都不听了么?” “就是因为要听夫子的话,我才一定要去帮忙的!我知道对方有多厉害,能把你伤成这个样的人一定是绝顶高手了。不过,我可是梁上君子,打不过还是躲得过的!” 叶凯执意要行动,沈铭着急的连吐几口鲜血,楚寒芊也说话了“你就听沈铭师兄的吧!你一个人去对付那么多人,我也不放心!” 叶凯反而回头抛给楚寒芊一个淡定的笑容“知道你担心我,我已经很满足了!放心吧,你们赶紧去雁补桥,我拉上夫子随后就去找你们汇合!” “叶凯!” 沈铭想要喊出夫子已经决定杀身成仁,可惜叶凯的动作太快了。 同样动作快的还有澹台文沽,他带着人快速返回了青山书院,看了一眼澹台归宗的尸体,随后便下令手下人开始焚烧书院。 最先被点燃的就是尚德堂,火势从屋内燃烧起来,慢慢的在人为的作用下不断壮大,随后将桌椅、家国大势图悉数吞没。直到火势开始攀上青山书院的箴言墙。 尚德于心,大志于胸, 卫民以刃,护国以身。 这几个字在火光之中更显的金光灿灿、光彩夺目,烈火烧过方才辨别出誓言的真假。 当叶凯朝着尚德堂跑过来的时候,他看见书院内部已经有几处都冒出了黑烟,其中以尚德堂方向的烟尘最浓。强烈的不安开始弥漫叶凯的心头,他舍不得停下脚步,一个劲朝着尚德堂跑去。 终于,叶凯到得了尚德堂前,此时的教书大殿已然成为了一团冲天的火柱,正午时分的骄阳都不及这团火来的耀眼。叶凯愣怔当场,他没有想到书院会遭此厄运,而一手制造这场祸端的人就站在尚德堂外。 叶凯认出此人是澹台家族的长子,虽然不知道名字,可是一看他身上的神杀突骑的铠甲,叶凯心中便已经没有了好感。此刻这些人还纵火焚烧书院,更是让叶凯怒意涌上心头。 不如就趁现在取了这人的性命!毕竟此时澹台文沽的身边的确是没有多少护卫,所有的人都忙着点火去了。 说干就干!叶凯如同猿猴一般在几棵树之间跳跃,距离尚德堂最近的位置上,叶凯纵身一跃,恰好跳在站在最外头的一名护卫的背上。没等这护卫回头看看是什么东西到自己背上了,他的脖子已经干脆的被人给扭断了。 骚动引起了前头人的注意,几名护卫已然拔刀相向,可惜他们的速度太慢了,慢的叶凯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于是叶凯便先发制人。一阵疾风刮过,几名护卫纷纷捂着自己的咽喉痛苦的倒地,在澹台文沽看来他们死的时候是相当痛苦的,他们在地上不断的抽搐,直到整个人弓成了虾背。 叶凯摆开架势,澹台文沽也算是看清楚了对手的兵刃,那是一种类似于手部护甲一般的东西,一片一片叶子般的贴合在手掌和手背之上,随着手部的动作,那些叶片便会变换角度成为杀人的利刃。 澹台文沽刚刚挪动两步,叶凯已经一阵风一样的刮过来了,一点火星在两人之间冒出,澹台文沽的佩刀上已经留下了一道切痕。叶片发射出太阳的光线,晃了一下澹台文沽的眼睛,一开一合的刹那,叶凯已经划开了两道伤口。 澹台文沽连连后退,根本来不及整理自己的伤势,叶凯已经纠缠而来。叶片太过锋利了,若不是澹台文沽身上的铠甲,一场缠斗之后,只怕身上已然是沟壑纵横了。 一味的退缩不是办法,澹台文沽也想过要反攻,但是每一次出手都被叶凯给格挡开了,自己就像是惊涛骇浪之中的小船,前进后退根本身不由己。 叶凯没有心情来玩弄对手,他的目的就是快速解决掉眼前人,然后找到夫子撤退。于是叶凯的每一次出手都是杀招,为的就是要澹台文沽的性命。叶片在澹台文沽的脸上划开了一道新的血口子,可是叶凯看见的却是澹台文沽的笑脸。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澹台文沽嘴唇团成一个圆,剧烈收缩之后吐出了一口气。叶凯没有看清,但是他判断出这一定是暗器,身子下意识的侧过去躲避,这下正好中了澹台文沽的道儿,他反手就从袖口中射出一支箭,一支极为纤细短小的箭,两人距离这么近,这支箭直接洞穿了叶凯的肩头,钉在了远处的树干之上。 叶凯主动跳开,他确定对方方才真的只是吐口水而已,真正的杀招藏在了袖子里。 澹台文沽举着手臂瞄准了叶凯,他衣袖之中的袖弩清晰可见。 “你大可以逃跑,我倒是想看看究竟是你脚程快还是我的袖弩快!” “没有见识真是可怜,我的脚程可不是你这种人能随便见到的!既然你一定要见识一下,那么我也就成全你!” 叶凯话音都没有完全撂下,脚下已经开动,三两步就跑到了一棵树下,凌空一跃,手刚刚触碰到树枝,整个人便猝然摔倒在地。叶凯已经觉察到自己身体出现了状况,可是他依旧想要咬牙坚持,先跑开再说。 第二次尝试还是以失败告终,当他想要进行第三次尝试的时候,身子开始出现了疲乏的感觉。不仅如此,双手微微的发麻,腿部的力量正在一点点的失去。 “继续啊!你不是本事很大的么?继续啊,给我瞧瞧你的速度!”澹台文沽不无得意的朝着叶凯走过来。“真正低估对手的人是你,你以为那支箭真的只是一支简单的箭么?箭簇上淬过毒,不过你不用担心,不是什么剧毒,而是软骨散。就是猎户们经常使用的那种药剂,能够让受伤的猎物失去动弹的能力。” “你以为我会是你的猎物?” “不是我以为,而是你根本就是了!” 叶凯甩出几枚叶子逼退T澹台文沽,自己再次跃起,这次顺利的抓住了树干,只要再来几次弹跳,他一旦没入到丛林之中,逃脱的希望就大很多了。 叶凯刚刚攀上高枝,又是一支箭射穿了他的右腿,这次整个人一头栽了下来,摔倒在地上,是动弹不得。 “我都说了,你若是好好配合也能少一些痛苦,非要这么折腾自己!不过,猎人们都喜欢不服输的猎物,猎物越是挣扎,猎人的成就感就越强!” 叶凯勉力支撑身子半坐在地上,面对着澹台文沽的嘴脸,突然笑了出来。“我见过的人很多,其中聪明人不少,但是像你这样装作聪明的人还真的是很少!” “物以稀为贵!既然少,那你就多看一些时日,毕竟以后你就没得看了!”澹台文沽起身对着赶过来的手下人挥挥手,立刻就有人上来架住了叶凯,并用随身的绳索将其捆绑结实。 “我之前还在担心,白石死了,我该拿谁回去交差,这档口你倒是自投罗网了!很好,这回我也算是完成任务了。” “夫子怎么可能死在你这种人的手上?你怕不是抓不到人,这会儿在我面前装爷呢!” “被你说中了!白石还真的不是死在我的手上的,他是自己驾车跳下悬崖的,尸首都找不回来了。毕竟也是一代大家,就落得这么个下场也是令人唏嘘的,所以说啊,叛逆之事不可为!” “你胡说!夫子怎么可能跳崖!我们书院的所有人才不是叛逆,你根本就是贼喊捉贼!” “懒得听你瞎说话了!把他嘴堵上,好生看管,若是他死了,你们都得陪葬!”澹台文沽指着更远处的书院建筑说道:“动作快点,将青山书院烧个干净!”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二百三十八章 凌空飞跃 - 观云 - 不留无伤 站在雁补桥上向下望去,云海茫茫,深不可测,宣韶宁深深怀疑赫连平的话。 “师兄,你真的没有开玩笑或是打算以死明志么?从这桥上跳下同自杀有什么区别呢?” 不仅是宣韶宁,杜少吟和赵可心也是一般的疑惑,唯独豫王倒是带着几分的信任,他们无一例外的都看向了赫连平。 “你们的表现再正常不过了,还记得当初夫子告诉我们的时候,更过激的反应都有。”赫连平望着深渊,带着笃定的语气说道:“但是我们都是相信夫子的,不是么?” “师兄,在书院的这些年的修习告诉我们这世上事在人为,不过,从这么高处跳下还能有命么?或者我换一种说法,曾经有人尝试过然后还活着的么?” 面对宣韶宁的提问,赫连平摇摇头道:“我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条下山路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启用的。我在书院也快二十年了,至少在这二十年时间内没有人从雁补桥上跳下过。” “我知道我不应该质疑夫子的,但是此时我真的是无法理解跳落深渊之后还能活着。这底下是什么我们都不知道,就算是水面,这么高也得是残废了。” “可心,这一回你还真的要相信!” 楚寒芊扶着沈铭走上桥来,宣韶宁惊讶的上前帮忙,同时关切问道:“沈师兄,你怎么会伤得这么重?” “现在已经没有时间解释了,我们必须尽快离开。”沈铭朝着深渊看看,回头说道:“你们会有胆怯,会有疑惑这是再正常不过的反应。待会我第一个跳下,你们跟在后头。” “沈师兄!”宣韶宁喊道:“你伤势这么重,就这么跳下只怕会有危险的!我们都是相信夫子的,我来当第一个吧!” 沈铭拍着宣韶宁带着点赞赏的口气说道:“你的勇气可嘉,不过你没有经验。” “这么说,师兄你有?” 不仅是宣韶宁,就连赫连平、尹离和楚寒芊都意外了,他们都是一起进入书院的,沈铭什么时候跳下过雁补桥了? 沈铭不在意其他人的眼神,他用力点点头,嘱咐道:“这其中的原理我现在也没有时间给你们仔细解释,待会跳下之后尽量伸展开四肢,那些浮云能够托住你们的。” 这实在是超出了大伙的理解范围了,豫王上前说道:“沈铭,你有伤,既然你要第一个上,就让我和你一起吧。我们两个相互扶持,同时也是为他们做一个榜样。” “好!” 沈铭跳上了护栏,同豫王两人站在了护栏之上,互相扶着对方的肩膀,没有多余的犹豫,纵身跳下。那一刹那,赵可心都不敢看,她用手捂住了眼睛;宣韶宁虽然没有她这般的反应,但是他能感觉自己的心似乎出现了短暂的停跳,那是一种濒死的感觉。 依旧是宣韶宁第一个跑到桥边向下望去,他看见了此生最为意外的一幕:沈铭和豫王并没有如意料之中的迅速消失不见,而是慢悠悠的下降中,那些浮云真的像是一张张臂弯,将他们托住之后缓缓传送着。 宣韶宁眼睛都不敢眨,生怕那么一瞬的光影之后便会错过他们俩的身影。显然,宣韶宁没有多虑,他们两人在下降了一段距离之后,层层的浮云就彻底将两人的遮掩了。 “原来夫子真的没有骗我们,这一条通道是真的!”杜少吟喃喃自语。 别说他们这些人了,就连赫连平他们这些老青山书院人都是诧异不已。别说亲眼看见了,就是听说也不过是听白石说过一次而已,他们其实同宣韶宁是一样的,对于这根本解释不了的现象也是心怀敬畏,更多的是对白石的佩服。 “那就不要犹豫了!”赫连平催促道:“少吟,可心,你们俩跟上!” 杜少吟扶着赵可心闭着眼从桥上跳下,他们的情况同之前类似。在确保他们彻底消失之后,赫连平安排尹离和宣韶宁。 “寒芊师姐,你和尹离师姐一起吧!” “不行,你先走,我还要等叶凯。” “叶师兄轻功了得,他一定能尽快脱身的,我和赫连师兄断后。” “可是,叶凯孤身去救夫子,我担心他.......” “那就交给我们!” 楚寒芊看见宣韶宁眼神炯炯的盯着自己,不知为什么,明明这是自己的弟子加师弟,可是此时年纪更小的他反而能让自己有了一种安全感和信任感。 “韶宁总算是长大了!”赫连平骄傲的夸奖道,继而对楚寒芊说道:“你们赶紧走吧!我们俩去看看情况!” 楚寒芊终于答应了,她同尹离一同跳下。看着她们俩安全离去,宣韶宁终于是放心了不少。 “我们走吧!” “走!” 赫连平和宣韶宁刚跑出一小段距离,便看见了冲天的烟尘从四面八方腾空而已,每一个烟尘的位置都对应着书院的建筑。在书院七年,这些位置已经深深印刻在脑海中了,不用说,神杀突骑一定是在纵火了! 宣韶宁心中腾起一股子怒火,书院可以说是他的故乡了,这么多年能让自己牵挂的便只有书院了。每年能有机会回书院看看是宣韶宁能想到的最美好的事儿,就如同回归家乡一般,可如今自己的想念之地就这么被人焚毁了,从此之后连一个思念都没有了! “可恶,可恨!” 宣韶宁要冲上去同那些纵火犯决一生死,赫连平挡在了他的身前。 “书院已经回不去了,但是我们还在!只要人还在,书院还是能重新建起来的!不要去冒险!” “师兄!” 宣韶宁的眼眶已经染红,他是强忍着内心的杀机,杀机?是的,就是杀机!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主动出现这样的心理,之前即便是在战场上,自己都是被动杀人的一方,那是正义的,那是必须的,因为他是帝国的军人。 关键在于,此时宣韶宁已经脱下了玄甲军的战服,他不过是一名布衣。全身的血液如同书院的建筑一般都被点燃了,从军这些年来,他是第一次有杀人的渴望,想要将那些纵火犯全部斩首。这是一种令人上瘾的冲动,若不是赫连平阻拦,他一定已经冲入其中,挥舞着兵刃大开杀戒。 结果呢?结果很有可能是自己也身死其中,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能尽可能的杀死一些敌人就是赚到了。 宣韶宁的呐喊还是引起了一部分神杀突骑的注意,他们开始朝着雁补桥的方向而来。赫连平拉着宣韶宁就回到了桥上,作势准备跳下。 “师兄!” “夫子交给我的任务便是守护好你们,我必须完成!” 神杀突击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赫连平只能用蛮力,一把拉过宣韶宁,也不管他愿意不愿意,一同从桥上跳下。 旁观毕竟是旁观,凡事自己没有体会过便永远不知道这其中的深刻滋味。在跃下的一刻,宣韶宁的内心忐忑不已,有这么一霎他真的以为自己是必死无疑,因为恐惧而让自己想要闭上眼睛。仿佛看不见,黑暗能带给自己心安,可惜,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呐喊“你是军人,可以害怕,但是绝对不可以退缩!” 最后,宣韶宁没有喊叫,也没有闭眼,他靠着自己的意志忍住心底里蔓延滋生的恐惧。直到下降速度变慢了,直到耳边的风没有那么刺耳呼啸了。 这些云朵真的像一只只温柔的大手,它们接住了跳下来的人,轻轻的托住然后转交给下一只大手。它们两人俨然成为了小物件儿,被云朵不断的传递,直到彻底被云层掩盖,那些冲上雁补桥的神杀突骑再也看不见任何人。 宣韶宁想要去看两边的山势,可惜云层太厚了,他只能看见自己身边附近的白色云朵,其他就只剩下了赫连平。显然赫连平也是第一次,虽然他也没有呐喊,也没有闭眼,但是宣韶宁看见他额头的汗珠,那是因为害怕而生生憋出的汗水。 伸手抚摸自己的额头也是一阵湿哒哒的,看来自己也是一样的。宣韶宁自嘲了一下,他能做的就是继续这么下降,直到山谷之中。有生之年能体会一把像鸟儿一样飞翔的感觉也算是不枉此生了。接下去的路途之中,宣韶宁选择享受,他开始闭上眼,去倾听风声。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二百三十九章 非人折磨 - 观云 - 不留无伤 雁山几重倚青天, 关门雄势鸟道悬。 一跃穿云往生途, 曾经道学变烽烟。 站在山谷之中的众人抬头仰望,即便是层层浮云遮挡,依旧能依稀看见阵阵腾空的黑烟,那些都是书院最后的挣扎,是它们留在这世间唯一的证据。 没有人哭泣,也没有人呐喊,遗憾、痛恨、报仇等等,这些情绪都隐藏在自己的心头,时机未到、实力不够,能做的就只能是等待。 “两座山之间的夹缝因为地势的关系,这里的气流是想上喷薄的,刚好起到了托住的效果。夫子在许多年之前偶然发现了这一点,于是他亲自试验了,即便是山高千仞,但是有了这些向上的气流,人下降的速度会大大减缓,也就能保住性命,这就是夫子口中的‘唯一一条逃生之路’。” 听完沈铭的解释,宣韶宁似懂非懂,当他再次看向雁补桥的时候,他什么都看不见了,那座桥已经彻底淹没在云层后方,他心中只希望雁补桥能保留下来,至于临渊阁,已经是不做任何的幻想了。 一行人沿着山道炒过小路离开雁山的时候,澹台文沽也算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带着澹台归宗的尸体和活捉的叶凯回京城复命。 “岂有此理!你们可是带了一万人去的,不仅折损了千人,还葬送了神杀突骑的主帅!” 襄王,哦,不对,此时应该称呼为新任梁帝萧云晟,他气得从龙椅上跳起来,跑到了澹台文沽的面前质问。澹台文沽倒是没有显示出担心害怕,反而是从容的下跪请罪。 “父亲同末将领命进攻青山书院,原本以为书院之中不过是一些文弱书生,父亲也是为了不留下皇家屠杀文人的恶名,因而一开始采用的都是柔化的手段,没有刀戈相向。不料,书院中人竟然设下埋伏,诱使我们兵分两路,末将带领的一路就遭遇了毒蜂的袭击,损失惨重;而父亲则是中了敌人的埋伏身负重伤,最后........” “神杀突骑可是帝国最有战斗力的部队了,竟然遭遇这般的挫折你让朕如何处置?” 梁帝的逼问显然也已经在澹台文沽的预料之中,他谏言道:“一切都是因为末将轻敌冒进造成的,还请圣上降罪于末将!父亲一生戍守金昌城,对于帝国一直都是忠心耿耿,将士们也是出生入死,还请圣上千万不要怪罪于他们,所有的罪责末将一力承担!” “你承担?你有何能力承担?”梁帝说这话的时候,脾气已经消退了一些,这一点也是被澹台文沽准确把握。 “回圣上,末将还是活捉了一名青山叛贼。同时为了彻底剿灭青山逆党的势力,末将已经下令将青山书院全部焚毁。那名逆党已经交给了大理寺,只要他肯招供青山逆党早就渗透入朝廷之中妄图危害帝国,那么圣上便可以借此机会清洗朝廷内部的那些隐藏着的逆党!” 梁帝眼睛盯着跪在自己脚下的澹台文沽,嘴角动了动,“起来吧!你显然比你父亲要更懂得朝政,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武夫。你的提议倒是不错,不过这逆党如何能开口招供还得你和沈大人好生筹谋一番,朕已经登基数日了,想想也该对朝臣重新整顿一番了。既然神杀突骑主帅战死,那么日后这个位置就交给你了,你毕竟是澹台家族的长子,重整朝纲的日子便是你正视册封之时。” 澹台文沽激动的再次下跪磕头道:“多谢圣上垂青!末将一定尽力,绝对不辜负圣上的期望!” 下朝之后,澹台文沽便将同样的话说给了两个弟弟听,澹台秋安一面悲痛不已,一面急吼吼的要带兵去搜捕青山逆党为父亲报仇;而澹台镰鼬则是面带伤痛陷入沉思。 “父亲是被青山逆党害死的,我们日后定当要全力辅佐圣上,绞杀逆党!”澹台文沽说话的时候一直都在留意两位弟弟的反应,不出他所料,二弟一副深以为然的表情,全力支持大哥的做法,但是三弟却不见有什么情绪波动,这是同样表示了赞同。 “三弟啊,母亲听闻噩耗之后一病不起,你行动不便,多多在家陪伴母亲。眼下也是我们家族的关口,父亲和姐姐相继故去,我们都是澹台家族的男儿,一定要承担起振奋家族的责任。你最有智谋,不妨想想如何让那名青山逆党开口?” “大哥说的是,青山逆党一直都秉持着品德高尚、为国为民的虚假身份,若是对他用刑也许能屈打成招,但是反倒是成全了他的名声,最好的办法是让他主动承认罪名。” “我就知道三弟有办法,不妨说来听听!” “刑罚改用的时候还是要用,只要不在身上留下太过明显的痕迹即可。我有一个办法可以摧毁他的意志。” 大理寺大牢,叶凯算是熟悉了,上回刚来过,这中间也隔了没多少的时日。只不过两回的身份变换了,那时他是大侠,眼下是囚徒。 叶凯被大字型捆绑着,这样的姿势已经保持了半日了,好在多年的练武让他能够承受,但是一直这么站下去可就难说了。更让他受不了的便是眼前的这两名衙役了。 别说叶凯觉得莫名其妙,就算是衙役们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多年了,他们算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审问犯人的。沈千汲吩咐他们不用做别的事儿,就是一日分成三个班次,每个班次两人,任务就是在牢房内敲锣打鼓,且在规定的时辰之内不可以停。 无奈,衙役只好照做,两人卖力的在敲打着,时间久了别说是叶凯了,他们自己就受不了了。叶凯想要骂人,无奈嘴里被塞着布块,只能忍受着烦人的嘈杂声。 一个早上结束,衙役们终于是解脱了,换了第二批衙役继续敲锣打鼓,到了傍晚便更换第三批。总之叶凯根本没有休息的机会,一天十二个时辰之内,一直都有巨大的声响在牢房内回荡,白日里还能忍受,到了夜间简直是非人的折磨。 整整两日过去,有的衙役都受不了了,向沈千汲告假,于是他就决定每两日更换一批衙役,条件就是保持响声一刻不停。 五日的时间内,只有在每日两次进餐的时候响声会暂时的停歇,衙役们从叶凯嘴里布块,强迫他进食,之后再重新塞回布块。日日如此,五日之后,当沈千汲和澹台文沽走进大理寺牢房的时候,远远就闻到了一阵阵骚臭味。 牢头打开牢门,只见两名衙役用布块蒙着口鼻在卖力的敲打着,一看见上司来了,急忙后退让出路来。臭味的源头就是这件牢房,叶凯被捆着一动不能动,吃喝拉撒全在这牢房之内,怎么能不臭气熏天? 沈千汲和澹台文沽也忍不住要捏住鼻子了,可是他们的任务毕竟没有完成,于是他们指派牢头靠近叶凯去试探一下。 牢头上前用手推了推叶凯没有任何的反应,几次之后他有些紧张,毕竟沈千汲吩咐过要折磨但是不能让犯人死了。牢头急忙双手去扶住叶凯的头颅想要看看他是否还活着,顺手就扯下了叶凯嘴里的布块,就在这时立刻一阵剧痛传来。 叶凯一张口就咬住了牢头的两根手指,一用力就干脆的咬断了。鲜血喷溅在叶凯的脸上,牢头疼得倒地打滚。 噗,两根断指被吐在了地上。蓬头垢面的叶凯咧开鲜血淋漓的嘴,沙哑着大笑着。整个人脸色蜡黄、双目中布满血丝、全身不断抽搐,整个人陷入了躁狂,扯动这铁索不断作响。 叶凯什么话都说不出了,他像是蜕化成为了一头困兽,在不断嘶吼着,完全陷入了癫狂。 沈千汲看着眼前的怪物再看看澹台文沽,开口问道:“叶凯,你可知罪?” “哈哈哈!知罪!不知罪!” 这是叶凯唯一说出的话,沈千汲自动过滤掉后面半句,对澹台文沽说道:“澹台将军好计谋!来人啊,让犯人画押!” 衙役们强行扯过叶凯的手掌在供词上按下了指印。沈千汲看着供词颇为满意,上面除了交待了自己的罪行之外还将一众青山书院的逆党名字都招供了,密密麻麻的一串人名。 “沈大人,你又是大大立功了!” “还不是澹台将军的计策有效?我们都是为圣上效力!” “沈大人说的是,那么这犯人........” “不要停!” 沈千汲和澹台文沽前脚离开牢房,衙役们后脚又开始了敲锣打鼓。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二百四十章 远控漠北 - 观云 - 不留无伤 “做得好!”梁帝萧云晟放下供词,对于沈千汲及澹台文沽的表现颇为满意。 “回禀圣上,供词之后还有青山逆党在朝廷之中的所有名单,还请圣上查阅!” 梁帝掀过供词,后面果然是附上了一份逆党的名单。所谓青山逆党,说实话不过是所有出身青山书院的如今在朝廷为官的人,名单不算短,在梁帝看来约莫有近三十人,为首的一人便是廖臻。 梁帝颇为满意,廖臻三番五次破坏自己的好事,早就想要找机会除掉他了,眼下终于是找到了机会。接着更多的名字开始映入眼帘,其中就包括了肖默言以及言柯冉。 言柯冉?梁帝眉头微皱,沈千汲察觉到梁帝的反应,立刻谏言道:“这些虽然都是青山逆党,但是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是罪大恶极的,有的不过是因为出身青山书院而对书院有些情节在,就比如言柯冉言校尉!” 同沈千汲所料不差,一提到“言柯冉”这个名字,梁帝的神情果然出现了变化,于是沈千汲继续说道:“所有的人还是有待圣上发落,有罪自然该罚,若是有悔过之心的也当予以戴罪立功的机会,如此方能展现我大梁心怀宽广、重视人才的决心!” 梁帝非常的受用,他点点头,提起了朱笔将言柯冉的名字从名单上删去。 “沈大人所言极是,朕已经核准了,就按照沈大人的意见来做!” “圣上,末将有一事要启奏!”看着沈千汲完事儿了,澹台文沽上前一步说道:“末将收到了从漠北传来的军函,请圣上过目!” 梁帝翻开军函简单的浏览了一遍脸色立刻就变化了,澹台文沽偷看了沈千汲一眼,两人心照不宣,他们的一切举动都看在了蔡权的眼里,同时他还得死死盯住自己身后这个不成器的儿子。 “岂有此理!西凉竟敢趁我大梁变动的时机进攻漠北!”梁帝逼问道:“这从漠北到京城快马加鞭也不过是十日的时间,为何旬月过去才收到战报?” “回禀圣上,根据传令官的说辞,他们之所以迟迟没有动身,完全是因为许鹤年!” “许鹤年?”梁帝终于是想起来了,半月之前为了切断豫王逃亡漠北的后路,彻底控制住玄甲军,梁帝特意派出了兵部侍郎许鹤年前往漠北宣慰,目的就是借机控制玄甲军的兵权。兵部尚书曹子敬已经在乾元宫变中被杀,如今兵部掌权的也就是兵部侍郎许鹤年了。 “许鹤年哪里来的胆子敢隐瞒战况?” “回禀圣上,许大人并不是刻意隐瞒的。当西凉军进攻漠北的时候恰好是圣上铲除逆党、登基为帝的日子,许大人自然是不敢耽误圣上的大事的。况且许大人一直都认为自己的军事才能是足够应付西凉的进攻的,毕竟那里有玄甲军在的。” 蔡权脸色不变,只是静静听着澹台文沽的话,可是蔡琰是憋不住了,他直接跳出来质问道:“按照你的意思,许鹤年是擅作主张才耽误了军国大事咯?” “何时轮到你说话了,退下!”蔡权被逼的只好出列向梁帝请罪“圣上,许鹤年是老臣一力推荐的,如今犯下如此大错,自然也应该由老臣承担!” “蔡相言重了,你一心谋国,朕岂能不知?许鹤年的错自然不需要蔡相来承担的。” “回禀圣上,虽然西凉进犯漠北,好在玄甲军拼死抵抗,目前还没有让西凉军进入国土半步。不过,眼下萧云祈不知所踪,漠北依旧是他最有可能去投奔的地儿,漠北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嗯,文沽说的没错!战事要紧,朕决定破格提拔澹台文沽为神杀突骑指挥使!擢升澹台秋安为指挥副使,且即刻前往漠北!” “末将谢圣上隆恩!” 当澹台文沽下跪谢礼的时候,沈千汲微微含笑,蔡权和张淮远不动声色,倒是蔡琰恨得牙根痒痒。 “千汲!” “微臣在!” “朕擢升你为大理寺卿,全权处理青山逆党的案子!记住不可错杀一人,但是也绝对不可以放过一个!” “微臣叩谢圣上!微臣一定谨记圣上嘱托!” 漠北,夜苍城 裴正豪同莫承枫已经一宿没合眼了,两人都是睁着猩红的双眼在地图上谋划着。自从半月前,西凉军突然陈兵边境并数次发动攻击,玄甲军便正式进入战备状态,整座夜苍城便彻底成为战斗的前线。 此次袭击漠北的西凉军统领为西凉九王之一的浑邪王则罗伦末,手下的兵力号称十万。反观叶苍城内的驻军,原先的玄甲军不过是两万人,新招录的新军两万人,统共也不及西凉军的一半。 除了外敌还有内忧,许鹤年作为朝廷委派的监军在进入叶苍城之后便主动夺取了玄甲军的最高指挥权,任何的军事行动都必须得到他的首肯。与此同时,许鹤年还带来了大梁易主的重磅消息。他将陵王骑兵作乱、兵败身死;梁恒帝遭遇青山逆党毒杀;随后萧云晟继承皇位的事儿全部和盘托出,但是唯独漏掉了豫王作乱的这一个环节。 许鹤年并不傻,玄甲军对于豫王有多忠心,之前他早就有过耳闻,此时自己身处叶苍城更是能够感受到这份沉甸甸的忠心。甫一见面,裴正豪便询问豫王的下落,许鹤年仅仅以“不涉内情”为由搪塞过去,但是他知道瞒不了多久的,而且这也不符合梁帝的意思。 好在西凉在这个时候进攻夜苍城了,转移了裴正豪及一干玄甲军将士的全部注意力,而且西凉这次是有备而来,攻击得颇有节奏,目的明确、进退有度。半月时间过去,虽然西凉未能前进一步,可是玄甲军也是付出了不少的伤亡。 陆翔走进指挥所将一封密保呈送给裴正豪“裴指挥使、莫师傅,这是风波城传来的消息。” 信笺上简单几个字:将军离开半月有余,其后未有任何音讯。 “果然许鹤年没有说实话!”裴正豪愤怒的将信笺投入了火盆之中。 莫承枫思考了片刻说道:“朝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在漠北根本无从知道内情。许鹤年说的一定有实话,只不过他将其中同将军相关的内情悉数隐瞒了。我猜测,此时将军一定是凶多吉少,他应该是这世上对皇位最具有威胁的人了。” “所以,襄王是一定不会放过将军的!” “还有,不会放我们和青山书院!” “为今之计必须尽快得到将军的消息,襄王一定没能抓住将军,不然他也不必派遣许鹤年来了。” “没错,可是大梁国土这么大,想要找到将军可不是易事。将军若是能逃离京城,他能去的也就只有两处,一处是夜苍城,一处便是风波城,指挥使,你认为将军会作何选择?” “我若是将军,定然会选择回叶苍城,这里才是玄甲军的根基所在,才是他对抗内乱和外敌的最后的助力!” “没错!所以我认为将军一定是在找机会回到夜苍城来,只不过如今所有通往夜苍城的道路都被襄王的人把守了,将军想要回到这儿来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这件事就交给末将吧!”陆翔主动请缨,“末将率人乔装去各道口巡查,一旦发现将军踪迹便出手帮忙!” “是个办法!”莫承枫同意。 陆翔退出营帐之后立刻着手准备,令手下人悉数打扮成为夜苍城牧人的模样兵分三路前往三条进入漠北的要道。如同莫承枫预料的一样,三条进入漠北的要道此时已经由专人把守着了,仔细看看这些人的军服竟然是神杀突骑!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二百四十一章 福祸双至 - 观云 - 不留无伤 陆翔所在的路口是由京城方向进入漠北最远的一条道,他也说不清为何会选择这一条道当做自己主要把守的位置,也许是冥冥之中的直觉。验证自己直觉没有花费太久的时间,算算也不过是半日而已。 从道口向南边望去,能看见一支车队朝着漠北而来,从迎风招展的旗帜上就知道这是安南白家的车队。车队走得近了,能看见为首的一人是白面书生,文质彬彬又颇有气质。跟在书生身后的则是一位模样有些不像是中原人的高大男子,满脸的络腮胡、膀大腰圆、走路生风,其余的都是一些小厮。 车队走到了道口之前,见到有人在把守,白面书生上前带着点疑惑的口吻问道:“敢问这是怎么回事?之前来往漠北都不见在道口上有把守的军队,今日这是怎么了?” 一名将领出来说话“这是皇上新颁布的命令,毕竟西凉犯边,前方就是战区,做好防守也是情理之中的。” “依照在下看来,你们把守并非是防止敌人进入大梁,反而看起来像是为了阻止我们百姓进入漠北啊?”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在质疑皇上的旨意么?你又是什么身份?” 白面书生赶紧换上笑脸,从衣袖中掏出一袋银锭塞进了将领的怀中,说道:“在下乃是白家药坊的官家,我身后这位是执事。这不是因为漠北有战端,我们便来贩卖一些药材吗!” “你们倒是挺懂行,这个时候来发国难财!”将领对于这位识时务的官家颇为满意,言语中少了一些戒备,多了一些揶揄。 “瞧这位军爷说的!我们都是商人,行商不就得走南闯北,哪儿有生意就往哪儿钻么?如今是朝廷抵御外敌,我们白家怎么会趁机赚国家的钱呢?其实啊,就是朝廷购买了我们白家的药材,我们负责运送过来的。” 白面书生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份文牒交给了将领,“这是由朝廷出具的药材采买的文书,还请官爷过目。在这下面可是该有官署的公章的!”白面书生特意指了指文牒的右下角那一枚红彤彤的印章。 将领没有读过几年书,本身识的字就不多,这洋洋洒洒的文书之中能够看懂一小部分就是十分了不得了,毕竟更多的战士仅仅是能书写自己的名字。但是将领对于印章很懂行的,一看是朝廷的印章也就认同了白面书生的说法。 “你们这么做就对了么!白家也是大梁的第一药商,关键时刻总是得承担起该有的责任的。” “官爷说的是啊!” “好了,好了,你们过去吧!” “多谢官爷!” 当一行人走过道口的时候,将领一直盯着执事看,这完全是因为执事太过抢眼了,他那张有着异域特色的脸在这一车队中实在是太过特别了。 “哎,你!”将领朝着执事挥挥手,“你看着不像是咱们梁朝人士啊?” “官爷您眼神真好!在下乃是南诏人士,十年前就来白家当药工了,因为这些年表现不错被升任为分店的执事了!” “原来是南诏人啊,难怪了!”将领虽然嘴上这么说,可是眼神还是一直在打量执事。 “官爷不知道啊,南诏同梁朝相比是落后了不少啊!在下从小出生贫寒,一直想要考取功名,可是自己天资不足,几次都没有上榜,于是就来到梁朝找机会了。谁曾想,让我得到了进入白家药坊学习的机会,哎呀,我是真的珍惜啊,每一日都是倾尽心力刻苦学习,记得有一次啊......” “停停停!你的事情,我没兴趣知道,我就问你,你叫什么名字?还有,你的身份文牒拿出来看看!” “在下名叫肃衣斤!至于身份文牒都在管家那里呢!” 白面书生立刻走过来再次掏出那一份文牒交给将领,同时解释道:“哎呀,官爷你瞧我都给忘了,咱们这些人的身份文牒都在我这里呢!我来翻给官爷看啊!” 白面书生说着就开始翻阅那不算薄的一叠文牒,将领实在是有些等不及了,只好作罢“行了,行了,白家我还是信得过的,你们赶紧赶路吧!” “那真是多谢官爷了!” 于是乎,一行人顺利通关,朝着夜苍城缓缓而去。 车队刚拐过一个路口就遇到了一批牧人模样的人,带头的正是陆翔,他上前说道:“各位是白家的人啊,我是这夜苍城内的牧人,前方的路不是很好走,不如就让我们带一程,你们算一些小钱给我们呗?” 白面书生瞟了执事一眼,转头说道:“那正好!我也是第一次来漠北,有你们带路这是再安全不过了!” 于是两派人马一同走进了夜苍城,没有在驿站停留,直接进入了玄甲军营。在营帐之内,所有人都脱下了自己的伪装,恢复了原来的身份:白面书生便是白洛遥;南诏执事则是豫王;手下的那些小厮里面有宣韶宁、赫连平、沈铭和尹离,赵可心、楚寒芊和杜少吟则是留在了京城。 “末将参见大将军!” “起来吧,陆翔,你也算是反应机敏了。” “大将军过奖了,如今城内的局势还是掌控在裴指挥使的手里,不过就是多了一个麻烦的人。” “朝廷一定是有所动作的,他们派了何人前来?” “回大将军,来人乃是兵部侍郎许鹤年。” “原来是他?”豫王沉吟半晌,说道:“你找机会安排我和裴正豪见面!” “末将遵命!” 眼见陆翔离开,豫王对白洛遥表示了自己的谢意,白家毕竟是三番两次出手相助,雪中送炭是最为人所感动的。 “殿下过誉了,白家向来都是以家国为重,朝廷的争斗,白家原不该随意涉入,但是家父有言这梁朝江山就该由殿下来坐!” “不论最终结果如何,云祈对于白家的相助永记心间!但是眼下,还是希望你们能尽早离开,不要牵涉其中。” “多谢殿下提醒,洛遥原本也是打算过上几日便带着车队离去的。”白洛遥说着的时候,一直都看着站在一旁的宣韶宁。 豫王也不是神经大条的人,他隐约感觉出白洛遥的眼神所向,便主动提出自己先出去了,将空间留给了两人。 “洛遥!” “韶宁,我们上次一别已经是有两年的时间了,这么久了也没见你有写过书信,想来一定是公务繁忙了。” “是我疏忽了,说起来真是的一件事接着一件事,就连回书院看看都是一拖再拖,眼下书院也是彻底沦为了废墟......” “有心不怕晚!父亲已经听说了朝堂上的变故,所以才会派我前来帮助的。襄王此人心胸狭窄、目光短浅,他成为新任梁帝对于大梁来说并非是好事,父亲心里一直都是属意豫王殿下的。如今你们的处境是非常的危险了,外有西凉虎视眈眈;内还得防范朝廷的黑手,我多么想在这里给你们帮忙。” “你能平安便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洛遥,我......”宣韶宁难以启齿,他不知道该如何向白洛遥解释关于自己已经心有所属,爱上的还是梁朝的公主这件事。 “有什么难言之隐呢?我们同窗这么多年,你还不相信我么?” “当然不是!只是我能感觉到你对我的感情,曾经我也有同样的感情,就是......” 没等宣韶宁说完,赫连平掀开营帐进来催促道:“赶紧做好准备,澹台秋安来了!” 澹台秋安如今已经是新任的神杀突骑的指挥副使,接到梁帝的任命之后,他丝毫都没有耽搁,立刻快马加鞭的朝着漠北而来,这可是他立功的机会,这是他在梁帝面前好好表现的机会,自然是不能错过的。 澹台秋安一行的速度真的是足够快,仅仅比白家车队慢了几个时辰而已,他们选的道口是从京城过来距离夜苍城最近的,于是就在白家车队刚刚抵达不足一个时辰,澹台秋安便已经率领神杀突骑进入了夜苍城。 入城之后的第一个目的地自然是玄甲军的指挥所,澹台秋安骑马疾行而去。与此同时,陆翔也正带着豫王去找裴正豪。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二百四十二章 一舞入魂 - 观云 - 不留无伤 哼! 一名在路上好好走着的行人突然被后头的一掌给推到了路边上去,差点没有站稳。行人没好气的打算质问身后的人,却见推他的人一身锦衣华服,一脸的趾高气扬、气焰嚣张。 “你推人你还有理了!” “滚一边儿去!” 推人者再次口出狂言,不但不道歉反而自顾自走了。行人这可不愿意善罢甘休,上前欲理论被另一人给拦住,这人高声说道:“你可知这人是谁么?他可是当朝宰相之子!能推你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就这样,行人被晾在了一边,蔡琰和他的爪牙继续在街上横行无忌。说起来一般情况下,蔡琰这种身份的公子出门都是坐轿撵的,很少会自己走路,今儿算是极为罕见的。 究其原因,不是蔡琰主动愿意如此的,完全是因为他同自己的父亲争吵之后,一气之下跑出家门忘了叫下人准备骄撵了。本事虽然是没有的,可是脾气是不小的,这么丢面子的事儿自然是不能做的,于是蔡琰宁愿自己走着也不大算回府去认错了。 一路上蔡琰都在回想自己同父亲之间的对话,他一直都认为在帮助襄王取得皇位这件事上,蔡家算是出力最多的了,到头来怎么反而赏赐最少?倒是那些小人物,原先籍籍无名之辈突然崛起,成了朝廷之中炙手可热的人物,就像沈千汲,就像澹台文沽。 “凭什么!”蔡琰啐了一口,忍不住骂道:“这些小人,赶在太岁头上动土!也不掂量掂量自个儿!敢动我们蔡家的人,我让你们不得好死!” 可是转念一想,父亲是越来越胆小怕事了,不但不去争夺功劳,反而任由那些小人在梁帝面前兴风作浪,自己要为蔡家出头,父亲不但不帮忙,还总是阻挠!蔡琰是越想越来气。 “公子,您这都走了这么久了,都不休息一会儿啊?” “去哪儿休息啊!” “公子,小的知道翠衣轩新来了一位厨子,据说这手艺可是能与皇家御膳相媲美啊!公子不如去尝尝鲜?” “这天底下还有什么美味是我蔡琰没有尝过的?你要是想吃,你自己去!” “哎哟,公子啊,小的怎么敢离开您半步啊!小的一心都是为了公子你啊!”下人眼珠子一转,立刻建议到:“公子,小的还听说冷月斋也是新入了一位舞姬,据说那模样、那身段、那舞蹈简直是放眼京城,无人能够相提并论啊!与这舞姬一比啊,冷月斋的那娘们也就算不得美人了!” 蔡琰脑子里立刻蹦出了戚婉彤的容貌来,她算是蔡琰见过的最美的女人了,可惜心高气傲从来不肯接客,即便是自己这种身份人也是无缘得见。在蔡琰看来,这美人啊,就如同文人,越是美丽、越是有才艺就同文人一般,越是有才华便越是高傲无礼,想要征服他们就只有一个办法。 “你的消息倒是灵通啊!”显然,蔡琰来了兴趣。 “小的都是为了公子,哪里有什么好玩的,一定要给公子记得!” “算你识相!那我们就去冷月斋走一趟!” 前皇帝驾崩,按照礼仪,全国应该禁舞乐一年以示尊重,可是襄王继位之后实在是不堪忍受这无酒无乐的日子,于是将禁期的时间做了两次调整,从一年缩短到了一个月。于是进入六月之后,京城的所有勾栏瓦肆便可以正常经营了。 京城的人们在忍受了一个月之后,纷纷奔向了自己的思念已久的去处,想要好好释放一回。这冷月斋就是被人们惦记着的一处地方,当蔡琰来到冷月斋的时候已经是人满为患了。 走进冷月斋,目力所及,大堂也好、雅间也罢,到处都是攒动的人头。蔡琰不悦,手下人立刻会意,他们即刻命令小厮去请斋主出来。 当一身绯色纱裙,淡妆素雅的戚婉彤出现的时候,蔡琰心里的不痛快立刻烟消云散了。 “哎呀,婉彤啊,终于能再见到你了啊!” 蔡琰忍不住已经伸出手去触碰戚婉彤,后者识趣的避开并行礼,同时对于今日的情况做了解释。 “哎,婉彤啊,你不必刻意解释的,我都懂,我都懂!男人么,都是需要消遣的,你这里啊可是男人最爱的地方,没有空位也是再正常不过了。” “多谢蔡公子体恤!” “不过啊,婉彤,我今日既然来了就不能空手而回,你总得让我乐一乐的。” “蔡公子这么说,婉彤自然是尽力的。”戚婉彤抬头在所有的空间了逡巡了一遍之后,对着蔡琰说道:“蔡公子,在二楼的最角落的一个位置,原先是有一件空房的,因为许久没有开放,里面乱糟糟的,不如我这就让人打扫出来。” “好啊,好啊!”蔡琰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戚婉彤的身体,“不过这等待的时候,婉彤你可得陪着我的,不然我可是觉得太孤单了!” “蔡公子的要求自然是要满足的。其实就算是婉彤不在,接下去的时间,蔡公子一定不会觉得孤单的。” “为何?” “因为好戏就要开场了!” 在舞台的中央,突然传出了一声响亮的琴声,那么的雄浑,那么的矿远,足够吸引大多数人的注意力。接着一名女子从高空缓缓飞下来,这场景像极了佛教之中的飞天坠入人间。那名女子一手把持着一段彩绸,一手伸展开,身子随着彩绸来回的旋转,一边旋转一边抛洒出诸多的绯色花瓣。 因为全场的灯光都没熄灭了,唯有舞台上头的光线照耀下来,这使得女子更加如同天上的仙女,带着高深莫测又极其吸引人的气息。当她站立在舞台上时,蔡琰才看清楚,原来这女子脸上蒙着一层白纱呢,一时间看不清楚面容,但是她的身量足够蔡琰垂涎三尺了。 细长而白皙的脖子上坠着一串绿珍珠,纤细的身上高耸着一对双峰,浑圆挺翘的臀部让裙摆最大限度的展开,一对顷长的腿更是增添了女子万千的妩媚。 她的身姿已经是足够的吸引人了,可是她一转动身子,华美的舞姿施展开来的时候才是真正摄人心魄的时刻。她如同一枚陀螺在原地打转,裙裾飞扬、火辣性感;她原地跳跃,身姿舒展、矫若游龙;她深情回眸,秋水含波、朦胧诱惑。她根本就不是人,世间怎么会有如此惊世骇俗的女子,怎么会有如此出脱凡尘的舞姿,足以让所有见过的人抛却一切烦恼,只剩下全身的沸腾热血。 配乐不再是以前的那些婉转莺啼,而是采用了高深大气、浑厚嘹亮的曲调,女子搭配着琴声展现出来的不仅仅是女子的柔美,更有男子的力量,这是纸醉金迷的人们第一次见识女子的力道。 曲调转向了高亢,这意味着舞蹈将要进入尾声。女子高高的腾空而起,在空中连续翻转了数次,将自己的身姿做了最为全面、最为得体的展示,引得人们拍手称快。当她落地之后,转身来了一个犹抱琵琶半遮面,将所有人的心里挠的痒得不停。 蔡琰的眼睛都看直了,戚婉彤一度以为他的眼珠子就要掉出来了,这倒是好事,省的她在亲自动手了。蔡琰愣怔在当地,直到女子已经离开了舞台都没能缓过劲儿来,若不是手下人反复的催促,蔡琰自己都不知道还是沉浸在幻想之中多久。 “这......这是......何方仙子?” “蔡公子,这是冷月斋新来的姑娘,最擅长的就是舞蹈。可惜啊,年纪大了一些,不然......” “如何年纪大了?我看着一点都不大!” “好好,既然蔡公子说不大那就是不大。” “我要见她!” “蔡公子可是认真的?”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二百四十三章 唇枪舌剑 - 观云 - 不留无伤 “当然!” 白洛遥看着宣韶宁坚定的目光,心里即便是愿意追随他的,但是依旧存在疑惑。 “许鹤年和澹台秋安可是朝廷命官,若是死在了漠北岂不是让玄甲军背上罪名?” “如今玄甲军所背负的罪名还少么?大将军已经被定义为祸国叛乱的贼子,玄甲军自然就是叛军了。还有夫子......书院也已经成为了废墟,朝廷就是要将我们一众人都打上叛国的烙印,然后将我们一举歼灭!” 在来的路上,白洛遥已经知道了关于青山书院的事儿,她始终不肯相信夫子已经不在了,她坚持认为夫子一定是逃过一劫,为了不拖累大家才暂时没有现身。但是焚毁青山书院的仇恨却不能就此消散,何况罪魁祸首已经在夜苍城现身了。 “我一直都没有忘记向克俭临终的话,害死夏都尉和清远的就是澹台归宗,眼下我即便不能找他报仇,至少也要让他尝尝失去亲人的痛苦!” 宣韶宁的眼中已经燃烧起熊熊的仇恨的火焰,这是白洛遥第一次看见。他们认识已经有十年了,她一直都认为宣韶宁是一个平和的、与世无争,保存着心底善良的男子,没曾想会有一日也见识到他心底的阴暗。 这不是他的本性,都是这残酷的现实逼迫的!白洛遥对自己强调,强调宣韶宁依旧是以前那个单纯的少年。 “仇一定要报!为了夫子、为了清远,更为了书院!你想要我做什么?” “洛遥,谢谢你!” “现在不要说这些了。澹台秋安是澹台文沽的儿子,父债子还,天经地义!我相信你,你说出计划,我们一起执行。” “指挥使!莫师傅!” 陆翔推门而入见到了裴正豪、莫承枫,他很开心,可是随着门被彻底打开,那个站在最靠近窗户的人也终于露出了真身。 “许大人!” 陆翔根据自己的判断,这个时候的指挥部内应该不会有许鹤年出现的,今儿着实是出乎意料了。陆翔瞥了瞥身后的豫王,他一时间有些踌躇不知如何是好。 “如何?有事?” “是!是.......” 豫王从陆翔的身后走出来,学着南诏人的礼仪对着在场的三人行了一个特色的民族礼仪,毕竟他此时的模样就是一名彻底的南诏人。 “在下乃是南诏人氏肃衣斤,目前是白家药坊分店的执事,指挥使,当初咱们不是签订了关于药材的采购文书么?今日在下按照约定将药材送来了。” 这是子虚乌有的事儿,裴正豪立刻就意识到这其中的问题,看着陆翔不自然的表现和突然冒出来的这个南诏人,立刻就决定配合他们演出。 “你不说本指挥使还真的是忘了!”裴正豪转向许鹤年说道:“许大人啊,半月以来的战斗让不少的战士都受伤了,夜苍城储存的药材并不多,于是是末将上书朝廷想要朝廷拨款购买一些草药来援助,这不是今日总算是到了。” “原来如此!”许鹤年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盯着看这名南诏人,人家反而不躲不闪的,站直了身体让所有人看清楚。 “既然药材都到了,那就有劳陆校尉带他下去好生盘点药材吧。” “是,末将领命!” 豫王再次行礼并对众人说道:“在下这里还有一份交割文书,待陆校尉清点结束之后还需要指挥使您的印信。” “好说,你们便在便房等我即可!” “多谢指挥使!” 陆翔带着豫王刚打算离开,身后走来了几人,为首一人直接推开了陆翔,大声说道:“都别急着走!” 陆翔刚想斥责却被豫王给拉住了,他此时定睛看清楚来人身穿的乃是指挥副使的服饰,来人正是神杀突骑的副使澹台秋安。 一见到澹台秋安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许鹤年,不过从他的表现来看不是预料之中的期待反而有一些膈应。 “原来是澹台副使!”裴正豪起身走过来说道:“不日之前方才接到朝廷的军报,说是由你出任神杀突骑的指挥副使,不愧是澹台将军的儿子,虎父无犬子!年轻有为!” 对于裴正豪的恭维,澹台秋安很是受用,他笑着说道:“裴指挥使说笑了,我毕竟年纪尚轻,很多事还是需要向您学习的!” “澹台副使,这边有请!” “哎,不着急!”澹台秋安盯着豫王说道:“这位可是方才说受朝廷之命来送药材的?” 豫王从陆翔身后走出,照例行礼,不卑不亢的回答“在下白家药坊分店执事参见澹台副使。在下就是奉了少主的命前来为玄甲军运送药材的。” “朝廷的命令?我才京城来,我怎么没有听说过朝廷给玄甲军拨药材这件事呢?” 澹台秋安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神色各异,但是无一例外的都将注意力投在了豫王的身上。这么多双眼睛同时看着自己,豫王依旧脸色不变,淡定处之。 “在下是执事,一切都听从少主的命令。在下此番前来就是为了运送药材,至于药坊同朝廷的生意可就不是在下这么一名小小的执事能够知晓的了。” “你方才不是说身上有用于交割的文书么?既然是朝廷文书,那么一定会有朝廷的公章,拿出来让我看看!” 豫王坦然的从怀中取出了一份文书恭敬地递给了澹台秋安,没等他打开文书来看,一声呼唤传进了他的耳朵。 “澹台副使!”面白书生器宇轩昂的走上前来,对所有人都行礼,之后主动站到了豫王的面前,先是数落了豫王一通“交割这种事毕竟不是小事,尤其是同朝廷的生意更不可以有半点马虎!你毕竟还是处事不够沉稳,你先去车队那边看着吧!” “是,少主!” 豫王果然就像是一个挨了批评的下人低着头行礼后离开,澹台秋安可不打算就这么放他走,不过白面书生抢先说话了。 “澹台副使是在质疑我们白家的信誉么?白家经营药坊已经近百年了,信誉可是我们一直秉持的最高准则,更是每一名白家人都要誓死遵从的。副使若是有任何的疑问还请直接问我就好!” “你?”澹台秋安开始打量眼前这个白面书生,看着她的咽喉笑了笑“我曾听说纵横大梁的白家没有儿子,家住膝下只有两个女儿,依我看你就是白家的长女吧?” “副使果然是好眼力!”白面书生没有任何被拆穿的窘迫,反而是颇为自得。“小女子白洛遥见过澹台副使!” 说实话,即便是男子装束,白洛遥的模样就已经足够英朗帅气了,此时说话行动恢复了女儿身,那遍体的娇柔足以令没见过多少女子的澹台秋安眼睛发直。 “白家真是厉害啊,女儿都能有这般的本事走南闯北!这着实让我心生佩服!” “副使见笑了,白家既然没有儿子,那么这份家业就必须由我们姐妹两人承担起来。谁人说女子不如男?我们就是要让世人都看看,我们白家的女子照样能撑起半边天,男子能做的我们都能做!” “不错,不错!”澹台秋安竟然有些赏识眼前这名倔强的女子,“所以今日这笔药材买卖就是白小姐亲自押送的了。” “父亲同朝廷的关系说起来也是密切的,之前同太子殿下,眼下同皇上,对了,之前是襄王殿下都有过交道。王府之中的药材都是由我们白家亲自选送的,这回针对夜苍城的药材买卖也是父亲同户部商议的,为防万一小女子一直将朝廷的委派文书小心收藏着,若是副使要看,小女子这就去取,还请副使稍等片刻!” 咚!铜锣声就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裴正豪吼道:“这是发现敌军的信号!还请副使稍事休息,我去城头看看情况!” 见到裴正豪抬脚就要走,澹台秋安只好将手中的文牒交还给白洛遥,说道:“白家做事我还能有什么不放心的?这一趟真的是有劳白小姐了,待你完成了药材的清点,还望白小姐能够赏脸一叙?” “既然是副使相邀,小女子自然不能推辞!” “那好!”澹台秋安显然兴致颇高,转头就对裴正豪说道:“咱们赶紧一同去看看,我倒要看看西凉敢做出什么花样!”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二百三十四章 浮华蔽眼 - 观云 - 不留无伤 所谓的西凉进犯等到裴正豪带着澹台秋安抵达城头的时候,看见的不过是一些退却的背影,没等澹台秋安开口责问,裴正豪就率先以小题大做责罚了几名戍守的守卫。 待这些人悉数离去之后,守卫们朝着内城下的宣韶宁做了个妥当的手势,宣韶宁感激的朝着他们点点头。 不过要说守卫们是在随意的糊弄那还是真的是冤枉他们了,因为西凉真的是派遣细作前来打探过消息了。一直站在军营之中的则罗伦末情绪并不稳定,半月了,几次的进攻除了在夜苍城下丢下上百具尸体之外再也没有取得别的战绩。 则罗伦末狠狠一锤头捶在书桌上,将那些叠放在一起的文书给震散了。则罗伦末将视线投放在了一份新近送来的文书上,他清晰的记着上面说的内容:西凉同下唐的大军在几次冲锋未果之后,利用风波城内主帅离开的机会再次全军压上,一举消灭了风波城内梁军的主力并且摧毁了风波城内的城防设施,距离彻底拿下风波城不过是一步之遥。 赤术瞳的战斗力果然是不可小觑了,他已经有如此的战绩了,再看看自己这边,单于会怎么想不是显而易见的么?赤术瞳出身赤术家族,本来就是对则罗家族忠心耿耿,单于是不会怀疑他的,而自己身份尴尬,是单于的亲叔叔同时又是西凉九王之中最为年长、最为有分量的一位,当初主动请缨为的就是打消单于对自己的猜忌。现在倒是好了,赤术瞳高歌猛进,而自己则是原地踏步。 则罗伦末闭上眼深呼吸,他必须保证自己头脑冷静,夜苍城内一定有破绽的,只不过自己暂时没有找到而已。 “王爷,有一只画眉一直在王爷的营帐上空盘旋!”护卫进来说道。 “哦?”则罗伦末的眼睛立刻放出了光彩,他兴冲冲的走出营帐抬头看去果然是看见了一只相思画眉,他轻轻吹了几声哨声,画眉立刻停在了他的手臂之上。 接着则罗伦末就对着画眉开始叽叽喳喳起来,令人不可思议的是画眉就像是同人交流一般的也是对着则罗伦末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在守卫们的诧异的眼神之中,则罗伦末将画眉重新抛向了天空。 嘴角的笑容已经掩饰不住则罗伦末内心的高兴,宫若鸢送来了极为宝贵的消息,这是他能够获胜的消息。 “若鸢啊若鸢,真不愧老夫一手调教!”则罗伦末立刻下令聚将会商。 “此计不可行!”裴正豪干脆的打断了澹台秋安的安排,“夜苍城本就是为了防患西凉而建设的,易守难攻,守城是对于我军最有利的,若是贸然出城应战这正好中了敌人的计策!” “恕我直言,裴指挥使,时间已经过去了半月有余,这么长的时间内,敌人没有丝毫的退步,反而步步紧逼,这若是皇上知道了,他该如何想你呢?”澹台秋安故作高深的替裴正豪考虑“玄甲军此时的位置是很尴尬的,毕竟有了萧云祈叛乱在先,即便你们这些军队没有参与叛乱,可是你们毕竟同属于萧云祈的管辖,要说你们完全没有异心,你们得拿出实际行动来证明啊!” “澹台副使!大将军绝对不可能做出叛逆的事儿的,这其中一定是有误会的,玄甲军一心忠于朝廷、忠于国家,做事坦坦正正,不惧任何的流言蜚语,还请副使回去之后能公正的禀明皇上!” “我自然是见到什么就回复什么。裴指挥使,你怯懦不战,这一点就足够让你的祖上蒙羞了!我还记得当年裴大将军一战成名,之后所有的国家一听见他的名字都闻风而降的事迹,没曾想这些年过去,裴家会沦落至此!” “副使言重了!”莫承枫挡住了即将发作的裴正豪对澹台秋安说道:“副使毕竟才来夜苍城,很多事还不是很清楚,待接下去的几日在下给副使详细解释,副使便会明白裴指挥使的苦心了。是吧,许大人?” 许鹤年现在的站位是很重要的,他从来都不曾融入到玄甲军中,此时来的人澹台秋安也不能算是自己的后援,究竟站在哪一边着实费些思量。 “下官来到夜苍城也不过是旬月,这期间一直都是由指挥使和莫师傅带着视察的,很多事情自然是比副使要清楚一些的。夜苍城也是历经了几十年的营造,防守的功能是极为强悍的,西凉想要轻易攻取夜苍城可得费些力气了。不过副使说的也有道理,一直龟缩在城内也不是长久之计,皇上想要听见的是玄甲军力挫敌人并将敌人彻底赶出漠北。” 好嘛,各打五十大板,说了就和没说也差不多。许鹤年就是传统的老好人,谁都不得罪,谁说的都有道理也有不合适的地方,总之各方的意见都值得考虑。许鹤年的意见基本是可以忽略的,他也表明了自己的位置,两边都不依附,保持着中立。 这一点不论是裴正豪还是澹台秋安都已经预料到了,他们本就没期望许鹤年能说出些什么有用的意见。莫承枫不过是拉上许鹤年来冲淡一些话语中的火药味。 显然澹台秋安并不领情,“我到夜苍城来可不是为了仔细查看城防建设的,皇上还在等着我回去复命呢!” “澹台副使说的没错,副使的这份为国为民、一心在公事上的心志着实令莫某佩服,也是全玄甲军上下学习的楷模。今日乃是副使来到漠北第一日,忙活了一日,还请副使不要嫌弃,莫某已经安排了简单的军宴。” 这苍凉的漠北能有什么?除了泛黄的衰草和漫漫黄沙之外,还能有什么好吃的?还不如金昌城的伙食呢!澹台秋安对于军宴是没有任何的兴趣。 这一点早就在莫承枫的预料之中,他故意随口说道:“算算时间,白家的药材也该已经完成了清点工作了,白家药坊这么支持国防,白家少主还是要请来一同赴宴的。” “哦?”澹台秋安抬起头来,肯定道:“莫师傅说的是啊!白家少主也是世上罕见的奇女子,必须要一同请来的,若是莫师傅请不来,那我就亲自去请!” “副使言重了,这点事莫某还是有信心的,还请副使先去等候片刻,宴席已经全数准备好了。” 主席面南而坐的位置众人让给了澹台秋安,他倒是也不推辞,果断的坐上去。于是裴正豪和莫承枫便只能坐在东面,而许鹤年坐在西面,西面还留下一个空位就是留给白洛遥的。 “白姑娘还请快快落座!”一见到白洛遥,澹台秋安的表现就积极了很多。“白姑娘今日之事也是辛苦你了。” “能为白家,为大梁做事,小女子不敢说辛苦。” “白姑娘真乃巾帼英雄!来,本副使敬你一杯!” 澹台秋安此话一出,在座皆惊,唯独澹台秋安自己不觉得。此时还是白洛遥开口了“副使大人,这可是在军中,同时又是在战时,可是不能饮酒的。” 被这么一提醒,澹台秋安方才意识到自己的过失,不过他脸不红心不跳的轻轻翻过。 “亏得白姑娘提醒,不然本副使可是要犯错了,哈哈!那就以茶代酒,本副使还是要敬你的!” 白洛遥端起茶盏对着主席上微微颔首,澹台秋安非常的高兴,这么多年了,这是第一次掌控全局的节奏,这种感觉真的是太好了,记得以前这事儿都是父亲做的,自己只能在一旁配合。 权力真的是一味让人上瘾的毒药! “副使大人,可否上菜了?” “那是自然,上菜!” 澹台秋安的话是没有人听的,莫承枫朝着外头使了使颜色,厨子们这才将准备好的菜肴端上桌。这是军中,又是身处漠北,这菜色自然远远不能同京城相比的,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分量真的很足。 澹台秋安尝了一些肉块之后便没有了胃口,这时白洛遥主动起身说道:“此行感谢有副使大人的帮助才能让我们的药材快速完成交割,小女子这里再敬大人一杯!” “好!”面对美人的敬茶,澹台秋安很是豪爽。不仅是白洛遥,剩下的几人都对澹台秋安好生一番吹捧,这感觉真的让他飞到了云端,当然前提是不要从云端摔下来,不然当初飞的有多高,摔的就有多惨。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二百四十五章 匹夫之勇 - 观云 - 不留无伤 僵持了半月之后,则罗伦末终于见到了自己最想要见到的场景:梁朝军队抛弃了原先的固守策略而是采取了主动出城迎战。当一众骑兵在夜苍城外排开的时候,则罗伦末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梁朝军队根本没给西凉军队任何准备时间,骑兵们朝着西凉的军营就奔驰过来。当然西凉也不需要准备,他们来到这里之后每一日都在做着战斗的准备,即便是睡觉都是和衣而眠,此刻要上阵打仗只需要抽出马刀即可。 两军都是骑兵,战斗开始的足够快,结束的也不慢。西凉军队份为三部分,其中中军作为主力迎接梁军的冲击,接下去左右两军作为侧翼从两个方向包抄梁军,企图将梁军包围在其中关门打狗。 梁军骑兵的统帅是项昂,他身后跟着的除了锈螯之外还有神杀突骑的一部分,统一接受他的节制。分开来说,锈螯和神杀突骑的战斗力都不弱,但是合为一体之后反而显得各处都不太协调,尤其是神杀突骑不太听项昂的话,导致军令没有很好的得到执行。 沙场上做不到如手使指的后果很可能是灾难性的,梁军在冲入战团之后,项昂很快就发现了敌人的意图,于是他掉转马头命令手下人回城。锈螯紧紧跟在项昂的身后拼杀出血路来,可是神杀突骑则是依旧在朝着西凉的军营冲杀,如此一来,西凉骑兵抓住机会从中间将梁军切割为两部分。 眼看着自己麾下陷入了被动,澹台秋安焦急不已,立刻就打算自己率兵前去营救。裴正豪适时阻止道:“副使,神杀突骑不听从项昂的号令,固执的冲杀才会导致如今的结果。西凉是胜券在握了,副使可不能再亲身涉险了!” “那些都是我澹台家族的战士,他们有难,我必须要去搭救!裴指挥使,关于指挥是否存在失误这个问题,我们大可以日后再来追究!” 澹台秋安丝毫不在乎裴正豪的苦口婆心,自己跳下城头跳上战马,对身后的神杀突骑战士吼道:“我们的兄弟我们自己救!” 当澹台秋安带着神杀突骑冲入战团的时候,裴正豪看了看出现在自己身边的肃衣斤欲言又止。 肃衣斤开口道:“他会是一个破绽,不过好在不是影响战局的破绽,一切都按照计划行事!” 澹台秋安实在是不负神杀突骑第一猛将的威名,他一出现在战团之中立刻就将战况扭转。身先士卒的他挥舞着两柄双头蛇矛在自己的身边制造出了一团接着一团的血雾,只要敢于靠近他的人都死在蛇信子之下。 正是由于主将的勇猛极大的鼓舞了神杀突骑的士气,虽然他们的人数并不占优,但是在澹台秋安和项昂的双重努力之下,西凉苦心营造的包围圈出现了一道裂口。梁朝军队获得了重生的机会,他们源源不断的从这道缺口之中逃脱。 眼看着自己的计划出现了破绽,则罗伦末并不十分的惊慌,他披甲上阵,带着最后的一支军队从中军的后方杀入,中军早就接到了信号,立刻让出了道路给这支则罗伦末亲自率领的军队。 跟在则罗伦末身后的不过区区五百人,但是每一个都是由他亲自挑选、亲自训练的铁人,在西凉军中有着“魔鬼铁军”的称号。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则罗伦末可是舍不得将这支铁军放出来的,显然眼下是他认为的绝好的机会。 魔鬼铁军的速度远远超过一般的西凉骑兵,他们迅速抓住了神杀突骑的尾巴。铁军露出的兵刃是一种浑身都闪耀着蓝色光泽的毒锏,锏身上密布一道一道的凹槽,这些凹槽的厉害之处很快就会让梁军见识了。 则罗伦末追上了最后头的梁军,带头冲入了梁军的阵中,这对于其他人来说无异于找死,但是对于则罗伦末来说则是家常便饭,毕竟这是他年轻的时候常做的事儿。 冲入敌人的阵中一定会遭到敌人的攻击,这是任何人都知道的。则罗伦末一把扯下了身上的披风将自己的铠甲露在众人的面前,这是一套全身都长满了尖锐凸起的铠甲。有神杀突骑不明所以,挥刀去砍,结果刀锋在接触到凸起之后,不仅刀刃出现了裂纹,而且那些凸起像是受到了触发一般立刻弹跳起来,离开铠甲冲入出手之人的身体之中。 一旦被这些凸起射入,它们就会像是夜鼠一般努力朝着皮肉深处钻去,同时造成难以忍受的疼痛和无法愈合的伤口。 这就是则罗伦末的终极武器,使得他即便是冲入敌阵,一般的人在见识了凸起的厉害之后都不敢随意出手了。 既然梁军不出手,那么西凉铁军们可是不会客气了,他们将毒锏在梁军战士身上划拉开一道口子,在外头的铠甲出现破口之后,毒锏的威力立刻开始展现出来。 那些分布在毒锏上的凹槽在切开皮肤的同时还起到了引流的作用,让造成的伤口没哟机会愈合,一大道口子都恰好契合凹槽的弧度,然后鲜血沿着凹槽被源源不断的释放出来。这原理像极了中原人杀猪时候使用的凹刀,能够将猪血完整的释放到固定的地方。 魔鬼铁军不愧这个称号,他们一出手就让落后的神杀突骑损失惨重,几个回合之后竟然是所剩无几。在处理完这些敌人之后,则罗伦末的目标就是锈螯了。 眼看着西凉竟然敢屠杀自己的手下,澹台秋安怒火中烧,他是一个遇强则强的人,那些魔鬼铁军正好是他想要交手的对手,于是明明跑在最前头的澹台秋安反而止住了脚步,转头迎着魔鬼铁军而去。 当澹台秋安经过项昂的身边的时候,项昂曾经想要拉住他,可惜他失败了,澹台秋安头也不回的杀入敌阵。 澹台秋安测过身子从地上划拉起一柄马刀朝着则罗伦末就掷出去。马刀没有砍中目标却引起了目标的注意,则罗伦末也是没有料到在自己铁军如此凌冽的攻势之前还有人敢直接其撄。 澹台秋安从马背上跃起,将自己的身子在空中团成一团,然后在铁军军阵的上方炸裂开来。两柄蛇矛以肉眼无法分辨的速度旋转,就像是一阵风刮过铁军的上空,当澹台秋安落地之后,他的身后足足有十数名铁军人头落地。 则罗伦末也是被对手的武力惊住了,这么多年了,他苦心打造的魔鬼铁军只要是出手从来都是无往不利的,今日竟然是棋逢对手!不对,他还算不上是铁军的对手,他顶多是我则罗伦末的对手。 澹台秋安是足够的厉害,但是他的那些手下人可没有他这番的本事,即便是主帅奋勇冲杀,他们依旧在对阵魔鬼铁军的时候是处于下风的。 项昂在跑到夜苍城门的时候抬头朝着城头望去,他在等待着什么,同样在等待的还有裴正豪。 “将军?” 豫王没有料到澹台秋安的战斗力这么顽强,使得原先的计划处于失败的边缘。战机稍纵即逝,绝对不会留给任何人反复思考的机会。 豫王朝着城下的项昂挥了挥手,项昂立刻会意,带着手下人重新杀入战阵之中,为的就是去营救澹台秋安。 澹台秋安此时正处于极为亢奋的状态,他抢过铁军的战马、避开毒锏,直接想要去取则罗伦末的项上首级,即便他的身后是西凉骑兵的千军万马。 神杀突骑虽然战斗力已经不如魔鬼铁军了,有赖于平时的训练,他们有序的分裂成为三段,头尾相顾,形成一个钳子插入了战阵之中吸住了大部分的铁军。 澹台秋安对于手下人的表现颇为满意,他撞开了所有企图接近他的铁军。此时的则罗伦末铠甲上的凸起已经所剩无几了,澹台秋安也算是少了一些威胁,他掷出一柄蛇矛,齐刷刷的斩断了则罗伦末的坐骑的四条腿,趁着则罗伦末想要调换坐骑的机会,他迎头而上,挥舞另一柄蛇矛直插目标的胸膛。 当!澹台秋安瞪大了眼睛,得手了?!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二百四十六章 诱敌入城 - 观云 - 不留无伤 蛇矛一头扎进了则罗伦末的胸膛内,澹台秋安兴奋不已打算趁热打铁再来一次攻击彻底解决了这个西凉军统帅,于是手往回一抽将蛇矛带回。 澹台秋安眼睛瞟了一眼蛇矛惊得他冒出一身冷汗,蛇矛还在但是蛇信子已经不在了。 这?澹台秋安愣怔了一会儿,真的只是一会儿,就是这么一瞬间,他看见蛇信子朝自己飞过来,身子已经动了,可惜还是差了一步。 啊!蛇信子一头扎进了澹台秋安的眼中,扎出一个血窟窿来,鲜血肆意在脸上流淌。澹台秋安落地之后根本站不稳了,一个趔跌摔倒在地,抱着自己的头在原地打滚。 这是则罗伦末反杀的机会!一心想要取下敌军大将人头的则罗伦末挥出硕大的马刀,打算一刀干净利落的砍下澹台秋安的头,刀锋划破空气在半空中被迫停了下来。 一道银色的光练在空中不断的来回闪烁,不仅将则罗伦末的马刀甩飞,同时也将其余的想要进攻的西凉骑兵悉数逼退。光练来自于项昂之手,他手中的兵刃是一条通体银色的长鞭,鞭子身上按照同等的距离安置着一个个倒钩,在空中飞舞的时候能闪耀出一阵阵白色的光芒,夺人眼目。 趁着这个档口,玄甲军几人立刻扶起澹台秋安,在项昂的断后之下,众人开始有秩序的朝着城内撤退。 这么好的机会若是就这么失去了,那之后玄甲军一定会继续秉持固城据守的老战略,如此一来自己都不知道要等到何时了!则罗伦末咬牙对身后的西凉骑兵喊道:“今日乃是勇士们建立军工的时候,不要气馁,一举拿下夜苍城!” 就算是项昂再怎么挥动长鞭也是阻挡不了西凉骑兵的进攻势头了,无奈之下,他只能重新跳上战马朝着城门奔驰。则罗伦末由八名护卫组成的盾阵保护着冲在最前头,城头的羽箭在一定程度上延缓了西凉军的攻势,但是无法从根本上逼退他们。 就在项昂前脚刚进入城门,城门正欲缓缓关闭的时候则罗伦末及时赶到了,他将自己盔甲上的所有凸起全数摘下朝着城内的梁军抛洒而去,立刻一阵阵小型的爆炸在梁军战士们之间开出花来,同时带起了一朵一朵的血雾。 一名守卫还想冒死去做最后的努力关闭城门,则罗伦末成全了他的牺牲精神,掷出一柄马刀将守卫死死钉在了城门上。后头冲过来的西凉骑兵们呼啸着撞开了半掩着的城门。 终于杀入了夜苍城内了!则罗伦末兴奋得双手开始出汗了,他要大开杀戒了!全身的热血在血脉之中涌动,多少年没有上战场了,杀人的快感都已经在自己的记忆中褪色了,眼下却有了最为合适的机会。 “杀光梁人,报效单于!” 在主帅的带领下,每一位西凉骑兵不住的挥动着马刀,眼中透露出鲜血一般的猩红。他们以为自己的眼前会是一片坦途了,剩下的就是一路砍杀过去然而顺手就将夜苍城据为己有。 夜苍城真的如宫若鸢书信中所说没有瓮城,接下去就是一片坦途了。项昂带着手下人仍旧在且战且退,可惜在则罗伦末看来不过是强弩之末撑不了多久了。 西凉骑兵冲入城中之后看见的是连片的军营,军营之中一直都有抱头鼠窜的梁朝士兵在朝着城内逃跑。趁着新胜利的余威,西凉骑兵冲杀如军营,面对防抗意志薄弱的梁朝士兵是一路砍杀,鲜血溅了一路,梁朝士兵吓得失了魂魄,而西凉骑兵们则是杀红了眼。 若是战争按照这样的节奏一路下去,那么占据夜苍城便是情理之中的事儿,但是,凡事都害怕转折,转折就在西凉骑兵们以为自己即将获胜的时候来了,一伙人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这些人同样是玄甲军,不过数量只有区区的二十多人,面对数百倍于己的敌人,这些人脸上竟然没有露出一丝胆怯,反而个个都是不惧生死的模样。 为首之人便是宣韶宁,他上前一步挡在西凉骑兵前路上吼道:“你们的路也就只能走到这里了,接下去就是黄泉路了!” 嚯,口气倒是不小,真的是不知死活!则罗伦末不是没有怀疑过周围有埋伏,可是从自己大军这么一路来的表现来看又不太像,毕竟这夜苍城也不大,自己都已经走了半路了,若是有埋伏也该早些出来了,放自己十万大军进入城内,他们如何能有这个把握一口吃下? “兄弟们,做好战斗准备!” 宣韶宁一声令下,所有人摆开了平时训练中配合的战阵。要说这战阵威武么?也还真的是威武的,不过这是在一般人看来,在十万大军看来,这同螳臂当车有什么区别?这不是玩儿的么! 则罗伦末用沾满鲜血的砍刀朝着挡路者一指,就打算骑马横冲过去,将这些没有脑子的梁军践踏成为肉泥。马蹄刚刚抬起了,一声巨响就在军队的周围响起来了,一声还没结束,接着又有更多的爆裂声传入耳朵。 战马受到了惊吓纷纷开始不安起来,这还不是最糟糕的,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众人抬头看去,天空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个黑色的点,直到那些点足够接近了,人们才看清了,那是一个个酒坛子。 确切的说是着火的酒坛子,酒坛子有的砸在地上、有的砸在马身上了、有的砸在西凉骑兵的身上。一旦酒坛子裂开,里头流出来的火油便将流过之处点燃。 则罗伦末想要重整军队,玄甲军不打算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在酒坛子之后,羽箭开始一波一波射入西凉军阵之中。原先增强气势的而聚集在一起的骑兵们眼下开始各自逃散了。即便角旗手如何的挥动角旗,不少的骑兵们都已经不能或是不愿意遵守军令了,他们知道此时逃生的方向便是自己不久之前刚刚闯进来的城门。 处在队伍后头的西凉骑兵们立刻掉转马头朝着城门而去,他们是距离城门最近的人,逃出夜苍城的希望也是最大的。可惜,现实再次让他们失望了,确切的说是绝望,因为城门已经被重新关闭且有了一支军队驻守着。 则罗伦末不知道军队后方出现的问题,此时他要稳定军心同时绝对不后退!一旦后退便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眼下自己只能往前冲,这样或许才能有一线生机,毕竟书信之中提到玄甲军驻军不过两万,自己可是有十万的骑兵,怎么样都不该会输的。 则罗伦末骑马冲到了众人的面前,不少人都选择了躲避,但是宣韶宁做出的举动是扒在了一匹战马的侧身上。当骑兵发现宣韶宁的时候,他手中的匕首已经飞入了骑兵的咽喉,宣韶宁顺利抢过战马,他同则罗伦末并驾齐驱。 不得不说这是非常危险的,宣韶宁根本是自己一人置身在敌人的环伺之中,若不是打算自杀那就是足够有勇气有谋略。显然宣韶宁不打算做前者,他选择了后者。 没等自己身后的骑兵们动手,宣韶宁已经跳到了则罗伦末的战马的腹下,这么一来骑兵们也就是投鼠忌器了。则罗伦末发现了自己身下的这个危险分子,他欲用砍刀去砍杀,可惜宣韶宁足够的灵活,一直藏身在马腹之下没有露出自己的破绽。则罗伦末若是下手够狠,很有可能伤及到战马;若是一味的关注这个威胁,则罗伦末又会失去对周围的情况的掌控,毕竟周围的羽箭也不够让人省心。 战马在奔驰的过程之中想要贴着马腹是相当艰难的一件事,马腹毕竟是比较的光滑的,宣韶宁控制自己的身子已经是足够难,同时还得逃避敌人的攻击。在战马跑了一小段路之后,宣韶宁就已经支撑不住了,双手的酸胀感在提醒他,要掉下去了,要掉下去了!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二百四十七章 人兽之斗 - 观云 - 不留无伤 坚持不住了,坚持不住了! 宣韶宁喊了一声,双腿最先掉下来开始在地上摩擦,接着是左手松开了。一旦右手也松开之后他会掉入马蹄阵之中,被马群践踏成为肉泥。 终于,右手失去全部力气松开了,在右手松开的同时,则罗伦末胯下的战马也摇摇晃晃然后一头栽倒在地,接着冲击力,宣韶宁从战马腹下滚出来,接连打滚直到滚得眼冒金星才停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宣韶宁此时看周遭的一切都是时空调转的,他只能依稀看出一个身形像是项昂,他的身后有一支军队从两侧杀出冲散了西凉骑兵的战阵。城内此时已经成为了一个十足的战场,驻守在城内的所有玄甲军都出战了,其中包括了预备军,从他们的军服之中就能判断出来,但是宣韶宁没有看见问寒和刀哥的身影。 夜苍城内的玄甲军的确是只有两万,但是另外两万的预备军可不能随意被忽略,他们可是经过不少玄甲军将领训练的,训练了整整两年,眼下是他们正式出鞘的机会。 关门打狗的阵势已经是完全形成,近十万的西凉骑兵被围困在夜苍城内,四万的玄甲军开始围着西凉军展开决斗。夜苍城内的结构是不适于骑兵奔驰的,西凉骑兵的优势无法发挥出来,同时在遭到突然的袭击之后,骑兵们失去了分寸,也接受不到主帅的军令,只能是各自为战。 此战的结果到了这个时候只怕是要改写了,则罗伦末有专职的护卫守卫着,暂时没有性命之虞,但是他知道若是全军覆没就算是他自己逃回了西凉下场也是一样的。 “传我军令,全军重新集合!” 则罗伦末的军令下达到了旗手这儿,旗手升起了角旗没来及晃动,他自己就成为了别人的活靶子。旗手瞪大了眼睛倒下,就在他倒下之后露出了宣韶宁的身影,他抽出了钧乌目标选定了则罗伦末。 当初在安州的惨白,那么多的袍泽都战死了,自己既然活下来了就不能白白活着,眼下就是替他们报仇的时候!绯颜,你等着,我先替司衡报仇! 宣韶宁抬脚将一个已经破碎的酒坛子掀起踢向了则罗伦末的护卫,酒坛子撞击在盾牌之上,飞溅起来的火星迷住了几名护卫的眼睛。宣韶宁打着滚冲入了护卫的脚下,一出手就精准的割断了两名护卫的脚踝处的经脉,使得两人立刻站立不稳摔倒在地。 另外两名护卫冲杀过来,挡住了宣韶宁的去路。他们一手持枪一手持盾,几番交手下来双方势均力敌。眼看着则罗伦末已经距离自己越来越远,宣韶宁心急,他凌空而起,劈开护卫的长枪,自己从护卫的盾牌上滚过,同时将钧乌掷入到另一名护卫的胸口之内。滚过盾牌之后,一落地,宣韶宁即刻冲到了那名已经中剑的护卫面前抽出了钧乌,反手就抵挡住了长枪的攻势。 宣韶宁感觉到这名倒下的护卫手上的盾牌正巧掉落在自己的脚面上,于是他顺势一踢将盾牌撞击到了同自己交手的这名护卫的下体,疼的他连连后退。不过这疼痛不会持续太久了,接下去宣韶宁划过钧乌就切断了这护卫的气管。 解决掉两人之后,宣韶宁开始在人群之中寻找则罗伦末的踪影,这其中也有西凉骑兵过来阻挡,但是均没有对他造成多大的障碍。从之前的记忆中,宣韶宁朝着另一道城门而去,他猜测则罗伦末一定是想要从那城门逃离。 宣韶宁的判断是对的,则罗伦末的确是这么打算的,他们一行数人在接近另一道城门的时候同样遇到了玄甲军,但是真正让则罗伦末感到棋逢对手的是把守在城门的一人。 对,把守城门的只有一人,不是因为此人足够的勇敢,而是因为城内的所有战斗力量都已经投入战场了,这一道城门只能是自己来守护了。 一身赤云甲的裴正豪站在城门处,那凛冽的目光、那英武的气势不由得让人想起了他的祖上裴烨将军,就是通过狼山一战奠定了三国大势的裴烨将军。作为裴烨的孙子,裴正豪的军功显然是远远不及的,他能被人熟知大多也是因为自己的祖父和父亲,但是裴正豪从来没有放松过对自己的要求,一身武艺正是发挥的时候。 裴正豪手中的兵刃是一柄马槊,取名为月落红云,周身通红,上面点缀着一朵一朵的白云,同他身上的赤云甲无比的匹配。 两名护卫冲上前想要结果了这名敢以独身守卫城门的人,即便此人的浑身气质让人不敢小觑,可是护卫们只能硬着头皮上,这是他们的责任,更是他们的宿命。当然,结果大多也是他们的预料之中的,这也是战斗的套路,是他们这些无名小卒必须承担的后果。 马槊一划,直接将一名护卫的盾牌划出了一道裂口,没等护卫使出枪,马槊已经扎入了他的小腹甚至将他高高的举了起来在空中转了几圈之后朝着另一名护卫甩过去。 这一名护卫刚刚躲开自己的同伴的尸身,接下去就是他自己的死期了,他甚至都没有看清楚裴正豪是什么时候来到自己身边的,明明在瞬间之前他还在自己一丈之外。不过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他眼下要关注是自己的肚子,他只能感受到肚子火辣辣的疼痛,他不敢低头去看,他害怕看见裂开的独子,以及从裂口中流出来的内脏,这是何等残酷的画面! 裴正豪推开了这名护卫,再次在城门前豪气干云的一站,意思就是只要有我在,你们谁也别想从这城门出去! 则罗伦末可不打算成就裴正豪的威名,他推开了最后的两名护卫让他们替自己断后,他自己走到了城门口打算同裴正豪来一场一对一的公平决斗。 裴正豪伸开了手臂动了动手指,则罗伦末横刀立马率先动起来,他并不着急对裴正豪动手,而是绕到了城门口附近,始终保持着一人的距离。就当则罗伦末的手刚刚触碰到城门的门栓的时候,马槊一头扎进了门栓的位置。 则罗伦末立刻攀爬上了城门,双手双脚并用,犹如一只蜘蛛一般吸附在城门之上,这着实出乎裴正豪的意料,这老头竟然会这么一招! 则罗伦末扭过头朝着裴正豪冷笑着,他俨然就是一只硕大的人形蜘蛛了,在四肢蓄力之后猛然跃起朝着裴正豪就张嘴咬下去。蜘蛛的反应和弹跳力是惊人的,即便裴正豪做足了准备还是被蜘蛛给压在了身下,蜘蛛一张嘴咬在了马槊的杆子上,但是腥臭的涎水还是一滴一滴的落在了裴正豪的衣襟上。 依靠着手臂的力量,裴正豪将蜘蛛顶开去,在蜘蛛露出小腹的时候抬脚就是一通猛踹,直接将蜘蛛踢飞开去。蜘蛛在撞在城门之后也算是恢复了站立的人形,但是方才那几脚还是让他受伤不轻。 原以为则罗伦末此时应该是回归人形了,没想到他竟然再次俯下身子,双手着地,将头高高的抬起,露出了满嘴的獠牙。 “不管是人是兽,我一律都要消灭干净!” 这回是裴正豪先出手了,他将马槊朝着蜘蛛的头插过去,蜘蛛不过是转了个身子就巧妙的避开了,同时伸手在裴正豪的铠甲上划拉了一下。裴正豪低头一看,铠甲上已经有一道深刻的划痕。 蜘蛛的双手不知何时已经长出了灰黑色的指甲,看来这就是他的武器了。蜘蛛笑了,这笑容要多丑就多丑,他手脚并用爬过来,裴正豪凌空翻转想要躲避,谁知道,蜘蛛直接来了一个原地转弯,双腿一蹬,整个身子在空中转了一圈直接贴在了裴正豪的背上! 这一幕被宣韶宁看在了眼里,他都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后背,一阵毛骨悚然的感觉,当一只人形蜘蛛趴在自己的背上会是一种如何的恐惧感,旁人是无法体会的,眼下的裴正豪是没有时间体会。 蜘蛛再次张口了,他这回瞄准的是裴正豪的后脖子,即便此处有铠甲的保护依然抵挡不住蜘蛛这么一口。锋利的獠牙咬穿了铠甲同时刺入了皮肉之中。 啊!难以忍受的疼痛,裴正豪索性仰面倒下将蜘蛛重重压在身下,有这么一个魁梧的大汉压着,蜘蛛想要脱身也是不能了。裴正豪分开双腿,瞧见了蜘蛛的一条腿立刻出手将马槊插入了蜘蛛的腿中,同时扎入了地面之中,这下蜘蛛是更加动弹不得了。 疼痛加上愤怒让则罗伦末失去了理智,他双手死死抠主了裴正豪的身子,同时撕咬的更加卖力了,牙齿不断深入裴正豪的脖子中,鲜血开始在铠甲内流淌。 纠缠在一起的两人都在嘶喊着,他们都想要置对方于死地,可是谁都没有绝对的把握和机会,这个时候就需要第三个人加入了。第三人是属于哪一方的就显得至关重要。 一人提着砍刀朝着两人跑过来,裴正豪看见来人竟然是则罗伦末的一名护卫!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二百四十八章 正本清源 - 观云 - 不留无伤 护卫高高举起砍刀,刀未落地,人头先落地了。 “韶宁!” 裴正豪开心极了,宣韶宁在关键时候赶到了。可是宣韶宁并不开心,眼下他的问题就比较明显了:则罗伦末压在裴正豪的身下,两人相互纠缠,只要自己出手对付则罗伦末,但是只要一不小心就可能伤到裴正豪。 则罗伦末也知道宣韶宁的打算,知道自己的处境,于是他抱着裴正豪来回打转,目的就是不给下手的任何机会。 可惜,则罗伦末忘记了他的一条腿还被钉在地面上,这是不论他如何挣扎都改变不了的事实。裴正豪抬起自己的腿,尽量将则罗伦末的腿显露在宣韶宁面前。 宣韶宁会意,一手握紧了马槊一手提起钧乌朝着裴正豪使了使眼色。裴正豪呐喊一声,双腿狠狠一蹬,下半身短暂的离地了,将身下的则罗伦末的下半身给露出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宣韶宁出剑在裴正豪的身子重新压下来的时候将钧乌扎入了则罗伦末的小腹然后即刻拔出,一系列动作迅速干脆,没有半点拖拉。 裴正豪利用身位差对着则罗伦末的伤口一个劲的踩踏,随后一阵阵哀嚎从裴正豪身下传过来,挺在宣韶宁耳朵里简直不是人能够发出的。这时候的吼声真的是像极了兽类的哀嚎,是兽类在临死前发出的嚎叫,听着都让人毛骨悚然。 则罗伦末究竟是老了,在双重的打击之下,他的双手开始脱力,裴正豪正好借此机会反射跳起。当则罗伦末的身子一旦展露出来,宣韶宁抓住机会将钧乌插入了则罗伦末的胸膛之中。 “快点离开!” 裴正豪的喊声刚刚传入宣韶宁的耳朵,则罗伦末的双手,确切的说是双爪带着呼啸的风声朝着宣韶宁的脑袋拍过来,啪的一声,宣韶宁只感觉自己的脑子出现了一阵剧烈的晃动,接着全身就开始失去了知觉,整个身子开始软下来,神智开始神游天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对于周遭的一切都开始漠不关心了。 则罗伦末的这一合掌威力是十足的,宣韶宁额头上的鲜血开始顺着脸颊流淌,他也直接晕倒在了地上。不过宣韶宁就算是倒下了,钧乌还是牢牢插在则罗伦末的胸口里,加上马槊,两柄兵刃牢牢的将则罗伦末给固定在了地上。 啊呜!则罗伦末还在嘶吼着,裴正豪双脚踩住了他的双爪,同时自己的双手控制住了则罗伦末的脑袋,接着用力的一扭转,咔嚓嚓一声,则罗伦末的脑袋来了一个水平方位的旋转,直接面向了土地。于是则罗伦末全身也终于安静下来不再动弹。 裴正豪抱起了宣韶宁立刻呼叫手下人将其运走去治疗,毕竟战斗还没有结束,他还必须镇守在城门口。既然主帅都已经阵亡了,那么剩下的人不管人数有多少不过都是一些乌合之众,城门都关闭,对于西凉骑兵来说就是一出瓮中捉鳖的戏码了。 原先的玄甲军战斗足够的勇猛,虽然也是付出一定的伤亡,但是他们的勇气鼓舞了预备军,徐承先率领的成人军团战斗同样的勇猛,倒是纪问寒的少年团表现抢眼,他们不直接同敌人兵戎相见,而是抓住机会偷袭敌人。利用羽箭等远距离的兵刃找到合适的方位一对一的瞄准射击,不但最大限度的减少了自己这边的伤亡,同时也有力的帮助了成人军团的战斗。 这场由西凉军队率先发起的战斗最后在夜苍城内结束,十万西凉骑兵尽数殒命在城内,让原本不算大的夜苍城成为了一处尸体堆放场所,目力所及的地方几乎都有尸体。 这一仗漂亮的解决掉了西凉的骑兵,解除了漠北面对的威胁,但是玄甲军自身也是损失不小。正规军近一半战死,剩下的不过是预备军队了,当然还有一些神杀突骑,不过他们区区数十人已经无力更改面前的境遇了,况且他们的首领此时都是生死未卜。 好在有白洛遥和尹离在,她们两人联手,以白家药工为主要的组成人员,对所有的伤员进行及时的救治,只有一人例外,那便是澹台秋安。 仿佛所有人都忘记了澹台秋安,仅仅是对他的伤口进行简单包扎之后便没有人来给予进一步的处理了。澹台秋安的护卫们出去找了好几回也找不到负责人,情急之下竟然拔刀朝向一名药工,幸亏豫王及时出现,以扰乱军纪为由将这名护卫拖出去斩杀,此时豫王已经恢复了自己真实的身份,那一身南诏人的服饰已经全数退去。 神杀突骑们见到了豫王才惊慌的意识到这就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可是眼下主帅受伤,自己人不过区区数十人,根本难以完成任务了。 豫王刚抬脚走出救护帐篷就听见有人喊道“白少主,快来救救宣校尉!” 豫王同白洛遥几乎是同时赶到宣韶宁身边,看着他满脸血污、不省人事,豫王着急不已。白洛遥简单查看了伤势之后立刻命人将其抬入营帐之中,在摒退了无关人等之后便开始着手救治。 “白姑娘,还请你一定要救回韶宁!” 白洛遥看着豫王坚定地点点头说道:“这一点就算殿下不说,洛遥也会倾尽全力!” 当救护帐落下,豫王退出,最后看了一眼便转身离去,毕竟眼下还有很多的事儿需要他去处理,这其中就包括了许鹤年。当西凉骑兵冲进夜苍城的时候,许鹤年吓瘫在了地上,任凭他人怎么搀扶都站不起来,那时许鹤年真的认为自己是死定了,他甚至都想象出当敌人冲进他的房间时候举起屠刀自己该会有如何的表现,是磕头求饶还是从容赴死? “许大人,许大人,大将军来了!” 在侍卫的提醒之下,许鹤年抖抖索索的抬头看向走进来的豫王,一时间感觉自己是在做梦,这个梦同西凉杀进城内一样的骇人,豫王什么时候回来的? 许鹤年颤抖着根本说不出话来,他眼睛都不敢眨,一直盯着眼前人确定此人就是朝廷通缉的萧云祈,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就算没有死在西凉人手里,也逃不过豫王的刀了。 “许大人!这次我回来没有提前知会大人,还请大人海涵。战斗已经结束,我军获胜!” “如何?这怎么可能?” “许大人毕竟是文臣,没有经历过这些场面也是正常,你先起来。” 豫王扶起许鹤年重新坐到了凳子上,之前许鹤年因为害怕一直都蹲坐在地上。 “许大人,你不妨随同我一起出去看看吧。” “不不不!” “许大人,你是朝廷派来的监军,战斗如何你必须要亲眼看看的,不然这战报你打算如何书写?” 许鹤年脑子里哪有战报这回事啊,连命都快要保不住了,战报算得了什么!可是看着豫王的神情又不是像在骗自己,于是许鹤年终于重新记起了自己的身份,他缓缓起身看着豫王良久之后点点头。 许鹤年来到城头俯瞰全城,满眼的尸体和烧焦的土地,玄甲军们在忙着运送尸体,重新整理城内的街道,但是可以确定的是活着的都是玄甲军,死去的那些都是西凉军。 “许大人,这回你算是相信了吧?” “将军神机妙算、来去无踪!这都是怎么一回事啊?” “这是诱敌深入的战术,此时同你解释,你也未必能懂,眼下最重要的是向朝廷呈送战报了,你觉得呢,许大人?” “是啊,是啊,将军说的是!下官......下官这就去书写战报!” “等等!” “将军还有事?” “许大人,还有一事我必须要说,神杀突骑的澹台副使在战斗中阵亡了,他的尸身我会安排人送回朝廷的,这一点许大人可是要多着墨了,澹台副使作战勇猛,为国捐躯也是令人唏嘘。” “这是应该的!是下官必须要做的!” 显然对于澹台秋安的战死,许鹤年并没有任何的悲痛,这就彻底的印证了豫王的推断。 “许大人,你在完成战报之后,我会派人护送你回京的,毕竟漠北的一切还是你亲自面圣比较合适。” “这.......将军啊,下官可是朝廷委派的监军,这没有朝廷的诏书下官柯不能随意回京的啊!” “这一点许大人尽管放心,到时你如实说就可,襄王一定不会为难你的!”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二百四十九章 谋逆冤案 - 观云 - 不留无伤 青山逆党案已经成为京城最为火热的案子,几乎所有出身于青山书院的文武大臣都被列入了逆党的名单,需要配合三法司详加调查。但是一旦进入大理寺了,便再未见有人能从里面出来,每一名进入大理寺的官员最后都会被定罪,接着凭借着口供大理寺便对着手抓捕牵连出来的嫌犯。 此案一出,青山士子们人心惶惶,其中就包括了言柯冉。身为御林卫校尉,御林卫的实际统帅,他还是得保证每日都需要去官署应卯,每一次离家前他都会同母亲好好告别,因为他不知道今日去了皇城是否还有命再回家。 “廖臻师兄是一批下狱的,接着更多的师兄们也陆续的下狱了,他们一旦被扣上谋反的帽子,那一定会被诛九族的!还好暂时默言没事。”言柯冉自嘲了一下,“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还有什么能力帮助他们呢?我毕竟只是一名小小的校尉而已。” 思索间,车马已经到了皇城门口,进入官署应卯之后,言柯冉便打算巡视一番皇城,当他走到明元宫外的时候特意停下脚步,他想要看看今日的朝会又会有什么样的事情发生。 每一日的朝会除了谈论西凉和下唐的进犯,剩下的便是关于青山逆党一案,每一日的朝会便会决定了一些人的生死。为此,每当言柯冉来到明元宫外的时候都会刻意的驻足一阵子,有的时候甚至是一直等到散朝。但是言柯冉能做什么呢?别说是提出个人的意见了,就连踏入明元宫的资格都没有,眼下站立的位置也是远离宫门的,他看不见内部的任何人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然而实际上此时的明元宫内各位大臣可是各执一词。沈千汲拿着最新的供词呈交给梁帝,供词上又供出了一批新的参与谋逆的大臣的名单。有一些朝臣便提出了反对的意见,认为此案已经牵连甚广了,不应该再继续了,不能因为大臣出身青山书院就被扣上谋逆的罪名。但是支持沈千汲的朝臣则是认为,斩草必须除根,若是不能借此机会将那些乱党一网打尽,日后便会再次出现如同陵王作乱的事情,这如何能重整朝纲! “好了,不要吵了,朕还是支持沈大人的意见,里通外国,蓄谋颠覆大梁的人必须严惩不贷!” 蔡权适时站出来道:“老臣以为圣上所言极是!若是青山书院从一开始便是给士子们灌输策立新帝以成就一生功名的理念,那么那些出自青山书院的大臣便存有作乱的心思,而且青山书院同萧云祈关系密切,他可是当前朝廷缉捕的要犯。” 蔡权说完特意朝许鹤年看了一眼,梁帝于是便让许鹤年出列,将他在漠北见到的所有事情再次对所有大臣叙述一遍。 许鹤年大声说道:“微臣奉命前往漠北监军,其时恰好遇到了西凉进犯夜苍城。微臣一直督促守将出城迎战西凉军,但是他们均以军力不足为由拒绝出城,导致西凉军盘踞在漠北半月有余。一开始微臣也是认同玄甲军的判断,毕竟他们是久经战阵的军人,但是直到豫王......哦,微臣知罪!是萧云祈突然出现在了夜苍城,重新掌控了玄甲军的指挥权,他下令打开夜苍城门让西凉军进入。澹台副使不愿看到国土就此沦丧,于是组织了神杀突骑开始反击,可是神杀突骑毕竟兵力有限,最后全部以身殉国!” 此言一出,在场的大臣们无不惊讶莫名,有的直摇头表示自己一直都被豫王装出来的仁孝忠军给骗了;有的则是义愤填膺,对于豫王竟然做出如此丧权辱国的举动咬牙切齿;但是依旧有人保持了自己的思考,就像肖默言和江维桢,他们对于许鹤年的话存疑。 “诸位大臣可是听清楚了?萧云祈已经回到了漠北,而且玄甲军已经成为了他手中的一支叛军,他们显然是同西凉达成了某种协议,这分明就是乱臣贼子的作为!” “圣上!”肖默言终于是忍无可忍说话了“关于许大人的叙述,微臣觉得有几点值得推敲:其一便是萧云祈是如何突然出现在夜苍城的?据微臣所知,朝廷已经在全国通缉了,他是如何逃过这么多的关卡顺利进入夜苍城,而且连监军许大人自己都不知情。其二,若是玄甲军打开城门让西凉军入城,那么忠君爱国的许大人便会是首先要除去的对象,毕竟让许大人活着回来报信这岂不是对于他们的阴谋大大不利?那么微臣敢问许大人,您是如何做到毫发无损的回到京城的?” 被这么一问,许鹤年有些招架不住了,毕竟他说的都是谎话,此刻该怎么圆也不是自己说的算的。于是许鹤年偷眼瞧了瞧梁帝,想要从他那里得到一些指示。 见到许鹤年迟迟不做回答,肖默言逼迫道:“如何?是逃生的过程太过惊险了么?许大人这会子都说不上来了!” “肖大人!”沈千汲说话了,“虽说你问的问题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不过还是有明显地同党的嫌疑啊。我这供词里面可是有你的名字。” 肖默言似乎是料到自己会有这么一日,他此刻更加无所畏惧了“敢问沈大人,供词上供出微臣何等的罪行了?” “自然是肖大人也参与了谋逆,为萧云祈夺取皇位提供了私下的帮助。你们夫子二人都是萧云祈一党!” “有何证据?仅仅凭借口供是不足以认定罪名的,这一点不需要微臣来提醒沈大人吧!何人提供的口供,微臣愿意在这大殿之上同此人当庭对峙!” “肖大人,明元宫是朝会的地方可不是审案的地方,审案自然是交给大理寺的,这一点难道还需要老臣来提醒肖大人么?” 蔡权明显地站在了沈千汲一边,江维桢出列道:“蔡相所言差异!朝会本就是供诸位大臣倡议国事的地方,这些日子以来关于青山逆党的案子岂不是都在明元宫内商议的?难道说之前那些朝会说的话都是不作数的么?亦或是朝会已经是由少数几位大臣说的算,你们说是便是,你们说非便非!” 蔡相一时语噎,他也是好多年没有遇到这般辩词滔滔的对手了,一时间竟然找不出合适的话来反驳。 “江大人所言极是,这朝会是商议国家大事的地儿,青山逆党的案子就是国家大事,自然是能在明元宫议得!”沈千汲说完朝着梁帝一鞠躬,梁帝立刻对于他的话表示了支持“朕一直都认为朝会乃是众大臣畅所欲言、为国报效的地方,任何事只要是于国有益的都可以谈!” “方才肖大人曾说仅仅依靠口供是不足以认定罪名的,其实微臣有人证也有物证,人证便是那些已经下狱招供的罪人,至于物证微臣已经找到了青山书院同萧云祈来往的书信,其中不乏对于皇位的觊觎,而署名之中便是有肖大人。” 肖默言开始回想之前曾经去书院的种种过往,自己的确帮助书院撰写过少量的文书提供给豫王,但是其中的内容绝对不涉及皇位这种高度机密的事情。况且书信不仅是自己有署名,还有....... “这些书信都是澹台指挥使在青山书院找到的,全部都是青山书院谋逆的罪证。这些书信之中除了已经在案的一些人的署名之外,还有一人......” 看到沈千汲显得有些为难,梁帝不由得不快了,皱起眉头来问道:“有什么事儿是不能明说的?家国大事没有需要隐瞒的,沈大人你就直说!” “是,圣上!那些书信之中还有一人的署名,那人一直陪伴在圣上身边,执行的便是保护皇城安全的任务,他便是御林卫校尉言柯冉!”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二百五十章 患难情谊 - 观云 - 不留无伤 燥热的夏日没有一丝的风动,站在宫殿外的广场上言柯冉已经是汗涔涔了,想要依靠自己袖子甩动来制造一些清风,猛然间他仿佛感觉到梁帝提到了自己的名字。言柯冉开始踮起脚尖、竖起耳朵倾听,分辨被杂音掩埋的有用的信息。 梁帝没有说话,张淮远率先站出来说道:“回禀圣上,言校尉的确是出自青山书院的学子,不过微臣知道在乾元宫变的当日可是言校尉不顾自己生死而去救下了云萱公主;之后言校尉对御林卫的叛乱行径大加指责,同时一直都站在了先帝的身边。从言校尉种种行为来看,微臣以为他不会是乱党。” “张大人说的也是有道理。微臣只是据实而论的,毕竟在口供之中也有关于言校尉的,微臣职责所在必须对圣上表明!” “嗯,沈大人就事论事也是为国计了,当然张大人说的那些事朕也是知道的,宫变当日朕也是亲身经历了,对于言校尉的表现朕是非常满意的。”梁帝先是将此事定了基调,然后问道:“那么口供之中可有何针对言校尉的供述?” “回禀圣上,针对言校尉的口供也是提及了其为青山逆党成员。” 沈千汲这下子可是给梁帝添麻烦了,之前针对肖默言的指控梁帝是认可的,如今同样的针对言柯冉的指控,梁帝若是采取区别对待是绝对难以服众的。 “圣上,为了验证言校尉的清白,微臣认为需要大理寺审查。” “圣上!”蔡权说道:“据老臣所知,言校尉今日是当值的,既然今日的逆党案子牵涉到了言校尉和肖大人,不如就让他们两人当庭对峙一番。他们两人都是出身青山书院的同期士子,他们彼此之间一定是甚为熟悉的,若是有参与谋逆,那么面对面岂不是最好的方式?” “蔡相毕竟是蔡相,都说明元宫不该是大理寺,今儿朕也就当一回判官,毕竟有沈大人在。” 沈千汲恭敬地点头退到了大臣们的排列之中,冷眼等着看好戏。 “传朕旨意,宣言校尉进殿!” 风来了,终于又风吹来了!这是一股子裹挟着寒意的风,让言柯冉在短时间内就消除了暑意,唯一有些遗憾的就是方才听见的不过是自己的一丝幻想而已。 “宣言校尉觐见!” 刚刚抬起的脚步停在了半空,言柯冉惊讶的转头看着传令公公,他万分的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于是言柯冉立刻整理了官服快步跑到了公公的面前,公公伸手一请,言柯冉就这么踏入了明元宫,这是他第一次进入这座赫赫的宫殿。 然而周围的氛围根本不允许言柯冉分神去关注大殿的富丽堂皇和文武大臣的各色眼光,他的全部注意力必须放在高高在上的皇位之上的那人身上。 “末将言柯冉参见圣上!” “起来吧,言校尉 ,朕今日找你进来可都是为了你啊!” “末将的责任就是护卫皇城,不论圣上需要末将做什么,末将一定肝脑涂地、以死报国!” “好,有你这份心思朕很满意!眼下正好有一件事需要你来验证一番。” “末将一切听从圣上安排!” “你可认识身边之人?” 梁帝这么一提问,言柯冉终于是敢转头去看身边同样跪着的人,这一看可是不得了了,竟然就是肖默言,他看着自己没有任何的表情。仅仅是同肖默言眼神接触一瞬间,言柯冉已经猜到了自己接下去会遭遇到的麻烦了,看来今日自己和默言都是难逃一劫了。 “回禀圣上,末将认识!肖大人乃是末将在青山书院的同窗!” “很好,想必你已经听说了青山书院的逆党案了,出身青山书院的大多数大臣都已经深陷逆党一案了,根据同党的供述肖大人也是逆党之一,朕就想问问你是否知情?” 言柯冉即便是再有预料,这当着大臣的面在朝会上当面质问还是让言柯冉全身发寒,甚至都不敢再看肖默言一眼。 “回禀圣上!末将同肖大人是七年的同窗,肖大人的是如何的秉性末将清楚,他断不是逆党!” “哦?言校尉敢问你是如何能担保的?就是凭借着七年的同窗情谊么?” “圣人云:见微知著,末将自小便于肖大人相识,两人一同进入书院修习,这么多年的交情彼此是如何的人再清楚不过了。末将坚信肖大人不会是逆党!” 肖默言心中感动不已,都说患难见真情,此时足以证明自己没有交错这个朋友。柯冉啊,我倒是希望你能尽力撇清我们之间的关系,如此你至少还能不受到牵连。 “朕很是欣赏你这般的义气,若没有这份口供,朕是完全是愿意相信你的。不过,沈大人手中的口供不仅是供述了肖大人是同党,还供认了你也是逆党!” 言柯冉身子明显抽动了一下,他脑子蓦然出现空白,不知道该如何对答,一时间沉默了,反倒是让人以为是默认了。 “如何?言校尉这是无话可说了么?朕今日就是问你你是否有参与谋逆?” “没有!”言柯冉自己都没想到会突然这么大声的吼叫,不仅吓到了跪在身边的肖默言连同梁帝以及在场的大臣们都是惊讶不已。“言氏一族一直忠于大梁,忠于皇室,从未有过二心,末将的父亲便是死于乾元宫变,试问末将如何能置杀父之仇于无物而一心同逆党结交!” “朕再问你,你对于青山逆党的事情是否知情?” “末将不知!” “朕再问你,对于肖默言谋逆一事你是否知情?” “末将不知!” 言柯冉此话一出,梁帝欣慰的笑了,蔡权和 张淮远也是轻舒一口气,倒是沈千汲有些怜悯的看着言柯冉。 肖默言缓缓转过头看向了言柯冉,就在一炷香之前自己还是这么的庆幸能拥有这样的挚友,一炷香之后曾经的信任转眼间就消逝了。可惜的是言柯冉直到这时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 “圣上,既然已经有人证了,那么肖大人的罪名也算是成立了,这样一来言校尉也就是清白了。” “张大人说的在理!” 言柯冉豁然抬头莫名的看向了梁帝,这怎么就认定了肖默言的罪名而还给了自己的清白了呢? “言校尉,还不赶紧叩谢皇恩,圣上可是亲自断定了你的清白了!” 张淮远的话再一次刺激了言柯冉,他不敢相信的看着肖默言,对方依旧是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是兀自低着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言柯冉开始重新回味梁帝之前的问话。 “肖默言身为青山逆党,身份已经是确认无误了,不仅有犯人的口供还有来往书信的物证,最重要的是还有多年同窗的指认,你还有什么要辩解的?” “如何?圣上,末将没有指认肖大人是逆党啊!”言柯冉对肖默言说道:“默言,我没有诬陷你啊,这是怎么回事?你没有说啊!” “言校尉,你的心情老臣是可以理解的,供认自己最好的同窗的确是心有不忍的,但是你一心为家为国,这份忠心天地可鉴!这一切都不怪你,要怪就怪这些逆党身为大梁的官员却一心想着谋逆!” “末将没有指认肖大人!”言柯冉扯着嗓子吼道:“圣上,圣上!默言不会是乱党的,默言不会是乱党的!末将刚才说了什么末将自己都不记得了,但是末将同默言都不是逆党啊,圣上!” 梁帝面露不悦,沈千汲打算继续看热闹,张淮远和蔡权则是忙着替言柯冉打圆场,言柯冉却是一个劲的陈述没有多少用处的话,唯独已经被定了罪名的肖默言没有说话,他在等什么? “圣上!” 啪! 当脸颊上火热的疼痛感传过来的时候,言柯冉愣愣的看着肖默言。 “你这个叛徒!你是青山书院的叛徒,你竟然出卖我,我真的是后悔认识你!” “默言?默言,你说些什么呢!” “言柯冉,从一开始你什么都不参与,我只想着你至少能保持沉默,可是到头来你竟然还指认我,我真的是瞎了眼!” “默言,你别.......” 没等言柯冉说完,肖默言竟然跳起来掐住了言柯冉的脖子,用力之猛立刻就让言柯冉喘不过气来。见到此情此景,一直守候在大殿之外的禁军立刻冲进来架起肖默言就拖了出去,大臣们都看到肖默言不停的咒骂,可是言柯冉看见了他眼里透露出来的对自己活下去的期盼。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二百五十一章 兄弟阋墙 - 观云 - 不留无伤 “我这是还活着么?好像.......我还能够感受到自己的身子,这个人看着好眼熟,好像是......” “韶宁,你醒了!” 白洛遥满面堆笑的扶起宣韶宁“你脑子受到撞击,看起来有赖于在书院的修习,身子骨还算不错,你不过是昏迷了几个时辰而已。” “我想起来了!我们在同西凉军交战,如今战况如何了?” “战事已经结束了,我们大获全胜,全歼西凉军!” “太棒了!将军的计策果然是高明!” “这一仗的确是打的漂亮,但是此计是否是高明还得另当别论!”沈铭掀开营帐走进来说道:“豫王已经重新掌握了玄甲军的军权,但是这也就同样宣告了漠北将同朝廷势不两立。” “从书院被焚毁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站在了朝廷的对立面了。当初我是毒害皇上的嫌犯,后来变成了青山逆党,到了如今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叛军。这一切从当日跟着大将军离开风波城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可是,我没有毒害皇上,我也不是什么叛军,青山书院更不是逆党!我说,有用么?” “韶宁......” “洛遥,你同样出身青山书院,但好在你是女子,不是朝廷大臣。但是白家毕竟是大梁第一药商,若是被朝廷知道白家在暗中资助玄甲军,那么灾祸也就来了。” “家国如此,我们小小一家药坊如何能躲得过?我从来都不信你以及整个玄甲军会是叛军,但是我也知道我相信并没有什么作用。” “洛遥,你还是早日离开漠北回到安南,至少那里现在还是安全的。” “你这是在关心我?” “没错,你的安危是我挂念的,我不愿意看见你以及整个白家受到任何的伤害。” “那如果........” “洛遥,我有事想对你说。” “你说,我听着。” “我........”宣韶宁看着白洛遥的脸,那是一张从书院开始就带着别样气质的脸,是让自己曾经着迷的脸。话到嘴边说不出去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宣韶宁在心里狠狠骂自己,几番鼓起勇气开口最后出口的不过是一个“我”字。 沈铭认为是自己在现场他们表现的不自然,于是转身离开,将所有的空间都留给他们俩。 白洛遥不催促,就是等待,她等着,等着眼前的男子说话。 “我有意中人了,你可以笑我不自量力,不知天高地厚.......但是在经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我终于是肯定了自己内心的感情!” “嗯,你长大了,我也是。所以你有任何的话都可以说与我听。” “我喜欢........” 突然宣韶宁问道了一股曾经存在于记忆中的味道,那是一段有些久远的记忆了,原本一直尘封着,直到今日重新问道,那道记忆的闸门才重新打开了。 “洛遥,你身上的味道?” “这是草药的味道,是一种用来调料身子的药,你受的是内伤,我担心会有没有察觉到的问题,于是就准备了这份药给你。” “是什么药?” “潜岐丸,是由多种名贵的草药调制的,对于内伤的调养是最有好处的。” “潜岐丸?” 白洛遥将一个乌金木的盒子递给了宣韶宁,说道:“这个盒子里面的就是,一共不过区区八颗,但是你千万别小看了这丸子。隔一天才能吃一颗的,吃完一盒之后便必须停药一月,不然.......” “不然如何?” “总之你听我的就对了,我还能害你不成?” “当然不是!洛遥,我最信任的人就包括了你。” 白洛遥抿嘴一笑,本想继续询问宣韶宁关于他的心里话,正巧这时药工来求见,于是只能作罢。待白洛遥离开之后,宣韶宁盯着手里的潜岐丸,思绪终于找到了源头,多年前在整理宋觅的遗物时就发现了一模一样的盒子,虽然里头的药物形制完全不同,但是味道却极为相近,最重要的是盒子的底部刻有“白家药坊”。 “宋大哥究竟同白家有什么样的关系?” “当然有关系!”莫承枫焦虑的根本坐不住了,对于豫王将许鹤年放回朝廷表示了不赞同和不安。“许鹤年是怎么样的人,我们彼此都是清楚的,一旦他回到了京城定会曲解漠北的战事,那样就直接导致我们同朝廷对峙的局面了!” “许鹤年就算没有回去结果也是一样的。”豫王同莫承枫比起来就淡定了很多。“莫师傅啊,当初我在京城遭遇的一切都是经过精心准备的,我走的每一步都是被别人计算好的,走到这一步都是被迫的。结果已经摆在我们面前了,若是扣押或是杀了许鹤年反而给了朝廷出兵漠北的理由。” 袁尧说道:“玄甲军多少年的忠心和威名不该仅凭朝廷的一纸敕令就磨灭了。末将也是赞同大将军,若是朝廷真的打算对漠北下手,末将愿意带兵出战!” “糊涂啊!你们这些指挥使的家眷都在京城呢,你若是出兵对抗朝廷,后果是什么难道不知道么!” “莫师傅,袁尧是军人,服从命令自然是末将的职责。朝廷颠倒黑白,我们玄甲军从来不是任由人鱼肉的,只有反抗才能获取自身的尊严!” “莫师傅”豫王开口劝道:“青山书院被屠灭的全过程我都亲眼看见了,夫子以身殉国,为的就是坚守心中的那一份信念。我即便不是青山书院的人,但是一直都是聆听夫子的教诲的,该使用武力的时 候就绝对不心慈手软。” “大将军,我是青山书院的老人了,夫子的信念我怎么会不知道。眼下玄甲军才不过堪堪三万人,对外要抵御西凉,对内还得面对朝廷的用兵,我........” “莫师傅,你是相信我的吧?是一直都相信我萧云祈的吧?” “那是自然!” “那好,我一定不会让兄弟们白白牺牲的,我要为大家、为自己  正名!只希望莫师傅能一直信任并支持我!” 当则罗伦末的死讯和十万骑兵全军覆没的消息传到西凉皇庭的时候,则罗勒戎正在用膳,已经伸出的触碰到食物的手在半空中停顿着,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 “皇叔的尸身呢?” “单于,全军都葬送在夜苍内,王爷的尸身根本无法取回,眼下已经在梁人的手里了!” 则罗勒戎的手缓缓收回,这个时候是不会有任何的胃口了,他深吸一口气吩咐道:“这个消息很快就会传遍全国,下唐不久之后也会知道的,瞒是瞒不住了,你下去吧。” “单于?”且运小心试探着,他比任何人都了解这位主子,越是没有外在的情绪,其内心便越是波浪滔天。浑邪王麾下的可以算是西凉精锐的十万骑兵了,眼下一下子全部折损在夜苍城,这对于西凉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打击。 “宣皇甫幽!” “臣皇甫幽参见单于!”皇甫幽单膝下跪的同时就已经注意到了则罗勒戎的情绪,他已经从细作口中知道了漠北之战的惨败,更知道此时单于叫他来的目的。 “皇叔战死,十万大军覆灭,不知你作何感想?” “回单于,与这个坏消息相伴而来的还有一个好消息。” “拿下风波城了?就算是拿下风波城也弥补不了我这十万精锐!” “是梁朝内部已经出现了分裂。萧云祈回到漠北重掌玄甲军,这就同朝廷分庭抗礼了,萧云晟如何登上的皇位,他自己心里最清楚,想要江山稳固,就必须彻底消灭玄甲军,单于认为这可算是一个好消息呢?” “梁朝人是怎么说的来着?‘最坚固的城池都是内部被攻破的’,对了,就是这句话!只要他们兄弟阋墙,我们可就有了大把的机会了。这个消息下唐知道的越晚越好。” “这是臣手下在皇城内的细作传出来的,想来下唐不会这么快知晓,不过只要梁朝内部一动手,下唐也就立马能明白了情势了。眼下微臣认为还是保持同下唐的一心,共同对付梁朝,此次兵败下唐必定心生轻我之心,我们倒是可以正好借此机会借刀杀人!” “这么说来,我得扮演一下懦弱君主了。” “单于明鉴,我们更喜欢将之称为‘卧薪尝胆’,蛰伏是为了重新驭龙飞天的时刻。”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二百五十二章 邀买人心 - 观云 - 不留无伤 经历过几场大战的风波城已然伤痕累累,城内的守军和城外的进攻者都已经倍感疲惫。自从豫王离开之后已经有半月的时间了,西凉和下唐的联军一共发动了三次进攻,其中以后两次造成的威胁最大,不仅是造成了梁朝守军大量的伤亡,同时也将城门破坏,已经能够闯入风波城了,最后关头还是玄甲军血战克敌,硬是将联军赶出了风波城。 风波城是暂时保住,但是付出的代价也是非常昂贵的:当初从安州逃出来的玄甲军几乎全部战死,但是欧鹭洋部除外,伤亡并不算非常的巨大,除此之外的玄甲军便不到百人了;左衔卫何云柯麾下不过剩下不到千人;至于风波城原本的守军剩下不到原先的三成。 同战局同样令人揪心的是从朝廷传来的消息:萧云祈毒杀梁帝后谋逆未遂逃亡漠北,原先的襄王登基为新皇帝,青山书院一直暗中帮助萧云祈叛乱已经被悉数剿灭。 “只要是出身青山书院的一律都必须严查,既然有了文臣那就有武将,沈将军眼下这风波城内可是有几名青山书院出身的啊!”欧鹭洋提醒道。 “欧指挥使,你怎么说也是玄甲军的指挥使,一直都是豫王殿下的左右臂膀,如今豫王一倒台你就这么急着撇清关系了?”何云柯看不惯欧鹭洋这番翻脸不认人的嘴脸。 “何指挥使,我欧鹭洋效忠的是朝廷、是大梁,不是任何一个人,只要是朝廷的旨意,我一定执行!朝廷在诏书中说得还不够明白么?沈将军若是不照做,岂不是也让自己深陷谋逆的嫌疑?风波城如今是怎么样的情况了,沈将军不会不清楚的!” “正是因为对风波城的情况了然于胸,才不能在这个时候自毁长城!”沈咏年不赞同欧鹭洋的意见。 “沈将军说得没错,我也认为此时不宜按照朝廷的诏书行事。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历来都是如此的,就算是要追查逆党,也大可以在战事结束之后再行调查。”张涵山同样站在了沈咏年的一边,如此便出现了三对一的局面。 “这风波城能守得住,最后兄弟们浴血拼杀换来的不会是朝廷的奖赏,反而是一挂铁索,沈将军您认为这样对得起那些战死的兄弟们么?若是风波城守不住,那么咱们都不必再回到京城复命了!”欧鹭洋照旧坚持己见“末将的意思是对于那些出身青山书院的将领暂且摘取军衔,并不妨碍他们继续为国尽忠的,一旦事情查清楚了,还给他们清白甚至还能凭借军功获得升迁,这是一举两得的事儿啊!” 看见沈咏年有些犹豫,欧鹭洋继续劝道:“这朝廷的传令公公还在外头,回去复命该怎么说也得给公公一个说法的。不过是逢场作戏,将那些嫌疑将领摘取军衔,届时回复说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再恢复他们军衔不就是可以了么。当今新帝登基,我们万不可在这节骨眼上有违逆之举啊!” 沈咏年终于还是倾向了欧鹭洋,点点头表示照办,同时说道:“既然此事是欧指挥使建议的,那之后的事儿就由欧指挥使一力承担吧。” “末将遵命!” 走出军营之后,欧鹭洋立刻下令将凌绯颜和段朗暂时收押,同时自己去找了霍青。 “不会的!夫子怎么可能谋逆呢?这其中一定有误会!” “你这是在质疑朝廷做事了?” “末将不敢!” “霍青啊,我们都是在前线打战的军人,对于朝中的变故都是不知情的,眼下既然有这样的说法就算是其中有误会也不是你我能够查清的,我们能做的就是配合朝廷,你懂么?” “末将知错!” “嗯,还算是识大体。按照朝廷诏书的安排,你们出身青山书院的都必须摘除军衔,暂时收押等候朝廷消息。” 霍青的呼吸已经开始出现不均匀,他辛辛苦苦赚取得到的军功说没有就没有了,况且还有可能扯进谋逆案中,连自己的性命能保住与否都难说,这怎么能让人不揪心? 欧鹭洋颇为享受的看了霍青一阵,然后才说道:“但是凡事都有利有弊,你看到的是危机,我看到的机会。” “末将愚钝,还请指挥使明示!” “新帝登基正是需要人才,这不仅是朝臣还得有武将,这个时候不正是我们效忠新朝的好机会么?你若是能在这一场变故之中做出卓越的表现,定会让朝廷另眼相看的。” “可是.....可是末将此时已经是戴罪之身了,如何?” “这些你不用操心,只要你愿意按照我说的做即可。” “末将是指挥使一手栽培的,自然听指挥使的!” “那好,眼下你就先配合我收押了,你的两位同窗也会在一起,我需要你这么做。” 欧鹭洋在霍青的耳边悄声说了几句,霍青大感意外,想要开口询问却被欧鹭洋阻止了。 “我毕竟跟在大将军身边这么多年了,大将军是什么为人我自然是清 楚的。但是我们是吃皇粮的,不能违逆朝廷的旨意这是作为军人的职责,我必须这么做。但是一旦将你们交到了朝廷的手上只怕是再无活命的机会,我只能出此下策。” “可是,为何独独让末将?” “因为我的私心!霍青啊,你是我亲自挑选的人,我一直都认为你日后必定能成为一名叱咤风云的大将的,我实在不忍心让你就此断送自己的前程啊!” “指挥使!”霍青的眼圈开始泛红,他完全没有想到欧鹭洋竟然如此的替自己谋划,自从离开书院之后多年来都没有这种感觉了。一颗冰凉的心一旦遇到了些许的温暖,那其中涌动的血液便会比之前更为奔腾。 “现在你算是明白了吧?我的私心你就不必说与任何人听了,趁着今晚就将事情办了吧。他们俩所在的位置我告诉你。” “多谢指挥使!末将一定全力以赴!” 入夜之后,霍青便按照欧鹭洋给的地址悄悄来到了收押凌绯颜和段朗的暂时监牢之中。 “霍青?”段朗见到漏网之鱼既惊讶又兴奋。“你没被抓住真是太好了!” “你这是躲在哪里啊?”凌绯颜也问道。 “时间来不及了,我暂时不能和你们详细解释了。我们都是出身青山书院,收押之后都会被送往京城审讯,那时就算是无罪只怕也是没命再出来了,眼下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 “你是说我们就此逃跑?”段朗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要成为一名逃兵,“这不就是坐实了我们谋逆了么?” “大将军回到漠北了,他重新执掌玄甲军,不就是宣告了玄甲军将同朝廷作对了么?我们都是玄甲军,你们觉得到时候我们还能有获得清白的机会么?” “所以,霍青,你就是打算带着我们一同逃跑,目的地就是漠北?”凌绯颜问道。 “没错!我们的清白只能靠自己去争取!” “可是我爹还在这里!” “朝廷目前至少还没打算对玄甲军下手,眼下是打算清查书院的人,我们是首当其中了。所以我认为凌爹爹不会有事的。” “你有钥匙?” “没错!” 霍青从衣袖中取出钥匙快速打开了牢门,带着两人绕到了军营的后方,伺机找机会逃出去。哪里知道,三人才走出去几步就遇到了来人,三人正准备动手,接着微弱的光亮,凌绯颜最先认出了来人。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二百五十三章 风波城破 - 观云 - 不留无伤 “胭脂!” “你们怎么逃出来了?” “嘘!”霍青急忙拉着胭脂藏身到阴影之中,“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这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找过来的,我担心你们饿着,就揣了一些饭食来给你们。”胭脂指了指自己手中的食盒。 “胭脂,真的是太谢谢你了!”被胭脂这么一说,段朗真的是有些饿了。 “眼下不是吃东西的时候!听我说,我们必须尽快逃出去,去漠北找大将军。” “回漠北?”胭脂的脑海中第一时间浮现出了宣韶宁的样子,虽然她也不确定他是否在漠北,但是她相信只要是豫王在的地方他一定就会在。“可是你们现在要配合朝廷的调查,你们这个时候逃跑不就是给自己扣上罪名了么?” “这点我们已经想清楚了,现在也来不及和你解释了,明早我们就会被押送入京,那之后很有可能就天人永隔了,我们必须靠自己去证明清白了!” 霍青说的激动,全身都在颤抖,在段朗看来他是因为害怕,但是真正的原因只有霍青自己知道。 “那.......我和你们一起走!” “胭脂,我们是逃亡之路,你不必陪着我们受苦的!” “在这军营之中,我就只有你们几个好友,你们若是都不在了,我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总之你们去哪儿我就跟着!” 霍青小心环顾四周,担心越是拖下去危险越大,只好代替另外两人做了决定。 “那行,我们赶紧走!” 风波城的南门直接面对敌军的进攻,此刻已经是坍塌出一个豁口,沈咏年派重兵把守;北门作为梁军的后路,守卫就显得单薄了很多。 霍青带着一行人就打算从北门作为突破口,可话说回来就算守卫不足,守卫还是在的。鉴于如今紧张的战局,只要制造出一点声响便会引来大军,届时四个人对阵一支军队,那无异于自寻死路。 “他们都是我们的袍泽,总不能出手伤人吧?那样我们的罪过就更大了!”段朗小声说道。 “我来引开他们,然后你们找到机会就溜出去。” “霍青!”凌绯颜拉住他想要阻止,不过霍青是铁了心了“相信我,可以的!” 霍青立刻从暗处跑出来,故意跑到城门口附近让自己暴露在守卫们面前,接着大喊一声“糟了!”掉头就跑。霍青的行为足够吸引守卫们的注意,他们作为最底层的战士其实并不清楚朝廷的诏命,但是见到可疑行迹的人还是必须要盘问清楚。 霍青吸引了几名守卫追 赶自己,城门仅仅留下两名守卫。胭脂立刻提着食篮走出来,她在军中待了这么久,几乎所有的将士们都认识她了。 “胭脂姑娘,你怎么来这里了?” 胭脂放下食篮,做出要取出食物的样子,两名护卫终于是好奇而围了过来。段朗和凌绯颜趁机绕到了两名守卫的身后迅速出手放倒两人。 “霍青怎么办?” 三人朝着远处黑暗处眺望,没有看见霍青的身影,倒是看见了迅速靠近的守卫,三人无奈只能自己先行逃走。 确定三人成功逃出之后,霍青终于送出一口气,同时心底也涌起一阵的歉意。这么做算是保住他们的性命,同时也将他们推向了再难以回头的境地,也许从今夜之后自己同他们便会成为了两路人。 “权宜之计,你们一定要原谅我!我相信你们不会是逆党,真相总会有大白的一天,到时候我们就能重聚了!” 逃跑了几个人对于战局来说根本是无伤大雅的事儿,因为摆在沈咏年面前的是更为紧迫的战事。就在段朗等人偷跑出城之后不久,西凉和下唐的联军发动了最新一轮的攻击。 这一回没有玄甲军能够帮忙了,几乎所有人都已经战死沙场,剩下的人已经精疲力竭。城破,敌军杀入,梁军无可奈何之下只能选择放弃风波城,转而退守大后方,在转移的过程中,所剩无几的军队中缺失了一支军队,他们没有打算跟着大部队走,而是趁着夜色转头朝着漠北而去。 “风波城丢了!朕要他们陪葬!传朕口谕将所有将领全部下狱!” 梁帝登基不过月余,风波城失利算是他登基以来面对的最大失败。作为穿过阴谋暗算、布满荆棘之路,经历千辛万苦才登上皇位的梁帝来说,这一点失利倒不是最大的挫折。 风波城的位置太重要了,它是梁朝东南前线的最后一座城堡,一旦风波城被攻下,那就意味着占据着梁朝国土面积近三成的东南彻底沦陷。越过风波城,穿过开阔的林间谷地便可以抵达梁朝国土的中间位置,那里有柏俄州、荆州、相州等十几座城池,而这些城池共同拱卫的就是梁朝的国都。 “圣上息怒!” “息怒?你让朕如何息怒?敌军眼看着就要打到朕的都城脚下了!” “为纠外患,必须先除内忧。圣上,尽快解决青山逆党,号召天下兵马勤王才是眼前的要务。”沈千汲不失时机的谏言道。 梁帝盯着沈千汲,不得不说眼前这个人在很多事情上都和自己的想法高度重合,眼下这个方案是最为稳妥的。 “不仅是要彻底铲除逆党,还得重 新整顿一下文官官阶,时候也是差不多了。”梁帝召集朝中重臣完成商议,并在隔日便颁下诏书:青山逆党罪无可恕,查实罪名的一律择日问斩。 于是新任梁帝登基之后最大的谋逆案就在短短的三日之内结案了,通过三法司的审查一共纠察出十二位参与谋逆的文臣以及抓获的一众青山书院的逆党。 七月末是梁朝最为炎热的日子,这一日的冥台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围得水泄不通。凑热闹是百姓们永远的嗜好,尤其是在冥台杀人,这可是有的看了。 冥台是梁朝太祖在开国时建立在皇城西面的一座高台,一共有十八级台阶,不过这些台阶都是由地面向下延伸的,人们站在台口俯瞰便能看见最底部的行刑台,用意便是打入十八层地狱。 从冥台设置的用意来看就可以猜测这里不是用来问斩普通犯人的地方,而是专门用于处置罪大恶极的犯人而特别建造的。篡权谋逆自然是第一等的大罪,逆党案中的人犯就在这里行刑。 监斩官便是大理寺卿沈千汲,没错,如今沈千汲可不是大理寺丞了,他已经被梁帝提拔为大理寺卿,那是大理寺的一把手。除了他之外,其他不少的大臣都得到了升迁,并不在一一例举。 当犯人们披枷带锁的被当做牲畜一般赶进冥台的时候,原本喧闹的人群们变得安静下来。百姓的眼睛都是雪亮的,什么是好官他们心里明镜儿似的,在这些犯人之中就有他们认为的好官,看着这些好官要被问斩,不少人心里都不是滋味。 泛着铁锈的脚镣摩擦过漆黑的石阶,犯人们肮脏的囚服上布满了棕色的麻绳。也许是为了防止出现以前被问斩的犯人口出狂言的情况,今日的这些犯人们都被堵上了嘴巴,他们只能通过眼神来传递自己最后的情绪。 走在队伍最前头的是廖臻,毕竟他是这些犯人之中曾经官位最高的,年过五旬的他走起路来依旧是虎虎生风,一点都没有因为年纪和脚镣而迟缓半步。廖臻知道自己迟早会有这么一天,但是就这么死了还是心有不甘,不甘的是自己的抱负没有机会施展了,不甘的是梁朝就这么交在这些人手里,不甘的是.......不甘的事还有太多了,想到这里,廖臻反而自嘲般的一笑。 走在队伍后头的是叶凯,即便绳捆索绑,嘴巴被堵住,可是走起路来的嚣张样子还是一点没变。走过人群的时候还朝着百姓点头微笑,人们都在怀疑这算是慷慨赴死还是神经错乱,但是有一个人是绝对不会怀疑的。叶凯反复在人群中张望,最后终于如愿的触碰到了她的眼神,在望见她时,叶凯第一反应便是反复的摇头。 只有你好好的,我走得才能够安心。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二百五十四章 冥台诀别 - 观云 - 不留无伤 当叶凯最终被逼着走下冥台消失在人群之中的时候,楚寒芊强忍住即将要涌出的泪水,握紧了藏在衣袖之中的匕首。 她太美了,美得只要是走在大街上都会吸引人们头来或是羡慕或是嫉妒或是挑逗的目光,于是为了不引起人们的注意,她今日选择了一身的黑纱,并且将自己的脸遮住。 她的心思都被猜中了,就在同叶凯交换眼神的那一刹那,她的心思就被叶凯猜中了。于是叶凯只能不停的摇头,他不想她以身犯险,他不想她做无谓的牺牲,他只想她平安无事,如此他走得也就安心。 楚寒芊身子在不断的颤抖,她感觉自己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那柄匕首仿佛有了生命,在不断催促着楚寒芊,让刀出鞘。 “不管有没有用,我都要尝试一次!” 楚寒芊刚刚一动,身后就有人挽住了她的肩膀。 “师姐,你一旦出手,后果便是亲者痛仇者快!” “婉彤,我.......” 戚婉彤示意不要过多的交流,人群已经开始出现了流动,因为冥台上已经排列好了所有犯人,百姓们都朝着边缘挤,都想要争取到最好的位置。 一共三十七名犯人齐齐跪倒在冥台之上也不显得拥挤,沈千汲及一众监斩官员都站在高出冥台一级台阶的位置,当着所有人的面宣读了犯人们的罪状。若是但从这罪状来看,这些人真的是罪恶滔天、死有余辜,砍头已经是对他们足够优待了,不然非得用凌迟才能解气。 当沈千汲将罪状读完之后,现场依旧是鸦雀无声,没有百姓鼓掌喝彩也没有人申冤哭诉,只是静静的看着、等着。 沈千汲压根没有把百姓的反应放在眼里,他的任务便是保证这些人全部处死,当然若是现场再牵连出一些嫌犯来也不是什么坏事,只要他们敢动手,他就有足够的把握将这些人一网打尽。沈千汲抬眼看看四周已经安插好的人手,心中颇为坦然。 人犯们被堵嘴也不会再喊出什么豪言壮语或是诅咒恶语,沈千汲同他们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他们不过是他前进道路上的脚踏石而已,用完了就该丢弃了。 犯人们跪在冰凉的地面上,四肢因为捆绑的时间久了出现了麻木,他们都知道这种不舒服的感觉也不会持续太久了,很快自己也就得到解脱了。可事实上真的是解脱么?他们的冤屈日后还会有人给他们洗刷么?他们的名声难道就这么无关痛痒么?他们就要这么成为斗争的牺牲品么? 在这三十七之中并没有肖默言,此时的他正被关押在刑部大牢之内,而他的对面站着的是言柯冉。 “为何独独留下我?”沉默良久之后,肖默言率先开口问道。 “是我求了皇上,就算是你 罪名成立也留下性命。” “罪名?我有何罪?” “默言,这是清除异己,你还看不出来么?欲加之罪,谁人能说得清辨得明?” “我不认罪!我更希望此时我也被押赴刑场了,同师兄他们一起赴死,也好过留在这阴暗的地牢之中!” “你的命是我恳求皇上才留下来的,你不珍惜,我还珍惜呢!我只能救一个人,我只能选择你,你是我从小到大的玩伴,你是我七年的同窗,我知道你的清白,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 “那么廖师兄呢?叶凯师兄呢?还有那些同样出身出院的同窗们呢?你就能做到看着他们赴死?” “比起看你死,我只能选择放弃他们。默言,承认自己的过错,然后宣誓效忠皇上,你还是有走出大牢的机会的。” “我何时背叛过大梁?我效忠的是这个国家,不是任何一个君主,况且当今皇上是如何登上皇位的,他心里应该很清楚!” “默言!你心中有真理!你秉持圣贤教导!你一心谋国!那又怎样?你如今身陷囹圄,自救都不可得,你如何拯救苍生?如何兴盛大梁?你所期望的不过是自己的一番幻想而已,连命都没有了,谈何志向!” “柯冉,当初我们在书院修习的你都忘了么?进入官场之后,你为何变得这么面目全非,我都快认不出你了。原来的言柯冉不是这个样子的!” “原来的言柯冉已经死了!当我爹在乾元宫变中被杀之后,言柯冉就已经随着去了!你可曾感受过府邸从车马盈门到门可罗雀的落寞?你可曾体会过从人人争相结交到乏人问津的尴尬?你可曾明白要维持家族的荣光而要付出的血汗?你可曾经历独自一人默默舔舐伤口之后还要在人前装出坚强模样的心酸?这两个多月来我都一一尝遍了!好在有皇上青眼,没有降罪于我,反而升我的官衔。” 肖默言冷笑道:“你终于说出关键了,现在我是不是该称呼你为言指挥使了?” 像是做了坏事被人戳穿了,言柯冉竟然有些手足无措,虽然他今日来的目的不是为了向昔日的好友炫耀自己的官职。 “默言,就算是淡泊名利,可是你总得为家族考虑啊!我来之前,令尊特意来求我帮忙,希望能保住你一条性命,你们肖家是三代单传,若是断在你的手里,你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肖默言起身然后跪下朝着言柯冉磕头,这一幕让言柯冉惊恐万分,他连连后退,问道:“你这是何意?” “我替我爹向你赔罪了!” “你!”言柯冉被气得说不上话来。 “回去吧,一切罪责都往我身上推。” 肖默言说完便独自坐回了角落,闭上眼不再看 言柯冉。当言柯冉怒气冲冲的离开之后,他还是睁开了眼睛,透过厚重的牢墙,他仿佛看见了冥台上的场面。 四名刽子手站在犯人的身后,将鬼头刀高高举起然后快速落下,能听见骨头断裂的声音和鲜血喷溅的声音。若是有什么比被砍头还要令人胆寒的,那便只有等着被砍头这么一项了。如此血腥的一幕就发生在自己的眼前,而且接下来就轮到自己手起刀落的一刻,换做是谁内心都不可能是波澜不惊的。 四名刽子手齐上阵,动作熟练、效率很高,一炷香的功夫已经让十六名犯人赴黄泉了。 当刽子手提着带血的鬼头刀走到自己身后,廖臻挺直了身板,他的眼睛盯住沈千汲,他想要笑,可是因为被堵嘴笑得非常不明显。生而为人,他没有一点愧对,此刻走得也该当足够坦荡。 鬼头刀起,刀锋划过,一瞬间的疼痛之后便是彻底的虚无,廖臻的人头滚落在地,沈千汲的脸上毫无表情。 楚寒芊感觉自己全身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咬,她恨不得立刻从人群中杀出,直接制服了沈千汲就算救不出所有人也要杀之而后快。 戚婉彤虽然用尽全力抱住楚寒芊,可是她仍然担心这个师姐会突然冲上冥台,那么叶凯交给自己的任务就是彻底的失败了,到时候他们俩很有可能一同成为刀下鬼。 叶凯早已经锁定了人群之中的楚寒芊,他的眼睛中内容包含万千,几乎所有的内容最后汇成的一句话便是:不要做傻事,好好活下去! 刽子手走到叶凯身后的时候是楚寒芊全身力量达到顶峰的时刻,只要是戚婉彤一松手,她立刻就会跳上冥台。叶凯的眼神一直死死压制住楚寒芊,不给她任何出手的机会。 他带着笑,笑中带着泪,他的头颅滚落的同时那一滴晶莹的泪珠顺势飞出,光线打在泪珠中闪耀出色彩缤纷的过往,那是叶凯同楚寒芊的过往,他们两人一个是街头混混,一个是被父母卖入青楼的女孩,他们相互扶持摆脱自己不堪的过去,进入书院获得崭新的人生。 二十年,人生有几个二十年,他们人生中最重要的二十年便是一同度过的。叶凯频频表露自己对楚寒芊的好感,可是楚寒芊从来都不正面回应,在旁人看来是叶凯配不上楚寒芊的美貌。实际上只有楚寒芊自己知道,自己的肮脏配不上叶凯的痴心。 她很后悔,后悔没有答应叶凯,哪怕是一次也好,至少现在他们俩都不会留有遗憾。可惜时间不会给人任何反悔的机会,错过了便是一生的过错了。 楚寒芊全身的力气在叶凯被杀的那一刻被抽干了,她虚弱的倒进了戚婉彤的怀里。戚婉彤只能忍着悲痛扶着楚寒芊穿过人群离开冥台,她俩即便是蒙面,优美的背影还是会引人遐想,其中就包括了沈千汲。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二百五十五章 除旧布新 - 观云 - 不留无伤 “今日起,你们不再是预备营了,经过上次的一场战斗,你们已经够格成为玄甲军的一员!” 豫王的话传进了每一名新兵的耳朵里,他们心中满满的欢喜,其中更多的是振奋,这是两年来他们每日苦练想要求得的结果,今日终于是实现了。但是除了振奋之外,他们的心里也增添了一些不安和忐忑,真正的沙场也算是经历过一次了,这是生死的考验。 “沙场你们不仅是亲眼见证,更是亲身参与,成为我玄甲军的一员需要面对的将比之前更为凶险。萧云晟篡夺皇位,并且污蔑我为毒害父皇的凶手,借此借口出兵青山书院杀戮焚烧,已经将我以及书院的士子逼到了绝境!我已经不打算再忍辱偷生了,我要洗刷玄甲军身上的污名!还大梁一个公正清明!” 宣韶宁站在一旁一直看着新兵们的反应,当初他们加入玄甲军是光荣的,眼下可就是明摆着同朝廷对抗了。这些汉子都是宣韶宁从平州、登州带出来的,他们都有一腔热血,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都能相信豫王的清白。 对于兵员短缺的漠北来说,这两万人可是不菲的数字了,加上张涵山带过来的一万兵马,整个漠北勉强凑齐四万人马。豫王在心底盘算了很久,最终决定将四万人来一次彻底的分配。 玄甲军正式更名为靖义军,下设五卫,分别为金甲卫、寒刀卫、锈螯卫、牵机卫、红撄卫。金甲卫共两万人,由袁尧和裴正豪担任指挥使;寒刀卫六千人,由张涵山担任指挥使,宣韶宁担任都尉;锈螯卫为六千人,由项昂担任指挥使;新增设的牵机卫五千人,由陆翔担任指挥使,段朗担任都尉;红撄卫三千人,均为女子,由凌绯颜担任指挥使。 豫王自己则从今日起正式废除封号,全军上下只能称呼将军,不可再称呼豫王。莫承枫继续担任全军的军师。军医为胭脂,她手下配备近五十人的药工。 梁旧历31年八月,日薄西山,漠北整顿一新,将以全新的面貌展现在世人的面前,它的名字没有变,变得是它的人以及这些人抱定的信念。 傍晚时分,消息传到了京城的皇城之中,梁帝萧云晟没有感到多少的意外,这早就在自己的算计之中。换而言之,夜苍城的宣布独立,不再听从朝廷的号令倒是给了他一个出兵的机会,他真的很想趁此机会灭掉这个碍眼的夜苍城,如此自己的皇位便稳如泰山了。 真的是稳如泰山了么?从东南传来的一封封战报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梁帝,西凉和下唐的攻势是越来越猛烈了。失去了东南前 线的庇护,梁朝剩余的这些城池陡然间变得无险可守,只能依靠军队严防死守了。眼下组成最前端的防线的便是由杨仲率领的广远军,梁帝只能寄希望于广远军能不负所望。 外敌步步紧逼,可惜梁朝内部的斗争此时也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对峙的双方便是以蔡权为首的老派党人同以沈千汲为为首的新进仕子。矛盾的导火索便是蔡权那不成器的儿子。 沈千汲是青云直上的代表人物,虽然梁帝在登基之后论功行赏,对于有功之臣都进行了封赏,但每一名官员的赏赐程度可是亲疏有别的。就拿沈千汲来说,连升三级成为大理寺卿不说,连带着由他推荐的一众年轻仕子都开始进入朝政。再看蔡权这边,以往一直攀附在蔡氏父子身边的老臣们死的死、退的退,留下来的本就不多了,更何况在官职上变动并不大,甚至有些还遭到了明升暗降的待遇,这朝堂眼看着就要成为新人们的天地了。 “父亲,您可是三朝元老了,怎么能由着沈千汲这等人这般的欺负!儿子实在是看不下去!” “看不去,你打算如何?沈千汲如今是皇上眼中的红人,你敢得罪他么?老夫老了,可惜你也不成器。” “父亲!儿子可是一心都为了咱们蔡家考虑啊!沈千汲如今不仅是自己一个人了,我还顺势扶持了一批新的党人,虽然那些人官职目前都不高,但是难保会有取代我们的一日,儿子认为是时候出手杀杀他们的锐气了!” “你打算如何动手?” “故技重施!敌军已经开始攻打相州了,广远军在前线抵抗,我们就让皇上将神杀突骑派出协助。澹台归宗是死了,他那个儿子澹台文沽也是野心不小,根据探子来报澹台文沽和沈千汲私交不错,若是他们俩联手,这一文一武的,可是能军政两手抓了。” “你让神杀突骑去前线又能如何?增强了我军的实力,不是让他们立功么?” “父亲啊,您是老糊涂了么?杨颉同澹台归宗可是素来不睦的,这一点军中人都知道的啊!” 蔡权挑了挑花白的眉毛,有些哭笑不得的问道:“他们都已经作古了,眼下掌兵的是他们的儿子。就算是带着上一辈的恩怨,在这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他们这点利弊还是分得清的。” “父亲,儿子自有安排。” 哦?” 澹台文沽满怀心事的在府邸花园中来回走动,没错,自从神杀突骑进入京城之后,为了表彰他们的卓越战功,梁帝特意将一座靠 近皇城的大宅子赐给了澹台家族。澹台镰鼬尽管一再劝解自己的哥哥不要接纳皇帝的赏赐,可惜如今当家的是澹台文沽而不是他这个废物老三。 这座奢华的大宅子带有一方开阔的花园,绿树成荫、山水楼阁,好不惬意,可惜的是眼下澹台文沽根本没有心思去欣赏自家宅邸中的美景了。 “大哥!” “三弟?你来得正好!” 只有在这种时候,澹台文沽才会显示出对于自己这个三弟的重视,他一把拉过澹台镰鼬的手,主动站到其身后推动着轮椅来到了池子的中央凉亭之内。 “三弟啊,皇上命我们神杀突骑前往相州帮助广远军对抗敌军,你看我们该怎么做才好?” “父亲同杨颉将军素有芥蒂,这种关系也会影响到我们这一辈的,我对于杨仲并不算了解。” “你说的是啊!杨仲品性我也是听说过,几乎没有交往过,也不知他是否会带着上一辈的恩怨来看待我们。这是其一,更重要的是我们好不容易进入京城,这才待了多久就要离开去前线,我担心......” “武将不驻京城这是惯例,我们已经算是破例了,早些离开也是好的,不然一定会有人用这一点攻击我们的。大哥,神杀突骑作为梁朝四军之一,本来就是保家卫国的,我们的刀尖朝向的应该是敌人,所以我认为应该服从皇上的命令。” “我们杀的人都是敌人!君命难违,我自然是要走的,不过还有一件事我有些担心。原先玄甲军的指挥使欧鹭洋带着麾下的一万金甲卫回到了京城,萧云祈已经在漠北叛乱了,皇上认为这一万军队不可随意浪费,便将他们编入我们神杀突骑之中。” “欧鹭洋这个人是个阴鸷的角色,大哥你可得小心他。” “一个能背叛自己主帅的人绝对不是个善茬而且一定不会绝对忠心于我的,我怎么看都觉得这个人是皇上安插在神杀突骑之中的一个眼线。” “大哥你的判断没有错,不过安插眼线的人应该不会是皇上,而是另有其人。” “你是说?” “大哥放心,我留在京城之内,一定会帮助大哥稳定好后方的,大哥尽管专心用兵。大哥,我还在想二哥他?” “二弟啊,他已经死在萧云祈的手里了,不过你放心,父亲和二弟的仇我一定会报的!” 澹台镰鼬木然的点头,他看着自己的大哥,总觉得大哥的脸上几乎没有失去亲人的痛苦。 https: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二百五十六章 关心则乱 - 观云 - 不留无伤 夜苍城日日都是紧张的操练,他们自己都不知道是否还有机会见到明日的太阳,他们的实力实在是太弱了,占据的不过是一个方圆百里的城池和土地,在夜苍河以西便是西凉的国土,在洛伽山以东是梁朝的国土。 说到梁朝,夜苍城内的军民都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他们是梁朝的人么?当然!他们能享受作为梁朝子民的待遇么?那显然又不能。梁帝将漠北视为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若不是因为有外敌的掣肘,他早就发兵来灭掉这个小小的夜苍城了。 萧云祈对于这一点是再明白不过了,他朝着两个方向眺望,时不时也会扪心自问,这个时代究竟是好还是坏呢?外敌入侵给了自己喘息的机会,但是那些被侵占的国土是大梁的国土、那些被屠戮的百姓是大梁的百姓,于心何忍啊! 城内那些勤于苦练的战士们也是自己的人,他们更是自己实现抱负的基础,萧云祈看着他们心中多少还是有些宽慰了。 宣韶宁日日都忙于训练手下人,这六千人可是他有生以来带过的最大的一支军队了。原先的寒刀卫的将士们还好说一些,尤其是后来加入的那些新人,他更是要格外的用心。纪问寒主动选择投靠在寒刀卫之中,徐承先则是选择加入了锈螯卫,这是个人的选择,宣韶宁心中一点疙瘩都没有。 烈日下,数千名热血男儿光着膀子在操练着战术,看着他们黢黑的皮肤、坚定的模样,宣韶宁心中说不出的成就感。尤其是纪问寒,当初的少年如今已经是成人了,结实的身板是多年来锻炼的成果,他已经褪去原先的白皙和稚嫩,眼下是一个十足十的铁血汉子,操练起来格外的卖力。 “日头太毒,早上就到此为止,你们都去歇息!” 宣韶宁一声令下,寒刀卫的战士们原地解散,纪问寒立刻跑到宣韶宁身边工整的行军礼,“参见宣都尉!” “行了,咱们俩私下里就不必如此了。这些日子你的进步我都看在眼里,日后你一定能斩获军功的。” “有宣大哥的鼓励,我敢不努力?” “那就好,走,咱们去胭脂那儿取一些凉茶来给战士们解渴。” “末将遵命!” 将士们在忙着操练,后勤的保障就显得至关重要,胭脂可是没有闲着,眼下没有什么伤员需要照顾,她就开始忙着熬制凉茶,这八月的天气太热,日日的训练要是不能及时补充一些茶汤,再强悍的人恐怕也有体力不支的时候。 “你们把那六味药都洗好,然后放入大锅去煮!” “啊?胭脂姑娘,之前说的不是七味药材么?” “哦,七味啊?对啊,我给 记岔了。那你们抓紧煮了,牵机卫那边还得赶紧送过去。” “不对啊,胭脂姑娘,我刚刚从牵机卫回来啊,已经给他们送过去了。” “是么?那还有哪些军营没有送啊?” “还有我这儿呢!” 宣韶宁走进后厨说道:“我这不是自己主动来取了?” “哦,那还没好呢,你们得等等啊。” “胭脂姐姐!” 胭脂朝着纪问寒笑了笑,转头就开始忙活了。宣韶宁本不打算打扰她的,于是就在一旁看着,想着有什么可以帮忙的。结果才看了一会儿,就发现胭脂连连出错,好在有那些已经被她训练好的帮手提醒。 “胭脂该不会是太累了吧?”宣韶宁有些心疼得看着胭脂,她的背影被过去更加的瘦削了,自从在封居城见面以来,她一直都跟着军队,作为军医她倾尽全力,能有这么一个人在,后勤真的得到了保障。 “哎呀!” 胭脂一不留神手被滚烫的茶水给烫到了,宣韶宁立刻掰过她的手来看,手背上已经是一块红晕了。 “没事的,我要烫伤的药膏,涂抹一下就好。” 胭脂转身就朝着药坊走去,宣韶宁一直陪伴在身边,可惜她在药坊内来回找了好久愣是没有找到膏药。 “这是放哪儿去了呢?” “胭脂,你该休息一下了。我来找吧。” 不管胭脂是否愿意,宣韶宁将她按着坐在一边,自己开始动手翻找药坊,怎么算也是学过药草的,烫伤药膏长什么模样还是记得的。宣韶宁在寻找,胭脂的眼睛一刻都没有离开他,眼神中有的是满足和欢心,但是还有着另外一种说不清的情绪。 “找到了!” 宣韶宁开心的将药膏在胭脂的手背上涂抹,一边还说着“你啊,这段时间真的是太过操劳了。那些手下人你都已经教会了,很多事就交给他们去做,不要亲力亲为的,你要学会掌管他们。” “就像你掌管手下六千人一样?” “那可不一样,我的难度大多了!” “呀,真是难得啊,难得见你也有骄傲的时候,你可千万不能满足啊!” “那是当然,我可是要当将军的!” “哦,那我等着,等着宣都尉有朝一日成为宣将军!” 宣韶宁一抬头触碰到了胭脂的目光,两人的眼神都分外的炽热,连带着身体都出现了发热的感觉。有这么一瞬间,宣韶宁有些恍惚,这种感觉似曾相识,上一回是什么时候了?哦,记起来了,那是在天福寺的姻缘桥上,那一日自己见到 了一身鹅黄的她,在双手触碰的那一刻自己的内心也是狂跳不已。 不对!为何对胭脂也会有这样的感觉?明明自己心中所爱是云萱公主!可是自从在京城匆匆见过她一面之后,便再也没有她的消息了。两人天涯咫尺,一年到头都见不到一面,至于后头的事儿更是痴心妄想。 “胭脂,眼下战事还没有波及到漠北,你也不需这般的劳累,身子要紧。以后每日我都抽时间来看你,要是想出城去散散心,我陪你。” “有你这承诺就够了,我可不敢随意破坏军纪!” 宣韶宁还想说些什么,那一头的纪问寒的喊声已经传过来了。 “原来是凉茶煮好了,那我就去帮忙了。” “去吧,小心烫!” 宣韶宁的背影沉重一些了,但是也更成熟了,同封居城那一日对比着实是坚韧了不少。胭脂看着他的背影,手抚摸在烫伤处,心中充斥的都是矛盾。自己心不在焉是事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可是原因并不是宣韶宁所认为的操劳过度。就在刚才,宣韶宁内心激动,其实她也是如此,胭脂明显感觉自己的身体开始燥热了,她一方面是因为自己的这种反应而惊喜,另一方面则是害怕。 好在宣韶宁有事离开了,胭脂伸手抚摸着自己的胸口,那里有一处位置特别的泛红,若是有人看见了便能分辨出胭脂的胸口似乎出现了一个印记。 送完凉茶之后,宣韶宁便独自一人来到了洛伽山的军冢谷。这里已经多了很多的衣冠冢,从山脚一直延伸到半山腰,满眼都是规整排列着的坟冢。这些新多出来的都是在东南前线战死的将士们,他们的尸体都只能留在那一片土地上了,这一些不过是为了纪念而设立的衣冠冢。 在宋觅的坟冢之下排列着六座新冢,看着墓碑上的名字,宣韶宁的眼眶发酸发红,曾经在宋觅的墓前立过誓言的,说过要好好保护这些兄弟们,然而自己还是食言了,他们一个个都在沙场上殒命。 “宋大哥,是我没能做到,我来请罪了!” 宣韶宁对着宋觅的坟冢一连磕了三个头,泪水终于在这个时候滴落进了土壤之内。 “兄弟们纷纷战死,而如今邢岗和谢羽还不知下落,宋大哥,我会尽全力去找到他们俩的!” 宣韶宁的头抬起无意间瞥到了宋觅坟冢的旁边出现的一枚脚印,那是一枚新鲜的、孤零零的脚印,是一只右脚的脚印,从尺码来看应该是女子留下的。 是谁来过了?若是仅仅来凭吊,不该踩到坟冢的侧壁上去啊。漠北此时都在靖义军的掌控之中,能来到军冢谷的只有夜苍城内的人,那么会是谁呢?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二百五十七章 拱手相让 - 观云 - 不留无伤 “王爷” 赤术瞳摆了摆只剩骨架的手臂示意来人坐下,都末端坐在赤术瞳的下手,开口道:“近段时日来王爷受苦了。” “这全在于自己怎么看了,巫矻获小看我们西凉,以为上回兵败之后我们就得全仰仗着他们了。既然如此,那我就顺势给下唐面子,他们想要充当前锋,那就去好了,我也乐得在后头看热闹。” “王爷好计谋!” “都末大人,你这么难得来一趟定然不是来奉承本王的。王庭那边有什么消息了?” “单于派了墟缇王率兵攻打东胡故地了。梁朝为了对付我们同下唐的联军,便将东胡故地的一部分兵马调到了前线,这下正好留下了空子给我们。” “单于年纪不大,鬼心眼倒是挺多,难怪能坐稳皇位。既然如此,单于可有提到需要本王如何配合么?” “王爷,您做的已经很好了,单于可是非常的满意,如此保存实力的办法就连单于自己都没有想到呢!” 赤术瞳咯咯的笑着,那张本来就没有什么肉的脸蛋一拉扯更是变得丑陋无比,都末见过恐怖丑陋的人,但是无人能出其右。 “王爷”都末见时机差不多了,将一直藏在袖中的一份密信呈上,“这是梁朝皇宫内传出来的消息,王爷一定会有用的。” 赤术瞳接过密信随便瞟了两眼便张嘴吞下,喝了一口茶水之后说道:“这个女人靠得住么?” “王爷,这一点还请放心,皇甫大人一直都有控制的办法。” “那好,本王就等着看好戏,让下唐也折损一些兵力尝尝滋味。” 相州是中原十三州之中最靠近东南前线的城池,于是攻防两边就在相州城外摆开了阵势。原先驻防相州的是从东胡故地调过来的广远军,由杨仲统帅。今日朝廷委派的援军也抵达了,那是由澹台文沽率领的两万神杀突骑。 相州城池不算大,但是城内囤积了足够全城军民吃上一年的粮食,能有八万驻军加上坚固的城池,按理说守城应该不会是有大问题的。可惜,凡事总是会出现例外,这个例外就出现在诏书上。 杨仲作为相州的最高军事指挥,自然全权负责相州防务,可是偏偏奉命而来的神杀突骑并不打算听从杨仲的指挥。这其中的矛盾便在诏书之中,诏书只是说道神杀突骑来协助城防,但是好巧不巧的就是没有将“一切听从杨仲指挥”这么一句话加进去。 这句话很重要么?全在于配合的将领,一般人都会默认这么一条陈规的,可惜澹台文沽不是一般人,自从进入相州之后,他的地位就同杨仲算是平起平坐,他麾下的军队自然只听从他的调遣。于是相州就出现了两支互相不统属的军队。 巫矻获一开始并不敢掉以轻心,面对梁朝的大军他始终都采取了试探加袭扰的战略。不过在数次试探之后,他惊讶的发现相州城的城西竟然像独立了一样,城池的战斗他们不参与,而当城西遭到攻击之后其他的兵力竟然也不援助。 “这估摸是诡计,故意想要诱我上钩吧?” “拓戎何不真刀真枪来一场呢?” 巫矻获仅仅是眼珠子转了转,他并不太在意赤术瞳,这个西凉王爷身边不过只有区区的一万人,自己可是拥有着十万大军。 “王爷这么说,难不成是打算打头阵?那也是可以的啊,王爷的军队也是清闲了很久了,军人嘛,总得出来练一练的,一直躲在后头可是没有什么出息的。” “拓戎说的有理,本王也是这么想的,就是还没开口已然被拓戎猜中了,本王汗颜。” “那就不要浪费时间了,军粮每日都在消耗,王爷不如即刻启程?” “遵拓戎之命!本王这就调集人马进攻城池西面,还请拓戎抓住机会破城。” 赤术瞳带着一万人马开始朝着城西猛攻,如同之前一样,面对着越来越危急的城西局势,梁朝的军队竟然不去救援。于是巫矻获也不打算继续等待了,他亲率十万大军全线压上,将目标选在了相州城的南面。 杨仲没有全力驻防,他在心里早就盘算好了一连串的计划,眼下敌人攻城势头这么猛烈,若是一味固守,那自己的兵力可是损失惨重了,但是也不能不战而逃,这要是传到了梁帝的耳朵里,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保不住了。 “时刻关注城西的动向,有任何消息立刻回报!” 杨仲朝着城西方向眺望了几眼,他看不见城西的情况,只能听见不断传入耳中的喊杀声,更多的时候他也分不清这些喊杀声是来自自己这边还是来自城西。 澹台文沽同样也在注意这城南的战况,他完全按照自己的三弟给出的计策在执行,如果说这其中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他还听了欧鹭洋的建议。 “指挥使,咱们这边的敌人不过一万,但是杨仲那头可是有十万,这就算是摆到皇上的面前说话,咱们也是理亏的。”欧鹭洋说道。 “那么按照你的意思,咱们该怎么做?主动去吸引敌人过来么?” “自然不是!神杀突骑人数可不多,都是指挥使这么多年培养起来的,可不能随意折损。末将的意思便是咱们早些撤退。” “丢下相州不管?” “指挥使,消息传得快的才能立于不败之地,您认为皇上是会相信先听见的还是后来听见的呢?” 澹台文沽没做太久的犹豫,自然也没有完全按照澹台镰鼬的计策,就在抵抗了近一个时辰之后,神杀突骑便开始有序的、悄悄的撤退。动作比较隐秘,最开始的时候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包括西凉骑兵和杨仲。 最先察觉到战局有变的是赤术瞳,城头的抵抗渐渐弱了,手下人扛着巨木撞门受到的攻击也少了。赤术瞳笑了,果然如密信中说的那样。 “梁人啊,你们自己内斗,那可怪不得我了!” 这个时候的相州还完全掌控在梁军的手上,澹台文沽带着手下人穿过城池朝着唯一没有遭到敌人围攻的城北跑去,打开城门便夺路而逃,连城门都来不及关上。 这下事儿闹得大了,杨仲终于注意到城内战局的变化,尤其是听到手下人报告神杀突骑已经全员撤出的时候更是怒不可遏,挥刀劈裂了一段女墙。 “守不住了,撤退!” 这个时候想到撤退真的是晚了,杨仲还没来得及跑到城北,城西就已经被攻破了,西凉军从城西面开始涌入城中。猝然城破让相州守军和相州刺史惊愕不已,刺史在危机时刻毅然亲自上马带着府兵们同敌人拼杀,以保护百姓们撤离。 与相州府兵的英雄形成对比的便是已经逃出城外的神杀突骑和正打算逃出城的广远军。冯褚作为多年征战沙场的老将,他实在是看不过杨仲的做法,毅然带头反对,不愿当逃兵。 杨仲以违抗军令为由打算当场斩杀冯褚,正巧这时下唐大军也从几乎无人防守的城南破城而入。时间不允许了,杨仲也懒得搭理冯褚,便自己率大军从城北逃出。 冯褚的一万镇抚卫将士们跟在主帅的身后,没有人后退半步,他们利用城内的地形开始组织反击。镇抚卫同相州府兵配合默契,利用有限的兵力给了进城的敌军迎头痛击。 这个时候赤术瞳便号令全军暂时原地不动了,他们就等候在城西,将整个战场全盘交给了下唐。巫矻获毕竟有十万大军,就算从城门源源不断的涌入也是需要时间的。先头部队入城之后的下场便是殒命当场。 明明城破了,入城反而还遇到了这么强烈的抵抗,巫矻获愤怒了,自己手下人也是人。于是他下令将城内的百姓当做肉盾,驱逐他们朝着城内行进,同时采用火攻,逼退梁军。 双重战略的执行之下,下唐军推进明显变得顺利很多。城外的下唐军已经开始包围整座城池了,城北面的最后退路眼看着就要被封闭了。 相州刺史忍着泪催促冯褚撤退,保留住军队主力,日后还能有收复失地的希望,千万不要一时逞英雄而全部战死在相州。冯褚如何不知道,可是他这么一走就意味着相州彻底沦陷,军人的使命不允许他这么做。 最后相州刺史以死相逼,冯褚迫不得已带着残兵逃出,而刺史则以身殉国。 “指挥使,我们去追大部队么?” “不,我们去.......漠北!”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二百五十八章 一败再败 - 观云 - 不留无伤 就在下唐同西凉顺利攻陷了相州之后,墟缇王金城青行已经开始攻打漠州了,这是东胡故地最为靠近西凉的梁朝城池。墟缇王在动手之前已经联络了东胡的故人们,那些不愿成为梁朝臣民的东胡人积极响应,并许诺在内部接应。 漠州的守将是骁骑卫指挥使温尚农,他麾下只有一万的兵力,这着实不是他的错。当初梁帝下令广远军前往相州协助城防的时候,杨仲为了充分彰显自己的忠心,直接将大部分的兵力都带走了,东胡故地的两州分别留下了一卫守护。 一万兵力要说多不多,要说少也不算少,这完全取决于敌人的兵力攻势。眼下墟缇王的兵力不算多,虽然号称十万,但是根据可靠的消息,顶多也就四万人而已。 温尚农还是相信自己能够守护好漠州的,前提是他需要面对的是城外的敌人。就在西凉军开始进攻之后不久,漠城内部就出现了动乱,那些早就同西凉窜通的东胡旧臣开始作乱,他们将一直藏着的兵刃拔出,对城内的守军动手。 这么一来,骁骑卫要面对的就是内外两面的敌人了。温尚农还是算比较有能力的将领,他一面派人给相邻的苍州送信请求援助,一面分出兵力对付城内的动乱,毕竟同城外的全副武装的西凉骑兵相比,城内的这些乱党还是容易对付的。 但是温尚农这一回估计错了,那些常年生活在故地的东胡人对于城池的熟悉程度远胜于骁骑卫。一旦骁骑卫出兵了,他们便躲藏起来,同骁骑卫展开了巷战,这样就拖累了骁骑卫,使得他们无暇顾及城防。 这些东胡人还开始焚烧自己的房子,造成了城内更大的动乱。墟缇王对于东胡人的表现颇为满意,他号令手下人以更猛烈的势头攻城,一下子漠州的城头死伤无算。 苍州的守军是虎贲卫指挥使唐少骞,收到了求救信之后立刻派兵援助,可是前脚援兵刚刚出城,后脚城内就爆发动乱。这是苍州建立以来近两年的时间都没有发生过的,那些东胡旧人自从东胡被灭了之后便乖乖投降梁朝,几乎没有什么叛乱发生过。 谁能想到在这个时候,东胡人竟然将蓄积两年的怨恨在一刻之间发泄出来。梁朝人毕竟是灭国仇敌,东胡人战斗起来也是格外卖力,这一些都得归功于墟缇王,他早早就派人进行暗中游说了。这种造反的活儿不是靠嘴皮子磨磨就有用的,墟缇王出手格外的大方,真金白银从来不吝啬。终于,回报的时候到了。 “回报的时候到了!” 金城青行盯着漠州城已经开始吱呀作响的城门。他作为西凉 九王之一,既没有北淳慷那种健硕的身板,能够亲自上场杀敌;也没有则罗伦末那皇家的背影已经常人难及的资历;他也没有赤术瞳那种骇人的外形。金城青行就是能成为西凉九王之一靠的就是祖上的战功,金城家族一直在军队中效命,正是一代人一代人的努力终于在他的父亲这一代取得了九王之一的称号。 金城青行就是普通人出身,他能够仰仗的就只有自己的军功。之前在九王之中,父亲和他就一直不受重视,乃至于父亲死后,自己更是被人看轻。毕竟他还不到三十岁,年纪轻轻继承九王的位置,常人多少是有些不服气的。 “不服气?那就打到你们服气为止!” 金城青行再次命人挥动角旗,让西凉骑兵们全力攻城。 “王爷,今日您一定能大获全胜的。就让末将为王爷效命吧!” 跪在金城青行脚下的是西凉军千长淳于猟,若是大家对他没有什么印象的话,那就提一句他的弟弟就是玄甲军在躲取拨云寨的时候死在宣韶宁手上的淳于耄。 “淳于千长,是到了为你弟弟报仇的时候了。” “报仇其次,能为王爷效力才是第一位的。” “好,你这么说话我很爱听!那就不要耽搁了,你的死士们都用起来。” “末将遵命!” 淳于猟一直找不到投靠的机会,眼下可是他展现自己用处的最佳机会了,于是战斗起来是格外的卖力。被人看上是一种肯定,只有别人认为有利用价值了才是对自身能力的一种认可,不然别人连被利用的机会都不会给。 淳于猟很清楚这一点,自从弟弟被杀,接着率兵出战又兵败之后,他便一直忍受着他人在背后的指责和嘲讽,三年了,整整三年,他能做的就是忍耐、等待。这不是,机会终于来了,能在西凉九王的眼下表现也是一个求之不得的机会,哪怕这个人不过是九王之中最不受重视的一位。 漠州城内,温尚农已经是焦头烂额了,城内的叛乱愈演愈烈,城外的攻势一刻不减,而援军还在路上。手下人真的是不够用了,温尚农提刀上阵鼓舞士气远比不上城防出现缺口带来的负面效应明显。 西凉是骑兵,骑兵的优点之一便是机动性强。漠州的城防中以正南门最为坚固,正西门最为薄弱。西面是一道山塬,原本广远军是在山塬上派驻了军队的,但是这回杨仲离开的时候将这一批驻军也带走了。这一点没有得到温尚农的足够重视,于是山塬反而成为了西凉进攻的最佳地点。 淳于猟选 择的地点就是这道天然的山塬,骑兵从山塬上奔驰而下,天然的就带着势不可挡的冲力。西面的城防守军本就人数不多,在骑兵的几次冲击之下就开始出现了破绽。淳于猟抓住破绽率兵冲到了城门口,没等他着手破门,城门从里头就主动打开了。 是东胡人!东胡人趁着两军交战,他们溜到了城门口,推到门栓便慌忙逃走。淳于猟只要猛烈撞击几次,城门就彻底打开了。 “立刻回报王爷!” 淳于猟自然知道这种好消息必须在第一时间回报主帅,这可是头功了,绝对不能让旁人抢了去。 淳于猟多心了,金城青行已经把这笔功劳记在他的头上了,不过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儿去做。从苍州赶过来的援军已经到了,他们的行军速度已经很快了,仅仅用了两个时辰而已,全在于两座城池相距不远。 可惜啊,援军还是来晚了,这不怪他们。当初派出援军的时候,唐少骞一定没有料到漠州城能这么快就被攻破。 援军此时抵达非但不能帮助城内的袍泽们,反而让自己陷入了险境。围城打援是梁人发明的,这一回金城青行打算借用一下,他亲自带着部队对援军发动了攻击。 淳于猟带着军队冲入了城内同骁骑卫展开战斗,漠州正南城门岌岌可危。温尚农立刻决定弃城,带着部队撤退到苍州,将战况禀告给朝廷,待朝廷派出大军之后再着手收复漠州。要说温尚农的主意是没有错的,但是他没有发现城外的战斗,如今想要撤退难于登天了。 援军不过两千人,面对着十万大军的围攻,只能朝着城内撤退,撤到城门口正巧遇到了打算撤退出城的骁骑卫,两军合兵一处本是好事,可惜双方都知道了对方的境遇。 城内已经是一团战火,城外的后路也被截断。不论是固守城池还是拼死突围,后果也许都差不多。温尚农咬牙下定决心:突围! 于是城外的战斗愈发的激烈,从早上一直持续到了傍晚,双方死伤无算。西凉军战死了近万人,而骁骑卫基本上全军覆没。 温尚农带着最后的护卫们依旧在朝着苍州方向拼杀,他们从未放弃过希望,可是老天没有站在他们这一边。随着身边的将士们一个个倒下,全身多处挂彩的温尚农已经跑不动了,只能依靠长刀支撑着身子。 军人,他是军人,就算是战死也要保持军人的体面。温尚农面对着朝自己走过来的金城青行,努力克制内心的恐惧。他只看到金城青行对自己鞠了一躬,然后手起刀落,温尚农便完全失去了意识。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二百五十九章 出关求合 - 观云 - 不留无伤 呜呜呜的牛角号在夜苍内响起来,萧云祈出城迎接,迎接的人正是从相州撤退而来的镇抚卫,带着数千人,冯褚一路不敢停歇,昼夜兼程终于赶到了夜苍城。 冯褚从马背上摔下,萧云祈急忙上前扶起,不让冯褚说任何的话,立刻命人送入药坊让胭脂医治。至于镇抚卫便全军都入城歇息,这些汉子的脸上也是写满了疲惫,战斗然后赶路,数日以来连口气都不敢喘,若是夜苍城再不到,他们都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坚持下去。 经过一番诊治,胭脂擦了擦额头的汗对萧云祈说道:“将军,冯褚指挥使只不过是太过劳累了,我已经送他服下安心的药汤了,只要睡上几个时辰,然后再饱餐一顿就能恢复了。” “多谢了!若是冯老醒了,劳烦你遣人来通报一声。” 冯褚真的是太过挂心了,根本没有睡多久,醒来喝了满满一盆的热汤之后便动身去见萧云祈。 “末将冯褚参见豫王殿下!” “冯老啊,世上已经没有豫王了,还是叫我的名字吧。” “既然如此,那末将就按照军中称呼了。” “都可!冯老,对于相州的情况我也略有耳闻,实际是如何的?” 冯褚于是将相州保卫战的前后都详细叙述了一遍,以一身叹息作为了结尾。 听完冯褚的叙述,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他们都清楚相州沦陷意味着什么,但是更加痛恨的是杨仲和澹台文沽竟然在如此关键时刻将个人的利益放在第一位而置家国百姓于不顾!好在还有相州刺史让他们见到了一抹亮色,他不过是一位文臣,在生死关头能挺身而出,不知比那些逃跑的武将强过多少。 “若是依旧让这些人担任主将,那么敌军趁胜追击,攻陷剩余的十二州也不过是时间问题了,可问题是,一旦十二州全部陷落,那........”张涵山没有说下去了,因为所有人都清楚这后果是什么。 “靖义军不能再冷眼旁观了!”萧云祈说道:“都是梁朝的国土,都是梁朝的百姓,我实在是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 “将军是打算出兵救援十二州了?”裴正豪说道:“可是将军,漠北同十二州之间可是隔着一个赤尾军呢。如今我们已经被朝廷认定为逆党了,人人得而诛之,想要出兵得先过了赤尾军这一关。” 冯褚说道:“将军,末将在前来的路上也是穿过了重重关卡,在通往漠北的几乎所有的入口都设置了伏兵。末将在通过的时候也同守军展开了小规模的战斗,这种感觉真的是太糟糕了!” 同自己人战斗这种感觉换成谁都不好受的,相煎何 太急,一想到离开漠北就要同赤尾军战斗一场,在场的众人也是无可奈何。但是龟缩不出,任何人都不忍心看着敌军步步紧逼,践踏国土、屠杀国民。 “将军,沈将军毕竟是同我们并肩作战的,末将以为还是可以商谈一下的。”宣韶宁起身说道:“沈将军的为人将军应该是最清楚的,他同样是以家国为重,面对着如今内外交困的战局,他或许也有心改变。” 凌绯颜第一个站出来表示了自己的支持“末将认同宣都尉的建议,末将也是同赤尾军在安州一起战斗过的,还是有商量的余地的。” 袁尧也表达了自己的意见“他们说的没错,不过赤尾军如今依旧是朝廷的正规军,明目张胆的反对朝廷而同我们交好这无异于将赤尾军拉入逆党的深渊。末将同样认同沈将军的血性,然而很多事身不由己。” 萧云祈看向了宣韶宁,于是他立刻说道:“末将愿意担任使者前往赤尾军营同沈将军交涉!” “练兵一日不可停歇,做好万全的准备。梁朝同样都是我们的国土,我们如今背负污名,一味躲避自会让世人更加相信我们靖义军是叛军。宣都尉!” “末将在!” “命你为使者即刻前往赤尾军交涉!” “末将遵命!” “真的打算当枪匹马啊!”段朗实在是不放心,“韶宁,这种时候可别逞能!” “你放心吧,我这个岁数了,做事还是有分寸的。”宣韶宁一边整理马匹,一边应答着,倒是基本没有把段朗的担心放在心上。 “韶宁啊,你......” “韶宁,我也认为段朗说的没错,将军只是将此事交给你去办,但是你没必要非要自己一个人去的。”凌绯颜对于宣韶宁的单人行同样抱有担心。 “我真的不是夸下海口的。人越多反而事儿越容易办砸,人少好行事。” “是啊,宣大哥说的没错!” 三人扭头看去,一身行装的胭脂牵着一匹马走到了宣韶宁的身边,笑着说道:“你们放心吧,有我在呢!” 凌绯颜和段朗还没搞清楚这两人是唱的哪出,就连当事人宣韶宁也是一头雾水,“胭脂,你这是?” “没看出来么?自然是同你一起啊!” “胭脂不要胡闹,我这是有任务在身。” “我是胡闹的人么?我自然知道你有任务在身,你打算自己去赤尾营谈判。可是你有想过这一路怎么蒙混过关么?从漠北出去抵达赤尾军的大营,这一路上起码有三处关卡,你一个大男人如何解释自己?”看着哑 口无言的三人,胭脂挺了挺胸脯,说道:“有我在呢,我们不过是一对到关外来经营药材的小夫妻,这样守将们自然就不会怀疑了。” “啊?”宣韶宁瞪大了眼睛,但是凌绯颜同段朗却是一脸的“原来如此”的领悟,并且对于胭脂的计划深表赞同。 “走吧!” “胭脂,这事不是闹着玩的!” “若是事儿办砸了,回来便是军法处置。我在军营这么多年,自然是知道的。别耽搁了,赶紧上路啊!” 胭脂根本不在意宣韶宁的阻拦,自己率先启程了。段朗拍着宣韶宁的肩膀说道:“知足吧,能有这么一位女子不顾自身安危,坚定的陪在你的身边,兄弟我是无限的羡慕呢!” 凌绯颜狠狠一拍马屁股,马儿立刻撒腿奔跑,看着远去的宣韶宁,她喊道:“你和胭脂一定要安全的回来!”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段朗自言自语道:“能有一个人愿意这么陪伴真的是太好了。若是芷蕊愿意这般的对我,死都甘愿了。” “什么?你说的是白芷蕊?” “啊.....没有啊,不是的!你听错了!” “当初我们离开风波城的时候太过匆忙都没来得及同白芷蕊说一声,现在想起来也是有些遗憾呢。”凌绯颜故意将白芷蕊的名字拉长音调,“也不知何时还能再见他们,不过啊,我相信只要我们还活着就一定有机会的,是不是啊,段朗?” 段朗一个劲的拼命点头,白芷蕊是苍茫天地间的一朵白莲,是他此生都想要守护的人。 可是宣韶宁心头想要守护的人是云萱公主,曾经以为自己爱上的是白洛遥,直到在姻缘桥上遇见了云萱之后,他终于肯定了自己的内心,她才是自己此生想要守护的人。但是,云萱啊,我们究竟何时才能再见呢? 想当初,宣韶宁还是玄甲军的一名校尉,云萱已经是高高在上的梁朝公主。如今公主还是公主,可宣韶宁已经成为叛军的一员,想要见到云萱更是难如登天了。 看着在前头的胭脂的背影,宣韶宁心头还是感动的,毕竟段朗说的没错,世上能有一名女子能抛却自己的安危全力帮助自己这是多么难得事儿,是多么值得珍惜的人。 胭脂啊,你的心意我都是知道的,可惜,可惜我已经爱上别人了,她在我心中是完美圣洁的存在,我要倾尽全力再去见她。 胭脂的办法很是管用,两人扮做夫妻,况且胭脂随身带着不少的药材。如此一来,蒙混过关还是容易了不少,接连三道关口他们都是顺利的通过了,接着他们便是要进入真岘城去面见沈咏年。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二百六十章 事过于易 - 观云 - 不留无伤 赤尾军也是一支不小的军事力量,作为大梁四军之一,梁帝没有调用增员前线而是下令驻军在出入漠北的咽喉要道上,想要彻底孤立漠北的企图是不言自明。 相较于夜苍城,真岘城更靠近梁朝的腹地,物宝风华、民资丰润,走在大街上随处可见各色的勾栏瓦肆,其繁华程度逊色于国都但是强过夜苍城甚多。 大军都驻扎在城外,可是将军府却设置在城内,这一点是宣韶宁非常疑惑的。在他的记忆中,沈咏年不算是官僚气息严重的人。 “或许是朝廷的要求吧。”宣韶宁如此给自己找理由。 “宣大哥,前头就是将军府了,咱们打算如何做?” 矗立在两人面前的这座雄伟的将军府真的让人心生敬畏,几重几进的规格根本看不出来,仅仅从门外威武的武士就能看出府邸的气势:闲人免进。 “我想我们得先住下来,吃点东西填填肚子,然后再思考如何能见到沈将军。” 守卫森严的地方想要见到将军同时还不能过早暴露自己的身份的确是一件难事。宣韶宁日日都会来将军府周边闲逛,始终没有见到沈咏年出府或是入府。 “时间不等人,不如我们趁夜潜入将军府吧?” 胭脂的这个想法宣韶宁不是没有过,因为不妥最终还是被自己否定了。 “我们见不到沈将军,但是我们能够见到他手下人。”宣韶宁思虑良久之后说道:“有一个人还是比较容易见到的。” 这一日何云柯在完成惯例的城防巡视之后打算起身回城,他历来都是武人风范,来回都是骑马,从来不坐轿撵。手下人刚把马匹牵过来,城下附近就传来一阵子的骚动,何云柯拉长脖子朝着不远处看去,发现一众男女老少都围着两人,不时传出了惊讶的呼声。 何云柯兴起便打算走过去瞧瞧,走近了才发现是两个农人在贩卖药材,这些药材的价格是相当的低,远远低于市场价。一时间,围观的百姓有些心动想买却又担心买到的是假货。 “大伙儿都来瞅瞅啊,这可是上好的三七粉啊,只要三文钱就卖!我们夫妇是郊外山中的农户,挖的都是野生的草药,绝对不骗人,大伙完全可以去验货啊!” 何云柯听着这女子的声音有些耳熟,可是她一直埋头摆弄药材,看不见她的脸庞。于是何云柯便挤过人群更靠近一些想要看个清楚。 “那要不我试试?”一位汉子终于忍不住打算出手了。 “三文钱,咱们夫妻绝对不坑老百姓!” 这回是男子说话了,何云柯同样觉得耳熟。难不成是熟人?他内心越发的被撩拨的痒痒的,于是试探着问道:“你们所有的药材一起卖多少银子够啊?” “哎呀,一起买当然更便宜啦!” 男子豁然抬头,何云柯见到的果然是一张熟悉的脸,虽然这张脸脏兮兮的,同普通的农人一模一样,但是五官没有任何的变化,眼神更是熟悉的坚定。 “你!”何云柯接着看向了那名女子,女子笑嘿嘿地整理着自己的着装。 “这位官爷好眼力啊!官爷你既然都要了,那么我们这就给官爷包起来!”男子推了推女子道:“还不赶紧给官爷包起来!” 女子“嘿”的回答了一声,便立刻将所有的药材都重新包在了一起。这下百姓们可就不乐意了,纷纷怀疑这对夫妻在耍人。 何云柯只好起身说道:“各位乡亲,这些药材我的确是全要了,这药材啊真真假假的难以分辨,你们还是去药坊买药这样安全。至于你们俩,一同随我回府,我要找个药工来现场验货。” “好嘞!”夫妻二人笑呵呵的屁颠屁颠跟在何云柯身后,顺利进入了军营之中。 待三人进入营帐之后,何云柯立刻命人在把守,不许任何人进出,同时沉下脸来质问道:“你们胆子真够大的,竟然敢主动上门来!” 男子主动行礼道:“末将宣韶宁参见指挥使!” “不要给我行礼!你们可知道自己的身份?你们现在是朝廷在全国通缉的逆党!” “指挥使相信我们是逆党么?”宣韶宁反问,“指挥使一定是存疑的,不然指挥使大可以在现场就拆穿我们,将我们扭送京城。” “别把我的仁慈当做你们得寸进尺的借口!你们居心叵测,设计毒害皇上,这些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不但不接受朝廷的调查,还割据了漠北同朝廷对抗!” “指挥使不相信末将是情理之中的,但是指挥使也不相信将军么?将军统帅玄甲军多年,指挥使曾经同将军有过多次的交往,难道指挥使自己看走了眼么?” “豫王.......我不过是一介武夫,朝廷之事,我爱莫能助。” “指挥使若是真的相信我们是逆党,方才也就不会配合我们演一出戏了。指挥使,谋逆这顶帽子太脏、太沉重了,将军他就算是不在乎自己,也要在乎所有玄甲军将士的名誉,他之所以会重整军队为的就是自证清白!既然朝廷朝我们泼脏水,那么我们就要靠自己的本事洗干净!” “难不成你们认为我能帮你们?” “当然能!指挥使,我们想见沈将军!” 一提到沈咏年,何云柯明显有些为难。“沈将军这些日子以来身子一直都抱恙,于是便搬入了将军府好生调养。你们想要见他,恐怕不容易。” “指挥使,这事儿正好啊!”胭脂站出来说道:“我就是医工,完全可以充当大夫,指挥使就当做是带着我入府给沈将军诊治啊。” 宣韶宁很 开心胭脂的反应,满脸期待的看着何云柯。 “你说的倒也是一个办法,这件事我倒是能够做到。不过你们必须先交个底,你们找沈将军究竟是所为何事?” “为了保住并州!” 在何云柯的安排之下,宣韶宁和胭脂以城内同源堂大夫的名号进入了将军府替沈咏年诊治。 原本以为沈咏年是重病在身的,直到两人见到本人之后惊愕不已,沈咏年气色如常、谈笑风生,待人接物一如往常,根本就不像是有病在身的样子。 “将军,这两位就是我上回同您提及的同源堂新来的大夫。” 沈咏年放下书卷,朝两人一看脸色立马就变了,眼珠子一转立刻说道:“好啊,既然来了就替老夫诊治一番。” 胭脂上前,摊开脉枕,将沈咏年的手腕小心的放置其上,随后就开始装模作样的诊脉了。虽说是做做样子给别人看的,但是胭脂还是从中发发现了一些端倪,一时间确定不了,也不能随口就说。 “老夫的脉象如何啊?” “将军脉象稳定,不过偶有凌乱,想来是平日里操劳过度,静养一些时日便无妨了。在下这就给将军开方子去。” “好,家老,你陪大夫下去对药。” 胭脂临走之时对宣韶宁说道:“我去去就来,你先在这儿等候。” 待闲人全部退下,宣韶宁终于对沈咏年行礼道:“沈将军,末将失礼了。” 沈咏年的反应倒是没有何云可这般的激烈,他看着宣韶宁说道:“豫王殿下是什么样的人,老夫能不清楚么?毒害先皇这种事是断断不会做的,这其中的阴谋太深太狠,老夫就算是想要帮忙也是力有不逮。” “多谢沈将军!”宣韶宁激动的下跪道:“我们今日来就是想求沈将军的,如今敌军气势嚣张,攻陷相州之后便朝着并州前进了。将军不忍看见国土纷纷陷落,同时也要洗去全军身上的污名,于是将军想要东出去援助并州。” “你们就是希望大军通过我这个口子出发去援助并州。” “没错!避免同室操戈的局面。” “大军经过,这么大的事儿如何能不惊动朝廷呢?若是朝廷追究下来,我这项上人头也就保不住了。” “为了不牵连赤尾军,将军已经商议好,大军一律在晚上通过且以小股部队的形式,绝对不会走漏风声。” “还是豫王殿下想得周到啊!竟然如此,那么我也没有理由拒绝了,你早些回到漠北去,就说我已经同意了,按照你们的计划来,赤尾军一定同心御敌!” 宣韶宁的开心的嘴都快合不拢了,他本来准备了一肚子的道道企图说服沈咏年,谁料到沈咏年竟然是这般的痛快,如何能让他不开心?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二百六十一章 拦者即殁 - 观云 - 不留无伤 萧云祈接到了一好一坏的两个消息,坏的是如同自己所料的那般,西凉和下唐的联军已经开始进攻并州了,并州坚守几日之后出现颓势,只怕是坚持不了多久;好的是沈咏年答应给一条出关的道路,允许靖义军趁着夜色通过去援助并州。 在宣韶宁离开的这些日子里,军队的操练没有一天停止过,机会一到,他们便有充足的实力去把握住。事不宜迟,萧云祈即刻下令,让金甲为袁尧部同寒刀卫共一万五千人开拔。 临走之前,胭脂悄悄拉过宣韶宁说道:“宣大哥,之前我给沈将军把脉,我发现他的脉象有些紊乱,但是气色如常。我一直没敢告诉你,本想着查出真相了再告诉你的,没曾想你们出发的这么快,我只能先告诉你这些了。” “我知道你的心思,我全部都记着呢!放心吧,我一定会安全回来的!” 不知怎的,一听宣韶宁坚定的回复,那铿锵有力的嗓音就让胭脂感到心安。大军出征在即,她能做的就是安稳后方,这一刻她真的非常想要将头埋进宣韶宁的怀里,可是最后还是生生忍住了,最后化作了一句“平安”。 袁尧统率军队仅仅用了一个晚上就全数通过了真岘城,过程之顺利也是出乎了他的预料。出于对沈咏年的信任,袁尧并没有过多的怀疑,同时眼前的战斗也耗费了他所有的注意力。这一次他的手下有一半都是来自于预备营的,这一场战斗他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一旦通过真岘城,前往并州的路也就畅通很多了,快马加鞭不过三日的时间。此时的并州城已经是沦为了残酷的战场,两方你来我往的厮杀着,除去越来越多的尸体,便是越烧越旺的烽烟。 靖义军抵达的位置恰好就在下唐大军的后方,这是一个非常有利的位置,从后方掐断敌军的退路将会给他们以致命的打击。看着身后跃跃欲试的将士们,袁尧知道时候到了。 寒刀卫作为前锋插入敌军大营,尽可能的制造混乱。金甲卫作为主力跟在寒刀卫之后切断下唐军的后路,同并州守军形成前后夹击的阵势,就算不能彻底击溃敌军也能对下唐军造成不小的打击。 仅仅是休整了半个时辰之后,张涵山率领寒刀卫如同一支箭一般射入了下唐军的营地。如同他们之前预料的一样,突然冒出来的一支从来没有见过旗号的军队着实给了下唐军不小的打击。 当大军的主力都派往了前线攻城,后方的防守必然空虚,寒刀卫挥舞着绣着“靖义”的纛旗杀入敌阵将敌人的防线冲垮成了一段一段互相不能衔接的断线。敌军只能各自为战、力求自保,没有了 统一的号令,下唐守军变得手忙脚乱。 寒刀卫起到了应有的作用,接下来就该轮到金甲卫登场了,一万人摆开了扇形包围圈紧紧贴附在敌军的后防线,同时步步压迫。下唐军开始出现骚乱,为了保证前线的作战,巫矻获命令随身护卫站在中界线上,敢于后撤者立斩不赦。 在这般严厉的军威之下,斩杀了几名逃兵之后,下唐军硬着头皮同偷袭者近身肉搏。这种面对面的肉搏战交给金甲卫,寒刀卫则在张涵山的率领下冲入敌军的中军打破他们攻城的配合,同时也让并州守军看见他们飘扬的梁朝旗帜。 巫矻获绝对不允许自己的战争发生如此不利的转折,他下令前锋继续攻城,不可有任何的延误,同时命令中军不惜一切代价阻断寒刀卫的冲击。 下唐军的中军同样是骑兵,双方的骑兵混战在一起。寒刀卫采取的连珠阵,每十人组成一个小规模的战团,每一个小战团如同一颗颗小珠子,每一颗珠子之间都由五人组成的线阵连接,这样便将所有的将士都连接在一起。小战团切开敌人,围而攻之;线阵作为补充力量,一方面协助小战团,一方面则是起到哨兵的作用。 相对而言,下唐军作战则少了这些阵势的使用,更多的是凭借个人的威猛以及相互之间的配合。论单兵作战的能力,这些巫矻获手下的精兵可是强过寒刀卫的,尤其是寒刀卫中有不少都是新加入的。好在寒刀卫阵势配合的默契,这样让战局目前打成平手。 随着战事不断推进,已经同下唐几次交手的宣韶宁开始感觉到战况出现了一些他们预料之外的变化。下唐的中军更多的是在咬住他们,再看后头的金甲卫们,他们的敌人显得太过弱了些,导致金甲卫开始朝着中军的方向靠近。 “指挥使!”宣韶宁紧紧喊了张涵山一声,对方已经明白了他的用意,示意旗手挥动角旗开始撤退。 在后头的袁尧注意到了寒刀卫的变化,作为主帅明白战况转瞬即便的道理,同时也认同张涵山的指挥能力。几乎在第一时间,袁尧就认同了张涵山做出的决定,下令先行撤退。 靖义军能有这般的配合放眼在当前的军队之中实属难得了。寒刀卫和金甲卫开始有序的后撤,这一点已经看在了巫矻获的眼里。 就在金甲卫即将全身而退的时候,一支之前一直按兵不动的军队从四下的山沟中冲出,从战旗来看是下唐的骑兵军团。这一下袁尧也有些懵了,明明自己来的时候都没有注意到还有这么一群人,他们是如何悄无声息的藏在山沟之中的?难道之前他们一直在冷眼看着自己的袍泽被屠杀? 袁尧发现这支军队的人数不算很多,带头的是一名全身覆盖着金黄色铠甲的年轻人,他作战特别的勇猛,使得却是两柄细剑,左右手同样的灵活,从不随意出手,但是每一次出手都会带走一条人命。这名年轻人下手的位置都是人体上的致命要害部位,而且从目前来看例无虚发。 不管敌人有多少,杀出一条路才是他们逃生的唯一途径。袁尧也是一名猛将,之前他没有多少展现自己的机会,这一次他会让所有敢于阻挠他的敌人尝到他的厉害。 袁尧角旗一动,一支百人金甲卫瞄准了敌人包围圈的一处位置一针扎进去。敌人刚想做出反应,另外一支百人金甲卫如法炮制的瞄准另一处位置开始突围。就在短短的时间内,四支百人队分别针对包围的四个点开始拼杀。 年轻人倒也没有显得特别的慌张,他指挥手下人对四个点进行增援,同时自己也经过这几次变阵找到了敌军的统帅,于是他单枪匹马的准备找袁尧单挑。 面对挑战袁尧从来不怵,他迎着年轻人冲过去,两人的第一次交手就在长枪和细剑之间展开。年轻人出手果然是狠辣,他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不断的挑衅着袁尧同时为自己找寻机会。一旦瞅准了机会,他立刻出手,细剑穿过袁尧防护的空隙刺向胸膛。 中了!年轻人还没来得及庆贺,袁尧已经在马背上消失了,细剑在空中划开一道口子,连头都不用回就到了自己的身后。就在细剑回到背上的时候,长枪的枪头也到了,两者碰撞在一起,年轻人明显感受到了枪头的力道,整个身子明显前倾,耗费好大的力气才保证没有从马背上摔下来。 前面!年轻人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喘,细剑立刻回防到胸前,枪头已经在他的耳边划过,余下一阵呼啸的声音。刚才消失不见的袁尧已经重新回到了马背上,屁股还没坐稳,长枪已经出鞘。这一次袁尧把握是很大的,他双腿一蹬,身子跃起朝着年轻人就飞跃过去,两人在马背上擦肩而过,兵刃相互之间摩擦出一道火花。 落地,站稳。袁尧的手臂微微发酸,他回头去看年轻人,年轻人一回头,原先保护在自己脖子处的护甲裂开成了两半。可想而知,方才若是没有这套护甲,这会儿裂成两半的就是自己的头了。 年轻人嘴角上扬,“果然是棋逢对手!”他示意袁尧看看自己的脚踝。 袁尧没有就范,而是选择转动一下自己的脚踝,这么一转,一阵疼痛传过来。低头一看,左脚脚踝处已经裂开了一道口子,鲜血开始渗出来了。 “没错,棋逢对手!”袁尧来了兴趣。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二百六十二章 兵败被俘 - 观云 - 不留无伤 袁尧同年轻人打斗着,年轻人没有注意到的是不知何时袁尧已经将一支黄色角旗插在了自己的背上,角旗随着他身形不住的摆动着,在旁人看来这不过是毫无规律的摆动,但是在金甲卫看来这是军队的暗语。 年轻人专心战斗,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一点都没有关注战局的变化,毕竟他是这支军队的统帅。他开始注意到敌军已经有序的收缩撤退,他开始疑惑了,明明敌军统帅在同自己交手,他是什么下的军令的? 张涵山带着寒刀卫撤退到了战阵的边缘地带,巫矻获本来就没有打算对他们穷追猛打,毕竟他的目标是并州城。当然其中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支军队迟早会遇到真正的敌人的,自己手下这些宝贵的兵还是应该用在刀刃上。 金甲卫已经撤退完毕,接下去就是寒刀卫了,张涵山打头,宣韶宁主动承担起断后的职责。 袁尧挥舞着长枪逼退年轻人,自己趁机跳上了战马扬长而去,在离去的同时还不忘指了指自己的后背。年轻人看见袁尧后背的角旗之后方才如梦初醒,恨自己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同时咒骂袁尧狡诈! 轮到宣韶宁撤退了,他正巧经过了年轻人的身边,这下年轻人的全部怒气都打算发泄在宣韶宁的身上。这一回他绝对不允许再有人从自己眼皮子底下逃跑了! 年轻人掷出一柄细剑,穿透了一名寒刀卫将士的身体然后扎入了另一名将士的背心。一箭双雕!这下年轻人总算是有点脸色了,他跃起踢飞了那名已经殒命的寒刀卫将士拔出细剑向宣韶宁刺过去。 钧乌出鞘格挡开细剑,宣韶宁开始注意到这个好战的年轻人,仅仅是瞟了一眼,年轻人又发动攻击了。宣韶宁无奈只能掩护身后的袍泽先行撤退,自己来会一会这个敌军首领。 细剑两面夹击,不断在刺探宣韶宁周边的弱点,一旦发现了,必定会毫不留情的刺入,甚至会让宣韶宁一命呜呼。敌人进攻这般的狠辣又密集,宣韶宁看似只能防御,但是他不打算继续同这人纠缠,故意露出了一个破绽,果然,敌人的细剑立刻就扎了过来。 身为都尉,宣韶宁能穿的是第三等的黛翎甲,比较之前的黄钨甲,这一声铠甲硬度更高、更为贴身,寻常的兵刃已经不容易刺穿了。宣韶宁认为自己身上的黛翎甲能够抵挡住这一次的攻击的。 现实是他失算了,细剑的锋利没有经历过的人是不会体会的。细剑刺穿了黛翎甲,扎入了宣韶宁的右侧腰间。吃痛的宣韶宁不打算放弃自己的计划,于是他旋风般转身,硬生生主动将身子从细剑中退出来,然后连连出剑,在敌人后退的同时掷出了袖中的匕首。 年轻人已经预判到了宣韶宁的出手,他将自己的头微微歪到了一边,躲开了匕首的正面攻击,不过还是直接撞飞了他头上的头盔。 这才是第一招,没等年轻人反应,宣韶宁收剑出腿,一脚踢在了年轻人的额头上,留下了半个鞋印子。 年轻人在摔下马背的同时掷出了一柄细剑,剑再次船头马腹划伤了宣韶宁的腿,他也从马上摔下。 年轻人颇为不服气还想同宣韶宁再战三百回合,但是他的手下人已经围拢过来。 “你们赶紧去追啊,这里我能够应付!” 年轻人刚吼完就意识到自己忽略了战局,他一看,原来宣韶宁骑着马一直阻挡在所有人的面前,不仅是同自己交手,同时他来回奔跑阻拦那些打算追击的下唐军,为大军的撤退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不过是耽误了一点时间而已,赶紧去追!” 话刚喊出口,下唐军营就传来了号角声,这是巫矻获的军令,下令伏兵收兵。 年轻人颇为不服气的瞪着宣韶宁,“你想逞英雄啊?好啊,咱们来单挑!” 宣韶宁此时已经无所谓了,他嘲笑道:“好啊,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你要玩什么,我都奉陪!” 年轻人把持着一柄细剑对准了宣韶宁,“你们都退下,这个人是我的,我要亲自将他拿下!” 年轻人跃起朝着宣韶宁猛刺,接着不断变换着身位,在宣韶宁身边制造出重重身影,让一旁的下唐兵看得眼花缭乱。不过宣韶宁以不变应万变,他的脚步几乎没有怎么移动,耳朵一直在捕捉对方的动静,之前的这些不过是障眼法,为的就是迷惑视线。 出手了!这是两人的共同念头。年轻人认为出手的时机到了,宣韶宁觉察到了真正动手带来的不同的力道。 再次相同的是,两人这一次都没有选择兵刃。宣韶宁用的是拳头,而年轻人出的掌,于是旁人们看见,一拳撞击在年轻人的胸口;一掌扇在了宣韶宁的小腹,接着俩人飞离出去。 年轻人刚刚用细剑支撑住身子,立刻后退一蹬就再次冲上前来,他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趁着宣韶宁同样立足未稳的时候给予一次重击。 宣韶宁已经见到了敌人,他打算再次欺骗一下这个好勇斗狠的敌人,于是他故意装作慌张的模样,做出后退的样子。年轻人一见他这反应,心底更加认定自己的反应打了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就在年轻人距离宣韶宁咫尺的时候,他出手了,细剑没有划伤敌人的任何身体而是被钧乌剑给生生的顶开了。年轻人冲力过猛,此时身子已经刹不住了。接 着众人只听见啪的一声,两人终于再次分开。 年轻人抚摸着自己发红的侧脸,这个时候疼痛才开始弥漫开来。他万万没料到自己竟然被敌人给狠狠扇了一巴掌! 宣韶宁同样在甩动自己的手,毕竟刚才的一掌实在是太用力了,用力的自己的手掌都疼了。 这简直是侮辱!远远比被人杀死还要耻辱!年轻人对宣韶宁是恨到了骨子里,在这么多手下人的面前竟然这么让自己丢脸! “你!今天我们之间只能活一个!” “没所谓啊,能与你同归于尽,我今天也算是没有白来一趟!” “同归于尽?你想得美!我要拿你的人头祭天!” 年轻人这火爆的脾气让所有人都觉得宣韶宁这是在玩火,但是只有宣韶宁自己知道身为军人战死沙场是一种荣誉,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没等年轻人动手,下唐中军再次响起了号角,不过这一次同之前的不同。宣韶宁露出了惊讶的恐惧的神色,因为他有些明白了这号角的寓意。 “啊!我们赢了!” 一直在旁边看热闹的下唐兵开始欢呼跳跃,宣韶宁没有猜错,这号角的意思就是胜利!那就是意味着并州城已经被攻陷! 宣韶宁回头看向火光冲天的并州城,眼中涌现出来的是复杂的情绪。虽然自己掩护大军安全的撤退了,可是他们原本的任务完全没有完成,并州最终还是沦陷了,这不就意味着他们的任务失败么! 兵败身死这是自古以来的军事规律,今天也不会例外的。宣韶宁此刻除了坦然还有愤怒,就算是死也要多拉几个下唐兵垫背。宣韶宁重新举起了钧乌剑,对准的就是年轻人。 然而年轻人并没有获胜之后的喜悦和对宣韶宁的嘲讽,按理说他已经成为今日的胜利者了,但是他的脸还是一股子不服气,之前那一巴掌的仇恨还没有过去。 “我们的确是获胜了,但是胜利不是属于我的,我的胜利要靠我自己争取!你,就是我今日获胜的筹码!” 真是轴!宣韶宁想着,不够他倒是有些欣赏这个年轻人的执着精神。 “那好,咱们接着比比,看谁技高一筹!” “你今日会是我的阶下囚!你们都不准插手!” “够了,吾儿,大局要紧!” 宣韶宁闻言回头看见了那一张青色的诡异的面具,和面具之后的那一双阴鸷的眼睛,他就是巫矻获。 “这个人就是你的囚犯了,你想怎么处置都可以。我们还有要紧事儿去处理,不要在这里耽误时间了。”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二百六十三章 铁血真情 - 观云 - 不留无伤 当宣韶宁沦为下唐的俘虏的时候,袁尧已经带着大军朝着真岘城撤退了。马蹄在奔驰,他的脑子也一直都在打转,明明是计划好的暗中突袭如何两方的位置出现互换,自己这边反而成为了被偷袭的对象了?难不成是军营内有细作,走漏了风声? 张涵山跟在袁尧的身后,他同样在思考同一个问题,不过他还在担心宣韶宁的下落。作为断后的人到现在都没能跟上大部队,后果会如何张涵山再清楚不过了,几十年的沙场生涯也算是见惯了生死,可是心里隐约的还是对宣韶宁离去这件事有些遗憾和惋惜。 第二次上战场的纪问寒原本打算成为宣韶宁的亲兵,不过这亲兵还是有条件的,条件之中并不包括同主将的关系好这么一条,所以即便是两人都有心,可惜军令不能违。从开战之后到现在纪问寒都没能见到宣韶宁,此时他不住的左顾右盼,始终见不到宣韶宁的身影,心中很是着急。 就这样的一支军队从并州前线撤出之后一路朝着来时的路奔驰,他们认定只要通过了真岘城进入漠北,他们也就是彻底的安全了。倒不是说袁尧不信任沈咏年,只不过在经历了阴谋和背叛之后多一个心眼也是人之常情。 怀着这样的心思,袁尧一路上都对周遭的环境比较在意,任何的动静都是他必须掌握的,他要对身后的一万多将士的生命负责。于是乎,当前方出现卡口的时候,袁尧的警惕性更加的明显了。 这是由赤尾军设置的卡口,之前他们就是从这里通过的。一切看似同三天前一样,但是袁尧还是从中觉察出了细微的变化。 “人数增多了!”袁尧不打算减慢速度,既然之前双方都已经谈妥了,对方就不该阻挠他们的通过。甚至,袁尧心里还想要加快速度,他总感觉多停留一刻便会多一刻的危险。 常年征战的人的警惕性很多时候真的是很准的,就在袁尧距离卡口一里路的时候,早就埋伏在卡口两边的赤尾军涌出来了。他们手持兵刃,将刀尖冷冷的对着来人。在这些人身后,一名全副武装的将领骑着马缓缓走到了队伍的最前头。 袁尧必须勒住马缰了,脸上并没有露出丝毫的惊讶,反而有了一丝坦然,毕竟自己竟然猜对了,可是他真的不希望自己猜对。 “何云柯,你这会儿伏兵于此是有何打算?” 没错,赤尾军的守将就是何云柯,他手中的凤翅三棱鲜红欲血,但是他本人却是满脸的矛盾。是啊,换做是谁能不矛盾呢?出尔反尔、暗设伏兵、自相残杀,任何一件事,只要做了,只怕他从今往后在军中也就没啥好名声了。 “你我都是军人,都懂得军令如山的道理。今日我奉命截杀逆党,你我就是仇敌!” 何云柯这句话说得清楚明白,军命?还能是谁的军命?原来赤尾军从来都没有相信过 宣韶宁的话,一直都将他们当做逆党,之前放他们过卡口不过是打算借刀杀人,眼下既然下唐没有做的事儿自然只能是赤尾军自己动手了。 “沈将军竟然报了这样的心思!靖义军全军上下原本还在庆幸军中还是有明道理之人,没曾想这个最信任的人到头来反而成为了推我们入悬崖的推手!” “你要沈将军怎么做?你要我如何做?你们不过是动了动嘴皮子就要我们相信你们?那么,我们也不过是动动嘴皮子让你们相信我们罢了!谁都不欠谁的!” “好!”袁尧抽刀对准何云柯,“今天我们之间必须要有一方战死了,可是你记住了,屠杀袍泽的这一刀是你们赤尾军先挑起的,我们靖义军从来都不怕挑战,但是我们一直都不忍心拿刀朝向自己人,你们做的这么绝,我们奉陪到底!” 袁尧挥动了角旗,他身后的很多将士到现在还不明白为何赤尾军突然就对自己动手了,他们更是不敢相信自己马上就要同自己开战了。 这些兵卒们不明白也不怪他们,张涵山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他们被赤尾军给摆了一道,这一幕之前在自己身上不是曾经发生过么?只不过上一回他是侥幸活下来了,这一回他就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这么幸运。 “乐松啊,你若是知晓了一定会为当初的决定后悔吧!”张涵山自嘲的嘟哝了一句,一直跟在他身后的纪问寒耳朵倒是灵敏,听见了他的话。 张涵山抽出了那柄奇形怪状的铲子,转头对一直盯着自己的纪问寒说道:“你看了我很久了,孩子,接下去可就得拿出你平时训练的真本事来了,我可不能时时照顾到你的。” “指挥使,我已经不是孩子了,我是一名军人,我不需要任何的照顾!不管敌人是谁,我只秉持着靖义军的宗旨,我出手也绝对不会软的!” 张涵山倒是有点惊喜,这个被宣韶宁提拔起来的孩子做事风格真的和宣韶宁有几分相似。 金甲卫列阵,寒刀卫作为侧翼,如同并州战斗一样盯着眼前的这些赤尾军。卡口的位置还算是宽阔,一大片平地足以容纳两军交战,于是赤尾军也摆开了阵势。 何云柯大声吼道:“他们都是朝廷通缉的逆党,不再是我们的袍泽了,你们绝对不能手下留情,不然付出的就是你们自己的性命!按照我事前做好的部署,每一个人都就位,若有违抗者立斩不赦!” 就这样,靖义军同赤尾军展开了激战,双方看上去都使出了全部的战斗力。刀兵相向、人喊马嘶,到处都是刀光剑影。 袁尧的刀砍在了何云柯的三棱枪上,两人暗暗较着劲,兵刃相互摩擦出一道一道火星子。袁尧身子一沉,借助身子的重量将刀狠狠的下压,同时人跳起来照着何云柯的肩膀就是飞身一脚。何云柯眼疾手快,身子侧过马匹躲开攻击之后 抽回了三棱枪,利用袁尧用力过猛身子前冲的机会,他将三棱枪抛到了自己的左手,反手就是一枪刺出。 枪头擦着袁尧的腰间而过,只差毫厘便可以扎入了目标的身子。袁尧的身子恰好同马匹挨得很近,他顺势就把自己靠了上去,将枪头卡在了马匹身上。何云柯一用力,袁尧弹出,三棱枪直接在马身上划拉出一道血口子。 这可是何云柯自己的战马,战马吃痛,开始暴跳起来。何云柯忙着稳定身体,袁尧开始反击,他一刀砍向何云柯的大腿,即便收腿速度够快,铠甲上还是留下一道刀痕。何云柯头一转,袁尧已经凑到了他的面前,这个时候只要袁尧出手,刀就能直接插入何云柯的胸口。但是袁尧没有这么做,他用自己的拳头代替了刀剑。 这么一拳头下去,何云柯的侧脸就是一团红晕,两人一同摔下马来。 “咱们一起训练这么多年,彼此的招式都是再清楚不过了,你可不能有妇人之仁!” “我刚才不叫仁慈,是对逝去战友的祭奠!接下来,我可就真的要出手了,你可得小心了!” 袁尧的话何云柯如何不清楚?他们俩从少年时期便一同从军,一同在军队当中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了,即便他们现在已经是指挥使,隶属于两支不同的军队,但是当年的那份情谊早就深深扎根在自己的心中,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抹去了。 何云柯笑了,“好啊,咱们今天就都拿出真本事来,谁都不要让着谁!” 袁尧仰着头同样笑了,何云柯冲上前飞出三棱枪,袁尧躲避同时再出手。两人再度纠缠在一起,缠斗之中,不知从哪里飞出的一支羽箭朝着两人而来。最先注意到的是袁尧,那支羽箭应该是朝着自己而来,可是眼下的两人站位,羽箭最先穿透的应该是何云柯。 袁尧当机立断,一脚踢飞了何云柯,眼看躲不过便只能抬手挡开,羽箭的冲力是非常迅猛的,即便袁尧用手臂来卸力了,羽箭还是在袁尧的手臂上划开一道口子。 “是谁暗箭伤人!”何云柯怒了,可是周围战斗一团乱糟糟的,根本查不出是谁射的箭。 何云柯冲上前来,不过这一次他不是来打架的,而是趁乱推开袁尧并说道:“趁现在赶紧走!” 这下轮到袁尧懵了,何云柯着急道:“方才我不过是在演戏,这其中的来龙去脉以后我再和你细说,你带着兵赶紧走!” 何云柯也不等袁尧同意,抓起袁尧的刀就在自己肩膀上砍了一刀,随后呼喊让亲兵来救援。 那些赤尾军们也是事先约好了一样,一见主将受伤便纷纷后撤,于是袁尧带着军队冲过了卡口朝着夜苍城而去。 临走的时候,袁尧回头看了何云柯一眼,何云柯的眼中满是释然。 “多谢了,兄弟!”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二百六十四章 亦敌亦友 - 观云 - 不留无伤 这是宣韶宁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下唐的军营,之前不过是为了战斗,为了杀掉更多的敌人,这一回他可算是能有机会看清楚了。不过他这一次依靠的是囚犯的视角。 被关在笼子里的滋味是不好受的,虽然这个笼子还算宽敞,就算是关三个人都不成问题。宣韶宁甩动着手铐脚镣,眼睛一直在军营内打转。 “你看得再清楚也没什么用了,你根本没有机会将这些情况带回去的。” 嘲讽宣韶宁的就是之前交手的下唐的年轻将领。此时他正颇为满意的欣赏着宣韶宁的表情,毕竟这是他的战利品。 “趁我还能看的时候多看看呗,毕竟遇到你这么厉害的对手,我只怕是没有下一次再挑战你的机会了。” 年轻人明显嘴角上扬了,“哟,这个时候你开始说软话了?还以为你多有骨气呢!你倒是说说我哪里厉害了?” “你最厉害的地方就是你的脸皮!厚成这个样子,真真是一点羞耻心都没有!明明是我的手下败将,你倒还有脸来向我炫耀!” “你!敢耍我!”年轻人双手紧握住牢门吼道:“你怕是还没搞清楚自己的境遇吧!” “我很清楚自己的情况,不自量力的人是你!你以为我成为俘虏就能由着你随意的侮辱么?有什么招拿出来啊,我要是吭一声就不是男人!” 年轻人这会儿反而怒火消退了一些,“想死啊?我可不是成全你的,我有的是折磨你的办法,你慢慢等着!” “快去抢啊!赶紧的,不然就没好东西了!” “哎,等等我!” 下唐的士兵们突然变得疯狂起来,争相朝着一个方向奔跑,就连那些一直跟在年轻人身后的兵卒们都跃跃欲试了,若不是因为年轻人在,他们就加入其中了。 “怎么回事?”年轻人抓住一名兵卒问道。 “回小拓大人,拓戎大人允许我们进入并州城肆意而为,抢到什么都归自己!” 这名小兵的脸因为激动而变得通红,而宣韶宁的脸则因为惊讶变得惨白。年轻人放开了这名小兵,同时转身对身后的护卫说道:“你们也去吧。” 于是并州城的灾难开始了,作为胜利者的下唐军冲入城中烧杀抢掠,原本富庶的城池转眼间沦为人间地狱。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抢劫、女子们遭到了强暴、男子全部被杀、老人和孩子则成为了下唐军的活靶子,到处都是呼喊声、求救声、哭泣声。 宣韶宁看不见城内的一切罪恶,他能看见的只是并州城上空的火光,可是仅仅是这些火光就足以让他痛恨不已,手指抠着笼子发 出沙沙的声音。 年轻人也是朝着同一个方向,他说道:“你一定非常痛恨我们吧?其实我也痛恨自己。我从来都不赞同屠杀百姓,他们都是无辜的,战争已经让他们损失惨重了,如今还要付出生命。” “可是你们还是这么做了!” “做的是人是他们,不是我!战士们拼了命为的是什么?金钱、女人,这些才能满足他们,不然他们凭什么替我们卖命?”年轻人转过身,眸子在火光的照耀中一明一暗。“义父做法我从来都不赞同,可我都无能为力,你,你认为自己能做什么?收起你那激动的情绪,你要明白自己不过是囚徒,杀死你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 “义父?”宣韶宁开始思索这个义父指的会是谁,倒是年轻人自己说出来了。 “我的义父就是别你们称为妖将的巫矻获,我是他的养子,我叫做金重吾。” “不愧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你大可以过过嘴瘾,你刚才不是也说了么,如今能动的就是这条舌头。” 下唐攻陷了并州并且将并州作为了自己的后方补给站开始将矛头指向了剩下的十一州。按理说,趁胜追击正好能最大限度的利用战士们的劲头,但是巫矻获没有这么做,他反而下令让全军在并州休整。做事不按常理来就是巫矻获的特点,不然也不会被人成为妖将了。 利用这段时间,金重吾便将宣韶宁囚禁在城内的一处临时牢房之中,每日都会安排人送来吃的,倒是一点都没有亏待宣韶宁。 对于养子的做法巫矻获一点都没有过问,毕竟一直以来他都是这么培养这名养子的,什么是大事,什么是小事,分清楚再做;保持大局观,不要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儿而分心。巫矻获认为金重吾还是做得不错的,是一个能继承自己衣钵的人,不过是在没有亲生儿子的前提下。 “嘿,你出来!” 金重吾打开了牢门,同时将手铐脚镣的钥匙丢给了宣韶宁。这是又要玩什么花样?宣韶宁一点也不犹豫,立刻开锁然后走出牢房,一边甩动着有些酸麻的手脚,一边环视四周。 “我一点都不担心你逃跑,这并州城已经是我们下唐的了,你就算是想要跑,最后只能成为一具尸体。” “尸体都比成为你的玩物要好。” “那可不一定哦,我已经通告了全军,将你的模样让一名画师画出来了,连夜赶工的,一连画了十数张,在全城都张贴了。一旦发现你的踪迹,他们便会努力活捉你,记住,是活捉,就算打伤都没关系,关键是要将你活着带到我面前。” 宣韶宁都 想要笑了,自己不过区区一介囚徒,怎么就能让这少将这么费尽心力的折腾?金重吾是下唐军中的小拓,对应梁朝的军衔,应该是都尉一级,说起来同宣韶宁倒是平起平坐了。不过这人明显比宣韶宁要年轻,这么年轻就当上了都尉,看来有一个厉害的老爹是多么的重要,哪怕只是义父。 “你这么对我上心,我真的有点受宠若惊了。” “所以啊,轮到你回报我的时候了!”金重吾将钧乌剑丢给了宣韶宁,“接下来,咱们再来比试一场。一对一的,没有任何人干涉的,拿出自己的全部本事来!” 宣韶宁握紧了钧乌,看着眼前这人,心中感叹这人若不是十足的武痴,那就是另有企图,又或者两者皆有。可这又怎么样呢?宣韶宁觉得自己还有很多事儿都没有做,可不能就这样死在这里。若是不想死,那就只能是配合金重吾了。 两人真刀真枪的结结实实的对打了不下上百个回合,你来我往的各有输赢,但是偏偏两人都不甘心主动认输,于是打斗就这么持续着。事实上,两人的身手是相差无几的,靠的就是临场发挥,究竟谁更专注,谁更能把握住进攻的机会。 “他们俩都很投入,完全的势均力敌,难怪重吾要留着这个人。” “拓戎大人,能有这么一个人陪着小拓大人练习也是好事。” “哼哼,你以为重吾留着他就是为了锻炼武技么?你同所有人一样,都是小看了重吾。” 护卫一时间接不上话有些狼狈,巫矻获连看他一眼的兴趣都没有,看完了金重吾的表现便回到自己的指挥部去,毕竟还有很多的事儿等着他来处理,例如同西凉的继续合作事宜。 一个时辰,足足一个时辰,两个人都已经是精疲力竭了,汗水将身上的衣裳彻底打湿,他们能做的就是不断的大喘气,想要再挪动一步都已经成为了一件难事。不过,两人从来都没有放松对对方的监视,他们的眼睛一直死死盯着对手。 “今儿就到此为止了,明天我再来找你!” “怎么?利用完我了就打算这么打发我?” “不然你还想怎么样?手铐脚镣我已经命人都取走了,你只要乖乖待在牢房就行了。还有吃的,一点都不会亏待你的。” “敢情我成为了你的陪练了?” “你应该感到庆幸,正因为你还有利用的价值,你的命才能保住!你不是一心想要活着回去么?那么就乖乖听我的话!” 宣韶宁真正的惊讶是从这里开始的,他没有料到自己的心思最终还是被金重吾猜中了。这个年纪轻轻的人啊,究竟有着怎样的能力?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二百六十五章 往来试探 - 观云 - 不留无伤 伤口处隐隐作痛,袁尧低头瞅了一眼,鲜血依旧在渗出,但是没有发黑发紫的迹象。眼下大局要紧,袁尧只能将一条从下摆撕下来的布条扎紧手臂,继续策马飞奔。 好在通过真岘城之后距离夜苍城不算远了,一天的时间足矣。一万多人的军队损失不大,虽然任务没有完成,不过当萧云祈听完了袁尧的汇报之后也就明白了这是内外一同设了一个坑让靖义军去跳。 “沈将军竟然会这么着实是令人意外的,若不是何云柯放了一马,这一万多的弟兄能回来多少都难说了。”莫承枫对于已经为数不多的兵力的不断折损甚为心痛。 “袁尧你受伤了?”萧云祈见到了袁尧手臂上的绷带,被这么一提醒,袁尧才开始察觉到自己身体的异样。 “将军,一点小伤,末将这就打算去找胭脂姑娘处理。” “袁指挥使!”胭脂一看见袁尧立刻兴奋的上前问道:“我听说你们遇到了伏击,不知道宣大哥可有受伤?” “胭脂.......宣都尉他被俘了.......” 胭脂的脸上没有出现袁尧想象的慌张、担心的表情,而是一种难以言说的矛盾。宣韶宁被下唐军队俘虏,下场难料,他不过是一名都尉,未必能留下性命,但是胭脂依旧相信凭借他的个人能力暂时还是不会有性命之忧的。 “胭脂?”袁尧本以为胭脂过于担心宣韶宁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了,想要说点鼓励的话,话还没出口,眼前一抹黑就栽倒在地。 “指挥使!”胭脂拆开绷带查看伤势,这一道伤口一直都在渗血、伤口外翻难以愈合,而且伤口很深,深得都能看见骨头。 胭脂脑海中仿佛出现了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这种伤口似乎在哪里曾经见到过,可一时半会的也无法想起来,目前只能先尽快按照普通刀伤进行处理。 胭脂的医术是全军公认的,在她悉心治疗之下袁尧的状态开始好转。胭脂的一颗心也算是放下了,走出药坊,她的全部思绪就开始注入到宣韶宁的身上。 “宣大哥你会为了大军牺牲自己,我一点都不意外。只是,你成全了大意,我只想要你平安活着。”胭脂对着天空中的点点繁星许愿,许愿自己的话能被宣韶宁听见。 宣韶宁是听不见的,但是他此刻也在看着夜空。八月末的时节,天气很是炎热,关押宣韶宁的笼子也就这么放置在室外,好在并州城内时不时还能吹拂过一阵阵的凉风,消解宣韶宁的暑热,也消解他的思念。 “都说中原大地的风景更美,我一开始还不信,这一段日子以来我算是信了。” 宣韶宁扭过头去看见的是金重吾,他正依靠在笼子的边缘,手中拿着一只牛皮酒袋一口一口喝着。 “难不成这就是你们侵略我们大梁的理由?”宣韶宁若无其事的说着,但是身子却一点一点开始朝着金重吾靠近。 “战争的理由可以有很多种,就算不是因为这个,也能找得出别的,所以你认为理由很重要么?” 宣韶宁看见金重吾没有回头看自己,于是进一步靠近,同时说道:“我们大梁物宝风华,凡事都讲究一个礼字。没来头的涂炭生灵那就是一种罪行。” 金重吾没有说话了,他似乎在思考。于是宣韶宁决定出手了,此时他俩的位置已经是相当靠近了,宣韶宁只要稍微一伸手就能触碰到金重吾的后脖子,这可是要害部位。 这是你自己放松警惕的,怪不得我了!宣韶宁心底里对于金重吾没有仇恨,只不过他们站在不同的阵营,他必须制服这个人,然后找到逃走的机会。 就在宣韶宁的手指穿过铁笼子触碰到金重吾的脖子的刹那间,金重吾转头了,他将手中的酒袋子从铁笼的间隙递了进来。 “喝一口吧!”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么?你这样我完全是有机可趁的。” “现在不是你出手的好机会,刚才才是。” 金重吾朝着宣韶宁眨了眨眼,直到这时宣韶宁想要仔细审视这个年轻的小伙子了。一头的卷发由一圈兽毛编织而成的头箍箍住;棕褐色的脸上有着一双灵动、水润、明珠一般的大眼睛;高而起翘的山根挺拔笔直;紫色的厚实的嘴唇。 说实话,金重吾的长相已经算得上是帅气了,在这么多的下唐人之中,他的草原民族特色不是很明显,在粗狂中还带着一丝的中原人的斯文。金重吾的长相有些偏成熟,加上那挺拔伟岸的身姿,很难让人相信这个人不过是二十的年华,还比宣韶宁小上几岁。 金重吾不仅是长相老成,除了好战之外,在处理其他事情上还是沉稳有度的。军中的人都对这名少将敬重有加。最让宣韶宁感到恐惧的是这人似乎总是能猜透人的心思,确切的说就是猜透自己的心思。 “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我要是不能把握住机会岂不是辜负了上天的好意?”宣韶宁也不打算遮遮掩掩,索性爽快的承认。 金重吾笑了,“哎,赶紧拿着!被跟我说你从没喝过酒,那我可是瞧不上你了!” 宣韶宁一把夺过酒袋,拧开塞子,一仰脖子就将其中的所有酒一口喝干,惹得金重吾拍手连连。 “不愧是条汉子!” 宣韶宁打了个饱嗝,然后将酒袋抛 出笼子。方才喝得太猛了,没有怎么品尝味道,如今想来似乎有一点奶香味,回味倒是挺甘甜的。 “你吃我的喝我的,也算是我的人了,你可得听我的话。” “笑话!我堂堂靖义军的都尉如何能做你的下人!别以为你稍微施舍一点恩惠就能让我感激你,我们是敌对的双方,我现在是你的囚徒,你可以杀了我,也可以折磨我,但是被打算让我对你臣服,绝对不可能!” 宣韶宁不觉间说话的嗓音开始变大了,一通话说话自己也算是解气了。金重吾一点也不恼,他悠然的绕着笼子转圈,同时说道:“你再一次证明了我的眼光,看来我看人的本事还是大有长进啊!我不会杀你的,也不打算折磨你,我要的就是你每日陪我练武!” “好啊!练武我从来都是最认真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是落到实处,绝对不会留下任何的余地的。你要是不拿出真本事来,若是死在我手上了,那你也就不能怪我!” “自然是了!沙场上刀剑无眼,生死各安天命,这是十多年前我就懂得的道理,你大可以下狠手,不然我还觉得不痛快呢!” 宣韶宁扒在笼子边缘对着金重吾吼道:“我是梁朝的军人,我是青山书院的弟子!守卫国土、祛除外敌是我一生的使命!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一定贯彻到底!” 金重吾看着宣韶宁像是在看着一件精美的艺术品,宣韶宁醉了,这一袋子的马奶后劲可是足着呢!宣韶宁不懂,一口气全部喝完了,这下子酒劲开始释放出来,他满脸通红,显得很是亢奋,好在思路没有混乱。 “酒品见人品,这是中原人说的,今日看来还真的是有一定道理的。”金重吾捡起地上的酒袋,得意的说道:“你好好休息,明日我再来找你。” 金重吾走开了,可是宣韶宁依旧吼道:“你别走啊!我现在精神足着呢!咱们再来三百回合!把我的钧乌还给我!” 直到金重吾彻底消失之后,宣韶宁才颓然的坐下,看守们都认为他这是酒后乱言了。但是宣韶宁自己知道方才不过是配合金重吾演戏而已,第一次着了你的道,可不会再有第二次了,你以为自己足够聪明,可是我也不傻。当初杨颉老将军赏我的一坛子将军候已经锻炼了我的酒量,这半袋子马奶酒还不足以让我失去理智。 金重吾,你也算是一条磊落的汉子了,你这么一直留着我究竟想要做什么?看来自己以后对他更加要小心了,这人拥有能看穿人心里的能力,如何脱身还得再费些思量了。 宣韶宁靠在铁笼上,眼神无助的看了看星空,既然演戏就演得逼真一点吧。于是,他伏在笼子里就这么沉沉睡去了。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二百六十六章 人小鬼大 - 观云 - 不留无伤 八月逝去,转眼就到了九月,宣韶宁成为俘虏已经进入第十八天。这段时间他每日的主要事儿就是陪着金重吾真刀真枪的对战,严格说起来也不是每日,因为其中的一些日子金重吾选别人对战去了,倒不是厌倦了宣韶宁,而是因为下唐大军开始攻打接下去的城池了。 从庆功宴中以及下唐军人的闲谈之中,宣韶宁隐约知道又有两座城池被攻陷了。如此一来,他也就成为全军之中唯一一个不开心的人。他实在是想不通梁朝拥有的军队数量和战斗力不弱的,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败北以至于敌人高歌猛进。 “别愁眉苦脸了!”金重吾走过来,他身上的沾满鲜血的盔甲还没来得及脱下。“明日就该带着你上路了,确切的说是换一个地儿去了。” 宣韶宁没有搭理他,金重吾也不动怒,事实上除了战斗之外,其他很少能有事能让他动怒。 “这几天我没有找你练手你也知道为何了,我们新近攻陷了两座新的城池,这并州就交给西凉军驻守了。我们得前进,朝着梁朝国都前进!” 金重吾这般的讽刺,宣韶宁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背对着金重吾愣是不说话。 “小拓大人!” “什么事儿?” “关于大军出发的事儿请示您,这位囚犯还有那位怪人是否一同带走?” “你说呢?一个是我看中的人,一个是义父看中的人,你说要不要带走啊?” “那......小的知道了!” 宣韶宁一直背对着他们,但是他们的谈话他是听得清清楚楚,那名小兵的跑步声渐行渐远。金重吾倒是绕过笼子来到了宣韶宁的面前。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作为战败一方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儿,你能做的就只能是接受。若是你不服气,那就活着回去,然后执掌兵马来找我们挑战,光荣的收复国土才是你的荣耀。” “怎么你这话听起来像是在给我立功的机会一样?” “是吧,我对你好吧?所以啊,你就多少吃一点东西。” 金重吾将那一份饭菜往笼子里推了推,自从听见下唐军连连获胜的消息之后,宣韶宁就没有胃口了。朝廷如何的阴暗那是朝廷的权力斗争,同百姓无关啊,百姓何辜?要承受这样的兵祸? 宣韶宁端起饭碗将饭菜草草的吃下,他认为金重吾说的还是有道理的,况且自己的肚子真的是饿了。哎,果然是一顿饭就能难倒英雄汉! “这就对了,你比那个人可是要好多了,趁着还能吃就多吃一点。” 那个人?哪个人?难道说在下唐军营中还有别的俘虏?不会啊, 自己都被抓这十几天了,一直都没见过除自己以外的俘虏啊。 接下去的几日宣韶宁一直留意那个传说中的俘虏,可是自己毕竟被关在笼子里,能看见的地方着实是非常的有限。这种事又不能找一个下唐兵过来问,而且一旦没有战事之后,金重吾真的是一日都不休息,日日来找宣韶宁练手。 这一日两人过招了整整两个时辰,两个人都累得坐在地上,连喘气都感觉到了费力。宣韶宁也着实佩服金重吾,这家伙不是存心的吧?把我累成这个模样,就算是打算逃走都没有力气了。 金重吾呢则是一脸的满足,他同样累得抬不起头了,但是眼珠子还是努力朝宣韶宁那边看过去。 “嘿,韶宁!” 这是第一次金重吾这么称呼自己,宣韶宁竟然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我的名字是让我的袍泽、同窗、兄弟称呼的!你别这么叫我!” “我不是你的袍泽、同窗或是兄弟,但是我们是患难之交啊!” 宣韶宁想要笑,可是一笑自己的胸口就隐隐作痛。患难之交?果然你这个下唐的牧民根本不懂得中原的文化。 看着宣韶宁没有反驳反而在笑,金重吾认为他认同了自己的说法,于是继续说道:“你一直都疑惑我为何每日都找你练手对吧?今日我就给你解答呗。” “洗耳恭听!”宣韶宁这话是贬义的,不过他猜想金重吾应该听不出来。 “因为我要学会你们靖义军招式的精髓!在之前的战斗中我就发现你算得上是军队之中战斗力比较高、招式比较齐全的人,抓住你来练手能最快掌握你们的出招招式,日后再面对靖义军的时候我就能见招拆招了。” 即便很累了,宣韶宁还是立刻坐起身来,他盯着金重吾看,双拳攥得都要发出声来。自己一直都有疑惑,但是从来都没有想到这一层,原来这家伙的心思这么深沉!之前还以为他不过是个武痴,想要找个对手,没曾想竟然存了这份心思!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啊! 金重吾缓缓起身,颇为满意的欣赏着宣韶宁脸上的表情,“不要这么生气啦,是你教会我的这件事我也不会外传的,放心,你的名声还是保得住的。” “巫矻获有你这样的心思诡谲的义子真的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了。” “义父的心思比我深了百倍,我在他眼里不过是个跳梁小丑,这一点你就不用替他担心了。你该担心的是你的袍泽们,日后他们只要敢跟我交战,我一定会让他们尝尝我的手段。” “既然我已经没用了,你打算如何处置?” “我说过不会杀你的,我说到做到。暂时还是需 要你继续陪我练手,我这招式都学会了,这不是还得时常练习来巩固么?你们梁人不是都说熟能生巧么?” “比起你的武力,你的学问也有必要好好提升一下了。” “好啊,这不是有你么!” 宣韶宁气得自己走回了笼子里,然后关上了铁门,他得好好冥想一番,想想日后自己的出路,当然还有那个人,直觉告诉宣韶宁,那个人似乎同自己有一丝丝关系。 之后当宣韶宁同金重吾对战的时候不但支撑的时间短了,连注意力都不太集中了,往往都是几个回合甚或十几个回合之后宣韶宁就败下阵来,金重吾再也体会不到那种酣畅淋漓的感觉了。 宣韶宁摆出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说是自己日日被关在笼子里,身子已经抱恙。一开始金重吾是不相信的,连续几次之后,金重吾实在觉得无趣,既然不能杀,眼下又不能陪自己巩固招式,他只能暂时向宣韶宁妥协。 “你不是身子有恙么?那我就让人带你去诊治诊治。” 同梁军一样,下唐的军营中也有随军的药工和医士。同梁军不同的是,他们依旧保持着半医半巫的风俗,有些草药是宣韶宁从来都没有听过的,有些治疗手段是闻所未闻的。 当走进药坊的时候,宣韶宁有些为自己装病感到后悔了,万一本来没病然后还被治出病来,岂不是自寻死路? 但是走到这一步他也是没有退路了,宣韶宁只能配合着,好在金重吾不在身边,他也算是能稍微松一口气。看着巫医一会儿跳大神,一会儿又开药的架势,宣韶宁越来越怀念起胭脂来。 胭脂?宣韶宁自己都觉得意外,此时最想念的人竟然是胭脂,而不是白洛遥或是云萱公主。不会的,只不过是自己同胭脂相处的时间久,自己心底里喜欢的人还是云萱公主,是的,就是云萱公主! 云萱公主?宣韶宁只感觉公主的眉眼变得模糊了,他努力去回想却怎么都想不起她的模样了。怎么会这样?不应该这样的!云萱!云萱! 在离开的时候,宣韶宁听见巫医嘱咐一名兵卒将药物拿给那位奇怪的人,并说明了药物的服用方法。宣韶宁一直目送兵卒离开,就在兵卒即将消失的时候,他突然拔腿就开始追赶,还得两名护卫急忙呼喊。 宣韶宁不是打算逃跑,他就是想要去见见那个有可能是自己国人的俘虏,这样自己在敌军之中也就有了同伴。当那名兵卒掀开营帐的时候,宣韶宁的眼睛瞪得老大,可是他也被追上来的护卫给压在了身下。就在营帐缓缓放下的时候他看见那个奇怪的人转身了,那是一个男子,身穿的是下唐的传统服饰,可是他只看见了那人的下半身。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二百六十七章 赌徒心态 - 观云 - 不留无伤 萧云晟头疼的厉害,不是真的头疼,而是头疼这家国大事、头疼国土沦陷、头疼大臣们在大殿上争吵。 曾经的襄王妃,如今的皇后崔丹烟跪坐在一旁轻柔的揉捏着梁帝的太阳穴,也只有在皇后的服侍之下,梁帝才能安枕一会儿。为了不打扰梁帝的睡眠,皇后不准任何宫人进入寝殿,甚至于自己也不敢做幅度过大的动作,她的眼里,眼前这个躺着的男人不是君临天下的帝王,只不过是她的夫君。 光影流转,透过格栅的阳光从垂直洒向地面慢慢的越来越倾斜,皇后感觉自己的腿都有些发酸了,好在梁帝终于是醒过来了。 “丹烟,你一直都在啊?” “皇上歇息,臣妾自然必须守候在旁的。” “丹烟,不要累了自己,你可是皇后,这些事就交给宫人去做。” “对于丹烟来说,皇上不是皇上,而是臣妾的丈夫。服侍丈夫本就是妻子的责任,越是在困难的时候,夫妻本就该相互扶持。” 皇后起身,她走的很慢,双腿的酸麻劲儿还没有完全散去,她斟满一杯茶递给梁帝。梁帝眼中满是幸福,这是权力都给不了他的幸福,是只属于他们俩的幸福。 这么一杯凉爽的茶汤灌下,梁帝能体会到周身都祛除了暑气,剩下的就是有沁人心脾。梁帝还是亲王的时候便只有一位王妃和一位侧室,这一习惯保持到了他登基,如今的后宫依旧只有一位皇后和一位妃子。 “丹烟,只有你才能让我彻底放下戒心,只有你才能让我暂时摆脱家国大事的束缚。” “皇上,您既然有能力登上大宝便一定有能力抵御外敌,臣妾一直都相信的。皇上,后宫的事儿就放心的交给臣妾,全力去应付前朝的事儿。臣妾一直都相信,皇上会是一名英明的帝王,绝对不会辱没历代先皇的名声。” 朝臣们也会拍梁帝的马匹,但是梁帝都能分辨的出来他们的真实用意。皇后的话其实并没有多少的实际内容,对于时局也起不到任何的作用,可梁帝听着就是舒服。 “丹烟啊,这世上幸好还有你,还有咱们的儿子在。眼下,外敌已经贡献了中原的半数城池,眼看着就要打到京城来了,朕打算先将你们母子迁居别苑,以防万一。” “不可。臣妾是皇后,绝对不可以在家国有难的时候独自撤离。而且臣妾还认为皇上同样不可以撤离,这是一次向全国子民证明自己的机会,皇上一定要把握住。” “丹烟,一些朝臣真的还不如你啊!连朕的心思都被你猜中了,你倒是给朕添了勇气。” “皇上,越是在国家危难的时候,越是能看出真正的国家栋梁。臣妾就是相信偌大的梁朝一定会有忠臣良将挺身而出的!” 忠臣良将?会是谁呢?梁帝想起朝堂上激烈的争执,争执的话题就是是否迁都。过半数的大臣们都认为时局艰险,为了保住梁朝皇室的血脉,一定要尽快迁都。 主战派和主和派各执一词,代表人物分别为沈千汲和张淮远。这一点倒是让大臣们始料未及,这两人算是共同拥有策立之功的人,甜蜜的岁月还没过多久,这么快就站在了对立面。 主战派认为集合现有的军队做好防线的巩固,以京城为基地全力抵御外敌还是有机会一战的;主和派则是认为眼下下唐大军兵锋正盛,京城周边的军队数量不足且战斗力也欠缺,若是固守京城那便是拿皇室的安危作为赌注,一旦输了便是灭国的下场。 走与留成为了梁帝任期以来最为严峻的一个问题,看来这皇帝真的不好当,不过短短数月连自己的新年好元年都没有到就已经是这般的焦头烂额了。 “以公主来换取大梁的暂时安全也是必要的一种牺牲。”这句话一直在梁帝的耳边环绕,一开始梁帝是坚决的拒绝的,自己也就这么一个妹妹了,但是时间过得越久他越发的觉得走投无路的时候也许只能如此了。 “公主和亲?”言柯冉瞪大了眼睛盯着沈千汲。说实话,自己之前同这人几乎没有什么交往,不过是同朝为官,混了几分面熟而已。当沈千汲亲自找到言柯冉的时候,还是有几分戒备的,听了这人说的话,此时戒备之心之外还多了震惊。 “我之前就听说过你在宫变当日不顾自身安危去营救公主,我相信你对公主也是抱着赤忱之心的,你应该也不愿意公主嫁到下唐的。之前在朝堂上两方争辩的焦点便是在于战还是和,沈指挥使,你是站在哪一边呢?” “当然是战!”言柯冉几乎是脱口而出的,他不是没有思考过沈千汲的用意,但是一旦涉及到云萱,他几乎已经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唯一想要做的就是将云萱留在皇城之内,若是要做到这一点便只能是站在主战派这一边了。 “我果然是没有看过言指挥使!”沈千汲显然很是高兴,“堂堂大梁的公主怎么可以作为祈求休战的砝码?若是传到周边的国家,大梁的颜面何在?就算是和亲,也必须是两国在平等的位置上举行。言指挥使,我看你也是难得的一介人才,不知道可否有信心同本官一同守卫京师?” “末将乃是御林卫指挥使,职责便是守卫皇城的安全。末将...... ” “京城城破,就靠着你们这区区数千人的御林卫还能守得住皇城么?你们当然是可以选择以身殉国,得到的也许会是青史留名,不过人生苦短,言指挥使真的就一点遗憾都没有么?” 怎么可能没有?言柯冉还有母亲要照顾,言家的门楣还需要他来发扬光大,言家就只有他这么一根独苗了;况且还有云萱.......她是言柯冉心头难以言说的痛,想要而不可得也许算得上是人生在世的一大苦痛,越是得不到,那份纠结越发的在心底滋生蔓延,直到将整颗心彻底榨干。 “言指挥使,这是一次机会,一次豪赌的机会,就看你又没这个胆量了!” 沈千汲的声音阴鸷而挑动,就像是一把痒痒挠在不断的骚扰着言柯冉的内心,让其中蕴含的欲望和压抑想要喷薄而出。脑子在燥热之后开始慢慢冷静下来,言柯冉开始思考沈千汲的话的意思。 “沈大人这是希望末将能站在大人一边?” “不是站在本官这一边,而是站在主战派的一边,站在京城百姓的一边,站在国家安危的一边,同时也是站在云萱公主的一边。”沈千汲总是将云萱公主作为一个致命的诱惑点恰到好处的增添在自己的话语之中。 “末将愚钝,还望沈大人详加拆解。” “言指挥使文武双全,麾下的御林卫是指挥使一手调教培养起来的,几千人在大多数人看来的确是不多,但是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韩信点兵多多益善’的,人数越多就是越发的考验指挥能力。放眼京城,神杀突骑一而再的让皇上失望,澹台归宗之后他的几个儿子看来也是不成器,至少在本官看来,言指挥使的能力可是不输澹台文沽的。” “看来沈大人已经是胸有成竹了?” “谋划若是得不到有力的执行,那永远不过是谋划而已,想要实现就需要人真正去执行。在文有本官,在武则是需要仰仗言指挥使了。这一仗结果如何难以预料,一旦成了便是功成名就,名利纷至沓来,就算是.......云萱公主也不成问题了。” “一旦败了呢?沈大人,那时我们可就一无所有了,当然了,那时连命都保不住了,自然也就不必在意名利了。” “不然,怎么会说是一场豪赌呢?轻而易举的事儿人人都会做,可回报是微乎其微,风险越大收获就越丰厚,承担得起风险的人不仅要有勇气还得有能力,缺一不可。言指挥使恰好两者兼具。” 当言柯冉点头之后,他便明白自己接下去的路便是无限的风险,是成是败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二百六十八章 置之死地 - 观云 - 不留无伤 下唐和西凉联军没有给梁朝太多的准备时间,二十万大军在九月底便陈兵城外五十里。为了躲避战乱,京城外的百姓们逃的逃、躲的躲,放眼望去已经见不到任何人在街道上出现了。 做为金重吾的私人囚徒,宣韶宁获准在攻城的当日同大军在一起看着战斗在他的眼前展开。为了显示对于宣韶宁的有待,金重吾特意命人看守,且为他找了一个绝佳的观看位置。 当宣韶宁站在高处朝着京城遥望的时候,有一人同样站在城头上朝着大军眺望,他就是言柯冉,不过他们俩相距实在是远,是根本不可能看见对方的。 更加不同的是,一个是囚徒面对京城被围无能为力,一个则是肩负着拱卫京城的责任。言柯冉心绪久久难以平静,就在一个时辰之前所有的将领都一同参加了战前会议,会议由沈千汲主持。 沈千汲在朝会上最终说服了梁帝力战不退,同时为了表明自己抗战到底的决心一力承担起戍卫京师的重任,前提便是梁帝同意将全部的大军交给他来统领。 澹台文沽是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理由也是十分的充分:沈千汲不过是一介书生,如何能懂得战事?况且他是大理寺卿,同样和战争一点都没有交集。这么样的一个人如何能统领十万大军? 武将们纷纷站在了澹台文沽的这一边,同时,不少的文臣也是认为沈千汲难堪大任。在这个节骨眼上,第一个表明立场支持沈千汲的人竟然是言柯冉。 言柯冉一身戎装走进大殿,他的言行让在场的所有大臣甚至包括梁帝本身都是惊诧不已。 “回禀圣上,末将赞同由沈大人统领大军。并且末将愿意率御林卫参与京城守卫战,为护卫京城死而后已!皇城的安全便请圣上准许交由禁军!” 沈千汲抓住机会向梁帝劝道:“圣上,全京城的布防按理说是兵部尚书最为清楚,但是自从曹大人殒命之后尚书一职一直空缺,近一段时间来微臣已经通过兵部熟悉掌握了全城的兵力布防。京城中三军的总兵力不过区区十万,而且拥有战斗力的不过只有五万人而已,剩下的都是一些老兵残兵,敢问诸位大人,如此情形该当如何布防?” 澹台文沽显然将自己置于太过突出的位置了,之前同广远军内斗导致战事节节败退,此时站出来说话不过是凭借着梁帝对神杀突骑的最后一丝信心。他毕竟是太年轻了,比起他的父亲,他还是太过稚嫩了,此刻竟然生生被沈千汲给问住了。 这些早就在沈千汲的算计之中了,他侃侃而 谈“京城有九门,但是其中两道城门会是敌军主要攻击的对象,那就是华阳门和金川门,不仅是距离敌军距离最近,同时还是九门中最为宽敞的两道城门。敌军大多都是骑兵,机动性强,他们定会在这两道门之间选择作为主力攻击。” “那么,你打算如何安排兵力?”这回问的是梁帝。 “其他的七道城门微臣都有了安排,神杀突骑、广远军以及京兆尹府兵中遴选出将领分别驻守。至于金川们则交给言指挥使,华阳门交给微臣!” 包括澹台文沽在内的大多数人只能感叹沈千汲这是打算用命来换权力富贵了么?既然是敌军主要攻击的城门,危险系数是最大的,竟然没有交给自己的政敌,而是主动承担下来,这份勇气就算是大伙儿再不愿意还是得承认的。 富贵险中求。既然沈千汲打算自己送死那么我也不便阻拦了。澹台文沽是这么想的,同时他看向了言柯冉,这个人着实让自己想不通,什么时候和沈千汲勾搭上的?也是这般的不要命? 言柯冉起身道:“圣上,大梁已经经历过一次震动了,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绝对不可以再遭受一次致命打击了。末将虽然只是指挥使,但是末将愿意承担起护卫京师的责任,就算是末将战死,那也是为国尽忠!” 一番话说得坦荡,就连梁帝都不自觉的受到了感染。难道他们就是丹烟说的忠臣良将么?是了,一定是的! 梁帝接过沈千汲的武将人选安排,细细看过之后立刻点头赞同。 “圣上,微臣还有三条军规需要在场说明。” “直说无妨。” “第一,每一名守将率麾下将士一律出城迎敌;第二,一旦军队出城便立刻关闭城门,敌人只要不退就不可开启,任凭谁的命令都不可以;第三,城头安排弓箭手,一方面帮助城下的军队战斗,一方面也是在发现有敢后退的士兵立刻射杀。” 别说是那些反对者了,就连言柯冉都没料到沈千汲竟然来这么一手,之前同自己商量的时候没有这三条军规啊。那些即将上战场的将领们表示反对,这不是等同于死战么?一旦出城,所有人除了拼死杀敌之外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末将反对!”杨仲必须要站出来了,“圣上,如此这般便是将所有将士都驱到了生死的边缘,战事应该是按照战场形势作出及时调整,怎么可以仅仅将城门一关了之?” “杨将军,你害怕了么?”梁帝问道,他这么一问让杨仲脸色很是难堪,这肯定不行否定也不 行。“杨颉老将军的英勇事迹还在眼前呢,朕相信你作为名将之后一定不会令朕、令全京城百姓失望的。” “圣上,末将........” “末将遵命!”言柯冉咬牙吼道:“末将一定率领御林卫在城外拼死杀敌,不能退敌便以身许国!” 梁帝的眼睛亮了,他激动的注视着沈千汲和言柯冉,对所有大臣说道:“京城存亡在此一刻,朕便亲自在云雀台上为大家击鼓!” 言柯冉的嘴角浮现一抹冷笑,同时他已经注意到沈千汲已经率领了两万精兵朝着金川门出发了。这个家伙玩得真够过火的,他这么就这么确定一定能顺利退兵?当然,现在只能期望他能退敌了,自己还能活着回来。 言柯冉转身朝着城下走去,秋风开始吹拂在他的身上,血色的披风招展开来,步伐稳健的迈出,但是言柯冉始终忍不住朝着一个方向看去。那一个方向一直有隐约的鼓声传开来,那个方向便是云雀台,那是言柯最熟悉的皇城地点。 “云萱啊,你现在也在云雀台上朝着这边看么?你知道我即将要上战场了么?若是我没能活着回来,你会流一滴泪么?若是我活着回来,你会.......” 算了,一切都是未知数,还是先点兵吧!言柯冉面对着三千名御林卫以及增补过来的一万兵力慷慨陈词,将家国的意义提升到了新的高度,将军人的责任也说的越发的透彻,最后将沈千汲的三条军规说给大家听。果不其然,有人开始骚动了。 “此一战,有死无生,但是一旦我们胜利了,活着回来了,那便是一辈子的荣华富贵。我不会勉强你们的,一旦你们出城再后悔可就没有机会了。现在我给你们一次机会,愿意出战的便站在原地,贪生怕死的便后退一步!” 有几人出现了犹豫,他们想要后退可是无奈身边的人没有动的,终于有一个打算做出头鸟率先后退,结果刚后跨一步,立刻就有刀尖抵在了他的腰间。这人没敢回头去看,因为那尖端的刺痛感再清楚不过了。 “很好!既然你们都有心杀贼,那么就同我一同出城!今日咱们便是血战兄弟,同进无退,直到杀退外敌!杀敌报国!” “杀敌报国!” “杀敌报国!” 将士们一边呼喊着一边朝着金川门外走去,他们心中都有害怕, 直到城门在身后彻底关上之后,那股子害怕便化成了绝望。想要活下去就只能靠手中的刀剑,想要功成名就就只能奋力拼杀。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二百六十九章 守卫京师(上) - 观云 - 不留无伤 沈千汲的预料果然没错,下唐的大军首选的攻击地点就是华阳门。面对着千军万马,沈千汲身后只有区区的三万人,可这毕竟是最为精锐的三万人了。 待敌军进入到一箭之地的时候,城头的羽箭开始一轮接着一轮的攻击,让先头部队大部分都折损在半途。骑兵速度足够快,在付出第一轮的损失之后,第二波的敌人便已经冲到了城门之前。 沈千汲举起手中的长剑仰天指去,第一个从军阵之中冲出,有了他的鼓舞,身后的战士们敢不效死命。澹台文沽若是看到这一幕一定会为自己低估沈千汲而懊悔。 身为书生,玩得转阴谋同时也能上得了战场。沈千汲身手敏捷,虽然同职业武将相比有着不小的差距,但是保护自己不被人砍杀还是绰绰有余。他本来的目的就是带动身后的将士们拼杀,只要目的达到,他便开始有节奏的后退,将自己隐入到军队的后侧。 下唐先锋军遇到了顽强的抵抗,这和他们预料的很不一样。之前在进宫中原十二州的时候遇到的抵抗都不算太强,除去最开头的几个州之外,剩下的几乎都是兵不血刃。在开战之前,巫矻获一再叮嘱他们切不可以大意,可惜大多数的将领都没有听进去,在他们看来,二十万大军压上,一定能一鼓作气灭掉梁朝。 置之死地的力量还是非常强大的,强大到连沈千汲自己都开始欢喜。三万将士们本就是剩余军队中的精英,有了主帅的带领,同时也被自己人断了后路,他们可以说是拿出了十成的勇气杀敌。两军混战,面对数倍于己的敌军,华阳门外的梁军竟然是丝毫未退,整整两个时辰,用生命筑起了最后一道防线。 既然华阳门遇到了阻力,那么就转头攻击其他城门。巫矻获下令右军三万开始攻击承天门,同时命令左军三万攻击金川门。率领左军出战的便是金重吾,他麾下的都是同他一样的勇士。 左军飞驰而出,宣韶宁都看在眼里。京城没有一触即溃也是给了他不小的安危,虽然这京城里坐着的皇帝是自己不想忠于的人,但是全京城的百姓是无辜的,他们不应该承担这份灾难。他不知道镇守金川门的人是谁,他只希望金川门能守住,但是同时他也有这么一点私心希望金重吾能活着回来。 来了!言柯冉瞧见了迅速逼近的烟尘,他早就做好了死战到底的准备,同时更加佩服沈千汲的谋略,连敌人攻击路线都能预料到。到了这个份儿上,自己绝对得拿出真本事给世人瞧瞧了。 城头的羽箭开始发射 ,与此同时来自于下唐大军的弓箭也朝着城头这边射过来。这下就热闹了,两方的羽箭攻击混合在一起,同时造成双方的伤亡。但是城头的羽箭能源源不断的接上,而下唐军的弓弩可就没有更换的这么频繁了。事实上,也不需要更换的频繁,两军一旦交战,弓弩手也就失去了作用,毕竟任何一方都不敢随意射击了,一不小心伤的就是自己人。 金重吾掷出了三柄飞刀,刀刀入骨,一次性就解决掉了言柯冉身边的三名护卫。他已经看清楚,这个人便是梁军的统帅,杀了他便能一举攻破金川门。 言柯冉不瞎也不蠢,从金重吾的出手以及着装就能看出军衔,他同样抱定了决心先行干掉敌军主帅。言柯冉的身手都是师承青山书院,离开书院之后他也没有懈怠,日日都会练习,到了如今身手一点都不输当年,甚至有了提升。 梁朝的实用性武力是足够傲视群雄的,单兵作战的能力放眼几国之内都是数一数二的。青山书院的武术便是承袭了军队中最为有用的战斗技术,在这一点上言柯冉对自己是有足够的信心的。于是他的每一次出手都是谋定而后动的结果。 说到这里,也许两人之间的战斗应该出现倾向性了,言柯冉理应占据上风。然而事实上,言柯冉的大多数出手都已经被金重吾给料中了,早就做好了对应的招式来拆解,更加令言柯冉意外的是金重吾不但熟悉自己出招的套路,同时还能在紧张的战斗之中找出他的招式破绽,继而给予反击。 言柯冉退开数步让自己喘口气同时也开始审视眼前的敌人,这是一个年轻的男子,容貌不俗,武力高强,虽然是下唐的军人,但是对于梁朝的格斗术颇为了解。这个年轻人将梁朝的武术同自己的战斗技术融合一起创造出一种新的招式套路,虽然目前还不够成熟,但是对付言柯冉还是不成问题了。 言柯冉是一心死战的,他始终坚信只要自己足够的努力总是能收获回报的,谁曾想,对方的统帅能力这么强,自己一旦出现了败退的迹象那对全军将是致命的打击,到了那时,真的只能是以身殉国了。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言柯冉暗自鼓励自己“不管他师承何人,我一定不可以后退,哪怕是同归于尽!” 金重吾完全没有那么多的顾虑和想法,他的念头很简单,先是干掉眼前这个敌军统帅,然后带着兄弟们杀光梁军,最后冲入城内完成自己的任务。至少目前来看,同宣韶宁这么久的交手还是很有成效的,对方的招式果然都被自己料中,算是开了一个好 头。 沙子飞起,迷了言柯冉的眼睛,金重吾一点都不想浪费时间,他快速冲到言柯冉身侧手臂一挥,铠甲便立刻闪耀出夺目的火星。言柯冉随手一摸就察觉到自己的铠甲出现了一道裂口,这是对方的兵刃造成的。 金重吾的兵刃也是足够的奇特,不是随身佩戴,也不是手中把持,而是同铠甲连在一起,一道纤薄而锋利的刀锋从肩膀一直延伸到了手腕处,就像是长在了手臂上一样,两只胳膊都是如此。只要他挥动手臂,刀锋便会在一定空间之内造成不小的伤亡,只要手臂一动,幽蓝色的刀锋便会闪现出夺命的光芒。 相对于金重吾的兵刃,言柯冉手中的普通军刀可就显得势单力薄了许多。那又怎么样?白石夫子说过,战斗的最重要因素还是在人,其他的一切不过都是辅助。言柯冉还是相信自己的,他要完成这一项任务,成为人们口中争相传颂的民族英雄,然后风光的站在云萱的面前,告诉他自己远胜于宣韶宁,自己是配得上她的! 哗啦!刀锋同军刀相遇,两者都使尽全力,刀锋在军刀的刀口上留下一道细细的切口,同时想要夺取言柯冉的性命。好在言柯冉的咽喉有铠甲保护,同时他的反应也非常的及时,才躲过这致命的一击,但是金重吾向来都是一招刚出,后三招便已经思索到位了。另一道刀锋顺势就划开了言柯冉的腿部铠甲,接着一脚结结实实的踢在了言柯冉的小腹上。 “战斗可是要足够的专注力!想的再多都不如行动,今儿用你的命换一个教训也算是值得了!” 金重吾跃起出手,恰在此时一柄羽箭射出挡住了他的攻击,言柯冉趁机后退入军中,他回头朝着城门看去,城门紧闭,自己是没有任何的退路。 不可以!不可以!就算是死也不能背负逃兵的羞耻骂名!言柯冉狠狠盯着城门几眼之后再次回头面对下唐的军队以及那个出手狠辣的年轻人。 金重吾在暂时失去了目标之后便着手对付敌军,战斗和杀戮显然是他非常喜欢的项目,动起手来是丝毫没有犹豫。下唐的将士们在主帅的带领下步步紧逼,让梁军将士的尸体不断堆积在城门口的同时也将他们逼入退无可退的境地。 一柄长枪从天而下,一头扎进了金重吾的脚下一寸之地,这一瞬间的停顿消解了下唐军的进攻势头同时也稳定了不断后退的御林卫的军心。 言柯冉重新站在军队的前头,紧紧握住军刀摆开了死战的架势,“想要破门,那就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二百七十章 守卫京师(中) - 观云 - 不留无伤 华阳门外激战正酣,金川门势均力敌,承天门外则是险情不断。守卫承天门的是顾鸿瑄,他手下不过区区一万武功卫,对于沈千汲的安排是怒不可遏,这简直就是让他和武功卫送死的。下唐右军的攻击力非常的强大,他们似乎也找准了九门之中的薄弱位置,就算是付出再巨大的伤亡,他们还是紧盯着承天门。 城外的战斗一刻都没有消停,城内的人们个个都是惴惴不安,逃不出去,守在城内又是人心惶惶,关于下唐大军屠城的消息早就在城内坊间不胫而走,眼看着敌人就在城外叫嚣了,如何不让人担惊受怕? 陈元稹站在皇城正门之前,他的身后是数千名禁军,他一直死死盯着龙腾大道,他期盼着千万不要有敌人冲入城中,不然他可就首当其冲了。当屠刀面对的是自己人的时候,陈元稹可是从来都不会心慈手软的,但面对外敌,他还是免不了胆战心惊。 大臣们大多都躲在自己的府邸内,蔡权是个例外,一把年纪的他不在府邸待着反而主动进宫去了。尽管是再三的催促,好话歹话说遍,蔡琰就是不肯离开府邸,蔡权恨得将竹杖打折在门槛上,无比的哀叹。蔡琰呢,只想守着家中的财富,然后在祠堂内祈祷,祈祷兵灾就此消弭。 蔡琰一直都不理解父亲,此时更是觉得父亲真的是老昏头了,这个时候还出门进宫,这不是找死么!蔡琰可不会这么做的,他要待在家里,目前也就只有家中才是最安全的了,况且他的身边还有美姬陪伴。 搂住美姬的蛮腰,蔡琰深吸一口她身上弥漫的香味,再看着凝脂般剔透的肌肤,蔡琰根本把持不住了。 “少爷,老爷这才刚出门你还是得收敛一些。外头还在打战,咱们这是在祠堂内祈祷呢,一定要虔诚。” 美姬说的话都是对的,蔡琰悻悻的收回手开始朝着祠堂内的灵位拜了又拜。美姬扶起蔡琰,轻轻的将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站在皇宫内的梁帝手早就酸了,击鼓的已经换作他人,但是他坚持站在云雀台上朝着城内眺望。战斗已经从早上持续到了午时,每隔半个时辰便会  有新的战报传送到他的手上,至少在之前的战报之中没有足够令他振奋的消息。 皇后带着太子守候在梁帝的身边,相较于梁帝的慌乱,皇后则显得镇静很多。她是满足的,她已经拥有了天下女子都想要的一切,荣华富贵、权力地位,眼下她求的不过是一家人的平安。左边站着的是自己的丈夫,右边怀里抱着 的是自己的儿子,只要一家人都平安的活着,还有什么能比这更重要的呢? 皇帝还在,皇宫就不会太乱,禁军们依旧在巡视着。绮罗院在这个时候打开了宫门,璎才人,确切的说是前朝的才人,她已经是后宫中唯一留下来的前朝的妃嫔了。那些女子都有了自己的结局,只有她一直被梁帝留在宫内,既没有给她新的名分,也没有打算放她出宫。 皇宫内真的是太寂寞了,原先还有杜贵妃说说话,如今是一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了。新任的梁帝仅仅只有一名皇后和一名妃子,就算再加上尚未出嫁的云萱公主,这后宫之内也就只有四名有份位的女子。璎才人早就厌倦了,早在半年之前她就想要离开了。 “你的皇位你自己守护吧,我要走了。” “姐姐!” 璎才人转身看见了云萱公主,她在雪环的陪同下走过来,脸上早就没有了当初少女的风采,可想而知,这一段时日她也不好过。 “外头战事吃紧,公主还是待在宫内更为安全。” “若是宫内安全,姐姐为何要离宫而去?” 璎才人一点都没有被人拆穿的窘迫“我是前朝的妃嫔,早就不该留在这后宫之中的。皇上顾念我出身塞外,但是我早就去意已决了。眼下不是我出宫的最好机会么?” “你一个弱女子怎么出的去呢?况且离开了皇宫你又能去何处?” “公主啊,这些事儿你都不用替我担心的。真正需要担心的是你自己。” “姐姐,你这话是何意?” “君心难测,不论这个男人之前对你如何,一旦他成为了帝王,那么在他的心中就没有什么能比权力更为重要了。公主,你也到了出嫁的年纪,不要被动等待了,遇到合适人便去争取,但是要记住一句话,心里越纯粹的人方是适合你的人。” “姐姐?”云萱还想拉着璎才人继续问清楚,可是禁军巡视过来了,璎才人便脱开云萱的手快速跑入了花园之中。 城内的乱糟糟从坊间蔓延到了官署,恰在此时竟然出现了异象:一群乌鸦不知从何处飞过来,在刑部大牢的上空盘旋着。阴暗的天空下,一群密密麻麻的乌鸦遮蔽了天日,更是令看到的人由衷的发出感叹:末日降临! 刑部的府兵们也是头一回见到此番景象,派人去给长官传话,可如今能有什么比战事更重要的呢?区区一些乌鸦是根本不 会有人放在眼里的。 府兵们感觉事有异常,但是就是想不出究竟是哪里有异常,他们只是依稀的、断断续续的听见笛声,那是一种不成调的笛声,毫无韵律感可言。 有一道阴影攀上了刑部大牢的屋脊,在乌鸦群的掩护下,这道阴影快速掠过屋脊跳落在大牢的正门处。可惜啊,所有的守卫们心不在焉,他们根本没有注意到阴影的存在,他们的注意力都在外头的战斗和头顶的乌鸦上。 阴影顺利的潜入了大牢内部,他的移动非常的快速,不仅是躲开了狱卒的巡视而且还尽力躲开犯人们的视线。阴影在寻找,寻找一个特定的目标,根据线人回报这个目标就在刑部大牢之内。 终于耗费一番体力之后,阴影在一间单独的牢房内找到了自己的目标。牢房内有一名囚犯背对着牢门而坐,久久都不见任何动弹,寻常人若是看见了,直以为此人已经死了,但是阴影坚信犯人还活着。 阴影掏出了一柄黄铜细铁在门锁上来回试探,发出的声音不算大也不算小,足够让犯人听见,但是犯人就是纹丝不动。咔嚓一声,门锁被打开了,这倒是让阴影有些意外,就算自己是有备而来,这门锁也太过容易了吧? 来不及细想了,阴影立刻窜入牢房去拍打犯人。犯人缓缓转身,展现在阴影面前的是一张干枯、灰色的脸,同死人其实也没有什么大的区别了,若不是阴影对于这张脸足够的熟悉,换做他人根本难以同之前那神采飞扬的有为青年联系在一起。 “你.......”犯人艰难的发出一点声音,但是他的嗓子像是被堵住了,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什么都别说了,我必须立刻带你走。” 阴影扶起犯人,发现他的全身似乎都很柔软,找不到任何的支撑点,犯人的骨头像是都被人取走了。阴影无奈也没有时间细细检查,只好背起犯人朝着外头走去。多了一份累赘,阴影的速度可就远不如前了。 想要从戒备森严的刑部大牢内劫走囚犯,阴影的阻力还是很大的。果然有狱卒发现了阴影,于是一些护卫便开始动手,但是他们没有料到头顶的那些乌鸦就在这个时候开始攻击人了,乌鸦们成为了阴影的帮手将所有企图阻止阴影的府兵们都视为了攻击目标。 阴影得以脱身,他背着犯人攀上屋脊,一支羽箭从乌鸦群中射出正中了阴影的胸口。阴影费了多大的劲儿才保持住平稳,背着犯人就从屋脊上滚下。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二百七十一章 守卫京师(下) - 观云 - 不留无伤 京城保卫战持续了四个时辰,主要遭受攻击的三道城门情况迥然:沈千汲镇守的华阳门士气正盛,甚至有压迫下唐大军的趋势;言柯冉镇守的金川门依靠一腔血勇即便是处于下风依然奋战不退;顾鸿瑄镇守的承天门则是岌岌可危,武功卫的将士们死伤无算。 国破家亡的时刻,刑部大牢出现的劫囚就显得微不足道了。百姓们人心惶惶、只能虔诚祈祷;文臣们一部分聚集在了皇城之外,做好了赤手空拳同外敌作战的准备,这以江维桢为代表,更多的则是躲藏在家中,想着如何安置家人以及财产,这派以蔡琰最为突出,还有坚持同皇帝站在一起的,这边是蔡权。 梁帝身旁站着皇后,身后则是蔡权,贴身宦官在听说璎才人失踪之后也不过是点点头,看了看自家的主子最后什么都不准备说。是啊,皇帝眼下唯一关心的就是战事了,若是城门能守得住,那么这些事儿日后都有清算的时候,若是城破,那还会有谁去计较后宫少了人呢。 梁帝的心中五味杂陈,他一直都坚信自己做的没有错,皇权争斗历来都是残酷无比的。若不是自己出手除掉兄弟,那自己就会成为别的兄弟除掉的对象,自己不过是技高一筹而已。说起打战,自然没有人能比萧云祈更为合适,可惜的是他军威太高会威胁到自己的皇位,只能除之而后快。可是这么一来,玄甲军和赤尾军都丧失了,自己手中的兵力损失过半,也难怪下唐都打到家门口了。 下唐!你们这些出尔反尔的小人!这一战朕若是能侥幸逃过,这笔账朕一定要跟你们好好算算! 梁帝拳头攥的紧紧的,皇后已经发现他的手掌都呈现青白色,于是皇后握紧了梁帝的拳头,她想要给他一点力量和温暖,可是他的身子已经开始抖动不停。 巫矻获看出关键点就在承天门,增加兵力前去攻击同时牵制住其他的几门的援助力量,只要一道城门破了,剩下的不过都是时间问题。不过手下的第一猛将金重吾已经派出去了,他只能选派别的将领去增援。 军令刚下,巫矻获总算是想起了西凉军。自从漠北一战惨败之后,赤术瞳就鲜少露面了,同巫矻获见面的次数是屈指可数。西凉军偃旗息鼓的愈发的没有存在感,若不是突然想起,巫矻获都快要忘记他们是联合作战的。 既然是联合作战,那么这个时候西凉总该表现一下了吧?难啃的骨头都是自己人啃下来的,这吸引梁军注意力的小事儿西凉军总是能够承担的吧。 “来人,传我军令让西凉大军前去袭扰梁军的其他几面城门的守军!” 护卫离开,巫矻获继续指挥着战场,他坚信只要时间足够,城破是必然的事情,届时自己将会成为灭梁的第一功臣,荣华富贵还不都是唾手可得了!不过巫矻获最在意的倒不是这些名利,他在意的是那个意外遇到的人,他对此人的身份深信不疑,虽然此人对于自己的表态一直都是拒绝,但他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自己终有一日能够重新拥有他的。 恍惚间,巫矻获仿佛回到了年轻的时候,那时他不戴面具,他也拥有美满的家庭,他还不是人人谈之色变的“妖将”。朦胧之中,他见到了妻儿,妻子端庄贤惠、儿子聪明伶俐,一家人不愁吃不愁穿,巫矻获觉得自己已经足够的幸福了。 一声疾呼将巫矻获从回忆中拉出到现实里。面具之后的眼睛重新变得冷酷无情,他盯着护卫问道:“你再说一遍?” “西凉军已经不见了!” 不见了?一万人怎么就突然消失不见了?是自己一直没有将他们放在心上以至于忽略至此么? 原本成竹于胸的巫矻获内心突然间慌乱起来,这是他出战以来首次出现战局脱离自己的掌控的情况,这个不安分的因子就是不知去向的西凉军。巫矻获重新将目光投向了前方的战场,一种危机感开始在心头产生。 巫矻获的危机感是有理由的,他担心的西凉军此时已经出现在了京城外围,人数也已经不是当初的一万人了。赤术瞳身后是五万西凉骑兵,这算是西凉目前的骑兵精锐,之前一直没有让巫矻获发现,一来是因为巫矻获刚愎自用,而来就是赤术瞳自己的本事了。 白骨面相的赤术瞳绝对不可以笑,这一笑起来简直恐怖无比。他明白这一点,他更清楚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他还在等机会,当下唐中军出现了阵势变换的时候,他知道该自己上场了。 言柯冉身上多处负伤,鲜血在一滴一滴的往外滴落,力气也在一丝一丝的被抽离出身体。他身后的御林卫人数也在不断的减少,但是前面的敌人的攻势却丝毫没有减弱,尤其是那个年轻的将领,在持续了这么久的激战之后他依旧保持着旺盛的战斗力。 言柯冉觉得自己和这个人年纪也相差得不多啊,为何他的体力远胜于自己?乱军之中,言柯冉仿佛看见那人在朝自己笑,那是一种带着侮辱意味的嘲笑,他在嘲笑自己不自量力! 士可杀不可辱!何况我言柯冉还是军人,是御林卫的指挥使,何时轮到你来嘲笑我了! 军刀砍出缺口了,言柯冉更换一柄新的长枪,他要找那个将领再次决一雌雄。于是言柯冉卯足劲从人群中冲杀出来,顺手削去了两名下唐兵的首级,然后就将长枪刺向了那名将领。 金重吾还在兴头上,眼看着言柯冉自投罗网了,更加是喜不自胜。他现在反而有了一种新的打算,杀掉此人固然是简单的,但是他想要将此人生擒,就像是宣韶宁一样,成为自己的私人囚徒。一想到此,金重吾便更有劲头了。 两人再次交手几十回合,金重吾虽然占据上风,但是他发现此人和宣韶宁虽然招式类似,但是心志不同。宣韶宁出手干净利落,以击败对方为目的,出招不会特意行诡异招式,基本上还算得上是坦坦荡荡;眼前这人在招式被拆解之后便开始用阴诡之术,尽挑那些不可与外人道的位置下手,在金重吾看来委实不堪。 “我现在更改主意了,不打算将你作为囚徒了,还是直接取了你首级来得痛快!” 金重吾双臂甩出,身子快速旋转,形成了一道刀锋风暴,接连打击在言柯冉身上。这是金重吾的杀招,只要此招出现,对手便是死路一条。言柯冉的长枪根本抵挡不住,枪身断裂之后,他只能依靠身上的铠甲,可是三等铠甲依旧不是刀锋的对手,眼看着铠甲就要裂开,自己也就命丧当场。 下唐大军的背后出现了骚乱,一开始并没有引起金重吾的足够重视,直到一柄弯刀破空而来,擦着他的肩膀飞过,伤口的火辣辣的痛感才让金重吾被迫停手。 好在金重吾及时收手,言柯冉此时已经是遍体鳞伤,再也支撑不住了。他原以为是自己的军队来救援了,脑海里第一个出现的人竟然就是沈千汲,可是他看到的竟然是西凉的军旗,那刻画着双头螣蛇的大纛旗预示着西凉正式加入了战斗。 “这怎么回事?明明是联军,该不会是找错对象了吧?” 金重吾本想着对西凉的主帅喊话,这久不参战的西凉军难不成已经连敌友都不分了?可是没等金重吾开口,他竟然看见西凉骑兵开始绞杀那些还没有反应过来的下唐骑兵,顿时鲜血飞溅,下唐骑兵被清缴了一片!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二百七十二章 临阵倒戈 - 观云 - 不留无伤 当言柯冉事后回忆起来也许会感谢西凉骑兵的及时出手,不然自己的性命不保,同时金川门也将被攻破,但是说到感谢西凉军,言柯冉心里是有着腻味的。 金重吾对于此事则先是发懵,然后开始意识到西凉已经倒戈了,最后是愤怒,他平生最恨的就是背信弃义。 事态发展到了这一地步,三方都有些无所适从。御林卫必须镇守城门,对于这个时候插足的西凉他们不得不防;金重吾的下唐兵一面要继续攻城,同时还要注意西凉的偷袭;西凉则是全力攻击下唐,对于梁朝倒是不怎么上心。 赤术瞳指挥着军队一味猛攻下唐军,导致下唐军开始败退,原先在战斗中已经折损了不少的将士了,眼下腹背受敌的情况,就算金重吾再怎么勇猛也只能是徒叹奈何了。 巫矻获眼见着金重吾的军队开始撤退就已经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他环顾四周担心西凉要是趁此机会进攻他的中军,那他可就是成了西凉的俘虏了。眼看城破在即,西凉却突然临阵倒戈,巫矻获眼里没有怒火反而是一种复杂的宽慰。 “收兵!” 顾鸿瑄倚靠在城门上,看着下唐军队的屠刀就要挥下,身边的袍泽们几乎都已经战死,接下去就是自己了。顾鸿瑄想要自己死的像一个英雄,他最后挺直了身子,目光炯炯的盯着外敌,自己就算死也是一名真军人。 可是敌人的屠刀最终还是没有落下,顾鸿瑄惊讶的发现下唐军开始撤退了。就在这即将获得成功的节骨眼上,下唐军竟然撤退了!顾鸿瑄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抑或他们只不过是以退为进的计策。可是细想一下,根本没有必要使用任何的计策了,直接杀过来不是最有效的办法么? 下唐军队真的收兵了,他们曾经如汹涌的波涛一样冲上来,如今同样似潮水一般快速的退去。这一来一去就让这梁朝史上值得铭记的一天正式落下帷幕。 城门口的梁军战士精疲力尽,他们已经没有脑子去思考敌人为何退去,他们连庆幸自己侥幸活下来都来不及。 同样站在高地的宣韶宁也是一头雾水,之前他的心揪得紧紧的,甚至都不敢再看下去了,这是他寄托了七年时光的城市,这里有他挂念的人、有他的爱慕的人,也有他痛恨的人,但是他们都是梁朝人,不管站在哪一方,他都不愿意让下唐攻入城中。十多年前,自己的家乡被摧毁了,十多年后,实在是不忍心看见自己的国家被灭了。 上天开眼了!下唐主动退兵了,这是宣韶宁始料未及的。这其中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儿,不然以下唐如此有力的局势,他们断然不会就这么轻易退兵的。关键是究 竟发生了什么事儿呢? 宣韶宁没有想清楚,那些一直押送他的人便开始催促将他重新关回到牢笼里。在往回走的路上,宣韶宁发现撤退回来的下唐军没有慌乱,他们是有序撤退的,他们是主动撤退的,军容整肃。 “巫矻获究竟打算做什么?为何在成功唾手可得的时候选择退兵?”宣韶宁的脑子飞快的转动,他在思考所有的可能性,但是就是想不出一种合理的解释。 金重吾回来了,他满脸血污、满脸怒容的下令道:“全军搜查西凉军,一旦发现立刻拿下!敢于反抗或是逃跑的,格杀勿论!” 宣韶宁开始意识到事情的关键了,是西凉!难道说西凉临阵倒戈了?对了,这种可能性是最合理的,原本三国就是互相攻讦的,根本不会有长期的盟友,都不过是暂时基于利益而走在一起的。西凉在遭受了漠北战败之后一定是不愿意看着下唐实力大增,若是任由下唐灭掉了梁朝,那西凉一定会是下一个目标。于是,西凉抢先出手了,他们想要将下唐的实力控制住。 想通了这一环节之后宣韶宁的心情好了不少,在军营中人人严肃、愤怒的氛围之中,他的轻松愉悦显得是这么格格不入。终于,金重吾注意到了宣韶宁的表情。 “你一定很是欣慰吧?” “明知故问,我是梁朝人,国家能得以保全这就是军人最愿意看到的。” “我喜欢你的坦荡。之前我在战斗的时候遇到了一个身手同你有些相似的人,不过他不过是招式同你类似,好在有你的陪练,我已经摸清了他出招的套路,于是我占据了上风。” 宣韶宁盯着金重吾,脑子里在思考究竟那人会是谁,会是同窗么?那么是肖默言还是言柯冉?除了他们俩其他人已经基本不可能了,但是他们俩一个是文臣,一个是御林卫,也不会出城来迎敌的啊。 “你杀了他?” “原本我有足够的机会杀掉他,不过后来事情出现了变化,这你也知道了。我要说的是,也许那人同你师出同门,但是他的为人同你还是不同的,我欣赏你,我讨厌他。” “那真的是我的荣幸了!”宣韶宁一点都没有感觉到多少的庆幸,对于金重吾他虽然谈不上仇恨,可毕竟是敌对双方。 “小拓大人!” “什么事?” “军营中我们的搜遍了,没有找到任何的西凉人,只有一个地方没有去。” “你指的是那个人的住处?” “正是!” “他不是你们惹得起的,行了,这事就交给我吧。” 宣韶宁这是第二次听见“那个人”的消息,内心的好奇心再次萌发,他想要去见见这个奇怪的人。 “嘿”宣韶宁叫住了金重吾,“我要跟你一起去。” “你知道我去哪儿?” “就是手下们说的那个地方,我也要去。” “你这是哪里来的胆子敢和我提要求了?难不成你以为我们今日退兵你们就安全了?看来是我对你太过宽容了。” “胆子一直在我身上,从被俘的那天到现在我一直都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我是大梁的军人,不是你的囚徒。对于你给我的优待,你不过是觉得我有利用价值,根本谈不上宽容,也更谈不上我对你的感激。你要是觉得我已经没有价值了,那你大可以杀了我。不过你以为你学会的那些皮毛就能熟悉梁朝人的武力招式了,那你可就太过小看我们了。” “我都说了我喜欢你的坦诚,你没必要找出这种借口的,至于你留有后手这种事我是不会相信的。” “你既然不相信还留着我做什么?难不成你打算让你义父认为你有别的企图?你刻意接近一名梁朝军官,给予他特殊的待遇,你觉得你这种做法在别人看来会作何感想?小拓大人,你的武力是一等一,可是你的脑子实在是......” 宣韶宁不禁摇摇脑袋,做出了一副遗憾的表情。金重吾反而一点都不生气,他饶有兴致的看着宣韶宁说道:“我说过我喜欢你,这点就足够了。至于我们父子俩的关系就不劳你费心了。至于你这么想去看看那个人,那么.......” 宣韶宁站在牢笼门口等待着金重吾的答复,他相信自己的话还是能够触动金重吾的,自己还是有机会的。 “那么你还是乖乖待在笼子里吧,等我回来了我再告诉你具体情况。来人啊,送犯人进去,好好看管!” 有你的!宣韶宁一拳打在铁笼上,主动钻进了笼子,全程眼睛一直没有离开金重吾,直到金重吾微笑着转身离去。 金重吾是有理由开心的,他至少好好戏耍了一番宣韶宁,虽然战事自己失败了,但是他很想得开,义父在这个时候做出的决定是正确的,保住了大军的力量,日后还是有机会东山再起的。不过,眼下这个人倒是成为了一个麻烦。 金重吾掀开帘子走进了这间营帐,那个人背对着自己坐着,像是一尊雕塑。金重吾也没打算同他打招呼,开始绕着营帐走了一圈,营帐内陈设本就很简单,其实根本不用走,看上几眼就能知道这里面是藏不了人的。 就在金重吾打算离开的时候,这奇怪的人开口了“我要见你们的主将。”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二百七十三章 危机转机 - 观云 - 不留无伤 梁帝终于迎来了期盼中的时刻,皇城城门打开,走进来的是梁朝自己的军队,到了此,所有人松了一口气。最为感慨的则是梁帝了,他可不想让自己成为大梁历史上在位时间最短的亡国之君,于是见到沈千汲等人时候,梁帝是满腔的感激。 然而归来的将领们并没有想象之中的喜悦,他们依旧保持着严肃的神情,尤其是言柯冉。 “微臣叩见圣上!” “快快请起!” 梁帝主动搀扶起沈千汲,这是第二次了,当事双方没有印象,但是一旁看着的蔡权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圣上,所有将士都没有辜负圣上,他们拼死作战,最终保得城门不失!” “你们才是最大的功臣!若不是你想出了主战这一整套战略,京师如何能保得住?” “圣上,城外的战斗有多血腥,微臣便不再赘述了,只不过有一件事微臣必须禀明圣上。” “但说无妨!” “战斗之中西凉军突然出现,并且从背后偷袭了下唐军,这才让我军找到了一举击溃下唐军的机会。” 沈千汲的话要说有错么,也没错,可要说说的都是实话么,那可就未必了。他避重就轻的叙述了对自己最有利的一面,将西凉此次倒戈的关键性轻描淡写,此中意图言柯冉是最清楚的。 “西凉不是同下唐联合进犯我朝么?怎么会主动进攻自己的同盟军呢?” “回禀圣上,这不过是西凉平衡国力的一种考量。微臣这里有一封西凉主将的书信,还请圣上过目。” 内侍立刻将书信呈上,梁帝狐疑的打开一看,其中的内容让他犹豫不定。书信的内容大致就是:西凉不愿意看见下唐实力大增,如今下唐已经吞灭了梁朝的半壁江山,西凉愿意助梁朝一臂之力击退下唐,更愿意同梁朝同心协力收复失地。西凉已经表现出自己的诚意,接下去就是轮到梁朝表示自己的诚意了。 梁帝将书信捏成一团,显然对于书信中的内容颇为不满。他问沈千汲道:“书信的内容你可清楚?” “微臣不清楚西凉的目的,不过西凉陈兵城外倒是不争的事实。” “豺狼和虎豹,哪一个都危险。既然诸位大臣们都在,那朕就将西凉的意图说与你们听听,也刚好给朕出出主意。” 皇后本打算带着皇子离开,梁帝拉住了她说道:“这件事你也听听,给点意见。” “臣妾遵旨。” 于是一场特殊的朝会就在云雀台上召开了。梁帝同皇后站在群臣的面前,说是群臣,但实际上还 是以一些骨干之臣为主,其中尤为重要的就是沈千汲、蔡权、澹台文沽、杨仲、张淮远。 “西凉临阵倒戈为的就是保持大国势力间的平衡。”梁帝不愿意述说西凉在漠北的惨败,这在梁帝看来是对自己的一种讽刺。“这一回京城能够保住全赖诸位大臣的奋勇搏杀,但是下唐退兵了,可是西凉还在。西凉如今的用意很明显,愿意同我朝结盟一同对付下唐,但是前提便是两国联姻。” 一听到这里,言柯冉身子一抖,冷汗立刻开始冒出来。联姻?这不就是为了迎娶云萱公主么? “圣上,难道西凉想要迎娶云萱?”皇后开口问了,其实她不用问,大臣们都已经心里有数。 “没错,眼下这格局自然是不会由西凉送公主来了,只能是让我朝将公主送到西凉去和亲。” “万万不可!” 一声惊呼将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过去,呼喊的人就是言柯冉,他是最为反对的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云萱,眼看着自己就要功成名就能够有资格迎娶公主了,怎么能由西凉将公主抢走!言柯冉宁愿当初西凉没有出手,那么就算是自己战死了,云萱至少是安全的,她不用成为牺牲品被送到那个陌生的国度,然后同一名完全陌生的男子成亲。 “言指挥使,你这么的反对,难道你有什么好主意么?”澹台文沽挖苦道。 “末将.......末将暂时没有更好的退敌办法。但是,但是末将不赞同将公主送去和亲!圣上,西凉如何的嘴脸我们难道还没有看清楚么?西凉当初同下唐联盟的时候一定也是许诺过的,可是眼下不是说翻脸就翻脸了,西凉的承诺根本是靠不住的!” 言柯冉总不能说自己喜欢公主,所以不同意吧,他只能站在高处从大局出发希望从这一致命弱点来打消梁帝心中的哪怕是一点点念头。 “这一点朕自然是知道的。朕倒是问问你们,剩下的军队可是能够抵抗得住西凉或是下唐再一次的全面攻城?” 沈千汲沉默了,澹台文沽沉默了,杨仲更是一言不发。这一日的守卫战他们算是将所有的兵力都投入了,沈千汲更是以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来激励和鼓动将士们浴血奋战,这样的办法绝对不能有第二次了,这一点沈千汲再清楚不过。紧绷的神经一旦松弛下来,想要重新拉紧那是极为艰难的事儿。 西凉和下唐任何一边只要再次发动战争,那么京城能不能守得住就是一个未知数,谁为一座城池担保?谁能承担得起一个王朝灭亡的责任?一个女人重要还是一个国家重要,这一点他们心里都衡量的明明白白。 “但 是西凉和下唐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再贸然出战了。”言柯冉信誓旦旦的说道:“他们两军已经撕破脸,只要一方有动作,另一方必然会做出相应的策略的。他们彼此牵制不就正好给了我们准备的时间么?” 沈千汲有些懊悔自己竟然没有想到这一层,这本该是由自己提出的,倒是给了言柯冉机会。 “你分析的没错,西凉军在心中也言明了考虑的时间,三日之内若是我们没有答复,那么后果谁都不能保证。” “圣上,末将有退敌之策!” 不止是梁帝,蔡权、沈千汲和澹台文沽等人都再一次看向这个原先并不怎么起眼的言柯冉,这个御林卫指挥使能有多大的能耐解开这两难的困局? “说!” “圣上,末将还没有将所有的计划思虑清楚,还请圣上给末将时间,末将一定能找到两全之法!” “言指挥使,大敌当前,你这是拿国家大事当儿戏啊!” 面对澹台文沽的指责,沈千汲支持道:“圣上,之前抗敌的时候言指挥使的金川门就是下唐军主要攻击之处,言指挥使仅仅凭借两万人就抵挡住了下唐的大军进犯,这足见言指挥使的能力。微臣以为将公主送去和亲乃是家国大事,绝对不可以草率,不然天下悠悠之口便是要说我朝依靠着出嫁公主获取暂时的安定,这可是对圣上乃至大梁的侮辱。” “朕给你一日的时间,若是想不出注意,不但公主要远嫁求和,你也得替公主殉葬。若是想出退敌之策,朕便将公主下嫁于你,你便是我大梁的驸马!” 此话一出,言柯冉身上又是一层细密的汗水,来来回回的几回,衣裳都已经湿透了。自己苦苦追求的就这么赤裸裸的摆在眼前了,似乎只要一伸手就能触摸到了,但同时又是这么的遥远,似乎怎么努力都是徒劳。 澹台文沽心中无比的嫉妒,什么好事都轮到这小子头上了,说到底还不是因为背靠着沈千汲这棵大树,看来他们俩果然是一伙的。 沈千汲此时的内心是更加的懊悔,他本意不过是演戏给梁帝看看而已,谁曾想竟然就此促成了一个天大的机会。沈千汲面上不露痕迹,看着言柯冉的窘迫和欢喜交集,看着澹台文沽和张淮远的愤愤不平,他暗自笑道“如今嫉妒还早了些,一天的时间,他能做些什么出来!” “末将遵旨!” 言柯冉将头埋得足够低,脸都直接贴在了地面上。不得不感叹,云雀台是他的福地,在这里他邂逅了云萱、认识了云萱、深交了云萱,甚至还有迎娶云萱的机会。拼一把了,这回不管是付出什么代价都要拼一把了!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二百七十四章 暗夜幽光 - 观云 - 不留无伤 这两日宣韶宁倒是得空,金重吾一直都没有来找他练手。实话说,宣韶宁一身的功夫已经在之前的交手中都使出来了,那时的他完全没有料到金重吾偷学的意图,要说还有所保留,不过是骗骗无知人而已,显然金重吾不属于无知的人。 宣韶宁发现下唐大军已经开始有全军撤退的迹象了,一部分的先锋部队最先离开军营,接着物资也快速跟上。究竟在攻城的那日发生了什么?为何下唐明明吃了这么大一个亏,既不打算狠狠教训一番西凉又彻底放弃进攻梁朝国都,这实在是不符合巫矻获的作风。 妖将的心里在想些什么,一般人是绝无可能知道的,就连一直跟在他身后的金重吾都猜不透。自从他带着这个奇怪的人进入巫矻获的营帐之后就被自己的义父给支出来了,美其名曰把守营门。 金重吾对武艺有不懈的追求,但是对于政治向来不敏感也没有很大的企图,站在营帐之外他没有兴趣去偷听里面的谈话,哪怕只是微微听一耳朵也没有。 若说有什么是他很疑惑的,那便是这个原本一个半死不活的人怎么就这么受义父的重视?自己当初将此人从雪地里扒出来的时候不过是想确认一下他的身份,这一点凭借手臂上的袖标就已经判断出来了。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副尉,放在下唐那就是他金重吾的手下。 “这是多久啊,站的脚都有些发麻了。”金重吾不耐烦了,这俩人已经在里面超过一个时辰了,该不会是义父出现什么意外的了吧?金重吾转身就打算掀开帘子来看清楚,但是屋内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又在告诉自己义父还活着。身份如此不同的两个人究竟能有什么好聊的! 没等金重吾动手掀帘子,帘子自己就主动掀开了,不过掀开的人是那个奇怪的人。他一身的下唐服装,毡帽压得低低的,能看见的只有下半张脸。 金重吾没有阻拦,奇怪的人从他身边走过,他倒是不担心此人会逃跑,这可是下唐的中军大营,想要跑可得用命来换。巫矻获侧着身子,他微微转头看见站在门口的金重吾,于是挥挥手示意他陪那人回去。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走着,前面的人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后面的人则是一直盯着前者。也不知为何,今儿这奇怪的人没有走平常的老路而是自作主张的挑了一条别的路回自己的营帐。 换点新鲜的也不算是多出格的事儿,义父都没意见,金重吾自然是识相的,他只要保证将人送回营帐就行了。 奇怪的人选的这条路便会经过关押宣韶宁的牢笼,在经过的时候,此人依旧是微微低下头走着。宣韶宁倒是对此人开始关注起来,一直都 想要见一见人们口中的“奇怪的人”,之前一直都没有机会,眼下竟然主动出现在自己面前了,那宣韶宁可是不能客气了。 别说两人之间隔着一段距离,就算是面对面,那奇怪的人那种打扮也是看不出模样的。 宣韶宁恨不得将自己的头挤出笼子,任凭他如何的努力,结果都是白搭。金重吾本想着嘲笑一番,但是转念一想,这个奇怪的人还真的是有魔力一样,让见过他的人都着魔一般。之前是义父,现在是宣韶宁,那个面对生死都能比较坦然的人,这会儿竟然挤破脑袋想要一睹真容。 真是怪事啊! “嘿,宣韶宁,宣校尉,我说你省点力气吧!待会我就回来找你练手,一定是这些日子我没找你,你空虚的无聊了吧。” 听见了这个名字,奇怪的人脚步瞬间乱了,调整了几步之后方才又保持着原本的速度行走。金重吾在忙着调侃宣韶宁,可宣韶宁的注意力一直都放在这个奇怪的人身上,于是此人的慌乱没有逃过宣韶宁的眼睛。 这个人有问题!这下宣韶宁更加确定了,新的目标出现了,不仅仅是自己要逃走,还得将此人的底细摸清楚了再逃走。 逃走?言柯冉无处可逃,就连多喘一口气都是奢侈的。回到府邸之后便一个人关在书房内,夜深了,没有一丝的睡意,安顿好母亲之后,一个人坐在花园内抬头看夜空。 一日的时间,也就是说在后天早朝的时候就必须给出退敌的计策,可是自己只是御林卫的指挥使,单纯从军衔来看不算低了,但是御林卫是戍卫皇城的,同外头的交道太少了。人脉远不及当初的父亲,这满朝的大臣之中谁还能帮得上忙呢? 帮不上,一个都帮不上!越是事到临头,越是大事,越是需要自己拿主意。言柯冉给自己打气,这一回便是生死豪赌,赌赢了,便可以拥有云萱,还有更多的权力;赌输了,失去一切,包括自己的命,也许还有母亲的命。 自私么?为了自己的欲望就要贴上母亲的性命还有整个言家的前途。但是我能有什么办法啊!我想念云萱,我不希望云萱远嫁西凉,我希望自己能成为云萱的夫君!此时此刻言柯冉感觉自己内体有一头困兽因为囚禁太久了需要得到释放,释放那压抑到了极致的愤怒和渴望。 言柯冉想要呐喊,可是他不能喊也不敢喊,他不能将自己的矛盾、欲望、困惑宣之于口,他没有任何人可以倾诉,注定一些的苦涩只能自己默默咽下。可是这苦涩真的不是一般人可以忍受的,太难了也太苦了,在这寂静无人的后花园中言柯冉卸下强装的外表,展示出自己最为柔弱的一 面,他想要哭泣,可是他依旧不敢大声哭泣,只能悄悄的抽泣。 泪水划过脸颊带来的滚烫根本温暖不了言柯冉冰冷的内心,认识云萱的这两年来,每一日他都是在反复肯定和否定当中度过的,尤其是父亲的死,更是让他认识到了世态炎凉、人情淡漠。自己想要的一切都得依靠自己去争取、去抢夺,别人是不会施舍的。 言柯冉就这么一个人枯坐在树下,看着夜空中繁星点点,然后目送星辰隐去迎来黎明的曙光。那火红的朝霞冲破云层的时候,言柯冉意识到自己是一整夜都没有合眼,脑子里闪现的都是各种破解西凉困局的不成熟办法,这是二十年来头一回彻夜不眠,就算是当初父亲离世的时候都没有这样过。 一个夜晚的煎熬并没有让言柯冉找到合适的对策,他不得不面对着时间的流逝,同时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智慧还是有限的,他一定得求教于别人,那么这个人是谁比较合适呢? 冷月斋是第一个跳进脑海的,平日里言柯冉的消遣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冷月斋。之前那里有戚婉彤、赵可心、木清远、肖默言.......只是如今清远已经不在人世,至于默言还在大牢里,自己已经没有颜面再去冷月斋了。 言柯冉站起身来,他想到还有一人,虽然这人深浅难测,但是至少目前还是有帮助自己的理由的,找他或许能找到一条出路,就算没有出路也许也能多一些意见参考。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沈千汲。 “让我给一点建议?我只能说你得去考虑西凉最想要的是什么。”沈千汲不吝啬伸出援手,“你认为西凉迎娶公主的目的何在?” “两国联姻,不但是达成联盟的一种手段,同时还是握有对方国家人质的一种方法。” “嗯,孺子可教。那么你认为西凉这么大费周章的迎娶公主,除了得到这些以外还想得到什么呢?有联姻在手其实也并不是金牌的保证,前朝这样的事儿不是没有过。对于一国国君来说,什么才是握在他手里最踏实的东西?” 言柯冉似乎捕捉到了什么,他在迷宫中转圈了很久,眼看着就要找到出口了,出口的那一道亮光就是来自于沈千汲。最踏实的东西不就是权力么?权力从何来巩固呢?不外乎土地、人口、财富,只要这三样满足了,不由得西凉不松口。 苦思冥想不及沈千汲的寥寥数语,言柯冉深表感激,沈千汲都婉拒了。 “世事无常,日后我也会有求于你的时候,那时还请言指挥使能念在旧情上帮个援手。” “沈大人言重了,需要在下的,在下一定全力协助。”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二百七十五章 利益交换 - 观云 - 不留无伤 曾记得白石夫子说过一个故事:那是前朝的事儿了,一名低品阶的朝臣孤身一人前往敌人营地,依靠着一张嘴化解了两国的纷争,免去了百万百姓的兵灾之苦。言柯冉已经记不起那是何人的事迹抑或只是一个故事,但是他打算自己也做同一件事。 京城还处于警戒的环境中,当言柯冉主动出城的时候,守卫们都将自己的意外写在了脸上。言柯冉毕竟是京城守卫战的功臣,两天来几乎全城的百姓都听说了沈千汲和言柯冉的名字,在他们看来这两人就是拯救梁朝的民族英雄。 于是当言柯冉要求出城的时候,守卫们没有任何的异议,只不过他们担心这位英雄的安危,毕竟城外还屯驻着敌军,孤身一人出城太过凶险了。 “言指挥使?” 言柯冉伸手制止了守卫们的话头,他背对着他们说道:“今日我出城一事还请你们为我保密,我肩负着退兵的重任,事情未成功之前不能走漏风声。” 如此,这些守卫们看向言柯冉的眼神更加的崇拜了,他一定会照做的,他们甚至都想陪着英雄一同前去,就算是自己为了保护英雄战死了,那也是一种荣耀。 虽然大多数人都是这么认为的,凡事都有例外,总有人在例外,其中一名身穿兵服的人看着言柯冉离去,但是他并不打算相信言柯冉的话。 西凉大军就驻扎在金川门外五十里的地方,选择这里是有赤术瞳的考量的,这里靠近雁山,有一条大道供大军撤退,一旦下唐或是梁朝出兵来进攻,他们便有充足的后路可退。 赤术瞳对于自己在两日前的出手还是颇为满意的,时机把握的挺不错的,不但杀了下唐一个措手不及,同时也让梁朝能够苟延残喘下去。战报已经回报给单于,他相信单于一定对他赞赏有加,这么一来自己在九王之中的位置可就能获得提升了。 说到这里,不得不提西凉九王的设置,按照西凉皇族的安排,九王分为四尊五卑,其中的四尊便是这四位王爷必须是出自皇室,就像休屠王北淳慷和浑邪王则罗伦末;五卑便是留给那些依靠着自身努力取得了卓越成就的人的,就像赤术瞳这样,没有出身,全靠自己的脑子和武力爬到了如今的位子。 在旁人看来身为九王之一便已经是位极人臣了,可惜只有真正成为九王之一才能明白这个位置有难做。天生的弱势就是他们的出身,不论他们的战功如何的显赫,他们注定只能是五卑之一,他们始终在四尊的面前俯首帖耳,没有别的原因,就是因为四尊是皇族。 不公平!这不公平!凭什么他们一出身什么都有了,而自己这么努力,多少次都是死里逃生,靠着一刀一刀打拼下来的军功在他们的出身面前是这么不堪一击! 一想到这里,赤术瞳脸部就开始抽搐,使得原本就丑陋的脸部更加的非人,甚至堪比地狱恶鬼。赤术瞳的房间内从来不设有镜子,就连整顿衣冠的镜子都不需要,他不想看见 自己的这张脸,镜子中的那个怪物不是自己。 赤术瞳一想到自己曾经也是一名翩翩少年,也曾经拥有着常人的容貌,也能像普通人那样娶妻生子。但是这一切已经成为泡影了,先不论五卑的爵位是不能世袭的,就算是可以世袭,他赤术瞳也没有子嗣可以继承。 “我牺牲了这么多,是该到了回报的时候了!” “王爷!” “谁?” 赤术瞳断喝一声,他还没有从自己的想象中回过神来,他最讨厌在这种时候打扰自己,而作为惩罚的方式便是让打扰的人付出生命的代价,至于这过程将会无比的痛苦,而赤术瞳也从中获得无与伦比的快乐。 赤术瞳掀开帘子看见了跪在地上的一名亲兵,作为亲兵是非常熟悉主将的习惯的,断不会犯这种错。 “什么事?你要是说不出一个合理的理由,下场你是知道的。” “是,末将知道!营区外有梁朝使者求见!” “梁朝使者?” “是的,那人自称是御林卫指挥使。” “让他进来!” 言柯冉第一次见到赤术瞳的时候,他的胃就开始翻江倒海,西凉果然是人才辈出,长成这种模样的人都能成为九王之一,看来此人的本事可是了不得了。说来也是,若不是有足够的能耐,如何能瞒得过那般精明的巫矻获给了下唐一个哑巴亏。 “本王认识你,之前在战场上就见过了。” “承蒙王爷及时出手,末将这条命才能保得住。” “客气了,我们不过是各为其主,有着自己的目的罢了。说起来我们也是敌人,我出手不过是因为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王爷说的是。下唐名义上同西凉联盟,但是自从开战以来,末将就只看到下唐攻城伐地,夺取各种财货,西凉反倒成为了一个配角。换做是末将,末将也是不甘心的,这下唐分明没有将王爷视为自己人。” “离间计啊,恕本王直说,指挥使还是太嫩了些,同你们前朝的比起来,指挥使还是有不少的路要走呢。” 赤术瞳的挖苦一点都没有刺激到言柯冉,他保持着虚心求教的态度连连点头,“末将毕竟年轻不懂事,还请王爷多多指教。” “哎哟,都说梁朝礼仪之邦,今儿一看果然如此啊。看来你们的皇上一定是思虑周全了,这是派你过来先打个前战么?” “王爷这回可是猜错了。皇上的确是看过了贵国的国书,不过今儿末将前来并不是奉皇命的,而是末将自己主动来找王爷的。” 赤术瞳的眼神快速转换,没有多少的失落,倒是来了一股子的兴致。不得不说眼前这小伙子倒是同自己年轻的时候有几分相似,倒是不急着杀了他,且听听他能说出些什么东西来。 “贵国的国书中提到想要迎娶大梁的公主以完成两国的联姻 。关于这一点皇上也曾经召集大臣们好生商量,皇上最后做出了一个决定,皇上没有打算另外派使者前来传达,于是末将就主动前来了。” 赤术瞳忍住没有笑出来,他也是军人,对于御林卫指挥的级别还是有所了解的。军衔不算低了,但是要说到成为一国的使者不但层次不够,身份也不合适。向来一国的使者都是文臣,还没听说过有武将来担任的,况且还是一个自告奋勇的没有经过朝廷授权的假使者。 赤术瞳原本的兴趣此时已经是烟消云散了,他也不打算在这个脑子抽风的人身上浪费时间了。 “如同来之前末将的预料,王爷一定是对于末将的说辞不屑一顾的。王爷,末将的身份的确是不够档次的,不过今后王爷再见到末将的时候,末将的身份可就不同了。” “哦?”赤术瞳强忍着再多听一句,看看嘴里还能开出什么花来。 “那时末将便是大梁的驸马!” 赤术瞳原本空而大的眼睛都要张裂了,驸马?还是头一回听说这么有趣的事儿。 “王爷若是不相信,时间会证明的。大梁的公主已经许配给末将了,此战结束末将便迎娶公主,那时末将就是大梁的驸马。所以今日末将来就是告诉王爷,贵国想要迎娶公主这个要求被驳回了。” “你们还有资格同我们谈条件么?只要我发兵,攻下你们的都城不过是时间问题!” “真的么?王爷难道认为下唐都是死人么?王爷对下唐做的事儿,您认为巫矻获会就这么善罢甘休么?王爷不过是想要维持三国之间的平衡,不愿意看见西凉继续增强实力。王爷所思虑的没有错,一旦大梁被灭国,那么下一个就会是西凉!” “梁朝打算拿什么来交换呢?凭你一张嘴,本王如何采信?” “王爷,贵国想要的并不真的是公主,而是利益。王爷还记得就在不久前,贵国进攻漠北结果大败,连九王之一的浑邪王都死于战中,这份耻辱末将相信单于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那就看你们的诚意了。” “王爷,京城就算被西凉攻下又如何?对于你们来说不过是一块飞地而已。王爷看看四周,一半是下唐的势力,一半还是大梁的反抗势力,王爷自认为能掌控宣城到何时呢?但是漠北就不同了,若是能获得漠北,对于西凉来说不单单是增大了一片国土,更为重要的是夜苍城将成为贵国的前哨,它的位置就不用末将再多说了吧。” 赤术瞳终于对眼前这年轻人刮目相看了,他的确是说到了点子上,这是自己曾经思虑过的,也正因为此才没有真的一举破城。破城不难,守城可就不容易了。 “还是那几句话,本王如何信的你?” 言柯冉终于从怀中掏出一副卷轴,打开后,里面是一封如假包换的国书,盖上了大梁的国印。赤术瞳非常的满意,言柯冉不得不感谢陈元稹的帮忙。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二百七十六章 反守为攻 - 观云 - 不留无伤 “哎,我说你倒是精神集中一点行么?”金重吾将剑尖指着宣韶宁的咽喉说道:“你这么随便糊弄,我要是下死手了,你可就小命不保了!” “对你来说不就少了个累赘了么?你该学的都学到了,我不打算教的也不会教了,我对你来说已经没用了。”宣韶宁摆出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 金重吾也不生气,收回剑,说道:“你要是单纯从利用价值上来说那是没错的。不过人与人之间不是仅仅有价值利用这么简单的,还包含了很多复杂的因素。” “例如?” 金重吾愣住了,他感觉这种话不应该是自己这么一个铁血男儿说出来的,实在是有些文绉绉的酸腐味道。 “我们下唐人也是人,难不成只有你们梁朝人才能讲究人情、讲究道义么?你身为梁朝人你的见识已经被限定在自己的视野之中,你应该从来没有尝试过站在我们的角度去看待两国的纷争。” 宣韶宁这是头一回听见有人这么另辟蹊径的说话,细细回味金重吾说的也有道理。参战的双方都是人为自己是正确的一方,自己做的事儿就是为了国家民族大义、为了百姓安居乐业,但是很少有人会去思考自认为正确的事情对他人造成多么大的影响。 “不说我们下唐,我就说说西凉,西凉产名马,同你们原先有关贸互市,用名马交换他们需要的东西。但是你们的皇帝不断的压低马匹的价格,同时以关闭互市来威胁,逼迫他们接受不平等的贸易。你可知道养大一匹良驹是十分的不容易的,原本两国之间还有一个东胡作为交融地带,冲突和矛盾没有过分的激化,但是还是你们,发兵灭了东胡,将军营都建到了西凉的门口,换做是你,你又怎么做?” 东胡挑衅大梁,那是他们自作孽,可东胡一旦被灭,大梁同西凉的矛盾日益加重又是不争的事实。对于这一点,宣韶宁并不打算反驳金重吾,东胡已经不存在了,况且自己还是囚徒,这会子争论谁更有理也着实不过是过过嘴瘾。 另一方面,提到东胡,宣韶宁就想到了东胡皇宫那日大火出现的那个神秘人,身手矫健,杀了东胡单于,时隔两年了,竟然差点将他遗忘了。不过话说回来,宣韶宁一介囚徒,能不能活着离开下唐军营都是未知数,又谈何去找寻两年在发生在东胡皇宫中的真相呢? “行了”金重吾见宣韶宁不再说话了,就转换话题道:“你该回到牢笼里去休息了,午后得空了我再来 找你唠唠嗑。” 金重吾还算是一个言而有信的人,一般他说的都会做到,不过今日他食言了,午后他并没有来找宣韶宁,这一点确实不能怪他,因为有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赤术瞳对于梁朝的态度还是满意的,他将梁朝的国书快马加鞭送回了西凉,两日之后他终于收到了则罗勒戎的回书,这下赤术瞳算是吃了定心丸了。 今儿时候不错,那就不要再耽搁下去了,每过一日,这三万大军耗费的粮草也是不少的。让赤术瞳没有想到的是,梁朝为了表示袭击的诚意竟然主动送来了粮草,并且带来了联盟的消息。 于是就在京城保卫战结束十日之后,战局出现了令人意想不到的扭转。首先是大梁竟然主动打开城门迎敌了,为首的是言柯冉率领的御林卫以及一部分京城府兵。就这点人手,巫矻获自然是不回放在眼里的,他真正顾虑的是梁朝用兵背后的意图,绝对不会是眼睛看到的这么简单。 巫矻获所料不错,就在梁朝出兵之后不久,西凉的军队也动了,他们悄无声息的利用下唐被梁朝出兵吸引的机会来到了下唐军的后方,目的就是截断下唐的退路。 言柯冉身后不过区区三千人,竟然敢于出城迎战,这不是纯粹找死就是另有所图。言柯冉要巩固自己已经在京城文武大臣以及百姓中树立起来的民族英雄的形象,之前的保卫战自己只能算是第二把手,最大的功劳还是属于沈千汲的,这一次他要将所有的荣誉都加载在自己的身上。 言柯冉出兵是梁帝的授意,但是没有通过沈千汲的同意,当他知道此事的时候眼中的嫉妒和杀机同时迸现。原以为自己找了一条听话的狗,没曾想却养了一条隐忍的狼。沈千及目前还是不担心的,言柯冉暂时还不会动摇到他的地位,但是以后可就难说了。 同样负责同言柯冉打配合的澹台文沽没有按照约定的时间出城,而是选择在言柯冉出城不久之后就急不可耐的打开了另一道城门。原本京城保卫战应该是神杀突骑的主场,是他们展现自己战斗力的舞台,是他澹台文沽让梁帝见识自己本事的时刻,最后自己在付出了不小的伤亡之后还沦落成为了沈千汲和言柯冉的配角,这是澹台文沽万万不能忍受的。 “耍了我一回,还打算耍我第二回?你当我澹台家族都是傻子么!”澹台文沽发誓一定要在这一次好好表现,盖过言柯冉的风头,让梁帝认识到神杀突骑才是真正能拱卫皇城的生力军。 澹台文沽太急躁了,他根本听不进澹台镰鼬的话,一意孤行,并且对于这个相貌丑陋的弟弟愈发的嫌弃。澹台秋安不在了,可军队中对于澹台镰鼬的口碑依旧好过自己,澹台文沽始终认为自己若不能独掌大权,神杀突骑便一日不能成为自己的心腹力量。 言柯冉刚跑出半路就听见了侧面的震天的喊杀声,他回头一瞟就见到了神杀突骑的军旗,不禁心里咒骂:这家伙怎么不服从军令?这么随意乱来会导致战局不利。 梁军的突然反攻,巫矻获指挥若定,他派出了前锋上去应战,同时派出斥候去打探西凉军的动向。没等斥候们回来,梁军方面又有一支新的军队加入战斗了,那就是杨仲率领的广远军。 杨仲比起澹台文沽算是规矩多了,虽然他发兵的时间也是提前了,但责任不在于他。按照事前谋划的方案,在神杀突骑出兵之后,广远军再择机出动。杨仲抓住了“在神杀突骑之后”,可惜没有在意“择机”。 这三支军队就是十日前刚刚交手过的敌军,巫矻获对于他们的战斗力心里是有数的。梁军不是他最为在意的,他真正在意的就是那支突然消失的西凉军,赤术瞳一定是对于下唐的兵力有了清楚的了解的,他倒戈之后对于西凉的威胁才最大。 下唐军营快速运转起来,大多数的将士们都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宣韶宁只是看见将士们快速穿梭在军营之中。这种场景见过多次了,宣韶宁知道一定是又要打战了,关键是这一次对手会是谁。还能是谁?不是西凉就是大梁啊。 前锋的战斗不算激烈,后方已经是杀声震天了。宣韶宁在牢笼里来回的转悠,困在这一小方天地中,他真的很难掌握外界的情况。 “这会是机会,会是我逃走的机会!”宣韶宁在心里默念,他掏出一直藏在鞋子里的一小段铁线,开始对准了锁芯一个劲的戳着,同时眼睛在周围来回的逡巡。 这铁锁完全是下唐的样式,就连锁芯都同梁朝的不同,锁芯的芯眼太小了,铁线怎么戳都戳不进去,急的宣韶宁额头都开始渗汗了。 “你这样是没用的,下唐的锁同大梁的锁芯迥异,你也不是开锁的行家,只能依靠钥匙了。” 闻言,宣韶宁豁然抬头,这声音太过熟悉了,宣韶宁不会听错的,他完全没有料到自己会在这里再次见到他。 来人一身下唐的装束,但是这张脸、这表情、这声音都没有改变,他还是当初的那个他。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二百七十七章 蚍蜉撼树 - 观云 - 不留无伤 “我就相信你还活着!不仅是我,婉彤同样在等着你回来!从我第一次听说军营中还有另外一个俘虏的时候,我就怀疑那个人会是你,正渊!” 站在铁笼外的人正是已经许久没有音信的师巩正渊,他见到宣韶宁同样是激动不已,这对他来说也是大半年以来第一次见到故人。 “韶宁,叙旧就留到以后吧。眼下是我们逃走的机会。” 师巩正渊取出了一把钥匙,顺利的打开了铁笼,随后将钥匙随后一扔说道:“在军营里半年时间不是白混的。” 两人刚走了几步就遇到了经过的下唐兵,宣韶宁的第一反应就是将师巩正渊推到自己的身后,然后开始同下唐兵交手。两名下唐兵一人对付宣韶宁,另一名则朝着师巩正渊而去,宣韶宁几乎日日都陪着金重吾练手,眼前这个小小的兵卒根本不在话下。三下五除二的就将此人制服了,原本想要取了此人的性命,但是手刚抬起来,宣韶宁就想到了金重吾。 啪的一声,一掌击打在兵卒的后脖子处,令其立时晕倒。“看在金重吾的份儿上,我还是留你一命吧!”宣韶宁转身去找师巩正渊,眼见他被那名兵卒给压制在了地上。宣韶宁随手抄起一柄佩刀就飞了过去,正中那兵卒的胸膛。 “正渊!”宣韶宁扶起师巩正渊。 “这么久没有动过了,我的身手退化的厉害啊。” “这些都没关系,以后多锻炼就能熟练的,我们赶紧走!” 当两人隐身入黑暗之中,以下唐军营为目标的三方正在如火如荼的展开着战斗。梁朝的三支军队从三个方面牵制住下唐的前锋和左右军,西凉的军队则是截断了下唐军的退路,同后军展开了激烈的搏杀。下唐军营屯驻了二十万的军队,西凉同梁朝的军队加在一起还没有下唐的一半兵力。单纯从数字上看,主动出击同主动找死没有多大的分别。 赤术瞳并不这么认为,他手下的骑兵战斗力本身就足够强大,下唐军从开战以来便是主力,直到风波城一战之后更是成为了绝对的主力,几乎所有的战斗都是下唐军承担的。西凉军狡猾的躲在身后,一直都在养精蓄锐,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在是时候用起来了。 三万西凉军分为三部分,将后撤的道路封闭的死死的,他们以逸待劳就等着下唐军主动送上门来。可惜的是等了很久,前方的战斗都已经是火光冲天了,就是没有见到下唐军开始撤退,这下可是让赤术瞳等的焦虑起来。 “梁朝的军队实力就这么差了么?按理说他们前后三军开始进攻加上营造出来的声势应该能够让巫矻获下令退兵的,这是退兵的必经之路,难不成巫矻获打算坚守? ” 赤术瞳有些摸不准了,是继续等下去还是主动出击是一个两难选择,直到斥候回来报告:梁朝军队出城应战,但是三军互相不同属,各自为战,使得下唐军在短暂的慌乱之后便组织起有效的反攻。 无能若此!赤术瞳嘲笑了梁朝一番,随后他反而笑了,既然梁朝已经是强弩之末了,那么只要重挫下唐,之后拿下梁朝岂不是易如反掌? “不等了,主动出击!这一回一定要给下唐迎头痛击!” 在赤术瞳的命令下,西凉军放弃了原本的守株待兔的战略,选择主动进攻下唐后军,很快现实就会告诉赤术瞳这是一个多么愚蠢的计策,他同巫矻获之间还是有着不小的差距。 西凉进攻了,下唐的后军原本就没有参战,他们的任务更多的是组织大军有序的撤退,这下西凉主动送上门来,他们倒是可以大展拳脚。 从两军一接触之后的表现,赤术瞳就已经发现下唐没有自己意料之中的慌乱,他们的阵型、组织都是有条不紊的。即便是在付出了一定程度的伤亡之后,将士们的反应依旧是镇定无比。 赤术瞳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管不了这么多了,就算是下唐阵脚不乱,自己也绝对不能空手而回。前锋军冲入敌营之中准备为后面的军队杀出一条通路来,不料刚深入敌营一小段路,为首的两员大将就被枭首了。 金重吾骑着马上前来对着西凉兵们喊道:“义父果然料事如神,料到你们会阴险的来截断我们的退路。原本说好的盟军,是你们先背信弃义的,那可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两条手臂上沾染着点点的血渍,金重吾浑身的热血即刻就被点燃了,他说过他敬重有情有义的人,痛恨言而无信的人,眼前这些西凉军就是赤术瞳言而无信的牺牲品。是你们主帅的错,下了黄泉,有冤的就找赤术瞳去说吧! 金重吾自己足够的勇猛,他麾下的骑兵们个个都不好惹,他们如同一支利剑从军营内部射出,一箭射穿了西凉的前锋,并且速度不减,朝着西凉的中军射过去。 利剑劈开了敌军,不去理睬那些被逼退的敌人,他们的目标非常的明确,就是赤术瞳所在的中军。利剑所过之处,鲜血喷薄成为血雾,越来越浓,浓的都快令人睁不开眼。 下唐这边伤亡也不在少数,但是一旦有人战死,立刻就有新的替补上来,始终保持利剑的完整性。他们进攻的太过凶猛,以至于西凉军队一时间都不敢直戳其撄。 赤术瞳决定自己上场,不然再这么下去自己的军队的军心可就要被击垮了。他策马而出,轻盈的身子巧妙的避开所有刺过来的兵刃,同时将自己的 兵卒作为盾牌,以保证自己的安全。赤术瞳卷起袖子,在快要接近下唐军的时候凌空跳起,身子坠入军中立刻原地旋转起来。这么一旋转,立刻不少的下唐骑兵飞下马背,立刻殒命当场。 赤术瞳现在已经不需要兵刃了,他的手臂就是兵刃。两只骷髅手臂上分叉出一段一段的尖锐的骨刺,每一根刺都无比的锋利,只要轻轻一划就能轻而易举的划开人体的皮肤,就算是铠甲都不在话下。下唐的骑兵们穿的铠甲不太能防得住锋利的兵刃的近距离攻击,对抗骨刺更加的显得不堪一击。 金重吾没有料到赤术瞳不仅是长得丑陋,原来身体还有这么不合常理的构造。正是由于赤术瞳的出现让原本锐不可当的下唐利剑被折断了。金重吾只能自己亲自来会一会这个白骨妖怪。 巧的是,两人的兵刃都不是身外物,都是在自己手臂上的,一个是自己长出来的骨刺,一个是后天安装上去的刀锋。当刀锋同骨刺相遇的时候,没有人能预料结果如何。 嘶啦!刀锋划过骨刺,立刻一阵白色粉末炸裂开来,那一根敢于同刀锋硬碰硬的骨刺被拦腰割断。看来还是刀锋更甚一筹,但是赤术瞳一点都不以为意,他双手将刀锋把持住,金重吾虽然想要抽身却不料白骨一般的赤术瞳手臂力量如此的大,硬是将他牢牢抓住。 两人进入拉锯战,金重吾听见有声音从他的手臂上传出来,刀锋竟然在颤抖、在哀嚎,其中一段刀锋已经出现了扭曲,是被赤术瞳给生生掰弯的! 赤术瞳笑了,那诡异的笑容在白骨的脸上十分勉强的做出来,金重吾胃中翻江倒海,于是他怒而出腿,双腿猛的朝着赤术瞳的小腹一蹬,两人终于分开。 赤术瞳在单人战中或许是占据了上风,但是整个战场上他明显已经处于不利的地位。下唐大军的确是打算撤退了,不过他们撤退的井井有条,前后的两支军队仿佛并不能对他们造成多大的威胁。 二十万大军行动起来,就像是一头庞然大物,西凉和大梁的军队无异于蚍蜉撼树。后军形成了一记硕大无匹的拳头,一拳一拳击打在原本就不算坚实的盾牌上,西凉终于是抵挡不住了,他们在付出了近一半的伤亡之后只能选择退兵。 对于梁军来说,三路兵马各自挑战下唐军结果都是差不多的,眼看着下唐军开始撤退,最先停下脚步的就是神杀突骑。眼看着澹台文沽打算溜了,杨仲也急忙带着广远军回城,最后罢兵的才是言柯冉的御林卫,他们也是三军中伤亡最惨重的。 宣韶宁和师巩正渊并不清楚战况,他们本就是想趁着战乱出逃的,就在两人逃到了军营的边缘地带的时候遇到了他们并不想见到的人。 https: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二百七十八章 心愿成全 - 观云 - 不留无伤 铠甲带血的杀气腾腾的金重吾本想着挑小道快速向巫矻获禀告没曾想却遇到了打算逃跑的宣韶宁和师巩正渊。 “你们立刻去找拓戎大人,这里交给我!”金重吾一声令下,身后的将士们快速退去,现场留下了尴尬的三人。 “二对一你未必有胜算!”师巩正渊自知自己身体不行,这个关键点上必须要先唬住对手。 “是么?”金重吾双臂一展开,两道凌冽的刀锋闪耀着夺目的光泽。“韶宁就不用说了,你的招式我都已经再熟悉不过了,跟我交手你都未必能占上风。至于你么,之前受了这么重的伤,恐怕还没有恢复完全吧?就算你们俩联手也不会是我的对手的,这一点我想你们心里应该是很清楚的,至于想在气场上压制我,这一点是没有用的。我金重吾向来都是靠实力说话!” 宣韶宁其实并不算太意外了,这个年轻人的判断力之准确他已经领教过了,对于这种人还是直接使出实招为好。 “我们是要逃走的,换做是你,你甘愿一直成为别人的囚徒么?战乱一起就是我们出逃的机会,我们本来就是敌对的双方,眼下不过是各尽其责。要动手,那就来,我可从来不怕的!”宣韶宁作势就摆开了架势,一场恶战也是难免了。 “我们之间都是国仇,没有私人恩怨。我说过我一直都欣赏你,如今你要走我还是有些舍不得的。不过我也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的,我还知道我们迟早有一天会在战场上相遇的,我现在就想问你一句,摒弃我们的身份,我们俩是否能有机会成为朋友?” 宣韶宁愕然,他一开始对于金重吾就没有糟糕的印象,随后的一段时间的交往,从他的言行举止中对于此人也算是有了一个认识,他算是一个光明磊落的汉子,宣韶宁对于他也是有一些好感的。 宣韶宁伸出手摆在金重吾的面前,金重吾微微一笑立刻伸手握住了同样宽厚的手掌。这一刻他笑得像是一个孩子,憋了这么许久的话儿终于说出口了,对于自己来说是一种难得的解脱。 “我们梁人交友看的就是品性,意气相投的便能成为朋友。我知道以我的军衔,作为俘虏的下场必然是死,你以学习招式的借口留下我的性命,这一份情我一直记着。” “哎,你这么说的我挺伟岸的!”金重吾不由得挺直了腰杆,“就算是吧,我救你,你教我,咱俩算是扯平了。不过今日你又要欠我一个人情了。” “有借有还,再借不难。今日欠你的,日后我再补偿了。” 金重吾点点头,然后朝着师巩正渊说道:“你也要走了么?义父一直都待你如上宾,你也是我救的,怎么的也得报答我一下吧?” “我的离开就是对你的最好报答。”师巩正渊说道:“你是巫矻获最看重的义子,日后他的位置势必就是你的,我留下来只会影响你们父子之间的感情。” 宣韶宁和金重吾都不明白师巩正渊的话里深意,但是宣韶宁了解他,他不是一个信口开河的人,作为寡言少语的典型,师巩正渊每一次说话都有他的目的。 “有些事暂时我还不能说,但是我相信日后一定会有机会向你阐明的。当然这个人不会是我,而是你的义父。” “日后?又是日后。你们两人都是将事情放在遥遥无期的以后,却不太重视能够把握的当下。也罢,你们这般遮遮掩掩又文绉绉的调子我学不来也不想学。我当你们是朋友,我让你们走。若真的会在沙场上相遇,咱们可是约好了绝对不要手下留情!” 宣韶宁握紧了金重吾的手,上前给了他一个拥抱。这是宣韶宁第一次主动去拥抱一个人、一个男人;这也是金重吾第一次被一个男人拥抱。男人之间的那种爽快、干脆的品性在两人之间肆意的迸发。 宣韶宁感觉自己的内心跳的很快,他不知道的是金重吾的心跳的更快,快得都要从嘴里蹦出来了,脸上一直挂着不可思议的表情,活像一尊雕塑。 “再会!但是我希望我们是卸下铠甲,一起坐下来畅谈的再会!” 宣韶宁不能再耽误时间了,他同师巩正渊快速的离去,这样不仅是对自己好,同样对金重吾也是有好处。 战斗还在持续,外头乱哄哄的,两人趁着夜色和战乱顺利的从军营中脱身。至于去向,宣韶宁坚定的认为京城是不能回去的,他们能够去的便只有漠北。 巫矻获妥善收好汗王的书信,即刻下令全军北撤。二十万的大军拔营而已,浩浩荡荡朝着北面退去。恍如滔天的洪水在一时间褪尽,站在城头的将士们看着这压抑了十数日的乌压压的大军一朝离去,那份沉甸甸的心头大石瞬间落地。 同样大石头落地的还有梁帝,整整半月都没有好好歇息的梁帝在接到了前线的战报之后,全身瘫软下来,一直紧绷的神经在一刹那之间就松弛了。梁帝踉跄几步,好在有皇后及时扶住了他。 低头看见的是皇后秋水明眸,眸子闪亮着点点泪花,这是喜悦的泪水。皇后一生不再有别的所求,她只愿自己的夫君能坐稳皇位。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蔡权同样陪着梁帝在宫内待了数日,这一把老骨头硬是比那些年轻人还要能坚持,正是由于他的坚持使得他成为首位听到喜讯的大臣。 “蔡相啊,患难之时见得真情啊!众多的大臣都该以你为楷模了!” “圣上,这都是身为臣子的应该做的,老臣在入宫之时就已经做好了最糟糕的打算,如今守得云开见月明,都是有赖皇恩浩荡!国家动荡之时方能彰显英雄本色,圣上该好好嘉赏有功之臣。” “蔡相说的太好了!蔡相所言同皇后有异曲同工之妙,朕也是通过这一次动乱见识到了国家的真正栋梁。朕很欣慰,这一场风波说到底于家于国还是有利的。” “皇上,这些日子太过操劳了,臣妾裴您回宫去休息吧?” “不了,那些在外抗敌的功臣们都不觉得累,朕怎么可以轻易说累?来人,传朕的旨意,将城内的军队悉数派出城外勘察,另外宣沈千汲、言柯冉、澹台文沽、杨仲立刻入宫觐见!” 当风尘仆仆、满面血污的四人站在梁帝面前的时候,梁帝最先就点了言柯冉的名。 “言指挥使果真是智勇双全!能够孤身一人进入西凉军营说服西凉主帅一同合力攻击下唐大军,朕着实是没有想到,你竟然能用这么一招来化解公主远嫁的麻烦同时还能暂时维系同西凉的联盟!” 梁帝兴奋的话语听在其他三人的耳朵里有着不同程度的刺激,尤其是澹台文沽,他咬着牙强忍住内心的冲动。孤身潜入敌营?澹台文沽是绝对不相信,凭借区区一介御林卫指挥使空口白牙就能说动西凉倒戈之后又同大梁结盟的。但是,现实就这么摆在眼前,澹台文沽不得不承认,一些就是这么发生了。他同西凉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言柯冉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幕的发生,于是他将对梁帝说过的话又大意上重复了一遍“西凉主意便是一则来占好处,二则要维持三国势力的平衡,绝对不能坐视一国独大。末将告知若是宣城被夺,于下唐又大大的好处,但是对于西凉并无多少益处,于是末将便擅作主张愿意以低价贸易开放边境的互市,以保证西凉能攫取足够的好处,同时要求西凉结盟一同击退下唐帮助大梁收复失地。” “随机应变本就是一国使臣该有的品质!朕欣赏你的能力,你的主意根本算不上自作主张。你的主意不但是保住了大梁、保住了公主,更是让之后大梁不会落下屈辱卖国的名声,做得好!” 梁帝眼神炽热的看着言柯冉,他感叹自己果然是没有看错人。沈千汲见到此景正打算发言来契合一下气氛,结果梁帝脱口而出“朕曾经答应你的事朕绝对不会食言!朕这就做主了,将云萱公主下嫁于你,你便是大梁的驸马!”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二百七十九章 思人终归 - 观云 - 不留无伤 “胭脂!” “宣大哥?宣大哥!” 胭脂苦等了旬月,她终于盼回了宣韶宁,毫发无损的重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胭脂别提有多开心了,她突然想要哭,为这些日子以来的担惊受怕而哭、为心上人终于回来而哭、为自己的痴心一片而哭。 胭脂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她冲上前保住了宣韶宁,她才不在乎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的道德约束呢,那些都是针对梁朝女子的,她不在其中。胭脂想念宣韶宁身上的味道,想念他的一颦一笑,想念他在身边时候的温暖。 宣韶宁也是喜极而泣,他丝毫没有为胭脂的举动而觉得意外,他同样抱住了胭脂,将她紧紧拥在怀中。 “宣大哥,你终于回来了,我一直都在担心你!” “被担心,傻瓜,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胭脂抬头看见了宣韶宁眼中的笑意,更是从他的眼中看见了自己的笑脸。她想要好好享受这一时刻,这是属于他们两人的时刻,什么人都不能打扰。宣韶宁眉目如画、俊朗坚毅,这是胭脂最喜欢的男子,他的眼睛、他的鼻梁、他的嘴都是这般的俊美,就是嘴唇有一些惨白,不对,外头有些惨白,但是嘴里却是殷红一片。这是怎么了? 胭脂只看见宣韶宁的嘴一开一合的,想要说些什么,但是他什么都说不出了,更多的是鲜血从嘴里流淌出来。接着在胭脂的尖叫之中,宣韶宁倒下了,倒在了她的怀里,没等胭脂呼喊几声,他便断气了。 这是怎么回事?胭脂连哭泣都没有来得及,她抬头看见了眼前的一人,这人身姿太过熟悉了,这人阴测测的笑着,轻启朱唇说道:“你别忘了自己的使命,爱情?那是一种毒药,一旦染上便会万劫不复,我不过是帮你解脱!” “我不要,我甘愿沉沦!”胭脂大喊着,豁然间从床上坐起,满头大汗在告诉她之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梦境,可惜是梦境,还好是梦境。梦醒之后,剩下的不过是一声叹息,没有了那份温存,也没有了他的离去,好事坏事谁又说得清呢? 今日是宣韶宁离开的第三十日,整整三十日了,胭脂动用自己的一切能力去打听宣韶宁的下落,可是结果都是一个样。渐渐的,很多人都已经将此事淡忘了,但是她没有,她相信还有人同自己一样一直都在记挂在宣韶宁,只要一日没有接到他的死讯,那就意味着还有希望。希望才是人活下去的最大动力,不是么? 胭脂披上衣服起身,进入十月末,漠北的天气已经颇为寒凉了,她推开房门朝着城头走去。外头是灿烂星空,胭脂 的内心是空落落的,她曾想着借助自己的力量去查探消息,但是放出的鸽子一直都没有回来,于是她心中的不安更是加深了一层。 城头的一个角落是平日里她同宣韶宁时常去的,他们俩都喜欢漠北的苍凉的美景,在他们看来这种粗矿带着天然的、不加修饰的美感,是江南烟雨所比不了的,是更适合他们这些军人的。对于胭脂来说,这一片草原、大漠她是不陌生的,她同样愿意待在这里,当然前提是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局势紧张,城头上一直都有来往巡视的士兵,但是他们对于胭脂太过熟悉了,她几乎每日都会来  这里向着远方眺望,他们都知道她在等待谁,他们都明白她的那份坚毅的内心。于是他们都主动的选择不打扰,还给她一份彻底的宁静。 凉风习习,吹走了所有的睡意,胭脂索性看着夜空,然后从第一次遇见宣韶宁开始回忆一直到他们在三十日之前分开,这两年的点点滴滴都印刻在胭脂的脑子里,成为了珍贵记忆的一部分。每每想起都会让她嘴角不自觉的上扬。说起来,宣韶宁也不算是一个幽默风趣的人,更谈不上对女子的讨好,他反而像一个呆子,对于女孩子的表态总是后知后觉,木头人一般。 那又怎样?我喜欢啊!我就喜欢他这样的男子,不花言巧语,而是用平凡的行动来诠释自己的真挚,这就是我要找的男子,是值得我用一生去爱的男子。 不知不觉间,天儿开始亮了,胭脂起身伸伸腰肢最后再朝着南边眺望一眼然后就转身回去了。但是就是这最后一眼,她看见了一幕自己心心念念的场景:两人两马朝着夜苍城奔驰而来,从身形上看,跑在前头的那人就是宣韶宁! 不会又是梦境吧?胭脂快速跑到了城头上,毫不顾忌的对着两人就开始呐喊“宣大哥!宣大哥!” 宣韶宁抬头同样看见了城头的胭脂,是她,就是她!宣韶宁大笑着一边招手一边同样呼喊“胭脂,是我,我回来了!” 当城门打开的时候,最先跑出来的就是胭脂,她真的如梦境中一般根本不打算在乎外人的眼神,直接飞奔冲进了宣韶宁的怀中。而宣韶宁也同梦境里一样紧紧抱住了胭脂,他笑着,眉眼如画。 “胭脂,你一直都在等我么?” “是的,每日我都在这等你,因为我相信你一定会会来的。” 胭脂说不下去了,她如梦境中一般开始哽噎了,只不过现实中哽噎的更为明显了,泪水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纷纷摔落在地面上。宣韶宁将胭脂的头埋入自己的怀中,手揽住她的腰,他真的是足够的木讷, 在这种时候该说些什么是一点头绪都没有,况且这也是他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场景,他能做的就是用拥抱来回应,他相信行动才是最有力的承诺。 不论是师巩正渊还是城内的守将们,他们就像是事前约定好了一样,谁都不忍心出言打断这一幕的美好,他们静静的等着,等着两人叙述完这三十日来的暮暮相思。 “胭脂,你看,我带谁回来了?” 胭脂终于是擦干泪水看向了那个一身下唐装束的人,她一看便瞪大了眼睛“正渊大哥?原来你也活着,太好了!” 师巩正渊咳嗽了两声,然后挤出了笑容说道:“我们又重逢了这不就是人间最美好的事儿么?” 胭脂一边哭着一边笑着,用力点头的同时泪珠还是不断跌落。这是宣韶宁第一次见到胭脂和师巩正渊都这么的感性,或许是他们原本就是感性之人,只不过自己之前一直都没有注意到。不过还好,还好大家都还活着,日后还有的是机会好好认识他们。 三人回到城内,第一时间便去见过了萧云祈并将这一月之内发生的所有事都和盘托出,人人都为宣韶宁的好运气感到庆幸,同时也大多感叹金重吾此人的品格。听见人们这么议论金重吾,宣韶宁心里也颇为欣慰,他真的是将金重吾当做了朋友,尽管这个人有时候嚣张蛮横,同时还心思机敏,但是为人磊落,宣韶宁自己都没有料到去了下唐军营当了一个月的囚徒能交到一个朋友。 但是最令人惊奇的还是师巩正渊的经历。在攀龙脊一战中他惜败给尉迟宗,最终不省人事倒在雪地之中,让漫天的大雪将他彻底掩埋。身负重伤同时又被大雪掩埋,这本是必死的,但是巧就巧在,他被人从雪地里挖出来了,挖他出来的人还是金重吾。 师巩正渊并不清楚他们为何没有当场杀死他而是将他带回了下唐营地,他只记得自己回到下唐营地之后便受到了款待,他们治疗他的伤势,但是就不准许他同任何人交谈,日日都被困在屋内。他曾经有几次见过巫矻获,但是巫矻获也绝口不提原因,只是聊了一些家长里短的,然后又派人送他回到自己的屋内。直到在营地内遇到了宣韶宁,两人这才合作逃出了下唐军营。 既然当事人自己都不清楚了,那么旁听的人更加不清楚巫矻获的动机何在,他们只能认为巫矻获真的就如同人们传说的那样是一名妖将,行事迥异于常人。 萧云祈最后发话,只要人活着回来就好了,眼下他们还有更为要紧的事儿要做。宣韶宁看了看师巩正渊,他比所有人都更有理由相信师巩正渊没有将所有事情都说出来。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二百八十章 烟花散落 - 观云 - 不留无伤 京城的危机化解,梁帝心里爽朗,对于在京城保卫战中有杰出表现的人都予以重赏:沈千汲升任吏部尚书、言柯冉升任兵部尚书同时为当朝驸马、张淮远升任刑部尚书、蔡琰升任户部侍郎、蔡权仍旧是宰相,不过加封了太师的虚衔;澹台文沽和杨仲同时为正三品上千卫大将军。 皆大欢喜的结局,朝中的其他大臣们只要是在下唐大军攻城的当天前去皇城戍卫的都受到了不同的的嘉奖,其中江维桢升任为户部度支司司勋主事为正五品。其余在京城保卫战中有军功的将士们都是按照各自的军功加倍封赏。 一时间全京城上下都是一团和气、其乐融融,仿佛不久之前的那场战争已经是很久远之前的事儿了,文武大臣们已经将这道旧伤疤彻底无视了,殊不知这道伤口还没有来得及结痂。百姓们的苦难没有人在乎,没有人挂念,他们似乎不是这个国家的子民,他们的生命贱如蝼蚁,他们生来就是为了皇族和高官们牺牲的。 百姓们是怎样的心态,他们的生活又是否可以维继,尤其是那些沦陷区的百姓们是否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梁帝和大臣们是暂时没有心情去关心的,他们眼下有两件事必须要去做。 这第一件事就是好好庆贺一番,庆贺京城保卫战的胜利。按理说这种皇家的庆典是会安排在乾元宫举办的,那里毕竟是皇宫中专门用来举办最高级别宴会的宫殿。但是在经过乾元宫变之后,梁帝对那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已经彻底失去了兴趣,他决意要在别的宫殿中选择一处作为皇室庆典的举办地。 蔡权主动谏言道:“老臣的宅邸距离皇城颇近,况且也有宽敞的庭院供大臣们落座,若是圣上不介意,不如就去老臣家中。” 梁帝立刻就应允了,一来他知道蔡权的宅邸之大足够容纳数十位朝中大臣,同时他对于蔡权在京城保卫战中的表现也是既满意又感动。不然蔡琰这种没有任何功劳的人都能升官,可不就是看在了蔡权的面子上么? 地点确定了,梁帝钦定了时间就在十一月初一,钦天监测算过这一日乃是黄道吉日。当然在这之后还有愈发吉祥的好日子,梁帝可不舍得用在庆功宴了,他要把这好日子留给自己的妹妹,云萱公主的大婚。 为了迎接梁帝的驾临,蔡权可是煞费口心将整座宅邸好生的翻修了一番,更是为了酒水、点心、菜肴而遍选了京城的名厨,至于舞乐方面蔡琰主动推荐了冷月 斋的乐师,同时推荐了被自己收来的舞姬。对于这一点,蔡权一直都颇为反感,但是这名舞姬的舞技就算是放眼京城也难以在短时间内找出同她相媲美的,蔡权最后还是同意了。 十一月初一,梁帝携皇后以及四品以上的大臣们进入蔡权的府邸,热闹的庆功宴就此展开。各色珍馐美食、各色绝色美人轮番上场,不断将现场的气氛一轮一轮的推向了高潮。 大臣们不断夸赞梁帝的英明神武,同时不忘拍当前的几位红人的马屁,推杯换盏之间,人人都有些微醺了。就算是平日里滴酒不沾的言柯冉也是推辞不过只好将几杯酒下肚了,他的酒量实在是够呛,立刻脸颊就开始泛红了。 蔡琰眼看着时机差不多了,立刻拍拍手掌,一名轻纱蒙面的舞姬旖旎上台,她的身姿极为出众,窈窕婀娜、玲珑有致,即便是蒙着面,可是那一双秋水明眸只要看上一眼便能夺走人的魂魄。 舞姬还没正式开始表演,仅仅一个展示就已经让绝大多数的男子看直了眼睛。梁帝身边的妃嫔是非常至少,日日看来不过都是皇后和一名妃子,可梁帝毕竟是男子,世上的男子有几人能不被绝色的女子打动?梁帝看向舞姬的眼神都变了,蔡琰得意的不行。 在这其中还是有几个例外的,首先就是沈千汲,他生的也是丰神俊朗、仪表堂堂,放眼整个大梁的朝堂,他算得上是第一美男子,但是他似乎对女色一直都没有兴趣,年纪近而立依旧是孑然一身,有这般的美女放在眼前,他不过是看了两眼便埋头吃东西。 其次就是言柯冉了,他倒不是因为不近女色,而是他觉得这名舞姬看着有些眼熟。正是因为蒙面加上自己有些酒醉没能在第一时间认出来,但是舞姬的眉眼和身段都让他想起了一个熟人,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熟人。 乐师们开始奏乐了,舞姬的身子开始随着音乐飘然翻转起来,梁帝不得不承认这名舞姬的舞技一点都不逊色于当年的宫若鸢,甚至是有过之无不及。舞姬不但拥有女子的柔情和温婉,同时还兼具男子的刚强和坚韧,每一个动作都做得恰到好处,将美感和力量完美的融合在一起。每一个音符都踩的相当精准,舞姬同乐师的配合也是颇为默契,两者简直就是浑然天成。 这一段舞蹈就算是皇宫中的伶人都比不上了,梁帝是啧啧称赞。蔡琰高兴的都合不拢嘴了,他朝着自己的父亲得意的飞扬了眉毛,意思就是“瞧见 没?儿子的手段一点都不输给你!” 蔡权本来是不抱多少期望的,直到他看见梁帝的反应之后也只能感叹,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这帝王更是如此。想当年,梁帝还是襄王的时候,就是依靠赠送了宫若鸢获得了先帝的信任,眼下自己的儿子是打算故技重施了。 舞姬表现的越是出众,言柯冉的脸色越是阴沉,到了这个时候他已经基本确认了自己的判断。同时他也认出了这一支舞的来龙去脉,这一支舞名叫烟花落。 十载光阴一朝破 寸寸青丝随风落 人鬼相望不相隔 一身嫁衣见阎罗 舞姬越是身姿飘扬、乐师乐师卖力演奏,言柯冉的心沉得越深,之前的酒已经醒了,他盯着眼前的舞姬,脸色从红润退成了煞白。 旁人看不出来,但是沈千汲已经意识到了,他偷看了言柯冉一样,面无表情的继续吃自己的东西,他似乎在等,在等一场好戏。 乐师们将乐曲演奏到了最高潮,舞姬的身姿彻底展开了,她散开了身上的衣裳和脸上的轻纱,色彩缤纷的舞衣随着她的旋转随风舞动,俨然是一副色彩斑斓的仕女画。她越是旋转,彩色绸缎越发的迷乱了众人的眼睛和心志。 就在轻纱飞落的一刹那,言柯冉看清了她的脸,虽然年纪已然不是青春少女了,但是她那一张棱角分明、魅惑无限的脸还是让言柯冉心中最后的一丝希望彻底破灭了。 楚寒芊,是楚寒芊!言柯冉不清楚她是如何混进了宰相府邸的,但是他知道她此行的目的。她实在是太傻了,同时也太勇敢了,她的美貌能够让每一个男人觊觎,但是她打算彻底湮灭自己,为的就是报仇。 言柯冉将视线缓缓移向了沈千汲,后者时而抬头欣赏舞蹈,时而低头喝酒,看样子是有些醉了,身姿坐得都不够端正了。再看看楚寒芊,她虽然顾盼生兮,但是她的眼中的焦点一直都没有从沈千汲的身上移开过。 乐声就要停止了,楚寒芊的舞蹈也差不多到了尾声,言柯冉早已在心底呐喊“不要,千万不要做啥事!千万不要!”身子已经缓缓做起,他开始活动自己的四肢,为了很有可能出现的危险做准备。 “寒芊师姐,不要让我为难!” 乐声骤停,舞姿定格在了半空,楚寒芊的笑容在脸上凝固,她身形一动朝着沈千汲而去!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二百八十一章 功败垂成 - 观云 - 不留无伤 冷月斋自从重新开张以来生意更甚从前了,客人们往来穿梭,日日的流水入账简直能让周边的同行羡慕嫉妒。面对着如山一般的银两,戚婉彤一点都没有心动,原本她以为自己会心动的。自己出身贫寒,父亲早亡,全靠着母亲做刺绣才维持着一个家,从小她便是缺少了安全感,原本她以为有了万千家财自己就能有安全感了。 不可否认的是在冷月斋开张的初期,戚婉彤真的是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每月都会将一部分银子寄回老家,她也曾写信告诉母亲不要再辛苦了,能够享清福了。 可惜这种满足感在随着银子越来越多之后变得越来越淡了,尤其是自己身边的人在一个个离去之后,那种孤单的感觉又重新找上门来了。不仅是自己心中所爱的师巩正渊到现在都没有消息,宣韶宁也难觅踪迹,连楚寒芊都离自己而去了。 戚婉彤推开了一间雅间,里面正做着肖默言,自从被救出来之后便一直在冷月斋内调养身子。京城战乱日日宵禁,一直都找不到机会将肖默言送出城去,无奈之下只能将其安置在冷月斋内。毕竟烟花之地不容易引起朝廷的怀疑。 “身子恢复的怎么样了?” “好多了,寒芊师姐呢?” 肖默言还是老样子,说起话来几乎不转弯,单刀直入。戚婉彤苦笑道:“她早在半月之前就已经进入了宰相府邸,这事儿你是知道的。” “我问的是她行动了么?她得手了么?不论成败,她该如何逃出来?” “自她在冷月斋内起舞的那一刻她就没有打算全身而退。”戚婉彤按住了想要站起来的肖默言“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叶凯师兄是死在沈千汲的手里的,行刑当日我们都在,我们都看得清清楚楚。沈千汲不是好人,这是我和寒芊一致的判断,这人若是死了对大梁来说只有好处。” “可是,沈千汲是那么好对付的么?寒芊师姐一人入府,她该如何下手?” “就在今日!前些日子我收到了她的书信,皇上同大臣们将会入宰相府邸举办庆功宴,沈千汲一定会在现场,她决定在这个宴会上动手。” “胡闹!”肖默言急得站起来吼道:“她这无异于自投罗网、自寻死路!那种场合她怎么可能得手呢?” “为何不能呢?在场的那些人只要是见到寒芊师姐的舞姿和她的容貌,便不会有人不为她所倾倒,这个是防范意识最为薄弱的时候,这个时候出手她可是有很大的把握的。” “可是你想过没有, 若是现场有人识破了她的计划呢?” “这怎么可能?谁会认出她来?谁又能破坏她的计划!” 是言柯冉!言柯冉在楚寒芊出手的同时也从座位上跳起来闪身到了沈千汲的身前。楚寒芊从发髻上摘下一柄金步摇对准了沈千汲的咽喉而去,若是不出意外,金步摇一定会插入沈千汲的咽喉,让他当场毙命。 可楚寒芊千算万算没有料到出手阻止她的人竟然会是言柯冉,他将一面碟子挡在了沈千汲的咽喉处,金步摇撞击在碟子上划开了一道口子。楚寒芊一招失手,立刻补上了第二招,她一脚踢开了碟子,接着将脚尖朝着沈千汲的胸口刺过去。沈千汲惊讶的发现楚寒芊的鞋尖上竟然藏着半截匕首,匕首挑开了沈千汲的衣襟,吓得他一个后仰摔倒在地。 第二招又失手了,这一回阻止楚寒芊的还是言柯冉,他用身子撞开了楚寒芊,想要让她停手,可是场面到了这个时候怎么能停止呢?御林卫和宰相府的府兵已经拔刀冲了进来将楚寒芊团团围住。 当楚寒芊同府兵们缠斗的时候,言柯冉扶起了沈千汲然后跑到了梁帝的身前。蔡权万万没有料到会有这么一幕出现,他赶紧挡在梁帝身前,同时吼道:“圣上快从侧门走!” 可是梁帝不打算就这么走了,他站在原地朝着府兵们吼道:“一定要生擒这女子,若是就这么让她死了,那才是便宜她了!” 言柯冉看着陷入重围的楚寒芊,心中实在不忍,想着与其让这些府兵抓住她还不如自己主动加入战阵,或许还能为她找到一丝逃走的机会。 于是言柯冉跳入了阵中,名义上是去抓捕刺客,实际上他想要为楚寒芊争取一线生机。但是有了之前的行为,楚寒芊已经不信任言柯冉了,看见他加入了抓捕大军,脸上更是狞笑了。 言柯冉刚刚伸手挡开了一名府兵的攻击,想要凑到楚寒芊身边告诉她自己的意图,结果人家根本不领情,抬脚就将言柯冉踢开了。就算是少了言柯冉,楚寒芊毕竟不是这么多府兵的对手。她的手中除了金步摇之外并没有其他的兵刃,在杀退了几人之后,更多的府兵冲上来了,他们早就对这美貌舞姬垂涎欲滴了,眼下更有立功的机会,每一个人都是争相出手。 金步摇最终断裂成两截,楚寒芊赤手空拳的对付数十名府兵最终还是败下阵来。有了梁帝的吩咐,府兵们没有下死手,他们涌上去将楚寒芊按压在地上,同时将刀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沈千汲快步上前,抢在楚寒芊出手之前 将那名拔刀的府兵给推开了。原本楚寒芊打算用那柄刀尖自尽,结果还是被沈千汲识破了。 眼看刺客被控制住了,梁帝推开了蔡权盯着刺客问道:“你究竟是何人?为何要刺杀沈千汲?” 见楚寒芊不言语,沈千汲主动上前陈述“回禀圣上,此女一定是逆党!圣上可还记得当初微臣作为监斩官公开问斩了数十名逆党?” “朕怎么会忘记!” “此女便是漏网之鱼!她曾经在行刑当日出现过,微臣对她记忆深刻,只不过那时微臣不敢断定,于是便暗地里展开调查,没曾想此女竟然混入了宰相府邸。此番行刺没能得手还多亏了言大人!” 言柯冉听见沈千汲提及自己,再看楚寒芊投来的痛恨的眼神,他的脸炙热无比,只能微微点头作为回应。 梁帝看了言柯冉一眼,肯定的说道:“朕从一开始就相信柯冉不会是逆党的,今日的表现不是最好的证明!柯冉身手矫健、思维敏捷,若不是你出手,朕可就是要失去千汲这么一位重臣了。” “皇上恕罪!老臣管教逆子不当,惊扰圣驾都是老臣的罪过!老臣这就携逆子向皇上、向沈大人赔罪!” 蔡权拉着已经瑟瑟发抖、吓到木讷的蔡琰跪倒在地请罪。梁帝看着蔡琰的表现就知道这个富家公子一定是被美色迷住了,从平日里的行为就能看得出,蔡琰不过是仰仗着父亲而已,就算说他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也不为过。 “朕倒是还好,这一回饶不饶的可得问千汲了。” 沈千汲立刻上前扶起了蔡权父子,说道:“同朝为臣,蔡相的为人微臣怎么会不了解呢?一定是此女依靠着美色和舞技蒙混过关进入府邸的,她居心叵测,但是蔡相父子一定是被蒙蔽的。” “千汲说的好啊!朕看也是如此,此女妖媚惑人,心思毒辣,将她押入大理寺好生刑讯拷问,朕要知道是否还有别的同党!” “圣上,此案是否可以让微臣参与?微臣之前便是大理寺卿,眼下此女就是冲着微臣而来的。” “准了!” 言柯冉望着楚寒芊,他心中百般的矛盾和无奈,他不愿意楚寒芊伤及沈千汲,但是他也不忍心看见楚寒芊进入大理寺遭遇非人的待遇。事已至此,他能做的已经非常有限了。 风吹灭了桌上的烛火,戚婉彤和肖默言没有再争执下去,他们俩望着这熄灭的烛台,周遭的清冷开始侵蚀他们的肌体,他们意识到危险已经开始靠近了。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二百八十二章 四人成行 - 观云 - 不留无伤 十一月,漠北秋风起、草肃杀,一切的生机都被掩埋在枯黄之下。靖义军被困在漠北已经有数月了,夜苍城以及周围的百里地界俨然成为了一个国中之国,他们不但要防范西凉的挑衅同时还要留心来自大梁的威胁。 难道他们不算是大梁的子民么?这个身份问题也是困扰了靖义军有数月时间。大梁朝廷并不承认他们,就在他们出关的路上有赤尾军在把守着,那些曾经并肩作战的袍泽转眼间就成为了敌人,换做是谁也都会有想不通的时候。 就在这一日的清晨,守城将士们听见了城外传来的马蹄声,在这么清冷的早晨,在这么空旷的草原上,马蹄声往往拥有着穿越人心的力量。守卫们在第一时间就跳起来查看,来人单枪匹马,身上穿的乃是赤尾军的铠甲。 守卫们也不敢耽误,立刻将军情汇报给了将军萧云祈。当他出现在城头朝下望去的时候一眼就认出了来人。 “安校尉,久未谋面了,所来为何事?” “大将军!末将安贺求见大将军,是为了救何指挥使!” 萧云祈二话不说直接下令开门,让安贺入城。安贺没有骗人,他真的只有一个人,随身只有一件防身的匕首,他一见到萧云祈便拔出匕首上交。 这位安和校尉之前曾经在收复鄞州之战中同玄甲军一同战斗,萧云祈对他还是熟悉的,自然是相信他的为人。萧云祈直接推开了匕首,认真的说道:“我们两军会有如今的境遇都是时势逼的,我有我的难言之隐,你们也有你们的苦衷。你方才说何指挥使怎么了?” 安贺直接跪倒在萧云祈面前哀求道:“大将军,还请您一定出手救救指挥使!” 当宣韶宁奉命赶到将军府议事堂的时候他第一眼就看见了堂内站着的安贺,作为曾经的战友宣韶宁礼貌的点点头致意,同时也对安贺的出现感到了有事发生。 果然,萧云祈的一番话说完之后,宣韶宁终于明白安贺出现在夜苍城的目的。事情源于一月之前的那场战斗,袁尧率兵回退夜苍城,在经过关口的时候遭遇了何云柯的埋伏,两军虽然交手了,但是何云柯有意想让,这才在几乎没有多少伤亡的情况下,袁尧带着主力部队回到夜苍城。也正因为此举,何云柯受到了沈咏年的重罚,不但执行了军法同时还被关了禁闭。一个月的禁闭结束之后,当沈咏年重新召见了何云柯,没曾想何云柯还是将家国大义放在了嘴上,对于自己的过错始终不愿意承认,沈咏年盛怒之下便决定当着全军的面将何云柯斩首。 安贺虽然隶属于右武卫,但是他不忍心见何云柯就这么被斩首了,同时他对于沈咏年近来的怪异举动也是心有怀疑 ,于是他便决定来夜苍城找萧云祈帮忙。 “沈将军历来不是这种脾气的,对于这件事他为何会做的这么决绝?”裴正豪解不开这其中的谜团,“而且之前就刻意设下陷阱诱我们上当,这些都不是他的作风啊。” “人心最是难测,周围的一切都在变化,人心又怎么会不变呢?”袁尧说话了,他的语气很平淡,按理说作为何云柯的兄弟,他应该是最紧张的那一个。 “你怀疑沈将军身边的那个人?”萧云祈问道。 安贺点点头说道:“就在赤尾军奉命来把守关口的时候,朝廷同时委派了一名监军,自从此人出现在军营之后,沈将军的做事风格就出现了改变。我怀疑这一些都是监军的主意,沈将军一定是被他挟持了!” “安校尉,沈将军纵横沙场这么多年,他行事风格早已经融入了他的骨血之中,他是一名真正的军人,军人是不会随意被他人所要挟的。安校尉,你可知道那名监军的来历?”宣韶宁问道。 “具体情况我并不清楚,我只知道这名监军名叫安里音,据说也是宫内的一名内监。这些阉人干涉军事真是我等军人的耻辱!” 宣韶宁没有理会安贺的愤怒,他豁然从座位上站起追问道:“安校尉,你说监军的名字叫做安里音?” “是啊!”安贺同所有人一样都诧异的看着宣韶宁的过激反应。 “韶宁,你认识此人?”萧云祈问道。 “天下人同名同姓的并不是没有,但是若真的是同一个的人话,那么我非常有理由怀疑此人根本不是什么监军!” 前往用膳的路上,宣韶宁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之中,直到段朗在背后大喊一声,他的拳头差点就将段朗的鼻子给打塌了。 “嚯,好在我身手够好,不然我这英俊的容貌可就保不住了!” “你不过是咎由自取!韶宁还是手下留情了一些,不然你以为能全身而退?” “绯颜,知道你一直都觉得韶宁了不起,但是我也很努力啊,你适时也夸奖我两句。” 凌绯颜没有搭理段朗,直接拉着宣韶宁就走进了膳堂。这座建立在城内中间的一排屋舍就是靖义军们用膳之处,待三人刚刚落座,胭脂就端着菜肴走过来,将一盘牛肉推到了宣韶宁的面前。 “谢谢,你也多吃一点。”宣韶宁又将牛肉往胭脂身前推了推。 段朗有些看不下去,插嘴道:“你们俩这么你来我往的,要是不想吃呢就给我!” “别光顾着吃,段朗,我有一件事想要和你一起去办。” “ 什么事儿?”段朗不经意的一问。 “你还记得安里音这个名字么?” 宣韶宁脱口而出的一个问题,段朗愣怔开始努力回想;胭脂立刻脸色微变,凌绯颜将两人的表现都看在了眼里。 “感觉有些耳熟,但是实在想不起在哪里听说过了。你就别卖关子了,有话直说,你怎么和正渊越来越像了,说话都是这么高深莫测的。” “此人当初在京试会考中作为一名寒门学子的身份出现,那时他同江维桢结交,因为我同江兄是好友,于是也就认识了此人。我对他的印象不深,只记得面黄肌瘦的,但是尚有些文采,在两次放榜的时候都是名落孙山的。” “然后呢?这么一个名落孙山的人,你为何突然提起他来?估摸着这人应该回老家去等候补了吧?” “今日安校尉来求助的事儿你们也都知道了吧?安校尉想要我们帮忙去救何指挥使,因为他觉得沈将军这些日子来性情大变,有可能和一名朝廷委派而来的监军有关,这名监军的名字就是安里音。” “这么巧?你不是说安里音是仕子么,怎么一转眼就成为了内监了?不会是名落孙山之后一气之下将自己阉割了?” 凌绯颜白了段朗一眼示意他闭嘴,然后对宣韶宁说道:“所以你怀疑安里音是个假名,他真正的身份另有其人,你想要去证实?” “宣大哥,你还记得之前咱们一同去见沈将军的时候我给他把过脉么?”胭脂及时说道。 “记得啊,你还说沈将军的脉象有些问题,但是你当时判断不出来。” “没错,我虽然到现在依旧难以验证这其中的问题,但是我也认为沈将军脾气的改变是有人在故意为之。很有可能就是你说的那个叫做安里音的人。若是宣大哥要去查清此事,这一次我必须要一同去,我再也不要在这里干等着了!”胭脂说的斩钉截铁,不容任何人辩驳。 宣韶宁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心中不禁被触动了,他将一片牛肉夹到了胭脂的碗里说道:“好,这一次我们一起去,有你在,我们破解这其中的玄机的机会也大了很多。” 段朗和凌绯颜都看见胭脂那个开心啊,她是去冒险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要嫁人了呢。 “哎哟,你们这么甜蜜的有考虑过我和绯颜的感受么?”段朗原想拉上凌绯颜,结果人家并不感冒,直接说道:“这件事也算我一份!” 段朗无奈只好说道:“行啦,我也加入,咱么四人也够了吧。关键是你有什么计划去查清事实呢?” 宣韶宁面对三人询问的眼神,淡淡说道:“没有。”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二百八十三章 巧计留人(上) - 观云 - 不留无伤 清晨的薄雾还没有完全散去,清冷的空气让人忍不住打个哆嗦。真岘城的守将们惊奇的发现前些日子还在城内的安贺校尉这个时候竟然出现在了城门口,他身后还跟着两人。 “安校尉?” “别废话了,赶紧开门!” 从安贺的表现来看他似乎身子抱恙,说出的话都是硬挤出来的。将士们自然是不敢怠慢,慌张的打开城门将三人迎入城内。直到安贺来到他们的面前时候,将士们终于明白为何安贺会有之前的那般作为了。 “安校尉,你怎么受伤了?末将立刻去宣军医过来!” “不忙!好在有这对夫妇帮我敷过药了,不会有大碍的。”安贺说着特意让开身子将这对朴实的夫妇展现在守将们的面前。这果然是一对漠北常见的牧人夫妻,两人黑黢黢的肤色和土里吧唧的服饰都说明了这一点。一看到有官爷看向自己,夫妻俩立刻紧张起来,忙不迭的点头哈腰。 “那,安校尉?” “我有要事要即刻禀告沈将军!”安贺说着拍了拍自己腰间的一个木头盒子,“这对夫妇救过我的命,我要好好谢过人家,他们就暂时安顿在我的营帐内,你带路!” “末将遵命!” 安贺看了夫妇俩一眼随后就大步走开了,他要去的地方就是将军府。按照时间来推算,今日距离何云柯被公开问斩还有一日的时间。安贺按照之前的观察来判断,此刻监军还没有来将军府议事,正是自己动手的最佳时机。 进入府内,沈咏年正在花园内练武,作为武人,日日的练习是不可缺少的。沈咏年已经是年过不惑,但是一点都不惧寒冷,一招一式都是比划的有模有样。安贺不敢打扰,只能在一旁等候,一边等候他一边时不时朝着府门方向望去,满脸都是焦急的神色,他记得宣韶宁曾经说过这一个办法时间是至关重要的点。 好在沈咏年的练武的时间不算很长,在长舒一口气之后他终于是结束了,一转身就见到了一直站在一旁的安贺。 “安贺啊,你这么一大早来我府里可是有事?” “回禀将军!”安贺按捺住激动和紧张将木盒子呈上说道:“将军,何指挥使一时顾念旧情犯错也是人之长情,但是他触犯军规在先,也不可随意饶恕,末将斗胆请将军小惩大诫饶过指挥使一条命!这里装的就是袁尧的人头!” 沈咏年本来对于安贺的求情很是反感,正打算直接打断,没曾想竟然听见他说到袁尧的人头,不由得睁大了眼睛,伸手触摸到了这个木盒子上。 “你何 时出城的?短短几日的时间,你是这么就取了袁尧的项上人头的?” “还请将军降罪!末将实在不愿意见到何指挥使被处斩,于是便在前些日子偷跑出城去了夜苍城,以故人相约袁尧,趁其不备出手杀了他!” 沈咏年依旧是半信半疑,“这么大的事儿你竟然事前不告诉我?袁尧说起来也是指挥使,就凭你孤身一人去夜苍城便能将他约出来,还能出手杀人?” “将军,您若不信大可以打开盒子一看。袁尧的模样将军是清楚的,只要看上一眼,将军不就知道末将所说的是否属实了?” 沈咏年索性直接打开盒子,他的确非常想要印证一下安贺的说辞。盒子一开,里头出现的不是袁尧的人头,而是一阵青烟,烟气大多都被沈咏年吸入,呛得他连连咳嗽。 安贺急忙起身盯着沈咏年,只见他好是一阵咳嗽之后才开始大口喘气,脸色发红的瞪圆了眼睛指着安贺想要指责却说不出话来。安贺情急之下急忙将盒子扔进了花园的一个角落,眼看着沈永年倒下,他立刻上前搀扶同时大声的呼喊。 沈咏年之前也不是没有出现过此种情况,在下人们看来不过是旧疾复发了,他们将沈咏年安顿好即刻就打算去找安里音。 “你们不是应该去找军医么?”安贺问道。 “回禀校尉大人,之前的确是去找军医的,不过自从监军来了之后,将军只要是有头疼脑热的便会请监军大人帮忙医治。说起来,监军大人的医术竟然一点都不输军医,只要是他出手将军很快就会好转的。” 下人们跑着离开了,安贺开始明白了宣韶宁他们的猜测了,原来还有这样的事儿,自己在军营中这么多日子竟然一点都没有发现。他目前还不想和安里音在将军府碰头,于是趁着人们在服侍沈咏年闪身离开。 安贺剩下的一天的时间过得坐立不安,焦急的程度远远胜过上沙场,那是他熟悉的事儿,而如今的这一切都是未知数,怎么能让人不焦心呢。 “安校尉,此事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咱们也就只有继续做下去了。”说话的是这对夫妇之中的妻子,她此刻的表现可是一点都不像是山间村妇,因为她本来就不是山间村妇,她可是靖义军红撄卫的指挥使凌绯颜,至于她的丈夫不用说就是段朗了。 “是啊,安校尉,你的最为关键的一步已经成功了,接下来的事儿就容易多了。”段朗也来鼓气。 “万一被那安里音查出问题所在呢?” “正是等他查出来,一旦他明白沈将军不是因为旧疾,他又打听到安校 尉曾经来见过沈将军,那么他一定会对你有所防范了。”凌绯颜说道:“这不就是咱们的计划里的部分么?” “接下去就等着天色暗下来,我们俩去城头接他们俩进城了。”段朗已经开始摩拳擦掌了。 这一日对于安贺来说着实是非常难过的一日,每一刻都像是过去了一年一样,实在是挨不过这难熬的时间,他选择去牢房去见见何云柯。 何云柯倒是没有遭遇什么严刑拷打,毕竟他的罪行是清楚明白的,就等着开刀问斩了。脱去了一身的铠甲,何云柯换上一身的囚服,戴着手铐脚镣正在牢房内闭目养神。 “指挥使!” 何云柯听见有人叫自己,应该是叫自己,毕竟这牢房内就自己一名囚徒,他睁开眼看见的是安贺。 “你怎么来了?来见我最后一面么?”何云柯带着自嘲的口吻。 “今日我见的的确是指挥使的最后一面,日后的可就难说了。” “是啊,明日我就该赴黄泉了,唯一的遗憾是没能战死在沙场上。” “指挥使现在感叹还是为时过早,我今日来什么都没有带,但是带来了一个消息,是关于指挥使你的消息。” 何云柯挑了挑眉毛,不明所以,安贺用尽力气靠近牢房对着何云柯勾勾手,何云柯艰难的起身走到牢门附近。安贺用细若蚊呐的声音对着何云柯耳语了一阵。听得何云柯一愣一愣的,这计策究竟是谁想出来的? “指挥使只管照做,成与不成的全在我们的一朝努力了。” 安贺离开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了,他驻足在营地内想着凌绯颜和段朗应该准备行动了吧。 不出安贺所料,他们俩的确是已经朝着城头走去了,还是保持着入城的那副打扮,只要是见到官兵都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笑脸。他们表现的就像是一名从来没有来过大城市的乡巴佬一样,对于什么的都感到非常的好奇,在将士们看来习以为常的事物却让这对夫妇惊讶的合不拢嘴。 这么土里吧唧的两人自然没有放在任何人的心里,他们就这么晃荡到了夜晚。夜色一旦覆盖大地,这对憨厚老实的夫妻立刻就改变了自己的模样,衣服还是那身衣服,只不过他们的眼神变得犀利,动作变得敏捷,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躲开了所有守卫们,将一段长绳抛下了城头,夜色中一直躲藏在城下的两个黑影把持着绳子,两人相互配合用最快的速度攀上了城头。 完事之后,四人快速消失在夜色之中,城头又恢复了原先的平静,他们去往的地方便是安贺的营帐。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二百八十四章 巧计留人(中) - 观云 - 不留无伤 又是一个不眠夜,不仅是对于安贺,同时对于何云柯以及全城的赤尾军将士们,他们都知道这一日太阳升起之后他们需要面对的是什么。 真岘城靠近城北的位置设置了一座问斩台,这也是监军大人来了之后才设立的,之前若是有违反军纪的一般沈咏年都是采用鞭刑,甚少使用斩刑,确切的说自从赤尾军入驻真岘城之后就没有公开处斩过任何一名将领,这还是头一回,而且斩的还是指挥使这类的军官。 按照事前的安排,沈咏年下令所有的将士都必须来现场观看,要让他们知道违抗军令的下场。于是一早安贺就打算出门了,可是一到军营门口就遇到了两名来使,用意便是监军大人有请,安贺心里很清楚,他甚至都不敢回头去看一眼便跟着来使走了。 当其他的将士冲入安贺的军营之内时,军营内已经是空无一人。待这些人走后,藏身在营帐外头和顶上的四人才敢悄悄落地朝着问斩台的方向跑过去。 监斩台上端坐的就是沈咏年和安里音,他们冷静的看着围观的军人们,尤其是安里音带着趾高气扬的表情,同多年前在京城见到的那名穷酸仕子简直判若两人,不过知道这一段过往的人眼下一个都不在。 “将犯人带上来!” 披枷带锁的何云柯被带上了问斩台,他被迫跪在沈咏年和安里音的面前。对于前者他自然是没有意见的,这么多年来,沈咏年一直都是自己的将军;对于另外一名脸色青灰的监军,何云柯从来都不服气,就算是要死了,他也不打算看上一眼。 “何云柯,你随同本将军这么多年了你应该非常清楚军令不可违!可是你竟然还带头违抗,若是不杀你,难以服众!” 沈咏年的声音没有变化,但是听在何云柯的耳朵里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将军了。何云柯根本不打算认错,他昂着头说道:“将军,末将追随您这么多年,末将对于您的品性是非常了解的,以前的将军是绝对不会阳奉阴违设计陷害袍泽的!以前的将军是不会随意斩杀麾下将士的!以前的将军更是不会什么事都听信一名阉人的!” “大胆!何云柯你真的是死不悔改,到了这个时候还敢出言污蔑监军大人!本将军看你是不会有任何的悔意了,不要再耽搁了时间,立刻问斩!” 沈咏年的一声令下,两名刀斧手只好上前拉扯何云柯将他安置在问斩台的合适位置上。说是合适,其实是安里音的判断,在他看来这个位置不但是自己和沈咏年能看见人头落地,同时周边的那些观看的将领们也 能清楚的看见问斩的全过程,他要的就是震慑作用。 昨日发生的事儿不管是凑巧还是有人刻意为之,安里音都打算先杀了何云柯之后再做计较了,好在沈咏年的表现让他很满意,不等什么时间了,直接斩了了结束。 刀斧手可不是刽子手,他们平日里也是军人,何云柯还是他们的上司呢,眼下要对自己的上司开刀,他们实在是有些为难,因而两人也是迟迟没有动手。 这下可是急坏了安里音,他忍不住催促道:“还不抓紧时间行刑,你们在等什么呢!若是耽误了时间,你们俩就是下一个问斩的!” “他们不动手因为何云柯根本没有任何的过错!” 也不知是谁突然吼了这么一嗓子,听声音像是从人群中传出来的,安里音立刻朝着固定的方向看过去。将士们也开始东找西找,看看究竟是谁说话了。 “真正想杀何云柯的人是你安里音,可不是沈将军,你想要借刀杀人!”这回说话的竟然是一名女子,军营中竟然有女子,除了昨日的那对夫妇之外,真岘城可是从来没有过女子的。 声音从另外一个方向传过来,安里音已经站起身开始警惕的盯着人群,同时下令立刻寻找说话的人。 将士们刚刚动起来,又有一个声音传出来了“你就这么想要找我们么?那么还是不劳监军大人费心了,我们自己出来!” 立刻就有三条身影从人群中跳出来,稳稳当当的落在了问斩台上。这回不仅是安里音,就连其他所有人都看清楚了来人,他们正是宣韶宁、段朗和凌绯颜。 “安里音,咱们又见面了!多年前你不过是一名进京赴考的穷酸仕子,多年以后你竟然成为了一名阉人,世事还真是难料,难不成当年落榜之后你就净身入宫了?” 段朗接过宣韶宁的话头说道:“看来的确是如此了,想当年我还能称呼一声安兄弟,现在只能称呼安公公了!” 凌绯颜也不甘示弱,她插嘴道:“你们俩也是够了,人家不过是成为了公公而已,缺少了一样东西本来也是无奈之举,可是缺少了为人的基本道德,那可就是大事了!” “来人啊,将此三名细作立刻抓捕!若是遇到反抗格杀勿论!” 将士们有些无奈的拿出了兵刃开始对准了三人,宣韶宁说道:“安公公,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么?一言不合就打算杀人灭口?再说了,真岘城的守将可是沈将军,他都没有说话,何时轮到你一个公公说话了!” “沈 将军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对吧,沈将军?”安里音一问,沈咏年立刻起身一边点头一边说道:“还不赶紧动手!” 将士们的兵刃越来越靠近三人,就在战斗一触即发的时候一阵香味从四面八方飘散而来。这是一种带着浓浓桂花香的香味,吸入鼻子中有着一股子沁人心脾的感觉。 沈咏年也忍不住多吸了几口,立刻脸上出现了陶醉的神情,但是安里音捂住口鼻,脸色慌张起来。 “快点杀掉他们!他们都是细作,千万不要犹豫,还有另外的细作在释放毒雾!”安里音此时已经有些歇斯底里了。 宣韶宁趁机跳出包围圈朝着安里音就掷出了一柄飞刀,飞刀掠过安里音的肩头插在了距离沈咏年一人之地的墙上。 “此人想要刺杀沈将军,你们还不动手!”安里音的呼喊最终让将士们动手了,他们瞄准了段朗和凌绯颜,两人只能快速跳出包围圈,但是周边的将士们人数太多了,就凭他们俩根本抵挡不了多久的。 宣韶宁已经在监斩台上同安里音交手了,一旁的沈咏年则是头疼不已开始扶着额头不住的呻吟。 安里音遭到了宣韶宁的连番攻击,不得不出手抵抗,这么一出手让在场的众人都不得不感叹监军大人竟然有这样的身手!安里音的身影极为灵活,宣韶宁多次尝试都不能接近他的身边,同时他还原地跳跃越过宣韶宁的头顶,反手就是一掌,好在宣韶宁及时的向前扑倒躲开了这要命的一掌。 凌绯颜挥刀斩断了一柄长枪,然后朝着众人吼道:“你们有见过身手这么好的监军么?” 将士们本来就有些迟疑,他们对于何云柯被问斩是有意见的,同时对于监军一直以来把持军事也是早有不满,直到此时他们一见监军的身手便真的有些看不清情况了。 段朗趁机夺过一柄长枪朝着人群中飞去,待长枪插入地面之后,一名女子顺着长枪跑了上来,虽然跑得有些踉踉跄跄的,但是最终还是安全的来到了段朗的身后。 “靠你了,胭脂!” 胭脂飞快的跑到了沈咏年的身边,仔细一看便对着所有人大喊“你们的沈将军早就已经被这名监军给控制了!就是那个人对沈将军下毒了!” 安里音眼见事情即将败露,他不打算再继续同宣韶宁纠缠了,踢飞了宣韶宁之后就打算逃跑。这时一柄飞刀划开了他的侧脸,直接在脸上剌开了一道大大的口子,但是人们惊讶的发现他没有滴落一滴血,因为在那张脸皮里面还有完整的脸皮在!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二百八十五章 巧计留人(下) - 观云 - 不留无伤 只要是见过这一幕的将士们恐怕终生难忘,在他们的认识中人是不会有两张脸皮的,这个监军的身份绝对有问题! 安里音从监斩台跳上了一边的屋檐一侧身就从袖中射出了数十枚银针,宣韶宁急忙将胭脂扑倒,让开一个身位,银针纷纷刺入了最为靠近的那些将士们的身上,顿时一排的将士倒地而亡。 胭脂看了一眼那些已然开始发紫的针眼便朝着宣韶宁吼道:“这些银针都淬过毒!” 可怜了这些观看的将士们,按照安里音的要求,他们都是不能携带兵刃进入的,这个时候只能凭借身手去抓人了,但是新的问题是周围这一片空间并不宽敞,能挤下这么多的将士已经实属不易,眼下想要展开身手了那就捉襟见肘。 宣韶宁不能将此人放跑,他同样跳上屋檐开始在安里音身后追赶,两人之间的距离有数尺。眼看宣韶宁追上来,安里音打算跳上另一边的屋脊以进入城中暂时摆脱这个尾巴。 安里音刚刚凌空而跃,一柄羽箭破空而来,直冲着他的胸膛,安里音身体一转躲开了羽箭,但是在落地的时候身子不稳,来回摇摆了一阵子才维持住平衡。安里音刚刚站稳脚跟,第二支羽箭跟着就飞过来了,他只能趴下身子躲避,眼神开始朝着侧面看过去,羽箭就是从那个方向飞过来的。 俗话说,事儿不过三,就在安里音判断出羽箭来的方向的时候,第三支羽箭贴着屋脊飞驰而来,微微一抬头,安里音就知道想要避开这支羽箭可是不容易了。最终羽箭擦着安里音的小腹飞过,安里音则直接从屋脊上摔下来。 站在另一侧高楼上的安贺终于放下已经发酸的手臂,他对着安里音冷笑“我这么多年的射技不是白练的!” 这么一摔,正好落在了沈咏年身边不远处。胭脂看见了此景,安里音也看向她了,胭脂基本上是连思考都没有思考,直接冲了上去,一记拳头刚刚挥出就被安里音反手给制服了,同时将胭脂卡在自己胸前,用一只手掐住胭脂的喉咙。 “胭脂!” 宣韶宁跳下来将自己的身子挡在了众人面前,他目前首先要确定的就是胭脂的性命。 “宣韶宁!”安里音带着阴阳怪气的语调说道:“多年前在京师会考的时候我没怎么注意到你,看来是我看走眼了,没有料到你是这么个难缠的角色!不过话说回来,你还是嫩了点,眼下你是打算要我的命还是要她的命呢?” “你这是让我选择么?”宣韶宁压低身子说道:“二选一可不是一道简单的题。” 安里音随着宣韶宁的移动也在不断调整着身位,他要确保自己始终同宣韶宁是正对面。 “不好选择是么?那 要不要我来帮你一下?”安里音手中的力道加大了,胭脂明显表现出难以喘气的样子。投鼠忌器,宣韶宁只好不再移动,而是正视着安里音。 “这么困难的事儿还是不劳你费心了!你让我选,那我就选!”宣韶宁装出一副痛苦思考的模样,然后坚定说道:“我想好了,你们俩的命我都要!” 没等安里音出言讽刺,只感觉脚下被什么东西给缠住了,也没等他低头去看,自己的身子已经失去了平衡。 凌绯颜找到了机会及时出手,折阙缠绕住安里音的腿,奋力一扯之后两人都摔倒在地。安里音都不用选择,他必须先保住自己,于是奋力一推胭脂同时甩开折阙,吼道“算你识相!” 宣韶宁扶起胭脂再抬头看去,安里音已经重新跃上屋檐夺路而逃。宣韶宁放下胭脂立刻追上,段朗跟在身后并对凌绯说道:“胭脂就交给你了!” 三人前前后后的在屋脊上开始了追逐的表演,安里音的目标很明确,他要朝着城头的方向而去。宣韶宁举起手臂一挥,段朗立刻就明白了他的用意,两人即刻分头朝着两个不同方向而去,于是一个三角形的追捕阵势就此形成。 安里音听见了身后一直紧追不舍的脚步声,他在跑到一座屋脊的尽头在跃起的时候朝着段朗的方向再次一甩衣袖,飞出了数枚银针。段朗为了躲开这些毒针直接从屋脊上滚落。 宣韶宁跟着安里音一同从高处跃下,滚地之后随手抄起几颗石子瞄准了安里音的膝盖处就掷出去。安里音的腿脚一酸,一个趔跌差点摔倒。就是这么一点时间差,宣韶宁已经追上,朝着安里音的背心狠狠一掌。 安里音翻着跟头,摔得一脸的泥土,他再次挥动衣袖,宣韶宁已经见识过毒针的威力,他急忙躲避。事实上这不过是安里音的虚晃一枪而已,他的毒针已经用完了。趁着成功迷惑了宣韶宁的功夫,安里音扭头就朝着城内跑去。 真岘城是一个军营,不过是一个军民混住的城池,城内的一半的屋舍之中住的都是百姓,既有原先这一片地区的百姓也有跟随着军队而来的随军家属。 城池的规模不大,街道也相对简单,几横几纵的设计使得城池显得规整四方。可惜的是宣韶宁和安里音都算是外来者,他们对于城池的规划并不清楚,两个人像是两只无头苍蝇一般在城池内一同乱跑。 安里音在拐过一道转弯之后便失去了踪影,宣韶宁站在一个三岔口上有些迷茫,这三条路都是笔直无遮挡的,才一眨眼的功夫这么人就不见了?再抬头看看屋脊上,也没有发现有人影。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农妇从一间屋舍中走出,正巧遇见了满头大汗在四处寻找的宣韶宁。 “这位.......官爷?” “你有没有看见一个男子从这边跑过去?” “哦,我方才的确是见到另一名官爷慌张的朝着那个方向跑过去了。” 宣韶宁顺着女子的手臂朝着一条大路看过去,那里空荡荡的,他看了一眼女子,随后就直接跳上了屋脊。并非是他不信任这名女子,只是这么一阵子的耽误,就算安里音是从那条路逃跑的,眼下也已经改换了方向,还老话说的没错“站得高看得远”。 在屋脊上跑了一阵子,举目眺望之后,宣韶宁不得不承认他已经彻底失去了安里音的行踪了。可恶!宣韶宁忍不住咒骂道。 “韶宁!”段朗终于是气喘吁吁的追上了,“那个宦官跑了?” “我们还是先回去吧,封锁城池,我想他还是跑不出真岘城的!” 宣韶宁空手而回,凌绯颜愤愤不平,但是胭脂表现的很是平淡,她将注意力转向了沈咏年。 “宣大哥,沈将军并非是中毒了,而是中蛊了。是那个人对沈将军下蛊,所以沈将军的言行便全部听从了那人。” “还有这样的邪术!”段朗也是吃惊不已。 安贺同已经卸去镣铐的何云柯也跑了过来,宣韶宁对何云柯说道:“何指挥使,安里音应该没有逃出城,还请指挥使下令全面封锁城池!” “没问题!” “同时,还请城内的药工、药师们能配合胭脂对沈将军的医治。” “我是医者,我解不了蛊毒的。”胭脂对宣韶宁和何云柯说道:“我能尽力减轻沈将军身体上的痛苦,但是他的神智我是无能为力的。” 何云柯叹气道:“此事就交给我吧!我这条命都是你们救下的,整个赤尾军也是你们搭救的,这份人情我何云柯没齿不忘,至于找能解蛊的人我尽力去办!沈将军就暂时拜托你们照顾了。” 接下去的几日中,赤尾军在城内大肆搜捕,对于每一名出城的人都是仔细盘查,可是安里音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始终没有出现任何的踪影,惹得何云柯抓耳挠腮。但是让何云柯欣慰的是能解蛊毒的人终于是有了消息,他忙不迭的将此人带到了将军府。 一听说有能解蛊的人,宣韶宁和胭脂都出来了,他们一看到何云柯身后的人,两人都愣住了。对于宣韶宁来说,他之前已经见过这名女子了,就是在追捕安里音的时候遇到的就是这名女子。 “没曾想你会解蛊?”面对宣韶宁的询问,女子做了一个万福。 胭脂则是一脸的吃惊表情,她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她吃惊的原因同宣韶宁一样,因为她也认识这名女子。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二百八十六章 泪沾嫁衣 - 观云 - 不留无伤 宫墙飞燕倚新妆 对镜自顾枉断肠 姻缘桥上红绳牵 庭院重锁旧年郎 今日乃是梁帝亲自选定的黄道吉日,用于举办云萱公主的大婚。宫苑内,云萱已经披上了一身火红的嫁衣,梳起了云鬓,插上了金步摇。云萱挥挥手让宫人们都退下,她拾起胭红让嘴轻轻一抿,原本惨白的嘴唇变得鲜亮。 流云眉、天印红、珠唇妆,加上满头的珠坠流苏,云萱已然从当初的那一抹明亮的鹅黄变成了如今的火红。今日乃是女子的大日子,是她由女孩儿成为女子的日子,她终于要嫁人了,这本该是最为开心的日子,可惜云萱一直都没有露出过笑脸。 还是少女的时候她就一直在幻想自己的大婚,当自己走向心中所爱的男子的时候,那种欢喜、期待、兴奋和感动一定会交织在一起,让她无所适从,但是只要见到他,有他的牵手,这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 云萱犹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他的情景,那是在皇室的庆功宴上,她姗姗来迟,奔跑着跑入大殿之中,仅仅一瞥就注意到了坐在角落里的他。也许是第一次入宫觐见,也许是从未见过这般大场面,他显得局促而不安,手脚不知道该往哪里摆,不知道该喝酒还是吃东西,甚至连看哪里都是茫然无措。 但是就是这么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少年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记,随后才发现原来是因为军功卓著才被父皇宣旨入宫的。那一日她记住了他的名字,但是他却因为紧张,似乎都没有看过自己一眼。 一想到这一幕,云萱不禁笑出了声,这是这些日子以来她第一次笑。一直随侍在旁的宫人们见到公主终于笑了,她们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是放下了,这就对了么,今日可是大喜之日。 云萱知道他们之间见面的机会是屈指可数,可是好几次他们都是偶然间遇见,这更是让她坚信是缘分在冥冥中牵线,直到天福寺的姻缘桥上。那一天的情景终生都不会忘记,白雪皑皑之中,她牵起了一段红绳沿着桥面缓缓走去,她原本也不报多少期望的,在这千万根红线之中,两人能牵到同一根的几率实在是低得可以,但是她还是尝试了,这世间的事儿不就是如此么?看着遥不可及,若是不去尝试,你又怎么断定自己一定无缘呢? 每一步她走的都格外的小心,她一直都在倾听着对岸的脚步声,越是靠近桥中心,她的内心跳动的越是激烈,直到见到对面的人的时候,云萱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了。那一刻她终于是相信了姻缘,她终于明白了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古话。更让她庆幸的是,对面的人表现出来的也是抑 制不住的欢心。 这一刻真的是太美好了,美好到都已经不是现实了。曾经云萱已经认定自己此生一定会嫁给这个男子的,会同他度过一生,不论是平淡,还是颠簸,抑或是贫穷,她都认定了,只要是他,那么一切都不重要了。 云萱抽出匣子,取出了那一段一直珍藏着的红绳,红绳上仿佛还残留着他手心的温度,抚摸着红绳仿佛就在抚摸着他的脸庞,虽然云萱根本没有抚摸过他的脸庞,不知道是光滑还是粗糙,甚至她连手都没牵过。云萱将红绳捂在自己的胸口,原本的笑容淡然隐退,取而代之的是泪水,一滴一滴滴落在嫁衣之上。 宫人们看见了也不敢上前询问,她们只知道喜悦之后再哭泣也是人之常情,这是喜悦的泪水,这是喜极而泣的表现。所以她们更加为公主而感到开心。 匣子里还有一封他的亲笔书信,她第一次见到他的字,都说字如其人,这些苍劲有力的笔锋就足以说明自己没有选错人。云萱再一次翻开这一封书信,虽然她已经看过很多回了,信纸都已经发黄发旧了,但是云萱一直当做宝贝珍藏,眼下再重新读一次,每一个字都让她泪流不止。 也许我曾经下定决心要和你从此咫尺,但是现实却已经让我们天涯。我不想失去你,但是身在皇家我又有多少选择的权力呢?当初被叛军追杀的时候,我多么希望出现在我身边的人是你;当我们在皇城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多么希望你是来找我的;当你逃出京城的时候,我又多么希望能陪伴在你身边,和你一起逃走,从此生活便只属于我们俩! 遗憾也好、错过也罢,走到如今的这一步,不是她的错也不是他的过,他们不过是从一开始就注定不过是昙花一现的相遇而已,不过是一场匆匆而过的春华美梦罢了,如今相遇已经过去,美梦终于要醒来,云萱只能接受属于自己的命运。 “公主,轿撵已经到了。” 云萱将红绳和书信重新放回了匣子,重新整理好了自己的妆容,缓缓起身走向了那顶名贵无瑕的大红轿撵。当帘子缓缓落下,云萱终于在心底里将那个名字深深埋葬。 同云萱不同的是言柯冉是真的兴奋异常,他表现的同一般的新郎倌一样,搓着手心来回踱步,但是他又和普通的新郎倌不同,因为他迎娶的是大梁的公主,是皇帝的亲妹妹。 此时言柯冉等候的地儿是承元宫外,所有的轿撵、马匹、随从都已经在待命了。言柯冉时不时就朝着内宫的方向眺望,他一直都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自己想了这么多年的人终于成为自己的妻子,他已经成为了天下最幸福的男子。 当盛大的队伍缓缓朝着承元宫过来的时候,言柯冉全身都酸麻了,他身子微微颤抖,原本已经死记硬背了好久的宫廷礼仪在刹那之间就忘记得一干二净,他的眼神一直没有从那顶大红的轿撵上离开过。 梁帝为了现实自己对于这一场婚事的重视,亲自同皇后一起送云萱出宫。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他们走在红毯之上,每一步迈向的都是他们以为的幸福。 “末将参见圣上、参见皇后娘娘!” “起来吧!” 梁帝看着动作拙劣的言柯冉倒是带着几分的喜感,他同皇后相视而笑。 “今日可是云萱同你的大婚之日,朕可就这么一个妹妹,现在郑重的将她交给你了,你可得好好对待,不然朕可是饶不了你!” 梁帝将喜宴的举办地选在了言府,为的就是给足言柯冉的面子,让全天下都知道言柯冉从今以后是皇家的驸马,是颇受梁帝信赖的重臣。 名利双收、美人在怀,天底下还有什么事能比这个更加让人满足的?言柯冉每一次磕头都是万分的用心。言府张灯结彩的,为了这一门婚事,言府刻意腾出了足够大的地儿容纳文武百官。 仪式特别的隆重同时也是严格的按照大梁的礼仪,由礼部尚书亲自主持,新人三跪九叩、拜祭天地,表达了他们对于大梁、皇帝的足够尊崇。 喜帕之下的云萱看不见人们的表情,但是从嘈杂的声音中她能判断出来在场的所有人都在笑的,他们也许是在祝福,也许是在羡慕,也许吧,都已经不重要了。 言柯冉实在是太开心了,这一晚他不断的朝着皇上和各位大臣们敬酒,一壶接着一壶,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表现出自己的喜悦和对梁帝的感激。平日里滴酒不沾的言柯冉算是豁出去了,他将自己彻底灌醉,他直到这个时候依然不确定这一切是不是真的发生着,他想要灌醉自己,然后等到隔日清醒过来去验证自己的猜想。 婚宴持续到了半夜,宾客们方才纷纷散去,已经不省人事的言柯冉被下人们抬着送入了洞房。春宵一刻值千金,这种人一辈子只有一次的机会谁都不能随便糊弄过去。 命妇用茶水将言柯冉灌醒,然后退出洞房。言柯冉朝着喜娘摇摇晃晃走过去,他忘记了要用喜称,直接用手掀开了喜帕,见到了那张朝思暮想的脸蛋,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彻底放下了。 “云萱.......” 满身酒气的言柯冉再也说不出任何的话,两行清泪滚落,他直接揽住云萱的身子,抱着她痛哭起来。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二百八十七章 悲喜互生 - 观云 - 不留无伤 作为人生四大喜事之一,洞房花烛夜是怎么过去的言柯冉已经记不清了,一早上醒过来的时候只感觉自己的头像是被人狠狠捶打过了,晕晕乎乎的几乎站不直身子。 言柯冉以为昨日的一切不过是自己的梦境,他急忙朝着床铺看去,果然空空如也!这是梦!这下言柯冉的脑子是彻底清醒了,他赤着脚下地开始四处寻找,终于在房间的东南角找到了正在梳妆打扮的云萱。 “云萱?”言柯冉试探着问一句。 云萱转过身,她已经更换好了新婚第一日的衣着和妆容,恬静的看着言柯冉。是啊,今日是大婚后的头日,按照惯例,新人是要去拜见长辈的。 还好不是梦,还好不是梦!言柯冉松出一口气,此时再看云萱竟然是别有一番风味,原先的她更多的带着少女的气质,裙裾飞扬、流光溢彩,眼前的云萱则是恬淡如桂子,端庄沉稳、仪态万千。不管是哪一种模样,云萱在言柯冉的眼里都是美的,是他人无可比拟的美。 “公主.......” “如今也该改口了,你还称呼我公主么?该叫我名字了。” “云萱!” 这是两个言柯冉早就想要呼喊的名字,之前一直都不敢,如今终于是能实现了。 “时辰不早了,赶紧换衣服,咱们得去见过母亲了。” 言母在见到自己儿子终于成家之后喜笑颜开,这是在言狄去世之后言母第一次展露笑颜,许是太久没有笑了,这一次她笑得特别的灿烂,全过程一直没有合拢嘴,看着一对新人手挽着手,她的喜悦是旁人无法体会的。 “接下去你们就是早生贵子了,如此我对言家的列祖列宗也算是有了交待了。” 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吃完了早饭,言柯冉得上朝去了,虽然新婚有梁帝特许可以三日不上朝,但是言柯冉对于政务始终是不放心,第一日他便告别母亲和妻子前去了官署。 要说到离别自然是不舍的,尤其是新婚第一日,言柯冉在心里告诉自己早去早回,早点把事儿完成了就回来陪伴云萱,只要是和她在一起,不管是做什么事,自己都是开心的。 “言大人,今日可是新婚第一日啊,还不忘公事?” 言柯冉在官署内遇到了沈千汲,如今两人都是六部的尚书,这见面的机会可就是相当多了。言柯冉按照惯例行了一个平礼,两年官职一样、官阶相等、年纪差别不大,论起入朝的时间还是言柯冉更早一些。 “言大人,这般的心急啊!”沈千汲眼看着言柯冉要着急离开便出言问道“难不成是担心家中的娇妻一直在等待自己?” “沈大人见 笑了,言某今日的确是想要早些理一理公事之后便回去府邸的。” “按照大梁的惯例,言大人可以有三日不用上朝的,言大人真的是一心为公啊!沈某本不该在这个时候插嘴的,但是考虑到一干人等或许同言大人有些瓜葛,沈某还是多嘴提醒言大人一句。” 言柯冉有些摸不着头脑了,自己不过是两日没有来官署能发生什么事呢? “不知沈大人所谓何事?” “还不是青山逆党的事儿!”如沈千汲所料,言柯冉的脸色果然是变了,于是他趁机解释道:“之前那个在大殿之上同言大人有过口角的肖默言原先已经下狱了,可是就在京城保卫战那纷乱的时候被人从刑部大牢给救走了。想来言大人一定是不知道此事的,毕竟言大人的一颗心都放在了戍卫京城上。” “沈大人不也是如此么?要说京城保卫战的首功都是沈大人的,沈大人花费的心血更是多了。既然人犯逃走,不知沈大人有何见解?” “在京城保卫战之前沈某还是大理寺卿,犯人逃走沈某就有天不脱的责任,于是沈某一直在调查,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沈某发现了人犯藏匿之处!” 言柯冉眼神恍惚一下,顿了顿试探性问道:“不知沈大人有何收获?” “这回的收获可是大大的了!之前已经抓住了一名在庆功宴上意欲行刺的女犯人,这回大理寺同京兆尹一同端掉了逆党的巢穴!” 就在言柯冉的大婚两日前,沈千汲特意去了一趟冷月斋,半日的功夫便在冷月斋内品酒听曲儿,什么事都没有做,不过他的心里已经确定了一件事。当晚大理寺便伏兵在了冷月斋的四条出入口,一直盯着这座京城有名的风月场所。 果然在言柯冉大婚的当晚,冷月斋内有了异动。侧门偷偷的打开了,东西两侧的侧门是同时打开的,每一册都有两名小厮驾着一辆马车辚辚而出朝着城门的方向而去。于是沈千汲下令跟踪两架马车同时在马车即将出城的时候截住。待城门方向传来信号之后,大理寺的人便立刻冲进冷月斋。 当时冷月斋内是一片慌乱,数十名大理寺官兵冲入之后同其内的人展开了搏斗,原本的这些下人竟然个个都怀有武艺。不仅如此,据闻那名名动京城的美人斋主也是身怀绝技,这些逆党凭借着冷月斋的地势顽抗到了今天早上,也是实属罕见了。 “沈某已经禀告皇上,皇上下令动用京城守军前去围剿,沈某这正打算前去现场呢。此时遇到了言大人,不知言大人是否愿意一同前往呢?”沈千汲带着欣赏的意味看着言柯冉,继续补充道:“原来皇上也是打算让言大人一同剿灭逆党的,如此便可以彻底为言大人正名,只不过 皇上考虑到言大人新婚燕尔,因而也就没有通知言大人。” 言柯冉这回算是领教了沈千汲的狠辣,他不能表露出自己的一点情绪,只能强忍着说道:“既然皇上都有意为之,身为臣子的自然要替皇上分担,言某这就随沈大人一同前往!” 一路上言柯冉一言不发,他已经设想了几种可能性以及对应的措施,但是当他真正站在冷月斋前的时候他才发现形势已经超出自己的掌控正在变得不可收拾。 原本处于京城繁华位置的冷月斋此时已经被包围的水泄不通,楼阁的外头密密麻麻的插着无数的箭簇,一楼的大门大开着,依稀能看见楼内的尸体。官兵们仍旧在朝着冷月斋内部源源不断的冲入,楼内的打斗声一直在耳边回响,言柯冉甚至能想象出里面的残酷战斗情况。 “这冷月斋的位置太好了,周边挨着的都是民宅和勾栏瓦肆,若不是如此,沈某早就下令用火攻了!”沈千汲在得意的时候还是不小心说漏了嘴,终于让言柯冉意识到这一场局都是沈千汲布下的,但是他是何时发现的呢? 随着马蹄阵阵,禁军来到了冷月斋前,虽说梁帝已经准许调用军队,可是沈千汲不打算把这个机会让给神杀突骑,他便调动了禁军的一部分力量。 禁军可不是吃素的了,比起京兆尹的府兵,他们的战斗力显然是更强了。在主将的率领下禁军们猛烈冲击着冷月斋,里头杀声震天,言柯冉已经忍不下去了,他必须进去看看。 言柯冉不顾沈千汲的阻拦,用最快的速度冲进了冷月斋,天哪,这哪里是自己熟悉的冷月斋,这已经是人间地狱了!原本的风花雪月场所,现在目力所及遍地都是尸体和鲜血,其中有官兵的,有小厮的。更为激烈的打斗声从更高的楼上传下来。 言柯冉知道藏匿肖默言的一定是最高层的那间雅间,是他们曾经聚会的地方,禁军的攻击目标就是那里。默言,婉彤,你们该怎么办? 顺着楼梯言柯冉一步一步朝上走去,这一段越是顺利就说明抵抗力量已经越来越弱了。岂不是如此么?一个风月场所的人怎么能抵抗得住军队的攻击? 这一路上,言柯冉看见了不少的熟悉面孔,他们原本是冷月斋内的小厮、侍女、乐师、舞姬,他们同他都是相熟的,可惜的是直到这些人变成了冷冰冰的尸体,言柯冉都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但是他们死得其所,他们忠于自己的信念,忠于自己的判断。 终于,言柯冉来到了最高的一层,这里是冷月斋内唯一还在抵抗的地方,不过抵抗的声音已经是越来越微弱了。言柯冉鼓足勇气踏上了最后一级台阶,那些不愿意看到的场景最后还是这么血淋淋的呈现在了他的面前。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二百八十八章 兄弟诀别 - 观云 - 不留无伤 戚婉彤保护着肖默言,他们两人身边只剩下最后的两名小厮,四人挣扎着且战且退,推至了雅间的最后角落,只要再往后退一步便是绝处。 雅间外头已经层层叠叠的堆积着不少的尸体,因为楼道的狭窄,官兵们也不能同时涌入太多,这才给了最后四人的一丝喘息机会。 直到如今戚婉彤也没有弄清楚,自己究竟是如何暴露的,救出肖默言之后已经有数日的时间了,按理说最危险的时间已经过去。可是现实就是这么赤裸裸的发生了,从昨晚开始府兵们便开始攻击冷月斋,他们从一开始就已经被剥夺了逃走的机会,只要是有人敢从窗户逃脱,羽箭阵已经在外头等着了。 这会儿,最靠近窗口处的肖默言回头朝着外头看去,眼睛能看到不少的弓弩手,街道上、屋脊上到处都是禁军的身影。他想若是此时有人射箭,自己一定是在劫难逃了,问题是为何自己这么个明显的活靶子却没有吸引来攻击呢? “都停手!”沈千汲命令道,他挨着言柯冉站着,对四人说道:“之所以还留着你们是因为打算最后给你们一个活下去的机会。肖大人也曾是朝廷命官,你的命可不止是你自己的,你可不能不管自己的家族啊。至于戚老板,绝色姿容、生意场的老手,也算是难得的巾帼了,就此丧命也有几分可惜。” 沈千汲的话成功的让四人看见了同他一起站着的言柯冉,当他们眼神交换,这其中的复杂只有他们自己心里知道。 肖默言带着心痛和悲凉说道:“柯冉我们同窗七年,曾经是那么的至交,我实在是料不到你为了自己的功名利禄竟然会设下这么一个局,你要除掉我为何还要连累冷月斋里这么多的人!” 言柯冉想要解释可是他实在不知道从何解释起,戚婉彤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责问道:“之前我一直不相信权力能让人变化得如此的彻底,见到你之后我才明白原来传说都是真的。原先还对你的帮助心存感激,却不料,你是放长线钓大鱼!” “婉彤,我没有这么做!”言柯冉大声制止了,但是沈千汲已经从中听出一些端倪。 “现在我们是对立面,今日一定是要有一个结果了,你变了,但是我们没有。所以你应该很清楚我们会怎么做,不要这么多废话了,想要了断那就自己亲自来!”戚婉彤将刀指向了言柯冉。 肖默言推开了戚婉彤,他站到了最前面,更加清楚的盯着言柯冉平静说道 :“青山书院的箴言你还记得么?夫子教导我们的话你忘记了么?当年我能不要命的追那匹受惊的马,今日我就能直面所有的虚伪和背叛。” “死不悔改!不要再浪费口舌了,这些逆党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立刻给我上,皇上只要尸体!” 沈千汲的命令让喘口气的禁军们立刻继续战斗。站在一旁的言柯冉看着战斗重新开启,尤其是一名小厮被砍翻在地立刻就被剁成了肉酱,他再也看不下去了。 啊!一声怒吼之后,言柯冉冲过人群,一脚踢开了最后一名小厮,抱着肖默言就从窗口直接摔了下去。这一幕发生的太过突然,沈千汲就算是再激灵,猝然之间也是没有找到更好的处理办法。 戚婉彤算是众人之中反应最快的,她跟着就从豁口处跳下。有了朝廷命官和当朝驸马在,弓弩手们都不敢随意的射箭。这间雅间距离地面有四层楼的高度,对于戚婉彤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当她跑到两人身边的时候,万幸两人只是皮外伤,并没有伤到要害。 戚婉彤将刀锋抵在言柯冉的胸口上,她带着矛盾又复杂的心情看着这位曾经的同窗。肖默言立刻夺过这柄刀转身就将言柯冉作为了人质,将他推到了自己和戚婉彤的身前。 “默言!” “婉彤,你听我的,待会你先走!” “你们都听好了,这位可是当朝的驸马,你们若是伤到了他,后果不用我说吧!”肖默言抬眼瞧瞧豁口,那里有禁军在,但是沈千汲已经不见身影了,不用说,此人待会就会出现的。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沈千汲就出现在了肖默言的对面,他倒是没有特别的慌张,而是冷眼看着三人,像是在看一场表演。 “言驸马,今日我们俩的命可就靠你了!”肖默言说得恶狠狠。言柯冉想要挣扎,虽然看着沈千汲,但是话是说给肖默言听的,“咱们毕竟这么多年的同窗了,你真的忍心么?” “这个问题应该问你自己吧!你当初设局来对付我们,你的心痛了么?” “我的心路历程又能和谁去说呢?我想要的东西只能是自己去争取,这一路走的有多辛苦,你们可知道呢?默言,杀了我,你和婉彤也没有活路了。” 肖默言将刀锋更加逼近了言柯冉的咽喉,他轻声对戚婉彤说道:“最后一个机会,东南面的那条小道,只要我一动你就跑。” 戚婉彤看着肖默言,看见 的是他的平静和坚定,而再看言柯冉,虽然看不见他的脸,但是就像小时候一样,她感觉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言柯冉的右手垂下,那一串手串滑下来,那是由十二颗黑曜石和一块青松玉组成的手串,那是十余年前他们互相交换的礼物。 戚婉彤懂了,她含着泪点点头,这下肖默言放心了,他对沈千汲说道:“沈大人,你想好了么?你是打算带回驸马的尸体还是让我们俩活着离开?” “我向来都是给别人选择,而不是做别人给我的选择。不过今日我打算破戒一次,我来告诉你们,驸马的命我要了,你们俩的命我也要!” 动手!肖默言作势就打算切开言柯冉的咽喉,戚婉彤转头就朝着选好的方向跑去。为了掩护戚婉彤,肖默言挟持着言柯冉快速后退,让所有打算出手的人有所忌惮。 可是沈千汲不打算给他们逃脱的机会,照样下令弓弩手射箭,那些带着犹豫的羽箭射向戚婉彤,这么一小段路,她跑得足够快,可惜羽箭实在是有点密集,最终一支羽箭射穿了她的肩膀。 言柯冉挣脱肖默言迅速站在了戚婉彤的身后对着所有人喊道“你们不要命了!敢对着我射箭!” 这句话实在是有威力,弓弩手们立刻焉了,肖默言甩开了手臂,所有人没有理解他这个动作,但是言柯冉明白了。肖默言朝着同戚婉彤不同的方向跑去。 沈千汲追上来正打算下令射箭,言柯冉甩了最靠近自己的一名禁军一巴掌,然后抢过了他手里的弓箭,主动瞄准了肖默言。 “默言,今生是我对不起你!但是我发誓我没有背叛你们,更加没有背叛青山书院!默言,请你相信我,我一定给你报仇!” 言柯冉的眼圈红了,他不敢眨眼睛,他害怕泪水流下会被他人看见,他只能圆瞪着眼,在旁人看来也许是因为愤怒。他的手臂一直在颤抖,这一点他也不打算伪装了,沈千汲是什么人,他很清楚,他不打算玩什么小花招。 箭簇瞄准着越来越模糊的背影,这弓拉开已经有些时间了,羽箭迟迟没有射出,言柯冉知道所有人都在等他,等他的行动,等行动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终于羽箭破空而出,带着呼啸的声音,扎入了肖默言的胸口,随后他应声倒下。言柯冉缓缓放下羽箭,对众人说道:“重犯是我拿下的,这功劳你们谁都不能和我抢!不过,你们今天的表现可圈可点,我自然会向圣上说明!”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二百八十九章 终究殊途 - 观云 - 不留无伤 蒙蒙细雨开始在漠北大地上飘洒,雨丝轻柔的飘过,却始终没有汇集成为雨点。这样的日子已经持续几天了,到处都是湿哒哒的,让人很不舒服,但是真岘城内的众人心情还是不错的,不仅仅是除去了那个假冒的监军,同时何云柯招来的这名女子医术确实不错,有了她的出手,沈咏年的病情有了明显的好转。 关于中蛊这件事,宣韶宁直到此时都不太明白,他只记得那名女子说有人通过食品和水让沈咏年服下了蛊毒,然后此人便利用一套固有的蛊术开始操控沈咏年,让他听命于自己。 “世上真的有这么神奇的东西竟然能控制人的心智?”宣韶宁自言自语,同时偷偷看了看胭脂,他发现这段时间以来胭脂的情绪都很低落,对于很多的事儿都提不起兴趣。 “一定是因为这些日子太过劳累了,同时自己的医术却没能医治好沈将军。”宣韶宁这么想着,他故意靠近胭脂,用肩膀蹭了蹭她说道:“我的书信大将军已经收到了,接下去的事儿也不用我们操心了。我听说真岘城内有一家烧饼店据说口味不错,不然......我们去尝尝?” “哦......好啊,你定吧。” “那......我们现在去吧?” 胭脂看着宣韶宁,想了一会儿点点头道:“好吧,反正在将军府内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没错,就是这样的!宣韶宁更加肯定了胭脂一定是因为自己没能帮上忙才这么闷闷不乐的,要知道之前在夜苍城内她可是第一名医,就没有她解决不了的疑难杂症。 “好啦,你的医术我们都是知道的,不要过分自责了。再说了沈将军中的是蛊毒根本不是医术能解的!” 胭脂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对着宣韶宁敷衍的笑了笑。两人并肩走出将军府,宣韶宁撑开了一把油纸伞,伞下的两人就这么默默走着,各怀心事。几次宣韶宁都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可是看到胭脂的落寞神情他还是闭嘴了。 也不知云萱怎么样了?宣韶宁自己也不明白为何这几日自己特别的想念云萱,虽然她一直占据了自己的内心中重要的位置,但是这些日子的想念是最频繁的。 “云萱啊,你身在宫中自然是不会有什么人身危险了,可是这也让我见你难于登天了。家国形势如此,我要怎么样才能回到京城呢?或许......我们俩注定是不能在一起的。不对!姻缘桥上的那一幕不就是最好的说明么?那么难的我们竟然挑中了同一根红绳,那就说明我们一定有机会的!” 如此安慰自己,宣韶宁的心情也是好了不少,他一直都将 胭脂当做妹妹看待,此刻他不管胭脂如何的心情低落,他还是要尽到做哥哥的本分,逗她一乐。 “胭脂啊,我.......” 没等宣韶宁说出口,胭脂停下了脚步,她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前方,从眼神中感觉她似乎是看见了什么很可怕的东西。 宣韶宁顺着眼神看过去,就在道路的前方一名女子同样撑着伞迎面走过来。确切的说是段朗撑着伞,那名女子在他的身旁走着。 “韶宁,胭脂,你们这是打算去哪儿啊?”段朗首先发问了。 “我们要去吃烧饼呢!听闻有一家店的手艺很不错。” “我说你们俩也太不够义气了,我还在忙活着,你们竟然自己去偷吃了?” “什么偷吃啊,你可别乱用词,不然你说自己是青山书院的,我都替你害臊。” “那你们得等我啊,我送赤纱姑娘回去,很快的!” 对了,这名被何云柯找到的能解蛊毒的姑娘名叫赤纱,不是大梁人氏,她自小就在漠北这一片草原上长大,对于西凉的一些蛊术比较清楚。 赤纱一笑起来,宣韶宁总觉的她和胭脂看着有些相似,或许是天下长得漂亮的女子都有差不多的气质吧? 再看胭脂,她对这名赤纱姑娘可是没有好脸色,自从当日第一次见面,她就一直板着脸,从不和这姑娘交谈。按理说,她们俩都是药师,作为同行应该还是有些东西可以交流的。此刻胭脂的表现一如既往,她不但不想说话,连招呼都懒得打。 “不然,你们先去,我随后就来?”段朗也感觉到四人之间的尴尬气氛了,只好如此提议。 赤纱姑娘很是体贴的说道:“今日也是麻烦段大哥了,这么一小段路我没有问题的。眼下药已经到手,我可以自己回去的,你还是同朋友们一起去吧。” “可是,这天下着雨呢!” “没事,一点小雨而已。” 赤纱也不等段朗同意,自己就朝着将军府跑过去,将三人留在了原地。 “真是识大体的姑娘啊!”段朗还在感叹,可是胭脂已经是埋头赶路了。 “哎,胭脂,等等我,下着雨呢!”宣韶宁追上胭脂,替她遮住于雨丝,同时也忍不住回头看一眼那名赤纱姑娘。也不知为何,他总感觉胭脂和这个女子之间似乎有什么故事。 随后的一段时间内,三人虽然顺利找到了这家有名的店铺,三人坐在铺子内嚼着美味的烧饼,可宣韶宁和段朗都已经吃掉两个了,胭脂连半个还没有咽下去。 虽然自己心上人陪伴在身边,嘴里吃的也算是边城的一道美味小吃了,可是胭脂的心情就跟着潮湿的天气一样,湿嗒嗒的。 同样是雨,在漠北是雨丝,在京城则是滂沱大雨。这么糟糕的日子,大多数人都选择待在室内,除了那些不得不外出的人。这其中就包括了一名行色匆匆的行人,他头戴斗笠、身披蓑衣,自皇城方向而来,朝着城外而去。 城外的雁山除了是原来的青山书院的旧址之外,山脚的一片竹林是日常人们消遣的去处。此人步履匆匆的朝着竹林而去,他比一般人更加清楚这里的地势,他知道在绕过这片竹林之后会有一道山梁,然后翻过山梁会有一块开阔地,那里是人迹罕至的地方。 大雨让泥土裹上了裤腿,不过此人并不在意,他的脚步一点都没有放慢,而且在通过山梁的时候身手很是矫健。待此人终于抵达了这片开阔地的时候,稀疏的树林中已经有三人在等着了。 行人抬起斗笠看向了地面上的一座新堆砌起来的坟茔,泪水立刻从眼眶中滚落。他跪在了坟茔之前,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在一旁站着的三人分别是苏浅、赵可心和戚婉彤。戚婉彤的伤势还没有好转,大雨中她的脸色显得格外的青灰。那日自从她从冷月斋逃脱便第一时间去找了赵可心,为了能更安全的掩藏戚婉彤,赵可心主动去找了苏浅。 “我虽然不知道当日的情形,但是你最终还是下手了,我真的是不能理解!”赵可心明显针对的来人,来人就是言柯冉。 “可心,换做是我们任何一个人,在那种情形之下能做的都非常有限了。至少婉彤还活着......”苏浅想要打圆场,可是赵可心根本不买账,她走到言柯冉身边说道:“你如今已经是贵为驸马了,同窗情谊应该是比不上皇权富贵吧!” 言柯冉抚摸着这一块粗糙的冥牌,上面镌刻着肖默言的名字,他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你......” 苏浅对赵可心说道:“时辰差不多了,你先陪着婉彤离开吧,我苏家的车队,一般人是不敢盘查的,这一路上你们也多加小心。” 言柯冉转过头问道:“婉彤是打算去哪里?” “眼下没有比漠北更安全的地方了,我打算让可心送婉彤去漠北找韶宁他们。” “是啊,只有漠北才是朝廷爪牙延伸不到的地方了。”言柯冉随后便将全部的情绪都放在了肖默言的坟茔上,他也没有注意到赵可心两人是何时离开的,好在苏浅一直陪伴在他身边,任凭这大雨洗刷过去的一切。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二百九十章 恍如魔怔 - 观云 - 不留无伤 “此行危险!” 这句话在过去的几日之中萧云祈已经听过很多遍了,全军上下不论任何的军衔,都有人这么劝谏萧云祈。其实他们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之前就是轻信了赤尾军才导致了袁尧同何云柯的那一场交手,也才引出了后面的这些事情。 萧云祈的心里还是相信宣韶宁的,有他在事情便不会到无可转圜的地步。这一点是萧云祈自己心里的认同,他无法宣之于口,更加不能强求他人的认同,即便目前宣韶宁已经是靖义军的都尉,同时还妥善处理了真岘城内的事情。 “大将军!” 萧云祈转身见到的是袁尧,他恭敬的行礼道:“将军若是要前往真岘城,还请带上末将。一来自然是为了将军的安全,二来也是末将的私心,何云柯毕竟是末将的发小同时也是因为末将而导致了要遭受军法处置,乃至于衍生出后续的这些事情。于公于私,末将都认为自己有责任去走这一趟。” 萧云祈有那么一点点的诧异,袁尧这么一番言之凿凿、严丝合缝的道理宣讲还是他头一次遇到的。不管从哪一个角度来说,袁尧的确是最有资格也是最应该一同去真岘城的人。萧云祈同意了,有了袁尧在,至少反对他的人也就少了不少。 萧云祈真的是孤身一人然后带上了袁尧一同骑马出的夜苍城城门,后面的都是担心而焦虑的目光。萧云祈回头一笑,为的是让他们安心同时也是让自己安心。 两人两骑快马加鞭用了半日的时间抵达真岘城,这一次城门终于为他们打开了,没有受到任何的阻挠,两人顺利进入城内,迎接他们的是何云柯。 “何指挥使就不用行礼了。”萧云祈已经看出了何云柯的窘迫,他的内心也许是想要给萧云祈行礼的,但是却不知从何行礼起,既不能称呼为“殿下”又不宜称呼为“将军”,一时间是站也不是、蹲也不是。 “多谢......”何云柯真的很尴尬,他是一介武夫,他没有弄明白这些称呼背后究竟意味着多么复杂的内涵,复杂到足以让赤尾军从朝廷的正规军沦为叛军。 同时,何云柯也注意到了袁尧,这位自己的发小。两人半月之内再次相见再也不用像上次那样剑拔弩张了,这次他们终于是能如之前那般坐下来好好说话了。 面对何云柯投来的笑容,袁尧同样报以笑容,但是除此之外他便没有别的动作了。原本想要上前拥抱一下的何云柯也只好楞在原地,同兄弟交手,然后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现在的他对于自己今后活下去的每一日都觉得庆幸,更加懂得应该珍惜自己的兄弟。可惜袁尧似乎还是有心结在,不然也不会这么拘束了。 一 定是这样的!何云柯这么告诉自己,他知道兄弟俩之间不会有仇恨,但是小摩擦还是少不了的,毕竟过去的这么多年来都是如此,还是需要时间来抹去这一道裂纹的。 “沈将军已经在府邸等候了!”何云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萧云祈和袁尧便朝着将军府而去。待他们走的稍远一些之后,何云柯忍不住朝着袁尧吼了一声“既然来了,咱们哥俩一定要喝一杯!” 袁尧回头了,他朝着何云柯的方向笑了,同时也用力点头了。何云柯很开心,他就知道兄弟之间是不会有仇的,一壶酒便足以化解他们之间的所有的矛盾。只是他没有发现袁尧回眸的时候头抬得较一般人更高,眼睛看的也是更远。 进入将军府之后,早已经等候在门口的宣韶宁和段朗便领着萧云祈和袁尧进入府邸,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萧云祈主动将随身的兵刃交出同时也让袁尧照办。 当四人回到卧房的时候,沈咏年已经在右武卫指挥使公孙克和其麾下的都尉安贺搀扶下坐在床沿边了。一见到萧云祈,沈咏年立刻起身行礼道:“末将知罪!还请大将军降罪!” 萧云祈自然快速扶起沈咏年软言说道:“沈将军也是奉命行事,这其中的缘由我自然是清楚的,不必将此事挂心。” 待沈咏年坐下之后,他解释道:“若不是何云柯将那些事告知于末将,末将根本不知道自己竟然做出了这般的事儿!” “宣都尉的书信中说道沈将军是中蛊了?” “是啊,末将自己也记不清了,断断续续能想起来的便是接到了朝廷的诏命,委派了一名监军前来督军。自从这监军来了之后,末将的头便日日发昏,直到后来发生什么事都已经完全没有了印象。” 宣韶宁插嘴道:“将军,沈将军,按照赤纱姑娘的说法,那名假冒的监军便是通过饮食给沈将军下蛊了,之后的一切沈将军的作为都是依照那名假冒监军的指令。” “这世上果然有如此的妖术?”萧云祈感叹自己纵横沙场多年还是头一回遇见这般事情,依旧有些匪夷所思。“如何的手法能控制一个人的心智?” “这其中的细节末将便不得而知了。只有那些熟悉蛊毒的人才会清楚这其中的门道,不过好在沈将军此时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关于这件事末将还是要感谢宣都尉、段都尉、凌指挥使和胭脂姑娘,若没有他们舍命相搏,末将此时已经将何云柯问斩了。” 宣韶宁解释道:“这件事真的大功臣可是安校尉!” 安贺一见所有人都看向了自己,立刻红着脸下跪道:“回沈将军,末将擅作主张,私自出城去搬救兵还是触犯 军规在先的!” 沈咏年呵呵一笑说道:“行了,你也是以大局为重,这件事你不但没错还得记上大大的一功!” 安贺的脸更红了,将头埋得更低说道:“这真的是让末将手足无措了!末将.....不敢邀功,末将只希望天下太平!” 安贺的一番话倒是逗乐了在场的众人,不过笑过之后众人重新冷静下来,细细想来安贺说的真的是一点都没有错。他们一个个都是军人,他们自然知道战争中他们才有机会建立军功,但是一将功成万骨枯,他们的军功是多少的将士、多少的百姓的性命换来的,再说了,他们也许是根本等不到获得军功的那一天便已经成为别人的军功了。天下纷争这么多年了,虽然不是大战频任,可各种冲突就没有间断过,眼下三国的大战又已经开始,他们的前途都是未知的。 “大将军,关于朝廷同玄甲军之间的误会末将坚信总会有一日清白于天下的,末将还是习惯的称呼大将军,还是希望能同大将军并肩作战共同平定这纷乱的天下。” 沈咏年的这一番话说的极是诚恳,大家从心底里都已经默认了,两军之间的关系很有希望回到从前,只不过这明面上该如何向朝廷交待还需要细细思量的。 萧云祈感激的握住沈咏年的手说道:“有你这句话,我今天就没有白来。我只希望我们两军能一致对外,扫清那些敢于觊觎我大梁国土的外贼,至于国内的事儿就留给我自己去处理。” “大将军,即日起,赤尾军全军上下便.......”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沈咏年的身上,但是话音没有说完,他们已经被鲜血喷溅了一身,他们在无限的惊诧之中见到沈咏年的头颅已经滚落在地,坐在萧云祈身边的只剩下沈咏年的身体。 而这一次的制造者竟然是先前谁都没有预料到袁尧,他手中的短刃不断滴着鲜血。袁尧将短刃丢到了萧云祈的怀里,然后抓起了沈咏年的头颅就朝着外头跑去,一边跑还在一边呐喊。 “是我们杀了沈咏年,这个朝廷的走狗!你们这些赤尾军忘恩负义!待我们靖义军大军杀到,定当将你们绞杀的片甲不留!” 袁尧一边奔跑着一边嘶吼着,他的嗓音在真岘城内开始蔓延开来,也许是为了更好的宣传效果,他还跑到了城头之上大喊大叫,同时不断挥舞着手中的人头。 何云柯就是这么赤裸裸的见到了这一幕,他一度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象,可是扇自己巴掌的疼痛告诉他这不是幻象,而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袁尧在跑过城头见到何云柯的时候顺势就将沈咏年的头颅抛了下去然后纵身跳下城头朝着城外跑去。 https: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二百九十一章 姐妹相杀 - 观云 - 不留无伤 胭脂气喘吁吁的在真岘城内找人,她去了不少的地方,她想要找到安里音同时还有那个叫做赤纱的女子。自从这俩人出现在真岘城之后,各种妖邪的事儿就不断出现,胭脂知道此事只能是自己去了断。但是她跑了许多的地方就是找不到他们的身影。 突然胭脂闻到了一阵异香,这是普通人根本无法分辨的香味,这是只有他们这种特殊的人群才能识别的味道。顺着香味,胭脂再次开始奔跑,她跑过街道、跑过民居,一直跑到了远离将军府的城头之上。 这一面是真岘城的西门,最是远离漠北,平时的守卫也是较为宽松,此时的城头之上正站着一名身材窈窕、衣袂飘飘的年轻女子。女子许是注意到了城下的动静,她缓缓转身朝着城下的胭脂抛去了一个明媚的笑脸。这么一个青春无邪的年轻女子任谁都不会将她同邪魅联系在一起的。 胭脂来到了女子的身边,此时她们俩的距离不过是一人而已。这名年轻的女子便是之前被何云柯找到为沈咏年解除蛊毒的赤纱姑娘。赤纱姑娘还是一如既往的朴素装束,一脸无辜的看着胭脂。 “这里是我特意挑选的,没有人,方便说话。”赤纱灿烂一笑说着“这么久了,我们姐妹也没能好好说说体己话。” “我们成为姐妹也已经二十年了,我也从没见你这么跟我说话,既然这里都没有人了你又何必惺惺作态?我可不是那些男子,会陶醉于你的妩媚!”胭脂说话可就很不客气了。 “哟,看来你是嫉妒啊?你一定是嫉妒我这么受男人喜欢,而你”赤纱绕着胭脂走了一圈,“却始终得不到男人的欢心。” “我只需要有一人相爱就可以了,不必如你这般处处留情、水性杨花!” “呵呵呵”赤纱咯咯笑着,好一会儿之后她才缓过劲“看来你真的是没白在梁朝待着,连这些成语都懂得使用了。这事若是让单于知道.......” “少拿单于来说事!我倒是要说说你了,你擅自来梁朝坏我好事,你怎么跟单于交待!” “我坏你好事?你不仅是学会了梁朝人的风华,还学会了梁朝人的倒打一耙!我没有说错吧?你是来做什么的?你还记得么?” 赤纱收拢了笑容,表情开始变得严肃,她已经不是之前那个温和端庄的女子了,开始变得张牙舞爪。 “我的使命我自己会完成,不劳你费心!”胭脂狠狠说完就打算走,她不愿意让别人看见自己和这个女人在一起。 “完成?你也好意思这么说!”赤纱可根本没有放走胭脂的打算, 她跳到了胭脂的面前,同时伸展出双臂,作势就要阻挡住胭脂的去路。“你进入梁朝已经一年了,你做了些什么事自己心里没数么?若不是我在单于面前替你开脱,单于早就打算让人来取你的性命了!我们毕竟是姐妹一场,姐姐我还是奉劝你一句,别把自己的感情花在那个注定是敌人的人身上!” “你!”被赤纱说中了心事,胭脂立刻变得紧张起来“你要是敢对宣大哥下手,那可别怪我不留情面!” “哟哟哟!瞧你紧张的模样!我可没说你喜欢的人是谁啊,不过你主动承认也就少了我再去费力气查找了。宣大哥?叫得可真是亲切!就是那个叫做宣韶宁的小子吧?姐姐我啊也不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了,你大概是忘记了主人是对此人的恨意。” “够了!”胭脂拔出了随身佩戴的匕首,对准了赤纱“我现在就割了你的舌头,看看那些男人还会不会喜欢你这个长舌妇!” 胭脂的刀锋划开了原先赤纱站立的位置,眼睛都不用瞄上一眼,匕首立刻朝着自己身侧刺过去。虽然这一刀还是刺空了,但是也逼退了赤纱。 “妹妹,你这是整日都忙着和男人暧昧了吧?这身手比起之前可是慢了不少!” 赤纱的话音未落,胭脂的刀锋再次刮过,赤纱不打算出手而是一味的躲避。胭脂丝毫不打算手下留情,她跳到了城头的位置,双腿在女墙上猛的一蹬,身子的空中来了一个后空翻,迅速来到了赤纱的身后。赤纱刚刚回头,一记响亮的耳光便已经甩在了赤纱的脸上。 “你这个贱婢!”赤纱恼怒了。 “哟,刚才还不是口口声声称呼我为妹妹么?怎么一下子就改口了?从来你都没有把我当做妹妹,当然,我也没有打算认你这个姐姐!”现在换成胭脂开始调侃了。 赤纱努力克制自己内心的火气,“没错,你在我们家本来就是贱婢。我才是正室夫人所生的大小姐,你不过是填房的丫头而已!”赤纱一边说着一边朝着城头靠近,待退无可退的时候,她低头朝着城下看了一眼。 这个动作提醒了胭脂,她忽然意识到赤纱的老套路了,刚想动身只见赤纱已经从城头跃下。待胭脂跑到城头朝下看去的时候,赤纱已经坐在了马背上了,赤纱同安里音从城下投来一个讽刺的笑容,然后两人快速离去。 中计了!胭脂后悔不已,就知道这个女人从来都没有安好心,她一直都是在利用自己拖延时间而已!胭脂跑到城下一看,果然,那些原先负责镇守城门的将士们已经成为了尸体,城门半开着。 胭脂赶紧调头朝 着将军府跑去,她必须在第一时间将此事告诉宣韶宁。等她快要跑到将军府的时候已经被前头纷杂的声音给吸引了,难不成是将军府又出事了? 胭脂只看见,赤尾军的大军已经将府邸围住,公孙克站在军队的前方跟府内的什么人对峙着。胭脂想要看的更清楚,可是没等她往前去挤已经被人给拉到了角落里。 “凌姐姐?” 凌绯颜说道:“将军府内出事了,你现在还是不要去凑热闹了!” “出了什么事?”胭脂一联想到赤纱的话不由得焦急起来,“该不会是宣大哥?” “据我所知,韶宁他们目前还没有性命之忧。” 没等凌绯颜说完,胭脂便松开了一口气,脸上的焦虑也是散去了一半。 “但是接下去他们能不能活着可就难说了。” 胭脂立刻又重新瞪大了眼睛,焦虑的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啊?不是说今日大将军来么?” “具体的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沈将军被杀了,而且杀害沈将军的是袁尧袁指挥使!” 将军府内,萧云祈、宣韶宁和段朗被赤尾军包围着,公孙克怒气冲冲的拔刀相向,可怜了安贺夹在两边之中左右为难。 “安贺!你也打算叛国么!”公孙克狠狠的质问。 “指挥使,这其中一定是有误会的!况且杀人的是袁尧!”安贺还是希望大家先放下刀剑。 “我看你是昏了头了!袁尧是玄甲军的指挥使,若没有人指使,他怎么敢这么做!朝廷说的果然没错,你们这些叛军果然是心怀叵测!”公孙克对身后的右衔卫将士们吼道:“就是这三人,他们是谋害沈将军的同党!今日绝对不能放他们活着离开真岘城!” 萧云祈浑身是血,他此时不论是如何的解释已经是于事无补了,但是他也不能什么都不说就这么默认了。 “袁尧为何会做出如此的举动我也就惊讶同时费解!若是我指使袁尧这么做,那么我就不会亲自前来让自己身处险境!” 安贺急忙说道:“是啊,指挥使!大将军此时就三人面对我们的军队,他们根本没有任何的胜算,若是大将军是幕后策划他此举简直就是送死啊!这其中一定有误会,是有人陷害的,他们就是希望看见我们自相残杀!” “安贺已经不是赤尾军的校尉了!”公孙克根本不打算再和安贺理论,直接现场宣布剥夺了他的军衔,同时将他认定为叛军。“众将士听令!府邸内的四人便是杀害沈将军的凶手,将他们拿下扭送京城让圣上发落!” https: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二百九十二章 翻脸不认 - 观云 - 不留无伤 身后的真岘城已经越来越远了,安里音再次回头看了那已经渺小成为了一个黑点的城池,悠然一笑转头说道:“这回多谢赤纱姑娘出手相救!” 赤纱勒住缰绳跳下马来,顺着草地走了一会儿,然后坐下取出随身佩戴的水袋开始喝水。安里音这会儿也觉得有些口渴了,他看了看赤纱,摸摸自己的腰间空空如也。 “晏部主真是说笑了!”赤纱将水袋递给安里音,真实身份是下唐六部之一青怨部的部主晏童。“咱们两国毕竟是同盟国,对方有难自然是要出手相助的。” 晏童短暂犹豫之后接过了赤纱的水袋,先是小小抿了一口,然后便仰头灌了几大口,这下终于是解渴了。说到两国是同盟国,难不成这女人还不知道两国之间的协约已经破裂?而且率先撕毁盟约的可是西凉! “赤纱姑娘说的是,目前咱们的共同敌人便是梁朝。”晏童将水袋还给赤纱,赤纱接过之后又是喝了一口,这下晏童总算是放心了。 “晏部主可是有曽想过,若是有朝一日梁朝灭亡了,那么西凉和下唐便会立刻由盟友成为敌人?” “天下大势有能者争夺之!真的到那一日也不是我们这些人能掌控的,赤纱姑娘咱们还是过好自己的日子吧。” “晏部主真的是心胸宽广,可惜我毕竟是一介女子,眼界看不到这么远,一些小事总是放在心上念念不忘。” 赤纱望向了晏童,她的容貌虽然算不上特别出众,但是有着自己的独有的姿色,若是男人望见了还是有人会动心的。尤其是当一名女子楚楚可怜的带着期望的眼神望过来的时候,只要是正常的男子,谁人能随意的拒绝呢? 遗憾的是晏童就不属于正常的男子,对于赤纱的深情凝望,他内心没有一丝波澜。 见晏童没有什么反应,赤纱更是带着哀怨的口吻问道:“难道晏部主就不问问小女子究竟有何烦心事么?” 晏童向来对女子没有兴趣,只不过是念在她曾经救了自己一命的份儿上,耐着性子问道:“那么赤纱姑娘烦心何事呢?” 赤纱终于展露笑颜,她像一个少女一般起身雀跃着来到晏童的身边,带着俏皮的口吻说道:“晏部主真的想知道啊?好吧,那我就告诉你了!”赤纱眨了眨眼,那一副傲娇的模样当真是可人,不过她说出的话可是没有一丝可人。“那就是小女子一直在想如何亲手宰了你!” 晏童的反应已经是非常之快了,没等赤纱完全靠近自己,他已经伸展出四肢不但逼退了赤纱,自己也后撤出一段不小的距离来保证自己的安全。 “赤纱姑娘,你一个女子可别有这么多的心思!” “晏部主,话是你自己说的。日后我们两国一定会是敌人,既然到了那时是敌人,不如趁现在先下手为强除掉你,不就少了一个对手了么?” 晏童的脸上不再带着笑容了,他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不过他始终没有将赤纱放在眼里。区区一介女子,不过是逆鳞中的低级别杀手而已,自己可是堂堂的青怨部主。 赤纱用手捂住嘴咯咯的笑着,“晏部主是不是在想,我区区一个女子一定不会是你的对手的?是不是在想如何快速解决掉我,然后自己逃跑?” “我平生的一大优点就是从来不骗女子,你说的没错!” 最后几个字还在空中飘荡着,晏童就已经在赤纱的面前消失。赤纱虽然也收拢了笑容,但是她没有感到特别的讶异,站在原地并没有动,然后一伸手抓住了从背后窜过来的一击拳头,借助拳头的力量,赤纱后退一步,双手把持在晏童肩膀的位置,同时身子一蹲,顺势就打算来一个过肩摔。 晏童身子从赤纱的肩膀上滑过,在地上打滚之后靠着蛮力甩开了赤纱的控制。晏童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有点低估了眼前这个女子,她的反应力和出手的动作丝毫不亚于自己。 晏童刚刚一眨眼竟然就丢失了赤纱的身影,出于本能,他迅速转身,毕竟从背后攻击是最容易得手的。不过这一次晏童失算了,他转过身之后并没有看见赤纱的影子,他立刻转过头去,脑子已经猜测到了对手的招式,可是身子还是慢了一拍。赤纱的一掌已经拍在了他的脖子处。 晏童也不是吃素的,就在自己挨了一招的同时,他的腿也猛踢了一脚在赤纱的腹部,于是两人再次分开了。摸着自己的伤口,晏童发现了手掌内的血痕。有暗器! “晏部主别这么紧张,不过是一枚针而已!”赤纱举起手掌,里面果然夹着一枚闪着寒光的银针。 晏童的第一个念头是自己一定是中毒了,毕竟这种女子身上带的银针绝对不会是寻常的银针。 “晏部主是不是在猜测小女子手中的银针有毒啊?没错,这银针真的是淬过毒的,不过不是什么剧毒,而是软骨散。” 晏童的瞳孔不由得放大了,软骨散?他虽然不太了解毒药,但是从名字里就能听出用途。难不成这女人打算让自己失去行动能力然后带着回到西凉去邀功? “想要控制我?赤纱你还太嫩了点!”晏童分别在脖子处、咽喉部、肩膀的位置分别点上了穴道,然后伸手捏住了伤口处,用力一挤,竟然深深逼出了一柱鲜血喷洒在地上。不过从血迹的颜色来看并不像是中毒。 “呵呵呵!”赤纱不无得意的笑了“晏部主果然是多心了,这银针啊其实没有什么毒性,它不过是为了催生你体内的毒性而已!” 什么?我什么时候中毒了?难道是刚才喝水的时候?不会啊,那水明明她自己也喝了,她莫非是事先服了解药? 晏童的脑子胡思乱想回忆之前发生的每一处细节,他在审查自己究竟是在哪一个环节中出现了纰漏。晏童的眼神从没有离开过赤纱,即便是自己有所怀疑,可是他的警惕性依旧保持着。他听见了身后有声音,有人! 一回身,晏童一脚就踢出去,踢中的一团泥巴。一击拳头穿过破裂的泥土撞击在了晏童的胸口,这一刻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肋骨断裂的声音,随后身子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飞了出去。 偷袭晏童的人竟然是袁尧,他的一记拳头力道十足,他对于自己的表现也是颇为满意。袁尧走到了晏童的跟前说道:“你不是要灭掉梁朝么?今儿我就先灭掉你!” 晏童自然是搞不清事情怎么会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难不成西凉暗中同梁朝合作了?眼下最为要紧的是保住自己的性命,晏童随手抓起一把泥土就朝着袁尧撒过去,然后鲤鱼打挺跳起来想要逃跑。 赤纱可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她已经先于晏童一步出现在了他的后撤之路上,企图彻底截断他的后路。同时袁尧带着愤怒也不会让晏童前进,两人成功的将晏童困在了原地。 两人对付一个战况就开始朝着有利于赤纱的方向倾斜了,晏童并没有中毒,赤纱没有在水袋和银针上下毒,她不过是抛出了一个幌子让袁尧有机可趁重伤晏童。接着两人合作开始轮番朝着晏童使出各种招式,逼得晏童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也得不到任何哪怕一刹那的喘息机会,两人就是要耗尽他的精力。 赤纱明白自己的任务不是杀了晏童,而是将他活着带回西凉,只不过她用毒向来出手狠毒,中毒之后只有死路一条,于是她只能选择两人联手。 晏童原本就已经受伤在身,未能及时痊愈,方才又中了袁尧的一击重拳,这下面对四腿,自己的双拳真的是发挥不了太多的作用,加上体力不支,他终于是败下阵来。 咔嚓!晏童的一条小腿被袁尧给生生打折了,他只能跌坐在地上,面对着两人越来越靠近自己的敌人而无能为力。 赤纱不打算拖延下去了,她刚一出手,一条小蛇突然从草丛中窜出来在她的手背上留下一个牙印。没等赤纱弄明白,更多的蛇从草丛中涌出,它们的目标只有一个便是赤纱和袁尧。 蛇越来越多,接着麻雀也来凑热闹,于是两人这下就面对着来自地面和天上的双重攻击。 晏童还没搞清楚是谁出手帮忙就眼前一黑晕倒过去。待赤纱和袁尧解决了一部分的蛇和麻雀朝着空地看去的时候才发现晏童竟然不见了!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二百九十三章 竹篮打水 - 观云 - 不留无伤 “袁尧已经不是当初的袁尧了!” 一声怒吼让相持不下的双方短暂的冷静下来,他们看见何云柯手提着沈咏年的头颅走过来,走的每一步都是那么沉重,仿若他的双脚被戴上了千斤重的脚镣一般。 何云柯已经摆脱了形体上的囚徒镣铐,但是他的内心却被重重枷锁锁住了。原本是应该开心的事儿啊,多年之后兄弟重逢,两人之间的误会解开了,两军的矛盾也能化解了,他们能一同并肩作战了。可是......可是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袁尧怎么就变了?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变了的? 沈咏年的头颅被轻轻放在将军府的门口,放在了所有人的眼前。何云柯对着赤尾军喊道:“杀死沈将军的是袁尧,当然你们一定会认为萧将军是幕后指使,没错,敌人就是希望你们这么认为的!行这种危险之事,身为幕后指使自己怎么会亲自前来?出手的人跑了,幕后指使怎么不跑?若是萧将军想要杀害沈将军,同时威胁赤尾军,他们为何不等等,让那个假冒监军将赤尾军闹腾的更加乌烟瘴气一些?你们想过么?” 公孙克带着怒气也不得不思考何云柯的话,他承认何云柯说的有道理,但是萧云祈三人依旧是最大的嫌疑。 “就算你说的有道理,可是他们三人绝对不能这么轻易的离开!沈将军被杀,我们该如何向朝廷交待?如何向全军将将士交待?没有了沈将军,我们赤尾军又怎么是赤尾军了!”公孙克吼出来的话同样让他身后的将士们认同。 萧云祈主动上前对着沈咏年的头颅下跪磕头,然后起身对众人喊道:“我萧云祈,前朝皇子,我知道自己身上有着污名,我也知道今日之事根本不可能凭借我几句话就能化解,我更加知道我们若是继续在这里纠缠就等于给了敌人充分的对付我们的时间!为了表明自己的清白,我愿意留在这里,你们可以将我关押起来,但是你们放他们两人走,他们必须将这里的事儿待会夜苍城,要让靖义军做好迎战的准备!” “将军!”宣韶宁和段朗同时出声,他们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将军成为别人的阶下囚,而且眼前这个公孙克不是个善类。 “就答应吧!”何云柯说道:“除此之外我们也找不到其他办法了,总不能让所有人就这么在这里耗下去!” “何指挥使说得对!”胭脂大喊一声,她同凌绯颜一同挤过人群来到了公孙克的面前。“就是因为你们中计了才会给敌人可趁之机!之前那个名叫赤纱的女子根本不是什么好人,她已经带着那个假冒监军从城门逃走了!” “你说什么!”公孙克和何云柯异口同声吼道。 “我就是从城南方向 过来的,你若不信大可以派人去看看,守城的将士们已经被杀了!” 胭脂看了宣韶宁一眼,她已经尽可能说出实话了,但是更深层次的内容她不能说,倒不是因为她在乎这些人,而是因为她只在乎一个人。 “你们去看看!”公孙克终于下令了,待身边人离开之后他依旧带着敌意看着五人。“你们五人都是来自漠北的叛军,你们的话都不可信,你们谁都不能离开!” “公孙克!”何云柯吼道:“你的脑子去哪里了?你难道看不出这其中的诡计么!” “何云柯!我倒还没有来质问你呢!袁尧不是你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最好的兄弟么?他做事你也不会完全不知道吧?况且他还是从你眼前跑出城的,你该不会是故意放走他吧!” “我看在你眼里所有人都是凶手了!” “沈将军就这么惨死了!他就死在我的面前,你说呢!你们还有脸来质问我,我倒是要问问你们究竟是脑子发昏了么!安贺、何云柯,你们竟然都站在杀害沈将军的凶手的一边,你们究竟是何居心!” 诛心之论让原本悄悄放下手中兵刃的赤尾军战士们重新举了起来,他们没有见到现场,也不知道朝廷的真实用意,他们不过是听从军令。他们的兵刃瞄准的也是自己曾经的袍泽,即便心中带着一些不解和不舍,可军人便一定得听从军令。 “指挥使!” “情况怎么样?” “城南的守卫们都被人杀害了!” 公孙克的两道利刃一般的眼神插入了这名将士的身体里,刺得将士不敢抬头,继续说道:“末将还有一事禀报!” “还有什么事?” “城外来了一支车队,他们号称自己是京城苏氏的车队!” 宣韶宁和段朗在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事苏浅派来的,可是随后又陷入了思索,这个时候苏浅派人来这里所为何事?按理说若是寻找同窗,车队不应该去夜苍城么? “苏氏?”公孙克一时间还想不起这究竟是何家,凌绯颜提醒道:“这便是大梁第一富商苏家的行商车队!” “富商的车队为何来真岘城?漠北已经是战乱区,还能有什么生意可做?”公孙克带着怀疑的口吻说道:“该不是来送京城内的消息吧!” “指挥使”那名将士再次发话了“车队领头是两名女子,她们说是抓到了指挥使想要的人。” 在众目睽睽之下,苏氏的车队进入了真岘城内,一路来到了将军府门口。所有人都盯着车队看,他们迫切想要知道这来的究竟是何人,抓到的又是何人。 马夫从 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阵势,一整支军队拔刀相向,个个都是杀气腾腾,吓得急忙跳下车来,这么一跳没能站稳,直接摔倒在地。 马夫原本是要替车内的人掀开车帘的,可是他一摔倒在地之后便没有力气重新站起来了。于是车内的人便自己掀开了帘子下的车来,宣韶宁在第一时间就认出了来人正是赵可心和戚婉彤。 “你们是?”公孙克试探性问道。 “小女子两人都是青山书院的弟子,戚婉彤和赵可心。” 两人彬彬有礼的作揖然后挺直腰杆面对杀气腾腾的军队,虽然是女子,可是两人竟然是丝毫不怵。 “青山书院的?又是.......”没等公孙克把话说完,戚婉彤接过话茬“又是逆党是么?不知这位官爷如何称呼?” “我乃是赤尾军右衔卫指挥使公孙克!”公孙克的年纪看着稍比何云柯大一些,连面的络腮胡让他看着带着几分威武,一身都是军人特有的强悍气质。 “小女子见过指挥使!敢问指挥使,青山书院自今年之前是否是大梁学子仰慕的书院?青山书院培养出来的学子是否曾经都为大梁做出过文武两面的贡献?在今年之前可曾听人说过青山书院是逆党?” 戚婉彤的一连三问让公孙克也有些答不上来,他的确是军人,可是论起文学造诣恐怕还不如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 “我们从来都是听从朝廷的命令,既然朝廷已经认定青山书院是逆党,那便是逆党!我们有职责替朝廷剿灭所有的逆党和叛军!”公孙克说道这里特意朝着萧云祈看过去。 “指挥使能有这般的思量也算是为国尽忠了!不过小女子敢问将军,若是逆党同外敌同时出现在指挥使面前,指挥使是打算先处置逆党还是外敌呢?” 戚婉彤说完朝着赵可心看了一眼,赵可心立刻重新来到了马车上再次掀开了帘子,然后将车厢内的一个东西给拖出来一截展现在众人的眼前。 这个东西可不是别人,正是从真岘城逃走的安里音!当公孙克看见这个假冒的监军的时候更加警惕的看向了戚婉彤,逼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小女子的身份已经在一开始就说明了,至于此人还是交给可心来说罢。” 赵可心对于公孙克没有一点好感,她根本不想看他而是朝着宣韶宁的方向说道:“我们来夜苍城找韶宁,不过在城外遇到了这个人被另外两个人追杀,于是我就出手相救了,救下来之后我觉得此人有些面熟,细细回忆,此人正是当年京师会考中出现过的寒酸仕子!” 一个谜没有解开,更多的谜接二连三的涌现出来。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二百九十四章 何为真相 - 观云 - 不留无伤 那平躺在马车之中,闭着眼昏睡不醒的人并不是平日里见过的那名假冒监军,公孙克恼怒道:“你们随便找个人就来糊弄本指挥使!”作势就要挥动手中的佩刀。 “我说你这个人怎么动不动就要动手啊!”赵可心也急了,她现在是不止没有好感而是彻底的讨厌公孙克,眼看他的佩刀出鞘了,赵可心也抽出了佩戴在腰间的璃吻。 “可心!”宣韶宁一个箭步就冲到了两人中间,他着实不想见到两人真的动起手来,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指挥使,可心说话直,但是她完全没有恶意的,还请指挥使见谅!” “你不用对他低声下气的,韶宁!这个人蛮不讲理,就只会动用自己的蛮力而根本不会使用脑子!” “你个小妮子,要不是见你是女子,我早就削掉你的脑袋了!” “来啊,你别看不起女子!女子怎么了?女子哪里比不上你们这些大老粗了?动手,来啊,让大家都瞧瞧究竟是你的刀快还是我的璃吻快!” 两人寸步不让,夹在中间的宣韶宁最难做了,他看着公孙克的被怒火烧红的脸蛋同时护着身后同样不退一步的赵可心。 “指挥使,有些时候光看表面是会被迷惑的。”戚婉彤掏出了一张人皮轻轻覆盖在那人的脸上。“指挥使再看看,是不是觉得面熟了?” 公孙克最后强迫自己压住火气再看一眼,虽说这人皮就简单的盖上去有些诡异,但是这么一盖,还真的是有些熟悉了,尤其是那张面具上的一道伤口。 “这不就是被划伤的监军么?”公孙克终于是认出来了。“所以这才是他真面目?” “正是!他倚靠着这张面具成为监军混入赤尾军中,然后找机会给沈将军下蛊企图操控沈将军乃至于整支军队。” “此人就是京师会考中曾经赴考的士子之一,他两次出现却没有更换面具,这算是他最大的败笔了。”宣韶宁看着此人说道:“我知道他名叫安里音,但是我们现在都确定这不是他的真名,指挥使,从这张脸你还是能看出些端倪的。” “这个人有着明显的下唐人的容貌!” “总算是开窍了!”赵可心白了公孙克一眼,“此人根本就是下唐的细作,贴上面具为的就是掩盖自己下唐人的身份,他不仅是易容高手还是用毒的高手。” “那他怎么就落在你们手里了?当日我们这么多人想要抓住他都没有成功,倒是让你们两个女子捉住了?”公孙克没有放下他的怀疑。 赵可心早就料到了一般,带着极为不服的语气说道:“武夫就是武夫,难不成你们办不成的事儿这天底下就没人能办成了?” “不可无礼!”将士们有的看不过赵可心的言行出言喝止,这下更是惹恼了赵可心。 “说话的都站出来 !姑奶奶我今日就让你们见识一下女子的本事!” “可心!你就少说两句!”宣韶宁再次挡在赵可心的面前,抱歉道:“指挥使,可心她年纪小,还请您千万不要怪罪她!毕竟我们眼前的首要任务是抓住了这个下唐细作,只要他开口了,那么杀害沈将军这件事就能水落石出了!” “还是赶紧将此人收押,然后尽快审问!”何云柯发话了,他心里的迫切是任何一个人都比不了的,他非常想要确定袁尧的动机。 “这件事当然要做,但是这些人都是有嫌疑的,谁都不能走!” “谁要走了?谁走谁是王八!”赵可心大摇大摆的走到了萧云祈的面前然后恭敬的作揖,接着转过身对公孙克说道:“看你样子装得像是这里的头儿一样,那审问的事儿就交给你了,若是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可就是你无能!” 萧云祈之前也曾听宣韶宁提起过自己的同窗,可他完全没有料到竟然会有这么一个火辣的女子敢于直接同公孙克对峙。“我留下,直到这件事彻底查清楚为止,但是这些人还是希望指挥使能放他们去夜苍城。” 宣韶宁还想说些什么,萧云祈直接打断了他,走到公孙克的面前“一军主将都在了,你还担心什么?” “好!我就答应萧将军!” “将军,那我们之中至少留下一人!”宣韶宁依旧坚持己见,“我留下来吧!” 段朗也毛遂自荐,赵可心直接推开两人对萧云祈说道:“将军,小女子自小就仰慕沙场英雄,早就听闻将军的英名了,今日得见的确不负盛名!小女子斗胆请求留在将军身边。”说完,还瞟了公孙克一眼。 “有如此灵动女子相伴,也是人生一大快事!”萧云祈转头看向公孙克。既然人家已经这么说了,公孙克只好赞同,同时也不忘盯赵可心一眼。 宣韶宁、段朗、胭脂、凌绯颜和戚婉彤带着苏家的车队离开真岘城,他们依旧对萧云祈和赵可心抱有担心。为了打消他们的顾虑,何云柯站在城门前对他们承诺道:“只要有我在,一定保证他们无事!” 一行人带着各自忐忑的心情朝着夜苍城而去,一路上宣韶宁都忙着打听京城的情况以及戚婉彤为何会来到此处,当然他想要听见的是云萱公主的消息。 “这一月来京城发生的事儿太多了,简要说来便是新君登基一心要铲除异己,其中就包括了我们青山书院,已经被烙上逆党的印记。京城保卫战之后,新帝为了表彰有功之臣便大肆封赏了一批文臣武将,而且还将当朝公主嫁给了其中一人。” 戚婉彤说到这里特意看了宣韶宁一眼,果然宣韶宁的脸已经褪尽了血色只剩下了苍白,他像是一个木头人,瞪着眼一眨不眨的看着戚婉彤。 “嫁给谁?”宣韶宁好不容易说出几个,咽喉干燥的就要皲 裂开来,淌下一滴水都会带来难以承受的疼痛。 “公主的驸马便是言柯冉。” 戚婉彤说的简单,可是宣韶宁的内心再次被千万把刀狠狠戳穿。这是怎么一回事?自己心爱的人嫁给了自己的同窗好友,他们俩是怎么认识的?他们怎么会走到一起呢?宣韶宁的脑子嗡的一下便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实在是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宣大哥!”胭脂担心的扶住宣韶宁,她还真的从没见过自己心上人如此脆弱的样子。同时胭脂也明白了原来宣韶宁心中一直有所属,所属的还是当朝的公主,难怪....... “婉彤,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段朗急不可耐的问道。 “因为言柯冉是京城保卫战中的大功臣,可以说是数一数二的功臣,能同他并列的只有沈千汲。皇上为了表彰他的功劳便主动将公主下嫁给他了,这已经是数日之前的事儿了。” “那......那你和可心又为何会来漠北?”问话的还是段朗。 “还是因为言柯冉”戚婉彤说起这个名字的时候脸部没有任何的表情,内心中有的估计只有不解和恨意。“身为当朝的驸马,他自然是要向皇帝表忠心的,于是他选择了我们这些青山书院的逆党,他选择了冷月斋。” “可是柯冉他自己也是出身青山书院啊!若是都是逆党,那么他怎么就能幸免呢?”段朗依旧不解。 “因为他出卖了默言,在朝堂之上,他指认了默言获得了皇上的认可。而默言就此被打入大牢,在下唐攻击京城的时候,可心和我联手将默言救出,但是默言遭受了刑罚身子虚弱便留在了冷月斋静养。直到那一天.......” 宣韶宁看着戚婉彤,他感觉有什么事即将发生了。段朗则是不停催促道:“究竟发生什么事儿了?婉彤别卖关子!” “就在公主大婚的第二日,言柯冉带着禁军围攻了冷月斋,他们的目的就是将我们一网打尽!默言为了掩护我逃走,他选择了独自面对军队,然后.......倒在了他昔日最好的兄弟的手下!” 什么?!宣韶宁吃惊的连呼吸都已经不顺畅了,默言竟然死了!而且杀害他的竟然是最好的兄弟言柯冉! “不可能的!”段朗直接吼叫了出来。凌绯颜也是吃惊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戚婉彤带着泪水看着他们,缓缓将衣服退到了胸口露出了肩膀上的箭伤。“我亲眼所见,若不是可心及时救了我,我也已经随着默言一起去了。” “究竟......究竟是什么改变了柯冉?功名利禄真的有这么大的魔力么?能让他连多年的挚友都不放过!”宣韶宁独自念叨起来,他在短短一个时辰之内已经接受了太多的意外,太多本不应该发生却又实实在在发生的事情,他实在是想不透了。 https: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二百九十五章 心动便痛 - 观云 - 不留无伤 想不透的又何止是宣韶宁,云萱也是如此。自从自己同言柯冉成婚以来,除了洞房花烛夜他喝醉了同自己一同入眠之后接连好多日子都没有再碰过自己了。不仅如此,言柯冉对云萱的态度也冷淡了不少,同之前那般的殷勤相比已经有着天壤之别了。 “回禀公主殿下,驸马让人传话来今日不回来用膳了。” 云萱摆摆手让婢女退下,她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这是她同厨子忙活了一早上做出来的言柯冉最爱吃的菜肴。曾经这些菜肴热气腾腾、冒着浓郁的香味,如今一切都冷了,冷得已经让人没有任何食欲。 撤掉宴席,云萱独自一人回到寝殿小心翼翼从梳妆柜里抽出了一个暗格,里面藏得就是那封书信和那一段红绳。手指刚触碰到书信,云萱便立刻收回了,随后猛的将暗格退回。回想成亲前后的这些日子,云萱就没有展露过笑颜,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云萱只感觉已经苍老了一些,再也找不回当年的少女感觉。 云萱的独守空房言柯冉负有直接、最重的责任,但是这事不能完全怪他。从冷月斋被端,肖默言之死后,言柯冉便已经认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自己的根基不稳!若是不然也不会由着人牵着鼻子走,就算那个人曾经是自己的贵人也不可以!于是这些日子来,言柯冉便吃住都在官署,他尽力在皇上面前表示自己的用心和努力,同时也在暗中查找机会。 扑棱棱一只画眉落在了窗口,这一阵动静打断了言柯冉的思考。这是一只五彩画眉,在京城之中极为罕见,但是言柯冉觉得这画眉又有几分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画眉的脚上缠绕着一只小竹签,取下一看里面竟然是一张字条:漠北欲取。 单单四个字言柯冉便明白这画眉是谁派来的了。他回首同样写下四个字塞回竹签之中然后赶走了画眉。直到画眉消失于天际之后,言柯冉松出一口气。 “赤术瞳真是心急!这才几日的功夫就来催促了,他竟然连自己的官署位置都知道,不愧是老狐狸!”言柯冉这下的烦心事更多了,当初想到的退兵之策不过是自己的一面之词,骗得过一时瞒不过一世的。漠北是大梁对抗西凉的前哨,战略位置之重要不需要再有人来言语,可是眼下漠北的位置显得很是尴尬,大梁的朝廷欲彻底剿灭收回自己的管辖,同时漠北的玄甲军又不是容易对付的角色。 这一个问题不应该自己来烦心啊!言柯冉拍拍脑袋责怪自己真的是多虑,漠北是皇上的心头刺,反正已经不能被眼下的大梁掌控了,那不如就彻底让这块土地成为西凉的板上鱼肉。 言柯冉立刻命人安排轿撵入宫,身为驸马他享有随时入宫觐见的特权。一路上,言柯冉都在组织语言,到时见了梁帝咬如何说服他彻底放弃漠北同时又不能将自己同西凉的秘密协议透露出来。 轿撵在章含宫外停下来了,言柯冉已经得到消息梁帝此时就在章含宫内,这座宫殿原先是敬佳贵妃的寝宫,自从梁帝登基之后敬佳贵妃也就荣升为敬佳皇太后了,但是她仍旧居住在章含宫。这些日子皇太后的身子抱恙,梁帝每日的这个时候都会过来问安。 梁帝在章含宫的偏殿接见了言柯冉,虽然言柯冉打算先寒暄几句问候一下皇太后的身子状况,但是梁帝根本不打算浪费时间,直接开门见山问明来意。 “回禀圣上,微臣今日来就是为了漠北之事。”言柯冉知道一旦提到漠北梁帝的脸色就不好看,那里可是有他最为忌惮的人。 “赤尾军可是有消息了?” “倒是没有,赤尾军还是镇守在真岘城内防患玄甲军。只不过微臣认为这样的局面需要尽快打破。下唐大军虽然退却了,但是他们依旧占据着中原十二州,时刻威胁着京城的安全,若是不能将敌军逼退出中原十二州,对于大梁来说依旧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这一点不用你说,朕心里很清楚。你认为眼下国内还有什么军队能承担起驱逐敌军的大任呢?” “圣上,之前的大战几乎已经消耗了大梁的过半的军力,目前神杀突骑不过区区四万而已,他们能镇守京城就已经实属不易了,若是还需要他们去收复失地那真的是难为他们了。”言柯冉有意贬低神杀突骑,这一点他并不担心梁帝会反感,毕竟结合之前神杀突骑的表现,真的很难让人将他们同大梁第一铁骑联系起来。 “不是还有广远军么?难不成杨仲的能力也不行?还是说你认为他们不行?” 梁帝的眼神像是刀子一般剜到了言柯冉的脸上,他急忙下跪道:“回禀圣上,微臣怎么敢随意揣测大将!广远军的重要性是不言自明的,他们戍守的可是大梁的南面国土,他们还得防患一直没有动静的南诏,南诏这个不动声色的国家一定不可以忽略啊!” 不用言柯冉说,梁帝自然是知道南诏的,不过他真的如言柯冉说说没有将南诏太放在心上,毕竟过去几十年了,南诏一直是悄无声息的,从未和大梁发生过任何的龉龃。 “圣上,微臣认为如今的最好的办法便是让西凉相助。之前微臣能说服西凉退兵就是让他们看到了下唐的威胁,中原十二州一直到东南十六 州都已经沦为下唐的战区,能够给他们致命一击的便只有位于漠北的西凉了。” 梁帝已经意识到言柯冉的用意了,他不是没有想过漠北若是沦落到西凉手里会是如何的局面,但是他真的是没有想过去借助西凉的力量来保住大梁的安全。说实话,这同引虎驱豹没有什么区别。 “圣上,此举自然不是万全之策,但是此举能彻底消除圣上心中的顾虑。” 梁帝被说动了,说到家国的安全他是不赞同放弃漠北的,但是说到保住皇位的正义性,那么他还是愿意舍弃漠北的。攘外安内,梁帝最终还是选择了安内为先,他要剿灭任何威胁皇位的不安分因素,漠北就是首当其冲。 梁帝没有说话,言柯冉偷看了一眼,他猜测自己的说辞有了效果,但是梁帝是否完全采纳,他还是没有把握的。还是年纪太轻了,无法准确揣摩出上意,言柯冉暗暗告诉自己日后一定得勤加训练。 “漠北之重要,朕委实不能割舍,但为了保全大梁的国土以及未来振兴大梁的火种,暂时的牺牲也是在所难免的。”梁帝的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言柯冉心中已经满意了。“此事兹事体大,还需在朝堂上细细商议。” “微臣遵旨!”言柯冉明白这种事自然是不能由皇上亲口说出的,自己是提议者,那么朝堂之上也就只能是由自己来提出了。言柯冉是明白的,但是他又开始担忧了,万一在朝堂之上有人反对该怎么办? 这一点言柯冉在走出皇城的时候就想明白了,他眼下还是需要一个人的帮忙,有了他的支持,这一条计策那就万无一失了。 “大人?” “先不回府了,去拜访一下沈大人。” “是!” 轿撵离开皇城之后便朝着沈千汲的府邸而去,这一去又是数个时辰,两人在府内把酒言欢,好不惬意,时间也就在不知不觉之中不断流逝。不过两人都心知肚明,事情要办成,至于别的事儿暂时只能先放在一旁了。 当言柯冉醉醺醺的回到府邸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他由下人搀扶着进入寝殿,云萱早已经合衣睡下了,听见动静赶紧起身接过了浑身酒气的言柯冉。屏退下人之后,云萱替言柯冉退去外衣,扶着他躺下,一沾到枕头言柯冉便呼呼大睡了。 云萱看着自己的丈夫,心中涌现出说不出的味道。她想要伸手去触摸了一下丈夫的脸颊,可是指尖还没有触及他的脸蛋便收回了,她的眼中已经满溢泪水,她仍旧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可是她心中的苦涩又有谁能明了?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二百九十六章 得失于心 - 观云 - 不留无伤 到得夜苍城下的时候,莫承枫率先出城迎接,一看到回来的人之中没有萧云祈便紧张的追问。 宣韶宁简单的将事情说了一遍,但是更多的细节莫承枫还是从段朗的口中得知的,因为宣韶宁的情绪非常低落。莫承枫认为一定是将军的事情让他备受挫败之感。 裴正豪同莫承枫召集所有高级将领举行了军事会议,将真岘城内发生的事情已经两军目前的近况进行了彻底的分析和讨论,最后得出的结论还是目前的举措是最合适的。真的要打起来,那么两军势必是两败俱伤,漠北的地势特别,北面是西凉,南面出关之后原本是大梁的中原十二州,不过现在已经是下唐的占领区了。 说白了,夜苍城和真岘城就是两块紧密联系在一起的飞地了,处于下唐和西凉的包围之中,同时还要相互内斗,那简直同自寻死路没有区别了。不论是下唐还是西凉都是很愿意坐收渔翁之利的。 可是话又说回来,一军主将不能就这么留在真岘城内,万一有什么闪失,那靖义军该何去何从呢?一群武将们将视线投向了莫承枫,他毕竟是将军钦点的军师。 莫承枫一筹莫展,他一方面期盼对于那名假冒监军的审问能查清楚事情真相,另一方面已经意识到既然有下唐的细作已经渗透入赤尾军了,那就说明下唐已经开始对这两块飞地动手了,那么西凉军是不是也开始行动了呢? 胭脂可没有这么多的心思,她的一颗心全部都在宣韶宁的身上,她对于宣韶宁的失魂落寞很是担忧,但是同时内心还是有一丝欣喜的,虽然这么说简直是太不合时宜了。 “那个叫做云萱的公主便是宣大哥的心上人,宣大哥的眼界果然是高,看中的都是公主这个级别的。不过,如今一切都已经成为定局了,宣大哥也该死心了,没有了这个竞争对手,我的机会就会大很多了!” 胭脂看着宣韶宁,心中暗暗发誓:宣大哥,已经离去的人就让他们永远成为尘封的记忆吧,日后的生命中你有我,我会让你幸福的! 段朗同样陪在宣韶宁的身边,他亲眼目睹了胭脂对于宣韶宁的关心,那是发自内心的关心,不是装出来的,一举一动、一个眼神都足以说明胭脂是有多在乎宣韶宁。这种感觉真好,有人关心真好。段朗为宣韶宁感到不幸,同时为为他感到庆幸,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谁能说得清这其中的得失呢? “若是能有一个女子也这般的对我那该多好?这么多年了,始终都是自己一个人,绯颜曾经拥有过司衡,韶宁如今也有了胭脂,可是我自己呢?那个人会在哪里,会是她么 ?”二十出头的段朗心中开始涌动着一番滋味,按照大梁的风俗,不少的男子在二十的年纪都已经成家了,他这些年一直都在军营内打滚到了这个年纪还是孑然一身。 孑然一身?倒是不太准确,段朗思绪中已经有一个人了,她是那般的冰清玉洁,虽然她有了眼疾,但是这一点缺憾不但没有折损她的气质反而让她在自己的心中变得更加楚楚可怜了,自己曾经涌出一种冲动想要好好保护她。 凌绯颜带着戚婉彤去见一个人,这是一个戚婉彤朝思暮想了多年的人,从半年多年彻底失去他的音讯到如今,戚婉彤自己知道这段时间是怎么熬过来的。上天终于是可怜她了,就在进入夜苍城的时候,她终于得知他还活着,完好无缺的活着,就在这城内。 随着越走越近,戚婉彤的内心越发的紧张,心跳之快已经让她花容失色了,可是她必须要忍住,因为在帐子之后就是他。 军帐终于是掀开了,戚婉彤的眼睛一眨都不敢眨,她就怕这么眨眼的一瞬间,他就此失踪了,然后自己又得等待,这一等真的不知道还要多久了。这一回不论眼睛多么疼痛,戚婉彤都没有眨眼,直到那个人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是他!真的是他!师巩正渊一身戎装的站在戚婉彤的面前,脸还是那张脸,虽然显得沧桑了一些,但好在人就是他。他见到她之后平静的脸上终于是出现了一丝涟漪,或许师巩正渊自己也没有想到能在夜苍城内见到戚婉彤,毕竟听说她一直都在京城。 凌绯颜什么话都没有说,转身就离开了营帐,将所有的时间和空间留给这两人。 原本以为这么久没有见的两人会有很多的话要说,现实却是两人一直看着对方却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就这么对视着,任凭时间不断的流逝。表面的平静并不能掩盖他们内心的激动,尤其是戚婉彤,天知道她是耗费了多么大的劲儿才憋住了痛哭的冲动,硬是强撑着笑出来。 师巩正渊终于先开口了“我们真的是太久没有见了,可是你依旧是这么的美貌。” 太阳真的是打西边儿出来了,师巩正渊竟然会夸人了!戚婉彤有些意外,不过她还沉浸在同师巩正渊重聚的喜悦之中。 “是啊,一别多年,你变了,变得更加的硬朗、更加的威武了。”戚婉彤说话的时候嗓音都是颤抖的。 “从京城过来一路上颠簸流离的,先坐下吧。”师巩正渊转身就打算给戚婉彤沏茶,可是一提起茶壶才发现里面空空如也,他可是没有喝茶习惯的。 “没事的”戚婉彤坐下也看出了师巩正渊的一些 窘迫,这在她看来简直是太过真实了。毕竟之前的师巩正渊就像是一尊雕塑,足够俊美但是无法让人接近,他几乎没有任何的表情,但是现在他有了,他会喜悦、他会窘迫,这不是最好的礼物么! “你......打算在夜苍城久留么?” “京城已经是回不去了,发生了太多的事儿,我只能想到来漠北找韶宁,真的没有想到还能......还能同你再见。”戚婉彤便将京城内发生的事儿简单的说了一遍。 师巩正渊似乎又恢复了原来的秉性,在听完戚婉彤的叙述之后他面无表情,对于言柯冉的背叛和肖默言的惨死,他没有发一言,反而是陷入了沉默。 戚婉彤了解他的个性,她也不打算打断他,她便端坐在一边时而偷看他一眼,更多的时候她也不知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人都是会变的,离开书院之后每一个人都会面临着权力欲望、金钱诱惑、地位崇拜,言柯冉不过是自己的选择而已。” “你变了么?” 师巩正渊这下子真的是被噎住了,他定定看着戚婉彤充满了期待的眼神,一时间真的不知道如何妥善的回答。他真的是不善于交际,尤其是同女子交际,她们的内心总是复杂而敏感,对于师巩正渊来说真的是疲于应对。 “你一见到我的时候不就说过了么。” 戚婉彤笑了,“是啊,你变了,变得更加有人情味了!” 师巩正渊看着戚婉彤,脑子里回忆起的不是同她在一起的点点滴滴,而是自己在下唐军营中遭遇的那些事,那些他必须尘封在心底不能对任何说的事儿,即便是戚婉彤,即便是宣韶宁。 “留下吧,留在这里至少是安全的。” 戚婉彤用力点点头,她不求什么,她也从来没有期盼师巩正渊能为她转变哪怕是一点点,虽然她也曾经这么幻想过,不过经历了一些事之后她明白活着还能相见真的是比任何事都要重要。日后的每一天都能见到他便是她余生最大的期望,她真的祈求上天不要将这么微薄的请求都予以剥夺。 凌绯颜独自一人站在了城头上,一路上她已经见到了胭脂对于宣韶宁的关心、能想象戚婉彤同师巩正渊重聚之后的欣喜,她由着风沙刮过自己的脸,同时迷了自己的双眼,任凭泪水流下。 司衡,你可知道我有多想你!我也曾经答应你一定会好好活下去,去争取自己的目标。父亲,女儿同样很想你,你究竟身处何处了?漠北真的是太遥远了,遥远得一眼望见的都是无边的草原和荒漠,望不见人生何处。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二百九十七章 关山欲雪(上) - 观云 - 不留无伤 当第三波相思画眉停靠在赤术瞳的军营里的时候,西凉的军队已经离开梁朝的国土彻底退回到了漠北以北的草原之上。当初西凉同下唐结盟一同攻伐梁朝,结果损失不小却几乎没有收获,那些梁朝的土地最终都被下唐侵占,西凉真的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忍无可忍的西凉人在最后关头临阵倒戈帮助梁朝狠狠揍了下唐一拳,这才稍微心里舒服一点。 作为挽救西凉危局的重要人物赤术瞳虽然一直没有回朝,但是他的多方耳目已经告诉了他国都的朝堂情况,赤术瞳很是满意同时信心得到了极大的膨胀。 “若不是我及时出手止损,如今西凉只怕是深陷泥潭根本无力自拔了!当初同下唐合作就是一招险棋,现在事实总算是证明了我当初的判断。”赤术瞳看样子似乎是自言自语,这只不过是光线的作用。初冬的漠北一片肃杀,即便是难得阳光也不能驱走多少寒冷,阳光就算普照大地依旧有它照射不到的地方,此时有一个人就站在阴影处。 “王爷此举若是被梁人看见,他们一定会说王爷是放马后炮了。王爷的判断从头至尾不过只有王爷自己知道,如今又能找谁邀功去?” 这么同赤术瞳说话胆子必须要肥,而且从声音判断此人是一名女子,她始终站在阴影之中不露出自己的真容。不过这声音千娇百媚,任凭男子听了无不骨头酥软。 赤术瞳又笑了,那张脸简直不能看,他朝着阴影处说道:“果然是在梁朝久待的人,说话都带着梁人的味道了。你这番魅惑无双的,难怪两代梁朝皇帝都舍不得让你走,就连我都有些心动了。” “王爷,画眉回来了,还是办正事要紧。” “你这一套驭男术果真是练到炉火纯青了,勾的人心里痒痒的。” “画眉此次不需要人解读,所有的消息都在竹签之内,小女子还是退下了。” “别急着走,待会还有一个人要来,我想你也许也会愿意见见的。” 赤术瞳便不再说话而是取出了画眉脚上的竹签,里面也只有四个字:时机已到。 这个言柯冉还算是识时务,办事也算牢靠。赤术瞳心情是非常的愉悦,一切的形势都在按照他的安排下发展,那么夺取夜苍城不过是时间问题了。赤术瞳将纸条塞进嘴里,咀嚼两下就直接咽下肚,然后擦了擦嘴角,仿佛吃了美食一般。 “时刻也差不多了,人也该到了。”赤术瞳直接掀开了帘子,让外头明媚的阳光彻底将营帐内的一应事务都照得透亮,其中也包括了人。 赤术瞳站在阳光下等候了一些时候,等得他即将要失去耐性的时候,他口中的人终于是到了。 赤纱带着袁尧出现在了赤术瞳的面前,一看到他们赤术瞳的脸色就开始变得不那么好看了。 “穆勒赤纱参见王爷!” “我想你身后的这个人可不是晏童吧?” “回王爷,此人不是晏童,而是玄甲军的指挥使。” “本王让你带回的人可不是什么指挥使,就连他们的将军本王都不放在眼里,何况是区区指挥使!” “王爷,一切本来都是在我们的计划中的,但是出城之后有人出手劫走了晏童。” “何人所为?你可是看清楚了?” “并没有,我只知道那人有驭兽的本事。” 赤术瞳两道雪白的眉毛皱起来了,他让开身子将那个原本一直在阴影中的女子让出来问道:“当今天下还能会驭兽术的人可是极为罕见了,你可知道都有谁?” 既然问题不是问自己的,穆勒赤纱微微抬起头,她想要看看还有谁在赤术瞳的身边。这一看不要紧,她的脸色立刻变了,因为那个站在赤术瞳身后的女子正是宫若鸢。此时的宫若鸢身穿的可不是锦衣华服了,身份也已经不是梁朝高贵的璎才人,她恢复了自己的身份,至少在赤术瞳看来是她的真实身份。 “驭兽术年代久远,到了大争之世,还能精通的人不外乎南诏的鲜于氏和梁朝的白石。据我所知,白石已经死了,南诏的鲜于氏也已经销声匿迹数十年了,若此时有驭兽之人出山,那最大的可能便是青山书院的漏网之鱼。” “难道梁朝没有将青山书院的一干人等一网打尽么?” “一来青山书院根基深厚,想要彻底铲除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二来,当时下唐大军兵临城下,比起消灭这些逆党,在梁帝看来显然是保住皇位更为要紧了。” “这么说来,此人应该去是夜苍城了,这漠北的梁朝力量在不断增强,必须在他们强悍之前将他们彻底消灭!”赤术瞳的脸骤然紧张起来,与常人相反,他这么一紧张的模样反而好看一些。 “王爷,咱们的计划虽然出现了一些插曲,但是主要的事儿还是完成了。萧云祈已经是阶下囚了,赤尾军和玄甲军眼看就要势不两立了,此时绝对是进攻夜苍城的最好机会!” “沈咏年的人头还是挺有用的,梁朝到现在还不知道沈咏年已死,赤尾军眼下是打算瞒着朝廷了。也好,那就将漠北沦陷的战报一并呈上好了。” “王爷的全盘计划天衣无缝,眼下时机已然成熟,就等王爷一声令下了!” “赤纱啊,本王说一句题外话。你那妹妹办事可不怎么让人放心啊,这一年了,也没有什么成果,除了在安州的时候内部策应了我们一下,其他便再无建树。”赤术瞳开始变得阴阳怪气了,“你们逆鳞可都是有规矩的,若是她再这么下去,那可就别怪本王辣手摧花了!” 穆勒赤纱额头开始渗出冷汗了,她一直都知道赤术瞳这惨无人道的独特癖好,即便妹妹再怎么不合那至少也是自己的亲妹妹,哪怕是死在自己手上都好过给赤术瞳这个老妖怪。 “王爷教训的是!这一次前往真岘城,我也已经警告过了她了,想来接下去不会令王爷失望的!” “关山欲雪,明日便是最好的攻城日子!” 赤术瞳离去,留下了两个女子面对面站着,穆勒赤纱一脸的严肃,而宫若鸢始终挂着和煦的笑容。两人对视了一阵子,谁都没有率先开口说话,毕竟一两句话根本难以抵消她们之间的那些过往恩仇。 穆勒赤纱先动了,倒不是因为她害怕而是她还有事儿要做,明日既然已经决定用兵,这个时候她必须要有所作为。穆勒赤纱心底还是有些把握的,毕竟她手里还有一个傀儡在,袁尧像是一个木偶一般,只听从于穆勒赤纱的号令。 从漠北以北的西凉军营到夜苍城这之间的距离有几十里,彼此望不见,唯有见烽烟。烈烈的西风开始在漠北大地上肆虐,此时若是站在城头上那真的是寒风凛冽,头顶上的阳光简直就是一个摆设,看着有光线实则根本没有任何的温度可言。 宣韶宁反而觉得这一切都是这么的熟悉,自己在漠北这些年从一开始的不适应到如今的熟悉乃至于想念,这真的是一个连自己都想不到的转变。 寒风的确是很冷,但是寒风能最大程度的让脑子清醒,记得夫子曾说:人这一辈子要想走得顺畅,至少得明白不念过往、不畏将来这个道理。 宣韶宁之前是不懂的,现在依旧不是很懂,但是他已经开始体会到这其中的含义了。云萱已经成为了一段美好的回忆,为了让她永远活在自己的记忆中,最好的办法便是尘封,不再去回忆更加不要去幻想,现实从来不是幻想出来的。 自己从来都是配不上云萱的,以前是、现在也是,以后不必是与不是了,以后的路更加需要自己坚定的去走了。珍惜身边人,不要再等到失去才开始觉悟痛苦,她对自己的关心他一直都看在眼里,之前不过是努力回避,以后便可以坦然对待。 北面的风刮得更加猛烈了,带着呼啸的尖叫充斥着耳朵,宣韶宁似乎都感觉到了寒风带来的杀机。他握紧了钧乌,功名但在马上取!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二百九十八章 关山欲雪(中) - 观云 - 不留无伤 又长又尖的指甲深入锁芯之中,凭借着异于常人的韧劲,镣铐的一段竟然被打开了。晏童依旧是低垂着头,装出一副昏迷不醒的样子,他已经成功的将手上的一副镣铐打开,这是他能做的全部了,接下去计划便是引诱看守靠近自己,然后找机会干掉他获得钥匙。 看守已经在牢里待了很久了,他的责任就是看管晏童这个重量级的犯人,只不过这个犯人看着还算强悍,哪知道这么不禁挨,刚刚一顿鞭子下去就晕倒了,公孙克什么都没有从晏童嘴里得到。在公孙克走后,看守便得到了看管犯人的命令,若是发现犯人清醒便立刻回报。可是这已经几个时辰过去了,这眼看着天儿都要黑了,犯人还是一动不动。 看守有些着急了,该不会是死了吧?万一死了那自己可就有麻烦了!看守等不住了,他终于决定去试探一番,他开始朝着晏童走过去。这一幕晏童不用睁开眼去看,他已经感受到了看守的脚步越来越靠近自己,同样的,机会也是越来越靠近自己了。 很好,只要再走两步,自己就可以出手了,而且能做到一击必杀。自己身上带着伤,不能缠斗,必须用最快的速度解决掉看守。来,再走两步,你就是我的猎物了! 就在这关键时刻,看守迈出一步之后便没有再动了,这最后一步他始终没有走。晏童着急了,难不成是看守发现自己的谋划了?他甚至想在这个距离上直接动手了。 晏童豁然抬起头,他看见的是不是看守的脸而是看守的背影,因为看守正背对着自己。看守朝着牢门的方向看过去,他听见了外头的动静,那是越来越激烈的动静。他驻足犹豫了一阵子,突然出声喊道“不好,难道是他们杀了将军?” 不过这个问题已经不需要看守再多的去费心了,因为晏童已经干脆的了解了他的性命,看守的头颅直接被拧到了背后。晏童从看守身上果然是找到了钥匙,顺利打开了身上的镣铐。 晏童有些踉跄的走到了牢门附近,躲在暗处观察,发现牢房之内竟然几乎没有了看守,外头是一片混乱。晏童思考了一阵子,又再次这回牢房,半个时辰之后,那名看守再次出现在了牢门附近。 看守用手遮住了已经很微弱的阳光,现在已经是傍晚时分,他这个怪异的举动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因为人们都在关注着更为要紧的事儿。 看守不打算去理睬城内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儿,他首要的目标是顺利离开真岘城。他一股脑儿的朝着城门的方向走去,在城门口的位置遇到了盘查的人,他身上穿的可是牢房看守的衣服,正在寻思着怎么解释的时候,盘查的人已经注意到他了。 “嘿,你,就说你呢,你过来!” 看守摆出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走过去小声回话道:“有何事?” “萧将军真的死了么?” 如此突兀的一个问题让看守实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差点就抬头反问了。 “小的一直都待在牢房内看守犯人,小的不清楚。” 盘查的人似乎很没趣,转头就对身边的人说道:“看来是真的,原本一定是想要封锁消息的,只不过眼下玄甲军要杀过来了,也没法隐瞒了!” 看守突然来了兴致,他试探着问道:“小的看守的犯人一直昏迷不醒,小的一直没办法向指挥使复命,于是小的就打算出城去找找药材。小的自小就长在漠北,知道有一种草药对于恢复神智有很好的作用,所以小的才打算出城去。” “眼下出城可是很危险的,那个犯人你还管他作甚?玄甲军就要杀过来了,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应战吧!”原本看守连草药的名字都编好了,哪里直达人家根本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敢问大人,这城内究竟是发生什么事儿了?” “前些日子沈将军被杀了,这事儿你应该知道吧?”看守点点头,然后盘查人继续说道:“玄甲军的萧将军也就是前朝的四皇子被扣押下来当做人质了,本打算是查清事实真相的,也不知是怎么的,今早听说指挥使直接就斩杀了萧将军!这下好了,消息传到夜苍城,玄甲军可是不肯善罢甘休了,听说已经派军前来讨伐了!” 看守的眼睛亮了,抑制住内心的狂喜他压低声音说道:“既然这样......那小的确实是没有必要再出城去了。” “就是啊!” 没等盘查的人说完,真岘城东面便出现了冲天的火光,火光映照着晚霞显得鬼魅异常。随后全程戒备的号角声开始响起,一声一声凄厉的嚎叫让所有的赤尾军人都立刻拿起兵刃准备作战。 盘查的人们也纷纷跑上城头,一时间城门口竟然是空空荡荡了,看守犹豫了一阵子最后还是选择朝着城外走去,却听见城头一声呐喊“要出城就赶紧的,我们要关城门了!” 看守连忙撒腿就跑,这一跑就没有停下来,虽然时不时的他都会回头去看,看见的都是冲天的火光和震耳欲聋的杀声。看守也就是乔装之后的晏童再也顾不得许多了,朝着洪州城的方向夺路狂奔。 在经过一片树林子的时候,晏童吹了一声口哨,一匹骏马从林中跑出。晏童不得不感叹自己提前的准备终于是有用武之地了,他翻身上马,自此彻底告别了依靠双腿的日子,开始纵马驰骋。目标是洪州城,是距离真岘城最近的原先梁朝的城池,那里已经是下唐的管辖地。 一昼夜的奔驰之后,晏童终于在黎明时分抵达了洪州城,进入城内丝毫不理会前来阻拦的官兵,直接脱下了身上的衣服,一身的青皮展现在众人的面前,有识货的人立刻明白此人的身份主动上前。晏童的意思很明白,他要见洪州城守将。 洪州城的守将目前是陆壹,此人的军衔同样为小拓,算得上是巫矻获较为器重的手下将领,正是由于他的主动请缨才获得了洪州城的守将位置,原先巫矻获是打算将这个位置留给金重吾的。 一见到陆壹,晏童便直接抓起茶壶往嘴里猛灌一通,意犹未尽的放下茶壶开始看向陆壹。 “晏部主,咱们相识这么多年了,我还是头一遭见到你这么狼狈的模样啊。”陆壹的话中带着调侃的味道。晏童并不在意,他蓬头垢面、衣衫不整,别说是陆壹了,就算是看门的都得往下瞧两眼,毕竟世人皆是以貌取人。 “陆大人,日后您是否能升任拓戎,风头彻底盖过巫矻获的养子可就看今日的表现了。” “晏部主此话怎么说来?”陆壹不再站着说话了,而是主动坐在了晏童的身边。 “萧云祈已经被赤尾军杀了,昨晚玄甲军便为了替他们的主帅报仇开始攻打真岘城,陆大人此时若是出兵真岘城,您以为结果会是如何?” “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梁朝已经开始动手要夺回夜苍城了?晏部主是如何得知的,难不成是在城内经历了什么事儿么?” 晏童笑了,自己这么邋遢的模样进来的时候陆壹都没有想到询问一句为何,现在倒是有兴趣来关心自己了。不过时间紧迫,晏童并不打算过分的计较。 “陆大人啊,你是打算在这里慢慢听我讲故事呢?还是打算即刻派兵去建立功勋呢?你身为军人,自然是明白战局瞬息万变的道理。” 陆壹给晏童斟满了一杯茶水说道:“晏部主的消息可准确?” “若不是因为洪州城的位置最近,我还真没有打算来这里呢。陆大人,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了,你我的脾性彼此都很清楚,我只不过是希望能趁机一举消灭这两个碍事的城池。若今日镇守洪州的不是你,而是巫矻获那颇为器重的养子,我还是会这么说的,毕竟大局为重!” 陆壹挤着一对吊角眼,思索一阵子,没等他做出决定已经有说手下人来汇报真岘城发现动乱。这下陆壹是真的信了,他感激的看了晏童一眼立刻动身离去。 第二卷 征战杀伐 第二百九十九章 关山欲雪(下) - 观云 - 不留无伤 入冬之后终于是下雪了,漠北今年的冬天来得有些晚,尤其是这第一场雪,可是来得虽然晚,但是实力足够强。从晏童出逃的那晚开始到了第二日的清晨,整个漠北已经悄然换上了冬装,雪白的冬装。 赤术瞳非常满意,他身披铠甲骑上骏马剑锋直指夜苍城。吸取了上一回则罗伦末的教训,赤术瞳将攻击的目标瞄准了夜苍城北面的洛伽山,只要能占据山顶的高地,借助向下俯冲的力量可以形成极为强大的攻势,这一个关键任务便交给了千长淳于猟。 从边关的军营出发之前赤术瞳也接到了细作的回报:玄甲军的将军死于真岘城,于是大军开拔前往攻城,誓言要替将军报仇。真的是天助我也! 赤术瞳已经快要憋不住笑容了,他回头朝着穆勒赤纱说道:“你这一次可是立了大功了!” 穆勒赤纱上前一步将右手倚靠在左胸前行礼道:“都是王爷的筹谋!王爷,这一战也让我参战吧,我手里还有这个人。” 赤术瞳自然知道一直站在穆勒赤纱身边那个像是木头人一样的袁尧。对于多一个帮手,他是不会拒绝的,于是赤术瞳爽快答应了,并补充了一点道:“你带着这个人一同去洛伽山吧,听从淳于猟的调遣。” 赤术瞳有自己的考量,他不太放心玄甲军,对于玄甲军同赤尾军开战一事始终抱着点怀疑的态度,他必须亲自去夜苍城外确定。 西凉大军从军营中鱼贯而出的时候就自动分为了两队,一队在淳于猟的率领下朝着洛伽山而去,另一队则是由赤术瞳亲自打头,他去的就是夜苍城。 从军营出来前往夜苍城的路算是比较笔直的一条,快马加鞭的赶路仅需半天的时间,所以在两支军队之中是赤术瞳的这一支先抵达目的地。 大雪没有停下的意思,纷飞的雪花之中,赤术瞳看见了夜苍城的城头零零散散的有一些守卫在巡逻,再看城下更加骇然的事情发生了。赤术瞳直以为自己眼花了,他再三的看,甚至还询问了身边人,最后确定夜苍城的城门是打开的! 城门竟然是打开的!赤术瞳的第一反应不是开心,而是揪心。难不成自己的计划已经暴露了?难不成玄甲军已经得到自己率军进攻的消息,仰仗着上一回的大胜现在已经不把他赤术瞳放在眼里了? 城门内有一些百姓和将士们走出来,走的非常随意,百姓们打算出城去收割牧草,而将士们则是有气无力的开始打扫城门口的积雪。一副不惧大军的模样,直到脚程最快的几名牧民开始注意到藏身在牧草之中的西凉大军才慌张的朝着城内跑去,同时开始大声的呐喊。 这么一喊可就惊动了城内的守将们,他们有的立刻爬上瞭望塔开始朝着西凉军的方向寻找;有的立刻在城头布置攻势;有的则是忙着在关闭城门。这番仓促应对怎么看都不像是有备而来的模样,赤术瞳此时并不担心自己的军队被发现,相反他倒是希望自己的军队被发现,他想要看看玄甲军是如何做出应对的。 传闻中的玄甲军战纪严明、战斗勇猛,是梁朝一支不可小觑的军事力量。赤术瞳从来都没有和玄甲军交手过,但是对于玄甲军的战绩他已经是听过很多了,最近的一次便是则罗伦末兵败身死。 赤术瞳这么一犹豫,城门已经彻底关上。区区一道城门而已,若是真的要攻城,赤术瞳有的是办法将城门重新打开,目前他得等一个消息,一个从洛伽山传过来的消息。 淳于猟率军一刻不停的赶路,抵达洛伽山山顶的时候还是比赤术瞳晚了一个时辰。站在洛伽山顶,他可以俯瞰半座夜苍城,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大城池。 淳于猟下令所有将士原地饱食饮水,一律都啃干粮,给他们的时间只有一炷香。淳于猟盯着城内,心里装的可是复仇的火焰。若是不提起来,很多人都已经忘记了,淳于猟是当年拨云寨守将淳于耄的兄长,当年他的弟弟就是死在玄甲军的手中,这么多年了他一直都没有忘记,每一日都在等待复仇的机会,终于是上天开眼让他等到了这个机会。 越是靠近夜苍城,淳于猟心中的复仇烈火燃烧的越是旺,眼看着目标就在自己的脚下,淳于猟攥紧的拳头已经是咯吱作响。 “时间到了么?” “回千长大人,还有一半的时间!” “怎么会这么久?” 淳于猟怒了,明明自己站在山顶观察了这么久,怎么可能才过去半炷香的时间? “千长大人!”没等淳于猟再次开口,穆勒赤纱走上前来说道:“时间是不会骗人的,是大人太过心急了。这城内的人都是我们的敌人,他们都该死,但是仅凭大人一人是杀不完这城内的人的,大人不妨耐心一些。” “城内的主力都已经出去攻击赤尾军了,剩下的不过是一些蹩脚虾而已,就算是要我动手我还嫌弃不够格呢!但是大战在即,自然是要将大局放在第一位的,我不过是想要早一些攻下这座城池而已,夜长梦多!” “大人说的是!”穆勒赤纱大约指了一个方向给淳于猟“那里就是玄甲军的将军府,大人一旦冲入城内第一个目标便是那里。” “你们姐妹俩真的是太适合细作了!”淳于猟算是夸赞的说道:“这一战你们也是有功的,到时论功行赏的时候,我自然会在王爷面前多多秉明你们姐妹的功劳的。” “多谢千长大人了!但愿我那不成器的妹妹不会让我失望。”穆勒赤纱将后面半句说的很轻,她不想别人听见,但是一直闷在心里又有说不出的难受。她眼下担心的是一旦冲入城中,自己会不会同妹妹相遇,然后两人该是如何的场面呢?一定不会是姐妹团聚,毕竟前些日子发生的是一切就已经彻底抹杀了这种可能性。 “行了!收拾好兵刃,咱们这就杀下山去!” 淳于猟等不及了,他最终还是下令了,全军整顿好了之后便打算策马朝着山下奔驰。山脚下不远处就是夜苍城的城门,这一通俯冲可是威力十足,淳于猟都已经能想象出敌人被吓破胆的场景了。 “冲啊!” 淳于猟第一个带头开始俯冲,接着一万人的骑兵大军一同从山顶向下冲,这场景可谓是壮观,站在城头的守卫们能看见山顶处一道一眼望不到边的人墙如同山洪一般冲刷下来,他们所过之处一定是尸横遍野了。区区的一道城门只怕被攻破只是时间问题了。 防卫的号角声开始在夜苍城内响起来,很快就在城内的每一个角落回荡,整座城池立刻进入了战斗的状态。 赤术瞳听见了号角声,他知道淳于猟已经动手了,这是一个信号,这是全军一同攻城的信号。赤术瞳这下是壮胆了,不管你是如何摆龙门阵,战斗毕竟还是依靠实力说话的,故弄玄虚这一套可是没用! 赤术瞳举起了右手,握紧了拳头,全军都开始收缩身体,他们要憋足劲准备战斗,不远处就是他们的猎物。西凉的骑兵们化身为一头头雪地银狼,他们露出了锋利的牙齿,他们想要在这第一场大雪中痛快饱餐一顿,将猎物彻底撕开,一口一口活吞下去。 原本是一整片的雪地在刹那间就被践踏得满目疮痍,赤术瞳同大军们嚎叫着朝着夜苍城奔去,阻挡他们的不过是零星的羽箭,这根本造不成多大的威胁,对于这只庞然大物来说不过是挠痒痒。 另一边的淳于猟心中更是痛快,他跑在最前头,同样迎接了一些羽箭的攻击,可是羽箭实在是少得可怜,同时也没有多少威力,仅仅是举起盾牌就能轻易的抵挡开。 “你们这些梁人难道是没有吃饱饭么?就这么点力气还谈何大战?早点开门投降,我还能饶你们全尸!” 淳于猟兴奋的让双眼开始充血,一双猩红的眼睛同时嘴巴咧开,他也是雪地银狼,而且他誓要做狼群中最为凶猛的那一头狼,他要第一个撞开城门,然后第一个咬断猎物的脖子,第一个冲入将军府将西凉的旗帜在夜苍城内升起来。这是报复的快感,这更是建立军功的渴望! 伽山山脚处有一座墓地,那是军冢谷,那是玄甲军埋葬牺牲将士的墓地山谷,那是夜苍城外最为庄严肃穆的地方。就在淳于猟冲到山谷谷地的时候,他根本没有在意这一处布满了坟茔的谷地,很快他就会为自己的忽略而付出足够深沉的代价。 第三百章 纸钱送葬(上) - 观云 - 不留无伤 淳于猟感到自己的脸上黏上了一张东西,凭借感觉,他依稀判断出是纸张,随手一揭,竟然是一张烧给死人的雪白的纸钱!虽说西凉的丧葬习俗同大梁有着不小的区别,但是淳于猟知道这是用来干什么的,立刻就觉得晦气。 狠狠甩开之后,淳于猟惊讶的发现自己一直没有注意的在天空中飞舞的雪白不仅仅是雪花其中还夹杂了很多的纸钱,之前就是自己太过投入了才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些雪白的纸钱。 仰头一看,好家伙,随着北风的刮起来,越来越多的纸钱洋洋洒洒的朝着西凉军飞过来,乍一看这不是进攻的军队而是一支送葬的队伍。 将士们同样颇为意外,他们在俯冲的过程中已经注意到了洛伽山腹地山谷中的墓地,可谁能想到大风能吹起这么多的纸钱呢?照理说,这么大的雪早就该将这些纸钱都压住了,怎么还会飞扬起来的? 针对这些疑问,西凉的将士们不用困惑太久,就在下一刻他们就得到答案了。山坡地上从泥土里豁然窜出了一排一排的竹叉子,借着强大的冲击力,叉子干脆利落的戳穿了马腹,有些扎的猛的,甚至在穿透马腹之后扎入了将士的身体之中。 马嘶人吼中淳于猟明白自己中埋伏了,梁朝的军队不是主力都去攻击真岘城了么?他们怎么会得知自己的行动计划的?难不成自己的军中也有细作?现实不给淳于猟一点半点的思考时间,他胯下的战马也踩雷了,一根粗壮的叉子扎透马腹眼看着就要扎入自己的身体里,淳于猟后空翻稳稳落地避开了这致命一击。 原本攻势凌冽的大军中段出现了如此的意外,那些中了埋伏的将士们摔倒在地然后顺着山势滚落,就算是没有连同战马一起串串子了,这跌落在地的下场也没有好到哪儿去,那些窜起的叉子将他们高高的举起,让滚烫的血液喷溅在冰冷的雪地上。 淳于猟挥刀齐齐砍断了刚刚跳起来的竹叉子,然后他看见从山谷的方向有雪地开始滚动了。这不是眼花了吧?淳于猟拍拍自己的眼睛,瞪大了再看,哪里是什么移动的雪地,根本就是一批全身都裹着白雪的敌人! 这些人就是埋伏在洛伽山谷地的玄甲军,确切的说是新建的靖义军,他们身穿的不过是玄甲军的铠甲,但是由于大雪的覆盖,使得他们突然窜起的时候身上的积雪没有完全掉落,远远看着就像是移动的雪地。 埋伏在军冢谷的就是寒刀卫,张涵山和宣韶宁打头,一从雪地里窜出来,他们便将手里的长矛用力的掷出。毕竟在雪地里一动不动太久了,手都有些不听使唤了,这些掷出的长矛有些失了准头,不过,对于混乱中的西凉军来说还是足够致命的。那些来不及躲避的西凉兵终于还是没能逃过这第二劫,纷纷中枪而亡。 淳于猟的侧脸划开一道口子,点点鲜血缓缓渗出来,他已经看见了侧面冲过来的敌军。来的正好!正愁没有动手的对象呢!淳于猟将弯刀高高举起,让大军先行将这些虾兵蟹将解决了。 俯冲的时候想要转向可是一门非常考验技术的活儿,即便是天下数一数二的西凉骑兵,在战马受惊的时候能保持不摔下来已经是不容易了,此时还要调转马头朝着侧面去攻击,那真的是有些为难这些骑兵了。当然其中不乏一些骑术足够精湛的,不过那些骑术不精的可就暂时没有心情来应战了,他们得先稳住自己的坐骑。 反应最快的一批西凉骑兵迅速朝着寒刀卫靠近,他们毕竟是骑兵,即便在山坡之上,对阵步兵还是有着不小的优势的。淳于猟就打算利用两军交接的短时间内铩掉敌军的威风。 淳于猟的算盘最终还是打崩了,跑的最快的那些骑兵眨眼之间就在原地消失了,接着那些跟在身后的骑兵们根本来不及勒住马缰,纷纷步了袍泽们的后尘。 寒刀卫冲出来之后声势是造得足够大的,他们的本意可不是真的要同这些西凉骑兵短兵相接,这不是自寻死路么?他们不过是想要将西凉骑兵吸引过来,因为他们为西凉骑兵们准备了一份厚礼——地坑。 地坑足够的深,只要是衰落下去就没有机会再爬上来了,地坑里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倒刺,这些足有一个高的尖刺同样都是用竹子削尖之后做成的,是对付骑兵的一大利器。 淳于猟跑到地坑的附近朝下方一看,那些将士和战马都已经成了敌人的战利品。这还没有真正交手呢,这还没有杀了一个梁朝士兵呢,自己这边已经损失不少了,而且损失的可是部队中实力更强的。 被愤怒憋红了脸的淳于猟大吼一声,一挥手就砍断了身边的一根竹子,一脚将竹子踢到了地坑的上头,他脚尖沾着竹子快速飘过了地坑第一个冲到了寒刀卫的面前。 该来的终于是来了,淳于猟弯刀可绝对不留情,弯刀出、人头落,弯刀在空中来回转了一圈之后,三颗人头已经飞离了身体。在寒刀卫中的纪问寒被溅了一脸的血,第二次上战场的他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厉害的兵刃,一时间竟然有些出神了。 宣韶宁一把扯过纪问寒,扇了他一个耳光让他清醒,“这是战争,集中精神!我不能让你有事!” 纪问寒终于是恢复了神智,看着宣韶宁用力点点头,握紧了手中的佩刀。宣韶宁这才放心准备应战,地坑毕竟不算非常的宽阔,留给靖义军的时间真的不多,他们能挖的也就这么一口地坑而已,所以更多的西凉骑兵开始绕过地坑前来参战。 骑兵的优势在竹林中发挥的不够彻底,他们在一开始的时候还能占据上风,但是随着战斗的进行,劣势就开始显现。战马一旦出现马失前蹄,骑兵往往就会成为寒刀卫的活靶子,所以淳于猟下令一部分骑兵下马战斗,让那些跟在后头的骑兵则按照原先的计划去攻击城门。 张涵山的铲子直直插入一名西凉骑兵的腹部,他跳上战马拔出铲子之后再朝着淳于猟掷出去。铲子同弯刀猛烈撞击之后一头扎入了雪地之中,张涵山一个猛子扎到了雪地里,原本打算趁势出手的淳于猟竟然就这么失去了目标。 难道这雪地下面都是陷阱?淳于猟这个时候开始出现了担忧的神情,他脚后跟的那块雪地突然炸裂出一个豁口,张涵山窜出来,一铲子就劈向淳于猟。人没有转身,弯刀及时回防,淳于猟捡回了一条命,他顺势滚到了一根竹子旁边。 “管好你自己吧!”张涵山微微朝着那些朝着城门而去的西凉骑兵瞥了一眼,“他们会有属于自己的下场,眼下你的对手可是我!” “看来你就是头儿了,正好,拿你的首级给我建立军功,同时祭奠我弟弟!” “哦?原来已经有弟弟死在我们手里了,那你还不知悔改?还敢再来送死,你这么客气,我若是收下你这份人头大礼,岂不是害你绝后了!” “我淳于猟向来都是用拳头说话,你们这些梁人就是爱动嘴皮子!我马上就送你下黄泉去给我弟弟淳于耄谢罪!” 淳于猟身形一动,一柄弯刀被他耍的令人眼花缭乱,密密的织出了一张无形的夺命刀锋网,只要是有人敢于触碰这一张网,下场可想而知。 可是就是有这么不知死活的人来挑战淳于猟的夺命网,那是一柄通体乌黑的剑,剑一头扎进了网,硬生生的从密密匝匝的网中戳开了一个孔洞。一旦出现了一个洞,那么接下去更多的洞不过是时间问题。乌黑的剑反复在网上来回穿梭,最终将网撕开了一道裂口。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之后,乌黑的剑终于是回到了主人的手里。 “淳于耄是我杀的,你要报仇就来找我!”站在淳于猟对面的正是宣韶宁。 第三百零一章 纸钱送葬(中) - 观云 - 不留无伤 淳于猟终于见到了自己寻寻觅觅了这么多年的仇人,自从当年亲弟弟被杀之后他就听说了这个名字,可惜的是这些年来他一直都没有机会亲自上战场来找到这个仇人。 伟大的草原之主啊,是您的保佑,让我终于找到了杀弟仇人!淳于猟差点就要仰天狂笑了,夺取夜苍城是他的目标,不过在此之前他不介意先解决这个毛头小子。 “指挥使,还有更多的事需要您处理,这里就交给我!” 听了宣韶宁的话,张涵山走得很干脆,他自然是相信宣韶宁的能力的。 宣韶宁盯着淳于猟,但是他没有选择主动进攻,而是缓缓后退。他的行动被淳于猟看在眼里,他更有信心了,但是他也明白能杀死自己的弟弟的人不是简单的人物,从容貌来看,此人现在都还这么年轻,想当年该是多么的年少! 宣韶宁在后退一段距离之后竟然调头就跑了,淳于猟立刻追上,他的脚程更快,很快就要追上宣韶宁了。眼看着只要自己一伸手,弯刀的刀刃就能划开宣韶宁的后脖子,淳于猟毫不犹豫的出刀,刀锋划破空气,宣韶宁已经仰面倒下了,一柄匕首直直的挺立着,就等着淳于猟主动因为刹不住脚而从匕首上越过,然后划开一道让人有些不齿的口子。 淳于猟身子的确是前倾了,可是他没有按照宣韶宁的预料那般从匕首上方冲过,而是躬着身子像一只虾爬子一般弹跳着从匕首上空躲开了。 “小子,你这招还想对付我,你还太嫩了点!” 淳于猟弯刀护在胸前,因为宣韶宁的匕首已经插到了弯刀的刀身上了。宣韶宁一个扫腿,激起了满地的雪花,待积雪重新落下,他如同张涵山一般凭空消失了。 有了之前的经验,淳于猟脚步一刻不停来回跑动,然后瞅准了雪地里的一处塌陷,挥舞着弯刀朝着雪地就是一刀。这力道十足,竟然能将地面赤裸裸的分开来,一道鲜血从雪地里喷溅出来,接着受伤的宣韶宁从雪地里窜出来,滚落到了一边。 匕首已经断裂成为两截了,好在有匕首的保护,伤口并不是很深,只是足够的长,从后脖子到腰间的位置有一道浅浅的划伤,说起来伤势并不重。 淳于猟一招已经动手了,接下来他可就更加的肆无忌惮了,他想要尽快解决了这个仇家,毕竟还有军功在等着他去建立。弯刀直逼着宣韶宁而来,因为伤势宣韶宁一时间竟然无力站起来,手边的匕首又已经是断了的,千钧一发之际,他能做的似乎就只剩下闭眼等死了。 淳于猟嘴角都忍不住开始上扬了,他已经等不及开始问候弟弟的在天之灵,哥哥在等了这么多年之后终于是能为你报仇了!哥哥可是不打算就这么让他死掉,那可就是太便宜他了,于是刀锋再无限靠近宣韶宁咽喉的位置陡然偏转了方向,打算先削掉他的一只耳朵。 淳于猟的笑容没能持续多久,他的刀锋没能如愿的切掉宣韶宁的耳朵,而是将一棵竹子从中间劈成了两半。 可恨!算你逃得快!淳于猟转过身再次盯住猎物,这一回他可是不会再失手了。但是那么宝贵的机会失去之后,上天也许不打算再给淳于猟机会了。 嗯?淳于猟这才发现自己的右脚竟然陷入了一坑中,他能明确的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卡住了自己的脚,即便是再怎么使力都无法在短时间内将右脚拔出来。 宣韶宁随时都会动手的,淳于猟可不甘心就这么别困住,于是他再次挥舞弯刀打算将雪地劈开来。弯刀刀锋还未完全的落地,一滴血滴落在自己跟前的雪地里,雪白的地面上顿时就绽放出一朵鲜红的花朵,夺人眼目。 这还没完,紧接着一滴一滴,更多的血滴开始滴落。淳于猟呼吸骤然开始急促起来,他瞪圆了眼睛,带着满布怀疑的神情,缓缓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哪里开始传来一阵阵疼痛。一开始这疼痛还如蚂蚁啃咬一般,很快就变得撕心裂肺让他有些承受不住。 不会吧?不会的!淳于猟的胸口上插着一柄乌黑的剑,剑首就这么赤裸裸的呈现在他的面前,他能猜到在自己的背上还有这柄剑剩下的部位。这柄乌黑的剑竟然从后头直接贯通了自己的身体,这怎么可能?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儿? 淳于猟胸口剧烈起伏着,他抬起头,等着血红的眼睛看向宣韶宁,眼里带着的是不解的询问。 宣韶宁耸耸肩膀,然后指了指淳于猟身后的一棵有些歪的竹子,这根竹子上还残留着一段绳子。 “你若是足够聪明,便会明白我的设计。不过我看你也不过是有勇无谋,那么就让我来告诉你,你究竟是输在哪里。”宣韶宁走到了淳于猟的面前解释道:“你难道就没有注意到我和你交手的时候没有了这柄钧乌剑么?对了,这柄插在你身体里的剑名叫钧乌。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下套,给你下套,引诱你进入我的伏击圈。” 那棵歪着的竹子便是宣韶宁设计的最为关键的一步,他事先便在这棵竹子上捆扎了绳子,然后将竹子往一个方向拉到了极致,接着将钧乌搭在绳子上,将竹子的一头固定在雪地上。只要将那一段捆绑竹子的绳子切断,竹子便会立刻弹起,借助竹子的冲力将钧乌剑掷出。 宣韶宁之前并不是没有机会逃走,但是他必须将自己作为诱饵引诱淳于猟来到他预设好的位置,这里才是钧乌掷出最佳的攻击位置。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计划,若是方才不是淳于猟自己临时改道了,那么那一刀真的会切下宣韶宁的耳朵。 就在淳于猟改变了计划的同时,宣韶宁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机会,他在逃走的同时将手里的断了的匕首抛出,隔断了那根绳子,竹子终于是重新弹起了,钧乌剑也按照计划掷出,最终稳稳插入了淳于猟的胸口。 淳于猟咳嗽了一声,更多的鲜血开始从口中吐出来,弯刀早已经落在了一旁,他被困在原地动弹不得。可是他不甘心,不甘心啊,杀弟之仇还没有报呢! 淳于烈的呼吸更加急促了,他想要说些恶毒的话,即便自己败局已定,但是他不打算就此放过宣韶宁。没等淳于猟说话,宣韶宁已经绕到了他的背后,猛的将钧乌拔出来。那一刻鲜血溅得足有一人之远,淳于猟最后又疼痛了一阵子,他忍不住捂着自己的胸口,更加吐出了几口鲜血。 “你可以去黄泉同弟弟重逢了!他等了你这么多年,等的也累了,早些去重聚吧,大梁的土地从来都是属于我们大梁的人民,容不得你们异族人践踏!” 淳于猟的眼睛最终也没有闭上,他的不甘最后只能成为他留在人世的最后一个遗憾,而宣韶宁的背影也成为了他在人世间最后看见的投影。 宣韶宁感到自己的后背凉凉的,这道伤口让他的身体暴露在了清冷的空气中,但是他的内心是火热的,这一场战斗才刚刚开始! 那些听从了淳于猟的命令不在竹林中纠缠的骑兵们此时已经抵达了城门附近。城门附近都是开阔地,这里可是没有能够藏身的地方了吧! 副将并不知道淳于猟已经阵亡,他眼下承担着攻击城门的重任,于是他刚刚举起右手打算让大军列阵攻城,一根鞭子就绕上了他的手臂。没等他抬头看清楚,整个人顿时从马背上飞起来然后远远的抛了出去,跌落进了雪地之中,然后便没有了声息。 这些骑兵们纷纷抬头朝着城头看去,他们此生都不会忘记今日见到的场景,这将是他们战斗生涯的终点,同时也足以让他们开眼界,这种战斗方式可是他们从未见过的。 第三百零二章 纸钱送葬(下) - 观云 - 不留无伤 夜苍城头飞舞的可不是杂耍艺人,那些可是真正的战士,确切的说是女战士。城头上悬挂下一批身穿红色铠甲的女子,她们手中有鞭子和长矛,凭借着腰间捆绑的绳子,她们能够沿着城墙飞檐走壁,找准机会攻击敌人。 方才攻击副将的便是红撄卫的指挥使凌绯颜,她手中的折阙韧劲十足,她手中的长矛同样见血封喉。在要了两人的性命之后,当西凉骑兵开始反击,凌绯颜的身子忽然飞起来,远远的避开了这些攻击。 谁说女子不如男?这些红撄卫的女子个个身手了得,她们一方面能够巧妙的躲开敌人的攻击,同时能在倒吊着的状态上保持着平稳,寻找机会攻击敌人。牵制她们的就是那些站在城头上的牵机卫,每一名女战士的身后都站着三名牵机卫的战士,他们必须把持住女战士腰间的绳索,同时合力配合做好方向的调整和移动。 四人一组,三男一女的配合说实话真心不容易。那些绳索勒在腰间,一旦时间久了便会疼痛;而那些站在城头的战士们手掌也会被磨出血来。所以这种攻击模式注定是不能持久的,它的威力便在于利用敌人慌神的同时展开第一轮的攻击,进一步击溃他们的心理防线,为了后头的战斗铺垫。 “起!”牵机卫指挥使陆翔一声令下,这些红撄卫的女战士纷纷后撤回到城头上。这一场攻击效果明显,在仅仅付出十数人的伤亡的情况下就挫败了敌人的锐气。 段朗扶着满头大汗的凌绯颜问道:“身子还行吧?” “好着呢!待会我还能继续参战!” “好嘞,那接下来可就轮到我们上场了!” 西凉骑兵们眼看着这些飞檐走壁的女子飘上了城头,只以为她们还将发动新一轮的攻击,没有料到的是这些女子仅仅是站在城头上盯着这些西凉兵。与此同时城门自动打开了,这可就有趣了,难不成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城门洞开的同时,一波密集的羽箭也从城内攒射出来,立刻将那些聚集在城门口的西凉骑兵们射成了筛子。羽箭攻击过后,真正的牵机卫开始进攻了,他们作为刚刚设立的军队,这算是他们的处女秀,同红撄卫一样,他们必须通过这一仗来证明自己的价值。 陆翔作战向来是身先士卒,如今身为牵机卫指挥使他更加起到了足够的激励带头作用。陆翔第一个从城内冲出来,在接近敌人之前便通过腾空跃起跳到了西凉战马之上,脚尖点过马头,将长枪刺入敌人的胸膛。接着陆翔从一匹战马上跃到了另一匹战马上,抽出随身的佩刀砍断了第二名西凉骑兵的脖子。 牵机卫中一半的人都是当初从平州和登州过来的汉子,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他们不过是预备役,并没有真正的面对敌人的刀枪,如今他们已经是真正的靖义军一员了,身为牵机卫战士他们必须通过这一场战斗来证明自己的能力。既然主将都这么勇猛了,这些汉子们可是不能落于人后了。 牵机卫的将士们更多的选择的是滑入战马腹下,借助刀锋划开战马的肚子,让骑兵们彻底失去战马成为一名步兵。西凉骑兵们在付出了一些代价之后明白了梁军的意图,立刻后撤以腾出空间进行战斗。凭借着战马的优势,他们很快开始扭转一开始就不利于自己的局面,后头的那些想要故技 重施的牵机卫们还没来得滑到战马的腹下就已经被西凉马刀给砍中了。 城门口的战斗进入胶着的状态,站在城头观战的红撄卫不敢贸然出手,城下的这些敌人和战友混在一起,羽箭无法使用。按照事先战略的安排,红撄卫在完成第一轮的突击之后便负责镇守城头。凌绯颜看着城下的这些西凉,怒火熊熊燃起,她仿佛回到了一年的安州,她仿佛看见了司衡在战阵中殊死拼杀。 折阙被攥的吱吱作响,凌绯颜太想要跳下城去加入战斗,她要用这些侵略者的鲜血祭奠司衡。就在城门不远处的军冢谷内便安放着司衡已经那些战死在东南的玄甲军将士的衣冠冢,他们至死都没能魂归故里,全是这些侵略者导致的! 凌绯颜终于是忍不住了,她刚一动肩膀就被人给按住了,回头看见的是胭脂的脸。 “这里太危险了,你还是回到城内去!” “凌姐姐,我的安危我有数的,我不是来看热闹的,我有自己的任务在。” 胭脂说到平淡,她的眼神已经投向了洛伽山竹林中。凌绯颜知道宣韶宁正在那里战斗着,胭脂一定是关心他。那种被人关心的感觉真的是很美好,曾经何时,自己也曾经被人深深关心着,可惜他已经不在了。 胭脂的确在关心着宣韶宁,但是她同时也在关注着另一个人的行动。穆勒赤纱原先一直跟在淳于猟的后头,但是这人实在是太过冒进了,她没有料到这么重要的军事行动赤术瞳竟然交给了这么一个人。直到他们陷入梁军的包围圈,穆勒赤纱便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他们这一番动作可是机密的,梁朝人为何能够提前做好准备?这其中一定是有复杂的内情的。 一开始穆勒赤纱还是战斗着,凡是敢于挑战她的梁军将士最后的下场都是一样的。直到淳于猟战死,那一场战斗她一直在不远处观察着,她没有料到那个叫做宣韶宁的都尉竟然有这么深的心机,在战斗这么紧张的时候还能布置下如此精细的陷阱。淳于猟死的也不算冤枉了,他这么一把年纪了却还不如毛头小伙子有谋略,这条命算是没白给了。 穆勒赤纱料定这一场突击要败了,她一边战斗一边后撤,保命是第一位的,战斗失利了自然有赤术瞳承担,这个不人不鬼的怪物!只要一想到赤术瞳,穆勒赤纱便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可是接下来她遇见的这个人同样也会不能让她省心,虽然同赤术瞳比起来,这个人眉目英俊、身姿伟岸,尤其是他莞尔一笑的模样还真的有些让少女怀春的意味呢。 可惜啊,穆勒赤纱可不是那些单纯的少女,也不是她那深陷爱情不能自拔的妹妹,她应对他的笑容的便是手中的兵刃。这是一对纤细的剑,分别把持在两只手上,这剑身细的若是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一根银线,堪称剑中绣花针。 “你就是用这绣花针来迎接老朋友的么?”男子说话了。 “你倒是说得没错,真的是‘老朋友’!”穆勒赤纱特意将这最后三个字咬得很重。 “多年不见,你竟然加入了逆鳞,竟然替那个家伙做事,你难道忘了那些过去么?” “就是因为从来没有忘记所以才会加入逆鳞!你没有资格再和我提起过去的事,你和那些人相比又有什么不同?今日相见我们便是敌人,你若是敢阻挡我的去路,别以为你活得够久就不会死!” “赤纱,我从来都不想同你动手,我可以让你走,但是我还是希望你......” “闭嘴!”穆勒赤纱一声怒吼,袁尧从树上跳下站在了男子的侧面,同样手中握着长刀,一副要除之而后快的样子。看样子袁尧已经在树上待了很久了,之前一直没有动手怕是没有接到穆勒赤纱的命令而已。 “原来你早就有后手!”男子带着惊讶的语气说道。 “不然呢?你以为这些年我都是白白混过来的么?张涵山!” 穆勒赤纱的声音究竟有没有被城头上的胭脂听见,除了她自己就没有人能知道了,胭脂的脸色已经悄然发生变化。胭脂没有怎么眨过眼,她一直盯着竹林深处的某一处地方,那里似乎并没有发生战斗,但是直觉告诉她那里才是自己真正要关注的地方,胭脂再次用事实证明了一个观点:女子的直觉在很多时候往往准确的令人害怕。 第三百零三章 囚与被囚 - 观云 - 不留无伤 时间拨回到淳于猟开战之前,赤术瞳率领着军队已经陈兵在夜苍城下,之前开着的城门他担心有诈没有轻易妄动,随后城门关闭了,城内的守军已经发现了西凉军队,开始做着防御工事。这些动作看在赤术瞳的眼里着实有些亡羊补牢的意味,谁说犹未晚矣?这个时候才想起做防御工事真的是晚了。 赤术瞳是有备而来的,他没有选择贸然进攻,他在等着淳于猟的信号,一旦洛伽山开始战斗了,他便开始攻城。没有等太久,洛伽山方向按时传来了战斗的号角,很好!赤术瞳到了此时都依然认为全局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兄弟们,建立军功的时候到了!浑邪王没有做到的事我们来做!” 西凉真正的大军终于开动,像是一架杀戮的庞然大物轰隆隆的朝着夜苍城而去。守城的将士们惊恐异常,他们立刻组织起有限的人力开始用羽箭攻击,一来羽箭的数量本就不算多,二来西凉骑兵们每一个人都配发了盾牌,抵挡些许羽箭还是不成问题的。 赤术瞳都快要笑出声了,看来消息是没错了,玄甲军的主力已经找赤尾军区报仇去了,剩下的这些老弱残兵战斗力实在是可以,这些羽箭的攻击力撞击在盾牌上简直同挠痒痒差不多。攻下夜苍城还不是时间问题而已? 西凉军队组成了盾阵为后续的军队做好了防御,一批敢死队扛着巨大的滚木吼叫着朝着城门奔跑过来,在付出了少量的伤亡之后,滚木如愿的送到了城门口。接下来就是这些力士表现的时候了,他们赤裸着上身,丝毫不在意外头的大雪,他们铆足了劲开始用滚木撞击城门。 咚咚咚,撞击声响彻在战场上,赤术瞳本还打算再多欣赏一下这悦耳的声音,没曾想声音持续的时间着实不久,随着咔嚓咔嚓的声音,夜苍城的城门就此被撞开了。 战斗到了这里,赤术瞳简直是所向披靡,就算是事先有过筹谋,他还是没有料想到战事能进展的这么顺利。赤术瞳记得当初则罗伦末似乎在一开始的时候也是如此的,难道?呸!不可能!赤术瞳坚信自己的消息来源,同时也不认为玄甲军能故技重施。 身后可是三万骑兵,对阵城内的这些守军绝对不成问题!赤术瞳耳朵听见了从洛伽山传来的喊杀声,那边的战斗一定也在激烈进行中,只要两支队伍都能冲入城内,那么战局就此奠定。 一声悠长的牛角号从洛伽山方向传过来,没错了!没错的,就是淳于猟攻入城中的信号!这是赤术瞳之前同淳于猟约定好的信号。这回看来是真的了! 赤术瞳派先锋队率先冲入城中,他们还是遇到一些抵抗的,不过这些抵抗对于先锋队来说尚且能够应付。一路劈杀过来,从外城到内城的这么一段路基本上已经被先锋队清缴干净了。 赤术瞳可以放心的进入城中了,他放眼望去内城方向,已经有陆陆续续的梁军战士开始组织起反抗的力量了。可惜赤术瞳没有放在眼里,他只要是冲入内城攻占了将军府,那么夜苍城便是他的了。 这些英勇的战士们是一些老弱病残的,他们不是上了年纪就是因为之前的战斗而伤残了,可是他们依旧秉持着保家卫国的信念,面对着如狼似虎的敌人,他们没有逃跑还是选择拿起兵刃行使作为一名军人的责任。 赤术瞳从心底里还是有几分赞赏的,惺惺相惜也许用词不是非常的恰当,但是对于有素质的将领来说,面对足够英勇的敌方战士,他们心里还是会带着几分欣赏的。不过话说回来,也不过是稍微欣赏而已,这些蹩脚虾挡路还是需要费些精力去清除掉的。 先锋队们没有让赤术瞳太过劳累,他们骑着战马从这些找死的梁军战士身体上践踏过去。梁军战士们依旧在反抗,即便是兵刃断了,即便是行动不便了,他们还是没有选择后退,甚至直接朝着西凉骑兵冲过去。勇气可嘉,下场凄惨,这些勇敢的梁朝将士最后用自己的牺牲成就了军人的无上荣耀。 赤术瞳终于冲入了夜苍城的内城了,城内的百姓们在抛头鼠窜,遇到的抵抗更加的微弱了,将军府已经是遥遥在望了。骑在马背上的赤术瞳内心是无比的激动的,这座矗立在漠北的城池是西凉多少年来的梦魇,正是因为有它的存在竟然让西凉人始终不能踏出漠北一步,也正是因为有它的存在,西凉人始终只能在东南方向寻找机会而不敢挑衅夜苍城,毕竟血的教训都看在西凉人的眼里。 我是英雄!赤术瞳在心底已经开始呐喊了,那些西凉皇族做不到的事,那些西凉名将没能完成的任务,今日终于是由我赤术瞳完成了!这是何等的荣耀,自此之后,西凉便可以完全的占有漠北,将夜苍城作为眺望梁朝的前哨站。仅仅凭借这一份军功,赤术瞳在军中的威望便可以成为西凉九王的魁首。 战马来到将军府门前,赤术瞳直接撞开了府门朝着里头冲去,这座将军府的规制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了。赤术瞳有些意外,但是不是很意外,他早就听过梁朝的四皇子是一个务实的人,自己居住的将军府完全是为了战争而建设的,丝毫没有梁朝一般皇族或是高官的那般奢靡。今日亲眼所见之后,赤术瞳是真的相信了,果然是一名悍将!可惜啊,你最终还是死在自己人手里了。 进入校武场之后,赤术瞳便能看见胧庐了,那里便是召开会议的地方,极为简单的陈设令赤术瞳仅仅看上两眼便能尽收眼底,可是他这么一看却发现了一点意外的东西。 在胧庐的正中间一张将军椅背对着校武场,椅子上似乎是坐着一个人,之所以说是似乎,那是因为赤术瞳已经看见了一个身穿铠甲的人端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最开始的时候他认为这不过是一副铠甲而已,而且应该是大将军的铠甲,估计是用来祭奠他们的主帅的。不过转念一想,也从来没有听说过梁朝有这种祭奠方式的,不会是自己孤陋寡闻吧? 赤术瞳都已经站在将军局的校武场了,这座夜苍城已经是他的了,还有什么好担心的!他跳下马来大踏步朝着胧庐走进去,他要看看这是怎样的一副铠甲,如何的铠甲才配得上梁朝的皇子。 随着脚步越来越近,赤术瞳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铠甲,一开始不过是赞叹梁朝铠甲制作工艺的精良,但是很快他的嘴就开始不由得张大了,而且随着脚步移动,嘴是越张越大。当赤术瞳站在将军椅的正面的时候,他的惊讶程度终于是抵达了顶峰。 “骨都王,久仰了!” 赤术瞳吓得连退好几步,直到靠在墙上才明白已经是退无可退了。坐在他面前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细作得到可靠消息已经被何云柯斩杀的玄甲军将军萧云祈。他此时正坐在将军椅上,带着微微的笑容看着赤术瞳。 “骨都王这是第一次来夜苍城吧?既然来了,那就不妨多逗留一些时日,好好欣赏一下夜苍城的风光。” 赤术瞳在经过了最开始的震惊之后好容易回过神来,他第一反应就是既然你还没死,那么我来送你上路!一柄白骨手杖从衣袖中伸出,朝着萧云祈而去。眼看着白骨手杖就要戳到萧云祈了,他豁然起身,将椅子抵挡在了身前,白骨手杖在剥下了椅子一层皮之后再次朝着目标缠绕过去。 萧云祈一脚踢翻了椅子,闪身就来到了校武场,他一落地就从一侧的兵刃架上抽出一柄长刀舞动两下之后对准了赤术瞳。 这一场动静惊动了那些西凉兵,他们纷纷冲进了校武场将萧云祈包围在其中,这下赤术瞳算是放心了,他大摇大摆的走出来说道:“早就听闻四皇子的能力,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寻常,竟然能逃过一劫。不过可惜啊,你逃得过赤尾军可是逃不过我西凉军!” “论单打独斗你都未必是我的对手,你的这些随从们更加不过是来送死的。骨都王,你毕竟也是西凉九王之一,只要你不负隅顽抗,你绝对不会是浑邪王那种下场的。” “可笑!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敢口出狂言!你们这些皇子自以为出身高贵就高人一等么?今日我就让你体会一下被人践踏的滋味!” 萧云祈没有任何的怯懦之意,说道:“究竟是我落入你的手中还是你掉进了我的陷阱,骨都王难道到了这个时候还没有发现么?你的那支从洛伽山进攻的军队在哪儿呢?难道你就一直都没有想到他们么?” 第三百零四章 退而无路 - 观云 - 不留无伤 冲入城内的西凉骑兵们还在兴头上,他们开始绞杀那些抱头逃跑的百姓,对于他们来说的感受同赤术瞳是有相似之处的,多少年了,夜苍城已经成为了一个不可逾越的高峰,多少的西凉将士都倒在了夜苍城外,今日这一个突破他们终于是做到了。为了一泄心中的怒火和兴奋,在没有得到主将的命令下便开始大肆屠杀。 城内的百姓本来就不多,而且这些百姓似乎身体不错,奔跑起来还蛮有劲儿的,此时的西凉骑兵们没有去思考任何的可能性,而是被这些垂死挣扎的人激发出了玩乐的兴趣。 一队西凉骑兵追着几名百姓到了一条死胡同内,前方已经是死路一条了,等着这些百姓的便是死神的召唤了。这些百姓在面对越来越靠近自己的屠刀的时候没有多少惊恐的神色,脸上荡漾开来的反而是得意。 不会是自己眼花了吧?西凉骑兵们开始觉察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不过他们还是决定先将这些百姓斩杀了再走。就在西凉骑兵们走入胡同的深处,两侧屋檐上纷纷射下一阵羽箭,将这些前一刻还嚣张的西凉骑兵变成了刺猬。 那些被逼到死路的百姓们开始脱去身上的衣服,露出了他们里面的军服,他们仰头朝着屋檐上的人点点头。为首之人便是项昂,他身后站着的是徐承先,他大手一挥,一阵阵金鸣之声开始接连不断的在城内响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这不是我们的号角啊!”一名西凉骑兵有些纳闷,他依旧没能及时嗅到危险的信号。 那名被这名西凉战士用刀抵着的老人家咧开嘴一笑说道:“年轻人,我劝你还是早点逃吧,再不逃,你可就没命回家咯!” “闭嘴,你这糟老头子!” 这是这名西凉骑兵留在人世间的最后一句话了,在说完之后,他的头便从肩膀上掉落。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其他几名西凉骑兵措手不及。 糟老头子撕裂了身上的破旧衣服,他穿的可是一身银灰色的铠甲,手中也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两板斧子,夫子的刀锋闪耀着渗人的光泽。这个老头子可就是镇抚卫指挥使冯褚。 “杀了他!” 一名西凉骑兵喊着,不要命的朝着冯褚飞奔而来。他实在是低估了冯褚,这个头发有些花白的老头子身手可是矫健着呢!当战马闪过自己身边的时候,冯褚巧妙的躲过了攻击,一手把持着马缰,一脚踢在马屁上,身子一翻就上了战马,与此同时将那名西凉骑兵给生生的踢下马去,然后被自己的坐骑给活活践踏而亡。 见到老头都这么勇猛,后头的几名西凉骑兵准备调头逃跑,战马刚刚驱动,没 跑出几步战马便是一个趔跌,连人带马都摔了个狗吃屎。西凉兵没能站起身来,刀锋就已经闪过他们的眼前了,取了他们性命的人就是镇抚卫都尉顾浚源。 赤术瞳也听见了城内响彻的声音,他很确定这不是自己军队的军令声,他没有想到自己千算万算,最后还是没能算过梁朝这些奸诈的小人。 “迟早都是要死战一场的,我就先解决了你,主将都阵亡了,我看你那些手下人还能坚持多久!” “骨都王还是太小看我们了!”胧庐的屏风之后走出了一人,同样是全副武装的将领,他穿的是梁朝的二等铠甲赤云甲,手中把持的是一柄通体赤红的马槊,不用说,此人就是金甲卫指挥使裴正豪。 赤术瞳方才就站在这扇屏风的侧面,他完全没有感到屏风之后有人,若是方才此人就动手了,自己恐怕是...... 裴正豪吹一声哨子,将军府的屋檐上立刻闪现出一群伏兵,他们二话不说便朝着校武场开始射击。赤术瞳将那些敢于靠近自己的羽箭都掰弯了,可是他的那些手下人就没有这么强的实力了,这一波攻击让那些冲入校武场的西凉战士折损过半。 赤术瞳发现原先就站在自己正对面的萧云祈竟然不见了!管不了这么多了,他掷出白骨手杖,立刻就贯穿了两名金甲战士的身体。接着赤术瞳踩踏在木梁之上  飞身跳上了屋檐,将那些打算来阻击自己的梁军战士纷纷斩落。 赤术瞳在斩杀了数名敌人之后刚刚迈出两步,他脚下的瓦片便立刻爆裂开来,接着更多的瓦片追着他的脚步一直都在爆裂,直到他跑到屋脊上,那一道裂开的口子处窜出一个人形,带着碎裂的瓦片,此人还没完全落在屋脊上,一枪威力十足的马槊就已经横扫过来。赤术瞳的白骨手杖同马槊撞击的时候,酸麻的感觉从手掌沿着手臂一直传到全身,迫于无奈赤术瞳只能从屋脊上跳下来,可是那柄马槊一刻都打算放过自己。 一道接着一道的红色影子在赤术瞳的面前闪过,他甩出白骨手杖,手杖的前端是一只手掌,手掌在触碰到马槊的时候立刻牢牢抓住,然后赤术瞳跃起身子甩出另一只手臂,袖子中的另一根白骨手杖适时飞出朝着裴正豪的咽喉而去,这一次白骨手杖没有失手,手掌握住了裴正豪的喉咙,但是喉咙的外头有一层铠甲包裹着,并没有造成多大的伤害。 裴正豪身子一沉,他拉着赤术瞳朝着地面一坐,马槊立刻从白骨手杖里脱开,接着在空中旋转了半圈来到了另一只手上。裴正豪左手翻转,马槊将那柄握住自己咽喉的白骨手杖缠绕在其中,赤术瞳想要脱身却也不能,两柄兵刃就这么纠缠在一 起。 赤术瞳再次跳起,这回他的双脚踩在了马槊身上,然后身子后仰,接着身体的力量反倒是将裴正豪从地上给拉起来。这时,裴正豪才发现原来这白骨手杖可以拉长,而且长度是自己没有料到的。 另一柄白骨手杖开始攻击裴正豪的身子了,他无奈只能躲避,同时将体力都集中在左手上,怒吼一声,马槊快速翻转起来,硬是将一柄白骨手杖给敲裂了,疼得赤术瞳急忙收手,一个趔跌摔倒在地。 赤术瞳看着自己的左手,这一支白骨手杖从中间已经开裂了,而且是一段明显的裂口,若不是自己及时放手,这一柄白骨手杖算是彻底废了。 赤术瞳已经开始注意到城内战斗的形势,那些跟随自己一同闯进城的战士们都在忙着战斗,不然眼看自己的主将有难,怎么会没有人前来帮忙?可恶,自己真的是和则罗伦末一样了,又被梁朝人给摆了一道!不过自己毕竟是有三万骑兵的,这些精锐的骑兵是不会在短时间内被打散的。 现实真的如此么?其实赤术瞳料定的是没有错的,骑兵们还是保持着自己的方阵在对抗突然从城内四面八方涌出来的敌人,不过他们面对的敌人可不是好对付的,那是项昂的锈螯卫和冯褚的镇抚卫,这两支军队一东一西将西凉军队夹在中间。 而且金甲卫从中帮忙,他们从各处不起眼的位置突然窜出来偷袭西凉军队,等到西凉军队想要彻底铲除他们的时候又找不到他们的踪迹了。但是西凉军队的分神是给了梁军的最好攻击时机,于是战局就演变成为西凉军队被围困在城内,锈螯卫和镇抚卫两头夹击,金甲卫从中挑拨,三万西凉军进入到了垂死挣扎的地步。 洛伽山脚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了,当西凉军队发现他们的主将已经战死了,这下军心可就彻底散了,同时面对攻势凌厉的敌人,西凉骑兵们终于是打算撤退了。没有来时的志得意满,逃走的时候算得上是灰头土脸。按理说,痛打落水狗是人人都愿意做的事儿,但是牵机卫和寒刀卫都做出了同样的决策,他们只是将敌人赶出了夜苍城地界,并没有全力追击,他们接下去还要去城内迎战。 “指挥使?” “立刻回城!西凉军队的主力已经困在城内了!” 宣韶宁立刻领命而去,他并不知道张涵山在之前消失的那一段时间内做过什么事儿,毕竟这是战场,除了战斗还能做什么事呢? 张涵山在进入夜苍城之前还是回头朝着洛伽山竹林望了一眼,他的一个随意的动作没有人会在意的,但是一个人例外,她一直站在城头,她将张涵山的动作和表情都看在眼里。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三百零五章 空中牵机 - 观云 - 不留无伤 夜苍城内已经呈现关门打狗的态势,除了通往真岘城的那道城门以外,其他三道城门都已经被靖义军给彻底封锁了,一支军队镇守一道城门,西凉骑兵冲进来的时候有多狂傲,眼下就有多焦虑。 赤术瞳踢翻一名骑在马背上的西凉骑兵,抢过他的坐骑然后命令角旗手挥动令旗,将在城内的所有西凉军集结起来。毕竟拥有着三万骑兵,之前不过是因为着了梁人的道,一时间失了分寸,只要有主帅的重新统一号令,他们依旧是能征善战的骑兵军团。 果然,仅仅是一炷香的时间,原先那些忙着在城内烧杀抢掠的西凉骑兵们在牛角号的号令下立刻聚集到赤术瞳的身后,立刻摆出了阵势。西凉骑兵们占据的就是夜苍城的一条主要大道,他们便以这条大道为自己的战场,形成了被裴正豪成为蜈蚣阵的阵势。 西凉骑兵根据地势做出了及时的调整,他们一纵列排在大道上,但是同时根据每一条延伸出去的街道,他们配合派出一队人马,犹如一棵大树从旁边侧生出一枝一枝的旁支。若是从空中俯瞰,这么一支军队的排列就真的有些像是八脚蜈蚣,横亘着身子盘踞在夜苍城内。 西凉军队之所以要这么做还是为了对付从四面八方不断涌出来的梁朝士兵。为了营造城内空虚的假象,靖义军的战士们便都换上了老百姓的衣服,纷纷躲藏在家中,直到西凉军闯入城内方才恢复自己军人的身份。 裴正豪带着金甲卫挡住了西凉军前进的道路;镇抚卫和锈螯卫从侧面不断袭扰敌人;寒刀卫、红撄卫切断了西凉军队的后路;牵机卫则纷纷上了屋顶。 赤术瞳让之前的先锋队全队抵抗金甲卫的进攻,自己则退至军队的中央,开始智慧大军朝着他们来时的方向撤退,就算不能攻下夜苍城,他必须将手下这支军队带回去,如此才能有翻身的机会。至于在这过程中的损失也是无法去心疼了,先锋队是断后的,那些延伸出去的小股力量也不过是为大军撤退而必须要做出的牺牲。 裴正豪看出了赤术瞳的真正意图,他朝着身边的萧云祈看去,后者果断的说道:“如同上回一样,敢于闯入夜苍城的敌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靖义军发出了新的行动命令,一直在屋檐上奔跑的牵机卫收到了信号。陆翔虽然跑动的足够的快,但是全程他都有在注意将军府方向的动静,他们在结束城外的战斗之后立刻开始执行新的命令,可是中间的时间真的是太短了,他们还没有完全就位,军令就已经发出了。 “段朗!”陆翔只能朝着距离自己不远的段朗喊道。 段朗明白陆翔的意图,这下他的脚步更加急促了,在跳过一间平房之后他是牵机卫中第一个见到西凉大军的人。只要越过这一条不算宽阔的街道,另一边依旧是连绵的平房,段朗最后助跑了一段,在接近尽头的时候凌空飞跃。终于到了一显身手的时候了! 段朗将腰间的一根引线猛的一抽,原本一直绑在腰间的一根类似于腰带一般的东西豁然间出现了数个孔洞,从这些孔洞之中喷射出一支支短小尖细的短弩,带着强劲的冲击力射入了下方的西凉军队之中。这些短弩短小精悍,力道十足,一旦扎入人体就算不是直接贯通了也会一头扎进身体难以取出。 这就是解释了为何牵机卫的行动较为缓慢了,结束城门口的战斗之后他们必须在最短时间内进入军械库完成个人身上兵刃的装配。就是那一段犹如腰带一般的段弩皮座,是由牛皮做成,将特制的短弩通过银丝绞拉到最紧的位置,然后捆绑在自己的腰间,在肚脐下方的位置留出一段银丝,供人拉扯。银丝一旦被扯出,那些之前被牢牢绞着的短弩便会立刻犹如弹簧一般从对应的孔洞中射出。短弩的威力就取决于银丝绞的力度,绞得越是紧,弹出的力道也就越大,杀伤力就越大。 完成跳跃之后的段朗落在了对面的屋檐之上,双腿一软差点没有摔下去,下方可就是西凉军队,一旦是摔下去了,立刻就会成为肉泥。段朗都没有胆量回头去看,他的心跳的极快,这一段奔跑已经耗尽了他的力气,必须要停下来喘口气,不然他真的是没有力气再战斗了。 自从段朗第一个带头之后,更多的牵机卫将士们同样在各处跳跃然后射出短弩,对西凉军造成不小的打击。第一次是管用的,接下来故技重施的时候,西凉军队也做好了反击的准备。当越来越多的牵机卫将士跳入空中打算射出短弩的时候,来自地面的长枪也开始纷纷射入空中,一支支长枪带着呼啸声直接捅入将士们的身体之中。 若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则还算死能瞑目,那些还没来得及拉开引线就被长枪击落的战士们真的是死的不值。段朗看着自己手下人战死,内心再次燃烧起熊熊烈火。 陆翔以及他身后的战士们已经全部就位,趁着西凉军将注意力放在了那些腾空而起的袍泽身上的时候,他挥舞了手臂,将士们摆开了连弩,这是为数不多的军械库中的绝杀利器,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是不会拿出来使用的。 牵机卫们为西凉军队准备的是一字连弩,是需要由三个人共同合作搭建完成才能使用。三人一组,将各自携带的一段连弩取出,然后利用榫卯结构将三段连接成为一个整体,这一架有三人宽的连弩同时能够搭上六支羽箭,而且更换时间大大缩短,在完成第一波的射击之后,两人便可以立刻进行第二波的搭箭,将原先的时间差大大压缩,对于敌人的攻击力更为强大。 头顶上的打击着实让西凉军队吃了不少苦头,不过这还不够让他们糟心的,镇抚卫同锈螯卫打的是巷战,从不大规模进攻,总是照着空隙便偷袭西凉兵,一旦蜈蚣的触角开始伸出来要正面应对的时候,他们又立刻隐身入街道之内。 赤术瞳已经不再抱有斩获无上军功的美梦了,他唯一考虑的便是活着离开夜苍城,这座城池果然是西凉人的梦魇,任何敢于觊觎夜苍城的西凉都不会有好下场。 骑兵机动性是最强的,只要是主帅调整阵势,大军即刻以头做尾、以尾当头,调转方向,不再同梁军纠缠,着力朝着城门口闯过去。按照原路返回是目前最为安全的路线,但是赤术瞳慌乱之中还是漏算了一步棋,那就是寒刀卫和红撄卫,他们并不主动参战,他们的责任便是镇守住城门,不给西凉军队任何的后路。 眼看着城头已经近在眼前了,跑在最前头的开路先锋们同时看见的还有严阵以待的寒刀卫以及在城头上弯弓搭箭的红撄卫。 “放!” 随着凌绯颜的一声令下,红撄卫的女战士们同时发射出一波羽箭,将西凉骑兵们纷纷射落马下。后头的西凉骑兵立刻组成了盾阵,他们举着盾牌跑了一段路才发现并没有预料中的羽箭射过来,直到有人开始偷看一眼才发现喊道卫已经策马来到了面前,一刀将伸出的头颅斩落马下。 红撄卫本来就打算只射击一轮,待她们完事儿之后,寒刀卫便开始近身搏斗。城门附近的区域算不上有多宽阔,根本容不下战马来回折腾,寒刀卫将士们率先跑出第一列蹲下,然后第二列的将士们则是踩踏在前一排袍泽的肩膀上凌空跃起攻击西凉骑兵。接着第三列的将士们跟上,跳起来扑杀更多的敌人,三轮过后,第一列的战士们方才站起身来用手中的长刀砍断战马的四蹄。 在军队中间的赤术瞳眼看着城门口的战斗心已经凉了半截,难不成自己要步则罗伦末的后尘了? 第三百零六章 狭路相逢 - 观云 - 不留无伤 那是自然的了,靖义军可是没打算放走赤术瞳,就像萧云祈说的那样,敢于闯入夜苍城的外敌死亡才是他们唯一的下场。 宣韶宁是第一批跳上西凉战马展开近身搏斗的人,钧乌划过,人头落地。他从一匹战马跳到另一匹战马上,每一次都会带走西凉骑兵的性命,同时自己也付出相应的代价。几轮战斗下来,他身上已经是多出挂彩,不过轻伤不下火线已经成为他的战斗作风了,这一切跟在他身后的将士们都看在眼里,其中就包括了张涵山。 逃不出了?狗急跳墙,人被逼急了更是无所不用其极。赤术瞳下令军队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冲破封锁冲开城门求得一线生机。是的,不管付出多少的代价,还记得就在不久之前赤术瞳的心里想着的还是能将主力部队带出城以保证自己在军队中的实力。战场毕竟是残酷的,绝大多数的时候都不能按照某一个人的意志来,赤术瞳还没有资格成为那一个例外。 “冲不出城我们都得死在这儿!一旦能够逃出去,你们所有人都能两升两级!”赤术瞳声嘶力竭的嘶吼着,他说的当然不是真的,都打了败仗了,哪里还能升官?命能保住就不错了!但是人就是这样,一旦身处在一群人之中,加上周边紧张的战斗环境,每一个个体便失去了自我思考的能力,一些显而易见的常识往往就会被抛弃到一边,然后按照其中一个人的意识去做事。 眼前的这些西凉骑兵便是如此,他们压根儿没有去思考或者说是没有时间和精力去思考赤术瞳说的话,他只是听从了他的建议,更确切的说是鼓励,于是他们便抱着一个信念,只要是能活着离开城池,他们便能获得军功。 在赤术瞳的蛊惑下,西凉骑兵们战斗的更加勇猛了,他们一波接着一波犹如海浪一般不断拍打着城门口的寒刀卫,不断将阵线朝着城门附近推,眼看着就要抵达城门了。 宣韶宁即便是有心,目前也是无力去改变,他已经够努力了,可寡不敌众是事实。他一抬头就发现一阵黑色的影子从头顶越过,他对于这个影子还是有几分熟悉,这是寒刀卫指挥使张涵山,他凭借着几个空翻便越过了一众战斗的西凉兵,最终落在了距离赤术瞳两人远的地方。 张涵山抢占了那匹战马,挥舞着铲子将所有敢于靠近他的敌人纷纷斩落马下,同时骑着战马不断朝着赤术瞳靠近。赤术瞳早已经注意到了这个敢于孤身闯入战争的将领,一开始还没有注意到他的容貌,直到张涵山距离自己不过一人的位置,赤术瞳终于是认清了来人。 赤术瞳惊讶了,他的脸第一次出现了抽搐,原本就惨白的脸是根本看不出惊吓的神情的,但是这一次他的脸是不可控制的抽搐,那是因为过度紧张和害怕出现的肌肉不自主颤抖,这是比较少见的表现,这是只有在极端惊恐中才会在少数人身上发生的。 天知道赤术瞳看到了什么,竟然能将他吓成了这个样子。赤术瞳现在已经没有同张涵山争斗的勇气了,他只能朝着人群中躲藏,希望不要被张涵山发现自己的踪迹。张涵山就是冲着他来的,怎么可能轻易就放走他?不过张涵山想要靠近赤术瞳从现场来看确实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越来越多的西凉骑兵阻挡在他的面前,甚至将他团团围住。 关键的时候还是宣韶宁来解围了,他骑着马冲入包围圈将西凉骑兵的作战计划打乱,他利用自己的身子硬是将包围圈撕开一道口子让张涵山通过。张涵山知道这是需要何等的勇气,他们两人要对付的可是数十人,宣韶宁这么做简直是将自己置于死地。 张涵山经过宣韶宁身边的时候并没有从他的眼睛里看到太多的担忧和害怕,反而是一种复杂的情绪,这里面有求生的渴望更有战胜的信念。 战斗的时候不是相互感激寒暄的时刻,张涵山越过包围圈去追击赤术瞳,宣韶宁独自一人面对包抄过来的西凉骑兵。他没有过多的害怕,虽然且战且退但是退的幅度非常有限。一名西凉兵从宣韶宁的后头偷袭,想要将刺刀扎入宣韶宁的背心处,动作还没有完全做出来自己的那条把持着兵刃的胳膊已经飞了出去。 纪问寒赶到了,他年纪不大,他只有一个念头:绝对不可以让任何人伤害到宣韶宁,正是这个人将他们从开山工中解脱出来,圆了他们从军的梦想,给了他们建功立业的机会。所以不管有多危险,自己一定要倾尽全力保护宣韶宁,就像当初宣韶宁努力的保护自己一样。 跟在纪问寒身后的便是一同从平州过来的汉子们,他们之所以会选择加入寒刀卫就是为了报答宣韶宁的恩情,眼下不就是最好的机会么?这些汉子们武艺目前还算不上顶级,可是勇气是十成十的,他们倚靠着人多,相互配合着将那些包围宣韶宁的西凉兵们不是斩杀就是驱散。 赤术瞳跑到了队伍的边缘地带,他发现城门口附近几乎没有了守军,寒刀卫们都已经加入了战斗,城门此时相当于是空虚的。当然,他不能忽视城头上的红撄卫,可是赤术瞳向来都看不起女子,他从不认为女子能成什么大事,她们不过是自己续命的引子而已。 于是赤术瞳将三名西凉骑兵驱逐到了城门附近以吸引红撄卫的注意,然后自己策马跑到城门的侧面,将两支白骨手杖甩出,手指甲正好嵌入城墙砖缝中,借助着这一支点,赤术瞳立刻趴在了城墙上,然后同蜘蛛一般开始沿着城墙攀爬起来。赤术瞳的身手还真的是了得,没多久就攀上了城头。 揉了揉那支已经有了裂缝的白骨手杖,赤术瞳深深喘了两口气他最后朝着城内看了一眼,那里依旧战斗着。还是先保住自己的命要紧,于是赤术瞳便准备从城头另一侧跃下,可是刚走了几步便发现自己的行踪暴露了。 几乎没有眼皮的眼睛里眼珠子转了一圈,赤术瞳发现阻挡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名女子,一名姿色一般但是英气十足的女子。若是在平时这样的女子可是非常适合赤术瞳的口味的,他一定是不遗余力的将她弄到手供自己享用,可是现在他没有这份情趣。 白骨手杖举起来了,瞄准的是正前方的那名女子。女子也举起了手,她的手里是一根鞭子,一根沾染着血迹的鞭子。 赤术瞳接下来要迎战的便是凌绯颜,红撄卫的指挥使。不过赤术瞳是不知道凌绯颜的身份的,他也没有兴趣去知道,他只想尽快解决了这个女子然后跳城逃跑。 短暂交手之后赤术瞳便开始意识到自己是太过轻敌了,几番出手都没能击中女子要害,反而将自己的要害部位让了出来给了女子攻击的机会,若不是自己及时发现,此刻只怕已经被女子得手了。两人你来我往战斗了一阵子之后回到了原地,就是两人初见时候的位置,也就是两人谁都没有取得进展:赤术瞳没能更靠近城头一寸地,凌绯颜也没能生擒这个敌方主帅。 白骨手杖抓住地面,赤术瞳身子像是一块抹布一样绕着手杖朝着凌绯颜撞击过来,她只能抛出折阙,不过目标不是赤术瞳而是那根支撑在地上的白骨手杖。凌绯颜同赤术瞳在空中擦身而过,她打了几个滚之后手上一使劲便将白骨手杖从地上给扯下了,失去平衡的赤术瞳眼看着就要摔在地面上,他急忙甩出另一只白骨手杖直取凌绯颜的面门。为了保护自己凌绯颜只好用手肘来抵挡,可是毕竟还是不如白骨手杖的力量,她被撞击的弹了出去,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下。 “区区的女子就敢阻拦我的路!”赤术瞳咬牙切齿说道。 “那么加上我呢?” 凌绯颜站起身,她看见出现在赤术瞳身后的张涵山正拿着幽黑的铲子。赤术瞳不用转身,仅仅是听身影便已经知道来者是何人了,他双手开始颤抖,不过凌绯颜并没有发现这一变化。 “你竟然还活着!” 第三百零七章 难言之秘 - 观云 - 不留无伤 “我不仅活着,还活得很好!”张涵山回复道,“今日我们终于算是可以把旧账一起算算清楚了!” 张涵山的脸沉了下来,仅仅是这么一个表情的变化,赤术瞳便已经吓得后退了几步。他思来想去,最后找准了突围的方向,于是就在张涵山动身的同时他已经瞄准了凌绯颜而去。 从未放松警惕的凌绯颜甩出折阙自己则立刻朝着旁边闪过去,赤术瞳一把抓住了折阙,手腕一用力便将凌绯颜朝张涵山的方向甩过去。虽然是勉力支持,但是凌绯颜不得不承认身为女子,她的力量还是比不上男子的,最终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身子眼看着就要撞上张涵山,不过下一刻没等凌绯颜眨眼,张涵山已经从她头顶越过如同老鹰捉小鸡一般伸出双手去抓赤术瞳。 赤术瞳知道自己的招式没有用,他甩开折阙将两柄白骨手杖同时朝着自己的头上甩去,原本硬邦邦的白骨手杖在触碰到头的时候立刻变得柔软缠绕在头上形成了一道保护。 这一招赤术瞳用过很多次,每一次他都成功的取得了自己想要的效果,但是对阵张涵山他真的没有把握,这一次只能是硬拼了。张涵山不急不忙的将铲子高高举起然后重重砍下,凌绯颜的眼睛都没有敢眨一下,她只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声音,最外头的那柄白骨手杖生生的被铲子给铲成了数段。 赤术瞳嘶吼起来,他不仅是长得足够丑陋,这喊叫声也足够的难听,被铁夹夹住了的野兽哀嚎都比他的叫声好听。这一声凄惨的呼号传进了城下交战的双方将士的耳朵里。宣韶宁抬头朝着城头看去,从他的位置是看不见城头上的场景,但是他知道张涵山一定是追上了敌方主将,这凄厉的喊叫便是敌方主将发出来的,看来张涵山还是占据上风的。 赤术瞳的一声吼给了西凉骑兵们一个不利的信号,他们的主将出现危险了。军心不稳的时候便是攻破战阵的最好时机,宣韶宁同样的一声怒吼,不过他的怒吼是“兄弟们,绝对不要让他们逃出去!敢于侵犯夜苍城的外敌都必须剿灭!” 寒刀卫们纷纷呐喊起来,作战更是勇猛了。他们组成了一道一道的人墙将那些汹涌而来的海浪抵挡在了城门之外,任凭这海浪如何的澎湃都无法越过这道坚硬高耸的人墙。 出城的道路被堵死了,西凉军队眼看着出城无望开始慌张起来,而后头的那些军队并不清楚前头发生的情况,他们还在苦苦支撑着,他们同时被金甲卫、镇抚卫和锈螯卫纠缠着,还得时不时防患头顶的牵机卫,他们真的是很累了,从早晨开始到现在已经是数个时辰了,眼看着夕阳就要升起来了。 裴正豪挥舞着角旗,金甲卫的攻击更加猛烈了,他们不断蚕食着西凉军的军阵,他们不断逼迫西凉军后退,他们要将他们挤压到一个足够狭窄的地方然后一鼓作气全部消灭。 西凉军的每况愈下的境遇赤术瞳暂时是顾及不了了,他自己已经是疼得快要将牙齿给咬碎了。那柄原先已经被裴正豪敲出裂缝的白骨手杖在张涵山的铲子攻击下是彻底的断裂了,从断端不断流出绯色的液体。赤术瞳的一只手臂就这么废掉了,他胸口剧烈起伏着,捂着伤口一个劲的后退,两只眼已经憋得通红。 凌绯颜也是吃惊不已,她没有料到这么一个活人体内流出来的竟然不是鲜红的血液而是这种带着腥臭味的绯色的汁液,虽然赤术瞳看着也不像是人。 张涵山脚步没有停下,他跑动起来,铲子这次瞄准的位置便是赤术瞳的咽喉。黑风刮过,张涵山什么都看不见了,倒不是他的眼睛出现什么问题了,而是他整个人被一张袍子给裹住了,他甚至都能闻到袍子上散发出来的腥臭味。 “指挥使,他来了!” 凌绯颜的喊声张涵山已经听见了,他也料到了赤术瞳的下一步计划。赤术瞳从张涵山的头顶上落下,剩余的另一只白骨手杖张开那爪子企图抓住张涵山的头颅,接下去么便是用尽全力扭动彻底了结张涵山。 爪子的确是抓住了张涵山的头颅,但是下一步的步骤没法进行了,赤术瞳不管是如何的用力都无法扭动张涵山的头颅,似乎袍子里罩着的不是一个活人而是一尊雕塑。 不好!赤术瞳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危险,此时想要脱手,却不料袍子从头顶处被撕裂,一只手臂窜出来一把抓住了白骨手杖。赤术瞳看见了从地面上射上来的两道凶光,张涵山同样的跃起,铲子从身体侧面冲出来朝着白骨手杖靠近赤术瞳肩膀的位置就是一铲子。 两人在空中短暂相遇之后猝然分开,绯色的汁液再次喷溅出来,悉数都洒在了地上,张涵山一手握着一柄断裂的白骨手杖,连滚了几个跟头之后才止住自己的身子。站起身的张涵山第一反应不是去检查自己是否受伤而是去检查自己的身上是否沾染了那腥臭的绯色汁液。 “还好.......”张涵山长舒一口气,接着立刻盯着满地打滚的赤术瞳。 这么短的时间内,赤术瞳的两支手臂都被斩断了,不,是白骨手杖都被斩断了,按理说不过是兵刃丢失了,他的手臂不是还在么?可是赤术瞳已经疼得将自己的身子都躬成了虾爬子。 张涵山将那一截白骨手杖丢弃在地上,没有立刻动手而是转身对凌绯颜说道:“去帮助韶宁他们,不可以将敌人放走一个!” 凌绯颜没有多想立刻领命而去,待她走后张涵山这才走到赤术瞳的面前,用并不响亮的声音问道:“告诉我苍乌令的位置,我可以让你活着离开。” 赤术瞳此时除了一双眼是通红的以外,他的嘴也应是殷红一片了,当他张开嘴说话的时候,鲜红的血水从嘴里流淌出来。 “怎么样?你还是没有完成最后一步吧!哈哈哈!”赤术童笑起来的声音如同鸭子被人捏住脖子的惨叫,总之在他的身上没有一处是正常人的模样。 “我比你好太多了,你看看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你还敢嘲笑我?” “那又怎么样!这条路是我们自己选择的!你得不到苍乌令,迟早跟我一个样!”赤术瞳说话太过用力了,以至于血水都朝着张涵山喷溅过来,他被迫后退两步。“我倒是很想看看你怎么度过这最后的三年,哦,对了,不知道你见过穆勒赤纱了么?你想念她么?” 一提到穆勒赤纱张涵山的脸色骤变,之前的战斗不论是多么的激烈,他都没有露出过这样的神色。铲子已经抵到了赤术瞳的咽喉位置,张涵山只要再用力一下,赤术瞳便将成为一个死人。 张涵山已经打算要了赤术瞳的命,这个人对于自己没有任何的用处,留下来反而是一个祸害。但是想要取赤术瞳的命并不是这么容易的,对于这一点张涵山再清楚不过了,一阵子的犹豫,一柄飞刀来到了自己的跟前。 不过是手腕轻轻一转,铲子便将那柄飞刀撞开,当张涵山再看赤术瞳的时候,他已经背在袁尧的背上了。袁尧?!没错,就是那个已经成为穆勒赤纱傀儡的袁尧。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他不是已经同穆勒赤纱逃走了么? 太多的疑惑聚集在张涵山的脑子里,眼下他必须截住袁尧才能知道全部内情,不过袁尧并不打算同张涵山交手,他背着赤术瞳就从城头跳了下去。 待张涵山跑到城头的时候,他看见的是袁尧顺着城墙爬到了地上然后跳上了一匹战马,在他的身边的便是穆勒赤纱,她最后回头朝着城头瞥了一眼,两道眼神交错在一起,但是彼此之间都留存着难以抹去的恶意。 张涵山没有再追了,他站在城头看着他们三人彻底的远去,他知道这一场战斗已经取得了胜利,那些留在城内的西凉骑兵不过是活靶子了。这一战靖义军取得了再度的大胜,每一个人都会非常的高兴,但是自己呢?自己想要的东西一件都没有得到。 第三百零八章 偷梁换柱 - 观云 - 不留无伤 时间再一次拨回这一日的清晨,地点转换到了洪州城,陆壹在听从了晏童的建议之后便聚兵点将,趁着朝霞刚刚腾空出兵前往真岘城。 若是晏童的话属实,那么此时的确是攻击真岘城最好的时机,关键就在于晏童是否说了实话?陆壹回头朝着城头方向看了一眼,城头上并没有晏童的身影,陆壹已经为自己布置好了退路,若是晏童敢欺骗自己,他也别想着活着离开洪州城了;可若是他真的说的是实话,那么自己这么功劳也不会分开他晏童的,毕竟那时晏童同样已经是一个死人了,顶多上报给汗王的时候提上一句晏童为国捐躯了。 做好了自以为的完全准备之后,陆壹这才策马飞奔,只有抵达真岘城下才能验证这一切。陆壹还是感到欣慰的,半日之后当天抵达真岘城的时候,眼前的一切的确是让他心动不已。 这个时候的真岘城已经是火光冲天,城内喊杀声一片,俨然就是一个合格的战场了。果然晏童没有说谎!陆壹激动了,城头上的那些零星的守卫的确是见到了下唐的军队,就算他们吹响了号角又如何?城内杀声一片,这个时候谁还顾得上谁呢? “众将士听令!”陆壹举起令旗下令军队不计一切代价开始攻城。 原本已经是灰头土脸的城头守将们只好暂时放弃城内的战斗,他们必须将注意力放在城下的这些敌人身上。下唐军队的实力他们都是见识过的,不过是半年的时间这些军队便在梁朝土地上所向披靡,旋风一般侵占了梁朝一半的国土。 这下该怎么办?内外交困的状态,守将们可是疲于应付了,不过下唐军队没有让他们太过纠结,一波接着一波的羽箭已经让为数不多的城头守将不是阵亡便是吓得不敢抬头。 趁着这个节骨眼,下唐军队开始沿着城墙搭设云梯,第一批敢死队便开始沿着云梯攀爬。那些不怕死的守将们偶尔还能露出头来对那些爬上来的敌人挥舞下刀剑,但是很快他们就付出生命的代价。 城头的守将人数着实不多,导致拆东墙补西墙的根本应付不过来,毕竟下唐大军是有备而来,他们可是准备了数十架云梯,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搭上了真岘城的城墙。数千名敢死队员沿着云梯而上,在这过程中自然是付出不少的伤亡,不过一旦当他们顺利登顶,战局可就变得不一样起来。 陆壹得意洋洋的在城下观看,在他看来这一仗打开城门不过是时间问题。要说一点不急倒也不全是如此,他自然是希望城门越早打开越好,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进入城内看看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场面。第一个要消灭的就是赤尾军,这支已经规模不断缩小的军队早就没有什么存在的意义了,若不是巫矻获一直不让自己妄动,自己早就率兵灭掉这赤尾军了。 想到这里,陆壹脑子突然想起来自己今日的军事行动竟然没有通知主帅巫矻获。哎呀!陆壹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脑子,不过都到了这个时候,报不报的都已经不重要了,到时候连战报一起呈报好了。自己若是连真岘城都拿下了,他巫矻获还能说些什么? 不到一个时辰,这两扇真岘城的大门便在陆壹的面前打开了,陆壹已经感觉到自己距离成功已经是迈出第一步了。 “时候到了!兄弟们,赚取军功的时候到了!” 陆壹带着下唐军团一股脑儿的冲进了城内,首先看见的便是残垣断壁和抱头鼠窜的人群,更远处不断传来战斗的声音,想来赤尾军的主力应该都投入到了同玄甲军的战斗中去了吧。那正好,这渔翁之利就由我陆壹来接受了吧! 在城门口陆壹便将军队分为三个部分,其中的中军跟着自己从城内的主道进入;左右两军则沿着左右两条道路扫荡过去,遇到抵抗的一律全力清剿。就这样,棕色的下唐大军开始顺着三条路线朝着真岘城深处前进,一路上他们的确是遇到了赤尾军的抵抗,不过这些对于陆壹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没几回交手之后那些赤尾军便溃退了。 从开始战斗到如今不过是两个多时辰而已,陆壹麾下的两万五千圪末军便已经控制了半座真岘城。不过除了城门口有一些战斗的痕迹之外,城内显得挺整洁的,怎么看都不像是处于战斗之中的城池。 陆壹举起手臂示意大军不要再轻举妄动了,他派出了两拨斥候先行去探探路。坐在马背上的陆壹仰着脖子朝着更远处望去,那些火光和喊杀声都是从那个方向传过来的,可是自己站在城外的时候看到的场景和现在看见的差不多,都过去一个多时辰了,怎么自己同那战场的距离没有一点的改变呢? 在等候斥候的这一段时间内,城内突然变得安静下来,再也见不到那些慌乱奔跑的百姓和敢于上前来送死的赤尾军人,而更远处的那些火光也好、喊杀声也罢都在慢慢减弱。 有问题!这是陷阱!没等斥候们回来,陆壹已经在心里做出了判断。该死的晏童,果然是坑我!撤兵,立刻撤兵! 陆壹的反应已经算是快的了,可惜这世上有比他更快的人。何云柯同公孙克早在陆壹离开洪州城的时候就已经挑选小路从真岘城朝着洪州城赶了,虽然山路难行,但是他们出发的足够早,赤尾军最终还是比圪末军先行抵达目的地。 洪州城的城门刚刚关上不久,城头的守将们便发现不远处出现大军了,他们还在纳闷呢,这主帅不是刚刚走么,怎么这么快就回头了?天色还没有完全的亮,这支军队同样整体呈现的是棕黄色,于是守将们一开始将他们认作了自己人。直到这支军队抵达城门口的时候,守将们终于是瞪大眼睛看清楚了,这哪是自己人啊,根本就是披着黄色蓑衣的敌军!而且批蓑衣的不过是前头的那些部队,后面的那些连蓑衣都没有批。 从铠甲的制式来看,这些来到洪州城下的便是赤尾军!敌军来犯,守将们吹响了牛角号,此时的洪州城内圪末军的人数着实是屈指可数了,巫矻获一直都不放心陆壹,于是只留给他三万的军队,同时告诫陆壹,别总想着出城去挑衅别人,能将洪州城守住便是最大的军功。这一次为了一举拿下真岘城,陆壹一咬牙带走了两万五千人,仅仅留下五千人镇守城池。 赤尾军这边何云柯的左衔卫有一万人、公孙克的右武卫有一万人,从人数来说是显而易见的占据上风。两军分工明确,右武卫便是羽箭攻击压住城头的抵抗,左衔卫便是全力撞击城门。 洪州城历来都不是军事重地,往南边去有风波城在、往北边来有夜苍城和真岘城在,它根本不需要屯驻多少军队。这样的地理位置也就决定了洪州城的城防可远远比不上其他三座重要的军事堡垒的。 在左衔卫的一刻不停的撞击之下,城门裂开了,何云柯挥动凤翅三棱枪硬生生将门栓给砍断,用自己的身体撞开了城门,将左衔卫将士们引领进了洪州城内。 接下去的战斗乏善可陈,两万赤尾军对阵五千的圪末军,结果是不言而喻的,况且还有城内的百姓的帮助,使得这一场力量悬殊的战斗没有持续太久的时间。这也是一系列战斗中极为关键的点,时间必须要控制好,战斗结束的越快越好,这样才能留给赤尾军更多的准备时间。 左衔卫负责清扫战场,右武卫则立刻同那些阵亡的圪末军战士更换衣服,他们必须以新的身份出现在城头上,因为真正的大鱼很快就要回来了。 第三百零九章 力道博弈 - 观云 - 不留无伤 陆壹心有不甘、心中一头猛兽在来回冲撞,真的是吃了一个哑巴亏,还不能往外说,丢的都是自己的脸。好你个晏童,竟然连同梁军一起来欺瞒我!待我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一肚子的怨气让陆壹的这段返程觉得格外的漫长,一路上早就将回报给巫矻获的说辞在心底谋划好了,虽说这一次出战自己的军队没什么损失,但是毕竟是无功而返,巫矻获迟早都会知道的,自己必须要给出一个说法。 洪州城开始出现在陆壹的眼中,总算是到了!临近城门的时候,陆壹开始担心了,自己这么大张旗鼓的回来了,万一惊动了晏童,这家伙听闻消息就跑了怎么办?又或者晏童早在自己出兵的时候就已经溜了呢? 一想到这里,陆壹即刻下令全军肃静,在入城的时候不要制造出太大的动静,暂时还不能打草惊蛇。城头守将看到自己的主将回来了,立刻将城门打开,陆壹一入城便抓住一名守将逼问晏童的踪迹。 “回禀将......小拓大人.......自从您离开之后,便再无人出入城过!” 陆壹一把推开守将,眼睛开始盯着洪州官邸看去,就算晏童没有偷跑出城,可洪州城也不算小了,若是躲在城中也不是很好找的,那些原先的梁朝百姓对于下唐军队一直都抱有敌意,那么敌人的敌人便会是自己的朋友。 “下令全城戒严!” “是!” 守将看着陆壹怒气冲冲的离开,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松出一口气来。陆壹策马飞奔回到府邸之后立刻开始寻找晏童,果然,翻遍了整个官邸也没有见到晏童的人影。 “这个鬼魅的家伙!”陆壹已经完全确定自己就是被晏童给耍了,他生气的抽搐佩刀狠狠朝着桌子砍去,直到将这一张实木桌子彻底砍翻了,情绪才稍微平和一些。“可是说起来我们毕竟也是认识这么多年了,前日无怨、近日无仇的,他何必来这么一出戏呢?这事对他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处啊,他是六部的部主,而自己是军人,两人的利益目前还是不冲突的,他这是何苦来哉?” 陆壹在脑子冷静下来之后渐渐恢复了思考能力,从揣度动机这一个角度来看就说不通了。那么晏童究竟是去哪儿了呢?他完全可以在官邸等着自己回来然后把这事说清楚的。 “来人!” 陆壹一声令下,片刻之后一名身穿圪末军军服的战士跑进来跪倒在陆壹的面前。“回禀小拓大人,这里有一封来自真岘城的信笺!” 真岘城?自己刚刚从那里回来,何人会送来书信?陆壹带着疑惑的神情接过了信笺,这是一封密封的不错的信笺,没等陆壹将信笺打开,突如其来的一幕便发生了。 这名跪倒在地的小兵竟然从衣袖中抽出一柄匕首朝着陆壹就刺过去。陆壹的反应能力真的不是吹的,他稳稳后退两步同时带着一个后空翻,不但是躲开了攻击同时还将匕首给踢飞了。 “早就怀疑你了,我们西凉人可不像你们梁朝人说话这么文绉绉的!胆子不小啊,竟然敢混进洪州城来!” 小兵眼见自己的身份被拆穿了,一点没有意外和慌张,坦然的正视着陆壹将自己的样子完全展现在陆壹的面前。 “若是小拓大人以为我这样就算是文绉绉了,那只能说你实在是太欠缺文化的熏陶了!” “文化?能救你一命么?应该不能吧!” “小拓大人话可别说的太满了,究竟是鹿死谁手还不好说呢!” 陆壹眼看着此人做出了搏命的举动,他倒是不太慌张,他的确不太有文化,就连大字也不认识多少,但是论到一对一搏斗,他还是对自己有信心的。 陆壹瞧了放在一旁的那柄长枪一眼,现在有些后悔自己不该随意将随身兵刃离开自己太远。他的这一举动已经被刺客看在了眼里,他笑了,他可不打算给陆壹拿到兵刃的机会,于是他选择主动进攻。刺客先是一抬脚挑起一把椅子朝着陆壹投掷过去,然后踩在边几上跳起来从腰间又抽出一柄短刀,对着陆壹的头就刺下去。 陆壹同样抬脚踢翻椅子,面对随之而来的短刀,他不闪不躲伸手就来了一招空手接白刃。倚靠着手掌将短刀包裹了进去,没等刺客显露出惊讶的神情,另一只手团成拳头一圈就打击在刺客的腰间。 刺客一屁股坐在了一把椅子上,因为后坐力实在是有些大,刺客摔落的椅子顿时裂开两瓣。这一招可是苦了刺客,疼得他的后腰都快直不起来了。 陆壹扫出腿开始了自己的进攻,刺客原地跳起连连后退,后退至门槛处,他轻轻一跳,双手握住门楣提升自己的身子,两条腿直接缠上陆壹的脖子,随后就是一招剪刀腿。 自己的脖子猝然被绞住,陆壹急忙双手开始掰扯想要挣扎出一寸之地让自己能够顺畅的呼吸。刺客见此便放开双手,整个人扑到了陆壹的身上,他的双手开始扣住陆壹的双手同时双腿继续一个劲的用力。陆壹的身子骨的确是不错,两人这么纠缠,他竟然纹丝不动的站在原地。没有了之前的搏斗,两人现在开始了明明白白的比试力量了,四支手臂相互交缠,各自都是咬着牙,刺客显然是更累的,他毕竟腿部还得同时用力。 汗水开始沿着额头淌下,刺客的力气已经接近顶点了,接下去的每一刻都是一种煎熬,他甚至想要呐喊出来给自己加把劲,唯独就是不能放弃。与他相比,陆壹的状态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的脸已经憋红了,双臂的力量几乎也到了极限,但是他还有下半身,尤其是那一对颇有力量的腿。 陆壹顺势后仰,整个人带着刺客跌坐在地上,接着双腿翘起也缠绕上了刺客的脖子。于是非常有趣的一幕就出现了,两个男人双腿相互交缠在彼此的脖子上;两人的手臂相互用着力在对抗着。僵持了一阵子,两人的脸都变红了,当然陆壹的脸已经开始变得紫色。 刺客已经感觉到自己的呼出的气多,吸进去的气少了,全身的力气已经被人从身上一点点抽出去了,于是他的双腿渐渐放松,陆壹得到了喘气的机会。接着这一契机,陆壹的双臂发动了更大的力气掰过了刺客的双臂朝着刺客的身边靠过去。 刺客真的是将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可是面对着身量超过自己的陆壹,在力量这一项比拼上他着实是处于下风了。但是这不是普通的比拼,这是涉及生死的比拼,一旦输了,丢失的不仅仅是荣誉还有生命。 理儿是这么个理儿,现实究竟是残酷的,刺客的力气已经接济不上了而且是越来越没有力气了,眼看着陆壹的手越来越靠近自己,他发现自己看见的一切开始变得红了,周遭的一切包括陆壹的脸也带着点红色了。刺客不知道的是自己的眼睛开始充血了,在陆壹看来刺客也该下黄泉去了。 刺客的脑子开始变得模糊起来,他能记得的便是自己此行的使命,很多别的事儿已经记不清了,同样还知道的便是自己快要死了,死在这个自己要刺杀的人的手里。不甘心啊!不但是丢了命,同时还没能完成任务!必须坚持啊,外头的行动还没有结束呢,自己绝对不可以在这个时候就此败了! 刺客的双臂一松,陆壹没有防备直接撞到了刺客的身上,没等陆壹反应过来,刺客的双手绕过陆壹的后背掐住了他的后脖子,现在可就是双手双脚同时用力了,双腿重新绞上陆壹的脖子,同时双手一同掐着。正是由于刺客的这一个姿势是的陆壹抬不起头来,他只能被压着,还没能多喘几口气呢,这么快又重新被扼住了喉咙。 这下轮到陆壹的眼睛充血了,而且程度比刺客更加的眼中,原本的灰黑色瞳孔变得红彤彤一片,鲜艳欲血。啊!刺客忍不住了,他最终狠狠的呐喊一声,这声音足够的粗犷豪迈,在给了外头袍泽信号的同时也给了自己最后的力量,他四肢同时用力之后,猝然间一滴一滴的鲜血滴在刺客的胸前,然后他自己也人事不省了。 第三百一十章 怅然若失 - 观云 - 不留无伤 洪州城内的战斗持续了两个时辰,那些跟着陆壹回来的圪末军人完全没有料到自己的这座城池已经大换血了,那些身穿同样战服的人可不是自己的袍泽而是自己的敌人。 当赤尾军将士们举起兵刃砍向这些莫名其妙的圪末军人时候,他们几乎都没能及时回过神来。一早上就被主将召集起来然后朝着真岘城奔驰,到了城内绕了半圈没有怎么动手又被主将带着往回跑,这过程中他们几乎没有喘过一口气,这好不容易回到自己的营地了,怎么袍泽倒是朝着自己动手了? 在付出一些血的代价之后,圪末军人们终于是发现问题的端倪了,这些身穿同样战服的人可不是自己的袍泽,而是一群陌生人,他们的目的非常明显就是杀死自己。 圪末军虽然说是主场作战,但是困于一天的来回奔波和反应不及时,在开始的一段时间付出了惨痛的代价。随后的战斗圪末军的战斗力开始逐渐的发挥出来,可惜他们面对的可不仅仅是乔装的这一些敌人,更多的敌人藏身在暗处采取了偷袭的手段给他们造成了极大的打击。 三万五千名圪末军战士们直接被打懵了,他们豁然的发现自己身边的所有人都是敌人,那些身穿同款战服的人是敌人、那些身穿百姓衣服的人也是敌人、那些从暗处探出头来的是敌人、那些见到自己就跑的还是敌人,他们已经分不清是敌是友了,甚至有的人见到任何人都不管不顾的挥起屠刀了。 圪末军从内部破溃了,秩序混乱、敌我不分、没有任何的战阵,这可就是赤尾军发挥威力的时候了。何云柯带着手下人开始了针对圪末军的屠杀,用屠杀这个词有些残忍,但是一想到这些敌人对自己国人的所作所为,何云柯的心里还是宽慰了一些。 从正午时分开始的城内战斗持续到了日暮时分,战斗便已经接近尾声,两万赤尾军对阵三万五千的圪末军,最后取得了完胜,三万五千人困在城内无处可逃,最后不是战死就是被俘。 公孙克身穿一身带血的铠甲冲进了府邸,他目前最关心的便是安贺的安危。从一开始谋划这一场伏击战的时候,一个关键点便是针对陆壹,他们设下了陷阱引诱陆壹一步步进入圈套,可是最为要紧的一环同时也是最后一环便是陆壹在进入府邸之后的处置。 安贺主动站出来承担起这一项任务,一旦陆壹按照预计的进入包围圈,安贺便需要一对一面对他。公孙克对于陆壹的了解不多,不清楚此人的用兵手段,也不太清楚他的战斗能力,对于他的了解全是来自于萧云祈,若不是萧云祈费尽唇舌说服了他们,他是绝对不会如此冒险的。 “安贺,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公孙克一直都在府邸之外指挥战斗,他已经听见了从府邸内传出的喊叫声,他也料到了这一场单人战斗不会很容易的,可惜他肩负着全军的指挥任务,不能随意离开。战斗一结束,他便立刻朝着府邸奔跑,越是奔跑心跳越是加速,对于安贺的安危越是揪心。 没有哨声,没有哨声!这是公孙克和安贺约定的信号,安贺一旦完成了对陆壹的绝杀他便会吹响哨子通知公孙克,可是直到现在公孙克都没有听见哨声。 这座洪州城的刺史官邸并不算宽大,公孙克寻找起来也不算特别的费力,就是在这座官邸内他们收拾了洪州刺史全家的尸体,那时将士们都是带着可悲可恨的情绪,公孙克不想在同样的地方见证同样的悲剧了。 找到了!就在书房的侧厢房内,公孙克见到了两人纠缠在一起的人。他们俩的姿势真的是太奇怪了,腿和腿交叉在一起,手臂和手臂互相纠缠,一个人的头还埋在另一个人的胸口处,就像是一对至死都不愿意分开的恋人一般死死抱住了对方。 公孙克的心跳的非常的快,快的身子都开始随着抖动起来,随着脚步不断靠近,他已经能够看清楚仰面躺着的人了,这一张脸真的是再熟悉不过了。多少年了,两人一直相互搭档,经历过不少的战斗,两人配合默契,别说是脸了,那身段只要是公孙克看一眼就知道是安贺。 当一滴一滴水滴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公孙克都不知道这究竟是泪水还是汗水,还是两者皆有,他只想着尽力将两人分开。这两人纠缠得太猛了,公孙克一个军人靠着自己一个人的力量竟然都难以彻底将他们分开,这两人的手脚都已经开始变得僵硬。 公孙克费尽力气总算是将安贺上半身脱开来,他触摸着安贺已经冰凉的脸颊,泪水终于是成串成串的落下。多少回了,他们在沙场上见过多少的生生死死,自己也死里逃生很多回了,之前他们俩都是最后的幸存者,可是这一次好运没有降临到安贺的头上。 啊!公孙克发泄自己情绪的途径只剩下呼喊了,他抱住安贺的身子哭得涕泪横流。后悔,无尽的后悔,就在这场行动开始之前两人还因为萧云祈是否杀害了沈将军一事而分歧严重,自己甚至凭借着自己更高一级的军衔褫夺了安贺的都尉的身份,这是他们最后一次面对面的谈话,真的只能是最后一次了。 就在安贺自告奋勇要独自面对陆壹的时候,公孙克不是没有想过拒绝,但是碍于面子,对的,就是那不值一文但是人人都放不下的该死的面子,为了面子,太多的人都失去了宝贵的人和物,有些失去之后便是一辈子的遗憾,公孙克就是如此。面对安贺领命而去的背影,他最后还是没有说出那一句“小心点”,如今怎样都无法挽回了。 “安贺,是我错了!是我错了!你就不能听我一句对你的抱歉么?我这一辈子都是强横的个性,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一直以来都是你迁就我,我从来就没有替你考虑过!安贺,你是不是故意的,是不是要用这样的方式来报复我对你的不信任?安贺!” 公孙克只不过是一名指挥使,他没有起死回生的能力,他看着那具未能完全分开的陆壹的尸体,他知道安贺最后还是完成了任务,就像过去的那些年一样,只要是他承担的任务就没有失手过,到死了都是如此。 到了如今,很多事不用再有人来解释,公孙克也明白了萧云祈的用心,也明白了安贺的良苦用心,一直以来反而是自己成为了那个收复失地的障碍。 “好在有你,我才没有犯下大错,可惜以后我身边再也没有你了,以后我只能自己走了。”公孙克豁然站起来,拼了死命将两人的尸体彻底的分开。当公孙克站起身的时候,一阵振奋的号角声开始在洪州城内响彻,他仰头从府邸的四角天井望出去,他已经望见了洪州城重新回到大梁手中之后城内百姓的欢欣鼓舞以及赤尾军圆满完成任务的舒心坦然。 何云柯骑在马背上看着手下将士爬上城头将原先的下唐国旗彻底扯下,换上原本就属于这块土地的大梁旗帜,他嘴角总算是完全的露出笑容。这座离开母国几个月的城池总算是回到了自己人的手中,这是一项不小的军功,何云柯明白这是所有将士们的荣誉,更加是萧云祈的功劳,何云柯对于萧云祈的谋略通过这一回算是心服口服了。 可是心底还有一丝丝的隐隐痛,何云柯知道这是因为袁尧,很多事都已经真相大白了,可是袁尧究竟为何会有那样的举动,如今他人在哪里,何云柯明白自己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前路漫漫,混沌不清的时候需要有人提灯指明,这个人不用说就是萧云祈了。 第三百十一章 白首少颜 - 观云 - 不留无伤 巫矻获轻轻将战报递给自己对面坐的人,金重吾接过简单的浏览了一遍,眉头立刻皱起来了。 “义父?” 巫矻获摆摆手将一壶清茶给金重吾沏,将他面前的茶盏完全斟满,说道:“这是梁朝的佛印,甘甜清冽,最是回味无穷,咱们也学着梁朝人风雅一回。” 金重吾完全没有巫矻获这般的情趣,但是义父的话也不能不听,于是只好举起茶盏将茶水一饮而尽,喝得是这般的爽快干脆。这下巫矻获笑了,带着点责备的语气说道:“你啊,还是改不了西凉的风格。” “我毕竟是西凉人,何必要改?从来都不仰慕什么梁朝风物,扭捏作态不习惯!” “是么?那么那名梁朝校尉你为何最终还是放走了?” 巫矻获的轻轻一问,金重吾原本干云的豪气顿时泄了一半。记得当初自己是编了一个借口给搪塞过去了,怎么最后还是被义父给抓到小辫子了?金重吾上阵杀敌向来不眨眼,但是在巫矻获的面前依旧只是一个孩子,尤其是被拆穿之后更加是带上了窘迫。 “英雄惜英雄这不是古往今来都会有的感受么?不过这种感受同时出现在两个人之间是极为难得的,你是觉得和他意气相投了,这个人你放走也好杀了也罢,战局都将朝着既定的目标前进,任凭是谁都改变不了的。”巫矻获收拢了神色直接将这个话题转移开去,“现在咱们该说说这洪州城的事儿。” “义父,那......”金重吾松出一口气来,好在没有提起那个奇怪的人,不然金重吾是真的没办法回答了。 “陆壹这个人便是头脑简单却有着极强的功利心,会做出这般的举动我倒是一点都不意外。洪州城不过是一座小城池而已,就算是丢失了,我不担心,同时也不会影响大局。” “义父,一旦赤尾军同玄甲军合兵一处,他们占据着三座城池,实力便会加强了,届时我们想要彻底消灭他们可就难了。” “这个问题就交给西凉吧,当然还有梁朝,他们可是忙着内斗呢。对了,萧云祈手下的军队可不是原来的玄甲军了,他们如今已经有了新的军队番号了。” “靖义军?改个名字之后战斗力却是是有所提升了,看来咱们这军队也得改改名了!”则罗勒戎讽刺了一句,在他的脚下站着的可是西凉全国的官员,包括了皇室成员、文臣武将,还有那原先是见不得光的杀手组织。 如此的安排,大臣们虽然有些意见,不过碍于这位单于的凌厉手段,大多数人都不敢随意开口。可是那些皇室成员可就不同了,九王之中的折兰王呼延恨便是第一个站出来说话的人。 “单于,朝堂议事本该是在君臣之间的,至于那些暗中行事的人还是请单于令他们回到自己应该在的地方。” 呼延恨生的面容俊秀、唇红肤白、月白风清,不同于一般的西凉大臣们穿着朝服,而是一直身穿一身红火色长袍,扎着一条黑金玉带,更是将他的脸色衬托得白若羊脂。一头雪白的长发错落有致的梳理着,可是面容却是不过二十的年纪,这突兀的搭配就这么展现在呼延恨的身上,旁人看了倒是不觉得别扭。 西凉九王之中除了则罗伦末就属呼延恨身份最高贵,全朝廷谁不知道呼延恨是前朝后族最为杰出的人才,乃是前朝皇后的亲弟弟,按照辈分来说则罗勒戎还得喊呼延恨一声舅舅了。只是这位舅舅看着同侄子差不多年纪,除了那一头雪白的头发。 “皇舅啊,逆鳞长久之前便是我们西凉的一支暗中的力量,他们做出的贡献也是不亚于各位在场的大臣的。今日让他们来到朝堂之上,为的就是共商国是,说起来他们的事儿做的看着更让人放心一些。”则罗勒戎说话算是客气了,换做是别人的话,只怕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西凉九王之中浑邪王和休屠王都已经战死,眼下骨都王兵败下狱,剩下的六王之中可不就是属这位折兰王说话最有份量了。 “回禀王爷!”一直默默站在角落的皇甫幽开口了,“骨都王曾经提到梁朝廷同我们已经达成了联手吞灭夜苍城的计划,为此逆鳞特意派出了穆勒姐妹暗中相助,不仅救回了骨都王还连带着带回了下唐六部之一的青怨部主晏童。” “哦?这么说来,你们倒是居功至伟了?数万的军队再次折在了夜苍城,接连两位王爷都败在了萧云祈的手下,你们逆鳞这般的有能耐为何不早些将此人了结了?” “王爷,西凉图谋的是这天下,并不在于一人的生死,杀了萧云祈不是很难的事儿,但是杀了他对我们目前来说并没有多大的好处。这天下形势越是乱,对于咱们越是有利。” 皇甫幽说话非常的恭敬,一直都是弯着腰,都没有抬头去看呼延恨一眼。呼延恨抽出了一把折扇,哗啦一声摊开来,慢悠悠的开始扇起来,这冬日里的这般举动着实是极为另类。 “单于,骨都王是贪功冒进了,不过念在他毕竟是九王之一同时也为西凉建立过不小的功勋,还请单于能小惩大诫,给骨都王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皇舅说的是,本来也打算给赤术瞳一个教训,这几万的大军毕竟是不能白白折了的。皇甫大人说的也是事实,若不是没有逆鳞的人暗中相助,赤术瞳的命可就交待在夜苍城了。对了,那名下唐的部主可是要好好审问啊!”则罗勒戎最后这句话是说给皇甫幽听的。 晏童被穆勒赤纱带回之后便囚禁在逆鳞的私下牢房内,这本就是让九王不满意的,没曾想则罗勒戎竟然还当着所有人的面要求皇甫幽仔细审问晏童,这根本就是公然的告诉所有人单于对于这件事处置的赞同。 墟缇王金城青行想要反驳却被呼延恨给拦住了,要说近一年来取得了最大战功的人可就是金城青行了,他可是带兵将一半的东胡故地给纳入了西凉版图。呼延恨不过是看了金城青行一眼,后者便也乖乖的后退了。 “臣遵旨!”皇甫幽乖乖的退回到了角落里。 “下唐的实力是大大增强了,原先三国之间的平衡被打破对于我们西凉不是一件好事。这一战我们是损失不少,好在下唐也没有捞到任何的好处,洪州城的陷落对于他们来说更为危险。”则罗勒戎看向了呼延恨说道:“皇舅啊,之后的路还是需要您多多提点啊!” 呼延恨稳稳的收回了折扇,恭敬的施了一礼,然后说道:“西凉是单于的西凉,我们这些做臣子的便是帮助单于开疆拓土。九王一直都听命于单于,只要是单于需要,九王便全力以赴,何况我们还要替浑邪王和休屠王报仇。” 则罗勒戎对于呼延恨的表现颇为满意,这一次朝会结束的也算是和气,没有了往日的争论。说起来,自从则罗伦末战死之后,则罗勒戎的耳根子的确是清净了不少,一想到这里他不禁再次投向了呼延恨一眼。 朝会结束之后,呼延恨破例被留在了宫中。则罗勒戎同他共同用了午膳,接着便命贴身内侍且运带着他进入了后宫。且运带着呼延恨一路婉转前行,最终来到一间偏殿门前。 且运恭敬的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呼延恨在推门而入的那一刹那脸上便露出了惊喜的神色,原本一直清冷的神情转眼间就变得贪婪。且运笑着识相的退出并关上了殿门,在光影流转之间,那些跟随在且运身后的内侍偷看了一眼,他们仿佛能看见偏殿内似乎是吊着一些人,这些年貌似都是少年。 第三百十二章 前尘翻过 - 观云 - 不留无伤 也不知道是第几次了,洛伽山的军冢谷内又增添了新的坟茔,这让军冢谷又向两边以及上方延伸出去不少。这一次安葬在这里的除了靖义军的牺牲将士之外还有赤尾军的牺牲将士,没错,这一次的下葬仪式是两军同时举办的。 萧云祈站在雪地之中,亲自将沈咏年的棺椁放入墓中,并朝着墓碑三鞠躬。“沈将军,不论是生时还是死后,我都称呼你为沈将军,这是我们军人之间的约定。大梁再次面对生死存亡的关头,正是需要我们这些人挺身而出,你为我们都做了榜样!” 萧云祈将沈咏年生前穿的铠甲庄重的放在墓前并行了军礼。“你大可放心,赤尾军的番号永远都在,左衔卫和右武卫的将士们便是我萧云祈的兄弟!” 宣韶宁站在队伍之中,偷看了一眼距离军冢谷不算太远的那一片竹林,不过是两天的时间,那里战斗的痕迹清晰犹在,只不过曾经在竹林里的活生生的人已经变成了眼前一座座坟茔。今日下葬的人中,很多人宣韶宁都叫不上名字,而且他们的牺牲也不会有多少人知道,但是萧云祈还是命人将阵亡将士的名字一一誊录下来。 在这些人之中,宣韶宁也有认识的,例如安贺,这个比自己年长一些的赤尾军都尉曾经一起在收复鄞州的时候并肩作战、在化解两军之间矛盾的时候起到过举足轻重的作用,但是宣韶宁记住的还有安贺那乐观的心态、为兄弟至死不渝的情分。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在人群中开始寻找公孙克。 当安贺的棺椁被抬入墓地的时候,公孙克应该是所有人之中情绪最低落的一个。自己一生最好的兄弟,自己对他怀着愧疚却再无机会偿还,公孙克反复告诫自己千万不要流泪,尤其是在这种场合,但是泪水就是这么不争气。这是他一辈子记事以来第三次流泪,三次为的都是同一个人。 雪又下大了,两日前的那一场大雪之后便暂时的晴朗了一天的时间,这会子又开始飘落鹅毛般的雪花。宣韶宁觉得很应景,这是上天也在为这些保家卫国的将士们送行,老天悯人啊,宣韶宁的心不由得热烈起来。 这一次两军的分头战斗取得了既定的战果,西凉骑兵全军覆没,再一次狠狠杀了西凉的锐气,使得他们对于漠北这块土地只能是更加的畏惧;下唐军也付出了代价,主帅战死,赤尾军收复了洪州城。其中最重要的便是两军的和解,为了沈咏年原先剑拔弩张的紧张态势终于是在真相得以明了之后得到了缓解,何云柯同公孙克更是能够主动提议加入靖义军,使得全军的战斗力得到了进一步提升。 萧云祈没有任何的客套话,当场就表示了赞同,并且为了尊重沈咏年,赤尾军的番号依旧保留。如此一来,听命于萧云祈的军队数量就达到了七万人,下属共有八卫,他们的领地得到了扩张,从夜苍城一直延伸到了洪州城。 大雪覆英冢,等到全部阵亡将士悉数入土为安之后,雪势也到达了顶峰,洋洋洒洒的雪花如同硕大的纸片一般从空中落下,将地面上的一切都覆盖,将那些明媚阴暗、喜怒哀乐统统覆盖在雪白之下。暂时的美景让人误以为这便是和平了,但是当开春之后,积雪化掉,那些原本的丑陋和血腥又会重新展现在众人的面前,不过前提是这些人还能活到开春化雪的那一天。 宣韶宁也许是料想到了雪化的那一天,但是此刻他的脑子里浮现出来的却是京城天福寺的姻缘桥。记得在去天福寺的前一天也是这么大的雪,当自己抵达姻缘桥的时候整座桥也是被覆着一层雪白的毯子。都说姻缘桥是有灵性的,只要是爱着的两人能牵到同一根红绳,他们便能在一起。 哼,宣韶宁有些讽刺又有些无奈的笑了笑,这传闻毕竟是当不得真的啊。自己和她最终不过是相识一场,曾经的曾经不过成为一段回忆,或许,错过也是一种美吧?又或许,柯冉会对她很好吧....... 面对着一整面的山坳都快要被这些军人的坟茔填满了,没有人能开心,原先还站在自己身边笑着脸的袍泽在不久之后便会化成一抔黄土,或许有一日自己也会步上他们的后尘。不过,就算是这样,那又如何?马革裹尸还不就是军人承担得起的荣耀么?青山埋忠骨不就是军人该有的归宿么? 当大部队回城的时候,宣韶宁可以落在了队伍的后头,既然来了这军冢谷自然是要去探望自己的兄弟的。宣韶宁踩上雪地,又一次来到了宋觅的墓前,他已经不记得这是自己第几次来了,能确定的便是每一次来都能够卸下心里的一部分重担。 这一次宣韶宁留了一个心眼,他先是检查了坟茔周围是否留有脚印,这大雪天里,留下脚印容易,脚印被覆盖也很容易。绕着坟茔找了一圈,这一回算是干干净净,不过之前发现的那个脚印始终在宣韶宁的心头,从未忘却。 “宋大哥,转眼又是一年,你离开我们也有四年了”说到这里,宣韶宁看了看更远处的那些兄弟的坟茔,不禁悲从中来“宋大哥,我欠你的、欠兄弟们的这一辈子我是没法偿还了,若是还有来世......”怎么会有来世呢?谁又知道自己还会不会有来世?来世会不会还是一个人呢? 想到这里,宣韶宁自嘲的笑笑,那一边埋葬着曹铁、曹嗣锟、擎苍、雷鹏、谢义、孟克保,这些人的每一张都深深烙印在宣韶宁的脑子里,他们是他的真兄弟。想到这里,不由得想起了不知道是否还活着的、已经失踪了半年多了的谢羽和邢岗。当初四人一同暗中前往京城,自己和萧云祈落入了圈套,从此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他们两人,他们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若是他们之前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和踪迹暂时没有透露出任何的消息宣韶宁还是可以理解的,可眼看着时间过去了这么久,同时漠北这边的战况一定会传到京城乃至是大梁国内的,他们应该找回到漠北来啊。 “谢羽、邢岗,你们俩究竟是发生什么事儿了?你们若是还活着就回来夜苍城啊,当初的十人我就只剩下你们俩了,不要再让我内疚一辈子了.......” 宣韶宁抚摸着宋觅的墓碑,擦去上面的积雪,自己进入军营之后交情最深的这些人接连离开了,就剩他俩了,绝对不能这么无声无息的过去,必须要找到他们的消息。 宣韶宁给宋觅的墓鞠躬之后回转身来见到山脚下站着一个人,确切的说是一个女人。女子一身的鹅黄外罩,亭亭玉立于雪地之中,有那么一刹那,宣韶宁出现了恍神,他一度以为站在雪地里的是云萱! 迈出的每一步都格外的小心,宣韶宁生怕自己动作太大了,云萱便会凭空消失了。可惜,不论他如何的努力,云萱终究还是消失了,或者说云萱从来都没有出现过,此刻站在宣韶宁面前的是胭脂。 “胭脂?你今天怎么穿的这样?” “军冢谷不是只能有白雪和黑土,他们长眠于此也需要一些色彩,他们没有白白死去,他们的英名都牢记在我们这些活着的人心中,他们是真英雄!所以我不打算一身素缟的出现在这里,我想要用更为鲜艳的颜色来装点军冢谷,我想他们泉下若知也会开心的。” 宣韶宁突然觉得胭脂不仅是善解人意而且颇有些与众不同的独特想法,更为重要的是他觉得胭脂这一身鹅黄竟然同云萱相比也没有逊色多少。 “时候不早了,不如一起回城吧?” 看着胭脂冻得有些通红的脸颊,宣韶宁心里一块柔软的地方终于被触碰到了,他展露了笑颜,他开始明白夫子曾说的“在意眼前人”这句话的意思,于是他用力点点头。 第三百十三章 心之分歧 - 观云 - 不留无伤 啪,瓷碗摔碎在地上,在瓷碗碎片的旁边有两个人,站着的是云萱,坐着的是言柯冉。云萱不过是愣愣的看了言柯冉几眼,随后便弯下腰去捡拾瓷碗的碎片,那些碎片的中间是一滩冒着热气的羹汤。眼见云萱如此,言柯冉站起身一把将她给拉扯起来。 “你是堂堂的大梁公主,这种事自然有下人来做!”言柯冉的声调大声而粗鲁,云萱就像是一只受伤的兔子惊恐的看着自己的夫君。 “我不仅是大梁的公主,我更是你的妻子,这本就是我做妻子的本分。” “云萱,发生了太多的事儿了,我心里很烦,我知道我对你的态度太粗暴了,但是我真的控制不住,我不是有意的.......” “不用解释,我自然是明白的。”云萱不打算再同言柯冉说下去了,她作势又要去捡拾瓷碗的碎片。言柯冉怒了,朝着门外的婢女喊道:“你们都是聋子么?还不赶紧进来收拾!” 婢女们吓得急忙低着头跑进来收拾残局,云萱说道:“你这些日子操心于国家大事,身子可不能不管,我再去给你做一些吃的吧。” “不用了!”言柯冉扶住云萱说道:“我还年轻,这些事我能应付的过来。你若是没事,就多陪陪母亲,先去吧。” 云萱无奈,带着一些不舍最终还是听从了言柯冉的话乖乖的离开了书房,她明白自己不过是一介女流,即便身为公主也是不能随意参与到朝政之事中的。 走在抄手回廊上,云萱抬眼朝着空中看去,竟然已经开始飘雪了?自己之前来的时候都没有发现呢。云萱倚靠着廊柱,伸出一只手掌想要去接住一片雪花,她在这个时候仿佛回到了小时候见到雪时那种兴奋的感觉开始重新回到身子里。 当清冷的雪花落在手掌中,云萱看着晶莹的雪花最后化作了一滩水,不由得想到了姻缘桥上的相遇,那是一场多么风花雪月的相遇!那时的自己真的是少女,少女的情怀、少女的心思,而站在对面的那个他则是青春年少、生机勃勃。两人明明握到了同一根红绳,为何他们最终却没能走到一起呢? “若是他,他不会拒绝我参与他的事儿吧?”云萱喃喃自语,随后苦笑一下,自己同他一起的过往真的是少得可怜,可是就是这么少得可怜的交集却已经让自己将一颗心完全托付了。云萱坚定的告诉自己,若是托付给了他,自己的这一生应该是不会后悔的。 “你若是在漠北,一定能欣赏到同一场大雪,就让这雪花代替我陪伴在你的身边吧。” 对于公主的心思,言柯冉不知道,带着些大男子主义的他是很难体察到女子的细腻心思的,同样的,言柯冉也是不屑于去体会女子的那些可有可无的小心思的,他要面对的可都是大事情。 今日朝会上,梁帝接到战报,玄甲军竟然更改了军队番号,改名为靖义军,而且还同赤尾军合作一方面击退了西凉军队的进攻,另一方面还消灭了下唐军队收复了洪州。言柯冉直到现在都记得自己在听到这封战时候惊讶的神情,他不是不想控制自己的情绪,只是他实在是控制不住。 这简直是匪夷所思的事情,赤术瞳当初的模样可是胸有成竹的,赤尾军明明是朝廷的军队,派他们去真岘城为的就是防患萧云祈和他的军队,怎么到头来反倒是合伙将敌人给灭了?赤术瞳也不知是死是活,当初自己瞒着梁帝私自同西凉做了约定,落到这个下场也不知道西凉会不会将自己的事儿告知梁帝,万一他们真的这么做了,那....... 言柯冉感觉自己的脑子就像是孙行者被戴上了金刚箍,头疼的紧。下朝之后回到府邸便将自己关在书房里思考对策,时间流逝了,可是主意还是一个也没有,恰巧云萱又进来捣乱了。她的絮絮叨叨和各种动作将言柯冉惹得愤懑异常,终于是忍不住将那一晚汤羹给打落在地,言柯冉在心底告诉自己这一切行为都不是故意的,自己还是爱着云萱的,不过是因为自己心情不好罢了。 “对的,一定是这样的。云萱这么识大体的人,一定会体会自己的苦心的!”言柯冉就是这么告诉自己的,然后便将云萱彻底从自己的脑子里给挤了出去,他重新开始思考对策。 说到这里,言柯冉是不得不佩服在智谋方面,自己的确不是沈千汲的对手。难不成这一回再次找他帮忙?可是此人心思百转、用心难测,之前是帮助过自己但是也坑害过自己,是敌是友都难说,这么贸然的将自己的秘密透露给他对自己可不是什么好事。 “老爷?”一名仆人小心翼翼的问候道。 “什么事?” 还好言柯冉这会儿情绪恢复了一些,没有之前的暴戾了,内侍这才敢说下去“澹台文沽将军求见。” 澹台文沽?他来找自己还真的是头一遭,这都什么时辰了,看来是有事儿来了,正好,那就会一会,说不定能找到自己困局的突破口。 “就说前厅有请!” 言柯冉特意更换了一件干净素雅的常服,重新整理了自己的发髻和面容,带着微微的笑容来到前厅接见澹台文沽。澹台文沽也已经换下铠甲,穿的一身翠绿长袍,发髻松松的束扎着,一副逍遥无事的模样。 “驸马爷!” “澹台将军!” 言柯冉将澹台文沽引导到了侧座上,让仆人即刻上茶,之后便等着澹台文沽开口。两人相视而笑,笑了一会儿,澹台文沽见言柯冉一直无话,摆出了一副不打算发问的架势。 “驸马爷,夙夜前来打扰了。这里也不是朝堂,我说话也就随意一些了,身为军人对于战局是最为敏感的,这不是听说了漠北的战局了,这就来找驸马也说道说道。”澹台文沽只能先妥协了,谁让人家是驸马而且是自己主动前来呢。 “这事我也知道的,赤尾军竟然背叛了朝廷还真的是超出了我的意外。但是话说回来,这些虽然是叛军,但是能将洪州城从下唐人手里抢回来也不失为一件好事,不知澹台将军如何认为呢?” “在我看来,国土不能回到朝廷的手中,那么都是一样的。到时候若是叛军的实力不断壮大,岂不是同样威胁到正统的朝廷么?驸马爷,这苗头可绝对不能不在意啊!” “澹台将军是有意要出兵么?若是能有这番心怀,我也是感激将军的,那明日在朝廷上,我便尽量谏言如何?” “哎,驸马爷真的是折煞我了!神杀突骑目前可是担任着戍卫京城的重任,我们离开之后若是京城出现什么意外,那可是我的罪责了!” 言柯冉冷笑一下,眼睛不再看澹台文沽,对于这个人,言柯冉越是深入了解越是没有交往的兴趣,也就是秉持着自己的身份才没有立时发作。 “驸马”澹台文沽没有在意言柯冉的情绪变化,“驸马一心为国,朝政自然是要勉力为之,但是驸马可不能少了军方的支持,只要是驸马有需要,神杀突骑一定全力以赴!” “澹台将军此言差矣,神杀突骑听命于皇上可不是我,我们一同都是为了大梁。” “驸马说的极是,都是我眼界太狭窄,不过神杀突骑全军上下的一颗心还是必须要让驸马知道的。驸马,西凉也好,下唐也罢,这些人都是我们大梁的敌人,他们谁都不可信的,能相信的只有自己的实力,当然还有皇上的信任。”澹台文沽说完便起身准备告辞“时辰不早,还来叨扰驸马,还请驸马见谅,不过我还是要说上一说,这刑部大牢里还关押着青山逆党呢!” 言柯冉做出了送客的姿势,陪着澹台文沽走了几步便停住了脚步,这些日子各种事都要他来处理,竟然将楚寒芊都给忘记了。澹台文沽走出驸马府邸回到自己的轿撵上,不禁感叹自己的这个三弟果然是料事如神,言柯冉的所有举动和心思都被澹台镰鼬猜中了,就是不知道他吩咐自己的最后这一句诛心的话是否能起到该有的作用。 第三百十四章 偏向山行 - 观云 - 不留无伤 当莫承枫带着宣韶宁走进这座所谓的“牢房”的时候,宣韶宁是真的体会到萧云祈的善待俘虏的做法了。这哪里是牢房,根本就是一间雅致的小屋,里头一应生活必需品是应有尽有的,而且还带着一座不大不小的院子,里头种植着不少的植物,最为惹眼的便是一株参天的帝樱,宣韶宁记得在豫王府内也有这么一株帝樱,的确是很符合萧云祈的风格。 在这座院落中的人看到来人豁然站起身,他红着脸盯着两人看,若不是看在他那严肃的神情上,大多数人都会认为此人对于来人抱着的是感激的心态。 “你们打算将我关在这里多久?你们是不是谎报了我已经战死的消息了?” 面对此人的质问,莫承枫倒是笑了,他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人说道:“澹台将军难得了,脑子这是开窍了!” 关在这座院子里的就是澹台秋安,他已经失去踪迹很久了,不过不是战死了,反而活得好好的,不仅伤口痊愈了,连日的休养让他看着气色着实不错。 “莫承枫你这条命还留着完全是我没有打算动手,不然.......” “不然如何?”莫承枫看着澹台秋安,脸上的笑容一点都没有隐退,站在他身后的宣韶宁微微露出手中的钧乌。澹台秋安若是敢动手,宣韶宁的剑可就直接刺穿他的胸膛,这后果澹台秋安可是得仔细掂量掂量。 比起自己的兄弟来,澹台秋安在脑子上真的是差得远了,面对两人的威胁,他一时间真的是想不出任何的对策,徒剩下干瞪眼。能如何呢?这里可是夜苍城,这些人若是想杀自己根本都不用他们亲自动手,外头的那些守卫冲进来一人一刀,澹台秋安就直接成为肉泥了。 “说起关于你的消息,你们的兄弟们早就收到了你的死讯了,不过这事儿可不是我们做的。我们靖义军敢做都敢承认,我们呈递给京城的战报都是如实描述的,所以你自己去想想究竟是谁在从中作梗。” 莫承枫说话还是不够爽快,说到一半却不交待个清楚,澹台秋安是老大不是滋味。让他自己去想,这不是太为难他了么?上打战澹台秋安是没在怕的,可是这动脑子真的不是他的强项。 “是汉子的就别拐弯抹角,究竟是谁做的,你就直说!不说我就认为是你们捣的鬼!” 莫承枫倒是有些尴尬了,他做事从来都是留点余地的,话也不说满,为的都是彼此的退路,这碰到了澹台秋安倒是真的是他的死穴了。 “指名道姓的事儿我不愿意干,你们神杀突骑同我们不过是利益的不同,但是你们在京城中的地位和权力究竟会成为何人的绊脚石,这事儿你想不清楚没关系,你的兄弟一定能明白的。” “可是我人都被你们囚禁在这里,他们怎么能说给我听!” 这下子宣韶宁都忍不住叹气了,莫承枫的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澹台秋安竟然还不明白。自己同莫承枫此行就是为了放走澹台秋安而来,可是看着这家伙脑子,宣韶宁对于接下去的任务没有一点乐观。 “我们今天来为的就是让你回京城的。”莫承枫都不想再看澹台秋安的满脸的惊喜,“四军的责任就是戍卫家国,我们本就是袍泽,相互战斗不过是因为有人篡夺皇位还想着要名正言顺。” “哦,我说呢!原来你们是来当说客的!萧云祈根本就是朝廷的叛徒,他竟然做出了弑父杀兄的恶行,皇上就是要让天下人看看此等人渣的下场!” 澹台秋安扯着嗓子嘶吼着,宣韶宁不住地摇头。莫承枫也不打算去解释了,这件事根本就是一个死结,不论双方如何的辩论,最后依旧要靠实力说话,这乱世中谁是强者谁便是正理。 “将军没有做出这样的事儿,不然就凭你的身份同皇家相比那是差得远了,这会儿估计已经是埋在土里烂的只剩下骨头了。”莫承枫嘲讽一句转回正题“你只有活着回到京城才能打破那一切的谣言,是时候了。” 澹台秋安的喜悦直接就写在了他的脸上,但是宣韶宁忧心忡忡了。就在昨日他同萧云祈等人一同谋划了一场计划,这是一场有些复杂但是自己必须参与的计划,因为楚寒芊牵扯其中。 昨日从京城传来消息作为青山逆党的楚寒芊将被公开处决,师巩正渊在第一时间就提出了这是一个陷阱,将消息扩散出来为的就是引诱他们进入圈套。宣韶宁同样明白这个陷阱,可是楚寒芊是自己的师姐同时还是自己的授业恩师,书院已经不在了,夫子也不在了,曾经的同窗们也是各分东西,他实在是不愿意再失去一个人了。 “我去吧!” 众人颇为意外,但是最意外的还是师巩正渊,他看着这个一直站在自己身边的女子,他之前只是知道她的美貌却从来都忽略了她的勇气。 戚婉彤说道:“当初叶凯师兄被问斩的时候,我同寒芊师姐都在现场,那是一种怎么样的体会,也许就如同你们在战场上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袍泽死在敌人的刀枪之下自己却无能为力。寒芊师姐虽然从来没有承认,但是她的内心对于叶凯师兄的感情是深刻而确定的,这就是为什么后来她主动提议成为冷月斋最出色的舞姬吸引高官显贵的注意,她便是要报仇。” “你已经是全国通缉的人犯了,你一旦回到京城很快就会被人认出来的。到了那个时候,楚寒芊没有救出来,你倒把自己给搭进去了。”萧云祈直接否决了戚婉彤的提议,他的提议得到了全部人的赞同,毕竟戚婉彤的美貌就在眼巴前摆着。 “还是我去吧。”宣韶宁站出来了,“虽然我也曾下狱,但是当初所有人都将注意力放在了将军的身上,于是就忽略了我,他们一定想不到我还能有勇气重回京城的。寒芊师姐也是我的师姐,这事儿我责无旁贷。” “照你这么说,我、可心、正渊、绯颜都和你一样了!”段朗不赞成宣韶宁的主动冒险,“你就算是要去至少也带上个人,例如我。” “今日在场的都是青山书院的人,我有话也就直说了。”一直没有发言的张涵山说话了“你们都已经明白这是朝廷公开的陷阱,但是你们都打算自投罗网,难道一个人的命真的比一群人的命更宝贵么?” “张将军,你也是青山书院出身的,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寒芊师姐也是......”段朗说道这里噎住了,他忽然想起来自己虽然迟迟才知道张涵山也是青山书院的弟子,但是他一直都没有了解过张涵山究竟是哪一届的弟子。 宣韶宁敏感的察觉到了张涵山的神态,他心底的疑惑也立刻从心湖底下浮上来,接下来张涵山怎么表态可是至关重要了。 “也是什么?”张涵山反而反问段朗,段朗大大咧咧的直说“就是张将军是哪一届青山弟子啊?虽然我必须要称呼你为师兄,但是你和寒芊师姐之间是.......” “我是她的师兄。”张涵山就这么轻描淡写的带过了,他的眼神朝着宣韶宁瞥了一下,就在那一刹那的接触间,宣韶宁的脸立刻滚烫起来。真奇怪,自己又没有做亏心事,怎么担心的人反而是自己? “这一个陷阱我们还真的得去闯一闯。”萧云祈突然发话,他拍了拍宣韶宁的肩膀“我一直都特别欣赏你敢于出头的勇气和魄力,这一回同样没有让我失望,这一次还是你去吧。” “末将遵命!”宣韶宁郑重的应承下来。 凌绯颜急忙说道:“将军,段朗说的也是有道理的,既然人家是设下了陷阱,那么我们也得做足了准备,韶宁一个人去太过危险 了,不如就让我一起!” “这一次必须是宣都尉去,至于什么人一起,这决定权都在他的手里!” 萧云祈的这一个表态惊得段朗脱口而出“为何非要韶宁去呢?” “因为带来这个消息的人是谢义!” 宣韶宁甩甩头将自己从回忆中拉回现实,他看着澹台秋安,这个拖油瓶加倒霉鬼,若是一起带着上路可不是麻烦不断了。好在他在心底里已经盘算好了这一路的安排,不过对于莫承枫在后来提出的必须要带上澹台秋安这一个决定他还是不理解。 “澹台将军,我们将在明日启程护送你回京。” “笑话!护送,你们怕是打算押送我吧!” “若是澹台将军认为我们依旧有害你的心思,那么就自己上路吧,我们也就不送了。” “那正好!” 澹台秋安是非常满意的,可是宣韶宁诧异了,他看着莫承枫,后者也正笑着看着自己。这算是英雄所见略同么?还是说自己又碰上了一个能读懂人心的人? 第三百十五章 情投意合 - 观云 - 不留无伤 “韶宁,你真的确定我们不用跟着么?”段朗有些担心的问道,他对于萧云祈竟然释放澹台秋安这举动很是不理解。“这人可是带兵来剿灭我们的,等他回去重新执掌军队不是卷土重来?” “将军做出这样的决定肯定是有他的道理的,我们忙着赶路,你也安静一些啊!”说话是胭脂,没错,就是胭脂,如今的胭脂已经将宣韶宁当做自己的夫君了,不论是宣韶宁去哪儿她都不离不弃的跟着,谁劝都没有用,当然也包括宣韶宁本人。 “胭脂啊,你又不会武艺,你跟着我们着实帮助不大啊。”段朗成功的将胭脂惹怒了,她等着桃花眼“我没有用?你受伤了可别找我医治!” 宣韶宁只好前来解围道:“好啦胭脂,段朗就是这个人,他没有坏心眼的,这你知道的。” 果然宣韶宁一说话,胭脂立刻从泼妇变成了闺秀,收拢神色温言软语的说道:“这个我自然是知道的,我最担心的还是你,这京城是那般的危险,我可不愿意一个人在漠北等着消息。” “所以你现在不是跟着了么?京城就算是再危险,有你在我也踏实很多了,你便是我的幸运星。” 哎哟,胭脂的脸彻底红到了脖子根,她是万万没有料到宣韶宁竟然也能说出这种情话啊,这简直是百年难遇的。胭脂直接愣怔在当地,除了害臊再也没有别的动作了。 段朗找到机会了,他打趣道:“哟,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啊?咱么天天都在一起的,我怎么不知道你们俩竟然在一起了?你们这保密工作做得不错啊!韶宁,该不会是胭脂主动追求的你吧?” 胭脂没来得及完全收拢害羞脸上已经开始出现厌恶的表情了,“你也挺可怜的,年纪轻轻的眼睛就瞎了!” “胭脂的好我也是这么晚才知道,我年纪也不小了,是该有一个家庭了,我觉得胭脂就合适。” 胭脂扭头到了宣韶宁这边立刻回复了扭捏的样子,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同刚才怼段朗简直是云泥之别。 “你们俩倒是会挑时间,这个时候公布你们的关系,在场的也就我们两人!”段朗心底里是祝福的,但是嘴上依旧不肯轻饶他们。 “还不是因为你,不然我们一定会选一个正式的场合公布的!”胭脂白了段朗一眼,然后开始看向已经走在前头的沈铭,他一直在埋头赶路,一点都没有受到身后这三人的影响。胭脂知道他们之间的对话沈铭不会没有听见,她对于他多出了一分警惕,记得姐姐已经警告过她千万要注意几个人其中就包括沈铭。 宣韶宁策马跟上,对沈铭说道:“沈师兄,澹台秋安只要活着回到京城就没有我们的事儿了。” “真的是么?”沈铭说了一句,“他会有用处的,将军让他回去可不会这么简单的。” 没等宣韶宁开口问,沈铭已经策马开始奔跑了,从漠北到京城这一段路可不算短,他们得抓紧时间。澹台秋安已经远远的甩开他们了,都是带着任务的人,这一路可不能随意的说笑。 临近年关,整个大梁都要进入最后的新年庆祝时候了,只不过这一年同往年是大大不同了。不仅是皇帝换了,连国土都分裂了,一半的国土已经在下唐的控制之下,这些土地上的百姓们又该如何度过这新的一年呢? 从漠北前往京城的路已经不是之前的那般通畅了,这一路上要经过的几个州是下唐的领土,他们自然在沿路上设置了关卡,对于任何经过的人都要盘查。宣韶宁一行四人将自己打扮成为了漠北的牧人,随身带着不少的皮子,面对盘查便自称是趁着年关进入京城去贩卖皮子的。这一套说辞倒是挺管用的,一路上倒是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原本已经失去了踪迹的澹台秋安倒是在关卡处让宣韶宁一行人给遇上了。原因么,估计很多人都能猜到了,澹台秋安给不出一个合理的身份解释,他即便想要隐藏自己的身份,但是脑子不过用,说起谎话来真的是破绽百出。 沈铭上前一步扯过澹台秋安就是一巴掌,这一巴掌扇得澹台秋安自己都懵了。沈铭随后将一袋子银两递给了盘查守将,好声好气的说道:“这是我的傻子弟弟,他也是漠北的牧人,我们本想着去京城贩些皮子,赚点钱就回来的,哪知道这个傻子非要跟着我们一起,多有叨扰,还请官爷高抬贵手。” 澹台秋安还想还嘴一见到沈铭身后的三人虎视眈眈的对着自己瞬间也就没有了底气,况且自己要是暴露了身份也是没有任何的好处。澹台秋安不情不愿的歪过头去,沈铭指了指澹台秋安再朝着守将笑笑。拿人的手软,守将掂掂钱袋颇为满意,便做了放行的手势,于是乎,接下去的一段路,五人便成了同路人。 要说智谋不如他们澹台秋安还是敢于承认的,但是要说真的动手起来,他可是没有把握了,一对四胜算也算是很低了。尤其是沈铭,他那冷峻的模样,加上藏在皮子里的一柄长剑,澹台秋安还是强迫自己忍气吞声。 就这么走了一路,五个人倒也相安无事,几天之后总算是安全的抵达了京城,这座大梁的皇城。到了自己的脚下了,澹台秋安可就是嚣张起来了,他不再需要忍受这些人了,脱下那件丑陋又带着动物皮毛特有臭味的皮子,仰起头就打算朝着城门守将呐喊。 “你要是打算呐喊,后果未必是好的。”宣韶宁及时劝阻道:“你别忘了,当初你的死讯已经在京城传遍了,你现在又打算以什么身份出现在众人面前?” “那些以讹传讹的人都该死!”澹台秋安就算是再笨这一路上也该想清楚了,他开始明白宣韶宁说的是有道理的,不过自己同他们从来都是势不两立的,这会儿更加不能屈于人下了。 “我这就先回府,日后我还要入宫觐见,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澹台秋安还活着。” “澹台将军,我们的约定也就到此为止了,当初就是担任了护送你的任务,如今你已经安全抵达我们也就此别过。” “正好,我也不打算再看见你们了!”澹台秋安抬脚准备朝着城门口走去,脑子终于是想起了自己当初是为何前往漠北的,眼下这么回来又该如何向梁帝复命? “等等!” “如何?澹台将军难道想要出尔反尔?” “我怎么说也是军人,军人说话从来都是算数的,这点你们大可以放心。但是今儿我话也是要同你们说清楚的,你们别以为送我回来我就会感激你们,你们心里盘算着什么,就算我一时想不透,我的兄弟们很快就会知道!” “但愿你也能尽快知道你的兄弟们心里真正想的是什么。”沈铭冷冷抛下一句话。 “我说澹台将军啊,都到家门口了,咱们也不在这里过多的攀谈了,早些回去吧,咱们呢也进去歇息一宿。”段朗是非常不愿意这么称呼的,完全是看在宣韶宁的面子上才强迫自己按捺住性子。 “你们要进城?” “怎么?难不成我们连城池都进不得了?这一路风餐露宿的,还要想着避开下唐人的盘查,我们走的也很辛苦的。可惜了,这一路本来是我们大梁的国土,如今却是要这般的小心翼翼。我想澹台将军是不会这么不守信用就带兵来抓我们的。” 宣韶宁故意将话题挑明,澹台秋安果然上套“我一定会将你们一一击败的!那是在沙场上,我从来都不屑于以多欺少!你们想要进城,那就进,我的目标是生擒萧云祈,彻底将你们这些叛党给剿灭!” “澹台将军好底气!剿灭我们之前还请将军看清楚了,从京城发兵所要经过的地儿可是下唐的势力范围!” 宣韶宁觉得自己说的差不多了便同三人一起进入京城,他们不打算再去理睬澹台秋安,至少暂时不打算再理睬了,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儿去做。 第三百十六章 做个买卖 - 观云 - 不留无伤 当宣韶宁经过曾经冷月斋所在的地儿的时候,他能看见的不再是京城最负盛名的演化场所了,剩下的不过是一座危楼,一座浑身都插满了箭矢的危楼,门窗大多都已经遗失,那些还留着的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发出吱呀的呻吟。 原本这一带可是京城烟花柳巷中最为热闹的地儿,眼下在一场大雪过后竟然人迹寥寥,繁华不再。当初在冷月在对面的引凤阁一直都是明里暗里的在同冷月斋较劲,他们就想着抢过风头,冷月斋倒了按理说引凤阁最应该感到开心,可惜现实结结实实的扇了他们一个嘴巴子。 实力最为强劲的两座风月场所相互竞争恰好能够吸引足够的人流,当其中一座没落之后,尤其是被朝廷给围剿之后,那里留下了残垣断壁以及那些死去人的冤魂。缺少了竞争者,引凤阁的生意便大不如前了,别说是新来的人就连老客们都选择绕道而走再也不踏进引凤阁一步,徒留那些小厮们百无聊赖的坐在门前。 “这已经完全不是我们熟悉的冷月斋了,可想而知当初这里的战斗有多激烈。”段朗无不遗憾和惋惜的说道。 “我们还是想找一间客栈住下吧,不要在街上逗留了。”宣韶宁同样不愿意再看冷月斋这凄凉的下场,他强迫自己去思考营救楚寒芊的计划。 “那么你的那个兄弟呢?”沈铭问道。 宣韶宁看了身边一眼说道:“谢羽做事从来是小心敬慎的,他这么要求一定是有他的原因在。这一趟还是我自己去就好了。” “宣大哥!”宣韶宁及时阻止了胭脂,“你别担心,谢羽你不是见过了,他是怎么样的人你清楚的,我不会有事的,你还是待在客栈里。我眼下可不是宣韶宁,我是漠北来的贩子。” “时间有限,你早去早回,我们先去客栈等着你。” 宣韶宁整整自己的毡帽朝着沈铭点点头,朝着国民区最为热闹的尚工坊而去,那里在每年的年节之前都会有大型的庙会,五湖四海的商人们都会借机进入京城来大赚一笔。 庙会每年都会持续十日左右,今年的时间也没有做任何的改变,宣韶宁犹记得每年的庙会那叫一个热闹,人山人海、摩肩接踵,自己也就是去过几回,每一回都被挤得头晕目眩,但是宣韶宁就是喜欢这种感觉,这让他体会到了接地气的人情味。这年节不就是该这么热闹非凡的么?这庙会不就该这么挤得水泄不通的么?不然哪里来的过年的味道呢? 一路上,宣韶宁都在感慨之前自己是来凑热闹的,今儿自己可是成为一名地道的贩子了,看着背上的这些皮子,宣韶宁不由得笑了笑。有任务在身,这些皮子根本就不重要,待会就直接大甩卖,一定会吸引到不少的百姓前来抢购的。人生头一回做商人,宣韶宁不由得心里还带着几分期待了。 等到了庙会一看,人数已经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多了,虽然依旧有不少的百姓的闲逛着,可是同记忆中那种喧哗闹腾的场面相比还是有了不少的差距。带着些许的遗憾,宣韶宁慢慢在庙会上踱步,他一边看着周边的摊贩们,一边在寻找着地点。 这地点可不是随便寻找的,宣韶宁犹记得当初谢羽在书信中明确说了见面的地点。走了一阵子,宣韶宁凭着记忆找到了他们约定见面的地点——百乐堂。这是一家百年老店了,从大量开朝的时候便在宣城这里选了一块地皮开了一家小门脸的糕饼店,这一经营就延续了近百年的时间,传人据说都已经到了第五代了。 宣韶宁知道这百乐堂,这可是全京城最有名的糕饼店,店铺历经百年已经颇有沧桑的味道,但是一应事物都尽力保持着原本的模样,尤其是那糕饼更是传承了创立初始的那种味道。京城的老人们一提起百乐堂便啧啧称赞,都夸这糕饼味道是一点都没变,同自己小时候一样的好吃。 站在这家百年老店门前,宣韶宁突然萌发出一种冲动,进入店内去选一些糕饼带回去给胭脂,她一定会喜欢的。这个念头第一次在脑海中窜出来,宣韶宁自己都带着点意外,遇到好吃的第一个想到会是胭脂而不再是云萱了。 “哎呀,我是带着任务来的!”宣韶宁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等事儿完成了,再去买也不迟!”于是他便在靠近百乐堂附近的一个街道转角处蹲下来,将背上的那些皮子摊开在地上,完事儿之后也不急着吆喝而是开始环顾四周。 “谢羽一定是有事了,不然这么久了不会不联系也不会不会到漠北来,而且要找我完全没有必要这般小心的约定在庙会这种地方见面的。究竟是发生什么事了?邢岗呢,他又在哪里,为何谢羽的书信中对邢岗只字不提?” 宣韶宁将整件事来回考虑着,越是思考越是出现了更多的谜团,这些谜团只能等到谢羽出现才能得到答案。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像是一名贩子,宣韶宁有些别扭的开始学着别的摊贩一样开始吆喝,不过他的声音小的也就只有自己听得见。 这么一站就是几个时辰,眼看着天色渐渐暗下来,来逛庙会的百姓渐渐减少,那些摊贩们也开始着手收摊,宣韶宁的心里可开始着急起来。谢羽怎么还没出现?这已经超过约定的时间了。 就在宣韶宁转着头在来回逡巡的时候,一个百姓走到了宣韶宁的摊前开始蹲下身挑选这些皮子,一边挑选着一边随口问道:“这皮子是不是漠北的正宗货啊?怎么卖的啊?” 宣韶宁本就不是来做生意的,之前也没有想过价格的问题,这会儿被这么一问,脑子才想到自己到底还是将一些细节给落下了,只好瞎编道:“这可是正宗的漠北的皮子,我就是漠北的牧民,这皮子可是要.......一两银子一张!” “哦?你说的可是真的?”挑选的那人突然抬起头来,带着询问的眼神看向宣韶宁,他可是真心的,但是他同时也觉得这个小贩是在拿自己开涮。 就在此人抬头的同时,宣韶宁惊出一声冷汗,急忙将头上的毡帽压低然后故意调整自己的声音回答道:“当然了!要是买不起啊,你去别家看看去!” 能让宣韶宁这么惊讶的人便是杨靖,他许久没有出现了,也许很多人都已经快要将他忘记,他可是当初玄甲军中金甲卫指挥使欧鹭洋手下的都尉。自从欧鹭洋带着一队金甲卫的战士投奔了神杀突骑之后,他便一直跟在身边,如今是什么军衔了,宣韶宁也不知道了,他目前只知道的是好在当初同在军营的时候见面次数不多,杨靖应该不会对自己很熟悉。 “这种皮子一张在这种季节里起码要三两银子一张,你确定没有报错价格?”言杨靖低下头开始朝着宣韶宁的脸看去,“还是说你不是真的摊主才胡乱报价的?” 宣韶宁真的悔得肠子都青了,这么重要的细节竟然被自己给漏掉了,眼看着就要出现破绽了。这时候一名老者靠过来捡起一张皮子摸了摸然后说道:“哎呀,这贩子还算是有良心了,这些都是以次充好的皮子,不是漠北上好的那种,卖一两银子倒也是合适的。” 杨靖看了看这貌不惊人的老头,宣韶宁也微微抬起头去看来者,这一看他立刻认出来了!老头笑眯眯的对杨靖说道:“这位一定是官爷吧?一看您的气质就知道了,这些皮子啊不是上好的货,配不上官爷的。” “我在漠北待了这么多年,什么皮是好的,我能不知道?”杨靖反问道。 老者手一用力就将一张皮子给撕开了,里头露出了一些茅草一般的东西,对着杨靖说道:“官爷啊,这皮子里头可不是真货啊!” 杨靖瞅瞅最后还是相信了老者,回头对宣韶宁说道:“人们都说来庙会可得擦亮眼睛,果然是没有说错,真是奸商!”杨靖将皮子扔下扭头就走了。 等到杨靖走的足够远了,宣韶宁才敢完全抬起头来感激的对着老者说道:“您来得真的是太及时了,张伯!” 第三百十七章 如父如母 - 观云 - 不留无伤 宣韶宁背着一张都没有卖出去的皮子跟在张伯的身后,他已经解释了即便自己有事但是张伯始终坚持要宣韶宁去自己的住处做一做。两人渐渐离开了庙会之后,宣韶宁终于是开口了“张伯,您的好心我心领了,但是我今儿在庙会是有事儿的,此事暂时无法同您解释,还希望您能谅解。” 张伯手里拎着一个竹篮,里头是一些新鲜的鸡蛋,他眯着眼笑着说道:“宣公子啊,老头子也不知道这么称呼得合适不合适,不过老头子是知道你今日前来所为何事。还请宣公子暂且相信老头子,跟着老头子走,这么久了,殿下也不在了,你能回来就去我那儿坐坐,老婆子可是做了很多的菜了。” “张伯你就直接叫我韶宁啊!”宣韶宁不忍心拒绝,他即便是想不到张伯同谢羽之间的联系,但是仅凭张伯的忠心同刚才的解围,宣韶宁就知道张伯一定是有话要对自己说的。 两人走了好一阵子,在远离国人区和官署区的一个偏僻的角落里有一座矮小的院子,张伯推门而入立刻喊道:“老婆子,快出来看看是谁来了!” 王嫂还是那个围着围裙的模样,带着一身的烟火气从屋子内跑出来,一见到宣韶宁,一开始还没能认出来,等到宣韶宁一声“王嫂”喊出来,王嫂这才展露笑颜上前直接抱住了宣韶宁一个劲的前看看后看看。 “哎呀,你这么打扮我还真的是认不出来了!”王嫂激动的甚至眼圈都开始红了,“这都多久了,还以为这一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哎,你这老婆子说些什么话来!”张伯带着责怪的语气说道:“外头冷,赶紧松手,快些让韶宁进屋!” 王嫂挽着宣韶宁走进屋子里,这一小段路让宣韶宁身心舒畅,这是一种早在十多年前才偶尔出现过的感觉了,被亲近的人挽着的滋味早已经忘记了,想来这种滋味应该就叫做幸福吧? 一进屋王嫂便忙着做饭去了,张伯引导宣韶宁坐下,立刻开始给他斟茶。宣韶宁则是开始打量这座小小的但是带着温馨的小屋子,虽然同之前的豫王府相比那是天差地别了,可是有了张伯和王嫂这一对勤劳的老夫妻在,不论在哪里都很有生活的味道。 “张伯,您刚才说您知道我来找的人?”宣韶里喝下一口温热的茶汤之后立刻问道。 “老头子怎么敢随意欺骗人呢?你一定是在那里等谢羽吧?” 宣韶宁的眼睛瞪圆了,果然是如自己所料,谢羽同张伯联系上了。“是啊,张伯,你知道谢羽在哪里?” “听老头子细细说来。约莫在四个月前,自从殿下被朝廷认为是篡夺皇位的贼子之后王府便会收回了,朝廷派人将我们这些下人悉数赶出了王府,我带着老婆子在这里定居下来,没多久之后谢羽就主动找上门来了。他告诉我有人意图陷害殿下和你,他一时间也难以查清这背后的阴谋,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离开京城,也许一旦离开京城便再也没有机会回来了,他想要尽自己的努力去查清真相。” “谢羽真的是太冒险了!那么他现在人在何处?明明和我约定了为何没有现身?” “他原本就没有打算出现的,在计划之中他便是让老头子去见你的。” “什么?谢羽为何做这样的安排?难道是.......” “为了以防万一,谢羽说到你一旦出现在京城难保不会被人发现的,他便不能直接出来同你接头。老头子便一早在百乐堂的对门处等着,直到看到你出现原想着早点来见你的,可是,” “可是有人在监视我?” 张伯终于是点点头,宣韶宁的心立刻一沉,自己这才刚到京城怎么就惊动了探子了?况且自己还是一副牧人的打扮,难道杨靖出现在摊子前面不是偶然?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张伯岂不是陷入危险了? “不用担心,老头子这里也不是没有人来过,我们都已经习惯了。将你带到我这里就是为了掩人耳目,明早咱们演一场戏就行了。”张伯显然很是乐观,一点都没有为自己的处境而感到担心。 就在这时,王嫂已经将一盆一盆的菜放在了桌子上,招呼着两人别顾着聊天来吃饭。这些菜肴都是王嫂最为拿手的,就闻着味儿宣韶宁就能知道它们的味道。这些味道真的是太久没有闻到了,宣韶宁肚子里的馋虫已经完全被勾引出来了。 “哇,这个时候要是胭脂也在就好了。对了,我该如何让他们知道自己暂时是安全的呢?”宣韶宁还在担心着,张伯却已经说到:“别担心了,已经有人去通知他们了。” “啊?”宣韶宁不得不佩服张伯的掌控全局的能力,这哪里是一个老头子能做出来的事儿啊! 看着宣韶宁惊讶的模样,张伯笑着解释道:“老头子可是没有这种能力的,这些事都是另有其人安排的。” “谁啊?” “你该认识的啊,当初还是你带着他进入王府的,你忘了?” “江维桢!”宣韶宁想起来了在京城内还有自己的一个朋友就是他了,这是多久没有见面了啊,他怎么也搅和进来了? “韶宁啊,再多的事儿总会有说明白的那一刻的,现在你也不用猜测太多了,明日我就带你们去见他们,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王嫂将碗筷推到宣韶宁的面前,然后推了推张伯说道:“好了,你这老头子真是絮絮叨叨比我们这些老妇人还多话!再不吃,饭菜都要凉了!” 宣韶宁拾起筷子用力点点头,立刻将饭菜朝自己的嘴里送去。啊,还是这个味道,这个熟悉的味道,这是除了冷月斋之后自己最留恋的味道了,在王府的那些年,就是吃着王嫂的手艺的,能再次品尝到真的是人生的一大享受了。 看着宣韶宁满脸陶醉的模样,王嫂乐得合不拢嘴,她这一天忙活非常的值得。看着宣韶宁就仿佛看着自己的儿子,儿子爱吃不就是对母亲手艺的最好的肯定么?王嫂又忍不住流泪了,这是喜悦的泪水,这是满足的泪水,这更是不后悔的泪水。 张伯看着王嫂的举动,用手肘推了推她示意她不要太过情绪化了,王嫂只能低下头去往嘴里扒着饭,可是泪水还是滴落在了桌子上。可惜宣韶宁没有看见,他正忙着大口吃饭,这么多天的折腾真的是好久没有好好吃一顿怀念的晚餐了。 “韶宁啊,老婆子今天做了很多菜,你喜欢就多吃一点,不要省下来也不要浪费了。”张伯真的是像在给自己儿子夹菜一样,宣韶宁一边点着头一边同样将菜夹到张伯和王嫂的碗里,若是有旁人看见了,这真的是一副合家团聚的幸福场景。 张伯自己没有吃几口饭,他同王嫂一样一直都看着宣韶宁,这眼神同看自己的儿子真的是别无二致。“韶宁啊,老头子有件事要和你说,明早咱们为了躲开那些盯子,咱们得演出一场戏。” 宣韶宁看着张伯,张伯于是压低声音将自己的盘算一股脑儿全部倒出,宣韶宁也不得不佩服张伯的谋划,于是连连点头。 “韶宁啊,今晚就住在这儿吧?” “好啊,好啊,既然客栈那边已经有江维桢去通知了,那我也就没有任何的后顾之忧了。”宣韶宁扶着自己隆起的肚子,打着饱嗝,连说话都有些费力了。 这一晚宣韶宁为了消食也为了同张伯和王嫂好好叙叙旧,于是将这一年来发生的事儿桩桩件件都仔细的说给他们听。而两位老人仿佛像是回到了童年,如同两个孩子一般听着宣韶宁讲故事,他们偶尔打断讲话提出自己的想法,宣韶宁都一一解释,这一晚硬是将一年的事儿都说了个完全,就连宣韶宁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 胭脂站在窗前看着外头的夜色,这是她第一次来到大梁的都城,但是她没有在帝都的繁华中迷失,她的关注点一直都在宣韶宁身上,自从他离开之后她便提着心,直到有人来通知他们宣韶宁今晚不会回来但是能保证安全,段朗和沈铭是放心了,可是她做不到。 胭脂的眼眸想要穿透这浓重的夜色寻找到宣韶宁的身影,再入睡之前能看他一眼都是好的,只好自己亲眼看见了,可惜她真的不知道宣韶宁身在何处,于是只能祈祷这夜晚能快些过去,明早的太阳早些露出脸来,这样自己就能重新见到他了。 这是一个普通的夜晚,但是对于一些人来说它一点都不普通。 第三百十八章 扬帆过江 - 观云 - 不留无伤 “哎哟,来人啊!来人啊,抓贼啊,抓贼啊!” 天刚蒙蒙亮,从一个偏僻的小院子里就开始鸡飞狗跳了,原本还处于睡梦中的邻居们猝然被吵醒了,他们还没来得及揉揉眼搞清楚怎么回事,老人们的哭喊声便已经开始在这小巷子里回荡了。 这么折腾邻居的便是一直都是有着极好人缘的张伯和王嫂,他们两夫妻一直以来对人都是非常的和善,有些人知道他们是来自于豫王府都对他们尊敬有加,从来没见他们这么失魂落魄过,看来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儿。 邻居们急忙披上衣服跑进院子扶起这对瘫坐在地上的哭喊不停的老夫妻,纷纷询问究竟是发生什么事儿了。 王嫂已经是哭得说不出话来了,张伯抽泣着说道:“昨天我们俩也就是好心啊!将一名看着可怜的漠北牧人带回家来让他吃饱饭啊.......谁知道啊,谁知道.......”没等张伯说完,王嫂便开始捶打张伯,嘴里满是怪罪的话语“都是你啊,都是你!我们以后怎么办啊!” 邻居们这会更加是迷糊了,这是怎么回事来着?难不成是好心办坏事了? 张伯带着愧疚的语气哭喊道:“老头子从来也没有坐过坏事啊,昨儿也是发善心了,怎么就遇到这种事呢!我们俩口子的积蓄都被偷走了啊!” 邻居们在张伯老两口断断续续的叙说中总算是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原来张伯昨儿去逛庙会,眼看一名年轻的漠北牧民带着一批皮子来贩卖,可是一直都没有人搭理,张伯看在他可怜的份儿上便将其带回家来,还做了好吃的给这年轻人吃。双方约定以便宜的价格交易这一批皮子,这样这年轻人便可以早些回到漠北去,毕竟年关就要到了。可是谁知,这个年轻人竟然是个蟊贼,趁着晚上老两口睡觉的时候将老两口的积蓄都给偷完了。 “真是岂有此理!” “对啊,好心怎么没有好报啊!” “要报官啊!一定要报官,待抓到这个兔崽子一定要剥皮抽筋!” 邻居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有的在咒骂,有的在想办法,一时间整个不大的小院子挤满了人,乌压压的一片。有的邻居在安慰老两口;有的则是进入屋子查看是否有蟊贼留下的踪迹;更有的甚至要张伯指出蟊贼逃跑的方向,想要去追赶试试看。 这么一出闹剧将这一片偏僻的位置闹腾的热闹非凡,用足够大的嘈杂声驱赶了原本早晨的清冷。前院继续吵闹着,后院的窗口一开一合之后,一道黑色的身影箭一般的沿着小道朝着京城内河跑去。 这道黑影便是宣韶宁,他对于张伯和王嫂存着无尽的感激,他们这么一招声东击西也算是耍的够溜了。一路上他时刻注意身后、身旁是否有人跟踪,这一路直到内河旁都算是安全。 宣韶宁沿着河边缓缓走着,这一道河流是从京城后方的山巅发源而来的,越是靠近京城中心河道越是宽阔,于是在数百年前便有先人们在这里营造聚居地,渐渐的发展成为一座城池,最后在百年前由大梁的开国皇帝将此处设立为大梁的国都。城池是得到了空前的扩大,但是这一道内河始终保留着自己的脾性,静静流淌过数百年来一直流淌的河道,丝毫不受人事变迁的影响。 “一定记得要找四号小船!”宣韶宁看见沿着河道排列着一排的小乌篷船,这些乌篷船起到了一定的交通和观光的作用,平日里这些乌篷船可是非常的忙碌的,这一段河道不算宽阔,所以不会有大型的船只往来,河道里来往的都是小船。就算是到了年关,这些乌篷船的生意也不会受太大的影响,原因便在于京城内的文人们最爱在冬日里乘坐小船游览雪后的京城风光,然后吟诗作赋,好不惬意。 今日乌篷船的船老大们还在做着出船的准备,有的人看见了宣韶宁走过,大多数的船老大们都没有在意,毕竟宣韶宁身穿的是一件很是朴素的褂子,脚上踩的还是一双旧旧的布鞋,一看就不是什么有钱人也不会是文人雅客,既然这样他们也就没有了兴趣。 自然宣韶宁对这些船老大们也是没有什么兴趣的,他要找一条棚上标着四号的乌篷船。好是一通寻找,宣韶宁眼睛都快看得花了,终于在一众乌篷船中看到了一只最为破旧的小船。要说这些乌篷船也不算是多豪华的,大多数都是简单的带着岁月沧桑的味道,但是这一条小船真的是足够破旧。 站在这只破旧小船面前,宣韶宁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开口问道:“敢问船家在么?”等了一会没听见任何回复,于是他提高嗓音再喊了一遍,然后等了一阵子,小破船终于动起来了,随着船身摇摇晃晃,帘子被掀开,一个船夫模样的人带着大毡帽客气的问道:“客官可是要乘船啊?” “没错,我想用你的船沿河南下。”宣韶宁按照张伯吩咐的说。这船夫点点头侧过身子做出一个请的姿势,“客官真的是好眼光,请进请进,外头冷。” 宣韶宁踏进小船,立刻就感觉到了一阵阵的温暖,你别看这小破船外头是一点都不起眼甚至还有些寒酸,但是里头真的是温暖同时布置得当。桌椅、茶具、帘子都搭配的恰到好处,再看看这船夫,这般不堪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有品位的人。 “敢问?” 船夫也不搭理宣韶宁,兀自走到了船头开始摇起橹来,小破船立刻吱吱呀呀的晃动起来离开了河道便沿着河流朝着南面下游而去。宣韶宁自然是赞同船夫的做法的,毕竟他也不能确定自己是否已经摆脱了那些眼线了,早点离开这里总是安全一些的。在河道上总是比在岸上要安全的,于是宣韶宁也没有急着找船夫说话,而是坐在窗口,掀开帘子欣赏河道两侧的风光。 还真别说,雪后的京城竟然有这般别致的风光,沿着河道而下,两侧的屋舍都覆盖着白雪,搭配着袅袅炊烟,一股子的生活气息扑面而来。随着船只离开了国人区,那些屋舍就渐渐变成了更为壮丽的建筑了,尤其是工坊区的勾栏瓦肆和水榭歌台,俨然一副江南水乡的俏丽模样,其中两座高耸在山顶的双子宝塔更是将人文气息带入了水乡的风韵之中。 随着船只不断下行,宣韶宁的眼睛突然开始亮了起来,他甚至站起身子探出头想要去一看究竟,可是看了一会儿发现视线依旧不够好,于是他索性走出船舱来到了船头,站直了身子开始朝着不远处张望。 能如此吸引宣韶宁的便是一座寺庙,那是大梁的国寺天福寺,那里他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比较熟悉。之前已经去过天福寺多次了,尤其是去年的那一次,他甚至都去了天福寺后院的姻缘桥,然后就....... 不要再想了,后面的那些事已经在脑海中翻来覆去很多次了,发生的那些事已经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到了如今,一切都已经成为过往,宣韶宁再三在心里告诉自己珍惜眼前人,自己要珍惜的便是胭脂。 “你这是打算带我去哪儿?”宣韶宁觉得自己气性也算是够沉稳了,这么久了也该说说话了。 “客官是打算去哪儿呢?”船夫反倒是问宣韶宁。 “难不成你不知道目的地?”宣韶宁不禁再次抬眼去看乌篷船上涂鸦着的那个“四”字。“若是你都不知道了,那我就更不知道了。” “这一路上客官也是辛苦了,等到了南岸时辰也不算早了,我猜客官许是没有吃过早点,不如我带着客官去一家早餐店可好?” “悉听尊便!我的确是饿了,就按照你的提议!” “好”船夫从来都不抬头看宣韶宁,一直都埋着头摇橹,在确定了目的地之后他摇得更加卖力了。宣韶宁开始仔细打量这船夫,从他摇橹的动作和裸露出来的手臂来看,宣韶宁心中隐隐有了猜测。一时间又不能确定,只好暂时按下不表,待会再找机会,宣韶宁就不信了,待会到了岸边自己的身手还不能挑掉船夫的毡帽。 “客官,到了!” 宣韶宁急忙从船夫身上转头朝着岸边看去,一家就建在岸边的小门脸的店铺正在热气腾腾的做着早餐的生意,门牌上写着“胖魁小馆”。 第三百十九章 胖魁小馆 - 观云 - 不留无伤 胖魁小馆?宣韶宁的身子顿时颤抖了一下,他立刻回头去看船夫,做好了出手的准备,可是一阵熟悉的喊声成功的引起了他的注意。 “嘿,热腾腾的大肉包来咯!您慢用啊!” “哎,柳婶子您一定和昨儿一样吧!” 宣韶宁看见的是一个有些微胖的熟悉身影在馆子里来回穿梭、忙里忙外,一身的厨子的打扮,在这么清冷的早晨,他竟然已经是忙出了一头的汗水。 杜少吟!宣韶宁立刻跳下船朝着馆子跑过去,穿过那些大口吃着早餐的人们惊喜的看着杜少吟。 相对于宣韶宁的惊喜,杜少吟则表现的彻底是一个厨子,他大大咧咧的朝着宣韶宁喊道:“客官您来了啊,劳烦您自个儿找个空位,要吃啥尽管说就好!”然后扭头就去忙活去了。 宣韶宁愣怔在原地,脑子有点抽风了,这是怎么了?杜少吟怎么不认识自己了?还是自己在做梦呢?他看见那名船夫伛偻着腰走到自己身边说道:“客官,这楼下的位置都满了,咱们不妨上楼去吧?” 宣韶宁看着楼下已经是挤得水泄不通的样子,抬头看看那一条狭窄的楼梯于是点点头。刚走了两步,只听见船夫朝着杜少吟吼道:“老杜,来两笼包子和两碗小米粥!” 走到楼上不过也就是楼层高了一层而已,布置同布局和一楼是一样的,同样已经坐满了客人,宣韶宁一眼看过去都没有找到空位。嚯,杜少吟的这馆子的生意可真的是不错啊,照这么下去用不了多久可不就是发家致富了。 “客官,小的知道在那边还有一个空位的。”船夫朝着墙面指了指,在那里前面的附近摆放着一张不大的屏风,屏风上是小半副的江山图,倒是同这家小馆子非常的不搭调。 宣韶宁惊讶的是这船夫对这里一切都这么的熟悉,难不成是熟客?原本心里还有些顾虑,但是既然遇到了杜少吟,他心里的担忧也少了很多,自己的身手也不错,还真的不怕船夫不安分就怕他太安分。于是宣韶宁便朝着屏风走过去,绕过屏风之后果然有一张小小的方桌恰在两面墙壁之间,恰好在四面能坐下四人,除此之外再多一个人都是没有立足之地了。 坐下之后,宣韶宁盯着船夫,船夫还是那个低着头的模样。宣韶宁开口道:“没想到船家对于这件馆子是这么熟悉,这个位置你都知道,一定是熟客了。” “那是啊,这些日子一直都在这里填饱肚子的。这儿的东西味道不错,价钱便宜,特别适合我们这些底层的老百姓。” “我看你未必是底层的百姓吧?你这么掐着自己的嗓子说话真的不累么?” 船夫的大毡帽几乎将他一张脸都遮住了,谁人都看不见他的模样,此时他的究竟是怎样的表情,宣韶宁也是不得而知的。宣韶宁的身子一直紧绷着,万一这人一旦发难自己可以在最快的时间内做出反应同时将他制服了。 船夫点点头说道:“没曾想还是被客官给发现了。” “你的摇橹动作显得很是生疏,就算是我这种不太乘船的人都能看出来,要不是张伯说过一定要找你,我早在船上就对你动手了。你那胳膊若是在旁人看来的确是体力活的汉子,可是逃不过我的眼睛,你是军人,至少曾经是军人!” 宣韶宁已经把话挑明了,接下来是何谈还是动手就看船夫的反应了。船夫慢慢抬起头,然后摘下了毡帽露出了真容,这是一张漆黑脏污的脸,可是即便这样,宣韶宁还是很快就认出这张脸的主人。 “你!” “参见宣校尉!” 船夫就是谢羽,他想要起身可是困于这地儿实在是狭窄,只能是欠欠身子。宣韶宁摆摆手示意他不必行礼了,谢羽方蔡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你连我都要隐瞒么?” “宣校尉,我这么做实在是不得已的,京城内有很多的眼线在,即便在河道上也是不安全的。只有这里,只有杜少吟的馆子才是安全的。” “这里人来人往的安全?” “宣校尉请相信我,越是嘈杂的地儿越是安全。我知道宣校尉一定有很多的疑问,我一定会一一解释的。” “得了,这么久没见你怎么都生疏了,在军营中你可以用军衔称呼我,到了这里就不必如此了,我们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记住了?” “是!末将遵命!” 宣韶宁赶紧摆摆手问道:“邢岗呢?他怎么没有和你在一起?” “你相信邢岗会背叛我们么?”谢羽的猝然一问真的是将宣韶宁给问住了。他们自从在宋觅手下一起战斗开始,这份情谊是靠血和汗赚来的,这么年了从来都没有怀疑过彼此,背叛这个词汇怎么可能用在他们之间呢? 谢羽已经从宣韶宁的表情看出来了,他很是欣慰的点点头“你真不愧是我们认定的兄弟,你的这份真心真的是太难的了,一开始我也不相信的,但是之后我回忆起那些过去的细节总觉得若不是邢岗这一切又该如何解释呢?包括现在他究竟身在何处我也不清楚。” 之后谢羽将他们四人从风波城出发抵达京城然后四人分开之后的事儿都说了一遍。那日宣韶宁随着还是豫王的萧云祈入宫便掉入了陷阱之中,然后被解救出来便逃出了京城,这段时间内他们都没能再见到谢羽和邢岗,谢羽便将这段缺少的时间给补上了。 就在萧云祈和宣韶宁离开之后,谢羽和邢岗按照约定在客栈内等着,但是宣韶宁前脚赶走,他们后脚就遭到了杀手的袭击,这些杀手出招的招式不像是大梁人氏,但是谢羽也判断不出来。他同邢岗一同战斗,想要逃出客栈到人多的街道上找机会逃出去,于是两人便分头突围,他从客栈的楼顶跳下,那些杀手依旧是紧追不放,好生一番战斗之后谢羽才算是捡回一条命来,可是自己也受了很重的伤。 “宣校尉,你看我摇橹的动作不够自然,那不是因为我不够熟练,而是因为我的伤口使得我没法做出太大的动作了。” “你伤在哪里了?快给我看看!” 看着宣韶宁的紧张的样子,谢羽很知足他推开宣韶宁伸过来的手臂说道:“如今是冬天了,我要是脱光衣服可不得冻坏了。”看到谢羽还能开玩笑,宣韶宁也是舒心不少,虽然之前谢羽的动作有些别扭,但是想来伤势应该不是很严重的,再来这地儿真的不是检查伤势的好地方。 “之后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是杜少吟,他看见了我,看见了我身上的玄甲军的军徽,于是他收留了我让我慢慢养伤。就在几天之后我便开始寻找邢岗的下落,可是直到如今我都没有了他的消息,自从那日之后他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后来我听说大将军意图篡位谋反,朝廷出兵要剿灭逆党,接着就传来了青山书院被屠灭的消息。”说到这里谢羽眼神黯淡下来,“我知道校尉您是出身青山书院的,还有少吟,你们都是好人,可是朝廷却这般的对待青山书院,不但捣毁了书院还打上了谋反的烙印。” “日后一定会有昭雪的一日的,我相信!”宣韶宁坚定的说着,他的眼眸子闪着光,“但是你为何怀疑邢岗呢?” “因为我们行踪的暴露,我回想起那日自从我们进入京城之后其实就已经成为了别人的目标,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人家的监视中。那日的对我们的袭击就足以说明了,若是邢岗没有背叛我们,那么这些日子他为何不出现?我不相信他已经死在那些杀手的手里了。” “谢羽,你还记得当初将军一直贴身保管的那份秘密诏书么?”宣韶宁问起了这封至关重要的诏书,谢羽立刻点头道:“我见过,那黄色底子再明显不过了,它原先一直都是由将军保管的,但是最后我看见它的时候是在邢岗的怀里。” 第三百二十章 一场空欢 - 观云 - 不留无伤 靠近皇城的那座气派的府邸是因为戍卫京城有功而赏赐给澹台家族的,只要是站在京城的高处都能俯瞰到这座赫赫威武的府邸,所以澹台秋安仰着头朝着固定的方向去就行了。 澹台秋安一路上想着自己已经是两月没有回来了,而且不切实的死讯传回来,兄弟们一定是很伤心的,指不定府邸还是一片肃穆,待会兄长看见自己一定会是无比的惊喜的。越是这么想,澹台秋安的脚步越是轻快,转眼澹台府邸就出现在眼前了。 门口的两个守卫见到澹台秋安的时候还打算阻拦,这也不能怪他们,这些临时招募的家丁并没有见过澹台秋安太多次而且已经听说澹台家族的二公子已经阵亡了,再瞅瞅这站在眼前的人,整个就一个土包子,还敢不长眼的自称是澹台二公子,这不是找抽么? 家丁的身手怎么会是澹台秋安的对手,他们还没说两句呢就一人一个嘴巴子然后被强迫着去撞开了府门。澹台秋安将两个半死不活的家丁随手扔在门口,这一小插曲根本不能影响他的心情,迈着欢快的步伐朝着内院跑去,他要第一时间找到自己的兄长给他一个惊喜。 澹台秋安一边奔跑一边大声呼喊,有敢于上前来阻拦的都被他给打趴下了,剩下的认出澹台秋安身份的就像是见了鬼一样想要逃跑、不认识的一时间不敢随意上前招惹,于是乎,偌大的将军府就任由澹台秋安驰骋了。毕竟是自己的府邸,澹台秋安对于府邸的路是相当熟悉的,很快他就来到了正厅,那里是通往后院的必经之路。 好巧不巧的是澹台文沽正结束了和手下人在书房的议事,他们缓缓踱步到了正厅,将领们正打算沿着正厅外头的路离开将军府。澹台文沽这些日子来承受的压力也是不小,年纪不大就接手了神杀突骑这么一支军队,在之前的表现实在是乏善可陈甚至是有点对不起第一铁骑的名号。 澹台文沽在结束了关于军队的一些讨论之后本想着稍微放松一下却不料到竟然有人敢在将军府内撒野,岂有此理!澹台文沽立刻来了火气大吼一声“谁敢在我的府邸喧哗!” “大哥,是我!我回来啦!” 澹台文沽有一刹那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尤其是看见澹台秋安活蹦乱跳的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他甚至想要将自己掐醒过来,醒过来之后澹台秋安便彻底消失不见了。 澹台文沽会有这样的反应再正常不过了,澹台秋安直接来了一个拥抱,将澹台文沽抱在怀里,依旧保持着自己的开心“大哥,我知道我这么突然出现一定是吓坏你们了,不过啊,我是真的我,如假包换啊!” 真的是真的!澹台文沽看见家丁们和自己的手下们都围在身边,他立刻强迫自己挤出笑容,伸出手也拍了拍澹台秋安的背,然后将他同自己分开,继续带着惊讶的口吻说道:“二弟,我真的是没有想到还能再见你!之前不是传回来你的死讯了么?” “大哥,那都是谣传!我虽然兵败了,但是玄甲军没有直接杀了我,我伤势一好这不就回来了么!” 澹台秋安自顾自的开心的说着,他没有注意到周遭人的表情的微妙变化,尤其是那些神杀突骑的将领们。澹台文沽的心眼多了很多,他急忙说道:“二弟,你能回来真的是我们澹台家族的祖先保佑了,漠北的那些叛军日后我们神杀突骑一定会好好将他们收拾的,你还是先回房间好好休息,在漠北的囚徒岁月一定是非常的难熬的。” 看见澹台文沽的手势,将领们也就领会了将军的意思,正打算离开将这场景留给重逢的兄弟俩,哪里知道澹台秋安大嘴巴一打开了便关不上了。 “大哥,虽然我打了败仗,这点我真的要好好反省,尤其是对不起父亲,但是玄甲军真的没有虐待我,囚徒的那些日子行动是受限不过一直都是好酒好菜的招待着,这回我能回来还是靠了.......” “二弟!”澹台文沽的一声断喝直接打断了澹台秋安的碎碎念,“你吃了太多的苦了,叛军就是叛军,哪里来的恩情可言?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准备迎接二公子回府!” 下人们立刻退下,将领们这下可再不敢停留了,转眼间正厅的院子内就只剩兄弟俩了。澹台文沽放下了笑容对澹台秋安说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好好说清楚,明日我还得进宫面圣呢!” “大哥,我这一路上也是饿了,不如先让厨子给我做点好吃的,我一边吃一边说给你听啊!” 澹台文沽点点头,两人便在正厅内坐下来,用不了多久下人们便将一份一份的热食端上来,澹台秋安真的是饿了很久了,立刻就开始大口大口吃起来,这吃相真的是要多难看就多难看。说起来之前澹台秋安做事也不抬讲究的,但也没有到这么狼吞虎咽的地步,这要是让外人看见了,还不知道怎么说澹台家族呢。 澹台秋安一边大快朵颐一边将自己在漠北的遭遇竹筒倒豆子一般悉数都告诉了自己的兄长,他显然没有将宣韶宁的建议放在心上。末了,打了个饱嗝,还加上一句“我倒是觉得玄甲军做事还挺光明磊落的。” 澹台文沽的脸已经是完全的暗淡下来,面对一桌子的美食他是一筷子都没有动,现在他举起茶盏喝了一口茶汤润润嗓子,然后开口“我们是朝廷的正规军队,漠北的那些人都是叛军,你应该分得清自己和他们的身份,日后不要再这么随口乱说了。” “大哥,我也就是对你说说实话,他们的确是没有对我怎么样,而且还护送我回到京城,我.......” “你说什么?有人护送你回京?” “是啊,也不是啥人物,也就是俩都尉,他们一路上送我回来,这从漠北回到京城可不都是下唐的地界了么?若没有他们,我可能还不能安然回来呢。” “你说的都尉是何人?” “哦,我记得一个叫做宣.....宣韶宁来着。他们也就四个人,没对我怎么样,我还和他们约定日后沙场上再比试过!” “他们有入城么?” “有啊,他们也是进城了,不过进城我们就分道扬镳了。大哥,这些人都不足虑的,我还是认为下唐才是我们目前的大敌。” “怎么?你对他们还真的有感情了?” “说起来咱们都是大梁人,下唐才是外族,我倒是觉得咱们可以先联合起来将下唐人彻底赶回去,然后咱们再找机会收拾漠北的玄甲军。大哥,你是不知道,我这一路上见到了不少的下唐军人欺负大梁百姓的事儿,他们.......” “同皇上的仇敌去联合?我看你伤的地方是脑子吧!从来说话都不过脑子,现在更加病入膏荒了,什么话都敢说,还是先待在家里好好调养一下,没事别到处乱走了!” 澹台文沽愠怒的起身离开,澹台秋安急忙喊住:“大哥,我说话是没有你们这么有水平,但是这些真的是我的真心话。大哥,你也知道我这个人的在家里待不住,我还是去军营吧?” “军营目前暂时不适合你去了,你刚刚回到京城,生活上还是府邸里舒适,多休息一些时日,日后有事儿了我会来找你的。” “大哥!大哥!” 澹台文沽不再搭理澹台秋安走入了夜色中,澹台秋安这会儿才发现天色竟然已经暗下来了,回来的时候是伴着晚霞一片的欢欣鼓舞,如今是沉沉的夜色无限的尴尬。原以为见到自己回来,大哥会是怎样的手舞足蹈,现实真的如一盆冷水将澹台秋安内心中涌动的火焰给彻底熄灭了。 变了么?变了吧,澹台秋安依旧没有想清楚为何在短短的两月之内兄弟感情出现了这么明显的变化,父亲已经不在了,兄弟三人不是更应该团结和睦么? 大哥承担这家族的重担事儿多了些,态度不好也是难免的,那么三弟呢?对了,三弟呢,自己回来之后一直都没有见到他啊。 第三百二十一章 祈在于心 - 观云 - 不留无伤 “来啦,二位,两笼包子!” 杜少吟顶着章汗涔涔、红彤彤的脸走进屏风之后,然后热情的直接抱住了宣韶宁,这拥抱用力过猛了,导致宣韶宁一时间都快喘不过气来了,虽然他心底是开心的。 “我.....我还以为你都不认识我了呢.......” 杜少吟放开宣韶宁之后小声说道:“怎么会呢!之前楼下人来人往的,眼多嘴杂,我也就是打个哈哈,这不是上来找你相认了么!” 宣韶宁喘着气拉着杜少吟坐下“这会儿不会耽误你的生意吧?” “哎,你当我真的是为了赚钱么?”杜少吟的神色开始变得正式起来“你也看到了我的招牌了吧?”见宣韶宁点点头,他继续说道:“胖魁不会做出毒害皇上这种事的,他不但不会有谋反的心思,而且他根本就没有这个胆子,这一点韶宁你也应该最清楚了!” “当然,胖魁是什么样的人,七年的时间我们都看得清楚,我懂得你对胖魁的感情。” “胖魁算的上是我的师傅也是我的半个父亲了,我爹走了之后留下的那些财产我就用来盘下这个馆子重新翻新一下便开张了,好在生意一直都不错,也正因为有这个馆子在,我们才能有个安全的说话的地儿。” 宣韶宁明白杜少吟指的便是冷月斋了,之前他们有事便会去冷月斋,那里足够的安全,可惜冷月斋已经不再了,倒是来了一个胖魁小馆,虽然环境不能同日而语了。 “韶宁,我会和谢羽认识也是机缘巧合,那日我也刚盘下这家馆子忙活的比较晚回去的路上就遇见了受伤的谢羽,一开始我也不打算多管闲事的,但是无意间看见他怀中掉落的玄甲军腰牌之后我就决定施以援手了。” 杜少吟说到这里,谢羽再次致谢,宣韶宁让两人都坐好了。“这一段过去我已经清楚了,能遇到也是一种缘分,你是我的同窗,谢羽是我的兄弟,如此一来我们的实力可就大大增强了。谢羽,你在书信中提及了关于寒芊师姐的事儿。” “宣校尉,我在那日之后便一直留心收集各方面的信息,我打听到楚寒芊被关押在刑部大牢里一直都没有动静,但是就在不久之前突然有人传出消息来,说是皇帝打算打破年节前不杀人的传统要公开处决楚寒芊。” “看来是漠北的战事刺激到了朝廷中部分人了。”宣韶宁说着,谢羽激动的接话道:“我也听说一些,具体不知,宣校尉你们真的是太棒了!” 宣韶宁稳住谢羽,他现在也不打算再详细说过去的战斗了,那是一场用生命换来的胜利,又有一批袍泽成为了一抔黄土,怎么说都不是一件值得夸耀的事儿。 “韶宁,我实在不忍心再看着寒芊师姐死在屠刀之下了,我想要去救她!” 宣韶宁又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可是这么明摆着的陷阱也不能不管不顾的跳进去啊。“我们还是要从长计议,这是朝廷设下的陷阱,我们一旦有动作,必然会引发一连串的所料不及的事件,我们不过区区几个人,不能不谨慎。” “宣校尉,这些日子我也不是白白跑的,关于营救的整盘计划我已经搜集了不少的消息,听我细细说来。” 杜少吟及时的起身走到了屏风之外,他继续招呼客人,为的便是替屏风内的两人把风。过了早点的时刻,那些食客们渐渐散去,杜少吟要做的便是收拾餐桌为即将到来的午餐做准备,这几日的生意一定会非常好的,他必须提前做准备。 这会子又有不少的百姓开始从小馆子门前经过了,不少人都同杜少吟打招呼,杜少吟也是笑语盈盈的给予每一个人相应的回应。今日的天气明显的好转了,阳光从云层中透出半张脸,将那些柔和的温暖的光线射向人间。 此时的内河上也已经是千帆竞渡了,数百艘乌篷船密密麻麻在江面上排列开来,远远看去真的是蔚为壮观。杜少吟听见热闹声,走出小馆子朝着江面上看去,嘿哟,这场面真的是难得了,去年的阵势都没有今年的大,看来战争年代的人们只能将自己的祈愿寄托在那些有些虚无缥缈的事情上了。 不管是路上的人还是江面上的船只去往的都是同一个方向,那座香火旺盛的寺庙就像是佛主的手不断挥舞着招呼着人们汇集到自己的坛下。 宣韶宁同谢羽走出门来没看见杜少吟,一番寻找之后才发现他站在岸边一直伸长了脖子在眺望。 “少吟,你在看什么呢!”宣韶宁没等杜少吟的回应,他也被眼前的一幕给震惊了,这江面上满满当当的船只已经将原本的水域全部占满,肉眼能看见的是只有船只再也没有水面了。难怪自己今早在河边遇到了那么多的乌篷船,船老大们都这么早早的在做着准备了,原来是有这么盛大的节日。再看这陆地上也是人头攒动,百姓们熙熙攘攘的拥挤在原本就不算宽阔的街道上。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我看你啊是在漠北军营待得太久了,久得连京城的年节都给忘记了!”杜少吟打趣道:“你没看见大家都朝着一个方向而去么!” 宣韶宁怎么会没有看见呢,人们去的方向便是国寺天福寺的的方向,这年节便是每年在新年来临前去天福寺祈福的活动。被这么一提醒,宣韶宁终于是想起来再过三日便是新年了,京城百姓向来相信能求到新年的第一支香便会保佑自己和家人一年平安无灾。 “这新年的头一炷香还早吧?这不是还有两天么?” “还不是这一年来战端频现,大梁一直处于各种战争之中,京城在几个月前差点就沦陷了,这里的百姓不少都有在其他州县的亲属,自从国土被下唐占领之后这消息也就阻断了。”杜少吟带着不甘说道:“后来因为不堪忍受下唐的奴役,不少的临近城池的百姓都逃难来了京城,他们也需要一些心理上的安慰。” 越是动乱的年代人们越是愿意去依靠这些神仙鬼怪,这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了,大梁是一个信奉佛教的国家,百姓们对于佛教也是颇为虔诚的。那么自己是不是也信呢?若是不信的话,那么之前的一系列举动岂不是玩笑了?宣韶宁想起了一直藏在怀中的平安符,下意识的抚摸了一下胸口,空的,是啊,这平安符已经被自己取下了。 “韶宁,你也去看看吧。”看见宣韶宁有些茫然的看着自己,杜少吟说道:“不是说非要去信什么,我现在更加坚定的告诉自己一切都只能相信自己,但是天福寺内不是也能求得一丝的心安么?人们所求的不就是自己的心安么?若是人人所求的佛主都能应验了,那这天下可就是天翻地覆了,大家不过是给自己寄托一份信念,然后支撑自己在来年不管面对怎样的困难都坚持下去。” 宣韶宁听见杜少吟这带着点点禅意的说辞也是刮目相看了,本想打趣一下杜少吟有遁入空门的潜质,不过话到嘴边还是憋住了,想了想最终还是拒绝了“这么多人都涌向同一个地方,我还是不去凑热闹了,我们的行动还需要同沈铭师兄商量一下,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办正事吧。” “沈师兄也来了?” 宣韶宁点点头说道:“还有段朗呢!明儿抽空咱们一起聚聚,我带他们来你这儿,我想着几日你的生意应该会很不错的。” “嘿,我也是乔装打扮而已,越是努力赚钱越不会被人给盯上!韶宁,咱们就这么约定,我先去忙了。” 宣韶宁转头对谢羽说道:“你也加入其中吧,这么好的生意不要浪费了,我们约好明日傍晚见面,我先回去找沈师兄他们了。” 相向而行,走的是同几乎所有人都不同的方向,宣韶宁倒是觉得有几分潇洒,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感受。谢羽已经把沈铭他们的住处告诉自己了,就在这路上宣韶宁竟然也路过了一座寺庙,这边是大梁的皇家寺庙大青龙寺。 第三百二十二章 物是人非 - 观云 - 不留无伤 身为皇家寺庙,大青龙寺在平常的日子里是不允许百姓进入的,但是每年的皇家生辰和年节的时候便是例外。今日大青龙寺也同天福寺一样敞开大门来迎接四面八方的香客了,可是由于大青龙寺真的是太过威严和神秘,百姓们对于它始终都是敬而远之,即便是大开寺门,百姓们依旧不敢轻易踏足。于是乎,同样是年节的日子,天福寺已经是门槛都快被踏平了,可是大青龙寺照旧保持着一如往常的安静。 宣韶宁走过大青龙寺的时候本打算直接路过的,可是就在经过寺庙正门那一刻,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催动自己、在引诱自己,脚步迈开的都有些吃力了。宣韶宁转身正好正对着大青龙寺的庙门,那种无法言喻的感觉就是从寺庙内传出来的。 一些达官贵人和朝廷大臣已经在大青龙寺门口进进出出了,所以宣韶宁即便是站在庙门前也不会显得突兀,但是还是有一点违和便是宣韶宁的穿着,同那些从身边经过的人比起来真的是高低立显。 宣韶宁笑了笑,那又怎么样?你们衣着光鲜、你们位高权重,最后还不是得靠着我们这些低等的当兵的去拼杀来换取你们的和平生活。想到此,宣韶宁不由得心里一动,不如就进去看一看吧,自己平生也从来没有踏足过大青龙寺,之前不过都是道听途说的。进去了,还能替那些阵亡的将士们求个安魂符,让他们安详。 这一脚迈进了寺庙的正门,宣韶宁一路走着一路看着,大青龙寺果然不负皇家寺院的名声,这里头的建筑、亭台、花径、庙宇都是气势恢宏,同天福寺相比便是胜在了格局上。天福寺是阳春白雪、下里巴人都能去的,各自在天福寺内都能求得自己的心愿,在这大青龙寺里平头百姓的那些家长里短可就显得非常格格不入了。 走在路上,宣韶宁能明显感受到来自行人的目光,这目光几乎只有一个含义:这么个寒酸的人怎么有这底气进入如此庄严的寺庙?宣韶宁再一次看看自己的穿着,笑得更是开心了,于是他反而走的更加大摇大摆。 大青龙寺是真的大,宣韶宁没走太远就开始迷路了,他原本想要去最大的那间正殿烧一炷香便走,可是庙宇同庙宇之间的距离着实是有些遥远,宣韶宁绕上几圈之后便开始失去了方向,只能凭着眼睛看见的建筑的方位朝着一个固定的方向走去。 越是朝着寺庙的内部走去,路上的行人也就越少了,宣韶宁反倒是觉得轻松了许多,没有了这些人的眼色,走起路来都心情舒畅多了。 “落英台?”宣韶宁在一个三条岔路组成的入口看见了一面树立在路口的导向牌,上面用工整的楷体写着这么三个字,同时对落英台的具体位置做了指示。 既然来了就去看看吧,至少这名字听起来还是蛮有意境的。落英台自然是有意境的,这绝美的意境已经在之前提及过了,那一次是襄王在落英台内,这一次定然是换了一个人了。 宣韶宁走着走着,走过了一片树林,隆冬时节的树林中除了已经被白雪覆盖的落叶和光秃秃的树干之外真的是没什么可看的,难怪这里也几乎没有什么人。宣韶宁只想着快点离开,办完正事就走人,可惜可惜这种节骨眼上总是会出现一些意想不到的事儿。 那是一个女子的背影,婀娜窈窕,从背后看去真真的就是一个活脱脱的美人胚子,就算是不能看见正脸,凭借着这背影就能足够让人浮想联翩了。宣韶宁自问不是一个好色的人,但是这一回他真的是再也挪不动步子了,他呆呆的看着这背影,整个人陷入了惊讶和矛盾之中。 要不要走过去呢?若是真的是她,我又该如何自处?若真的是她,我们再见会不会尴尬到无话可说?可是若是就这么走过了,会不会留下一生的遗憾,日后也许再也不会有再见的机会了? 宣韶宁的脑子在短时间内已经闪过了无数的念头,各种的可能性都如流星一般冒出来,可是想的再多,脚步还是一动不动,他最终还是没有行动。 算了吧,或许此生不再见才是对她对我最好的交待,就让我们彼此都忘了彼此吧。可是宣韶宁也没有走,他依旧是站在原地,眼睛一直盯着这个背影,直到这个背影自己动了。 女子缓缓转过身,在一名侍女的陪伴下开始朝着宣韶宁的方向走过来。宣韶宁心慌了,眼看着女子距离自己越来越近了,他是跑也不是留也不是,身子就像是被人给定住了一样根本动弹不得。 越来越清晰了,女子的容貌呈现在宣韶宁的眼中还是当初的那个模样,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但是又像是什么都变了。这下子女子也看见宣韶宁了,她展露出来的是同样的惊愕的表情,在第一时间内同样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的,她站在距离宣韶宁一人之远的地方再也走不动了。 侍女同样是惊讶不已,她从小便是公主身边的侍女,多少年了一直陪伴在公主的身边,接着再随着公主陪嫁到了言府。侍女就是雪环,她认识宣韶宁,她看向自己的主子。 “你去帮我看着。”女子终于是开口了,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雪环心领神会离去。 宣韶宁发现自己同云萱之间的距离一点都没有缩小,甚至变得更加的遥不可及,之前自己好歹也是校尉,如今呢,已经是叛军了。云萱呢,今日没有穿那最为标志性的一抹鹅黄,也是因为她的少女时期已经远去了,她穿的是一身贵气的魅紫,显得端庄华贵,但是没有那一份最为难得的灵动。 “我.......参见公主殿下!” “我现在不仅仅是公主了,我还是言府的夫人。你怎么会回来的?你为何这么晚才回来?既然已经晚了,你为何又要重新出现?” 云萱的三连问真的是问得宣韶宁哑口无言,是啊,自己该如何回答呢?当云萱最需要自己的时候自己却没有在她的身边,现在重新出现还能弥补什么呢? “这其中的事儿真的是太过复杂,我一时间真的是难以解释清楚。” “那就不用解释了,解释也改变不了任何事儿了。我就想问一句,我送你的平安符你还带着么?” 宣韶宁的瞳孔剧烈的放大、心跳的身子都快承受不住了。带着啊!宣韶宁多想立刻掏出平安符递给云萱看,可是,可是他就是在来京城之前刚刚取下的啊! 看着宣韶宁后悔又尴尬又无助的样子,云萱终于是放下了,她说道:“没关系了,就算你现在拿出来又能如何呢?我们都已经是身不由己了,一支小小的平安符又能改变什么呢?我也不知自己今日为何会来大青龙寺,我的祈祷没有应验,我为何要来呢?” “云萱.......” “但是我知道我心里对你的挂念!”云萱已经是涕泪横流,原本白皙的脸蛋因为激动而变得通红,“我一直记着我们那些为数不多的过往,也许你要问我为何会对你一见倾心,我也不明白,那是一瞬间发生的事儿,可是留给了我一辈子的遗憾!” 宣韶宁看见云萱这般的痛苦,痛苦的快要直不起身子了,他真的想要上前搀扶,可是他不能这么做,不能!刚刚举起的手臂停留在空中不知放在何处。 云萱看见宣韶宁的动作,不无心痛的说道:“我一直珍藏着那日在姻缘桥上我们一同牵到的红绳,我一直珍藏着你写给我的书信,哪怕书信里对我只字不提!他们便是我支撑下来的全部动力,因为对你的思念!” 宣韶宁同样红了眼眶、痛彻心扉,但是他听出了问题,不由得问道:“红绳我知道,可是我从来都没有给你写过信啊?” 第三百二十三章 同床异梦 - 观云 - 不留无伤 温暖,这是一种熟悉的温暖,当胭脂抱着自己的时候,宣韶宁在心底告诉自己,这是自己要珍惜的人。 “宣大哥,这么久都没有你的消息,我们真的很着急!”宣韶宁看着胭脂的通红的脸蛋,他相信她说的话。但是段朗则觉得胭脂有些小题大做“哪里来的这么久了?不过是一日的时间而已,不过对于相恋的人来说会有点久而已。” 宣韶宁抚摸着胭脂的秀发,这是他第一次做出如此亲密的举动,这举动他甚至对云萱都从来没有做过。自从大青龙寺回来,宣韶宁一直沉浸在同云萱的交谈之中,以至于没有将胭脂的举动太放在心里,做出的动作显得很是僵硬,不过对于胭脂来说已经是很幸福的了。 “韶宁!”江维桢兴奋的喊道,“真的是没有料想到我们还能有再见之日!” 宣韶宁扶着胭脂走到江维桢的面前带着感激和庆幸的语气说道:“江兄你这番举动实在是太过冒险了!我们自从进入京城之后便受到了监视,这样会让你惹上麻烦的。” 江维桢示意大伙儿都坐下,这是他的府邸,虽然是一间极为狭小的院落,不过是一个院子和两间房间而已,谁让他不过是小小的度支司司户,还是一个做事公正、不依附任何人的司户。 “首先我们昨日都是在入夜之后才行动的,其次为了保护我沈大哥刻意同我保持了一段距离,如此算来我应该还是安全的。最重要的是我从来没有依附任何人,就算是拿我开刀对于势力方也没有多大的用处。”江维桢说的轻松,让所有人在院子内落座,“咱们先吃饭,边吃边聊。” 面对着满桌子的菜,宣韶宁想着打趣道:“几年不见,江兄竟然都学会了厨艺了?” 江维桢笑着摇摇头,段朗则拿起筷子准备夹上一只鸡腿往自己的碗里放,胭脂眼疾手快的抓起筷子就狠狠敲击了段朗的手背逼迫他放下已经要到手的鸡腿。 “哎,胭脂,我知道这一桌子的菜都是你做的,但是韶宁也吃不完啊,这么多呢,何必非要和我计较啊!”段朗故意提高音量。 宣韶宁说道:“胭脂,我只知道你医术不错,还不知道你有这么好的手艺呢!”他再次看了看满桌子的菜,至少从外形和香味来说是合格的。 胭脂带着女儿家的羞涩低着头说道:“一直都会啊,只不过......之前一直没有机会动手而已。” “是啊,今日听我说韶宁要回来了,胭脂姑娘便忙碌开来了,这一忙碌就到了现在。”江维桢这么聪明早就看出了胭脂对宣韶宁的心思,这会儿自然是要好好撮合一下了。 “我在外头一天了,的确是肚子饿了,我得好好尝尝!”宣韶宁说着就夹了一筷子的菜送进嘴里,原本期待而喜悦的表情微微变化,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宣韶宁,其中最焦虑的便是胭脂,她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她最害怕的场景最终还是没有出现,宣韶宁心满意足的将所有的菜都咽下去了,从他的笑容中胭脂知道自己第一次下厨算是成功了,不由得心里乐开了花。 段朗一看宣韶宁已经开动了,他也忍不住了,立刻跟上重新将那只早就看准了的鸡腿用最快的速度夹到了自己的碗里,然后迅速一大口咬下去。等等,不对啊!段朗嘴里咬着鸡腿再次看了一眼宣韶宁,他明明是开心的模样啊,难道是自己夹的菜不对啊? 沈铭也开动了,他没有像段朗那样一上来就吃硬菜而是选择了一盘子的素菜下手,可是他的下场同段朗相比没有多少的差别。最后是江维桢,他心中保持着对于宣韶宁的祝福,没仔细看菜随便找了一点便下口了,他表现的更加直接,那菜还没在嘴里待多久就直接吐在了桌子上。 胭脂看了三人的真实表现再看看宣韶宁有些尴尬的笑容,她终于是明白了其中的真实了,随后再看看自己的手艺顿时觉得无地自容。 “胭脂”宣韶宁本想出言鼓励同时也安慰一下,胭脂则直接起身朝着厨房跑开了。 “哎,胭脂.......” “好啦,这个时候她是应该要自己一个静一静的。” “对啊,沈师兄说得对!我还是佩服韶宁,这么难吃的菜你竟然还能咽的下去,爱情的力量果然是强大啊!” 段朗的大喇叭传进了胭脂的耳朵中,她的确是跑开了,不过没有跑远,这会儿又偷偷跑回来偷听他们的谈话。嗯,段朗虽然脑子是轴了点,嘴巴是笨了点,但是这句话还是说的很对的! 宣韶宁品尝到了爱情的甜蜜滋味了么?也许是吧,比起同云萱在一起时候的苦涩,胭脂带给自己的都是甜蜜。缘分已经在冥冥之中为自己做了决定,自己已经没有理由也没有机会反悔了。 “好了,胭脂的一片心意咱们也不能随意浪费,是吧,江大哥?” 江维桢当着宣韶宁的面再次夹起一小份菜放在自己的碟子里,慢慢品尝,同时说道:“可不是么?这都什么时辰了?若是不吃点啊,这晚上可不得饿着肚子了!” “韶宁,你已经见过谢羽了么?”沈铭直接发问。 “见过了,谢羽将我离开之后的京城发生的一系列事儿都告诉我了,只能说眼下的京城真的是乌烟瘴气了。” “谢羽我也见过一面了,是个人物,他说的一点都没错!比起前朝,眼下的朝廷更加的不堪!”江维桢提起朝政便是气不打一处来,“那些戍卫京城有功的策立党们凭借着所谓的功勋根本是不可一世,各种势力明争暗斗,为的都是各自的利益,都没有人替大梁着想!那些真正的忠臣却沦落到枭首的下场!” 越说越气,江维桢的声音也是越来越大,宣韶宁只好拍拍他的手臂表示自己的理解同时也示意他小声一点,隔墙有耳不能不防的。 “江大哥你这么义愤填膺,朝廷中究竟是有哪些派别,你倒是简单说说。”段朗这么一询问,江维桢便打开了话匣子“首先就是蔡氏父子,他们已经是树大根深,一般人根本没有机会动摇他们;一派便是沈千汲,这个同我同科的士子眼下可是梁帝眼前的红人,他大有同蔡氏父子分庭抗礼的态势,还有就是驸马......”说到这里,江维桢猝然停下来了,他意识到自己有些说过头了。 宣韶宁明白江维桢说的是谁,云萱的出现便已经将一切说的清楚明白了,他心中就算是有不甘但是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同言柯冉成为对立面。都是青山书院出身,宣韶宁相信言柯冉一定能秉持夫子的教导,即便身在朝廷中很多时候也是身不由己。 “我们还是商量一下计划吧。”宣韶宁将话题引导回正题上,“营救寒芊师姐,同谢羽汇合便是我们这次来京城的主要目的。谢羽已经将他的计划和盘托出了,我现在也和你们说说,看看如何才能将这个计划执行的更加顺利。” “韶宁,我们也已经打听到朝廷对于叛军和逆党都是押赴冥台问斩的,时间便是后天,也就是年节前的最后一天。”沈铭说道,“留给我们的时间可是不多了。” 宣韶宁点点头便压低声音将计划同三人细细说来,针对这个计划每个人都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这么一谈可是谈到忘了时间,直到胭脂端着几碗面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吱呀一声,言柯冉推门而入,云萱带着点慌张的神色从梳妆台上起身主动走到言柯冉身边替他宽衣解带。这些事儿几乎每天都会做,但是言柯冉今日格外的享受,他舒展腰肢任由云萱在自己身上来来回回。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言柯冉握住云萱的手“是我忽略了你,日后我一定好好补偿你。” “你毕竟是当朝的兵部尚书,大梁外敌环视,你自然是责无旁贷的,以家国为重。” 言柯冉将云萱揽入自己的怀里,看着她并没有多少表情的脸蛋,这张他曾经无比的想念的脸蛋,眼下已经在自己的手里了却没有了之前的激情。 “你同天下相比同样的重要,我是多么的难得才得到了你,自然是不会轻易放手的。云萱,你如今已经是我言柯冉的妻子了,你今生也就只能忠于我,好么?” 云萱似乎觉得言柯冉的话有些奇怪,不过她此刻没有多少的心情去计较,只是木然的点点头。言柯冉对于云萱的表现还是满意的,立刻蹲下身子将云萱横抱起来就朝着床榻而去,这下云萱开始反抗了。 “怎么了?我们是夫妻,这不是很正常么?” “我.....我只是今日去了大青龙寺,有些乏了,想要早些歇息。” “好,那我就陪你歇息!” 不管云萱愿不愿意,言柯冉依旧是环抱着她的腰上了床榻,云萱只好别过身子去,她害怕自己的泪水不争气的流下被言柯冉看见。 第三百二十四章 深入虎穴 - 观云 - 不留无伤 囚车辚辚的从主街驶过,两旁照旧是集中了不少的百姓,按理说这年节前的最后一日人们应该大多都在家里准备团圆饭了,不该有这么多的人出来看热闹的,可惜现实就是如此,而且围观的人们个个都伸长了脖子朝着囚车内张望。 能吸引这么多来围观,一来是要得益于朝廷的大肆宣扬,二来则是囚车内此人的知名度。对于京城百姓来说,不是每年都能看见朝廷公开处决罪犯的,只有那些十恶不赦的大罪的人才会被公开处决,这种人几乎都是男人,极少有女人会被公开处决的,多少年了这算是头一遭了。 囚车内的女子发髻散乱的披在胸前几乎将她的容貌全部遮蔽,人们就算是把眼珠都瞪出来了也难以看清女子的容貌,但是他们都能看清楚女子的身段,即便是身穿囚衣照旧是那般的婀娜玲珑。人们相信也就是名冠京城的冷月斋的头牌舞姬楚寒芊,照例说她的年纪已经不是十八九岁了,可是容貌、身段和舞技那真的是无人可以匹敌,即便是冷月斋的老板娘也比不上,多少人都曾看过舞姬的舞姿,见过的人几乎都是难以忘怀。 “哎呀,多可惜啊,就这么问斩了,她的舞姿我真的是此生难忘啊!” “你已经够走运了,你至少还看过,我是想看都没有机会了!” “可不是么?要我说啊,这在今后的多少年内都很难再出这样的色艺俱佳的头牌了吧?” “所以啊,今日咱们都得好好看看,我还是头一回见到女人被砍头呢,也不知道是不是和男人一样那么血腥。” “这能有啥区别?瞧你这话说的,我倒是想知道这么美的一个女子怎么就要被砍头了?” “你一定是没有看朝廷的诏书吧?上面不是写着了么,说是行刺朝廷命官,意图谋反!” “瞎说!如此的一个娇滴滴的美人怎么可能去干这种事?” “你们别啰嗦了,囚车都过去了!” 随着囚车的驶过,更多的百姓开始追随着囚车而去,他们去的方向便是冥台,原本拥挤不堪的街道在短时间内便恢复了冷清,这种原本属于年节前日的该有的冷清。 看着路上囚车的压痕和凌乱的脚印,那些原本的积雪已经化得干净,侥幸留下来的也已经失去了原本的洁白变得通体脏兮兮,令人厌恶。江维桢站在人群中,对于人们的议论他每一句都听得清清楚楚,哎,也许这就是梁朝百姓吧,他们善良同时带着愚昧,他们关心的不过是自己眼前的一亩三分地看不见国家的未来也看不懂朝廷的变换,更加不会懂得这些牺牲者究竟为了谁去牺牲。 “只希望韶宁这一次行动能够顺利”江维桢朝着刑部大牢方向看了一眼,最后还是跟上了囚车的脚步,他的任务便是看完行刑的全过程。 大雪过后的第三日,天气再也没有前两日那般的清澈明媚了,从清晨开始渐渐下起了雾气。薄雾之中四条模糊的身影从暗处闪出快速隐入大理寺,他们的目标不是刑部,他们纷纷跃上了大理寺的屋顶。大理寺自从上回被焚毁了一半之后,历经几个月的修缮,目前一部分的建筑已经有了雏形,尤其是牢房已经差不多恢复原样了。 薄薄的雾气起到了极好的隐藏效果,四条黑影稳稳落在大理寺牢房前面的院子里却没有惊动狱卒们。按照计划此时应该是大理寺牢房防守最为薄弱的时候,四条黑影快速移动到牢门口,其中一人比对了一下手势,然后四人分成两批进入牢房之内。 重新建造的牢房可是比之前更加的坚实了,一道接着一道的铁门分布在三条出入道路上,只要是缺失其中任何的一铁门的钥匙便无法出入牢房。 不过这点目前可是难不倒段朗,他抽出早就准备好的一柄铁勺子,没有看错,真的是一柄铁勺子,只不过是缩小了很多的外形类似于人们常用的那种吃饭的勺子。段朗将铁勺子轻轻插入锁芯,几通折腾,只听咔嚓一声,第一道铁门就打开了,段朗很是有成就感,然后如法炮制继续打开剩下的肉眼可见的两道铁门,全部都没有费太多的功夫。 宣韶宁拍了拍段朗的肩膀,竖起了大拇指,段朗拍拍自己的胸脯仰仰头。沈铭则是第一个冲入牢房之内开始小心的寻找,根据之前的计划这座新建的监狱中只有一个人犯人,那就是真的楚寒芊。只不过这座新建的监狱建造得如同迷宫,人们在其中来回穿梭,若是不耗费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可是难以找到自己的目标。 沈铭从段朗手中夺过铁勺子,原本段朗还打算再嘚瑟一下,这下连吃饭的家伙都没有了。宣韶宁不明白沈铭拿这铁勺子做什么,这不过是用来开锁的。只见沈铭将铁勺子在一根铁柱子上敲击起来,一共敲击了六下,稍微懂点音律的人便能明白这是曲谱的基础宫商角徵羽的基础音调。 我明白了!宣韶宁不得不佩服沈铭对于楚寒芊的了解,不出他所料,片刻之后同样的六声敲击声传入了耳朵中,这是楚寒芊的回应!四人立刻沿着声音发出的方向跑过去,这一段简单的旋律有规律的隔一段时间出现一次,四人依靠着自己的听力很快就找到了对应的牢房。 “寒芊!”沈铭冲到牢门口看着还算有个人形的楚寒芊,虽然她已经是遍体鳞伤、发丝凌乱、面色惨白。 “你们实在是太冒险了!”楚寒芊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明显嗓音沙哑,早已没有了宛转莺啼。“你们是怎么知道我被关在这里的?” “别说话了,这些事我们以后再解释,现在你退后一些。”沈铭将铁勺子交还给段朗,段朗接过之后立刻开始对准锁芯一通捣鼓,这锁芯显然比之前的铁门要有一些难度。段朗折腾了挺久的时间,久的连他自己的汗水都滴落在冰凉的牢房地面上了。 咔嚓声最终还是如愿的出现了,段朗终于呼出一口气,拔出铁勺子用力一推牢门,牢门就这样在众人面前打开了。沈铭第一个冲进牢房内抱起了楚寒芊,见她的手脚上都打着镣铐,只好再看向了段朗。 “我试试!”段朗立刻对着镣铐使起劲儿来。宣韶宁看着虚弱不堪的楚寒芊,终于是忍不住问道:“寒芊师姐,你为何要这么冒险?” 楚寒芊倚靠在沈铭的肩膀上,“叶凯,我绝对不会绕过杀害叶凯的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楚寒芊仿佛全身上下都是力量,她的眼中喷薄而出的是复仇的烈火。 “寒芊师姐,叶师兄的仇我们一定会报的,眼下要先将你救出去!” “我们?韶宁,你知道我为何会失手么?我的舞姿可以迷惑这世上的所有男人,但是只有一种人例外。” 听到这里的时候就连段朗都停下了手中的活抬起头看向楚寒芊,他同样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人能不受楚寒芊的舞姿所吸引。 “那便是认得我的、懂得我的人!”楚寒芊想要说出名字可是她最终还是忍住了。 “朝廷之中有人认识你?而且还拆穿了你?”宣韶宁反问道,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的心颤抖了一下,明明自己并不知道答案啊。 “当然有,你们都认识......”楚寒芊最终还是忍不住落泪了,她真的知不知道这么说出来究竟是对是错,但是她又不得不告诉这些人,那个人已经不再是当初他们认识的那个人了。 “寒芊师姐你说的是谁?” “段朗,赶紧把镣铐打开,我们的时间有限!” 最终还是沈铭打断了他们的交谈,他不想在这种时候再去计较了,他们毕竟还身处于危险之中。 段朗的手艺真的不是吹的,镣铐最后照样被搞定了,沈铭背着楚寒芊在其他三人的掩护下朝着牢门口跑去。这座新建的牢房没有任何的看守的确是很不寻常了,但是他们都相信自己得到的消息是可靠的,因为他们都相信松出消息的人是可靠的。 待五人跑到牢房门口的时候,原本有些昏暗的院子里顿时灯火通明,矗立在两旁的高脚灯笼全部都被点亮了,将那些薄雾最大限度的驱散了。这突如其来的明亮倒是让五人有些措手不及,根本是睁不开眼,他们只听见一个人的声音。 “你们的能力果然是不凡,比我预计的时间还早了一些!” 第三百二十五章 又见困局 - 观云 - 不留无伤 “时间到!” 在场的人们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他们都看着这位京城名姬即将被斩首,男人们心中的怜香惜玉的情绪让不少的围观者都甚感惋惜。但是女人们可不是这么想的,她们对于这种红颜祸水是愤恨至极,若是她们的眼神能杀人,这冥台上的女子早就被大卸八块上百回了,她们都等不及看着这个狐媚女子早点人头落地。 江维桢此刻的心情很是复杂的,他知道这冥台上的女子不过是一个替死鬼,他更想要知道的是宣韶宁他们的行动是否顺利。按照计划,一旦行刑结束他便要用最快的速度赶去胖魁小馆,在那里同宣韶宁汇合。 此刻在胖魁小馆的两人同样是焦心不已,杜少吟今日打算将馆子彻底关门了,毕竟年节了,也不会有人来馆子里吃饭了,绝大多数的店铺都会休假十日,等到年节过去之后再重新开张。胖魁小馆目前也是半扇门虚掩着,杜少吟时不时就探头朝着外头去瞧上两眼。 胭脂抬头看看天,今日的薄雾将天色彻底隐藏起来,她已经无法通过看天色来判断大概的时间了,于是她急得只能来回踱步。 “没有看见他们么?” “没有啊,我这刚看了一眼呢!” “时辰应该差不多了,他们不会是遇到什么事儿了吧?” “你哪里判断出来时辰差不多了?你别这么担心了,他们四人同时出手,而且有了明确的消息平安将人救出来不过是时间问题,你就放心的等着吧。” “我怎么放心的下啊!” 胭脂身边的桌子上摆放着一笼包子,那是杜少吟特意为她做的,原本就是想让她吃点东西缓解一些焦虑的情绪,可是包子重复热了两次,现在又彻底凉透了,胭脂也没有看过一眼。 杜少吟索性就坐在了小馆子的门口,眼睛一直盯着那条路的尽头,他相信自己的眼神,只要尽头出现人影晃动,凭借着这么多年对他们的认识,他一定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判断出来人的身份。 杜少吟这一回是注定等不到他想要等的人了。宣韶宁的眼睛好不容易适应了明亮的光线,他看见了站在自己不远处的那个人,同样他已经觉察到了牢房四周埋伏着的人手了。 光亮从那人的背后照过来使得五人看不清此人的面容,但是从此人说话的口气还是能判断出应该是大理寺卿一类的人物。也许是为了更好的展现自己,此人主动朝着五人走近,在走了几步之后宣韶宁终于觉得此人有些眼熟了。脑子里反复回想,此人似乎在京城舞弊案中见过,他好像叫做张....... “张淮远!在下就是张淮远,如今是刑部尚书,你们既然想要劫囚,那可得问问我这个刑部尚书是不是同意了!” 没错了,就是这个人!宣韶宁对于此人印象不深,但是一直都没有好感,真的没有料到这种人竟然都当上了刑部尚书了。 “我们中埋伏了!”沈铭轻轻放下楚寒芊,然后对众人说道:“咱们今日怕是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怎么会呢?”最不可思议的便是谢羽,他是这一次行动的策划者,他还没能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谢羽!”宣韶宁提醒道:“我从来没有问过你的计划的来源,但是眼下我们一定是被人下套了,但是我相信你,别多想了,咱们必须突围出去。” “突围?”张淮远已经开始后退了,他一边后退一边说道:“如此费尽心思设下的局怎么可能让你们轻易的突围?” 这句话张淮远刚刚说完,宣韶宁的剑已经抵到了他的咽喉之前,可惜的是他的动作再快还是没有快过弩箭。一柄奋锋利的弩箭从屋顶上射出一头撞在了钧乌的剑端上,逼得宣韶宁转变了方向。没等宣韶宁站稳,更多的弩箭从四面八方射出来,宣韶宁只能来回躲闪同时利用手中的钧乌格挡。 一个人若是站在雨中来回跳跃,就算是打着伞也难以保证自己不被雨淋湿,同理,在弩箭雨中,宣韶宁拼命躲闪还是难以保证自己的安全。一支弩箭从脚踝侧面划过,在脚踝上留下了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宣韶宁忍着痛朝着牢房的方向退却,又被另一支弩箭射中了肩膀。 关键时刻,沈铭出手了,他手中的剑在宣韶宁的身前幻化出一道密密匝匝的网,将那些弩箭全部抵挡在了网之外。别浪费时间!谢羽一手抓住牢房门口的一处凹槽,整个人弹起跳到了屋檐之上,他选择从这一侧面杀出一道血路来。 段朗立刻跟上帮忙,楚寒芊则交给了宣韶宁。拔出这柄弩箭的同时,疼痛传遍了宣韶宁的周身,他咬着牙忍住一声不吭,然后对楚寒芊说道:“寒芊师姐,你放心,我们一定带你出去!” 谢羽同段朗背对背战斗着,这些在屋檐上的伏兵不是普通的府兵,几次交手之后段朗就判断出了他们的身份。没等弩箭发射,段朗的几柄飞刀就分别插入了几名伏兵的咽喉里,谢羽趁机将几名敢于阻拦他们的伏兵给踢翻下去。 沈铭一人在院子中对抗着那些几乎没有间断的弩箭攻击,渐渐的也有些力不从心,宣韶宁背起楚寒芊双手扒在墙面上,后腿反复的用力蹬墙面,好不容易才翻身上了屋檐。屋檐上的战斗也不乐观,从两面过来的援军源源不断,就靠着谢羽和段朗两人根本支持不了多久的。 “赶紧走啊,宣校尉!”谢羽咬着牙憋出一句话。 宣韶宁背起楚寒芊就打算朝着另一头跑过去,只要能跑到另一面跳下之后他们获救的几率就会大出很多的。可惜的是宣韶宁的一边脚踝已经受伤了,此刻再要用力也是隐隐作痛。他刚抬脚,几支弩箭又扎在了原本站立的地方,那些在屋檐上援助的伏兵们开始朝着宣韶宁射箭了。 赶紧走!宣韶宁靠着另一只脚用力,瞪着屋檐上的瓦片就打算跑起来,可是积雪的瓦片真的是很容易打滑,才跑了几步就一个滑步后退到了原本的位置上。 真是该死!宣韶宁转身将楚寒芊护在自己的怀中,这才让楚寒芊躲过那几支弩箭。一番动作下来,宣韶宁的衣襟处已经被汗水打湿了,狠狠提了一口气之后宣韶宁正准备再次发力,一支弩箭射中了他的另一条腿的膝盖处,整个人重心不稳眼看着就要从屋檐上摔下,楚寒芊在关键时刻出手去拉扯,可是她已经不是之前的楚寒芊了,无力的手臂不但没有拉住宣韶宁,还连带着自己也滚落下去。 扑通的两声,沈铭艰难的回头看去,原本已经跳上屋檐的宣韶宁和楚寒芊又重新掉下来了,而且看样子宣韶宁伤势不轻。 楚寒芊扶起宣韶宁喊道:“你们赶紧走吧,若是再带上我,你们便也离不开这里了!” “不行,寒芊师姐,为了叶凯师兄,我们也要把你救出去!”宣韶宁一手握住弩箭的箭身,用力一声吼,硬是将弩箭从中间折断,然后重新站起来想要做再一次的尝试。 但是这一次没有沈铭能成为他们的屏障了,长时间的编织剑网已经耗费了沈铭太多的体力,可是对面的弩箭手们一点都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一轮接着一轮发射弩箭,沈铭一时力有不逮立刻就有弩箭冲破剑网朝着他身后的两人而去。 宣韶宁跳起扑倒楚寒芊躲开这几支漏网之箭,但是接着更多的漏网之箭开始射入他们所在的地方。看来沈铭的力气真的要耗竭了,时间紧急,宣韶宁扶着楚寒芊来到了墙角处蹲下后示意楚寒芊踩着自己的肩膀上屋檐,同时对着屋檐喊道“来个人帮忙!” 谢羽和段朗不是不愿意帮忙,他们眼下是自己都快顾不得了,越来越多的敌人让他们两人不断的朝着院子后退,他们每个人身上都带着或多或少的伤口。段朗的脚下一空,他不用回头都知道自己已经退到了屋檐的边缘了,只要再后退一步,自己可就回到原地了。 第三百二十六章 雪地红梅 - 观云 - 不留无伤 阿嚏!胭脂忍了好久还是打出了这个喷嚏,她已经感受到了寒冷,那一丝丝无处不在的、见缝插针的寒冷不住的朝着自己的身体里钻。不行,必须站起来了,胭脂走出小馆子外头踮起脚尖朝着道路尽头张望,不管她如何的张望,那熟悉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 这下杜少吟已经找不到任何安慰和鼓励胭脂的话语了,别说着越来越浓的雾气,就说这肚子已经开始叫了,杜少吟就已经知道是到了原本约定见面的时刻了。 真的是遇到麻烦了!杜少吟同样坐不住了,他看着胭脂的背影心里满是矛盾,他真的很想去去现场看看情况,自己也许还能帮上忙,但是在行动之前宣韶宁反复告诫杜少吟,他的任务就是看管好这个秘密据点,同时保护好胭脂。 “来了!”胭脂的一声惊呼让杜少吟暂时抛开了自己的念头,兴奋而紧张的跑到胭脂的身边朝着道路尽头看去。的确是有人来了,不过不是料想中的五人,来的只有一个人,随着那人越来越近,他们俩也看清了,胭脂原本涌起来喜悦还没来得及完全散开就烟消云散了,来人是江维桢。 “他们还没有来?”江维桢气喘吁吁的问道,他的出现便足够说明冥台的问斩仪式已经结束了,同样说明宣韶宁他们若是再不回来,他们将面临着返回的朝廷的府兵,到了那时他们想要脱身就更加艰难了。 不用等朝廷援军回来,仅仅是眼前的这些伏兵就已经让五人吃尽苦头了。段朗最终还是没有从屋檐上掉下去,谢羽蹲下身来想要拉住楚寒芊,段朗实在是抵挡不住了,他眼看着一名伏兵朝着谢羽而去,举起屠刀的同时段朗喊了出来,谢羽及时躲开了,对着那名伏兵的要害部位就是一脚,踢得这名伏兵一头从屋檐上栽下去。 谢羽自己也没有好太多,这么一下子把自己给整摔下去了,这下好了,楚寒芊没能顺利拉上屋檐反倒让自己也掉落在牢房门口。这个时候弩箭的攻击已经减弱了,更多的伏兵从屋檐上跳下,他们开始同沈铭交手,因为张淮远在一旁呼喊“尽量抓住活口!” 沈铭的剑可是从来不会留情的,他的身影像是一道绸缎又像是一朵流云,在这些伏兵的周边来回舞动,将那些伏兵一一送上黄泉。有沈铭在,一时半会这些敌人还不会进入宣韶宁的攻击范围,他们必须抓紧时间将楚寒芊送出去。 楚寒芊此时建议道:“韶宁,你先上去,你在上头拉我吧!”宣韶宁看了看谢羽立刻同意了,于是他跳上了屋檐。此时的屋檐上的积雪已经被踩踏的差不多了,那些剩下的也已经被滚烫的鲜血融化,段朗拼了老命在同那些人数一点都没有减少的敌人战斗着,从他的背影看,宣韶宁就知道他也坚持不了太久了。 钧乌划开了几个企图 靠近自己的敌人,然后趴下身子朝着下头的楚寒芊喊道:“快把手给我!” 楚寒芊对谢羽说道:“我的体力已经恢复一些了,这一段墙面我还是能跳上的,但是我的手臂力量不够,需要你和韶宁一同拉我,所以需要你也先上去。” 谢羽想也没有想立刻照做了,他翻上屋檐之后却见楚寒芊冲到了沈铭的身边。楚寒芊捡起一柄掉落在地的剑同沈铭并肩作战,同时找机会劝道:“沈铭,你们先走吧,我既然能成为诱饵,他们就不会杀我的!” “绝对不可以!我一定要带你走!” “那好,我们且战且退,到了墙角处,我们一起跳上去!” 沈铭点头,他将楚寒芊护在自己的身后,两人按照计划朝着墙角后退,看到他们朝着自己靠过来了,原本想要跳下去的宣韶宁最终是控制住了自己,他做好了接应的准备。谢羽则去帮助段朗,他们两人合力杀出块暂时安全的区域。 到了墙角处,沈铭同楚寒芊互看一眼,然后沈铭拉着楚寒芊做足了跳跃的准备,他双脚踩在墙面上,身子已经一半到了屋檐之上,而楚寒芊在这个时候则甩开了沈铭的手自己重新落在了墙角同那些冲上来的伏兵搏斗。 “寒芊!”已经到了屋檐上的沈铭回头大喊道,作势就要跳下去,可是新一轮的弩箭攻击开始了,弩箭带着呼啸声朝着四人所在的屋檐处射过来。沈铭和宣韶宁无奈只得不断后退,退到了屋檐的最高处,宣韶宁本想再去尝试一次,没等他动身,最靠近他的谢羽被一支弩箭给射中了。 这支弩箭不偏不倚的横穿过谢羽的胸口,谢羽立刻摔倒,宣韶宁一个前扑及时抓住了谢羽的手。 “抓紧了,我拉你上来!” “宣校尉,别管我了!”谢羽低头看了看自己已经开始泛红的胸口,“这一次我真的是要永远的离开了,宣校尉,我真的想回到漠北,就算是死了也埋在兄弟们的身边,那样我不会寂寞。” “胡说!”宣韶宁沿着屋檐滑到了谢羽的身边,一边用手甩出钧乌来抵挡弩箭,一边扶住谢羽,“我带你回去,你要振作起来,我带你回漠北!” 宣韶宁企图扶着谢羽一同站起来,可是尝试几次之后都是以失败告终,每一次尝试之后谢羽的力气就少了一分,终于谢羽再也站不起来了。宣韶宁看见鲜血已经将谢羽的胸口完全染红了,那一柄突出的箭簇配合着周围的鲜红真的像极了一朵绽放在寒冬中的红梅。 “宣校尉......韶宁,我年纪还大你一些,但是从心底里我把你当做自己的头领同时也是兄弟,这一次我真的要走了,今天的事儿都是我的错!” “不会的!”宣韶宁感觉自己的眼睛开始 发酸,他实在是承受不住再失去一个兄弟了。“有尹离师姐在,她的医术足够好,她一定能治好你的!” “韶宁,原谅我这么叫你了,我要和你说,这个营救计划不是我的想出来的.......”谢羽就连说话都有些使不上力了,“是有一个人说是要同我们内外配合营救的,那个人也是你的同窗.......” 宣韶宁的心跳变得极其快速,快到他脑海中翻江倒海的要出现一个自己一直怀疑的名字,可是他一直都在逃避,逃避这残酷的现实,逃避这不该发生的变化。 谢羽在断气之前趴在宣韶宁的耳边说出了最后的三个字,然后带着愧疚和不舍离开了。宣韶宁来不及从谢羽的话语中回过神来,沈铭的呐喊让他不得不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了下方的楚寒芊的身上。 楚寒芊在撒谎,她伤势如此的严重,根本没有恢复任何的体力,她想要做的接下去宣韶宁和沈铭已经猜到了。楚寒芊只不过是挥动了几下剑就被那些冲上来的伏兵们制服了,他们显然不打算杀了楚寒芊,这可是个挺有用的诱饵,这就是解释了之前的弩箭一直没有主动攻击楚寒芊。 被这些伏兵们夹着拉到了院子上,楚寒芊看见了谢羽的牺牲,她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张淮远的眼睛一直都在屋檐上,他知道自己就要成功了,只要再保持进攻的势头,那三人绝对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了,那些站在院子中的伏兵们也是等着看好戏,他们谁都没有想到自己也被楚寒芊骗了。 都说越是美丽的女人越会骗人,楚寒芊也算是个中高手了,她手腕一用力狠狠扇了抓住自己的一名伏兵一巴掌,然后抢过他手中的佩刀回身就朝着另一名伏兵砍去,直接将这名伏兵从中间划开,接着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佩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走啊!大梁还需要你们!当初出卖我的就是言柯冉!”话音刚落,楚寒芊没有一丝的迟疑和留恋将刀锋划开自己的咽喉,任由鲜血喷溅出来,点点滴滴洒在雪地上。若是谢羽的胸口不过是一朵硕大的红梅,那么楚寒芊的鲜血便是画出了一副雪地红梅图,鲜血滴落在雪地之上立刻开始绽放,短短的一瞬间,一整面雪地上开满了一朵朵的鲜艳的红梅,煞是好看、煞是残忍。 “寒芊!”沈铭最后呐喊了一句,这一句话中带着的情绪宣韶宁听得清清楚楚,他更清楚的是楚寒芊最后喊的那句话。 一直站在后头的张淮远被楚寒芊的鲜血给溅了满脸,吓得他跌坐在地。猝然发生的一幕让所有的伏兵一时间乱了分寸,段朗拉着沈铭和宣韶宁趁机从屋檐的另一头跳下,用最快的速度重新隐身入浓雾中。是的,原先从早晨开始的薄雾现在已经变成了浓雾,浓雾将大理寺内的血腥悄悄掩盖。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三百二十七章 年节永安 - 观云 - 不留无伤 啪,年节来临前的第一朵烟火在空中绽放,承元宫内已经是一派歌舞升平,再过几个时辰梁帝便可以正式启用自己的新年号了,他将此定为永安,永远平安的寓意还是显而易见的。 觥筹交错间,言柯冉已然成为了宴会的标志性人物,相对于之前的沉稳而腼腆,今日他的表现是可圈可点,成功的将宴会推向了高潮,让梁帝和在场的百官们颇为尽兴。相对的,原本应该是宴会主角的蔡相和沈千汲倒是低调了很多,他们不过是带着笑颜一直配合着宴会的气氛。 云萱看着言柯冉的种种言行,她恍惚间有些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了,之前的他不是这个样子的,他同宣韶宁还是有几分相似的,一样的拘谨、一样的青涩、一样的阳光,那时的他还是带着少年郎的青春洋溢,完全没有眼下这般的圆滑和世俗。 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中灯火通明,各色宫女们的在筵席间来回穿梭,乐师和舞姬则是一幕接着一幕的演出各种令人目眩神迷的节目,但是他们统统都比不上言柯冉。巧舌如簧、口吐莲花、顾盼生姿、举杯豪饮,最是开怀的就是梁帝了,他也真的是许久没有这么开心了,虽然在云萱看来眼下的朝局真的没有多少值得开心的。 当言柯冉的眼神朝云萱看过来的时候,一直站在云萱身后的雪环立刻轻轻触碰了一下云萱示意她笑一笑。云萱自知不能在一年一度的年节宴会上败了气氛,于是她勉为其难的朝着言柯冉笑了。这一幕看在梁帝眼里,他很是心安,这位妹夫是自己亲自挑选的,眼下看来自己完全是没有看走眼,他们两人又是这般的恩爱,果真的是美事一件。 在言柯冉别过脸去的同时云萱的笑容立刻消失,她对于这吵闹的大殿已经忍耐到了极限,于是趁着大伙儿都很尽兴的时候偷偷起身离开了宴席,雪环想要陪着却被云萱给拒绝了。 踩着清冷的石板上,云萱随意走着,偌大的皇宫中点亮了一盏盏硕大的风灯,宫人们在宫内来来往往,云萱走在宫道上一点都不用担心。 果然,宫外的空气清新了很多,云萱立刻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得舒畅了,她狠狠深吸一口,这清冽的空气灌入体内带来的爽快感觉让云萱竟然突然打算奔跑起来。自从出嫁之后她一直都恪守着森严的宫规,每一步迈得都仔仔细细、小心翼翼,短短的半年时间都已经让她快要忘记自己当初少女的无拘无束了。 一旦奔跑起来,云萱仿佛回到了自己的少女时期,那时的她总是喜欢身穿一抹鹅黄追着风,当发丝在风中凌乱的时候她觉得自己会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子,会遇到想要携手一生的人,然后孕育出两人的爱情结晶,最后一起慢慢老去,那些诗词中描绘的便会是她说期盼的一生。 跑着跑着,云萱来到了云雀台上,她也停止了奔跑。怎么就来到云雀台了? 云萱放慢脚步开始在云雀台上踱步,这里承载了她很多的记忆,喜怒哀乐的都有,唯独缺少了他。 来到了云雀台的最高处,云萱双手抚在栏杆上,她看见了沉浸在年节喜庆中的皇宫、看见了同样欢腾的京城的百姓坊间,看不见的是他一点点的痕迹。自从在大青龙寺遇到了宣韶宁,她一直都后悔自己没有问他为何来京城、何时离开、他们是否还能再相见。 “只希望你不要再在京城出现了,回到漠北,那里天高海阔,任你遨游,你也会遇到心仪的姑娘的。你一定会比我幸福的........” “参见公主殿下!” 云萱豁然转身看见站在云雀台上的是沈千汲,这真的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他们两人之前可是从来没有任何的交集的。云萱也没有想到自己偷跑出来竟然会被沈千汲发现了,也不知这人此时来到此处究竟是何用意。 “沈大人为何也不在大殿内待着而来到这里?” “公主殿下切莫担心,微臣可不是刻意跟踪公主的,微臣只不过是出来喘口气恰巧走到了这里。” “那真的是巧了,本宫觉得外头有些冷了打算回宫去,沈大人若是有雅兴便继续吧。” 云萱说完便打算离去,走过沈千汲身边的时候他兀自开口道:“眼下言大人可是皇上眼前的红人,公主殿下果然是有慧眼,挑的驸马的确不是池中物。” “多谢沈大人的夸赞,待本宫回府之后定然会同夫君说起的。”云萱停住了脚步但是她没有打算停留太久,她对于沈千汲的城府不甚了解,越少交流越是安全。 “微臣可是谢过公主殿下了,言大人近来在剿灭逆党这件事上更是功不可没,原先的青山逆党这一次可就是全军覆没了,微臣料着皇上定然会再次好好嘉奖言大人的,公主殿下若是能替微臣美言几句,微臣真的是感激不尽了。” “沈大人真的是太过谦虚了,夫君还是依靠沈大人的提携才有今日的,沈大人若是有任何的要求大可以直接同夫君提及,大可不必来找本宫的。本宫不过是一介女流,对于朝廷的事儿是一窍不通的。” 云萱这回是真的迈开大步离开了,原本是想要好好让自己放空一下,却突然冒出这么一个人来,说是无意间的遇见,若是放在数年前云萱也许还会相信,放在现在她是万万不会相信的。 可是为何脚下这般的轻浮?对了,就是沈千汲提及的剿灭逆党!宣韶宁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的回到京城来的,之前就已经听说了有一名女子妄图刺杀沈千汲,还是言柯冉急中生智救下了沈千汲,那名女子就是青山逆党之一,那么宣韶宁回到京城来就是为了营救她了? 一想到这里云萱的心里就像是被人给捏了一把酸痛难当,若是真的是这样的,那么宣 韶宁岂不是凶多吉少?那日在大青龙寺相遇不管自己如何的追问,宣韶宁就是不愿意说出自己的来意,那时自己的情绪全部都放在了言柯冉对自己的欺骗上,竟然将这么重要的细节给忽略了。 也不知道宣韶宁是否已经动手了,言柯冉这边又做了什么准备来剿灭他们呢?可是,他们是同窗啊,七年的情谊难道就能这么情谊的抹去么?自己能做些什么呢? 正在激烈思考间,云萱在宫道上撞见了一人,没等云萱反应过来,此人已经将云萱揽入了自己的怀中,那是一种熟悉的温暖。 “是你?” “云萱,你怎么突然间就离开大殿了,害得我着急的到处找你。” 揽住云萱的便是言柯冉,他此时已经是满身的酒气,通红的脸蛋无声诉说着他究竟是喝掉多少的酒,但是从他的表现来看显然没有太醉,说话的思路还是清晰的。云萱记得当初认识言柯冉的时候他还是个滴酒不沾的校尉,朝廷真的有着这般的魔力将一个人改变的如此的大。 “我只是......觉得有些胸闷便想要出来走走。” “就算是要出来,你也得带上雪环啊,不然你要是遇到个什么事儿,你让我怎么办?”言柯冉将云萱抱得更紧了,“云萱,你是我此生第一个爱上的女子也是我这一生唯一爱的女子,我不想你有任何的事儿发生,我只想尽自己的努力去保护你,去给你最好的生活。” “我本就是公主,宫中的锦衣玉食的生活我都已经习惯了,你也不必太为难自己明争暗夺了,家人不是更重要么?” “是的,你说的都对!日后我一定多多陪陪你,陪你一起看日出日落、陪你看尽人间繁华、陪你......” “你喝醉了。” “我没醉,我真的没醉。云萱,我的酒量已经好了很多了,我脑子清楚的很,我对你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发自肺腑的。云萱,答应我,不管外头有如何的风言风语你都要相信我,因为我才是真心爱你的,我一定不会骗你的。” 听到这里云萱一度有冲动质问言柯冉那封书信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是话到嘴边,她还是记起了宣韶宁的劝告,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吧,不要再去旧事重提了。 啪,一朵烟花又在空中绽放了,看来是到了守岁的时间了,很快新的一年就会开始。言柯冉揽住云萱同她一起看着天空中的灿烂烟花,任由这缤纷的色彩装点他们身体。云萱看见了言柯冉侧脸上的笑容,这是真挚的笑容,这是自己曾经在言柯冉身上看见过的笑容,这一刻曾经的言柯冉真的回来了。 云萱最终将自己的头埋进了言柯冉的怀中,她在这一刻是幸福的,可是她不知道在不远处的阴影处雪环一直站着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她的眼神中没有一点温度。 https: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三百二十八章 百炼成仇 - 观云 - 不留无伤 雪地红梅图 张淮远在一旁开怀大笑,那些伏兵将大理寺的院子围成了一个圈子,圈子里面是一副生动的雪地红梅图,究竟有多生动呢,谢羽和楚寒芊两人还没有完全咽气,鲜血不住的从他们的咽喉间缓缓流出。 宣韶宁眼睁睁看着这一幕的发生却是无能为力,屈辱、愤怒和悲怆最后将他的心肺都憋炸了,他双眼血红,心中只有了一个念头,那就是复仇,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宣韶宁吼叫着从床榻上坐起身来,豆大的汗珠噼里啪啦的滴落在被单上,吓得胭脂抱住宣韶宁,用手去试探他额头的温度,同时不住的呼喊着“没事,没事,都是梦境,都是梦境!我在这里,我一直都在这里!” 宣韶宁胸口起伏着看着一脸焦虑的胭脂,他开始明白之前的一切都是梦境而已。“真的都是梦境么?胭脂,是么?”看见胭脂不住的点头,宣韶宁自言自语道:“那么,谢羽和寒芊师姐他们都还活着,对不对?” 这下胭脂真的是不知道如何回答了,走进来的沈铭说道:“他们都已经死了,我们的营救行动失败了。” 胭脂都想用眼神直接杀了沈铭,这个时候不该是哄着点的么?哪有人像他这样说话这么直白的,要是再次刺激到宣韶宁,胭脂一定把这笔账算在沈铭头上。 “是啊,不是梦境,他们真的是死了.......”宣韶宁自责不已“当初谢羽向我透露行动计划的时候我就该追问计划的来源的,若是我那么做了,也就不会有今日这般的下场,都是我的错!” 胭脂抱得更紧了,不住的安慰道:“你已经尽力了,你真的是尽力了!别再这么苛求自己了,宣大哥,我一直都陪在你身边!” 杜少吟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汤药进来递给了胭脂,然后说道:“韶宁,昨日的那些事我都已经听说了,我们都很难过,但是我们还要更加要紧的事儿去做。” 沈铭说道:“咱们的行动失败,接下去朝廷要对付的就是我们了,不可以再留在京城了。” “可是宣大哥的伤势还是不轻的,这么贸然的行动对于他伤势的恢复可是没有好处。”胭脂完全不赞同沈铭的提议,“胖魁小馆这么隐秘,朝廷的人一时半会也找不到这里的。” “那就要看某人的心里是否还对我们这些故人存留一些情谊了。” 胭脂对于沈铭的这句话就有些不明白了,她没有经历过昨日的战斗也没有经历过在青山书院的那七年的时光,她不懂沈铭说的“某人”指的是谁。但是现场除了她其他人都知道“某人”指的是谁。 “我真的是不敢相信言柯冉会是这样的人,他真的会用寒芊师姐和我们的性 命来换取功名利禄?”杜少吟首先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言柯冉的为人他是很清楚的,从昨天开始他就一直不愿意相信。 “我想......他不会对我们手下留情了。”胭脂回头,她看见这句话竟然是宣韶宁说出来的。“谢羽在临死前告诉我这个行动计划便是言柯冉告诉他的。” 沈铭和杜少吟同时不再言语了,他们还能说什么呢?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谢羽不会在最后的关头还欺骗宣韶宁,可是这个事实真的是太过残酷了。言柯冉不但是出卖了楚寒芊,而且利用楚寒芊作为诱饵引诱他们上钩,然后欺骗利用谢羽传递消息将他们所有人都引诱入埋伏圈,最后将他们一网打尽,他得到的便是皇帝的赏识。 这真的是自己认识的言柯冉么?宣韶宁在心里一直都强迫自己不要去相信,但是胭脂说话了“我没有见过你们说的这个人,但是我记得你们的同窗在漠北的时候也曾经提及过他。” 对啊,戚婉彤说过当初带着官兵来进攻冷月斋的人便是言柯冉,连肖默言最后都是死在言柯冉的手里的。那么今日所发生的一切便是顺理成章了,言柯冉真的变了,他再也不是从前的那个单纯的义气少年了,朝廷的明争暗斗最后真的改变了一个人,改变的很是彻底,彻底的都让宣韶宁都要认不出他来了。 嘿,段朗回来了,他第一时间冲进了胖魁小馆的内屋中对着一群沉默的人说道:“我今日已经在城内逛了很久,一直没有发现朝廷有动作的痕迹,我想也许是年节的关系吧?” 段朗说完了,他发现满屋子的人都没有说话,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是五味杂陈的,楚寒芊的惨死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一场难以逃脱的噩梦,更加让人无法接受的是这一场惨剧的罪魁祸首竟然是他们的同窗,是那个同窗了七年的兄弟。 沈铭最后还是发话了,他作为这些人之中年纪最长的,他必须在关键时刻表态了。“我们对于小人物来说真的不过是小人物,他们之所以费尽心思设这么一个圈套绝对不会仅仅是为了杀了我们几个这么简单,这不是杀鸡用牛刀了。” “可是朝廷这么做起不到打击漠北的作用啊?”段朗虽然也赞同沈铭的意见,但是他可是想不出这其中究竟是还暗藏了些什么深刻的谋划。 “沈师兄说的对,咱们再留在京城不但自己有危险而且还会连累少吟的。”宣韶宁看着杜少吟说道:“在京城的哨点也就只剩你这个一处了,不能再将你拖下水,我们还是应该早些离开为好。” “我是大夫,你的伤势不允许你长途跋涉!”胭脂固执己见,她不管那些复杂的阴谋,她在意的便是宣韶宁的安危。 “胭脂,我答应你,再休息一些时日,等到我身子恢复的 差不多了咱们再走。” 听到宣韶宁这么说,胭脂总算是放下心来,没等她彻底将心放在肚子里,宣韶宁又说了“那就明日出发吧。” 胭脂是一百个不放心,可是她能反对天下人就是不能反对自己的心上人。年节的第二日本就是京城百姓们出门走亲访友的日子,原本冷清的街道上变得热闹起来,所以当四人行走在街上的时候一点都不会招惹别人的注意。 宣韶宁强忍着脚踝的伤口,他尽力让自己表现的像是一个正常人,他们的确是打算出城的,但是宣韶宁执意要先去一个地方,即便这会有一些危险,但是他必须要这么做,这一份人情他必须去还。 四人选择乘坐乌篷船溯江而上来到了当初宣韶宁乘坐谢羽小船的那个码头,宣韶宁将回去的路记得清清楚楚,他要回去找张伯和王嫂,当初若没有他们的解围,自己早就陷入麻烦了,这一次离开京城只怕是很难再有回来的机会了。 这一条路宣韶宁在前头带着,三人跟在身后,他们脚下的道路渐渐变得狭窄了,从原本的大路变成了石子小路,这些小巷弯弯绕绕的,但是宣韶宁仅仅用了一次就将这些都记住了。 终于宣韶宁找回了张伯的家了,段朗说道:“这就是将军的那位家老住的啊?这么偏僻的位置也是苦了他们老夫妻了。” 宣韶宁直接推开了栅栏走进了院子内,敲着门口同时小声说着“张伯,王嫂,是我啊,是我韶宁啊,开开门。” 宣韶宁不过是稍微用了点力气,门口就自己打开了,走进屋内,宣韶宁看见的是空荡荡的房间,随后他朝着内屋走去,毕竟也不是多大的屋子一眼就看见了躺在床上的张伯和王嫂。宣韶宁立刻就察觉到了不对,他快步跑到床榻边一看,张伯和王嫂早以及气绝,全身冰冷。 随后赶到的胭脂摸了摸他们的脸之后便做出了判断“他们已经死了几天了”。 宣韶宁颓然的跌坐在地上,这已经是短短三天之内的第二次重大打击了,在三日之前张伯和王嫂还活生生陪着他聊天、做着可口的饭菜,三日之后他们便成为了冷冰冰的尸体。 是他们,一定是他们!是那些一直在监视自己的人做的!他们不过是两位老人而已,他们能造成什么威胁啊,为何连他们都不放过! 宣韶宁痛苦的发不出一点声音,他只能跪在地上,仿佛这样才能救赎他犯下的错。突然两个字从心底里窜出来——报仇,报仇,报仇!对,这混乱的世道,人人都为了自己的利益,这些一心帮助他人的好人都没能有好下场,都是这世道造成的! 谢羽、楚寒芊、张伯、王嫂,你们的仇,我宣韶宁记下了,只要我还活着我一定替你们讨回来!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二百二十九章 愿者上钩 - 观云 - 不留无伤 狠话说出来不是一件难事,想要付诸行动那就是颇有难度了,宣韶宁趴在床榻之前对自己暗暗发誓,这算是他活了二十二年来第二次发誓,第一次的誓言他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在身边的胭脂,但是这第二次他并不担心别人听见。 沈铭和段朗也站在了门口,他们没有靠近,但是看过两眼就知道这件屋子里发生了什么。段朗想要催促但是还是于心不忍,还是让宣韶宁再难过一会儿,这对老夫妻的尸体在这寒冷的冬日里暂时是不会腐坏的,再过上几天兴许就会有人发现的,只是宣韶宁是不能亲自将他们安葬了。 自从进入京城之后,胭脂就没有见过宣韶宁笑过几回,她对于京城的繁华原本的那些羡慕现在都变得厌恶,她宁愿不要这些虚荣的荣华,她只想要宣韶宁能开怀大笑,就像在漠北时候一样。 正当胭脂想要将自己依靠在宣韶宁身上的时候,床榻之后的窗台上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声音,宣韶宁犹如嗅到猎物的猎豹一般立刻从地上弹起来,一个飞跃就直接从床榻上方跳过从窗台上跳出,仅仅是留下一句话“段朗,保护好胭脂!” 段朗没来及发话,他只感觉身边传来一阵风,不用问一定是沈铭也去追了,他只看见门口动了动,瞬间这间屋子里只剩下段朗和胭脂两人。 宣韶宁的判断是没有错的,之前一直都有人在窗口上监视,只不过是自己当初一直沉浸在悲痛之中而那人也没有发出丝毫的动静。宣韶宁看见那道身影在小巷子晃荡了一下就在拐弯处消失了,他必须加快脚步绝对不能让此人逃走,只有打开此人的嘴巴才能知道这一个局的部分真相。 沈铭担心宣韶宁太过冲动会陷入敌人的圈套,他只能紧紧跟在他的身后,为了取得更好的视角,他直接跃上了屋顶,沿着各色的屋檐开始追着宣韶宁。沈铭没有看见那个人的身影,他只能追着宣韶宁的背影,眼看着宣韶宁在前头的拐弯处朝着右边拐了,沈铭打算从这一边的屋檐跳到另一头的屋顶上去。 嗖,一柄羽箭射在沈铭原先站立的屋檐上,将一块灰瓦给直接挑飞了。接着第二柄羽箭再次射过来,沈铭抽出一直缠在腰间的软剑将羽箭给直接弹开,然后更多的羽箭射过来,他只能从屋檐上跳下。一落地就开始沿着小巷子奔跑,沈铭已经彻底失去了宣韶宁的踪影,他的身后多出了不少的杀手,这些人出手狠辣,沈铭一时间难以脱身。 宣韶宁在转过转角之后终于是追上了那个背影,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追踪上,对于身后沈铭的遇袭完全没有发现。这些狭窄的小巷子弯弯绕绕的,不但阻挡了视线同时也隔离了大多数的声音 ,宣韶宁心里盘算的便是在追上此人之后再凭借自己的记忆回到张伯的家里。 几只夜枭从这一片居民区上方飞过,从它的视线便可以看见沈铭和宣韶宁是朝着两个不同方向奔跑的,他们原本是相当的接近的,但是那一场突如其来的袭击逼迫沈铭临时转变了方向,于是两人只能是相距越来越远。 夜枭?这种不太常见的鸟一般不应该出现在京城这种地方的,这两只夜枭一看便是由人喂养着的,它们在听见了口哨声之后立刻朝着一处高台飞去。 这是一处矗立在内河岸边的一座楼阁,它原本就是一间酒楼,从一层到三层都是各色的桌椅供人们吃喝,只有在最高层的五层是沿着酒楼里的楼梯上不去的,这一层上只有三个人在。那两只夜枭便是听见从这里发出的哨声飞过来的,从窗口窜入之后,两只夜枭扑腾着翅膀,分别落在了一人的左右两支手臂上。 “怎么突然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来了?”这个人开口问道了。 一个年轻的有着书生模样,但是眼神中满是冷酷的人上前一步说道:“这个人的确不是我们安排的,也不知道是哪里冒出来的?”这么一开口,他的身份就有些清楚了,这长相、这嗓音不就是当初的吕延会身边的唯一还活着的义子方子谦么? “就是你们这样从来都不做好出现意外的准备才会导致眼前这个情况的,当初吕延会不就是个最好的例子么?看来你没有从你义父这件事上学习到教训啊?” 方子谦吓得急忙跪倒在地,道歉道:“都是我办事不利,还请.......” “好了,有空说这些话还不如去多做些事儿呢!”站在窗口的这人发话了,听口气他根本不想听方子谦的任何解释。接着他说道:“做事啊还是邢岗靠谱。” 这个站在阁楼之中的第三人便是失踪已久的邢岗,方子谦脸上带着不服气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可是他只能看见下半身,邢岗就站在光线和阴暗的交界处,能看见他的双腿却看不见他的脸,更别说他的表情了。 “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这是我必须报答的恩情。”邢岗的声音很冷也很平淡。 那个把玩着夜枭的人说道:“我答应你的事儿一定会做到,事儿都完成了,我的恩情你也就是还完了,到时候你想怎么样都随你。眼下,这件事还是需要你去做。” 邢岗没有答话,只是从阁楼上消失了,方子谦別别嘴,仰起头企图从窗口望出去,看看外头战斗的情况。 宣韶宁已经追了很久了,眼看着再往前跑就要跑出这一片居民区了,外头便是内河的岸边, 那里可是人多了。果然这个人在最后小巷子尽头的时候再次转弯了,这也是他最后的一次转弯了,宣韶宁很快就发现了此人,因为他们俩都已经来到了小巷子的尽头。 在小巷的尽头是一堵高耸的墙,这高度若是要翻越过去,对于他们两人来说倒不是一件难事,但是这个人主动放弃了逃跑,他转过身直接面对宣韶宁。 “你就是一直监视我们的人吧?就是你害死了张伯和王嫂!”宣韶宁在喘着气,这一路跑下来还是耗费不少体力的,他做好了交手的准备。 眼前的这个人看着很年轻,很脸生,他没有宣韶宁这般的胸口起伏,仿佛之前的那一段奔跑不是他自己跑的,他说起话也是很平静。“就是因为我在窗口你就认定是我杀人么?若是这样,只能说老崔真的是找错人了,脑子这么简单怎么能识破更多的阴谋。” “少废话!”坏人做了坏事能有主动承认的么?宣韶宁根本没打算此人坦率的承认,他双腿发力,身子跃上,拳头照着此人的面门而来,这一次突然的袭击动作已经是很快了,可是宣韶宁的拳头最后触碰到的不过是此人的衣襟而已。 “身手倒是不错!”这个年轻人也来了兴致,他转身就踩着墙面腾空跃起,伸手就去揪宣韶宁的发髻,宣韶宁仰面倒下,双腿踢出照着此人的小腹而去,可是脚尖还是擦着此人的衣服而过,而这个年轻人在落地之后将一条发带在手里玩弄。 发髻完全散开来,宣韶宁知道之前那一招此人若是取的不是自己的发带那就是自己的性命了。眼看着宣韶宁还要动手,此人急忙将发带重新抛给了他,然后闪身跑到了一处弄堂口上喊道:“打住!你若是想要交手,待会办完正事咱们有的是时间!但是你得考虑一下你的同伴!” 宣韶宁重新束扎好发髻,他想起了胭脂也想起了跟在自己后头的沈铭,但是沈铭此刻全无踪影。“你若是老实交代了,我自然不会为难你!” “哎哟,为难我?这京城里可没几个人能为难我!我不过是个诱饵,为的就是将你吸引到这里,因为这里有人要见你!” 年轻人说完就跑进了弄堂内,宣韶宁急忙跟上,这一段弄堂不算长,不过是片刻之后宣韶宁就跑进了一座破败的院子,那名年轻人就站在他的面前带着颇为玩味的表情朝着宣韶宁挤眼睛。 一个白发老者缓缓转过身来,宣韶宁一见到他这张脸就觉得有些眼熟,可是一时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老者开口了“宣都尉,咱们又见面了,之前咱们可是在承元宫见过的,老奴就是先帝身边的贴身内侍崔公公。”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三百三十章 重归别味 - 观云 - 不留无伤 张伯的屋子不安全了,段朗带着胭脂朝着河边走去,那里是他们上岸的地方而且人多。没等他们走到半路上,在小巷口上就被一群人前后给截住了,这些人倒是坦然,没有蒙面的光明正大的将两人的前后退路全部截断。 段朗只能将胭脂护在身后,眼神在两拨人之间来回查看,粗粗一看便是六人,同时悄悄抬头去看看屋檐上是否有埋伏,好在视线范围之内没有发现伏兵。段朗从这些人的打扮来分析不像是朝廷的官兵或者说是刻意打扮的不像朝廷的官兵,他们样子俨然就是市井混混。 为首的一个壮汉径直朝着段朗跑过来,段朗立刻推开胭脂踩着墙面顺势翻身从壮汉头顶上越过,趁着还没落地的时候照着壮汉的后背就是两脚。按照段朗的预计,这些市井混混吓唬吓唬老百姓还可以,若是论及身手应该不会是自己的对手,这么两脚应该能将他给踢翻在地的。 现实总是残酷的,尤其对段朗来说,他的两腿没有对壮汉造成多大的伤害,壮汉依旧稳稳的站在原地,反手就来抓段朗的衣襟,段朗迅速后退避开壮汉的大手。同时段朗看见其他几人也行动了,他们若不是一同来对付自己那就是朝着胭脂而去。 这下麻烦了!段朗以一打六可没有多少胜算,加上胭脂不会武功,这下两人难不成就要成为人家的俘虏了? 胭脂已经发现了壮汉的身手不是那种普通的江湖混混,再看其他五人的脚步,她更加确定这些人有可能就是专门的杀手。段朗看起来能应付其中三人都已经很不错了,他是难以脱身来营救自己的,胭脂看着那些朝着自己跑过来的人攥紧了拳头。 究竟要不要出手呢?这是一个问题,若是出手了,自己会武功的这个事实可就会被段朗知道了,他知道了,那就意味着宣韶宁也会知道的;若是不出手,自己很可能成为他们的人质,然后段朗投鼠忌器也不会是他们的对手,谁知道这些人的用意究竟是什么,只怕都是对宣韶宁不利的,自己绝对不可以让宣韶宁涉险。 胭脂真的是很纠结,眼看着这些人越来越靠近自己了,可是自己还没做出决定。胭脂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她缓缓后退,身子已经摆开了架势,若是这些人真的敢对自己动手,那就让他们见识一下招惹自己的下场,至于别的事以后再找一个合理的理由解释吧。 跑在最前头的一名瘦子转眼间就要逼近胭脂了,只要他一伸手就能抓住胭脂的身体,而胭脂已经退无可退了。在她的身后段朗正在同另外三名缠斗着、分身乏术。 胭脂的眼睛露出了从来没有过的凶狠的光芒,说起来她真的是有一年都没有好好出手了,早就痒痒的想要露上一手了,要不然真的要将那些招式都荒疏了。就在这个瘦子出招的同时,一片瓦片也不知从何处飞出来不偏不倚的打在瘦子的头上。 瘦子同胭脂同时转头去看,就在另一侧的屋檐上有一人跃下,同时还带着几块新的瓦片飞出将另外两名混混也打退了几步。此人一落地之后连自己的脸都没有让胭脂看清楚便立刻同那三名混混动起手来,胭脂认真的看着此人的招式,怎么看着都有点像是之前玄甲军的惯用招式。 段朗也没有看清来人,但是能有人来帮忙总是好事,这么一来他的信心就足了起来,先是一拳头打在壮汉的脸上,然后一个滑步将一名混混给绊倒,自己滑到了胭脂的身边。段朗起身拉着胭脂就从壮汉的身后跑过去,壮汉自然是不打算就此放过他们的,他怒吼一声,一只宽大的手掌劈头盖脸的就朝着胭脂的后背抓过来。 段朗的脚同一片瓦片几乎是同时到达,他们俩同时打击在壮汉的手心和手背上,疼得壮汉嗷嗷直叫。那个帮忙的人抓住壮汉的头发滚过他的后背来到了段朗的身后喊道:“赶紧跑啊!” 三人立刻埋头朝着小巷口狂奔,到了口子上正巧遇到了一些经过的百姓,胭脂立刻大喊起来“抓贼啊!抓贼啊!” 凑热闹的百姓们立刻朝着小巷子的口堵过来,三人趁乱溜出人群,而那些原本打算追击的混混们一见势头不对立刻掉头就跑了。 三人一口气跑出了老远之后,等到再也跑不动了方才停下来的大口喘气,三人面面相觑脸上已经出现了惊讶的神情,可是嘴里一时间却根本是说不出话来。 好一会儿之后,段朗双手叉腰硬是憋出一句话来“你不是......你不是韶宁的手下........邢岗么?” 邢岗也是挺直了腰杆费劲说道:“是啊,段校尉,哦,对了,我应该称呼你段都尉了。” “多谢你啊,要是没有你出手帮忙,我们俩可是逃不出那些人的手掌心了。”胭脂带着感激的口吻说道,只要是宣韶宁的朋友和战友,那就是她的朋友和战友,于是口气立刻变得亲和很多。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啊?” “你们又怎么会在这啊?” “哎,咱们就先别说彼此的问题了,还是先找到韶宁和沈师兄吧!” “他们行动也是太过仓促了,都没有留下一句汇合的话。” “因为他们不用说明的。”胭脂看着两人说道:“那时我们都在屋子里,若是还有别的暗桩,他们若是说的这么明白了,一定会暴露我们的位置的,我猜他们一定会去渡口的。” 被胭脂这么一提醒,段朗立刻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对啊,渡口就是接头的最好位置,我怎么就给忘记了?” 邢岗催促道:“那咱们赶紧去吧!” 三人立刻拔腿朝着渡口跑去,此时已经是正午时分了,京城的大街小巷上已经开始人声鼎沸,年节的第二日都是走亲访友的大好日子,渡口甚至比那日天福寺祈福还要热闹,到处都是人打算乘坐乌篷船。 人太多了,这样寻找起来可就增加了不少的难度,段朗灵机一动便付钱然后跳上了一艘乌篷船的船顶成功的避开了人群。站得高看得远,真的是一点都没有错,段朗伸长脖子一通寻找总算是在人群中找到了沈铭。 “沈师兄!沈师兄!”段朗在乌篷船船顶上大喊着,可惜现场实在是太过嘈杂了,沈铭还是没能听见段朗的呼喊声。段朗一着急便在船顶上连蹦带跳的使劲喊,也许是他跳的太过卖力了,也许是这乌篷船真的是年久失修了,没等段朗跳几次,船顶直接裂开一道口子,段朗整个人扑通一声掉进了船舱里。 船老大这下可是不干了,立刻拽起段朗就开始理论,一定要加倍赔偿。同时人们也看热闹一般的汇集到这条乌篷船边指指点点。这下闹出的动静足够吸引了沈铭,他挤过人群来到这乌篷船前,掏出一袋银子投给船老大。 船老大一掂量掂量银子的份量,脸上终于是和缓了很多,段朗则起身上岸拉着沈铭就朝着人少的地方走去。一到了角落上,没等段朗开口,胭脂第一个开问“宣大哥呢?” 沈铭只好将自己的遭遇说了一遍,最后摊开双手承认将宣韶宁给丢了。 “沈师兄你也被人追杀了?” “难道你们也遇到了?” “可不是啊,我们才刚刚脱身,好在有邢岗出来帮忙!” “你们先别叙旧了,宣大哥有危险啊!” 沈铭安慰道:“胭脂你的心情我很明白,这个时候我们不能再分头去找韶宁了,那些人估计也会混入百姓之中,目前我们都没能摆脱危险。我有一个主意,咱们先回到胖魁小馆,韶宁这么聪明一定知道该去哪里找我们的。” “我不放心啊!若是宣大哥找不到我们呢?” 胭脂还想反驳,沈铭眼尖的已经看见了一名追杀自己的人,于是立刻招呼三人跟着自己一同撤退。趁着没有被这些莫名的杀手发现之前,三人用最快的速度借助人群的优势躲开了,他们沿着街道朝着胖魁小馆而去,走了一段路之后,在一个路口突然有人窜了出来,这么一幕惊得几人立刻起势要动手。 “是我!” “宣大哥!” 还是胭脂第一个认清了来人,她上前绕着宣韶宁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受伤之后才放下心来。但是宣韶宁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一个人,就是那个站在距离他最远的邢岗。 “邢岗?” “末将参见宣都尉!” 第三百三十一章 守住据点 - 观云 - 不留无伤 宣韶宁第一次感觉到见到兄弟之后的矛盾,曾经在宋觅的坟前他是那般的忏悔,是那般的希望自己能重新见到这些兄弟们,哪怕是知道他们还活着都好。尤其是在谢羽离开之后,在这世上当初的第十伍只剩下自己和邢岗了,按理说再见到邢岗的时候,宣韶宁该是如何的喜极而泣,但是他的反应着实有些出乎意料,出乎了他自己的意料也出乎了胭脂和段朗的意料。 “韶宁,你怎么了?见到邢岗难道不开心么?你都不知道,方才若不是邢岗出手相救,我和胭脂就有麻烦了。” 在段朗的提醒下,宣韶宁知道自己还是失礼了,毕竟那不过是自己的猜测,至少在表面上不能对邢岗这么疏远。于是宣韶宁终于将自己一直想要展现的情感表露出来,他上前直接抱住了邢岗,根本不用说话,兄弟之间只需要这么一个深刻的拥抱,那些斑驳的过往和过命的交情便已经在彼此的心里流淌了。 邢岗又何曾不是呢?他同样紧紧抱住宣韶宁,他已经暂时忘记了他们是有军衔的差别的,而且这差别还不太小。不过这个时候还有谁在意呢,能活下来见到彼此就是最大的幸运了,那些名利军衔不过是身外之物。 他们两人抱了很久,久到胭脂都有些嫉妒了,毕竟在她的印象中,宣韶宁还从来都没有这么抱过自己。也许是感受到了胭脂的眼光,宣韶宁最终放开了邢岗,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先找个安全的地儿。” 四人最后还是来到了胖魁小馆,杜少吟如今也是孤身一人了,在这偌大的京城里,他也没有什么亲戚可以走,前些年还会在这年节的第二天去青山书院看看夫子,这一年倒是真的不用出门了。原本在小馆子内钻研厨技的杜少吟听见有人敲门,他的心还是提起来的,难不成是官府找上门来了? 一打开门之后,脸上既有激动和开心又有疑惑和不解,一时间竟然都忘记将这些人让进屋内,而是傻傻的站在门口。 “少吟,你这是打算让我们就这么一直站在你店门口么?”宣韶宁打趣道。 杜少吟挠挠脑子,急忙将几人请进了里屋,对于邢岗杜少吟是面生的,不过既然是这几人的朋友,杜少吟自然也不会过问太多的。 “几位,你们可是没吃饭呢?” “是啊,折腾了一早上,肚子都开始叫了!” “你们稍后片刻啊,我刚好学了一道新的菜肴,这就给你们做去!” 段朗本想着阻拦一下的,可是杜少吟一转眼就不见了,宣韶宁对于杜少吟倒是不放在心上,他有太多的问题想要询问邢岗,他没法忘记谢羽之前说的话。 “我啊,就在宣都尉和大将军进宫的那日,我和谢羽就遭遇了一伙不明身份的 人的袭击,两人被迫分开了。之后我也试图寻找谢羽同时打听你们的消息,但是我听见的便是青山书院被朝廷列为逆党以及玄甲军成为了叛军,我只好将有关玄甲军身份掩藏起来,然后伺机找机会。前段时间,末将已经同将军取得了联系。” 宣韶宁已经发现了邢岗对自己的称呼,自己成为都尉也不过这近一段时间的事儿,一直在京城的邢岗如何得知自己的军衔的改变?没曾想邢岗倒是主动解释了。 “你同将军取得联系了?” “是啊,用的就是飞鸽传书,也正是从书信中得知了宣都尉已经成为都尉的消息,同时知道你们会来京城执行一项任务,于是末将便伺机寻找你们,同时暗中相助。” “那你还真的是帮到我们了!”段朗再一次为邢岗的及时出手表达了自己的感谢。 “对了,宣都尉,你可见过谢羽了?” “见过了” “他在哪儿?京城真的是太大,我们俩一直都没有找到彼此,说起来真的是有些难以解释了。” “谢羽已经不在了。” “什么意思?” “就在三天之前,我们窜入刑部大牢本打算营救我的师姐,可是落入了朝廷的圈套,为了让我们脱险,谢羽牺牲了自己。” 邢岗看见宣韶宁情绪变得低落,他也不由得垂下头来,半晌之后才艰难开口道:“谢羽的尸身还留在刑部大牢么?”在得到宣韶宁肯定的答复之后,“宣都尉,你还记得我们之前的约定么?不管是在哪里战死了,一定尽量将尸身带回漠北去,那里才是我们的家。” 被邢岗这么一说,宣韶宁的心里非常的不好受了,没错,这个约定是他们一起做出的,但是宣韶宁不得不承认自己再一次食言了。第一次是对宋觅食言,答应照顾兄弟们,结果只剩下了一个;第二次是同兄弟们的约定,自己还是没能做到。 “都是我的错,我的承诺一次都没有做到!”宣韶宁心里无比的自责“尤其是对宋觅大哥,我真的是太愧对他了。” “宣都尉,这回我还有一个收获。”邢岗说道:“这一段时间我一直在暗中查访你们的去向,无意间我发现了一个情报,是关于宋觅的情报。” “你查访到什么了?” “我是从一名药师身上无意间打听到的,如今的皇上在多年前还是襄王,他曾经奉皇命给军队运送一批药材,这名药师负责的便是替玄甲军运送药材,他曾经受了襄王的命令特意给宋觅宋大哥捎带了一种药物。” “什么药物?” “这我就没有打听出来了,这名药师也上了年纪,那日也是我去抓药的时候闲聊聊到的,具体我担心打草惊蛇 也就没有追问。” “替军队运送药材?这名药师是白家药坊的?” 宣韶宁很快就做出了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的猜测,在得到邢岗点头确认之后,他立刻想起了在整理宋觅遗物的时候曾经发现的那瓶印有白家药坊字样的药瓶,里面的味道他记得很清楚,同宋觅生前身上带着的淡淡药味极为相似,如此一看果然两者是有联系的。 说到白家药坊,胭脂和段朗同时都出现了表情的异常。段朗是想到了白芷蕊,在风波城一别之后已经有一年的时间没有再见了,可是自己对她的思念是一点都没有减少;胭脂已经见识过白家姐妹了,她一直都对这一对姐妹相当的介意,这种介意并不同于同为药师这么一点,似乎还有一些难以对人言明的味道在其中。 唯一没有情绪变化的便是沈铭了,当然还包括杜少吟,他已经将做好的热气腾腾的一锅菜肴给端上来了。 “不管什么事儿都比不上填饱肚子,这就是我新研制的菜肴,你们赶紧尝尝,吃完了也给点意见!” 杜少吟笑吟吟的等待着大家的品尝和之后的点评,尤其是夸奖,可是面对着一桌子的佳肴,至少在杜少吟看来是佳肴,这些人竟然一点都没有兴趣。 “末将也不知道这一点线索究竟是有什么深刻的含义,毕竟宋大哥都已经离开我们这么久了,但是我始终觉得这件事还是应该同宣都尉说一说的。” “你说的没错,邢岗,这件事的确也许有更为深刻的背景在,只不过不是我们这种级别的人能够探寻的。”宣韶宁眼神直接跳过了佳肴看着杜少吟“少吟,我们今晚便在你这儿借宿了,明日我们还是按照原计划离开京城,我们的行踪已经暴露了,我担心你在这儿也不安全,不如同我们一起走吧?” “你们放心好了,我不过是一个厨子,不会有事儿的。京城必须要有咱们的根基,我便是你们在京城的根基,我相信你们一定会重新回来的,以全新的身份回来,为青山书院正名!” 杜少吟说的斩钉截铁,可宣韶宁还是放心不下。这个时候沈铭发话了“我也留下来吧,这样咱们相互之间能有个照应。” “沈师兄?” “少吟说的没错,京城不能没有咱们的人在,我留下来比在漠北能做更多的事儿,这样你也可以放心一些,不是么?” 宣韶宁感激的看着沈铭用力点点头,段朗问道:“那么明日咱们四人就尽快离开京城回到漠北吧。” “不,咱们暂时先不回漠北,京城发生的一切都用飞鸽传去消息,咱们要去另外一个地方。” “宣大哥,你还打算去哪儿啊?”胭脂带着忐忑的心情问道。 “曜觉寺” https: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三百三十二章 曜觉密谈 - 观云 - 不留无伤 年节的第三日是京城百姓出城去祭祖的日子,并且在接下去的几日的时间内,城门都会大开供百姓们自由出入,长达七天的年节便算是开始走向顶峰。 混在百姓之中一直都是宣韶宁等人采用的办法,出城的时候也不会例外,这样或许能让他们不那么显眼。百姓们按照习俗必须去祭拜祖先,往年还会有不少的文人雅客都去更远的山上把酒言欢,可惜的是曾经属于大梁的不少山川都已经是下唐的领土,若是敢擅自闯入后果可就是有来无回。 出城的一路上,宣韶宁都听见百姓们一直在抱怨战争,将他们原本祥和的生活给打乱了。大梁的都城自从建国以来就没有经历过战争,这一次的下唐兵临城下算是百年来最为危险的一次,百姓们终于从歌舞升平的盛世美梦中开始清醒,只不过在宣韶宁看来清醒的还不够彻底。 曜觉寺的名气是绝对比不上天福寺和大青龙寺的,这两座寺庙是建在京城里,香客云集、香火不断。曜觉寺是建在城外的山上,这来回一趟本来就不容易,况且这个年头城外都不能算安全,于是曜觉寺的香火就更加不如以前了。 好在这几日的天气晴朗,雪后初晴的日子是非常适合外出散心的,于是还是有一些人选择去曜觉寺逛逛。这座建在吟月山上的寺庙能强过天福寺和大青龙寺的便在于两点:一是能够提供住宿、二是占有地利能欣赏独一无二的山川景色。 “没曾想同咱们一样选择去曜觉寺的人还挺多的啊?”段朗一直都担心这一路上会遇到之前的那些不知名的杀手,如今见到同行的人这么多也着实是放下心来。 胭脂憋不住了,终于开口问道:“宣大哥,咱们为何不回漠北而是来这里啊?” “因为我收到了苏浅的书信。” “苏浅!”段朗策马来到宣韶宁的身边,对,是策马,从京城前往吟月山的这一段路可是不短的,一般的人都会选择骑马前去,当然富家大族的则是会选择马车前往,这就是为何一般的贫苦百姓是不会在这个年节的时候选择去曜觉寺的,租用马匹的费用实在是不低的。 “苏浅同我约定在今日去曜觉寺汇合,也是许久未见了,这一次正好叙叙旧。” “我说韶宁啊,你是什么时候收到苏浅的书信的,我怎么不知道?还要啊,按理说咱们同窗这么多年,能有机会见见也是正常,可是眼下咱们还是以安全为第一位啊?” 宣韶宁看了段朗一眼,段朗立刻捂住嘴明白了些什么,他想要转身却被宣韶宁给拦住了。 “之前因为一直都有人监视我们,我才没有说出来,现在我想是比较安全了,曜觉寺离开京城也是有一段路的,我们完事之后便立刻回去漠北。”说完,宣韶宁朝着邢岗点点头。 来到吟月山上,曜觉寺已经是做好了接待香客的全部准备了,小沙弥们忙前忙后的招呼那些世家大族和富商大贾倒是也没有空来搭理宣韶宁这些普通百姓。宣韶宁并不在意,他按照书信上的提示朝着曜觉寺的厢房方向走去。 “这位施主”一个主持模样的老和尚主动上前搭话了,这着实让几人有些意外,段朗还甚至确定自己的身后没有别的人才敢向这位老和尚行了礼。 “大师好!” “出家人便是曜觉寺的住持,各位还请随我来。” 这老和尚就是无失大师,他说完便示意几人跟着自己,然后就朝着山后头走去,一路上便也不再言语。宣韶宁只看见路上若是遇到了小沙弥们,纷纷朝着这位无失大师叩首行礼,想来这身份是不会错了。 走了一段山路之后,喧哗声已经渐渐甩在身后了,原本的宁静又重新回到曜觉寺中,宣韶宁直以为这种淡薄的宁静才是真正属于曜觉寺的,外头的纷纷扰扰都不该来打扰这份恬静。 山腰的一处开阔平台之上矗立着一座小亭子,里头有着简陋的茶桌和几把石头椅子,里头已经有一人在等着了。宣韶宁等人虽然还没有靠近亭子,但是从亭子里飘散出来的阵阵茶香已经钻入了他们的鼻子里。 “苏公子”无失大师竟然朝着苏浅行礼了,这让大伙儿都不得不感叹:难不成这世上的任何事物都逃不过一个钱字么? 苏浅立刻起身同样还礼,鞠躬鞠得更加的低然后笑着对宣韶宁等人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说道:“大师不如也一同落座?” “今日乃是曜觉寺的大日子,前院已经是人满为患了,出家人还是去帮忙的为好。这后山若没有寺内的人带路,一般人是找不到的,还请诸位施主放心。”无失大师谦恭的说完,朝着几人一一致意后缓缓离去。 “苏浅,你是如何认识崔公公的?”一落座,宣韶宁开门见山。 “韶宁啊,咱们都多久没见了,这甫一见面都不寒暄一下就这么公事公办么?”苏浅抿了一口茶汤,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俩这是在谈些什么,但是我想说的是苏浅,你不在你们苏家大宅里待着,怎么跑到这寺庙里来了?”段朗已经被这两个人给弄懵了,一个神秘兮兮,一个泰然自若,都不知道这两人究竟在搞什么鬼。 “曜觉寺我来的可不止一次了,几乎每年都会来,不然这无失大师如何能这么熟稔呢?”苏浅放下茶盏,收起了笑容,说道:“我之所以会到这里来都是因为朝廷将青山书院弟子都列在了逆党名单之中,家父担心我的安危同时也希望我不要影响到家族的生意,所以家父便让我离开京城,说起来我也是刚回来不久呢。” “你如何得知我回到京城了?” “我们苏家能将生意扩张到大梁全境,找一些人的动向也不是多难的事儿。” “那崔公公呢?” “崔公公是先帝的贴身内侍,自从新任梁帝君临天下之后,这崔公公便离开了皇宫。按理说,前朝的内侍是不允许出宫的,只能老死在宫中,但是这崔公公颇有手段换取了离开皇宫在京城居住的机会,不过他一直都在监视之下。” “我说你们俩一来一回的,我都快听不懂了!”段朗实在是有些忍不了了,感觉他们俩是在交谈的,剩下的人都是摆设一般。胭脂往宣韶宁身边靠了靠,意思是离段朗远一些,不然显得自己也很愚蠢。 宣韶宁只好将自己在追那个监视的人之后发生的一切事儿都说出来了,特意强调了遇见了崔公公这件事。正是这个崔公公将一封书信交给了宣韶宁,信中说的便是苏浅约他在曜觉寺一见。 “原来如此,韶宁你也不早点说!还有苏浅啊,你究竟卖什么药呢,故弄玄虚的,有事不能一次性说清楚啊,非要约我们来到这个地方?” 段朗的反应是慢半拍的,胭脂已经从中读出了相关的信号,就连邢岗都已经静静等待着宣韶宁说话,他们都知道苏浅这一次邀约绝对不会是这么简单的。 “我要说的便是关于先帝死亡的真相。”苏浅很是严肃的开了个头,这一次真的是太过震撼了,剩下的四人都是倒吸一口冷气,这么隐秘的事儿苏浅竟然知道内幕?宣韶宁作为亲历先帝遇刺事件的人,查出真相更是他的目标之一。 随着苏浅的讲述,周围的环境都变得清冷起来,原先的暖阳渐渐隐退,山风开始呼啸,不仅吹散了地面的积雪,同时也吹寒了听话人的心。 关于梁恒帝的死因,其中牵扯的隐秘至少被苏浅说出了一部分,但是就这些内容便可以证明胖魁是清白的、夫子是清白的、青山书院也是清白的,那么宣韶宁便是清白的。 胭脂扶住宣韶宁的手说道:“不用任何人的澄清,我一直都相信你是清白的,这种事不是你能做出来的,现在你的一块心病也算是去掉了。” “还没有,我们知道是远远不够的,这些真相必须要公布于天下,恢复青山书院的名誉!” “韶宁,这些事都是需要徐徐图之的,这一条路可是非常的漫长且难走的,指不定还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什么代价都值得!”宣韶宁说得斩钉截铁,“有了你的帮助,我更加有信心了!” 第三百三十三章 立功心切 - 观云 - 不留无伤 “你说的就是这里?”宣韶宁朝苏浅问道。 他们二人此刻正站在曜觉寺的厢房外,两人的面前除了一排的厢房之外还有一片茂密的竹林。这一块场地怎么看着都有些面熟,当然这是对于苏浅来说的,宣韶宁第一次来曜觉寺对于一切都是陌生的。 “没错就是在这儿,当初一起来的还有言柯冉、肖默言、赵可心和木清远,大家都看到了。可惜的是如今清远和默言都已经不在了,可心去了漠北,至于柯冉.......”苏浅也有些说不下去了,对于言柯冉,他们俩都有着难以言状的复杂情绪。 “所以,那个时候柯冉同沈千汲就已经见过面了。” “可不是么?当初来到曜觉寺的时候就是柯冉提出他看见了吴哲的身影,一开始我们都认为他一定是眼花了,之后沈千汲便出现了,他同可心的琴瑟和鸣还一时传为了美谈。” “如今吴哲偷梁换柱的事儿已经被证实了,那就说明当初柯冉在这里看到的就是真的吴哲,那么这么说来沈千汲便不是碰巧出现在这里的。” “没错,韶宁,我也是这么认为的。若是我们的猜测是正确的,那么那日沈千汲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替吴哲打掩护的,他这么做用意不是很明显么?” “沈千汲会替前太子做事?可是他眼下已经是朝廷中最为炙手可热的红人了,这么分析起来有点矛盾了。” “或者有一种可能,沈千汲一开始就是替当今的皇上做事的!” 苏浅的一句话说得足够轻,轻得只有靠近他的宣韶宁才能听见,但是这一个推论对于很多事的解开谜底来说却是至关重要的。 阿嚏!沈千汲打了一个喷嚏,这是他今日第三次打喷嚏了,在场的朝臣们不敢说些什么,梁帝关切的问道:“沈大人这些日子太过操劳了,可是要保重身子啊。” “微臣谢过皇上!”沈千汲吸了吸鼻子,说道:“当前自然是要以大梁的安危为重,微臣的一介身子不必介怀。” 梁帝点点头,随后他还是将关注点放在了前方的战报上,根据今日传过来的最新战报,漠北的玄甲军已经经过重新整合正式更名为靖义军了,麾下共计有六万人,前些日子刚刚击退了西凉的进犯同时夺回了洪州城,就在年节的这几天,靖义军竟然再次出兵对阵下唐军队,而且再次收复一座城池。 “皇上,这国土只要不是在下唐人的手里,终归不是一件坏事。”张淮远说话了。他的话立刻得到了沈千汲的反对,“张大人的这话微臣可是不敢苟同!皇上,那些漠北的叛军一点都不亚于下唐,同样都是我们大梁的敌人,而且这些叛军对于朝廷的威胁更大!” 梁帝显然是更加认同沈千汲的话,他说道:“沈大人说的有理,国土只要一日没能回到我们的手中那便是沦落在外敌的手里,对于我朝来说根本不是什么值得庆幸的事儿。下唐军队一直陈兵在距离国都不远的城池中,对于我大梁始终都是威胁,朕以为正好借此机会先行收复距离都城最近的华州。” “微臣赞同皇上的看法!”沈千汲立刻附和道:“有了华州在手,都城便可以松一口气了,微臣认为此战就是要行动够快,趁着下唐忙于应对叛军的时候出其不意,用最小的代价获得此战的胜利。” “微臣也赞同皇上,不过,微臣认为目前我朝的兵力是否能够足够支撑这一场战斗还值得商榷。” “张大人多虑了!”言柯冉站出来大声说道:“启禀皇上,臣自从担任兵书尚书以来一直致力于改革军队,着力于提升军队的战斗力,经过一段时间的整合的训练,微臣认为此战我军的胜算还是很大的。” 蔡琰站出来说道:“难不成驸马爷说的是神杀突骑么?都说神杀突骑是我朝四军之中战斗力最强的一支军队,微臣一直都期待能开眼,可惜神杀突骑真正的表现实在是差强人意,过往的那些战斗大家可是都有目共睹的。” 言柯冉的嘴角一阵抽搐,人家说的没错啊,神杀突骑的表现真的是很难让人将他们同大梁第一铁骑联系在一起。这一个事实不用蔡琰说出来,梁帝心里一定是清楚的,言柯冉除了用实际行动还能用什么来证实呢? “蔡大人所言极是!”沈千汲开口了“神杀突骑的表现的确是不够令人满意,但是这一点皇上不是都没有在意么?相对于玄甲军和赤尾军的背叛,神杀突骑至少是忠于大梁的。皇上,微臣看来神杀突骑之所以没能发挥出他们的战斗力,主要原因便在于澹台归宗战死之后,他的几个儿子都显得太嫩了一些,他们就是需要通过实战来锻炼个人的能力,这一次不正是他们实战的机会么?皇上,再说了,驸马爷已经耗费心力在整顿军队了,看在驸马爷这么用心的份儿上,不是该给神杀突骑、给驸马爷一个机会呢?” 嘿,蔡琰气得就打算要同沈千汲好好争论一番了,这人说的是什么话啊,将自己的用意往最坏的方向去揣测,自己倒是刻意讨好皇上。蔡权用手肘撞击了自己的儿子,然后抢在他之前开口“启禀皇上,老臣也是认同沈大人和驸马爷的,他们二位的能力文武大臣们都是有目共睹的,况且眼下的确是进攻的最好机会。” 梁帝这下终于是舒心了,他从一开始就赞同了沈千汲和言柯冉的意见,若不是张淮远和蔡琰出来反对,他早就同意了,好在还是蔡权明事理,看在蔡权的面子上,梁帝也不打算过多的追究这两个捣乱者了。 “就这么定了!这一场就由你们俩负责,千万不要让朕失望!” “臣遵旨!” 走出皇宫,言柯冉追上了沈千汲道谢“今日还是感谢沈大人了。” “驸马爷真是言重了,下唐一日不退兵,我们这些做臣子的一日便难以安枕,况且你是驸马同时还是兵书尚书,这肩上的责任可是更加重大了,我能做的就是尽量为驸马解决后顾之忧。” “有沈大人帮忙,我信心可就更加足了!” “这些事都是我应该做的,毕竟当初若是驸马及时出手,我的小命可就直接交待了。” 沈千汲说完便出宫了,这一幕看在蔡琰的眼里,他总算是明白了两人的关系。“看来他们俩是联手了!爹,此一战若是他们获胜了,他们在皇上面前可就更加有分量了,而且言柯冉是兵书尚书,到时候神杀突骑和广远军都会站在他们这一边的,到了那个时候......” “到了那个时候,你打算如何?”蔡权扭头问道,看着蔡琰一时间答不上来,蔡权用力点点手中的竹杖说道:“你啊,还有你,多动动脑子行不行?处处都和皇上对着干,你们能保住性命就不错了!至于这一战,他们获胜几率是很大的,咱们就等着上门去庆贺吧!” 战机是稍纵即逝的,言柯冉一回到府邸便将自己关在了书房里,吩咐任何人都不许打扰,一直到了晚膳的时间都不见他出来。云萱眼睁睁看着一桌子的菜都凉透了,她只好命人再去温着,然后来到了书房外,轻轻敲响了房门。 “都说了不要来打扰,都没听懂么!” 书房内传出来一声厉喝,云萱的手停顿了一会儿,犹豫再三还是开口了“身子要紧,时间不早了,出来吃些东西吧?” 过了一会儿,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言柯冉带着歉意上前握住云萱的双手说道:“原来是你啊,时间不早了,你就不要等我了,你早些陪母亲一起吃了,就不用管我了。” “怎么能不管你呢?你是我的夫君,你的身子我怎么能不在乎呢?” “好了,我知道你的用心,真是难为你了。云萱,你先回去,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来。” 言柯冉推了推云萱然后自己重新回到了书房,他还是将门口紧紧关闭了,不允许任何人包括云萱多看一眼。云萱垂下眼帘,叹一口气便回到了正厅,这一次她真的没有等待太久,言柯冉就回来了。 一落座,言柯冉没等云萱给他夹菜,自己端起饭碗几大口将饭菜一起送入嘴中之后便起身离去。 “你去哪儿?都已经这么晚了!” “我需要去一趟军营,云萱,今晚你就自己睡吧!” 没等云萱再说一句话,言柯冉披上外罩就在侍卫的陪同下匆忙的出府了,剩下的依旧是那一桌几乎没有怎么动过的菜肴。言柯冉不知道的是这一桌子菜一般是出自云萱之手,她知道自己的夫君在朝廷之中事务繁忙,她只是想亲手做一些他爱吃的,然后能说一句“好吃”便能令她满足了。 第三百三十四章 噬犽探囚 - 观云 - 不留无伤 噬犽狱,一座建立在宣城最西面的山坳里的根本不为外人所知的监狱。言柯冉也不过是在升任兵部尚书之后才得知还有这么一座鬼魅的监狱的存在,在此之前根本就是一无所知。言柯冉是再一次欺骗了云萱,这么晚了他并不是去军营,去的便是这座噬犽狱。 轿撵在从皇城的夹道一路离开京城之后便迅速隐入群山之中,在来之前言柯冉便已经知道这座监狱绝对不可以在白天的时候进入,只能在夜晚,关于这一点他也有些想不通,不过既然是流传已久的规定,那么遵照执行自然是有它的道理。 四人轿撵在进入山中之后速度就明显变慢了,山路毕竟难走,况且还是在这几乎没有月色的漆黑夜晚。言柯冉一路上都在四周张望,这是他第一次进入这座被人叫做不留的山,不留,不留,不就是让人不要逗留的意思么? 言柯冉苦笑,真的是什么监狱关什么人。从轿撵看出去,并不算高耸的山势在中央位置竟然明显的凹陷下去一大块,而且还是凹陷的深不见底的那种,若是站在山头上朝着山底眺望,借助夜色能看见的不过是黑漆漆的一片。 不留山的最大特点便是深坑,一座环形的山围绕着中间一个硕大的深坑,不论是白天黑夜、或晴或雨,靠着人眼是根本难以看见深坑底部的情形的。这座诡异的山一直都有各种鬼魅的传说,寻常百姓根本不敢随意靠近,日子一久更加加剧了对于这座山的敬畏。 轿撵在山顶绕了一圈之后开始沿着一段狭窄而隐秘的山路开始朝下而去。坐在轿撵之内的言柯冉也已经感觉到了轿撵的不稳,整个人必须要双手把住支撑点,不然就会朝前头摔过去。双手支撑在轿撵的两侧,双腿抵住轿撵的前段,长时间保持这个姿势却是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儿,言柯冉都想自己下来走了,可是来之前沈千汲便已经警告过他,在这不留山中绝对不要下地。 “都是人为制造的恐怖!”言柯冉已经在心底里对不留山做了定义,就算是身子再不舒服,双腿双手再酸痛也得勉力支撑着,毕竟要说到不容易,那四个抬轿子的更加不容易吧。 以为体力的有限,这一段时间言柯冉便没有朝着外头去看了,他 余光能感受到的便是夜色不断的加深,直到四周变得漆黑一片,再也看不见半点星光,他知道地儿到了。 轿撵被稳稳的放下,言柯冉颤颤巍巍的从轿撵上走出,浑身的酸痛已经折磨了他一路。这个坑底并不是黯淡无光的,就在距离他不远的前方便有火光闪动,言柯冉还是下意识的抬头去看看顶端,除了黑压压的类似于云层一般之外便再也看不见任何别的事物。 言柯冉朝着火光走过去,靠近点之后他看见的是一道类似于京城的城门,城门上有三个用古字体书写的字“噬犽狱”,好在言柯冉在青山书院的七年也不是白混的,古字体他还是认识的。只不过心里嘀咕,这古字体是百年前大梁刚刚立国的时候采用的文字,经过百年的变迁,绝大部分的古文字都已经简化了,到了如今能认识古文字的大梁人可是凤毛麟角了,当初在书院的时候就是被夫子强迫着大家才学习这古奥难懂的文字,想不到这个时候发挥作用了。 “夫子真的是有先见之明的啊!”言柯冉不得不叹服白石,但是最后心里就有了一个新的疑问,难不成这座噬犽狱早在大梁立国的时候就建立了?百年间一直保持着秘不示人的神秘面纱么? 噬犽狱的门前站着两名侍卫,他们一身的铠甲搞得像是要上战场,更加令人感觉到诡异的便是这两名侍卫都带着青面獠牙的面具,只露出两只眼睛,同这座监狱的气氛倒是很合拍。 言柯冉出示了狻猊兵符,两名侍卫不过是动了动眼睛,接着就是任由言柯冉走进去。狻猊兵符乃是大梁的可以调动全国兵马的兵符,前半身掌握在梁帝的手中,后半身则是由全国兵马大元帅掌管,到了这个时候兵马大元帅这个职位已经被梁帝给取消了,于是这狻猊兵符的后半身就落在了兵部尚书的手里。 走进牢门的瞬间,言柯冉感觉自己走进了一头怪兽的嘴里,这漆黑的血盆大口真的有要将人吞噬的错觉。与言柯冉料想的不同,这噬犽狱里面非常的干燥,而且肉眼所见的根本没有任何的牢房,左右两条长长的甬道,全部都是由硕大的条石铺就,从地面到墙面上都是青白色一片。 走在噬犽狱里,言柯冉一点都没有感到憋闷,反而有股子气流一直在监狱内流通,墙上的所有火把随着风而时不时的闪动,将这监狱内的诡异气氛更加推向了高潮。 “究竟是选哪一条路呢?”言柯冉有些犯难了,当初他决定来这里的时候根本没有机会询问关于噬犽狱的一切,只是被告知到了就明白了。“殊途同归,就选你了!”言柯冉大踏步朝着左边的道路走过去,这一条甬道真的是足够的长,长的让他有些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选错了,所有的场景都是一模一样的,而且似乎没有尽头。 若说有什么是变化的,那便是言柯冉自己的脚步声,越是朝着里头走去越是能清楚的听见自己的脚步声。看来快要到头了,言柯冉这么判断着,果然在不久之后右手边的墙面出现了缺口,这不是因为坍塌或是别的原因导致墙面坍塌而是刻意的人为。站在这个缺口朝着右边看过去,这不是当初自己没有选择的那条右边的甬道么? “果然,果然!”言柯冉为自己的选择感到庆幸,到了这个缺口的时候也是到了噬犽狱的尽头,这个尽头只有一面同样的青石墙,唯一不同的便是这墙面上每隔一丈有一尊头像。 借着火光,言柯冉看见这些头像都是地狱恶鬼,每一个头像都不相同,相似的便是这些头像展现出来的诡异恐怖的感觉。就拿言柯冉面前的这一个头像来说,一头雪白的长发,一对狐狸一般的吊角眼,剩下的半张脸则是类似于螃蟹的两个大钳子互相触碰在一起,整张脸都是青色的,要有多瘆人就有多瘆人。 言柯冉依稀记得在青山书院的时候在一本古书上看到过这种容貌的东西,好像是叫做玉真,当时还觉得名字好听呢,毕竟都是依靠文字来描述,眼下真的见到了实物,难免浑身汗毛竖起。至于别的头像言柯冉是真的没有任何兴趣去看了,还是先办正事要紧。 伸手在玉真头像上用力一推,正面的这堵墙缓缓从中间裂开了,让开了一条青石道,言柯冉走进之后面对的才是真正的牢房。 这件石室之内悬挂着一个足足有三个人这么高的圆形的铁笼子,笼子的周身全部都由铁锁链缠绕着,这些铁锁链的另一头便是固定在石室的墙面上。三个巨大的齿轮状的圆形装置均匀的分部在圆形铁笼的三个点上,那些铁锁链便是全部都通过这三个圆形装置才于墙面上的固定点相连接的。 石室内的光线非常的昏暗,而且气味有些难闻,这种味道就像是圈养牲畜的圈子里一样。一阵阵轻微的铁锁链摩擦声也在同一时间传入了言柯冉的耳中,他开始小心靠近去寻找这声音的来源,没费多少的力气之后便找到了声音的出处,便是那三个磨盘一样的圆形装置,那些铁锁链在穿过磨盘之后并不是固定不动的,而是一直都在缓缓朝着一个方向移动,铁锁链的摩擦声就是这么来的。 言柯冉顺着铁锁链移动的方向看过去,这些铁锁链都在同时的移动,照这么推算,当铁锁链都移动到极致的时候,这中间的圆形铁笼子就会降落到地面上的。 为何有这种设计?言柯冉于是再上前一步朝着圆形铁笼子下方看去,铁笼子底部可不是什么平地,而是一个漆黑而幽深的洞,看这大小应该是恰好能容纳这个圆形的铁笼子。 “难不成是让铁笼子沉到这坑洞里面?若是这样,这些铁锁链便会被拉扯到最高的位置,那么若是铁锁链开始往回收缩的话,这铁笼子便会被重新从这坑洞里拉出来咯?这种设计有什么用意呢?” “你猜对了!” 言柯冉一抬头,发现声音是从铁笼子里传过来的,里面那黑漆漆的一团果然是一个活人! 第三百三十五章 释放怪物 - 观云 - 不留无伤 圆形铁笼子里的那一团黑漆漆的东西动了一下,然后又停止了,似乎动一次对他来说相当的吃力。好在这人说话倒是利索的,没有因为身体的问题而影响到交流。 “我对于事物的判断自然是有信心的,不过我倒是想知道若是铁笼子完全落入这个坑洞之后会发生些什么?”言柯冉开始绕着铁笼子一边踱步一边说道。 “那不得不赞叹你们这些梁人的智慧了,这底下可是好玩的很呢!待会你就可以见识了,有没有兴趣一起体会一下?” “好啊!不过我喜欢看别人遭罪,我在一旁看着更加刺激。”言柯冉抚摸着磨盘,铁索继续朝着一个方向走着,他看见这笼子已经明显的落下了,他似乎都能看清楚笼子里的人了。 “你所言所行真的是一个合格的梁人,内心丑陋、行为卑鄙,我倒是在思考一个问题。” “多谢夸奖,我们梁人再丑陋再卑鄙都好过你们,谁让你们不过是一介蛮夷呢?至于你思考的问题我没有兴趣知道,我就想看看你怎么受刑。” 哈哈哈,笼子里传出来一声声干涸而别扭的笑声,笼子的这人笑得一直停不下来,言柯冉倒也不急,就站在一边静静等待着笼子完全没入坑洞之中。这一刻他没有等太久,笼子终于缓缓的全部没入坑洞,言柯冉看见了从笼子里射出的两道绿光,在这幽暗的监牢内异常凶狠。 言柯冉特意上前一步低头去看,可惜除了能看见铁笼子之外再也看不清别的内容了,随后他就听见了人的呼喊声,这是这名囚犯发出来的,声音显得很是凄惨,似乎在遭受着难以忍受的刑罚。究竟是什么呢?言柯冉几次尝试都已失败告终,这过程大概持续了半柱香,惨叫声就没有停止过,然后磨盘突然动了,铁索开始朝着相反的方向移动了。言柯冉知道铁笼子就要升上来了,于是只能后退几步。 是什么机关在引导这些磨盘如此有规律的转动?言柯冉俯下身子去仔细查看这些磨盘,只见这个磨盘两侧都有两扇硕大的漆黑的铁块,铁块中间有一段铁质的支撑点,那些铁索就是缠绕在这一段铁棍上的,每当两侧的圆形铁块开始移动的时候,铁索便会反复出现缠绕和解开的两个过程,这就是出现笼子上下循环的原因。 可是这两个圆形铁块是怎么自己动了呢?言柯冉继承了在青山书院学习到的求根问底的精神,想要找出磨盘自己转动的原因,随着他更加的靠近磨盘,他听见了一阵阵的水流的声音。原来如此,是水流!这底下有水流,从声音来判断水流还有点急促的,就是水流打击在圆形铁块上冉磨盘转 动的。 “果然是精妙的设计!”言柯冉忍不住赞叹一声,就在这个时候铁笼子已经上升到了同言柯冉身子齐平的高度了。在这个高度上,两人相对视着,是他们能拥有的最接近的距离。 言柯冉看见关在笼子里的人裸着上半身,脸色铁青,似乎有一只眼睛是瞎的,头顶一圈都是光秃秃的,只有一根油腻不已的辫子从头顶梳到了后脑勺。此人的周身都被铁索捆绑着,就连脖子上都扣上了一个铁环,同笼子扣在一起,难怪他难以动身。 笼子里的人自然也看清了言柯冉,他圆瞪着剩下的一只眼睛,咧开嘴笑了,那干枯的裂开的嘴唇殷殷渗血,嘴里的一口黄牙参差不齐,那口气更是熏得言柯冉急忙后退。 看见言柯冉后退了,这个人反而笑得更加开心了,可是没笑几声就开始剧烈的咳嗽,随着他身子的起伏,上半身上不断渗出血迹来。言柯冉看见此人的周身都布满了一个个细小的伤口,鲜血就是从这些伤口中流出来的。 这是怎么回事?这坑洞里究竟有些什么机关,怎么会导致这样密布的伤口?言柯冉一边思索看着笼子不断升高,脚随便一迈开就撞到了一个东西,低头一看,这是一个人类的头骨。再看靠近石室的这一面墙边布满了人骨,白森森的一片,极为骇人。 这一下这监牢内的寒意更加深了几层,言柯冉已经感觉到自己背心在流汗了,淌下的都是冷汗。 “怎么?你怕了?哈哈哈哈,我可以告诉你,等到下一轮笼子下降的时候,到了你那个位置,铁笼的门就会打开,就是到了我吃东西的时候了。” 吃东西?吃的是什么东西?难不成这满地的白骨就是曾经的食物?言柯冉咽了一口口水,抬头朝着笼子说道:“可惜的是我没有带任何的食物来,你可得饿肚子了。” “哈哈哈,不需要!你就是我的食物!” 言柯冉握紧了腰间的匕首,这人要是敢动,他有信心立刻将此人的首级砍下。就在笼子抵达了最高处的时候,铁索和磨盘都停住了,这或许就是这么安排的吧。言柯冉不打算再浪费时间了,他直接开口说道:“你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待得也够久了,是时候回到自己的母国去了。今天我就是来给你自由的。” 言柯冉说完这一句话,等了好久没有听见任何的回复,正想再说什么却听见此人终于是回答了“沈千汲最终还是做了这个决定,也好,不过他最好不要后悔!” “我们既然有这信心放你走,就有足够的信心能控制你,你最好是听话,不然你在这里遭受的 一切都会日日重复直至你死的那一刻为止!”言柯冉算是口出狂言了,这一段话是沈千汲教给他的,他自己都不明白这里面究竟有什么内涵,为何沈千汲能有如此的信心能控制住此人,但是他相信此话目前至少能控制住这个人。 笼子在悬空了一阵子之后果然在此开始下坠,这过程中两人都没有说话,直到铁笼子降低到了言柯冉的高度,笼子边缘传来咔嚓一声,笼子的门就这么打开了!这一刻言柯冉的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全身都做足了战斗的准备,当他摸向自己的腰间的时候突然摸到了一把钥匙,对啊,我有钥匙!若是这钥匙不是用来打开铁笼的话,那是用来开什么的? 铁索牵动的声音开始响起来,这种声音在这个封闭的环境中造成了足够的回音,让人听起来汗毛直立。囚犯终于是站起来了,虽然这过程很艰难,但是他最后还是拖着铁锁链踉踉跄跄的从笼子里走出来了。 言柯冉这才发现此人竟然足足比自己高处两个头,完全要仰视才可以。好在此人身子很是虚弱,他只能扶着笼子的门口才能站稳,他伸出手向言柯冉讨要东西。 一定是钥匙!言柯冉再一次握紧了已经在手心里的钥匙,这把钥匙应该就是打开此人身上锁链的钥匙。给是一定要给的,不过何时给倒是取决于言柯冉。 “你在求我么?” “我在给你活命的机会。” “那我可以选择让你腐烂在这里,也不一定非要用你。” “若不是你们没有胜算了,沈千汲也不会让你来找我的,你也别装了!” 言柯冉笑了笑,然后爽快的将钥匙抛给了此人,此人接过钥匙之后便开始打开自己身上的锁链。这所有的锁链只有一个锁头,就在此人的脖子上,只要将钥匙插入锁芯,全身的锁链便会一同打开。 哗啦啦,这些锁链掉落在地的声音听起来真的是很刺耳。言柯冉手里的匕首一刻都不敢放松,此人挥舞着胳膊似乎是在活动四肢,随后他又放声大笑了,这一笑又停不下来,而且言柯冉发现随着此人不断的笑着,他的胸口上开始显现出一些纹身。 一开始纹身是若隐若现的,言柯冉也看不真切,他也不能太过靠近这个危险分子。随着时间不断延长,这纹身变得越来越清晰了,言柯冉认出来这些纹路像极了一段龙鳞,一片一片的鳞片栩栩如生,仔细数数竟然有七片鳞片,每一片都有小拇指的大小。 “龙鳞纹身,你是?” 此人终于停下了笑声朗声道:“我可是西凉的杀手尤多利!”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三百三十六章 血染华州 - 观云 - 不留无伤 梁朝的年节不过刚刚过去五天,出乎下唐大军和梁朝百姓的意料,神杀突骑和广远军混在百姓之中,以奇袭战术进攻华州,华州守将仓促应对给了梁朝军队的可趁之机。梁朝军队用最快的速度围困住华州城,然后发动了最为迅猛的势头攻击城防,因为进攻的势头太过猛烈,华州城仅仅在坚持了数个小时之后便被攻破,这其中有一人的表现极为抢眼,此人身高超过普通的梁朝将士两个头,光着上半身,挥舞着一面八卦罗盘,几乎是所向披靡。 攻城的时间从早上开始一直持续到夜晚时分,在付出了不少的伤亡之后华州最终回到梁朝的手里。更为绝的一项便是梁朝人在夺回了华州之后紧锁城门,对还留在城内的下唐军队展开了血腥的屠杀,这是一场全副武装的军队对另一支已经几乎成为俘虏的军队的屠杀,神杀突骑和广远军将士们个个都杀红了眼,将国仇家恨都在这一刻宣泄了,经过一天一夜的战斗和屠杀,华州城几乎成为了万尸城,百姓们吓得躲在家中根本不敢探出头去看一眼。 华州的下唐军队共有三万人,几乎没有人逃过这一场战斗和屠杀,所有的下唐将士都成为了梁朝军队的刀下鬼。前些日子的大雪都无法掩盖这遍地的鲜血以及堆成山的尸体,难道这些下唐士兵不是人么?他们也有家族,也有妻儿也有父母,虽说当兵是一项高风险的行业,但是杀降历来是别认为不祥的。 那些已经战死的人是不会看到之后的荣耀的,这一战大大助长了已经低迷了一年的梁朝的军心和民心,让梁朝的朝臣和百姓看见了国家振兴的希望。这其中要数梁帝最为开心了,华州收复之后他可就是大大松了一口气了,针对京城的威胁算是暂时解除了,之后便更加有信心将那些沦陷的国土全部收复。 庆功宴是有多高规格这就是百姓们不知道了,不过大家随便想想也能知道规模有多大了,这次军事行动的主要功臣依旧是沈千汲和言柯冉,还有神杀突骑的主帅澹台文沽和广远军的主帅杨仲。这一次的朝廷封赏名单之中还有一些熟悉的名字,欧鹭洋升任正五品下宁远将军、杨靖和霍青升任正六品下昭武副尉。 乾丰初年的第一场战斗就这么轰轰烈烈的速战速决了,消息以最快的消息在各国之间传递,传递到了萧云祈的耳朵里的时候便是以上这些内容。听完了莫承枫的叙述之后,萧云祈没有太多的表情,也没有说话。 “将军,这一战应该是借助了我们的之前战胜的军威了。在我看来国土能回到梁朝人的手里总是好过在下唐人的手里。”裴正豪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可是这一战在末将看来着实不是什么值得颂扬的事儿。”冯褚开口道:“屠城和杀降这是历来各国最为不齿的事情,如今一直以文明著称的大梁竟然带头做了这样的事儿,那么西凉和下唐之后可不是更加变本加厉了?” “下唐不过是咎由自取,但是朝廷的做法也是鼠目寸光。”张涵山说道:“之后三国之间的关系不仅仅是微妙,还会变的更加矛盾。我听见这其中有一个身形很是不同的人在替朝廷卖命?” 莫承枫说道:“没错,从战报之中的确是有这么提到的,但是关于此人的详细资料还没有到手呢。” 张涵山开始陷入沉思了,萧云祈看着他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此人有些熟悉?” “当然熟悉了!”宣韶宁听完华州战况的消息之后说道:“此人应该是西凉的杀手尤多利,当初在东胡战场上我们还交过手呢!” “我也听绯颜提起过,这个人当初不是作为灭胡之战之后的俘虏送到了京城受审了么?怎么这个时候竟然站在朝廷这边帮忙打下唐了?”段朗有些疑惑。 苏浅挥舞着折扇,悠悠的喝着温热的茶汤,以一种超然世外的态度看着四人,仿佛他真的只是一个信者而已,那些发生的事儿同他都是没有关系的。 “哎,我说苏浅,你怎么就这么悠闲呢?韶宁,你倒是说说咱们接下去该怎么做?咱们已经在这曜觉寺待了好几天,咱们总不能继续这么下去吧?” 段朗的话没有说错,宣韶宁也不是不知道,他也曾想要过早点回到漠北去。前些日子想要下山的时候不是正巧遇到了朝廷对华州用兵,导致这一带局势都变得异常紧张,夜间都是宵禁的,他们连这吟月山都下不去,何谈回漠北去? “我记得霍青不是你们的同窗么?我对他的印象不深,似乎他一直都不怎么同你们一起,这一回的战功也有他的份儿,正六品可是不低了。”胭脂说道,她已经敏锐的找到了话题切入点。 “霍青......”宣韶宁对于他的记忆停留在安州之战中,自从那之后他们便再也没有机会见面过。在漠北被朝廷列为叛军之后,霍青便随着欧鹭洋加入了朝廷的收编之中,已经沉寂了很久了,这一次的出现乃是神杀突骑的一支小队,这就意味着那些跟随欧鹭洋的金甲卫如今已经有了新身份了。 “哎,霍青啊,怎么说呢?世事竟然演变到了这般田地真的是老天捉弄吧。韶宁,你说咱们同霍青如今已经是泾渭分明了吧?他是官军,而我们是叛军。” 讽刺,真的是讽刺,在心底里,宣韶宁对于霍青斩获军功是蛮开心的,但是一想到他同自己的身份对立便实在是开心不起来。还能怎么办?宣韶宁唯一期望的便是有朝一日他们不会成为对战的双方在沙场上见面就好,也不知为何想到这一层面的时候就立刻跳出了一个名字,就是言柯冉。 “华州城此时已经是一片血海了,下唐的将士们不论是战斗到最后一刻的还是最后投降的都逃不过一死,朝廷这一次动手真的是有些残忍了。虽然说战斗是针对敌人的,但是那些在华州城内的百姓如何能一点都不受战火波及呢?”邢岗惋惜的说了一句,他的话便是大多数国人的心里话。 气氛到了这个时候变得敏感而尴尬,苏浅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只好收起折扇说道:“朝廷需要此一战来奠定全国军队的士气,屠杀也是不可避免的,在为政者眼里,一些百姓的生死有何要紧的?如今的朝廷只怕还不如前朝了,我们又能做些什么?”苏浅说着还特意观察宣韶宁的脸色。 “苏浅,再帮我们一个忙吧?” “韶宁,咱们之间还提什么帮忙不帮忙的?” “大战之后的这些日子朝廷对于两座城池的管控还是非常严格的,我实在不愿意继续在这里虚度时光了,还请你多多给我们传递一些消息,我们想要尽快回到漠北。” “好说!我们苏家的车队在平时是不会有人敢随便搜查的,只要过了这些特殊的日子,我立刻就安排你们乔装离开!” 三日之后苏浅便履行了自己的诺言,派出车队护送宣韶宁一行人离开了吟月山,同时还顺利的通过了一道道的梁朝的关卡,直到进入下唐的辖区之内。 就在离开京城的时候,宣韶宁还是忍不住回头去看了看这座承载了喜怒哀乐的城池,他幻想着也许有人也在朝着自己这个方向眺望吧?宣韶宁的感觉没有错,同样在朝着城外眺望的还有云萱,她一旦进宫便会来云雀台一趟,算是对往事的回味。 言柯冉的威信在华州一战之后算是抵达了从未有过的顶峰了,不但接受了朝廷的大量的封赏,而且俨然成为了朝臣之中的楷模,不少的朝臣都以言柯冉马首是瞻。这么一来,言柯冉陪伴云萱的时间就更少了,他甚至连着几天都没有回府,也从未过问云萱这些清冷的夜晚是如何度过的。 “或许从一开始就是错.......”云萱眺望着更远的她今生已经没有机会抵达的远方喃喃自语。 第三百三十七章 摘星望月 - 观云 - 不留无伤 踩上从焦土上长出来的蒿草,距离沙华幽庭十里之外的同样有一座离宫别殿,从外头看颇有梁朝建筑的风格倒是同下唐的风格非常不一样。这座由一圈黑土墙包围起来的宫殿里头一共有两座宫殿,两座一模一样的宫殿之间由一座拱桥连接,宫殿外头便是一座模仿梁朝山川水势的庭院,大江大河在这里变成了小溪流、高山茂林成为了假山草坪、大小的城池则是由星星点点的沙盘点缀。 走进这座宫殿迎面而来的便是茂林修竹,即便在萧索冬日里的下唐,这处离宫依旧是绿意盎然,沿着鹅卵石的小径便可以抵达宫殿的正门位置。站在庭院中耳中听见的是溪流潺潺、宛转莺啼;眼中能欣赏到的是令人身心放松的殷殷翠绿。 “都说梁朝占据了这天下最好的山河和气候,我虽然没有亲自去梁朝走走,可是就凭着这里的山川地形就能感受到气象万千,这要是真的能全年夺取梁朝的土地该是怎么样一番风光?” “汗王励精图治,终有一日能够实现的。” “励精图治?哈哈哈,令仪啊,你这梁朝人的用辞倒还真的是贴切。那今日咱们这算是什么呢?哦,对了,我记得有一个梁朝的词汇可以形容,叫做登门造访!” 漆雕乐正朗声笑道,接着直接推开了宫殿的大门。这座宫殿名叫星月楼,取名的来源便是按照这两座同样的楼阁,这座宫殿的主人便效仿故人取了这么一个诗意的名字。 走进其中的月楼内,一层有两名宫女,一见到漆雕乐正走进来并没有多少的慌张,而是提起裙裾端庄大方的走上前来规规矩矩的行宫礼。其中一名宫人说道:“奴婢参见汗王,大可敦正在风台上绘画。” “大可敦就是这么有闲情逸致,我啊素来都是佩服不已!”漆雕乐正抬脚就朝着二层走去。 在这座月楼的二层便是宫人口中的风台,之所以这么称呼是因为这一层的四面都没有建造围墙,仅仅是用各色的屏风阻挡,有时候一部分的屏风都会被撤下,风便会在这一块空旷的地上肆意的来回。当风吹起的时候,那些悬挂在藻井边缘的帷幔随风轻舞,恍如仙境。 漆雕乐正踏上风台的时候正巧遇见了一阵风拂过,那些帷幔立刻飘舞起来,他在这些舞蹈的帷幔之中隐约看见了一名女子端坐在地上,手中紧握着一支画笔。若是说女子在绘画,那么她自己本身就已经同这风台融合成为一幅足够绚丽的画。 不同于下唐的苍凉粗狂,这一幅画给漆雕乐正的感觉是一幅江南的烟雨水墨画,这是一种他从来都没有体会过的景色,是他一直都想要占据的不同的风景。 “难怪父亲这么喜欢你,就连我都不得不佩服了。”漆雕乐正走到了女子的身旁开始仔细端详她的画。女子也已经发现了来人,不过她没有起身,而是照旧做着自己的事儿,当光线打在女子的脸上,人们可以看见这名女子已经不是二八年少的少女了,脸蛋和气质都在告诉世人她已经是一名风韵犹存的中年女子了。 不过人们若是以为这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姿色已经衰败的中年女子那就大错特错了。女子的风韵可不是一般的女子所能比的,她的容貌清丽脱俗、不染脂粉却自有一种雍容大度的气势,虽然是端坐着的,但浑身的难以言明的贵气是任何人都无法忽视的,甚至包括漆雕乐正。有这名女子在,这 风台才真正成为风台,周遭的一切素色搭配都能在女子的点缀下显得风姿绰约。 卓令仪没有近身,她的容貌在下唐宫中已经是数一数二的了,可是面对这名女子她也不敢随意造次,甚至连靠近她的勇气都没有,虽然这座离宫可以算得上是冷宫。 漆雕乐正对于这名女子已经是比较的熟悉了,他从一开始便没有将注意力放在女子身上,他一直关注的便是女子在做的画。女子画中人同样也是一名女子,这名女子的眉目如画却英姿飒爽,她完美的继承了下唐女子的传统,不同于梁朝女子整日流连于女红,而是一身劲装策马狂奔。画中人的发丝在风中凌乱,脸色红润,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在画中人身后的是一片连绵的群山和无尽的草原,更远方似乎还有涌动的海水。但是这些景色都不过是画中人的衬托而已,她的回眸一笑才是将画面转为灵动的神来之笔。 女子最后在画中人的嘴唇上添上了一笔浓墨重彩,将那鲜红的嘴唇描摹完毕,女子便放下了画笔。“如何,汗王看着可像呢?” 漆雕乐正的脸色没有那么的好看了,他顿了顿说道:“大可敦的画技自然是没的说了,放眼全下唐也难以有人同你匹敌了。” “汗王”女子缓缓起身,收拢裙裾之后方才施了一个宫礼,“这幅画汗王若是喜欢那就带走吧。” “人都已经不在,还要画干什么?画得再像也唤不回故人了,大可敦你说是么?” “女子从来心善,对于心爱的男子哪怕是付出生命都是在所不惜的。汗王你是最了解樱儿的人,你说是不是呢?” 漆雕乐正不打算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了,他站在了这副画的前面用身体挡住了画,然后对女子说道:“大可敦嫁入下唐已经有十五年了,可还记得家乡么?想不想回到长大的故地去看一眼呢?” “汗王的心志不就是一统天下么?等到汗王完成自己的目标之后,我不就能顺理成章的回去看了么?” “那是自然!大可敦啊,有些事我还是要和你说上一说的。我们本来是打算同梁朝和亲的,结果竟然害死了我送去的樱儿,这可就是梁朝做的不对了,我也是为了平息全国的民愤这才下令率军进攻梁朝的,眼下梁朝的一半国土已经是我下唐的了。” 漆雕乐正说着特意饶有兴致的看着女子的脸,不过令他失望的是女子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变化。女子淡淡说道:“天下都会是汗王的,那么这些城池又如何会放在汗王的眼里了呢?不过真到了那一天,汗王可是还会想起自己的父亲呢?” 卓令仪紧张的看着漆雕乐正,这个话题在下唐国内真的除了这个女子之外再也没有别人敢在漆雕乐正面前提及了。 “大可敦放心,等到了那一天我一定送大可敦去见您的汗王。”漆雕乐正转身一脚踢翻了那一面画板,他冷眼看了一眼随后说道:“大可敦,梁朝竟敢屠杀我下唐的将士,这一笔账我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大可敦若是不愿看见自己的母国生灵涂炭,那么就去说服梁朝的皇帝,至于用什么样的方式都随大可敦。” 漆雕乐正也不打算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了,他走出没两步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身说道:“对了,大可敦已经在星月楼太久了,一旦离开这里或许很多的人事都不熟悉了,此事还是让令仪来帮忙吧!” 匆匆的脚步声传入女子的耳朵中,女子脸上原本轻松的神色立刻暗淡下来,她扶起了那幅画,用手抚摸着画面,直到那两名宫人重新回到风台之上,女子挥挥手阻止了宫人过来帮忙。 “大可敦?” “没有人的时候就不要这么叫我了,咱们都是大梁的人,眼下困在下唐这么多年,能够依靠的不过是自己。原来想着牺牲了自己,能换取两国的平安也算是一种功德,可是自从漆雕乐正篡位以来,下唐正在朝着悬崖边缘一步一步的靠近,亡国灭种的那一日着实不会远的。” 一阵风吹过,吹散了女子的头发,后脑勺的发簪原本就很疏松,这么一吹竟然直接掉下来,一头瀑布似的长发从肩膀上抖落,如此一看女子真真是一名大梁的女子。 “我乃是大梁的长公主,嫁入下唐这十五年来从来都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到了如今这个时候我更加不能袖手旁观了。”女子说完眼神中迸射出的是一种坚毅,这眼神同画中人极为神似。 第三百三十八章 动用水师 - 观云 - 不留无伤 宣韶宁的记忆中有很多关于京城的内容,喜怒哀乐都占据了一部分,其中有一块内容便是关于京城的地利。那一条贯穿了京城的内河是绝对不会被忘记的,从山巅发源然后流淌过京城,继而曲曲折折的穿过了几座城池,最后汇入大海。 这一条河流在不同的城池有着不同的名字,在京城内叫做湟水,剩余的中原十二州中的一些城池百姓便取了别的名字。名字不过是一个代号,怎么叫、叫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条河流的走向,若是从入海口可以直接乘船北上抵达梁朝的国都。 原先中原十二州都在梁朝的手中,出入海口一直被朝廷控制,梁朝的全部水师就集中在了最为靠近出入海口的渡州,可是在之前的下唐和西凉联军进攻的时候中原十二州全部落在了下唐的手中,其中就包括了渡州。 渡州集中了梁朝的全部水师,百年来他们经历的战斗却着实不多,因为他们要面对的敌人也就是海上的下唐而已。下唐的国土分为了陆地和海上两部分,陆地上的便是由原先驻扎在金昌城的神杀突骑镇守,而海上的则是交给了渡州水师。要说下唐拥有了战斗力强悍的水师,可是之前的战斗一直都是由陆地的军队执行的,这水师始终都没有展现自己能力的机会。 话在说回到渡州的梁朝水师,即便是日日操练,但是缺少了实战,他们的作战能力究竟如何还是个未知数。当初攻占渡州城的可不是下唐的水师而是下唐和西凉的骑兵,这些梁朝的水师将领们根本没有多少动手的机会就成为了俘虏,下唐呢正好将这些战船全部收入囊中。 从那之后,渡州的出入海口便成为了下唐的交通要道了,这么一个地利在手,漆雕乐正始终都没有用起来倒是真的让人费解了,这其中的缘由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情势的转变发生在梁朝突袭华州城并屠杀了原本驻守在华州城内的所有下唐将士之后,漆雕乐正终于是要动用自己的杀手锏了。 晴天碧空之下,渡州城头的守将们看见了海面上一片乌压压的船队,他们眼中闪现的是激动和期盼。当然了,这些守将都是下唐人,看到飘扬在海面上的下唐的大纛旗,他们自然是满怀期待的,作为任何一名普通的下唐将领,他们都知道汗王终于是使出了这最为强力的一颗棋子了。 这一支船队更为确切的表述是舰队,一共有十六艘,悉数都停靠在了渡州城外的海面上,此刻作为渡州城守将的令狐潮已经在舰队完全靠泊之前便在那边等候了,他等候的乃是下唐的水师总统领。 最大的一艘主舰靠上码头之后,一段十级梯子缓 缓放下,搭在岸边之后,一名英气十足的武将身后跟着四人神气十足的从舰船上走下来,四人之中两位是这名武将的贴身侍卫,另外两位都有些面熟:一个面白无须的文弱书生模样、一个浑身透着阴冷气息的杀手气质。一路上这名武将都没有看过别人一眼,他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令狐潮的身上。 “令狐潮参见统领大人!” 令狐潮一下跪,他身后的那些将士们立刻下跪,他们眼前的这人可是下唐国内的唯一的水师统领,麾下拥有的可是下唐的全部水师军力。走在最前头的这位水师统领长着一张梁朝人的面孔,脸色青黄、横眉冷对、一只眼眼大如斗,而另一只眼则完全被头发遮住,一身的铠甲不同于下唐普通军队的棕色,而是通体的幽蓝,看上去威风八面同时又带着点神秘莫测。 “令狐大人见外了,赶紧起身吧。”这个水师统领的声音沉稳有力又透着点沧桑沙哑,同他这一副长相和浑身的气质倒是非常的贴合。 “统领,不妨进入渡州城歇息一番,末将已经安排了接风宴席。” “今日就不必了,待我军战胜归来有的是时间同令狐大人喝酒。我来也就是两件事,其一汗王的书信你应该已经收到了,渡州城便是我这水师的后盾,还请令狐大人全力支持;其二便是我私下的事儿了,水师溯江而上作战这件事某人自然是知道的,不过还请令狐大人转达我的意思,他能做的便是配合可别想着在背后搞小动作,不然我的水师可不好惹!” 水师统领说完了这番话之后看了身边书生模样的人说道:“小相可是还有什么要吩咐的么?” 这名面白无须的人便是下唐的小相独孤具,这一次随同水师一同前来便是奉了漆雕乐正的命令,他现在有了新的身份——水师督军,这一个职位是下唐效仿梁朝的监军制度而来,只不过他们在这一职位的权力方面做了限制,督军能做的便是督办粮草。 “小拓大人,关于梁朝屠杀我下唐将士的事儿想必一定是比我们更加清楚了,这是何等的耻辱?百年来杀降的事儿统共也就发生过三会,这一次是自诩文明国度的梁朝自己动手干的,我们下唐的勇士们可是不能白白牺牲的!”独孤具义愤填膺的说道:“于是汗王终于打算动用下唐威力十足的水师来给梁朝人一个教训。” “这一次战斗有小相督军我算是没有后顾之忧了。”水师统领朝着独孤具微微倾斜了一下身子,然后对着另一名站在他身边的人说道:“令狐大人可是认识此人?” 令狐潮点点头,他面前的人岂不就是下唐六部之一的赤腥部主 龙汶。“折戟沉沙青灯怨,沧江镜影夜狼溟;刀痕无垢赤月腥,六部无踪取人命。六部出手,统领大人此战就更有胜算了。” 龙汶青灰色的脸上泛起了笑容,他幽幽的说道:“小拓大人真的是谬赞了,赤腥做的不过是见不得人的勾当,为的就是能替大军解决一些小问题。” 令狐潮点点头,他不想一直看着龙汶这张青灰色的死人脸,他只一个十成十的铁血军人,向来信奉的是真刀真枪,对于这些暗中刺杀的勾当一直都不屑于与之为伍。看在水师统领的面子上,令狐潮必须表现的足够尊敬和配合。 “统领大人的话末将一定转告给将军,还请统领大人放心。” “那就好,不要在这里耽误时间了,我们立刻启程!” 水师统领返身快步走回了舰船上,没过多久,这支舰队重新扬帆起航,顺着水道开始沿河北上,朝着他们的目的地而去。令狐潮看着这一支舰队远去,立刻回到自己的官署书写了一封信交给了传令官用最快的速度传给了尚在平州的巫矻获。 “义父,咱们接连的败战汗王一定是大发雷霆了。” “你还是不了解汗王,战败的消息传来,当着全朝大臣的面,他从来不会发作的。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汗王说话一定会带着诡异难料的语气,而且他这个人睚眦必报,这不是打算派出水师了么?” “义父!”金重吾压低声音说道:“义父这么谈论汗王就不怕被人听见了传到汗王耳朵里去?” 巫矻获在面对金重吾的时候依旧是戴着面具的,他的眼睛眯起来了,金重吾知道这是巫矻获在笑。 “你先看看这个吧!” 金重吾接过巫矻获递过来的书信,第一时间从笔迹中就判断出是出自令狐潮的手。“令狐叔叔这笔迹实在是太有特色了,他这个人甚少写信的,一旦写信那就是.......”没等金重吾说完他的脸色就有些变化了,这种变化不是惊讶不是疑惑,而是有些玩味,然后举着书信投给了巫矻获询问的眼神。 “你都看到了,汗王已经派出了水师舰队,他们的目标便是顺着河流而上,直接攻击梁朝的京城,我们要做的便是全力配合,然后不拖后腿。”巫矻获将最后几个字咬得特别重。 “义父,他实在是有些小肚鸡肠,大家都是凭借军功获取功名,怎么就他搞得像是娘们一样!”金重吾带着鄙夷的口气。 “汗王怎么说我们照做就是,至于他么,日后你接触久了就会体会的,不然他可就不叫雍无睚了。”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三百三十九章 此消彼长 - 观云 - 不留无伤 华州是不幸的,就在前一场战斗结束了不过数日之后即将迎来一场新的攻防战,当然此时的华州内的军民是不知道的,他们还是在忙着整理战场。 湟水从京城出来经过的第一座城池便是华州,这一段水道并不是在城池内而是沿着城池的外头流过。自从华州被大梁重新夺回之后,连带着这一段水路的控制权都重新回到了大梁的手中。 梁帝已经意识到下唐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他派了广远军杨仲率领武功卫和腾龙卫前去驻防。三万人的军队一进入华州城便立刻不分白天黑夜的开始加固城防,毕竟一战之后华州城就成为了大梁同下唐对峙的前线了。 既然是重新整顿城防,那么这些下唐士兵的尸体便需要立刻处理掉,于是杨仲命令军队将这些尸体悉数都投进了湟水之中,这种做法实在是不仁道同时也埋下了不小的隐患。首当其冲的便是对于下游水源的污染问题,在湟水下游有不少的城池都是依靠湟水作为饮用水的,这上万具尸体都抛进河中,只怕河水都得变味儿了。 杨仲对于此倒是非常坦然,这就算是渴死也是渴死那些下唐人,至于城内的大梁的百姓么,他曾经说过“身为梁人总是要为国家牺牲一些的”。 时节还未开春,天寒地冻的,这些尸体不过是一个个冰碴子一般浮浮沉沉在河面上,一时间倒是将湟水最为狭窄的一段给堵塞住了。堵得时间久了,竟然都形成了断流和河水的分层,在靠近华州的一侧水面高企而朝着下游方向则是造成了一个落差。 杨仲没有时间管湟水,这华州城内还有很多的事儿等着他去处理,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他已经料到下唐的反攻,但是他始终将防护的重心放在骑兵上,因而对于城防和手下人的作战战术是非常用心的。可惜杨仲同几乎所有的梁人一样都忘记了下唐有一半的国土是在海上的,他们除了战斗力不错的骑兵之外还有其他几国根本没有的水师。 在华州之战结束了五日之后,杨仲在凌晨被一阵紧过一阵的号角声给惊醒了,没等他开口问话已经有人冲进了室内高声朗道:“将军,下唐水师前来攻城!” 水师?杨仲整个人愣怔了片刻,连衣服都来不及穿上拔腿就朝着城头跑去,冬日的寒风让杨仲在最短时间内清醒过来,等到他来到城头眺望的时候,湟水的水道上已经密密麻麻的分布着大小的舰船了,从大纛旗来看就知道是下唐水师。 下唐水师!杨仲这个时候再怎么责骂自己都已经太晚了,下唐的这一杀招自己竟然给完全忽略了,被他们一贯的骑兵给折腾的都忘记下唐还有战斗力至今都只是存在于古书中的水师,这么多年来头一次出现下唐水师竟然让自己给撞上了! 杨仲的嘴唇青紫了,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害怕,抑或是两者皆有,总之他浑身的血液都渐渐凉了,自己这些年的战斗经历都是在陆地上,对于水师该怎么应对着实是毫无头绪。不过没用很久的时间,杨仲的担心开始消退了一些,因为他发现下唐的舰船竟然遇到了阻碍。 “立刻派人排开尸体!” 舰船上的命令传开来,下唐的水师们急忙摆弄着船桨将那些拥塞在一起的尸体掰开。在这过程中,水师们终于看清了这些浮浮沉沉的已经冻成了冰块的尸体都是自己的袍泽,他们身上的军服就足以说明一切,这些人有的是战死的,有的则是被屠杀的,原先在国内水师官兵们就已经听说了梁朝屠戮的消息,如今竟然是亲眼看见了,心中想要复仇的火焰可就是点燃了。 “这些梁人真的是太可恶了!”独孤具恶狠狠说道:“他们知道我们要从水路进攻,竟然将将士们的尸体当做障碍堵塞河道,哪里有文化国度的半点模样?统领,这一战一定要让他们好好吃点苦头!” “小相啊,我们出兵这么迅速而且又是这般隐秘,你觉得梁军会事先得到消息么?”庸无睚分析道:“你不过是高抬他们了,照我看,根本就是因为时间仓促而没来得及处理尸体,于是就粗鲁的将我军战士的尸体抛入河道之中,若是尸体腐烂了,污染的也不过是下游那些城池的河水而已。只不过是因为冬日的缘故,这些尸体都冻住了,对我们的船队造成了障碍。” “是啊,统领分析的太有道理了!”独孤具按理说官衔还在庸无睚之上,可是在军中他很明白自己不过是一介文人,虽然名义上是监军,但是自己能做的不过是筹备一下军粮而已,所以最好还是听统领的话。 “传令将尸体能移开的移开,不能移开的便转移到舰船之上,毕竟待我们凯旋的时候也需要将自己族人的尸体带回去的!” 全部带走显然是不现实的,这河面上没有上万也有数千具跟石头一样硬的尸体,但是面对自己的族人,若是一味的当做障碍予以清除未免显得太不近人情,所以庸无睚还是觉得选择一些带回去好生安葬这样对自己对自己的军队更有利。 为了清除这些堵塞河道的尸体,下唐水师的进攻势头减弱了,这给了杨仲准备的时间。杨仲做了三点部署:第一在城头上密布弓箭手,借助羽箭对进入射程之内的下唐水师予以第一轮的打击;第二派人在城内取水然后浇在城墙之上;第三就是派人快马加鞭将华州的战局禀告皇上,这第三点可是最重要了。 凌晨的时候水面上还弥漫这一层薄雾,使得两军互相都看不真切,随着日头渐升,雾气开始逐步散去,如此一来,两军对峙的战局就此形成。 下唐水师清尸的动作还是比较快的,在数十条小船的开道下,大型的舰队终于得以顺利通过了这一段狭窄的水道正式进入了华州的范围之内。 “很好,既然来了那就别轻易走了,好好尝尝我的手段!”杨仲此时已经穿好了铠甲,亲自站在了城头督战,他在盘算着下唐水师距离城池的位置,一旦进入羽箭的攻击范围立刻给予最强力的箭雨。 可惜的是杨仲再一次失算了,没等下唐水师进入伏击圈,没等广远军发动第一轮进攻,下唐反而率先发难了,他们同样是动用了羽箭。但是这些羽箭可是不同于广远军的羽箭,若是简单的来说便是改造版的床子弩。下唐舰船的一侧船体上开出了一扇扇窗口,每一扇窗都长出了一架床子弩,而且还是三头的床子弩,也就是一次性能射出三支弩箭,而且这些弩箭的头上都微微闪耀着火星,那是一种青色的火星。 “青萤!”杨仲是见识过这种鬼火的厉害的,他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上,这一点也不能算是很意外的,青萤的威力只要是见过的人都能知道,用于作战再合适不过了。 这些燃烧着青萤的弩箭最终还是被发射出来,足足有人手臂粗细的弩箭呼啸着冲着华州城池而来,最前头的一批弩箭一头扎入了城墙之上。冰与火的首次碰撞激发出了晶莹的冰晶和点点的火星,弩箭虽然威力十足但是最终也没能扎入城墙之中,而那只要是被沾染上就熊熊燃烧的青萤只不过在城墙上划出一道光影,然后就像是流星一般一闪而逝了。 庸无睚看见了这一幕,他一开始没有弄明白为何青萤无法发挥出应有的威力,但是随着更多的弩箭射出,纷纷撞击在城门、城墙、城头之上之后,他开始明白这其中的玄机了。 杨仲笑了,任凭你的弩箭和青萤再厉害也奈何不得,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这些城墙上都已经被冷水浇透了,在冬日里很快就结成冰,形成了一道屏障将华州城牢牢的保护着。 第三百四十章 分兵行事 - 观云 - 不留无伤 夜苍城、真岘城和洪州城就像是三颗珠子一般由官道串联在一起,一头面对着漠北一头面对着中原十一州。年节期间,三座城池组成的小小地区度过了一段安稳平和的时间,幸福的时间总是短暂的,留给靖义军战士们的轻松时间不过是短短七日,他们每一个人的心里都清楚,战斗随时都会打响,自己若是要想保住性命同时还能建立军功,那么便只能一刻都不能放松。 在征得萧云祈的同意之后,宣韶宁在洛伽山军冢谷内起了两座衣冠冢,一座是谢羽一座是楚寒芊,他们也算是为了国家大义而牺牲的,他们也理应有一座属于自己的坟茔。 一杯黄酒、一抔黄土,便是宣韶宁能祭奠他们的全部了。 “谢羽、寒芊师姐,在这乱世之中没有人能独善其身,夫子的教导我从来都没有忘记也绝对不会忘记,眼下的国势比较你们在的时候更加的纷繁复杂了,你们没有机会见到天下太平,待那一日真的实现的时候我会亲自来告诉你们的。” 宣韶宁最后深深一鞠躬,然后在雪地上留下一串脚印,他要投入战斗中去,他的内心在渴望着战斗、渴望着复仇,从军四年来第一次出现了如此迫切的复仇的欲望。为了青山书院的师兄师姐同窗好友们、为了自己的战友们,也为了张伯、王嫂,宣韶宁深刻的明白只有依靠战斗才能获取公平和安全。 “宣大哥,你的眼神有些不同了。” “哪里不同了?” “之前的你更多的是将战斗视为万不得已,那不过是军人的使命而已,可是如今的你仿佛有一种渴望,一种去杀戮的渴望。我不知自己的猜测究竟对不对,但是你不要告诉我真相,我就想你说你没有变。” “傻胭脂,我还是我,经历了一些事情,心态难免有些变化,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不管何时何地我都是你的宣大哥。” 胭脂笑了,不论宣韶宁说什么,她都选择相信,无条件的相信,别问为什么,她就是这么笃信的。胭脂微微倾过身子将自己的头倚靠在宣韶宁的肩膀上,她仿佛听见了他的心跳声,依旧是那般的沉稳而有力,她相信自己看中的人是真男子,是能说到做到的。 宣韶宁感受到了肩膀上传来的温度和重量,这一刻他更加明白自己不再是一个人了,他还是另一个人的希望,这种希望和责任变得如此的真实。这种希望和责任并不是第一次出现,早在几年前,在遇到云萱的时候也曾迸发过,但是那时的感受更像是空中楼阁,没有倚靠,现在就不同了,宣韶宁的感受是这般的真切,因为胭脂就这么真实的在自己的身边。 宣韶宁挽着胭脂从军冢谷回到夜苍城,一路上他面对别人询问的眼神泰然自若的报以微笑,他的行为便是在告诉人们:没错,你们没有看错,你们的军医如今已经是我的恋人了,而且在不久的将来还会成为我的夫人。 “胭脂,你还是留在夜苍城内,我要去真岘城了。” “任何的行动我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你活着回来,我不是男子,我不重视那些军衔、军功,我要的就是你这个人。” “我答应你,你在这儿等着我。夜苍城外还是危险的,西凉依旧是蠢蠢欲动,好在这一次有绯颜在,她会替我保护你的。” “你可别小看人了!我不是一般的柔弱女子,处处都需要人保护,告诉你我也是可以上阵杀敌的。” 宣韶宁从来都没有将胭脂的这种话当做一回事,但是他还是微笑着抚摸着胭脂的脸蛋然后用力点头。在宣韶宁看来胭脂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药工,她有一般女子没有的胆量,但这并不能改变她的普通人的身份,自己日后还是需要好好保护她的。这一个观点持续了多年,直到在很久之后他才会发现真相。 在一日的清晨,三座城池几乎是同时敞开了城门:洪州城门出现的是裴正豪率领的一万金甲卫和项昂率领的锈螯卫;真岘城门出现的张涵山率领的寒刀卫和陆翔率领的牵机卫;夜苍城门打开出来的不过是一些寻常百姓,真正的军队全部布防在城头上,眼下城内的守军是冯褚率领的镇抚卫和凌绯颜率领的红撄卫。 先说这第一路人马,他们的目标是距离洪州城百里开外的登州,听起来有些耳熟是不是,没错,这就是当初宣韶宁去招兵的时候到过的登州,这座城池距离平州不算远,这两州便是出产大梁最好的铁矿。自从这两座城池被下唐占领之后,巫矻获就没有停止过对矿山的开采,于是两座城池外的矿山几乎是日夜不停歇。 裴正豪做出了要决一死战的态势,一抵达了登州城外的第一座小型的矿山的时候便是全军压上同下唐守军展开了激烈的战斗。这座矿山的下唐守军人数毕竟不多,没过多久被败下阵来,金甲卫和锈螯卫顺利的占据了这座矿山,然后没有做任何的停歇直奔登州城而来。 就在靖义军的军队抵达登州城下的时候,城门已经主动打开了,城内跑出一小股军队,他们簇拥着一名骑在骏马上的少年武将。武将一身的铠甲铮亮铮亮,配合着他英俊的脸庞显得英气十足,武将一副大无畏的神色,孤身来到了靖义军的阵前摆出了单挑的架势。 项昂主动请缨,他策马而出面对着下唐的武将遥遥拱手,自报家门“靖义军锈螯卫指挥使项昂!” “我乃是下唐的小拓金重吾!”金重吾的眼神中有期待同时也有失落,期待的是自己的手早就痒痒的了,苦于巫矻获一直让他沉住气眼下终于是有一展身手的机会了;失落的是这靖义军中没有了那个熟悉的人,若是他出战了,那自己一定是兴奋到不行了。 宣韶宁在行军途中打了个喷嚏,他揉揉鼻子暗自说道“一定是胭脂在想念自己了”,这一战自己还是要打起足够的精神的,他看着自己前方的张涵山的背影,再看看陆翔的背影,他还在回味萧云祈布置的行动任务。 “下唐想要复仇,他们能动用的便只有最后的一张王牌水师了,多少年了,下唐一直都没有启用水师,世人们已经不太清楚水师的战斗力了,但是这一回下唐一定会这么做的。渡州已经是下唐的辖区,从海上而来的舰队通过渡州的出入海口便可以沿着湟水北上轻而易举的抵达京城。到时候这一仗可就胜负难料了,不过这是下唐同朝廷的战斗,我们也不要闲着了,趁着这个机会将渡州收回吧!” 收回渡州?宣韶宁早就在沙盘上仔细端详过好久,这座城池距离真岘城是挺远的,而且按照萧云祈的要求,他们必须昼伏夜出,只能在夜间赶路,那么这路上的时间怎么也需要三天,到了那个时候渡州会是怎么一个情形都难说了。 昼伏夜出也是无奈之举,从真岘城去渡州城,这一路上可是要经过已经被下唐占据的两座城池,若是抄近路同时还在白天赶路,那么还没到渡州城他们这么点估计大多都要在路上消耗了。而且张涵山已经选定了一条不会被下唐守军发现的山路,能起到很好的隐蔽效果,但是这些山路是非常考验将士们的体力的,为此段朗曾经朝着宣韶宁吐过不止一次的苦水了。 再说这最后的一支军队,就是没有出城而是驻守在夜苍城内的镇抚卫和红撄卫,他们在每日的清晨都会打开城门让百姓们去郊外干一些农活,这么做说到底不过是疑兵之计。 冯褚很清楚自己的战斗力,他麾下的镇抚卫将士一共不过七千人,就算是加上凌绯颜的那三千娘子军,统共一万人,若是西凉来攻他们想要守住夜苍城可是极为艰难的。萧云祈在布置战术的时候便已经给冯褚和凌绯颜下了死命令,不论付出如何的代价一定要守住夜苍城,直到渡州城传来确定的消息。 冯褚摸摸自己发白的山羊胡看了凌绯颜一眼,凌绯颜报以女子特有的笑容,她的笑容足够坚定守城的信心。 第三百四十一章 舍身渡海 - 观云 - 不留无伤 渡州城是扼守出入海口的城池,它一分为二,整座城池分为两部分西城和东城,恰好左右扼守出入海口。对于渡州城而言北面靠山、南面临海、东面临江,只有西面拥有进出城池的道路,于是令狐潮便在西面做了重点布防,不过他本人除了每日的巡防之外很少会出现在西面的城头,更多的时间都是在东面的城头上朝着北方眺望。 令狐潮心头一直有个疑问,作为水师力量最为强大的下唐,既然想要震慑甚至是复仇梁朝,第一批怎么就派出了仅仅十六艘战船呢?这怎么看也是有点寒碜的,就算是有庸无睚亲自坐镇也未必能保证一定能一战而胜吧,战争之中固然主帅是很重要的,但这并不意味着随随便便的就能出现以少胜多的战斗的。 不过令狐潮也不必疑惑,因为第二批战船即将通过渡州城了。这一条湟水水面宽阔,别说是十六艘战船,就算是上百艘战船都不成问题。此刻站在城头朝着南面海面上眺望,便可以看见规模远超第一批的战船船队不断靠近渡州城。 “开启海门!” 随着一声令下,由东西两面城池共同支撑的硕大的铁栅栏门轰隆隆的升起,飞溅起来的浪花都能打在城头的守将脸上。海门一旦被打开,身后便是一条通往梁朝腹地的坦途。 当看着船队威风凛凛的进入口子开始溯江而上,令狐潮一直都站在城头,舰船上的指挥官同样抬头看见了令狐潮,不过此人没有做出任何的动作,就连脸上都几乎没有什么表情,他眼神空洞的扫了一眼之后便开始专注的看着前方。 针对这样的无理举动,令狐潮还是忍了。前些日子的庸无睚毕竟是水师统领,军衔高出令狐潮太多,眼前这个人不过是庸无睚的副将,最高的军衔也不过是同令狐潮平起平坐。再说如今这渡州城可是令狐潮说了算,略略尽一些地主之谊也是逢场作戏。 庸无睚同巫矻获历来不睦,作为巫矻获的得力干将令狐潮听从汗王的命令才对水师毕恭毕敬的,可惜的是水师这些人都被庸无睚给惯坏了,惯得都目中无人了。 令狐潮最终还是忍了,他自问还是有一些大局观念的,之前巫矻获已经来信对此事予以了说明,自己主帅的命令还是要听的。城下浩浩荡荡的船队完全通过之后,令狐潮摆摆手示意将海门重新关闭,然后自己便离开了城头。 就在令狐潮离开城头的那一刻,关闭海门造成的涌动的海水中有一些不知名的东西在浮浮沉沉,伴着泛白的浪花,几乎所有的将士都没有注意到,直到海门彻底关闭之后,那些浮沉的东西已经消失不见了。 船队抵达渡州城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重新关闭海门之后天色就开始暗下来了,城头忙着换防,但是谁都没有发现在海门底部一闪而过的人影。 要说这海门是梁朝建造的,功能便是控制出入海口,当初在建造海门的时候梁朝工匠们为了方便自己进出城池也为了日后对海门进行必要的维修特意在海门的底部连接这两侧的城池的位置打造了一条互相贯通的暗道,从这条暗道不论是从渡州西城还是东城,只要是沿着阶梯来到城池的最底部便可以进出海门。 一闪而过的那些人影便是抓住了这一个漏洞利用海门关闭时造成的海浪翻涌而掩护自己进入了这条暗道之中,从目前来看他们是成功的。 在西城的海门边缘的暗道里,一群人在大口喘着气,这条仅能同时容纳两人并肩而行的暗道里从道口一直延伸到内部好长的一段距离都蹲坐着全身湿漉漉的人。 靠近道口的一个人朝着海门的方向看去,眼神中带着点点的落寞。靠近此人的另外一个湿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带着安慰的口吻说道:“在决定执行这一次行动的时候生死便已经注定了,他们的牺牲我们都记在心里。” “宣大哥,他们不会白白牺牲的,我们会完成他们未尽的遗愿!” 浑身湿透的宣韶宁看着自己对面的纪问寒,他感觉这小子真的是成长了不少,这个时候竟然能反过来安慰自己了,宣韶宁点头肯定,最后看了一眼那些没能从海浪里出来的袍泽,豁然起身将背上的油纸包袱打开,立刻取出里头的夜行衣开始更换起来。 张涵山总算是放心了,他手势一动剩下的所有寒刀卫将士们立刻开始更换衣服。这一次借助下唐水师舰船通过海门的机会从底部暗道进入渡州城的主意便是张涵山出的,他自然是没有解释为何他会知道在这座城池的底部有这么一条暗道,当然他也没有提及这从海面上游入海门有多么的危险。 百名寒刀卫将士们最后成功进入暗道的只有八成,从道口看向海面已经能看见明月高悬了,寒刀卫的将士们也休息的差不多了。张涵山挥动手臂示意大家跟着他走,从张涵山的行动来看他真的是很清楚这条暗道的设计,面对岔路的时候他根本没有任何的思考和犹豫,带着几十名麾下将士用了半个时辰的功夫就来到了暗道的尽头。 暗道的尽头是一个排水口,梁人在建造城池的时候特别注意留下排水口,选选在城池的最低处设置几处排水口以便于城内的积水顺利流淌出去,渡州城的排水口就设在了这暗道的尽头。 好在这些日子一直都没有下雨,若是不然岂不是雨水纷纷从暗道流出了,寒刀卫将士们行走起来可就更加不容易了,毕竟他们都是猫着腰挪着小碎步在行进的。 张涵山趴在暗道的尽头,小心的探出头去打探周围的情况,借助着清冷的月光,他可以看见在这一片区域并没有下唐巡逻兵经过,他瞅准时机迅速从暗道内脱身出来,沿着城墙内壁好是巡视了一阵,确保安全之后方才垂下手臂打手势,接着宣韶宁等人陆陆续续出来。 宣韶宁一起身就开始打探周围的情况,这是渡州城西城的最为靠近出入海口的一侧,同样是西城地势最低的一处,令他惊喜的是这里还是下唐守卫最为薄弱的一处。至于为何守卫薄弱,还不是因为地势,这里无限靠近出入海口,一般人是根本没有机会接近,若不是寒刀卫借助舰船的掩护,在平时他们也是甭想靠近。 八十人陆陆续续出来,这一块狭窄的位置可是容不下这么多人的,况且人一多就容易暴露。宣韶宁打着手势请求先行带着一部分人窜入内城去,张涵山首肯。 夜色中宣韶宁和纪问寒带着一行人沿着城墙内壁快速行进,他们沿着城墙一直跑,用了约莫小半个时辰便抵达了瓮城的城门。果然这里是瓮城内内城的交界处,他们若是想要进入内城还是要通过这一道城门的,不过内城城头上火光闪动,明显是有人把守的。 宣韶宁示意所有人蹲下不要打草惊蛇,他们需要等待,等待行动的信号。入夜之后周遭开始变得冷了,一月的梁朝还处于深冬之中,寒刀卫的将士们为了完成任务个个都穿的很少,之前还在海里折腾了好一会儿,这会子伴随着阵阵寒风,一个个都忍不住开始打颤。 他们不是故意的,纪问寒的身子不住的颤抖宣韶宁实在是于心不忍,他自己也没有比他们好到哪里去,同样是牙关打颤,呼出的气都是袅袅白烟,为了不被城头的守将发现,宣韶宁连呼吸都极为克制。 这种环境下的等待真的是很漫长的,一刻也许都一天这么久,他们都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了,也不知道还要等多久,完全是依靠着意志强迫自己硬抗着。 宣韶宁一直都没有看见张涵山带人赶到,看来他是选择另一个方向绕到侧面去了,那么他们也同自己一样在等待信号。这些人等待的信号是来自于牵机卫,在北面山头上的陆翔也在等待着时机,在寒刀卫一部分人冒死渡海进入渡州城的时候,陆翔已经带着手下人全部埋伏在了山头之上。 陆翔的眼睛一直盯着渡州城看着,终于他豁然起身,双手剧烈的晃动,那些已经散布在山头最高处的传令手立刻放出了自己手中的烟花弹。 第三百四十二章 兵者诡道(上) - 观云 - 不留无伤 令狐潮已经草拟好了一封亲笔信,他必须将水师的种种表现和动向立刻汇报给巫矻获。这封信用火漆封口递给了令狐潮最为信任的传令官,就在传令官刚刚离开渡州城的时候,城门还没来得及完全关闭,一道烟花暮然腾空在空中炸开将原本漆黑的夜色给点亮了。 城头的守卫们急忙抬头朝着空中看去,他们的心中是无比的疑惑的,没等他们想清楚,烟花接二连三的在空中炸裂了,若不是因为在战时,这么绚丽的烟花会让人情不自禁的想要拥抱心上人一同感受人生的美好。 但是这是战斗的时候啊,哪里来的这么多美好的幻想,那些也只能是幻想而已。反应最快的守卫已经着手去敲响警钟了,令狐潮站在自己的房间外头同样看见了这些烟花,他的头脑比那些守卫们更加警醒,这是敌人进攻的信号! 动手!宣韶宁双手剧烈摇晃,他身后的人们立刻从腰间抽出飞爪朝着城头抛去,然后双脚踩在城墙上开始了攀爬。城头的守卫们一时间没有发现这些突然出现的飞爪,完全是因为注意力被烟花给吸引了,但是一旦他们转过头来就会发现的,所以对寒刀卫的将士们来说真的是争分夺秒,牵涉生死的时间争夺战。 守卫们没有及时发现还有赖于令狐潮的帮忙,他披上铠甲命令传令官吹响战斗的牛角号,他要全军将士严阵以待那些在城外的敌人。 在释放出烟花的同时,牵机卫从山头上开始朝着山下猛冲,他们制造出足够的动静,这呐喊声在山里回荡着,仗着夜色看不清楚,下唐守将们都以为这敌人的人数众多,纷纷脸色凝重起来。 这也不能怪下唐的守军们,根据令狐潮的部署,西面城头是最为重兵布防的,而北面的靠近山头的一面城头恰恰是兵力不足的。敌人既然是从北面山头过来的,令狐潮只要立刻调动西面的兵力去驻防北面的城头。 令狐潮一直在怀疑敌人的人数,明明渡州城的位置这么优势,想要靠近只有西面这么一条路,这些敌人竟然选择了难走的山路而且一路上都没有被其余两座城池的守军们发现,这心思真的是太过狡诈了。 为了鼓舞士气,令狐潮自己带头现身在北面城头,他要亲自督战,他倒是想要看看究竟是如何的敌人能做到这般的悄无声息。令狐潮涌最快的速度将兵力布防在城头上,弓弩手纷纷就位,就等着敌人们冒头了,城头火光摇曳,将山头的一侧照的明晃晃,可是他们能看见的也就是山里那些树木的摇晃,好一阵子就是看不见有人头冒出来。 沉住气!令狐潮反复告诫自己,他也是有着不少实战经验的将领了,各种战局都算是见过了,有着城池作为盾牌,面对的敌人不过是一个方向过来的,他还是有信心的。这个时候当然是不能随意射击的,敌人身影都没有出现,这个时候攻击就是在浪费弩箭。 这一等可是等了不少的时间,令狐潮眼睛盯着那些晃动的树木,从山头一直到山脚,终于山脚下出现了第一波的人影。好家伙,终于等到了,放箭! 第一波的弩箭在火光照耀下呼的射出,那些刚刚冒头的敌人倒好,一见到弩箭立刻像是缩头乌龟一样重新躲回到了树林中。第一波攻击竟然没有射死一个人! 令狐潮怒了,他下令下一波瞄准了再射击。军令刚刚下达,那些敌人又开始冒头了,一些人从树林中窜出来想要朝着城门冲过来,第二波的弩箭射出了,这些敌人一听见呼啸声扭头就朝着树林奔跑。第二轮的攻击结果是射死了几个人而已,真的是几个人,从躺在地上的尸体能够看出来数量真的不多。 不过这一回令狐潮总算是看清了对方的身份了,从那些被射死的敌人的军服能看出这些人是梁朝军队,哦,不对,是那个不被梁朝承认的割据政权的军队,令狐潮只能这么来定义这一支军队了。 令狐潮已经了解了敌人的身份,他同时也知道了这些人就是由梁朝前朝四皇子率领的号称的靖义军,从来都没有同他们交手过,令狐潮只是听巫矻获提起过,这些人作战从来都不是硬拼的,他们最讲究的就是诡计。 “既然是杀死了西凉九王还让主帅忌惮的军队,我绝对不能掉以轻心。从他们的表现来看,真的是很符合主帅对他们的评价,狡诈!”令狐潮盯着山脚,连眼睛都不敢随意眨,生怕一眨眼的时间内,敌人突然就在城头上冒头了。 “不要停止打击,只要他们一露头就立刻射击!” 在北面城头上的守卫们不停的弩箭的攻击下,那些藏身在树林中的靖义军始终难以踏出树林一步,他们每当做出一次冲锋的尝试,付出的代价便是留下几具、十几具尸体。时间一久,这城头下方就渐渐多出了很多的尸体。 令狐潮渐渐的开始发觉事儿不对味了,这些靖义军若是打算依靠这种方式来进攻的话根本就是在找死。他令狐潮只需要守株待兔即可,就算是不能完全退敌,至少也能让这些敌人难以靠近城门半步。这难道就是号称诡诈的梁朝靖义军么? 时间在不断的流逝,令狐潮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开始立刻北面城头站在了更高的地儿朝着城池的其他方向张望。许久,城池的其余地方都是如往常一样,难道是自己多心了?令狐潮重新返回城头继续督战,这一次下方的靖义军终于不再是一味的冲锋或是躲藏了,他们开始反击了! 羽箭从树林中射出飞向城头,守卫们立刻蹲下躲避羽箭。趁这个时机,又有一些靖义军开始朝着城门冲锋。令狐潮号令弓弩手予以回击,于是乎,从上而下的和从下而上的弩箭和羽箭汇集在一起,除了在地面覆盖上一层密密的弩箭毯子之外还为渡州城头增添了一道羽箭风景。 这一阵子的双方互攻的后果便是各有伤亡,但是好在靖义军还是没能顺利的抵达城门口。令狐潮开始对战斗越来越有信心了,只要能守好这一关渡州城便还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不过令狐潮还是多了一个心眼,他下令调动军队在城内巡逻,务必要保证城池其他位置没有出现敌人。 军令刚刚传出,令狐潮暮然感觉到身后有一道火光冲出,他急忙转身看见的是城内一片火红,那冲天的火光就算是站在北面的城头上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糟糕!那个方向是......是军粮粮仓的位置!令狐潮顿时感觉一阵眩晕,他用力喘气好一阵子才让自己稳定下来,自己还是被靖义军给耍了! “严守阵地!其他人立刻跟我来!” 令狐潮带着主力部队朝着城内粮仓的位置跑过去,他在路上已经做出了初步的判断:之前的那些烟火一定是行动的信号,而城外的那些敌人不过是障眼法,目的就是拖住自己,一定已经有小股敌人进入城内了。可是这些敌人是怎么进入城内的呢? 令狐潮在这个时候不打算再花费力气去思考,眼下最要紧的事儿就是将那些进入城内的敌人彻底消灭,至少目前渡州城还是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大人!” 一名守卫拿着一柄飞爪跑上前来递给了令狐潮,然后朝着内城城头指了指,在令狐潮的视线范围内已经有好多的飞爪被遗留在城头上。这下谜题解开了,这些人就是通过飞爪进入内城的! “立刻清理所有城头,不论是内城还是外城!”令狐潮愤怒道,然后继续朝着城内跑去。令狐潮应该是有自信的,西城内共有三万的守军,而在对面的东城还有三万的守军,为了守卫好渡州城,巫矻获也是煞费苦心,一次性就给了令狐潮六万人马。 东城已经看见了从西城发出来的战斗的信号,他们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所谓的准备便是东城的守将打算同西城一起搭建起栈桥来供东城的军队进入西城。 这个提议一被提出,令狐潮第一个反对,他下令谁都不准放出栈桥! 第三百四十三章 兵者诡道(中) - 观云 - 不留无伤 宣韶宁是必须感谢陆翔他们的努力,为自己争取了最为宝贵的时间,趁着夜色在进入内城之后第一个找的目标便是粮仓。这一招可是从下唐人身上学习来的,当初他们就是用这个诡计焚毁了安州城的粮仓,这一次宣韶宁不过是以牙还牙。 渡州城内依旧是有很多的梁朝的百姓的,宣韶宁在行动之前便命令全部参与行动的人在自己的夜行衣背后绣上一个大大的“梁”字,能多大就多大,为的就是让城内的百姓在第一时间就认出他们是自己人。 这一招张涵山都没有想到,当看见了之后他也不得不夸奖宣韶宁脑子活络。于是两队近八十人都背着“梁”字窜入了渡州城内,没有依靠任何的人指引,张涵山直接带着大伙来到了粮仓附近,同守卫粮仓的下唐将士发生了小规模的战斗,真的是小规模,战斗就在一炷香时间内结束了。寒刀卫顺利的彻底的占领了粮仓,他们干脆的拿出火石将粮仓点燃了。 等到令狐潮发现中计了之后带着军队朝着粮仓赶过来,张涵山已经带着手下人绕过半座城池朝着北面城门而去了。两支军队隔着内城的城门擦肩而过,他们朝着各自的方向而去,完美的错开了正面对战的可能性。 当令狐潮赶到粮仓下令灭火的同时寒刀卫已经赶到了北面城门口同那些驻守在城门附近的守卫们展开了激烈的搏斗。这一战同样是要争取时间的,越快的解决这些守卫,越快的打开城门才是他们致胜的要点。 宣韶宁战斗的格外的拼命,那柄钧乌使得虎虎生风,带头冲入了敌人之中,一出手就要了两名下唐守军的性命。受到宣韶宁的激励,这些半个晚上一直折腾没有停歇过的寒刀卫将士们同样奋力拼杀,从两军交战一开始的时候战局就朝着寒刀卫的方向倾斜过去。 面对着凶神恶煞的敌人,下唐的守军只能且战且退,直到退到了城门口再无路可退的地步他们想要绝地反击,寒刀卫可是不会给他们任何的机会了。这一次还是宣韶宁第一个冲上去企图打开城门,虽然遭到了守军的阻挡他的行动没有成功,但是很快的袍泽们已经上来帮忙了,尤其是纪问寒已经没有上回洛伽山之战中的唯唯诺诺了,他一直紧跟在宣韶宁的身边充当了贴身护卫。 张涵山眼看着宣韶宁这么拼命,同时还这么有号召力,他自己倒是省了不少的力气,朝着宣韶宁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后带着自己身后的那一半人手沿着台阶朝着城头跑上去,他们要同城头的守军展开正面激战。 这一路是艰难的,城头的守军们已经分出一部分的兵力来对付城下的敌人了,张涵山被困在了一半的位置上,上不得也下不得。城头的弩箭攻击实在是太过密集了,不过张涵山并没有感觉气馁,反而有些欣慰,因为他已经吸引了一部分的兵力了,城头的攻击减弱了这一点明显的改变陆翔一定能看得出来的。 陆翔当然能看出来,这么多年的战斗也不是白打的,趁着城头弩箭攻击的减弱,他号令牵机卫的盾牌阵出列。一排一排顶着盾牌的牵机卫将士们忍受着盾牌上传来的撞击,用最快的速度朝着城门口逼近。这一路上自然也是付出了代价,不过同之前的比较还是伤亡减少了很多。 第一批的牵机卫将士们成功抵达城门口,他们能做的还是很少的,他们没有撞木,就靠着自己的双手也是撞不开城门的。他们等待的还是城内的接应,城内现在是什么情况呢? 宣韶宁带着手下人成功的将那些守卫着城门的下唐将士全部解决了,他满脸血污的胸口剧烈起伏,然后操起钧乌朝着门栓用力一挑硬生生的将门栓给扯开了。 “宣大哥!”纪问寒喊道:“你这一回的战斗状态同上一回已经不同了。” 宣韶宁没有回答纪问寒,城门一旦打开了,外头的牵机卫们立刻涌入城内,眼下还是战斗的关键时刻,绝对不可以分心。宣韶宁拉过纪问寒说道:“对待敌人只能心狠手辣,日后你会明白的。战斗还在继续,集中精神!” 纪问寒用力点头,在他看来宣韶宁便是他的楷模,宣韶宁的言行便是他效仿的榜样。 城头的下唐守卫们眼见着城门被破了,立刻吹起了更加凄厉的牛角号,接着他们开始撤退,眼下只能暂时放弃了城头撤退入内城继续战斗。随着上头压力的减轻,张涵山获得了喘息的机会,他立刻跳起来,三步并作两步的朝着城头奔去,抵达了城头的时候正巧遇到了撤退的下唐守军,看来一番战斗在所难免了。 张涵山将通体漆黑的铲子从背上拔出来对着那些敢于上前挑衅的敌人晃了晃,然后铲子就直接飞出,将跑在最前头的那名敌人的头给生生的削去了一半。 寒刀卫的将士们源源不断地冲上城头同下唐守军战斗起来,让这些原本打算撤退的下唐军困在了原地。北面城头的战斗进入了白热化阶段,其他两面城头的守军立刻前来支援。 令狐潮眼看着粮仓的大火一时半会根本无法熄灭了,同时耳边传来了四声长短相间的牛角号,他豁然转身盯着北面城头方向,他意识到今晚这一战自己可能要输了。 令狐潮可不打算就此认输。既然靖义军杀进来了,那么城内的百姓应该是开心的,怎么说也是自己母国的军队,好啊,那我成全你们! “来人啊!将所有的房屋都点燃了,逼迫百姓们出来!” 随着一声令下,西城区的百姓可就遭殃了,当初渡州被下唐占领的时候都没有遭遇过如此凄惨的现实。下唐的军队开始将自己的冒头对准了百姓的屋舍,一波接着一波的带火的羽箭射入了屋舍之内,很快连绵的火势就在城内蔓延开来。被火势逼迫,百姓们纷纷跑出自家的房子,几乎所有人都没能穿好自己的衣服,他们慌张而恐惧的四处张望,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往那边逃跑才能保住这卑微的性命。 在令狐潮的驱动下,百姓们不得不朝着北面城门涌过来。这个时候寒刀卫和牵机卫差不多已经将下唐守卫解决的差不多了,他们原本想要一鼓作气追击令狐潮却不料涌过来一群无辜的百姓,而且还是梁朝的百姓。 宣韶宁在这个时候有些懵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些百姓堵住了他们的道路。同他一样,大多数的将士们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眼睁睁看着百姓们涌过来束手无策。 陆翔本想说些什么,张涵山轻松的说道:“下唐人的老手段了,这么多年了还这么用,真是一点进步都没有!这点事还能难住你们么,陆指挥使?” 被张涵山这么一提醒,陆翔再看看城头终于明白过来,是啊,这城内的路不能走了,还不是有城头的栈道么?而且他们牵机卫不就是该擅长空中奔袭么? 陆翔立刻下令所有牵机卫的将士兵分两路,沿着城头的栈道朝着内城的方向奔跑,前方若是出现了断头路或是障碍便拿出牵机卫的看家本事来! 宣韶宁倒是看着张涵山有些出神,从他的话中他似乎嗅到了些不同寻常的味道,自己心底的里的那些疑惑在一瞬间又重新涌现出来。 “你看着我做什么?” 被张涵山这么一提醒,宣韶宁急忙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支支吾吾说道:“眼下该如何行动还是请指挥使言明!” 张涵山看了宣韶宁一会儿,然后朗声道:“跟上牵机卫的步伐,他们会在前头为我们扫清障碍,我们绝对不可以放过令狐潮!” 牵机卫们的表现一点都没有让张涵山失望,在跑到了栈道尽头的位置,牵机卫的将士们抽拉出自己腰间的绳索,立刻身上的铠甲之后长出了两扇翅膀,说是翅膀不过是形象的比喻,这其实是安装在铠甲上的用木棍支撑起来的厚厚的布匹。 这些翅膀在这个时候可是能发挥应有的功效了,牵机卫的将士们纷纷从城头上跳下,凭借着一对翅膀,他们在空中滑行了一段距离之后方才落地。这一过程中有少数人在半途中掉落,剩下的绝大多数都平稳落地。 段朗落地之后重新将绳索捆在自己的腰上收拢好这对翅膀,干劲十足的朝着身后吼道:“兄弟们,咱们牵机卫要好好表现了!” 第三百四十四章 兵者诡道(下) - 观云 - 不留无伤 令狐潮开始后悔了,就在做出决定不过一个时辰之后他开始后悔了,眼看着敌军大举入城,自己是抵抗不住了。西城是保不住了,令狐潮沿着城楼朝着海门方向奔跑,直到来到海门边上才止住脚步,他抬头望见了对面东城的守军。 “放下吊桥!” 令狐潮终于是使出最后一招,西城和东城同时收到信号开始释放两端吊桥。之前已经说过渡州城是一分为二的,两座城池若是想要贯通成为一体便需要在海门之后的宽阔河道之上搭建能够通过的吊桥。吊桥同渡州城一样分为两部分,西城和东城分别拥有其中一半,释放吊桥的时候必须是两座城池同时开始,这样才能保证两边的吊桥释放之后能拼成一座完整的吊桥。 令狐潮站在东面的城头朝着城下汹涌的河水望去,在出入海口这个位置河水涌入海中,一直都是万马奔腾的样子,正是因为有了海门的存在,这种磅礴的气势才被人为的控制。可是大自然的力量在很多时候不是人力能够扭转的,即便是有了海门的存在,在海门之内的这一段河道依旧是桀骜不驯,甚至因为海门的建造导致了河道改道而出现了暗流涌动的不利因素。 在这种情况下吊桥就显得至关重要了,一旦两侧的吊桥合二为一便能起到贯通两座城池的交通作用。令狐潮一开始不允许释放吊桥为的就是防止敌人通过吊桥进入东城,至少自己保不住西城还能占据东城同敌军对峙。可惜的是令狐潮自己都没有料到西城的战斗竟然结束的这么快,还没等他将军队完全调动起来已经出现了明显的颓势。 三万人的军队按理说也不是小数了,可惜的是没有英明的指挥官,再多的人也不过是乌合之众,反而被区区一万多人的靖义军追着打。 到了这个时候令狐潮还是先保住自己的小命再说,当吊桥的锁链被拉动,吊桥在自己眼前缓缓释放的时候,令狐潮的内心是紧张和激动的。紧张是因为他担心敌军追上来,激动是因为至少自己还是能够活下来的。 这座吊桥也是大梁的工匠花费了一年的时间才建造完成的,两侧的桥面同时放下之后,端口连接的位置除了能依稀看见一条窄窄的缝之外便根本看不出这座桥是分为两个部分的。吊桥的基座都是依靠着足足有一名成年男子腰粗细的锁链牵引着保持平衡,为了增加桥面的稳定性,工匠们还在桥身上缠绕了有成人手臂粗细的铁索同时和那些锁链相互连接。 牵机卫的将士们拼了命的追赶,在最前头的陆翔和段朗已经能看见令狐潮的背影了,他们同时也见证了这座吊桥被释放的瞬间。吊桥的桥面真的是宽阔,至少在段朗看来就和歌谣里唱的“通天大道”差不多,桥面宽得能同时容纳十名将士并肩通过。 若不是在战斗时候,段朗真的想好好欣赏一下这壮丽的人工景色,甚至都想上到桥面上来回走上一遭了。令狐潮一脚踏上了桥面,他开始朝着对岸的东城奔跑,在他的身后跟着为数不多的将士,他们作为败退下来的残兵眼下也就只能求一个活命,至少在对岸的东城都是自己的军队,一旦抵达对岸他们就能保住性命了。 就在这时寒刀卫追上来了,他们奔跑的也是相当卖力,除了张涵山之外,剩下的人几乎都开始气喘吁吁的了,毕竟从傍晚开始到现在几个时辰之内寒刀卫的将士们就没有停下来哪怕是一刻的时间。宣韶宁尽力的跟上张涵山的脚步,对于这名统帅,宣韶宁心里的疑问就更大了。 “韶宁!” 张涵山扭头朝着宣韶宁喊道:“我们必须追上令狐潮,我们一定要上吊桥!” 没等宣韶宁点头,张涵山脚步更加急促的摆动起来,一下子就和宣韶宁拉开了距离。宣韶宁终于可以感叹一声了“张涵山究竟是什么人啊?” 陆翔带头追上了下唐残军的尾部,挥舞着长枪就开始厮杀,段朗助跑了好一阵之后凭借着铠甲上的翅膀,凌空一跃跳到了吊桥的基座上,一跃而成为靖义军中第一个踏上吊桥的人。 眼看着令狐潮就在自己身前不远处,段朗雄心勃勃要生擒之。段朗身处于吊桥的边缘,自身的安慰都暂时难以保证,这一切都看在了后头感到的宣韶宁的眼里。 不好,太危险了!宣韶宁已经意识到段朗处境的危险,于是他只好脱下了已经战死的一名牵机卫将士的铠甲穿在自己的身上,对阵亡将士道一声感谢之后也学着牵机卫们的动作依靠这么一对翅膀实现更远距离的滑行。可惜的是宣韶宁毕竟没有经过牵机卫的专门的训练,这一跃在空中的时候没能把握好撑开翅膀的时间,导致没能在预想地点着陆。 这要是没追上令狐潮还则罢了,可宣韶宁这一次是撑开翅膀太早使得整个人朝着更远处飞过去了,这一段距离可是要命的距离。段朗刚刚将一名下唐兵给踢下吊桥抬头就看见宣韶宁从自己头顶飞过去了,直截了当的降落在了吊桥之上。 在落地的时候宣韶宁同样没能把握好力道,整个人直接趴在了一名下唐军的身上,将这人压倒在地,那一对翅膀没能及时收回撞在桥面上彻底报废。 没等宣韶宁起身,他身后的那些下唐军已经亮出了屠刀,于是他只能一个前滚翻避开,顺势就抽出钧乌对战。这些下唐军人本打算逃到对岸,没曾想从天而降这么一个敌人阻断了自己的退路,这怎么能善罢甘休,必须直接干翻了啊! 原本跟在令狐潮身后的这些将士们可是杀红眼了,之前一直被这些梁人追着打,现在这多人面对一个还能有不胜的道理?于是一群下唐兵开始朝着宣韶宁攻击,双拳都难敌四手,何况是几十手?宣韶宁别说是杀敌了,能保住自己的小命就已经很难得了,他只能是且战且退,确切的说是战斗都做不到了,只能是不断的后退。 吊桥上发生的这一幕几乎印在了所有人的眼里,那些急于通过吊桥逃命的下唐败军怒火中烧,想要快点解决宣韶宁;被堵在吊桥口上的靖义军想要上前帮忙,无奈同下唐军厮杀一片,根本越不过这堵人墙;东城城头上的下唐军想要帮忙,但是他们不能使用安全系数最高的羽箭,只能是派人通过吊桥予以增援。 “这小子逞英雄习惯了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了!”张涵山已经看见从东城吊桥上出来的下唐军了,一旦他们抵达吊桥中间,宣韶宁就是连后退都没有机会了,到了那时留给他的只能是两条路:被人杀死在吊桥上或是主动选择跳桥。 张涵山拉过一名牵机卫将士粗鲁的命令道:“把你的铠甲脱给我!”陆翔见到了张涵山的举动,想要上前劝阻,结果张涵山爽快的换上铠甲拉着陆翔说道:“你来的正好!我一个人恐怕还是力不能支,有你在就好多了!至少要死咱们哥俩还能在黄泉路上作伴!” 说完拉扯陆翔也不管人家愿意不愿意,选择一个高点两人一同跃下。见到这一幕的纪问寒喊道:“指挥使,你们千万小心啊!” 听到纪问寒的喊声,已经处于吊桥边缘的段朗再次抬头去看天上,好家伙这一次是俩人,张涵山和陆翔一起凭借着翅膀滑行到了吊桥上。 宣韶宁已经退到了吊桥的中间,他已经听见身后传来的跑步声了,不用说,一定是下唐的援军到了,本以为自己此战是要光荣牺牲了,却见两个人从空中降落下来。 有了陆翔的协助,张涵山的落地可是比宣韶宁强多了,两人的落点也算是精准,正好处于宣韶宁以及几名下唐军的中间。没等完全落地,张涵山的铲子就直接飞出铲掉了两名下唐军的首级,接着就地一滚接住铲子再次抛出,可是这一次他的目标竟然是宣韶宁! 第三百四十五章 吊桥激战(上) - 观云 - 不留无伤 宣韶宁还在愣神呢,面对着张涵山的铲子,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不该躲了。铲子的速度是极快的,根本没有留给宣韶宁太多的思考时间,宣韶宁最终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弹,然后铲子从他的侧脸擦着耳朵边飞了过去。 当的一声在宣韶宁耳边震动,这是兵器相互撞击造成的轰鸣声,宣韶宁头还没回立刻朝着张涵山靠近一步。这么一看才发现张涵山是救了自己一命,令狐潮正红着眼盯着自己呢! 张涵山对着令狐潮喊道:“背后偷袭这个毛病果然是你令狐家的传统!” 此话一出令狐潮也有些纳闷了,这话说得好像很了解他们家族一样,可是再看眼前这个人也不过是三十出头的年纪,同自己也差不多。令狐潮更加的恼怒了,指着几人说道:“我们的家族的传统便是从来都不会手下留情!你们今日敢踏上吊桥便别再打算活着离开!” 令狐潮可不是在吓唬他们,眼下张涵山、宣韶宁和陆翔已经被下唐军队给包围了,前后都是敌人,左右则是河道,是打算战斗到死还是自己主动跳下桥去,这是一个值得踌躇的选择。 “谁说我们只能有这么两种选择了?”张涵山翘起嘴角,当铲子重新回到手上之后一个箭步冲上去照着令狐潮就开打起来。他麻利的躲开令狐潮的每一次出手,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这距离既能保证他能攻击到对手又能保证自己不受到敌人的攻击。这一点便不得不说说张涵山的手臂了,他的双臂比一般人要长一些,放在平时不是很明显,但是战斗的时候这微妙的优势就得到张涵山的竭力放大。 张涵山扭着身子避开了令狐潮的刀刃,伸长了胳膊将铲子朝着令狐潮的头铲去,挥舞一阵,令狐潮的头盔便直接被撞开了。接着张涵山双腿一蹬,原地腾跃避开了令狐潮的一击扫腿,甫一落地身子都不用转,右手直接将铲子朝着自己的身后一铲子。 当!又是一阵的金属的鸣叫声,令狐潮震得虎口发麻,只能再后退几步。张涵山旋风一般的转身、前进、出手、抬腿,一连串的动作分别攻击令狐潮不同的身体部位,招式灵动而繁多,别说是在旁边观战的了,就连令狐潮自己都有些眼花缭乱了。 宣韶宁在战斗的时候勉强挤出一点时间去看张涵山,这么一看倒是令他颇为意外。原本在吊桥中心战斗的两人竟然在不知不觉间战斗到了吊桥的边缘,而且是令狐潮更加靠近边缘。从目前的战斗形势来看,张涵山是明显占了上风。 令狐潮也感觉到了背后呼啸而过的海风了,他知道自己若是再后退几步便直接投入大海的怀抱了。他的每一次出招大多数都被张涵山给巧妙的化解了,似乎此人很清楚自己的招式,这怎么可能呢?明明是第一次交手,为何这么清楚自己的出招套路? 张涵山直接朝着令狐潮冲过来,这是他最后的一次机会,铲子已经越来越接近令狐潮的面部了,这一次他一定要彻底制服了此人。令狐潮在最后的时刻也是拿出了看家的本事,将长刀卡在了铁索之间,然后整个人后仰着就从吊桥上倒了下去,这么一来,张涵山的最后一击还是失手了。令狐潮双手紧紧把持着长刀,身子绕着长刀在空中画出一个半圆顺利回荡到了张涵山身侧一丈开外。 之所以说这是张涵山的最后一次机会,完全在于那些从东城冲过来的下唐军队赶到了,他们的出现便意味着令狐潮安全了。而宣韶宁和陆翔已经无力抵抗了,他们身后的那些下唐军同样攻击极为猛烈。 三人此刻真正的是处于死地,前有财狼后有虎豹,在几乎所有人看来,他们三人的下场是注定了的。 越是关键的时候,越是有人不信命。段朗攀上了那条极为粗壮的拉扯吊桥的铁索,爬到足够高的位置朝着三人大声呐喊。宣韶宁听见了段朗的声音,他朝着西城防线看过去,能依稀看见爬在铁索上的段朗在不停做着手势,但是不太能听清他在说些什么。 段朗嘶吼已经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嗓子都喊哑了,看着三人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心急之下只好挥舞双臂做出手势,唯一的期望便是宣韶宁能看在同窗七年的份上明白自己的用意。 “我懂了!” 宣韶宁终于在下唐的两方面大军即将顺利汇师的瞬间明白了段朗的用意,他朝着脚下看了一眼,然后拉着张涵山和陆翔朝着吊桥的一侧奔跑。 令狐潮看见他们打算是投海自尽,心里反而有些不甘了,就这么死了岂不是便宜他们了?一定要活捉他们! 令狐潮的命令传达出来还是赶不上这三人的奔跑速度,他们在跑到吊桥的一侧的时候根本没有任何的犹豫,直接一同跳下了吊桥! 天哪!所有的下唐军人都知道在海门关闭之后这一段的河道下面可是暗流汹涌的,一旦掉落其中几乎是没有生还的可能性。令狐潮为了保证他们一定是掉落进海里了,他更是挤开了将士凑到了吊桥的最边缘朝着下面看去。 这一看疑惑就起来了,明明看见此三人跳下去了,按照时间推算,这个时候不是正好能看见他们掉落进海里么?可是令狐潮看了一阵子完全没有看见任何的人影。又被他们欺骗了! 令狐潮立刻开始沿着吊桥边缘的锁链寻找起来,这么一看果然就在一段锁链的靠近吊桥底部的位置有人影晃动,但是令狐潮的位置是难以看清的。不用看了,一定是他们耍的诡计!必须要趁现在除掉他们,不然后患无穷。 令狐朝想要找到对付的办法,不过这一晚上运气真的不站在他这一边,没等令狐潮做出任何的军令,他便感觉吊桥开始晃动了。这是怎么回事?这座吊桥一直都是很平稳的,怎么在这个时候出现了晃动?难道是吊桥上的人数过多了? 没等下唐军队找到吊桥晃动的原因,吊桥的一侧已经开始翘起来了,原来吊桥不是晃动了,而是一侧的吊桥开始升起来了!令狐潮等人正好处于两座吊桥拼接的中间部位,一侧吊桥的抬升直接将令狐潮甩到了另一侧的桥面上。 这一摔可是摔得令狐潮七荤八素,可是他已经算是幸运的了,那些没能及时反应过来的下唐将士们呼喊着纷纷从吊桥上掉下去。随着吊桥扬升得越来越高,光滑的桥面上便变得更加没有支撑的地方,那些镇守在东城城头的下唐将士们便是亲眼看见自己的袍泽们如同雨点一般从吊桥上摔下,纷纷落进了下方的海面上。 每一朵溅起的浪花都意味着一个生命的逝去,这是何等的残忍,这又是何等的无奈,毕竟若不是他们掉下去,那么掉下去的就是自己。宣韶宁一直在心里默念着,战争就是如此残酷,身处其中只能秉持一个信念,那就是尽力让自己活得久一些。 这一招是段朗想出来的,他躲开了下唐军的攻击回头看见吊桥基座的位置战斗已经基本处于尾声了,下唐残兵们已经悉数踏上了吊桥而寒刀卫和牵机卫的将士们正准备追击,段朗的脑子突然灵光一现,立刻阻止了袍泽们的行动。 纪问寒一直处于战团之中,当所有人面对段朗的手势懵懂的时候他第一个反应过来,并且立刻将这一计划告诉了身边的袍泽们。于是这一计划立刻就得到了实施,靖义军已经彻底占领了西城,所以吊桥的一半的控制权已经在他们手中了。 令狐潮不敢相信的看着一侧的桥面升高到了半空之中,然后又重新极速下坠。在另一侧桥面上的下唐军人们慌忙后退,这桥面若是就这么从高处坠落,那威力可是谁都不能承受的。 这同样是段朗的计划,倚靠着铁锁链牵引的吊桥升起和释放的时候都是由专人控制着速度,为的就是将吊桥平稳的起落。吊桥上那些反应不够快的下唐兵已经全部坠海了,但是那些灵活的还死死抓住吊桥上任何能抓住的位置,尤其是两侧边缘的锁链,若是想要彻底除掉这些粘人的家伙那就得来一招狠的。 于是乎,那些控制铁锁链的靖义军的将士们索性也不控制速度了,直接放开铁锁链,任由吊桥从高空中轰然坠落。这一次的撞击可是不得了了,不但是将那些还是负隅顽抗的下唐兵给震得掉下海去,还将对面那半座吊桥上的一些下唐兵给震下海去。 第三百四十六章 吊桥激战(中) - 观云 - 不留无伤 “段朗这家伙是打算玩死我们呢!”张涵山咬着牙喊道。他的铲子正好缠绕在一段铁索之上,在他的身边便是宣韶宁,靠的便是钧乌,两人相互拥抱着;然后才是陆翔,他算是三人之中最后一个明白段朗意图的人,做出的反应也是最慢的,此时他双手紧握着铁索,身子悬挂在吊桥底下随着吊桥的晃动来回摇晃,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陆指挥使有难!” “我有眼睛看到了!” “我得过去帮忙!” “你先打住吧!别动不动就打头阵行么?做事之前先掂量掂量自己,你一个人打算怎么救?” 这个时候这个环境下张涵山竟然开始教训起自己来,宣韶宁也是吃惊不已,毕竟张涵山从来都骂人的,这一开口就骂自己,换成谁还是有些懵的。 “别看我了,不管你怎么看,我也不会喜欢上你的!” 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宣韶宁真的是觉得张涵山此人不是一般人了。 “你更靠近陆翔,待会我晃动身子然后在靠近你的时候,我踢你,你抓住机会荡到陆翔的身边!” 什么?我没听错吧?宣韶宁将自己原本不算大的眼睛睁开到了极限,他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踢自己一脚?这确定不是要自己的命么?张涵山这一双腿脚力量可是不小了,要是直接被踢中了,不死也残废吧? 没等宣韶宁做出任何的回答,张涵山已经将自己给荡开了,然后宣韶宁就看着张涵山举起双腿朝着自己荡漾过来,他仿佛看见了死神在召唤自己。 这不行,这绝对不行!宣韶宁拉紧了全身的肌肉,在张涵山的双腿逼近自己的时候猛烈将自己给弹了出去,不过他的动作还是晚了一点,张涵山的双腿还是踢中了宣韶宁的腰间,虽然不是很重,可是宣韶宁依旧感受到了从腰间传过来的力量。 两股力量组合在一起,宣韶宁顺利的荡到了陆翔的身边。这个时候陆翔的手臂也是到了强弩之末,一只手臂已经脱开了铁索,就在另一只手臂也要松开的瞬间,宣韶宁及时赶到了,他分开双腿直接将陆翔给夹住了,同时双腿用力一提,陆翔重新抓住了铁索。 危险算是暂时解除了,三人都是松出一口气,但是他们显然不能一直在这吊桥底下这么待着,必须尽快回到桥面上。当初三人跳桥的时候,宣韶宁的判断是对的,他们选择了靠近东城的这一面吊桥,否则他们也同那些下唐军一样下场了。 西城这边的吊桥抬升之后又重新坠下了,这一波猛烈的撞击过去之后,靖义军开始重新冲上桥面了。张涵山再次开始甩动身体,当身体差不多要同桥面接触的时候,他奋力拔出了铲子,双腿缠绕上一段铁索,接着用铲子在桥下狠狠一铲子,借助这一力道整个人直接从桥底下跃到了桥面上。 就在张涵山顺利脱身的同时他还抛下一句话“你们俩自己救自己啊!” 宣韶宁真的是对张涵山是刮目相看了,他无奈的摆摆头。陆翔说道:“你先上去吧,我没问题的。” “陆指挥使,你更加靠近桥边缘,还是你先吧。我们俩身处的位置显然是从这一边上去更简单,你摆动起来,我来帮你。” 陆翔用力点头道:“多谢你的好意,我怎么说也是指挥使,就算不能自救也绝对不能耽误你们的性命。”说完,陆翔直接将双腿抵到了桥面之下,然后如同一只反过来趴着的蛤蟆一般,双腿用力从桥面之下弹跳起来,就在靠近桥的边缘的时候,双手握住了铁索,再一次的晃动身子,陆翔成功的凭借一个后空翻跳到了桥面之上。 终于轮到宣韶宁了,不得不说他的双手也开始酸疼了,不能再这么待下去了,他身处的位置比之前两人更艰难一些,他们好歹都是靠近吊桥的两边的侧面,可是宣韶宁则是在吊桥的正下方,不论是哪一边都有些距离。 宣韶宁将钧乌从铁索上丢下,掉落在双腿的位置的时候双腿立刻夹住,然后摆动双腿将钧乌插入了一段距离之外的桥面之下,之后整个人倒垂着摆动过一段距离,再一次双手把持住一段铁索。这么一来,宣韶宁就更加靠近了一侧的桥面边缘,于是他故技重施之后便已经在边缘的位置了,宣韶宁最后吐出一口气,一鼓作气来了第三回,这最后一回他不必再用钧乌去插入桥面了,直接降落在桥面之上。 这一通折腾真的是几乎将宣韶宁的体力耗费干净了,这个时候若是有敌人冲过来,他真的是无力抵抗了。宣韶宁抬眼一看,好家伙,张涵山一人便已经将下唐军给逼退了一丈之外,而同自己差不多的是陆翔他虽然想要帮忙,可是显然力不从心。 宣韶宁这下可真的感叹张涵山的体力果然不是一般人可比了,就算是靖义军的绝大多数都比不上他啊。这个人一定有问题! 宣韶宁勉力支撑自己站起来,他仍旧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腿肚子一直在打颤,为了不让敌人看出来,他倚靠在钧乌上,可是若想要迈开腿去加入战斗,还真的是一时半会做不到。 好在袍泽们已经赶上来了,他们的到来给了宣韶宁信心。宣韶宁艰难的回头去看他们,只见段朗一边奔跑一边又在嘶吼着什么,这一回宣韶宁是有些听清了,“趴下,小心!” 宣韶宁立刻意识到了什么,不等再次回头去看东城城头挥舞着钧乌就滚动着趴倒在桥面之上。就在宣韶宁刚刚滚开,原先站立的地方就多出了三支弩箭。东城的下唐军队终于是可以放心的动用弩箭了,眼看着敌人通过吊桥冲过来,下唐军人们拼命射箭,这是他们阻挡住敌军的最好机会了。 靖义军们拿出盾牌抵挡,这一过程中依旧是付出了一定程度的伤亡,但是段朗及时的赶到了宣韶宁身边,用一面盾牌替他挡住了弩箭。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段朗关切的说道。 “你还真没说错,你要是再来得晚一些了,我们真的就是阴阳相隔了。”宣韶宁的体力恢复一些了,他扭头朝着后方看去,“我们得赶紧去帮助张指挥使!” 张涵山就算是再英勇、能力再强,毕竟只有一个人,下唐军队不过是被刚才的吊桥一升一落震惊了,等到他们回过神来,张涵山可就麻烦了。 首先不放过他的就是令狐潮,他从战团中跳出来,直接给了张涵山一刀,这一刀挑开了张涵山的铠甲一侧,将一侧手臂的铠甲给斩断了。眼看着铠甲落在脚边,张涵山没有时间去重新做防护了,他想要后撤一些为自己争取一些时间,可是令狐潮已经看穿他的意图,凭借着前头的这些手下,令狐潮再次出刀,这一次攻击的还是同一部位,张涵山终于是挂彩了。 鲜血即刻染红了战袍,从左胸蔓延到了左肩,红彤彤的一片,看上去伤势不轻。令狐潮得手之后也没有时间对张涵山赶尽杀绝了,毕竟后头的那些赶过来的敌军眼看着就要来到自己眼前了。 这个时候令狐潮想到了借鉴敌人的办法,他同样想让自己的军队后撤回东城之内,然后将这些敌人困在吊桥之上,最后效仿他们的做法也将吊桥来一次一升一落,还怕这些人不死个干净! “韶宁,你还不赶紧的!敌人就要退入城内了,那时咱们可就只有死路一条了!是你展现个人能力的时候了!” 暮然的,张涵山竟然这么喊了一嗓子,宣韶宁真的是哭笑不得了,他越发的觉得张涵山就是在跟自己过不去,至于愿意么,一定是自己在怀疑他的身份。不过这个时候也顾不得这些了,先解决眼前的战斗再说。 “段朗,帮我!” 段朗跑出几步然后奋力抛出了盾牌,接着宣韶宁从后头追上,踩在已然蹲下的段朗的背上,整个人凌空跃起,再次踩在盾牌之上,避开空中的弩箭,用尽全身力气冲到了张涵山的头顶上。 张涵山朝着令狐潮抛出铲子,宣韶宁踩着张涵山的背再一次跃起,趁着铲子还没到达目标的时候他踩在铲子上直接跳到了令狐潮的头顶上。 第三百四十七章 吊桥激战(下) - 观云 - 不留无伤 这一连串的动作真的是眼花缭乱,可惜的是效果有些勉强,宣韶宁的能力不俗,可令狐潮的本事也不小,就在宣韶宁来到自己头顶上的时候令狐潮已经做好防备。 钧乌刀锋划过,令狐潮的身子擦着刀锋而过,一道鲜血喷溅出来,宣韶宁踢翻一名下唐兵之后落地。一只耳朵随后就掉落在了宣韶宁的脚边,从耳朵到人群之中一路上都是点点滴滴的鲜血。宣韶宁虽然最终还是失手了,可是也没让令狐潮好过,直接削掉了令狐潮的一只耳朵。 疼痛难忍的令狐潮躲入人群之中,手下的将士们立刻朝宣韶宁围拢过来。危难之际,及时赶到的还是张涵山,他已经从一名倒地而亡的下唐将士的脖子上拔出了铲子,左右手各持一把舞得虎虎生风,一时间没人敢轻易靠近。 除了张涵山之外还有纪问寒,宣韶宁对于张涵山的表现是习以为常了,但是见到纪问寒赶到自己身边来帮忙的时候还是颇为惊讶的。这小子成长得够快的,不过是三场战斗而已,他已经能做到有勇有谋了,实属难得,宣韶宁料想自己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可是远远不及的。 三个人组成了一个小小的战斗圈,相互引为攻防,一时间倒是让敌人无法近身。不过这一个战斗圈毕竟是暂时的,他们只有三人,可是敌人有上百人,若是没有后援战败身死是迟早的事儿。 段朗及时的高喊“牵机卫的兄弟们,拿出本事来啊!”这句话已经是他第二次喊出来了,原先以为不过是自己的一个自我鼓励,只有牵机卫的将士们才知道这是一个统一行动的口号。 就在段朗喊完之后,一半的牵机卫将士竟然直接抛弃了盾牌,举起双手,左手拉扯右手,顿时一阵小小的弩箭雨就从牵机卫的战团之中射出,让东城城头的那些下唐守将们猝不及防,死伤无数。 这便是牵机卫准备的第二道战斗装备——袖弩。这是通过对常规的弩箭的改良而制造的适合佩戴在手臂上隐藏的小型弩箭,由一条牛皮带子缠绕在手臂上,然后弩箭的发射口上共设置四个位置能同时发射四支弩箭。 这袖弩是小巧便于携带,而且出手能出其不意,但是它的缺点也很明显,其一只能是一次性攻击,在射出四支箭之后便需要较长时间来重新补充箭镞,这一段时间便会让使用人暴露在敌人的攻击范围之内;其二弩箭的箭簇身形细小,四支箭才能拼成一支寻常弩箭的大小,加上袖箭的后坐力不及寻常弩箭,所以袖箭的攻击力也是有限的,只能在近距离攻击才能取得较好的效果。 如此一来,牵机卫的将士们便算是豁出去了,在完成一轮的攻击之后,剩下的另一部分的牵机卫将士们立刻上前用盾牌护住自己的袍泽,不过这一段空隙之中,东城城头的下唐军已经发动了反击。没有了盾牌的保护,同时和自己的袍泽隔开了一段距离的牵机卫将士们极难躲开密集的箭雨。 有所伤亡也是在所难免,陆翔带着牵机卫的将士们用同样的办法不断逼近东城同时对城头的下唐守军造成了一定程度的压制,使得靖义军成功越过吊桥的中心朝着东城方向不断推进。 令狐潮的伤势不算重,但是面对着这些不要命的梁人,他心里已经开始发憷,正在思衬着如何应对却感觉吊桥又一次出现晃动了。这一次的晃动是出现在东城这一半的吊桥上,令狐潮朝着吊桥的中间看去,明显看见吊桥开始缓缓升起来了。 死的!没有自己的命令谁敢擅自升起吊桥?令狐潮想要朝着城头喊话,但是快速抬升的吊桥已经让他站不稳了。此时若是直接升起吊桥对于东城内的下唐守军来说是好事,他们可以将敌人彻底隔绝在城外了,但是这么做的代价也是不小的,吊桥升起之后,不仅仅是敌人还包括自己的占战友们都会玉石俱焚,当然这其中还有可能包括他们的统帅。 纪问寒是第一个倒下的,他实在是站不稳了,顺着吊桥倾斜的方向就朝着东城城内滑进去。宣韶宁想要拉住他,可是他也已经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张涵山自然是明白东城下唐守军的意图了,如法炮制的手法相隔的时间也太短了些,这个招数靖义军在一个时辰之前刚刚用过。 怎么能这么轻易就让你们得逞?张涵山顺着吊桥就滑下去,同时挥动自己的手臂将一柄铲子照着吊桥基座的铁索绞轮就掷出去。铲子破空而来,撞开了企图阻挡它的两名下唐守军之后稳稳的插入了绞轮之中,到铁锁链滚动到了铲子的位置就被铲子给挡住了,于是乎,吊桥的升起也就此停止。 吊桥停在了半空中,任凭是谁都难以再战斗下去了,唯一能做的就是控制自己的身体不要下滑得过快,不然一头撞在吊桥的基座上估计小命也是不保的。 吊桥这么一升一停让原本站在吊桥上的大多数下唐将士都摔得七荤八素,侥幸的不过是滑到了基座的位置,不幸的那些已经从侧面直接掉下桥去了。 纪问寒就摔倒在基座的位置,他是屁股着地,痛是痛的,好在没有受多严重的伤害,只是一时间站不起身。在纪问寒的身边都是同他差不多的下唐军,他们只要一抬头就看见自己一侧混进这么一个敌人来,一定会有人打算将纪问寒除之而后快的。 果不其然有一人已经站起身高高扬起砍刀站在纪问寒的身后,他打算一刀下去直接要纪问寒身首异处。刀光接着夜色显得格外的迷离,刀锋划过,接着爆出了点点火光,那名下唐士兵整个人已经飞到一丈开外的地方。 纪问寒这才回头看去,保护在他身后的正是宣韶宁。在屠刀举起的瞬间宣韶宁直接抽刀让自己从吊桥上头飞下来,一脚将那名下唐兵卒给踢飞,那柄砍刀最终砍在了吊桥的桥面上。 “宣大哥!” “保护好自己,若是你不能做到,那就只能我来了!” 宣韶宁扶起纪问寒并肩战斗,在与敌人战斗过程中宣韶宁看见已经有人打算拔出那柄插入绞轮中的铲子,想要上前阻止,结果听见张涵山吼道:“别愣着,那一边交给你了!若是让吊桥升起,军法处置!” 宣韶宁扭头看见的是张涵山孤身一人冲入了下唐军中然后朝着另一侧的绞轮拼杀过去,他想做什么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宣韶宁无奈,只好同纪问寒配合着朝着已经有铲子在的绞轮的位置杀过去。 在另一侧的吊桥上,牵机卫和寒刀卫抬头看着停在半空中的吊桥,动用了最原始的人力堆叠的方式:第一排的将士们蹲下,后排的将士们奔跑起来踩着签牌人蹲的背上跃起双手攀住吊桥的断面,最后四肢同时使劲跳上吊桥。 借助此种方式越来越多的靖义军的战士爬上了吊桥,他们成为了东城城头上那些守军的活靶子,羽箭一波接着一波的射下,第一批爬上吊桥的靖义军战士死伤过半。 陆翔怒了,他一挥手让牵机卫们人人带着盾牌打头阵,于是方才的一幕又重演了,在盾牌的保护下牵机卫将士们利用袖弩对城头的攻击予以压制,然后寒刀卫们用最快的速度沿着吊桥的倾斜面滑下,一旦滑入到吊桥的基座位置他们也就是顺利避开了城头的羽箭。 牵机卫的将士们一半负责掩护一半负责射箭,他们用自己的身体和战术为寒刀卫提供了保护和前进的道路。就在越来越多的靖义军将士涌上吊桥的时候,吊桥又震动了一下然后再次抬升起来,这一次震动让不少的战士都摇摇欲坠。 陆翔着急的朝着桥下看去,仍旧有一部分的靖义军战士没能爬上吊桥,若是吊桥再升高那么剩下的人可就没有机会爬上来了,到了那个时候他们就算是退路都没有了,因为东城城头的那些下唐守军绝对不会放过他们的。 第三百四十八章 夙夜争夺 - 观云 - 不留无伤 毫无疑问出现这个变故的便是那柄已经插入绞轮的铲子被拔出来了,宣韶宁立刻冷汗直流,他不顾生死的杀到了绞轮的旁边一把夺过了铲子重新插入了绞轮之内,终于吊桥的抬升再一次得到了阻断。但是宣韶宁也付出了相应的代价,背上和肩膀上都被人狠狠砍了一刀,他被迫的背贴着绞轮同下唐军开始捉迷藏。 纪问寒想要上前帮忙,但是他们俩已经被打散,纪问寒连自己都快保护不了了,面对这穷凶极恶的敌人,他不断的后退,一直退到了吊桥基座的附近。在这阵子的战斗中,纪问寒也挂彩了,左臂疼得已经抬不起来,勉强倚靠着右手在抵抗,最后背靠着吊桥已经是无路可退。 几名想要取纪问寒性命的下唐兵刚刚靠近他的身子,四支袖箭便直接要了他们的性命。段朗从高处跳下,抵挡在纪问寒的身前,然后摸了摸自己腰间的箭袋,此时已经是空空如也了。 “小子,你的命可大着呢!韶宁说过一定要保护你,我是他兄弟,这事我也有份!”段朗朝着纪问寒一笑,本想着得到纪问寒的感激,没曾想纪问寒直接喊道:“你身后!” 段朗知道不能回头,于是他先是蹲下,待刀锋在头顶上划过之后,凭借着后空翻一脚将那人给踢开,没等自己站稳,一柄匕首就直接飞出,扎入那人的额头之上。一连串动作完成之后一口气都来不及喘,剩下的敌人又冲过来了。 段朗看见的可不仅仅是之前在吊桥上战斗的那些敌人了,为了能彻底将靖义军消灭,那些原先在东城内的下唐军队也出来战斗了。朝着城内看去,乌压压的一片朝着吊桥基座冲过来。 “这下麻烦可是大了!” 段朗抬头朝着吊桥高处看去,陆翔已经带着剩下的袍泽们沿着吊桥滑下来了。“弟兄们,又是一场恶斗,别泄气啊!”说着陆翔又带头冲锋陷阵去了,这下段朗的勇气又回来了,他回头朝着纪问寒喊道:“大部队交给我们,你快去帮韶宁!” 纪问寒点点头,此时的宣韶宁已经凭借一人之力干翻了七人了,可是阻挡在他面前的还有三人。战斗持续到现在,人人都已经是杀红了眼,面对着冲上来的靖义军,这些下唐兵也顾不上害怕了,他们的脑子中就一个念头一定要杀掉宣韶宁然后拔出铲子,让吊桥彻底收拢起来。 “嘿!你们的对手还有我呢!” 突然一声清脆的少年的声音在绞轮附近响起来,三名下唐兵同时回头了,他们看见的是一名半身带血的少年,一手握着一柄带血的残刀,脸上泛起的竟然是笑容。 这下下唐兵没有机会对付纪问寒了,因为宣韶宁已经抓住这个机会从绞轮之后跳出来直接砍掉了一名下唐兵的头颅,然后接着力道将钧乌插入了第二名下唐兵的胸膛之内,可是他实在是没有能力再去对付第三人了。 纪问寒出手了,他冲上前然后直接从腰部顶住了第三名下唐兵直接将其顶到了吊桥的边缘,因为吊桥没有完全升起,于是在基座的附近还留下了一些悬空的边缘。也不知道纪问寒知不知道自己正朝着哪里顶过去,反正他就是拿出了吃奶的劲儿将下唐兵朝着吊桥基座顶过去。这一路上,下唐兵赤手空拳的朝着纪问寒的背部一阵捶打,可是这小子坚韧的紧,就算再痛也绝对不松开。 终于这名下唐兵的脚下一空,他脑子似乎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凌空了。就在下唐兵摔下桥的同时,他下意识的双手紧紧抓住了纪问寒身上的铠甲,他的身量毕竟超过了纪问寒,于是纪问寒最终也把持不住朝着桥下倾斜过去。 这两侧都没有任何可以把持的东西,只要纪问寒的身子朝着桥下再倾斜一些他便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了。宣韶宁出手了,他一把握住了纪问寒背上的铠甲,然后将钧乌重重插入地面之中,咬着牙往回踱了几步之后两人才摔倒在地面之上。 纪问寒一屁股坐在地上,他的两条小腿已经悬挂在桥面之外了,他艰难的回头去看看宣韶宁,宣韶宁再次报以微笑,然后吃力的说道:“我数过一定要保护你的。” 再看张涵山这一边,他的战斗力是不可小觑,不过敌人也不是韭菜任由他人收割,一番激战之后张涵山全身多处挂彩,体力也到了极限,他只能是拼出最后一口气将铲子插入绞轮之中。汗水混合着鲜血将他的衣襟全部打湿,张涵山看着那些挥舞着屠刀的下唐兵,不由得自我嘲笑道:“这么多年了,我终于是活到头了么?差不多了,也该离开了吧?” “暂时还不行!” 四支弩箭射出之后一个人落在了张涵山的身边,他也同样将所有的袖箭都消耗完了,只能依靠手中的佩剑了。 “你总算是来了,不得不说你动作虽然慢,好在每一次都还及时。” “跟你比的确是差距不小,不过这一仗要是论军功,我可是不会输给你的!” 张涵山笑了,陆翔也笑了,他们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是没有任何退路了,留给他们的只有两条路:一是彻底战胜下唐军,顺利收复渡州城;二就是他们全部战死,那样至少也博得了一生的英名了。这么算来怎么都不亏了。 张涵山看见跟在陆翔身后的将士人数已经不多了,比起他们出发的时候差不多已经少了一半了。张涵山站起身来盯着前方,没走几步就听见了耳边一阵呼啸,连头都不用回,伸手就抓住了一件物器。 “指挥使,您可是离不开这铲子的!” 说话的是宣韶宁,他抛给张涵山的便是那柄从绞轮中拔出来的铲子。张涵山扬起嘴角笑了,他低头看看这柄铲子,这不愧是一把利器,这么一番的折腾,在绞轮里几次拔出插入竟然都没有在铲子的面儿上留下一丁点痕迹。 “那边确定没问题了么?那些一般的兵刃可不是这绞轮的对手的。” “指挥使,咱们的人都已经进入东城了,哪里还需要再控制绞轮呢?随便吊桥升起来吧,这样谁都不会有退路了!” 张涵山的眼睛亮了,他对宣韶宁的认识有加深了一份,这家伙狠起来果真是不同于一般人,这是打算置之死地而后生啊!这份勇气还真的不是什么人都能有的,看来自己这一次总算是没有看走眼。 “好啊,上啊,咱们不胜不归!” 张涵山爽朗的答应道然后一出手就将另一柄铲子也拔出来了,接着朝着几名寒刀卫将士喊道:“你们过来,将吊桥彻底抬升起来!” 令狐潮捂着自己的耳朵伤口一路朝着东城城内奔跑,跑出了老长的一段路之后这才停下脚步。手一拿下还是满手的鲜血,这伤口虽然没有继续大量流血但是依旧没有完全的止住。再回头朝着吊桥的方向看去,他能看见的便是两军交战的激烈场面,耳朵回响的是交战的厮杀声。 这靖义军究竟有多少人?从自己这个角度看过去并不算多啊,可是他们怎么敢如此的拼命?不会的,不会的,这些人太狡猾了,他们一定是留有后手了!一想到这里,令狐潮紧张的朝着东城其他几面张望,虽然目前没有出现战火的迹象,但是令狐潮此时已经是惊弓之鸟了。 “小拓大人!” 令狐潮看着自己身后的护卫,他明白此时自己要做的是什么了。梁人不是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么?自己绝对不可以战死在这里,令狐潮一想到这里又朝着北面眺望,水师舰队此时也许快要抵达梁朝的都城了,有他们在,拿下梁朝的都城也许不是太难的事儿吧?到了那时也就不需要渡州城了,那个时候整个梁朝都是下唐的了,到时候再来收拾这些人也不晚。 一念及此,令狐潮最终做出了自己的决定:撤退!立刻撤出渡州城! 第三百四十九章 渡州惨胜 - 观云 - 不留无伤 从傍晚时分的战斗持续到了凌晨天边泛起鱼肚白,任何参与其中的人只要是还活着的没有是轻松的,他们都不知道这战斗还要持续多久,自己是否还有机会活着见到今日即将升起的朝阳,但是他们都知道身为军人他们只能听从命令去战斗。 靖义军人数每时每刻都在减少,他们不会有任何的后退的,他们也不会做出任何的后退的,毕竟他们的主将比他们还要拼命在战斗。战局从吊桥的位置一直朝着城内延伸,看似人数众多的下唐军反而一直在后退,人数并不占优的靖义军则是不断推进。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一阵凄厉的鸣金声在东城内响彻,这是下唐撤退的信号。这些下唐兵原本在没有主将的带领下已经有些意志不坚定了,这会子听见了退兵的鸣金声更加的兵败如山倒了,一时间几万的军队立刻做鸟兽散。 为了恐吓下唐军,张涵山面对撤退反而更加来劲了,他一边带头冲锋一边扯着嗓子呐喊“援军来了,大家再坚持一会儿!下唐撤退了,千万不要让他们离开渡州城!” 这下令狐潮更加坚定自己的判断了,果然这些阴险之人还有后援,他们是打算将自己这支军队彻底消灭在渡州城内!好在我及时看穿了他们的阴谋! 于是乎,令狐潮逃跑起来更加的卖力,两万残兵在他的带领下一股脑儿的朝着东城的最东面的城门奔跑而去,打开城门之后他们立刻策马狂奔朝着更远处跑去。在渡州城的东面百里之外便是下唐真正的国土,到了那里他们才能真正得到安全。 张涵山跑了一段路之后再也承受不住,直接双膝跪地,双手支撑着身子在拼命喘气。不仅是他,他身后的那些将士们也好不到哪儿去,甚至是比他更糟糕,不少人都直接倒地不起了。 靖义军看着下唐军朝着城门跑出去,然后一骑绝尘的只留下一阵阵的烟尘,他们也是有心无力了,他们实在是太累了。这一晚上的战斗几乎将他们所有人的体力都耗干了,之前倚靠着信念一直在坚持,这会儿一旦是松弛下来便再也无力重新站起来了。 宣韶宁跪坐在地上,涎水都止不住从嘴角流淌下来,他浑身湿漉漉的,有汗水、有血渍,黏糊糊的糊了一身。纪问寒在他的身边,少年郎同样累瘫在地上,仰面躺下直接闭上了眼睛,若不是他的胸口一直在快速起伏,几乎所有人都会以为他不过是一个死人。 唯一还能站起来的便是陆翔了,他将长刀抵在地上,朝着下唐退兵的方向看着,良久之后终于说出一句话来“咱们还有很多事儿要做,首先就得将这城门给关上!” 话是如此,可是还有谁能去执行这一项任务呢?陆翔回头朝着身后的将士们看去,这下他才发现原先剩下的将士这么少了,当初自己的牵机卫有六千人,寒刀卫也有六千人,一共一万二的人头,现在还活着的凭借陆翔的眼睛,怎么都不会超过两千人了吧? 所有人都明白陆翔说的没错,宣韶宁再次想要起身,可是他只要一动,身上的疼痛可以让他连活下去的欲望都打消为止。 张涵山说道:“他们一时间不会回来的,咱们还是让兄弟们歇息一下,就半个时辰,时间一到咱们先去关城门。” 张涵山话音刚落,就看见有人从一旁的居民区内走出来了,他们便是渡州城的百姓,他们可是梁朝人。面对自己母国的军队,百姓们眼睛里闪现出了希望的光芒。 “是百姓!父老乡亲,我们是靖义军啊,我们是来收复渡州的!”陆翔朝着百姓们吼道,这一吼可是让他连连咳嗽了好久才能继续开口说话“我们终于将下唐人给赶走了,从此刻开始你们回到大梁的怀抱了!” 一名汉子站出来说道:“咱们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是将咱们母国的军队给盼来了!昨晚上大伙儿可是谁都不敢睡觉啊!” 宣韶宁灵机一动立刻起身喊道:“乡亲们,我们实在是没有力气站起来了,你们能不能帮我们一个忙?将那城门关闭了,我们担心下唐军队还会再回来!” 汉子回身看了一眼立刻一拍大腿说道:“是啊!咱们不能帮助你们打战,这些事儿咱们还是能做的!”说着朝着身后的百姓们吼道:“汉子们都跟着我去将城门关上,女人们立刻去照顾咱们的兄弟啊!” 在大汉的招呼下,百姓们终于是动起来了,有的去清扫屋子来安置伤员;有的忙不叠的开始做饭给战士们填饱肚子;有的则是主动拿起掉落的兵器开始临时的在城头巡视。 于是靖义军剩下的人们都得到了渡州城百姓的妥善照顾,宣韶宁只听见百姓们一直在说着“就知道朝廷不会放弃我们的!”、“朝廷终于是来救我们了,我们还是要相信朝廷啊!” 听到这些话,宣韶宁无奈的摇摇头,太多的事儿如何能去向这些百姓解释呢?他们不过是最为朴实的人,只知道好好耕耘自己的小家庭,难道还要他们去辨别谁是救世真主谁是篡位小人么? “咱们能完成任务同时还活下来就是最重要的了,至于其他的咱们就暂时不要去计较了。”张涵山对着宣韶宁说道,“我们还得将渡州城的战况立刻禀告将军呢!” 这个时候太阳终于是穿过云层开始展露容颜了,在这寒冷的冬季,温暖的阳光照耀在大地上有着一股子说不出的温暖,更有一股难以言表的力量。过去的一个晚上实在是太过艰难了,若是有人能从天空中俯瞰,便能看见从东城东面城门开始,一直延伸到吊桥上,然后再进入西城到了北面城门,这漫长的一条战线上已经布满了战士的尸体,当然还有不少是掉落了海中,连尸体都找不到了。 历史应该铭记住这一天,这是大梁乾丰元年的元月十二,这一场战斗让靖义军将渡州城收入囊中,成为了他们的一大助力,至此靖义军已经有能力控制这一处至关重要的出入海口了。 不过历史同样不能忘记的是这一战的代价:六千的牵机卫和六千的寒刀卫最后活下来的不过区区两千人,其余的全部战死,可以说对于这两卫来说是灭顶之灾,若是想要重新建立军队,他们可得重新去招兵了。靖义军损失惨重,下唐这边更是不堪,一共六万的下唐军,直接战死的就有两万,剩下的逃散不少,最后随着令狐潮成功逃回国内的不过是两万人而已。 宣韶宁明白那些原先从平州和登州招过来的一部分汉子都在这一战中阵亡了,面对着上万具尸体,他们已经没有能力将这些尸体运回夜苍城了,这就意味着他们不能安葬在军冢谷内了。对此,宣韶宁感到分外的内疚。 张涵山安慰道:“战争从来都是用尸体堆砌起来的,你也已经从军这么多年了,这个道理不用我再和你说了。战争的历史从来都是由胜利的一方书写的,今天咱们获胜了,那么那些阵亡的袍泽们便不会白白牺牲的。” 宣韶宁心底是不太赞同张涵山的说法的,本想着反驳几句,但是一看张涵山的脸色,他心里的疑问又开始冒出来了:明明伤势比自己还要重的,怎么这会儿精神头又回来了?再看看自己,宣韶宁这会儿还是浑身疼痛,根本使不上力气。 “在出征之前,我便已经让人将我们两卫的所有将士的名字都誊录下来了。接下去只要重新核对一下活着的人,那么名录中剩下的便是阵亡的了,咱们将名录带回漠北去,到时候用一座大墓将所有人都安葬。别惊讶的看着我了,过去就是这么干的。” 过去?张涵山你究竟有什么样的过去?为何你始终都像是一个谜一样,总有一日我会将心底的这些谜底都解开的。 宣韶宁也不打算再搭理张涵山了,他们还有很多的事儿要多,只要是身子恢复一些了便要着手重新建立城防了。当然,还有很重要的一件事就是立刻给胭脂去一封书信告诉自己还活着。 第三百五十章 三战夜苍(上) - 观云 - 不留无伤 信鸽从渡州城飞入天空中,扑腾着翅膀朝着漠北的方向而去。信鸽经过几个时辰的飞行便快要抵达漠北的上空了,从信鸽的眼睛朝下看去夜苍城已经是一片战火,信鸽在城头盘旋良久都找不到原本熟悉的地儿了。 夜苍城的战斗还是要从一天之前说起,就在正月十一的清晨夜苍城同样的打开了城门,唱的不过是空城计,迷惑的便是一直虎视眈眈的西凉。到了正午时分,城门便徐徐关闭了。 就在城门即将关闭的时候,一直箭穿云而出,一头扎在了城门上,这一支箭的威力是夜苍城的守将们从来没有见过的,不仅是一头扎入了城门而且将城门给扎穿了!城门啊,夜苍城的城门可是有约四尺这么厚的,从来就没有人能一箭穿透城门的。 守将们急忙关上城门然后立刻吹响了军号,清脆爽朗的号角声在夜苍城内响起来,全城的军队立刻做了战斗准备。镇抚卫指挥使冯褚跑上城头朝着漠北的北面张望,这么一望算是见到了他最不愿意见到的。 越过稀疏的草原,一支军队就像是从天而降一般凭空出现在了夜苍城外十里的位置。从乌压压一片看不到头的规模来估算,这一支军队想来也应该有不下六万人。这已经是三个月来,第三次出现西凉的军队了,每一次他们的目标都是一致的,就是拿下夜苍城。 冯褚没有慌乱,这些都是在他的意料之中的,一旦靖义军有动作了,西凉总是适时的来攻城的。这虽然是一个定律了,但是冯褚还是颇为疑惑,为何西凉对于靖义军的行动如此的了如指掌? “第一梯队立刻补充到城头上,将城内所有的羽箭和弩箭都备齐了!第二梯队由顾浚源率领,在墙位置所有的暗口上做好以一备三的准备!”冯褚做了安排之后转身看向了凌绯颜,论年纪,凌绯颜都可以当冯褚的孙女了,但是从军衔来说他们俩都是指挥使。 凌绯颜是有自知之明的,自己有多少能耐自己清楚的很,之所以萧云祈会让自己来当红撄卫的指挥使,全在于她收拢了一批不爱红装爱武装的女子。 “我们虽然都是女子,但已经不是普通的女子,都是经过了训练的女兵,红撄卫可以随时增援!” 凌绯颜说得斩钉截铁,冯褚点点头,他手下不过是一万人而已,有了这三千的红撄卫帮忙也是一大助力。冯褚没有再说话,他将全部精力都投注在了不远处一直在朝着夜苍城靠近的这支西凉军队。 西凉军队同夜苍城已经不过是几里之遥了,但是在军队的前头有另外的几个人,他们的着装不同于西凉的骑兵。其中一个人的背后背着一柄硕大的弓弩,较一般的弓弩那是足足大了一倍,不得不让人怀疑方才那支箭就是他射出的。此人一身 照袍将全部身体都包裹起来,根本看不清身形,更别提容貌了。 站在此人身边的还有四个人:一个是高大威猛的半裸着身子,在这么寒冷的日子里竟然还能半裸,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一个是身形修长的男子,最为惹眼的便是一双较常人要大出一截的手掌,全部都包裹着铁质的倒刺;一人是女子,身段婀娜、气质出众,一身的紧身铠甲更是将玲珑有致的身材衬托得极为火辣;最后一人是也是一名男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倒是更靠近女子一些,除了一身的铠甲,其他也看不出什么名堂。 冯褚多年的沙场经验让他能很快的估算出对方的人数规模,但是他没有料到的是,就在那六万西凉骑兵的身后出现了一批人数同样不菲的民夫。这些人都穿着西凉传统的牧民衣服,每一个人背上都背着什么,因为距离远看不真切。 打战带着民夫原本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原本这些民夫本就是军队征召来给军队提供后勤补给保障的,一般情况下人数不多,但是今日在西凉大军身后的这些民夫的数量明显超过了以往。 以静制动!这是冯褚能够想到的唯一的办法了,做好全面的防守准备,静观其变。夜苍城的城头上已经是布满了前后两排的弓弩手,前排完全搭在女墙之上,后排端着弓弩做好随时替换的准备。顾浚源带着手下人已经在夜苍城城墙内部的暗道里安插了人手,每三个人为一组,他们将要给西凉人以出其不意的打击。 在西凉大军的最前头有三骑格外突出,其中两匹是棕黄色的西凉宝马,中间的一匹则是通体雪白,从身量上来看还要高过那两匹西凉宝马,雄赳赳气昂昂的站在军队的最前头,一双眼迸射出精光。 距离这么近了,冯褚已经是看得清楚明白,从军这么年,早就知道西凉的宝马有多名贵了,两匹黄棕色宝马他也是见过的,初见的时候就已经是极为纳罕了。及至今日见到那匹雪白的马,他的双眼都瞪直了,如此名贵雄壮的马是他此生从未见过的,更别提关于这雪白战马的名字和来历了。 名马配高主,如此高贵罕见的名马它的主人自然不会是寻常人物。此刻骑在雪白战马背上的就是西凉九王之一的折兰王呼延恨,一头的银丝,一身雪白的铠甲,在胸口上别着一支红梅。在这苍茫天地之中,呼延恨的出现更是让这冬日萧索的漠北大地更加深了一层寒意。 在呼延恨身边的两人分别是墟缇王金成青行和骨都王赤术瞳,不过两人的精神头可是大有区别。金成青行作为上一仗大获全胜的人此刻正是磨刀霍霍的要再次一张身手,而赤术瞳作为已经在夜苍城吃过败仗的人再次面对曾经战胜自己的对手,他心里不免的打起鼓来。 赤术瞳朝着呼延恨 瞧瞧瞥了一眼,虽说都是九王之一,可是他们之间的地位还是有差别的。之前已经说过,赤术瞳是依靠自己的军功成为九王之一的,但是他身边的呼延恨可是出身高贵,是当今西凉单于的亲舅舅。不仅如此,呼延恨的各种诡异传闻在西凉国内就没有停止过,赤术瞳也曾听过,此刻再看他那张洁白无瑕的脸蛋不由得更加相信传闻了。 呼延恨眼睛从来都没有瞧过赤术瞳一眼,但是他却对赤术瞳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片刻之后呼延恨开口道:“骨都王,上一回你就是在夜苍城折戟的,这一回我给你将功赎罪的机会。待会冲锋你就打头阵吧。” 话语说得没有多重,但是听在赤术瞳的耳朵里无异于单于的旨意。当初数完大军在夜苍城全军覆没,若不是有呼延恨出面求情,赤术瞳早就被单于给斩杀泄恨了。眼下的赤术瞳虽然还挂着西凉九王的名头,不过所有的实权和地位早已经被剥夺的一干二净了。归根结底,这一切都是萧云祈和他的靖义军导致的,这笔账必须同他们算清楚! 就算不用呼延恨开口,赤术瞳也知道自己必须在这一仗表现得足够英勇,这是他能活下去的唯一机会。于是赤术瞳朝着呼延恨点点头道:“多谢王爷出手相救,就算王爷不说,这一仗我也必须要第一个上战场的!” “那好,待通天道完全垒好了,就看你的表现了。”呼延恨轻轻说完,然后高高举起手臂挥动一下,一支小分队便立刻立刻了大部队朝着军队的后方而去,他们的目标便是那些民夫。 这一举动看在冯褚的眼里,他也非常的想知道西凉军究竟使什么把戏,这么多的民夫究竟有什么用处,而且他们背上背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在那一支小队的驱赶之下,这数万的民夫立刻加快了移动的速度,他们几乎都穿着单薄的衣衫,负重朝着夜苍城而来。随着民夫们逐渐靠近夜苍城,城头的镇抚卫将士们的弩箭已经蠢蠢欲动了,只等待着主帅一声令下。 冯褚此时没有下命令,他眼睛中透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因为他看见这些民夫没有做任何的防护,一旦进入镇抚卫的攻击范围,他们只有死路一条,同时他们每一个人都伛偻着腰,因为他们的背上都背着一只一只装得满满当当的麻袋。 民夫们越来越靠近城墙了,镇抚卫的将士们已经忍不住了,一个个都想要朝着主帅看过去,若是再不出手,等到民夫们抵达了城下之后想要再射杀可就难度加大了。 冯褚不愿意射杀手无寸铁的百姓,可惜战争由不得他大发善心,于是最后他还是下达了射击的命令。当弩箭扎入民夫的身体之后,民夫应声倒下,他背后的东西也顺势摔倒在地,冯褚看见这破溃的麻袋里装得竟然是泥土!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三百五十一章 三战夜苍(中) - 观云 - 不留无伤 呼延恨冷若冰霜,战斗一打响,他便从腰间取下一柄较小的这扇,呼啦一声打开,随后就开始扇起来。这是何等的怪异?这些日子可是漠北最为寒冷的时节,若不是因为战争,西凉骑兵们都想裹着厚皮袄猫冬了,呼延恨着实不是一般人,非但自己穿的一身白色绸纱,而且还开始扇扇子。 赤术瞳看着都觉得冷,不由得紧紧自己的衣襟,心里一阵嘀咕:呼延恨果然是怪异的很! 这扇真的只是用来扇风的么?呼延恨根本没有必要也不屑于同这些凡夫俗子计较,他将这扇在头顶转了一圈,立刻又有一支小队出列跑到军队的后方赶着一群民夫朝着夜苍城而去。 既然要填土自然不能只盯着一面城墙填,夜苍城城门两侧都要雨露均沾。这一次不仅是民夫们行动,西凉骑兵军团也不能看着自己的民夫成为敌军的活靶子,于是较靖义军更为猛烈的箭雨开始朝着夜苍城城头射过去。 冯褚俯下身子躲开羽箭的攻击,透过女墙之间的缝隙他看见那些民夫跑得更加卖力了,说来也是的,就算是自家的军队挟持来做这样不要命的事儿,可是民夫们也是人,能保住性命自然还是要保的,趁着靖义军的攻击势头被压制了,民夫们赶紧争相去完成被强迫的使命。 没错,就是被西凉骑兵强迫要去完成的使命,呼延恨当初征召这些民夫的时候说明了两点:其一,每家若是能主动供出一名民夫,那么这一家的一年的税负可以免除;其二派出的民夫只需要完成将五袋泥土填埋到夜苍城脚下,活着的便可以直接回家,而且还能领到数量不菲的赏银。 听起来还是有些诱人的,从来没有上过战场的西凉百姓们对于这一项任务根本没有多少概念,在人们的印象中不就是背着几袋泥土么,五袋最多来往五次也就完成了。于是这些半自愿、半胁迫的民夫们踏上了这一条攻伐夜苍城的道路,直到来到战场上民夫这才发现这一条路可是生死之路。第一轮的搬运便已经让不少的民夫命丧黄泉了,可活着的人还有四次搬运的任务。 冯褚已经大概猜出西凉军的用意了,于是下令镇抚卫组成遁甲阵,卫城头的弓弩手做好防御以便于弓弩手射箭反击。数千镇抚卫的将士们分成了三队,一队负责遁甲阵,两队负责轮流射箭。这么一来,两军的对峙进入了旗鼓相当的阶段。 金成青行幽幽的试探着问了呼延恨一句“王爷,这么僵持下去,我军的羽箭数量毕竟有限。” 呼延恨也不看金成青行,好在他至少是赞同的“没错,所以这个时候就需要石弩出场了。” 石弩便是高达三尺的巨大的攻城器械,将巨石放置在石弩的后座之内,依靠着绞绳将后座高高弹起,最后将巨石远远抛出,借助这一股子的弹力,巨石一旦撞击在城墙之上将会造成极大的破坏。 冯褚对于石弩是再熟悉不过了,这就是大梁研制出来的攻城器械,早在数十年之前就已经投入战场使用了。当时为了保证制造石弩的技术不被其他国家的人得到,军队对于器械的制造一直都是暗中进行的。怎么如今西凉也拥有了石弩?冯褚大感意外,同时也感到了深深的恐惧,尤其是当石弩摆动起来之后。 “遁甲阵立刻后撤!” 就在冯褚的命令下达的同时,四台石弩已经将巨石投射出来,巨石朝着城头的四个位置重重撞击过来,盾牌哪里会是巨石的对手。只见一块巨石撞击在了城头之上,将躲在女墙之后的士兵们直接撞击成为了肉泥,现场惨不忍睹。同时巨石还对城头的防御工事造成了一定程度的破坏,其中一块巨石直接撞击到了角楼的一面墙上,砸出了一个大窟窿。 若是这么下去城头迟早会被砸烂的!冯褚脑子急速转动着,在思考对策,可是西凉是不会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的,在有限的时间之内,石弩一次接着一次的发射,守在城内的镇抚卫们眼看着巨石从天而降,自己都没有冒头的机会。 夜苍城城头的攻击越来越弱了,民夫们可是咬着牙在抓紧了,脚程快的已经将三袋泥土都填埋在城头下方了,就算是脚程慢的也已经完成了两袋泥土。到了现在,呼延恨的用意已经开始渐渐显露出雏形了,那些被填埋在夜苍城下的泥土已经形成了一条道路,一条能够从地上直接策马而上的攻城的大道! 石弩虽然威力很大,可是装填和发射都需要一定的时间,而且巨石可不是这么容易得到的,在一个时辰之内,西凉准备的那些巨石几乎就消耗完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呼延恨开始下令继续用弩箭攻击,用的最后的一批燃烧着的弩箭。这一批弩箭也是呼延恨特意命人制作的,箭簇上都浸润了极容易燃烧的蜡油,只要点燃即便弩箭在空中急速飞跃都不会熄灭。 石弩同弩箭做到了时间上的完美衔接,没等夜苍城的镇抚卫们喘一口气,燃烧着的弩箭就再一次朝着城头射过来。蜡油一旦是沾染上之后极难被熄灭,于是那些火星便开始在城头上乱窜起来。 冯褚看见一些被弩箭射中的将士,身上的火焰从一处很快就开始在全身蔓延,接着整个人就变成了一个火人,因为疼痛而发出的撕心裂肺的吼声在城头响起来。有的不堪忍受直接从城头坠下,有的则 是活生生的被烧死,一阵子皮肉烧焦的味道直冲鼻子。 顾浚源在这个时候冲上城头对着冯褚喊道:“指挥使,就让我带兵冲出去决战吧!” 面对着顾浚源一脸不畏生死的表情,冯褚最终还是拒绝了。“这个时候不是靠着一腔血勇就可以的,死不是一件难事,可是我们军力有限,绝对不可以白白送死。” “可是,指挥使?” “很快就轮到你表现,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冯褚也不让顾浚源再多的言语了,直接将他赶回了城墙的暗道之中,接着冯褚再次朝着城下看去。从开战到现在已经是两个时辰了,第一道跑马道已经基本成型了。跑马道便是那些民夫不顾生死靠着自己背泥土而填埋出来的一条一侧低一侧高的土路。这便是呼延恨想出来的攻城计划,他不打算再采用直接攻击城门的方法,于是便将这些民夫征召来完成这一项工作。 民夫们在完成自己的任务之后才发现自己身边的老乡们已经所剩无几了,  真正完成了五袋泥土背负任务还能活下来的真的能得到曾经许诺的么?答案是否定的,这些侥幸活下来的民夫们被西凉骑兵逼迫着继续干活,毕竟一条跑马道是不够的,另一侧城墙外头的跑马到还没能竣工。 呼延恨看着这第一条完工的跑马道,这一条道路上可不仅仅是泥土啊,还有无数的民夫的尸体,他们死后都为了战斗做了贡献,他们的尸体混合着泥土将跑马道建设的更加坚固了。 “该你上场了。” 赤术瞳明白呼延恨这是在同自己说话,他点点头便带好了头盔策马来到了一队士兵面前挥舞着白骨手杖让手下人跟着自己沿着跑马到冲锋。 战斗经验丰富的赤术瞳自然是不会去做第一批牺牲品的,他的确是带头了,不过带头的样子是做给呼延恨看的,在跑到一半路程的时候便可以拉紧缰绳,放慢了速度,让身后的那些士兵们冲到自己前头去,率先冲上跑马道。 赤术瞳的顾虑是有道理的,刚刚建成的跑马道泥土还比较松,马蹄在上面践踏之后才能变得坚实。第一批冲上跑马道的人速度一定快不起来,那么他们毫无疑问就会成为靖义军的靶子。果不其然,这些打头阵的西凉骑兵们大多都倒在了半途上。 随着越来越多的牺牲品已经将跑马道踩踏的坚实了,也耗费了敌人的羽箭了,赤术瞳终于决定上道开始冲锋了,毕竟他是戴罪立功的,这冲上城头的第一笔军功可不能让别人抢去。但是赤术瞳没有料到的是,靖义军已经做好了给他迎头痛击的准备。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三百五十二章 三战夜苍(下) - 观云 - 不留无伤 “动手,给我狠狠的打!”顾浚源的声音在城墙暗道内回响,忍耐多时的镇抚卫将士们终于可以一展身手了。 战斗的号角太过嘈杂,顾浚源的声音是穿不透城墙的,在跑马道上的西凉骑兵们可是没有听见的,对于他们而言眼下最重要的事儿就是快速冲上城头开展近身肉搏战。 赤术瞳的战马在跑马道上撒开蹄子狂奔,目前的战局是处于自己这一方有利,可是有了上回的教训,只要是战斗没有结束就绝对不可以掉以轻心。果不其然,就在赤术瞳策马跑到半路的时候,一支羽箭从城墙中射出来,若不是赤术瞳反应够快,这支箭便会直接插入胯下战马的眼睛了,到了那时自己一定会直接被摔下来,然后被后头的军队给直接践踏成为肉泥。 没等赤术瞳缓过劲儿来,更多的羽箭从城墙射出,将这些跑上跑马道的西凉骑兵统统给射下马来。赤术瞳躲得开第一次可躲不开第二次,终于他快下的西凉宝马在被射中一条腿之后开始狂躁起来,赤术瞳无奈只能直接驾着宝马从跑马道上跳下来,宝马摔倒在地,赤术瞳一个打滚滚到了冲锋队的后方,将那些冲锋将士当做了自己的挡箭牌。 第一轮的冲锋就此结束,所有人的表现呼延恨都看在眼里。当局者迷,这些人没有搞清楚敌人的羽箭是从哪里射出来的,但是呼延恨看得一清二楚。夜苍城的城墙竟然在内部做了改动,从外头看过去的一整面完整的城墙其实在内部已经被掏出了一个一个的暗洞,每一个暗洞一定是有敌人在把守着,一旦进入他们的伏击圈立刻就射出羽箭,杀西凉骑兵一个措手不及。 雕虫小技!呼延恨不屑一顾的眨眨眼,然后又开始扇动折扇,很快就有一队重甲兵从军队后方走出来。这些重甲兵走路的声音非常的沉闷且厚重,似乎每一步都走得非常吃力,明眼人只要看上一眼就知道这些人全身都包裹了厚重的铠甲,从头到脚都包裹的严严实实,而且都是用重铁锻造的刀枪难以侵入的重甲,故名重甲兵。这已经不是重甲兵第一次登上战场了,之前在东胡战斗之中也曾出现过。 重甲兵的优势就在于他们根本不惧怕羽箭的攻击,弱点就是他们的行动很慢,所以当重甲兵迈着沉重的步伐朝着跑马道走去的时候,两军都已经将他们看得清楚了。 赤术瞳站起身来,他眼看着重甲兵排着队踏上跑马道,他回头朝着呼延恨看了一眼,他不能后退,一旦后退自己半生的努力将付诸东流甚至连命都保不住,他能做的就是前进。于是赤术瞳跟在了重甲兵的身后,同时他还是不忘拉上那些没有被射死的手下人。 顾浚源立刻停手了,面对这样刀枪不入的重甲兵,再进行攻击不过是白白浪费羽箭而已。城墙上的暗洞里安静下来,重甲兵凭借着厚重的铠甲开始大踏步的朝着城头而去,目前几乎没有什么单兵的兵刃能伤害到他们,他们所要做的便是稳稳的踏上城头。 队伍最前头的一列重甲兵已经踏上了跑马道的最高处,只要他们再走进步便会踏上夜苍城的城头了。城头上的镇抚卫将士们已经做好了死战的准备,就在这时,那些安静了一段时间的暗洞突然再次有了动作。 一柄柄长矛对准重甲兵的脚面就扎了过来。通过一段时间的观察,顾浚源发现重甲兵最为薄弱的位置就是他们的脚了,虽然也是有铠甲的保护但是战靴还是采用了西凉传统的兽皮制作,那么脚面就是攻击之后最容易造成损伤的位置了。但是脚面的位置很低,远距离是根本没有机会精准射击到的,于是顾浚源便下令全部人暂时按兵不动,待重甲兵极为靠近,他们有了足够准头的时候再下手。 终于,机会来了!镇抚卫的将士们将长矛狠狠扎入重甲兵的脚面上,一旦吃痛重甲兵失去平衡,他们不是一头从跑马道上栽下就是摔倒在跑马道上然后将后头的那些重甲兵给压倒。 这一幕发生的同时,那些一直在城头的将士们立刻将准备好的一桶一桶的水朝着跑马道倒下去。之前他们一直没有动作,这可不是意味着他们面对西凉骑兵束手无策而是他们在冯褚的命令下做了这一番准备。 漠北天气寒凉,此时正是漠北最冷的时候,这些冷水一旦倾倒在跑马道上,用不了多久就会结冰,到时候看战马和重甲兵如何能在光溜溜的斜坡上攀爬。 这一招着实是出乎呼延恨的意料,他嘴角最终是露出一抹笑容,战斗到了这个时候他开始体会到之前那些人的感受,这座夜苍城果然不是轻易对付的角色,这里面的人的能力自己绝对不可以小觑。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西凉军中出现了新的队伍,这些骑兵乍一看同原先的那些并无区别,但是自从他们踏上跑马道之后区别便显现出来。在已经部分结冰的跑马道上这些骑兵并没有出现意料中的滑到,虽然速度是放慢了,但是他们走的很是平稳。 冯褚开始将注意力放在了战马的马蹄上了,当马蹄一升一降的时候冯褚已经猜到这些骑兵的战马都已经包裹了毡毛垫子,这种垫子能起到良好的防滑效果,这在西凉国内牧民们普遍都会采用的。冯褚再次将视线投向了西凉军队之中,这次自己的这个对手思虑周全不好对付。 赤术瞳也是打心底开始佩服呼延恨了,连这些细节都能考虑到,这一仗若是不胜那只能是怪老天不帮忙了。赤术瞳同样骑上了一匹马蹄包裹了毡毛垫子的战马,加快速度朝着城头跑去,就算到了这个时候争夺第一依旧是他的目标。 重甲兵同西凉骑兵同时前进,骑兵全部都配备了盾牌,就连战马都在全身包裹了铠甲,面对着镇抚卫的羽箭,这一次西凉军算是做到了全面的防卫。重甲兵举起了沉重的盾牌来护住自己的脚面,在靠近城墙的时候,将长枪插入那些城墙的洞口之中,然后用自己的身体去堵住洞口。如此一来,骑兵们便可以趁机冲上城头了。 赤术瞳紧赶慢赶还是没有赶到军队的第一位,竟然眼睁睁的让几名骑兵给抢了风头。这几名骑兵是军团之中打头阵的,他们是第一批踏上夜苍城城头的人,同时也是第一批遭遇了来自夜苍城女子攻击的人。 是的,这个时候,红撄卫出手了,凌绯颜第一个带头从城头上跳下,跳在了一名骑兵的马头上,没等骑兵反应过来,一根鞭子便已经缠住了他的脖子,然后鞭子的主人一使劲就将他从马背上给扯了下来。在干翻了第一名敌人之后,更多的红撄卫从城头跳下对着这些西凉骑兵就亮出了刀锋。 西凉骑兵们也许是从来都没有见过女子参战的,更加没有见过这么不要命的还身穿的这么鲜艳颜色的铠甲作战的女子。红撄卫的所有女将都是身穿赤红色的铠甲,紧身的铠甲将女子身段的优美以另一种常人没有料到的方式展示出来。她们从空中跃起,身姿翻飞,俨然如同花丛中的蝴蝶,闪得西凉骑兵们眼花缭乱。 但是若是以为红撄卫不过是花架子那可就大错特错错了,这些由凌绯颜训练出来的女兵们出手都相当精准,她们自知在体力上不是男子的对手,于是她们都是找准了目标快速下手然后全身而退。在红撄卫的这一波攻击之中,那些已经登上城头的骑兵们都成为了女兵们的刀下鬼。 这下赤术瞳可得感叹自己运气好了,若是自己冲在最前头那倒霉的可是自己了,毕竟自己可是怜香惜玉的主儿。在看到这些翻飞的女子之后,赤术瞳身体都开始发烫了,他的眼睛盯着这些女子一直看着,尤其是那名带头的更加的有韵味。 “这么美的尤物,这些日子我可忍耐的够呛,女子就交给我!”赤术瞳一挥马缰朝着凌绯颜就跑过去。 第三百五十三章 来往角力(上) - 观云 - 不留无伤 第一道跑马道战斗酣畅淋漓的同时另外一道跑马道也最终堆积完成了,镇抚卫想要同样浇水的方法克制敌人,这一回西凉军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弩箭封杀了任何敢于探出头来的镇抚卫将士。弩箭同样攻击的还有城墙面上出现的暗洞,那些燃烧着的弩箭继续点燃夜苍城。 这一道跑马道上的战斗简单一些,在重甲兵打头阵之后,骑兵们并没有花费太多的时间就冲上了城头,迎接他们的除了红撄卫之外还有镇抚卫的将士们。 重甲兵挥舞着有着头颅大小的铁锤照着城头的女墙就开始捶打,城头的这些青条石就算是再坚硬也支撑不过这些铁锤一而再再而三的撞击,最后城头破溃出一道口子来。骑兵们原先就在跑马道上同靖义军战斗,眼看着城头有了缺口立刻蜂拥着朝着缺口冲过去。 这是一道险情,若是被骑兵们冲破这一道裂口,越来越多的骑兵冲上来对于城防便是极大的考验。冯褚抚摸着自己的后背突然发力将后背的披风扯下,自从三城的军队调动之后冯褚便一直披着一面漆黑的披风,镇抚卫的将士们都知道这是他们主帅的习惯,一旦到了扯下披风的时候便是冯褚亲自上沙场的时候。 披风随着风飘荡到了城下,冯褚背后露出的是一柄通体闪耀着点点金光的斧头,较一般的斧头有着更长更粗的手柄,同时斧面也更为宽阔但是却更加的纤薄,轻轻晃动之后斧刃折射出夺人眼目的银白色光芒。 冯褚抽出斧头,一道寒光划过他的身前映照出他满面的寒霜和眼中的无畏。冯褚抚摸着斧面,轻轻说着:“老伙计,你也算是陪了我这么多年了,这最后一回还是需要你陪着走上一遭,此战之后咱们便解甲归田。” 最先冲上城头的一名骑兵骑着战马越过了前排的镇抚卫之后便直接面对了冯褚,在他看来阻挡在身前的不过是一个半百的老头,即便是敌军的统帅,此时身边也没有亲兵,自己有着西凉的战马还是有机会同他一战的。 战斗的时候就是需要这样的信心,但是同时很多时候的盲目自信还是会让自己葬送性命的,要不怎么说人真的很难做,中庸之道是一辈子都需要探寻的道理。 当一道精光蒙蔽住双眼之后,骑兵便再也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了,甚至什么都不会感受到了,因为他已经被冯褚从中间给直接劈开成了两部分,鲜血喷溅了一地,但是斧头上却是一点血渍都没有留下。 “镇抚卫的将士们都听好了,此一战夜苍城在我们在,夜苍城失我们亡!”冯褚的大斧头一挥,镇抚卫将士们的战斗劲儿更加足了,他们一直都相信只要有自己的主帅在他们便不会失败。 夜苍城的城头上一共搭建了两条跑马道,不过目前两条跑马道的战斗都是势均力敌,西凉军队并没有能够顺利的占据城头,镇抚卫和红撄卫的反抗极为激烈,让西凉军难以捡到便宜。 “王爷,这个时候该我出场了。” “你啊,不要一直依仗着自己年轻而不在乎身子,不过我对你的身手一直都有信心,到了这个时候也是该打破这种两军纠缠的沉闷了,凡事小心!” “王爷放心!” 一席话之后,金城青行带着一队人马出动,他的目标便是有冯褚把守的那一道跑马道。正是因为有了冯褚在,这一条道西凉骑兵根本攻不上去,金城青行的速度极快,同样的棕黄色的西凉宝马在他的胯下比赤术瞳更加有灵性,战马驮着金城青行一溜烟就冲上了跑马道。 战斗这么激烈的时候,即便是西凉骑兵也不会注意到身后的自家军队来的人,因此他们也做不到立刻给金城青行让路,不过这一点并不会妨碍金城青行,要做大事自然不会拘小节,他直接将那些挡在自己面前的自己人给杀了。 那些想要阻止金城青行的镇抚卫将士不是落空就是直接被取了性命,这么一路上竟然没有人能拦住他,直到金城青行跃上了夜苍城的城头。更多的守军们朝着他包围过来,有的人瞄准的是金城青行,有的目标是他胯下的坐骑。那些敢于挑战金城青行的都被他杀了,但是砍杀战马的则最后是得手了。 金城青行避开刀锋在城头上左突右闪,镇抚卫的将士们只看见有一道一道的刀光在金城青行周边环绕,但是他们始终都看不清此人究竟是拿着什么兵刃,而那些看清的则已经下了黄泉。一人阻挡不了金城青行,十人也不行,那就数十人一起上。 正是因为金城青行的突围让夜苍城头上的这一道缺口被撕开了,更多的西凉骑兵有机会倚靠着战马窜上来了。面对着危险的情况,冯褚将手中的斧头掷出,原本就没有打算能够一击击杀金城青行,他想要的不过是转移其注意力。 斧头在空中划过,金城青行身形一转,同时一道火光在他的周身环绕。仅仅这么一招就将一直所向披靡的金城青行给制住了,他连转了几圈之后终于是站定了。这下镇抚卫的将士们终于是看清了他手中的兵刃,双手各有一柄长约四尺的短枪,同身都是紫色的,顶端是一段分岔犹如一朵花的倒刺头,这么一枪若是扎在身体上,一定会留下一个美丽如同花瓣的伤口。 金城青行盯着冯褚,双手自然摆开了攻击的姿势,笑着说道:“我向来都喜欢同有实力的对手对战,在这里你是我唯一看得上的。来吧,拿出你的真本事来,不要让我失望!” 冯褚从来都是不苟言笑的,在战场上更是严肃无比的,面对金城青行的挑衅,他没有立刻动手。多年的沙场经验已经告诉他面前的这个敌人不是善茬,绝对不可以掉以轻心,况且自己的年纪都是对方的两倍了。 金城青行可没有什么耐心,既然冯褚不动,那就由他先来,对着冯褚就横冲过来。此刻斧头已经重新回到了自己手上,他自知速度是不及对手的,于是选择了原地等待,等到对手的兵刃进入自己的身前的时候方才出手。斧头一头就撞开了冲过来的短枪,然后双腿岔开,一个劈叉坐在地上避开了另一柄短枪的攻击。 金城青行身子因为冲击过快而从冯褚的上方窜过去了,没等完全站稳他便已经感受到了身后传过来的刀锋,双手翻过去倚住后背的同时一阵撞击传到身上,他被撞得前进了好几步都没能完全停下。 冯褚也是后退了几步,他这一招横劈若是放在一般的敌人身上,眼下身子都已经是两截了,可是金城青行竟然只是踉跄几步而已,反而自己的虎口在隐隐作痛。是那两柄短枪,没曾想这兵刃竟然是这么的坚硬。冯褚看了看自己的斧头,侧面上已经隐隐有些划痕了。 金城青行背对着冯褚好好喘了几口气之后才转身的,装出一副安然无恙的样子,继续摆出自己的笑容,说道:“原本你的也算是一柄利器了,可惜了,在我的凤嘴梨花面前还是稍逊一筹的。” “哦?你不妨先仔细看看你的兵刃再来开口说大话吧!” 金城青行带着怀疑的脸色微微低头朝着两柄短枪匆匆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有发现,不过从短枪的倒影来看他已经注意到了那道有些熟悉的精光了。 冯褚在这个时候出手了,他的斧头带着破风的力量感瞄准的便是金城青行的咽喉,这么一段距离他有足够的把握就算不是一刀结果了对手也能让他出点血。可惜,斧头划过的并不是金城青行的咽喉,而是空气。 怎么会?冯褚在一刹那之间就感觉到了后脊背发凉,因为在他眼睛能看见的范围内已经没有了金城青行的身影,难道是背后?冯褚是真的老了,反应真的已经是比不上年轻人了,他用自己能做到的最快的速度转身去战斗,但是面对的仍旧是一片空旷。 判断错误!这是一次致命的错误,冯褚知道自己怕是要付出足够的代价了。冷汗伴随着后背的疼痛逼迫冯褚有些乱了分寸,开始用斧头胡乱的劈砍为自己争取时间。冯褚后退到了城墙的一侧看着一脸诡异笑容的金城青行。 “你年纪够大了,这一场战斗本不该来的!” 第三百五十四章 来往角力(中) - 观云 - 不留无伤 赤术瞳胯下的战马挺起身子将两名镇抚卫的将士踩在脚下然后一个劲头的跨上了城头,终于他成为了这一侧跑马道上第一个活着踏上夜苍城头的西凉人。 赤术瞳的眼睛转溜溜的在人群中寻找凌绯颜的身影,好一阵子之后总算是找到了她,于是赤术瞳挥动马缰就打算朝着目标前进,可是战马一个劲的摆动嘶吼就是不往前走。好一阵子折腾之后赤术瞳一回头却看见两名红撄卫女兵竟然甩出了长鞭将战马的两条后腿给缠住了,战马想要前进,两名女兵则是倾尽全力的在往后拉扯。 赤术瞳气不打一处来,正打算出手结果这俩女兵,结果又来了一个,一名女兵踩着这两名女兵的肩膀上一跃而起将手中的长剑直刺向赤术瞳。这一下赤术瞳有些发懵了,他没有料到这些女子竟然有这样的勇气和身手,不过留给他惊讶的时间着实不多,这名女兵已经近在眼前了。 赤术瞳的脸在女兵的面前一晃而消失了,似乎那张丑陋而狞笑的脸蛋不过是自己的一场噩梦。可惜这是真切的战场,不是女子的梦境,女兵刚刚落在马背上没来及站稳她的腰就被人给抱住了,同时她还听见自己的同伴喊道“小心背后!” 一切都已经太晚了,女兵甫一回头一道寒光闪过,她的咽喉处喷溅出滚烫的鲜血,赤术瞳急忙张开嘴接着,恣意的享受着他最爱的食物。这一幕真的骇人,就算是在战场上,也没有人会这般的喝人血的,别说是女子了就算是意志不够坚定的男子一时间也会被吓得愣怔原地。 赤术瞳意犹未尽的抱着女兵的尸身吮吸着,终于另外两名女兵看不下去了,她们含着热泪纷纷跳起来要手刃这个怪兽替自己的姐妹报仇。赤术瞳就是等她们出手,他先是将尸身朝着一名女兵抛过去然后从马背上跳下冲到了另一名女兵的身旁。 女兵已经见到了赤术瞳的身手,她自知自己不是其对手,于是虚晃一枪之后打算拉上自己的同伴一同撤退到安全的位置再另做打算。可是她不过是刚刚出手,赤术瞳一把就扭住了她的手腕,她只感觉到手腕一阵疼痛之后便没有了力气,佩剑随即掉落在地。 赤术瞳的眼睛都开始发红了,他一把将女兵拉扯到自己的怀中,用白骨手杖狠狠撞击了她的小腹。吃痛的女兵俯下身子,正好给了赤术瞳机会,他调转身子绕到女兵的身后双手控制住她然后朝着她的脖子上就是一口咬下去。 啊!凄厉的惨叫不仅是惊到了最后一名女兵,同样也惊到了凌绯颜,她将一名西凉骑兵的头颅夹在自己的咯吱窝下然后双 手一扭便将一个活人变成了一具尸体。 透过来回晃动的身影,凌绯颜看见自己的手下人同时也是自己的姐妹竟然成为了赤术瞳的猎物,他的獠牙直接扎入了女兵的脖子里任凭她拼命的挣扎最后渐渐的再也动不了软绵绵的躺在赤术瞳的怀里。 赤术瞳将尸体抛弃,擦了擦嘴角的血渍将眼睛看向了凌绯颜,同时凌绯颜也在盯着赤术瞳,她的愤怒已经能从她的脸上看得一清二楚,这是赤术瞳最想要看到的,他尤其喜欢那些发怒的女子,在他看来这样的女子才能让自己有征服的欲望。 凌绯颜甩动着折阙朝着赤术瞳跑过来,赤术瞳笑着反而朝着最后一名女兵跑过去。女兵已经知道了此怪物的厉害,她只能不断后撤同时面对着怪物举起自己的佩剑,她就算是再害怕可也是一名战士,她是红撄卫。 女子的恐惧是赤术瞳的媚药,她们越是恐惧他便越是兴奋,他已经从一个人开始演变成为一头野兽,张开血口朝着女兵扑过去。女兵的身手也算是可以了,在赤术瞳扑过来的时候敏捷的跳上了女墙避开了。赤术瞳一招失手,一点都不恼怒,反而饶有兴致的打算戏弄一下猎物先,可是他没有料到凌绯颜来得这么及时,就在他刚刚抬头朝着女兵投去血红的双眼的时候,折阙已经一鞭子抽打在他的背上。 有了铠甲的保护,赤术瞳自然是没有什么损伤的,他转过身看见凌绯颜站在了自己的身后。好,来得好!赤术瞳立刻转换了猎物,他更加渴望凌绯颜的鲜血,从之前的战阵中他就一眼看中了她,她是世间少有的英气女子,她的鲜血一定更加的火热而滋补。 可是凌绯颜也不是一般的女子能比的,赤术瞳的身手是不错,她的反应更加的灵敏,几个回合下来赤术瞳根本没能触碰到凌绯颜的一根汗毛。这下赤术瞳终于是怒了,他是喜欢戏弄猎物,可惜眼下猎物在戏弄他,这是万万不能忍的。 赤术瞳抽出了白骨手杖,这是一柄兼具手杖和佩刀功能的独特兵刃,通体都是人体的骨头,尤其是刀柄处竟然是一颗小孩子的白骨头颅,头上一段寒光森森的刀刃。白骨手杖刺出,凌绯颜已经能料想到此件兵刃的厉害,她后退到女墙边上然后双腿蹭着墙面跃起,脚尖点着白骨手杖翻过一个跟头之后将折阙缠绕上赤术瞳的脖子,用力一拉扯让其脖子后仰。 凌绯颜想要奋力后扯可是没料到的是赤术瞳的力气大得很,竟让倚靠着自己的脖子反而将凌绯颜拉着靠近自己的身边。折阙的韧性是非常好的,凌绯颜都已经能看见折阙在脖子上划出了 一道深红色的印记,要是换成旁人都快喘不过气了,可是赤术瞳竟然还将自己的脖子当做了兵刃。 凌绯颜不会傻到同赤术瞳来比拼力气,于是她立刻手腕一抖松开了折阙然后滑到了赤术瞳的身下,拔出匕首朝着他的腰间就是狠狠一刀。腰部的位置同样也是有铠甲保护的,但是凌绯颜还是在极端的时间内找到了一处微小的破绽,因为拉扯铠甲上游导致腰间露出了一处内衬的衣服,凌绯颜便是在这里下手。 赤术瞳想要直接躺下以压住凌绯颜,可是他还是慢了一步,凌绯颜已经滑到了赤术瞳的脚边鲤鱼打挺的跳起来,将手中的匕首掷出。匕首咣当的撞击在赤术瞳胸口的铠甲上,他朝着凌绯颜连踢数脚然后借力打力的稳住自己的身子。 赤术瞳悄悄摸了摸自己的腰间,一种熟悉的温热的感觉太过熟悉了,这是这么多年第一次受伤,而且还是被一个女子给伤。 凌绯颜站起身,朝着身侧狠狠甩出折阙放话道:“你这个怪物,今天我一定要你血债血偿!” 赤术瞳原本还想要嘲笑两句的,可惜凌绯颜没有给他这个时间,一道红色的光芒刺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赤术瞳已经意识到危险,就算不用看他也必须调整身子,于是接连几个空翻以躲开攻击。可是一条腿上传来异样的感觉,不用说一定是鞭子缠上来了,赤术瞳反而抬起腿直接将鞭子踩在脚下,看你还怎么折腾! 赤术瞳用白骨手杖挑起了一段鞭子到自己的手上,然后手脚并用的朝着自己的方向拉扯鞭子,同时朝着对面笑着看过去。这么一看可是了不得了,他的笑容还没完全在脸上绽放开来便已经凝固了,因为他看见正面对自己的人不是凌绯颜而是那个漏网之鱼的女兵。这个女兵反而是朝着赤术瞳在笑,只不过这是嘲笑,对于他疏忽大意的嘲笑。 中计了!赤术瞳挥舞白骨手杖直接切断了长鞭,耳朵开始听周围的动静调整着自己的身位,鞭子一断之后他便立刻跳开包围圈。战场太乱了,凌绯颜可能躲藏在任何地方伺机而动,赤术瞳将自己的后背抵靠在女墙之上,然后开始环视三面。但是他只看见了那名做好了攻击姿势的女兵,却根本找不到凌绯颜的身影。 汗水从额头滴下,这是赤术瞳第一次遭遇了个人战的难缠的对手,而且对方还是一个女子,颠覆了他一直以来对女子的认识。后腰上的伤口隐隐作痛,但是一种凉飕飕的感觉已经从后背蔓延到了全身,他甚至在这个时候都不敢转身了,因为一转身会有怎样的后果已经不是自己能够预料了。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三百五十五章 来往角力(下) - 观云 - 不留无伤 铠甲......铠甲裂开了,这是三等的黛翎甲,竟然都挡不住他的短枪? 冯褚手一摸自己的后背便发现了铠甲破裂同时一股子黏黏的东西在顺着身体流淌。冯褚不得不再次看向了金城青行手中的两柄短枪了,外形抢眼同时竟也是这般锋利。 不能在这个时候露出自己的破绽,绝对不能!战斗还是处于镇抚卫的可控范围之内,冯褚一定要坚持下去,他瞟了一眼城头的战斗,镇抚卫的将士们还是拼死战斗着,虽然已经有越来越多的西凉骑兵冲上了城头,但是自己的兄弟们一刻都没有放弃战斗来守卫夜苍城。 “专心一点,你的对手可是我!” 金城青行在冯褚原本站立的地方划出自己的短枪,在城墙上直接拉开了两道深刻的划痕,这些划痕划破了涂抹在墙面上的血痕,这些血痕都是冯褚留下的。 冯褚移动速度更慢了,这在金城青行看来简直同没有动没有什么区别,他不打算再继续在这个老头身上浪费时间,速战速决的时候到了。金城青行朝着西凉大军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后收回眼神便拿出了杀手锏,将两柄短枪拼凑成为了一柄双头长枪。 “老头,拿命来!” 相比较金城青行的速度和战斗力,冯褚已经完全处于了下风,他勉强的吃力的挥动着斧头来抵挡长枪的进攻,同时一味的朝着城池内后退。 这一段城头上有一条城防道一直延伸到了角楼的位置,冯褚便是朝着这个方向后撤,这么一来就是撤出了战斗圈。越是靠近角楼的位置越是空旷,几乎所有的镇抚卫将士都冲到了城头的前线战斗了,这后头的位置也就空了出来。 从城头到角楼的一路上都留下了冯褚的血迹,他的脸色渐渐变得惨白,在面对长枪的最后一次进攻的时候体力不支而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若不是有斧头保护在胸前,长枪的一头便已经直接插入了冯褚的胸口。 冯褚花白的头发和胡须上沾满了汗水,这一路来的战斗已经耗尽了他的体力,老将毕竟是老将,经验是丰富但是体力真的已经不如以前了。 见到此情此景,金城青行也不打算继续浪费时间,他跃起到半空手臂朝后摆动将长枪拉扯到身子后方尽可能远的位置为的就是待会一枪刺出能有全身的力量,这么一来便可以直接取了冯褚的性命,结束自己的战斗。 金城青行的全部动作都是到位的,冯褚也想要尝试抵挡的,不过在他凌冽攻势面前,冯褚任何的努力都显得徒劳。长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之势稳稳扎入了冯褚的右侧胸膛,直接戳了一个对穿,枪头都已经带着血戳到了地面上。 冯褚愣是忍着没有喊出声来,他只不过是在力量的攻击下身子后仰着,眼睛一直盯着金城青行。 “死在我的手上,你也可以瞑目了!” “小伙子,我是老了,可是我还是劝你别太过骄傲了!” “哦?我真的不知道你还有什么后手呢!” 金城青行的一句话刚刚说完,他的耳朵便听见了一阵子有些奇怪的声音,呼啸着朝着自己的后背而来,听着像是什么东西从高空坠落了一样。金城青行想要抬头去看,结果冯褚双手反剪着金城青行的双手将他死死的固定在了自己的身上。 “你?” 金城青行突然感觉到了危险和无能为力,这个老头的手臂竟然是有着这般的力量,就像是两条蟒蛇一旦纠缠上自己的双臂便根本没有松开的余地,除非杀了他。 金城青行真的是想要动手取了冯褚的性命,但是拿着长枪的右手同样被纠缠着动弹不得。更为要命的是那种呼啸的声音距离自己越来越近了!金城青行越是挣扎,冯褚脸上越是露出了笑容,他也许是打算玉石俱焚了,可是金城青行不愿意啊。 金城青行动用起自己的双腿朝着冯褚的小腹就是一阵猛踢,感受到手臂上力量的轻微变化,他立刻抽出了自己的右手,将自己的身子朝着左边歪过去。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那股子呼啸声音抵达了,还没来得及看清究竟是什么东西,又听见咚的一声,那熟悉的声音似乎再次朝着自己而来了。 这一回金城青行实在是躲不过了,他的左手还缠绕在冯褚的手臂之上,他只感觉到有东西在自己的耳畔飞驰而过,接着一阵剧痛从侧脸传递过来。 两人几乎是同时呐喊出来,也几乎在呐喊的同时两人终于分开来。一道鲜血挥洒在空中,冯褚翻转了几圈之后躺在了地上,而金城青行同样跪倒在地上捂着自己右侧脸,脸上是扭曲的表情,让原本还算英俊的脸蛋变得非常狰狞。 金城青行眼睛一直盯着地面某处,那里有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若是有人凑近看便会发现那是一只人耳朵,是一只刚刚被割下的人耳朵,伤口处还是流淌着鲜血。 这是我的耳朵么?金城青行一时间不敢相信,但是右手的感觉在提醒他这就是自己的,因为他已经摸不到自己的右耳了。他颤颤巍巍的将右手移开,除了一团血污之外,他真的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耳朵了。 啊!金城青行一同撕心裂肺的呐喊,他顿时从地上跳起来捡起长枪瞄准了冯褚,怒吼道:“你这个糟老头!你竟然敢让我破相!” 冯褚此时胸口处的鲜血已经将他全身的铠甲都浸透了,他已经没有了力气起身了,方才那一招已经是他最后的同归于尽的杀招了。就在金城青行用长枪扎入他胸口的同时他倚靠着双腿将那柄斧头踢到了高空中,然后任由斧头从天而降直接劈杀了金城青行,哪怕之后便会劈到自己的身上,但是只要能杀了敌人他便没有遗憾了。 “可惜......可惜没能要了你的性命.......”说着冯褚竟然笑了起来,这下金城青行的愤怒到了极点,他恨不得立刻将冯褚大卸八块一泄心头之恨。 忍着疼痛,金城青行真的打算这么做,即便冯褚已经是奄奄一息,但是还是有人挡住了他的出手。挡住他的是一柄熟悉的兵刃,这柄兵刃通体惨白,全部都是由人骨打造。金城青行再熟悉不过了,这不就是赤术瞳的白骨手杖么? 当时赤术瞳感受到的来自后背的危险便是凌绯颜,她在一轮眼花缭乱的攻击之后便直接从城头上跳下,然后倚靠着折阙躲在了女墙的背后。这是一招险棋,因为她直接将自己悬挂在了城墙之外,这简直是给了西凉当活靶子的机会,只要是有人射箭,她真的是在劫难逃了。 那名女兵眼看着凌绯颜跳下的位置,她也是倾尽自己的全力去攻击赤术瞳,她的目的不是杀了赤术瞳而是将其引到凌绯颜悬挂的位置上为后续的进攻制造条件。事实证明女兵做到了,她真的将赤术瞳逼退到了相应的位置上。 当赤术瞳感觉到来自后背的威胁的时候一切都为时已晚,他没有完全回头便已经动身朝着一侧奔跑,那名女兵直接将自己的匕首朝着赤术瞳掷出逼得他没能及时逃跑。凌绯颜的机会来了,她甩出折阙缠绕在赤术瞳的脖子上,然后自己跳上了城头,一个滑步滑到了赤术瞳的脚下将其绊倒,接着朝着赤术瞳的腰间一个劲的猛踢将其踢到了女墙垛口上。 到了这个时候赤术瞳已经料想到凌绯颜的意图了,他双手死死扒住女墙,凌绯颜将折阙在一段女墙垛口上缠绕了一圈,然后朝着女兵喊道“快来帮忙!” 女兵及时赶到,抄起佩剑就朝着赤术瞳的双手砍过去,赤术瞳终于是放开了双手,这么一来他整个人也就是没有任何的倚靠直接悬挂在了城头之外。他不同于凌绯颜,他没有机会再重新跳上城头了,因为缠绕在脖子上的折阙已经越勒越紧,任凭他再怎么挣扎都是于事无补。 站在女墙内侧的凌绯颜和那名女兵合力拉扯着折阙,她们两人的力量让折阙同女墙摩擦发出一阵阵嘶哑的声音,就像是赤术瞳临死前最后的嘶吼。 赤术瞳的眼睛泛红了,这回是因为双眼充血,身子都有鲜血从眼眶中流淌出来。好是一番折腾之后赤术瞳终于不再动弹,成为了一具悬挂在城头的尸体。就连在军阵之前的呼延恨都已经看得清清楚楚。 第三百五十六章 铁血冰封(上) - 观云 - 不留无伤 一整晚的战斗结束之后尽管身体上的疲惫感已经如潮水一般汹涌过来,可是宣韶宁没有一点睡意,他始终站在渡州城西面城头上朝着夜苍城的方向眺望。心里隐隐的不安,这种不安感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严重,宣韶宁甚至想要立刻就长出一对翅膀飞回夜苍城去,去看看她是否安好。 双手紧紧抓挠着城头的条石,也许肉体上的疼痛能化解一些相思感,宣韶宁真的想要立刻去找张涵山,告诉自己必须立刻离开渡州城,城防只要有张涵山,自己完全是可有可无的,自己有更重要的事儿去做! “想回去就回去吧!我这儿人手还是不少的,做一点城防对我还不是多难的事儿!” 宣韶宁的身体顿时僵住了,对于这声音他实在是太过熟悉了,他像是做了坏事然后被当面拆穿一样,竟然有些不敢回头了。犹豫良久宣韶宁终于是回身来面对站在自己身后的张涵山。 “你说你打战的时候倒是有勇有谋的,怎么到了感情这件事儿上就这般的扭捏?心里有记挂的人就回去看她,顺便还能将渡州城的战报更加生动绘色的讲给将军听听。” 宣韶宁对于张涵山的读心术已经不是第一次遭遇了,尽管心里对于他这种能读出自己心思的事儿感到局促而不安,但是他知道现在还不能急于同张涵山翻脸,将所有的事儿一股脑儿的倾泻。 “指挥使,你真的让我独自回去么?” “难不成你还要我派人送你啊?” “不是,不是!我是说,渡州城的事儿还有很多,我这么一走........” “你也把自己看得太重了吧?虽然咱们兄弟剩下的很少了,可是还不至于什么事儿都需要你亲自出马吧,宣都尉?” 若是其他人这么说话,宣韶宁一定会认为是在挑衅自己,话从张涵山嘴里说出来听起来的确很别扭,但宣韶宁一点都不会怀疑他的真心。张涵山这般贴心倒是让宣韶宁心生感动,一时间都不知该说些什么话来表达自己的谢意,嘴巴动了很久愣是憋不住一句完整的话来。 张涵山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摆摆手道:“行了,行了,沙场上的你和和平日里的你简直是判若两人。瞧瞧你这半天憋不出一个屁来的模样,你不累我看得都累了,赶紧动身吧,别磨蹭了!” 张涵山扭头就离开了,似乎是非常嫌弃宣韶宁一样,唯恐避之不及,不过宣韶宁的眼里满满的都是感动。他当下便不再继续逗留,立刻去牵来一匹战马,策马离开渡州城朝着夜苍城奔驰。 早在宣韶宁动身之前,夜苍城的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阶段。西凉骑兵从两条跑马道上源源不断的冲上城头,镇抚卫和红撄卫拼死抵抗却难以扭转战局,他们迫不得已的节节败退,到了傍晚时分城头阵地已经彻底失去。 在角楼的背后,金城青行不再去看白骨手杖,回过身来看着站在角楼阴影中的人,这是一名女子,即便金城青行看不清她的容貌。金城青行不敢轻举妄动,他认识白骨手杖,也知道刚才就是这名女子袭击自己,但是他不能断定的是赤术瞳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 “你不用怀疑,也不必惊讶,他已经死了,尸体就悬挂在城头上。等到你退兵的时候便会看见的,不过前提是那个时候你还活着。” 一阵的女声传过来,声音婉转,内涵挑衅。金城青行笑了,他见过的自负的人不少,这般自负的女子倒是头一回见到。赤术瞳是什么人,他可是西凉九王之一,怎么可能死在这么个小丫头的手里?倒是这小丫头和赤术瞳交过手还能活着更让金城青行意外。 凤嘴梨花缓缓抬起,金城青行已经做好了再次战斗的准备,他作战从来都没有禁忌,杀女人根本不在话下。 迎着凤嘴梨花的刀光,凌绯颜缓缓从角楼的阴影中走出,手里握着折阙,眼里迸射的是杀机。堪堪走了两步,凌绯颜便从角楼的高台上跳下,同时甩出折阙犹如蛇信子一般开始在金城青行周身游走。金城青行丢掉了一只耳朵可身手依旧灵活,没见他如何的来回躲闪可折阙就是难以近身。 金城青行将长枪狠狠戳在地面之上,双腿跳起,折阙就在这个档口缠绕上了凤嘴梨花。凌绯颜想要直接将长枪给扯倒,可惜任凭她再怎么使劲长枪就是屹立不倒。不仅如此,金城青行还趁机踩上了折阙,脚尖犹如蜻蜓点水一般轻轻点了几下便窜到了凌绯颜的面前,一个扫腿就此扫出。凌绯颜的折阙被压制着,面对敌人的扫腿,她只能暂时放开折阙,然后后空翻躲避。 刚刚落地,折阙就回到了自己的身边,不过不是回到凌绯颜的手上,而是缠绕上了她的脚踝,折阙的另一头自然是把握在金城青行的手里,他这么一扯,凌绯颜顺势倒地然后就被拖拉着朝着金城青行身边滑过去。 凌绯颜想要控制自己的身子,可是她双手在青石板上没有任何的凭借没有任何的抓手,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滑到金城青行的面前。 原本以为还会有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毕竟这个女子也是战败了赤术瞳的人,没曾想这么不堪一击,金城青行甚至都开始后悔自己方才那么小心翼翼了。等到这个女子来到自己的脚下,凤嘴梨花只要一枪下去也就完事儿了。 真的如此简单么?凌绯颜在滑到金城青行的脚边的时候,她反而双手一使劲让自己再朝着前头滑行了一段距离,直接从金城青行的胯下滑过,然后跳起身来握紧了折阙开始拉扯。这下有些尴尬了,折阙从金城青行的手上绕过他的胯下再到凌绯颜的手上,两人开始力量的角力苦的可是金城青行了。 折阙在胯下来回的摩擦疼得金城青行赶紧原地翻转让自己从这种有些羞耻的折磨中解脱出来。凌绯颜冷笑,她等的就是这一幕,金城青行一动,她立刻冲上前照着对方的手腕猛的一砍,不过不是用刀刃而是她的手掌。这一招非常的有用,金城青行顿时感觉自己的右手失去了力气,折阙自然而然的掉落,凌绯颜往回一扯就重新夺回了折阙的控制权。 酸麻的劲儿还没有完全退去,金城青行只能用左手握紧长枪,凌绯颜选择的攻击方向是他的右侧。长枪刺空,凌绯颜闪身到了金城青行的右侧面,做出了想要攻击他的右手的动作,吓得金城青行急忙将手臂回缩同时连连后退。殊不知这不过是凌绯颜的假动作,她的目标是金城青行的耳朵上的伤口。 啊!金城青行疼得又喊了一声,凌绯颜抬手就朝着他的伤口上狠狠一爪子,这是女子特有的攻击方式,即便强悍如凌绯颜者也不例外。这么一爪,让原本已经止住流血的伤口再次破溃出来,而且还多出了几道血爪印。 金城青行疼得后退数步之后差点摔倒在地,就是现在!凌绯颜从来都不打算给对手任何喘息的机会,进攻就必须一连串直到对方服了为止。折阙又游出来,缠绕上了金城青行的右手腕,立刻一勒紧将其右手给控制住了。接着凌绯颜凌空跃起从脚踝处抽出了一柄匕首照着金城青行的胸口就猛刺下去。 这是一步杀招!金城青行根本逃不开了,只要这一刀下去他的性命也就交待在这里了。凌绯颜有那么一刹那以为自己眼花了,因为她看见金城青行在笑,他竟然在笑? 当的一声,匕首的刀刃直接断裂成了两截,飞起来的一截差一点就戳到了凌绯颜的脸上。这是?明明瞄准的位置是靠近咽喉部位,这里不是没有铠甲么,不是只有一些内衬的军服么? 没等凌绯颜想清楚,她的小腹便被一拳头击中了,没等她调整好姿势,拳头街二连三的犹如雨点一般打击在她的小腹上,直到最后一拳将她打出了数丈之远,恰好摔倒在冯褚的身边。 金城青行站起身,用手擦去耳朵伤口上流出的鲜血,甩开折阙然后用手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胸口靠近咽喉位置,不无得意的说道:“我可是有金甲护身的,就凭你也想取我的性命?” 第三百五十七章 铁血冰封(中) - 观云 - 不留无伤 “总该轮到我们了吧!” 话语中除了探寻之外更多的是不耐烦,这一点也确实不能怪尤多利,他从梁朝的噬犽狱活着回来已经是创造了关于噬犽狱的一项纪录了。回到西凉之后他急不可耐的要复仇,当初抓住他的人就是玄甲军,即便如今改了名在尤多利看来,这些人还是玄甲军,还是自己的复仇对象。 从早晨尤多利就在等待了,到了傍晚时分他实在是等不住了,急不可耐的朝着皇甫幽第四次开口催促道:“大人,咱们该动手了!” 藏身在袍子里的皇甫幽真的犹如幽灵一般一动不动的站立在荒原之上,黑洞洞的罩子里根本感受不到任何活人的气息。不过一个低沉沙哑的男音从袍子里传了出来“你这急性子到死都改不了了,既然你这么想要活动那就去吧。” 尤多利立马就来了精神,恨不得立刻就直接跳上城头杀人,一溜烟的就朝着夜苍城跑去。 都末带着点戏谑的口吻说道:“这家伙根本就是一个杀人机器,大人你早该派他上场了,不然赤术瞳也许就不用死了。”都末朝着赤术瞳的尸体扬了扬下巴。 皇甫幽没有说话,穆勒赤纱都是接过话茬道:“西凉九王都是沙场上拼杀出来的,能以身殉国也算是他们的荣耀了。再说了,骨都王在上一回全军覆没的时候就该以死谢罪的。不然还要劳烦王爷替他求情给他这么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好了,你们也别多话了,赶紧去帮助尤多利。”皇甫幽发话了,都末和穆勒赤纱点头遵命,同时穆勒赤纱还不忘记带上她的傀儡袁尧。 夜苍城的城防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是全线崩溃,不仅仅是西凉骑兵冲上来了就连那些行动缓慢的重甲兵也开始陆陆续续的登上了城头。镇抚卫实在是抵挡不住了,更何况在这个时候竟然凭空跳出了一个魁梧的杀人机器,挥舞着一面罗盘所向披靡。也不知道这个人究竟是哪来的这么高的兴致和如此消耗不完的力气将所有敢于靠近他的人统统削掉了首级,但是可以明确的一点便是此人的高歌猛进极大的鼓舞了西凉军队。 越来越刺耳的战斗声从角楼方向传过来,金城青行嘴角已经忍不住上扬了,这还能说什么,自己的军队已经是取得了一定的胜利,眼前这个一男一女更加算不上什么了。金城青行可不打算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快点解决掉这两人,割下他们的首级也算是军功一件了。 凤嘴梨花的花瓣刀刃已经倒映在凌绯颜的眼中,如此诡异的一件兵刃实属罕见,她不知道这东西若是戳进自己的身体会带来怎么样的后果,她只知道若是自己再不行动起来就真的要成为金城青行的军功了。 啪嗒一声,凤嘴梨花一头撞在了地上,凌绯颜已经起身了,她忍着腹部的疼痛刚躲开一招又被另一招给打中了。金城青行一抬脚踢到了凌绯颜的侧脸上,踢得凌绯颜一头栽倒在冯褚的身上。可是冯褚一动不动,看样子已经是断气了,凌绯颜只能越过冯褚的尸体闪身躲到了更远处。 金城青行的长枪一扫过去截断了凌绯颜的退路,同时一把抓住了凌绯颜的胳膊将她朝着自己拉过去。凌绯颜一转身就将双腿踢在了金城青行的胸口,同时在他还没放手的同时原地上下翻转了一圈将金城青行的手臂给直接扭转到了极限。 金城青行原本还想耍一会再要了她的命的,到了这个时候他只想快速除掉这个烦人的女子。长枪再次举起,照着凌绯颜的后背就刺过去,凌绯颜已经感觉到身后的危险,她想要逃跑可惜她的胳膊被拉扯着根本逃脱不开,即便她已经是用尽全力来挣脱了。 凤嘴梨花的花瓣嘴眼看着就要亲上凌绯颜的背心,一直躺在地上的冯褚突然跃起直接贴在了凌绯颜的后背上用自己的身体抵挡住了这致命的一击。花瓣嘴戳穿了冯褚的背心直到胸口然后撞击在了凌绯颜的后背铠甲上。即便是有了冯褚的抵挡,这枪头的威力依旧让凌绯颜感觉到后背疼痛。 这一幕金城青行也是惊诧了,原本以为已经断气的人竟然又诈尸了,为了防止这老头再次偷袭自己,金城青行急忙抽回了长枪企图后撤出这两人的战阵,这一次可是凌绯颜不给他机会了。 金城青行一动凌绯颜就感觉到了,她反手拉住金城青行不让他逃走,同时冯褚双手紧握长枪的枪头,两人一前以后控制住了金城青行。汗水终于从额头开始渗出,这是战斗开始以来第二次陷入险境,若是想要脱身便必须放弃凤嘴梨花,可是这是他的看家兵刃,若是到了敌人手上自己的胜算可就是大大减低了。 犹豫之中,凌绯颜照着金城青行的手背就一口咬下去,她已经丢了折阙,一只手拉扯住敌人,另一只手还想要扶住冯褚,剩下来的就只有自己的嘴了。 这一嘴可是了不得了,鲜血立刻从手背上渗出来一滴一滴的滴落在地面上,凌绯颜算是拿出了自己的全部力气,一口下去她都感觉到自己的牙齿触碰到了手骨,腥甜的滋味在嘴里蔓延开来,就算是再恶心,她也必须忍住。 金城青行可就苦了,这疼痛同时又牵动了耳朵的伤口,疼得他嗷嗷大叫,可是就是不能用力挣脱,越是挣脱凌绯颜咬得越是紧。绝对不能这么僵持下去,不然自己的手可就费了,于是金城青行努力抬起脚照着冯褚就是一脚,这一脚为的就是救自己的命。 冯褚飞身而出,长枪终于是脱开了,鲜血带着点皮肉在空中翻飞。经历了这么一番挣扎,凌绯颜竟然还没有张开嘴,金城青行只好再次朝着她的小腹踢去,一脚、两脚、三脚......连金城青行自己都记不得踢了多少脚了,凌绯颜竟然还是没有张嘴的样子,忍受不了的金城青行只好狂扇她的巴掌同时回抽自己的手掌,双管齐下,嘶啦的一阵子,金城青行也没控制住后退了数步一直退到了角楼的基座石墙上才停下来。 捡回一条命之后方才低头去看自己的手掌,这一看差点没让金城青行背过气去,一只手背已经去了一大半的皮肉了,其内的手骨都已经露出来了,鲜血淋漓、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啊!啊!到了这个时候金城青行终于感觉到了手掌的痛处,这算得上上十指连心的疼痛了,金城青行直接甩开了长枪,差点就坐在了地上,开始了一阵子的嚎叫来发泄他的疼痛。 敌人这么脆弱的时候正是进攻的最好机会,这个道理凌绯颜怎么会不知道呢?不是她不愿意而是她不能,被金城青行攻击了这么多回之后她也基本上站不起身了,小腹疼得她只能弯着身子,她隐约发现自己的下身出现了血渍。 凌绯颜再看冯褚,这回冯褚真的是死透了,他的双眼都没有闭上,但是他在临死之前最后保护了凌绯颜,这一笔恩情是凌绯颜这一生都没法偿还了。 “冯指挥使?冯指挥使!” 凌绯颜扶起冯褚的尸体试探了一下他的脉搏和鼻息,最终不得不承认这个现实。她不能哭,眼下根本不是哭的时候,凌绯颜不用抬头,耳朵里传进的喊杀声就已经在提醒她西凉军杀进来了,于是她背起了冯褚的尸体朝着另一侧城墙走去。 一步一停顿,一步一路血,凌绯颜费劲最后的心力走到城墙的边缘的时候她已经听见角楼位置传过来的声音了,西凉军最终还是冲进城来了! 凌绯颜回头朝着角楼方向看去,越来越多的西凉骑兵涌上来,他们之中有人已经开始替金城青行包扎了,她听见金城青行恶狠狠的吼道:“就是那个娘们,给我活捉了,我要活的,我要折磨死她才能解气!” 凌绯颜笑了,她背着冯褚看对冲过来的西凉骑兵然后后仰着从城墙上直接后仰着摔下去。 第三百五十八章 铁血冰封(下) - 观云 - 不留无伤 残阳红得跟血一样,漫天的红光将原本雪白的漠北染得无限残酷,当呼延恨踏上城头的时候,这一面的城头上已经尸体堆积如山,其中有西凉军的,更多的都是镇抚卫将士的,这一场从清晨到傍晚的战斗最终还是西凉军队取胜了。 呼延恨面对手下人抬过来的赤术瞳的尸体,淡淡说道:“将骨都王的尸身好生保管,到时候要送回西凉去。”接着便再也没有看赤术瞳一眼,而是将视线转向了夜苍城内,那里继续进行着战斗,那是一场暂时没有胜负之分的战斗。 火光已经从城内冒出来,这火燃烧得越是炽烈呼延恨的心里越是兴奋,这一次他要打破夜苍不破的定律,他要让全国人民看到他呼延恨的能力,更加要让则罗勒戎知道自己的价值。 呼延恨挥动角旗,他身后的大军从已经被打开的城门冲入城中,与此同时一朵晶莹剔透的雪花落在了他的手背上。这种冰凉的感觉终于让呼延恨开始去看自己的手背,不过此时的雪花已经融化了,他抬头朝着天空看去,灰蒙蒙的天空中不知何时已经开始飘散雪花了。上一次的降雪已经是数日之前了,没曾想战斗到了这个时候上天竟然降雪了。 瑞雪兆丰年,这不是梁朝人常说的么?这一回兆的可是咱们西凉人的丰年了。呼延恨开始率军进一步朝着夜苍城进发,一旦打开了一道城门,那么打开所有城门便只是时间问题了。 镇抚卫和红撄卫的将士们在顾浚源的指挥下且战且退,他们不得不面对数倍于自己的敌人越来越猛烈的进攻势头,到了天幕彻底漆黑的时候他们已经退到了城中的位置。这就意味着夜苍城的一半已经沦陷了,顾浚源不甘心的瞅瞅身边的人,他身后的袍泽已经所剩不多了,再战斗下去他们能做的便是用生命来捍卫军人的尊严。 尤多利最是积极,西凉骑兵都没有他的速度快,他已经追到了城中的位置,看着对面这些狼狈不堪的敌人,心中的不屑感更加的强烈。 “梁人们,你的死期到了!”尤多利嘶吼着,他像是野兽一般绿着双眼,“所有的男人都得死!所有的女人都是我们的战利品!” 尤多利大吼着朝着敌人冲过去,那些红了眼的骑兵们也是一发不可收拾。绛红色的军队如潮水一般的淹没了为数本就不多的绿色和赤红色。 顾浚源提起佩刀踩在一名西凉兵的肩膀上跳起之后照着尤多利的手臂就是一刀,这一刀砍在手臂上,因为有了护甲的保护,只有裸露出来的一部分被划开了伤口,渗出了点点血迹。尤多利原地转了一圈一把抓住了顾浚源的后背将他重重摔在了地上。 若不是有铠甲的保护,顾浚源估计就再也起不了身了,全身的骨头就像是散架了一样,一时间都抬不起胳膊来。可是尤多利有的是力气啊,他瞪着顾浚源挥动着罗盘而下被砍刀给格挡住了,顾浚源的快速反应为自己争取了一线生机,但是不过是让他多活一会儿而已。罗盘挤压着佩刀一点点冲着顾浚源的咽喉而去,顾浚源的脸已经涨得紫红色了,他实在是没有力气了,除了眼睁睁看着罗盘朝着自己越来越近。 一支弩箭破空而来,目标便是尤多利的眉心,他只能收回手用罗盘抵挡住这支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弩箭。当的一声,声音清脆响亮,就连尤多利都不由得后退一步,由此可见这支弩箭的力量。 正是由于这支弩箭,顾浚源侥幸捡回一条命,他连忙打一个滚躲开尤多利。再看尤多利他朝着城内远处吼道:“谁敢放冷箭,看我不撕碎了你!”说罢随手就抓住了一名镇抚卫将士,将他高高举起,任凭此名士兵拼命挣扎,尤多利丝毫不以为意,他一只手按压在此人的头上,然后一扭,伴随着咔嚓一声,士兵便不再挣扎了,全身瘫软下来。 就在尤多利刚刚抛开这具尸体的同时,另一支弩箭再次瞄准了他的眉心,而且凭借着方才尸体的掩护竟然让尤多利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这一次的弩箭擦着尤多利的侧脸而过,在他的脸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划痕。 尤多利怒吼起来,这一回他终于是看清了射箭的人,此人正站在不远处的一处屋顶上,此人一身幽蓝色的铠甲,右手上搭着一架几乎同手臂合为一体的弩箭。 尤多利下意识的朝着周围看看,发现并没有更多的敌人出现,于是他这才放下心来,看来这个不知死活的就是这些敌人中的一个,只不过是趁着机会爬到了屋顶上。原本这样的小兵尤多利是根本不屑于的,但是此人敢朝自己射两次箭,这一笔账就必须要他用性命来偿还了。 尤多利踢开任何干预阻挡他的人,别看他人高马大的样子,攀爬起来倒是一点不含糊,直到他爬上一面的屋顶,那个射箭的人竟然一直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好家伙,这勇气可以!尤多利更加来劲儿了,他对于有趣的对手一直都有兴趣,这一回他可是要好好让这人尝尝自己的厉害。 尤多利从一面的屋顶跳上这人站立的屋顶上,这一次猛烈的撞击直接让屋顶的屋檐坍塌了一大半,等到尤多利站稳之后他才发现那人竟然扭头就跑了。 呸!胆小鬼!你越是想要逃命,我就越要取你性命!尤多利立刻抬脚追起来,那人身形灵活,在不同的屋檐上来回跳跃奔跑,像是极为熟悉一样。一开始尤多利也没有在意,所以他便跟着此人一路越来越远离大部队。 城中的战斗还是如火如荼的,几乎没有人注意到尤多利的离开,但是都末除外,他一直跟在尤多利的身后,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他的动向。因为距离有些远,都末没有在第一时间阻止尤多利,这会儿看着尤多利追着那人越跑越远他立刻就意识到这是敌人的计谋。 “赤纱!”都末朝着穆勒赤纱吼道:“这里交给你了,我去追尤多利这个头脑简单的大块头!” 尤多利真的是空有一身的腱子肉,至于脑子实在是有些简单,再跑了 好一段路之后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一步步步入他人埋设的陷阱。 那人跑着跑着似乎是体力有些不继了,速度开始放慢,这下尤多利的机会来了,他更加加快了脚下的速度,没耗费太多的时间就极大的缩短了自己同目标之间的距离。只要再进一步,尤多利就能伸手抓住这个向自己挑衅的人了,可是总是就差这么一段距离。 手指触碰到了铠甲,感受到了铠甲上传过来的冰冷感觉,尤多利以为自己这一次是稳了,可是最后还是让目标给溜了,目标直接从脚下的屋檐跳到了另一面的屋檐之上。 可恶!尤多利可不会就此放弃的,他照样跳到了屋檐之上继续开始追击,就在这时他看见目标脚下一滑竟然身子一歪从屋檐上滑了下去,尤多利本想着出手拉住,最后此人从他手边滑过直接摔下了屋檐。 那也就省力了!尤多利也索性从屋檐上跳下来,他看见此人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原本还想继续逃跑的,但是也许是听见了尤多利的声音,他反而不再逃跑了而是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若是目标逃跑尤多利倒是打算继续追击的,可是眼下这人竟然站在原地不动了,尤多利便有些心理犯嘀咕了。虽然他的头脑简单,但是他也不傻,突然不动便是意味着危险的存在,于是尤多利便也不能轻举妄动了,他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目标缓缓转过身,此人的脸上竟然还蒙着一层黑纱,此人摘去黑纱让自己的脸完全暴露在尤多利的面前。此人眉目也算是带着几分的英气了,虽然谈不上多英俊,但是胜在气质,中规中矩的长相中隐含着不可随意侵扰的决绝。 “没想到你这大块头耐力也是这么不错,我有一个习惯从来不会让敌人死不瞑目的,在你临死之前我还是让你知道你究竟是死在谁的手里!” 尤多利笑了,这个不论是身量还是耐力都不及自己,竟然还有这种大言不惭的口气,他感受了一下周围也没有听见任何的响动,想来是没有埋伏的。 “我西凉勇士也是不收无名鬼的,报上名来,我让你死的痛快!” “记好了,我叫做公孙克!” 第三百五十九章 英雄祭坛(上) - 观云 - 不留无伤 “火不够炽热,天空太过晦暗,我要让夜苍城的火光照亮整片天际!” 呼延恨下令全军开始在夜苍城内放火,看见越来越旺的火焰在城内蔓延的时候,他的内心方才感受到一丝温暖。这座城是守不住的,就算是今日被自己拿下,玄甲军迟早有一天会来夺回的,与其如此还不如彻底毁灭掉,我呼延恨得不到的谁都别想得到。 那些在城内肆意纵火的西凉兵的脸已经被火焰给映照得通红,他们的兽性在这一时刻迸发出来。出征之前,主帅答应过他们一旦攻入城中,城内的一切都由他们予取予夺。 夜苍城本就是一座军事城镇,驻扎在城内的八成都是军人,也有少部分百姓,生活在苦寒之地生活一直都不富裕,但是有赖于大梁百姓的开垦荒地、节衣缩食,经过近百年的营建,这座夜苍城早就不是当初刚刚建立起来的小城池了。城池的规模日益扩大,城内的财富再也缓慢的积累,到了如今虽然远远不能同中原十二州相比,但是在漠北这一代也算是富甲一方。 西凉骑兵们原本就有在冬季来临之前出来打秋风的传统,这些年来一直都不敢跨越夜苍城半步,这已经成为了他们所有人的心里阴影,他们也已经默认这座城池是终他们一生都难以逾越的高峰,他们能做的只能是仰望和避退。 百年了,整整百年了,高不可攀的城池竟然在今日被攻破了,他们竟然能活着进入夜苍城,还能肆意的纵火和抢夺,这种快感简直是无与伦比的。红了眼的西凉兵们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欲望和血腥,他们让自己暂时放弃了军人的身份,回归到了原始的茹毛饮血的年代,见到值钱的东西就抢夺,见到人就屠杀,见到女子就施暴。一时间整座夜苍城成为了人间地狱。 镇抚卫和红撄卫几乎已经被西凉军给淹没了,他们剩下的人仍旧在拼死战斗,可是他们再努力也无法扭转城池沦陷的命运。他们看见自己的家园成为一片火海,城内到处都回荡着百姓们的哀嚎,他们只能为自己没能守住城池而感到羞愧。 西凉兵们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烧杀抢掠上,他们几乎没有人注意到自己攻破的城门不知在什么时候竟然关闭了,关闭的悄无声息,只有在城门口留下几具西凉兵的尸体。 一旦军队没有了纪律,那么再勇猛的骑兵不过都是仍人摆布的棋子而已。西凉兵们分散到城内开始发泄自己的兽欲,他们没有料到的是有人已经盯上了他们,暗暗跟踪在他们的身后,当他们放松警惕的时候下手要了他们的性命。 呼延恨站在城池中央看着已经基本被消灭的敌人,再看看四周熊熊燃烧的大火和梁人的哀鸣,他感觉到了无尽的欢愉,这是一种比鱼水之欢还要美妙的体验,这是属于他独一无二的体验。功成名就自然不用说,回到西凉他一定会成为全国的英雄,但是此刻他极为满意的享受着杀戮和纵火带来的快感。 呼延恨享受的闭上了眼睛,也正因为此他没有看见自己的军队正在陷入的危险。一些倒影在雪地里的灰色影子犹如鬼魅一般的缠绕着这些西凉兵,他们也算是死得其所了,在他们最为欢愉的时刻死去。慢慢的,城内开始出现越来越多的西凉兵的尸体,直到有警觉的人发现了其中可能的危险,他想要去报告给自己的主帅,可惜没等他走出两步便已经血溅三尺了。 站在屋檐上一直冷眼旁观的穆勒赤纱越来越没有了兴致,这下面的敌人根本不是西凉兵的对手,也就无须自己动手了。之前都末那紧张的模样还挂在眼前,穆勒赤纱不由得冷笑“这些上了年纪的人总是喜欢一惊一乍的,有了王爷出马,夜苍城已经被拿下,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哦,不对,还是有值得担心的,万一梁军的援军不来,我们的计划可不就是欠缺了一环了么?” 想到这穆勒赤纱开始朝着城内寻找着,她要找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可是找了一阵子根本没有看见自己想要找的。 “故弄玄虚,一定是在梁人军队里待久了才会这般的虚伪,明明可以邀功领赏却还要我去请!”穆勒赤纱不情愿的抽出了腰间的骨笛开始吹起来。 一支曲子刚刚开了个头就被人粗暴的打断了,一支羽箭撞上了骨笛,若不是穆勒赤纱反应够快,这支箭插入的便是她的身体。羽箭最终擦过骨笛一头扎入了屋檐的一角,穆勒赤纱转过身子瞧见了那个敢于偷袭自己的人,同时也是自己没有警惕到的人,这个人她熟悉,对于她,那个人也熟悉。 两人就这么站在两座不同的屋檐上对视着,两人看着彼此的延伸各有不同,一个是挑衅而得意、一个是恍然大悟和愤怒。 面对突然发生的这一幕,袁尧就像是没有任何的感知一般站在原地没有动弹,眼神呆滞。 穆勒赤纱扬起下巴不无得意的说道:“何指挥使,咱们又见面了!” 偷袭穆勒赤纱的便是何云柯,当初就是他找到了穆勒赤纱然后带着她进入将军府替沈咏年治病,之后穆勒赤纱便神秘的消失了,虽然是心里有些疑惑却始终没有得到证实,直到今天当她再次出现在夜苍城内的时候,何云柯对于一切便已经了然。 “都说越美的女人越毒!” “多谢何指挥使赞美!” “可是你这个长得这么丑的竟然也是心思这般歹毒!” 穆勒赤纱的脸顿时红一阵白一阵,不管如何的强悍和阴毒,她始终都是一个女人,这天底下的所有女人都一样,她们都爱听见被人夸张自己的美貌,绝对没有女子愿意听见人说自己丑陋,更别提像穆勒赤纱这样的女人。 说起来,穆勒赤纱长得并不丑,甚至还有颇有几分姿色,只不过她不同于一般的梁朝女人有着那么白皙的皮肤,她的皮肤带着点棕黄色,在这大漠之中反而更凸显出她的灵动和独特。她的眼睛很大,一双碧波眼只要深情的看上一眼便能让世上的男子双膝发软,她的头发乌黑浓密,只不过是简单的束扎起来就足够夺人眼目。如此的一个美人,眼神中的却都是阴毒。 何云柯见着穆勒赤纱隐隐中感觉有些面熟,这并不是因为他们曾经见过,而是因为他总是感觉自己曾经见过同穆勒赤纱长得有些相像的人。一时间想不起来,这并不重要,他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儿去做。 “臭男人!既然你眼睛已经瞎了那就不必再留着了,我来给你摘下来!” 穆勒赤纱身形一动,她身后的袁尧也立刻动起来,两人一前一后的从屋檐上跳过来。刚刚落地,袁尧便没有动了,这是穆勒赤纱控制的结果,她目前不打算让袁尧插手,她想要亲自结果了何云柯。 穆勒赤纱一开始就打定了大致的攻防战略,她不打算硬拼而是采取了迂回战术,在何云柯的身边不断的袭扰,一点都不急于进攻,一直在伺机寻找下杀手的机会。 何云柯也不急于反击一味地在防护不给穆勒赤纱任何的进攻破绽,按理说何云柯大可不必如此的谨慎,全在于他的对手这个女人太过阴险,自己之前已经被她算计过一次,这一次绝对不可以掉以轻心。 也许是何云柯一直在思考着,行动上有些缓慢下来,穆勒赤纱找到了他出神的一刹那立刻抬起脚照着何云柯的面门就去。一条修长的大腿带着呼啸的声音朝着何云柯而来,直到此时他才发现自己疏忽了,可是这一切貌似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穆勒赤纱瞪大了眼睛,她发现何云柯竟然轻松的躲开了她的这一脚,而且利用她如此靠近自己的机会用肩膀狠狠撞击了她一下。在旁人看来这也算不上是多重的一招,可是穆勒赤纱连连后退了数步一直退到了屋檐的边缘才勉强停下来,只要她再后退半步便会从屋檐上摔下去。 肩膀上传来阵阵疼痛,穆勒赤纱揉了揉,眼睛一直盯着何云柯丝毫都不敢放松。 “这一招叫做铁山靠,之前我不过是礼让你了,接下来我可是要动真格了!”何云柯指着穆勒赤纱说道。 第三百六十章 英雄祭坛(中) - 观云 - 不留无伤 “还听人说何指挥使是堂堂男子汉呢,没曾想这么没力气,连一个女人都征服不了!”穆勒赤纱摆开了姿势,朝着何云柯勾勾手,眼神中饱含了挑衅。 何云柯用余光确定了袁尧站在原地没有动过,便冲着穆勒赤纱跑过去,在屋檐的尽头一番扫腿逼得穆勒赤纱只能跳到半空中再落回原先的位置,没等站稳何云柯又杀过来了,一道刀锋划过穆勒赤纱的侧腰直接撕裂了她的束腰。 穆勒赤纱接连几个转圈让衣衫在空中纷飞,也不知什么时候她竟然解开了自己的衣衫朝着何云柯就丢了过去。衣衫顺着风飘到了何云柯的头上将其罩住。何云柯刚想用凤翅三棱枪强行挑开立刻就感觉到有无数的钢针插了进来。 穆勒赤纱在抛开衣衫的同时解下了自己的已经几乎要断开的腰封,随手就是一拉扯,整条腰封上立刻迸射出无数的明晃晃的钢针,它们瞄准的目标便是不远处的何云柯。这一招杀的足够突然,任凭是谁都没有防患,其中就包括了何云柯。 果然,在被钢针刺中之后,何云柯便没有动弹了,罩着衣衫的他直接跪了下来。穆勒赤纱脸上露出了笑容,她无限妩媚的挑开自己的秀发,然后朝着何云柯小心翼翼的走过去。这些钢针确实非常的致命,可穆勒赤纱也是一个谨慎的人,她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不敢太过庆幸。 在距离何云柯一人之处便掏出了一柄短剑企图去挑起衣衫,这一幕她是万分的小心,全程一直紧紧盯着衣衫之内的何云柯,她做好了进攻和后退的两手准备。 可是穆勒赤纱意外的是直到她将全部的衣衫都挑开了何云柯都没有突然炸起来。她看见的是何云柯低着头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全身上下都插着不少的钢针,看来何云柯是没有逃过这一劫。 穆勒赤纱一颗心开始缓缓放下来,她想要用短剑去刺激一下确定何云柯真的死透了。剑刃在戳到了何云柯的铠甲上的时候一枚钢针突然朝着穆勒赤纱就飞了过来,她想要躲避却发现短剑竟然被人给握住了,迫于无奈穆勒赤纱只能立刻放弃短剑然后原地一个翻转。 这一枚的钢针是躲开了,可是更多的钢针开始朝着穆勒赤纱飞过来,她只能不断的后退不断的躲闪,好是一番的折腾之后何云柯已经冲到了穆勒赤纱的面前了。 啪的一掌,直挺挺的打在了穆勒赤纱的胸口上,她从屋檐上直接翻滚着摔下来眼看着就要滚下屋檐了袁尧终于出手了,他一个大跨步来到了穆勒赤纱的身边将其抱住。正是由于袁尧出手及时,穆勒赤纱总算是保住了一条命。 这并不是袁尧主动的选择而是基于穆勒赤纱的命令,至于她究竟是如何驱使袁尧的目前几乎是没人知道的。何云柯看着袁尧抱着穆勒赤纱,心里真的是说不出的难受,明明应该是站在自己身边的兄弟眼下竟然成为了自己的敌人。 “袁尧!”何云柯一声厉吼差点让他不断的咳嗽,要说穆勒赤纱没有得手是不确切的,那些扎在何云柯身上的钢针都是真的,只不过何云柯在关键时刻躲开了要害部位保住了自己的性命,但是自己也是受伤了。 何云柯将身上的钢针尽可能的拔出来,他知道自己接下去要对阵的就是袁尧了。他一直想不通当初袁尧杀害沈咏年的用意,他们都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兄弟,他们彼此的性格都是最清楚的,袁尧是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儿的。 “一定是你,是你对袁尧使了妖术!” 面对何云柯的质问,穆勒赤纱站起身,虽然用手捂住自己的胸口,但是脸上还是得意的神色。“你啊真的是榆木脑袋!这么久了才发现这一点,真是枉费你们还是兄弟呢!袁尧现在就是我的傀儡,他只听我的话,我要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怎么样?你打算同你的兄弟过招么?” 穆勒赤纱的挑衅何云柯已经不在意了,他是一名军人,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就是一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武人,从穆勒赤纱的话中他已经读到了一些关键的信息。自己和袁尧的关系穆勒赤纱是怎么知道的?自己从来都没有向她透露过,难道是袁尧告诉她的? “何指挥使,是不是有些胆怯了?”穆勒赤纱进一步刺激道:“你们的兄弟情这就到了验证的时候,你究竟有多在乎这兄弟情就看你的表现了。若是你下杀手,袁尧会死;若是你不忍心,那么你就会死,选择权在你手上!” 没等何云柯做出更多的反应,穆勒赤纱便挥动了手臂,袁尧像一支离弦之箭一般冲向了何云柯。兄弟俩交手已经不知道有多少次了,可是之前的所有交手都是在两人神志清楚的情况下,他们都知道点到为止的道理,但是现在不同了,袁尧现在是要杀了自己! 何云柯刺出凤翅三棱枪逼退袁尧,这一招早就在袁尧的计算之中了,他身子微微一倾斜便躲开了,然后一脚就踢过来,何云柯慌忙后仰躲避然后依靠长枪在屋檐上用力一点整个人方才重新站稳。 袁尧一点都不给何云柯任何的机会,一记铁拳已经在路上了,这拳头最后没有打在何云柯的身上,何云柯还是被逼退到了屋檐的尽头,他此时处境同方才的穆勒赤纱一样。袁尧片刻不离又攻过来,何云柯只能直接跳下了屋檐,他竟然做出了这么选择惊讶的穆勒赤纱急忙赶过来想确认他的生死。 袁尧在穆勒赤纱之前从屋顶上探出头去看,结果头刚一伸出来,凤翅三棱枪已经从下方直接刺了上来。何云柯没有傻到主动跳下去自杀,他的双腿缠绕在屋脊上,然后趁着上方的人探出头的机会来上一枪,这是一招必杀技,只要是谁探出头来都是难逃这一招了。 枪头已经同袁尧近在咫尺了,何云柯实在不忍心,在最后的关头硬是使劲让枪头偏离了目标,从袁尧的额头上擦过,仅仅留下一道血痕。何云柯弹跳起来双腿朝着袁尧的胸口就是数脚直接将他给踢翻在屋檐之上。 何云柯突然从屋脊下跳上来也是出乎穆勒赤纱的意料的,她在见到袁尧翻倒的时候才意识到中计了,可是脚下停止的还不够快,眨眼间她就同何云柯直接打照面了。两人同时出拳,骨头撞击继而碎裂的声音在两人之间响起来,两人同时后退了,何云柯后退一步靠着自己的努力硬是站稳了,可是穆勒赤纱则后退出去老远,还不断甩动自己的手臂。 袁尧在这个时候偷袭,他从衣袖中甩出一柄匕首,打滚到了何云柯的脚边朝着他的脚踝就是一刀,鲜血直接喷溅出来,大部分都溅在了袁尧的脸上。 何云柯吃痛直接跪下来,他又爱又恨的看着袁尧得手之后的面目表情,忍不住呐喊道:“醒醒吧!袁尧,我是你兄弟!”可惜他的呐喊没有一丝的作用,倒是让袁尧将匕首再次朝着他的咽喉划过来,何云柯无奈只能滚到了屋檐的另一侧。 袁尧丝毫不放过敌人,他爬过屋檐,顺着屋脊滑下来一路上不断挥动匕首哪怕是能在何云柯身上多制造一道伤口都是好事。何云柯倚靠着凤翅三棱枪没有从屋檐上滑下,只能挥舞长枪来逼退袁尧,不料一直躲在身后的穆勒赤纱掷出了那柄短剑,短剑正中何云柯的背心,短剑刺穿了铠甲刺入了皮肉之中。 有赖于铠甲的保护,这一击何云柯伤势同样不算重,可是他在回头看向穆勒赤纱的同时袁尧已经窜到了他的面前,出其不意的用匕首划开了何云柯胸前铠甲的束缚,直接让铠甲从胸口上滑落。 这么一来何云柯的胸口就此失去了铠甲的保护,他的处境立刻变得危险起来。前面有袁尧,后头有穆勒赤纱,何云柯只能不断微调着自己的身位来保持对两人的警惕。战斗再一次陷入了对峙状态,三人谁都不敢轻易动手。 第三百六十一章 英雄祭坛(下) - 观云 - 不留无伤 屋檐上的战斗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城内的战斗也是一样。那些疯狂了的西凉兵们在付出了足够的伤亡之后终于是清醒过来,有人在偷袭自己! 呼延恨骑在马背上,眼睛一直在城内逡巡,他已经注意到了那些在来回快速移动的影子,心底里已经做出了最快的判断:有埋伏! 偷袭到了这个时候双方也该是正大光明的战斗了,不过那些影子就算是自己暴露了之后还是一如既往,一点都没有收手的意思反而变得变本加厉。正是由于这些影子来去无踪,西凉兵们一时间根本没有办法对敌,愤怒之余他们只能更加疯狂的纵火,到了午夜时分,一大半的夜苍城已经化为了火海,这冲天的火光将夜空都给点亮了,就算在遥远的地方都能看见。 经过几个时辰不停的奔驰的宣韶宁已经越来越接近夜苍城了,他同样看见了城头上火红的夜空,他的脸冷峻的就像这周围的荒原一样挂满了寒霜。夜苍城出事了!一念及此,宣韶宁连大气都不敢喘了,更加急促的挥动缰绳用更快的速度朝着夜苍城跑去。 城内的形势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阶段,关于这一点双方都已经是心知肚明,但是任何一方都不准备放手。呼延恨咬着牙根本不下撤军的命令,反而下令全军在城内围剿活人,对,就是活人,只要是梁朝的人一律格杀勿论,他要将整座夜苍城彻底屠城,要让这座城池从今晚之后便在漠北大地之上彻底消失。 同样想要置对方于死地的还有何云柯和穆勒赤纱,两人一直盯着对方,当然了,何云柯还得注意时不时就企图靠近自己的袁尧。心里再不舍,何云柯也知道此时的袁尧早就不是当初的袁尧了,自己对他手下留情,可人家依旧想要自己的命。 袁尧,这可怪不得我了!何云柯抛开了穆勒赤纱率先主动朝着袁尧扑过去,袁尧显然也没有意料到之前一直对自己防守的人竟然会主动来攻击自己,一时间没有做出足够快速而正确的反应,最终给了何云柯机会。 何云柯先是用凤翅三棱枪直接扫开了穆勒赤纱,然后自己挥出拳头对准的是袁尧,趁着袁尧躲闪的这空档,他绕到了袁尧的身后将长枪抵在袁尧的胸前,自己的手则是扭过袁尧的手臂直接将他制服住。 “别动,你要是再动一下,你这傀儡可就没了!” “哦?你倒是动手啊,我倒是要看看你是如何动手的!傀儡我多得是,少了他根本不是什么事儿,我很快就会找到新的,倒是你啊,他若是死了,你可就没有这兄弟了。” 对于何云柯劫持袁尧这件事,穆勒赤纱真的是一点都不在意,毕竟入她自己所说,袁尧对于何云柯更重要。就是料定何云柯对于袁尧不敢下死手她才将袁尧带在身边的。 穆勒赤纱的这一番话倒真的是触碰到了何云柯心底柔软的位置,他一时间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手中的力道也开始松弛。袁尧感受到了何云柯的放松,立刻抽刀朝着身后就是一刀,何云柯避开偷袭之后袁尧顺利挣脱了他的挟持,想要再回头补上一刀。 袁尧的这一刀最后还是失手了,因为何云柯借助袁尧的身位跳到了穆勒赤纱的侧面,一柄长枪已经刺出,即便穆勒赤纱想要抵抗,可是她的短剑还插在何云柯的背上,此刻她除了双手已经没有能抵挡长枪的兵刃了。凤翅三棱枪精准的朝着穆勒赤纱的后腰而去,枪头再次在腰间划过,这次划开的可不仅仅是衣衫了,还有衣衫里头的皮肉,顿时侧面的衣衫就开始染红了。 穆勒赤纱踉踉跄跄后撤数步,她杏目圆瞪,没有料到何云柯竟然这般狡猾,之前的所有的动作不过是为了迷惑自己,他根本就不打算挟持袁尧,因为何云柯很清楚劫持袁尧对自己没有一点好处,可是他还是这么做了,他为的就是趁机来对付穆勒赤纱。 三人的身位就此发生变化,何云柯暂时抛去袁尧,他必须先解决了穆勒赤纱,只要这个女人死了,袁尧迟早都能清醒过来的。凤翅三棱枪插入屋檐,何云柯再次借力打力跳起,一连串的连环踢踢在了穆勒赤纱的后背之上,直接将她给踢到在地。 机会来了!何云柯的眼睛都红了,他已经看见除掉穆勒赤纱然后解救袁尧的一幕就要发生了。长枪的枪头照着穆勒赤纱的胸口就刺下去,这一枪比起何云柯的预计还是偏差了,没有刺中穆勒赤纱的心口而是偏到了肩膀的位置,但是这一枪还是足够的力量,直接戳穿了穆勒赤纱的肩膀,枪头都扎入了瓦片之内。 发生这么一幕的原因全在于何云柯刺偏了,他偏了手是有原因的,原因就在他的身后。就在何云柯出手的同时,袁尧也出手了;就在凤翅三棱枪刺入穆勒赤纱的肩膀的同时,来自袁尧的匕首也插入了何云柯的侧腰。 何云柯缓缓转过头不敢相信的看着袁尧,尽管他知道袁尧是受制于人了,可是心底还是涌起难以名状的哀伤。三十年的兄弟了,竟然在自己背后偷袭的就是三十年的兄弟! 何云柯抽出长枪,穆勒赤纱呐喊了一声直接从屋檐上滚落,只听见扑通一声,便再也没有她的声响了。何云柯想用长枪来逼退袁尧,可没有想到袁尧竟然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态,对于朝着自己而来的长枪不多不避。 长枪从袁尧的后背上划过,仅仅在袁尧的衣衫上划开一道不深不浅的口子,并没有伤害到他的皮肉。袁尧并不会感激何云柯的,他拔出了匕首对着何云柯的胸口又是一刀。 何云柯想要喊些什么,可是袁尧不给他任何的机会,反复的将匕首拔出插入、拔出插入,一连好几个回合之后,何云柯的前胸已经是鲜红一片了,失去了力气的何云柯连凤翅三棱枪都已经拿不住了,长枪从手掌里脱落从屋檐上滑下到了屋檐的尽头,一半还在屋檐之上,一半已经悬挂在半空了。 何云柯的鲜血已经溅了袁尧满脸,但是袁尧还是那张不动声色的脸蛋,他也许此时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究竟在做什么,他只看见何云柯蠕动着嘴唇想要说些什么,这在他看来是一个极为危险的信号,于是袁尧再次拔出了匕首,这最后的一次他将匕首插入了何云柯的咽喉之中 ,或许是担心何云柯还会活着,匕首在插入之后还顺势转了小半圈。 何云柯的眼睛瞪得滚圆滚圆,他的最后一口气终于是让自己喊出话来了“袁尧,我们兄弟三十年,我死不足惜,只想你醒过来,醒过来吧,袁尧!” 呐喊声还未完全落地,袁尧已经将匕首拔出来了,这下来自咽喉处的鲜血喷溅的就像是瀑布一般,从伤口处朝着袁尧的脸一个劲的猛烈冲刺,直接将袁尧给喷得后撤了好多步。突如其来的血瀑布让袁尧几乎是喘不过气来,他的嘴里甚至是咽下了几口滚烫的鲜血。 袁尧的眼睛里最后看见的便是何云柯带着不甘的双眼倒下,在倒下的同时何云柯最后看的还是袁尧。何云柯倒在了屋檐上,然后顺着屋脊朝着下方滑下去,袁尧眼睁睁看着何云柯最终消失在自己的眼前,最后没入了无尽的黑暗。 就在何云柯滑入黑暗的最后一刹那,袁尧的眼睛仿佛闪过了一丝异动,他的身子也随之颤抖了一阵,他茫然的升起了手臂,虽然幅度很小,但是看样子似乎是想要去挽回什么,挽回什么呢?现在什么都无法挽回了。 最终袁尧的眼神定格在了那一柄凤翅三棱枪上,这是何云柯的随身兵刃,跟随了他近二十年,征战沙场从未离身,直到死亡才能将他们分开。 “云......柯.......”袁尧的嘴里艰难的跳出了两个字,声音很轻,轻的也许他自己都听不见,毕竟周遭实在是太过嘈杂了。 这个时候天上的雪花变得更加大朵了,一朵一朵的全部贴在了袁尧的沾满鲜血的脸上,若是有人看见了,这一幕真的是说不出的诡异和苍凉。袁尧接着就没有动了,任凭雪花将他堆砌成为了一个雪人,也可以说是一个血人。 第三百六十二章 寸土寸心(上) - 观云 - 不留无伤 时间无法倒退,但是同时发生的事儿还是得回退到一个时辰之前来说。话说公孙克将尤多利吸引到了一处巷子里,这条巷子里只有他们两人,周遭的战斗此刻已经无法影响到他们俩。 公孙克挑着眉故意试探道:“我之所以把你单独调出来,为的就是直接去了你的首级,如此才能不会有别人来和我抢军功!” 尤多利仰头大笑,“不知死活的梁人,你们有多少人曾经都死在我的手下我自己都记不清了,也不在乎再多你一个!” “我同之前的那些人可不一样,我的武力可不是他们可以比的!” “嘴上没毛的东西!就连你们的噬犽狱都关不住我,就凭你?” 一言落地,公孙克的脸色微变,在听见噬犽狱之后他恍然间联想到了什么,可是一时间也无法想清楚。眼下的形势也不容许他开小差,尤多利的阴阳罗盘已经窜了过来。 公孙克接连几个后空翻,身子的边缘同罗盘的边缘轻轻擦过,每一次跳跃都是恰好避开了罗盘的锋芒。这阴阳罗盘似乎是有生命的一般,在空中来回的旋转几圈之后被公孙克给踢了一脚方才飞回到了尤多利的手上。 一番试探之后尤多利的眼睛迸发出苍狼的绿光,似乎眼前的公孙克已经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了。于是他一大步踏出,因为双腿足够长,这一步能抵得上公孙克的两步,冲到公孙克的面前首先挥出的便是一记铁拳,公孙克躲开的不算轻松。为了躲开这不好对付的一拳,公孙克直接闪身到了一旁的屋舍的墙边,接着尤多利又是一拳,这一拳打在了墙面上,直接被砸出了一个窟窿。 公孙克庆幸接住这拳头的不是自己的身子,虽然这墙面不是石头而是木头,但是用来你搭建世外木屋的木头质地也是不赖的,至少公孙克扪心自问是无法一拳打碎一面木头墙的。 尤多利像是没事儿人一样挥挥手掌一转头就掷出罗盘,公孙克为了躲避只能朝着屋舍里跑过去。这一座屋舍不是给人住的,而是一座面积有些大的马厩。平时有大量的骏马都圈养在这里,只不过这个时候马厩里空空如也,面对这样的一番场景,尤多利没有一丝的疑惑,他的注意力都在公孙克的身上。 罗盘干脆利落的将一边的支柱给齐齐切断,立刻马厩就塌陷了一半,公孙克还在马厩里疲于逃命。因为有了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的阻挡,尤多利的出手受到了阻碍,一怒之下他索性将面前看见的一切阻碍物都给撞开、踩碎、切断,这么一来公孙克的身影又重新变得清楚了。 刚才不是很嘴硬么?说了那么多的大话,怎么一到真刀真枪了就怂了!尤多利越发的看不起公孙克, 原本想要好好战斗一场来过过瘾的,现在只想着直接削掉他的脑袋,在这种人身上真的是浪费时间。尤多利再次抛出罗盘,罗盘呼啸着朝着公孙克的背影而去,耳边听见了危险的靠近,公孙克在罗盘就要咬上他的后脖颈的刹那直接扑到。 罗盘再一次失手了,尤多利跳起接住罗盘来到了公孙克的面前,显然公孙克没有预料到对手竟然速度这么快,可是他不是一个大块头么?公孙克眼睛里流露出的惊讶和恐惧成为了喂养尤多利血性的最好食物。 “小子,看你这怂样,我连折磨你的兴趣都没有,受死吧!”尤多利高高扬起罗盘,公孙克吓得慌忙后退,因为他之前就摔倒在地上,这会儿只能是倚靠着手肘不断的朝着后头移动。 尤多利嘴角的笑容都根本掩饰不住了,他朝着迈出了一大步,手上的动作也同时做出了,可是就在同一时间他感觉到了自己的身子失去了平衡,定睛一看原来自己踏进了一处陷阱之中,没等他咒骂一句就直接从地面上消失了。接着底下传来一声巨响,一大堆的木头碎屑、稻草之类的杂物跟着掉了下去。 原本一直恐惧无状的公孙克起身拍拍自己的铠甲将头探出去朝着底下看了一眼,确保尤多利已经被控制住了。这会儿尤多利的确是侧身躺在足足有两丈高的地面上,全身抽搐着,虽然硬是忍着没有发出一声哀嚎,但是看得出来这一跤摔得不轻。 “嘿,大个子,战斗除了要靠武力之外更重要的还是要靠脑子的!你呢,武力是足够了,可惜啊,就是没有脑子!”公孙克起身继续嘲笑道:“你真以为我怕你啊,我要是怕你才不会主动来招惹你呢!你还想折磨我?我们梁人可不像你们西凉人这般的残忍,我不打算折磨你也不打算活捉你,现在就直接要了你的命!” 公孙克拉开了右手臂的衣袖露出了内部一直捆绑着的袖弩,对准了尤多利想要来上三支箭让这个大块头下黄泉。手臂刚刚举起,尤多利豁然转过了头来,他的嘴角竟然上扬着,看上去是在笑呢!这一幕让公孙克的心里一哆嗦,不过他立刻就稳定住了心神,继续完成射杀的动作,突突突,三支箭射出,可结果却让他惊掉了下巴。 躲无可躲的三支箭竟然一支都没有射中尤多利,这个大块头在地上打了几个滚之后竟然躲开了这一轮的攻击,而且将自己的身子滚到了阴影之内,公孙克站在上头已经是完全看不见了。 情急之下公孙克再次给袖弩搭上三支箭,然后绕着洞口开始寻找起来,刚刚走了两步耳朵里传进了一阵子咔嚓咔嚓剧烈的木板碎裂的声音,公孙克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他的身子也直接冲着底下给摔下去。 公孙可的身手在这一次突如其来的变故中体现的淋漓尽致,没等身子完全摔倒在地面上,他已经在空中调整好了姿势,一落地就是一连串你的打滚不但是减弱了高处坠落的伤害还让自己避开了尤多利的可能的攻击。 身子都没有完全稳住,公孙克的眼睛已经开始朝着四周黑暗之中逡巡了,他必须时刻防患尤多利暗箭伤人。看了一圈之后,至少在目力可及的范围内没有发现尤多利的身影。 难道?公孙克旋风一般转身同时将袖弩对准了身后,就在他手臂伸出的同时一条腿狠狠踢在了他的手臂上,这一下将公孙克给直接踢飞出去,原本搭好的弩箭也掉落了。 公孙克想要挣扎着起身,可是尤多利根本不给他机会,一个猛子冲上来挥舞出眼花缭乱的拳头。公孙克躲得过这一拳躲不过那一拳,只能倚靠着铠甲来抵抗,可是这拳头实在是硬,算得上是公孙克从军以来交手过的敌人之中最硬的一个人了。就算是有铠甲的保护,没有卸下的力道还是震得公孙克全身一阵阵的疼痛。 尤多利挥拳挥得正带劲呢,突然他的拳头撞击上了一个硬物,血肉之躯到底是不能同森冷的兵刃直接对抗的,这一下的撞击让尤多利疼得直接缩回了拳头。这一手缩回了,另一只手又撞击到了,这一次的撞击更加的猛烈,他都能听见自己的骨头断裂的声音。这种疼痛尤多利竟然还是忍住了,他只是后退了多步,硬是扛着没有吭声。 公孙克艰难的从地上起身,他从阴影中走出来,在洞口射进来的光照下他全身的铠甲已经出现了多处的凹陷,他的脸上也是两边都是一团乌青,嘴角还残留着一丝血渍。不过公孙克的眼神中还是如一开始的那样没有一点真正的恐惧,有的只是坚定。相较于交手之前,公孙克的手里多出了一件兵刃,这是一件两截棍,两段棍子通体雪白,身体上密布一道道不规则的纹路,看上去有些像是龟背,两截棍子之间是用一段肉眼几乎看不见的细丝串联着。 想来方才同尤多利拳头相互撞击的就是这件兵刃,尤多利看了看自己的拳头,上面已经是满布伤口和鲜血了,再看公孙克他终于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人不好对付。 公孙克抹了抹嘴角的血渍,朗声道:“你给我听好了,我这件吃饭的家伙叫做龟背驼龙!” 第三百六十三章 寸土寸心(中) - 观云 - 不留无伤 尤多利并非没有受伤,摔下的时候已经瘸了一条腿,公孙克的弩箭虽然没有正中但也划伤了尤多利的手臂,方才的一顿猛打两人都是挂了彩。 公孙克打算趁胜追击,刚刚上前两步挥舞出龟背驼龙,尤多利的阴阳罗盘已经脱手,这一回罗盘不再是横着而是竖着飞过来,看这架势是要将公孙克从中间切开。 脚步在地上一划,身子堪堪避开罗盘,当罗盘擦身而过的同时公孙克抛出龟背驼龙,第一段棍子正好从罗盘中间的孔洞穿进。公孙克顺着罗盘的方向连跑几步然后手臂一使劲将罗盘朝着尤多利抛出,尤多利在出手之前便已经距离公孙克不远了,眼下两人更靠的近,眼看着罗盘就要直接切上尤多利的脑袋了。 公孙克的眼睛都直了,他多么希望这一下能直接削掉尤多利的脑袋,如此自己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罗盘的每一寸移动公孙克都不敢错过,直到罗盘稳稳的把持到了尤多利的手上,他方才抬头看向对方的脸蛋。 阴阳罗盘重新回到尤多利的手里,不但没有削掉他的脑袋就连手掌都没有任何受伤。这不合常理啊?尤多利用手指弹了一下罗盘带着狞笑说道:“这阴阳八卦罗盘跟了我多少年了,岂是你这样的人能随意驱动的?睁开眼,看好了!” 尤多利身姿展开做足了进攻的姿势,公孙克直以为这一次他又要抛出罗盘了,慌忙打算用龟背驼龙来抵挡同时做好了躲避的全部准备,谁知尤多利姿势是足够吓唬人,罗盘没有抛出而是自己跳了起来,先是将一块掉落的木板踢向公孙克,趁着公孙克躲避的时候绕到侧面挥舞出拳头。 这两击铁拳已经不如以前了,正是由于之前被双截棍给狠狠击打了,这一次出手尤多利明显带着犹豫,不过当铁拳真正打在公孙克的身上时这力道还是足够大的,大得直接将公孙克身上的铠甲击打出一块凹陷。 公孙克的后背撞击在马厩底部的一面墙上,这面墙可是货真价实的砖墙,这一下撞击差点将他的后背给直接折了。公孙克只感觉周身的骨头都散架了,嘴里一阵阵的腥味,忍不住一阵咳嗽,几口鲜血吐了出来。跌坐在墙角,公孙克想要站起来,努力了几次都没能成功,他尝试着伸手抬腿,惊喜的看见自己的手脚还是能听使唤的。 “吓死我了,我还没有残废!”公孙克自我安慰道。 尤多利这两拳也是耗尽了力气,在挥出拳头之后自己都没能站稳,一个趔跌摔倒在地上,也就是公孙克飞出足够远,不然这一幕都被他给看见了。尤多利慌忙起身,此刻胜利的天平已经倾向他这一边了,他必须拿出一个胜利者应有的姿态来。 饶是如此说,尤多利的拳头已经握不紧了,手指头只要是一用力,十指连心的疼痛便足以让尤多利的脸一阵抽搐。绝对不能被这小子给看见,赶紧解决掉他!尤多利朝着墙边走过去,在他眼里此时的公孙克不过是待宰的羔羊,还不是任由自己处置了? 看见尤多利朝着自己走过来,公孙克明显慌张起来,他双手扒在墙上,全身肌肉收缩,想要从地上爬起来,尝试几次都没能成功,而此时尤多利已经在他身前了。 “可怜虫!我真的想要直接捏碎你的脑袋!” “哦?我的头可是硬的很,不然你可以试试!” 尤多利跨出一步,同时将手掌伸开照着公孙克的脖子就冲过去,这一招是躲不过了,躲不过了,公孙克只能闭上眼睛,只期望这一下不会带给自己太多的痛苦,速战速决,就算是要死也死的痛快一点。然而这一手掌并没有触碰到公孙克的脖子处,他等了一会儿之后才勉强睁开眼睛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一看才发现尤多利的手掌停在空中了,距离自己的脖子不过是咫尺之遥,这下公孙克终于是露出笑脸了。尤多利并非是临到头了有了慈悲之心,像他这种杀人如麻的人从来都不会有怜悯的,阻止他的只能是另外的力量。 尤多利的双脚被两个圈套给套住了,随着他身子一动,这两圈套正好完全拴住了他的两只脚踝使得他无法再向前哪怕一点点。尤多利低头朝着自己的双脚看去,这俩绳子圈套正牢牢的困在自己的脚踝上,要说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只要挥动罗盘就能直接切断的。 尤多利手臂一动,公孙克原地跳起来,手臂一挥将龟背驼龙狠狠的甩开,两人只听见轻微的一声噗嗤声,公孙克的脸上带着松出一口气的笑容,而尤多利则是一脸的茫然,这茫然没有持续多久,片刻之后他就被远远的甩开了。 两侧的绳索分别朝着连个方向拉扯,尤多利被倒吊着双腿分岔开,因为绳索相距太远且拉扯力量很足,尤多利的两条腿被硬生生朝着两侧拉扯,这架势让人看着都疼。事发突然,罗盘掉落在一旁,尤多利的双手虽然较一般人长,可这会儿还是接触不到地面。 看着尤多利滑稽的样子,公孙克总算是放下心来,先是上前将罗盘远远的踢开,然后说道:“我早就说了,战斗也是需要脑子的。之前我已经骗过你一回了,你以为我只能骗你一回么?这里就是我早就设计好的,咱们的每一位置的变化都是我计算中的,尤其是墙角的这一处陷阱,我之所以让你击中自己然后装作起不了身,为的就是将你吸引到陷阱之中!” 公孙克绕到尤多利的身后,挥舞着龟背驼龙朝着尤多利裸露的后背一棍子一棍子抽打着,一边抽打一边嘴里说道:“这第一棍是为那些死在你手上的袍泽报仇!第二棍是为了替夜苍城内的百姓讨一个公道!第三棍则是你对我出手的惩罚!第四棍便是要你的性命!” 龟背驼龙每一次都在尤多利的背上留下数道猩红的伤痕,伤痕内侧隐隐然开始渗血,三棍子之后尤多利的整个后背便已经不能看了,密布血痕让人头皮发麻。在这过程中尤多利一直在嘶吼,身子在不断的挣扎,可是不管他如何的嘶吼、挣扎都无法逃脱束缚的状态,有几次甚至都想要挺起身子双手来抓公孙克。 公孙克朝着尤多利的后背又是几脚,踢得他怒吼连连,“你再挣扎也是徒劳,受死吧!” 最后的一棍终于是挥出了,不过这一次没有打在尤多利的后背上而是打在了空中,原因便在于尤多利已经从倒吊的位置上摔下来了,扑通的一声震荡起一阵阵的灰尘,呛得公孙克连连咳嗽。定睛一看,尤多利的双脚上的绳索竟然被割断了,切口整齐,绳索的确是被人给切断的。 还有其他人?公孙克立刻警觉起来,他在周围寻找试图寻找这个一直藏在暗处的人,一圈看下来却是什么都没有发现,再抬头朝着马厩看去,缺口的四周也没有看见人。 管不了这么多了,还是先解决尤多利要紧!公孙克眼见尤多利还在地上呻吟着,上前抄起龟背驼龙就要朝着他的脑袋砸下去。手臂不过是刚刚举起来,突然手肘的位置一点刺痛,之后手臂便失去了力气再也举不起来而是垂到了身侧,自然那最后一招杀招也没能使出。 公孙克暂时管不了尤多利用最快的速度调整自己的身位,毕竟目前他还没有发现敌人的位置而自己已经暴露。可是他的一连串调整没有多少作用,在这过程中身子不同的位置又相继出现了一点一点的刺痛,接着全身的力气就开始慢慢的别抽走一般。 这种感觉有些难以形容,至少对公孙克来说是这样的,他只感觉到有刺痛出现的位置四周开始蔓延出麻木的感觉,接着越来越多的肢体变得不太协调起来。就如他的左腿自从有了刺痛之后不过片刻的功夫便已经不停自己使唤了。 公孙克再次倚靠在墙角,他大口喘着气开始搜寻着这看不见的敌人。好一会儿,有一个声音从头顶处的破口上传进来。 “你的所有表现我都看着了,不过是梁人惯用的狡猾而已!” 公孙克抬头朝着破口看去,因为是逆光,他只看见一个人影,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影。 第三百六十四章 寸土寸心(下) - 观云 - 不留无伤 人影从破口上跳下,随着他身影的转换,公孙克渐渐看清了他的面容,此人的长相除了有明显的西凉人特点之外没有别的,看年纪似乎要年长自己一些,最为扎眼的便是此人的一双铁手了。 虽说是铁手,但不是直接由铁铸成的手掌,而是在血肉的手掌外头覆盖着一层细密的铁网,这些铁网同手掌完美的贴合,能随着手掌做出任何的动作。此人不论是长相还是身量同尤多利比起来都更像是正常人,只不过他的一对鹰眼锐理无常,只要被他看上一眼就像是被剜掉一块肉。 “之前你的演技倒是可以,这一回不会还在演吧?”陌生人开口问道,明明他的嘴角带着笑,可是眼神依旧是那般的冷冽。 公孙克同样戏谑的回答道:“你自己过来看看不就知道了么?怎么,难道你怕了?” “怕?我当然怕了!”一言落地,此人冲上前一把掐住公孙克的咽喉,这一击别说是公孙克已经受伤了,就算是没有受伤想要躲开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铁手有着血肉之躯没有的力量,那不断绞动的压迫感让公孙克每一口呼吸都变得足够艰难,不一会儿整张脸都涨得紫红紫红的。右手已经是麻木没有知觉,公孙克只能用左手拍打着陌生人的胸膛,不过这一举动同隔靴搔痒相比没有啥差别。 此人缓缓站起身,公孙克被老鹰捉小鸡一般的被人给抬起来,身子摩擦着砖墙,他全身都在挣扎却于事无补,只能让自己的眼睛不断充血、嘴角开始流出涎水、脑子变得越来越不清晰。恍惚间,公孙克在破口的位置又看见了一个人,这个人貌似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可是他已经无法细看了,铁手越掐越用力他连喘息都已经非常的奢侈,那个身影再也没有能力去探寻了,在临死之前他的耳朵里传进了一些声音。 这声音不仅是公孙克听见了,这个西凉人同样也听见了,他下意识的在周围巡视一圈在确定没有发现异常之后最后手掌用力。掐了一会之后,公孙克的眼睛一翻,整个人慢慢的不再动弹了,手掌一松开,公孙克就像是一团烂泥一般倒地。 这个时候那声音越来越大了,此人抬头朝着破空外头的上空看去,从他的经验来判断这声音像是鸟类扑腾翅膀制造出来的响声,此时的空中已经是乌压压的一片了,有无数的鸟集中在了这马厩上空。此人的瞳孔剧烈收缩,管不了太多了,他立刻去拉扯起尤多利三下两下的就从底下窜了上来。 两人没等落地,这些鸟儿就冲着他们过来了,此人只能暂时将尤多利扔在一边,然后开始专心对付这些莫名其妙的鸟。这些鸟并不是一味的朝着他猛烈撞击而是有选择的用自己的喙和爪子来发动攻击,不是用喙啄就是用爪子抓,不管是哪一种进攻方式都给此人带来了不小的伤害。 铁手抓住了一只鸟直接将其撕裂,在这过程中此人认出这可不是一般的鸟,而是漠北特有的苍鹰,这可是一种漠北的食肉猛禽,最爱捕捉地面的活物来填肚子,难不成这些苍鹰以为自己是美味? 此人没有时间来细细分辨,苍鹰群也不给此人分辨的时间,它们抱着必死的决心一波又一波的朝着此人攻击过来。铠甲都已经抵挡不住苍鹰的利爪和尖喙,几个回合下来,身上的铠甲出现了一个一个的破口和不同程度的划痕,至于脸上更加是一道道血痕,唯一没有受伤的便是那一对铁手。 “都末!”尤多利一边挣扎着一边呼救着“救救我!” 这个攻击公孙克的人便是之前追着尤多利而来的都末,他原本没有把公孙克放在眼里,认为有尤多利出手摆平这么一个梁朝军人应该不在话下,没曾想此人竟然有着梁人特有的奸诈,尤多利这个直脑筋几次中计直到出现性命之虞,都末才不得已出手相救。 尤多利的伤势不轻,不过还有没到要命的程度,他没有料到的是刚从陷阱中逃出来又掉进了魔窟,而且还是人力难以对抗的苍鹰。尤多利的身上都是鲜血更加的吸引苍鹰,一口一口的将他身上的皮肉给啄下来,疼得尤多利胡乱的扭动着身子,这一招真的是一点都不管用,苍鹰们将他团团围住。 都末不是不想帮忙,此时他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铁手在撕裂一只又一只的苍鹰之后,他绝望的发现苍鹰竟然是源源不断的朝着自己而来。到了这个时候他开始留意到有一阵阵的笛音,声音不算很大,在周遭杂乱的战斗声音中,这笛音的确不容易被人听见,但是此刻都末听见了,而且他很快做出判断:这是驱兽术! 都末判断是对的,这就是驱兽术,使用驱兽术的便是赵可心,她站在一座屋舍的屋顶上一直在吹奏着玉笛,笛声咋听起来没有什么韵律,但是对于兽类来说就不同了。苍鹰群似乎是着了魔一般,在笛声的驱使下朝着都末和尤多利而去,在它们的眼中这俩人根本就是猎物,是苍鹰最爱的猎物。 笛声越发的紧促高亢了,苍鹰们发疯一般攻击的更加迅猛了。尤多利的嚎叫声考验着都末的耳朵,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身上的伤口连自己都数不清楚了,只能感觉到全身都在疼痛,而且是持续的疼痛。同敌人对战都末是不怕的,只要是人他就不怕,顶多是自己败下阵来,就算是要死也死的痛快了,可是苍鹰就不同了,这些畜生每一口下去就带走自己的一块血肉,这同梁朝曾经存在过的凌迟没有什么区别。 太痛苦了,都末大吼一声,身影朝着巷子的另一侧奔跑起来,苍鹰们追着都末而去,看来都末是打算彻底抛弃尤多利了。这一边的尤多利也不会怪罪都末的,毕竟一个已经一脚踏进阎罗殿的人是没有机会去怪罪自己的同伴不出手相救的。经历了之前的打斗,再有苍鹰的不断啃食,尤多利反抗的越来越微弱了,终于他不再动弹,躺在地上任由苍鹰们一个劲的撕咬也没有了动静。 赵可心不敢掉以轻心,笛声不敢停下来,直到都末彻底从视线范围内消失她才缓缓放下笛子。笛声一消失,苍鹰们便恢复了神智一般,少量的还在继续啃食尤多利的尸体,更多的则是朝着天际飞过去。当这些苍鹰越过赵可心的头顶时,她轻轻说了一句“多谢了”,然后从屋檐上跳下来。 对于尤多利已经面目全非的尸体赵可心根本不屑于看上一眼,她现在最担心的便是公孙克。扶起公孙克之后试探了一下发现鼻息全无,赵可心立刻紧张起来,脑子里一直在回想当初在青山书院中学习的救人之术,可是年代久远加上现在形势紧张,一时间赵可心根本想不起来。 哎呀!书到用时方恨少说的真是一点没错!赵可心只好直接放弃回想,照着公孙克就开始扇巴掌,一边扇一边喊道:“你可千万别出事啊,你醒醒啊,醒过来啊!” 几个巴掌下去公孙克的脸蛋都通红了,看着他仍旧没有反应,赵可心急得团团转,一转头看见路边的积雪,她立刻抓起几把积雪塞进嘴里待积雪融化成为水之后朝着公孙克的脸上喷去,如此的几个回合下来,公孙克终于是悠悠醒转。 看见公孙克有了反应,赵可心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是放下了,颓然坐在一边。公孙克狠狠喘了几口气之后摸着自己发烫的脸颊看着坐在一旁的赵可心,用疑惑的口吻问道:“这是......这是怎么了?” 赵可心白了他一眼说道:“让你逞强,让你吹牛!” “这两人都死了吧?太好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这一招一石二鸟还是挺管用的!” “你别想得太美了,有一个跑了!苍鹰也没能要了他的命,我暂时管不了他了,我要.......” “怎么能让他跑了呢?你得先要他的命啊!” 赵可心看着公孙克,脸蛋一阵红一阵白,后面的半句话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第三百六十五章 新仇旧恨 - 观云 - 不留无伤 是夜,漆黑如墨的瞳孔里倒映出来的竟然是漫天的霞光,红彤彤的霞光在乌黑的夜色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的惊心动魄,就算不知道夜苍城内发生的事儿,仅仅是看上一眼任何人都能被这景色说吸引。 漠北地广人稀,这一晚能见到这一样一副多年难遇的景色的人委实不多,见过了之后还能活着的可就更少了。要说此时此刻的夜苍城一半是火海的话,那么另一半便是尸山。持续了近十二个时辰的战斗,交战双方都付出了巨大的伤亡,这么一场短时间的战斗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大,大到交战双方都不一定能继续承受的了了。 夺城之战中西凉军明显是占据优势的,可是一进入城内这优势便荡然无存了,被财货迷惑了双眼、不再听从号令的西凉骑兵们一旦分散开去便成为了靖义军的猎物。后半场的战斗便是靖义军的主场了,他们隐藏在暗处,冷不丁的放出冷箭让西凉兵们叫苦不迭。 战斗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呼延恨也觉得自己的目标差不多是得逞了,这座城池他从来都没有打算降服,他的目标便是摧毁,彻底的摧毁,两方都再也得不到。呼延恨同时也注意到了城内攻防位置的转换,西凉兵们开始处于被动挨打的状态,那些神出鬼没的敌人出手总是出其不意,这种战策呼延恨也不是第一次见了,他于是下令收兵。 不过鸣金是鸣了,回来的士兵却远远不及当初入城的时候,呼延恨的两道山峰眉开始蹙在一起。皇甫幽来到了其身后沉声道:“王爷,战果已经是了得了,是时候该退了。这萧云祈诡计多端,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角色,从战况来看他一定又是用了一招诱敌深入,甚至不惜付出夜苍城的代价。王爷,若是再不退,我军的损失可就更加大了,到了那时候.......” “到了那时候,我的下场可就同赤术瞳一样了,是么?” “王爷,我的手下人都末和穆勒赤纱都受伤了,他们提到有另外的队伍在城内对他们进行分头攻击,幽也是为了王爷着想。” “鸣金都鸣了,你看回来了多少人?” “王爷,幽愿意为王爷守住退路。” 呼延恨摆摆手,皇甫幽缓缓退下,这些道理就算不用皇甫幽来提醒,他呼延恨怎么会不知道?呼延恨是不甘心,即便他的目标差不多已经达成,但是付出这般惨痛的代价他不甘心。话说回来,不甘心又能如何?若是战斗再持续下去,自己能否全身而退都难说了,这些躲藏在暗处的敌人简直是令人防不胜防。 “梁人果然是狡诈!萧云祈,这回咱们只不过是打了一个平手,下回定要分出胜负!” 皇甫幽带着一些西凉兵来到了夜苍城的城门位置,他看了看伤势不轻的都末和穆勒赤纱,谁都看不见他的表情,他不过是动动手示意士兵先将两人送回西凉。待这些走后,皇甫幽蹲下用手触摸了一下地面,接着又缓缓起身,将头转向了东南方向,他的感知告诉他这个方向有单人单骑过来了,而且很快就会到了。 这如此大雪的夜色中,宣韶宁竟然出了一身又一身的汗足可见他有多着急、有多担心,汗水从额头上滴落直接打湿了骏马的鬃毛,他呼出的热气在空中凝结成冰,每一次吸入体内的都是冰冷,连带着将他的内心都给冻住了。 直到宣韶宁抵达了夜苍城城门的时候内心的冰凉算是抵达了顶峰,这城外已经是尸横遍野,城池的两侧还有两道高高垒砌起来的跑马道,这些尸体之中以西凉兵居多,镇抚卫的将士偏少。 “还好还好,看来目前的战况还没有自己料想的这么糟糕!”宣韶宁一边这么安慰自己一边朝着城内策马而去。堪堪靠近城门的时候,他只感觉到一阵劲风刮过,然后胯下的坐骑嘶吼了一声,随后就开始朝着一侧摔倒过去。这一切发生在转瞬之间,宣韶宁根本没有来得及查明原因,只能凭借自己的身手在摔倒的瞬间闪开,避开战马的身体,同时抽出钧乌来防身。 四周最为清晰的便是自己的呼吸声,宣韶宁朝战马看过去,只见战马躺在地上几乎已经断气,一柄粗壮的羽箭从战马的胸膛射入贯穿身体之后已经不知去向,只在战马的胸口留下一个令人不敢多看的豁口,鲜血汩汩的流淌着。 “这是?”宣韶宁的思绪在第一时间就被带回了数年之前,这羽箭的威力自己曾经见过,记忆太深了,此生都不会忘记。这同当年射死了宋觅的一定是同一个人!用箭如此的力道、如此的精准,一箭致命这些年来只遇到过两次,一定是同一个人! 他来了!一想到这里,宣韶宁内心开始疯狂的跳动,其中有紧张、害怕,有兴奋、渴望,害怕的是自己会不会不是此人的对手;渴望的是自己终于找到了为宋觅报仇的机会了。 宣韶宁脚步颤抖着缓缓变换着,有赖于冲天的火光,城门这一带倒是看得清楚,他从城门外朝着城内移动,一路上都没有见到任何的活人,地上倒是到处都是尸体。以防万一,宣韶宁就连这些尸体也不敢轻易放过,他用脚去触碰确保他们都已经死透了,眼睛在四周上下来回巡视。这个对手可以算是自己这些年来遭遇的最危险的了,一旦有任何的疏漏,付出的便是生命的代价,宣韶宁现在还不想死也不能死,他还有很多事儿要做、还有不少的人需要去好好对待。 雪在这个时候依旧没有停歇的意思,纷纷扬扬的朝着漠北大地飘洒,宣韶宁每一次呼出的气息都会凝结成一团白色的雾气。雾气?宣韶宁眼睛瞪圆,瞳孔剧烈的收缩,几乎是下意识的全身肌肉抽搐让他从原地跳开,一头扎进了城门内侧。 当宣韶宁的身体还在空中的时候,一柄羽箭便已经扎在自己原先站立的位置上了。粗壮的羽箭一头扎进了雪地之中,干脆利索没有一丝的拖延,溅起了一阵积雪迷了宣韶宁的双眼。方才只要是迟疑哪怕是一刹那,宣韶宁此刻便已经是死人了。 及至宣韶宁滚落在地上,再次朝羽箭看过去,羽箭的身体还是不听的震动着,足可见力道之大。宣韶宁甚至感觉自己的心已经停止跳动了,方才的一幕根本就是自己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之后万分的侥幸捡回一条命。宣韶宁此刻想要举起钧乌手臂都已经没有了力气,几番的尝试都没有成功,全身的力气已经被抽走了,他能做的便是蹲在原地一动不动。 恐惧感前所未有的在宣韶宁的全身弥漫,他连喘气都万分的小心,方才那人就是寻觅这自己呼出的气息来攻击的,只要是白色团雾出现他便会出手,眼下每一口呼吸宣韶宁都是捂着嘴尽可能做到不留下任何的痕迹。 能确定的便是此人是在城内,那么城外的一侧可以说是暂时的安全,但是宣韶宁不能一直在这里浪费时间下去,他一直都挂念这城内的情况。于是宣韶宁几乎要咬碎自己的牙才让已经冻僵的身手开始活动起来,小心翼翼的沿着城墙站起身,紧紧贴着冰凉的城墙,每迈出一步都是万千的艰难。 及至城墙边缘的时候,宣韶宁屏住呼吸,以极为缓慢的动作侧过头去看瓮城内的情况,目力所及的都是尸体和积雪,再也看不见任何的活人。再朝着瓮城城门看去,这一段路自己只要是活着跑过去了,便能顺利进入城内。 这一段路在平时看来也算不得什么,策马不过是须臾的事儿,但是现在简直就是生死抉择。宣韶宁身子剧烈的颤抖,他自己已经控制不了,深呼吸几口气之后再次屏住呼吸确认了目前瓮城内没有人,一鼓作气便要朝着城内奔跑。 一直藏身在城头的皇甫幽此时也不敢掉以轻心,这些年来能逃过自己的穿云箭的只有一个梁人,方才那一箭是自己第一次面对梁人的时候失手,他弯弓的手也开始微微发酸,手臂保持着一定的姿势根本不敢轻易放下。 “此人不除,日后定会是大患!”皇甫幽坚定了信心,一定要除之而后快。 第三百六十六章 烈焰重燃 - 观云 - 不留无伤 皇甫幽对自己的穿云箭是有足够的信心的,就算之前的那一次罕见时候也不能动摇他对自己箭术的信心,再说了方才的那一次失手不过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儿,只要此人一死,那这世上也就不会有第二人知道自己曾经失手了。 皇甫幽的眼睛一眨都不敢眨死死盯住城门附近,只要有任何的动静,他手中的穿云箭便立刻脱手然后正中目标。可是皇甫幽等了也有一段时间了,城门附近没有一点动静,就算是高手如他也难免手臂开始发酸,想要轻微的晃动一下来减弱这酸麻感,就在这时城门附近出现了动静! 出现在皇甫幽眼睛中的不是活人,而是一阵飞腾起来的雪花,雪白的一片就这么突然在城门的位置窜起来了。穿云箭已经是呼之欲出了,皇甫幽硬是靠着自己的定力才没有将这一支箭射出,他发现在这些飞腾起来的雪花背后有一个身影在快速移动。 不对,中计了!这个人竟然是自己溅起积雪来作为自己的掩护然后朝着城内跑过去!哼,臭小子有一套啊,雕虫小技耍完了你的小命也该交待了。皇甫幽在明白宣韶宁的计策之后原本慌张的心情安定下来,同时宣韶宁刻意制造的飞雪也渐渐落地将他的身影展现在攻击范围之内。 穿云箭已经瞄准,即便宣韶宁已经非常靠近内城城门了,皇甫幽有信心此箭一出便会要了他的性命。弦被拉到最大的弧度发出吱吱的声响,只要皇甫幽手一松,一切便会按照他预料的那般。可是凡事总有例外,这一次例外还是发生了。 内城的附近出现了一连串的马蹄声,皇甫幽在第一时间就判断出来这是呼延恨的坐骑特有的马蹄声,一定是呼延恨朝着这边过来了。就在这么须臾的迟疑之间,已经失去了最佳的攻击角度 ,宣韶宁已经一头扎进了内城城门。 可恶!皇甫幽立刻站起身差一点就要将弓箭给砸在地上,这也是他第一因为情绪激动而直接撤掉了自己的头罩。也就在这时,万分幸运保住性命的宣韶宁还是歪过头朝着城头看了一眼,只一眼便看见了皇甫幽的模样:这是一个梁人,有着梁人特色的脸蛋,两道山梁眉、一双幽深眼、一道高山根、一张惨白嘴,相貌在英俊之中带着阴鸷、残忍和狠毒。最有特点的便是此人的嘴角两侧分别有两道伤疤一直延伸到两侧的耳朵根处,这两道伤疤带着紫红色,看着无比的扎眼和诡异。 宣韶宁没有时间再去计较皇甫幽了,他已经注意到城内的方向有一队人马正在赶过来,若是自己朝着城内跑那一定会同他们撞个正着;若是自己朝城外跑那无异于再次将自己暴露在穿云箭的攻击范围之内,似乎不论是那条路都是凶多吉少。 眼看着内城方向的人影都能够看清楚了,宣韶宁在千钧一发之际做出了一个决定:原地卧倒。对的,宣韶宁扑倒在一堆尸体之中一动不动,没过多久那一堆人马便从身边疾驰而过,震动和卷起的积雪让宣韶宁看不清带头的人,但是从他们的铠甲上就能直接判断出来这是西凉骑兵。 他们退兵了?他们退兵了!从他们慌张的神色上、杂乱无章的队伍上以及为数不多的人数上,宣韶宁都做出了这样的判断:一定是镇抚卫和红撄卫成功的将敌人给打退了!真的是太好了!一时间宣韶宁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是放下来了。 待这一队西凉军队彻底离开之后宣韶宁方才敢起身,第一件事仍旧是探出头去检查城头,在确定那人已经离开之后方才敢朝着城内跑去。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排一排已经成为灰烬的屋舍,宣韶宁犹记得这些曾经是夜苍城内最为热闹的去处,这便是城内唯一的国人区,是百姓们居住的地方,大多数都是靖义军的家眷们。这里原先有着酒楼、客栈、商铺,是他平日里放松最愿意来的地方,可是眼下这繁华热闹的国人区已经是一片焦土,到处都是残垣断壁以及若隐若现的焦炭化的尸体。 原本兴奋的心情此刻开始随着周遭环境一样渐渐冷却,这一片应该是最早出现火势的地方才会有这般的惨状,而更远处依旧是冲天的火光,火势蔓延到了军营了!宣韶宁开始揪心起来,他想要奔跑却无奈城内布满了尸体,这一片同城外不同,更多的都是袍泽们的尸体。 从铠甲上看得出这些都是镇抚卫将士,虽然宣韶宁同他们没有怎么打过交道,但是他们也算是自己的袍泽,看见他们战死心里也是难过的。再看看其中夹杂的一些红撄卫女兵和百姓的尸体,宣韶宁的心重新提起来了,绯颜和胭脂她们怎么样了? 在朝着城中心前进的过程中,宣韶宁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自己待了这么多年的夜苍城,一切都已经变了模样,从原先的带着温情的军营变成了眼前的人间地狱,这一切都是西凉人导致的。 在宣韶宁寻找之中他终于发现了一点活物的痕迹,这是入城以来第一次发现还有生命的迹象:一连串杂乱无章的脚印从更远处持续到了宣韶宁的脚下,原本这种脚印太过平常了,只不过这脚印比一般的脚印要深,正是由于积雪之后脚印变得更加的清晰,而且这脚印还带着冒着热气的鲜血。 还有活人!宣韶宁即刻沿着脚印开始追赶,没过多久便看见了在艰难移动的身影,那是两个人,从背影看是一男一女,而且能确定的便是这个女人就是凌绯颜。 “绯颜!”宣韶宁自己都没有感到这喊出的声音已经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了,他跑到凌绯颜的身边,确定了另外一名男子便是冯褚,只不过冯褚已经脸色铁青没有了一丝气息。 “绯颜?”宣韶宁再看凌绯颜,发髻凌乱,头盔已经不见,铠甲上遍布伤口和鲜血,走起路来一瘸一拐,满脸的血污之中唯一能辨认的便是那一对坚定的眼睛。 看到宣韶宁出现了,凌绯颜终于是咧开了嘴,她也许是想要笑可是这笑容真的比哭还要难看数倍。凌绯颜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最终虚脱的她还是倒进了宣韶宁的怀里。 宣韶宁抱住凌绯颜,第一时间便检查了她的伤势,发现虽然伤势严重但至少不会危及生命,接着他去检查冯褚,冯褚全身冰凉且僵硬,早已经断气了。宣韶宁悲痛的将冯褚安置在道路的一边并用捡来的一面披风给他盖上了。 宣韶宁下跪磕头道:“冯指挥使,您的英勇和大义我相信上天是看见了的,梁朝的百姓也一定会知道的,我暂且代替他们给你磕头了!您安心吧,末将能力有限无法将您带走了,但是您请放心在确定夜苍城的形势之后末将一定会来将你好生安葬的。” 寒风吹过,那一面披风动了动,似乎是冯褚在回复宣韶宁。宣韶宁擦掉热泪背起凌绯颜朝着城中心走去,有了凌绯颜在,他也跑不动了,只能是深一脚浅一脚的在雪地里走着。越是靠近城中心,尸体越是多,可见当时这里便是主战场了。 站在这个位置更能清楚的了解城内的战况,火势在全城各处蔓延,从这里一直到另一侧的城门方向都是熊熊燃烧的大火,这火势依靠人力乃至于天力都已经是难以挽回了,宣韶宁不得不承认夜苍城已经彻底不在了。 “胭脂,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宣韶宁想要喊她的名字,可是理智告诉他现在依旧不是合适的时候,城内难免还会存在敌人,这一路走过来毕竟除了凌绯颜之外再也没有见过别的还活着的人了。 就算之前战斗中遭遇的各种险境都没有让宣韶宁有现在这般的绝望和无助,那时的他是有归宿的,有青山书院有夜苍城,自己是地儿可以回的。现在呢?书院被一把火给焚毁了,如今夜苍城也逃不过同样的命运,自己留在世间的最后的归宿就这么被夺走了,心中的无限郁闷和痛苦终于是化作了一声呐喊。 “啊!上天,你让我成为战争孤儿,给了我的一切现在又这么无情的夺走,为什么?你这是在考验我么?还是在折磨我!我不会低头的,绝对不会,曾经我以为我已经放下了,现在我要重新去争取,我要得到我要的一切!” 第三百六十七章 拨云见日 - 观云 - 不留无伤 华州城外的战斗不过持续了半日,下唐水师就退兵了,他们将舰船停靠在湟水的北岸,军队就驻扎在原先中原十二州之内的并州,这座城池便是仅次于靠近京城的城池,同华州城刚好夹持在湟水的两岸。 这可是所有国家之中战斗力最强的下唐水师啊,竟然相隔数十年重新登场的第一场战斗就这么草率结束了,草率得让杨仲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开始下唐水师开始朝着对岸的并州撤退的时候,杨仲认为这不过是缓兵之计,为的就是找到更有利的攻击时间或是机会,杨仲丝毫都不敢放松警惕,他严厉要求所有守城将士严密监视敌军。 这么严阵以待的日子过了一天,广远军的将士们都发现下唐水师似乎真的是歇战了,他们自从进入并州之后便再未现身,只有一些零星的兵卒在看护着舰船。当这一消息禀告给杨仲的时候,他亲自来到城头确认消息没有错,这时他的内心有了两种不同的声音:劝他更加要小心的声音说“庸无睚是什么人,怎么可能就此罢兵,一定是其中有诈,不得不防!”;劝他抓紧时间立功的声音在说“眼下不管如何都是广远军击退了下唐水师,如此的战报怎能再拖延?若是皇上不知道,自己同全军将士的付出又有什么价值?” 这一对矛盾的心里一直在杨仲的心里来回纠缠,他在城头上踱步,一会儿朝着对岸的并州看去,一会儿朝着更远处的京城看去,一个心忧家国、夙夜为公的将军形象跃然纸上,让周遭的将士们不得不佩服自己的主帅起来。 不过这些事儿杨仲是不知道的,当然他很可能也不在乎将士们这些心理,眼下他最烦的便是这决定如何的做,提笔在战报上写了一半又停手,不断的派人去城头上探听消息,很多时候都是前一波探听消息的人还没回来后面一波人又出马了。不过保持一致的不论是那一波的人带回来的消息都是一样的,那就是下唐水师按兵不动。 最终杨仲心里的那杆秤最终还是倾斜了,他提笔将那份写到一半的战报给完成了,然后命人快马加鞭的送到京城去。当传令郎带着战报飞奔出城的时候顾鸿煊便前来求见杨仲。 “将军,这下唐水师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们一定是在找寻进攻的机会。” “这一点我岂能不知?眼下是数九寒天,我军只要继续在城墙上浇水,下唐的鬼火根本奈何我们不得。” “这一计策末将也是打心底的佩服!”顾鸿煊明白必须先要奉承一些让杨仲心里开心点才行,这样自己之后的建议才会有得到采纳的可能。“将军,寒冬迟早都会过去,一旦春暖花开了,那时候这冰水筑墙的计划可就失效了。” 这么一提醒杨仲立刻从书桌之后站了起来,不是因为他计策被人发现了破绽而是对于顾鸿煊的提议感到不可思议。 “眼下可是元月,真的要到开春也得三月,你认为下唐水师会在这里等我们等整整两个月么?若他们真的打算这么等,那我一定奉陪到底,届时开春了将士们的手脚也就更加放得开了,两军交战也正好展现一下我广远军的实力!” “将军所言极是!只不过末将听说下唐水师的统领乃是庸无睚,此人心思诡谲不是好对付的角色,末将始终认为他之所以这么干脆的退兵一定是在等待机会,我们还是不得不防的。” “说得好,本将军也是这么认为的,这些日子城防一刻都不能松懈。鸿煊,不日皇上一定会宣召我入宫觐见的,到时候这城防的大事还是交给你我比较放心。” “末将领命!” 杨仲不是瞎说的,他早就算到一旦广远军击退下唐水师的战报传到京城一定会在朝廷内引发一阵震动。面对接连两场胜战,广远军可是在这一段时间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了,他们可是京城乃至于大梁的守护神了。 一想到自己能胜过神杀突骑一头,杨仲就打心底高兴。澹台归宗这家伙死得好,没曾想他的三个儿子也不是善茬,一上来就打算来争夺四军的头筹。玄甲军已经被朝廷列为了叛军,而赤尾军就算不是玄甲军的合谋,沈咏年已死且军队规模锐减也已经掀不起什么风浪,唯一能同广远军相媲美的便是神杀突骑。 “这些嫩芽,若不是当初宫变的时候他们正好赶上出手救人,现在哪有他们嚣张的份!我广远军能有今日都是靠着将士们用鲜血换来的,澹台家族原先就是远远驻扎在金昌城,当初还不是凭借太子妃才能在军中有说话份儿,同父亲相比澹台归宗算哪门子的蒜?” 杨仲在回京的路上早就在心里对神杀突骑蔑视了一通。回京?不错,就在华州城的战报回传京师两天之后梁帝便下令召杨仲回京复命,这就是杨仲一直在等待的机会,一路上的心情别提有多高昂了。接下去发生的事儿就同他料想的一样,不但接受了朝廷的封赏,而且一跃成为梁帝最为倚重的大将,甚至成为了京城百姓口口传颂的民族英雄。 这种感觉太好了,美好得让杨仲有些飘飘然了,当初杨颉那般的为国尽忠到死朝廷也不过是一些礼节性的赏赐而已。现在自己继任广远军指挥使,不过是两年的时间便将军队打造成为大梁的支柱,这是何等的荣耀,这是杨家的光荣! 相比较于杨仲的风光无限,澹台文沽可就是暗淡了许多,针对神杀突骑的表现朝廷本就是有风言风语的,这也赖不着别人,作为一支军队,尤其是顶着“大梁第一铁骑”的军队,战斗的表现这般的差强人意,梁帝没有将他们撤销就已经是天大的宽容了。梁帝非但没有这么做还给了神杀突骑表现的机会,他们也算是把握住了机会,在京城保卫战中也是亮相了一把,可惜的是风头竟然都被沈千汲和言柯冉给抢走了,似乎功劳都是他们两人的,要知道没有军队在背后撑腰,就靠他们俩能成什么事儿? 不过事儿都过去了,澹台文沽也不打算计较太多,至少他还是神杀突骑的指挥使,可是让他没有料到的是二弟澹台秋安竟然没有死,还完好无损的活着回来了,这着实令澹台文沽头疼不已。当着众人他不能表现出一点兄弟阋墙的苗头,还得充当好大哥,可是他内心的烦躁真的是完全没有能言说。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广远军竟然率军收复了华州,这还不止,竟然还击退了下唐水师,这是何等的荣耀?看看梁帝对杨仲的表现就能知道了,澹台文沽甚至连逢场作戏都不想了,一回到将军府便屏退众人来到了后院找帮手,这个时候他需要帮手,而且必须是信得过的帮手。 “三弟!” 自从来到京城便被澹台文沽关在府中的澹台镰鼬已经有半年都没有见到自己这个大哥的面儿了,每日能做的事儿便是在后院中读书写字、侍弄花草,这日子过得倒也是平平淡淡。对于名利,澹台镰鼬比他的两个哥哥看得开,也许这同他的出身有着莫大的关系,从出身就决定了他根本没有机会继承澹台家族的一切,一切,他若是听话还能安稳的当个澹台家族的儿子,不然....... “大哥,你来了。我这儿也许久没有打扫了,也没有什么茶水能招待你,不如我这就招人去烧水。” “别忙活了,我来也不是为了喝茶的,我是有事需要你帮忙!” “都是兄弟,大哥有事尽管吩咐。” 对于三弟的表现澹台文沽还是比较满意的,他于是将这段时间以来朝廷和战场上发生的事儿都详细的说了个遍,这些事也许澹台镰鼬早先已经知道了,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给出什么建议。 听完这些事儿之后的澹台镰鼬眉头微蹙,不过很快他就坦然了,面对一脸焦虑的大哥缓缓开口:“大哥,之前的事儿咱们暂且不说,这下唐水师乃是目前所有国家之中战斗力最强的,庸无睚是睚眦必报的人,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之所以退兵了,不过是掩人耳目,按理说这种事杨仲不会看不出来的,不过这事儿的关键在于时间。” “时间?” “没错,一天、两天,甚至是十天,广远军一定会是严阵以待的,但是一月之后呢?甚至是两月之后呢?” “你的意思是下唐水师一退兵可能有两月这么久?” 澹台镰鼬微笑着点点头。 第三百六十八章 结成连理 - 观云 - 不留无伤 “我做错了么?” 萧云祈站在夜苍城的废墟前,曾经的一座军事重镇如今的一片焦土,很难让人联想它之前是什么模样,但是在这里待了十多年的萧云祈不会忘记,也永远不会忘记这里是自己长征的起点。孤零零的似乎是在自问自答,但是很快就有一个声音传了过来。 “从迈出这一步开始就意味死亡会是成为每天都需要面对的常事了,将军要在意的是他们的牺牲究竟有没有价值、有多少的价值。” 这话是莫承枫说的,他就站在萧云祈身后一人开外的地方,他回答的斩钉截铁,就如同之前无数次一样他还是站在萧云祈的一边。 “莫师傅啊,这一路来就是你一直支持我,心里的话也只能和你说了。” “将军,成大事者不在乎一时一刻的得失,这是夫子当年说的。这一战冯褚、何云柯战死,镇抚卫和左衔卫全军覆没,赤尾军也就只剩下右武卫公孙克了。至于我军方面,牵机卫、寒刀卫和红撄卫损失过半,其他的军队倒是保存的完整。” “代价实在是大,每一次大战我们都要付出这么惨痛的人员伤亡,这些都是辛辛苦苦训练起来的军队,这才刚开始损失就这么严重!”看得出来萧云祈对将士的伤亡表现的非常痛心。“我们还能去哪里寻找新的兵源?哦,对了,渡州城的水师呢?” “将军,您总是想起他们来了。”莫承枫清清嗓子说道:“原先的水师在之前面对下唐的战斗中折损了一半,剩下的那些全部成为了苦力被关押在渡州城,这一次战胜之后张涵山已经将他们全部释放了,并且将将军您的意思传达了,他们感慨良多,大多数都表达了效忠的意愿。” 萧云祈终于将视线从废墟上调转过来看着莫承枫说道:“这倒是好消息,有了这些兵力,我们也能组建属于自己的水师了,眼下这些人之中谁的军衔最高?” “曾经的水师督军、军督郎将叶知秋。” 萧云祈的眼睛闪了一下,过后点点头似乎是表示认可,就在这时莫承枫补充道:“这其中还有两人,将军一定是比较熟悉的。雷启威和雷信扬父子。” “他们?”萧云祈脑子里回想起上一回听见这两个名字就是在多年前的京试会考之中,那时雷启威牵涉进入了科举舞弊案,后查实被发配边疆,同时他的独子雷信扬也因为参与舞弊同样被发配了,怎么他们俩会出现在渡州? “将军关于他们的出现到时候让雷信扬亲自给您解释吧,雷启威在之前的战斗中战死了,眼下雷信扬已经是没有任何亲人了。根据张涵山的战报,此人对于自己境遇极为愤恨,我认为此人可用。” “当初的舞弊案最大的受益者便是襄王了,眼下他已经是当朝天子,区区一个雷信扬能改变什么呢?” “将军,历史的洪流不仅仅由是那些大人物推动的,其实很多转折都是发生在不经意之间,而这些不经意便是由这些不知名的小人物造就的。雷信扬是否能有用,日后我们自然是有机会试探的。倒是有一件事需要将军立刻去解决。” “什么事儿?” “顾浚源!” “胭脂!” 一身污渍的胭脂没来及转头笑容就已经洋溢上了嘴角,这个声音她太熟悉了,熟悉得已经是刻骨铭心。当胭脂看见宣韶宁的时候,泪水立刻一颗一颗从眼眶中滚落,然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直接将身体埋进了宣韶宁的怀里。 有太多的话她藏了太久,分开不过是三日的时间,可是她知道这是生死考验的三天,他们两人都不知道三日之后是否还能活着重逢。这便是三天来胭脂一直在祈祷的,她甚至愿意放弃自己的所有只为宣韶宁能活着回到自己的身边,到了那时自己会有无数的话要对他说,可是当宣韶宁真的出现了,胭脂便什么都说不出了,千言万语化作两行清泪。 宣韶宁此刻的内心是温暖的,在经受了太多次的冰凉冷却之后他终于是体会到了温暖。青山书院不在了、夜苍城不在了、夫子不在了、那些相伴了这么多年的师兄师姐同窗都不在,可是好在胭脂还在,至少在这残酷的世上还留存有他最后的一方天地,胭脂便是他的天地。若说之前对于胭脂不过是日久生情有了好感,那么这一次的分开再重聚让宣韶宁明白了自己的内心:这是爱情、这是两人之间的牵挂! 宣韶宁将胭脂紧紧抱在自己的怀里,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拥抱一名女子,他想着自己此生应该也不会再拥抱别的女子了,胭脂便是他想要寻找的感情归宿,是他愿意用一生去守护的归宿。宣韶宁朝着胭脂的额头轻轻亲了一口,胭脂的脸涨红了,连忙往宣韶宁的怀里钻,宣韶宁笑得很幸福。 这是一种平凡而难得的幸福,是宣韶宁一直渴望的幸福,有了这样的幸福,很多身外事便变得不那么重要了。两人拥抱了良久,宣韶宁终于开口道:“胭脂,今年是乾丰元年,算算我的年纪也已经二十三了,大梁一般的男子在我这个岁数都已经成家了。我.......我想问问你.......” 胭脂的心跳得已经要从嘴里蹦出来了,她的全身开始微微颤抖,作为女子她虽然从来没有同男子相爱过,但是正因为她是女子她知道宣韶宁接下去想说什么。对于宣韶宁即将要说的事儿,胭脂既期待又害怕,一时间乱了方寸,也不知道到时候究竟是该答应还是该答应。 “问我什么?” “我......我想要成家了,我想问你,你愿不愿意同我.......同我........” 宣韶宁这才明白这天底下还是有比面对生死还要让自己紧张的事儿,这最后的两个字无论如何就是说不出口。要说这环境也不是人多嘴杂的地儿,不过就他们两人而已,可是宣韶宁就是下不了这决心。 这下可是苦了胭脂,她一直在等待了,等待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这么一个天下的女子都激动不已的时刻,可是宣韶宁偏偏就是说不出口,到了后头胭脂都急了,只好抬头望着宣韶宁。 “同你作甚啊?你倒是说清楚啊!” “同我.......”宣韶宁的嘴唇哆嗦不停,他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没管胭脂的阻止,小声说道:“同我成亲......” 胭脂的心停跳了,这一刻她真的是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了,她能感受到的便是那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的甜蜜,是一种比蜜糖还要甜的味道,甜得自己都要酥化了。 “我没.....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你愿意不愿意同我成亲。”宣韶宁这一回的声音总算是大一些了,可是胭脂还是不满意,于是宣韶宁只好再接连说了两遍,可是胭脂还是不满意。 宣韶宁鼓足了劲儿最后扯着嗓子呐喊道:“胭脂,你愿不愿意做我宣韶宁的妻子?” 胭脂羞怯的答道:“愿意。” “这回我可是听不见了。” “愿意!愿意!我愿意!”胭脂的声音在空中回荡着,他们俩都 没有想到这座已经化作焦土的城池成为了他们两人的爱情见证者。 宣韶宁开心的将胭脂抱在了怀里,他知道现在不是最合适的日子,可是他仍旧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他想要向所有人展示自己的幸福,他希望自己的好事能抚平大家的伤痛,让一直紧凑晦暗的漠北靖义军将士们能体会到一丝放松和明艳。 在废墟的另一头萧云祈见到了顾浚源,他的主将冯褚已经战死,他的将士们几乎全部以身殉国,但是幸运的是他最后活下来了,当然这种幸运对于顾浚源来说并不是他想要的,或许同袍泽们一同战死沙场更能对得起他身上这件铠甲。 “这一仗镇抚卫表现最为英勇,他们的尸身我都会安葬在洛伽山的军冢谷,要让后人们铭记他们为家国做出的贡献。” “将军的用心末将相信,末将更相信冯指挥使和那些袍泽们他们一定也会感激将军的。末将既然留下了一条命,那便是上天的安排,上天需要让末将替指挥使、替兄弟们复仇!” “浚源,镇抚卫不会从此埋没的,我打算重新打造一支新的军队,番号还是叫做镇抚卫,就由你担任指挥使。” “末将谢过将军!将军,到了这个时候末将觉得有些事是要说出的时候了,很多事末将希望将军能够知道!” “什么事儿?” “末将便是先皇安排在军中的眼线!” 第三百六十九章 甘入鬼道 - 观云 - 不留无伤 这一个冬季发生了很多事儿,几乎所有的事儿都是关于战争的,这一个冬季三大国全部牵扯到了战争之中。几场大战打下来,人们细细寻味一番就会发现三大国谁都没有捞到好处:下唐倾尽国力来打这场持久战,可是到了这时,所占据的城池被大梁给一个一个夺回去,为了挽回败局又派出了王牌军队水师,可是甫一亮相就消失了踪迹,使得下唐骑虎难下;西凉呢,原本是同下唐达成同盟,结果临到头临阵倒戈,可大梁似乎也没有买账,让西凉到头来落得两边不讨好;大梁没有被灭国却也出现了两派军事力量,朝廷还在苦苦挣扎,在漠北这一头倒是有了星星之火,但是对于大梁百姓来说究竟是该相信朝廷呢还是该相信曾经的豫王呢? 一团乱局之中,百姓是最苦的,他们也没有做错什么事儿,但是一旦战火燃起,他们便是首先被伤害的。百姓们不但要承受越来越高的税负还要出男丁去充军,剩下的还逃不过战火的波及,他们的苦又有谁能知道,知道了又有谁能体谅?不然怎么会说“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大梁国内要说日子好过一些的也许就是安南的百姓了。安南远离战争前线,同下唐之间还隔了一个鄞州,目前鄞州还是大梁的国土,于是安南也算是比较安定了。这一切自然还是要感谢安南刺史陈迦勒,不过要说他会比较感激谁,他最有可能的回答便是白禹霆。正是有了安南白家,安南这片的百姓才能安居乐业。 这话并不是夸张的,作为大梁最大最成功的药商,白家的生意都已经是遍及五大国了,在这大梁国内,刺史级别的都得给白禹霆几分薄面。更何况眼下正值战端,白家的药材变得更加抢手了,原因便是白家的药物药效就是强过别家的,虽然谈不上药到病除,但凭着白家这牌子也足以让服药之人放下心来。 战争进行到现在朝廷已经源源不断的向白家购买了数十万两银子的药材供给前线,这一下子让白家风头直接改过了京城的苏氏,白禹霆俨然成为了大梁首富。可是让人没有想到的是在如此的情况下,竟然鲜有人说白家是发国难财,这就不得不夸赞一下白禹霆的手段了。 白禹霆的手段简单来说就是两条:其一对于朝廷购买的药材一律选用最好的且将价格尽量压低;其二白家发动了安南的几乎所有的药户甚至是其他的农户来给白家帮忙,白家按照工时予以发放工钱。这两招直接得到了朝廷的首肯和赞同,而且为白家赢得了实业救国的美名。 为了继续支持大梁战争的用度,白禹霆已经忙活了整整几个月了,家中的事务便全权交给了白洛遥。其实白洛遥在很多时候也要帮忙料理药材产业的,不过她也会时不时的腾出手来帮助自己的妹妹,事实上白家上下是由姐妹俩一同负责打理的。 白芷蕊毕竟是天生眼盲,很多事白洛遥还是不放心的,于是大多的事儿她都会亲自处理,其中有一件事便是无论她如何的忙碌都不会忘记的。 “大小姐,这是今日的战报!” 一听见战报,白洛遥立刻站起身接过书信拆开来看,信中所言的便是漠北的战事,不过关于战事仅仅是寥寥数语,倒是对其中一个人着墨颇多。看完了这战报,白洛遥露出了疲惫的笑容。 “还好,还好,他还活着。”白洛遥不知自己对于他究竟是如何的情愫,从在青山书院开始的点点滴滴到了后来的好感累计,说起来他们之间自从离开书院之后已经很久没有接触了,但是白洛遥偏偏对他念念不忘,若不是当初父亲的反对,她也许已经将自己的内心说出来给他听了。 “但是若是当时真的说出来了,他会如何做呢?公主是金枝玉叶,他们之间太过遥远了,如今公主也下嫁了,是时候表露自己的心迹了。”白洛遥在自言自语,她将书信小心翼翼的收放入匣子中,那里面已经有很多封类似的书信了,不过其中的内容只有她自己知道。 白洛遥原本想要去漠北找他,可是还是被父亲阻止了,也不知为何父亲越是阻拦,心中对他的思念越发的明显。到了这一年,白洛遥也不得不面对自己即将告别二十岁的现实,有时候看见白芷蕊那十七的青春年华,白洛遥心中满是羡慕。 身为白家长女,白洛遥本就承担着家族的责任,这就需要她尽可能的将自己的感情收敛起来,凡事都要以家族为重。这些年白禹霆已经动过很多次心思了,他为白洛遥寻找的乘龙快婿不外乎商界巨贾、高官仕子,这其中甚至包括了苏庆丰的儿子苏浅,可是不管白禹霆找谁,结果都是一样的,白洛遥一律都是拒绝。 一想到这事儿白洛遥就莫名的心烦,她放下纸笔开始朝着白家大宅的后院走去,这后院原本就是白家的内院,寻常人不得擅入,在这后院的最尽头处有一座小小的别院最是安静,那里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人居住了,也是很多年没有人踏入了。白洛遥此番去的便是这座小院子,要是从白家的前院走到这小院子可是得花费半个时辰的功夫,但是为了尽量不被人发现,白洛遥还是选择自己走。 推门而入便见到了元香正蹲在一旁研磨着药物,一见到白洛遥来了,元香急忙起身上前道:“大小姐你来了!” “药物怎么样了?” “一切都按照大小姐吩咐的在做,为了不让人发现我如今连煎药都舍弃,所有的药物都是我亲自研磨出来。” “那就好,成品给我看看。” 白洛遥接过元香递过来的一盒子药丸,盒子里一共是九颗,每一刻药丸都是一样的大小,药丸周身都散发着幽蓝色的鬼魅光泽。白洛遥轻轻用鼻子嗅嗅,这股子药味她已经很熟悉了。元香紧张的站在一旁盯着,瞧她的模样似乎是非常在意自己的成果能否得到白洛遥的肯定。 “手艺越来越好了,这一批做的很好。” 被白洛遥这么一夸,元香终于是如释重负,重重呼出一口气,脸色也变得好看了一些。 “好了,随我进去吧。” 白洛遥和元香缓缓走进了院子内唯一的一座小楼里,她们的行动非常的小心,尽量不制造出任何的声响。在进入小楼内,偌大的房间内有一张书桌、一张圆桌、几把凳子和一张宽大的木床,床上躺着一个人。除此之外,屋内再也没有了别的陈设,所有的东西都是必要的,可有可无的东西全部都拿走了。 白洛遥走上前轻轻坐在了床边,轻启朱唇呼唤道:“醒醒了,该吃药了。” 躺在穿上的人身子动了动,他艰难的带着点犹豫的转过身,一头混乱的头发遮盖住了自己的脸蛋,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所以也看不出什么来。 白洛遥将药丸盒子打开然后对此人说道:“该吃药了,不过今日我必须要和你说清楚,这已经是第三十五日了,你若是再服用这药物半月,后果你是清楚的。” 躺着的人坚定的点点头,作势就要伸手来接药丸,他这么一伸手,衣袖露出的手臂上布满了黑色的脉络,全部都凸起在皮肤的表面,那样子就像是有无数条乌黑的蚯蚓趴在此人的手臂上一样,怎么看都是瘆人的。若是换做旁人此刻只怕是惊叫起来,可是白洛遥的眼中有的不过是心疼。 “你先别急,药丸都在的,我还是老样子,每一次都要再问你一次,即便是今日只要你放弃便还有恢复人的机会,若是你.......” 没等白洛遥说完,这个人竟然直接直起身子一把夺过了白洛遥手里的盒子,取出一颗药丸直接吞下,动作干脆利落。吃完一粒之后将剩下的抱在自己的怀里,然后又重新躺下。 “我不愿意看见你变成那个样子,当初苏浅送你来是希望我能救你的!我希望你能重新成为一个正常的人,而不是由我亲手制造出来的怪物!” 白洛遥带着哭腔的话也许是触动了此人,他坐起身背对着白洛遥,用极为嘶哑的声音说道:“不后悔,只为报仇。” “就算那支箭淬过毒,可是我白家有世上最好的药,就算不能保你长寿也能保你十年啊,你何苦要选这条路呢?” 那个人不再言语了重新躺下,甚至还将被子蒙住了自己的头。元香想要上前安慰,可是白洛遥已经控制不住了,她跑到了院子里独自哭了一阵。她的哭泣是不能让任何人看见的,她多想此刻他能陪在自己身边。 “大小姐?” “我需要你去一趟漠北。” 第三百七十章 面具背后 - 观云 - 不留无伤 男子,尤其是青壮年的男子在三大国之内成为了稀缺品,战争持续了一年,三国都已经付出了数万的人命,这些原本都是正值壮年的男子,眼下不论是军事实力依旧保持强劲的下唐还是遭遇了重挫的西凉和大梁,各国都在着急的招兵买马。 对于百姓来说可是一桩糟心事,家里的男人本来就不多了,还要贡献出剩下的,那可就真的只剩下老弱妇孺了。这一年来各种人祸连绵不断,加上壮丁的缺少,大梁这一年的收成着实不佳。梁帝清楚的认识到若是再放任民意不管,一旦内乱发生到时候再加上外敌,他这皇位算是可以交待了。 让梁帝感到欣慰的是西凉和下唐竟然也是做出了同样的选择—休兵歇战。这么一来,从正月开始到二月末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内,三国都没有大的动作,很是安分了一段时间。不过这都是表象,真正任何一方势力都没有松弛哪怕一点点。 就拿萧云祈来说,正月的一连串战斗让靖义军夺取了出入海要道渡州城同时也彻底丢失了夜苍城,而且还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在重新整顿军队之后靖义军下辖正式为七卫,镇抚卫由顾浚源出任指挥使,他同萧云祈一样面临着人手严重不足的现状。原先的真岘城、洪州城内能够抽调的壮丁已经全部补充到军队之中了,那么大家就将注意力一齐投向了渡州城。 渡州城城还有近两万的原来的大梁水师,当然也有一部分壮丁。萧云祈自然是明白的,可是实现这一目标之前他们面前还有一座难关要过,这就是连州城。这座城池正好卡在真岘城和渡州城中间,之前提到过寒刀卫和牵机卫宁愿翻山越岭都不敢走官道就是为了绕开连州城。这座城池眼下还是下唐的,若是不能将这座城池收复,那么真岘城和渡州城之间的联系就变得艰难。 时间过去了一个月,渡州城的情况早就传遍了大梁,连州城自然是知道的,此刻连州城的守将是下唐的拓戎大将尹灵奇。说起这个人能说道的内容着实不多,这个人出身普通,一路都是靠着自己的军功堆积才有了如今的位置,身为下唐十八位拓戎大将之一,他已经年届五旬,可时不时的还是冲锋在第一线。 尹灵奇手下有两万精锐,这是他自己带出来的军队,几乎全部的将士都只听命于尹灵奇,别说是巫矻获了,就算是下唐汗王他们都不听。有如此的一支队伍在,按理说他应该是下唐大军中的主力部队,同时凭借拓戎大将的身份也能够同巫矻获平起平坐,可是在这一场针对大梁的战斗中真正的统帅是巫矻获而不是他尹灵奇。 “这却是为何?难不成下唐同西凉一样同样讲究出身?”戚婉彤问道。她的疑问也是宣韶宁的疑问,在之前的战斗中他已经知道西凉九王虽然贵为九王,但是他们之间还是有着不小的地位差别的。 师巩正渊解释道:“说到出身,哪里不讲究出身呢?难道大梁是一个仅凭个人能力就能扬名立万的国度么?”他的话让在场的人都有些沮丧,他说的没有错啊,这些人之中有谁是出身够高的?宣韶宁、戚婉彤、赵可心、师巩正渊、纪问寒、徐承先、凌绯颜、胭脂,他们哪一个都注定此一生必须靠自己。 “那么这位尹灵奇一定是倚靠着自己的战功一步一步爬上来的吧!”宣韶宁不打算大家继续这么沉闷下去,这世上永远都有比自己出身好的人,关键是这些出身好的人还能做到比自己更加努力,这不才是自己应该奋起直追的理由么? “没错,他就是靠着自己一双手成为下唐十八位拓戎大将之一的。这过程我也不清楚,多以也就略过了,我要说的是他之所以地位不如巫矻获倒是不全是因为他们的出身,而是因为他的脾气。” “脾气?”纪问寒若有所悟的说道:“难不成脾气很臭,不愿回讨好朝廷的高官甚至是皇上?” “下唐的皇上叫做汗王。”宣韶宁纠正道:“我只想知道他的脾气对于我们的行动会有什么影响?” “此人最大的败笔便是刚愎自用!”师巩正渊一针见血的指出“他的这个脾气会是他遭遇挫败的最重要的因素。” 宣韶宁突然灵光一闪道:“照你这么说,我们这一次行动就可以好好利用他这刚愎自用的缺点来做文章了。一定要让他认为我们能夺取渡州城完全是运气使然,而且虽然夺取了渡州城但是没有守住城池的能力!” “然后吸引他主动出兵去攻击渡州城,我们再趁机从背后偷袭!”凌绯颜接着说道,她开始意识到宣韶宁的这一个主意精妙之处。 “好主意!”徐承先拍手道:“诱敌出城,趁虚而入,这一招真的妙!” 在场的众人似乎都对宣韶宁的提议颇为认同,若是非要说有谁没有随大流便只有胭脂了。从一开始饶有兴致的参与讨论到了现在听见了这个攻城的主意,她的脸色有些变化,这是一种难以言说的神色改变,不是为宣韶宁感到高兴又不是对此次行动可能性的质疑,她似乎更担心的是计划外的事儿。 宣韶宁转过脸握住胭脂的手掌,温柔的说道:“只不过这一计策还是需要同将军好生筹划的。” “所以你又打算去冲锋了?”胭脂面露难色,她从来都不支持宣韶宁去冲锋打头阵,但是她不能说,谁让宣韶宁是寒刀卫的都尉呢?之前的过往她不去追究了,如今眼前的男子就要成为自己的夫君了,她怎么能不再担心呢? “我知道你的担心,这一次若是将军不派我去,我就乖乖守在你身边。” “若是将军还是决定派你去呢?” “身为军人,服从命令.......” “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这一句话你说过太多遍了,我懂得,我只需要你答应我一定活着回来,回来娶我,这是你的承诺。” 胭脂的眼中已经开始泪光闪闪了,宣韶宁急忙上前抱住她安慰道:“我从来不轻易许诺,但是一旦承诺了,我便一定做到。” 看到这一幕大家都开始羡慕起来,身为军人在这乱世中生死每日都难料,能有这么一个牵挂自己的人这是怎样的幸福和幸运。戚婉彤此刻无限的羡慕胭脂,她收回眼神偷看了师巩正渊一眼,惊讶的发现他也在看着自己,戚婉彤慌忙转过头去。 “计策是否可行还得将军来定夺,这一回我要重新上战场了。” 师巩正渊说的简单,但是戚婉彤吓得回转过头来正好遇到了师巩正渊的坚定眼神,他开口问道:“你也会像胭脂一样等我回来的,对吧?” 在回到自己军营的路上,宣韶宁牵着胭脂的手,自从在夜苍城他们俩订立了终生之后,在军营中他们便再也不忌讳他人的目光了。萧云祈很是感慨,宣韶宁能找到一生所爱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若是放在平时他都打算安排他们俩的婚事了,可是恰逢战争只能推迟了。对此,宣韶宁和胭脂都表示了充分的理解。 “看得出来,婉彤姐姐对正渊是有心的。” “她啊,从在青山书院的时候就已经倾心于正渊了。” “真的啊?这么久了?” “是啊,可是正渊这个木头,这么多年了却总是对婉彤的用心装作看不见。今日的表现算的上是最好的一次了。” “他是爱她的!” “哦?” “你相信我,我的判断是不会错的。” “我相信你,过去相信、现在相信、以后都相信!胭脂的话我都相信!” 宣韶宁将胭脂的手握得更紧了,胭脂心里打翻了五味瓶,她多想脱口而出“若是有一日我骗了你,你还会这么维护我么?”话到嘴边还是咽下去,私心让她渴望去珍惜眼前的每一刻幸福时光。 “宣大哥,你先回军营吧,我得去看看伤员们。” “好,别太累着自己了,早些回来。” 胭脂目送宣韶宁离开,转身便来到了一处角落确定没有任何人之后取出一支短小的只有半根手指长度的哨子轻轻吹奏起来,不一会儿便有几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画眉在她的头顶盘旋起来。 第三百七十一章 班门弄斧 - 观云 - 不留无伤 下唐人开始做好事了?做好事了! 这些传闻在华州城内悄然传开了,杨仲回来之后也是数次听闻了,终于他打算亲自去探求一下真相。登上城头之后发现所谓的真相便是下唐的水师每日都会派出舰船来华州城外叫嚣,用那些最令人无法忍受的辞藻来叫骂,别说是这些热血方刚的年轻将士们了,就连杨仲都忍不住想要抄起家伙就上去砍人。 不过在这些表面之外杨仲还是发现了不寻常之处,那便是下唐竟然开始清理河道了。说是“清理”这也不过是杨仲自己对他们的行为下的暂时定义,那些一船一船的下唐兵在湟水的河道上来回忙碌,他们将原本河道内的淤泥全部挖出来,同时填埋到了河道拐弯的狭窄处。这些动作一开始是看不出来的,在进行了一个月之后,工程终于是初具规模了。 “这些人究竟是想要做什么?是因为之前尸体污染了河水么?虽然并州百姓也是饮用湟水的水,可也用不着这么大战旗鼓的。难不成是打算引海水来漫城么?” 杨仲再次仔细查看湟水这一段的地理位置,湟水自从京师出来之后地势便开始逐步走低,这就是说京城是最源头的位置,而其他的那些城池则分别分布在湟水下游的两岸。要是想让海水倒灌,的确是需要抬高下游的地势,可是这是一项非常浩大的工程,可不是这些小兵们折腾几天就能完成的。 那些填埋的弯道处的淤泥的确是抬高了这里的地势,但是对于水面宽阔的湟水来说仅仅这么一处高企并没有什么作用的。杨仲料想自己都能猜测出来的事儿下唐不会不知道的,唯一能确定的便是他们这么做一定是没安好心的。 不能放任他们这么干下去,还是要给他们一点厉害尝尝!杨仲于是命令顾鸿煊带兵出城去小小打击一番,当然城头的羽箭攻击也是不能少的。这回杨仲进京回来可是带来了不少的军械物资足够他们好好打上一战了,无奈的是梁朝的水师都困在了渡州城,京城没有多余的舰船能供广远军使用。 话说回来,就算是真的有舰船给我,我也未必能用得起来啊!杨仲叹息一声,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这支军队是陆军,不是水师。 顾鸿煊在心里也是这般的嘀咕的,这一点杨仲自己都知道却还要自己出来开战,开战?真的是笑话。顾鸿煊站在城外看着水面上耀武扬威的下唐水师也是无可奈何,能做的便是组织军队在岸边朝着舰船射箭,当然了,下唐水师也不会是坐以待毙的,他们立刻就还以更加密集的羽箭攻击。 两军你来我往的折腾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日日都是上演这样的隔靴搔痒的戏码,别说是将士们了,就连大梁的朝廷都看厌倦了。于是就有人开始上书弹劾杨仲浪费军力、徒劳无功;有的说的就更加过分了,他们甚至认为杨仲根本就是里通外国已经同下唐达成了某种协定,不然怎么会任由下唐水师光明正大的驻军在并州。 看到这些上书,梁帝一开始选择了视而不见,还是相信杨仲相信广远军。但是事情总是架不住反复出现,三人成虎,梁帝的这种做法非但没有将此事翻过反而更加激起了朝廷内大臣们的反对,越来越多的大臣们上书要求梁帝撤掉杨仲的军职而是换做神杀突骑外出迎敌。 梁帝草草看了一眼这些上书,脸上露出一个不屑一顾的笑容,然后对身边的内侍吩咐道:“去请澹台将军入宫。” 未及,澹台文沽一身军装的出现在梁帝的面前,为了行礼方便,他特意摘除了那些笨重的铠甲。 “末将澹台文沽叩见皇上!” “起来吧,来,同朕下一盘棋。” 澹台文沽坐在了梁帝的对面,面对着棋盘,他有些想不通梁帝是打算做什么。下棋倒是难不倒澹台文沽,虽然他的棋技比不上三弟但是对付一般的棋局还是没有问题的。 澹台文沽捡拾起一枚白子,手停在空中良久一直没有落下,棋面如今完全是黑子的天下了,不论是守是攻,对于白子来说都是难以下手,一旦落子便会引发另一处的危险。 这是一盘死局!澹台文沽立刻就做出了判断,心中不由得焦躁起来,此时若是有澹台镰鼬在身边或许自己就有了方寸。同梁帝下棋澹台文沽是第一次,不过父亲曾经提及面对这种情形,认输也是一条路,保存皇家的颜面、讨得皇上的欢心才是最重要的,至于棋局的胜负根本就是无关紧要的。 澹台文沽最终还是将这一枚白子落下了,他这么一落,梁帝高兴了,立刻伸出手臂将一枚黑子落在了一个关键节点上,这么一来,一整面的白子便悉数都被困死了。澹台文沽打定了主意要认输的,他不过是觉得一枚棋子都不落下就认输不免有些刻意逢迎的意味,却不料自己这么一落子倒是直接成全了梁帝。 “哈哈哈,文沽啊,说到下棋你可是远远不及你的父亲的。”梁帝的眉宇间都是笑意,这么一来澹台文沽原本悬着的心也是放松不少。说到这里梁帝话锋一转“说到用兵,你也是不如你父亲的。” “末将的确不如父亲,若不是父亲被逆党杀害,他还会是神杀突骑的指挥使,这样一来下唐人也不敢如此造次了。” “哦?下唐人的行径你怎么看?” “他们的目标就是夺取华州城,重新将京城的南出路口给封锁了。狼子野心,朝廷内谁人不知?” “那么你认为杨仲做的如何呢?” “末将认同杨将军的做法,毕竟是将门之后,固守城池没有让华州再次落入敌人手上,但是正是他此番的做法才让下唐敢于这般的嚣张挑衅。” “那么若是换做你,你该当如何?” “我朝的水师尽数都困在了渡州,眼下我们没有水师能同下唐抗衡,但是这并不是意味着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在家门口肆意妄为。末将认为可以挑选出水性足够好的一批将士,让他们趁着夜色潜入到下唐舰船的水底,在每一艘舰船底部都凿出一些空隙来,空隙一定要尽可能的大,让这些舰船在一夜之间全部沉没。” 梁帝挑眉看着澹台文沽,良久之后沉吟道:“乍一听你这计划倒是有几分可行性。你觉得下唐不会料想到我们这一招么?” “自然会!不过有赖于广远军的表现,下唐已经开始松懈戒心了。这不就是我们行动的机会么?” “文沽啊,华州是京城的门户,它的重要就不用朕在强调了。守住华州便是至关重要的一步,杨仲做的没有错,朕丝毫不认为他做错了,况且你自己也说了正是由于广远军的表现才会有你偷袭的机会。朕今日就给你这个机会!” 梁帝一言落地,澹台文沽立刻起身下跪道:“末将一定不辱使命!” 回到府邸的澹台文沽非常的振奋,他立刻召集了神杀突骑的所有中层将领来参会,这其中就包括了原先金甲卫的欧鹭洋和杨靖。澹台文沽将自己的这一番谋划同众人一说,要求他们给出相应的执行计划。 众人在府中密谈了一夜,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方才散去。澹台文沽对于自己的安排颇为满意,甚至已经开始想象着自己大功告成之后梁帝的封赏。想到这里他突然想到了自己的两个弟弟,对啊,也不能让他们闲着。 面对大哥重新启用自己,澹台秋安自然是高兴极了,他想要立刻出发,若不是澹台文沽摁着他就真的一鼓作气跑到军营去了。搞定了二弟之后,澹台文沽最后来后院见了三弟,澹台镰鼬还是那般淡淡的,不喜不怒。自然澹台文沽没有将所有的事儿都和盘托出,他只不过是为保万一再来询问 一些细节。 “大哥,沈千汲此人可不信。” 澹台文沽没有料到自己想要的一点都没有听见,倒是听见了这么一句话。诚然,鼓噪朝廷声势来讨伐杨仲为自己出山找到合理借口这么一招的确是沈千汲提议的,但是此事澹台文沽谁都没有告诉,竟然被三弟给直接拆穿了,不由得脸颊一热。 “我是来问你此次行动的,你扯到哪里去了?” “若是一件事的源头就有问题,那么大哥这件事如何能成功呢?” “一派胡言!我看你是闷在这里太久了,脑子都已经有些不清楚了!” 澹台文沽不打算再同三弟理论了,他一直都感觉自己在澹台镰鼬面前没有秘密,这种感觉真的是很糟糕。摔门而出的同时,澹台镰鼬带着无限惋惜的眼神看着自己大哥离去的方向,最终低下了头。 第三百七十二章 不落圈套 - 观云 - 不留无伤 “禀告拓戎,根据探子的回报渡州城几乎没有设防,倒不是他们想要吸引敌人而是因为他们着实没有人手。” “拓戎,梁朝靖义军虽然夺得了渡州城,但是西凉的军队趁机攻击了他们的夜苍城。战斗的激烈程度属下没有亲眼目睹,但是从夜苍城已经是一片焦土来看,两军的损失都不在小数,尤其是西凉九王之一的折兰王呼延恨亲自率兵最后还是逃回了西凉。” 一众将领半蹲半跪在一个中年男人的周围,他们就算是禀告完也不能起身,除非他们听见了这个男人的命令。站在这些将领中间的男人直如众星拱月一般,不同于周边人的铠甲护身,此人不过身穿一袭蓝色长袍,没有了束腰,长袍宽宽大大的耷拉在身上,也就是此等军人身段才能支撑的起来,若是换做他人,只怕是邋遢不已。 听完了禀告,中年男子转过身,这下终于能让人看清他的长相:方脸、宽额、高鼻梁,一对鹰眼闪着精光,一张脸枯黄黝黑,两撇八字胡极为巧妙的横在嘴唇之上,将原本已经跃然纸上的英武气息给消退了一些。此人正是连州城的守将尹灵奇。 “抢夺了城池却无力守住,这就是你们连日奔波之后得出的结论是么?”尹灵奇的声线不像一般的大将那般的浑厚,反而有些似女子的温婉柔美,带着点尖细的杂音,这一点倒是同他纤细的身板颇为搭调。 一时间诸位将领没敢随意吭声,他们跟了自己的这位大将年头或多或少,但是他们都明白一个道理:在自己的主帅面前绝对不要表现的自己比主帅更聪明,不然下场可就不妙了。 “如何你们都不赞同么?”尹灵奇带着点嗔怪道:“你们都是些粗人,这些事儿我也不能怪你们,就这件事来说,我也是想要认同你们的判断的。”说到这里,尹灵奇顿了顿,接着说道:“不过难道你们就没有想过这也可能是梁人的诡计么?” 诡计?将士们并非没有想到,若是故意示弱然后吸引下唐军队主动攻击渡州城,到时候再从后方攻击连州城,岂不是截断后路让自己军队陷入前后夹击的包围之中?但是真的要示弱也没见过示弱这么久的,从战斗结束到现在已经过去一个月了,这期间若是真的有军队来攻击渡州城,恐怕渡州城就要再次易主。 “大计从来都是仰赖独断不赖众谋!你们都下去吧,做好城防,这些梁人狡诈的很,随时都有可能来攻的!” 尹灵奇大手一挥,将领们纷纷退下,此时另外一个人走进了屋内,此人也是身穿铠甲,身形同之前的将领相比显得纤瘦一些,不过浑身散发的威武英气倒是更胜他们。 “拓戎!”此人的声线同样与尹灵奇有些相似,没有男子该有的粗狂而是带着点女子的轻柔。 “你之前一直都在门外么?”尹灵奇对于此人的语气也没见得有多好,此时反而是有些嫌弃。“你可知道偷听军队机密是要受军法处置的?” “末将自然知道。末将此番来不过是为了连州城的安危。” “哦?你倒是说说看,如何能顾及连州的安危。” “梁人在故布疑阵。他们的计谋算不上高明,但是他们的耐心十足且胆量够大。先是派人放出风声让我们以为渡州城城防空虚,当然现实的确是空虚的,且一个月来一直都是空虚的,他们就是用渡州城的空虚来吸引我们出兵。一旦出兵便是落入了他们的陷阱之中。” 尹灵奇耐着性子听完,然后咂摸着这些话的内涵,思考了一番之后发现同自己的判断也没有什么新意,不由得摇摇头说道:“你啊,从军原来便不适合你的,你却非要这么做,要我说啊......” “拓戎!”这名年轻的将领竟然丝毫不给尹灵奇面子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说道:“眼下形势危急,还是请拓戎三思后行!至于末将的事儿根本就是私事不足道哉。” “从哪儿学的同梁人一般的做作了?日后不允许了,下去吧,关于渡州城的事儿我自会思量的。” “拓戎,千万不要着了梁人的道儿!”年轻将领说完便直接离开了屋子,动作干净利落。尹灵奇却不由得摇摇头,一副志难酬的模样。 就这样,梁历乾丰元年的前三个月就在这一个火爆的开头之后迎来了一段冰封期,在两个月的时间内,任何一方的军事力量都没有行动,至少是没有做出明显的军事行动,大家似乎是累了想要歇息一会儿。如此一来对于一些人来说是好事,但是对于另外一些人来说可就是度日如年了。 首先就来说靖义军,自从宣韶宁等人谋划的计划得到了萧云祈的肯定之后,他们便着手开始散布消息,内容自然就是关于渡州城城防空虚,流言传了俩月,传的连自己人都基本全部相信了,可是连州城内就是没有一点儿动静。 “流言再传下去万一真的把下唐大军吸引来可就糟糕了!”宣韶宁不无担心的分析道:“那样我就真的是罪魁祸首了.......” “这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尹灵奇迟迟不动手,待自己的大军来的时候反而还在我们身后插上一刀,那才叫真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呢!”张涵山不但没有安慰反而还给宣韶宁补上一刀,看着宣韶宁惊诧的模样,他倒是给自己找了乐子。 接着再看大梁京城外的形势,庸无睚在俩月时间内一直都让手下人天天疏浚河道,白天干活晚上休息,没有一天停止过。现在再看湟水经过并州城的河道简直同俩月之前判若两河了。并州城外已经堆起了一座小山,原本天然形成的窄弯道现在变成了宽阔的河面。 杨仲日日都会登上城楼看着对岸的动作,到了如今他真的对于下唐的手段百思不得其解,这疏浚河道是一件好事,可是下唐的水师哪里会给大梁的子民来做好事呢?但是他们真的想要做什么,杨仲真的是猜不透,能做的就是每日将情况上报给朝廷。 一件事一开始的时候看不透是正常的,在经过了一段不算短的时间之后还看不透若不是围观的人愚蠢就是做事儿的人太过高明了。对于下唐水师的做法在朝廷中已经掀起过一轮一轮的讨论,分析什么原因的都有,但是没有一个人能让众人信服,到了后头再有来自华州的战报,大臣都已经没有争吵的兴头了。 这其中倒也不是没有人提出过比较有价值的意见,有人曾经认为下唐这么做就是想要太高并州城的地势然后让湟水倒流。这个提议乍一听是有几分道理的,若是并州城的地势高过了华州和京城,那湟水势必倒流,可是关键在于真正的上游是京城,其次才是华州,再次才轮到并州,这是千百年来的事实,地势怎么能有这么轻易改变的?区区堆砌一些河泥就能改变地势了,这也太不把堪舆家放在眼里了。 因而这个提议很快就被人给驳斥的体无完肤了,但是有一个人依旧在坚持己见,这个人就是江维桢,他从战报中便得出同之前理论相类似的结论,不过他没有立刻就谏言,而是打算实地调查一番再说。江维桢有自知之明,自己不过是一介文弱书生,若是贸然出城前去华州自然是不小的风险,于是他想到了帮手。 “老板,来一碗薄皮馅儿足、汤浓味美的馄饨!” 杜少吟一见来人立刻咧开嘴笑道:“客官稍等!” 当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端上桌,江维桢吹着热气小心的挑出一个馄饨轻轻咬上一口,饱满的的汁水立刻充盈在口腔中。虽然烫嘴,但是吃的真的很过瘾,江维桢便甩开膀子一口气将一碗馄饨都吃完了,连汤汁都没放过,这下额头都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胖魁馄饨果然名不虚传啊!”江维桢擦擦额头的汗环视了小馆子一圈,里面早就是座无虚席了。 “要是喜欢啊,每天都来啊,我别的帮不上忙,但是要是你爱吃馄饨那我就全包了!”杜少吟穿着大褂,两条结实的胳膊裸露在外,在这冬季里真真是另类的打扮了。 “说的哪里话来,你的能力只不过是没有找到发挥的机会而已。我今儿来就是有事找你帮忙的,而且我觉得你一定能帮上忙。” “哦,尽管开口!”杜少吟明显的兴奋起来,结果江维桢用手指在杜少吟的掌心写下了一个“铭”字。 第三百七十三章 暗夜凿船 - 观云 - 不留无伤 三月桃花夜,只要站在湟水的岸边便能清晰的听见河水哗哗的流淌声。每年到了开春的日子,湟水的水量就会大量的增加,使得原本已经宽阔的水面变得更加烟波浩渺。 这一夜,华洲城有些不同寻常的动静,原先在夜间绝对不开门的惯例在这一晚上被打破了,城门悄悄的打开了一条门缝,从黑黢黢的里头闪出来一个人,这个人在城外朝着对岸张望了一会,接着朝着城内挥挥手,很快更多的人接二连三的从城内出来,到最后竟然足足有二十多人的规模。 虽说已经是三月了,可这夜晚还是颇为寒凉的,这些人倒是一个个的都打着赤膊,只不过是身体上盖着一件小褂而已,所有人都打着赤足。在为首一人的带领下,所有人开始猫着腰朝着湟水而去。 此时同样有两条黑影在距离华洲城不远处的地方出没,不过他们俩不同于那些光脚赤膊的男子,他们俩还是正常的梁人打扮。 “沈师傅,这么晚要你出来真是对不住,这白日里人多眼杂的,咱们做事难免会不方便,于是只能选择晚上了。” 说话的是江维桢,他之前去胖魁小馆找杜少吟就是为了能请沈铭出手相助。这从京城一路来华州,路上倒是谈不上舟车劳顿,只是一旦靠近华州地界,盘查的就变得严格很多,为了不暴露身份,江维桢也没有携带官署文牒,两人都是以普通百姓的身份进入华州境内。 白日里他们只能在小客栈中栖身,江维桢想要探寻的便是这湟水的水势,所以他根本没有必要进入华州城内。而且他白日始终不出门,只有在晚上才出来,关于这一点他一直想要解释,可是沈铭却从来没有问过。 江维桢想着自己都已经解释清楚了,沈铭怎么的也得说些什么吧,结果人家还是一言不发只是陪着他在湟水岸边走着。江维桢也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打算先办正事儿,刚扭头朝着湟水看去,沈铭突然一把将他拉到了附近的土堆之下。 什么情况?江维桢想要询问,沈铭直接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他只能偷偷探出头查找一下周围,结果沈铭直接朝着华州城门指了指。 他们俩看见的便是之前发生的一幕,这些汉子偷偷摸摸的朝着湟水走去,因为水面已经够开阔了,他们没走太多的路就抵达了湟水岸边,接着在两人惊诧的目光中这些汉子一个接着一个跳入了湟水之中。 “这些人要做什么?难不成是寻死么?”江维桢震惊道。 沈铭就显得淡定了很多,说道:“跟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这些汉子在湟水中浮浮沉沉,浓浓夜色中他们已经同湟水融为一体,就算是站在并州城头也无法发现他们。他们的行为一开始显得很是怪诞,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的目的性就开始暴露出来,他们是朝着那些停泊在岸边的下唐的舰船去的。 为首的汉子水性不错,从一开始就领先其他,自然他也是第一个抵达舰船位置的。寒冷的河水已经让他的嘴唇发紫,呵出的气凝结成一团一团稀薄的白雾,他的身体在被湟水浇透之后借着夜色散发出年轻人特有的健康的光泽,而他的五官在月光之下也逐步清晰起来。 浓眉大眼、短鼻梁厚嘴唇,一种庄稼人的朴实迎面而来,这人就是霍青,跟在他身后的都是从神杀突骑中挑选出来的水性好的将士,他们今夜的任务便是彻底摧毁这些舰船,至于兵刃么,很简单就是凿子,人手一把别在腰间,如此才能不至于对他们的泅水造成太大的负担。 霍青着急的挥舞着手臂,待这些兄弟们纷纷聚拢在自己身边,他用手势对这些人下令:三人一组,钻入水下对舰船的底部开凿,空洞的大小要能自由出入一只手臂。得令之后所有人立刻分头而去。 霍青带着两人鼓足气之后潜入水底来到了最为靠近并州城门位置的一条舰船下方。这条舰船的位置之所以这么靠近城门就在于这条舰船乃是这一组舰队中的指挥舰,就是庸无睚乘坐的舰船。从体量来看,这条舰船也是规模最大的,所要耗费的时间也会最久。 时间久倒是还在其次,关键在于这条舰船的一侧底部已经同岸边挨着了,想要去凿开洞口就需要足够好的水性,一次性能憋气的时间够久。 霍青抬头看着这条舰船,从他的位置朝上面看去舰船显得格外的庞大,这船宽度少说也有十丈,仅仅游过去就需要多花一倍的时间,加上开凿这时间耗费的就多了,一旦气息不够了还得游回来休息之后再去,如此反复显然不是一个好办法。 另外两面将士已经将视线投向了霍青,他知道此时绝对不可以犹豫了,于是他索性将这最难的一项留给自己。狠狠吸一口气就潜入水底朝着最内侧的船底游过去,找准了一个位置之后便拿出凿子开始撞击,在水底用力比不上陆上,每一次撞击都耗费不少的力气。 霍青自问水性是不错的,当初在青山书院中就属他的水性最好了,可眼下这项任务着实不容易,刚刚捶了没几下,他就已经开始感觉到胸口憋闷了,只好返程。 啊!霍青狠狠呼出一口气,享受了一会儿这宝贵的呼吸,接着又下潜开始开凿,这么来来回回有约莫十次左右,当霍青再一次探出水面的时候他已经精疲力尽了。于是霍青用手扶着船体想要休息一下,这会儿另外两面将士都来到了身边,他们打着手势,意思是我们都已经完成了,你呢? 霍青一边喘着气一边用手势回应道:我还没有,只开凿出不到五个孔洞。这指挥舰的质量要好过其他的舰船的,从这船底的坚硬程度来看就知道了,锋利的凿子在来回折腾了十几回合才能磨出一个小小的空隙,还得接着继续不断扩大直到满足能通过手臂的要求。 在这档口,更多的将士们游过来纷纷来请示,看着这些人对自己的尊敬和听命,霍青心中涌上了一阵子的满足感,这就是权力的力量,能让所有人对自己俯首帖耳,虽然他现在不过是一名正六品的武官。既然有这些帮手在,何必非要自己去忙活呢?想清楚这一点之后,霍青下令让体力还保存较好的将士们去完成剩下的任务。 在等待的时候霍青特意游到了舰队最靠近岸边的位置,借助指挥舰的阻挡他偷偷朝着并州城看过去。并州的城防没有什么特别,夜间也不过是一些守军在城头来回巡逻,霍青不禁嘴角上扬:待你们明日起来就发现我们送你们的大礼了! 水底出现了不规则也不稳定的流水变换,霍青知道一定是任务完成了,于是他立刻下令所有人立刻撤退。这些汉子就同来的时候一样悄无声息的从舰队中退出,然后再次越过湟水回到华州的岸边。这一来一回的就耗费了足足有五个时辰,原本的深夜都要到凌晨了。 霍青等人是有任务在身,可江维桢和沈铭并没有,他们原本就是来探查湟水的水势的,能找到一些头绪自然是好事,就算是找不到也不需要向任何人交待,可是他们俩也就这么在岸边等了五个时辰。这过程中他们几次都昏昏欲睡,都是靠着沈铭用匕首扎自己的大腿才坚持过来的。 他们的坚持最终还是有用的,当这些汉子上岸的时候,接着微弱的晨光沈铭很快就认出了为首的霍青。师兄师弟在如此的情形下见面确实有些尴尬,霍青看着是非常的疲惫的,他们想要做的便是赶紧回到城内。 沈铭回头看了看远处并州城外的下唐舰船,最外头的几艘已经明显的开始下沉了。原来他们是去干这事儿的!沈铭全都明白了,对于这种做法他难以表示赞同自然也不会反对,但是这种事显然是非常有风险的,霍青这么去做当真是冒险。 “他们都进城了!”江维桢提醒道。 “我们先回去!”沈铭也不管江维桢愿意不愿意,拉着他就往回赶,当两人回到小客栈的时候都已经是早晨了,不少的百姓都开始着手吃早餐了,但是他们最想要的就是睡觉。 第三百七十四章 不负初心 - 观云 - 不留无伤 滴答、滴答、滴滴答答....... 一开始落在手心里的不过是一滴两滴的雨滴,接着越来越多的雨滴从空中不受控制的坠落。胭脂收回手,这一次换成了自己的脸,当这些春雨滴落在脸上的时候,她感受到了春天的气息。从小到大,每当冬季过去之后的第一场雨降下,家乡的老乡们都会开心的跑出家门用自己的身体来感受这来自上天的恩赐。 要是放在从前,胭脂恨不得立刻跑出屋外开始手舞足蹈起来,这是他们民族的传统,但是在这里不行。这里是真岘城,是梁人的城池,而梁人没有这种传统,她不敢在这个时候暴露自己的身份,相比较于害怕不能完成任务她更害怕的是失去宣韶宁。 宣韶宁?对,就是这个男人,一旦想起他,哪怕仅仅是想起他,胭脂的脸颊就会泛红,就算身边没有一个人,胭脂还是会害羞的低下头去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颊,感受自己的温度。 真的是在梁朝待久了,要是从前遇到自己喜欢的人哪里需要这么扭捏?胭脂大可以直接跑到那个男子的面前大声的对他“我喜欢你,对,你没有听错,我就是喜欢你!”哎呀,梁朝的女子就是麻烦,明明心里喜欢却还不能嘴里说出来! 胭脂用手打了一下帘子将视线投向了室内,桌子上摆放了一桌子的饭菜,这些都是胭脂做的,有了上回的教训,这一次胭脂明显是用心了很多而且她自认为味道比上回是进步了不少的。可是,可是,最令人可气的是,宣韶宁竟然不回来吃饭! 一想到这件事胭脂的内心就开始烦躁,她不是小心眼的人,宣韶宁如今是寒刀卫的都尉同时还是将军非常倚重的人,忙点也是正常的。但是今日的忙碌是绝对不能容忍的,因为他去见一个故人了,这个故人可以说是胭脂的敌人,真真的敌人。 “元香,你怎么一个人来了?” 宣韶宁自从在真岘城门口见到元香便惊诧不已,急忙带着她回到了自己的暂时的官署同时命人做了些可口的点心送过来。 “安南距离这里可是不近,你一个女子路上还是很危险的。” 面对宣韶宁的关切元香心里很是感激,说道:“宣都尉真的是太小看我们白家的女子了,你看我这一身的男装可不是穿着玩儿的。况且大小姐从来都是要求我们女子也要学习防身术,这若是遇到一个半个的歹徒还未必是我的对手呢!” “那就好!那就好!对了,洛遥她还好么?”宣韶宁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情绪有些波动,但是他很明白自己是因为白洛遥是自己这么多年的同窗,自己对她的感情是友情。 “大小姐若是知道宣都尉如此的挂念,她一定乐坏了。我此番前来其实有两件事,这其一便是转交大小姐给宣都尉的书信。”元香说着将一封折叠的完好的书信递给宣韶宁。 这封书信用的是青色的信封,周身没有任何的文字或是花样,宣韶宁拆开的时候都能感受到阵阵茉莉香。这香味真的是像极了白洛遥,她不就是那洁白而芬芳的茉莉么?书信中的内容宣韶宁看完之后,内心产生了一些微微变化。 元香一直都在仔细观察宣韶宁的反应,结果宣韶宁很快就将书信重新放回然后问道:“那第二件的事是?” 元香虽然有些遗憾但是还是立刻接话道:“便是为了肖默言肖公子。” 在走回住地的路上宣韶宁的内心是翻涌着的,一方面是因为他着实料不到白洛遥在时隔这么久之后竟然用书信表达自己的爱慕之情,宣韶宁此时已经将一颗心都托付在了胭脂身上自然是不能再对白洛遥用情的;另一方面则是真的让他开心的,肖默言原来没有死,现在正在白家安心静养。 带着开心和矛盾的心情回到住处却看见桌面上整齐的码放着一桌子的饭菜。宣韶宁用手碰了碰碗碟的侧面,还能感受到淡淡的温度,他急忙转头在室内寻找,这窄小的屋子里根本就是一览无余的,没有一个人,但是宣韶宁知道这是谁的手艺。 管不了这么多了,宣韶宁立刻用筷子夹了一块肉送进嘴里,嗯,这味道么,同胖魁比起来那是云泥之别了,但是比上一回的那种根本无法咽下倒是有了不小的进步了。肚子里的馋虫被勾引出来,宣韶宁再也忍不住了,他本就不是个挑剔的人,立刻拿起碗筷就是一顿猛吃,直到将一桌子的饭菜全部消灭,然后才满足的躺下来。 渐渐的宣韶宁感觉到有人走到自己的身边了,睁开眼一看竟然是胭脂,她带着根本藏不住的笑容坐在自己的身侧。 “胭脂,你的手艺可是大有进步啊!” “我这么聪明的女子,这点事能难得到我么?” “是啊,胭脂最聪明了,不过这可就苦了我了。” “你这什么意思?难道给你做饭你还喊苦了?” “这不是么?今儿你的菜这么好吃,我都吃撑了,我肚子都鼓起来了!不信你摸摸!”宣韶宁说着就拉着胭脂的手去触碰自己的肚子,胭脂害羞的急忙收回手,嫌弃的说道:“走开,走开!” “胭脂,你若是每日都做饭给我吃,你说我这个都尉还要不要做了?岂不是被手下人都嘲笑了?” 胭脂虽然心里是很开心的,可是嘴上依旧是不饶人“那好啊,以后你就吃大锅饭去吧!我还乐得清闲呢!” 胭脂作势要走,宣韶宁急忙从背后将她抱住,轻轻耳语道:“胭脂,今生能遇见你是我的最大幸运,此生我就想要同你白头到老。” 胭脂原本的一些怨气此刻真的是荡然无存了,她着实没有想到平日里那么老实巴交的宣韶宁竟然能说出这么肉麻的话来,惹得她全身都要起鸡皮疙瘩了,可是心里甜的哟就像是吞了一碗的蜜糖一样甜蜜。这一刻持久一点,再持久一点,不管多久都是不够的。 “你......今日不是有故人么?” “你说的是元香么?她是洛遥的贴身侍女,她来找我是为了默言的事儿。” “就是你那同窗啊?” “是啊,是肖家的公子!”宣韶宁特意强调了“公子”,接着说道:“这其中有很多的过往,若是有空我细细给说来。” “怎么?现在你有事啊?” “当然啊,现在是好好感谢你为我做了这么丰盛的一顿饭啊!” 胭脂的嘴角根本绷不住了,她带着无限的期待故意问道:“你打算怎么感谢我啊?” 一言落地,胭脂就感觉到身子一倾斜,自己的嘴唇立刻就迎上了另一对温润的嘴唇,这一刻胭脂的全身都酥了。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宣韶宁,看着这张还算英俊的脸蛋,她已经做不出任何的动作了,就像是一个木头人一样任由宣韶宁摆布。 这一刻的幸福胭脂一直都记着,哪怕是多年之后两人分别,这是她的第一次更是她此生最值得铭记的一次,她想要哭,这是开心的泪水,这是她得到自己一直渴求的真心的回报,这是属于他们两人的甜蜜时光。 “胭脂”宣韶宁轻柔的说道:“之前我就问过你是否愿意同我在一起,你已经答应我了,你可不能反悔,之前是因为战斗刚结束时机不太合适,我打算这些日子就向将军提出来。” “提出什么?”胭脂明知故问道。 “自然是迎娶你过门啊!” “我可没答应要成为你的妻子啊!” 胭脂内心无比的想要一口答应,可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另外一个模样。真的奇怪,胭脂此刻也觉得自己变得同这些梁朝女子一样了,放在过去她不就是一口答应了,何必还要这样的惺惺作态? “胭脂?”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胭脂随手拿过一把纸伞便冲到了春雨之中,她一点都不在意自己的鞋袜被打湿了,甚至还喜欢上了这种感觉。乡亲父老们说的一点都没错,这春雨的季节便是人们相爱的日子,春雨不仅唤醒了大地同时也唤醒了恋人们的春心。 太好了!胭脂跑着跑着直接丢开了纸伞,让自己同春雨完全的交融,她昂着头感受着春雨带来的香甜,这是爱情的甜味,是属于她的甜味。胭脂的笑声犹如银铃一般在路上响彻着,不断吸引过往的人们看过来,他们都认识胭脂,他们自然知道胭脂没有发疯,但是他们不能体会的是胭脂的欢快的内心。 我们会一辈子的,对吧? 第三百七十五章 眼见不实 - 观云 - 不留无伤 吧嗒吧嗒......落雨声特别的响亮,这两座城池之间的小客栈原本就简陋,屋檐上的都采用了民间简易的灰泥瓦,这种瓦片全都是由普通的黄泥烧制,因为没有什么严格的工序要求于是成品大多都是空心的,不但脆弱还在打击的时候发出响亮的声音,此时小客栈的屋檐就正在遭受着雨点的打击,此起彼伏的声音就像是有人在蹩脚的演奏。 如此的环境下一宿没睡的江维桢愣是没有醒过来,趴在床上,涎水从嘴角一直流到了枕头上,亮晶晶的一片。沈铭就不同了,同样是一宿没睡,在回来之后他不过简单的和衣而眠了一个时辰,起床之后吃了点东西填填肚子便别这落雨声给吸引了。 吱呀,沈铭打开了房间的窗户,外头的雨势已经是很大了,大到路上的行人都快要看不清了,沈铭能看见的只有白茫茫的一片,耳中听见的便是哗啦啦的叫声。 “这是......什么时辰啦?”终于,江维桢被吵醒了,若是打开窗之后这么大声都不能将他吵醒那他真的是无药可救了。江维桢擦擦嘴角问道:“沈师傅这外头是下大雨了?” 沈铭让开身子将窗户完全展露在江维桢的面前,江维桢一看见这瓢泼大雨立刻从床上跳下来,扯着嗓子喊道:“天哪!这春雨也来的太急了吧!” 饶是沈铭这种见惯了大场面的人也是对江维桢的行径感到有些懵懂,他被江维桢直接推到了一边,然后这个平时的文质彬彬的书生双手紧紧抓住窗棱,然后带着极为惊恐的神色吼道:“今早我们回来的时候不还是阴天的么?这会就下这么大的雨了,这......这超出了我的预料啊!” 这是没见过大雨还是怎么的?沈铭都差点被江维桢给逗乐了,没等他的笑容展露在脸上他便开始意识到江维桢如此失常的表现背后的原因。 “沈师傅我得立刻去湟水看看!” 江维桢也不管沈铭了,穿好鞋子就跑下楼,在小客栈的门口直接被大雨给淋了回来。顿时一把伞撑开在他的头顶,江维桢扭头看过去只见沈铭撑着伞站在自己背后。 哎哟,自己真的是脑子一团浆糊了,这么大的雨竟然都不打伞就埋头跑出来。此刻江维桢看着沈铭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沈铭将伞递到了江维桢的手里说道:“这么大雨,打好伞,不然淋湿了身子你只怕是要感染风寒了。” 沈铭率先走入了大雨中,江维桢急忙脱下自己的布鞋塞入怀里,赤着脚就跟上。一进入大雨之中便是对人的全方位的考验,首先就是眼力,明明沈铭也就在自己身前不远处的位置,可是江维桢几乎只能凭借着沈铭的蓝色长袍来分辨。好在沈铭今日穿的是一身深蓝色的袍子,若是换做了平日里最常穿的月白色,那江维桢就彻底抓瞎了。其次就是耳力,这哗啦啦的声音一直充斥着耳朵,根本没有一时一刻的停止,除了这哗啦啦的雨声几乎也听不见别的声音了。 在眼力和耳力的双重折磨下,江维桢每走一步都是耗费心力。因为大雨此时的街道上已经开始积水,原本这些不属于官道的泥巴路就是坑坑洼洼的,晴天的时候感受不到,一旦下大雨之后就得小心翼翼的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江维桢已经脱掉了鞋子,走起路来更加的缓慢,可是他又心急,万一和沈铭走散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江维桢一时心急连忙加快脚步跑了几步,就这几步他就踏进了一个深坑之中,脚脖子一歪整个人眼看着就要摔进泥水之中。江维桢感觉到自己的腰间被人给搀扶了一把,原本倾倒的身子顺势就倒进了沈铭的怀里。 这......江维桢自问也算是一个大老爷们了,这接连两次一次比一次尴尬让他臊的脸颊通红,急忙起身道谢。沈铭倒是回答的很是平静,“没事,这么大雨走路一定要小心的。你为何将鞋子脱掉了,赤脚容易受伤的。” “这布鞋本就不防水,踩进泥水之中也就彻底废了。我这刚买了两个月,有点不舍得。” 沈铭笑笑什么都没有说,不过接下去的路他明显的放慢了脚步,越是靠近湟水,路变得越是难走,沈铭甚至直接搀扶着江维桢,两人一同手牵着手走过。 在漫天暴雨的冲刷下,湟水已经不是原来的湟水了,原本就宽阔的河面简直如同汪洋大海一般,浊浪翻涌。江维桢最在意的便是对岸的并州城,他站在高地之上努力的眺望,可是不论他如何的努力根本看不见对岸的情况,能看见的还是一团团白色的雨雾。 “我知道你在担心了什么了。” “若是这雨势再这么下去,对于华州和京城来说都不是好事!” “湟水是从京城背后的山上发源的,从地势来看原本就是京城位置最高,这湟水就算是水量增大也不至于倒流入京城的。” “京城的地势的确是最高的,可是沈师傅,我怀疑下唐人的目标根本就是华州。” “华州?华州的地势........” 沈铭一时间陷入了思考,他想要看看在不远处的华州城池,可是浓重的雨幕阻碍了他所有的视线。江维桢大声说道:“沈师傅,华州大家都以为地势是高过并州的,其实不然,华州的地势其实是同并州一样高低的,之所以人们会有华州地势更高的错觉,全在于湟水的走势。” 沈铭被这么一提醒开始明白过来,他再看向湟水体会更加的直观了。的确人们在判断地势高低的时候总是会将一个固定的地点作为比较,在并州和华州之间最好的设定物就是湟水,湟水若是一个平面,那么并州就地势低一些而华州地势高一些。可是若湟水原本就不是平的呢? 河流的走向虽然在一段很长的时间内不会出现什么明显的变化,但那只是人们肉眼来判断的,其实河流的底部在日复一日的冲刷之下已经发生了不为人知的变化。 就拿这湟水来说,几乎是每隔两年就会出现一次大的汛期,这个时候的水量是非常充沛的,河水的冲刷会带走不少的泥沙,这些泥沙一旦堆积在河底便在无形之中改变了原本的河道。若是水流不均匀,那么泥沙便会更多的堆积在一个位置上,久而久之,这个位置就慢慢抬升起来,若是泥沙都堆积在靠近并州一侧,那么其实并州城外的河道是很深厚的,同样的水面下并州一侧的下方更多的是泥沙而华州的水面下方更多的才是真的河水。 “这么复杂的情形,若不是亲自下到湟水里怎么能知道?你的判断准确么?” “沈师傅,说到武力我的确是一窍不通,但是说到水利我可是很懂的。初步判断河道并非一定要下潜入水底去看,昨夜月光正明,我看对岸的那些下唐舰船就做了这样的推想。” “下唐的舰船?此时这些舰船应该都沉在河底了吧?” “那才是最糟糕的!” “为何?凿沉了舰船对我们该说是好事啊。” “大谬啊!哎呀,那些沉船反而会保护并州的!至于其中的详细原因我在路上再和你细细解释,咱们目前必须立刻回京!” “这么大雨对我们的行程可是大大不利。” “再不利也等不及了,等到下唐人真的开始行动了,对于华州来说一定是一场灭顶之灾!” 江维桢拔腿就朝着小客栈跑去,俩人费劲力气赶到客栈的时候已经是日暮时分,显然此时的雨势依旧没有减小的趋势。在江维桢的坚持下,沈铭高价雇佣了两匹骏马,两人也就顶着雨幕开始朝着京城奔驰而去。 此刻站在并州城头的庸无睚看着这连绵的雨幕,不自主的流露出了满意的神色。真的是天助我也,这一次连老天都站在我们这一边,杨仲啊杨仲,你以为使出那种下三滥的小诡计就有用了?简直是自掘坟墓!很快你就会见识到上天愤怒的力量。 杨仲打了一个喷嚏,他已经打了几个喷嚏了,或许是着凉了,不过他都没有放在心上。这种糟糕的日子对于下唐来说也是不好受的,只要这雨没有停歇,他也就有一些能轻松点的时日了。 第三百七十六章 借雨冒进 - 观云 - 不留无伤 时机到了,动手! 整装待发的军队们齐整的朝着城门而去,尹灵奇双手负在背后,站在高台上看着自己的军队开拔出征,虽然他挑的这个日子几乎在所有人看来都非常的不合适。 重重雨幕之下这些刚刚开拔的下唐将士们已经浑身湿透了,冰凉的雨水从额头一路滑过脸颊、脖颈到胸膛、双腿。将士们每走一步都带起了一排一排的水花,他们勉强睁开自己的眼睛,通过频繁的眨眼来缓解雨水对双眼的冲刷。所有的将士们心里一定有一个疑问:主帅这是昏头了么?有谁会在这种日子里出征去攻城的? 尹灵奇也许是觉得现场气势还不够高涨,他特定命两排军人对着大鼓按照一定的旋律敲击着。每一次敲击震起了一团团水花,同时也爆发出颇具力量的沉闷的鼓声。只不过这鼓声同哗啦啦的雨声相比暂时是势均力敌,但是它们注定不能持久,人力在很多时候还是拼不过上天。 手下人们是怎么想的尹灵奇怎么会不知道?他不打算解释也从来没有想过要解释,服从军令本来就是军人的天职,这一点也不用他反复强调了,这些将士们就是该执行自己的军令,因为他是主帅。可是还是有人不理解同时还要来理论一番。 “拓戎!末将不赞同拓戎此时出兵!”说此话的还是上回那个反对过尹灵奇的年轻将领,今日他也是一身的雨水,带着愤怒的语气说话来的话听起来颇为扎耳。“如此的天气怎么能有利于军队发挥战斗力?拓戎这不是明摆着让这些兄弟们去送死么?” 是该夸赞尹灵奇心怀宽阔呢还是说这小子命大呢?说出这样的话来,尹灵奇竟然没有动怒,他不过是扭头注视着这个年轻将领,一直就这么看着他也不说话,直到将年轻将领看得心里发毛。那些一直都跟在尹灵奇身边的护卫们太了解自己的主帅了,若是有他人敢于这么公开的反对自己,他早就军法处置了,之所以轻饶这个年轻将领还不是因为他有背景。 “拓戎,我........” “你的想法便是这世上几乎所有人的想法,你们会这么想也是无可厚非,我想那些梁人也是做如此猜想的。你要问我为何,我能回答你的便是连州镇抚使是我尹灵奇,你们既然在我手下做事,一切都必须听从我的号令。” 年轻将领被怼得牙口无言,可不,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他还能说些什么?他能做的便是鼓足勇气毛遂自荐道:“既然拓戎一定要在大雨日子出兵,那么末将请求同将士们一同出战!” “你不必去。” “拓戎,自己待在屋内享受而眼睁睁看着兄弟们去拼死战斗,这种事末将做不出 来,还请拓戎准许!” “不准!我已经说了你不准去!怎么,你打算违抗军令么?” 年轻将领的脸憋得通红,一时间恨得咬牙切齿又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尹灵奇看了他一眼随口说道:“既然你这么想要战斗,我一定会给你机会的,不过你急什么呢?梁人怎么说的,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日后有的是你战斗的机会。” 年轻将领自然是不会明白尹灵奇的话中深意的,年轻将领真的是太过年轻了,他脸颊雪白,眉目如画,若是脱去铠甲那活脱脱就是一名美男子,当然了,穿上了铠甲也是一身的英气,只不过他的容貌让他多少有些女气。 “行了,你下去吧,不要在这里耽误出征了。从今日起东城的城防便交给你了,日夜巡逻绝对不可以放松,若是城防有失,唯你是问!” 年轻将领顿了一会儿才领命而去,待他的身影重新消失在雨幕之中,尹灵奇这才摇摇头重新看向出征的大军。此时这些西凉骑兵们已经冒雨出城去了,他们的目标就是渡州城。 “出兵了?”萧云祈再一次看一眼外头那哗啦啦的大雨,带着点不可思议的情绪开始回味刚刚送来的消息。 “这种日子出兵,尹灵奇是自找死路吧!”段朗最先发话了,他的意见也代表了大多数将领们的意见,这种日子别说是打战了就算站在城内都看不见城外的情形,这不是瞎子互抓么? “这消息若是属实,那么我们还是要做好防备了。尹灵奇此人作战讲究的便是实效,从来都不在乎名声和固有的惯例,所以他之所以这么做,看来一定是有把握的。”莫承枫显然是担心的,敌人的行动究竟是轻举妄动还是有备而来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主帅。 项昂还是支持莫承枫的,他说道:“将军,末将猜测尹灵奇是打算诱使我们出兵去进攻连州城吧?他估计是在城内布置了陷阱等着给我们迎头痛击呢!” “我原先也是这么想的,这显然也是目前最为合理的解释。渡州城城防空虚,只要是有敌人来攻城,被攻破是迟早的事儿。我们就算这一次不能拿下连州也绝对不可以丢失渡州,那可是用多少袍泽的鲜血换来的!” 宣韶宁很支持萧云祈的做法,他亲身经历了渡州城战斗,他知道那么一个夜晚是多么的血腥,为了渡州城,多少的将士们都牺牲了自己,这一回不论尹灵奇是打什么算盘都绝对要保住渡州城。 顾浚源问道:“那么将军,我们眼下究竟是如何做呢?这么大的雨,我们还从来没有在大雨中作战的经验。” “这一回不就有了么?”师巩正渊站出来说道 ,按理说师巩正渊此时的军衔是够不到出席这种军事会议的,但是萧云祈认为他也是出身青山书院的,看在宣韶宁的面上还是准许他参会并提出自己的意见,毕竟有意见不算是坏事。 “难道我们真的是按照原先的计划去攻击连州城么?”公孙克反问,“这不就是自投罗网了?” “变被动为主动,谁说我们要按照原计划去攻击连州城了?”师巩正渊说的头头是道,同时他瞥了宣韶宁一眼,宣韶宁立刻会意起身说道:“是啊,我们出兵要去救的是渡州城!” 这一回胭脂表现的没有焦虑和担心,她反而大方的亲手为宣韶宁穿上铠甲,即便被宣韶宁握住了手,她还是带着一抹笑容。 “这一回你打算再嘱咐几句了?” “区区一场小战我何必要多此一举?” 胭脂歪着头的样子娇俏可爱,宣韶宁忍不住用手抚摸着她的脸蛋,说道:“你这么支持,我真不知道该如何回报你了。” “那你可不能耍赖的,你欠下的帐必须要自己来偿还,我还在等着呢!” 宣韶宁想要亲吻一下胭脂却被胭脂阻止了,她将一个小瓷瓶塞入宣韶宁的怀里嘱咐道:“这个瓷瓶里的是销骨水,听这名字你就该猜到它的用处了。” “我都记下了,你放心,我一定活着回来,毕竟我们还没成亲呢!” 在连州城出兵一日之后,真岘城也打开了城门,锈螯卫和右武卫组成的一支骑兵冒雨朝着渡州城进发。他们在抵达渡州城之前一定会先行经过连州城,不过这厚重的雨幕倒是也不全是坏处,正是有这雨幕的存在,他们只要是远远避开连州城,那么城头的守军也不一定能看见他们,就算是发现了他们,追赶起来西凉骑兵也没捡到多少便宜。 于是这支军队就按照计划远远绕开了连州城,说是绕开不过是在能有道路的前提下尽可能的远离连州城。 这雨势真是太大了,大的这些将士们看路都很费劲,打头的是公孙克,他的优势便是眼力好,于是他便在前头带路。宣韶宁自问能做的只有跟随,他只想低着头跟在公孙克的身后,这些雨点哪里是雨点啊,就算说是暗器也不为过,每一颗雨滴打击在身上都带来一阵麻麻感,千万颗雨点同时打在身上,那就只有疼痛了。 公孙克只想着尽快抵达渡州城,原以为这一路上应该是平安无事,结果就在顺利通过连州城不久之后他发现在前头出现了一个人,这是一个全身漆黑的人,似乎是站在原地没有动。随着两人不断的接近,公孙克开始发现前方出现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 有敌人!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三百七十七章 双双被俘 - 观云 - 不留无伤 公孙克这么一嗓子,最先反应过来的就是宣韶宁了,谁让他跟的最紧呢?透过重重雨幕,宣韶宁也发现了前方那些一动不动的黑色身影,从身影看一定是人,一定是活人,这个时候还会在这里出现的除了下唐人还真的再也想不出别人了。 锈螯卫和右武卫训练有素,在听见警戒之后立刻散开,摆开了战斗的阵势。与此同时,一批羽箭带着冲破雨幕朝着他们飞驰过来,受了大雨的影响,这些羽箭不仅是速度减慢了,同时准头也失去了一些,其中一支就是擦过了宣韶宁的肩膀。 是下唐人没跑了!不管他们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眼前的战斗是难免了。宣韶宁本打算继续打头战,结果这一回被公孙克给抢了先,他驾着骏马直接冲入了敌阵,也是因为大雨,下唐军在射出第一轮的羽箭之后便没有再射箭了,于是公孙克顺利的冲入了下唐的军阵之中。 公孙克的眼力不错,其中还表现在他看人的准头上,倒不是说他看人分辨人的品性比较准,而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判断出对方的敌人之中谁是最高的军衔。按理说,这也算不上是多了不起的能力,毕竟主帅和小兵的铠甲这么的不同,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了。但是这一次就不同了,大雨对眼力的影响就不说了,眼前这些敌人几乎都是清一色的黑色铁甲,根本难以从铠甲上来分辨谁才是主将。 公孙克朝着其中身量最为魁梧的一人挥出双截棍。眼看着公孙克这么勇猛,宣韶宁在敬佩的同时也为他担心,他只能急忙上前去提供帮手。 宣韶宁本想着借助战马的冲力来进攻的,谁知道正当他打算起身做出动作的时候他突然感到胯下的战马嘶吼了一声就朝着一边摔倒过去。这是什么情况?宣韶宁根本没有看清有谁对自己的战马动手了,但是眼前由不得他多做计较,接连踩了战马的背凌空而起,瞅准了一名西凉骑兵之后直接一脚将其踢翻,快速的抢过其战马。 这一连串的动作宣韶宁已经不是第一次做了,多少回的战斗下来他已经积累了不少的经验。若是按照过往的脚本,接下来就该是他大打出手了,宣韶宁也是这么计划的,但是意外的情况又一次发生了。 余光已经感受到了有敌人在快速靠近自己,宣韶宁将钧乌朝着那人的位置挥出,当的一声是金属撞击的声音,宣韶宁已经再熟悉不过了。他侧过身子躲开对方的攻击,然后将自己悬挂在战马的侧面用钧乌对着那名敌人的脚踝就是一划。果然那人闷哼了一声,宣韶宁抓住机会跳上那人的战马直接将他给踢了下去。 可是这一回宣韶宁也没有在这匹战马上坐多久,确切的说是屁股都没有坐热,后背 就被人狠狠踹了一脚,身子一时间失去平衡,尽管他已经勉力维持了,可最后还是从马背上栽下来。也亏得宣韶宁身手敏捷,在落地的同时打了一个滚,没有落到摔一个坑嘴泥的下场。 宣韶宁刚刚起身就发现自己的开始不由自己控制朝着一个方向飞驰而去,这不是宣韶宁的幻觉,而是因为他被人给捆绑住了,在他的腰间缠绕上了一圈鞭子,然后鞭子的主人开始策马狂奔,宣韶宁自然也就被拖着走了。 宣韶宁都不知这鞭子是什么时候缠上自己的腰间的,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应该不至于啊。宣韶宁想要用钧乌来砍断鞭子,每当他出手的时候,身子就开始旋转,这是因为鞭子的主人不是朝着一个方向奔跑的,而是绕着圈在奔跑,宣韶宁被拉扯着来回旋转,令他手上都使不上力。 身子被人拖着,双脚可是一刻没停,飞溅起来的泥水溅满了宣韶宁的脸,粘的他都快要睁不开眼睛了。本以为敌人打算就这么一直兜圈子将他转晕了为止,结果转了也不知道多少圈之后敌人停下来了,宣韶宁趁机挣脱开了鞭子,刚一转身胸口就被人踹了两脚,一屁股跌坐在泥水之中,溅起的泥水都窜进了嘴里。 呸!苦味宣韶宁不是没有尝过,但是这一次吃的有些憋屈,这连敌人的脸都没有见到呢,就已经被人家给耍的团团转了。宣韶宁怒了,就在敌人鞭子再次触碰到他的身子的同时,宣韶宁紧握住鞭子,借助敌人的拉力他直接从地上跳起来,助跑几步之后眼看着就要靠近敌人了,他一剑刺出,逼得敌人后退几步。宣韶宁手中依旧不放掉鞭子,反而将鞭子缠绕在自己的腰间,双脚在泥水中划过,就在敌人要放手的时候,他用力一扭然后将钧乌抛出。 当!又是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宣韶宁用力睁大眼睛看着钧乌正中了敌人的头盔,虽然这一招还不至于直接要了敌人的性命,但是钧乌的撞击力可是不容小觑的,脑子现在该在嗡嗡直叫了吧。 宣韶宁松开自己腰间的鞭子,然后冲到了敌人的身边出拳,这一拳还是打在了此人的头盔上,这一下直接将头盔给撞飞了。不过宣韶宁自己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敌人同时抬起腿踢了他一脚,而且这一脚正好踢在了男子的最要命的位置,顿时宣韶宁疼得脸都抽筋了,连连后退。 岂有此理!战斗之中竟然使用这么下三滥的脚法,真是给自己的军队丢脸!宣韶宁感慨还好有铠甲护身,这一脚大部分的力道都被铠甲给抵抗住了,不然.....不然,怎么对得起胭脂啊! “真是不齿!大家都是男子,大不够就用这种手段,卑鄙!”宣韶宁极为难得的朝着敌人吼道。 敌人回过头用一双鹰一样的眼睛盯着宣韶宁,他的头盔已经被打飞了,一头秀发在大雨中被打湿,然后贴在了头上,一张清白的脸蛋正对着宣韶宁。大雨冲刷得他也很难睁开眼,但是那一对大眼还是给宣韶宁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你?” “谁说我是男子了?” 宣韶宁内心一震,眼前这个一直同自己交手的人竟然是一名女子!从她的容貌来看,长相还颇为大气,不是梁朝常见的那种江南女子的温婉的模样,而是有一种类似于漠北的那种苍茫而辽远的气质。 长相惊艳又如何?对方是女子又如何?他们毕竟是敌人,宣韶宁还是必须在第一时间将她制服然后完成去营救渡州的重任。宣韶宁一脚踢溅起了一阵泥水,然后一个打滚就重新捡起了钧乌,转身就打算攻击,结果一扭头脖子就就感受到了一阵冰凉。 “你最好不要乱动,刀剑从来无眼!” 好快的身手,宣韶宁明明记得自己已经逼退了她,不过是转瞬之间她竟然已经将自己制服了!这一点是宣韶宁万万不能接受的,这么多的战斗下来,他还从来没有输给过女子,虽然他也没有瞧不起女子。 “就是你瞧不起女子的心态让你失败的!”女子说道:“你们这些男人都一样,从来都认为战场是男子的事儿,同我们女子没有一点关系,我就是要让你们知道女子的厉害!” “那你何不直接结果了我呢?” “原来我就是这么想的,不过.......” 女子顿了顿将眼神看在了宣韶宁的手臂上,这时宣韶宁才发现自己佩戴的都尉臂环,他暗骂自己太过大意了。 “你这么说也是都尉,也算得上是梁朝军营中的将领了,我认为你活着比死了更有用处。” “你的判断倒是很准确的,不过你就想要从我的嘴里得到消息就别想了。”宣韶宁说完就用力前倾,刀尖立刻闪开了,然后没等他出手,女子已经绕到了他的身后再次将刀尖抵在了他的后脖颈处。 “你可以再试试啊,我一定奉陪到底!” 宣韶宁不得不承认这个女子的身手果然一等一,就算是凌绯颜也未必是她的对手,但是自己又不甘心成为她的俘虏。 “你也别觉得羞愧,毕竟成为俘虏的又不是你一个人。” 一听这话,宣韶宁豁然抬头朝着不远处看去,只见两人朝着自己这边走过来,其中一人押着另外一人,走近了,其中一人一脚将另一人给踢翻在地。 宣韶宁定睛一看,那个跪在地上被俘虏的人竟然是公孙克!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三百七十八章 心狠手辣 - 观云 - 不留无伤 千人军队逃走的是大部分,不过好在两位主将已经被擒获,这一战也算不是无功而返了。从城外的战场一路回到连州城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已经全身湿透,尤其是两名俘虏,他们被五花大绑,脖子上栓上了绳索,绳索的另一头则系在为首的女子的手中。 宣韶宁是第一次进入连州城,初看之下这座城池同真岘城、渡州城没有多大的区别,但是宣韶宁发现这座城池所采用的石料都是黑色的,瓮城以内的内城全部都是黑色的条石砌成,满目所见黑压压的一片,简直可以用黑城来形容。 宣韶宁和公孙克两人被押赴上了城楼,在大雨中两人走的踉踉跄跄的,脖子上的绳索一直被女子给牵着,一旦他们走得慢了,女子立刻就会用力一扯,差点就摔倒。费了老大的劲儿爬上城头,进入了城楼之内,终于不用再淋雨了。 女子丝毫不在意自己全身湿透,她用手兜住自己的长发用力一拧竟然拧出了一地的水,然后将长发一甩,飒爽的对屋内的一人高声说道:“禀拓戎,梁人的两名将领我已经带到了!” 宣韶宁看见从远处一个人影朝着自己走过来,从身形来判断他知道此人一定会是连州城的守将,但是没有料到的是此人身形瘦削、脸色枯黄,一撮连面胡,一对水泡眼,看上去要有多憔悴就有多憔悴。 这位拓戎大人并不在意两名俘虏的长相,他最先注意的便是两人的手臂,他们都很清楚梁朝军队规制中对于军衔的最简单划分便是看手臂上的臂环。 “一名指挥使、一名都尉,收获不错啊!”拓戎终于开口了,他的嗓音倒是没有他的面相这么看着憔悴,反而隐隐中透着干练。 “是的,他们原来打算带着军队去驰援渡州城的,末将在前路上设置了障碍,虽然大雨对于此次行动造成了不利影响,大多数的敌人都让他们给跑了,但是这两人还是被拿下了。” “你的计策果然有用!这一回你算是立功了!” 计策?宣韶宁突然醒悟过来,原来敌人出城进攻渡州城不过是一招棋,引诱自己出兵援助,然后他们也料到了自己不会主动进攻连州城而是采取绕到去驰援渡州城,所以他们便在必经之路上等着了。这怎么可能呢?明明是军事会议上密谋的计划且行动足够的快速,怎么就被敌人给知晓了? “拓戎,这两位俘虏打算如何处置?” “咱们这一招引蛇出洞显然还不够炉火纯青,敌人的主要兵力还是没有被消灭,这两个虽然算得上是中层将领对于我们的计划也没有太大的作用。” 这位拓戎还没说完,女子便插嘴道:“既然拓戎如此认为,那么末将建议此两人暂时先不要杀。” 此话一出,宣韶宁和公孙克的心里都松出一口气,至少暂时他们的小命是保住了,谁知道女子接下来的一席话让他俩目瞪口呆。 “这雨势看来还是要持续几天的,我们可以先行将两人的手指剁下送到真岘城去,给靖义军说明白了:只要有我们圪末军在,他们别想打连州城的主意!待到天晴之日便在全军将士的面前将两人公开处斩,将他们的人头悬挂在城头之上,看看靖义军还有没有胆量再来挑战!” 嚯,这是不是女子啊?宣韶宁还是第一次见到此次心狠手辣的女子,不由得心底一凉,这一回遇到这种蛇蝎女子自己怕是要倒大霉了。公孙克用眼睛瞟了宣韶宁一眼,做出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这女子这么年轻做事总是不稳重的,那位拓戎显然要更加沉稳一些,看他的样子似乎对靖义军还是比较了解的,若是他们这么做了不但不会吓退靖义军,反而会激起大家的怒火的。从目前的大局来考虑拓戎是不会答应女子这种要的。 “就照你的意思做。” 宣韶宁差点没有背过气去,一度怀疑自己的耳朵听岔了,这就同意了?下唐人做事也太草率了点吧?可是不管宣韶宁如何的愤愤不平,如何的惊诧莫名,他还是要面对这残酷的现实。 女子颇为满意,她回头看着宣韶宁和公孙克,眼神在两人身上游走了一阵子之后还是回到了宣韶宁的身上,显然对于同自己交手的人女子更加有兴趣。女子上前一步说道:“就这么定了,明日我就先斩下你们两人的手掌,我倒是要看看萧云祈做何反应。” “将军的大名你可以直呼,不过你始终难以揣度将军的心思。”宣韶宁故作淡定的说道:“你以为自己掌控了战局,也许到了最后才会发现自己也不过是战局中的一颗棋子。” “关于萧云祈我已经掌握了非常多的信息,他是怎么样的人、用兵的习惯我都有所了解。这不就是你们梁人常说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么?” 女子挑开了一对杏花眼,这是宣韶宁如此近距离的观察女子,方才在战斗中他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过分留意女子的容貌,此刻才发现女子的长相颇有姿色,尤其是这一对杏花眼,一开一合之中秋波暗送,世上男子怕是没有几个能招架得住。 “你们能学习我们大梁的文化这自然是我们乐于见到的。”宣韶宁没有说完,公孙克就抢过话头道:“可惜你们注定 只能学到皮毛,学不到精髓!”宣韶宁赶紧瞪了他一眼。 女子莞尔一笑,道:“嘴皮子的功夫的确是强过我们下唐男儿,可惜我从来都只看重真刀真枪的能力,嘴皮子越好的我越是讨厌!先将他们两人押赴大牢里,好好招待!我先回屋洗漱一番。”女子特意将“好好招待”说的特别重,宣韶宁已经料到他们这一次怕是在劫难逃了。 在接着淋了一阵子的雨之后,宣韶宁和公孙克被押送到了连州城的大牢之内,这座监牢本来就是用于关押原先城内的犯法的百姓的,此刻已经被下唐改造成为了关押战争囚犯的地方。 在囚室内,牢头让手下人用两根绳索将两人的双手从背后高高的悬挂起来,直到两人的双脚差不多要离地为止。这样的姿势最难受的便是手臂了,反向被拉扯到最高的体位用不了多久就会感觉到酸痛难耐的,宣韶宁和公孙克只能咬着牙坚持。 狱卒们接着解下了两人的铠甲,然后将一段铁链缠绕在两人的腰间捆扎得紧紧的,然后在两人的脚踝位置打上沉重的脚镣。一系列的事儿都完成之后方才将两人的双手放下来,宣韶宁只感觉到双手酸的发麻了,没等他喘口气,两名狱卒上前一左一右的强压着弯下腰,快速解下绳索然后在手腕上拷上镣铐,动作熟练至极。 公孙克恨得开口骂道:“你们这些宵小之辈是怕我们伸手太好把你们......” 公孙克话没说完就没声音了,宣韶宁回头一看,只见公孙克的嘴里被堵上了一块布团,他立刻意识到自己也逃不过了。果然很快就有两名狱卒一前一后用蛮力掰开了宣韶宁的嘴,硬是塞入了一块布团,这还不够,还用一段棉绳从嘴上一直绕到了后脖子处然后打了个死结,如此一来宣韶宁就是想吐也吐不出了。 两人再也说不出话,能做的只能是呜呜呜的直叫,他们被狱卒押着关在了两间面对面的牢房之内。为了防止两人逃跑,还将两人的腰间铁索和脚镣分别同地面上的两个铜环相连接。 一通折腾之后狱卒们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宣韶宁被困在地上几乎是动弹不得的,他看着对面牢房内的公孙克也好不到哪儿去。最后只能是徒叹一口气,他们俩算是彻底没辙了,他们的希望就全在另一个人身上了。 目前的问题是那个人究竟在哪儿呢?那个人是否已经按照几乎进入了连州城内,然后行动如何了呢?宣韶宁心里着急啊,因为他分明记得那个女子一旦是洗漱完毕了就会来找他们两人要手掌了,这若是成为了残疾,那他这马背上的生涯也算是到此结束了。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三百七十九章 忘却廉耻 - 观云 - 不留无伤 屋檐头的雨水连珠似的往下坠,外头的凄风冷雨至少在屋内是感受不到的。女子走进了自己的房间,这是一间装扮的颇为雅致的屋子,一间宽大的屋子用一扇江山烟雨图的屏风分隔成了两部分,姑且用左右来区分。屏风的左侧便是普通将领的常见的装扮,有书桌、有地图、有剑器阁、有书柜,但是屏风的右侧便是隐隐约约看不清楚了。 女子站在原地,地面上立刻就多出了一滩水,可见这身上是有多湿了。她关好门窗,特意将门栓给扣上,然后才放心的走到了左侧,粗粗看上一眼方才放下心来走进屏风的右侧。 右侧终于有了女子闺房的味道了:一张宽大的卧床,一面梳妆台,一个足够容纳三个女子的木质浴桶,桶里冒着层层热气。床没有什么好描述的,关键在于这梳妆台,一面足足有半人高的铜镜中倒映出女子的身影,她缓缓坐下,用手抚摸过桌面上的这些器物:一柄油亮圆润的梳子,通体通透中带着一丝丝的黄色纹路;一个红色铜质绸绒粉盒,里头装的是女子常用的唇脂和螺黛;最后还有一支琉璃粉彩翠鸟头搔。 女子看着这些器物都还在,便起身开始脱去这一身的铠甲和衬衣,来到了浴桶之前,这里面已经倒满了热水,阵阵升腾的雾气开始在房间内弥散开来。女子脱光了衣服,踩进了浴桶之中,立刻一阵阵温暖的感觉开始在全身游走,也许是好久没有好好洗澡了,女子开始放松警惕,闭上眼享受这热水带来的舒畅感觉。 随着温度的不断上升,女子胸前渐渐出现了一些黑色的印子,一开始还看不真切,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零零散散的印子开始连成片了,终于完整的展现出一副图案。若是有人在场看见,便会发现这是从女子的锁骨位置一直延伸到胸口的一条逆向的龙鳞,鳞片若是仔细数一数足足有十二枚之多。这些龙鳞如此的栩栩如生,就像是真的一样覆盖在女子的玉体之上,当真有些不堪入目。 突然女子豁然的睁开了眼睛,因为她的耳朵告诉她屋子里有动静。女子从原先的仰面躺着的姿势改成了坐姿,开始竖起耳朵倾听这微弱的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一柄薄如蝉翼的刀片从门缝之中划入,然后扣在了门栓之上开始朝着一侧用力,果然门栓慢慢的朝着一个方向移动。这一动作非常的小心,几乎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在这光线不算非常明亮的屋内,若是没能发现刀片的存在,还以为是见鬼了呢,这门栓竟然自己移动了。 吧嗒一声,门栓滑落了,没有掉落在地上,不然会制造出足够的声响,门栓不过是斜斜的挂在了一侧,但是已经失去了它原本应该具 有的功能。 门被推开了,一个身影走了进来,他不同于一般的小偷小摸的模样,走得竟然是堂堂正正,会让人以为之前的事儿不是他所为。虽然光线不够明亮,但是从身形上也能判断出来此人是一名男子,一名身材笔挺的年轻男子。他进屋之后转身就关上了房门,立刻就发现了屏风之后的动静。 男子大步朝着屏风之后走去,从氤氲的水汽中他就能判断出女子正在洗澡,可是他没有一点回避的意思也没有一点担心的表现。男子快步走到屏风之后,因为背对着房间,没有人看见他此刻的表情,他看见的不过是一个空空如也的浴桶以及女子还没有来得及穿上的衣服。 男子用手抚摸过浴桶的边缘,上头还沾着不少的水珠,再看看地上有一连串的脚印。男子微微一笑,正想绕着屏风走过来,突然屏风微微一颤,男子迅速后退,一道白练从屋内猝然出现像是蛇信子一般朝着男子就冲过来。 男子身形翻转、移动迅速没有让这白练沾染自己身体一分一毫,可是白练根本不会善罢甘休,灵活的绕过屏风朝着男子的咽喉就缠绕上来。男子无奈只能出手抵挡,这一抵挡便被白练给死死缠住,一只手臂立刻就没了作用,男子也不惊慌,一脚高高抬起将白练给踩到了地上,身子顺势一转愣是将白练拉扯到浴桶之后。 就在这时,一个白色的身影从屏风上头飘然而至,身轻如燕的踩在浴桶的边缘,嘶啦一声将被男子踩住的白练给生生扯断,然后滑过浴桶的一侧用最快的速度靠近男子,没等男子反应,一个响亮的巴掌声就在屋内响起来。 男子捂住脸连连后退,没等他站稳,更多的白练从对面飞过来纷纷缠绕住男子的手脚,然后他就感觉到自己的身子一轻,从地上飞了一起来,最后一头栽进了浴桶之中,溅起了一阵的水花。 “好水!你沐浴过的水都带着你身上的芬芳!”男子从浴桶里窜出头来,一甩脸上的水珠说出这么不害臊的话来。 女子一身白纱站在浴桶的面前,冷眼看着男子在耍诨就是一言不发。男子一看女子现身了,急忙从浴桶中站起身,然后满脸堆笑道:“挽挽,你知道的我的武力从来都不如你。” “但是你的下三滥的手段放眼连州城也无人能敌了。”女子终于开口了,她的名字似乎就是叫做挽挽。女子一手捂住胸口,一手甩着白练,警告道:“当然还有你的胆量,竟然连我的屋子也敢闯,看来连州城是容不下你了!” 眼见挽挽要动手,男子急忙投降道:“挽挽,手下留情!你若是杀了我,你爹那里可是不好交代啊!” “怎么?拿我爹来吓唬我?你倒是可以试一试看看我爹会不会因为你的死而怪我!” 挽挽是不打算再同这个无赖男子斗嘴了,她有这个自信,就算手中只有白练照样可以要了这个男子的性命。 “杀了我,你的秘密可就保不住了!”男子在危机关头一声吼,这一招真的有用,挽挽竟然停手了,同时她还特意将捂住胸口的那只手捂得更紧了。 男子偷偷睁开一只眼看见挽挽没有真的动手,侥幸的狞笑道:“我就知道挽挽心里还是有我的。”再看挽挽的手一直捂在胸口,不禁得意道:“挽挽,其实在我面前你不用藏的,你胸口的逆鳞纹我很清楚。” “你有多清楚?” “我清楚到知道那龙鳞有多少枚!” 挽挽收回了手同时也放下了胸口的这只手,厉声说道:“孙锦程,你可掂量清楚自己的身份,你以为你还是梁朝户部尚书的儿子么?若是让梁人知道你在连州城,还做了我们下唐的狗腿,你觉得你爹会怎么想呢?” “我爹现在是否还活着都难说了,谁还会在乎他怎么想呢?就算他还活着他也会支持我的决定的,当初是朝辜负了我们孙家,想我爹自从升任户部尚书,从来都是奉公守法,为朝廷恪尽职守,到头来呢,我们孙家落得了什么样的下场?” “奉公守法?恪尽职守?我看是这一桶的水还没能浇醒你么?你们因为什么事儿被发配边疆自己心里没有数么?” “那都是朝廷的陷害!那些奸人的污蔑!” “是么?”挽挽见孙锦程这么生气反而脸上有了笑容,“你们在科举之中舞弊,你一个不学无术的人还想要金榜题名,最后东窗事发能保住一条命不但不感恩戴德最后还出卖国家,若是我是你们梁朝的皇帝,在查实你科举舞弊的时候就该直接处死你!” 说到这里孙锦程反而不激动了,他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恬不知耻的说道:“若是如挽挽这样,那这连州城你们父女可就是拿不下来了,若是拿不下这连州城,你爹的十八拓戎的位置可就保不住了,说到底我还是你们父女的恩人呢!” “孙锦程,我再给你一次机会,立刻滚出去,不然你就算有天大的功劳我也会将你大卸八块!” “哟,挽挽你生气的样子愈发的好看了。我今日来最重要的就是来看你的,不过还有另外一件事想要告诉你。”说着孙锦程特意顿了顿,眼见挽挽怒气上涌,他只好接着说“你抓到的那两个人绝对不要轻饶,他们可是能有颠覆连州城的能力,要我说立刻就将他们处死!”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三百八十章 公开决斗(上) - 观云 - 不留无伤 重新恢复将领装束的挽挽来到监牢内,走到了两间牢房之间,她的眼睛先是看了看公孙克最后还是打开了宣韶宁的牢门。这么一个女魔头走进来,宣韶宁不由得紧张起来,他想要后退几步,可是全身的锁链都固定在地上,就算是移动也移动不到哪儿去。 挽挽靠近宣韶宁蹲下看着他,看着这个被全身捆绑、堵着嘴的男子,这个容貌较为俊朗但是更不能让人忽略他身上的英气的男子。 “躲什么?怕我了?”挽挽带着嘲笑的口吻说道:“还以为你是个汉子,没想到也是孬种。” 宣韶宁想要反驳,无奈嘴里塞着布团,他想说也说不出话来,只能瞪了挽挽一眼然后扭过头去。挽挽伸手强行掰过宣韶宁的脑袋,继续说道:“你害怕也没有用了,我说过的话从来都是要兑现的。你们的手掌我是要定了,我还等着看萧云祈的反应呢!不过我刚才想了想,打算给你们一个机会。” 听到这里宣韶宁和公孙克同时瞪大了眼睛,公孙克想要说些什么,可是他毕竟在对面的牢房内,怎么样都做不出任何的行动。宣韶宁能做的就是不再使劲扭头来同挽挽作对了。 挽挽从腰间抽出了一柄匕首朝着宣韶宁的脸凑过去,他的呼吸顿时变得急促起来,虽然他没有躲闪,那是因为他知道就算是躲也躲不开的,自己人都在这个女魔头的手里,能躲到哪儿去,能做的只有是正面面对这个女魔头。 匕首的刀刃轻轻划过宣韶宁的脸蛋,到了嘴边的时候突然挽挽一使劲,宣韶宁的身子微微一颤,接着他发现那一条一直捆扎在嘴里的绳索断了。没有了这一层的束缚,宣韶宁想要将嘴里的布团给吐出来,无奈这布团塞得太深了,几次尝试都没有成功。挽挽索性出手帮忙,将布团直接拔了出来。 宣韶宁突然感觉到了呼吸顺畅多了,他贪婪的狠狠呼吸了几大口,然后抬眼看着女魔头。 “你倒是有那么点勇气,面对我的匕首竟然没有躲开。” “我人都在你手里,我能躲到哪儿去?我强行躲避,不但不能逃过一死而且还得被你羞辱一顿。怎么说我也是堂堂靖义军的都尉,士可杀不可辱!” “好!”挽挽有些满意的将匕首收回,然后挑着杏花眼说道:“你们俩的手掌我是一定要的,刚才我也说了给你们一个机会,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胆量了。” “行了,我接受!” 挽挽这下来了兴致,笑道:“我都没说是什么挑战,你就这么快答应下来,你就不怕到时候后悔?” “我们两人关押在不同的牢房之内,而你选择进入我 这件牢房,那么你所说的一切便是冲着我来的。我说过我是军人,死也要死的有尊严,你有什么挑战尽管开口!” “好!”挽挽颇为满意的起身,她看了看对面的公孙克然后转身说道:“我要见识一下你的个人能力!明日午时,会有人来带你出去的,咱们在校武场来一场比试,你若是能赢得了我,我就可以放你们俩之中一个人一条生路;若是你输了,那么立刻我就要斩下你们俩的手掌。” “成交!我更改一下你的要求,若是我输了,你直接砍下我的头给将军送去,但是你留下我袍泽一条命!” 挽挽挑挑眉,冷哼一声道:“自作聪明,你的那些功夫我今日已经见识过了,你的底子我也大概了解一些了,就凭这些本事就恐怕是做不到的。不过既然你都夸下海口了,那么我也就是顺水推舟做个人情了。” 挽挽走出了牢房,最后回头说了一声:“你们都好好招待他,在明日战斗之前他绝对不可以有半分闪失,不然就用你们的性命来偿!” 第二日的天气终于有了变化,虽然没有拨云见日,好在那瓢泼大雨没有再继续下了而是变成了阴蒙蒙的。这一日的校武场,场地还残留着不少的积水,校武场的四周齐刷刷的围满了下唐的将士,他们都是被召唤过来的,因为他们都知道今日有一场好戏可以看。 校武场的高台上站着尹灵奇,他内心是怎样的没有人知道,不论他内心是如何想的,至少这一次比试他是赞同了,他不仅是赞同了而且还亲自出席来观看算是给足了挽挽的面子。 在尹灵奇左手边台下站着的第一人便是孙锦程,他不像那些下唐军人一般站的笔直而是歪着身子冷眼看着校武场,脸上带着的尽是不屑。打心底孙锦程都非常的不愿意来看这一场比试,那个姓宣的竟然还活着,显然挽挽没有听从他的建议,就凭这一点孙锦程的心里就有说不出的怒气。 可不管孙锦程如何的不甘心,在这军营之中没有人能违逆尹灵奇的军令也没有人可以轻视挽挽的能力。孙锦程的眼神突然出现了变化,一改之前的吊儿郎当变得贼眉鼠眼起来,两颗眼珠子全部都倾注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挽挽出场了,她一身紧身劲装,没有穿铠甲,只是把头发高高的束扎起来。这一身的清冷和英气是在场的所有下唐将领们都比不了的,他们看向挽挽的眼神都变得恭敬了,完全不是孙锦程那种贼兮兮的样子。 挽挽走上场回头朝着高台看了一样,尹灵奇点点头,挽挽便高声朗道:“将敌人带上来!” 宣韶宁缓缓从人群之后走出来,他已经摆脱 了所有的镣铐束缚,同样的身上也没有穿铠甲,他穿的还是之前的那一套衣服。宣韶宁走上校武场的时候,他快速扫一眼周遭的这些人,最后将视线钉在了高台上的尹灵奇身上。 “今日你的对手是我,你最好将注意力都放在我身上,不然待会你若是死在我手上,别人还会说你没有用尽全力呢!” 听到挽挽的话,宣韶宁终于将视线收回来看着挽挽,这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她的一身英武气息就算是宣韶宁也不得不承认从军这些年来,他原以为只有凌绯颜才有世上女子罕有的将军气质,见到挽挽之后才发现她甚至还要高过凌绯颜一筹。 “今日咱们的比试可不是点到即止,谁先投降或是战死才是决定胜负的时候。所以咱们也不玩那些过家家的玩意儿,你的兵刃我也还给你!” 挽挽说完便朝着校武场周围的一面兵器墙指了指,宣韶宁看到了悬挂在最显眼之处的钧乌剑。宣韶宁丝毫不客气,走上前将钧乌取下,当钧乌回到手上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力量又回来了。 当宣韶宁回到校武场的时候,挽挽手中已经多出了那一柄鞭子,这次他看清了这柄鞭子:圆形的手柄不过是覆盖着一层黑色的皮,最惹眼的便是那鞭子的周身,不是最常见的皮料,而是铁质的,鞭子的周身都有一道一道狭长的切口,远远看去这鞭子像是全身布满了伤口一样。 挽挽将鞭子一抖,鞭子哗啦一声伸展开来,她上前一步,一手叉在腰间说道:“今日的比试规则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这校武场就是我们的全部战场,谁先跨出去谁也算是输,接下来我要说的是咱们约定的赌注。” “你赢了我随你处置,我赢了便即刻放我们俩离开连州城!”宣韶宁大声说道。此言一出,周围的下唐将士们有了一丝骚动,站在高台上的尹灵奇的脸上闪过一丝阴云。最是不爽的就是孙锦程了,他差点没有跳起来,不杀这俩人也就算了,现在竟然还要放他们回去,岂有此理! “就这么约定了!”挽挽说道:“今日在场的所有人都听见了,谁都不能反悔!” “自然.......” 宣韶宁的话还没有说完,挽挽已经从眼前消失了,战斗的直觉告诉宣韶宁,危险降临了。宣韶宁身子一侧,就躲开了一口咬过来的鞭子,这鞭子真的像是蛇信子一样,自己已经有了生命能追踪猎物的气息,不管宣韶宁如何的躲闪都难以彻底摆脱鞭子的纠缠。 宣韶宁被逼退到了校武场的边缘,只要再后退一步便是退出了校武场。再一回头的时候鞭子一头闪着银光已经窜到了他的头顶之上。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三百八十一章 公开决斗(下) - 观云 - 不留无伤 一道黑色的光芒闪过,钧乌出手了,钧乌用自己的剑身抵挡住了鞭子的利齿。宣韶宁后仰左手支撑在地上,同时踢出一条腿,这一脚对于别的对手是十拿九稳的,但他知道针对挽挽是很难起到效果的,结果也是如同宣韶宁自己所料,挽挽没有被踢中,她只不过是被迫躲开了。 挽挽只要能离开自己远一些,宣韶宁便有了机会,他手臂再次发力身子快速起身向前跨出几步暂时避开了被打出校武场的危险。宣韶宁看见挽挽此时是背对着自己,他料想自己的机会来了,出手用钧乌朝着挽挽的背心刺过去,结果挽挽都不用转身,反手就将鞭子甩出,鞭子主动的一头撞开了钧乌同时缠绕上了宣韶宁的手臂。 这种感觉就像是被蛇给缠住了一般,既恶心又害怕,这鞭子的威力宣韶宁自认为是见过的,他必须尽快摆脱了。宣韶宁情急之下抬脚踩住了鞭子的一段,将鞭子死死踩在了脚底下。这一幕似曾相识吧,没错,就在昨日孙锦程用了同样的一招,然后他的下场呢?宣韶宁自然是不知道的,他能想到的便是这临门一脚了。 挽挽笑了,这些男人连招式都是一样的,果真没有一个好货。挽挽用了同样的招式,她滑到了宣韶宁的侧面,然后朝着宣韶宁的脚踝处一扫,在他躲避的同时,挽挽跳起来对着宣韶宁的胸口就是两脚。 这一招再次得手了,站在一旁的孙锦程不由得笑道:“我都搞不定的女人,就凭你?” 宣韶宁做出的反应同孙锦程是不同的,他的确是被踢得后退了,但是鞭子还缠绕在手臂上,他在后退了几步便倚靠着鞭子站稳了脚跟,然后将自己的身子重新弹回到了原来的位置。这么一招挽挽也是没有料到的,宣韶宁的动作足够的快,快到挽挽都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 在踢开宣韶宁的时候,挽挽自己的身子也是后撤了,她就是要利用对手摔开的时机重新调整身位,这一个规律是百试不爽的,之前从来没有例外的。可是当对手是宣韶宁的时候,意外就发生,挽挽没有料到宣韶宁这么快就重新回到自己的面前了。 仓促之中挽挽的右手紧握着鞭子,能用的只有左手了,她只能用左手来抵挡宣韶宁的身子。宣韶宁这一次是豁出命去了,他也不在乎挽挽对自己再使出什么招式了,决定采用在青山书院时候学到的最原始的招式——铁山靠。 挽挽的手臂抵抗不了宣韶宁的肩膀,她的手臂被撞开了,紧接着宣韶宁直接撞上了挽挽的胸口,那一处有着逆鳞纹的胸口。挽挽被撞得连连后退,眼看着就要直接摔出校武场的边缘了。这一幕吓得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了,最是紧张的便是尹 灵奇了,他连眼睛都不敢眨。同样惊讶的还有孙锦程,他嘴渐渐张开了,他没有料到挽挽竟然会有失手的时候。 挽挽想要控制住自己的身子可是她真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身子,这么猛烈的一撞,若是换做别的人胸口的骨头怕是都要碎裂了,挽挽好在用手臂卸掉了一部分的力道,但是剩余的力道还是撞得她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 就在挽挽的脚后跟触碰到校武场的边缘的时候她的身体在半空中停住了,她定睛一看原来自己的鞭子还缠绕在宣韶宁的手臂上,正是有了他的坚持自己才没有摔倒。挽挽哪里肯罢休,她借助宣韶宁的臂力,右手一用力身子立刻回到了站立的位置,这还不止,她的身子在空中做出了一连串的翻转,鞭子也顺势从宣韶宁的手臂上脱开了。 原本来说这是一件好事,但是就在鞭子脱手的那一刻宣韶宁感觉到了手臂上的一阵疼痛,这种疼痛真的很难忍受,宣韶宁差一点就要喊出来了。两人分开之后宣韶宁低头一看,自己的手臂上不满了一个一个血孔,每一个孔都被带走了一部分的皮肉,伤口内一直在渗血。 这?宣韶宁抬头看向挽挽,她手中的鞭子已经变了模样,鞭子的周身都已经长出了一道一道的鳞片,这些都是逆向的鳞片,只要被这种鳞片给扎入肉中,一旦拔出来便会带走一部分的皮肉,简直是一种伤害的利器。 挽挽面无表情的盯着宣韶宁,至少目前两人各有胜负但依旧没有结果。挽挽不得不承认自己是真的有些低估眼前这人了,接下去她必须要全力以赴了。宣韶宁同样这么感觉,自己的肩膀已经隐隐作痛,同时左手手臂布满了伤口,就目前来看自己是处于弱势的。 挽挽又冲过来了,宣韶宁一咬牙开始了后退,后退,后退到了校武场的边缘,没错,宣韶宁再一次来到了校武场的边缘,不同的是这一次他是自己选择来到边缘的。挽挽没有看出宣韶宁的计策,她决定既然对手都主动退到生死线上了,那么自己也就送最后一程了。 鞭子咬过来,宣韶宁身子扭转了几回见实在躲不过了,便用钧乌缠绕上鞭子然后一剑刺入了校武场的地面直接将鞭子钉在了地面上。挽挽想要撤回鞭子,这一回她无能为力了,到了这个关键时刻,就算不要鞭子,挽挽只要能比宣韶宁晚一步摔出校武场她同样是赢者。 宣韶宁的手臂一直都在流血,到了这个时候疼痛已经让他快要直不起身子了,就在挽挽冲到面前的时候宣韶宁突然蹲下了,他一手抓住地面上的一把土朝着挽挽的眼睛就撒过去,自己则倚靠着双手将身子送到了挽挽的身下。 地上留下了点 点血迹,这一幕挽挽是看不见的,她的眼睛被砂土给迷了。宣韶宁来了一招剪刀腿,直接将挽挽的双腿给踢飞了,重心失去了,挽挽一头就朝着校武场的边缘摔过去。在这摔倒之前,挽挽不甘心的一伸手拉扯住了宣韶宁的手臂,就是那只受伤的手臂。啊!宣韶宁疼得直接喊了出来,他原本想要甩开挽挽,但是他看见挽挽摔倒的位置就是自己插着钧乌的位置。 糟糕!若是挽挽直接一头摔在钧乌的位置上,钧乌锋利的边缘一定会切开她的皮肉的,就算能避开钧乌,她自己的那一柄鞭子的倒刺也会直接让挽挽破相的。破相啊,这对于挽挽这般美貌的女子来说简直比要她死还要难受吧。 宣韶宁忍着痛他即刻停住自己下滑的身子,然后双腿一蹬重新冲到了挽挽的身子下方,然后用自己的后背狠狠的撞击了挽挽胸口将她给直接撞飞了出去,自己则是因为用力过猛摔到了校武场的外头。 “挽挽赢了!”孙锦程第一时间跳出来吼道。 挽挽从地上起身,她知道之前发生的一切,再看一眼那柄插在地上的钧乌剑,她如此聪明的脑子立刻就明白了之前宣韶宁之所以这么做的原因了。 有了孙锦程的吼声,所有的下唐将士们也一同附和,他们的眼睛都是雪亮的,不过这是自己的主场,方才的一幕只要挽挽不承认,现场还有谁能有异议呢? 站在高台上的尹灵奇自然是看得比其他人更加清楚的,此刻他也不打算随意发表态度,他在等,他在等挽挽做出决定。 挽挽起身的同时宣韶宁也站起来了,他看见了自己的位置,到了这时候自己还能说些什么呢?他走到了钧乌剑的身边,将剑拔出紧握在自己的手中,不管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儿,他要做的便是尽量的拖延时间,哪怕最后是要付出自己的生命。 “怎么?你是打算与我同归于尽么?”挽挽说道:“你我现在的位置便已经说明了一切,你还想要狡辩么?” 宣韶宁苦笑了一下,他并不后悔自己的决定,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他要面对的便是即将发生的事儿,只要有钧乌在手他也就不害怕了,只不过内心中对于胭脂有着深深的亏欠。 “杀了他!”孙锦程喊道:“挽挽,你赢了,直接杀了他,将他的头悬挂在城头上让那些梁人知道我们的厉害!” 挽挽回头带着极为厌恶的眼神看着孙锦程说道:“你可别忘了,你也是梁人!” 此话一出,宣韶宁终于开始注意这个一直站在一边挑事儿的人,没等宣韶宁看清孙锦程的容貌,挽挽大声宣布道:“此次对决是我输了!” https: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三百八十二章 姗姗来迟 - 观云 - 不留无伤 校武场的呼喊声一阵一阵的隐隐约约传进了监牢中,公孙克想要起身凑近牢门去听清楚一些,可惜锁链限制了他的行动,几番挣扎都是于事无补。 最后公孙克还是放弃了,这一通折腾也是耗费了不少的力气,从昨日被擒到今日根本就是滴水未进,哪来的力气再折腾呢?就这么一动,肚子的咕咕叫声便开始在牢房内响了起来。公孙克想要咽口水,可是嘴里的布团连这一简单的动作都给限制了。 也不知道宣韶宁的决斗怎么样了?他的身手公孙克是有信心的,但是他的对手是那个女魔头,虽然自己没有同女魔头交手过,但是从她的言行来看就能判定不是什么善茬。还有就是说好的援兵呢?都过去一天一夜了,到现在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要是再不来,自己的手掌可就保不住了。 就在这时公孙克听见了有一阵声响从远处传过来,这是脚步声,是刻意保持步伐的脚步声。一听到这点动静,公孙克立刻警惕起来,他开始竖起耳朵辨别方向,脚步声越来越响,明显是朝着自己这边过来的。 在公孙克期盼、担心、忧惧又紧张的等待中,这个人终于出现在牢房门口,此人透过牢门朝着监牢内看着,眼神有些熟悉。公孙克仔细辨别了一会儿便开始呜呜的激动起来。 来人掏出一串钥匙开始挨个尝试打开铁门,这么一尝试硬是尝试了足足十二把钥匙之后才找到对的那把。打开铁门,来人率先掏出匕首将布团取出。 浸润了口水的布团一被吐出来,公孙克接连深深吸了几口气然后就朝着来人带着责怪的语气说道:“你怎么到现在才来?你要是再晚一些我们的小命可就保不住了!现在韶宁还生死未卜呢!” “你以为我在玩的么?不过是一天一夜的时间,有多少事儿需要我去办,瞧你说的轻松的模样!”从声音来判断明显是女子的声音。 “哎,赵可心,我们可是计划好的,现在出现了意外的情况,我自然是担心的啊!” “你是担心你自己吧!” 眼看着赵可心别过脸去不打算再搭理自己,公孙克急忙换上笑颜说道:“我还不是.......还不是但系你啊!你看你没有在约定时间出现,我一定会想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意外,那么我就担心了啊。” 赵可心白了公孙克的一眼,假笑道:“说得跟真的一样,我还差点就相信了呢!不过你的话我从来都是不进耳朵的!” “哎,可心,我说话是不太好听,可是我都是发自肺腑的,我.......” “别废话了!”赵可心直接打断了公孙克,开始用剩余的钥匙尝试打开公孙克身上的各种锁链。这一过程也是不容易的,两人花费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才将那些锁链全部解开。 终于恢复自由了,公孙克起身之后开始活动身体,还是自由好啊!没等公孙克享受多久,赵可心已经走出了监牢,回头朝着公孙克说道:“回味够了么?赶紧的,刚才是谁在催促的!” 公孙克偷偷摸摸跟在赵可心的身后,在经过一间审讯室的时候他瞥见了自己的兵刃,急忙上前重新拿回了龟背驼龙。就在转身的一瞬间迎头撞见了一个身穿下唐将士铠甲的人,吓得公孙克慌忙后撤数步然后挥出龟背驼龙打算大打出手。 “住手!” 赵可心大喝一声,走上前对公孙克说道:“你眼神也出问题了么?你也不看看这是谁啊!” 公孙克这才 仔细打量起眼前这个人来,这么一看确实有些眼熟,“师巩......正渊?” “公孙指挥使,正是末将!” 公孙克这才松出一口气将龟背驼龙放下来,他随后立刻去看赵可心的脸色,见到她一脸嫌弃的样子急忙开口道:“你们都穿着下唐的军服,我反应这么灵敏自然是要先摆开架势的。” “怎么你都有理!”赵可心的嫌弃意味更重了,她也不想再搭理公孙克了,转头朝着师巩正渊问道:“外面情况如何?” “边城一面已经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下了,项昂指挥使已经朝着内城的城头而去了。” “那我们赶紧去校武场吧!” “哎,等等!”公孙克急忙喊道:“你们已经控制了连州城的边城了?你们来了多少人啊?” “比计划之中的人要多,我们便是要利用这次机会一举占据连州城!” 赵可心说完便同师巩正渊朝着外头走去,公孙克则是一头雾水,当初计划不是这样的啊!不是说好自己同宣韶宁先假装被俘,然后赵可心等少数几人趁着大雨冒充下唐将士回到连州城,趁着雨夜将边门打开让军队偷偷进来么?现在的进展明显超过了当初的计划啊。 公孙克还想再问些什么,可是一想到自己是指挥使,而他们俩不过是将士,怎么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位置调换了呢?公孙克急忙耸耸肩,深吸一口气恢复指挥使的形象大踏步朝着牢房外头走去。走到监牢外头才发现果然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原本驻守在监牢外头的那些下唐兵还是站在原来的位置,只不过这些脸蛋公孙克已经很熟悉了,他们跟随了自己这么多年,就连他们的名字他都能叫出来。公孙克再朝着边门的方向看去,那里原先是他们选定的攻击地点,此刻一切如故,但是他知道一定全部人都已经是自己人了。 听到了两声口哨声,公孙克扭头朝着城头的台阶看去,只见赵可心已经站在台阶上了,她焦急的挥舞着手臂招呼公孙克赶紧跟上。也不知是为什么,一见到赵可心,公孙克的身上的那股子指挥使的气质就消失了,立刻变得非常的听话,也不顾自己的身份了,立刻接连的点头朝着城头方向跑过去。 “你在磨蹭什么呢!” “我没料到你们的手段这么高明啊,还在惊讶呢!” “嘘,小声点,现在下唐军的主力都在校武场的方向,我们得趁机去占领城头。” “我懂了,悄无声息的将城防就彻底瓦解了,你放心吧,有我呢!” “你?” 赵可心不屑一顾的转回头然后自顾自的开始朝着城头跑过去,公孙克一见赵可心没有挤兑自己,心里乐开了花,急忙在后头跟上。 此刻项昂已经在逐步掌控城头,手下人在他的安排下逐步逐步将那些还驻守在城头的下唐将士们一一解决。就在这早晨的几个时辰之内,内城城头的近一半的下唐将士都已经被悄无声息的替换掉了。其实这过程中也不是没有发出声响,只不过那些微弱的呼喊声最后都被校武场的声音给盖过去了,并没有引起下唐军队的注意。 赵可心三人快速靠近了项昂,项昂示意他们都不要出声,然后用手指了指城头下方,三人探出头看去,这个位置正好能将城下的校武场清楚的收在眼底。 校武场上宣韶宁和挽挽正面对面,他没有料到最后关头挽挽竟然直接承认自己失败了,这种勇气就算是放在男子身上,能做到的也不多啊。 挽挽饶有兴致的欣赏着宣韶宁脸上的惊诧,说道:“怎么?你以为我会耍赖?你是看不起我们女子还是看不清我们下唐的军人?在你们的眼里,我们从来都不是光明磊落的英雄而是偷鸡摸狗的混混是么?” 这话就说的有些过头了,宣韶宁的确是有些意外,可是他从来都没有看不起女子或是下唐的军人,至少那些英勇作战的敌人还是值得宣韶宁敬佩的。 “我从来都敬佩英雄,不论这英雄是女子还是敌人,我意外的是你该当知道承认自己失败了的后果。” “不就是放你走么?”挽挽莞尔一笑,似乎失败根本不值一提,“我既然能活捉你一次就能活捉你第二次,放你走有什么关系?” 挽挽这话是说给站在高台上的尹灵奇听的,她现在最担心的便是尹灵奇会临阵变卦。至于站在一旁起得满脸通红的孙锦程,挽挽连多看他一眼都觉得是对自己的惩罚。 “敢说敢做,我宣韶宁佩服!那么我这就走了!” 原来他叫做宣韶宁,这一天半的时间过去,两人到现在都不知道对方的名字,现在自己是知道他的名字了,可是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谁让你走了!” 第三百八十三章 一触即发 - 观云 - 不留无伤 挽挽扭头看向了高台,她最担心的事儿还是发生了。尹灵奇一脸寒霜的对宣韶宁吼道:“你以为这连州城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么?” 宣韶宁停下脚步昂首正视尹灵奇说道:“这连州城本来就是我们梁人的国土,是你们强行霸占在先,谈何来去?其次,之前的比试所有人都是看见了也听见了,这位也算是你们的将领了,她虽然是一介女子,可是说话铮铮作响,说到做到,怎么到头来你这个主将反而不认账了?” “她方才的确是说了你赢了便可以走,可是没有说能走到哪里去,你要想走出连州城,你大可以试试看!” 尹灵奇一言落地,那些原先在看热闹的下唐将士们立刻拔出了森冷的兵刃统统瞄准了宣韶宁。别说是挽挽了,这些成千上万的下唐将士一人一口口水都能将他给淹死。 这个时候宣韶宁绝对不能露出半点的怯懦,他始终保持着挺胸抬头的模样朗声对答:“要说到诡辩,我还真的不是你的对手,下唐军队竟然掌握在你这样的主将的手里也是他们的不幸。堂堂圪末军出尔反尔若是让巫矻获知道了,也不知他要作何感想了?” “宣韶宁!”挽挽喊了出来,她已经带上了焦急的神色,她说不了更多的东西只能直接打断他。 “我佩服你,佩服你不输男子的气概,可是我觉得他根本不配做你的主将!”宣韶宁直接指向了尹灵奇,一点都不避讳。 挽挽还想再打断他,可是到了这个局面,她反而不打算再打断宣韶宁了,她看向他的眼神已经出现了明显的变化。这变化宣韶宁没有发现,就连挽挽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但是有一个人已经注意到了。 孙锦程朝着尹灵奇喊道:“拓戎大人,这个阶下囚竟然还有同大人叫板的勇气,当真是无知而无畏!拓戎大人,这样都不取下他的首级,这要是传出去该让别人怎么看待大人啊!” 挽挽想要再喝骂孙锦程,但是宣韶宁抢在了她的前头。“我说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呢?原来是我们梁人的败类啊!孙锦程,你不就是当初京师会考的那些舞弊仕子之一么?我还记得你是被发配了,没曾想你不但没有任何悔悟还做了国家的败类!” 被这么在公开场合说出自己不堪的过往,孙锦程的脸面是彻底挂不住了。他在暗地里做了不少出卖国家的事儿,但是他的过往除了少数几个人之外是没有人知道的,眼下倒是好了,竟然被宣韶宁给直接这么说出来了,他能感觉到那些下唐将士们看向自己的眼神。 “血口喷人!都是你们这些奸臣诬陷我们!拓戎大人,此人不杀不足以平众人之愤怒!”孙锦程吼得连嗓子都有些嘶哑了。 “杀我?好啊,我也劝告你们一句,这种败类会出卖自己的国家到时候扭头照样会出卖你们的!留着这种人在身边,我真的是越发的看不起你这个主将了,用人不明、出尔反尔,巫矻获竟然会用你这样的人来镇守连州。” 话到这里孙锦程兴头来了,他知道宣韶宁今日是必死了,竟敢在尹灵奇的面前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及巫矻获而且还说尹灵奇不如巫矻获,这不是自己找死是什么?根本不用自己出手了,孙锦程就打算看宣韶宁的好戏了。 “原本我打算让你走几步的,也算是履行了我们的承诺,不过现在我改变主意了。”尹灵奇说道:“我要削下你的人头悬挂在城头上,让所有人都看见得罪我的下场!” 宣韶宁立刻竖起了钧乌,他知道自己一个人怎么能同千万人交手,但是就算是到了临死的关头最起码的军人的尊严绝对不可以失去。 眼看着校武场剑拔弩张就要动手了赵可心担心起来,她压抑着自己焦虑的内心问道:“项昂指挥使,我们该出手了吧!” 项昂抬头阻止了赵可心,小声说道:“还不到时候。” “这还不到时候啊?”赵可心差一点就要喊出来,公孙克急忙上前捂住她的嘴,赵可心恨不得对公孙克动手了,公孙克急忙指着校武场说道:“宣韶宁一定不会有事儿的!” “我来!”师巩正渊没等几人做出任何的反应,他已经站起身来。 挽挽紧张的看了看宣韶宁又看了看尹灵奇,她知道此时自己已经难以扭转局面了,只好说道:“回禀拓戎,既然今日一定要他死,那还是交给末将吧!” 尹灵奇点点头道:“好啊,我就等着你摘下他的人头。若是你失败了,那么我不仅要他的人头我还要你的人头,将你们两人的人头都悬挂在城头上!” 一听到这里宣韶宁上前一步站在挽挽的身边进一步挑衅道:“果然是下唐的主将啊,如此自毁长城的事儿都能做出来,我宣某真的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什么事儿都要手下人替你来做,难不成你不过是个懦夫?想要我的人头你大可以自己来啊!” 挽挽惊奇的看向宣韶宁,她完全没有料到在这个时候宣韶宁竟然连自己的死活都不放在心上反而开始关心她这个敌人了。 尹灵奇真的被气乐了,他说道:“你这种人的命还不值得我亲自动手,你还愣着干嘛,还不赶紧动手!” 挽挽刚打算动手却抬眼看见城头上飞下来一个人,此人直接朝着尹灵奇而去。宣韶宁也看见了这一幕,他还认出了来人,一见到他的出现,宣韶宁便有了足够的信心活下去了。 师巩正渊找准了位置从城头跳下,他的目标就是尹灵奇,他要在第一时间将主将制服。他的选择地点是准确的,从城头跳下正好就能跳到高台之上;他的速度是足够快的,即便已经有人发现自己了,他已经无限的靠近尹灵奇了,只要他一挥刀便能摘下尹灵奇的人头。 “父亲小心!” 挽挽的一声呐喊,诧异的是宣韶宁,他没有料到那个站在高台上甚至要杀了自己女儿的男子竟然是这女魔头的父亲?我没有听错吧? 师巩正渊出刀了,刀锋从尹灵奇的腰间划过,这一瞬间他的眼睛都没有眨过,手上的动作已经是自己能做到的最快的。可是尹灵奇的身体就这么在自己的眼前消失了,出刀砍空了,什么都没有砍中,与此同时师巩正渊感受到自己的后背一凉。转身回刀,师巩正渊从高台上坠下,宣韶宁急忙上前扶住他。 宣韶宁第一时间便去检查师巩正渊的后背是否有受伤,结果这么一看,后背上已经有了一个红彤彤的手印了,这手印正好印在了师巩正渊的铠甲之上,准确的说铠甲已经破裂,那手印甚至都印在了内衬之上。 “正渊!” 师巩正渊摆摆手,照样提起刀对宣韶宁微微一笑“咱们已经有多年没有并肩作战了吧?” 宣韶宁兴奋的点点头,他早已经有了信心,只要有师巩正渊在,两人一同作战活下去的希望就会多出很多的。 尹灵奇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掌,然后转身看向了城头,此时项昂等人已经藏身在了女墙之后,他们只听见尹灵奇的声音从下方传上来。 “城头上一定有敌人了,你们立刻上去清缴!这里交给挽挽来对付,剩下的人立刻跟我去边城杀敌!” 仅仅是看见了师巩正渊就这么准确的判断出敌人的布防情况着实让每一个听见的靖义军将士吃惊的嘴巴都合不拢了。 公孙克豁然起身吼道:“既然你都已经猜到了,我们也懒得再躲了,你想要去杀敌,好啊,我来会会你!”说完就从城头上直接跳了下去,赵可心根本来不及拉住他,眼看着公孙克开战了,赵可心无奈也只能跟上去。 战斗一触即发,宣韶宁此刻的敌人再次是这个女魔头。挽挽转过身看着宣韶宁说道:“原来你被我俘虏根本就是假装的,你们利用那个机会混进城来了。”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你们能算计我们,我们自然也能算计你们。”这么说宣韶宁心里还是有些不舍的,至于为何会不舍,全部的原因都在眼前这女魔头身上吧。 “好啊,你们梁人果然是足够的狡猾,既然你们都已经进来了,那么我们也必须要尽到地主之谊了,你们不留下些什么可就别想离开了。”挽挽狠狠挥舞了一下鞭子,鞭子打在地上发出的刺耳的声音让宣韶宁意识到接下去的战斗绝对不容易。 第三百八十四章 决战黑城(上) - 观云 - 不留无伤 当一束烟花在连州城上空绽放的时候,原本就有些阴沉的天空重新下起雨来,雨滴一点一点的坠落,看着似乎用不了多久就会形成一幕幕水墙。 “躲开!” 城头上的项昂一阵嘶吼,校武场内的四人立刻会意,他们纷纷寻找掩护。尹灵奇、挽挽和孙锦程等人也立刻明白危险来临了,他们的动作显然是要快过其他的下唐将士的。 当第一轮羽箭射出来的时候效果是明显的,一批下唐将士在没有任何防护的情况下中箭身亡。攻击效果显著也仅仅是局限于这第一轮的攻击,就在羽箭停止的间歇,对面城头上的羽箭反击便朝着锈螯卫射过来,逼得他们难以抬起头来。 没有了羽箭的攻击,校武场的战斗就算是正式打响了。尹灵奇的身手已经见识过了,他目前并没有打算同敌人纠缠,他很明白自己是一军的指挥,这个时候可不是逞个人英雄的时刻。公孙克自然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他从监牢出来的时候就已经见到了自己的右武卫,他并不是不管自己的手下人,他想要做的不过是擒贼先擒王而已。 公孙克想要靠近尹灵奇,后者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一群贴身侍卫已经冲上来将公孙克团团围住,趁着这个空隙公孙克即刻抽身而去。不过他没有走太远,刚刚下来高台就有三支镖钉在了自己的脚边,都不用抬头,身体的反应让他护住自己的要害翻着跟头闪到校武场上去,校武场上人多混乱,想要再用暗器可就难了。 赵可心白了公孙克一眼,这个家伙果然是靠不住的,关键时刻还得自己出手。赵可心眼看着尹灵奇躲入人群之中,她也不着急追赶,站在高台的边缘抽出一支笛子开始不紧不慢的吹奏起来。悦耳的笛声开始传入每一个战斗的人的耳朵里,虽然这对战场来说有些突兀,不过眼下也没有人来及去计较。 一开始笛声没有对战斗产生任何的影响,公孙克将正面的一名敌人砍成了两半然后朝着赵可心吼道:“可心,别吹了,赶紧去追啊!” 公孙克反应迟钝,一开始还没有明白赵可心的用意,但是宣韶宁是知道的,他一听见笛声就知道赵可心打算搬救兵了。这个时候能有救兵那是再好不过了,只是他心底有些希望这次来的救兵不要伤害到眼前这个女魔头。 这是一种什么心理?宣韶宁自己也说不清楚,他始终认为这个女魔头不过是同自己身处的国家不同而已,他们都必须为国效力,他们之间只有家国情怀并没有个人恩仇。从一天的交往之中,宣韶宁认为女魔头比起连州城里的其他人来说显然要坦荡光明很多,所以他还是希望她能全身而退。 一阵疾风从耳畔呼啸而过,若不是宣韶宁及时将头给歪到了另一边,此刻一侧的脸颊可就保不住了。他定睛一看,出手的就是女魔头,她手里的鞭子可是不认人的,尤其是鞭子上长出的那些倒刺当真是要命的玩意儿。 “你最好专心一点,不然你要是死在我的手里,我会觉得没有挑战的!” “你应该庆幸我之前都没有使出全力,不然你也没有机会站在这里说风凉话了!” 两人打嘴仗打了一个来回之后继续纠缠起来,宣韶宁在抽身出手的时候便已经给了师巩正渊暗示,这个女人交给自己,至于其他的那些下唐兵便交给师巩正渊。 宣韶宁想要近身肉搏,显然他的想法被挽挽给识破了,她一个劲的甩动鞭子硬是让宣韶宁没有机会靠近。两人在一刻钟的时间内,战斗模式便是挽挽甩动鞭子攻击,而宣韶宁则是远距离的闪躲,一旦他企图进一步立刻就会遭到挽挽的强力进攻。 另一面的师巩正渊也是竭尽全力,每一名上前来挑衅他的敌人都最后死在他的脚下,他手中的刀杀人不见血,每一次出刀都是带着血的,一阵子的战斗下来竟然让一干的下唐将士不敢随意近身。 公孙克要对付这几名贴身侍卫原本也不算是难事,他最担心的便是让尹灵奇给跑了,几次想要脱身去追赶却最终都被挡了回来。他忧心忡忡的看向赵可心,可是人家还是一味沉浸在演奏之中。演奏?对的,在公孙克看来赵可心真的只是在演奏,这算是将军令么? 不过很快公孙克的耳朵便听见了一阵紧似一阵的不同寻常的声音,他抽空抬头朝着天空看去,一群乌压压的东西从远处朝着校武场飞过来,因为距离有些远,公孙克一时间还看不清楚。 这个时候城头的羽箭互射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两军的羽箭都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恰在这时一群黑色的鸟从天而降,降落在两面城头的中间完全挡住了两军对阵的视线。 项昂看清楚了,这些哪里是什么鸟啊,原来是蝙蝠!是一群在漠北一带较为常见的白纹圆尾蝠,他们也算是蝙蝠的一种,因为两侧翅膀打开之后能看见清晰的两条白色纹路同时尾巴呈圆形故而得名。这种蝙蝠以畜生鲜血为食,但是也偶尔会尝试人血,但是它们最爱的还是黄鳝血。 蝙蝠们从天而降,朝着校武场的众人直冲过去。将士们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这些蝙蝠也不知是敌是友,大家能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后退以防止这些蝙蝠靠近自己。 那些逃得慢的下唐将士刚一回头就被几只蝙蝠给趴在了脸上,他原本想要用手去拍打,可是这一拍打非但没有赶走蝙蝠反而激怒了蝙蝠,蝙蝠直接一口咬在了将士的脸上。啊!将士痛苦的嘶吼起来,他已经放弃了军人的战斗招数,恢复到人类最原始的求生动作,双手不断朝着自己的脸上拍打拉扯,这种行为显然是于事无补的。 宣韶宁明显看见那名被蝙蝠缠上的将士在强行撕开一只蝙蝠之后,他已经是满脸鲜血了。鲜血的气味更加吸引蝙蝠们朝着此人不顾一切的冲过来,在踉跄几步之后终于仰面倒下,一开始还看见他在挣扎,一会儿之后他便再也没有动静了。 有了鲜血的召唤,同时还有笛声的强烈号令,蝙蝠们更加的疯狂攻击活人,没错,是无差别的攻击,只要是活人便会成为蝙蝠的猎物。当然宣韶宁和师巩正渊也不例外,好在他们俩已经做了准备在蝙蝠开始大范围的攻击之前便已经抽身到了人群的外围。 一开始挽挽以为他们想要逃跑便一直紧追不舍,到了这个时候她倒是因为离开的远而侥幸没有遭到蝙蝠的攻击。 “你们!”挽挽显然是受到了惊吓同时还带着出离的愤怒,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下人竟然成为了蝙蝠的猎物。“如此手段都用的出来!” “兵不厌诈,只要能获胜,什么手段都可以。”师巩正渊说的很平常,但是宣韶宁有些意外,他看了自己这位同窗一眼,然后朝着挽挽说道:“用动物充当士兵也不是我们的首创,这一次也算是让你们输的心服口服了。” 挽挽正欲再动手,却不料她身后的一名将士倒在血泊之中,在倒下的同时还甩出了一阵的血,其中一部分溅到了挽挽的背上。这下被鲜血吸引的蝙蝠转头就朝着挽挽而来,可惜挽挽没有意识到,她眼中目前的敌人便是眼前的两个人。 鞭子不过是刚刚出手,几只蝙蝠便已经贴在了挽挽的后背上,其中一只还爬到了她的头上。挽挽意识到自己遭到蝙蝠攻击了,她慌张的竟然用手去扫自己的头,在撇开那只蝙蝠之后,她转身看见了更多的蝙蝠朝着自己飞过来。 面对敌人挽挽是没有在怕的,但是面对这些漆黑的、毛茸茸的、在夜晚出没的动物,挽挽作为女子的弱点还是彻底爆发了出来。她竟然尖叫了起来,用力挥舞着鞭子将那些企图靠近自己的蝙蝠纷纷打落。可惜她动作越是大,被吸引过来的蝙蝠就越是多,鞭子再怎么抽打也难以将所有的蝙蝠都打落。 师巩正渊想要拉着宣韶宁快点离开,可是看见挽挽陷入困境之中他竟然有些于心不忍。宣韶宁推开了师巩正渊冲到了挽挽的身边,从怀里掏出一包药粉朝着蝙蝠就洒了过去,顿时蝙蝠们就像是遇到了天敌一般迅速退却,两人从蝙蝠的包围之中顺利脱身。 第三百八十五章 决战黑城(中) - 观云 - 不留无伤 在远远离开校武场之后,三人看见的是一个诡异而又此生绝难再见到的场景:一群一群的蝙蝠冲着人而去,那些原本应该在战场上浴血杀敌的将士们竟然一个接着一个倒在了蝙蝠的口下。当然蝙蝠的伤亡也是惨重的,校武场上已经被一层蝙蝠的尸体给覆盖了,当然其中还有不少的人的尸体。 挽挽显然还没有从之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可是师巩正渊已经出手了,他并没有要挽挽的性命,他要做的便是让敌对的双方保持距离。师巩正渊一掌击打在了挽挽的肩膀上,三人顿时就分开了有一丈的距离。 “正渊!”宣韶宁对于他的做法是不太认同的,但是他很清楚自己同挽挽是敌对的关系,他也不能怪师巩正渊,反而应该反省一下自己刚刚的行为。 挽挽知道刚才是宣韶宁救了自己,而另一个人对自己出手显然也没有下死手,不然现在也应该是重伤了。对于面前这两位年轻的男子,她心中也开始涌现出一股子难以言说的情绪。 究竟是该继续战斗还是就这么对峙?总不能是握手言和吧,他们可是敌人啊!三人就这么看着彼此,谁都没有动手,谁也没有后退。 他们三人可以僵持,但是其他人可是做不到了。眼看着越来越多的将士们都倒在蝙蝠的攻击之下,尹灵奇脸色也彻底的改变了,他想要逃出瓮城,但是他发现这些蝙蝠紧紧追着自己,一点都没有放松。 蝙蝠们飞得足够的快,它们追上了尹灵奇然后开始了猛烈的攻击,是的,极为猛烈的攻击,比针对其他人还要猛烈的攻击。第一轮进攻的蝙蝠自然成为了牺牲品,尹灵奇的手掌隐隐的发红,两只手开始在周身快速划动,任何靠近的蝙蝠都死在他的掌下,若是有人仔细看看这些死亡的蝙蝠便会发现一个共同的规律:蝙蝠身上的一部分毛发已经被烤焦了。 不过蝙蝠们显然是发狂了,也许在它们的眼里已经没有什么比尹灵奇更加的吸引他们了,就算是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尹灵奇眼看着一群的蝙蝠乌压压的压下来,他也开始招架不住了,双手就算是划动得再快还是被蝙蝠找到了破绽粘到了身上来。 一旦被蝙蝠黏上了,厄运也就开始了,蝙蝠们即刻朝着裸露在外的皮肉撕咬,其中一只蝙蝠咬上了尹灵奇的耳朵,正巧咬在了耳坠上,任凭尹灵奇怎么甩头都于事无补。一阵一阵的疼痛从耳朵传上来,尹灵奇想要用手去摘除,可是他知道一旦一只手停止了划动,便会有更多的蝙蝠冲上来。 没多少的时间,蝙蝠便已经将尹灵奇给团团包住了,站在外头已经看不见这个人了,能看见的只是一个黑色的人形,由重重蝙蝠包裹而成的人形。 战斗到了这个阶段胜负已经分明了,锈螯卫和右武卫的将士们从城头上冲下来将那些落单的敌人斩杀,但是他们还是没有胆量靠近校武场,那里还是下唐军队同蝙蝠们的战场。 公孙克已经被眼前的一切给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他张开嘴看了看校武场再看看赵可心,他完全没有料到赵可心竟然有这种能力。之前在京城搭救自己的时候不过是小试牛刀而已,这一次算是让他大开眼界了。 赵可心也不是仅仅吹吹笛子就可以的,从一开始到现在她耗尽了力气,脸色由原先的红润变得惨白,腰背都快要挺不直了,她一直靠着自己的毅力在坚持着,可是笛声已经没有一开始的那种连贯和清晰了。因而那些在校武场的蝙蝠们也渐渐不受控制了,有的开始离开人体朝着天空中飞走,毕竟现在还不是夜晚,还没有到它们活动的时间。 “可心!”公孙克第一时间发现了赵可心的危险,他上前环抱住她,发现她已经非常的虚弱了,可是还是不肯放下手中的笛子。公孙克心急不已,说道:“别吹了,你需要休息!” 可是赵可心没有理他还是自顾自在坚持吹奏,就在这时,公孙克看见一道鼻血从赵可心的鼻子里流出,浸染到了青翠的笛子上。公孙克再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赵可心涉险了,他用蛮力扯下了笛子,同时将赵可心紧紧抱在了怀里。 “快还给我,没有笛声,这些蝙蝠便不受我控制了!” “你已经做得够多了!你不要命了!” “你滚开,这个关键时候不要打断我,蝙蝠就要飞走了!” “不行!不行!你的命比什么都重要!我绝对不能让你受伤!” 被这么一顿吼,赵可心突然停顿下来,她抬眼看着面红耳赤的公孙克,手虽然还在挣扎,可是幅度已经明显减弱了。公孙可也顾不得许多了,他将弟子插在自己的腰间,然后郑重说道:“你已经帮助很多了,你还救过我的命,我绝对不可以看着你死的,绝对不可以!就算是我战死了,我也要你好好活着!” 突然之间,赵可心感觉心底有一股暖流流过,这种感觉很美好,这是自己之前这些年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有那么一瞬间,赵可心似乎感受到了有人关心的甜蜜感觉。 眼看着赵可心没有再挣扎了,公孙克终于放下心来,话语也变得温柔起来,“可心,你伤势不轻了,接下来就交给我吧。只要有我在,就绝对不可以让你再受到任何一点的伤害。” 赵可心也不知自己怎么了,身子竟然不受控制了,然后点点头。公孙克这下终于是放下心来,他对着赵可心微笑了一下,然后便投入了战斗。 “兄弟们,轮到我们了!” 没有了笛声,这些蝙蝠就像是恢复了神智,纷纷朝着空中飞走了,原本那不堪入目的场面终于是渐渐消失了。这一次蝙蝠的攻击造成了不小的损失,原本训练有素的圪末军在这么一通折腾之后变得七零八落。死的死,伤的伤,那些侥幸活下来的满脸的鲜血,简直叫人不忍多看。 尹灵奇总算是呼出一口气,他没有死,只不过是全身上下都是各种的伤口。在检查自己的伤口的时候,尹灵奇发现自己的双腿的裤子上有一些腥气格外重的鲜血,他用手轻轻一抹凑到鼻子里闻闻,立刻想要作呕,这鲜血的味道实在是太腥臭了,这根本不可能是自己的血。 难道是蝙蝠的鲜血么?看着满地的蝙蝠的尸体,他发现两者之间还是有不同的,那是什么鲜血? 看着蝙蝠们都飞走了,挽挽终于不再同两人对峙了,她第一时间跑到了尹灵奇的身边,关切的问道:“父亲,您还好么?” “你看我还好么?”尹灵奇的话语里带着不满,他看见了那两人还活着更加气不打一处来。“让你去除掉敌人的,你都干了些什么?” “父亲,女儿还是先带着您离开连州城吧!” “离开?你这是打算要我们逃走么?” 尹灵奇更加的恼怒了,用那只沾满鲜血的手狠狠推了一把挽挽,挽挽在第一时间也闻到了那股子腥臭的味道。 “父亲,你手上怎么会有黄鳝血?” 黄鳝血?尹灵奇响起来了,就在他躲入人群之前他躲开了三支飞镖,难不成那三支飞镖原本就没有打算要自己的命而是要将这黄鳝血给溅到自己的身上,然后让蝙蝠来攻击自己?对了,蝙蝠最爱黄鳝血这种腥臭的东西,难怪它们刚才一直追着自己,自己遭到的攻击要远远超过其他人。 真是有心计!尹灵奇再次朝着高台看去,他看见了站在公孙克身后的赵可心,就是这个女人对自己下黑手的,也是她将这些蝙蝠给吸引过来的。 锈螯卫和右武卫的将士们上场了,他们同下唐将士们再次展开了战斗,刚刚停歇了一会儿的校武场又重新陷入了战斗之中。在遭受了蝙蝠的攻击之后,剩下的下唐将士们斗志已经被消磨得差不多了,面对着如狼似虎的敌人,他们都开始打起了退堂鼓。 第三百八十六章 决战黑城(下) - 观云 - 不留无伤 “父亲,我们还是趁现在赶紧走吧!再不走,我们很有可能全军覆没在这里的,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在挽挽的一再劝说下,尹灵奇终于是无奈接受自己战败的事实了,他不甘心的点点头。但是眼下的问题是他们能朝哪里逃走?很明显敌人是从城池的西面的边门混进来的,那一边一定已经在敌人的控制之下了;东面则是靠近了渡州城,难免那里已经埋伏了敌人;南面是连州城的正门,若是从正门出很有可能遭遇从两面包围过来的敌人。 “只有北面!”挽挽快速做出了判断,“父亲,只有从北门撤退才是最安全的,毕竟在连州城之后就是登州了,那里还是下唐的地界。” “就听你的!”尹灵奇开始朝着瓮城的方向退却。 眼看着敌人撤退了,锈螯卫和右武卫的将士们更是来了劲头,他们嘶吼着“绝对不要放过一个敌人”然后迅猛的开始了追击。尤其是当下唐军队撤退到了瓮城的时候,他们看见从东西两侧涌出了更多的敌人,这下更加印证了挽挽的判断。 这个时候,项昂命令人再次发射了两枚烟火在空中绽放,此时的雨势已经开始变得大了,这些鲜艳的烟花在大雨的冲刷之下没有绽放的足够久就被浇灭了。但是烟花的作用已经达到了,因为下唐军队们已经听见了从城外传来的喊杀声,从声音来判断这城外的敌人只怕更多。 接连几番的打击之后,尹灵奇麾下的圪末军可是没有之前的威力了,他们惶惶如丧家之犬,眼下最想要做的便是逃命,只有保住自己的性命才能有以后的复仇。这也是尹灵奇的想法,他在军队的保护下朝着北门跑过去。 如他们所料,北门是目前唯一没有被敌人控制的城门,军队在抵达城门之后便打算打开城门出逃。可是靖义军显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们,行动同样快速的靖义军已经追上来了,他们从城头上、内城中冲出来同下唐军队展开厮杀。 那些企图打开城门的下唐将士们都没能逃过羽箭穿心的下场,项昂站在城头上指挥着弓弩手瞄准的唯一位置便是城门,只要有敌人敢于靠近城门立刻射击。 公孙克带头从城内杀入敌人军阵之中,他作战比以往更加的勇猛,龟背驼龙被他挥舞得虎虎生风,一出手就摘掉了几名敌人的首级。他知道城头上赵可心在看着自己,自己的一举一动一定都在她的眼里了,他绝对不可以再表现的懦弱无用了,他要让她知道堂堂的右武卫指挥使是何等的威风。 右武卫在公孙克的带领下硬是将下唐军队撕开了一道口子将原本也算不上规整的军队打得更加的散乱。这些右武卫的将士们简直是打了鸡血一般的疯狂的冲向敌人,他们一方面的确是被自己的指挥使给鼓舞了,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们的赤尾军之所以落到今天的地步都是拜下唐军队所赐,他们要复仇! 仇恨的力量是难以估量的,尹灵奇这下终于明白“靖义军不好惹”这句话的含义了。之前已经有多位将领败在了靖义军手上,自己很快也就成为了他们中的一员,这么一想心中难免不甘同时又带着点庆幸,毕竟失败的不仅仅是自己。人们都是这样,自己愚蠢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比别人愚蠢,只要有人给自己垫背,再大的失败也还是能接受的。 宣韶宁和师巩正渊也加入战斗,他们要尽可能的剿灭敌人,也不知是命运的捉弄还是宣韶宁的主动选择,他很快就再次遇到了挽挽。此时的挽挽一直守护在尹灵奇的身边,她也在第一时间注意到了攻击过来的宣韶宁。 挽挽并没有直接同宣韶宁接手,而是朝着城门而去,这一次也是一样,当挽挽企图靠近城门的时候几只弩箭便射了过来。挽挽的身手躲开这些弩箭倒不是难事,只是每当她想要靠近城门,弩箭都会比自己先一步抵达。 当挽挽再一次打算尝试的时候,更多的弩箭射过来,她身形快速移动,巧妙的躲开了每一支弩箭,直到最后一支弩箭射过来,她已经没有了转圜余地。 一道身影从战阵中闪出,然后跳到了一面的城墙之上,一掌打在了挽挽的胸口上,挽挽顺势摔倒到另一面城墙上同时也让他躲开了这一支注定躲不开的弩箭。 出手的是宣韶宁,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挽挽看见了宣韶宁站在自己的面前,她的神情也快速的变换一通,她没有再说什么反而快速朝着城门跑去用力将门栓给踢开了,就这样城门被打开了。 眼看着自己的生路出现了,下唐军人们便开始蜂拥而至,他们再也不想在连州城内待着了,他们想要活下去,要活下去便要立刻离开连州城。 面对这些汹涌过来的敌人,宣韶宁不能再留在城门附近了,他最后看了挽挽一眼,在动身离开之前他喊道:“我还不知你的名字!” “尹挽挽!”挽挽随后便消失在人流之中。 靖义军在后头追杀,做出了一副要剿灭所有敌人的态势,直到他们追击到了城外便打住了。从北门再向北而去不出百里便是登州了,那里还是下唐人的控制城池,这个险是不能冒的。 宣韶宁回头看向了项昂,带着歉意说道:“指挥使,我做错了!” “你没有错!”项昂大声说道:“这本就是我们的计划!你只不过是将这个计划做的更加自然了。” 项昂的话音刚落,安贺带着一小撮人从城外进来,他们一个个带着焦急的神色,手上拿着的不是兵刃而是各种鼓、锣,他们这么一看根本不是军人,更像是表演杂耍的艺人。 “指挥使,我们的计划成功了!”安贺兴奋的朝着公孙克喊道。 是啊,他们的计划成功了,成功的骗过了尹灵奇,成功的让下唐军队以为靖义军派出了大部队来攻城。这计策从一开始便是一招险棋,宣韶宁在提出来的时候真正站在他一边的人也就是师巩正渊而已,但是在最后关头是萧云祈的支持,他明确的肯定的赞同了宣韶宁的建议,正是有了他的支持,这一招围三缺一的计策才能最后得到实施并且成功了。 这一战中有两个关键点,其一便是宣韶宁和公孙克被俘之后如何能尽可能的拖延时间同时保住自己的性命,这其中不得不要感谢挽挽,正是她提出的公开决斗才让靖义军有了足够的时间。一想到这里,宣韶宁都在猜测挽挽是不是真的在帮助自己,而不是她无意为之的。其二便是赵可心了,正是有她的驭兽术给予了下唐军队致命的打击才会让下唐军队失去了战斗的勇气,才会为后来的战斗奠定了胜利的基础。 “总之啊,这一战最大的功劳要归于可心!”公孙克率先吼出来,“她的功劳你们可是都看见了,她可是冒着生命的危险啊!” 赵可心急忙出言制止道:“你闭嘴!功劳自然由将军和指挥使来定,你多嘴什么?” “哎,你还真不把我当指挥使啊?这里除了项昂也就是我是指挥使了!” “哦,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 赵可心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公孙克气得脸红耳赤的,可就是愣是拿不出任何反驳的语言来。这一幕倒是逗乐了在场的众人,在经历了一场生死之战之后能会心笑一笑也是一种奢侈了。 “别看了,她始终都是我们的敌人。”宣韶宁回头发现师巩正渊正站在自己的身后,急忙解释道:“我并不是在看她,我很明白自己的内心,我真爱的是胭脂。只是若没有挽挽,我只怕已经死了,而我们这一场战斗也许也不会取得如此的胜利。” “难道你认为她在帮助我们?她根本就是落入了你的圈套之后才不明不白的算是给了我们一点帮助。日后再见的时候我们还是敌人,她的战斗力不低,我们还是得小心了。” 师巩正渊已经是非常难得的说了这么多的话了,他拍了拍宣韶宁的肩膀便转身朝着城内走去。宣韶宁哪里会不明白呢,他只不过是心软了,他始终认为若是没有战争,或许他能同尹挽挽、金重吾等人成为朋友,也许吧。 第三百八十七章 水淹京华(上) - 观云 - 不留无伤 乾丰元年的初春是一个湿淋淋的春日,从三月开始雨就几乎没有停过,隔三差五的来一场大雨,最近的这一场已经足足持续有七日了,眼看着时间来到了四月初,大雨还是没有停歇的迹象。 杨仲的情绪已经从兴奋到不屑再到嫌弃然后到了现在的烦躁,这说到兴奋便是七日之前他听说了下唐的舰船沉没的消息,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他一直就忌惮下唐水师,这一朝舰船沉没了,水师就算是再厉害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来? 可随后杨仲又听见了准确消息:这下唐的舰船沉没的原因并不在于下唐方面而是在自己这边。出手的乃是神杀突骑,正是澹台文沽派人在暗夜中潜入湟水凿沉了这些舰船,这事传入天听梁帝甚是满意,一时间澹台文沽好好涨了一波风头。眼看着神杀突骑得意了,杨仲心里可是不好受了。 在之后的一段时间内就连华州城内的将士们都开始传颂神杀突骑的“丰功伟绩”了,他们纷纷夸赞这些勇士做的好,这么一来可就大大为华州解围了,兄弟们总算是可以松一口气了。每每听见手下人这么谈论,杨仲心中涌动的便是嫌弃,他不打算去喝止自己的手下,只是在心底告诫自己日后一定会找到机会扳回一城的。 就这样又过了几天,杨仲一吩咐手下人时刻注意对岸的并州的情况,同时自己也从来不放松警惕。到了这个时候杨仲心中反而产生了对战斗的渴望,他是一名军人,军人的价值便是在战斗中产生的,只有军功才能让梁帝看见自己的价值,而且杨仲坚信自己的广远军战斗力要高过神杀突骑。 怀着这样的想法,杨仲开始对神杀突骑凿沉下唐舰船开始出现了逆反情绪,但是真的沉下心来思考一旦下唐水师来攻城,自己未必能坚守得住。 这么一来二去的矛盾心态让杨仲在这些日子里几乎疯狂,他嫉妒澹台文沽同时对庸无睚更加的嫉恨,甚至打算在天晴之后下令全军建造浮桥以供大军渡江作战。 “该死!这天是不是漏了,这连日下雨都没有停歇过一刻!”杨仲站在城头的角楼开始声嘶力竭的呐喊,只有这样的呐喊才能缓解他内心的悲愤之情。想当初父亲还在的时候广远军何曾落到今日的这般田地?这要是自己真的战死了,还有何面目去见父亲?杨家执掌广远军已经三代了,绝对不能在自己的手中断送,绝对不能! “来人,将我的火点金拿来!” 杨仲吩咐一声,手下人立刻将那柄通体火红,上面点缀着点点黄色沙点的长戟送到了杨仲的面前。杨仲抚摸着这火点金戟,那股子浴血沙场的熟悉感觉又回到了心头。 “我究竟是怎么了?自从父亲走后,心态便开始失衡了,这官场的斗争复杂程度远远超过了自己的料想。朝廷走到了如今的地步究竟是谁之过啊?我是一名军人,本该坦荡的战斗的,那些乌烟瘴气的官场本不该是我该涉入的。” 有了火点金陪伴在身边,杨仲一颗浮躁的内心终于是安静下来,似乎父亲就在自己的身边,他的谆谆告诫一直都在耳畔回荡。人就是这样,一旦心态做出了调整,看待任何问题的视角和感受也就出现了完全不同的转变。 杨仲透过重重雨幕再眺望对岸的并州城,此时的雨势比之前几天还要大了,雨水打在湟水之上飞溅起来的水雾开始弥漫在两座城池之间让彼此之间看不真切。 如此的天气任何一方都不会贸然出手的,杨仲愣愣的看了良久最终还是决定离开城头回到府邸去。就在他转身的一刹那,他听见了一阵声音,这种声音如何形容呢?就像是天空中打了一声闷雷。 打雷了?这种大雨天打雷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儿,杨仲抬头随便瞅了瞅,春季本来就是雷雨频繁的季节。杨仲刚迈开步子走出两步又听见了一声闷雷,不对啊,天上没有打雷啊,杨仲开始驻足倾听,又有几声闷雷响起来,而且比起之前的两声来说要更加的响亮了,而且杨仲判断出这雷声不是来自于天上,而是......而是来自于并州城! 江维桢跪在六部官署区的大道上,这是六部人员出入官署的必经之路,任何一人都会看见他跪着的样子。自然了,江维桢没有打伞,他任由大雨将自己彻底浇透,雨水顺着脸颊哗哗流下,他也没有去擦拭,反正不管怎么擦拭也是于事无补的。 这几日都是六部官署正常办公的日子,每天都有人在这条大道上来来往往,由于这些日子以来的大雨,官员们更多的是选择留在了官署内,也省得在家与官署之间在这大雨之中来往了。江维桢是今日开始跪在这条大道上的,一开始不过是少数几人看见,渐渐的更多的官员们都听说了这件事,纷纷从官署内出来看热闹。 江维桢为何会跪在官署大道之上,这其中的原因还得从五天之前说起。自从他去了一趟华州便匆忙赶回了京城,一回京便立刻上书直言大雨对湟水以及华州和并州有可能造成的影响,这么一封上书是江维桢花费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字斟句酌的完成的,他就是希望上书能通过尚书省最后抵达天听。 带着忐忑和兴奋的心情,江维桢在家中等了一日没有收到任何的回音,他便意识到这上书只怕是被拦截了,于是立刻提笔书写了第二份上书,这一次说的还是那些事儿,不过用词变得更加的犀利,甚至可以说有些危言耸听了,他的目的就是引起尚书省乃至于宰相的警觉,然后将上书呈交给梁帝。 可惜,江维桢还是算错了,他又等了一天之后还是没有收到任何的回音。江维桢是无论如何都等不及了,这大雨已经下了五天,再这么下去一切都将无法挽回了,于是他决定亲自去尚书省觐见。 宰相也好、六部尚书也好,哪里是他这么一个小小的度支使能随便见的,几次求见都被回绝了,理由也很简单:尚书们都不在官署内,至于尚书们究竟去了哪里便没有再交待了。江维桢从来都不是轻易放弃的人,他立刻朝着宰相府邸而去,在大门口等了整整半日的时间愣是没能见到宰相,家老的回复同样是:宰相不在府邸内。 回到家中江维桢一夜都没有合眼,他翻来覆去的思考,想要找到一个办法能见到自己想要见的人,到了最后一天的早上,他终于想出了一个主意,那便是跪在六部官署大道内,彻底将此事闹大。 江维桢还有一个好的品质便是一旦决定了便立刻去做,绝对不拖泥带水、瞻前顾后。江维桢打着伞来到了官署之内,六部的官署区在靠近皇城的位置,一条笔直的大道一直延伸到了皇城的通天门,这是六部官员进入皇城的必经之路也是六部官员们办公的区域。 “你真的要这么做么?”沈铭问道。 “我人微言轻,若是不拿出这种决绝的办法是根本没有机会见到宰相的,更别提皇上了。为了大梁,怎么样我都要豁出去了!” 江维桢直接将伞抛弃,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大道之上,眼睛一直看着通天门内的皇城,他淡淡说道:“沈师傅你还是早些回去吧,这件事还是需要我自己来完成的,不能牵扯到你。” “在这里我的确是帮助不了你,你还有什么事儿可以说出来,我尽力去做。” “沈师傅”江维桢的内心无限的感激,他还是没有回头,“那夜去凿沉下唐舰船的人之中应该有沈师傅认识的人吧,还请沈师傅去找找那人吧。” 沈铭脸色没有变化,但是他的内心已经惊讶了,自己在那晚的确是见到了霍青,但是他没有将这件事告诉江维桢。江维桢现在说出来便说明当晚他就已经看出来了,他是怎么做到的? “沈师傅,我相信你不是刻意隐瞒我的,毕竟这事儿在当时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儿,今日我还是把话解释清楚吧。”雨水已经开始冲刷江维桢的脸了,他吐出几口雨水说道:“当晚你的神色有明显的变化,变化就发生在那些人出现的时候,你的眼神突然变得明亮和诧异,这种情绪便说明你遇到了熟悉的人或是物,根据那晚的场景,我猜测你一定是见到了熟人。这本来不过是偶然发生的事,我本来也不想提起的,但是事情进展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我实在是心有余力不足了,也许沈师傅认识的那个人能帮上忙呢?” 第三百八十八章 水淹京华(中) - 观云 - 不留无伤 撑着一把油纸伞走在街道上,目力所及的范围内很难再见到行人了,如此恶劣的天气若不是必要几乎没有人愿意出来淋雨了。不过是走了短短的一段路,沈铭的鞋子和裤脚乃至于褂子的下半部分都已经湿透了。 沈铭知道神杀突骑的驻扎地,京城历来不允许军队驻扎的,若不是因为之前的外敌围城,即便是城外都不允许的惯例才被打破,此时驻扎在京城外十里地的军营便是神杀突骑的大本营。 出得城门,沈铭已经将所有的事儿都想透了,来到军营之前,看着这座威武的连绵的军营,军辕外头站着两名身穿蓑衣的将士,站的笔直任凭雨打在身上。 “军爷,草民想要求见霍青,不知军爷可否通传?” 其中一名将士扭过头带着不耐烦的神情看向了沈铭,这一位穿着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老百姓。这么一看原本不耐烦的神情变得更加的不耐烦了,直接回过头不打算搭理。 “军爷,草民想要求见霍青,不知军爷可否通传?”沈铭重复了一句。 方才那位将士极为不耐烦的转头教训道:“司阶大人的名讳是你等老百姓可以随便喊的?一边儿去!” “司阶?”沈铭重复了一句,他终于认识到原来此时的霍青已经是正六品下的武将了,军衔为怀化司阶。“那么敢请二位麻烦通传一下霍司阶,就说他的师兄求见。” 这时站在另一侧的那名将士眼睛亮了一下,说道:“师兄?哪门子的师兄?” 沈铭自然是明白此时的青山书院早已经是人们口中的逆党了,再提起对自己、对霍青没有一点的好处。于是沈铭只好从腰间掏出一个钱袋递给了其中一名将士,虽然这动作做得非常的不熟练。 接过钱袋之后,那名将士掂量掂量,心中比较满意,这才悠悠说道:“早点如此不就免去这么多麻烦了?真是的!你在这儿等着,我去通传。” 沈铭深呼一口气,他在青山书院待了太久了,这人世间的人情世故他似乎都已经陌生了,来之前杜少吟便已经提醒过他了,可是他还是羞于做出这种事。夫子啊夫子,虽然当初您老人家的确是教育弟子们切不可隔断同红尘的联系,可是弟子在书院这么多年真的对人情世故太过陌生了。 沈铭很快就将思绪调整到了正事儿上来,他一路上已经打了腹稿,待会见到霍青之后该如何开口、如何用最短的时间将江维桢发现的事儿说清楚。 正在思索间,却见那名将士出来了,他一直跟在一名身材魁梧、走路如风的男子的身后。走得近了,沈铭看清楚了为首那人就是霍青,满脸红光、精神抖擞的霍青。 霍青也见到了沈铭,立刻就绽放出笑颜,跑上前拉着沈铭的双手激动的说道:“沈师兄!我真的是太久没有见你了,你怎么来了?哦,对了,外头这么大的雨,咱们别站在这里说话了,快随我进来!” 那两名将士显然没有料到来人竟然这么得霍青的重视,此刻两人不由得低下头去。沈铭没有时间同他们计较,他随着霍青来到了军帐之内。 这是属于霍青的私人的军帐,里面陈设虽然简单,但是可以看得出都是霍青的私人物品。霍青招呼沈铭落座,即刻给他沏上满满一盏热茶,随着茶汤香气氤氲,两人的话匣子也算是打开了。 “沈师兄,我失去你们的消息太久了,真的没有料到你就会主动找上门来。对了,师兄你们现在都在哪里啊?” 看着霍青激动的模样,沈铭的思绪也回到了在青山书院的时候,他记得霍青的性子,他知道霍青一直想要出人头地,霍青的本性并不坏。可是沈铭同样听说了关于霍青的一些事儿,再看看此刻霍青的军衔,沈铭还是决定少一些客套,先将正事办完。 “我们有落脚之地的,霍青,今日我来是有事想要求你帮忙。” “沈师兄说的哪里话来?任何我能帮得上的忙师兄尽管开口!” “霍青,你看外头的大雨已经连着下了很多日子了,这湟水都已经涨水涨到了非常高的水位了,一旦河水倒灌,华州和京城便会有被淹的危险。” 霍青原本热切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倒不是因为听见这消息而愕然,而是因为他觉得沈铭说的就像是天方夜谭。 “沈师兄,这湟水自高山上发源,顺着地势流淌过这些城池,显然京城的地势是最高的,怎么会有河水倒灌的危险呢?” “若是下唐人筑高了堤坝将高涨的河水全部围拢在一处,到时候接着雨势将堤坝掘开,到时候更高的地势便不再是华州和京城了。” “这如何能发生?难不成下唐人一直在暗中围填堤坝么?不会啊,前些日子我去的时候明明没有发现啊。” “霍青,你们当晚的事儿我全部看见了。一开始我也是非常赞同你们的做法的,不过后来被人一提点之后便觉得你们可能是被下唐人给利用了。” “沈师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霍青正是由于夜晚凿沉舰船一事才被破格晋升为正六品下的怀化司阶的,这是他这的一段时间来最大的军功了,这是他引以为傲的资本。但是此刻沈铭却认为他的行为做的不对,霍青心里是难以接受的,好在他还是耐住性子听沈铭解释。 沈铭将江维桢的推测给霍青详细解释了,总体来说便是下唐人应该是预测到了大梁在进入初春之后会遭遇连日的大雨,而他们早就偷偷摸摸的将那一段弯曲的河道找机会进行了改建,改建之后的河道便成为了一道堤坝,同时在下游的另一处做了同样的工作,如此一来,便人为的形成了一个高处湖泊。随着大雨连绵,这湖泊里面的水量会不断增加,而霍青他们凿沉的舰船则恰好给并州城提供了一定的拦截位置,能在堤坝被掘开的时候保护并州。 霍青也是青山书院出身的,虽然他最擅长的是近身格斗,但是关于堪舆的内容他也是学习过的,沈铭的这番解释他显然是难以接受的。 “沈师兄我一直都敬仰你,不过这件事我并不赞同你的判断。”沈铭没有将江维桢说出来,霍青便认为这是沈铭自己的判断。“师兄可有去过下游的位置确定有这么一处高处湖泊存在么?” 沈铭摇摇头。 “那么师兄可是亲眼见过下唐人围湖建造堤坝了?” 沈铭还是摇摇头。 “那么请问师兄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的呢?” 霍青不相信也是情有可原的,其实一开始的时候沈铭自己也不相信,他同江维桢只不过是在华州城外接着朦胧的夜色看了看,之后的所有一切都是江维桢自己的猜测。现在要凭借一个人的猜测就来说通他人提供帮助的确是说不过去的。 “霍青,这件事若是不会发生自然是最好的,但是我还是要来提醒你们的。神杀突骑驻扎在城外同样会有可能遭遇河水倒灌的可能,我希望你能同你们的主帅将此事说上一说。” “师兄,军营之中向来讲究的是真实准确,你这些猜测的东西我没办法向主帅去说的。这一点还是请师兄能体谅。” 对于霍青的拒绝,沈铭早在意料之中了,他向来不愿意多说无用的话。言尽于此便也没有必要继续挣扎了,沈铭起身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告辞了。” 眼看着沈铭要离开,霍青急忙上前拉住道:“师兄,这事我真的是爱莫能助,还请师兄不要见怪。” “没事的,我已经耽误你太多的时间了,还是先行告辞了。” 霍青也不再挽留,便陪着沈铭一同走到了营辕之外,霍青想要再说些什么,沈铭没有再多做停留便转身离去了。霍青看着沈铭的背影,等了一会儿之后方才回到了军营,他没有回到自己的营帐之内,他径直去见了澹台文沽。 “指挥使!” “哦,霍青来了,进来吧。” 自从霍青给神杀突骑好好长脸之后澹台文沽对他的态度就明显和缓了很多。霍青走进营帐一看原来澹台家族的第三人澹台镰鼬也在现场。 “有何事就直接说吧,三弟可是我的军师!” “回禀指挥使,末将发现了一件可能万分危险的事儿。” 第三百八十九章 水淹京华(下) - 观云 - 不留无伤 大雨的日子进入第八天,湟水已经淹没了两边的所有裸露的土地直逼城门,但是若要细细分辨就会发现华州和并州的情况是不一样的:华州被淹没的土地要多于并州。 杨仲站在城头的角楼上朝着并州方向眺望,之前那一声一声的闷雷声越发的响亮了,他开始发现这声音也许并不是雷声,毕竟雷声之前也没见到任何的闪电。难不成是下唐人在搞什么诡计了?杨仲不放心的将身子从角楼的望台上最大限度的伸展出去,极目远眺,他想要将视线穿过雨幕看见并州城的情况。 探出的身子已经被大雨淋湿,杨仲能看见的不过仍旧是白茫茫的雨幕,终于轰隆的一声巨响将他的耳朵震得生疼,这一声实在是太大了,大得杨仲都感觉脚下的角楼都晃动了一下。 没等杨仲从耳朵疼痛中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的眼睛已经移动不了了,因为他看见了此生三十多年来最为不可思议的现象。从并州城外的湟水河道上突然涌起了足足有半座城池高的水墙,翻卷着浊浪用肉眼显而易见的速度朝着华州而来。 杨仲在那一瞬间真的以为自己的眼睛花了,一定是看了太久的雨幕才会出现如此的错觉。可惜现实是残酷的,任凭杨仲怎么擦拭眼睛,他能看见的依旧是这高大的水墙,而且比起之前更加靠近了华州城。 “河水倒灌了,河水倒灌了!”杨仲终于是清醒过来,他立刻朝着角楼下跑去,一面跑一面大声呼喊:“来人,立刻来人!” 面对这样的水墙,杨仲在短时间内真的是想不出别的方法了,他能做的便是立刻紧闭城门,依靠城门来抵挡住这汹涌的河水。毕竟河水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任何的人力在自然的面前都是这么的不堪一击。 华州城头上的那些将士们同样看见了这么骇人的一幕,他们有的直接跌坐在地,全身瘫软;有的则是站在原地,目瞪口呆;灵敏点的已经开始呼喊逃命。若不是顾鸿煊提着大刀来到了城头将那几名临阵脱逃的逃兵给斩杀了,只怕是要带动更多的将士们逃跑。可是逃跑有用么?逃也只能朝着城内逃去,这滔天的巨浪足以将华州城淹没,能逃到哪里去呢? 顾鸿煊站在城头比任何人都要看的清楚,这一面连绵不断的水墙朝着城池推进过来,速度之快是他平生仅见。不怕么?怎么可能不怕呢?顾鸿煊自问面对敌人自己绝对不会后退一步,但是面对的是如此的天灾,自己的能力就极为微弱了。 这个时候杨仲的声音从角楼上传过来,他的命令乍一听是没有错的,可是华州城的城门一直都关着,这些日子几乎是不曾打开过。仅仅依靠一道城门就能抵挡住这巨浪么?顾鸿煊对此是怀疑的,虽然他希望杨仲的办法能管用。 杨仲气喘吁吁的跑到了城头上,他站在了顾鸿煊的身边,因为距离更近了,看得也就更加真切了。杨仲惊讶的发现这道水墙到了现在明显的低矮下去了,这就是说明从一开始形成到这一路上水墙上的水量已经减少了不少,那这是否意味着华州城能逃过这一劫了? 杨仲没有说话,对于答案他不知道,他知道的是站在一边的顾鸿煊也一定不会知道的。 “将军,华州城的城墙都是用上好的青条石浇筑了糯米浆砌成的,应该能抵挡住这一次的洪水。”顾鸿煊斩钉截铁的说道,同时他的眼睛看向了杨仲。 杨仲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这个时候人心是多么的重要,杨仲立刻大声吼道:“华州城固若金汤,之前的下唐都奈何不得,就这些洪水城池一定能抵挡得住的!所有的将士听我号令,坚守好自己的岗位,绝对不可以擅自逃走,不然军法处置!” 有了将军的肯定以及军法的威胁,那些已经打着退堂鼓的将士们终于是停住了后撤的步伐,即便他们的心里依旧是害怕的。 初春的日子,天气依旧有些清冷的,这一日依旧是下着大雨,可是杨仲的额头还是流下了一连串的热汗,同这些冰冷的雨水比较起来,杨仲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体的颤抖。杨仲努力维持自己的形象,他绝对不可以让将士们看见自己害怕和软弱的一面,在这关键的时刻,他必须要成为广远军的表率。 来了,来了!所有站在城头的将士们的眼睛都瞪得滚圆滚圆,他也许是想要闭上眼的,可是眼前的一幕硬是抢夺了他们所有的注意力,再也做不出其他的行动了。 已经矮了一截的水墙逼到了跟前的时候,这种压抑逼迫的感觉依旧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承受的。耳朵里响彻的是哗啦呼啦的声音,仿佛整个天地除了这一道水墙和自己之外再也没有别的东西了,的确,站在水墙面前,能看见的只有水墙和自己了。 跪在官署大道上的江维桢只感觉自己的双腿已经没有了知觉,他知道自己此时绝对不可以起身,就算是有人来搀扶也未必能顺利站起来。全身湿透之后,随之而来的便是寒冷,呵出的气都在空中凝结成白色的团雾了,江维桢的身子开始不自觉的一阵阵抖动。 这都半天的时间了,虽然看热闹的人很多,可就是没有等到江维桢想要见到的人,退而求其次,这半天的时间内就连主动上前询问一句的人都没有。或许江维桢官职实在是卑微,没有什么人认识他,自然他的死活也没有多少人会在意。 官场的现实江维桢自认为在这些年已经是看透了,到了今日他才发现自己太幼稚了,官场的复杂和冷血远远超过自己的认识。想到这里,江维桢抬起头来看向官署,那里依旧有一些人在探头探脑的朝着自己看过来,他们的脸上带着的是疑惑、嘲讽、冷漠的表情。到了这地步,江维桢反而开始同情起他们来,他们已经同这个没有人情的官场融合一起了,他们自己被人践踏同时也找一切机会去践踏别人,可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再这么下去他们连活下去都将成为奢侈。 江维桢低下头,脑子已经无法转动了,该寻找如何的对策一点思绪都没有。但是他发现自己头顶突然雨停了,他抬头朝着远处看去,就在几尺开外的地上还是被雨滴溅起不少的水花,他再仰起头看见自己的头顶上撑开了一柄油纸伞。 这?不会是因为受凉而眼花了吧?江维桢顺着油纸伞朝着身后看过去,终于看见了沈铭把持着伞站在了自己的身后。 “沈师傅?” “你再跪下去也不会有用的,还是赶紧起来吧。” 江维桢不得不承认自己又一次失败了,他想要起身,倚靠着双手的支撑,但是双腿真的是没有一丝的感觉,身子刚刚抬升一些就因为脚下虚浮差一点就要摔倒。关键时刻还是沈铭出手了,他一手搀扶住江维桢的胳膊,然后单手一用力就将人给拉扯得站了起来。 江维桢还是有些站不稳,沈铭竟然将他揽入了自己的怀中。有了依靠江维桢终于是站稳了,同时也感觉到了来自于沈铭的温热。 “你交给我的事儿没有成功。或许我们俩的计策从一开始就不会成功的。” “可是......时间不多了,这大雨都已经下第八天了,再这么下去就会.......” “不论是会发生什么我们眼下能做的便是先保住自己。” “我实在做不到啊,做不到眼睁睁看着黎民百姓遭受这天灾!我是朝廷的官员,保护百姓这是我的职责!” 沈铭看向江维桢的眼神已经有了变化,他说道:“若是朝廷中能多一些你这样的官员,也许大梁也不会沦落到今日的田地。可惜没有,若是你的判断是真的,那么我们先要保证自己逃过这一劫。” “那......我们能去哪儿?” “先回胖魁小馆去!” 沈铭搀扶这江维桢打着伞一步一顿距离官署越来越远,官署的楼上两人站在窗前看着他们的背影。 “万一他说的是真的呢?”问话的是言柯冉。 “那便只能再次牺牲华州了。”答话的是沈千汲。 第三百九十章 洪水猛兽 - 观云 - 不留无伤 一堵城墙同一面水墙撞击,谁拥有更强大的力量?这个问题在这一日之前问任何人,大多数人应该只能凭借自己的想象,但是今日之后那些能够侥幸活下来的人便会得出一个明确的答案了。 当水墙沉闷的同华州城墙相撞的时候,杨仲感觉到了什么叫做地动山摇,一瞬间他根本站不稳了,若不是靠着火点金戟,他或许就直接从城头上摔下去了。 杨仲是幸运的,那些不幸的将士们没有任何的倚靠,不少人直接从城头上摔下,摔进了浊浪之中,转眼就消失无踪。水墙破裂之后飞溅起来的水珠混合着雨滴将杨仲和顾鸿宣完全打湿。 顾鸿煊搀扶这杨仲,大声喊道:“将军,我们得立刻撤退!” 在铺天盖地的刺耳声中杨仲实在没有听清楚顾鸿煊在说些什么,但是从他的动作中明白他是在让自己快速撤退。杨仲终于是屈服了,他也不再去理会那些将士们了,在顾鸿煊的搀扶下,两人即刻朝着城下跑去。可是没等他们跑多久,他们再一次感受到了城池的晃动,这可是城池的晃动啊,有那么一瞬间,杨仲似乎都听见了华州城在呻吟。 杨仲的判断是没有错的,城墙在经历了第一轮的水墙撞击之后勉强是挺住了,但是随后涌过来的河水一阵接着一阵冲击着城墙,城墙开始发出吱呀的呻吟,它快要顶不住了。 最先顶不住的便是城门,城门是木头的,在第一轮的撞击之后便彻底破碎了,河水汹涌的从城门冲进来将那些镇守在城门附近的将士们卷入了洪水之中。 杨仲和顾鸿宣站在城头的阶梯上朝着下方看去,原本的青石板路现在已经是一片汪洋了,哪里还有落脚之地? “绕着城头走!”杨仲醒悟过来,他即刻拉着顾鸿煊重新回到城头,就在朝着城头朝着内城跑过去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正面迎接洪水的城门,原本坚挺的城头已经出现了坍塌,洪水越过城头冲到了角楼的楼下。 瓮城是保不住了!杨仲做了最初的判断,他的判断是对的,但是他的判断也是非常局限的。杨仲和顾鸿煊朝着内城的城头跑去的时候,他们听见了身后轰隆隆的倒塌声音,杨仲没有回头,但是顾鸿煊回头了,他看见的是那一座角楼竟然在洪水的冲击之下坍塌了。由于角楼的坍塌,原本的城头被生生砸出了一个大坑,这样洪水便更加的肆虐了,像是一头疯狂的野兽朝着内城龇牙咧嘴。 杨仲此生中应该是从来没有遭遇过如今日这般的邋遢的模样,他就像是一个逃兵根本没有勇气再去面对敌人,能做的便是埋着头一味的逃跑,而且他逃跑的速度还不如洪水。在逃跑的过程中一阵接着一阵的声音不断在身后响起,杨仲估计这应该是城墙倒塌的声音。 华州城墙最终还是没有抵挡得住洪水的撞击,在咬牙坚持了几轮之后终于是一命呜呼了,城门附近的一侧城墙轰然倒塌,坍塌出一个巨大的豁口,洪水这样更加的凶猛了,呼啸着朝着内城而来。 到了这个时候城内的将士们和百姓们都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下是彻底的乱了,人们抱头鼠窜,有的朝着北面跑,有的朝着城西跑,乱成了一锅粥。人们的哀嚎哭喊声响彻了整座城池,这些杨仲不是没有听见,但是就算他听见了也是无能为力了。在这种灾难的关头,杨仲自问自己是没有如父亲的那种能力,能够震得住场面。 城内混乱的同时,瓮城也被洪水攻破了内城门被轻易的撕裂,然后洪水便再也没有任何的阻拦了,它可以在城内为所欲为了。百姓们呼喊着想要躲开洪水的魔爪,可惜啊,百姓在任何时候都是最脆弱的,他们也是最先被牺牲的。 东北面的城门便是通往京城的最近的官道,一旦逃离出华州城便可以暂时得到安全。于是广远军的将士们以及部分的百姓都是朝着这个方向跑去,他们都知道只要抵达东北面城门,那么他们便可以获得生存的机会。 在混乱的逃生中,那些老弱孩童最是无辜,被人群冲散之后他们原本的体力就弱,面对洪水便注定是没有生还的机会。站在城头上的杨仲和顾鸿煊亲眼看见洪水将母子、老者等等卷入了浊浪之中,但是他们什么也做不了。 杨仲一拳头打击在了女墙之上,这一拳头足够的猛,将指关节上全部擦出血来。这城下的都是自己的手下人,同时也是大梁的百姓,他作为华州的镇守将军,他本就负有保护他们的责任,可是,可是眼前的一切都是什么?他们都葬身洪水之中了,自己又做了什么? 不管这洪水是天灾还是人祸,杨仲知道自己的前途已经尽毁,若不是死在洪水中,回到京城也逃不过斩首的下场。一想到这里,杨仲便再也没有了逃生的动力,他放慢了脚步,最终跪在了地上开始掩面哭泣。 “父亲,孩儿不孝!广远军就此毁在孩儿的手中了!父亲,孩儿没有脸面去见您啊!” “将军!”顾鸿煊拉扯着杨仲大声喊道:“只要你还在,广远军就有重新建立的一日,这个时候你切不可以自我放弃!” 杨仲还是没有动,顾鸿煊看看身后,此时城头上已经没有洪水了,洪水全部都已经冲进了城内,接下去受灾最为严重的便是城内了,他们因为站在城头反而还安全一些。 “将军?将军!”顾鸿煊迫于无奈抬手就扇了杨仲一个巴掌,然后大喝道:“就算是老将军在,面对这样的天灾也是无能为力的。就算是任何一名将领身处将军的位置都未必比您能做的好到哪里去!现在不是自暴自弃的时候,咱们必须尽快离开华州城,下唐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的!” 顾鸿煊的最后一句话点醒了杨仲,他的脑子里顿时闪过了一道光芒,豁然抬起头看着顾鸿煊。 “是啊,这洪水或许就是下唐人搞的鬼!他们就想借助这样的机会来夺取华州!对了,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只要有我杨仲在一日,下唐别想踏进一步!” 顾鸿煊不由得摇摇头,华州眼下的样子还不是任由下唐进出了么?但是他不打算在这个节骨眼上同杨仲计较,他需要顺着杨仲的心思继续劝道:“将军说的是!将军,将士们还在等着将军的命令呢!” 杨仲起身擦去眼角的泪痕大声说道:“顾鸿煊,我们立刻从东北面的城门离开华州。下唐若是想要得到华州为的也不过是针对京城,华州已经是这般田地了,眼下最危险的便是京城了!” 顾鸿煊不由得哭笑不得,杨仲的性子实在是变换的太过明显了,刚才还需要人安慰,转眼间就恢复了广远军将军的派头,而且在短时间内做出了正确的判断。 也不知是不是觉得这水势已经够大了,就在华州城被冲破之后雨势竟然开始减小了,从原本的哗啦啦的雨幕渐渐变得淅淅沥沥了。雨势一旦减小之后,这湟水两岸的视线就变得清晰了。 在并州城头的庸无睚一脸得意的看着对岸,他的身后站着的便是独孤具,按理说独孤具也算是下唐国内的小相了,可是眼下他竟然站在庸无睚的身后替他撑伞,而且还从脸上看不见一点不满。 “统领啊,还是你的计划厉害啊,这下梁人可是要好好吃点苦头了!” 庸无睚的脸上荡漾开一团笑意,他背对着独孤具,带着无限愉悦的心情欣赏着对岸的风景,是的,这一场灾难在他看来就是一道美丽的风景。城墙倒塌、敌人淹死、洪水肆虐,这是多么美妙的景色,这是能让庸无睚心潮澎湃的景色,这是能让庸无睚功成名就的景色。 “华州的景色再美也美不过京城。”庸无睚淡淡一句,独孤具立刻将视线投向了更远处的京城,那座梁朝的帝都眼下是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 “小相不要着急,这好戏还在后头!” 第三百九十一章 人选之争 - 观云 - 不留无伤 最靠近外城的一名妇人在这个春日的傍晚来到湟水边上打算洗涤衣物,这连日的降雨让湟水水量是大幅增长。对于这一情况,妇人已经习惯了,她今日的心情比起往日还是要好一些的,今日总算是不用打着伞来洗衣服了,天空中的毛毛细雨妇人还是打算忍忍就过了,毕竟今日的衣物也不多。 原本的河道都已经被淹没了,妇人只能提着裙摆小心翼翼的踩在裸露的石头上打算快点将衣服洗完就走。妇人刚刚将衣服浸入河水中就感受到河水的剧烈流动,河水流动也不是啥奇怪的事儿,关键是这河水是逆向流动的,不是沿着河道朝着城外流去反而是朝着城内流淌。 妇人开始意外了,她直起身朝着城门口看去,隐约间她感觉自己似乎是听见了轰隆隆的声音。妇人刚刚准备上岸去瞧瞧,就听见了从城头传来的呼喊声,这喊声凄厉中带着恐惧,妇人不由得开始紧张起来,她赶忙竖起耳朵开始听这城头的人都在喊些什么。 “快跑啊.......洪水来啦!” 妇人瞪大了眼睛,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到了这个时候妇人依旧没有动身直到她看见城门瞬间破裂成为了碎片,接着汹涌的洪水从城门冲进来,妇人直接瘫软在地。她吓得整张脸都扭曲了,本就不算有多少姿色的脸蛋更加的难看,她哭泣着的想要朝着家的方向爬去,可惜洪水来得太快了,没等妇人爬过多少路她就被彻底淹没了。 乾丰元年的这场洪水其实并没有直接对京城造成太大的损失和人员的伤亡,受灾最严重的便是外城的那些贫苦的百姓,不仅是家园被毁连人也失踪了一些。 这洪水也不算是突如其来,毕竟之前连日的大雨的确是导致洪水的主要原因,在这一次的天灾面前,百姓们很快就将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给忽略了。朝廷为了安抚百姓们立刻派出了赈灾团队,这才将京城暂时的稳定住。 视线回到皇城内,梁帝将上书狠狠摔在了百官的面前,脸色阴沉的看着这些跪在自己面前的大臣们。 “华州城竟然在这一次的洪水袭击之下沦为泽国,工部何在?” 工部尚书俞冲出列回复道:“回禀皇上,湟水的走势从来都是沿着京城一路朝着渡州而去,这是自古以来便形成的规律。而今日发生的水淹华州城甚至是对京城都造成了影响,从自然地利来说根本说不通的。” “照你这么说来,这不是天灾而是人祸了?” “回禀皇上,这件事一定如此。定是有人刻意抬高了水位并改变了水道才会导致河水倒灌并造成如此严重的灾祸。” 经过俞冲这么一提醒,梁帝终于将自己的脑子冷却下来开始明白这件事背后可能存在的阴谋了。 “华州的对岸就是并州,并州眼下是在下唐的控制下,而下唐水师就驻扎在并州城外,此事下唐一定脱不了干系。”沈千汲说话了,他将矛头直指下唐水师。 “下唐水师驻扎在并州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他们的一举一动不是都在广远军的监督之下么?若是下唐人要做出如此浩大的工程,广远军怎么会一点都不知道?”梁帝的愤怒已经从工部朝着广远军蔓延了。“到了这个时候杨仲连个人影都不见!” 盛怒之下,澹台文沽站出来说道:“皇上请息怒,据末将探查此次华州被淹损失惨重,广远军同样是没能逃过。从今早发生到现在也不过是半日而已,还请皇上准许我神杀突骑立刻前去调查。” 梁帝看着澹台文沽思考一番之后点头同意“就按照你的说的办。不过,朕倒是有一点疑惑,连京城都遭受了洪水,你驻扎在城外竟然能毫发无伤?” 梁帝是有充分的理由怀疑的,当他接到华州城被淹的情报之后立刻就关注起两支军队,这是大梁目前能拥有的最后两支具有战斗力的军队了。杨仲自从洪水发生之后便了无踪影,但是澹台文沽在第一时间就抵达了皇城。 澹台文沽内心抽动了一阵,果然这一切都在澹台镰鼬的算计之中,接下去的话他早就准备好了。 “末将在前几日便曾经去过华州城外,那一夜手下人去凿沉下唐舰船的时候就发觉了并州城外有异动了,但是末将不敢肯定,于是就让人潜过去查探,无奈夜色朦胧同时大雨滂沱没能看清楚。回来之后末将便找出了湟水的走势图开始钻研,末将心里便开始怀疑下唐人在捣鬼。” “你已经发现了?”梁帝开始质问道。 “皇上,一切都是末将按照探查的情况来猜测的,末将的猜测毕竟没有依据,所以末将不敢擅自禀告皇上,能做的便是暂时将军队迁移到地势更高的地方。末将那时候想着的便是若是一切都是末将杞人忧天,那末将便主动回京请罪;可若是这一切猜测都是真的呢?” 澹台文沽说到这里没有再说下去,梁帝也开始明白他的意思了。当初选择谁去镇守华州便是有过一番争论的,沈千汲和言柯冉都认为杨仲的广远军更加合适,而蔡权和张淮远等人则是支持神杀突骑的。一干重臣在大殿之内好是一番争论,最后还是梁帝力排众议坚持了选用杨仲,理由是杨仲的年纪更大、做事也会更沉稳,毕竟他也是将门之后,之前的表现即便谈不上有多惊艳至少也是中规中矩的。 若是当初选择的人是澹台文沽,结果会不会不一样?梁帝想到这里不由得朝着沈千汲和言柯冉看过去,他们俩此刻真的是吃瘪了,面对这样的结果还能说些什么呢? “皇上,若是华州城交到了澹台将军的手上,眼下该当不会是这番的下场了。”张淮远已经看准了梁帝在疑惑便抓住时机谏言道。 “事情已经发生了,一切都不能按照我们的假设发展的。”沈千汲可没有打算坐以待毙,他坦然说道:“皇上,此时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京城受损并不严重,但是华州几乎是全部被淹了,一旦华州不在了,京城可就岌岌可危了。” “沈大人说的极是!”澹台文沽又开口了,这些话可不是澹台镰鼬嘱咐他说的,但是抓住了这个话茬他哪里肯就此放过?“下唐水师之所以没有行动便是在等待这么一个机会,眼下就是他们进攻的绝好机会,如今广远军损失惨重,能够担当起防卫京城重任的便只有神杀突骑了!” 蔡琰也站在了澹台文沽的一边,“皇上,微臣也是赞同澹台将军的,这要是下唐人进攻了,还是神杀突骑值得依靠啊。” 蔡权不由得闭上了眼然后再睁开,上前一步说道:“皇上,下唐是否会借此机会进攻京城还是未知数,但是能有神杀突骑护卫京城也是大梁的一件幸事儿。老臣认为眼下最要紧的便是修复城墙,然后派人去援救华州城,尽力寻找到杨仲将军。” 蔡琰虽说早已经习惯了父亲同自己唱反调,可是这一次明摆着自己没有说错话怎么也不给自己一个表现机会?蔡权可懒得搭理这个儿子,他白了儿子一眼继续说道:“皇上,事情紧急不要耽误了。此事还是需要一个可靠的人来担任。” “还是蔡相想的周到!”梁帝自然是不能承认自己在登上皇位的第一年就面对如此严重的天灾的时候手足无措,他问向蔡权道:“蔡相倒是说说何人比较合适?” 蔡权眼珠子一转,心中的人选就打算脱口而出,结果有人竟然是捷足先登了。沈千汲说道:“皇上,微臣有一个人选!” 蔡权的脸色顿时变得阴沉,浑浊的双眼中甚至是闪过了一丝杀机,虽然是稍纵即逝。沈千汲没有理会蔡权的脸色,他焦急的说道:“微臣很是赞同蔡相的意见,正是蔡相提醒了微臣,微臣有一个觉得很是合适的人选。” “你倒是说说看。” “户部度支司的江维桢。” 第三百九十二章 洪水之谜 - 观云 - 不留无伤 洪水过去一天之后,京城严阵以待,尤其是神杀突骑在城外做足了战斗的准备。澹台文沽料想下唐人一定会趁此机会来进攻的,这一次他要再次立功,他要让梁帝知道大梁的四军最后还是他神杀突骑最为可靠。 澹台文沽站在军营的高台上看着湟水,一股子成就不功业的豪情油然而生,他眼下竟然非常期待视线内能出现下唐的军队,一旦他们出现,他将按照计划给予迎头痛击。 “大哥。” 一个幽幽的声音传过来,不用说澹台文沽也知道是谁。他都懒得回头,直接带着不耐烦的口吻问道:“有何事?” “大哥,你是在等下唐的军队么?” 澹台文沽心里非常的不高兴,一个人的心思若是非常容易就被其他人给猜中了怎么能高兴得起来?况且还是这种暂时不宜宣之于口的事儿。 “我们是军人,军人的职责自然是保家卫国,你还是先回军营里去,这里不需要你!” 澹台镰鼬早已经习惯了大哥对自己的态度,他继续说道:“大哥,下唐的军队不会来的。” 澹台文沽回过头厌恶的问道:“你瞎说什么呢?你凭什么断定下唐军队不会来?这可是攻城的好机会,他们怎么能就此放弃?” “大哥,既然你都知道这是攻城的好机会,难不成庸无睚不知道么?敌人都已经料到自己的行动了,稍微有些头脑的将领也不会冒着风险去同一支已经做足了准备的军队打硬战的,毕竟眼下不是到了非战不以的地步。” 澹台文沽第一时间抓住的便是话中对于战争的判断,至于话中对于自己的讽刺他也许是听出来了,只不过是他暂时懒得计较。 “你这么肯定?” “大哥,真正进攻京城的最好时机并不是现在,而是华州被淹的时候,那时候我们根本没有任何的防备,下唐军队沿着并州城的官道从对岸攻击京城便是最佳的时间。今日洪水已经开始退却,下唐再用兵不是显而易见得让我们能做足准备了么?大哥,还是先回军营歇息吧。” 澹台文沽的脸一阵冷一阵热的,这一段对话只有他们兄弟俩知道,可是他依旧是觉得自己的智商被碾压了,让他这堂堂的神杀突骑将军根本没有任何的面子。想要发怒,但是澹台镰鼬说的没有错,澹台文沽强忍着内心的火气最后朝着湟水看了一眼,然后不再搭理自己的三弟走回了军营。 澹台镰鼬看着大哥的背影,他的眼神中已经没有了往常的失落,他还是希望大哥能回头看自己一眼,哪怕是一眼就好,可惜幻想终究只能是幻想。 并州的庸无睚没有料到自己的意图被梁朝这么一个貌不起眼的残疾人给猜中了,不过就算梁朝人都知道自己的意图也没有关系,他根本就不打算在这个时候出兵的。这些麾下的水师可都是自己亲自挑选训练的,他们就是自己在下唐立足的砝码。 庸无睚一直在等,他在等一个机会同时也在等一支军队。算算时间也该到了,庸无睚相信这一路上不会出现什么意外的,他要做的不过是继续等待。 “统领大人。” “哦,龙部主啊,请坐,请坐。” “小的就不坐了,小的来不过是为了通知统领大人水师大军已经到了。” 庸无睚蹭的从椅子上弹起来,眼神发光的盯着龙汶,一点都不掩饰自己内心的激动“太好了,我等的时机终于是要到了!” 待庸无睚带着一队人马来到并州城外的时候,他看见的便是下唐水师的真正实力:从城外一直延伸到了下游的尽头,能看见的都是桅杆,从密密麻麻的视觉上来判断数量怎么也有上百艘。 “统领大人果然是好计策啊!”独孤具不由得拿出了更加崇拜的模样看向庸无睚。“先前那十几条舰船不过是掩人耳目,那些愚蠢的梁人还耍小聪明趁着夜间来凿沉我们的舰船,却不知正好帮了我们的忙。” 独孤具等人此刻就是站在并州城外的高耸的河堤之上,他们的脚下便是滚滚流过的湟水,而在湟水之下便是那些被凿沉的舰船,正是这些舰船在人为的作用下成为了太高地势的功臣,让这一次的洪水没能进入并州城。 此时站在并州城外便能清晰的看见下唐人究竟做了些什么事儿:从城门一直延伸到那一处河道转弯的地方,全部都是堆砌起来的黄土,这些黄土全部来自于弯道,正是庸无睚派人疏浚河道时带上来的。当初广远军的将士们还在纳闷下唐人怎么有这么好心竟然主动帮助疏浚河道,此时他们若是在场便会明白下唐人的真实用意。 经过了数月的努力,那一道最为狭窄弯曲的河道愣是被挖的同其他河面一样的宽阔了,连带着河道底部的黄沙都被套挖得干干净净,被挖上来的河沙和黄泥全部填埋在了从并州城外一直到下一座城池的沿途。就是在下唐人的努力下硬是将并州城地势抬升了几丈,这才让他们躲过了这一次的洪水。 洪水是天降大雨导致的,但是那一道水墙可不全是天灾,其实它的背后全部都是人祸。庸无睚在当初下令疏浚河道的时候同时还派出了一批人专门来抬升弯道处的河道并且利用淤泥围填出一个人工的湖泊。这个湖泊原本并不大,同时因为距离华州城较远,所以华州城内的广远军将士们并没有及时发现。 围填出来的湖泊在接下去的接连的大雨中快速的成长,最终成长为一个水面开阔的大型湖泊,等到水满的都要装不下的时候,庸无睚便下令掘开堤坝让这湖水用最快的速度倾斜,于是乎,那一道接着一道的水墙便产生了,它们的目标就是华州城。 当湖水彻底倾斜完毕之后,华州城也已经成为了泽国,庸无睚的目的便达到了。利用天时地利并不费一兵一卒便成功的将华州城给摧毁了,他这一出手就取得了如此的战绩,换做他人怎么也该是沾沾自喜了,但是庸无睚根本没有同任何人提起过,他的眼里只有这些已经抵达并州的舰队,他的野心远远超过人们的预料。 “统领大人,不日汗王的表彰文书就会到了。”独孤具得意的说道。 庸无睚根本不为所动,他只是淡淡说道:“到时候还请小相帮忙收下,从今日起我会比较繁忙,一切无关的杂事还是有劳小相了。”说完也不等独孤具回话便抬脚朝着舰船上走去,独孤具本想着跟上结果被一名亲兵给拦下了。 “哦,对了,我要去商议接下去的战术安排了,这事儿还是不劳烦小相了,还请小相先行回去休息。”庸无睚说完便不再搭理独孤具了,没多久就消失在舰船之内。 独孤具满脸堆笑的朝着庸无睚消失的方向点点头,然后转身回城,全程没有表现出一点不满的情绪。这一幕全部看在了龙汶的眼里,他虽然同样没有获得登上舰船的机会。 就在这连日的大雨之后,雨势开始渐渐停歇,然后到了第三日的时候天气开始转晴,眼看着太阳在云朵之中若隐若现,给人一种呼之欲出的感觉,也许在明日便会是一个晴朗的日子。这对于遭遇了洪水灾害的梁朝百姓来说是一件好事,他们终于能从洪水之中恢复过来。但是有一个人怎么都恢复不过来。 “将军?”顾鸿煊的眼中满是关切,关于早些回京述职的事儿他已经说了几遍了,说来说去还是这几句话,再说就真的没有意思了。可是不说他又实在是担心,这么大的事儿啊,梁帝都震怒了,杨仲竟然仅仅是书写了两份书信。 “我知道你要说些什么,一旦回京我便再也没有机会离开了,我下狱也算是咎由自取,但是我实在不能不管这些百姓。” 杨仲在这些日子一直坚持在第一线帮助百姓们恢复家园同时重组广远军,他希望自己的这些行为能为自己的过错弥补一些。他不打算再搭理顾鸿煊了,他看见一名老者扛着一袋大米朝着自己方向走来,杨仲急忙上前帮忙。 “多谢将军了!” “老人家你可得小心些,不如我来背吧。” 老人一抬头,露出的是一张同满头白发一点都不匹配的脸,这是一张年轻男子的脸,而且他还认出了这张脸。 “是你?” “末将宣韶宁见过将军!” 第三百九十三章 见死不救 - 观云 - 不留无伤 春日果然是小姑娘的脸说变就变,一连八天的大雨过后不过是一日的时间便迎来了晴朗。在洪水之后的第三日日头高悬,灿烂阳光倾洒在这一片千仓百孔的大地上。 杨仲眯着眼看着宣韶宁,自从他自报家门之后杨仲便回忆起了当初在封居城的点滴,说起来宣韶宁还可以算得上是杨颉的救命恩人之一。 “你怎么会出现在华州城?从漠北过来这一路上你竟然都逃过了下唐人的眼睛?” “将军,末将早在十日前就出发了,且这一路上不是只有我一人。”宣韶宁朝一丈远的两人喊了一声,在答应之后两人缓缓走过来,杨仲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名妇人带着一名少年。 妇人的身量看上去要比一般人还要强壮,尤其是她那一张脸涂着浓厚的胭脂水粉和唇红,可是下巴的位置却一点也隐藏不住那青青的胡渣,当然还有就是他脖子处的喉结。 再看那名少年,明眸皓齿、青春无限,虽然是一身的粗布衣服但是那逼人的活力根本掩饰不住。少年依偎在妇人的身边,面对杨仲没有一丝的怯色,眨巴着一双澄清的眼睛直视对方。 若是从背影来看,这一对人看着有些像是母子,可是杨仲看上两眼就知道这妇人分明就是男子假扮的。 “你们俩也是玄甲军的人?”杨仲问道。 妇人开口了“杨将军果然好眼力!我们是靖义军,末将段朗!” 少年立刻跟上“末将纪问寒参见将军!” 杨仲摆摆手“就你这模样,别说说眼力好,随便找一个人来也能看出来你是个男子,真不知道下唐人眼睛都瞎了么?” “将军,我们当日亲眼所见了华州城的遭遇,这两日我们也是尽力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将军.......” 杨仲直接打断了宣韶宁的话说道:“一定是萧云祈吩咐你们来的吧。你们眼下可是朝廷认定的逆党,你们竟然还敢回到华州来,你们汲不怕我立刻派人将你们抓起来扭送京城?” “将军若是要这么做方才就已经喊人了,也不必等到现在了。”宣韶宁说道:“将军,不论是玄甲军还是靖义军,将领还是同样的一批将领,将军同我们打过这么多次的交道了,将军难道自己没有一点的判断么?” “人心都是会变的,当初我认识的人难道就能保证一直都是我认识的么?” “将军说的有理!人心难免善变,在不同的情形之下受人事所迫总是会改变原本的心志的。这不就是佛家所说的‘不忘初心’么?能做到这点着实不易。靖义军的全部将士们从来都没有改变自己的初心,这一点将军现在若是不信,我依旧坚信日后将军一定会相信的。” “你就直说你们今日出现在华州究竟有什么目的?” “将军,大梁早在去年就已经必须面对生死存亡的重大抉择了,差不多一年的时间,家国可是有什么明显的好转么?华州成为一片泽国,就连京城也受到牵连,再看并州城外已经集聚了下唐真正的水师主力,一旦他们发动进攻,将军认为凭借着目前京城的兵力能抵抗到几时?” “这些事还不需要你们来操心,你们该担心的是自己。北面有西凉、南面有下唐,就连朝廷都以你们为敌,你们的处境不是比我们更加的艰难?” “将军能这么想就说明末将此行不虚了!”宣韶宁来了精神,“将军在这个时候还能为我们考虑足可见将军其实在内心并认同我们是叛军的。将军,我们究竟是否是叛军,时间会证明的,大将军之所以派我们前来就是为了帮助将军的。” “帮助我?就凭你们三个?”杨仲气到发笑,“一个老头、一个妇人加上一个少年,你们三个能帮助我?你们当我是三岁小儿还是你们当自己是孔明在世?” “将军”段朗说话了,杨仲一看他那红扑扑的、极为不协调的脸蛋就急忙转过视线,多看两眼真的是连午餐都吃不下了。“我们能做的事儿可是很多的,那些不能在明面上做的事儿我们都能做。” “将军,这洪水过去已经两日了,按照惯例将军早该回到京城去复命了,要亲自向皇上解释这一切,可是将军还逗留在华州城,将军难道就不考虑自己的后路么?” 宣韶宁说的这些杨仲早就思考过了,根本用不着他这么一个外人来提醒自己同时自己的想法和决定也没必要告知这些人。 “这些事我只有安排,不需要你们来插手。你们速速离开,不然我就真的不客气了!” 杨仲已经开始下逐客令了,可是宣韶宁从来都不会轻易放手的,他还是坚持要继续劝解。看着杨仲越来越阴沉的脸色,段朗开始担心起来,他想要上前拉扯宣韶宁,这个时候可不是吵架的时候。 顾鸿煊在关键时刻高声喊了一嗓子“回禀将军,朝廷派人来了!” 一听见朝廷来人了,杨仲立刻整理一下自己的衣衫不再搭理宣韶宁等人,急忙跟着顾鸿煊去城外迎接。临走的时候顾鸿煊朝宣韶宁试了一个颜色。 说是城外其实这个时候根本分辨不出哪里是城内哪里是城外了,洪水已经褪去的地方到处都是淤泥和残垣断壁,至于那些洪水还没退却的地儿那极目所见的也就是浑浊的水面了。好在靠近官道的这一面东北面受灾是比较轻的,相较于全城来说可以算是程度最轻的一处地方了。 皇城来的传令官下的马来,一双脚立刻就陷进了淤泥之中,他立刻皱起了眉,这一双崭新的官靴算是毁了。再看看这华州城一时半会的是找不到能落座的地儿了,唯一能让他满意一些的地儿便是杨仲没有让他等太久。 “杨将军”传令官的语气带着不友善,“这一片景色可是要比战报里更加的不堪啊,老奴也不知道这回去该怎么同皇上回复。” 杨仲先是朝着更远处看看,发现并没有什么人之后方才带着笑容,摸遍了自己的衣衫也没能找到任何的银钱,只好将视线投向了站在一旁的顾鸿煊得到的不过是顾鸿煊的尴尬一笑。当初那洪水是突然来的,逃命都来不及了,哪里还会记得留下一些财物,眼下真的要用的时候才发现口袋里空空如也。 “公公这一路上甚是辛苦,公公也看见了华州城的惨状,末将既然领命镇守华州便绝对不可以在这关键时刻离开,待一切情况好转一些了,末将便立刻回京去领罪。” 传令官撇着嘴冷笑一下“杨将军也是朝廷的老人了,连这些规矩都不知道,只怕等将军回京之后皇上可是不会轻饶了。杨将军,这是朝廷的诏书,这就交于你了,老奴也不再浪费时间了。”说完,传令官将诏书推到了杨仲的手里,然后翻身上马,这么一动,官靴上带起的泥土又溅了马匹一身,传令官再也难掩嫌弃的表情,调转马头便沿着官道飞奔而去。 “将军?” 杨仲抬手制止了顾鸿煊,他站在原地打开诏书快速浏览了一遍,其中的内容同自己所料的相差不大,若说有什么超过自己的预料的,那便是其中的言辞更加的激烈,列出的罪状也更加的多。 顾鸿煊想要凑上来偷看一眼,杨仲立刻合上诏书说道:“朝廷降罪我自会一力承担,眼下还是救灾为第一要务。” “末将原以为朝廷至少会委派救灾的人前来帮忙的,竟然只有这么一个阉人来趾高气扬了一番,真真是令人寒心!华州的位置如此重要,朝廷不会不知道的,这都已经是两日了,竟然没有派出任何的救灾车队,这是打算任由我们自生自灭了么!” “朝廷岂是你能随意议论的?”杨仲瞪了顾鸿煊一眼,“你也是军队里的老人了,什么场合该说什么话你难道还不知道么?” “可是,将军........” “行了,华州我们绝对不可以放弃,让你召集广远军将士的事儿做的怎么样了?” “除去阵亡、逃散、受伤的还剩下原先的六成军力。目前末将已经将他们全部重新集结了。” “那就好!我们还是回去再见见那三人吧。” 第三百九十四章 奇耻大辱 - 观云 - 不留无伤 接连三日的太阳的暴晒出现了意想不到的结果,京城金川门的一侧城墙出现了坍塌,这一倒塌连带着将金川门都给拖下水了。一侧城墙坍塌了一大截,正好是同金川门相连接的位置,出现了如此的一个豁口简直就是给敌人提供了长驱直入的机会。 金川门提督知道了这事儿之后立刻前往现场查看,这一看可是不得了了,金川门乃是正面对湟水的城门,当初河水倒灌淹没的就是金川门,这一片城墙被河水浸泡了足足有两日,待洪水退去之后又被暴晒了三日,这一系列的折腾让原本坚实的城墙变得脆弱不堪,都不用人力去推就这么猝然的坍塌了。 京城外城门坍塌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必须立即上报皇上,提督一方面立刻指挥手下人开始收拾残局,他自己则打算立刻将消息上报给朝廷让朝廷委派工部的人来维修城墙。 提督刚刚转身就听见了身后有人发出了惊呼,他本不想理睬,上报城墙倒塌情况才是眼下他必须立刻去做的事儿。可是提督刚刚走出没多远就听见了身后有人呼喊自己,提督有些不耐回头吼了一嗓子“又发生什么事儿?能有比城墙倒塌了还要严重么?” “提督大人,您快些来看看吧!” 提督憋着气跑到了坍塌的城墙附近,这京城九门这些日子来就属他这金川门多灾多难了,越想越气,提督狠狠瞪了手下人一眼朝着城外看去。原本怒气冲天的提督看了一眼脸色就立刻便了,从原先的气得发红变成了吓得惨白。 城外的湟水上已经布满了舰船,这些舰船头尾相接、声势浩大的排列在河道之上,千帆竞渡的场面竟然就在京城外这湟水上上演了。提督眼睛都直了,他万万没有料想到这才几日的时间下唐水师竟然将大部队都集结到了京城外。 “提督大人?” 提督在手下人几次的呼唤之下才回过神来,他突然明白过来自己的处境,立刻喊道:“你们所有人立刻镇守住这处豁口,绝对不可以让敌人杀进来,我这就去搬救兵!” 提督骑着马在京城内狂奔,有赖于他的努力,下唐水师攻城的消息用最快的速度在京城内传开来,自然首先传入的一定会是梁帝的耳中。 梁帝在听了提督的禀告之后没有做出任何的旨意,他不过是闭上眼了,他实在是受不了了,自己登基不过一年不到的时间,京城竟然两度面临着被围城的险境,这是历代梁帝从来没有遭遇过的,这是专属于他的耻辱。 梁帝想要率军将这下唐军队彻底打败,让他们付出生命的代价,他想要拆他们的骨、喝他们的血、食他们的肉。可恨,太可恨了!梁帝豁然睁开眼睛下令道:“立刻传三省六部所有尚书入宫觐见!” 下唐水师将舰船停靠在湟水上,距离金川门不过是几里地而已,但是下唐水师没有发动任何的进攻,他们不过是虎视眈眈的盯着京城,他们看着这座城池的眼神就像是饿汉盯上了肥羊一般。 庸无睚站在第一艘的舰船船头上饶有兴致的看着梁朝的京城风光,这果然是一座承载了大梁文脉的都城啊。四四方方的一座城池背靠着高山、面对着湟水,城池的构造完美的利用了山势地利,经过了百年的营建已然是巍巍风华,隐隐然是天下大都会了。庸无睚知道各国都同大梁有商贸往来,这京城的富庶早已经超越了多少人的想象,这座繁华的都城现在就在自己的眼前了,甚至于庸无睚只要点点头,也许用不了多久之后这座城池会成为自己的战利品。 龙汶一脸阴沉的站在庸无睚的身边,即便是如此的明媚骄阳都难以驱散龙汶脸上的寒气。这一次庸无睚没有带着独孤具,并州城还是需要有人坐镇的,这件事还是最适合文人,至于打战么,还是需要他们这些武人。 “统领大人,您就真的打算这么等着么?这可是浪费了最宝贵的战机啊。” “龙部主不要着急,我们已经付出了十几艘舰船的代价了,虽然这些不过是年老失修的舰船,但怎么说也是我们下唐匠人的心血。这些代价就要梁朝人偿还了,我要尽可能减少水师的损失。” “统领大人说的是。可是大人也应该知道仅仅凭借气势是压制不了梁朝的,这是他们的国都,他们一定会倾尽全力来抵抗的,到时候统领大人岂不是损失更加的严重?” “这不就得依靠龙部主了?”庸无睚转过头来看着龙汶,不同于龙汶的阴冷,庸无睚满脸堆笑可周身释放出来的气息反而比龙汶还要阴冷。“龙部主,你不是一直都想问为何我执意要你一同前来了么?” 龙汶点点头道:“统领大人的心思自然不是我等小人能随意揣测的,赤腥上下全都听从统领大人的号令。” “我等的就是这句话!行了,龙部主你们可以行动了。” 皇城内的明元宫一天一夜都没有空下来,灯火通明,人流进进出出,宫人们全部小心翼翼的伺候在宫外不敢有半点的马虎,他们都知道宫内有要紧的事儿发生了,他们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梁帝将一封国书丢到了蔡权的面前,蔡权捡起国书看起来,他没有看错,这果然是一封国书,是一封来自下唐的国书,上面盖着的就是下唐的国印!蔡权立刻阅读起来,这国书前半部分不过是一些官方的辞藻,真正核心的内容就在国书的后半部分。 蔡权越看越是心惊,他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站在他身边的大臣们完全不知道究竟发生什么事儿了,但是从蔡权的脸色上所有人都可以判断出来一定有更加严重的事儿发生了。 沈千汲看了看言柯冉,他的眼神来回变换了一下,两人配合了一段时间已经有了一部分的默契,言柯冉再偷看了梁帝一言,他赫然发现梁帝竟然也在看着自己。言柯冉不敢同梁帝的眼神相接处,他立刻收回了眼神低下头,可是就在这一小小的插曲之后言柯冉的内心开始慌乱起来,他似乎有一种感觉下唐的国书上有同自己相关的内容。 “皇上,这事儿万万不可啊!”蔡权说着就跪下,一颗白头像是捣蒜一般的磕着,嘴里一直都喊着这就话。 梁帝眉头一蹙,出言道:“蔡相年事已高,蔡琰还不赶紧扶起你的父亲?” 蔡琰终于是回过神来吓得浑身一哆嗦,然后赶忙上前搀扶起自己的父亲。待蔡权起身之后,梁帝再也忍不住了,他从龙椅上站起来对着重臣们大声说道:“你们一定都在疑惑下唐的国书究竟是写了些什么吧?那么朕现在就来告诉你们!” 言柯冉豁然抬头死死盯住梁帝,他的心跳的非常的快,这种感觉他只有过三次,其中一次是牵扯到家国的兴亡,而其余的两次都是同一个人相关。 “你们都给朕听好了,下唐的国书虽然盖的是下唐的国印,但是其中的内容是由下唐水师统领书写的,他提出了退兵的要求,只要是朕能满足他的要求,他便立刻带着所有的舰船离开湟水,我们便能保住国都,不然,他便会率领水师强攻!” “皇上,一国的国书怎么由一个水师统领来书写?这不是欺人太甚了么?这种国书即便是盖着下唐的国印,我们也大可以不予认可的!”沈千汲挺胸说道。 “朕的确是这么想的,可是想是要倚靠着国家的实力说话的,沈大人认为目前我们能有军力同下唐水师相抗衡么?”梁帝眼神冷冷的看着沈千汲,这位自己最为宠爱的大臣,在这关键时刻竟然不能提自己分担反而提出如此幼稚的说辞当真是令梁帝颇为失望。 “皇上,微臣目前只想知道下唐究竟是提出什么要求了?”言柯冉发问了。 梁帝终于不得不看向言柯冉,他一字一句说道:“下唐要求将云萱下嫁给水师统领庸无睚,即便云萱已经嫁人也不在意!” 第三百九十五章 以卵击石 - 观云 - 不留无伤 “下唐一定是打算用军事力量来威胁朝廷了。” 杨仲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给惊到了,他回过神看见了宣韶宁,旋即转过头继续朝着湟水看去。湟水河道上满满的都是下唐的舰船,华州城虽然已经被洪水冲刷了一遍,但好在洪水已经消退,城头的四座角楼好歹是保住了一座,此刻杨仲就站在角楼之上。 “如此显而易见的事儿就不用你多插嘴了。” “杨将军,这件事绝对不简单的。” “你是想和我说这下唐要挟朝廷的条件么?虽然我暂时还不知道,但是很快我就会知道了。” “不论这条件是什么,可以确定的便是这条件一定是非常的为难朝廷的。下唐水师原本完全可以趁着洪水围城的这一个机会发动战争,凭借着下唐水师的力量绝对可以对京城造成足够的打击。但是为何占据了优势的下唐反而主动来谈条件了呢?” 杨仲完全转过身子看着宣韶宁,方才这段话让他意识到宣韶宁说的话里有话。“你想要说些什么?” “杨将军,下唐想要吞灭我大梁的心已经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庸无睚这个时候却主动来谈条件,他的心绝对是远超常人的想象。” “你倒是夸奖他起来了。” “杨将军,末将认为庸无睚不仅是为国效力,他一定有自己的私人的不可告人的目的。” “别告诉我你已经猜出庸无睚的内心了?”杨仲带着几分调侃的语气说道:“虽然上一回在封居城你的表现足够抢眼,但是距离成为一名合格的军人你还是有差距的。” “末将自知能力、经验、胆略都还有太多的需要去锻炼和学习,末将能秉承的只有一颗报国之心!” 宣韶宁都这么慷慨激昂了,没曾想杨仲倒是没有什么情绪的变化,他不过是淡淡说道:“有心自然是好的,你的能力、经验和胆略都不是仅仅依靠锻炼和学习就能提升的,有些东西是天生的,后天再怎么努力都是无补的。这个道理我希望你能明白,至于下唐水师我打算好好交交手。” 杨仲走过宣韶宁的身边,宣韶宁想要反驳,但是话到嘴边最终还是变成了“杨将军,广远军在此次洪水之中伤亡不少,况且以骑兵和步兵为主,如何能同水师对抗?” “你说的都没错,不过谁说我要用广远军来直接同下唐水师对抗了?”杨仲翘起嘴角对着宣韶宁扬了扬眉然后徒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你回来啦?”云萱睡眼惺忪的听见了推门声,一见到言柯冉,她立刻恢复了往日的神采。“昨晚又是留宿在明元宫么?” “是啊”言柯冉简单回应了一声,然后就拉着云萱的手说道:“回来的时候特意命人好好准备了一顿早餐,我们一同去陪母亲吃早饭吧。” “好啊!”云萱展露笑颜,她的明眸一笑便已经荡漾开了言柯冉的心田,尽管在外头遭受了再多的压力,只要能看见云萱的笑颜,他的一切烦恼都能暂时消退。 云萱清楚记得上一回自己的手被言柯冉牵着还是在京城保卫战的胜利之后,算算也有数月了。她知道言柯冉公务繁忙,她知道如今的大梁要太多的事儿需要去处理,而她的夫君则是国之重臣,她即便贵为公主在这些事儿上还是得体谅再体谅的。 一路上云萱看见宫人们都笑着屏退,她的内心是无比的开心的,她已经有一个好消息打算告诉言柯冉,她几次抬眼看着言柯冉,可惜言柯冉专心的走路并没有看向云萱。就这样,两人来到了前庭,老夫人已经在等候了。 老夫人朝着云萱行礼,云萱急忙上前搀扶,连连说道:“母亲,说过多少次了,不必再行礼了,咱们都已经是一家人了。” 老夫人偏偏不领情对着云萱说道:“这宫规可不能随意偏废,你是大梁的公主,柯冉能迎娶你那是我们言家列祖列宗保佑,这最基本的礼节绝对不可以省的!” 老夫人说着还朝着言柯冉看去,提高嗓音道:“即便在家中,基本的礼节也不可以不在乎的,何况是昨夜都没有回家!” 这话到了现在再清楚不过了,老夫人是明事理的,云萱的勤俭持家、贤良淑德都是看在眼里的,老夫人最不满意的便是自己的儿子对于云萱的冷落。别说是一国的公主了,即便是普通官宦人家的女儿也不可以如此的请慢的,独守空闺的寂寞云萱已经忍受得够久了。 言柯冉自然是明白的,他同样朝着云萱行礼,然后不等云萱反对他主动起身坐下了。这一行动让老夫人更加的不满了,还想要继续发火却被云萱给拦下了。 “今儿的早膳有柯冉最爱吃的点心,同时也有母亲最爱的喜面,别让膳食都凉了,我们还是早些用膳吧。” 云萱抬手就为老夫人斟满了一碗喜面,然后再夹了一些糕点送到了言柯冉的碟子中。 “怎么?连手都不会用了?”老夫人沉着脸开始教训言柯冉,“这些事儿还需要公主来替你做不成?” “母亲!”云萱只好再次开口替言柯冉解围“夫君他国事繁忙,这些小事不过是我这个做妻子的应该做的,母亲还是早些用膳,不然这喜面可是要糊了。”同时还不断朝着言柯冉使眼色。 言柯冉这么一个平时激灵的人这个时候却像是一桩木头,呆呆的朝着老夫人点点头,随即就低头开始吃东西。 “这些都是我特意出宫招人做的,知道你爱吃,多吃一些。”云萱再次将另外一些糕点夹到了言柯冉的碟子里。看见他大口吃着膳食,这种场景若是在百姓家不过是再平常不过了,可是在此时的云萱看来却是这般的珍贵。多少日子了,一家人都没能一起坐下来用膳了,这种幸福只能是好好珍惜。 云萱朱唇轻启,她还有更加开心的事儿要告诉言柯冉,她相信他知道了之后同样会非常喜悦的。话到嘴边,看见言柯冉突然抬起头来,两人的眼神交接,云萱全身都开始热切起来。 “夫君,我......” “你说这是你在宫外买来的点心?” “是啊,怎么了?不合口味么?” “倒不是,只是我觉得这口味很是熟悉,熟悉的让我开始回想起已经尘封了很多年的记忆。云萱,你是在哪里买的?” “就在昨日我出宫去了天福寺,然后听说在天福寺的附近靠近内城河的位置有一家小馆子,他家的糕点非常的出名,百姓们都爱吃。” “哦?一家小馆子?你可还记得叫做什么?” “叫做......”云萱托腮思考了一会儿,突然灵光一闪,“我记得了,叫做胖魁小馆!” 言柯冉在一瞬间身体僵住了,他不知是该喜悦还是该震惊,他已经想到了这家小馆子的主人会是谁。原来他还在,自己这么久了都没有再去见过他们,这些曾经的同窗,他一定是知道自己的事儿了,知道了肖默言的事儿,若是还能再见,彼此之间该是如何的呢? “夫君,这些糕点你若是喜欢,日后我可以常常出宫去买的,甚至可以请这厨子进宫来为我们多做一些。” “不必了!”言柯冉直接打断了,“云萱我有一件事儿需要告诉你。” “我也有事儿要告诉你,不过看起来你的事儿更加重要,所以还是你先说啊。” “你们都下去吧!”言柯冉一声令下,在一旁伺候的宫人们立刻纷纷退下,接着言柯冉看向了老夫人。 “如何?也需要我回避么?” “母亲,您若是吃饱了,不妨先行回房去?” “这里是前庭不是你们的卧房,还能有什么事是我不能知道的?” 看着老夫人这般的强硬,言柯冉也就无法再坚持了,他知道此事老夫人迟早也会知道的,只好深吸一口气说道:“下唐水师包围了京城,他们来势汹汹,若是不想开战就需要朝廷答应他们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云萱问道。 看着她清澈的眼神,言柯冉终于忍不住了,他竟然哭泣起来,然后不管不顾的抱住了云萱,将她紧紧抱在自己的怀里。 第三百九十六章 舰船和亲(上) - 观云 - 不留无伤 庸无睚留给梁朝的时间不过是两天,规定时间内若是不接受他的条件或是没有及时作出回复他便会下令水师强攻京城,沿着湟水南上他自问有信心能一举拿下京城,甚至于将梁帝生擒。 “统领大人?” “如何?梁朝有回应了?” “统领大人,梁朝派来使者说是已经同意了。” “哦?” 庸无睚没有多少的喜悦在脸上展露出来,他放下手中的茶盏。庸无睚身处的乃是下唐水师舰船中的指挥舰,这座最为庞大的舰船足足有十丈的高度,长度更是超过了四十丈,全舰船上下足足有五千名将士。 就拿这庸无睚的指挥室来说,这是一间宽阔、明亮,占据了最佳位置,站在这指挥室内能将周围的一切情况尽收眼底。但是这间屋子的装饰却非常的简单,除了一道屏风隔开了屋子的两侧之外再难见到别的装饰物了。 龙汶知道这一道屏风有一个颇有意味的名字,似乎是叫做:江山烟雨图。 “统领大人,既然梁朝已经答应了,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梁朝皇帝还真的是没有底线!”庸无睚将茶盏往茶几上一放,起身道:“我做的所有计划都是梁朝不会答应的,没曾想梁人这般的没有骨气,一个已经嫁过人的公主竟然还敢再次用来联姻获取暂时的平安。” “梁朝使者说了他们已经做好了全部的准备,只要是我们需要,立刻就将公主抬到舰船之上,当然一定不会少了礼金。” “哼,守身如玉的公主我都看不上眼还会要一个已经是破鞋的公主?笑话!梁人竟然这么低贱的打算将公主送过来,也可以,那我还是会收下的。” “但是,统领大人,京城难道不要打了么?” “龙部主,我倒是想问问你交给你的事儿办得如何了?” “回统领大人,一切都按照大人的要求做,这里有一份送给大人的礼物。” 庸无睚接过龙汶呈递上来的一份生漆封口的书信,拆开之后简单看了几眼便直接投入了火炉之中烧成了灰烬。 就在下唐水师围困京城的第三日,皇城变得热闹起来,一队红火的轿子从皇城内浩浩荡荡的朝着金川门走去。一路上百姓们都好奇的出来看热闹,他们看见的是两排身着红衣的喜官,他们的身后则是一顶火红的花轿,这喜庆的队伍在百姓的诧异的目光中走出了金川门。 “哎呀,国家都要战争了,这又是哪门子的喜事啊?” “你还不知道吧?这是公主下嫁啊!” “喂,你瞎说,公主不是已经大婚过了么?” “就说你们都不知道内情!这下唐水师围困京城,人家提出条件若将公主嫁过去便可以消弭刀兵!” “不会吧!这可是对我们大梁的奇耻大辱啊!” “愤怒有什么用啊?脾气得靠实力支撑的,眼下咱们军队是下唐水师的对手么?” 百姓们在背后激烈的议论着,街头巷尾都已经听说了朝廷为了求得一线生机竟然同意了下唐水师的要求将已经嫁人的云萱公主送给了敌人。这种事只要是有一丝血性的男子知道了都咽不下这口气的,当然百姓们更加痛恨的便是朝廷、皇家乃至于言柯冉,这位当朝的驸马竟然连自己的妻子都保不住。 原先百姓们因为上一回京城保卫战对言柯冉的所有好感在这一次京城再次被包围的时候丧失殆尽,他们都以言柯冉为耻。在百姓们看来就算是拼死战斗也不应该将公主送给下唐人玩弄。 可是百姓毕竟只是百姓,他们就算是再愤怒也是于事无补的,朝廷已经做了决定,而公主此刻已经送到了下唐的舰船之上。于是百姓们纷纷回到自己的家关上房门,他们不愿意见到这种耻辱的事儿。 下唐人的心情是非常愉悦的,他们此次是以胜利者的姿态接受战败者的朝贡,公主是送给统领大人的,他们这些当兵的不过是求财,他们早就听说了梁朝此次不仅是送来公主还送来了一批财货,足够他们分了。 庸无睚依旧是一身的铠甲站在舰船之上,他压根没有打算更换衣服也没有打算来到陆地上接亲,他能出现已经是给了梁朝足够的面子了。 送亲的队伍来到了湟水的岸边,为首的一人眉目清朗,高声朝着下唐人喊道:“下官乃是大梁的送亲官,公主殿下就在轿子里!还请统领大人能允许我们登轮!” 庸无睚点点头,于是乎一排的阶梯从第一艘舰船上放下来,送亲官踩上阶梯的时候因为脚下一滑差点就要摔入湟水,若不是他身手够敏捷抓住了缰绳,只怕是落一个大笑话了。尽管如此,他的狼狈模样还是逗乐了在场的所有下唐将士。 一船的将士这么赤裸裸的嘲笑梁朝的送亲官,这是何等的侮辱,可是庸无睚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任由手下人大声嘲笑,直到他们笑得够了才出言做做样子道:“好了,这甲板比较滑,还不赶紧上前帮忙?” 随后几名下唐将士让开一条路给送亲官,他这才能引导着身后的送亲队伍上的舰船,但是他们所在的这一艘舰船并不是庸无睚所在的指挥舰,他们还得跨过一条舰船才能到达。 从低矮一些的舰船跨上更加高大的指挥舰对送亲官来说已经不容易了,何况是那些扛着轿子的轿夫。不过是爬过一条舰船就已经累得开始滴汗了。 龙汶开口道:“这一路可是辛苦了,不如就此放下轿子让公主下来走吧,走走不是简单些?” “万万不可!”送亲官虽然已经是满头大汗,他还是保持着梁朝官员的最起码的体面,一边喘着气一边拒绝了龙汶的提议。“公主乃是金枝玉叶怎么能未洞房之前就落地呢?绝对不可以的!” 龙汶也不再说话了,她饶有兴致的看着送亲人马吃力的翻越舰船,最后等送亲官和轿夫们来到指挥舰的时候,每一个人都累得直不起腰了,轿夫们更加的气喘吁吁,可是他们始终都不敢将轿子放下。 “统领......大人,我朝圣上为了黎明苍生......不愿意再动刀戈,也是为了两国的友谊长存.......” 庸无睚实在是没有心情听送亲官这么唠叨,这些官话留着回去给你们的皇帝听吧!他摆摆手示意送亲官不要再浪费口舌了,可是送亲官似乎是没有明白庸无睚的意思还在一个劲的喋喋不休。 龙汶也看不下去了,他走到送亲官的面前,抬手就扇了送亲官一个巴掌,直接将送亲官给打懵了,他捂着脸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好在他身后的一名轿夫站出来了,朝着龙汶吼道:“我们再怎么说也是大梁的送亲队伍,你们怎么可以这般的羞辱!” “我们羞辱?还不是你们自取其辱!”龙汶已经完全看不上这些人,原本他对于梁朝还是有些忌惮的,经历了这一次的送亲他已经将梁人看得极为低贱。 “好了,既然你们是送亲的,那么你们的使命已经完成了。留下公主和财货,你们可以走了。”庸无睚不耐烦的打算下逐客令了。 送亲官此时也硬气起来“统领大人,今日乃是您的大喜之日,为何还是一身的铠甲,而且你们也未作出任何的迎亲举动,这可是对我们公主的大不敬!” 庸无睚连嘲弄送亲官的兴趣都没有了,他此时也懒得去理睬这个唠叨的小官了,原本他可以直接转身离去,不过在一刹那他决定不如先行瞧瞧这梁朝的公主。 庸无睚直接推开了送亲官,大力掀开了轿帘,将那些轿夫赶得远远的。他看见轿子内端坐着一名新娘,全身都是火红的喜服,一头同样火红的喜帕盖在头上。从身形来看纤细而玲珑,隐隐透着皇家的风仪。 庸无睚的内心有了一丝波澜,原本对女子毫无兴趣的他竟然有了一种冲动,想要掀开喜帕一睹公主的芳容。这对他来说不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儿么? 伸出一只手臂触碰到了喜帕,庸无睚明显感受到公主的身子微微一颤抖,立刻就散开了女子特有的体香,这下庸无睚更加的雄心大涨,也不打算讲究什么礼节了,他直接将喜帕给生生扯下。 喜帕的下面是一张冰清玉洁的脸蛋,这是一位楚楚动人、秋水明眸的女子,这是一位微微闪着泪光的新娘,这是梁朝的云萱公主! 第三百九十七章 舰船和亲(中) - 观云 - 不留无伤 肌肤柔滑、吹弹可破,尤其是这一双泪汪汪的眼睛,一泓碧波在眼眸中打转,如此的梨花带雨的模样怎能不惹人怜惜。公主的一身红嫁衣更加将她白皙的脸庞衬托的淋漓尽致,当庸无睚的手在触摸的时候公主的身体一直在颤抖,她此时并没有公主的矜持,像是一只受伤的兔子,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猎人。 送亲官焦急的看着庸无睚的一举一动,发现他一头钻进花轿中一直没有抽身出来便着急起来,朝着庸无睚喊道:“统领大人,按照我们大梁的习俗,新娘没有入洞房之前可是不能被掀开喜帕的!” 庸无睚怎么会在乎这小小的送亲官的话,他盯着公主温言说道:“公主殿下,会有今日要怪你只能怪你的皇兄,是他狠心将你再次下嫁给我这么个出身草莽的贱民。公主殿下,我用词没有错吧?你们梁人便是这么形容我们下唐的人的吧?” “统领大人,你已经达到自己的目的了,还要在我这么一介女子的面前耀武扬威,你自己觉得你这用词错了么?”公主朱唇轻启,她虽然没有停止颤抖,可是一开口还是拿出了公主该有的气质。 庸无睚邪魅一笑,伸手拽住公主的手腕就将她给硬生生拖出了轿子,然后对着所有人说道:“你们可都给我看好了,如今梁朝的公主已经在我的手上了,而且只要是拜天地之后我们便成为正式的夫妻。我庸无睚日后便是梁朝的驸马了!” 送亲官原以为庸无睚这么一喊,剩下的那些下唐士兵该一起鼓掌庆贺了,谁知话音落地一切都是安静如常。没等送亲官开口缓解气氛,一人已经开始笑了,这个人一张脸阴沉而晦暗,看上一眼便感觉此人命不久矣了,偏偏他就站在庸无睚的身后不远处,笑声分外瘆人。 “不过话说回来,我堂堂下唐水师统领,我会稀罕你们这么一个即将灭亡的国家的驸马?”庸无睚转头就看着送亲官带着轻蔑的语气说道:“我不过是羞辱你们梁朝一番,若是你们强硬抵抗到底,或许我还能对你们多一些尊敬,可是你们的作为实在是令我失望!一国的公主明明已经嫁人,为了国家的苟延残喘竟然会再次将公主下嫁给敌国的主将,岂不是笑话!” 说到这里的时候公主明显的俩色变得惨白,她无助而愤怒的看着庸无睚,虽然庸无睚已经没有再理睬她了。公主的手腕还被庸无睚给攥着,同时她还注意到那个脸色清冷的阴冷之人一直在看着自己。 “统领大人,您好歹已经是我大梁的驸马了,此时说出此话不是太过生分了么?下官还是认为不要耽误了吉时,还是早些把婚事的流程办了吧。”送亲官催促道,他的任务便是安全将公主送达然后亲眼看着礼仪全部结束。 “仪式?不必这么麻烦了!公主我要了,这些礼钱我也要了,至于你们的皇城我更加要定了!” 送亲官一听见庸无睚的言语整张脸刷的一下变色了,连说话都有些结巴了“统领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们既然来了,那就不要再回去了,你们梁朝人不是喜欢红色么?都说红色吉利,既然今日是我同公主的大好日子,就用你们的鲜血来为我们锦上添花吧!” 庸无睚的眼神立刻变了,那一股子杀戮的气息顿时弥漫了全身。在他一声令下,原本早就准备好的下唐将士们即刻就要动手了,送亲官此时终于是看清了庸无睚的面目,他惶恐的看着那些拔出刀剑的敌人,终于忍不住吼道:“你们言而无信!” 一道鲜血飞溅出去,在这灿烂的天际中抛洒出一段路之后洒落在了甲板之上。这鲜血不是来自送亲官,也不是来自下唐将士,而是来自于庸无睚。 庸无睚毕竟是水师统领,这反应的迅速以及极高的警惕性让他在关键的时候保住了一条命。匕首原本是要扎入他的咽喉的,但是他躲闪的足够灵敏,最后匕首擦着庸无睚的侧脸而过,一道伤口豁然在他的脸上裂开,鲜血从伤口处汩汩流出。 庸无睚没有料到,他后退到了龙汶的身边,眼睛一眨不眨,他一直死死盯着的一个人便是之前一直攥在他手心里的公主。公主此刻已经不是当初那受伤的小兔了,她不再颤抖了,眼神里也没有了恐惧,她手里紧握着一柄短小而锋利的匕首,她同样死死盯着庸无睚,她心里无限的愤恨和遗憾。愤恨的是庸无睚竟然连她这么一国公主都敢玩弄,遗憾的是自己速度还是太慢了,方才是自己出手的最佳时机,眼下自己已经失去了刺杀庸无睚的机会。 突如其来的一幕并没有引起下唐将士们的太多注意力,因为他们已经朝着大梁的送亲队伍出手了,他们要抢夺那些彩礼同时还打算要了这些送亲队伍的命。 一名下唐兵原以为杀一名送亲官不过是砍瓜切菜一般的容易,毕竟这种没有用的文人怎么能是自己这种职业军人的对手?但是真的当他出手之后,他才发现自己的猜测是错误的,自己的错误便是要他用自己的命来弥补了。 送亲官同样在一瞬间改变了模样,当刀锋朝自己冲过来的时候,他身子轻轻一摆动,转身到了下唐将士的身体侧面,然后迅速出手,一掌砍在了将士的脖颈处;接着双手抢过那柄长刀,伴随着一个转身,手起刀落,这名下唐将士的头颅滚落到了甲板之上。 不禁送亲官如此,那些原本战战巍巍的送亲队伍的轿夫们也立刻转性子了,纷纷抄起扁担、摆木之类的东西开始反抗下唐将士。他们因为出手太过突然,身份的转换让下唐将士们都没来及转动脑子去思考,既然脑子不用来思考那留在肩膀之上也没有什么用了,于是这些轿夫们索性将头颅纷纷摘下。 舰船上的战斗就此拉开,梁朝轿夫们开始同下唐水师缠斗起来。一开始双方还是势均力敌的,下唐水师的优势便是人多且是自己熟悉的战场;大梁轿夫的优势便是他们杀了敌人一个措手不及。战斗开始之后,下唐将士们终于发现这些轿夫胆量也是惊人,他们来到敌人的舰船之上还真的没有携带任何的兵刃,一开始使用的真的不过是扁担之类的,但是他们的身手一点都不输给下唐水师,他们从敌人手上抢过兵刃为自己所用。 公主眼看着自己的第一次偷袭失败了,立刻打算接着庸无睚没能回过神来的机会再次刺杀,虽然她的把握已经很小了。拖地的长裙还是限制了公主的速度,当她跑到庸无睚的面前的时候,人家早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庸无睚直接推开了龙汶,空手夺白刃,从公主手中抢过匕首同时朝着她的小腹狠狠踹出一脚。公主因为疼痛闷哼一声就飞了出去,在落地之前她的身子被送亲官给接住了。 “你没事吧?” 面对着送亲官的殷殷关切,公主忍住小腹的疼痛用力摇头说道:“我没事的,多谢驸马的关心。” 送亲官将公主放下并护在自己的身后,他盯着庸无睚同时也没有忘记另外一侧的敌人龙汶。 “我千算万算竟然没有算到你们连公主都能作假!” 听了庸无睚的话之后送亲官挺直腰杆说道:“你能在死前知道我们的真实身份也不枉费你来大梁走上一遭了!” “所以,你是当朝的驸马?”龙汶更加靠近他们两人,所以他已经听见之前公主对送亲官的称呼。 送亲官大声说道:“你们可是听好了,我乃是大梁的当朝驸马!公主乃是我言柯冉的妻子,岂容得你们这等下贱胚子随意玷污!” “我还真的是看走眼了,竟然没能在第一时间认出这是位假公主!”庸无睚嘲笑道:“虽然不是真公主,我才也是公主身边人了。” 此时公主终于从言柯冉身后走出对着敌人说道:“公主金枝玉叶,除了驸马没有人能配得上她!我乃是公主的贴身侍女!你们胆敢打公主的主意,你们都该死!” 第三百九十八章 舰船和亲(下) - 观云 - 不留无伤 呼的一阵风从言柯冉的耳边刮过,他奋力推开了雪环,翻身就是一刀,只听见刀身发出了阵阵嘶鸣,他可以感受到来自敌人的力道。 出手偷袭言柯冉的人就是龙汶,他没有任何的兵刃,依靠的便是他的一对爪子。虽然长得人模人样的,可是龙汶的那一双手却同动物的奋力爪子一般,青灰色的皮肤下面凸起了一根一根错综杂乱的青筋,手掌如同女子一般的窄小,但是无根手指则非常的细长,每一根手指的尽头都是一段尖锐锋利的指甲。方才就是这些指甲攻击了言柯冉,即便是刀锋都难以同这爪子相抗衡。 龙汶一双爪子护在胸口,对着言柯冉露出了最为阴冷的笑容说道:“既然来都来了,就别想着离开了。是公主的贴身侍女也强过一般的女子太多,配不上统领大人就留给我吧!” 言柯冉面对龙汶有说不出的厌恶和恶心,一听说还要打雪环的主意他更加怒火中烧。在龙汶再次出手的时候将雪环推到了船舷边缘,他希望雪环能远远避开战斗。 龙汶身形轻盈,翻转着身子不断挥出爪子同样将言柯冉逼迫到了船舷边。言柯冉反手将刀插入了船舷上,接着龙汶的力量身体腾空躲开龙汶的爪子然后企图骑到龙汶的背上。可哪只龙汶灵活的就像是一条泥鳅,没等言柯冉的手触摸到他的后背,龙汶已经将爪子朝言柯冉的腹部出抓过来。 好在有铠甲的保护,不然言柯冉真的会在小腹被撕开一道口子。龙汶调整好身姿,正面对着言柯冉。言柯冉狡猾的从龙汶的胯下滑过,因为没有了兵刃,他只能徒手进攻,就在胯下的时候他也顾不得形象了,直接朝着龙汶的大腿根部狠狠一拳头。 正是这一拳头下去,言柯冉发现了不得了的秘密,他快速起身之后简单回味了一下自己出拳之后的感觉,顿时明白了过来。此刻龙汶已经让脸色变得更加的阴沉,一双眼睛恶毒的盯着言柯冉,若是眼神能吃人,只怕言柯冉连骨头都不会被剩下。 “我说你这么说话做事阴气十足呢?原来不是个男人啊!”言柯冉就是要激怒龙汶,敌人越是发怒自己就越发的有利。 “那不就是阉人么?就像是宫内的那些内监一样!”雪环也跟着讽刺道,她明白言柯冉的意图,她必须要帮助言柯冉。 龙汶恨得牙根吱呀作响,他直接跃起跃过了言柯冉直接朝着雪环而去。眼看着一对爪子要触碰到雪环了,言柯冉想要阻止却已经无能为力了,雪环同样惊讶的惊呼起来。 雪环跌坐在地上,一阵绿色的带着腥臭的汁液溅到了她的脸上,这种汁液还是温热的。她瞪圆了惊恐的眼睛,看见龙汶的左手的两根手指已经断在自己的脚边了,雪环吓得急忙一脚踢开。 龙汶连连后退,用手捂住了自己的伤口,他盯着雪环,准确的说是盯着雪环的身后,正是那人出手伤了自己。方才的那一道剑气逼得自己根本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一个轿夫模样的人从雪环身后走出,他手里拿着一柄剑,剑身足有四尺,周身泛着点点紫色寒光,一道一道紫色的菱纹装点着剑身,剑柄处有一串细小的紫色宝石镶嵌。持剑之人一手放置在身后,挺胸抬头的朝着龙汶走过来,他的气势俨然同之前的低声下气的轿夫判若两人。 “凌渊!”龙汶忍着剧痛惊呼道,他第一眼就认出了来人手里的剑,瞪着一双不可置信的眼睛开始不断后退。 “这便是凌渊,你能死在凌渊的剑下也不枉此生了。”说话的人正是沈铭,虽然身上的衣着改变了很多,但是那一张冷峻的脸还是一如既往。 庸无睚重新指挥战斗,凌渊的出现着实打乱了他的计划。原来以为对付言柯冉和雪环两人龙汶应该不在话下的。 “看来今日的战斗还是有点麻烦了。”庸无睚看着其他几条舰船上的战斗已经接近了尾声,毕竟下唐水师的人数占据优势,那些轿夫就算是个人能力不错也抵挡不住训练有素的军队的有组织的进攻。 言柯冉看见不远处的战斗已经明显不利于自己了,那些跟随自己而来的将士们已经所剩无几,他们一定是拼劲了全力,奈何敌人人数实在是太多了。只要战斗继续持续下去,自己得不到任何的援助,那么他们都得把自己的性命交待在这里,就算是凌渊和保不住他们的命。 庸无睚抚摸过自己侧脸的伤口,他没有动怒,甚至连情绪都没有明显的变动,他下令挥动角旗,让更多的下唐水师将士去包围言柯冉等人。对于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剑客,庸无睚是根本不认识的,他是一名军人不是江湖剑客,不管这些人拿的是什么兵刃,他始终相信在军队的组织进攻之下绝对支撑不了多久的。 言柯冉发现隔壁的一条舰船甲板上已经集聚了不少的下唐水师了,他们个个杀气腾腾准备朝着指挥舰而来。言柯冉不得不承认自己胆寒了,他不自觉的后退,但是眼睛始终没有从这些人身上抽离。 这些在甲板上集结的下唐水师们见到了统领的军令,立刻汹涌起来,但是也就在此时一桩意料不到的事儿发生了。一声轰隆的巨响之后,言柯冉只看见隔壁舰船上沸腾起一阵烟尘,然后转眼间那些原本杀气腾腾的下唐将士消失不见了。 这是法术么?当然不可能!言柯冉凑到船舷边上朝着隔壁的舰船看了一眼,只见那些下唐将士们都已经跌落到了船舱内部。这一变故来得太过突然了,显然这些将士都没有任何的准备,猝然摔下去伤亡情况还不清楚。 从甲板摔进船舱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儿,都是职业军人即便是摔倒了也应该立刻起来继续战斗的,可是言柯冉等了一会儿发现那些下唐军人根本没有再次站起来的。言柯冉笑了,他知道自己的一切计划总算是按部就班的执行了。 庸无睚这下急躁了,他火急火燎的走到了高处朝着那条舰船的船舱看去,看见的情形令他不由得后脊背发凉。 那些摔进船舱的下唐兵们没有机会重新站起来了,他们大多数在摔倒的那一刻便已经殒命了,因为船舱底部遍布了刀剑,只要是有人摔下来立刻就被戳成了筛子。那些侥幸逃过一劫的,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船舱内的不明身份的人给直接砍杀。船舱内不过是一阵短暂的战斗之后便冷清下来了。 言柯冉踏上船舷朝着隔壁舰船船舱看去,他得到了一个人的笑脸回应。这个人的脸一看就非常的熟悉,他不就是广远军武功卫指挥使顾鸿煊么? 顾鸿煊朝着言柯冉竖起大拇指,言柯冉满意的回过头去看庸无睚。站在高处的庸无睚自然已经将下面发生的事儿都尽收眼底了,他立刻抢过角旗手的令旗朝着其他几条附近的舰船上的将士们下命令,他需要去确定敌人没有渗入剩余的舰船之内。 还没来得及收到其余舰船上的回复,庸无睚自己的指挥舰就出现了同样的危险:舰船船头位置的那一片甲板轰隆一声塌陷了,原本刚刚结束了上一轮战斗的下唐水师们也是懵懂的就摔进了船舱,然后他们的下场同之前的那些袍泽们是一样的。 庸无睚知道自己的指挥正在遭受严峻的挑战,但是他向来自负,目前的战局还算在自己的掌控之下。角旗又挥动了,原本在甲板上的水师将士们立刻朝着船舱而去,他们必须先行解决了自己船体内溜进来的老鼠。 汗水从额头开始渗出来,庸无睚感到自己开始紧张了,是紧张么?他自己也说不好,至少开战以来他还没有遇到如此胶着的战斗情况,但是他的脸一阵一阵的发烫,这是怎么回事?庸无睚最终不得已转头朝着指挥舰后方的一条舰船看过去,他终于明白自己的脸为何会变得滚烫了。 一道烟火从舰船身上升腾起来,火红的火苗开始攒动,这红红火火的样子倒是很符合今日的气氛,但是庸无睚的眼里只有难以言表的痛恨。 第三百九十九章 黑色纹路 - 观云 - 不留无伤 “你用洪水来对付我们,那么我就用大火还给你这份人情!” 火焰倒映出一个魁梧的身影,他也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下唐水师的指挥舰船上,此刻他的背后正是大火熊熊燃烧,一片赤红倒映出他一张铁红色的脸。 庸无睚盯着这个站在船尾的人,看着有几分眼熟,凭借着记忆他很快就想起了自己之前曾经同此人打过交道。之前他带着下唐水师的先锋想要强攻华州城正是被此人用冷水浇透城墙的方法阻止了,之后自己想出了借助大雨洪水的力道直接冲毁华州城的主意。他们俩算是彻底结下了梁子。 “杨将军,我们总算是见面了。” “之前我们之间不过是各胜一次,现在就是第三场了,谁获胜了才是真正的赢家!” “好啊,这一次胜负我一定倾尽全力!” 杨仲变戏法似的从身后取出了一柄长戟,这便是一直陪伴着他的火点金。手腕一翻长戟便对准了庸无睚,摆开了要一决高下的态势。 庸无睚笑了“作为一军主帅主要的便是运用战术来指挥麾下将士们作战,如臂使指,而不是单纯的好勇斗狠。不过就算是撇开所有的战略、谋划、兵法,单纯的打斗你也不是我的对手。” “你说的很对,所以啊,我这一回就没打算单打独斗!”杨仲同样也笑了,他虽然这么说,可是庸无睚并没有见到其他的敌人出现。这人究竟在使诈还是纯粹想要吓唬自己,庸无睚没有心思去计较了,只要能生擒杨仲就行。 火点金在火光的照耀下变得格外的光芒闪耀,杨仲不过是一个箭步冲上来,长戟已经划破了青空一头扎进了庸无睚的身体里。确切的说不是庸无睚的身子,而是他身后的那件披风,那件黑色的披风被戳得像是一件兵刃一般一头扎进了船体之中。 在长戟还没完全扎入船体之前杨仲的身子已经随着兵刃翻转了,他双脚离地借助手臂的力量将整个身体支撑起来,从原地跃起,一个跟头翻身到了船顶之上,同时也让他躲过了一劫。 站在船顶的杨仲回头朝着甲板看去,能看见的便是甲板上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这道伤口实在是太过深刻了,就连甲板之下的船舱内部都已经隐约可见了。 果然是威力惊人!杨仲这个时候终于是有些后怕了,当初只要是自己速度再慢一些便已经身首异处了。看来宣韶宁的消息果然是没有错!杨仲朝着站在船舷边上的庸无睚看过去。 庸无睚一身漆黑的铠甲锃光瓦亮,右脸侧面隐约出现了一道黑色的纹路,杨仲没有怎么在意,他最在意的便是庸无睚的兵刃。这是一柄马槊同镰刀的结合体,通体泛着黑色和白色的光泽,因为这件兵刃通体都是一圈黑色一圈白色的夹杂,每一圈的颜色都有一只手掌这么宽,就在镰刀头的位置颜色归于了统一,全部都变成了漆黑,但是杨仲总感觉这漆黑之中隐藏着血红。 杨仲的腿微微后退了一步,刹那之间他便失去了庸无睚的身影,与此同时他也意料到了危险的来临。根据过往战斗的经验,他第一反应便是自己最为薄弱的背后,于是杨仲快速转身,不管不顾的先抽出长戟来应对。可惜这一次他的猜测是错的,此刻的身后照样是空无一人。 不好!杨仲在半自愿半胁迫的情况下身子接连翻转了几圈直接从船顶上摔落下来,落地的时候好在有长戟的倚靠才没有直接摔到。可是两边的脚掌上传来的阵阵疼痛却让他不由得朝着自己的脚掌看过去。 杨仲颤抖着抬起一只脚掌,看见自己的靴子底部已经裂开了,从裂缝之中能看见里面的白色的布袜,原本白色的布袜上渐渐渗透出殷殷血迹。杨仲不敢再看下去了,他已经知道自己的双脚掌这一次算是伤势不轻了。庸无睚的兵刃实在是太过锋利了,竟然能在切开船顶之后还能切开自己的脚掌。 庸无睚此刻竟然站在了船顶之上,不过是片刻的功夫两人的位置就出现了调换。杨仲抬头看着船顶的庸无睚,脚掌的伤势很有可能让杨仲在接下去的战斗中站不稳了,但是他绝对不可以表现出来,他必须要欺骗庸无睚,如此自己还能有一线生机。 “何必还要勉强呢,杨将军?”庸无睚的声音从船顶传过来,听上去似乎同某人有些类似了,是谁呢?对了,就是龙汶,那个阴冷的阉人的声音。“被我伤了脚掌你越是拖得久伤势便越发的严重,你现在还能强装,相信我,不过是一炷香之后你便连行动都会受到影响了。” 杨仲知道庸无睚说的没错,脚底的疼痛已经顺着经络接连不断地传到了自己的脑子里。可恶,这家伙实在是太过狡猾了,第一招就伤了自己的脚掌,这之后的战斗就明显的占据了优势,自己该如何应对呢?杨仲不打算在嘴皮子再磨蹭了,他一直盯着庸无睚,丝毫都不敢眨眼,此人的身手实在是太快了,只要一眨眼就会消失在眼前。 正是因为这么一直盯着,杨仲发现庸无睚的侧脸上似乎之前那条黑色纹路增多增粗了。这个时候也管不了敌人的纹身了,不管是什么样的纹身都比不上战斗要紧。 可是脚掌实在是太疼了,杨仲真的是站不稳了,他虽然勉强倚靠着长戟站立着,这一阵子过去之后杨仲能感受到脚底一阵接着一阵的温热,这种感觉就像是鲜血已经浸润了鞋袜然后顺着裂口流淌出来了。杨仲强迫自己不要低头去看,但是他实在是忍不住了,这种感觉实在是太过真实了,也太过折磨人了,他不过是轻轻移动了一下脚掌,那种黏糊糊的感觉就更加明显了。 杨仲的额头上滚落一滴汗珠,正巧从眼睫毛上滚过,杨仲的眼睛实在是吃不消了,他的一只眼睛立刻眨了一下。就是这么一下庸无睚再次从视线范围内再次消失了。 糟了!杨仲实在是快不起来了,只能连连后退直到后背倚靠到船舷上。接着他只感觉到身旁近在咫尺的位置船舷裂开了一道口子,他顺势就朝着相反的方向倒下,接着他就看见庸无睚出现在自己的脚边。 “杨将军,你其实可以好好看看你的脚伤的,你要是再不看了,日后也就没有机会再看了。”庸无睚狞笑着看着杨仲,杨仲只感觉那些黑色的纹路在庸无睚的脸上已经变得非常的明显了,明显到从一边的侧脸一直蔓延到了山根处,眼看着就要越过山根抵达另一侧的脸颊了。 汗水从杨仲的脸上接连的滚落,很快就打湿了他的前襟,他喘着气说道:“我的伤势我自己知道,用不着你来提醒。你该关注的是自己的处境!” “哈哈哈!”庸无睚笑得更加大声了,他说道:“你知道我这脸上的纹路是怎么回事么?我可以告诉你,一旦我投入战斗这些纹路便会在脸上出现,而且越是战斗激烈这些纹路便越发的明显且占据脸颊的位置就越多,直到这些纹路彻底将我的脸都覆盖了,你知道会出现什么事儿么?” “我不想知道!”杨仲豁然刺出长戟,这么一招庸无睚预料不足,虽然有几分意外但是还请轻巧的躲过了。 庸无睚刚刚站稳想要奚落杨仲一句却不料自己的脚踝一阵刺痛,他快速回头见到一个人从自己的脚边滚开到了甲板上。这个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自己怎么一点都没有感觉到有人靠近?他究竟是用什么兵刃伤了自己的?一时间,冒出了一连串的念头让庸无睚更加认真的打量这个出手伤了自己的人。 那个人打了几个滚之后起身,从模样看十分的年轻,他的手里把持着一柄通体同样漆黑的长剑,这柄剑的特点便是剑刃是方形的,同世上的绝大多数剑都有着极为不同的外观。方才一定便是这柄剑割伤了庸无睚的脚踝。 “你最好也瞧瞧自己的脚踝!这个时候你也许伤势不是很重,但是我保证在一炷香之后你便会体会到这伤势带来的痛苦了。”这个年轻人学着庸无睚的口吻说道。 “哦?那我还真的要好好等等看了,看看是不是真的如你所说的这样!”庸无睚刻意转动自己的脚踝,可是他这么一动,脚踝处的疼痛就立刻让他的脸都跟着抽搐了。 “不用勉强了,我可不想到时候有人说我胜之不武!” “小伙子,口气倒是不小啊,也让我认识一下!” “好啊,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末将乃是大梁靖义军寒刀卫都尉宣韶宁!” 第四百章 驾船技艺 - 观云 - 不留无伤 顾鸿煊在半日的时间内在不同的舰船之间来往奔波,他每到一处便会燃起大火,他看着大火有着说不出的兴奋。这便是杨仲交给他的任务,在战斗中要尽可能将将下唐水师舰船点燃,能造成多大的损失便造成多大的损失。 当然这过程中顾鸿煊也不是没有遭遇到敌人,好在他事前已经从武功卫中挑选出一部分战斗力最强的将士跟随在身旁,遇到敌人的抵抗便交给他们。 进入连顾鸿煊都记不清是第几条舰船的时候他刚刚燃起火石打算投入船舱,只一眼便发现了船舱内不同寻常的东西。顾鸿瑄进入船舱借助着火石的亮光他看见堆满了一船舱的火药石粉末,一整箱一整箱的堆叠在船舱的底部。 看着这满船的火药石粉末,顾鸿煊不由得后脊背一阵阵发凉,他的手都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若不是他双手握住火石,这点燃的火石便会掉入进这些粉末之中。这后果可就远远超出顾鸿煊的想象了,别说是自己的小命就连那些还在别的舰船上战斗的人全部都会在瞬间成为碎片。 “下唐人想要做什么?难道他们打算将这些火药石粉末全部运进京城么?那后果简直是不可想象的!”顾鸿煊转念一想这条舰船绝对不可以就此放过,眼珠子不过转了一圈便计上心来。 当顾鸿煊重新上到甲板的时候,这条舰船已经在他们的控制下了。顾鸿煊朝着剩下来的手下人问道:“你们何人懂得驾驶舰船?” 一阵子回复顾鸿煊的只有沉默,也是这是自己意料中的事儿,他们都是骑兵,从来的训练都是马背上作战,何人何曾经历过驾驶舰船的训练? 现在问题就摆在顾鸿煊的面前,若是没能驾驶舰船,他的计划便彻底泡汤了。顾鸿煊急着朝着周围看过去,其他的舰船上都是激烈的战斗,他只能干跺脚。 “只能如此了,你们还是.......” “指挥使,我愿意试试!” 顾鸿煊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有人自告奋勇了,他兴奋的朝着发出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在他的期待的眼神和其他人惊讶的眼神中,一名少年从人群中走出来。 “纪问寒?”顾鸿煊不由得直接喊出了少年的名字。他也不过是在华州城遇到宣韶宁之后才知道这名少年的,之前他一直都没有注意到这名少年,眼下他实在料不到这个普通的少年竟然能驾驶舰船? “指挥使,不如就让我试试吧!”纪问寒说道:“指挥使想要将这条舰船驶离舰队我自问还是有能力办到的。” “你们靖义军也不过是骑兵和步兵啊,你们会水性这点我没有什么意见,但是你从哪儿学的驾驶舰船本领?” “指挥使是打算听我在这里讲故事呢还是先行完成这一次战斗呢?” 纪问寒简单一句话就让顾鸿煊哑口无言。到了这个时候也是死马当作活马医了,顾鸿煊接连点头挥手让纪问寒跟着自己上了驾驶台。 这是下唐自己制造的舰船,同大梁的舰船的规格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原因便在于最初的造船技术就是从大梁传到下唐的。这条舰船根本不能同指挥舰相比,不论是从体量还是速度上都远远不及指挥舰的,也许这就是为何它会被选为装载火药石粉末的船了。 一进入驾驶室,纪问寒面对着船舵先是轻轻抚摸了一阵然后来回看了一会儿。顾鸿煊着急的催促道:“你这是在鉴宝呢?时间不等人,你若是不会就赶紧走啊!” 要说顾鸿煊的话是真的不好听了,不过纪问寒啥都没有回,照样按照自己的节奏来回熟悉着,就在顾鸿煊忍不可忍的时候,纪问寒双手把住了舵然后朝着一个方向用力一摆。 顾鸿煊还没做好准备结果突然感觉到船体震动了一下,差点就没站稳摔倒在地上,要不是他伸手足够快抓住了一些物件儿。接着更加令顾鸿煊意外的是舰船在纪问寒的驾驶之下缓缓开始了倒退,从舰队之中抽身而出。 一开始顾鸿煊还以为自己是出现错觉了,他急忙趴在驾驶台上朝着外头看去,果然方才还在身边的那些舰船眼下已经距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嘿,你这小子还真的有两下啊!”顾鸿煊惊喜的狠狠拍打了纪问寒的肩膀吼叫起来“你们靖义军果然是卧虎藏龙啊,之前我还以为宣韶宁足够厉害啊,没曾想你这小毛孩子竟然也这么的厉害!” 纪问寒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顾鸿煊这一掌实在是力道十足,他的肩膀都开始阵阵疼痛了。眼看着顾鸿煊激动的样子,纪问寒只好急忙问道:“指挥使,你打算让这条舰船去哪儿?” 一条小舰船离开舰队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尤其是指挥舰上战斗激烈的已经让战斗双方都无法腾出哪怕是一丁点注意力来关注别的情况。船头的战斗是沈铭等少数几人对阵接连涌上来的下唐水师将士;言柯冉同龙汶纠缠战斗;船尾的战斗则是主要在杨仲、宣韶宁和庸无睚之间展开。 先看船头的战斗,原先跟随送亲队伍一同上船的梁朝将士已经所剩无几了,剩下的几人都围在了沈铭的身边,若没有沈铭他们现在也已经是尸体了。从人数来看,下唐水师是明显占据优势的,他们一轮接着一轮涌上来,结果基本就是丢下一堆的尸体之后退下去。 沈铭占据的便是从甲板上到指挥使台的位置,正是有了他的坚守那些下唐水师将士们才没能冲上指挥台,才能没有影响到言柯冉同龙汶的战斗。 龙汶已经怕了沈铭,他的两根手指还留在地上呢,但是他并不太害怕言柯冉,因为言柯冉身后还有一个女人要保护,一旦有了得失心便会有顾此失彼的时候。龙汶已经听见了从指挥舰船尾传来的战斗声,他知道庸无睚出手,这位水师统领的功夫向来是一个谜,在下唐国内几乎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有多大的能力,要对付怎么样的敌人龙汶都相信庸无睚不会有困难的。眼下要在乎的还是自己,毕竟自己已经受伤了。 言柯冉必须尽快解决了龙汶,然后才能抢夺这条指挥舰的控制权,一旦掌控了指挥舰那对于此次战斗来说便是成功了一半。言柯冉心急了,他快速冲到龙纹的侧面挥刀斩断敌人的退路,他想要将龙汶逼到死角。 龙汶不管怎么说也是下唐六部之一赤腥的部主,哪里是这么容易对付的?他配合着言柯冉一路后退,退到船舷边上直到退无可退的地步,然后翻身直接从船上跳了下去。 言柯冉可是没有料到龙汶竟然会来这么一招,竟然能主动跳河也算是省下言柯冉不少的力气了。为了确定龙汶的确是掉入湟水中了,言柯冉探出头去查看,为了以防万一他已经先探出了刀刃,在确定没有危险的时候才将头探出去。 “嘿,送亲官!” 龙汶果然没有乖乖就范,他身子悬挂在船舷之外依靠的是一双腿紧紧缠绕在锚链之上,整个人就趴在船身上,他一直在等着言柯冉探出头来。 言柯冉大叫一声不好,迅速抽身的同时龙汶的爪子已经划出来了,嘶啦的一声,言柯冉感受到了巨大的力道直接从船舷边上一个趔跌摔倒在甲板之上。 眼看着言柯冉有难了,雪环惊叫着跑到身边来搀扶同时一个劲问道“驸马,你哪里受伤了?” 凭借着雪环的拉扯和言柯冉自己的后退,两人总算是退到了甲板的中央,而龙汶也借助这机会重新跳回了甲板之上。他眉开眼笑的看着言柯冉和雪环,伸出爪子抖动了几下,得意的扬了扬眉毛。 言柯冉起身放下了挡在脸前的佩刀,他低头一看便看见了刀身上又深又长的五道爪痕,不由得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一看言柯冉没有受伤,雪环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下来,她再看着龙汶只感觉这个阉人着实不好对付了。 “驸马,这个阉人一定不会是你的对手的!我相信你!当然,公主殿下也相信你,她还在......还在等你回去呢!” 雪环想要给言柯冉鼓劲,可是她的话再一次刺痛了龙汶,他原本的笑意已经彻底收起来了,用森冷的嗓音说道:“你们俩今日谁都别想活着回去了!” 第四百零一章 无厌过往 - 观云 - 不留无伤 云雀台上,云萱见到了梁帝,她曾经的五哥此刻背对着她,他的目光一直朝着金川门的方向眺望。云萱知道五哥在看什么、在等什么,她的心里也有着无限的牵挂,可以说是牵挂,她牵挂着言柯冉,同样还有一直陪伴、伺候在自己身边的雪环。 “皇兄” “云萱啊,我知道你此刻的心情,因为我同你一样的难受。” 梁帝牵手拉过云萱同自己并肩站在云雀台上,那些宫人、内侍都离开他们俩远远的,至少能保证没有人能听见他们的交谈。云萱感觉到梁帝的手掌变得粗糙了,该不至于啊,身为九五之尊什么滋补佳品、山珍海味得不到,可是这一双手真的是干枯了不少。 云萱一时间心里不是滋味,她抬头看看梁帝出言道:“皇兄,这些日子我知道你过得很不容易。” “好在有些人能帮得上忙,言柯冉不就是其中的一个么?若是没有他,朕这朝廷还能不能维持到现在都已经是未知数了。云萱啊,这一回的主意也是他主动提出的,他心里有你,他绝对不愿意让你去遭受任何的屈辱和危险,但是他也心念着大梁,如此一来方才出此下策了。” “他身为大梁的臣子,为国效命本来就是他的职责。皇兄也不必过于夸奖了,我担心的只是这一次行动真的能获胜么?” “朕还是有把握的。那庸无睚从来没有见过你的容貌,由你的贴身侍女假扮,一时半会的一定不会被发现的,如此一来她便有了足够刺杀庸无睚的机会,只要庸无睚一死,这一场战斗我们便获胜了!” 云萱看着梁帝眉飞色舞的说着,他的表现就如同他的话语一般有些无比的坚定。可惜云萱丝毫没有受到梁帝的乐观心态的影响,笼罩在她头顶上的愁云惨雾没有一丝的消散。 听到了言柯冉的名字,同时又听见了雪环的名字,云萱的内心突然涌起一阵异样的情感,这是她自己都难以辨别清楚的情感。他们两人一人是自己的夫君,一人更是跟随自己近二十年的贴身侍女,说是侍女其实更像是姐妹了,但是他们俩之间的事儿怎么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发生了呢? 云萱自从发现宣韶宁写给自己的书信不过是言柯冉做的假之后便一直难以忘怀,几次她都想要同言柯冉好好问一下当初这么做究竟是为何,可惜云萱每次话到嘴边最终又重新咽下去,她不止一次痛恨自己的软弱,从前的自己不是这么唯唯诺诺的人,从前的自己也算是一名敢爱敢恨的女子。 一件心事一直压抑在心头久了便成为了心病,云萱一心想要维持家庭的和睦,她真的不愿意同言柯冉发生任何的不愉快,他们毕竟是夫妻,他们要相互扶持,尤其在外敌环伺的紧要关头。原本云萱已经说服自己将陈年往事彻底放下,但是直到那一日,她恍然发现自己竟然成了那个最愚蠢的人。 云萱在前些日子一直都感觉恶心呕吐,食不知味、睡不安枕,在一个夜晚云萱再次惊醒过来,方才做了些什么梦她已经记不清了,能感受到的便是一身的汗水。于是云萱起身想要更换一下内衣,几声呼唤之后都不见雪环,这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儿,之前只要是自己一人入眠便一定会让雪环在屋外守着的,既然言柯冉不在那只有雪环能让她足够放心。 既然没有人答应,云萱也没有太过在意,她猜测雪环一定是沉沉睡去了,那不如自己更换吧,也不必非要吵醒雪环。一同寻找云萱竟然没能找到更换的衣服,方才想起来之前从来都是雪环做这些事儿的,无奈之下云萱只能推门而出去找雪环。 外屋的卧榻之上并没有雪环的人影,云萱好一通寻找依旧是没有找到雪环,难不成是回到自己的闺房去了?云萱对雪环是非常的好,在这公主府邸内专门腾出了一间带着院子的小阁楼给雪环,而且非常的靠近寝殿,这样非常方便云萱随时找到雪环。 此时还是深冬的寒夜,云萱提起风灯、赤着脚朝着雪环的闺房走去,一阵一阵的寒风让她不由得浑身哆嗦起来,原本被汗水浸湿的内衣此刻变得更加的冰凉。待云萱来到阁楼之下的时候她便看见了阁楼上烛光摇曳,同时还传出了一声一声或深或浅的声音,这声音听起来有些像是呻吟。云萱担心雪环便立刻朝着内屋而去,她的动作不算很轻但也不重,她原本想要呼唤雪环的名字,但是在她见到一件物什之后嗓子便发不出声音了。 在闺房之外有一双男鞋,这是一双黑色的布鞋,周边绣着几道流云纹,云萱对于这双男鞋太熟悉了,这是她特意命宫内的尚衣局编制的供言柯冉在家穿的鞋子。 这一刻云萱的周身开始变得冰凉,因为她清楚的记得今晚在用膳的时候言柯冉亲口告诉她今晚他要入宫去戍卫皇城不能在家陪伴她了。若是这一切属实,那么这鞋子该怎么解释? 云萱的内心狂跳,她不再像之前那般鲁莽的奔跑了,她开始蹑手蹑脚的推开房门一条缝,然后朝着里头偷看去。那一幕云雨翻转的场景是云萱毕生都不会忘记的,她在那一刻全 身已经麻木的没有了知觉,不论是外头的寒风有多大她都已经感受不到任何的寒冷了。手脚根本不能动了,她想要哭泣、想要大声呼喊、想要冲进去直接翻脸,她可以选择任何一种发泄愤怒的方法,因为她是公主,但是最后她什么都没有做,重新关上门缝然后捡起风灯一步一摇的回到自己的寝殿。 这一路走的有多艰难,这世上除了云萱自己再也没有人知道了,她连路上都不敢哭泣,硬是忍着回到寝殿之后方才任由泪水从眼眶内奔流而出,可是她还是克制自己不要发出太大的声响。她在害怕什么?她自己都不知道,明明她是受害者,她才应该是那个将事情闹大的人,可是到头来她竟然像是做错事儿的人连发泄情绪都是克制的。 外头的大风让树枝来回的摇晃,寝殿内的烛火随着明灭摇曳,云萱独自一人蹲坐在地上不知所以的流泪,直到眼泪流干了也没有任何的睡意,这一晚云萱便睁开着眼睛一直到天亮。 原来孤独的夜晚是这么难熬的,云萱第一次感受到了,她双臂交叉环抱住自己想要给自己一点温暖,结果还是令她失望的。最终她将视线投向了梳妆台,她摇摇晃晃的拉开了抽屉取出了那一段红绳,一将这红绳握在自己的手里身体突然开始感受到了温暖,这种温暖是从内心开始的,渐渐的让周身都变得暖和起来。 宣韶宁,这个想念、期盼了几年的名字;这个已经被自己刻意埋没在心底的不想再去想起的名字,就在这么一个清冷、孤单的夜里重新回到了云萱的脑海中。她回忆起了同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虽然他们一同经历过的事儿屈指可数,但是每一件都值得云萱回味一辈子。 正是有了这一段红绳带来的温暖让云萱熬过二十年来最艰难的一个夜晚,终于让云萱清醒着迎来了第二日的朝阳。当阳光重新照进寝殿的时候,云萱放好红绳,梳妆得当便重新以公主的身份出现在众人面前,尤其是再见到言柯冉和雪环两人的时候,云萱表现的同往常一模一样。 “臣妹也是希望这一战我们能取得奇胜,而且他们都能活着回来。” “放心吧,这一计划言柯冉、沈千汲同朕已经商讨了很久了,这一次一定能让下唐人尝尝苦头。” 梁帝的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的明朗,虽然从容貌上同登基之前已经有了明显的差别,确切的说是明显的衰老,但是至少在这一刻他重新焕发了青春和魄力。 “臣妹便一直陪着皇兄在这里等待前方的捷报!”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四百零二章 血染嫁衣 - 观云 - 不留无伤 捷报,作战的双方都想要获得捷报,可是不能战胜对方又谈何捷报?眼下言柯冉就陷入了困局,是苦战的困局,他同龙汶两人已经是交手上百回合了,来回各有得手只不过始终都没有分出胜负,眼看着沈铭只剩下一人了,那些随同自己一起来的袍泽们全部都已经牺牲了。仅仅依靠沈铭一人真的很难说他还能坚持多久。 战斗从早上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数个时辰,言柯冉的体力已经所剩无几,不论是速度、力量还是准头都远不如之前了。当然了,龙汶也没有好到哪儿去,不过他自认为比言柯冉要稍微好一些。 龙汶也不打算再用任何的战略了,他扬起一只爪子凌空而起,这一次不管是能不能命中要害他都要再一次在言柯冉的身上留下伤痕,只要是能伤到皮肉之中他有把握言柯冉一定活不了。 龙汶的自信是有道理的,这些年来死在他爪子下的人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了,他接连多次出手虽然大多数都命中了,可无奈言柯冉身上有着铠甲保护,每一次都没能伤到他的皮肉。不过让龙汶安慰的便是言柯冉身上的那一件铠甲此时已经是千仓百孔了,只要他再一次撕扯便能保证彻底将铠甲给撕烂了。 言柯冉必须感谢自己身上的铠甲,这可是大梁军人的第二等赤云甲,寻常的兵刃还真的难以在短时间内伤及要害。可惜龙汶的爪子可是不同于一般的兵刃,锋利异常而且出手  精准,几乎每一次都是朝着言柯冉的要害部位,正是有赖于赤云甲的保护才能没有受伤。言柯冉低头一看只见赤云甲伤痕累累、摇摇欲坠,只要再被攻击一次就彻底从言柯冉的身上卸下来了。 这一次龙汶的目标还是瞄准了言柯冉的颈部,他的头盔已经丢失了,头颈部直接暴露在攻击范围之内岂不是最明显的目标?龙汶现在更加不用顾忌言柯冉,因为敌人的手中已经没有了兵刃,原本言柯冉一直把持的佩刀被龙汶挖得再也无法使用,这一次他只能是徒手应对。 爪子尖端从言柯冉的眼前划过,言柯冉头用力后仰才避开了这些青灰色的泛着瘆人光泽的爪子,接着他就感觉到自己的胸口被人狠狠撕扯了。借助惯性言柯冉后空翻,在翻转的同时他感觉自己的身子轻了一些,接着就听见了铠甲跌落在地的声音。 这一次龙汶还是没能伤及言柯冉,但是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要的便是言柯冉的铠甲,他要敌人彻底将自己的身体暴露在自己的爪子面前。言柯冉直到此时方才明白龙汶的用意,他看了一眼地上的铠甲,再看 看龙汶的脸上又重新浮现出得意的谄笑,心中颇为不服气。 不服气归不服气,战斗还得继续,言柯冉摆开了架势,这是作战最常用的架势,只不过这一次手里没有了兵刃,同时手臂也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不过是摆开个姿势便已经非常的吃力了。言柯冉知道自己的体力已经到了尽头,再这么折腾下去就算不是死在龙汶的手上,自己也得活活的累死。 龙汶也没有好到哪里去,长时间的战斗也耗尽了他的力气,方才的最后一击已经是他目前能做到的最大的限度了,就在落地之后要不是倚靠着自己的控制力一定会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喘气的。现在战斗到了这个程度,只要有任何一方展现出自己的颓势,那一方便是失败者。 雪环焦急的看着两人的战斗,时而看看沈铭的方向。相对来说,沈铭还让人安心一些,虽然想要挑战他的人还是不断上前,但是那些已经堆成小山的尸体足以告诉任何敢于挑战沈铭的人:想要上前挑战便是要付出生命的代价。因而雪环还是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言柯冉的身上,她的眼里满是关切,这种已经超越了主仆的关切在这种场合根本没有人会计较的。 言柯冉摇摇晃晃的站起身,他索性将腰部以下的铠甲也直接扯下了,然后朝着龙汶吼道:“来啊,看看咱们谁能支撑到最后!”言柯冉将上衣脱下缠绕在自己的两个拳头上,他摆开了姿势要用这一对铁拳来让龙汶降服。 龙汶想要移动身子,但是他刚刚伸出一条腿就看见言柯冉朝自己冲过来,他只能被迫伸出爪子去挠。言柯冉为了躲避这阴毒的爪子身子不过是后退了两步,可是就这两步他竟然没能站稳,一个趔跌摔倒在地。 啊!雪环惊呼一声,她的身子已经开始动起来了。她很清楚言柯冉在这个时候摔倒意味着什么,她绝对不能让言柯冉受伤。 同样诧异的还有龙汶,他一点没有比言柯冉好到哪儿去,他原本已经做好了用身子来硬抗的准备,只要是言柯冉接连来攻击他便已经没有了还手的余地。谁料言柯冉竟然自己摔倒了?天那,这简直是天助我行业啊! 龙汶瞪这一双血红的眼睛,模样堪比一头受伤之后重新发怒的困兽看见了生存的曙光。龙汶知道这一次的机会绝对不可以放过,不然自己便也在也不会有这种机会了。 双腿一蹬,龙汶猛烈弹起他朝着言柯冉而去,眼见着敌人没有及时起身,他已经扬起一只手臂,手臂尽头那一张爪子抬高到最高处然后重重落下,只要 是被这爪子抓伤了,言柯冉便没救了。 言柯冉同样明白危险的来临,他想要做最后一搏为自己争取生存的机会但是龙汶的动作更加的快,爪子已经在半空了,用不着片刻时间,爪子便会在言柯冉的胸口留下一道血红的伤口。 去死吧!只要解决了言柯冉,龙汶便可以彻底松一口气了,他将爪子狠狠划下,一道鲜血顿时就在眼前飞溅起来,同鲜血一同飞溅的还有一些白花花的皮肉。这种感觉是龙汶最熟悉的,也是他最乐意看到的,这便是猎物受伤的信号,是他取胜的号角。 “只要是被我的爪子抓伤便没有机会再活下去了!战斗也该结束了!” 龙汶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他的脸还没能从兴奋中恢复过来便开始感受到了一阵不可置信。他仿佛看见自己的一只手脱开了自己的身体飞走了,这种感觉实在是有些诡异,龙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于是他低头去看自己的手臂,这么一看现实竟然真的这般的残酷,他所看见的一切都是真的。 啊!这会儿龙汶方才感受到了疼痛,那种钻心的疼痛撕扯着他的肉体,而行动失败的不甘心却在折磨着他的内心。当五根断指掉落在地的时候,龙汶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然后再看了看言柯冉,他终于明白为何自己这次必杀为何会失败,全是因为一个女人。 雪环趴在言柯冉的怀中,她的后背已经是血红一片,疼痛折磨着她,但是她还是露出了笑容,她看见言柯冉没有受伤,这便已经是足够。 “雪环!” 言柯冉紧紧抱住雪环,立刻去查看伤口,这一看吓了他一跳。伤口处不断的渗血,但是更加触目惊心的便是已然泛青的皮肉,这种青灰色就像是从龙汶的手上传染到了雪环的后背一样,从伤口处用极快的速度朝着好的皮肉处蔓延。 言柯冉想要阻止毒性的进一步入侵,可是他在情急之下真的不知道如何是好。转头再看雪环,她的嘴唇都已经褪尽了血色变得惨白,可是她还是带着笑容,那是安心的笑容。 “驸马你什么都不用说了,雪环今生不悔。只是最后我能不能叫一声你的名字?” 言柯冉看着渐渐衰弱下去的雪环立刻点头,别说是称呼名字了就算是要他这条命都是愿意给的,毕竟是雪环用自己的命换来的。 “柯冉......”雪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伏在了言柯冉的肩头,泪水已经决堤一般夺眶而出。“今日我是新娘,我便是今日最知足的新娘!”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四百零三章 救命稻草 - 观云 - 不留无伤 镰刀闪耀着漆黑的光芒,同样漆黑的钧乌,两者交错碰撞倒是别有一番风味,杨仲这才发现这宣韶宁的战斗能力竟然这般的不可小觑。对战庸无睚,经过了十招都没有败下阵来,而且看着还能隐隐打成平手,最初认识这人不过是因为杨颉的关系,看来父亲看人果然是很准。 杨仲的想法宣韶宁自然是不知道的,他也没有时间去知道,在杨仲看来他能同庸无睚打个平手,真正的内情只有宣韶宁自己知道,方才的几招已经是自己能做到的极限了。手臂的酸痛在不断提醒他对手的强大,宣韶宁不过是速度上稍微没有跟上,立刻就被庸无睚找到了破绽,镰刀在钧乌的身上打转了一圈迅速划过宣韶宁的手掌,为了躲开,宣韶宁急忙松手,然后身子蹲下再次接住钧乌。 手指刚刚触碰到钧乌,手腕就遭受到了一次剧烈的撞击,伴随着一声咔嚓,宣韶宁的右手立刻就脱力了,连带着将钧乌掉落在地。即便是如此,宣韶宁也绝对不能任由钧乌离开自己,于是他伸出左手重新捡起钧乌,顺带着翻个跟头躲开战斗圈。 一团裹挟着木渣和碎片的气流袭过宣韶宁,立刻迷了他的双眼,依靠着仅剩的一点视力和对庸无睚的准确判断,他用钧乌在自己的周边编制出一面剑网。宣韶宁的判断没错,镰刀同钧乌撞击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凭借着耳力判断宣韶宁在寻找庸无睚的准确位置,此人的行动太过快速,别说是现在眼睛睁不开了,就算是方才眼睛正常的时候都难以追上庸无睚。 额,宣韶宁顿时感到自己的腰间一阵疼痛,这种痛之中竟然还带着点酸麻感,随后半边的身子就有些不听使唤了。宣韶宁仿佛听见杨仲在呼喊着什么,不过他听不真切,拖着半边不灵活的身子朝着船舱的位置后退。 要尽快祛除眼睛里的异物,不然自己只能是一败再败了。宣韶宁的后背传来一阵撞击感,他知道已经抵靠到了船舱的墙上了,已经是退无可退的绝境。就在宣韶宁努力睁大眼睛的这一刹那,他看见了镰刀的寒光,再也没有任何思考犹豫的余地了,他直接翻身跳上了船顶,接着就听见清脆的声响,这一面的墙被切开了一道细长的口子。 船舱也是不幸的,之前已经被庸无睚从底部朝上头给纵向切开了,眼下又被同一个人从横向给再次切开。宣韶宁在船顶上奔跑的时候已经能感受到船顶的摇摇晃晃。 宣韶宁料想到庸无睚一定会追杀自己的,于是他便朝着船头的方向跑过去,不过跑了半路回头一看庸无睚竟然没有追上来。宣韶宁脑子嗡的一声开始明白 自己再一次被庸无睚给耍了,此人的目标一直都是杨仲,自己的出现不过是一段小插曲。 想到这里,宣韶宁焦急的朝着船尾的方向奔跑,同时大声疾呼杨仲的名字,他想要听见杨仲的回应,这样至少能保证杨仲还活着。 宣韶宁的声音在指挥舰上响起来,杨仲听见了,庸无睚听见了,还有一人也听见了。 雪环的脸再也没有之前的美丽了,扪心自问,言柯冉认为雪环是一个姿色出众的女子,她若不是在深宫之中怕到了这个年纪也该是有一个好人家了。可惜,一入禁宫深似海,雪环这种宫女此生注定没有获得自己幸福的机会了。 这一次是雪环自己的选择,她从一开始偷听到言柯冉同云萱的谈话,她便再也没有任何的犹豫主动站出来要代替云萱成为这注定殒命的新娘,不管云萱如何的阻止。 没有人知道当雪环穿上这一身红嫁衣的时候内心有多么的高兴,这原本是她此生都不敢奢望的事儿,却不料在自己最花样的年华发生在自己的身上了,尤其是言柯冉还会陪伴在自己的身边。有了这些,雪环便什么都不害怕了,哪怕她知道此行是凶多吉少的也不在乎,比起在深宫中默默老去,轰轰烈烈的死亡是雪环更愿意接受的。 可惜啊,原本多么美丽的脸蛋此刻已经变得青灰了,原本温热的身体此刻也开始变得冰凉了。言柯冉一直抱着雪环的身体,他知道雪环已经去了,去的时候虽然痛苦但是满足而安心。言柯冉轻轻转过雪环的头,闭上了她的双眼,然后将雪环放在甲板上,脱下自己的外衣给雪环盖上。 “雪环,别着凉了,等我一会,战斗结束了我就带你回宫。” 言柯冉重新站起来,他的眼神变得更加的清冷,浑身也有了足够的力气,这或许就是雪环给予他的活下去的力量吧。就在言柯冉杀意陡起的时候他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这声音传入耳中的瞬间就让言柯冉的内心出现了浪涌。 这么多年了,这声音是属于何人的言柯冉是太清楚了,原先他们是最好的兄弟,但是发生的一系列的事儿之后他们还能是兄弟么?他还会拿自己当做兄弟么?更加让言柯冉想不通的是他在这个时候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不是应该在漠北么? 言柯冉的犹豫让龙汶自以为又有了机会,不过他不是打算借助这个机会除掉言柯冉,比起两人的状态,龙汶显然是处于下风的,他的双手都已经受伤了,左右的两根手指断了,右手的全部手指都断了,试问他还能凭借什么去同言柯冉战 斗呢? 龙汶看着言柯冉恨得牙痒痒,方才他本来已经是得手了,只要是得手了言柯冉就死定了,可千算万算的哪里算到这个不要命的女人竟然上来用自己的身体来替言柯冉挨这么一下。这个契机转眼间就交到了言柯冉的手上,他出手的速度让龙汶根本没有躲闪的余地,龙汶记得当初言柯冉摔倒在地的时候明明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兵刃了。 龙纹的眼神一接触到言柯冉的眼神便立刻感受到了那深潭一般的难以捉摸的内心,他竟然在第一时间想要躲避,都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可恶,这个时候还管什么呢!逃命才是最要紧的! 龙汶知道沈铭被一群下唐水师给纠缠着暂时不会来找自己的麻烦的,于是他果断的选择从船舷的右侧逃走,只要能跳到隔壁的一条舰船上便可以摆脱言柯冉。 主意是不错的,龙汶抬眼朝着不远处的一条舰船一看立刻疑惑起来。他看见的是有一条舰船竟然主动朝着指挥舰冲过来,这是下唐的水师舰船没错,可是这个时候这么会脱离大部队独自来指挥舰这里呢?难道是来救自己的?这一点自知之明龙汶还是有的,就算是来救人的也一定是来救庸无睚的。 只要那舰船一靠近指挥舰龙汶便打算跳上,当然前提是言柯冉不来阻止,这自然是不可能的。龙汶跳开之后,他原先站立的地方便多出了一道伤口,这是言柯冉划开的,他手中的不是什么大型的兵刃而是一柄细长窄小的匕首,这柄匕首像是一枚大型的绣花针,拿在男子的手里显得非常的不协调。 龙汶断定自己的右手手指一定是被这柄绣花针给切断的,这个言柯冉真的是太过阴险了,藏着这么一柄利器竟然一直都没有使用,当初若是那女人不救他的话他可就直接命丧黄泉了。 “这柄匕首是雪环交给我的。她用自己的生命来为我换取生存的希望,我绝对不会让她失望的,今天你我之间只有一人能活着离开这条舰船!” 龙汶的身体开始变得冷了,同样还有他的内心,他自知继续纠缠下去自己的胜算是不足的,眼前最好的解决办法便是逃离。好在那艘舰船已经很靠近了,只要龙汶用尽力气一条一定会跳上那艘舰船,当然言柯冉会追上来,不过到了那个时候龙汶并不太过担心了,那舰船上都是自己人,言柯冉就一个人能占到多大的便宜? “竟然牺牲自己喜欢的女人来换取自己的生命,你也算不上是什么男人!” 龙汶唾弃一句然后抬脚踩着船舷边缘就凌空而起翻身进入了那条靠近过来的舰船。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四百零四章 意外重逢 - 观云 - 不留无伤 宣韶宁跑到了船尾的位置,能让他欣慰的是杨仲暂时没有性命之忧,身为广远军的将军这点自保的本事还是有的;同样令宣韶宁紧张的是杨仲的敌手是庸无睚,目前来看就算是宣韶宁和杨仲联手都不是他的对手,何况两人都已经不同程度受伤了。 杨仲眼看着庸无睚朝着自己过来,即便是双腿行动不便,他至少能做到绝对不会坐以待毙,火点金舞得虎虎生风,硬是靠着自己的体力将庸无睚逼在一人之远的地方。 庸无睚注意到身后的宣韶宁,他并不在意,他目前就要先拿下杨仲,镰刀突然化作一道闪电,光芒亮得让杨仲都睁不开眼。镰刀用蛮力撞开火点金破坏了防护网,直接一头剜上了杨仲的肩膀,庸无睚的手腕一抖就将杨仲从地上给挑了起来。趁着杨仲起身的瞬间,镰刀再一次转动穿透了杨仲的肩膀。 站在船顶的宣韶宁看着杨仲的感觉竟然有几分熟悉,说起来真的不应该,但是宣韶宁还是不由得想到了家乡在过年的时候一串一串的用钩子勾起来的熏肉。眼前的钩子就是庸无睚手里的镰刀,而杨仲就像是那被勾起来的熏肉。 被弯钩给穿透拉扯的疼痛没有体会过的人是不会明白的,杨仲疼得冷汗直冒,若不是碍于面子他真的想要呐喊出来。可是杨仲毕竟不是熏肉,他一旦抵上了船舷,身子便紧紧贴上船舷不让庸无睚进一步将自己提高。杨仲手一动,火点金朝着庸无睚的身体刺过去,庸无睚一阵风似的躲开了,他这么身子一动连带着镰刀也出现了移动,这一动便将伤口拉扯得更加的大,这回杨仲是实在忍不住了,只能喊了出来。 “将军!”在舰船上的顾鸿煊立刻判断出了声音的来源,他离开驾驶室跳上了甲板想要寻找杨仲的身影,不过没等他找到杨仲便看见了一个青灰色的人影跳上了这条舰船。 这个青灰色的身影便是龙汶,他最后一次躲开了言柯冉的刀锋顺利的跳上了这条舰船,不管不顾的朝着驾驶台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喊道:“快些来人帮忙!谁能杀了身后这人便可以获得一等军功!” 顾鸿煊也立刻就判断出来人的身份,直接从驾驶台上跳下来调侃道:“还想着立功呢!你的命都快保不住了!” 龙汶急忙停下脚步,他惊诧的看了看顾鸿煊,立刻扭头朝着船舷的另一个方向看去,从另一侧出来的还是大梁的军人。龙汶这下是傻眼了,他万万没料到自己竟然上了贼船! 扑通一声,龙汶都不用回头就知道言柯冉也上船了,他已经被逼进了死胡同,前有虎豹后有豺狼,已经是没有生存的机会了。言柯冉把持着匕首一步 一步靠近龙汶,他此刻开始享受起猎物害怕的模样、喜欢看敌人因为害怕而向自己求饶。 龙汶退到了船舷的边上,他实在是无路可去了,再重新回到指挥舰上也是一个死,留在这里拼杀还是一个死。堂堂的下唐六部赤腥部的部主,龙汶就算是要死也必须拿出该有的尊严。 言柯冉看着龙汶不再害怕了,死到临头反而涌出了勇气打算决一死战。好,我成全你!言柯冉已经发誓一定要替雪环报仇,他一定要亲手杀了龙汶。 “你们赶紧上指挥舰去帮忙沈铭!”言柯冉不打算让任何人来帮助自己。顾鸿煊已经看到了沈铭还在孤身搏斗,但是他还有更加要紧的事儿必须告诉言柯冉,这条舰船可是绝对不安全的。 “驸马,这条舰船绝对不可久留!” “我都知道,你们赶紧走!” 言柯冉倔强起来再也听不进任何人的劝告了,他追上龙汶就扭打起来。见到这一幕顾鸿煊只好命令手下人立刻登上指挥舰去帮助沈铭,然后回头朝着驾驶室看去,纪问寒走出来朝着顾鸿煊投来询问的目光。 顾鸿煊重新跳上驾驶室拍了纪问寒一下说道:“跟我来!”两人来到了船舱内,面对着一船舱的火药石粉,顾鸿煊说道:“立刻帮我搬动这些木桶,引出一条火线来一直延伸到船舱入口处!” 纪问寒照做,他的耳朵里一直传来上头的战斗声音,想来那两人之间的战斗还真的是很激烈。纪问寒一直都没有问,他已经猜到了顾鸿煊的打算,就是利用这条舰船作为引子,然后点燃这些火药石粉末,将这一片的下唐舰船都给炸飞了。 两人的动作很快,虽然木桶数量很多,可他们要移动的数量很少,顾鸿煊秉持着做最小的功完成最重要的事儿。一炷香之后,所有的准备工作便已经完成,纪问寒看着顾鸿煊,他什么都没有问,得到的回答是“你赶紧上指挥舰,这里交给我!” 纪问寒没有做片刻的停留,扭头就朝着甲板上跑去,他看见那两人还在甲板上纠缠着,但是可以明显的看出言柯冉占据上风。那一枚绣花针不断在龙汶的身上扎出一个一个的血孔,龙汶虽然不知道他究竟是想要做什么,但是换做是谁也受不了总是被人用针扎。 龙汶显然就是受不了了,他奋力推开言柯冉随便一看自己的身上已经有了数不清的血孔了,每一个血孔都在冒着血珠子。当那枚绣花针再一次朝着自己刺过来的时候龙汶怒吼一声,徒手握住了匕首用自己的头去撞击言柯冉的头,两颗头颅撞击看看谁的更加坚硬。 纪问寒眼看着两人头和头撞 在一起,看着都觉得疼,但是两人的反应是不同的:龙汶作为主动攻击的一方,在经历第一次撞击之后人已经有些站不稳了,作为被撞击的一方,言柯冉就像是没事儿人一样再次用自己的头去撞击龙汶,而且这一次还比上一次更加猛烈。 龙汶直接被言柯冉给撞得头晕目眩了,摇摆了几步之后仰面倒地,言柯冉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走到龙汶的面前不由分手将匕首刺入了龙汶的大腿之间。 那种杀猪般的嘶吼纪问寒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他也不想再看下去了,起身就跳上了指挥舰。 鲜血从龙汶的双腿之间流出来,他仰起头看着自己的伤口做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也许是方才的撞击还没能彻底恢复,他竟然眼睁睁的看着言柯冉拿起匕首继续在自己的身上扎起来,这次更加的用力了,每一次进出都让龙汶的身体上飚出一道血柱。龙汶越是呼喊,言柯冉越发的来劲,他有了一种折磨人的快感,尤其是折磨自己的仇人。 在言柯冉的不断摧残之下,没过多久龙汶就变成了一个血人,浑身都在冒血,整张脸终于不再是青灰色了,而是变得鲜红。言柯冉到了这个时候还不打算给龙汶一个痛快,但是有人不干了。 顾鸿煊朝着言柯冉喊道:“别再浪费时间了,这条船很快就会燃烧然后爆炸了,驸马爷赶紧走吧!” 言柯冉看着龙汶的眼睛,那眼神中有不甘和愤恨,这是他非常想要看到的。“这些都是你该得的,雪环的死你要负全部责任,这仇我算是了。”说完,言柯冉将匕首扎入了龙汶的咽喉,龙汶浑身颤抖着不断咳嗽,每一次咳嗽都吐出鲜血。言柯冉起身也不拔出匕首,转身便随着顾鸿煊跳上了指挥舰。 顾鸿煊在离开这条舰船的时候将一颗点燃的火石投入了船舱之中,顿时一阵火焰便在船舱内升腾起来。顾鸿煊选择跳上指挥舰的位置恰好是船尾,言柯冉在经历了一连串的战斗之后脑子也没有做过多的想法,跟着顾鸿煊就上来了。 庸无睚自然有以一敌众的本事,但是敏感的他已经注意到靠在指挥舰旁边的那条舰船船舱内的火焰,自己的计划自己怎么会不知道,他明白此刻指挥舰的危险,于是庸无睚不再纠缠了,他甩开杨仲和宣韶宁风一样的离开了指挥舰,这么多人竟然都没有看清楚他的去向。 “将军!”顾鸿煊也没有时间去管庸无睚了,他第一时间去搀扶起杨仲。 宣韶宁在转身的一瞬间见到了言柯冉,两人谁都没有料到再次见面会在这个时候、在这个场景之下。两人一时间竟然都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四百零五章 半身而退 - 观云 - 不留无伤 “韶宁” “柯冉” 两人在沉默了一阵子之后同时开口,仅仅是呼喊出对方的名字便像是耗尽了各自所有的勇气,随之而来的便是一如既往的沉默。在青山书院的那份沉甸甸的情谊以及之后经历的各种矛盾、或是误会、或是不解,在这个时候交结在一起让两人再也说不出更多的哪怕是一句话。 “你们俩还愣着干啥呢?再不走打算给这些下唐人陪葬嘛!”顾鸿煊一边扶着杨仲朝着船舷边跑去一边回头去看甲板,结果这一看竟然发现这么两个活宝就像是傻子一样站在原地,不说话也不行动,急得他只能大声呼喊。 顾鸿煊的话音还未完全降落,那条承载着火药石粉末的舰船发出一声哀鸣,接着冲天的火光就朝着指挥舰扑过来。顾鸿煊和杨仲刚刚跳上隔壁的舰船就被一阵剧烈的震动给震得跌坐在地,更加靠近着火舰船的宣韶宁和言柯冉就更惨了,这一次爆裂升腾起无数的火花洒在指挥舰的甲板上。 言柯冉是背对着着火的舰船的,所以他被震得更加严重,一头栽倒在甲板上。同样摔倒的宣韶宁此时也顾不得尴尬了,他上前扶起言柯冉就朝着杨仲方向跑去。两人一边奔跑一边就听见身后的噼里啪啦的爆裂声,当两人跳上暂时安全的舰船的时候回头再去看只见指挥舰已经被点燃了,火舌用极快的速度蔓延到指挥舰上。 宣韶宁瞥见一道灰白色的影子从指挥舰跳到他们所在这条舰船上,不过是区区一眼宣韶宁就能判断出这是沈铭。这一幕言柯冉也看见到了,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不顾指挥舰上的大火要跳上去,宣韶宁和顾鸿煊拼命拉住他,顾鸿煊嘴里不住的喊道:“驸马啊,你这是干啥啊,能不能别再添乱了!” 言柯冉原本已经跳上了船边,只要再奋起一跃就能重新回到指挥舰上,可是最终被宣韶宁和顾鸿煊给拦住了。言柯冉还想要挣扎可是一个人毕竟不是两人的对手,他还是硬生生被拉了下来。 “雪环!雪环还在上面!我不能不管她!” 听见言柯冉的哭喊声,宣韶宁回想起自己见到雪环的那几次,他还记得那是一个乖巧、灵气的女子,一直都是云萱的贴身宫女,自己能同云萱有过那一段过往好多次都是雪环从中牵线的。但是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柯冉别去了,整艘舰船都已经着火了,你这是往火坑里跳!” 言柯冉甩开宣韶宁的手臂,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说道:“我答应过雪环一定会带她回宫的,我食言了,是你让我食言了!” “雪环..... ..她”宣韶宁开始明白言柯冉的意思了,他不敢相信的扭头朝着那一条火气腾腾的舰船看去,此时不管是雪环还是这条舰船都已经沦为了一片火海。 在这片舰船范围内,着火的可不止这两条舰船,其实上围绕着舰队的外围一圈的舰船都开始着火了。这些舰船都是装载了火药石粉末,在顾鸿煊发现了第一条之后便命人挨个寻找舰船发现有火药石粉的便想尽办法将其点燃。 显然广远军的将士们没有让顾鸿煊失望,他们大多数都得手了,一整圈的外围的小型舰船都开始着火唯一剩下了南面的一个缺口。这个时候京城外的这道河湾处开始刮风了,而且风向是西北风,风助火势,大风将火苗吹到更多的舰船上,将那些原本有望逃过一劫的舰船悉数都被火舌沾染上。 时刻到了酉时,风势变得更加大了而且一时半刻的都没有停歇或是转向的迹象,漫天的火海将这些下唐的舰队全部吞没,这是何等壮观的场面,即便是那些在城内的百姓们只要是站在高处就能看见城外头的漫天大火,那火红的火焰能将白日都给染红了。 同时被陷入火海的除了舰船还有下唐的水师将士们,他们眼看着敌人被自己打退了,还没有来得及庆祝就发现自己已经被一片火海给包围了。到了生死关头,这些水师将士们终于明白过来,原先那些敌人不是被自己打败了而是他们计算好的,这个时候火势就要蔓延过来了提前溜了。这是醒悟还是晚了,整艘舰船都被火势给包围了,他们能逃出去的机会已经越来越微弱了。 宣韶宁随同杨仲等人跳上一艘一艘小扁舟朝着对岸的华州城而去,这是之前计划里有的内容。杨仲早就安排了一批扁舟等候在舰队的不远处,原本这些扁舟很小不容易发现,何况有了这些庞大的舰队小扁舟更显得不值一提。一旦火势开始蔓延起来,等候在小扁舟上的将士们便立刻上前去接应。 杨仲倾尽全力准备了尽可能多的扁舟,他还是担心扁舟不够用,毕竟广远军的将士可是有一万多人,但是真的当扁舟悉数到位的时候,站在扁舟上的杨仲这才发现自己对于战况的估计过于乐观了。二十条扁舟本来需要来回摆渡很多回,眼下似乎只要一次就够了。 宣韶宁站在扁舟上环顾四周发现能活着回来的武功卫将士们真的不多,更多的人已经在这一次战斗中牺牲了。内心那股子亏欠、不安的感觉又一次涌上心头,生死已经见识过太多次了,宣韶宁原本以为自己能适应了,可到头来真的再次发生在眼前的时候才知道自己真的是适应不了,适应不了,真的适应不了。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啊 ,就这么猝然在眼前消逝了,换做是任何人怎么能就毫不在乎呢? 看向言柯冉的时候,宣韶宁认为他一定会和自己一样的体会的,但是他看见的并不是自己想象的。言柯冉同样是难过的,不过他的难过更多的是关于雪环的离去,至于那些将士的战死他似乎没有太放在心上。要说如何做出这种认定,看看两人的行为便可以见端倪: 宣韶宁不答应就此仓促撤退,他想要留下来作为后应以等待更多的武功卫将士们来到此处。言柯冉则是不赞同宣韶宁的做法,这个时候继续停留在这里太危险了,一来有可能被下唐水师发现继而发生更多的战斗,二来同样要面对火势的威胁。 “我们来的时候是一万多人,现在才这么点人,一定还有人朝着这边赶过来的!” “战争就是如此的,计划怎么约定的就要怎么执行!他们错过了抵达目的地的时间这后果就必须有他们自己承担!” “柯冉你变了!” “不是我变了,是你执迷不悟!你留下来只会付出更多的伤亡!” “我让你们先走,我来殿后,我来等待他们!” “你还想要继续逞英雄嘛?你的个人英雄主义也该看看场合!” “你们别争吵了!”杨仲喊道:“还是按照原计划迅速撤退!” 言柯冉最后看了一眼宣韶宁便跳上了另外一条扁舟,这二十条扁舟立刻朝着对岸划去。宣韶宁双拳攥得紧紧的,但是他知道现在绝对不可倾泻自己的情绪,他绝对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同言柯冉站在对立面进而发生争执。 这件事我真的做错了么?这是夫子教给我的啊,当初夫子说过战争不过是一个工具,工具只有掌控在明睿、决断的人的手里才能发挥最大的功效,但是这其中还有至关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为人对于生命尊重的最后的底线。 一只手握在了宣韶宁拳头的外头,他回头一看见到了纪问寒,少年用自己特有的清澈的眼睛盯着宣韶宁,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只不过是站在宣韶宁身边,然后用坚定的眼神做出自己的判断。 宣韶宁懂了,他在这一刻松懈了,松开了自己的拳头反手握住了纪问寒的手,然后最后朝着火海投去一眼。 在华州城迎接他们的便是段朗,火海他同样看得真切,能见到宣韶宁他们活着回来了,他的一颗心也算是彻底放下了。段朗忙着将回来的人送进华州城内,他没有料到竟然见到了言柯冉,迟疑一阵子之后终于决定打个招呼,不过回应他的不过是言柯冉的一张冷脸。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四百零六章 功过赏罚 - 观云 - 不留无伤 整整五个时辰,梁帝就这么站在云雀台上眼神从来没有从金川门方向移开过,云萱一直陪着他,两人汲这么站在高台上远眺,彼此没有说话,而那些远处的宫人们也丝毫不敢打扰。 直到天边开始泛起红晕,梁帝突然兴奋起来,他指着金川门方向的火光吼道:“着火啦!着火啦!云萱你看,一定是下唐水师的舰船被烧了,计划成功!” 云萱的脸被这漫天的霞光映照的微微泛红,她脸上露出难得的笑颜看着梁帝。这位九五之尊,自己的五哥自从登基以来就没见他这么开心过,是的,这近一年的时间内就没有见过他这么开心,即便是当初京城反击战获胜。 梁帝差一点就要手舞足蹈起来,他难以抑制内心的激动朝着宫人们吼道:“立刻去宫门方向迎接报信使者,朕要立刻去明元宫接见功臣!”走开两步之后梁帝回头拉住云萱的手说道:“这一次言柯冉可是立了大功了,朕得好好想想怎么封赏他!” 云萱行了个宫礼目送梁帝离开之后便回到自己的寝殿内,她从听说言柯冉的计划到今日不过是两天的时间,当日他走出府邸的时候云萱内心是焦虑的、是担心的,眼下这份焦虑和担心并没有因为战斗获胜了而有丝毫的减少。那两个人都还没有回来,只有他们回来云萱才能真正的放心,但同时她又不愿意看到他们俩同时活着回来,那一夜发生的事儿整日整日在云萱的脑海里翻涌。云萱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她的泪水再一次滚落下来,如同一颗原本饱满的玉石摔裂成数不清的碎片。 言柯冉最终还是回来了,当他一身狼狈的出现在明元宫的时候,他已经注意到梁帝以及百官们看向他的眼神的变换,这是极为明显的变化,只要是在朝廷中待过一阵子的人都能体会到,这其中有羡慕、嫉妒、愤恨、不屑。不过言柯冉不在意了,经历了这一轮一轮的勾心斗角的战斗之后他已经明白了一个道理:只要有梁帝的信赖和宠幸,他便可以得到自己一切想要的。 跟在言柯冉身后的便是杨仲以及顾鸿煊,宣韶宁自然是不能在这出现的。三人走上大殿的时候,梁帝迫不及待的直接从龙椅上跳起来跑到言柯冉的身边挽着他的手表达着自己对于言柯冉等人的感激之情,大意便是他们的英勇无畏不但是拯救了京城更是拯救了大梁的全国百姓,居功至伟。 言柯冉将此次战斗的全程详细讲述了一遍,尤其是强调了战争的成果:下唐最为具有威胁性的水师在这一次的战斗中可以说是几乎被全歼,不但是近百艘舰船被焚毁,而且下唐精心培养的水师军队也在这一次战斗中损失过半,就连水师统 领庸无睚都已经不知去向。 到了这时候,华州的损失又算得了什么呢?这一战直接将下唐水师彻底剿灭了,至于并州也不过是须臾之间的事儿。杨仲在这个时候适时提出了趁机收复并州的意见,梁帝当场应允下令杨仲率领广远军即刻前往并州,力争一战收复。 言柯冉本打算同杨仲一同前去,但是他被梁帝阻止了,他可是当朝公主的驸马,已经不能再次冒险了,况且这个时候趁胜追击的事儿有广远军就行了,梁帝需要言柯冉赶紧回府。 回到府邸之后言柯冉没有更换衣服也没有做任何的洗漱,他直接走进了寝殿,当殿门推开的时候已经是当晚的亥时了。寝殿内没有任何的烛光,好在今日的月色格外明亮,言柯冉一眼就看见端坐在床榻之上的云萱。 “雪环呢?”云萱起身之后第一问便是如此。 对于这一点言柯冉早就料到了,他低下头走到云萱的身边,握住她早已经发凉的手掌,带着无限的惋惜说道:“雪环为了救我已经不在了。” 云萱眼眶中溢出一颗晶莹的泪珠,她看着言柯冉一时间说不出任何的话。言柯冉看着云萱的楚楚可怜的模样,立刻将云萱拥入怀中,他解释不了更多的内容了,他也不想解释更多的内容了,雪环不过是一个侍女而已,即便她是公主的贴身侍女,她的命本来就不值当的,他眼下必须要好好对待云萱。 “对不起,对不起,云萱,我答应过你一定要保护好雪环的,是我没有做到。” 云萱趴在言柯冉的肩头上,她看不见言柯冉的表情,但是从他的抽泣中便能知道他的心境。云萱艰难的伸出手放在言柯冉的背上,然后开口道:“雪环一切都是为了我,同时也算是对得起朝廷了,她死而无憾了。” “云萱,经历过这一次生死别离,我更加明白了你对我的重要性,日后我只想要好好陪在你身边。” “这一次你立了大功,皇兄一定会提拔你的,你身为朝廷重臣自然要以家国为重。” “云萱,家国重要,你同样重要。在我的心里,你甚至比家国还要重要,你是我的心肝儿、是我的守护神。” “我该相信你么?” “一定要相信!我知道雪环的事儿让你失望了,但是我可以发誓日后一定不会再让你受伤了!” 云萱苦笑了,她松开自己的手然后朝着小腹摸过去,犹豫了半晌之后还是打算开口“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好,不过你等我!”言柯冉放开云萱指了指自己的身子说道:“我这一身 脏污的,我先去洗漱,你在这儿等我。” 云萱看着言柯冉再一次离去,她的脸上再也挤不出任何的笑容,她重新用手去感受自己这只被言柯冉握过的手掌,其上似乎还残存着他的温度,这剩下的温暖在欺骗她,在给她编织一个看似很美的谎言,可惜的是她已经知道了一切。 杨仲趁胜追击做的足够快速取得了不错的战绩,其实自从下唐水师舰船被一把大火给焚毁之后,原本镇守在并州城的下唐军队在第一时间便撤离了,他们前脚刚走没多久,杨仲后脚就带着人马赶到了,两军没有交手,可以说是没有耗费一兵一卒就收回了并州城。 这一个翻身仗打得足够漂亮,梁帝可谓是相当的满意,他对于此战立有战功的人好好封赏了一番:言柯冉被封为锁命候、杨仲功过相抵维持原本的军衔,对于广远军中战死的将士都予以了加倍的抚恤,至于那些活下来的则是同杨仲一般。 对于这般的处理杨仲还能说些什么呢?只不过他看向言柯冉的眼神还是不免带着羡慕,当初提出这整套计谋的人可是自己,当然杨仲扪心自问这计谋的真正提出者另有其人,他不过是转述的同时进一步的完善而已。到了最后真正的获益者竟然成了言柯冉,杨仲心急就算是不太舒服也不能说些什么,华州城被淹,他还能获得此次机会参战全赖于言柯冉,能有如今的功过相抵也该是知足了。 梁帝没有降罪于杨仲,但是还是命令杨仲回到华州重新修复城池同时负责镇守,毕竟中原十二州还有十州在下唐人的手里,华州城的位置还是重要的。在回城的路上,杨仲一直都在回味每一个人都同自己的对话,其中有梁帝的、有言柯冉的、有沈千汲的还有蔡琰的,他们表达的内容不同,但是他们的用心可以大致分为两种:一种拉拢、一种鸣不平。 杨仲出身行伍并不代表他不懂朝廷的水有多深,之前一直有父亲在他还能有商量的人,眼下是没有任何人能商量了,他往后的每一步都必须要靠自己了。一想到这里,杨仲的心中不由得浮现了一个名字。 “宣韶宁!” “末将参见杨将军!” “这一次真正立功的人是你,你才是真正的幕后操手,可惜啊,你的身份让你没有机会同驸马一般上殿受赏。” “将军,从第一日来到华州城的时候末将便已经阐明来意,封赏不是末将眼下在意的事儿,如今事情也算是告一段落了,末将这就准备离开了,特来向将军辞行。” “这就走了?你们的来意不说明白岂不是浪费了你此行的一切努力?”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四百零七章 重生池子 - 观云 - 不留无伤 一池子的浑浊水之中生长着一棵参天大树,根系发达、脉络纵横、枝繁叶茂,从叶片的形状来看很难看出这究竟是何种植物。相较于这大树的来历,这树下的两人更加的引人注目:一人端坐在虬髯盘错的根系之上,赤裸着上身,下身隐藏在根系之中看不真切,最为显眼的便是一头银白色的头发;另一人趴在数根之上,一半的身子淹没在水中,他的双手都深深插入根系之中。 虽然难以看清那个趴着的人的面目,可以肯定的便是此人也是一名男子,不过这名男子似乎很是痛苦,一个劲在闷哼着,一阵一阵的呻吟声在这偌大的池子里回荡。 场景说不出的诡异,若是将视线拓展得远一些便能发现池子的四周有雕梁画栋、窗棱明台、青石铺地,空间非常的大,不过其中大部分都被池子给占据了。在池子的正上方有一口硕大的井口,大树便是沿着井口探出枝丫,光线则从井口投射下来让整个空间变得明亮。 趴着的男子不断的呻吟着,池子里的水随着呻吟声而冒着一阵一阵白色烟雾同时还连带着突突的冒出一个一个水泡。原本池子的水就很浑浊,有了粗壮虬髯的根系盘踞,这下又增加了腾起来的白雾,这池子更加难以窥清真容了。 趴着的男子似乎蛮难受的,在池子里又动弹不得,似乎连呼喊都不敢,只能是强忍着发出一点点的呻吟。端坐在树根之上的那名白发男子形同入定,没有在意趴着的男子的任何动静,两人这么一静一动的维持了也不知多久,只见从井口投射下来的日光变成了月光,整个池子都变得阴暗,端坐的男子这才睁开眼睛。 这是一双魅惑无双的眼睛,在睁开的那一刹那,眼眸中闪耀着月亮的光芒又像是深潭里的一泓清泉,凡人哪怕只要看上一眼便能夺了魂魄。这一张脸蛋啊,俊朗飘逸的能让天下女子见之难忘、让天下男子无不心怀嫉恨,虽然男子赤裸上身,可是只要是有眼力见儿的人一定能一眼就认出此人正是西凉九王之一的折兰王。 可是有眼力见儿的人此时再看折兰王便会发现这位单于的舅舅比之前更加的年轻了,不论是容貌还是身段甚或是皮肉都如正值青春年少的少年,要说是单于的亲舅舅,这还真的没有多少人相信。 “这过程自然是辛苦的,话说起来这世上你若是想要得到什么总是要付出相应的代价的,想要得到人们所不能得便只能承受人所不能承受的痛苦。” 呼延恨说完,那个一直趴在水面上的男子终于直起了身子,这一过程都耗费了他不少的力气,脸都憋红了。发髻凌乱,脸色红润,模样是有些不堪,不过此人的身份是不能小看的,他便是 西凉九王之一的墟缇王金城青行。 “抬起手来瞧瞧!” 金城青行乖乖的将自己的手臂从池子里取出来,这过程显得很是艰难,这么简单的动作竟然要花费比寻常人多出数倍的时间才能完成。当手臂完全从池子里举起来的时候,金城青行的眼睛都直了,他不敢置信的盯着自己的手背,另一只手来回的摸着自己的手背,光滑完整的连金城青行差点惊呼起来。 “你别这么看着我了。”呼延恨对金城青行说道:“我承诺你的事儿自然是能完成的,你的手背就是最好的证明,不过你的耳朵么......掉了便再也没有机会长回来了,你最好知足。” 金城青行感激的不住点头,他的一只耳朵被切掉的位置此时已经结痂了,留下了一个瘆人的紫红色的口子,但是他的原本被咬掉一片皮肉的手背此时已经全部恢复了,恢复得连一道伤疤都没有留下。这是什么诡异的邪术?至少在金城青行的认识里西凉国内的大夫可没人能做到这般神气的。 呼延恨从池子里起身走到了岸上,直到他起身才发现这池子其实并不深,池水也不过是到了呼延恨的胸口而已,那些浑浊的池水一点都没有沾染到身上一点。呼延恨轻轻披上了一件月白轻纱,然后回头催促道:“你可以了,难不成还要赖在我的池子里不成?” 金城青行缓缓走出池子带着无限的感激对呼延恨说道:“多谢王爷出手相救!王爷这池子有这般的神奇功效为何不进献给单于?” “单于什么年纪啊,他此时正值青春年华用不着的。这些不过是留着我这般的老头子用的,这一次不过是看在你作战英勇的份儿上才给你这么一次机会,不过你给我记好了,这事不可以外传,不然后果你是知道的。” “王爷,我自然是知道的!”金城青行说着就下跪道谢,呼延恨不耐烦的挥挥手道:“你也是西凉九王之一,你称呼我王爷,那你是什么?若是让别人看见了该怎么说我?难道你就是这么报答我么?” 金城青行急忙起身带着忐忑心情和愧疚的口气说道:“是我疏忽了,还请呼延大哥见谅。” 这个时候远处传来了敲门声,就在距离池子足足有五丈开外的地儿传来了敲门声,这声音在这幽深开阔的地带特别的清晰和响亮。金城青行立刻紧张起来,这个时候若是有人进来看到他和呼延恨这般的模样,不知道该怎么疯传他们两人之间的事儿了。 “这.......” 呼延恨一如既往的镇定,他抬起右手让金城青行闭嘴,抬起左手让门口自动打开了,然后一名小厮低着头迈着小碎步走 进来,连头不抬一下开口道:“回禀王爷,人都已经挑选好了,都送到了府邸了。” “很好,下去吧。” 然后这名小厮便后退了十步之后方才转过身然后按照进来时候的节奏迈着小碎步又离开了,全程根本没有抬头看过两人一眼。直到此时,金城青行终于是松开了一口气。 “呼延大哥,我就先行离开了。”金城青行正打算离开,呼延恨开口了“先别急着走,怎么着,事儿完成了就打算甩手走人了?”金城青行想要辩解,可是呼延恨并不想听,他说道:“下唐在梁朝遭受的败战你总该有所耳闻了吧?” “是啊,我已经听说了,下唐派出了最为强大的水师舰队,原先有着上天的帮忙已经冲溃了华州城,眼看着就能兵锋直指梁朝国都了,原本以为梁朝该就此灭亡了,谁曾想庸无睚竟然在这关键时候想要迎娶梁朝的公主,这不是惹得梁朝大怒,动用了全部的兵力彻底摧毁了舰队。” “你听见的不过是一半真一半假,这其中可是有太多的内情了,没有亲身在现场的人是不会知道的。不过不管原因是什么,至少下唐这一回是损失大发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这个时候不去咬上一口还等什么时候?” 金城青行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试探着问道:“难道在我疗伤的这段时间内,单于已经有动作了?” “没错,单于已经命人发兵去偷袭下唐了,不过是十日的时间便将两国交接的三座城池全部占为己有了,连带着三座城池的降兵,这一回西凉收获可是颇为丰富,单于是乐开了花了,比起之前同下唐合作进攻梁朝可是有利多了。” “这一战单于是派了何人?” 金城青行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最为核心的内容,呼延恨甩动了自己的水袖然后幽幽吐出几个字“岳以熏”。 呼延恨像是在看戏一般欣赏着金城青行脸上的表情,带着玩味的语气说道:“你在漠北也算是立下不小的军功了,这一回也不必太过介意,毕竟身子才是最重要的。眼下你的手臂已经痊愈,日后还怕没有战斗么?” “这一次真的是便宜了这阴阳怪了!”金城青行嫉妒的咬牙切齿,“好不容易排挤出去赤术瞳,阴阳怪又跳出来抢我的军功了!” “行了,青行啊,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不是梁人常说的么?有我在,你就别担心了。好了,你该回去了。” 金城青行识趣的点点头,呼延恨看着金城青行离开,嘴角微微上扬,右手打了一个响指,那个浑浊的池子立刻开始突突突的冒气了热气,就像是煮沸的热汤一般。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四百零八章 鸟尽弓藏 - 观云 - 不留无伤 离开京城朝着北面而去的路上,宣韶宁已经不如之前那般恋恋不舍了,再一次回头遥望京城的山水的时候,心中对于这座城池的挂念已经几乎了断了。书院不在了、同窗们也不在了,就连自己也已经失去了,过往就算是再不情愿最后还是变成了故纸堆。 感情是这样的,但是理智却不是如此的。在离开之前,宣韶宁从沈铭和杜少吟的嘴里知道了这一次战斗的前因后果:自从华州城被洪水冲毁之后,京城便再次面临着强劲的外敌,依靠城内守军的力量是根本难以同下唐水师相抗衡的,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庸无睚没有利用洪水这优势趁机进攻京城,反而是提出了自己的条件。这条件便是要求将云萱公主下嫁,这就直接促成了言柯冉主动找到了杨仲和杜少吟,他分别求他们出手帮忙,至于原因和最后的结果自然也是不同的。 杨仲因为丢失华州城,一旦梁帝下令,他是逃不过国法的惩罚的,就算是要了他的命也是没人敢反对的。言柯冉提议给杨仲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代价便是要成为攻击下唐水师的主力,全权听从言柯冉的命令。 至于杜少吟和沈铭则是完全看在同窗的份儿上,他们知道一些过往,不过大敌当前那些过结就暂时摆在一边了。杜少吟在城内接应,作为计划失败的最后抓手,而沈铭的一身功夫自然是最好的贴身护卫人选。 宣韶宁感到庆幸的是言柯冉最终没有为了获得功名利禄而将云萱牵扯进入这盘乱局之中,所以这一场送亲从头到尾都是假的:公主是假的、送亲官是假的、送亲人马也是假的,梁帝从一开始就根本不同意将公主下嫁给庸无睚。 与此同时,宣韶宁也根据杨仲主动进攻的意向提出了自己的方案:挑选出水性好的将士们趁着夜色偷偷进入下唐舰船的船舱四周做好埋伏,等着送亲人马一到出现动乱的时候抢过舰船的控制权。 这一场战斗能获得惨胜实属运气了,毕竟广远军不过是一万人而已,下唐水师的人数可是远远超过的,况且他们自己的舰船是战场那就是主场作战,优势就更不必说了。广远军的将士们向死而生的勇气是获胜的一大关键,但是不能忽略的是庸无睚的疏忽,明明已经是胜券在握了为何非要折腾出这么一出成亲的闹剧导致最后功亏一篑? “不对,若是这样就失败了,庸无睚也不会是下唐的第一等用兵高手了,这其中一定有猫腻!”宣韶宁已经做出了自己的判断,但是最关键的便是庸无睚这么做究竟是为何呢?战斗之后他便已经没有了身影,回国算是一种可能,打了如此的败战,不论是哪一国回去之后一定没有好果子吃的,况且庸无睚这种个性的人一定有不少的仇家。那么问题还是这个问题,他这么多此一举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宣韶宁想得脑子都抽筋了,恨不得一巴掌把脑子给拍扁了,这样倒是一了百了了。算了,还是暂时不去想这件这么复杂事儿了,信鸽已经于数日前放出了,此时漠北那边一定是接到消息了,还是早些回到漠北去,那里毕竟是自己最后能够容身的地儿。一想到回到漠北就能见到胭脂了,宣韶宁的心里总算是泛起了点点甜味,在这乱世之中要说还有什么能温暖宣韶宁越来越寒冷的内心,那就只有胭脂的温柔了。 一旦重逢,胭脂一定会是眉开眼笑的朝着自己奔跑过来,然后大声喊着“宣大哥!”这种被人依靠的感觉真的很好,是宣韶宁之前从来没有体会过的,也是他今后想要一直体验下去的。 从京城回到漠北的路上,一旦离开华州城,不过半日的时间之后便会进入被下唐控制的中原九州,没错,并州和渡州已经重新回到梁人的手中了,虽然朝廷不承认靖义军的地位和清白,这至少是梁人国内自己的事儿。 为了保持低调,宣韶宁、段朗和纪问寒还是恢复了之前他们来时的打扮:宣韶宁是一位老者、段朗是一名少妇、纪问寒就充当少妇的儿子。三人走进云州城中,随便找了一处客栈住下歇息一番,之所以没有选择当初来时的路线而是挑了绕道回漠北是有宣韶宁的考量的,他们三人的行踪不管怎么说之前已经暴露了,这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就在段朗的身上,这么一个结实的小伙子非要打扮成少妇原本就是根本说不通的,可毕竟女子不容易招人怀疑,也只能出此下策。 其次在于云州更加靠近西南,那里曾经发生过的战斗宣韶宁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尤其是鹰扬关,正是丢失了此关才会导致中原十二州就此沦陷而京城危急,宣韶宁耿耿于怀,他想要借着回漠北的机会去探探鹰扬关的虚实。 “哎呀,这一路上真的是饿死我了,我先吃为敬啊!”段朗说着就卷起袖子打算大快朵颐,宣韶宁说时迟那时快,拿起筷子就敲打在段朗的手背上,低声责怪道:“注意你的身份!” 段朗一开始还打算反驳两句,结果一看宣韶宁和纪问寒看着自己的眼神立刻就明白过来,他低头瞅了瞅自己的装扮,用手捂住嘴,翘着兰花指小声说道:“奴家这不是饿了么?难不成父亲大人还不准奴家吃饭么?” 纪问寒差一点就要笑出来了,这一路上虽然是已经勉强习惯段朗的少妇打扮,可是他这么一举动实在是太过违和了。宣韶宁也是憋着笑,拿出了老者的风度说道:“妇道人家就要有妇道人家的模样,瞧你那猴急的样子哪里像话?再说了,哪里有母亲不管孩子自己先吃的?” 段朗不得不佩服宣韶宁的细节观,连忙小心翼翼用筷子夹起一块肉块放到纪问寒的碗碟中,然后摸了摸他的头劝道:“小孩子就该多吃些,这样身子才长得快!” 三人这边刚开动筷子就听见隔壁桌传来了讨论的声音,大意便是关于之前发生的水师大战的。 “这一战打得真是漂亮,太给我们梁人解气了!” “嘘,你小声点!这儿可是下唐人管事,你这是找死呢!” “我们之所以要这么苟活着还不是因为国家不够硬气,你瞧瞧这是办得什么事儿啊?” “你别急着诋毁朝廷啊,或许是下唐人的诡异也说不定呢!” “什么诡计啊,一定是朝廷迫于下唐的压力才这么做的啊,这无异于自毁长城啊!” “好啦,小声点,你没听见啊,别说了,赶紧吃菜!” 接着三人便再也听不见任何的消息了,但是三人都知道一定是在自己的归途中京城发生了什么同水师大战有关的事儿了。 “一定不是什么好事,不然这些百姓也不会这般气愤了。”纪问寒说道。 “想要知道是什么事儿,主动去问问不就知道了?我们在这里瞎猜不过是浪费时间。”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关键是怎么去探听呢?” 面对宣韶宁的询问,段朗得意的扬起下巴,还真别说,段朗本身长相是不赖的,这么一打扮之后白皙的脸蛋上敷以胭脂水粉之类的还真的有点女子的模样,而且是一名姿色不俗的女子。 “看我的!”段朗起身,然后扭着腰肢朝着方才那些议论的桌子走过去,快要接近的时候故意摔倒,果然其中一名男子主动扶起了段朗。为了不让自己露馅儿,段朗将头埋得很低,然后一个劲儿的赔礼道歉,小声说着自己是华州人氏这就要回故乡去。 宣韶宁一直盯着段朗看,只见他偶尔抬抬头朝着几名汉子抛抛媚眼,更多的时候都是低头听他们说话,然后时不时的点点头、摇摇头,最后继续摇摆着腰肢回到了座位上。宣韶宁明显看见那几名汉子对于段朗还有些依依不舍,一直看着段朗的背影。 “你这美人计用的不赖啊!” “少贫啊!”段朗翘着兰花指拍了宣韶宁一下,然后幽幽说道:“朝廷为了平息下唐的怒火,将水师大战的全部责任都推给了广远军,说是他们擅自调换了公主,然后发动了对下唐水师的战斗,所以一切都是杨仲自作主张。”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儿?”纪问寒毕竟是少年心性,立刻不服。 “果然会是这样。”宣韶宁倒是没有多少的意外。 第四百零九章 曲线救国 - 观云 - 不留无伤 “这件事我们也管不了了,还是早些回到漠北吧。”段朗说着就朝嘴里扒拉饭菜,三人饱餐一顿之后便打算结账离开,走到了客栈门口便感觉到了街道上的异常。 百姓们纷纷避让,不少的梁人百姓脸上带着痛恨、无奈的神情,宣韶宁朝着之前他们进城的方向看去,只见一队军队快速的涌入街道穿过了原本热闹的大街然后朝着城池中心而去。 这些都是下唐的军队,不过是看上一眼他们的军服便能判断出来,宣韶宁本打算待军队离开之后再悄悄出城,结果他在这一队军队中发现了熟人,确切的说是曾经的对手。 军队的前头是一名将领,看上去神气十足的,可宣韶宁知道他不过是手下败将而已,更加让他目不转睛的则是跟在这名将领身后的一名面白无须的年轻将领。 “尹灵奇和挽挽?”宣韶宁不得不感叹这世界真的是太小了,不过是数月的时间他们这对冤家竟然在云州再次相遇了,当然是当方面相遇,他们没有发现宣韶宁。 为了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宣韶宁捋了捋自己的假胡子将背更加的弯下去,眼珠子却一直在打转。这是段朗凑过来小声道:“他们走完了,咱们也赶紧离开吧。” 宣韶宁一把拉住段朗的胳膊说道:“先别急着离开,我们跟着去瞧瞧。” “你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是发愁下唐人没有认出我们啊,你还打算给人家投怀送抱去!” 段朗心里是不愿意的,可是最终浓妆艳抹的他还是被宣韶宁拉着出现在了云州司马府邸。府邸外围已经被重兵重重包围,看热闹的百姓们只能跪在外围偷偷抬头去看上一眼,府邸门口已经有一群人在等候了,从他们的衣着上判断应该是云州官署的人,也就是大梁之前在云州设立的官职。此时他们作为沦陷区的官员,不但没有被杀或是下狱,反而成为了下唐的拥趸,这不得不说是一种讽刺,可见朝廷选人用人到了何种糊涂地儿。 宣韶宁尽可能的朝着前头靠过去,他看见等候的人群中为首的一人有些眼熟,又是眼熟的人,根据以往经验,宣韶宁认定此人一定是在京城的时候见过的人。不仅是此人,就连他身边的一个白白胖胖的商人模样的人也有几分熟悉,宣韶宁的脑子在激烈的回忆,没等他想出来尹灵奇已经带着人马抵达了。 一见到尹灵奇,为首的一人立刻展露笑颜,点头哈腰的上前做出了令人极为不齿的事儿:他推开了小厮,自己在战马的胯下趴下,然后朝着尹灵奇说道:“还请拓戎大人下马!” 尹灵奇也不推辞,双腿踩在此人的背上稳稳当当的下马。服侍完尹灵奇之后此人立刻起身跑到了挽挽的战马身旁继续充当“脚凳子”的角色,好在挽挽没有搭理他,而是选择从另一侧跳下马来。 宣韶宁的心里舒服了不少,他就猜到挽挽不会这么做的。挽挽随意的扫了人群一眼便走到了尹灵奇的身边,此人立刻起身当做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跑到了父女俩的身旁,弯腰说道:“微臣陈康继见过拓戎大人,见过尹大.......” “行了!”挽挽直接打断他的话,她此时是一身的戎装,若不是熟悉她的人断难判断出她是一名女子。 “陈大人辛苦了。”尹灵奇不过是客套两句,结果陈康继立刻呼喊过那名白胖的商人到自己的身边,白胖商人同样弯腰恭敬的说道:“小的马道川参见拓戎大人!” 陈康继、马道川?宣韶宁的脑子立刻回忆起来了,他们俩不是多年前京试舞弊案中的案犯么?陈康继原先是礼部司封主事,因为舞弊案发之后被朝廷变为云州司马;而那名白胖的马道川,宣韶宁记得萧云祈曾经提及是江南盐会会长的儿子,同样是因为舞弊而被发配边疆的。这两人竟然在这里碰头了,而且还成为了下唐的走狗,宣韶宁对他们更加的厌恶起来。 “拓戎大人,下官已经安排了接风宴席,就在谪仙楼,还请大人赏光!” “陈大人可知道我乃是败军之将,被人给贬到云州来镇守的,陈大人确定这么大摆宴席真的合适么?” “拓戎大人说的哪里话来?下官可是没有听说过拓戎大人战败的事儿,下官只知道云州有了拓戎坐镇一定更加的安全,下官是待全城的百姓诚心邀请大人的!” 挽挽已经不打算再隐藏自己的情感了,她用无限鄙夷的眼神挑了陈康继一眼便不再搭理他了,转而看向尹灵奇,她希望父亲能直接拒绝了这种没有骨气的小人。 也许是为了增加自己说话的筹码,陈康继朝着马道川使使眼色,这个白胖子立刻劝道:“不过是一场小小的接风宴席而已还请拓戎大人千万不要推辞。在大人来之前,小的就已经收到巫大人的书信了,说是要好好招待。” 挽挽真的是想要笑出来了,这个不学无术的胖子连巫矻获的姓氏都给念错了。“巫矻”是下唐的一个较为少见的姓氏,这是一个复姓。 一听见巫矻获的名字,尹灵奇的脸色就没有那么好看了,他沉着声音问道:“哦?是么?巫矻大人是这么说的么?” 马道川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连连点头道:“是啊,是啊,巫大人就是在书信里这么说的,所以小的这才一定要会同陈大人为拓戎大人接风洗尘,这也是我们大梁的风俗。” 陈康继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若不是看中马道川的钱他实在是懒得搭理这个二愣子,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都说了,这下尹灵奇怕是更加不会答应了。 结果尹灵奇的反应让陈康继和挽挽都惊得下巴掉下来了,他竟然答应了!然后也不管旁人做出如何的表情,尹灵奇抬脚就朝着府邸走进去。 虽然相距有些远,可是宣韶宁一直留心观察几人的嘴唇同时竖起耳朵倾听,他已经听见了“谪仙楼”。 “韶宁啊,我说你究竟打算干什么啊,咱们还得赶路呢!”段朗再次开始催促,自从尹灵奇进入府邸之后那些包围在外头的军队便开始驱散百姓,他们三人也只能无奈的走开。 “我突然有了一个计划。” “什么计划?” “收复云州的计划!” 宣韶宁也不管段朗和纪问寒的疑惑直接回到之前用膳的客栈盘下了两间屋子,做好了住下来的打算。 “掌柜的,敢问谪仙楼是什么地儿啊?”宣韶宁问道。 “客官不知道也是正常的,毕竟是外来的人。这谪仙楼可是我们云州的第一名楼,达官贵人们最爱的销金窟,一共有三绝:第一绝就是地利,背靠着仙人山、面对着谪仙湖;第二绝就是这楼里的厨子,那手艺简直是堪比皇宫里的御膳房,那味道啊,啧啧啧;第三绝那就更绝了,谪仙楼内有七美,传闻是天仙下凡,而且七人不但是姿色绝伦而且各个身负才艺,寻常人等根本没有机会见上一面。” 看着掌柜说起这谪仙楼那神情简直可以用醉生梦死来形容,家国沦落至此,云州都已经是下唐的人的土地了,这里的人竟然还是醉心于美景美食和美人,这实在是令宣韶宁有些心寒。 “哎呦,瞧掌柜说的,就像是亲自见过、亲口品尝过似的!”段朗打趣道。 掌柜说道:“这位大姐猜错啦,我哪有这个福分啊,谪仙楼可不是仅仅有钱就能进的,最重要的可是地位啊!” “大姐?”段朗气不打一处来,责问道:“你哪只眼睛看出我是大姐啦!” 段朗扯着公鸭嗓叫嚣着让掌柜吓了一跳,宣韶宁则是人忍着笑一边给掌柜赔礼一边推着段朗回到客房内。 “太可气了!” “好啦,你真把自己当做少妇呢!” “韶宁,你可得评评理,别说是少妇,我怎么也算是一个美男子吧?” “得了,咱们还是想想怎么进入这谪仙楼吧!” 第四百一十章 白家总店 - 观云 - 不留无伤 说是想办法,说实话,一整天的时间宣韶宁也没有想出什么好的主意来。他们三人的身份是明摆着的,只要被尹灵奇或是挽挽看见,他们的身份就暴露了,而且谪仙楼这种地方他们根本没有资格进去,唯一值得欣慰的便是尹灵奇在进入云州司马府之后便没有出过门,看来他还没有打算去赴宴。 “既然没有眉目,不如就从那个马道川着手吧?”纪问寒建议道:“宣大哥,你不是说那个白胖子就是科举舞弊案的犯人么?他能在云州这般的光明正大出现一定是有原因的,咱们不如先从他身上找找突破口。” “哎哟,问寒,你这小小年纪的,心思倒是挺鬼的啊!”段朗这话明听着像是夸奖,接着便反转问道:“那你倒是说说怎么查啊?我们连他住在哪里都不知道!” “那可未必!”宣韶宁说道:“这么个不学无术的人竟然能成为陈康继的帮手,一定是陈康继看上了他的钱财。他若是想要在云州混下去只怕是重操旧业了,我们不妨去盐商瞧瞧。” 盐业一直都是被朝廷把持的,大梁自建国以来便不允许商人们擅自贩卖盐,只能由官署制定的商家来供应,江南盐会便是这种制度下的产物,不然就凭着一个商人的身份,马道川有何德何能接触到朝廷的高官来进行科举舞弊。 “你看着我干啥?” “还不是得你出马?” 段朗摔门而出,气得脸红之后模样反而更加的俊俏了,他回头看了宣韶宁一眼,人家给他做了一个勇往无前的手势,段朗只能硬着头皮下楼,眼看掌柜在忙活着,便清清嗓子上前温婉的询问道:“敢问掌柜的?” 掌柜一看见是段朗立刻满脸堆笑道:“大姐可是有啥事儿啊?” 段朗忍着内心的怒火,佯笑道:“展柜的啊,奴家想要问问这城内哪里可以贩到私盐啊?”说话间,他将一锭银子推到了掌柜的面前。 一见到银子,掌柜的脸色就更加好看了,他收下银子说道:“大姐,这在之前啊这事儿的确得私下里小心的说,不过现在云州城内盐业已经不是啥秘密了。全城的盐都被一个人掌管着,各种买卖都可以摆在明面儿上的。” “哦?还有这种事儿?” “可不是么?”段朗白了宣韶宁一眼,“掌柜的说了,这全城的最大的也是唯一的盐商便是马道川。” “这下中了!” “哎,我说韶宁,你这是真的打算从这马道川入手啊?” “也只有这么一条路了。” 宣韶宁整理一下衣冠,确定自己的白胡子没有掉下来便拉着纪问寒准备出门,走到门口回头对段朗说道:“娘子还是在房中多多休息。” 宣韶宁根据掌柜提供的弟子朝着马道川的盐业商会找过去,也是接着这个机会让他好好看看这座云州城,作为中原十二州之一云州的名气也是响当当的,虽然比不上并州、华州,也算是一座名城了。之所以出名便是在于云州富饶,同时有着地利,同安南相望、同西南十六州接壤同时还是鹰扬关出关之后的第一座城池。 如此的名城在被下唐占据之后除了更换了城防倒是没有发生如何的烧杀抢掠,这是云州百姓之福。但是在不断走访的过程中,宣韶宁开始了解到下唐人和云州司马陈康继用了另外一种方法,一种看上去似乎更加温柔实际上更加凶狠的手法。 “保命费?这名字我还是头一次听见,也亏他们能想得出来!”纪问寒忿忿说道:“一户人家三抽一,一人一百两,这和明抢有什么区别?” “至少百姓们还能留下一条命。” “那要求将所有的财产都在官服登记造册呢?这是更加方便官府随时夺走百姓的家当啊!” “乱世之中,最难的便是百姓了,他们不过是求得一份安稳而已,可惜这都成为了奢谈。好了,问寒,咱们还是先完成任务。” 马氏盐业很好找,在中心大街的最显眼的位置,这里原先是另外一家铺子,也算是百年的老字号了,可是马道川来了之后便强行占为己有,倚靠着陈康继的撑腰,那家老字号也只能乖乖搬家。 “果然是好地段啊!”宣韶宁这么一个从来不行商的人都看得出这地段的优势,加上盐业的必须,这生意简直是滚滚来了,马道川这哪里是发配啊简直是大发国难财啊! 宣韶宁正准备进入盐业店铺去一探究竟却被一个人给拦住了去路,此人头戴斗笠让人看不真切,身上穿的不过是最为普通的褂子,一副轿夫的打扮。 “你是?” “我家主人有请!” 斗笠人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顺着他的手势宣韶宁看向了盐业商铺对面的一家茶铺,有赖于盐业的兴旺,这家茶铺的生意也是出奇的好,人头攒动中宣韶宁根本看不出何人是斗笠人说的“主人”。 “异乡身是客,不问来请人。”宣韶宁不打算搭理这个陌生人,同时也做好了战斗的准备,伛偻着腰准备扭头就走,对纪问寒说道:“孙儿啊,咱们还是回去吧!” 谁知一转身就见到有另外一人挡住了去路,宣韶宁继续弯着腰也不打算抬眼看了,口中说道:“何必为难我这一个糟老头子,我孙儿也还小。” “我倒是不知道你都有孙儿了?这么一比我可是太过汗颜了!” 一听这声音,宣韶宁立刻抬头看向了来人,这声音可是太熟悉了,“洛遥,是你?” 白洛遥照旧是一身月白长衫,一支玉簪别着一头秀发,娉娉婷婷的站在宣韶宁的眼前。 “我就知道你不会上当的,所以我方才不过是虚晃一枪而已。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洛遥,你如何出现在这里?真的是太过意外了!”宣韶宁都忘记自己此时一名老者,不但背不驼了,连嗓音也恢复了原先的清亮。 “嘘!你现在可是老者,瞧你这模样哪里像是老者了?” 被白洛遥这么一提醒,宣韶宁才知道自己差点露馅儿了,急忙重新弯下腰。 白洛遥说道:“这里太过嘈杂了,还是先去我白家药坊吧!” 白家的势力再一次让宣韶宁开眼界了,云州城内竟然有三家白家药坊,其中最大的一家就在谪仙楼的附近,从马氏盐业出来需要走上好一段路才能抵达这座规模都堪比谪仙楼的白家药坊总店。同谪仙楼相反,白家药坊总店是面对着谪仙湖,而另一面则是一条宽阔大道。 进入这总店之后宣韶宁和纪问寒都被这店里的富丽堂皇给震惊了,他们没有见过谪仙楼是什么样子,但是他们是见识到了白家药坊的明媚瑰丽。 整整五层楼,除了第一层之外每一层都是由一排一排同屋梁相接的药柜占满,每一个药柜都有一个小孩身量大小,上面大字写着药物的名称,一把一把的扶梯依靠在药柜的各处,各色药工在不同楼层、不同药柜之间穿梭往来,一排井然有序的模样。 “洛遥,我还是还头一回见到这么大规模的白家药坊,就连京城的似乎都没有这么豪华啊!” “京城的白家总店不对百姓开放的,你自然是没有见过,那里专门用来接待皇室成员和王公大臣。说起来这间店铺算是白家规模大的了,你们随我来吧,我带你们简单走走看看。” 跟在白洛遥身后,两人的眼睛似乎都不够用了,各种叫得出来的叫不出来的药草的名字都出现在视线里;各色年纪、服色的药工都背着竹篓取药。 “这些药工的服装颜色不同可是说明了他们的等级?” “没错,颜色越深的便是等级越高的,他们便有权限接触到更为名贵的药材。” “所以这不同的楼层其实也是根据药材的贵重程度划分的。” 白洛遥看着纪问寒表扬道:“你年纪不大,脑子倒是很灵活啊!” “都是跟宣大哥学的!” 宣韶宁不由得对纪问寒另眼相看了,他对白洛遥说道:“这位是我从平州带出来的小弟,一直都跟在身边,名叫纪问寒。” “能跟着你也是他的福气啊!”白洛遥对纪问寒说道:“跟着你宣大哥能学到不少东西呢!” 第四百十一章 一探谪仙 - 观云 - 不留无伤 “洛遥,你还没说怎么会来云州呢?云州已经是下唐人的地界了,你出入都会遇到阻碍的吧?” “那你真是想错了。”白洛遥一边走一边解释道:“下唐人作战也是需要药材的,我们白家能提供最好的药材,他们没有必要针对白家。再说了,历来战争都不能让商业真正的断绝,对于商人来说只要是有利可图便会想尽办法去做的,白家的名声别说是在大梁国内了,就算是在下唐也是知名的,所以下唐的军队在进入云州之后对白家还算是客气的。” “他们毕竟是侵略者!白家这是同下唐做生意么?” “你若是理解成为生意也无不可。说到底,我们白家提供给下唐的药物的价格可是不及成本的一半呢!付出这样的代价便可以获取继续在云州经商的资格,这百姓不也需要么?” 三人一边说着一边走着,不知不觉间就来到了药坊总店的最高层,白洛遥本打算继续走却被人给拉住了,低头间看到了宣韶宁的手臂,一股熟悉而向往的感觉从手臂上蔓延开来。 “洛遥,云州对白家来说非常重要,是么?” 白洛遥盯着一脸严肃的宣韶宁,最终还是瞒不住了,她开口道:“自然是的,大梁一共有四十八州,能有这般规模的终点的不过只有区区六州而已,你说云州重要么?” “为何云州会这般的重要?” 这回白洛遥没有说话,而是抬手朝着宣韶宁后背一指。就在宣韶宁头顶上的那一个大药柜外头写着三个字:俾檀伽。这三个字虽然都认识,连在一起究竟是什么意思可就不知道了,唯一能确定的便是这是药名,虽然奇怪的药名宣韶宁也是听说过的,这种带着点点异域特色的还是头一回见到。 宣韶宁指着药柜问道:“你说这味药只产自云州?” “你说的对也说的不对。俾檀伽其实是两味药合体而成的,其中的俾檀是产自云州的一种草药,百姓们习惯称之为乌龙子;而那个伽便只有在下唐才有。” 宣韶宁开始明白这其中的牵连了,可是最为内涵的一些东西他始终是抓不到的。说到底这是商业上的事儿,同时也是白家的内部事儿,不是他该随便询问的。 眼见宣韶宁不再说话了,白洛遥便朝着窗外遥遥一指,他们所在的位置正好是一面窗户,透过窗户便能看见不远处的谪仙湖,而在谪仙湖的对岸便是谪仙楼。 “你们去盐业商铺为的是想要进入谪仙楼,对么?” 这回轮到白洛遥发问了,宣韶宁早就领教过白洛遥的聪明,面对这样的女子,坦诚说话便是最好的应对之策。 “是的,我们进入云州城的时候恰好遇到了下唐军队重新驻防云州,云州司马陈康继热情迎接相邀在谪仙楼接风洗尘。” “这些人的身份我都清楚,我现在就是问你,进入谪仙楼,你们究竟做什么?” “洛遥,对于你我从来都不会撒谎,今日我还是想请你再帮我一个忙。” 五月夏日长、蜂蝶舞,一派初夏的和煦时光。陈康继在等待了整整三日之后终于是得到了尹灵奇的应允。谪仙楼根本就不需要再做什么准备了,准备工作早在半月之前接到巫矻获的书信的时候便已经开始了,这一次换防内部的原因是如何陈康继没有心情去计较,他只想尽力讨好这新来的驻防官,能让自己的逍遥日子继续下去就行。 大梁的人是人,下唐的人也是人,大梁的官贪那么下唐的官也是一样,俗话不是说么:天下乌鸦一般黑。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软,这道理简直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陈康继可是为了这一次接风宴做足了准备,他就不信这尹灵奇能比之前的驻防官清廉到哪儿去。 五月中旬的这一日对于云州城来说简直是堪比新年了,当然仅限于谪仙楼,里里外外都安排了层层的保卫,一整座楼早在多日之前便已经被包下,任何外人都不准进入。 陈康继带着那些没有死在下唐人的手里的官员们早早就等候在谪仙楼外了。没死?的确,当初下唐强行侵占云州的时候,并不是所有的官员都同陈康继一般乖乖投降的,有一些官员以死报国做了最后的抵抗,虽然这种抵抗没有任何的作用,但至少他们保留住了身为臣子的最后的尊严。 尹灵奇这一回没有穿铠甲,而是一身的便衣,显得飘逸而顺畅,整个人看着都少了不少的距离感。而挽挽虽然也没有穿铠甲,可是她还是一身劲装打扮,没有露出半点女子的底细,她站在尹灵奇的身边更像是贴身护卫。 要说到阵仗,这一次的接风宴是响当当的了,尹灵奇不过是两人,可是陈康继带的是云州十几位大小官员,见到尹灵奇走过来的时候,一排的官员们纷纷下跪,下跪啊! 挽挽的眼中满是失望,她都不想多看这些人一眼,扭过头去刻意朝着他们来时的方向。尹灵奇倒是很受用,立刻伸手扶起陈康继说道:“陈大人真是太过周到了,还是快些请起吧,若是被百姓们看到了又该如何揣测我等了?” “百姓们还能如何揣测?自然是满心欢喜的迎接拓戎大人了!”陈康继一脸的横肉堆砌起来的笑容已经让挽挽没有任何食欲了,她对于这些毫无骨气的男人别说是不屑一顾,打心底是恨之入骨的,即便他们是自己的敌人。 “拓戎这边请,下官早已准备好了酒菜和舞乐。”陈康继热情的在前头迎接,尹灵奇随后跟上,一群人便进入了这谪仙楼。 在云州的这些日子尹灵奇也是听说过了谪仙楼,真正亲自前来才能感受到这楼的与众不同。来之前不过以为谪仙楼一定是金碧辉煌的,及奢侈所能事,这对于尹灵奇来说倒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他进来一看才发现原来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整座楼非常的朴素,全部构造都是木头原本的颜色,因为年代久远了显露出深褐色。物件、摆设都是极为简单,除了一些必须的酒桌、椅子、坐榻之外真的看不见别的装点的了。谪仙楼内的小厮和婢女们穿着也是分外的简单:小厮们都是一身黑衣,而婢女们则是白纱。 尹灵奇抬头朝着头顶看去,一道长梯犹如一条冲天的飞龙盘旋着而上,将所有的楼层都贯穿起来,整条楼梯都被涂成了黑白相间的颜色,似乎是打算同小厮和婢女们的服饰相搭配。 楼主是一名人到中年但是风韵犹存的女子,她完全不似一般的青楼老鸨那般浓妆艳抹,一支简单的簪子别着发髻,脸上略略施以点点粉黛,衣裙不过是白纱的基础上带上了点绿叶纹路。 楼主端庄的上前施了一个万福,开口道:“奴家参见拓戎大人,谪仙楼已经准备妥当,还请拓戎以及各位大人随奴家来。”楼主说完便打头朝着二层走去,一边走着一边说道:“谪仙楼并不是越高的楼层越好,这二楼才是谪仙楼最金贵的地儿,不仅能欣赏到谪仙湖的全景风光,更加能最近距离的体验到销骨夺魂的歌舞。” 被这么一说,尹灵奇来了兴致,问道:“难道这歌舞便是传说中的七美么?” “拓戎高眼,七美的确是谪仙楼的招牌,她们从来不会同时出场的,今日大人前来,其中的三位便会给大人好好献上歌舞,还请拓戎欣赏评点。” “哦?七美竟然只出场三位?”尹灵奇愈发觉得有趣了,“你是说七美从来没有齐聚过是么?哪怕是你们的皇帝来了也不能聚齐?” “拓戎见笑了,七美的确是从来没有齐聚过,况且我们这谪仙楼也从来没有皇帝光临过,所以拓戎的这个问题奴家回答不了。” “罢了,罢了,能有三位便已经足够了。”尹灵奇主动在面东的一面坐下,这是特意为他准备的一把宽大的长椅,坐上去无比的舒服,是在军队中从来都享受不到的。 “拓戎大人,今日下官还有一位人物想要给大人引荐。” “都请坐,不必拘泥了,还有何人让他们一起上来吧!” 第四百十二章 另有其人 - 观云 - 不留无伤 挽挽执意不肯落座而是选择站在尹灵奇的身后,尹灵奇也不再管她,对着陈康继说道:“还有何人,请他们一起落座吧!” 不等陈康继说话,白洛遥便已经大步上前来了,她今日同样是一身男子的装束,对着尹灵奇施的是男子之间的拱手礼,然后大大方方的坐在了末席。 “这位乃是安南白家的掌家人白禹霆的长女白洛遥。”陈康继说着,尹灵奇立刻将注意力放在了这位女扮男装的女子身上。隐约间,他总觉得此人同挽挽有些神似,于是他微微转身看看挽挽,同样是一位巾帼不让须眉的风采。 “白家的名头我早就在下唐国内听过了,这一回能见到白家的未来掌家人实在是非常荣幸。能邀请到白大小姐也是尹某的荣幸。”尹灵奇拿出来的都是梁人的礼仪和说辞,白洛遥不由得捏一把汗,这个下唐武将可是不仅仅知道打战。 “洛遥能有幸得见拓戎大人更是白家的荣幸。白家百年来一直从事药材的行当,云州乃是白家的重要药材基地,每年家父或是白某都会来云州走上一遭,这一次家父不在,白某只能待家父向拓戎大人致歉了。”白洛遥丝毫没有将自己看作女子,一身的男子装束下她的用词也是效仿了男子。 尹灵奇连连摆手道:“白大小姐当真是客气了,尹某驻防云州自然是不会彻底隔绝商业往来的,况且这药材也是乱世之中极为紧俏的物资,白家在云州的行当都会受到下唐军队的保护的。” “那白某就谢过拓戎大人了!”白洛遥说着便起身举起一杯斟满的酒杯一饮而尽来表达自己的感谢。 “爽快!白家就是爽快!”陈康继立刻说道:“能有拓戎大人的军队保护,云州的百姓便可以安居乐业了,这份恩情下官只能代百姓感谢拓戎大人了!” 马道川一接到陈康继的眼神,立刻起身命人抬上来三口乌沉沉的檀木箱子,他打开其中一口,立刻出现了闪瞎人眼睛的金灿灿的金锭子。 马道川的笑容基本已经被这金灿灿的光芒给掩盖了,尹灵奇至少在表面上是没有什么情绪变化的,他挥挥手示意马道川将箱子合上。 “陈大人,这是太客气了吧?” “拓戎手下的这些将士们也是辛苦了,这些不过是我们这些云州官宦的一点小小心意,早就听闻拓戎体恤麾下,这些金子不过是我们表达感谢的。” 挽挽再一次刷新了对陈康继的看法,这中年男子已经毫无底线可言了,她不由得摇摇头。可是尹灵奇点头了,是的,他点头了,他这么一点头,在场的所有人可就松一口气了,这下饭菜也有味道了,舞乐也能上场了。 众人只见有三道倩影从头顶上飞下来,身影恰好落在了二层的开阔地上,每一个人都蒙着面纱看不见她们的真容,但是那婀娜的身段已经让不少人流口水了。三名女子伴随着悠扬的舞乐翩翩起舞,她们犹如一只一只汉家飞燕,轻盈得都像是要飞起来,那盈盈一握的腰肢裸露在外,肚脐上分别镶嵌着一枚宝石。 迷乱了,在场的众人都迷乱了,如此艳丽的场景是几乎所有人第一次见,他们已经不在意桌上的美食了,他们的眼睛都已经在这三名女子的身上移不开了。 他们之中并不包括白洛遥和挽挽,也许是因为她们自己就是女子,对于再美的女子是不会有多少的欣赏的心态的。挽挽的眼神在除了这三名女子之外的人身上游走,而白洛遥则是一直盯着奏乐的高台上。 有了白洛遥的帮忙,宣韶宁和段朗成功的替代了两名原先安排好的乐师,毕竟这些人都是白洛遥花钱请的,更换两个人谁都不会有意见的。好在当初在青山书院的时候跟着楚寒芊学习过不少的舞乐知识,他们俩也是会一些的乐器,可惜这些年来都没有什么机会温习,临到头要用了,他们俩也是局促不安。 段朗焦虑的偷看宣韶宁,他想知道如何才能蒙混过关,结果人家宣韶宁完全融入其中,拿着一支弟子有模有样的在吹奏着,时不时还摇晃身子,一派天人合一的状态。段朗若是靠近细细听便会知道宣韶宁那都是装出来的,因为笛子里没有一点声音。 段朗心领神会也跟着一起装腔作势,宣韶宁朝段朗使个眼色,两人的计划还是要执行的。只是这位置不是很有利,他们这些乐师同样都在二层,可是比起那三名女子要远了很多,他们只能是看见尹灵奇的身影,这距离若是要偷袭的话除非是准头十足,不然是很难一招就要了尹灵奇的命的。 这就是宣韶宁希望白洛遥帮忙的,自从在大街上见到尹灵奇的那一刻,宣韶宁便有了取他性命的想法,在遇到白洛遥之后便有了实现的可能性了。之前在连州的战斗若不是他们逃走的快,他是有机会将尹灵奇擒拿住的,这一次他也不打算生擒了,只希望能结果了他。 宣韶宁同样也注意到了一直站在尹灵奇身后的挽挽,再一次见到她他的内心也是有了波动,也不知为何他对她总是有一些怜悯,就算她的父亲是自己的刺杀对象,他还是想要放挽挽一条生路。 拜托,谁放过谁都还是个问题,好嘛!宣韶宁不由得摇摇头让自己清醒一点,眼下自己只有两人,而对方可是有一整支军队在外头守着,别说行动成不成,连到时候逃出去都是难事。 宣韶宁还在兀自寻找下手的机会,在看台上的白洛遥已经是紧张的手心冒汗了,一开始的时候她是绝对不支持的,这件事的成功性实在是有些小,她不能看着宣韶宁和段朗去送死,但是最终还是架不住宣韶宁的坚定。音乐再好听、舞姿再优美都和白洛遥无关,她一直都在祈祷刺杀行动不论是否能成功宣韶宁一定要能成功逃脱。 于是真正看舞蹈的人便是那些官员和尹灵奇,他们是真的被这三名女子的舞姿给迷住了。看来谪仙楼七美果然是传言非虚,仅仅是出场的三位而且还是蒙着脸都已经让人浮想联翩了。 三位美人开始在原地转圈,她们就像是钉在了原地一般,一圈接着一圈的旋转着,衣袂飘扬、体香阵阵,伴随着高亢的乐声舞蹈进入了最高潮的时刻。就在这旋转的过程中,三名舞娘的面纱纷纷落下,那是三张如画的眉目,这份姿色当真是世上罕见了,尤其是中间的一名,那妩媚的容颜简直是上天赐予人间的礼物。 段朗都不再装模作样了,他也被三名舞娘给吸引了,宣韶宁看过这三张面孔,美则美矣,好在他还是保持着脑子的清醒。不对!其中一张脸怎么看着有些眼熟?真是糟糕,怎么又是眼熟的人!宣韶宁都想狠狠扇自己几巴掌了,过去的这些时光内,只要是有面熟的人出现一般都没有好事,这次一定也不会例外。可偏偏这脑子要记住的事儿太多了,这些美丽的脸蛋不是他想要记住的内容,仅仅是有个印象而已。 也不知是转了几圈了,当中的一位舞娘的身上突然闪现出了一道明亮的光芒,这道光芒是紫色的,而且稍纵即逝,没有任何人见到这道光芒的来龙去脉。 陈康继原本沉浸在美色之中无法自拔,但是一道温热的粘稠的东西溅到了他的脸上,这才稍微收拢心神,随手一抹,放在眼前一看,好家伙,竟然是鲜红色的!陈康继刚一回头就看见挽挽已经护住尹灵奇趴下了,她的声音开始在谪仙楼内响彻起来“有刺客!” 有刺客?有刺客!陈康继就像是被人连扇了数十个巴掌,整张脸都是麻木的,这怎么会发生呢?自己这么悉心安排了半月,怎么会出现如此严重的纰漏? 宣韶宁的反应同样是惊诧不已的,他是想要刺杀尹灵奇的,可是他完全没有意料到竟然也有人想要做同样的事儿而且还抢在他之前出手了!这一刻段朗乱了分寸,他不知道接下去该如何处理,楼外的那些军队已经冲了进来,人们开始呼喊起来,而那位凶手已经在人群中消失了。 第四百十三章 逃出生天 - 观云 - 不留无伤 不行,绝对不行!计划不能就此被打乱!混乱之中宣韶宁看见了白洛遥,她一个劲的摇头,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宣韶宁已经打定了主意,这一次绝对不可以更改,不然自己的全盘计划就全部泡汤,于是他朝着白洛遥点点头。 挽挽的反应算是非常快的了,她扶住尹灵奇,第一时间便是查看他的伤势,一柄细细窄窄的飞刀插在了尹灵奇的右眼之中,血流如注,好在暂时性命还在。 “有刺客!立刻戒备!”挽挽呐喊一声,整座谪仙楼立刻就被封锁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全部都是下唐的军队,对于在谪仙楼内的任何都是插翅难飞。 陈康继和马道川等人愣在原地,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根本做不出任何的反应。陈康继好一会儿之后方才醒悟过来,他毕竟是这一局的组织者,他必须要关心一下尹灵奇的伤势。不过没等陈康继靠近挽挽,挽挽便立刻喝止:“你是最大的嫌疑人,来人啊,把他拿下!” “别别......下官........”陈康继又急又怕,一时间连口齿都不清楚了。当那些下唐将士拿着闪亮的刀朝自己走过来的时候,陈康继更加全身瘫软,动弹不得。 陈康继看见最靠近自己的一人刚想伸出手就摇摇晃晃的倒下了,接着他便听见有人高声呐喊“保护陈大人!绝对不能让陈大人落在下唐人手里!” 宣韶宁不顾段朗的劝阻从高台上跳到了宴席的附近,一出手就将那几名企图捉拿陈康继的下唐兵打趴下,然后也不管陈康继愿意不愿意拉起他就打算逃走。 这如何使得?挽挽认出了宣韶宁,她的眼神明显摇晃了一下,随即便下令所有人上前捉拿,当然她要求是生擒。这一点宣韶宁已经意料到了,他拖着陈康继就像是拖着一条老狗一般,不但速度慢而且特别的费力,自然是逃不过下唐兵的围剿的。没多久他们两人就被逼退到了楼内靠近谪仙湖的一侧。 段朗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他必须出手了,不过他没有贸然出手,站在高处观察了形势之后做出了他认为此时最为正确的判断。 挽挽看着宣韶宁,她想要出手但是眼下最为重要的事儿自然是抢救尹灵奇。身为十八拓戎之一的尹灵奇这会儿也是不断的呻吟了,换做是谁都难以忍受这不间断的疼痛的。 “父亲,我立刻送你离开!”挽挽最后看了宣韶宁一眼然后快速朝着外头赶去,同时下令所有楼内的人都必须拿下,就算不能生擒也绝对不可以放走一个活口。 宣韶宁没有看见挽挽的离开,他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战斗上,他始终将陈康继护在自己的身后。双拳难敌四手,渐渐宣韶宁开始出现了疲态,有人甚至趁机偷袭了他,在手臂上划开一道口子来。他想要朝着楼下逃跑,但是楼下已经密布了弓箭手,按照挽挽的命令,只要是有人敢于逃跑,等待他的便会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弓箭雨。 既然朝下不可以,那只能往上跑了。宣韶宁目的差不多已经达到,这个时候就不必再带着陈康继这个拖油瓶了,于是他甩开了敌人想要跳上三层的楼梯,他刚刚跳起,一批弓箭就射了过来,饶是他身手够快还是被迫贴在楼梯底面,正好将自己完整的暴露在了一楼的那些弓箭手的视线里。 糟糕,这不是自杀么!宣韶宁料定这一回自己是无幸了,可内心还是不甘的,想要做最后的殊死挣扎。情势太过紧张,根本没有思考的时间了,宣韶宁已经看见那些弓箭手齐刷刷的都瞄准了自己,然后这些弓箭全部离弦而出了。 接下来宣韶宁以为自己做了一场梦,一场近乎荒诞离奇的梦,在梦中他被一团云彩给包围了,这团云彩裹挟着他上了三楼并且躲开了那些羽箭。他问道了这团云彩散发出来的阵阵甜香,触及到了云团柔软的内在,这种感觉难道就是死亡么?若是死亡有这般的舒服,那也死而无憾了。 阿嚏!宣韶宁猛的打了一个喷嚏,这下他从梦中惊醒了,他发现自己在一名女子的怀中,这名女子有着天仙般的容貌,身上穿的便是一袭五彩的纱衣。原来云团就是这个女子啊,那香甜的味道便是她身上的幽幽体香、那柔软的触感难不成就是...... “韶宁!”段朗的呼喊打断了宣韶宁的遐想,三人一齐趴下,接着一阵羽箭钉在了他们原先站立的地方。 “别愣着了,要活命就跟我来!”女子说了一声转身就朝着更高的楼上跑去。宣韶宁这下是确定了,她就是之前跳舞的三名女子中的一名。 三人在前头跑着,后头数不胜数的下唐兵追赶着,而且一轮接着一轮的箭雨时不时就朝他们射过来,好在有楼阁的阻挡,他们倒是侥幸逃过了。直到三人来到了谪仙楼的最高层,这里是一间一间的房间,每一间外部都装饰得各有特色:有的遍植鲜花、有的挂满了帷幔、更有甚者直接打开着房门,里头的一切都看得清楚。 “这是?” “这是谪仙楼七美的闺房!” 女子这么一说,宣韶宁转一圈之后果然是看见了七间房间,不对,是八间房间!没等宣韶宁提出异议,女子直接拉着他的手朝着其中一间房间跑去,这间房间内遍布各色的帷幔,屋子内还摆放着数架六弦琴,尽头墙面上绘制着一幅画,采用的是梁朝文人们甚是喜爱的泼墨线条勾勒画法,大气磅礴之中还隐隐蒙上一层雨雾,在墙画的侧面有一排题跋。 “江山烟雨图?”段朗读出了此画的名字。“可是这是死胡同啊!” “谁说是死胡同了?”女子伸手在江山烟雨图的一个位置上轻轻按压了一下,宣韶宁想要看清女子是在哪里按压的,结果突然脚下一空整个人直挺挺的就摔了下去。要不是用手捂住嘴,宣韶宁都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惊叫出来。 这一过程是相当难受的,三人下滑了片刻之后便坠入了水中。冰凉刺骨的水让宣韶宁打了一个激灵,睁开眼一看这是一片开阔的水底,根本看不见尽头。宣韶宁第一个念头便是去找段朗,好在段朗根本不用找,他一个劲在水中挣扎,双手胡乱的摆动,手一触碰到了宣韶宁便立刻紧紧抓住。这下段朗不仅是自己拼命挣扎还连带着宣韶宁也跟着来回摇摆,宣韶宁想要拉起段朗,可是无奈这家伙此时力大无比宣韶宁只能被他拉扯着朝着更深处沉下去。 危难的时候还是女子出手了,她的力气也不知怎么就这么大,拉着宣韶宁就朝着水面游去。一番折腾之后,三人接连窜出水面,立刻大口呼吸,宣韶宁和段朗胸口剧烈起伏着,劫后余生的感觉就是这般的难忘。 宣韶宁环顾四周发现这水面看着有些眼熟,这不就是谪仙湖么?难不成他们还在谪仙楼附近? “别紧张了,谪仙湖湖面宽阔,谪仙楼不过是占据了一小部分而已,这里恰好是谪仙楼视线的盲处,那些人根本看不见我们的。”女子婉婉说道,然后朝着岸边游过去,丢下一句话“接下去就不用我再拉你们俩男人了吧!” 三人相继上岸之后,宣韶宁看见女子身上的纱衣因为被水浸湿了变得贴身和透明,女子的窈窕曲线一览无余,宣韶宁急忙收回眼线。 “多谢啊,这回多亏你了!”段朗同样逃不过女子的身段,不过他还是强装镇定说出感谢的话。 “既然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我出手也不过是让自己多一点逃生的希望罢了。”女子说的轻飘飘的。 “方才是你出手伤了尹灵奇吧?” 面对宣韶宁的询问,女子坦荡的点头,说道:“就是我做的,当然我也可以告诉你们我不是谪仙楼七美之中的,她们不过是我利用的工具。对了,她们的确是美艳不可方物,不过你若是知道她们的勾当,你应该不会对她们有一丝的怜悯。” 宣韶宁发现女子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自己,他这会儿越发的觉得女子面熟了,他们一定是曾经见过的。宣韶宁自问自己此生见过的女子不多,能留下印象的就更少了。 “我们......是不是曾经见过?” “所有的相遇不过是冥冥之中的指引!” 第四百十四章 星火燎原 - 观云 - 不留无伤 挽挽送白洛遥出的门外,轻声问道:“我父亲的伤势如何?” “拓戎大人吉人自有天相,这一柄飞镖没有扎中要害,看上去伤势很重,但不会伤及性命,只不过需要好一些日子调理了。治疗刀伤,我们白家向来都是拿手的,还请小拓放心。” “有你出手我已经放心了一半,这回有你的承诺我就彻底全力去追查刺客了。” “拓戎大人这刚进入云州城不过短短数日就发生这样的事儿若是外传了只怕日后小拓处理事情来就更加棘手了。”白洛遥推心置腹的说道:“我同小拓一见如故,彼此认识也有些年头了,我们都是女子,当今乱世,女子安身实在是太难了。” “我们虽然是女儿身,可是我们俩一点都不输给男子!”挽挽坚定说道:“你能凭借一己之力撑起白家,我能在军队中获得小拓的军衔,这些都是我们的功绩,有再多的困难我不过是认为这世道对我们的挑战。” “小拓都这么有信心,洛遥自然全力以赴!” “洛遥,有一事我要问你,希望你能实言相告。陈康继是否有反心?” 白洛遥的脸色微微一变,随后环顾四周之后压低声音说道:“我来云州城也不过是数日而已,知道的事儿实在是有限,我想有一人一定会知道更多的内情的。陈康继从国都被贬到云州就是因为京师舞弊,这么严重的罪名竟然不过是外放而已,况且云州还是如此重要的城池,自从前些年云州刺史在外遇刺身亡之后云州司马便已经成为了云州实际的控制者。我曾经听家父提起陈康继原来可就是襄王殿下的人,也就是如今的大梁皇上。” 挽挽何等的聪明,这一番话她已经体味出足够的信息了,最后问道:“你说的那人是谁?” 马道川自从被关进监牢之后整日魂不守舍,多年前那一次死里逃生已经是家族倾尽全力保住了他的性命,这一回就算是家族想要继续救他都已经是鞭长莫及了,这云州可是下唐人的地界了。 怎么办?怎么办?马道川全身发抖,脑子像是一团浆糊,想不出任何的办法,能做的便是偷偷流泪。蜷缩在一角的马道川的耳朵倒是非常的灵敏,对于牢房内的任何动静都非常的敏感,突然他又听见了脚步声,从脚步声来判断来人至少有两人。 马道川竖起耳朵,眼睛一直盯着牢门的位置,从声音来判断,这些人似乎是朝着自己这边走过来的。对,一定是朝自己这走来的,难道是.......马道川已经不敢想象了,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一双眼一眨都不敢眨,死死盯着门口。 在马道川恐慌的注视下,两人来到了牢门前,牢头打开牢门,挽挽走进看见惊慌失措的的马道川,眼里掩饰不住嫌弃。 “今日我来就是问你一件事的,至于什么事你自己应该心里清楚的。我这是第一次问也是最后一次问,你的回答便直接决定了你的下场!” 挽挽没有再靠近马道川,不是因为她害怕而是因为她厌恶,对于这些胆小怕事没有担当的男人,她从来都是不屑一顾。她这么一恐吓,马道川内心的最后一道防线就此崩溃了。 “小拓大人,饶命啊!您想要知道什么,我一定全部都说的,我真的没有参与刺杀啊!” “看你这德性也知道你是没有这胆量的。我想要知道的是陈康继在其中究竟是扮演了什么角色?”挽挽看着马道川愣怔在原地不知如何回答,只好说的更加直白一些。“云州城内是不是有反动势力存在?陈康继是头儿么?” “这些事儿我真的是不知道的!我只知道的是陈大人用钱是非常厉害的,这些年我已经供给他的钱都数不过来了,就在......就在谪仙楼还都是我出钱的呢!” “他不过是孤身一人在云州而已,怎么会用到这么多钱?” “是啊,陈大人的家人都在京城呢,我也不知他怎么就这么爱钱!但是云州都是他说的算了,我一定得给啊,其他我真的是不知道啊!小拓大人,我这担心连杀鸡都怕,怎么会去刺杀拓戎大人呢?” 马道川说到这里已经是涕泪横流了,他一个劲的跪在地上求饶,挽挽实在是不想多看一眼了,她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转身就跑出了牢房。 马道川看着挽挽离去,发现自己算是暂时捡回一条命了,不由得松出一口气,瘫倒在地心里开始感谢白洛遥,原来她教自己这么说果然是有用的。 挽挽再次去审讯了陈康继,这个软蛋,根本用不着屈打成招,不过是亮出那些刑具在他的眼前展示一下他就已经吓得尿裤子了。面对挽挽的任何问题陈康继都是老实交代,在最为关键的两个问题上——之前那些大笔的金钱去向已经此次刺杀的幕后主使,陈康继一直不肯如实回答,当然这是挽挽的看法,陈康继认为自己已经够诚实了。 对于大笔资金的去向,挽挽暂时还不打算去追究,她最想要知道的便是此次刺杀的主使者以及云州城内是否已经存在反动势力。自从连州之战败北之后尹灵奇在圪末军中的势力已经大不如前,这回若是连云州也出现动乱,毫无疑问,尹灵奇可以回下唐国内受审了。 这其中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便是宣韶宁。上一次在连州城内两人交手过,两人上回各自放过对方一马,挽挽本以为此生应该不会再和他相遇了,结果不过是两月之后在云州城内再次相见,而且他还是刺杀尹灵奇的刺客之一,这让挽挽寝食难安。 “你是咬定自己无罪是么?”挽挽冷冷问道:“那么你就在这儿好好享受一番,我相信不久之后你会明白诚实的好处的!” 挽挽将审讯的事儿交给了手下人,自己则走出了监牢来到了城头上。站在城头上可以俯瞰整座云州城,原先的城墙不算很高,起到的抵抗作用不是很强,自从下唐军队占据云州之后便着手改善城墙的防御工事,这半年多的时间已经将云州四周的城墙垒高了原城墙的一半。 如此的高度向内可以监视整座云州城,向外则可以眺望远处的鹰扬关。鹰扬关同样驻防了大部队,下唐人同样知道这道关口的重要性,云州绝对不可再出事了,不然一旦鹰扬关的驻防军前来援助的话,那后果可是不堪设想了。 挽挽收回视线,脑子里再次蹦出了宣韶宁的模样,这个已经是第二次破坏自己的事儿的男子。可是挽挽对他怎么都恨不起来,她反而对于这种光明磊落、为家国出生入死的男子有着莫名的好感。 “可惜啊,我们注定是宿敌,上一回我们顶多是打了个平手,这一回我们一定要分出胜负!” 挽挽已经下令全城戒严,允许人入城,不允许任何人出城。她相信宣韶宁一定还在城内,只不过她需要找到办法将他吸引出来。尹灵奇这么一受伤,她俨然就成为了云州城所有下唐军的头领了,她必须承担起统领全城的重担,虽然她心底对于这一个机会是渴望的。 下唐水师在梁朝都城外的惨败挽挽已经知道了,她记得自己听说这个消息之后的难以言表的心情,尤其是听说庸无睚失踪了更加是心潮澎湃。水师舰队这么一败将原先大好的包围梁朝甚至是灭亡梁朝的机会错失了,眼下梁朝的反抗势力开始入雨后春笋一般到处崛起,这段时间斥候传回来的消息已经表明在那些还被下唐占据的城中出现了不少的动乱。 挽挽还在沉思中却听见了从城内传出来的一阵短两声长的牛角号,这是突发事件的信号!挽挽三步并作两步跳下城头骑上战马立刻朝着司马府邸奔去,一到府邸飞身下马冲进府邸内吼道:“发生什么事儿了?” “回禀小拓大人,在城北巡逻的一队兵卒遇害了!” 挽挽的眉头皱到了一起,她的猜测终于被证实了,云州城一直都潜伏着反抗势力,昨日的刺杀便是他们开始行动的信号! “传我军令,全程戒严,百姓都不允许出门,派出全部的军队开始沿街搜查,一旦发现敌人立刻就地正法!” 第四百十五章 云枭传信 - 观云 - 不留无伤 白洛遥风风火火的走进白家药坊,径直走到了最高的一层楼上,在一面满是药柜的墙之前,随手就抽出了一格药柜,然后这一面墙裂开并划动到两侧,她闪身进入,随后药柜重新合拢。 这一堵墙之后是另外一个空间,里面除了没有窗户,其他的所有生活陈设一应俱全。白洛遥的进入惊动了在内部的三个人,反应最快的一人跳起来焦急的问道:“洛遥,外头什么情况了?” 白洛遥拉着段朗坐下,说道:“刺杀已经过去了三天,这三天的时间内云州城内一直有下唐将士被杀,每一次都有数人死亡,到目前都没有查到究竟是何人下手的。” “有这等好事?”段朗兴奋的起身说道:“看来老天都帮我们了,不用我们出手就有人为民除害了!” “具体是什么人遇害了,都是什么时候遇害的?”宣韶宁没有段朗这般的乐观,他担忧的问道。 “尹挽挽下令全城戒严,城内一直都有军队巡逻,这些被害的将士便是一批一批的巡逻队。每一次遇害都是一整支巡逻队不留活口。” “要做到这样不是件容易的事儿,难道都是在深夜动手的?” “有深夜的,也有在白日的,如今城内人心惶惶,尹挽挽只能下令将原先六人队的巡逻队人数扩增到十二人以保证将士的安全。” “宣大哥,会不会是上回那个救你们的神秘女子?”纪问寒猜测道。 “可能性不大,她不过是孤身一人,她要是有一人对付六人的本事,那日也不会仓皇撤退了。除非她能有一众帮手,可是有帮手的话,那一日为何不出手相救?” “不管是何人做的,目前情势对我们是有利的啊!”段朗说道:“韶宁,你当初不就是为了营造这种气氛么?” “洛遥,尹灵奇的伤势如何了?”宣韶宁转头就想起了尹灵奇。 白洛遥摇摇头,有些无奈的说道:“我们白家也算是经营药材近百年了,可是这一回我算是遇到对手了。尹灵奇的伤势在敷了白家的经典外伤药之后应该好转了,可是尹灵奇到现在都是昏迷不醒。” “难不成是中毒了?” “韶宁你猜对了,我认为他是中毒了,至于中了什么毒我就不得而知了。” “竟然还会有白家不知道的毒?”段朗惊呼起来。 “我还需要进一步钻研,所以我说了这一次白家是遇到对手了。”白洛遥转换话题说道:“你们目前待在这里是最安全的,待外头的形势稳定了,我再来.......” “等到形势稳定了,那我们的全部计划都泡汤了!”宣韶宁站起来反对道:“洛遥,我们必须趁此机会进一步捣乱云州城,以吸引鹰扬关的援军到来。” “可是我们根本出不去啊!”段朗提出了问题的关键点。 宣韶宁捶了捶脑袋,自言自语说道:“一定会有办法的!”白洛遥看见他这般模样,心中不忍,提议道:“传递消息这件事还是交给我吧。” 扑棱棱两只画眉飞出了云州城的天空,一名一身素衣的女子站在一个小院子内,望着画眉消失在天际后转身回到屋内对着一名中年男子施了一个万福。 “梁朝人的礼节你倒是做的周全。”这个男子开口了,他的嗓音没有什么特别的,就连长相都很一般,在人群之中根本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平常的紧。 女子朱唇轻启“临摹圣手的本事我今日算是见识到了,就算是宣韶宁本人都难以辨别真假了,这份情谊若鸢深深记下了。” “情谊不必记,日后有生意了多多关照就行了。”男子大大咧咧起身,简单收拾了一下便走到了屋外同女子并排站着,“你这么做可是有想过后果?你这算是背叛下唐了,身为镜影的一员,卓令仪若是知道了会放过你?” 女子粲然一笑,明媚写在脸上,抬头看着男子,打趣道:“她不放过我又能如何?难不成你打算英雄救美不成?” “哎,别!我可是没这本事,我不过是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我不连累你就不错了!”男子收起关怀的神色,抬脚出门走了几步回头道:“但是我心里还是放不下你,有麻烦了记得一定要告诉我,你知道怎么找到我。” 女子笑颜如花,用力点头,男子这才放心离去。女子是宫若鸢,自从离开皇宫之后她的行踪便成了谜,没有人知道她为何会出现在云州,就连男子都不知道。眼看着男子彻底消失,宫若鸢的笑容也随着消失了,剩下的也就只有坚强了。 画眉朝着天际飞去,它们体型很小每一次都是两只相伴着同行,彼此互相依靠。与它们擦身而过的是一只体型硕大的云枭,这大家伙的体型之大,它的一侧翅膀便能将两只小画眉全部覆盖住。也许是这家伙此时不饿,又或许这家伙同样是有任务在身,对于这两只小画眉不在意,它连瞅都没有瞅一眼,径直飞过云州城朝着鹰扬关而去。 云枭的号角声相当的响亮,说是响彻寰宇都不为过,它眼看着就要落地了便大声嚎叫着,很快鹰扬关隘的一侧山巅上出现了一名男子。男子吹了一声口哨,随后弯曲着手臂高高抬起,云枭这下算是找到了着陆点了,扑腾着翅膀稳稳落在男子的手臂上,一双锐利的眼睛滴溜溜的转动。 男子看见云枭爪子上的铜管,立刻朝着鹰扬关跑去。这座庞大而险要的关隘没有更改容颜,倒是换了主人,此时的主人是下唐的十八拓戎之一的燕如期。 一身紫色铠甲的燕如期如同高山颠的一棵劲松,挺拔笔直;一双鹰眼深邃而锐利;一张脸苍黄而深沉。燕如期在下唐国内是与众不同的,他的与众不同不仅仅是他一身诡异的紫色铠甲,这放眼三国之内没有人会有这般的颜色瑰丽的铠甲,更为迥异的便是他是一名梁人,一名年轻的梁人,他是十八拓戎中最年轻的。 “拓戎!” 燕如期将眼神从砂岩地图上收回来,盯着来人问道:“何事?” 来人什么话都不用说,将云枭呈上。看见云枭,燕如期笑了,他这么一笑云枭也开始欢脱起来,扑闪着翅膀作势就扑进了燕如期的怀里。 “猎穹啊,一年没见了,你还是这般的淘气!”燕如期一边抚摸着云枭的羽毛一边调侃道:“看来是带来消息了,让我瞧瞧。” 云枭似乎是听懂了人话一般,侧过身子将自己的一条腿抬起来,这条腿上就携带着一个铜管。燕如期取下铜管将云枭放在一边,从铜管中取出细如竹签的白绢。这可是真真的绢布,这可是上等的白绢,可不是寻常人家能用得起的,在下唐国内只有是皇室才能使用。 燕如期对于白绢还是比较熟悉的,这是梁朝的特产,是每年边贸互市的时候交换过来的。展开白绢,上头的内容燕如期不过是眼珠子一转就结束了,毕竟这上头的字数实在是有限。 白绢被燕如期投入了铜盆中,铜盆里燃烧着炭块,白绢投入黑色的炭火上很快就化为了袅袅青烟。五月的时节放在江南一带那是春色怡人了,可是在鹰扬关还是有着丝丝冷意。燕如期似乎是比较怕冷,这炭盆只存在于他的屋内。 燕如期将双手放在炭盆上烘烤了一会儿,方才回头说道:“猎穹我倒是想多留一些时日,只可惜啊,它还有任务在身。你明日一早再来找我吧。” 手下人答应一声迅速离去,这间屋子内只剩下了一人一枭。燕如期上前抚摸着大家伙,自言自语道:“王后终于是打算从暗处走到明处了,我们筹划了这么多年的计划能在我有生之年被实施也算是我的荣幸了。猎穹啊,明日你就带消息回去,就说如期一定全力以赴!” 燕如期走到关隘城头上,朝着中原的方向远眺,目力所及的便是云州城。“尹灵奇,这回别怨我落井下石,谁让你得罪了巫矻获同时还阻拦了王后的路。你一旦倒下了,王后就能上台了,我也能更进一步了。当然,这笔账你可千万不要算在我的头上,你要怨就怨巫矻获去。” 第四百十六章 出此下策 - 观云 - 不留无伤 “韶宁,韶宁!你等等我!我有两个问题!” “有什么话赶紧说!” “第一,咱们这么偷跑出来不告诉洛遥是不是太过分了点?擅自行动啊,眼下云州城内风声这么紧,咱们这是自投罗网啊!第二,你又让纪问寒那小子独自留下,他都老大不乐意了,你也不考虑下他的心情啊?” 宣韶宁不得已躲在角落里对段朗说道:“你这么说我倒是真的后悔没有带问寒来了,至少他没有你这么多的废话!” “行行行,我不说了,但是关于今晚的任务我还是要提醒啊,就凭我们两人想要刺杀尹灵奇是不是有点痴人说梦啊?这云州司马的府邸军队重重,我们两人怎么才能准确的下手?” “这点就用不着你操心了,跟着我来就行!” 宣韶宁不再浪费时间,跑过几条街道之后来到了司马府邸,探出脖子朝着外头巡逻的军队看了看,然后收回了身子,这一收正好撞到了段朗的胸口。 “哎哟,你这是连唯一的帮手都要舍弃啊!” “瞎说什么呢!我在探查敌情,你凑过来算是什么事儿?” “只许你探查啊,不许我来看一眼?” “行行行,方才是我不对。”宣韶宁计上心来,“段朗你的射技是我们几人之中最厉害的,今晚这个危险的任务就正好派上你的能耐了。” 看着宣韶宁亮闪闪的眼睛,段朗果断的判断出宣韶宁不怀好意“你该不会是想要我来引开外头的这些敌人吧?然后你打算自己一个人进入府邸去刺杀尹灵奇?” “段朗啊,你果然是有一颗聪明的脑子,我.......” “我呸!韶宁,我看你是被军队给惯出了逞英雄的毛病了吧!你不让纪问寒跟着,行,这我同意;这会子你打算让我也不进入府邸,这里头有多危险,你知道么?你又打算自己一个人去冒险,你若是死了,谁会知道你的勇敢啊!” 段朗因为情绪激动没能控制好嗓音,这么一吼惊动了不远处司马府邸外头的巡逻兵。听见下方的动静,宣韶宁急忙捂住段朗的嘴,两人将头埋在屋檐下。 “你疯了!你是都打算让我们俩出师未捷身先死么?” “反正我就是不同意你肚子冒险,要进入我们俩一起去!” “好吧,你既然这么坚持,那么我也只能同意了。” 段朗刚想得意一下,谁曾料到宣韶宁直接下滑到了地上,这一过程中造出了一连串的声响,不断有瓦片从屋檐上跌落。这下那些巡逻兵的火光立刻朝着这边过来了,宣韶宁对着站在屋檐上的段朗鞠躬请求原谅,然后闪身隐入了黑暗之中。 段朗真的想跺脚破口大骂,可是那些下唐的巡逻兵越来越近了,他只好跳到旁边的屋檐上,沿着屋脊开始奔跑起来。这下段朗总算是明白为何在行动之前宣韶宁一直坚持要他携带尽可能多的弩箭,这是牵机卫的袖弩,便于隐藏在袖子里。 好啊!韶宁,你连我都算计!段朗一怒之下挥手就射出三支弩箭,三名下唐追兵应声倒下。段朗也算是豁出去了,他不再躲躲藏藏开始吼叫起来。这么一吼让更多的巡逻兵注意到了这么一个可疑的人,于是宣韶宁这边的压力便顿时减轻了。 多谢了!宣韶宁心里默念了一句,翻身进入了府邸之内。司马府邸可是不小,从外头的那一圈的围墙就能判断出来。看来这陈康继真的是死性不改,到了云州还过着这么奢靡的生活,这座司马府邸远远超过朝廷对于这一等级官员能拥有的府邸的规制。 那么问题来了,面对着如此庞大的司马府邸宣韶宁该如何寻找尹灵奇的住处呢?宣韶宁笑了,这个还真的是难不倒他,当然主要还是要归功于白洛遥。白洛遥在入府医治尹灵奇的时候便在暗中留下了痕迹,她在经过之处都留下了一种人无法闻到的气味,只要是循着气味便能找到尹灵奇的住处。 宣韶宁从袖子中放出了一只通体雪白的貂,这是白家驯养的白貂,最为突出的便是这些白貂的鼻子,比起野生的要灵敏百倍,不过这里指的是对于药物的灵敏。这只白貂对于白洛遥留在司马府邸内的药物气味是特别敏感的。 “洛遥如何会不知道?她不过是没有出面直接阻止我而已,她了解我,她知道我决定的事儿一定要去做,索性非但不阻拦反而提供帮助呢!”宣韶宁抚摸着白貂,轻声说道:“接下来可是靠你了,白貂兄弟!” 娇小玲珑的白貂吱吱的叫着,一离开宣韶宁的手立刻朝着气味最为浓烈的方向跑去,宣韶宁跟在后头。一人一貂跑了一阵子之后,白貂在一座不起眼的小厢房前停下来了。白貂昂起头一个劲的呼吸着浓烈的味道,同时吱吱的叫个不停。 宣韶宁上前将白貂收拢进入袖子里,可不能让它的叫声惊动了人。这白貂也是通人性,一进入袖子便安静下来。宣韶宁这才偷偷靠近厢房,跳上房梁,瞧瞧搬开极快瓦片,趴着朝着屋内看去。 宣韶宁的眼珠子来回转悠,这间屋子不算大,来回看上几圈便已经尽收眼底了。屋内除了一个躺在床上的人外便再没有别人了,从宣韶宁的角度他是看不见床上的人的面貌的,猜测应该是尹灵奇。 “挽挽不在身边?”宣韶宁在屋顶上计划着,“若是她不在那我的机会就大很多了。”不过,宣韶宁足够的谨慎,他还是将周围都探查了一遍,确定没有埋伏之后方才跳下来绕到门前。 轻轻推了推房门,宣韶宁惊讶的发现房门竟然没有上锁,这一下他反而迟疑了。回头再次观察了四周,确定周围真的没有人,这才推门而入,他的动作尽可能轻柔,尽力不制造出声音。蹑手蹑脚的踏进房间之后,宣韶宁感受到袖子里不段的攒动起来,看来这屋子里的味道是最浓的,浓的白貂都烦躁起来。 拍拍袖子,宣韶宁走到床边朝着床上的人看去。这床上的人果然是尹灵奇,看来是伤势还没有好转,这会儿正闭眼睡着。这可是出手的绝佳机会啊!宣韶宁不能等待,也不可以错过,掏出匕首朝着尹灵奇的胸口就打算刺下去。 刀尖刚触碰到尹灵奇的胸口的时候宣韶宁感觉自己的手臂再也无法落下了,因为一根鞭子正缠绕在他的手腕上。宣韶宁翻转匕首,双腿蹬在床沿上,跳起转身避开了身后的一次攻击,手腕用力一抖甩开了鞭子,落地的位置正好是门口。 这身形宣韶宁是熟悉的,英姿飒爽的模样也是没有忘记的。挽挽摆开了姿势做足了攻击的准备,同时也不忘嘲讽几句“调虎离山这种把戏在我这里是没有用的。我原先还以为你是一个光明磊落的男子汉,没曾想也是一个偷偷摸摸的小人!” “你看走眼了,真的是很遗憾。我是什么人,你怎么评价都无所谓,我只要完成我的使命!” “今日你算是自投罗网了,我还在疑惑这些日子你们是躲到哪儿去了,今日你倒是主动送上门来了,那可是免去我主动去找的功夫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句我们梁朝人的老话想来你是没有听过的,不过不要紧,我制服了你之后照样可以要了尹灵奇的性命!” 鞭子抽打在门框上发出响亮的噼啪声,宣韶宁后空翻跳入了院子里,挽挽追出来,两人扭打在一起。挽挽的能力宣韶宁是见识过了,他这一次做好了久战的准备,面对着此时在兴头上的挽挽,宣韶宁采取了躲避的态度。对于她的出招,宣韶宁能躲开就躲开,同时将挽挽引至远离屋子的位置,利用院子里不多的假山为自己争取时间。 宣韶宁刚刚想要跨出一步就被鞭子狠狠抽打在地上,扬起一阵砂土洒了宣韶宁一脸。他想要跳到高处,挽挽便先下手为强,抢在宣韶宁的前头占据有利的位置。只要宣韶宁做出任何的举动,挽挽都能立刻做出相应的克制的办法,为的就是缠住宣韶宁不仅不给他靠近屋子的机会同时也截断他的所有退路。 挽挽想要控制宣韶宁,她自己也付出相应的代价,两人就纠缠在假山两侧,谁都无法前进一步也无法后退一步。直到屋内传来一声呐喊才将这一场僵局给打破。 第四百十七章 事与愿违 - 观云 - 不留无伤 那是尹灵奇发出的,他出事了? 有这么一瞬间,宣韶宁同挽挽相视,很快眼神就移开了,挽挽率先放弃了,她不能再纠缠于宣韶宁。一鞭子抽打在假山上,力道之大竟然将一块山石给打裂了,挽挽闪电一般冲进屋子,宣韶宁刚回过神来,屋子内就传出了挽挽的喊声。 接着屋顶出现了一阵瓦片碎裂的声音,宣韶宁眼看着一个黑影从屋顶上窜出来然后非也似的朝着府外跑去。这是谁?宣韶宁再一次疑惑了,上一回刺杀尹灵奇的时候也是有人捷足先登,没曾想不过是四天的时间,同样的戏码又上演一遍。 不行,一定要查清楚!宣韶宁最后朝着屋子投去一眼,他同挽挽的打斗也许还没有惊动府邸内的驻军,方才挽挽那一声呐喊绝对会吸引来不少的下唐军的。此地危险,不能逗留,宣韶宁跳上高墙准备逃开,这时挽挽从室内跑出来对着宣韶宁的背影喊道:“宣韶宁,杀父之仇我尹挽挽一定要报!” 宣韶宁紧紧跟着那名黑影,不过这黑影的速度实在是快,宣韶宁自问脚程不赖,在这黑影面前竟然也是有些吃力。咬着牙,宣韶宁力争在力气耗尽之前追上,凭借着一股子的韧劲,他同黑影之间的距离在不断拉近。 这黑影看着像人,但是宣韶宁总有一种感觉这又不是一个寻常的人,他的某些身体部位同常人是不同的。夜色之中看不真切,宣韶宁的体力却渐渐不支,原本已经缩短的距离又重新拉大了。 在迫不得已之下,宣韶宁抽出了钧乌,瞄准了黑影然后投掷出去,他知道凭借黑影的身手钧乌是不会要了命的,不过是伤到黑影而已,宣韶宁要的就是打乱黑影逃跑的节奏。 钧乌嗖的一声脱手而出瞄准了黑影的背心而去,眼看着就要扎入黑影身体里了,不过是眨眼的一瞬间,黑影就这么在宣韶宁的眼前消失了,消失的悄无声息、消失的莫名其妙。这不合逻辑啊!宣韶宁自问一直都深信这世上是没有鬼的,那么这黑影怎么就猝然消失了,没有留下一点的痕迹呢? 宣韶宁跑到黑影消失的位置仔细查看,他眼角的余光感受到了角落里的一丝动静,等到他回头去探查的时候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不过宣韶宁也不会是一无所获,他在屋顶上闻到了一股子熟悉的味道,这是药味,这一点宣韶宁可以肯定,但是这究竟是什么药物的味道他就真的不知道了,若是白洛遥在或许能帮上忙,可是这药味又带不回去,风一吹就散了。 熟悉,真的是熟悉,一定是之前在哪里闻到过的。真是的,怎么又发生这种事呢?每次觉得熟悉却都想不起来,真的是很让人愤怒,宣韶宁同样愤怒,不过环境没有给他太多的时间来愤怒,因为下唐兵已经追过来了。 夜色中宣韶宁站在高处看见不远处一闪一闪的银白色光芒,他立刻跳下屋顶朝着光亮的方向跑过去,这一路上他尽可能的避开下唐人,顺利同段朗汇师了。 看着满头大汗、狼狈不堪的段朗,宣韶宁关切问道:“你这是同敌人交手了?” “别提了!还不是你干的好事!”段朗红着脸,想来怒气还没有消退。“别废话了,我们赶紧撤,我的弩箭都用完了!” 两道身影消失在夜色中,下唐的军队折腾了一晚上也没有抓住刺客,他们都不知道这一晚过后云州城可就是要变天了。 哗啦啦,药柜重新打开了,段朗兴冲冲的不等屋内亮起火光就喊道:“问寒,你在哪儿呢?这大晚上的不点灯难不成是睡觉了?” 话音刚落,灯光就亮起来了,立刻整间屋子就变得明亮了,段朗看见了端坐在桌前的纪问寒。这小伙子一脸复杂的神情看着段朗,可是段朗完全没有感受到纪问寒的警告意味。 “我跟你说啊,今晚我们俩可是干了一件大事!我们不仅是干了,还干成了!” 段朗还是自顾自说着大话,可是宣韶宁已经感觉到屋子内气氛的不同寻常,急忙制止段朗,然后两人接着烛火朝着纪问寒的对面看过去,这一看不要紧,差点将两人的魂都给吓飞了。 “洛......遥?” 白洛遥端坐着看着两人,脸色平静,然后主动开口道:“你们俩这是趁着夜晚去刺杀尹灵奇了?看你们这兴头怕是已经得手了吧?” “洛遥,我们还真的是......” 不等段朗说完,宣韶宁拉开段朗说道:“洛遥这是我的主意,之所以没有告诉你是觉得你会反对的,而且我也不想拖累白家。今晚的行动不能说是成功,但是尹灵奇应该是死了。” 这下三人都露出意外的表情,段朗抢在白洛遥之前开口问道:“韶宁,在回来的路上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啊,你不是说已经成了么?” “韶宁,你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你出手成功与否难道你自己不知道么?” 纪问寒也想说些什么,可是他想两人已经把他要问的话都问过了,只好是乖乖的坐在一旁。 “我的确是潜入了司马府邸,我也的确是接触到了尹灵奇,我还同尹挽挽交手了,但是尹灵奇是否真的死了,我真的难以确定。”宣韶宁于是将发生的事儿全部说了一遍,三人听得都是目瞪口呆。 “这么说来是那个黑衣人出手要了尹灵奇的命!既然能发出那种吼叫一定是濒临死亡了,看来那个黑衣人是得手了。可是问题来了,那人究竟是谁啊,怎么再一次要杀尹灵奇呢?”段朗想了想继续说道:“不会是上回那个女子吧?” “就是你们说的在谪仙楼出手伤了尹灵奇的神秘女子?”白洛遥问道:“你看不见他的脸,那他是男是女你总能判断吧?” 宣韶宁说道:“应该是男子,从背影和行动来看是男子无疑。” “怎么又冒出一个男子啊?我都给弄懵了,这些人究竟是何方人士,为何也对尹灵奇这般仇恨。” “洛遥,我有一件事要问你!”宣韶宁问道:“我在那个黑衣人身上问道了一种药味,我说不出来,只能依稀感觉里头应该有半夏、风胡子等药材,但是我感觉之前我在哪里也闻到过,只不过是一时想不起来了,也许是军营也许是宫中。” 白洛遥的脸色明显变了,好在这烛火的亮度不够,她的脸一直都隐藏在阴影里,三人都看不真切。白洛遥身子朝着后头移了移,让自己更加沉浸在阴暗中,然后才说道:“你这么说我也难以分辨啊,只有我亲自问道才能做出判断。” “先不去管那黑衣人了,我们眼下是要确定尹灵奇究竟有没有死。”段朗说道,“等到明日一早应该就有消息了!” 白洛遥起身道:“今日时辰已经不早了,你们还是早些歇息,外头的消息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们的。”说完就朝着门口走去,却被宣韶宁给拉住了。 “洛遥,今日的事儿都是我的不对,我不是刻意隐瞒你的,我只是担心你卷入其中,我.......” “难道我留你们在白家药坊这事被人知道了,我还能独善其身么?我不生气,我只是有点难过,在你最需要帮忙的时候你没有想到我,这是对我的不信任吧?” “不是的,洛遥,真的不是这样的,我其实.......”宣韶宁想要找出一个合理的借口,可是他真是的找不到一个能说服自己和白洛遥的借口,一个也没有。 白洛遥惨淡一笑,她不打算继续在这个话题上浪费时间了,“行了,今日的事儿就到此为止吧。” 当药柜重新打开又再次合拢的时候,宣韶宁感觉自己同白洛遥之间已经有了一层隔阂,是他们俩都不想出现的隔阂,是他们俩都无法避免也无法清除的隔阂,似乎从今夜开始他们之间便开始疏远了,尽管他们俩都不愿意这样。但是人生在世,又有多少的事儿能顺遂自己的心意呢? 第四百十八章 兵围云州 - 观云 - 不留无伤 当日头初升,云州司马府邸一切安然,似乎昨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所有人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一切都井然有序。但是在这一切平静的表面下,府邸中的一处厢房已经悄无声息的增派了不少的巡逻人手。 房门被打开了,挽挽站在门口,她深吸一口气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床榻上的人,那一具身体已经冰凉了,到了现在只怕已经开始出现尸僵了。挽挽反身关上了门,然后对外头已经守候的一支军队说道:“从此刻开始任何人都不允许进入这个院子,对外宣称便是拓戎伤势反复需要一些日子静养!” 这一支军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他们不过是低头表示自己听见了,再次抬头的时候能够看见他们的脸上都带着铁质的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这支军队不过只有四十四人,不过他们是不同于下唐军队的,他们在这军中只听从一个人的命令,便是站在他们眼前的这个女人。 挽挽一挥手,这四十四人立刻散开。挽挽决定立刻前去军营中,非常时刻只能依靠非常的暴力手段才能稳住局势了。可惜的是有人比她的动作更加快。 在三个时辰之前,鹰扬关全军动员,燕如期亲自登上城头对着麾下将士喊道:“将士们,我们忍辱负重已经多少年了?当初一起并肩作战的人还剩下多少?你们从来都没有忘记自己的出身,你们是真的梁人,你们在下唐国内一直没有得到公平的待遇,眼下就是你们为国为己立功的日子!云州城内的尹灵奇已经死了,我们回国的希望就在眼前了,只要能一举拿下云州,我们便可以挺起胸膛认祖归宗了!” 喔!嗨!数万将士齐声呼喊,他们高高扬起手中的兵刃,他们的眼睛明亮,他们的内心滚烫,一如他们的军队番号:溯南。溯,说的是这一段路走的难也走的远;南,便是他们的母国所在的方位。这些由梁人组建起来的军队一直以来都不受下唐的重视,频频遇到排挤和提防,就是因为他们的出身,若不是燕如期一直鼓励他们,一直用自己的奋勇来给大家树立榜样,他们也许早就放弃了。 燕如期在军中的威信是他靠着自己的军功一点一点积攒起来的,自从升任拓戎之后他对人比之前更为谦逊了,但是打起战来则是愈发的果断和迅捷了。正是梁人中出了燕如期这么一个拓戎,这一支溯南军才有出头的机会。 当军队开拔出城的时候,云枭振翅翱翔于天际,发出一声一声的鸣叫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但是几乎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在云枭身后一段距离的天际中还有一只孤独的画眉,只不过它的身量实在是太小了,难以为人们所看见。 燕如期一马当先,他的脑子里回想着画眉带来的书信,里头不过是短短的六个字:尹已死、女掌权。出发之前,燕如期放飞了云枭和画眉,它们俩都有自己的任务,就像他燕如期一样。同样在出发之前他已经亲笔书信回传下唐了,内容大致便是:尹灵奇驻守云州不利,梁朝军队已经攻陷了云州,溯南军接到求援信后立刻予以援手。 “王后,你委曲求全这么多年了,这一次我终于是要为你扬眉吐气一番了!王后,你等着我的好消息!”燕如期从怀里掏出一张面具带在脸上,这是一张黑脸,五官都看不清楚,看上一眼便能感受到面具上的那股子诡异的气息。 挽挽策马跑过街道,她要在第一时间赶到城头,那临北的城头,毕竟北面是漠北,是靖义军的老巢,这一面才是最可能遭受到进攻的城墙。挽挽的判断按理说师没有错的,她已经掌握了关于宣韶宁的一部分情报,此人是靖义军的都尉,他竟然出现在云州城内那就意味着靖义军已经派出一定的力量瞄准了云州城。 与此同时,另一外一支军队在城内挨家挨户的搜查,内患必须要根除,不然始终都是隐患。挽挽握着鞭子踏上城头朝着北面眺望,在云州城的北面一百里开外便是另外一座城池——青州,同样是大梁的中原十二州之一,那里同样是下唐的领地。 “不对啊,若是靖义军真的打算进攻云州,那青州方向不会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啊。不过青州的镇守是金重吾,身为巫矻获的义子他也不是什么好货,直接放过靖义军也不是不可能的!” 挽挽此时感受到了自己肩膀上的重量,开始明白尹灵奇在几方之间周旋的不容易,然而体谅又有什么用呢?尹灵奇已经不在了,他的死讯必须保密这是挽挽能想到的最后的办法了。 伴着风吹拂挽挽的发丝的还有一个人的身影,这个人同她遭遇了两回,这一次自己算是败给他了,而且是一败涂地。宣韶宁!挽挽不由得攥紧拳头,对他真的是又恨又心痒痒,杀父之仇一定要报! “小拓!” “什么事?” 挽挽回头一道凌冽的眼光让禀告的人不由得一哆嗦,一旦开始处理军事,挽挽便没有了一丝一毫的女子作态,有的便是男子的杀伐决断。 “南面出现了军队,从大纛旗来看是溯南军!” “溯南军?他们怎么来了?” 挽挽开始陷入思考,他们要镇守的可是鹰扬关,不待在自己的阵地跑到云州来做什么?难道是尹灵奇的死讯已经走漏了?不可能啊,这才过去几个时辰而已,明明自己已经封锁了消息,溯南军如何得知的? “小拓?” “备马,我去会一会!” 挽挽快马加鞭赶到南面城头的时候,溯南军已经兵临城下了。燕如期抬头朝着城头看去,挽挽正站在高台上向下俯瞰,于是他喊道:“小拓,我昨夜收到求援书信便连夜赶来了,还不赶紧打开城门让我们进城以帮助你们一同御敌?” “原来是燕大人啊,拓戎大人想来是被人骗了吧!云州城一切如常,怎么会发出求援书信呢?” “是么?”燕如期掏出一封书信高高扬起在手中,“这可是尹灵奇的亲笔书信,难不成这还能作假?” 那些戍守在城头上的下唐兵并不知道昨晚发生的事儿,他们一直都以为尹灵奇不过是受伤在养伤,此时他们不由得都朝向了尹挽挽。挽挽也也不魁是女中豪杰了,依旧镇定的回复道:“拓戎大人一定是被小人蒙骗了,依照挽挽来看很有可能就是靖义军,他们想要调虎离山,拓戎大人最好还是赶紧回到鹰扬关,可不能让敌人钻了空子!” 燕如期收起书信,高声道:“将门虎女名不虚传,这书信连看都不看一眼就断定是敌人的调虎离山诡计,真的是令末将佩服了!既然小拓都说了云州城无事,那自然是要相信小拓的,究竟是何人捣鬼我燕如期自然会查清楚的。” 燕如期说到这里,挽挽开始松了一口气,只要他能信守诺言退兵,这一关算是过去了。没想到,挽挽刚放松一点,燕如期就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书信中提及拓戎遭遇刺客受伤了,而且伤势还比较严重,此事可是当真?” 挽挽知道身后的将士们都在盯着自己,方才那些假话可以蒙过他们,但是尹灵奇受伤这件事已经是尽人皆知的了,这个时候可真的不能撒谎了。 “这倒是的,拓戎遇袭的确是受伤了,不过.......” “那我就不能这么回去了,既然都来了总该进城探望一番了!” 燕如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这个要求听起来实在是太过占理了,换做是谁都不能随意的回答。挽挽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看见她这么犹豫,燕如期进一步喊话道:“若是小拓担心鹰扬关的安危,我现在就可以下令大部队回去,我单枪匹马入城即可!”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挽挽要是再不同意那就真的说不过去了,可是一旦让燕如期入城尹灵奇的死讯就再也藏不住了。说到底挽挽不信任燕如期,就是因为他就是一名梁人,而且他的军队都是梁人。挽挽同下唐的其他不少的军人一样对于汗王竟然会同意让一名梁人成为十八拓戎之一而且还能建立一支全部都由梁人组建的军队这件事非常的不理解。 “如何啊,小拓?” 挽挽攥紧拳头,她的脸都开始抽搐了,牙关咔咔作响,最终还是做出了决定。 第四百十九章 张良计短 - 观云 - 不留无伤 挽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司马府邸的,一路上脑子一片乱麻,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做出了这么一个决定,只隐隐感觉在那样的场景下她若是稍微显露出一丝胆怯或是犹豫就会被燕如期抓住把柄,一旦溯南军入城那这云州可就彻底失去掌控了。 燕如期走在挽挽的身后,他的神色是怎么样的没有人知道,面具的背后没有人能看见。不过眼神是不会骗人的,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挽挽,他同样在心底谋划着,他同样没有料到挽挽竟然能答应这个请求,若是密信中所言属实,那挽挽无异于在玩火自焚。 若说燕如期真的打算做些什么那还真的是高估了他,这云州城内他不过是孤身一人,全部的军队都在挽挽的控制下,只要她一声令下便可以千刀万剐了燕如期,这也许就是挽挽敢于当众撒谎的底气所在。 来到府邸的厢房外,挽挽示意燕如期稍等,自己上前敲门同时说道:“拓戎,燕如期燕大人了,他说是要来探望您的伤势。”也没听见屋内有啥反应,挽挽回头朝着燕如期说道:“请燕大人随我进来。” 燕如期踏进屋内第一反应便是朝着床榻上看去,床榻上仰面躺着一人正是尹灵奇,不过看着脸色惨白。燕如期开口道:“尹前辈,燕如期此行特来探望前辈的伤势。”两人同为十八拓戎之一,只不过尹灵奇在军中的资历更老,燕如期作为晚辈这么尊称也是没有什么不对。 话说完了,床榻之上没有任何反应,燕如期抬头看去,挽挽在这个时候主动上前坐在床榻边温言道:“父亲,燕如期来了,他已经知道了你的事儿,这一番来是意图夺取云州的控制权的,父亲,您说女儿该怎么办呢?” 燕如期完全没有料到尹挽挽竟然会这么说,他刚想出言反驳却见挽挽一把撕下了尹灵奇胸口的纱布将里头血肉模糊的伤口展现出来,然后扯着嗓子呐喊“来人啊,燕如期出手伤害拓戎了!” 这么一喊,外头的那些下唐将士立刻冲进屋子来,不由分手的朝着燕如期就准备动手。燕如期真的是不得不佩服尹挽挽的手段,不过是片刻之间便将尹灵奇的死推到了自己的身上,在她的地盘上还真的是百口莫辩了,一旦让她得手了,那么自己的全盘计划便就此落空,自己这条命一定会成为这一次阴谋的牺牲品。 刀光剑影中,燕如期后退到了一侧的窗户便,不等挽挽出手,他破窗而出。一落地之后才发现在厢房的后头同样已经布满了军队,显然尹挽挽是早就布好了局,就等着猎物主动上钩,自己很不幸的就成为了她的猎物。 猎物?我可不是猎物,你尹挽挽也未必是猎人!想要就这么诬陷给我可没这么容易!燕如期面对冲上来的将士,眼睛一眨随身就抽出一柄铁扇,这是一柄货真价实的铁扇,全部都是由银白色的玄铁打造而成,在阳光下反射着一阵一阵的 白色光芒。 哗啦啦,铁扇展开,扇骨都是一枚一枚镂空的铁骨,上半段没有任何的花纹,下半段则是不规则的镂空装饰。乍一看看上去,这一柄铁扇也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地儿,很快这些下唐的将士们就将见识到这铁扇的威力。 当长枪一齐涌上来的时候,铁扇照着长枪的枪头用力一划,然后那些锋利的枪头便一齐掉落了,长枪的断口最后插在了墙面上,而燕如期已经在他们的身后潇洒的摇着铁扇了。 这些失手的下唐兵算是运气好了,他们不过是失去了兵刃,在他们之后进攻的那一波失去的便是性命了。后来的一批下唐兵又冲过来了,燕如期跃起降落,手臂大幅度的挥动,当他再次落地摇动铁扇的时候,滚落在地的便是那些下唐兵的首级。 这一场战斗挽挽也看见了,她从来都没有真正见识过燕如期的身手,这一次真的是开眼界了,难怪之前尹灵奇在世的时候一直都告诫她一定要小心提防燕如期。 燕如期的身手再好又能如何?一个人难道能对阵一百人、一千人甚至是一万人么?挽挽已经下定决心,今日一定要将燕如期生擒,就算是不能生擒也要拿到他的首级,如此才能对全军有一个交代。于是在挽挽的指挥下,越来越多的下唐兵开始围拢到了燕如期的周围,这阵势真的是不惜血本要燕如期的性命。 宣韶宁最终还是打开了暗门,他不打算再这么待在这个小地方了,他一定要出去打听一下关于尹灵奇的消息。这可是他最后的机会了,绝对不能这么干坐着等待。段朗和纪问寒自然是没有办法说服他的,更多的时候宣韶宁才是他们的主心骨,他们还得听从宣韶宁的。 宣韶宁不过是朝着楼梯口走了几步就迎头撞上了上楼的白洛遥,顿时有些尴尬,立刻想要解释,可是白洛遥直接打断了他的解释。 “我也正打算找你们商量呢!云州城出现变故了!” 四人跑到了白家药坊的最高层朝着城门的方向眺望,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是他们依旧能听见战斗的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什么军队开始攻城了?”段朗一头雾水,这个时候会来攻击云州的除了靖义军还能有谁,可是若真的是靖义军他们仨怎么会不知道呢? “是哪里的军队?这不是让原本已经乱的云州城局势更加的乱了么?” “我也不知道,攻城不过是半个时辰前发生的,一早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目前我的眼线都没有回报。”白洛遥看着宣韶宁担忧的说道:“不管是哪一边的军队,他们的到来只会让云州城变得更加乱,不如你们趁机离开吧?” “不可以!”宣韶宁回答的干脆利落,“这个时候正是我出去的好时机,外头一旦乱了起来便也没有人在乎我的长相了,我要去司马府邸确定尹 灵奇的生死。” “这回宣大哥可别再抛下我了!”纪问寒的眼睛闪着光芒。 当宣韶宁三人跑出白家药坊的时候,云州北面城门已经被攻破了,这是出乎所有人意外的事儿。云州城的城防即便不如鹰扬关那么坚固,可有了圪末军的驻防也不会是这么快就溃败了,这个原因在当时几乎是没有人知道的,但是直到很久之后那些侥幸活下来的将士们便会提及两个不知名的杀手:一女,另一个也许是男子吧,谁也说不清。那个女子的身手已经了得了,可是那个看不清面容的家伙更加是来无影去无踪,杀人都不见血。正是由于此两人的在城内出手了并趁机斩断了门栓,这才让外头的溯南军有了入城的机会。 溯南军的口号也是相当的简单:云州已经被敌人侵占,这些身穿下唐军服的将士都是敌人假扮的,他们的统领遇到危险了。溯南军在副将的指挥下犹如潮水一般朝着云州城内汹涌,势头太过猛烈,守军们渐渐不支开始后撤。 原本已经包围的水泄不通的包围圈开始向外扩展了,原因非常的简单,在燕如期身边已经堆了不少的尸体了。眼见这么凶狠的对手,将士们终于是开始犹豫了,他们不能再贸然上前送死了。 燕如期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几轮的战斗之后他全身都已经是鲜血淋漓了,这其中大多是敌人的鲜血但是也不乏自己的血。原本的黑面具此时都边做了鲜红色,他的腰杆还是那么笔直,但是他的手臂已经在微微颤抖了,战斗到这个阶段他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 挽挽看穿了燕如期的颓势,朝着军队大声呐喊“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你们只要再坚持进攻,他一定会是你们的刀下鬼!谁能取下他的人头,谁便可以成为新一任的小拓!” 这诱惑可是不得了了!这里需要提一下下唐的军制:小拓已经是军队中的第三等级的军衔了,再往下还有三个等级,再往上只有两个等级了,那便是拓戎和提潜,提潜只能由皇族成员担任,所以对于普通的将士们来说能到达拓戎便是一生军功的最高点了。眼下这些将士们大多都是兵卒,再大一点的也不过是卒帅,能连跳三级晋升为小拓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挽挽这一次抛出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这些将士们也没有脑子去思考这种任命是否合规了,他们再一次冲到了燕如期的跟前。燕如期抬眼看了尹挽挽一眼,他知道自己还要继续战斗,他要等一个消息,一个决定此战胜负的消息。 “小拓!大事不好了!” 一名兵卒慌张的跑过来,没开口就被挽挽狠狠瞪了一眼,这才稳定了一下心神。 “出了什么事儿,这么大惊小怪的!” “回禀小拓,溯南军攻城了,而且他们已经攻破了外城,此时正在攻击内城!”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四百二十章 混沌不明 - 观云 - 不留无伤 一场几万人参加的战争,三个人的力量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当宣韶宁三人跑出几里路之后看到的场景便是外头的军队杀入城中,而城内的守军节节败退。粗看之下两支军队的军服是一样的,都是下唐的军队,细看之后便明白两军的番号不同。 下唐的军队之间竟然出现内乱了?宣韶宁不再去计较城门附近的战斗,他还是要去司马府邸,在府门口的时候便再次看见了一道黑色的身影,这次可是大白天,段朗和纪问寒都看见了,这道黑影以极快的速度冲入了府中。 又是他!宣韶宁跳上围墙开始追逐黑影,黑影的目标是一直站在屋檐之上的尹挽挽,而她在听见了溯南军攻城的消息之后再看向燕如期的眼神更加毒辣了。 “燕如期真有你的!你的军队也救不了你了!” “挽挽!” 当尹挽挽跳下屋檐的同时她听见了有人呼喊自己的名字,刚刚落地回头的时候便直接同那道黑影正面相遇。这一次挽挽总算是看清楚黑影的真面目了,他不是鬼魅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只不过这容貌....... 黑影一掌劈过来,挽挽躲开之后冲入了包围阵之中,不管来的是什么人都不能阻挡她的出手。鞭子越过几个人之后缠上了燕如期的铁扇,一旦铁扇被控制住了,其他人便有了胜算,那些急于立功的下唐兵抄起兵刃就朝着燕如期刺过来。 一招失手黑影绝对不会罢休的,他立刻就生出了第二招,可是这一招还是没有得手,因为他被宣韶宁给阻止了。宣韶宁抽出钧乌格挡了黑影的手掌,听见的竟然是金属碰撞的声音,没等宣韶宁看清黑影的面目,黑影已经用一身的黑袍子遮住了自己的脸。 对于这一次出手宣韶宁也是有点怀疑自己的,按理说尹挽挽是敌人,有人能帮忙对付她对于自己来说一定是好事,可是在这么关键的时候不但不帮忙杀敌反而还阻止黑影杀敌,这该如何解释?好在段朗和纪问寒都没有跟过来,就在抵达厢房的时候他们同样遇到了下唐兵的阻拦,宣韶宁率先杀出重围,而剩下两人负责断后同时去探查尹灵奇的情况。 尹挽挽听见了身后的动静,尤其是她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同样也在这个关键的节点上竟然分心了,她没有抓住机会一鼓作气的将燕如期逼入死局而是回头去验证那声音是否来自于宣韶宁。 尹挽挽这一次的大意给了燕如期机会,他手腕用力一抖甩开鞭子,侧过身子夺过长枪从那名下唐兵的背后滚过然后将长枪插入另一名下唐兵的身体里,最后当尹挽挽回过头打算下杀手的时候他将这名可怜的士兵推到了尹挽挽的面前充当人肉盾牌。 宣韶宁同尹挽挽眼神交汇的那一刹那两人内心都是复杂的,他们没有时间去计较他们之间的恩怨必须先将注意力放在眼前的战斗上。可是他们俩的疏忽都给了对手机会,黑影在同宣韶宁交手几回合之后便退出了战场,用最快的速度撤出战场;而燕如期则是借助人墙跳上了屋檐取得了喘息之机。 战场形势陡转,尹挽挽一见目标逃走了,回头看过去;宣韶宁眼见那个被尹挽挽追 杀的人竟然跳上了屋檐不由得开始担心起段朗和纪问寒,同时也开始担心尹挽挽将矛头转向自己。 “这两人都是敌人,上头那个杀了,下面这个活捉!”尹挽挽果然豪爽,直接就下达了清楚的命令。 宣韶宁只能是苦笑了,他只能感叹自己对于尹挽挽的判断真的是很准确。还能说什么赶紧跑啊!踢翻了上前的几名下唐士兵之后同样跳上了屋檐,正巧同燕如期碰面了。燕如期戴着诡异的面具宣韶宁自然看不清他的容貌,但是燕如期显然比较感激宣韶宁在关键时刻施以的援手,于是他点点头表示自己的感谢。 这个人究竟是什么身份宣韶宁一点都不清楚,他同样并不秉持那种“敌人的敌人便是自己的朋友”的论断,对于燕如期的主动示好并没有任何在意,他在意的可是段朗和纪问寒的安危。宣韶宁不再搭理燕如期跳下屋檐去找同伴,正巧碰到了段朗。 “尹灵奇是真的死了!”段朗没有任何废话,“但是我们也被包围了!” 这是一个死局,而且还是宣韶宁主动投入的死局,眼下这司马府邸已经被下唐兵团团包围了,就凭他们三人根本杀不出去。当然还有一个帮手,但是四个人同三个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不用担心,我们一定有办法逃出去的!”宣韶宁本想着鼓励同伴们也鼓励自己,结果燕如期在身后喊了一句“你说的没错!” 尹挽挽跳上屋檐打算继续捉拿这几人,这几人反复破坏自己计划的人,可是她看见了朝着府邸冲过来的敌人,从纛旗上就能看出那是溯南军。尹挽挽哪里肯甘心,她看下去见到了燕如期站在院子里,怒火中烧,从高处跳下朝着燕如期就甩出了鞭子。 尹挽挽的鞭子有多厉害,宣韶宁是见识过的,他没有去提醒燕如期而是拉着段朗和纪问寒躲得远远的。鞭子抽打在地面上直接打出一道痕迹,然后原地跃起朝着一侧又抽打过去,这一次总算是命中目标,命中的是铁扇的扇骨。当的一声之后,燕如期后退出去数步,接着手腕又一抖,铁扇完全的展开,一道道银光顿时朝着尹挽挽照过来。 这突如其来的一击是尹挽挽没有料到的,鞭子旋转起来甩开了不少的银光,但是依旧是有几道银光躲开了鞭子然后照到了尹挽挽的身体内。被力道逼退了几步,尹挽挽终于注意到这些银光可不是什么光芒,而是一枚一枚银针,她穿了铠甲,但是银针依旧找到了铠甲连接处的缝隙扎了进去,究竟是扎在哪里了,她不得而知,能感受到了便是身体上的疼痛。 与此同时,那些原先在府邸外头的溯南军终于有一部分杀了进来,下唐士兵们眼看着敌人杀气腾腾急忙拥护着尹挽挽撤退。这一场尹挽挽是真的败了,她若是再不离开,一旦府邸被溯南军给包围了,那她真的只能是束手就擒了。 尹挽挽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她被迫撤退的时候看了宣韶宁一眼,眼神中的意味难以捉摸。宣韶宁也是如此,他对于尹挽挽的感觉也是复杂而难以说清的,他想要完成自己的使命但同时不想伤害尹挽挽,这回能看见尹挽挽全身而退他心里也算是踏实一些了。 尹挽挽无可奈何,她仓皇而退连尹灵奇的尸身都没能带走,她麾下的圪末军算是第二次战败了,这一次同上一次失败的同样彻底,竟然被人给赶出了云州城。这一笔账可是不能算在靖义军的头上了,这一回她算是彻底被自己人给摆了一道。 溯南军的战斗是非常勇猛的,甚至可以说是不计代价的,他们一个劲的冲击圪末军的阵线,在人数不占优的情况下竟然逼得敌人不断后撤直到撤退出云州城。尹挽挽实在是无可奈何了,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带着残部朝着青州城撤退,至少在那里暂时是安全的。 当确定圪末军完全撤退出云州之后,燕如期身上的担子总算是卸下来了,他立刻就感到了周身的疼痛和疲惫,一时间连站立都有些困难,只能倚靠着城墙靠着,然后伸手取下了面具,这个已经沾满了鲜血的面具。 面具下的脸是俊朗的,同时也是肮脏而血腥的,虽然没有沾染血迹但是一点都逃不过血腥味。燕如期呼出一口气,他重新站起身朝着青州方向眺望,他知道还有很多事儿要做,此时还不能休息。 至于宣韶宁在迷惑之中看见一支从来没有见过的军队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然后打退了圪末军,然后占领了云州城,从始至终他都不知道这支军队究竟是什么来历,同样的也没有人来搭理过他。 段朗用手肘撞了撞宣韶宁问道:“这些人也是下唐的军队,为何他们内讧了?那我们现在岂不是还是危险的?” 宣韶宁不知如何回答段朗,他缓缓走出司马府邸的时候在街角的位置见到了一个熟人,就是上回在谪仙楼搭救自己的那名女子,这一次她再次出现在面前。女子站在街角,发髻略显凌乱,脸色也有些疲惫,但是她还是朝着宣韶宁笑了。 一道灵光在宣韶宁的脑海里闪烁,他突然想起了过往的那些片段,那些原本以为根本不重要的片段,他终于想起自己是在哪里见过这个女子了! 是她!宣韶宁想要开口叫住女子,可是女子一闪身就没入了街角再也看不见了。是啊,她这般的容貌和舞姿绝对不会是凡人,自己早就该想到的啊!她不就是多年之前在入宫参加庆功宴的时候由当时的襄王敬献给梁帝的舞姬么?之后她非常受宠受封为璎淑人的宫若鸢! 她怎么会出现在云州?她作为先帝的嫔妃不应该身在苦寺中青灯作伴么?她竟然会有这般的身手,那么她的出身一定不简单,她的身份是什么,当初襄王送她入宫是另有目的的! 联想到这些之后宣韶宁的身体不由得哆嗦了一下,他开始意识到这一场深不见底的阴谋或许在很久之前就已经有人开始编织大网了,自己不过是这大网里的猎物而已。 那么,那个黑影又是什么人?为何在同自己交手之后立刻没有了战意,一味退却,似乎非常不愿意见到自己。他究竟是谁?为何出手杀害了尹灵奇,他同宫若鸢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宣韶宁只感觉自己的脑子都要炸开了,这些桩桩件件的事儿似乎都不是独立的,它们彼此之间都有着某种关系,可是自己就是不知道这其中的关系。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四百二十一章 军冢遇故 - 观云 - 不留无伤 “多谢你救我一命。” 面对面具人伸出的手掌,宣韶宁带着几分的犹豫,最后还是握住了此人的手掌以表示自己接受了他的谢意。之前的行为不是为了救他,内心牵挂的人是挽挽,不过到了现在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宣韶宁倒是没有料到这面具人背后的脸蛋竟然帅气逼人,说起来不仅比自己长得好看甚至能同师巩正渊不相上下。 “小事一桩不必挂怀,我是宣韶宁。” “燕如期” “你是梁人?” “怎么我的容貌还不够明显么?当然了,我身穿的是下唐的军服,这件事要解释起来还是有点麻烦的,不过我能肯定的告诉你,我的军队一心都想着回归梁朝,在下唐的那些日子都不过是蛰伏而已。”燕如期的表情看着很诚恳,他自然也不在乎宣韶宁是否相信自己,毕竟溯南军不仅掌控着鹰扬关,现在连云州都已经是他们的了。 “那么我想问的是,你夺取云州是为了表示自己对故国的忠心么?” “那是自然,不然我们这些在下唐国内的军人,大梁的朝廷如何能相信我们呢?说起来这件事还是需要你的帮忙。” “我?” “没错,你身为大梁的军人,你说话还是有分量的。军人自古都是尊敬有军功的铁血汉子,我看你倒是颇有潜质。” 宣韶宁回想自己进入云州之后没有露出任何的破绽,就连臂环都没有携带,一身普通百姓的装扮,这家伙是怎么猜出自己的身份的? “你也不必太过惊奇,是不是军人,举手抬足之间就能看得出来的,就看是否足够有心。你在军队中的年限一定不短了,行为之间的痕迹真的是太过明显了,同样身为军人的我怎么能没有发现?不过,我不知道你是否是朝廷军人?” “你此话何意?” “大梁军政这些年的变化我自然是有所耳闻的,根据自己的判断,你不太像是朝廷的军人,而更像是靖义军。” 燕如期的眼睛是毒辣的,根据行为痕迹来判断自己是军人这点还说得过去,但是能猜出自己靖义军的身份这恐怕不是仅仅靠猜测了。宣韶宁的直觉在告诉他眼前这个燕如期不是个实诚的人。 “你又猜对了,我就是靖义军的都尉。我来云州的目的同你一样,圪末军已经被赶出了云州,这座城池至少是重新回到梁人的手中了。战事已了,末将也就告退了。” “等等!宣都尉,我还有一件事想要问问你。” “燕将军请讲!” “宣都尉之所以来到云州为的便是将这座城池收回到靖义军的手中,但是我很好奇的是仅仅靠你们几个人,宣都尉是打算如何夺回这座城池的控制权?” 宣韶宁自然不能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虽然当初他的计划中的确是把燕如期麾下的这支军队也算计进去了,可是这第二步的计划根本没有来得及实施,溯南军竟然主动送上门来了,而且速战速决。宣韶宁自己都不知道这件事发展到现在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末将一介武夫,想的法子太过简单,远远不如将军的图谋,如今城池甫定,将军一定还有很多的事儿要处理,至于末将的一点小心思已经无关痛痒。” “宣都尉说的是! 着眼于长远和大局,果然是人才。我在行动之前便一直在犹豫一旦夺下云州究竟是该向朝廷示好还是选择靖义军,看来这已经不是一个难题了。” “燕将军能做出决定自然是好事,只要将军能体恤这天下的黎民百姓,不管将军做出何种决定都是对的。” “宣都尉果真是心怀天下,如期佩服!” “燕将军,末将这就告退了!” 宣韶宁实在是不想再继续同燕如期寒暄下去了,这种没有意义的对话根本就是浪费彼此的时间。人与人之间的感觉就是这么奇怪,明明过去都是陌生人,没有任何的交集没有任何的恩怨情仇,但是第一面之后总是会有各种不同的感受。当初遇到张涵山的时候,即便揣着怀疑但相处起来却格外的对味,再看燕如期,宣韶宁就怎么都聊不进去,他们俩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宣都尉,别着急走!”燕如期喊道:“不日漠北将会有一支军队绕道来鹰扬关,宣都尉正好能接头。” 宣韶宁在走回白家药坊的路上一直都在思索燕如期所说的话,他如何能断定大将军会派军队过来?难不成他同大将军之间已经有过接触了?对了,这些日子过去了,一直都没有接到漠北方向来的书信,难不成也是这个原因? 燕如期这个人实在是难以捉摸,他摆明了就是不打算放自己走,眼下云州城都是他的了,他若是不肯放人自己也是没有什么机会离开的,既然如此那就留下来看看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韶宁!”白洛遥迎上来,脸上清楚的写着焦急“这么久了都不见你的踪影,我着实是担心,好在你总算是平安的回来了。” “让你担心了,真的是对不住了。我没事的,燕如期找我聊了一会,哦,对了,燕如期就是冲进城内的这支军队的统帅,他是梁人。” “梁人!”段朗速度没有白洛遥快,没能在第一时间表达自己的关心,这一次他第一个反应。“你说那个戴面具的人是梁人?那他为何身穿的是下唐的军服?” “燕如期自己说他们这支军队中的将士不外乎两种组成,一是祖辈被下唐掳走,然后在下唐国内繁衍生息;二是这些年被下唐强行从大梁的国土上抢走的作为苦力的人。但是他们都是实打实的梁人,他们的心一直都牵挂着母国。” “这么一解释也就合理了。那么他们这一次是打算利用战争的机会重新回到故土么?” “应该是吧,他们究竟有什么企图,我暂时不得而知。” “韶宁,听你的口气你不太相信燕如期?” 还是白洛遥聪慧,仅仅从用词上就感受到了宣韶宁对于溯南军的态度,不过她必须要说出自己的所见所闻。 “不管他们有何企图,至少在这一日的时间内,他们的作为不愧为一支纪律部队。在入城之后没有发生一起动乱,他们绝对不侵犯百姓,所做的都是修复城防以及恢复民生。” “洛遥说的没错!你离开的这段时间,我们一同出门去看了,城内一切井然有序,仿佛昨天的战斗不过是一场戏,演完了也就结束了,百姓们的生活竟然没有受到一点影响,说到这里,我都有些佩服燕如期了。” 看着白洛遥和段朗,宣韶宁一时间也难以对这支军队做出任何的准 确判断。数日之前他原本只是想要回到漠北去复命的,临时改道来了云州,以一名百姓的身份企图刺杀尹灵奇来调动鹰扬关驻军离防换取机会,眼下一切发生的都同自己计划的相差无几,按理说应该是高兴的,但是宣韶宁总感觉这相差无几之中的那一点或许正是这一连串事件的关键点。 “燕如期不打算放我们走,他还说了,不日之后漠北会有一支军队过来接应的,他想要我们在这里等待。” 等待,等待便是胭脂这些年时常做的一件事,自从认识了宣韶宁之后心中有了牵挂,等待便成为了家常便饭,时不时就要上演一回。胭脂原本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但是当宣韶宁公开了两人的关系之后这份等待就变得更加难熬了。宣韶宁离开漠北前往京城已经有旬月了,这段时间时不时会有消息传过来,至少能确定宣韶宁还活着,可是却始终没有见人回来。 胭脂的内心很乱,最主要的自然是牵挂宣韶宁,而另一件事便是那个令她厌烦的元香,这个听说是白家长女的贴身侍女。自从元香来到漠北之后胭脂便有了一种被人监视的感觉,同为医士,两人之间没有任何共同语言有的只是隔阂同防备。 也不知这个人来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若是来送药材送完也就该走了;若是打算同故人们叙叙旧,这么久了也该叙完了,竟然还赖着不走。也许身为女子,本就多出一个心眼,胭脂在这些日子之中能感受到来自元香的威胁,这是一种威胁,这是对她在军中地位的威胁。 夜苍城虽然毁了,但是萧云祈已经下令着手重建这座城池了,当然耗时会相当的久的,毕竟在漠北的这些人以军人为主,缺的便是工匠,营造城池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好在洛伽山腹地的军冢谷没有受损,胭脂一边走着一边胡思乱想的,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军冢谷,这里距离军营可是有些远了。 “竟然能走的这么远?自己都没有发现。”胭脂自言自语,抬头望天发现时辰还早,也就决定好好看看这军冢谷。自从来到漠北她还从来没有来过这军冢谷,不过是听宣韶宁提起过,这里是历年来埋葬阵亡将士的地方,果然一进入谷地就能感受到阵阵凄凉的氛围。 这座山谷比起前些年又扩张了一些,这不是什么好事。那些坟茔听说大多都是空的,尸身早已经在战场上腐朽了,这衣冠冢不过是留给后人祭拜而已。战争啊,就像是一头永远不知底线的怪兽,一口一口吞噬活生生的人命却得不到满足。这里头有着多少年轻的将士,他们背后又有多少支离破碎的家庭。 胭脂不由得叹气,她原本的心情就不怎么好了,就不该来这种会让心情变得更加压抑的地儿。胭脂本打算转身离去,但是从空旷的谷地中传出了一个声响,一个轻微的声响,无奈山谷有着不俗的拢音的能力,这一声响传到胭脂的耳中时已经放大了数倍。 胭脂回头查看这一片谷地,这种地方按理说不会有人在的,好奇心被惊醒,她便循着声音的方向寻去。这一路并不怎么耗时,因为胭脂很快就被一座坟茔给吸引住了,这是一座半新半旧的坟茔,能看出时常有人前来打理,方才那声音似乎就是从这个方位传过来的。 定睛一看,坟茔上镌刻的名字是宋觅。胭脂的眼睛立刻瞪圆了,她绝对没有料到在这里竟然会看到他的坟茔!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四百二十二章 蜕化成兽 - 观云 - 不留无伤 京城已经有些日子没能体验过平安祥和了,自从下唐水师被全歼之后京城的紧张形势立刻得到了极大的缓解,上至皇帝下至百姓总算是有了一阵子的喘息机会。尤其是前些日子并州和华州都完成了基本的城防,有了这两做城池的固守,京城总算不用直接面对溯江而上的敌人了。 这一日是惯例上朝的日子,按照朝例官员们必须五更起床洗漱准备出门,工部尚书的府邸在五更之前就开始灯火通明了,仆人们来来回回的收拾整理,为的就是让老爷按时出门上轿。 尚书夫人自然都是比工部尚书俞冲起得要早的,为了让老爷多一些休息,她总是很贴心的早起安排家中的各种事物然后到点之后再去叫醒俞冲。 “老爷起床了”夫人一边展开朝服一边对着一动不动的床榻继续催促“老爷时辰到了,可不能耽误了,快些起来吧。” 几经催促之后床榻之上总算是有了动静了,夫人来到床边看见俞冲脸色惨白,不由得有些担心道:“老爷,您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啊?” 俞冲愣怔了一会儿然后艰难的转过头,双眼死死盯着夫人看得夫人全身都发毛了,可是他就是不说话,然后又兀自转过头去。 “老爷?” 俞冲硬生生的推开了夫人突然间从床沿上直起身子,走到了衣架旁边开始自己穿衣服。夫人想要上前帮忙,但是看着俞冲僵硬的动作心中愈发的担忧了。 “老爷,您究竟哪里不舒服啊,倒是说话啊?” 可是俞冲充耳不闻,自顾自穿好衣服然后朝着外头走去,夫人急忙跟随在身后,几番想要上前搀扶可都被俞冲推开了。俞冲也不进入前厅自顾自朝着府邸外头走去。 “老爷,您不用谢早膳么?老爷,填些肚子吧,老爷!” 俞冲没有任何反应,眼睛也不眨一下一步一步走向了停在府邸外头的轿子,照样推开了上前搀扶上车的仆人,然后双脚一跳直挺挺的跳上了轿子,没等仆人反应过来就躲进了轿子内。 仆人不知所措,回头看向了夫人,夫人满脸惶恐,可是看看时辰已经不早了,不能再这么耽误下去了,她也只能挥挥手让轿子动身。当轿子消失在街角的时候夫人的眼中明显溢出了泪花。 同俞冲一样,所有的大臣们都在这个时辰上朝,这些灯火从各条街道里涌出来然后汇集到一处,按照官衔的大小自动排列好位置,最后汇成了一条灯龙有秩序的朝着皇城而去。 当这一条灯龙在进入皇城的时候天边已经开始泛起了鱼肚白,在过了承天门之后百官们就不能再乘坐轿子了,必须统统下地步行,这是皇城的规矩,自从新朝以来还没有人能例外。 大臣们纷纷下轿,从此时开始一些不寻常的就体现出来了。其中大多数的大臣们还是正常的,说到正常指的是他们的行为举止都符合往常,但是有一些就有些异样了。他们的动作显得有些僵硬,每一次抬手、每一次迈开腿都显得很是吃力,而且这些大臣丝毫不理会其他的同僚,虽然朝例规定在进入皇城之后不允许随 意攀谈,但是往常彼此见面了点点头或是寒暄一句还是常有的事儿。 面对同僚的招呼,如同俞冲一般的大臣们没有任何的反应,他们都沉着脸在队伍中走着。因为上回下唐人引水灌城提醒有功,江维桢也受到了朝廷的嘉奖,提拔为正六品的户部考功主事,也就获得了上朝的机会,算算这也就是他第三次上朝。新鲜劲和紧张感还没有完全消失呢,江维桢本打算恪守自己的本分就好,可是这一路上他还是不得不注意到了身边几名大臣的异常。 究竟是怎么样的异常呢?江维桢也说不出,他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在上朝这件事上,这毕竟是非常严肃的一件事,绝对不可以在上朝的时候发生任何的破绽,不然这可就是非常严重的过世,轻则当场被免职、重者直接杖毙。江维桢曾经听人提起过在前朝就是有两位大臣早有过节,有一回上朝的时候两人再次出现了冲突而且是愈演愈烈,最后闹到了朝堂之上,梁帝一怒之下直接将两人拖出承天门杖毙,将两人的三族全部下狱。 江维桢收回视线强迫自己每一步走好,在朝堂之上姿势没有一点的可挑剔之处。这种小官是不容易的,那些大官们可就能轻松一些了,例如蔡权、沈千汲以及当朝驸马。 当大臣们全部到位了,梁帝这才在贴身内侍的引领下大气的走进了明元宫,挥舞着龙袍,庄重严肃的在龙椅上落座。随后梁帝的耳畔便开始响彻“吾皇万岁”的朝贺,这种事儿他已经经历了一年有余了,但是他没有体验够,这种俯视天下的感觉真的是能让人上瘾,而且是一发不可收拾的瘾、是一辈子都戒不掉的瘾。 梁帝轻轻抬起手臂,大臣们立刻起身,所有人都躬着身子,没有人敢抬头看天子,这是梁朝的朝规。梁帝照旧习惯性的看看这些匍匐在自己脚下的臣子,可是这一次他有了不一样的体验,这是自从他继承皇位之后从来都没有发生过的事儿。 竟然有几名大臣抬头同梁帝的眼神交汇!这是犯了大忌的!梁帝可以直接让禁军进来将这些大臣拖出去,可是这一次梁帝没有这么做,他发现了这几位大臣的脸色很是苍白,同时也在第一时间就认出了这几位大臣的身份,其中就包括了工部尚书俞冲。 “俞爱卿,你今儿是怎么了?连这基本的宫礼都忘记了么?”梁帝最后还是打算提醒一句,正是用人之际,况且又是六部的尚书,他打算就批评一下。 谁知道被梁帝这么一指出,俞冲不但没有收敛反而没有禀告就擅自离开了队列,一个人迈着艰难而僵硬的步子朝着梁帝走过去。 “大胆!”贴身内侍站出来厉声喝止“俞大人你这是违抗皇命!” 这么一吆喝,全部的大臣都觉察到了异常,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俞冲的身上。就在大臣们惊讶的目光中俞冲一步一步的朝着梁帝走去,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同时眼睛也没有眨过一下。这一幕可就有些瘆人了,内侍为了保护皇上急忙跑下来拦住俞冲的去路,再一次高声喝止。 这下总算是有用了,俞冲没有再向前走,而是将眼神从梁帝的身上转移到了内侍 的身上。内侍被俞冲盯得有些发毛了,只好再一次提醒,自然了,没有任何的用处。内侍有些无奈的回头看看梁帝,梁帝也是被这诡异的一幕给怔住了,这俞冲怎么看都像是一个死人,脸色苍白、眼神混沌。 江维桢也是抬头朝着龙椅的方向看过去,他突然发现自己身边的一名大臣就在这时也开始不自觉的移动了,走出队列像俞冲一样瞪着双眼朝着梁帝走过去。这下江维桢算是看得清楚了,他发现这名大臣就像是一个傀儡,手脚都是被人挑动的,那个幕后牵线的人动一下大臣便动一下,每一次的动作都非常的不符合常人。 不止是这名大臣,又有几名大臣迈着同样的脚步,面无人色的朝着一个固定的方向走去。这下朝堂之上都开始骚动起来,大臣们这时已经没有心思再去计较朝堂的礼节了,他们纷纷紧张的看着这几名大臣,看着他们越走越近。 内侍可是着急了,他也没有弄明白这些大臣今日是怎么了,一个个都这么怪异,他有保护皇上的责任,他绝对不能让朝堂的规矩给破坏了,说着就上前去阻止那些大臣。 站在梁帝下手最靠前位置的是蔡权以及对面的言柯冉和沈千汲,他们全程目睹了,以他们的学识这一时半会的也难以阐明究竟是怎么回事。言柯冉同时身兼御林卫之职,他想要上前帮忙,可是身子一动就被沈千汲给阻止了。 言柯冉回头去看沈千汲,沈千汲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摇摇头。就在言柯冉重新看向俞冲的时候,俞冲的眼神突然变了,变成什么样了,言柯冉在当时描述不出,时候回忆起来只能用“杀气”来形容。 俞冲一个箭步冲上前照着内侍的咽喉就是一口咬下去,这一幕发生的太过突然,所有人都没有任何的防备,梁帝直接被吓得差点从龙椅上摔下来,若不是被另外两名内侍扶着他可就直接从皇台上滚下来了。 内侍都来不及呼喊一声就跌倒在地了,俞冲的眼睛都红了,他仿佛变成了一头野兽,一头饥饿的野兽,在他的眼里只有猎物,他将内侍当做了猎物,这一口咬下去就不松口了,任凭内侍怎么挣扎都是于事无补。 大臣们炸开了锅,一个个都朝着两侧避开,有些胆小的甚至跌坐在原地根本动弹不得。这么一吵闹,那些同俞冲一样的大臣们也开始活跃起来,朝着身边的同僚就冲过去,张口就咬。那几名瘫坐在地的大臣首当其冲成为了牺牲品。 “来人啊!” 关键时刻还是沈千汲反应最快,他后退的同时高声喊道,正是他这么一嗓子,那些在外头的禁军们方才冲进宫殿来,上前去拉扯那些发疯的大臣。 言柯冉眼看着内侍停止了挣扎,鲜血迸溅了满地,最后咽了气,可是俞冲还是不肯松嘴,一直死死咬着,同时脑袋还开始来回摇摆,像极了那些林中的野兽。 恐惧,莫名的恐惧,这是言柯冉此生第一次感到了恐惧,之前对阵任何的敌人他心中有焦虑、有不安但是绝对没有恐惧,因为那些都是活生生的人,是可以用常理来解释的战争,而眼前发生的一切实在超过了他的理解。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四百二十三章 寻求外援 - 观云 - 不留无伤 “老爷,到了。” 掀开车帘子,言柯冉跳下车来,今日他乘坐的是一架青布小轿,这种轿子在京城太过常见了,只要是家境好一些的家庭都会有的,因而走在街上一点都不会引起任何的注意。 “你们就在这儿等候吧。”言柯冉今日的穿着也是非常的朴素,朴素得同他的身份极为不匹配,他去的地方是一家馆子,一家生意很不错的馆子,所以他特意选择了在午后的时间段来,这时午膳已经结束,晚膳还没开始。 胖魁小馆的门口大开着,还没走进就能听见从里头传出来的阵阵切菜的声音。言柯冉推门而入看见了一个男子光着膀子在一大块砧板上卖力的切菜,动作熟练而轻快。 “客官,午膳时间过啦!”杜少吟听见脚步声朝着门口说道,原本洋溢起来的笑容在看到言柯冉之后渐渐消失,同时手中的动作也停止了。“驸马爷啊,您怎么来了?” “少吟,上回我们不是说好了么,日后还是像在书院那时候那般称呼。况且你看我这一身的打扮不就是平头百姓么?” “不管你如何朴素,你的身份是改不了的。书院时候是书院时候,眼下是眼下,我是一个真正的平头百姓,该有的礼节我还是不能少的。”说着,杜少吟就打算下跪行礼,言柯冉一个箭步冲上前挽住杜少吟的胳膊强行将其拉起来。 “你我之间非要如此的生分!该解释的我上回也是解释了的,很多事我也是身不由己,你为何就不能原谅我?” “默言能活过来么?” 杜少吟仅仅一句话就足以让言柯冉哑口无言,他木木盯着眼前人好一会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想要转身离去可是心事未了又不甘心无功而返。 “少吟,柯冉今日来一定是有事情的,过去的帐日后再算吧!” 两人回头看见沈铭正站在他们的身后,他还是这般的神出鬼没,根本察觉不到任何的气息变动。言柯冉带着点感激看向了沈铭,可是沈铭刻意避开了他的眼神,他这些年来哪里承受过这般的无视,自从成为驸马成为梁帝的宠臣,朝廷上下至少一半的人都得讨好他言柯冉,可是偏偏这两人就是视若无物。 “沈师兄,我今日来是真的有事想要请你们帮忙的。” “既然有事,你们就上楼去商谈吧。我还要接着准备晚膳的用料,就不陪你们了。” “少吟!”沈铭看都不用看就知道言柯冉的脸色有多难看,“柯冉来找我们是希望我们俩一起的,晚膳就暂时搁下,我相信不会耽误太久时间的。” 原本已经重新拿起菜刀的杜少吟迎着言柯冉的目光,最后叹息一口重新放下了菜刀,随着两人一同上到二楼坐下。 “朝廷出事了!”一落座言柯冉就开门见山,说起来这事儿一点都没有啥大不了的,自从一年前皇权交替之后朝廷哪天不是有事儿的?因而其余两人也没有太在意。“我怀疑朝臣中有不少人都中毒了!” 言柯冉将昨日在明元宫内发 生的事儿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再次回想起来他仍旧是心有余悸,当日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出手的、如何离开了明元宫又如何回到了公主府的。言柯冉隐隐记得当时俞冲在咬死了内侍之后直接冲上了龙台朝着梁帝而去,两名内侍想要上前阻拦都被他给掀翻在地,眼看着他就要咬上梁帝了,言柯冉这才迫不得已跑到梁帝身边,一脚将俞冲踢翻,然后越来越多的禁军冲进来控制住了局势。 这一次动乱有两名朝臣直接死在了禁军的刀下,另外有五名朝臣被下狱,其中就包括了俞冲。这些大臣都被关押在了刑部的大牢中,若说是有什么罪名,那便是弑君,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但是梁帝没有立刻下令问斩,毕竟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没有得到解决。 “你是说好端端的大臣们突然变得像是野兽一般,看见人就要撕咬?”杜少吟觉得自己在听一个故事,一个荒诞无比的故事,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世上人能突然变成一头野兽。 “那你是为何怀疑他们中毒了?”沈铭问道。 “当场我看见了俞冲,他脸色苍白,双目通红,涎水不断滴落,牙齿似乎都变得锋利了,试问这世上除了中毒还有什么力量能将一个人变成这个样子?在来找你们之前我已经去过了刑部大牢,见过那些发疯的大臣,他们都是一个样的。” “你若是这般的怀疑,那么只要能找到这些大臣之间的共同点就能找到突破口了,以你的身份,要查清楚这件案子应该不是难事吧?”沈铭看着言柯冉,后者喉结动了动,最后还是给出了自己的顾虑。 “这一点我也是想到了,在来的路上我思来想去没有找到这些大臣之间的共同点,他们的官位有大小、管辖范围也是各不相同,就连.....就连他们的党派都是不同的,实在是找不到任何共同之处。”言柯冉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在朝中的根基不深厚,大多数的大臣都是难以信任的,这件事我也只能求你们帮忙了。你们是白衣,调查此事反而比我方便。” 杜少吟并不打算掺和进去便直接拒绝道:“按照你说的,这些大臣都是弑君的罪名了,我们俩能查到什么?你也是太难为我们了,上一回不过是因为我们恰好能出一份力,况且是对付下唐军队,这回一旦牵扯到了党争该如何是好?”杜少吟看着沈铭说道:“这岂是我们两个人能查的清的?” “少吟,我知道总是难为你们是不应该的,我认为这件事的背后也许有下唐或是西凉在作祟,他们就擅长使用这些蛊术,我担心的是万一还有更多的大臣中毒变成这个模样,那么对于朝廷来说绝对是一次重大打击,这些外敌很有可能趁机再次围困京城的!” 言柯冉说的唾沫横飞、神情严肃之中带着祈求,杜少吟的心也不得不软了下来,毕竟是多年的同窗,那些在青山书院的岁月是这一生都难以忘记的,一个人的品行是会变化,但是他还是相信不会变得面目全非的。 沈铭开口道:“你说的一共有七名大臣,你能介绍一下他们的情况么?” 言柯冉 立刻笑逐颜开,沈铭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这是他们愿意帮忙了,于是他立刻将准备好的七名大臣的详细信息文稿从怀里取出交个了两人。 杜少吟一看言柯冉果然是有备而来,感觉自己真的是心软惹麻烦了,立刻都没有查看的欲望了。沈铭取过这些文稿仔细看起来,从这些资料的情况来看,这七名大臣官职最高的便是俞冲工部尚书,最小的还有五品的官员,毕竟大梁允许上朝的级别就是从五品开始。 “看来你的准备已经很充分了,连他们的私生活都了解到了。”沈铭另有深意的看着言柯冉,言柯冉只好苦笑一下解释道:“既然想要请你们帮忙,自然要尽可能的搜集完整的资料。”言柯冉没有说的是这些资料都是沈千汲交给他的,就连他都是头一回看到。 在来的路上,当言柯冉打开这些信封仔细看的时候也是吃惊不小,沈千汲竟然能将一名大臣的生活了解到这么清楚的地步,当时立刻窜上脑袋的一个念头便是:我是不是也被沈千汲给监控了,他是否已经掌握了不少的关于我的资料?若是答案是肯定的,那这个人实在是太过危险了。言柯冉想到此,对于自己此行更加寄予厚望,他在朝廷中已经不能相信任何人了。 “这几人中有人喜欢烟花柳巷,有人却是喜欢舞文弄墨,还有的喜欢各色音律,细看之后依旧是找不出任何的共同点的。”沈铭放下稿件,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言柯冉急忙说道:“这件事发生的很突然,发生的也很诡异,但是我仍旧相信这件事绝对不是一朝一夕完成的,应该是早就有人渗透进入朝廷对这些大臣下手了。沈师兄,少吟,我从来都没有忘记书院的箴言,为了夫子、为了书院、更是为了大梁,这件事我必须查清楚,我在这里就拜托你们了!” 说着言柯冉就打算下跪了,沈铭没有立刻出手阻止,倒是杜少吟实在看不过眼,上前拉住了言柯冉说道:“我对你是有些心结,但是我们毕竟同窗七年,这份情谊我一生都难以割舍,我不忍心你这般的哀求,起来吧,柯冉,这一回我还是会帮你的。” “谢谢你!”言柯冉内心无比的激动,他抱住了杜少吟,甚至忍不住开始抽泣起来。杜少吟是彻底的心软了,他也是抱住这个昔年的同窗一通安慰。沈铭看着他俩也是欣慰了,他们俩能解开心结,不再纠缠于过往也算是一桩喜事。 “那我就先走了。”在杜少吟的陪同下,言柯冉离开了胖魁小馆回到了青布小轿停靠的位置,重新上轿朝着皇城而去。 不由得言柯冉的内心竟然有了几分得意,原来苦情招数这么管用,虽然不得不承认这其中有几分是真情实意,但是也不乏为达目的的做作,好在结果是好的。有了他们俩的帮忙,言柯冉这一次的信心足了不少,他们俩都是极为可信的人,之前对付下唐水师他们俩也是功不可没,虽然几乎没有人知道他们俩的贡献。 言柯冉的心情好了很多,他甚至购买了一些墨酥带回宫中去给云萱品尝,但是他没有料到的是很快就有新的挑战出现。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四百二十四章 疑窦丛生 - 观云 - 不留无伤 云州同京城相隔千里,朝廷的事儿必须全面封锁消息,宣韶宁自然是不知道的,眼下他也没有心情去计较京城的事儿,有更加棘手的事儿摆在面前了。 在马背上回头朝着云州城看去,宣韶宁在城头上看见了熟悉的人,白洛遥站在城头的高处对着宣韶宁摆手。这一次的相遇时间太过短暂了,真正同白洛遥好好聊的机会都几乎没有,这战事刚结束自己又被迫离开云州,再看白洛遥的时候宣韶宁心里隐隐有些不舍。 “洛遥,等我们回来啊!” 宣韶宁看着身边的段朗,他同样充满离愁别绪,一边用力挥手,一边朝着城头高声喊话。他们俩也不知道白洛遥有没有听见,他们只是看着白洛遥一直站在高台上始终不曾离开。宣韶宁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回过头来看着更远处的燕如期的背影,心情复杂。 还记得当初燕如期提及过漠北会有一支军队来接应的,这件事宣韶宁一直记挂着,苦于漠北一直都没有回信,他不敢擅动同时也没有料到燕如期行动竟然这般的快,夺取云州控制权不过是七天而已竟然就这么草率将控制权交给他人,自己主动承担起同漠北军队汇合的任务。 这个燕如期真的是让人捉摸不透,他的行事总是透着点古怪,一种一时间难以说清楚的古怪。这些日子以来,宣韶宁将前因后果想了几遍,没有发现此人的话中有破绽但是直觉告诉他此人不可轻信,尤其是今日非要带上三人一同前往鹰扬关就真的解释不通。 “韶宁,我感觉咱们这是上套了啊!”段朗凑过来小声嘀咕,宣韶宁急忙用手肘撞了撞他,提醒道:“就算真的是这样,就凭我们三人怎么会是他们一支军队的对手?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走在队伍最前头的燕如期耳朵动了动,他今日重新戴上了面具,一双眼睛眯得小小的,这天也不是多明媚的太阳。在离开云州之后燕如期主动加快了行军的速度,宣韶宁等人也不得不努力跟上。 终于,白洛遥能看见的只有一阵一阵的烟尘了,那些隐身在烟尘中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不见。白洛遥最终放下了微微发酸的手臂,她开始自言自语“真的不打算同他们相认么?他们这一去也不知还会遭遇什么,有时候一旦错过便会是一辈子的遗憾。” 风乍起,吹乱了白洛遥的发丝,她的话音落地之后好一会她依旧站在原地眺望。这一处高台原本是云州城的角楼前面的瞭望台,此时云州已经在溯南军的掌控之下,燕如期也是心宽之人,下令加强城防,但是对于白家的人却丝毫不予阻拦,甚至还会主动提供帮助。 “在他们的记忆中已经是一抔黄土了,此生能不见最好不见。”这是一个苍凉沙哑的声音,能分辨出这是男子的声音,就仿佛他的喉咙里灌进了沙子一般,若不仔细听都难以听清楚他究竟说了什么。 白洛遥听清楚了,她都听了半年的光景了,她已经熟悉了。白洛遥放下自己的眼睑,“何苦呢?你还不愿意放下么?” “不愿意,等到心事了了的那天,我自然会消失的。”男子说完这一句便从城头上跃下,从他的身影看就像是一道黑色的影子。 原本快马加鞭半日的路程走了一整天,直到深夜的时候燕如期一行人才抵达鹰扬关。这座关隘宣韶宁有些熟悉,一年多前就是从这里败逃的,当年停留在鹰扬关的时间也有十多日。入夜之后借助城头的火光,宣韶宁看见的景色依旧如同当年,时光没有改变任何东西,就连那些城墙上的羽箭擦痕都留着。 城门打开,一行人走入关内,宣韶宁这才发现原来不仅是外部没有变化,就连关内的所有陈设都是当年的模样,仿佛时间静止了,这一年多的时间根本没有过去,宣韶宁还是身处在当年的战斗之中。关内两侧石壁上依旧残留着战斗的痕迹,用手抚摸似乎还能感受到形成的时候的热度。 “宣都尉,这一日的路程可是辛苦你们了,夜色已深,你们就早些歇息吧,我已经命人安排好了住处。” “燕将军此言差矣,我们同样是军人,这一日的赶路对于我们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燕将军是鹰扬关守将,我们既然来了这里便是客,一切都听从将军安排。” “宣都尉果然是豪气之人,那就走吧!明日等你们醒来之后便会遇到故人的。” 燕如期最后留了个悬念,自顾自转身离去,留下副将来给宣韶宁等人指路。漠北的军队不就是靖义军,谁人是宣韶宁不熟悉的?不过是不知道究竟是哪一支军队过来而已。 “韶宁,这个燕如期我是一点好感都没有,整天装神弄鬼的,有什么话不能直说还非要让我们等到明日早上!” 宣韶宁急忙瞪了段朗一眼,副将就在前头引路呢,说这话不怕人家听见呢!段朗只好动动嘴唇,意思是听见了也无妨,我打赌燕如期一定不会对他们动手的,不然也不必大老远的带到鹰扬关来。 三人下榻的地儿是关内的一间大的厢房,能容纳超过三个人,足够他们住了。这一晚上宣韶宁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偷看了纪问寒一眼,这小子倒是鼾声稳定,毕竟是年轻了;接着再看段朗,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声响。 “行了,我没睡。”段朗抬起头朝宣韶宁看过去,压低声音说道:“你可别以为我同这小子一样没心没肺的,我也睡不着的,毕竟这事儿办得忒不可靠了。” 宣韶宁瞧瞧坐到床边朝着门外看了一会儿,然后凑到段朗身边说道:“我还是盘算了一个计划,燕如期不管是做了什么打算,我们必须要有应对措施。” “正解!”段朗差一点都跳起来了,要不是宣韶宁压住,“我也子啊考虑对策,你比较有主意,你倒是说说我们该怎么办?我们只有三人,他们可是一支军队。” 宣韶宁凑在段朗耳边嘀咕了一阵子,最后提醒道:“只能是见招拆招了,但是一定要保住问寒,他毕竟年纪还小。”宣韶宁看了看在睡梦中的纪问寒。 次日的阳光 最终还是冲破云层投射到了大地上,明媚晨光中的鹰扬关显得生机勃勃,云枭若是还在从空中俯瞰便能看见关内外都已经严阵以待了。 宣韶宁起得很早,他没有叫醒两人,独自来到了室外,发现厢房的外头竟然没有一个把守的人,再四处看看竟然也没有父发现溯南军战士的身影。难不成是自己太过小人了?宣韶宁不由得苦笑一下,他整好衣服朝着城头走去,越是靠近城头才发现原来溯南军都已经集结在了靠近城门的位置,而站在城头上的便是燕如期。 全部的军队都已经是整装待发了,看样子就像是要大战了一般,宣韶宁不由得心里慌张起来,他们都准备到这个地步了,竟然都没有人来通知自己一下,若不是自己起得早岂不是连他们的行动都没有看见了? 一想到燕如期果然是欺骗自己,宣韶宁立刻就来了气,朝着城头方向就跑过去。燕如期今天竟然没有戴面具,他听见脚步声便朝着宣韶宁的方向看过来。 “宣都尉起得真早啊!” 燕如期这话听在宣韶宁的耳朵里说不出的讽刺,他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说道:“燕将军才是夙夜为公,这么早已经整军准备出发了!” 燕如期照样笑嘻嘻的说道:“还不是因为你们是客人,我想着希望你们能多睡一会,毕竟之前在云州你们也是倾尽心力的。” “多谢将军关怀,我已经说过,我们三人都是军人,都是靖义军的军人,我们都是战场上摸爬滚打过来的,这点还请将军放心!”宣韶宁越说越来火气。 “既然如此,我这就命人去叫醒其他两人。”燕如期手臂一动便有人行动起来,接着他继续看着宣韶宁道:“既然宣都尉都来了,不妨就同我一起迎接靖义军吧。” 看着燕如期做出的请的手势,宣韶宁更加觉得此人无比的虚伪,但是人在屋檐下总得低头,他走到了城头上朝着城下眺望。鹰扬关的背向大梁的一面便是东南,是曾经战斗过的地方,是曾经留下了无数的血泪的地方,宣韶宁多看一眼便会回忆起在那里发生的战争以及逝去的人。 这一回宣韶宁看见的是苍茫大地上卷起的烟尘,从纛旗能分辨出来者正的是靖义军,随着大部队的不断接近,宣韶宁借助高处的优势都已经能看清为首的那几人的容貌了。是他们!真的是他们!宣韶宁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加不敢相信他们竟然真的做到了。 燕如期没有在乎宣韶宁看向自己的不同的眼神,他说道:“大军已经到了,我们还是去关外迎接吧!” 宣韶宁心里的疑惑陡增,这关外的城池都是下唐人的地盘,靖义军是如何绕过这些城池来到鹰扬关的?自己的报信一直没有收到回报,他们难道是接到了燕如期的书信才来的么?他们就这么相信这个燕如期么?万一他是诱饵呢? 当关门大开的时候,宣韶宁站在燕如期的身边,他看见来的人是金甲卫指挥使裴正豪、寒刀卫指挥使张涵山以及锈螯卫指挥使项昂。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四百二十五章 情到浓时 - 观云 - 不留无伤 宣韶宁恍恍惚惚的看见段朗和纪问寒赶到自己的身边,接着恍恍惚惚的见到靖义军进入关内,然后几位主将坐下来畅谈,而宣韶宁和段朗作为都尉也参加了军事会议。 说是军事会议,宣韶宁这是第一次在参加军事会议的时候神情恍惚,对于会议上谈的内容他着实没有听进去多少,他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这几人身上。看着他们同燕如期热烈的讨论,就像是老战友一般没有任何的嫌隙,这着实出乎宣韶宁的意料。 要说到熟稔,就要算裴正豪了,在关门口的时候两人就深深拥抱了一回,在会议上两人更加是你来我往配合默契;项昂也时不时插嘴表示自己的意见,无一例外的他的意见同样是站在这两人一边的,所以这三人可以说是一条船上的。倒是张涵山说话很少,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听着,偶尔还会看向宣韶宁。 军事会议结束之后,宣韶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走了出来却被张涵山给拉住了,两人朝着偏僻的位置行去,直到没有再见到任何人才停下脚步。 这个位置是鹰扬关的东南关隘碉楼,原先一直都有士兵把守,但是自从上回东南战争之后,下唐大军攻入鹰扬关将这座碉楼破坏了,一年了也没有修复,于是这里就渐渐荒芜起来。 “这一次你可是够冒险的啊!”张涵山开口就调侃道。 “的确是冒险,而且是没有成功的冒险。如今鹰扬关和云州不是都在燕如期的手掌中么?” “你这小子有话就直说,什么时候学会的这么拐弯抹角!” “拜托,拉我来这里的人是你,还说我拐弯抹角!” “燕如期是什么人以后你自然会知道的,我能告诉你的就是他目前还是值得信任的,你若是要问我为何他是值得信任的,那么我回答你的便是他获取的是大将军的信任。” 大将军?不就是萧云祈么?难道燕如期还有这么一重背景?宣韶宁开始明白了为何裴正豪对他这么热情,毕竟人家也算是将一关一城拱手奉上的。 “是我多虑了,既然是大将军的人,我自当配合。” “小子脑子够灵活!”张涵山用力拍了拍宣韶宁,“我离开这里也是一年有余了,没曾想还能重新回来,也是冥冥之中的安排啊。” “你是说你要回来重新镇守鹰扬关了?” “孺子可教!这座关隘陪了我这么多年,当年离开的时候也是万般不舍的,能重新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也是一种成全。” “对了,今日的会议上提及要以鹰扬关为驻点开始包抄关内的那些下唐大军?” “还好你总算是听进去一点了,我还以为你全程都在神游呢。裴正豪和燕如期就是这个意思,现在鹰扬关已经回到我们手上了,云州可以作为战斗的前沿,一旦将青州拿下,那么我们的战线就能从真岘城一直延伸到鹰扬关,这不就是对那些下唐军队造成了合围之势了么?” 在漠北这么多年,经过张涵山这么一提点宣韶宁立刻就明白了, 青州眼下已经成为了两军必争之地了,只要能拿下青州那从漠北到鹰扬关一带便能形成一条包围圈。这一点下唐军队一定也是清楚的,关键就在于两方谁能抢的先手了。 “青州如今应该是重兵布防了。”裴正豪说道:“你的背叛此时下唐朝廷都已经知道了,这么一来王后的安危?” “这一点裴指挥使就不用担心了,王后在下唐这么多年,多少的风浪都过来了,她如今手里握着的可是一张王牌,是漆雕乐正绝对想不到的,只要有这张王牌在,王后暂时不会有危险。” “自从你夺取云州已经过去多日了,咱们已经是落了后手,这接下去的战准备怎么打?” 燕如期有些受宠若惊的后退一步,毕恭毕敬申明道:“自后自然全军上下都听从裴指挥使的号令!” “谦虚了,接下去还得依靠你呢!”裴正豪扶起燕如期,“青州的镇守将领你是清楚的。” “金重吾,乃是巫矻获最为得力的副将同时也是他的义子,巫矻获此人清高自傲,仗着几乎没有败绩就连漆雕乐正都得让着三分,但是他最重视的便是这个金重吾。也算是巫矻获没有浪费自己的一番苦心,这个义子武功上乘同时精通兵法,布阵用兵不循陈规,是一个难对付的角色。” “避其锋芒,既然人家是狠角色,我们就不要硬拼了,毕竟手下的弟兄们的命也是命。我有一个办法,就是需要你吃点苦头了。” 裴正豪盯着燕如期,后者立刻下跪道:“末将的命都是指挥使的,只要能完成任务,不管是什么苦,末将都愿意承受!” 就在靖义军入关的当晚,宣韶宁同师巩正渊重逢了,加上段朗,三个好兄弟在一起畅聊了一晚上,也正是从师巩正渊的嘴里宣韶宁知道了他们能轻松避开下唐军来到鹰扬关的原因。靖义军在出发之前就已经得到了一份详细的下唐兵力分布地图,他们依照上面的指示避开了所有的城池布防,绕了一条人迹罕至的道路才来到鹰扬关,耗时是比平时要多不少,但是做到了悄无声息。 在聊了一阵子的正事儿之后,宣韶宁终于忍不住询问胭脂的情况。师巩正渊难得的笑了,他肯定的答复让宣韶宁放心不少。 “能有胭脂这么好的女子,不要让她等太久了,找个机会成亲吧!” 被师巩正渊这么一催,宣韶宁的脸竟然不自觉红了起来。段朗趁机打趣道:“哎呦,韶宁你这是害羞了啊?我还是头一回见你害羞呢!这娇羞的模样倒是惹人心疼呢!” “是啊,如今已经是乾丰元年的六月了,咱们算算年纪都快要二十三了,按照大梁的习俗,我们早就该成家了。”宣韶宁掰着指头数着自己的年纪,着实是不小了,可是再看看其他两人不也一样么? “正渊,别光顾着说我,你也是一样的。婉彤.......等了你这么多年,她的心思你还会不知道么?女子的韶华易逝,别再让她等了。” 师巩正渊这次的表现没有如同之前那么抵触了,他 低下头笑了笑,宣韶宁心里也算是放心了,毕竟年纪增长了很多的想法也就随着时间改变了。 “你也是,段朗,我们俩算是有了归宿了,你的呢?”宣韶宁回头朝着嗤笑的段朗劈头盖脸就是一句,问的段朗一时语噎。 同样的年纪,这件事怎么会没有想过呢?段朗看着是在调侃他们俩,其实是在羡慕他们俩,他们俩都已经有了心仪的女子,而自己呢?自从上回在白家见过白芷蕊之后便一直念念不忘,然而这一年的时间只见过一回,自己就算是再有心,若是白芷蕊不愿意呢?想到最后,段朗也只能是叹气一声。 “我们一定会有属于自己的幸福生活的,一定会的!”宣韶宁伸开两臂将两人揽入自己的怀里鼓励道:“战争迟早都会结束的,这一次收复青州之后,我便回去同胭脂成婚!” “真的么?” 戚婉彤看着胭脂,胭脂用力点点头,这份决心她早就下了,这一生她都不会后悔的,唯一的便是她的身份。 “那真的是太好了!”戚婉彤挽着胭脂的手说道:“韶宁是怎么样的人,我也很清楚的,他心里装着天下,以后还得再装下你了。有你在了,我们也就放心了。” “宣大哥......我在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就有了好感,只不过那个时候时机没有成熟,这一路走过来能得到他最后的认同,我别提多开心了。”说着说着,胭脂就抿着嘴忍不住要笑出来,“你也是一样啊,正渊我见过几次,没有打过交道,只感觉他很冷漠,他对你好么?” 是啊,他对我好么?这是一个千古命题,戚婉彤扪心自问师巩正渊对自己好么?从一开始打翻她准备的菜肴到后来自顾自的前往军营同她分隔这么多年,若是这都算好的话,那这世间好男人可就是一抓一大把了。但是这些不就是她心甘情愿的么?就算他一再拒绝,就算他离开自己远远的,可是她知道自己的心里只有一个他,再也容不下别人了。 “他对我很好!这种好只有自己才能感受到,别人是不明白的。我已经等了这么多年,我不在乎再多等多少年,只要能看见他我就心安,如今京城我也回不去了,我就留在漠北。” “等到他回来,我一定替你去说话!”胭脂说道:“女子的青春是何等的宝贵,他若是真心待你,那就不要再耽误你了,我一定要他尽早的娶你过门!” 戚婉彤颇为感激道:“多谢胭脂妹妹了,你也是一样哦,届时我们能一同穿上嫁衣就好了。” “一定会的,一定会的!” 胭脂在给戚婉彤打气同时也在为自己打气,心底里一直默念着:宣大哥,如若可以你尽早回来吧,我想要成为你的新娘;早点回来吧,我怕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我能陪伴你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夜空中的繁星点点,它们也许是听见了这些痴心人的话语,也许没有,好在虽然这些人分隔千里,但是他们头顶都是同一片星空,也许他们能在星空中望见心中的彼此。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四百二十六章 比试破案 - 观云 - 不留无伤 “云萱,我回来了!你看我给你带什么了?” “什么啊,这么神秘兮兮的?” “哎,你猜啊!” “我可猜不到!” 言柯冉将一屉墨酥藏在身后不断挑逗着云萱,云萱急不可耐的上前来抢夺礼物,两人你来我往纠缠在一起,欢声笑语充斥着整个房间。最后云萱没有了力气会躺进言柯冉的怀里,接着他便会将墨酥拿出来,当着云萱的面拆开,将其中一块一块的漆黑如墨的酥饼送入云萱的嘴里。 呵呵呵,言柯冉笑出声来,好在他人还在轿子里,他的失态没有让任何人看见。这一年来言柯冉一直保持着自己在外人眼里的严肃形象,他不打算在这个时候破相了,于是走出轿子的时候立刻恢复了往常。 之前的种种不过是言柯冉的想象,他低头看看墨酥,他相信云萱见到自己之后一定也会如想象的那般的。然而没等他走到公主府邸,侧面就冲过来一匹马,上头是一名传令官,传令官在距离言柯冉一段路的位置跳下马来,急冲冲的跪倒在言柯冉面前。 “驸马,皇上急诏您入宫!” 当言柯冉随着传令官离去的时候,那一屉墨酥最后交到了家老的手里。家老不敢怠慢,立刻将礼物送到了云萱的面前,云萱见到墨酥的时候表情没有什么变化,而是问道:“驸马人呢?”听完家老回报之后便挥挥手让家老退下,然后也不再看墨酥一眼。 当言柯冉来到明元宫的时候,沈千汲、蔡权、张淮远等人都已经在场了,言柯冉也不看这些人,正打算行礼却被梁帝给制止了。 “事情紧急,不要将时间花费在这些礼节上了。”梁帝直接说道:“张大人赶紧将情况再说一遍。” 张淮远清清嗓子说道:“就在今日下午又有三名大臣发狂了,其中一人将一家老小全部烧死在家中;另有一人则是当街咬人;最后一人则是被家人给控制住了。眼下这三名大臣都被关押在刑部牢房内。” “如何?同俞冲他们的症状一样么?” “没错,就在言大人离开的这段时间内发生的,他们的症状同俞冲等人极为相似,都是突然间发狂失去理智进而伤害他人。”张淮远话里有话,可这个时候言柯冉也懒得同他计较。 “皇上,臣认为他们是中毒了,这件事必须要彻查,不然臣担心会有更多的大臣中招!” “言大人,不过是一日的时间,你是如何断定他们就是中毒的?”问话的是蔡权。 “那么敢问蔡相,若不是中毒或是中蛊一类的,试问这些平日里正常的大臣如何突然间就发狂了?难道还有比这更加合理的解释么?” “皇上”不等蔡权和张淮远发话,沈千汲站出来说道:“微臣也是赞同言大人的看法,为今之计重要的是早点找到克制的办法,不然大臣们一个接一个的发疯,朝廷迟早会陷入瘫痪的。” 张淮远立刻接过话茬说道:“皇上,这件事事关国本,微臣怀疑很可能是下唐人从中作梗,微臣愿意请命去调查!” “皇上,微臣今日早上便是为了 这件事离开的,微臣已经找到了几个帮手,他们全是布衣,行事更加方便,有了他们的帮助,微臣认为破解此案更有把握!”言柯冉绝对要抢过这件事儿来。 蔡权出言道:“皇上,大臣们陆续中招必须要尽快查清原因,若真是下唐所为,我们不得不防了。老臣以为张大人和言大人能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胆量过人、勇气可嘉。老臣认为言大人更要关注京城的城防,若是在分心去查案只怕力有不逮。” “皇上!”沈千汲拉住了准备反驳的言柯冉说道:“蔡相此言有理,查案本来是大理寺的职权,蔡相都这么说了,这件事大理寺是责无旁贷的,还请皇上下旨。” 梁帝终于做了决定,“这件事太过棘手了,一方只怕是应付不了,千汲说的没错,还是让大理寺会同淮远一同查案吧。柯冉啊,你请来的那几位江湖帮手也加入进来,朕只要尽快查清,朕要结果!” “臣遵旨!” 离开明元宫,言柯冉迫不及待就打算行动,连府邸都不打算回了,刚上轿子就被沈千汲给拉住了。 “这件事你何必非要掺和其中?” “大臣们纷纷中招,难道我不应该挺身而出么?万一哪一天我们自己也发疯了呢?” “你的确勇气可嘉,但是你想过后果没有?” “若是查不清此案会被皇上降罪是么?我当然想过!但是我做不到袖手旁观,这事很有可能就是下唐在捣鬼,他们想要用这种办法来让我们自乱阵脚,然后他们有机会卷土重来!” “卷土重来?你说的是下唐?当然我承认你说的没错,下唐是一个不可松懈的敌人,但是你别忘了还有一个潜在的敌人!” “你在说谁?” 沈千汲有些着急了,他凑近了压低声音说道:“首先你应该明白蔡权同张淮远这一帮人视我们为竞争者,这本来是扳倒他们的一个机会;其次我刚收到消息,云州城已经易主了!” 言柯冉诧异的盯着沈千汲,后者示意他不要出声,继续说道:“这件事我也是刚刚收到消息,连皇上都没有来得及禀告。下唐军队内讧,云州已经被溯南军给占据了,具体的内幕我暂时不知,但是我一定能有办法弄清楚的。” 言柯冉算是明白沈千汲的用意了,下唐有可能出现了内讧,云州一旦易主,那下唐大军想要从大梁国境内全身而退可就难了。下毒这件事若真的是下唐所为,那不就说明他们已经是黔驴技穷了,只能依靠这种下三滥的办法来对付敌人了,一旦这件事儿办成了那就在梁帝心中足够奠定住功臣的位置,可是若是没有查清楚....... “若是破不了案,不但之前的功劳全部灰飞烟灭而且还会被人攻击,进而遭到怀疑同漠北的那些人有染。”沈千汲幽幽的说出了这最坏的结果。 沈千汲心肠果然够毒辣,这么关键的信息竟然藏起来了,这个时候告诉言柯冉就是在伸手帮忙了,可是之前又明显支持言柯冉查案,这盘棋下的真的是四平八稳。想到这里,言柯冉都不禁后退一步,眼前这个人实在是城府太深。 “ 好在这次查案的主要压力在张淮远身上,我还是一如既往的看好你。你方才说的是极为江湖朋友是什么来历,能提供什么帮助?” 面对沈千汲的询问,言柯冉打算有所保留了,“他们是原先青山书院的漏网之鱼,沈大人要追究么?” “青山书院这件事已经告一段落了,连皇上都已经洗清了你的身份,还能有谁来质疑呢?青山书院的人我一直都敬仰的,不管他们的立场如何,他们的本事我是相信的,就像这回我一样相信你找的帮手。” “多谢沈大人的支持了。” “你说话就有些见外了,好了,时辰不早了,早些回府去,别让公主久等了。” 言柯冉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在确定沈千汲离开之后方才上车,马车回到府邸之后,言柯冉冲进府中,他想要向云萱解释一下,可是来到寝殿之外却发现云萱已经入睡了。言柯冉抬头看看天色也不算晚,从贴身侍女的口中得知云萱这些日子身子一直都不太舒服,今日也就早些入睡了。 轻轻推开房门,言柯冉看见云萱的背影,她背对着房门侧卧在床榻之上,身子微微的起伏,看来睡得挺熟的。言柯冉也就不打扰了,重新关上房门,就在房门关上的那一刹那,他瞥见了放在一旁桌上的墨酥,一屉完全没有打开过。 “好好照顾公主。” 言柯冉最后留下一句话离开了府邸,他性子这些年来变得越来越急了,一旦心中有事总想着尽快去解决了。于是言柯冉再次离开了府邸,这次又重新换上了青布小轿,他要去的地方要尽量的低调。 同回来时的欢愉的心情相比,这一趟心情明显变得复杂而烦乱,因而路上的时间也变得格外漫长,时不时就掀开帘子催促,最终紧赶慢赶的终于是在胖魁小馆打烊之前赶到了。 言柯冉也顾不得自己的身份了,跑进馆子,直接推开了门。这一动静惊动了还在收拾的杜少吟,他一看来者还是言柯冉不禁有些意外,忙问道:“怎么这么晚又赶过来了?” “沈师兄可在?”言柯冉上前拉着杜少吟问道:“不过是一个下午,情势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我不得不提前行动了!” “随我来!”杜少吟拉着言柯冉上楼找到沈铭,言柯冉立刻将下午的事儿详尽的说完。 “目前有两件事,其一有更多的大臣中毒了,而且这毒还有可能进一步侵害更多的朝臣;其二你是同皇帝打赌了,你是打算同另外一批人来比试谁能更快的破案。”沈铭总结出了一段话的两个关键点,言柯冉连连点头。 “自从你今早和我们说完之后,沈师兄已经去查访过了。”杜少吟说道:“不过时间有限,既然增加了更多的发狂大臣,那么你不如将他们的府邸全部在地图上圈出来吧。” 杜少吟说着就清扫出一张桌子,然后将一张地图平铺在桌子上。这是一张京城地图,上面详尽的描绘了街道、水系、皇城,言柯冉都不得不叹服这地图的详尽,就算是同朝廷中的由工部提供的地图相比也是不遑多让。 “你这是?” “是我画的!”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四百二十七章 攻心之术 - 观云 - 不留无伤 青州,幻化寺 一名穿着朴素的年轻人在佛像的面前磕完了头,一旁的寺院住持一直站着闭着眼口中念念有词。寺庙内仅有他们两人而已,但是在寺庙外则是排列着两队兵甲,中间盘坐着寺庙内所有的僧人,面对森冷的兵甲,僧人们表现的一如既往的沉静,兀自打坐。 这座面积有国寺天福寺一半大小的寺庙便是青州城内最有名的幻化寺,面积不大,可是颇有历史。早在大梁立国之前的百年这座寺庙就已经矗立在这块土地上了,到如今也有了超过两百年的历史。大梁立国之后重新修缮了这座寺庙,于是方有了现在幻化寺的模样。 幻化寺不同于大梁一般寺庙的建造风格,选用的白墙青瓦为主要的色系,寺庙内遍植了灵榕和银杏,一青一黄丝毫不见冲突,寻常的建筑就一笔带过,最值得笔墨的便是寺院内的听音塔,这是寺院内最高的建筑,每一层的飞檐上都悬挂了青铜风铃,是一种比寻常风铃大出三倍的大型风铃,一旦有风吹过便会发出清脆却带着点魔性的铃声。这是幻化寺内所有僧人的共识,不管是内心多么的焦躁、慌乱、愤恨,只要站在听音塔下听一听这风铃声内心就会慢慢变得恬淡,那种缠绕周身的戾气也会化为乌有。 年轻人拜完佛主之后总算是起身了,他闭着眼倾听外头风铃声,一阵子之后方才开口道:“大师啊,这听音塔果然有净化心灵的作用,我不过是聆听了这么一会儿就感觉内心平静了很多。” 住持这才睁开眼对答到:“施主,在佛主面前不要打诳语,就连老衲都能看得出来施主周身的杀气,谈何内心平静。” 了了一句话就让对话气氛降到了冰点,换做他人或许当场就要开杀戒了,可是这名年轻人不过是一笑了之。年轻恭敬的朝着住持鞠躬,然后走到外头大声道:“都说‘举头三尺有神明’,我等即便是下唐人也是尊崇你们梁人的风俗礼仪,幻化寺乃是青州的第一寺庙,绝对不可以打扰了寺庙的清净,我金重吾今日来不过是想要上一炷香聊表心意,如今心事已了,我们也该离开了。” 一听见金重吾要走了,住持还是没忍住在脸上露出了劫后余生的感叹,他上前两步朝着金重吾的背影双手合十微微鞠躬。 “如何?大师这是在为我祈祷呢还是催促我赶紧走呢?” “来即来了,走即走了,来去都是佛主认同的造化,不是老衲个人的意愿。” “大师啊,我在走之前还想请大师帮忙看看。”说着,金重吾竟然伸出了手掌。住持不禁苦笑道:“大人,老衲是住持不是算命的。” “哦?这难道不是一回事么?”金重吾有些意外也有些疑惑,从表情来看似乎他不像是在开玩笑。“我以为但凡是寺庙里的住持都能替人拆解前途、拼算命格呢?” 眼见住持不再说话了,金重吾进而说道:“大师不愿意为我测命我也不强求,那么大师可否为一人超度呢?” 住持有些意外的看着金重吾表示实在是不理解,这人来的时候也没见有死人抬进来啊,怎么就突然扯到超度上了?难道是这下唐人连超度是什么意思都不懂? “有劳大师了。”金重吾朝着听音塔外头说道:“挽挽啊,你将尹灵奇的生辰八字拿上来吧,这尸身没办法带回来了,就用生辰八字代替吧!” 一名身穿铠甲的女子从兵甲队列中走出来,她没有佩戴头盔,一头乌黑的长发简单盘在后脑勺,这才让人分辨出她是女子。尹挽挽走上台阶,从胸口内取出一个锦囊递给了住持,住持尽管有些疑惑还是伸手接过了,取出生辰八字一看一时间有些犹豫。 金重吾不打算浪费口舌,直接命令道:“还请大师好好超度,挽挽就留在这里吧,我们要走了,这靖义军眼看着就要来进攻青州了,我可不能不做准备,不然可就落得同尹灵奇一样的下场了。” 尹挽挽面对金重吾这番话也没有做出任何的表态,只是对着住持深深一鞠躬,住持面对外头的这些兵甲也是无奈,青州城都在下唐人的手里,遑论这幻化寺。这座寺庙传到住持的手里已经是第五十代了,他不愿意让幻化寺就此湮灭在自己的手里,就算内心是不愿意的,住持最后还是点头同意了。 金重吾也算是完成了一件任务,他最后看了挽挽一眼转身离去。尹挽挽没有去看金重吾的背影,她学着住持的样子开始双手合十,静静看着一场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法事开始举办。 “虽然你不是我的亲生父亲,但是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我点滴铭记在心,最后我还是称呼您一句父亲,感谢您这些年来对我的栽培,您的仇我一定会报的!”尹挽挽在心底默念。 再看金重吾在回到青州城头之后再一次确定了城防,然后开始朝着城外眺望,预料之中的敌军没有出现。心底一直有个挥之不去的疑惑,若是尹挽挽说的都是实话,那么溯南军毫无疑问就是背叛下唐了,那就是说燕如期根本就是个叛徒,但是联系这个人和这支军队之前的种种表现,金重吾对于他们的突然叛变还是不能理解的。 “可是挽挽不会骗我的!”金重吾强迫自己驱散了脑子里的所有猜测,选择去相信那最无法接受的一种可能。“燕如期祖上是梁人,他能成为十八拓戎之一就是凭借自己的军功,死在他手上的梁军将士也不在少数,这一切难不成都是故意做出来给大家看的?若是这一切都是真的,那就说明他背后一定有人,他们在下一盘大棋,那么他背后的人又会是谁?” 管你们是谁,赶来挑战青州,我一定让你们有来无回!金重吾对于自己的武力是最为自信的,他立足四望,心中竟然有点期盼能见到敌军出现,这样便可以让自己好好厮杀一场。一想到靖义军,金重吾就不得不想到了宣韶宁,这个亦敌亦友的人会不会来呢? 当然会来!宣韶宁承担着攻伐青州的任务,虽然这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任务。按照裴正 豪的安排,鹰扬关还是留给老东家张涵山把守,自己带着金甲卫和锈螯卫前来围困青州城。 围困?不是说好了是攻伐么?裴正豪心里盘算着,之所以迟迟没有赶到青州便是在故意放慢行军速度,在等待一个消息,一个来自燕如期的消息。 燕如期带着溯南军主动前往了平州,他们要去平州见巫矻获。就在这个计划公布之后,师巩正渊主动要求加入队伍之中,他要同燕如期一同去平州。对于这一点,谁都没有太过计较,就连裴正豪也是同意了。 平州在青州的正后方,两座城池相距一百多里地,燕如期带着一行人总算是在历经了多日之后赶到了平州。在城外亮明身份之后,一行人竟然就这么容易的进入了城池,在副将的带领下,一行人就被带到了巫矻获的帅府之外。 巫矻获还是戴着面具,这一次燕如期没有戴面具,他一见到巫矻获便立刻下跪。巫矻获看着眼前这个全身捆绑的燕如期迟迟没有说话,根据斥候回报,早在多日之前溯南军便自作主张的强行攻入云州城,不但击杀了尹灵奇还取得了云州城的控制权。一开始巫矻获也是吃惊不小,他即便是曾经心里有所防备,可是燕如期在下唐三十年了,他的军功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就连漆雕乐正都不得不承认他的军功,继而封了他拓戎的军衔。 资历是巫矻获老,军衔两人是平起平坐,可是目前巫矻获高高在上而燕如期则是五花大绑的跪在地上,这差距不啻霄壤。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学习廉颇自缚请罪?” “末将正是此意!” “那好,我就且听听你究竟大算怎么解释。” “尹灵奇私通梁朝!之前他丢失连州并不是疏忽大意而是有计划的让梁朝人以俘虏的身份进入连州,然后接着比试的机会给梁朝军队可趁之机,最后造成力战不敌败退的样子将连州拱手让人!” 简单几句话就让巫矻获坐不住了,这哪里是为自己辩解,这分明是在述说一件内情极深的连环套。若是燕如期说的是真的,那巫矻获就真的是小看了尹灵奇太多年了。 “就凭你一家之言,我就该相信你?尹灵奇已经是个死人了,黑白岂不是都由着你说?况且你说的话简直是骇人听闻,当初尹挽挽告诉我的可完全不是这个样子。你倒是说说,我该相信你们两人之中的谁呢?” “尹灵奇是什么人不需要末将再重复了,他在大人手下从来都没有服气过的。他一心想要取大人而代之,可是无奈军功、口碑一直都不如大人,那么还有什么比让大人承受丢失城池责任更能打击大人的呢?” “我不过是承担连带责任,他可是真真的败军之将,他要承担的后果可是比我严重多了,这点事尹灵奇是何等人会想不清楚?” “那是因为他早就找好了退路!”燕如期仰起头看着巫矻获,从他的脸上看不到一丁点的担忧害怕,反而是坦荡从容。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四百二十八章 拖延对策 - 观云 - 不留无伤 “大人,我是不是空口污蔑人您看看证据不就知道了?”燕如期说道,朝着自己的胸口瞅了瞅。巫矻获立刻明白了,他手指一动,副将即刻上前扯开燕如期的胸口,在里头摸了一会儿,然后抽手的时候随着带出了一封书信。 书信?巫矻获的眼睛闪过疑惑,他只看一眼便知道这封书信从来都没有被拆封过。嘶啦撕开之后,一张雪花白的信笺落在手掌之中,摊开之后先别说内容,光看这字迹巫矻获便已经相信了大半。 同是军队中人,要论文化程度着实是难以同文人相比,可是武人之中也并不是个个都是大老粗的,就拿巫矻获同尹灵奇来说,他们俩便是下唐军中难得的有文化的人。两人明争暗斗由来已久,巫矻获能更上一层楼完全是因为他懂得自制,不同于尹灵奇放纵自己之后难以收回来,正是因为了斗争的这一层关系,巫矻获对于尹灵奇的笔迹是非常清楚的。这纸张上的字迹赫然就是尹灵奇的! 再看这内容,这龙飞凤舞的几十个字大概的意思便是萧云祈打算招安尹灵奇以及承诺给他的权力和财富,而尹灵奇在信中也明确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并且提出了帮助靖义军对抗巫矻获的计策。最为重要的一点便是一定要巫矻获的性命。 “末将原本就是镇守鹰扬关,正是接到了云州遇袭的消息这才贸然出兵援助的,哪里知道云州没有发生战事而是尹灵奇主动放弃了这座城池,装作失败溃逃到青州请求青州守将收留,然后再伺机对青州动手。”燕如期知道这个时候煽风点火的重要性。 巫矻获放下书信继续问道:“按照你这么说来,尹灵奇是打算投靠萧云祈,同时借机立军功杀了我,可是如今的结果是我还好好的活着可是他已经是死人了,难不成他的女儿能骗我不成?” “当初末将冲入云州的时候就见到了尹挽挽,正是她抛弃了自己亲生父亲的尸身而随着军队败逃,她的身份同样存疑。” “你可见到了杀害尹灵奇的凶手?” “末将曾经同他交手,这个人身手了得,他究竟是如何杀害尹灵奇的末将不得而知,但是末将怀疑此人是萧云祈派来的。” “大事都没有完成,萧云祈会蠢到提前杀了尹灵奇这个帮手么?” “末将愚钝,分析不出,末将只知道眼下全军都在传说是末将带着溯南军占领了云州城,末将乃是下唐的叛徒,这点末将必须要澄清,这也是末将今日负荆请罪的原因!” 巫矻获起身走到燕如期的身边,手一挥,那些绳子便断裂开来,顿时燕如期就感受到了身体的轻松,他主动请战“请准许末将带兵前往青州一举击破靖义军的陷阱!” “你打算如何做呢?” “溯南军眼下大部队都留守在鹰扬关,还请大人给末将一些军队,末将从背后抄了靖义军的后路。” “好!这一战你可绝对不能败了,这数月以来我们对抗梁朝的战斗败多胜少,士气已经大受打击,你明白的。” “ 末将多谢大人!” 正当燕如期缓缓退出的时候巫矻获突然喊道:“你想要多少兵马我都可以给你,不过你带来的那些兵都留给我吧。” 燕如期第一次楞了一会,他来不及去偷看身后的将士,巫矻获的声音再次传过来“就这么定了,他们暂且留在平州,你还是早些带兵前往青州,千万不要给梁人可趁之机。对了,镇守青州的是金重吾,他是什么性子的人你是清楚的,这里有我的一封书信,你给他,他看过之后便自然会同你通力协作的。” “末将遵命!”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这头的裴正豪努力控制着速度终于在燕如期率军进入青州城之后赶到了距离青州城十里的下马坡驻军扎营。到了这个时候,两军已经互相能看见了,两方都知道了彼此的存在,已经没有任何隐藏的必要了,可是裴正豪就是没有急着进攻,反而在下马坡开始了练兵。 这练兵一练就是三日,日日大声的操练,似乎就是给青州城的守军看的。练兵结束之后便回到营地该吃吃该喝喝,一点都没有打算打战的模样,与此相对的,青州城内的守军也是一如既往,该换防的换防,该过的日子照样过,看上去谁都不急。 金重吾光着膀子练完一套空手拳之后,热汗从结实的肌肉上滚落,他红着脸瞥见了站在不远处的尹挽挽,嘴角轻轻一扬,随手操起一柄长枪继续舞动起来,半套武功练习之后全身展开,长枪突然脱手而出朝着尹挽挽所在的位置冲将过去。 长枪这么突如其来,一头扎进了树干之中,原本站在树底下的人已经消失不见。长枪还在兀自晃动,金重吾已经感受到了来自头顶的气流运动,不必抬头,他脚步轻摇巧妙的避开,手臂一挥舞,汗珠如同兵刃一般飞出去。 尹挽挽急忙双手抬起护住自己的脸,这才没有让这汗水打在脸上,她放下手臂之后脸上满是嫌弃和鄙夷。尹挽挽甩甩身体想让这恶心的汗珠彻底离开自己的身体。 “身手了得,就连军中的大多数男子都不会是你的对手。挽挽果然是挽挽,这世上也没有几个男子能配得上你了。” “你这句话说得太对了,你同芸芸众生一样,一样配不上!你千万不要以为我是来偷看你练武的。”尹挽挽将自己的眼神从金重吾结实匀称带着男子特有的美感的身体上移开,“我来是质问你的,外头有敌军城内有内鬼,你却任何一方都没有动作,你究竟是抱了什么心思?” “燕如期说尹灵奇是叛徒,你说燕如期是内鬼。换做是你,你认为我该怎么抉择?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尹灵奇也已经死了,你们两方的话都是死无对证了。” “既然你这么想的,何必还要留着我?你要是担心我欺骗你,你大可以让我带着军队出城,我有胆子同靖义军一决高下!” “你的胆量我从来都不怀疑,我只不过是担心。” “担心什么?担心我出城了没能战胜敌人,反而将目前的平衡给打破了?金重吾你也太 天真了,人家是来夺取城池的,你以为你不动他们也不动了么?” 金重吾说到底也是青州城的统帅,全城的将士可是没有人敢这么同他说话的,只有尹挽挽。换做是别人说出这种话,金重吾会作何反应暂时不得而知,但是他面对尹挽挽却一直都是笑眯眯的,这个时候他更是将自己靠近尹挽挽,挑了挑眉毛说道:“我唯一担心的是......你的安危。” 尹挽挽的脸颊没有变红,只不过她的眼神开始跳动,有些找不到焦点来回看的样子。“我倒是真的佩服金大人,外敌当前你还有心情调戏女子,你这行径若是被拓戎大人知道了.......” “若是被他知道了,他也会明白我想要成家的迫切心情的。我今年已经是二十了,换做是普通的下唐男子这会儿都应该有孩子了吧?” “我在同你讨论战事,你满脑子想的竟然都是这般龌龊的事儿!” “龌龊?男欢女爱,如此自然的事儿在你的嘴里竟然成为了龌龊的事儿?挽挽,你是在军营里待得太久了,你都快忘记你自己女儿家的身份了。” “我是什么身份用不着你来提醒,你自己是什么身份才是你需要谨记的!燕如期带着大军进入城内,你竟然一点怀疑都没有,他可是杀害我父亲的人!” “燕如期可不是空着手来的,他带来了义父的亲笔书信,义父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我要同燕如期合力抵抗城外的靖义军。挽挽,这个时候你也应该抛下成见同我们站在一起。” “我已经后悔了。我后悔最后听从了父亲的临终嘱托,我竟然真的来到了青州来找了你,我可以明白的告诉你,要我同燕如期合作只要是我活着就没可能!既然你们这些男子都打算躲在城内,那好,外头的那些敌人我自己去对付!” 尹挽挽发起脾气来真的是很大,一般的男子根本招架不住,看着她大踏步风风火火的走出校武场的时候没有人敢于阻拦。金重吾无奈的苦笑了一下,抬头看看头顶的骄阳热辣的刺眼,是啊,这都已经是六月中旬了,是到了该动动筋骨的时候了。 “来人,击鼓聚将!” 青州在金重吾的掌控下一直都处于战备状态,只要是他一声令下全城的军队都会被调动起来,战斗真的不是一件难事。金重吾能有这般的信心还有一个原因,这便是在青州城内的粮食,这些都是梁朝储备的粮食,足足能够全军吃上一年了,有了军粮,这战可就不怕开打了。 “小拓,挽挽毕竟是女子,做事总是远不如大人的。之前在连州城就是因为她的仁慈和拖延才给了梁军机会,这才最后导致连州城易主。如今啊,这一幕又要重演了,大人可得提防啊。” 没等孙锦程说完,一个响亮的巴掌已经甩在了他的脸上,他瞪着惊恐的双眼不解的看着金重吾,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个统帅。 “这一巴掌是告诉你,挽挽是由不得你这种人在背后随意议论的!还有,关于战事我说了算,你少插嘴!”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四百二十九章 虚晃一枪 - 观云 - 不留无伤 围三缺一,靖义军将青州城团团围住,唯独留下通往平州的一条道路。青州城内的圪末军严阵以待,有秩序的换防,保持着对外敌的绝对警惕。两军对峙整整三日,没有任何一方率先发动行动,竟然就这么相安无事。 燕如期打算去找找金重吾商量一下对阵的情势,刚走到帅府门口就听见了从内传来的激烈的吵架声,循着声音一路走到了校武场看见金重吾正同尹挽挽吵得面红耳赤。 燕如期小声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仆人们犹豫一阵之后方才断断续续解释道:尹挽挽认为靖义军是携胜而来,势头正劲,不要急于同他们正面交锋;但是金重吾从来都不是个缩头胆小之人,已经被围城三日,他的耐心已经达到顶峰,非要出城同敌人决一雌雄。 尹挽挽红着脸,她已经将要说的都说完了,可是金重吾就是这般固执己见听不见任何的建议,一怒之下,她甩袖走人。金重吾想要挽留,企图去拉扯尹挽挽的手臂,结果自然是被人狠狠推开。这一幕被燕如期看在眼里,与此同时,尹挽挽和金重吾也看到了燕如期。 尹挽挽走过燕如期身边的时候,他都能感受到一阵火辣辣的风,女中豪杰果然是名不虚传的。抬头再看金重吾的时候,他脸色明显的阴沉了,对着燕如期没好气的问道:“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怎么进来了也不通传一声?”这后面一句则是对仆人的责问。 主人正在气头上,仆人们吓得赶紧下跪请罪。燕如期主动走上前微微一颔首说道:“是我让他们不要打扰大人的,这件事全怪我,还请大人原谅。” 燕如期算得上是非常客气了,按照军衔他是十八拓戎之一,比较金重吾的小拓可是高了三个等级的。金重吾只好勉强挤出笑容说道:“拓戎大人真的是说笑了,我哪里敢怪罪大人?不知大人今日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儿?” “自然是有的,就是你们方才争论的事儿。” “哦?那大人的意思是?” “我还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金重吾的眼睛亮了,他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燕如期,反问道:“大人也认为出城主动迎敌是上策?” “变被动为主动为今之计只有采取主动进攻了。梁人围困城池数日却不主动进攻,而且还偏偏留出了通往平州的道路,这用意岂不是不言自明?他们就是想要大人主动出城去搬救兵,而救兵就是巫矻获大人的圪末军主力。” “就凭他们还想将我们一网打尽?可笑至极!” “哎,这话可不能这么说。或许人家根本就没有打算同圪末军的主力正面对决,他们就是打算将主力吸引出来,然后在后头插刀子。” “是啊!我怎么没想到!”金重吾茅塞顿开,带着感激的神色看着燕如期说道:“一切就按照末将计划行事,还请拓戎大人指点一二!”说着,金重吾就将自己的计划对燕如期和盘托出。 隔日的夜间,到了掌灯时分, 青州城门悄悄打开了,金重吾打头率领着一队人马悄无声息的出城而去。他们的目标便是十里开外的靖义军营地,他们终于采用了主动出击的办法,他们要趁着夜色突击敌人军营对他们造成尽可能大的伤亡,而青州城则是暂时交给了燕如期。 突袭这种事自然得越低调越好,燕如期没有办法为金重吾击鼓壮行,他只能站在城头上默默看着军队离去。眼中没有什么舍不得,没有对于这军队的关切,更加没有对此此战的担心和期盼,他有的则是对于自己计划的进一步确定。 夜色朦胧,金重吾的军队杀到半路的时候已经被梁军守将发现,不过没等他吹响警报他已经身首异处。金重吾不愧为猛将,身先士卒冲入敌阵,挥动双臂展开大规模的厮杀,正是在他的鼓动之下,那些身后的将士们这才更加将个人的生死置之度外了。 突袭军队从靖义军的一个角落进攻,用最快的速度摧毁了敌人的防线,可金重吾也很清楚到了这个阶段,梁人即刻就会用最大的力度来截杀自己的,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在金重吾的指挥下,全军将士不顾生死冲入军营中到处厮杀,从现场来看,他们根本不讲任何的队列、阵势,他们完全是招人死磕,只要是遇到了敌人便立刻搏杀,反正结果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靖义军中最先反应过来的将领是锈螯卫指挥使项昂,晚上睡觉连铠甲都不脱,听到帐外的动静之后第一个冲出来,手里已经握紧了兵刃。项昂在作战英勇方面一点都不逊色于金重吾,那些敢于挑战他的敌人均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但是他不同于金重吾的是他从来不强调个人的逞强,他在意的是团队的协作。于是在项昂的军令下,锈螯卫用最短时间重新组织起阵势正式迎敌。 项昂不着急同敌人死战,他利用高地势开始观察战场的形势,这么粗粗一看他便已经判断出敌人的人数不多,虽然势头闹得足够大,到处都是人喊马嘶、火光摇曳。这也不算很奇怪,夜间偷袭自然是以小股兵力为最佳,大量的军队反而让自己更快的暴露。形势判断结束之后,项昂便将目标瞄准了金重吾,他是敌人的统领。 项昂骑在马背上,手腕刚刚一动,摆开作战的姿势的时候,一道人影冲到了他的面前。如此紧张的时刻,项昂差一点就出手了,可是借着火光他已经看清了此人的身份。 “指挥使,敌军统帅就交给末将吧!指挥使还是要掌控战场的形势!” “宣韶宁,就算不用看脸,从背影我就能判断出是你了。好,这一战就让你打头,别让我失望!” 宣韶宁领命而去,他翻身上马绕过了几顶营帐同时也避开了交战的主战场,他来到了敌军的后头,就是敌军冲入军营的位置,他竟然打算凭借一人之力还截断敌军的后路。 不好意思,宣韶宁可没有愚蠢到这个地步,他弯弓搭箭将箭簇瞄准了还在战斗中的金重吾。大家各为其主,再见面还是敌人,要怪就只能怪命运的捉弄。这一支箭没有任何的犹豫,砰的一声离 弦而出,避开了那些小兵直冲金重吾而去。 砍翻了一名梁朝士兵之后,金重吾的耳朵根子抖动了一下,他从马背上跳起来,双臂犹如树藤一般缠绕上了一名梁朝士兵的脖子,没等他反抗,金重吾又像猿猴一样骑在了此人的背上。正是由于他这一连串的动作,那一支羽箭没能射中他而是擦着马背而过。 金重吾双手双腿将那名倒霉的梁朝士兵死死缠住,就是动弹不得,他的脸已经涨红,可是为了活下去还是尽力的挣扎。金重吾抬头看向了宣韶宁的方向,他露出了笑容,一抹熟悉但又邪魅的笑容,这其中的含义也许只有他们两人才能知道。 宣韶宁动作不停,再次取出一支箭搭上瞄准了金重吾,无奈那名袍泽被挡在了金重吾的身前,而金重吾本人则藏在了那人的身后,仅仅露出半张脸。两人没有说话,彼此都保持着固定的动作,一会儿之后宣韶宁的手臂开始微微发酸,但是他不敢轻举妄动。 金重吾没有等宣韶宁动手,他手臂上生长出来的刀锋划过梁朝士兵的脖子,一道冲天的血柱成为了打破两人之间对峙的机遇。羽箭射出,从那名士兵的耳边划过,这一次照样是落空了,金重吾早已不在那人的身后了。 宣韶宁收起弓,他的眼睛立刻就定位到了金重吾的方位。两人这一次之间再也没有别人了,他们是自从上一次战斗之后再次见面,这一段时间已经有一年多了,不过两人似乎都没有任何的改变。 同上次一样,这一次主动的一方还是金重吾,他重新跳上战马掉头朝着宣韶宁冲过来,那两道生长在手臂上的刀锋在月色之下散发着瘆人的寒光。 当,月白色的刀锋碰撞到了乌黑的钧乌上,两人都拼尽全力展开对峙。兵刃之间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呻吟,彼此都咬紧牙关,眼神倒是交汇到了一起。这一回换做宣韶宁笑了,他笑得很隐晦,仅仅是从眼神里传达出了笑意。金重吾比他大方很多,双臂猛烈一撞将两人分开,然后回头喊道:“我还真以为咱们也算是朋友一场,没想到你竟然会在后头放冷箭!” “说到这一点还不是你先开了先河?你这不是趁着夜色来偷袭么?我们俩都是偷袭,谁能比谁更光明磊落?” “哟,这嘴皮倒是比上回溜了不少,就是不知道你这本事有没有长进?别忘了,上回你们的本事我可是都学会了,这一次你最好是拿出点不一样的,不然的话........” “不然的话,你还能奈我何?你别忘了你眼下可是在梁军的军营中,你带来的人不过区区而已,你的本事再大也难以面对数万大军吧!” “谁跟你说要面对大军了?”金重吾狡诈的一笑,“你们以为自己够聪明来对我使诈?真是太低估我的脑子了,我今晚不过是来玩玩的,没曾想遇到你这个故人了,今晚也算是值得了,再会了!” 金重吾调转马头朝着军营外快速跑开,宣韶宁没有去追,他仿佛从金重吾的话中读出了一些危险的信息。 .。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四百三十章 瓮中捉鳖(上) - 观云 - 不留无伤 时间倒回到当晚掌灯时分,站在城头的燕如期眼看着金重吾率兵出城而去,军队不过离开一会会,燕如期便听见了清晰的云枭的鸣叫,叫声就像是在耳畔响起来的一样。的确,这声音就在距离燕如期不远处,他抬头看看星辰知道时机到了。 原本寂静的青州城一侧出现了战斗的声音,这声音吸引着燕如期前往,他很清楚这是靖义军从一侧发动了进攻,他必须尽快抵达那一侧城墙。这一晚的偷袭,金重吾带的都是自己的人,没有动用一个溯南军的人,这刚好成全了燕如期可以拥有全部的战斗力量。就在燕如期纵马飞驰的时候,溯南军像是幽灵一般从城池的四面八方涌现出来,仅仅跟在他们的统领身后。 金甲卫已经开始攻城,夜色影响了视线,不利于攻伐的一方也不利于守城的一方,于是两方更多的采用了羽箭攻击,短时间内自然难分伯仲。在这个节骨眼上,燕如期赶到了,他快速登上城头看看了战斗的局势,然后便下令停止攒射而是采取出城迎敌的主动策略。 一听见这个号令,城头的守军将士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眼前这个男人并不是自己的统领,这个命令究竟要不要听呢?看见了将士们的疑惑,燕如期厉声道:“我乃是下唐十八拓戎之一,金重吾在离城之前便明确城防交给我全权处理,怎么你们这就不听话了?” 面对燕如期的质问,所有的将士都不敢反驳,燕如期的身份是千真万确的;金重吾的安排也是全军都知道的,不管从哪一方面来说都必须听从燕如期的命令。于是乎,大多将士乖乖的放下了手中的弓箭,这么一个空档城下的原先躲藏在阴影里的金甲卫们即刻用最快的速度围拢到了城下。 “别愣着了,立刻列军出城战斗!” “拓戎大人!”一个高亢的女声在关键时刻喝止住了那些蠢蠢欲动的将士们。燕如期的耳根子一抖在第一时间就判断出了来人,回头的同时身子铆足了劲远远跳开,几乎在同一时候一鞭子摔打在他原先站立的地方。 “原来你躲到了这里,难怪始终找不到踪影!” “哦?拓戎大人这是在说我么?”尹挽挽难得的露出一丝女子的柔美,不过这柔美怎么看都别扭而危险。“敢问大人如何就判定了此战非要出城去呢?” “我乃是拓戎,战术的安排难不成还要同你这个叛徒商量?”燕如期横眉冷对道:“尹灵奇私通梁人这才导致连州陷落,接着刚刚到云州上任不过十日便又丢掉了云州,这般作战能力可实在是对不起他拓戎的军衔!尹灵奇是什么人,你又是什么人?全军多少人都知道,你们接连的败战根本不是你们战斗力不行,而是你们故意为之!” 面对燕如期的咄咄逼人,尹挽挽丝毫不打算辩解只是静静听他说完,然后抖动着鞭子喊道:“弟兄们,这个时候出城去迎敌无异于自寻死路,这点道理都不用我 来解释了,你们觉得拓戎大人是安了什么心呢?” 燕如期嘴角一翘,随手拔出兵刃指着尹挽挽说道:“叛军休要废话!全军传我军令立刻开城迎敌!” 溯南军的将士们即刻行动起来,他们强行冲到城门附近去拉开门栓,自然圪末军战士一定会全力阻止的。这么一来城内的战斗反而比城外率先打响了,将士们已经战斗起来,燕如期也不能再耽误下去了,他怒斥尹挽挽为叛徒,然后冲上前同她厮打在一起。 燕如期使的是一柄双侧开刃的刀,刀身极其纤薄,从侧面看过去简直犹如一张宣纸,刀锋闪耀着渗人而又迷乱的光泽;手柄处镶嵌着一颗蓝色宝石,将刀原本的清冷气质更加衬托得淋漓尽致。这柄刀一直跟着燕如期,到如今已经有十年之久了,他将其命名为猎穹,没有听错,同那一只云枭的名字一样。 猎穹出鞘,尹挽挽不得不快速后撤,她只看一眼就知道这柄刀锋的厉害。饶是尹挽挽逃得足够快,她身后的一段石头栏杆直接被切开了一道缝隙,一道不细看根本看不见的缝隙,而猎穹本身毫发无伤。 一招失手再来很多招,燕如期战斗起来劲头十足,他不打算给尹挽挽任何喘息的机会,一出手就是十几招逼得对手连连后退没有还手的机会。尹挽挽是防守的一方,可是她已经出现了体力消退,再看进攻一方的燕如期竟然依旧是体力充沛,她从来都好强,从来都不甘心长时间处于下风,于是她开始了反攻,第一招便是直取燕如期胯下的要害。 鞭子吐出蛇信子直冲目标,燕如期凌空跳起,接着双腿奋力张开妥妥的躲过了这一击,然后翻身跳到尹挽挽的身后,反手划出猎穹,刀锋同铠甲迸发出一连串的火星子。尹挽挽一转身,腰部就被狠狠踢了一脚,再去看燕如期的时候只见他已经朝着城门方向跑过去了。 “老狐狸!”尹挽挽这下是完全确定了金重吾的话。还记得就在两天之前,金重吾来找她说是要让她配合演出一场戏,尹挽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实在不明白这个时候金重吾还打算耍些什么宝。 因为尹灵奇同巫矻获的关系,尹挽挽对待金重吾一直都没有什么信任,要不是两人算是友军,她甚至都打算直接要了金重吾的性命。所以当金重吾提出自己的所谓的计划的时候,尹挽挽唯一的感觉就是荒诞,极其荒诞,竟然拿青州城的安危来做试探,这简直是将战争当做了儿戏。 原本想要一走了之,可是金重吾用极其严肃的语气解释了自己的计划和怀疑,虽然始终都没有说出原因,但是至少尹挽挽已经明白了他的真正用意。金重吾有确凿的证据怀疑燕如期才是真正的叛徒,但是一时间没有任何的证据,在这个需要军力的时候也不能随意对溯南军的统领进行盘问,毕竟人家的官衔远在他之上,于是金重吾就想出了一个法子,一个一举两得的法子。 这一场 戏就需要尹挽挽作为内部策应,放眼全青州城也就只有她能胜任了。尹挽挽思考了一阵子之后最后还是答应了,她做好了看两虎相争的局面。 燕如期在云州的表现尹挽挽是再清楚不过了,她那时就认为这是巫矻获的计策,目的就是彻底将尹灵奇打压下去。下唐的拓戎历来只有十八位,只要是人数满了不管其他的军人功勋如何都难以替代原本的拓戎的位置,除非拓戎战死或是因为其他原因被罢免。巫矻获一直都想扶持自己的义子上位,无奈拓戎的人数早就满了,而这些拓戎之中最让他不满的便是尹灵奇。 与其说金重吾提出的计划是来试探燕如期倒不如是来试探尹挽挽的,尹灵奇已经死了,只要金重吾的军功再厚一层,那拓戎岂不是手到擒来了?这便是尹挽挽的判断,直到燕如期同她交手之后她方才醒悟到金重吾的判断竟然可能是正确的! 跑到城头边的尹挽挽最终停下了追击的脚步,脑子里开始了激烈的斗争:若是不对燕如期加以阻止,任由他打开城门,外头的那些梁军就会进城,青州便很有可能镇守不住重新回到梁人的手上,那巫矻获的罪名可就更加大了,丢失了云州又丢失了青州,罪加一等!这么一来自己的罪责可就减轻了不少,大多的责任都会落在巫矻获和金重吾这对父子身上。 可是转念一想,尹挽挽身为军人,保家卫国是天职,这个时候不去尽力战斗却在后头玩阴谋实在是对不起军人的身份,更加不能容忍的是拿国家大势作为自己达成目的的牺牲品这无论如何都是说不过去的。 怎么抉择呢?一时间尹挽挽真的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就是这个短暂的抉择期,燕如期已经赶到了城门附近,有了他的出现,溯南军战斗意志就更加高涨了。片刻的功夫燕如期就已经杀到了城门位置,他没有一点迟疑,手起刀落直接在粗壮的门栓上划开了一道一道的口子,接着跳起一脚提到了门栓木上,顿时门栓碎裂成许多的木头块。 成了!燕如期急不可耐的拉开了城门,等候多时的金甲卫们终于得以冲入城中。当两军汇合的时候他们立刻将刀尖一直朝向了圪末军,朝着城内冲杀,可是他们刚刚冲过瓮城的时候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通箭雨,没有任何防备的金甲卫和溯南军将士们死伤无数,被迫重新退回到了瓮城内侧。 是尹挽挽!她站在了内城的最高处,带着胜利者的高傲姿态俯瞰着燕如期和他身后的将士,她最终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她是军人,一切都要以家国为重! “上回让你摆了一道,我可是有教训了!这一次你还想这么简单就夺取青州,那你可得问问我手下的这些弟兄同意不同意了!”尹挽挽高声喊道:“弟兄们,这些人都是叛徒!巫矻大人早就识破了他的诡计,已经派人前来支援了,你们的金大统领之前不过是使了一计来照妖,这不是真妖现身了,你们立功的时候到了!” .。m. 第四百三十一章 瓮中捉鳖(中) - 观云 - 不留无伤 金重吾这么一跑带来的效应是他自己所料不及的,同他一起出城偷袭的将士们大多都已经阵亡,按照计划他必须尽快回到青州城,但是他最终还是低估了自己的敌人。 宣韶宁紧紧跟在金重吾的身后,他这么一动带动了锈螯卫的全军行动,他们竟然直接拔营而起,丢下那些辎重轻装简从的骑马而来。当金重吾跨过伏击圈之后,城头立刻就会有箭雨射下,一轮接着一轮,起码能将为首的那些锈螯卫射落马下。 一想到这里,金重吾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他看见宣韶宁一直紧跟在自己身后,这个时候他竟然有些为宣韶宁担心了,若是真的措手不及,宣韶宁无疑会是第一批被羽箭攻击的对象。金重吾心念电转,奋力挥动马缰加快了速度,这么一来宣韶宁也只得驱赶骏马加快追击,只要他能同金重吾一同越过伏击圈也就暂时安全了。 都不用回头,金重吾仅凭耳力都能判断出宣韶宁越过了伏击圈,这下他也算是放心了。都说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可金重吾偏偏不信,他看中宣韶宁的为人,就算是要他死也必须是战死在他金重吾的手上。 满意的劲儿还没有过去,金重吾就发现了不妙之处。羽箭没有如同预料中的那样射下来!这是怎么回事?金重吾不由得抬头朝着城头看去,此时的城头上果然是没有把守的将士,与此同时他能听见的便是从城内传来的隐隐约约的呼喊声。 这一次真的是验出了内奸!金重吾的内心不由得一紧,这原本就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可是事情的发展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城内的两派人若是燕如期是内奸,那么他完全可以名正言顺的将溯南军全部消灭,而且还能借这个机会升任拓戎;若是尹挽挽是内奸,打心底里他是有些于心不忍的,可是尹灵奇一直都同巫矻获作对,本就该死,尹挽挽又是尹灵奇的唯一传人,不除掉她,那一股的圪末军便是不安定因素。 “挽挽,千万不要是你!”金重吾握着缰绳的手不由得颤抖起来,他急于想要解开谜底。现实是不管金重吾如何的急迫,形势已经有些脱离了他的掌控。城头没有了驻防军不但不能对身后的那些追兵造成任何的伤害,连最基本的打开城门都做不到了。 眼看着距离城门越来越近,若是依旧没有人来开门,那金重吾真的是将自己给套进去了,他的身后可是上万人马,以一敌万简直就是找死!想到这里,金重吾也开始害怕了,死亡真正要面对的时候,没有人能做到完全的不在意,即便是征战沙场的将领也是一样。 宣韶宁的心里又是另外一种心态,从一个时辰之前的夜袭中清醒过来之后便已经认识到金重吾不过是在虚张声势,目的就是吸引他们出营来追击他。金重吾能走的路线只有一条便是回青州城,这么做还能有什么意图?不就是引诱锈螯卫上钩步入他的伏击圈中么? 宣韶宁自己紧跟金重吾,一手把持着马缰一手高高举起来回晃动三次以握拳作为总结。看到这手势的将士们立刻悬崖勒马,分开成两列朝着偏离城门的方向 跑过去,之后再找机会调转马头寻找新的战机。 项昂明白了青州城外的危险,他不无担忧的看着宣韶宁孤身一人正想着该如何摆开阵势面对强敌同时对宣韶宁施以援手的时候,城门从内部打开了。城门打开了!这是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的事情,包括锈螯卫、宣韶宁,甚至包括了金重吾。 门打开的同时,城头没有任何的羽箭射下,宣韶宁不由得心里一凛,看来是自己多想了,金重吾竟然压根就没有在城门附近埋伏重兵,这家伙也算是光明磊落了。只不过他不在城外埋伏,难不成是在城内埋伏了?不然这大晚上的带着一群人出城来偷袭是闲的没事儿干么?这个时候宣韶宁同金重吾已经在城门附近了,战马的速度减不下来,注定他们俩都得入城。 重吾是欲哭无泪,他设计原本是想要一石二鸟的,一方面吸引锈螯卫落入圈套,一方面则是试探尹挽挽和燕如期,但是眼下敌人是被自己吸引过来了,可是埋伏去哪儿了?还有城内的厮杀声一定是两军开战了,他们之中究竟谁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眼看着就要入城了,连一名自己的人都没有看见,金重吾都不知道接下去自己该如何应对了。 项昂也是懵了,之前对于宣韶宁的判断他是相信的,原本同燕如期约好一旦城内动手了便放出信号,可直到如今也没有收到任何信号。不巧的是金重吾作为镇守青州的大将竟然会趁着夜色主动出城挑衅,此战一开始便无法止住了,眼看着宣韶宁追着金重吾而去,项昂也不得不率军开拔。料想中的埋伏没有出现,竟然连城门都主动打开了,这是哪门子的战术?项昂此时反而不知道是该进还是该退了。 别怪他们三人各自猜不透,就连城内的已经身处于战斗中的圪末军都不知道这算是哪门子的打仗。圪末军分为两部,人数占优势的是金重吾手下的,另外一部分则是尹挽挽带来的。这两部分军队中尹挽挽自己的军队自然是听从她的号令,可金重吾手下的就难说了,他们本就不服尹挽挽,由于历史原因他们反而更加信任燕如期,因而对于燕如期的撤离城头的命令在犹豫之余还是遵从了。 金重吾的手下人没能及时等到主帅归来,他们立刻遇到的棘手的事儿便是尹挽挽同燕如期干起来了,他俩身后的军队也开打了,一时间是难解难分。可怜这些圪末军将士根本不知道该帮谁,这个时候倒是有一个人跳出来了。 “你们还愣着干嘛!”孙锦程扯着嗓子呐喊道:“尹挽挽一败再败根本就是败军之将!燕如期是梁人,他一定是想要趁机篡权,他们两方都不怀好意!你们赶紧动手啊,将他们两边都一齐消灭了!” “拓戎大人是梁人?你还是梁人呢!”一名将士对于孙锦程嗤之以鼻,这句话也是让孙锦程吃瘪了,可是他的脸皮已经磨练的足够厚了,直接怼回去“你不过是下唐的一条卖命的狗!我才是未来下唐栋梁的弃暗投明的真英雄!” 孙锦程再这么蹦跶,几乎所有的圪末军将士都不会搭理他的,若不是金重吾有令要留着此人的狗命,他们早就 想上前一人一刀将他剁成肉酱。 孙锦程不甘心,金重吾不在这是他反击的最好机会了,于是他直接跳上了帅府的钟鸣楼,趁守将不注意将其推下楼去,自己开始抓着撞木拼命撞击铜钟。 这座原本就设立在刺史府内的钟鸣楼就是为了警报,一旦铜钟被撞响了便是向全青州城的军民传递一个消息:外敌入侵! 有赖于孙锦程的火上浇油,这铜钟是接连响个不停,将已经从睡梦中惊醒的青州百姓们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他们立刻就清醒了。青州原本就已经被下唐抢占,这一年来他们的日子虽说没有受太大的影响,可是毕竟是梁人,有血性的男儿都受不了下唐人的欺压,只是苦于一时找不到反抗的机会。这大晚上的响起铜钟的声音那就是梁军开始进攻青州的信号啊! 纠缠战斗了半个时辰的尹挽挽和燕如期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分开,两人各自都带着伤,好在都暂时不会危及生命。两人都听见了铜钟的声音,表情是各异的:尹挽挽先是一愣,接着就明白过来,她坚信一定是金重吾回来了,发现了军队中的叛军,于是撞响铜钟号令全军来剿灭;燕如期的脸色阴沉,他之前没有按照约定发送信号,之后又一直被尹挽挽纠缠腾不出手来,他原本还是相信靖义军的能力,哪里知道他们这么多人竟然都没能阻止金重吾。 “看你还能装到什么时候!”尹挽挽质问道,言语中带着得意“一旦大军回来,你这些人手根本不是对手!燕如期你的死期到了,我要用你的人头洗刷父亲的污名!” “女子毕竟是女子!不过是铜钟而已,你就得意了?你信不信在金重吾赶到之前我便可以取你性命!遑论洗刷尹灵奇的污名?” 两人各不相让的结果便是继续战斗了,两军也就没有停手。而真正的事件关键人物此时也是一头雾水。金重吾安全的冲入了城内,他没能阻止宣韶宁跟进来,刚刚入城的时候就听见了铜钟,金重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可是有令在先的——任何人不准随意靠近钟鸣楼。 是谁?!谁敢违背我的军令擅自撞响铜钟!金重吾怒火中烧,这个时候还来给他添乱,他简直想将此人大卸八块了!在入城之后他没有在城头上看见任何人,一座瓮城内竟然是空荡荡的,这些手下人都发生什么事儿了?目力所及的地方也没有发现战斗的痕迹。 “虽然我不明白你究竟是在耍什么花招,不过现在就我们两人,你的背后有你的军队,我的背后有靖义军,怎么样,金重吾?” “我还是第一次这么正经的听见你喊我的名字。”金重吾调转马头正对宣韶宁,“我的战略岂是你们这些梁人能轻易弄明白的?你倒是胆子足够大,敢于单枪匹马的就跟着我入城,难不成你还想再一次成为我的俘虏?当然了,这一次我还是会善待你的。” “虚张声势!”宣韶宁保持同金重吾的距离,“你这是向我们学习的么?来唱一出空城计?学来的到底是学来的,不正宗,不如我来教你什么叫做真正的空城计!” .。m. 第四百三十二章 瓮中捉鳖(下) - 观云 - 不留无伤 裴正豪没有折损多少兵力便在城内线人的帮助下进入了青州城瓮城,正当他打算通过内城的时候听见了铜钟声响。虽然之前约定的内外合击的信号没有发出,但是这铜钟意味着什么裴正豪是清楚的,外敌入侵中的外敌不就时自己么?一定是圪末军撞响的铜钟想要向金重吾传递信号。 “一定不能耽搁,战机转瞬即逝!”裴正豪下令吹响进攻的总动员信号,一万金甲卫将士们铆足了劲冲入内城,见到圪末军便展开正面厮杀。 燕如期的溯南军同纪挽挽麾下的圪末军正战至难解难分的地步,金甲卫从侧面斜斜插入即刻就打破了原本的平衡。溯南军的人数本就少,在先前的战斗中折损不少,渐渐处于下风;相对的圪末军在尹挽挽的率领下越战越勇,大有一举吞灭了溯南军的势头。这一切都在铜钟敲响之后出现了变数,对于尹挽挽来说原先的大好形势就此失去。 尹挽挽部的圪末军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的反应,金甲卫已经组成扇形攻击圈将其牢牢包围在了内城的位置。前后夹击的情势尹挽挽不是没有遇到过,她的战略便是寻找一个薄弱点来突围,眼下薄弱点自然是溯南军。 尹挽挽部一个劲的猛烈攻击溯南军,燕如期率部且战且退,裴正豪的金甲卫紧紧咬住圪末军,于是三军用肉眼可见的速度朝着城内移动。 城内的战事渐渐胶着,城门附近的战斗也毫不含糊。宣韶宁说使用的都是青山书院和军营中学到的招式,这些招式对于金重吾来说,不过是见招拆招而已,半分都没有讨到便宜。再看金重吾不但能从容应对宣韶宁的招式,而且还能腾出手来发动主动的攻击,两人的战况明眼人一看便知。 金重吾一开始还没有下死手而是一步步将宣韶宁逼入绝境,宣韶宁麾下的战马极为不情愿的嘶鸣着,它为自己的主人鸣不平直到它的后蹄已经踢到了城墙的青砖上。宣韶宁已经无路可退了,他拼杀了这么多招之后反而让自己陷入了险境,这个时候只要是金重吾足够狠心,取了宣韶宁的命也不在话下。 可金重吾不是这么想的,他不想要宣韶宁死,他更想要他活着成为自己的俘虏,第二次。他所想要的眼看着就要实现了,到了这个时候金重吾竟然都没有在宣韶宁的眼中看到任何的胆怯和恐慌,这份沉着的勇气不得不让人佩服。 等一下,这是怎么回事?!金重吾心中对于宣韶宁是带着几分的赞赏的,可刚刚眼前发生的一幕似乎在告诉金重吾他还是低估了自己的对手。 宣韶宁退至绝路之后终于迎来了反击的机会,他从马背上跳起,双腿狠狠蹬在墙面上,接着整个身子舒展的从空中掠过同时将钧乌在金重吾的战马屁股上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疼得战马立刻跳将起来。 原本已经是胜券在握的金重吾立刻重心不稳,在马背上摇摇欲坠,双手能做的便是牢牢抓住马缰,这胯下的战马疯狂的蹦跳着根本不给它的主人任何脱手对敌的机会。金重吾看见了落地之后带着得意神 情的宣韶宁,方才那一招只要是宣韶宁愿意,完全可以将伤口制造在金重吾的身上。 迫于无奈的金重吾只能在最后关头抛弃战马同宣韶宁再一次回到了公平对决的局面上。看着宣韶宁不无得以的模样,金重吾心中更加来了兴致,原本就强烈的胜负心这一下被极大的激发出来,他双臂抖动一下将两柄贴合在手臂上的刀锋亮在宣韶宁的面前,用意不言自明。 宣韶宁都想拍拍自己的胸脯告诉金重吾,你大可以放马过来,我不在害怕的!架势都摆好了,两人从之前的马背上战斗转换成了如今的刀刃战,没等任何一人动手的时候一道冲天的烟火照亮了原本漆黑的夜空。 这道迥异于靖义军的明黄色烟火表示尹挽挽部的战局已经陷入不利的状态。尹挽挽是什么样的人金重吾是再清楚不过了,她的争强好胜甚至都强过男子许多,不是到了万不得已的生死境地她绝对不会轻易求援的! 挽挽有危险!金重吾内心的天平已经出现了明显的倾斜,即便对手是宣韶宁,此刻的金重吾也没有了继续战斗的兴致,他的一颗心都在尹挽挽的身上,他只想要确定尹挽挽的安危。 宣韶宁不明白啊,他不知道这求援的烟火的明确用意,他能猜测的也就是下唐军可能出现了败退的迹象,既然城内的战斗已经向着他们这一边了,那宣韶宁更加不能放虎归山了。 金重吾想要走必须先过宣韶宁这一关。原本还在城外徘徊的项昂部看见了求援烟火之后立刻重整军队用最快速度冲入城内,及至城门附近的时候他终于确定城门位置没有任何的埋伏,而瓮城内只有两人在交手,其中一人便是宣韶宁。 到了这个时候,项昂不由得内心有些愧疚,自己是从何时起出现这种畏首畏尾的情绪了?战局瞬息万变的战场上,他竟然犹豫了这么久,各种原因究竟是什么?项昂不敢细想,也没有时间细想了。 金重吾就在眼前了,只要能捉住金重吾,不论死活都能一举瓦解城内圪末军的士气,拿下这座城池也就不在话下了。项昂带着军队朝着金重吾的方位逼迫过去。 身后的马蹄声已经在提醒宣韶宁援军来了,可他的全部精力还是倾注在了同金重吾的战斗中,他甚至有点不太满意锈螯卫的出现,他更愿意独自两人对阵直至分出胜负,那带来的成就感会更加强烈。 金甲卫中的几名打头将士看出了项昂的打算,他们一时情急自告奋勇的冲在了最前头,从两面开始包抄金重吾,当然也包住了宣韶宁。当两人出现在宣韶宁的左右两侧的时候,他便意识到了事情要变得糟糕了。 两名将士从两侧围攻金重吾,本以为是十拿九稳了,可金重吾等的就是这个时刻。借着两人出刀的机会仰面倒下,背部还没有躺在地上,双手已经分别握住了两匹战马的蹄子,在被战马踢飞之前金重吾再次腾空而起来了一个空翻之后,左右脚分别踢在了两人的小腹上,最后两人朝着两人方向飞出。 两个方向分别瞄 准的便是宣韶宁和项昂,来的是自己的袍泽金重吾料定他们不敢用刀直接劈开,至于他们究竟会怎么做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已经获得了脱身的机会。就在宣韶宁和项昂的眼皮子下,金重吾抢过一匹战马疾驰进入城内。 城内的尹挽挽挥舞鞭子将那名私自放出求援信号的圪末军战士给扫落马下,接着就被更多的马蹄子践踏成了肉泥。尹挽挽气不打一处来,就算战况再危险她也绝对不允许手下人在没有她的命令下放出求援信号,这可是动摇军心破坏大局的不赦之罪! 事已至此,尹挽挽已经回天无力了,她知道金重吾一定是看见了求援信号了,加上之前的铜钟,城内的局势简直是乱成了一锅粥。不管是金重吾还是自己的谋划到了现在基本白费了,能做的只能是保存住自己麾下人马。 战斗的结束和开始都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尤其是战局变得不能由自己控制的时候想要结束那更加是难上加难。尹挽挽在看见金重吾麾下的圪末军终于厘清思路前来帮忙的时候便已经想好了对策。 金重吾终于在关键时刻出现在战场上,他要面对的可不是一般的场面了,尹挽挽已经是败局已定,金甲为堵住了出城的道路而溯南军堵住了继续退入城内的去路。这不是自己当初谋划的啊,一点都不是!可还能怎么办呢?自然是打啊! 金重吾高高扬起双臂招呼圪末军不顾一切的冲入战团,他们誓死都要守护住青州城,一旦这城池丢失了,后果可是不过堪设想的。就在金重吾部加入战斗之后,尹挽挽终于找到了脱身的机会,金重吾太过生猛了,犹如一头下山猛虎吸引了所有敌人的注意,而她这就被忽略了。 三方再次纠缠战斗在一起,尹挽挽带着残部退出战场最后看了一眼金重吾,她的内心究竟在想什么没有人知道,但是她自己知道金重吾不顾生死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为了自己,因为之前的那道求援信号。尹挽挽不是一般的女子,她没有过多的留恋和犹豫,带着残部就朝着城内跑去,她知道最远的那一道城门,那一道通往平州城的城门是最后的逃生机会。 青州城内的百姓们此时已经出动了,那些热血汉子直觉的拿着根本不像样的“兵刃”组成人墙企图阻挡尹挽挽部的退路。他们太过低估了尹挽挽了,她的心狠手辣没有领教过的人是不会领会的,他们以为打头的不过是一介女子,谁知道他们面对的一个魔头。 那些敢于上前阻拦的汉子们最后的结果便是人头落地,鲜血喷溅了半路,这效果是非常的好,之后再也没有人敢于轻易出来阻拦尹挽挽的去路了。 真的没有了么?尹挽挽听见了背后越来越急的马蹄声,她没有料到敌人竟然这么快就摆脱了金重吾来追自己了,她忍不住回头张望,这一看竟然就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想要拦截残部报信的宣韶宁最不愿意面对的事儿终于是发生了,他这会儿在追击的人竟然就是自开战以来就一直没有遇见的同时也是他绝对不想遇见的人。 .。m. 第四百三十三章 夜色追踪 - 观云 - 不留无伤 金重吾的内心得到了一些安慰,当他看见同自己交手的人是燕如期的时候竟然如释重负一般,至少能够肯定尹挽挽不是叛徒,即便丢失了青州城也算是值得了。 秉持着这种心态,从一开始金重吾的战略就不是一味的缠斗,两个对手都不是好惹的,虽然溯南军的人数已经大大减少了,可至少有燕如期这个主心骨在;另一面的金甲卫势头正盛,打起战来竟然是这般的不要命。 圪末军在金重吾的号令下有序的且战且退,整支军队就像是一条灵动的蛇在两支军队的攻击下来回游动,时不时的吐出信子做出攻击的姿势,在吓退敌人之后立刻收拢身子开始准备全身而退。金甲卫逆流而上不断打落大蛇身上的鳞片,可就是难以伤及要害,到了后来竟然只能眼睁睁看着大蛇开始朝着城内游走,想要追赶还得防着大蛇回头攀咬。 金重吾追着锈螯卫的尾巴而去,他心里最为牵挂的还是尹挽挽,同时在意的还有宣韶宁,他们两人都在自己的前头且都朝着同一个方向。金重吾同时也发现城内的百姓已经开始主动为梁军提供帮助了,他们尝试在街道上设置障碍来阻挡圪末军的去路,虽然没有多大的作用,但是民心不可轻视,金重吾准确判断形势,眼下不宜继续纠缠,还是以保存住有生力量为重。 跑在队伍最前头的尹挽挽内心开狂跳,这种感觉一方面自然是源自于不断的骑马狂奔,可她知道自己不能否认的是身后的人,她那一回眸看见的是两个人,两个她都是有着复杂情感的人。不管在外人面前她如何的强干,骨子里她毕竟是女子,试问这世上的女子谁不愿意拥有一份缠绵的爱怜呢? 说到爱怜,尹挽挽立刻就否认了。她从来不认为自己对于宣韶宁或是金重吾有爱情的成分,事实上他们俩都是自己的对手或是敌人,她反复如此告诫自己。更何况,此时还身处战阵之中,最为要紧的是尽快逃出青州城,自己身后的这些弟兄可是尹灵奇给她留下的最后的宝藏了,她不能再失去了。 扫清了那些不要命的百姓的障碍,尹挽挽顺利的逼近了城门,这个时候四名贴身侍卫加快马鞭从尹挽挽的两侧驶出快速冲向城门,为后头的大部队打开城门。 城外是通往平州的官道,是一条用青条石铺就的官庄大道,夜色中唯独能看见的便是点点倒影出来的头顶夜空中的星光。尹挽挽在冲出城门的那一刻微微松出一口气,她是不愿意前往平州的,她不愿意去见到巫矻获,这个自己父亲生前的竞争对手,可逃生只剩下这么一条路了,没有别的选择。 尹挽挽部的圪末军人数不多,通过城门也耗费不了多少时间。宣韶宁眼看着尹挽挽  就要消失在夜色中了,心中更加的着急想要加快速度,却不料身边冲出了项昂。 项昂一边快速超越,一边对宣韶宁喊道:“城外的情况我们不清楚,一定要万分小心,绝对 不要追得太过靠近,生命宝贵!” 宣韶宁明白项昂的用意,于是他紧紧跟在项昂的身后,锈螯卫的将士们立刻自动的缩减了横列变成两人纵队以最大限度的减少暴露。这其中就包括了师巩正渊,之前他一直都跟在项昂的身后,没有怎么同敌人战斗,体力保存完好。 夜色之中大多人都难以看清周围,可师巩正渊却不是,他有着一般人难以比拟的夜视力,周遭的情况倒影在他的眼中变得清晰,他眯着眼睛就能分辨出前方的事物。这不是师巩正渊与生俱来的特异功能,甚至在青山书院的时候也没有特殊的能力,要说何时开始的那就要追溯到当初自己在安州城外几乎战死之后被人所救,后来才发现自己身处在下唐的军营中。 当自己清醒过来之后最先看见的是一个戴着面具的人,此人的一双眼幽深瘆人,闪烁着不同于常人的绿色光芒,见到这双眼睛的那一刻师巩正渊只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但偏偏脑子格外的清楚。师巩正渊记得这个面具人用手触摸了自己的脸蛋,好一会没有再做任何的动作,他甚至以为这个面具人是不是根本没有动,之前不过是自己的幻象,可明明那双眼睛一直在转动。终于,面具人将手扣在了师巩正渊的两只眼睛上,猝不及防的就狠狠按压下去,疼得师巩正渊立刻呼喊起来,他越是嘶喊面具人手上的力道越是大,终于在难以忍受的剧烈疼痛中师巩正渊再一次昏过去。 也不知道是昏迷了多久,当师巩正渊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的周遭的一切还是同上一次是一样的,这就证明自己没有去见阎王。眼睛上传来的阵阵疼痛也在告诉自己之前发生的不是梦境,他想要起身奈何全身无力,他想要呼喊可是嗓子发不出声音,唯一能做的便是继续沉睡。 好吧,既然注定是囚犯了,那就索性睡个够本,于是师巩正渊继续睡觉。接下去的生活便是每日吃喝拉撒睡,就这样过了不知多少日子,师巩正渊见到了同样被俘获的宣韶宁,然后就发生了之前的那些事儿,他重获自由,同时获得还有一种自己从来都没有过的特异能力。 第一次发现这眼睛的夜视能力是在军营中见到戚婉彤的那一个晚上,戚婉彤非要拉着他趁着夜色来到了夜苍城的城头上看星空,她对自己说的话都是她的心里话,师巩正渊心里很是感动,他想要答应她可是一想到自己身上的责任又说不出口了,那种矛盾的感觉最后便化成了一股无奈感,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次睁开的时候赫然发现自己能清晰的看见夜色中的人影,他们便是城头的驻防士兵,他们的每一个动作都能看得清楚。 之后的一些日子里,师巩正渊每逢晚上就去尝试分辨夜色,有时成功了有时没有任何的变化,经过了一些时日的尝试,他得出了一条规律:只有在难受、精神高度紧张或是焦躁的情况下能出现这种特异能力。 此时不就正好符合 这种情况么?战斗在即,师巩正渊一方面担忧着战局,一方面还担心宣韶宁的安危,他实在是太过勇猛了,总是爱冲在最前头,于是乎师巩正渊狠狠闭眼再重新睁开之后便能分辨出前方数里开外的情形,那些在常人看来不过是漆黑一片的地方。 “不好!”师巩正渊在夜色中看见了晃动的人影以及人影手中的弓弩,这些人和物他实在是太过熟悉了,这就是埋伏在不远处的弓弩手,他们是打算偷袭!可是他们是偷袭谁呢?是针对跑在前头的尹挽挽部圪末军还是自己这边? 师巩正渊再定睛看看,这些人的军服都是棕色的,是下唐军!在确定这些的时候师巩正渊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原来尹挽挽根本不是败退逃跑,而是诱敌深入,早就有人埋伏在城外打算杀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指挥使,前方有埋伏,前方有危险!” 师巩正渊拼了命的嘶吼着,一声接着一声的吼声开始从他这儿朝着四面八方传播开去,终于传到了跑在前头的项昂和宣韶宁的耳朵里。宣韶宁太了解师巩正渊了,没有真凭实据的情况下他绝对不会做出如此坚决的判断的,可是宣韶宁的眼睛越过尹挽挽部看向更远方能见到的都是一片漆黑。 宣韶宁同项昂四目相对,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他们都肯定师巩正渊的判断,但是他们都对自己的眼神产生了怀疑。战马在极速奔驰,就算是骑手想要停下来也不是件简单的事儿,况且他们身上都背负着追击敌人的任务,不能随意的放弃追踪。 几经踌躇,项昂最终还是做出了决定,他高举一只手掌示意全军放慢速度。这么一来锈螯卫同尹挽挽部就渐渐来开了距离,尹挽挽回头看看对于锈螯卫突然不再紧追不舍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她不知道这些梁人究竟是玩什么花样也没有时间去计较,他们是不打算追了,可是自己不能不跑啊,尹挽挽照旧是策马狂奔。 尹挽挽抬头朝着远处看去,凭借她的眼力以及位置,她开始发觉前头有些不对劲了,似乎有人影出现了。不对,真的是人,前方有人埋伏!尹挽挽一时间判断不出前方府兵的身份,她只能先减慢全军的速度以给全军腾出战斗的空间,当她刚想发号施令的时候,一股气流从她的侧脸划过,她没有看见羽箭,但是从这气流来判断这的确是一柄羽箭。 “分散!防卫!”尹挽挽尖锐的喊出了命令,只感觉到越来越多的气流在自己周边划过,这一刻她开始怀疑这些羽箭的目标似乎不是自己,而是....... 项昂照旧是跑在最前头的,即便是放慢了速度,可他仍旧是不愿意放弃杀敌的。宣韶宁紧紧跟在项昂的身后,突然被项昂狠狠推了一把,若不是倚靠着这么多年训练出来的骑术,宣韶宁早就从马背上摔下来而不是仅仅离开军队一人的距离。 随后宣韶宁看见的一幕惊得他根本合不拢嘴! .。m. 第四百三十四章 茂林修竹 - 观云 - 不留无伤 “这是怎么回事?殿外这涌动的亮光是什么?”漆雕乐正从卧榻上惊醒之后看见的便是这样的一副光景:寝殿外头人声鼎沸、火光冲天,他急忙跳下床来一边朝着殿门奔跑一边呼喊着内侍,自然是没有人回应的,当他打开殿门的那一刻便明白了。 迎风殿外头浑然已经成为了战场,身穿棕色军服的那是自己人,至于那些身穿青色铠甲的人是........是梁军!怎么可能?梁朝已经被自己打的毫无还手之力了,怎么会突然出现在皇城之内? 漆雕乐正一半惊讶一半害怕,他蓦然回首看见了一人站在乱军之中,不管周围的战斗如何的血腥,她的衣袂都不沾染丝毫的血腥,她出淤泥而不染一般清澈的独自站立,风姿绰约、雍容华贵。她是谁?漆雕乐正感觉这女子瞧着有些眼熟,可就是看不清她的容貌,每当漆雕乐正前进一步,那女子便会相应的后退一步,始终保持着这段距离。 如此一来,漆雕乐正竟然就这么被女子吸引着不自觉的踏下迎风殿的台阶步入了战阵之中,他耳畔似乎是听见了什么,他看见那些自己的手下人在朝着自己呼喊着什么,可是他听不真切,一切都是朦胧的。漆雕乐正不去理会这些人了,他想要查清楚这女子的身份,这一次他加快了脚步,惊喜的是他发现女子没有再后退了而是站在原地似乎就是等着他的到来。 “你是?”漆雕乐正眼看就要看清女子的容貌了,同时他也感受到自己的脖子处一凉,接着他感觉天旋地转、不断翻腾,好不容易停顿下来他看见了一个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有着一样的身量,可是,可是这个人没有头。这个人就是我?就是我! 啊!漆雕乐正惊吓的从床上坐起,这才感觉到全身的衣衫都湿透了,脸上豆大的汗珠一滴一滴滴落在床褥上。再看看寝殿周围没有任何的声音,更加没有火光,之前的一些都不过是梦境,真的是梦境。漆雕乐正有些后怕的用手抚摸自己的脖子,好在头颅还在。 漆雕乐正再也没有睡意了,可是推开窗看看外头夜色时辰还早,一种孤单的感觉开始在周身蔓延开来。这个时候他便会格外想念她,若是此时她能陪伴在自己身边那这股子的清冷感觉一定会消退很多,可惜啊,她再也不会出现了。 “樱儿.......你还好么?是不是还在怪我?” 漆雕乐正独自一人枯坐在窗前一直到朝霞漫天,直到殿门被轻轻推开,一名身着罗纱的女子轻盈的步入殿内,发现卧榻之上没有人立刻脸上就挂上了慌张的神色,四下寻找之后便看见了站在窗口的漆雕乐正,这才放下心来。 “汗王,如何这般早起了?” 女子的声音柔和,虽然没有卓令仪的宛转莺啼,但已经远胜一般的女子了。看着她的时候漆雕乐正总是有错觉,樱儿还活着的错觉,她们俩真的是太过相像了,若一定要说出有什么不同那便是性子,她比樱儿要温顺很多。 “原本大好的形势如今却是急转直下,水陆两路大军都传来不利消息,你说我能睡得着么?” “世上从未亘古不变的 东西,形势如此,人心亦是如此。” 漆雕乐正总感觉烟罗哈里有话,早朝就要到了,他也没有时间来好生计较,便有着烟罗替自己更衣。看着她绕着自己忙前忙后的样子,漆雕乐正还真的有点相信她的话了,的确没有一成不变的事儿,低谷未必就没有转机。 源自烟罗的这份乐观情绪漆雕乐正带到了大殿之上,随着大臣们的一一请奏,乐观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水师大败,庸无睚到现在还杳无音讯,唯一的期望便是已经深入梁朝腹地的巫矻获,可谁知这些日子以来听到的尽是城池一一失去的战报,一开始漆雕乐正不愿意相信,他知道朝内有不少人眼红巫矻获正愁没有机会弹劾他,漆雕乐正多忍了,他坚信巫矻获不会让自己失望的。 事实证明,越是对某人期待高,结果收获的失落便会越大。眼下的漆雕乐正就是如此,战报提及圪末军同梁军正在争夺青州城,目前胜负难料。青州可是最后一座中原十六州的外围城池了,青州落在梁军手上,一道东起并州西到安南的封闭战线就此形成,圪末军便彻底切断了同下唐的联系,他们目前占据的那些城池也就此成为飞地。 “小相,你怎么看呢?” 一直埋着头的独孤具仓皇的抬头对视到漆雕乐正鹰隼般的眼睛不由得浑身一哆嗦,要是换做以前他是绝对不至于这般狼狈的,他毕竟是下唐朝廷的小相,只不过是在几人之下而已,文武百官们谁见到他不得敬畏三分。可是说到底能怪谁呢?独孤具本以为跟着庸无睚能大大捞到一笔军功回来封赏,结果堂堂的下唐水师竟然一败涂地,连主帅都已经是生死未卜了,他侥幸捡回一条命还能回到下唐已经是苍天保佑了。 “回禀汗王,青州之战必然是两方都拼尽全力了,任何一方都知道这座城池意味着什么,属下以为汗王可以适当对青州增兵以协助拓戎大人。” “增兵?协助?”漆雕乐正竟然笑了出来,不过这笑容真的是很难看,他反问道:“小相你可知道这些日子我们下唐还发生了什么事儿么?” 独孤具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他用余光瞟了瞟周边的同僚们,一个个木头人一般,脑子里努力回想自己回国之后听见遇见的任何事儿,似乎没有一件同增兵青州有直接的关系。独孤具不敢耽误汗王的问话,只好摇摇头。 “那让本汗王来告诉你!我们同西凉结成的同盟已经彻底作废了,西凉不但不帮忙而且还在背后偷袭,他们趁着我们全力攻取梁朝的时候偷袭了赤刻城!” 独孤具的脑子嗡的一下,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将会有多危险了,当初促成下唐同西凉的合作就是他去的,后来西凉临阵倒戈的时候汗王还是表示相信他的,眼下西凉竟然偷袭了赤刻城,那自己身上这份罪责再也难以洗清了。 “关于赤刻城的重要性,我想小相是非常清楚的,渡州城败我们失去了海上的通路,这下赤刻城易主我们又失去了最后的陆上通路,敢问小相可是有什么主意?” 独孤具已经不敢再看着漆雕乐正的眼睛了,那是一双能吃人的眼睛,只要是多看一眼身上都会少了一块肉。 此时独孤具感觉自己半边的身子已经没有知觉了,他是万万没有料到西凉卑鄙若此,选中了赤刻城,如此一来,青州便成为了圪末军最后的退路。 在这里有必要说明一下赤刻城的位置。这座小小的城堡矗立在大梁同下唐陆上边界的西北方,正北方便是西凉、西南边便是大梁的登州,可谓是三国交界的地界,战略意义不言自明。若是圪末军在青州战败,他们还有最后一个机会越过山丘赶到赤刻城还能做到全身而退,可如今赤刻城到了西凉的手上圪末军的最后一条退路也被斩断。 “汗王,我.......” “小相啊,你的能力本王是信得过的,至于你的忠心嘛.......” “汗王,属下愿意亲赴赤刻城同西凉谈判!” “很好,事不宜迟,今日便启程吧!” 下朝之后漆雕乐正阴沉着脸打算直接回寝殿,昨夜被噩梦折腾了半宿又忙活了一早上是真的累了,漆雕乐正想要好好休息一阵子,结果刚出了殿外就在不远处看见了卓令仪,她远远朝着漆雕乐正行了一个宫礼。 漆雕乐正立刻没有了困意,他走到卓令仪的身边问道:“今日难得见你来等候我啊?” “影后有请。” 漆雕乐正抬起手臂对着宫人说道:“摆驾溟罗宫!” 溟罗宫是一座远离下唐皇城的别宫,想要去溟罗宫就必须要经过最早的下唐王庭——沙华幽庭,当然现在已经是一片焦土了。当漆雕乐正的轿撵经过的时候眼睛就直接闭上了,这里发生的一切没有人比他更加清楚了,他想的是待会儿如何应对影后的说辞。 轿撵经过沙华幽庭之后再前行一段不断的路程,越过一座不算高的山头便能见到一整片紫竹林,这是从大梁移植过来的,紫竹林原先从未在下唐土地上出现过。经过这么多年的悉心栽培,原本的矮小纤细的紫竹林已经是郁郁葱葱、遮天蔽日。溟罗宫就在这片紫竹林的深处,这座宫殿由三座小型的宫殿组成,每一座都被刻意营造成椭圆形,彼此之间由一座竹桥连接,形成一个三角,远看就像是一个一个竹笋,三角的正中恰好有一口深潭。 轿撵在紫竹林入口处停下,漆雕乐正下轿跟追在卓令仪身后缓步走入林中,一路上都能听见阵阵鸟语在竹林中回荡,越是接近溟罗宫泉水的声音越发的清晰。 走近了才发现三角中间的深潭在靠近竹林深处有一处泉眼,不断有清泉从中涌出,泉水的声音便是来自此处。正是由于活水,这一池子的水格外的清澈明动。走在小径中,耳畔听着鸟语,眼睛看着翠绿,非常适合静心。 漆雕乐正随着卓令仪踩着竹梯上楼,迎面而来的便是一扇两开门的殿门。与其说是宫殿倒不如说是一座南诏常见的吊脚楼,处处弥漫的都是生活气息一点宫廷的威严都没有,倒是取了个如此霸气的名字。 守在殿门外的两名宫人眼见漆雕乐正前来立刻下跪请安,漆雕乐正视她们若无物,一双眼睛一直盯着宫殿之内。 “是汗王来了,快请进吧!”一个妙龄少女的声音。 .。m. 第四百三十五章 隐后云雁 - 观云 - 不留无伤 从外头看溟罗宫就如同一座吊脚楼,可内部却别有一番天地。漆雕乐正脚踩的是草坪,那种四季常青的松软的草坪,抬头远看整座宫殿都覆盖着青色的草皮,嚯,这倒是新鲜,直接将草皮都搬到了宫殿里,就算是漆雕乐正自己都没有这么干过。 若是以为一点草皮就是特立独行了,那还是真的是小看溟罗宫的主人了,只要稍微环顾四周就能发现宫殿到处都生长着各种植物,有名冠天下的牡丹、有遗世独立的君子兰、有轻巧可爱的倒吊金玲、也有矮胖群居的一串红,有漆雕乐正认识的,也有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整座宫殿内已经被各种植物占据,除去植物几乎是看不见常见的宫殿内的陈设摆件,与其说这是一座宫殿倒不如说是一座花园。 卓令仪在前头一拐弯,漆雕乐正就找不见她的人了,植物太过茂盛将视线都阻碍了,站在原地来回张望时再次听见了那少女的声音。 “汗王,来这边吧!” 循着声音,漆雕乐正拐过一个路口果然前方豁然开朗了。一个小小池塘中间矗立着一座小凉亭,造型便是大梁最为常见的八角凉亭,没有名字,仅有一张石桌和三把石椅。 凉亭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凉亭内的人,此时卓令仪已经站在亭子里了,在她身边的还有一个女子,此刻背对着他坐着,似乎是听见了声响,这名女子缓缓转身过来。 该如何形容这女子呢?眉将柳而争绿、面共桃而竞红,慵懒叉腰斜斜倾倒,身姿轻盈着一素罗袂,真真一名东山窈窕娘。 “汗王”女子起身袅袅的走下凉亭朝着漆雕乐正微微一个宫礼,继而站直身子娇笑着。这容貌、这身段、这声线简直可以堪比卓令仪,可是漆雕乐正很清楚此人的身份可不是卓令仪能比得了的。 “隐后!” 漆雕乐正不管怎么说也是下唐的汗王,对于父亲的女人能有这般的态度已经实属罕见了,若不是对她的身份多有忌惮,漆雕乐正也不必如此的拘束。说起来,他还是第一次进入溟罗宫,自从上一任汗王被幽禁在沙华幽庭之后,隐后便退出了众人的视线,悄悄的转移到了这座比沙华幽庭还要遥远的溟罗宫,从此不问世事。 可是世上就是有这么一些人,就算是已经退出人们的视线却依旧有着他人难以撼动的影响力,眼前的这隐后便是如此。漆雕乐正对她始终都抱有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这种情绪化作眼神便是喜怒无常。 “没曾想,竟然会有一日汗王来到溟罗宫,真的是蓬荜生辉了。” “隐后召见怎么敢不来呢?” “汗王如此说话真的是折了我们母子之间的情分了。我曾经说过这个国家的权力都属于汗王,我也做到了,难道汗王还不放心么?” “乐正自然一刻都没有忘记当初隐后对我的支持,这份恩情乐正铭记在心。那日我们约定互不打扰,不知道今日隐后找乐正有何事?” “看汗王消瘦了不少,可是为了国势而烦心?”隐后不等漆雕乐正回答继续说道:“面对梁朝原本已经占据了胜局可是一夕之间胜负倒转到了如今是骑虎难下,而原本的盟友翻了脸不但不帮忙了还偷袭我们城池。” “隐后果然是隐后,这些事竟然一件都逃不过你的眼目。说起来乐正确实是为国事烦忧,隐后召我来可是有意帮忙?” “汗王料事如神,我久在后宫原本也就想了却残生,可我毕竟是下唐前任国母,国家有难我自然不能束手旁观。梁朝乃是我的母国,汗王对梁朝用兵,我自然是心中不忍的,夹在两国之间的这种进退失据的感受旁人如何能懂?我能帮忙的便是对付西凉。” “哦?”漆雕乐正挑了挑通天眉,“隐后这是要西凉退兵么?” “已经吃下肚子的美味怎么可能再吐出来?汗王,赤刻城只有靠实力去夺回来。我说的帮忙可不是这样的,我能做的便是让西凉暂时按兵不动,不再背后对我们捅刀子。” “隐后竟然还有这般手段?”漆雕乐正的口气听起来更加像是嘲讽而不是信任。“那么照隐后所说该如何着手呢?” “全盘计划都在我的脑子里。”隐后重新走回了凉亭中抬手沏茶自顾自喝起来,然后才说道:“只要我离开下唐便可以全力对付西凉,若是成功了则可,若是失败了.......” 话到这里,在场的三人脸色都变了:漆雕乐正眼睛瞪圆,连眨都不敢眨,他的脸上写着的是期盼;卓令仪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她的脸上表露出的是疑惑;至于隐后满脸轻松,甚至还带着笑容,这神情赫然就是自信。 “若是失败了,还请汗王昭告天下本宫歿了!” 当漆雕乐正离开溟罗宫的时候比进来轻松了不少,一路上都在思考着这个诱人的砝码。想当初他起兵宫变囚禁了父亲漆雕必隆,没有料到的是王后萧云雁竟然有一支精锐,作战格外勇猛,击退了下唐兵眼看着就要将漆雕必隆给解救出来,漆雕乐正本打算拼尽全力大不了就是鱼死网破,可是就在这关键的时候萧云雁主动收兵了,而且抛出橄榄枝要同漆雕乐正谈判。 谈判的详细内容只有他们两人知道,众人只知道谈判之后萧云雁便主动带着自己手下的精锐部队溯南军退出了皇城,继而漆雕乐正将漆雕必隆囚禁于沙华幽庭而自己则名正言顺的成为了新一任的下唐汗王。 一开始漆雕乐正是处处提防萧云雁的,可宫变没过多久,溯南军主将燕如期就主动带着全军归顺了漆雕乐正,萧云雁主动搬至比沙华幽庭还要遥远的溟罗宫,从此自称隐后不再过问下唐的国事。 漆雕乐正就算是再年轻也知道权力这种事是绝对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放松的,在最初的数年时间内他一直派人紧密监视着溯南军和溟罗宫,不过让他放心的是两方都没有做出任何让他不安的事儿。尤其是溯南军在燕如期的率领下披荆斩棘、作战勇猛、屡立战功,到后来满朝大臣都已经看不下去了,纷纷请奏要求汗王封赏燕如期和溯南军,如此漆雕乐正这才勉为其难的封燕如期为十八拓戎之一。 可是隐后萧云雁始终都是漆雕乐正的心头之患,在数年的时间他数次动了永绝后患的心思,不过每一次他打算动手的时候总是发生了另外的牵扯他精力的事儿,同时溯南军的军威达到了鼎盛,达到了漆雕乐正不得不着力去约束的地步。于是乎,对于萧云雁,漆雕乐正最后还是采取了严密监视的办法,两人这般也就相安无事了这么多年。 “萧云雁这是打什么算盘呢?”漆雕乐正一路上都想不透这个自己的继母究竟要耍什么手段,就像当年他实在是不清楚明明是占据了优势为何突然放弃了一样。“她明明已经四十多岁的年纪,这容貌却和而是出头的女子相差无几,不循常理者必为妖!” 漆雕乐正在回宫的路上已经想清楚了,他绝对不可以放萧云雁离开皇城,这个女人太过危险,一旦离开了皇城便彻底脱离了他的掌控。 在溟罗宫内萧云雁重新坐回了石凳上,继续喝着香茗,在凉亭的另一侧花丛中隐约走出一名女子,该女子的身段更为婀娜,一步一摇甚是吸人眼球。走近了这么一看,这容貌更加是灿如春华、皎如秋月,分明就是烟罗。 “隐后” “坐吧”萧云雁给烟罗斟满了茶水,“这叫做芙蓉凝脂,只要多喝便能永葆青春。” 永葆青春?这么好的事儿若是换做别的女子早就忍不住一口喝干了,可是烟罗面露难色,竟然有些害怕。烟罗手轻轻拾起茶盏,最后再看了一眼萧云雁,只见隐后那两道凌冽的眼神,烟罗无奈只好将茶水一饮而尽。 “很好,这些日子你的表现我还是满意的。今日的事儿你都看见了,汗王是什么样的人,除了我也就是你最清楚了,他是一定不会放我出宫的,接下来就要看你了。” “还请隐后放心,烟罗一定倾尽全力!” “你欠我两个人情,其一我替你的身份保密、其二我让你拥有了绝色容颜,尤其是同樱儿如此的相似,正是这两点让你从普通的宫女摇身一变成为了汗王身边的宠姬,而且你还能顺利完成任务,长久以来我从来不要求你偿还,今日是你还我人情的时候了。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你帮我这一回,之前我们之间的一切都一笔勾销。” 烟罗看着萧云雁,她自知自己是没有理由也没有能力拒绝的,就像是自己在皇城内的境遇一样,更多的时候她只能是点头同意,于是她同意了。 “很好!”萧云雁起身将一壶茶水都递给了烟罗,“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合作,但愿我们能有始有终。只要你帮我这个忙,你的一切后顾之忧都不会有,西凉皇甫幽我会替你解决。” 第四百三十六章 形成合围 - 观云 - 不留无伤 这一柄羽箭的气流同宣韶宁擦身而过,直冲项昂的面门而去,在快速的骑行中项昂抽刀出鞘对准羽箭便是一刀,顿时那柄羽箭从中间被劈开了。 项昂的反应速度和出刀迅捷已经是远远超过常人了,这一刀速度、准头、角度都到位了,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原本宣韶宁以为项昂能逃过一劫却不料这柄羽箭竟然是箭中箭,外头的那一柄被劈开之后,一直藏在里头的断箭依旧保持着原有的速度朝着目标而去。这一幕就算是项昂都没有料到,他手中的刀还没有来得及放下,这一柄短箭已经扎入了他的咽喉! 这是子母箭!宣韶宁不由得吃惊起来,这种弩箭已经从世上消失了很久了,他依稀记得夫子曾经提及过这种弩箭的制作工艺只有一个已经消逝的家族拥有,如今竟然再次出现了! 当更多的子母箭冲到队伍的最前方,师巩正渊纵马跃起用身子压住项昂从马背上滚下,落地之后用最快的速度躲藏到道路的一侧。那些没来及躲避的锈螯卫将士们就成为了这一场战争的牺牲品,纷纷落下马来,他们临死之前都没能闭上眼睛,最后的眼神中流露出的是不甘也有不舍。 子母箭的威力时隔多年再次迸发出来,每一支箭都精准的瞄准了目标的要害,宣韶宁能判断出来那些箭雨之中只有极少数是子母箭,更多的都是普通的羽箭,而子母箭瞄准的都是锈螯卫的关键目标,其中就包括了指挥使项昂以及几位副将,显然这几支子母箭都没有失手。 “指挥使!”师巩正渊扶着项昂,看着鲜血从咽喉处涌出,项昂痛苦而艰难的想说什么,无奈咽喉的伤口已经让他失去了言语的能力,只能拼尽全力的打手势。 项昂每动一下鲜血就流的愈发的多,从咽喉处一直延伸到小腹已经是殷红一片,他自知无幸了,这个节骨眼上最放不下的还是自己亲手带出来的这支锈螯卫,他紧紧抓住师巩正渊的胳膊,手臂摇摆、延伸坚定。 师巩正渊明白项昂的意思了,他是想要将锈螯卫的指挥暂时交给自己。师巩正渊没有任何的犹豫和拖拉,用力点头承诺道:“指挥使,您放心,只要我还活着,既要完成任务同时还要尽可能保住兄弟们的性命!”说完,师巩正渊双膝跪地朝着项昂庄重的行了一个军礼。 项昂终于是可以放心了,他露出最后一丝疲惫的笑容,身子顿时失去了最后的支撑力开始缓缓后仰。师巩正渊上前扶住了项昂,亲眼看着项昂的身体在自己的怀里慢慢冷却,这种感觉真的是太糟了,一时间愤怒、无助、悔恨等等负面的情绪一同朝着师巩正渊涌过来。 还能做些什么呢?师巩正渊将项昂的尸身缓缓放下,撕开军服的一面盖住他的脸蛋以保住逝者最后的尊严,当他再次站起身的时候眼神已经变色了。这种改变只有师巩正渊自己知道,经受了这一次的打击之后眼力再次改变,他清晰的看见了那 些躲藏在夜色中的偷袭者。 宣韶宁号召锈螯卫的将士们组成盾阵以抵挡敌人的进攻,他同这些兄弟们一样看不见那些隐藏的敌人,他们能做的就是不能持续的慌乱必须在最短时间内找出克敌的方法。 虽然项昂的牺牲没有多少人看见,但是他中箭是被许多将士们看见了,战乱之中大多数的人都不知自己的主将伤势如何直到他们见到师巩正渊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宣韶宁看见了师巩正渊那张冷若冰霜的脸,第一时间都猜出了可能发生的事儿,没等他出言发问只见师巩正渊将原本属于项昂的指挥使袖标带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展翅欲飞的青鸾贴合在师巩正渊的手臂上,全军将士都明白他们有了新的主将,这个时候最忌讳的便是群龙无首,好在师巩正渊站出来了,他一手捡起一面盾牌挡在自己的身前,一手把持着一柄长枪,眼神冷酷的瞄准了夜色中的敌人。 也不知是为何,原本一直攒射的羽箭在这个时候竟然停下来了,似乎那些敌人也被师巩正渊的气势给唬住了。师巩正渊扭头朝着身后的人命令道:“按照我的身位投掷出长枪,倾尽你们的全力!” 别说是那些将士们了,就连宣韶宁一时间都没有明白过来这是什么意思,却见师巩正渊已经如同一道劲风冲出去了,他选定了右前方的一个位置然后举起了手臂。将士们没有犹豫,一批人立刻将长枪掷出,没过多久夜色中就传出来一阵一阵的呻吟声,这是众人都听见的,可师巩正渊还看见的是迸溅出的鲜血。 接着师巩正渊又突然改道朝着左后方跑过去,锈螯为的将士们开始完全遵循着他的手势投掷长枪,一阵接着一阵的痛苦呐喊声足以说明了师巩正渊判断的正确。那些躲藏在夜色中的敌人似乎是突然失去了一切反抗能力成为了一个个不动的活靶子交给师巩正渊来瞄准。 事实真的是这样么?巫矻获隐身在墨色中一直盯着师巩正渊,这个时候的心情有些喜忧参半,忧的是再这么下去自己的手下人可就伤亡的更多了,那么喜的是什么?没有人知道,巫矻获也没有打算说出来,他只是一直都没有做出新的命令,仿佛想要多欣赏一下师巩正渊的表演。 “拓戎大人!” 巫矻获自然可以欣赏,毕竟付出性命的又不是他,可是他的副将们按捺不住了,他们焦急的吼着,他们不明白明明自己这边占据着优势而且有了一个非常不错的开头,这个时候主将怎么傻了一样一动不动! “我知道!”巫矻获说道:“全军撤退!” 副将们再次傻眼了,现在他们的确是暂时处于劣势可远远没有撤军的必要,只要主将一声令下全军都可以冲出去同锈螯卫拼杀的,他们的战斗力一点都不逊色于敌人。然而主将竟然发出了撤退的命令,他们实在是难以接受。 “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怎么你 们打算违抗军令么?”在巫矻获的威逼之下副将们只能低下头去,巫矻获的铁腕治军他们是再清楚不过了。 巫矻获不是随意下令的,他注意到了逃过一劫的尹挽挽部并没有走远而是在附近一直冷眼旁观战局,同时锈螯卫的身后已经卷起了一团新的烟尘,那是裴正豪的金甲卫同金重吾部,此时若是派出军队去近身肉搏那么势必将金重吾部逼入险境,他会面临前后夹击的危险,金重吾再勇猛也未必能在四面楚歌的情况下全身而退。 这些战局变化一般人自然是不会知晓的,巫矻获的眼睛不同于常人,他已经看见并预料到了接下去的战局走势,对于手下人的担忧最终让他在关键时刻做出了撤军的决定。 于是乎,原本打算大战一场要为项昂复仇的锈螯卫们突然听见了敌人鸣金收兵,还在愣怔间纷纷将眼神投向了师巩正渊。师巩正渊仿佛发觉了什么,他有些心不在焉的盯着夜色没有及时做出任何战术上的调整。 这个时候金重吾赶到了,他率先从锈螯卫的背后杀出一条血路让身后的圪末军冲出重围。金重吾已经听见了巫矻获军的撤退信号,这明显同之前他们谋划的战略不同,可是他明白身为军人的使命,关键时刻绝对不可以质疑主将的决定,他不是傻子他知道自己的身后还有金甲卫在,此时一味攻击锈螯卫,自己也没有啥好果子吃。 金重吾骑着马从锈螯卫的军队侧面跑过,他看见了在军队前头的宣韶宁,俩人再次擦身而过,两人的眼神都停留在彼此的身上,默契的是两人都没有做出任何攻击的举动,直到两人距离的足够远再也看不见。金重吾收回了自己的视线,甩甩头奋力跟上中军的脚步,而宣韶宁同样不想别人看见自己的失态,将眼神投向了后方的金甲卫。 敌对的双方突然很有默契的都收兵了,巫矻获同金重吾合兵一处之后头也不回的朝着平州跑去;金甲卫同锈螯卫汇合,裴正豪看见了项昂的尸身,心有不甘最后也只能化作一记拳头砸在地上。 尹挽挽此时也是一头雾水了,她不明白金重吾同宣韶宁之间的关系,更加不明白的是巫矻获竟然放任青州城落入敌人的手里而选择主动撤军。情势再一次发生逆转,她的实力在这几方之中是最弱的,她无力去对抗任何一方,能做的只有顺应形势,于是她率领残兵跟上了巫矻获的部队退回到了平州城。 “完成任务要紧,穷寇莫追!”裴正豪下令全军收兵退回青州城开始布防,自己蹲在了项昂的身边,看着项昂的尸身他摘下了头盔朝着项昂磕三次头。宣韶宁和师巩正渊也照做了,项昂是他们俩的师兄,在军中的这些年也是没少受他的照顾,如今阴阳两隔,只有最庄重的军礼才能表达他们内心的情绪。 “师兄,指挥使,一路走好!剩下的路就交给我们吧,不管有多难,我们都会一如既往的走下去直到达成目的!” .。m. 第四百三十七章 胡笳声声 - 观云 - 不留无伤 “还不打算说实话是么?”言柯冉的剑刃死死抵住一名男子的咽喉带着恐吓的语气逼问道。而男子吓得直接瘫坐在地上,身上穿的不过是贴身内衣,连床榻还没来得及坐上就直接坐在了地面之上,他浑身止不住的颤抖,眼睛却一直看着眼前人。 男子对于用剑逼问自己的人也是认识的,谁让言柯冉连脸都懒得蒙呢?言柯冉压根儿也没有打算隐藏自己的身份,沈铭此刻就站在他的身后,他们俩一离开胖魁小馆就直奔工部尚书的府邸,因为从杜少吟绘制的地图来看,那些发狂的官员都以工部尚书府邸为中心分散开来。 “你的父亲是第一个发狂的,接着越来越多的大臣步入后尘,你说你什么都不知道?你若不是有心隐瞒,那就是不忠不孝之徒,不管是哪一条你都不值得继续活在人世了!” 言柯冉干脆利落的将剑刺向了男子,在咫尺之地被沈铭手背一撞,剑刃划过男子的咽喉留下一道血口子。这不过是两人演得一场戏而已,他们原打算继续演下去争斗一番以让这一场戏更加真实,可是言柯冉一看男子的裤子已经湿了,一阵尿骚钻入鼻孔中。 “大梁有你这般的男儿也是不幸!”言柯冉带着嫌弃,微微仰起头继续逼问道:“你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了,留着也是祸害!” 没等言柯冉动手,男子扑通一声磕起头来,一个接着一个,撞击得地面咚咚作响。看着抖成筛糠样儿的俞冲的独子,言柯冉知道自己的计划成功大半了,用剑挑着男子的下巴,眼神已经明白无误的传达自己的意思了。 半柱香的时间之后房门打开了,言柯冉和沈铭走出了男子的房间,在关上房门的一刹那能看见男子倒地不醒。两人跳上屋脊几番腾跃之后便来到了工部尚书府邸的最高处,站在这里能够俯瞰周围不少的街坊。 “如何不走了?”沈铭问道。 “俞冲平日里给人的感觉都是忠厚老实的,没有多大的功绩也没有什么错处,可是谁能知道他竟然在私底下接受下唐的贿赂!”言柯冉说起这事的时候咬牙切齿。 俞冲的儿子告诉两人俞冲的确是接受了下唐的贿赂,府邸中的某处藏着那一批金银,但是收受贿赂的可不止俞冲一人,自从第一次之后有数名官员在俞冲的邀请下登门造访,他们的真实目的便是同下唐的使者密谈,自然每一人都得到了足以领他们满意的财货。从男子供述的几个名字来看,每一个都没有逃过发狂的命运。 “家国危难的时候正是能见人品之时,不要去试探人性,人性经不起试探。”沈铭站在夜色中说道:“为今之计我们要找到这两件事之间的联系。” “没错,这些人是收受贿赂了,可是那些金银应该不会导致人发狂的,一定是有别的东西。” “这才是我们接下去要尽力去调查的。不如今夜再去一些大臣的府邸?” “自然是不能浪费时间!” “柯冉!” 言柯冉回头的时候一轮圆月正巧倒映在他的身后,将他整个人吞在明月之中,这一刻沈铭竟然有几分看不懂言柯冉了,他已经不是当初在青山书院的师弟了,这些年在朝廷的摸爬滚打已经改变了眼前这个年轻人。但是要说到究竟是改变了什么,沈铭只能说是眼神,当初的清澈明亮的眼神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如何?” “蒙面吧,不然案子没有查清,你就该被皇帝怀疑了。” 这一句话果然是有用,言柯冉几乎是没有过多的思考便接过了沈铭递过来的黑纱。 “走吧!” 当言柯冉和沈铭在追查案子的时候大理寺也没有闲着,那些发狂的大臣们已经挨个被过审了,可惜的不论是如何的严刑拷打,这些大臣们只是一个劲的朝着人们瞪眼睛、嘶吼着。 折腾了半宿了什么收获都没有,审问官都已经累了,一名狱卒小心问道:“大人,还有俞冲没有提审,要不要?” “带他上来!” 俞冲被狱卒们从牢房里拴住脖子用铁索拉扯着进入了刑讯室,他的表现同之前的那些大臣们是一样的,要说有些什么不一样那便是他的反抗比他们更加激烈,四肢张牙舞爪的胡乱挥舞。 审问官看见俞冲这模样就知道也是什么都问不出了,一想起明早自己什么都不能向上级提交怒气就不打一处来,一把抢夺过狱卒的鞭子劈头盖脸的就朝着俞冲身上抽打。 这可是尚书级别的大官,这要是放在平时他可得低头请安的、仔细回话的,如今竟然能肆意的抽打也是让审问官好好出了一口气。面对着如同雨点一般打在身上的鞭子,俞冲似乎是感受不到疼痛,一个劲的龇牙咧嘴。 呸!审问官吐了一口唾沫在俞冲的脸上,就在这时他似乎听见了隐约的乐声,这乐声若有若无的听不真切,他静下来仔细聆听又没有听见什么,只以为自己是太过疲劳了都出现幻听了,于是将鞭子丢给了一名狱卒嘱咐他继续审问,自己则打算回去休息。 审问官没有听错,大理寺的外头的确是乐声,只不过这乐声不是用大梁常见的乐器演奏的而是大漠里常见的胡笳,带着特有的旋律在大理寺一片回荡,若是有人听见了只以为这乐声实在是太过粗糙了完全没有中原地区的美感。 当胡笳的声音传入发狂的大臣们的耳中他们突然安静了下来,不再是胡乱抓狂反而是静静的都朝着牢房内唯一的一个通往外头的小口子看过去,身子开始慢慢移动靠近在墙上仔细聆听。 原本吵闹的牢房内突然安静下来,几名狱卒都颇为意外,他们凑到了牢房外看这些发狂大臣的怪异举动不知如何是好,唯一能做的便是请示上级官员。 此时的俞冲也安静了,他痴痴呆呆的抬头看着屋顶,这一显著的变化让审问官也是吃惊不已,原本都已经走出刑讯室了又折返回来一探究竟。这也是怪事了,突然间安静下来让所有人都有些捉摸不透,尤其是审问官,他似乎是看见了自己交差的希望了,也许这疯子在安静之后能开口说话,于是他一步一步靠近了俞冲。 “俞大人?”审问官试探性问道,发现俞冲没有反应只好提高声量道:“俞冲,你若是现在交待了还能留下你的一条命!” 似乎是被审问官的一句话给触动了,俞冲竟然低下头来看着审问官,嘴唇抖动着想要说些什么。审问官这下眼睛都亮了,原本的疲惫都一扫而散,他凑近了说道:“对,俞大人,你赶紧交待了.......” 审问官的话还没问完,俞冲突然一张嘴咬住了审问官的鼻子疼得审问官鬼哭狼嚎起来,一旁的狱卒们吓得赶紧上前解围,无奈俞冲咬得太紧了一时间根本分不开两人。审问官一个劲的鬼叫着“赶紧分开啊,不然我要你的命!” 狱卒们没有办法只好先将捆绑俞冲的绳索解开,可他们没有料到这一步竟然会带来如何糟糕的后果。俞冲的眼睛在尝到人血滋味的那一刻变成了血红,他愈发的发狂起来。 刑讯室的变动同样刺激了那些原本已经安静下来的大臣们,他们一个个倒地不起,吓得狱卒们纷纷打开牢门前去查看,这些人毕竟是大臣在没有定罪之前他们的性命还是有价值的,万一死在牢里了,他们可是难辞其咎了。 当狱卒们翻过大臣们的身子的时候看见的是那张脏污的脸,用手轻轻一触碰脖子处还是能感觉到血脉的跳动,这才放下心来。不过狱卒们没有来得及庆幸,大臣们已经瞪圆了猩红的眼睛看着他们了。 这一晚上大理寺内发生了什么事儿没有外人知道了,他们的嘶喊没能传出牢房,因为大牢的牢门已经紧紧关上了。要说大理寺的监牢那隔音的效果是极为杰出的,能同它媲美的便是刑部大牢了,里头不管是发生什么事外头的人都不会知道。 一名通体黑袍罩着的人影出现在大理寺牢之外,他轻轻放下了手中的胡笳,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这一站就是接近半个时辰,直到牢门被人从内部打开了。 牢内的灯火传出来,走出来的人不是狱卒也不是审问官而是俞冲以及那些同样被人为是发狂的大臣们,他们都穿着囚衣,蓬头垢面,但是他们没有嘶吼没有张牙舞爪,而是恢复了一个正常人的行为举止。 这些大臣们走到了黑衣人的面前纷纷下跪,低下头去,这姿势标准的就像是见到了皇上。黑衣人颇为满意的点点头,开口道:“龙汶留的这一个后手终于是发挥作用了。你们都听好了,之后的所有行动都得听我的话。” 大臣们一动不动,他们认真聆听黑衣人的话,随后起身重新回到大牢内换上了狱卒的衣服重新出现在黑衣人的面前。黑衣人一挥手,这些乔装之后的大臣立刻消失在夜色中,黑衣人跳上了屋脊同言柯冉一样背对着明月。 第四百三十八章 求神问鬼 - 观云 - 不留无伤 “将军是如此的命令?”宣韶宁有些纳闷的看着裴正豪,他们几人现在青州城内,这一次战役的所有中层将领悉数出席,面对裴正豪的命令,宣韶宁是第一个提出疑问的。 裴正豪将在场众人看过一遍最后将视线定格在宣韶宁身上语重心长的解释道:“这便是将军的军令,我这里有将军的手稿,你大可以拿去查验。从漠北到渡州,我们已经将中原十六州的一半城池都拿下了而且形成了一条隔离防线将下唐的军队彻底困死在大梁国境之内,将军认为这种情势之下下唐一定会在两面着力的,其一是攻击我们的外围防线;其二便是内逼皇城。” “将军分析的有道理,末将一定遵从!”说话的是燕如期,他首先表示了自己对于军令的认同。“经历几次大战,我们的军力受损也是颇为严重的,为今之计要做的便是恢复战斗力同时做好抵抗。这一条战线上已经有了安南军队的支持,我们还是以补充军力为第一要务。” “如期所说的便是将军考虑的,这才连夜传令过来要求我们一定要严防死守做好战线的布防。”裴正豪朝着燕如期点点头。 “末将是军人,自然是要服从军令的,但是末将还是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裴指挥使。”宣韶宁说道:“若是巫矻获的圪末军打算孤注一掷攻击国都,那么........” “我大梁国都即便不是固若金汤,但是有广远军和神杀突骑在,抵抗元气大伤的圪末军还是不在话下的。”师巩正渊打断了宣韶宁的问话同时给出了自己的意见。 宣韶宁立刻明白了师巩正渊的用意,只好带着感谢的眼神看了对方一眼最后就乖乖闭嘴了。 “那好,从此刻开始一切都按照将军的军令执行!”裴正豪将原本打算交给宣韶宁的书信重新收回待众人走后烧毁。 走回军营的一路上宣韶宁都有些心不在焉,心中的疑惑一点都没有消除。自从青州战斗结束之后已经过去了足足五天了,要说整饬军队在特殊时期也用不着这么多的时间的,外围防线已经全部连同,巫矻获已经是困兽了,只要他们主动发动进攻,取胜的概率还是大的。在这个时候萧云祈竟然要求所有人暂时罢兵,理由听起来倒是蛮有道理的,可宣韶宁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呢?你啊就是这些年战斗经历的太多了,一刻都闲不下来,这才刚休息几天就打算继续用兵了。” “正渊,你知道我不是穷兵黩武的人,我只不过是觉得时机不能错过了。” “我们还太年轻,尽管在军营中已经多年了,可论战斗的把控、战术的安排和排兵布阵,我们还是远远不如将军的。好了,这件事我们能做的便是同之前一样服从军令,我这里还有一件事要和你说。” “什么事儿?” 师巩正渊也不急着解释直接掏出了一封书信递上来,“什么事,你自己看了就知道了。”说完转身就走了。 宣韶宁在接过书信的那一刻突然感觉到了什么,内心开始狂跳起来,他已经意识到书信的内容会是哪些内容了,直到拆开之后快速看完这才放心下来。果然,他的猜测是对的,他的紧张和欢欣都是有道理的,因为书信的署名是胭脂。 胭脂啊,已经离开你有一个月的时间了,都怪我这么久了都没能给你写一封信去报平安,是我做得不够好,让你担心受怕了。不过,我向你保证只要战事一结束,我就尽快赶回漠北去完成我对你的承诺,胭脂,你一定要等我。 宣韶宁将书信小心翼翼的塞入自己的胸膛之内,就仿若胭脂在身边依偎在他的肩头一样,这种被人需要、被人依靠的感觉真的是很棒,是继续对这糟糕的世界不妥协、是继续坚定按照自己的想法走下去的强大动力。 同一片星空下的漠北帅帐之外胭脂一点都没有宣韶宁的那般温馨的感受,她焦虑的朝着帅帐内张望,她知道这样是徒劳无功的,但是她没有办法。 帅帐之内灯火通明、帅帐之外重兵把守,这在战时是再正常不过的,可胭脂在军中待的时间也不短了,她还是从这细微的变化中揣摩出了一些端倪。在角落中观察了良久之后胭脂只好返回自己的住处,她今夜的收获真的不多,内心中的压力开始不断攀升。 胭脂不知道的是自己的所有行动都被另外一个人看在眼里了,元香来到军营中的唯一任务便是盯住胭脂,一开始接受这个任务的时候她不过是以为自家小姐是因为吃醋了,但是随着她在军营中待的时间越来越久她逐渐发现这个胭脂的确是有秘密的。这一晚上她竟然一直都在帅帐外张望,这行径绝对是可疑的,不过仅凭这么一点还不足以让胭脂现原形。元香同样回到自己的住处,她将连日来的观察全部记下来让药工带回白家。 在帅帐之内的萧云祈将一封书信烧毁,看着火苗将信笺快速吞噬,他的脸也在炉火的映照下明暗交替。书信的最后残留在世上的一角在被火焰吞噬之前露出了三个字:萧云雁,这不过是转瞬即逝的场景,一眨眼的功夫剩下的只有一堆灰烬。 萧云祈重新走到沙盘地图周边端详起来,那一条红线牵起来的城池已经在他的掌控之下了,粗粗一看就看见一道弧形从北面横贯到了大梁国土的南面,像是一面盾牌将下唐的参军困在了大梁国境之内同时将下唐和西凉隔绝在了防线之外。此时的靖义军不但控制了漠北连渡州城已经出入海口都已经收入囊中,况且陈迦勒已经明确表示了自己对于靖义军的支持,白家的白禹霆也通过陈迦勒表示了白家全族对于萧云祈的支持。 这是三年来最为乐观的战局了,可以说萧云祈目前占据的不过是十座城池可他已经拥有了一半的大梁军队。即便如此,萧云祈还是不敢喘一口气,他知道接下去还有更加硬的战要打,他手下的那些将领们牺牲了不少了,可牺牲不过是刚刚开始,想要完成自己的大业只能依靠更多人的牺牲来实现。 “这些都不是我主动想要的,这一切都是被逼的。母亲,您在天之灵一定能体谅儿臣的苦心的,这一场赌局儿臣只有继续赌下去已经没有退路了,还请母亲一定要保佑儿臣!”萧云祈独自在帅帐之内面朝东面下跪磕头。 大梁皇城通灵殿之内,同样的夜晚,同样有一人跪在神牌龛前磕头,此人是大梁最有权势的人,是大梁的真正主宰——梁帝萧云晟。梁帝已经连续多日来通灵殿祭拜了,这座本是大梁皇族安放祖先神牌的宫殿来者寥寥,一般只有在特定的祭祀日子才会有皇帝光临的,但是这些日子以来梁帝每日都会过来的,至于原因么,那些看守通灵殿的宫人们都是知晓的。 自从前任梁帝蹊跷的驾崩之后大梁便没有一日的安生过,就连国都都两度面临敌人攻入的非常时刻,这可是大梁建国百年来从未出现过的。梁帝继任皇位不过是两年不到的时间,可国家的危机是前所未有的,即便梁帝日日将全部精力倾注在政事之上却是一点用的都没有,国势还是江河日下。 这才驱赶了下唐的水师,没消停几日这国都内竟然陆续出现了发狂的大臣,而且人数在不断增多;这些大臣原本都关押在大理寺,可是前些日子竟然集体失踪了,留下的只有大理寺狱卒们的尸体。就在今日早朝时梁帝又接到了奏章禀告了国都之内出现的血案:那些发狂的大臣家属竟然在一夜之间都被灭门了,一个活口都没有留,最先出现血案的是俞冲的府邸,接着越来越多的大臣府邸出现血案,最可气的是夜间发生血案的时候京师巡卫竟然都没察觉到异常。 梁帝心力交瘁,他只能求助于祖先,每日来通灵殿烧香叩拜,他想要求得心里的一份安定,即便梁帝照旧不相信这些已经逝去的人能帮助些什么。 在神龛的最前头摆放的便是前任梁帝、梁恒帝——萧方绪的神牌,萧云晟一抬头就看见了这块神牌。 “父皇,您应该不会觉得开心吧?即便儿臣所做的事儿都是不可原谅的,但是您知道在您的儿子之中只有儿臣才是最合适的皇位继承人!”萧云晟昂首挺胸,即便他还是跪在地上。“家国河山在您的手里就已经开始颓败了,儿臣都看在眼里,这也就是为何儿臣如此这般的着急想要继位,因为儿臣是真的心系天下。父皇,您睁开眼睛看看,这两年来大梁面对了多少次危难,哪一次不是儿臣救百姓于水火的?父皇,您心中有怨气就朝着儿臣一个人发吧,您也曾经是大梁的主宰者,您也不希望大梁到了儿臣手里就此灭亡吧?父皇,保佑儿臣吧!” 萧云晟自言自语了一通,最后再次深深俯下身去叩头,他自认为自己已经是足够诚意了,换做是谁都该体谅他的苦心和难处了,可是事与愿违。就在萧云晟埋首的时候扑通一声巨响传入了他的耳中。 萧云晟抬头看见的是梁恒帝的神牌倒在了自己身前不足一人的位置,这座宫殿之内分明没有任何的风也没有其他的人,这神牌就这么猝然的摔倒在地,除了神鬼之事还能作何解释? “父皇,您这是不打算原谅儿臣是么?好,接下去儿臣也不会再来打扰您了,这家国已经是儿臣的家国,日后便是儿臣子孙的家国,这些难关儿臣只会处理,儿臣相信大梁一定能顺利度过!” 萧云晟断然起身,再也不看地上的神牌一眼大踏步走出了通灵殿,面对两侧弯腰行礼的宫人,萧云晟命令道:“守卫神牌不利,你们都好好去刑司领罪!” 第四百三十九章 屈辱议和(上) - 观云 - 不留无伤 时值盛夏,骄阳在大梁这块土地上肆虐,日头正午的时候几乎没有人敢于出门去同太阳挑战,人们全部都躲在家里贪凉。知了不厌其烦的在用尽力气鸣叫,丝毫不在意人们的厌恶,即便是大梁皇城明元宫麟趾殿也不例外。 “是夜,敌军小股兵力引诱我军出城,在暗处设埋伏,我军中计不敌遂打算撤回,然敌军四杀而出,我军全军覆没。西凉军趁机直捣外城,我军虽拼死战斗然终因不敌而退守至内城,城内百姓全数逃亡,刺史为给百姓留出一条生路,遂打开对侧城门却不料再次中计,敌军从两面杀入城中。末将同刺史率领将士浴血奋战,最后........” “最后如何了?”梁帝的声音冷冷的传入了内侍的耳中,顿时让原本酷热难耐变成了堕入冰窟。 “最后.......最后”内侍悄悄抬眼去看站在一旁的沈千汲,沈大人微微颔首,内侍这才一鼓作气读完战报“最后焱城陷落。” 读完这一份战报之后内侍吓得立刻跪倒在地上,将头深深埋入地上浑身颤抖不停。同内侍一样,在场的诸位大臣也是冷汗直冒,只要是有一点常识的人都知道焱城战略位置的重要性。 焱城是毗邻薛国的大梁城池,就在京师的西面也是一座军事重镇,它原本被建立就是作为大梁国都的西大门来抵御外敌入侵。一直以来焱城并不怎么进入大臣们的视野,究其原因便是焱城同薛国相邻,而薛国是夹在大梁同下唐之间的弹丸小国,地域面积虽然小可薛国的投诚是非常重要的,它倾向于哪一边哪一边就会得到地利。一直以来薛国虽然没有公开表示过可暗地里都是同大梁走得很近,两国的关系一直都不错,薛国也就充当起两大过纷争的缓冲地带。多少年了,薛国一直没有出现过任何的意外,直到三日前。 三日前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西凉军队竟然出现在了薛国,通过薛国的大道直接进攻焱城,并且在一天的战斗之中就迅速占据了焱城成为直接威胁京师的一大祸患。 “根据斥候的回报,那日一早雾气还未散去焱城的守将就接到了薛国的求救信号,出于两国邦交考虑,守将立刻派出了先头部队前去探清战况,得到的回报是西凉军正在强攻薛国。焱城守将做的没有错,他一方面派人去京师通报,另一方面则是派出军队前去救援,可惜他们最终还是中计了,军队有去无回,不过是半日的时间西凉军队就进犯到了焱城城下,再之后的事儿也就如战报中所说了。” 裴正豪说完宣韶宁立刻听出了其中的猫腻“指挥使,薛国的立场如何暂时不提,就算他们阳奉阴违,出现在焱城的也不应该是西凉的军队啊?” “没错!”裴正豪对于宣韶宁颇为满意,“这就是这件事的关键所在,西凉出现在薛国而下唐却没有任何的动静,这不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这两国之前联合 对付我们,在临门一脚的时候又反目了,这一次吃过亏的下唐竟然允许西凉在自己家门口闹事也是耐人寻味。”说话的是张涵山。 “唯一的解释便是为利益所驱使,两国再次联手了。”师巩正渊分析道:“下唐水师全军覆没,剩下的圪末军也遭到了我们的重创,眼下已经成为了瓮中之鳖,若是想要解开当前的难题,只有假手于他人了,薛国和西凉是最好的帮手。” “不管西凉、下唐和薛国之间达成了何种协议,眼下京城危险我们不可以坐视不管!”宣韶宁鲜明的表达了自己的意见,“对于我们来说恰恰也是一个机会!” “一个彻底剿灭圪末军的机会!”燕如期斩钉截铁说道。 “这是我们眼下的唯一机会。”许鹤年站出来用高亢的嗓音说道:“皇上,薛国是明显同西凉和下唐做了交易了,如今三国联手来对付我们了,中原一半的城池还是在圪末军的手里,剩下的那一半则是在叛军的手里,若是焱城方向再次出现敌人,京师可真的就未必能有上两次的幸运了!” 许鹤年的话说得真实同时也非常的难听,别说是梁帝,就算是在场的诸位大臣都感觉他这话是在打他们的脸。不少的大臣们都是低头不语,可言柯冉忍不住了,他出列反对道:“皇上,微臣不赞同许大人的看法!” “驸马爷啊,许大人还没有说什么呢,为何就说不赞同呢?”蔡权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言柯冉,似笑非笑的脸覆满青灰。 “许大人的用意已经不言自明了,想必蔡相一定是知晓的,此时为何揣着明白装糊涂?大梁连年的战乱到如今还能保持家国在还不是靠的那些浴血奋战的军人!” “皇上!”沈千汲直接打断了言柯冉向梁帝谏言道:“为今之计必须先处理焱城,微臣建议可以派出神杀突骑前往。” “沈大人此言差矣!”这一回站出来的是蔡琰,他一副成竹于胸的样子让人看得恶心。“回禀皇上,若是一味的战斗那就是将大梁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试问沈大人我大梁此时能否支撑双线作战呢?”不等沈千汲回应,蔡琰继续说道:“面对焱城的形势,微臣认为宜和不宜战。” “谈和?你倒是说说如何做?”梁帝问道。 “薛国是下唐同我大梁的缓冲地带,西凉军竟然能出现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下唐的默许,他们为何会默许?还不是因为我大梁的大军一举将水师打败,已经令下唐胆寒了,他们想要解救被困在中原的圪末军,能求助的只有是西凉了。”蔡琰说的越来越大声,“微臣认为下唐其实是想要讲和了,可是堂堂大国自然是不能轻易放下身段,于是就想出了这么一出闹剧来。” “闹剧?”言柯冉的眼神都能将蔡琰大卸八块了,“焱城血战,那些战士们为国捐躯却被你说成了闹剧!你能在这大殿上大放厥词全是仰赖于那些无名的将士们在 前线抛头颅洒热血,你却说他们不过是闹剧?照我看,你才是我大梁朝廷的最大闹剧!” “你!”蔡琰被怼的面红耳赤。 “柯冉!”沈千汲焦急的直呼其名,急忙站在他的身前对着蔡权一鞠躬然后转向梁帝下跪道:“还请皇上看在驸马一心为了家国的份上小惩大诫!” 被激发出了血性的言柯冉即便心里知道沈千汲是在维护自己,可惜这个时候他真的是不能纵容蔡琰等人胡作非为下去了,索性挺身而出朗声道:“皇上,臣也算是军人,最是难以忍受他人对军人的轻蔑和侮辱!臣绝对不认同和敌人讲和,臣愿意亲自率领军队前去焱城,就算是粉身碎骨也要彰显出大梁军人的气概!” “你是我大梁的驸马,你是云萱的夫君,你若是战死,你让朕如何面对天下人,如何面对云萱?”相较于言柯冉,梁帝还是一副高冷的姿态,说话不紧不慢,可言语中已经透露出了对于言柯冉的不满。“打战自然有军队在,我大梁还没有到需要驸马亲自上战场的时候。” 梁帝说完看了言柯冉一眼,同时沈千汲也投给了言柯冉同样的眼神,他们的用意言柯冉明白,混迹官场这么多年他自然已经学会了一些察言观色的本事,可是到了这个份儿上他实在是不愿意向蔡琰等人屈服更加不愿意去道歉,他本来就没有错,他为帝国的军人说句公道话怎么就有错了? 蔡权有些满意,他赞赏的看了自己儿子一眼进而出列说道:“回禀皇上,驸马爷也是心忧天下、关心前线的战士同时也关切百姓的疾苦,大梁能有如此的驸马也是我大梁之幸。” 梁帝对于蔡权在这个时候体现出来的大度颇为满意,进而不再去看言柯冉了,向蔡权询问道:“蔡相可是也赞同谈和?” 水到渠成!蔡权清清嗓子说道:“皇上,大梁的国势没有人能比皇上更加清楚了,接连的战斗我们胜负均有,重挫了外敌也让本国的军队损失不小,可以说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皇上,眼下这神杀突骑和广远军可是最后的保卫皇城的军力了,若是再派出去,这皇城该交给谁来坚守?若是皇城有失,那大梁又该如何?” 蔡权说的太过用力竟然都忍不住弯下腰来开始咳嗽起来,蔡琰急忙上前搀扶。蔡琰得意的朝着言柯冉白了一眼,言柯冉刚想反驳就被人拉住了胳膊,拉他的便是沈千汲。沈千汲也是情急了,他知道靠自己的眼神已经阻止不了言柯冉了。 “皇上!” 当言柯冉开口的时候沈千汲真的恨不得上去堵住他的嘴同时再狠狠扇两个巴掌。 梁帝开口道:“朕已经决定了,就按照蔡相所说同下唐议和!这议和的事儿还是全权交给蔡权了,事关大梁国势还是有劳蔡相了。” “老臣自当倾尽全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蔡权颤颤巍巍的将那颗白色头颅点的跟捣蒜一样。 .。m. 第四百四十章 屈辱议和(中) - 观云 - 不留无伤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 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 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 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时节是盛夏,可对于杨仲来说已经如同肃杀的深秋一样了,他迈出的每一步都带着沉重和不甘。事到如今,步子再沉重也得迈出去,心里再有不甘也已经是回天乏力,他身为军人服从皇命还能如何呢?杨仲的前方是此次大梁同下唐议和的议和官,身后是即将关闭的京城城门,他此时已经不再是广远军的将军而是一名阶下囚。 自己究竟是做错了什么?杨仲努力回想也许就是没能守卫好华州城吧,让下唐水师借助天时引洪水灌城造成了生灵涂炭,当然更加严重的是丢失华州城对京城造成了极大的威胁。那么除此之外呢?哦,对了,那就是暗中设伏偷袭下唐水师导致全军覆没了,可是这件事怎么听起来都是好事啊,这是身为大梁军人应该做的事儿啊,为何如今反而成为了自己的罪状之一了呢? 杨仲想不明白,但是他至少明白一件事:两国议和必然需要一些牺牲品,那么他杨仲就是最合适的牺牲品。在皇帝的眼中没有什么能比皇位更加重要,何况他杨仲论资历、论能力、论战绩都是不及自己的父亲的,成为政治的牺牲品也是在所难免的。 想到这里,杨仲算是勉强释然了,他深吸一口气,想要闭上眼睛最后再倾听一次天福寺内的钟声,他知道自己这一去便再也没有机会回到故国了,也再也没有机会听见天福寺的钟声了,就让他最后贪婪一回吧。 “杨将军!”一声呼喊磨灭了杨仲最后的奢求,他睁开眼睛看见了在自己前头骑着高头大马的蔡琰正有些不耐烦的看着自己。“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我还称呼一声杨将军,还请你不要耽误了议和的时辰,这可是大梁的大事,若是贻误时机这份罪责杨将军一人可是担当不起了!” 杨仲还能说些什么呢?蔡琰说的都是事实,梁帝已经饶过了杨家的所有人,只是需要杨仲负荆请罪,负荆请罪?可笑!杨仲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杨家一门忠烈,虽然自己的能力平平,可是他绝对不能让家族的血脉在自己手中断了,家中还有年迈的母亲、总角的儿童,他们是杨家重新振兴的希望,而他杨仲不过是一介囚徒罢了,过往的一切都已经烟消云散。 “杨将军,为了保存你最后的体面,可是我向皇上谏言不给你带上刑具的,这个时候你可千万不要让我难做啊,不然我倒霉了你的家人也好不到哪儿去!” “蔡大人息怒!”同样骑在马背上的许鹤年宽慰道:“此次议和可是关系两国命运的,还请蔡大人一定要保重身子,毕竟之后的谈判可是非常的耗费心神的。”许鹤年再看了几名站在杨仲身后的将士说道:“你们几个可是张开眼了,有任何闪失,诛你们九族!” 几名将士嫌弃的瞥了许鹤年一眼转而将视线停留在杨仲的身上,这位并不是他们的主帅,可是他们对杨仲一直都抱有敬畏之心,对于朝廷的决定是非常不齿的,但是他们不过是小小兵卒,他们的意见是没有任何人愿意倾听的。 啪!一鞭子打在了一名将士的背上,疼得他回头看去,看见的是澹台秋安的冷漠的脸。 “怎么?你这是在同情罪人么?你再敢有这种表情透露出来可小心我手中的鞭子!” 没曾想这名将士竟然分外有骨气,他反而挺身反抗道:“将军,杨将军为了大梁出生入死,本不该得到这般对待的!” 话音未落,这名将士的头颅已经滚落在地了,一道鲜红的血液喷向了半空。杨仲实在不愿意再看见有人因为自己而死了,急忙请罪道:“我知错了,还请澹台将军饶过他们!” 澹台秋安将长刀抵在了杨仲的咽喉上说道:“议和的时辰绝对不能耽误,立刻给我走,你要是敢慢一步,我就杀了他们其中的一个!” 杨仲立刻转身快步跟上前头的骏马一点都不敢耽误,心中的悲凉和痛楚只能是自己咽下去了。看到这一幕的蔡琰颇为满意,朝着澹台秋安点点头,随后继续赶路。 从京城出来前去焱城的路不远而且有宽阔的官道,走起来并不费力,只要是他们愿意快马加鞭一日便能抵达焱城。可蔡琰自以为聪明的认为不能太赶,要体现出大梁大国的气度,这是一场平等的议和,可不是大梁单方面赶鸭子上架。 在议和主使蔡琰的控制下,议和使团按照既定的速度朝着焱城而去。在议和使团离开京城一段时间之后,城门再次打开了,这一次是被迫打开的,打开城门的便是原来广远军的武功卫指挥使顾鸿煊以及腾龙卫指挥使江笑愚,他们俩各自率领麾下将士强行夺门而出,追着议和使团而去。 经过一日一夜的赶路,大梁的议和使团终于是在第二日的正午抵达了焱城。这座大梁西大门的城池虽然易主了,可城池的规制还是非常健全,从外头看过去外墙、女墙、角楼、望台等等设施都没有遭到损坏,从外表来看一点都看不出有过战斗的痕迹。 作为常年征战沙场的将领,杨仲在第一时间看出了这一点,他也在纳闷可是这个时候他说话已经没有任何分量了,他还是将这疑惑埋藏在自己的肚子里。 按照两国之前的约定议和使团要去焱城内的含光禅院,那里才是此次议和的地点,自然这是下唐方面选定的。含光禅院在焱城外西南方向的一座小山之上,距离城池不过是几里路而已。这座山丘不算高耸,步行上山也不过是一炷香的时间,好在这山丘布满植被一年四季都是郁郁葱葱,而含光禅寺就建造在这座山丘顶上。站在山脚抬头朝着山顶望去便能看见含光禅寺的金顶在阳光照射下熠熠生辉。 山脚都是下唐士兵,为首的一人制止了议和使团前进的步伐,他示意让所有的将士留在山脚同时将所有人身上的兵器都交出来。这下澹台秋安不乐意了,原本他带过来的兵卒人数就很少,这会儿竟然还要留在山脚同时还要交出兵器,这不是让自己成为白身么?这玩意出现了任何的意外,他如何保证自己的安全?如何保证议和使臣的安全? 澹台秋安想要反抗,蔡琰上前安抚道:“咱们是来议和的,不是来挑起战事的,还是按照下唐的要求做。”转头对着下唐将领笑着递上一袋银锭子,“一点心意还请笑纳。” 为首的将领掂了掂钱袋的重量,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语气也变得客气起来“还是使臣大人明事理!这些都是议和的规矩,各国都是遵循的,还请使团大人见谅。” “说的哪里话来?议和的规矩我们自然是懂得,还劳烦前头带路。” “好,除去这些将士,其他人都可以随我上山!” 于是蔡琰带着许鹤年、澹台秋安以及杨仲登上了这座小山丘,一路朝着含光禅寺而去。这一段山路不陡峭不险要,对于军人来说实在是小菜一碟,可是对于常年缺乏锻炼的文人来说就有点难为了,许鹤年自己气喘吁吁还得搀扶着蔡琰,澹台秋安有些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手一个扶着上山。 好不容易一通折腾,寒光禅寺就在眼前了,蔡琰和许鹤年已经是面无人色了,豆大的汗珠一个劲的流淌,看见了下唐议和使臣都没有力气寒暄一句。 “哎哟,真是劳累诸位了!”笑脸相迎、摆出一副亲和热忱态度的人便是下唐方面的议和使臣小相独孤具,他上前搀扶过蔡琰送到了含光禅寺的正殿之内。 含光禅寺其实是挺小的寺庙,从头到尾加在一起不过是三座香殿而已,除了左右配殿之外就数中间的正殿最为合适了。这座正殿内没有摆放任何的佛主造像,而是一间前后通透的空殿,除却摆放着的一些木桌、禅椅之外便别无他物了。身处在正殿之中朝着禅寺内看去便能看见一汪碧水临着正殿,只要弯腰轻轻一伸手就能掬起一抔清水。 “这便是这禅寺精妙所在了!”独孤具饶有兴致的开始介绍起含光禅寺来,仿佛他是这块土地的主人而蔡琰等人不过是外人。“禅寺虽小可是五脏俱全呐,佛主造像一应俱全,但是最为惹眼的便是这座正殿了,它可是完全建造在一口深潭之上的,各位脚底下可就是这口深潭的中心了!” 面对独孤具眉飞色舞的介绍,蔡琰等人只能是附和着。至于澹台秋安一介武人从来都不在乎这些山水,对于独孤具反客为主的态度非常的不满,若不是看在蔡琰的面上,他早就想发作了。 “这位不是杨仲将军么?咱们又见面了!”独孤具跳过了蔡琰、许鹤年和澹台秋安将视线投向了站在最角落里的落魄的杨仲。 第四百四十一章 屈辱议和(下) - 观云 - 不留无伤 “杨仲此人的行径大梁朝廷乃至于圣上都已经知晓,水师之战都是此人带着手下人瞒着朝廷为之的,还请小相一定要如实转告汗王啊!”蔡琰拉着独孤具的手亲切的说道,将水师之战的所有责任都推给了杨仲,将大梁朝廷撇得干净。 杨仲攥紧了拳头,他什么都不能说只能将头压低。同样是军人,澹台秋安一直都视广远军为眼中钉,对于竞争对手的倒台他按理说是应该最开心的,事实也是如此,不过面对蔡琰的说辞他还是有些不爽。 “蔡大人!”澹台秋安开口道:“说到底水师之战还不是因为有人侵犯他国,抵御外敌入侵本就是军人的本分。” 蔡琰眼睛狠狠盯了澹台秋安示意他赶紧闭嘴,这个没有脑子的武夫蔡琰是打心底瞧不上的,若不是澹台文沽拍着胸脯保证自己的这个好弟弟能胜任此番议和,他是断断不会同意父亲将此人加入自己的议和团队之中。 “说得有理啊!”独孤具笑容不改,看着蔡琰,“看来此番议和大梁的诚意还是有所欠缺啊?蔡大人,若是如此那就好生休息早日回去复命吧。” 独孤具说着就起身打算离开正殿,蔡琰吓出了一身冷汗,一把拉住了独孤具刚要开口解释,结果迎面走进了一名身姿婀娜的女子,女子身着藕荷色的长裙,一步一开花,转身回眸,恰似柳摇花笑润初妍。 “小相何故这般的小气?”女子笑靥如画,挡住了独孤具的去路,对着蔡琰等人轻轻一个万福,这是大梁女子才有的礼节,在这位女子身上展示出来竟然毫无违和感。“小女子名叫卓令仪,还请诸位大人切莫心急,不妨坐下来让小女子给大人们斟满酒盏,议和的诸般事宜再慢慢探讨。” 看着几人重新坐回了椅子上,开始缓缓喝起酒来,方才的紧张气氛也得到了缓解,澹台秋安这才喘口气,他最担心的便是自己未能完成任务回去没法向大哥交待。 犹记得在临行前,澹台文沽特意叮嘱过澹台秋安“自从上回你没能完成任务还成为了敌人的阶下囚,偷跑回来之后我是特意向皇上求情的,求他饶过你的性命,再给你再给我们澹台家族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等了这么久终于让我们等到了。此番议和对于朝廷来说可是重中之重了,绝对不可以出现任何的意外,就算是出现了意外这责任也绝地不能是你的!” 言犹在耳,澹台秋安恨不得狠狠捶捶自己的脑袋,关键时刻怎么又忘记了大哥的叮嘱,差点就铸成大错了。还好有这个叫做卓令仪的女子出来圆场,初看就觉得她明艳动人,此番带着感谢的心情再看她更是美若天仙了。 杨仲不由得摇摇头,卓令仪和独孤具明显是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他们本就占据了优势,这议和刚一开头就杀了一个下马威,之后的谈判绝对是不容乐观了。 “杨仲将军是对我们的议和不满了?”独孤具一直都没有让自己的眼神离开过杨仲,一见他摇头立刻就抓住了把柄。“上一次我们相见还是在华州城外,您的军功我是领教过的,因而之后发生的水师之战也不算是意外了。” “哦?这位就是一举将我们水师全歼的杨仲将军?”卓令仪做出了夸张的惊讶的表情,一直看着杨仲说道:“水师之战传回下唐国内,全国百姓都胆战心惊呢!能有这番战斗力的将军小女子还是钦佩的,虽然我们是敌对的双方。不过,今日议和为何要带杨将军来呢?莫不是.......敲山震虎?” “绝对不是!”蔡琰声音都提高了八度,急忙解释道:“圣上之所以让下官将此人带来就是为了表示我们议和的诚意的!小相啊,您看着杨仲可是戴罪之身啊,身上的囚服就说明了一切啊!” 没错,杨仲身上穿的就是囚衣,粗布上书写着一个大大的“囚”字,说是考虑到他将军的身份没有佩戴镣铐,可一身囚服早就说明了一切,在座的所有人哪里会不识字,此时偏偏要特意指出来不过是为了羞辱杨仲同时也为谈判增加下唐一侧的砝码。 “还不跪下!”蔡琰朝着杨仲吼道,“若是耽误了议和,后果你是在清楚不过的!” 杨仲浑身开始颤抖,之前的所有侮辱他为了家人都忍了,可是他是男子更加是军人,双膝能跪天跪地跪父母,如何能跪这些外敌?杨仲实在是忍无可忍了,他抬起头盯着坐着的几人一字一句说道:“杨某一天是军人,一辈子都是,杨某的这膝盖只能跪父母跪圣上,其他人想都别想!” “果然是英雄好汉啊!”卓令仪起身言语中竟然还带着几分钦佩,“果然是铁骨铮铮的男儿,就算是置家国于险地也是毫不在惜,搏的不过是一介虚名罢了。” 啪,独孤具一掌拍在了石桌之上,带着怒气起身说道:“蔡大人,我们也算是一忍再忍了,现在看来大梁是没有任何议和的诚意的,既然如此何必还要在我们面前作秀?不如趁早回去复命,我也会向汗王如实禀报的!” “小相!”蔡琰焦急喊道:“都是下官管束不力!还请小相息怒,下官这就拿出诚意来!” 许鹤年知道时候到了,他朝着正殿之外一挥手然后对独孤具讨好道:“还请小相准许手下人进来。” 独孤具不耐烦的挥挥手,一直在正殿外等着的几人立刻抬着几箱子走了进来,放下箱子之后顺手就打开了,顿时金灿灿的光芒在正殿之内绽放开来。这几个大木箱中的金子能把人的眼睛都闪瞎了,在场的众人除了澹台秋安惊讶的合不拢嘴之外其余人竟然处之泰然。 独孤具不过是看一眼便懒得再搭理了,回头看了蔡琰好一会直到将蔡琰看得全身发毛这才叹气一声摇摇头。蔡琰立刻明白过来,原本计划中的谈判筹码看起来得 提前亮出来了,犹豫之际他再次看了看许鹤年,后者着急的点头。 “圣上和下官就知道这些俗物是入不得小相的法眼的,下官这里还有一份大礼要送上。” 独孤具耷拉着脸不由得有些嫌弃蔡琰,强忍着耐心问道:“敢问蔡大人还有何大礼啊?要是有大礼就早些拿出来,您也不看看这天色也不早了,咱们难不成要谈到晚上不成?” 蔡琰一咬牙从袖中取出了一束卷轴恭敬的呈上说道:“里面的内容小相一看便知我朝对于此次议和的诚意了。” 杨仲和澹台秋安不明所以,可是他们看见独孤具脸上绽放的笑容就知道其中的内容一定牵扯不小。只见独孤具看完卷轴之内的文字之后展露笑颜,立刻变得亲和起来。“原来还有这番的安排,蔡大人何不早些拿出来呢?你瞧这不是被一些宵小鼠辈给坏了兴致。” “蔡琰,你究竟是拿什么同他们谈判?你这么做圣上知道么?” 蔡琰是万万没有料到这个时候已经自身难保的杨仲竟然开口质疑自己的行径,忍不住吼道:“你个囚犯,若不是小相大度,哪里还有你开口的余地?还不赶紧给我跪下向小相赔罪!” 杨仲这下反倒是什么都不在乎了,他挺胸抬头直面卖国求荣的叛徒和肆意入侵他国的侵略者,他大声说道:“广远军是大梁的广远军,肩上的责任便是保家卫国,杀尽敢于入侵我国土的外敌!你们今日的所作所为简直是令人不齿,我就算是拼上这条命也绝对不会给你们这些小人下跪!” 澹台秋安一开始有些愣怔,杨仲的军人气概确实是感染了他,不过他很快就回过神来,一个扫腿就踢向了杨仲的膝盖后窝想要他受力被迫下跪,没曾想这迅猛的一脚踢在杨仲的脚上不过是微微颤动了一下,杨仲还是直挺挺的站着。 “我是真军人,而你,不配!”杨仲闪身转过澹台秋安的身边从他腰间抽出了佩刀扭头就朝着独孤具砍过去。这一幕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独孤具毕竟是一介文人反应根本及不上军人,但是卓令仪早就有了防备,她用力推开了独孤具和蔡琰,两人跌倒在地却捡回了一条命,那一柄佩刀最终砍在了石桌之上,硬生生将石桌砍出了一道疤痕。 “早就看出你不是普通的女子!”杨仲将佩刀指向了卓令仪,“我猜就应该是下唐六部中人,不然如何有这般身份能出现在和谈之上?” “杨将军果然是独具慧眼,小女子一生最敬重铁血军人,今日小女子也是不忍心杨将军就此陨落,索性就将自己介绍一番:小女子乃是下唐六部之一的镜影部主!”卓令仪嘴角露出一抹笑,喊道:“梁朝出尔反尔设下埋伏,意图杀害小相,立刻将他们一干人等诛杀!” 一声令下那些原本就把守在含光禅寺正殿外的下唐兵士立刻就行动起来,大多数都抽出砍刀朝着正殿跑过来,而有几个则是跳到了高处狠命的吹起了号角,一声声凄厉的嚎叫从山丘顶一直传到山脚下。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别说是蔡琰等人了就连独孤具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原计划不是这样的啊!这怎么就突然间开始动手了,而且还是要杀尽梁朝使团? 第四百四十二章 棋子而已 - 观云 - 不留无伤 杨仲奋力推开蔡琰同时将刀抵在自己的胸前,硬是扛住了横劈过来的砍刀,接着伸腿踢中对方的膝盖,趁着对方跌倒的刹那,挥刀上提将刀锋划过对方的胸口和咽喉。 澹台秋安不懂得谈判,可是杀人却是他的强项,一见下唐人动手了他反而带着点宽慰,毕竟接下去可是轮到他表演了。双手下意识的去抽取背后的双刀,可惜的是扑了个空,这才想起来之前上山的时候将兵刃都留在了山脚。这下可是不妙了!澹台秋安抬手抓起石桌上的茶盏瞄准了敌人投掷出去,的确是阻挡了敌人进犯的脚步,可没有伤及要害,敌人转头再次冲杀过来。 就在这时一柄佩刀出现在了澹台秋安的眼前,根本来不及去思考澹台秋安伸手就接住了,耳畔传来了杨仲的声音“是军人的就拿出点本事来!”这下澹台秋安可是来劲了,手腕翻转之间不服气道:“说话我是比不上你们,杀人可是我的强项,接下去你们可得看好了!” 两人合作前后护着蔡琰和许鹤年,一时间那些下唐兵倒是真的难以近身,四人一直牢牢占据着正殿临水的一侧死战,渐渐的在正殿内开始堆积起来越来越多的尸体。 “还以为你们能有什么手段呢,原来不过就是这么些个虾兵蟹将!”澹台秋安挑衅道:“说好的谈判呢?这可是你们先动手的,这些代价你们可得自己承担着!” 蔡琰灰头土脸的惊恐的盯着独孤具,这会儿才有勇气喊道:“小相,咱们可是来和谈的,何故要这么做啊?有什么事儿不能好好说呢?” 独孤具此时也是一张苦瓜脸,他看了看大梁的使团再看看卓令仪,终于开口道:“卓部主,你如何能这么草率就动手了?” “小相,你今日的表现可是有些差强人意了,梁朝使团这般的不将我们放在眼里,言行无状,绝对是不能容忍的!不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他们是不知道我们下唐的实力!”卓令仪此时可不再是那娇花般的灵动女子了,她的一言一行都像是征战沙场的老将,做事果断而残暴。 “哦?这不过就是你们下唐的实力了,你们的水师不堪一击,这么看来你们的野战军也不过如此了!”澹台秋安夸下海口“卓部主,你最好是立刻收兵,如此我们还能继续谈判,不然可就别怪我们将你们下唐的将士都杀干净了,如此回去我们也不好向圣上交差!” 蔡琰真的差一点就吐血了,澹台秋安这根本就是在火上浇油,他想要说些什么来缓解下紧张的气氛,谁知道卓令仪竟然笑了,美女就是美女,这种时候的笑容竟然是这般的赤裸裸,而她的话更加赤裸裸。 “这些不过是小点心,接下去才是正餐!”卓令仪一拍手掌,含光禅寺内飘出了一道一道的黑色身影,这些身影将杨仲等人的退路彻底堵死。 澹台秋安定睛一看,这些人同之前的下唐兵卒可是不同了,他们没有穿军服而是通体黑色紧身锁衣。锁衣说白了就是在全身外头罩了一件由精铁锻造的细密的软猬甲,能起到同铠甲一样的防护作用,只不过没有铠甲那么笨重。最让人意外的是这些黑影手中的兵刃都是清一色的狼牙三节棍,每一根倒钩的狼牙刺都闪耀着瘆人的幽蓝色光芒。 这些人是?澹台秋安脑子里已经有了清晰的印象,当初在金昌城外就已经见过这些人了,他们就是........ “他们是下唐六部之一的狼溟!”杨仲不由得咽了咽,他知道接下去的战斗可是难了,他们活着离开的可能性正在逐步变小。 “杨将军,早就听闻你的大名了,这一次竟然能同你交手也是我的荣幸了!至于澹台将军,咱们又见面了,不过应该不会再有第三次见面的机会了!”其中一个蒙面人站出来说道,此人同其他人相比也没有差别,唯一的不同就在于他手中的狼牙三节棍比其他人更加的粗壮。 “南宫澈你说话可得小心点!”澹台秋安成功的被激怒了,杨仲想要阻止也是有心无力。 “澹台将军脾气还是一点都没有变了,上回咱们是并肩作战,这一次却成为了敌人,人生的机遇真的是太过无常了,你说是不是啊?” 杨仲不敢相信的看向了杨仲,南宫澈的话似乎是印证了什么,只是杨仲在短时间内无法也没有精力去证实。澹台秋安涨红了脸,死死盯着南宫澈“不是我的对手就直说,还打算用这种离间计?我看你是心里发虚!” 就在杨仲眨眼之间澹台秋安已经主动冲出去对阵南宫澈了,杨仲不由得大叫一声不好,他们若是抱成团相互协作突围的可能性还大一些,一旦分头各自为战了,那也就距离死不远了。 卓令仪抓住机会跳到了正殿的侧面偷袭蔡琰,好在杨仲反应及时回身就是一刀劈开将卓令仪逼退,然后横刀护在了蔡琰和许鹤年的身前,他必须要保证议和官的生命,不然后果就更加难以预料了。 “卓部主!”独孤具眼看卓令仪打算再一次出手的时候挡在了她的身前逼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可是奉了汗王的命令前来和谈的,方才一切都还在我们的掌控之中,你怎么就突然动手了,这一次和谈我才是议和官,你们都得听我的,难道汗王的话你们都忘了么!” “当然没忘!”卓令仪轻轻撩动了自己的发丝,娇笑间独孤具一声惊呼吸引了杨仲等人的注意。 独孤具依旧是不敢相信,他低头看了看再抬头看看,眼前这个美貌的女子从来都是温顺可人,汗王派她前来不过是同上回去西凉寻求合作时候一样充当美色诱惑的角色,一切的大局还是由他自己把控的。然而这一回事情出现了不可思议的翻转,独孤具不但失去了议和的主动权而且失去了自己生命的掌控权。 鲜血从腹部开始汩汩流出,那一柄短刀直接将独孤具戳了个对穿,短刀的把柄握在卓令仪的手里。卓令仪轻启朱唇“你以为一切尽在自己的掌控?可惜你错了,真正掌控大局的人不是你,也不会是我,我们不过是这大势之下的棋子。我和你不同的是你的价值已经没有了,而我还有。”说罢一脚将独孤具踢飞,随着身子的飞出,鲜血洒了一地,独孤具落地的时候尚有气息。 卓令仪反手握住短刀对着周围人喊道:“梁朝使团不但没有诚意和谈而且率先动手杀害了小相,这些人绝对留不得!” 澹台秋安万没有料到下唐内部竟然出现了内讧,方才的一幕让他动作迟缓了不少,这下给南宫澈找到了机会,狼牙棒重重捶在佩刀之上,澹台秋安能感受到自己虎口的剧烈疼痛。不过这才刚刚开始,狼牙棒接连几次的捶打硬是将佩刀给杂碎了几片,澹台秋安也被迫后退数步重新回到了杨仲的身边。 如今的情势杨仲算是看明白了,这座含光禅寺就会是他们的葬身之地,而下唐压根就没有打算和谈,将他们骗过来不过是想要他们的人头。杨仲不明白若是仅仅为了杀了自己下唐何必要如此大费周章的搞和谈?杨仲环视四周,不但是前路已经被封死,就连身后的深潭对岸都已经是布满了黑影,他们四人是在所难逃了。 “不要耽误时间了,立刻取下他们四人的首级!”卓令仪似乎是这一场阴谋的主导,在她的命令下狼溟蜂拥而上,四人眼见刀光剑影朝自己闪过来。 此时的山脚下战斗已经结束了,下唐将士对那些没有任何防范准备的大梁军队出手,几个回合之后就干脆利落的解决了所有人,这会儿已经开始打扫战场了,一具具尸体被拖走,他们要让这山脚看着像是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战场还没有完全打扫干净,远处的马蹄声就已经传入了这下下唐将士的耳朵里,他们不由得举目张望,看见的是一支没有任何旗号的军队,这支军队正以飞快的速度朝着山脚而来。 “先别急着迎敌!看看再说!”在原先的计划中的确是有一支后援部队的,不过那也是在山顶发出信号之后才会来援的,此时竟然主动现身了,若不是计划有变那就是这些人身份存疑。 怀着这种的心态,山脚的将士们在领头的命令下摆开了基本的防御阵势,等到不明军队近一点了再做举动。按理说这种做法也是没有错的,可惜的是他们的反应慢了一些,等到他们发现军队根本不是计划中的后援的时候最有利的战机已经失去了。 “弟兄们,杀光敌人!” 一声号角之下,这支骑兵部队不要命的冲入了山脚,照着敌人就是一通砍杀。这一场小小遭遇战就如同之前的战斗一样没有持续多久,不过是半个时辰的功夫一切也就尘埃落定了,可怜这些下唐将士连发出求救信号都没有机会,他们就已经身首异处了。 山脚也是一个奇异的地方,转眼之间又换了主人了,这次的主人是广远军武功卫指挥使顾鸿瑄。 第四百四十三章 可悲可叹 - 观云 - 不留无伤 小半个时辰之内杨仲同澹台秋安联手对阵近百名狼溟,暂时的战果是狼溟阵亡十多人,杨仲和澹台秋安各自挂彩,其中杨仲伤势更重:肩头、手臂、小腹、背部以及腿上都已经挂彩。好在两人拼死战斗将蔡琰和许鹤年保护的没有受一点伤,他们俩只不过是惊吓过度互相抱着瑟瑟发抖,连多看战斗一眼都不敢。 再看独孤具孤身一人躺在地上没有人有时间去搭理,竟是任凭鲜血流了一地,最后含恨而亡,到死一双眼睁得老大。蔡琰不过是偷看了一眼便吓得魂飞魄散,要不是许鹤年在一旁扇巴掌,蔡琰真的有可能直接晕倒过去。 “嘿哟,一直听闻下唐六部的名声,原以为是不好惹的角色,现在来看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嘛!”澹台秋安说着猛烈的咳嗽了几声,杨仲看着他似乎都咳出血来了,可是嘴巴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有把门。“你们一个镜影、一个狼溟,还好意思说自己是部主呢!净让手下的弟兄们来送人头,你们自个儿倒是躲在后头等着领赏,我都替你们寒碜!” “小心!”杨仲抽刀挡在了澹台秋安的面前,两人只听见叮当一声,一道精光在眼前闪过。杨仲收刀冲出对着卓令仪劈过去,卓令仪双手一扭只见两道精光在杨仲周身闪耀,最后重新回到卓令仪的手上,两人各自后退数步站定。 澹台秋安这才看清楚方才直冲自己面门的竟然是一片银色叶子,叶子由一根纤细得只能定睛才能看见的细丝穿引着,此时两片一模一样的叶子都把持在卓令仪的手里。若不是杨仲反应及时,澹台秋安的脑门上此时应该有一个血针眼了,在后怕的同时也不得不投向杨仲感激的目光。 “少耍嘴皮了,我们已经是明显的弱势,努力支撑到援军到来!”杨仲警告澹台秋安道。 “援军?”卓令仪冷笑道:“你们别动这些心思了,这里是不会有援军的,就算是有也是我们的后备部队,你们今日只有一个下场!” “是么?”杨仲挑眉道。 话音未落的时候南宫澈耳根子一动注意到了山脚下传来的马蹄声,这座山丘不仅低矮而且山路狭窄根本不能供战马奔跑,但是马蹄声是如此的真切,难不成是杨仲真的不是在说大话? 卓令仪此时也注意到了,她朝南宫澈瞥了一眼,后者立刻会意让手下人前途山路口查看情况。这两个倒霉鬼刚刚抵达山路口的位置正巧遇到了冲上来的顾鸿瑄,他二话不说,抽刀就将送上来的两颗人头给笑纳了。 刀锋砍断骨头的声音似乎在山顶得到了数倍放大,南宫澈立刻意识到外头出现意外了,他朝卓令仪做了一个划开喉咙的动作随后带着一半的人手冲出了含光禅寺。 竟然有人来坏事了?那就更加要速战速决了!卓令仪心念电转间,刀锋已经划过了她的肩头,衣衫被划开一道口子连带一侧耳坠子也被挑落。出手的是澹台秋安,一见到南宫澈离开便意识到自己的机会到了,他抢在杨仲之前出手,目标就是卓令仪。谁都看出来了,这一场假和谈的阴谋现场的主事者就是这个心如蛇蝎的女子。 澹台秋安到底是莽撞了,一开始偷袭勉强算是得手了,可转眼间卓令仪便消失了,徒留下一件外罩的衣衫还在半空中缓缓下落。后脖颈处已经是一道凉意逼近,澹台秋安顺势低头,同时佩刀朝后劈去,落空的感觉还残存在手腕上,两侧脚踝处的疼痛已经传上来了。 杨仲亲眼目睹了这一切,卓令仪的身形变换极快,出手更是在须臾之间,不过是一道倩影来回转了几个圈,澹台秋安便跪倒在地。两侧脚踝处被隔开一道深刻的口子,手法相当的刁钻将筋脉同时齐齐切断了,澹台秋安立刻就失去了站立的能力。 叮当,又是相同的一声响,杨仲用刀锋抵挡住了卓令仪刺过来的对澹台秋安致命的一击。可在这过程中杨仲也将自己的身体暴露出来了,卓令仪身姿一转,手臂一抖,一枚银叶子已经扎入了杨仲的后背。杨仲忍着剧痛想要摆脱,却不料他越是挣扎背后的疼痛越是明显,想要用刀砍断牵制银叶子的细丝,没曾想几次尝试都无功而返。 “这就是你们梁人常说的‘徒劳无功’!”卓令仪打算将另一枚银叶子也掷出,银叶子在空中遭遇到了一柄飞刀的阻挡,撞飞之后还没来得及回到主人的手上。杨仲趁势瘫倒在地用身子压制住了那枚扎入后背的银叶子同时也将卓令仪给牵扯住了。 卓令仪想要挣脱,结果无论她如何的用力都暂时难以挣脱杨仲的压制,而且她还不得不面对冲上来的澹台秋安。脚踝的确是被割伤了,可澹台秋安毕竟是军人,战机是杨仲用生命换来的,他不会不明白此时是对付卓令仪的最佳时机,于是只能强忍剧痛向前跃起,在没有了兵刃之后他毅然用自己的身子作为兵刃将卓令仪压倒在地。 这一过程中剩下的狼溟并不是没有动作,他们几次三番想要靠近帮忙可惜都被杨仲给逼退了,此时他们见到三人纠缠在一起,而蔡琰和许鹤年正好落单,立功的机会来了。 “啊!杨仲快来救我!”蔡琰已经看见敌人的屠刀朝自己砍过来,可是他已经无路可退,身后便是一口深潭,跳下去是死、不跳也是死。杨仲想要出手可无奈他被卓令仪的银叶子给扎着抽身不出,只能眼睁睁看着狼溟杀到两人的面前。 在生死关头蔡琰总算是拿出了点“男子气概”,他一脚将许鹤年给踢到了敌人的身前,自己则跳进了深潭之中。可怜的许鹤年,原本想要跟着权相儿子风光一次获得更高的官职,没曾想连自己的小命都给搭了进去。 许鹤年的头根本没来得及回就已经被狼溟给削掉了,身子斜斜的倒在一边的同时蔡琰已经在深潭内挣扎了,他从来都没有学过游泳,此时求生的欲望让他手脚并用开始胡乱的划水,将水面搅动的水花四溅,可结果是几乎就停留在原地,而且他在不断下沉。 蔡琰许是太过惊恐了,他一边继续奋力划水,一边将头拼命伸出水面高喊着杨仲和澹台秋安的名字。那些原本想要杀了蔡琰的狼溟此时反倒是不再去搭理他了,扭头去解救被困的卓令仪。 不行,蔡琰绝对不能有事!杨仲打心底是痛恨蔡氏父子,可为了大梁他不得不以大局为重,他必须要让蔡琰活着回去将下唐的阴谋告诉梁帝告诉全国的百姓。 杨仲怒吼一声,眼珠子都快从眼眶内弹出来了,他的脸变得狰狞无状,身子打着颤从地上爬起来。狼溟们看见杨仲的后背出现了一个血窟窿,将囚衣染红了一整片,而地上的那片银叶子上赫然残留着一块生肉。 杨仲这举动连澹台秋安和卓令仪都有些不敢相信,面对如此凶悍的对手,卓令仪愈加不敢掉以轻心,她对着澹台秋安的胯下要害用膝盖反复顶撞直接将澹台秋安给撞开了去,接着原地跃起将另一片银叶子朝杨仲掷出去。银叶子最后缠绕上了杨仲手中的佩刀,两人再次僵持在一起。 澹台秋安疼得连眼泪都留下来了,他没有成家还没有子嗣呢!这个女人真心是太恶毒了!可是痛恨归痛恨,那些狼溟已经围上来了,他们一人一棒子澹台秋安一准成为肉泥,更别提对卓令仪报仇了。 再看寒光禅寺的外头,冲出来的南宫澈同冲上山的顾鸿瑄迎面撞上了,双方都不用确定身份直接开打。狼溟的意图便是一方面将这些已经冲上山的敌人就地消灭,另一方面把持山路口对敢于上山的敌人见一个杀一个。至于武功卫们要做的就是尽力拓展战斗圈,为身后的队伍上山提供空间。 双方你来我往不分伯仲,喊杀声从山顶一直传到山脚。此时在山脚率兵殿后的是腾龙卫,指挥使江笑愚原本的任务是为此次计划留好退路,此时听见山顶一阵紧似一阵的喊杀声,他也不由得皱起眉头来,一时间担心山顶的形势却又不敢违背军令。 顾鸿瑄的七尺蛇矛足见威力,他一人冲在前头将那些敢于上前来的狼溟悉数斩在阵前,直到南宫澈出手才将不利的局面稳定下来,不过此时的武功卫已经拓展开了一定的战阵,足够身后的援军源源不断的上山。 狼牙棒砸在地上激起一阵烟尘,南宫澈大力一扭更是将狼牙棒挥舞的虎虎生风,紧紧追着顾鸿瑄的脚步。七尺蛇矛灵活的真的如同一条蛇一般,顺势就缠绕上狼牙棒将其牢牢固定。狼牙棒想要捶打无奈蛇矛紧紧纠缠、蛇矛想要吐出信子可惜狼牙棒将其牢牢压制,两人谁都不能更进一步。 再看含光禅寺内,杨仲和澹台秋安的战斗还在继续,他们两人谁都没有分身之术去救落水的蔡琰。堂堂相国的独子已经在深潭中挣扎了一炷香的时间了,精疲力尽了,他还想要呼喊可惜嗓子已经哑了;他还想要再自救无奈力气都已经耗完了。最终蔡琰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身子缓慢的朝着深潭的底部沉下去,能做的便是最后再看一眼人世间的天空,没有一丝湛蓝,有的都是灰暗。 第四百四十四章 相生相克 - 观云 - 不留无伤 “指挥使?” 江笑愚抬头朝着山顶看去,那里的战斗声一阵接着一阵传过来,他都能看见一些身影从山顶摔下,山顶的战斗有多激烈从这一听一看就能大概猜测出来。江笑愚太明白手下人的心思了,他们不愿意就此坐以待毙,他们不能眼睁睁看着杨仲陷入死亡的威胁而自己却什么都不做,但是江笑愚比 他们看得更远,他同顾鸿瑄之间的约定便是一人上山救人,一人在山下接应。 “指挥使!” “这是军令,谁都不能违背!”江笑愚斩钉截铁说完话锋一转“不过,形势有变,我们也必须要因势利导不能拘泥于原本的计划。大部队留下,剩下的小部分随我上山,若是山下有任何的情况立刻发射信号!” 这下腾龙卫的将士们换上笑颜了,他们无比精神的开始执行江笑愚的安排,而江笑愚自己则带着小股人马朝着山顶冲过去。说起来他比手下任何人都焦躁和担心,直到来到山顶之后看见了战斗还在继续,江笑愚的一颗心算是放下了一半。 顾鸿瑄同南宫澈打得难解难分,两军将士同样是浴血奋战,不算宽阔的山顶已经有了不少的尸体,这其中有武功卫的也有狼溟的。 顾鸿瑄腾出空隙觉察到了江笑愚的出现,眼神立刻不对了,他手腕翻转将蛇矛使得威力十足尽可能的逼退南宫澈的狼牙棒,趁此机会对着江笑愚大喊:“你怎么上来了?按照原计划执行!” “时间来不及了,不能再这么纠缠下去,将军就交给我!”江笑愚也不管顾鸿瑄的态度了,他穿过战阵冲进了含光禅寺。到了此时顾鸿瑄也是无可奈何了,他只能尽可能拖住南宫澈要为江笑愚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含光禅寺内,杨仲毅然舍弃了佩刀,将这柄被丝线重重捆绑的佩刀直接甩给了卓令仪。这倒是有些出乎卓令仪的意外,她身子摇摆着后退几步,没等站稳就见到杨仲冲到面前,一掌击打在卓令仪的胸口处直接将她给打出了正殿。 杨仲躲过一名狼溟的狼牙棒,接着用胳膊肘卡住此人的脖颈最后用力一扭将此人了结。杨仲划过石桌继续将两名狼溟踢入深潭然后就看见了许鹤年的尸体,立刻将视线投向了深潭,他见到了蔡琰的最后一眼。那个锦衣华服的蔡相公子留在人间的最后影像被杨仲看见了,他想要跳下深潭去做最后的努力。 杨仲的水性不算好,这个时候他也管不了这么许多了,他只知道攫夺不能让蔡琰死在这里,这是他不可逃避的责任。就在杨仲准备跳入深潭的刹那,双腿还没来得及腾空就落地了,接着身子直接摔到在地上,杨仲的头正巧探出到了深潭的水面之上,他清楚的看见了蔡琰瞪着惊恐的双眼没入深潭之中再也不见。 “就算是要死,你也只能死在我的手里!”卓令仪将手中的细丝一牵扯,杨仲的身子就跟着拖动起来,即便他想要挣脱,可惜卓令仪的手法实在是了得,她的手腕来回翻转,那些细丝就像是有了生命一般不但缠紧了杨仲的双腿而且能巧妙的躲避杨仲的双手。 就这样杨仲被生生从正殿之内给拖了出来,澹台秋安想要施以援手无奈他自身难保,那些狼溟显然已经看清了形势:他们的任务就是取下澹台秋安的人头,至于杨仲么就交给卓令仪好了。 杨仲被拖出正殿,身子摔在了砂地上,他一把抓住砂子朝卓令仪撒过去,这等微末的招式对于卓令仪来说简直是对她的侮辱。卓令仪轻松的躲开了,看准时机她掏出了银叶子,这一次她可是有了十足的把握将叶子插入杨仲的咽喉处,不会立刻就要了他的命,她还打算活捉杨仲。 银叶子刚刚脱手就遭遇了从天而降的对手,对手像是一条小游龙迎面撞上了银叶子之后就直接吞进了自己的肚子里。卓令仪已经注意到了身后的敌人,她不用回头凭借耳力判断将另一片银叶子飞出,同时自己重新跳回到了正殿的门口。 杨仲身子一滚却是不继续挣扎脱身了,反而是开始用力拉扯卓令仪。正是因为杨仲的拉扯,卓令仪没来得及在正殿门口站稳身子就倾向了一侧,这下那一条小游龙调头就朝着卓令仪冲过来,虽然没能一招击中但是也咬下一片衣襟。 卓令仪迫于无奈只能直接放弃了一片银叶子,闪身退入了正殿之内,用仅剩的一片银叶子防身。直到此时她才看清了偷袭自己的人此时正一身正气的站在院子之内,手中把持的是一柄由一个接着一个铁环套起来的长鞭,方才那条从天而降的小游龙就是它。 “将军!”江笑愚跑到了杨仲的身边,但是他没有去搀扶,因为他知道杨仲不需要搀扶,他更加知道眼前这个绝色女子不是个容易对付的角色。 “外头战斗如何了?” “老顾正在解决外头的敌人,将军,这里交给我,你赶紧下山!” “下山?”卓令仪一双媚眼冷血无情,“今日只有获胜的一方才能活着离开!” 江笑愚推开杨仲自己也顺势仰面翻了个跟头,这过程中他看见了卓令仪同自己的胸口不过咫尺,这个女子想要动用银叶子,好在江笑愚反应足够的灵敏,锁子连环鞭缠绕住了自己的胸口,所以他才能看见银叶子同锁子连环鞭摩擦出的火花。 江笑愚甫一落地立刻鲤鱼打挺原地跃起,果然卓令仪已经转身掷出银叶子了,叶子擦着江笑愚的肩膀冲向了杨仲。杨仲经过了一番艰苦的战斗之后已经是精疲力尽,即便是看见了危险可身子的反应还是慢了半拍,于是银叶子再一次扎入了杨仲的身体,这一次位置是胸口。 “将军!”江笑愚带着愤怒挥出鞭子直刺卓令仪的胸口,卓令仪脚步轻盈,在躲避的同时手里一直没停下,细丝牵拉着杨仲。江笑愚一招失手立刻打算祭出另一招,可是他听见了杨仲的呻吟声,偷偷瞥上一眼立刻明白怎么回事。 卓令仪在将杨仲当做挡箭牌!每当江笑愚出手的时候卓令仪不过是躲避,她将自己更多的力量和注意力都放在了杨仲的身上,她很清楚银叶子有倒刺能够将皮肉从体内深处牢牢钉住,人越是挣扎倒刺便钉得越深,想要挣脱的可能性就越小,除非就像杨仲上一回那样直接连一整块皮肉都给生生扯下。 上一回可以,后背毕竟没有什么要害,可是这一次就不同了,卓令仪出手足够的刁钻,银叶子刺入的乃是杨仲的心脏位置,她倒是乐意看见杨仲再故技重施。 受到了卓令仪的要挟江笑愚再出手便束手束脚了,他要顾及杨仲的安全。几次来回试探之后,江笑愚忍不住抽出匕首猛烈劈向了细丝,一刀下去,他渴望见到的场景没有出现,杨仲的呻吟声再一次传入了耳中。正是因为江笑愚这一刀将细丝压制到了地处迫使杨仲不由得俯下身去,胸口愈加的鲜红一片。 “将军!”江笑愚没料到自己弄巧成拙,急忙扶起杨仲查看他胸口的伤势,这么一看不得了,正片叶子都已经没入了杨仲的胸口,能看见的只有内翻出来的血色皮肉和不断渗出的鲜血。 “这可不能怨我了,都是你自己太过莽撞!”卓令仪嘲讽的声音传入江笑愚的耳中,惹得他更加的面红耳赤,眼神炽热的看着她,果然是印证了那就老话“世上的女子就如罂粟,越美越毒”。 “杨仲的命我要,你的命我也不在乎多拿一条!”卓令仪不想浪费口舌,她手腕一翻动后果是可想而知的,杨仲立刻跟着直起身子来,满脸的血渍都难以掩盖他的痛苦神情。卓令仪胸口快速的起伏着,她知道自己的体力也接近了极限,毕竟是女子面对两个军人能占据上风已经是不错了,她没有精力再同他们纠缠,她打算先要了杨仲的命再取江笑愚的人头,于是手腕聚集了力气打算狠狠将银叶子扯出来,如此一来,杨仲就算是不死也没有多久好活了。 卓令仪十拿九稳的一招使出的同时眼睛不由得眨了一下,似乎有一道光亮从眼前窜过去,因为速度太快了她没能在第一时间捕捉道,可是毕竟是眨眼功夫她来不及去过多计较,还是先解决眼前战斗要紧。卓令仪手腕一收,细丝的那头传来的动静完全不是自己所料的那样,立刻抬眼朝杨仲看过去。 杨仲的痛苦还是一如既往,不过他没有随同细丝一同动起来,而且他的胸前的伤口也没有扩大。这是怎么回事?卓令仪下意识的看向手中的细丝,这么一看才惊讶的发现细丝竟然断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卓令仪一双杏眼瞪得老大,她不敢置信,这细丝乃是南诏金蚕丝千条糅合在一起的,寻常的兵刃别说是砍断了就连造成伤口都是不太可能的,这怎么一会儿的功夫就断了? 卓令仪抬眼看见一名年轻人此时已经站在了杨仲的身旁,这年轻人的手中握着一柄通体漆黑的长剑,方正的剑身没有任何尖锐之处,但是直觉告诉卓令仪正是这柄剑切断了她的金蚕丝。 第四百四十五章 岂能折辱 - 观云 - 不留无伤 作为神杀突骑中的一员猛将澹台秋安的战斗力自然是不需多言的,可再厉害的武将面对数十名敌人也难以有胜算,近一个时辰的战斗之后澹台秋安黔驴技穷,他跌坐在深潭的边缘,握着砍刀的手颤抖得不停,再看那柄砍刀都已经卷边了。 汗水断了线一般从额头滚落,真正面对死亡的时候有谁能做到真正的坦然?也许有人可以,反正澹台秋安是做不到,二十多年来自己一直都是全军将士仰视的对象,自从听从父亲以及大哥的话机关算尽换取功名利禄之后他就一直走背字。原本以为这一次护送使团和谈自己能有重起的机会,可谁料到别说是东山再起,连小命都成为别人的军功了。 “我投降,我投降!”澹台秋安抛弃那柄已经没有用处的砍刀,将手臂高高举起,双膝跪地做出了俘虏的姿态,他只求能留下一条性命,毕竟活着才有机会。 可惜狼溟们没有生擒他的打算,对于这一盘棋来说,参会的和谈使团就应该没有活口,这是他们的任务。澹台秋安不管是如何的求饶都是于事无补的,其实他只要有一点脑子转一转就该明白投降不过是连死前最后的军人尊严都丢弃了,下唐人连蔡琰都没有放过又如何会让他活着回去报信? 澹台秋安嘴唇颤抖着,想要说些更多的话但是话到嘴边就看见狼牙棒已经朝自己的面门挥过来了,他似乎都已经能听见骨头被砸裂的声音在自己的脑子里回响,人的本能让他在最后的关头选择了闭上眼睛。既然死亡是逃不过的,那还是不要亲眼看见自己的惨状比较好,只希望这一招能够爽快一些,不要再给自己添加更多的痛苦了。 澹台秋安身子颤抖着,汗如雨下,他在等待甚至可以说是在期待,期待那最后一击早点到来,他也算是解脱了,可惜这最后一击迟迟没有到来,终于他忍不住睁开眼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澹台秋安从那些狼溟的惊恐的眼中看见了异样,他们所有人都看向了自己的后背,似乎那个方向有很恐怖的东西。 是什么?不就是一口深潭么?澹台秋安竟然也没有胆子回头去看,他只能从狼溟的反应中猜测自己背后出现的东西或是人究竟是敌是友。映入眼帘的是一柄铲子模样的东西从自己的背后飞过来砸中了一名狼溟的面门,骨头脆裂的声音在正殿内听得清清楚楚。接着澹台秋安就感觉到自己身后有劲风涌动,一些人影带着水花跳入了正殿之中,这些人是何种身份没有人知道,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澹台秋安算是暂时把小命给保住了。 为首的一人身形迅捷,出手果断,两柄铲子使得是虎虎生风,从背影来看,澹台秋安感觉此人有些眼熟,可是此人迟迟不转过身来让他没有办法最终确定。除了带头那人之外,还有十几名同样打扮的人跳入了正殿之中,他们几乎无一例外的身上湿漉漉的,在打斗的过程水滴四处飞溅。 到嘴的鸭子眼看就要飞了,狼溟们自然是不肯善罢甘休的,他们展开了疯狂的反扑,可不管他们如何出手那些突然出现的人都能一一化解,最终反而将狼溟送上绝路。两边战斗了一会算是各有伤亡,那个带头人已经看出狼溟们出现了疲惫的迹象,于是他趁机反攻以更加凶猛的态势硬是将狼溟们纷纷驱散。 当带头人解决掉最后一名狼溟的时候他侧过身看了一眼在地上的澹台秋安说道:“不管如何你至少都是已经军人,投降简直是有辱军人的尊严!” 澹台秋安的瞳孔顿时紧缩,他已经认出了来人,他完全没料到此人竟然在此时此刻出现了,之前还是对峙的双方,这个时候竟然成为了自己的救命恩人! “你如何在这里?”杨仲捂着胸口站起身来,带着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出现在自己身边的年轻人。 “末将宣韶宁见过杨将军!”宣韶宁毕恭毕敬的行了一个军礼,随后立刻将钧乌剑指向了卓令仪。 江笑愚一看宣韶宁这架势就知道是自己人,只要是杨仲没事,他也就没有顾忌了,立刻站到了宣韶宁的身边举起锁子连环鞭做出了两人并肩作战的姿态,他就不信了,两人联手来对付不了这个女子。 卓令仪对于这个突然冒出的年轻人不知底细,尤其是此人斩断了自己的金蚕丝,这个时候更加不敢贸然出手。正在犹豫间抬眼看见了从正殿内撤出来的狼溟,他们相识格外的畏惧正殿之内的敌人,这是怎么回事?正殿内应该只有澹台秋安一个人了。 “小兄弟,你够勇气啊,竟然敢单枪匹马来帮忙!”江笑愚感慨道。 “我可不是一个人来了!”宣韶宁说话足够大声,他就是要让卓令仪听见。就在这个时候正殿内的狼溟们已经四散退出,接着一群人从中走了出来,为首一人一出现就让卓令仪倒吸一口凉气。 是他,是张涵山!张涵山的身后跟着十几位帮手,他们中的两人驾着已经站不起身的澹台秋安,一同面对卓令仪。 “现在我们是二十人对付你一个人,你觉得自己还有胜算么?”江笑愚质问道,不过宣韶宁很快就纠正了他的说法“可不止是我们,你再好好听听禅寺外头的声音。” 卓令仪认为这不过是分散她注意力的计谋而已,她缓缓后退两步,这一退果然是听清了寺庙外的声响了,从声音来判断似乎南宫澈处于弱势。没等卓令仪做出新的举动,禅寺的门就被粗鲁的撞开了,她看见南宫澈冲进来,两人相视的瞬间立刻明白了对方的处境。 江笑愚已经隐约看见了外头的顾鸿瑄,这下他更加来劲儿了,高声吼着“老顾,赶紧的,他们已经是穷途末路了,一举歼灭了!” 江笑愚的得意劲儿还没能散去就听见了山脚下传来的号角声,一众人等立刻脸都变色了,这是外敌入侵的信号!怎么会?江笑愚立刻意识到这不会是下唐人设下的又一个局,为的就是将他们吸引到含光禅寺然后将广远军的有生力量一网打尽! 宣韶宁挽住杨仲劝道:“杨将军,我们的力量还难以同敌人抗衡,还是早些撤退为好!” 杨仲何尝不明白,撤退是同意的,可关键是向何处撤退,这座山丘已经被下唐军团团包围了。宣韶宁分析道:“杨将军,我们从哪里来就能从哪里走,跟着我们就没问题!”说完朝张涵山看去,张涵山点点头侧开身子让出了一条道路进入正殿。 宣韶宁和杨仲一动,江笑愚单人就冲向了卓令仪和南宫澈,当然外头的武功卫也开始朝着禅寺内冲锋。好汉不吃眼前亏,即便卓令仪不愿意,南宫澈最后还是拉扯着她跳上了禅寺的屋顶,将一部分狼溟留下来作为断后。部主都不在了,剩下的残兵如何还能有战斗力,他们不过是同武功卫简单接手之后便迅速退却。 顾鸿瑄带着武功卫冲入禅寺之内跟上杨仲的步伐,他看见江笑愚反而冲向山顶的路口边出手拦住道:“山下一定是出现下唐的援军了,我们还是早些撤退为好。” “我的兄弟们大多数还在山下,我不能扔下他们不管!”江笑愚说着就甩开顾鸿瑄,在这件事上根本没得商量。 张涵山跑上前对顾鸿瑄说道:“你还是赶紧护送杨将军下山,至于这里交给我吧!” 当张涵山陪着江笑愚来到山顶路口朝山下眺望的时候看见有一支军队同腾龙卫展开了战斗,腾龙卫则按照先前的计划一边战斗一边朝着山顶跑过来。一见此场景,江笑愚忍不住跳下山去,他要保护自己的手下人,这是他身为指挥使的责任。对于此张涵山自然是不会阻拦,他能感同身受,况且他纵横沙场比起江笑愚可是要年头多多了。 江笑愚快孙穿梭在山林之中,凭借着矫健的身手和下山的奔跑势头他很快就跑到了队伍的最后头,自然也就见到了山脚的敌人。 这支军队全部身穿绛红色的军服,胸口上都绣着展翅翱翔的苍鹰,正是西凉的军队。江笑愚一梭子鞭子抽出就要了两名西凉兵的性命,他承担起腾龙卫撤退的断后职责,在战斗中他隐约间看见了不远处的一个身骑白马的人正在盯着自己,战斗要紧,他一时间也没有去注意那人,直到一柄弩箭从侧面飞驰过来在靠近江笑愚的时候一头撞上了一棵大树,接着弩箭激灵的转了个弯扭头照着江笑愚就冲了过来。 锁子连环鞭飞速迎头对抗弩箭,同时展开柔软的身子缠绕上弩箭的箭身,这是江笑愚在同时对付西凉兵和弩箭的时候能做出的最快速反应了,这个时候他已经将两名一直纠缠自己的西凉兵给解决了,再看弩箭已经被控制了,他想要喘一口气。 这一口气还没能彻底呼出,江笑愚便看见这支弩箭竟然携带着无穷的力量裹挟着锁子连环鞭一头扎入了他的胸口,弩箭穿透他的身子之后才最终停下,而锁子连环鞭则被挤压城一团堆积在了江笑愚的胸口。 第四百四十六章 世仇相见 - 观云 - 不留无伤 两条飞爪一头抓住禅寺正殿临水的边缘,另一头则固定在深潭更远处的树林之中,正是这两条飞爪成为了宣韶宁等人及时救援的通道。当撤退的一行人面对此情此景的时候,顾鸿瑄不由得感慨道:“你们就是从这里上山然后及时施以援手的?” “此时不是详细解释的时候,顾指挥使咱们还是早些下山为好!”宣韶宁率先倒挂在飞爪上手脚并用快速爬过了深潭来到了另一头的陆地上,他打头将前路探明这下才让剩下的人挨个过来。 杨仲和澹台秋安的伤势都不轻,不过两人的表现却是完全不同:杨仲咬着牙自己爬过飞爪,虽然在这过程中他还是忍不住朝着身下的深潭看了看,可最终他还是安全抵达对岸;澹台秋安则是死活不愿意自己爬,非要拉着他人将他前拉后推的半送到了对岸。 十几个人通过飞爪并不会耗费太多的时间,仅仅一炷香之后所有人都安然抵达了对岸,所有人都一齐朝着正殿张望,他们都在等待,等待张涵山和江笑愚的出现。 “别再浪费时间了,再这么等下去,也许他们俩没等到,倒是将敌人都给等来了。”澹台秋安催促道:“我们还是早些下山为好!”话音刚落,他便收到了来自他人的鄙视的目光,澹台秋安本是不在意的,不过转念一想自己毕竟还要依靠这些人逃生,于是只好软化了语气站在他人的角度分析道:“你们看啊,下唐也好西凉也好,他们想要的便是杨将军,如今杨将军已经搭救出来了,他们也就没有了要挟的砝码了,这么一来断后的部队反而不太会有性命之忧,对吧?” 这一次还是没有人搭理他,宣韶宁心里对于澹台秋安这种人从来都不会有好感的,但是他不能否认的是自己此行的目的便是搭救杨仲,此刻若是再耽误下去,那对于全盘的营救计划来说绝对是只有坏处。 “他说的没错,杨将军,你还是先随我们下山吧?”宣韶宁用的探求的口吻,说这话的同时他尽量不去看澹台秋安。可是澹台秋安倒是对宣韶宁有了好感,立刻搭话道:“可不是么?我算是为了自己逃命,但是你们自己人都这么说了。” 顾鸿瑄一直搀扶着杨仲,他做了最后的动员“将军,只有你活着广远军才有东山再起的希望,老将军在看着您呐!” 这句话真的是太有用了,杨仲立刻回过神来看了看顾鸿瑄再看向宣韶宁,宣韶宁抓住机会立刻跑到前头说道:“将军,这边走,我知道下山的路!” 说是下山的路,其实哪里有路啊,放眼望去漫山遍野都是树林,这座山丘说是不高,但是真的要走一条从来没有人走过的路还是不太容易的。宣韶宁等人所站立的一侧便是背向焱城的一侧,一旦下山之后还要穿过更为茂密的一整片丛林才有可能抵达官道。 宣韶宁站在山顶朝着山下吹了三声口哨,不多时就收到了三声同样的口哨声的回应,这下他放心的说道:“杨将军,山下有人接应,我们这就下山去!” 一行人朝着山脚而去,虽然一路上时不时就会因为俯冲的速度太快而控制不住身子,但是这些人毕竟都是军人出身,稳定自己的身体同时控制好下滑的速度还是勉强可以做到的。艰难也罢,侥幸也好,至少所有人都平安的滑到了山脚,见到了一直在山脚接应的人。 “末将师巩正渊参见杨将军!将军,韶宁没有同您一起下山么?” 被师巩正渊这么一问,所有人这才发现宣韶宁竟然不在他们身边,那么只有一个可能性了——他留在了山上。 宣韶宁眼看着所有人进入树林之中转身便爬过深潭回到了正殿之中,他放心不下张涵山,他必须要回来探查战斗的情况。当宣韶宁回到禅寺的院子时此地已经是空无一人了,好在卓令仪和南宫澈已经撤退,不然就凭他一人恐怕难以对抗这两人联手。 不消片刻,宣韶宁便听见了禅寺外头传来的声音,他急忙跑出看见的是腾龙卫的一部分将士护送着两人朝着禅寺而来,他们簇拥之中的人便是张涵山和江笑愚。 “指挥使!”宣韶宁跑到张涵山的身边立刻看见了身负重伤的江笑愚,神智保持清醒,但是嘴唇已经没有了血色。胸口那一支箭正好一半留在胸前、一半穿出后背,不仅是江笑愚自己,就连张涵山都是半身的血渍。 “赶紧护送江指挥使下山!”张涵山转头朝着腾龙卫的将士们喊道:“你们自动分为两部分,一席人护送你们的指挥使下山,一部分人留下来同我一起断后,你们自己决定!” 张涵山根本不管宣韶宁的请求,果断握紧了铲子冲到了山路口,没跑出几步就回头朝宣韶宁喊道:“尤其是你!再不听从我的号令,等我回去了就军法处置!” 宣韶宁强忍着护送江笑愚下山去,尽管他内心无比的担心张涵山,从江笑愚的伤口能看出来射箭的人能力相当了得,论箭术放眼靖义军内暂时还没有人能同此人匹敌。 张涵山重新回到山顶向下俯瞰,西凉军队在追杀腾龙卫,但是从西凉军的战斗力来看似乎并不足以将一整支腾龙卫全部消灭,战斗开始到现在西凉军依旧只是在山脚位置附近并没有明显的上山的趋势。这样谈何追杀?张涵山管不了这么许多,一转身竟然发现跟在自己身后的将士人数竟然如此的多。 “很好!”张涵山不由得嘀咕道:“江笑愚带兵不错啊,关键时刻还是很顶用的!” 这些主动选择留下来战斗的腾龙卫在张涵山的指挥下沿着山口一带分散开来,然后采取自己能想到的任何方法向山下投掷阻碍物;张涵山则一面命人鸣金,一面自己亲自跑下山去接应剩下的腾龙卫,这些都是大梁辛苦培养出来的军队,可不能全部折损在这低矮的山丘之上。 到了山脚的位置张涵山更加能感受到西凉军队的作战,他们委实不像是要将腾龙卫斩尽杀绝的姿态,更像是驱赶,驱赶他们朝山顶跑去。就在这里张涵山透过重重树林看见了外头骑在白马背上的那人,巧的是那人的眼神也穿透了这树林同张涵山交汇了。 这一次的交汇两人的表现同样是截然不同的:张涵山的整张脸都白了,他不敢置信自己的眼睛又似乎是激动的不能自己,握着铲子的手嘎吱作响,那眼神充满了杀机;骑在白马背上的那人则是淡定超脱,这会儿还带上了点微笑,尤其是见到了张涵山之后那一抹笑容愈发的浓郁了,像是一对老朋友时隔多年重见的感觉。 张涵山愤怒的甩开铲子将三名西凉兵的咽喉齐齐割断,当鲜血将一小片树林染红的时候他最后朝着外头的那人投去了最为凶恶的眼神,同时将铲子高举到自己的胸前点了点再朝着那人指了指,然后转身护送着腾龙卫的将士们朝山顶跑去。 树林外头骑在白马背上的人眼中的笑意一直没有消失,他眼睁睁看着张涵山带着人跑走非但一点不着急反而主动下令全军停止追击。 “王爷,这里还有几个活口!” 白马背上的人这次收回眼神看向了被手下人俘虏的几名腾龙卫将士,他们虽然浑身都是血污或是伤口,但是一看就知道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他们没能在最后关头随同大部队逃走成为了敌人的俘虏,下场他们早就预料到了,此时求的不过是痛快的一死。 “都是些年轻小伙子,不错不错。”白马背上的人看着这些俘虏,眼中的笑意更浓了,“这一次也算是没有白来了,将他们都带回去。” “是,王爷!” 当西凉军打算动手的时候,其中一名腾龙卫企图趁机夺取一名西凉军的佩刀,他并不是打算继续同敌人战斗他想要做的是自刎,怎么样都好过成为被人虐待侮辱的俘虏。就在他手指刚刚触碰到佩刀刀柄的瞬间,一阵劲风刮过他的身边,接着身子就失去了力气开始软软的倒下,不过没有倒在地上,而是跌入了温暖的怀中,他抬头看见的是一张俊朗清霁的面容,虽然满是白发,可这张脸看着同自己是差不多的年纪。 “好端端的想要自裁?都落到我手里了,这事儿可是由不得你了!”白发男子温柔的将俘虏扶起然后转交给了另一名西凉兵,嘱咐道:“好生照料着,绝对不可以出差错。”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你是谁?”俘虏最后扯着嗓子问出了此生最后的两个问题。白发男子刚刚迈开步子随后转身露出人畜无害的微笑,耐心解释道:“其实你大可以不必如此心急,我从来不让你们死不瞑目,当用你们的时候都会说清楚的,不过你既然问道了,那我就告诉你吧,我是西凉九王之一的折兰王。” 第四百四十七章 自毁长城 - 观云 - 不留无伤 大梁同下唐的和谈失败,两方不但是没有谈拢而且还大动干戈造成了无法挽回的后果:大梁和下唐的议和使臣悉数丧命,据说是大梁先动的手。议和已经彻底没戏了,两国彻底撕破脸,下唐为了报复大梁直接将刚刚抢到手的焱城屠城了,一座上万人口的城池在几日的时间内便成为了一座鬼城,这样还不解恨,下唐已经在焱城外召集了大军要再次进犯大梁的都城宣城。 如此的消息在几国之内不胫而走,最为吃惊的便是大梁的国民了,他们绝对没有料到和谈会是这么个后果,面对着近在咫尺的外敌,都城内的百姓们都坐不住了。有人脉和财力的富商们已经收拾细软和家眷,打算趁早离开都城,可怜那些穷苦的底层百姓,他们只能等待别人强塞给他们的未知的命运。 好在朝廷还能正常运转,好在梁帝还在,这下百姓们至少能稍微安心一点。然而事实真的如此么? “必须要拿出我大梁的魄力来!一定要让下唐知道我们大梁的厉害!”一直在朝堂上叫嚣要不顾一切对下唐动武的便是垂垂老矣的蔡权,这一次和谈中损失最大的就是他了,膝下唯一的儿子就这么死了,到了现在连尸首都没有找到,白发人送黑发人,如何不让蔡权愤怒,也正是愤怒让他彻底失去了理智,他不顾一切的要对下唐开战,根本不惜大梁的存亡。 说起来真的有些讽刺了,就在几天之前主和声音最响的便是蔡权。以如今大梁的军事实力是否能和下唐一战还难说,一旦再次开战那西凉是否会趁火打劫,而大梁是否有能力两线甚至是多线作战都是未知数。 “皇上,臣以为京师的城防没有懈怠过一日,眼下我们同下唐的这一战是免不了了,毕竟下唐的小相在这一次和谈中殒命,这一笔账漆雕乐正一定不肯善罢甘休。为今之计,还是以皇上的安危为第一要务!” “如何?千汲,你这是要朕离开京师么?” “正是!”沈千汲回答得斩钉截铁,“这一战既然免不了了,微臣愿意留下来督战,但是皇上乃是大梁的未来,绝对不可以出现任何闪失,还请皇上早日南渡。” “笑话!”蔡权第一个站出来反对道:“沈大人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军有神杀突骑在,还可以从南面调兵过来支援,如何就认为此战我们必败?” “蔡相失子之痛微臣可以理解,但是绝对不能因此就将连大梁的安危都不顾了!神杀突骑的表现朝廷都看见了,连澹台秋安人在哪儿都不知道,加上之前神杀突骑的表现,蔡相以为他们的战斗力如何?” 说到这里澹台文沽的脸像是被人狠狠扇了巴掌一样火辣辣的,他自知这件事绝对是逃不过去的,索性站出来说道:“回禀皇上,神杀突骑一直以来都对皇上对大梁忠诚,这一点末将可以用性命担保!至于家弟至今生死不明,末将相信他一定是战死了,澹台家族绝对不会出现临阵脱逃的败类的!” “皇上”言柯冉出列对着梁帝和大臣们将自己身上的文官官袍脱下直接丢弃在了地上,随后朗声道:“脱掉官袍微臣就变成了末将,御林卫虽然人数不多,但是他们都是末将一手培养起来的,他们的战斗力丝毫不逊色于常规军队,保卫皇城的责任就交给御林卫!” 沈千汲暗暗握紧拳头,他对于言柯冉的再一次出格表现非常的不满,这个人不是他能随意掌控的,这个时候竟然还不按照他的计划行事,这般鲁莽的后果只能由他自己尝了。 “朕能有你这般的驸马,朕心甚慰!”梁帝激动的从龙椅上起身,正打算继续探讨具体的作战计划,结果言柯冉谏言道:“皇上,末将同样认为沈大人的建议是正确的,这个时候还请皇上早日离开都城,如此此战末将才能放心大胆的全身心投入!” “连你也认为朕需要逃走?”原本激动的梁帝此时不由得大失所望,他胸口剧烈起伏几次之后断然说道:“下唐都打到了我大梁的门口,朕绝对不会临阵脱逃的!这一次朕要御驾亲征,朕要让那些外敌知道大梁绝对不是好惹的!” 蔡权的眼睛亮了,及时下跪激动的老泪纵横,颤颤巍巍鼓动道:“老臣有生之年能看见皇上这般的勇武,老臣也算是不枉此生了,下去见了先帝老臣也能问心无愧了!既然皇上都要御驾亲征了,那老臣这把老骨头愿意成为皇上的马前卒!”说完就一个接着一个磕头,咚咚咚的声音在宫殿内回荡着。 张淮远眼见蔡权都这么拼命了,也立刻跪下来什么都不说,同蔡权一般一个劲的磕头。有了他俩的带领,一批大臣都如法炮制,若是数数人数差不多是现存大臣人数的一半。当然沈千汲和言柯冉以及他们背后的一批大臣暂时没有动作,这其中就包括了江维桢。 江维桢从心底里是认同沈千汲和言柯冉的意见,他并不是认为梁帝不应该御驾亲征,相反的他恰恰认为这一举动能极大的激发战士们的作战积极性,对于去的京城保卫战有难以估量的正面效果。可是他知道的沈千汲怎么会不知道?但是他们依旧是劝谏梁帝先行离开京城,究其原因就在于京城的防守实在是让人不敢苟同。 最为重要的力量便是神杀突骑,可自从澹台归宗死了之后,神杀突骑哪里还有大梁第一铁骑的风采?几场战斗下来,胜负各半,其中获胜的还是因为有了广远军的帮忙,就他们的战斗力,如何让人能有信心?再看从南方调过来的军队,人数是不算少,可他们的战斗力呢?这些由朝廷豢养着的军队因为大多都是朝廷官员、富家子弟在其中混日子,所以根本没有经历过多少的实际战斗,他们巧立名目骗取军饷倒是个顶个的高手,可是真正上阵打仗了他们根本就是乌合之众。 剩下一半站着的大臣们眼睛都盯着站在最前头的两人,这两年来他们俩已经成为了这些大臣们的领袖,他们俩不动他们就得跟着。朝堂之上的格局难道不清楚么?梁帝是铁了心要御驾亲征,沈千汲和言柯冉竟然一再违逆皇帝的意思,他们这不是明摆着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么?这些一直追随两人的大臣们不由得心里打鼓,关键时候的选边站队可是至关重要啊! “老臣实在不明白沈大人和驸马爷为何一直都不愿意让皇上御驾亲征,反而要皇上逃跑然后落下一个载入史册的骂名?你们是不相信皇上御驾亲征能取胜还是别有用心?”蔡权使出了最毒的一招,他的一双吊眼像狼一样盯着两人。 “皇上既然已经下定决心,那么微臣........” “末将还是坚持皇上南渡!”沈千汲回头看向了言柯冉,就在他打算放弃的时候最后坚持的人竟然还是言柯冉,“皇上,您是大梁的希望,只有您在位大梁才有东山再起的机会,您绝对不可以出现任何的闪失!” “够了!驸马你是不相信朕还是不相信胜神杀突骑的能力?抑或是真的如蔡相所言,你有另外的私心?” “皇上,末将是大梁的驸马,末将的一颗心全部都放在大梁的国势上,愿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那好!朕就命你率领御林卫镇守皇城!”梁帝扭头看向了澹台文沽命令道:“神杀突骑戍卫京城,澹台文沽,这是朕最后给你的机会,南部调过来的军队全部都听从你的调遣!” 澹台文沽可磕头道:“末将一定不辱使命,还请皇上放心!” 事已至此,大局已定,言柯冉就算是再坚持还能如何呢?他眼睁睁看着沈千汲最后也跪下了,接着身后噼里啪啦一声响,不用说那些大臣们也是如此的。最后的大殿之内竟然只有梁帝站着和言柯冉半跪着,其他的所有人都是双膝跪地。 梁帝将眼神定格在了言柯冉的身上,久久凝视之后甩袖离开,徒留下跪满了大臣的大殿。 在朝着皇城外走去的时候言柯冉一路上都在思索,究竟在思索些什么没有人知道。就在方才他算是同沈千汲彻底分道扬镳了,沈千汲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言柯冉质问,质问他为何不能坚持原则,为何在生死存亡的时刻不能保持住国家栋梁的形象。当然沈千汲没有过多的解释,他反而反问言柯冉,既然明知不可为而为,若没有驸马的这个身份会是如何的下场。 “我始终都记得在书院中学到的,夫子告诫我们,越是生死时刻越是体现为臣为将的风骨!这是大梁军人的风骨,这是我誓死都要坚守的风骨!”这是言柯冉的回答,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言柯冉仿佛再次看见了白石夫子,说出的话连自己都有些感动。 不过沈千汲没有感动,他冷冷一句话就让言柯冉哑口无言“青山书院都是逆党,你也是么?” 是啊,我也是么?言柯冉已经不止一次问过自己,自从书院被彻底剿灭,原先的同窗们分道扬镳,他便已经失去了说这句话的资格,失去了就是失去了,今生再也没有机会重新捡起来了。 第四百四十八章 良心始动 - 观云 - 不留无伤 “我们此行说的难听点便是先斩后奏了。当初西凉军出现在焱城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听见了风声,焱城有多重要就不用我多说了,就是担心西凉军趁机围困京城,所以我便偷偷跑出青州想要来焱城看看能否帮什么忙。我的举动最终还是没有逃过指挥使的眼睛,不过他也就是数落了我几句,最后我们同行前往焱城,在半路就听见了朝廷打算同下唐议和的事儿,至于地点也并不难打听,这就是为何我们会出现了含光禅寺了。” 听完了宣韶宁的解释,杨仲等人总算是明白为何他们会在关键时候伸出援手了。张涵山意味深长的看了宣韶宁一眼,也许是出于心虚,宣韶宁不敢直视张涵山的眼睛。 “这件事就这样了,目前我就问杨将军有何打算?”张涵山问道:“朝廷是断然不能回去了,杨将军可是愿意随同我们回到漠北?” 杨仲没有答话,顾鸿瑄说道:“也就只剩下这最后的一条路了,是朝廷先负了广远军,并不是广远军负朝廷。”话虽然这么说,这最后的决定还是掌握在杨仲的手中,顾鸿瑄将眼神投向了杨仲。 这决定如何容易做?漠北是朝廷认定的叛军,一旦是投奔漠北了那杨颉一生的名声算是彻底毁在杨仲的手里了,况且杨家的一门老小都还在京城,当梁帝听见广远军投靠了漠北那杨门会遭遇如何的后果这是杨仲不得不考虑的。 “杨将军,这件事还是仔细思量,不过广远军这人马都跟随在你身边,不管是躲藏还是行路都极容易引起他人的注意。”张涵山原本想将这件事说的委婉一点,可澹台秋安却冒出来插嘴了。 “还有什么可犹豫的?投奔漠北还能保存广远军,若是回到京城,那这些兄弟们可就谁都别想活了!” 顾鸿瑄不耐烦的说道:“我们广远军的前途我们自己会思量的,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对了,你这么一说话倒是让我们想到了你从来都不会和我们一条心的,是该现在就将你灭口呢,还是?” 一听见顾鸿瑄这么说,澹台秋安急忙退出数步同这些人保持距离,做出了防护的姿态,可惜手臂刚一抬起就感受到了撕裂的疼痛。 “我们怎么说也是互为袍泽,你怎么能这么做?”一紧张,澹台秋安说话就渐渐没有了逻辑,嘴巴抖动了好一阵子就憋出这么没用的一句话来。 “袍泽?你们神杀突骑安的什么心思你真的当我们不知道么?你大哥为了成为大梁第一铁骑,成为皇上身边的唯一大将,想尽办法将我们广远军赶出京城,这些事你敢说你不知道?” 澹台秋安先是点点头接着又猛烈的摇头,想要辩解可是最后说出的不过是“这件事其实牵扯很多的,人有欲望也是正常的不是?” “少废话了,若是放你回去,一定会让朝廷知道我们的行踪的,到时候我们还没赶到漠北就被神杀突骑给追上了,所以此人一定不能留!”顾鸿瑄说着就抽出佩刀朝着澹台秋安逼近,吓得澹台秋安来不及后退直接跌坐在地,脸色煞白,一句话都说不 出来。 宣韶宁上前一步拉住了顾鸿瑄说道:“指挥使,咱们就别吓他了,还是早些做离开的准备吧,这里可不安全。”宣韶宁说的是实话,他们从含光禅寺逃出之后便藏身在焱城外不到三十里的一个山坳里,也就这个空间能容纳广远军的人马,的确不是久留之地。 “行啦,你毕竟是军人,拿出点军人的气量来!”张涵山白了澹台秋安一眼。 宣韶宁不想再看澹台秋安了,他虽然面对杨仲但是话说给了澹台秋安“当初既然救了他,现在也就不会再杀他,回到京城之后他自身难保,至于广远军的去向不管如何朝廷是不会放过的。” “我记得父亲在世的时候向我提及过你,这会再看你我才发现父亲没有看错人。”一直沉闷的杨仲终于是开口了,“广远军到了如今的地步都是我一人的过错,之后的路不管是如何走朝廷都不会放过我们的,就依照你们的建议回到漠北,我会亲自去见过豫王殿下。” “那就不耽误了,末将立刻去号令全军动身!”顾鸿瑄主动领命而去,杨仲谢绝了张涵山的帮忙,自顾自的离开了。宣韶宁瞥了一眼澹台秋安,几次欲言又止之后还是开口“马匹任由你挑选,我们在这里分开,从此之后你走阳关道,我们过独木桥。” 澹台秋安愣怔了一会看见张涵山的厌恶的眼神之后方才转身离去,直到原地最后只剩下两人。 “你欺骗杨仲是为了大将军这点我可以理解,可是你为何最后放过了澹台秋安?” “我哪里是愿意放过他?只要一看见他我就会想起清远和向克俭,他们的仇还没有报呢!”宣韶宁咬牙切齿的说道,一双手都不知该往哪里放。“害死夫子、烧毁书院的便是神杀突骑,这仇我如何能忘?可是这些年我渐渐明白,冤有头债有主,杀一个人不是难事,难的是从全局考虑暂时放下这一段恩仇,我相信今后一定有机会报的!” 张涵山上前拦住宣韶宁感慨道:“不过是一年的时间,你改变很多了,做事成熟了许多,夫子若是看见了他一定会欣慰的。” 澹台秋安没有仔细挑选,看见一匹战马就跳上马背狂奔起来,他担心这些人到时候反悔,不然就刚逃出水深就掉进了火热。不要命的狂奔了一阵子之后回头发现没有任何人追上来,这才放下心来,开始放慢速度。 从焱城到京城有一条笔直宽阔的官道,战马飞驰起来不过是短短半日就能抵达,可是澹台秋安一方面要担心广远军,另一方面更加担心下唐军队,他只能选择山间小道,这速度可就大大降下来了。这一路对于一贯生活无忧的澹台秋安来说真的是一场考验,一路上饥寒交迫,靠着强烈求生欲望支撑他回到了京城。 当澹台秋安出现在府邸门口的时候,澹台文沽是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的,在他预料之中这个二弟要不就是战死了,要不就是被劫持为人质了,不管如何都不会活生生的重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可是现实有时就是这么有趣,从来没有料想的反而就是最后的结果,只不过对于澹台 文沽来说这是他最不愿意见到的结果。 “大哥.”蓬头垢面、浑身散发着酸臭味的、如同乞丐一般的澹台秋安咧开已经裂开好几道口子的嘴唇,艰难的说道:“大哥,真的是我,秋安啊,大哥!” 澹台文沽的脸上表情换了又换,最终他缓缓走下台阶上前搂住了自己的二弟,正是这个拥抱让澹台秋安放下了最后的戒心,他总算是感受到了兄弟间的温暖,这是他最值得信赖的大哥,这个时候他甚至眼眶都湿润了,这一路他实在是太苦了。 “大哥.” “我知道,你什么都不用说了。” “不行,大哥,我知道因为我一定又连累到大哥了,连累到澹台家族了!” “这件事大哥一定会妥善解决的,你放心。二弟,你能不能将议和的全部过程都说给我听听?” “当然了!”澹台秋安刚刚说完肚子就开始一股脑儿的叫嚣不停,这也  难怪他,多日没有进食肚子也干瘪到了底线。 “来,随我进府,先饱餐一顿然后再好生洗漱一番。” 这一折腾就是两个时辰,当澹台秋安饱餐之后开始舒服的泡澡时,澹台文沽站在了屋外,听着里头水流的声音,脸色凝重。 “大哥!” 澹台镰鼬摇着木轮椅赶到了,他满脸通红,额头上满是汗珠,可以看出这一路他赶得有多急。 “大哥,我听说二哥回来了?” “没错,秋安还活着,他现在洗漱呢!” “太好了!我一直为二哥担心,好在我们兄弟总算是团圆了。” “三弟啊,你多多陪陪秋安,我还有事,今晚会晚一点回来。” 没等澹台镰鼬答应,澹台文沽便独自离开了,看着他的背影透露出矛盾。澹台镰鼬再聪明,此刻他也没有意识到这一幕意味着什么,他将一颗心放在了兄弟团聚上。 算起来这是澹台秋安第二次死里逃生了,他不由得感觉自己是上天眷顾的,尤其是见到了三弟之后,原本暴烈的脾性都改了不少,对待澹台镰鼬说话平和了许多,惹得澹台镰鼬竟然都有些不习惯。 “二哥慢点吃” “嗯嗯,这鸡肉味道真棒,鸡腿给你吃!”澹台秋安说着就将鸡腿夹到了澹台镰鼬的碗里,然后自顾自继续埋头吃饭,这是他的常态,自从回来之后连着几天都是这般饿死鬼投胎的样子。 “二哥,你说你是被靖义军所救的?” “没错,就是他们,若不是他们及时出手,我可就成为下唐人的刀下鬼了。”说到这里澹台秋安放下筷子,“我觉得我们是该反省一下了,他们虽然是叛军可是他们一直都心系大梁。对了,和谈失败这件事朝廷怎么说?大哥被怪罪了么?大哥这几日怎么都不在啊?” “我在!”澹台文沽出现在门口,正午的阳关投射在他的脸上,造成了一半明亮一半阴暗的效果。 。m. 第四百四十九章 微末之光 - 观云 - 不留无伤 空荡荡的馆子,前些日子买的菜和肉大多数还没有动,这么炎热的天气再放下去可就要腐烂发臭了。不过杜少吟一点也不在乎,赚钱对于他来说根本不重要,这胖魁小馆一方面是纪念,一方面则是秘密据点,虽然言柯冉已经多日没有出现过了。 也许有人会问按照杜少吟这手艺,生意怎么会冷清至此?原因不在于他个人而是在这一个时代,这一个动乱的时代。和谈失败,下唐大军进犯京城;那些发疯的大臣们没有了去向,朝廷到了这个时候还不能团结一致,如此的内忧外患的情形下,试问百姓们谁还能有心思外出下馆子呢? “生意都这么冷清了,我总算是有机会尝一尝你的手艺了。” 一直坐在楼梯口的杜少吟循着声音看过去,门口站的人可不就是许久都没有露面的苏浅,还是那副儒雅书生的打扮,那一柄折扇照样不离手。 “怎么了?不愿意啊?还是说空闲了太久了,手艺都生疏了?” 杜少吟完全没有调侃的心思,他起身之后走到苏浅的身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我这一辈子最熟练的就是做饭了,你说我生疏了么?” “那就别耽误了,赶紧吧,我可是饿了!”苏浅洋溢的笑着进入馆子内寻了靠窗的一处坐下,“就你拿手好菜!” 杜少吟回答了一声“得嘞”围上白围裙立刻动起手来,切菜声、炒菜声很快就在小馆子内回荡起来,在杜少吟听起来这根本就是乐声,越听越好听,越听越能舒缓心神,前些日子的焦虑在这锅碗瓢盆碰撞声中消失了大半。 杜少吟将一盘炒饭放在了苏浅的面前饶有兴致的介绍道:“苏大少爷可别小看了这一碗炒饭,越是简单的菜肴才越考验厨师的功力。白的是米饭、黄的是鸡蛋、青的是小葱、红的是肉丁,它还有一个名字叫做‘胖魁炒饭’。” “哈哈哈,好一个‘胖魁炒饭’!名字乍一听俗气,听久了就能知道这其中的内涵了。我这就尝尝!”苏浅拿起筷子就将一大口炒饭赛进嘴里,咀嚼了一阵子之后脸色开始泛起红晕,什么话都来不及说一直都快速摆动着筷子,不一会儿一碗炒饭全部下了肚子。 “酒足饭饱了,你总可以说说来意了。” “我们是许久未见了,你也不必对我如此生分吧?”苏浅推开碗筷,打开折扇开始扇起来“国家大事应该不用我多说了,京城的百姓已经是无人不知了,有一些商贾已经举家南迁了。少吟,你说这京城是否还经得起第三次折腾?” “我是开馆子的,不是算命的,这件事我回答不了。既然商贾们都打算逃走了,你为何不走?” “京城是苏家的根基,我们要是走了,这根基断了,苏家可就前途难料了。” “好一个舍命不舍钱,国难当头不也正是你们这些商贾报销国家的时候么?苏家能不同那些为富不仁的家伙一样卷铺盖跑路已经值得我等百姓钦佩了。” “那你可要多一些钦佩,我们苏家不禁不打算走而且还将倾囊相助,只要是朝廷需要苏家的所有钱财都可以用作军费,只要能保住京城。” “你今日来就是告诉我这件事的?” “当然不是,少吟,这一仗一定是非常难打的,我今日来就想问你一句你是相信朝廷还是更信任豫王殿下?” 杜少吟的眼睛豁然睁大,他死死盯着苏浅,这个问题听起来大逆不道,细细想来又是莫名其妙,可实际上他体会到其中用意深刻。 “这是历年封赏以及当初的嫁妆,这些全部充当军饷吧。”云萱的身后放着十几口大箱子,里面装满了金银珠宝和黄金白银。 言柯冉拾起云萱的手,心情复杂的说道:“京城欠缺的是军力,至于军费” “正是因为军力紧张,军饷更应该足够丰富,这才能让士兵们拼尽全力。我是大梁的公主,国破家亡的危难时刻我本就该率先做出表率,柯冉,你就收下吧,尽快拿去分给将士们。” “云萱”言柯冉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云萱将自己的头靠在言柯冉的肩头说道:“我们是夫妻,不管有着如何的过去,那毕竟已经是过去了,当初你拼死救我我心里一直都深深感激,这一次京城能否如上两回那样死里逃生一半在天意一半在人为。我最担心的还是你,只希望你能好好的。” 言柯冉将云萱紧紧拥入怀中,他感受到了温热的水珠滴落在自己的手背,于是他的眼眶也湿润了,千言万语最后化作了一个深刻而足够温暖的拥抱。丈夫的身躯应该是妻子的倚靠,哪怕是公主也是一样。 “云萱,谢谢你。”言柯冉抚摸着云萱已经隆起的腹部,“是我忽略了你,一直将关注着朝廷没能将给你足够的关心,就连你怀有身孕这么重要的事儿我竟然都是最后知道的,是我对不住你!” “没事,没事,这一切都过去了,我只希望我们的孩子生下来之后你能在第一时间抱起他,他是我们俩的结晶,是我们往后的寄托。” “会的,一定会的!” 云萱的肚子已经隆起老高了,按照宫廷女官的推算生产日子已经非常临近了,这最后的时刻应该是云萱最需要休息的日子,可是家国遭遇此番动荡,言柯冉的内心涌起无限的保护欲。 “好了,你该去练兵了。” “让我再陪你一会吧?” “国家为重,我可以等你。” 言柯冉在云萱的额头上深情一吻,最后恋恋不舍的离开府邸朝着皇城内御林卫官署而去,走到半路的时候遇到了横冲过来的江维桢。 “是你?” “微臣江维桢参见驸马!” “行了,咱们都是老熟人了,不用这些个虚礼,你这是找我有事?” “驸马,有些事我必须要同你说说。” “有事就等我练兵结束再说吧。” 江维桢上前一大步拉住了言柯冉的衣袖,用不可反驳的语气说道:“再等下去便是国破家亡!” “你胡说什么?你可知道我完全可以治你一个蛊惑军心的罪名!” “就算真的如此,只要我能为大梁最后尽一份力我也无悔了!驸 马,你从心底里也是认为这一仗输面更大的,我没有说错吧!” 言柯冉立刻怔住了,他没有接话,因为他没有想好如何接话,这一个问题不管他是如何回答都是不妥的。 “前两次能获胜其中不乏侥幸的成分,当然更为重要的还是天时地利人和,这一次炎炎夏日正是作战的好时候,不占天时;从焱城到京城的官道宽阔正有利于下唐大军行军,不占地利;朝廷自毁长城,仅靠神杀突骑已经失去了人和,驸马依旧认为此战值得一战么?” 言柯冉被问的哑口无言,这些事儿其实不用江维桢特意指出他也已经明白,可是他的身份、他的官职、他在书院中学到的那些道理都不允许他做出必败的心里暗示,绝对不可以! “这些话我都收下了,我可以当做你今日什么都没有说过,你给我记住了,若是再让我听见你此类的话语,你知道自己的下场。” “我早就做好了以身殉国的准备!但是我不甘心,我不愿意看见生灵涂炭,不愿意看见富饶的京城被外敌践踏,更加不愿意大梁的国运就这么断送了!” 言柯冉盯着眼神炯炯的江维桢问道:“不然你能奈何?” “我要上阵打仗!” “说到文章你的确是一把好手,可是沙场完全不是你这般的文人骚客想象的,真正的鲜血染红双眼的时候你还能做到如此的镇定么?” “驸马曾经上过战场,曾经见过生死,说出这些话我自然是认同,人们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可我江维桢不是!京城这一战有多艰苦,我清楚的很,我今日来只求驸马给我一个机会!”江维桢说完直接跪倒在言柯冉的面前。 “当初韶宁说你‘家国大任在肩、民族豪气入怀’,我不过是淡淡一笑,现在看来不得不感叹韶宁眼光独到,而你果然能堪大用。好,江维桢,你挺好了,最后的机会我已经给过你了,是你自己主动要赴死的,你跟着我,这就去官署给你配上一套御林卫的铠甲!” 江维桢反而笑着大声回答道:“末将领命!” “驸马!” “又是何事?”言柯冉明显不悦,嗓门也不由得大了很多。 “回禀驸马,皇上需要您立刻去麟趾殿前!” “出了什么事!”言柯冉回头对江维桢说道:“你已经是御林卫的一员了,你也随我一同去吧!” 当言柯冉同江维桢来到麟趾殿外头的时候那里已经布满了军队,从军服来看就是神杀突骑。穿过整齐排列的军队,殿前的白玉场中间跪着一个人,全身五花大绑,低着头。那人的身边不远处站着的便是澹台文沽,而梁帝此时正站在殿外的台阶之上。 “末将参见皇上!”自从那日之后言柯冉日日都身着铠甲。 “驸马啊,朕宣你来就是一同振奋我大梁军威的!” 振奋军威?言柯冉有些纳闷,他扭头朝跪着的那人看过去,这下看得更清楚了,从此人的身形来看颇有些熟悉,等到那人微微抬头的时候言柯冉赫然认出了此人的身份。他,他不就是澹台秋安么?! 。m. 第四百五十章 大义灭亲 - 观云 - 不留无伤 “圣上.大哥..” 澹台秋安颤抖着将眼神投向了站在不远处的大哥,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回过神来,明明方才还在自家府邸喝酒吃肉,怎们一转眼就被捆到了梁帝的面前了,更加不可思议的是捆绑自己的人竟然还是自己的亲大哥。 “回禀圣上,议和失败让大梁陷入家国危难我神杀突骑难辞其咎!当初正是末将推举舍弟承担议和的安全保障,如今议和使臣双双殒命,舍弟和神杀突骑绝对不会逃避应当承担的责任!舍弟于前日回到家中,末将没能在第一时间将他交给圣上处置全是由于末将实在不忍心,他毕竟是末将的亲弟弟,可是,家国永远高于一切,今日末将将舍弟带来,一切听凭圣上决断!” 澹台文沽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涕泪横流,同时身为兄长的无奈和武将的尽忠之间的矛盾淋漓尽致的体现出来。说到后头的时候竟然不能自己,直接跪倒在地弯着腰,独手撑地,一副心痛到难以忍受的样子。一旁的人不少都被感染了,他们都带着或遗憾或同情或为难的眼神看着兄弟俩。 言柯冉若不是已经了解到澹台文沽的为人只怕也会被他这真情的一幕给打动了,他已经明白这兄弟俩是打算唱一台大义灭亲的苦肉计了,接下来的一切就全部取决于梁帝的决断。想到这里,言柯冉偷看梁帝一眼,只见梁帝的神情中似乎没有多少感动,更多的是决绝。 “外敌进犯京城,大梁正是需要你们这些将领为国尽忠,你能有这般的决心和勇气,朕很欣慰,果然是国难之时见忠勇!神杀突骑的罪责朕是不会再去追究了,你们要做的便是戍卫好京城,用你们的鲜血来证明给朕给大梁的百姓看!” 梁帝的这般言辞让澹台秋安看见了希望,他急忙跪着移动两步一边磕头一边恳求道:“末将叩谢圣上!末将叩谢圣上!末将知错了,还请圣上再给末将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这一次末将一定拼尽全力为国捐躯!” 头颅一下一下撞击在白玉地面上,咚咚咚的声音开始扩散出来,听着都让人感到疼。不过算一算若是因此就捡回一条命还能重新获得机会,换做是任何人都愿意的。澹台文沽狠狠闭上眼睛,他不由得感慨自己这一步算是走对了,这一次豪赌总算是没有输。 “末将叩谢圣上!末将代替舍弟再次叩谢圣上!” 眼见澹台两兄弟一个劲的磕头不停,梁帝缓缓开口了“朕的确是饶恕了神杀突骑但是朕没有原谅澹台秋安。议和失败,家国动乱,如此严重的后果难道不需要有人站出来承担后果么?” 此话一出,澹台文沽浑身的动作立刻僵住了,他不敢置信的抬起头看向高高在上的梁帝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组织措辞。再看澹台秋安也不再磕头了,他的额头上已经是殷红一片渗着鲜血,他有些不明所以的看了看梁帝最后还是将全部希望都放在了自己的大哥身上。 “圣上?”澹台文沽颤抖的试探性的问道。 “今日朕 之所以要你将神杀突骑都带来为的就是振奋军威,这句话朕方才已经说过了。澹台秋安身为议和防卫官,未能保护议和使臣的性命这便是失职!议和破裂之后既然还活着却不能在第一时间回到朝廷复命,这更是逃脱罪责的表现!如此的人朕如何能留得?” 梁帝的语气突然变得严厉了,这下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梁帝的用意了,澹台秋安呆若木鸡,他方才以为自己已经遇赦了,还没来得及感慨命运的眷顾,转头就是一个晴天霹雳。 “蔡相来了么?”梁帝问道,一直随侍身边的宫人答道:“已经派人去请了,蔡相一直卧床不起,来皇城尚需要一些时间,奴才这就去看看。”宫人说完便朝着城门方向走过去,刚走了没多久就看见一顶轿子颤颤悠悠的朝着麟趾殿而来。 当轿子落下的时候,两名内侍将一位饱经风霜的老人从轿撵上请下来,赫然一看言柯冉以为自己眼花了,这还是当初叱咤风云的蔡权么?一身白色的粗布麻衣,一头纷乱无章的发髻,头顶上缠绕着一条白布条,整张脸青灰如同死人一般毫无血色,若不是他还能在一旁人的搀扶下缓缓走动,言柯冉直以为眼前的不过是一个死人。 方才走了几步蔡权便看见了跪倒着的澹台秋安立刻悲从中来,嘴唇颤抖不停,直接跪倒在梁帝面前一个劲磕头又痛哭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梁帝也实在是看不过眼了,只好走下台阶亲自搀扶起蔡权安慰道:“朕能体会蔡相的心境,蔡琰毕竟是家中的独子,蔡相往后日子老无所依了。朕原本是不想影响蔡相休息的,可是觉得今日这件事还是有必要请蔡相来。” “圣上啊.犬子的遗体到现在还沉在那深潭中啊.老臣来给肚子送终都没有机会啊..”蔡权声泪俱下、老泪纵横,跌坐在梁帝的脚边根本起不来。 “朕明白,朕都明白!蔡相啊,说到底这件事朕也有逃不开的责任,朕应该下罪己诏!” 蔡权一颗白花花的头颅不断的摇摆,似乎在为梁帝开脱。“都是下唐阴险!是他们,不但杀害了老臣的儿子而且还觊觎我们大梁的国土,这般狼子野心老臣就算是拼上这一条老命也绝对不会让他们得逞!” 蔡权说着整张脸憋得通红,浑身颤抖个不停,言柯冉甚至都觉得只要下一刻这老头就会追随他儿子而去,不过这一幕最终还是没有发生,蔡权硬生生的挺过来了,他将视线投向了澹台秋安,似乎只有此人才能发泄他的苦痛。 “蔡相啊,今日朕派人请你过来就是为了重振军威!”梁帝将手臂指向了澹台秋安。 “大哥大哥救救我!”这个时候澹台秋安实在是想不出任何别的词汇了,他能想到的最后的救命稻草便是自己的大哥了。“大哥,求求圣上再给我一个机会吧,大哥!” 澹台文沽身为梁帝身边的曾经的宠臣,他实在是太清楚梁帝的心思了,他都不敢直视梁帝的眼睛,更加不敢起身,只能挪动双腿艰难 的移动到梁帝的身边接着继续叩头。 “行了,到了这个时候你认为叩头还能有什么用么?” “圣上,末将叩头不是为了求情,末将是感谢圣上对于神杀突骑的继续的信任!” 这是什么话?言柯冉都不禁为澹台秋安担心起来,澹台秋安更加害怕的朝着自己大哥喊道:“大哥,你在说什么?大哥,你替我求求圣上,大哥!” 澹台文沽此时仿佛根本听不见自己二弟的声音,他自顾自跪在梁帝脚边说道:“末将知道这一次议和失利必须要有人承担责任的,末将更加知道舍弟这一次是罪责难逃的,末将之所以将舍弟捆到御前为的就是让圣上公开处置,让全军将士都知道天威难触!圣上,末将只求最后一件事,请让末将送二弟一程吧!” 言柯冉的眼睛瞪得老大,他的内心剧烈跳动,他实在是没有料到澹台文沽竟然能走到这一步!当着梁帝已经全军将士的面亲自处死自己的亲弟弟,这是何等的冷酷、何等的强悍? “大哥.你?”澹台秋安身子像是一团烂泥一般软下去,他此时已经不认识眼前这个大哥了,这还是从小到大一起成长的亲大哥么?两行泪水最终是流淌下来,在这炎炎夏日他感受到了寒冬的冷酷,冷得他只能将自己的身子蜷缩在一起,可是身子还是不受控制不住的打颤。 “朕成全你!” 一切成为定局!澹台文沽起身转身抽刀,这一连串的动作做得分外的僵硬,最后的抽刀动作愣是抽了三次才成功。他一步一步走向了澹台秋安,每一步都像是有千斤重,每一步都是有一生那么长,他眼中的泪水断了线一般接连滚落,最终站立在澹台秋安的身前一动不动。 这时的澹台秋安别说是动了连话都说不出了,唯一能做的便是摇摆着头颅同时泪水涟涟。 “二弟,大哥保护了你二十多年,这一次大哥实在是保不住你了,你千万不要怪大哥!大哥这么做也是为了咱们家族,为了大梁,你实在是犯下太大的过错了大哥也救不了你!” 澹台文沽不知是耗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将佩刀举过头顶,那哪里是一柄佩刀啊,根本就是一座大山,一座澹台文沽根本扛不住的大山。佩刀停留在头顶迟迟没有动作,言柯冉看不下去正想要出言阻止却被人给拉住了,回头一看却是江维桢,后者一直对他摇头。 “大哥.大哥!” 这一最后一声呐喊突破了整座皇城的束缚响彻在每一个人的耳畔,正是这最后一声呐喊让那头顶的佩刀最终落下了,一刹那之间,一道鲜血喷溅在白玉地面上。前一刻还在拼命求生的人此时已经是一具尚存余温的尸体,头颅正巧滚到了梁帝的脚边,澹台秋安那双眼还圆瞪着。 梁帝抬头看天的时候蔡权直接昏倒过去,任凭宫人们如何手忙脚乱,梁帝自顾自抬头望天久久站立在原地没有动弹。再看澹台文沽形容枯槁的跌坐在一旁,整幅画面说不出的压抑。 。m. 第四百五十一章 峦拢夹脊(上) - 观云 - 不留无伤 峦拢道,两侧山峦对峙,中间唯余一条坑坑洼洼山道通过,人行在山道之中抬头四望会产生两侧山峦相互聚拢的错觉,故名峦拢道。这条道位于平州城外一百里处,因地势险要、通过不便,从来都不是出入平州的要道,而且这一片山脊荒芜,几乎无任何植被,一刮起风来便是风沙漫天,愈发的危险,遂人迹罕至。然而想要穿过平州抵达漠北,这峦拢道便是最为短的路程,而且是最为安全的路程。 “安全?”顾鸿瑄问道:“是根据你在平州的经历得出的么?” “正是,当年我奉大将军之名前来平州招募兵勇,也利用机会走了走平州,这峦拢道便是上回由平州当地人带领过来的。这一片人迹罕至,位置偏僻而无人驻防,地势险要却是通往漠北的捷径。”宣韶宁站在这峦拢道外解释着。 “平州驻防的乃是下唐圪末军的主力,我们必须快速通过。”张涵山说道,同时他看了看天气分析道:“从昨日开始天就一直灰蒙蒙的,看样子今日是要起风了,到时候风沙四起对于我军行军就大大不利。” 杨仲的伤势虽然有所缓和,不过脸色依旧是没有血色,此时他是这一支军队的最高指挥官,一切军令都得由他来下达。此刻军队在峦拢道外十里处,至少从肉眼来看是没有看见任何的敌人的。时机不能再耽误了,若是绕道而行不但是时间加倍而且风险性也就更高了,最后杨仲做出了全军通过峦拢道的命令。 及至到了跟前,这峦拢道算是看得真切了,名字起得是真贴切,黄色的岩石原本应该是连成一体的,像是有通天的巨人举起巨刀硬生生的劈开了这么一条小道,笔直的通向了前方。年深日久,这一片山头依旧保持着原来的样子,一点绿色都看不见,满眼都是黄褐色,看久了心生厌倦。 这支军队出去张涵山带过来的百人之外剩下的全部都是原先广远军的人,顾鸿瑄的武功卫和江笑愚的腾龙卫。峦拢道道路狭窄,杨仲和江笑愚都身负重伤,于是张涵山主动提出带着手下人打前阵,武功卫负责断后。 两万人的军队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进入峦拢道之后缩减为两队并行立刻就将队伍拉长了许多。行进在道中,耳畔能听见风声穿过山道的呼啸、眼睛看见的是两侧的悬崖峭壁,马蹄声在这峦拢道中显得分外的清晰甚至是刺耳,不过是区区两万人马,传出去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有十万大军。 峦拢道太过压抑了,抬头看见的仅仅是一线天,看的久了只感觉两侧的山峦相互挤压,立刻心头就会生出惊诧之感,再收回视线看向前头是茫茫看不见头的狭窄山道,惊诧便会渐渐演化为恐惧。行进在山道之中的任何人都没有说话,甚至大气都不敢随意喘,唯恐自己的一点小失误会给军队带来不可估量的后果。 张涵山打马走在最前头,全军的速度都由他来把控,既不能快马加鞭也不能慢慢吞吞,这速度把握起来还是颇有难度。在他的身后便是宣韶宁和师巩正渊,他们眼神一同盯着前方,他们渴望的是尽快见到出口,尽早离开峦拢道尽早就能摆脱压在身上的压抑感。 也不知是走了多久,有一点能肯定的是全军都已经进入峦拢道之后,张涵山豁然发现就在前头不远处有两个黑乎乎的东西悬挂在半空中。张涵山将手臂高高抬起,从他身后全军开始有序的减速。 “你们俩跟我去看看!” 三人三骑快马来到了悬挂异物的前头抬头一看这竟然是两个黑漆漆的铁笼子,两侧山峦分别被嵌入了一根足有人手臂粗细的钢柱,这两笼子就是悬挂在钢柱之上。笼子距离地面足足有五丈,人在山道之中难以看清笼子中关的是什么。 “小心,后退!”张涵山带着两人缓缓后退,同时宣韶宁做出了让后方军队停止前进的手势。 “笼子里似乎有活物!”师巩正渊眼睛渐渐泛起血丝,他盯着两笼子一动不动,片刻之后阵阵山峰刮过,笼子开始晃动起来,师巩正渊突然说道:“是人!” 话语脱口而出,其中一个笼子里伸出了一只手,手紧紧握住笼子的铁杆,这下张涵山和宣韶宁也看清楚了,他们立刻意识到峦拢道中出现了危险!与此同时,师巩正渊朝两侧山头看过去,依旧是一如既往的安静,除去风声没有任何的声音,但是直觉告诉他这里一定有危险,笼子不会平白无故出现在半途的。 “指挥使?”宣韶宁问道。 “管不了这么多了,立刻让大军快速通过!” 快速通过的手势还没有完全摆出来,三人就听见了笼子里出现了呜呜声,伴随着声音,笼子开始出现左右晃动,这明显就是人为了,毕竟风只能在峦拢道内只能推动笼子前后晃动。 宣韶宁抬头看去只见其中一个笼子里探出了一个脏污的人头,发髻散乱在脸庞前面,可是宣韶宁还是在第一时间就认出了此人。 “滕大人?是你么,滕大人?” 那人先是点头然后又摇头,可是宣韶宁已经确定此人就是原先平州府尹滕晖,上一回见到他还是在招募兵勇的时候他出手相助。堕入陷阱危险意识立刻充满了宣韶宁的脑子。 “之指挥使,我们中埋伏了!”宣韶宁指着笼子说道:“笼子里的便是平州府尹滕晖,一定是有人将他放在这里,我们的行踪已经暴露了!” 张涵山听清楚了前半部分的话却没能听清后半部分,因为就在此时剧烈的风声犹如鬼哭狼嚎一般响彻在峦拢道之内,将一切人间的声音都彻底掩盖。 杨仲身在军中,虽然没有跟在三人的身后,可他们的距离并不遥远,杨仲看见了铁笼子,他同样意识到了危险,做出了同样的准备,想要让大军快速通过峦拢道。不过在这一阵子呼啸的风声之后,他的军令压根没有发出去,而另外一个意外已经发生了。 两侧山头上开始滚落硕大的石块,随便一块石头都需要数人环抱,高处落下之后砸人的力道可想而知。全军都拥挤在狭窄的山道之内,进退无路、无处躲避,不少的将士只能眼睁睁看着山石砸向自己而无能为力。战马的嘶鸣、将士的哀嚎、到处喷溅的鲜血将原本有序的军队彻底打乱了。 “前进,用最快的速度通过!” 最高军令一层一层的下发,全军开始急速行军。张涵山带头前冲,在越过笼子的时候宣韶宁于此不忍的最后看了滕晖一眼,自己无能解救他心中愧疚陡生,但是与此同时宣韶宁开始猜测这另外一个笼子关的会是谁呢? 骑马越过铁笼底部之后宣韶宁回头去看只见滕晖一个劲的摇头,拼尽全力在摇晃笼子,那神情说不出的恐怖。他一定是有事要警告他们,可是他为何不说话?他想要警告的危险又是什么?难道是? 宣韶宁再看此刻经过铁笼的正是江笑愚和杨仲部,他灵光闪过,立刻大喊一声“小心头顶的笼子!” 所幸这句话还是传入了杨仲的耳朵里,当他抬头去看笼子的时候笼子同时裂开了,从中跳下来两人分别攻击杨仲和江笑愚。正是有了宣韶宁的提醒,杨仲没有直接同突如其来的敌人交手而是侧身躲到了战马的腹部,身子刚刚悬挂在战马之下,一阵刀锋已经刮过,战马一声嘶鸣,马背上留下一片伤口,正片的马皮子都给削掉了。 再看江笑愚这边,跳下的那人旋转着,两道刀锋如同龙卷风一般刮过,江笑愚反应慢了半拍同时无处可躲,只能将锁子连环鞭缠绕在手臂上用来抵御进攻。刀光剑影之间,江笑愚从马背上坠落,同时抛洒出一道血色。 不好!江笑愚落马,不用敌人的进攻,那些跟在后头的战马都能将他践踏成为肉泥!宣韶宁掉转马头打算救援,看见的是那两名偷袭者似乎是完成了自己的任务跳到了两侧的山壁上然后快速的朝着山巅爬去。若是仔细看便能发现此二人的背上都捆绑着细丝,微弱的光线下反射出点点金光。 金蚕丝,又是金蚕丝!是下唐人偷袭我们,从身手来看,刚才那两人中会不会有 “韶宁!”张涵山吼道,一把拉住他强行扭转马头,“山道如此狭窄,一旦你回头了那后面的部队更加会被堵住的!什么都不要说了,活着逃出峦拢道才是你要执行的军令!” “指挥使,末将以为敌人就是在驱赶我们!从山头落下的石头来看,落在军队中间的数量不多,而在军队尾部的石头明显密集,这正是说明敌人就希望我们朝着唯一的出路逃跑,他们好守株待兔!”宣韶宁一边解释一边手指着后头的落石。 被宣韶宁这么一说,张涵山这才开始关注起落石的数量来,短短看了一会儿,事实果然是如他所说:军队中段的落石数量不过是毛毛雨,而在军队的最后头能依稀看见山石下落密集很多。这是为何?若是想要将他们一举消灭,截断退路同时将火力集中在中段不是能更好的起到效果么?难道真的如宣韶宁所说,敌人其实是在驱赶,驱赶他们朝着唯一的出口而去,那么如此一来,出口处会有什么在等待他们呢? 第四百五十二章 峦拢夹脊(中) - 观云 - 不留无伤 身后石块跌落的声音被呼啸的风声在整条峦拢道中传递,跑在最前头的三人谁都没有回头去看,他们不可以停下更加不可以回头,这样做不但不能搭救袍泽反而会将他们推入死地。 顺着这一条笔直的山道奔驰,张涵山不是没有想过宣韶宁所说的可能性,而且他认定前方一定会有更强大的敌人在等待着,深陷如此的境遇就算前方是必死之地也得闯一闯,总好过葬身在这峦拢道中。 时辰似乎在峦拢道中没有了定性,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已经奔跑了多久,这条山道一直蔓延向前似乎没有尽头。宣韶宁脑子里一直在回想方才从笼子里跳出来的两人,其中一人的身手怎么看都很熟悉,若真的是他,那这就是他们两人第三次交手了,对此宣韶宁心中反而是期待的,他知道此人一直都在平州,上回败北之后一定不肯善罢甘休的,他们之间的这一战是避免不了的。 汗水已经打湿了前襟,张涵山眼前豁然出现了不同以往的明亮,这是一道光,一道由外界投射过来的光线,完全不同于峦拢道中的那种微末之光,这就意味着他们即将抵达尽头! 正午的阳光终于是冲破云层放射出万道金光从峡谷尽头射进来,让迎头赶路的人睁不开眼睛,看不清前路,他们只能迎着光估摸着前方似乎是有一支军队,一支严阵以待的军队,一支他们必须要战胜的军队。 这是多好的机会啊,只要站在峡谷的出口朝着峡谷射箭,这不就是活靶子射击练习么?宣韶宁已经摸到了马背侧面的盾牌做好了应对的准备,然而这熟悉的一幕最终没有发生,直到他已经能清晰的看见前头的敌人了。 是圪末军!意料之中,能在平州伏击广远军的也就只有圪末军了,可关键在于他们是如何得知广远军的行踪的?自从含光禅寺一战之后他们的行踪一直是低调隐秘的,甚至于连白日都不敢赶路,尽量放在夜间,进入平州地界之后也是出于安全的考虑想要尽快通过这才涉险子啊白日选择了峦拢道,如何最终还是没能逃过圪末军的眼线? 这个问题宣韶宁暂时是没有时间去计较了,战斗即将全面打响,站在尽头的圪末军的领头人正是巫矻获,这位妖将这一次竟然亲自加入战斗倒是让宣韶宁来了劲头。与他不同的是师巩正渊在看清敌人的面目的时候表现有些反常,有那么一丝的惊慌,是出于对圪末军的惧怕还是对于全军的担忧,他自己心里最为清楚。 响铃箭一飞冲天,圪末军没等广远军的先头部队冲出峡谷就率先冲入了峡谷之中展开了近身肉搏。这又是一招令人费解的安排,明明站在外头以逸待劳更为稳妥,可是巫矻获最终选择了牺牲手下人的方式来展开战斗,这要说是妖将用兵失了水准,恐怕不少人都会赞同的。 张牙舞爪的敌人冲到自己的面前了,身为军人除了战斗还能如何?不为自己也得为身后的大军主力考虑,张涵山没有了害怕反而是来了劲头,一马当先冲入敌阵横向劈杀愣是将冲进来的圪末军前锋斩于阵前。 宣韶宁和师巩正渊立刻跟上,左右防守同张涵山组成了三人互为犄角的战阵轮番进攻将圪末军撕开一道口子,而且是他们怎么都合不上的口子。三角阵翻转着从峡谷口冲出,所过之处竟然留下的都是圪末军将士的尸体,正是有了他们的拼杀,身后的广远军才能在付出不算惨重的伤亡代价开始渐渐脱离峦拢道的束缚。 紧随着三角阵而出的是杨仲,此时宣韶宁才发现杨仲的身后竟然坐着江笑愚,两人安然无恙也可以让宣韶宁放下心来。可这放心不过是片刻的,圪末军的一员大将直接绕开了三角阵冲着杨仲就杀了过来。 此人一柄横握刀阵斩数名广远军将士丝毫没有阻拦的冲到了杨仲的侧面,一刀将战马劈开成两半,杨仲和江笑愚分开跳下,甫一落地江笑愚将杨仲护在身后朝着敌人甩出锁子连环鞭,鞭子没能打中敌人倒是将敌人的坐骑给戳瞎了一只眼睛。受伤的战马原地跳起嘶鸣,敌人竟然手下不留情,跃起的同时一刀劈开了自己的坐骑,当血肉横飞的刹那刀锋划过了江笑愚的面门。 杨仲和江笑愚朝着两侧滚开,若不是有连环鞭护体,江笑愚就算是不死也破相了。心口剧烈跳动,他定睛一看此人正是下唐十八拓戎之一的令狐潮。 是他!宣韶宁在渡州城的时候曾经同令狐潮交过手,当初败逃之后便一直未在露面,果然是重新投靠到了巫矻获的手下。宣韶宁转头看见了一直在中军中冷眼旁观的巫矻获,计上心来,他朝着师巩正渊和张涵山喊道:“擒贼先擒王!” 三角阵在圪末军的战阵之中摸爬滚打了一圈之后调转枪头瞄准了巫矻获,三角阵转着圈的朝着圪末军中军而去,一时间竟然没有人能阻挡他们的脚步,眼看着三角阵就要挤破最后一道防线危及到主帅了。 巫矻获不急不缓抬手摘下一支箭,弯弓搭箭,一箭而出,动作连贯却不紧迫,手法纯熟又相当见力道。正是这一箭将三角阵彻底打散了,这支箭瞄准的对象是三角阵中的师巩正渊,为了躲避师巩正渊只能率先跳出三角阵,因此三角阵正式解体且三人被打散了。宣韶宁同张涵山在一起,唯独不见师巩正渊,敌人洪水一般涌上来,他们根本无暇顾及自己的同伴,就这样宣韶宁彻底失去了师巩正渊的身影。 师巩正渊的身影从令狐潮身边闪过,后者全力攻击江笑愚似乎完全没有觉察到敌人的靠近。杨仲伤势未愈而江笑愚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上回那一箭差点就要了他的性命,此番战斗不过是堪堪开始伤口已经破裂了,内衬的纱布已经被鲜血染红了,缓缓渗透到了铠甲的外头。 再看令狐潮可是完全另外一个模样,他一心要雪耻,有些奇怪下唐的拓戎中几位都曾经是梁军的手下败仗,他们要做的都是雪耻,参照之前的战役这一次令狐潮成功可能性还是比较大的,至于他个人的结果可就难料了。 力道惊人、身手敏捷,几招之内就将江笑愚逼退数步开外且暂时没还手之力,他乘胜追击再出一刀狠狠砸在锁子连环鞭上,江笑愚单手已经无力抗衡只能依靠双手才堪堪将横刀抵挡在自己胸前,当兵刃触碰到之前的伤口,阵阵疼痛开始令他脸部抽搐起来。这可是好事啊,令狐潮绝对不能放过的,抽回横刀双脚踢中江笑愚腹部,在对方想要稳住身子的时候再出刀想要一次性结果了江笑愚。 计划是周全的,可是结果是失望的,横刀最终停在了距离江笑愚一拳的位置,这一次出刀搭救的则是杨仲,用的不过是广远军中将士配发的普通砍刀,这一次是扛住了可就没有下一次了。这一柄横刀的威力出乎众人意料,再一次劈砍过来的时候杨仲的佩刀生生断裂成两部分,切口整齐干脆。 横刀劈过,令狐潮冷峻却带着嗜血渴望的笑容短暂的闪现,这一次劈开的不是佩刀了而是杨仲的身子,刀锋凌厉的攻势在杨仲的腹部划开了老长的一道口子。 这下令狐潮眼睛都兴奋的瞪得老大,这一次得手了!杨仲不管是死是活都已经是他的到手的猎物了,不过活着太过麻烦了,还是死了好,直接斩下人头回去自己的拓戎位置可就算是保住了。刀锋在半空中转了个圈朝着杨仲的咽喉处就劈过去。 生死关头江笑愚豁出去了,抛出连环鞭缠住令狐潮的脖子,虽然因为护甲的保护暂时没有伤得了他,可至少拖住了令狐潮的脚步。江笑愚跳上了令狐潮的后背,整个人死死缠绕住他,尤其是双臂挤压在连环鞭之外。正是由于江笑愚的用力,令狐潮立刻就开始感觉到难以呼吸了,手中的攻势立减。 江笑愚这一招不过是以命换命,锁子连环鞭的外侧都分布着短钉,平时能伤及敌人可这个时候还伤害到了江笑愚自己。忍着痛,江笑愚拼了命绞动双臂愣是将短钉逼迫刺穿了令狐潮脖子处的护甲,只要再用力一些便能扎入肉体之中。 说起来不容易,做起来就更难了,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啊,江笑愚的双臂已经鲜血淋漓,同时因为太过用力胸口同样血流不止。令狐潮找到了抓手,他只能暂时放弃杨仲转而腾出手来捶打江笑愚的胸口,也许觉得这一招不够有用,令狐潮直接用手抓住江笑愚的伤口开始用指甲抠压,如此一来,两人一边被疼痛折磨的嘶吼着一边都不敢放松自己,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 宣韶宁在乱军之中见到了此景此情,正想要出手相助,两道身影从天而降,确切的说是从山巅跳下来的,他们身后的细丝反射着点点金光,两人加入战阵,其中一人直接跳到了宣韶宁的面前阻挡他的出手,另一人则借助下降的速度抽了一鞭子在江笑愚的后背,顿时那护身的铠甲直接裂开,能看见里面翻转的皮肉。 “咱们果然是有缘,又见面了!”金重吾邪魅的笑容对着的是宣韶宁平淡的脸色。 第四百五十三章 峦拢夹脊(下) - 观云 - 不留无伤 之前偷袭的两人之中一人是金重吾,另外一人便是尹挽挽,她这一出手直接中断了江笑愚同令狐潮的纠缠。江笑愚腹背受敌,手臂一松就让令狐潮抓住了机会双手窜入包围圈中硬是将江笑愚给挤开,趁着他落地的刹那一拳就打在了江笑愚的脸上。 “你的目标是谁可别弄混了!”尹挽挽提醒令狐潮道,转身就对江笑愚出手,这下令狐潮算是明白过来扭头就朝着杨仲而去。 杨仲原本就穿了铠甲,可惜不是二等赤云甲而是将士们的普通铠甲,没能抵挡住令狐潮这奋力一劈,铠甲裂开同时腰部一道环形伤口。杨仲这下是站立不住了,他勉强单膝跪地来支撑身体,再看奔跑过来的令狐潮,杨仲是无能为力,也许最后关头能做的便是让自己死的有尊严。 面对横刀刀锋,杨仲眼睛没有眨,他不但不没有瘫坐在地上反而起身笔直的站着。令狐潮眼神放光,他终于等到这一刻了,激动的连手中的横刀都快要把持不住了,这是几个月来他一直渴望的,一直渴望的立功机会,终于上天听见了他心底的呐喊,终于是给了他这一个机会,虽然这过程还是很辛苦的,尤其是最后一道砍在硬邦邦的骨头上的时候明显的阻力让他的手臂差点脱力。 令狐潮的胸膛剧烈起伏,他看向手中的横刀,刀刃上沾满了鲜血,回头再看杨仲的身子竟然还稳稳站立着,只不过人头已经落地,顺势滚到了距离令狐潮脚边一尺之地。成了!这一次是真的成了!当令狐潮朝着杨仲的首级走过去的时候他听见了一阵声响,杨仲的尸身终于是倒下来了,带起了一团烟尘,当然这些同粘在杨仲头颅上的尘土相比不值一提。 亲眼见证这一幕的江笑愚一时间忘记了反抗,任由尹挽挽将鞭子抽打在自己身上,他已经感受不到肉体的疼痛了,那种活人才有的感觉已经随着杨仲牺牲而消逝,最终心有不甘的倒地,之后便再也没能重新站起来。没有人看见江笑愚的眼角最后滚落的眼泪,他从十四岁就加入广远军,到今日已经是整整十四年,从原先的杨颉到之后的杨仲,江笑愚都是一名合格的军人,他从来都严格执行军人的命令,哪怕他知道杨仲比不上杨颉。不过那又怎么样呢?同为军人,上阵杀敌便是兄弟手足,既然不能同年而生,那就同日而死,为国捐躯这是军人的荣誉。 尹挽挽看着心满意足的令狐潮心生鄙视,毕竟战斗还没有结束,还没有到庆功的时候。尹挽挽的判断谁能不知道呢?令狐潮的兴奋也不过是那一瞬间的事儿,他自然知道还需要继续战斗以获取更大的战功,不过这一次同样是战功,他不再是获取的人而是成为了别人的战功。 令狐潮得意洋洋的时候师巩正渊已经绕到了他的身后,没等此人重新收拾好心情来继续战斗,师巩正渊已经窜到了他的背后照着腰间、背心、胯下和后脖颈几处扎出了几个血窟窿。照理说,这种程度的伤对于军人来说是根本算不上什么的,一开始令狐潮也是这般认为的,不过就在当他打算出手对付师巩正渊的时候手臂猛的一抬横刀竟然掉落在地。令狐潮惊诧的看着自己的双手颤抖的根本使不上劲,他想要后撤,可是双腿也像是在地上生根了根本不听自己使唤了。 这是怎么回事?令狐潮终于意识到这是师巩正渊造成的,他惊恐的去寻找敌手,不过他眼前已经没有了师巩正渊的身影,他想要扭头去身后看看,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他最终还是没能完成,头不过是转了一点点而已。 一个声音冷冰冰的开始顺着后背传入了耳中,“这一招你应该是清楚的,即便你从来都没有亲身体验过,这一次我也让你死而无憾!” 这是鬼洗.术! 令狐潮在醒悟的最后关头被人削掉了脑袋,这一幕在片刻之前刚刚发生过,只不过令狐潮在上一回中是获胜者,这一次是败兵之将。在令狐潮的脑袋掉落身体的瞬间他最后看见的便是一双黄色眼睛的师巩正渊,这一双眼睛太过诡异了,在他的记忆中只有一人有这种黄色眼睛,他就是.. 师巩正渊将令狐潮的头颅高高举起,朝着四周的广远军呐喊道:“广远军将士听令,杨将军的仇我已经报了!我们不但要杀敌更要活着回去,给我杀啊!” 这一刻正好是断后的顾鸿瑄带着武功卫赶到,迟迟抵达战场的他便看见了这一幕,一时间内心无比的复杂,他不过是迟来了一阵子,杨仲竟然已经阵亡,转眼间师巩正渊就手刃了仇人。悲从中来的顾鸿瑄同样呐喊道:“武功卫的将士们给我上啊!” 顾鸿瑄同师巩正渊两人合兵一处转化为一道锋利的剑锋直插圪末军的腹地。原本势头正劲的圪末军只要敢于上前阻拦的都得付出生命的代价,这一道剑锋所过之处让圪末军尸横遍地,眼看着就要冲入中军直接威胁到巫矻获的安全。 金重吾的身手宣韶宁是再清楚不过了,之前两次交手两人都是拼尽全力的,这次宣韶宁还是如此,但是金重吾并不是,他更多的是在防守而不是进攻,如此一来他根本伤不了宣韶宁但是也没给他脱身的机会。尤其是在见到杨仲和江笑愚相继战死之后,宣韶宁心中的悲愤之情更是化作了无限的战斗力,出手更快更狠,这么一来金重吾也有些招架不住了,无奈之下他只能选择放弃。 宣韶宁在斩杀了几名自己身边的敌人之后便发现巫矻获距离自己不算远,他立刻环视周边寻找靠近偷袭巫矻获的机会,这么一看倒是还真给他看见了,一群战马就在附近,战马背上都有圪末军的将士。于是乎,宣韶宁故意追着金重吾打,但是他没有下死手也没有将注意力放在金重吾的身上,逼退金重吾之后宣韶宁立刻跳上一匹战马一刀结果了战马的主人,然后驱使战马在中军的外围埋头乱跑造成骚乱,即便这个时候巫矻获竟然都没有回头看过一眼,似乎在他的眼里真正的敌人只有那一道剑锋。 这正是机会!宣韶宁蹬着马背凌空跃起,身子前倾,手中把持着钧乌照着巫矻获的方向就冲过去,在此过程中几次落下又几次跳起,将那些上前阻拦的圪末军将士踩在脚底下,最后一次腾跃之后终于是有了偷袭巫矻获足够近的距离,只要钧乌出手定能刺入背心。 宣韶宁在关键时刻很少犹豫,钧乌破空而出,照理说这么大的动静巫矻获也该回头了,可是他就是没有回头而是一直看着前方,这其中的可能性宣韶宁实在是没有时间去计较了,中军中那些圪末军将士都正在朝着自己杀过来。 这一剑最终没有失手,稳稳扎入了背心,宣韶宁从声音来判断钧乌甚至是穿透了巫矻获的身体。真的就这么容易么?得手之后的宣韶宁反而心生疑惑,他更需要在意的是那些虎视眈眈的敌人,他们可是打算将宣韶宁大卸八块的。宣韶宁抽出钧乌,翻个跟头躲开刺过来的刀剑,踢开几名敌人之后想要重新抢占一匹战马然后策马逃走。可惜的是他刚提起缰绳,胯下的战马就已经被人削断了前蹄,宣韶宁没能及时反应直接从马背上滚落。 眼看着马蹄子朝着面门就踩踏下来,有人拉了宣韶宁一把,将他从马蹄下给救了出来。宣韶宁这才发现自己的胸口处缠绕着一团绳子,而绳子的另一头把握在他人的手里,自己被一路给从圪末军中军中拖了出来。 宣韶宁最后朝着巫矻获看了一眼,中剑之后的巫矻获缓缓转身,身上的铠甲和脸上的面具都同上回一样,但是宣韶宁有种感觉,此人浑身有些熟悉的感觉。中剑之后的巫矻获没有立刻从马背上摔下,而是缓缓抬起手摘下了面具,这下宣韶宁眼睛睁得更大了,他从来都没见过妖将的真面目。 当面具摘下的那一瞬间,宣韶宁身子骤然冷却下来,夏日之中竟然感受到了阵阵寒冷。那个被自己偷袭成功的人根本不是巫矻获,而是岳云峰!不管周身的铠甲是什么样,不管面具有多狰狞,可这张脸宣韶宁是再熟悉不过了,当初在平州招兵的时候就是岳云峰一路陪着自己的,算起来他也是帮了自己不少忙,可到头来最后却死在自己的剑下! 岳云峰临死之前没有慌张的神色,反而是有些泰然,他笑着看向了宣韶宁,眼神似乎在说“千万不要内疚,这或许就是我最好的结局”。宣韶宁眼睁睁看着岳云峰从马背上摔下。这一切发生的让宣韶宁感觉自己似乎是在做梦,一个难以醒过来的噩梦。 “你可是又欠我一条命了!”金重吾抛下了绳子重新策马奔向战场,临走的时候吼道:“我们三局,我胜两局,你若是还想要赢回来,那就好好保管自己的性命!” 第四百五十四章 自以为是 - 观云 - 不留无伤 峦拢道一战就像是穿越过山道的疾风一样,来的快去的也快,当假的巫矻获被宣韶宁误杀之后,圪末军没有再继续同广远军纠缠,全军将士在金重吾的率领之下迅速褪去,他们料定广远军根本无力追击。 事实上广远军真的是无力追击的,尤其是当杨仲的尸身摆放在全军将士面前的时候。按照大梁的军律,若是一军的主将战死,那贴身护卫兵团全部处死,剩下的将士们三年内不得领取军饷更不得返乡,除非战死。 眼下广远军的将士们就面临着这个严峻的问题,即便原先杨仲就是打算将全军带往漠北的,可是他们内心的真正意愿并没有人去了解过也不会有人在意的。之前将士们的真实意愿是如何的不会有人去管了,这之后他们大多数人意愿一定会是统一了,除去漠北他们已经无路可走,回到大梁的后果是谁都不愿意承受的。 顾鸿瑄哭了,谁说铁血汉子不能流泪呢?顾鸿瑄将杨仲的尸身拼凑完整,这过程中放声大哭,任由泪水打湿衣襟。世上也许没有比军人落泪更让人无助的事儿了吧?军人本就给人强悍、可依靠的印象,可他们也是活生生的人,他也是有喜怒哀乐的,他也是有权力哭泣的。 宣韶宁眼睛发酸,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不过他还是强忍着,他就是不愿意让自己再次流泪,倒不是说他有多在乎自己的形象而是因为此时不是哭泣的时候。 “圪末军是真的撤退了还是佯装撤退我们不得而知,不管他们的计策是什么,我们要做的便是尽快离开平州。”张涵山对顾鸿瑄说道。 “我们除了去漠北已经无路可走了,你说的我们都知道,我这就跟你走。”顾鸿瑄起身朝着手下将士朗声道:“我会去漠北的,杨将军的尸身我也一定要带去漠北,至于你们,你们若是愿意继续跟随我的那就随我一起走,若是不愿意再继续战斗的,我也不怨你们,你们现在就可以卸甲回家!” 宣韶宁朝着广远军看过去,经过这两战之后原本的武功卫和腾龙卫损失都已经过半,剩下的人加在一起也就是原来一卫的人马而已,在人数大为减少的情况下他们的决定就愈发的重要了。 良久的沉默,整支军队竟然没有一个人选择离开,如此的一幕终于是让宣韶宁落泪了,既为了祭奠杨仲和江笑愚,更为了这些铁血汉子最后的选择,他们的选择便意味着从此之后注定是金戈铁马、浴血沙场,他们大多都再也难以回到家乡了。 泪眼中宣韶宁瞥见了一直站在一侧的师巩正渊,他站的有些远,似乎是同大家保持了一个距离;再看他的表情,全然不似所有人的悲恸,倒是一种令人捉摸不透的神色,宣韶宁一时间也难以看透。之前点点积累的感觉在这一刻全部叠加在一起释放出来了,宣韶宁开始感觉到师巩正渊变得不一样了,可是究竟是怎么不一样了呢?他也说不上来,毕竟人随着年龄的增长总是会有变化的;可是这种难以言说的变化是从何开始的呢?宣韶宁感觉似乎是从他们两人被下唐俘虏随后逃出来之后,可是宣韶宁自己也不确定。 “一定是我自己心情太过难受了,正渊从书院开始就一直这么疏于人群的,这是他此生难以更改的秉性,他没有变。”宣韶宁给自己做了这么一个解释,当他再看师巩正渊的时候发现他也在看着自己,正是这一次对视,师巩正渊不再漠然的站在圈外了,反而主动上前凑到了张涵山的身边。 “指挥使,咱们还是赶紧赶路吧,为了兄弟们。” “没错,正渊说的没错!”张涵山重新跳上战马说道:“杨将军和江指挥使的尸身都要带回去,咱们不要再耽误了立刻出发!” 剩下的广远军将士们在张涵山和顾鸿瑄的带领下朝着漠北而去,这支历经了多次战斗的军队从鼎盛时期的十万铁骑锐减到了如今最后的一万人,若不是他们的最后坚守广远军便直接从史册上彻底消失了。可是话说回来,当初广远军下属是有五卫的:镇抚卫、腾龙卫、武功卫、骁骑卫和虎贲卫,冯褚、江笑愚、温尚农相继战死,除去顾鸿瑄之外还尚有一人,那便是虎贲卫指挥使唐少骞,此人以及他的虎贲卫一直没有露面。 “义父,若是打算将他们一举消灭咱们就不该这么草率的收兵;若是原本就打算吓唬他们一下为了不让他们援手京师那也不必如此耗费军力去战斗的,我们这回可是折损了令狐潮。”金重吾站在峦拢道的山巅望着广远军的退去不解的问道。 峦拢道之战始终没有露面的巫矻获总算是现身了,这回是真身了,他照样骑在一匹白马背上,戴着同样的面具,眼神同样放在广远军的背影上。 “一场战斗掺和进去的因素太多了,有的是为了国家、有的是为了军功,而有的则是为了私欲,所有的一切纠缠在一起,谁能说得清楚?令狐潮败军之将本就死不足惜,他不在了对你只有好处。这一战我们损失也不算很大,别在这浪费时间了,赶紧赶赴京师汇合!” 金重吾回头想要呼叫尹挽挽却见她站在山巅边一动不动,走近了才发现她的眼神随着广远军一直在延伸,即便是知道金重吾来到自己身边了也不肯收回眼神。 “我知道你有多恨他们,尹灵奇的仇一定会有机会报的,义父已经发话了,咱们还是赶紧跟上吧。”金重吾话是这么说的,但是他的身子却很诚实的没有动,他也是最后再看一眼广远军,他已经完全看不见那个人的背影了。 尹挽挽在峦拢道口出手的时候便已经注意到他了,她努力克制自己将注意力都放在战斗上,她同他其实是有过交手的,她明显的感觉到他没有下死手只不过是尽力将她逼退。他们俩之间最后也仅仅是通过眼神短暂交流过,随后便是各自为各自的军队而战,可是这一次短暂的连话都没有说的相遇已经是尹挽挽能想到的最安全最合适的相遇了。 这是种什么感觉?为何自己会对这么一个敌人兼仇人有了异样的感觉,这是尹挽挽这二十多年来从来都没有过的,这感觉抓心又带着点点甜蜜,让人痛恨的同时又让人有些上瘾。尹挽挽不是普通的女子,她是军人,她用军人特有的理性压制住内心的欲望打算跟上大部队,可就在她转身的时候才发现原来金重吾并没有走。 “还不走?” “因为你没有走。” “我这就走了。” “你走了我才能真正放心走。” 尹挽挽觉得这样的对答实在是无趣,懒得搭理金重吾,跳上战马飞驰而去。 圪末军的目标便是大梁的京师,从平州前往京师不过是一日的路程,这个时候京师的情况又是如何了呢? 漆雕乐正一怒之下派出了国内最后的军事力量,他在派兵之前已经得到了西凉的再一次承诺,这一次承诺有影后的参与他放心了不少,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留下了最后的一支精英军队驻守国都。漆雕乐正这一次一定要将梁朝彻底灭了,布满血丝的双眼突出的令人不敢直视,甚至连提上一句的人都没有,那些敢于提出“保重龙体”的人全部都已经下黄泉了,唯独烟罗除外。 下唐方面派出的最后的军队主将竟然是之前全军覆没的庸无睚,这是梁人们始料未及的,如此的败军之将竟然还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从新启用,而且是出任灭一国重任的军事行动。 不管他人是如何看待如何议论的,庸无睚并不在乎,他死里逃生之后只要重新披上铠甲,他还是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庸无睚,即便他率领的已经不是全盛时期的下唐水师了,可是他手下有了一批新人,这是一批对他来说很有用的人,虽然这些人看起来弱不禁风。 作为辅佐,庸无睚知道漆雕乐正已经调派巫矻获的圪末军前来协助了,一想到此庸无睚就像是吃了老鼠屎一般恶心,他最不愿意看见的便是巫矻获,这个同他争斗了半辈子的对手,何况还是在灭国这么重大的军事行动上。为此庸无睚已经在心里做了盘算,这一次的军功绝对不能让巫矻获沾到一点边。 庸无睚最终选择的盟军便是已经得到漆雕乐正同意的西凉军队,眼下西凉九王之一的折兰王就在不远处扎营。折兰王是什么人,庸无睚心里有数,他想要同他合作但是也不得不防,好在庸无睚还是有靠得住的人的,那就是下唐六部之二的狼溟和镜影。 看看那即将落下山头的夕阳吧,这就是一代王朝的末日,这便是预示着梁朝即将灭亡了,这是我斩获不世战功的最后机会,这一次绝度不可以有失!庸无睚心中对于灭国大战胸有成竹,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何况还有那些了不得的帮手呢。 庸无睚将视线投向了自己营帐后方的马厩,是的,就是马厩,不过他看的不是战马而是暂时安置在其中的那些大梁的大臣,那些发狂的大臣们此时都乖乖的待在马厩之内,谁都不能靠近他们只有两人除外,其中一个就是庸无睚。 第四百五十五章 大厦将倾(上) - 观云 - 不留无伤 “黄天在上,请千万保佑云萱!我言家一直都是一脉单传,还请这一次一定一定要保佑,善男言柯冉再三叩拜!”言柯冉在府邸寝殿之外双膝跪地朝着东边的天际一个劲的磕头,此时正是落霞纷飞的时刻,殷红染透天边。 在言柯冉的身后站着一群满脸焦急的侍婢们,她们一方面关切着寝殿内的情况,一方面对着言柯冉欲言又止。一声比一声凄厉的呻吟声从寝殿内传出来,每一声刺的是侍婢们的耳朵,疼得是言柯冉的内心。 “过往的任何罪过都请让我来承受,还请一定要保佑母子平安啊!”言柯冉根本不敢起身,磕头比之前更加卖力了,额头都在青石板的地面上磕出血来也毫不在意。寝殿之内云萱正在生产,这是他们爱情的结晶,这是他们俩第一个孩子,而此时正是最为紧要的关头。自从云萱落红开始到现在足足有近一个时辰了,稳婆们进进出出忙的不可开交却始终没有听见婴儿的啼哭听见的只有云萱的痛苦呻吟,这如何不让言柯冉揪心呢? “苍天啊,你究竟有没有听见我的祈祷?国难临头却遭遇云萱产子,真的是让我喜忧掺半了,只要能保住他们母子,我愿付出任何的代价,哪怕是生命都在所不惜!” 言柯冉闭着眼,双手合十一直默念着,刚刚默念完就听见了一声响亮的啼哭,他豁然转身看向寝殿方向,一时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第一声啼哭之后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根本停不下来的哭声开始响彻寝殿内外。 我没有听错!我没有听错!言柯冉从地上弹跳起来几个箭步就冲到了寝殿门口正巧遇到了稳婆打开了房门,带着疲惫的喜悦将怀中的孩子递到了言柯冉的面前,一个劲的恭喜道:“恭喜驸马,贺喜驸马,是个儿子!” 言柯冉匆匆看了一眼怀抱中的儿子,红润的皮肤、紧闭的双眼,响亮的啼哭,就这么娇小的一小团,他实在忍不住伸手触碰了一下,力气都不敢用,生怕将这个小东西给碰瘪了。不过言柯冉更为担心的是云萱,他看过儿子之后立刻跑到了云萱的床头眼见云萱大汗淋漓、虚弱不堪的朝着自己微笑。 “你辛苦了!”言柯冉一边握住云萱的手,一边替她揽去额头湿润的发丝,看见她这般毫无血色的模样,言柯冉心疼不已,竟然直接落下泪来。 “瞧你,你可是当朝驸马,外头还有这么多人在呢,就这么哭了可是不合适啊。”云萱有气无力的说着,说出这句话都让她好生费力。言柯冉急忙示意她不要再说话了,“你现在就要好好休息,什么都不要说了,我这是喜悦的眼泪,只要你们母子平安,什么驸马身份、合适不合适的我都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外敌围城,这个时候我还要你分心来照顾实在是..” “云萱你不要胡说了,我是你夫君,如此重要的时刻我自然要守护在你身边,若是如此都做不到谈何夫妻?云萱,这些日子你太过辛苦了,我将大多数精力都放在了城防上而忽略了你,今日我就在家陪你。” “国永远大于家,你不仅是我的夫君,你更是大梁的驸马是御林卫指挥使,你的肩上扛的是这个国家。国势太过紧张了,你还是去吧,家中一切都安好的。” “云萱!” 云萱将手轻轻放在言柯冉的嘴唇上,摇摇头然后用力推了他一把。言柯冉缓缓起身,他再一次抚摸了云萱的脸庞,随后转身离去,在离去之前也亲了一口刚出生的儿子。 云萱示意稳婆将儿子抱到自己身边,她抚摸过儿子的额头,泪水立刻止不住的掉落,吓得稳婆和一众侍婢赶紧跪下。云萱却不搭理她们,她看着儿子心中百转千结。 这个时候的京城的确是离不开言柯冉的,下唐的大军已经将京城东南两面都包围了,剩下的西面则是西凉的军队,京城在短短三年不到的时间内第三次遭遇了外敌围城。对于此,一部分京师百姓还是抱着乐观的态度的,毕竟前两次也是这般的凶险,最后不都是涉险而过了么?这一次应该也不会例外的。 “是么?真的还能像上两次一样躲过灭国的灾祸么?”杜少吟反问道。 “至少百姓们都是这么祈求的,虽然我并不看好。”苏浅说道:“平头百姓能知道多少内幕呢?他们能做的也就只剩祈祷了,但是我们都明白这一战可是没有这么好打了。” “苏浅,京师中的商贾大多提前得到风声就转移家族财产了,你们竟然没有一点动作。”沈铭问向了苏浅,苏浅撑开折扇悠然的笑了笑没有立刻回答,倒是杜少吟解释道:“师兄啊,这个问题我上回就问过他了,苏家不愧是大梁第一富商,不但是富可敌国而且颇有报国之心。” 啪,苏浅将折扇回折,脸神严肃的问两人道:“此战若是能取胜自然是皆大欢喜,若是败了呢?一旦下唐人杀进京城,后果是不堪设想的。若真的是如此,你们打算如何?” 沈铭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杜少吟没有深思脱口而出“我是梁人,在书院七年夫子教会我们的第一要义便是家国责任,战死也是我的荣耀!” “沈师兄呢?” “我们俩说轻了是平头百姓,说重了则是朝廷通缉犯,我们的命本就不值钱的,倒是苏家作何决断?” 沈铭将问题重新抛回了苏浅,后者照旧一副不着急的样子,慢悠悠说道:“朝代更迭本就是天理寻常,我们只要是应势而动,那结果自然不会太坏的。时辰不早了,我得早些回家去,苏家也得组织起自己的护卫队,国难临头每一个人都有责任保家卫国!” “这家伙说话从来都是这么云遮雾罩的,在我看来啊不过是故弄玄虚。好在最后这两句话还算是在理,我也就不跟他计较了。”杜少吟看着苏浅远去,随口说道。 可是沈铭不是这么认为的,他眉头紧锁,在杜少吟看来一定是为了如今这内忧外患的形势。 “内忧外患,内忧外患!”张淮远一直翻来覆去念叨的便是这么几句话,这个档口也顾不得人家的白眼了,一个劲跟在澹台文沽的身后问道:“澹台将军啊,神杀突骑究竟有几分把握啊?” 澹台文沽这些日子可是忙的脚不沾地,他将重新整顿一新的五万神杀突骑精锐进行了细致的划分:京城东面和南面分别分布了两万精锐驻守内城和瓮城,分别交由欧鹭洋和霍青率领,其中欧鹭洋把守的是三道城门、霍青把守两道城门;另外一万骑兵则是由自己亲自统帅在东、南两侧来回驰援。按照这样的三重防守模式,若是援军能按时赶到,他自信还是能支撑几天的。 至于北面的三道城门则是交给了言柯冉的御林卫,原本御林卫的责任是保卫皇城的,无奈京城内兵力空虚,言柯冉只能腾出大部分的兵力来驻防北面的西凉军。根据先前得到的情报,这一次下唐是倾巢而出,竟然派出了二十万大军来围攻京城,相比之下西凉就明显差强人意了,不过是区区三万人马,看上去只不过是来看热闹的。 直面二十万下唐军的神杀突骑,人人都紧张的睡不着觉,尤其是霍青,当他从澹台文沽的手中接过赤云甲的时候一时间有点恍如隔世。赤云甲可是第二等战甲,这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穿戴的,在大梁至少也得是一卫的指挥使才可以,而霍青不过是一名小小的校尉而已。 霍青颤颤巍巍的接过赤云甲也就意味着他接下了这一份沉甸甸的危险不已的责任。不用澹台文沽说太多,霍青明白一旦奉命驻守南面便意味着要直接面对二十万敌军的进攻,而他手中不过是区区两万人而已,十中之一啊,这是多么悬殊的对比,这似乎是必死的一场战斗。 青山书院的七年教导让霍青无论如何都不会拒绝的,这不仅仅是军令这更是身为大梁军人的使命,国难当头若是连军人都不站出来还谈何保家卫国?当欧鹭洋同样接下了镇守东面的任务的时候,霍青反而镇定了,他对欧鹭洋坦然一笑,为的是给他人信心也给自己勇气。可是面对霍青炯炯有神的眼神,欧鹭洋看起来颇为疲惫,不过是虚于应付的点点头而已。 “我会带着最后的一万人马作为你们的后盾的!这一战不成功便成仁,还请诸君同某共同勉力!” 自从那一日之后,霍青便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他已经不是当初的校尉了,他是指挥使,是两万人的主将,这是霍青从来都没有体会过的。都说人的眼界是随着地位而提升的,霍青成为指挥使之后看问题也变得更为高屋建瓴了,面对城外的十倍于己的敌人,霍青打定了严防死守的主意。 书到用时方恨少的问题这一次没在霍青身上出现,他脑子里的那些曾经学过的知识在短短几天之内全部复活了,他精准利用手中的人手做了几方面的安排:第一层便是外城城头的那些弓箭手和刀斧手,三队弓箭手组成连环攒射队,负责不停歇的射击;刀斧手则是穿插其中,每三人一组负责对负责的女墙附近靠上来的云梯、栈台。第二层便是瓮城城内的肉搏战精兵和瓮城城头的第二轮弓箭手,一旦敌人攻进了瓮城,在城内的那些短战兵大多数阵亡之后便立刻攒射力争将敌人困在瓮城之内,而霍青自己就站在瓮城城头负责指挥战斗。 这样的安排,霍青已经将自己手下的全部人都排在了最前线,他们只能是拼死战斗没有任何的退路,霍青已经命人一旦开战之后便将内城城门彻底关闭,将他和他的军队彻底隔绝在内城之外,他们已经做好了以身殉国的准备,直到战斗至最后一人,若是侥幸获胜那便是不世军功,若是没能守住,那至少他们已经倾尽全力死而无憾了。 第四百五十六章 大厦将倾(中) - 观云 - 不留无伤 “岂有此理!竟敢将一切过错都扣在朕的脑袋上!还敢要求朕降下罪己诏?可恶、可恨、该杀!” 梁帝一怒之下将轴本全部甩到了地上,正在气头上,吓得内侍和禁军都不敢擅动,直到一人缓缓走进勤政殿内,正是她的出现将原本已经接近窒息的气氛缓和。 她收敛裙裾弯腰捡起了奏章随意翻看了几眼便走到了梁帝的跟前,将奏章轻轻摆放在它们原本应该在的地方,朱唇轻启“皇上,越是到了紧要关头皇上越大可不必为了这等事儿而烦忧。历来文臣想要青史留名,死谏便是第一条出名的路,此些人等会有这般的做法也是意料之中的,皇上千万保重龙体,只有皇上在,大梁才能在。” “丹烟,你怎么还在宫里?朕不是让你离宫南去了么?”梁帝带着不可置信的眼神盯着丹烟。 “臣妾已经命人将太子秘密送出宫去了,臣妾要留下来陪着皇上,陪着皇上见证大梁的涅槃重生;陪着皇上重新君临天下,这是臣妾的心愿更是臣妾的职责。” 丹烟的一席话像是一阵及时雨让梁帝原本被炙烤的滚烫的心田凉了下来,春风沐雨的感觉让梁帝紧绷的神经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缓和,随之而来的便是脸色也变得好看了许多、语气改善了很多。 “丹烟啊,朕这一路走来都是因为有你,若是没有你岂能有朕的今日?国难当头,朕担心大梁同样也担心你。全京城的百姓都知道在未来的一段日子京城会遭遇强大的外敌的入侵,能否抵挡得住还是未知数,朕真的不愿意你以身犯险!” “皇上,您是大梁的皇上!臣妾是大梁的皇后,国难当头正是需要臣妾陪着皇上一同面对,如此才能给彼此勇气、给军队取胜的信心、给百姓安居的盼头。皇上尽管将全部精力都放在战斗上,皇城有臣妾在,臣妾一定为皇上守好后宫。” 梁帝再也说不出什么了,他能做的便是紧紧抱住丹烟,“这一次大梁若是能再次逃过一劫,朕绝对要比之前更加砥砺,一定要倾尽全力让大梁重新强盛起来!丹烟,你便是朕的一大动力,朕一定不能辜负你!” 帝后温情的一幕让原本冷血无情的皇城掠过一丝丝人情味,也让宫人们暂时有了底气,有了面对城外敌人的勇气。 “庸无睚在等待什么?已经围城两日了,却一直按兵不动,他不是手握二十万精兵么?”沈千汲这些日子明显的空闲下来,究其原因便在于梁帝的身上,为了全面备战,梁帝下旨每三日入宫回报情况即可,如沈千汲这般的重臣不必日日进宫了。 沈千汲虽然这些日足不出户,可是兵部的战报每日都会呈给他过目,对于城外的局势他还是很清楚的。思索间他不经意瞥见了案头的一封用牛皮纸包裹的信笺,脑海立刻就回想起几日前的遭遇。 就在沈千汲刚刚回到府邸不就便有家老前来禀告说是有一名故人求见,沈千汲在第一时间是拒绝的,在外敌围城的时刻任何的故人在他这里都没有意义了。自从家老去回复之后便也再也没有进一步的消息了,沈千汲很快就将这件事抛诸脑后,没曾想第二日同样的事 儿再次发生了,这一次沈千汲还是拒绝,不过他向家老了解求见的人的大概容貌,经过家老的一番形容沈千汲确定自己不认识此人,最后还是选择不见。 那个故人继续不依不饶的坚持每日都来沈千汲的府邸千求见,不得见便主动离开第二日再来,如此反复了四天之后沈千汲终于是命家老将此人带进府来。甫一见面,沈千汲就发现此人自己真的是一点都不认识:从头到脚都是贩夫走卒的打扮,一张黝黑的脸蛋昭示着他的生活不易,除此之外实在是没有可以点评之处。 沈千汲屏退众人,独自面对这个“故人”,简单打量之后便问道:“谈何故人?若是不打算直接用真面目示人的话那就请回吧,之后不管你坚持到何时我都不会再见你的。” “沈大人果然是沈大人!”来人咧开嘴嘻嘻笑着,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出现了明显的变化,不似之前的农人声调变得有些书生气息。“沈大人,小的身份不足以让沈大人知道,小的不过是跑腿的,有个消息需要小的给沈大人传达一下。” 沈千汲绕着“故人”转了几圈,也不着急答话,然后重新回到座位上,轻轻呷一口茶水之后方才慢吞吞开口道:“若是晏部主都自称‘小的’,那我也就只能自称‘下官’了。” “沈大人果然好眼力!”来人眼见自己身份被识破却没有多少尴尬和紧张,反而更加坦然的打开话匣子。“小的今日前来便是呈送一封书信的,至于其他的事儿小的一概不知。”说完就从怀里掏出一封由牛皮纸包裹的书信递给沈千汲,也不等沈千汲发话便主动退出了。 手触摸过牛皮纸的表面,那粗粝的纹路清晰的透过手指传开来,这是草原上好的牛皮,正是这种特有的质感将沈千汲的思绪重新拉了回来。这牛皮纸内的内容沈千汲已经看过了,他不躲不藏直接将这书信放在了案头最显眼的位置。 三天来沈千汲每日都在重复同样的动作,将自己关在书房之中,抚摸过牛皮纸然后开始沉思冥想,究竟在想什么只有自己知道,也许他欠缺的便是一个顿悟。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打断了沈千汲的冥想,他不耐烦的问道:“何人?” “回禀老爷,是家老,今日的兵部战报呈送过来了。” “进来!” 家老弯着腰进入书房内将战报摆放在书桌上然后低眉顺眼的原路返回,最后带上房门,一切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沈千汲翻开战报简单看了一眼,这一眼让他看到了关键的一个人的名字。 “巫矻获!他麾下的圪末军已经抵达并州城了,战斗终于是要开始了!”这一刻沈千汲再也不去看战报的其他内容了,他重新拾起牛皮纸包裹的信笺用尽全身的力气打开,口中念念有词“宁教我负天下人,不可教天下人负我!” 大梁京城外十里处,下唐军营 “晏童已经行动了,他偷溜进了京城,应该是去见了谁。”南宫澈凑近到卓令仪的身边小声嘀咕。 “狼溟难道连他去见了谁都没有查清楚么?”卓令仪显然有些不满。 “进入京城之后狼溟便无能为力了,至于原因你是知道的。”南宫澈说着用下巴朝着庸无睚的营帐指了指。 卓令仪心领神会,她摆摆手说道:“我们一同去见见庸无睚吧。” 庸无睚右手把玩着两枚弹珠,盘的有模有样的,俨然就是一名土生土长的大梁人。自从大军抵达了京城外之后,庸无睚每日做的事儿便是一直钻研眼前的沙盘,不断的模拟自己的战术,但是迟迟不动手。 “参见统领大人!” 庸无睚挑了挑眉见到来人便直起身子说道:“卓部主、南宫部主这是有事啊?” 卓令仪率先开口道:“令仪只是有一事不明,所以这才来麻烦统领大人的。” “卓部主何等聪明伶俐竟然也会有想不通的事儿?” “令仪不知统领大人作何安排,大军已经在城外驻扎两天了,二十万大军每日的粮草消耗可不是小数目。” “多谢卓部主提醒,这件事庸某早就几乎在内了,梁人有句老话‘天时地利人和’,不知卓部主可听说过?” “自然是听过的,如今二十万的大军上下一心,我们已经占据了人和,这不是梁人常说的最重要的么?” “没错,可是我们不能忽略天时和地利,这地利嘛,我们是远道而来的怎么也占不到多少便宜了,不过这天时倒是可以等一等的。” “天时?”卓令仪有些不明所以,“统领大人可知道圪末军已经抵达并州城了?” “多一份助力对我军来说岂不是好事?”庸无睚反问道。 卓令仪莞尔一笑,庸无睚继续说道:“二位部主还请放宽心再等一等,庸某一定向你们保证等待都是值得的!” “令仪和南宫部主自然一切听从统领大人的!不过令仪还有一件事不明白,那些发疯的梁朝大臣统领为何还要留着?” 这下庸无睚笑了,他那张嘴角开裂的脸上绽放的笑容看上去实在是有些瘆人,他绕开了沙盘走到了卓令仪的身前,高大的身材顿时形成了一种难以言表的压迫感。 “他们在两位部主看来不过是拖累,可是在庸某看来是此战取胜的关键所在,至于其中的原因暂时还不能告诉两位部主,不过庸某向二位保证等到开战的那一日你们一定会明白的。不知二位部主还有什么问题么?” 卓令仪行了一个军礼之后便离开了营帐,走出营帐之后她刻意绕道马厩,在门口的位置朝着里头张望。马厩里已经没有战马了,有的只是那些发疯的梁朝大臣,他们此时都安静的待着,一个个眼神呆滞,浑身污浊不堪,远远的就能闻到从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阵阵恶臭。对于卓令仪这样的女子来说,这实在是无异于一种刑罚,她捂着鼻子远远跑开。 “真不明白这些人有什么用!不如就让我放一把火烧个干净!” “胡说什么?庸无睚是何等的老谋深算,难道影后的命令你都忘了么?”卓令仪白了一眼南宫澈,继而说道:“既然他要等天时,那我们就陪着他等,我倒是要看看究竟有什么花招!” 。m. 第四百五十七章 大厦将倾(下) - 观云 - 不留无伤 乾丰三年的盛夏着实是令人难熬的,七月和八月几乎每日都是烈日暴晒,可是在进入八月下旬的时候烈日开始隐藏在云层之后了,天气开始变得非常的闷湿,不论是人身上还是周围的一切都黏糊糊的,极为不舒服。在这种天气之下任何人都提不起精神,不过是半日的时间不少的将士们都出现了疲态,有的甚至都站不直身子需要坐下来休息。 一天一夜的值守结束之后将士们终于是有机会卸下防备喘口气了,这样的状态已经持续了半月有余,从最开始的紧张备战到了如今渐渐适应不过就是这半月的时间。下唐大军究竟是在打什么算盘他们是料不到的,他们只知道外敌就在城外不远处,可是这么久的时间了就是两相对峙,没有采取进一步的动作。 “照我看这一次他们照样不会成功的,就像是前两回一样。”其中一名战士拍着胸脯说道。 有人不同意“我看你还是不要过于乐观了,这一回的情形和之前的两回可是不一样了。” “不管情形如何,我照样是有信心的,因为咱们背后可是有沈大人和驸马爷!有了他俩在,大梁一定能保住的!” 几名换防士兵谈话间,日头渐渐西斜,随着夕阳余晖散去一阵浓过一阵的雾气开始播散开来。一开始站在城头的时候还能看见城外的敌军军营,不过是一个时辰之后能看见的就只有眼前一丈的距离。 “哦?起雾了?”西凉军营方面呼延恨站在高高的望台之上,眼看着雾气将半座京城都掩盖在灰蒙蒙羽翼之下。“巫矻获一直都没有动手,难不成是在等待这个机会?若是真的如此,那我真的不得不感慨此人料事如神了。” “王爷把他也想得太过神乎其神了,圪末军抵达京城外的时候已经是半月之前了,巫矻获能料到半月之后的天象?”说话的是穆勒赤纱,戎装紧束扎出婀娜的身段,她不管是走到哪里身后都会跟着一个人,一个大多数西凉军将士都不敢招惹的人。 袁尧还是那副没有睡醒的样子,痴痴傻傻的站在穆勒赤纱的身后,可是若有敢对他的主人出手他绝对不会手下留情。一只手始终都按压在剑柄之上,做好了随时战斗的准备。 “巫矻获如何筹谋不是我们该讨论的了,大雾已经起了,这便是上天给我们的预示,大梁该灭了!”皇甫幽上前一步,浑身依旧包裹着灰色的袍子,整张脸隐藏在袍子里照样不显露真容。 “你对梁朝的仇恨我很清楚,忍耐了这么多年、折磨了这么多年是该你复仇的时候了。不然这一次我也不会主动要求将你待在身边了,你可是要知道单于有多重视你啊,有多重视逆鳞啊。” “多谢王爷的成全,王爷,时机已经到了,咱们就不要再等待了。” 皇甫幽此话一出穆勒赤纱立刻身形一动,而她这么一动,袁尧也立刻行动起来。这一切呼延恨都看在眼里,他摆摆手说道:“各位稍安勿躁,打战都 已经打了这么多年了,你们还没有厌倦么?这一战梁朝和下唐才是最主要的对手,咱们不过是在一旁观战同时伺机捡一点便宜。大雾起来了,咱们知道了,下唐那边也知道,同样梁朝的人都知道,我们若是趁机进攻,难保城内不会有准备。” “王爷说的是,是属下着急了。” “皇甫大人,只要是时机成熟了,你大可以不必领我的命令直接入城,想要做什么都可以,一切后果都由本王承担!” 听到此,穆勒赤纱嘴角上扬道:“末将领命!届时末将会跟随主人一同进入京城,此一战战果还请王爷回禀的单于的时候也能带上末将的妹妹!” 呼延恨一对鹰眼刺向穆勒赤纱,“你若是不说我都还真的忘了,这一路走来若不是有黄月在背后给我们通风报信,我们也不能如此准确的掌握靖义军的行踪,此战的战果自然是少不了她的,你大可以放心了!” “多谢王爷!”穆勒赤纱感激的单膝下跪。 皇甫幽并不在意这些事后的请赏,这些年来他为西凉做出的贡献可是不小了,可他对于单于的封赏从来都没有接纳,他要的不是这些功名利禄可以比拟的。 “你说义父苦等了半个月就是为了这一场大雾么?”金重吾反问道,等了一会没有听见任何的回应,只好转过头去看,尹挽挽是真的站在他的身边,只不过她一直朝着同京城相反的方向在眺望。“挽挽,咱们要进攻的可是梁朝的都城,在我这一边呢!” 尹挽挽照旧没有转身,随意的说道:“我自然是知道的。” “那你究竟在看什么?” “没什么。” “这一段时间来你一直都魂不守舍的,你有心事。” 尹挽挽苦笑了一下,终于是转过身看着金重吾说道:“你啊,论起上阵杀敌你是一把好手,可是要说到猜测女子的内心,你真的就是一个彻底的门外汉。” “嘿?我从小就在军营中摸爬滚打,接触的女子少之又少,这也不是我造成的。既然你都发现了不如你就给我详细说说啊?” “你方才不是说大战在即了,你这个时候还要儿女情长是不是太不合适了?若是让拓戎知道,你可是会有什么下场?” “我从来都不喜欢那些无病呻吟的情感,我从来向往的便是大势之下的儿女情长。越是战争时候,越是生死难料,我越是愿意同自己心仪的女子袒露心迹。挽挽,我..” “行了,今儿就到这里吧,我要回去休息了。” 尹挽挽不过是刚迈开步子,手臂已经被金重吾给紧紧攥住了,她回头去看他,可是他愣是什么都没有说,只见嘴唇抖动着,似乎很是难受。 “行了,这一段时间来你真的是太过疲惫了,接下去的大战你可是全军的主力,好生将养,圪末军需要你。”尹挽挽想要推开金重吾,说了句不 痛不痒的话,可是她一次尝试竟然没有成功,手臂上的隐隐作痛在告诉她金重吾根本没有打算就此松手。 “我是个武夫,这一点我从来都知道。挽挽,既然你都说到了之后的大战是生死难料的,那么我就不想给自己留下太多的遗憾,今日有些话我必须要告诉你。” “时候不早了,你就不要再这么纠缠了!”尹挽挽隐约间已经预料到金重吾想要说些什么,可是不管他说什么她都不想听。 “挽挽,就一句话,我说完就走!”金重吾的脸色变得分外严肃,挣扎了一会子之后终于是开口“我一直都喜欢你!一直都是!不是因为我见过的女子少,而是因为我从第一眼看见你就已经心动了,就已经认定你了!” 尹挽挽抬眼看向金重吾深吸一口气道:“说完了?”金重吾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是傻傻的点点头。尹挽挽奋力推开了金重吾的手,“那我就走了!” 金重吾早就对今天的可能性做了详细的分析,从心底来说他已经猜中了结尾,可是他没有猜中过程。尹挽挽最后是会拒绝的,她毕竟不是普通的女子,可是她至少应该再说些什么吧?就算什么都不想说了,至少情绪上总该有些什么波动吧?可是,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自己的一席酝酿了这么久的心里话不过是得到了这么一个不咸不淡的结果。 “挽挽,告诉我原因!” “因为,因为我心里有人了!” 张涵山带着广远军历经艰难最终在这闷热的酷暑日子里抵达了漠北,可是一进入军营所有人都发现了异样:整座军营竟然变得空空荡荡了,剩下的大多都是伤兵。此话不对,倒是不都是些伤兵,还是有一支能战斗的队伍的——右武卫。 公孙克听见手下人报告立刻跑出营帐一看见到了宣韶宁等人回来立刻欢天喜地的跑上来迎接。“你们总算是回来了!太好了,我还以为漠北就只剩下我这么孤军驻守呢,这下好了,你们回来了我可就有底气多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张涵山有些摸不着头脑,可是公孙克并没有要回答他的意思眼见广远军都回来更是开心的喊道:“太好了,你们也回来了,这下咱们的力量可是大大增强了!” 宣韶宁拉住公孙克的胳膊急忙问道:“公孙指挥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大将军可在?” “大将军早就不在了,他已经率领全部军队前往京城了!” 什么?不仅是宣韶宁,张涵山已经身后的一众将士都目瞪口呆,这是怎么回事?萧云祈如何会直接抛下漠北不管,带着绝大多数的军队前往京城?漠北才是靖义军的据点啊! “你们不知道也是正常的,大将军带着大军在五日之前开拔了,那时候你们也还没有回来。现在你们回来了,好好休息,然后随我一起驻守漠北等着京城的消息。” “什么消息?”这一次问话的是师巩正渊。 。m. 第四百五十八章 独木难支(上) - 观云 - 不留无伤 公孙克说道:“你们别一个接着一个问话了,你们一路上辛苦了,还是先行休息,对了,杨将军呢?” “这一路来的战况我稍后会详细说清的,眼下最重要的便是你先把话说清楚,大将军究竟是做了什么安排?”张涵山焦急的问道,能让他焦急起来真的是很罕见的,至少在宣韶宁记忆中极为罕见。 公孙克眼看着一众人都盯着自己,心底不由得被盯得发毛了,只好详细说道:“行了,行了,你们也真是的!下唐调集了大军前来围攻京城,这个消息传到大将军这里他立刻就开始整顿军队调兵遣将了。” “下唐要复仇这是我们都料到的,你们收到的情报具体是怎么样的?”张涵山问道。 “我们得到的情报是下唐集结了二十万精兵围攻京城,这一次他们是倾全国之力了,这一次京城可是危险了!于是大将军便调动了裴正豪的金甲卫、陆翔的牵机卫、凌绯颜的红撄卫和顾浚源的镇抚卫一同前往京城。不管大梁的皇上如何对待大将军,国难当头大将军还是以大局为重,他是绝对不允许下唐攻入京城的!” “不行,我要立刻去京城!”宣韶宁吼了一声,他看向了张涵山求道:“指挥使?” “准了!不过我可不允许你再一次独自冒险了!” “我也随同前往!”师巩正渊拍着宣韶宁的肩膀。 “那就不要耽误时间,立刻启程!”宣韶宁正打算重新跳上战马挥动马鞭。张涵山扭头对公孙克说道:“广远军就交给你妥善安置了!” 这下换成公孙克脑子转不过来了,他还没开口阻止就有人抢到了他的前面。胭脂和戚婉彤阻拦在军队的前头,也不看宣韶宁和师巩正渊,直接对张涵山说道:“我们也去!” 当张涵山带着寒刀卫从漠北出发的时候,京城的雾锁重楼已经进入了第三天。较之前两天,这一日的雾气更重了,到了换防的时间言柯冉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回到府邸,尽管他心里一直都牵挂这云萱母子,肩上的责任在告诉他如今每过一刻都是一种考验,他们根本预料不到城外的下唐大军究竟会在哪一刻发动进攻。 “所有人都以为借助大雾下唐大军会有所行动,然而到了今日已经是第三天了,他们还是按兵不动。末将认为妖将之所以为妖将,那便是他绝对不会按照常理出牌。” 言柯冉透过重重雾气依稀辨认出在自己身边的说话的人是江维桢,出于警惕他还是更加靠近一些确定说话的人正是江维桢之后方才接话道:“英雄所见略同,问题就在于妖将究竟会选择哪一个时刻行动?” “哪一刻都不要紧,从此时此刻开始往后的每一刻我们都必须倾尽全力,敌人随时都可能行动。” 江维桢说的很是平淡,可其中的决绝是一般人难以企及的,这一刻言柯冉再一次对他有了新的认识。大是大非面前见真性情,说的真是一点没错,江维桢这种级别的人原先是根本不会入言柯冉的眼的,放在之前他更愿意找沈千汲商量,即便他知道沈千汲不是个可靠的同伴。 “你说的很对,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换防时候到了,接下去的四个时辰有任何事记得第一时间通知我。” “指挥使,有句话我也就放开胆子说了,这个时候指挥使若是要去找沈千汲不如多回去陪陪公主殿下。”江维桢说完便行礼而去,言柯冉呆呆看着此人的背影,心中不由得抽搐一阵。 因为雾气太大了,言柯冉这些日便没有乘坐轿撵了选择了骑马,皇城内依旧是不允许骑马的,在离开皇城之后翻身上马缓缓朝着府邸走去。原先云萱在皇城和言府各自居住一段时间,可是自从生产之后便主动要求离开皇城回到了言府,对于这一点言柯冉心中无限的感激,尤其是当他看见母亲抱着小孙子乐不可支的样子。一路上想象家人团聚的情形,言柯冉就忍不住笑出声来,这或许是他坚持下去的唯一动力了。 越过眼前的这一条街之后便可以抵达府邸了,言柯冉突然勒住了马缰,身后的护卫队也立刻停住了脚步开始警戒起来。听见身后兵刃的动静,言柯冉回头说道:“不要小题大做了,没有敌人。在回府之前我打算去一个地方,你们四个随我去就行了,剩下人的恢复待命去!” 这一个岔路口,言柯冉选择了朝着内河方向而去,他要先去见一见杜少吟和沈铭。道路上鲜少能见到行人,大多数人都躲在家里,眼下的情形躲在家里自然是最为安全的,于是整条大道上几乎是空荡荡的。沿着空旷的大道走了一阵子之后,胖魁小馆就出现在眼前了。 推门而入未见一人,言柯冉刚刚踏步走上二楼,一盘算盘照着面门就横冲直撞过来,好在言柯冉的身手足够快,原地一个空翻便堪堪躲过了,回头一看站在楼梯口的正是杜少吟。 “果然是个厨子,出手的兵刃宁愿是算账的算盘都不愿意动用锅铲。” “厨艺才是我最爱,至于金钱嘛,放在后头了,官职我就更加不在意了。”杜少吟松松胳膊说道:“这个时候你不该在指挥千军万马准备迎敌么,来我这里却是为何?” “少吟,过去的很多事一时间你过不去我可以理解,等到这一场战斗结束我再好好给你解释。今日我过来也是为了这一场京城保卫战,我有一种预感敌人很快就会行动了,我需要你和沈师兄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沈师兄在么?” “他去天福寺了。” “没曾想,沈师兄竟然也相信鬼神之事了?” “师兄是去祭奠夫子的。”杜少吟起身走下楼梯,从言柯冉身边走过的时候继续说道:“书院已经被付之一炬了,夫子的尸身也找不回来了,城外都是敌人自然也是出不去的,若是想要祭奠夫子便只能去天福寺了。师兄同我和苏浅在天福寺捐了一处祭龛,算是对夫子的祭奠,师兄走得早,我这会子也正准备去呢。” 杜少吟走过言柯冉身边丝毫没有叫上他一起的意思,言柯冉朝着杜少吟背影喊道:“我也去吧!” “未必合适吧?青山书院和夫子都是朝廷认准的叛党,你可是当朝的驸马,你出现在天福寺算是什么呢?祭奠终归是一种形式,若是问心无愧,那在心底默念一遍夫子的嘱托也就足够了。” “少吟!”言柯冉攥紧拳头说道:“这些事我也解释过了,我也说过等到战争结束我再向你们请罪,难道你还不愿意原谅我么?如今国难当头,你非要在这个时候跟我计较这些么?” “我不过是一个平头百姓,我没有你这么高瞻远瞩,在你看来不过是小事一桩的在我这里便是天大的事儿!柯冉,你已经变了,你已经不是当年的言柯冉了,这一点难道还要我一再指明么?” “好,目前我不和你计较这些!我今天来是有事来的,绝对不能白跑一趟。我需要你和师兄帮我!” “帮你?柯冉,你真的是变得只顾及自己了,以前的你不是这样的,不是的!” “以前的我是怎么样我自己很清楚!别在这里给我浪费时间了,敌人指不定很快就行动了!这件事不是为了我个人,而是为了京城的百姓甚至是大梁!” “默言呢?你对于默言就没有任何的辩白么?” 杜少吟此问一处言柯冉立刻哑口无言,肖默言已经成为了他们之间最为深刻的裂纹,是终此一生都难以弥合的裂纹,能做的只有将此深深埋葬,从此之后不再过问。 “上回当着师兄的面,我不打算同你计较了,原本以为你只会反省,可今日一看你一点愧疚之心都没有了。我实在是太失望了,驸马也若是没有别的事儿,草民这就走了!” 看着杜少吟跨出门去,言柯冉有一种冲动大喊一声让外头的护卫即刻将杜少吟拿下,可是话到嘴边最后他强忍住了,身子跟随着杜少吟走出馆子来。 “盯紧沈千汲,他或许是此战的关键点!” 言柯冉最后吼了一嗓子,这个时候他也顾不得是否隔墙有耳了,他只希望杜少吟听进去了,最好是这样的,杜少吟的身影不消片刻便彻底在浓雾之中消失。 沈千汲,沈千汲,他已经数日都没有出现了,除了皇上召见,平时的时候根本就见不到他的人。言柯冉心里已经有了不祥预感,蔡权固然是老奸巨猾,之前都是步步为营,可是在独子丧命之后他的举动可就是失了分寸;至于张淮远不过是蔡权的一条走狗,能力平平,根本不足为虑。最为担心的便是沈千汲,即便之前两人也曾合作过,可是言柯冉在心里一直都对他有所提防。 “但愿,但愿是我多想了!” 第四百五十九章 独木难支(中) - 观云 - 不留无伤 “大哥?” 澹台文沽重新穿上护身铠甲正准备出门去前线参看城防却见澹台镰鼬摇着轮椅来到跟前。 “什么事?” “大哥,如今家中就剩我们俩了,外敌压境大哥肩上责任重大,我帮不上什么忙,但是只要大哥说一句我一定尽全力的。” “行了,你能帮我最大的忙就是待在府中别给我添乱。眼下大战在即,你没有任何武力能奈何?不过你若是能想出退敌之策我倒是很乐意倾听的。” 澹台文沽等了一会也没见自己的三弟开口说出些所谓的“退敌之策”,不由得心生厌恶,也不打算再浪费时间了,转身就大步出门而去。 澹台镰鼬追着出门大声道:“大哥,雾锁重楼正是外敌入侵的最好机会,大哥千万要小心啊!” 澹台文沽抖动马缰连头都懒得回,心想着这种事还要你还告诉自己?只要是眼睛不瞎的人都知道的事儿还用得着这么郑重来说?哼,澹台归宗啊,看看你的这两个儿子,他们哪里有肩负家族振兴的能力?家族之中唯有我才是你最该珍视的儿子,还有我的母亲才是你最该好好对待的女人! 京城九门之中的其中三道城门都在神杀突骑的镇守之下,这一片的主将便是澹台文沽,这里安排了神杀突骑中最为精锐的三万铁骑,对于守住这一片他还是有信心的。 白日的时候城防都是交给了手下将领,可是到了夜间澹台文沽便自己亲自上场,夜间偷袭是最为致命的,他已经见识过了,这一点他不敢相信任何人,他只能相信自己,于是他主动将这夜间巡视的重任放在自己的肩上。这一日他出门的时候便已经是傍晚时分了,由于是大雾的天气,天空中的霞光几乎是看不见的,日头比平常要黑得早了很多,当澹台文沽抵达城门附近的时候他差一点连自己的手掌都看不见了,大雾加上夜色也是苦了这些守城的将士了。 “也不知怎么地,明明是末暑了,可一到傍晚时分就感觉有点凉凉的。”一名战士双手环绕着自己的手臂做出了温暖的动作。还真别说,不仅是他,不少的战士都有想同的感受,他们将这一切都归咎于这诡异的天气,大雾已经弥漫了三天了却没有一点要消散的意思。 “今儿你可就知足吧!咱们换防时间到了,晚上就算是再凉那也是其他人的事儿了!” “说的也是哦,也不知道今晚有些啥伙食?”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赶紧的!” 几名换防的战士先行跑下了城楼,剩下最后一人慢吞吞的走过长廊,正巧遇见了前来换防的袍泽,没有任何先兆的,此人在核对过军牌之后便应该完成换防的,可是他偏偏多问了一句“这位兄弟,你看着有些面生啊,你身后这些我也从来没见过,你们不会是新来的吧?” “大哥眼神就是好使,仅仅一眼就看出我们是新来的了。”为首的一人笑吟吟的说着。 这么一说最后核对的人反而起了疑心,“在这军队中从来都没有人用‘大哥’来称呼的,你怎么”疑问还没有问出口,他便感觉到自己的发不出声音了,似乎脖子处有一丝丝的疼痛,低头一看只见鲜血已经将衣襟染红,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眼前的人给割喉了。 没等此人做出任何的挣扎,为首的换防的人上前一步抱住他,捂住他的嘴按压在城墙上,任凭他挣扎之后彻底瘫软下来。为首之人什么都没有说,身后的那些将士立刻明白自己该怎么做。 这不过是换防期间出现的一点不足为道的小插曲,谁都没有发现少了一人,谁都认为今日不过是同之前的那些日子相比没有什么不同。 这些外来人身穿的都是神杀突骑的军服,换防结束之后第一时间便来到了城头上向下张望。浓重的雾气笼罩下,城下只能看见城门附近的一点点地儿,这个时候有一个人偷偷从雾气中探出头来,他抬头同城头上的人四目相对,彼此做了一个核准的手势,然后此人又重新隐藏回雾气之中。 “末将参见将军!” “嗯,今日城外的敌军可是有何动作?” “回禀将军,截至到目前并未发现敌军有异动!” “那就好,越是到了夜晚越不能放松警惕,传我军令全军将士全打起精神来,把招子都瞪圆了!” 澹台文沽在发号施令之后照例还是要登上城头好好巡视一番,这是每日都要做的,严格来说他这不算是作秀,虽然他的确是希望全军将士和皇上都能知道自己的勤勉,可这也是他这个将军在国难关头应尽的职责。绕着城墙走上一半的路,夜色就已经完全降临了,如此一来视线就变得更加糟糕了,澹台文沽站在城头上向远处眺望除了灰蒙蒙什么都看不见。 “这该死的雾气!” “将军!将军,出事了!” 澹台文沽本打算将全部的城头都走完一遍,结果突然有人跑上来带着紧张的神色报告道:“有一部分百姓目前聚集在金川门外闹事!” “何人敢在这个节骨眼上闹事?立刻轰走,若是敢暴力抗法的直接就地正法!” “将军,这些百姓不是寻常人!他们是韩大人、徐大人的家属!” “韩炳?徐旷?”澹台文沽脑海里立刻闪现出来的便是此两人,一个是司马军曹,一个是督察院御史,他们俩都是之前发狂之后又凭空消失的大臣。他们失踪已经有多日了,这些家属怎么之前不来闹事,偏偏选在今日的这个时段来闹事? “我立刻去处理!你们做好城防,一旦有任何的动静立刻发信号!” 就在澹台文沽离开的位置不远处便是之前换防出现小插曲的位置,那些假冒的神杀突骑将士们这会算是松出一口气了,这周密的行动最终还是要靠配合的啊!眼看着澹台文沽离开,为首的那人立刻在城头吹响了一声口哨。 这是行动的暗号!立刻城下出现了一小批人影,他们挥动着攀山镐开始沿着城墙攀爬起来。这些人选择的便是这一段呈折角的城墙,正是因为一直连贯的城墙在角楼的位置出现了对折,他们顺着一面城墙攀爬便不会被对折面的城墙守将发觉。 有了城头的接应,第一批的偷袭者顺利登上了城头,借助夜色以及浓雾他们迅速隐身。在他们身后还有更多的偷袭者在继续攀爬,不过这一切都是不为神杀突骑所知的。 再看澹台文沽来到金川门外见到了这些闹事的人,为首的便是韩炳的正室,她一边哭泣一边不住的喊道“我要去找夫君,朝廷对我们的承诺一点都没有实现!是不是欺负我不过是一个妇道人家,夫君是我的天,是我的地,朝廷既然不管了那我们就自己去找!”跟在她身后的便是韩府的那些下人还有徐府的人,一起开始不住的要求出城。 “大胆!”澹台文沽断喝一声,义正言辞道:“外敌围城,京城早就实行了宵禁制度,即便时辰还未到也轮不到你们来闹事!我看在你们也是俞冲和徐旷的家眷的份儿上,这一次就不同你们计较了,速速离去,不然可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姐姐,果然如他们所说的!”徐旷的正室夫人眼见澹台文沽这严肃的样子不但不害怕反而来了玉石俱焚的勇气。“咱们今日若是再被他们气焰所压制,留给我们的便是如同其他那些大臣一样的被灭门的下场!姐姐,咱们今日绝对不可以妥协!” 被徐夫人这么一闹,那些下人们纷纷义愤填膺围拢在两位夫人的身边,一个个表现出来的都是对于生存的渴望。这一点倒是提醒了澹台文沽,对于俞冲等大臣的灭门一事他是知道的,这些惨案同这些大臣突然发疯之后又突然失踪一样原本是朝廷首要解决的事儿,可是正在这节骨眼上下唐大军来了,国家的安危显然更加重要,于是这一连串的莫名的惨案就暂时被搁置了,没曾想原来并不是每一个发疯的大臣都被灭门了。 还不如被灭门呢!这是澹台文沽的想法,他面对这些女流之辈和家奴连动手的兴致都没有,他想要的只是城防的安全,这一点是他的底线,任何人都不能触碰。 “你们若是现在退去,我便派人护送你们回府同时也能保证你们的安全。若是你们还打算继续赖在这里,那么我可以告诉你们,不用等到那些没有抓到的凶手对你们下手,我可以立刻让你们全部有来无回!” 澹台文沽的声音足够冷酷、眼神足够凌冽,经他这么一恐吓,不少的下人都开始打起退堂鼓了,除了那两位夫人,她们还是不依不饶的坚持要出城去。 “妹妹,今日我们是无路可退了,原先我还不相信的,没想到那人果然都说中了,咱们只有拼一次了!” “妹妹一定跟着姐姐!” 看着这两个打算以死相拼的半老徐娘,澹台文沽感到莫名其妙,他终于从她们的对话中抓住了一丝丝关键信息。 “你们说‘那人’?是谁,是谁煽动你们来闹事的?” 没等澹台文沽逼问城头方向就传来了打斗的声响! 第四百六十章 独木难支(下) - 观云 - 不留无伤 “点燃烽火!点燃烽火!” 城头上的角楼连续燃起一簇簇的烽火,猩红的火光想要冲破层层雾气,两者交锋之后呈现出诡异难言的画面,像是一个从火光中诞生的人想要挣扎的撕裂重重天幕,即便是拼尽全力却痛苦异常。 烽火映照之下的京城人心惶惶,沈铭和杜少吟骑着马在大道上飞奔,这是平时根本不会出现的事儿,在京城内普通的百姓是绝对没有资格骑马飞驰的,一旦被发现立刻杖毙。不过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在意这些了,他们俩从天福寺出来便打马飞奔,他们此行的目的便是沈千汲的府邸。 沈铭自从听完了杜少吟的叙述之后立刻行动了,连解释的时间都没有,杜少吟只能紧紧跟随,一路上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探寻一番。 “师兄,难道你也认为沈千汲有问题?” “难说,我第一次见沈千汲便有种感觉,此人不是善类,从他此后的一系列表现来看城府颇深。柯冉同他同朝为官多年,两人之间交往不少,他对于此人的判断定当是不会错的。” “这里我就非常不理解了,沈千汲可是临危受命救国的英雄啊,前两次就是依赖于他的奋勇抵抗才能保住京城的,怎么到了这一次他就成为了怀疑对象了?” “这些等到我们到了就知道了!” “师兄!”杜少吟眼看沈铭抢先跑开了,心里不免嘀咕“我总感觉这会不会是柯冉铲除异己的手段?哎,不管怎么说咱们都是七年同窗,我不该这么恶意猜测他的。” 两人借助骏马大大缩短了时间,原本赶路的时候非常着急,可是一到沈府的门口杜少吟反而有些犹豫了,这该如何执行监视的计划呢?总不能直接去敲门吧? 杜少吟还在思索间,却见沈铭已经下马上前去敲击门环了,果然就是直接去敲门!杜少吟吓得急忙跳下马冲过去想要阻止沈铭,“师兄啊,咱们这事得暗地里做啊,你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可是沈铭完全没有听从杜少吟的话,还是用力拍打铜环,不多时一名门童打开了府门。 “完了!”这一刻杜少吟便是如此念想,结果沈铭一开口让他更加崩溃。 “敢问沈大人在家么?” “你是何人,找我家大人有何事?” “在下乃是京兆尹派来的,城门附近敌人已经开始攻击了,在下特地前来通报沈大人!” 杜少吟这下感叹沈铭这一副正人君子的外表下竟然也有这种骗人的小伎俩,担心这门童不上钩,他只好进一步解释道:“你若是不放心,我们这就将腰牌摘于你过目!”作势就朝着腰间摸去,沈铭抬眼看着杜少吟的表演。 “不用了!”好在门童及时出言制止了,不然杜少吟真的是要露出狐狸尾巴了,他赶紧回头问道:“那我们可以进去求见沈大人了吧?” “大人他不在家。” 杜少吟和沈铭同时脸色变了变,沈铭主动问道:“敢问沈大人去 往何处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你们若是没事我可就关门了。”眼看着门童就要关门了,杜少吟抬手阻止他进一步问道:“那么沈大人是何时离开府邸的?” “大概是半个时辰之前吧?”门童说的不是很确定,对于他来说眼前这两人更具嫌疑,趁着杜少吟犹豫的档口立刻关上了府门。 “师兄?” “现实似乎是朝着最坏的方向一步步迈进了,也许柯冉的顾虑是对的。”沈铭跳上骏马对杜少吟说道:“你认为他会去哪儿?” “我觉得.应该是皇宫吧?” “不,此时他绝对不会去皇宫的!”沈铭抬头朝着东南方向看去,那边红霞漫天,似乎是傍晚的景色。“他要去的应该是城门!” 言柯冉风风火火的披上盔甲准备出府,走开几步之后再次回头看见的是云萱的清澈的双眸。 “敌人发动进攻了,这是早就料定的事儿,我要去行使自己的使命了。你在府里好好待着,等我回来!” “你千万小心!我和儿子都等着你!” “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儿子的名字咱们都没有想好呢,等我回来一定给他取一个最合适的名字!” 言柯冉露出了法子内心的笑容,战斗已经打响,他必须要用笑容来抚慰云萱慌张的内心,他不愿意她因为他而担心受怕,他必须给她足够的安全和希望。言柯冉上前一大步紧紧抱住云萱,用自己的身体温暖云萱渐渐清冷的身子,最后在她的额头上深情一吻。 云萱看着言柯冉远去的背影眼神中的不安缓缓退去,然后对着身边的侍女吩咐道:“立刻召集全府的下人!” 言柯冉离开府邸的时候正巧遇见了赶过来的江维桢,没等他开口言柯冉便吩咐道:“敌人已经开始攻城了,我必须要去皇城!我有一个任务交给你,这个任务只有交给你我才放心!” “尽管吩咐!”江维桢在关键时刻做事从来不拖泥带水。 “我要你守住府邸!”言柯冉指着背后的府邸说道:“我要卫国,可是我同样要保家,我走了,我实在是不放心云萱。如今公主就在府邸内,这里的安全就全权交给你了!” 江维桢几乎是没有任何的犹豫便答应下来,言柯冉对着早已安排在府邸外的御林卫将士吼道:“我离开之后这里的指挥权便交给江都尉!” 一听到这个官职江维桢不由得看向言柯冉,都尉可是武将中不小的官职了,虽然还没有到必须要由皇上提名的份儿上,可都尉也必须是交由兵部认可之后才能委任的,可绝对不会是如今这般随口一说的,即便言柯冉是当朝驸马爷。 “你们的职责便是守好这座府邸,公主便在府邸之内,若是她有任何的差池,军律论处!”言柯冉最后看了一眼江维桢便调转马头朝着皇城而去。 在朝着皇城而去的路上言柯冉已经命人去城门附近探查战况,同 时拿出兵符将全部御林卫调动出来,绕着皇城包围起来做好防备,自己则直接冲入皇宫之内去面见圣上。 “末将叩见皇上!” “不要虚礼了,快告诉朕外头的情况如何了!” 言柯冉看着梁帝满面的焦虑,原本到了嘴边的话头不得不重新组织了一下,然后说道:“神杀突骑的战报应该已经在送来的路上了,末将认为为了国家前途计,还请皇上让皇后带着太子先行往别宫避难!” “还是你考虑周到,朕也是这么认为的!皇后已经在后宫了,目前由陈元稹的禁军保护着,来人啊,宣朕旨意让皇后带着太子迁居别宫!” “皇上,御林卫已经将皇宫全部围住了,他们作为外城的守护,而皇城内有禁军守卫,暂时还算是安全的。末将这就去正阳门督战!” 言柯冉正准备离开明元宫的时候正巧遇见了神杀突骑的战报抵达,于是原本迈开的腿又收回了。 “禀告皇上!金川门的战斗率先打响,敌人接着夜色和大雾对金川门纵火,目前澹台将军正在组织军队反击!” “烽火都已经点燃了,战况具体如何了?” “敌人人数众多,一时间金川门的守卫压力非常巨大,但是澹台将军请皇上放心,只要有他在定能保住京城!” 梁帝听到这里的时候已经开始皱眉了,他回首让传令官退下然后看向了言柯冉,说道:“澹台文沽毕竟是言过其实了,朕对于他不是非常的放心,正还是相信你。” “末将但听皇上旨意!” “朕要你立刻去前线看看战况,同时注意圪末军以及西凉军的动向!” “末将遵旨!” 当言柯冉快马飞出皇城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这座赫赫皇城,原本金碧辉煌的宫殿此时黯淡无光,那些微弱的金色光芒已经被黑压压的墨色给压制住了,除去了三大殿之外,那些后宫更是完全看不见了。 “苍天啊,这一次请继续保佑大梁吧!”言柯冉不由得开始心里祈祷,这是上两回没有出现过的,他一直都认为事在人为,能否保住京城还是要靠军事实力的,可是这一次他有些心有余力不足的感觉,也许人往往会在无能为力的时候将一切希望寄托在那些神佛之上。 言柯冉一出皇城,一道阴影便从一侧的街道上飞出紧紧跟在他的身后,这道影子速度非常的快,仅仅是比言柯冉胯下的战马慢一些而已,一段路来他没有落后太多。可是看看言柯冉似乎并没有注意到那道一直跟随自己的影子,他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前线。 前线,前线战况究竟是如何了?澹台文沽言过其实,能力存疑,万一他没能坚守住金川门又该当如何?圪末军和西凉军此时还没有动作,他们是不是在等待什么?沈千汲那边情况如何了,杜少吟有没有听从自己的建议? 这一系列的疑惑开始缠绕住言柯冉的内心,随着他越是深入战斗前线越是纠缠的紧。 。m. 第四百六十一章 雾隐天遂(上) - 观云 - 不留无伤 一片火海,火焰窜到了天际似乎将浓雾都给点燃了,火线顺着城门延伸到了两边的城头就像是有了生命一样,盯着神杀突骑的将士们而去。肉搏战开始之后各色的哀嚎声开始在澹台文沽的耳朵里回转,慢慢的,他也开始失去了知觉,他甚至都开始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了,四肢完全是有了自己的意识开始了固定的动作。 澹台文沽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之内都没有从现实中回过神来,他对于战士们的哀嚎充耳不闻、对漫天的火光视而不见、对于源源涌入的敌人感到麻木。不过是半个时辰,战争的局面竟然已经明显偏向了敌人一边,金川门部署了精锐的兵力竟然是如此的不堪一击,难道真的是如外人所说自从澹台归宗死了之后神杀突骑也随着他而去了么? 不仅仅是金川门,另外两道城门也是遭遇了相同情况,下唐军像是摸准了神杀突骑的脉络一般总是抓着弱点开始疯狂的攻击,照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三道城门便会悉数被攻破。 “将军,外城快要坚持不住了,咱们赶紧撤入内城吧!” 副将的请求终于将澹台文沽给撞醒了,他目光空洞的看着副将良久然后回头去看了看那道一直紧闭的内城城门,他开始记起自己许下的军令状。 “不会的,不会的!神杀突骑绝对不会在我手里埋葬的!”澹台文沽扯着嗓子呐喊:“全军将士听我号令,死战到底!我们绝对不会有任何的退路,只有战胜一条路可以走!” 言柯冉没有按照梁帝的命令直奔金川门而是绕道先去了沈千汲的府邸,他必须要自己去证实一下,结果果然没有遇见沈千汲本人,而且打听到他有可能去了青玄门,言柯冉内心不由得生起了一层毛。可是时间不等人,他不能继续去青玄门证实最后的推断,梁帝还在等着他的回复,两道城门之间可是隔了半座京城。 “少吟,你千万不要让我失望!”言柯冉最后关头打马前往了金川门。等到他赶到金川门的时候才发现这里的战况已经脱离了他们的掌控,内城虽然还是紧闭着,可是瓮城内的战斗实在是太过残酷了:下唐大军已经冲进了瓮城,神杀突骑正在坚守最后的战线,就连澹台文沽都亲自上前线战斗了,也正是有了他在,整支军队才没有迅速溃退。可也正因为如此,内城的守将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不能插手帮忙,若是射箭那便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了。 “不能这么干等着啊,他们都是自己的同胞,难不成眼看着他们战死而我们躲在城楼上么?”言柯冉着急的团团转想要思考对策,突然间一道金色光芒掠过眼睛,有那么一刹那睁不开眼睛,也就是在眼睛一眨之间,他的身子被人给撞开了,直接摔倒在地滚了两圈才停下来。 偷袭!有人偷袭!言柯冉用平生最快的速度起身观察四周看见的都是自己人,与此同时双手快速抚摸自己身体的要害部位,终于在后腰间摸到了一点血迹,还温热的,难道 是受伤了?言柯冉不敢低头去检查伤口,继续用手狠狠触碰后腰的位置却发现没有任何异常,难道这血不是我的? 视线再次逡巡了一次,终于在城头偏僻的位置发现了异常:有一个影子藏在墙角。“敌人攻上城来了!”言柯冉断喝一声,抽刀就冲过去,士兵们也立刻围绕到言柯冉的身边打算保护这位驸马爷。 随着人群的毕竟,那个影子终于是直起了身子不过他始终都以背影示人。随着逐渐接近,言柯冉开始觉得此人有些眼熟,即便短时间内想不起在哪见过,但是直觉告诉他一定是见过的。 “你究竟是什么人?若是不答话,我们就动手了!”言柯冉要挟道,作势已经将刀尖对准了此人的背心,只要他敢动,刀尖便胡对准心脏一刀毙命。 听见了言柯冉的声音之后这个人明显身子抖动了,他没有多余的动作,缓缓转过身来,当人们看见他的样子的时候做出的是不同的反应:有的吓得后退两步、有的想要直接结果了这个怪物。对,就是怪物!此人的脸色黝黑,光头,消瘦的脸颊都凹陷进去更显得眼睛外凸,全身包裹的是一件黑色的脏袍子。言柯冉看见此人一直将手捂在自己的小腹,哪里应该是有伤口。 “是敌人!”几名战士正打算憋足劲冲上去拼杀却被言柯冉给制止了,他还下达了莫名其妙的命令“立刻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做好城防!” 战士们即便很不理解,可下命令的毕竟是驸马,没有人敢违抗驸马的命令。当战士们渐渐散去,言柯冉也放下了手中的刀,他始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嘴唇颤抖了良久才开启“默.默言?” 这个怪人竟然翘起了嘴角,他在笑!可是他眼中明显带着泪,他看着言柯冉最后用力点点头证明了自己的身份,他就是本该已经死去了的肖默言。 “默言?你原来没有死!你没有死!”言柯冉带着无限的愧疚说道:“默言,是我错了,是我的错!你肯原谅我么?” 肖默言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接着他揭开了自己的手掌将小腹的伤口展示给言柯冉看。这是贯通伤!言柯冉仅仅看了一眼就辨认出来,而且是角度非常刁钻的箭伤,这是弩箭造成的! 原来就在方才自己眨眼的那一瞬间发生了很多事儿,有人偷袭自己,用的便是力道十足的弩箭,而肖默言及时救了自己!想到此,言柯冉内心更加的煎熬,自己已经成为以怨报德的反面例子了,他想要去检查肖默言的伤势却被拒绝了。 “你还是没有原谅我!” 肖默言摇摇头然后朝着言柯冉的背后指了指,言柯冉回头一看一支弩箭正插在两块青砖之间,弩箭箭簇上带着鲜血。这是何等的力道!竟然在穿透身体之后还能扎进青砖缝隙! 一看到此言柯冉不禁后怕,若是方才没有肖默言帮自己挡了那一箭,自己只怕是已经一命呜呼了。想到此言柯冉立刻朝着 瓮城方向看过去,那里的战斗依旧是激烈的,人影攒动根本分辨不出究竟是谁射箭的。 “你伤势很重了,必须立刻得到医治!”言柯冉也不管肖默言不愿意立刻上前强行扶起他就打算离开城头回到自己的府邸。可是肖默言不断反抗,两人相互纠缠着好不容易来到了城下却听见了一声响过一声的撞木的声音,每响一次言柯冉的内心就跟着颤抖一下,他终于回头去看内城城门。这最后一次算是让言柯冉大开眼界,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内城门竟然就直接被撞开了! 神杀突骑果真是一无是处!言柯冉在这一刻的想法是感叹神杀突骑简直是害人不浅,不过肖默言趁机推开了言柯冉。 “默言!”言柯冉重新跑到了他的身边,肖默言的原本漆黑的脸色已经褪去了血色,他根本不想言柯冉说任何的话而是抬手朝着城内某一处指着。 言柯冉眺望那一处,那一处黑暗的位置,没有任何人在。“你究竟是什么意思?默言,你的嗓子怎么了?” 肖默言突然抱住了言柯冉,两人迅猛的打滚儿,也就是两人刚刚离开,地面上竟然就扎入了一支弩箭,箭簇撞开的砂石刚刚打在了言冉的脸上。是同一个人!原来此人根本不是从外城射箭的,而是他始终就在城内! 言柯冉再次向肖默言指着的那一处看过去,这一次他看见了有人正站在阴影之中!此人似乎也意识到言柯冉发现自己了,而他竟然纹丝不动。 “可恨!默言,你等着我,我要去对付这个人!” 言柯冉刚想行动,肖默言便拉住了他,将自己的头凑到了言柯冉的耳边艰难说道:“我曾经恨过你,如今不恨了,我们是最好的同窗.以后的路你自己走了,千万小心..”这声音听起来就像是有无数的砂石卡在了嗓子里,就算是拼尽全力能挤出的也就是这般低沉沙哑的断续的嗓音了。 “默言?”言柯冉再看肖默言的时候他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了,再看伤口处鲜血流淌了一地,肖默言抓自己的手的力道也明显不如刚才了。“默言,我先送你去医治,你一定要挺住啊!” 肖默言摇摇头,疲惫的露出笑容,伸出手指点了点言柯冉的嘴唇,这个动作只有他们俩彼此才能懂,这一点就让他们俩都重新回到了书院的时候,两人相互斗嘴却又相互扶持,这种感觉真的是美好啊,多么希望能一直这么持续下去。 当肖默言的身子完全在言柯冉的怀里软下去,言柯冉终于认识到这一次肖默言真的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他还没来得及好好道歉,好到解释自己当初的行为以期能冰释前嫌、重归于好,可是如今一切都已经没有机会了。 抹去眼角的泪水,时间没有留给言柯冉多余的时间去感伤,下唐大军已经冲入了内城,而那个在暗处射箭的人已经离开。言柯冉只能将肖默言安置在城门角落重新捡起兵刃投身战斗。 。m. 第四百六十二章 雾隐天遂(中) - 观云 - 不留无伤 当沈铭和杜少吟赶到安平门的时候真实而残酷的现实摆在了他们的面前:城门已经打开,西凉军正井然有序的打算进入城内,而站在城门口迎接西凉军的人竟然是沈千汲! 这一刻杜少吟总算是明白言柯冉的嘱托了,沈千汲才是那个里通外国的细作!更加让他们俩惊诧莫名的便是站在沈千汲身后一同迎接西凉军的竟然有禁军! “水太深了,这里太过危险了,我们立刻去皇城找柯冉!”沈铭调转马头拉着杜少吟就打算打马返回,可是当他们转身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的后路已经被人给截断了。 出现在两人身后的也是两个人,一男一女,女的对于沈铭来说有些面熟,至于那男的简直是太熟悉了。女子是穆勒赤纱,而男的便是消失了好久的袁尧。 穆勒赤纱大吼一声“青山书院的人果然是厉害,既然如此那只能先行将你们解决掉了!”话音还没完全落地,沈铭已经出手,抽出凌渊比风更快的划过穆勒赤纱的身体,最后落空他回头一看城门附近的那些人已经朝自己这边看过来了。 “少吟,你立刻走!”沈铭骑马直冲阻碍退路的两人试图给杜少吟腾出去路。杜少吟刚刚驱动骏马身子就不由得朝着前头飞了出去,落地的时候好在身手敏捷打滚之后没有受伤,再看骏马的前蹄已经被袁尧给齐齐切断了,他回头看向杜少吟的眼睛溢满了凶光。 穆了赤纱似乎是没有动用任何的兵刃,以手掌作为武器同沈铭交手,凌渊乱舞飞空几招之后便直接划在了穆勒赤纱的手掌上。通过剑刃传递过来的感觉沈铭立刻明白这个女子的手中不是空空如也的。 穆了赤纱后退数步方才收住心神,微微一看自己的手掌微微发红,留下一道浅红色的印记而那些原本缠绕在手掌上的纤细的银链子已经断了几根,眼看着就要从手中脱落。 “沈大侠果然是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 “金玲珑!” “沈大侠果然是眼光独到,这么快就看出来了,那小女子不如就让大侠再看得清楚一点!” 穆了赤纱全身绷紧之后顿时放开,身体弹到了沈铭的跟前,手掌从左右两侧合攻沈铭的脑袋。凌渊及时赶到树立在右边,沈铭伸出左手护在了自己脑袋的左边,接着只听见啪的一声,穆勒赤纱的双掌打击在各自的目标上。虽然是有了两重的防护,沈铭的脑子在刹那之间还是混沌了,不过肌肉的记忆让他在第一时间抬腿朝着穆勒赤纱的小腹猛踹几脚愣是将这个蛇蝎女子踢开。 一直同杜少吟交手的袁尧眼看着穆勒赤纱受伤只好放弃了自己的任务第一时间赶到了主人的身边护住了她。可是穆勒赤纱非常的不满,直接扇了袁尧一个巴掌,正想大声斥责,一阵劲风刮过之后呼延恨赶到了。 沈铭挥舞凌渊织成一面剑网逼退敌人同时再次对杜少吟下达了撤退的命令。杜 少吟眼看着敌人人多势众一时间于心不忍,可是沈铭的眼神是那般的坚决,这么多年了,他不用说些什么,只要是他看上一眼,他们这些由沈铭一手调教的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即便是心里再多的不甘,杜少吟还是抓住机会跳上了原本属于沈铭的骏马。 呼延恨从后背抽出一柄铁伞猛的一撑开,沈铭编制出来的剑网立刻就散开了。呼延恨朝着穆勒赤纱看了一眼,两人立刻会意从旁边跳上了屋顶开始追杜少吟而去,呼延恨直接将沈铭留给了自己。 “早就听闻了青山书院沈铭的大名,今日竟然得到了亲自切磋的机会,还请沈师傅千万不要有所保留,不然你可就再也没有机会出手了。”呼延恨咧开嘴笑了,惨白的嘴唇内侧竟然是猩红一片,给人无比诡异的感觉。 沈铭的耳根子动了动,手中的凌渊稳稳放在了胸前一寸位置,他知道呼延恨同以往他对阵过的敌人都不一样,他只有万分的小心才能有百中取一的获胜的机会,可是呼延恨的眼睛在告诉他这一次他连百中取一的获胜机会都没有。 片刻之间一团红色的烟尘在沈铭的眼前散开,他已经找不到呼延恨的踪迹,但是他没有同之前那些死在呼延恨手下的人一样立刻急着回头去看自己的身后,他翻转凌渊在自己周身再一次编织出一道剑网。这一招暂时还是有用的,红色的烟尘一直在沈铭周身环绕却始终找不到近身的机会,不过烟尘也完全没有要放弃的意思,他不断的试探不断的挑衅,烟尘来无影去无踪,再看沈铭不过是几招之后额头就已经开始渗出汗珠。 铁伞在这个时候再一次撑开了,铁伞旋转着带着卷起的风潮一头扎进了剑网,原本以为坚不可摧的剑网在片刻之间便破溃出一个口子,沈铭即便是耗尽心力也难以再次编织出足够抗衡的剑锋。铁伞撞开凌渊,然后带着凌冽的攻势一头撞进了沈铭的怀中,沈铭已经听见了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若不是有凌渊在手这一击他断然是倒地不起了。 喉咙中一阵一阵的抽搐,那股子熟悉的腥甜味道开始在嘴里四溢,沈铭强撑着没有表现出过分的伤势,他还是挺直了身子以凌渊护身,眼神还是那般淡定。 呼延恨轻轻移开铁伞露出自己半边脸,这半张脸精妙无双,就算是世上的倾城美女相比也是不遑多让。那娇俏的飞眉、雪白的肌肤、赤红的嘴唇、高耸的山根,简直是雌雄莫辨,尤其是呼延恨那勾人心魄的一笑简直能让多少世上男子折服,好在这其中并不包括沈铭。 “你有这副好皮囊却要掌握这征战杀伐的乱事,不是异人不会做这般异事!你身为西凉九王之一本该在皇城内好好将养的,大梁的国土可是不适合你们来践踏!” 凌渊破土而动,在沈铭的舞动之下竟然分散出数百柄同样的凌渊,它们被赋予了生命,它们主动环绕在沈铭的周边,它们的同仇敌忾,它们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呼延恨!沈 铭身姿大大展开,浑身绷紧了之后豁然散开,那百柄凌渊一同朝着呼延恨而去。 笑容迅速收拢,呼延恨一边后退一边将铁伞贴合在自己的身前,他很清楚这些百柄凌渊不过都是幻象,真正最危险的是沈铭手中的那柄真正的凌渊。不过是在短暂的闭眼之后,呼延恨立刻就感受到了铁伞外头传过来的猛烈的撞击,即便是他也是倚靠着十足的定力才能保持自己身体不动。这种猛烈的冲击力全部来自于凌渊,而剑刃顶端便是抵在了铁伞的伞心正中。 终于出绝招了!呼延恨再一次笑了,上一次若是百媚生,那这一次便是杀机起。铁伞开始原地旋转,铁伞和凌渊之间的剧烈摩擦带出了一轮接着一轮的火花,沈铭这一次是拼尽全力,他要想取得先机就必须在这一招中取胜至少要逼退呼延恨为自己争取到喘息的机会。一般的对手是根本不会逼迫沈铭使出这最为伤元气的一招的,这一杀招一出不仅是敌人必死而沈铭自己也会力竭。 呼延恨的眼睛一直盯着伞心,他仿若看见那里已经开始透过一点点光芒了,就是现在!铁伞还停留在原地,但是呼延恨已经再一次幻化成为了一团红色的烟尘从铁伞之后散开。沈铭眼见烟尘朝自己席卷而来,但是他已经是骑虎难下,这个时候他不能停手,继续这么下去不过是坐以待毙,沈铭双手一同将力量迸射在了凌渊手柄处,然后自己想要朝后头退去。 沈铭一动便感受到了后背的逼仄的杀气,没等他做出任何的反应,腰间、胸口、大腿都遭到了快速、刺痛的点击,别看这不过是简单的点击,沈铭立刻就感到自己浑身的力气在迅速泄去。时间不等人,沈铭大喝一声,张开双臂直接报上了那一团烟尘,后退朝着凌渊猛烈一提。 沈铭这么做无异于自寻死路,当他展开双臂的时候就能感受到自己的全身都开始出现一点点的刺痛感。但烟尘渐渐散去,人们可以看见沈铭将呼延恨抱在了怀中,这个动作别说是他人了,就连呼延恨自己都没有料到,不过既然沈铭自投罗网了他自然不会客气。 沈铭终于是忍不住开始咳嗽,不过是咳嗽了两声,鲜血便开始从嘴里涌出来,这么一来便再也止不住了,即便他想要用手去捂住自己的嘴也是于事无补了。沈铭看见呼延恨的笑容了,这是胜利者的笑容,这或许是自己在这世间最后能看见的最不愿意看见的一幕了。于是沈铭也笑了,他索性微微张开了嘴,任由鲜血喷薄而出。 呼延恨一开始还不明白沈铭究竟是为何会笑,片刻之后他便明白了沈铭究竟是为何而笑。凌渊腾空足够高留给地上的两人足够的纠缠时间,当凌渊落下的时候带着无限的动力一头扎进了呼延恨的后背。呼延恨作为一军主将他足够自信,完全没有穿戴任何的铠甲,这是多年来他的习惯,这一战也是如此,直到凌渊的剑端穿透了他的胸膛。 沈铭最后说道:“这一战,我们是平手!” 。m. 第四百六十三章 雾隐天遂(下) - 观云 - 不留无伤 京城已经彻底乱了,百姓们开始四散溃逃,言柯冉追击了一段路之后便彻底失去了那个人的踪迹,满眼看见的都是百姓的身影。曾经战斗的积极心态正在一点点崩塌,此刻的他已经明确的告诉自己京城是守不住了,前两次的好运不会再次降临在大梁这一边了。 “但是国若不在了,家还在!”言柯冉脑子终于清晰起来,他此时还不能就此放弃希望,云萱还在府邸等着他!脚步刚动他回忆起梁帝对于他的吩咐,他是查探城门的战斗情况的,即便京城已经彻底乱了,可是他还是大梁的臣子,他不能一走了之。 怎么办?一边是家人,一边是臣子,言柯冉站在岔路口不愿意再浪费时间了,最终他选定了一条路开始狂奔,一路上任何的人都不能阻挡他的去路,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正是在这个念头的支撑下,言柯冉一口气跑到了言府外头,眼见那些原先安排的守卫们都还在,心中一块石头总算是落地了。 江维桢眼尖,立刻就认出了言柯冉,急忙上前禀告道:“指挥使!你总算是回来了!” “我不在这段时间府邸没有出事吧?” “若是你再不回来,我就要坚持不住了!”江维桢指着那些还镇守在府邸外头的士兵说道:“京城已经乱了,一些士兵偷跑了,我对他们并不熟,我一时间控制不住最终还是倚靠着斩杀了几人之后才算是稳定了局面,就等着你早日回来!” 言柯冉冲到了将士们的面前大吼道:“外敌要入城了,你们都是御林卫的将士,越是国难的时候越是凸显你们的责任!全部在这里等着,我们立刻进入皇城守卫皇上!” 言柯冉总算是暂时镇住了这些御林卫,江维桢本以为这就入皇城,结果言柯冉直接冲进了府邸,他要在第一时间找到云萱,他有安排好她们母子的安全。 “云萱!”言柯冉心里想着,云萱也及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云萱,京城守不住了,你赶紧带着小子和母亲乔装出城去!不要携带金银细软了,赶紧走!” 云萱并没有展现出言柯冉料想的那种慌乱,反而显得格外镇定,她轻轻搭住言柯冉的手说道:“府内的一切我已经安排好了,我安排人护送母亲和儿子出城去了,他们走了已经有半个时辰了。我留下来,我要陪着你一同面对敌人。” “胡闹!云萱,这是战争,这是要死人的,你也应该跟随他们一起走啊!你赶紧收拾一下,准备出城去!”言柯冉此时才注意道云萱早已经退去了绫罗绸缎,身上此时穿的竟然是一件束腰软甲。“你这是?” “这一战我陪着你!”云萱直接制止了言柯冉的话头“我是大梁的公主,大梁有难我绝对不会选择乔装逃跑,若是大梁注定要亡,那我也绝对不会苟活!” 几句话将云萱的坚定心境交待的清楚明白,言柯冉在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这么久以来都看轻了云萱,她不是之前那个较弱的公主了,她已经是母亲了,她此时更加是言柯冉的袍泽了。云萱举起了手中的佩刀,言柯冉认出此刀正是梁帝在他们大婚的时候赏赐的几车宝物中的不起眼的一件。 “不要耽误了,御林卫的责任是保卫皇城!”云萱拉着言柯冉就跑出了府邸,正巧遇见一直在府邸外头等待的江维桢,他见到云萱同言柯冉一起出来的时候也是吃惊不小。 言柯冉不去理会他人的眼神,他亲自扶着云萱上马,然后自己骑到她的身后,对着江维桢等人喊道:“还愣着干什么?立刻去皇城!” 外城已经沦陷,但是目前皇城至少还是安全的,只要赶在外敌入侵皇城之前保住梁帝的安全那大梁就还有希望。一路上言柯冉看着云萱的后背心里感触良多,他已经想好了对策,京城是绝对不能再待了,他必须尽快进入皇城将梁帝带出宫,只有梁帝还活着这个朝廷才能继续存在下去。 一切的安排不过全是言柯冉自己的想象,当他赶到皇城门外的时候发现那些自己安排的御林卫都不见了,而且城门紧闭不管是如何叫门都是不开,皇城城头也不见了原先巡逻的御林卫。言柯冉的心中立刻涌起了不祥感。 言柯冉摘出自己的腰牌高高扬起亮开了嗓子喊道:“我乃是御林卫指挥使、大梁驸马爷言柯冉,城内的人听见了立刻开门!” 吼声过后唯余阵阵风声的呼啸,皇城门内安静依旧,这个时候所有的御林卫都看向了言柯冉。 “皇城内情势有变,御林卫必须要保护好皇上,立刻冲进去!” 在言柯冉的带头下御林卫们开始奋力进攻皇城门,不过他们将事情想得太过复杂了,不过是几人奋力一推城门便打开了,当他们进入之后才发现城门附近果然是空无一人。 到了这个时候还要计较什么,言柯冉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便是明元宫麟趾殿,他必须要尽快的掌握梁帝的情况。言柯冉看了看云萱,她面色凝重一时间也是犹豫不决,她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言柯冉身上。 言柯冉轻轻抓住云萱的手臂说道:“我们立刻去麟趾殿,不过你必须要跟我保持一段距离,这是安全起见。”云萱什么都不问,只是用力点头。 这一批跟在言柯冉身后的御林卫人数并不多,算算也不过是百十来人左右,真正御林卫的主力都安排在了皇城外头。前往鳞趾殿的路上,言柯冉刻意检查了附近的人手安排,发现原先安置的手下人都不见了,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不过江维桢还是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他指着地面上一滴不起眼的红晕说道:“这怕是人血吧?” 言柯冉揩了一点放在鼻尖轻轻一嗅便投给了江维桢赞同的眼神,他起身之后用眼神向手下人命令分开成两组,一组人的主要任务便是保护云萱,而江维桢及其剩下的一半人跟随他进入麟趾殿。 进入明元宫的宫门之后那些凭空消失的御林卫们终于是出现了,只不过他们此时已经不是活人了而是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尸体了。在这些尸体中穿行,言柯冉发现除去御林卫之外还有少数禁军的尸体,但是真的只是少数,可是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已经在言柯冉的脑海中形成了,直到他来到麟趾殿的门外。 这可是帝国最为庄严的地方了,从来能进入麟趾殿的都是五品以上的大臣,寻常人等就连看上一眼都是绝无可能,可是现在呢,现在的麟趾殿殿门打开、无人守卫,遥看一眼殿内似乎同样躺着不少的尸体,原本该有的威严已经是荡然无存。 言柯冉迟疑着,担心殿内会有埋伏,可是身边的江维桢丢下一句话之后便冲出去了“我打头阵!”就在他冲入殿内不久之后便传出呼喊“殿内已经没有活口了!” 言柯冉进入麟趾殿后满眼所见的还是尸体,这其中有御林卫的、有禁军的、还有不少的宫人,其中一些人言柯冉看着蛮眼熟的。尸体散乱的分布在殿内各处,随着言柯冉不断的凑近之后终于在龙凤屏风上见到了一行字,说是一行字其实不过是三个字。 “云雀台”江维桢念出来了,他看向了言柯冉。言柯冉也不知怎么的,在见到这三个字的一瞬间突然感觉到了一种宿命感,他不自觉的回头去看,在殿门口见到了迟来的云萱。 云萱的胸口剧烈起伏,脸色惨白,若不是言柯冉及时赶到只怕云萱当场昏死过去。毕竟是一国的公主,平日里哪里见过这般血腥的犹如地狱一般的场面,她将头埋进了言柯冉的怀中,她只想闭上眼睛不去看这现实的残酷。 “我立刻派人护送你出城吧?” “皇兄呢?他人在何处?柯冉,皇兄是不是出事了?” “不会的,不管是何人作为,皇上目前不会有事的,他还有价值,只要我能尽快找到皇上。” “你去哪里寻找?” “你的安危同样是我牵挂的,我想要你先行出城,现在出城还来得及!” “在府邸的时候我说过的话绝对不会更改,只要有你在我相信我一定不会有危险!” 看着云萱坚定的眼神,言柯冉鬼使神差的没有再坚持而是将身体让出将那三个字展现在云萱的面前。 “云雀台?你是说皇兄现在云雀台?” 言柯冉点点头,云萱直起身子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些尸体拉着言柯冉就走出殿外说道:“云雀台是我们相识的地方,我相信那里是我们的福地。” “收队!立刻前往云雀台!”言柯冉大呼一声,从始至终他的眼睛都没有离开过云萱,“你说得对!你说的都对!云雀台是我们的福地!” 当言柯冉带着云萱朝着他们的福地前进的时候,金川门的战斗已经是接近尾声,下唐的军队在付出一定的伤亡之后终于是打开了这第一条通道,金川门已经在他们的掌控之下了。神杀突骑完败,不但是伤亡惨重就连他们的将军都已经成为了下唐的俘虏。 澹台文沽被五花大绑的带到了巫矻获的面前,巫矻获仅仅是问了一句“降是不降?” 澹台文沽眼珠子一转,第一步棋自然是要以家国为先,他昂起头断然否定“我乃大梁神杀突骑将军,怎么可能向你投降!”这句话是足够男子气概,不过这也是他在世上说的最后一句话,巫矻获手起刀落,干脆利落的将澹台文沽的头颅斩下。 第四百六十四章 绝曲犹唱(上) - 观云 - 不留无伤 一天一夜寒刀卫没有歇息片刻,宣韶宁的一路上的表现张涵山都看在眼里,在他看来宣韶宁是心系家国,不过在胭脂看来似乎别有一番深意,她能感受到宣韶宁在担心谁,可究竟是谁是她难以查清的,她能做的便是紧紧跟随在他的身边,如此才能长久的留住他。 “按照如此的速度再过一日我们便可以抵达京城了。”师巩正渊说道,段朗看着宣韶宁的背影喃喃自语道:“关键是我们得保持昼夜不停的速度。” 宣韶宁如何不知道这么不要命的昼夜奔驰对于军队来说有会怎么样的不利后果,其实他并不想拉着全军都同自己一样的。这个时候他也不得不表态了“我明白这一天以来大家都太过辛苦了,再连着一天一夜赶路换做是谁都吃不消的,我们还是找个安全的地儿休息一宿吧?” 张涵山看着宣韶宁看向自己终于开始行使作为一军指挥使的责任“今晚就在前头的树林中休息,所有人都好生休息,明日继续赶路!” 这一道命令让寒刀卫全军将士总算是喘一口气,紧绷的神经一旦是松弛下来便是难以控制的困意,用不了多久鼾声就在营地中响起来,不过宣韶宁却一点睡意都没有,他始终看向了南方。 “没有睡意?” 宣韶宁回头看见了胭脂点点头“时候不早了,你去休息吧,有我在,你可以放心的。” “我不放心,并不是因为不相信你的能力,我不放心的是你。煎熬一天一夜之后你还打算继续煎熬下去么?到了京城难免会是一场硬仗,身子骨若是不硬朗如何能打?” “你说的道理我都懂,可是眼下就是睡不着,一颗心都在京城了。” “你稍微收一收心吧,这天下不是你一个人的天下,任何的人和事不是仅仅靠你一人就可以的,而你对我来说便是整个天下,我能依靠的人唯有你一人而已。”胭脂说着便将头靠在了宣韶宁的肩膀上,也不知为何她流泪了,泪水顺着宣韶宁肩头缓缓淌下。 宣韶宁心里涌上了对于胭脂的愧疚,他只能将她拥入怀中,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用自己的身躯为她遮风挡雨,这是他想要做的,可是现实往往是事与愿违的。 夜色开始深了,可是京城还是如往常一般喧嚣热闹,但是细细看来同寻常相比又是极为不同的,这不同就体现在喧嚣不是百姓们制造出来的而是两军战斗导致的。攻防战从早上破晓时分开始持续到了夜晚,京城的九门中已经有四门失守,下唐军队开始穿过国人区朝着皇城进发。 一路上庸无睚都在注意巫矻获以及西凉军的动向,得到的情报是西凉军已经攻下了安平门,不过也不清楚为出现了什么问题,西凉军仅仅是把持这安平门没有再前进了;至于圪末军到了目前还是按兵不动。 管不了这么多了,这两边竟然都没有动作那就让我庸无睚来完成灭国的壮举吧!庸无睚不会不防着这两边的军队,但是他的更多的精力必须放在梁朝军队上,即便目前他们是占据了战争的主动权,他已经料到皇城一定会是一场恶战,那可是他们底线了。 事实真的如此么?言柯冉带着百来人的御林卫朝着云雀台而去,作为皇城最高的地儿,到了夜间云雀台都会点上云龙灯,那是矗立在地上的高耸的云灯,不但造型优美而且亮度十足,能将云雀台照的如同白日一样,这样的安排并不是每日都会出现的,只有在每月的十五才会如此。 远眺云雀台明亮一片,算算时间并不是十五,那么还能有什么解释呢?言柯冉在距离云雀台一段距离的时候便安排江维桢保护好云萱停留在原地,而自己则带着主力朝着云雀台而去。如此的安排云萱即便是不愿意可也无法违抗言柯冉,她只能站在原地目送他的离开。 云雀台的台阶附近照样是一个人都没有,可言柯冉丝毫不敢大意,每一步走得如履薄冰,一路上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当他踏上了云雀台的时候方才发现其实真正的敌人并不多而且距离他还蛮远的,他只能隐约看见一些影子。 远处的那几个影子在招手,确实是在招手,是在朝着自己招手。言柯冉眼见自己已经暴露了,那就少了一些顾及加快速度来到云雀台的正中,他看清的现实是梁帝和皇后当先站在自己的面前,在他俩的身后则是站着十几个人,这些人的军服都是禁军,而这些人的为首之人便是陈元稹。 刀尖的光芒在夜色中闪耀,言柯冉不敢擅自行动,他只能朝着陈元稹喊道:“陈元稹,你这是忤逆天威、卖国求荣!你身为禁军的指挥使做出如此的勾当该杀!” “驸马爷说话还是这般的直截了当,我忤逆天威也好卖国求荣也罢,大道理从来都是掌握在胜利者的手里的,至于失败者是什么下场,我想也不用我来提醒驸马了吧?”陈元稹一边得意说着,一边将刀尖抵在梁帝的咽喉处。 “大胆,你这个狗奴才!”梁帝愤怒的脸色绯红,好在他看不见陈元稹的脸不然他该愈发的气得发抖。皇后崔丹烟无限担心的看着梁帝,她最担心的便是梁帝的性命。 “狗奴才也有翻身做主的一天,皇上啊,您是如何夺得这皇位的您自个儿心里是明镜似的!您在这儿唾骂奴才,奴才是受了的,不过相比较皇上的手腕,奴才还是远远不及的。” 言柯冉眼睛虽然盯着陈元稹,可是他的视线已经顾及了云雀台的四周,他料定陈元稹绝对不会是带着这么几个人就敢来要挟的,这附近一定会有埋伏。 “驸马爷啊,你这是在看周围是不是有埋伏是么?以驸马爷这聪明程度,怎么会不知道云雀台是一定有埋伏的?可是驸马爷还不是来了么?既然来了那就别太把埋伏放在心上了。”陈元稹坦荡的承认了埋伏,说话间嬉笑打闹一点都不严肃。 这么一来言柯冉反而是坦然了,他朝着陈元稹问道:“你挟持皇上又引诱我来到这里一定是有你的目的的,别浪费时间了,赶紧说!” “驸马爷爽快!我原本是不打算让你活着来到云雀台的,毕竟在城门的时候将你们全部剿灭了才是永绝后患,不过有人不赞同了,我也只能听从他的命令,这才让你苟活到了现在,不然你们这么点人同那些御林卫下场一样!” 言柯冉瞪圆了眼睛,他看见在陈元稹的身后缓缓转过一个影子,这个影子原本就是陈元稹的影子,可是当影子从陈元稹身上脱开之后他才发现这个影子竟然是自己曾经在金川门遭遇过的人! 这个人一身灰袍看不见任何的面容和身体,幽灵一般的出现在云雀台上。太熟悉了,刚刚在金川门遭遇过此人,也正是此人射死了肖默言,没想到此人竟然出现在了这里。 “驸马爷给你一个机会,来和皇甫大人单挑,不然”陈元稹说着将刀尖挑开了梁帝的咽喉一处皮肤,鲜血开始慢慢渗出。 “废话少说,你要怎么样?” “单挑”灰袍人上前一步说道:“我们两人单挑,直到一人死了为止。你要是赢了狗皇帝的命就暂时留着,你要是输了我便要你看着狗皇帝的人头落地!” 言柯冉的身体不自主的抖动了一下,他努力克制自己,此时的形势他已经没有选择。“好!”言柯冉只能答应。仅仅喊出一个“好”字的功夫,一件灰袍已经覆盖到了言柯冉的头顶上。凭借着佩剑将灰袍撕裂成为一条条的布条,眼睛一睁开的瞬间,后背中了重重的一掌。言柯冉身子前倾顺势打个跟头一翻身就重新正面迎敌。 江维桢等人一直看着这场单挑,他从心底是不赞同这种个人主义的单挑行为的,毕竟这是牵涉到家国存亡的时刻,可是他不能违背言柯冉的命令同时也忌惮于周边的埋伏即便目前还没有发现有伏兵。江维桢同身后这些人相处的时间不长,默契还没有形成,他原本打算自己后退进入人群之中然后趁机在周围查探一番,结果有一名御林卫战士阻止了他并用眼神告诉他这件事交给自己。 那名战士悄悄退出人群开始探查云雀台周围,随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不见江维桢只能将眼神重新回到言柯冉身上。这几招灰袍人出手言柯冉都顺利躲开了,仅仅是十招之后言柯冉就已经意识到自己的武力不是此人的对手,他能做的便是倾尽全力毕竟时间的优势不在自己这一边,要抢时间的人是他言柯冉。 灰袍人就算是脱掉了灰袍他的脸还是隐藏在面罩之内,言柯冉能看见的便是此人背上的那一柄巨弓。这一柄弓箭实在是太罕见了,体型之大是言柯冉平生仅见,弓箭周身似乎是雕刻着某种纹路,言柯冉一时间难以分辨。弓身都这么巨大了也难怪弩箭的威力如此了得,言柯冉开始担心此人若是使用巨弓自己更是必败无疑了。 第四百六十五章 绝曲犹唱(中) - 观云 - 不留无伤 绝对不可以让他有机会射箭!言柯冉已经在心底谋划了这一场战斗的大致战术,不仅是不给他射箭的机会而且还要想办法将巨弓破坏了。言柯冉想定了计划之后便在接下去的对招过程中露出破绽,灰袍人立刻就抓住了毫不犹豫的出手了,此时言柯冉身处于灰袍人身侧倚靠着一只手臂勉强抵挡住灰袍人的出手,另一只手用佩刀朝着弓弦挥出。 嘶啦!在言柯冉惊讶的眼神中,佩刀的刀刃打着卷儿从眼前划过,自己的身体快速飞开灰袍人然后重重摔倒在地上,胸口的疼痛一刻也不停止,与此同时手臂的酸痛也开始席卷而来。 简直不可思议!弓弦竟然有如此的硬度!言柯冉身为御林卫指挥使他的佩刀绝对不是一般的战士能比的,可就是这种在大梁国内算得上是上品的佩刀丝毫都伤不了弓弦。 言柯冉眼中倒映的是灰袍人的得意的眼神,此人伸手轻轻一抹弓弦,隔着面罩开口道:“继续,生死还没出现结果!” 江维桢看着言柯冉摇摇晃晃的起身,倚靠着佩刀支撑身体,可想而知方才的那一次打击造成了多大的损伤。任谁都能看得出来言柯冉的体力已经难以支撑了,这不就是灰袍人趁胜追击的最好机会么?灰袍人自然是没有放过这个机会的,他身子席卷着一阵风就冲到了言柯冉的跟前。 “指挥使!”江维桢紧张的喊出声来,在他瞪圆的眼睛中言柯冉倒地可他在最后关头给灰袍人送上一份大礼——将他的面罩彻底摘下。当灰袍人一头灰白的头发散开之后那一张脸就这么赤裸裸的呈现在众人面前。 言柯冉浑身都疼痛,痛的他这一次是真的快站不起身了,可是他最后的一招丢车保帅还是得手了,当他看着灰袍人的脸也是吃了一惊。原本也算是英俊的一张脸嘴巴的两侧被人为的切开了,切口一直延伸到了两侧耳根,即便是事后得到了及时的医治可是那两道暗红色的伤疤一直停留在嘴巴的两侧,怎么看都像是长了一张硕大的嘴巴。 “认出我了?”说话的不是别人而是灰袍人,言柯冉即便是厌恶这张脸可是要说认出此人根本是没有的事儿,完全想不透为何此人会突然这么发问,他一点都不敢放松做足了战斗的准备,谁知道言柯冉的后背有人说话了。 “果然当年的传闻都是真的,皇甫家族果然是有漏网之鱼!”梁帝激动的指着灰袍人控诉道:“你以为你能报仇么?你们皇甫家族没有一个是好人,个个都藏着狡诈的心眼,你也早就该随他们下地狱!皇甫幽!” 皇甫幽?言柯冉突然感觉这名字似乎在哪里听到过或是见过,此刻再看皇甫幽的脸越看越觉得此人真的是有些眼熟,只不过已经尘封在记忆的深处,这便意味着那是很久之前的事儿了。 “萧云晟,真正该下地狱的人是谁,你心里在清楚不过了,你们萧家对于我们皇甫家的迫害桩桩件件我都记在脑子里。我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要让大梁灭亡,我马上就要实现了!” 皇甫幽说话的时候那两道伤口一动一动的要多诡异就有多诡异,言柯冉的记忆终于是打开了闸门回溯到了青山书院的时候,在临渊阁的时候曾经见过一张原先挂在墙上的画像,那是言柯冉第一次进入临渊阁的时候见到的,那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了,而那副莫名消失的画像上的人真的很像皇甫幽,除了那两道嘴边的疤痕。 真的是他么?言柯冉想要再回头看一眼的时候皇甫幽已经越过他的眼前将手掐在了梁帝的咽喉处,他的力道只不过是片刻的功夫便可以将梁帝的脖子拧断。 “皇上!”崔丹烟奋力挣脱的档口言柯冉的腿已经朝皇甫幽腹部踢过来,与此同时御林卫们立刻行动了,他们已经收到了言柯冉的手势信号。 灰白的头发甩开之后言柯冉感受到了全身骨头的断裂,身子再一次朝着云雀台的边缘飞出去,在这过程中他看见皇甫幽取下了扣在梁帝咽喉的手,也看见了暗夜幽灵一般的敌人从云雀台四处跃出将打算动手的御林卫们纷纷诛杀,更是听见了云萱的声音,她在关心自己,她在朝着自己靠近。 “不要,云萱不要过来!” 言柯冉甫一落地之后立刻原地弹起在空中转身抱住了云萱就地卧倒,然而他预料中的弩箭并没有射过来,看见云萱安然无事言柯冉的心便安定了一半,他回头去看皇甫幽,此人已经张开了巨弓,井然有序的将一柄弩箭搭上。巨弓自然是搭配巨弩,这一柄弩箭较一般的弩箭要大出一倍,若是射出的威力那是难以估量的。 三人就此对峙不动,而周边的战斗却一刻都没有停下。江维桢原本打算就此突围,等到他跑到云雀台的边缘一个圆形的东西朝着他飞过来,侧身避开之后再看那圆形的东西竟然是一颗人头,是那个自告奋勇去探查敌情的御林卫战士。 “偷看的下场!”一个双手包裹着铁爪的男子站在了云雀台高处,带着只有的优越感用手指指了指江维桢。 都末活动着自己的双手将云雀台的唯一出入口给死死堵住,他的身后不断的跃出一批一批的暗杀人,他们个个浑身漆黑,除了眼睛什么都没有露出来,他们将御林卫和言柯冉包围在了云雀台上。 江维桢缓缓后退直到他背靠着言柯冉,两人这会儿终于认清了自己的现状,他们前进无能后退无门,剩下的真的是只有死路一条。言柯冉紧紧将云萱护在身后,他无比的后悔,当初不管云萱如何的坚持都应该将她送出皇城的,也就不会落到如今的下场。 “当你有牵挂的人之后便有了软肋,师弟。”皇甫幽说话了,这一句“师弟”着实让言柯冉像是吃了臭虫一般的恶心。 “谁是你师弟?青山书院可从来没有你这样的弟子!” “我的画像曾经挂在书院的临渊阁,你若是没有见过那只能说明你进入书院的时间太晚了。你认同也好不认同也罢,反正今天你也是要死的,死在我的手里总是好过死在外族人的手里。” 言柯冉想要反驳,可是皇甫幽手里的弓弩已经是猎猎作响了,他不担心自己了,他已经在心底里认定了皇甫幽的说法他是没有机会活着离开了,可是他不允许也不甘心让云萱同自己一样,云萱是他唯一的牵挂和软肋。 江维桢这一边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眼见着御林卫战士们一个接着一个战死,而敌人数量似乎没有怎么减少,尤其是都末每前进一步都让江维桢心里紧迫一点。 都末走了几步之后似乎是觉得如此行为有些浪费时间于是加快了脚步,江维言眼见都末靠近他反而来了勇气主动迎着都末跑过去,在即将接招的时候豁然转换方向朝着云雀台的边缘用最快速度奔跑。 “拦住他!”都末的喊声将原本的困局打破了,皇甫幽的眼珠子刚一转动,言柯冉立刻拉着云萱掉头就跑,可惜不过是跑出两步而已一柄弩箭便穿透了言柯冉的胸膛,在那一刻身体的力气被抽走了大半,好在有云萱搀扶言柯冉才没有直接跌倒。 言柯冉低头看着自己的胸膛,那一柄粗壮的弩箭就这么扎在身体里,鲜血从伤口处汩汩流出,这个时候应该有的疼痛感反而已经失去了,他完全感受不到,他抬头去看云萱看见的是云萱惊讶、痛苦、关切的脸色、看见的是云萱的嘴一动一动的,但是他就是听不见云萱在说些什么。 “云萱?” 言柯冉的双腿终于是站不住了,不但是自己摔倒连带着将云萱也带倒在地。身体似乎在一点点变得冰冷,那种属于活人的生气眼看着就要逝去了,不过云萱没有放弃她直接将言柯冉拥入怀中企图用自己的身体来温暖言柯冉。 这温热的水珠是云萱的眼泪么?是了,只有她才会为自己流泪,也只有她是真正关心自己的人,言柯冉终于看清了云萱的眼泪也听见了云萱的呐喊,她毕竟是一介女子,一个生长在深宫中的公主,这一切已经远远超出她的承受能力了。是自己做的不好啊,说好要给云萱一辈子的幸福,可是最终还是食言了,就像是曾经对夫子的承诺一样,不管当初是如何的信誓旦旦,最终还是辜负了。 “云萱,你一定要活着离开,我们的儿子只能依靠你了,你千万要活着!” 云萱一把抓住了弩箭的箭簇打算插入自己的身体,最后关头被言柯冉阻止了,他硬生生的将弩箭从胸膛内退出来,这过程的痛苦只有他一人体会。咣当,弩箭落地,言柯冉也知道自己的生命到头了,他最后看着云萱,轻轻拭去她眼中的泪水然后将一柄娇小的匕首塞进了云萱的衣袖中。 就算是再有多少的不舍、多少的不甘,最后言柯冉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皇甫幽走到云萱的身边然后将她拉扯起来从言柯冉的身边将她带走。 云萱,对不住了,此生我欺骗过你,可是对你的心是真的,从来都是真的,原本想要通过自己对你的好来消解对你的愧疚,最终还是负了你....... 第四百六十六章 绝曲犹唱(下) - 观云 - 不留无伤 要变天了,变天了。 巫矻获不管是谁来说一律都不听,用尽自己的力量对圪末军进行全方位管制,任何将士没有命令绝对不允许出战。于是乎,圪末军便眼睁睁看着庸无睚带着大军浩浩荡荡闯进了大梁的都城,一个个再眼馋也只能干看着。 庸无睚从战斗一开始便注意防范圪末军,偏偏到了最后关头他开始分心了,自从闯入都城之后他便一心想要找到梁帝,只有将皇帝把握在自己手上才能真正将大梁给降服。庸无睚用最快的速度行军前往皇城,在皇城外竟然没有遭遇一丁点阻拦,这个时候他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直到他闯入三大殿第一的麟趾殿一切方才尘埃落定。 尘埃落定?不,真正的战斗才刚刚打响。二十万大军人数太多了,庸无睚只能带着两万人进入皇城内,当他们列兵在麟趾殿外的时候只能眼看着陈元稹劫持着梁帝站在十九层台阶之上,他们的身边站着的是皇甫幽,一改以往灰袍示人的形象。 “陈元稹,你可是我下唐的人,即便我们同西凉之前有协作,如今我已经到了,还是将梁帝交给我吧!” “庸统领,我陈元稹从来不隶属任何人,我只听从汗王的命令,汗王可是从来没有说过我必须臣服于你啊。” “陈元稹,这件事上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梁帝我是要定了,你以为凭借着你的那些虾兵蟹将能同我这二十万大军相抗衡?到了这个份儿上,谁敢阻拦我下场都一样!” “庸无睚,话可别说的太满了!你的军队就算是有二十万,可眼线你身后有多少人?你真的以为我西凉是来看热闹的么?” 庸无睚细细思量起来的确是在开战之后一直都没有见到西凉军队的身影,而这个皇甫幽竟然抢先在自己的前头挟持住了梁帝。可恶,难不成下唐是为了报之前西凉临阵倒戈的仇故意来这么一招了? 废话少说,抢到梁帝才是第一要务,庸无睚果断的下令手下将士开战。就在同一时刻,明元宫的宫门悄悄关上了,当将士们冲上鳞趾殿的时候从宫殿的顶上跳下一批黑衣死士齐齐截断了他们的前路。不仅如此,在明元宫的四周突然冒出了更多的黑衣死士,虽然人数根本不能同庸无睚手下的人数相比,可这些死士胜在根本不计生死,他们就只有一个使命:杀掉尽可能多的敌人。 黑衣死士全部都是狼溟,他们个人的武艺就算是再高,可双拳毕竟难敌四腿,一开始的时候庸无睚并没有太放在眼里,他有把握快速结束这里的战斗一定得赶在西凉军进入皇城之前。随着战斗的推进,庸无睚发现这明元宫内的战斗并没有自己料想的那般简单。 一阵一阵的乐音开始在明元宫内响彻,那些狼溟们听见了乐音之后悉数变成了一头一头双眼发绿光的狼,下唐将士在他们的眼里都成为了猎物。能用狼牙棒的就用狼牙棒,若是狼牙棒被打落了,那么狼溟们便用双手和利齿来攻击,他们不计生死的扑倒下唐将士,一口便干脆利落的咬断敌人的咽喉,还不忘张开血盆大口恫吓和炫耀。 庸无睚开始寻找这乐声的来源,发现是从麟趾殿的殿顶上传出来的,定睛一看原来殿顶上站着十数位把持着各种乐器的女子:有的横吹笛子、有的弹奏琵琶、有的奋力抚琴,共同演奏出一曲接着一曲令狼溟发狂的曲子。 十三迦檀!庸无睚的眼睛剧烈的收缩,他再看皇甫幽的时候终于明白了此人为何有这般的信心来挑战自己,下唐六部之中竟然有西凉的人!狼溟和镜影竟然一直都是西凉的细作! 卓令仪站在女子们的中间抚琴,她手中的是中原根本见不到的七弦胡琴,乐音同中原的轻柔远远不同,那乐声雄浑激昂,搭配上其他众人的乐器谱出一曲令人如痴如狂的诡异乐曲。狼溟真正的威力便是同镜影合作,他们在乐曲的催化下人兽合一,激发出最为强大的战斗力,这种战斗力即便是训练有素的军队也不能小觑。 这些发狂的狼群包围住下唐的军队,他们根本不管这些人是否曾经是自己人,他们已经是狼了,他们只知道听从头狼的命令不断的进攻。而头狼便是狼溟部主南宫澈,他一直趴在麟趾殿外、皇甫幽之前,不断配合着乐声发出一声接着一声的狼吼,指挥着狼群发动一轮一轮进攻。 庸无睚钦点二十人的护卫队从包围圈中夺路而出率先冲上了台阶,那些狼群想要阻止却都难及近庸无睚的身,正是有这些护卫队在他才得以跃上麟趾殿。就在庸无睚甫一落地便正面遭遇了南宫澈的进攻,南宫澈一双爪子不过是几招便将庸无睚胸前的铠甲给划开了几道口子。其他的狼眼睛是绿色的,而南宫澈的眼睛是红色的,那种摄人的光芒直逼庸无睚令他难以靠近。 皇甫幽饶有兴致的退入了麟趾殿,陈元稹将梁帝、皇后及云萱挟持在身后,他们此时只要静静看戏就可以了。 庸无睚拔出了那柄黑白相间的马槊镰刀以连续二十招的速度砍向南宫澈,即便南宫澈尽力躲避可是地面的青砖还是难以幸免,他们俩经过之处到处都是破碎的青砖。庸无睚挥动马槊镰刀挑起一连串的青砖碎片照着南宫澈就掷出去,南宫澈只能用双手护住自己的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庸无睚已经在他的头顶上了,刀头直挺挺的刺下来,饶是南宫澈逃脱的够快还是免不了后背被划伤。 这马槊镰刀的威力较之南宫澈的爪子还要更胜一筹,仅仅是一刀不但是划开铠甲而且还造成了身体血肉模糊。受了伤的南宫澈愈发的愤怒了,他仰着脖子狠狠吼了一嗓子,那些狼溟们用同样的吼声回应他然后就是更加血腥的战斗。 在庸无睚的眼里南宫澈全身蜷缩之后奋力展开,高高的跃起真的如同一头苍狼般扑向了自己。马槊镰刀扛住了爪子和利齿却敌不过南宫澈的双腿,那双脚一蹬足足在庸无睚的铠甲上留下了两个脚印,而庸无睚不但没有后撤反而主动迎上来借力打力跳到了南宫澈的背上,然后狠狠一踩将南宫澈给蹬到了地上,自己则竖起马槊镰刀朝着屋檐顶而去。 糟了!皇甫幽这会儿算是看出庸无睚的心计了,同他声音同时抵达的便是庸无睚的马槊镰刀,刀锋劈开了青瓦然后劈开了七弦胡琴,顺势将卓令仪给逼开了。这么一捣乱之后,那些女子的演奏立刻就停了下来,这乐声一停,狼溟们的战斗力立刻大大减弱,他们也从狼开始恢复到人的状态。 庸无睚!皇甫幽眼睛瞪了瞪,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被此人给摆了一道,可是这么多年的压抑让他根本不会再透露出自己的情绪,从容的将背上的巨弓取下,信步走出麟趾殿弯弓搭箭透过庸无睚造成的破口对准了天空。 对准天空?所有人看见皇甫幽的举动一定会是不明所以,明明从破洞看上去只能看见夜空,可是皇甫幽就是瞄准了而且这一瞄准便是许久不动。他的耳朵在听着屋顶上的打斗以及来回转移的脚步声,他的眼睛盯着屋顶上投射过来的不断晃动的模糊影子,他在等一个机会,一个一招必胜的机会。 庸无睚窜上屋顶之后一挥马槊镰刀便要了两名女子的性命,卓令仪从那断了的七弦胡琴上扯出一段琴弦对着庸无睚就飞出去,牢牢缠绕上马槊镰刀的刀身,用自己的力量将庸无睚控制住。 “你们别停下,继续!” 在卓令仪的命令下,即便是阵容已经不全了,可剩下的女子们还是退开到一旁开始演奏。一定是因为阵容不全了,她们再次演奏出来的曲子威力明显不足了,狼溟们听见了之后战斗力并不足,原本占上风的攻势渐渐开始倾向于下唐军一边了。 镰刀刀锋一转便切断了琴弦,庸无睚随脚踢起瓦片飞向卓令仪,在她躲避的同时出刀。卓令仪飞云流转,化作了一团白色的薄雾绕开了攻击,绕到了庸无睚的身后,可没等雾气重新聚合成人,镰刀已经转向一刀劈开了白雾。 鲜血一滴一滴落在瓦片之上,见到此景一名女子打呼一声,卓令仪跳到了屋脊之上,她捂着自己的右肩膀,那里原本的清白已经化成了一片血污。 庸无睚余光瞥了一眼下方的战斗,在乐声减弱之后狼溟们的战斗明显底气不足,他们人数毕竟不足,自己这边还是有把握获胜的,关键就在于要先行将这些女人解决掉。马槊镰刀朝着檐横向一劈,裂缝从他的脚下一直蔓延到了那些女子的脚边,这下原本已经微弱的乐声便彻底断了,其中几名女子不留神便从裂口处掉了下去。 卓令仪不管自己的伤势顺着屋脊奔跑起来然后高高跳起越过庸无睚的头顶,然后大吼一声,并没有做出任何攻击的动作。不过庸无睚可不懂得怜香惜玉,收刀回劈直接在卓令仪的后背劈开一道血口子。刀锋还未完全落下,庸无睚便感觉到了胸口的一阵疼痛,低头一看原来是一支弩箭穿透了自己的身体。 庸无睚缓缓转过身子通过自己造成的那个裂口向下看去,看见了动作还保持着的皇甫幽,他终于明白过来方才卓令仪喊得便是“动手”。 第四百六十七章 曲终人散(上) - 观云 - 不留无伤 丑时了吧?应该是丑时了,天边似乎有一丝丝微弱的晨光了,未破欲破的样子最是撩动人心。一天一夜的战斗了,本是一个普通的日子,有多少的生命在这一天一夜之间消逝了,没有人会记得,就连史书都不会书写,仅仅是针对这一场战斗留下几句注解而已。 庸无睚的战死是所有下唐军人意料之外的事儿,当他从麟趾殿的殿顶上仰面摔下,跌落在台阶上,鲜血染红了白玉台阶,下唐军人们瞬间丧失了继续战斗的能力和动力,面对同样已经弱化了的狼溟们,下唐军队显得更为不堪一击,他们目前需要考虑的是自己的生死,至于这座偌大的皇城到底归属谁已经超出他们的预料了。 下唐大军想要退却了,困在明元宫内的这些军队杂乱无章的开始朝着宫门方向撤退,而那些在明元宫外待命的则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狼溟们在皇甫幽的命令下锲而不舍的追击下唐军,痛打落水狗的事儿大多数人都愿意做,皇甫幽有自己的考量,这个时候必须彻底将下唐军队的有生力量剿灭,这是唯一的机会也是最后的机会。 “可是我手下人毕竟有限啊!”南宫澈诉苦道,为了这一次的战斗他已经倾尽全力,将全部的狼溟都投入其中了。 “这不是还有禁军么?”皇甫幽将眼神投向了陈元稹。 “感谢皇甫大人给奴才这一次机会!”陈元稹瞥了瞥梁帝,皇甫幽说道:“你就放心去吧,这里全部交给我。” 陈元稹撤下刀剑带着全部的禁军协同狼溟一同追击下唐大军而去,这座偌大的麟趾殿内只有了梁帝、皇后、云萱和皇甫幽,当然还有卓令仪以及她的镜影,不过她伤势太重,皇甫幽让镜影们先行护送卓令仪离开,只留下两名镜影同自己一起看守人质。 梁帝瞅准时机捡拾起地上的一柄刀照着皇甫幽的身子就刺过去,皇后惊讶的只能捂住自己的嘴,不过当她看见这一次突袭的后果的时候她能做的便也只剩下捂嘴了。梁帝的刀尖还没触碰到皇甫幽的身子,自己的咽喉已经被皇甫幽给掐住了,顿时失去了喘气的能力,梁帝慌张之中丢掉了刀开始扯着自己的嗓子拼命挣扎。 皇甫幽眼神冷峻的看着梁帝,带着点兴奋、带着点快感还有一些戏谑。梁帝挣扎了一阵子,脸色开始变得惨白,皇甫幽这才松开手,梁帝一屁股坐在地上一个劲的喘气,似乎每一口呼吸都是这般的奢侈。 “皇上!”皇后带着哭腔冲过来想要搀扶起梁帝,堪堪走到半路她便再也走不动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梁帝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皇后的咽喉处这个时候方才显现出一道细密的伤口,伤口开始慢慢渗出鲜血来,之后便变得一发不可收拾,皇后一个跟头栽倒在梁帝的怀里。 梁帝再也管不了自己了,他抱着皇后大声疾呼“丹烟!丹烟!”皇后再也不能露出那抚平人心的笑容了,她分外痛苦的捂着自己的咽喉,身子不断的抽搐着,她的一双眼非常不甘心的盯着梁帝。 “这是对你的惩罚,我不会要你的命的,不过我可以要你身边的人的命。我切断了她的咽喉,这个时候肯定是喘不过气的,这种憋闷的感受想当年我的族人也被迫品尝过,这一次轮到你了。” 梁帝再也不顾及自己的皇帝的身份了,抱着皇后就开始痛哭起来,他想要拯救可是他无能为力,他想要结束皇后的痛苦可是他还是无能为力,他能做的只有是眼睁睁看着皇后因为喘不过气最后浑身抽搐着在自己的怀里慢慢冷却,而她的双眼瞪得老大,满脸的惊恐让人不忍多看一眼。 “丹烟?丹烟.......”就算是再不愿意,梁帝必须接受这一个残酷的现实,皇后已经离他而去了。 “皇兄!”云萱豆大的泪水挂在杏花眼中,这一夜她已经见过太多的生死了,到了这个时候她已经忘却了最初的害怕,她将眼神盯着皇甫幽,若是眼神能报仇,她希望将皇甫幽大卸八块。 “多么美的一双眼睛啊,想当年我的母亲也同你一样有用一双杏花眼,你知道她的下场是什么?”皇甫幽一步一步靠近云萱,他非常享受云萱的惊恐。“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我母亲的眼睛被人给生生挖出来了,做这件事的人就是你的父亲,前朝皇帝!当然了,还有你的皇兄!” “皇甫幽!你们皇甫家全部都是叛徒!你有种就冲我来!”梁帝此时已经是歇斯底里了,他的身边只剩下云萱这唯一的妹妹了,他能做的便是将所有的怒火将自己身上引,他想要为云萱争取一点生存的机会。 “你我是绝对不会放过的,至于她也是一样的。我不妨来告诉你,当初你的父亲是如何登上皇位的。” “我不要听!”云萱大吼一声,她用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对着皇甫幽大声吼道:“你一介乱臣贼子,就算是为了族人报仇却不惜将国家引入战争的深渊,让无数生灵涂炭,你的罪孽最为深重,任凭你有何解释都是苍白的,都是徒劳的!” “好一张伶牙俐齿啊!这一次我改变主意了,我不想要你的眼睛了,我想要的是你的舌头。不过在这之前,我还是要告诉你,你的皇兄原原本本的继承你的父亲的狡诈和狠辣,他的皇位可是弑父杀兄得来的!” 啊!梁帝发怒的从地上跳起来照着皇甫幽就冲过来,皇甫幽轻松一转身对着梁帝的小腹就是一脚让他疼得根本直不起身子。就在这时都末拉扯着一人跌跌撞撞的走进了麟趾殿,一把大力将此人丢在了地上,云萱认出此人正是之前同她在一起的江维桢。 “怎么这么久?” “你是不知道这家伙有多狡猾!此人在云雀台上朝着我冲过来的时候我以为他是打算同我决一死战呢,结果一转身就从台上给跳了下去,饶是这么高的云雀台也没把他给摔死,我就这么追着他,这家伙体力倒是不错,崴了脚竟然还能跑出去那么远,我倒是觉得有趣了,不然早就让他身首异处!” “现在都是什么时候了,还有玩心?赶紧处理了,咱们还要干正事!折兰王那边有什么消息了?还有赤纱怎么样了?” “折兰王我是不知道了,不过我发现西凉军果然是没有按计划行事,他们一直蜷缩在安平门外没有进一步动作。” “这个节骨眼上想要打退堂鼓?呼延恨可不是这样的人啊?别耽搁了,处理掉,咱们立刻行动!” 眼看着都末朝着自己走过去,江维桢灵机一动急忙喊道:“皇上,微臣没用,没能守护好皇家宝藏,微臣这就以死谢罪!”说完就打算用头去撞柱子,结果自然是被都末给拦住了,都末狠狠甩了江维桢几个耳刮子,恶狠狠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这下子皇甫幽也有兴趣了,他开始注意起这个不起眼的江维桢。可江维桢做出一副誓死不从的样子,扭过头去说道:“大梁的财富乃是属于大梁的,你们这些乱臣贼子根本别指望!” 都末半信半疑的回头看向了皇甫幽,眼中带着探寻,皇甫幽点点头,于是都末一把抠住了江维桢的一条腿,铁爪子一用力生生的将江维桢的一条腿给掰折了,疼得江维桢嚎啕不已,就差在地上打滚了,云萱根本不敢看了。 “这些人交给我,你立刻去安平门一探究竟,我要知道详细军情!” 都末领命而去,刚刚走出麟趾殿大门,远处明元宫的大门就被撞开了,先前为了追击下唐败兵狼溟们从这宫门冲出去,这会儿已经有一段时候了,抬头看看时辰已经接近寅时了。难不成是这么快就结束战斗了?都末的嘴角翘起,他原本得意的神情在看见从宫门外走进的人之后便渐渐凝固了。 从宫门外走进来的人不是狼溟也不是下唐军,来者身穿的乃是大梁第一等铠甲淄獬甲,通体玄色,在夜色中反而更加凸显出此人的不俗。当先一人大踏步走进明元宫,他的身后跟着数不清的人,很快这些人就在明元宫内摆开了阵势。 都末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恍如做梦一般,这些人不就是靖义军么?他们不是被困在漠北么?他们是如何来到京城的,他们怎么那会出现在皇城内的?他们的出现说明了什么,狼溟呢? 皇甫幽的招子剧烈收缩,显然之前的一切都是在他的掌控之中,从此时开始局面渐渐变得失控了,他认出为首的那人不是别人而是萧云祈,一身玄色的铠甲简直是量身打造的,他迈出的每一步都在皇甫幽的内心留下一份惊慌。 云萱没有料到自己的四哥竟然真的如同天神一般出现了,不仅是她和皇兄,就连大梁都有救了,开心之余反而哭得更加厉害了。同云萱迥然不同的是梁帝眼见萧云祈出现,他的内心的绝望感更加强烈了,外敌还没肃清内患又来到眼前了。 第四百六十八章 曲终人散(中) - 观云 - 不留无伤 随同萧云祈进入明元宫的还有两人,分别是裴正豪和顾浚源,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人了,他们走进之后顾浚源主动将那两道硕大的宫门给关上了,在宫门关上的那一刹那,明元宫外的厮打声立刻就减弱了,这偌大的明元宫内似乎也就是相互对峙的两派人而已。 萧云祈大步走向麟趾殿,昂首挺胸的样子没有丝毫的畏惧,似乎是回到自己的府邸一般,这强大的气势在一开始就起到了压制的作用,在殿内的众人除去皇甫幽之外其他人都不由得心里一阵紧张,当然他们是各怀鬼胎的。 都末瞅了一眼皇甫幽不等收到命令便率先跳下了台阶,三步并作两步的朝着萧云祈奔跑过去。眼见敌人率先动手了,顾浚源原本打算护在萧云祈的身前的,他身子刚一动就被萧云祈给拦住了。 “今日的事全部都交给我,你们只要帮我把守住宫门就可以了。”轻飘飘的一句话,顾浚源稍微有些不放心的看了看裴正豪,后者微笑着点点头。 就在顾浚源撤回之时都末已经冲到了萧云祈一人之处,一对铁爪裹挟着邪风照着面门撕扯过来,萧云祈双手都没有动,脚步几次转换巧妙的躲开了都末的每一次进攻,而且在这过程中萧云祈始终没有真正的动手而是一味的躲避和防御,这下倒是激怒了都末了,他开始变本加厉的攻击,手上功夫愈加了得,换做是其他人此时已经是迫于无奈必须要反击了,可是萧云祈愣是处变不惊的样子,按照自己的节奏在见招拆招,害的都末只能是生气却始终拿萧云祈没有办法。 皇甫幽的脸色渐渐变化了,他一直紧紧盯着俩人的战斗,反而忽视了身边的梁帝。梁帝虽然也同样关注这一场战斗,可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的处境,他的眼珠一直都在打转,眼下是两虎相争的好时机。 “敢耍我!”伴随着都末的大喝,萧云祈身形翻转不再继续绕着都末周边戏耍了,他终于出手,一出手便直接冲破了都末苦心营造的防护圈,穿越铁爪直取都末的胸口。这一招有赖于都末快速反应躲开了,仿佛没有造成致命的伤害,他原本想要低头看看胸口,不过萧云祈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第二招、第三招接连袭来,迫使都末只能应战。不过是半柱香的功夫攻防两方的位置就互换了,萧云祈开始迅猛的进攻而都末只能狼狈的防御,之所以说他是“狼狈”全在于都末的优势一点都没有得到施展,一味的退缩让萧云祈的士气陡然提升,直到萧云祈的一拳撞击在都末的背心上,将其撞出数丈之后两人的争斗才暂时告一段落。 都末满头大汗的偷看了皇甫幽一眼,自己主子的脸色已经相当难看了。“你不妨先管好自己吧!”听见萧云祈的嘲讽,都末眼睛一刻也不敢离开这个不容易对付的对手,同时用手去触摸自己的胸口和背心,手指感受到的只是微微的发热带着点痛感,其他并没有什么特别。都末直起身子抖动了手脚做好了继续战斗的准备,萧云祈之前一直都是徒手的并没有使用任何兵刃,都末更为在意的便是萧云祈背上的那一柄剑。 “能同前梁的四皇子交手我这一趟也没算白来!”都末再次摆开了身姿,不过在这过程中他感觉到周身有隐约的痛感。 萧云祈耳中听见是宫外一直没有消停的打斗声,他闭上眼似乎在享受这一刻,皇甫幽的眼珠子瞬间收缩他看见都末打算抓住这一机会给萧云祈以致命一击。顾浚源眼看着都末已经近在眼前了,他想要出声提醒萧云祈,不过一切都已经晚了,咔嚓一声,这声音不算响亮却很清脆,仿若孩童咬碎骨头的脆声,但是随后的一声凄厉惨叫却足够响彻明元宫。 都末疼的再也顾不得后果了,他扯着嗓子开始吼叫,他也没有料到为何这一招能造成如此难以忍受的疼痛,他只能感受到从手腕处传来的万针齐扎的剧烈痛感,他看见自己的左手彻底的废了,即便是萧云祈已经松手了,自己的手掌软踏踏的垂在手腕尽头。 红了双眼的都末甫一抬头便瞅见萧云祈的一张冷峻的脸庞,接着他感觉到自己脖子被人给揪住了,而且这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大到他快要喘不过气了,都末此时只能放弃了任何的功夫和战略,就像那些死在他手上的人一样开始用手奋力撕扯萧云祈的手臂,想要为自己争取一线喘息的机会。可惜的是今日的他同之前的那些死在他手中的人一样,不管做什么不过是徒劳的,都末只能仍由萧云祈不断加力,然后双眼开始变得通红,脸庞渐渐变得狰狞,他连嘶吼的机会都没有得到。 萧云祈当着皇甫幽的面将都末给活活的掐死了,临死前一刻他的挣扎在每一个人的眼里出现,尤其是皇甫幽,都末的每一丝细微的变化都看在眼里,直到最后都末彻底放弃挣扎然后成为一具余温尚在的尸体。 都末的尸体被抛弃在一边,萧云祈抬头朝着皇甫幽说道:“皇甫家族的命运是由谁一手造成的,你是最清楚的,这件事从始至终都和我没有关系,你要报仇我不会阻拦,不过你投靠西凉想要将大梁亡国灭种我就绝对不能坐视不理!” 皇甫幽后退一步将手掐在梁帝的咽喉处,然后开始质问萧云祈道:“不然你想怎么样?大梁的皇帝在我手中,你敢上前一步我便可要了他的命!皇帝都不在了,你去哪里挽救大梁?” “谁说皇帝不在了,大梁就一定灭亡了?谁告诉你你手中的是真正的梁帝?” 萧云祈一句反问便让对峙的气氛立刻凝固了,不仅是对峙双方,就连云萱都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若是萧云晟不是皇帝,那还有谁是? “好一个四哥啊!”梁帝怒喝道:“朕还活着,你就敢以下犯上了!枉费朕还一直顾念这兄弟情谊没有对你痛下杀手!” “就像你对父皇那样么?”萧云祈反问道:“当初你对父皇做的那些事你真的以为是天衣无缝、神不知鬼不觉么?皇位是如何得到的,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你还敢在这里对我说‘顾念兄弟情谊’?” 顾浚源知道该自己上场了,他上前一步对着梁帝说道:“皇城内发生的所有事儿都逃不过崔公公的眼线,崔公公知道一旦先皇驾崩你必然不会放过他的,所以他不但假死而且将秘密托人带出宫,我就是那个接头人!” “先皇就是死在你的手里,在御膳中下毒的人也是受了你的指使,你还将这一切嫁祸给大将军,进而为自己铲除异己而制造了口舌,之后针对青山书院的屠杀也是如此,你一直都认为青山书院是大将军的嫡系。” “大胆!竟敢在这里大放厥词,朕要将你千刀万剐!”梁帝因为激动身子开始抖动,就连皇甫幽都不得已松开手,万一自己一下子没有把握好力道掐死了他可是对自己大大不利的。 云萱不敢相信萧云祈说的事儿,她挣脱不开两名女子的控制,只能是声嘶力竭的朝着台阶下喊着“四哥,你说的都是真的么?我们都是亲手足啊,如何会走到这一步呢?难道皇位的诱惑力能超越人伦和亲情么?” “会!”萧云祈只有在看向自己这唯一的妹妹的时候才会透露出一丝怜悯和不舍,“云萱啊,你毕竟是女子,你不会深切体会权力对一人的诱惑力,你身边的已经不是你曾经的五哥了,他眼下不过是权力的囚徒,大梁之所以会走到这一步全是他一手造成的!” “一派胡言!”梁帝愤怒的满脸通红,从他的眼神中可以读出他对萧云祈的痛恨程度要比皇甫幽还要甚。“乱臣贼子该杀!内乱不除如何能息外患!” 皇甫幽完全没有料到这兄弟俩在这个关头竟然开始互相攻讦,都末已经死了,至于卓令仪留下的两名女子并没有多少的作用,只要是卓令仪不在,她们合奏的威力便无法施展出来。明元宫外的战斗声表明战斗还在继续,看来自己的人已经同靖义军缠斗了,自己这边明显处于弱势了,眼下最好的还是先行保住自己的性命,大梁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是无力回天了。 就在皇甫幽谋划自己的策略的时候一直情绪激动的梁帝突然发力一脚踢开了一名控制云萱的女子然后将云萱拉扯到自己的身前用尽力气将她给推下了台阶。这一幕发生的突然是皇甫幽和萧云祈都没有料到的,尤其是皇甫幽在接受了梁帝的一掌之后竟然直接摔倒在地。至于萧云祈只能用最快的速度冲到台阶之下用自己的身子充当肉垫救下云萱。 梁帝自己则抓紧时间朝着麟趾殿深处跑去,皇甫幽弹跳起来伸手就扯住了梁帝的龙袍,结果梁帝来了一招金蝉脱壳,直接脱开了自己的龙袍,同时将一种粉末抛洒进了皇甫幽的眼睛里,顿时皇甫幽的眼前一片漆黑,愤怒的大叫着。 “云萱!” 云萱此时没有太过在意萧云祈的关切,她的眼睛一直盯着梁帝消失得方向,这一刻内心的最后底线崩塌了,不过是一日的时间,爱情、亲情都远她而去了。 “云萱!” 看着云萱痴呆的模样,萧云祈只能对身后两人命令道:“顾浚源照顾好公主!绝对不能放过他们俩!” 第四百六十九章 曲终人散(下) - 观云 - 不留无伤 哇哇哇,婴儿啼哭个不停,宣韶宁拿他没有一点办法,说起来也是二十多岁的人,可是从来都没有带孩子的经验,当初救他的时候不过是一时心生怜悯,直到那位老妇人说出的话才让宣韶宁意识到自己这一次出手究竟是命运的安排还是捉弄。 “求求你,救救这个孩子!”老妇人身中数刀已经是奄奄一息了,可是她始终将婴儿牢牢抱在自己的怀里,她想用自己最后的一丝力气为这刚刚来到世上不久的孩子寻找一线生机,终于她等到了靖义军、等到了宣韶宁。 “我是言柯冉的母亲!”仅仅一句话就将宣韶宁的记忆唤醒了,他犹记得自己多年之前曾经应言柯冉相邀去赴宴,在府邸的时候就同言母有过一面之缘,只不过那一次的重点并不在言母身上而且这一别已经是这么多年了,再见的时候两人竟然是这般迥异的身份了。 “我是宣韶宁,是言柯冉的同窗,言夫人我这就给您疗伤!”没等宣韶宁有任何的动作,言母已经阻止了他,她带着宽慰的笑容说道:“上天对我们言家也算是仁慈了,天不绝言家!这个孩子是柯冉的儿子,是言家唯一的血脉,还请你看在同柯冉是同窗份上救救他吧?” 宣韶宁不自觉地接过了这个哇哇啼哭的孩子,这是来到世上没有多少日子的小生命,他是这么的弱小,小的宣韶宁只需要一只手就能抱住了。这是宣韶宁第一次接触这么幼小的生命,而且还是言柯冉和云萱的孩子,这种感觉真的是太过奇妙了同时也太过折磨人了。 “我一定会保护好孩子的,还请夫人您放心,夫人?”当宣韶宁将眼神从孩子转回到言母的身上时才发现言母已经气绝,她带着一丝笑容而去是因为她的孙子有了嘱托了,她可以了无牵挂了。这一刻宣韶宁内心酸楚,即便他不过同言母见过一次而且言柯冉同自己的别扭的关系,可是他不能拒绝,这是一条生命,这是云萱的骨肉。 脱下披风盖住了言母的身子,这是宣韶宁能做的最后的保存尊严的事儿,他重新跨上战马朝着皇城而去。京城此时已经是一片动乱,城门洞开,有外敌不断冲入城内,有百姓侥幸从城内跑出,言母就是在一众家丁的护送下从城内跑出来的。可是他们哪里知道正是由于他们一行人的有序撤退反而引起了下唐军队的注意,于是其中一支分队便将目标瞄准了言母一行人。家丁哪里是军人的对手,不过是一炷香的功夫,家丁们死的死、逃的逃,言母一介女流凭借内心的母性愣是在身受重伤的情况下奔跑到了城门附近遇到了赶来的寒刀卫。 兴许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吧?宣韶宁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他将孩子系在自己的胸前,这个时候交给任何人他都不放心。 袭击言母的一小股下唐军队在接触了寒刀卫不过片刻的功夫便溃退了,这些军人不过是想要趁着这最后的机会再抢一些值钱的东西,不然他们可就真的是亏大了,拼了命来梁朝打战结果什么都没有得到而且连小命都丢在了异国。 “下唐军败了!”师巩正渊打马来到宣韶宁身边,瞅了一眼怀里的孩子 说道:“他们开始溃退,逃跑的时候顺带劫掠一些值钱的物件儿,此时的下唐军没有任何的战斗力可言。” “下唐军队败了自然是好事,可是他们是败给了大将军了么?”宣韶宁像是在问师巩正渊,又像是自言自语,最后说道:“到皇城看看不就知道了!” 眼看着宣韶宁朝皇城飞驰而去,师巩正渊只能紧紧跟上。张涵山将全部兵力集中在一起,目标直指皇城,在他的率领下寒刀卫犹如一柄匕首直插皇城腹地。 寒刀卫想要加快速度却是不能,此时的皇城早已没有了秩序,百姓们抱头鼠窜、下唐军队烧杀劫掠,寒刀一方面没有办法加快速度另一方面也不能坐视不理,情急之下张涵山只能分出兵力来,将优中选优的精锐组合在一起直奔皇城,而剩下的人则负责开道。 担心自己骑马太快会让孩子受到太多的颠簸,宣韶宁刻意放慢了速度让师巩正渊超过自己,胭脂一直陪伴在他的身边,对于这个搭救的孩子她没有问过一句话。 两人在经过一个路口的时候宣韶宁的余光似乎见到了熟悉的身影,不由得紧急勒住了马缰,惊得胭脂也只能用尽力气拉扯缰绳才让她没有跑出去太远,她刚想开口询问却见宣韶宁径直调转马头朝着另一个方向走过去,胭脂只能跟上,这一转头便见到了她此时最不想见到的人。 宣韶宁余光瞥见的人真的是他熟悉的人,而且是非常熟悉的人,杜少吟捂着自己的右边肩膀朝着路口逃命,他每迈出一步地上便留下一滩血,终于他全身的力气都耗尽了,身子摇摇欲坠眼看着就要摔倒在地,宣韶宁及时赶到了,他抱住了杜少吟。 “少吟?少吟,是我!” “韶宁?我不会是眼花了吧?真的是你?” “是我,真的是我!” 宣韶宁看着杜少吟右手已经不见了,这对于热爱厨艺的他来说无异于要了他的命。再看杜少吟的脸已经没有了血色,这一路上都是他留下的鲜血,肩膀上那一个血窟窿现在还在汩汩流血。宣韶宁急忙扯下军服压制在伤口处抬头看见一名女子缓缓靠近,她的身后还有几个人其中一个便是袁尧。 胭脂的眼睛瞪得老大,那个缓缓走过来的女子便是穆勒赤纱,即便身上也带着伤,状况比杜少吟要好不少,况且她的身后还有帮手。这个时候胭脂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做了,想要保护宣韶宁可是又不忍心对穆勒赤纱动手,同时更担心的是穆勒赤纱会戳穿自己的身份,于是乎,一时间胭脂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杜少吟眼睛快要睁不开了,宣韶宁不得已只能将他放在地上,他还有敌人要对付。毫无疑问便是这个女人伤害了杜少吟,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交手了,之前已经有过过节。 “你们梁人是怎么说的?冤家路窄!”穆勒赤纱甩动着手里的鞭子,努力挤出疲惫的笑容,“又来一个送死的,那么我也就收下了!” “上一回让你跑了,这一次你伤害了少吟,今儿我们之间一定得有一个了断!” “了断 是没错的,不过你认为你有多大的胜算?你不过是一个人,哦,对了,就算加上你身后的那个女人也不过是两人而已,再看看我身后的人,你们这一次是死定了!”穆勒赤纱将手臂举起奋力一甩吼道:“杀了他!” 宣韶宁下意识的身子绷劲了,做足了战斗的准备,不过猝然发生的一幕让他有些目瞪口呆,不仅是他,胭脂也是如此。他们看见的是一直站在穆勒赤纱身后的袁尧是第一个行动的,他动手的对象不是宣韶宁而是那些同他站在一起的穆勒赤纱手下,不过是几招的功夫,那几位便去见了阎王,毕竟他们至死都不会料到一直同自己并肩作战的人会对自己下杀手。 这一幕发生的电光火石之间,当穆勒赤纱察觉到了异常的时候,她第一时间将自己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方才定睛去看身后的情况,她看见的是袁尧将自己的手下都解决了。 “你?” “你以为你控制了我?你以为我会是你的傀儡,什么事儿都听从你的命令?你认为是没错的,至少在一段时间内我的确是你的傀儡,不过后来我就不是了,我已经恢复自己的神智了,我是靖义军的金甲卫指挥使!” 袁尧说出这些话的时候穆勒赤纱吃惊的表情完全写在脸上,宣韶宁缓缓转动了有些僵硬的身子,原本还是半信半疑的,这个时候他彻底相信袁尧是清醒了。 “你这个女魔头!是你将我变成了罪人,是你害死了我最好的兄弟!今日这笔账我们要好好算算了!” 袁尧将话语丢在原地,人已经冲到了穆勒赤纱的面前。袁尧同穆勒赤纱两人都带着伤,从两人交手情况来看两人也是不相上下,宣韶宁不愿意再浪费时间了,他心里担心云萱他想要尽快解决这一场战斗,于是他上前帮忙。 单独面对袁尧,穆勒赤纱还有些胜算,可是加上宣韶宁之后她明显力不从心了,几招之后便败下阵来。穆勒赤纱想要逃跑却被袁尧给截断了后路,想要强行突围换来的只不过是更多的伤口,终于她被逼入了死角,最后关头她将视线投向了一直站在一边的胭脂。 “我要替云柯报仇!”袁尧将剑深深刺入了穆勒赤纱的胸口直接将她钉在了墙上,宣韶宁听见了剑插入墙缝之中发出的嘶鸣声,他也感受到了袁尧的愤怒。 “我本想要好好折磨你的,不过现在我改变主意了!”袁尧抽出了剑,一道鲜血从穆勒赤纱的胸口喷出,伴着她的呻吟,袁尧将剑直刺咽喉。 “不要!” 宣韶宁感觉这一声尖叫有些耳熟,没等他回头去看,一柄飞刀已经行至眼前,撞开了袁尧的剑,最后剑在穆勒赤纱的咽喉上划开了一道口子却没有要了她的命。 宣韶宁回头看见出手的人竟然是胭脂,她带着无奈、纠结又痛苦地表情,当她看见宣韶宁终于看见自己的时候她心底一直压抑的冲动已经是蠢蠢欲动了。 “胭脂?” “她可不是普通的医女,她是西凉逆鳞之一!”袁尧没有一丝意外,朝着宣韶宁吼道。 。m. 第四百七十章 风过无痕(上) - 观云 - 不留无伤 宣韶宁不敢置信的回看袁尧质问道:“你是如何得知的?” “我自从恢复神智之后便一直潜伏在这个女魔头身边,对于逆鳞的事儿知道了一些,胭脂根本就是逆鳞派到我们身边的细作,她是......” 没等袁尧说完,穆勒赤纱猛地跳起抄起胭脂飞出的飞刀一刀刺入了袁尧的后脖子。袁尧吃痛回神便将剑插入了穆勒赤纱的腹中。 “姐姐!”胭脂飞也似的冲到了穆勒赤纱的身边从袁尧的手里抢过了穆勒赤纱,“姐姐!” “你傻啊!我这么做还不是想要最后为你保守秘密的,你怎么就自投罗网了?” “你凭什么要替我做决定?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你自以为事事都为我着想,你可想过我的感受?” “我们好歹也是姐妹一场,我临死前你就不能说一句好听的话?” “你不会有事的!我对自己的医术有信心!” 穆勒赤纱握住了胭脂的手,抬眼看了看宣韶宁,“好好活着!”然后一把推开了胭脂冲到宣韶宁的面前。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宣韶宁干脆利落的手起刀落要了穆勒赤纱的命,当她摔倒在地的时候眼中看见的只有胭脂。 胭脂愣怔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发生自己却无能为力,她终于是滚下了泪水,她抬眼看向了宣韶宁颤颤巍巍开口道:“我是骗了你,我不叫胭脂,我的名字是穆勒黄月,我是西凉逆鳞成员之一!” 宣韶宁仍旧不敢相信这一切,他不后悔杀了穆勒赤纱,但是他万万没有料到胭脂的真正身份,这会儿胭脂如此坦诚倒是让他不知所措,毕竟这是自己爱的人啊! “我对你感情都是真的,但是也就仅限于这份感情!”胭脂说着这些话的时候满眼都是泪水,“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对你动感情的,我有自己的任务,原本我以为只要我隐藏好自己的身份,终有一日你还是能接纳我的,可是我错了,我错了!” “胭脂!” “你从来都没有忘记萧云萱!是吧,我没有说错吧?你心里一直都有她,你赶到京城来很大原因就是为了她!我原本天真的以为只要时间足够我们是可以在一起的,你对我的承诺你还记得么?我太傻了,我太傻了,姐姐说的没错,男人没有一个值得信任,我根本不该动情!” “胭脂!” “你闭嘴!我叫穆勒黄月,我是穆勒家的女儿,你杀了我姐姐,这个仇我一定要报!”穆勒黄月眼看着宣韶宁守护着怀中的婴儿更是妒火中烧,不管不顾的朝着宣韶宁狂奔过来,这下宣韶宁是彻底愣住了,他能做的便是守护住孩子,至于自己是应该接招还是不躲避根本没有留给他任何时间去思考。 穆勒黄月最终还是没有对宣韶宁动手,她的气势汹汹不过是做出来的样子,她在宣韶宁身前转弯拦住穆勒赤纱的尸体重新回到了战马上。对于宣韶宁而言,刚才不过是一阵风刮过而已,什么都没有留下,包括自己的曾经,他呆呆看着穆勒黄月。 “宣韶宁,这笔账我一定会再找你清算的!”说完,穆勒黄月转头便离开了宣韶宁的视线,徒留他一人愣怔在原地不知所措。这种感觉有几分熟悉,当年在失去云萱的时候曾经有过刻骨铭心的疼痛,这一次又出现了,原先的伤口还没有痊愈就又被人狠狠撕开了,这种难以言明的伤痛没有人会懂的。 “别愣着了,赶紧去皇城!”袁尧的喊声将宣韶宁拉回了现实。宣韶宁总算是明白过来自己原先的任务,自己已经脱离大部队太久了,他看向了袁尧用的是探寻的眼神。 “我没事的,暂时还死不了,赶紧去皇城,不然一切都难以挽回了!” 在袁尧的催促下宣韶宁起身再一次看了看怀中的婴儿,令人意外的是如此的动静下婴儿竟然照样呼呼大睡。刚刚松一口气,宣韶宁便看见了一直躺在路边的杜少吟,上前一看发现已经气若游丝了。 袁尧走过来一边捂住自己的伤口,一边推开宣韶宁说道:“这里全部交给我,你要去完成你的任务!”即便心里再牵挂,宣韶宁还是重新跳上了战马,结果袁尧再一次出言制止了“你怀里的孩子是怎么回事?这个样子你如何能执行任务?” “他是我过往的羁绊,我一定要守护好这孩子,这点你就不要管了!”宣韶宁没好气的说道,如今的他对袁尧没有任何好态度,也许是因为胭脂吧?哦,对了,她叫做穆勒黄月,一路上宣韶宁脑子里闪现最多的都是她,可是来到了路口处宣韶宁不过是朝着城门方向眺望了一眼,最终他还是选择了皇城方向。 就在这个路口两人分道扬镳,穆勒黄月满脸的泪水被风吹散成为一颗一颗晶莹的宝石散落在风中,即便反复告诫自己不要回头可是最后她还是没有忍住,她回头了,没有看见他的身影,一直都没有,直到她抵达了城门口。 “过往的两年是我今生最快乐的时光,今天戛然而止了,这是注定的事儿,我想要坦然接受可是做不到!就算我的一切都是欺骗,我一直都在执行自己的任务,可是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是千真万确的,宣韶宁你难道都不能体会么?” 穆勒黄月看了一眼姐姐的尸体,她总算是明白了当初姐姐对自己的劝阻:世上最毒的便是情感,沾染上了便是万劫不复,动心的那一刻便已经注定失败。姐姐,你说的是对的,是我一直不肯相信,这回我信了,我信了! 虽然有了穆勒赤纱的插曲导致宣韶宁脱离大部队一段时间,可是等到他赶到皇城的时候寒刀卫精锐尽数都被阻挡在了明元宫外头,究其原因便是宫外已经是一个血腥无比的沙场,靖义军同下唐军队展开了近身肉搏,付出的代价便是两军均是伤亡惨重,遍地、满眼都是尸体,数量上占据优势的下唐大军此时是落败的一方,他们的主将已经不在了,群龙无首的时候遭到了靖义军的重创,此时已经是做鸟兽散了,少部分英勇的战士还在坚守,不过等待他们的只有一个后果。 相反靖义军这一场战斗是所向披靡,他们似乎是早就预料到自己会获胜,作战起来尤其的勇猛,正是在这些将士们的牺牲下下唐军队才溃退了,逐渐的将明元宫宫门让出来,宣韶宁来的正是时候。 明元宫外战斗的指挥官是牵机卫指挥使陆翔,眼看着寒刀卫赶到了不由得惊喜夹杂着点意外,惊喜的是有援军了,意外的是明明萧云祈没有允许寒刀卫来参战。 “宣都尉,你们怎么?” 宣韶宁根本没有搭理陆翔,率先冲入明元宫内,靖义军苦战了几个时辰最后得益的竟然是没有任何贡献的宣韶宁,陆翔不由得心中有些不满,亏得段朗在一旁解释。 此时的宣韶宁已经不在乎他人怎么看自己了,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尽快找到云萱或者言柯冉,他要将这个孩子交给他们,如此也算是了解了一桩心事。 当顾浚源让开身子朝着宫门看过来的时候宣韶宁看见了云萱,她脸色清白、发髻凌乱、衣衫不整的就这么呆呆站立在原地。 “云萱!”宣韶宁跳下马来,完全没有搭理顾浚源,他的眼里此时只有云萱,见到她还活着这一趟便没有白来。在看到云萱的窘迫的样子,宣韶宁心生怜悯和不舍,“云萱,是我,我来了!” 云萱扭转过头看见熟悉的脸庞的时候,泪水终于是忍不住开始决堤而出,她一头埋进了宣韶宁的怀里却不料触碰到了包裹里的婴儿,翻开一看竟然是自己的孩子,云萱瞪大了水汪汪的眼睛看向宣韶宁。 “言夫人在城门遭到了下唐人的袭击,她舍命保住的这个孩子正巧被我搭救了,我知道这是你的儿子,我给你带来了。” “谢谢你,我以为自己已经失去了一切,没想到你来了,我至少还有一个期盼。” “你抱抱他吧,他是你的儿子,他一定想念母亲的怀抱。” 宣韶宁将婴儿解下递给了云萱,云萱抱起孩子不过是片刻的功夫孩子就苏醒了开始不住的啼哭,云萱含着泪抚摸了孩子的脸蛋。宣韶宁这才开始注意明元宫的情况,整座宫殿内竟然也是布满了尸体。 “大将军去追皇甫幽了,临走前命末将守护公主。”顾浚源本想着一开始就阻止的可是见到云萱同宣韶宁的行为之后硬生生的控制住了自己的惊讶之情。 “皇甫幽?”宣韶宁看了顾浚源一眼,回身对云萱说道:“外敌未清,皇城还是很危险的,还是让顾指挥使带你去安全的地方。云萱,相信我,我找到言柯冉之后一定一同回来找你。” 云萱一开始点点头,眼见宣韶宁即将离去又伸手拉住了他说道:“柯冉已经以身殉国了,你.....你一定要活着回来!我会在通灵殿等你!” 言柯冉牺牲了?宣韶宁开始明白云萱一开始说的话了,她在这世上真的也许就剩下自己可以依靠了。宣韶宁点头的时候感觉自己的头有千斤重,每点一次都是快要自己的命了,他循着云萱指的方向走去,走出的每一步心都在滴血,这一路来他自觉承受的已经不少了,直到听见了言柯冉的死讯,复杂矛盾的情感终于是爆发了。 “柯冉,我没有恨过你,我只有嫉妒过你。可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家国为重,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 第四百七十一章 风过无痕(中) - 观云 - 不留无伤 “指挥使不在,我们就这么贸然追击么?”问话的是师巩正渊,这一路上若是还有谁保存了最基本的理智,估计也就只有他了。师巩正渊看着固执的朝着一个方向行进的宣韶宁,心中不免着急了,宣韶宁自从进入京城之后的一系列表现同他寻常相比迥然不同。 “云萱说的就是这个方向,他们一定没有离开太久,我们现在追击还来得及!” “韶宁!”师巩正渊拉住了宣韶宁的胳膊,“这是战争,你懂的!我们这是擅自行动了,按照军法是要受到处置的!” “这个时候哪里还管得了这么多了?战场上形势千变万化若是我们从来都是照本宣科,我们的命早就丢了!” “你一直没有忘记云萱公主,是吧?即便你知道自己同她是有缘无分的,即便她已经是言柯冉的妻子了,你还是没有彻底放下!”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来和我说这些事?” “那我问你,那个你怀里的孩子是云萱公主的孩子,你是怎么救下来的?胭脂一直都陪伴在你身边,为何现在不见她的踪影?云萱公主神智明显恍惚,她说的话却如此笃信?” 宣韶宁的内心最柔软也是最脆弱的位置就这么被师巩正渊给撕开了、给揉捏了,有一种做了坏事被人给抓了个正着的难受感。宣韶宁红了眼睛,奋力挣脱开然后一字一顿说道:“你说眼下是战争的关键时刻,儿女情长的事儿我们只要是还活着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谈!我要去追击了,你若是担心军法处置,你就待在原地等待指挥使!” 在师巩正渊的记忆中,宣韶宁这是第一次彻底失去理智、是第一次完全听不进他人的劝告,看着他不顾一切的离自己远去,师巩正渊咬咬牙最终还是追上了他的步伐。 龙袍曾经是至高无上的皇权的象征,多少人根本不敢正眼相看、多少人觊觎而不可得、多少人得到了又失去,此时对于梁帝萧云晟来说龙袍是限制他更快奔跑的阻碍,随着汗水打湿了衣襟,他方才想起自己三十多年来从没像现在这么狼狈过,他从皇子成为帝皇,所有人都必须顺从他的意志。真的么?也许曾经是的,可是现在一定不是了,萧云晟能清楚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他明白自己这个四哥意志混迹于军营,体力是远远超过自己的,他若是想要活命只能跑得更快。 其实追在萧云晟身后的不只是萧云祈和裴正豪,还有皇甫幽,方才被萧云祈给耍了他必须要抓紧时间将梁帝重新夺回自己手里,如此自己才能有胜算。 萧云祈耳根子一动便察觉到了皇甫幽跟在身后,就在他斜过头想要一看对方的身位的时候一道金光闪过,身子下意识的前扑,就在身子倒下的瞬间他感到一道劲风从自己的后背掠过。是穿云箭!当萧云祈再次抬头向前看,一柄羽箭破空而去在撞击到宫墙之后拐了一个弯在岔路口消失不见。 穿云箭果然是名不虚传!萧云祈起身之后朝着身后的裴正豪使了一个眼色,自己继续加快脚步追击而裴正豪原地转身照着皇甫幽过来的方向掷出三柄飞刀。电光火石之间的变化,换做他人反应再快也躲不开三柄飞刀的,皇甫幽做到了,他将弓横握利用弓弦挂住了飞刀然后手臂一摆将飞刀重新还给了裴正豪。 一柄被踢飞、一柄躲开了,最后一柄被裴正豪死死咬住,落地的瞬间他的身子不由得后仰,若不是凭借他死命坚持,这会儿只怕是要仰面倒下了,那样的话自己可就有性命之忧了,皇甫幽的身手摆在面前是绝对不允许自己出现一点差错的。 “这么客气,送你的东西竟然还还给我了?” “你若是敢挡路,你的东西我不会要,但是你的命我一定收下。” “哦?口气还是这么大!你的穿云箭我是领教过了,我还想了解下你还有其他什么本事,不然凭什么成为皇甫家族的后人!” 皇甫幽脸色沉了下来,他眼睁睁看着萧云祈消失在路口,而自己只能必须先解决了眼前这个麻烦事,可是裴正豪哪里有这么容易对付呢? 呼气、呼气、还是呼气,萧云晟快要窒息了,他差不多只有呼出的气没有吸进去的气了,全身的酸麻已经让他抬不起双腿了,胸膛内感觉有一条上岸的鱼在活蹦乱跳,哪怕是再多跑一步他感觉自己就要毙命此处了。 为何身后没有声音了?难道是没有继续追击了,还是遇到了什么事阻碍了他们?萧云晟想要回头去看,头还没有扭转到位身子就被人狠狠推了一把直接摔到在地,他抬头看去袭击自己的人就是萧云祈。 堂堂大梁的皇帝此刻竟然摔到在尘埃中却无力起身,萧云晟感觉无比的窝囊,满是杀机的眼神看向了不远处的萧云祈。 “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可是救了你一命!”循着萧云祈手指,萧云晟看见一柄弩箭一头扎进了一棵树树身之中,因为力道太大此时弩箭还是摇摆不停,若是弩箭直接插入身子只怕是能穿透而过的。 “你会如此好心的救我?你存的什么心思我会不知道?从小到大论智谋你哪里会是我的对手?”萧云晟勉力支撑自己起身,即便是死到临头了也要保持帝皇的尊严。 “你知道你为何会输么?就是因为你总是自诩聪明,你总是认为自己是兄弟几人中最聪明的,就像你当初算计太子、七弟甚至于父皇,你以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你?” “很诧异是么?你没有料到这些隐秘的事儿我都知道?你是如何利用我的大婚之夜火烧东宫的?你又是如何撺掇七弟谋反然后兵败身死的?你最后如何一石二鸟毒死父皇然后嫁祸给我的?这些我都一清二楚!” 萧云晟的身子开始微微颤抖,他突然发现自己有点看不清自己的四哥了,在记忆中这个四哥是个没有心机、老实巴交的军痴,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便是军功了,可是真的如此么?当他将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儿都说出来的时候萧云晟茫然了,自己已经看不清眼前这个人了。 “之前的一切都是你装出来的?”萧云晟有些恍惚,随后立刻反驳了自己的猜想“不可能!一个人怎么能从小一直装到这么大,三十多年了,你能装三十多年么?” “为何不可以?这就是你自以为是的地方,世上的事儿难道你都能掌控么?我一直都在等,等一个机会,等一个一次将你们全部扳倒的机会,终于这个机会来了!” 萧云祈的样子已经在萧云晟眼中变得模糊了,之前的那个老实人的形象开始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狡诈狠辣的老狐狸的样子,尤其是当他笑起来的时候特别的像! 是么?恐怕是的!萧云祈真的在笑,他没有笑得很明显,嘴角不过是露出一抹浅笑而已,他此时仿佛是最后的胜利者一步一步靠近萧云晟,他每前进一步就让萧云晟感到自己生命流逝了一分,直到她彻底瘫软在地,眼神带着恐惧和痴呆的盯着高高在上的萧云祈。 “四哥......四哥?” “现在想起称呼四哥了?可惜啊,一切都晚了,五弟,我曾经是真心将你当做自己的弟弟,可惜你错过了我给你的每一次机会,到了如今再也难以挽回了。”萧云祈轻柔的说着,手慢慢抽出了佩剑,那一柄通体漆黑的怪异的剑尖是方形的剑,他依稀记得这柄剑唤作“墨笃”。 “就算是杀了我,你也得不到大梁的天下的!内乱未熄,外敌入侵,只有利用我这个皇帝你才能号令四方军队,你还是需要我的!四哥,你想要皇位我可以给你,等这一切平息了,我便主动禅让!” “原本称呼自己不是该用‘朕’么?你可是大梁的皇帝,如此费尽心思篡取的皇位就这么拱手相让了?五弟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了!拖延的招数在我这里已经没用了,我不需要你的皇帝身份来帮助我做事,内患也罢外敌也好,我都有足够的信心能摆平,真正能带给大梁百姓带来安居乐业日子的人只有我!” 说话间,墨笃已经直刺萧云晟的咽喉,“四哥!我毕竟是你的弟弟,你若是杀了我,不仅是弑君而且还是杀害弟弟,你以为这一切真的没有人会知道吗?你的一切都会在记载在史书上供后人唾骂!” “唐太宗李世民怕了么?再不济你怕了?你做的事儿可是比我狠辣阴毒多了,你都不怕我还有什么可怕的?会有今天一切都是你自作孽!” “四哥!” “大将军!”宣韶宁想要大喊最终被师巩正渊给捂住嘴同时紧紧将他抱住,他们俩一直藏身在暗处,此时是绝对不适合现身的。 宣韶宁一时挣脱不开束缚,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萧云祈将剑刺入了萧云晟的咽喉,然后带起一道血色霓虹。萧云晟身子在抽出了一阵子之后终于是不再动弹了,宣韶宁仿若感觉萧云晟的眼睛一直看着自己,似乎在怪罪自己为何不及时出手制止。 宣韶宁同师巩正渊在追击的路上临时根据一路上的线索改变了追击的路线,当他们来到此时的时候正巧遇到了萧云祈追上了萧云晟,然后就发生了接下去的一幕,他们俩算是完整的见证了这锥心的一幕。 第四百七十二章 风过无痕(下) - 观云 - 不留无伤 晨光乍现,一道明艳的光芒艰难的冲破云层射入人间,正是因为了这第一道晨光才让大地上的人们意识到最为难捱的一夜终于是迎来了尽头。然而人们苦苦煎熬、奋力挣扎好不容易活下来之后看见的并不是明媚的晴天而是灰蒙蒙的阴雨天。 从天而降的雨点打在满目疮痍的大梁的土地上,打在每一个还活着的人身上,有人感慨自己恍若重生、有人感叹辉煌不再、有人茫然四顾、还有人脚步停歇的继续奔跑。 宣韶宁一直在奔跑,已经是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了,原本应该是疲惫不堪的可是现在他却分外的精神,躯体上的酸痛、麻木都自动被忽略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正是这个念头在支撑着他。 脚步踩踏在水洼地里溅起一连串的水花,宣韶宁已经不在意这些了,他的全身都已经被打湿了,雨水从额头滑下,这种冰凉的感觉不断刺激着他的神经。正是因为在不久之前同云萱分别的时候有过约定了,要不然宣韶宁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 这一切是真的么?又或者不过是自己的幻想?可是不仅是自己,师巩正渊也在场,他也看见了,一切就那么真实的发生在眼前了,也就是说这一切都是真的!是真的?若是这是真的,那么这么多年来自己对他的认识都是错的么?不会啊,一个人可以装一时怎么能装数十年呢?这是何等的定力,这是何等的城府! 萧云祈一直以来给将士们的印象都是关怀下属、心忧天下、作战勇猛、身先士卒,他是依靠真刀真枪、抛头颅洒热血建立起来的军功、累计起来的名望,在将士们的心中他一直都是一位能征善战的将军,而不是玩弄权术的幕后之主。宣韶宁也是如此认为的,跟在将军身边这么多年,同他相处了这么多年,将军的为人宣韶宁自认为是把握的八九不离十的,直到昨晚,昨晚的一切狠狠地扇了宣韶宁一个巴掌。 “别再为他辩解了,你不过是他的一枚棋子而已,一直都是!你就是棋子,就算是现在立刻死了,他不会有一点心痛的,根本不会有,因为他还有千万的棋子可以使用!”宣韶宁吐出一口雨水,他不想再去思考了,原本存在于脑子里的关于这天下的一切都在瞬间崩塌了,他快要连自己存在的意义都找不到了,好在还有一个人在等待他。 绕过一道一道的宫墙,宣韶宁凭借着自己仅有的一些记忆寻找到了通灵殿,那是原先皇家祭祀先祖的地方,那里宣韶宁从来都没有去过,只不过是曾经经过一次见过一眼,只不过那一眼他就将这个神圣的地儿记在了脑子里,他没有料到多年之后自己竟然会用的到这一份记忆。 跨过最后一道红墙灰瓦的宫门,宣韶宁终于是停下了脚步,这一停下可是不得了了,所有的疲惫、痛苦都在同一时间涌向了身体,若不是有着坚强的信念,宣韶宁这会儿就直接瘫倒在地了。 放眼看去这座通灵殿并不大,同皇城内那些金碧辉煌的宫殿相比显然是不值一提了,但是这座宫殿的独特就在于她的宁静,也不知是为何一旦是进入了这座宫殿就会有一种心神安宁的感觉,即便是如同宣韶宁这般的烦躁、痛苦、怀疑的人。 放慢脚步,宣韶宁淋着雨缓缓踏上白玉台阶,他眼睛都不敢眨,死死盯住宫殿内,他在期盼等待那个熟悉的身影,那个思念了多年的身影,这或许是这一天来上天对他最仁慈的一次,这一次他没有失望,他看见了云萱,此时的云萱正跪在灵牌之前。 “云萱.......云萱” 原本如同雕塑一般的云萱在听见了宣韶宁的呼唤之后终于是动弹了,她僵硬的转过身子看着宣韶宁,眼中透露出来的是安宁,而宣韶宁看见的是云萱抱着自己的孩子起身朝着自己走过来。 “皇兄没有和你一起来?” 宣韶宁嚅动着嘴唇,脑子激烈斗争着不知该告诉她现实还是该编一个谎言来欺骗她。 “不要骗我,我最担心也是最痛恨欺骗,至今为止没有骗过我的人惟有你。韶宁,告诉我实话吧,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是我不能承受的?” “对不起,我没有完成你的嘱托。” “这是皇兄的该有的宿命,自从他选择了这条不归路时便已经注定了。大梁到了最后关头了,我不过一介女流,什么事儿都做不了,可是最后我还是希望你能再帮我一把,好么?” “什么事儿都可以,只要是你说的。” 云萱将孩子递给了宣韶宁,带着不舍的眼神说道:“帮我带这个孩子出宫去吧,将他认作的是你孩子,将他抚养长大,好么?” “云萱?” “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做离尘,远离红尘,不被世俗所烦扰,不求有多大的作为只要能无愧于心、平安顺遂的度过一生;遇到一个心之所向、执手终生的女子,体会人世间的爱情。” “云萱,难道你不打算同我一起出城?” “皇兄已经不在了,皇族不可以没有出来主持大局,四哥若是能力挽狂澜那便是坐定了这皇位,可是在这之前身为大梁的公主,我有必须要承担的责任!我唯一牵挂的便是这个孩子,只要他安全了,我便再也没有任何后顾之忧了,我唯一能信任的人只有你。” “柯冉遭遇了什么事儿?”宣韶宁问出这句话之后立刻就后悔了,这个时候为何要提起言柯冉? “他死得其所,他也算是不负家国了,只不过他负的人是我。”云萱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表现的很是平静,而宣韶宁则是心潮澎湃,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同窗好友竟然会有这般的心机,党同伐异也是身不由己,可是伪造自己的书信去骗取云萱的好感,好不容易得到了云萱竟然又不珍惜! “天下大势不是你我一个人能抗衡的,我们能做的便是顺应,可是这并不代表不管是好是坏我都必须全盘接受,我要反抗!韶宁,带我的儿子走吧,若是此生我们还有机会再见,便让离尘重新认我这个母亲。” “云萱,我知道自己太过懦弱了,明明是心里喜欢可是却一直被世俗伦理所绑架,觉得自己配不上你,对你的这份喜欢只能深藏在心底,可是越是藏得深对你的思念就越是折磨我!云萱,我们太不容易了,走到今天的这一步我们不要再错过了,同我一起走吧,离尘你好好的陪着他长大,你.......” “不可能了!”云萱粗暴的打断了宣韶宁的话,狠狠推了他一把,泪水不争气的滚落下来,“我们已经不可能了!走吧,走啊!” 堪堪来到殿门口的宣韶宁耳中听见了战马的咆哮和战士的兵戈,他慌张地朝着通灵殿四处查看,没有看见一个人影但是这嘈杂的声音却是越来越清晰,有军队在快速靠近!可是仅仅从这些声音,宣韶宁难以判断出是敌是友。 “云萱,跟我走!” 宣韶宁刚刚迈出一步,云萱已经抽出了一柄匕首抵在了自己的咽喉处,宣韶宁认出这柄匕首正是自己送给她的。 “不要再犹豫了,不然你也走不了了!走啊,好好抚养离尘便是对我最好的宽慰!” 宣韶宁竟然着急的哭了,他还想要劝说可是身后的声音已经是近在咫尺了,最后看了一眼云萱之后他迅速藏身进入了通灵殿后殿之中,不甘心的他还是偷偷朝着宫门方向看了一眼,他看见的是萧云祈走在最前头,裴正豪押着皇甫幽进入了通灵殿。 “云萱,你果然是在这儿!” “四哥,皇兄呢?你是进京来勤王的吧?” “是四哥没用,皇上已经遭遇了毒手,就是这个人干的!” 萧云祈将矛头直指皇甫幽,云萱的眼神也落在了这个囚徒的身上,他的穿云箭此时背在裴正豪的背上,而他尽管是眼神中的恨意都要溢出来了可就是不说话,能做的只有龇牙咧嘴。 “云萱,你放心只要有四哥在,外敌一定会被清除的!我大梁的国土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侵犯!今儿我来这里便是要将这个通敌叛国的罪人公开处决!” 听到这里宣韶宁的内心一阵抽动,他这时才发现站在萧云祈身后的人群中还有凌绯颜、师巩正渊,还有几个熟悉的面孔,其中一人竟然是尹挽挽! 宣韶宁眼睁睁的看着皇甫幽被萧云祈砍下了头颅,之后萧云祈说了些什么他已经听不见了,他能听见的只有自己狂跳的内心。他隐约还听见了云萱的声音,宣韶宁看见自己怀里的孩子此时睁开了眼睛,没有哭闹而是眨巴着好奇的眼睛盯着自己,宣韶宁一咬牙闪身离开了通灵殿。在跑到后花园的高处他情不自禁的再一次眺望了通灵殿,这才发现通灵殿竟然开始冒出一股子黑烟了。 云萱!能去哪里呢?放眼望去,整座京城俨然是人间地狱了,想要对抗外敌却力不从心;想要回到靖义军,内心已经不允许了,怀中的孩子又该如何解释? 玉京曾忆昔繁华。万里帝王家。 琼林玉殿,朝喧弦管,暮列笙琶。 花城人去今萧索,春梦遶胡沙。 家山何处,忍听羌笛,吹彻梅花。 王朝落日中倒影出的又岂是宣韶宁一个落寞的身影........ 第一部完结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