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可能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我很讨厌他,非常、非常、非常地讨厌。我很少这么讨厌一个人,而他却打破了我一向爱好和平的自我坚持。 这样的恶因,是从幼儿园时,他天天扯我辫子的恶行、上学时老爱掀我裙子,让我对上学产生恐惧的恶状中种下的。 到现在为止,讨厌的感觉已经根深抵固、移除不易了。 当“讨厌”初出萌芽之际,我才小学;接着初中、高中,那是“讨厌”成长茁壮的时期;到大学时,“讨厌”的感觉已经像一棵大树一样盘踞在我的心里了。 初中时,不知道他是良心发现了,还是思想教育发挥了功效,反正他就是不会再像小学时那样的欺负我。 但,不欺负我,并不代表这就是一个好的开始。 因为,从那个时候起,就开启了我人生中另一段痛苦的旅程。 那时,一些无聊人士竟拿我们两个人当话题,说什么我们两个是什么感情超好的“两小无猜”…… 猜……猜你个大头啦! 我会猜的大概也只有猜说他今天又要用什么方法欺负我。 他大概也只会猜说他要在什么时候欺负我,我比较没有防备吧! 什么“两小无猜”,说我们两个人是“各怀鬼胎”还差不多。 不过只是倒霉地住得近,就得被凑在一起? 住得近也不是我们两个人能决定的啊!那只能怪我爸妈跟他爹娘而已。 虽然我从小时就一直说服我爸妈搬家,但我的忠言却始终被逆耳挡除在外,进不了他们耳膜内。 还好我韧性够,心情调适能力也强,才没被他折磨得精神崩溃。 只是,冤家似乎注定要路窄的,我就这样从小跟他一起同校到大学,就算是命中“带塞”也没有我这么衰吧?! 好不容易,不快乐的日子结束在大四毕业后:他去西部支教去了,而我则找到了一份还算不错的工作,开始我美丽而幸福的粉领贵族上班生活。 但是,我想我上辈子可能欠了别人很多钱,所以被沮咒了! 因为。快乐的日子过了不到两年。我却…… “唉呀!你怎么会在这儿啊?”一个声音在我背后响起。 那时我口里正咬着馒头,手上翻着早上跟君雅借来的最新一期的周刊。 听到这个声音时。刚咬下去的那白馒头,就这样好死不死地被吓得躲到喉咙的位置里去,然后,卡在那里,动弹不得。 我边咳边找水喝。心里一直祈祷站在我身后的最好不是他。 接着,一杯水出现在我眼前。“啊!怎么这么不小心?来。喝口水吧!” 我盯着举在我面前的那杯水……哇!好修长的手指!应该不是他的。 心情平静了一些些。 顺着手指头看上去,我着到了对方“孔武有力”的手臂。看起来十足的令人有安全感。 这么强壮的手臂,应该不是他的。 心跳于是也平稳了一些些。 顺着手臂再看上去。我看到了对方宽厚温暖的肩膀,这样的肩膀一定冬暖夏凉,枕靠着睡必定是又舒适又舒服。 这么英勇的肩膀,肯定不是他的。 神经于是又放松了一些些。 然后,我顺着眼的看上去,脖子、下巴、嘴唇、鼻子、眼睛…… “阿……”我的惨叫声允斥在办公室里。 “干吗?”他被我吓了一跳。 还好今天我来得早。目前只有我跟君雅来上班。君雅现在又离开办公室买早餐去了,所以,我的惨叫声,只被他一个人听到。 我被他吓得差点从椅子掉下去。 “你……你……”睁得比平常大两倍的眼睛,可以说明我的惊吓程度。简直像是在七月半遇见鬼那样惊恐。 “干吗啦?这就是你的欢迎方式啊?”他啼笑皆非地凝视着我。那笑容是有魔力的。 天啊!莫非冤家就一定非得路窄不可?为什么我居然在自由“单飞”了两年之后,又会遇见他?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十万个“为什么”不断地在我心里造成一圈又一圈的回音。 “你……你……怎么……会……会在这……里?”说完,我咽下一口饱受惊吓的口水。 他笑得好自然,好像这样的再度相逢。是他一手安排的一样。 “我是公司的新进员工啊!今天刚来报到。”他眯着眼微笑的表情,有些孩子气,像个稚气未脱的大男孩。 天哪!我心里大喊糟。 拜托拜托,千万保佑他不要跟我同部门,拜托拜托啦!老天爷啊!这一生从来没有求过你什么,这是我这辈子惟一的请求…… “你……哪个部门的?”我的声音微微颤抖着,深怕又被“哀神”相中,然后缠得我永世不得超生。 “研发部啊。”他一脸骄傲得意的样子。 啊?研发部?那个单身黄金帅哥超多的部门? 那他去一定会打坏研发部行情的,就像是把一颗老鼠屎放进一锅香喷喷的白米饭中,那是任凭白米饭看起来再怎么香甜可口,也不会有人想去尝试看看一样的道理。 不过,管他的,反正只要他不跟我同一个部门,我就阿弥陀佛了。 “你一大早来,不去研发部。跑来企划部干吗?快走快走,站在这里只会碍我的眼,将霉气洒进我们企划部办公室室而已。” “来看看你啊。”他笑嘻嘻地说得理直气壮。 “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上班?”太可怕了!我有种身上被装来针孔摄影机的感觉!一股怒气就这样直冲脑门。 “噢!又不是什么秘密。你以为你妈的嘴巴很靠得住吗?”他一脸没什么的表情。 原来是我家那个大嘴巴跟他们家那个大耳朵说的啊! 哼!这个卖女求荣的坏妈妈,回去看我怎么跟她哭闹。 “所以。你就来了了”我双手抱胸,表情很不屑地看着他,好歹以我目前在公司里的资历,也算得上是他的前辈,他再怎么说都要看礼让我三分。 要是他胆敢再有幼稚园或小学时的那种幼稚举动出现,我包准会杀到他家去,把他搞得体无完肤,然后拿去喂路边的苍蝇、蚂蚁、毛毛虫。 “对啊!好久没有看到你了。想看看你是不是还像以前一样那么凶,结果事实证明,你变了。” “我变了?变温柔了吗?” 嗯。那也难怪啦!没他在我身边捣乱、我体内潜在的温柔气质自然就会展现出来啦。 “嗯!”他点点头,笑容可掬的,“变得更凶!” “靠!你找死!”说完,我完全不顾形象地挥手朝他打去,却被他一手挡住。 “哇……一大早就这么热闹啦?”梓萱背着她的香奈儿皮包走了进来,看看他,又看看我,“他谁啊?新同事啊?” “研发部新来的老鼠屎。”我连要转头看他都觉得费力。 “老鼠屎?这么妙的比喻!”梓萱笑咧了嘴,放下她的皮包,放了一杯温豆浆在我桌上,“这豆浆给你喝。” 然后,她把眼光又移到他身上,“你们很熟啊?一见面就吵吵打打的。” 他装模作样地笑得既绅士又优雅的,“是啊!很熟,熟到像星星跟月亮一样的熟。” 什么烂比喻啊? 但是这样的无聊话,却引来梓萱放声大笑。 “喂!你快点回去啦!你在这里只会害我越来越没有气质而己。”我开始下逐客令。 你看,他才来没十分钟,已经让我很不顾形象地想动手揍他,还害一向在陌生人面前很端庄贤淑的梓萱乱没气质地咧嘴大笑。 他一脸无辜地看着我,完全不能理解自己到底干了什么好事。 “哎哟,他又没有怎样,你干吗赶他走啊?”想不到梓萱竟阵前倒戈。气死我了!这个有异性没人性的大色女! “唉!好自在没了。我帮你买了娇爽,你……”君雅还没进门,声音就先到了。 看到办公室里多了一个陌生人,而且又是一个男的,她顿时停止了脚步。发窘地站在办公室门口,双眼睁得老大…… 我看见他扬着一脸意味深长的笑,若有所思地盯着我笑。 臭君雅,居然还把“好自在”跟“娇爽”说得这么大声,怕全世界的人不知道我大姨妈来找我,是吧?! “喂,你今天不用回你们部门啊?人,你也看到了,现在可以安心地离开了吧?”我首先恢复理智,又开始下逐客令。 “哎哟,你干吗老是赶他嘛?你们有仇啊?”梓萱又跳出来帮他讲话了。 啊……我们两年的感情难道都是纸糊的?居然被他的几滴口水一喷就破? “没关系、没关系。反正也快到上班时间了,我先回研发部好了。”他识相地赔笑着。 然后,在我快要杀人的眼光中,滚离了我的视线。 “你干吗对他那么凶啦?”他离开后,梓萱首先对我发难。 干什么?干什么?难不成你要为了一个臭男生,跟我翻脸? “看他不顺眼。”我耸耸肩,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气得要命。 他好好的没事干吗跳出来扫扰我平静的生活,还害我被梓萱兴师问罪! “哪里会不顺眼?他明明看起来就很顺眼啊。”梓萱又说。 厚!如果你从小就被他扯头发、掀裙子,还被传一些有的、没的烂传言,看你还会不会对他顺眼…… “懒得说了。”我弃械投降,不想再多辩解。 “说不定是你暗恋人家不着,才对人家怀恨在心的呢!”梓萱丢下这句话后,就拿着她的化妆包,到化妆室进行她的“每日一化”了。 我……暗恋他? 拜托!还是一刀杀了我比较快吧! 暗恋那颗老鼠屎。只会让自己也臭掉了而已。 然后,我过了几天平静的日子。 虽然在同一间公司上班,但因为不同部门,我和他倒也没有什么可以碰面的机会。 但我家里那个大嘴巴,倒是一天到晚问我有没有看到他。 我想,他们家那个大耳朵大概也和我们家的大嘴巴一样。把他吵得不得安宁吧! 不过,我很喜欢这样的平淡生活,没有遇到他,对我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阿!怎么办?外头下雨了耶!刚才明明还是大晴天……”君雅大惊小怪地叫了起来。 她这一叫,倒把我们这几个理头苦干的社会精英们给吵得抬起头来了。 我从写到一半的企划专案中仰起头来,看着窗外白蒙蒙的一片。 啊!好美啊。 但……我却一点也不喜欢,因为,我没有带雨具。 等一下,必定是要淋雨去搭公车的。 哇……我不要啦! 我望着自己脚上新买的鞋子,才第一天出征,就要为公捐躯一了吗? 早知道会这样,今天早上就不要兴冲冲地把新鞋子拿出来穿。 现在,后悔好像也于事无补了。 “君雅,你今天有没有开车来啊?我搭你的便车。好不好?”我一定要化悲愤为力量的化危机为转机。 君雅的小march就是我的转机。 “我如果有开车来,还用得着叫得那么悲惨吗?”君雅一脸我呆得不可理喻的表情,“今大我的车回娘家去探亲了,我早上是搭公交车来的。” “什么回娘家探亲?”我不懂。 “就是回4S店去做全身健康检查啦。” 我点点头,然后看着坐在君雅身边的梓萱,“梓萱,你的雅哥有没有回娘家啊?” 一个希望消失了,没关系,人生中有的是奇迹,我要勇于追求我生命中的奇迹。 梓萱摇摇头。 啊!真幸运! “不过,今天被我弟借去了。”梓萱硬生生地打破我的希望。 啊……既然天要亡我,那我就不得不亡了! 只好拼命在心里祈祷雨停。但老天就像是聋了一样,完全听不见我的祈祷,还让雨越下越大。现在,居然连雷神也加入这个热闹的行列。 我万分苦恼地提着我的手提电脑,站在公司大门口。 下雨天,出租车的生意好像都特别好。 好到我站了快半个钟头。还没有半部车愿意接近我。 忽然,一部银白色的福特在我眼前停住,车窗摇了下来。 “要不要搭便车啊?顺路呢。”车里的人扬着笑脸说。 我看了看自己的鞋,又看了看他。 心里犹豫着。 其实,这不是正好顺了我的意?有人专车送到家。不是很好? 可是,偏偏……那人怎么偏偏是他?我讨厌的那颗老鼠屎! “快哦!我不等人的!你再犹豫,只好自己站在这里等出租车了。”他绽开那脸讨人厌的灿烂笑脸。 真想一拳打扁他的骄傲,哼! 好吧!看在他那么“渴望”我搭他的顺风车的份儿上。我就勉为其难地坐上吧!免得被他回去跟我妈咬耳朵,说我连个面子都不肯卖给他。 “要记得系上安全带哩,不然被警察开罚单的话,钱你要去缴。”他不安好心眼地提醒我。 “知道啦!这还用你说?” “哇!这么凶,看以后嫁不嫁得出去。”他皱起眉,一副好像真的担心我嫁不出去的样子。 “不劳您费心!”气死我了,我嫁不出去,也碍着你的眼啦? “干吗跟我讲话都那么凶啊?”他仍是一脸好脾气的笑,丝毫没有一丁点愠色。 新“仇”加上旧恨,我就不相信谁的容忍力会这么大。 “差点忘了你们女生一个月里面,总有几天会比较不顺的。”他转头看了我一眼,脸上写满了解的神情。 哼……冷静冷静!千万别跟猪发脾气!更何况他只是一颗微不足道的老鼠屎而已。 我把脸转向车窗,望着窗外。 雨下得仍大,世界陷入一阵慌乱中。 大家都急着回家,所以,交通乱成一团,大家堆挤着,却完全动弹不得。 “冷不冷啊?冷气会不会太强?”老鼠屎又说话了。 我摇摇头,面无表情的。 “唉!我发现你真的很讨决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有欠你钱吗?” 这是第一次。我看见他眉头深锁,面带忧郁的表情。 但那表情……还真他妈的好看呢! 有种淡淡的忧郁,眉间的折痕,是种迷入的沧桑。 我又摇摇头,拒绝说话。 “人家说夫妻要床头吵,床尾要和,感情才会长久。” “谁跟你夫妻啊?”我打断他的话。 呸呸吓!童言无忌,老天爷啊!他的话是没有任何参考价值的。所以,千万别当真了。不然我会自杀的…… “看你这么恨我,我们前辈子一定是仇人,但是人家说,现世的夫妻,都是前生的仇人……”他又说。 啊……果然是老鼠屎!就连说话都是臭的! “我才不要。”我不屑的扁扁嘴,“我们前辈了是仇人,但因为你欠我的债还没有还清,所以这辈子注定还是仇人。” “不然打个商量好了,这辈子我当你老公,负责赚钱给你花,当作是在还我的前世债,你觉得如何?” 哼!想占我便宜?赚钱给我花?哼哼!只是说得好听而已!最终的目的,还不是要把我关在家里当黄脸婆,做家事做到死?我才不会那么轻易就被骗去呢! “没得商量!”我摇摇手。 “不然……” 就这样,老鼠屎就这样一路唠唠叨叨到了我家。当然我是不可能会跟他妥协的,这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我怎么能跟一个让我恨得牙痒痒的人过一辈子?又不是想被气到短命!老鼠屎果然是臭的。说出来的话不但臭,还连一丁点的建设性都没有! 一早,我才踏出家门门,一辆银白色的福特就在我面前停下来了。 “上班啊?顺路顺路。”车里探出一颗头来,笑得像被空中意外掉下的一万元砸到一样。 我无奈地翻了翻眼。 真衰!一早就让他来打坏我一天的好心情。 “啊?不坐啊?有冷气、有帅哥、有舒适座椅,还能专车服务。你真的就这样放弃大好机会?”他见我完全无动于衷,又开口鼓吹着。 当然,我也不是什么铁石心肠的人啦!所以看在他那么诚心诚意邀请的份儿上,我还是很给面子的坐上他的破车。 然后,一整条路上。都是他的讲话声。 讲他在研发部看到的一些事,讲他家大耳朵跟我家大嘴巴的聊天内容。讲一些有的没的…… 他就这样,一边开车、一边讲话的。讲到了公司楼下。 很奇怪的是,我居然不会对他说话的内容反感,还听得津津有味的。虽然我的嘴巴还是很死鸭子似的抿着,但脸部的线条却渐渐被软化了。 在听他滔滔不绝地高谈阔沦时,我的心里突然浮现出一个念头:如果我们之间能一辈子都这么和谐,是不是彼此的交往.会延续得更长远?如果他在小时候,不要用那么卑鄙的小手段欺负我,也许,我对他的仇恨不会埋得这样深不见底!说来说去,还是得怪他自己,谁叫他当初那么坏,各人作事各人担,我也帮不了他。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的生活规律似乎被他一手给乱了。 首先,他的专车会趁我没有防备之际,出现在我四周围。 再来,他的人也会趁我没有注意之时,出现在我家客厅。 当然,他的车是要来接我上下班的;而他的人,却是来找我妈借东西或是给东西的。 他就这样以强行之姿,硬是踏入我的视线,完全不理会我的抗议。 然后我发现。在我的心里,似乎出现了某种微妙的变化! 我开始会在独自一个人时,想到他这个人。 早上刷牙时会想起他惯常挂在嘴边的浅笑;在公司和同事打屁聊天时,会想起他黝黑深遂的清亮大眼;中午吃饭时,会想起他握在方向盘上细瘦修长的美丽手指;下午写企划报告时,会想起他舒眉展笑的阳光笑脸;晚上看电视时,会想起他低沉温和的柔软嗓音;夜里躺在床上时,会想起他塞满关怀、认真的温柔表情…… 啊!我一定是中邪了,才会变得这样朝思暮想,完全没了理智。 他一定是用了什么邪门歪道,把我的名字写在那种丑不啦叽的小草人上,然后对我下了什么咒法,我才会变得再也不像我自已的。 虽然我很努力地找出自己其实并不喜欢他的证明,但是天知道!那些以往让我恨之人骨的缺点,仿佛一瞬间从他身上消失遗落,全都飞到外太空去了。 现在的我,怎么看他就怎么顺眼。 真的是太恐怖了,不过才半年不到的时间,我居然就被他阳光式的笑容、深邃沉郁的大眼、脸上关心的温暖表情,给劫去了我的心…… 还有我的灵魂。 我发现。每天的下班时间,是我一天中最最期待的一段时间。因为,只有在那样的时间里,我可以完完全全地拥有他。 也只有在那样的时间里,他才能全心全意地把所有注意力放在我身上。 没办法!谁叫他在公司里的身价早已经水涨船高,从一颗“臭”的老鼠屎,晋级变成一颗“香”的老鼠屎,搞得公司里那堆蜜蜂、蝴蝶成群结队地全都赶来他身边闻香,一整天不嫌累地绕着他转来转去,看得我的眼睛都痛起来了,她们还是乐此不疲。 每次看到这种情形时,我心里总会涌出一阵酸,像醋一样的酸劲一直在心里不断地发酵着。 然后我发现。现在的我不管一天看见他多少遍,即使假日里他也常到我家走动,陪我家大嘴巴闲话家常,陪我爸打牌下棋,但我就是觉得怎么样都看不够。 思念还是一天到晚纠缠着我。 往往前一秒钟他才刚从我眼前离开。后一秒钟,思念的狂潮就会排山倒海地向我袭卷而来。 常常在夜里想着想着,眼泪就会不可抑制地掉落下来,伴着想念,演变成一发不可收拾的局面。 太喜欢一个人的结果,就像是不小心服食了毒药样,痛得如此难受,像是要把心蚀出一个洞来一样的令人难忍。 该不该跟他表白呢? 许多次,我总是这样一遍又一遍地问着自己。但却又担心他的回答,是我无法承受的难堪。 所以,只能这样一天继着一天的任由感情在心里持续发酵,却不能诉诸于口。 当然,没有开口跟他告白,并不表示我没有跟他试探过他对我的感觉。 一次,我们在去公司上班的途中,我偷瞄着他专心开车的认真俊消脸庞。 “暖!你想。会不会有一天,你这样载我。载着载着就载出感情,然后就爱上我了?”我的眼里扬着笑意,心里却像打鼓似的,坪坪、抨坪地跳个不停。 他转过头来看我,眼神还是一样的温暖柔和。 突然.他爆出一阵笑声。在这安静的密闭式空间里听起来格外刺耳。“哈哈……你昨天没睡饱吗?现在居然在做梦。” 又比如有一次,他来我家时,我和他坐在客厅看电视,我妈在厨房里做菜。我静静地坐在他身边,制造很多不小心碰到他的手的机会。 然后,我的好奇心又发作了,于是我开始进行我的试探实验…… “你有没有想过自己要交的女朋友的型啊?”我故意对他露出我那超级无敌美人笑,希望可以把他电得七荤八素。 “嗯……”他抬眼想了一下,才看着我,“能够跟我谈得来、脾气温顺的最好啦!对了,要身材好的,大胸小腰俏臀,还要有点脑袋。” 咔!你想太多了吧?你说的这种尤物,不是已经死了,就是还没出生! 我看了看自己的身材,小胸粗腰扁臀,脾气坏得要命,还一天到晚和他斗嘴生气,脑袋就更不用说了,套句我妈常说的话:“蠢得像猪一样!” 不用说,我如果敢鼓起勇气跟他表白,一定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但是,我不认输,所以,在待了几秒钟后。我又开口了。 “那……如果有一天你交的女朋友是像我这种型的,你会怎么样呢?” “那我会去死。”他想都不想地回答我,嘴边还带着诡橘的笑。 我的心,整个都碎了,像被敲破的玻璃一样,撒了一地。 “那如果你以后交到的男朋友,像我一样英勇帅气,你会怎么样?”他反问我。 “我会去大街上让城管打死!”我不甘示弱地吼回去。 就像这样,每一次的试探。总是不了了之。而我的心,却在每一次的试探过后,越陷越深。像是陷在泥泞里,越挣扎就会溺得越深,任谁也拯救不了。 我想,他是不爱我的吧!而且,恐怕连一点点的喜欢也扯不上吧! 虽然每一次试探的结果,总会让我气他气得要命,但往往事情一过之后。我又会很没有志气地原谅他,并目找借口对自己说一堆他的好话。 我想我是没救了。中他的毒中得很深,见不着他时,毒瘾就会伺机发作,他变成我情感的惟一解药。 最近,我发现假日时。他来我家的时间变少了。但是要叫我打电话去他家找他,我却又找不出要用什么借口去跟他说话。 我总是想不通,为什么我会变得再也不像我自己了?无法再潇洒如昔。无法再对他嗤之以鼻,还变得十分在乎他的想法、念头…… 我凄惨地吐了口气,整个人像虾子一样缩在客厅的沙发上。眼睛盯着电视荧幕,脑里却想着那颗臭老鼠屎。 “你们谁可以帮我去蔡妈妈家借一下大水果盘子,我晚上拜天公要用。”我们家大嘴巴的眼睛瞄向我。 我弟和我妹两个人都在旁边互相推托责任。 “我去好了。”我大义凛然地说,像八百壮士一样英勇壮烈。 果然此话一说出,马上引来一阵惊呼。 本来嘛!这种去老鼠屎家借东西的事情,我是死也不做的,我家的人都知道我自小就被那颗老鼠屎苦毒得很惨。所以把他家视作如地狱般可怕,死都不肯踏进他家一步的。 但现在,我居然自告奋勇说愿意去,当然会引起家人的异样眼光。 后来,我的勇气在踏出我家门口后,瞬间消逝!很后悔!我真的很后侮自己的冲动莽撞,要不是“思念”作祟。我会让自己就这样失去理智? 怪来怪去,都怪那颗老鼠屎!居然让我这个从不把男人当一回事的人,变得这么失神掉心的。 我拖着千斤重的脚,慢慢地挪往他家的方向去。心里一直盘算着等一下碰到他时,要怎么跟他开口说话。 因为平常都是他在我耳边叨叨絮絮个不停。真要叫我开口跟他说话,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后来,在他家门口站了大概有五分钟,深呼吸了七遍后,我才伸手按了他家门铃。 来开门的是蔡妈妈。 而他,居然不在家! 不知道又到哪里风流去了,天气这么冷,竟然还流连在外!想到他可能和别的女生在一起,心里就不由得一阵酸。当然,更多的是失落的感觉。 我想不透,明明天天都会见面,为什么想见他的渴望还这么浓?! 后来,我抱着跟蔡妈妈借来的水果盘,慢慢往我家的方向走去。 突然。一辆银白色的福特慢慢地从我的面前开来。 经过我身边时,轿车车窗摇了下来,老鼠屎从车窗探出头来,笑得璀璨。就像平常他看到我那样。 “这么晚去哪里啊?”他问。 “去你家借这个啊。”我笑着扬了扬手中的水果盘,一颗心飞得老高,像吃了快乐丸一样。 然后,我瞥见坐在驾驶座旁的女孩了。睁着一双眼,上下打量着我。 我的快乐刹那间冻结了,笑容僵在我的唇边。 “……一个人回去没什么问题吧?嗯……你长得那么安全,连妖魔鬼怪看到你都会被吓得魂不附体呢……”老鼠屎的声音变得好远呢。 后来我是怎么回到家的,我自己也不清楚。 只觉得整个脑一子都变得空白了。像是有几百台轰炸机不断地在我脑里炮轰,整个脑袋轰隆轰隆作响。 然后那个晚上,我失眠了。整个晚上都在想着那颗可恨的老鼠屎……还有那个女孩。 我不断地臆测着他们两个人的关系,越想就越觉得烦,越烦心里就越不是滋味,却又不能停止这样的猜想。 结果几天下来,我脸上的黑眼圈重得活像是被人捶了一拳似的。 碰到老鼠屎时,再一也无法像平常那样的自然笑闹。他当然还是会关心我脸上重得像鸟青的黑眼圈,直问我到底是什么事让我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 可是我怎么能开口告诉他,整个夜里我就是在那里数他出现在我脑里的次数,才会搞得睡眠不足呢? 每天,我还是搭着他的车上下班,享受别人向我投射而来的羡慕眼光,但心里的凄苦却日益庞大。 太想爱一个人,结果却只是无止尽的折磨白己而已! 我发现。我的快乐好像正以我所无法预测、掌控的速度,迅速消逝着。 他还是一样对我很好,但我却搞不清楚他这样的好,到底是不是喜欢的那一种。我觉得我自己好像就快要疯掉了…… 今天,阳光很好,我跟着拖鞋,在我家门前的骑楼下帮阿呆洗澡。阿呆,是我们家的狗。 然后,他来了。 看见他的那一刹那,我的心跳猛然加速,脸上不由得一片燥热。 当然,瞬间的快乐,是以倍数的速度增长着的。 “在帮阿呆洗澡啊?”他明知故问。 我点点头,笑得傻傻的,嘴里吐不出任何一句话。 “你妈在不在?”阳光下,他的牙白得像会发亮一样。 噢!原来是来找我妈的啊?真搞不懂,一个欧巴桑怎么会比我有魅力,不然他怎么每次来都是找我妈,而不是找我? “在里面啊,干吗?”我问。 “来跟她借东西。” 又来了!老是来借东西,这两家子的人,怎么那么爱借来借去的? “那你进去吧,她好像在客厅里。”我随便说着。 “啊!你晚上要不要来我家吃饭?”走了几步后,他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又转身过来看我。 啊?要请我去他家吃饭?为什么? 虽然不清楚他的企图是什么,但是他这样的邀约。让我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好像自己的等待,终丁有了值得的理由一样。 “嗯……”我妈说女生要懂得矜持,所以,我要假装矜持的迟疑一下,不能让他觉得我太随便!虽然心里早已经应了几百句的“好”了。 “我女朋友要来我家呢!介绍给你们大家认识,就是上次你看到的那个女生啊!”他笑得喜滋滋的。 “啊!”我的血液仿佛瞬间凝结了。 我有没有听错?有没有? 他女朋友?那我算什么?这么呆呆地喜欢他,结果他居然有女朋友了? 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呢? 我那么认真虔诚地喜欢着,不敢站在离他太近的地方,怕把他吓跑了;不敢对他泄露太多的情意,怕他会不能负荷;不敢伫在离他太远的距离,怕他一个转身会发现不到我;不敢…… 那么的小心翼翼。却换来无期徒刑的宣判! 是不是很不值得! 我只是想要好好地爱,个人,然后,拥有他不多不少的爱,仅此而已。 却在太多的“迟疑”之中,失去了那些可能的幸福权利。 如果傻气一点、勇敢一点,是不是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了? 可是。我却没有那样的傻气与勇气! 我只是一个怯懦的爱情弱者,只敢远远地看着他笑,呆呆地想着他哭…… 只敢这样! “要不要去呢?”他的声音传了过来,却像是从遥远国度传来的天籁一样,低沉、温柔、好听,却会划破人的心。 我低下头。摇摇头。再摇摇头。 我不想,也不愿意! 我没有那么大的容忍力。可以笑着看见你和你的她脸七幸福的笑。 我怕我会克制不住地当场哭起来。 是的!我怕。 因为爱你,让我变得脆弱了、没有自信了、再也不像我自己! 如果这是你自己决定的幸福,那么,我也只能接受。 毕竟,我没有破坏的勇气与权力,我不想增添你的负担。 他的脚步声,缓缓地离我远去了。 我听见,远去的不只是他的人。还有我有去无回的单恋爱情。 天气很好的下午,我的泪,在阳光下蒸发了…… 学霸猛如虎,不如嗅蔷薇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IT男再奇葩也敌不过IT女】 我读研二那年认识了周荷,她是本科二年级的学生,响当当的校花。 不过我认识她倒不是因为她的美貌。 当时我的研究生导师孙志维是她的班主任,那个对我极其偏爱的儒雅小老头被周荷黑得一塌糊涂。学校的贴吧或者微博都有她的投诉,她还恶搞了导师的一寸照,在师大广为流传。 孙老师为人比较随和,是个时尚的小老头,平日里还总去某宝搜一些明星同款来穿,我们私底下都叫他老孙。 周末我还在机房就接到老孙的电话,他叫我吃过午饭去一趟办公室,我到的时候只有周荷一个人在那里。她嘴里嚼着口香糖,用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眼神看了我一眼:“嘿,你怎么惹到孙志维那个老头了?” 我笑着耸了耸肩没有回答,反问了一句:“那你呢?” 她有点得意地指了指老孙的电脑:“没什么呀,就是黑了老头的个人网站而已。” 其实那时候我觉得周荷对我的印象还挺好,但这好感仅仅持续到老孙笑呵呵地推开办公室的门,他拍我的肩语气任重而道远:“樊星啊,那个小丫头又把我的网站黑了,今天下午你可一定要弄好,我晚上还得上成绩。” 好一个“又”字,这次周荷总算知道那个一直暗中帮助老孙的家伙是谁了,我朝她的方向偷偷看了一眼,毫无疑问得到了一记鄙视。 老孙对周荷算是够宽容的,不说远的,就说周荷近期几大罪状,随便哪一个上报学校都能定她一个记过处分。这次周荷下手比较狠,颇有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感觉,所以当我擦了把汗宣告搞定的时候周荷有一瞬的愕然。老孙对我的手艺还算满意,他捣鼓了一下自己的电脑笑着对周荷说:“好了,你回去吧,下次不许胡闹了。” 胡闹?老孙还真是肚里能撑船啊,别的不算,光是他的个人网站这个星期就已经被周荷黑了四次,换作其他老师恐怕早就怒了。 周荷走的时候还狠狠地摔了一下门,我看了眼老孙,他没有丝毫怒气,只是像自言自语似的说:“周荷是个好苗子,只要好好引导将来肯定了不得。” 我蛮能理解老孙,我们学编程的在本科期间大多是插科打诨,选择继续读研考博的很少,这也是老孙喜欢我的原因之一。相识之初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都敢给我当研究生,将来必定天下无敌。” 所以老孙格外惜才,尤其是对在读本科就如此出众的周荷。 人人都说IT男奇葩,我承认,比如我正和女朋友聊天,突然想到一个更简洁可行的方法,便立刻关了QQ去敲代码都是常有的事。 但是遇到周荷之后我就不这么想了。 自从周荷知道是我在帮老孙修复网站之后,老孙的网站就再没被黑过,并不是周荷被我华丽的手法和深厚的内功吓怕了,而是她决定直接黑我。比如在我醉心编程的时候黑了我的QQ,和我女朋友聊得风生水起。这件事的结果就是在我和女友三周年纪念日那天,女友把我送的小雏菊甩到我脸上,怒吼了一句:“樊星你这个贱人,就你那一米七的个头还想劈腿,腿够长吗你?” 所以,我失恋了。 不过你们别听我前任胡说,其实我有一米七三的。 【我愿意为朋友两肋插刀,但请赐我一剂麻药】 大概是我的不作为让周荷觉得无趣,她强行加我为QQ好友,每隔一分钟给我发一个抖动,就在我想关了QQ的时候她发来一条消息:你要是再不回话,我就直接去你寝室找你了。 师大女猛如虎,进男寝如进厕所。这是师大广为流传的一句话,为此我裹紧被子很快回复了周荷:有事吗? 之后周荷的头像就黑了。类似这样的事情还很多,总之一个月的时间我被她弄得神经衰弱,写代码总是心不在焉。 研究生的寝室是两人间,室友阿亮经常偷拿我的高配笔记本打游戏,而这恰恰是悲剧的开始。比如某一天我临时有事没关电脑就离开了寝室,周荷在QQ里发视频轰炸,刚好把正在打BOSS的阿亮弹出游戏。 阿亮怒不可遏,直接把周荷拉黑,然后又心满意足地重新登录游戏。 最近学校有两个留校任教名额,老孙之前曾经跟我提过一次,他问我有没有留下的意愿,我一路想着这件事,压根没注意到迎面而来的周荷。 当时周荷是跟她的两个室友一起去吃饭,见到我立刻伸开双手拦住。我发誓我这辈子都没有这一刻万众瞩目,面对周荷这款杀毒软件,就算我是最新型病毒,也甘愿被拦截。 她有点倨傲地仰着头,伸手推了我一把,我后退一步站稳,她才开口:“你怎么把我拉黑了?” 我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可能是阿亮搞的,但是又不知怎么跟周荷解释,思前想后说了一句最不该说的话:“你连我的Q都能黑,自己再重新加上不就好了吗?” 周荷的桃花眼瞪得圆圆的,她甩下一句“我一定会让你主动加我为好友的”就扬长而去。 回寝室我跟阿亮说了这件事,我说:“周荷她有毛病吧,再黑一次我的Q,多简单的事怎么让她说得那么复杂?” 阿亮的嘴巴张得巨大,良久才合上,不可置信地问:“你是说我今天拉黑的那个女生是周荷?” 在得到我的肯定答复后,阿亮感叹一句:“有毛病的是你吧?你不觉得周荷对你太关注了一点吗?” 虽然阿亮这么说,可我还是觉得周荷那样的女生是不屑我这样的学霸的,或许她对我的关注不过是因为我一而再再而三拯救了被她黑掉的网站。在我的理解里,这是一种不服和挑衅,我们的关系只是亦敌亦友,绝对升华不到喜欢那个高度。 阿亮听了我的内心剖析后显得很兴奋,他一向直截了当:“既然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那你能不能帮我约周荷出来?” 奇怪的是,我答应阿亮的时候心情就像是多年前把卷子借给后座抄,结果他的分数比我高一样,不太爽。 【她那样的女孩子注定一生被追逐】 周荷恋爱了。 阿亮把这个大新闻告诉我的时候我有一瞬间的失神,不过很快就恢复从容。周荷她跟我不一样,我习惯一个人的食堂,一个人的图书馆,一个人只有主机轰鸣的机房,可周荷却是站在万众瞩目的最高点,她那样的女孩子注定一生被追逐,永远没办法停下来。 这之后阿亮也不提要我帮他约周荷的事情了,倒不是他有原则,主要是周荷的男朋友不是一般的战士,不止阿亮,就连平日里帮周荷占座打饭自诩为校花蓝颜的男生都开始对周荷敬而远之。 在师大没人不认识周荷的男朋友唐吉,他是我们学校后门一个工厂里的工人,二十出头的年纪,一张脸帅到爆表,据说他一笑就能电死师大百分之八十的女生和所有的男生,不过脾气也是出名的差,师大的男生没少挨他揍。 阿亮说唐吉脾气再臭,也波及不到我,因为我有以柔克刚的功力,唐吉见到我一定会像孙悟空见到唐僧那样乖乖认栽。可是他估计错了,因为没多久我就被唐吉揍成了二师兄。 周末那天我和阿亮打算去网球场挨过一个孤单的下午,路过台球馆的时候我一眼就看到唐吉和周荷在里面打台球,唐吉正手把手地教周荷。我很快收回视线,谁想到阿亮却大惊小怪地拍了我一下:“你看,那不是唐吉和周荷吗?” 就是这一声震耳欲聋,原本专注的唐吉和周荷同时抬头朝门外看了过来,我有点尴尬地笑了一下就朝网球场走。 阿亮自诩为师大的网球王子,不过他的技术真的不怎么样,充其量算是个网球男仆,我和他打二十分钟的球,大约有十五分钟是在捡球。 如果阿亮的那个发球没有砸到唐吉,或许那个下午只会是无聊而不是悲剧。 当时唐吉拎了一个装着冰奶昔的口袋,阿亮那个用力过猛的发球咣的一声正中唐吉的脑门,他的剑眉在那一刻如同燃烧了起来,我看着他一步步朝阿亮走过去,无视阿亮嘴里不停的抱歉,把那杯冰奶昔狠狠扣在阿亮的头上。 看着带冰碴的奶昔顺着阿亮的额头流下来,我顿时怒火中烧,扔掉手中的网球拍跑过去揪起唐吉的衣领:“你快跟他道歉。” 阿亮不住地扯我的袖子,小声嘟囔:“樊星,算了,也没什么大事,你别……” 他的话还没说完我就被唐吉狠狠推开,然后被他按在地上揍得毫无还手之力,唐吉临走时还恶狠狠地呸了一句:“我告诉你樊星,少乱管闲事!” 那天阿亮搀着我到校医院简单包扎了一下,校医一边包扎一边啧啧叹道:“学生没事总打什么架,这是多大仇,才下手那么狠。” 我强咧了一下流血的嘴角:“瞧您说的,我这可不是打架去了,散打课,认真了点。” 回寝室后我把刚才在超市买的水果洗好递给阿亮:“下午的事对不起,你别往心里去啊。” 阿亮一把推开我的手:“樊星,你说什么呢,我俩还用整这些吗?” 我讪笑着把水果放到盘子里,阿亮叹了口气:“不过你不用担心,至少唐吉不会去举报今天的事,老孙最烦别人打架斗殴,要是被他知道你就废了。” 我点点头,阿亮显得有些激动:“我觉得你不要管唐吉了,你为他做了那么多,但凡他把你当哥哥,今天就下不去这个手!” “哥哥”这两个字从阿亮口中冒出来的时候,我顿时无言以对。 【对不起,狗的血还是热的】 被唐吉揍的当晚我收到了周荷的短信,如果你以为她是来安慰我的,那你就错了,她是来往我伤口上捅刀子的。她说:樊星你是不是男人啊,唐吉一点伤都没有,你怎么都快残废了。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她和唐吉真是一路人,他们那个高贵冷艳的世界恕我等凡人只能仰望,我删了她的短信,关掉了手机。 再次见到周荷和唐吉是两个星期后了,那天是我的生日,在我妈的电话轰炸下我尽量掩饰了一下裸露的伤口回到了家。 给我开门的人居然是周荷,我愣了一下,随后就看到唐吉拎着蛋糕从厨房走出来。 那顿饭我们吃得很沉默,除了我妈始终兴致颇浓,她左看周荷一眼右看周荷一眼,十分欢喜地对我说:“这姑娘长得真好看,小吉总算办了件有用的大事。” 周荷展现出来的乖巧跟她平时那个人简直冰火两重天,任谁望着一个一头黑色长发,笑容甜蜜的女生会觉得她是个爱恶作剧的叛逆学生呢。 说着说着我妈就扯到我身上来:“你都多大了,什么时候能像小吉一样带个女朋友回家来?”随即又笑着跟周荷说:“周荷啊,你和小星还是一所学校的呢,有同学就帮他介绍介绍,没事出去玩带着他点,小星这孩子学习都学傻了。” 周荷轻声乐了,唐吉依旧黑着一张脸,全程埋着头吃饭。 唐吉送走了周荷,回来的时候正撞上我在客厅,他想溜进卧室被我一手抓住:“小吉,进书房聊聊吧。” 看得出唐吉不太愿意,但是又不想在家里和我起争执,关上门之后他才把心中的不满表露无遗:“有事快说。”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变成了这样呢?大概就是从那个女生离开之后吧。 那时候我还在念高中,唐吉在我学校的初中部,那时候他就不爱学习,并且在学校有不小的名气,人人都畏他几分。可是那时期的唐吉见到我还总是乖乖地叫哥,他幽深的眼睛里有数不完的流光,笑起来还有青春的气息。 后来唐吉喜欢上他们班一个女孩子,这件事情闹得很大,在学校里几乎尽人皆知,唐吉光明正大地追那个女孩子,始终没有得到女孩的答复,倒是为此被请了几回家长。 我清楚地记得那天是高三第二次模拟考的前夕,唐吉在下午操的时候跑来找我,他请求我周末陪他去一趟医院,也是那时候我才知道唐吉一直喜欢的那个女生进了医院。 “关我什么事?” 我记得我当初是那么对唐吉说的,他听到之后表情很震惊,但还是试图劝我:“就算是同情她好吗?陈晨的手术只有一半的把握可以成功,如果失败了,她就再也看不见了,你能去……” 他的话还没说完,上课铃就响了,我急忙打断他:“别闹了,我就快考试了,你自己去看吧。” 唐吉说那个叫陈晨的女生因为看到我挂在校展栏里的一幅书法而喜欢上我。在我看来这理由既单薄又可笑,最重要的是我并不喜欢她,所以我不愿意拨出哪怕一丁点的时间浪费在她的身上。 那之后唐吉再没叫过我哥哥,他开始叫我“冷血狗”,我高中毕业那年他终于改了口,因为他说:“对不起,狗的血还是热的。” 陈晨的眼睛没有好起来,她不是一个幸运的人,这种不幸甚至波及到了唐吉。陈晨辍学那年唐吉中考失利,之后他就彻底放弃了念书这件事,早早出去工作了。 【我啊,摊上大事了】 不管怎样,我为唐吉从陈晨的阴影里跳脱出来感到高兴,就算使他振作的女生是那个很让人头疼的周荷,也没有关系。 最近有一个软件大赛,老孙为此把我叫到办公室,我到的时候又看到了周荷,这次除了她还有三个看起来斯斯文文的男生。 老孙说他带了很多团队无暇分身,要我代替他当周荷他们团队的指导,因为这个缘故,我开始经常耗费大把的时间陪周荷他们四个人待在机房。 周末的时候队里没安排开会,我终于抽出些时间来做这段日子一直无暇顾及的事情,为此早早去了机房。 那时候天还蒙蒙亮,隐隐约约让我觉得自己回到了高考那一年,我就总是在这时候就出门,一个人走到学校。 机房的铁门发出难听的声音,我开门才看到里面亮着灯,最初以为是昨晚忘记关灯,进去后才看到周荷正对着屏幕吃泡面。 “喂,机房不允许吃泡面。”我想了想还是提醒了她。 “你不说谁会知道?”说着周荷突然笑了起来,“不过也不好说,唐吉说你可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我没有理她,径自开了一台电脑。 周荷和唐吉在一起后还发生了一件事,我和唐吉的兄弟关系慢慢在师大传开了。此前因为唐吉随母姓,又与我十分生疏,没人会把我们联想到一起,知道这件事的就只有阿亮。 我忙了一阵子,再抬头的时候已经十点多,扫了一眼周荷的方向,她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我站起来舒展了一下身体朝她走过去。 其实我从没想过像周荷那样的女生还会对待一件枯燥至极的事情如此执着,她竟然一直在研究我上次给他们开会商讨出的方案,并且已经做出了基本的框框。 “还挺不错的。”我忍不住给她点个赞,她哼哼一声:“你第一天认识我吗?” 我看着她得意的眉眼也笑出声,我越来越明白老孙为什么那么纵容喜欢周荷了,因为在某些方面,她永远不会让人失望。 比如那次软件大赛,周荷那队成为我们学校唯一一个可以去北京参加决赛的队伍。 可惜的是我不能陪他们一起去了。 我已经很久没尝过酒的味道了,那晶莹的淡黄色液体可以让人晕晕乎乎进而失态。唐吉说我酒品不好,喝醉了就爱给人讲大道理,自以为可以度化苍生,所以我真是很少很少喝酒。 阿亮回到寝室看着满满一屋子的易拉罐沉默了许久,我看到他便歪歪扭扭走过去钩住他的脖子:“阿亮……” 那天我一定是对阿亮说了很多的话,导致他第二天发短信告诉我他想回家待几天疗伤。 周荷见到我的时候大吃一惊,当时我头没洗胡子没刮地出现在食堂,穿了一身灰色的运动服,整个人看起来灰蒙蒙的。 她跳出来拍了一下我的肩:“樊星,你怎么不陪我们去北京比赛?孙志维只说你出了点事,你到底怎么了?” 我冲她一笑:“我啊,摊上大事了。” 【你这么做对得起我吗】 此前我一直通过老孙的介绍帮一些小公司做系统,就在周荷他们比赛的那段日子,第一次接到了一个大公司的邀请。老孙说是A公司自己找到我的,因为他们看到我做的系统之后很欣赏,希望我能够帮他们做一个新系统。 老孙告诉我一定要好好做,这是一次难得的好机会,为此我把这件事看得十分重,甚至挤出吃饭睡觉的时间去弄,然而就在我把做好的系统交给他们后,得到的答复竟然是抄袭了别人。 “不可能!这个系统是我新想出来的,很多想法目前都没有被实施过,我发誓这绝对会是独一无二的。” 我的辩白在对方冰冷的声音下显得十分无助:“可是在你之前其他公司已经开始使用了你这款新系统。”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只有老孙选择相信我,可他也唉声叹气:“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这种事情根本没得解释。” 所以带着这样的心情我完全没有办法陪周荷他们去北京比赛,只是我没想到两天之后又在学校看到周荷,当时我的震惊甚至超出了被告知抄袭的时候:“你怎么还在学校?现在你不是应该和你的队友一起待在北京比赛吗?” 周荷还是嚼着口香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不想去了,所以就没去啊。” “你把口香糖吐了。” 大概是被我冷冰冰的声音吓到,周荷眨了眨眼睛竟然真的乖乖吐了口香糖。我想我当时的脸一定扭曲得不像样,所以周荷居然耐心听我说了那么多废话。 我说:“多难得的一次机会你怎么说不要就不要了?你知道有多少人比你努力比你要强比你付出得多却天生敌不过你的好脑子吗?你真太让人失望了周荷,你这么做对得起你自己,对得起我吗?” 我正噼里啪啦没完没了,突然看到不远处唐吉正朝我们走来,便噤了声,我甚至连句像样的再见都没说便落荒而逃。想起这段时间发生的那些事,我用尽所有心力去做的两件事都不得善终,这真让人沮丧。 大概是倒霉到了极点便绝地反弹,一个星期后我接到了A公司的电话,他们说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抓住这次机会像抓住救命的稻草,每天在宿舍机房两点一线,这时候阿亮也回来了,他主动提出帮我带饭,给我省下了不少时间。 然而就在我快要做完的时候,突然接到医院的电话,唐吉被人打得半死,正在医院。我打了车直奔医院,见到唐吉的时候他整个人被裹得像是个木乃伊。 当时爸妈去了外地,除了我以外根本没人能照顾唐吉,或许这就是命,我注定不能为自己正名。就在我打算放弃做那个系统的时候,周荷气喘吁吁地赶到了医院:“我听你室友说你最近不是有事要忙吗?你先回去吧,唐吉这边有我就行了。” 【我对你的心比钞票都真】 十月份,所有的阴霾都过去了。 彼时我做的新系统在A公司正式启用,周荷的队伍拿了软件大赛二等奖回来,我留校的事情也定下了七七八八。 恰逢周荷他们的辅导员去进修,我即将成为周荷的新辅导员,唐吉知道这件事之后还特意来警告了我:“我告诉你,不要有事没事的给周荷添堵。” 我轻轻敲了敲他挂在胸前的那条被打骨折的胳膊:“你还是管好自己再顾别人吧。” 只是我没想到,走马上任没多久,真的出了事。 那天天还没亮我就被电话吵醒,女生公寓B座起火,那正是周荷所在的公寓。 我穿好衣服立刻赶了过去,到的时候B座的女生已经跑下来许多,我所管辖的班级在清点人数后发现只有周荷一个人不在。就在消防队员准备冲上去的时候,周荷才捂着鼻子跑了出来。 “你怎么才下来!”此前浓浓的担忧在见到周荷踉跄着跑下来之后都变成了责怪,周荷还是咳个不停,好半天才说出话:“我动作慢不行吗,你管我!” 我被她这句话堵了半天,最终沉默着没有继续说教,只是把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那场火很快扑灭,好在火势不大,没有造成人员伤亡。也是后来我才听女生说其实周荷是第一个发现着火的,然后跑到顶楼拍打每间寝室,确保叫醒所有人之后自己才跑下来。 我只觉得自己在那一刻才真正认识了周荷,心脏有种被水融化的错觉。 我好像有点明白老孙了,那之后我莫名对周荷宽容很多,可是我能容忍她的逃课贪玩,也能容忍她的痞气不羁,但是我真的没办法容忍她的告白。 教师节那天我收到很多礼物,大概是因为和学生年纪相当,他们都没把我当辅导员,我和许多男生甚至处得比以前的同学还要好。就在快中午的时候,周荷突然捧着一大束鲜艳的玫瑰花出现在办公室,连门都没敲就蹦进来,把花放到我桌子上:“樊星,你还用我说得明白一点吗?” 当时和我共用一个办公室的留校任教的女老师眼睛睁得跟个鸡蛋似的,我还没说话,周荷就甩了甩头发理了理花瓣:“算了,你这么笨我不说明白点怕你也不能领悟,我喜欢你,你看着办吧。” 女老师的眼珠已经掉到了水泥地上,我有种想死的感觉,下午的时候我跟周荷在会议室里谈话:“我现在已经是你的辅导员了,你以后开玩笑不能那么没大没小的,还有你也该考虑到唐吉,传出去对你不好。”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谁说我开玩笑了?我是认真的啊,我和唐吉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对你的心比钞票都真,不信你验啊。” 我以前从没发现周荷那么嘴贫,最终我疲于应付选择沉默,只是站起身当着她的面把那束玫瑰丢进了垃圾桶,之后把她一个人留在了会议室。 那天后一个星期我都没见到周荷,正想着是不是做得太伤人自尊了,突然接到了阿亮的电话,挂断电话之后我恍惚了好一阵子。 【我可能会做一个好女生】 我没有想到那次我给A公司做系统结果出现意外竟是因为阿亮。 时隔良久,阿亮说他内心忐忑,终于跟我坦白,是他一时起了贪念偷了我做好的系统卖给别家公司,事后他也十分后悔。 他还说我低迷的那阵子周荷一直跟他打探我怎么了,他把我的事情告诉了周荷,结果周荷说一定要帮我再争取一下。 之后我给A公司打了电话,问他们为什么又给了我一次机会,对方突然笑了一下:“你女朋友嘴皮子太厉害了,句句言之有理,跟我们交涉了整整一个星期,况且我们也觉得事有蹊跷,就打算给你一个机会证明自己。” 挂断电话,我想到了周荷,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A公司说那个自称为我女朋友的人为了让他们能重新给我一次机会,在此前已经免费送给他们公司一个她自己做的系统。我想这大概就是她没去北京参加比赛的原因。 可是,就算她能,我也不能不顾及唐吉的感受。 那年唐吉怪我没有实现陈晨失明前的最后一个愿望,怪我狠心不去看陈晨,可是他不知道,恰恰是因为我那么在乎他,才断然不想和他喜欢的女生有任何牵扯。 周荷依旧没有任何动静,她突然不给我惹事让我十分不习惯,总觉得这是山雨欲来。周末我回了家,唐吉坐在卧室看电视,我想到好一阵子没看到他和周荷在一起了,便问他:“你和周荷怎么样了?” 他白了我一眼:“八卦,关你什么事?” “没什么,就是觉得她最近消停得很。” 唐吉说:“周荷她只是想做一个好学生帮你省点心,你这人是不是有受虐倾向啊,给你省心你还忐忑了?” 我哦了一声回到卧室。 后来偶然一次我看到唐吉和别的女生在校外的一家甜品店吃甜品,突然不受控制地冲了进去:“你怎么不学点好的,你学别人劈腿?” 唐吉冷笑一声:“哟,你们辅导员现在都管这么宽了吗?” 那次我终于没忍住,对唐吉动了手,后来唐吉擦了一下流血的嘴角居然笑了:“你终于有点男人样了,之前我揍你你不肯还手,现在却为了周荷打我,樊星你究竟在怕什么呢?” 见我没说话唐吉叹了口气:“我跟周荷很早就认识啊,是哥们你懂吗,谁知道你们学校一帮狗仔都在谣传,真是人言可畏。” 唐吉说周荷也是无意中才知道他是我的弟弟,为此她缠了唐吉好久,从他那里骗取关于我的八卦。唐吉又说:“要不是周荷劝我,陈晨那件事,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的。你知道吗,周荷以前什么事不敢做,什么祸不敢闯,她那样一个人告诉我希望上天再给她一次机会,让她从一开始就做一个安安分分的好女生,这样配你多好。” 【尾】 我给周荷打电话,无法接通,突然想起以前阿亮用我的号把她拉黑后她说的气话“我一定会让你主动加我为好友的”,为此我登了弃用好久的QQ,发送了加好友申请。 等待的过程真是难挨,第二天我居然收到周荷拒绝加好友的信息,士可忍孰不可忍,我只能化知识为力量黑了她的QQ把自己加上。 当我收到周荷发来的坏笑表情,脑子里全是有关她的点点滴滴,那一刻我就知道本学霸这次彻底栽了。 酒托:不信搞不妥你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我叫曹雪晴,女,网名“一点就着”。我今年二十二岁,可酒托生涯已经有五年了。长期的职业生涯,我积累了丰富的斗争经验。比如,对那些见识不广的菜鸟大叔,我直奔主题敲诈他个两三千;对那些稍有经验的男人,我就得使点手段,让他们在不知不觉中上当;当然也有一些如狐狸般狡猾的男人,但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好猎人,我同样可以让他们掏腰包。 这天上午十点钟,我开始钓鱼了,我来到繁华的祖国大道,摇着微信。不一会儿,一个网名叫“急不可耐”的家伙上钩了。“急不可耐”搭讪:“美女,缘分啊,见个面呗!” 我故作扭捏地回:“谁知道你是不是色狼?不见!” “急不可耐”急吼吼地发来微信:“别啊!我是不是色狼,你看到不就明白了?给彼此个机会吧。” 我故意停顿了会儿,发去消息:“好吧,见面再说,反正天气这么热,热得无聊,闲着也是闲着。邮电宾馆对面见吧!” 我选择邮电宾馆对面,那是因为这边有个情缘酒吧,那是我的根据地。只要你“急不可耐”跟我进去,没两千块钱你出不了门。 很快,我和“急不可耐”见面了。小伙子眉清目秀的,不大像江湖上的老色鬼,甚至有点羞涩,说话也不那么利索了。初步判断,这是个雏儿,防酒托的经验不多,至少他不是那种老奸巨猾的狐狸。 “天这么热,进情缘酒吧蹭空调吧。”我说。 “急不可耐”一愣,说:“美女,我在网上搜了,有人说这家酒吧不地道呢,有酒托出没,进去别被宰啊!” 嚯!我还小瞧了这家伙。但我不会就此罢休,手段深入了一下。我天真烂漫地问:“什么是酒托?是脱衣舞吗?” “急不可耐”大概是以为找到了一个清纯的女子,便和我如此这般地解释起来。我打断他道:“哦,是这样啊!这群人太缺德了,咱们进去不喝酒行不行?本小姐就不相信,他能拿着枪抢劫我们。” “急不可耐”想了想,道:“就是,咱们就进去吹空调,不消费,看他们能拿我们怎么着!”又觉得不妥当,红着脸说,“美女,我这不是小气啊,主要是不想被人宰。” 我嘴上连声说是,心里却骂道:“不宰你我吃什么啊!只要你进去,你就是我的菜了。” 进了情缘酒吧,我们找了一个偏僻的地方坐下来。刚坐定,服务生高小凡走过来,弯着腰彬彬有礼地问:“两位要点什么?” “急不可耐”说:“对不起,我们在等一个人,待会客人来了,我再喊你吧。” “好的!”高小凡走了。 我心里想:还真不能小看了“急不可耐”这家伙,扯谎是信手拈来啊!手段得继续深入了! 过了一会儿,我说:“帅哥,要不来两杯白开水吧,口有点干呢。” 只要“急不可耐”上钩,两杯白开水他就得给两千。为什么?因为结账的时候,这白开水就变成来自喜马拉雅山的雪水了。他胆敢不给,光膀子刺文身的爷们伺候。 “急不可耐”比我想象中更狡猾,他小心翼翼地环顾左右后,把嘴巴附在我耳边小声地说:“我在网上也看见了,喝下这白开水,结账最少两千,人家会说这是喜马拉雅山的雪水。” 我靠!这都知道啊!不好钓啊这家伙。那只好使出我们最新研发的钓鱼法宝了。 我装出义愤填膺的样子,道:“这还有王法没有?今天这白开水我喝定了,不仅要喝,还得免费喝!” “急不可耐”有点慌张,说:“别,美女,咱们惹不起这些社会人,要不咱们换个地方吧。” “我就不信这个邪!”我站起来,朝高小凡招手,大声吆喝,“小二,过来!” 高小凡应道:“好咧!”快步走了过来。 我板着脸问:“先生,我们在这里等人,可不可以要两杯白开水?” 高小凡说:“好的,马上过来!”说着转身要走。 我拉住他,说:“小二,我且问你,白开水要不要钱?” 高小凡无奈地笑笑,说:“有要钱的,有不要钱的。” “那就来两杯不要钱的!”我大声说。 “哈哈!行!那就来两杯不要钱的。美女,你真是条汉子啊!”高小凡转身就走,“急不可耐”又拉住他,扬了扬手机说:“帅哥,你说不要钱的,我都录音了哦!” “行行行!你们这对男女,真够人喝一壶的。”高小凡说着,走了。 我靠!这“急不可耐”何止是老奸巨猾!简直就是运筹帷幄啊!小子,不信我整不死你! 几分钟后,高小凡端来了两杯白开水,说:“两位慢用,两杯免费的白开水。”说完,气咻咻地走了,我和“急不可耐”相视一笑,击掌庆贺。 “急不可耐”高兴得太早了,他哪里想到,我开始收网了。 我端起玻璃杯,调皮地说:“为了咱们的胜利,以水代酒,干杯!” “急不可耐”毫无防备地端起杯子,高兴地说:“为咱们的缘分,以水代酒,干!” 两杯相碰,咔嚓一声,两个杯子如计划之中的那样,碎了。 你可以想象,这个时候,高小凡走了过来,递过来结账单,说:“二位,两千整,请埋单!” “急不可耐”大叫道:“什么?两千!不是说白开水不要钱的吗?我这里可是有录音为证的。” “没错,白开水一分钱不要。”高小凡彬彬有礼地说,“但两只杯子是从意大利进口的,每只一千五百块,考虑到折旧,打个折,两只两千块啦。请付账吧。” “急不可耐”还想争辩,这时,从周围围过来几个光着膀子的大汉,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他只好低下头。 此时,我继续伪装,大叫道:“横什么横?打碎东西我们赔就是。”我掏出一千块钱,甩在桌面上。我的意思是给“急不可耐”施加压力――我一个女人都能忍受这样的讹诈,你个大老爷们就别娘娘了。 果然,“急不可耐”也甩出一千块钱…… 几天后,“急不可耐”在微信上粉我:“美女,上次真扫兴,不好意思,让你AA了,为了表达我的歉意,我想补偿你。” 难道这个家伙事后没有醒悟?还是他想约我出去报复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宁愿相信他属于第一种情况。我决定赴约,但还是让高小凡等几个家伙暗自跟踪,以防不测。干我们这行的,不仅要敢于拼搏,还得善于拼搏。 我和“急不可耐”又见面了,“急不可耐”说:“那天让你给了一千块钱,事后我越想越不得劲,昨天我去首饰店买了一枚戒指,我想送给你。希望你忘记过去的不愉快,改变对我的印象。也希望我们的关系能更进一步。” 我接过戒指,看了一番,金碧辉煌的,应该不是假货,再说了,即便是假货,我也没损失什么。于是我真诚地说:“谢谢你的一片真情。” “请允许我把这枚名叫永结同心的戒指戴在你手上吧。”“急不可耐”单膝下跪,双手捧着戒指,恳求道。 我怎么能忍心拒绝一个傻子呢?我伸出左手,张开五指,“急不可耐”庄重地把戒指戴在我手上。 仪式完结后,“急不可耐”想占便宜,我决定抽身,找了个理由离开了他。 和高小凡他们会合后,和他们说了一番,光膀子们个个哈哈大笑。 当天晚上,“急不可耐”粉我,几句话后,我觉得不对劲。他说:“美女,你小看哥哥我的智商了,你以为我没有看穿你的身份吗?你不就是一个酒托吗?” 我也没什么遮遮盖盖的了。我调戏道:“你想要回你的戒指?” “急不可耐”说:“我怎么会要回呢?那可是我制胜的武器,让它好好待在你的指头上吧。现在我命令你,以一个知情人的身份,向工商局投诉,投诉情缘酒吧的违法犯罪行为。” 我大怒,道:“你以为你是国家干部吗?”忽然,我心里一凉,想,这傻子不会拿毒金属制成戒指来骗我吧。 “如果你敢在戒指上下毒什么的,我就报案,整死你这个傻子!”我试探地道。 “急不可耐”回:“那戒指不是毒金属,是货真价实的不锈钢。但是这戒指的结构特殊,我委托一个加工戒指的哥们做了点手脚。戒指有两道开关,打开第一道开关,戒指刚好套在你手指头上。等戒指戴在你手指头上后,我扭动第二道开关,这道开关能使戒指的直径小一号,所以它紧紧地箍在你手指头上。第二道开关是个死扣,只有我可以打开。” 我试了一下,戒指怎么也取不下来。 我气得牙根发痒,但也没绝望,取不了就取不了呗,大不了本美女一辈子戴在手上。 但“急不可耐”发过来一段话,把我吓得赶紧讨饶:“帅哥,我听你的话还不行吗?” 他发过来的是这么一段话:看看戒指戴在你哪根手指头上,再想想什么样的人会把戒指戴在那里。 实际情况是:戒指戴在我左手的无名指上,这个位置有戒指的人,都是结过婚的人。美女我还没男朋友呢,如果以一个已婚女子身份谈恋爱,我怎么混啊? 爱恨情仇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1 一般说来,中国人的生活就是吃喝拉撒。日复一日,吃喝拉撒。爱恨情仇的事,即便有,也总是藏得深深的,要叫别人看不出来。顾命大在武汉经济开发区居住12年了,十年如一日,都只吃喝拉撒,她喜欢。 武汉市经济开发区的最边缘,还有一片尚未开发的湖区,湖区深处有一个无浪湖村,是经济开发区收购了土地之后,被原住渔民放弃的村子。村子四周都是垃圾,村前村后河塘干涸,地坎儿土坡到处散落死鱼、臭螺蛳、烂河蚌,却有一种被荒废的安静和被遗忘的安全,顾命大好生喜欢这里,生活得很安逸。在她嫁给河南老九之前,河南老九家养猪,最多长到一百来斤。顾命大进门以后,她养的猪,能够长到300多斤,这就充分说明了顾命大喜欢这种生活的程度。 无浪湖村近20户人家,都是河南籍外来户,都是近十几年逐渐聚集过来的,基本都沾亲带故,平时互相帮忙,就像刘粉娥,辞了市内的打工,躲到村里来,想要生男孩,第二胎,明摆着是犯法,也不可能有人往外说的。河南老九是最早扎根无浪湖村的河南人之一,辈分高,人缘好,有点威信,十二年前的一个风雪夜,河南老九把骨瘦如柴的顾命大带回家,也没人多问。过了几天,河南老九把结婚证一拿,喜酒一摆,全村围桌一吃,发了喜糖,收了红包,放了鞭炮。顾命大收拾了头面、换上新衣服、挨在河南老九身边给大家敬酒,大家突然发现这个女人是个漂亮的,与河南老九不久以前死去的前妻一比,不知好看多少倍,一下子,酒席变得更加活跃了,男人们窃窃私语,羡慕河南老九有艳福。一番吃喝以后,公认地,顾命大就是河南老九的人了,顾命大在无浪湖村有家了。接下来的日子,就是吃喝拉撒。一晃十二年。 十二年的时间,可不算太短。时间一长,对于顾命大的来历不明,在那些来历明晰的人们心里,就犯嘀咕了。嘀咕归嘀咕,表面也还是无人议论,又看河南老九面子,都假装心里没有嘀咕。好在顾命大十年如一日的人好,她人老实,又勤快,会做家务,肯帮人,那些心里头犯嘀咕的人,顶多也只能说顾命大是个怪脾气。 顾命大的怪脾气,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顾命大坚决不肯出门。特别不肯逛商店逛市场买东西。比如只有过年过节烧鱼煮肉,临时短了油盐,河南老九又不在家,顾命大才肯出门一下,跑一趟烂泥糊村,也只是跑到村口小卖部,买了油盐就回家,多一眼也不看,多一句招呼也不打,与烂泥糊村人脸碰脸了,奈何不过了,才点个头,露一露那种很难被认可为笑容的笑容。 二是顾命大的话,也是死活不肯出口的。平时男人们都出去打工做活,无浪湖村里就那么几个妇女婆婆们,彼此关系也就格外密切,常常一起打麻将、拉闲话。顾命大不会搓麻,这个都知道。只是说闲话拉家常,谁都会的,顾命大也千方百计不参与。有时候实在走不脱了,顾命大就只是听,从不开口。问她故事?她一脸茫然,一问三不知,统统不记得了。连她究竟哪一年生人,顾命大也摇头,忘记了。连别人暗示她性格有点怪,她也不能够理会,且还是一副压根儿就不去理会的模样,有点傻,有点呆,生生硬硬的,油盐不进。久而久之,人们也就习惯了,任她。 十二年来,顾命大坚定不移地活在她自己的每天里。现在顾命大有一头猪,一群鸡,一只猫,房前屋后种了一点菜,河南老九打鱼。前几年河南老九就在附近湖里打,附近的汤湖、万家湖、珠山湖、竹林湖、烂泥糊,都打,每天回家,晒网补网,顾命大煮饭,炒两个菜,打一个汤,河南老九总是打心眼里说好吃好吃。后来湖水污染越来越重,鱼腥臭难吃,卖不出好价,河南老九就去长江打。打长江鱼有点远,要走武监高速公路,七八天往返一次。不过每次回家,都能够拿出打长江鱼赚得的红票子。红票子在手里数来数去,夫妻两个心里都很安稳,要相对看一眼的。够过日子,不想其他,也不屑说多余的话,简直太好了。顾命大吃饭逐渐香了,睡觉噩梦少了,不再胃疼了,不再呕酸水了,头顶原本掉得只剩几根稀毛,这几年又慢慢长出头发来,还是茂密乌黑的,妇科病也没去医院看,下身的胀痛、白带、黄水,慢慢地自己都好了。 这个世界上,只有顾命大自己知道自己。她不好了那么多年,落下一身病,瘦得一把骨头,没个人样子,这十年慢慢长肉了,像个人样子了。顾命大心里蛮有把握,认定自己就是要现在这个生活,也很想继续这样过下去。每天,吃喝拉撒。每天,都把吃喝拉撒整好,其余都不存在。 但是,意外发生了。2012年8月11日,午饭过后,顾命大正在喂她的猫咪。刘粉娥跑过来,一脚跨进门槛,从背后“咚”地往门框重重一靠,手机从耳朵边拿掉,突兀地对顾命大说:“亲,我爱你。” 顾命大吓一大跳,脑袋里轰轰作响。她不敢看刘粉娥,只当没听见,依然低头喂猫咪。顾命大自己吃饭,最后留了一口,再拌上一点水煮过的臭鱼烂虾,喂她的猫咪。 见顾命大无动于衷,刘粉娥急了,说:“喂喂,九嫂啊,听见没有啊?我爱你啊亲啊!” 刘粉娥疯了。顾命大判断。这是怎样秘密的私房话,也敢青天白日对人公开说,还不脸红,刘粉娥脑子出毛病了。顾命大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得继续喂猫咪。猫咪挑食,从米饭里专拣鱼虾吃,顾命大使劲搅拌,企图使米饭与鱼虾混为一谈。 刘粉娥自己顿悟了:呵呵。原本顾命大是完全不懂网络的,当然也是与网络语言完全隔绝的,所以被网络热词吓坏了。其实刘粉娥只是与顾命大套近乎。只是刘粉娥一激动,她找错了对象。这个破无浪湖村,说是在武汉市,其实根本比乡下还偏僻。刘粉娥三个月躲在乡下,胎还没有怀上,人倒是闷傻了。 “额滴个亲娘啊,九嫂!”刘粉娥赶紧打消顾命大的顾虑。她用极富优越感的口吻,把网络与最近流行的热词,启蒙一般,教化了一番。与顾命大打交道,是极其简单的事,顾命大明白了就明白了,没有埋怨,没有责怪,也没有异议评论,也没有大惊小怪,顾命大无所谓。 刘粉娥倒是有所谓。她来与顾命大套近乎,除了情不自禁要展示展示网络热词,主要是约顾命大逛集市。刘粉娥年轻,不知轻重,对别人是不管不顾的,一味要求顾命大和她一起去集市。刘粉娥已经打过手机了,知道烂泥糊村今天的集市,那个地摊要来。“那个地摊”是直接从市区过来的一个商贩,贩卖城市最流行的小商品,那个地摊一摆开,满铺都是世界顶级名牌,琳琅满目,流光溢彩,每件只要五块钱。刘粉娥完全受不了这个诱惑。那个地摊在烂泥糊村摆摊,有大半年了,隔三岔五来。每一次,刘粉娥都要跑去,不买也要看个饱。最重要的是,这是她的生活。刘粉娥打小就进城务工,二十几年都在汉口闹市的繁华喧嚣中度过,习惯了热闹,当怀男胎没有提上议事日程的时候,刘粉娥都只每周或每十天才回村一次。无浪湖村对于刘粉娥来说,等同于空气稀薄的信息封闭的土气落后的监狱。今天烂泥糊村集市上,有市内的那个地摊,想要刘粉娥不去逛,简直不可能。问题是刘粉娥今天没有找到别的伴。一般刘粉娥都能够找到结伴的女人。今天刘粉娥就赖上顾命大了。刘粉娥的老公是河南老九的堂弟,现在正跟着河南老九打鱼。顾命大是刘粉娥的九嫂。自家嫂嫂,还不肯与她结伴去逛逛集市,怎么可以?刘粉娥是个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是那种大腿粗短,胸部厚实、脸盘大且油光饱满的年轻女人,在城市学得赶时尚不怕丑:挤乳沟、穿低领、染彩发、文眉毛、打手机,喜上网,很自信,个性强,想怎样就怎样。今天天气太热了。走到烂泥糊村,抄小路也要十几分钟。一个人,走小路,太没趣。刘粉娥就是要个伴。刘粉娥一贯逛街都结伴。别的,她不管。 顾命大不去。凭刘粉娥“亲”呀“亲爱的”乱叫,顾命大只是摇头。顾命大也无话解释自己为什么不去。顾命大就是一心一意喂她的猫咪。 刘粉娥恼了。刘粉娥偏要。刘粉娥不依不饶,把脚尖伸过来,挑衅地一挑,猫咪的碗,被踢翻了。 又一个意外发生了:顾命大眼睛直直盯着倒扣在地上的猫咪饭碗,半晌就那么盯着。刘粉娥以为顾命大要恼,忙不迭,东扯西拉,滔滔不绝,说什么猫咪还是吃猫粮比较好,城里养猫都买超市的猫粮,什么那个地摊真的很会做生意,除了世界顶级名牌,针对今年夏季太热,又备好了时令急需品,有风油精、清凉油,仁丹,十滴水,菊花泡饮,一律每件只卖三元,就别说中老年妇女最需要的针头线脑,橡皮筋,穿针器,顶针箍子,搪瓷缸子,开水瓶塞子啦,要啥有啥啦,要啥有啥啦,比号称“通顺大市场”的烂泥糊村小卖部,货品要正宗多了,要高级多了,这种城乡接合部的小卖部,专门赚黑心钱,要不小卖部老板王旺发,你看他手上戴多大的金戒指,都是卖“帅师傅”,“娃恰恰”赚来的——刘粉娥还在喋喋不休,顾命大抬起头,打断了刘粉娥的话,说:“我去。” 刘粉娥惊呆了。 刘粉娥惊呆了。只是当顾命大答应了她“我去”,刘粉娥才体会到了胜利的狂喜,才意识自己太厉害了,自己本事太大了,顾命大太给她面子了。刘粉娥喜不自禁,手舞足蹈,恨不能在村里奔走相告。她把顾命大奉承了又奉承,恭维了又恭维,说九嫂生得好年轻哦,我今天一定要好好打扮你哦,说回头我要送你们一箱正品“康师傅”方便面,打牌饿了充饥好方便哦!刘粉娥兴高采烈地心满意足地挽起顾命大胳膊,俩人出门。 其实,关键的是,刘粉娥提到了风油精,是“风油精”让顾命大动心了。关键是,今年夏天死热死热。还有一个关键是,河南老九浑身长满痱子。更关键是:顾命大觉得她的男人总想为家里多赚几张红票子,这么大热天还跑长江打鱼,她心里就一直想要一瓶风油精。另外的关键是:每天夜晚看电视。电视上总有广告在说说说的:风油精洗澡止痒治痱子有奇效哦。“风油精洗澡止痒治痱子有奇效哦。”这句话不知不觉灌输到顾命大脑子里面去了。诸多关键因素,忽然汇聚,顾命大就心动了。她想去那个地摊买两瓶风油精。 顾命大踏上了去烂泥糊村的小路。一场爱恨情仇的事,就此悄然开场,也就此公然开场,意外地,一反常态,闹得轰轰烈烈,不可开交。 2 当命运陷阱一旦挖好,个人真是防不胜防。在踏上小路之前,顾命大还在畏首畏尾,犹犹豫豫,本能出现惊惧,差点退缩回家。一是无奈刘粉娥嘻嘻哈哈,连推带拉。二是小路迎面,在顾命大脚下蜿蜒展开,举眼望去,小路风景如画,又叫顾命大的心狠狠动了一下。 似这样白亮明艳的夏季里,一条静静的漫长的湖边小路,浓荫遮蔽,虫叫鸟鸣,又四下无人,远近都只有湖水与荒地。这是顾命大人生中最美好的那一阵子的情景。那时候她在大队小学读书,知青老师导致她特别喜欢语文,文字与乡村情境的交融,在顾命大身上产生了神奇的魔力。当然,文字的魔力终究敌不过强大的俗世,没有提升顾命大的人生,或带来任何好处,就只是闪电般短暂的一瞬,留下了一个不可磨灭的美好梦幻。随后顾命大还是任凭她的命运蹂躏。糟蹋人的现世让顾命大在多少年里,都不曾,有可能,或者有胆量,得以在青天白日的艳阳天里,再一次,悠闲地走走她少女时期那情景交融的小路,重温梦幻。忽然今天,这条小路,正是梦幻中的那一条,出现了,展开了,在武汉市经济开发区的湖区最深处,不由得顾命大了,她的惊惧无形中消散,文字的魔力悄然再现。 小路幽深,两旁有树,沿路的树上,都有知了喧闹。知了的欢叫,让枝头微微颤动。灌木野草,一只又一只透明蝉蜕巧妙悬挂。鹭鸶细腿跳跃,湖面波光粼粼,水腥气与土腥气阵阵掠过。行走撩动衣衫,身体灌进一丝又一丝难得的凉风。太阳越是炽烈,树荫越发堆得浓厚,云朵般移动,殷勤为人提供荫庇。现在,顾命大走在她少女时期的乡村小路上,突然就一反了常态,她的眼睛,灵动起来,不时左顾右盼。她看见了知了那一抹薄如轻纱的翅翼。“轻纱般的”这几个字,就跃出了视线。在顾命大看来,这几个文字,实在是写得好!知了翅翼,独独有了“轻纱般的”这几个字的形容,才足够真实和贴切。当年,正是知青老师朗诵的“轻纱般的晨雾”,在最初一刻,击中了少女顾命大的心灵最深处,她的心,曾琴弦一般,为之颤抖不已,一次又一次走进村庄的田野小路,陶醉在轻纱般的晨雾之中。知青老师仅仅只告诉过她一次,说“中国文字是象形字”,顾命大的眼睛立刻从此明亮起来,她发现,以前所有东西都是模糊的,因为文字,世上所有模糊的东西,都一一地清晰起来。顾命大甚至触类旁通地,理解了她那完全不识字的母亲,为什么一辈子都在抱怨她自己是个“睁眼瞎”。不幸的是:结束来得太快。欢喜一场的结果,只是让顾命大平添了许多毛病:敏感、苦闷、孤独,容易发傻,容易发呆,容易走神。不幸的还有:文字带来的颤抖是终身的。一旦发生,再无止息。尽管后来,直至现在,顾命大生活在几乎没有文字的生活里,意外的邂逅,却难以预料;一旦发生,后果就难以把握。今天,在顾命大安稳躲藏了十年之后的今天,一个美丽的邂逅,意想不到地发生了。这个美丽的邂逅同时又是一个致命的邂逅——命运!命运就是这样,常常会隐身或者潜伏,让人栽倒在他最熟稔最亲近最想念的情景之中。那文字魔力不曾止息的颤抖,把顾命大从她洞穴般深深的藏身之处诱导出来,为她轻轻拂面,把她轻轻带领,让顾命大不知不觉,毫无戒备,在久违的轻松愉快之后,一步步,来到了烂泥糊村,走进命运的陷阱。 烂泥糊村今天很热闹。村口小卖部的场子上,百货小商品、便宜衣服鞋帽、儿童玩具、化肥农药、菜籽菜苗、做米酒的酒曲子,都撑开了摊子在叫卖。附近就是通顺河,从前的小卖部,现在就叫“通顺大市场”,招牌做得巨大,挂在几次扩建、扩建得不再像一个房屋的屋顶上。小卖部老板王旺发,穿亮闪闪的仿丝质T恤衫,黝黑粗糙的劳动人民手指间,戴了一枚又大又方又厚的金戒指,叼着香烟,一手叉腰,站在柜台前,面对着眼前的繁荣景象,一副非常满足的表情。因为所有摊子,都会交给王旺发一笔场租费。烂泥糊村是王旺发的地盘,是他花钱浇成的水泥场子,这是自然的。还有约定俗成的规矩是,所有商贩,都不能贩卖吃喝拉撒之类的东西。吃喝拉撒只能由王旺发的小卖部出售,包括商贩们自己的吃喝拉撒。王旺发肯定是卖给他们“帅师傅”和“娃恰恰”之类仿冒食品,这个是众所周知,也都是默认的。大家都要赚钱,没什么好说。刘粉娥一出现,王旺发的眼睛就迎过来了。对于王旺发的眼睛一亮,刘粉娥假装没看到。王旺发又朝刘粉娥摆了摆手,刘粉娥不便继续假装,也就简单地把手机举了举,应付了一个笑,然后一头扑向那个地摊。刘粉娥很是瞧不上王旺发的土气,如今还戴黄金大戒指,现在有钱有品位的男人,时兴的是戴手表了,都戴世界名表。 那个地摊已经开市,被一大群妇女婆婆打了围,水泄不通,生意火红。地摊摊主陈富强,市内来的年轻人,也一眼看见了刘粉娥。熟客。老主顾。陈富强会来事,百忙之中也抢在第一时间给了刘粉娥一个眼神。刘粉娥很受用,报之以热情的笑容,也两眼笑得亮晶晶的。刘粉娥说先给我两瓶风油精吧。风油精已经只剩两瓶了,还有别人要。陈富强马上就把两瓶风油精递给了刘粉娥,对别人说抱歉下一次吧。下一次我肯定会多带些货来。陈富强言语简单,靠实,叫人信任,操一口武汉话,大夏天也穿耐克旅行鞋,戴太阳镜,棒球帽,货品用登山双肩挎背来,喝自己带的瓶装水。何况地摊上满铺的都是世界顶级名牌,琳琅满目,流光溢彩,每件只要五块钱。这些都实在叫刘粉娥好生喜欢。刘粉娥也觉察到王旺发不太满意陈富强。王旺发对陈富强自己带水喝很是不爽。刘粉娥倒是认为陈富强够有经验,也够明白:坚决不喝陌生人的水。是王旺发太小气了,人家场租费还是照样交的。王旺发不愿意让刘粉娥觉得自己小气,对陈富强心里不爽也从来没有说出口。就算王旺发老婆再三提醒王旺发,王旺发也就点头,但是不语,保持装出来的宽宏大量。烂泥糊村村口的场地上,总有风云在暗中涌动。 一见烂泥糊村这般热闹,顾命大顿时紧张起来。立刻,魔力消失,文字纷纷逃走。小路断掉,天昏地暗,哪里有什么最熟稔最亲近最想念的情景,只有头昏脑涨,疑虑重重,惊恐惧怕,两眼一抹黑。 村口有个水塘,水塘边有棵老槐树。塘水发臭,树下是垃圾堆,人都不愿意过去的。顾命大就赶紧走过去了。刘粉娥抢购了两瓶风油精,跑过来,把风油精塞到顾命大手里,自己扭头又跑回地摊。顾命大想对刘粉娥说赶紧回家,连说都来不及,刘粉娥就风一样跑掉了。顾命大只好两手紧紧握着风油精,待在树底下,缩着个背,低个头,眯着眼,惶惶不安,单等刘粉娥。 等着。等着。刘粉娥终于从人群里头站了起来,举起一个金光亮霞的发卡,扭头对顾命大,故意用俏生生的武汉口音,响亮地、夸张地说:“这个发卡好漂亮哦,九嫂,我送你一个啊!” 顾命大说“我不要”。 顾命大就只说了三个字。陈富强一下子听出了顾命大的口音。陈富强激动万分,急眉煞眼,扒开人群,冲到顾命大面前,大喊一声“妈!”,随后,扑通,跪下了。 陈富强这声呼喊,是晴天霹雳,直叫顾命大魂飞魄散。顾命大眼睛睁得老大老大,直直瞪着陈富强,无数记忆,整个人生半辈子,顾命大要拼命忘掉的许许多多记忆,顿时,纷纷,涌现,密密麻麻,挤满眼前的世界,刺得她眼疼看不得。 顾命大是33岁那年投河自杀的,没有死成,东躲西藏了19年。最后在无浪湖村的十年,顾命大依然不敢迈出大门。不料,今天,陈富强,顾命大的大儿子,还是找到了她。 刹那间,顾命大面无人色,身子打飘,伸手去抓刘粉娥,手到半空,折断了一样,垂直掉落下来,双膝一萎,人就倒了下去。 风云突变,刘粉娥惊呆了。王旺发惊呆了。烂泥糊村村口一场子的人,都惊呆了。 3 这一刻,唯一明白的人是陈富强。唯一狂喜的人,也是陈富强。苍天有眼!陈富强终于找到了他的母亲了!固然,他母亲晕倒了。这并不奇怪。一个19年都没有看见自己大儿子的母亲,突然出现在面前,她的惊喜和意外,是肯定的。她感情上受到强烈刺激,这是自然的。 第一时间,陈富强实在不能不为自己自豪:他创造了一个奇迹! 顾命大跑掉那一年,陈富强才14岁。14岁的少年,已经懂得家里发生了塌天的大祸。家里一下子没有妈妈了,一天三餐的烧火煮饭断顿了,家里鸡猪猫狗也没人喂食照料了,屋子里乱七八糟到衣服鞋袜锅碗瓢盆连同书包铅笔,要用啥找不到啥了。这且不说,更可怕更可恨的是,几乎全村的人,都看他们家笑话,这种羞辱,对于当过大队干部的爷爷陈有锅,实在咽不下这口气。陈有锅恨得发脾气骂娘,拍桌子打椅子,不吃饭只吸烟。陈富强的爸爸陈有权实际人人都叫他歪毛,歪毛是最窝囊的,就只会在家里哭喊叫骂,鼻涕眼泪一把把地往四壁甩,往自己三个孩子身上撒气,逮住哪个都死揍。村里假装同情他们家的那些人,在路上见到陈富强、陈富凤、陈富有三个孩子,就要主动过来问:“妈妈回家了吗?”个个都是阴阳怪气,笑里藏刀。14岁的陈富强,都看在眼里,都懂。 当年流行一首煽情歌曲,叫做《世上只有妈妈好》。被中央电视台反复演播,搞得全国人民都喜欢唱。那首歌是陈富强最初接受的关于母爱的书面语言教育和表达,母亲一跑掉,这首歌就被铭刻在了陈富强心里了。陈富强拉扯着11岁的妹妹、9岁的弟弟去上学,同学们追在他们后面唱歌,故意地反复唱一句:“世上只有妈妈好,没妈的孩子像根草。世上只有妈妈好,没妈的孩子像根草。”这不是骂人吗?陈富强陈富凤陈富有三个孩子,在顾命大跑掉以后,的确衣不遮体、蓬头垢面、鼻涕拉忽的。陈富强就受不了了,转身冲过去,跟同学打架。一次次,打得鼻青脸肿,打得头破血流,打得不可开交。 陈富强也喜欢唱“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是个宝”,来表达他对妈妈的热爱、歌颂和想念。这是陈富强写的作文,曾获得语文老师的高分,在全班当作范文朗诵。但事实上,14岁的陈富强,心里非常痛恨妈妈。他痛恨她不负责任,随便离家跑掉抛弃自己儿女。痛恨她不顾家人脸面,致使他们全家遭人背后戳脊梁。痛恨她一点都不考虑大儿子陈富强正要初中毕业准备考重点高中,把一个学习成绩很不错的学生娃,一夜之间变成了妈妈——顾命大自己的角色,烧火煮饭打草喂猪,上要照顾老的爷爷爸爸,下要照顾小的妹妹弟弟,还有地里庄稼又长草了又要上肥了!陈富强也才14岁啊!陈富强痛恨他的家乡。他的家乡是农村。痛恨地里庄稼,农活太苦太累!陈富强也痛恨专横跋扈的爷爷陈有锅,为了他自己的脸面,心狠手辣,每次都逼陈富强考试拿高分,拿不到高分就吊起来打,尽管陈有锅口口声声说陈富强是他的心头肉。陈富强痛恨他爸爸歪毛,一个油瓶子倒了都不扶的二流子,好吃懒做,就会闲逛、混光棍、惹女人,在村里人人不齿。陈富强痛恨他们周陈村所有姓周的,专门欺负他们姓陈的,搞阴谋诡计,整垮了曾经当过大队长的他爷爷。陈富强痛恨女同学周稳霞,是她自己主动回头朝陈富强笑的,笑了三次,但却把陈富强写给她的信,交给了老师,害得陈富强被全校点名批评,变成了女同学见面就尖叫躲开的小流氓。 顾命大的突然跑掉,引起一场剧烈震荡,把她14岁的大儿子陈富强,震醒了。这是陈富强最初的人生觉醒,来得十分猛烈、激愤和莽撞。 陈富强噩梦醒来是清晨,小小少年清楚地发现自己是这样痛恨眼前的一切。眼前的一切一切,他都不可以再忍受。一个远大的人生理想,如旭日东升,照亮了少年的心:陈富强得离开家乡,进城打工,赚钱致富,出人头地,讨城市老婆,把户口弄到城市去,彻底做一个城市人,这辈子决不,再做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这辈子决不,回到农村生活! 初中毕业的陈富强,决定放弃报考长淌口镇重点高中。并反复动脑筋想说辞,很有心计地设计好了对爷爷的说法。陈富强很了解陈有锅。陈有锅是陈家的当家人,主心骨,家里大小事情都是他说了算。陈有锅有一双鹰隼般的眼睛,能够透人心,如果让他看穿了孙子的心思,他肯定不同意放孙子远走高飞。陈家老老少少、面子里子、家里地里,都非常需要和依赖陈富强,而陈富强,根本不需要他们,没有他们这些累赘,陈富强才会有希望。 选择了一个凄风苦雨的深夜,光线如此昏黄暗淡,陈富强面对爷爷,低垂眼睛,严密掩饰自己的心思,首先提起妈妈来。一提起妈妈顾命大,陈富强未成句,先流泪,然后紧握小拳头,强忍抽泣,勇敢地说:他得放弃中考,放弃念书,进城打工,一边打工一边寻找母亲。陈富强冲动又动情,发誓道:“爷,我要妈妈!家里没有妈妈不成!我一定要把妈妈找回来!” 陈有锅一听,震撼,大巴掌拍在桌子上了,喝道:“好!我孙有志气!” 陈有锅多日的郁闷颓废终于因长孙的志气驱散,“好!好好!”陈有锅激动得再三拍桌子。他不仅同意陈富强进城打工,并且表示了强烈支持,掏出了家里仅有的几块钱积蓄,拿出一半来,交给陈富强做路费,悲壮地说:“我就知道你!我的长孙,是个人物!你要给我记住:你,是个人物!天生就是!你出生时候紫气东来!这是几百年才出一次的吉兆,往上听说陈友谅出生才有过。” 陈友谅是明朝一任皇帝,出生于江汉平原农家,一直是世世代代江汉平原农民的自豪。陈有锅几乎是喊叫地说:“富强啊富强,你一定要把你妈找回来啊!” “富强啊,你妈丢尽了我们陈家祖宗八百代的脸,你一定要报仇雪恨啊!” “你,一定要给我把她找回来!顾命大,她生是我陈家人,死是我陈家鬼!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啊!” 陈富强狠狠点头。陈有锅也狠狠点头。爷孙俩都有烈火在心里头熊熊燃烧。 翌日,陈富强就离开了家乡。 陈富强健步如飞,一走上318国道,他展望无穷无尽伸向远方的公路,感觉有无限的可能性等待着他,14岁的少年,发出一声长长的嘶喊,如释重负。 自然的,陈富强并没有真的以寻找母亲为己任。他还是一个14岁少年,严格地说他还是一个小孩子,就只是比较聪明,找了这么一个足以打动家长的理由。出门一天,肚子就饿得慌,又身无分文,赚口饭吃比什么都重要。一天后,陈富强就在318国道旁边的一家小餐馆洗碗打杂了。没日没夜地洗碗打杂,做不完的琐碎事,任凭小餐馆夫妇驱使打骂,累得深更半夜倒在床上就睡着,哪里可能做什么寻母的壮举! 至少在进城务工的头十年,陈富强完全没有把自己的“寻母”承诺当真。开玩笑,中国多么大,顾命大跑到哪里去了谁知道?陈富强直接进入的,是他自己的劳工生活:陌生、胆怯、羞涩、艰难、辛苦,极度劳累,受尽剥削和冷落,熟悉城市并习惯城市生活,比想象的更加不易。为了挣到更高工钱,陈富强连高楼外墙扎钢筋的活,他都做过好几次。那是最危险的工种,要登到几十层的高楼,站在边沿,扎钢筋,为固定玻璃幕墙扎钢筋,日晒雨淋,大风摧残,眼看同伴一脚踏空掉下去,当场摔死,还不止一次。当银行终于有了一点存款以后,陈富强还是离开了危险,选择了最适合自己的专业:酒店或者餐饮。 每当逢年过节,迫于中国传统习俗,陈富强必须回乡团聚,他总是在火车上或者长途公共汽车上,就编好“寻母”故事,基本都是情节曲折,过程复杂,最后是遗憾地尚未成功。陈富强从小就比较会说话,经过在武汉市做酒店或餐饮,从服务员逐渐升级,做到领班、主管、运营部主任等职,陈富强锻炼得更会说话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身边情景信手拈来编故事,这一套本事,已经成为陈富强的看家本领,用来应付在乡下老家日益老去的爷爷陈有锅和爸爸歪毛,应该够用。 之所以说应该够用,而不是完全够用,主要陈富强还不是他爷爷陈有锅的对手。爸爸歪毛很好对付,大儿子说啥他都信,都听得津津有味,每年春节团聚的目的,主要是想方设法找大儿子要几个钱。歪毛对其他两个孩子,也一视同仁,或者说一律漠不关心,任其自然生长和存活,对大儿子出生时候“紫气东来”的传说,显然不以为然。爷爷陈有锅却是声色不动的神情,这情景很冷,很逼人,会让陈富强对自己编的故事露出不自信来。但又的确,陈有锅特别偏爱陈富强,固执地相信陈富强“紫气东来”。每年春节陈富强都要私下给钱爷爷陈有锅,每次都被陈有锅谢绝,他硬说自己有钱,够花。他说陈富强都是血汗钱,不容易,又要寻母,路费多,电话多,花销大,钱你自己用。 面对爷爷陈有锅的冷静和话里有话,陈富强很有畏惧感。陈富强承认爷爷最宠自己,但陈富强同时也认为爷爷陈有锅很自私,很讨人嫌,很给他压力。母亲顾命大跑掉多年了,陈家三个孩子也还是逐年长大了,为什么还是恨之入骨、一定要逼陈富强寻母?难道陈有锅自己就不是打年轻过来的?换句话说,陈富强就不是一个男人?陈有锅既然宠爱陈富强,难道就不想想陈富强也是一个24岁的男青年了,这个年纪的男青年,很忙! 反正陈富强对爷爷陈有锅,是又爱又恨又怕又躲,除了春节,其他一些比较重大的节日,他都不回乡,都说很忙,都说工作安排满了,老板不给放假。20岁之后有那么三四年,陈富强主要精力集中在性的探索上,实在没有办法去寻母。这期间,陈富强嫖过妓,主要在发廊和休闲屋。嫖妓感觉很不好,不是匆忙潦草,就是虚情假意,再就是遇到警察扫黄,狼狈逃窜,吓得要死。然后,陈富强就想谈恋爱。民工在城里谈恋爱,谈何容易?!比如陈富强爱看书,会去图书城或者图书馆,在这些地方,陈富强也遇到过合意的女孩。双方一约会,女孩子发现他是民工,约会就不再有第二次了。痛苦!这种痛苦陈有锅能够体会得到吗?那叫痛不欲生!后来有一次,陈富强跟着朋友去某个工地上玩,遇到某种商业性质的慰问演出。演出队最年轻漂亮的演员嘉玲,正在纯情而忧伤地演唱《心雨》,这是陈富强最喜欢的歌曲。陈富强就走不动了。嘉玲也一眼就看上了陈富强,每首情歌,都看着他眼睛唱。陈富强也从来没有这么激动过,想都不要想地,就举起一张红票子,摇啊摇地递过去,震撼全场。演出结束,嘉玲和陈富强当夜就相好了。马上陈富强忙着搬出集体宿舍,忙着单独租住房子,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这对男女青年,很快同居了。一同居,话说多了,才发现,两人的武汉口音里都露出了乡音:原来嘉玲的本名周春枝,老家就在周帮。周帮就是陈富强14岁出来,最初混过的地方。甚至,嘉玲也知道那几家小餐馆,专门收罗死鸡死鸭,冒充活鲜家禽,高价烧给国道上的大卡司机们吃,赚了很多钱。嘉玲还有亲戚嫁给陈富强的周陈村。嘉玲很热情很巴结地说要去周陈村看望陈富强的爷爷和爸爸,那么,嘉玲问:你妈妈呢?陈富强摇头。嘉玲不悦。你妈妈呢?死了!怎么死的?陈富强摇头。怎么死的?陈富强摇头。么样死的沙?嘉玲乡下话出来了,具有威慑性的乡下话出口了:“你不告诉我,未必我就不晓得打听到?周陈村未必我就找不到地方?” 陈富强主动结束了这场轰轰烈烈的爱情。陈富强本来不想找同乡。他想找武汉市本市人,将来他的孩子自然就是武汉市户口,陈富强认为户口还是很重要。陈富强又最不喜欢女朋友多嘴多舌,对他们家事情刨根问底,尤其是陈富强母亲的事情,要女方知道做什么?毕竟是家丑。家丑不可外扬。另外,如果你已经知道了她叫周春枝,再称呼她嘉玲,实在很别扭。再说嘉玲业余从事商业性的娱乐演出,肯定不是什么光彩的活动,她第一次就可以对陈富强媚眼放电,未必就不对别的男人媚眼放电。不过,嘉玲的确生得漂亮,眼睛水灵得很,脸庞甜美得很,陈富强真心舍不得。在理智地结束这场爱情以后,陈富强大病了一场。不久,陈富强相中了李莲莲。这时候,陈富强从“俏江南”出来,被“俏红南”挖去做台面主管,李莲莲正好辞工离开“俏红南”。李莲莲是收银员,很受老板信任的职位,陈富强找她谈,李莲莲说没有什么好谈,她不想在这种仿冒店做事,觉得不够堂堂正正。陈富强和李莲莲擦肩而过。几个月之后,陈富强又被更高薪水挖到“湘鄂情”,巧遇李莲莲就在隔壁的“阿二靓汤”收银。陈富强观察到,李莲莲总是正襟危坐,收银认真,聚精会神,不苟言笑,与其他迎宾小姐,也没有过多地聊天玩耍。“阿二靓汤”生意没有“湘鄂情”好,李莲莲想跳槽到“湘鄂情”,找陈富强打听。陈富强就请李莲莲喝咖啡。一喝咖啡,陈富强就知道了李莲莲是纯正武汉市人,且早年发生车祸,父母双亡,她在叔叔婶婶家长大,没有多少感情,自己学了财会专业,靠自己打拼奋斗养活自己。陈富强对李莲莲的家庭背景和个人条件,简直都太满意了!陈富强就是要这样一个老婆!陈富强试探性地说:“我母亲早就不在了。”李莲莲不再追问。只是很懂事地,露出同病相怜的表情,然后,从此,没再追问过。陈富强不会再在母亲的问题上更有尴尬。陈富强正是需要这样的老婆。 陈富强是民工出身,但是陈富强并不想永远都是一个民工。在十多年里,陈富强经历了五花八门的大小餐馆,他完全了解了这个行当的暴利秘密:进货。假烟,假酒,假冒伪劣原材料,以次充好的鱼翅燕窝等高级食材。陈富强已经起心自己单门独户做餐馆,怎么黑,他都会。也就是千方百计低成本、高利润,只要心狠,不难。差就差个搞财务的,会做账的,收银不搞鬼的,这个合作者,要想和你完全一条心,那就是你的老婆。李莲莲正好又合适。 老婆就是李莲莲了!尽管李莲莲长相一般,黑黄干瘦,个子也矮小,与嘉玲相比,那是天上地下,但是娶老婆,还是李莲莲好。陈富强立刻展开了对李莲莲的追求。陈富强深知自己出身农村,也没有多少钱,就把对李莲莲的追求,当作对嘉玲那种漂亮女孩的追求一样,竭力模仿轰轰烈烈爱情的感觉,玫瑰巧克力星巴克咖啡,一样都不少。不漂亮的李莲莲也还是很傲慢,硬是考验了陈富强大半年,才搬到一起,正式开始谈恋爱,并且总还是遗憾陈富强的农村出身,总还是嫌陈富强的武汉话不够标准,乡下口音重。这当然也让陈富强很讨厌,但是人不可能十全十美。嫌弃乡下口音的问题,陈富强忍了! 在爱情婚姻问题上,陈富强再一次表现了他的聪明。14岁的农村少年在离开家乡11年以后,成功地带回了城市老婆。陈富强把李莲莲带回家乡周陈村,举行了隆重的婚礼,尽管是黄泥巴地,李莲莲还是穿着洁白婚纱曳地长裙,陈富强是西装革履鲜艳红领带。这场喜事轰动了四里八乡,乡人们看热闹是人山人海,陈富强全家人,对着人山人海一大把一大把撒喜糖,那个群情沸腾呀。就这场婚礼,明显让陈富强的爷爷陈有锅年轻了好几岁,也让陈富强的歪毛爸爸好好地享受了一番得意忘形。这番衣锦还乡,光宗耀祖,使得爷爷陈有锅感激涕零无比沉醉,破天荒自觉没提陈富强的寻母之事。 然而,寻母之事,却很巧妙地,从娶妻李莲莲之后,从李莲莲生子之后,从儿子三岁上幼儿园之后,一环扣一环地,自动冒出来,摆在陈富强面前。看起来似乎没有逻辑。现在的生活,就是没有逻辑的逻辑:三岁儿子上了幼儿园,有一天陈富强骑自行车来接儿子,儿子却问:“爸爸你什么时候开车来接我?就像星星她爸爸一样?”陈富强心头就被狠狠一撞:买车!陈富强的儿子,不能够比别的孩子低一头!娶妻买房,要还房贷。生子买车,要还车贷。怎样才能赚更多的钱?陈富强冥思苦想。陈富强已经在开自己的新农牛肉店,生意还不错,经济开发区有一家,还想在十里铺再开一家连锁,李莲莲收银。妹妹陈富凤也招来了,做服务员,弟弟陈富有也入股了,管进货送货之类业务。陈富强做董事长总经理。问题是现在的餐饮行业,生意已经做穿了,都用最低廉的化学原料了,利润已经高得像神话了。就这,钱也还是不够多。现在的社会,怎样才能够钱多?陈富强终于发现:出名!现在只有你出名了,你才能够弄到很多钱。就陈富强的条件,怎样才能够出名?他不会唱不会跳不会侃侃而谈不会开网站,学雷锋又肯定太慢,唯有做出轰动社会的事情。冥思苦想的陈富强,有一段时间天天看报纸,做剪报,社会轰动事件,剪辑成册,再仔细研究。突然,陈富强差点笑出声:自己不是正有一桩事情可以轰动社会吗?寻母——孝子寻母! 就这样,陈富强咕咚一下子,茅塞顿开,迷上了孝子寻母这个思路。原本陈富强就是有创造奇迹的梦想和渴望的。内心深处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人物,也是很强烈的。让李莲莲他妈的不敢再嘲笑他的乡下口音,也是需要做出惊天动地的事情,来让她彻底折服的。陈富强年龄渐长,自己也做了父亲,这才体会到了母亲顾命大的跑掉,抛弃家庭,给爷爷和爸爸的打击,有多么巨大的摧毁性。如今他们年轻一辈,都外出打工了。乡村家里,只剩爷爷爸爸父子俩了。爷爷已经70多岁了。爸爸中风瘫痪了。一个70多岁的老人,每天都要为自己50多岁的儿子端屎端尿。曾经是威风凛凛的大队干部的爷爷,这个一辈子挺直腰杆绝对不肯输人的男子汉,硬是打掉了牙往肚里吞,一直死撑着不肯倒下,家里家外风里雨里,都是自己一个人忙里忙外,还总要装出笑呵呵。这是多苦多难的日子啊!爷爷在苦熬。爷爷在等待。母亲顾命大,就是应该回家了,应该尽孝敬老人照顾丈夫的妇道了。乡村就是这样,世世代代家家户户,过日子就是互相比着的,针尖对麦芒,你家比别人好你就脸面光彩,你才就有资格笑话别人。别人家家都有女人,你家女人跑掉了,你家就是没脸。家族脸面和尊严,比什么都重要,人活的就是一口气。陈富强想起自己14岁的承诺和誓言来了,他觉得自己现在真正是有条件践诺了。不过他也真心认为,自己其实一直没有不践诺,他一直在寻母啊!陈富强啥时候不希望突然找到母亲啊,世上只有妈妈好啊!如果说将来社会上知道了陈富强十几年坚持寻母,那还不轰动吗?肯定轰动啊。因此,无论从哪个角度讲,对陈富强来说,最值得做的事情,就是寻母。 说做就做。陈富强暗暗地,悄悄地,开始了真正的寻母行动。开始行动的时间,大约差不多四五年前吧。陈富强隐瞒了家里所有人。陈富强不傻,所谓“寻母”项目有一举几得的好处,那都是虚拟的。成则有,败则无。失败了等于他所有的投入血本无归。一般人,是没有这个胆量和气魄的。陈富强也就不想吓唬他们了。老婆孩子的小日子正过得好好的,李莲莲带领弟弟妹妹每天开门做生意,忙得很,好好的,最需要集中精力。陈富强绝对不想搞乱阵脚。况且李莲莲一直都以为他母亲早不在世了。现在跟她说,肯定说不清的。 陈富强只自己一个人,以考察连锁店、学习参观、开拓原料生产基地、听大师讲座、与投资人见面谈意向等理由和借口,到处“出差”,不断外访,四方打听,河南湖北两地跑来跑去,郑州、信阳、襄樊、孝感、老河口,陈富强都跑遍了,折腾了几年,最后锁定了河南人这个群体。因为在陈富强获得的情报里,他的母亲顾命大,最后是被河南人贩卖了。 于是,大半年前的一天,天气不错,有太阳。武汉市经开区烂泥糊村小卖部的老板王旺发,与长年在小卖部门口玩的三个老头子,他们远远看着一辆路过的长途公汽,在通顺河的青石桥那边停了一下,放下了一个人。这个背着巨大登山包的陌生人,径直朝烂泥糊村走过来。这就是陈富强,几年来到处捕风捉影屡遭失败的陈富强。这是最后一次,他咬牙振作起来,以摆地摊的形式,进驻经开区的烂泥糊村集市,据说武汉市的河南人,主要聚居在这一片湖区。 在几双警惕、沉默且淡漠的眼睛注视下,陈富强一直走到场地上,以一副城市创业青年的模样,在场地上卸下背包,又跑到王旺发等人面前,敬奉了香烟,把两瓶黄鹤楼酒,作为门槛礼,放在了小卖部柜台上,请王旺发收了。王旺发点了点头。陈富强就摆开地摊做生意了。 陈富强地摊的货品,明显是针对妇女婆婆这个人群的。他隔三岔五来一趟,十分热情接待所有妇女婆婆们,也很有兴趣与她们聊天攀谈。陈富强地摊的好口碑很快传开,湖区各乡村的妇女婆婆们奔走相告,陈富强生意越来越好。但是大半年过去了,陈富强几乎认识了湖区所有的妇女婆婆们,就是没有母亲顾命大的蛛丝马迹。刘粉娥很快就引起了陈富强的注意,除了她的与众不同的年轻、时尚、热情、活跃之外,主要是陈富强捕捉了刘粉娥的河南口音,尽管刘粉娥满口流利的武汉话。为了接近刘粉娥,陈富强特意进货许多时髦的世界顶级名牌小商品。刘粉娥也发觉了陈富强在曲意奉承她,也默契地投桃报李,每次都来热情捧场,不断买东买西。陈富强就开始搭讪,为的是刺探情报。刘粉娥的兴趣却不在这里,刘粉娥就是很简单简短地说自己本村人,很简单地说她打工的老板是河南人,她自然学会了一些河南话。刘粉娥的兴趣在与陈富强聊其他,聊网路流行语言、聊流行笑话、聊那些世界顶级名牌的饰品与服装、聊搞笑电影。当然,由于陈富强要做生意,应付很多顾客,他俩的聊,总是有一搭没一搭。也是陈富强有意地有一搭没一搭,处心积虑地,避重就轻地应付,主要把话题往“河南人聚居在附近哪里”上面引。陈富强觉得刘粉娥有点误会他的意思了。其实陈富强对刘粉娥没有别的意思。陈富强不喜欢肥厚油腻类型的女人。不过总被一大群笨头呆脑的中老年乡村妇女围着,刘粉娥的确是陈富强的一点新鲜空气。当然,陈富强也觉察到了王旺发与刘粉娥之间的微妙关系,陈富强加倍谨慎地对刘粉娥保持了距离,主要采取的是彬彬有礼的态度。陈富强在王旺发地盘上搞侦查,如果引起王旺发吃醋,那陈富强就是自讨没趣了。 唉,社会上,人群中,条条蛇都咬人。烂泥糊村表面上就是一个普通村子,看上去人们都只为吃喝拉撒。但是陈富强一来,情感纠葛也开始发生,人与人之间的分寸,也必须小心把握。在家里,李莲莲的吵闹也逐步升级,她现在已经认定陈富强外面有人,陈富强肯定是断然否定了。否定是否定,寻母还是要继续。陈富强还是要继续躲躲闪闪、频频外出、托朋友做笼子、撒谎编故事,还是很费力伤神的。看来中国实在是太大了。找一个人太难了。陈富强真是顶不住了。这个夏天又特别炎热,陈富强进货背货,大老远转乘公汽,跑到烂泥糊村来摆地摊,实在累坏了。看来烂泥糊村是又一次失败。陈富强准备撤了。 然而,2013年8月11日来了。 这是陈富强一个无比幸运的日子! 到底还是刘粉娥,陈富强预感没有错,陈富强没有白下功夫,没有白聊。刘粉娥把他母亲顾命大,带出来了。就三个字,陈富强一下子听出了母亲顾命大的沔阳口音和嗓音,与19年前一模一样的嗓音。陈富强的心狂跳起来,他控制不住自己了,他冲过去了。陈富强怎么能够克制自己?那个狂喜,无法形容。陈富强跪在地上,跪拜母亲,跪拜苍穹,谢天谢地,他真的创造了一个奇迹。 4 陈富强的出现,把顾命大吓坏了。往事随之出现,汹涌澎湃,势不可当,一下子冲毁了顾命大19年的躲藏逃避,硬是把顾命大,生生拽回了她人生起点。 死亡在人生起点那里,就窥视着顾命大。 一般说来,人人出生都应该活的。至少人人的父母,肯定想要一个活婴。遗憾的是,顾命大投错了胎,她父母不想要她活。她父母已经生了两个女儿,这一胎只要儿子。乡村贫苦农家,溺死女婴的理由太多了。无论是传宗接代、劳动力抑或赔钱货,任一理由,溺死女婴,众人都会表现得善解人意,这是因为,众人的每一个自己,随时随地都有可能面临这种艰难抉择。再说了,也不是现在才开始溺死女婴,仅是乡村人亲眼所见口口相传的往事,也可以追溯到100年前了。“自古以来”,永远是一个天大的理由。其实不能够生出儿子,大家心里都知道,更严重的还有个人脸面问题。实质上人们把是否能够生出儿子,与性能力直接联系在一起。生不出儿子,往往叫作没本事。生了儿子,往往被夸赞有本事。“那男人不行!”这是男人一辈子最大的羞辱。邻里之间,鸡毛蒜皮的争嘴,只要有人公然以没有本事生儿子来羞辱对方,很容易结下血海深仇。顾命大的父母,当然也不例外,最害怕一辈子人前抬不起头,在村里没脸做人,因此溺死女婴的打算,早就做好了。 何况顾命大来得真不是时候,那是1961年。1961年冬季的中国,大饥荒已经持续了一年多。湖北周围的四川、安徽、河南乃至更西边的甘肃,纷纷传来成千上万人饿死的消息。这种年景,谁愿意多一张要吃东西的嘴?偏是顾命大父母想儿子想得要命,趁年轻力壮勤耕苦作,侥幸在饥荒年也坐了胎。大约这也是因为他们家住潮愿村的缘故。潮愿村位于湖北省沔阳县长淌口公社潮愿大队,是江汉平原上的一个小村庄,这一带被老百姓称作沙湖沔阳州。正如民谣说的,“沙湖沔阳州,十年九不收,只要一年有得收,狗都不吃锅巴粥”,丰收一年,够吃十年,土地的确是无比丰饶。潮愿村就算年年发洪水,村前村后的田野上,无数大湖小泊,总有野莲藕野菱角自动生长。就算地里颗粒无收,人家房前屋后,也是前有水塘后有小河,水里头总有小鱼小虾以及各种生物很快冒出来。1960年大饥荒,地里庄稼颗粒无收,潮愿村除了几个老弱病残死掉,倒也没有更多的人活生生饿死。主要是男人们饿得浮肿、黄疸、手无缚鸡之力。妇女们饿得皮包骨头、月经停止、无法坐胎。顾命大的父母为了生儿子,想了千方,设了百计,不怕恶心,不要脸了,也不顾中毒丢性命,吃蚯蚓、蟋蟀、壁虎子、癞蛤蟆,吃野外桑树林子的蚕宝宝,吃厨房水缸旁边的鼻涕虫,吃河沟的蚂蟥。顾命大母亲,恶心到哇哇地呕吐出来,又闭眼睛咬牙齿地再把呕吐物吞下肚,他们认为活物总比草根树皮观音土更有营养,倒是真的,顾命大母亲成功怀孕。 顾命大父母不顾一切吃虫子的行为,遭到乡亲们的严重鄙视。乡人尽管都饿得有气无力,还是在背后戳他们脊梁骨,说:“他妈的像一对河南佬!”顾命大父母也忍气吞声,装聋作哑,只为忍得一时之气,免去百日之忧,只要生了儿子,就一俊遮百丑了。在江汉平原,河南佬是低等人的代名词。由于河南的贫瘠与湖北的富庶形成鲜明差别,祖祖辈辈都有河南人逃荒到湖北,形成了一条几乎固定的乞讨之路。每年青黄不接时候,河南人就背一只肮脏的包袱,成群结队、拖家带口、沿路要饭,来到江汉平原,寄居破庙、破败祠堂、废弃的牛栏、猪圈或者干脆就睡在铺子或人家的屋檐下。他们不洗澡,胡子邋遢,浑身跳蚤虱子,偷鸡摸狗,满嘴谎话,好吃懒做,死皮赖脸,怎么赶也赶不走。久而久之,在江汉平原老百姓的词汇里,生成了“河南佬”一词,是极具歧视性的蔑称,算是最瞧不起人的狠话了。顾命大的父母,在怀胎十月里,默默承受着乡人的蔑视和詈骂。于是乎,顾命大必死的因素,又多了一种。 那是1961年隆冬时节,顾命大母亲临产了。从河坝村请过来的接生婆鬼爪子,踩着雨水泥泞,在最后一刻赶到潮愿村。顾命大的爹,当着鬼爪子面,提进一只粪桶,放床头,又倒进了半桶水,盖上锅盖。这个举动,鬼爪子完全懂。所以当鬼爪子接出婴儿之后,第一时间,就是扒开婴儿的大腿根,让婴儿父母过目。当然,现实很残酷:婴儿没有父母朝思暮想的小鸡鸡!产妇顿时苦泪横流。顾命大的爹,接过女婴,看都不再看一眼,顺手滑进粪桶。飞快,那只粪桶上面的锅盖子一开一合一个移动,顾命大父母的命运,再次获得挽救:他们会对外声称生的是男婴,但可惜是死胎。然后,他们就可以把这一次怀孕生产忽略不计,再度振奋精神,接着勤耕苦作。 奇迹发生了:就在鬼爪子喝完了东家犒劳的一碗炒米茶,正要告辞,粪桶里传出清晰的婴儿啼哭声。顾命大活的。没有死掉。 粪桶漏水。这只粪桶,由于一年多不使用,干裂了,箍松了。 顾命大的奇迹,并没有止于此。后来震惊潮愿村,并且四里八乡人人称奇的,更是因为后面还有奇迹继续发生。 接生婆鬼爪子面前出现了一份重礼:一坨红糖一包京果麻枣!这在那吃草根啃树皮的日子里,简直金贵到就是性命本身。这金贵的性命般的高级食品,原本是为生了儿子的产妇准备的。鬼爪子迟疑了片刻。但她终于无法抗拒。鬼爪子把女婴揣进自己怀里,连夜跑到人烟稀少的一处荒野,丢进了树丛。这天北风呼啸,冷气刺骨,空中开始飘雪,这一夜过去,女婴肯定冻死。为了不让女婴多受罪,鬼爪子同意女婴父母的决定:让她早死早托生。 第二次奇迹发生了:翌日上午,大雪初霁,阳光普照,黑白大花喜鹊,在接生婆鬼爪子屋外枝头上,雀跃欢叫。鬼爪子大门一开,迎来了几个巡逻队员,带着高大凶猛的四眼,怀抱女婴,威风凛凛的。巡逻队员们连调查和询问都免了,十分肯定地冲鬼爪子大吼大骂:鬼爪子你妈个老×!巡逻队员们说:你吃了豹子胆啊?不睁眼看看洪道是什么地方啊?在这里乱丢死伢子给共产党抹黑啊?你个日姐姐的谁不都晓得重男轻女是犯法啊!这新社会了你还敢重男轻女?你心里放清白一点,赶紧把女婴还回人家去!你们莫瞎搞搞啊,瞎搞搞是要坐牢的杀头的啊!妈个老屄你们这些乡巴佬,怎么连狗都不如啊?这大雪下得刷刷的,四眼都一定要奔出去,直接就奔去救了这女婴的命哩!你们这些日姐姐的,真是连狗都不如。你个鬼爪子接生婆,谁家有生养,你还敢说不晓得。给老子们送回去!巡逻队员把女婴塞给鬼爪子,逼她发誓:我要是不送回去天打五雷轰。 一个乡下接生婆,对高高在上、雷霆万钧的公家人,丝毫没有反抗能力,只能颤抖地照说一遍:“我要是不送回去天打五雷轰。”但乡下人又信发誓,一旦发了誓,绝对不可违背,这一下把鬼爪子愁得要死。 原来,作为农妇的鬼爪子,从来就没有搞明白:她们河坝村坝外的荒野,并不是荒野,是泄洪道。这里是湖北省沔阳县杜家台分洪闸。这座分洪闸是30孔巨型闸门的钢铁大闸,国家级水利工程,1955年开工兴建,工程指挥长直接就是湖北省省长张体学。建成后设立的分洪闸管理所,所长直接就是县长的级别。这座大闸是直接保卫大武汉和调节长江全流域洪水的,管理完全是军事化。为防止阶级敌人搞破坏,日夜都有闸管所专职的巡逻队。四眼可不是什么土狗子,是闸管所公家养的狼狗,在警犬基地出生的德国杜宾犬的杂种后代,厉害极了。 由于农民糊涂,对国家重点工程的认识不足,又由于一条来自德国的狼狗,作为顾命大的新生女婴,也就再次发出了清晰的啼哭。 巡逻队员离开后,愁眉不展的鬼爪子在大门口扫雪,偶然发现隔壁新河村的别春芳路过。鬼爪子灵机一动,叫住了她。别春芳是一个灵姑。 又一个奇迹发生了:鬼神出面救命。 自古以来。依然是自古以来,江汉平原盛产灵姑,昌盛时期,凡有人群的地方,都会有灵姑。灵姑不是巫婆,不是法师,她不作法的,无须借用任何形式装神弄鬼,她就是一个邻家妇女,平时也从事劳动生产,正常嫁人生子烧火煮饭。灵姑的特殊技能是会腹语。她通过腹语,召唤鬼神。如果谁家需要和自家死去的鬼魂见面说话商量事情,那就得请灵姑。或者从技术上解释:灵姑是鬼神的翻译,是阴间和阳世的桥梁。由于有灵姑的沟通,无数乡人,才得以突破凡夫俗子的局限,钻出牛角尖,不再走极端,种种矛盾迎刃而解,美好未来遥遥可见。请灵姑的效果非常显着:请过之后,心情好多了,脾气也好多了,比较合适解决问题的办法,也出来了。因此自古以来,作为江汉平原芸芸众生的精神导师,灵姑深受敬畏。自然,要付费的。也还不便宜。不过,特殊情况,可以赊账。偶尔也有免费,那是因为阴德厚积的人家,用前世的善举,抵充了现世的费用。 据灵姑别春芳说:顾命大这个女婴,就属于前世积德很厚的。 先是,鬼爪子怀揣女婴,送还顾命大父母家。顾命大父母黑脸冷面,拒收女婴。后是,偶然路过潮愿村的别春芳,由于雨雪泥泞,不慎滑倒在顾命大父母的家门口。别春芳发出一声呼救,竟是不由自主的腹语,声调却是初生婴儿,连别春芳自己都大惑不解,令顾命大父母惊恐万状。别春芳就自己主动去请了他们家故人阴魂,阴魂去阴曹地府查看了阎王的生死簿,原来是这个女婴前世积有厚德,命不该绝,且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莫看自己是女儿身,身后带的却是弟弟,这女婴若是走了,弟弟也从此没了。 奇迹般的场面出现:顾命大父母,鬼使神差一般,自愿从鬼爪子怀里,接过了他们的女婴。在一片化险为夷的和谐气氛中,鬼爪子自告奋勇为女婴取了个名字,叫作:顾命大。 别春芳在被她救命的女婴额头,亲了一口,女婴顾命大,竟然对她有笑意。别春芳心一暖,就想为这个可怜的女婴,把好事做到底,送佛到西天。别春芳叫过顾命大的母亲,窃窃私语咬耳朵一番,私授了神意。大意是叮嘱她不得勤耕苦作!不可紧接着再怀!至少得隔三五年!先是夫妻俩能够吃饱养好!后是行房之前男人必须禁欲禁泄一月!还有女人届时用什么水洗身子之类,等等,诸如此类,真真假假,玄玄乎乎,其实都是经验之谈。三姑六婆一类,都是最聪明的女人,欲传神谕,自然都是比常人更会动脑筋,更要琢磨生老病死人情世故的。好在生男的胜数,本来就有一半。 四年以后,顾命大的母亲再度临盆。奇迹发生:男婴! 乡人奔走相告,一片啧啧称奇。大家热议的重点并不是男婴,是顾命大。小女孩顾命大成功“引弟”的奇迹,使得她此前一次又一次大难不死的故事,被再度挖掘出来,焕发出神话的光彩:比如新生女婴顾命大,一挨近粪桶,正要溺死她的粪桶,水就漏掉了。比如天上的大雪,会为新生女婴顾命大,自动搭起温暖的窝棚。比如四眼狗,一嗅到新生女婴顾命大的气息,就暴跳号叫,咬断锁链,奔去救她。比如顾命大母亲之所以成功得子,那是因为顾命大四年来,每天用手摸她母亲的肚子。神乎其神的传颂,轰动了江汉平原。一时间,多少人特意跑来潮愿村,只为看顾命大一眼。多少妇女,一把抱起四岁的顾命大,求她摸摸她们的肚皮。来找顾命大的人们,一般都不会空手,多少都有礼相赠:芝麻、黄豆、糯米、鸡蛋、花生,哪怕一只锅盔也好,小女孩顾命大再不会被饿到啃食树皮了。 顾命大出名了,很红很红。红的程度,连潮愿村整个村庄,都被人夸赞和羡慕,所有潮愿人,都觉得荣耀。至少灵姑别春芳,大大松了一口气。除了她自己的灵验程度,被现实再一次证明以外,她亲手救下来的女孩子顾命大,日子应该好过一些了。看来顾命大这个小女孩子啊,还真是命大福大。 但是,料事如神的别春芳,这次错了。对顾命大父母来说,三女儿顾命大,才四岁,一夜成名,给他们带来的,更多是麻烦。在他们眼里,顾命大与她的两个姐姐,没有任何不同,现在都是一张要吃饭的嘴,很快都是一个要嫁妆的讨债鬼。顾命大红得发紫也照样每天晚上尿床,并没有任何神奇之处。这对夫妇认为,真正值得人们注意、惊奇和夸赞的,应该是他们的儿子。应该是他们自己。这对夫妇真有本事,终于生出儿子来了。谁都应该懂得,生孩子根本是夫妇俩人的事情,说笑说笑一下可以,最终要论功劳,当然还是两夫妇的。可是,群众热情上来,就不讲道理了。舆论日益高涨,流传更加广泛,乡人们对小女孩顾命大的盲目崇拜,日盛一日。顾命大父母面对荒诞的现实,完全不可理解,痛感天道不平。出于虚荣心,他们又不可能拒绝小女孩为他们带来的光彩,更不可能拒绝那些雪中送炭的实惠——事实上礼物越多越好。谁送的更多,他们会让顾命大更多地摸谁几下。顾命大的父母,严重扭曲和别扭着,出门装笑脸,进门就垮脸。他们紧紧怀抱如获至宝的男婴,暗暗垂泪,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他们常常在屋子的暗处,注视三女儿顾命大,怎么看,都看不出她有什么神奇来,都无法抑制对顾命大的厌恶。最摧残人的是,顾命大父母迫于压力,咬牙借债,去镇上百货商店,扯了三尺花洋布,给顾命大缝了一件新褂子,免得四里八乡的人,笑他们家穷,也免得村里人不停瞅冷眼,嚼舌头,好像一个小女孩的破裤子里露出一点小屁股,就是全村天大的羞耻。其实顾命大父母自己,各自就一条裤子,冬天把棉花缝里头,夏天把棉花拆出来。前面两个女儿,从来都是穿父母的旧衣服,缝缝补补,补丁摞补丁。顾命大才四岁,又是老三,按说顺理成章应该是接姐姐们不能够再穿的旧衣服。悲哀的是,顾命大父母再不情愿,也不得不替顾命大穿上崭新的花洋布褂子。虽说褂子缝得没有衣服形状,大了许多,仿佛小女孩身上套了一只粮食口袋,那也是出于不浪费布料的考虑。事情实质性就摆在这里:这就是新衣裳!借来的钱!这笔债,还不知道要他们做牛做马到哪一天,才还得上。他们贫苦农民,哪里有什么现钱?一年做到头,都是先赊生产队的粮食吃,年终工分一扣除,不倒欠生产队的粮食,就运气不错了。每当四周无人,小女孩顾命大穿着新衣裳走来走去,夫妇俩的无名火就冒出来了:“命大!过来!”吼叫,责骂,扯头发,打屁股,脱下新衣裳,到猪圈去——做父母的,作为家庭专制者,总有理由,也总有权威实施对他们幼小孩子的仇恨和打击。 雪上加霜的是两个姐姐,她们对顾命大的痛恨,比起她们的父母,有过之而无不及。当初顾命大一生出来,一活过来,事情就明摆着,这姐妹俩碗里的饭,就被夺走了一口,增加的只是劳动量,“带妹妹”成为她们的责任。没想到顾命大很犯贱,真的“引弟”了。她们碗里的饭,又被夺走了一口,而她们身上增加的,是更繁重的劳动量,“带弟弟”成为她们一刻不得忽视的使命。更有甚者,巴掌大一小屁女孩子,居然突然爆红,被父老乡亲们顶礼膜拜,顾命大走到哪里,都是恭维的笑脸,就算两个姐姐紧挨在妹妹身边,人们也当她俩不存在。大姐快10岁了,她对世界有感觉了,冷与暖,爱与恨,喜与悲,也冷暖初知了。大姐心如刀绞。老大的心如刀绞之感,很快就传染了老二。这头胎二胎连接出生的两个女孩子,从小就习惯一起分担与分享,她们是亲密伙伴,是闺中私语的一对诉说者和倾听者,是同甘共苦的死党。她俩都不用商量,自然就配合默契,联手整治妹妹顾命大,很容易就可以让顾命大过得生不如死。无论顾命大被整得号啕大哭还是低声啜泣,无论顾命大被拧得青一块紫一块,无论顾命大被饿得跑到猪圈抢猪食吃,无论顾命大被她俩骗到野外在迷路中惊恐万状,这两个姐姐,从无恻隐,更不可能自责,她们只能够看到自己太善良、太老实、太心慈手软和妹妹顾命大的太嚣张。在她俩互相倾吐的心曲里,充满后悔:假如当初早知道有今天,她们就应该把妹妹顾命大,果断地扼杀在摇篮里。只怪当初她们太年幼了,幼稚的她们只会恶作剧,故意掀翻摇窝,把女婴反扣在地上,不给换尿布,让大便沤烂她小屁股,喂食她泥土和鸡屎,诸如此类,都不致命。她们的心善,让妹妹顾命大长大了。 当四岁多的顾命大,对崭新花褂子还不懂得喜爱的时候,她的姐姐们,却已经对花褂子无比喜爱。这件花褂子,令姐姐们对妹妹的深仇大恨,达到顶点。当时仅仅只是迫于父母淫威,迫于不敢得罪全村父老乡亲们,她俩不敢直接抢夺妹妹身上的花褂子。但是机会来了。世道说变就变,席卷全中国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运动,突然就开始。乡村处处忽然之间敲锣打鼓,红旗翻飞,从前一直高高在上的干部、领导、学术权威总之所有比群众地位高的人,群众都可以造他们反,革他们的命,随时揪斗,随便扇耳光、吐口水、剃阴阳头、戴高帽子游街,一切牛鬼蛇神,都可以打倒砸烂,再踏上一只脚,叫他们永世不得翻身,连毛主席他老人家,都在北京天安门,这个神圣的地方,亲自接见、表扬和鼓励红卫兵了。顾命大的光环立刻消退,一夜之间失去了群众的关注。更大的真正的奇迹,革命与造反,吸引了所有人。顾命大的姐姐们,以祖上三代赤贫的最好出身,被造反派接纳,她们参加了潮愿大队红小鬼战斗队,戴上红袖标,手捧红宝书,狂热地投入革命,特别主动积极地揪斗别春芳。别春芳对小孩子们的不以为然和傲慢,激起了造反派更大的愤怒,把她列为本公社最大的封建迷信代表人物,天天揪斗游街殴打。因为别春芳死活不作检讨,顽固不化,红卫兵红小兵们用杀猪刀剖开了她的肚子,要看看里头究竟有什么鬼神。当然很可笑,但事实是:别春芳流淌了一地的,也都是肠子和大粪,和猪狗一样。世上就没有什么鬼神!同属牛鬼蛇神的接生婆鬼爪子,比较服软,愿意认罪,自己打自己嘴巴,她得以保命。 这么一天,顾命大的姐姐们,把顾命大哄骗到生产队队屋后头的坟地里,在尖厉的风嚣声中,告诉了顾命大一个“好消息”。亲自参与了弄死别春芳的光辉战斗,姐姐们的讲述添油加醋,生动恶心。她俩揪住顾命大的耳朵,命令她必须听进去并且重复她们的叙述:别春芳的肠子怎样流淌出来,大便怎样腥臭烘烘。顾命大哭号到呕吐,耳垂撕裂,晕死过去,回家后发高烧,倒床不起。姐姐们乘胜追击,剥下顾命大身上已经变旧的花褂子,投进了破四旧的熊熊烈火,与成堆的书籍、佛像、年画等,一起化为灰烬。此时的姐姐们,已不屑于花花衣裳这种资产阶级趣味的东西,她们向往的,乃是女战士穿的绿军装。这次生病,顾命大昏睡好多天。等她能够再次出门,她才清醒地知道:别春芳死了。世上那个最疼她的人,没了。 六岁那年,是顾命大最后一次与别春芳相遇。“文化大革命”的烈火,已经从城市蔓延到农村。路过潮愿村的别春芳,扯着顾命大的手,把她带到猪圈后面的篱笆底下,两人蹲下来,别春芳用她那细腻又温和的声音,让顾命大闭上眼睛,掏出她层层包裹在手帕子里的一粒水果糖,剥开糖纸,塞进了顾命大嘴里,顾命大惊喜地叫出来,“糖啊”,这是人生第一次,顾命大吃到水果糖。顾命大说的话,让别春芳心碎。顾命大说:“好甜!甜得我想死。” “瞎说!”别春芳轻轻打打顾命大小嘴巴,叮嘱道:“命大啊,托个人生不容易的!你能活下来,也是很不容易的!小孩子,不准提死字!” 此番会面即成永别。不久别春芳就死了。别春芳死了以后,她的声音才响亮起来:生与死,两个字,两个问题,开始盘旋于顾命大幼小的脑海。然后,某一天,幼小的顾命大,懵懂地懂了:还是死掉好。死掉别人就不可能再欺负她了。顾命大人生第一次,早慧地决定:让自己死掉。 这个决定冒出来以后,顾命大摇身一变,变得强悍了。这不奇怪,7岁的顾命大,碰巧撞上了人类终极答案:欲解决现实中无法解决的问题,唯有死亡。如果谁的后背,能够直接倚靠这个终极答案,谁都会拥有勇往直前的力量。小女孩顾命大,自然也不例外。人们发现,她不那么怕父母了。也不那么怕姐姐了。也不那么在乎弟弟了。开饭时候,她敢不顾一切地,挤到灶门口,与其他人抢饭了。因为反正她随时准备让自己死掉,她还怕什么?他们就等着抚尸痛哭吧——这是顾命大无数次看到的情景,家里一旦有人死掉,活着的人才发现,自己的亲人是不该死的,活着的人都会放声痛哭,追悔莫及。 剩下的问题是,顾命大幼小的年纪和理想的目标之间,有着太大差距。顾命大感觉自己还是太小了,力气也不够大。童年的顾命大以为,一个人想要死掉,是要有力气的。为了有力气,她就应该拼命吃饭。接下来,顾命大就是老着脸抢饭吃。吃饭。吃饭。吃。吃。几年的日子,就这样过去了。 5 这是烂泥糊村的村口场地。场地对面,是村口的小水塘。小水塘边的老槐树,是烂泥糊村村民心里的畏惧和禁忌。老槐树是有说法的。47年前,这棵槐树,遭了一次雷劈,树干的一半,倒伏于水塘,人们在47年的时间里,把它变成了踏脚板。另一半树干,却依然以大树之名,顽强挺立,身残志不残,年年都枝繁叶茂得惊人。小卖部老板王旺发,上头有人,政府的,就在街道办事处当干部,县官不如现管,王旺发因此很有势力。他曾多次以开发农家乐项目的名义,想把停车场推过去,砍掉老槐树,填掉水塘,都没有办成,每一次事到临头,都会冒出一些特别的原因或出点岔子,总之叫人砍不成它。慢慢地,村口这棵老槐树,也就传出一些玄玄乎乎的说法,不免要人心生畏惧,每年七月半鬼节,也有村民来树底下烧个香,拜一拜。现在,今天,顾命大就是在这棵老槐树下,发生了事故。满场子的人,都亲眼看见,那个摆地摊的陈富强,好好做着生意,突然疯癫了,扒开人群,箭步冲到老槐树下,冲着顾命大大喊一声,扑通跪下。顾命大一句话都没有,当即晕倒。 顾命大倒地以后,更诡异的事情紧接着发生:顾命大倒在垃圾堆上,许多垃圾袋,顿时扑扑乱飞,其中一只猩红刺眼的垃圾袋,原本朝水塘飘去,中途却毅然折返,一个斜线滑翔,回到顾命大身边,正对着顾命大脸部,猛然扣下。 青天白日,所有人都眼睁睁看着,分明觉得垃圾袋活了,犹如鬼使神差,做出了不可思议的举动。这种超常景象,把烂泥糊村村民心底里原本潜伏的畏惧,一下子推向极点。强大无比的恐惧感笼罩了烂泥糊村。一时间,人人无法动弹,个个张口结舌,猫狗噤声,万籁俱寂。连顾命大都不例外,她仰面朝天,毫无反抗,甚至求生的动物本能,都不曾自动紧急启动,看上去就是自愿奉献自己生命。只见那只垃圾袋,众目睽睽之下,静静地鼓起来瘪下去,鼓起来瘪下去,几下子以后,忽然静止,以真空状态紧贴顾命大脸面。这个时候,顾命大下身裤裆处,忽地洇出湿痕,湿痕迅速扩大,她尿失禁了。 刘粉娥最先反应过来。她扑上去,扯掉顾命大脸上的垃圾袋,同时发出呼救:“救命!救命啦——出人命啦!” 这一声发喊,让日常动静回来了。树上知了一窝蜂地聒噪起来,路边鸡鸭嘎嘎奔跑,乡村土狗子蹿进树丛,机警窥视。人们拥上来,抱头的抱头,掐人中的掐人中,喂水的喂水,有人赶紧在顾命大裆部,丢上一只芭蕉扇遮住,刘粉娥抱着死人一般的顾命大,吓得汗流满面,不住气地说谢谢、谢谢。老槐树下,慌乱一片。 陈富强也从地上爬了起来。人是爬起来了,却还怔忪着,脑子里一片乱象,眼珠子无意义地骨碌乱转。刚才这一下子,天上人间静止窒息神秘鬼祟,把陈富强也搞晕了。陈富强已经坚信自己寻母了19年。在这孝子寻母的19年里,陈富强曾无数次想象母子相聚的情景,一律都是激动人心、热泪盈眶、四周群众纷纷祝福——电视无数次播出的画面,总之,怎么都不应该是眼前这个样子。顾命大晕倒不说,还尿失禁了。尿失禁在老百姓看来,很严重的生命征兆,差不多等于人要死掉了。烂泥糊村人们很紧张。他们一下子从疲沓淡漠的日常生活中兴奋起来,他们目光炯炯,交头接耳,打听究竟发生了什么,陈富强究竟为什么发疯,为什么冲向顾命大大喊大叫。顾命大是一个多么老实忠厚简单糊涂没口没嘴没是非的妇女婆婆,烂泥糊村都知道的。凭什么陈富强一个身强力壮机灵聪明的城市青年,单单跑去吓唬她?这一下可不得了:把个顾命大命吓掉了! 烂泥糊村出事了。出大事了。场子上的生意人,一见要出人命了,瞬间就纷纷撤退了。烂泥糊村村民,倒是纷纷跑出来,挺身上前,个个震惊、错愕、疑问和愤慨,尽管留守在村子里的人,大多数都是老弱病残妇幼,在自己村子里发生了大事,在自己地头上,还有王旺发做主,村民们不怕,正义感都出来了。 陈富强好想、好想像电视里面那样,跑过去拥抱母亲,呼唤她,大声告诉她也是告诉所有人,“我爱你——妈妈!”但,陈富强怎么都喊不出口,其实他还在家里洗淋浴的时候,多次练习过的。倒是碰到紧急状况就掏手机的习惯,立刻自动冒了出来。一掏出手机,陈富强立刻清醒了许多,他的人生计划、设想和思路,都被及时想了起来。首先得打手机!陈富强首先得把老婆、妹妹、弟弟他们赶紧叫来!陈富强孤身一人,烂泥糊村人多势众,他肯定搞不赢的,他说什么肯定都不会有人相信的,关键的是,母亲又晕死过去了,生死未卜,情况危急。 刘粉娥眼疾手快,看见陈富强要打电话了,立刻放下顾命大,飞快冲过来,伸手就去夺手机。陈富强一闪,躲过,把手机揣进自己裤兜深处,另一只手,使猛力,掀开刘粉娥。刘粉娥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她也不是好惹的,复又顽强扑上来,揪住了陈富强领口。两人几乎脸贴脸,眼睛都在喷火。刘粉娥犹如被激怒的母兽,龇牙咧嘴,瑟瑟发抖,质问陈富强:“你打我?!” 陈富强说:“谁打你?!” 刘粉娥说:“你骗我?!” 陈富强不屑地冷笑了一下,把脸厌恶地扭开,只双手上来,很是暴烈地企图夺回自己的衣服领子。刘粉娥仇恨满腔,七窍生烟,向陈富强发出了警告:“好你个小狗日的!这一下真面目出来了!你要是以为我没有见识过你这样的骗子,那你真是小看了老娘。你个诈骗犯!你个杀人犯!看老娘今天怎么修理你!”刘粉娥说完,扭头就朝王旺发那边,发出凄厉的尖叫:“来人啦,他打人了,他要打电话啊!他要叫同伙了!他要找人来砸场子了!他在打我啊——” 王旺发正盯着老槐树。几年来他硬是搞不定的这老槐树,真还邪乎得很呢,顾命大怎么就呱嗒一下,倒树底下了,还尿都流了出来,八成命都留不住了。王旺发两条胳膊八字撑在柜台上,下巴翘出去,嘴巴合不拢,门牙很黄,探究地盯着老槐树,呆了。 突然间传来了刘粉娥凄惨的呼救,王旺发激灵一下,回到现实中,立刻意识到英雄救美的时刻到了,他表现自己的时候到了,也是他作为烂泥糊村此时此刻唯一的当家男人,为村子当家做主保护妇孺的时刻到了。王旺发把小卖部柜台猛地一拍,挥手遥指场中央,喝道:“地摊,住手!” 又马上指挥长期在小卖部门口玩麻将的三个老头子,“快快,去帮刘粉娥。不许那个地摊打手机!不能让他叫人来!” 王旺发这一发话,三个老头,立刻就跑过去,其他人也紧跟着蜂拥而至。刘粉娥获救了。揪住陈富强领口的手,换了老头子们的,老头子们毕竟是男人,个个用力都很凶,很有武力感,比刘粉娥的威胁是大多了。陈富强本能地就搞突围,又蹦又跳,又躲又闪,挥拳踢腿,突围出来,拔腿就跑,老头们就追。刘粉娥又及时大叫:“可不能让他跑脱了!活要医疗费营养费,死要偿命的啊!” 活要医疗费营养费!死要偿命!是啊,现在一出大事,首先就应该这么考虑:赔偿!钱!关键是钱!一个“钱”子,让王旺发醍醐灌顶,他又一拍柜台,很有权威地发话:“活要医疗费营养费!死要偿命的!绝对不能让他跑掉啊!都给我上去,围追堵截,抓住了给我捆上!”王旺发看刘粉娥的目光,不由得更亮了:原来这个女人很聪明啊!难怪心高气傲的。 刘粉娥主动跑到了小卖部,避难一样,站在王旺发身边,直喘粗气,惊恐万状的样子,轻轻拍自己胸口,就是这样的危急惊险之中,她也没有忘记首先对王旺发报之以感激的一笑。王旺发连忙从自己货架上拿了一瓶水递给刘粉娥,大巴掌抚摸抚摸了刘粉娥的肩,说:“不怕,有我呢。哪里会让这个外乡来的小狗日的欺负咱。你九嫂那边,我已经让他们把村里有经验的老人都叫来了,都已经在抢救哩,你放心放心。”刘粉娥一听,眼睛就红了,热泪直往外涌,赶紧用手遮住脸,又是擦泪,又是激动。面对王旺发,她抽抽搭搭,无法言语。王旺发这个男人,才是真正的男人!关键时刻,真正的男子汉的胸怀和豪气,就对比出来了。平时刘粉娥还瞧不上人家王旺发,可是王旺发现在的表现,还有什么可挑剔的?就是汉子啊!就是绅士啊!就是那些武侠电影里头演的侠骨柔肠啊!一对比地摊陈富强,刘粉娥简直肠子都悔青了。只一个装得彬彬有礼,一点点表面现象,就把刘粉娥哄住了,刘粉娥是又帮他钱场又帮他人场,原来是个骗子。现在露出狐狸尾巴,显然就是一个诈骗犯。其实现在每天每天的电视、广播、报纸,都有揭露:有人在专门诈骗妇女婆婆们。用各种方式和手段,开始无一不是温柔体贴小恩小惠,用感情投资,取得妇女婆婆们的信任,然后就拜干妈、拜干姐弟,然后就开始兜售保健品了,各种包装豪华、妙手回春、长生不老的深海鱼油,虫草燕窝,美国西洋参,高科技有机蛋白粉,抗癌多种维生素,等等等等,源源不断地供货,都是假冒伪劣低成本暴利货,那就开始稳赚大钱了。现在全中国到处都有这样的骗子啊!现在全中国人人都知道这样的故事啊!刘粉娥平时也没有少嘲笑朋友们上当受骗。可是,事到临头,自己还是上当受骗了。刘粉娥觉得自己太对不住王旺发了,平时居然那么小看他,真正具有美好感情的男人,真正懂得怜香惜玉的男人,真正能够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男人,原来就是王旺发,自己怎么就有眼无珠呢! 刘粉娥内疚和羞惭得说不出话来,只好把那瓶水,自己亲口喝了两口,再亲手递到王旺发嘴边,脸一红,低下眼睛。王旺发自然领会了刘粉娥的这份感激与深情。他受宠若惊,急急忙忙咕咕喝水,呛咳起来,也是香甜无比的样子。 男女老少一群村民,在场子上围追堵截住陈富强。陈富强急不择言地大喊大叫:“抓我做什么?赶快打120啊!我是要打120的啊!真是些乡巴佬!苕货!傻×!乡巴佬!耽误了人命,你们是要负法律责任的啊!” 一下子,陈富强就暴露出了他对烂泥糊村的一百个瞧不起,把王旺发和村民们,大大得罪了。王旺发眼睛一横,喝道:“捆!”寡不敌众的陈富强,很快就被捆住了。捆住且不说,村民们还气不过,趁机踩脚的踩脚,捅胯的捅胯,还有用牙齿咬的,指甲掐的,烂泥糊村村民平时对陈富强不错,客客气气地让他在这里做生意,他妈个老屄,原来他一百个瞧不起他们。一旦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陈富强这才想起“好汉不吃眼前亏”来,立刻嘴软了,说:“莫瞎搞莫瞎搞!我又不跑。熟人熟事的,捆人好意思啊?” 刘粉娥现在心明眼亮了,她当众就揭穿了陈富强,“你就好意思行骗啊!你这是撞猴子以为我们是乡下人不知道啊!你他妈个老×把我九嫂吓死了你就好意思啊?捆!捆紧!丢一边去!先抢救我九嫂再说。” 村民都又去看王旺发,王旺发加大了对刘粉娥的支持力度,果断地往路口的水泥电线杆子一指,硕大的金戒指在夏日强烈的阳光下一闪又一闪,真是很派头,又有大魄力。村民们立刻簇拥着陈富强,把他推搡过去,麻绳系在了水泥电线杆子上。 陈富强急得脸煞白煞白,现在服软和赔礼道歉,都不管用了。他还在那里拼命叫喊什么不要听她瞎说,什么我不是骗子,我才不是拜什么干妈,她是我亲妈,诸如此类的解释,哪里还有人听他。陈富强沮丧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后脑勺靠着电线杆子,把自己狠狠磕了几下。 现在烂泥糊村村民总算弄明白了:陈富强原来是个诈骗犯。人们都唾弃他,也不再理睬他。随后注意力都集中到老槐树底下了。顾命大在被几个有经验的老人施救,风油精、仁丹、刮痧的蚌壳片子,都用上了。刘粉娥抱着顾命大的头,声声亲切呼唤。本村狗也参与助威,跑出树丛,冲到电线杆子附近,对陈富强狂吠,做攻击状。谁家两只鹅也跑场子上来了,直直仰起长长的脖子,嘎嘎大叫,没头没脑地追人脚后跟。小孩子们无故亢奋得很,在人群里乱窜。烂泥糊村的气氛很热烈,村民也很齐心合力,都在奋力要把顾命大的一口气,给弄回来。 苍天不负苦心人,终于,老槐树下发出一阵欣慰的嘘气和欢呼。顾命大有气了!顾命大进出气有了,脸上死灰色渐渐变成活人色了。 在王旺发的慷慨安排下,大家把尚未睁开眼睛的顾命大,用门板抬到了王旺发小卖部的后屋。王旺发还让出了自家小卖部的一台摇头电扇。好心的村民们送来了干爽的衣服。刘粉娥和妇女婆婆们,在这里继续照料顾命大,帮她换下了尿湿和汗湿的衣服。刘粉娥也已经给河南老九打了紧急电话。河南老九和刘粉娥的丈夫,正在长江打鱼,他们说立刻收网上岸,尽快赶回烂泥糊村。等他们到了,看他们不把那个小狗日的整得吐血,单说赔钱,就不是一个小数。 顾命大活过来了,事事都安排妥了,与王旺发关系也理顺了,刘粉娥迈着胜利的步伐,咯噔咯噔,一步步,走过烤晒得热烘烘的水泥场地,走到俘虏陈富强身边,用她染了红指甲的脚尖,挑了挑陈富强双脚之间镣铐似的麻绳,说:“怎么样?还没有中暑吗?身体很好嘛!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个道理想通了没有?” 陈富强本来要怒的,的确也是想到了“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个道理,就暂且咽下了怒气,竭力平静地问:“姐姐你害我做什么?” 这一声“姐姐”叫出来,刘粉娥顿时就有点犯花痴了。她呆呆看着陈富强,半天才委屈地说:“我害你?是你害我吧?” 陈富强发现糖衣炮弹很管用,便继续使用,说:“我怎么害你?我的姐姐!我没有骗人。我不是诈骗犯。我告诉你真心话:她就是我亲妈啊!我寻找亲娘都19年了啊!我爸爸还活着,在家天天等啊!你告诉他们说我是诈骗犯,他们都相信你了,你这不是害我?” 刘粉娥现在是冷静的,有判断了。她把陈富强话一听,愣在了那里。如果陈富强的话不假,问题就更加严重了。顾命大是河南老九的老婆,是刘粉娥的九嫂,是他们家的媳妇,是九哥的命根子,这陈富强原来是来抢人了!刘粉娥心里很清楚,如果这个陈富强似现在这样口无遮拦说真话,不懂事,要抢走顾命大,河南老九以及全村河南人,都不会答应的,今天是陈富强独自一人在烂泥糊村,等会儿河南男人们赶到了,就会把陈富强带到湖区更深处的无浪湖村,搞不好,陈富强小命都保不住的。而顾命大,虚弱得很,似乎一时半刻苏醒不了,她啥都不会知道,又不能够出声。刘粉娥直直瞅着陈富强,倒抽冷气,她没有想到故事是这样的。她犯难了。说实话,她可不想闹出人命。 陈富强主动说话了:“姐姐是不是你害我?现在你倒是想个办法啊?去给他们说清楚啊,让我去看看我妈啊!” 刘粉娥蹲下来,凑近陈富强,出了个主意:陈富强你赶紧去给王旺发说声对不起,主动留下全部货品和身上所有钱当作赔偿,马上走人!姐姐担保王旺发马上放你走人,你赶快走人为妙,其他事,慢慢来,日后再说。 陈富强听罢冷笑道:“姐姐这就已经是王旺发的人了?就已经能够当王旺发的家了?你害我还不够?还要我做这么丢人现眼的事?” 刘粉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扬起巴掌,在陈富强脸上劈了一个耳光,啪的一声,两人都很吃惊。陈富强说:“你妈个老×打我?” 刘粉娥恨道:“打了!谁叫你这个小狗日的不知好歹!” 王旺发闻声就跑过来了,跑过来就踢了陈富强两脚,拉走了刘粉娥。说:“这种半糙子,太不知世事了,骗到我这里来,还蛮横得狠,不受点踹,他不知道教训的。”于是,王旺发在场子喊了一声,宣布:地摊陈富强的货品,现场举行“赔偿”,凡是参与救护顾命大的村民,每人都可以拿走一件。村民们一哄而上,眨眼就抢了个精光,包括那只巨大的登山包。一下子,仿佛那个地摊,就不曾在烂泥糊村存在过。 刘粉娥默默看一眼陈富强。陈富强默默看一眼空空荡荡的场子。只有王旺发的号召回荡在烂泥糊村上空:“歇会儿,都歇会儿,歇好了打麻将。” 太阳开始偏西,光线斜刺烂泥糊村,根根都似烧红的针,火辣烫人,最后一丝风都停了,远近湖面上的雾霾,渐渐浓厚起来,牢牢笼罩村庄,人人闷气难受。村民们一通慌乱紧张,把精力耗尽,现在都蔫了,都歇了。三个老头脱成赤膊,麻将桌又摆起。顾命大还躺在里屋,不敢睁眼不敢动,动一动就头晕目眩呕吐。刘粉娥守在顾命大身边,犯愁,不知道怎么办,假装困了直打盹,也不想把实情跟王旺发说。河南老九们正在路上,塞车了,武汉正在挖地铁,到处塞车。只等河南老九们到了,王旺发就交人。顾命大交给她的老公。骗子陈富强也交给他们处置,最后怎么赔偿?赔偿多少?是否要逼陈富强把顾命大送三甲医院看病住院?王旺发不管了,都是河南老九他们的私事。陈富强靠在电线杆子上,旁边搁了一大碗水,就在小水塘舀起来的臭水。要尿自己背转身子,把家伙掏出来。现在随便他怎么叫喊,也没有人搭理他。随着烂泥糊村的逐渐平静,随着黄昏逐渐到来,失去自由的陈富强,逐渐焦虑起来,也逐渐觉出大事不妙:最可怕的是,顾命大似乎并没有认他。母亲!一位母亲,居然不认自己儿子。这也是陈富强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也想不通的。天在黑下来,这个世界上谁都不知道陈富强在烂泥糊村。只要顾命大不认他这个儿子,这帮乡巴佬,就敢弄死他,锄死了,药死了,活埋了,夜晚就丢在这里被蚊子咬死了,都没人知道。 陈富强有点后悔没有听刘粉娥的话。现在陈富强觉得刘粉娥对自己还是有点情义的。但刘粉娥肯定是伤心绝望了。她不再出现了。陈富强没有办法了。 最后,陈富强终于想明白了:自由最重要。到了这种你死我活的时刻,脸就可以不要了,投降吧,求饶吧,装孙子吧,只求自由。一旦得到自由,获得松绑,陈富强就可以设法打电话。电话一打出去,OK!他就得救了。 6 刹那的刹那间,顾命大最后一抹知觉是:这一次,自己终于死掉了。 却又没有。顾命大的一口气,又被抢救回来了。一旦回过气来,记忆也就随之回来,挥之不去。顾命大一直在努力忘掉那些不堪记忆,犹如发狂的蜂群,不依不饶追逐她,攻击她。 七岁的顾命大,只因碰巧撞上了人类终极答案:欲解决现实中无法解决的问题,唯有死亡。小女孩依靠这个终极答案,幻想着自己死掉以后可以获得浓浓的亲情,凭这份幻想的安慰,不断修复明枪暗箭的创伤,在全家六张嘴巴中勇往直前抢饭吃,长大了。十一岁了。 十一岁的顾命大,身条子居然长得有点亭亭玉立的意思了,脸蛋也是有点白净细嫩的了,大约是因为这几年里,顾命大主要是弟弟的丫头和奴隶,因祸得福地比较少做风吹雨淋、日晒夜露、超重挑担之类的农活。而顾命大的姐姐们,因农田繁重的体力活,被摧残得身材五短,皮肤粗糙,眼神呆滞,连婆家都很难说得到。人比人,气死人,姐姐们对顾命大的憎恨与日俱增。当农药在生产队开始广泛使用,队屋里到处都是药瓶,姐姐们的机会来了,她们决定毒死顾命大。姐姐们农药随身带,时时刻刻伺机下毒,让顾命大不寒而栗。但由于永远是一家六口人同吃一锅饭,也永远是同喝一缸水共用一只水瓢,想要单独毒死顾命大,实在没有那么容易。然而,在备受煎熬的伺机和等待中,大丫、二丫等到的却是一个晴天霹雳:顾命大要上学了。 对于农村女孩子来说,上学是这样奢侈。上学等于美梦成真,一步登天。父母早就说过女孩子均不得上学。可是事实上,顾命大的确要上学了! 其实理由很简单也很必须:男孩顾福大7岁了,该上小学了,但是顾福大长这么大,自己拉屎都还不会擦屁股,擦屁股穿裤子系裤带,都是顾命大的事情。且上学路远,中途要过河,村里沿路都有狗,还有许多顽皮孩子喜欢打架惹事欺负小孩子,肯定得有人照顾护卫,这就必须得顾命大陪同。顾命大和顾福大一起上学,同一个班级,共用课桌课椅——这套家具是学生自家拿出来的,当然得自家孩子享用,也必须由顾命大保管,每个学期开学闭学,她负责扛来扛去。 二丫终于崩溃。有一天突然打滚撒泼,大哭大闹起来,放肆地叫骂顾命大以及她从来不敢公开抗衡的父母,她诅咒:就算顾命大上了学将来也一辈子不得翻身,最后还会得不到好死!父母的不公平也会让他们自己后悔一辈子,最后也得不到好死!次日,在屋后的柴草垛子边,发现了二丫的尸体。她喝下了整整一瓶剧毒农药1059,死了。 二丫死了,全家悲痛欲绝,抚尸大哭,父母后悔莫及。母亲伤心欲绝,也抱起药瓶喝农药,被父亲劈头夺下了。实际上父母太冤枉了!他们一直都更喜欢大丫、二丫,任凭她们百般欺负丫头。这两个大女孩从小就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辛苦勤劳,心灵手巧,最近刚刚被生产队提升了工分档次,可以拿到女社员的最高一档工分了。为一个又呆又笨又没有力气的顾命大,失去能够赚工分养家糊口的二丫,实在是太不合算了!顾命大这个丫头本来就是多余的,本来生下来就丢粪桶里溺死的,谁知道她妖精八怪的,就是没死得。在失去二丫以后,母亲对顾命大更加嫌弃,再没有个好脸色,整日郁郁寡欢,经常生病,白发丛生,衰老很快。顾命大也自觉害死二姐,连累母亲,罪孽深重,她低眉顺眼,心有余悸,怯生生地走进学校,端坐课堂,开始上课。 待到顾命大缓缓抬起头来,眼睛里放出明亮的光芒,时间又已经过去4年。4年后的顾命大,已经可以流利地朗诵课文了。文化的强大力量,在顾命大身上,体现得特别鲜明。 第一节课,老师贺锐朝气蓬勃地走进了教室,他是一个男知青,脸上充满阳光,站在讲台上,对顾命大们说:“同学好!”说:“同学们请抬起头来,我们简单认识一下好吗?”顾命大的心,当即就激烈跳荡起来。那是与她家人完全不同的语言和语气,是那样的客气、礼貌、平等、友好。好得顾命大们都害臊了,孩子们都低下头,哧哧地笑。笑过之后,顾命大抬起头来,对上了贺锐老师亲切的眼神。顾命大在一年级的新生里头,是年纪最大的,她已经懂得仰慕和向往知识青年,自从知识青年来到农村,乡村的青少年们,哪个不仰慕和向往知识青年?顾命大立刻就表现得非常听话与配合。在师生们“简单认识”以后,贺锐老师请大家摊开自己的双手,互相看看,这一看看,孩子们都大笑起来:他们都有一双乌黑肮脏的小手。贺锐老师请顾命大出列,带领和帮助小同学们排好队,走出教室,来到学校的小河边,撩起清凌凌的河水,洗干净了自己的手和脸,然后回到教室,再互相看看,同学们都干净了,漂亮了,大家高兴地笑了。贺锐老师感谢了顾命大,用他那双洁净的双手、皮肤白皙细腻到连青筋都似花纹一般的双手,翻开课本,说:“请同学们跟我读。”贺锐老师的每一个字,都吐得清晰、圆润和方正,像唱歌一样有腔有调,好听得不得了。顾命大张开嘴巴,跟着朗读起来。顾命大第一天上学,就被贺锐老师的看重、鼓励和表扬激发出了积极性,她的活跃与大胆,此前从来不曾表露过。顾命大总是高声朗诵,聚精会神地翻着课本——哗哗,哗哗,书页在风中翻飞,四年过去了。 琅琅读书声犹在,顾命大已经缓缓抬头、缓缓挺胸,已经眼睛里可以定定地放出明亮的光芒。在必要的时候,顾命大还能够勇敢摒弃乡音,顶住同学嘲笑,用普通话进行朗读。比如贺锐老师的公开课,比如公社举行的朗读比赛,等等。 伟大的文字,在顾命大身上,产生了神奇的魔力。“轻纱般的晨雾,笼罩着麦浪起伏的金色田野”,顾命大一旦朗诵,她的心,就像琴弦一般,为之颤抖不已。绵长的兴奋和愉悦,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让顾命大闪身遁入美丽的虚空,从而成功躲避家人的打骂和欺负。甚至吃饭,前所未有地变得不那么重要,顾命大多次放弃吃饭,奔到田野深处,朗读并长久地欣赏田野里轻纱般的薄雾,连饥饿都会忘掉。四年的读书,当然没有改变顾命大在家里的处境,但是改变了顾命大对待糟糕处境的态度,使得她的日子,不再那么难过。 文字的伟大之处,也许就在于具有魔力。哪怕识字并不很多,顾命大才读了4年书,可她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村里人都说顾命大越长越漂亮了,关键的是,顾命大漂亮得“像个城市姑娘”了,这是一种带有文化含义的最高赞誉。是姑娘们获得好婆家的最大资本。顾命大的好运,确乎也被文化带来了。媒婆们开始纷至沓来。顾命大的父母开始享受提亲者的茶点礼物。连潮愿大队最有权威的人,大队长陈有锅,都看上顾命大这个姑娘了,亲自从他们家所在的陈周村,带着见面礼,步行半个钟头,来到潮愿村,为他的独生儿子陈有权提亲。一路多少村民引颈探看,纷纷议论,农民们个个多么羡慕顾命大的父母养出了一个“像个城市姑娘”一样的姑娘。陈有锅是干部,家势大,顾命大父母受宠若惊,十分荣幸地答应了这门亲事,对未来女婿陈有权是个天生的歪颈子,没有丝毫异议,他们认为天生歪颈子,不疼不痒不妨碍正常的生活和劳动,不能够算是残疾,所以没有关系。顾命大坚决不同意这门亲事,除了陈有权的歪颈子,顾命大认为自己根本不了解他。因此事实上,文化就是文化本身,很难说会给个人带来好运:顾命大因为有一点文化,就坚持要求先有了解和好感,才能够考虑谈对象。已经忙不迭应允了大队长陈有锅的顾命大父母,听到顾命大咬文嚼字,恼火死了,父亲提起巴掌,上来就给了女儿几个耳刮子,鲜血从顾命大嘴角流出来。顾命大应该懂得的是:人家家势这么大,如果没有一些缺点,人家还会要你?!你什么东西?穷得裤子都没得穿的人家!得了好还不知道好的狗东西!谁管你同意不同意呢?顾命大明年小学毕业后肯定不再读初中了!下学回家!学习各种活路和女红,绣花绣朵,然后尽早出嫁!陈家是独子,人家急等抱孙子——父母教训完毕,又给顾命大几巴掌,再狠狠踢几腿,父母还不解恨。 罢了,顾命大径直跑到学校前面的小河里,扑通就投水了。顾命大没有丝毫犹豫。还是死掉好,只有死掉才解决问题。 这是大白天,贺锐老师和知青队的知青们,都在学校操场上打篮球。顾命大一投水,随即就被知青们救起来了。这一次的自杀,几乎都算不得自杀。贺锐老师为了挥去顾命大的心理阴影,开玩笑说“顾命大同学今天下河洗了个澡”。 这一天,顾命大被知青们挽留下来,他们请她吃饭,劝慰她,鼓励她反抗,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还搞封建的落后的包办婚姻?试看祖国神州大地,早就风行自由恋爱了。晚饭后,知青们聚集在禾场上,遥看晚霞,弹琴唱歌,欢声笑语。文字的魔力,又回到顾命大身上,在知青们的言辞里和歌词里,顾命大再次获得生命的勇气和力量。顾命大甚至,也破天荒开口唱歌了。居然,还唱得很不错,贺锐老师见状,高兴地跳起来。因为大多数农村女学生,完全不能够开口唱歌,就算张开了嘴巴,也是发不出音来。贺锐老师组建并率领着潮愿小学毛泽东思想宣传队,一直缺少女歌唱演员,这一下子太好了。贺锐使劲夸奖好鼓励顾命大,当场就教了她唱歌,顾命大很乐意学习,也进步神速,也为自己感到震惊和自豪。 命运就是如此令人捉摸不定。这一天,顾命大以伤心绝望的投河自杀开始,以欢欣鼓舞的新生结束。顾命大已经有了主意:不予理睬!只要她坚决不承认这门亲事,俩人的事情就成不了。她精神饱满地回到家里,该干吗干吗,也不再与父母吵闹。不久,改变个人命运的历史时刻到了:中国发生了大事,毛主席逝世。 在人人号啕全民悲痛之后,举国上下又开始举行盛大的纪念活动。贺锐老师带领潮愿大队小学的毛泽东思想宣传队,排练了一部大型史诤f生歌舞《太阳最红毛主席最亲》,被选拔出来,代表长淌口公社,赴沔阳县县委大礼堂登台表演。在这个宣传队被要求代表公社水平以后,从另外的集木大队小学,临时抽调了一名男演员,这就是回乡知识青年、集木小学代课教师鄢继舜。作为男女领唱,顾命大要用略微嘶哑的女音,眼噙热泪,深情地唱:“太阳最红——,毛主席最亲——,你的光辉思想,永远照我心——”鄢继舜要用低沉男音,眼噙热泪,深情地接着唱:“春风最暖——毛主席最亲——你的革命路线,永远指航程——”二十岁的鄢继舜,清秀、腼腆而谦和,因为父亲是右派分子,家庭出身不好,对人人都带着恭敬和怕意,自己歌唱得很好,也没有丝毫的骄傲。一个才子佳人的故事自然发生了。革命歌曲的对唱变成了少男少女的情歌对唱。顾命大鄢继舜,一见钟情,陷入热恋。1977年春天,长淌口公社的小学生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在沔阳县大礼堂演出后,获得的不只是掌声和奖状,更是收获了爱情:就在演出后的深夜,顾命大鄢继舜偷偷约会了,在桃花和野草都盛开的县一中校园深处,在远离乡村和父母的自由空间,这对小青年自然比较放松。鄢继舜主动拥抱了顾命大。顾命大的羞涩扭捏,很快被融化。鄢继舜的拥抱,从最初的生疏莽撞,很快变得自如熟练,激情不可抑制地喷发,下身硬邦邦地凸了出来,顶住了顾命大。顾命大吓一大跳,以为他突然生了毛病。于是男女之间,天大的事情发生了:他们说了很私密的话,彼此抚摸了对方的身体。他们对自己身体的反应既喜欢又害羞又充满罪恶感。俩人又是哭又是笑。最后是男婚女嫁的诺言和山盟海誓。翌日,他们向最信任的贺锐老师做出坦白并检讨,却得到了贺锐老师的热烈祝福。他们也就知道了自己的行为,都是正常和健康的。贺锐老师请他们吃了一顿县城的餐馆以示祝贺,还喝了一点酒,三个年轻人,在县城逛公园,高谈阔论前途、理想和友谊。贺锐老师带领他俩,唱起歌来:“啊朋友再见,啊朋友再见,啊朋友再见吧再见吧再见吧,如果我,在战斗中牺牲,请把我埋在山冈上。”贺锐要离开农村了,他已经招工回城了,知青运动结束了。三个人在公园里告别,依依不舍,答应互相写信,都哭出了声。冥冥之中,顾命大好生感激毛主席,她觉得是托他老人家的福,遇上了鄢继舜这样的如意对象,从此她一生有望。 然而,一回到乡村,浪漫爱情即遭摧毁。顾命大和鄢继舜的私订终身和山盟海誓,很快就被毒打彻底瓦解。顾命大,一个已经有了人家、并且是全大队最好的人家的未过门媳妇,竟然这么不要脸地和地富反坏右分子下贱的儿子做出丑事,把她父母气坏了。出于为顾命大一辈子的好,她的父母姐姐弟弟,全家上阵,轮番毒打。一直打到顾命大除了脸部,浑身上下再没有一块好肉,人也昏死过去几次,直至顾命大跪地求饶,发誓断绝与鄢继舜来往。至于鄢继舜那边,很好办,一个右派分子的儿子,他敢怎么样?顾命大的父母,悄悄去了一趟集木大队,找到鄢继舜父亲,严正警告了他。右派分子深表歉意并当即保证,保证他的儿子绝对不会再惹顾命大。一对年轻人的初恋,就此被父母家长私了了。顾命大重新回到一死了之的办法上来。一天深夜,趁全家熟睡,顾命大跑到后门口的柴草垛子旁边喝了农药1059。但是,顾命大的自杀,没有得逞。她的姐姐大丫,早就把农药瓶子里头的1059换成了水。顾命大正抱着农药瓶子咕噜咕噜地喝,大丫闪身出来,得意地哈哈大笑,大丫咬牙切齿地说:“我不会让你得到好死的。” 顾命大再一次没有死得了。顾命大把农药瓶子掷向大丫,唯有呼天抢地,号啕大哭。 知青运动的结束,文字也跟随远遁,乡村恢复从前的冷寂。顾命大提前下学,晴天下地干活,雨天在家纳鞋底学绣花,目光日渐暗淡,歌喉完全喑哑,沉默寡言,行为呆滞。大丫宁愿推迟自己的婚嫁,贴身监视顾命大,她就是要亲眼看到顾命大嫁给歪毛,在对眉清目秀恋人的思念中,受一辈子煎熬。顾命大度日如年,岁月照样流转,3年过去,顾命大出嫁。 顾命大曾经以为,失去鄢继舜,是她最大的苦难。她哪里料到,更苦难的事情,还在后头。首先,顾命大出嫁就很不顺利。婚期定了,喜帖子都下了,陈有锅接到了一张匿名纸条的告密:顾命大偷过野男人!陈有锅毕竟长期当干部,还是不同于一般农民,没有火烧眉毛就跳脚。陈有锅没有马上退亲。茶礼都送了几年,付出已经太多。这个时候退亲,他自己家名誉也不好听,以后儿子也不好找媳妇,毕竟儿子是个歪毛,年纪也不小了。陈有锅更阴毒,他提出要检查顾命大身体,只要她还是处女,陈家就还是要这个儿媳妇。顾命大父母,一对老实巴交的农民,不仅不敢反对,反而积极配合。在一天午睡的时候,熟睡的顾命大突然就被五花大绑还堵塞了嘴巴,被抬到堂屋的饭桌上。陈有锅两口子,带着赤脚医生出现了。赤脚医生一剪刀剪破了顾命大的裤裆,当着两家家长的面,拨开了十九岁顾命大的阴部:一个极小极小的粉嫩小孔,生在同样粉嫩的完好无损的伞状处女膜正中,鲜如花蕊,散发贞洁的芬芳。陈有锅夫妇瞪大眼睛仔细查看,顾命大悲惨的泪水,哗哗滚落。结果让两家父母皆大欢喜,但是顾命大起身就推开大门,冲出去,一头撞向了家门口的一只石磙子,她的脑袋随即发出开裂声,酷似一只西瓜被一掌拍破,赤脚医生跌脚大叫:“完了!” 顾命大多么希望自己真的是“完了!”。不幸的是,她没有完。陈有锅紧急动用了他的人脉关系,他找了公社书记,公社书记再找县委领导,大医院的救护车很快开来了。顾命大及时动了颅脑手术。住院几个月后,一个漂亮姑娘,又复活了,还在县城大医院养得白白胖胖的,不久,顾命大就嫁到了周陈村,做了歪毛的老婆。 都以为顾命大做了大队长陈有锅的儿媳妇,是掉进了蜜罐子里。就连顾命大自己,在被花轿抬离娘家的那一刻,也忽然感到全身松快,以为从此不管怎样,只要她努力,大约也可以开始新的日子。无情的现实,很快粉碎了顾命大良好愿望。歪毛不仅是个天生的歪颈子,还是个天生的歪货。周陈村大人小孩没有人看得起他。歪毛好吃懒做,绝不好好干活,常常和光棍汉二流子们混作一堆,见女人就惹,见母猪母牛也玩。村里谁家媳妇正奶孩子,他也跑过去嬉皮涎脸讨口奶吃。生产队集体出工,在田野干活,妇女们很容易哄歪毛脱掉裤子,再把件衣衫罩住他的歪脑袋,一哄而上,用荆棘条、树枝子抽他光屁股,个个咬牙切齿笑骂:打死这个畜生!打死这个畜生!歪毛也不知羞辱,还与妇女们调笑,实在打重了、见血了、疼厉害了他就哭,就姑奶奶祖奶奶地乱叫讨饶,其实许多是他晚辈,侄孙辈的都有,乡村特别讲究辈分尊卑,这样自轻自贱,哪里会有人看得起。顾命大发现一回,就哭一回,自己的脸,全没有了。歪毛的妈,偏袒儿子,见不得顾命大哭哭啼啼,觉得晦气,动不动就哭哭啼啼,咒家里死人吗?只要顾命大哭,婆婆就要骂。骂她臭不懂事,大惊小怪,男人不就是这个样子吗?男人年轻不玩玩啥时候玩?公公陈有锅,倒是明里暗里护卫顾命大,却明里暗里都趁机摸一把捏一把,总是在顾命大耳边悄悄说下流话:“我已经看过你的小×了,你勾引我多时了,你熬得我好惨啦,你得救救我啊!”一次一次又一次,陈有锅总有机会凑近顾命大的耳边。顾命大羞恼不堪,躲又躲不脱,说又不敢说。婚后的日子实在无法过下去,顾命大鼓起勇气,写了离婚书,跑到公社,要求离婚。正在这个时候,顾命大怀孕了。这个孩子来得真不是时候。顾命大怀孕了,没办法了,只得闭着眼睛过日子。 十个月后,顾命大的头胎儿子出生。陈歪毛独子,三代单传,全家想男孩子已经想疯了。顾命大在房间里生产,陈有锅在外屋,热锅蚂蚁似的乱转。歪毛早就睡着了,陈有锅却是一夜无眠。当新生男婴嘹亮的啼哭传来,陈有锅无法按捺地冲入房间,一看见孙子的小鸡鸡,他连连鼓掌,哈哈大笑,奔到屋外,手舞足蹈。陈有锅大请满月酒,亲自为孙子取名叫陈富强,并在满月酒席上,宣称陈富强出生那一刻,村头的东边天空,一片紫气升腾,这叫紫气东来。这说明陈有锅的孙子陈富强,绝非等闲之辈。传说中几百年来的江汉平原,唯有陈友谅一人,出生时刻,紫气东来,后来果不其然,陈友谅做了皇帝。 然而,对于顾命大来说,如果没有这个头胎儿子,她可以拼命闹离婚。又如果头胎生的是女孩,遭陈家嫌弃,她也可以拼命闹离婚。而陈富强的出生,牢牢拴住了顾命大。顾命大不喜欢这个头胎孩子,她真心实意不喜欢。陈有锅越是喜欢得紧,顾命大看着越是心烦。陈有锅借疼爱孙子的名义,公然把手伸进顾命大的怀里,故意在顾命大喂奶的乳房上摩擦和停留。哺乳期间,陈有锅等在一边抱孙子是乐此不疲。顾命大没有任何办法阻止陈有锅,唯有冷起一张不耐烦的脸。陈富强从小看的就是母亲这张不耐烦的冷脸,他也不喜欢母亲。打从婴儿时候就是,陈富强只要一到爷爷怀里,就笑,就睡得香甜。除了吃奶,在母亲怀里就会不停地哭闹尖叫。而顾命大,甩起巴掌就揍儿子的小屁股,经常打得鲜红赤赤的。最初顾命大可以打赢儿子,待陈富强长到七八个月,两三颗小牙齿刚刚生出来,一口就差点咬掉母亲的奶头。在爷爷的百般溺爱之下,在奶奶爸爸的全力支持之下,陈富强迅速成长为家里最具权威的小男人,很快就凌驾于母亲之上。顾命大开始惧怕凶猛的儿子。陈富强到了八九岁,就已经经常呵斥母亲顾命大了。 命运越来越冷酷:接着顾命大又怀孕了,生了女儿。陈家觉得只有陈富强一个儿子很不保险,不依不饶地要顾命大接着再生。顾命大又怀孕,生了小儿子。尽管陈家如愿以偿非常高兴,但也为此付出了巨大代价。第三胎属于超生,违反犯了计划生育的国法,陈家被罚巨款,拿不出钱来就拆屋牵牛,最后还欠下一屁股债。歪毛也被村里干部绑去,一刀切了输精管,做了结扎手术。手术也没有做好,歪毛老喊腰痛腿痛,走路一瘸一瘸,劳动力全部丧失。同时世道也在变化,风水也在流转,知青运动结束以后,原本分管知青工作、重权在握、无数知青家长请客送礼的陈有锅,就没有什么实际权力了。恰好周家又有几个年轻力壮的复转军人,威武回村,个个都是党员,明枪暗箭逼陈有锅退位。歪毛的妈,习惯了享受权力的女人,很是不满,气得要命,病倒了,病了又没有钱去县城大医院看病,只瞎吃些汤药,拖着拖着,不久一命归西。家里所有的活计,都落到顾命大身上,全家六口人六张嘴,每天一睁眼,就要吃饭,地里还有农活,猪圈还要养猪,顾命大一刻不停地忙碌,累死累活。劳累都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陈有锅对顾命大的长期骚扰。尤其在老婆死掉以后,陈有锅的骚扰变成了理直气壮的霸占。多次地,陈有锅在顾命大面前公然咆哮:“老子闹革命、当干部,奋斗了一辈子,为的就是实现共产主义。老子在自己家里都不可以睡女人的话,算什么共产主义?!老子为全家顶梁撑户,操心一辈子,凭什么不可以率先实现共产主义?!老子农民们的共产主义,就是十个字:‘锅里有煮的,胯里有杵的’!”陈有锅到底是党员干部,仅从气势上,就可以完全压倒顾命大。 到了这个时候,顾命大已经被生活折磨得身心俱疲,心力交瘁,胆战心惊,顾此失彼。在村里人看来,顾命大脑子受过伤,变成了漂亮苕,魂不守舍的,糊里糊涂的,不能干,也不聪明,还不会过日子,女人们一起闲谈,顾命大连个笑话都不会说。大儿子陈富强,聪明机灵好强好胜,自命不凡,霸道得很,活像他爷爷陈有锅,对母亲感到恨铁不成钢,无论在家里家外,都是公然支使母亲,对她说话,呼来喝去。顾命大对他大儿子陈富强,早就失去了反抗能力。 1994年春节前夕,顾命大发现自己又有孕了,这次当然只能是公公陈有锅的孽种,对顾命大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她的人生,再没有什么别的路可走了,这一次,顾命大决定,坚决死掉。 鉴于历史上的屡次失误,此次自杀,顾命大进行了周密的考虑和计划。终于到了计划中的这一天,顾命大到长淌口公社镇子上,卖了两头成猪,生平第一次狠心花钱,为自己买了一件最时兴的红色羽绒袄,穿上为自己絮得厚厚的新棉裤,头上戴起花围巾,在傍晚的昏暗里,走上了一条与回家相反的路。 顾命大走啊走啊,行了一程又一程,歇了一晌又一晌,她要走得远远的,远远的,远得超过陈家人以及所有人的想象。终于在凌晨时分,东方发白了,曙色出现,顾命大找到了展翅长河,据说这是江汉平原东头一条通向长江的大河。顾命大坐在河边,吞下了整整两瓶感冒药以便把自己弄昏迷,再吃完了最后一张芝麻烧饼,心满意足地溺入了河水。顾命大希望自己的尸体,漂漂亮亮地,顺着大河流进长江,再流进大海,干干净净地,无声无息地,进入无边无际的海洋。 应该说,这是一次完美的自杀。 7 陈富强终于觉悟了,想通了,发现大事不妙了。他决计彻底放弃自尊,完全来一套软的,赔小心,装孙子,自我检讨,自我糟蹋,力争在河南老九们赶到之前,在天黑之前,扭转颓势。感谢夏日夕阳,它是不管钟点的,兀自就是下山得缓慢,兀自就是那么白热灼亮,让烂泥糊村的傍晚,还是亮堂堂地,为陈富强带来了良机。正在东张西望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陈富强,远远看见公路那边的青石桥,出现了一个挑担的。陈富强终究是农村出来的,有经验,一看就知道那是一个卖瓜果的。炎夏季节,下晚时分,瓜农刚摘了西瓜,出门卖新鲜瓜果来了。天助我也,陈富强立刻十分渴求地高喊:“瓜!瓜!卖瓜的!过来!买瓜买瓜!” 瓜农听见了,就挑担往烂泥糊村来了。 在小卖部门口打麻将的王旺发和三个老头子,都被陈富强的喊声吓了一大跳,又听出了他口音变了,就都跑了过来。陈富强主动迎上讨好的笑脸,继续用家乡的乡村口音说话。对王旺发说:“王老板,我请客我请客,买瓜买瓜,都吃,全村都吃,这妈×天气太热了,吃什么都比不过吃瓜。” 陈富强的巨变令王旺发大惑不解,他不敢相信地看着陈富强。 陈富强进一步表演了一出狠戏:对准水泥电线杆子,把额头使劲一磕,额头顿时渗出血来。陈富强羞隗难当地对王旺发说:“不好意思啊,我错了!我年轻不懂事,好面子,爱虚荣,用满口武汉话和你们抬杠,其实我是沔阳人啦,我也是农村人啊,我家就在沔阳长淌口潮愿大队周陈村啊,我就是一个民工啊,不好意思啦,我赔礼道歉赔礼道歉!”陈富强用一口地道的沔阳长淌口乡音赔礼道歉,大家立刻就心软了。老头们听到沔阳话,很亲切,就笑起来,说:“哦,是沔阳话是沔阳话,那就难怪了!”武汉与沔阳路隔不过百把公里,王旺发和沔阳人没有少打交道,他大为感慨了:“难怪难怪!难怪你这小狗日的这么鬼精乱钻的,沔阳人嘛。啊!‘奸黄陂狡孝感,又奸又猾是汉川,十个汉川佬,比不上一个沔阳苕’这话说得没错的!” 大家哄笑起来,陈富强也和他们一起笑了。瓜农担子也正好到了眼前。担子一看就喜人,刚刚摘下来的西瓜、香瓜、丑瓜,样样都有。陈富强抢着嚷嚷让他请个客让他赔个罪。王旺发说:“好好好!看你表现!”瓜农是准备挑到经开区大街上卖的,卖个好价的。陈富强就问:“好价是多少?”狡黠的瓜农见风提价,八角钱一斤的西瓜说是一块五,老头们惊叫起来,说:“你个杂种,乡里乡亲也不客气啊,一刀宰得流血啊!”陈富强说:“哎呀,算了算了,这么热天挑一担,赚点钱也不容易。一块五就一块五!这一担我都要了!吃不完放小卖部,慢慢吃,瓜嘛,又不一下子坏掉的。”瓜农高兴了,连连夸赞“这个小兄弟义气。” 这时候大家才发现:“这个小兄弟”的手脚还被捆着,掏钱都掏不了,陈富强的红票子,是藏在内裤口袋上的。连瓜农都以为他们在闹着玩儿,一边笑嘻嘻的。王旺发摆了摆手,老头们赶紧就松了陈富强的绑。陈富强从裤裆掏出钱来,一共90多块钱的瓜,陈富强豪爽地给了一张红票子,100元整,说:“不用找了!乡里乡亲的,今天不打不成交,多个朋友多条路。”陈富强一口沔阳话,村野土气的,烂泥糊村人都被惹笑了,还有顽皮少年,在一边学口学舌,嘲弄沔阳话,陈富强也跟着笑。 天气太热了,先吃瓜先吃瓜!大家把瓜都弄到了小卖部门口,陈富强巴结地装了一筐子瓜,放进小卖部柜台后面,明摆是要王旺发留着慢慢吃。王旺发装作没看见。对陈富强的态度,却是明显缓和起来。吃瓜吃瓜!来者有份!烂泥糊村村民,很快又都聚到了场子上,畅畅快快地,都来吃瓜。今天到底发生了啥事?也没有人再追究,先吃瓜先吃瓜。 机会就这样来了:陈富强猛吃一顿瓜,突然肚子疼,捂住小腹,哇哇叫,要拉屎。茅坑在村子里头,大家给他指了指。陈富强内急,脸都白了,还知道自觉把钱包和钱包里头的身份证,都拿出来,拍在了王旺发柜台上,说:“押着押着都押着,有话好说我不跑的,屎急尿急是有办法的。”陈富强自己这么知趣,王旺发还能够说什么?管天管地,管不了拉屎放屁,拉屎放屁总归比天都大。再说顾命大已经活过来了,接下来只是谈谈赔偿一点医疗费营养费了。 陈富强撒腿就往茅坑跑了。 跑到茅坑,四下无人,只有满地蛆和烘烘臭气。当然,陈富强立刻打了手机。 第一个电话,打给老婆李莲莲。李莲莲明显很不客气。说:“人在哪里啊?说话呀!是要带钱捞人还是要收尸?!” 李莲莲凭她怎么恶毒,她的声音都是陈富强的福音。陈富强激动得都要泣不成声说:“太好了太好了!通了通了!莲莲啊,我找到我妈了!” “你妈?你哪里有妈?你妈不早就死了吗?” 陈富强说:“我是说我妈不在了。没给你说过死了呀!” 李莲莲说:“少扯!你到底在哪里?在干吗?你很不对劲哎,发生啥啦?快说正题!” 这就是李莲莲这种冷静清醒老婆的好,陈富强被提醒了,争分夺秒的时刻,原来他还在这里废话!陈富强赶紧说出正题,要李莲莲立刻打烊关门,带领陈富凤夫妇陈富有夫妇赶过来,他们的亲妈,被河南佬掳在这里了! 这里是哪里? 经开区一个叫做烂泥糊村的鬼地方。陈富强话没说完,李莲莲说知道了知道了我这就去办。原来李莲莲已经知道烂泥糊村了。最近一段时间李莲莲已经找了私人侦探了。已经调查出陈富强最近老跑的地方是烂泥糊村,外面的女人叫刘粉娥了。刘粉娥,一个口红指甲都涂得像鸡屁股的胸大无脑女人!刘粉娥与陈富强手碰手的照片,都在李莲莲手里了。李莲莲已经在准备起诉离婚。 陈富强几乎是感恩地欢呼起来:“好老婆!” 现在管它是什么误会什么动机,好老婆就是能够在危机时刻,连救夫的小路,都已经知道得一清二楚,这真叫天助我也啊! 第二个电话打给了陈富有。陈富强的弟弟陈富有,一听亲妈找到了,激动得“哇啊”一声哭了出来。陈富强刚才与李莲莲说话已经激动过了,现在冷静了下来。忽然想起还有许多重要注意事项,都忘了告诉李莲莲,这是陈富强先头被绑在电线杆子上就反复思忖过的。陈富强吼住陈富有不要哭,注意事项就一一吩咐给了弟弟:第一,陈富有赶紧先骑电动车赶过来,让李莲莲带路,电动车最快,交通堵塞也不耽误。第二,替他人打车过来。第三,几个孩子都带来,给奶奶唱一个《世上只有妈妈好》,看奶奶还能够不认亲不成。第四,万一交涉困难,今天带不走妈妈需要过夜,尽量多带康师傅方便面之类的,不吃烂泥糊村人的东西,防止他们下毒。第五,带上牛肉店最锋利的剔骨刀和尖刀,手电筒等防身武器,防止他们半夜打闷棍。 和弟弟刚说完电话,李莲莲电话又打进来一个。李莲莲高度简洁地说:“我给你带了充电器和另一个手机,还有银行卡和现金。” 好老婆啊好老婆!居然能够替他想得这么周密,陈富强情不自禁又激动了,换来了李莲莲的一声:“呸!” 好了!现在好了!陈富强全然不觉自己待在臭气熏天的茅房里,身边有恶心的绿头苍蝇嗡嗡飞。他舒服地大大呼出一口气,尽情地伸展伸展了四肢,然后停停当当解开裤子,他要尿尿了。一泡长长的尿。 陈富强尿完,正拿着家伙,抖掉龟头的尿滴子,刘粉娥出现了。 慌得陈富强把家伙往裤裆里直塞,旋即,他又不慌了。现在不应该是他慌了。陈富强想起了李莲莲的话:一个胸大无脑女人。陈富强笑起来,刘粉娥胸大不错,无脑错了,刘粉娥其实很聪明,很有悟性,很懂男人需要。此刻再看刘粉娥,大胸真还是挺诱人的。 刘粉娥说:“臭都不怕了。厉害!” 显然刘粉娥已经明白了眼前的形势,陈富强已经搞定了王旺发和烂泥糊村村民,电话已经打出去了,她先头所有的努力,都已经白费了。 陈富强倒有了调戏刘粉娥的心情,他说:“姐姐,你可看了我的家伙哦,你想王旺发知道了会是什么反应?” 刘粉娥高度蔑视了陈富强一眼。板着脸说:“我九哥他们到了!” 陈富强并没有丝毫的害怕。他哈哈一笑。豪迈地出了茅房。 一群身穿迷彩服的河南渔民,已经在小卖部门口,蹲的蹲,站的站,等着陈富强。河南老九叫了五六个人来了。渔民们黧黑的脸膛,胳膊手指如钢铁般的爪子,人人都穿迷彩服,戴各种帽子,脚下是球鞋,裤腿挽起来,一段同样黧黑的胫骨,刚强有力。河南老九在里屋,正在照顾老婆顾命大。陈富强出现后,刘粉娥把河南老九喊出来了。王旺发也从小卖部里头出来了。 现在王旺发才弄清楚:不是赔偿的问题了。是陈富强要把顾命大带走的问题了。是河南老九们坚决不让陈富强把顾命大带走的问题了。在王旺发主持下,两边都诉说了自己的理由,两边都要求王旺发说个公道话。问题变得很棘手:河南老九的老婆,被陈富强认定是自己亲妈,并且自己亲爹还在,又没有离婚,陈富强要把她带回家。可是河南老九也有结婚证,人家两口子日子过得好好的,凭什么人都没有权利把自己老婆带走。 男人们谈来谈去。吵来吵去。扯成一团乱麻。刘粉娥忍不住了,走到男人堆,说:“很简单。你咬定我九嫂是你亲妈,怎么亲妈不认你?亲妈不认你,你就先走人吧。有什么好纠缠的!” 王旺发真是觉得刘粉娥这个女人太聪明了。他真是觉得自己从心里爱上她了。当着刘粉娥老公的面,王旺发不便亲热刘粉娥。但是他忍不住大力赞赏和支持刘粉娥的意见。 王旺发的姿态一出来,河南人都理会到王旺发是护卫湖区人的,就都更加孔武有力,要轰陈富强走人。河南老九把胸脯子挺出来,几乎顶到陈富强胸前,眼睛睁得红红的。一群河南渔民,跟着河南老九,地动山摇一齐往前推进。陈富强一个人势单力薄,还是怕打,步步后退。就这样,很快,河南老九他们,把陈富强逼离烂泥糊村,驱赶到了青石桥边,只等来一辆公汽,河南人就会把陈富强推上车。就在这个千钧一发的时刻,一辆电动车疾驰而来:陈富强的援兵到了! 陈富有来了,李莲莲也来了。陈富有把电动车一歪,拔出剔骨尖刀冲上前,大叫“我妈呢?我妈呢?”紧跟着,陈富凤到了,她丈夫也到了。一辆的士,挤满了大人小孩子,接二连三出来的还有陈富有的老婆,她老婆还牵着三个小孩子。陈富强顿时来了精神。昂首挺胸,组织起他们家所有人,一起向前走。河南老九们似乎也没有什么理由拦住一群婆婆妈妈小孩子。一团人群,涌涌地,推推搡搡地,又回到了烂泥糊村。 河南老九赶到以后,顾命大眼睛就睁开了,也坐了起来,喝了几口老公喂的鱼汤,可以开口说话了。顾命大只对河南老九说了一句:“放他走吧。跟他说我死了。”一旁的刘粉娥听了这话,万箭穿心,原来自己的判断错了:陈富强不是诈骗犯,真是顾命大的儿子。刘粉娥也乱了分寸。又觉得今天是自己犯贱,铸成了大错,顿时眼泪汪汪的。顾命大轻轻拍拍刘粉娥的手,安慰她,不怪她。河南老九也就拍拍刘粉娥,也不怪她。眼见得天在黑去,顾命大搀着刘粉娥胳膊,要回无浪湖村的家。忽然间,三个小孩子钻进来了,钻进来就往顾命大面前一跪,互相还笑嘻嘻地,懵懂不知大人吩咐他们必须这么做是干啥,就像电视剧,只觉得好玩又害羞。关键大人们不似小孩子理解问题,问题是这一跪,就算孙子拜祖辈了。王旺发骤然觉得理亏,就挡不住陈富强他们涌进自己后屋了。河南老九们立刻拉扯阻挠也没得逞。陈富强兄弟姊妹三个人加上各自的配偶,一排六个年轻人,挤在顾命大面前叫妈妈,又喝令催促三个小孩子给奶奶唱个歌。三个小孩子就唱起来: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是个宝。 顾命大耷拉着眼睛不看大人,只忍不住看着小孩子,脸色又渐渐惨白了,颤抖的手,终于抬起来,摸了摸跟前小孩子们的头,再把自己头一扶,又晕了过去。不管陈家三兄弟姊妹“妈啊妈啊”一片呼叫,河南老九气势汹汹地拨开人群,抱起自己老婆,河南人帮着忙,刘粉娥也帮扶着,赶紧往外走,要回自己的无浪湖村。刘粉娥眼睛鼻子都红了,低垂双目谁都不敢看,一副肝肠寸断模样。刘粉娥肝肠寸断让王旺发好生不忍,他知道今天是刘粉娥把顾命大带出来的。为了刘粉娥,王旺发高声大气喊了两声,大家都静下来,王旺发出面打圆场了,他说顾命大今天差点死了,现在又晕倒,身体真是很不好,需要先回家休息,一切都明天再说,大家都给他一个面子好不好? 自然大家都要给王旺发一个面子,这是在烂泥糊村啊。 只有李莲莲,早就盯上了刘粉娥,一直狠狠盯着。不过她似乎也看出了王旺发对刘粉娥的情意。 陈富强恨死王旺发了,王旺发就这样大言不惭地爱惜刘粉娥,刘粉娥丈夫还傻头傻脑一无所知,陈富强还真是觉得心里酸溜溜的。陈富强又不敢不买王旺发的账,也不便和河南老九一伙人强来,毕竟这片湖区都是他们的天下。结果,陈富强眼睁睁看着一群河南人,簇拥着河南老九背着顾命大,在夜色中,走掉了。好在已经冤有头债有主,河南老九能够跑到哪里去?何况顾命大已经摸了孙子们的头,象征性地认了亲,烂泥糊村村民也都明白了陈富强并不是瞎说的,不是来诈骗的,亲妈就是亲妈,公道自在人心。 为了不让河南老九们连夜逃走,陈富强全家人,索性就在烂泥糊村安营扎寨了。 最后的获利者,却是王旺发。陈家这么多人要在烂泥糊村村口的场子上露宿,王旺发小卖部进货很久卖不动的一些东西,正好都卖给陈富强了。蚊帐、草席、床板、脸盆、毛巾、搪瓷碗,等等。李莲莲带来的银行卡,正好派上了用场,王旺发的大笔生意,他愿意刷卡,现金容易惹祸。王旺发对李莲莲很客气,口口声声说顾客就是上帝,不断推荐一些日用品:汗衫啦,扇子啦,小孩子夏天睡觉的肚兜啦,得以在乡村里露天过夜,可把几个小孩子们乐坏了,满村子蹿,跳进水塘洗澡,在老槐树上爬上爬下。王旺发也很开心,觉得冲喜一般,老槐树显得喜气洋洋了。大人们都难以入睡,都感慨万千,都有自己的心事与回忆。陈富凤一会儿就要自言自语。说:“小时候,妈每天给我梳辫子。”又说:“妈走后,我自己不会扎,大哥就给我剪了,还卖了头发,得了几块钱哩。”陈富有说:“妈手巧,腌菜好吃得很。”李莲莲则偷空在陈富强耳边说情话:“对不起啊。你真的好了不起啊!我真是没有想到你在默默寻母啊!你太神了!真的,好爱好爱你!” 陈富强笑了。他自豪地笑了。今天他真的了不起,硬是凭自己的聪明智慧,把局面转败为胜了。他的确,很陶醉。 陶醉的陈富强并没有自满和糊涂。当全家人都进入了梦乡,他还默默地,默默地,透过蚊帐,望着星空,绞尽脑汁,设计明天的步骤。明天是更加激烈的较量。明天是一场决战。明天陈富强必须胜利。明天陈富强必须把母亲带回家!陈富强仿佛已经看到了爷爷欣慰的笑脸,爸爸的敞嘴大笑,奶奶黄泉瞑目,全村人震惊,周家人寒战,四里八乡轰动,传颂陈富强的奇迹般的故事:一个十四岁的乡村少年,立志寻母,离开家乡,一边打工一边寻母,吃尽千般苦受尽万般罪,坚持寻母十九年,孝感动天,终于把母亲找到了——这个感人的故事、社会热点新闻,陈富强将在明天清早,打给晚报热线,邀约记者现场采访。明天,当记者们赶到之后,警车也将呜呜而至。陈富强将会报警:他遇见了被拐卖十九年的母亲,正与人贩子搏斗,请求警察速来解救,并且媒体正在关注,记者已经赶到。警察一来,谁敢不放人?!记者一来,警察敢不表现更勇猛?警察记者都到场,任他河南老九王旺发之流乡巴佬们,还能够不怕?! 陈富强策划好了。星空作证,陈富强的策划天衣无缝,万无一失,反复推敲,无懈可击。连陈富强都不免要佩服自己了!陈富强天生就是一个非同寻常的人物。有理想、敢梦想、能行动。哪怕脑子糊涂的母亲,一跑十九年,陈富强也让父母得以破镜重圆。这个故事,通过媒体渲染,必然轰动社会,陈富强将成为名人,到处演讲,弘扬中华民族孝道。中国现在社会风气很不好,空巢老人得不到关爱,特别需要弘扬孝道,媒体正需要陈富强这样的典型人物,陈富强相信自己恰好把握住了时代脉搏,成为时代风云人物,是必然的。呵呵,陈富强当然不反对拿报酬、不反对拿稿费,更不反对做广告、更不反对把连锁店开到全国去,火到全国去。到那个时候,荣誉、金钱、社会地位,将滚滚而来,滚滚而来。 有志者事竞成。 陈富强睡不着,把李莲莲叫醒,给她布置了任务,李莲莲诺诺应承。天刚刚蒙蒙亮,李莲莲叫醒小叔子陈富有用电动车载她跑一趟。李莲莲赶回家,翻箱倒柜清理了一大包东西,清晨就返回了烂泥糊村。她背来的是道具,他们将为母亲顾命大换上崭新的衣服戴红色辟邪项链,照相合影,让幸福自己对社会开口说话,讲诉一个真实而又动人的故事。 8 2013年8月11日深夜的无浪湖村,已万籁俱寂。折腾得十分疲倦的河南老九,也已入睡,呼声大作。顾命大却再也无法入眠。 今天风云突变,不过最终,还是得以回家。河南老九一直在劝解和安慰顾命大,说事情还能够怎么样?事情已经发生了,就不要多想了。算是过去了。陈富强再不懂事,也不再可能从家里,把他娘抢走。顾命大最多需要调整一下心态,适应适应,习惯习惯,与儿女好好认亲就是。河南老九慷慨地承诺,他绝对不会反对顾命大与子孙来往。他倒是很乐意,大家成为和和美美一家人。明天河南老九会主动拿出友好姿态,邀请孩子们来无浪湖村,到家里做客,给孩子们做新鲜鱼汤喝。在把顾命大背回无浪湖村以后,河南老九就这样劝啊劝啊。刘粉娥也就这样劝啊劝啊。全村家家户户都来看望了顾命大,也是这样劝啊劝啊!一切都是将近20年前的往事了,儿女现在都成人了,孙子都会打酱油了,也都在武汉市打工和居住了,其实挺好的。 顾命大不吭气,只点头。大家都说的有道理,顾命大也想不出别的来,她不吭气,只点头。人们离开后,顾命大疲倦地睡着了。见顾命大睡着,河南老九也就自己忙了一阵子,抽了一支烟,也觉得很累,上床睡觉。上床之前,村里人来报信,说是陈富强全家都在烂泥糊村安营扎寨,看样子明天是会来闹腾的。问怎么办?河南老九也想不出来怎么办。想来想去,只说明天对他们好一点就行了。请他们来家里做客,看望母亲,拉拉家常,再做点好菜款待款待,就行了。事情还能够怎样?顾命大是他老婆,有政府开的结婚证,受法律保护,还能够咋闹腾? 夜渐渐深下去,无浪湖村万籁俱寂了。顾命大忽然醒了,忽然异常清醒。她心里头明镜似的:陈富强绝对不会善罢甘休。顾命大怕她的大儿子,大儿子三岁她就开始怕他了。陈富强随他爷爷,是个心狠手辣的,没有别人,只有自己。亲娘又怎样?还是只有他自己的。顾命大从来不担心大儿子,他在外头混,只有别人吃他的亏,没有他吃别人亏的。今天被陈富强找到了,顾命大魂都吓掉了,她也没有办法了。陈富强肯定要设法拆散他们夫妻。在陈富强的道理里,他们就不算夫妻,他的妈就必须是他爸的老婆。顾命大生是陈家人,死是陈家鬼。这是肯定的! 冥冥之中,顾命大觉得她与河南老九,怕是过到头了。他们夫妻一场,过得温温和和,客客气气,顾命大那么干瘦寡黄一身病痛地来,眼看一天天长好了。顾命大定睛端详身边的河南老九,是那样舍不得他。顾命大和河南老九,就是有缘分的。 那一年,顾命大设计得万般完美,为自己送终,投了展翅长河。她料不到的是,她竟然就一直没有沉下去,浮在河面,直挺挺,熟睡一般,顺水漂流。漂至汉川,正是清晨,晨雾蒙蒙中,打鱼人河南老九,出船舱撒尿,发现了顾命大,一个衣服穿得红艳艳的女人,就急忙把她打捞上来了。顾命大被拖进船舱,还没有苏醒,却是有气的活人。河南老九与他老婆、被人称为“河南婆子”的女人一起,在船舱,赶紧烧热水,捂被窝,把顾命大救活了。顾命大睁开眼睛好半天,都拿不准自己是死是活?顾命大没有住过船舱,躺着一看船舱顶棚又低矮,也不知道这是哪里?就问些昏话:你们是鬼吗?我死了吗?我下地狱了吗?河南婆子对河南老九说:你看你,救了一个傻子。河南婆子抬手就打了顾命大两嘴巴,问:“疼不?”顾命大说:“疼。”河南老九夫妇就笑了起来:不傻不傻,活了活了。 顾命大发现自己还是没有死了。这么决绝都死不了,顾命大认命了。 一条破旧的小渔船,就是河南老九夫妇的家。顾命大在河南老九家里躺了三天,喝了几次新鲜的鱼汤,身体就慢慢恢复了。顾命大的漂亮模样,也就显现回来了。河南老九见了漂亮女人,眼睛都没处放,整天都乐呵呵的。河南婆子心里不高兴,面子上也不说,其实已经起了心思,要把顾命大卖了,赚一大笔钱。河南信阳偏僻乡村,愁的就是娶媳妇,不怕卖不出去。河南老九最初是反对的,可是河南婆子反问:“你是想长期养个小吗?就算我宽宏大量,咱养得起她吗?”他们很穷,穷得背井离乡打鱼,还有老的小的一大群要养活。河南老九反驳不了,也就没有话说了。春节到了,有钱无钱,都得过年。大家总要一起吃个团圆的年饭。河南老九夫妇顾命大三个人,在滴水成冰的小渔船上,也除夕包了饺子,也裹着大被窝子守了岁,痛喝了几杯酒。北风在船舱外面呼啸,远远的人家都是灯火,只有他们三个,天涯沦落人,在荒郊野外的河边,一只小船就是团圆的家。这情景,都凄苦,都寒酸,都伤感,都有一点疯疯癫癫的,不管不顾的,笑笑骂骂的,不知道怎么,三个人就睡到一个被窝筒子里头去了。等到顾命大发现有男人压上身,惊醒了,叫救命,河南婆子哧哧笑,反而帮忙压住顾命大。春节的团圆,也就这么过了。待到天亮,河南老九夫妇没事人一样。夜里的荒唐事,无人提及,三个人,各不相干的,该做什么做什么。又到了夜里,小船舱小得无可回避,深更半夜,河南老九夫妇又故技重演。顾命大觉得好没脸,猪狗禽兽一般的,不肯做,把裤带子打了死结,奋力躲避。河南老九不想过于强迫顾命大,退缩了。哪知道河南婆子却凶悍得很。骑在顾命大身上,拿剪刀剪断了顾命大的裤带,打脸,大骂,说“你这个傻×!人生在世一场也不容易,图个快活有什么不该的?”夫妇俩硬是又把顾命大给做了。结果,铺上都是鲜血,顾命大流产了。 顾命大的流产,顾命大高兴,孽种掉了,她轻松了。河南婆子更是高兴,这就足以证明顾命大是一个能生育的,能生的话,价钱更高。现在顾命大只有一条路走:嫁人。河南婆子会替她找个好人家。顾命大不卖掉怎么办?她死活都不愿意再回去,也根本都不肯说出自己来路,更不可以他们三个人就这么混着过生活。河南婆子也伺候顾命大坐了半个月的小产月子,这也是很重的人情,且不说还有欠一条命的人情。很快河南婆子就带来了人贩子。顾命大漂亮又能生育,要价很高,人贩子也答应了。让河南老九夫妇赚一笔钱,顾命大也算回报了他们,也安心了。河南婆子已经称呼顾命大为妹妹,对她说:“妹子俺们不兴坑人的啊,都打开窗户说亮话了,以后到人家里,不可以跑掉。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人家会找到我们,我们得赔钱,信誉也没了。我们救你命,可不兴坑人跑掉的。你发个毒誓吧!” 顾命大就发了个毒誓:“我要是跑掉,出门就让汽车撞死。” 谈生意的过程,河南老九一直蹲在岸上抽烟,不肯参与。谈好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顾命大下了船,就跟人贩子走了。两个人话都没说,只对了一个眼。顾命大去了河南信阳,被人贩子带来带去,辗转到一处穷乡僻壤,做了一个光棍汉的老婆。 光阴荏苒,吃喝拉撒,一过就是好几年。顾命大倒是遵守毒誓,没有跑掉,她也没处可逃。不过在怀孕方面,顾命大变聪明了,她再也没让自己受孕。光棍汉家里因此十分不满意,逐渐嫌弃她了。碰巧有一天,警察来打拐,突袭了村庄,原本是解救其他女孩子的,顾命大也被发现了,顺便也给解救走了,光棍汉家里也没有阻挠挽留,人家也实在不愿意多一个吃闲饭的了。 顾命大被解救之后,对警察随口说了一个地方,警察替她买了张火车票,把她送进火车站。警察一离开,顾命大就反身出来,转手就把火车票卖了。然后就漂泊在信阳至孝感之间的公路旁,在小餐馆啦小旅店啦,端盘子洗碗做客房卫生。这期间常常被男人欺负,就在所难免了。顾命大也慢慢习惯了,反正总是比她在陈家的日子要好。 在颠沛流离的日子里,顾命大倒是真的想念河南老九夫妇,也想念那条小渔船,好歹那是一个家的模样。就这样想着想着,似乎心诚则灵,有一天河南老九走进了小餐馆,吃饭。河南老九的老婆出车祸,死了。这次是河南老九把老婆骨灰送回老家安葬。再自己独自返回湖北,在这个小餐馆打尖吃饭。顾命大看见了河南老九。她给他把菜送过去,两人四目相对,忽而都热泪盈眶了。顾命大这时才39岁,已是形容枯槁,鬓发斑白,苍老得很。 河南老九对顾命大说:“你要是愿意,就跟我一起过吧。”又说:“这些年让你受苦了,我对不起你!”这是顾命大人生里收到的唯一一个道歉,把顾命大心里煨得暖暖的,觉得河南老九是个懂事的男人。顾命大即刻就去收拾了行囊,跟着河南老九,回到了湖北。河南老九还是在打鱼,现在比较固定地在武汉市经开区的湖区打鱼了。他陆续带出来不少亲朋好友,在湖区无浪湖村发展了一个小村庄。 这是2000年,顾命大当然记得,她的安稳日子,就是从此开始的。河南老九只求顾命大不要怪他的河南婆子,说大家那时候都年轻不懂事,瞎搞,得罪你了,她也得到报应,你就不要恨她了。顾命大说:“不恨。也没恨过的。”河南老九很高兴,说我早就看出你是一个老实人,好人。河南老九就去打了结婚证。顾命大有了自己的家。12年来,慢慢地,顾命大头发又变黑了,人也长胖了。顾命大从心里喜欢现在的生活,她一心一意养猪养鸡养猫,她养的猪,都能够长到300多斤,可以卖1000多块钱,真让人开心。 顾命大看到了河南老九满身的痱子,看见他睡梦还在抓痒痒。顾命大就想起了她今天买的风油精。就是因为这两瓶风油精啊!顾命大今天总要替河南老九做点什么才得安心,怕是以后不再有机会了。顾命大悄悄起了身,拿了那两瓶风油精,准备好了一大盆热水,搅和在里头,电视里说这叫风油精热水澡,洗了澡痱子就不痒了。顾命大把河南老九叫醒,说是给他洗澡。河南老九睡得迷迷怔怔,不肯起来,说是都快睡到了天亮了这时候洗啥澡?顾命大固执地拉他,拽他,央求他,河南老九脾气好,嘴里不耐烦叽里咕噜地埋怨,人还是由着顾命大把他拉去坐进澡盆子。顾命大替河南老九搓搓洗洗一番,舒服是舒服得很,后来河南老九还是高兴了,直呼舒服舒服,回来又倒头睡着了。顾命大看着好笑,笑笑,也就躺下了,她一夜无眠。 明天到了。 翌日,一切都如陈富强所料。晚报晨报商报之类的媒体,记者飞快赶到,纷纷采访陈富强,陈富强激动万分,侃侃而谈,动情处泣不成声。记者们无不被这个孝子寻母十九年的故事深深震撼。大版头条,肯定是陈富强了。解救拐卖妇女的警车,也呜呜开进烂泥糊村。警察和记者,一起跑向无浪湖村。风在涌动。酷热加剧。湖区沸腾了。王旺发这才是真正惊呆了。河南老九们也是真的惊呆了。他们搞不懂怎么一下子来了这么多警察和记者!警察和记者,又不是可以随便就来的人,这些人又不是一般的人,怎么就呼啦啦跑来这么多?不管是烂泥糊村村民还是无浪湖村村民,不管是本地人还是河南佬,都不敢随便多嘴了,许多人甚至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唯有目瞪口呆。人们三三两两,成群结队,水塘边,老槐树下,土坡坎坎上,待在那里,眼睁睁看着。 李莲莲和陈富凤,亲热无比,赶着顾命大叫妈妈、妈妈。她们热情万分,笑脸盈盈,不由分说,为顾命大换上了新衣服,戴上了项链,打扮得漂漂亮亮,焕然一新。满堂儿孙跑上前来,叫妈的叫妈,喊奶奶的喊奶奶。摄影记者跑前跑后,找板凳排座次,让一群儿孙们围绕顾命大,拍了团圆照。并感动地承诺,他们还会做深度采访,在顾命大回到家乡以后,再拍个真正的全家大团圆。顾命大身不由己了。顾命大也张口结舌了。顾命大还不好意思了。她闹不懂陈富强怎么这么有本事,交了这么多有头有脸的朋友,他们都对他那么好。当着这么多社会上有头有脸的人,顾命大还能够说什么?除了点头,她没有办法了。又是热闹又是混乱。警察也询问了几个人,分析了好半天,最后认为这起报警并不构成妇女拐卖。不过,警察既然出警了,他们也给了一个建议:为构建和谐社会,顾命大还是跟随儿孙,回家团聚团聚,沟通沟通比较好,十九年了,孝子寻母,实在不易啊! 警察的话谁敢不听?警察的面子谁敢不给?记者们的期待谁愿意辜负?媒体的起哄谁又有什么办法?车就来了,陈富强搀扶母亲顾命大上车。顾命大丝毫反抗能力都没有,也就木木然,随大儿子上车了。河南老九巴巴地上前,把自己的手机,塞给了顾命大,说有事就打电话到刘粉娥手机上,她会转达的,去吧去吧,过几天,我就去接你回家——河南老九说得结结巴巴吧,顾命大也点头,而是听不见他声音的样子。夫妻俩人都恍惚了。刘粉娥远远站着,冷眼看着,咬牙,无语,车一开动,刘粉娥往地上一蹲,捧面大哭,哭得哇哇的。王旺发立在小卖部大门口,眼看小车一辆一辆离去,带走了顾命大。王旺发双手抱肘,戴金戒指的手指显然有点颤抖,不由自主地,是激动:多少年,也碰不见出大事,看着不起眼的人,突然间,就出大事啦!王旺发万万想不到,陈富强,这样一个看起来不怎么样的小狗日的,真妈个老屄厉害,会装,会演,就是要达到他的目的,也算是让他王旺发开了个眼,现在社会太复杂了,人都变得更狡猾更毒辣了,以后还能够相信谁呀?! 阔别十九年,顾命大踏上了回乡之路。陈富强硬是把他母亲顾命大带着,踏上了回故乡之路。陈富强可不管母亲顾命大愿意不愿意。顾命大肯定是不愿意了。她都擅自嫁人了,她还会愿意?但是陈富强不承认母亲自己随意地嫁人。母亲还有丈夫,又没有离婚,后面的结婚,当然不算数。顾命大小声辩解了一下,说“从前没证的”。陈富强没有理她。陈富强装没听见。他可不高兴与母亲分析什么跟谁有结婚证跟谁没有结婚证。母亲顾命大是个糊涂女人。头脑简单。总之顾命大是他们的母亲,是孙子们的奶奶,是他父亲的老婆,血浓于水,血缘关系就这样明摆着的,顾命大生是陈家人死是陈家鬼,绝对的!陈富强已经给爷爷陈有锅爸爸歪毛都打了电话,把他们那个惊喜得啊激动得啊!正眼巴巴等在家里,爷爷已经买了一万响的电光鞭炮,单等顾命大踏进陈家大门之前,要放它个满地红光。 因为雾霾严重,高速公路封闭。陈富强走了老公路,318国道。老公路也修得不错。现在都是宽阔的水泥路面。陈富强租了小车,由自己驾车,直把小车开到家门口,要为他爷爷爸爸他们陈家家族,赚足脸面。小车后座,顾命大被夹在中间坐着,一边是她的小儿子陈富有,一边是她的女婿叫做孟华城。女眷和小孩子们,陈富强另租了一辆面包车,跟在后面。面包车慢,已经跟不见影子了。不过已经跟司机说好了怎么走,又有手机随时联系,没有问题的。陈富强,陈家的大儿子,驾着小轿车,把19年前跑掉的母亲顾命大,送回来了!这是何等的奇迹何等的荣耀! 小车开出武汉市以后,路上顺畅了,也并没有多少车,公路坦坦荡荡延伸在眼前,两边还是比较熟稔的乡村景色,只是垃圾很多有点臭,新房子建得有点乱,广告太多广告词太可笑。顾命大一路不说话。在陈富强记忆里,母亲顾命大,就是最不爱说话的。他也不要跟她说话。他已经当着她的面,接受记者采访,表达了太多对母亲的歌颂,对母亲的爱。顾命大自然是听到的。顾命大就是一个没有什么反应的人。除了陈富有偶尔问一问母亲顾命大“要不要喝水”,大家也就一直都不说话。 路上跑顺以后,又都不说话,陈富强就把手机里的歌曲,打开了。驾车听歌,现在都兴这样的。陈富强选择了他最喜欢的《心雨》,一首经典老歌,还是陈富强特别喜欢的版本:杨钰莹毛宁的对唱。每当《心雨》一唱响,陈富强就会想起他那漂亮的情人嘉玲,心里会隐隐作痛,但是,理智会立刻出来,安抚他的心。陈富强的心知道李莲莲对他更合适。老婆,当然是合适的好。但是合适等于爱吗?似乎并不是。他爱嘉玲。甚至,他发现他居然有一点爱刘粉娥了,在这次激烈的冲突中,刘粉娥多次,都好性感啊。算了算了算了!听《心雨》吧,万千纠结,就靠听听《心雨》了。李莲莲最反感陈富强听《心雨》。李莲莲认为,这种小情调烂歌,酸不叽叽的,词不达意的,早就过时了;杨钰莹毛宁这种小家子气歌手,也早过时了。本来嘛这首歌主要是民工喜欢,秒杀乡镇县城小文青,陈富强就不要再听了,影响儿子的健康成长。争吵是争吵过多次了,陈富强怎么会让步呢。手机里的歌,肯定要收藏。关键时刻,陈富强就是想听。此时此刻,陈富强要献歌一首给自己。于是杨钰莹和毛宁的男女对唱,在小车里,轻柔地响了起来: 我的思念 是不可触摸的网 我的思念 不再是决堤的海 为什么总在那些飘雨的日子 深深地把你想起 我的心是六月的情 沥沥下着细雨 想你想你想你想你 最后一次想你 因为明天我将成为别人的新娘 让我最后一次想你 歌声中的顾命大,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的没有表情,就是她的表情。她的孩子们,都不了解她。当然也没有哪个想要了解她。顾命大对流行歌曲什么的,根本不懂的。但是对男女对唱这种形式,她太懂了。十五岁那年,顾命大和鄢继舜男女对唱,他们唱的是《太阳最红毛主席最亲》,其实他们的歌里没有什么毛主席,都是他们俩自己,只是心照不宣而已。顾命大这辈子,是不愿意再想起鄢继舜的,一旦想起,心就粉粉地碎。还有河南老九,一刻不在念着,不知道没有了顾命大,他独自怎么活?顾命大的心,疼是疼得发慌。歌里面有些字,就是专门给有些人的。只要顾命大听清楚了某些文字,文字的魔力,会从她心底最深处,升腾起来,翻江倒海,全都是苦难命运。原来她,是早就该死的! 歌声悠悠,陈富强得意忘形,还在方向盘上轻轻打节奏。车过侏儒山了,侏儒山一带,到处都是小石灰窑,天上地下都是灰扑扑的。顾命大在歌声中拍拍大儿子陈富强的肩,说:“停停,要尿。”陈富强把小车缓缓停在路边。陈富有打开车门,顾命大钻了出去,站下来,四处地望了望,再走下路基,进了树丛。三个作为儿子的男人,为避免看见母亲撒尿,都把头,扭向另一侧,神情茫然地听歌,还跟着瞎哼哼,等着,等着。 然而,他们听到了巨大的撞击声,砰的一声异响。一辆满载石灰的大卡车,在前面紧急刹车,白粉飞扬,他们的母亲顾命大,在弥漫的石灰粉尘中,身首异处,粉身碎骨。 这一次,顾命大终于,如愿以偿干净利落地死掉了。 大卡车与人猛烈撞击后的一瞬间,世界静如史前。 假冒富翁骗美女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张二松,三十岁,无房无车无存款,身高属于二等残废,长相影响人的食欲。几乎所有的异性都与他保持着“安全距离”,所以理所当然没有对象。 眼看年龄越拖越大,张二松决定降低自己的要求,女方离过婚,甚至拖着小孩的,他也不嫌弃。然而,不管他如何降低条件,相亲倒是相了不少,仍旧没有愿意和他处对象的,最长的交往时间也没超过一周。要结婚,谈何容易呀! 这天,张二松听说千山镇的一个亿万富翁,给自己的父亲过七十岁生日,大摆坝坝宴三天,凡是到场的人,都可以免费吃喝,还有专业团队表演的歌舞欣赏。 张二松正好也无聊,便决定去凑热闹。好家伙,人山人海,免费的东西,没有人不喜欢的。富豪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正所谓山朝水朝不如人朝。在晒坝里,纵横交错,一字儿排开数十张大圆桌,摆满鸡鸭鱼肉,一轮吃完,又坐第二轮。凡是来了的乡亲,没有吃不到饭的。 张二松也吃得满嘴流油,免费的生意就是做得。 吃饱喝足,张二松便去欣赏富豪的座驾。好家伙!全市也没有几辆的“劳斯莱斯”,价值3500万元,别说坐了,一般在大街上蹲十天半月,也不见得能碰到一辆。那个伸在车头上的“R”标志,不开车的时候,是藏起来的;一点燃火,它便缓缓爬了出来.金黄色的。据说,就这个纯金标志,也得值好几十万,难怪停车后要藏起来。 张二松看得直流口水,自己年收入只有两万元,不吃不喝得多少年才能买到这么一辆车呀?很多人纷纷拿出手机来,给这辆豪车拍照,合影。 张二松也不想错过这个机会,他请人用自己的手机给拍了一张。成不了富豪,沾沾富豪的财气,也是美事一桩。 回家后,张二松把这张照片传到电脑上,他觉得光自己欣赏还不行,得让更多人知道,他张二松居然也见过豪车了。于是,他灵机一动,重新申请了一个QQ号,给自己取了一个网名叫“嘉州富豪”,然后他把自己和豪车的合影,放到了QQ空间里,在虚荣心的作用下,他还不忘加上一行文字说明:“这是本人的座驾。” 准备停当后,“嘉州富豪”张二松开始有条件地加好友了。自然是要选嘉州的女性,年龄在20到30岁之间,只短短几分钟,张二松便向符合条件的13名女性发出了好友邀请。 好家伙,那张豪车的合影,自是给张二松加分不少。十三名女性中,竟然有十名很快回递消息,同意和他成为好友。 那些加了二松的人,很快就跟他聊上天了。最后,二松选择了一个从照片看上去非常漂亮的女子,如果她没有把别人的照片用来假冒的话,那就作为自己重点进攻的对象了。 没有例外,那女子上来第一句话就是:“这车在我们嘉州城是极其稀少的,我很好奇,你到底有多富?” 二松的回答模棱两可:“钱对我来说,只是数字而已。” 对方也不是三岁小孩,并不好骗。说:“该不会是别人的车,你碰到了,便照了相吧?” 二松说:“这么名贵的车,不光不容易碰到,就是碰到了,你一般人敢靠近吗?四周有保镖的。” 那人半信半疑,二松为了打消她的疑虑,便说:“我把我的车牌号都公布了的,你如果不信,可以去交警队查呀。” 这话果然有杀伤力,对方质疑的语气变成讨好的腔调了,说:“看你的样子,年龄有些偏大,不知你是离了,还是一直没有结婚?” 二松道:“忙事业去了,一直没找对象,现在功成名就,也不缺钱花了,就想找一个温柔漂亮的女士为伴。不知,你是不是这样的女子。” 那女子道:“算你运气好,本姑娘年方二十,尚未婚配,至于照片嘛,自然是本人新近拍的,如假包赔。” 二松道:“网上的美女照片多的是,谁知道是真是假?何况,有些人,明明是男人,却要给自己弄个女生头像,还把自己的性别也改成女性。你该不会也是男生假冒女生吧?” 那女子道:“不用互相怀疑了,我们马上视频吧。这样,不就全清楚了吗?” 二松犹豫了一下,看看自己的身后,家虽然简陋,但通过电脑摄像头,应该看不出贫富来。于是,同意了。 很快,女子的身影出现在了镜头里,天,当真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子,穿着打扮前卫时尚,看得二松的心都怦怦地乱跳起来。 女子道:“这回你应该相信了吧?我从不骗人的。我是开服装店的,虽然没有你那么有钱,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房子是180平米的楼中楼,座驾是40余万元的宝马车,估计还不如你的劳斯莱斯的一个轮子贵。如果我们有缘分的话,我是能养活我自己的,不会贪图你的财富。” 二松都有些语无伦次了,说:“你如此年轻漂亮,倒是我这丑样,当真都配不上你了。” 女子道:“我最欣赏事业有成的男人,虽说你长得有些特别,但男人帅不帅,靠的不是外形,而是他的成功与富有。” 二松都激动得要哭出来了。如果自己真是亿万富豪该多好呀!这样,如此美女,不就有机会娶回家中了吗?可是,他没有被美色冲昏头脑,知道自己的身份,别说3500元万的豪车,就是3万元的代步车,他也买不起。在电脑上过过干瘾还行,真要去见面,不穿帮才怪呢。 果然,那女子又有些怀疑地问道:“你聊天的地方在哪儿,是你家的别墅,还是在公司里?” 二松哪敢说实话?便道,“我在外面度假,这儿风景很美,但住宿条件很差。” 那女子“哦”了,一声,随后说道:“这样吧,你如果觉得我还行的话,就约个时间,我们见一见吧。” 二松思考了一下,这女子的美,让人无法抗拒,就是被揭穿了,也要去见一下。 但是,自己难道骑自行车去见她吗? 怎么办?在二松犹豫的时间,女子又在催问了。 情急之下,二松回道:“我三天以后回嘉州,你随便订什么地方吧,我保证如约和你见面。” 女子道:“那好吧,三天以后,晚上七点,嘉州广场金水湾咖啡厅见面如何?” 二松道:“行,不见不散。” 二松听说金水湾的咖啡很贵的,随便喝一杯,就得花上一两百元。 但为了见美女,他决定豁出去了。 为了这次见面,二松专门找一个比较富有的哥们儿商量办法。 那哥们跟二松同龄,有五套房,四个门市,一辆奔驰越野车。虽然已经离过三次婚,有了三个孩子,但现在又耍上了一个18岁的小姑娘。 哥们一听完二松的“实话实说”,便哈哈大笑,说:“你娃娃胆子不小,要骗人也不能把劳斯莱斯弄出来装大款嘛,那车能买我这奔驰几十辆,我这经济实力都不敢奢望能开上。你倒好,骑破自行车的人,居然口气比脚气还大。你叫我到哪儿去给你弄那辆豪车?” 二松道:“我不管的,你无论如何要帮兄弟一把,我只冒充一次。以后,就不理那美女了。” 哥们道:“不行,帮不了,我没有门路,要不,你扯个谎,就说,你的豪车跑完长途回来送去保养了,今天随便开一辆奔驰出来见她,怎么样?” 二松想想,道:“看来,只能这样了,只是,我这身行头也很寒酸,你能不能借我一套高档服装穿穿?” 哥们也爽快地答应了。 换好行头,二松真有点大款的味道,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二人赶紧开上奔驰往金水湾而去。 等他们停好车,二人一下愣住了。旁边正好停着一辆劳斯莱斯,一看车牌号,正是二松合影的那辆。二松不由得大喜,他便叫哥们先回去,他有办法了。 二松便站到劳斯莱斯的左边车门处,装着自己刚下车的样子。 他在等那美女,几分钟后,美女当真驾着宝马车来了。 那美女停车的时候,二松便掏出手机来,假装打电话,眼角余光却瞟着美女。 美女停好车后,东看西看,然后就朝这边走过来了。 二松适时挂了电话,盯着美女看。 美女看了一眼劳斯莱斯,再看一眼车门旁边的二松,便微微一笑说:“大哥,让你久等了,真是好车呀。这是我第一次在嘉州城里看到活生生的劳斯莱斯,干脆我们去兜风吧。” 二松一惊,说:“再好的车也是四个轮子,不着急,我这几天有点累,还是先上去喝咖啡吧。” 那美女道:“也好,既然认识大哥了,以后还怕没机会坐豪车兜风吗?” 二松道:“那是那是。说不定,这车以后就是你的了。” 找个座位,二人点了咖啡,便有说有笑地边品边交流起来。可二松内心一点都不平静,看来这富豪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不说那车,就这两杯咖啡,也得花他好几天的工钱呀。他得慢慢喝,尽量拖时间,一会儿下楼后,自己便落荒而逃吧,戏演到这里只能提前收场了,实在没法演下去了。 足足喝了两个多钟头,二松才在美女的催促下,下楼去了。 美女兴冲冲地来到停放劳斯莱斯的地方,却发现已经变成一辆普通车了。美女大惊,二松一愣,随即明白了,人家的车,人家当然想啥时候开走就啥时候开走的。 不过,二松也不笨,知道美女吃惊的原因。便道:“看来,好车还真不能随便开出来,这不,让人给偷了!” 美女道:“赶紧报警吧,相信他们跑不掉的。” 二松却说:“没事,这车的价值,在我眼里就跟一辆自行车差不多,丢了就丢了。”二松说完后,又觉得自己牛皮吹得有点大了,便接着说,“放心,这车里面有自动报警系统,只要不是我本人开车的话,它会自动把自己的位置报给警方的。要不了多久,警方就会把它追回来。” 美女更加吃惊了,说:“果然是好车,如此先进,闻所未闻。” 没有车了,自然是坐美女的宝马车。 二松道:“我住在金河别墅区,你把我送到门口就行了。” 很快地宝马车驶到了别墅区的大门口,二松要求停车,那美女说:“这地方我还没有来过,就让我进去参观一下吧。” 二松没招,一般女孩子晚上提出去你家参观,多半都会有“好事”发生。可是,二松哪敢呀?自己也从来没有来过这儿的,没办法,守门的保安看到好车,就主动开门放行了。 宝马车驶了进去,二松便找了一幢黑灯瞎火的别墅,让车停了,他又想到了脱身的办法。 来到别墅门前时,他往兜里一掏,然后装着才发现的样子,说:“这下麻烦了,我把别墅的钥匙放到车上了,车没有找回来前,我是没法进门的了。” 这个理由的确不错,美女很失望。不过,她在外面利用路灯,仔细看了看这幢三层楼的豪华别墅,说:“少说也有一千平米吧?乖乖!你们富人就是奢侈,一个人竟煞住这么大的地方。” 二松决定吹牛吹到底,道:“这样的别墅,我在全国很多地方都买得有,很平常的。你先回去吧,我给我的秘书打个电话,叫他来接我,我得去公安局一趟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美女只好离开。 看到美女的车跑远了,二松这才把心放到了肚子里,准备离开别墅回家。 可是,他要走出别墅区的大门时,麻烦来了。 两个保安堵了上来,其中一个说:“你是怎么进去的?” 二松道:“我刚才坐宝马车进去的呀?” “那你进去找谁呢?” 二松愣住了,他能找谁呢?便支吾着说:“他家没人的。” 保安却不买账:“我们通过监控录像,已经发现你不对劲了,你该不会是来踩点的吧?别想走了,警察一会儿就到。” 二松想跑,两个保安猛地扑上来,将他按倒在地。 很快一辆警车驶来,二松被戴上手铐,当真去公安局了。 等二松好不容易解释清楚,并找哥们来作证,出来时,已经是三天以后了。 回去打开电脑登录QQ,发现那个美女居然还没有意识到他是冒牌货,还在QQ上留了数十条言,表达对他的爱慕之情。 二松不想再进局子了,何况他也做不了真正的骗子,他不想再跟这美女闹着玩了。见美女离线,于是,他仍用一个谎话来结束这场梦一般的游戏,打字留言道:“我投资失败,数亿资产全部亏空,车房都卖了抵债,我现在已经成了一文不名的穷光蛋,你另找他人吧。” 此后,美女消失,不再有交流,又几天后,美女把二松从好友列表中删除,二松再也看不到美女那迷人的头像了。 穷人就是穷人,靠劳动吃饭,没啥好丢人的。二松不再假冒富人,他把自己QQ空间里和豪车合影的照片删除,又把自己的网名改了过来,叫“嘉州穷光棍”。 没想到,叫“穷光棍”这个名儿没多久,竟然有人主动加他为好友了。 对方是一个三十余岁的女子,长相极普通,也自称“穷人”,两人很快约见,喝着五块钱一杯的茶,两人找到了无数的共通之处,没多久,二松和这女人结婚了。 婚礼那天,那个跟二松喝过咖啡的美女出现了,只是这次她并没有开宝马车来。新娘向二松介绍:“她是我侄女。” 张二松笑笑,说:“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美女却说:“是吗?我怎么想不起来了,祝福你,希望你和我姑妈白头到老。” 等美女进了酒店,张二松问:“你这侄女真漂亮,她家很有钱吗?都开上宝马车了。” 新娘道:“哪儿呀,我哥家比我还穷,侄女在城里一家服装店打工,听说不学好,跟这家店的已婚老板勾上了,时不时把老板的宝马车开出来炫耀,好像是她的一样,最近,被老板娘发现,把她开除了……” 一个女兵的爱情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1 香妹只是下野地一个平常的女兵。下野地有五十个开荒队。每个开荒队都有一百个像香妹这样的女兵。香妹的故事,也是些平常的故事。每个像香妹一样的女兵都能说出一大堆。 因此,香妹能成为这部小说的主角,没有更多的原因,只是因为在那一年的那一天,我们走在下野地的荒原上,恰好遇到了香妹从远处走过来…… 这时的香妹正朝韩队长家走去。她去韩队长家却不是去找韩队长。在路上遇到了骑着马要去场部开会的韩队长,香妹问韩队长,娟子在不在家?韩队长说,在。香妹不再说什么,向着前边的一排土房子走。韩队长也不说什么,踢了一下马肚子,让马飞快地跑起来。 韩队长的老婆娟子和香妹是一年生的人,香妹只比娟子小三个月。两个人好得很,当姑娘时就好,这会儿,娟子的儿子满周岁了,两个人还好。隔个三五天,总要见上一面。 女人好和男人好不太一样。男人好,一见面就是递烟抽端酒喝。女人好,见了面就是说话,关系越好,话越多。话要往多里说,就不能藏着掖着,就得心里有什么全说出来。 娟子和香妹说话,不是光说话。娟子是边擀面条,边和香妹说话。 香妹爱吃面条。大食堂吃饭的人多,擀面条擀不及,也就从来不做面条,一天三顿全是蒸馍馍。香妹想吃面条了,就来到了娟子家。农场的人,只有结了婚,才能到司务长那里,把口粮打回来,自己做着吃。香妹没有结婚,香妹就不能自己在屋子里做饭吃。香妹还是单身,只能在大食堂开伙。 边擀面条,边说话。一点儿也不耽误事。 说什么呢?不用说大家也知道。看着自己结婚了,又有孩子了,娟子再看到香妹就有点不好意思,好像两个人一起在路上走着,走着走着,其中一个把另一个甩下不管了。甩了别人的那个人,就会想做点什么,减少一些对不住的感觉。 香妹在一边往炉子里塞柴火。她想吃娟子擀的面条,可她不想听娟子说的话。因为娟子的话说过好多遍了,并且说的好多话听起来也有些不舒服。娟子总是说,这么大了,不能再拖了。再拖就老了。女人不能老,女人一老就没有人看得上了。娟子还说,不能太挑了。男人其实全一个样,只要心肠不太坏,就行了。挑来挑去挑花了眼,到头来,耽误的不是别人,耽误的是自己。 听娟子说,好像香妹已经老了似的。 香妹怎么老了?香妹今年才二十三岁。香妹的脸上眼角连一根头发丝那么细的纹都没有。香妹正年轻着呢。一朵花,正开得鲜美。 不管香妹喜欢不喜欢听,娟子会不停地说。说着说着,话还是话,却有点不像样子了。至少,香妹听着有点不舒服了。 娟子说香妹太挑了。 香妹不愿意了,说,什么叫太挑了?和一个人要天天在一起,夜夜在一起,要一辈子在一起,不说别的,至少这个人,你要看着顺眼吧。挑个顺眼的,这不能算是太挑了吧。什么叫耽误了自己?和一个不喜欢的人待在一起,才真的是耽误自己呢。 和娟子争,还和娟子吵。争完了,吵完了,香妹还和娟子好,一点儿也不会生娟子的气。香妹懂事,知道娟子说这些话,是为了自己好。 再说了,和娟子擀的面条比起来,这些话带来一点不舒服实在不算个什么。它一点也不影响香妹吃掉一大碗臊子面。细细的面条煮熟了,捞出来,用凉水过一遍,变得更加有柔劲,再把用大葱豆角辣椒西红柿和鸡蛋炒出来的菜浇在上面,那颜色那气味,让香妹真的想不出天下还有什么饭,会比娟子做的臊子面更好吃了。 老去吃娟子擀的面条,香妹就和韩队长混得很熟。在娟子家,香妹喊韩队长不喊队长,香妹喊韩队长喊韩大哥。韩队长从场部回来,正赶上臊子面做好,捧起一大碗就吃。边吃边对两个女人说,这个冬天闲不下来,要挖大渠。香妹说,我可不挖,你答应过我,让我回老家探亲,看我妈。韩队长说,咱们这是部队,得服从命令。香妹说,啥部队,还不是天天种地?香妹和韩队长熟,说起话来也随便。听香妹这么说,韩队长说,多少次开大会讲了,你咋记不住。咱们是军垦战士,一手拿锄,一手拿枪,建设边疆,保卫边疆。娟子在一旁说,行了,行了,这是家里,不是开会,别给我们上课了。 2 说是快有拖拉机了。可光是说,总是见不到拖拉机来。没有拖拉机,还得一样要开荒。下野地要开十万亩地,现在只开了四万亩,开荒的任务还大着呢。这些日子,一边在开出来的地上种庄稼,一边还要继续开荒地。 没有拖拉机,也没有那么多牛。开荒这个事,主要还是靠人。人的力气没有拖拉机大,也没有牛大。一个人怎么也拉不动一个铧犁,那就八个人一起拉。八个人把力气往一个地方使,虽说不能和拖拉机比,可比起一头牛来,一点儿也不差。 韩队长指挥开荒,他让各班组织一个拉犁队。十五个班,就有十五个拉犁队。十五只铁的铧犁,在一片荒野上,成一字形排开。韩队长一吹哨子,十五只铧犁一起拉动,雪亮尖锐的犁尖插入处女地时,会觉得脚下的荒野在颤动。 拉犁的全是男人,男人全没有穿上衣,全光着脊背。每个班都挑出年经而且有劲的,这不光是拉犁,这其实是一场较量,哪个班的铧犁能走在前面,哪个班的名字就会上到队部的黑板报上,韩队长就会在大会上表扬哪个班。在这个地方干活,和农村不一样,全是给国家干的。干多干少,不影响吃喝,不影响每个月领到的工资。所以这里的人荣誉感比较强。对能不能被表扬看得很重。 女人没有男人劲大,拉犁的事当然不会让她们干。她们跟在铧犁后面,用坎土曼平整那些刚翻起的泥浪,再把一些犁起的草根捡起来,扔到荒地外面。各班都有女人,各班的女人跟在各班铧犁的后面。她们还会在班长的安排下,不时地端上一碗水,给前边拉犁的男同志喝。 香妹那个班的铧犁开始还在前面,可拉了一阵子后,就有点后劲不足了。慢慢地落在后面了。急得扶着犁的班长大声地喊了起来。喊了半天也没有多大用,眼看就落到最后一名了。班长急得连脏话都出来了。说你们他妈的可不要让咱们班丢脸啊。 其实班长骂他们也是挺冤枉他们,他们哪个人没有自尊心,哪个人不想上光荣榜,他们的腰弯得脸都快要贴到地面上了,油黑的脊背上汗水像雨一样往下落。他们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就落到了别人的后面。 跟在后面的女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没有办法。凑在一起说,完了,完了,这回咱们班可没有面子了。还说,咱们班的男人看起来,就是比别的班的男人差,你瞧人家班的男人,多有劲啊。 香妹也在这些女人里,她也着急,可她什么也没有说。她看了一眼那只越来越慢的铧犁,把上衣脱掉,交给了娟子。娟子说,你要干什么?香妹没说干什么,香妹扔掉了坎土曼,向前边的铧犁走去。 香妹没有穿外衣,只穿了一件衬衣,是配发的那种灰白的衬衫,衬衫的下摆塞进了裤腰带里。腰带系得有点紧,看起来她的腰就有点细,而腰上面的那个地方,就显得又高又圆。香妹走起路时,能看到那两处鼓圆的地方上下颤晃。 香妹走过去时,手里没有拿着盛了水的碗,娟子看着她走过去,不知道她要干什么,老赵看到她走过去也不知道她要干什么。直到她走到八个男人中间,抓起了一根连着铧犁的绳子,一直看着她的人才知道她要干什么了。 八个男人也几乎是同时看到了在自己身边突然冒出的香妹。他们愣住了,他们看着香妹想说什么,可又不知道要说什么。香妹不等他们说出什么,把绳子往肩头上一搭,就把腰弯下去了,弯得和这些男人一样低。香妹使出气力拉这根绳子,绳子很粗,可绳子还是勒进了她的肩膀。 男人们不再问什么了。他们没有问,可他们听到了香妹的回话。他们只能弯下腰,和香妹一起去拉那只铧犁。他们能听到香妹的呼吸声,能闻到香妹身上散发出的气味,香妹的胳膊在扯拉绳子时,不时可以碰到他们的胳膊或别的部位。他们一下子觉得身上的气力增加了,一下子觉得后面的铧犁变轻了。 铧犁像一只船,在荒野上行驶着,它不再是一点点慢下去,而是不断地快起来。 跟在后面的娟子以及别的女人,看到自己班里的铧犁又追了上去,全激动得鼓起掌来。大声对着香妹和那些男人喊加油。 拉着别的铧犁的男人,看到了后边的铧犁追上来,看到了追上来的那组拉动铧犁的人中,有一个女人。他们也不由得叫起好来。可香妹好像没有听到,还是那样低着头,弓着身子向前走着。 这一天香妹和她所在的班上了队部门口黑板报上的光荣榜。 第二天,每个班拉犁的一组人里都有了女人的身影。男人们都争抢着去拉犁,女人轮流学香妹的样子,和男人一块儿拉犁。 男人们说,挺怪的,身边有了个女人,好像就真的不一样了。身上的力气真的就大了许多。明明知道不可能让力气变大,可就是觉得力气大了。 连着十天的开荒亩数,大大超过了韩队长预定的计划,也创了下野地开荒的最新纪录。韩队长给场部报战报时,声音激动得有点发颤。因为场长在电话里听到了他报来的数字,在电话里就表扬了他。 丁场长表扬韩队长,韩队长开大会时就表扬了香妹。大会表扬完了,散会了,还走到香妹跟前,说香妹是花木兰一样的女英雄。说得香妹有点不好意思,她知道花木兰是谁,她说她没有干什么,可不能和花木兰比。 香妹没有想当花木兰,香妹回到屋子里,往床上一躺,骨头像散了架一样,一点儿也不想动,身上全是汗是尘土,也不想洗。 3 娟子跑来看香妹,看到香妹累的那个样子,说香妹也别太过了,女人到底是女人,女人的身子骨,不能和男人比。女人的身子骨不是用来干那些活的,女人要干那些男人干不了的活。娟子说,香妹你这么干下去,肯定要把身子干坏了。女人可不能把身子干坏了。女人要把身子干坏了,一辈子就完了。 看到屋子里没有水,娟子提起水桶出门,到大伙房提来一桶水。让香妹洗。香妹说不想动,说不洗了。没想到娟子说,不洗不行。说出了那么多汗,不洗多难受。说这么长时间,也没有人给香妹搓背了,香妹肯定脏得不行了。娟子说她要好好给香妹搓搓背。 香妹还是不肯动。娟子把香妹拉起来,娟子说,快洗,洗好了,去我那里吃饭,我给你做臊子面吃。告诉你吧,臊子里不光有鸡蛋,还有肉。一听说有臊子面,还有肉。香妹起来了。脱了衣服,在娟子的眼皮子底下洗起来。 娟子一看,香妹的肩膀被勒得红肿了起来。连乳房上也被绳子挤压出了一道红红的印子。 边给香妹搓背,娟子边说,我的妹子呀,你可真是不把自己当女人了。 洗过澡,娟子让香妹跟着她回家吃饭。 在娟子家吃饭,和韩队长一块儿吃。 吃着饭,韩队长还在表扬香妹。 香妹说,韩大哥,你再别说了,再说,我饭就吃不下了。 韩队长说,好好,不说了,多吃点。 说不说了,过了一会儿,又说。 韩队长说,香妹,好好干。争取入党。 说到入党,让香妹眼睛一亮。香妹说,这个,我可不敢想。 韩队长说,有什么不敢想的,只要听组织的话,好好干活儿,就能入党。 香妹说,入不入党,我都听组织的话。都会好好干活儿。 韩队长说,我看你挺能干的,你就当个班长吧。 香妹说,我能行吗? 娟子一旁说,有什么不行的?我看行。 下野地还没有一个女人当生产班的班长,香妹是头一个。大家没有想到韩队长会让一个女人当班长。 一个班差不多有二十个人。二十几个人去地里干活,在路上走着,看上去,也是挺大的一群。二十几个人跟在香妹后面,香妹往什么地方走,大家就往什么地方走。到了地里,香妹站下了,大家也站下,等着香妹说话。地里的活儿也就是那些,这个季节,正是田管期间,不是定苗,就是除草,不是撒肥,就是打枝。活儿怎么干,不用说,大家全会干。香妹只要说,咱们干活儿吧,一人一行,挨着排。大家就在地头站成了一排,一人一行地往前干,有干得快的,有干得慢的。不过快和慢,也差不了多少。香妹当然是在干得快的一拨人里。不当班长时,香妹只管闷着头干就是了。当了班长,香妹干一会儿,就得去看看别人干得怎么样。她不能一人干得好,要全班的人都干得好。这样,排长和队长来检查时,她才不会挨批评。 4 一个去野地里解手的人,跑过来告诉香妹,说那边的渠道跑水了。渠道里的水,是用来浇庄稼的。要是跑到野地里,就把水浪费了。这个事,不能不管。香妹说,我们过去看看。香妹站起来,大家也站起来。香妹向前走,大家也跟着她走。香妹说,把坎土曼带上,大家就把坎土曼扛上了。 水渠不远。走不了多远,就到了。到了水渠一看,水渠真的垮了一个口子。香妹站在口子旁边,用坎土曼挖土,往口子里扔。大家跟着香妹一块儿挥动坎土曼,往跑水的口子扔土,香妹和大家想用土把垮掉的口子堵上。 一般的情况下,这么多人,一齐挖土堵口子,是能堵上的。可这次情况有点儿不太一样,渠里的水很满,流得也急。土一扔进水里,就被冲走了。尽管香妹和大家不断地往里面扔土,可垮掉的口子不但没有堵上,反而是越冲越大。要是这么下去,很有可能会把整个的渠堤冲垮。 先是一个人说,这么干,怕是堵不住这个口子。马上有好几个人接着说,水太急了,光是这样干,堵不上。 大家全看香妹。香妹是班长。这水渠要是堵不上,不是大家的事,肯定要让班长负责任。 大家看香妹,香妹看那个垮掉的口子,看了一会儿,香妹一下子跳到了水里。站到了跑水的急流处。香妹的身子一挡,水流马上不那么急了。大家没有想到香妹会跳到水里,大家全愣了。看到大家发愣,香妹喊起来,让大家快往水里扔土。 香妹的身子挡住了急流,扔到水里的土不会被冲走了。近二十把坎土曼一齐往水里扔土,不大一会儿就把渠堤这个垮掉的口子填了起来。 跑水的口子堵上了。几个人伸出手,把香妹从水里拉出来。香妹的衣服湿透了。香妹让大家去干活,自己走进了一片灌木丛里,把衣服脱下来,拧出了浸在衣服里的水,然后又穿到了身上,又到地里和大家一块儿干起了活儿。 5 开大会时,韩队长表扬香妹,表扬了香妹那个班的同志们。韩队长说,如果不是香妹他们把垮掉的口子及时堵上,不知要白白地浪费掉多少水,那么就会给国家带来很大的损失。 开完了大会,韩队长把香妹喊到办公室。 韩队长说,香妹,你写一份入党申请书吧。我看你可以入党了。 香妹说,我真的可以入党了? 韩队长说,这个事,还要让支部讨论决定,我看问题不大。你先写一份申请书吧。 香妹说,我不会写。 韩队长说,找个人代你写也行。好写得很,就说你愿意加入共产党,听党的话,为党愿意献出自己的生命就行了。 香妹说,我不知道找谁去写。 韩队长说,你去找白小果,他会写。 香妹说,白小果是谁?我不认识。 韩队长说,你是不认识,刚来的。自己跑来的。分在三排五班。你去找他。 香妹说,我不认识他,他会帮我吗? 韩队长说,就说我让你去找他的,他保准会帮你写。 香妹说,那好吧。 还在地里干着活,香妹就想好了,收了工,她就去找白小果,让白小果帮她写入党申请书。 6 见到三排长,香妹问三排长,你们排是不是有个叫白小果的。 三排长说,是有个叫白小果的,刚来的。 香妹又问,是哪个? 三排长朝着一群干活的人指过去,三排长说,就那个,脸白白的。 三排长说,你找他有事? 香妹说,有点事。 三排长说,我给你喊过来。 三排长把白小果喊过来。 香妹一看,白小果不高也不大,脸真是长得白白净净。这样的男人,别的方面不说,光是长的,在下野地也是少有的那种。 看到香妹老看他。白小果说,你找我有什么事? 香妹说,有个事,让你帮个忙。 白小果说,什么事? 香妹说,帮着写个入党申请书。 白小果说,我为什么要帮你写? 香妹说,是韩队长让我来找你的,你爱写不写。 白小果说,我没写过,不会写。 香妹说,好写得很,我怎么说,你怎么写就是了。 白小果说,那好吧。 香妹说,吃过晚饭,你到我房里来。 白小果说,好吧。 香妹说,纸和笔,你自己带着,我那里没有。 白小果说,好吧。 入党申请书,好写得很,就那么几句话。白小果趴在床头的木箱子上,不到十分钟就写好了。 写好了,递给香妹,香妹拿来在手里,看了看,纸上的字写得挺好看。 香妹家里穷,娘的思想又封建得很,让她弟弟去上学,不让她和姐姐们去。说她们早晚是别人家的人,识了字也没有用。 为这事,香妹对娘心里不满。正好新疆兵团来招女兵。香妹马上报了名。 白小果看香妹盯着纸上的字看,问香妹有没有写错的地方。 香妹不认识字,也就不知道对错。 香妹说,你念一遍,我听听。 白小果又把那张纸拿过来,念了一遍。 香妹说,行,就这样了。 白小果说,那我走了。 香妹说,急啥,你还没有喝水呢。 说着香妹把水杯递给白小果。白小果接过来,喝了一口。 香妹说,你来了多久了? 白小果说,才一个月。 香妹说,咋来的? 白小果说,我自己来的。 香妹说,那你是自流的了。 到下野地的人分了几部分,一部分像韩队长老古他们,打完仗就开起了荒,还有一部分,像香妹他们这样,从内地招兵招来的,还有一部分是分配调来的。这一部分人叫支边的。再一部分人,就是像白小果这样的,自己从老家跑来的。在这些人的户口档案里,有四个字,叫自流人员。和其他几部分人比起来,自流人员似乎低了一等。 一听香妹说自己是自流的,白小果就马上说,我是自愿来开发边疆,建设边疆的。 听白小果这样说,香妹就笑了。白小果虽然是自流的,可香妹没有看不起他。能认字写字的人,不管是什么人,在香妹心里都有点了不起。 香妹把申请书交给了韩队长。 一个月还没有过去,韩队长把香妹找到队部,韩队长对香妹说,你以后就是个共产党员了。 7 队部有一个电话,是手摇的。 电话铃响了。 韩队长接电话。 是场部的一个通知。让香妹到场部去。 场部办了一个青年干部培训班。点名让香妹去参加。 看来,现在不光是韩队长要培养香妹了,连场部也要培养香妹了。看来香妹以后的发展前途大着呢。 到了场部。 一人给发了一个笔记本,还有一支钢笔。 一到上课时,大家就把笔记本摊开了。把钢笔帽拧了下来。讲课的是场部的宣传干事。干事讲话时,大家就把干事的一些话记在了本子上。 香妹也把笔记本打开了,也把钢笔拧开了。只是别人的本子上,写了好多字,只有香妹的本子上,还是一片空白。 培训班结业时,丁场长来了,丁场长挨个和大家握手。 握到了香妹时,丁场长还记得她。记得很清楚。不但知道她是七队的,还知道她叫香妹。 这让香妹不能不有点激动,同时,也有点不好意思。 丁场长问她觉得怎么样,她点点头。 丁场长又问她是不是很有收获,她又点点头。 回到下野地后,香妹做的头一件事,就是去找白小果。 香妹说,白小果,以后你得教我识字。 白小果看看香妹,没有吭声。 香妹说,以后,我不叫你白小果了,我叫你白老师。 白小果说,每天都干活儿,哪有空? 香妹说,吃过晚饭,用一个钟头,每次教我识十个字就行了。 白小果说,教人识字,比干活还累呀。 看到白小果还拿架子,香妹心里有点火,想发出来。可再想想,这是求人家的事,不能完全由着自己的性子。 香妹说,这样吧,每个月我给你十块钱的饭票。 白小果笑了。 香妹说,你看你这屋子,乱得像狗窝。以后,你的衣服被褥,我给你洗了。还有房子,我也给你打扫。 白小果说,真的? 香妹说,说话算数。 白小果,那好吧,现在我就教你。 香妹拿出了场部发的笔记本和钢笔。 8 收了工,吃过饭,香妹就拿着笔记本和钢笔,出了门。 出了门,不往别的地方走,直接朝一排房子跟前走。路上遇到了一些人,一些和香妹还算熟的人跟香妹打招呼,问香妹去什么地方,香妹说,我去白小果那里。 到了一间房子的门口,门没有关,门是开着的。 既然门是开着的,香妹当然也就不用敲门。直接推门就进去了。 白小果也已经吃完了饭。正坐在床边上喝茶。看到了香妹进来,只是看一眼,也没有说什么。说什么呢,天天这个时候香妹就来了,他也用不着一点客气了。再说了,就是客气也是该她客气呀。 香妹知道应该是谁客气。香妹说,白老师,你吃过了? 白小果说,吃过了。 香妹说,白老师,我再给你续点茶水。 白小果把搪瓷缸子递给香妹,香妹提起暖瓶,把开水倒进了缸子。又把缸子递给了白小果。 香妹说,白老师,你看,你教给我的五十个字,我全会写了。 香妹把笔记本递向白小果,白小果却没有接。白小果说,好像这个屋子,你有两天没有扫了吧? 香妹这才想起自己说过的话。再一看地上,真是很脏了。先把笔记本放下,走到了门后拿起了一把扫帚,扫起了地。 扫到了床铺跟前时,看到床底下的洗脸盆子里,有几件白小果换下来的衣服。 香妹扫完了地,又到床底下拖出了洗脸盆。从桶里倒出一些水。问白小果肥皂在什么地方。 白小果把肥皂拿出来,递给香妹。香妹看到白小果笑眯眯的,一副得意的样子。香妹心里真想骂他几句。可脸上只能也赔着笑。 挨个搓洗着盆子里的衣服,搓洗到了其中一件时,香妹有点迟疑了。那是一条短裤。连短裤也要香妹给他洗,这个白小果太有点不像话了。香妹想把短裤给扔到一边,让白小果自己去洗,可想了想,还是没有扔。 看到香妹扫完了地,洗好衣服,白小果说,今天我再教给你十个生字。 把这十个字学会,香妹就会认会写六十个字了。 在下野地,一个女人如果老往一个男人的屋子里跑,大家只会想到一件事。那就是,这个女人看上了这个男人,这个女人想嫁给这个男人了。 但是在下野地,你很难看到这种情况。原因比较简单。 下野地的女人比男人少得多。一般来说都是男人主动追女人,女人用不着去追男人,她们的身后总是会有不只一两个的追求者。 每天吃过晚饭,香妹去白小果的屋子,就成了一件很扎眼的事,就成了一件让大家很奇怪的事,就成了大家不能不注意不能不去多想点什么的事。 马上就有人向韩队长汇报,说香妹在和白小果谈对象。 韩队长不相信这个事是真的。可再听到第五个人给他说了同样的话后,韩队长就不能不有点相信了。 没有直接去问香妹。他觉得为这样一件事去问香妹,有点失他的身份。他回来把这个事给娟子说了。他让娟子去问问香妹。只让娟子问问香妹,有没有这回事。 9 娟子和香妹说话,不会拐一点弯儿。 娟子问香妹是不是和白小果在谈对象。 香妹一听就大笑起来。说她怎么可能和白小果谈对象。 娟子说,不谈对象,老往他屋子里跑什么? 香妹听了,还是大笑。 香妹拿出笔记本让娟子看。上面已经有几十页写满了字。每一个同样的字,都写了一页。 香妹指着每一页上头一个字,香妹说,这个字是白小果写的。 香妹说,我不但会写这些字了,我还会读这些字。 香妹读给娟子听。 香妹说,白小果说,我只要能认能写八百个字,我就能写信了。 娟子说,你这一说,我就放心了。 香妹说,你想想,我怎么可能看上白小果这样的男人呢? 娟子说,我说,也是的嘛。 香妹的本子上写下五百个生字了。这些生字,香妹不但可以念出来,还可以写出来了。 用这五百字,香妹试着给远在山东的老家人写了一封信。 信写得再简单不过了。 但却把香妹高兴得一下子跳了起来。 香妹拿着信,跑去给白小果看。 白小果看了。 白小果的样子也挺高兴。 只是白小果的高兴和香妹的高兴可能有一点儿不太一样。 白小果说,太好了,我的任务总算完成了。 香妹问白小果,这话是啥意思? 白小果说,你都会写信了。 香妹说,可我还不能看报纸,不能看很厚的书。 白小果说,行了,香妹,能写信就行了。 香妹说,我跟你学认字,可不是光为了能写信。 白小果说,你为了什么,我不管,反正,我想好了,从今个开始,我不会再教你了。 香妹有点发呆地看着白小果。 白小果让香妹走,说不教她了。香妹可不是那种女人,你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了。白小果让香妹走,香妹偏不走,一定要让白小果说出个道道来。 白小果说,我白天下地干活,每天只有吃过晚饭的一段时间是自己的,这个时间全让你占去了,我自己的事就一点儿也做不了了。 香妹说,你有什么事情可做的?你的衣服被褥我全给你洗了,你的房子也收拾干净了,你泡茶的水我都给你烧好了。想到你教我挺辛苦,我还把饭票给你作为补偿。你还有什么自己的事呢? 白小果说,瞧你说的,除了这些事,我就再也没有别的事了? 香妹说,还有什么事,我可能不知道,你说出来啊,只要你说出来,我一定会帮你去做的。保证会做得很好,让你很满意。 白小果说,有些事你帮不了。 香妹想了想,想不出有什么事是她帮不了的。香妹说,我看你是懒,怕累。 香妹不想听白小果说那么多,一定要白小果教她认字。 拗不过香妹,白小果说,好吧,今天你来了,我再给你教十个字,明天你就不要再来了。 香妹看看白小果,心想,先把今天这十个字学完了再说,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香妹只想多识几个字,没空去想那么多事。 香妹就又跟着白小果识了十个字。 学完了字,香妹出门时,白小果跟在香妹后面说,香妹,就这么着了啊,明天,你不要再来了啊。 香妹回过头看看白小果,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10 第二天,收了工,吃过饭。香妹又拿着本子出了门,直奔白小果的房子。 香妹已经忘记了白小果昨天给她说的话,走到了白小果门口,香妹才想起了白小果说的话。 香妹是在听到了白小果屋子里说话的声音,才想起白小果说的话。 听得出除了白小果的声音外,还有一个人的声音,正是这个人的声音,让香妹想起了白小果的话,并且让香妹站在了门口,没有马上推门进去。 因为这另一个人的声音,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声音很轻柔很好听,可香妹听不出是谁的声音,只能听出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在门口站了有一分钟,香妹在想,是推开门进去,还是转过身离去。按说,听到了另一个声音后,香妹是该转身离去。可香妹觉得自己要是转身离开,会让她心里有说不出的一种难受。 香妹还是推开了门。 香妹看到在白小果的床沿上坐着一个叫小凤的姑娘。 看到香妹进来,小凤和白小果都有点发愣。 小凤不但有点发愣,脸还有点发红。 可白小果在发愣的同时,脸色却有点发白。 只有香妹像没有事一样,问小凤,你是不是也跟着白老师学识字呢。 小凤摇摇头。 香妹是班长,名气也大,在队上,没有不知道香妹的,别的女人,见了香妹,有点像是见了当官的一样。 香妹说,小凤,我跟白老师学识字,你看,要不,我们一块儿学,要不,我让他先教我,教了我以后,你们再接着聊。 小凤说,你们学吧,我先走了。 说着,小凤转身,跑出了门外。白小果在后面喊小凤,小凤像是没有听见一样,一会儿就跑得没有影子了。 白小果转过身看着香妹,说,谁让你跑来的? 香妹说,我让我来的。 白小果很生气,小凤走了,香妹让白小果给她教新字。白小果不教。 这一天,没学成字。 两个人在屋子里不停地吵。 白小果说了一大堆话。那些话像雨一样落到了香妹身上,让香妹一下子醒了。其实一看到小凤,香妹就有点醒了,再听白小果这么一说,香妹就完全醒了。香妹不是个笨女人。字虽然还识得不多,可一个人在某些方面的聪明,其实和识多少字没有多少关系。 香妹知道白小果为啥不想教她了。也知道了为啥在白小果的屋子里遇到了小凤。有文化的男人,和没有文化的男人,在一些事情上,其实也完全一样。可这以前,香妹把白小果想得却是另一个样子,好像就没有把白小果当过男人看。 再看看白小果,好像头一次看到,在白小果的嘴唇上面,也有一抹发黑的胡茬子。白小果说话时,喉咙那个地方,好像吞了个鸡蛋,上下滑动着。白小果也就生得脸白些,如果他的脸再黑些,看样子,也就看不出他和开荒队别的男人,有什么不同了。 香妹并不笨,可香妹有时心不够细。香妹的心不够细,可香妹的心里却没有一点儿坏。知道了白小果的想法后,香妹就有点觉得自己对不住白小果了,就觉得自己还要帮白小果做点别的事。 香妹问白小果,他和小凤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小果说他和小凤并没有怎么回事。只是刚刚认识,觉得这个女孩子挺清秀,就问她收了工有没有什么事,小凤说没有什么事,白小果说要是没有什么事,就到他屋子里坐一坐。吃过了晚饭,小凤就真的来了。和小凤说的话全部加起来还没有二十句,就被闯进来的香妹给打断了。白小果真正想说的话一句还没有来得及说,白小果怎么能不生香妹的气呢? 香妹问白小果是不是真的想和小凤好,白小果没有回答,只是看了香妹一眼。香妹又问白小果是不是真的打算和小凤谈对象,白小果又看了香妹一眼。香妹又问白小果,要是和小凤谈成了,他是不是要娶小凤当老婆。白小果还是不说话,又瞪了香妹一眼,那意思好像在告诉香妹,她说的这些话,每一句都是废话。 香妹说,这样吧。你再教我识十个字,我就去给你把小凤叫回来,你们可以接着再谈。以后,我也不每天来了,我隔一天来一次,这样,既不耽误你谈对象,也可以教我识字,我看这办法行,你说,是不是? 白小果看看香妹,只好再教香妹识字。 出门时,香妹说,放心吧,我会把小凤喊回来的,不把她喊回来,我就再不让你教我了。 11 香妹找到了小凤。 一见香妹,小凤马上向香妹声明,她和白小果什么关系也没有。她到白小果那里,不是她自己想去,是白小果非要让她去。她只是去串个门儿。她说,她要是知道香妹常去白小果那里,她不会去串门儿的。 香妹要小凤不要这样想,她说她只是跟着白小果学习识字,她和白小果真是什么关系也没有。她说她希望小凤还能去白小果那里串门儿。说她保证不会在小凤去串门儿时,随便地闯进去了。 小凤看看香妹,嘴里没有说不信香妹的话,可眼神却在说,她不相信香妹天天去白小果那里,只是学习识字。小凤对香妹说,她不会再去白小果的房子串门儿了,不管香妹说什么她都不会去了,因为她打心里就没有觉得白小果是个什么了不起的男人。干起农活儿来,连个女人都不如。 一听小凤说白小果不好,香妹有点急了,马上说起了白小果的好。说了白小果一堆的好,说得白小果成了下野地最好的一个男人,没有别的男人可以比得上。说是小凤要是能跟白小果好了,是小凤前世修来的好福气。 香妹这样说,把小凤也说得有点急了。一急,小凤说话也不那么轻声细气了,那么客客气气了。 小凤说,别把我当小孩子哄了。真要是你说的那么好,你咋不和他好? 香妹说,小凤,你不能这样说,说真的,我就没有看上过他。 小凤说,噢,你看不上,就要介绍给我,你把我当什么了,当拾破烂的? 就这么一句话,像一团棉花絮,塞进了香妹的嘴,堵得香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香妹走进了白小果的屋子,白小果没有看香妹,他伸着脖子,往香妹的身后看。看了一会儿,什么也没有看到,才转过头来看香妹。 香妹说,小凤不来。 白小果说,你不是说把小凤给我带来吗? 香妹说,我是想给你带来,可她不来。 白小果说,这回可是你说的,你说你把小凤带回来,我再教你认字。你没有把小凤带回来,我可以不教你了吧? 香妹不说话。 她自己说的话,不能不算数。 白小果看着香妹,脸上灰灰的,一点儿也没有了精神。 看到香妹还站在那里,白小果朝她摆了摆手,让她快走。说他再也不想见到香妹了。 香妹站着不走。 香妹还想让白小果教她识字,香妹不能走。 可香妹不能说,白小果你教我识字吧。她知道现在要想让白小果教她识字,却不能和他直接谈这件事。她只能和他谈另外一件事。 香妹说,小凤有什么好? 白小果说,好不好,我还不知道,可我知道她是个女人。 香妹说,女人多得很,我也是个女人。 白小果正低着头,唉声叹气,听香妹这么一说,抬起头来,看着香妹,那种眼神,好像在没有听到香妹说出这句话以前,不知道香妹是个女人似的。 香妹说,我比小凤难看吗? 白小果摇摇头。 香妹说,我比小凤傻吗? 白小果又摇摇头。 香妹说,那你为什么不能把想说给小凤的话,说给我听? 白小果睁大了眼睛看着香妹。 看得香妹有点不好意思了。香妹不好意思起来,和别的女人没有两样,香妹的脸蛋子也会浮出两团红晕。 白小果的脸上好像一下子换了张皮,看起来,有了光泽。 白小果说,好吧,来,我教你识字。 12 床头边上有一个木箱子,是箱子也是桌子。白小果常趴在上面看书写字。香妹来了,白小果就让香妹趴在那箱子上,他坐在旁边的床沿上,教香妹识字。 和往常不一样,往常教香妹认字,白小果不看香妹,只看字。现在不一样了,白小果看一会儿字,会看一会儿香妹。 猛一下看,香妹的脸好像很平常。可要是看一会儿,或者说老看,就会觉得这张脸其实还是挺耐看的。 看香妹低头写字。香妹呼出的气,是别样的味。 白小果说,你比小凤香。 说着,白小果把脸向前一凑,用嘴唇在香妹的脸上亲了一下。 香妹像是让锥子扎了似的,一下子从凳子上跳起来。 脸刷的一下白了,瞪着白小果,瞪了一会儿,又变青了。 白小果没有害怕的样子。一样看着香妹,觉得香妹一下子变成这个样子,有点奇怪。他看着香妹,不知道香妹接下来脸上的表情会变成什么样子。他猜想香妹可能大发脾气,可能还会打他的耳光。要是那样,白小果想好了,他就会把香妹这个学生永远地开除掉。 香妹好像知道白小果在想什么。香妹的脸变青了以后,马上就又变红了。 不但变红了,还出现了一种并不多见的笑。 这样的笑,让香妹看起来更好看了。 香妹说,我走了。 白小果说,明天再来啊。 香妹刚一出门,白小果就跳了起来,在自己的床上翻了个跟头。 13 香妹又来了。 还是坐在箱子前面,让白小果教她识字。 香妹想起了什么。还没有等白小果说什么,香妹说,你不能那么坏。 白小果说,我怎么坏了? 香妹说,昨天那样可不行。 白小果笑了笑。觉得香妹这话不是在让白小果不能那样,倒好像在提醒白小果别忘了他昨天做过的事。 于是,白小果在教了一会儿后,又重复了香妹刚才提到的那个动作。 香妹说,你再这样,我生气了。 香妹说是说,却没有真的生气。接下来还是一样坐在那里,让白小果看她的字写得对不对。 白小果看了看,说写得不错。 说完,在香妹的脸上又亲了一下,好像这一下是对香妹写得不错的奖励。 香妹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笑笑。 亲了几次后,香妹觉得这个事好像并没有什么了不起。对她来说,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要是就这样,能让白小果不断地教自己识字,香妹想想,觉得还是一件挺划算的事。白小果屋子里的灯一直亮着,至少香妹在的时候,灯不会灭。纸上的字,都很小,没有灯,用眼睛看不见。白小果拿出一本书,翻到了一页,让香妹读。 香妹慢慢地读。竟然把这一页上的字差不多全读下来了。不但把字读下来了。还知道这些字说的是什么事。香妹边读边说,这个地主可真够坏的,想让长工早点下地干活,就钻到鸡窝学公鸡叫。 白小果说,香妹啊,你行啊,你可以看书了。 香妹说,那我是不是可以看报纸了。 白小果说,书都能看了,当然能看报纸了。 香妹一听,高兴得不知道怎么办了。一下子抓住白小果的胳膊,竞在白小果的脸上亲了一下。 这一亲,把白小果亲愣了。也把香妹自己亲愣了。 两人一齐愣。愣得屋子里没有声了。 香妹愣完了,脸就红了。手脚不知往什么地方放,整个人往后退。好像站到了一个山谷的边上了,再往后一点,就会掉下去了,掉到很深很深的山谷里。 白小果愣完了。却和香妹不一样。香妹往后退,白小果却要向前走。香妹把手缩了回来,赶紧松开了白小果的胳膊。白小果却伸出了手,抓住了香妹的胳膊。 香妹的胳膊让白小果抓住了,不能往后退了。香妹只好站下了。香妹没有想到,她站下了,白小果还不肯站下。还往前走。 还往前走,走到了不能再往前走了。白小果的身体已经碰到香妹的身体了。香妹觉得白小果挨她太近了。 可白小果好像还嫌挨得不够近。他抓着香妹的胳膊,把香妹的胳膊向两边分开了。接着,就把香妹的胳膊放开了。放开了胳膊,不是想把香妹放开。相反,白小果放开香妹的胳膊,只是为了离香妹更近。 白小果把胳膊伸到了香妹的后面。从后面把香妹的腰抱住,香妹的腰很细,也很柔软。白小果轻轻地用了一点力,香妹的整个人就贴到了白小果身上。 香妹没有想到白小果会这个样子。她没有想到,也没有防备,她不想让白小果抱着腰,也不想这么贴着白小果,因为这样一来,她的心跳得厉害,好像喘不过气。 挣了几下,想从白小果胳膊的缠绕中挣出来。可白小果这个家伙到底是个男人,再没有劲,也比一个女人的劲大。香妹没有能挣开。不但没挣开,身子那么扭来扭去,倒好像更贴着了白小果。 香妹没有挣开,就不挣了。香妹想,他想抱就让他抱一会儿吧。他也不能老抱着不放吧。抱一会儿他就会放开了。 果然白小果没有抱多大一会儿就松开了。可就这么一会儿,让香妹觉得比一年还要长。因为白小果在抱着她的同时,又做了另一件事情。这件事情对别的女人来说,可能也算不了个什么事情,可对香妹来说,却真是一件心惊肉跳的大事。 白小果亲了香妹。 被白小果亲,不是头一次。可同样是亲,亲和亲不一样。上几次亲的是脸,可这一次亲的是嘴。 白小果亲了香妹的嘴。 白小果不但亲了香妹的嘴,准确说,白小果是亲到了香妹的舌头。 有紧闭的双唇护着,有坚硬的牙齿守着,躲在嘴巴里的舌头,按说是不能随便让别人亲到。可香妹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她的嘴一下子被白小果的嘴吸住后。香妹想让白小果不要这样。她要告诉白小果快把他的嘴从她的嘴上移开。 香妹急了,一急就想喊了。一喊就把嘴巴张开了。 想喊的没有喊出来,反而失去了牙齿的防守。让白小果抓住了机会,趁机把舌头伸了进来,用自己的舌头压住了香妹的舌头,并在香妹的嘴里胡乱地搅拌着。 香妹一下子就晕了。 香妹晕了。如果接下来,白小果再对香妹做点什么,香妹想抵挡,也抵挡不住了。可白小果接下来并没有再做什么。他没有想到香妹会晕。香妹一晕,他也就有点害怕了。白小果不过是看的书多,和女人的经验也基本上是书本上的。看见香妹晕了,白小果也不知怎么办了。 怕香妹晕过去醒不过来了。白小果的舌头就没有敢在香妹的嘴里多待。只待了一会儿就出来了。一出来香妹就不晕了。就举起拳头去打白小果,说白小果太坏太坏了。说着这话时,香妹的眼睛里好像还有了泪水。 香妹说白小果说话不算数。香妹说她只是代替小凤陪白小果说说话,并没有说要替小凤做这些事情。香妹问白小果,是不是他对香妹做的事情,早就想好了,并且本来是要准备对小凤做的。没有了小凤,就对她做了。 这一问把白小果问住了。因为,刚才他对香妹做的事情,并不是他早想好的要做的事情。而且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白小果要对香妹再做什么事情,白小果也没去想那么多。 14 那以后,白小果再见了香妹,也不是要马上就抱着香妹亲。香妹见到了白小果,也不是马上让白小果教她认字。香妹已经认识了很多字了。她时常去队部拿一份报纸看。还把报纸拿到了白小果屋子里,读报纸时有不认识的字,就问白小果。不过,一篇文章里,已经没有几个字香妹不认识了。 看完了报纸,香妹也不马上走,还坐在那里和白小果说说话。 香妹问白小果家里成分是不是地主。 一听香妹这么说,白小果不高兴了。 白小果说他家不是地主。说他家是个小业主。他家在县城里。他的父亲开了个当铺。白小果说开当铺是办好事,是帮人解决困难的。 香妹不知道小业主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当铺是怎么回事。只是听说白小果家不是地主,她心里挺高兴的。 香妹没有见过什么坏人,村子里土改时,斗地主时,香妹参加了,听了那么多乡亲们的控诉,本来对地主并不怎么了解的香妹,一下子对地主恨得不行。 又在去白小果屋子的路上,遇到了韩队长。这回韩队长没有问香妹学识字的事。一见到香妹,韩队长想起了他答应老赵的事。不要以为韩队长是要介绍香妹嫁给老赵。他也觉得老赵这个人怎么也配不上香妹的。 他想起了老赵的事,只是想让香妹给帮个忙。香妹现在也是个党员也大小是个干部了。有些事可以让她操操心了,她也有这个义务操操心了。韩队长站在那里,把老赵的事给香妹说了。让香妹给想一想,看有没有合适的,快一点给老赵介绍一个。这样做,一是算对老赵近来表现的肯定;二是可以防止老赵再犯新的错误。 香妹马上答应了。香妹当时没有想起有什么合适的人。香妹是在几天以后,在地里干活时看到了小凤,就想到了韩队长交给她的任务。 香妹不会去给小凤说什么,为白小果的事,小凤一直对香妹有看法。要是香妹去说,能说成的事也会说砸。再说了,韩队长也没有让香妹去说,只是让香妹去了解一下,有没有可以介绍给老赵的女人。 香妹只要把小凤这个人告诉韩队长就行了,剩下的事就不用她管了。 能写信了,也能看报纸了。按说,香妹不用再去白小果那里学认字了。这一点,香妹想到了。再说,一去,白小果还要亲她。香妹就觉得更有理由不去了。 白天在地里干活,别的人乱开玩笑,胡说八道。香妹就想这些事。想着从今天晚上开始,再不去白小果屋子了。 这是个什么事,其实用不着多想,腿长在香妹身上。香妹不想去,谁也管不着。谁也没办法。不去就是了。 想好了,不去了。到了晚上,吃过饭。看天还不黑。看别的人在门口乘凉。香妹不想和那些人坐在一起,家长里短地说三道四。可香妹也不想这么早躺到床上去睡觉。 香妹就又想到白小果的那间屋子。 比较起来,到白小果那里,好像比做别的事,香妹更愿意一点。尽管认了不少字,可到底还有好多字,香妹还不会。不管怎么说,在白小果那里,可以多认几个字。 再说了,白小果屋子还没有打扫,前几天他换下的衣服还没有洗。这些事,早先说好是她来干的。她不能说不干就不干了。她不是这样的人,她一向说话算数。 还有了,白小果说话也挺有意思的。不像队里别的男人,一出口就带话把子。和白小果在一起,好像从没有听白小果说过一句脏话。 还有那个事,那个事,说起来好像挺不好的,可真做过了,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想一想,好像还让人有点…… 这样一想,香妹又找不到不去白小果屋子的理由了。 去就去吧。已经去了那么多次了,也就不在乎再多去几次了。 去到白小果那里一看,让香妹有点吃惊。香妹没有想到屋子已经打扫得很干净了。白小果正蹲在屋子当门搓洗他的脏衣服。 香妹马上不让白小果洗了。把白小果推到一边,接过白小果手中的脏衣服,在盆子里搓洗起来。 香妹问白小果是什么意思,说好了这些她来干的,怎么自己干起来了。 白小果说,你的字也认了不少了,我也不想以后让你再喊我老师了。你也不要再帮我干这些活儿了。这些活其儿实我自己能干的。老让你干,我也有点不好意思了,也太不像话了。你在地里干了一天活儿,挺累的,还要给我干活儿。我成什么人了?不真成一个地主了? 香妹说,你是不是不想再教我了?是不是又嫌我碍你事了,要赶我走呀? 白小果说,一点这个意思都没有。说真的,我是怕你再不来我这里了。 香妹说,我想过不再来了。 白小果说,这为什么? 香妹说,你说为什么?你少装糊涂。 这一说,白小果有点明白了。显出不好意思的样子。摸着自己的头。那样子,看起来有点傻,却好像又挺可爱的。 一会儿,衣服就洗完了。 香妹说,再教我几个生字吧。白小果说,你说,你有什么字还不认识,我教你认识。香妹想了想,想不出有什么生字。白小果说,你看,你看,你都想不出有什么字不认识了,我还教你什么呀。 不学字了。说些别的话。白小果看的书多。知道的事也多。听白小果一说,香妹才知道,脚下的这个地方,几百年前就有人在这里开过荒,种过地。也叫屯垦。白小果说,离下野地不远,有一个县,叫奇台,那里有好多人,他们的先人就是一批屯垦者。 说了好大一会儿话。香妹说,我该走了。香妹站起来要走。白小果不让香妹走。也站起来,站到香妹跟前,挡住了香妹的路。 白小果喘出的气,呼到了香妹脸上,有点热乎乎的。香妹有点心乱。香妹知道白小果想做什么了。白小果每回想做什么时,呼出的气都是这个味道。这时,香妹完全可以把白小果一推,把白小果推到一边,自己走出去。可香妹没有这么做,香妹想,她要是这样做,白小果肯定会不高兴。 大家在一起,高兴才好,不高兴就没有意思了。香妹这么一想。就站着没有动。香妹不动了。看到香妹光说走,并没有走,白小果就高兴了。 一高兴,就要做点什么。做什么呢?白小果这个时候,又能做什么呢。说起来,还不是那么一套? 抱住香妹亲。先在额头上亲。又到嘴上亲。亲了一会儿,就从嘴唇上,亲到了嘴里边。和上回有了一点不同,先是白小果把舌头伸到了香妹嘴里,过了一会儿,又让香妹的舌头伸到了白小果嘴里。 不是香妹故意伸进去的。香妹那时晕乎乎的。香妹发现她的舌头跑到白小果嘴里后,觉得这样不好,就想把舌头收回来。可已经晚了,收不回来了。白小果的嘴,不知道怎么会那么有劲,把香妹的舌头吸住后,好像要把香妹的舌头吞进去一样。香妹舌头的抗拒作用一点也没有了。 也怪得很。用来吃饭的嘴和舌头,就这么来了一下。倒像是吃到了什么好吃的东西一样,让人竞有点不愿意把粘在一起的两张嘴分开。就算是分开了,也有一种味道,舒服透了全身。是什么味道,偏偏又说不出来。只是让人老想起来,像是突然发现一种好吃的食物,吃过一回就忘不了。就老想着要去吃了。 15 再往后一些晚上,大家看到香妹拿着一个笔记本出了门,都以为香妹又去学认字了。却不知道,香妹去了白小果那里后,常常并不把这个本子打开。白小果教给香妹的另一些东西,是不用本子来记来写的。 而这些东西香妹嘴上说,不想学,不要学。可当白小果硬要教给她时,她的样子却是一点也不厌烦。 不过,白小果想教给香妹的东西,还是到了一个阶段后,香妹就坚决不肯学了。 白小果把香妹的舌头吸到他的嘴里,香妹没有多说什么。白小果把手伸进了香妹衣服里。香妹挡了一阵,没有挡住。让白小果的手,抓住了她雪白的奶子。香妹本来想翻脸的。可白小果的手一用劲,香妹就连说话的劲都没有了。只好就让白小果去抓了。 也就是在这以后,白小果想再往下教香妹,香妹不肯了。 当时,白小果的一只手在香妹的胸前活动了一阵子后,看到香妹软得不成样子了,以为香妹除了顺从再也不会有别的选择了。就顺着香妹的奶子滑了下去,滑过那平坦光洁的腹部后,还没有停。还往下滑。 还想往下滑,滑不下去了。让腰带挡着了。知道会被腰带挡着。白小果早想好了,伸出五个手指,就去解那腰带上的扣。那个扣,一点也不难解,轻轻地一动,就解开了。 腰带的扣解开了,可白小果的手还是没有能滑下去。 这让白小果有点意外。他没有想到那本来已经软得不成样子的香妹,忽地一下硬挺了起来。一下子就把白小果推到了一米开外。并几乎就在同时,把被白小果解开的腰带又马上系好了。 没错,香妹还是个大姑娘。可男女间的那点事,香妹可并不是不知道。一个女人长到二十岁,只要她不是生活在月亮上,她就没法子不知道那些事。她知道裤腰带被人解开,意味着什么。如果她不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也知道。那个事,和亲一亲,摸一摸的事,不一样,有着根本的不一样。香妹再糊涂,到了这一会儿她不会糊涂。香妹再软,就是软成了一堆泥,到了这会儿,香妹也不能让别人想把她捏成个什么样子,就捏成个什么样子。 香妹不管白小果高兴不高兴了。不管白小果会不会生气。硬把白小果推开了。被推开的白小果却并没有不高兴,也没有生气。倒是白小果怕香妹不高兴了生气了。一个劲地给香妹赔不是,说他真的是太喜欢香妹了。就是因为太喜欢香妹了,他才做了这样的事情。 听白小果说这些话,香妹也只是听听。男人都会说这样的话。男人到了这个时候,说的全都是一样的话。好像天下的男人全在一起商量过了,要不男人对女人做的一些事,说的一些话,总是八九不离十呢。 可香妹没有想到白小果说到最后冒出了一句,让她的心忽地一下跳了起来。好像这么些天来,她一直在等着这句话。 白小果说,香妹,你嫁给我吧。 这天收了工,香妹没有马上回屋子。从托儿所路过时,走进去找到娟子。对娟子说,想吃她做的面条了。说是要到娟子家吃面条。娟子说,你还记得我做得面条好吃呀,我还以为你忘了呢。多久没去过我家了。你这个没良心的。 到了娟子家。和娟子一块做饭。娟子说,有什么话就说吧,你不会只是想面条才跑到我这里来的。香妹说,娟子,我想嫁人了。 刚说到这,门推开了。韩队长进来了。香妹说,吃过了饭,咱们再说吧。娟子说,老韩也不是外人,说出来,正好也可以听听他的意见。香妹说,还是等会儿给你说。韩队长说,什么事呀,还不想让我听?香妹说,没什么事。 吃过饭。韩队长说他去队部了。让香妹继续坐。香妹说,你快走吧,我和娟子有悄悄话要说。 韩队长刚一出门。娟子就问了香妹,你刚才说想嫁人了,想嫁给谁呀。 香妹说,白小果。 娟子有点意外。娟子说,不是上次问你,你还说,你和他一点事也没有,说你根本就看不上他。 香妹说,那个时候,真是这样的。可什么事都会变的。我也没有想到,会到这个地步。 娟子说,你铁了心了。 香妹说,差不多了吧。 娟子说,我再问问老韩。 香妹说,别先给他说,我就是想给你说说,让你帮我想想,你说,这个事成不成? 娟子说,让我说,倒没有什么。就怕老韩,他…… 香妹说,我嫁谁,是我的事,用不着他说了算。 16 晚上,香妹去白小果屋子。香妹说,白小果,我想好了,你说的那个事,我可以答应你。白小果问香妹,什么事?香妹说,你不是说让我嫁给你吗?白小果说,我想你肯定不愿意,就让自己把那句话忘了。香妹说,你忘了,我可没有忘。白小果说,你真的愿意嫁给我?香妹说,我还会给你开这个玩笑?白小果说,太好了,我有老婆了。 香妹说,别不要脸,谁是你老婆? 白小果说,你不是愿意嫁给我吗? 香妹说,愿意嫁不等于就嫁了啊。 白小果说,只要愿意嫁,你就肯定是我老婆了。 香妹说,我要嫁给你,你可一定要对我好。 白小果说,你放心,永远也不会骂你一句打你一下。 香妹说,光这样就行了? 白小果说,还会一辈子心疼你。 香妹说,别光说好听的。 白小果说,不说好听的了,现在我就做给你看。 说着白小果抱住了香妹,又是亲,又是摸的,动作温柔得不得了。让香妹想不让他这么做,都没有法子做到。再说了,也没道理不让白小果这么做了,都答应要嫁给人家了。还能不让人家对你亲热一点啊。 香妹并不是个不懂事情的女人。 白小果又重复那一天做过的动作。又去解香妹的裤腰带。白小果想,那一天,香妹不让解,是因为他没有说让她嫁给他,而香妹也没有说要嫁给他。今天不一样了。全说明白了,白小果可以理直气壮地去做这件事了。 白小果没有想到香妹还是和那天一样。只是没有很用力很生硬地把白小果推到一米开外,但却是很坚决地把白小果的手拿到了一边。白小果想到香妹可能是害羞。 白小果说,你都答应了要嫁给我,你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香妹说,不是我不好意思。有些地方,不到结婚那一天,你是不能动的。 白小果说,那还不是早晚的事,早几天有什么关系呀。 香妹说,那可不一样,关系大着呢。 白小果说,那你说,咱们什么时候办事? 香妹说,这个事,咱俩都愿意,办起来还不快呀。下个休息日怎么样? 白小果说,你说再过十天半月,你就是我老婆了。 香妹说,怎么,你不愿意这么快吗? 白小果说,我是不敢相信,我有这个福气。 香妹说,明天,我就去队部打个介绍信,后天,请个假,到场部去把结婚证领了。 在白小果的屋子里,香妹和白小果在说着他们的婚事。就在同一个时间里,在另一间房子,也有两个人在说着香妹和白小果的婚事。 韩队长说,你胡说,这不可能。 娟子说,香妹亲口给我说的,还能假得了。 韩队长说,我原先问过她,她说没有这回事。 娟子说,以前给我也是这么说的。 韩队长说,她什么时候给你说的这个事。 娟子说,就是前天。 韩队长说,真是她亲口说的? 娟子说,香妹说了,一开始,她也没有看上白小果,可接触了一段日子,就喜欢上了。 韩队长说,看来真是这样了。 娟子说,听香妹的口气,她还坚决得很呢。 韩队长说,光她坚决有什么用?没有我给她出介绍信,她再坚决,也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娟子说,人家和谁结婚,你还能管得了呀? 韩队长说,别人我可以不管,香妹,我不能不管。 17 早上一到队部,给各排的排长开了个会,把这几天的生产任务布置下去了。香妹是班长,没有来开会。开完排长会时,韩队长把三排长喊住了。三排长问他有什么事?韩队长说,你让香妹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韩队长的话音还没有落,门口就响起了香妹的声音。香妹说,不用喊了,我来了。一看,果然是香妹站在门口,让三排长和韩队长都愣了一下。 三排长走了。出门时,香妹对三排长说,她有个事,要找韩队长办一下。办完了,她就回班里。现在班里有什么事,让三排长给先管着点。三排长说,好吧。 都走了,队部里只剩香妹了。香妹说,韩队长,我找你有个事。韩队长说,你来得正好,我也正找你有事。 香妹说,你找我有什么事?韩队长说,你先说,你找我有什么事? 香妹说,我找你,是让你给开个介绍信,再向你请个假,明天我和白小果去场部,领结婚证。你说,你找我有什么事? 韩队长说,真是太巧了,我找你,也是这个事。 香妹说,那太好了,那你就快开介绍信吧。 韩队长说,这个介绍信不能随便开。我先问问你,这个事,你怎么不先和组织谈一谈,征求一下组织的意见。 香妹说,这是自己的事,怎么好麻烦组织呀。 韩队长说,我不是给你说过吗?白小果这个人你不能找,他的出身不好。 香妹说,我问过他了,他说他家不是地主,是小业主。 韩队长说,一回事,小业主就是城里的小地主,一样靠剥削劳动人民过日子的。 香妹说,那是他爹的事,和他没有啥关系,他一直在上学读书。 韩队长说,咋能没关系?他和谁亲,和他爹亲,他爹的思想能不影响他吗?他爹影响他,你要是和他结了婚,他能不影响你吗? 香妹说,我和他在一起,没有发现他思想不好。 韩队长说,你不要再说了,这个事,一句话,不行。 香妹说,那我就不嫁人了? 韩队长说,嫁呀。下野地有那么多男人,有多少苦出身的,有多少打过仗的英雄,你都可以嫁呀。像老古呀,老赵呀,还有好多,你随便嫁给他们中的哪一个,我都会给你开介绍信,我还会给你们主持婚礼。 香妹不说话了。 韩队长说,你可能一下子想不通,回去好好想想,想好了,再来找我。 香妹说,我再想想。 回到家,娟子一见韩队长就问香妹的事。韩队长把早上和香妹的谈话对娟子说了。韩队长说,香妹回去把我的话好好想想,肯定会想明白的。 娟子却不这么认为,娟子说,我和香妹在一个房子里住过好久,我了解她,她一般认准的事,别的人很难改变她。 韩队长说,你说的是别人,不是我。在下野地,我说话和别人说话的分量是不一样的。 娟子说,要是香妹真的不愿放弃白小果,你干脆就成全了他们得了。 娟子总觉得一个女人喜欢上一个男人不容易。而香妹喜欢上一个男人更不容易。她打心眼里想帮香妹一把。 韩队长听娟子这么说,就瞪了娟子一眼,说,真是头发长见识短,你知道个屁呀。 18 真让娟子说着了。 过了两天,香妹来了。不是早上来的,是晚上来的。刚吃过晚饭。韩队长正在看冯其设计出的水渠草图。香妹进来了。一看到香妹进来了,韩队长知道香妹是为什么事来的,就先放下了手中的草图,和香妹说话。 看着香妹,韩队长笑着问香妹,是不是想好了。香妹说,想好了。韩队长说,那就说说吧,怎么想的? 香妹说,我想好了,我还是要嫁给白小果。 一听香妹这么说,韩队长不笑了。他笑不出来了。 香妹说,我想了两天两夜,想了你说的话。我把下野地的男人全想了一遍。我比来比去,找不出有比白小果更强的,也找不出让我喜欢胜过白小果的。没有办法,嫁人是一个女人一辈子的大事,男怕干错行,女怕嫁错郎。我不能嫁给我不喜欢的人。想来想去,我只能嫁给白小果。你说的他的那个出身问题,我也想过。你说,他的思想会影响我,你就没有想想,我和他结了婚,我的思想也会影响他呀。再说了,咱共产党把三座大山都推翻了,听说好多国民党的战犯都没有枪毙,说是要改造他们的思想让他们重新做人。和这些人比起来,白小果算个什么,我和他处了一段,多少对他也了解了,他还是挺听我的话的。我觉得我就能改造他,他有知识有文化,把他改造好了。他也能为建设边疆保卫边疆出不少力。我这也算是为党的事业做贡献吧。我是越想越觉得我嫁给白小果没有错。你说我说的是不是这个理。你就放心吧,我嫁给白小果,不会影响工作也不会影响进步,只会工作得更好,进步得更快。你还是把介绍信给我们开了吧,让我们早点把事办了,也好全心全意去干工作。 没想到香妹会这么想。还会想得那么有道理。那就是说,韩队长那天跟她说的话白说了。这让韩队长很有些不舒服。在下野地,韩队长是说了一,就没有人敢再说二的。可这个香妹偏偏就说二了。韩队长有点想发脾气,韩队长一看到别人不听他的话,就想发脾气。没办法,战场上养成的习惯。要是在战场上,谁要是不听话,他敢用枪崩了谁。如今年代不同了,不能再用打仗那个方法,可至少,下级服从上级,这个规矩不能坏吧。香妹没有打过仗,没当过兵,不懂这个。不懂这个可不行。她要想进步,要当干部,不能不懂这个。这么一想,韩队长就觉得,眼前这个事,更得认真了。要通过这个事,教育一下香妹,把她从农村带来的一些坏毛病治掉。 韩队长想到了一个法子。韩队长没有发火。有了法子,就不用发火了。韩队长的法子是把这个事,交给党支部。香妹是党员,党员可以不听哪一个人的话,可党员要听支部的话。支部就是党组织。党组织的决定,党员不能不听。香妹是党员,只要是党员,就有办法管。韩队长把他的想法给香妹说了。韩队长说,我说了不算,你说了也不算,让支部说。咱们都是党员,咱们听支部的,听组织的。 香妹没有想到韩队长会用这一招。有点犯愣。又想,支部有好多人,那些人,不一定会全像韩队长那么想的。没准支部里的人,会和她的想法一样,觉得她嫁给白小果,是个对革命事业有好处的事呢。这么一想。香妹不发愣了。就同意了韩队长的这个安排。 支部开会。香妹不是支部委员,按说是不能参加的。可因为讨论的事,是香妹的事。韩队长提议让香妹参加。大家都同意让香妹参加。 会上,韩队长先把要讨论的事说了。韩队长说完了,又让香妹说,香妹就把她的想法说了。 香妹说完了,让大家讨论,发表意见。参加会的一共十个人,除了香妹以外,九个人发言,全支持韩队长,说韩队长做得对,说香妹思想糊涂,还说香妹立场有问题。说香妹没有阶级感情。 有的委员干脆站起来,质问香妹,问香妹说白小果是下野地最好的男人有什么根据?他是什么东西,不就是脸白一点,多认识几个字吗?他为革命流过血吗?他为打江山立过功吗?在这些男人面前,白小果就是一只虫子。女人想嫁给这样的男人,真是鬼迷心窍,脑子有毛病了。 还有的委员说,把香妹这些妹子从山东接来。花那么多路费干什么。就是要解决这些老兵的老婆问题。现在倒让一个小白脸捡了便宜,把香妹娶了去,实在是太不公平了,太气人了。要是香妹嫁给白小果,下野地不知有多少老兵能气死过去。怎么也不能让那个小白脸称了心,而伤了一大批老兵的心。 香妹还想为自己辩解,香妹说,我没有想那么多。我只是想着,我喜欢谁,我就嫁给谁,什么脸白脸黑的,什么老兵新兵的,我都不在乎。我要嫁给白小果,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他这个人挺好的。 马上有一个人说,什么喜欢不喜欢,什么好不好,女人都一个样子,不管啥样的男人,睡上一觉,就会马上喜欢了,就会说好了。 这话说得大家全笑。只有香妹不笑。香妹很生气。香妹就对着说这话的人,喊了一句,说,你放狗屁。 香妹一骂。大家全愣了。不等大家再说什么,香妹跑了出去。 19 香妹跑到白小果那里,对白小果说,算了,咱俩的事算了。白小果让香妹说出为什么。香妹心里藏不住事,也藏不住话。开会时,又憋了一肚子气,白小果一问,就再也憋不住了。一下子全放了出来。香妹全说了,韩队长说的话,支部会上,那些人说的话,香妹全说了出来。 香妹说完,香妹一下子痛快了不少。可白小果不痛快了。不是一般的不痛快。白小果说,我就知道,我怎么做,他们都会另眼看我。白小果说,在学校,我多积极啊,就想入个党,说我出身不好,不让我入。毕业了,城里有工作,我不干,自己把自己流放到了边疆,想在这里好好干一番。没想到,这里也一样,还是另眼看我。连我找个老婆,都不让。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真不如死了算了。 说着,白小果真的从枕头下抽出一把刀子,要往脖子上割。香妹的手也快,上去一把夺下了刀子,扔到了一边。香妹说,你怎么这么不经事,就这么个事,就要死啊?你也太没出息了吧。 白小果看着香妹说,你说,你是不是真的要离开我了,真的不和我好了,真的不嫁给我了?说着,一串泪水从白小果的眼窝子里滚了出来。 只是见到女人哭,还没有见到男人哭。白小果一哭,真像是有一把刀子在香妹心里搅。香妹一下子抱住了白小果。香妹说,你就放心吧,我不会离开你,我会和你好的,我一定会嫁给你。 白小果的头一下子埋进了香妹的怀里。放出了声音大哭。香妹用手抚摸着白小果的脊背,让白小果放心,让白小果不要这样。 香妹这时的感觉,有点怪。好像趴在她怀里的不是一个大男人,而是一个孩子。这个孩子现在好伤心啊,她要像一个母亲一样把这个孩子哄高兴了。 要结婚,一定要有队上的介绍信,场部才给开结婚证。没有结婚证,谁也结不了婚。 香妹没有马上去找韩队长,她去找娟子。想让娟子好好跟韩队长说说。 韩队长回到了家,娟子没有马上说。等睡到了床上,娟子主动地往韩队长身上缠。三缠二缠,韩队长就兴奋起来了。就弄得床铺有点带节奏地响。 韩队长正在高兴,娟子说了香妹的事。可韩队长高兴时,也没有忘记原则。韩队长说,这个事,我说了已经不算了。支部开会已经定了,只要香妹和白小果结婚,坚决不开介绍信。我也没有办法,个人服从组织,我也得按支部的决定办事。 娟子的话白说了。 香妹还不死心。又去找韩队长。还是同样的话,床上对娟子说的话,又对香妹说了一遍。香妹问韩队长没有别的办法了。韩队长说没有了,只能这样了。 不给香妹开介绍信,香妹拿不到结婚证,拿不到结婚证,香妹和白小果就结不了婚。看起来,韩队长是把香妹给治住了。可韩队长知道这个事,这样子还不能算完。 香妹身上有腿,韩队长管不了她的腿,什么证也没有,她也可以往白小果那里跑。在白小果那里,她说什么,做什么,同样也没有人能管得了。一男一女,天天往一起跑,会发生什么,谁都能想得出来。 韩队长很担心。担心不给香妹开介绍信,会让香妹犯更大的错误。就把香妹叫到办公室,很不客气地对香妹敲了一阵警钟。 韩队长问香妹到了哪一步了。 香妹说也就是谈的那一步。 韩队长说,光是谈,没有干别的事吧? 香妹说,韩队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韩队长说,我是为你好,告诉你吧。有个错误你不能犯,你只要一犯,你就完了。我说的是什么错误,我不说,你也会明白吧? 香妹说,我明白。 韩队长说,明白就好。 看着香妹走了,韩队长还在想这个事。香妹说是明白了。可这个事,不是别的事,再明白的人,到了那个时候,也会糊涂的。看来,还得采取个什么措施,让香妹想犯这样的错误都没有机会。 开大会。韩队长讲话。韩队长说,水渠方案场部已经批准了。过了秋天就开工。韩队长说这是个大事,说这个大渠要是修好了,下野地就会完全换个新面貌。韩队长让大家有个思想准备,准备着大干苦干一个冬天。 会要开完时,韩队长说,还有个事,大渠上面要修一座桥。修桥要用木头。所以要组织一个伐木队。每个队抽两个人参加伐木队。经过研究,咱们队也派了两个人去。这是个很光荣的任务。派到谁,谁都要去。不但要去,还要好好干,完成场党委交给的任务。明天这两个人就去场部报到。 韩队长先说一个人的名字,后又说了一个人的名字。后边这个人的名字叫白小果。 说到白小果的名字时,大家不看白小果,全看香妹。 20 香妹不想让白小果去。一去就是一年,至少是一年,见不着面。喜欢的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别说一年不见了。香妹想想就觉得受不了。再说了,白小果是个男人,这不错。可白小果可算不上身强力壮,地里的活儿,干起来都吃力,更别说上到那么高的山上,拿着斧头砍大树了。真是和要他的命差不多了。这会儿,在这个地方,谁会心疼白小果?除了香妹没有别的人了。 这个事,别人不当个事。香妹不能不当个事。去是韩队长让去的,不去也得韩队长说不去,白小果才能不去。 还得去找韩队长。韩队长又说是定下来的事。还说这个事,不是他一个人定下来的,是他和丁场长商量了以后,才定下来的。 韩队长说到场部开会,见了丁场长,丁场长问起了她。说丁场长很关心香妹。韩队长说,我把你的事,全给丁场长说了。 香妹问韩队长,丁场长怎么说? 韩队长说,丁场长也说你糊涂,让我给你捎个话儿。让你一定要听组织的话。还说,出门在外,要把组织当父母一样看。父母的话,不能不听。 香妹问韩队长,是不是因为我,你们才要让白小果去伐木队? 韩队长笑了笑。没有回答。 没有回答,其实也就是回答了。香妹看着韩队长,脸上有了真正愤恨的表情。香妹说,我真的没有想到,你是个这么坏的人。 韩队长的脸发青了。想发火,却没办法发。香妹说了那句话,转身就走了。像是打了韩队长一个耳光,就跑了。让韩队长想还手,却找不到了人。只能干生气。说真的,他也没想到事情会到这个地步。没想到香妹会这么固执。一开始,想着,只要他一说,香妹就会不再和白小果来往了。偏偏这个香妹,别的方面都听话,就这个方面,不肯听他安排了。其实也不是一定香妹不能嫁给白小果。真要嫁了,也就嫁了。也不是个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他说过了,香妹不能嫁,大家也都知道,他说过了香妹不能嫁。大丈夫说话,像泼出的水,不能收回来,也不能改口。到了这会儿,香妹和白小果的事,就不再是个能嫁不能嫁的事了。它多了一层意思。这层意思,对别人没什么,可对韩队长实在太重要。下野地的好多事,都要他来说话,他的话,在下野地,和别人的话不一样。一句是要顶一句的。是和不是,都要像一块石头,砸到地上,就要砸出一个坑,发出一阵响。而这其中有句话,就是香妹不能嫁给白小果。他只能让这句话,和别的话一样。让大家透过这句话的结果,能明白,在下野地,要想有好日子过,韩队长的话,每一句都要听。 21 天是黑的。 香妹朝白小果的屋子走去。脚下的一条小路,是她一个人踩出来的。这些日子,她几乎天天会在上面走。 香妹走着,步子和往日一样。可心情却完全不同。不但心情不同,想法也有了不同。因此她走得很慢。她不能不慢一点。她要让她的一个新的想法坚定起来,这要多用一点时间。 推开门,看到白小果正在收拾东西。正把衣物往一个袋子里装。看到香妹进来,白小果指了指一个小木箱子。白小果说,这些书,我就不带了,放到你那里吧。 香妹走到白小果跟前,抓住了白小果的手。香妹说,我们结婚吧。 香妹说,我们现在就结婚。 香妹说,我们现在就入洞房。 香妹说,我现在就是你的新娘子了。 香妹抓着白小果的手,把它拉向自己的身体,让它贴到了她的腰带上。以前,白小果的手一碰到这里,就被她推开了。可现在,她主动牵起了他的手,让他的手把她的腰带解开。一个要做别人的新娘子的女人,会很高兴让别人解开她的腰带的。 香妹吹灭了放在木箱子上的油灯。可屋子并不黑。从窗子看出去,能看到一个大大的白白的月亮。月亮让黑夜不那么黑了。 他们躺在床上看着月亮,他们想记住这个月亮的样子。 香妹说,我是头一次。 白小果说,我也是头一次。 香妹说,听说很疼。 白小果说,我会轻轻地。 白小果是头一次,可白小果看过好多书。好多书上都写到这个事。白小果按书上说的去做。不慌不忙不急不躁一点点去做。他不想让香妹疼,不但不让香妹疼,还要让香妹快乐。让香妹和他有了这第一次,不会后悔,不但不后悔,还要让香妹一辈子都想着这一次。 白小果不让香妹自己解衣服,他给香妹解衣服,没有了衣服的香妹躺在床上,像一堆雪。白小果伸出了他的手和嘴去抚摸这一堆雪,一会儿,这堆雪就化成了一摊水。又过了一会儿,水热了起来,活了起来,翻动了起来。 白小果钻进了这片鲜活的水里,像一条鱼一样上下欢腾…… 香妹抱着白小果的腰不肯松手。香妹说,我的天啊,我真傻。白小果不明白香妹为什么这么说,看香妹。香妹说,你也傻。白小果问香妹为什么这么说。香妹说,早知道是这样,我不会等到这会儿,我为什么要等到这会儿,我真傻。你也傻。你为什么不早这样?你要是早这样,我就会早早是你的人了。白小果说,现在也不晚。香妹说,可明天你就要走了。白小果说,一个冬天不长,马上会过去。到了春天我们还会在一起。我们才二十多岁,我们的日子还长着呢。 香妹说,可我一会儿都不想再离开你了。 22 响起了敲门声。白小果有点慌,香妹让白小果躺着不用慌。香妹好像早知道会有人来敲门一样。她一点儿也不忙乱。她坐起来,用火柴把油灯点亮。她穿着睡觉时才穿的汗衫去开门。 门口站着一群人。全是香妹认识的人。全是干部,站在中间的一个人是韩队长。韩队长的脸色一点儿也不好看。像是一块烂了的猪肝。 香妹一脸春风。香妹说,不好意思,我和白小果刚举行了婚礼,没有请你们参加。我们想等他从山上下来后,再请你们到家里来喝酒,我会做几道好菜招待你们的。 一群人看着香妹,全是呆呆的。 这天早上,大家走出家门去地里干活,正好看到了马车送白小果和另一个人到伐木队。也正好看到香妹送白小果上马车。白小果已经坐到马车上了,香妹又跑到马车跟前,伸出了双臂抱住白小果,香妹不停地在白小果脸上亲着,流出的泪水把白小果的脸淋湿了。 白小果把自己房子的钥匙拿出来给了香妹。 香妹把钥匙紧紧地捏在手心里,好像怕谁会来跟她抢似的。 香妹说,我等你回来。 白小果说,我会回来的。 这一天,地里干活的人,只说一件事。香妹和白小果的名字不知被提到了多少次。 23 很快就对香妹作出了处理。说香妹乱搞男女关系,犯了作风错误,香妹被开除出党,同时还被撤销了班长的职务。 下野地还没有人因为男女方面的事,受到了这么严厉的处罚。 香妹好像对这个处罚一点儿也不在乎。韩队长在宣布这个处理决定时,坐在下面的香妹头一直没有低下去,她听得那么认真,好像这是一件和她没有一点关系的事,同时她的脸上还有一种被幸福缠绕的微笑。这个微笑好多人看到了,韩队长也看到了。 韩队长也是头一次在下野地有了一种恼羞成怒的失败感,回到屋子里对着娟子大骂香妹是个不要脸的女人。并且告诉娟子再也不要和香妹来往。香妹一下子成了韩队长在下野地最恨的一个人了。 那天早上,刚走出房子。香妹一阵恶心,马上蹲在路边吐了起来。边吐边想,自己也没有吃什么呀,怎么会吐。吐了半天,也没有吐出什么,只是一堆酸水。看着雪地上一堆酸水,香妹一下子想到了,两个多月了,好像从白小果离开后,她的身子就再也没有来过那个东西了。 香妹知道出什么事了。 别人出了这个事,会高兴,会给丈夫说,让丈夫更疼爱自己,还会给干部说,干部也会马上给换一个轻一点的工作干。还会给周围的人说,让周围的人看自己多有本事,多有能耐。 香妹也有丈夫,可香妹的丈夫只有香妹一个人承认,就这样一个丈夫还不在身边。香妹跑到从山上刚运下来的一堆木头上,手在粗糙的树干上摸来摸去。边摸边在心里念着白小果的名字。要是白小果这时在身边,一定会把她抱在怀里,高兴地把耳朵贴在她的肚子上,给她说好多她喜欢听的话。 香妹见了干部,香妹更不能说。要是干部知道了,不知会怎么骂她。不但不会照顾她,给她换个轻一点的工作,说不定还会开大会批斗她,让她作检查交代自己的错误。 更不能让周围的人知道。连娟子都不能让知道。在下野地,还没有出现过没有结婚的女人怀孕的事,要是大家知道了,不知道会怎么说她,把她说成个什么样子。还不知组织会怎么处理,弄不好,还会把她送到卫生院,把孩子强行从她肚子里拿掉。就算不处理她,马上就要挖大渠了,那么重的活,平常干,都要受不了,都会累得要死要活。肚子里带个孩子去干,弄不好,两个人的命都会一块儿丢掉。 又一天早上,天还黑着。香妹就起床了。还不到起床时间,她提前了。一是怕身子不方便,走得慢;二是想早点去,多挖些土,一句话,不想让别人知道她怀孕了,更不想因为怀孕了,干活儿落到了别人后边。 香妹走出门时,天和地还在睡觉,静得连声狗叫都听不见,不过,空中飘着雪花。已经下了一夜了,地上铺了厚厚一层。刚下来的雪,很软和,像棉花一样,踩在上面,没有一点声音。香妹喜欢雪,一看到天上下雪,就会跑到雪地里,仰起脸,让雪花落在脸颊上,再化成水珠。可这会儿,香妹看到雪,一点儿也不高兴,因为雪一下,大渠就不好挖了。 雪把路遮住了。看不清路面,香妹走着走着,脚下踩了一个坑。一个小坑,按说香妹摔倒了也不会有什么,爬起来再往前走就行了。可香妹摔倒的同时,好像一只手,伸进了她的肚子,把她撕裂开来。香妹坐在地上,把手伸向空中,喃喃地说,白小果快扶我起来呀。可她的声音太小了,除了她头顶上缭绕的几片雪花外,没有谁能听见。 差一点儿没冻死在雪野里的香妹,重新活过来以后,决定找个办法应对面临的困难。想来想去,想出了一个办法:从这些人眼前离开,跑到另外一个地方去。躲过组织处理,躲过那些重体力活儿。去什么地方,也想好了。去山上,去找白小果。熬过这个冬天,把孩子生下来。到时候,不管再发生什么,至少孩子没有事了,不会有人再能伤害到他了。 24 过几天,就会有一辆马车,从山上拉一些木头下来。把木头卸下来以后,又会装一些生活用品,回到山上去。 这一次,马车夫还和往常一样,回过头,看不到营地的炊烟后,哼起了小曲,让马车拐上了一条上山的道路。 没走出一里地,遇到了以往没有遇到过的情况。夹着零星雪花的冷风中,站着一个穿了羊皮大衣的人。马车夫开始以为是眼花了,没有让马车停下来。快走到跟前时,发现真的是站了一个人。赶紧吆喝了一声,让马车停了下来。同时,大声叫起来,你不要命,不怕马车撞击你? 缩在大衣里的人伸出了头,马车夫一看原来是个女人,再一看这个女人是坏了名声的香妹。香妹给马车夫说了她想干什么。马车夫说这个事不能干,干了以后领导会收拾他。香妹说,你要是不干,我就躺在路上,让你的马车从身上轧过去。 马车夫和白小果熟悉,都在山上伐木头,白小果把他和香妹的事,给马车夫说过。马车夫心里边有些同情这两个人。看香妹这么坚决,也就不再多说了,伸出手,把香妹拉到了马车上。 白小果每天都要坐在树上,给香妹写一封信。这些信寄不出去,可他知道香妹已经认识很多字了,可以读书读信了。这些信,虽然香妹不能马上读到,但早晚都是可以读到的。他也让香妹知道他是多么地喜欢她。白小果到了山上,更知道香妹是多么好。一个人的好,往往在一起时不觉得,分开了才明白。他做梦也没有想到,香妹会自己跑到了山上,并且肚子里已经怀上了他们的孩子。 为了香妹的到来,几个伐木的男人,又另外建了一个木屋,作为她和白小果的家。而香妹也成了伐木队炊事员。香妹可以把面条擀得很细,还会包饺子。伐木的男人们出去干活儿时,会带上猎枪,顺便打些野味回来。日子其实比在山下的营地过得还要好。 大家一块儿吃过晚饭后,香妹和白小果会回到自己的小木屋。里边有一盆烧得通红的木炭火,火堆旁边铺着厚厚的棉褥,两个人偎依在一起,白小果拿出写给香妹的信,让香妹读出声来,看教给香妹的字是不是还记得。可香妹真的读出声来,白小果又不好好听了。他把头贴到香妹的肚子上,听着从里边传出来的生命的胎音。 两个人商量着给孩子起一个什么名字。商量的结果是如果生的是一个男孩子,就起名叫雪峰,如果生的是一个女孩子,就起名叫雪花。因为这个时候,他们的目光从敞开的门中,可以看到离得很近的天山雪峰,还有正在飘落的雪花。 女大学生和两个男人的故事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最近这段日子,李薇的心情有些不太好。如果恰巧你也是一个只有二十岁的女大学生,在你刚刚品尝到浪漫的爱情没多久却突然面临着怀孕这么个现实的不浪漫的问题,并且由此可能被学校开除,可能把自己本来一帆风顺的人生推到不可想像的境遇,可能一辈子因此事而懊悔,你的心情会不会好? 至少李薇的心情没法好。这几天,李薇坐在课堂上总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她在想问题,许多自己必须要面对要回答的问题。 第一个间题,要不要自杀? 李薇自己也觉得这个问题问得近乎愚蠢。她不想死。任何人都不想死,但是很多问过自己这个问题的人却最终选择了死亡。难道死亡不是一种人生负荷到达极限后最好的解脱吗? 第二个问题,是偷偷地打胎,还是退学并和那个使自己怀孕的人结婚? 李薇发现这些问题自己根本回答不了,一个也回答不了。 李薇几乎大致设想了自己今后的整个人生。这种设想使她的内心充满了悲观和恐惧。李薇希望顾风能够化解自己的全部优虑。恐怕也只有顾风能够了断这一切了。 所以后来李薇去找了顾风。 顾风是一个作家,今年三十七八岁。不得志,愤世嫉俗,这是他们这一类人的通病。他们没法得志,因为他们根本就是志大才疏。志大才疏,不愤世嫉俗去干什么呢?难道你让他们自己承认自己是个废物吗? 但顾风在李薇的心目中却非同一般。有一次,李薇对请自己吃饭的男孩子许阳说:“你知道我这辈子最祟拜的两个人是谁吗?” 李薇的追求者许阳说:“谁呀?” 李薇说:“一个是我爸爸,一个是顾风。”那时候李薇还不认识顾风。 许阳疑惑地问:“顾风是谁呀?” 李薇大惊:“你连顾风都不知道?他是一个作家,给过我重大影响的作家。如果没有他,也许今天我不会是我自己。” 许阳说:“噢,我想起来了,可他早已经过时了呀。我几年前读过他的小说,当时也挺喜欢,可现在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李薇说:“他后来出国了,到国外去讲学了,所以在国内知道他的人少了,可他不应该被人遗忘。”许阳耍了个小聪明,说:“我记得钱钟书说过,中国作家到外国去讲学,名为讲学, 实为学讲,学着讲讲外国话罢了。恐怕顾风是在国内文艺界混不下去了才出的国吧?” 李薇听后生气了。李薇一生气就昂起头,眼睛看着别处,一脸冷漠、孤傲、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李薇这种表情在学校、一些男孩子中间也是很有名的,他们在睡觉前的闲谈中常 用一句流行歌词将李薇戏称为“拒绝融化的冰”。有人还悬赏说谁要能融化这块“冰”便到学校对面的饭馆请客三天,同学们背地将这称之为“消灭班里最后一个处女行动”。 李薇和顾风 李薇既没让他们融化也没让他们消灭。李薇对学校里的男孩子永远不远不近,若即若离。所以李薇直到认识顾风以前一直都没有真正的男朋友,没事时李薇不是躲回家就是躲进校图书馆去看书或写小说。李薇是个很有理想的女孩儿,对班里的男孩子,李薇在心理多多少少都有些看不上。 许阳一看李薇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讲错了话,连忙往回找补,讲了一大堆顾风的好话,诸如他的作品很深刻之类的。但是已经晚了,后来李薇就对许阳冷淡了。后来李薇就认识了顾风。 在横穿城市去顾风的居所时,李薇一直在回忆她和顾风的相识。它是那么不可思议!当顾风打电话约李薇去他家玩时,李薇感到自己宛如置身梦中。她清楚地记得那天下着雨,那是一种在北京少见的太阳雨。雨点打到地面后马上就被炙热的阳光烤成了烟雾,重新返回了天空。那种情景曾使李薇对即将发生的会晤产生了一种宿命感。当李薇见到顾风以后,马上毫不犹豫地说了些表示崇拜的话,诸如“你的那些作品可以说是我个人生活方向的指南,是我的个人圣经”这类听起来肉麻,实则是李薇的真实心声。 面对李薇的吹捧,顾风面露得意之色,但开口说的却是自己目前的种种苦恼。现在他几乎不再写任何东西了。 顾风说:“虚名误我呀,当时的成功,现在回头一看真是过眼烟云。” 顾风言谈中那种“曾经沧海”的凄凉感搜住了李薇的心。这使得后来的一切变故都显得顺理成章。 李薇是这样的一个人,她看上去绝对是一个新潮的女孩儿,举止言谈都显示出她“中文系第一女才子”的名副其实。自我感觉上的诸多优越使她对同校的男生,没有一个能够看得上眼,因为她觉得自己与众不同。但是一个稍经过些世事的男人却很容易勾引她上手,也不过是因为她觉得自己与众不同。像李薇这类的女孩子大都有这样的毛病,她们或许读过一些书,懂一点点别人不懂也不需要懂的人生道理,就自以为了不起。这一类女孩子往往你要说她清纯,她会不高兴。因为她总觉得自己是一个经历过许多风霜的人。其实这正是她们的清纯之处。也正因为此,她才会真的去经历本可以避免的折磨。 顾风自认识李薇,第一眼就看出了李薇的这个弱点。他没法不去利用她这个弱点,因为顾风是一个男人,一个在事业上面临挫折的男人,因为李薇实在是很漂亮、很清纯,没有人 愿意把送到嘴边的肉吐掉。 那天李薇记得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手哆嗦着去解衣扣,却怎么也解不开。她被后来的那些转变弄晕了。她活了二十年,第一次觉得自己从前白活了。人生怎么竟是这么样的呢?她的从前的自我崩溃了。 顾风捉住她的身体,然后跨了上去。他当然是个老手,他决不会像一个毛头小伙子一样匆匆忙忙。他知道应该怎样慢慢地做一件渴望了许久的事。 当李薇看到那个硕大的东西时,真的被吓坏了。从前她或许也在晚上想像过,她也知道那应该是什么样,可是她最终还是被真实给吓坏了。经过最初的震撼和混乱,她接受了他。她用“命运”来解释这一切。但是她怀孕了,她根本没有想到其实这是一个必然的结果。 李薇来到顾风的住处,开门见山地问:“你会不会和我结婚?” 顾风犹豫了一下,狡黯地说:“你还没到法定结婚年纪。” 李薇说:“如果到了你会不会和我结婚?” 顾风苦笑了一下,说:“难道人能回答将来的事吗?能把握住未来?” 这种对话,李薇决不会是顾风的对手:.她有些气馁,说:“那我该怎么办?” 顾风说:“去做手术,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如果你还想上学的话。”顿了一下,又说:“其实那是种很简单的手术,没必要害怕,不会死的。做完后就没事了。生活、学习、爱情、未来,都会变得像原来一样了。” 顾风一条腿跨在沙发扶手上,抽着烟,像是评论一部廉价的电视剧中的情节。 “我不会再来找你了!”李薇想了半天,终于将腹中的怨气化作一句恶语说了出来。本来她不想用这种话来伤害顾风,可是她生气。她不能容忍顾风的这种若无其事。 “随你便吧,我无所谓,”顾风说。顾风当然是真的无所谓。 李薇犹如挨了一记耳光。她一直觉得自已比别人都聪明,现在她却觉得自己其实特别傻。 但她不甘心,她还想再赌一次。李薇站起身来,装作无牵无挂地以决裂的姿态往外走。到门口时她犹豫了一下,接着她拉开门,又犹豫了一下,才呕当一声把门关上。 门关上了,李薇把自己关到了门外。顾风仍坐在门内的沙发上。李薇想顾风看来是真的想甩开她了,也许顾风正得意地看着自己的表演,同时心里轻蔑地嘲笑说:少跟我来这套。 李薇在门外足足站了十五分钟,门依旧没有打开。而李薇也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再去打开这扇门了。李薇哭了,一边哭一边走。因为她输了,赌输了。在爱情上,女人实在是没有冒险的权利。女人如果冒险,就像是在对方已经知道了你的底牌的情况下,你仍想去“诈”一样,你越往高喊,你输得越惨。 那一天,李薇是走回学校的,一路上,李薇都在咬牙切齿地想如何去报复顾风,想来想去发现不过都是传闻中俗气女人的愚蠢手段。这时候李薇产生了一种面对人生的虚弱感。李薇想,有时候,黑暗会带给人黑暗的想法,而现在自己才真正体味到什么是黑暗的生活。 从顾风的住所到李薇的学校需要横穿大半个城市,那天李薇带着她肚子里尚未成形的孩子走了整整三个小时。奇怪的是快到学校了,她却伸手叫了一辆出租车,坐了一分钟,她就到了学校。 李薇和许阳 五年以后,李薇安详地躺在一家妇产医院的产房里,幸福地生出了她的孩子,是个女孩儿。此刻,来看望他们的朋友们刚刚离开,女儿像玩具一样乖巧地躺在摇篮里一声不响。刚刚来参观过的朋友们一致认为女孩长得更像她的父亲。一般来说女孩儿都是随父亲的嘛,想到这里,李薇对孩子的父亲自己的丈夫由衷产生了一种感激。因为产房里不能抽烟,现在他到外面去抽烟了。为了陪着自己他已经几天没有正经睡觉了。他的眼窝陷了下去,好像瘦了,黑了。李薇略有些心疼地回想着丈夫对自己的体贴人微,不禁想到了多年以前的一些事情,那些事情因为时间的关系已经变得似有似无,难以确定。而这时候,她的丈夫许阳也趁在医院平台上抽烟的短暂时间回想到了几年以前,他和李薇在那所大学一起上学时的事。许阳觉得那些青春往事略有些荒唐,但是更多的却是幸福。 那时候李薇是中文系三年级的学生,因为习作常常在校刊发表,所以在学校里小有名气,因此有很多男孩子追她,许阳就是其中之一。但是许阳最初对李薇的追求却是出于一个男孩子间无聊的打赌。 许阳第一次大着胆子约请李薇吃饭,李薇并没有拒绝,两个人谈了些无关紧要的事。那次吃饭鬼使神差地使许阳发现自己真的爱上了她。李薇对文学、未来、人生、理想的独特见解和侃侃而谈,使许阳感觉到李薇身上有一种令自己神迷向往的淑女气质:但不知为什么自那次许阳感觉非常愉快的约会后李薇却莫名其妙地开始对他冷淡了起来。许阳对这种变化不明所以,一再纠缠,换来的却是李薇对他的更加厌恶。这使得许阳在很长一段时间痛苦不堪。 许阳回想起学生时代那个遥远的下午,许多属于个人记忆的往事便在他的脑海里接二连三地由沉睡中醒来,在他喷吐的烟雾中变得历历在目。 学校操场土阳光明媚,绿草茵茵。懒洋洋的风把人吹得也徽洋洋的。由于是上课时间,操场上没什么人。许阳心事重重地穿过草地,往大教室走。到了门口,贼似的探头探脑往里张望。里面的学生有的聚精会神,有的在东张西望,有的趴在桌上睡觉。许阳冲李薇打了个招呼,示意她出来。女孩儿大方地站了起来,一扭一扭地像展示时装似的走了出来。 “什么事?” “李、李薇”,许阳低声下气地说,像给日本皇军当翻译的 汉奸似的,“今晚上你有空吗?我想请你……” “我没空。”李薇开口便把许阳后面的话噎了回去。 “那明天……” “明天我也没空。”李薇面无表情地说。李薇说完转身就走。 “哎、哎――”许阳叫住她。 “还有事吗?” 许阳愣了会儿,想起最后一招杀手铜:“这几天我没上课,你的笔记是不是可以借我用一用?” “好了”,李薇一眼识破许阳的诡计,打断他,“我知道你根本不是为借什么笔记的,所以没必要借给你,我也没空,也投笔记,总之呢,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来烦我了。” 李薇的义正词严不可冒犯的神情吓得许阳矮了半截。李薇已款款地走回课堂,俨然一位公主,同学们都在看他们,连睡觉的都醒了。 许阳讨了个没趣,在教室门日僵立了半天,才忽然想起这许多人都要把自己当笑话了,忙躲进楼道一侧的厕所想镇静一下,推门进去,一个女生从小阁门里忽地站了起来,看见他, 发出了一声刺耳的惊叫,吓得许阳又慌忙退了出来。 真他妈倒霉,许阳想。现在许阳站在医院的平台上对着当初那个狼狈得无以复加的年轻的自己露出了笑容,接着他又看到那个年轻的痛苦的自己回到宿舍后继续难过的情景。他躲在床上茶饭不思,大叫:“为什么?为什么她不爱我?” 在许阳的记忆里,那段日子成了真正的痛苦生活,一方面来自爱情的无望,一方面则是他成r同学们嘲笑的对象。这种嘲笑又促使他对爱情更加渴望。 在食堂里,同宿舍的张旭边吃边回头寻摸,找到了目标后,用勺指着远处正默默吃饭的李薇对许阳说:“说真的,你到底是为了我那三顿饭的悬赏呀,还是动了真情?” 许阳可怜巴巴地说:“我动了真情。” 五六个同桌正吃东西的男生不约而同地突然爆发出一阵肆无忌惮的大笑,喷了一桌子米饭粒。引得周围一些人不断向他们张望。 经过漫长的自我折磨以后,许阳发现自己其实早已经开始绝望了,他终于痛下决心,想慧剑斩情根。 但是后来某一天当他在校门口看见李薇从一辆出租车里钻出来,还是忍不住走上前去,准备做最后一次努力。 奇怪的是这次李薇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对自己冷若冰霜,她竟然冲自己笑了,尽管笑得有些勉强。许阳发现李薇气色不好,便关切地问:“你怎么了?” 李薇说:“没什么,和家里人拌嘴了。” 许阳丁是说了一大堆开导的话。后来两个人又坐在校门口的咖啡馆里谈了许久,许阳在想像中排练己久但一直没派上用场的口才终于使李薇从忧郁走向了开朗。许阳想似乎从那天以后,他和李薇的关系开始迅速亲密起来。许阳觉得他终于凭借着自己顽强的毅力和执著的精神感动了李薇,最终让高傲的公主向自己低了头。现在许阳站在平台上再次对着自己微笑了。 许阳记得后来的那个晚上,他和李薇像小偷一样匆匆忙忙地做完那件事后,看着床单上星星点点的红点儿,许阳觉得那也许是自己到目前为止最为辉煌的一次人生的胜利了,而从前那些把自己折磨得够呛的痛苦的单恋记忆也因为结局的圆满而变得美好起来。 爱过方知情重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爱情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大学本科前7个学期,我根本没有注意到鸥。那时我与年级公认最漂亮的女孩正有着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虽然当时由于性格原因我们有过很多争吵但是事后我们仍然在一起,感情对于我来说似乎还没有走到尽头。 大四上学期对我来讲是十分轻松的,我保了研。当时几个熟识的朋友便委托我给他们做简历。作来作去,尽然作出点名气。有一天鸥突然来找我,请我帮她也做一份。虽然有一点诧异,但我还是爽快地接受了。这时我才真正注意到鸥。鸥当时留着长发,是那种初看上去很平常,但细细看来颇有味道的女孩子。她来自南方一个美丽的地方,是沈从文先生笔下令人魂牵梦绕的地方。鸥身上就带着那种水一样流动的灵气,她的眼睛尤其清澈,一如边城的月光。 但那时的鸥已经有她的男朋友,我也有自己的女朋友。因此当时的我们不可能想到在我们之间居然也会发生一段莫名的感情。简历很快就做好了。我也没有把这当一回事,过了几天就淡忘了。大概一周以后,鸥来找我,她说有个公司要她去面试,可能会看看她的计算机水平,要我帮她补补课。事关工作的问题,我当然不敢怠慢。半天下来,看着她学会了不少东西,我也很高兴。心里也祝愿她能成功。这天,我还教了她上我们学校的BBS,没想到最不相信网络情缘的我,居然也要经历一次了。鸥当时的IP是我帮她起的,是一个很美丽的名字,我认为很符合她的气质。这天我们开始聊天,我这才发觉她是一个特别的女孩,对很多事物有自己独特的理解表述的方式也很特别。她还谈到她的男朋友,一脸幸福的样子。这时我发现她的男朋友居然是我打篮球的球友。这时我真诚地祝愿他们能够长久。 平时相见的机会不多。鸥忙着考研,我忙着昏天黑地地玩。偶然几次碰到她,她总是满心欢喜地谈到她的男朋友。但从她的叙述中我发现了一个问题。虽然她男朋友住的地方与工作的地方离我们的学校都很近,但是她们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她说她的男朋友事业心很强,我不信这就是两人不见的原因。凭我的直觉,她的男友绝对没有她这样投入,但是,我的猜疑没有根据,我也不想打破她对于爱情的憧憬,所以我什么都没说,我只是希望我的预感不要应验。 这时我身边有个哥们在追鸥,还有几个朋友都在开他们的一些粗俗的笑话。不知怎么回事,我开始对他们的话感到反感。一次酒后他们又开始无聊,我找了个理由摔门而去。 一个很亲近的朋友看在眼里,一口咬定我出问题了。对此我一笑了之。 转眼间大四下学期到来了。这是一个充盈着月光与吉他,啤酒与草地的时节。压抑了四年的情感在此时爆发,大家都拼命寻找倾诉的对象,就是平时胆小的人也会变的勇敢。 鸥考上了研,但是她告诉我不想上,因为她找到一个很好的工作。我支持她的决定。 这时她已经开始实习,在将来的单位。经理给了她很重的活,关于文字录入与排版的工作。 这次我主动地帮她干,在寝室里熬了两个晚上。同屋的弟兄们看到我的样子都很惊诧,觉得我很久以来没有这样拼命了,还好他们不知道是为了谁。 其实我现在的想法很简单,绝对没有任何妄想。我只是开始欣赏她,为她帮点忙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我和我的女友之间还是那样,争吵不断,吵了又好。其实争吵并不致命,致命的事我们之间从来就缺乏默契。 一天晚上鸥突然打电话给我,声音里带着哭腔。我预感到出事了,要求与她见面。果然,她告诉我男友与她分手了。虽然这在我是已经预料到的事,但是我没有想到它来得如此之快。当时天上下着大雨,我陪她作在一处屋檐下。两人都默默无言,我不知能够说些什么。她突然说想吃冰淇淋,我说我去买,但到了小卖部却发现自己没有带钱,于是一阵狂奔回宿舍,然后再回到那里。看到她的情绪有所好转,我开始给她讲我的初恋,虽然很美,但是由于家里的原因而破灭。她听的很认真,随后给我讲了很多她以前的事。 后来她要去她的朋友家,我送她到出租车站,雨一直很大。 随后几天鸥都没有消息。突然鸥来找我,她把我吓了一跳,她把自己的长发给剪了。 看来GIGI的那首歌的确害了不少人。她说我是看到她剪过了头发的第一个人,并且谢谢我那天晚上听她倾诉。我说没有什么,并祝她快乐起来。 后来鸥开始痴迷于BBS。和大多数MM一样,她很少发文章,而是喜欢给别人发帖子聊天。这样我们聊天的次数便多了起来。知道她心情不好,我便努力使她高兴起来。由于是在网上,大家也开一些明知道不可能的玩笑。也就是这样,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开始以老婆老公互称。她的笑容也逐渐多起来。 鸥在网上很可爱,总有些希奇古怪的想法。当时已经是1999年5月份了,离法国预言家所谓的世界末日已经不远。于是我们开始扯到结婚了,比如婚礼如何进行,应该邀请那些嘉宾,让他们送什么礼物等等。事后想一想很幼稚,但是当时我们的确很认真地谈论这些事情。明知它不可能发生,却煞有其事。有时下了机便与她环着操场绕圈,谈论我们的网上虚拟未来。我一直痴迷于周星星的月光宝盒,她没有看过。我便很认真地讲给她听,她听的也很认真。 我一直以为这些事情与现实联系不大,我与她不过是普通朋友罢了。但是有几天她与朋友们去海边玩了,我一个人上机时,尽然有些失魂落魄。我开始感觉到事情很微妙了。 一日,照例又是朋友欢聚一堂,大家共膝举杯,把酒言欢。正喝得朦朦胧胧之际,鸥将我呼了出来。她从海边回来了,就立即来看我。当时我喝的已经比较多了。于是我和她就坐在餐馆外一处僻静的角落里,欣赏着惬意的凉风,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当时我的感情很不如意,与女友差不多已经分手。而当时以前的初恋情人又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让我觉得难以抉择。鸥当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陪着我。我无言,但是非常感动。酒精是一种很令人难以捉摸的东西,它能放大人内心的隐秘欲望。于是,我拥她入怀。 鸥有个非常要好的异性朋友,篮球打的不错。有一天鸥帮他约我们打比赛。大家都以为那是她男朋友。这时鸥在我们年级已经是男生们较为关注的对象。尤其是一个曾经追她的男孩,也是我系队的队友,开着玩笑说要灭了对方。比赛时我们打的很要命,当然结果是我们赢了。后来与鸥的朋友告别时,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没有说什么。 鸥挺爱打球,有时晚上我们约到球场投篮。奇怪的是她的三分球奇准,两人比赛我竟然有几次输给她。 时间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毕业的时间转眼就来到。在毕业晚会上,鸥与她那个好朋友也来参加了。我不愿意打扰她。我与以前的女朋友跳了几曲舞,唱了一首歌后就匆匆离去。事后有几天鸥没有找我,直到有一天她交给我一封信,信上她明确表达了自己的感情。但是因为我心中有愧,一直没有答复她。她知道我的初恋女友重新占据了我的心,但是她一直没说什么,可能还心存希望。 暑假送别的时候,她在车窗外偷偷给了我一个飞吻。 暑假归来之时,我知道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可能。 但是有时我们还是在一起谈谈自己身边发生的事情,虽然已经没有往日的那种自在。但是我们仍想待在一起,在没有说明之前,我们好象很珍惜自己在一起的时光。 有一天晚上,在她住所的阳台上,她给我读了她的日记,我很感动,并惊诧自己在她心中居然占了如此的分量。她是一个好女孩,但是我已经作出了自己的选择。虽然当时有些后悔,但我不会改变。 其实她也知道,她给我读自己的日记,其实已经有了些许诀别的意味。 我的生日是我们那段时光的终结。月光皎洁,微风轻拂,树影摇曳。我们回顾了在一起的日子,感到命运似乎在做弄人。 后来我们之间发生了一点误会。我一直想找机会解释,但始终未能如愿。 终于有一天我约他出来,她很冷淡。我也无言。 后来,她对我的情绪稍有好转。 千禧年是老同学一起度过的,那晚她喝醉了,躺在床上,我坐在床边,如此迎接了新世纪的到来。 新千年的第一个雪夜,她找到我,说要与我永远离别。 至今音讯全无。 醉过方知酒浓,爱过方知情重。 初恋的第一次拥抱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多少年以前,女孩儿生活在一个很偏远闭塞的山村里,那里有女孩儿的初恋。其实那时候女孩儿的年纪并不大,但已情窦初开。女孩儿喜欢上了同村的一个男孩儿。当然,男孩儿也喜欢她,这从男孩儿看女孩儿时那火辣辣的眼神里就能感觉出来。 女孩儿从男孩儿的眼睛里看到了一团火焰――闪烁跳动的火焰!男孩儿从女孩儿的眼神里看到了一汪秋水――含情脉脉的秋水。 后来,男孩儿和女孩儿开始约会,地点大多是在树林子里。约会的信号常常是这样发出的:女孩儿要去薅草了,便在人前有意无意地说,今天要到对面山上去薅草。当女孩儿背着草篮来到山上时,男孩儿准在这里砍柴。有时是男孩儿装作不经意地把要去砍柴的地方透露给女孩儿,当男孩儿砍了半捆柴时,女孩儿便会一边薅草一边哼着山歌出现在附近。 男孩儿和女孩儿就这样在林子里约会。静谧的林子里确实是个约会的好地方,凭一般人的想象,在这样的地方约会,可以发生多少浪漫缱绻的故事啊! 然而没有,男孩儿女孩儿相恋的那个时代和生活的那个山村都是挺保守挺封建的。他们约会的内容往往就是静静地注视着对方,轻轻说一些其实与爱情无关的话。两人最为亲密的接触,也就是肩并肩地在草坪上坐一会儿。 男孩儿心里有一个最大的奢望,是想抱一下女孩儿,其实女孩儿也渴望男孩儿拥抱她。可是这中间就像隔着一层纸,谁都没有办法捅破。 有一回,他们在林子里约会时,看到树枝上挂了几串野葡萄,黑黑的熟透了,诱得人直流口水。可是女孩儿没那么高,够不着。 男孩儿说:“我有办法。” 女孩儿问:“什么办法?” 男孩儿说:“我抱着你一下不就摘到了吗?” 女孩儿高兴地说:“好啊!”可女孩儿马上醒悟过来,说,“那你不是要抱我了吗?你现在怎么能抱我呢?” 女孩儿的言下之意是说,只有等到结婚后,男孩儿才可以抱她。 说到底男孩儿也是一个腼腆的人,他不知道女孩儿的嘴里虽然这样说,其实心里是多么热切地盼望他不顾一切地去抱她呀! 好在男孩儿是个很聪明的人。当他们又一次在林子里相会时,他告诉女孩儿,说现在山外面的城里女人都时兴量“三围”。 男孩儿说,你的身材这么好,肯定是标准的“三围”呢。 女孩儿被男孩儿说得眼睛一眨一眨的,觉得男孩儿的说法挺新鲜。 绕了几个弯子,男孩儿终于说到了正题上:“要不我给你量一下三围吧?” 女孩儿说:“好呀!不过拿什么量呢?这里又没有尺子。” 男孩儿张开了双臂,说:“我的手臂就是一把尺子,保证量得又好又准。” 女孩儿抿嘴笑了,知道了男孩儿的阴谋。说:“那你不是又要抱我了吗?你现在怎么能抱我呢?” 他们都渴望相互拥抱却又一时无法拥抱,这份感觉包含着初恋时节多么大的幸福啊! 男孩儿女孩儿又一次在林子里约会了,他俩仍然只是面对面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真正重要的话是用眼睛说的。当他们深情地对视时,男孩儿突然惊叫一声:“哎呀,你肩上有条毛毛虫!”刹那间,女孩儿吓得一声尖叫,闪电般地扑进了男孩儿的怀里。这是一种生理本能吧,女孩儿根本顾不上细想,只想扑到男孩儿身上,让他弄掉肩上那可怕的毛毛虫。 男孩儿紧紧地抱住了女孩儿,仿佛抱住了全世界的美丽! 女孩儿紧紧地抱住男孩儿,仿佛抱住了一生一世的幸福! 人生中初恋的第一次拥抱竟是一条毛毛虫促成的!其实女孩儿肩上哪有什么毛毛虫,那只是男孩儿的一个谎言。这个谎言不知是男孩儿长时间处心积虑想出来的呢,还是一时的灵光乍现,无从得知,但这个谎言,折射出了一份多大的爱情智慧啊! 多少年以后,女孩儿孤身一人到城里闯荡生活,做过发廊女,当过坐台小姐,后来傍上一个大款。一次,大款带女孩儿去旅游,走在风景区的树林里,大款突然冲女孩儿惊叫一声:“哎呀,你肩上有条毛毛虫!”女孩儿吓得尖叫起来。但这一次她没有扑向大款怀里,而是飞快地取出一张餐巾纸,小心翼翼地把毛毛虫从肩上抹掉。 几分钟解除了危险,可女孩儿接着“呼”的一声蹲到地上,双手紧紧地捂住了脸。 “你肩上有条毛毛虫!”一句同样的惊叫声蓦地穿透了多少年的时光隧道,直击女孩儿近乎麻木的心灵世界,这世上还会有谁像曾经的男孩儿那样,小心翼翼地呵护一个女孩儿敏感的情怀呢? 大款站在一边说:“怎么啦?一条毛毛虫就把你吓得站不起来了?” 这时候,女孩儿从指缝间传出了“嘤嘤”的哭泣声。 抽动感情神经的因素往往是某一个微不足道的东西,这就称之为细节,爱的细节。 失恋后的夏天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夏天来的时候,我失恋了。这真是要命的事情。失恋一下子把我推人了万劫不复的深渊。你可能想象不到这件事情对我的伤害有多深。当然了,如果你也像我一样遭遇过失恋,或者,像我一样深爱过,你是会理解的。这么说吧,失恋后,我觉得自己的天空塌了。退一步说,我那时的心情灰暗极了。 我就是在这样的心情下遇到刘思培的。我失恋后,她是第一个到我家来的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带她回家。跟她在一起,我很轻松。虽然她长得不漂亮,至少跟我前女友没法比,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我却鬼使神差地带她回了家。这真是莫名其妙。 刘思培一来就让我给她做饭吃。你可能不知道,我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做过饭了。再拿起刀,我的手都有点生了。我心不在焉地切着菜。失恋后,我基本上一直都是这个状态,干什么都心不在焉的。也是在切菜的时候,我忽然又想起了前女友。我记得她以前总是坐在那里,等我做了饭给她吃。前女友不怎么会做饭,我们恋爱后,做饭这件事就落在了我身上。我能交到这么漂亮的一个女朋友,我是很心甘情愿为她做一切的。我记得那时候,我总是想着法子做好吃的逗前女友高兴。前女友吃着我做的饭,总是夸我饭做得好。前女友最爱说一句话:有你这手好菜,我就吃定你了。前女友这么说的时候,还不失时机地在我脸上亲了一下。弄得我心里乐滋滋的。但说归说,前女友最终还是离开了我。这让我觉得,女人的话,有时候实在不能信。 我还在想着前女友,饭已经做好了。饭做好后,我觉得还缺点什么,就跑楼下买了三瓶啤酒。幸亏我买的是三瓶,因为吃饭时,刘思培不小心把一瓶打翻了。我当时卷着裤腿,打翻的啤酒瓶差点没扎着我。 我们喝着酒。我记得以前的夏天,我和前女友也是这样,一边吃着饭,一边喝着啤酒。前女友那时候就坐在我对面,我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她。但现在,那个位。置换成了刘思培。除了这个,屋里的其它东西都没有改变。我想起这些,我的心里就不是滋味。 当然,我差点忽略了,刘思培也是刚刚失恋。其时,她也正沉浸在失恋的痛苦中。我相信,我们两个那时候的心情差不多。就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我们俩碰到了一起。这件事说起来有点巧合,但天底下的事,很多是说不清楚的。如果不是我们两个刚好失恋,也许我们根本碰不到一起。所以,以后的日子,我经常会觉得是失恋让我们相逢。 两个失恋的人碰到一起,那话题自然就多。我和刘思培现在是同病相怜,都有一肚子的苦要诉。但我们又怕提到失恋。一碰到这个词,我们的心就会疼。我们像两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坐在黑夜里,孤独地喝着闷酒。 然后,酒喝完了,刘思培也没有提要走的事,她似乎已经在心里拿定主意要留下来。我对她留不留下来并没有什么感觉。反正,前女友已经和我分手了。如果是她在的话,我是无论如何不会让刘思培留下来的。但前女友这不是走了嘛,既然她走了,我再做什么事跟她就不相干了。我这么说,你千万别以为我是想对刘思培怎么样。老实说,我那时心里压根也没有想过要和她怎么样。而刘思培呢,那时侯可能跟我想的一样。所以,那天晚上,我们相安无事。 我说过,我和刘思培相安无事。不过,你千万别以为我们休息得很好。事实上,那天晚上,我们两个都没有睡好。我后来分析原因,把这归结为我们两个都没有单独和异性睡在一起的经历。因为没有这种经历,我们的心情就比较复杂,再加上失恋的阴影一直在我们心里挥之不去,我们俩几乎同时失眠了。这真是奇怪的事。 睡不着就说话吧,刘思培率先提出来。于是,我们就说话,一个话题接一个话题。这样,我们反倒暂时忘记了失恋,变得平静,轻松起来。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下雨了。我听见雨越下越大。然后,又起风了。风不时从门缝里吹过来。很久,很久,我说,这样的夜晚真好。刘思培说,真好。 早上,雨还在下。刘思培说,她今天要到单位办辞职手续。我没有问她为什么要辞职。出门的时候,我送她,为她撑着伞,我们俨然一对情侣。路过一家早餐店,我带刘思培进去喝了碗胡辣汤。出来的时候,刘思培说,这家的胡辣汤真不错,我们以后还来喝。我不知道刘思培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也没有去深究。可没过多久,刘思培忽然说肚子疼。那时候,我们已经走到了公交站牌下。她把腰弯下来,一脸痛苦的表情。我不知道她怎么忽然会这样。我想带她去看看医生,她坚持着坐车走了。她走了以后,我才想起来,她可能是月经来了。 刘思培走后,我一个人踩着雨水往单位走,一路上,心里觉得特别凄凉。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感觉。我想,这肯定又和我失恋有关。失恋后,我就成了一个人。一个人孤独地走在雨中,我那时的心情就是这样。 可能是昨天夜晚没有睡好,又着点凉,刘思培走后,我就感冒了。晚上,我在路灯下给刘思培打了个电话。她说,听你声音,你是不是不舒服?我说,感冒了。她说,那你吃点药吧,我回头去看你。刘思培的话,让我心里暖暖的。我问她肚子还疼吗?她说,好多了。我说,你经常这样吗?她说,你什么意思?我说,痛经可不是小事,如果经常疼的话,你最好去看看医生。刘思培啊了一声,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呀? 周末,刘思培打电话给我,让我去帮她搬家。我坐车过去的时候,路过前女友以前工作的灯饰城。前女友以前曾在这个灯饰城工作了一年多,在一家灯具公司做销售。前女友不喜欢我到她的公司,所以我从来也没有去过。但我知道,那时候,她每天都会从这个灯饰城门口进进出出。现在,我看到这个灯饰城的大门,我看到那里有很多人进进出出,我就想从那里面看到前女友的影子。事实上,前女友早就离开了这个灯饰城。但有一会儿,我好像看见她的身影在灯饰城的大门口晃了一下,又晃了一下。 刘思培住在一个叫胡寨的地方,那里紧邻着南三环,离我住的地方很远,从我那里到她那里差不多穿了一个城。我用了一个多小时,才赶到她跟我说的地方。 我在刘思培跟我说的路口等她。那里,有一堆人在路边下棋。我一直看了两局,刘思培还没有过来。马路边停着一辆郑州到昆明的大巴,有两个男的不知因为什么,在路边吵了起来。两个人越吵越凶,一会儿,又开始动手。就在这时,刘思培把电话打了过来。路对面有一条小巷子,我看见刘思培就站在那个巷子口。我冲她招了一下手,她就把电话挂了。 刘思培说,到她住的地方还有一段距离。她就在路边喊了一辆摩的。摩的在一条土路上又走了大概五分钟的样子,进到一条小街上,再往前走,在一个十字路口,刘思培喊师傅将摩的停在了路边。我下来后,给了司机三块钱。我们往她家去的路上,我要请她吃饭,她在路边买了一个菜饼。 刘思培住在七楼,真是够高的。她把我带到房间,我看到她已经把屋里收拾空了。地上摆着一个箱子,一个不大的编织袋,还有一个红色的塑料桶,里面塞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靠墙的地方有一张桌子,下面摆着一个暖瓶。刘思培说,那些是房东的。 刘思培坐在床上吃她的菜饼。吃完后,她下楼去给房东交钥匙。她前脚刚上来,房东也跟着上来了。 房东是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女人,个头不高,满脸的雀斑,粗声粗语。她上来后,先是让刘思培将屋里的垃圾全部清理干净。其实,刘思培已经将屋子打扫干净了,只是垃圾还没有来得及送到楼下。房东似乎是来找岔的,两个人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我赶紧打圆场。 下楼的时候,刘思培提着水桶在前面走,我在后面提着一个箱子,一个袋子,肩膀上还挎着刘思培的笔记本电脑。刘思培出门时,故意在门上踢了一脚。我知道,她是在发泄对房东的不满。换做是我,我也会那样。 转了两次车,我们终于到了刘思培要去的大学城外。大学城外,是一片居民区。刘思培前一天已经在那里找好了房子。那是一座刚盖好的新房子,走到门口,我看到有几个女的在敞开的大门里打牌。刘思培朝里面喊了一声,坐在西首的一个女的扔下牌,站起来把我们引到三楼,用随身携带的钥匙打开了三楼拐角一个房间。我们从楼下往上搬东西的时候,有一个留长发的女的一直在三楼看着我们,我后来才知道,她是房东的女儿。二楼的墙上贴着一个大红的喜字。我问房东谁结婚呢?房东说,我女儿。 搬完东西,房东让我爬上梯子看了看电表,我下来把数字报给刘思培,她拿笔记在了笔记本上。刘思培这个房东显然比她前一个房东要好,我们搬东西时,她还喊了两个在楼下玩的男孩,过来帮忙。 刘思培隔壁一个房间的门开着,一个男的光着脊梁在那里看书,一个穿白色吊带的女孩蹲在地上洗衣服。她站起来以后,我才看见她穿着一条很短的裙子,那条裙子勉强盖住她的屁股。她到屋外晾衣服,我偷偷看了她两眼,她的身材还是很不错的,很容易让人想入非非。她再回来的时候,就把门关上了。刘思培说,他们肯定是附近高校的学生。我说,现在高校的学生,同居的真多。我本来还想往下引申,刘思培没有接我的话,我也就算了。 刘思培的电脑里存了不少照片,我要看,她不让看,只让看她姐的婚纱照。刘思培说,她姊妹四个,姐姐在上海,妹妹大学毕业后到一个县城的回民高中当英文老师了,她还有个弟弟,正上高三。刘思培说,她姊妹几个,就她妹妹长得最漂亮。她把她妹妹的照片找出来,我看了,确实漂亮。 刘思培收拾东西的时候,我在她的电脑上看电影。我正看着,发现她坐在床头不动了。我很快又发现,她哭了。她说,想起了以前的事。我知道她是想起了以前的男朋友。我就安慰了她一会儿。过了好半天,她说,没事了。 房东给刘思培找了辆自行车,刘思培骑上去试了试,比较满意。房东说这车是她邻居的,她把邻居找来,刘思培在那里还了半天价,最后还是买了下来。她把自行车推到楼道里,我们重新回到了屋里。一 天黑后,我们到附近一个广场上去吃夜市。完了,她想让我回去。我一看时间已经没车了,正犹豫着。她说,我不想让房东知道你跟我住,要不,你住我同学那里吧。我们回来的时候,我看见房东还在楼下打牌。 我走在前面上了楼,刘思培在后面走得很慢,上到二楼,她停下来。我没办法,又下到二楼。我跟她说,反正房东已经看见了。刘思培想给我另开一间房,我说你干嘛掩耳盗铃?刘思培说,我还想给房东一个好印象呢。我说,你就在这里住两个月。这是刘思培告诉我的。我说,你管那么多干嘛?再说,你干嘛顾忌别人怎么看呢?还有,我们俩又没有啥! 进了房间,刘思培一直坐在床头。我知道她心里确实很矛盾。我不知道她坐了多久,后来,她终于站起来给我找了一把牙刷。 又是一夜相安无事。可能是白天太累了,我一躺下就睡着了。早上,我睁开眼,刘思培说我晚上打鼾,影响了她睡觉。对此,我浑然不知。 早上,刘思培说要到大学去看书。出门的时候,她骑车走在前面。走到大路上,她停下来等我。分开时,我看见她骑着车往我相反的方向走了。 回家后,睡了一上午。下午,我在网上碰见吴艳婷。吴艳婷和刘思培是高中同学,我最初认识刘思培,还是她给我介绍的呢。那时候,刘思培遇到一件棘手的事,想要找人帮忙,吴艳婷就找上了我。吴艳婷空间里有几张照片,都是她结婚时照的。我看到有一张照片,有她和一个女孩的合影。吴艳婷说,那是我同学。我随口说,你这个同学不错。吴艳婷可能听出我话里的意思了,她忽然说,人家还没主呢,我给你介绍一下吧。我没说行,也没有说不行。吴艳婷就开始给她同学打电话。一会儿,她说,我同学这两天要参加一个考试,再约时间吧。我要下线时,吴艳婷说,我这个同学很不错,现在人民医院当护士,我们同学都觉得她很漂亮。 晚上快十二点的时候,我给刘思培打了个电话。她说,今天睡了一上午。晚上一个本科时的小师妹来看她,住在她这里。 过了一天,我路过吴艳婷住的地方,给她打了个电话。吴艳婷出来的时候,穿着一条蓝格子连衣裙,远远地就朝我笑了。吴艳婷结婚后,整个人都变了,她的心情看上去很好。附近有一个“德克士”,吴艳婷建议我们去坐坐。我们俩就并肩过了十字路口。 我和吴艳婷在“德克士”里坐了一会,一边喝着可乐,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吴艳婷说,我老公回家了,一会回来。她说到老公时,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我就觉得,看来,爱情真能改变一个人。吴艳婷以前给我的感觉可不是这样。我把我和刘思培的事跟吴艳婷说的时候,她笑个不停。我不知道她笑什么。 刘思培那段时间一直忙着复习考试,据她自己讲,她报考了省里的公检法司统一招考。她要忙考试的事,就没有时间搭理我了。我的空闲时间也一下子多了起来。 有一段时间,朋友们接连给我介绍女朋友。我去见了几个,但没一个让我满意,我感到特别怅然。我还到一个叫“起点”的婚介机构去填了张表,交了几十元钱。那次,我是刚好路过,就进去了。后来,那个婚介机构一个电话也没有给我打。也不知道是他们忘了,还是他们本来就是骗子。我听说,现在社会上,以婚姻名义诈骗的很多。 此外,我还参加了一个户外的相亲活动。关于这个活动,我事先并没有想着要去。我一个朋友提醒我,为了你的幸福,一定要去。既然我朋友都这么说,那我就去碰碰运气。 我参加相亲会回来的路上,接到刘思培的电话。她说,我考检察院的分数出来了。她问我有没有认识的人帮她问问。我说,等面试再说吧。 我在相亲会上认识的一个女的,忽然要来家里找我。这也是自刘思培走后,第一个到我家来的女的。我给她做了两个菜。吃完了,她让我送她走。我把她送到公交站牌后才搞明白,她想让我把她送回家。我当然不可能送她回家,她就有点不高兴。我感觉她快到家的时候,给她发短信,她没回。我不放心,把电话打过去,她手机停机。 刘思培再来找我的时候,我已经把她的事问好了。检察院的一把手刚好是我师兄的同学。我跟刘思培说,你的运气真好。刘思培可能也没有想到她的运气会这么好。她那天显得特别高兴。 刘思培想喝胡辣汤,我俩就去了我们第一次喝胡辣汤的地方。从那里出来后,我带她到我们单位的“阅览室”,给她看了一篇叫“像老子一样活着”的小说。刘思培一口气看完。我说,我们都应该像“老子”一样活着。刘思培就笑。完了,她说,我去找吴艳婷。 吴艳婷在一家出版社上班,上午我走到她单位楼下,给她打了个电话,她让我直接去办公室找她。吴艳婷说,我这里还有一个人。我马上想到是刘思培。我本来想着刘思培已经走了,却没有想到她还在吴艳婷这儿。 吴艳婷单位的电梯坏了,我一口气爬上四楼,远远看见吴艳婷和一个跟她差不多高的女人站在门口。吴艳婷用手在那个女的头上拨弄着,看背影,那是一个身材挺不错的女人。走近了,我才看清吴艳婷在给那个女的绑头花。我没有看见刘思培。进了办公室,才看见她在吴艳婷的办公桌前看书。刘思培可能没有想到我会过来,她问我来干嘛?我故意说,来看吴艳婷。吴艳婷就在她坐的椅子上笑了,她赶紧用手去捂嘴。 因为停电,吴艳婷说她下午不上班了,她让刘思培陪她逛街。出了单位,吴艳婷和她一个同事走在前面,我和刘思培走在后面。吴艳婷穿着上次我见她时穿的蓝格子连衣裙,她的身材很好。等我赶上她,我忍不住就说了出来。吴艳婷说,本来就好,这还用说。操,她怎么能这么说。我们一下子笑了。 刘思培回去后,在电话里跟我罗嗦了半天,还是工作的事。我像教小孩子一样教了她一遍,让她怎么怎么做。刘思培考的是他们老家的检察院,她想让我陪她回去一趟。这大热的天,我实在懒得去。我一看到外面白花花的阳光,就更不想去了。 有一天早上,我还在睡觉,刘思培打电话把我吵醒。她说,我刚从艳婷这里出来。她让我去找她。我说,你还让人睡觉不。她说,不让。我说,那我偏要睡。她就在电话里软磨硬磨,终于把我喊了过去。 我找到刘思培。我说,你是想让我来送你吧。她就笑了。我们正走着,看见一家“西萨”。我们就进去坐了会。我们坐的地方紧临窗口。窗外,有一排白蜡树。我们在那里坐的时候,我看见阳光一点点把它们镀得很亮。 有那么一会儿,我和刘思培谁也没有说话。我们俩都在想心事。我们俩都去看窗外来来往往的人。一个上午,不知道过去了多少人。他们中有些人偶尔也会扭头看一眼,两个坐在窗口的人。在这个炎热的夏季,两个失恋的人坐在窗口,各怀心事。 这是个让我难忘的上午。 后来,我送刘思培回去的路上,她忽然问我,你不跟我去?我没有跟她去。我看见她上了汽车,我忽然觉得她的背影有点孤单。 刘思培回去后,又给我打过几个电话,都是说工作的事。她总是问我该怎么做,怎么做。我跟她说又说不通,我觉得她有点不开窍。有一天中午,在电话里,我的话好像有点重,她忽然就哭了。 过了一段时间,刘思培的面试成绩也下来了,总分第一。这下,她的一颗心算是放在了肚子里。她一见我,就滔滔不绝地说个不停。我能感觉到她那天特别兴奋。她又说又笑,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 刘思培晚上要请吴艳婷和那个在人民医院的同学吃饭。我让她带上我,她说,我明天晚上单独请你,说什么也不同意让我去。我忽然想起,她可能从吴艳婷那里听说了什么,不想让我见她医院的那个同学。 到了前女友生日的时候,我实在忍不住又给她打了个电话。前女友那时候正在和同事聚餐。我听到电话那边乱糟糟的,我又听到一帮人大笑,我不知道他们笑什么,他们有什么高兴的,我忽然很烦。我跟前女友说,你晚上回去给我打个电话吧。她似乎犹豫一下,就把电话挂了。我本来想对她说,生日快乐。她没有给我这个机会。我忽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不知过了多久,我的泪就下来了。 我一个人在黑暗里待了很久。我越想越难受。我实在是憋不住了,就给刘思培打了个电话。我说,你来看看我吧,我心里特别难受。 刘思培来的时候已是晚上九点多。那个晚上,我们在路边的台阶上坐了很久。我记得这是第二次,我和刘思培在夜晚的台阶上坐。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想起这一路上过来,我看见了四只狗。我给刘思培说了,她就笑了。我们坐下来以后,我看见有一个穿牛仔裤的女人牵着一条挺大的狗在路上走。那只狗的劲很大,一直拽着女人跑。那个女人后面还有一只小狗。那只小狗总是走走停停。.女人不得不拉住大狗,停下来等小狗。这个女人差不多三十岁左右,个头在一米七左右,长得非常漂亮。她在前面的路口往北拐了。 那个女人走远后,我和刘思培继续坐在原来的位置。我们不说话,都去望沉沉的夜空。有时候,我们也看着街道两边昏黄的灯光。我看见路灯在白蜡树顶放射着耀眼的光芒,无数的小虫子绕着飞舞。我长久地去看那团光。我看着看着,就看见了从前的夏天,我和前女友牵着手,走过夜晚昏黄的街道。 我的心就在那时候疼了一下。 那个晚上过后,我去见了一个叫赵靓的女的。赵靓差不多一米六八的样子,瘦瘦的,皮肤很白,我对她的第一印象很好。在咖啡厅里坐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的样子,我问她对我什么感觉。她说,只是一面没什么感觉。好像为了安慰我,她又加了一句,觉得你人挺实在的。 过了一天,我又在网上问她。赵靓说,我们的想法不太一样。我跟她说,我也没什么想法呀。赵靓说,感觉吧。我说,那再谈谈吧。她说,不用了。她这句话一出口,我的心里猛地一沉。她说,不好意思,我们还可以做朋友。 刘思培的工作定下来后,她喊上吴艳婷和我,在一个叫“大别山”的菜馆,请我师兄吃饭。那顿饭,我们吃得很愉快。吃着饭,我昕到外面下雨了,哗啦啦的。等我们出来,天已经晴了。但地面还是湿的,在昏黄的路灯下,泛着亮晶晶的光。我们现在走的这条路上人很少,路的左边是很高的墙,上面还有铁丝网,也不知道以前是做什么的,偶尔能看见几棵杨树站在院墙里。后来起风了,我看见树叶被吹了起来。有一片叶子就落了,在空中打着旋儿,轻飘飘地落了下来。我的心一下子也轻飘飘的。 有一天在一个朋友家里看他们的结婚照,我发现她老婆竟然也叫赵靓,让我觉得很奇怪。我跟朋友说,我现在喜欢一个女的也叫这个名字。朋友说,那你一定要想办法搞定她。朋友这么一说,我就又约了赵靓一次。还是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咖啡厅。赵靓来的时候穿着一件桔黄色的短袖衬衣,下面是一条灰色的牛仔裤,脖子上挂着一副金黄色的项链。她一坐下来就开始给她弟弟打电话。她说,今天弟弟带着钱去学校,走了有几个小时了,一直没有消息。她一边担心弟弟是不是坐错了车,一边又担心弟弟的手机是不是被人偷了。后来,好不容易联系上弟弟,她才平静下来。 赵靓那天晚上的话很多,这和我第一次见她时完全判若两人。她告诉我,这几年她见了很多男人,大部分都被她拒绝了,只有一个拒绝了她。她没有说那个人为什么拒绝了她,我也没有追问。赵靓说,我见的这些男人中,只有一个我比较喜欢。但因为他在广西工作,又说将来要出国,可能会去非洲,我们交往了两个月,我觉得没有希望,就放弃了。 当我说到我们时,赵靓半天没有吭声。我看见她靠在沙发上,把一张纸巾叠成了扇形。有好半天,她一直都在玩那个扇形的纸巾。后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说,我们先做普通朋友吧。 刘思培发短信说要来找我,我们在约好的地方见了面,她手提着一个袋子,里面装得好像是衣服。然后,我忘了我们说起了什么。她的情绪一下子变得特别失落。我感觉她好像又想起了以前的男朋友。等她缓过劲,我带她去吃饭。完了,我送她去坐车。我故意开玩笑说,要不要我送你回去?她说,走吧。她又说,走吧。 我没有去送她。晚上,刘思培发短信给我说,你来看我吧。我说,你不会又把我忽悠过去,再撵我走吧。她说,这次是真的希望你来,前两次我没那个意思。我说,太晚了,我不去了。 那天晚上已经十二点了,刘思培忽然打我电话说,我晚上跟一帮朋友一起喝酒,说起了一些伤感的事。她说,有一个男孩,他女朋友和他吹了,他坐在那里一直喝酒。还有一个男孩,他女朋友有一天从辽宁给他打了个电话说,我已经喜欢别人了。刘思培说,他们都很伤感。她又说,这真是一个伤感的夏天。在座的还有一个校园诗人,刘思培说,那个校园诗人喝多了以后,就一直在吟诗。她说,都是一些伤感的诗。她说,我也喝多了。她不停地说,越说越含混。然后,就哭了。她哭得呜哩哇啦的。好像把压抑了一个夏天的委屈统统给哭了出来。我从来没有听到一个女人这么哭过。后来也没有听过。 第九次相见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刘成斌是河南郑州人,她家对面的街上,有一个军营,大门口一年四季都立着笔直的哨兵。而从哨兵身边进出的军人也都是挺着腰板,不苟言笑。不知不觉,刘成斌就喜欢上了从那里进出的人,心里暗暗盼望着将来也找一个穿军装的人。 2006年夏天,真有朋友给她介绍了一个叫付立志的军人,也是河南人,不过在外地入伍。虽没见到人,刘成斌先有了几分好感。他们开始通信,通电话,交往几个月后,付立志休假回乡,两人约好在火车站见面。 刘成斌一眼就看到了走出车站的付立志,一身军装,在人群中很醒目。但她没有立即上前相认,而是走上附近的人行天桥,打电话让他到桥上见面。也许是因为女孩子的矜持,也许是因为有一点儿失落――初次见面的付立志没有她想象中的帅气,而是有点儿傻愣愣的。 只见付立志焦急地四下张望,并询问路人,有点儿不知所措的样子。刘成斌不忍,便下去与他见面。这便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2006年岁末。 几天接触下来,刘成斌发现付立志处处替她着想,很体贴,是个值得托付的男人。没想到刘成斌的父母不接受女儿的恋情,他们希望找一个家境富裕、工作稳定又能守在身边的女婿。而付立志一条都不符合。付立志知道情况后对刘成斌说:“不要担心,让我和你妈妈单独谈谈。”没想到,经过和他的一番长谈,母亲的态度发生改变。刘成斌惊喜交集,问付立志是怎么说服母亲的?是不是给未来的岳母许了什么大愿?付立志憨憨地说:“没有,我就是反复告诉她,我会对你好,会让你幸福的。”在那一刻,刘成斌觉得自己真的爱上了这个瘦小、不起眼的男人。 第二次相见在云南,是一年后的2008年春节。经不住付立志的热情邀请,也受不了两地相思的煎熬,刘成斌来到付立志所在的部队。一见面刘成斌就说:“云南好美啊。”付立志抓住时机说:“你嫁给我,就可以生活在这个美丽的地方了,不妨考虑一下吧。”刘成斌嘴上没说,心里却笑:笨蛋,真要嫁给你也是因为你这个人,不可能是因为风景啊。 第三次见面便是与双方父母商定结婚事宜。2009年12月,他们结婚了。刘成斌说,我们恋爱4年就见了3次。因为他们的第四次见面,就是婚礼了。在简单而庄重的婚礼上,付立志对妻子说:“亲爱的,我要用左手牵着你,走完这一生。”刘成斌故意问: “那右手呢?”付立志说:“我要用右手,向挚爱的军队敬最庄严的军礼。”这是刘成斌听到的,最感人的情话。 2010年初,刘成斌跟着丈夫踏上了去边境小镇畹町的路,算是度新婚蜜月。付立志在那里任边防连副指导员。在畹町的一个月,是刘成斌此生最快乐的一个月,他们相依相偎、十指相扣的身影,出现在农贸集市、美丽的瑞丽江畔……但更多的时候,是在军营里,付立志训练,巡逻,忙碌,刘成斌远远地看着。只是这一次,她不再是为了了解他而观看,完全是欣赏。按规定,家属来队不能超过一个月,可刘成斌舍不得走,她求付立志让她再多待一段时间。付立志耐心地对她说:“规定就是规定,我是副指导员,更要遵守规定。”他硬是硬着心肠送走了她。 第五次相见,是在产房。2010年秋,刘成斌生下了儿子焯焯。焯焯刚满月,付立志就结束休假返回云南了。 第六次和第七次相见都在老家河南。因为儿子太小,刘成斌无法带儿子去部队探亲,只能等付立志休假回来看望他们。 转眼结婚快4年了,儿子都3岁了,刘成斌和丈夫待在一起的时间还不到3个月。尽管她理解丈夫,但还是希望能朝夕厮守。经过反复考虑后,她决定辞去工作,到云南边疆去陪伴付立志,同时也让儿子能在父亲身边长大。2013年5月底,刘成斌带着儿子,跟随付立志来到云南。她的心里充满了喜悦,终于盼到与心爱的丈夫朝夕相守的日子。付立志申请到专门为边防军人盖的宿舍,是个两居室,他抱着儿子拉着刘成斌转遍了房间的每个角落。刘成斌鼻子发酸,结婚4年,他们终于有了自己的家。 “老婆,相信我吧,我一定会让你们幸福的。”付立志说。刘成斌使劲儿点头。她怎么会不相信呢?就是相信他,才不远万里来到边疆的。 这是第八次相见,无比幸福,却又无比短暂。仅仅6天。第六天,付立志就说要返回连队去,因为马上要进行比武了。刘成斌虽然不舍,但想着以后的日子还长呢,便欣然答应。 没想到,这一别,竟是永诀。2013年6月19日下午17点40分,付立志倒在了训练场上…… 刘成斌怎么也没想到,丈夫就这样走了!她和他是如此相爱,却来不及朝夕相守;她和他是如此年轻,就永远的天地两隔了。 于是她一次次地给他发短信:老公,你到天堂了吗?那边好吗?我会照顾好我们的孩子的……下辈子让我做男人来保护你…… 他们的第九次相见,将在天堂。 爱情试验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他想知道,为什么当初爱她爱得死去活来,现在却那么想要摆脱她。于是,他说服妻子,报名做了这个爱情枯萎试验的志愿者。 那天清晨,约翰睁开眼,发现床边坐着一个陌生的女人,大眼睛,高鼻梁,虽然脸色有些苍白,头发也有些凌乱,但真的好美啊!他看得连眼睛都忘了眨。 见他醒来,女人一脸惊喜,一叠声地问:“你没事吧?饿不饿?想吃什么?”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充满了倦意,像是一宿未睡的样子,但约翰听了觉得很舒服,那声音如此亲切,让他不自觉地放下所有防备。 “我想喝粥,”约翰怕女人嫌麻烦,赶紧补充道,“什么都行,只要能填饱肚子。” 女人像得了最高指示,刷的一下站起来,大步往外走,很快便从约翰的视线里消失。 约翰想要起床,却发现浑身酸软无力,索性拿出手机,开始玩游戏,心里却在犯嘀咕:这个女人和自己素昧平生,真的会给自己买吃的吗? 没过多久,他听见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房间的门被推开,女人端着饭盒走了进来。 她把饭盒放在床头柜上,一把夺过约翰手里的手机,大声嚷道:“刚起床就玩手机,对眼睛不好你不知道吗?” 虽然她的动作有些粗暴,声音也有些大,约翰不但没有生气,还觉得很受用,毕竟,有人关心自己,是件很幸福的事。 女人打开饭盒,牛肉粥的香味扑鼻而来。她不但买到了粥,还是自己最爱的牛肉粥!约翰有些感动,看女人的眼神也多了些柔情。 一连几天,约翰都觉得浑身无力,他一直担心,怕陌生女人突然离开,留下自己孤零零一个人在房里。所以,虽然充满了疑惑,但他一直没有问女人的名字,假装和她是熟人。 每天,女人都不厌其烦地问他想吃什么,只要他说出名字,女人总是想方设法买来,有时候索性自己动手做,还总是强迫他多吃一些。他吃得多,她便眉开眼笑;他吃得少,她就愁眉苦脸。 女人每天打来热水,为他擦洗身体,给他换上干净的衣服,然后又把他的脏衣服一点点搓洗干净,熨烫整齐,比任何保姆都干得认真,他觉得有些难为情,想要赖着不换,却总是换来她的一顿数落。 除此之外,她还总是在他身边喋喋不休,话题五花八门,从柴米油盐到邻里关系,从家庭责任到为人处世。偶尔,他说出不同意见,她会和他争得面红耳赤。虽然她有些唠叨,但约翰觉得很有趣,至少,帮他排遣了寂寞,也增进了彼此间的了解。 这个女人,为了让他吃好穿好心情好,总是不停地忙碌着。约翰越来越觉得心里过意不去,他没有给过她工资,也没有给她帮过什么忙,人家凭什么要对他这么好? 十天后,约翰终于再也按捺不住,心里的疑惑几乎将他逼疯了,他开口问:“你到底是谁?” “我是你妻子艾丽丝啊。”女人神态自若,不像在说谎。 “什么?你是我妻子?”约翰惊得差点从床上跌下来。 “不错,她是你的妻子。”忽然,房门打开,一个穿白大褂的老者走了进来。 “胡说!我怎么会连自己的妻子都不认识!”约翰激动地尖叫。 “因为你失忆了。”老者不慌不忙地回答。“我们在做一个试验,到底是什么让爱情枯萎?你和你的妻子是志愿者。现在,我想你和我们一样,应该已经找到了答案。” 老者说完,走到约翰身边,将一颗白色的药丸塞到他嘴里。 片刻后,约翰的记忆完全恢复,他记起来,站在他身边的女人,确实是他的妻子艾丽丝。他们结婚三年了,他对她越来越不满,觉得她唠叨、霸道,处处管束他,不懂得享受生活,只知道不停地做家务。他想知道,为什么当初爱她爱得死去活来,现在却那么想要摆脱她。于是,他说服妻子,报名做了这个爱情枯萎试验的志愿者。 在他失忆期间,艾丽丝除了没有说出自己的身份,其他一切表现都和平时无异,约翰不但没有觉得难以忍受,还觉得一切都很美好,他的妻子美丽、勤劳、有责任心,简直是世界上最合格的妻子。 为什么当初他会觉得妻子身上的这些品质全是缺点呢?也许,他觉得妻子所做的一切都理所当然,进而开始挑剔,越挑剔越不顺眼。 “是的,是挑剔让爱情慢慢枯萎,”老者似乎猜透了约翰的心思,笑眯眯地说,“现在,你知道怎样让爱情之花常开不败了吗?” “时刻怀着一颗感恩的心!”约翰脱口而出。当他对妻子艾丽丝挑剔时,爱情慢慢枯萎了,当他对陌生女人艾丽丝心存感激时,爱情之花鲜艳无比。所以,从今以后,他要对妻子艾丽丝少一些挑剔、多一些感激。 小桃的爱情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一 张越的第三个愿望还没有来得及说门口就有人喊失火。 这家KTV靠在学校南门后边的小巷子里,通常很少有人来玩。要不是看在一个小时只需要二十块钱,包场三个小时还送免费茶水,谁愿意大白天翘课早上八点就跑来开生日PARTY?这样不靠谱的邀约也只有张越能想得出来。 张越的生日是小桃最不愿意错过的,所以上个礼拜天他来找她的时候她就忙不迭地答应了,她穿米色小靴子和黑白色及膝裙在镜子前面转了好几圈,恐怕也想不到开生日会的结果是靴子不见了一只自己一个人跛着脚回了寝室。 那家KTV彻底烧没了。据说是老板在后门烧煤自己却跑去打麻将了。张越觉得有点对不起小桃,他给小桃买了两包瓜子放在女生宿舍传达室。传达室的阿姨叫小桃来拿的时候眼睛笑眯眯的,她说李小桃你的男朋友身体很高挑哦。陪小桃一起来的许朵朵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没文化就是没文化,什么叫身体很高挑啊。小桃白了她一眼为了表示感谢送了一包瓜子给阿姨。许朵朵说,看看看,小桃啊,这就是你喜欢的张越,挑最差的地方开生日会也就算了,就算是赔礼也只是两包瓜子而已,你到底喜欢他什么啊。 小桃气急了戳许朵朵的背,你不懂的。 许朵朵是不懂,张越与小桃从小就是在一个院子里长大的,他家除了刚搬进去的一只蟑螂没跟小桃打招呼,其他的情况她是一清二楚。 其实张越还不算小桃的男朋友,他既没有送过她玫瑰,也从没有跟她单独表白过。许朵朵暗地里觉得小桃有点一厢情愿,张越的床单脏了小桃洗,张越的饭卡没钱了小桃充,张越的妹妹来了小桃请吃饭……小桃尽到了一个当代好女朋友的所有责任。可有天小桃累倒了送她去医院的却只有隔壁班的陈晨。 陈晨真的是个不错的男生啊。许朵朵听很多人说起过他,漫画画得好,篮球一级棒,又高挑老爸还是系主任。陈晨追了小桃整两年,所有能为小桃做的事他都义不容辞。有时候许朵朵觉得挺没趣的,她坐一旁搬个小板凳看这三个人来来回回折腾,就像是没有终点的接力游戏,疲惫且看不到一丝所谓成功的喜悦。 二 实习的单位陈晨也托爸爸帮小桃安排好,是临市一家不错的大专院校,小桃要是答应去很有可能实习期满就能留任。不用问,小桃拒绝了,结果去的人是张越。小桃没有去送张越,她只是在短信里告诉张越,我不能再喜欢你了。 张越没有回信息,他从头到尾都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或者说,他并不在事情的真相里。 接下来的日子,小桃开始与陈晨出双入对。陈晨给小桃新买了双靴子,小桃脱下来包好不知道藏到哪里去了。她每天风风火火找不到人,毕业论文开题也不见踪影。许朵朵有一次遇到陈晨,他好憔悴,他的样子并不是恋爱中的人,他说朵朵你能不能陪我喝一杯。 朵朵买来一打啤酒,跟陈晨坐在露天电影院里拼酒。临近毕业,这里早就成了诉别离的最佳场所,树影下都是成双成对。陈晨喝了很多,夜色太暗看不清他的表情,他始终都没有开口谈论小桃,朵朵也不好意思问。陈晨越靠越近,紧挨着如坐针毡的朵朵,朵朵感觉到他微醉的气息,下意识地躲让,谁知道陈晨一歪头,将自己靠在了朵朵肩上。 气氛瞬间变得暧昧。 陈晨说自己好累,能不能以后多找朵朵出来聊天。 朵朵木然地点头,心跳得很厉害。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这么优秀的男生有求于己,哪能就此拒绝。 朵朵的礼物变得多了起来。一会儿是意大利的巧克力,一会儿是香港的连衣裙。同寝室的同学们纷纷侧目,她们觉得朵朵是恋爱了,就是猜不出恋爱的对象是谁。 小桃跑过来问朵朵借隔天的笔记,她应该记得起朵朵桌上的那只钢笔就是陈晨的东西。 可她不记得。 她完全不是热恋的摸样,她慌慌张张往背包里塞了很多日用品就出门了。朵朵问她去哪里她只顾着笑,扬了扬手中的巧克力对她说谢谢。 小桃不可能告诉朵朵她要帮忙照顾进了看守所的张越的妹妹。 张越的妹妹张星才16岁,因为团伙盗窃伤人被判一年。 三 休假的时候张越回学校过一次。可能有所顾忌,他不敢明目张胆地找小桃。他在实习单位表现不错,校领导有意将他留下来,他想找小桃商量一下――他那么孤僻,对人吝啬抠门朋友那么少,能说得上话的人也只有李小桃。 给小桃寝室打电话她不在,打她手机也关机。张越没了办法只好跑到他们宿舍门口去喊话。 幸而传达室阿姨还认识他,她说小桃跟她新男朋友出去了,她特意强调了个新字,语气夸张让张越羞得面红耳赤。 用脚趾头也能想到小桃的新男朋友是陈晨。张越想起来当初自己离开时小桃发给自己的信息,心里酸酸的不是滋味。可又能怎样?自己从未向她表示过承诺过任何事情,更何况现在她的身旁已经有了陈晨。 张越? 张越被朵朵叫住,她说我们谈谈好吗? 大概过了一个星期,小桃收到一封信。是张越写的,足足五页,字里行间深情款款,基本上是说希望小桃能给自己一个与陈晨公平竞争的机会,他不想失去她。 轮到小桃吃惊。张越的表白显然是吓着她了,这太不像平时小桃认识的张越。她跑去问朵朵怎么办。 朵朵说你怕什么啊,你一没订婚二没嫁人。更何况结婚了都还可以离婚,在没结婚之前,当然可以多挑选挑选,不矛盾啊。 小桃低着头不说话。 朵朵又说。你心里,还是喜欢张越的吧? 小桃犹豫了半天,狠狠地点头说是。她其实应该告诉朵朵,她的这种喜欢跟喜欢陈晨是不一样的。 那就随心吧,喜欢谁就跟谁在一起,不要委屈自己。 小桃摇摇头,那陈晨怎么办? 你放心,我帮你做工作。 小桃欣慰地望着朵朵,一把抱住她,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她说朵朵,我跟你讲个故事好吗。 八年前,小桃和张越都才十三岁。张越的爸爸是那个县城武装部的部长,那个星期天他们全家准备回老家看望爷爷奶奶,可是因为贪玩,张越要帮小桃补习剩下的习题,所以张越劝爸爸晚点再走。 只是要晚一个小时而已,没想到却晚了一生。 张越的爸爸临时接到通知县里有持枪劫匪需要武装部全力配合。在跟劫匪周旋之中,张越的爸爸脑部中枪,当场死亡。后来张越的母亲改嫁,当时才八岁的妹妹因为受到刺激变得有些神经质。 你,是因为觉得亏欠张越所以喜欢他? 这个故事显然让朵朵十分惊诧,她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她乱极了。 小桃自顾自地说,要不是因为我而晚那一个小时,张越也不会没了爸爸。她神情依旧悲哀,仿佛根本无法从自责里逃脱出来。 两个人再没有交流,窗外夕阳绯红的光辉洒在两人的肩上,让这个平凡的黄昏显得极不平常。 朵朵是不会把这件事情告诉陈晨的,这只能更增加陈晨对小桃的爱。她也不打算告诉张越她已经知道了这个故事,那个下午她遇到张越找他谈了很多让他重新争取小桃,也并不是真心帮他,她全是为了自己。 爱让人变得盲目。当她不知不觉爱上陈晨,她只想不顾一切要得到。 四 小桃真的发现朵朵跟陈晨在一起,是在那个帮张星挑生日礼物的星期六。 她看到朵朵踩着高跟鞋笃笃笃跑到收银台去交钱。小桃本来想去跟她打个招呼,无意瞥到跟在后头的陈晨,朵朵折回去甜蜜地挽陈晨的胳膊,陈晨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他掏出鼓鼓的钱包刷卡刷得朵朵眉开眼笑。 小桃慌忙退到墙角,缓慢地呼吸,努力让自己平静一点。她没办法适应陈晨劈腿,尽管自己看起来并不像是他的女朋友。但不管这份爱情如何无色,要找新欢起码也要在抛弃旧爱之后不是吗?等到稍微冷静,她想破了脑袋也想不起他俩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是的,她怎么可能知道,她的整个世界都只有张越和他的妹妹,连陈晨送给自己的靴子也送给了张星。要不是因为帮忙解决张越的工作问题,她也不会这么贸然答应陈晨当他的女友。 我爱陈晨吗? 我爱张越吗? 小桃问着自己,她没有答案。如果说对张越一直以来都只有怜悯的话,那么陈晨的痴情早就足以将自己撼动。可如今,他也不要我了。更没有想到的,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结束。 陈晨父亲再给小桃打电话邀请她去家里吃饭时,小桃遮掩着拒绝了。她曾偷听到朵朵要求陈晨为她办出国,她软绵绵地叫陈晨,声音娇滴滴嗲嗲的。她想着,不是真正爱着的人是不会这么情不自禁的。 所以,她决定默默地退出,用,接受张越的方式。 张星出狱的时候,小桃约了张越一起去接她。 小桃用自己做兼职赚来的钱为张星报了一所电脑培训学校。学校就在张越工作的城市,而且很近。 那你怎么办?张越脱口而出。 小桃一边牵着张星的手,一边对张越笑得温柔,一毕业我就过去找你们啊,然后我们三个人一起好好地生活。 张越开心得像个孩子,他可能永远都没办法知道小桃作出这个决定需要多大的勇气。 五 临近毕业,朵朵比小桃忙多了。她忙着考托福,忙着把所有不需要带到温暖的澳大利亚的棉衣秋裤捐给学校的希望爱心社。她上铺的小桃也很少回宿舍,听同学说小桃在临市已经跟张越住到了一起,他们打算毕业后就订婚,过年再回老家结婚。 朵朵想,小桃真的是认命了,用一辈子的关爱来偿还张越年少就失去的父爱。 她真的很想问小桃值得不值得,但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问。尽管她异常清楚现在手上握着的幸福本该是属于小桃,尽管她明白陈晨对小桃还无法全部放下,但她会努力的,就像让陈晨的父亲最终接纳了自己,还送他们俩去留学,这期间的曲折与用心良苦她自认为亦不输小桃半分。 可她有一点没弄明白,有企图的爱不算爱,因为没有土壤让它生长得长久。 六 小桃与张越的婚礼很热闹,张越爸爸的老同事们纷纷前来道贺。而他们小两口也决定不回去了,县里最偏远的乡镇差一批教师,他们已经申请去填这个空缺。 最让他们意外的是陈晨这个不速之客。 他根本就没跟朵朵一起去澳大利亚,登机前的半个小时他打电话跟朵朵说分手。朵朵只身前往澳洲,陈晨喝了很多酒之后笑着说,她的目的达到了也应该很快乐。 第二天小桃与张越送陈晨去车站,车开走不过十分钟陈晨就从车上跳下来,他边跑边喊,我舍不得你们,我知道你们一定不会介意再多一个同事。 爱情末班车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梅子心里很纠结。她很欣慰周明的诚意,但同时心里又有点黯然,相亲就是为了结婚没错,可是她却不想为结婚而结婚……鬼使神差地,在30 岁生日到来前夕,梅子报名参加了妇联举办的“玫瑰之约”千人相亲活动。 回想起那天的情景,梅子觉得倒像是场面试,相互权衡,双向选择。看着人声鼎沸的会场,梅子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回到了六年前。那时候她刚刚大学毕业,来到这个城市找工作,在熙熙攘攘的人才市场里穿梭,踮起脚尖将一份份简历递出去。而现在,她机械地拿着一张张“传情卡”,礼貌地递给坐到对面的不同的男士。不同的是,六年前的她信心满满;而现在,她心里有点绝望,甚至有那么一点羞耻感――怎么就被“剩”下了呢? 梅子顿时觉得索然无味,她几乎是落荒而逃地离开了现场。出会场的时候,梅子在门口碰上了同样提前退场的周明,两个人心照不宣地笑了笑。周明微笑着问:“怎么样,遇到合适的了吗?”梅子愣了一下,讪讪地笑了笑。 两个人就算这么认识了,然后心照不宣地开始约会。他们约会的频率是一周一到两次,没有特别的热络,也不至于冷却的节奏。梅子早过了相信一见钟情的年龄,如果一开始就对你爱得死去活来的,反倒令人生疑。她现在要的感情不求轰轰烈烈,就图一个稳妥。 在约会第三个月的某一天,两人一起吃饭。周明说:“我今年33 岁了,相亲就是为了结婚,我父母想让我早点成家,我觉得咱俩也挺合适的,你的意思呢?”梅子有些吃惊,她想了想说:“这会不会有点太快了?”周明笑着说:“我的意思也不是马上就结婚,具体的时间当然还是要征求你的意见。” 梅子心里很纠结。一方面她很欣慰周明的诚意,他和她交往是为了结婚,不是随便玩玩而已;另一方面,梅子心里又有点黯然,相亲就是为了结婚没错,可是她想为结婚而结婚,这未免也太“功利”了吧? 闺蜜阿橙跟梅子说:“你就收起你那些瞻前顾后的小心思吧,周明可是你的末班车了,虽然不是什么高富帅,但人长得还算周正,收入也算小康。你要是错过这一趟,下一趟就难说了。男人的青春长,四十岁都能找二十多的;女人就不一样了,咱们再过几年,只能找五十岁的半老头啦!” 虽然觉得阿橙说话太刻薄,但是梅子心里却不得不承认她说的都是事实。对于梅子来说,周明的确算是各方面条件比较合适的结婚对象了,但是……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他们彼此太客气了,缺乏恋人之间的那种率性。想来想去,梅子还是有点不甘心――真的就这样匆匆把自己给“打发”了? 还没等梅子想明白,寒流来袭,冬天来得猝不及防,几个喷嚏把她给撂倒了。白天还只是流鼻涕、咳嗽,傍晚却开始发起烧来,浑身无力,头晕目眩。梅子一个人躺在自己的单身公寓,感觉实在凄惶。 周明打来电话时,听到电话里梅子的声音都沙哑了,吓了一跳,撂下电话后连忙赶了过去,不由分说地把梅子送去了医院。看着周明跑前跑后地挂号、买药,感受到了久违的可以依靠的安心,梅子鼻头有点发酸。打完点滴,时间已经过了凌晨,梅子退了烧,精神好了很多。出了医院大门,但见两排的路灯站得笔直,昏黄的灯光柔柔地洒下来。梅子身上披着周明的长大衣,身影被路灯拉成夸张的巨人,梅子调皮地甩甩袖子,忍不住笑了。 梅子说:“刚才打点滴坐太久了,不如走一走,反正也不远,两站路就到了。”周明问:“还难受吗?”梅子说:“还行。”周明又说:“下次别一个人硬撑了,还有我呢!”梅子回道:“知道啦。”周明往梅子身边靠了靠,说:“你挽住我胳膊,你看这样会不会省力点……”两个人就这样一边说着话,一边慢慢往前走。夜深了,街道上没什么人,只听见他们俩的脚步声。 “没有风,这真是一个静谧的夜晚。”梅子想。 BOSS再贱,再也不见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一. 唐不苦又喝醉了,在酒吧砸坏了两把椅子。我赶到酒吧的时候,他刚被八个保全制服。我拎着包冲过去对着唐不苦一顿猛砸,八个保全纷纷目瞪口呆的让位。 “唐不苦你他妈抽风是不是?给我起来!”打完了我就破口大骂。不是我说,六七年的跆拳道学完,唐不苦再惹事儿我付出的成本就多了好几倍。 “咦,”唐不苦看清楚是我,拖着长长的尾音惊喜的卖萌耍贱。“嘿嘿,老婆,诶,这是我老婆顾菲,来,来,都看看,看看。”唐不苦晃晃悠悠站起身,拽着我的胳膊跟四周看热闹的人介绍。 我一巴掌扇下去他都没有放开手,摸摸脸,继续跟我虎笑。“我老婆是我青梅竹马的……” 我懒得理他,习以为常的走到柜台前,掏出钱包,“一共多少钱?” 交完了钱,我拽着唐不苦的衣服领子把他拎出了酒吧。 唐不苦,名字是我妈妈取的。他是我后爸带过来的,比我小一个月,我高三毕业生我儿子顾天赐的时候,被妈妈从家里轰了出来。他是在四年后在Z城找到我,并死皮赖脸的挤到我出租屋住的。 我觉得唐不苦是比我儿子更让我操心的贱死了的存在。 我把他扔到床上的时候,我儿子放下《上下五千年》趴到唐不苦脸边捏着鼻子看了半天,最后终于忍不住问,“妈妈,你确定这货不是我爸爸?” “我……当然确定!”虽然,毕业聚会那天我到底和谁发生了关系,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但是,我敢拿命保证,绝对不是唐不苦。 顾天赐这才放心的从床上爬下来,整理好衣服,说,“那就好,他要是我爸爸,我就自尽算了,丢不起那人。” 我看了看五岁半的顾天赐,赞叹,“真是我儿子,和你妈妈我想一起去了。” 二. 我和唐不苦坐公交车到达公司的时候差两分钟迟到,他把手里的豆浆塞给我,没好气的嘟哝,“都答应了让顾天赐自己上学,你非要在后面偷偷跟着,看看,差点迟到。” 我不慌不忙的拐进财务办公室,回头不忘了补刀,“好好干活,这个月发工资钱全部打到我卡里都不一定能还清欠款。” 刚坐定,电话就响了,我定睛一看,惊了。揉揉眼睛,再定了定睛,更惊了。“BOSS办公室打来的!”我呜嗷一声闪了。 同事祝莹撇撇嘴巴接起电话,我蔫蔫的坐在一边忙手里的工作。古语云,自作孽不可活,多半就是说我这类人的。 刚到公司的时候忒疯,我一想,终于没有人知道我是有儿子的人了,我这颗少女的心就得到了超乎想象的释放,于是,我看上我们BOSS了。27岁,年轻有为,帅气多金,我一看上,就没管住嘴,叽哩哇啦一宣传,BOSS就知道了。 于是乎,我们财务经理张姐就知道了,找我谈了三个小时,让我认清自我,少说多做。年终大会上,还特意把我的事迹作为典型案例,扣了两千元奖金。之后,我对BOSS真是敬而远之了,看BOSS,伤钱。 祝莹点头恩啊的答应了半天,放下电话,对着我嘿嘿一笑,“BOSS让你去他办公室。” 我去!我晕了。 BOSS的办公室和我的办公室区别很大,他的,就一个人。 三. 我礼貌的敲门,听到“请进”,恭敬的开门,夹着胳膊,低着脑袋站在门口,“周,周总,您您找我什么事情?”我顾菲这辈子就没这么怕过一个人。 BOSS没回话。 我继续问,“祝莹说您,您找我有事儿。” BOSS还是没回话。 难道又得罪同事了?祝莹耍我的? “对,对不起,我可能是弄错了。”我立刻转身向外走,免得让BOSS受到惊吓,再扣我几千元奖金什么的。 “回来。”周大BOSS终于说话了,我赶紧一个刹车,迅速转回身,端正站好。 “跟我说话怎么不抬头?” 我立刻抬头,仰头,差点把脑袋捧在手心里摆正了给他看。 我这才看见BOSS那张晃人的脸,不是说我就看上他多金了,赵本山也多金,我就不动心。主要是我们BOSS长得太耀眼了,每次从杂志里看见他,总觉得把他照片旁边的文字去除,直接可以挂封面了。 “我指了座位三次,让你坐下跟我说话,你是瞎子么?” 我……没看见! 我赶紧恭敬的坐下,看着BOSS在键盘上敲啊敲敲啊敲,就连跟我说话都没抬过头。这件事情给我很大的启示:我一定要好好教育顾天赐,再帅也要懂礼貌。 “办公室不能恋爱,你不知道吗?”BOSS从百忙之中丢出来一枚炸弹给我,我接住,爆炸了。 我灰头土脸的回答,“知道啊。”难道是想考考我企业文化? “那你怎么想的?”BOSS继续问。 “我吧,”呵呵,竟然向我咨询意见,这种事情我激动的心脏都懒得颤了,“我是绝对赞同的,比如,我们财务和业务,还有其他部门的员工就不能结婚,结婚了一定要走一个留一个,要不然,财务审核什么的作弊了怎么办。” “嗯,说得好,”BOSS从电脑深处抬起头,眼睛朝着我眨了眨,点点头,面无表情的说,“觉悟挺高的,那你和他谁离开?” 四. “哪个他?”我不镇定了。 “在酒吧里看见了,你和业务顾问唐不苦结婚了吧?”BOSS继续敲键盘,胸有成竹的揭穿我。 妈的,唐不苦,我今天回家不弄死你我都……我都妄作一回你姐。 “周总啊,他是我,我租客,看到的是不能当真的,你得听,你听,我们公司里人……” 周景轩打断我的话,“听见了,他说你是他老婆,青梅竹马的。” 我靠! 这场谈话到这里就终结了,因为我听见周景轩说,“你先出去吧,我刚才找他,他外出了,你们商量好谁走,晚上下班前找人事办离职。” 我……太憋屈了,我。 这个工作,我是不能失去的。为什么,因为赚得多,远景好,名气大。我自己一手把顾天赐拉扯到大,我知道换工作的影响,从头做起,我饿着没事儿,顾天赐下一年就上小学了,学费都不够。 这个工作,唐不苦也是不能失去的,为什么,因为进入世界百强企业是他的梦想。 终于熬到了下班,我直奔周景轩办公室跑去,敲门,没回应,再敲,一片安静。我壮着胆子推了推门,靠,人走了。 站在四楼往下看,周景轩跟几个职员有说有笑的刚从一楼电梯出去,我真想直接跳下去,还好理性控制了双脚,我拔腿朝楼梯跑,追到一楼的时候,他们正从旋转门出去。 我身无旁物的追呀,我的工作呀…… “周,周总……”我拽住他衣服的时候,旋转门的缝隙只能容下我一只胳膊的宽度。 我看见周景轩放大了瞳孔,伸出手压在了旋转门上,旋转门停了下来,他愤怒的把我的胳膊塞了回来。 我也吓坏了,旋转门刚才是失控了么?如果再继续转动,我的胳膊就……折了! 五. 周景轩站在门外等我,我很感激。“周总,您听我说,我承认,唐不苦不是我租客那么简单,他是我弟弟,真的,但是不是我老公,我没结过婚的,您可以查我档案,我资料。周总,这份工作对我真的非常重要,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吧,周总。” “那他说的……” “他喝醉了的,周总,我们是异父异母的,他是我后爸的孩子……” “妈妈,”我解释的正High,身后响亮的一个称呼我“噗通”掉黄河里了,我觉得我洗不清了。 “你确定没结过婚?”周景轩乐了,说实话,我们BOSS笑起来的时候真好看,特养眼,云淡风轻的,还温暖如春的。 我泄气的点点头,“不信你查我档案,周总。” “妈妈,下班了吧?你没跟舅舅一起下班?今天我接你,感动吗?”顾天赐十分没脸色的冲到我面前,拽着我颤抖的手,得瑟。 我……不感动,但是想哭。 “哦,原来是舅舅。”周景轩笑了,“小朋友,她是你妈妈?”周景轩也不急着走了,竟然蹲下身摸了摸顾天赐的脸蛋儿,还问了个这么欠干的问题。 周天赐用力点头,执着而又坚定:“我亲生的妈妈。” 诶,我死了。 我都不知道当时周景轩是怎么想的,他竟然说,“走,叔叔送你回家。” 我这一路上啊,都不敢吱声。因为我儿子太外场,啥话都跟周景轩说,他们俩聊的跟一家人似的。 我儿子说,“叔叔,你会唱小星星么?” 周景轩说,“我会呀。” 我儿子说,“你猜我妈妈最爱吃什么菜” 周景轩说,“西红柿。“ 我儿子说,“你太聪明了,你是我妈妈的男朋友么?” 周景轩说,“我从小就聪明,我是你妈妈的老板。” …… 六. 我连修理顾天赐的力气都没有了,因为他下车以后,跟周景轩说了一句,“你可以每天都送我们回来吗?要是可以,我天天去接你们下班。” 我被这句话震成了内伤,修复期太短没办法回神。 第二天,我照常上班去了。带着回了一半的神儿,刚到公司门口,就被记者围住了。 “请问您是周景轩隐藏多年的女友吗?” “请问你们什么时候举行的婚礼?” “巴厘岛浪漫三月婚礼是传闻还是属实呢?” “……” 我靠!什么东东? 我抱着头闪躲,硬是挤不出一条路。 突然,人群中让出一条路,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胳膊,我被猛的一带,从人群中脱离出来。 “快进去。我挡着。”唐不苦一拉一推,我就甩开人群了。唐不苦张开胳膊把我挡在身后,冲着人群大吼一声,“有什么问题问我。” 唐不苦练过的,我放心他,回头看了一眼,赶紧冲进公司大楼。 一进门,各种眼神就盯上我了。各种含义,我都没时间理解。 发生了什么? 刚进办公室,还没来得及把气喘云,就被另外一只手拽住,“跟我到办公室。” 周大BOSS! 我被他拖进了办公室,周景轩反手关紧了办公室的门,走到倒在沙发上的我面前,俯身下来,脸距离我只有十公分,我觉得我都能闻见他的呼吸了,淡淡的薄荷味道。 “看到新闻了吧,昨天在办公室门口被拍到的照片和视频。你觉得这件事情怎么处理好?”周景轩嘴唇微微颤动,好听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我就全身上下过了一遍电。电流直逼大脑,我才反映过来,不慌不忙的摇了摇头,“没看到。” 真的没有看到,我早上起床开始就没闲着,给顾天赐准备早饭,给顾天赐搭配好衣服,拽唐不苦起床…… “好,那我言简意赅,带你的儿子过来,你在记者面前证明,你是我妻子,他是儿子。” 我……这样不好吧? “你不愿意?”周景轩追问。 当然……愿意,但是不合情理啊。 “我给你钱,十万。”周景轩看上去挺着急。 “不是十万的问题,周总,我不是你妻子啊,我儿子和你昨天……” 周景轩再次打断我,“三十万,三个月,我跟你签合约。” “我……” “帮我一次。”周景轩站直了,真诚的看着我。 “好!”这下合理多了。PS:我真的不是因为三十万…… 七. 像是契约婚姻这种事情,其实都已经过了流行期了,但是又被我捡起来了。 我和周景轩在他的电脑边随便找了一张A4纸,拟定了合约,简简单单几句话,各自签好大名。周景轩给秘书打好电话,“准备记者招待会,三十分钟后进行。” 随后,安排了司机,和我一起从公司后门潜出,直奔顾天赐的幼儿园。 我这辈子干的最过的一件事情就是私自休学,偷偷摸摸的生下了顾天赐。这次,假恋爱,是第二次。 顾天赐的情况没比我好多少,幼儿园门口围了一堆记者。我猜他们肯定是没认出顾天赐来,否则顾天赐肯定已经被一群人吓死了。 我简单的给顾天赐介绍了下情况,当然,这其中有欺骗行为。 我说,“顾天赐,我要和周叔叔结婚了,你可以改口喊他爸爸了。” 顾天赐皱着眉头拄着下巴蹲在地上表情凝重的思考了半天,扬起脑袋问,“那我亲爸爸呢?” “我不是告诉你他回不来了吗?”我也蹲下,表情凝重的解释。 “那万一要是回来了呢?”顾天赐坚持。 “你放心,回不来。”人家压根不知道有我们俩的存在,回来个屁呀。“顾天赐,你不是一直跟我挺合拍的嘛,这次想忤逆了?” 顾天赐站起身,整理好衣服,严肃的点点头,“行吧,听你的。” 我们三个人连带着司机赶到会场的时候,记者已经围了好多层。我觉得,今天像是在做梦。尤其挽着大BOSS的胳膊,牵着顾天赐的小爪子,一步一步走进会场,被闪光灯照射的时候。 大学四年,我一直没敢恋爱,也没有时间做这种事情。我白天上课,打工,照顾顾天赐,晚上上课,打工,照顾顾天赐。说实话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活过来的。 奖学金的名额有我,创业基金受益者有我,学生会干的最热火朝天的有我,被同学非议的还有我,因为我是传奇,因为我有儿子。 我从没想过哪个男人还敢跟我在一起,哪个男人还会让我挽着他的胳膊。更没敢想我能挽着大BOSS的胳膊…… 记者招待会很成功,但是招待会之后有点不好收场。 大BOSS和我都很安静,坐在椅子里思考问题。顾天赐倒积极,拿出本《上下五千年》大声朗读起来了。我真想一巴掌拍死这个不孝子,看不出来现在老妈需要安静吗? “怎么叫天赐?”周景轩突然问。 “当年不是流行嘛,就叫了。”我也不含糊,回答的真诚恳切。 “谢谢你们。”周景轩继续说。 “爸爸,别客气。”儿子顾天赐放下书,一脸无邪的笑。 孽障! 八. “顾菲,你给我出来!”唐不苦站在会议室门外,愤怒的瞪着我。 这种行为最没有胆量了,有本事瞪周景轩啊。瞪我,瞪我有用吗?我在心里怨念极深的腹诽。 “我来解释。”周景轩一把拉住刚起身的我,朝着唐不苦走去。我叮叮的看着周景轩的后背,真帅呀。真想不到我现在是这男人的绯闻女友了。我真开心呀。 “妈妈,你说小舅舅会不会和周爸爸打起来?”顾天赐十分认真的问。 我轻轻的叹了口气,反问,“你说你小舅舅会不会被周爸爸打死?” 顾天赐无奈的复叹了口气。 我不知道周景轩怎么摆平唐不苦的,总之,他是平了。 唐不苦耷拉个脑袋走到我身边,“跟我回家,我请假了。” 我和顾天赐老老实实的跟在他身后极其安静的走出去,到了家,唐不苦也不理我,自己抱着遥控器一个劲儿换台。 “唐不苦,要不我陪你说说话?”顾天赐主动凑过去,贴心的问。 我可懒得理他,本来嘛,大家过的好好的,非得大老远的找到我。切。 手机响了,拯救了全屋的人,我觉得再跟唐不苦待下去,会被他那张消沉的脸影响心态。 “我这边忙完了,你那边,还好吧?刚才有急事,没送你们回去,你们还好吧?”安静沉稳,镇定自如,所有形容声音的好词都用在周景轩身上我都觉得少,你看人家说话,每一个字都那么顺耳。 “没事儿,一切顺利,我弟弟练过跆拳道,保护我们两个绰绰有余了。” “那就好,一会儿我去接你们,一起吃饭。”你看人家周景轩,办事就是利索,一会一起吃饭,都先给个通知,我赶紧装扮起来。 “顾菲,你想过以后怎么办没有?”一直沉默的唐不苦突然说话了,看着正在翻找衣服的我,严肃的问。 我,没想过。 “他那么有名,你跟他几个月,以后呢?”唐不苦见我不回答,追问。 我,也没想过。 “他会比顾天赐更让你难堪,会毁了你整个后半生。你就为了三十……”唐不苦见我仍然不回答,就以为我是好欺负的了,炮火连天的问了之后,加上大大的肯定句和抨击句。 “我没想过。我就想过一天好日子,一天就行,行不行?”没人请我吃过饭,没人愿意拉着我,带着我儿子在众人面前说,“这么久一直藏着他们母子,是我对不起他们,以后不会,我会用未来的每一天对他们好。”就算是假的,我也乐意了,我就是爱慕虚荣,贪图享受行不行? 九. 唐不苦彻底沉默了。 我很生气,所以决定,出去吃饭不带他。 我和顾天赐迅速调整好心情,异常兴奋的跳上了周大BOSS的车。 “想吃什么?”周景轩歪着头看坐在后座的我,微笑着问。 “顾天赐,给你个机会,你想吃什么?”我看了看副驾驶的顾天赐。 “牛排。冰淇淋。”我的天才儿子使了个狠劲儿最终说出了这么两道“大菜”,佩服之余,我不免心伤,我是多虐待他了,这么平常的两样东西成了他最想吃的? “哈哈,好!”你看,连周景轩都笑话他了吧。诶! 周景轩倒是更省事儿,带着我们来吃自助餐。 我们选了个最隐蔽的地方后,开始跑出去选菜。其实这种地方我和顾天赐就来过一次,没有这里豪华,一个小餐厅。主要我们都在家里吃,没那份闲钱非得跑到外头来买,忒贵。 一个不留神,顾天赐就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我端着盘子找了一圈,才看见他。小小的身影站在一张大桌子前面,受气包似的撅着嘴巴。 我朝着他那边走过去。 走近了,才听清声音。坐在大桌子旁还有个小女孩儿,人太小,椅子高,我没看见。她奶声奶气的训斥着,“你都没爸爸,我才不和你玩。” “你骗人,你根本就是没爸爸,幼儿园里都知道,我才不和没爸爸的野孩子做好朋友。” 我一把拉过顾天赐的小手,看着座椅上的小女孩儿。我以为她身边没人的,可不是,坐了一家子的人,却没有一个制止小女孩。 “我有爸爸!”顾天赐看见我来了,底气十足的吼了一声。 “你喊什么?”小丫头倒是被吓哭了。 “诶,你什么人啊?赶紧带你家孩子走开,看看把孩子吓得。”女孩身边的女人赶紧给擦眼泪。 “我儿子有没有爸爸怎么了?跟你们有什么关系?给我儿子道歉!”我还真就不惯着了我。 “你有病吧?”那女人比我气还大。 “我就是自己生的他又怎么了?没爸爸你们就这么欺负人?有没有教养?马上给我儿子道歉!”我紧紧拽着顾天赐的手,我不能让他受伤,尤其心灵。 “疯子!服务员,什么人都往里放啊?”那女人不跟我说,倒喊起了服务员。 突然一只大手拉住我的胳膊,将我一拉,带到身后,挡在我的面前,严严实实,像是一堵不透风的墙,“什么疯子?” 我看到周景轩的后背,听到周景轩的声音,他说,“谁再跟我女人喊?道歉!”霸道而又痞子,我在公司里没见过这样的BOSS。 十. “诶你们有毛病啊?”那女人真急了,站起身拍桌子,“有没有素质?” “干什么,干什么?捣乱是不是?”女人身边的男人凑到周景轩面前,“不道歉怎么样?你女人?我呸!” 周景轩一只手推开我,另外一只手抡圆了拳头砸了上去,哇塞,帅! 对于这样的镜头,我觉得比较少儿不宜了。但是我没捂住顾天赐的眼睛,因为我得让他看看,他老娘是有男人护着的,他老娘的男人不是就他舅舅一个的。 我就说周景轩是练过的嘛,你看,几下子就打趴下一个。 这件事情的结局很有教育意义,因为周景轩被送到派出所了。我觉得爱情故事里有这么一段十分不光彩,也十分不值得宣扬,可我想起来,还是忍不住激动,忍不住心潮澎湃,心花怒放。 被放出来的时候,周景轩脸上仍然挂着笑,他说,“天赐,下次有人欺负你就告诉我!” 顾天赐真是我生的,这个时候我都没想到他会说出来一句那么损人的话,“周爸爸,我要是告诉你,还要来警察局。” 我想,回去之后,对于“警察是抓坏人的”这个“谬论”,我得好好给顾天赐剖析剖析了。 第二天一早,我就开开心心的去上班了。虽然有了三十万,但我还要继续工作的。 刚一进办公室,就觉得气氛不对。一个个交头接耳对着我指指点点,这让我想起了不少电视剧情节。 “诶,听说你和BOSS搞上了?”还是祝莹爽快,想什么就问什么,多直接。刚坐下,她就凑过来,三八的问。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点完了,又摇摇头。 “孩子都有了,还说不是?诶我从杂志上看了,孩子长得还真像BOSS。不错嘛,你!” 呵呵,像吗?是有点哈。我干咳了两声,稳定情绪解释,“诶呀,没,你想哪去了。” “真有你的呀,顾菲。藏的可真够深的,我就说嘛,大学刚毕业怎么可能这么顺利的进了咱们公司?”其他同事复议。 “我靠真才实学的好不好?”我去,我是靠实力,实力! “顾菲,来我办公室。”周大BOSS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财务室门口,这么突然的一声,差点吓死我。 “周总,什么事情?”我跟在周景轩的屁股后面,总是忍不住想起他昨天挥拳头的样子。 “下次她们再这样说,你就直接承认好了。”周景轩微微一笑,迷倒众生。 啊?!承认? 十一. 周景轩对于没带顾天赐吃牛排这件事情耿耿于怀了。 于是安排了晚上继续请。 还是老地方,老位置,只不过,特殊于整个自助餐厅就我们仨人。 “是不是没营业呀?”我忐忑的问。 “那我吃什么?”顾天赐不安的问。 “我觉得人多太杂,就包了个场子。”周景轩把我俩的问题一并回答了。 我靠,你买点菜回家我给你们烤全牛好不好呢?浪费死!资本家真浪费! “那还坐这破位置干嘛?”我呵呵一乐,指了指一边的甜品,“去,孝敬你妈妈我一盘西红柿。” 顾天赐屁颠屁颠的朝着西红柿奔去。 “咳咳,”周景轩突然干咳了两声,显得十分尴尬。我……说错什么了吗? “顾菲,我,有话要说。”周景轩更加尴尬不自然了。 “周总,您说。您是要反悔不?能吃完饭再悔不?你说天赐这回挺高兴的……”我早就开始担心了,好事儿没那么容易落到我头上,三十万可不是小钱。不是有个话这么说嘛,“天空飘过五个字,就是没好事,好事也是就一阵,一会就完事。” “不是,其实,顾天赐就是我儿子。” 嗯? “六年半之前,X市蓝月亮宾馆,702房间,那个喝醉的人,是我。” 啊? “我……不知道有天赐,我……只把它当作一夜情,我……后来才知道……” “等等,”我举起手制止了周大BOSS继续说下去的冲动,我靠,信息量太大,我无法接收啊。我大脑不是移动4G,我储存不了这么多东西呀?什么跟什么? 我觉得我有必要睡一觉再说,整理整理信息,要不然我可能会死机。 我拎着包赶紧往出走,走到一半想起来好像落下了什么东西,走到门口突然记起来,我把儿子落下了,赶忙掏出手机给周大BOSS补了个电话,“儿子你先看着啊,实在不行今天晚上你搂他睡吧,我回去醒醒酒。” 我觉得我现在嘴有点不会话了,大脑也短路了。 “顾菲,对不起。原谅我,我会用未来对你们好,原谅我,我,爱,你!”电话那边周景轩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那么动人。 “给我点时间行不行啊?我他妈有点晕行不行啊?”我挂了电话,赶紧回家。 见我回来,正撅着屁股擦地的唐不苦放下了拖把,半死不活的问,“都跟你说了吧?” “怎么回事?给我细说!”我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猛灌了半瓶五天前剩下的矿泉水,我猜唐不苦肯定知道点什么,要不能这么问嘛。 “他嘛,就是顾天赐他亲爸,贡献完精子就拍拍屁股走人的那位。前几天去X市工作,突然听到了关于你的事迹,就想方设法调查了,最后就查到你了。然后还想方设法的拿到了顾天赐的头发,做了DNA,结果显示,人家是亲爹。”唐不苦把这么精彩绝伦的事情形容的十分没有文学色彩。但是我决定不跟他计较。 也就是说,我初夜给了周景轩,那么,我后面受的这些苦他得负责到底! 捋顺清楚了,我得出了一个重大结论,我得跟周BOSS死磕到底了。 结尾. 其实,我没想找害我怀孕那小子什么麻烦,毕竟,大家都喝醉了嘛。但是,谁叫他是周景轩呢。哈哈哈哈,我觉得高三毕业的我,很有先见之明! 我和周景轩的婚礼决定在巴厘岛举行,为期三个月。谁叫舆论的压力这么大呢,我觉得我们必须要响应下群众的想象力。 婚礼上,周景轩微笑着看着我,他说,“刚到公司时候你说要追我来着吧?” 我嘿嘿笑,“哪有?少不更事,闹玩儿的话。” “我当真了。”周景轩说。 啊?那时候就当真了吗? “我一直等着你下一步行动,一等就是一年。”周景轩抱怨。 ……我要是知道,我肯定追了。 周景轩拉着我的手问:“你后悔过没有?” 后悔是傻子!我眨眨眼睛,还没出声,刚改完名儿落了小户口的周天赐就凑了过来,“我后悔带着唐不苦来了,你看,你看,他又喝醉了!” 我顺着周天赐的小手看过去,只见唐不苦正抡着酒瓶子拽着人家衣领子跟人打赌,“你说,王八是不是爬行动物?” 我靠!我婚礼你也不老实? 我拎起高跟鞋朝着唐不苦冲过去。 唐不苦见了我,立马来了精神,嘿嘿嘿嘿的傻笑,拖长了尾音惊叫一声,“咦,老婆!” “闭嘴!” “闭嘴!” “闭嘴!” 我,周景轩,周天赐异口同声的怒斥! 隐身少女,现形吧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纠缠不休 【佛曰: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 殷木夜打开语文笔记本,准备提笔写下科目名称,可刚瞟了一眼页面,就黑了一张俊脸。他提着笔浑身颤抖,从他那青得犹如毛毛虫似的脸色来看,那只能是气的。 本子右下角写着一排字,龙飞凤舞,呀呸!是老鼠过境般的鬼画符。上日:亲爱的夜,晚上七点我在你家门口等你,一起吃烤肉。嗯——亲 个,不见不散哦。落款:你最爱的颜回。未了,还印了一张性感的烈焰红唇在上面。 滚你丫的!终于还是没忍住,殷大少爆出了自入学以来的第一句粗口。这个阴魂不散的黏人精,这个无孔不入的章鱼妹,这个……殷木夜搜肠刮肚再也想不出合适的措辞,于是他讪讪地把本子一合,直接甩到了右边的垃圾桶内。 坐在窗边安静看书的落筱斜眼看了看脸色阴郁的木夜,支吾着终于开口说话。 “那个,殷,殷同学……” 木夜扭过头向她看去,淡淡的阳光正好折射到他的脸上,柔和了他的眉眼。他的眼睛灼灼发亮,像是蕴满了水的水晶,晃晃悠悠,漂亮极了。落筱涨红了一张脸。 “那个,你的本子里好像夹了什么……” 木夜回应着,是吗?其实他看不到落筱的视线,他只是凭直觉往垃圾桶的方位看去,果然,那个被他扔到垃圾桶里的本子凄惨地外翻着,露出了 张粉色的纸条。 落筱刚弯下身准备把纸条拿出来,却被木夜抢先了一步,他快速地抽出纸条,恶狠狠地揉了几下,塞进了口袋。 “对,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落筱小声地道着歉,声音软软的,还带着可爱的颤音,听得木夜心中猛地一抖,有些气短。他平复着自己的呼吸,然后转过身冲落筱微笑。 “不,该道歉的是我,对不起。” 果然是大家族里出来的,有礼貌,有气势,更重要的是长得很好看。落筱也笑了,她仰起脸在阳光中轻轻地笑了,小小尖尖的虎牙在阳光下闪烁。 重新坐在位子上的木夜,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张已经被蹂躏得凄惨无比的纸条,他咬牙皱眉犹豫着要不要打开来看。 那个小妮子应该不会做出比偷窥他洗澡后拍照发微博上更离谱的事吧?他慢悠悠地打开纸条,看了第一眼,他觉得自己应该砍了双手,戳瞎双眼。对她还抱有那么一丝幻想的自己应该去死啊! 纸条上面,是苍劲有力的几个大字:夜,今天你的豹纹内裤很性感哦! 木夜挫败得以手掩面,羞愤得想要死去。他一次次地刷新着自己的承载极限,好,不气,不气,颜回这个样子又不是第 天了。用力抹了一把脸,木夜把课本一收,书包一甩,起身就走。好好的自修课被那个小妮子折腾成这个样子,还是回家吧! 走到门口的木夜回头看落筱,她孤零零地坐在窗前的位子上,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有那么一瞬间,木夜想要开口喊她一起离开,可是话到嘴边,他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不再犹豫,他转身出了门。 落筱没往门口的方向看,但是她知道刚刚木夜看了她,她甚至能感受到他明亮的视线,落筱弯起嘴角缓缓地笑开了。 【哦,不夜,你喜欢星空吗?】 木夜刚走到门口,就看到管家直挺挺地站在车前,向他弯腰行礼并拉开了车门,木夜扶额,他真的很想就这么昏过去。不是和管家大叔交代过了吗,千万千万不要将车停在校门口,他到底有没有听到啊? 看了看四周,他本想找准时机偷溜,可惜大叔的双眼视力是加强版2.0的。 “少爷,你辛苦了,请上车。” 看着打开的车门,木夜的嘴角暗暗抽了抽。辛苦?他辛苦得快要死去了。看着自家大叔那副“少爷你不用想着偷跑,我一定会逮着你的”表情,木夜叹气,然后低头钻进车中,顺便在心中诅咒管家明天便秘。 “少爷,欧吉桑我天天都便秘。”管家大叔坐在副驾驶位子上凉飕飕地开口,头也不回。 木夜懊恼得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落筱站在校门口目送着木夜的车缓缓启动,然后离去,卷起了一地的落叶,飘飘摇摇地落到了她的鼻尖上。落筱长长的睫毛抖了抖,看向远方,眼神清亮,手中厚厚的眼镜在阳光的折射下散发着令人目眩的光晕。 回到家中毫无例外又是个人独自用餐。看着空荡荡的餐厅,木夜竟然想起了颜回那明媚的笑脸来,他拿着刀叉的手狠狠地抖了 下。豹纹内裤?他真该抓起那个小妮子暴打一顿。 饭后,木夜坐在窗前看书,他一抬头正好对上一张明晃晃的大饼脸,正紧紧地贴在玻璃窗上,说不出的诡异。木夜唰地拉上了窗帘,本想秉持眼不见为净的原则继续看书,却被窗外一声高过一声的拍打声给搅和得不能安生,他只得打开了窗户。 一阵微风夹杂着淡淡的槐花清香迎面而来。 “夜,夜,我们一起去吃烤肉吧?”趴在窗沿上的颜回一脸灿烂的微笑,圆圆的眼睛里盛满了期待。她还是那个样子,画着浓妆,衣着简练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谢谢你的好意,我已经吃过了。”这么说着,木夜就要关上窗户。哼!和你一起出去,然后看你如何欺诈老板,打压顾客,恐吓路人吗? “可是,我还没吃啊!”颜回坐在窗台上歪着脑袋看木夜,那模样天杀得可爱。 你没吃关我什么事?木夜本想这么说,可是看到颜回盯着自己看的那一双扑闪扑闪的满含期待的眼睛,那句话被殷大少生生咽回了肚里。 结果,二十分钟后,我们的殷大少就和颜回一起坐在了小烧烤摊边吃烤肉。 当然,是木夜看着颜回吃。 看着眼前这位小姐完全不知可耻为何物,吃得那叫一个豪放,木夜只剩下扶额的份儿。他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这个小妮子每次都能把字和纸条留到他的本子里?他们明明不在一个学校啊?难不成她有同党?不……不可能吧? “哟,妞儿,跟哥哥一起喝酒吧。”正吃得hjgh,突然冒出的这个声音让颜回的眉毛不耐地挑了挑。于是,她朱唇轻启,滚。 “哟,哥哥保证能满足你,来!”声音猥琐不堪。 颜回在心中破口大骂,碍于木夜她不好意思直接出口。 木夜把脸埋在双掌中,祖师爷,我错了!我不该在大过年时在你的牌位前吃瓜子,我不该在你的牌位前放帅哥的杂志。我错了,请您老人家把颜回给收了吧!求您啦! 那帮醉汉看颜回的脸色只是暗了暗却没有出言反驳,于是,污言秽语开始在颜回的耳边飞舞。 砰!颜回手中的竹签折断了,她霍地站起身来,一把揪住了那个笑得最放荡的大叔,然后狠狠地把他扯到自己眼前。 “大叔,今晚你要请客哟。”一句话说完,她就抬起了自己的右脚,用力地向那个大叔的大腿根部踢去,快,狠,准。 “嗷”一声惨叫划破了夜市摊的上空。 噢,看颜回的鞋跟在几个大叔身上留下美好印记,木夜内心流泪。小姐啊,你打扮成那个样子让人不误会都难啊! 木夜坐在一旁一边观战一边品茶,看着眼前人与板凳齐飞,肉与啤酒共舞。胖胖的摊老板缩在柜台下面,悲愤得就要呕出一口油血来。 眼看着摊老板就耍以一副“我和我的摊子共存亡”的表情拿头抢地时,木夜开口了:“老板,你今晚的损失,我赔偿。”于是那老板瞬间就挂上“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愉悦表情,感动得拉着木夜拼命点赞…… 正扯着一大叔揍得不亦乐平的颜回压根就没往这边看,她在群大叔中间左右开弓,小小的身子充满了爆发力。有那么一瞬间,木夜竟然觉得她浑身发光,就像是神灵一样,害得他差点下跪。这个该死的颜回! 这欢天喜地的打闹引来了围观者无数,颜回扯着脖子喊:“看什么看!没见过小姐接客啊!”听到达句话,那可怜的老板终是没忍住,喷出了他的那一口油血来。 “闹够了吧?小姐,走了。”趁着路人都被她那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发言shocK(震惊)到的时候,木夜拉起颜回的手就往外跑。 颜回被木夜拉着在夜色中奔跑,跟在他的身后,颜回能闻到淡淡的好闻的洗发水的味道。看着木夜的侧脸在夜色中明暗分明,长长的睫毛下是如水晶般的黑眸,颜回笑了,小小尖尖的虎牙在夜色下闪着微光。 “夜,你喜欢星空吗?” 初识牛皮糖 【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坐在位子上正专心看书的木夜被落筱的呼喊声给唤回了神,他扭头向她看去,她的镜片反射出七彩光芒。 “殷同学,你的语文笔记可以借我看看吗?昨天的我没记。”还是温温软软的声音。 “哦……好。”犹豫了 下,木夜把本子掏出来递给了落筱。这本子是他最近才换的,应该不会有奇怪的留言吧? “那个,殷同学,我,我什么都没看到。”刚静下心准备写字的木夜一扭头看到落筱涨红了一张小脸,双手举着笔记本战战兢兢地站在他旁边,他突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接过本子,看着落筱踉踉跄跄地走到位子上,把头扎进了书堆里,浑身都在颤抖,木夜不详的预感更加强烈了。于是他翻开了笔记本,只看一眼他就有咬舌自尽的冲动。 这次鬼画符的内容是:亲爱的夜,昨晚你的技术实在是太棒了,我好喜欢哦。落款、红唇一样不少。这赤裸裸的JQ(激情)啊!想让人不想歪都难。页面的右下方还有一行蝇头小字:是逃跑的技术哦,很帅。 拜托这句话才是重点啊!那就写得大一些啊!看落筱那个样子,木夜百分之一千地肯定,她一定没有看到这行小字。他悲催的形象啊!他的清白啊! 木夜颓然地把手埋进手掌,他耸着双肩羞愤得想要死去,他敢肯定这个颜回一定是祖师爷派来惩罚他的大祸害。 祖师爷,你赢了! 于是,我们的殷大少自动把他与颜回的相遇在脑海中补全。 那真的是 个非常美丽的午后,有三五成群的少年,有低声飘过的音乐,还有凉爽的喷泉。蓝天,白云,暖阳,明明是那么和谐的 幅画面,可为什么会有这么不和谐的存在呢?木夜低头看着抵在自己腰间的刀刃,无奈得只剩下翻白眼的份儿。只是出来买书而已,用不了这么宏伟大制作的排场吧?木夜还没来得及往四周看,就被身后突然逼近的 群男生,推搡着拐进了一条偏僻小道。 看着眼前这群脸上明显盖着“我是不良”戳的男生,木夜眼角抽了抽,该死的!今天出门没看黄历。 “别出声,我们不会对你怎样。”那个拿刀的男生扬起了嘴角。他心里乐开了花,在他眼里木夜就是一自动取款机,看他那穿着,可是世界名牌啊。 我倒是想出口说话,介不介意先把刀尖挪开啊,被人拿刀顶着的滋味不是享受啊!这个时候一定要保持镇定,木夜想,最好只是要钱,不然就麻烦了。 “呵呵,没啥,就是哥儿几个没钱了,想要借你几个花花。”为首的那个男生笑得一脸猥獕样。真心不爽Ⅱ阿!干脆揍他们一顿好了,自己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练手了。想着的同时,木夜把手伸进了口袋里,看样子像是要掏钱出来一般。 “快点!”那个为首的男生不耐地推搡着木夜, “你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样,否则的话我不介意在你漂亮的脸上留下纪念。” 我介意!哎呀,不管了,揍 顿得了。已经到了暴走边缘的木夜被几个男生拉扯了几下,领口松开了,从里面露出一条吊链来。 那是一个由水晶制成的星状吊坠,由 条细细的银链穿着,在阳光下一荡一荡的,折射出七彩光芒。 几个男生傻了眼,看着这个漂亮的吊链在眼前晃来晃去,闪闪发光……真好看,一定很值钱。这么想着的同时,他们就伸手去抓那条链子。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 “喂!你们几个浑蛋要打架滚一边去,别妨碍姑娘我睡觉!” 那是 个带着慵懒卷舌音的声音,不急不缓很悦耳。木夜往声音来源处看,在小道尽头的墙脚下,一个女孩正靠墙而坐,因为是在背阴处,木夜看不清她的面容。 那个女孩站起身来,走到了阳光下,那是张……画得跟唱夜戏似的脸,穿着节省布料到了极限。 这个一边揉眼,一边打哈欠,一边开骂的女生,就是颜回。 其实颜回早在那帮男生推搡着木夜走进来的时候就醒了,好好的午休就这么被搅和了,颜回一肚子火。本来不打算管闲事的颜回吧嗒着嘴正准备继续补眠,但是她的眼睛被闪到了。她用力眨巴一下眼睛,然后看到了那个在阳光中四处晃荡,散发着璀璨光点的吊坠挂在那个被勒索的男生脖子上,光闪闪的,很漂亮。 “哦,你喜欢星空吗?” “喜欢。” “那这个送给你。” 小小的男孩手中拿着一个吊链,是椭圆形的,由细细的银链穿着。那个吊坠是深蓝色的,上面布满星星点点的水晶,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漂亮极了。这个吊坠的中间是空的,那是一个星星形状的镂空。 “哇!真漂亮。好像真的星空一样。可为什么这个大的星星不在呢?”小小的女孩歪着脑袋问男孩。 “在这里呢。”男孩从领口处拉出了一个吊链来,那是一个水晶制作的星形吊坠,同样被细细的银链穿着。 “你看。”男孩把那个星形的吊坠嵌在了那个镂空的地方,这两个吊坠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 夜,你知道吗,你是我星空里最亮的那颗星。 “喂!大婶,不要多管闲事,否则的话……”那个男生话没说完就被颜回迎面一拳给砸回了肚子里。 颜回活动一下手脚,一脸狰狞的微笑。敢喊她大婶?真真是不想活了!她冲那几个男生勾了勾手指,那姿势,那气势,那表情,岂能用一个帅字概括。 木夜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上演的限制级武打片,他有些不能思考。他呆愣愣地看着颜回微笑着周旋在一群男生中间,尖尖的小虎牙一闪一闪的,长长的直发在阳光下泛着紫色的光晕。啊!美丽得就像是神灵一般。 神游外太空的木夜被颜回一把抓住了手腕,然后被扯着向外跑去。他回头看那几个男生,在心里为他们默哀了一把。 跟在颜回身后跑着的木夜,闻到了股淡淡的槐花香。他看着眼前这位长发飞扬的女生,心狠狠地抖了一下,然后跑得飞快。 跑得两人呼吸不畅,颜回才放开木夜的手,她靠着路边的树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你是笨蛋吗?你以为把钱给了他们几个,他们就会乖乖地放过你?”颜回狠狠地白了木夜一眼,声音充满了鄙夷。 我压根就没打算给钱好不好?大小姐。木夜懒得吐槽,他掏出纸笔快速地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然后递给了颜回,看着颜回接过纸条,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只是,可怜的殷少爷完全低估了颜回的黏人性,从一开始的跟踪尾随,到后来的偷窥留言等等,真真是让木夜的血压一次高过一次,直逼上限。 虽然颜回对于木夜是里里外外都瞅了个精光,但是木夜对于颜回的认知只限于休学酒吧打工中。至于是什么学校,什么酒吧,木夜一概不知,怎么想都是他吃亏。 回想完毕,木夜挺起腰,用力深呼吸,然后头一扎,重新投入学习当中。 落筱抬起头看向木夜,她的眼睛在厚厚的镜片下闪闪发亮,透着狡黯。 你到底爱上谁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一说即是错。】 木夜正坐在窗边看书,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一张倒吊着的脸,木夜挑眉不动声色。好吧,其实是他早已经习惯了,想当初小妮子第一次出现在窗户上,他吓得打碎了台灯。 “什么事?”这么问着的木夜头都没抬。 “夜,今晚的星空很好看,我们一起去看吧。”来人满眼笑意,一脸期待。 结果,还问什么结果呢?用脚趾想也知道,我们的大少爷怎么能磨过牛皮糖颜回呢。 于是,此刻的他们正并排躺在木夜家的屋顶上看星空。的确是很漂亮的星空,墨兰的底幕,璀璨的星光。有什么在木夜脑中一闪而过,他用力地摇头,那种感觉已经消失了。他扭头看向一旁的颜回,她正全神贯注地看着夜空,眼睛都不眨一下。 呵呵,这个小妮子是真的很喜欢星空啊。木夜转过头继续看天空,只是他不是很明白,为什么颜回每次都能溜进他们家,大门的防范有那么松懈吗?还有,她明明有着张好看的脸,为什么要画得跟鬼似的?她那一身的功夫究竟是从哪里学来的,怎么看着有些眼熟? “哦,夜,你喜欢星空吗?”一直很安静的颜回突然站起身,问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嗯,喜欢。”木夜轻声回答,应该是喜欢的吧。 “谢谢你陪我看星空。”颜回走到了楼顶边缘,她回头看了木夜一眼,然后张开双臂,像是水乌一般隐没在一片夜色中。 喂,笨蛋!这里可是二楼啊!木夜慌张地起身跑到楼顶边缘往下看,底下夜色空空,哪里还有颜回的身影。 浑蛋牛皮糖!害他差点停止心跳。 接下来的几天,木夜没有再见到颜回。 车窗大开,坐在车内昏昏欲睡的木夜被微弱的细光晃了一下眼,他快速地睁开眼睛,有一个小小的身影从他车旁一闪而过。 “大叔大叔,停车!”木夜心急地大喊。他不等车停稳,就快速打开车门,向那人影追去。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如果,不是他眼花的话,那个在他脑中 闪而过的笑脸,那璀璨的星空吊坠…… 木夜追到一家大门口停了下来,他抬头看,是一家福利院。他迟疑了 下,推开了大门。 刚穿过大门,他就看到了她。 那个扎着长长马尾,戴着厚厚眼镜的女生站在一群孩子中间,温柔地笑着。她那么柔软又轻声地呼吸着,让木夜的心猛地疼了。 “落筱。” 木夜站在门口喊她。他看着落筱向他看来,看着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浓,他知道此时的自己一定满脸温柔。 落筱轻轻地弯下身来亲吻围着她的孩子,她的发梢在阳光下泛着紫色光晕,她胸前的星空吊坠闪闪发光,这样的落筱莫名地让他感觉很熟悉。 他想,他是喜欢她的,就在这一刻。 多日不见的颜回正趴在窗前支着脑袋看木夜写字,低垂着的睫毛整整齐齐的,像是一把羽扇。 “其实,我一点儿都不了解你,颜回。”木夜突然放下了笔,他直视着颜回, “你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 “什么?当然是一个大大的好人了。”颜回弯起嘴角,眼睛笑成了月牙状。 “通常说自己是好人的人一定不是什么好人。”木夜凉凉地回了句。 “呀!你怎么能把这个世界想得如此黑暗呢,这个世上还是好人多滴……”颜回开始喋喋不休。 “颜回!我在说你。”木夜突然加大了音量,吓得颜回一哆嗦,立即消音。 “为什么要问呢?这个样子不是很好吗?”颜回的声音很轻,跟叹息似的。 “不好!我也想了解你,就像你了解我一样。”木夜站起身。他前倾着身体,他要看清颜回的表情。 “对不起,我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么多。”颜回留下这么一句话后就越身跳下了窗台。 木夜趴在窗前恨恨地咬牙,可恶的小妮子,下次一定要在她身上装上跟踪器、窃听器,省得她再来这招。 颜回啊,你的事情为什么一点儿都不愿意说昵?女生的心思果然不是一般人所能了解的。这样想的木夜想到了落筱,他的心霎时柔软起来,那个呼吸轻轻,笑容淡淡的女生。 也是,落筱不是颜回,颜回也不是落筱。但是她们对于木夜都同样重要,无可取代。 只是你 【佛曰:大悲无泪,大悟无言,大笑无声。】 已经连续好几天都没再受到颜回的骚扰攻击了,木夜四周的空气出奇地冷清。该死的!那个小妮子究竟跑到哪里去了,留言也不回微博也不更新,自己又联系不到她。木夜焦灼得想要摔手机。 也许他真的是老妈子命,明明每次都是那小妮子惹祸他兜摊,可他还是希望看到她。 自修课结束,落筱和木夜收拾书本打算一起离开,落筱看木夜有些心不在焉,暗自笑了笑,模样竟有些得意。 落筱想要去洗一下脸,于是她快速出了门。木夜坐在教室里等她回来。 可怜的落筱刚出门,就被一群女生簇拥着挤到了洗手间。 “听说,最近你和木夜走得很近。”少女A开口,浓重的醋味与硝烟味。 还是经典御用台词咧,落筱皱了皱眉,没吱声。 “也不瞧瞧就你那模样,还想着勾引我们家木夜。” 啊!木夜还变成你们家的啦?落筱翻了个白眼,龇着虎牙开口了:“你丫的才是一副猪八戒的长相好不。” 什么?少女A明显是被吓到了,她睁着一双小眼,惊恐地看着个拳头迎面而来。 咿呀呀呀呀!凄惨的叫声让整个楼层都抖了抖。 在教室里等待的木夜听到惨叫,正准备出门看个究竟,刚探出头来,便后颈一麻,神鬼不知了。 从卫生间出来的落筱整理着自己的裙角,刚好看到一个浑身漆黑明显不是好人的家伙扛着昏迷的木夜贼兮兮地走到了楼梯口处。落筱一闪身躲到了楼梯下面,她掏出手机快速拨通了一个号码,嘀咕了几句就挂断了。然后,她便悄悄地跟在那个人身后,看着他把木夜扛进学校后门的一辆车内,消失在后门口。 木夜睁开眼,他试着开口说话,无奈嘴被粘得结实,他想要挪动一下身体,四肢却被绑得牢固。唉,他放弃动作,静下心来打算分析一下他所面临的局势。他被绑架了,就在学校里。他扭头四处看,只见一群大叔蹲在门口正小声商量着什么。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木夜内心无限怨念,他太大意了。 “砰”一声巨响,门被大力踹开了,木夜看到一个人影站在门口。待他看清来人后,他惶恐地瞪大了双眼。 呜呜呜,可惜他不能出声说话,而且来人完全没有想要明白他急切表达的意思。来人是谁呢?长马尾,厚眼镜,是落筱。 笨蛋!很危险的,快走!木夜发出一串串意义不明的声响想要告知眼前这位无畏的救人者。可是他的脑电波无论如何都传不到落筱脑海里,因为她压根就不往他这边看。 那几个可悲的绑匪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呢,就被撂倒了,一个个瘫在地上流下了屈辱的泪。 这是怎么回事?木夜的表情和那几个绑匪如出一辙,这个女生是谁,是哪个鬼啊?反正不会是落筱。 落筱慢慢地走到木夜面前,然后缓缓地蹲下身来。她拿下了眼镜,散开了头发,槐花香味扑面而来,她披散的长发泛着紫色光晕……在木夜眼前的明明就是那个牛皮糖颜回,素颜版的。 落筱,不,应该是颜回,她用头抵着木夜的额头,她的眼泪缓缓而下。 “夜,你想起来了吗,我是颜回,那个曾经在你的车后跑着追赶的颜回。” 木夜的双眼猛地睁大了,他想起了那个福利院的小女孩。那次是他和家人一起去的福利院,过程什么的早已记不得了,记忆里留下的也只有那个水晶吊坠吧!直挂在胸前,宝贵着。 颜回慢慢起身,她退了两步,深深地看了木夜一眼,转身就要离开。 手脚被绑,嘴被封着的木夜此刻真的是动弹不得。可是,他知道,他不能让她就这么离开,不能,她也许会永远消失的预感让木夜惶恐得不知如何是好。他用尽了全身力气向前倒去,毫无例外地他将颜回一起扑倒在地。他用力眨巴着双眼,确认颜回毫发未伤之后开始拼命向她使眼色。颜回犹豫了一下,揭下了木夜嘴上的胶带。 “你个笨蛋!要去哪里?”木夜一开口就是高八度的声调。他没法承受她在自己眼前离去,消失不见。 “我,我……”颜回缩了缩肩膀。她只是出去打个电话报一下平安啦,没想过离开的。当然,这话是万万不能被木夜知晓的。 “少爷,你没事吧?没有受伤吧?欧吉桑我好担心啊!”管家大叔泪奔而来,抱着木夜蹭了他一身的鼻涕泪水。 木夜的脸色瞬间漆黑。 手脚被松开的木夜坐在门口,抱着双臂,老神在在地看着眼前一左一右跪坐着的颜回和管家,他眉毛挑得老高。 “说吧!你们瞒着我做的好事。” “呵呵,没,没有啊少爷。”管家大叔在一旁打起了太极来。 “啊!你们真当我是傻的不是?颜回的武术,还有她能轻易出入我家,以及对我的行程了如指掌……最重要的是,我前脚刚被绑你后脚就出现了,是不是啊大叔?”木夜笑得一脸春风,可鬼都知道此时的他是多么生气。 “夜——”颜回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他,模样乖巧全无平时的嚣张样。 “快说!”可惜殷少爷完全不懂得审时度势看人脸色,凶巴巴地一声吼,让颜回的肩膀缩得更紧。 于是,在殷大少爷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的逼迫手段下,这个故事被串联了起来。 很久以前,木夜和家人一起去福利院,他认识了其中的一个小女孩,那个女孩拉着他的衣角蹭了他一身的鼻涕。于是,我们的少爷怒了,张牙舞爪地扑向了颜回,两个小屁孩儿在地上滚来滚去,又抓又挠打得是天昏地暗。 正所谓不打不相识嘛!小孩子的最好习性就是从来不记仇,两人竟然成了好朋友。颜回流着鼻涕,屁颠屁颠地跟在木夜身后, 整天都黏着他。 可是总会有分别的时刻,木夜被家人拉走了、坐上了车离去,小小的颜回跟在车后面哭着追了好长一段路。 这样的颜回让管家大叔又心疼又喜爱,于是,他收养了她。他出钱供她读书,教她防身术,又送她去念武校。当然,这些全都瞒着木夜,估计全殷家只有可怜的木夜不知颜回的存在了。天知道,颜回在木夜的眼皮底下一天天跑了多少回,还偷偷转到他的学校去,来个近距离大观赏。 小孩子嘛!哪里有那么深的执念,颜回和木夜一样早就忘了对方,可是她一样很宝贵胸前的那个星空吊坠,因为很漂亮。直到她上了中学之后,在管家大叔一次口误后,才知道了这个故事,于是她满心欢喜地去偷看了木夜,才芳心暗许。唉!其实她有些后悔念寄宿学校,不然她早就认识木夜了。于是,颜回死缠着自己的老爹,给自家的少爷来了个大惊喜。 至于那个星空吊坠,纯粹是管家大叔的恶趣味!他想着等到少爷长大和自己的亲亲女儿相见,然后相爱,回想起这一幕的话该有多么的好玩。 父女两个回想完毕,木夜把头埋进了掌心。他懊恼悲愤得想要死去,他无比坚定地想着:今年过节时一定要给老祖宗上高香,放美女杂志。 这个荒唐的闹剧就这样落下了帷幕……落下才有鬼啊!看着眼前这位陪着他的双亲笑成一朵大花状的颜回,木夜的胃搅成了一团。好在颜回在自己的恐吓下不再穿着火辣了,嗯,还是素颜的她好看。 一起上学,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不纯洁的自己面壁去),和牛皮糖在一起永远不会寂寞吧! 颜回在花园里浇花,披散的长发散发着紫色的光晕,她咧着嘴哼着歌曲,小小的尖尖的虎牙在阳光下闪烁,乐得冒泡。木夜斜靠着栏杆望着颜回微笑,他胸前的吊坠在阳光下,散发的光芒晃到了颜回的眼睛。 嗯,我有没有说过,我很喜欢你,很喜欢哦。 嗯,我知道哦,我直都知道,因为你是我星空里最亮的那颗星啊。 陈小米的单车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陈小米非常漂亮,许多男孩子都在追她。 她有一辆很漂亮的单车,我曾数次看到几个小地痞站在自行车边上,意欲盗窃。等他们走后,我就飞速弯下身去,将自行车的气门芯拔掉。 放学后,陈小米发现气门芯没了,急得团团转。 我骑着单车从她身边经过时,想对她说:我载你走吧?可是每一次这句话都不曾说出口。 这个时候,总会有人大声喊道:“陈小米,我载你回家吧?”我知道陈小米不会搭任何人的单车,她宁愿自己走路回去。 明知道是这个结果,我却改不掉拔她气门芯的恶习。那个青涩的年代,有些事情总是显得可笑而又单纯。 那个自习课上,我终于鼓足了生平最大的勇气,小心翼翼地折了一个千纸鹤,慌乱地扔给了陈小米。 那张纸上写着:“小米,今天放学后,我载你回家,好吗?” 就在我胡思乱想之际,一只大手出现在我面前,敲了敲我的桌子,什么话也没说就走了。 我吃惊地看见,那手里拿的分明就是我扔给陈小米的千纸鹤!是我扔的时候被班主任发现了?或者是陈小米暗示班主任下来拿的? 意外的是,班主任只是在下课时轻轻对我说了一句:“好好学习!” 再去看陈小米,她正低头写作业,是一如既往的沉默。 那一天,我没有拔陈小米的气门芯。放学时经过她的身边,在抬头的刹那,我发现她那孩子般的眼神满是疑问地看着我。我脸一红,慌乱地骑上单车走了。 我终于明白:喜欢上那个女生,注定是要自卑的。 后来,她转学了,开始了新的生活。 一天,爸爸看我思绪不宁,与我谈起了千纸鹤。是的,爸爸是我的班主任。我缠着他问上面是什么字,他笑着说:“虽然只有两个字,可我一直都记着呢!‘好的’,就这两个字。” 我傻傻地笑着,心里仿佛打翻了五味瓶。那个晚上,我骑上一辆单车,去了一趟城南。 一路上,我想象着车后带着一个女孩子,一个叫陈小米的女孩子。 一段时间后,我在校园报纸上发现了一篇散文。 上面写着:“……只是那个男孩从来都没有明白,为什么在他破坏了那么多次我的单车后,我却从未想过换个他找不到的地方停车,为什么单车罢工之后,我宁愿走路回家,也不要别人载。那是因为,我也有一个期盼,偷偷希望有那么一次,他在弄坏我的单车之后,对我说:上来吧,我载你回家!” 文章署名――陈小米。 是谁杀了崔小媛?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楔子】 我计划杀死我的女朋友,在这一周之内。 别问我为什么要杀她,我非杀了她不可。我有足够的理由和动机,唯一欠缺的,不过是巧妙的手法和善后方式:要如何让她干脆利落地死掉,并且,我不会受到怀疑。 她死了,我还要继续我的生活。 我是一名高三学生,距离高考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在高考之前,她必须死掉。 那么,倒计时现在开始。 【女友死期前七天】:她的嘴角勾勒了一个翘起的弧度:我叫崔小媛。 我的女朋友并不漂亮,她个子矮矮的,身体也很瘦弱,白得近乎病态的脸上有一双漆黑的大眼睛,她不多说话,但性格很开朗,笑起来的时候会露出一对可爱的小虎牙。至今我仍清楚地记得我第一次进入校门的时候,如无头苍蝇似的在学校里乱逛,最后拦住一个矮小瘦弱的女生问道:同学,你知道高一七班在哪里吗? 她看着我半晌,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洁白的小虎牙露出来:真巧。然后她收了笑容,目光温柔地指着迂回走廊的一个方向说道:我也是高一七班的,跟我走吧。 她的情绪感染了我,我于是挠着后脑勺也一起爽朗地笑起来,我说我叫易磊,你叫什么? 她的嘴角勾勒了一个翘起的弧度:我叫崔小媛。 没有看到她露出的小虎牙,我有点失望,于是我故意逗她:你跟崔永元是什么关系? 她露出了我预想中的笑容:或许是远房亲戚吧! 我哈哈大笑,颇有成就感,就好比以第二名的成绩考入这所重点高中时的感觉。 或许我不是一个有担当的男子汉,或许我有些胆小懦弱,但谈起学习,我是很有自信的。为了提高我的学习成绩,父母不知道请了多少名师指点,我也确实是个听话的好儿子,一路从重点小学顺利地升入本市数一数二的高中。 说实话,来到这所学校,我还是有点骄傲的。不仅是因为我父亲出资翻修了图书馆,也不是因为我进入了最好的班级,而是我有能力和信心在三年之后,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考入全国最好的大学。 我的班主任姓马,是个以严厉铁腕着称的中年妇女。据说她对学生要求非常严格,平日不苟言笑令人生畏,可是她教出来的班级,升学率从来都是最高的。她的第一堂课就给我们讲了她的要求,她说:“这三年不是来放松的。我绝不会允许你们做除学习之外的事情。” 我想,学习之外的事情,最严重的一条,莫过于早恋了吧? 我回忆着刚刚入学时候的场景,却被一个人摇醒,有道声音在说:易磊,易磊。 我好像刚睡醒似的看着她:马老师? 马老师严厉的脸上带着一丝温柔,她上下打量我:你之前精神很差,现在好点了吗? 我看了看她,然后便微笑着说:不要紧的,老师。然后我转过头,看见了身边有些拘谨地站着的崔小媛,又对老师说道:老师,我和小媛可以走了吗? 老师愣了愣,然后对我说:你让小媛站远一点,我有话要单独对你说。 我大方地对小媛挥了挥手,她有些不情愿地向后挪了挪。我蹙眉:再远一点,老师有话要单独跟我说。 她噘着嘴一直退到了办公室门口。 我跟老师说可以了。 马老师压低了声音,在我耳边小声地说道:“高考之前,你必须杀了崔小媛。杀了她之后,省优秀学生的名额,就是你的了。” 省优秀学生。我很清楚,这个名额全市不过三个而已,它可以为我的高考加上十分。十分!对于一分超百人的激烈高考,是何等沉甸甸的砝码? 这样的诱惑让我沉默。过了一会儿,我看了看站在墙角百无聊赖的小媛,低低地回道:“嗯,我会考虑的。” 【女友死期前六天】:那晚我发现,崔小媛竟然这么美。 其实,除了马老师之外,我也在王老师那里听过要我杀死小媛这件事情。 王老师是我父母为我专门请的补课老师,他们说王老师很厉害,要我听他的话。他会帮我制定复习计划,为我安排接下来的人生轨迹,只要按他说的做,我就一定能考上一所一流大学。 说实话,我都不太记得王老师到底给我讲过哪些课程了,补习的时候我必须去他的办公室。跟我的班主任不同的是,王老师是个非常和善的人,他戴着金丝边眼镜,和蔼地跟我聊天,比起终日想拆散我和小媛的马老师和父母,他就好像天使一样。 我很不满地对他抱怨,他也没有怨言。我跟他讲我和小媛的故事。我说,这世上的人都疯了,他们想尽一切办法要拆散我们,可越是这样,我就越不放手。 其实,连我自己都快忘记,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小媛的。 小媛坐在我前面。她发色偏黄,纤细的长发在后脑勺绑成一个小小的马尾,单薄的肩膀,细细的脖颈,看起来就好像一根发育不良的豆芽菜。 有同学背地里议论她,说她家里条件很差,母亲是聋哑人,父亲在一次劳动事故中成了残疾人,从此失去了劳动能力。她还有个上初中的弟弟,家里靠领救济金和亲戚接济生活,四口人挤在一间三十平方米的小屋子里,日子过得很艰辛。 可是,这样贫穷的家庭,怎么会培养出考入本市重点高中的状元来。 小媛以总分超过我二十分的成绩考入这所高中。同学们说,当初父母不想让她继续读书的,他们想把那点微薄的钱投入在她弟弟身上,可她坚持要读书,他们说她如果能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本地最好的高中就让她念下去。然后,她做到了。 我不知道她是怎样做到的,她的存在,让我感到汗颜。 她每次都能拿到奖学金来交学费,此外,还有学校每月补给她的特困资助。在高三之前,我除了把她当作竞争对手之外从没动过别的心思,我追赶了她三年,可是每次考试我总是第二名。 我无法想象,那样瘦弱的女孩子的身体里,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力量。 崔小媛是班长,虽然她话不多,但什么事情都冲到最前面,每天忙得不可开交。 高三上学期,在一次联欢会上,我弹的吉他赢得了班上同学的掌声。散会之后,大家都跑光了,只有小媛一个人留在会场打扫,我因此对她有了更深一步了解。 我是回来取东西的,看到弯腰扫地的她,便放下吉他夺过她的扫帚:“我来吧。” 她惊讶地看着我,随后又去取了拖把清洁起来。 真是个闲不住的人。 干完活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教室里没开灯。我坐在椅子上看着已经露出疲惫的她说道:“我给你弹首歌吧。” 她露出小虎牙:“真的?” 我没回答她,已经边弹边唱起来。崔小媛就坐在靠窗的座位上,双手托着下巴听我唱歌。窗外华灯初上,灯光倾泻进来,洒在她满是笑意的脸上,像一座美丽的雕塑。 那晚我发现,崔小媛竟然这么美。 王老师打断我回忆的思绪,目光温柔地看着我,在我耳边轻轻说道:“你必须杀了崔小媛。” 我心下颤抖。 【女友死期前五天】:她说,你离开我的话,我会死的。 小媛兴高采烈地抱住我,亲热地挽住我的胳膊:“今天的补习怎么样?” 我支支吾吾:“嗯,还好。” 小媛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了,今天马老师找你的时候,对你说了什么?” 我顿了顿,答道:“没什么。” 她不悦地嘟起嘴:“她还想拆散我们吗?” 小媛是个可爱的女生,她从来不跟我大吵大闹,就算我不对她也会忍耐。我脾气不小,是个不擅长低声下气哄女孩子的人。她也知道这点,所以我们吵架后,主动求和的一般都是她。 我突然觉得对不起她。 毕竟当初是我主动追求她的。 从我们一起打扫过教室之后,我对崔小媛便有了莫名的好感。我打从心眼里欣赏这个坚强的女孩子,我本以为,那天之后,我们的关系会更近一步,可是相反的,崔小媛主动要求调换了座位,离我远远的,一句话都没再跟我说过。 我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于是便找借口跟她借各种习题作业,然后她看也不看我一眼,把我要借的东西往桌上一摔,一句话都不跟我说。 她到底是怎么了?我哪里得罪她了吗? 我埋头苦想,怎么也想不出问题出在哪里。 女人心,真是海底针啊…… 几次试探都被挡了回来,每次都是绵里藏针把我扎一下然后走开,我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截了当地找她问个明白。 那天晚自习下课后,我把崔小媛堵在了无人经过的学校车库。 她慌慌张张地想逃,被我一把抓了回来。我把她圈在车棚墙壁和我的臂弯之间,她深深地低着头不看我。 就这么僵持了几秒钟,我发问道:“为什么躲着我?” 她言辞闪烁:“我……没……” 我怒吼一声:“没什么没?为什么你连话都不跟我说?我到底是哪里对不起你了?” 她抬起头看我一眼又慌张地低下去,狠狠地摇头:“不不不……你很好,不是你的错……” 我感觉刚才吓到她了,声音缓和起来:“那你告诉我是为什么?” 她的一双大眼睛噙满了泪水,连连摇头:“跟你没关系,都是我的错……” 我疑惑地偏了头,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逼她与我对视:“你哪里错了?” 她的泪水打湿了我的手。 易磊,对不起……她啜泣着,不停地道歉,瘦小的身子都在发抖。 我一看到女孩子哭就难受,烦躁地吼了一声:“哭什么哭?不许再哭了!” 她马上捂住了嘴,声音小了很多,可是她的身子因为克制哭泣而不停抖动着。 我心中突然泛起怜惜的涟漪,不容分说地把她抱在了怀里。我感觉到她的身子因为我突如其来的动作变得僵硬,我猜她是被我吓到了,于是没好气地说了一句:“崔小媛,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 她强忍哭泣的声音停止了,过了很久,我听见她轻声道:“怎么可能……你那么优秀,怎么会喜欢我……” 为了让她相信我不是开玩笑的,我抓住她的手,在那个黑暗的车棚里,笨拙地吻了她。 那之后,我们就在一起了。 崔小媛从来没有说过她喜欢我,她只是说我是她计划外的小插曲,当她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所以便只能这样下去。 她只是说:“你离开我的话,我会死的。” 【女友死期前四天】:她说,从今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跟你分开! 尽管我们小心翼翼,但还是被发现了。 马老师不允许她的班级里两名前景最好的学生恋爱,但她并没有像对其他学生那样训斥我们,而是分别找了我们两个谈话。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说服崔小媛的,马老师找我谈话的时候态度非常和蔼。她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了很多,她说我们年纪小不懂事,何必因为一时冲动而毁了彼此的前程…… 于是我反驳了她,我说我们的成绩都没有下滑,我说我们约好一起考进全国最好的大学,没人阻拦得了。 马老师的神情渐渐变得冷漠。没过几天,她找了我的父母。 我没想到,我的父母会如此反对我和小媛。 爸爸得知此事之后狠狠地打了我一顿,他逼着我和小媛分手。妈妈每天在我面前哭哭啼啼,说白养我这样一个儿子了,居然被一个烧火的丫头勾去了魂魄…… 他们的理由大概有三条。第一是时机不对,高三是关键时期,这个时候谈恋爱简直是罪该万死;第二是小媛的家庭条件太差,完全没有门当户对可言;第三是妈妈提出来的,她认为小媛母亲的先天性残疾会影响到下一代,说什么也不许我再跟她来往。 很明显,小媛那边也承受了很大的压力。她几乎每天都顶着红红的眼圈来上学,有时候做着做着习题眼泪就掉下来了,我问过她几次怎么了,她都不肯说。 那段时间我也很暴躁,又是个不会哄女孩子的笨蛋。终于有一次,我受不了各方的压力和哭哭啼啼的小媛,于是我对她吼道:“我已经受够了!我们分手吧。” 小媛呆呆地望着我,大滴大滴的眼泪从她的眼眶滚落出来。我在气头上,不想再跟她吵,然后转身就走开了。 那天之后,我感觉自己浑浑噩噩的,每天都如同度日如年。再然后,小媛跑来找我,她灿烂地对我笑,露出可爱的小虎牙,她说:“对不起,从今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跟你分开的!” 我紧紧地抱着她,心里舒畅了很多。 可是,我身边的人却没那么轻易地放过我们。 易磊,你怎么不吃?耳边响起小媛关切的声音响。 我回过神,看到眼前的冰激凌快要融化了,忙狼吞虎咽地消灭掉。小媛咯咯地笑了:“笨蛋,大笨蛋。” 爸爸曾经对我说:“你再这样下去,就不必参加高考了。” 不,那怎么可以,我还要考大学,我还要美好的未来。我的人生,不能搁浅在这里。 我的耳边总是响起马老师和王老师的话。如果我杀了小媛,我不但可以参加考试,还可以得到省优秀学生的加分鼓励,有了这十分,我一定可以超过小媛,成为全校第一的学生。 这对我而言,是极大的诱惑。 我看着对面毫无心机的小媛,只是淡淡地笑笑。 计划已经在心中成形。 【女友死期前三天】:只要她离开,我就可以得到解脱。 一大早上起来,我就约了小媛去城市近郊爬山。今天的阳光特别好,我许久没有呼吸过如此清新的空气了。看着脚下苍翠的树木,我有些兴奋。 小媛也很开心,她的小脸红扑扑的,我拉着她的手一直登到山顶,我们站在无人的顶峰,朝着远方大喊:“啊――” 喊累了,我们索性躺在山顶的草丛里,仰头看蓝天白云,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天。 我们并排躺着,手牵着手,我问道:“小媛,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吗?” 然后我听到了她笑着说:“笨蛋……只要你不讨厌我,我永远都会在你身边。” 我有些感激地看着她,心中一阵愧疚。 她站起身来,站在悬崖边,向着山风张开双臂。 我站在她身后,手攥成拳头,望着她纤弱的背影,双手举起。 在这四处无人的荒郊,把她从山上推下去的话,不会有人知道是我做的。 只要给她一点点外力,让她从这山顶跌落的话……一切就都结束了。 我可以再继续从前的日子。没有了小媛这块绊脚石,我就是无可争议的第一名。再没有人在我耳边絮絮叨叨规劝打扰,再没有同学们古怪的眼神。只要她离开,我就可以得到解脱。 我的双手举了许久,突然,她转过头微笑着看我。 我愣了一下,看到她笑颜的那刻,心中所有的疑虑全都飞到了九霄云外,我紧紧地抱住她。 现在的我,下不了手。 即使只有这短暂的时光,我还是跟她好好度过吧。因为毕竟还有两天,她就要死了。 想到这里,我突然有些难过起来。 【女友死期前两天】:我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小媛,她也用同样的眼神泪汪汪地看着我。 补习之余,王老师照旧轻松地跟我聊天。 “你准备好了吗?”他问道。 我知道他指的是小媛的事情。我想了想,轻轻点头。 “你最近看起来好多了。”他这样对我说道。 我有些沉默,他看了我一眼,笑了笑:“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吧,你可以回去了。” 我出了门,小媛在门外等我。见我走过来,她笑盈盈地挎上我的胳膊:“今天我们去哪里玩呢?” 我有些漫不经心,和她走下楼梯之后,忽然停住。 她有些奇怪地望着我,没有说话。 我不吭声,慢慢地又走上楼梯,在走廊一角露出一点脑袋看着王老师的办公室。 办公室门口站着两个人,他们敲了敲门,便走进去了。 我每次都没发现除了我和小媛之外还有人来拜访王老师。而今天,我很惊讶地看到了那两个人,他们竟然是我的父母! 这其中有蹊跷! 我很早以前就开始疑惑了,而这种疑惑,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大起来。有些事情,我想不通。比如,为什么马老师和王老师都要我杀死小媛?为什么她非要死不可? 我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在王老师的办公室门外,仔细聆听着里面的对话。 父母的声音、王老师的声音,第一次有了如此清晰的存在感。 真奇怪,为何以前我没发觉? “大夫,我儿子的病情怎样了?”母亲焦急地问道。 “药物治疗结合催眠疗法就目前来看还是有一定效果的,最近我在引导他的主控人格消灭掉分裂人格,希望这个方法有效。”王老师如此回答道。 我听着门内的对话,开始疑惑起来。 跟我一起偷听的小媛也露出了不解的表情。 “为什么我儿子好好的会变成这样!”母亲难以控制地哭起来,我听见父亲在宽慰她。 “一直以来的学业压力,父母师长施与的压力,恋爱过程中遇到的一系列阻力都是量变积累,而他女朋友崔小媛的死,彻底促成了质变。” 小媛死了?!我瞪大眼睛望向对面的小媛,她的表情跟我一样惊讶。 王老师继续说着:“他亲眼目睹了女友的死亡,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从而导致人格分裂……他深信女友没有死,她始终活在他的生命里。于是他身体里的两个人格互相对话,一个是他自己,另外一个是他的女友。” “他在生活中扮演着两个角色,两个角色互相沟通,他便陷入了只有自己的妄想世界里。在别人看来,他每日不停地自言自语,而他却自动拒绝了接收现实世界的信息。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能把他从自己的世界里稍微拉出来一些,不过只是少数而已。他的班主任马老师在这方面也给我很大的帮助,虽然他对现实世界的感应还很少,但是他至少注意到我们的存在了。” “那……我儿子什么时候能痊愈?”是父亲的声音。 “最近这几天就能看出成效吧。只要他把那个分裂出来的多余人格消灭掉,只要他杀死了她,深信自己的女友真的消失了,那么,他就可以恢复正常。” 我捂住了自己的嘴,强迫自己把惊呼声咽下去。 我……分裂人格? 我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小媛,她也用同样的眼神泪汪汪地看着我。 我伸手过去摸上她的脸颊,如此真实的触感,怎么会是假的? 难道这几天来,一切都是我自己世界里的想象? 难道我跟小媛郊游也是假的吗?怎么会有那么真实的假象呢? 耳边传来父亲的叹息声:“医生,谢谢你。” 母亲仍在抽泣:“要把他带回去关起来吗?这可怎么好……” 父亲的声音近了些:“在他的世界里,他很自由。带他回家吧。” 我突然抬起头,光影转换得我有些晕眩。我惊讶地看着面前抓住我胳膊的母亲,她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 我表情木然地跟着他们走出了门,那扇门关上之后,我忍不住回头望过去―― 只见门上挂着精致的匾额:王医生心理诊所。 那一刻,我眼前大放光芒,那光线如此刺眼,让我眯起双眼。两行眼泪顺着脸颊缓缓流淌下来。 在这难得的清醒中,我终于记起,那段被我尘封在记忆中的不堪回首的往事―― 小媛之死。 【女友死期前一天】:她的那本日记,成了我精神崩溃的最后一根稻草。 真实发生的过往和我的想象梦境虚实相接,使我花了好大力气才回想起那段我永远不肯记起的回忆。 我和小媛的相识相恋受到多方阻挠的片段都是真实的,而从那天我忍受不了对小媛说出了分手的气话之后,便掺杂了许多想象。 比如,那天说过分手之后,其实小媛再也没有找过我。 因为她死了。 那天,我坐在学校实验楼后面的花坛边发呆的时候,小媛从八楼楼顶跳了下来。 她就在我的眼前着陆。我看到色彩纷呈的花朵开遍了我的人生。 在极致绚烂的景色里,春花飞扬,点点嫣红的落英中,小媛从地上站了起来,完好无损地、笑盈盈地跑跳过来,露出可爱的小虎牙:“对不起,从今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跟你分开的!” 可事实上,小媛并没有站起来。 在收拾小媛遗物的时候,我发现了一本日记,从日记里得知,我父母竟然去过小媛家摊牌,说他们家根本高攀不上我们家,麻雀永远变不了凤凰,还说他们肯出一笔钱作为小媛未来考上大学的学费,只要她肯跟我断绝关系…… 小媛拒绝了我父母,顶住压力,并且在我面前只字不提。 她在日记里说,其实她没那么坚强。她一直以来都在坚持,认为只要熬过这段艰难的日子,未来总是光明的。即使她父母反对她上学,即使她在内心里觉得若自己辍学工作,弟弟或许会获得更好的教育机会,但她仍坚持努力地学习着。 可是恋爱遇到的阻挠,却将她一贯以来的坚持消磨到了极点。她时常在想,如果自己消失了,弟弟就会得到更多机会,如果自己消失了,就不会再这样艰难下去…… 而那天我的一句气话,成了压死骡子的最后一根稻草。日记本上的最后一页潦草地写着: 当最后的坚持也消失之后……抱歉,我已经,无法坚持下去了。 而她的那本日记,成了我精神崩溃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一直以为,是我害死小媛的。 如果那时我不说那么伤人的话,她就不会死。我就这样一直想,直到我的世界不经意间分裂成了两个―― 我的世界很干净很温暖,单纯到只有阳光,只有我和小媛。 小媛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一般,脸色惨白地靠在我对面的墙边。 “你要……杀死我吗?”她泪眼汪汪地看着我说道,咬着嘴唇,继续道,“这次我死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知道。我凄楚地看着她。 不过这样也好。小媛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你必须活在现实生活中,你要去参加高考,然后,带着我的希望一起努力……你一定要考上最好的大学!” 我笑着点头,泪水却流了下来:“是啊……我们不是早就约定好了吗……” 我们紧紧地拥抱着彼此,放声大哭。 明天,就是小媛的死期。 我世界中的小媛,将彻底死去了。 【女友死期当天】:我轻轻地说道:小媛,永别了。 我发现我可以自由地穿梭在两个世界之间,我的世界,他们的世界。 王老师望着我,面带笑意。 我转过头,能够看到坐在沙发上神色紧张的父母。 以前来这里治疗的我,竟然一直没有发现他们。 再转过头,我面前站着的,是露着小虎牙微笑的小媛。 王老师将一把刀放在我的手上,轻声地安慰我道:“不要急,慢慢来,如果她反抗,我会帮你的。” 我有些嘲笑地看了他一眼,王老师似乎惊讶于我此时的反应。他愣了一下,而后继续说道:“你会成功的,只要朝着她的要害部位砍下去,一切都会恢复正常。” 小媛离我更近了,对着我抬起了下巴,露出纤细的脖子:“杀了我吧……一切就都结束了。” 我眯起了眼睛,不让自己的眼泪留下来,轻轻地说道:“小媛,永别了。” 雪亮的刀如闪电一般果断地劈了下去,阳光反射在刀上,刺得我眼前雪白一片。眼泪一滴滴地流淌下来,我看见小媛的身影暗淡下去,终于,消失不见。 然后,我转过头,对着沙发上的父母微笑:“爸爸,妈妈,我回来了。” 【结局】欢迎回来。 我参加了高考,以全市总分第一的成绩考入了我梦寐以求的大学。除了父母、马老师和王大夫,没人知道我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身边的同学一直以为我缺席的一个月是在参加考前培训,一个个艳羡不已地向我祝贺,我微笑着向他们道谢。 再度回来的我比从前成熟了许多,我学会了伪装学会了世故。进入大学之后,我积极地与周围人搞好关系,很快就融入了各种圈子里面,结交了许多朋友。 我也经常收到女同学们的情书,却一直没有交女友。 寝室里的哥们儿总说我眼光挑剔,每当此时我就只是笑而不语。每个周末我都会跟寝室的同学们说要回家,但其实,我并不是回家。 这个周末,我熟练地去宾馆开了一间房。打开房门的那刻,有道欢快的女声对我说:“欢迎回来。” 我关上门走进去,紧紧地抱住屋子里面的小媛。 我说:“抱歉,在人群面前我只能装作看不到你,我要让别人觉得我是一个正常人。” 她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然后依偎在我怀里。 我抚摸着她肩膀上的疤痕说道:“我们不会分开的。” 永远。 舍不得水果,套不着学霸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身为一个学渣,在临近考试的时候想不挂科就只能依靠学霸。然而选学霸也是个技术活,不仅要考虑到关系如何,也要考虑成功的概率,最重要的还是如何让学霸就范。 学霸等级和难搞程度一般是成正比的,我哀伤地看着前座的A级学霸——我的好哥们薛传——深感任重而道远,我颤抖着戳了戳他的肩膀。 薛传满脸不耐烦地转过来:“不行。” “有没有搞错,我还啥都没说呢!” 薛传无辜地摊了摊手:“你如此狗腿,掐指一算就晓得不是啥好事啊!” 我一下子气得要吐血,但为了大局着想我只得拼命忍住扇死他的冲动,笑得一脸谄媚地凑过去:“你怎么知道我找你就不是好事?我从我家拿了水果给你吃!” 薛传翻了个白眼:“一个月。” “成交!”我果断答应下来,并开始质疑自己怎么会喜欢上这样一个人! 可上天往往不遂人愿,等我在薛传的授意下说出我的意图之后,他却临时变卦了! “薛传你有没有意思啊,反复无常真小人!”我气得火冒三丈,就差没捋起袖子跟他干一架了。 薛传义正词严地说道:“复习功课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我才不做!” 可是还没等我抨击他,薛传又猥琐地凑了过来:“一门功课一个月我就考虑一下。” 因为他的突然靠近,我脸上不由得有些发烫,驳斥道:“正直的人也敲诈吗?” “啊?谁是正直的人?”薛传一脸无辜。 人至贱则无敌,我最终拍板:“一个月加一个星期!” “成交。” 看着他那嚣张的样子,我在心里默默腹诽:看我每天只给你带一个沙糖橘! 可是放学后他一脸理所当然地吩咐我:“明天我要吃榴梿。” 说完没等我开口就大摇大摆地走了,留我在原地目瞪口呆,难道吃什么不是由我决定吗! 说阳光总在风雨后,可风雨也总是伴随着阳光而来!刚套下学霸解决考试,又一难题来袭。 薛传正站在桌子前对我笑得欠揍,吧唧吧唧地吃着我给他带的榴梿:“宋暖,你找到人参加运动会了吗?” 一听运动会我就完全傻眼,这玩意又来了。自从我走狗屎运被分进重点班以后,由于成绩常年吊车尾,老师看我四肢也还发达就赏了一个体育委员的职位给我。薛传还吐槽说因为我粗犷健壮才让我当的体育委员,健壮你个头!我这是健美!好歹期末还有点分加。 但是,谁会参加啊!运动会这种体力活,一贯都是坐冷板凳。我正准备延续以往的作风,谁知我还没开口,薛传已然发话:“我绝不参加!” 开什么玩笑,我的兵马只有薛传与闺密苏纯,难道要苏纯单兵作战? 我心中一片愁云惨雾:“你真的不顾多年情分要离我而去吗?” 薛传一咧嘴角:“今年的情分额度已被透支!” 我抹开脸皮又拉住他的手:“你不这么绝情还能做好朋友。” 薛传嘁了一声,毫不留情地甩开我:“再见来不及握手。” 我:“……” 运动会找不到人,体育委员这个职务也要泡汤! 上天怜悯,苏纯探了个头过来:“我帮你一起找人吧。” 这道声音简直如同天籁,我一把揽住苏纯,感叹世上只有闺密好:“果然还是你贴心!” 苏纯抚了抚额,一副“我受不起”的模样:“你这个样子,也只有薛传能治得住你。” 我被这暧昧的话说得心中一跳:“请不要把我和无情无义的人扯到一起!” 苏纯笑得一脸奸诈:“你那点小心思能瞒得过我?在薛传面前的脸皮明显比平时略薄啊。” 我正想反驳她我的脸皮何时厚过,苏纯就像探明了我的心思一样,慢悠悠地开口:“我还记得你上次为了让我去参加跳高不择手段地磨了我一个星期。” 我:“……” 好吧,我承认我对薛传是有那么点小心思,但我一直自认为演技不错啊,想不到今天却被苏纯看破了。我正想反驳,却发现苏纯已然把我刚才的反应尽收眼底,我深知挣扎无用,赶紧拉住苏纯的手,硬挤了两滴眼泪出来:“你可千万别告诉薛传啊,不然我就在他面前彻底抬不起头了……” 事关重大,正在我思考着要不要给苏纯来点封口费的时候,她却意味深长地说道:“薛传未必不知道哦。” 我怔住,正欲追问苏纯是不是知道了什么,薛传却突然转过头来一脸狐疑地看着我们,看来不能低估人对自己名字的敏感程度! 苏纯一挑眉,直接说道:“宋暖在说,如果你去运动会她就考虑以身相许。” 我心中一惊,辩解的话还没出口,薛传就一脸嫌弃地说:“她太粗犷了,我实在无法将就,不如去找隔壁的王大壮试试。” 我心底一阵失落,但面上却声泪俱下地拖住薛传:“你怎么能这样辜负我的爱慕!” 薛传头也没抬:“我记得去年你对王大壮也是这么说的。” “……” 去年运动会因为缺少兵马,我死磨了王大壮很久依然无果之后,只好使出撒手锏。事实证明,美人计依然没用,事后跟苏纯吐槽这事,她还讥讽我根本就不算美人。 他蓦地提起去年的糗事,我瞬间哑口无言。事已至此,苏纯居然还要添一把柴,她低头跟我嘀咕一句:“怎么觉得薛传在吃醋啊。” 说是嘀咕,音量分明让薛传也能听到,他立马黑了脸,哼了一声就坐回自己的座位。 看他反应异常我莫名有些开心,佯装不知继续和苏纯讨论:“够了好吗,我才看不上他呢。” 苏纯鄙视地瞅我一眼,顺着我的话说下去:“但你不能阻止别人仰慕你啊。” 我正欲接口,薛传突然冒出一句:“想象力真丰富。” 我瞬间踢中薛传的凳子:“学霸没有说八卦的权利,速去刷题!” 人们都说功夫不负有心人,但有时候你做不好事不仅仅是因为你不够努力,很可能是因为你不够漂亮! 等到运动会那天,我看着苏纯争取来的一串人名,默默地感叹:果然美貌也是一种利器。 等等,我重新看了一遍接力赛的名单,第一个就是薛传的名字。我感受到了满满的恶意,心里所想可以用一句话概括——你是在逗我? 或许是感受到我杀伤力正一百的眼神,薛传转过头来一脸高大上地说:“作为朋友,我还是要厚道一点的。” 我嘁了一声。虽然心中简直是艳阳高照,但表面上还是十分嫌弃他:“算你还识相。” 但生活真的是此消彼长,搞定了薛传之后苏纯又出了状况,这时她一脸歉意地望着我:“宋暖,运动会那天正好是X大比赛报名,如果赢得名次是可以被保送的,所以我不能去运动会了,对不起啊。” 虽然现在名单已经敲定,要修改有点麻烦,但既然关乎死党的人生大事,我除了支持她也别无他法,所以我一巴掌拍在苏纯的肩上:“你去吧!你看你给我争取了这么多人,你已经成为废棋,无关紧要了!” “不过,”我一个眼刀杀向薛传,“我先打招呼,你可不许临时出状况,接力赛换人很麻烦的!” 薛传被我的眼神冷到,连连点头,我这才满意地去跟老师交接跳高换人的事项。 第二天就是运动会了,可是万万没想到薛传居然在我的耳提面命不能缺席之后,依旧玩失踪。班上同学都说十分钟前还看到他,但又到处都找不到人。迫于无奈之下,我以被裁判痛骂一顿为代价让对方班级也减少了一个人。 一系列事情做下来,我已经累成了狗。在我回到教室,看到薛传安然无恙地坐在座位上时,恨不得打他八十大板! 薛传看到我回来,可能察觉到我的脸色太过阴沉,他连忙凑过来:“对不起啊,我刚刚临时有点突发状况……运动会结束了?” 我虽然很想就地解决了他,但看着他那一脸萌相我也下不了手,随便说了句“没关系”就憋屈地回了座位。 谁知薛传欣然接受,回去继续刷题,我只好自作自受继续憋屈。 我以为这会是结束,但往往这个世界是残酷的。在回家的路上,苏纯跟我提到今天X大的比赛,一番长吁短叹后告诉我:“要是今天薛传没来给我送学生证,我就真的玩完了!” 当时我就震惊了:“你说什么?今天薛传去给你送学生证了?” 苏纯一脸后怕地拍拍胸口:“是啊,你说这么重要的比赛,我居然没带学生证,瞎不瞎?” 我已经没有精力去跟她讨论忘记带学生证瞎不瞎了,我现在满脑子都是:薛传你浑蛋!你居然为了苏纯弃我于不顾! 但是两件事情很容易就能分出轻重缓急,运动会还可以再有,但比赛就这一次,所以我以薛传这样做很正常,换了我也会这样做的理由安慰了自己。 反正运动会已经过去,我骂都被骂了,和薛传赌两天气又不会多二两肉,再加上期末考试也千呼万唤始出来,我就更没有理由和“主公”置气了。可是正当我在对薛传耳提面命记住予我方便之时,他却突然掏出自己的2B铅笔递给了苏纯。我定睛一看,这才发现苏纯的笔光秃秃的,原来是笔芯断了。 他对苏纯异常的关心让我一下子很不是滋味。 我当然知道机读卡必须用2B铅笔涂,不然选择题会作废,而且机读卡是当场发放,以薛传的性格根本不是会留一手的人。 苏纯自然千恩万谢地赶去考场了,等她走远后我问薛传:“你怎么把笔给了苏纯,难道你有备用笔?” 谁知薛传挠挠脑袋:“我书包里还有一支没削过的。” 我万万没想到:“你有卷笔刀吗?难道你还能用嘴啃出一截笔芯来?” 他倒是不着急,十分淡定地说:“反正第一堂不是英语,等考完之后回本班教室找班导借一支就好了。” 我十分无语,已经无法形容心中的感受,只好讪讪地说了句:“真是狗熊救美啊……” 薛传却笑起来:“朋友是第一生产力嘛。” 朋友这两个字治愈了我,为了让他不至于损失太惨重,我默默地掏出我妈给我准备的卷笔刀,脸上挂着如春天般的温暖笑容:“赏给你!记得报答我哟!” 可世界是残酷的,我一摸书包,我的笔也不翼而飞了。我连忙使眼色给薛传,想让他把笔借给我用一下,可是他埋头做题完全没有理我的意思!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眼看马上就要面临交卷的大关,我丢了一个纸团砸薛传,低声说道:“你把铅笔递给我一下,我的笔找不着了。” 谁知薛传却把卷笔刀递给我:“你先传给苏纯,她刚刚说写着写着笔芯断了,等我涂完三大题就给你。” 我的天,这马上就要交卷了,等你做完三大题我的选择题就只能交白卷了,于是我强烈表示反对,可薛传却丝毫不留情面。 我只好妥协,失落地把卷笔刀传给苏纯,并且很快悲催地发现只剩十分钟了。我急忙又扔纸团砸薛传,可没砸中他,直接掉到了地上!那么大一团纸! 监考老师眼神犀利,她威严地看了看我,我欲哭无泪,老师我真的没有作弊啊!我只是想写选择题啊!正在我极力强装镇定的时候,监考老师已经一把没收了我的试卷:“看你一直交头接耳的,交卷后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事实证明,考试前最好检查好所有东西,不然临场借物后果是大大的!等这堂考完后薛传把我叫到走廊,一脸的欲言又止,最终说道:“老师看到我们互传东西了,虽然我们没作弊,但也逃不出嫌疑了,我们俩共同承担吧!” 这时我高兴得恨不得一蹦三尺高,这难道是共患难的节奏?可是还没等我赞他一声好伙伴,他就又接着说道:“就别说传东西给苏纯了,她要比赛,不好掺和进这种事里!” 但我最最在意的都不是以上这些,几经思虑,我决定给自己一个痛快:“你对苏纯有非分之想?” 薛传没想到我不但没抓住重点,反而在这危急存亡之秋里和他讨论起儿女情长来,脸色红白交替。我瞬间觉得不必再问,生活已然变成八点档。 我默默地赞颂自己果然是个良民,然后飞快地在薛传的肩膀上拍了一下,做出一副哥俩好的样子:“我懂了,我不会告诉苏纯的,你继续暗恋她吧。” 我绝不是圣人,忍痛撮合他俩,成人之美。我的自尊也不许我流露出一点对薛传的意思,捅破那层窗户纸。我正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突然脑子里有个念头一闪而过,我当即就问出口:“你喜欢上苏纯是在什么时候啊?” 果然,一猜即中。薛传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学期开学没多久。” 原来运动会的轻重缓急是对人不对事,如果是我比赛,薛传就不见得会抛下苏纯来拯救我了吧。我现在只想高歌一曲《多么痛的领悟》。 被我看穿这件事之后没多久,薛传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向苏纯告白了。苏纯自然是一副发呆的样子,在QQ上第一时间就分享了现场版给我。不得不说薛传不愧为学霸,连表白都非常有创意。他先让苏纯去搜索了白玫瑰的花语,然后又发了一条信息:这就是我想说的。 我忍痛问道:白玫瑰的花语是什么? 苏纯似是没料到我如此平静,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我:我足以与你相配。 我:这……也太煽情,太高看自己了吧! 说完我就下线了,然后默默地吐槽了一下自己的酸葡萄心理。 我又以为这是结束,不料却只是开始!刚下线,苏纯立马就电联我,一再表忠心绝对不会喜欢薛传,是绝世好闺密blabla,顺便还告诉我明天一起吃饭。我应邀前往,没想到薛传也在,并且他还非常嫌弃我:“宋暖,今天是电影情人节呢,你不觉得自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吗?” 我居然被暗恋对象羞辱了,虽然不好受,但依旧拦不住我反击的脚步。我揽住苏纯:“你不觉得你才是多余的吗?” 苏纯连忙说道:“我和暖暖是好朋友!” 薛传瞬间觉得没趣,讪讪地挥了挥手就招呼我们坐下。席间,苏纯不停地把我和薛传联系到一起。在薛传又吃了一盘辣椒之后,她又开口:“你跟宋暖还真是一样,无辣不欢啊。” 薛传还没回答,我立刻把筷子往桌上一放,爆发了:“苏纯你有完没完,饭还堵不住你的嘴啊!” 话刚一出口,我就后悔了,但是我还没来得及打圆场,苏纯就像被点着了一样反唇相讥:“哟,宋小姐,我踩着你哪根敏感神经了?” 我不想在薛传面前跟她吵架,转身就走,结果在路边被她拉住:“宋暖,你从薛传跟我告白开始就对我不一样了!” 听到她这句话,我又好气又好笑。我喜欢的人喜欢你,我能平常心吗? 看我沉默,她居然开始口不择言:“你喜欢薛传喜欢得连闺密也不要了吗?” 这句话瞬间把我激怒了,转头看见拐角处的薛传,如同一盆冰水冲了下来,把我浇了个透心凉。 其实苏纯猜错了,我不怕薛传喜欢她,也不怕他们在一起,我怕的其实只是捅破那层窗户纸。从此在他面前尴尬到死,再无脸面可说。 薛传一见到我们,立马开始没心没肺地冲我咆哮:“苏纯好心叫你来吃饭,宋暖你却出来发病,没吃药吗!” 这代表他并没有听到苏纯的话,但同时也在我心上切起了牛排。 我拎上包就走,隐隐约约听到后面苏纯在数落薛传为什么凶我。我突然莫名其妙地觉得苏纯管太多了。 晚上我看到显示屏上薛传的来电,通过下午那一顿痛骂,这个时候我恨不得他有多远滚多远,于是我直接挂断电话,然后再洒脱地关了机。 和苏纯吵了架又挂了薛传的电话,我是等于把他们两个人都得罪了,我这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个性自然也不可能去道歉,而我又没有别的朋友,所以天天都是独行侠,怎一个凄清了得。 但是,上天怎么会因为你的痛苦而饶恕你呢,真是太天真了。于是老师终于在百忙之中抽出身来找我“谈心”了,而且,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宋暖,来办公室我们讨论一下你疑似作弊的问题。” 我目瞪口呆,不应该是“宋暖,来一下办公室”这样的句型吗!在班里这么丢脸,你真的不怕我得抑郁症吗?况且我真的没有作弊啊! 但事实就是事实,无论我心中滚过多少头羊驼,我还是得进办公室。于是我跟在班导的身后,灰溜溜地走了。 等我被班导大训一通、痛心疾首地出来时,已经三天没和我说话的薛传凑了上来:“结果怎么样?老师信不信你没作弊?” 如果信了我还会是这副表情吗!薛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在这个时候问这种找揍的问题,我自然没好脸色给他:“你家住海边啊!关你什么事!” 薛传讪讪地笑了笑:“我这不是关心你嘛。” 你是关心我有没有把苏纯供出来吧。我直接对他翻了个白眼:“一人做事一人当,现在不想和你说话。” 薛传习惯成自然地圆润地团成一团滚了,滚之前还说了一句:“你快和苏纯和好吧,我看这几天她都闷闷不乐的。” 其实我心里早就没怪苏纯了,只是拉不下脸来道歉,我还在心里狠狠地吐槽了苏纯这么多年闺密居然这么没默契,也不知道给我一个台阶下。 可是,万万没想到,我没等来苏纯的台阶,却等来了苏纯和我的全校通报批评。薛传怒气冲冲地来问我怎么回事,看到他那副恨不得吃人的样子,我直截了当地说道:“我没供出任何人,不是我干的。” 薛传却一脸轻蔑地说道:“这件事只有我们三个知道,不是你是谁?宋暖,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我是哪种人我比你清楚,不要一副看透我本质的样子,你是我的谁啊!” 我一下子就火了,凭什么脏水净往我头上泼啊,我居然还为了他和我的闺密吵架! 薛传估计急着去安慰苏纯,理也没理我就直接走了。 我不后悔和薛传吵架,但出了这件事,再加上薛传的添油加醋,我和苏纯的友谊估摸着也该抢救无效了。我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泪水,正在四十五度忧伤望天的时候,突然听到苏纯的声音:“宋暖,你装啥忧郁啊?” 我立马揉了揉眼睛,看着面前笑意满满的苏纯,确定不是我眼花之后,我一头扑进她的怀里:“那个考试的事情不是我做的!你别信薛传的话!” 苏纯一把推开我,又粗暴地在我的头上弹了一下:“别这么肉麻!我还不知道你吗,是我自己去‘自首’的!” 我自然震惊了:“你脑子坏了吗?你的保送怎么办?” 苏纯一撩头发,笑得万分欠揍:“好闺密一生一起走!你看我都牺牲了保送名额,可见我是多么在意你。” 我眼巴巴地看着苏纯,心中对她万分愧疚,正准备说请她一个月水果来弥补我的罪过时,她却抢先一步道:“但是老师看我认错态度良好,决定不取消我的参赛资格!” 我喜极而泣!但女生就是女生,才和好苏纯立马就开始翻旧账:“宋暖,我算是看透你了,你居然为了薛传要跟我绝交!” 我不好意思地摸摸头,理直气壮地说:“没有好吗!就不允许我别扭一下吗!这么久的闺密你难道看不出我是在等台阶下吗!没默契!” 苏纯嘁了一声之后,立马眉开眼笑:“那你还喜欢薛传吗?” 我低头沉默,不可否认,即使薛传这样对我,我还是喜欢他的。但是为了安苏纯的心,我只好对她说:“以后你排第一他排第二,这段时间我绝不理他!” 苏纯却是一脸蔑视:“哼!鬼才信!”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刚刚才和苏纯信誓旦旦地说不理薛传,他就打来夺命连环call,我抵挡不住之下只好关机。谁知第二天中午一开机就收到薛传的短信,说苏纯不肯接他的电话,让我转告苏纯X大比赛的时间。 哼,苏纯不接电话就来call我,我是传话筒吗!要是说薛传根本不知道我喜欢他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可是他却不说破,对我一次又一次地颐指气使。死心真的只在一瞬间,我又一次看透了薛传的本质,并在心里吐槽自己居然能错把绅士风度全无的糙汉子当男神! 我瞄了一眼屏保,马上到点的节奏!迅速地打了一个电话给苏纯,她竟然也是关机!要是错过比赛,要是薛传再添点油加点醋,这绝对是死生不复相见的节奏,我们才刚和好啊! 忽然想起之前有一次我和苏纯一起在图书馆看书,我指着其中一句话给她看:“任何人都能够变得狠心,只要他经历过嫉妒。”当时苏纯还调侃道我是李莫愁款式的。 回忆起苏纯向我表明真相时,我不顾她的感受立刻下了线。之后还乱找借口冲她发脾气,甚至想过不如从此友尽!虽然和好了,但这些伤疤也是不能消散的吧。 如今一语成谶,不知在她心中我是不是已经用马克笔写上了狠心两个字。 我沉思了一秒钟,然后套上鞋子就往苏纯家奔去。够了,我才不是李莫愁!我是天使! 一刻钟之后,我从苏纯家床上拖起睡眼惺忪的苏纯,满怀崇拜地对她说:“我已经看清薛传放鸽子骂人的糙汉子本质了,从此我愿一路跟随苏纯女神不离不弃,让渣男滚到九霄云外去吧!” 苏纯虽然一脸震惊,但揉揉乱糟糟的头发,显然还没抓住重点:“要见女神请给我二十分钟,现在还是屌丝模式!” 正巧这时薛传电联我,苏纯激动得要伸手抢电话:“我来接!我们和他友尽,老死不相往来!” 我鄙视地看她一眼,然后接通,那边薛传又是一通劈头盖脸的责问:“我怎么在比赛场地还没看见苏纯,你没通知她吗?” 我立刻被点着了:“你凶什么凶,别打扰我睡觉,再见!” 挂断电话见苏纯正一脸呆萌地盯着我瞧,她肯定没料到我是如此威武雄壮。我一甩头发,故作潇洒:“一见女神误终身,从此男神是路人!” 男神认栽吧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1】特殊能力 窗外瓢泼大雨一直下个不停,直至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时仍未停止。 而作为刚加入学生会的新人,我还得赶往体育馆开第一次例会。可是在教学楼门口的雨具箱里,我的天蓝色长柄伞竟不翼而飞了! 眼看开会时间将至,我跺跺脚往大雨里冲去。 一路不知冲撞了多少行人,脑子里不断蹦进形形色色的画面。 那个带着假齐刘海的女生刚刚对着反光的大理石柱子在臭美,一个捏着自己肚子上的肉的胖子站在食堂门口垂涎不止,穿着职业装的学长刚在面试官前唾沫横飞…… 没错,我拥有一种特殊的能力――只要与对方有任何身体接触,我就可以窥探他人几分钟前所经历过的画面。可是这能力既不能上天入地,也不能救人于水火,偶尔没管住自己的嘴巴,透露了别人的隐私,还招来“神经病”的骂名。 而且上大学的第一天,我就告诉自己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就像现在,尽管我尽力躲开,却还是在大雨中碰到了不少人,看到了他们几分钟前的经历。 可是,我真的没空笑你们。我很忙,例会迟到是会被踢出学生会的。 我便是这么嘴里憋着笑,心里闷着苦,一路飞奔。 到体育馆时,我成了一只落汤鸡,惹得不少人一脸狐疑地盯着我看。 这时,一个急匆匆的人影不小心撞到了我,还没等我回过神就隐没在人潮里。 在刚刚意外地与他接触的那一刹那,我的脑海里照旧浮现出以那个人的视角所看到的画面。 他举着伞,看着周围人窃笑的目光,然后注意到了手柄处的心形吊牌。 吊牌?蓝色的伞面?不就是我那走失的雨伞吗? 原来就是这个人拿走了我的伞! 居然拿女孩的伞,活该被笑。 【2】你就认栽吧! 收拾了好久,我悄悄从后门走进会场,台上已有人准备发言,据说是学生会主席――苏望……等等,这个苏望,不就是刚刚拿我伞还撞我的人吗? 外传苏望是才华与皮囊兼具的高富帅,是大部分学生心中的男神,却因为洁癖,不怎么与人接近。 我呸,什么洁癖!什么男神! 男神不经过我的同意就拿我的雨伞,一点基本素质都没有,差评。 这个冷面男微扬着下巴,一副高高在上唯我独尊的模样,抑扬顿挫地念着演讲稿,引得无数小学妹竟折腰。 ――当然不包括我。 我只是想着等他下台后,我该怎么去讨回一个公道。 例会很快结束,人群散了一半后,这贵公子才缓缓从后台的办公室走出来。我立马奔过去拦住他优雅从容的脚步。他个子足足高我一个头,足有一股压倒性的气势。 刚刚为了赶上这家伙的演讲,我在雨路上摔了个狗啃泥,所以现在不仅浑身湿透,衣服也脏了。这么一对比,我的气势瞬间就弱了下去。 罪魁祸首苏望皱着眉,从背包里掏出一瓶喷雾,冲着我的脸就是一喷。浓郁的人工花香味像是毒药一样迎面扑来。他居然朝我喷空气清新剂! “你刚刚拿错伞了,你害我淋成这样,你要向我道歉!”我龇牙咧嘴地吼道。 苏望像是为了与我保持距离,退后了一步,反问:“是吗?” “不然你以为刚刚同学们在笑你什么?那把伞可是我买护舒宝大礼包时送的!” 我刚说完,周围的同学便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原来刚刚真的是主席举着那把印着‘护舒宝’大字的伞啊,我还以为是别人乱说呢!” 苏望的脸色在一片带着讥笑的议论声中黑了下来。 “不好意思,一时慌张拿错了伞,对不起。可是学妹,怎么说我也是学生会主席,我刚看你也参加例会了,你不叫我主席,起码也得叫声学长吧,这是基本的礼貌。”他信手拈来的绅士风度一下子就收服了周围的同学。 虚伪! “长得帅的才是学长,就你?顶多算是个大二的。” 这句送给苏望的台词,在学校炒得沸沸扬扬,而语出惊人的我,也算是彻底与苏望结下了梁子。那天把他气得脸都成了猪肝色,是我唯一的收获。 而苏望,也成了见我一次就借机羞辱我一次的渣男,每次例会都会借故让我出洋相。就连我在超市里买卫生巾碰到他,他拿出那不离身的小瓶空气清新剂喷了我一脸后,轻轻看了一眼我的购物篮,都会立刻嘲讽道:“怎么?换牌子了?护舒宝不送伞了吗?” 人前神样,人后狗样,说的就是苏望这种小心眼且虚伪的人。 可无论我怎么在人前黑他,诋毁他,他还是那么受欢迎。 接下来的学生会换届选举,他依然是众人里的热门,毫无争议地以高票数到了最后二选一的演讲环节。很多人说主席这个位子就是为苏望量身打造的,根本不需要选举就能知道结果。 而我,却在他上台演讲前狠狠地奚落了他一番:“你印堂发黑,面色苍白,实属落选之相。” 穿着正装的苏望淡淡地看了我一眼,说:“没错,看到你就已经很晦气了。”他轻轻拍了拍肩膀上的灰尘,淡然笔直地绝尘而去,留下咬牙切齿的我。 竞选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果然不出我所料,在另一个候选人余晓光精彩的演讲之后,大家等了好久,苏望才姗姗来迟。而且他整个人面色发白,演讲也是毫不在状态,甚至还一度忘词。 比赛最后,苏望只落了个副主席的职位。 我幸灾乐祸地高呼,但几乎没多少人附和我。环视着周围人对我投来的嫌弃的目光,我才发现了一身怒气的苏望。 如果他手上拿着两把刀,他应该会第一个杀了我。 毕竟我的预言成真了。 因为在竞选之前的午餐时间,我打饭时不小心碰到食堂大妈的手肘,然后我就看到了三楼豪华餐的大厨找她聊天。 原来她不小心打了个喷嚏,把刚刚塞进嘴里的减肥药落进了汤水里,而苏望便是刚刚唯一在那里打汤的人。等大厨反应过来时,苏望早已走了。 咦……虽然好恶心,但是听说吃了就会拉肚子哟。 哈哈,苏望,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连老天都不愿意让你这么得瑟了,你就认栽吧! 【3】我是传说中的预言帝 没想到我在大学里的第一个朋友,居然就是现任学生会主席――余晓光。 似乎是那天宣布结果时我笑得太大声,余晓光把我当成他唯一的粉丝…… “嗨,谢谢你那天支持我,我们正好一个专业,有什么不会的可以问我哦。”接着他强行塞给我他的各种联系方式。 真不忍心告诉她,无论结果是谁,只要苏望落马,我都会欢呼的。 余晓光很努力,是那种勤奋型的低端学霸,个性温柔腼腆,五官端正,却因为苏望过于光芒万丈,变成默默在角落啃书的小透明……即使成功竞选为现任主席,余晓光的支持率也仍然颇低,从那可怜的微博粉丝数就可以看得出来。 “主席你也别叹气啦。快帮我解这道题!”余晓光成了我的作业好帮手,我则成了主席办公室里的常客。 “他能力确实强,大家都支持他也不奇怪。我这次是运气好。”余晓光挠挠头腼腆一笑。 “呵呵……的确是你的运气好。”我干笑着。 办公室的门忽然被推开,冷面男苏望突然出现。 天哪,好不容易因为这主席办公室避开了他一段日子,他今天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我赶紧低头。竞选结束后,我一直都有点心虚。如果那天我告诉他午餐有问题,结局会不会有所改变呢? 不对,尹天蓝,他怎么会相信你? 再说就算相信了,赶去医院也来不及啊。 没错,就是他活该,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 “护舒宝,这些天你就躲在这儿?”去你的护舒宝!我不吭声,握紧拳头,心里把他碾了千万遍。 “她叫尹天蓝啦,苏望。”余晓光呵呵笑着。 “我知道,护舒宝。”苏望冷冷地瞥了我一眼后又望向余晓光,不客气地说,“喂,这是倡议重新选举的签名册,你的主席印章很重要。” 重新选举?我听完便夺过那本签名册。 这么厚一本,居然收集了各个系的学生签名。苏望是怎么做到的! 余晓光面色一沉,抿嘴沉思了一会儿,便开始摸索着抽屉。 “印章在你右手边的抽屉离。”苏望歪头轻轻一笑,“毕竟我坐这间办公室的时间比你久一点。” 余晓光尴尬地停下手,打开了右手边的抽屉。一枚印章映入眼底。 他正想伸手去拿,我再也忍不下去,“砰”的一声关上抽屉。 “谁说我们主席要盖章了?什么莫名其妙的签名册,可笑!” 我顺手拿起桌面上的美工剪刀,“咔嚓咔嚓”将签名册剪成了两半。 “我们主席想找的一定是剪刀!”我气宇轩昂,看着余晓光吃惊的神色和苏望铁青的脸,我的心头涌出一丝后悔。 在我以为苏望会气得掀桌之时,他居然朝我竖了一个大拇指,漂亮的眸子里藏了口深不见底的井。 “护舒宝,我还真是小瞧你了。” 他甩手离开,留下了这句让我不寒而栗的话。 第二天,我照例在图书馆帮余晓光占座,余晓光冲我勉强笑笑。我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肘,竟看见刚刚在图书馆门口,冷面苏望再度找到他,提出了让他退位的事!而这个怂蛋,就这么乖乖答应了! 真是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我继续头脑发热,急匆匆地跑出了图书馆。 但是当我跑到未走远的苏望面前,抬头看着他那双高深莫测的眼睛时,又突然头一缩想开溜。 “哟,待宰的猪自己上了砧板了。”他挑眉。 苏望让我瞬间激起了我的斗志。 “余晓光的能力明明可以胜任主席之位,你怎么就是不死心,非要再选举呢?你不就是因为拉肚子错过了演讲吗!那是你运气不好活该,凭什么要再选举,这得耗费多少人力物力财力!地球难道就围着你转吗?就算余晓光答应了,我也会抗议到底的!” 我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苏望半晌都没说话,只是玩味似的看着我。 好像……有什么不对。 “第一,你怎么知道余晓光答应退位,他说过对外会保密我的干涉的;第二,你怎么知道竞选那天我是因为拉肚子而没出现,我可没告诉任何人;第三……”苏望顿了顿,摩挲着下巴,“为了解释前面第一、二条,我极度怀疑你的人品。你不仅刚刚偷听我们谈话,还在竞选那天对我下药,所以才有那么大的胆子预测我会落选。我说的没错吧?” 我就这么乱了阵脚。 明明狗屁不通的话,怎么从他嘴里出来就像是新闻报道似的。 “不要以小人之心度美女之腹。” 苏望冷笑一声:“那你来解释解释,趁我还有点耐性。” “我……我是传说中的预言帝。” 他呵呵地抽了抽嘴角:“莫非你其实是只八脚章鱼?” “你不信是不是?我可是有读取别人记忆的能力的!” 苏望大笑,说:“护舒宝,你的脑子里进水了吗?” 我会让你闭上你那张臭嘴的!苏望!我顺手抓住他刚刚敲我脑袋的右手,他吃惊地看着我,面露疑惑。 好,现在让我来读取你的记忆,令你相信你不敢相信的一切。 “你刚刚,居然在厕所塞你的增高鞋垫!”我惊呼,又确认了一下眼前的人确实是叱咤风云潇洒完美的苏望…… 苏望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你、你听谁说的?” “你明明都有一米八了,为什么非要装成一米八三?” “因为余晓光有一米八!”他居然顺口招认了。 “噗……”我憋着笑,紧抓着他的手不放。 “难道你跟踪我?还跟踪到男厕所了?”苏望一脸惊吓地继续追问我。 如果连续长久触碰同一个人,能看到的回忆会不断提前,仿佛时针回转般加速感受他人的一切。我没理他,继续追寻着他的记忆。 “你刚刚去论坛专门搜索了有关你的帖子,这么自恋?你还趴在办公室门口偷瞄余晓光,好吧你的确做得出来……再之前,你居然在吃食堂大妈新出的黑暗料理土豆炖菠萝。” “土豆炖菠萝!”我神叨叨地重复着这神奇的菜名,“不愧是三楼的豪华餐啊。” 苏望早已满脸黑线,我却并未注意到这浓郁的低压,只是好奇地问:“好吃吗?” 他闷着头,从口袋里掏出白色塑胶手套戴上,将我的手像是赶走病毒一般挪开,然后又变出了一条手帕,擦拭着我刚刚碰到的布料,接着扔掉了手套及手帕,用嫌弃的眼神扫视着我,说:“这种摸别人的能力,真够恶心。” “谁摸你了!稍微碰下而已好吗?!” 【4】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苏望居然接受了我的能力,也认可了我的解释。但依然因为我没有及时告诉他那颗减肥药的事而对我记恨于心。 他表面淡定,但是在我挖到他一大堆隐私之后,我猜他背地里肯定吓得哭爹喊娘! 事后他把我叫了出来,隔了一米距离警惕地盯着我:“你是不是希望我不再要求重新竞选?让余晓光安心做好他的学生会主席?” 我点头。 “那我们来个交易怎么样?”他狡猾地眨眨眼。 接着他开始利用我的能力,拿不再提竞选为担保,要我当他的间谍,打探余晓光的举动。苏望曰:“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我就这么莫名其妙转了阵营,背叛了余晓光。 可我这么做的原因,也是为了他啊!好乱! 不过就算成了冷面男的眼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单纯的余晓光根本不会有什么特别的动作,不用碰他,我就可以猜出他刚刚干了什么。 “余晓光上午在图书馆,中午吃了烧鹅饭,下午上课……” “我要听的不是这些!” 我朝四周望了望,压低声音说:“刚刚前面那个美女踩到了狗屎,还滑了一跤!” “哈哈,吃到了吗?” “哈哈,差一点!” “白痴!这跟余晓光有什么关系!” “……” 我成了起早贪黑,辛苦为苏望卖命的小跟班。 看着努力为我写作业,还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的余晓光,我觉得我的选择是对的。 能让余晓光安安心心坐着主席之位,尽职尽责地处理各项事务,我再怎么受苏望的气也值了! 下午我观察完余晓光的日常活动后,依然准备赶往与苏望碰头的秘密地点――足球场后的小山坡。 可半路却杀出了一队人马。一看就是蛰伏在学生会,不停找着余晓光的碴的“苏望的粉丝”…… “你就是尹天蓝吧?”为首的女生高昂着头。 我点点头,然后她狠狠地推了我一把,盘问:“就是你毁掉了我们的签名册是吧?你胆子不小啊!” 为什么她们会知道签名册被毁的事情?苏望明明答应过我,不会追究这件事的。难道他还是告诉了别人? 我的推测都是多余的,因为在这个女生推我的刹那,我看到了她刚刚的回忆。 一群人叽叽喳喳地讨论着签名册的去处,懊恼着苏望为什么不拿出签名册给校领导。又有人说,那天明明见到苏望拿着签名册进了余晓光的办公室。 于是她们决定去问余晓光。 “签名册?被剪掉了……” “你剪的?!” “不,是尹天蓝。”余晓光老老实实地回答。 原来是我拼命维护的现任会长背叛了我……也是,依照他憨厚的个性,他是会这么全盘交代的。 可是我心里仍像打翻了五味瓶似的,不知是何滋味。 “余晓光是你的男朋友?听说你们几乎天天都待在一起。你为了保住他的位子,居然连我们辛辛苦苦做好的签名册都敢毁?”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一个懒洋洋的询问声从天而降。 “主席有女朋友了?我怎么不知道。”苏望拨开人群,走到我的身边。 他仍是带着戏谑的表情,让我分不清他是敌是友。 “嘿,我问你呢。”见我不说话,苏望微微低头瞪着我。 “我……”他是不是把问题的重点搞错了?现在是弄清楚我是不是余晓光女朋友的时候吗?正当我糊里糊涂不知如何应答之时,“苏粉丝”们立刻挽回了声讨大会的方向…… “苏望!我们调查清楚了!就是她毁了签名册!” 苏望神色一顿,眼神一下子凛冽起来。 他肯定会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先把我置于死地再说吧!即使我也算是站在他这边的,只不过不明显而已。 大家期待着苏望的反应,我撇着嘴盯着苏望捉摸不透的眼睛。 他慢慢地抬起头,无所谓地耸耸肩,说:“签名册?我不小心把它掉进水池里了,又怎么会被尹天蓝给毁掉?” 【5】我看到了他的记忆 苏望居然把我从余晓光制造的水深火热中救了出来。 那一瞬间,我看着他的侧脸,心脏居然扑通扑通地加速跳动。 看着周遭女生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换成平常的我早该偷着乐了,可是那天我却只记得苏望的脸。 我好像终于理解,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喜欢他了。 因为就连我这个怪咖,也心动了。 事后我们仍然在小山坡碰头,他一如往常般准备听我的“报告”,悠哉地摸着他身旁的苏格兰牧羊犬吉米。而我却一点也不自在,结结巴巴说了一大堆废话。 “喂,你脑残了?” 他一开口,那刚刚在我心里树立起来的伟大形象又坍塌了…… “余晓光每天的生活都一样!他才没那么多心眼呢!真不知道你为什么把他当成劲敌!” 他的贱嘴一下子就平复了我加速的心跳。 大概是我从前唯唯诺诺的跟班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苏望惊讶般“哟”了一声,步步逼近我。 “把柄没了,胆子也变大了?” 我下意识地慢慢后退,心想着苏望最近怎么开始喜欢“调戏”我了?以前明明是懒得搭理啊!就在我支支吾吾慢慢退步时,脚下却被一个石头挡住,身体不由自主要往后倒去。苏望眼疾手快地抓住了我,可由于力气过大,我反过去往他的方向倒去,而他也没心理准备,一个没站稳,我们双双落了地…… “扑通”一声,我居然把男神苏望给扑倒了! 一阵尴尬的沉默过后,苏望抬起手,看着手上醒目的狗屎,眼睛冒火般瞪着还趴在他身上的我。 “为什么我会把余晓光当劲敌!?”他呼吸极重,表情扭曲,“我就是好奇余晓光究竟是有多大的能耐,让你这朵奇葩这么支持他!” 而我压根没听到他的话,也没注意到洁癖王手上沾到的狗屎,红着脸挣扎着站起来,飞快地逃离了现场。 刚刚趴在苏望身上的时候,我看到了他的记忆。 他带着他的吉米在散步,他摸着吉米的头,对它说:“吉米,你会跟女孩子聊天吗?她每次报告余晓光的话都那么少,我也没什么多说的。可是,又并不想那么快就让她走……你别误会,我只是觉得跟她斗嘴挺好玩的。你居然不信?你只是一条狗好吗?哪来那么多意见!” 不是我自恋,看到那段记忆,我不要脸地推测――苏望对我因恨生爱了?! 所以他才会那么理所当然地救我?还救了两次! 【6】世界怎么会这么空旷 之后的几天,在我琢磨着该怎么面对苏望时,苏望也刚好不再传呼我这个间谍了。 我讨厌苏望,可是我发现我讨厌的人似乎并不讨厌我了,居然豁然开朗了! 难道我其实并不讨厌他?难道我真的喜欢上了他?! 我的天! 正当我纠结不清的时候,余晓光约我见面。 在田径场对面的小山坡上,余晓光的面孔透过树叶稀疏的光芒斑驳陆离,他的双眼盛满了闪亮的星星。然后,他就向我表白了…… 如果他没有告诉“苏望的粉丝们”签名册的事,我想我会一口答应他。 可是我犹豫了,我并不想承认,我犹豫的原因是因为苏望。 “我考虑一下吧。” 余晓光却欢喜得不得了,他说没有直接拒绝就代表还有机会,他拉着我的手说为了庆祝这一天,我们去食堂三楼吃大餐。 我苦笑,在山坡下发现了吉米的牵引绳,以及前方苏望的背影。 虽然目前还处于尴尬期,不过捡到了别人的东西,还是得还回去吧。 我叫住苏望,把牵引绳递给他。 他的脸恢复了往昔冰冷的样子,迅速抓过我手中的牵引绳。 而他的手指也不小心碰到了我的手掌。该死!我又看到了―― 苏望慢慢走上坡,注意到了树下的余晓光与我,他下意识地停下脚步,侧过身子。 “天蓝,我觉得我喜欢上你了。也许是在你陪我泡图书馆的时候,又或许是你用手指轻轻戳我背脊的时候,也可以是你舔掉嘴边起司蛋糕碎屑的时候……总之,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正当尹天蓝要回应的时候,吉米却“汪汪”叫了起来。 他不知道尹天蓝究竟有没有答应,可看到余晓光兴高采烈的模样,他大概已经猜到了。 他们是在一起了吧。 苏望轻轻垂下头,干笑两声,然后转身,往他的身后抛出毛线球,吉米兴奋地追着球跑了上去。 原来他刚刚一直在看我们。想到这里,我心里有些别扭。 在余晓光等待我的回音时,他的目光一直锁定在我身上,直到我点头。 这时苏望忽然冲我发起火来,讽刺道:“刚刚又窥到什么了?” “我又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甘示弱。 苏望就那么看着我,直到余晓光闻声走了过来,才郑重地说:“所以我也没法,不躲着你。” 如果说以前的苏望展现出的冷漠只不过是一层糖衣,那么此时此刻的苏望,陌生得让我心疼。 他不是那种愿意和人分享心事的人,他只想在他的世界里,冷静,高傲,特立独行。 所以,他必须抗拒我。 每每想到这句话,我都会不可思议地伤心起来。 后来在学校便很少碰到苏望,有人说他正忙着出国。 而在余晓光大学毕业以后,我步入大四时,我和他的联系也终于断了。 我也一直考虑到了再也不需要考虑的最后期限。余晓光并没有一再催促我回答他。他说,也许我们之间最好的关系就是朋友关系,一直相互陪伴,这样就好。 他这两年在校表现突出,再加上学生会主席的光环,将有大好的前程等着他奔去。 这时我心里居然想到了苏望。他应该不用再把余晓光当劲敌了吧。我都可以想象出他对着镜子说“苏望天下无敌”时哈哈大笑的表情。 可余晓光走了,我就再也没有说话的人了。 世界怎么会这么空旷,忽然好怀念那段向苏望三点报道的间谍生活。 【7】这是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会不会,也是最后一次? 苏望第一次穿淡蓝色针织衫,不自然地撇嘴,我问厚脸皮的人也会害羞吗?他说害羞个屁,他一点都不喜欢暖男形象; 他在雨天撑着那把白色透明的伞,向我走来,举到我的头顶。我说你的肩膀都淋湿了,他说他也不想这样,可是他怕碰到我; 他在学生会例会上对我冷嘲热讽,明明承认了我有那种奇特的能力,还跟大家说我是预言帝,预言帝护舒宝; …… 与他一起的细节,在回忆里,占了很大的分量。 如果他就在面前,而不只是在记忆里,我会不会开心些? 我一边漫无目的地闲逛,一边回忆着那些点点滴滴,抬眼一瞟,他真的出现了! 在浓浓的雾霾里,他提着个小小的行李箱,站在学校门口对面的马路上。 不知道为什么,我哭了。 我是有多想他,才会白日做梦? 苏望眯着眼,径直朝我走来。 “我听说,余晓光把你甩了?” 我抹了抹眼泪,惊奇地看着面前这张真实的脸。 因为我和余晓光总是待在一起,学校里早已默认我和他是一对情侣,连苏望也误会了所以并不奇怪。 可是他为何提着行李箱呢,难道他真的要离开了吗? 一时间我无法控制情绪,眼泪哗啦啦地流出来。苏望像是受到了惊吓,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哇,你怎么哭比笑还好看?” 见我并没有因为这句“赞美”破涕为笑,苏望漫不经心地掏出纸巾递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有一只喜欢在地上捡糖吃的小白兔,只要是糖就都放进嘴里吃。接着小白兔碰到了来抓它的大灰狼,小白兔把糖果给了大灰狼吃,大灰狼非常满意,然后小白兔说,其实糖果就是眼珠。最后大灰狼为了再次吃到糖果,把自己的眼珠给挖了出来,于是大灰狼就瞎了。” “你讲的黑暗童话也够吓人的。”我的眼泪吓得停住了,张着嘴看他。 “余晓光就是那只瞎了眼的大灰狼,我这么说,你明白吗?”苏望露出了哄小孩般温柔的表情。他抬起手,伸出食指,似乎准备敲我的额头,却又停了下来,然后无奈地一笑。 “那我就是那只邪恶的小白兔?”我抽抽搭搭地问。 苏望赞同地点头,又不屑一顾地说:“余晓光那种低端学霸有什么好的,不值得你伤心!” “没错,就你是天赋异禀的高端学霸。还有……”才不想告诉他是因为看见他才哭的呢,“你是怕我把你的隐私挖光光,才不敢接近我的对不对?”我睁大眼睛,像是一只扮着小白兔的狼外婆。 “电影里拥有超能力的主人公,在经历过生死瞬间后能力都会消失,不知道我行不行?”我的眼睛闪闪发光,“不如,我也试试吧。成功了的话,我们就在一起怎么样?” 空寂的马路上几乎没什么车,大雾中,车轮声隐隐约约传来。我狡黠一笑,跳下了人行道,迎接着这“生死瞬间”。 “喂!尹天蓝!你疯了吗?” 这是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会不会,也是最后一次? 【8】知道真相的你们,一定要帮我保密哦! 我醒来的时候,在四周的雪白中一眼便看到了闪闪发光的苏望。 “你这个疯子终于醒了。”苏望仍然惊魂未定,“你能解释一下,被自行车轻轻碰了一下为什么会晕这么久吗?你知道那个大叔在你病房门口哭了多久吗?” 我挠挠头,偷偷看了一眼门口那可怜兮兮的大叔,同时心里也松了口气,还好是自行车!不过我心里早有备案,不论是什么车,我先晕了再说! “我有低血糖,就那么晕了呗。” 苏望没好气地站起来,握住行李箱的拉杆。 “你、你干吗?你要走了?”我立刻抓住他的手。 他敏感地甩开我的手,表情惊慌。他一定是怕我不小心看到他的记忆。 可是我什么都没看到,就像是往嘴边递了一个空水杯一样。 我愣住,呆呆地说:“咦?怎么没有了……” 为了确定这一点,我飞快地抓过他的手,然后是他的胳膊,肩膀,背部…… 苏望被我摆弄了一阵后,黑着脸,拿起消毒水往自己身上一顿乱喷。 不论我怎样触碰他,脑子里都是一片空白,再也不会突然插入斑斓的陌生画面。 “完了……”我一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呆坐在病床上。 “那奇怪的能力真的消失了?你不会是装的吧?”苏望犹疑着问,又仔仔细细打量着我。 我点头。接下来他一脸严肃,足足看了我有半分钟。 是有哪里不对吗?他这么看我,弄得我心里毛毛的。 看着我别扭的神情,苏望终于露出了愉快的笑容。他用食指轻轻点了点我的额头,说:“那我就真的没有再抗拒你的理由了!尹天蓝。” 我郁闷的脸被苏望的话烫得通红。还没反应过来,他突然探过身子,温柔地拥住了我。 “这个拥抱,我等太久了。” 我来不及把这句告白存入脑袋里,因为我还在窃喜刚刚窥到的记忆。 在大马路上“晕倒”后,苏望慌忙把我送进了医院,在病床前对我说了好多话。有一句是――“我不走了,尹天蓝,就算被你偷窥个精光又怎么样,我不走了!” 哈哈,苏望不走了! 皆大欢喜。 你们会问,我的超能力不是消失了吗,又怎么会窥到他的记忆? 哎哟,刚刚那个山寨版的生死瞬间怎么可能奏效呢? 知道真相的你们,一定要帮我保密哦! 天生励志难自弃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反穿越人士】 我拿着成绩单,一路长吁短叹,在心里脑补了一下我妈的河东狮吼,整个人都觉得不好了。买了几个馒头,一屁股坐在公园的长凳上。 “姑娘,你能把手里的馒头分我一个吗?” 一阵清朗的声音传来,我下意识地抬头,一个男生立在离我起码有三米远的地方发问。看着他身上宽大的汉服,我的眼里顿时射出幽幽蓝光,心里的画外音是:我去!我终于见到活的COSPLAY了! 作为一个历史迷,我立马上前一步,扯住他身上的衣服,边看边说:“你COS的是谁?是汉武帝刘彻吗?”汉武帝年幼时不受人重视,他就故意找些破旧的衣服来扮演,看不出他还挺专业的! 正在我准备开口夸他上道的时候,这货一把打开我的手,人飞速地退到了两米开外。 我瞬间感觉自己成了一坨病毒,在我愤怒值即将爆表的时候,这货突然严肃起来,正色道:“陛下的名讳也是你可以直呼的吗,尔等平民真是越发猖狂了。” 他又瞥了瞥我的短裤,脸上迅速染上一层红晕,嘀咕道:“我大汉怎会有如此伤风败俗的姑娘。”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刚刚光注意汉服去了,没想到这正太长得异常清秀,加上这货一脸迷茫样,简直就是一个呆萌小帅哥啊。 我努力让自己笑得更和蔼可亲一点,伸手去摸他的头:“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他头一侧,脸上充满了嫌弃和厌恶:“男女授受不亲,姑娘还请自重。” 我一怔,心想,这货还真是装上瘾了,真是给他三分颜色就能开起染坊来。既然如此,我也不打算再和他斗嘴,撇撇嘴就准备走。恰巧这时路边商场摆出来的液晶电视开始播放《大汉天子》,主题曲刚开始播,他突然“扑通”一声跪坐在了地上,嘴里还念念有词。 我默默后退两步,觉得这货简直蛇精病,又看了看他那副恭敬的样子。难道?我脑子里突然惊雷般地闪过一个念头,两步并一步地走到他面前,有些莫名的激动:“你叫什么名字,父母是谁?可是汉朝人?” 他脸上快速闪过些许惊喜:“你知大汉?我名卫青,母亲在侯府做事,我父……”他眼里有些失落,没再说话。可我已经被天雷劈中,使劲捏了自己一把,眼泪都快疼出来了。这不是梦,大将军卫青也赶了一把潮流——穿越了! 【以后少看点言情小说】 我颤巍巍地后退一步,万分惋惜地对他说:“这里是二十一世纪的中国,离你的时代已经过去几千年了。” 他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你的意思是说,这里是未来吗?” 看着他震惊的神色,我心里有些不忍。看他的年纪应该是还在平阳侯府为奴吧,要是他知道自己以后会变成大司马将军又会有何想法。我拍拍他的肩膀:“反正你现在也没地方可去,就先来我家吧。” 他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默默地牵住我的衣角。我心里一跳,想起电视剧里那些狗血的情节,这种情况一般就是男主角在慢慢适应现代生活中然后默默地爱上女主角,我蓦地抖了抖,好恶俗。 到了小区门口,我正在琢磨该怎么和我妈解释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少年,跟她说穿越反穿越这套是一定行不通的,说不定还会被她送到医院的精神科去。我脑海中闪过万千条理由,却都被一一否决。突然灵光一闪,说是同学的弟弟不就好了吗,先不管了,就这么说吧。 决定了之后我拉着卫青,十分沉重地敲了敲门,可我妈像没看到这货一样,直接喊我进门。 我万分疑惑地坐上沙发,那正太却脆生生地喊道:“晴姨。” 我震惊地看向我妈,颤抖地指着那正太:“你认识他?” 我妈像看神经病似的看着我:“这是卫青,他父母去国外搞研究去了,拜托我照顾他一阵子,我前几天不是和你说了吗?” 此卫青非彼卫青,我顿时心中有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想了想她前几天的确提起过,我那时沉浸在考试的阴影里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一瞬间模式切换,我恶狠狠地瞪向卫青,或许是我的表情太过狰狞,我妈在旁边疑惑地问:“卫青你不是要明天才过来的吗,怎么今天和冉冉一起来了?” 事实证明,腹黑正太在家长面前总是乖宝宝:“我来这边看漫展,冉冉也在那儿,就一起回来了。” 闻言,我妈翻了个白眼,在我头上狠狠地敲了个栗暴:“放学不回家还敢到处跑,零花钱减半。” 我哀号一声,我妈彰显无疑。我忍住恨不得掐死他的欲望,努力压低声音:“你真是做得出来啊,遇到我算你好运,要是别人还指不定送你去精神病院呢!” 他摸了摸额头,一脸无辜地说道:“我为什么要去骗别人?” 我一怔,这么说他是打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骗我的?似乎是看出了我的疑惑,他又缓缓开口:“以后少看点言情小说。” 这厮果然是有预谋的,我气得头顶冒烟。然后在这个时候,我妈在厨房喊道:“冉冉,把你的东西收拾出来,以后你住阳台小隔间!” 【我不会歧视你的】 在我妈的河东狮吼下,我还是搬到了阳台小隔间。你们以为这是结束吗?不,这仅仅只是个开始。 冤家路窄,这是我看到讲台上正谈笑风生的人之后内心唯一的感受。想不到这货和我同龄,看那张脸别人不得以为是我初中部的小表弟? 我默默感叹了一下自己的苍老,决定以后还是绕着他走吧,要是他一不小心吐露出我曾以为他是反穿越人士……脑补一下都觉得,我这张老脸必然没处搁! 天果然不会遂人愿,正当我打定主意离他能有多远就有多远的时候,他突然说:“我想和学习比较好的同学坐在一起,这样更便于大家互相帮助。” 老师点点头:“那你就坐到刘冉冉后面的位子上去吧。” 你们以为是我学习好吗?是我后面的他的同桌成绩好好吗! 我欲哭无泪,卫青却一脸坦然坐下,顶着一张正太脸就开始卖萌。不一会儿前后左右就打得火热,当然,这里面绝不包括我。 下课铃声一响我就急忙溜出教室,果然不出我所料,不一会儿我的位子就被女生堵得水泄不通。我读的虽然是理科,但却和大众眼中的理科班完全不一样! 我们班男女生比例是2∶4。俗话说有女人的地方就有是非,而且受棒子剧的影响,转学生必然非常受欢迎。如果这货还长了一张不错的脸,那就更是了不得!看着同桌差点被挤成肉饼,真是忍不住为我的机智点赞。 可是被异性欢迎,同性可就感受到危机了。果然,刚放学立马就有男生约他PK篮球,对于这种可能被打到脸的运动,我一向是敬而远之的。然而我正准备撤退时,突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与此同时,后面传来卫青的声音:“冉冉,你不等我吗?” 话音刚落,我立马感觉到几道略带杀气的目光落到我的身上。丫的,这么快就有粉丝了吗?我在心里默默腹诽。定睛一看,不好,都是极具杀伤力的人物。我朝她们笑了笑,就当没听见似的,以最快的速度收拾书包。可是卫青又叫了两声,还特意跑过来把外套递给我。 “你帮我把衣服拿回去吧,还有和晴姨说一声我不回去吃饭了。” 看着他笑意盈盈递过来的外套,我脑筋一转,作势就要去接,在他放手的时候突然缩了一下,雪白的外套落在地上立马被沾上一层灰,我捡起来拍了拍,对他说:“晚上还要上自习,会冷的,你还是穿上吧。” 他瞪了我一眼,语气有些恶狠狠的:“不用了,我不怕冷。” 我正笑着拿起书包出门,却听到背后传来:“冉冉你要帮我洗哦。” 我一个趔趄,这家伙为了恶心我还故意用了台湾腔。 【天生励志难自弃】 我败下阵来,灰溜溜地回了家,晚上去上自习的时候,还迫于我妈的压力给卫青带了晚饭。本来心情已经是晴转多云,一进教室就知道有数学测验,我更加萎靡了。 一般高二总是大考不断,小考天天的情况。因为教室比较小的缘故,总会抽出两排人到教室外面去考试,我们这排刚好被抽中,白天不觉得,晚上倒是凉风阵阵。我穿着外套都觉得冷,更别说卫青还穿的短袖了。我本着幸灾乐祸的心态瞄了他一眼,可他就像个没事人一样,似乎还猜到了我的意图,对我翻了个白眼。我恨恨地转过头来,干吗没事去看他,平白给自己添堵。 虽然这家伙很欠揍,但成绩也真的很好,一来就打破我们班维持了一年的前三记录,光荣地坐上了第二的位置。至于第一嘛,那丫就是台学习机。 测验成绩发下来的时候,看着上面鲜红的五十分,我的忧愁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上次至少还及格了,我都没敢告诉我妈,难道这次依旧知情不报?我看了看后面笑得一脸得意的卫青,这明显不可能。 正在我长吁短叹之际,老师宣布一个知名学者要在博物馆讲解史事,志愿者将要代表学校去旁听,打打下手什么的。 这种好事怎么能没有我,我立马跑到陈泽真处报名。话说这家伙也是一朵奇葩,常年霸占班级第一,年级第一,分分钟秒掉别人。可就是脾气太怪,说话夹枪带棒的,谁愿意整天被人损啊,所以连总是笑脸迎人的卫青都没给过他好脸色。 “报告班长,我也要去。” 陈泽真却不理我,我只好又说了一遍,他这才接口:“也不照照镜子,你的成绩能看吗?” 我顿时气急攻心:“凭什么,你不能因为我成绩不好而歧视我!” 他慢悠悠地拿出本子,翻开一页丢给我。我接住一看,上面一溜儿全是班级前十,等等,我指着一个名字说道:“她也不是前十!” 他缓缓开口:“陈潇是历史课代表。” 我这才灰溜溜地走了,突然想到以前陈泽真还拒绝过我抄作业的请求,心里已经把他划为拒绝来往用户,嘀嘀咕咕道:“哼,有什么了不起,我才不稀罕呢!” 卫青停下脚步,面带挖苦地说道:“被陈泽真嫌弃了吧,我就说你去一定是自取其辱。” 我被踩住痛脚,自然不高兴,立马反驳:“从心理学的角度上来说,一直攻击别人的缺点是因为嫉妒别人身上自己没有的东西,说吧,你嫉妒我什么?” 他却坦然一笑:“那数学老师一定很嫉妒你。” 我一愣,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但是他已经走出老远了。我气得快要暴走,但也只好默默地跟上去。 回到家后,我钻进我的小隔间默默叹气。自从这祸害来了我家之后,我就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不但失去了自己的房间,还成天被损。请上天怜悯怜悯我吧,快让我把他丢出去。 晚饭时候,我妈果然开口问成绩了。我支支吾吾的也没躲过去,最后又是一通好骂。不过相比以前,我妈又顺理成章多出一句:“你看看人家卫青!” 是的,卫青就是传说中的别人家的孩子,懂事能干成绩好不用大人操心,怎会是我这种平凡物种能比得了的。最后还是在卫青的一句话下,才终于结束了战局。他说:“我来帮冉冉补习吧。” 依照惯性思维,这货不应该是和我妈一起损我吗,怎么还帮我说话?思索良久之后,我得出一个结论——真能装。 于是在他们的火热探讨之下,我以后的作息时间里不可豁免地多出这么一项:两小时数学补习。我妈立竿见影,吃完饭立刻就把我赶到卫青的房间,留我跟卫青大眼瞪小眼。 看着自己的房间被霸占,还堆满了别人的东西,这种心酸怎是一般:“你住得倒挺舒服的啊,鸠占鹊巢!哼!” 卫青却只是一笑:“那是鹊没本事,活该被占。” 我还没来得及反驳,卫青就已经摊开数学书让我做习题。 我做得慢,错得又多,卫青自然看不过眼,讽刺我那是必须的,可被讽刺多了谁又受得了?我把书往桌上一放:“我也是有优点的好吗,你不嘴贫会死吗?” 他拿起桌子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哦?那你说说你的优点是什么。” 我立马来劲了:“很多啊,团结同学,友爱师长什么的不都是优点吗?” 卫青轻蔑地看了我一眼:“你昨天还和同学吵架被叫到办公室去了。” 我的脸色迅速涨红,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接口,这时他又说道:“不对,天生丽质也算是优点。” 我一怔,完全没想到这货还会夸我,正准备笑纳的时候,他又接口道:“励志剧的励志。” 我:“……” 果然嘴贫是没治的。 【少女心事总怀春】 自从卫青开始给我补课,成绩涨没涨我不知道,斗嘴功夫倒是看着看着涨。不能不说,这货不是一般能装,明明是阴险的腹黑帝,人家愣能装成单纯无害的良家少男,欺瞒无数少女心! 这不,我放午饭的工夫,又见桌下有封书信。 当非礼勿视遇上不看白不看,自然是后者胜出。我拿出书信小心翼翼地拆封,还居然是篇文言文,看完之后对这封信的作者顿感五体投地!这文学素养一看就是语文课代表的水平,可惜语文课代表是个男的…… 我叹了口气,瞟向最后,信居然没有署名,难道信主人的意思是:猜猜我是谁……我为自己的想象力颤抖了一下,不管怎么说,我也是少女,又怎会不懂少女心!该姑娘绝对是怕被拒绝啊,所以干脆都不署名。 真是个清纯的妹子啊,可到底是谁呢……我环顾班级四周,突然计上心头,找来同颜色的笔,把署名填上:陈泽真。 笔迹虽然不太一样,但没有太大区别,将就好了,就等着看我的两个仇人相爱相杀了。我脑补了一下这两人山盟海誓的样子,阴险地笑了笑。 中午吃完饭进教室,突然觉得气氛有些微妙。我心想,肯定是书信事件起作用了,内心已经笑翻,但还是强装镇定地坐到位子上。刚坐下,陈泽真就别扭地站到我面前,好像是要说些什么。 我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陈泽真在口袋里摸了摸,拿出一封信,递给我:“文采还算勉强吧,就是有些词用得不对,我想说的都写在背面了,你自己看。” 说完也不顾我已经傻眼,直接把信塞到我手里,我似乎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不过当我亲眼看到那封信的最后四个字时,仍然顿觉天雷滚滚!我明明把它改成 “陈泽真留”,可现在这是什么?为什么会是“冉冉敬上”?! 我花了三秒钟回想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再瞧一眼那工整不已的好学生字迹,我还需要去猜是谁的杰作吗?没想到我居然会反被他算计了! 这家伙一定是发现了书信之后,不知道运用什么手段改掉了名字,还放到了陈泽真桌上! 我往后一转头,咬牙切齿地看向卫青。卫青瞄了我一眼之后就低头演算习题,也没向我耀武扬威。这简直不符合他的一贯风格! 我心生疑惑,又想到刚刚陈泽真的话,于是翻过反面一看,前面洋洋洒洒几百字都在说这篇文章的缺点……我嘴角一咧,接到情书是这种反应的应该也只有陈泽真这朵奇葩了吧。我接着往下看,看到最后一行的时候直接被大招秒杀。只见上面写着:冉冉有此心意,朕心甚慰,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等你期中考到班级前十,我再好好思考我们的关系。PS:题目不懂的可以来问我。 【狗血剧情1+1】 我天,这才真的是摊上事了,摊上大事了,我恨不得把卫青凌迟一百遍,可是又打不过他。不过转念一想,算了吧,反正班级前十也不怎么可能,这件事就让它随风飘去吧。 不过我还是好奇卫青是怎么抹掉我写的字,再添上他写的字的。最终还是在一次补习晚课时不耻下问,结果他一副你智商很低的样子对我说:“很简单啊,透明胶一贴就下来了。” 他低下头继续做题,过了好一会儿,又开始本性难改地在旁边说风凉话:“陈泽真长得也不错,了配你可惜了。” 我立马暴走:“谁要他,全班女生都知道他和语文课代表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卫青蹙了蹙眉:“你净学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们不会还在背地里说我吧。” “没有没有,你气场略强,我们不敢。”我笑着跟他打哈哈。 听我这么说,他的脸色才舒展了,看他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我才不敢说我们都觉得数学老师很适合他呢。 八卦的力量是无限的,我知道情书事件是乌龙,可别人不知道啊,很快我就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我有时去交个作业都能在路上收获到暧昧的眼神,这已经够我烦恼的了,没想到陈泽真顺带也对我上了心。每次测验过后都来问我,题目难不难,需不需要他给我讲解,更可怕的是我在卫青的补课下成绩是突飞猛进,陈泽真就更觉得我是在为他改变。无论我怎样解释,他都以为我是在害羞!害羞!这两个字和我真的有关系吗! 我对此表示怀疑,而且给卫青写文言文情书的人也浮出了水面。我收拾完书包在教室做作业等卫青的时候,陈潇悄悄凑过来跟我说:“冉冉,原来你口味这么特别啊,陈泽真就拜托给你了。” 我正欲开口解释,电光石火间却瞄到她草稿本上的字,我一下心如明镜。原来历史课代表就是原作者,不过我也不好意思戳穿她的少女心事,随便跟她打趣了两句,就收拾东西去喊卫青了。 我边走边犹豫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卫青,陈潇走的是清纯路线,班里喜欢她的男生不少,会不会卫青也喜欢她,那我也可以帮他们凑成一段良缘。可不知为何,一脑补卫青和陈潇走在一起我就有些微的不爽。不过我一向神经大条,直接把这归类于卫青欺负我太多,我不愿意他得到幸福…… 【路遥远】 在经受了良心的拷问之下,我还是把文言文作者跟卫青说了。 可谁知他最大的反应居然是“那封信居然真的是写给我的”,还顺带讽刺了我哪有这么好的文采云云。根本没有意识到陈潇还是个暗恋他的妹子…… 我忍不住在内心深处感慨,唉,只可惜陈潇妹子将一腔深情错付啊!不过我可没有同情她的工夫,这马上就要期中考试了,我还得担忧如何摆脱陈泽真呢! 眼看马上就要进考场,我咬着牙勇敢地跑去和陈泽真解释了半天,结果他却一脸严肃地拍拍我的肩:“我知道你怕考不上前十,我给你宽限一点吧,前二十怎么样?” 我无语望苍天,依照这家伙的情商,究竟是怎么长期霸占各科第一的宝座的! 考试完之后,正值国庆,大家都纷纷表示要出门去玩,放松一下心情。陈潇妹子也开始掌握主动权约卫青去看电影,卫青轻描淡写几句就略过了这个话题,和她热火朝天地谈论起漫展来。 我突然想起我和卫青第一次见面就是因为漫展,我还被他给坑了!至今想起来牙根都痒痒。就这么一愣神的工夫,陈潇妹子已经想方设法又把话题绕了回来,继续致力于约卫青: “卫青,要不这次我们一起去吧,回来之后还可以看场电影。” 这次他却没有逃避话题,规规矩矩地答道:“好像不行,我妈给我打电话了,我可能要回我家的城市去读书了。” 听着卫青慢悠悠的声音,我突然觉得心底一凉。这家伙真的这么快就要圆润地滚出我的生活了吗? 回家路上我忍不住问他:“你什么时候走,我怎么不知道你要回去啊?” 他瞥我一眼,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过两天吧,我觉得跟你说你会搞个欢送仪式巴不得我早点走。” 我被他的话噎住,小声嘀咕:“好歹你也给我补课了,我是这么没有良心的人吗?” “是!”他听到我的话,坚定地回答。 我尴尬地笑了笑,准备转移话题:“陈潇邀请你去漫展你为什么不去?” 他努了努嘴:“女生多麻烦,懒得去。” 我觉得自己突然抓住了什么东西:“那你还主动说帮我补课呢,不怕麻烦吗?” 他转过头来朝我笑得异常调侃:“你猜呢?” 我一怔,瞬间觉得气氛微妙了起来,不过一会儿他又说:“听晴姨骂你我耳朵疼,再说还能摧残你帮我拿饭我挺乐意的。” 我蓦地想起他总是让我端茶送水,气急攻心一下子拍上他的书包,结果打到饭盒上痛得我眼泪都要出来了。卫青看我这样子,没节操地大笑起来。 要换了往常,我肯定要损他一顿,而且我不是一直巴不得把他踹出我家吗。得知他要走我难道不应该手舞足蹈地给他办个欢送会,祈祷此生不复相见吗?但是为什么我现在却有一点微微的伤感,连带着心情也变得沉重起来。 【你神经病啊】 转眼就到了国庆,卫青这家伙又走不成了,临行当天他连行李都准备好了,结果他妈又打来电话说“这次不回来了,搞完研究已经累得不行,来美国这么久怎么能一直困在实验室里,卫青还是要拜托你们一阵子”云云……也就是说他们趁此机会去游山玩水了吗?没想到研究所的技术员原来也这么有兴致!亏他们还记得国内有个儿子被寄养啊…… 等等!这也就是说!卫青很可能要在我们家住到读大学!而且他又心安理得地霸占了我的房间!瞬间让我觉得我那些伤感都喂了狗! 我妈倒是很高兴他不用走了,自从我的成绩有了起色之后,这货在我家的地位直接上升到领导阶层,我妈对他简直是奉若上宾。这不,怕他国庆无聊,第二天就把我们赶出家门让我们俩去看漫展。本来只打算去看看,结果刚走到一个话剧社就被拉住了:“同学,我们这里有两个人肚子痛,你们能不能帮我们替一下?就一下!” 看着他们殷切的眼神,我实在不忍心拒绝。但说时迟那时快!连回答一句的机会人家都没有给我,就已经被拉进去了,社员忙里忙外地给我们换上汉服。 我见他穿上汉服,不由得回想到第一次见面时囧囧有神的场景,顿时牙根有些痒痒。我拿起桌上古装扮相用的道具剑,使劲在他头上打了一下。 他疼得猛吸一口气:“你干吗!” “你说这次回去发成绩单,情书事件还没有解决怎么办,陈泽真太较真儿了!”我瞬间转移话题。 他叹了口气:“好啦,你放心吧,你考不到班级前十的。” 看他这么上道我还有些不敢相信,突然,一个场景在我脑中一闪而过—— “陈泽真长得还不错,可配你可惜了。” 然后我大喊一声:“卫青,你为什么会知道班级前十!” 他愣住,大声地吼道:“你管我!” 我立马得寸进尺:“你一定是心虚,你偷看了信!你为什么偷看信?该不会是暗恋我吧。” 我本来只是调侃他两句,可是看到他微妙的表情,尴尬的脸,以及结结巴巴突然打结的舌头,鬼都知道不对劲。我终于意识到,声音有些发抖:“你不会是真的暗恋我吧……” 他好像瞬间被戳到痛处:“你神经病啊!” 我高深莫测地笑了笑,也罢也罢,就给他留点面子,不是说没直接否认全都可以算是默认吗?我还是不要逼他,以免这个别扭的人羞愧致死。 “对了,那次你为什么在大街上穿汉服啊?” 他可能也知道我的意图,直接答道:“也是现在这种情况,不过我原本的衣服掉到泥水里了。” 我脑海里蓦地闪过以前故意把他的衣服弄得全是灰的场景,以及当时他那副吃了苍蝇一样的表情,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卫青莫名其妙地看了我一眼,迟疑着开口:“喂,如果你真的考到前十,我教你个办法对付陈泽真。” 我急忙追问:“那你快点说,别卖关子了!” 他涨红了脸,有些窘迫地开口:“就说你已经答应跟我在一起了!” 我:“……” 这难道是变相的表白?天哪,果然一见钟情已经OUT了,欢喜冤家才是官配吗! 作者有话说: 大家好!我是萧热忘,资深宅女以及动漫迷一枚,业余爱好除了码字以外,还有就是睡觉,经常有一睡不醒的趋势!(眸眸:……)看到前面大家不要误会了哦,这不是一个穿越故事,其实这个稿子的灵感来源于曾经和同学一起参加的COSPLAY啦。我从小就很羡慕这种故事中青梅竹马的感情,哈哈哈!真希望生命中也能出现像男主角这样的人啊! 忘却只在分秒间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一】失踪 十二月的晨曦镇下了一场大雪,弥绯深一脚浅一脚地徐徐前行,不时朝掌心呵出一口热气。 这个小城一如记忆中般寒冷,冷得让她心生厌恶。 如果不是因为高中时代的同学失踪,弥绯也许一生也不会再回到这里。 她终于抵达目的地,摁响了门铃。阿绽的母亲将她迎了进去,屋里炭火的热气也捂不暖一室的萧条和阴冷。 弥绯坐下,阿绽的母亲噙着眼泪,向她诉说着女儿在失踪前的异样。她说自从高中毕业起,阿绽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愿被人打扰。弥绯听到这里顿觉奇怪,在她的印象里,整个高中时代的阿绽都是个温和、与人为善的姑娘。 阿绽的母亲突然压低了声音:“弥绯,你是阿绽最信赖的朋友,能不能帮我查一个人?我怀疑,他跟阿绽失踪之事有关……” 弥绯愣了一下。阿绽最信任的朋友,这话从何说起?但她无法拒绝一个母亲诚挚的恳求,轻轻点了点头:“谁?” “那个人……叫林眠。” 弥绯陡然睁大双目。 【二】遥远的少年 林眠是在高二时空降到晨曦镇晨曦中学一班的。清秀端正的五官,亲切和善的笑容,优雅温润的气质,几乎立刻就成为女生瞩目的对象。然而在弥绯的记忆里,对那张永远谦和澄净的脸庞,却没有多少好感。 一个遥远的人。她望着男生漆黑如墨的眼睛想。 放学后,弥绯迈出校门,便看见自家的狗狗阿柴摇头摆尾地扑上来。晨曦镇很小,阿柴又十分聪明,三不五时就会来接弥绯放学。女孩跟在狗狗后面走过长长的河滩,发出惬意而清脆的笑声。一只蜻蜓掠过阿柴长长的、湿漉漉的鼻子,它打了一个喷嚏,快步追上去。大约是河滩的泥土太滑,阿柴脚下一绊,直直地栽到了小河里。 弥绯想也没想,跟着扑了下去。她根本不会游泳,下水后比阿柴还要狼狈,最后是被人硬生生拖回岸上的。趴在岸边大口喘着气,浑身都在瑟瑟发抖的弥绯,突然听到头顶上方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别怕,你安全了。” 那几个字是那么坚定,那么温暖,几乎令她立刻从恐惧中解脱出来。她抬起头,在看到林眠时微微一怔。男孩伸出手来,淡淡笑道:“没事了,你能站起来吗?” 弥绯看看那只骨节修长、白皙美丽的手,自己撑地站了起来。阿柴在旁边抖落了一地的水珠,作势要往林眠身上扑。他一边躲闪一边笑出声来,声音醇厚而动人。 弥绯的脸红了红,低声道了谢,便往家的方向走。行了一路,男孩依旧走在身后,她不由得有些窘迫:“不必送了,我真的没事。” 林眠一怔,微笑道:“不,我刚好也暂住在这里。” 居然真的只隔着一个窄窄的花园。弥绯窘得连耳根都红了,赶着阿柴飞快地钻进家门。放下帘子的刹那,她望见林眠的身影。他弧度优美的唇线明明是在笑,却让人觉得如此孤独。 依旧是一个遥远的人。 弥绯落水被救的事情被母亲知道后,母亲特地做了一大盘饺子,让她端去送给林眠。男孩开门见是她,客气地微笑:“要不要进来坐?” 她想起母亲的叮嘱,厚着脸皮点头:“我妈让我一定要看你吃几口再走。” 林眠笑了,让她进屋。房间收拾得干净整洁,弥绯拘谨地将视线投向壁柜,那里有一个裱起的相框。从少年的眼角眉梢可以看出是幼时的林眠,他偎依着一个俊秀的男子,笑得很天真。 “那是我爸爸。”男孩的声音从厨房传出。弥绯吓了一跳,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林眠端着酱料走出来,放了一碟在她面前,“一起吃吧。” 大约是他的声音太温和,大约是母亲的饺子味道太熟稔,大约是她劫后余生心情放松了,弥绯渐渐打开了话匣子。她说起晨曦镇美好的夏日和讨人厌的冬天,说起学校马上将要开始的冬季长跑,说起阿柴小时候憨憨的模样。林眠一直微笑着倾听,直到吞下最后一个饺子,女生刚好说完最后一句话――“好羡慕你有爸爸。” 她的声音里有自己也无法察觉的脆弱与酸涩,林眠眨了眨眼睛:“我也很羡慕你有妈妈。” 弥绯怔了一下。年幼失怙的辛酸和母女相携的艰难,在林眠的一句话里突然变得那么微不足道。是啊,她有妈妈,她有一个那么强大的妈妈!弥绯心里涌起一股丰沛的温暖,直觉想要做些什么,于是端起已经被扫荡一空的盘子,大声说:“我明天还给你送!” 少年的笑容依旧澄澈,弥绯第一次觉得,他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遥远。 【三】魔力 虽说已算是认识,但在学校里弥绯几乎近不得林眠的身。 课余,他的课桌边总是挤满了女孩。他跑步,一圈女孩会在跑道边摇旗呐喊;他吃饭,一张桌子会被女孩瞬间占满。最恐怖的是他朗读课文的时候,那声音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女们纷纷沉醉其间,无法自拔。 林眠总是好脾气地对所有人笑。人人都爱他的笑容,唯有弥绯越看越觉得那笑容刺眼。她依言给他送了一周的晚餐,每次小脸都绷得很紧。林眠偶尔同她搭话,她也是“嗯”或“啊”地应付过去。 直到有一次她去时,林眠伏案正酣。弥绯第一次正视少年的脸――他髋骨下略略凹陷了一些,眼睑下也有淡淡的阴影。弥绯心里那点小小的怨气突然消失殆尽,她想,他也很辛苦。独自念书,没有母亲。就像她素日的拘谨,他以笑容示人,又何尝不是一种保护自己的方式。 她叹了口气。一只飞虫掠过他垂下的长长的睫毛,弥绯不由得伸出手来。虫是飞走了,她的手也按在了少年的脸颊上。柔软,绵密,玉般微凉。她吓了一跳。 “弥绯?”少年的声音里有初醒的慵懒,她的心猛地跳出一个强音,匆匆放下盘子狼狈地逃离。 弥绯的脸烧得通红,回家时没有注意到阿柴的异样。 那天晚上,母亲去了别家串门,弥绯独自在案前做作业。静夜里她听见阿柴低低的号叫,那声音充满了暴躁与焦虑。弥绯叫了一声:“阿柴?”狗儿静默了片刻,突然更加用力地狂吠起来。 有哪里不对劲!弥绯扔下笔,快步走到门前。阿柴的眼睛在暮色里隐隐闪着光,突然向她猛扑过来。 ――不是素日的欢闹,却带着一种危险的凌厉。弥绯被那股力量猛地按倒在地,那是她此生离死亡最近的一刻。 狗灼热的鼻息喷在她的脖颈上时,前方传来一声温和的“嘘”声。像一声叹息,一声足以抚慰心灵的叹息。奇迹般的,阿柴停止了动作,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阿柴。”少年的声音如最上等的丝绸,是那样柔滑,那样温润。阿柴轻轻地喷着气,它绷紧的身躯慢慢软下来。弥绯沉浸在这种声音里,一时竟也无法动弹。 “阿柴,你的主人很疼你,不要让她难过,好不好?”林眠轻轻地说着,走近几步,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阿柴的头。弥绯感觉到身上的狗狗慢慢地安静了下来,良久,它再也没有动弹。 她如梦初醒,翻身起来:“阿柴?” 林眠轻轻叹了口气:“是狂犬病……它死了。” 女孩怔在那里,眼睛里有着不敢相信的惊讶和不得不相信的绝望。她的身躯筛糠般不停地颤抖着,突然感觉到有一双温暖的手臂将她揽进一个温热的胸膛。她像是终于安下心来,眼泪顺着脸颊一颗一颗落下。 “它是我最好的朋友,陪了我五年。” “我知道。” “爸爸不在了,每次有人欺负我,都是阿柴保护我。” “我知道。” “如果我早点发现阿柴不对劲就好了……” “我知道。” 夜风里,他的声音那么温柔,让弥绯紧绷的身躯一点点放松下来。她轻轻地仰起脸,眨了眨凝了泪珠的睫毛:“林眠,有没有人说过,你的声音里好像有一种魔力。” 少年脸上的笑容染上了淡淡的孤寂,他抿了抿嘴唇:“我知道。” 【四】记忆的画册 巴士一个拐弯,弥绯终于从回忆里惊醒。窗外大雪初融,阳光斑驳地映射进她的眼睛,她觉得自己仿佛是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人的记忆,犹如一个盒子,有一些藏在最深最黑暗的地方。如果不去挖掘,也许便永远不会记起。 如果阿绽不曾失踪,她也许一生也不会再回到冬季漫漫、令她心生厌恶的晨曦镇。 如果没有回到晨曦镇,她也许就不会想起林眠。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少女时代那个曾两次挽救她生命的清雅少年,她以为自己会义无反顾地爱上,但心中,却没有丝毫的情愫。 也许,他实在是有些遥远。 弥绯打开手里的布包,里面是阿绽母亲交给她的,阿绽高中时代唯一还在的东西。那是一本画册,扉页上有流畅的签名――“绘画社裴绽”。 弥绯翻开第一张。上面画着一个捂着脸哭泣的女孩,和一个叉腰挡在她身前、浑身闪闪发光的女孩。在闪光女孩的头顶上,写着她的名字――夏弥绯。 那是在林眠转学来一个月后,作为他的同桌,阿绽几乎是所有女生羡慕的对象。时间久了,那种羡慕渐渐变了质。某天有人看到林眠温和地同阿绽说着什么,阿绽脸上还露出了笑容。那天放学后,阿绽便被强行留在了教室里。 女孩们的冷嘲热讽也就罢了,更有一个男生为了讨其中一个女孩的欢心,向阿绽步步逼去。 原本收拾好东西要走的弥绯再也忍不住,将自己的笔盒“砰”地扔到地上,大喊一声:“不要欺人太甚!” 那时候的她其实是想到了自己的童年。没有父亲庇护,她经常被同龄的男孩欺负,与人厮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回家还要面对妈妈的泪水。她慢慢长大,开始学会用拘谨保护自己,骨子里那种倔强却始终未曾磨灭。 画册的第二张,只有闪光女孩。这一次她脸上带着淤青,却还是那么骄傲地抬头挺胸。 与同班男孩打的那一架,弥绯输得很惨。她一脸淤青,也不过换来那男孩被挠花了脸。第二天去上学,她被老师教育了半天,跟她打架的那个男孩却没有受到任何处分。 他的父母给学校捐过很大一笔钱,这点弥绯是知道的,所以也不怨怼。 然而第三天,便传来那个男孩潜入教务处去偷期末考试试卷、被强制回家反省的消息。 弥绯在周围同学的议论声里看了一眼正在静静看书的林眠。少年唇边的笑容,依旧安稳静好。 就在这时,那个被处分的男孩突然大步冲进门来,对跟着他的教导处主任大喊:“不是我!是林眠蛊惑我的!他让我去偷,我才会去偷的!” 教室里的喧哗一滞。这话虽然听来无稽,但少年愤怒的表情却不似伪装。人人都知道林眠有一副动人的嗓音,难道这嗓音还有这样的魔力? 在极度的宁静中,弥绯发出一声嗤笑。她挺起胸膛站出来,那张布满淤青的面孔仿佛发出光芒:“高云霄,你那天跟我打架的时候,还像个男人。现在,不像!” 她的口气是那么坚定,眼神是那么不屑。少年怔怔地望着她,如同被抽了气的皮球,慢慢没了气焰。 喧哗声重新响起。大家都在笑着,笑那少年被逼到极点,竟然恶意栽赃。弥绯的目光落到林眠的身上,他静静地看了她一眼,又垂下眼睑。 只是唇边的那缕微笑,又微微扩大了几分。 看完这两幅画,弥绯不由得叹了口气。阿绽母亲所谓的“你是阿绽最信赖的朋友”,应该是出于此了。她从未想过,连自己都已经忘记的一些小事,却成为阿绽记忆中的宝藏。 那么,谁又是她记忆深处的宝藏呢? 弥绯定了定神,打开第三张图画。上面是一个文秀少年的侧脸,没有注名。翻开第四张,是林眠。他扬着标志性的温文笑容,仿佛在说着什么。画像边写着他的名字。 弥绯犹豫了一下,又翻回第三张。 阿绽画的这个没有名字的少年……不是林眠。 虽然一样温文尔雅,一样如珠玉在侧,但这个少年不是林眠。他太干净太纯粹,如一缕初升的朝阳。而林眠……那个永远挂在唇边的笑容,却藏着她看不清的神秘与玄妙。 这个少年是谁?与阿绽的失踪又有什么关系? 弥绯闭了闭眼睛。 巴士到站了,她下了车,向曾经的高中走去。教过她们的班主任还在,为弥绯泡了茶,问她在哪里上大学,身体怎么样。又问了问弥绯的母亲,她有些怅然地回答:“我母亲也不在了。” 班主任知道她从小就没有父亲,不由得陪着叹气。弥绯放下茶杯,拿出阿绽的画册,翻到第三张:“老师,你知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当她告别班主任、从学校里走出来时,手里多了一张小小的寸照。 就是这个少年啊,弥绯眯起眼睛。 他是高她们一届的师兄,在校时曾经是绘画社的社长。高中时,他与一个女孩关系很好,就在月前,他们举行了婚礼。 绘画社,阿绽失踪,林眠…… 一切线索已经齐备,只是那根捋顺它们的线头,在哪里? 【五】老宅旧事 既然来了趟晨曦镇,弥绯还是决定回老宅看看。 高中毕业,母亲生了一场大病,不得已卖掉了房子。如今老宅几经转手,已经重建得面目全非。弥绯站在自己曾经站过无数次的地方,望着隔壁的旧屋,呆呆地出神。 两栋房子离得如此之近,少女时代,她可以看到他屋里点亮的灯火,听到他轻轻读书的声音。她家的电视声、炒菜声、母亲的呼唤声与她的回应,他也可以一并收入耳中。 彼此相熟后,她会在自家开饭时扬声高喊,问林眠要不要来一份。也会在遇到不会解的难题时,跑去隔壁央他解答。 寒冬,他们曾一起烤着炭火逼对方讲一个又一个的故事;春天,他们曾一起走过河滩,辨认过那些不知名的绿色植株;夏季,他们曾一起站在窗前,看萤火虫飞舞,听纺织娘鸣叫;深秋,他们曾一起用砖块堆砌小灶,烤地瓜吃得满嘴生香。 明明这么近。 现在想来,却很远,非常非常远。 她信步朝不远处的小山丘走去,那里的一个小土包里,埋着阿柴。 阿柴逝去后,弥绯常常来这里看它。这是她的树洞,遇上什么不开心或不快乐的事情,她便会来这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林眠会陪着她一起来。他什么也不做,只是抱着双臂,站在一旁静静地听她诉说。 一开始,她还觉得不好意思,那少年却扬着万年不变的微笑说:“哦,我也想阿柴。” 弥绯没了办法,只有听之任之。 说来也奇怪,时间久了,令她难过的事情越来越少。欺负她的人,不再欺负她;逼迫母亲还钱的亲戚,不再咄咄逼人;那些会让青春未艾的少女难堪的事情,也不再令她耿耿于怀。 她想,一定是阿柴在冥冥中护着自己。 那是她最幸福的一段时光,直到林眠离开、母亲得病、卖掉旧宅。 那天她照例去给林眠送饭,应门的少年的神色却有些憔悴。他的眼睛像两块墨玉,盯着弥绯的脸,久久没有移动。相识已久,他第一次浑然没有了往日的温文尔雅。弥绯万分窘迫,嘟囔了一句――“目光灼灼似贼也”。 少年一笑。不是他素日习惯性的笑容,这一笑如徐徐之风亮于明月之下,若静水之凝光洒于青荇之间,有一种风华绝代,却又因沾染世俗而温暖。 弥绯不敢多看,垂下了头。林眠温煦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弥绯,谢谢你一直这样照顾我。” 这话似有别意,女孩不由得重新仰起了头。面前的少年又恢复了那种公式化的笑容,眼中有几分怅然:“不记得也好,可我总是心有不甘啊。” 她糊里糊涂地看着他,心里突然一酸。他的笑容曾经令她觉得刺目,今天这种感觉更加强烈。弥绯将食盒向他一推,大喊一声:“别笑了,真难看!”转身便跑了。 没想到,这一别就是经年。 第二日她去上学,林眠没有来。班主任说他因为父亲的工作调动,已经转去了别的学校。 那一刹那,她的心是空的。 直到今天,弥绯也不明白。她对那个少年明明没有一点喜欢,为什么在他消失于她的生命中时,自己的心却又空得仿佛什么也没剩下? 【六】声音里的真相 照着高中时代的班主任给的地址,弥绯找到了阿绽画册上第三页的少年。 这位昔日的绘画社社长气质温润,有别于林眠的神秘与幽晦,是一种阳光的俊朗。当听到阿绽的名字,他皱了皱眉头:“裴绽,裴绽……我记得,她是绘画社的社员。” 在他的印象里,阿绽是个安静而温和的姑娘。她可以独自画三个小时也不觉得累,社团活动也从不缺席迟到。至于其他,就没有更多了。 弥绯问他阿绽有没有来找过他,他也只是摇头。 他新婚的太太端着咖啡出来,听到这对话出了一会儿神,突然说:“我知道的,比你多一些。” 那天绘画社活动结束,天空下起了大雨。社长正望着窗外发愁,身后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我带了伞,若不嫌弃……” 他回过头去,对上阿绽闪烁着光芒的眼睛。正欲开口,画室的门却打开了。女孩欢快的声音如数九艳阳般照射进来:“笨蛋你又没带伞吧?我给你送伞来了!” ――这女孩便是他后来的妻子。他们相识数年,高中时代就已经无比熟稔。 阿绽缩回到画板后面,一声不吭。直到他们离去,她才微微地苦笑了一下。 “女孩子,总是要敏感些。他粗枝大叶不记得,我却一直记得。那个小丫头,对他,应该是有些仰慕的吧。” 学生时代的仰慕,毕业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愿被人打扰,对方新婚后失踪。这条线索固然清晰,却还是少了些什么。 林眠。 弥绯起身告辞。 她回到学校,又找到当年和她打过一架的男孩的地址。多年过去,那男孩也已经长成男人,见到弥绯,居然还红了红脸。 “当年,真是抱歉……” 他嘟囔了一句,弥绯不由得笑了:“年少轻狂,你打了我,我也挠了你,算是一笔勾销了。” 男人跟着笑起来,然而听到弥绯的后一句话,他便笑不出来了。 “高云霄,当年你说是林眠蛊惑了你,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一怔。面前的女子神色认真,并无半分嘲讽之意。他有些尴尬也有些焦躁,挠了挠头:“那件事……或许是我记错了。” 他的确起过偷试卷的念头,而林眠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自己做错了事情却推说是别人蛊惑的,这反而令他自己觉得羞耻。 “请告诉我,无论你说什么,我都相信。” 他又是一怔,对上弥绯的眼睛,竟然无法说出“不”字。她的容貌只能算是娟秀,然而一旦认真,却仿佛能放射出光芒来。这种美丽,一如当日她为林眠挺身而出。 高云霄终于松了口。 他说出一个惊人的真相。 那天他与弥绯打完一架,回家便被父母狠狠地痛批了一顿。一向威严的父亲甚至给他下了最后通牒――如果期末考试不能考到年级中游,他就要被送去外公家。 这意味着他放学后就要种地放牛,那种生活他连想都不敢想。翌日,他战战兢兢地去上学,心里惦记着期末考试的事,忍不住出了声:“要是能拿到期末考试试卷就好了……” 那份试卷就锁在教务处的抽屉里,要偷其实也不算很难。他正这么想着,身边却突然传来一个柔和的男声;“期末考试试卷?” 他吓了一跳,定睛看去,原来是同班的林眠。他还来不及掩饰,便听见男孩那如丝绸般滑润动听的声音:“你想要拿到期末考试试卷是吧?非常想要吧?” 开始他还在迷迷糊糊地想,难怪那么多女孩喜欢林眠,他的声音真是悦耳。听到后来,他却怔住了,那份期末考试试卷的吸引力,突然成倍地放大。 他要得到它,一定。 高云霄说到这里,苦笑起来:“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我现在想起来也很后悔,当初自己怎么会傻到做这种不劳而获的事情。” 弥绯看着他,没有说话。他皱了皱眉头:“你不相信?” 她摇摇头,望向窗外。视线空落落的,仿佛穿透了时间与空间,那么茫然,那么孤寂。 高云霄竖起耳朵,只听见女孩喃喃地说着:“魔力。” 她一直都知道,林眠的声音里,有一种魔力。 现在她终于知道了,这种魔力,还有另一个名字。 ――催眠。 【七】幻觉与谎言 林眠会用声音催眠。 从科学上讲,催眠最好选择安静、舒适、温馨的环境,这能使人放松,令人自然而然地感到轻松、舒适和安全。然而林眠不需要。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他想要,一开口便可以进行催眠。 她落水,他对她说:“别怕,你安全了。”她真的不再害怕。 她自怨自艾,他说:“我也很羡慕你有妈妈。”她便心情雀跃起来。 甚至阿柴发病,他也用他的声音,令阿柴安静下来。 他会催眠。 而且是段数极高、几乎已经高于科学的催眠术。 弥绯的身躯微微颤抖了一下――阿绽失踪,究竟跟林眠的催眠术有没有关系? 她犹疑不决,最后决定去找心理医生询问。几番周折,她才见到全国最着名的心理医生之一。 他也姓林。 在见到林医生时,弥绯一眼便认出来――是他!是林眠家中那张合影里的男人。 ――他的父亲。 弥绯的心跳得很快。她抿了抿嘴唇:“林医生,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请问。” “催眠究竟能不能篡改一个人的记忆?” 林医生看了她一眼,淡淡地微笑:“不能。催眠充其量只能改变一个人的感受,却不能篡改一个人的记忆。比如你今天见到我,觉得我挺讨人喜欢。我催眠你,只能令你觉得我很讨人厌,却不能使你见过我的记忆消失。” 弥绯微微觉得释然。还好,林眠无法篡改记忆。她回忆中那些温暖的、柔软的,甚至是带着一点点甜蜜的往事,都是真实存在的。 林医生补充说:“当然,在你觉得我讨人喜欢的基础上,我催眠你令你更喜欢我,要比催眠你讨厌我要容易。以反面感受催眠成功的心理医生,凤毛麟角。” 原来如此。难怪林眠轻而易举就令高云霄坚定了要偷试卷的决心。那是因为,他本来就有这样的念头。 父亲离世之后,弥绯的性格就渐渐变得谨小慎微。她没有直接问起林医生与林眠的关系,而是先告辞离开。在前厅与护士攀谈了一会儿,故装讶异道:“啊,我想起来了,难怪觉得林医生眼熟呢,前几天我看到他和一个男孩在一起。那个男孩大概二十岁的样子,跟林医生很像呢!是林医生的儿子吗?” 护士“扑哧”一笑:“林医生的太太去世很早,他更是连半点绯闻都没有,哪来的二十岁的儿子?” ――没有儿子。 ――“那是我爸爸。”她记忆里的少年,那样温和地笑着,声音清越。那究竟是幻觉还是谎言,她无从知晓。 心底,不晓得哪一个部位,突然隐隐作痛。 【八】盖上记忆的宝箱 在混沌的千头万绪里,弥绯接到了阿绽母亲的电话。 阿绽回家了。 她迫不及待地重新登上去往晨曦镇的火车。再见阿绽,弥绯只觉得无比恍惚。她压在箱子底部的记忆,仿佛全都被翻了过来。 阿绽看见弥绯,也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地,向窗外望了一眼。 ――那个方向! 弥绯几乎想也没想地转过身,飞快地朝外面跑去。她跑得很快,高中时代要命的一百米冲刺,也没有这么快过! 一道黑色的人影静静地站在窗前。他的鬓发长了一些,脸色苍白了一些,身姿消瘦了一些。那双黑漆漆的眼里,少了一些神采。嘴角淡淡的笑容,却始终未曾改变过。 ――林眠。 阿绽站在他面前,发不出声音。很多次午夜梦回,她都会梦见这个人。梦见他朝自己笑,梦见他从水中拖出湿淋淋的自己,梦见他把哭泣的自己抱在怀中。 她不懂,为什么心中明明不爱他,却一直想着他。 原来,是他催眠了她。 在临别时,他最后对她说了两句话。 ――“弥绯,晨曦镇的冬天太冷,你不想回来。” ――“弥绯,你,不曾喜欢过我。” 以反面感受催眠成功的心理医生,凤毛麟角。 他是其中之一。 他封存了她的记忆,封存了她的喜欢,而她,竟无法开口向他要一个解释。 林眠打开了窗户。他清越的声音,遥遥传来:“阿绽没事了。她高中时代的仰慕有些偏激,几乎毁了她的一生。我催眠了她,让她相信只有自己变得更好,社长才会喜欢上她。我没想到,她竟然会关起自己,不停地画画。当知道社长结婚的事情时,她很痛苦,找到我的父亲。我已经再次给她催眠,她不会再钻牛角尖了,你放心吧。” 弥绯艰难地笑了一笑,问:“那我呢?” 他的眼睛里,淡淡掠过一丝光芒:“弥绯,我若没有认识你,该多好。” 出身医学世家,他的长辈几乎都是心理学的专家。然而能在只言片语中实施催眠术的,只有他。 他成为父亲和其他医生研究的对象。他们将他置于各种环境下研究他天生异能的应激反应,他早已失去自由。 他不再是个普通少年,他作为实验对象被藏了起来,甚至所有人都以为,他的父亲没有儿子。 而弥绯,是他一生最美的意外。 在她湿淋淋地被他救起的时候;在她羞涩脸红局促不安的时候;在她给他送食物的时候;在她挺身维护他的时候;在她说他公式化的笑容难看的时候……每一个时候,都是他记忆里弥足珍贵的宝藏。 他轻轻地收拾起来,盖上盖子,让她遗忘。 对她残忍,又何尝不是对自己残忍。 少年那样笑着,轻轻地、悦耳地说道:“弥绯,你将不再记得我,你将远离晨曦镇,你将非常非常幸福。” 弥绯想要捂住耳朵,却已经晚了。她的眼泪顺着脸颊滚落,大脑一片混沌。 她还来不及说啊。 林眠。对我而言,你所说的一切,并不是催眠。 你的声音有魔力。 ――一种,让人幸福的魔力。 兔唇女孩的红玫瑰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1. 仿佛那里藏着小怪兽,会从角落里冲过来咬她。 薛微的上嘴唇有一道伤痕,深绯色,像一个侧卧的“S”,它那么突兀,不协调。从她记事起,它就在那里了,仿佛是造物主的恶作剧。薛微从未在其他人嘴唇上见过类似的伤痕。陆天恩也没有。她问妈妈:“为什么我有呢?” 妈妈笑着说:“你小时候可调皮啦,总跟男孩子一样疯来跑去的,一不小心就摔破了嘴!” “哦?”薛微问,“我那时多大?” “四岁。”妈妈说。 薛微愤愤地想,肯定是陆天恩跑太快她跟不上,一着急就摔跤了。他们住在一个院子里,他们总是玩在一起。他来她家蹭饭,看电视,他带她去抓虾米,舀蝌蚪。有一次他掉进了菜地旁的粪坑,是她忍着恶心把他给拉了上来。 她跑去找陆天恩。 陆天恩可怜巴巴地站在门边,他的数学没及格,陆妈妈正一边揉面团一边训他。薛微的妈妈和陆妈妈是同事,薛微一家搬来城里后,两家关系仍很亲密。见薛微来了,陆妈妈的语气温和下来,说:“快去,把卷子拿过来,让薛微给你讲讲,都错在哪儿了。” 陆天恩不情愿地拿来卷子,薛微问他:“是不是你带着我乱跑,我才摔破嘴唇的?” “不是!”陆天恩坚决地说。 陆妈妈听见了,问:“什么不是?” 陆天恩气愤地说:“薛微说是我带她跑,她才摔破嘴的!可明明不是!她们一家搬来的时候,她就是这个样子了!” “怎么不是?”陆妈妈瞪着他说,“你记性不好,不记得了!我跟你说,陆天恩,男子汉不能抵赖!” 陆天恩答应着:“哦,知道了。”可他的表情依然是各种不服。 这一年,她和陆天恩都是九岁。九岁的男孩只知顽劣,但九岁的女孩已开始爱美。薛微常看着镜子想,没有那道讨厌的疤痕该多好。每当此时,她就很讨厌陆天恩,都是他不好! 不过妈妈告诉她,越长大,疤的颜色就越淡,到了十八岁就会没有了。 她很想看看自己没摔破嘴唇的样子。可家里没有她四岁以前的照片,她问妈妈,妈妈说搬家时弄丢了。他们原来住在乡下,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薛微四岁时,爸妈带着她搬到城里来,住进妈妈单位的职工大院。 薛微更大一些时,回乡下看爷爷奶奶。村里的大婶看到她,说:“哎,还是有疤啊,这么漂亮的一张脸,可惜了。”那惋惜的语气以及同情的眼神总让她恼怒。有一次,她实在憋不住了,脱口而出:“有什么可惜的?我不就是摔跤留了疤吗,我又不会失去什么!” 大婶面面相觑,欲言又止。 后来,薛微不爱回乡下了,仿佛那里藏着小怪兽,会从角落里冲过来咬她。 2. 这是她的秘密,也是第一个。 薛微十六岁这年,爷爷奶奶相继去世。奶奶葬礼那天很冷,山崖上垂坠着长长短短的冰棱,哀伤的挽歌被风吹来荡去。薛微很悲伤,但也感到解脱。她再也不用回这里了,再也不用担心怪兽会冲出来咬她了。 奶奶的葬礼之后,薛微患了流感,她戴上了口罩。她的口罩很可爱,一只是熊猫脸,一只长着天使的翅膀。 学校深处的花园里,腊梅开了,香气悠悠弥漫。女生们结伴跑去看,偷折了藏在课桌里。薛微的鼻子失灵,任何气味也闻不到。但同桌萧萧还硬要拽着她去看。 薛微虽然闻不到,但一簇簇奶黄色的花朵熠熠灼灼,她欢喜地仰头看。 萧萧在她耳边轻声说:“看,那里有个美少年!” 她顺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是一个穿黑色羽绒衣的男生,正捧着相机在拍腊梅。他神情专注,侧脸俊美。她认识他,于朗,校篮球队队长,风云人物。但她对运动无感,所以没研究过他打球是否帅气,也没再留意过他的身影是否出现。 此刻,他跟球场上全然不同,他安静得像一棵腊梅树,散发着动人的力量。她的心轻轻颤抖,荡起波纹。那种感觉太特别了,她的意识变成一台相机,快门自动按下,于朗成了一帧底片,深深印在她的心壁上。 这是她的秘密,也是第一个,她不愿跟陆天恩分享的秘密。 晚自习放学,薛微骑车驶出校门。陆天恩不知从哪儿冒出来,骑车与薛微并排走。三年 前,大院拆了,他们都搬了家,但两家隔得近,陆天恩常常主动与薛微同路。薛微也习惯了,并未觉察有什么异样。 陆天恩扬扬手,一大束腊梅斜插在薛微的车筐里。 “哇,你偷的?可再香我也闻不到啊。”薛微说。 “你不知道吧?腊梅能赶跑病毒哦!” “谁说的?” “我胡说的。” 薛微咯咯地笑起来。她摘下口罩,俯身去嗅腊梅。呀,她果然闻到了一点点香气。 薛微把腊梅插进瓶子里,摆在窗台上,屋子里溢满幽幽的香气,她的感冒果然就好了。但在这幽幽的香气里,她想念的,不是陆天恩折腊梅的情意,而是于朗在腊梅树下拍照的身影。她再次摩挲着深绯色的“S”想,没有它就好了。她很快就十八岁了,疤痕却没有变淡。 3. 她原来是这样一个怪物,她绝望地想。 寒假第一天,天气晴朗,中心广场举办了摄影展。 薛微家就在广场对面,她也跑过去看。一张张照片夹在绳子上,有风景,有人物,有生活,薛微饶有兴趣地一一看过去。忽然,她看到了自己!她穿着乳白色的羽绒衣,正仰头望着枝头的腊梅。她立刻想到,那一定是于朗拍的。照片上还有注释:小寒。 哦,薛微这才知道,那天是小寒节气。 这是一组关于二十四节气的照片,从立春到大寒,摄影人果然是于朗。 薛微很喜欢自己的那张照片,角度,背景,神情都很美。而且她戴着口罩,绯色的“S”也看不到了,堪称完美。 薛微的目光在人群里逡巡,她幻想能看到于朗。 她真的看到了他,他正穿过一丛小叶女贞,大步朝这边走来。如果她走过去,他们会迎面相遇,他一定会认出她来,跟她说“嗨”,她也会很大方地微笑,然后他们就能聊聊照片,腊梅,或者其他。他们会拥有一个美好的清晨。 可她下意识地捂住了嘴,他会看到那个绯色的“S”!她忽然害怕了。她掉转头,朝相反的方向匆匆逃去。她跑了一段又回头看,他正站在那组照片面前,嘴角洋溢着笑意。勇气又推搡着她朝他跑了两步,可绯色“S”让她再次退却。 她一口气跑回了家。 妈妈正在卧室里翻找东西,平时锁着的柜子打开了,七七八八的证件、材料之类的摆了满床。她目光一瞥,瞄到一张小小的照片,照片里,女孩的上嘴唇裂开来,露出两颗门牙。这是一张诊断书,上面写着:薛微,女,四岁,唇腭裂。她“啊”地尖叫起来,惊恐地甩手,就像诊断书是怪兽长着尖利牙齿的大嘴一样。 妈妈惊呆了,她赶紧抱住薛微,说:“没事的,没事的,你看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可这一切都无济于事,残酷的真相一旦揭开,就再也遮掩不住。薛微照镜子,绯色的“S”慢慢变形,变成照片里女孩的样子。她想,所有人都能看出来,都能想象到她嘴唇裂开的丑陋模样。 她原来是这样一个怪物,她绝望地想。 陆天恩恰好在这时打来电话,她接起电话,用嘲弄的语气对他说:“你知道我嘴唇上的伤疤是怎么来的吗?不是摔的,我告诉你,我原来是兔唇!” 陆天恩一愣,认真说:“不是!是我带你跑的时候摔的,我真的想起来了!” “你其实早就知道了?对不对?”薛微说,“你们都骗我,是怕我受不了吧?在你们看来,我很可怜可悲吧?” “不是那样的!”陆天恩急得吼起来。 “噢,好的。”薛微依旧是嘲弄的语气,挂了电话。 4. 在我眼里,你是最完美的女孩。 薛微靠在窗边,正好看得见广场。有风吹来,那些照片随风飘荡,掀起五光十色的波浪。于朗的身影在波浪里隐隐若现。他那么优秀,那么帅气,他怎么会喜欢一个兔唇女孩?那天如果不是她戴着口罩,他可能不会拍下那张照片。 她猛地一拉窗帘,花瓶摔到地板上,碎了,腊梅早枯了,残香也无。薛微靠坐在窗下,看着眼前的狼藉,心灰意冷,自卑失落。 春节喜庆,烟花漫天,但薛微却像一只受惊的兔子,目光瑟缩,不言不语。陆天恩来找她,她也没一好话,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她就像豪猪一样,拔下身上的刺射向他。 开学那天,薛微又戴上了口罩,虽然她并没有感冒。教室里,她的座位上放着一朵玫瑰花。卡片上,陆天恩的字张牙舞爪:在我眼里,你是最完美的女孩。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最喜欢你。 薛微一阵恼怒,逗我开心!当我是小丑吗? 她把玫瑰花扔向窗外的花坛。她又撕了一张纸,提笔飞快写道:不准你以任何形式表达对我的同情! 她一边往陆天恩的教室走,一边把字条揉成团,她看准了,把纸团扔在他的桌子上。 一个篮球飞过来,砸在她身旁的地板上,篮球弹跳起来,再次落地之前,一个人跑过来接住了它。他将篮球放到另一只手的食指顶端,轻轻一拨,篮球便转动起来。 “嗨。口罩女孩。”他转头对着她,清爽的眉眼,微微的笑意,是于朗。 她欢喜又坦然,口罩给她保护、伪装和安全感。 “我两次见你,你都戴着口罩,怎么,你很喜欢口罩吗?”他说。 “不是啦,我又感冒了!” 教室里的同学推开一扇窗,薛微从窗口看到陆天恩,他手里握着那张已经皱巴巴的字条,一脸无辜受伤的迷茫模样。她转身飞快地走了。 于朗追上来,从羽绒服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说:“噢,这个送给你,我放身上好几天了,总算遇到了你。” 薛微接过来,沉甸甸的,她心慌地想,是什么?这么厚?不会是……表白信吧? “是我拍的照片,二十四节气,获了小奖,奖励就是把照片做成明信片。” 薛微打开来看,她第一次看到印在明信片上的自己,比照片上更好看。 “你戴口罩也很好看!”于朗在旁边说。 薛微的脊背在发热,陆天恩那贼兮兮的眼神就像章鱼一样,牢牢地黏在她的背上。 5. 她以自己的方式,传递着心意。 晚自习放学,薛微出了校门,陆天恩又像往常一样冒出来:“我说,那个长颈鹿给你的是什么?” “哪个长颈鹿?” “于朗啊,他个子高,脖子长,除了他没人配得上这称号。”他语气酸溜溜的。 “关你什么事?”薛微恶狠狠地说,“至少他不会拿我当小丑寻开心!”其实,她的直觉告诉她,陆天恩不是逗她,是真的想她开心,但她非要这么说不可,她不想他这么做。她期待的人不是他。 “我没有!”陆天恩急了,“我说的是真心话!” “我不稀罕你的真心话!”这句话冲到薛微的齿缝间,但她终究没说出来。她已感受到它冰冷的寒意和伤害力。 薛微用力蹬车,飞奔而去。 陆天恩追上来:“你喜欢那个长颈鹿是吧?”他挑衅的语气让薛微害怕,她怕他说出来一句“他不会喜欢兔唇”。可她听到的却是:“那就大胆地喜欢吧!他又不是二郎神,难道还会放狗咬你?” 陆天恩甩下这句奇葩的鼓励,扬长而去。初春的晚风里,隐隐有苹果花的香气。 五月,校际篮球赛开场。 首场比赛在邻校体育馆,于朗带队出赛。薛微去为他加油,她画了一幅巨大的于朗Q版形象贴在纸板上,然后举着纸板坐在观众席中间,很显眼。 上半场,于朗投进一个三分球,他跳起来,朝她眨眼微笑,用食指吹了一记响亮的口哨。她挥舞着他的Q版头像热烈地回应。她又听到身旁的女生在议论:“戴口罩的那个是一中队长的女朋友吗?眼睛好漂亮哦。” “气质和身材也很好呢。” “真般配呀。” 她心里很得意,她几乎忘记了她戴口罩的原因。 薛微将篮球赛程抄在笔记本上,每一场有于朗的比赛,她都圈出来,她不愿错过。哪怕要顶着烈日骑车绕过半个城市,哪怕要逃课。 每一场比赛,她举着的纸板上,他的Q版形象都不同,加油台词也不一样。她还换不同花色的口罩,她以自己的方式,传递着心意。而每一次于朗投进三分球,都会朝她的方向眨眼微笑吹口哨。 赛程接近尾声,他们的默契也逐渐深浓。 决赛场,于朗的球队得了冠军。于朗冲到看台来找薛微,说:“今晚球队庆功宴,你也要来哦,你是我们的特别嘉宾!” 薛微欢喜地点头:“好。” 她先考虑穿什么裙子,配什么鞋子,然后才想到:既然是庆功宴,那肯定要吃饭,她总不能戴着口罩坐在一旁当摆设吧?她的神情顿时黯然。 晚上,于朗来教室接她,她艰难地推辞:“我感冒还没好,喉咙痛,不想吃东西。” 于朗的眼里涌起关切:“怎么还没好?都这么久了,去大医院看过了吗?” “看过了,流感而已。” 于朗应了一声,赶紧好失望。楼梯口,几个啦啦队的女孩正在催于朗:“快点呀!大家都在等呢。” 于朗看了薛微一眼,小跑过去。薛微垂头,轻声叹息。 萧萧忧心地看了他一眼:说:“你是怕他看出来吧?不就是一道伤痕吗?是你自己太在意了。再说你不可能永远都戴着口罩呀。” 6. 如果他真的喜欢你,不会在乎你有没有伤痕! 薛微想了一夜。 萧萧说得对,在不知情的人眼里,那只是一道伤痕,她之前不也那样认为吗?只要她不告诉他,她曾经是兔唇,他就不会联想到她嘴唇裂开的恐怖模样。 她也开始觉察了,她长期戴着口罩,比露出绯色的伤痕更引来异样的目光。 她决定,从明天起,她不戴口罩了。 清晨路上,她一直在想,如果于朗迎面而来时,她该是怎样的眼神和表情;如果他问起,她该如何轻描淡写地说那是摔跤摔的。 校园里,两侧梧桐在阳光下招摇。她骑着单车穿过树荫, “嗨。薛微。”于朗在身后叫她。 她条件反射地回过头,都没细想,他的声音仿佛有魔力。 于朗一脸震惊,然后他眉头聚拢,难以置信。再然后,一种深深的疼惜从他的眼底升腾。没错,既有心疼,又有惋惜。她恍然记起老家那些大婶来。 那头令她恐惧的怪兽,从结满冰棱的山上,闯入了阳光明媚的校园。那尖锐的利爪终于在她左躲右闪之后,准确地刺中了她。 于朗的表情还未舒缓过来,她已掉头逃窜。她撞上梧桐树,“哗啦”一声摔倒在地上。陆天恩不知从哪里冲过来,他双手丢掉单车,猛力一跃,降落在她面前。她并没有摔得很痛,但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她说:“那头小怪兽抓住我了,陆天恩,它终于抓住我了。” 陆天恩狠狠地盯着于朗,于朗尴尬惊慌,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过来。 陆天恩扶着薛微站起来,又冲于朗嚷:“你走开啦!” 于朗走开了,陆天恩又狠狠地说:“如果他真的喜欢你,不会在乎你有没有伤痕!” 薛微只是感觉痛,尖锐的刺痛。 薛微扔掉了家里所有的镜子,扔不掉的,她就用报纸蒙起来。妈妈静静地旁观,任由她发疯。就像今天早晨,她突然摘掉口罩,偷偷抹了粉色唇膏飞奔出门一样,妈妈什么也没问。 周末清晨,薛微正在喝粥时,妈妈很平静地说:“我联系了一个医生,他很有名,我们去做个微创手术试试看吧,听很多人说,效果不错。” 这给了薛微极大的希望。她幻想,当她的嘴唇毫无瑕疵时,她该如何光彩闪耀。 手术后,薛微在病房里休息。楼下是花园,她靠在窗口看,一个穿条纹睡衣的女孩,和一个穿灰色衬衣的男孩坐在长椅上,面对面地说笑。女孩戴着帽子,有一张苍白消瘦的脸。女孩正说着什么,男孩忽然凑过去,在她的额头上飞速地吻了一下。 女孩垂眸笑了,阳光从树缝间映在她的脸上。 薛微惊呆了,陡然生出妒意。她从没见过这样美丽动人的笑容。她从来不知道,一个吻,能让那么苍白的脸,散发出那样明媚的光泽。 从这一时刻起,薛微强烈渴盼,得到一个这样的吻。 一个吻也容易,只要她愿意,陆天恩会给。但她希望的人不是他,而是于朗。 7. 兔唇孩子是被上帝亲吻过的,人生会有惊喜。 微创手术并没带来明显的改善,伤痕还是深绯色,还是像侧卧的“S”,还是像造物主的恶作剧。医生说:“最好也只能这样了,毕竟不能奢求跟正常人一样嘛。” 这话真刺耳,可的确如此。她是兔唇患者啊,生来就注定不是正常人。 医生说了实话,似乎于心不忍,又说:“兔唇孩子是被上帝亲吻过的,人生会有惊喜。” 薛微惨然一笑,她早过了相信梦幻童话的年纪。 陆天恩来接薛微,背着一把从动漫产品店买的仿真剑。薛微问:“你背着这个干吗?看起来好傻。” “扮演骑士啊,帮你杀小怪兽。”他说。 “白痴。”她抛给他一个白眼。她感到安心,但跟仿真剑没关系。从小到大,陆天恩总能给她这样的安心,在他面前,她也从不在意绯色的伤痕。 回到家,妈妈撕下了镜子上蒙着的报纸,语气坚决地说:“这是天生的缺陷,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的错。与其幻想改变,还不如面对接受。世上那么多漂亮姑娘,如果她们喜欢的男生不喜欢她们,还是一样会失恋。” 梧桐树下,于朗站在那里,特意在等薛微。 薛微走过去,他迎上来,握住她的单车手柄,说:“对不起,我那天很失态,我只是太吃惊,没想到,如果你一直不戴口罩,我是不会的……” 薛微打断他:“没关系,是你把我想得太完美了。”她的语气又嘲弄起来,“真相比这更吓人,我原来是兔唇。” 这一次,于朗很镇定:“每个人都不是完美的。何况,你已经比很多女孩优秀了。” 这是赞美,但并不浮夸。如果没有绯色伤痕,薛微堪称完美。她高挑,微丰,体态优美;她成绩好,会画画。也许,正是这些美丽闪耀,才衬托得绯色伤痕越发刺眼。 其实,奢望完美的人恰恰是她自己。她知道这是执迷,可她无法自我解脱,陆天恩的深情厚谊也没有用。 于朗用拇指摁住自己的嘴角,向上轻轻一提,说:“笑一笑哦,今天是小暑。”他又举起胸前的相机,对她晃了晃。 薛微懂了,他要为她拍照,二十四节气之小暑。她侧过身去,不让自己的脸正对镜头,她已将勇气鼓到极限,但仍然心有怯意。 8. 这女孩真美。 夏天过去,高三来了。理论上,高考压倒一切,但薛微对一个吻的渴盼,像大石重压之下的小草,依然倔强地生长着。她也生长出一种迷信,如果他吻了她的唇,她对绯色伤痕的恐惧就会解除,对完美的执念就会解脱。 她关注着于朗的一切。他总在清晨七点左右到校;他课间操结束后一定会去食堂买可乐;他每天黄昏在球场训练,她坐在教室里做卷子时,仿佛能听到他拍打篮球的声音;她留意他的名字,她听到女孩们说他可能会考飞行员,也可能会考体院;她兀自欢喜,忐忑憧憬,但不知如何才能到他的吻。 她关注于朗,陆天恩关注她。陆天恩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只是静静地、默默地关注她。 又一个春天将至的时候,薛微又在广场摄影展上看到了自己的照片,还有于朗的二十四节气。他拍的果然是她的侧脸,绯色伤痕看不见,完美无暇。许多人在照片前驻足,说:“这女孩真美。” 薛微的自我嘲弄心又起,她忽然转头对他们说:“你们看,那是我。” 他们的脸上闪过惊愕,惋惜,好奇,有人问:“你嘴唇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有人小声说:“好像是兔唇。” 大家都围着她看,叽叽喳喳议论。她当然想逃,她也知道,这样的自我嘲弄太疯狂,可她也想面对,这样的方式,反而能消除一些恐惧, 陆天恩不知为什么也来了。他穿过小叶女贞丛,走过来,拨开人群,拽起薛微的手,拖着她走了出去。他一脸心疼难过,但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把她扔在街边,就大步走开了。 薛微也没走,就在街边坐下,像个迷路的孩子。她想了很久,然后给于朗打电话,说:“从这一个立春开始,你帮我拍一组二十四节气的照片好吗?” 于朗说:“当然可以啊,可是九月之后怎么办,谁也不知道我们会考去哪里啊。” “你答应就好。”薛微说,“而且,我要拍正面。” 于朗答应了。 二十四个节气,意味着二十四次机会。薛微想,她要在二十四次机会里,索取一个吻。 也许她该相信医生的话,相信那惊喜,也许,于朗将至未至的吻,就是那个惊喜。 9. 薛微的执念成了一个结,越来越紧。 立春,薛微没有成功;雨水,她也没有成功;惊蛰,她还是没有成功。 清明之前,于朗打球受伤,脚踝骨折,这意味着他不能参加飞行员考试了。薛微想,他一定很沮丧,失落,甚至绝望。她想利用他的脆弱处境,输入自己的关怀和能量,感动他,甚至是……蛊惑他。 可她去医院看于朗时,于朗正咧着嘴笑,他的床边还围着一圈同学。薛微怕他们看出她的心思,她连门都没敢进,抱着花束仓皇而逃。 路过一间病房门口,里面传来小女孩低声的抽泣。她看到一张天真可爱伤心的脸,她将花束送给了那个抽泣的小女孩。 立夏那天,于朗拄着拐杖,带着薛微去拍照。他们去了学校的荷塘。初夏的荷叶,盈盈绿绿,正逐渐铺满水面,有红色和灰色的蜻蜓在尖尖的小荷上停驻。拍完照,他们坐在荷塘边聊天。 这是一个微凉天的午后,荷塘边就他们两个人。他们像花园里那对男孩和女孩一样,面对面地说笑。他们很少这样安静地聊天。于朗本来话就不多,他迷恋篮球、摄影、网游,而她爱欧美电影,日系动漫,他们的共同话题少。 但他们的爱好有唯一的交汇点:《灌蓝高手》。说起流川枫、樱木花道,两人都好快乐。正说得兴奋,他们又同时沉默,这一瞬间,亲吻离得最近。 然而,那亲吻就像蜻蜓,还未飞过来,就已经飞过去。 然后,高考来了,小暑大暑过去了,薛微的执念成了一个结,越来越紧。 薛微和于朗就读的大学在同一座城市,相隔六站公交车的路程。薛微要继续完成剩下的照片,每一个节气,她都会坐六站路去找于朗。 萧萧说薛微:“你干脆写封信表白嘛!” 薛微说:“表白什么?说我想要他吻一下我的伤痕?” “啊?你……”萧萧不能理解。 可薛微却渐渐清楚,她对他动心,喜欢,迷恋,竟不是想要一场恋爱,而只是一个吻,吻吻她的伤痕。这很荒谬,但却真实。 大寒前一天是周末,薛微去书城看书。在角落里,她看到于朗和一个女孩,他们对坐着看书,于朗忽然探身在女孩的脸颊吻了一下。 薛微的心口微微一痒,有什么东西从那里崩落了,是那个执念的结。她转身跑出书城,在阳光下再次感受,真的,执念没有了,消失了,空空如也。她很迷惑,她想要的吻,落在了别的女孩脸上,她应该悲伤应该愤怒,可她为什么竟然一点也没有? 第二天,于朗坐了六站路来找她,在冬日结霜的草地上,为她拍了一张照片。 “等会儿你就能看到全部照片了,哈,我们的二十四节气。”于朗说。 是的,他们的二十四节气,他不能给她一个吻,但给了她二十四个节气,从立春到大寒,一轮春夏秋冬。 他们坐在一起看照片,在冲洗相片的小店里,于朗忽然说:“从我给你拍第一张照片起,我就对你怀有一种感情,很喜欢,很欣赏,但没有邪念,我以为那是爱情,但是……”他欲言又止。 “但是当你遇到另一个女孩,你才知道那不是。”薛微替他说出来,又眨眨眼,“跟我的兔唇没关系吧?”她的语气已不再是嘲弄,而是调侃。 “当然没关系了,真正喜欢你的,不会在意那个。”他笑得坦荡。 她忽然懂了,她不悲伤不愤怒,是因为:她做这一切的努力,不是为了得到那个吻,而是为了在得不到的时候能心甘情愿放下。 一股神秘的力量怂恿着薛微,她探身飞速地在他的唇上吻了一下。她抱着相片,抱着他们一起度过的二十四节气,走进冬日薄薄的阳光里。 10. 他送给她的,绯色的玫瑰花。 深绯色的“S”依然如故,像造物主的恶作剧。 但薛微不再恐惧了,即使有人投来异样的眼神,她也坦然了。 她还认识了更多的男生,也拥有了一些美好的感情,但都不是她想要的爱情。至于她想要的爱情究竟是什么,在哪里,她想,等那个人出现,她自然就会知道。 她也开始懂得,人若喜欢你,一定是因为你有让他动心的东西,或是明媚的笑容,或是清澈的眼神,或是美好的姿态;人若不喜欢你,那也是因为,你不具备那些东西。 这跟你是否有绯色伤痕,没有太大关系。 陆天恩的大学在北方,他学医,专业方向是外科整形,虽然他没有说选择的理由,但薛微直觉,这跟她有关。他想用一种最实在,又最艰难的方式来杀怪兽。他们平时联系不密切,假期见面也少,在不联系不见面的漫长时间里,薛微也不太想念他。但若打电话,见面,她也丝毫感觉不到时间造成的疏离。 大四,薛微毕业,留在学校所在的城市工作,这儿离家乡也近。陆天恩也从北方回来了,到市医院实习,他们约好一起吃饭。 这天,陆天恩打扮得很得体,气度也成熟从容,他简直像一个绅士。 薛微惊呼:“天哪,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他从背后拿出那把已经又丑又旧的仿真剑,傻气地比画了几下,说:“这下认识了吗?” 薛微愣住了,没有说话,也没有笑。在她的心口上,那个执念的结脱落的地方,有什么东西,像种子拱了拱,轻轻地生长出来。她相信,这就是造物主留给她的惊喜。 他说:“我会到美容医院上班,等过两年,我的技术纯熟了,我就能为你打败小怪兽了。” 薛微默然不语,只是摇头。 陆天恩真的很懂她,也懂她为了面对绯色“S”所承受的痛苦,以及付出的努力,他说:“哦,恭喜,你自己把怪兽打败了!” 薛微笑起来,她心口的种子抽出枝芽来,它越长越快,越长越茂盛,它长成她十七岁时,他送给她的,绯色的玫瑰花。 对17岁自己的背叛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平生第一次知道了心疼的滋味,那种疼,深入骨髓。我要让他彻底地消失在我的生活里。 17岁的时候,我爱过一个画画的男孩子,叫做苏慕。比我高两个年级,枯瘦、阴郁、聪明、英俊,非常符合我那时候的审美观。 苏慕的前女友是我的师姐,两人分手是因为另一个女孩的介入,他对师姐的辜负是画室内众人皆知的事实,那是一种赤裸裸的伤害。我与师姐朝夕相处,自然知道他们所有的细节。最开始我和大家一样同仇敌忾,后来我仿佛患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对苏慕知道得越多,就越是对他着迷。 虽然这在某种意义上也是对师姐友情的背叛,但是年少轻狂的爱迅速冲昏了我的头脑,常常跑去苏慕在学校附近的出租屋帮忙洗衣服,有时候还做做饭。苏慕对我不是很热情,看见我就淡淡地招呼一声,我做了饭他就吃,吃完就默默地画画。我一般洗完碗之后过来,他都已经睡着了,看着他熟睡的面庞,我觉得这样的生活就是天荒地老,前途在他的面前都变得一文不值。 某天夜里,发生了一场小地震。夜里11点左右,我躺在床上看书,看到头顶的吊灯晃动得厉害,床也在晃动,整个人一片迷糊,还以为是楼要塌了,披头散发地往楼下跑。直到听见大喇叭在街上响起,才知道是地震。 我心急火燎地赶往苏慕的出租屋,房子漆黑一片,电话也打不通。我赶紧又跑到他常常打游戏的网吧,果然他在里面玩魔兽,玩到连地震都没感觉到。我顾不得抱怨,抱着莫名其妙的他哇哇大哭。他很嫌恶地推了推我,我突然开始怀疑自己一直以来那样对他,他到底有没有领情? 2006年,我考到北方的沿海城市念大学,他则选择第二次复读,在北京准备艺考。两年的复读生活已经消磨了他的意志,沉浸在魔兽世界中不能自拔,很少去画室练习,大多数时间都在网吧度过。 我在入学前的暑假里,揣着仅有的1786块钱去北京看他,他几乎瘦到不成人形,无时无刻不在抽烟,我陪着他在空荡荡的网吧VIP室里整整打了16个小时的游戏,然后在次日早上自己坐着车回家,他都懒得送我去火车站。 九月份,我入学。在迎新晚会上,我终于收到了苏慕的短信,不过,比没有收到更寒心:“如果有更好的男生别错过,我配不上你。” 我平生第一次知道了心疼的滋味,那种疼,深入骨髓。我把苏慕的电话和QQ都拉入黑名单,我要让他彻底地消失在我的生活里。 后来,我和一名完全不同于苏慕的男生谈恋爱。他不够帅,也不会画画,但是非常地爱我,看得见我所有的好,也包容我所有的不好。 有一年冬天我做模特兼职,患了重感冒还陪客户喝酒,昏倒在商场的卫生间外。室友把我送回寝室后给他打电话,他连夜从沈阳赶回大连,半夜三更站在寝室下面等我。清晨五点,寝室阿姨问他找谁?他说再等等,这个时间我一定没睡醒。 一直等到七点,阿姨看不过去了,跑到寝室通知我,我从楼上往下看,他仰着头,给了我一个大大的笑脸,我心念一动,这才是爱人应该有的态度吧。 然后,我就不怪苏慕了,他原本就不喜欢我,是我一厢情愿地以为只要付出就会有回报,等待着他知晓我心意的那一天。所有的等待都会有结果,但是,等待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永远都不会有好结果。 他让我优秀到可以无视他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高二那年,学霸的称呼还没流行,男神的说法也没泛滥,我却不可救药地迷恋上这两类尤物的混合体。 “学习要好,长得要帅!”某天,宿舍几个姑娘开卧谈会的时候,我脱口而出这个如今看来颇为幼稚的择偶观。 “我们班的刘升就是这样的人物啊!”上铺的姑娘一语中的。 从此,刘升这个名字开始引发我的关注。这个成绩稳居前二、为人孤傲冷僻的男孩就像当年流行偶像剧里的花泽类一样,让人捉摸不透。起初只是在课堂上关注他的表现,那些任我绞尽脑汁也弄不明白的物理题目他总能应对自如,加上那俊朗的外形和少言寡语的性格,我的心就这样被一下子击中。 恰逢座位调整,我俩竟很巧合地被安排在前后桌,然而,距离的拉近带给我的却是忧伤。在高中,成绩的高低直接把人分出了三六九等,一星期下来我都没有勇气跟他说上一句话。 因为刘升就坐在身后,以往上课神游天外的我精神高度集中,下课之后,也是积极主动地向老师问题目。我就像是女版“柯景腾”,为了追上心仪的男孩,埋头苦学。一个学期下来,期末考试竟然紧随男神之后,第一次考进班级前三。 逐渐提升的成绩使我慢慢跻身“学术圈”,我和刘升的距离渐渐拉近。与此同时,他也开始注意到我,终于有一天他主动跟我搭讪。没想到,他除了学习成绩好,还对音乐也很了解。 随后的日子里,我们在课间讨论学习,回家后便用QQ邮件互发自己喜欢的歌曲,就这样一路陪伴着走过了黑色高三。我原以为这份默契会在高考后开花结果,刘升毫无悬念考入了理想学府,我却意外落榜了。临行前,刘升握着我的手,让我加油。 复读的日子异常苦涩,但是一直有一个信念支撑着我:一定要考上一本,这样才有资格与他并肩站在一起。 半年后,刘升发了一封邮件给我,说曾经对我动过心,但是现在已经开始了一段新的感情,对方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女孩。 看见邮件的那一刻,我的世界坍塌了,想象着他牵着其他女孩的手漫步在大学的林荫下,泪水像泉水一样汩汩流出。刘升何其优秀,我作为一个落榜生,自然是没有资格去获得他的爱情,这一切怪不得别人,只怪自己! 自此,我像勾践一样卧薪尝胆,夜以继日地发奋读书。夹杂着嫉妒的自卑,是强大的动力,半年以后,我如愿考上华东师范大学,四年之后,我以专业第一的成绩保送到复旦读研。 曾经我们为了一个人肝肠寸断,含着眼泪奔跑,只为追逐上他的脚步。然而,跑着跑着他就跑去了另外一根赛道,你在初初的手足无措之后蓦然发现其实为自己跑步也很好。 冬日的午后,阳光暖暖,我时常躺在复旦光华楼前的草坪上晒太阳。刘升的模样我已记不清,但是他对我的刺激却是此生难忘,我终于足够优秀,优秀到可以无视他。 总裁,你又变身了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一、 有什么事能惊恐过,早上醒来发现自己居然躺在自己BOSS的怀里! 丁晓晓惶恐不安地看着自己床上的男人,昨晚她一直在公司加班到凌晨才回家,又没去喝酒,不至于会乱性。 她可以百分百确定自己是一个人回来的。 那BOSS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床上?而且……还是光着的。 丁晓晓不敢睁眼乱看,她把自己的睡裙从BOSS身下扯出来,坐在床的另一边不知所措。 “嗯!”床上的另一半――庞大的男性开始苏醒了。 丁晓晓原本就很紧张的神经一下子就崩断了,一个没把握住重心就从床上摔下去了,撞到旁边的床头柜发出很大的动静,原本还是半睡半醒的男人这下彻底清醒了。 “丁秘书?”男人有点慵懒的声音从床上传了过来。 丁晓晓几乎本能地站起来,以标准的职业站姿站在床边:“罗总,是我!” 这不怪丁晓晓,她跟在罗靖身边已经有两年了,罗靖做事要求非常严格,对自己的手下从来都是不苟言笑的,丁晓晓早就训练有素,面对他都是一个命令一个工作。 而奇怪的是,罗靖看到丁晓晓居然没问为什么他会在这里,而是淡定地吩咐:“帮我把九点半的会议改到十一点半,我今天要晚两个小时到公司。” 丁晓晓木然地点了点头。 罗靖从床上坐了起来,才发现自己没穿衣服,无奈地叹了口气:“丁秘书,帮我定身衣服,从里到外的。” 丁晓晓木然地点了点头,拿起床头的电话,快速地拨打了罗靖经常光顾的店子,十分娴熟地把罗靖需要的尺寸报给对方。 “不好意思,罗总,衣服会在二十分钟内送过来!”挂完电话,丁晓晓还规规矩矩地站在床头。 罗靖靠在床头瞟了丁晓晓一眼:“已经七点五十分了,丁秘书还能准时上班吗?” “啊!”丁晓晓终于反应过来,开始慌忙收拾自己,洗脸、刷牙……换衣服! 丁晓晓的房子实在很小,客厅和卧室都是在一起的,以往她都是边脱衣服边从衣柜里挑衣服边化妆。 这次她看了看躺在床上悠然自得的罗靖,默默地拿出衣服抱着进了厕所,过会儿出来又抱着一大堆化妆品进了厕所。 等她出门的时候已经八点半了,丁晓晓一边拦出租车一边在心里流泪,看来这个月的全勤奖金是泡汤了。 一路狂奔到公司,果然是迟到了,丁晓晓气喘吁吁地坐在自己的办公位上,半天回不过神。想到还在自己家中的BOSS,还有点惊魂未定。 忽然,她想起,昨晚她好像在回家的路上捡了一只小猫,早上出门太急都忘记给小猫准备吃的了,犹豫再三,想着罗靖应该还没有离开她家,于是拨通了自己家里的电话。 大概响了三声,电话被接起了,罗靖的声音在那头懒洋洋地响起:“喂?” “罗总,是我。”丁晓晓小声地说,“真是不好意思,我家里有一只猫,您出门之前,能不能帮我喂一下它啊。” “嗯!”罗靖漫不经心地应着就把电话挂了。 丁晓晓望着电话,还有点心有余悸,她居然让老板帮自己喂小猫! 电话那头的罗靖嗤笑一声,开始穿衣服,看样子就不像是会喂猫的人,而且丁晓晓的房间里根本没有什么小猫。 二、 十点整,罗靖出现在公司,出电梯就看到丁晓晓穿着标准的套裙站在他的助理办公室门口,一丝不苟的样子完全不像一个二十五岁的女人。 罗靖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丁晓晓。 昨晚之前,他可能永远都不会用一个男人的眼光去看丁晓晓,现在才发现丁晓晓的身材居然这么有料。 平时,罗靖一到公司,丁晓晓就应该立刻拿着记事本走进他办公室,把他今天的行程完整地汇报一遍。 但是今天似乎有点小意外。 丁晓晓在罗靖的办公室门口犹豫了很久,发生了那种事,她实在无法像平常那样自如地面对自己的老板。 “丁秘书,进来吧!”罗靖只好自己在里面喊她。 丁晓晓今天已经发了无数次呆,一听罗靖喊她,脸色一变,只好硬着头皮走进了罗靖的办公室。罗靖抬头看了她一眼,点点头示意她可以开始每天的例行公事了。 丁晓晓清了清嗓子,开始汇报罗靖今天的行程。 看着恢复一丝不苟的丁晓晓,罗靖忽然起了个坏心眼,他冷不丁地出声打断她的汇报:“丁秘书,你的房间太乱了。” “啊?”丁晓晓还完全没反应过来。 罗靖抬头冲她微微一笑,他是城中各大千金争相追逐的黄金单身汉,他知道自己什么样的笑能引起女人尖叫。 “那个……我房间平时不是那样的。”丁晓晓红着脸解释,想了想又急忙补充道,“罗总,你放心吧,昨晚的事我不会说出去的,我……我也不会有什么非分之想……” “嗯,很好。”罗靖脸上的笑容更加浓郁了,他对面红耳赤的丁晓晓轻声说,“你要想,也是可以的……” 什么意思?罗靖这是在暗示她,她可以乱想? 如果她没记错,老板的私生活几乎干净得被人怀疑是不是同志,现在他这是在跟自己调情? “丁秘书,进来一下!”临下班的时候,丁晓晓接到总裁办公室的召唤。 丁晓晓推门进去,看到总裁脱得只剩下一件衬衫,领带挂在脖子上,衬衫的扣子也解开了好几粒。丁晓晓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刚想转身出去,被罗靖叫住了。 “晚上有个酒会,你陪我去。”罗靖直接脱掉了衬衫,丁晓晓急忙转过身去。 “躲什么躲?又不是没看过!”罗靖的话让丁晓晓的脸更加红了。 “来帮我挑件衬衫!” 丁晓晓接收到命令,急忙从罗靖办公室里的休息室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低着头递给他,一低头,罗靖的腹肌和那隐约可见的人鱼线全部呈现在她眼前,视线瞬间就凌乱了! 今天早上才看过,现在又看一遍,总觉得自己占了BOSS好大的便宜。 罗靖没有接衬衫,而是冠冕堂皇地站在那里看着丁晓晓,意思很明显:帮我穿上! 丁晓晓咬咬牙,把衬衫给罗靖套上,系扣子的时候罗靖忽然笑着说:“怎么样,对我的身材还满意吗?” 丁晓晓完全无法言语,她很想说:老板你能不能自觉一点,知道自己秀色可餐就不要随便色诱人了。 显然罗靖没有接收到这个信号,直接把领带递给了丁晓晓。 丁晓晓无奈,踮起脚环着罗靖的脖子,把领带穿过他的衣领,抖着手系领带。两个人靠得很近,罗靖身上的味道很好闻。 丁晓晓紧张得要命,罗靖却堂而皇之地站在那里看着她额头上冒出来的汗发笑。 这场酒会,丁晓晓作为罗靖的秘书跟随出席,所以也没有人来跟她搭讪说太多话,倒是罗靖被人四处抓着敬酒,喝得微醺的人忽然搂过她,贴着她耳边说:“记得,十一点一定要提醒我离开这里。” 丁晓晓早就听说过她老板的这个惯例,十二点之前他一定要回家,不管是多重要的应酬。所以,她死死地攥着手机,时不时地看一眼。 丁晓晓只专注地看时间,却不小心撞到了别人,一只手上端着的红酒悉数泼到了对方身上。丁晓晓赶紧给对方道歉,好在对方没有生气。她心里十分过意不去,坚持要他脱下外套,她拿去酒店的洗衣房清理。 等她匆匆抱着衣服跑回来的时候,酒会竟然已经结束了,她找遍了整个大厅也没看到罗靖的身影。 刚才走得太急她忘记带上手机,也不知现在几点了,难道他已经自己回去了? 准备回家的丁晓晓刚走到电梯口,脚就被绊了一下,低头一看,一只小狗正冲着她龇牙咧嘴。 丁晓晓纳闷了,这里怎么会有小狗? 丁晓晓弯腰把似乎不太开心的小狗抱起,凑过去蹭了蹭它的鼻子,小狗瞬间温顺了,耳朵也耷拉下来:“小狗狗你是不是迷路了呀?” 小狗的脑袋在丁晓晓身上蹭了蹭,似乎想钻到她怀里。丁晓晓一下就乐了,这小狗对她有好感呢。 昨天丁晓晓捡了一只猫,今天她居然又捡了只小狗,丁晓晓感叹自己动物缘实在太好。 回到家,丁晓晓发现昨天捡的小猫竟然不见了,昨天给它倒在小盘子里的牛奶也一点没动。 也许小猫自己回家了吧。丁晓晓失望地想。 丁晓晓累了一天,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热水澡,出来的时候,看到她刚捡的小狗,试图想帮它洗个澡。 小狗奋力抵抗,一直在房里跑来跑去,丁晓晓根本抓不住它。 “不洗澡,今晚就不准睡床上!”丁晓晓气呼呼地冲着小狗说,小狗听完眼神一亮,突然停下不跑了。 给小狗洗完澡,丁晓晓抱着它坐在床上一边吹头发顺便给小狗吹毛,她的手慢慢地在小狗的背上轻轻梳理着,打了个哈欠,眼睛慢慢地闭上了,往床上一歪就睡着了。 只见小狗慢条斯理地伸出爪子,精准地摁掉吹风机的开关,最后在丁晓晓的颈窝处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睡着了。 三、 丁晓晓睁开眼,舒服地伸了个懒腰,一扭头就看到罗靖撑着一只手正笑吟吟地看着她。 什么情况! “罗总……”她想说,为什么你又出现在这里?昨晚你不是…… “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又出现在这里?”罗靖勾起丁晓晓的一丝秀发在手里细细把玩,脸上的笑容却让丁晓晓心里发毛,“我是被你捡回来的哦!” 老板,这个时候就不要闹了好吗!丁晓晓头一次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罗靖望着呆滞的丁晓晓,视线落在丁晓晓优美的嘴唇上,她难道不知道,女人摆出这种迷茫的的表情十分勾引人吗。 “晓晓……”罗靖捏着丁晓晓的秀发在她脸上轻轻一扫,看着她紧张地往里一缩,让罗靖想调戏她的心更强烈了。 丁晓晓微微地挣扎,岂料对方一个翻身,紧紧地贴了过来。 罗靖原本只想吓吓丁晓晓,在他眼里,丁晓晓一直都是一副严肃正经的样子,没想到也有这么可爱的一面。可是,当他把对方按在身下的时候,丁晓晓羞赧地咬住了嘴唇,这幅画面却让他无法停止了。 “罗总……我上班要迟到了!”丁晓晓面红耳赤地艰难开口。 “没关系,全勤奖我补给你!”说完,罗靖就深深地吻了下去。 接下来的一个多星期,丁晓晓都无法好好上班,只要一想到那天早上的情况,就会羞得满脸通红。 下班的时候,秘书长通知她下周一跟老板出差。秘书长喃喃地说:“真奇怪,老板从来都不出差的,这次不仅亲自去而且还指名要带你去。” 丁晓晓有点害怕又有点期待,这几天她都没看到罗靖来公司,他也没再出现在她的床上。 星期一去机场的时候,罗靖已经在机场等她了,第一次看见穿着休闲白衬衫的罗靖,好看得令丁晓晓不敢直视,胸口的小鹿不停地乱撞。 “你会开车吧!”罗靖倒是很坦然,接过丁晓晓手里的箱子,“我让人在那边备了车,到地方我们直接开车去酒店。” “好的。”丁晓晓听话地点点头。 罗靖低头看了丁晓晓一眼,嘴角上扬:“对了,我只吩咐订了一间房哦。” 丁晓晓脚下一踉跄,老板你这么直接,不太好吧! 罗靖一把捞住丁晓晓的腰,把她拉近自己身边:“难道你不想跟我在一起吗?” 丁晓晓没有回答,挣脱开就往前走,直到上了飞机,脸还烧得慌。 上了飞机,她算是见识了自己老板的多面性,工作时候严肃正经,私下却非常温柔细致。她被照顾得很好,空姐们都羡慕不已。丁晓晓虽然一直不去多想,但是眼下这么幸福的时刻,她实在忍不住不去想。 出机场的时候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罗靖把车钥匙丢给丁晓晓,自己则坐在副驾驶上。丁晓晓的车技不错,不过有罗靖在旁边看着,她难免会紧张。 “快十二点了。”罗靖看了一眼时间,侧过头看着丁晓晓,“晓晓,待会儿你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罗靖的话说得莫名其妙,丁晓晓正想问害怕什么,却发现一直坐在副驾驶上的罗靖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堆衣服和……一只兔子? 一只兔子?老板人呢? 丁晓晓惊恐地失去了判断力,一个急刹车把车子停在路边,失去重心的兔子则被甩在了车前玻璃上,一脸不满地瞪着丁晓晓。 丁晓晓觉得自己可能出现幻觉了,闭上眼再睁开眼,却还是那只兔子,而且那只兔子竟然还在揉被摔疼的脸! 丁晓晓觉得自己应该发现了什么,她战战兢兢地看着兔子,试探性地问:“难道你是……罗总变的?” 兔子动了动耳朵,算是承认了。 “妖怪啊!” 丁晓晓尖叫一声,拉开车门就往外跑,但是外面一片漆黑,来往的车都很少,在这么荒凉的路上,也不安全。 被冷风一吹,她冷静了不少,回想了一下整件事,她突然有了一个重大发现。 她又回到了车里,对副驾驶上的兔子问道:“难道我之前捡回来的小猫小狗都是你变的?” 兔子白了她一眼,又动了动耳朵。 丁晓晓顿时石化了,她还给他洗过澡,做过那么多丢脸的事,最可恶的是罗靖明明知道这一切,还变相调戏她…… “啊!”丁晓晓绝望地把头撞在方向盘上,抬起头阴森森地看着那只兔子,“亲爱的罗总,要是我现在把你丢出去,应该没人知道吧!” 兔子的耳朵顿时立了起来,身体也往后退了两步。 丁晓晓撇撇嘴,这只兔子毕竟是她的老板,而且他能变猫变狗变兔子,谁知道会不会别的法术,丁晓晓只好咬咬牙发动了车子。 兔子乖乖地趴在副驾驶上坐着,毛茸茸的样子看起来并不可怕。 不过虽然不敢对这只兔子做什么,但丁晓晓还是很生气,时不时地扭头瞪它一眼。 兔子也不甘示弱,回瞪丁晓晓的样子倒是有几分罗靖的威严。 丁晓晓心里一毛,加大油门往酒店开去,她想起有句话,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四、 到了酒店,果然只开了一间房,看来出差前罗靖就算准了这个时间。 丁晓晓心里憋着气,进了房间就把兔子锁进厕所,阴恻恻地笑,看你这个短腿小兔子怎么自己开门。 但她很快就发现她做错了,她还要进去洗澡,兔子死活就是不肯出来,丁晓晓也头一次发现, 原来兔子跑起来速度这么快。 “好吧,我错了,我先帮你洗澡!”丁晓晓无奈地低头,她实在是没有力气了。 果然,兔子一听说洗澡就兴奋地跳进了浴缸,洗澡的时候还故意抖毛洒了丁晓晓一身水,然后一双眼睛黑黝黝地望着丁晓晓,似乎在得意地笑。 “信不信我淹死你!”丁晓晓红着脸吼它,罗靖这是认定了丁晓晓不敢把他怎么样才这么放肆的。 等丁晓晓洗完澡出来,兔子则兴致勃勃地已经在床上等着她吹毛。 丁晓晓早就做好了准备,果断地抓起兔子再次丢进了厕所,这下她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第二天一大早,睡得迷迷糊糊的丁晓晓起床上厕所,毫无防备的她一打开厕所门,就被一股大力拉进了怀里,带着惩罚性的吻铺天盖地地就下来了。丁晓晓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打横抱起,还没反抗就被甩到了床上。 罗靖跟着压了下来,按住丁晓晓不停地挣扎的双手,照着她的脖子就是一口。 “这是惩罚你昨天说要把我丢下车的。” 说完照着丁晓晓的嘴唇又是一口:“这是你昨晚洗澡的时候说要淹死我的!” 丁晓晓拼命挣扎,可是罗靖力气大得吓人,她根本挣扎不开。 罗靖居高临下地看着丁晓晓,一脸坏笑:“最后,也是最过分的……就是你把我一整晚都关在厕所的惩罚,看我怎么对付你!” 丁晓晓吓得眼睛一闭,唇上却传来了温柔的触觉,细揉慢捻,她的挣扎不知何时也慢慢地变成了轻轻的拥抱。 原本计划今天去谈工作,结果因为有人一整晚都睡在厕所不高兴而爽约了,丁晓晓恨恨地从床上起来,又被一只大手给按了回来。 “不准走!”罗靖的声音听起来非常慵懒,“你要对我负责。” 丁晓晓欲哭无泪,到底是谁要对谁负责?侧过头看着那个不要脸的男人,现在她的心还在疯狂跳动,她好像真的被这个男人吸引住了。 这一切都太不真实了,自己居然跟老板发展到这一地步了。 罗靖紧闭着双眼,嘴角噙着笑意,双手则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紧紧搂着丁晓晓的腰。 “谁要对你负责!”丁晓晓这样说着,却悄悄往罗靖身边靠了靠。 “你知道了我的秘密,敢不对我负责吗?”罗靖忽然睁开眼睛,眼角闪过凛冽的寒光,那么陌生。 丁晓晓被他这个可怕的眼神吓了一跳,心里有点怪怪的,勉强地开口:“放心吧,我死都不会告诉别人的。” 罗靖笑了笑,又变回那张温柔的脸:“我信你。” 白天的工作会面调到晚上,罗靖带着盛装的丁晓晓一起出席。 在去酒店的路上,车窗外夜景迷人,流光溢彩,可丁晓晓却无心欣赏,罗靖目光冰冷的样子始终在她脑子里盘旋,挥之不去。 罗靖他是真的喜欢自己吗?还是…… 斟酌了很久,她才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他:“罗总,如果你晚上不会变身,那还会带我出差吗?” 罗靖正专心地在iPad上看文件,视线没有转过来,腾出一只手来摸了摸丁晓晓的头,回答简单却残忍:“不会。” 可能没想到罗靖会回答得这么直接,丁晓晓有点惊慌失措,张了张嘴只回他一个“哦”,便不再言语,失落地把视线再次投向车窗外。 晚上的会面很顺利,到了晚宴时刻,丁晓晓中途出去换了件礼服,那是一件后背几乎全裸的礼服,贴身的设计让礼服紧紧地包裹住她。她身材很好,后背的曲线更是迷人。 果然她一出现,所有人惊艳的视线全都落在了她身上。 丁晓晓期待地看着罗靖,可是罗靖看了她一眼便继续和旁边的人聊天,不停地有男人过来邀请丁晓晓跳舞,他都没有反应,好像她只是他一件体面的礼物,供全场人欣赏。 丁晓晓的心一点点冷却下来,罗靖只是想利用她而已,对她好带她出差,只不过因为自己不小心知晓了他的秘密。 丁晓晓心灰意冷,任由邀她跳舞的男人把手沿着她的腰一直摸到背后。罗靖正在跟人聊天,随意地看了丁晓晓一眼,视线在丁晓晓的后背只怔了一秒钟,便转开了。 丁晓晓用力地甩了吃她豆腐的男人一巴掌,转身离开了宴会现场,罗靖紧接着追了出来,拉住她。 “你闹什么?”罗靖难得黑了脸。 丁晓晓转身,冷冷地说:“罗总,我有些话要跟你说。” “你说。”罗靖看着丁晓晓。 “其实,罗总想让我保守秘密,不用玩这么多花样,还贴上您高贵的身体。”丁晓晓咬牙切齿地说,“给我钱就好了,而且只要你给的钱够多,晚上我也是可以跟您住一间房的。” 罗靖愣了一下,脸色微微有点不自然:“行,你想要多少钱?” 丁晓晓一愣,眼眶顿时蓄满泪水,她嘲笑自己还抱着一丝希望来试探罗靖,对方居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丁晓晓隐忍眼泪,仰起头盯着罗靖的眼睛:“公司每年分红的百分之一,给吗?” “好。”罗靖心里也怪怪的,看着丁晓晓的眼泪他竟然产生了一点内疚感,幸好她说钱就能补偿,她要多少钱他都会给她的。 “罗总还真大方!”丁晓晓苦笑,胸口苦闷得难以形容。 回家的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十二点过后罗靖再次变身。 这一夜丁晓晓自己睡了沙发,把床留给了罗靖。 五、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丁晓晓发现自己居然躺在了床上,罗靖早就不见了。床头柜上留了一张字条。罗靖说已经帮她把机票改签,让她在这座城市玩几天再回去,算是给她的出差福利。跟字条放在一起的还有一张银行卡。 丁晓晓过了一个丰富的假期,还用罗靖给的卡买了很多礼物,同事人人有份。 罗靖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丁晓晓正在给大家发礼物,他看了一会儿又退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不一会儿丁晓晓敲门进来,罗靖仔细地打量她,不但没有憔悴,反而变得更加光彩照人,以前保守的职业套装也换成了低领紧身的。 看来,她这几天过得不错,钱果然是万能的。 “罗总,这份是让您签字的文件!”丁晓晓把一堆文件放在罗靖的桌上。 “等等!”丁晓晓刚转身准备走,就被叫住了。 “罗总还有什么吩咐吗?”丁晓晓回头,笑容款款。 “没东西给我吗?”罗靖想着,钱是他出的,礼物应该也有一份吧。 丁晓晓怔了一下,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东西递给罗靖:“对,这个还给罗总。” 罗靖接过一看,是自己给她的银行卡。 罗靖心一沉,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再看丁晓晓已经大步走出他的办公室,罗靖心里很不是滋味。 一出罗靖办公室的门,丁晓晓的眼泪就瞬间滑落下来。即使掩饰得再好,见到罗靖的时候还是差点失去控制。 在罗靖的记忆中,丁晓晓是一个非常合格的秘书,只要是他吩咐的事就没有办不到的。不管他提出任何要求,她都会做到,对罗靖来说丁晓晓是一个永远只会对他说“是”的人。 可这个人,现在居然主动要求调去做副总的秘书。 罗靖的心情一下就不好了,当即给人事部发了消息。 丁晓晓收到人事部的通知,她不仅升职了,公司还给她安排了公司高层才有的福利房。丁晓晓又不是高层,哪能享受这种福利。 丁晓晓知道其中的原因,也没有拒绝,既然罗靖想用这些东西来堵住她的嘴,那她就随他意吧。 等到搬家的时候丁晓晓才发现,罗靖竟然也住了过来,一层两房,就住着他们两个人。 丁晓晓为了躲罗靖,每天在公司加班到十二点才回家,于是,每次回家都会看到自己家门口出现不同的小动物。 丁晓晓哭笑不得,她对小动物没有抵抗力,狠不下心让它待在外面,只能带回家。 丁晓晓苦不堪言,罗靖却心情大好,还让人把她的办公桌也搬到自己的办公室里。 公司上下把两个人的关系传得沸沸扬扬,罗靖职位高,别人不敢在他面前说什么,但是丁晓晓却躲不开,大家都觉得是丁晓晓不要脸地勾引总裁。女人的嫉妒心很可怕,所以这几天她的工作量猛地增加了不少。 时间已经很晚了,罗靖从外面开会回来拿文件,看到丁晓晓还在加班,眉头一皱:“最近你的工作怎么这么多?” 丁晓晓从文件中抬起头发现是罗靖,淡淡地说:“这些还不是托罗总的福。” “他们为难你了?”罗靖不是白痴,公司的那些传闻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去理会罢了。但现在看来,他确实没考虑过丁晓晓的感受。 “别做了,回家吧。”罗靖强行合上丁晓晓的文件,“做不完就算了,我们公司还不至于因为你这些事没做就倒闭的。” “我很快就做完了,你先回去吧,都快十二点了。”丁晓晓倔强地拒绝了罗靖的提议。 “我是老板!我说不用做了!”罗靖恼羞成怒,最近这个女人胆子大了,越来越不把他的话放在眼里。 丁晓晓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今天这些事不做完,明天他们就会说我恃宠而骄,我为什么要受这种气?我被罗总你包养了,还是做了你情人?” “你想做哪种?” “什么?”丁晓晓没明白他的意思。 “被我包养和做我的情人!” 原来在他眼里,她只能成为这两种人,丁晓晓不由得心灰意冷。她强忍着心底的怒气说:“我早说过,只要罗总肯给钱,想怎样都可以。” “那好,我现在给你钱,你跟我回家。” 罗靖翻出皮夹,抽出那张她之前还回来的银行卡,直直地看着她,把卡递到她面前。 丁晓晓没接,心里好难过,她恨自己没办法洒脱地说出反话,最终颓然低下头,心中酸楚:“对不起,我骗了你。” 一张口,眼泪就夺眶而出:“我不要你的钱,求求你放过我吧,我可以发毒誓,死都不会把你的秘密告诉别人,行不行?我只想不再喜欢你……” 罗靖看着泣不成声的丁晓晓,心乱如麻,他只是想对她好,给她她想要的,难道这做错了吗? 丁晓晓哭得蹲在了地上:“我要辞职,明天就搬家,我要离你远远的,看不到你,心也不会那么痛……” 罗靖彻底慌了,他再顾不得什么,立即蹲下抱住她:“晓晓,你不能走,我――” “不要说了!”丁晓晓打断他,擦干脸上的泪水,斩钉截铁地说,“罗靖,再也不见!”说完就跑出了公司。 六、 丁晓晓一直往前跑,眼泪也不停地往下流。 罗靖在后面奋力追,他有好多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出来,他一定要让她听到那些话。 丁晓晓一直到后面没声音了才停下,蹲在地上哭得很伤心,她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那么洒脱。 “汪汪!”深夜中忽然听到一声狗叫。 丁晓晓顺着声音看过去,一只狗狗正站在对面看着丁晓晓。狗狗冲丁晓晓又叫了两声,丁晓晓意识到又到十二点了。 狗狗迈开步子缓缓地朝丁晓晓走来,步子也越迈越快,忽然一辆车子快速地驶了过来,深夜的路很空旷,车子速度非常快。 丁晓晓意识到狗狗有危险,几乎想都没想就扑了过去。 车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晃眼的车灯刺得她闭上了眼睛,几乎在车子就要撞上丁晓晓的时候,她被人拦腰抱起,车子和她擦身而过。 “笨蛋!你不想活了!”紧紧地把人箍在怀里,他的声音听起来颤抖得十分厉害。 罗靖紧紧地抱着丁晓晓,刚刚他的心脏差点停止跳动。 “晓晓,我有些话必须跟你说,说完你再决定走不走好不好?” 丁晓晓木然地点点头,刚刚那辆车几乎贴着她的脸而过,她怕得要命,靠在罗靖的怀里心情才慢慢地平复下来。 罗靖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丁晓晓的眼睛,脑子里那些原本想说的话,忽然全部都消失了,他张了张嘴,说:“晓晓,我爱你!我想和你在一起,想在以后的日子能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保护你……你能不能答应我这个请求?” “……” 丁晓晓呆滞地看着罗靖,半天只冒出一句:“你、你不是变身了吗?” “傻瓜,现在还没到十二点呢,刚才那应该是真的狗吧。”罗靖笑着捏了捏丁晓晓的鼻子。 “哦……你刚对说什么来着?”丁晓晓终于反应过来了,不过眼前的人忽然消失了,地上只剩一堆衣服,衣服下钻出一只正在叹气的小仓鼠。 丁晓晓哭笑不得地看着小仓鼠,这下子再好的气氛都没了,她只能抱起小仓鼠回家。 隔天清晨,睡得香甜的丁晓晓又被人捏着鼻子弄醒,睁开眼就对上罗靖温柔的眼睛。 “晓晓!”罗靖的手抚上她的脖子。 丁晓晓只觉得脖子一凉,摸了摸,是罗靖一直贴身戴的玉。 “这是我家祖传的护身符,我爷爷说了,一旦找到未来的媳妇,就把玉送给她。” 丁晓晓摸着脖子上的玉,触手生温,玉上面刻的不是什么花鸟图案,竟然是看不懂的文字,看起来价值不菲,但让她晓惊讶的不是这玉有多珍贵,而是罗靖居然把传家宝给了她。 “你确定?” “十分确定,你就是我未来的媳妇。”罗靖搂着丁晓晓的腰,在她嘴上重重印下一个吻,“希望你能收下它。” 丁晓晓躲在被子里偷偷地笑,好半天才从被子里冒出半个头,假装打个哈欠:“我还有点困,再睡一会儿,睡醒后再考虑收不收下它吧……” 罗靖不说话,只是笑笑地把她搂进怀里。 终 当天晚上,丁晓晓在厕所一边刷牙一边在心里暗想:“臭罗靖,让你白天不肯重复昨晚那些话,待会儿一变身,老娘就把你关进厕所去。” 等了一会儿,她看一眼手机,确定已经过了十二点,一边卷袖子一边阴森森地笑着大步踏出浴室,却见罗靖正好好地坐在那里,一脸惊讶地看着她。 怎么回事?明明已经十二点了啊? 罗靖本人也是一头雾水,突然看到丁晓晓脖子上的玉,似乎想到什么,赶紧拿出手机打电话回老宅。 罗家老宅,得知这个消息的罗老爷子终于放心地松了口气,解释了整件事。 原来,罗老爷子年轻时不小心得罪了一位道术高人,那位高人给他下了诅咒,罗家后人只要是男丁,成年后皆变身为畜。四处求助后,有位大师赠予他这块古玉,但是那位高人实在太厉害,古玉只能维持白天为人,十二点后便会变身。大师说,只要能找到真心相爱的伴侣,把玉戴在对方的脖子上,就能真正破解这个诅咒。 “你爸没告诉你这件事?”罗老爷子陡然声音拔高。 罗靖委屈地跟爷爷告状:“老爸整天只会跟老妈四处旅游,才不管我呢。” 满意地听到爷爷说要替他教训老爸罗靖才挂了电话,搂过还愣在一旁的丁晓晓,温柔地在她脸上印下一吻。 “晓晓,谢谢你!” 高中偷桃岁月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我16岁那年。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了桃。就像一枚红艳艳的桃子,桃在我的视野里鲜红着。 我和桃的座位都在教室的第三排。中间隔两个学生。自从暗恋上桃,我学习再也不专心了,两眼盯着黑板,脑子里却全是桃的影子。有时候忍不住看桃,正好遇上桃也往我这边看时。赶紧又把目光收回。心像揣了只兔子般狂跳不止。 我喜欢桃的眼睛,我始终认为,桃的眼睛是一潭水,深藏了什么秘密。偏偏我又是一个探不出结果死不罢休的人。 二十年前,闭塞的乡村中学里,男女生虽在同一个班,但是从来没有哪两个非亲非故的男女学生互相说过话――很不可思议。 我先是在桃的书里偷偷塞纸条,我说:“桃,我喜欢你。”这是一句说出来。绝对让人脸红脖子粗的话。 没想到第二天。我的书包里也多出一张纸条:“我也喜欢你。” 我和桃“恋爱”了。确定了关系,我“光明正大”地向桃请教问题了。我拿着书本。走到桃旁边说:“桃姐。这个单词怎么读啊。” 桃很自然地抬起头,往我手指的位置看:“good,好的意思。”读完,桃不禁莞尔,洁白的脸漫过一团红云。 我也笑了,脸却涨成一块红布。都怪我太粗心,学四年英语,总不至于连个good都认不得吧。 我和桃公开对话,引起了班里所有男生的关注:“她是你什么姐呀,我们以前怎么不知道,莫不是你的情人吧。” 他们一猜就准,桃就是我的情人,叫桃姐,是我制造的烟雾弹,总不好当着班里男生的面说桃是我的情人吧,怕他们妒忌而死的。呵呵。 放暑假了,才过一个星期,我却觉得像过了几年。我想桃了。我决定去桃家找桃。 桃家住在村子外面,他们家承包了村里的二十亩果园,全种的桃树,为了看桃子方便,把家也搬到了那里。 遇见的却是桃的爹,我的心像一面小鼓。咚咚咚咚:“学校发了本作业,每个学生都有,我负责送……” 桃的爹翻了下书,轻描淡写地打量我一眼,说:“不送了。”几个字。就打发我出了他的果园,气得我半死。可惜了我3块钱买的一本书。 回到家还是坐不住,度日如年般,全部的心思都是桃。 三天后。我又一次去了桃家。这回见到的是桃的娘,我说:“大娘,上次我给桃送的书应该是两本,少送了一本。” 桃的娘接过书说:“你这孩子年龄不大,办点事这么不利索。”挥挥手,又把我打发了。 第三次去桃家的时候。我长了心眼。偷偷躲在果园外面,单等桃的爹娘出门。这次。我终于见到桃了。 桃很高兴,领着我去看他们家的桃树。7月,桃子还没熟,一个个拳头大的青青的桃子。挤着挨着挂满了整座桃园。我们穿行在一行行桃林中间,闻着空气中散发出来的青涩的桃子‘的味道,开心极了。桃说,她一定留一个最大最红的桃子给我吃。 就在那一刻,我轻轻牵住了桃的手。桃脸一红。桃像不知道我牵住她的手似的,若无其事地用另外一只手指着不远处的一棵桃树说:“你猜这棵树,挂了多少桃子?” 那是一棵足有人一搂粗的桃树,结的桃子比别的树上多出很多。我们拉着手。转着圈数桃子:“二十个:三十个……” “谁在那儿!”一声霹雳,我们回头看时。桃的爹凶神恶煞一般正站在我们身后。 我和桃的手被烫着了一般,迅速分开。 一个小时后,桃的爹和娘,站在我爹和我娘面前。桃的爹说我偷了他家的桃子,要我爹赔他们500块钱。 天哪,我什么时候偷他们家桃子了?要我们赔他500块钱,不是坑人吗?500块钱可是我们全家一季的收人。 爹阴沉着脸,问我是不是去他们家偷桃子了。 我仰着头,拧着眉头说:“我没有。” 桃的爹说:“放屁,没有偷你去我们家干什么?你说――” 我爹说:“你倒是说。究竟干什么去了?”爹粗重的嗓门像灌了火药。 我说不出来。 这件事的最终结果是,我们家赔了桃家200块钱。我遭到爹一顿毒打。爹边用绳子打边狠狠骂我:“看你嘴还馋不馋,不在家好好学习。出那么远的门去别人家偷桃子吃?” 这件事的另一个结果是,开学后。我再也不喊桃叫姐了,而是一门心思刻苦读书。这样,一年后,我们双双考取了理想的大学。 再后来,我大学毕业,有一天,开着豪华的婚车去果园,满面春风的桃的爹一见面就送给我一个最大最红的桃子,说:“熟透了,快吃!” 下次,勇敢爱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心像―杯泼出去的水 苏灿的婚礼,邀我做伴娘,她在电话那边哇啦哇啦地说着伴郎的种种。而我的心却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揪了―下,生生地疼――到最后,和凌宇在一起的人,不是我,也不是苏灿。 认识凌宇完全是一场意外。半夜的时候我被一阵喧闹给惊醒,是我们楼层某间宿舍着了火。 穿着睡衣随着人流一路奔下楼,谁也不敢再回宿舍去睡。但我实在是困,又觉得凉,想起旁边宿舍楼有一间是班里男生的,迷迷糊糊摸黑进去,歪在床上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半夜醒来,却感觉身上盖着被子,惊讶地坐起身,正看见一个男生转过脸来――即使是黑夜,我也能感觉到他的眼眸那么明亮,那么清澈。 那天夜里,凌宇回到宿舍,发现床上躺着陌生的我,他没有喊醒我,而是给我盖上被子,就那样静静地坐在床沿边囫囵地打盹。 就是在那一瞬间,我的心像一杯水给泼了出去。 从图书馆出来,我手里抱着几本法语书,身旁的苏灿一边走一边低头发短信。走了几步我就站住了,心没来由地骤然一紧。 面前循着楼梯徐徐而上的人是凌宇,他就像一个国王一样,高大、挺拔,俊朗。见到我,微微地一笑,熟稔地从我手里接过书本说:“这些书我才看过,等你看完了我们讨论讨论。” 那个时候我和凌宇已经很熟了,我们都很喜欢看欧洲杯和法国小说,也喜欢听蔡健雅和陈升的歌,我们约着去逛博物馆,去看过两三场电影,也吃过几次饭。凌宇有一颗柔和清净的心,他含笑望着我的时候,我会觉得他的目光像一道光,给了我满身的暖。 有天我们一起过马路的时候,凌宇在温煦的阳光里牵住了我的手,然后就一直没有松开。掌心滚烫的感觉一直延伸到心脏的位置,我侧过身看着凌宇,觉得这就是天荒地老了。 凌宇没有表白过,我亦没有。我们都是内敛羞涩的人,说不出那些浓稠的甜言。但在我看来,这不就是恋爱吗?我们常常见面,聊天,吃饭,看电影,逛街。 即使这样的感情温吞如水,但我却知道我深陷在爱情里。 下意识里,我把凌宇藏了起来。我没有跟任何人提到过凌宇,包括苏灿。可是现在,她还是见着他了。她从她的手机上抬起眼来,见到凌宇就青山碧水地笑了。 她说:“我是苏灿,苏州的苏,灿烂的灿,我的个性也很灿烂哦!” 那一刻,我的心就像电跳闸一样,一下就暗了。 之前苏灿一再问我,是不是恋爱了是不是喜欢上某个人了,我都矢口否认。苏灿很是不屑,她说:“汤小美,你在撒谎,你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 是,我真的骗不过苏灿,因为我们的友谊已经持续十五年了。从幼儿园开始到大学,我们比一般的兄弟姐妹还要熟悉。 其实我跟苏灿的个性完全不同。她是那种任性的娇纵的女孩,一身的公主毛病,喜欢被众星捧月,也喜欢刁难人,当然她有这样的资本,因为她漂亮,身材曼妙,笑容很甜。而我却是普通的,沉默的,甚至有些小小自卑的女孩。 在认识凌宇之前,我并不觉得苏灿的个性有多讨人厌,但现在我知道了。 苏灿就是那种鲨鱼科的女生,鲨鱼是需要在海里不断地游来游去才能活下去,而苏灿也要在她的人生里不断地折腾,既凶又猛。 有人进便有人退 我在球场边上,看见苏灿在给凌字加油。穿着球服,露出长手长脚的凌宇真帅呀!他高跳投篮的瞬间,手臂潇洒一扬,动作连贯流畅,篮球空投入网,引起一片沸腾欢呼。而我的心,也变成了一个空空的篮筐,被“轰”的一声贯穿。 凌宇转过身,在人群里看见我,朝我挥挥手,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就倏地落在了我身上。我脸上一热,急匆匆地转身离开。 隔天遇到凌宇,他问我:“篮球赛的总决赛要去看吗?客场,在另一所大学。”他停顿―下又说,“苏灿也会去。”我看向别处,淡淡地说:“还是不要了。” 那个傍晚,我在学校的小树林里坐了许久,风缓缓地吹来,我的心有种难以言喻的哀伤。 我想起了好多事。我记得小学三年级时我喜欢吃街口那家豆腐脑,微酸麻辣的味道,很过瘾。苏灿也开始吃那家的豆腐脑,每天都吃,一连吃了两个月,直到我看见豆腐脑就想吐。 我记得初中运动会时,我报了八百米,苏灿也报了,在运动会开始前她每天绕着操场跑,跑得筋疲力尽浑身汗湿,我默默地从八百米项目上退出。 我还记得高中时我对着学校橱窗里一个男生照片说,长得有点像吴尊呢。没想到苏灿就去和那个男生交往,又在高中毕业的时候和对方分手一一是在知道苏灿要出手的那一刻起,我就决定要放弃凌宇的。 可还是会在校园里遇到凌宇,只是远远地见着,我便悄悄地绕开。如果真是躲闪不过我也只是淡淡地和他打声招呼。在他约我去吃饭、去看电影或者去听一场音乐会的时候,我总是回答“没有时间”。 他的眼里有一些探究的味道,我知道我这样挺矫情的,一下就对他冷落了下来,这让他感到莫名其妙吧? 我看着苏灿像花蝴蝶一样地在寝室里扑腾着换衣服,她跟我说约了凌宇,我把书本握得紧紧的,紧得手指都发青。 苏灿也看出我的脸色不对,她说:“汤小美,你在生气吗?”我说:“没有。”她说:“汤小美你一定在生气,不过你也应该生气,是你先喜欢上凌宇的。” 瞧,这就是苏灿,明明做错事了,却是一副死不悔改的模样。 圣诞节前,苏灿央我织一条围巾。她说凌宇一定会收到很多礼物,但只有亲手做的礼物才有诚意。 她天天缠在我身边,是那股我熟悉的赖皮劲儿,“好不好?好不好嘛?”我微微地叹口气,然后点点头。 元旦那天,学校操场有人搞起篝火晚会,一堆枯枝烂叶,放着兔子舞的音乐。一群人绕成一个大圈,左跳跳,右跳跳。好不热闹。 苏灿穿着桃红色抓绒外套,一顶毛线帽子垂着两朵同色的绒球,既俏皮又可爱。她在里面跳得欢快喜悦,时不时朝我挥挥手,让我也加入。 我只是微微笑,这种热闹根本就不适合我,我只是被苏灿拉过来凑热闹而已。 凌宇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我身边,他把一个皱纸包好的礼物递给我,说:“汤小美,这是圣诞礼物。” 我什么礼物也没有为他准备,有些尴尬地接过来,说:“谢谢。”凌宇沉默了―下,又说,“要不要去散会儿步,我有话跟你说。”我还没来得及回答,苏灿就满脸笑容地跳了过来,也不说话只是拽着凌宇的手,就把他拉进了兔子舞的人群里。他有些无奈,但也温和地由着她。 音乐停下来,有人开始倒数。然后我看见苏灿微微仰起头,扳住凌宇的脸庞深深地吻在他的唇上。旁边都是欢呼尖叫声,而我开始转身后退,每一步都心如刀绞。 那天夜里,我在学校的小树林里坐了整夜,我打开凌宇送我的礼物,是一双手套。捧着它的时候,我潸然泪下。爱要勇敢 苏灿和凌宇真的交往起来,每每在宿舍里,苏灿总是一脸热恋的模样,说着凌宇的种种。那时候凌宇快要毕业了,考了雅思准备出国。 苏灿也嚷嚷着要跟过去,开始捧着英语书苦念起来。只是时间久了苏灿就不耐烦了,把书本一扔,嚷嚷:“算了算了,分手得了。” 苏灿并不真心想出国,所以在凌宇离开之前索性跟他提了分手。 我问苏灿:“难道你不喜欢凌宇吗?如果喜欢为什么不在一起?”彼时的苏灿正在细心地涂脚指甲,红彤彤的颜色一点一点地刷上去,抬起来看看再吹一口。 她淡淡地说:“其实我并不喜欢凌宇啦,只是因为他是你看上的男生。汤小美,你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呢!我就想那一定是非常优秀非常出色的人,才会让你动心。经过后来的日子,我确信凌宇真的很好,但他让你动心了,却没有让我动心。” 我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狠狠地推搡了苏灿一把。 这么多年来,苏灿即使再过分我也以包容的态度对待她,因为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可现在苏灿闹大了,她伤了我的心,也伤了凌宇的心。 可气的是,苏灿像个没事人一样地黏着我,不管我的冷言冷语如何针对她,她都粲然地笑,一副没皮没脸的样子。 时间久了,我们就又和好了。 凌宇走之前,我们在宿舍楼下碰见过一次。他穿着白色的衬衫,依然是让我怦然心动的样子。他跟我说再见的时候,我突然喊住他,问他,那个元旦的晚上你想要跟我说什么? 凌宇浅浅一笑,说:“其实那时候真的喜欢你,只是你―下对我很冷淡了。我想这大约就是拒绝吧?” 我的心里长长地“哦”了一声,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不是因为苏灿的出手,让我失去了凌宇,而是因为我的懦弱和犹豫失去了他。如果那个时候,我肯对他表白一声,又或者他能够对我坦陈感情,我们之间会不会不同呢? 我们总是在试探,在揣测,在迂回纠葛之间付出一些,又隐藏一些。只是稍微的迟疑,就让我们把思念藏成了伤。 下一次,如果遇见了真爱,我想我该勇敢一点,再勇敢一点。 我终究还是弄丢了自己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那年9月,我以高分进入一所二类本科学院,因为对求学的院校不满意,我并没有像其他同学那样兴高采烈。只有在晚上接到宇电话的时候,我才是最快乐的。他总是轻轻的那句“宝贝,累吗?好好照顾自己……”听到这句问候,我总是那么安心。 和宇相恋已经两年了。宇是那种沉默、稳重、保守,甚至还带着点顽固的男孩。说来也怪,我偏偏就喜欢他这个呆板木讷劲儿。他也很欣赏我的性格,总是夸我安静文雅。高考后那个盛夏的雨季,宇在站台上紧紧拥抱了我,然后,他转身踏上了开往南方的列车。大学生活就这样把我和宇天南地北地分开了,望着渐渐消失的火车,我哭到几乎晕倒。 此后,我们便靠电话倾吐和寄托彼此的情思。有时我明知故问:“这样的分离和等待,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宇总是风趣地说:“要是所有热恋中的大学生都相守一地,祖国的电信业那不得停滞不前碍…”慢慢的,我们也习惯了在电话里悄悄地说情话,简单却很快乐。 有人说,美丽的女人最易招来女孩的嫉妒,我自认为是一个可以用美丽来形容的女孩,这也从室友的嘴里得到了证实,由于平时过分的独来独往,我遭到了大家的冷落,连室友也开始有意无意地孤立我。我变得很孤单,内心的温度也几乎降到了冰点。于是上网聊天,玩游戏,以此来打发那些空闲而又孤寂的时间,就这样,我认识了他。 他在QQ游戏中赢了我1000Q币,我不服,约他下次再战。但每次都是以失败而告终,在我输得心灰意冷不愿与之再战时,他却将赢我的Q币全还给了我,我很意外,却很高兴。我说:“你是个好人!”他却哈哈大笑说:“你是个小孩儿!”于是,后来的QQ游戏中我们总是联手,我们成为了网络游戏中最默契的搭档…… 在一次聊天中,偶然发现我们居然在同一所大学。于是我们约好在羽毛球场见面。我拿着羽毛球拍站在球场边,心里七上八下。他来了,比我想象中要帅气很多。白色的运动上衣、红色太阳镜、蓝色轻型山地车,他站在一片刺眼的阳光下,冲我挥了挥手。他的微笑很阳光,让人心里暖洋洋的。此后每天除了上课,我便去找他消磨时间。 一天,我陪他在体育馆健身,他的一群同学望着我坏坏地笑。他说:“这是我妹妹!”我点头,微笑。走出体育馆时已经很晚了,风吹起我的短裙时,他把衣服披在我身上,又很温柔地为我拉上拉链,拂了一下我的头发说:“你真漂亮!”我笑了,心里有种愉悦的感觉。 认识他之后,我开始变了,我不再给宇打电话,也忘了向他倾诉我的思念,我完全沉浸在他给我带来的快乐里,我变得活泼起来,脸上每时每刻都洋溢着笑容,有时走在路上还会不经意地哼歌。我在雨夜里跟他牵手漫步,在深夜的电话里倾听他的心事。我知道,其实我心里并没有想要舍弃宇,每次想到宇,我的内心总是充满愧疚,然而,我最终也没有舍弃这份新奇的际遇。 认识他近两个月的一天晚上,我接到他的电话,说在楼下等我。 那晚,他喝得有点多,醉醺醺地牵着我的手很用力。我扶着他,小声地安慰他,他说他心里很难过,说话时他的眼睛亮亮的,头靠在我的肩膀上。后来,他很霸道地吻了我,那是我的初吻,我无力拒绝,当他伸手要去解我衣扣时,我猛地挣脱了他,跑回了宿舍。 从那之后,我便不再经常见到他了,确切地说是见不到他。我却使自己陷入了他霸道的吻里。每次路过球场时,总是想到他,想到那片耀眼的阳光;每个雨天也会想起他,想念他撑在我头上的那把大桑我拼命地想叫醒自己,却又无能为力。我开始莫名其妙地将怒火转向远方无辜的宇,我打电话给他,要他说爱我。宇很腼腆,却很坚定地说:“我爱你,永远!” 我的泪落下来,感觉自己很无耻…… 过了近一个月,当我感到自己终于可以坦然面对那份虚幻感情的时候,他却再一次出现了。那天他来找我,说很想我,我们一起到一家KTV去唱歌。练歌房里闪烁的灯光和迷离的音乐让人眩晕,几杯酒之后,我眼前的一切开始剧烈地摇晃,我却怎么也醒不过来。不知什么时候,一阵疼痛让我的大脑瞬间变得清晰。我被他死死地压住,却没有力气反抗和挽回……我终究还是弄丢了自己…… 第二天,宇打来电话说,他最近总是失眠、心慌,总是感觉我有什么事发生。听到宇熟悉的声音和真心的关爱,我的泪籁籁而下。我无法告诉他所发生的一切,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龋一切对宇已经很不公平了,或许将来的某一天,他会知晓这一切,又或许他永远都不会了解,我决意不再让宇无辜地痛苦…… 我不是那种非爱即恨的女孩,我没有权利责怪任何人,也不会责怪任何人。那个曾经站在阳光下的男孩,那个用暴力让我从女孩沦为女人的人,我默默地删除了他的一切,我只想让他从此彻底地消失在我的生命里。 校园里的枫叶红了,又落了,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 九月黯淡星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之一 杭子以为今天绝对是黄历上标注“诸事不宜”的那种日子。一大早起来她就觉得胃痛,外边又飘着细细的冷雨,内外交攻,难受得要命。 这还不算,步行去学校的路上,她竟然脚下一滑摔了个狗啃泥。真的啃泥了,雨后地面泥泞,杭子抬起脸时,就像刚刚涂了满脸的海藻泥面膜。 因为车骑得太快,碰到杭子害她摔倒的男生一边愧疚,一边又忍俊不禁。 “你还好吗?对不起,对不起。” 杭子眨眨眼睛,真的,今天绝对是个倒血霉的日子,为什么她这样狼狈的样子偏偏是被胡骏看见了呢?他可是她一直在偷偷喜欢的男孩子呀! 之二 胡骏并不是班上最帅的男生,成绩也不算最好。 班上成绩最好又很帅的男生,在开学没多久的时候就给杭子写过情书。杭子婉转地回绝了,对方马上开骂,说她不识抬举,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这家伙大约确实是觉得她很漂亮,但同时又非常看不起成绩垫底的她。 其实,被人看不起这种事情,久了,也就习惯了。对此,杭子是深有体会的。 胡骏却不会看不起她。 他看她的眼神很平和,没有丝毫�谋杀 � 单亲家庭的孩子,总是特别早熟,特别懂得察言观色,所以杭子知道不是最帅也不是最优秀的胡骏,却是心肠最好的。 之三 杭子喜欢心肠好的人,就像总是挨饿的人喜欢食物一样。 杭子的爷爷就是个心肠很好的老人。父母离异后,爷爷就把她接去了亲自带她。那是杭子有记忆以来最为幸福的一段时光。每天晚上睡的被窝都是干净的、温暖的,每餐饭都能吃到好吃的东西,爷爷总是对她笑眯眯的,早上帮她梳头发扎小辫,打扮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 可是有一天,爷爷脑溢血,很快就去了。 虽然生前他已经立了遗嘱,他住的这套房子是留给杭子的,可后母和爸爸还是带着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弟住了进来。后母皮笑肉不笑地说:“哪家房子不是留给孙子的?好了,先不说这个,杭子你才多大,总要大人照料你呀,这么大的房子你总不能一个人住吧!” 杭子原本住的那个房间被继母指派成了婴儿房,她被发配去睡储藏间。储藏间没有窗,很闷,又真的堆了很多杂物。有时半夜醒来,杭子蒙眬间总觉得自己像是看见了鬼影,吓得直掉眼泪,轻声地喊爷爷。 没多久,后母连饭也不让她上桌吃,说是她的口水太脏太臭。 于是,杭子每到吃饭时间都只能像条被人嫌弃的癞痢狗一样,找个角落蹲下来端着饭碗向嘴里扒饭。 当然也不给她买衣服。小孩子长得快,杭子的旧衣服很快就吊在身上。 那时杭子还很小,不懂得怎么把自己收拾干净,所以变得十分邋遢,在学校也被老师同学嫌弃。 一次杭子走出超市时报警器忽然响起来,保安认定她偷了东西,因为她穿得太寒碜?因为她的表情太怯懦?杭子记得自己当时一直哭,被搜身也不敢反抗,好多人看热闹,却没有人为一个年仅七岁的小女孩讲句公道话。所有羞辱终于演绎完毕的时候,超市主管这才发现原来是器械故障。 也不是没有去找过自己的亲生妈妈,可是重新又结了婚并且有了新的孩子的妈妈说,这辈子算我对不起你了,你以后不要叫我妈妈了。 到了十三岁这一年,杭子已经出落得十分漂亮,也懂得让自己时刻保持清洁,看上去和别的少女没有任何不同。但杭子是知道自己的,她是不同的。大大的不同。 之四 放学时胡骏看到杭子,仍旧是一脸抱歉的表情。 “今天真是对不起呢。”他从脚踏车上下来,走在杭子旁边。 因为之前弄丢过一辆车,后妈很生气,不肯给杭子再买,所以杭子只能步行上学。 杭子想说,没事啦,不就是跌了一脸泥,洗干净就好啦。可是不知为什么,明明话已到嘴边了,她却说不出来,最后只是绷着脸摇了摇头。 杭子的沉默并没有让胡骏不快,他继续没话找话说:“你的名字真别致,杭子,又是椰子,又是荔枝,你又姓南。” 是呢,这名字是爷爷给取的。杭子想说,但她还是沉默着。 胡骏想,也许她还在怪他早上害她摔了一跤吧。 “那回见哦!”胡骏向杭子开朗地笑笑,跨上车,很快骑远了。 杭子懊恼地咬住自己的舌尖,其实她并不是故意要表现得这么拒人千里的。事实上,她很想在胡骏面前表现出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可是她实在不知道怎么表达,也许她根本就没有最美好的一面吧。 她总是被继母呼来唤去,睡储藏间,吃剩饭。如果她是美好的女孩子,她又怎么会过上这么卑劣的生活? 其实每个人在年幼、美好、纯真的时候,遇到不公的待遇,最先责备的都是自己,而不是别人。当然,十三岁的杭子,还不懂得这些。 之五 胡骏父母均在大学任教。为人都很谦和,对钱也都没什么概念,时常接济家境不好的学生。学生毕业找工作,他们也会想方设法地帮忙,甚至直接跟着去应聘单位给孩子们壮胆。 总之,就是一对好得不能再好的老好人。 身高已经突破170的胡骏在家里却仍旧像个大儿童一样,学校里发生的事情统统要向父母汇报一番。 “今天早上骑车碰倒一个女生了。” 胡骏父母一起露出吃惊的表情,齐声问:“那女孩子没事吧?” “没事没事。”胡骏咧嘴笑笑,“在校园里骑车速度肯定是很慢的呀。妈妈,今天的排骨汤真好喝。哦,对了,那个女生在学校不怎么理人,男生女生都不怎么理,放学就一个人走回家。老有人说她坏话,我倒觉得她挺好的呀,就是成绩差了一点儿,还有好像是单亲。”胡骏叽叽喳喳说完,又舀了一勺骨头汤。 “单亲的孩子是比较可怜的。”胡骏爸爸扶扶眼镜说。 “那你请那女孩子来家里玩嘛,你们还可以一起做功课。”胡骏妈妈也扶扶眼镜说。 之六 胡骏家装修得很普通,若让那些所谓的时尚人士来评判的话,肯定会被批评“好土气”。可是屋里宽敞明亮,连客厅都贴墙放着大书架,架子里摆满了书。 不知为什么,跟在胡骏后面走进来的杭子莫名有种进入圣地的感觉。 胡骏提议去他父母的书房写作业,朝向东南的大房间,正中并列摆了两张工作台,周围仍旧是顺着墙壁立着一排排书柜。杭子急急摆手,说什么都不肯进去。她是真的生怕自己亵渎了什么,就像个小鬼儿不敢进庄严的寺庙似的。 后来他们就在餐厅的小餐台上做起功课。 胡骏一直很留心杭子,发现她皱眉,他便停下来,凑过去看她到底哪里不会,然后讲解给她听。胡骏又非常有耐心,讲一遍不懂就讲第二遍、第三遍。 作业刚刚做完,胡骏妈妈就回来了,胡骏介绍说:“这是我们班同学,叫南杭子。海南的南,椰子的椰,荔枝的荔。” “哎呀,多好听呀!”胡骏妈妈由衷地赞叹,然后钻进厨房忙碌起来,过了一会儿又走出来问,“杭子同学,你在我们家吃个便饭好吗?” 初次到陌生人家里,就留下来吃饭,实在太不矜持、太厚脸皮了,这点人情世故,杭子绝对是懂的。 “好呀。谢谢阿姨了。” 她实在太贪恋胡骏家的这种温暖明阔的氛围,哪怕是用赖的,她都想多赖上片刻。 因为昨天胡骏说排骨好吃,胡骏妈妈今天又做了,先炖了汤配上白萝卜,排骨捞出来又另外做了糖醋小排,一点都不浪费。菜一端上桌,胡骏就用公筷把看上去最好吃的几块排骨全部夹进杭子碗中,胡骏妈妈也替杭子盛了一碗汤。 汤炖得特别入味,又因为热气腾腾的缘故,杭子一端起来就觉得香气扑鼻。 光是闻闻就觉得好吃得不得了。杭子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喉咙忽然哽住。然后眼泪就掉下来了。 厚着脸皮在根本不算熟的同学家蹭饭也就算了,吃着吃着还能哭出来,天,这下要被笑话死了! 就算不被笑话,也要被同情了,这同样让杭子受不了。 “孩子,你怎么了,是不是在家吃不饱饭,你后妈经常虐待你吧?”这种带着刺探意味的听上去可亲的话,周围的七大姑八大姨不止一次说过。但听得多了,杭子就明白过来,那些人并不是真正同情她,他们一样只是想看笑话。 可是不管是胡骏也好,还是胡骏的父母也好,都没有多说什么,如常吃着饭,好像根本没发现杭子竟然流泪了。 过了一会儿,杭子止住了眼泪,胡骏妈妈才说:“原来我的厨艺真的已经精进到好吃得能让人流泪这种地步了。”她那种恍然大悟的表情令杭子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那天晚上回到家,父亲和继母大概带着弟弟出门散步去了,厨房有碗剩饭。杭子因为怕被知道在外头吃过饭了,端起来扒了两口,残羹入口的冰凉,说不出的恶心味道,杭子忽然想到她为什么要吃掉呢?偷偷倒掉就可以啦,继母不可能发现的。 这些年一直不被身边人善待的她,竟然连怎么好好对待自己都忘记了吗? 吐掉口中嚼了一半的食物的时候,杭子眼前浮现起爷爷的样子,眉毛长长、笑起来嘴有些瘪的老人家,看到他最为疼爱的孙女儿连“美好的生活”到底是什么样都快忘记了,就算身在天堂大约也会伤心地落泪吧。 之七 杭子的成绩很糟糕,但她并不是一直是这样的。她仍记得读幼儿园时,老师最喜欢的就是她,快毕业时她还代表班级表演了独舞。后来因为邋遢在学校遭到嘲笑,老师们也不再给她好脸色,心里充满了不愤和不解的杭子开始用放弃学习的方式来无声地反抗。 多么幼稚! 就如同杭子慢慢懂得怎么让自己保持整洁一样,她也开始渐渐明白好好学习对她而言多么重要,只有考上好的大学找到好的工作,她才有可能真的摆脱她的家庭。继母不喜欢她,那么就让她离她离得远远的好了。 可是已经落下的课程,就像一道鸿沟,杭子除了干着急,根本不知道怎么逾越。 “胡骏,你可以帮我辅导一下功课吗?” “好呀。”胡骏想也没想,非常爽快地就答应了。 杭子明白,这并不是因为胡骏特别喜欢她,而是因为天性慷慨善良明亮的胡骏他谁都喜欢,不管是谁只要向他求助他就一定会施以援手。 虽然说以后可以用正大光明的借口常常和胡骏在一起,常常去他家,杭子其实是暗暗欢喜的,但她心中又有一种说不出的窘迫。如果有可能,她真的不愿向胡骏求助。 大概很多女孩子觉得灰姑娘的故事特别美好,落难少女被英俊的王子拯救了。但杭子从小就不喜欢这个童话,也许那时她就已经隐隐知道,她的妈妈当年就是乡下姑娘,嫁给爸爸是高攀,婚后出现种种矛盾,最终不欢而散。 之八 杭子的姑妈年长杭子父亲好些岁。姑妈早年丧夫,只有一个儿子,很优秀,研究生毕业在外省找到一份特别好的工作,什么都不要姑妈操心,每月还会定时汇来丰厚的生活费。姑妈退了休,闲在家又有时间又有钱,一天,她找到杭子的父亲,向他提出:不如让杭子搬过来和我一起住,给我做个伴。 又说:“到底是我们南家的孩子,我总希望她能好好地长大成人。” 这些年杭子的父亲对待杭子一直比较冷漠,如同俗话说的,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爹,但姑妈的这句话还是打动了杭子父亲的心。 杭子已经是十三四岁的少女了,距离成年不过仅有短短数载,而这几年应该也是一个人一生中最为重要的几年了吧。 父亲回家一说,继母马上就答应了。本来她看着杭子就觉得碍眼,现在有人要接走,还不要她出生活费,真是何乐不为。 大人们商量妥当后,就把这个决定告诉了杭子。杭子开心得心底都要绽出花来,但她知道不能在继母面前表现得太开心,所以只是淡淡“哦”了一声。可是到了学校,她一见到胡骏,就一把攥住他的手臂。 胡骏吓了一跳。 杭子语无伦次,脱口说道:“我得救了,胡骏!” 之九 周末,胡骏和杭子一起去老人院做义工。 其实之前胡骏叫过杭子几次,但老人院在郊外,一大早要出发,很晚了才能回来,杭子怕继母盘问,所以不敢跟着去。但现在不同了,虽然还没正式搬去姑妈家,但杭子早偷偷收拾好了一个小箱子,每晚临睡前看看那个藏在床下的小箱子,杭子就会觉得她实际上已经脱离继母的管辖了。 这个活动是胡骏父母任教的大学的学生组织的,最初胡骏要参加时还被嫌弃,说怕他这个小屁孩去了不是帮忙而是添乱。但实际上老人们却更喜欢还是一副孩子样的胡骏,胡骏脾气又好,怎么拉着他絮絮叨叨地聊天他也不会嫌烦。 到了老人院,杭子先是被那股刺鼻的味道给吓住了,愣了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那是尿味。其实也难怪,老人们中有不少是不能自理的,护工人数不够,自然会造成这种疏于照料的情况。看着那些苍老虚弱而无助的老人,杭子想到自己的爷爷,心中很难过,尽力帮忙。一天忙下来,虽然很累,但不知为什么心里却十分充实和安宁。 一直被迫接受帮助的自己原来也是有能力去帮助别人的。这对杭子来说真是个新奇的大发现。 因为负责接送的是学校的校车,所以最后也是开回大学。天气非常好,胡骏提议步行回家。 春末的夜晚,花香四溢,漫天繁星。 “今天的星星真亮。”杭子说。 “是呀。”胡骏停下来举高手臂,手指顺着夜幕上的星光划动,“这是北斗七星,那片是牧夫座,那里是室女座。” 专注讲解着星座的胡骏身上似乎也染上了星光。 杭子踮起脚尖在胡骏脸上亲了一下。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也许是因为就要跟着姑妈过上好的生活,她认为她和胡骏之间马上就会有她一直希冀的平等,所以才有勇气做出这么出格的举动吧。 “你喜欢我吗,胡骏?”杭子再接再厉。 胡骏一副一大清早打开门,忽然发现自己家门口竟然长了棵大树一样吃惊的表情。 “胡骏?” 胡骏慢慢收回指着天空的手臂,脸上浮起一如既往的笑容:“嗯。” 很多年后,杭子回想起来才发觉胡骏这一声是多么地无可奈何。 书上不都说了吗,男孩子比女孩子要晚熟的,十三岁的胡骏心中可能都还没有什么男女之别,他是很喜欢杭子,但和杭子对他的那种强烈的、排他的喜欢,并不相同。 不向杭子说出拒绝的话,是因为本质上他就是这么温良的人。宁可自己吃亏,也不要伤害别人,何况是杭子?那次在他家吃饭落泪,后来他妈妈说,这孩子在家里恐怕过得很委屈,真是挺可怜。 更何况,胡骏也不知道怎么拒绝。说“我不喜欢你”?不,他确实也是喜欢杭子的。说“你干吗亲我”?那个吻凉凉的突如其来地印在他脸颊上,感觉一点都不糟糕呀。 好像迎着春天的风骑车时,一枚花瓣轻轻地从脸旁刮了过去。 胡骏先将杭子送到她家楼下,杭子说完“明天见”的时候,心里充满了希望。 因为姑妈特意把要给杭子住的那个房间重新装修了一下,要散散气味,所以还要过一段时间才能搬过去。那个刚装修好的房间杭子已经悄悄去看过了,窗帘是淡粉色印着小花的,床是铁架子公主床,真是美好得像个梦一样。等她搬过去了,她也可以常常请胡骏去姑妈家做功课了。 “你去哪里了?”杭子一打开家门,就听到一声惊破她幻想的厉喝。 继母满头的塑料发卷,一脸的气急败坏。 之十 杭子家现在住的这个地势很好的房子一直是继母的心病。本来她是很乐意让杭子去和她姑妈住的,但这几天她忽然想到这个姑妈怎么无端端这么好心呢?难保不是要把杭子抓在手上以后算计这个现在市值一两百万的房子吧! “你这孩子实在太没家教了,去了你姑妈那里还不知干出什么丢人现眼的事!不许去了!”继母说。 “你说什么?”杭子惊呆了,口气也不知不觉变得很戗,“你凭什么?” 其实这么多年相处,继母虽然待她不好但从没动过手,直到此刻。 巴掌落下来后,杭子尖叫起来,爸爸也被惊动了,从房间里跑出来。杭子以为他肯定不会向着自己的,岂料他看见女儿脸上的指痕,竟然怒火中烧,和继母扭打起来。后来那个夜晚变得十分混乱,姑妈也被喊了来,继母指着她说现在他们家无宁日都是怪姑妈从中作梗。姑妈年纪大了,气得差点儿心脏病发,后来还是邻居从旁劝解着,一场风波才算平息下来。 杭子回到她的储藏间,原本准备好要带到姑妈家的箱子已经在争斗中被拽出来踹了个稀烂。里面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不外是爷爷生前最常用的旧烟斗,爷孙俩的合影,可是都折了、碎了。 杭子一点一点地收拾着,家里又变得十分安静,大概继母和父亲都睡下了。杭子悄悄来到客厅,拿起电话。 “你好。”是胡骏带着睡意的声音。 “胡骏,是我,杭子。”本来杭子打这个电话的初衷是要诉苦,她也只能向胡骏诉苦。今晚姑妈离开时曾赌咒发誓说,以后你们家的事我再也不管了。 “还没睡吗?”胡骏的声音里仍是带着他这种开朗又无忧的少年特有的欢悦,并且他到底是个男孩子,有些粗心,所以一点都没听出杭子声音里的异样。 “嗯。”杭子擦擦已经滑到脸颊上的泪水,努力用振奋的声音说,“我就是很想告诉你,今天我很开心。” 然后,挂断了电话。 当然,如果她把她今晚的遭遇说出来,胡骏一定会很同情她。可是之前她不是已经想得很清楚了吗,她是不要他的同情的。 之十一 胡骏察觉到杭子整个人都暗淡下来。他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大约就是好像有人从她身上摘走了一颗熠熠生辉的宝石。 上课的时候,杭子也总是懒洋洋的,不会的题目就直接空着。 胡骏不知道杭子家中的变故,还问:“你什么时候搬去你姑妈家呢?” 杭子说:“哦,我姑妈去Z城了,过些日子我也去。”杭子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撒谎,还撒得这么自然而然。也许,她本质上就是这么不诚实吧。 胡骏哦了一声,他不知道心里为什么觉得堵得慌,是杭子要去别的城市了吗?什么时候呢,下学期?明年?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失落。 杭子见胡骏听说她要离开却也没什么特别反应,更没有说挽留的话,忽然生起气来。虽然她说要去Z城什么的根本就是乱扯。 姑妈自上次那场争闹后病了一场,表哥将她接走了。后来杭子打电话给姑妈,是表哥接的,他说:“你能让我妈清净清净,别再掺合你们家的事情了行不行?” 唯一可以倚仗的大人就这么消失了,而更雪上加霜的是,继母说因为杭子越来越难管教,她想把她送去一所她亲戚在那里任教的寄宿中学。 中学在一个镇子上,在城里人看来就是不折不扣的农村,所以杭子父亲当时就摇头否决了。 可是事情不会就这么完了的,杭子知道。 曾一度对未来充满希望的杭子陷入了更深的绝望。到底要怎么样呢?一个还未完全长大成人的、爸爸不管妈妈不要的孩子,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更好地生存下去呢? 这天下午,杭子照旧去胡骏家做功课。胡骏去厨房切西瓜的时候,杭子走到客厅的书柜旁,打开正中那个抽屉。她不止一次看见胡骏的父母从这里取钱,他们家每个月的家用大概都是放在这里的。 杭子小心地用手指尖数了五张红色的崭新的钞票。 她只是需要去姑妈所在的城市的路费而已。虽然表哥说了那样的话,但是杭子认为如果她真的跑去投奔姑妈,他们不会不管她的。 之十二 杭子下定决心这几天一找到机会就走,去火车站,买票,上车,然后她就可以见到姑妈啦。她的想法就是这么简单。 陪杭子走回家的路上,胡骏有些沉默,他解释说他是刚刚冻西瓜吃多了胃里有些不舒服。 杭子一点都没察觉,其实刚刚她偷钱的时候胡骏是看到了。他从厨房探出身想问杭子西瓜是切成片吃还是切两半用勺子舀着吃。 看到杭子飞速地将钱塞入口袋时,胡骏觉得眼球像是被针刺了那样。 当然他是很生气的,但揭穿或是责备的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杭子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像胡骏父母那种大而化之的性格,恐怕抽屉里少了五百元他们都发现不了。只要她找到姑妈,她马上就会将钱归还的,她很天真地将一切都设想得很美。 但老天爷似乎打定主意要惩罚她的不诚实。 杭子家住的那种老式的楼房,外围是有一道很高的围墙的。胡骏每次送杭子回家都是送到围墙外就止步的,但今天两个孩子都有些心不在焉,不知不觉就走进了小区里。 胡骏先是看到一个脸色略黄的中年女子,她一手拎着装菜的塑料袋,一手捏着大钱包,正愤愤地和一个老奶奶说些什么。因为她声音尖利,所以虽然听不清她到底在说什么,但胡骏还是忍不住向她看去。那女人也看到了胡骏,忽然向他大步流星直奔而来,胡骏吓了一跳,转而意识到她是冲着杭子来的,这个人大概就是杭子的继母吧。 杭子下意识地向他肩膀后藏了藏。那一瞬间,胡骏忽然原谅了杭子。她过的生活是他无从想象的,所以如果她做出一些他无法理解的事也是情有可原的。她大概是真的非常需要那样一笔钱,那么,就拿去好了。 继母就当没有看见胡骏似的,揪住杭子的书包背带一把将她揪过来:“你是不是偷了我的钱!”继母今天出门买菜时发现钱包里少了两百元,那么理所当然的,一定是杭子拿的。 继母先是把杭子的书包拽下来搜了一遍,然后又向杭子的身上搜。 杭子和胡骏一起眼睁睁地看着那五张崭新的百元钞票被硬生生搜了出来。 “我就说是你。”继母先是得意扬扬,然后发现钱的数目不对,声音不由弱下去。 “阿姨,这钱是我给杭子的。”胡骏轻声,但却很清晰地说。 杭子感觉到自己的脑子里轰的一声,方才继母当众的辱骂带来的羞愧感绝对不能敌过此刻的万分之一。她反应过来胡骏是知道她偷钱的。如果可以,她真想这一刻就死掉算了。 “你、你为什么要给他钱呢?”继母不解地追问。 “我……”胡骏开始语结。 杭子看着胡骏那副好男孩被迫撒谎的窘迫样子,她的心里忽然镇定下来。她一边伸手夺下被继母搜去的五百元,一边说:“因为他喜欢我。”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大胆,后来想想,也许,那时她已经在下意识里决定再也不要见胡骏了,所以这么露骨的话她也只剩这最后一次机会说出来了。 继母呆了呆。胡骏的脸则火烧般变得通红。杭子把钱塞给胡骏,然后轻声向他说:“你快走,胡骏。”她知道的,她们家这个烂摊子简直像个大泥沼,谁涉足谁倒霉。 很多年后杭子回忆这一幕,她觉得那时的自己简直像好莱坞大片里决定舍己救人的配角,义勇地把生的机会留给了主人公,那么地矫情,又那么地赤诚。 之十三 晚上吃饭的时候,杭子父亲对继母说,早上出门忽然想起要办个事,所以从她钱包里拿了两百块钱。继母嗯了一声,她明知之前是冤枉了杭子,但嘴上不肯服软,还向杭子父亲说,这孩子越来越坏了,才多大,学人家谈恋爱!明天我要去学校找他们班主任。 站在厨房水槽边的杭子听见继母的话,换在平日她肯定是默默掉泪,但这一次她放下饭碗走了过去。 “阿姨,你送我去那个寄宿学校吧。”杭子走到继母跟前说。 父亲皱眉道:“上次说过了,那种乡下地方你不能去。”杭子不理,继续向继母说:“我在这里,你和爸爸天天吵,这样对我不好,对小弟弟更加不好呀。” 这番话说得言辞恳切,入情入理,继母听得瞪圆眼睛,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有人说自己是在一夜之间长大的,杭子觉得自己更快,她是在说出那两句话的短短十几秒时间里一下子抛开了小孩子的心,转变为了一个理智的大人。 长大成人说到底不就是学会接受自己的命运吗? 不怎么负责任的父亲,完全抛弃了她的母亲,她是注定了不可能会有美好的青春的。那么她至少可以做到的是,不要拖累胡骏,不要让胡骏的青葱年华也染上污点和阴影。 脏的东西碰上干净的东西不会变得干净,反而会令干净的东西也跟着变脏。所以,哪怕仅仅是为了胡骏好,她也该走得越远越好。 杭子连期末考都没参加就离开了学校。 暑假的时候,胡骏常常骑车跑来杭子家住的这个小区附近转悠,他希望能撞见杭子,但总是不能够。 杭子是去了Z城找她姑妈吗?为什么连再见都不说呢? 拿钱的事他真的一点都没有怪她呀。 开学后,胡骏的皮肤晒得黝黑,人也瘦了一些,过去那个气质温和、性情天真的男孩真的蜕变成了一个峥嵘少年。同一时间,杭子在偏僻的县城中学里开始了新的人生。 她在新学校里并不合群,功课也不好,但是很沉默,不惹事。也许没有人会看见她的进步,但她其实一直在默默地努力。因为她还是个弱小的孩子所以不能为自己的人生做主,但她总会长大成人的,她终归还是有机会去找到胡骏的,她希望那时的自己美丽、坚强、独立。你看,起跑时要下蹲,拳击手攻击前一定是先后退,胡骏这样告诫自己,有时远离,就是为了更好地归来。 阴雨天的刺猬受了伤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1 啪―― 巴掌落在纪希脸上,这是廖知知第一次打人,未想过,竟是这般干脆利落。 旁观的人并不多,那边打完球的几个男生正在喝可乐,其中一个目睹了这“暴力”全过程,饶有兴致地抛来一个眼神。 廖知知挣脱不开纪希的手,于是伸出另外一只,扬起来,挑高她本就粗的眉头,拧成川字。 “还想要个巴掌吗?纪同学?” 纪希愣了一下,松开了手。 她到A城上大学的第三天,前两天里,纪希神龙见首不见尾,除了开学的时候过来帮她拎了一下行李之外,手机就彻底关了机。 廖知知也不是一个缠人的女朋友,只是经历了两年异地恋的苦楚,现在她好不容易跟他在一块儿了,这件原本在期待中的事却突然变得蹊跷万分,让她觉得有些忐忑。 直到那日,廖知知终于在食堂里碰到了纪希和一个女孩坐在一块儿进餐。 廖知知的心里咯噔了一下。纪希抬起头来,脸色瞬间苍白,身边女生抬起一张秀气的脸,故作亲密地挽了纪希的胳膊。 “找我们家纪希什么事?” 纪希的脸色更白了,他杵在两个女孩中间,百口莫辩,尽力想挣开那缠人的胳膊。 廖知知知道,眼前这个姑娘就是张茜。她知道张茜,去年圣诞节,纪希回家陪她过,晚上在KTV,张茜来了无数个电话。廖知知只是平和地问了他一声,纪希轻描淡写成普通朋友。她也就选择了相信。 廖知知跟纪希在一起三年了。两年前纪希考到了A市念大学,从此两人靠着声音传递来维持初恋。现在总算熬到了头,她以整整高出分数线20分的分数偏执地来了他所在的大学,却发现,自己所为的,竟是一场幻觉。 那一刻,廖知知忍住心中的难过,朝张茜笑了笑。 “久仰学姐大名,承蒙学姐视如己出地照顾纪希,学姐辛苦了。”语罢,她微微颔首,彻底让一向相信姜还是老的辣的张茜风中凌乱。廖知知尴尬地笑着,最后转移目标,冲着纪希说:“你今天答应跟我看电影的吧?走吧。” 廖知知平静地看着挣扎着的纪希,这三年来,她第一次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她一贯是温柔的,在纪希心目中,廖知知很善解人意,从不强求什么,她似乎总是可以等,等他空下来,等他来看她。她从来没有怨言,哪怕是高三最忙的时候,只要他愿意,她还是可以抱着电话跟他煲一晚上的电话粥。 他不是不爱她的,他之所以关机,是他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段三人关系。他本来铁定心要跟张茜分手的,可是面对张茜却怎么都说不出口,手足无措的纪希拖着拖着,就把三个人都给拖难堪了。 纪希终究还是在沉默里推开了张茜的手。张茜的脸一红,哭着跑了。 廖知知胜利了,对周遭抛过来的眼神毫无反应,只是放下刚拿在手里的盘子,坐下来,默默地吃起来。 所有人都知道,那对大三的金童玉女出了岔子,那个看起来心机很重的小三,乃大一新生廖知知。 常乐本不是热衷八卦的人,可张茜是他的发小,并且是多年同窗。她这几天食不下咽,黑眼圈霸占了一张脸,憔悴得叫人心疼。 常乐并不太喜欢那个过于阴郁的纪希。张茜对他不好吗?张茜漂亮,性子又好,与常乐更是多年的老友,这样的好朋友被他纪希给碰到,还不当捡到了宝似的,居然还朝三暮四,简直是不知好歹。可常乐毕竟也知道,感情的事他掺和不得,便只能看她掉眼泪,外加叹气了。 那日张茜非要跟他们篮球队的几个男生借酒消愁,几杯下肚,不胜酒力的姑娘开始拖着常乐哭诉,我到底哪里不如那个廖知知了?到底哪里不如了? 那时候常乐也没见过廖知知,不好下定论,不过他真以为对方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女呢。否则,纪希怎么就忍心为了她而叫张茜哭成这样呢? 直到在小卖部门口,常乐看到了掌掴画面,他朝纪希露出嘲弄的表情,那个凶巴巴的瘦弱女孩,居然就是那个盛传里的小三儿? 长得根本不像小三嘛。一来不够漂亮,大概是因为把她设想成一个绝世小三脸的姑娘,所以常乐有些失望地发现,这个皮肤很白,脸上有点小雀斑的姑娘居然就是廖知知,觉得失望极了;二来,她脸上的表情让常乐想到与世无争四个字,哪里有小三该有的作风和表情,何况她得了逞,又何必再为难男主角呢?纪希不是投入她的怀抱了吗?真是匪夷所思。 2 廖知知回到宿舍的时候,发现寝室门紧闭着。她听到里头的对话,几个室友凑在一起,聊起了她和纪希还有张茜的事来。 言语是十分难听的,大致意思是廖知知有何本事去抢张茜的男朋友,一定是不要脸至极。而那个纪希倒也奇葩,放着昔日的女友不顾,对一个大一学妹情有独钟,这又何必。 那几日,纪希似乎是幡然醒悟,夹在两个女生之间近两年,实在是对不起廖知知,亦对不起张茜。他心里还是有数的,廖知知才是自己的正牌女友,虽然最近在旁人口中,她莫名其妙成了第三者,他倒也没想让她沉冤得雪,只是日日找她变得勤快了,大表决心,和张茜断了来往。 可是廖知知不要了。 她冷漠地应对他的殷勤,一直都不言不语。他跟着,她便让他跟着,在食堂里,她吃完饭就会默默地站起来把盘收掉,只是头一次,不会再拿他的那份;在图书馆里,她静静地看书,一眼都不看在旁边焦躁得不知如何是好的纪希。她沉默得吓人,却也温和得吓人,完全就当纪希是个隐形人。 可是没料到纪希在小卖部前拖住她,竟说出那样的话。 “廖知知,你知不知道我也很为难。张茜对我很好……我真的,我难以拒绝她……你知道我的心很软的……她一直知道你的存在,但是她不计较……她……” 廖知知听得心酸,只是抬起头,笑着说了几日以来的第一句话。 “我对你,不好吗?” 一句话竟叫他哑口无言,半天他才说:“廖知知……你该原谅我。我们俩在一起那么久了……这样分开了多可惜。你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爱的人是你……” 她没按捺住心头的恶心,扬起手给了他一巴掌。 无耻。 这个耳光,被届时经过小卖部的常乐收在眼里,只有一个结论,这个小三,还很凶呢。 3 廖知知的小三事件,因纪希的买醉事件达到了高潮。 张茜得知后,气急败坏。她也着实是喜欢纪希,两年前新生开学的第一天,纪希帮她把出奇多的行李搬上宿舍楼,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来,摔坏了他的腿和她的照相机。纪希却拄着拐杖跑出去买了一台赔给她,她从此就喜欢上了沉默寡言的他。 张茜并不是坏女孩,也知道纪希在B城有个青梅竹马的女朋友。可是张茜说她可以等,何况,在A市,他是属于她一个人的。而慢慢地,这种霸占变成了一种理所应当的事,廖知知成了那个不具象的敌人。她斗啊斗,终于在她出现时,发现自己兵败城下。 张茜不甘心。那个廖知知到底有什么魔力,竟让纪希这样沉沦,却也忘了,先来后到自有道理,她张茜,才是那个第三者。 张茜去找廖知知的事,掀起了轩然大波。 常乐得知此事立马奔赴现场,他怕张茜吃亏。你看廖知知是多威武的角色,那巴掌狠辣至极,她又怎么会对张茜手下留情? 常乐赶到她们寝室楼下看见的第一幕,便是张茜蹲在地上大哭,旁人议论纷纷。而那个始作俑者廖知知,只是站在那里,冷着一张脸,一声不吭得像个雕塑。 好友哭得稀里哗啦,常乐想定是她受了欺负,此时也不管那个“不该多管闲事”的原则,冲了上去,将张茜拽起来,冷冷地瞥了廖知知一眼,问:“她怎么你了?” 张茜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只说:“她说我才是小三……我……” “你本来就是小三。”廖知知忽然扭过头来,朝着张茜狠狠地道。 “你嘴巴放干净点。”常乐瞪她,却被那女孩的眼神给吓了一跳,“说话要负责任,谣言传出去你叫张茜怎么办。” “身正不怕影子歪。”她嘲弄地笑了笑,依旧站在那不动。 张茜哭得更厉害了,周遭的人群被常乐带来的几个兄弟驱散了。 “看什么看,这里的热闹关你们什么事!” 廖知知忽然没有预兆地迈开了腿,要往楼上走。常乐一把拦住她,廖知知抬起头来,眼神里没有情绪,只有冷漠。 常乐太讨厌这女孩的眼神了,她简直心机重到他都感觉到害怕。 “好狗不挡道。”廖知知瞥了一眼张茜,抬头说,“你要拿的耗子在那边哭。” 嘴巴刻薄并不是廖知知擅长的事,但因为话少,反倒有十足的杀伤力。 常乐咬牙切齿,但又拿她没有办法,只狠狠地说:“廖知知,你给我记着,做坏事,是会遭报应的。” 那女孩却低下眼睛,淡淡地说:“不用你教,我相信他们会有报应的。”然后推开他的手,转身上楼。 4 那天张茜哭了很久,却死活要去找纪希。纪希红着眼睛从男生宿舍楼下来,看了众人一眼,然后满眼心疼地看着张茜,然后问了一句。 “你去找知知麻烦了?张茜……你何必为难她……” 那一刻,张茜真想一拳打在他的脸上,将他心里的廖知知,打得鼻青脸肿。 但人的际遇是十分有趣的事,原本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忽然就成了常见的客。 常乐觉察到自己的哥们刘博想要追求廖知知时,大感不快,却也不便说什么,只问了句:“刘博,你没觉得廖知知这姑娘,不太适合你吗?” 虽然说得含蓄,但刘博还是憋红了脸,为廖知知强辩道。 “她其实不像你想得那么坏……” “是啊,多好呢,是非之源啊!”眼看兄弟执迷不悟,他真是要帮他悬崖勒马了。 刘博一贯将常乐奉为偶像和大哥,这时候却一脸逆反:“常哥,她真的是个好女孩!” 这让常乐更觉得廖知知简直是个妖精了,连刘博都被她骗得团团转,那姑娘是不是去修了什么法术!常乐正恨铁不成钢,这时刘博憋红了脸说:“过两天我生日,廖知知好不容易答应来了……你相信我,你一定会对她改观的。我真的……挺喜欢她的。” 那一天,刘博在学校附近的酒楼请了宿舍人,以及球队的朋友,还有廖知知。 一桌子男生,只有廖知知是女生,而她沉默不语,只是低着头。刘博殷勤地替她倒饮料,夹菜,生怕招呼不周,好似整桌宴席都是为了廖知知摆的。而在场其他人,都深知常乐不喜欢廖知知,有几个也是亲眼目睹这姑娘掌掴纪希的,因此心下也尴尬,只顾着各自说话,往日里豪饮的一群人,因为廖知知的在场,显得有些怪异。 常乐看不惯刘博的胳膊肘往外拐个不停,终于板着脸针锋相对。 “大家都喝酒,你一个人喝饮料是怎么回事?” 刘博的手一哆嗦,饮料险些洒出去,下意识地去看廖知知的反应,轻轻地问:“能喝点酒吗?” 廖知知点了点头,自己动手给自己倒了一杯,并不看常乐,而是递到刘博的杯前。 “生日快乐。” 刘博受宠若惊地一饮而尽。 廖知知也记不得自己那日喝了多少酒,男生一杯杯地敬她,她也不推辞,幸得她遗传了父亲的好酒量。 常乐表面上跟身边的兄弟畅饮,其实注意力却全在廖知知身上,那个不动声色的女孩,他不知道她到底有怎样的魔力,一声不吭地,就能蛊惑了纪希以及刘博的心。他讨厌她的沉默,讨厌她不把他的刻意刁难当回事,好像一切都事不关己。 那让他觉得自己很失败。 酒过半酣,一场生日宴席叫一半的人喝醉了。刘博已是三魂丢了七魄,直呼要去洗手间。众人看向廖知知,直到刘博恳求说:“你能不能扶我一下呢?” 廖知知犹豫了一下,起身,扶着刘博往洗手间走去。 常乐冷哼了一声,继续喝酒,过了不到半分钟,却见廖知知一脸阴沉地走了出来,拿了椅子上的包,向大家颔首说:“不好意思,我先走了。” 这时候刘博踉跄着跑出来,脸憋得通红,拦住廖知知的去路。 廖知知站住,沉默得什么话都没有说。刘博说:“我送你好不好?” 她摇头。 “那我找个人送你好不好?我不放心。” 刘博近乎恳求地对她说,然后求助地看着桌上的兄弟,大半都喝得快挂了,只有常乐一脸清醒。 “常哥,你能帮我送一下她吗?” 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迎面的凉风吹得廖知知裹紧了衣服。 秋意已至,那逝去的夏天像一个绝情地转身,一去不复返了,贴着皮肤的只有酒精的热度和空气的凉度。她默默地跟在常乐身后,一双眼睛在黑夜里闪烁着。 常乐忽然回过头来,对她说:“你不会觉得我真要送你回去吧?我可不是刘博。”他冷哼着看她的反应。然而廖知知却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她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往公交车站走去。 “喂,这么晚是没有公交车的。”常乐见她不理自己,心里大气,却还是提醒了她一声。 “哦。”她便伸手拦出租车,此时的出租车都像中了邪,全是已有客地亮着红灯,绿色的则忙着交接班,过眼即走。她便保持着那个拦车的姿态,眼神专注,表情淡漠。常乐看着她,脸上原本调侃的神情渐渐淡去。外头太冷,他又不好直接丢了她就回酒店,眼下他心烦意乱,似乎再看一眼廖知知脑袋就会炸掉,只想快点把这尊大佛送走。 迎面有黑车经过,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司机是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问他:“去哪儿?” 常乐并非不知道黑车的危险性,此刻却脑中一热,反正廖知知那么生猛,也不怕黑车吧,于是说了地点。廖知知犹豫了一下,就被他塞进了车里,她回头看他的眼神,淡淡的,却还是生硬地说了声谢谢。 那一声谢谢叫常乐心中百感交集,只觉得怪怪的。他记下了车牌号,然后客气地跟她说:“到了给刘博来个电话报平安吧。” “好。”她已回过头去,再也不看他。 黑车在夜色里绝尘而去。常乐蹬蹬蹬地上楼,见刘博一脸沮丧,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又不说,只一个劲地摇头。 “至于吗……为了这样一姑娘一个生日都过不开心?”常乐笑他没出息。 刘博却只是眼神暗淡无奈地笑笑。 然而,一个小时过去了,廖知知的平安电话也没有来。本来常乐也不会在意,廖知知那种人,一看就自私,怎么会把别人的担心当回事呢。 可是刘博却拿起手机,抬起头对常乐说:“她电话怎么关机了?会不会出什么事啊!出租车车牌号你记了吗?” “记了啊……”常乐心虚地答道。 电话始终没有拨通,刘博的酒醒了一半,拖着常乐就摇摇晃晃地往学校赶,跑到廖知知的宿舍楼下。 他们找了人上去找廖知知,才知道她已经在宿舍了,空着急了一场。刘博是松了一口气,常乐却气坏了。 这个廖知知,简直目空一切到了极点!她倒是肆意地践踏别人的担心和好啊,他的兄弟因为得知他让她上了黑车急得差点跟他拼命! 在得知她人“安然”地在寝室里,却连下来都懒得下来后,常乐真的是气炸了,一边骂刘博没出息,怪他竟为廖知知担心到这程度,而人家不但不给他面子就离席,连电话也关机,简直是太过分了。 刘博委屈地说:“其实也不能怪廖知知……之前去洗手间的时候……是我过分了。我……我酒喝多了,想亲她……” 常乐听得一怔:“她没给你一巴掌吧?” “没有……她把我推开了,跟我说了声不好意思……” 太古怪了简直,常乐反而忍不住想给这没出息的兄弟一巴掌。 常乐必须承认,虽然他那么不待见廖知知,自己却莫名其妙地开始关注她的一切了。大一的时候常乐不努力,有一门课到大三重修,便是与她在一个大教室里碰到了。看到她睡着的时候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他就幸灾乐祸。看到她居然能对答如流,他就开始气恼。 常乐一边鄙夷着廖知知,一边却被她单薄的背影所吸引,令他自己都费解。 这几天,廖知知都没有来上课。常乐有些诧异,却忍了下来。直到张茜有天说起:“听说廖知知被抢劫了,活该呢。” 常乐一怔,手里的奶茶一紧,挤了自己一身,手忙脚乱地拿纸巾,朝张茜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有天晚上,好像是坐黑车……” 他的心里一咯噔,忙给自己想去找廖知知的冲动找了个理由,那就是他是大丈夫,这件事也算是他的错,他可不想欠廖知知一个人情。 当廖知知站在他面前时,常乐惊呆了。这女孩还是以往的样子,淡淡的眉眼,简直淡成了一个影子。苍白的一张脸上,小雀斑隐隐约约地冒着,眼角有片淤青,这大概就是她不来上课的原因吧。 她不紧不慢地跟他说了那日的经过,司机将她带到了一片无人地,忽然动手抢了她的东西。 常乐听得心惊肉跳,要是廖知知那日出了什么差错……他得负怎样的责任啊。他见她没提,却还是忍不住问道:“那你脸上的伤怎么回事?” “那个人要抢我的玉佩。其他东西没事,但是这个我不能给,就跟他打起来了。” 他回忆起那日那个五大三粗的中年司机,忍不住骂道:“你傻逼啊,一小姑娘打得过他吗?” 廖知知朝他笑了笑,笑容里有淡漠也有疲惫:“打不过也得打。可是玉佩还是被抢走了。” 常乐被她的表情惊了一下,那股决绝叫他不忍心了:“我记得那车的牌照的,我们去报警吧。” 他一把拖过廖知知就走。 那车牌是套牌,根本追不到那黑车司机。廖知知安静地在派出所做完笔录,事实上,这桩案件,也算是无疾而终了。 廖知知什么都没说,回来的出租车上,常乐看着她的侧脸,忽然觉得有些抱歉,他生硬地说了句对不起。 廖知知没有说话,她忽然恨恨地抬起头,眼中含泪。 “都是你。” 常乐被她吓了一跳,本来还心虚,却被女孩的一句话给激了起来。 “不就是一枚玉佩吗?我赔给你就是啊。” “你赔不起!”廖知知忽然拉开车门,就冲了出去。司机吓得忙刹车,女孩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却还是固执地摇摇晃晃往前。 “神经啊……”常乐忍不住骂了一句。司机回头看他,似乎在询问该开车还是让他下车去追她。 常乐想了想,掏出钱付给司机,可下车后哪里还有廖知知的踪影,他在马路中间站了很久,忽然觉得心烦意乱。 5 张茜被常乐给弄怒了。 “你要我去问我的男朋友廖知知的玉佩长什么样?你是不是疯了?” 常乐摆摆手说:“别生气嘛。我只是想买个一样的赔她,省得她觉得我欠了她。” 一想到廖知知的眼泪,常乐忽然觉得一阵不悦。 张茜总算平静下来:“那块玉佩我想应该是纪希送给她的……但是纪希不是已经跟她断了吗?她何必……” “也是。”常乐思忖了一下,道。可是这个债还是他欠的,常乐跑到玉器市场,买了一块质地良好的玉,花了他两个月的生活费。 再怎样,这块玉应当也不会比她那块差到哪里去吧。 再跟张茜碰到,他问对方纪希的情况。 张茜支支吾吾地告诉他:“我不想放弃他。但是他也很为难啊。我只希望廖知知会退出吧。” 果然如她所说,很快地,纪希跟张茜又恢复了形影不离的行踪。有时候撞见了,廖知知好像没事人一样,就这么跟个幽灵似的飘过去。纪希的眼神便跟着飘过去,张茜不满,却也拿他没办法。 刘博还是一如既往地陷在一段常乐看不起的暗恋里头,那暗恋的女主角,却好像事不关己,轻描淡写地交往,让常乐心中惶惑。 他托刘博将那块玉佩转交给廖知知。廖知知忽然找上门来。 廖知知站在他面前,也不说什么,只把那块玉佩还给他。 “我说过,你赔不起的。何况这块玉跟我那块根本不一样。”她斩钉截铁地说,眼神里,虽已没了那日的恨意,却仍旧是带着令常乐不爽的成分的。 常乐终于被她激怒了,言语中有不屑:“不就是一块破玉佩。你至于吗?有些东西是别人的,你也别老想着抢好吗?” 那几日,听张茜抱怨起纪希和廖知知还常有往来,常乐对她更是颇有微词。 “至于。”她倒是言简意赅,“有些事,是别人的事,你也别老想着管好吗?玉佩我不要你赔,也请你不要管我。” “廖知知!”常乐的脸通红,气得将那玉佩扔到地上,“做人要有点原则,我说过,坏事做多了,会有报应的!你这样做小三,又怎么能得到幸福?看吧,你的纪希,不要你了!” 而那女孩转过身的背影只是微微一停,便再也没有回头。 6 学校里出了一件大事,盛传纪希一边与张茜交往,却还对那个廖知知心心念念。张茜终于按捺不住,找廖知知理论,发生了冲突,最后从台阶处滚落下去。 常乐气急败坏地为好友出头去找廖知知。 “不是我推的她。”廖知知这样说。 “不是你推的,难道是她故意把自己摔伤?”常乐听不下去她的狡辩。 廖知知想了想,说:“那倒也不是。她应该也不是故意的,不小心踩空了吧。” 常乐骂她:“廖知知,你真的太恶毒了!你放过纪希和张茜好吗?我知道你有魅力,离别人的幸福远点好吗?” 她笑着抬起头来,回答他说:“你能让他们离我远一点吗?” 那件事的终结,却以纪希的母亲赶到学校为终结。那个苍老的女人,一巴掌掴在儿子的脸上,纪希一句话都没说,被打得晕头转向的。那天常乐也在场,男生宿舍楼里一阵喧哗。 廖知知赶到时,常乐露出了鄙夷的目光。纪阿姨坐在床边,发出了哭声,一边拉过廖知知的手说。 “是阿姨欠你的啊……养了这么个不像话的儿子!” 常乐在围观的人群里,听得云里雾里,这是什么情况?怎么这第三者,成了婆婆眼中的指定儿媳? 在一起的三年时光,是廖知知最好的年纪,却也是最不快乐的时光。她望着纪阿姨脸上痛心疾首的表情,慢慢地说道。 “阿姨,不怪纪希,是我,是我喜欢了别人。我跟纪希的缘分散了,是我的问题,不关他的事。” 常乐看着她的笑容,像是一朵盛开的莲花,那小小的雀斑被眼泪盖过,然而廖知知第一次笑得那么灿烂。她笑起来的样子,眼睛弯弯的,以往那冰霜一样的寒,慢慢地被那一弯月亮的温度给化开来了。 你们知道吗?这世界上有种好是心甘情愿,也有种再见是心如死灰。 7 张茜在病床上,终于愧疚地告诉他,她才是那个第三者。 那个叫廖知知的大一女生,跟纪希在一起已经三年了。只是她真的很喜欢他。所以在舆论上,她不能让自己落于下风。 她哭着跟常乐说,我一直不愿意承认我是那个自私地抢别人东西的人,但我确实是。那天我去找廖知知,她平静地跟我说“纪希是你的了,请你们放过我”的时候,我心中真的很害怕……我知道,我比不过廖知知。我也终于明白了纪希为什么这么喜欢她。那块玉佩,其实不是纪希送给她的,是她爸爸留给她的遗物。她爸爸是纪希爸爸的战友。他们是青梅竹马……纪希的妈妈从小就喜欢廖知知……我一直觉得纪希对廖知知,不过是对母亲的言听计从,“媒妁之言”罢了,怎么可能是爱情呢……但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已。纪希喜欢她,知道她被黑车抢劫后,纪希找了很久黑车的事,却没有一点线索…… 常乐从医院出来的时候,日头大好,可这个冬天冷得彻骨,他不禁抱紧了自己的身子。 那个在他心里,一直以一个巫婆和小三的形象出现的女孩,终于沉冤得雪了。他的脑海里飘过了她的脸,第一次相见时,那一巴掌下的痛意,后来的沉默,以及眼角淤青,却仍云淡风轻的样子,以及那天她在出租车里,含着泪冲他喊道,是你欠我的! 是他欠她的。 常乐飞快地在马路上行走着,大街上的面包车一辆接着一辆,他的目光渐渐变得冷厉,眼前,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人。 8 那个拄着拐杖的少年站在廖知知的面前,树影斑驳地在他脸上闪烁。廖知知站在那里,抱着一个热水袋,没有说话,只歪着脑袋。 当他的手掌伸开,露出掌心那块熟悉的玉佩时,廖知知惊呆了。 这就是命运,让他再次遇到了那个黑车司机,他毕竟是年轻男生,三下两下就把他擒到了派出所,好不容易,他弄清楚那块玉佩的去向。他冲到那个典当铺的时候,被迎面一辆出租车给刮倒。 但幸得只是轻伤,他将那块玉佩交到一脸愕然的廖知知手里,头一次,用温和的语气跟她说。 “对不起。” 廖知知抬起脸,报以一笑:“谢谢你。” 这样尴尬的对话,让常乐有些失神,眼前的女孩还是过去的那张脸,却不是过去时的表情。她那么好看,而自己曾那样带着偏见看她,常乐简直要羞愧至死。 “廖知知……以前你为什么,不辩解?明明,你才是那个受害者。”他开始为她不甘,这份不甘,带着对自己的偏见的仇恨和悔。 “没有什么受害者。这三年是我最好的时光,给了他。但是他也给了我他最好的时光,我不亏。但我也无须愧对任何人。” 她将那块玉佩收好,忽然将手里的热水袋递给他。 “你冷吗?给你暖一下。”她依旧是那么淡淡的表情,淡淡的语气。常乐接过她手里的热水袋,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廖知知,昨天我以为我快要死了,我当时觉得,我有太多遗憾。” “人要知足,才能常乐。”念到他的名字,知知朝他笑了笑。 那遗憾就是,如果我死了,就不能再看见你。常乐没有说出那些话,只是看着那女孩,捧着她的自尊和骄傲,转身上楼,然后她回过头来,冲在楼下的那个男生,露出了皓白的牙齿。 迷路的伯乐等一等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现代发展太迅速,有时伯乐也会迷路。 所以,请你耐心地等一等。 [我的前任是极品] 这个年代,人或多或少都有几个怪癖,不患个强迫症拖延症,你都不好意思说出来。 像小原,她喜欢捡东西。 人的眼睛都是平视或向上看,但小原不同,她永远是低着头,眼睛像雷达一样搜索着地面,看看除了灰尘纸屑和落叶,有没有旁的不属于那儿的东西。 小原捡过许多东西。 她在出租车后座捡过一个香气满溢的全家桶,后被室友瓜分蚕食;在宿舍门口捡了脏兮兮的海贼王钥匙扣,洗净后没人认领至今还挂在钥匙上;在教室捡过数部MP3和手机,被不同专业的校友领回去;在垃圾桶旁捡过一袋还未开封的饼干,送给天桥上行乞的老人。除此之外,还有不计其数的现金和证件,各种女孩喜欢的发卡和小玩意,还有咬了一口的梨、未及格的数学考卷等突破常理与想象的东西。 她知道自己不好,可她控制不住,或许该说自己天生有特异功能,总能一眼发现那不显眼被丢弃或遗忘的事物,然后弓着腰,将其捡起。男友陈求在她当着朋友的面捡起地上的一角硬币和发箍后,忍不住和她发了脾气,后来见她屡教不改,终究受不了,和她分手。 小原没有删短信的习惯,她默默盯着陈求发来的连标点符号都没有的五个字,按下锁屏键,收拾了东西去上课。 她挺难过的,可这又如何,生活还是要过,课还是要上。下课后,她又在花坛边捡到一根粉红色的发带,洗净了晾在阳台上,决定明天去公告栏多添一条失物认领。 后来小原在室友钟有的通知下上了微博,才发现陈求给“我的前任是极品”投稿了,他用不到一百四十个字控诉了她的罪行:你们一定不知道我的前任有多极品,她喜欢捡东西,什么东西都捡,就像乞丐一样。每次和她在一起看她低下头捡起那些乞丐都不要的东西时,我一阵阵反胃,恨不得当作不认识她。 微博下有许多人评论转发,大抵都是恭喜楼主脱离苦海或痛骂极品当道的。 起初,小原也跟着潮流注册了微博,关注的都是搞笑排行榜和段子写手与明星,后来发现段子都是抄来抄去,而与明星靠得太近容易幻灭,索性连微博也不上了。而钟有与她不同,她关注了很多人,除了同学朋友还有一些当红模特,听说还有许多与她互粉,她最常做的事是在微博上晒她新买的包包和衣服,还有新的美甲。在钟有的首页上,“我的前任是极品”下是陈求五分钟前新发的微博:分开是为了更好的以后。 小原刚想问钟有什么时候和陈求互相关注,回头却见她拿着手机在阳台打电话,言笑晏晏。 说实话,她挺难过的。 [傻姑娘] 人总是一次次验证自己是个笑话。 小原没有多少朋友,与室友也是泛泛之交,心情不好连个陪着醉酒高歌的人都没有。所以,她纾解抑郁的方法是出校门,随便朝一个方向漫无目的地走,累了饿了,随便吃点东西,再沿原路走回学校。 她离开钟有的电脑,从抽屉里抓了一把零钱,往楼下走。 这次,她选择的方向是南。 小原走路的样子不好看,不像十八九岁的女孩,倒像年近花甲的老头,低着头,手压着裤线,背脊弓得像一只煮熟的虾。这个阴天的下午,迎着料峭微风,她从学校往南走了将近十五公里。下午四点,在路边的便利店吃了一小份萝卜炖牛腩,她又开始往回走。 回来的途中,小原捡到一只黄色的小孩洗澡时飘浮在水上的那种小鸭子和一个迷路的男生。 他站在偏僻的巷子口打车,却被三轮车溅了一身泥。 “请问你知道护校在哪里吗?”男孩有些局促地拦住小原,耳根是红的,“这儿打不到车。” “你从这儿走,往左,走大概五百米,看到人民医院再往右走一百米再往右,大概还有一公里就到了。”小原认真地指引。 然后,他们朝着两个方向分开。 十五分钟后,小原和男孩相遇,他又迷路了,她只好又认真地与他说了一次。对方盯着她的嘴唇,恨不得将她一字一句都刻进脑海,可她说了三次,他仍旧一脸迷茫。最后她放弃了,耸耸肩:“反正也不远,我陪你去。” 这段路程的确不远,但也不近,他告诉小原,他叫南野,从临市来找妹妹,妹妹闯了祸,和室友抢男友打了一架,将人的衣服都剪破了丢掉。小原听着,没发表任何意见,心里却在想,这人可真单纯,什么都说出来。 在护校门口,南野给小原买了一杯咖啡,和她分别。 小原回到学校已是晚上九点,室友们都去上课了,她没带钥匙,就傻傻地坐在门口等,一小口一小口抿着那杯凉掉的咖啡。咖啡喝完,室友也回来了,她们七嘴八舌地数落小原:“你是傻吗?不会去楼下找阿姨要钥匙吗?”“学校规定要学生证,我没带。”“你不会开了门再拿给阿姨看吗?就在这吹冷风。”“你怎么这么木呀!”小原笑笑,没说话。 她的确有点木,说难听点是傻:当初陈求告白是被怂恿而来,她莫名其妙成了他女友,又莫名其妙被分手,她甚至没问过一句为什么,只是沉默地接受;捡到数码产品贴了启事,有人来认领,她连验证身份都没有,就将东西给了人,待到真正失主来了,她便自掏腰包垫上;她捡来的东西等不到失主便装在一个大箱子里,室友有需要直接拿去用,自己却从不动。 看,她就是这样一个傻姑娘。 [我的室友是小三] 与陈求分手后的一段时间里,小原都遭受周围人的指指点点。但这种围观没有持续多久,一个月后,听说钟有与陈求相爱了,他们在一起了。没多久坊间又流传,他们俩私底下好了许久,小原早就被劈腿了。 事情的真相是如何,小原没有去探究,她只是想起先前发生的事,隐约觉得他们的猜测并不无道理。 这事发生在小原与陈求恋爱中期,有一次陈求的朋友从海南来看他,带来了菠萝蜜。陈求给小原电话时她恰好在洗澡,是钟有接的,待她洗完出来,钟有已经和室友一起瓜分了那水果,道:“陈求的朋友给他送的,他给我们送来啦!”那时小原听着觉得不对劲,可又说不出缘由。在这之后,陈求给她带零食总会提起钟有,顺便给她带一些,有时小原会听到钟有说:“陈求让我和你说他晚上和系里的老师吃饭,不和你一起吃了。”随后又补上一句“他打你电话不通”或“我刚好QQ在线,他让我和你说声”。 或许他们从那时候便开始暗通款曲,手段并不高明,蛛丝马迹处处可循,可小原情商和智商皆不高明,直到这事闹开后才知道,原来自己一直被蒙在鼓里。 后来小原终究忍不住问了钟有:“你和陈求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然后,钟有忽然冷笑:“你是不是也觉得自己被劈腿了?真可笑,我不过和陈求吃过几次饭,看过几次电影,就说我们在一起?我从来都没想过和他在一起,陈求那样的货色,也只有你当宝了!”话虽如此,可第二天她依旧和陈求出双入对。 第二天晚上,小原继续追问这个问题,钟有翻了个白眼转身往外走,小原去拉她,她挣扎,反手将小原推倒。室友们都不敢相信,平时唯唯诺诺像个包子的小原会和钟有打架,还把钟有的脸抓破了。然后小原又做了一个让人大跌眼镜的举动,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带着行李连夜从宿舍搬走。她不想再看到钟有,所以走了,原本不是她的错,这一走,她们便认定是她先动手。可小原不在乎,她搬走的原因只是:她不想再看见钟有,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她讨厌她,连带和她住在一起都觉得艰难。 你要相信,世界上真的有这样的人。 当晚,小原没找到房子,所以住进7天连锁酒店。当她咬着房卡大包小包站在房门口时,站在她身后的人突然拿过她手中的房卡,在门上“嘀”了一下。她正想抬头表示感谢,却看见对方和她一样惊讶:“是你。” 是的,你们没猜错,那人是南野。 “你不是在本市上学吗?怎么会住旅馆?”男生问。 和陈求分手小原没哭,和钟有打架也没哭,但南野这一问可不得了,她的眼泪哗啦啦地掉,扔了手中的行李絮絮叨叨地控诉着室友。南野巴巴地听着,待她哭完也想不到安慰的话,只好将她推进房间安置好,沉默了许久,问:“你饿不饿?我给你买些东西吃,好不好?” 她点点头,他就走了。 小原连东西都没收拾,坐在床上静静地等待着,过了两个小时,南野还没回来。 小原猜想,他迷路了。 [迷路少年] 世界上有人天生对建筑物和公路不敏感,原先走过的路,一眨眼便遗忘。而也有人,天生具有特异功能,她总能凭着直觉,找到失踪的东西。 小原问了前台无果后,凭着感觉往东走,沿着灯火和人声,她找到了南野。他正站在一个分叉路口,踌躇着不知该往左还是往右,其实正确的路应是直走。 她向他招手,他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我不怎么会认路,加上这座城市我不熟。”与原先遇到他一样,南野来这座城市是因为妹妹,妹妹是个不良少女,被父母押解到这边念书也没一天消停,不是花光了零用钱没钱吃饭,便是和人打架、逃课、与老师起冲突。每每闹事后,他都充当家长,坐两个小时的车走这一趟再回去。这次逗留过夜,是因为错过末班车。 回旅馆的路上,小原和南野吃了一大袋烧烤,正觉得口渴得不行,便听到南野喊了一声:“哎,那是什么?”他指着旁边长椅上的购物袋,小原打量了一下,发现那是一袋苹果。 若是陈求,他肯定会扔给小原一个白眼:“走吧,捡东西被人看到多丢脸。”若是钟有,她最先做的肯定是四处打量,然后驱使小原:“现在没人,快,我们拿了走人。”而南野嘿嘿地笑了两声:“我还在想这附近没便利店,我们口渴要忍到回旅馆多可怜啊,就捡到一袋苹果!那边好像有公厕,我们洗干净有苹果吃咯。” 小原跟在他身后,心情有些微妙。 “你不怕有毒吗?” “我觉得没有,你吃不?” “我吃!” 那苹果很脆,也很甜,后来,小原吃过许许多多的苹果,却再没吃到像那般香甜的果子。 第二天,南野准备回临市,临走前陪小原去中介找了房子,就在学校附近的公寓。办完手续后,小原送他去车站坐车,然后再折返回学校。 小原突然出走造成了宿舍的恐慌,起初钟有还担心她会想不开,可当看到小原像往常一样出现在教室里时,心口大石终于放下。小原甚至没转头看钟有一眼,低着头翻着桌上的书。 有时候沉默会造成示弱的假象,让人忍不住得寸进尺。 小原搬离宿舍后,关于她的流言纷纷扬扬:赵小原喜欢捡垃圾,据说她穿的衣服都是从垃圾堆里捡的;赵小原捡别人吃剩的东西吃,有时候还去翻垃圾;赵小原喜欢捡东西捡垃圾,说不定浑身都是病;赵小原有传染病,我们离她远一些,免得被传染上了…… 瞧,树欲静而风不止。 [哥哥] 流言是世界上最可怕的病毒,它的杀伤力简直可以与核武器比拟。 渐渐地,整个学校都知道了喜欢捡垃圾的小原,知道她很脏,或许还携带什么可怕的病菌。 与她擦肩而过的女孩子总要拍拍自己的衣裳,唯恐被她弄脏,只要她触碰过的东西,极少有人当着她的面再去碰一次。曾经和她喝同一个杯子,咬同一个煎饼果子的室友,现在甚至不敢与她坐同一张桌子吃饭。她们知道她没病,亦知道她爱干净,即便喜欢乱捡东西也会注意消毒和卫生。可她们还是必须远离她,因为一不小心便会沾染上流言。 小原开始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上课,一个人走很长的路回公寓,一个人逛街,一个人看电影。从前与陈求在一起,他不止一次说过她喜欢捡东西是个病,得治,可她充耳不闻,而现在她真心唾弃以前的自己,想与过去分离开来。 小原走路仍旧喜欢弓着背,可她却没再低着头。一个人的走路习惯是长年累月形成的,要再去更改很难。起初,她仰着头走路,仰视着前方,被路上的石块和凹凸绊倒好几次,摔破了膝盖。后来,她换了一种方式,将头垂下一些,目光平视正前方,然后,她撞到了一堵会发热的墙。 当她抬起头时,小原开始相信有缘分这种东西,因为她撞到的人是南野。 他笑着揉着胸膛:“嘿,我们又相遇了,真有缘!” “是呀,你怎么又来了?” “我那妹妹不是又闯祸了吗,我来帮她善后,然后想随便逛逛,谁知……” 小原笑着抢白:“谁知,谁知你迷路了,是不是?” 南野微微笑,脸上带着尴尬:“嘿,不说这个,你想吃烧烤吗?” “你请我吗?” “好啊,走。” 那晚,他们吃的那家烧烤实在美味,南野和小原都怀念那个味道,可他们走了许久也没有找到,最后只好随便找了一家。小原点了金针菇、茄子、青椒还有空心菜,而南野点了牛肉丸、鸡翅和各种肉类。她吃烧烤的习惯是源于陈求,他总觉得烧烤摊特别脏,那些肉类更不知道是什么做的,放了多久,所以吃烧烤只吃素菜。 “你不喜欢吃肉吗?” “喜欢。” “那为什么不点?” “我朋友说那些东西很脏,不知道放了多久。” “说实话,我也觉得是脏,可你吃的时候不要想着脏,想着美味不就可以了吗?”他说,“喜欢就好,不必计较那么多,你不觉得累吗?” 小原没说话,抢先拿过他放在盘子上的鸡翅,咬了一口,孜然与辣椒的香气瞬间盈满整个口腔。 她想,南野是对的。 吃完了烧烤,小原送南野去车站,无顾他猪肝色的脸,强调:“你是路痴,不是又迷路了,就是又错过末班车了?” “我可以打车。” “距离这么近,打车太浪费。” 南野没理由再辩驳,安静地跟在小原身后。 那两个月,南野来了这个城市五次:妹妹又和人打架、妹妹身体不舒服、给妹妹送些补品、妹妹失恋了要寻死。这个城市很小,南野抵达后会给她发短信,并没约定时间地点,可他们总会在小原学校或公寓附近相遇,然后一起去吃烧烤,她再送他去车站坐车。好几次小原都不道德地在心里期盼,他妹妹要多闹出一些幺蛾子,他才能更加频繁地出现。 可是,暑假来了。 大学放假很早,小原却没回家,她与南野又碰了两次面,一次接妹妹回家,一次帮妹妹搬行李。他们下一次见面,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小原在送南野去车站的途中感叹:“有你这样的哥哥真好,你要是我哥哥,该多好呀!” 南野突然就沉默了。 直到大巴开出车站,小原才想起原先的话不妥,可南野已经走了,等下次见面再解释吧! [年轻时总会遭遇一两个人渣] 可那天之后,南野就没再出现了。 一整个暑假,小原都在外面晃荡,绕着这个城市熟悉的道路走了一遍又一遍。许多老旧的建筑物都在拆迁,小原想南野是个路痴,说不定走到哪里就迷路了,可他不好意思给她打电话。她期盼着他们能像先前那样,在某个路口就相遇了。可小原晃荡了两个月,才渐渐明白,南野妹妹放假了,他或许不会再来了。 她有他的电话,可她没有打给他,他想打给她的时候自然会打来,否则自己贸贸然打过去不是自讨没趣吗? 她和所有的女孩一样,喜欢想太多,因为一点小小的自尊而错过。 人一焦躁总会忘记一些东西,小原没有发现自己又开始低头走路了。这个夏天,她捡到了许多东西:一只流浪狗,一把刀,几个小玩偶,一包过期的感冒药。她晒黑了一圈,也瘦了一点,像从中南亚旅游归来。 虽然知道南野不会再出现,但小原还是每天习惯出去逛一逛,没遇到南野,却遇到陈求。 更确切地说,他是来找她的。 放假之前,小原也听说了有关钟有与陈求的八卦,听说钟有甩了他,或许是因为他连买一只新包包的钱都没有,也或许是因为有个外校的男孩给钟有买了个驴包,总之,他们分手了。不,不能叫分手,按钟有的话来说,他们压根就没有在一块过。 像所有老套的爱情故事那样,男主遭遇背叛后,又回来找从前的爱人。陈求一直跟着小原,跟到了公寓门口,在她踏进大门前,拦下了她:“小原,我知道错了,我们从新来过吧!” 小原低着头,发现地上有个小徽章,印着“小星星幼稚园”,她在想要不要把它捡起来。 “以前是我不对,是她主动找我的,我也不想和你分手,因为钟有说我不和你分手就把我们的事说出来,我怕你受伤。”陈求演得很像,“小原,你要是觉得不解气,就打我骂我吧!我不会还手,因为我喜欢你,我还想和你在一块。” 小原突然觉得挺可笑,她的确是木,情商和智商都不高,却不代表可以被人当傻子。她继续沉默着,等待陈求说完,然后找个空隙给他一巴掌。可她还没找准机会,突然被陈求一把抱住。 天啊!他偶像剧看多了,他竟然想强吻她。 最后,横空出世的拳头替小原吻了陈求。 [真相] 这一切就像一场梦。 消失了两个月的南野又出现了,他打跑了陈求,顺便捡起了地上的徽章,将它放在她手心。 “你打了我前男友。” “对不起。”南野顿了顿,“可他想轻薄你。” 南野搓着手,有些不安,他的额前是密集的汗。小原浑身弥漫一股暴躁的情绪,自他出现这股气便紧逼着自己。她拿着钥匙用了三分钟才将门打开,她问南野:“你要进来坐坐吗?我中午煮了绿豆汤。” 于是,南野喝着小原喝剩的绿豆汤,干巴巴地和她说着自己的暑假。从这个城市回去的路上,他们的大巴遭遇了车祸,他的腿被一个体重超过一百五十斤的胖姑娘压伤了,所以一整个假期都在家中养伤。 小原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明明欣喜得要命,可还要装作面不改色,冷淡地“哦”了一声。 冰凉的绿豆汤不能缓解他的尴尬,南野又抿了一口,脸像被火烤过一样红。他看着小原怀里抱着的小狗,问:“这是你领养的狗吗?” “不,捡到的。” “你在这儿住得习惯吗?” “还好。”她抢先道,语气里带着嘲讽,“你想说什么?今天又来看妹妹吗?” “我没想好借口。”南野咬咬牙,豁出去一般,“我妹妹在四个月前已经出去实习了,我坐两个小时车不是来看她的。上次不是,上上次也不是。” “那你是在骗我吗?” “不,不是。一开始我是来找她,但是迷路了,遇到你。第二次也是来找她,我又迷路了,又遇到你。第三次,我还是来看她,我们还是相遇了。但第四次、第五次我都是来找你,我记住了从你学校到车站的路,我也记住了你住的地方的名字,我没再迷过路,我只是想来看看你。”他已经有些语无伦次,“我不是骗你,我真的记不住路老迷路,可后来我记住路了,妹妹也没闯祸,可我还是想来这里,想看看你。” “来看我做什么?我有什么好看的!”小原心里是欢喜的,可又觉得受骗了,不由得有些赌气,“你该不是骗我开心?” “不,我喜欢你。” 小原没说话,转身进了厨房。南野以为她不理自己,窸窸窣窣穿鞋准备离开,裤脚却被咬住。他低头,是小原捡来的那只狗,它拖着自己,一步步往厨房的方向挪动。而小原站在那儿,表情有些尴尬:“我准备下面条给你吃,你不吃了吗?” 狗跟着吠。 南野放好鞋,局促不安地等着小原的审判。 小原煮了阳春面,其实就是素面,连鸡蛋也没有,只有香菜和葱花。南野大口吃着面,而小原就坐在旁边看着,怀里抱着那只瘦得可怜的狗。她想起陈求第一次和自己告白,他问她:“我挺喜欢你的,你觉得我怎么样?”她说还不错,然后两人便在一起,却以悲剧收场。说实话,小原在南野表白时心动了,可她觉得惶恐。 南野吃完面,小原送他去了车站,看着他落寞的背影,她突然开口:“如果你喜欢我,下周末,我们在人民广场见,听说那天是风筝节,会有许多人在那里放风筝。” 人民广场很偏僻,但小原相信,如果他喜欢她,肯定能找到。 [迷路的伯乐] 那个周末大雨滂沱,小原不知道南野有没有赴约,但她失约了。 在去人民广场的途中,小原不小心踩进了一个没有井盖的下水道,摔伤了手,蹭伤了背,好在有路人发现,将她送去了医院。她在医院住了两周,醒来后手机不在身边,或许落在了下水道里,所以她始终无法与南野取得联系。 这场雨淅淅沥沥下了许多天,小原每天都坐在窗边看着外面发呆,花园里有人掉了一块钱的硬币,没人去捡。小原给了隔壁床的护工姑娘十块钱,劳烦她捡起那个硬币,她看小原的眼神像看一个神经病。 “它并不属于那里。” 小原也不属于医院,她在医院住了半个月,腿伤刚好转,她便从医院撤离。 没人接她出院,小原一瘸一拐地打车,听见司机说起两个星期前的风筝节。 “那就是一场闹剧,下那么大的雨,怎么会有人去放风筝。” “司机,你先送我去人民广场。” 出租车左转了三次,她终于看到广场标志性的纪念碑,而在纪念碑下,有个高高的身影颇为熟悉,她揉揉眼,他依旧在那儿。 “停车。” 车刚停稳,小原连车钱也没给,开了车门便往外冲,喊着他的名。 而对面那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她,随即笑了。 “你怎么在这里?” “我去你家找你,你不在,所以每个下午都来这里等你。” “你是傻子呀,要是我不来怎么办!” “我想你可能迷路了,你不来,我就再等一等,等到你来为止。” 小原看着那张和自己一样傻气的脸,用力地抱住他。 不要心急,幸福一直存在,它没来,或许只是迷了路。 你在唯一的时光里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 一 】 心瑶有轻微的社交恐惧,这种轻微,是在她的可意识和可控范围以内的,她想尝试做自我的改变。 我的朋友建议我,不要总是宅在家里,要走出去。你知道吗?我是一个作家。嗯,如果在现在社会这个大环境下,能写点什么的都可以自称作家的话,那我也可以。心瑶对一个陌生的女人这样说道。 她们坐在街心公园的长椅上,女人是后来的,看见心瑶聚精会神地在电脑上写着什么,她凑过来看。小说?为什么在这种嘈杂的环境里面写?然后就开始了一些有的没的对话。女人还带着她刚出生的宝宝。 这样我可以接触更多的人,心瑶说,比如我跟你,聊上几句也好,至少,呃,我仿佛还是可以跟陌生人交流的。 心瑶说话很慢,因为紧张,她不善言辞。 女人坐了一会儿,问心瑶说,我想去上个厕所,你能帮我照看一下我的宝宝吗?就五分钟。 心瑶看着婴儿车里的宝宝,她捏了捏他的小手,生怕把他骨头捏碎了。宝宝一直在傻笑,笑得就像三月里明媚的春光。心瑶一会儿打字,一会儿逗孩子,她意识到那个五分钟已经太超过了,但是她还是很有耐心地继续坐在长椅上等。这一等,就导致了最后的结果是她不得不去了派出所。 警察同志,我捡了个孩子。 【 二 】 年轻的警察同志有着蜡笔小新一样粗黑的大浓眉,那两条眉毛如果长在别的什么人脸上或许会很滑稽,但是,长在他那张英武正气还略微有点帅的脸上,倒也看得过去。他叫罗思远。 罗思远对心瑶是恨铁不成钢。你没看警讯节目吗?就算不看,你不上网吗?这种无良的妈妈,生了孩子又不养,把孩子随便丢给陌生人,这种伎俩,你没警觉的吗?怎么还让她得逞了? 心瑶一直低着头没吭声。 直到离开派出所前,她问,警察同志,你们会怎么处理这个孩子? 罗思远说,尽量找到你说的那个女人吧,要实在找不到,孩子就只能进孤儿院了。心瑶问,哪家孤儿院? 罗思远给了心瑶一张名片,过段时间你再来问我吧,现在什么都不确定呢。 心瑶倒是把名片保存得很好,可是,她一直没有打过罗思远的电话。有时候她想,如果罗思远给她的是QQ号码,她一定隔三差五就在网上追问宝宝的情况,打字永远比开口说话容易,这是个奇怪的毛病。 后来,心瑶是在一间超市里面被罗思远认出来的。咦,是你啊?张心予?心瑶尴尬地纠正,心瑶。 哦,对不起。罗思远问,你不是想知道孩子的近况吗? 心瑶问,找到他妈妈了吗? 罗思远说,哪儿能啊,有心不要孩子的,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孩子已经送到孤儿院了,仁爱孤儿院。他问,你要去看他吗?我们派出所跟孤儿院建立了友好关系,以后偶尔会去看望孩子,给他们送温暖什么的,这周六恰好有一次联欢会,你如果那天去看宝宝,还能加入我们。 哦,所长给宝宝取了个名字,正然,正气凛然的意思。 罗思远说话的语速很快,很干脆,噼里啪啦的,话也多。心瑶觉得,他开一次口,就能抵她跟陌生人的一整次交流。 她说,我看情况吧。 周六的前一天晚上,心瑶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建设,她决定去孤儿院,因为那很符合她这段时间“走出去”这个心理主题。 以前就听说,仁爱孤儿院曾经是民国时期某位大财主的宅院,建筑很有复古的风味,再加上挨着美院,还有几栋涂鸦楼和艺术墙,很多人都喜欢到附近游玩拍照。心瑶也觉得,她第一眼就喜欢上那个独特的地方了。 进去的时候,正好是罗思远在表演魔术。 罗思远注意到心瑶来了,故意说,现在我需要一位助手,门口的那位小姐,能上台来一下吗? 孩子们的目光霎时都集中到心瑶身上了。心瑶紧张得不敢抬头。罗思远下台来拉她,她脸红到了耳根。至于罗思远到底在表演什么魔术,她都没往心里去了,他怎么说她就怎么配合他,下面那一张张纯真的脸望着她,她一眼都不敢回望过去。还好她没有把表演搞砸,下台的时候,腿都软了。 罗思远高兴地说,嘿,我还以为你不来了。走吧,我带你去看正然。哦,对了,跟你介绍一下,这里的负责人蔡院长。罗思远还是一贯的既干脆又啰唆,把心瑶带到了院长面前。心瑶顿时就慌了。 罗思远看心瑶的反应,说,是不是觉得蔡院长眼熟?嗯,就是他。前段时间微博的热门话题人物。 蔡院长有着温和的眼神和慈祥的笑容,他热情地向心瑶伸出手来,你好,我听罗同志说就是你把正然送到派出所的,幸亏有你啊,你真是个热心善良的好人。那句话就像一个炸弹落在心瑶头顶,我、我其实是路过孤儿院,顺便来打个招呼,我还有事要办,改天我再来看正然! 心瑶当时的情况,叫做落荒而逃。 【 三 】 心瑶的脸几乎已经白得像纸了,罗思远总觉得有点不妥,所以随后就追了出来。孤儿院大门外有一条长长的林荫道,两侧有花哨的涂鸦墙。心瑶跑得快,靠着墙喘气,跟涂鸦画同色系的衣服,刹那就把她变成了画的一部分。 有一个词语叫做壁花,但是心瑶觉得,壁花偶尔还会得到一点关注,而她更像壁虎。一只爬在灰褐色砖墙上面的壁虎,可以跟墙身融为一体。嗯,或者说,是变色龙。读书的时候参加聚会,她明明在人堆里,还是会有人问,咦,张心瑶呢?又没来吧?她仿佛天生就有被遗忘的命。 她知道罗思远在后面追她,她还故意往树和墙之间的缝隙里靠了靠,尽量确保自己更像一只藏匿的变色龙。 罗思远走到她面前,喂,你怎么了,脸色忽然那么难看,不舒服吗?罗思远十足一个热心肠的大好青年。 心瑶莫名觉得庆幸,你找到我了?罗思远扑哧一下笑起来,你难道在跟我玩捉迷藏?需要找吗?我一眼就看到你了。 最后那句话,令心瑶的心微微动了一下。 但心瑶没有告诉罗思远,她的落荒而逃,是因为她担不起蔡院长那么友善的笑容,以及他那四字批语—— 热心善良。 心瑶记得很清楚,那是去年的十月七号,凌晨一点。她穿着睡衣拖鞋到外面街口的便利店买夜宵,一辆飞驰的敞篷跑车从马路上开过,她听见一声急刹,那声音在万籁俱寂的黑夜里尤其刺耳。 跑车撞死了一个年轻的男人。 那个男人姓蔡,研究生刚毕业,在广告公司实习,那天是他作为实习生的最后一天,加班夜归。 心瑶对他的资料记得滚瓜烂熟,她都是在一个ID叫做蔡爸爸的人的微博上看到的。蔡爸爸说,虽然有人已经到警局自首,承认酒驾肇事,但是,那个人只不过是收了钱来替人顶罪的。真正开车的人是城中一位富商的儿子,但可惜的是,因为缺乏真凭实据,真凶把责任撇得一干二净。 蔡爸爸用微博向广大网友求助,希望能找到车祸当晚的目击证人,为儿子讨回一个真正的公道。 因为有一件事是肯定的,那就是在那条凌晨一点几乎无人的大街上,至少是出现过一个人的。 那个人出于某种原因,掉了一只拖鞋在离事故现场不远的地方。 蔡爸爸后来问过便利店的职员,证实在那个时间点的确有一个年轻女孩来过,但职员没有记住她的样子。 蔡爸爸就是因为这条寻人的微博而成为话题榜的热门人物的。 心瑶现在知道了,蔡爸爸就是仁爱孤儿院的蔡院长。但是,她这个目击证人却始终没有站出来。那天晚上因为紧张而跑掉的一只拖鞋,就像被丢弃的宠物,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梦里向她哭诉。 所以,她最担不起的,就是蔡院长的那句——热心善良。 【 四 】 心瑶第二次进那家派出所,是在两个月以后。她是被告,有一个年轻的男人告她出手打人。当时来盘问的民警不是罗思远,罗思远是从隔壁办公室过来看情况的。心瑶一看到他,立刻觉得踏实了。 心瑶是航空学校毕业的,最近想写一部有关空少的作品,但她对这个行业一知半解,她有个同学帮她联系到了一位在航空公司工作的朋友,现在那位朋友挨了心瑶一拳头,眼睛肿得都睁不开了。心瑶说他非礼她,他并不否认两个人有身体的碰撞,但他说那是他不小心而导致的冒犯。 后来罗思远打趣地问心瑶,他到底是有心还是无心的?心瑶迷糊说,他越说我也越不确定了,可能真是无心的。他都不追究了,你也别笑我了。罗思远问,没吃饭吧?我请你吃火锅吧? 心瑶不喜欢吃火锅,每次吃完浑身就是一股火锅味,走到哪儿散到哪儿。但罗思远开了口,她就爽快地答应了。连平时不爱吃的毛肚鸭肠,罗思远给她夹多少她吃多少,还吃得津津有味。 罗思远说,你害怕衣服上留味儿,回家洗了澡之后,趁着浴室里还有水蒸气,把衣服挂里面,关着门捂一晚,第二天保管清新得跟洗过似的。她说,那我为什么不干脆直接把衣服洗了? 罗思远嘿嘿一笑,也对啊。心瑶发现他竟然有虎牙,笑起来的时候露出虎牙,显得憨厚又可爱。 整个吃火锅的过程,她就盯着他的虎牙,看了又看。 吃完火锅,罗思远问她住哪儿,说送她回家,心瑶客气地说不用。罗思远开玩笑说,怕男朋友看见了要误会? 心瑶说,我没有男朋友。 各路爱情专家都有一个理论,当一个男人不管用何种方式试探你有没有男朋友,他其实都是在为他自己探路。 要命的是,心瑶居然在窃喜。 她犹豫了很久,说,事实上,我有轻微的社交恐惧,我不但没有男朋友,就连朋友都没有。那你……愿意做我的第一个朋友吗? 罗思远先是皱了皱眉,他皱眉的时候心瑶大概读懂了他的心思,疑惑、惋惜、同情,似乎都有。然后他很认真地笑了起来,伸出手说,你好,我叫罗思远。我很荣幸成为你的第一个朋友! 心瑶还是有点战战兢兢的,伸出手就停在半空。他主动握过来,喂,赶紧自我介绍啊。 生硬的五指嵌在他温暖的掌心里,心瑶的表情忽然就凝固了五秒。呃,你好,我叫张心瑶。 那天的张心瑶总觉得整个世界都有一种东西在喷薄欲出,她回家就失眠了。她在很黑很黑的深夜里看到天顶开了一扇门,门外有热闹的人群,缤纷的色彩,门外还有一个一笑就露出了两颗虎牙的罗思远。 过了没几天,罗思远给心瑶打电话说,你不是想找人搜集新书的素材吗?我给你介绍几个朋友,都是在机场工作的。 心瑶到了约定的地方,看见两男一女。一个身材高挑、皮肤白皙的女孩,正挽着罗思远的胳膊。 心瑶整个人都顿了一下。 罗思远说,心瑶,快过来我给你介绍,这是苏忆婷,是我的未婚妻,这是她同事,航空公司的高管韩栋梁。忆婷也是空姐,你以后想知道什么,就问他们俩了。嗯,尤其是问栋梁啊! 罗思远那么一说,一笑,心瑶什么都明白了。只有不明白的韩栋梁第一次看见心瑶,热情的笑容里就带着光。 【 五 】 韩栋梁约了心瑶五次,心瑶只出去了两次。那两次还是为了搜集资料,硬着头皮去的。第一次他们还去喝了冷饮,心瑶喜欢咬吸管,把吸管的头子咬得扁扁的,然后斜着眼睛鼓着腮想问题。韩栋梁说,远哥说你就跟个小孩子似的,我看你这模样真的很可爱。心瑶说,我二十五了。 韩栋梁说,那也小,比我小八个月呢。 心瑶说,你跟远哥,你们应该都喜欢成熟优雅的女孩子吧?就像忆婷姐那样的? 韩栋梁说,远哥喜欢,我不喜欢,我喜欢你这样单纯可爱的。心瑶喉咙里呛了一下,差点没一口喷出来。 他们第二次碰头的时候,韩栋梁提议看场电影。心瑶总觉得拿了资料就开溜有点过河拆桥,没好意思拒绝。电影快开场的时候,她上了趟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忽然看到一个穿红衣服的女人。她立刻就紧张起来了,那不是在公园里丢弃正然的那个女人吗?心瑶想也没想就跟过去了。 女人后来进了一栋破旧的单元楼,心瑶还是跟着,看她开门进屋。心瑶躲在楼梯间给罗思远打电话。 喂,我碰到正然的妈妈了,我在福祥街肥皂厂的老宿舍,四楼,你快来。 罗思远一听就着急了,你跟踪人家?被发现了小心找你麻烦。躲远点!别留在那儿,笨蛋! 心瑶被罗思远这么一骂,傻呵呵地笑了起来。 那个女人也还认得心瑶,门一打开她就愣住了。当时心瑶和罗思远也愣住了,因为他们发现那间屋子里别说是沙发电视,就连一张椅子都没有。里面密密麻麻地塞满了女人从各处捡回来的废品。 女人尴尬地笑了笑,孩子好吗?眼泪唰的就流下来了。 女人姓孙,是个单亲妈妈,赌博成瘾输掉了全部的积蓄,后来还患上了囤积症,简单说就是垃圾收藏症。她几乎是跪在罗思远面前,说,警察同志,我也不想扔掉孩子的,但我实在没有办法了啊! 心瑶劝罗思远,别跟她计较扔孩子的事了好吗?孙姐,孩子在仁爱,你去看看他吧?有什么困难,可以跟社工商量,都是可以解决的啊?心瑶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哽咽了,罗思远被她说得心软,也就收起了警察的架子。后来,他们便带着孙姐去了孤儿院,院长和社工都来了,一边给孙姐打气,一边商量解决的办法。只有心瑶有点走神,因为她又看到了那个慈祥而心酸的蔡爸爸。 那天的天气很不好,快离开的时候,已经是电闪雷鸣风雨交加了。孤儿院里的人都没打算走,蔡院长过来说,天文台预警,有八号风球,现在这里出去也不好打车,你们还是都留一晚吧,有空房间。 罗思远跟心瑶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只能答应下来。 心瑶躺在房间里的时候,才发现手机上有好几个未接来电,都是韩栋梁打的。她竟然把那个人彻底抛到九霄云外了。她急忙发短信跟对方道歉,过了一会儿,门外走廊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她出门一看,孩子们都起来了,因为怕打雷,所以每逢这样的天气,他们都宁可挤在走廊打地铺。 罗思远也在,还被缠着要求表演魔术。他看到心瑶就跟看到救星似的,喂,你们知不知道这位姐姐是做什么的呀?她是作家!就是专门编故事的。格林童话你们知道吧,那都没她编得好。 哇!孩子们都一脸仰慕地看着心瑶。 心瑶紧张得只敢看脚,别听罗叔叔瞎说。他纠正,哥哥,思远哥哥! 罗思远带头吵着要心瑶讲故事,心瑶憋红了脸,说,从前,天宫里面有位神仙,他、他…… 他啊,有着三只眼睛,六只手,打妖怪可厉害了,是吧?罗思远看心瑶半天憋不出,帮她编道。 心瑶放松了一点,开始在罗思远的引导下把故事圆了起来。尽管她不习惯被那么多双明亮专注的小眼睛围着,但是她可以跳过他们,只看罗思远。她甚至都没有意识到她渐渐地说话不结巴了,越来越流畅,最后还眉飞色舞起来。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罗思远。 她在走廊柔和的橘色灯光里注视着他,越发觉得,她是会记住这个美好的夜晚的。她更加会记住,后来他们都睡着了,天亮的时候,她靠着他的肩膀,呼吸里带着露水和青草的芬芳。 【 六 】 周六那天,心瑶在商场看见蔡院长,她本来是想避开他的,却看蔡院长被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撞了一下,男人立刻开骂:老东西,走路不长眼睛啊?蔡院长眼睛一红,是你,杀人凶手!杀人凶手! 蔡院长的呼声引来了不少围观的人,由始至终心瑶都僵站着没动。她认得那个男人,他就是那位富商的公子。那位经常被人三少前三少后阿谀奉承、嚣张得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富家公子,他推倒了蔡院长,还想对蔡院长动拳脚,老东西,你儿子不是我撞死的,法庭都判了,你再这样,我可以告你诽谤! 怎么不是你!就是你! 心瑶觉得,她远远看着蔡院长被打被骂,看着那位年近六旬的长者痛心疾首、老泪纵横的样子,她的体内渐渐地就有一股热血在涌。是慎思也好,冲动也好,她都怕过了那一瞬,她的勇气就要消亡了。所以她几乎是闭着眼睛冲进人群的,她扶起蔡院长,一边说话一边又不敢直视那位三少。 开车的人就是你!你想要证据是不是?我就是证据!警方在现场拍到的那只拖鞋,另外一只还在我家里呢,要不要拿出来比对一下? 心瑶记得,那天的蔡院长目瞪口呆地看了她好久,就像从来没有看见过她那么奇怪的人似的。她着急得说话都结巴了,对不起,蔡院长,我、我不敢,我一想到,要面对那么多的人,我就害怕。 蔡院长语重心长地问她,那你现在能不能可怜我这个老人家,到警局把你看见的都交代一下? 心瑶答应了蔡院长,尽管她那时有着真心真意的豪情壮志,但约定去警局的那天,她还是失约了。因为,前一天的夜里,心瑶的家里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她回家的时候,刚出电梯就看见自己家的门竟然开了一条缝,屋子里有一个人影晃来晃去的,已经将客厅翻得乱七八糟了。 心瑶吓得大叫了一声,那人立刻带着他的战利品冲了出来,连着几个拳头朝心瑶的身上打。 心瑶站不住,往后一跌,头撞到了墙壁,当场就昏过去了。 夜归的邻居发现心瑶的时候,她已经昏了好一会儿了。她被送到了附近的医院。还好她没有伤得太严重,身体没有骨折,脑部的扫描也显示一切正常。她最严重的,大概就是吓到了。 醒的时候,罗思远坐在床边。他已经守了她一整夜了。 咦,你怎么会在? 罗思远说,是你的邻居给我打的电话。他把手机还给她说,是用你的手机打的。心瑶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罗思远看着她,抿了抿嘴说,呃,你醒了就好好休息,医生说再观察一天,没有问题就能出院了。你出院的时候我不能来接你,我约了忆婷。他顿了顿,摸着脑袋说,呵呵,我们要去试婚服。忆婷说,再不结的话,将来肚子再大一点,穿婚纱就不好看了。 心瑶发愣地盯着罗思远。他却故意躲开她的视线,你休息吧,我走了啊。 心瑶张了张嘴,其实很想喊住罗思远说声恭喜,但是违心的话她怎么都说不出口。罗思远出了住院部,忍不住回头望了望病房的窗口。他想起昨天晚上他赶到医院的时候,邻居把心瑶的手机还给他。手机通讯录里面名单不多,但分组分得很整齐。邻居说,我看这个分组挺特别的,所以就打给你了。 罗思远低头一看,他的号码所在的分组有且仅有他一个人。 那个分组的名字令他的心跳都滞了一下。 唯一。 分组的名字叫唯一。 【 七 】 回家以后心瑶才发现,那晚的失窃不但令她损失了家里的首饰和现金,而且那只拖鞋也不见了。 她隐约觉得这或许不是一个巧合。然而,行窃的人却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心瑶硬着头皮到仁爱找蔡院长,羞愧得不敢抬头说话。蔡院长咨询过律师的意见,说就连仅有的证物都丢了,心瑶的证词未必能起多大的作用。律师不建议蔡院长翻案,蔡院长陷在沉思里,呆坐了好长时间。黄昏的阳光映着他鬓角过早出现的白发,心瑶觉得很难受。真的对不起! 蔡院长叹了一口气,孩子,不怪你。都是命。 心瑶不太会安慰人,吞吐说,恶有恶报的。 蔡院长苦笑,我也经常这样想,天意安排我找不到那个目击者,找到了却丢失最重要的证物,或许就是想告诉我,做人别太执着,不想放手的,也终究要放手。心瑶的心里忽然紧了一下。 蔡院长问心瑶,留下来吗?一会儿有聚餐,思远他们也都要来。心瑶的心里又再紧了一下,不了,我晚上还有事情。她昨天还给罗思远打过电话,没有要紧的事,只是家里有东西坏了,想问他是否有修理的门道可以介绍。但罗思远显得很敷衍,语调还有点官腔,说他在办案云云。但心瑶听得很清楚,电话里还有苏忆婷的说话声。她还没说明意图,罗思远就把电话挂了。 心瑶离开的时候,远远看到派出所的车开过来了。她正好是在那条林荫道上,忽然躲了躲,贴着涂鸦墙,把身体匿在树影里面。她看着车子从面前开过,罗思远坐在副驾,她的一个窥探的眼神飘过去,恰好跟他的目光撞上。他看见她了。她低头绞着手指,心里面有一种压不住的期盼。 但是,这一次却没有人走到她面前来说我一眼就看到你了。心瑶知道,大概是那个分组的原因吧,她把他分到了心里,却打扰了他的生活,所以,他就要把她分出他的世界了。 心瑶常常觉得,她做事情就是兴起,总是拒绝韩栋梁,不想跟他有发展,但却又在某次邀约的电话里,突然觉得她是不可以太封闭自己,她那个走出去的尝试尚未成功,她或许应该再逼迫自己一下子。所以,那次韩栋梁打电话来,说跟朋友在KTV唱歌,想叫上她一起,她就答应了。 韩栋梁说是跟老同学聚会,不是和同事,心瑶到了才知道,原来苏忆婷不但是韩栋梁的同事,也是他的老同学。但心瑶却不是在他们的那间包房里看到苏忆婷的,他们订的房间在309,心瑶经过302的时候,透过门上的玻璃看到苏忆婷在里面拿着一个酒瓶子往一个男人头上敲。 心瑶吓得脸都绿了,想也没想就冲进去拉着苏忆婷,你在干什么?再转头一看,那个已经被敲得半脸都是红血和红酒的男人,撒着腿躺在沙发上,可他不正是那个混帐的富家子三少吗? 苏忆婷的情绪很激动,虽然她喝了酒,说话有点颠三倒四,可心瑶还是听明白了。苏忆婷这一瓶子是为死去的那个研究生而砸的。 蔡院长的儿子就是苏忆婷的初恋情人,初恋于她而言,无论过去多少年,都是心头的一颗朱砂。 而他们之间的关系,罗思远是不知道的。 心瑶费了些力气才拉开了苏忆婷,她看着抱头呻吟的三少,心里忍不住有一丝解恨。她们俩跑出了包间,苏忆婷跑在前面,心瑶突然被人拽住了头发,脚跟一绊险些仰摔。三少本来就喝得迷迷糊糊的,两个同伴都去了卫生间,房间里就剩他一个,冷不防被一个酒瓶子砸下来,疼也疼走了几分醉意。他追出来胡乱就抓了一个,嚷嚷起来,打人了!打人了!救命啊! 心瑶那时反手就甩了三少一个耳刮子。她还从来没有那么慷慨激昂地说过话,对啊,就是我打你了,怎么样?人渣!她想,她是再次凭一时的兴起做事了吧?原因多简单啊,因为苏忆婷是罗思远爱的人。而他是自己的唯一,为了感激他来到这一场荒芜的生命里,受点委屈吃点苦,算什么呢? 【 八 】 事情的最后是以赔偿作为了结的。过了没多久,心瑶还听说,那个三少再次酒驾,开车撞断了护栏,冲下了十米高的堡坎,命是抢救回来了,但却落了个半身瘫痪,她虽然觉得解恨,但也不免还有点惋惜。 但最惋惜的是,自始至终,罗思远没有再来找过她。 有些事情她是从韩栋梁那里听来的。韩栋梁也算是个有毅力的人,心瑶拒绝了他,但他依旧锲而不舍。可是,以心瑶的性格,她都对他避而远之,他最后才不得不退而求其次地跟她说,那我们至少可以做普通朋友吧?心瑶就是从这个普通朋友的嘴里得知,苏忆婷从来没有把那晚的真相告诉罗思远。 所以,罗思远以为动手的人真的是心瑶,他甚至有理由相信,是因为蔡家父子的那件事情,心瑶才会跟三少积怨冲突的。韩栋梁说,我说出来你可别不高兴,忆婷不许远哥再跟你有往来,她觉得你看着远哥的眼神有点说不清,还说你如果不是为了远哥,也不会傻到为她顶罪。你都做到这份上了,她更要提防着你了。你骂她自私自利、忘恩负义,什么都好,但她为了爱情,她也要自私一次。 他还说,不过,忆婷也知道亏欠了你,那笔医药费她一时拿不出来,她以后会分期补偿给你的。 喂,心瑶? 心瑶,你有没有在听?发什么呆啊? 韩栋梁连着喊了几声,才把走神的心瑶给喊回来。他补充说,还有啊,远哥下个月就要结婚了。 那年的秋天,罗思远挽着苏忆婷的手走进了教堂,而心瑶还是常常抱着她的笔记本电脑到公共地方写作。 依然有人来拜托她帮一点小忙,她依然还是会尽力而为。她不知道她算不算已经走出她那个封闭的小世界了,但至少她在孤儿院的孩子们面前讲故事的时候,不会再结巴,也不会再脸红了。 后来,心瑶其实也有见过罗思远,那是在她的新书出版了以后。她当时在一家书店里面闲逛,恰好罗思远跟苏忆婷也在。罗思远看到进门的旋转架上放着心瑶的新书,就忍不住拿在手里翻了又翻。热情的店员过来向他推荐说,这是我们店里最近最热销的一本书了,听说好多地方都已经卖断货了,我们这儿也就剩下最后一本,先生,如果你想买的话可得当机立断了。 苏忆婷走过来问,是什么书呢?罗思远笑了笑,说,没什么,我随便看看。 心瑶躲在书架背后,逆光看着罗思远,他的表情有点朦胧。他们买了好几本书,但是唯独没有再碰心瑶的那本。 临走的时候,他又再回头看了看那本书,孤独的一本,似乎带着一种落寞。 然而,到底也只是望了一眼而已。 他总是会想起,那一次他们站在昏黄的路灯下,她有点胆怯、有点紧张地问他的那句话:你愿意做我的第一个朋友吗? 她一直都美好得像时光里一卷不褪色的插画。 然而,他也知道,他始终也给不了她想要的童话。他曾经以一种以为是为她好的方式走入她的生命,却又以一种以为是为她好的方式仓促离开。他不知道,那个将他划分为生命里的唯一的女孩,后来就站在那本书的背后,望着他离开远去,终于勇敢地为了他而大哭了起来。 第一次。 夏日遗失小情歌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1― “好,情况我们都了解了,你们可以先回去,有消息我们会马上通知你们的。”警察合上档案夹对坐在对面的辛檬说,表示笔录已经做好。 辛檬从椅子上站起来,把手放进校服口袋,墙上的挂钟时针已经指向了远远超过回家时间的方向。大概是第一次出入警察局这样陌生又严肃的地方,头顶明明是和教室里一样的白炽灯,却亮着让人难以适应的肃穆的光。 辛檬朝对方点点头:“那就麻烦你们了。” 已过中年的警察脸上总算露出一点微笑:“这是我们该做的,不过……丢失手机这样的物件一般是很难找回来的。”接着把视线移到站在女生旁边的陈策身上,“对了,你们是同学?留一个联系方式吧。” 男生反应快,他看了看辛檬,嘴角扩开一个弧度:“不用,写你家的座机号码吧,这样更方便。” “那也行。”警察把登记簿递给辛檬。 辛檬抬头,灯光打在男生脸上,原本俊俏的五官变得更加立体,两只眼睛深邃又明亮。等对方也转头看向了自己,女生立刻别开脸把纸笔接过来,写上自己家的电话号码。 果然比起警局,他才更让自己不自在。 ―2― 入夏时节,空气燥热,一到下午,教室里更是肆无忌惮地昏睡了一大片。不光学生,就连一向敬业的地理老师站在讲台上也有点有气无力,故意加大音量,但根本不奏效,一时间也拿不出好主意。于是,地理老师只好向大家提议有没有人愿意起来说个笑话或是唱首歌,虽然是俗套的调节气氛的方法,但似乎只要不是催眠曲般的讲解,学生们都愿意买账打起了精神。 “老师,陈策是歌神哦,唱歌超棒的!让他来!”立刻就有男生积极配合。 老师看向被推荐的坐在中排的,立刻鲤鱼打挺直起身的男生:“是吗?那劳烦陈策同学献声一曲呀?” “来一个来一个……”恶作剧男生开始热场,其他人也跟着起哄。 叫陈策的男生转身朝对方狠狠瞪了一眼,但还是很大方地站了起来,头低下去又抬起来:“那我唱一首胡夏的《那些年》。” 老师带头鼓起掌来,周围一片欢呼。 男生有些沙哑的声音在教室里扩散开,没有配乐非但丝毫不受影响,反而出人意料地好听。A段结束,进入副歌,引来一阵掌声,大概是耳熟能详的歌曲,大家的共鸣也被带动了起来,就连老师的眼睛里也绽放出“我们班居然有这等有才华又长得好的璞玉,待日后好好雕琢轰动歌坛也说不定”的光芒。 一首歌不知不觉唱到了末尾。 “……那些年错过的大雨,那些年错过的爱情,好想拥抱你,拥抱错过的勇气,曾经想征服全世界,到最后回首才发现,这世界滴滴点点……” 忽然前排有女生的声音插进来:“哎,辛檬你怎么哭了?” 随着所有人的目光统统转移到女生身上,男生的歌声停了下来,他也朝辛檬看去。辛檬一边侧脸上的确挂着一行泪痕,被同桌提醒才赶紧手忙脚乱地去擦。教室里的沉闷气氛彻底一扫而空,甚至有人吹起了口哨:“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当时真的是糗爆了,想到“沙子进了眼睛”此等解释根本不成立,只好把脸深深埋进了胳膊里。事后当然是逃不掉被大家拿来调侃,自然也会把自己和陈策扯在一起。好不容易熬到放学,铃声一响,辛檬就灰溜溜地逃出了学校。 不过……当时的确是因为被男生的歌声打动,但会感动到流出眼泪这么夸张,当时辛檬自己也吓了一跳。 放学后,在搭乘回家的地铁上,为了打发时间,辛檬拿着手机记日记,也不知道写到哪儿了,就歪着脑袋睡了过去。等醒来时,辛檬才发现坐过了站,匆匆下了车,踏出车厢的同时,感觉手里空空的,才意识到手机不见了,再抬起头,就看见正好从另一扇门走出来同样一脸诧异地看向自己的陈策。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了解了事情的始末,男生问她。 “当然是去报案啊……”辛檬脱口而出。 “报案……要不要这么兴师动众啊?”男生提高了声音。 “什么都不做才奇怪吧?” “好吧,那要不我陪你去?”辛檬没想到男生这么热情,想到毕竟是警察局,即使下午刚和对方有过那么尴尬的交集,女生还是点了点头:“你自己说的。” ―3― 从警局出来,陈策走在前面,辛檬正好踩着他的影子跟在后面,沿着台阶往下,初夏夜晚微热的风贴着小腿吹过,周围黑漆漆的树丛传来叶片翻动的声响。她看着男生,感谢的话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不好意思……”陈策转过身,蹦出这么一句摸不着头脑的话来。 “啊?”辛檬看向他。 “碰见我你就遇到倒霉的事……”他顿了顿,“下午也是。” “别太自以为是了……下午是我最近眼睛太干揉出泪来的……这个也是因为我不小心睡着坐过站才让小偷有机可乘……”女生强烈反驳道。 “说完了?”一脸无所谓的笑容在陈策脸上漾开,“我就是随便一说,你急什么?”往前走两步,停在离女生很近的地方,“真没看出来,辛檬同学是这么有法律意识的人哪。” “……”辛檬无言以对。 陈策侧过身,抬手指了指前面:“嗯,前面走大概两百米就是地铁站,时间不早了,迷糊小姐麻烦打起点精神,不然可没有我这样的护花使者在身边。” “这点路我还是认得的,再见!”辛檬转身,大步朝地铁站走去。 从一盏路灯走到另一盏路灯,辛檬一直维持着大摇大摆的姿态走在路上,心里其实早已经五味杂陈。那款手机是自己开了两个月夜车,靠着进了前十的成绩才从老爸那死缠烂打争取到的礼物,珍贵程度显而易见。而发现弄丢的当下,虽然是立刻想到报案,但倘若没有他在,自己或许走到警察局门口就放弃了。就连此刻都还为之懊恼的“被对方的歌声感动到哭事件”,也多亏他让自己郁结许久的心情得到了不少的纾解。 所以……还是要感谢他的吧。 辛檬在地铁站口停下,忽然一转身,看见那抹久久印在脑海的身影还站在几百米远的路灯下,见自己回头对方居然朝自己高高地挥了挥手。再一次出糗的女生顿时红了脸,噔噔噔地跑进了地铁站。 ―4― “又回到最初的起点,记忆中你青涩的脸,我们终于来到了这一天……哎,辛檬同学怎么可以这样?!陈策唱就哭,我唱怎么就不管用哪?”隔天班里爱恶作剧的男生晃荡在辛檬身边,“难道是后半段才有效果?……那些年错过的大雨,那些年错过的爱情,好想拥抱你……” 辛檬拿书拍过去:“烦不烦啊,都说了是眼药水眼药水,中文听不懂吗?!” 男生连忙向远处的陈策叫屈:“哎呀,打人啦打人啦,陈策快点管管你家媳妇啊!” 啪―― 恶作剧男生的脑袋挨了更重的一下。 但听见声音的陈策已经朝这边看过来,在和辛檬眼神接触的瞬间,平静的脸上随之再次浮现事不关己的可恶微笑:“好啊,只要她承认,我就管。” 看来局势又要混乱,辛檬脑海里立刻提醒自己只能赶紧逃离这里。 辛檬去了趟厕所,在洗手台洗脸的时候,听见身边有人发表明显是针对自己的言论。辛檬稍微转过身,旁边站了几个别班的女生,目光来来回回地扫在自己身上,小声议论着自己和陈策之间发生的那件事,甚至其中带着中伤的言语。 辛檬拧上水龙头想要反驳,察觉附近还有不少人,甚至隔壁的男生都抻长了脖子在看。辛檬正打算低头离开,却注意到站在那群人中间的女生,眉清目秀,很难让人忽略,而让辛檬特意转头去看她,是因为对方从开始就没参与过讨论,而只是看着自己,就连此刻彼此视线对上,对方也没有移开眼睛。 辛檬别开脸,挤出了人群。 再次看见林曼是在一个星期之后,那天辛檬留在教室值日,正准备打扫,门口传来不小的动静。辛檬转头,看见上次在厕所碰见的几个女生站在那里,也包括那个奇怪的漂亮女生。 “林曼……快去啊!”其他人推搡着她。这会儿辛檬才注意到女生手里的粉红色信封和包装精美的礼物。 叫林曼的女生慢慢走进来,她微笑着问辛檬:“请问陈策的座位在哪里?” 辛檬来不及思考,她指了指陈策的位置。女生点点头,然后将信和礼物塞进了桌子里。然后又看了眼辛檬,有些害羞地和同伴一起离开。 窗外是初夏迟迟没暗下去的晴朗的天空,教室被涂满夕阳昏黄色的余晖。辛檬握着扫帚杵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盯着陈策的桌子,久久没回过神来。 ―5― 这个世界上比陈策唱歌好听的人成千上万,比他的声线特别的当然也数之不尽,别说全世界,就算是在同一所学校,未必会有人输给他。那为何平时戴着耳机听线上好评如潮的歌手的歌,坐在电脑前看过去举办得特别成功的演唱会,都未必会感动到掉眼泪的自己,怎么偏偏就在众目睽睽的课堂上,因为陈策的歌声而哭了呢。 答案只有一个,辛檬喜欢他,而且不止一点点。 辛檬永远记得那天,并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不是月初不是月末,是一月中旬最不容易记住的某天。但它却比情人节、圣诞节乃至自己的生日都还要清晰地印刻在脑海里,如同一枚夹在记忆篇章里的闪耀着的星屑,持久地散发着温热的光。 为了提高学校的知名度,不知是哪位缺心眼的领导在会议上提出“春节将近,组织学生去乡下为农家提供义务劳动服务,为社会增添一份温暖”活动的。温度持续零下的一月份,整个高二年纪聚集在操场上,一个个裹得像包子,被分批塞进客运大巴里,载着满满车厢的对学校的怨恨驶向偏远的山村。 几小时车程后,大巴到了村口,但开不进去。所有人只好下车步行,漫山遍野一片白茫茫,大家的裤管都被山路边野草上的露水打湿,目的地还没到,一行人都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谁知在快要到达的时候,有一条不宽但也不窄的河流,河面上是用两根捆绑起来的树干搭起的简易桥梁。老师叮嘱大家两人一组互相扶着过河,因为田埂太窄不方便移动,所以只好按照顺序前后两人成组。前面的女生刚好和她前面的女生一组,辛檬转过身,陈策站在身后,他朝女生耸耸肩:“那……抱歉咯。” 因为要手挽着手,所以男女生搭配的话多少会有些尴尬,那时辛檬和陈策几乎没什么接触,两人都有些羞涩。辛檬握着陈策的胳膊,他扶着她的肩膀,因为隔着厚厚的羽绒服,所以很是吃力,加上要注意脚下,两人战战兢兢地好几次都险些站不稳。走到桥的中段,木头上冻结了更多的冰,辛檬脚下一滑,眼看就要摔下去,幸好陈策握住了她的手把她拉了回来,而她也一时情急地勾住了他的脖子。两人对视几秒,纷纷红了脸,也是在那瞬间,辛檬感受到了男生手掌里令人心跳加快的温度,以及男生肩膀用力稳住时的安全感。 当时大家都没有心思去管其他,只有她和他那一刻都全神贯注地看着对方,男生好看的脸浮现在两人呼出的白雾后面,世界只剩男生急促的呼吸和胸腔里剧烈的心跳。 ―6― 而陈策喜欢林曼。 已经不记得是哪天无意间从女生们的八卦里听来的,不是没考虑过这种传闻的可信度,但能被人传开多少还是有点凭据的吧,不然怎么不是“陈策喜欢辛檬”呢?那么所谓的“凭据”也在之后轻易打听到了。 “你不知道呀?好像是很早以前的事了,不是咱们市举办过一次很火的校园歌唱比赛吗?那次据说报名的人超级多,会唱的也不少,所以竞争特别激烈。每个选手还有粉丝团呢,本来陈策的表现一直很好,可是决赛前的那一场发挥失误,评审都打分了,结果林曼冲上去请求评审再给他一次机会。可是这完全是胡闹嘛,评审当然不同意,然后她就哭了,是真的掉眼泪,说今天是她生日,她是陈策的女朋友,希望评审再给他机会听他清唱一次,所以就因为这样,陈策又唱了一次,然后PASS了。林曼那么漂亮,男生很难不喜欢吧。” 林曼喜欢陈策,所以送来了情书和礼物,陈策也喜欢她。那对自己呢?算什么?调戏,捉弄,还是因为揪着自己被他歌声感动的辫子寻求男生所谓的优越感? 辛檬回过神,在指尖转动的笔啪啦落在桌面上。同桌递过来一张字条,辛檬疑惑地接过来,对方坏笑着小声提醒道:“那些年哦。” 辛檬赶紧将字条握在手心里打开,上面写着两行字。 “大家只是闹着玩,别往心里去。” 以及下面,“不过,这样也蛮有趣的,不是吗?” 嗬,有趣?这在你看来果然是因为有趣吧?好啊,来啊,看你还能多过分。辛檬狠狠地把字条戳成碎片。 ―7― 辛檬想,自己是真的喜欢陈策吗?如果喜欢,为什么看见他的时候总会想起林曼的脸来,想起她送礼物时的害羞与雀跃,和那天在厕所,她眼睛里的冷静和敌视;看见他会生气会避开,避开之后又有些害怕。说起来,还是因为自己做的那件事而心虚吧。 五月份的天澄澈蔚蓝,课间时分大部分人都站在走廊里嬉闹聊天,辛檬和好友靠着围栏一边啃着面包一边八卦着娱乐新闻,走廊另一侧忽然喧闹起来,自己的名字时不时夹杂在其中,辛檬朝那边看,果然陈策也在。他周围的男生齐声高歌《那些年》,同时视线在她和陈策之间游走,没多大一会儿就连女生也加入进来,外班的人远远地看着热闹,有人还对自己指指点点。 “好烦!”辛檬抱怨一声,继续啃面包装作没听见。 “你们干吗不在一起好了,怎么说也是美事一桩。”好友在一旁落井下石。 辛檬撞了撞她肩膀:“瞎说什么?!” “辛檬同学。”不远处有男生喊着辛檬的名字,“要不要来对唱一个啊?” 辛檬瞪了对方一眼,别过脸。 男生们却自顾自地继续闹腾,整个楼道都是他们《那些年》大合唱,甚至有人打趣说把这首当班歌算了。 “你们都别唱了……”作为当事人之一的陈策终于开口说话,似乎还和辛檬站在了同一阵线,辛檬偷偷转头看去。却碰巧对上男生的视线,他看着她,嘴角上扬:“反正她不会哭的。” 此话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在别人听来,和“她只为我哭”是同一个意思。走廊里,大合唱立刻演变成更大的喧嚣。 “辛檬、陈策,在一起在一起……” 够了! 辛檬将面包塞到好友手里,大步朝陈策走过去,与他对视着。周遭顿时安静下来,期待接下来发生什么。 “你不喜欢我!快点告诉大家!”辛檬严肃地说。 陈策的笑容僵了一下:“啊?”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现在就告诉大家!”辛檬加大了音量,似乎真的生气了。 旁边的人都屏住呼吸,似乎稍微发出点声响都会破坏此刻精彩的瞬间。 耀眼温热的日光覆在陈策身上,笑容终于在他脸上消退,他也同样认真地看着女生,没说一句话。 “陈策……你到底喜不喜欢她?!”不知过了多久,林曼忽然从外围冲进来,站在陈策和辛檬中间。 众人倒吸口气,好戏开始了。 本以为作为焦点的陈策还是不会开口,但他却出人意料地,将视线从辛檬移到林曼再回到辛檬脸上,迷死人不偿命的微笑在嘴角一点点漾开:“喜欢啊。” 不光林曼和其他人,就连辛檬也诧异得险些往后倒去。 “你骗人!你知不知道,我写给你的信和送你的礼物都是她偷偷拿走的!这种人,你也喜欢吗?!” 陈策眼睛也弯起来。“嗯。”他对林曼说,然后又看着辛檬,“还是喜欢。” 辛檬感觉视野一片模糊,日光铺满了整个世界,眼前的少年融了进去。 “嗯,还是喜欢。” 辛檬眼角涌上一股措手不及的温热。 ―8― 体育课,男生一千米测试,女生自由活动。辽阔的田径场,学生三五成群聚在一起。 辛檬摆弄着前几天妈妈临时给自己买的诺基亚手机,也补办了之前的电话卡,妈妈说高考之前不买新的,拿这个将就用一下。辛檬坐在绿茵场上,看着手里黑色的手机,摸着僵硬的键盘,按亮屏幕,打下“陈策”,删除,再打下,再删除,反反复复,光线太强,几乎看不清男生完整的名字。 心里没来由的酸楚,不知是因为男生走廊里的表白,还是弄不清对方的表白是真心的还是依旧是他的恶作剧。知道自己偷走了林曼的情书和礼物,还能那么轻松地说出喜欢自己的话,怎么可能是真心的。 其实,辛檬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那么大勇气,在无人的教室拿走了陈策桌子里的情书,她不想有其他女生对陈策抱有和自己一样的幻想。那个傍晚,抱着装着别人给陈策心意的书包,辛檬紧张得走路都快没了力气。那天只有自己在教室,心意没有传达成功,林曼会第一个怀疑自己也不是没道理,但辛檬害怕陈策知道,怕他知道后觉得她是一个恶心的人,她不想自己这么辛苦地喜欢着他,却被他丢进黑名单中,不见天日。 在地铁里写日记,其实也不光是为了打发时间,还因为陈策,喜欢他的心情没地方可以倾诉,只好写在日记里,似乎这样才能更久更久地将他藏在心里。 “听歌吗?”不知何时,跑完步满头大汗的陈策走到了身边,他顺势坐下来,将一只耳机递给辛檬。 女生有些无措,迟迟没接,他温柔地将耳机塞进了她的耳朵。 周杰伦沙哑低沉的声音在唱着情歌,一首接一首。男生双手往后撑着,双腿摊平在草地上,仰着头看着天空,手指轻轻打着节拍,感觉两人这么亲昵的举动进行得理所当然。 辛檬干脆也不想找话题,低着头继续听歌,在很多首周杰伦的歌之后忽然出现自己喜欢的女歌手的声音,是很久以前的专辑,不知是不是眼下场景的关系,一如最初的感动还是席卷而来。辛檬小声地哼了起来,但她不知道旁边的男生完全能听见她的声音,嘴角偷偷弯起了弧度。 直到快要下课,辛檬才将耳机摘下来还给男生,起身之前她轻声对他说了一句话。 “对不起,但是可不可以请你不要再闹了,拜托。” ―9― 课前忘了调静音,即使只是短信,传统机械的铃声在安静的教室里还是特别突兀。 “不可以。” 来自一个陌生号码,但看短信内容不用想也知道对方是谁。班主任严肃提醒“上课请把手机关静音”,惊慌失措的辛檬更是没心思去追究对方是怎么弄到自己手机号的。 课堂恢复正常,辛檬朝陈策的方向看去,男生握着笔记着笔记,目光直视黑板,完全不以为意。辛檬在桌子底下将手机设成静音,就放在了抽屉里,谁知没过多久手机嗡嗡嗡地震动起来,手机果然太老古董了,功能根本不齐全,所谓的静音却搞出更大的动静。老师再一次用眼神警告,辛檬吃错地点点头,偷偷瞄短信内容,依旧是同一个号码,依旧是“不可以”。 辛檬咽下一口气,将手机放进校服口袋,打算下课之后再找他理论,可之后手机震动的频率更高了,每分钟几乎要震十多下,搞得同桌都朝她投来莫名的目光。 短信内容统统还是那三个字。 “不可以。” 辛檬把手机拿出来,相同的短信一条接一条不间断地进来,手心几乎都要被震麻了。她点开关机菜单,刚要按下去,又停住了手指,抬头看了看男生坦然自若的样子,将屏幕从关机状态退出去。然后双手大力撑在桌子上,忽然从座位上站起来,面朝陈策的方向,完全不顾及此刻是上课时间,也不顾及老师还在讲解着试题,她对男生大声吼道:“陈策,你这样有意思吗?” 在所有人目瞪口呆,老师还处于被惊吓得扶住眼镜的时候,辛檬清楚地看见唯独保持冷静的陈策慢慢把脸转向自己,轻轻笑着无声地张合着嘴巴:“有。” 放学后,辛檬自然是被叫去办公室挨训了,班主任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无非还是围绕着辛檬最近严重下滑的分数,加上课上发生的那一幕,最后要求让家长来一趟学校才放女生离开。 从办公室出来,天黑沉沉的,天边堆积着大片的乌云,似乎下一秒就要大雨倾盆。辛檬心情沮丧,低着头往楼下走,却在教学楼门口看见陈策还等在那里。见她下来,倚在门框上的男生站直身体,他摘下耳机放进上衣口袋,挥了挥手里的雨伞,笑得特别灿烂:“用校牌作抵押跟门卫大叔借的。” 辛檬扫过男生的脸,什么也没说,径直朝门外走去。刚踏出走廊,大颗的雨点从天空坠落下来。陈策赶紧撑起伞跟上来遮过女生的头顶,辛檬却不领情,加快步子往前走,头发很快就湿透了。 男生再次追到辛檬身边,手里已经没有雨伞,外套也脱了塞进书包,只穿着一件背心和女生一起淋着雨往前走。 “你要淋,我就陪你淋。”耳边是他一如既往戏谑的声音。 “随便你!”辛檬看着他,“感冒了可不赖我。” “嗯,不赖你。” 雨越下越大,路上的水洼里漂浮着树叶,从头顶浇灌下来的雨水模糊了视线。陈策走在前面,白色的背心被彻底打湿贴在后背,修长单薄的身材在雨里特别显眼。他晃动着手臂,时不时转身看一眼辛檬,然后大声唱着《那些年》,好听的声线混杂着喧嚣的雨声传进女生的耳朵,依旧被实实地打动了。 这次辛檬没有惊慌,她跟在男生后面,终于可以放肆地在有他的场合,流一回眼泪。 ―10― 隔天,辛檬准时到学校,却发现陈策的位置是空的,被与他相熟的同学告知,感冒请假了。 课间女生们的八卦时间,辛檬却根本集中不了精神。直到有女生喊她的名字:“辛檬,你不要怕那个什么林曼!” “什么?” “林曼啊,就上次走廊来找陈策那个,我听说啊,歌唱比赛陈策晋级的确是因为她的帮忙,但是决赛不是去了外地嘛,也没有电视直播,所以很多人不知道,其实陈策退赛了没有去,没有说具体什么原因,大概是觉得对其他人不公平吧,所以啊,他也没有领林曼的情。” “是这么一回事啊……”辛檬不由得转身,朝陈策空着的座位看去。 所以啊,林曼喜欢他没错,但是他未必也喜欢林曼。 手机铃声想起,古老的系统声惹来女生一阵嘲笑,辛檬尴尬地躲到一边接起来。 “妈妈,什么事?” “檬檬啊,刚才警察局给家里来电话说你的手机找到了,让你放学后过去一趟。” “好,知道了。” 那天在地铁上,日记写到了哪里呢?是写自己在课堂上因为陈策唱歌掉眼泪的糗态,还是因为太喜欢听到对方唱歌居然哭了呢。记不起来,但肯定是和陈策有关的。 辛檬再一次踏进警察局,还是上次做笔录的那个房间,还是上次那个警察,他把辛檬带进去,一边走一边说着不着边际的话:“同学,我们警务人员资源是有限的,所以不要随便拿报案当玩笑,这样会耽误其他真正需要调查案件的进度。” “您说的,我有点不太明白。” 警察皱起眉:“真不知道你们现在的小孩在搞什么,你进去吧。” 辛檬走进去,警察指着一个角落:“嗯,偷你手机的犯人就是他,熟人作案哪。” 辛檬朝那边看去,陈策裹着一件墨绿色军衣坐在椅子上喝着热茶。他腾出一只手跟辛檬打招呼:“嘿,我是来自首的。” 警察一脸愁容:“你说你们这不是胡闹是什么?一大早的,这小子就穿着短袖短裤吸着鼻子跑来说自首,我还忙活了半天才找出一件冬天的棉衣。” “那这位同学,你要追究责任吗?追究的话,可以索要赔偿,我们还会向学校举报。”警察大叔严肃地说,不像开玩笑。 陈策一口水喷出来,立刻哀求道:“不要啊,辛檬同学,警察大叔……我还这么年轻……” 警察大叔和陈策一齐看向辛檬,女生歉意地对警察大叔说:“这次,就算了吧。” 辛檬看着狼狈的陈策,好气又好笑。思绪回到手机上,等等,那日记岂不是早就被他看到了? “是你睡着了,手机掉在地上,我刚看见就捡起来,本来是想等你醒了还你,但看到你日记里写了我,就暂时代为保管咯。”出了警局,陈策带着浓厚的鼻音解释道。 “那我还得感谢你吗?”辛檬瞪着他。 “以身相许就可以了。” “滚!我还没索要赔偿呢!”辛檬像是真的生气了,“你真的太任性了,虽然你是帮我捡起来,但是不还给我就是偷东西知道吗?要是换别人,你就没这么容易从里面出来了。” 男生一脸委屈,接着竖起手指保证:“我知道错了,下次绝对不敢了……” 辛檬没有搭理他,继续往前走,心里却是骗不了自己的温暖……和幸福。 幸福是什么?是小时候的棉花糖,是傍晚时分的动画片,是深夜偷偷打开电视看的电视剧,又或者是考了好成绩被老师当众表扬……但这些像落在指尖的雪花片刻就会消融在自己一个人的世界。当你身边多出了一个不得不在意的身影,当有他在的时候你总能觉得安心和快乐,他未必是最优秀,也未必能在天塌下来时单手撑住,但他愿意等你一起放学,愿意陪你淋雨,愿意在你看得见的地方任性地存在着。当你失落跌倒,棉花糖不能扶你,动画片电视剧好成绩统统都不行,而他可以,他会牵着你的手慢慢地往前走,那种并不孤单的感觉……大概就是幸福吧。 “扶下我总可以吧,陪你淋雨,我才感冒的……”陈策从后面握住了辛檬的手。 辛檬刚要扯走,对方却握得更紧。路上车水马龙,人声鼎沸。陈策温柔地看着女生,第一次不那么搞怪,用着认真的语气说:“这次我不放。” 这次?难道他也记得那次木桥上的牵手? “辛檬,我喜欢你,很久了。” “我偷走林曼给你的情书,你不生气吗?” “更喜欢了。” “……” “我也偷走了你的手机,不是吗?所以,我喜欢这样的你,很喜欢。你不是要赔偿吗?换我以身相许,怎么样?” 辛檬视野里,只有少年一如最初,美好温暖的微笑,飘荡在伸手就能触及的地方。 流年从来不矜持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1 楼烟已经接管了父亲的酒楼,26岁,因是江南人的模样,还清秀如当年相遇时的样子。 李豆豆坐在她的对面,小口地喝着楼烟自酿的绍兴米酒,虽只是抿,也红了颊。 楼烟依旧常常下厨,众多人慕名而来,只为尝一口美女主厨加老板做的菜,依旧是精致爽口,像她自己。难得有这样的姑娘,染指烟火气,却还带着点仙味儿,白,并且清淡。 一锅江南酱汤鸭,几盘冷碟,还有李豆豆指明要点的清蒸鲈鱼。第一次吃的时候,她才16岁。 楼烟此时温尔地笑着说:“当年我最佩服的是你,你那么骄傲,那么要强,什么都不怕的样子,让我觉得自己特没用。可是,有一件事你却不如我勇敢。” “什么事?”李豆豆带着笑问多年的好友,却还是赌着一口气似的,和当年如出一辙。 “你什么都爱跟他比。你们俩比谁先开口,最后被我捡了便宜呢。”楼烟提到他的时候,还是微微唏嘘,但她是不计较的性子,所以,也并不激烈。 “谁?”明知故问,也是为了不输,明明被看破了,却还要捧着一颗胆战了十多年的心争口气。 “不用瞒我,我知道,当年你也喜欢他。” 2 那年是他们的十六岁。 赵子树作为新生代表发言,在下头嗓子沙哑的李豆豆瞪着眼睛,旁边的女生是新认识的同桌,戳戳李豆豆的胳膊:“赵子树真好看,成绩居然还这么好!” 第二名。她白了对方一眼,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她是第一,初中三年的拉锯战,一直都是她和赵子树轮番换榜首。 中考告捷,她拿了第一,本该她发言,偏偏重感冒缠身,所以,白便宜了赵子树。 要说,他们俩为什么这样爱比较,还要说到他们俩的家长。他们都是铁路工人的子女,以前同住在单位分的大院子里的,后来赵子树的父亲升了官,就搬了。可大人们总爱比较子女,家长里短,总离不开俩优秀孩子的成绩。即便两眼清净了,却还是随了原来的习惯。一直,赵子树都是父母口中别人家的孩子,一直是她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敌人,一直如此。 那种对比,从学业延展至生活,李豆豆像是中了邪一般地跟他抬着杠,即使连小事也总能争论起来。 大概是习惯,赵子树其实脾气不错,父亲是军人出身,家教甚严,待谁都彬彬有礼。可大概是从小与她李豆豆吵惯了,每次碰到她点的火,绝对配合燃烧。 但毕竟是多年的邻居加同窗,还是有密切的交集。吵完了,也就好了。两人也没往心里去,胜负已分就好,只是再见面,还得再吵一架。 赵子树的妈妈与自己的妈妈交好,搬了新家也不忘叫老姐妹打麻将。有时候,赵子树便绷着个脸来叫她一块儿回去,听妈妈们一边给对方的孩子碗里夹菜,一边夸对方的孩子懂事。豆豆瞪子树一眼,后者便丢个白眼。两个孩子眼神里硝烟四起,母亲们却用他们巩固了情谊。 按理说,像赵子树那样的对手,她又怎么会喜欢呢?可放眼望去,她强过了大多数人,只常常输给这一个,又有旁的谁,入得了她的眼。偏赵子树的妈妈很喜欢她,总跟赵子树开玩笑:子树要争气点,以后我让豆豆妈妈把豆豆嫁给你。 一来二去,开始是面红耳赤,可为教养不得露洋相,可久了,心中便有了鬼。 那鬼长得很白,细长的胳膊和腿,两道眉毛粗又浓,分明是赵子树的长相。 令她心里烦得要命。 某天下午,正值要体育考试,赵子树和李豆豆约好了一起练800米长跑,练完一道回去,李妈妈又在老赵家打麻将。 就连练习也要比。李豆豆自然跑不过男生,赵子树便不疾不徐地在她前面几米处回头冲她笑。 笑容里分明有挑衅。 看,总有一样不如我吧? 李豆豆愤愤不平,使出吃奶的劲儿要追上他,突然听到一个女生发出一声嘶哑的尖叫,愣了神。 前方半米处的少年,忽然伸出手臂替她一挡。 那个铅球就砸在他的手臂上。 赵子树抱着胳膊,铁青着脸在地上不动弹了。李豆豆一直晃他,一边尖叫:“出人命了啊!” “凶手”――那个瘦得跟一阵风似的姑娘,跑过来,吓得说不出话。大概想着自己下半辈子可能要坐牢了,整张脸都发白了,那姑娘听着李豆豆跟发飙似的喊:“凶手,那个是凶手!” 也是,那个铅球本该她受的。 最后,还是受害者赵子树用最后一丝力气扯着嗓子喊:“李豆豆,别瞎嚷嚷!老子没事!” 说是没事,手却打了石膏,青紫不说,已是骨折。 “凶手”叫楼烟,江南典型的纤弱范儿,听到李豆豆埋怨,又瞪着自己,只是默默地低着头。 那天在医院门口等候的时候,她们俩并排坐在医院的蓝色座椅上。 李豆豆吓唬楼烟:“要是他残废了,你可得嫁给他!” 没料到,那姑娘估计是被吓蒙了,竟然点了点头。 3 打了石膏的赵子树,就此被楼烟给缠上了。 午休时,因为家远,他们都带饭在学校里吃。盒饭常常是两家各负责一天,那样省力些。于是这一天,李豆豆把家里的盒饭拿出来,推到病患少年面前。同时,楼烟也一头热汗地出现在教室门口,弱弱地喊了一声:“赵子树同学。” “不用这么客气啦。” 听闻她家开饭店,李豆豆斜着眼看楼烟将刚才抱在怀里的便当盒打开,糖醋排骨虽已冷掉,却色泽光亮,令人口感大增,西兰花配着酱红色,浇着汁,本就是一道家常艺术品。 楼烟有些不好意思:“昨天真是对不起了,所以,这段时间你的饭,我包了。”赵子树还真是不客气,立马就将李豆豆的饭弃之不顾了。 “我妈做的饭就不好吃了?”李豆豆叉着腰,泼辣地瞪眼道。 “也好吃也好吃。” 大抵是觉察到了李豆豆的不快,楼烟是个可人儿,下次便带双份的。这一次,是清蒸鲈鱼,楼烟怯生生地递到李豆豆面前。李豆豆不高兴极了,推脱说:“我还是喜欢吃我妈做的菜。” 赵子树插嘴道:“今天是我妈做的!” 她白了对方一眼,差点脱口而出,咱妈行了吧。念头一出来,就噎住了。 楼烟被拒绝,脸上有些尴尬,却也没收回饭盒,只回头看着赵子树。 那家伙真是个有美女没人性的臭吃货!他罔顾自己母亲的一番心血……李豆豆狠狠地啃了一口冷饭。赵子树却夸起楼烟来:“你爸爸真不愧是厨师!这鲈鱼也太好吃了吧!” 真的好吃?饿得饥肠辘辘了,那两家伙应该没看自己吧?李豆豆没出息地用筷子夹了一块。肉质鲜嫩,鲜汤冷了却还是别有一番风味,真羡慕有个厨师爸爸。 这时候,楼烟羞怯地说:“其实这鱼,是我做的。” “啊!”赵子树简直要跳起来了,“才貌双全啊!” 一声夸,令李豆豆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恨恨地看一眼那刚才还蛮顺眼的鲈鱼,哼,有啥了不起啊! 再怎么硬气,也经不过那楼烟每日的殷勤笑脸和美食,何况那赵子树简直要死,直接跟家里大人说最近有人包了午餐,不必准备。她总不能饿死吧。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没挨过第二天,李豆豆就破了再也不要跟楼烟说话的戒。 说句实话,李豆豆实在讨厌不起楼烟,除了长得漂亮这点,她柔柔弱弱的,又很有礼貌,一点儿都没有危险性。而且她还很怕李豆豆似的,跟赵子树还能正常说话,一碰到李豆豆,音量比平时的鸟语还要小很多。 这么闯入个楼烟,赵子树便常常对李豆豆指手画脚:“瞧你,能不能淑女一点嘛,你看人家楼烟。” 看看看,有什么好看!心里这么想,可吃人嘴短,总不能落了赵子树的话柄。 李豆豆心里的气,便冲着赵子树去,嗓门更大了。 “不淑女怎么的!” “小心没人要。” “没人要也不嫁给你!” “你敢嫁,我还不敢娶呢。要娶也娶楼烟啊,又会做饭,又漂亮。”赵子树便咧开嘴笑,打了石膏的手岿然不动。李豆豆真想往他另外一只胳膊上砸一个铅球。 “有本事你娶她去!”李豆豆摔了书本。这时候,楼烟红着脸出现在门口,显然是听到了方才的话,有些羞。赵子树倒像是没事人似的,见到她就眼睛发亮。 赵子树虽然垂涎楼烟的伙食,但拆了石膏后,也没好意思再享用,跟楼烟推掉了每天的午餐。 4 期中考试后,他们俩谁也没拿第一。杀出了一匹黑马,一个戴着厚厚镜片的女生,将他们俩甩得远远的。这一次,赵子树以三分之差败居第三,李豆豆却意气风发地说:“让她走着瞧!”可是赵子树闻学霸连上个厕所都会带上书这一细节,叹气说:“算了,人家应得的。” 这不像赵子树的性子啊! 正值午休放学,门口出现了楼烟的身影,赵子树雀跃地站了起来,李豆豆心里咯噔了一下。 赵子树找到了跟她比赛之外,更重要的事了吧。 那就是楼烟。 这样一想,李豆豆再看一下光影之下站着的少女,亭亭玉立的身段,心中便凉了半截。 这时候,楼烟叫她的名字:“豆豆!午饭一起去我家饭馆吃吧,还有我的老乡一块。” 老乡叫周密,也是绍兴人,跟楼烟一样,也是家里来北方开店的,只不过开的是古董店。因此李豆豆觉得,周密身上有股迂腐气。他有些木讷,不太爱说话,也不算矮,只是赵子树在北方男孩里也算高的,182的个子,站在他们中间,像一棵树。 楼烟的父亲热情地款待了他们,显然是知道那时候的受伤之事的,关切地在端菜上来时问赵子树的伤势如何。赵子树弯了弯手臂,笑着说:“叔叔,真没事了!活动自如!” 楼烟便不好意思地笑。 李豆豆便觉得自己是局外人似的,哦,还有周密。 然后,她听到楼烟的爸爸说:“今天请你们吃饭,是听烟儿说你成绩倍儿好,想请你……帮忙,她的成绩……” 楼烟的成绩和长相成反比,此刻有些不好意思,低着个头。 李豆豆去看赵子树,那家伙一边往嘴里送菜,一边比了个ok:“没问题!楼烟其实还蛮聪明的,叔叔,交给我吧!” 李豆豆莫名其妙的,心里就生起气来,斜着眼瞪赵子树,对方却毫无察觉。 饭后,赵子树就上岗了,跟他的新学生说起学习的秘诀来。李豆豆才不要听那些所谓诀窍呢。念书就靠两个东西,一是天分,二是勤奋。有天分不勤奋不行,没天分瞎勤奋,也不得要领。 李豆豆走在前头,周密气喘吁吁地追上来,问她:“李豆豆,我刚转学到这里,成绩跟不太上,你能帮我补习吗?” 李豆豆看了一眼身后那对正说得一脸严肃的“师生”,她扯开嗓门故意让赵子树听见:“行,包在我身上,你可别输给楼烟了!” 5 于是,比赛从自己身上,便转到了各自的“学生”身上。 图书馆里,各自为营。 赵子树他们那边常常伴着喜乐,李豆豆隔三岔五地斜着眼就能看到楼烟捂着嘴笑,也不知笑什么。眼前的周密,却蹙着眉头,苦大仇深的。天资也许差不多,但李豆豆是严教,赵子树就恻隐了。一模的时候,较量以周密险胜告终。 李豆豆自然得意扬扬,当着赵子树的面说:“看吧,当老师你不如我了吧?” 何况这一次赵子树,自己考得并不怎么好。李豆豆心里其实早就胡思乱想开了,瞧他们俩好得,表面上是辅导,说不定暗通曲款呢!不然……赵子树一向成绩稳定,怎么发挥成这样? 她得盯着他们!有了这个想法,每天李豆豆都把周密拎在后头,赵子树他们去图书馆,她绝对不会缺席。是较劲,更是恐惧。她总觉得他们哪天会突然牵着手出现在自己面前,起码,这些得在自己眼皮底下发生吧。 一日,周密捧了一个青花瓷花瓶过来,说送给她,支支吾吾地说:“这个花瓶送给你。” 她挑挑眉头问:“是古董不?” 周密倒也老实,挠挠头说:“真正的古董都放在保险柜里,这些顶多是几十年的,我觉着好看。”也罢,放个几百年,也算是造福后代子孙,倒是古董,反而不敢收呢。 李豆豆眼神飘到离自己几米远的位置,午后的阳光下,楼烟正低着头轻声地说些什么,说完后,竟莫名其妙就跑了。 剩下赵子树,红着脸。 李豆豆心里一咯噔,有了揣测,便必须要证实。她给周密布置了任务,小心翼翼地挪过去:“楼烟跟你说什么呢?” “真八卦。”赵子树道,叹了口气说,“出去说吧。” “她说……喜欢我。” “哦,原来赵子树也有人喜欢啊。”果然是这样。 “可不像你。”赵子树瞥了她一眼。 “我呸!周密也喜欢我啊!”李豆豆赌着一口气,扯谎说。 赵子树愣了一下,忽然正色说:“那你答应他没有?” “你答应没有?楼烟不是你口中最适合娶回家的吗!” “没错啊,多好的姑娘啊!不过你家周密也不错,古董世家呢。青花瓷瓶?兴许是宋代的,你就发了大财了!”口气里带些讥诮。 “那行!我答应了!以后我就是古董世家的少奶奶!”负气的少女,恶狠狠地回答道。 这时候,跑出去又回来的楼烟怯生生地走过来,一双秋波一样的眼睛,生生刺眼。 李豆豆冲进图书馆,把趴着正苦思冥想的周密给揪出来。 “喂!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周密蹙了下眉头,她的心就惴惴不安,最后幸得他点了点头,她才满意地吁出一口气。 “那行,那我们在一起吧!你要对我比赵子树对楼烟好,听到没有!”一向没精打采的周密,这一次坚决地点了点头。 周密的确是待她很好。四人行一起去游乐场,赵子树总是那么粗心,周密却处处周道。其实大伙儿都看出周密喜欢她。赵子树跟楼烟说一句话,她就跟周密说十句。赵子树替楼烟拎一下包,周密接过她的包,她就故作甜蜜地啄一下他的脸,羞得他满面绯红。赵子树便黑着脸说:“也太不矜持了吧。你学学我们家楼烟。” 楼烟便无奈地笑。 李豆豆和周密牵着手走在他们的前头,李豆豆笑到想哭,手心里抓着的是别人的手。笑容,也不是她的。 她比赛着成绩,比赛着恩爱,比赛着自尊心,她那么沉湎于这样的较劲里,明明心酸,却非要做出比他更快乐的样子。而周密,亦是个好人,李豆豆一丁点都不讨厌他,他温柔,话不多,也很靠谱,从不问为什么,对她言听计从得,令她觉得愧疚。 甚至有时候李豆豆也想,也许以后会嫁给周密也不一定。虽然,她总是梦见赵子树,可她不敢断定那是不是爱情。也许,只是一种习惯吧。习惯和赵子树比,不习惯,生命里多出了那么一茬人。 就这样,竟也相安无事地过了一年多。 6 楼烟生日时,她爸爸在自家饭店里大摆筵席,上了点家酿的绍兴酒,几个孩子不胜酒力,尤其是周密,喝得成了大红脸。 周密依旧是话不多的少年,在KTV外头,李豆豆扶着周密出来透气,昏暗又暧昧的灯光下,刚成年不久的少年一把箍住了李豆豆的肩膀,探头想要吻她。在一起一年多,他只牵过她的手,甚至没有吻过她的唇。周密一贯是温顺的,何况李豆豆强势,这一下,完全是趁着酒劲。 李豆豆其实也尝试过去喜欢周密。是啊,周密待她那么好!跟赵子树对楼烟比起来,简直是太好了!她也以为自己成功了,起码她一点都不排斥周密,他不在的时候,还会不习惯。可这一下,那熟悉的少年伸过来的唇,却让她幡然醒悟。 她奋力地挣扎,发出的尖叫自己都觉得骇然。闻声冲出来的赵子树,一把将李豆豆给拽到身后,飞起一拳就打在了周密的眼眶上。周密的酒便醒了一半,茫然又伤心地看着她。 “你到底喜欢不喜欢他啊!”赵子树似乎察觉到什么,气恼地问李豆豆。 楼烟从里面跑出来,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他们,他的声音小了一点,似乎怕惊扰到楼烟。 “喜欢!”她看那眼神,便觉得发恨。 “那你挣扎个什么劲儿啊!” “我矜持不行啊!要你管!”她冲过去,一把将周密拽起来,就走。这是他们俩的场,她不要弄砸。那天晚上的楼烟那么光彩动人,多美。 李豆豆忍不住还是回过头去,看到楼烟站在赵子树的身边,看不清他们的表情,只是觉得那么般配,那么…… 周密轻而疲惫地问了一句:“李豆豆,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她知道,自己的情急之下,把这平静的局给搅坏了,但她支支吾吾地又撒着一个很烂的谎:“喜欢啊,只是我觉得……还太早了。” 7 那几日,李豆豆总觉得赵子树洞悉了什么似的,就连楼烟也用一种莫名的眼神看着她。 于是,原本堵在喉口的话,又咽了下去。 她自己做的选择,自己演的戏,必须演得漂亮,就这样中途撤局,一定会被赵子树笑死的。 何况,没有了周密,她一个人真不知道,怎么在楼烟和赵子树的爱情下平衡下来。她会暴露,那会让她丢掉她仅剩的自尊心的。 时间变得很慢很慢,日头从东到西,她几番忍住不回头去看斜角方向最后一排的赵子树。因为个子高,他把前头的位置,都让给别人了。 两年里,他们两家从最初的热络到疏离,李豆豆心里明白,暗自较量的,不仅仅是他们自己,大人们的表面和谐下,亦暗藏玄机。 自己的父亲与他的父亲竞争职位,四处奔走,连两家的女人都不再好意思往来,后来,还是赵子树的爸爸赢了。母亲便跟李豆豆说,保送考试你一定要拿下名额来,不要输给赵子树了。 不要输给赵子树了。 赵子树啊赵子树,为什么你总是出现在我对手的名单里。总要比我幸福那么一点,虽然我佯装出一副幸福的样子,表面上比下你和楼烟,但其实谁知道,我早就输得一败涂地。 下课的时候,李豆豆抱着一叠书,一个转身,准备好的笑容僵在脸上,楼烟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班门口,朝着她挥着胳膊说。 “豆豆,晚上我买了电影票,不用晚自习,一起去看吧。” “算了,我要复习。”她撑住自己的笑容,“赵子树,保送考试可别输给我啊!” 那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抱着书的李豆豆,在门口跟周密狭路相逢。周密知道她在疏远自己,只是她总有理由。他此刻也有些尴尬,指了一下楼烟他们远去的方向。 “李豆豆……你为什么不理我?” “我哪有。”她咧开嘴笑着掩饰。 “那一起去看电影,好不好?” 李豆豆还是不忍心辜负周密的满心期待,只是不愿意跟楼烟他们碰上。岔开了时间,周密买了爆米花和饮料,脸上的喜悦令李豆豆觉得心酸。 黑暗里,前头的情侣头靠在一起,甜蜜得令她心酸。赵子树,此刻是不是也和楼烟这样靠在一起呢?眼泪便掉下来了,周密觉察到了,忽然伸过手来,握住她的。 李豆豆没有躲开,听到他轻声关切地问:“怎么了。” “没,想到马上要保送考试了,我还在这里看电影,害怕。” “害怕输给赵子树吗?”周密从楼烟那听说了两家人的龃龉,此刻下了定论,“李豆豆,你不会输的,你有我呢。” “谢谢你。”李豆豆说。 但是,对不起。 8 保送考试总算到了,在这之前,李豆豆主动找赵子树,比赛那么久,胜负分了那么多,总得赌点什么吧。 “就赌一个心愿吧。”李豆豆说,赵子树自然无条件同意。 结果,熬到了那一日,同一个考场里,铃声马上要大作,却没见赵子树的踪影。李豆豆冲出去的时候,碰到了周密,她劈头就问:“你见赵子树没?” “楼烟今天摔伤了腿。赵子树说保送考试他不参加了,把楼烟送医院去了。”周密告诉她。 李豆豆愣了,然后冷冷地笑道,他弃权了他们的赌局,他不考,她也不考。从考场跑出去的李豆豆,像失了魂魄似的在校园里游荡。 下午三点,赵子树黑着脸从外头回来了,和李豆豆狭路相逢,哑着嗓子打招呼。 “你干吗呢,李豆豆。考得怎么样?” “考得特别好。”憋着眼泪,她昂着头就笑。周密考完试便跑过来找她,正关切地想要问李豆豆怎么这么轻率,李豆豆扯过他胳膊就笑着说:“赵子树,楼烟怎么样?我们去看她吧。” 医院里,周密还是透漏了她弃权的事。 “你是不是傻逼啊!”保送名额只有两个,无疑是他们三人争罢了,他不想与她争,所以不管楼烟怎么劝他回去考试,他都执意要陪她到医院。其实哪怕陪到医院,也来得及。 李豆豆并不搭话。她只是想,她没有做错。如果赵子树不上那个大学,她也一丁点都不想上。他们比了那么多年,凭什么他说弃权就弃权。 楼烟的腿打了石膏,她学的是舞蹈,眼下马上要进行的艺考也耽搁了,正掉着眼泪。楼烟看赵子树黑着脸骂人,抬起一张惹人可怜的泪脸,赵子树终究还是放低了声音。 “李豆豆,你真的是个蠢货。” 李豆豆笑起来:“是啊,我是蠢货。”然后她朝着楼烟说,“你好好休息啊。没事的,不就是艺考嘛,明年再加油嘛。赵子树会在大学里等着你的,他对你那么好。” 是啊,那么好,好到他的前途都可以放弃。 走到医院门口,李豆豆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周密过来抱住她,他安慰她说:“李豆豆,没事的,不就是保送嘛,你的成绩,名牌大学稳上的。” 她摇摇头,不是那回事。 就在刚才,她看到楼烟哭着抱着他,他伸出手臂,环住他的女孩,那场面,叫她几乎不能呼吸。 周密却问:“那是担心楼烟吗……楼烟是挺运气不好的。唉!” 李豆豆扶住他的胳膊:“周密,我忽然很想喝酒啊!” 9 开始呕吐时,李豆豆就知道自己完了。试纸上显示的结果,让她浑身没有力气。 周密在下课的时候跑过来找她,问她的脸色怎么这么差。她摆摆手说:“没事,夏天快到了,我估计中暑了吧。” 赵子树盯着她的脊背很久了,他觉察出李豆豆轻微的发抖,李豆豆从来没有这么仓皇无措过。可是他没说什么,早上的时候,在家休养的楼烟给他发了一条短信。 说分手。 在他们眼里,赵子树并不是一个差劲的男朋友。可楼烟心里太清楚,那刻意的疏离,名不副其实。而赵子树,心里并没有难过,反而卸下一口气。对于楼烟,他是不忍心伤害的,可是,却不能爱。 的的确确,她很好,优点那么多,几乎无可挑剔的温柔。 可是,总是少了些什么。 赵子树知道,他的生命里也许会出现很多很多楼烟,但只会有一个李豆豆。而这个李豆豆,正和他,越走越远了。 “李豆豆,你到底怎么了?” 其实这件事,以李豆豆本来的性格,打死都不会告诉赵子树的,她可以在任何人面前丢脸,可以输给任何人,可是……唯独赵子树。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她那么害怕马上要去做的那件事,那是击垮她自尊,击垮她一切的一件事。她希望,做这件事的时候,赵子树在她身边。 他嘲笑她也好,骂她也好,不管怎样,要在她身边。 所以她笑着说:“赵子树,我中奖了。” “我一定要去杀了周密。” “不要。”她抓住他的胳膊,紧紧地箍住他的手臂。是阻拦的姿势,却是他们长大后,第一次这么亲密的姿势。 “求你。不要让他知道。” “他居然不知道!”赵子树诧异地看着她。 是的,对方不知道。李豆豆是不想让自己和周密的关系变得更不堪。错在自己,是她骗了周密的感情,她自己营造了那么多幻觉,让对方以为是相爱的,最后才发觉,那是一个大骗局。 周密,也是受害者,而自己,是罪有应得。 “你到底……对他是怎样?”赵子树,终于再一次问了出来。 回答不喜欢吗?是实话,可他要问为什么呢?再说实话,说是为了跟你比。你交了女朋友,我能不交吗?多寒酸啊。你天天在我面前秀幸福,我不秀吗?会被你们气死酸死的吧。可是……我能怎么样,只能胜出一筹来,装出比你幸福的样子,让你晒无可晒,让你先被我们腻歪死,让你…… 从手术室里出来,赵子树接住了她几乎绵软的身子。 “我送你回家休息。” “我不想回家。” “想去哪里。” 她回答,我想去,游乐场。 10 五岁那年,她和他第一次一起去那个游乐场,两个人为了一串糖葫芦差点打架。十岁时,两人较劲谁敢坐过山车,他们连坐了三场,都吐得七荤八素。第三次,是四人行,她在他面前上演甜蜜,一手导演着戏。 这一次,他扶着她,站在过山车下。赵子树说:“你不许玩这个。我陪你去坐旋转木马。” 她苍白着脸说:“赵子树,你是不敢吧!我可不怕,我……我就当再进次手术室……” “闭嘴!”赵子树骂了她一句,便看到女生的眼泪猛地掉下。赵子树是心疼的,他从来没见过这么脆弱的李豆豆,像失去了一切超能力的女战士,一无所有得,让他觉得难过极了。 这时候,那个戴着头套贩售兔子头箍的公仔人走过来,向赵子树说:“给你女朋友买一个吧,她真可爱!” “谁是他女朋友啊。”她笑着说。 这一次,赵子树没有顶嘴,而是从对方手里买了一个兔子发箍,一下戴到李豆豆的脑袋上:“你小时候吵着让你妈买的,没想到还蛮适合。” “赵子树……我想说……”她的话如鲠在喉。 “如果你很喜欢周密,就不要放弃吧。毕竟……已经牺牲了那么多了。”他说。 她便含着笑说:“好。” 手机里,三十个未接电话。她回了一条短信:周密,我们分手吧。 11 日子回到了最初的样子,那些疮疤他们绝口不提。她分手的事,他也没再多问,只是多加照顾她。高考那年,赵子树赢了她最后一次,考上了北京的大学,而她却考得出奇地差。离家那日,他站在她家楼下等她。 “再考一次吧,我在北京等你。” “谁要你等啊。” 她便这样笑着说:“赵子树,其实你这次也没赢我。我姨妈在美国,叫我出去,我考到了他们那边还算不错的大学。” 赵子树静默了一下:“李豆豆,那去了国外,谁照顾你啊。” “我不怕没人照顾我,是怕没人让我有尽头去比呢。” “你越来越强大,还怕没有对手?”赵子树说。 可是,我只想要你,心里这样想,却终是不会开口,李豆豆只笑着说:“那倒也是,以后还看不上你这样的对手了呢!” “上楼吧。” “好。”她转过身,眼里含着泪就要暴露了。他们待在一起那么久了,没有一场分别超过半个月。而这一别,许是小半生。这一刻,她多想回过头再看一眼赵子树,看一眼她这么多年的老对手,这么多年的老朋友,这么多年……喜欢的人。 可是自尊不允许,她那在别处使不上劲儿的矜持,在此刻,是无比强大的力量。 不回头,打死也不回头,回头,如果看到他的后脑勺,她就再一次输给他了。 她输得还不够多吗? 她的整段青春伤痕累累,其实并不怪他,只能怪自己。 她的脚步缓慢,而身后的少年定睛望着她,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 一声“李豆豆”如鲠在喉,正憋不住要脱口而出时,却见她原本的脚步加快,迅速地消失在楼道里。 赵子树垂下眼睛,黯然地想,那么也好,李豆豆,再见吧。 胆小鬼不知所向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1 赵北北曾以为,她的人生会就此死去。在很多年前那个毕业晚会上,在她第一次体会失去的滋味的时刻。 可是后来,她发现,没事的。人生啊,就是在这样不断失去中,进行的。 她会迎接一个又一个失去,然后在这些失去后,长成她没预料的样子。 曾经她那样胆小地惧怕它们,可是后来她发现,她也能成为自己的英雄。 2 11月11日,光棍节。 其实赵北北一直蛮诧异的,人类是有多无聊弄出这么个节日,光棍有什么好值得狂欢的? 她站在学校东门边的一块巨大的“光棍节联谊会”的招牌下,被阳光刺疼了眼睛。 光棍节俨然就像一个购物节。 淘宝各种活动,看起来就像活生生地送钱给顾客。赵北北虽然知道那是骗人的,不过是营销伎俩罢了,却还是忍不住买了一袋又一袋的白咖啡。 旧街场口味香浓,是她每天下午的必备。 那年她刚入大一,前程似乎是豁然开朗,但实则,却是新一轮茫然的开始。 不知道该怎么铺陈自己的人生,高中的时候尚有个高考不紧不慢地逼着,眼下,突然空了下来,却不知该怎么做了。 新生活开始的时候,她实在是措手不及,只身来到异乡的学校,抱着一个跟她一样高的娃娃招摇过街,其实眼皮下藏的,大多是茫然和怯。 室友们都挺好相处的,只是赵北北似乎找不到当年那种感觉了。 那种,跟卢翼形影不离,默契到好像穿一条裤子的感觉。 默契到,卢翼可以理直气壮地跟自己说,赵北北,我们是好朋友,你不会怪我的吧? 3 付款完毕。室友赵安过来扯她:“晚上的舞会,你去不去?” “不去了吧……我连礼服都没有。”光棍节舞会,能有多大意思。 “我借你啊!我有好几条裙子!”赵安却没把她的借口当借口,而是热心地把自己的一条红色小裙子给找了出来。 这个11月将冷未冷,秋天早来了,却被刻意放缓了步子。寝室其他几个姑娘都陪男朋友去了,赵安说她们两个光棍,一定要相濡以沫!好歹,她们俩还是本家! 赵北北翻了个白眼,却只能允诺。 赵安替她化妆,替她打扮,又从床底下抽出她的高跟鞋,大了一码,但勉强能穿。 而赵北北容她折腾,全是因为手机里那条短信,来自卢翼―― “节日快乐!” 她这是什么意思!赵北北感到心里一阵恼火。 那好,卢翼,你巴望着我过不好是吧?我偏要过得活色生香给你看。 4 那天的舞会,办得倒是挺隆重的。 只是形式大于内容,一群光棍为了脱离光棍队伍而跑来寻觅猎物;而另外一群非光棍竟是想要自由扮演一下光棍的角色而跑来。 赵北北坐在角落的红色椅子上,发起呆来。 远处的一双璧人,一出现就招来了围观。 不是张秦和燕贞,还会是谁。 燕贞穿着一件黑色的修身小礼服,因为秋寒,外面套着一件白色的人造毛外套,精致的妆容显得她唇红齿白,娇俏的下巴,总是喜欢抬起来看人,骄傲得叫女生不敢直视。 而张秦就简单多了,一套灰色的运动装,双手插袋,不像来参加舞会,倒像是球场刚刚归来。 可是,就算是那样不搭的两套装扮,两人看起来还是令众人觉得般配。 学生会的人一见他们俩,便上来打招呼:“哟,你们俩倒真够浑蛋,这可是光棍?丝集会,你们这不是来秀幸福叫人忌妒的嘛。” 燕贞就笑起来,柳叶眉微微一弯,露出唇边两个小小的梨涡。 “张秦说过来看看你们办得如何了。办得好的话,明年也考虑做光棍获取入场资格。”她眼神一扫,便扫到了角落里的赵北北,这时候赵北北是想躲也躲不了了,只能尴尬地抬起头,迎上燕贞的笑容。 “蔺姐。”她笑道。 而一旁的张秦看到她时皱了皱眉头,似乎认不出她来了。 “这个是?” “你倒是贵人多忘事,你见过她的,北北。”燕贞拉大笑容弧度。 “哦……原来是你。”张秦恍然大悟,眼神落在赵北北的脸上。她顿时更加尴尬,脸红起来。 都怪赵安,把自己化成这副鬼样子,是化妆还是画皮啊! 燕贞是赵北北的学姐,北北入学时,燕贞大三,那样的长相和幼年便严苛的家教,自是校园里的风云人物。而张秦,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大一新生会的时候,北北坐在台下,听到旁边的同学大喊。 “哇,是张秦学长!” 大三的张秦,已是学校的第一风云人物。据说当年拒绝了另外一个一等学府,来了这个虽然也隶属211,名气却大不如前者的本校。成绩自是没话说,偏生又长得一副好皮囊,更是成了一个神话。而这个神话人物,不单单是个会念书的花瓶,还是一流的吉他手,一流的主唱,也是一流的运动场上的健儿。 然而赵北北跟燕贞的关系,如果只是学姐和学妹的关系便好了。 偏偏燕贞是那个人的亲姐姐。 那个人,便是燕齐。 不过赵北北还是感激燕贞的,起码在第一次碰到时,她跟张秦介绍自己的时候,本要脱口而出,是我弟……后来立马改口,是我的一个妹妹。 张秦礼貌地跟她问好,赵北北也甜甜一笑,侧过脸时,瞥见燕贞那张跟燕齐极像的一张脸,心里有片刻恍惚。 5 “跳舞吗?”燕贞问她。 “不了。”赵北北晃过神来,礼貌地拒绝。 “你分明跳得很好。当年我在你们的毕业晚会上,可是看到你和……”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了,燕贞尴尬地笑笑。 是啊,当年的毕业晚会,她和燕齐的一段双人探戈,是众人眼里的风景。 可几个小时之后,她就在后台处看到她的小男朋友跟她的好朋友吵了起来。 他们吵得忘了形,忘记了彼此都是那么好看不适合脸部扭曲的人,吵得几乎不顾她这个当事人就在场。 一个说:“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另一个说:“你总得给我点时间!” “跳吧。”燕贞却还是劝她,“那样好的舞姿,也可以让大家饱饱眼福。也算是光棍福利了。” 另外那个学生会的男生也打趣道:“是啊,就让我们饱饱眼福嘛,小学妹。不过张秦可得背过身去,这样的好福利,他可无福消受。” 张秦便笑笑,将目光落在北北的脸上。 然而,北北却还是执拗地说:“不跳了。我不太舒服,我得先走了。” 于是就这样拂了人的意,不过赵北北心想,那也没什么。一场隆重的舞会,她又不是主角,那么多双漂亮的舞鞋,那么多张明艳的笑脸,她的太灰暗,留着不适合,走了,也不会影响任何人的情绪。 秋意萧瑟,门口一阵冷风袭来,出来的时候忘记拿外套了,单薄的礼服裙此刻根本抵御不了寒意。 赵安打了电话过来,问她去了哪?她不敢说先走了,只能说出来透透气,答应赵安等她一起回宿舍。 可是那样冷,不习惯穿高跟鞋的她走起路来也不方便,只能在艺术中心大楼附近的小路上,缓慢地踱步。 真孤独! 艺术中心大楼里传来了舞会的嘈杂声,有人声,也有音乐声,时而低缓,时而高亢,却没有停过。 那越走远越觉得细微的嘈杂,让她觉得此处寂静无声起来。 一轮秋天的瘦月,寒冷地挂在天边,照在她有些迷惘的一张脸上。 怎么办,找不到去路了,却也没有办法回头。 该怎么办呢? 也不知踩到什么了,脚底一滑,因鞋子过大,她直接趴在了石板路上。 刚才是冷,此番手掌是热辣辣地疼,她挣扎着起来,才发觉脚上的鞋也不见了。 糟糕,摔倒的地方是一个小山坡,赵安的鞋一定是滚下去了。可是月亮虽白,能见度却极低,探头看去,却看不清鞋子在哪。 “喂,你在干吗?”不知张秦怎么会出现的,此时寂静的小路上,只他们俩人面面相觑。 她只得老实地回答道:“鞋子掉下去了。” 说完就势要去捡,可穿着一只鞋又不方便,膝盖上又疼。张秦拦了她一下:“你不方便,我去替你捡吧。” 还来不及拒绝,张秦就已经跳了下去。 月亮被乌云挡住了,她看不清下面的人,过了几分钟后,张秦将那只鞋子递到她的面前。 “怎么都有种,你是舞会上弃鞋而逃的灰姑娘。”他调侃了一句。 “哪儿有我这么倒霉的灰姑娘。”她丧气地看着断了鞋跟的鞋。 鞋是TaTa的,对于她来说,价值可不菲。这时候商场还未关门,于是她决定要去买一双,还给赵安。 毕竟是新鞋子,她实在是不好意思。 “何必呢。明天再去就好了。”张秦却劝她,“既然是朋友,她也不会怪你。” 可她却倔犟地说:“不行,我不想欠着任何人的。” 张秦说:“那好吧,现在也打不到车,我的车在外头,我送你过去。” 她犹豫了一下,见他已经朝前走去,拒绝的台词,堵在了喉咙口。 后来她也曾想过,如果她当初拒绝了,会不会不一样呢? 毕竟哪有那么多的命中注定,每一个细节,都会导致蝴蝶效应。 她追上去:“喂,那蔺姐姐找你怎么办?” “她享受舞会着呢,我说出来透透气,她根本不会找我。”张秦回头冲她一笑,那张没有瑕疵的大男孩脸,在月色照射下,像是一块发光体。 6 那天晚上,赵安怪赵北北没有遵守承诺等自己,然后抱着那双鞋,有点诧异,明明记得撕掉鞋码标签的呀……好奇怪…… 倒是燕贞突然发来信息―― 总是看你不太开心,过去的事就不要总是去想了。妹妹你会有新的人生,原谅他好不好? 她对着手机屏幕,斟酌了又斟酌,终是回了一句―― 好。 自然是骗人的。她又怎么会原谅,谈何原谅呢? 因为她甚至,连他的对不起,都不想要。 赵北北虽没在舞会上大秀舞技,且还彻头彻尾扮演了一个低调的与会者,可毕竟那天赵安给她化的妆太嚣张了,倒是让很多人记得了她。 何况,她和风云人物燕贞那么熟,自然也被予以关注。 收到几束玫瑰花的赵北北,并不觉得有什么惊喜,只是把它们统统插在红色水桶里,倒是很不般配,可整个寝室便溢满了玫瑰香气。 追求者里,有一个是张秦的室友,因为张秦和燕贞的关系,缠磨着张秦要将她约出来。张秦不好推脱,便给北北发来了信息。 “能一起吃个饭吗?室友陈珉想要认识你,不好推,是个不错的男生。不过你大可以敷衍敷衍。” 她正犹疑,他又发来:“我会叫上燕贞一起。” 再矫情下去,怕是自己都要鄙视自己,开学后几乎是宅得发霉了,认识认识生人也是好事。于是她回:“好的。不过可以带个朋友吗?” 7 于是,一个本该属于两人的相亲小会,便成了五人的聚餐。相比赵北北的素面朝天,赵安倒是精心打扮了一番,描了眉,画了唇,与燕贞两人,都分外养眼。 陈珉不错,戴着眼镜,文质彬彬,是张秦的另一个翻版,穿着一件加绒衬衫,不住地往她和赵安碗里夹菜。 燕贞便喊:“哪有这么不尊老只爱幼的!都不给我夹!” 陈珉便打趣道:“我哪儿敢给您老夹菜,您有张秦细心照料呢,有我什么事呢。” 赵北北也被逗乐了,下意识地去看张秦时,竟发觉他也在看自己。 两人的眼神立马避开,落在那正冒着气泡的火锅上,竟觉得手脚有些发烫。 赵北北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这么紧张。 倒是赵安看陈珉的眼神,叫她瞧出点端倪来,不敢再去关注张秦和燕贞。 他们俩那样天衣无缝的情侣,只能用来羡慕的。 自那之后,陈珉对赵北北倒是很热情,只是她懒,反应总是倦倦的。 因对方也没有说出什么实质性的表白,自己先去拒绝,倒显得有点自作多情了,索性由着他打着朋友的幌子,对她百般关照。 而那些关照,往往是通过赵安来传达的。 总是会不合时宜地想起燕齐来,在每个好不容易做成的梦里,命运峰回路转,背叛不曾出现,他们三人,依旧形影不离。 男朋友依旧是男朋友,而朋友,依旧是最好的朋友。 然而醒来时,却听见赵安叫她。 “张秦找你,在楼下呢!” 北北急急地跑下去,面上有倦容。楼道的阴影处,站着高大的张秦,笑容妥帖地挂在脸上,跟外头的秋日太阳如出一辙的温柔。 几个女孩从他们身边经过,露出惊艳的神色。 “有什么事吗?”她理了理头发。 张秦告诉她,陈珉忽然生了病,问她有没有空去看看。 “男生宿舍吗?”她皱了眉头。 “是的。不过楼下的楼管阿姨很好。”张秦说,“燕贞向来都被放行。” “那好吧。我叫上赵安吧。” 她和赵安果然是顺利通过了一楼的监视,那阿姨看到张秦还会微微笑。 赵安打趣道:“学长果然是老少通吃啊……” “Suprise!”男生寝室里,充满了气球,突然端着蛋糕出来的陈珉脸上写着讨好的笑容。 这一天是赵北北的生日,他们花尽心思地想要给她一个惊喜,却没料到赵北北却露出了一脸失措的表情。 “这样不好玩。”她神色冷峻地看着眼前的陈珉,“但还是谢谢了。” 这样子是很不礼貌的,她知道,只是她也不想这样作践人家的一片好心。 可有什么用,相似的戏码和惊喜,燕齐也曾给过她。 那种仿佛经历昨日的感觉,让她如同溺水。 张秦望着她的背影,低头沉思了一下,燕贞出的主意并不差啊。可是她为何会有那样的反应?好像……很生气。 陈珉觉得无辜,眉头皱了起来,有些无助地看向张秦。 “咦……她干吗发脾气啊……” 赵安也不知是该跟好友走,还是留下来安慰受挫的陈珉,犹疑不决后选了后者,她走上前说:“对不起啊……她可能心情不太好……” 张秦大步跟上暴走的女孩,走到她面前时,忽然听到女生的小声啜泣。 他一把拉住她的胳膊,问她:“你这是怎么了?” 她却不答,只是哭。 8 那天面对着一碗面,赵北北吃得很香很香。 张秦看着她,那样苍白的脸,一双眼睛方才还蓄满眼泪,此刻却晶亮晶亮的。赵北北抬起头,冲他笑了笑。 “谢谢你了。顺便,帮我跟陈珉说一声对不起。”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们吧。”张秦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惹你不开心,但还是觉得冒昧了。” “没有……”她的声音低下去,“是我自己有问题。” 是她自己有问题,才会连那两个生命里最重要的人都失去。 一次性被这样两个重要的人背叛,以至于那些相似的细枝末节,都像是回忆的病毒,不能去碰。 这时候她的手机响了起来,也不知是巧合还是默契,或者他们根本就是约好的。 卢翼和燕齐的祝福短信,一起发了进来。 卢翼的是:“我曾经最亲爱的,生日快乐。” 而燕齐的是:“北北,到如今,我才发觉,我依旧喜欢你。生日快乐。” 看到“喜欢”二字时,那手机像是烫手的山芋,一下没拿稳,就扔了出去。 张秦替她捡起来,看到了屏幕上的字,装作平静地送还她手里。赵北北脸上,分明有惊慌的神色。 “没事吧?”他问她。 女孩却怅然若失地低下头。 “有。” 9 故事就是这样简单,那长达六年的青梅竹马,如今说起来,也不过是几句概括。 而八年的闺密忽然抢走自己男朋友这件事,她开口艰难,张秦坐在驾驶座上,点了一根烟。 她看了他一眼,忽然听到他问:“他抽烟吗?” “抽。”她点点头。 然后见张秦把抽了两口的烟丢到了窗外。 “那我就不抽了。” 话里似乎有话,让赵北北猜了又猜,可总觉得,不该是自己想的那样。 那样好的张秦,拥有那样好的燕贞,又怎么会喜欢她这样的。 就像他当日说的,你倒真像舞会上弃鞋落跑的灰姑娘。 她的确是灰姑娘,这不是故事的头,而是故事的尾。 “你恨她吗?”张秦问。 “我该不恨吗?”她苦笑着抬起头来。 “其实,每个人有每个人选择幸福的权利。如果她认为那个男生比你重要,她必须做出选择……”张秦陷入了苦思,俨然他也被自己的逻辑给吓了一跳。 这样的说辞,却跟当初卢翼给她的一模一样。 卢翼曾说:“赵北北,我这些年对你不好吗?这么多东西都是我让给你的。你让我一次又怎么了?何况,这也算不得你让我的吧,他喜欢我是我自己争取来的。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对不起你?可是赵北北你有没有想过,我在你认识他之前就认识他了,你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有没有问过我的感受呢?是啊,我没告诉过你我喜欢他,可是你有问过我吗?” 赵北北无法回忆起自己当时的心情,只是看着卢翼的样子,她陌生得好像另外一个人。 张秦缓缓地说:“北北,其实……没有人是不可以被放弃的。” 是的。所以,她被放弃了。 被他们,一起放弃了。 10 张秦和燕贞分手的事,她是后来才知道的。 在那之后,她刻意避开了跟张秦的接触。 赵北北说不清,自己究竟在害怕什么,她发觉自己喜欢张秦时,她就是被害怕和欣喜给环绕的。 欣喜的是她竟可以放下旧事,重新喜欢上一个人。 害怕的是怕重蹈覆辙,最后,还是孤独的一个人。 何况,她喜欢上的人,是燕贞的男朋友。 是属于别人的。 她曾被别人抢走自己最宝贵的东西,但不代表,她也会这样。仇恨会让人变成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赵北北不愿意。 而赵安那日跟她愧疚地说:“对不起,北北,我跟陈珉……” 赵北北却惊喜地说:“你们在一起了?” 赵安垂下脑袋,抬起一张尴尬的脸:“对不起,我知道……这样很不应该……虽然你不喜欢他……但是……毕竟他的好是属于你的,我……” “千万别跟我说对不起。”北北拥抱了一下赵安,套用了张秦的那句话,“人有选择幸福,权衡利弊的权利。何况,他从来不属于我。赵安,祝你幸福。” 只是那拥抱结束时,她眼前浮现出卢翼的脸。 那张曾经对她笑得无比纯真的一张脸,此刻却写满了不屑。 “你是想我跟你说对不起吗?可是赵北北,你又欠我多少句对不起?” 所以,她如今,不要欠任何人的。 11 燕贞约赵北北吃饭,已是隆冬。 学校的一切活动都偃旗息鼓了,整个学期接近尾声,冷得要命,大家都很少出门。 张秦找过她几次,统统被她找借口给拒绝了。 这一回,燕贞找她,她总觉得是燕贞觉察出什么了。虽然自己什么都没做,可总觉得心中愧疚,于是哪怕是鸿门宴,她也要去。 后来才知道,并非因为张秦的事。 再见时,才发现燕贞瘦了许多,一张漂亮的脸上很是憔悴。赵北北不敢提张秦,倒是她先提起来的。 “我跟张秦分手了,你知道吗?” “嗯。”觉察出燕贞是想听她问下去,于是加了句,“呃……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其实最初便是我执拗地想跟他在一起。我也在想,在一起一年多,虽然收获的祝福不少,但是他应当是没有真心实意喜欢过我。”燕贞的声音里有落寞。 赵北北是真的喜欢燕贞,她和燕齐那样相像,可骨子里的东西却是不一样的。起码燕贞深情,而燕齐…… 没想到,说曹操,曹操到。 燕齐出现的时候,赵北北的脸色一灰,想要走。燕贞却恳求她说:“北北,这么久你都不肯接他电话。弟弟特地从外地赶过来,只想见你一面。你们聊一聊,好不好?” 可是再怎么聊,也不应是在这里! 此时他们三人坐在酒店的房间里,面面相觑。 原先答应燕贞来找她,是因为说好一起喝咖啡,而燕贞在酒店里等自己,便什么都没想就来了。 可是此刻燕齐忽然出现,他眼神哀戚地望着北北,说了一声:“好久不见。” 她便忍不住刻薄地说:“不如不见。” 其实还应该问一问,卢翼呢?她在哪里? 眼前的男生身上微有醉意,不知喝了多少酒。赵北北忽然发现,自己面对他,已不是那种刻骨铭心的疼了。 果然时间是良药,痛过了,伤口便会愈合。所有的念念不忘,都是回忆给闹的。 事实上,如今面对他,她只想走。 不想去回忆,不想去面对,也不想看到他。 燕贞却站起来:“你们好好聊聊。” 说完迅速地出门。 赵北北追上去,才发觉燕贞将门给锁上了。 而身边的燕齐忽然提高音量:“赵北北!你为什么不肯正眼看我一眼!我跟你道歉了!你为什么不肯原谅我!” 赵北北回过头去,冷冷地笑了笑。 “我为什么要原谅你呢?” 12 半个小时后,破门而入的张秦一把掀开了燕齐,燕齐的头磕在沙发上,酒醒了一半。 燕贞惊慌失措地叫起来。 而方才在燕齐身下的赵北北,衣服已被撕开,脸上写着濒死的茫然,麻木地看着一切。 在燕齐对她施行暴力的那一刻,手机响了,她几乎拼尽全力冲过去按了接听键,也不知来者是谁,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 “救命。” “我没想过会这样……”燕贞捂着脸哭了起来,不敢直视张秦投过来的目光。 那个依旧如初见时穿着一套运动装的男生,一把将赵北北抱了起来,然后大步地走出了门。 运动服披在了赵北北的身上,张秦冷得缩紧了身子。 可是赵北北哪里都不愿去。 “想哭就哭出来。”张秦怕她憋坏了。她分明那样脆弱,此刻却连哭都不哭,他担心极了。 “不想哭。”赵北北忽然露出笑容,让张秦的心一紧。 他们在路边的座椅上坐了下来,天那样冷,赵北北的脸也那样冷。张秦不敢说话,怕惊扰到了她。 直到赵北北缓缓地启唇:“张秦,没有过不去的坎。当你发现,你曾经执拗的那些人和事,都不是那么一回事的时候……” 青春从她眼前呼啸而过,曾经鲜衣怒马的少年,早已经面目全非。 “太冷了。”张秦说,“赵北北,宿舍回不去了。我带你回我家吧。” 13 她在那间屋子里看到了卢翼。 卢翼正从浴室里洗澡出来,显然,看到突然出现的张秦和赵北北,也吓了一跳。 而张秦的表情陷入了灰暗中,他下意识地去抓赵北北的胳膊,却落了空,赵北北已经跑了出去。 她的脑袋一片混乱,听到身后的卢翼冲着张秦喊。 “哥,你是怎么回事!” 赵北北终于弄明白了,原来张秦并不是在劝她看开,而是在为他的妹妹开脱。 原来,没有什么命中注定,命里的那些人,统统会对自己的生活造成影响,直到它彻底死去。 那件运动服被她丢在了张秦的楼下,她跑进冬日的夜色里,才发觉自己并没有落泪。 张秦在身后追她的时候,她听到他说。 “赵北北,你听我解释……” 她想起张秦对她说的话。 “那时候因为同父异母的妹妹没人照顾,所以没有去那所你们所谓的一流学府。不过我觉得,没有什么可惜的。我说过,人总要在得失之间不断权衡的。我选了她,不后悔。” 只是没想过,那个人,会是卢翼。 生命兜兜转转,她竟逃不出那寸方圆。 赵安求了保安大叔好久,才终于答应为她开一次小后门。赵安和陈珉一起出来接北北,站在冬天酣畅淋漓的清冷夜色里,露出温柔的笑容。疲惫的赵北北迎上去,耳边是保安大叔的叨唠,赵安抱住她的时候,保安大叔忽然朝着她身后的人喊了句:“那位同学,你还不进来吗?” 远处的卢翼像雕塑一样站着,一盏路灯照得她的脸色发白,仿佛是时光尽头虚渺的人。 赵北北回过头,听到卢翼沙哑的声音问她:“赵北北,刚才就想跟你说,好久不见。” 14 时光里的旧事被一点点提了出来,卢翼曾与她携手走过的时光,竟那样多,只是赵北北拒绝回忆,拒绝承认,然而拒绝,却无法改变时光在她们身上雕刻出的模样。 那是她最好最好的朋友,所以她才能给她最深最深的伤害。彼此的骄傲,让一个不接受对不起,一个不愿说,尴尬的气氛,就这样叫她们遗失了彼此很多年。 坐在午夜的咖啡馆里,卢翼举起一杯鸡尾酒,笑着对赵北北说:“欠你的那句对不起,来迟了。但是赵北北,我不该为自己这样做找任何借口。赵北北,不说对不起,其实不过是我胆子小,我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是因为不想被放弃,所以,我做了那个主动放弃你的人。” 不过,好像也没有那么难过了。她曾以为,自己会再也无法直视自己失去的,直视那些背叛过自己的人。赵北北望着窗外寂静的街景,笑着,淡淡地说了一声:“没关系。” 终究是过去了,那些她所执拗的人事,原来并非是她想的那样,那她的这份执拗,又何必呢?时光终究是会教会她勇敢面对,不要再躲,每次都是逃跑的赵北北,终于坐在了她面临的这些挫折面前,笑着说没关系。 张秦一直等在门口,卢翼借口上洗手间的时候,赵北北走到了门外,张秦惊喜地回头看着她。 “北北,我必须告诉你,我的确很早的时候,就知道你和卢翼的事,但是……这并不是我想认识你的初衷。” 她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微笑着听他说下去。 “还有一句话我骗了你,不过,我也骗了我自己。我曾经说过,没有人是不可以被放弃的。因为,我发现,的确有这样的人,叫我放弃不了。赵北北……能相信我吗?” 赵北北呼出一大口白气,她和他并排站在街灯之下,孤单的影子成了双,有一种默契的温暖。 赵北北轻轻地说:“可以。” 逃避人群一个人孤单,不一定是勇敢。有时候,选择相信和原谅,才是拒绝做胆小鬼的最佳方式。 飘逝的彩围巾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那年,我经过努力,总算考上一所乡下高中,一般条件好的都不去上,那时允许复习,他们都想到县一中上。我条件不好,能上乡下中学实际也不错了。分数下来,征求了家里意见,我就到那里读高中。只是家里头说,要读就争口气,想法读出点名堂,咱和人家比不起。谁也没想到,高一时一直名列前茅的我快升高二时却突发高烧,一连半月不退。等我烧退病愈回校,想不到学校已分过快慢班,按学习成绩,我本该进快班,想不到却被分进了慢班。那时的快慢班就是将学习好的学生分进快班,差生进入慢班。我本不差,只因生病耽搁了,所以心里很愤然,等于说大学梦破灭了,不由让人心灰意冷。气愤之下,我决定退学,就在这时,她突然闯进了我的生活,搅动了我心中那一潭死水,形成了我人生中的一个重要转折时期。 她是青叶,邻村的一个女同班,长得很秀气,一头乌发,瓜子脸,红扑扑的,一双眼睛乌黑透亮,小巧的鼻梁,薄薄的嘴唇,两排嫩玉米粒一般的牙齿放射出青春的光彩,她是如此楚楚动人。十八九岁的我虽情窦初开,然而懵懵懂懂,实际是一付傻乎乎的样子。 我搬着凳子走出乡镇西桥口,她迎面拦住我:“周青,你让我好等,听说你要退学,大清早就在这儿等你。” 她的话叫我生出一番惊奇来,那时候人还是封建,男女生一般谁和谁也不说话。前两天,我们慢班调了座位,我和她成了前后邻居,她打破常规,向我借了圆规,我给了她,仅此而已,没有太多的交往。然而,在这天寒地冻的清早,她却站在桥口,直言声明是来拦我的,拦我干什么,要我回去。这……我和她算是什么关系呢,犯得着她对我这样做吗? 看着我不解的眼光迷茫地盯着她,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深沉地说:“我没别的意思,我知道你中,要是不上了太可惜,我们都太不幸。” 我更加惊呆了,听着从那口中一字一句弹出来的话,我不由地问:“你,你是怎么了解我的?” “有人跟我说,我听了心里很难受。”她的眼睑很不自在地扑闪着,娇嫩的脸上掠过一阵羞云,就象是条件反射,我的心也由不得扑腾扑腾跳起来。我没有勇气再深入地问下去,僵木地站在那儿,想起刚才她说的话,我问:“你有什么不幸呢?” 她两眼迷茫地望着远方,脸上显出忧伤的神情,嘴唇翕动着,似有话说却又一时语塞,半天吐出一句干硬的话:“你不用问我,慢慢你就会知道,这儿太冷,我们一道回去吧!”说着她就去卸我身上的背包。 我惶惑地退两步,连连说:“不用你,我来,让我自己回去,你先走吧。”我慌乱地说着,看她没有多少表示,我怅然了。我为难地僵在那儿,我怕羞,我怕人说闲话。 她窥透了我心底的隐情,只是莞尔笑笑,就一个人沿着漫漫的沙河滩,穿过那片郁郁苍苍的杨树林款款走去,还不时回头望望我。我望着她远去的背影,越走越远,我觉得我的心也随着她走远。 她的突然出现,在我的心灵上引起强烈的震荡,我决定回去,此刻我枯寂的心田开始复苏。心头顿感一阵愉悦兴奋,感到在那片浇灭我理想之火的地方又有了生机和希望,我感到不再像先前那样可怕了。 那年我满十八岁了,我多少懂得一点什么。我久久地站在桥头,望着她娇小的背影淹没在河堤下,手脚冻麻木了,我都忘记动动。是啊,我不能回去,早离父母,奶奶把我拉扯成人,盼我上学能有出头之日,到了家能允许吗? 风停了,太阳从乌云里透出来,给大地笼罩上一层朦胧的光明。我走到校门口时,她突然又横在我的前面,脸上带着嘻笑:“还是把你给拉回来了。” 我惊吓地站在那儿,羞怯地望望她,望望空荡荡的校园。我担心突然在我的面前出现一个熟人,会奚落我、嘲弄我,而她好像根本就没想那回事。 那以后,我的生活再也和她脱离不开,她在生活上尽量照顾我,给我饭票,隔星期我回家的时候,她提前把车子推到校院外,等我骑车回去。冬天阴冷干燥,两片嘴唇吹得龟裂淌血,她不知从那儿搞来一盒润肤油,那是一种红颜料,粘脂状的化学原料,用了它在干裂的嘴唇上一涂,立时就会觉得舒畅柔顺。它滋润了我干裂的嘴唇,也滋润了我枯干的心田,我的心田开始轻缓地流淌着一股温暖的小溪,这道小溪随着时间的延长,在我心灵的长河上慢慢激越跳荡起来。我心底的潜流在涌动,我的思想发生了一种奇妙的变化,我开始注意起自己的脸庞,常常在背地拿一块小圆镜子,一个人静静地呆呆地照呀照呀……奇怪,为什么头脑总晃动着一个人影子,黑板上,书桌上,睡梦间,这个神秘的影子晃来荡去,总是缠着我不肯离去呢?这时候,我才发觉以前在书本中看到的恋爱情形似乎也在我的生活中出现了。 尽管如此,我倒发觉青叶还一如既往,我实在纳闷不解,陷入迷茫和烦恼之中。 没隔几天,班上的学生们就挤眉弄眼地议论说:我和青叶恋爱了。想不到这条爆炸新闻的发表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那天夜里,放学的钟声还没有敲响,在一片嗡嗡的嘈杂声中,突然一声尖利的声调响起来,闹得我茫怔而惊怵,嘈杂声也立时沉寂下去。 “是哪个造的谣,以后谁要再说我和周青怎么了,看我不撕扯他的嘴。”青叶的话停下来,屋内好久寂然无声,她的话狠狠地敲击了我的灵魂,我颓丧地坐在那儿,回味着她的话,我才似有所悟。 放学的钟声响了,我还坐在原位愣愣地望着眼前油灯跳动的火苗发呆,我想了很多很多。好半天,我才失魂落魄地走回寝室,我怎么也无法相信她会说出如此粗野的话,说不出是敬佩她还是痛恨她。 冷月一天天升起来,冰凉的水流泻在干燥的地面上,夜自习的钟声烦躁地响起来,教室里还是一阵阵烦杂的吵闹声,青叶走进了她的座位。我看见在她的肩头上又加了一条彩色围巾,更衬托出她的青秀美丽,望着油灯映着她的俏丽倩影,我的心象被蝎子蜇了一下难忍,心头一种苦涩的感觉涌上来。我的眼里喷射出一股嫉火。 “周青,今晚下了晚自习,你到教室外面等我一下。”她在我前面扭过身来,毫不胆怯地说。 我缓缓抬起头,默然地点了两下,我的心海里又翻涌起滚滚浪潮。 下了夜自习,熄了灯,我们相跟着缓步走出校外,来到校东的那块光光的麦场上。我默然垂下头,只听她说:“周青呀,自从你分数下降,上课精力分散,还有你说话的神态,我就察觉出你的思想在起变化,在走向危险。我当时没和你说,只是不好意思,我担心你天天这样下去,会断送你的前程,我不愿做你的罪人。” 沉默笼罩在我们中间,月亮从云彩里钻出来,倾泻出一片银辉。我抬起头,望着月光辉映下她的更加俊俏的脸,心里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滋味来。就这样我们僵持着,沉默着,谁和谁也不说话。 停了一会,我情不由己地说:“青叶姐,你真好,你说的话真好。” “你不要这样说,不能这样说。” “不,自从桥西口你让我回去,我就觉着你是个好人,你是真对我好。” 青叶微微笑了,脸儿微微泛红,刨根解底地说:“你呀,就是这上面犯的错,以为我真好,就起了坏心念。” 青叶又快活爽朗地笑起来,声音像小河流水一样的坦荡。停了半天,她止了笑,突然抬起头问我:“还恼我嘛!” 我被揭了伤疤,感到一时的窘迫和狼狈,我想辩解,我用眼看着她,她的脸色竟然变得害怕起来,陡然间像蒙了一层灰一般滞晦黯淡,快活明亮的眼睛失去了光彩,两个眼球闪现出幽深的暗光。像憋满了水的坝,在深夜里决了口,她灵魂深处的闸门“哐当”一声向我全面打开。她的话锋突然转了。 “周青,我把你叫来,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我有些迫不及待。 “我要退学了。” 我陡然一惊:“为什么要走,因为我?” “不,绝不是。” “那……”我两眼灼灼地逼视着她,面呈悲苦之色。 她忧郁地说:“我实话告诉你吧,两年前我就订婚了,” 我脱口说道:“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 “你愿意?” “我不愿意。” 我茫然了,她的回答是那样平静,虽然掺和着难言的悲哀。 我无话可说了,我能说什么呢。停一会,宁静的夜里又响起她凄凉的语调:“周青,你不要管我的事,你该好好学习,我原想不告诉你。我也是不幸的人,我家成份高,我爹死得早,我妈拉扯我们兄妹二人长大,我哥三十多了,找不上媳妇,妈见了我就哭,她哭我也哭,我不忍心,就答应娘,在山里给哥换了亲。” 听着她叙说,我的双肩由不得耸动两下,全身禁不住一阵颤栗,我简直不敢相信站在我面前的就是我同窗两载的青叶。 飘忽在东南天际的冷月,再一次钻出浓厚的云层,显露出它那贫血般惊慌而又疲惫的面容,垂散下凄冷苍凉的光,使得这茫茫的冬夜更加寂静,深不可测。 “原来我想不告诉你,想一走了之,可我又想想不能那样做,毕竟是同学,因为那点小事发生误解,如果在我走以前解不开,良心上容不下。我想我该告诉你,你该死了那份心,这也许对你的学业会有帮助的。” 听到这儿,我的脸上禁不住一阵阵燥热,全身像触电一般激动。我心底的热流剧烈地奔腾起来了,我干枯的眼眶湿润了。 青叶说着把手伸进口袋里摸出一个钱夹来,掏出一叠厚厚的东西:“周青,这是我剩下的饭票,留给你用吧。” “不……不,我不要。”我推着她的手,心中涌起一股愧意。一年来,她给了我多大的帮助啊,现在她要走了,我没赠送她什么。这,我实在不能收。 看见我断然地拒绝她,她陡然面露愠色,声音严厉地命令我:“拿着,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我极不情愿地把饭票接过来,说不出一句话,半晌才吐出一句:“青叶姐,你不能走,不能走啊!” 旷野里起了风,天上的云层愈积愈厚,再也看不到月亮的影子。听收音机预报,明天有雪,看来这场雪非下不可了。 青叶紧紧地缠了两下彩色围巾,没有月光的天色,我看不到她的脸上是怎样一种表情,好半天她才阴郁地说:“天很冷,我们回去吧!” 我不好意思再问下去,我不能再问下去。此时,我感觉出一种强烈的自责,青叶心底也有这样多的苦水啊,她在生活上,在学习上给了我那么多的帮助,我为什么一点都没有了解到她的身世,她的忧伤啊。 直到这时,我才全然明白,她为什么对待我那样关心,她为什么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大发义愤,原来她是早早被无情的生活打下印记的人,心灵上有着多么惨痛的烙痕呀! 寝室里漆黑一团,我的心也是漆黑一团,狂风阵阵凶猛起来,我的心也正经受着剧烈的翻腾……我一夜没睡,平生第一次失眠。 清早起来,果然降下雪来,校园里一片银白。我走进教室的时候,发现她的座位已经空了。班里面都在议论青叶退学的事。 我几乎是冲出了教室,急切切地从校西北角的一个墙头豁口爬过,我知道她会抄这条近道回家的。我想再看她一眼,我想再和她说一句话,我甚至想……真遗憾,我来到校院墙外的时候,已经迟了,她已走得很远很远,很快就要走进那片遥远的杨树林,白茫茫的原野里,我怔怔地站在那儿,两眼发痴地瞅着那个美丽的倩影,鲜艳的彩色围巾在寒风中飘动。我的眼眶滴下了两颗冰凉的泪滴。 我没有辜负她的期望,我以优异的成绩被录取到华南一所军事院校。接到通知书的时候,我抽个机会去见她,我应该感谢她,是她帮助我掀过了人生的重要一页。如果那时候她拒绝我的感情,是出于关心我、爱护我,是为了使我成气候,那么现在,我成功了,她也回乡务农了,我不应该嫌弃她,我应该去寻找我遗失的青春的梦。 我还想告诉她,我们之间不存在什么地位观念,因为我们之间有着一种崇高的爱情,这种崇高的爱情能击退一切私欲,能冲破一切阻拦,能消除一切旧的封建意识,我想告诉她,我们结合吧,三年大学毕业后,我们就结婚。我想告诉她……我不可能告诉她了,我什么也不可能告诉她了。 当我欣喜若狂地想向她报告喜讯,向她倾诉我的感情时,想不到一切那么快,我还是来迟了。那年冬天青叶已经嫁人了,嫁到了遥远的太行山那边山西省的偏远小村子里,嫁给了一个大她近二十岁的男人。我木然呆在村口,胸中有一股难言的悲怆和苦涩,我真说不出一种什么滋味,只有深深地祝福她,我的不曾开始的初恋。 谁的青春都不是吃素的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我们那个年代的高考,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惨烈。每个走进考场的考生都像极了冒死刺秦的荆轲,满脸悲壮,只差没唱“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就在全力备战的高三上学期期末,我收到了一封字体非常漂亮的情书。 那是我第一次收到情书。青春萌动,心头撞鹿,甚至都没细看信中的内容,就慌乱地揉成一团塞进了书包,也许是口袋。反正,此后,我再也没找到那封情书的影子。胡思乱想了一夜,我做出了一个英明决定――老师动不动就耳提面命:高考,那叫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不拼命就会摔到桥下去。我可不想做那个垫马蹄子的倒霉蛋。 第二天一早,我故作若无其事地走进了教室。谁料,刚刚坐下,便发现桌洞里多了一本当时风靡校园、曾迷倒了无数少男少女的琼瑶小说。 小说里,还夹着一张纸条:“秦可可,我喜欢看你长发飘飘的样子。” 纸上,没有具名。平时,我很少和男生来往,根本猜不出会是谁写的。强按着心跳捱到放学,我留了下来。我敢断定,那个给我写情书的家伙也会留下。到那时,我会多少赏他点面子,送还小说,然后警告他:高考将至,请别再打扰我。不管他是校长家的公子哥还是别人。 等到最后,同学们先后离开,教室里只剩下了我和一个叫陈向东的男生。 陈向东,成绩一般,个头不高,帅气也离他有十万八千里。说不清为什么,我的心底竟隐隐升起一丝失望。 确信教室外再没旁人后,我拿起那本小说走去,“啪”地摔在了他的桌上。 显然,这个举动惊到了陈向东。他先是一愣,紧接着涨红了脸,支支吾吾:“秦可可,你,你――” “陈向东,请你离我远点。”简短说完,我头也不回地走了。 然而,情书事件并未到此结束。两天后的早晨,我的书桌里又冒出一张纸条,内容也由喜欢我的长发变成了喜欢我! 接连收到这种东西,最初的慌乱也被气愤替代。我狠狠瞪了陈向东一眼,决定中午去找班主任,彻底揭发他的赖皮缠行径。可让我怎么也没想到,同桌胖嘟嘟偷偷碰了我一下,满眼的好奇与神秘:“可可,我问你件事,行吗?” “什么事?” 胖嘟嘟似乎难为情说出口,在纸上写了几个字推给我:“你谈恋爱了吧?什么感觉?” 瞎说。我最大的愿望是能考上名牌大学,哪会分心?!许是太生气的缘故,我的声音响起来:“谁说的?” 话音未落,老师和同学们的目光纷纷落到我身上。好不容易等到下课,我拽起胖嘟嘟跑向操场。跑到背静处,胖嘟嘟说,今早在来学校的路上,她碰见几个男生嘀嘀咕咕,说的好像是你。对了,还提到一个男生。 谁?是不是陈向东?不等我询问,胖嘟嘟已说出另外一个名字:校长家的公子哥儿,佟乐。 佟乐?难道,给我写情书的是他,我冤枉了陈向东?尚未琢磨出个所以然,一桩叫人羞于启齿的麻烦事又从天而降。 这天傍晚,刚下晚自习,一个陌生的中年女人冷不丁拦住了我:“你是秦可可吧?” 她的口气很不友好,眼神也怪怪的,冷冷的。我听得很清楚,她还咕哝出一句很难听的话:是个小美人胚子,可惜,心计深了点。 “你是谁?找我干什么?”我同样没给她好脸色,冷冰冰地问。中年女人嘴角一撇,说:“我是佟乐的母亲。我找你,是提醒你别缠着他。此外,请你记住,考大学要凭真本事,他父亲虽是校长,可也帮不上什么忙。” 听到这儿,我总算明白了中年女人为何说我有心计。真是笑话,从小到大,父母不止一次跟我说,天助人助,不如自助,无论做什么事,都要靠自己。再说,我和他一毛钱关系都没有,即便你是校长夫人,也没资格教训我。越想越气,我索性瞪视着中年女人,回道:“请你走开。我和你儿子连话都没说过――” “小小年纪,倒挺会装正经!”中年女人大为恼火,当场掏出一张纸,“这是我从佟乐的书包里搜到的。你自己看看,是不是写给你的?” 的确写着我的名字,信文密密麻麻,足有大半页。不过,我一个字都没看,赌气撕得粉碎,转身跑走。跑着跑着,委屈的泪水汹涌而出,无声地流满了脸。我没做错,干吗要哭,要忍气吞声?我一跺脚,暗暗发狠:如果佟大公子哥儿再给我写情书,我就当众读一遍,对,站上讲台,大声朗读,让他无地自容,钻到桌子底下去! 第二天,我是昂首挺胸跨进教室的。从佟乐身边走过时,我还挑衅般冷哼了一声。坐上座位,我先查看了下桌洞,见没有纸条,心说:算你识相。最好回家告诉你老妈,请别找茬,本小姐也不是吃素的! 一连几天,风平浪静,相安无事。本以为风波就此过去,可胖嘟嘟又向我告密――住校的女生在宿舍开卧谈会,说我早恋,还给我起了个绰号:情书女王。 我忽地想起那封无意中丢失的情书。莫非,是她们捡了去?这帮未来的“小长舌妇”,指不定会传得比琼瑶小说还精彩! “嘟嘟,她们说没说是谁写的?” “还没对上号。她们说,那字写得特别特别好看。可可,到底是谁?我发誓,绝对保密。”胖嘟嘟追问。 我仔细回忆,校长夫人拿给我看的信,跟我收到的多封情书是两种字体,应该不是同一人写的。这就蹊跷了,写情书的人,究竟是谁? 不管是谁,一个不争的事实是,各种版本的流言蜚语扑面而来。男生们冲我挤眉弄眼,一个劲地怪笑;女生们也叽叽喳喳,添油加醋,俨然我就是只媚惑人心的小狐狸精。我又气又羞,几近发疯,想反击,却找不到发泄的对象。不,找到了,是陈向东! 就在早恋的大帽子压得我喘不过气来的时候,陈向东终于现出了原形。提及这事,还得感谢胖嘟嘟。胖嘟嘟胖得像加菲猫,时常抱怨教室里的过道太窄,动不动就撞得课桌东倒西歪。正是一次不经意间的碰撞,一本日记掉在了地上。 “可可,是首诗,写你的,你的长发是那么的轻柔,你的背影是那么的好看。可可,哇,全是写你的――” “闭嘴,给我!”陈向东霍地站起,面红耳赤,眼神凶得像刀子。 果然是你。陈向东,有你好看的。我奔上前,一把抢过日记本,“刺啦”,从中撕成两半,随即去到地上一通踩踏:“凶什么凶?你的样子真滑稽,真可笑!别说我没早恋,就算早恋也绝不会看上你。再敢给我写信传纸条,我就贴到校宣传栏里去!” 我的冷嘲热讽,我的撕日记之举,是对流言最好的反驳。很快,关于我早恋的传闻烟消云散。一周后,陈向东辍学了,没有人去送别,走得冷冷清清,孤孤单单。后来,我如愿挤过独木桥,考上了心仪的大学。大学毕业后,又被分配到一家事业单位,日子过得平静而安稳。不久前,胖嘟嘟打来电话,请我参加高中同学聚会,我欣然前往。 一别多年,再次相聚,一个外号叫猴子的同学喝多了,硬着舌根邀功:“秦可可,你必须得感谢我。如果不是我,你也得不到‘情书女王’的雅号。” 我一听,顿觉心头一“咯噔”:“什么?那些情书是你写的?” 答案,不容置疑。这时,佟乐也举杯走来:“可可,对不起。我母亲曾冲撞过你,我代她向你道歉。不过,当年我真的很喜欢你,写了那么多情书,可没敢送给你。如果是现在,我小学就敢追你。” 同学们笑成一片,唯有我没笑:“嘟嘟,陈向东呢?陈向东怎么没来?谁知道他的电话?” 陈向东辍学后回了农村老家,早已结婚生子,眼下正值农忙,实在脱不开身。胖嘟嘟边说边拨下了一串号码。刚一接通,我便大声问:“陈向东,当时我骂你,冤枉你,你为什么不解释?” 陈向东笑了,幽幽地说起了桩桩旧事。佟乐的母亲训斥我时,他就躲在一旁,差点冲上去打她黑拳;我被早恋的谣言折腾得焦头烂额时,他正打算退学,回乡帮有病的父亲务农,于是借胖嘟嘟的莽撞,故意炮制了“日记事件”帮我脱困。 听着听着,我禁不住心底一热:“谢谢。可你为什么要那样做?” 电话那端,陈向东沉默良久,说:“因为,那时,我喜欢你……” 我们那个年代的高考,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惨烈。每个走进考场的考生都像极了冒死刺秦的荆轲,满脸悲壮,只差没唱“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就在全力备战的高三上学期期末,我收到了一封字体非常漂亮的情书。 那是我第一次收到情书。青春萌动,心头撞鹿,甚至都没细看信中的内容,就慌乱地揉成一团塞进了书包,也许是口袋。反正,此后,我再也没找到那封情书的影子。胡思乱想了一夜,我做出了一个英明决定――老师动不动就耳提面命:高考,那叫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不拼命就会摔到桥下去。我可不想做那个垫马蹄子的倒霉蛋。 第二天一早,我故作若无其事地走进了教室。谁料,刚刚坐下,便发现桌洞里多了一本当时风靡校园、曾迷倒了无数少男少女的琼瑶小说。 小说里,还夹着一张纸条:“秦可可,我喜欢看你长发飘飘的样子。” 纸上,没有具名。平时,我很少和男生来往,根本猜不出会是谁写的。强按着心跳捱到放学,我留了下来。我敢断定,那个给我写情书的家伙也会留下。到那时,我会多少赏他点面子,送还小说,然后警告他:高考将至,请别再打扰我。不管他是校长家的公子哥还是别人。 等到最后,同学们先后离开,教室里只剩下了我和一个叫陈向东的男生。 陈向东,成绩一般,个头不高,帅气也离他有十万八千里。说不清为什么,我的心底竟隐隐升起一丝失望。 确信教室外再没旁人后,我拿起那本小说走去,“啪”地摔在了他的桌上。 显然,这个举动惊到了陈向东。他先是一愣,紧接着涨红了脸,支支吾吾:“秦可可,你,你――” “陈向东,请你离我远点。”简短说完,我头也不回地走了。 然而,情书事件并未到此结束。两天后的早晨,我的书桌里又冒出一张纸条,内容也由喜欢我的长发变成了喜欢我! 接连收到这种东西,最初的慌乱也被气愤替代。我狠狠瞪了陈向东一眼,决定中午去找班主任,彻底揭发他的赖皮缠行径。可让我怎么也没想到,同桌胖嘟嘟偷偷碰了我一下,满眼的好奇与神秘:“可可,我问你件事,行吗?” “什么事?” 胖嘟嘟似乎难为情说出口,在纸上写了几个字推给我:“你谈恋爱了吧?什么感觉?” 瞎说。我最大的愿望是能考上名牌大学,哪会分心?!许是太生气的缘故,我的声音响起来:“谁说的?” 话音未落,老师和同学们的目光纷纷落到我身上。好不容易等到下课,我拽起胖嘟嘟跑向操场。跑到背静处,胖嘟嘟说,今早在来学校的路上,她碰见几个男生嘀嘀咕咕,说的好像是你。对了,还提到一个男生。 谁?是不是陈向东?不等我询问,胖嘟嘟已说出另外一个名字:校长家的公子哥儿,佟乐。 佟乐?难道,给我写情书的是他,我冤枉了陈向东?尚未琢磨出个所以然,一桩叫人羞于启齿的麻烦事又从天而降。 这天傍晚,刚下晚自习,一个陌生的中年女人冷不丁拦住了我:“你是秦可可吧?” 她的口气很不友好,眼神也怪怪的,冷冷的。我听得很清楚,她还咕哝出一句很难听的话:是个小美人胚子,可惜,心计深了点。 “你是谁?找我干什么?”我同样没给她好脸色,冷冰冰地问。中年女人嘴角一撇,说:“我是佟乐的母亲。我找你,是提醒你别缠着他。此外,请你记住,考大学要凭真本事,他父亲虽是校长,可也帮不上什么忙。” 听到这儿,我总算明白了中年女人为何说我有心计。真是笑话,从小到大,父母不止一次跟我说,天助人助,不如自助,无论做什么事,都要靠自己。再说,我和他一毛钱关系都没有,即便你是校长夫人,也没资格教训我。越想越气,我索性瞪视着中年女人,回道:“请你走开。我和你儿子连话都没说过――” “小小年纪,倒挺会装正经!”中年女人大为恼火,当场掏出一张纸,“这是我从佟乐的书包里搜到的。你自己看看,是不是写给你的?” 的确写着我的名字,信文密密麻麻,足有大半页。不过,我一个字都没看,赌气撕得粉碎,转身跑走。跑着跑着,委屈的泪水汹涌而出,无声地流满了脸。我没做错,干吗要哭,要忍气吞声?我一跺脚,暗暗发狠:如果佟大公子哥儿再给我写情书,我就当众读一遍,对,站上讲台,大声朗读,让他无地自容,钻到桌子底下去! 第二天,我是昂首挺胸跨进教室的。从佟乐身边走过时,我还挑衅般冷哼了一声。坐上座位,我先查看了下桌洞,见没有纸条,心说:算你识相。最好回家告诉你老妈,请别找茬,本小姐也不是吃素的! 一连几天,风平浪静,相安无事。本以为风波就此过去,可胖嘟嘟又向我告密――住校的女生在宿舍开卧谈会,说我早恋,还给我起了个绰号:情书女王。 我忽地想起那封无意中丢失的情书。莫非,是她们捡了去?这帮未来的“小长舌妇”,指不定会传得比琼瑶小说还精彩! “嘟嘟,她们说没说是谁写的?” “还没对上号。她们说,那字写得特别特别好看。可可,到底是谁?我发誓,绝对保密。”胖嘟嘟追问。 我仔细回忆,校长夫人拿给我看的信,跟我收到的多封情书是两种字体,应该不是同一人写的。这就蹊跷了,写情书的人,究竟是谁? 不管是谁,一个不争的事实是,各种版本的流言蜚语扑面而来。男生们冲我挤眉弄眼,一个劲地怪笑;女生们也叽叽喳喳,添油加醋,俨然我就是只媚惑人心的小狐狸精。我又气又羞,几近发疯,想反击,却找不到发泄的对象。不,找到了,是陈向东! 就在早恋的大帽子压得我喘不过气来的时候,陈向东终于现出了原形。提及这事,还得感谢胖嘟嘟。胖嘟嘟胖得像加菲猫,时常抱怨教室里的过道太窄,动不动就撞得课桌东倒西歪。正是一次不经意间的碰撞,一本日记掉在了地上。 “可可,是首诗,写你的,你的长发是那么的轻柔,你的背影是那么的好看。可可,哇,全是写你的――” “闭嘴,给我!”陈向东霍地站起,面红耳赤,眼神凶得像刀子。 果然是你。陈向东,有你好看的。我奔上前,一把抢过日记本,“刺啦”,从中撕成两半,随即去到地上一通踩踏:“凶什么凶?你的样子真滑稽,真可笑!别说我没早恋,就算早恋也绝不会看上你。再敢给我写信传纸条,我就贴到校宣传栏里去!” 我的冷嘲热讽,我的撕日记之举,是对流言最好的反驳。很快,关于我早恋的传闻烟消云散。一周后,陈向东辍学了,没有人去送别,走得冷冷清清,孤孤单单。后来,我如愿挤过独木桥,考上了心仪的大学。大学毕业后,又被分配到一家事业单位,日子过得平静而安稳。不久前,胖嘟嘟打来电话,请我参加高中同学聚会,我欣然前往。 一别多年,再次相聚,一个外号叫猴子的同学喝多了,硬着舌根邀功:“秦可可,你必须得感谢我。如果不是我,你也得不到‘情书女王’的雅号。” 我一听,顿觉心头一“咯噔”:“什么?那些情书是你写的?” 答案,不容置疑。这时,佟乐也举杯走来:“可可,对不起。我母亲曾冲撞过你,我代她向你道歉。不过,当年我真的很喜欢你,写了那么多情书,可没敢送给你。如果是现在,我小学就敢追你。” 同学们笑成一片,唯有我没笑:“嘟嘟,陈向东呢?陈向东怎么没来?谁知道他的电话?” 陈向东辍学后回了农村老家,早已结婚生子,眼下正值农忙,实在脱不开身。胖嘟嘟边说边拨下了一串号码。刚一接通,我便大声问:“陈向东,当时我骂你,冤枉你,你为什么不解释?” 陈向东笑了,幽幽地说起了桩桩旧事。佟乐的母亲训斥我时,他就躲在一旁,差点冲上去打她黑拳;我被早恋的谣言折腾得焦头烂额时,他正打算退学,回乡帮有病的父亲务农,于是借胖嘟嘟的莽撞,故意炮制了“日记事件”帮我脱困。 听着听着,我禁不住心底一热:“谢谢。可你为什么要那样做?” 电话那端,陈向东沉默良久,说:“因为,那时,我喜欢你……” 青葱年代的暗恋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读高二时,我莫名地喜欢上了同班的女生静。她就坐在我前排,品学兼优,长相出众,还是我们班的学习委员。 当然,我只敢在心里偷偷地喜欢,除了常常看着她的身影发呆外,最多就是班级搞集体活动时故意和她站在一起。 可是我很快就沮丧地发现,同时喜欢她的还有小湖。说实话,小湖长得比我帅,家庭条件比我好,而且,学习成绩还略微强过我那么一点。虽然我俩的成绩都位于班级中游,但和静相比相差一大截。 小湖得知我蠢蠢欲动的野心后,在宿舍里找到我,警告我别对静有非分之想。我当然不服气,问,凭什么? 小湖看了看我,说,要不?我们来一场君子之争。期中考试不是快到了吗?我们就以成绩作赌注,谁差谁退出。 他那么自信,当然是因为自从读高中以来,每次考试排名,他都在我前几名。但我还是马上答应了。 于是,那段时间我俩开始铆足了劲没日没夜地钴在书本里。 很快,期中考试在忐忑中结束了。最后一门考完物理,我马上跑到老师那儿对答案,只有七十多分,还没有平时考得多。我偷偷问别人,小湖的物理有多少分,对方说,可能有八十五。 不用说我肯定输了,实在是太丢脸了。试卷一门门发下来,最后发的是数学。 一百二十分的试卷,我竟然考了一百零五。我不相信,赶紧累加分数,竟然多加了我十二分。真是天助我也。我的心怦怦地跳着,赶紧把试卷藏了起来,生怕别人会发现。我的心里很是不安。但是,想到静,想到小湖的挑衅,我还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接受了这多出来的十二分。就这样,我的总分刚好比小湖多了一分,有惊无险地取得了这场小决斗的胜利。 一天中午,从宿舍去教室时突然下雨。我赶紧跑向教室,前面不远是静和她的同桌李同学,她们也快步跑着。突然,―张什么东西从那个李同学书里落了出来,跑在后面的我随手捡了起来,原来是她的照片。我夹在书里,准备到了教室还给她。 谁知,老师提前来上课了,我便忘了这事。第二天课间时,小湖又到我的座位上来磨蹭,我知道他是想借机搭讪坐在我前排的静。他随手拿起我的书,无意中看见了那张照片。他立马便举着照片在教室里大喊,快看,某人暗恋某人。于是,大家都笑我。静也看到了。那位李同学抢回了自己的照片后,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尴尬得只想钻到地缝里。 晚饭时,我独自坐在食堂的―角,静和她的李同桌却端了碗径自在我对面坐了下来。静有些狡黠地笑着说怎么,喜欢上了我们的李大美女? 我头也不敢抬,窘道,不是这样的。然后,结结巴巴地把原委说了。 静又笑道,谅你也不敢。我们可是有远大理想的人,不到十八岁绝不恋爱。你可别来骚扰我们。然后,不怀好意地笑着问我,你会吗? 我马上说,当然不会,我也要集中精力考大学的。 静说,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那天我听数学老师说,你期中考试考得很好,有学习数学的天赋和潜力呢。 我一听,惭愧地低下了头。不过,从此以后,我在学习上更加努力了。 在紧张的学习生活中,日子一晃而过,转眼间就到了高考。 幸运的是,我发挥得很好,特别是数学,全班分数最高,总成绩在班级排在了第九名,结果被省城一所大学录取了。那天去拿通知书和提档案时,在校门口意外遇见了静,她考上了―本类的大学。她看到了我,也有几分惊喜,说,你有件事情还没有谢我呢! 看到我茫然不解的样子,她说,你难道忘了,高二那次期中考试,你的数学成绩平白无故地多了十几分?你难道真的以为老师会那么糊涂吗? 我的脸顿时火烫一样,心想她怎么会知道?就算她是学习委员,也只不过是抄写分数到成绩表上,也不可能拿我的试卷来核对分数。 她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小湖的歪心思,我是故意帮你的。原来,数学老师竟然是她的表哥,是她再三央求她的表哥多给了我十二分,从而让我的总分比小湖多了一分。 她又俏皮地笑着说,你别以为我喜欢你,我是讨厌那个小湖,才正好借你来让他不战而退。不过,你总算没有让本姑娘失望,是个可造之材。 青葱年代的这场羞涩的暗恋给了我一路的芬芳。 穷小子的花花事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有志青年王有福从家乡信阳淮滨县来到首都北京上大学,经历了一年的青涩与懵懂,终于适应了花花绿绿多姿多彩的首都生活,如同化蛹为蝶一样,他从一个乡下小子成为一个时尚的都市年轻人。他在工大学习计算机,工大是典型的“男性化”学校,男女比例达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女孩子个个都跟大熊猫一样,是珍稀动物,所以工大的男生对不远处的师大的美女垂涎三尺,男生们挖空心思托关系找门路,也要混上个师大女朋友。 时已大二的王有福也不例外,眼看着宿舍的兄弟纷纷都有了“家室”,过上了令人羡慕的情侣生活,他也想找个女朋友了。 其实,王有福的对象早已有了。去年来学校一个月后,他就到师大找老乡秦远飞玩,秦远飞带着他游览师大的校园风光,一路上果然美女如云,衣着时尚性感前卫的女孩一个个扑面而来,令王有福目不暇接,走在路上都不敢和人家对视,扫一眼赶紧低头走路。但即便是这样,他还是把目光聚焦到一个女孩身上,那就是林晓白。 说也巧了,林晓白和秦远飞都是法律系的,而且还是一个班。在政法系大楼的门口,秦远飞看见王有福痴痴地看着一个白裙女孩,就打趣他:“怎么样?我们学校的女孩质量可以吧!她是我们系的,到时候我给你介绍介绍,不过,以后你可得多来我们这儿了。” 王有福“嗯哪”,一个劲地点头。但这家伙有贼心没贼胆,喜欢人家,但一听说林晓白家是北京的,家境又好,就打退堂鼓了。大一一年他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为了获得奖学金而殚精竭虑,终于获得了国家奖学金,解决了下学期的学费问题,才想起还喜欢着林晓白呢,赶紧来找秦远飞了。 秦远飞一听他还惦记着林晓白呢,又好气又好笑,说:“真是不怕贼偷,最怕贼惦记。我们师大的女孩虽然多,可是谁也不会等着你啊,跟你说吧,林晓白已经有男朋友了,你还是死了那条心吧。” 王有福脸色发白,说:“怎么……怎么……她这么快……” 秦远飞“呵呵”一笑说:“没事,幸好今年又来了一批大一小女生,清纯得很,我是学生会干部,到时候给你注意一个。” 王有福挠挠头说:“算了吧。我还是想要林晓白做我女朋友,我喜欢她!她有男朋友,说不定她还会分手呢……等她分手我再追她……” 秦远飞无语了――气的!他不明白,王有福怎么那么喜欢林晓白,林晓白并不漂亮啊,个子不高,皮肤还挺黑的,模样也平常,属于那种扔到人堆就找不着的人,难道一见钟情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王有福这个乡下小子身上? 第二天,秦远飞就在班里发现了王有福的身影。他们班的教室在七楼东,虽然有电梯,但老不开,爬七层也够他受的。教室里空位很多,一个班四十多个人,还老有人逃课,多个王有福还真瞧不出来。 秦远飞倒要看看,王有福怎样追林晓白。今天,林晓白和男朋友一起来的,她男朋友高大帅气,一身名牌,穿在身上得体时尚帅气,王有福根本没法与人家比,光气质一项就比下去了。 第一节课是《民法学》,是师大最有名的“四大名捕”之首的周教授的课,周教授的课内容翔实,但就是有些枯燥,不像年轻老师那样生动有趣,所以他的课很多人跷课,有的为了应付点名,到了教室也是睡觉。林晓白的男友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林晓白似乎也有些昏昏欲睡,王有福坐在她后面,突然踢了她一脚,林晓白睡意全无,愤怒地看着后面,王有福红着脸说对不起,不远处的秦远飞捂着嘴偷笑――这个王有福,太傻了!还想追人家呢,倒先给人家留下了坏印象。 之后,王有福没课就来师大上课,总算和林晓白混了个脸熟,这一熟可不要紧,王有福开始有“大动作”了。 他摸清了林晓白宿舍成员,然后像活雷锋一样,把她们几个的电脑挨个整理了一遍,女孩们一试,还别说,速度快了不少。他还买来网线,给她们组建了局域网,女孩子们的上网费一下子节省了不少。女孩们开心极了,纷纷说要给他介绍个女朋友,王有福趁机表明了自己的“野心”:“在林晓白面前,帮我美言几句,呵呵……” 大家终于明白这个家伙的目的了。女孩子们一阵爆笑,王有福也呵呵地傻笑,之后女孩们更有理由支使王有福了。“王有福,帮我到水房提瓶水……”“王有福,帮我到邮局把包裹领了……”在女孩们面前,王有福像慈禧太后面前小太监,跑得不亦乐乎。但大家心底里很看不起王有福,觉得这小子傻里傻气的,追女孩子的手段这么低,把自己弄得贱兮兮的,何况,他忙了快半年了,林晓白对他一点感觉都没有,照样在他面前挽着男友的胳膊亲密地说笑,而且,有时两个人在教室里还接吻,他们后面坐着的就是埋头记笔记的王有福――那些女孩子吩咐他把课堂笔记整理好! 秦远飞觉得王有福太可怜了,为了一个女孩,把自己弄到让人嘲笑的地步。秦远飞就私底下找到林晓白,让她别再折磨王有福了。林晓白说:“我怎么折磨他了,他愿意的,有我什么事!”秦远飞哀求道:“姑奶奶,求你了,你就当面对我老乡说,让他死了这份心!人家喜欢你总是没错吧,你忍心让一个喜欢你的男孩被人嘲笑?”林晓白想了想,说:“好吧!不过说实在的,我觉得,有人这么追我,感觉还挺好的,让我感觉自己像公主一样,嘻嘻……” 秦远飞背过身,胃里一阵翻腾。他叹息:有福啊,看你喜欢的是什么人!这样一个前卫的都市女孩,你能搞定? 一个阳光明媚的早上,王有福又来到了教室,临上课时,林晓白穿着粉色裙子,摇曳生姿地来到王有福面前,王有福激动得手都抖了,林晓白走到他面前说:“你还是算了吧,我不会喜欢你的,咱们俩不是一路人!以后你做什么事情,都和我无关,OK?” 全班人看着林晓白咯噔咯噔地走到座位上,一群人同情地看着不幸的王有福!王有福傻呵呵地干笑:“我……我是来听课的……民法学挺好玩的……我……” 为了掩饰尴尬的托词!大家心知肚明,但谁也没笑话王有福,毕竟人家已经够惨了!大家都以为王有福以后不会再来了,女孩子们少了一个可以随意支使的家伙,还觉得蛮可惜的。谁知第二天,王有福又乐呵呵地来到教室,同学们都和他很熟了,一见他来,就热情地找他说话。大家都说,有福,别搭理晓白那丫头,师大好姑娘多的是,看中哪个了给我们说一声……王有福傻呵呵地说,不麻烦大家了,我还是喜欢林晓白,虽然我没啥希望,但每天能见她,心里就满足了…… 大家一阵唏嘘!有几个女孩还红了眼睛,甚至有女孩说,若不是王有福是农村来的,我都想做他女朋友了……林晓白听说了王有福的话后,也有些感动,之后见了王有福,就和他聊天,两个人居然成了朋友,当然,是普通朋友。 大二很快就结束了。期末考试前,林晓白找到王有福,想让他帮男朋友考试。王有福为难地说:“你的忙我自然愿意帮,可我是学计算机的,不是学法律的,我怕……”林晓白笑了笑说:“不怕,到时候我找人给你传答案……我也是没办法了,他在网吧打‘魔兽争霸’,死活不愿意考试……”王有福一听,说,“作弊啊……我从来没有……”林晓白给他打气说:“这没什么大不了的,给你说个对联,上联是:考试不作弊来年当学弟;下联:宁可没人格不可不及格。横批:就是要过!嘻嘻……帮我一次吧,你别胆小,男子汉大丈夫的,怕什么……” 王有福答应了。考试一开始,林晓白就给王有福传纸条,但王有福都把纸条传回去了,这下把林晓白吓的,以为王有福借机报复她男友,故意让他不及格呢!考试快结束时,她咬咬牙,又一次把选择题答案传了过去,就在这时,周教授出现了! 结果可想而知,不光林晓白男朋友成绩不及格,连她的成绩也得了“59分”,而且照制度,周教授还要把王有福的行为通报给交大计算机系,如果这样的话,即便交大不给王有福处分,那么他的奖学金也要泡汤,王有福就要面临学费的问题了。 但奇怪的是,素来铁面无私的周教授这次却放过了王有福,难道王有福送礼了?但同学们知道,糖衣炮弹对周教授根本没用。周教授素来厌恶作弊,对作弊的学生向来不会心慈手软,这次王有福肯定用了“非常手段”,不然他过不了这关。 同学们猜测,一定是王有福给周教授跪下了,周教授才放过他的。这个理由勉强说得通,但男儿膝下有黄金,王有福不会这么没人格吧?!所以,同学们开始鄙夷起王有福来,王有福再来教室,大家都不理他了,除了秦远飞和林晓白。 林晓白不恨王有福吗?她怎么还跟王有福说话?宿舍的姐妹问她时,她也不说,于是,大家就更相信自己的猜测:王有福肯定在周教授面前跪了,林晓白觉得自己连累了王有福,所以内心愧疚……当然,这只是推论,具体原因,只有周教授他们三个明白了。 大三一开始,林晓白就和男朋友分手了。王有福仍然来教室听周教授的课,周教授对他也没什么特别的措施。大家以为林晓白会和王有福有什么故事,所以就很“关注”他们,一天早上,王有福穿了一条新裤子来,林晓白一见,就笑着说:“挺帅的嘛!你这条裤子很配你哦!”王有福呵呵笑笑。大家想:他们俩肯定要发展恋爱关系了,林晓白都开始关注王有福的裤子了…… 一个月后,林晓白有了新男朋友,但不是王有福。林晓白的新男友是体育系的,高高大大的,一脸横肉,看了就令人望而生畏,而反观王有福,经过几年校园文化的熏陶,身上有了浓浓的书卷气,反正比那个新男友顺眼。可王有福为了林晓白差点连奖学金都没了,到头来,人家却找了别人。 秦远飞实在看不下去了,把王有福叫到宿舍,朝他大吼,你没见过女人啊,给你说多少次了,林晓白那样的女孩子师大要多少有多少,你何苦呢?听我的,赶紧放弃,咱毕业后还不知道去哪儿呢,人家是本地的,不会看上咱的。” 王有福沉默了一会儿,说:“说不定,她还会分手的!我再等等吧……其实,我每天见见她,就觉得挺好了!” 秦远飞又一次无语!这个王有福,真是无药可救了。 但林晓白的男朋友却很少来教室,同学们也很少见到他们俩在一起,不过,也有同学偶尔瞧见,他们俩手挽手,挺亲密的样子。林晓白在教室里喜欢坐在王有福旁边,还让王有福替她整理笔记,同学们暗地里给王有福起了个外号:王牌大贱男! 不过王有福也的确够贱的,每天和林晓白开心地聊天,丝毫不因林晓白交了两个男朋友而疏离她。而且,同学们还发现,自从林晓白夸过他穿那条裤子帅后,他每天都穿那条裤子,大家眼睁睁地看着他穿了一年。连林晓白背后都笑他懒惰,一条裤子可以穿一年,这样的男生,虽然对林晓白够死心塌地,但也太邋遢了吧。 一到大四,大家开始忙碌地找工作、考研。周教授是法学界权威,所以他的研究生很热门,也很难考,大家都开始下功夫了。研究生考试结束后,大家惊奇地发现,王有福和林晓白手拉手在校园里散步。 咦?林晓白又分手了,她怎么挑上了一条裤子穿一年的王有福,何况,王有福毕业很可能回河南老家的啊!面对疑问,林晓白笑笑说:“我那个‘男朋友’,其实是我表哥,我故意说他是我男朋友,只是不想再涉足感情了,受了一次伤后,就不想再受第二次了!” 她继续说:“自从作弊事件后,我认识了一个全新的男生王有福,她对我那么专一,尽管我屡次打击他,他仍然在背后对我好,我真的很感激。甚至,我也有过成为他女朋友的打算,只是,他那条裤子,吓住了我……虽然我说过那条裤子很好,那也不至于穿一年啊,所以,我犹豫了。但大家那时候眼睁睁地看着我们俩,我只好将我表哥拉出来帮我解围,后来,我才发现,我误会他了。” 大家更奇怪了,王有福挠挠头说:“其实我不懒的,那条裤子晓白喜欢,当天下午我就又买了一条,一模一样,结果让大家以为我一条裤子穿一年……后来,林晓白到我宿舍玩,见阳台上晒着另一条一模一样的裤子,才明白过来。” 林晓白看着王有福说:“我相信你一定能够留在北京,一定会!”她对大家说:“也许你们都疑惑那次周教授为什么放过他,这个问题等考研成绩出来后我再给你们解答!” 大家更有兴趣了,难道,里面还藏有什么秘闻,接着,林晓白又补充了一句:“王有福也报了周教授的研究生!” 什么!!跨专业考周教授的研究生,疯了吗?但考研结果出来后,大家傻眼了,王有福成功地考取了,而且是公费!大家目瞪口呆,还是林晓白给出了答案。 原来,周教授抓到王有福作弊后,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林晓白的卷子充其量能得70分,而王有福的卷子却可以得90分。林晓白也明白了王有福为什么不要她的纸条了,原来那些题他都会做啊,而且做得那么好。那次考试,数王有福的成绩最好,周教授感叹,一个外校的学生,居然得了第一,看来还是一份耕耘一份收获啊!周教授是个爱才之人,他没有向交大通报王有福,而林晓白也见识了王有福成功的原因,她认识到,王有福是个聪明的有头脑的家伙,比那个沉迷于网络游戏的男友强多了。 所以,林晓白果断地分手,而王有福凭借着自己的坚持,不管别人的冷言冷语,认准一个目标,努力做人做事,积极向上,终于赢得了北京女孩林晓白的爱。有人问王有福是怎么坚持下来的,他呵呵笑笑说:“我知道我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但我只要把自己也变成天鹅,不就行了吗?” 少年与花不可共有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1.遇见你的那一天正好 2008年的夏天,倪嘉佳喜欢上一个叫做高乐明的男孩子。 大概所有的故事开端都是大同小异,十六岁的倪嘉佳长得漂亮,会跳好看的芭蕾舞,还弹得一手好钢琴,瓷器一样通透的肌肤衬得她天生丽质。她最开始登场的时候,真的闪花了坐在底下的所有同学的眼。 然而,她开口说第一句话,也让所有人目瞪口呆。 “你们好,我是倪嘉佳,以后请多多指教。” 别扭甚至可以说是怪异非常的声音,在班主任接下来略带抱歉的一句“倪嘉佳同学半年前动过声带手术”一句话中得到有力的解释,但不论倪嘉佳平日如何尽量不张嘴说话,课堂上总会有需要她回答问题的时候,往往倪嘉佳一开口,都让人想要捂着耳朵不去听她的声音。 就这样成为了被全班同学排挤的对象,单单只是因为倪嘉佳那沙哑怪异无比难听的声音,每次她开口说话,都会惹来在场所有人的反感。 和其他同龄人一样,倪嘉佳也有属于自己的少女心事。注意到高乐明,纯粹是因为倪嘉佳在转学不久后发现这个同学竟然和自己同路,高乐明有一双宽厚的肩,身为语文课代表,能说一口纯正又动听的普通话,倪嘉佳对声音好听的人容易产生特别的好感。 明明每天都能和他同路,可以一起上学或者放学,但从未想过要靠近他,只想着每天能在背后看着就足够,后来甚至发展到每一天她都会像小猫一样悄无声息地跟在他的身后,偷偷跟踪他走一段路,这样才能心安。 遇到林以达的那一天,倪嘉佳照旧在放学以后跟着高乐明,这天他的步速却比以往快得多,好似赶着去办什么事情一样,一眨眼就看到高乐明拐了个弯,转入一条小巷。倪嘉佳快步跟了上去。 就这样看到了林以达。 林以达当时的出场并不惊艳,他的一只眼已经被打肿,他半眯着完好无事的左眼,嘴角挂着一个坏坏的笑容。 在高乐明来到之前,好几个男同学已经被林以达打倒在地,此刻分散地躺在地上痛得哇哇直叫,高乐明迅速丢下书包就扑了过去。不知怎么,倪嘉佳不过看一眼就觉得高乐明一定不是林以达的对手,他的下场一定会比躺在地上的几个男生还要凄惨,她心下一急,想起以前看过的小说或者电视剧,怪里怪气叫了一声:“彭主任,这边有人在打架!” 彭主任是年级里出了名的严师,学生做错了什么他都会不留情面地惩罚和批评。 倪嘉佳没想到这句话还真的管用,林以达刚想挥拳的时候就顿住了,他狠狠瞪了他一眼,捡起脚边的书包转身跑得飞快,但倪嘉佳明显看到他往自己站着的方向瞥了一眼,她后怕地缩了缩,也不知道他瞧见自己没有。 倪嘉佳发誓她当时真的没有想过这么多,纯粹因为不想看到高乐明挨打而已。 然而打架的事情还是被学校的领导知道,几个人身上的伤都太明显了,学校不仅对他们几个人通报批评,甚至还罚他们每天放学以后都要跑操场。 高乐明每天下课以后都不情不愿地绕着操场跑圈,倪嘉佳就一直站在边上看着,她一开始还担心他会发现自己,但后来发现,他的目光从未在自己身上停留过。高乐明知道那一天是她出声把林以达给吓跑的,她那奇怪又难听的声音太容易让人认出来。高乐明跑着跑着突然绊倒,倪嘉佳想也不想就冲了上去,看到是她,高乐明的眉头紧紧蹙了一下。 “你走开。”他厌恶地瞪了她一眼。 这是他第一次开口跟自己说话,没想到却是这么一句让人伤心的话。 他也许只是激动了一点,伸手推了倪嘉佳一下,她重心不稳就摔倒在地,然后高乐明头也不回地走远了。倪嘉佳狼狈地摔在地上,也不知道要站起来,就那么傻傻地坐在地上。 直到一抹身影覆盖了下来。 她一开始不认得林以达,直到看到他嘴角熟悉的坏坏的笑容,才想起他是谁。“同学,你没事吧?”他被罚跑步,仿佛毫不在意,还笑容满面地看着她。“谢谢关心,我没事。”然而她一开口,就看到林以达的脸色变了变。 “我去,我认得你这个声音!” 倪嘉佳没有理会他,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脑海里乱糟糟的,统统都是高乐明刚刚看向自己的厌恶到极点的眼神。 真的很让她受伤,她想。 2.我并不是来嘲笑你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一天以后,倪嘉佳发现自己不论何时何地都能经常碰见林以达。 倪嘉佳一个人去打饭的时候,林以达会隔着好几个人,伸手拍拍她的肩膀;林以达在操场上跑圈,不经意碰上放学的倪嘉佳的时候,会圈起双手肆无忌惮地喊出她的名字;甚至这个一向不会留在学校晚自修的少年,最近开始破天荒地出现在自己的教室,然后等晚修结束就守在倪嘉佳的班级门口,说要送她回家。 倪嘉佳吓到了,换作是别个,大概也会和她一样的反应,她根本不知道林以达的心里在想什么,她和他以前毫无交集,而且他看上去不像是什么好学生…… “哎,你不要用看怪物的眼光看我行吗?”仿佛是洞穿她心里的想法,少年的嘴角跃上一抹苦笑,“我就是觉得你特别,想认识你,难道犯法了?” 倪嘉佳心想林以达一定不知道她在自己班上受到什么不公平的待遇,例如会有男生趁她不在的时候往她桌洞丢垃圾,例如在她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的时候会有好多人在背后发嘘声想让她闭嘴,例如值日表上轮到她和好几个同学值日,当天只有她一个人乖乖负责整个班级的卫生…… 其实她什么过分的事情都没有做过,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成为众矢之的,也许,只是因为她和大部分同学不一样,所以才会被莫名其妙地排挤。 十五六岁的年纪,讨厌一个人不一定有什么理由。 倪嘉佳打开饭盒的时候,整个人都傻了。 她不过是出去洗了一下手,再回到教室的时候,本来还好好的饭盒就被捣腾个稀烂,最让她震惊的是,饭盒里还附加了很多白色的粉笔灰。 她习惯每天带饭回来吃,每天天还没亮就起来自己做饭。 班上所有人都在好玩地观察着倪嘉佳的反应。她装作平静地捧起饭盒走出教室,一直走到平日清洗饭盒的水槽边才终于有点崩溃地停了下来。 她拧开一只水龙头,饭盒放在一边大打开着,明明肚子很空,她一点食欲都没有。 “喂,不介意的话,我的饭盒分你一半吧。” 林以达的声音忽然在耳畔传来。见女生始终不为所动,林以达又走近了一些:“我爸的声带以前也动过手术,之后好长一段时间都不能好好说话,但你放心,你的情况比他轻多了,你以后一定会好起来的。” 倪嘉佳不敢置信地抬头看他,撞上他澄澈又认真的目光,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是在安慰自己。 “你要信得过我的话,我回去找我爸要以前帮他动手术的老医生的联系地址,周末的时候陪你去看看?” 林以达说得口干舌燥,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平日根本不屑和其他人打交道,但面对眼前这个女孩,却愿意对她说上好久好久的话。 林以达尴尬地咳了一下。 “谢谢你。” 良久以后,林以达终于听到她细如蚊蚋的一声谢谢,就是这一声谢谢,让他兴奋了好多天。 3.夏日午后的风很温柔 倪嘉佳身上的故事并不复杂。 父母曾经是无比恩爱的一对,和绝大部分人一样,倪嘉佳的童年充满着快乐和幸福的回忆,然而,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父母开始有意无意关上房门不让她听见、但总会透过薄薄的门板传来压抑的争执声,吵架慢慢变得越来越平常,而曾经善良又温和的爸爸,日复一日变得多疑和暴躁。 直到某一天,妈妈离开了这个家,去向不明。 那一天,她像往常一样早早到校,桌洞里却放了一封浅蓝色的信。她没有想过是高乐明写给她的,看到他龙飞凤舞的署名的时候整个人都惊呆了,信里面说中午下课的时候约见面。 “倪嘉佳同学,以前我曾经和其他人一样嘲笑过你,我在这里跟你说一声对不起。”高乐明礼貌地跟她点了点头,“还有我想告诉你,我喜欢你,你能跟我交往吗?” 倪嘉佳讶然地看着高乐明,然而不等她有所反应,从她身后突然蹿出来一个人,林以达拉过她的手臂,把她拉到自己的身后。 “抱歉,倪嘉佳同学早就名花有主了,高同学你就不要随便当什么‘第三者’了。” 林以达说得理直气壮,高乐明咬牙切齿地盯着他。 “我们走。”林以达直接把倪嘉佳拖走。倪嘉佳的大脑还是混沌一片,其实她刚刚就瞧见附近还有好几个班上的同学,她甚至在看到高乐明跟自己表白的时候眼底闪过一抹藏不住的讥笑,他们都在等着看她的笑话。 至于林以达……也许是他和高乐明他们有过过节,所以才故意气他的吧。倪嘉佳对林以达刚刚的话丝毫不上心。 她只是没有想到林以达会带自己到科学楼的顶楼,他带来两个饭盒,然后把其中一个饭盒递到她面前。 “以后中午一起到这边吃饭,我爸是日本料理的厨师,你看合不合你胃口,味道很赞的!”不是询问也不是陈述句,他的语气听起来带着点命令的味道。 “哦。”倪嘉佳忽然词穷,只礼貌接过他递来的饭盒,打开,果然是正宗的日本料理。 “哦什么鬼啊?”林以达装作很生气地说,“倪嘉佳,从今天开始你在这个学校有朋友了,不应该感恩戴德跟我说一声,谢谢?” 会打架会挑衅老师也敢在考试的时候呼呼大睡直接交白卷上去的少年,这一刻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生怕她会拒绝自己一般。 夏日午后的风虽炎热却无比温柔,轻轻吹起女生额前滑下来的一缕刘海。 “为什么啊?”良久,倪嘉佳终于小心翼翼地问。 为什么不和其他人一样,嘲笑她打压她,反而要对她这么好,为什么呢。 林以达歪了歪脑袋,他自己也想不明白,也许……只是不想看到她总是这么孤单,也希望在她被欺负的时候,有个人能为她挺身而出。 而这个人,恰恰只有自己能做到。 4.想把漫天的星光都送给你 林以达真的说到做到,周末的时候他带倪嘉佳去看以前帮自己老爸动声带手术的医生,医生喊倪嘉佳张嘴,并且让她“啊”一声,倪嘉佳乖乖照做。 “叔叔,她的声带康复了没有?”林以达看上去还比她要紧张。 “奇怪,”医生微微蹙眉,“照刚刚检查的情况来看,声带已经康复完全了,至于为什么还不能好好说话,大概是她的心理影响巨大,还一直潜意识地认定自己没有康复。” 倪嘉佳貌似不喜欢听到这样的答案,她走得飞快,林以达费了好大的劲才终于追上她的。 “你别怕。”他想她一定是很难过,“你越是怕张嘴说话,越是难彻底治愈,以后你在我面前就多练习开口说话,只要多练习,总有一天会好起来的。” 倪嘉佳深深地看着林以达,她微微张了张嘴,仿佛有话要说。 然而,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倪嘉佳回到家,打开门的时候她看到了妈妈。她是回来了,穿着一身光鲜,她甚至还带了一份礼物给倪嘉佳,然而她张嘴一声“妈”还来不及叫出来,爸爸疯掉一样扑了过来,把妈妈的礼物狠狠地拍掉。 “你这个女人,还回来做什么?!你给老子滚出去!” 后来的事情,倪嘉佳不太记得清,兵荒马乱得像一部快速跳过的电影,妈妈最后走了,临走时看她的目光好像带着不舍,然后爸爸就开始喝酒,喝得烂醉,还打翻了家里很多的东西。 倪嘉佳跪在地上慢慢地收拾着,鼻子红红的,却始终咬着牙忍着没有掉眼泪。 “你这个时间方便出来不?我在你家楼下。” 林以达的一通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打来,仿佛沉溺在茫茫大海当中,突然出现了一根能救命的木板,倪嘉佳擦了擦眼角,闷闷地嗯了一声。 林以达骑着一部机车,一身飒爽的模样,他说:“哎不要担心,我很会骑机车的。” 林以达感觉腰上一紧,低头发现倪嘉佳的双手圈住了自己,很用力很用力的样子。 在飞快的速度中,林以达不知道身后的倪嘉佳流了很久的泪。 在林以达来找她以前,倪嘉佳以为十六岁的这个生日只有被爸爸气走的妈妈记得,她万万没有想到他会带自己来到海边,还准备了很多很多烟花棒,她抱着膝坐在海边听着海浪声,看着他手舞足蹈地给自己点燃一根根的烟花棒,明晃晃的火光映红了林以达的一张脸,她失神地看着,第一次觉得,林以达真的是一个好人。 “倪嘉佳,生日快乐。”林以达觉得自己这一刻嘴巴真笨,明明还有很多的话,说出口的只是这么简单的一句。 当倪嘉佳把手伸过来、说也要一根烟花棒的时候,林以达甚至没有多想,直接把烟花棒递给了她。 然后,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烟花棒烫伤了倪嘉佳的手臂。 “我立刻送你去医院!”林以达却仿佛看到倪嘉佳的嘴角牵扯了一下弧度,她痛得一张脸都变得惨白,她对林以达说:“麻烦你通知我妈妈,跟她说我受伤了,她就会来看我的……” 倪嘉佳的手伤得不算严重,但烫伤了皮肤的痛,大概只有她自己才能体会。林以达一直站在外面看着,等医生给她包扎好以后就看到倪嘉佳步履缓慢地走了出来。 而这时,一阵昂贵的香水味钻入林以达的鼻腔,一个女人从他身旁风风火火地经过,走到倪嘉佳的面前。 “妈妈!”两母女紧紧地拥在一起,林以达尴尬地吞了吞口水,愣住了。 他这时才发现,对于她的事情,他几乎可以说得上是一无所知。 “嘉佳,你是怎么烫伤的?”忽然,妈妈严肃地问起事情的缘由,倪嘉佳咬着唇没有哼声,但目光却在林以达的脸上来回游移。“是他把你弄伤的?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林以达整个人蒙了,一些片段从脑海中飞速闪过,倪嘉佳接过烟花棒以后,眼眸一闪,把整支烟花棒往手臂上烫…… 倪嘉佳的妈妈甚至还通知林以达的爸爸来医院,到后来,甚至还通知了他们两人的班主任,林以达是出了名的调皮学生,加上倪嘉佳本来在学校的人缘就极差,没有人肯给他一个辩解的机会,直接认定是他故意弄伤倪嘉佳。 被全校通报处分的时候,林以达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升旗台下,他不是第一次被处分,这次却觉得特别难过。 倪嘉佳一定就在这几千人当中,可是她在哪里呢?他怎么努力张望还是瞧不见。 “倪嘉佳,你能给我一个解释吗?”是全校通报处分的第二天,深夜他睡不着,骑车来到倪嘉佳的家楼下。 “林以达对不起。”林以达再次震惊,她的声带像是突然痊愈了一般,倪嘉佳说话的声音很动听,她的发音极其清楚,字正腔圆。“为什么……”林以达想起那天老医生说过的话,说倪嘉佳的声带早就康复,不能好好说话不过是因为心理作用。 “我只是想妈妈回来我身边,把我带走。”她凄楚地笑了笑,“如果她知道我被同学捉弄被欺负还有我烫伤的事情都是自己搞出来的,她一定不会管我的……你懂这种感受吗?爸爸整日酗酒不出去工作,楼上那个房子根本无法称为‘家’,我必须要逃出去。” 那一刻,林以达看到倪嘉佳眼眸中的光,比漫天的星光还要璀璨和美丽,曾几何时,他也想要把漫天的星光都送赠给她,只是因为,他觉得倪嘉佳值得。 他甚至还妄想,如果倪嘉佳愿意,以后每一年她的生日,他都希望能陪她一起过。 原来,一切都是虚假的。 5.如果我们再次遇见 自那一天以后,倪嘉佳没有再在学校出现过,流言的版本很多,最靠谱的一个版本就是倪嘉佳的妈妈把她接到自己家里去照顾,她妈妈已经改嫁了,嫁的一个当地的富商,倪嘉佳也顺利转到新的学校。 “听说读的还是贵族学校呢。”同学七嘴八舌地讨论着。 “哎你们知道不,倪嘉佳的声带痊愈了,她的声音其实很好听呢!”林以达面无表情地经过这些嘴碎的同学身边,他想,倪嘉佳到了新的学校就不会这样了,她是这么懂得自己要的是什么的女生,她在这个学校委曲求全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现在所获得的新生活吗。 只有林以达一直记得她,明明过去很久了,他还是习惯每天带两只饭盒回来,每天中午跑到科学楼的顶楼吃饭,偶尔也会矫情地想,倪嘉佳会不会也像自己这般,一直深深地记着他。 如果不是爸爸出事,林以达一直认为自己会平平淡淡过完这三年的高中生活,考一个能学手艺的大专学校,然后过上更自由更没有约束的日子。然而,很多事情都在一瞬间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巨变。 一直兢兢业业经营日本料理店的爸爸被陷害到一场诈骗案当中,他作为代罪羔羊入了狱,还欠下一屁股的债。林以达被逼着在一夜之间长大,他甚至还好好拿起从来没有用过的书本,想从中找到什么法律知识,帮帮爸爸。 爸爸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跟他警告,没有用的,不能找人打官司,不然背后的那些人会让他们两父子不得好过。 “爸爸没事的,不过就坐几年牢,我只是担心你……”电视上出现过千百遍的场景此刻真实地发生在自己的身上,林以达捂着嘴巴不让爸爸看到自己的泪,当他明白一切已经无法扭转以后,他坚决地回去学校找领导退学,那一刻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拼命赚钱,不惜一切。 这几年他做过很多工作,都不长久,他最常待的地方就是工地,烈日暴晒下,他赤裸着上身用机器钻地或者扛水泥,直到有一天,他跟着工地认识的一个老师傅去赛车场看比赛,这个老师傅平日很关照林以达,也知道他家里出了事才不得已来工地打工,他便对他说,如果你会赛车,上场比赛一场赢了的钱,足够你在工地扛三个月的水泥! 林以达当下就心动了,他在老师傅的介绍下进了车场工作,一开始没有人愿意传授他功夫,他也不急,待在旁边虚心学习,认真揣摩,久而久之,他良好受教的态度让车场的人对他刮目相看,开始传授他车技,终于有一天,他穿上赛车服在车道上驰骋,威风凛凛,英姿飒爽。 只是林以达没有想过,他会在赛车场上重遇倪嘉佳。 几年不见,她的长发已经染了酒红色还烫了一个大波浪,身上穿着合身得体的长风衣,脚上踩着一双七厘米的靴子,她脸上的表情淡淡的,带着疏离的质感。隔着一个厚重的防护头盔,林以达紧张地眯着眼看过去,倪嘉佳的身边还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 那个男人,竟然是高乐明! “师傅,我想找个人陪练,多少钱都没关系。”高乐明也喜欢玩赛车,还玩得很疯狂,车场里的很多人几乎都陪练过,车场的负责人环视了一圈,最后伸手指了指坐在车里戴着头盔的林以达:“那小伙子新来的,车技还可以,找他试试?” 高乐明勾起嘴角,笑了笑:“好啊。” 高乐明玩赛车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他万万没有想过师傅口中的新手在第一圈就以迅猛的姿态超过了他,第二圈他咬牙踩尽油门,可还是在撞线的瞬间差了一些距离。 高乐明一阵不愤,激动之下忘记踩刹车,他驾驶的车子直直地撞上林以达的车屁股,两个人都没受伤,但负责人不好怪责来找陪练的客人,便把怨气发泄到林以达的身上。 林以达想逃离,却被逼留在原地受训,眼角余光却瞥见倪嘉佳往这边张望了一下。 倪嘉佳的眼前忽然浮现什么画面,她不受控制地愣了一下。 她想起了他的嘴角却依旧挂着坏坏的笑容,耳畔仿佛还回荡着他关心又忐忑的话:“倪嘉佳,从今天开始你在这个学校有朋友了,不应该感恩戴德跟我说一声,谢谢?” “你别怕。你越是怕张嘴说话,越是难彻底治愈,以后你在我面前就多练习开口说话,只要多练习,总有一天会好起来的。”她甚至还记得,林以达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的颤抖和激动,生怕她会不愿意接受他的提议。 是他!倪嘉佳吃惊地瞪大眼睛。 这个被骂得狗血淋头的人,不是林以达还会是谁。 6.只不过是老同学一场 林以达曾设想过千百种重遇的画面,却唯独没有想过会这样,倪嘉佳慢慢走到林以达的身前,气氛忽地变得莫名微妙。 “倪嘉佳,是你啊。”他强颜欢笑,脑袋依旧埋得很低。 倪嘉佳一直没有说话,反而是高乐明露出了嘲笑的笑容,林以达知道,中学时候他和所有男生都玩不来,高乐明看到眼下自己这样狼狈,心里面一定很开心。 之后的一段时间,高乐明一有空就会来赛车场,点名要林以达陪练,倪嘉佳没有再陪他来过,看到林以达每次期待又失落的目光,高乐明贴着他的耳朵,说:“当初所有人都知道你喜欢她,可是又怎么样呢,后来我和她还是在一起了。” “为什么你会和她在一起?”林以达忍不住,愤愤地问。 “她继父和我爸的公司有很大的合作往来,和她在一起的话,对我爸的公司有很大的帮助……” 林以达的眼睛喷火,他早早就猜到,这家伙从始至终都不曾真心喜欢过倪嘉佳,可他很快又明白,就算他在赛车场上用实力赢了高乐明又怎么样,自己不过是陪练的车手,而只有高乐明才衬得上公主一样的倪嘉佳。 林以达患了重感冒,破天荒请了几天假,他只是没有想过,倪嘉佳会找上他住的地方,忍着疼痛去开门,看到她的时候,他想关门,却被她巧妙地闪了进来。“我是去赛车场找那边的负责人要到你的地址的,听说你病了,我来看看你。”她的身上喷着好闻的香水,她的气质越发高贵,一颦一笑都那么得体和大方,他躺在床上,眼睁睁地看着她忙前忙后,她在做饭,切菜的手法干净利落,炒菜的架势也十分娴熟。 “以前照顾我爸的时候,我就会这些了,好久没下厨了,你不要介意。”她背对着他,连飘过来的声音都似不真实一样。 她的声音真的很好听,林以达陶醉地闭上眼,恍惚忘了多年前那个脆弱又不敢张嘴说话的女生。 他们像多年不见的老同学一样,偶尔寒暄几句,更多的时候只是沉默。 他想,她一定已经知道自己的事情,但他又是好面子的人,他不想她有任何看不起自己的地方。 之后的每一天,倪嘉佳都会来,等林以达康复重新回去赛车场上班,她会主动给他打电话约他出来见面和吃饭。最初林以达会受宠若惊,到后面他渐渐习惯了她的问候,他想通了,倪嘉佳不过是为当年自己对他做出的过分的事情做补偿。 “你不要常来了,我自己能行。”倪嘉佳看着他的背影,有点失神。她想,他一定是以为自己在可怜他。“我这个月都要准备一场比赛,我想问一下,比赛的那天你会来吗?” 倪嘉佳愣了愣。 “当然。”她笑颜如花,“老同学一场,我怎么不来支持你呢。” 老同学。 林以达的肩膀颤抖了一下,嗯,就是因为老同学一场,所以有很多事情,例如她尽力帮助他这件事,都是理所当然的,也有很多事情,只能在这里止步,不能继续前进。 林以达想,他是懂得的。 7.少年与花不可共有 然而,倪嘉佳食言了,她并没有出现在林以达的比赛上。 那一天她突然被妈妈带去一个宾客满堂的酒会,她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场合,可一直心不在焉。多少年来,为了成为妈妈的好女儿,她对妈妈提出的任何要求都不会抗拒,但这一刻,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真的累了,想停下来喘一口气。 另外一边,赛车场上,林以达刚开始势头狠劲,第一圈过道的时候以绝对的优势超过身后的选手,但从第二圈开始,他的速度却突然减慢了许多,到了最后,他竟然只得到倒数第三的成绩。 林以达没有介意倪嘉佳的食言,他主动约她出来,递给她一份名贵的礼物。 是一条裸色的纱裙,对倪嘉佳来说,这样的裙子她已经有许多条,但对林以达来说,一定用了很多钱。 她不敢要。 “收下吧,比赛虽然输了,但还是赚了一点钱。”他尴尬地笑了笑。 她察觉到他的小心翼翼,她甚至看到他从来不曾正眼看自己。她的心里不好受,但又无法改变什么。她眼睁睁地看着林以达慢慢转过身的背影,她仿佛能看到他每天每夜在车场上日晒雨淋工作的样子。 她多么心疼他,但她又不能让他知道自己的心意。 然而,距离最后一次见到林以达还不到一周的时间,倪嘉佳从高乐明的口中得知林以达被抓了。 “听说他爸欠了很多钱,有人给他钱要他故意输掉那场比赛,他这人也傻,没经得住金钱的诱惑,一时想不开就做傻事了……”倪嘉佳没有看到高乐明有点恶毒的目光,她只是痛苦地把自己抱成一团,不肯说话。 这几年她并没有忘记林以达,她在妈妈的帮助下变得越来越出色和美好,这就是她当年不惜一切都要回到妈妈身边的原因,她却慢慢变得迷失了,她再也遇不到像少年时代的林以达对自己这样好的人,即使后来妈妈很喜欢高乐明,要求她和高乐明谈恋爱,她也找不到违背的理由。 她知道高乐明一直不喜欢自己,她也知道,自己早就不喜欢他。 而重遇林以达,让她平静得似死水的生活再次掀起了涟漪,她想帮他,却又不知道自己怎么帮助他,他不再是那个张扬得不怕死的少年,他沉默得过分,每天那么努力那么拼命地看人脸色工作,只为了换取一份微薄的工钱。 原来,从她当年选择了跟随妈妈离开、放弃了这个一心对她好的少年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注定弄丢了什么,这辈子都寻不回来。 高乐明的声音压得很低:“嗯,事情办得不错,剩下的钱我会尽快打到你户头去的。”挂了电话以后,他捻了捻那一张从倪嘉佳钱包里拿走的照片。 照片上的少年只有十六岁,嘴角坏坏的笑容仿佛标志一样。 然后,高乐明撕碎了这张照片,碎屑在漫天飞舞,他给倪嘉佳拨打了一通电话,说好今晚约会的地点。 “嗯。” 如平时一样,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更仿佛,林以达这个人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恋上那个会画素描的女生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他和她是在大学认识的,彼此都是青涩的十八岁的青春年龄。他来自北方城市大连,而她的家乡在温婉的南方城市南昌。那日,他满头大汗地从篮球场跑回宿舍要接一个家里打来的电话。在食堂的拐角处,把一个迎面走来的女孩差点撞倒在地。女孩手里的画夹重重地摔在地上,里面雪白的画纸也散落出来。他慌忙地连说对不起,女孩摇摇头说没事,然后低头去捡散落在地上的雪白的画纸。可是他坚持要送女孩去校医务室。女孩说真的不用了。然后,她调皮地转了两圈。撇撇嘴说:“看,没事吧。” 他憨憨地站在那里。女孩看他一副窘样,扑哧地笑了。 像所有的故事里发生的情节一样,后来,他和她恋爱了。男孩是系里的体育部部长,打得一手好篮球,每每比赛,男孩在篮球场上漂亮的投球和转身,总是引来女孩们的尖叫呐喊。她远远地站在一边,像是一朵清纯的百合,对于那些女孩的呐喊,没有半点醋意。她只是微微地笑着,把男孩的样子画成素描,一张又一张。然后,在中场休息的时候,递上清甜的纯净水。 男孩很疼爱女孩。看似大大咧咧的他却会起很早跑很远的路给女孩买她爱吃的三鲜饺。因为那一天,男孩陪女孩逛食品街,在一个卖饺子的小吃店吃饺子,女孩突然高兴地对他说:“这饺子很有我老家乡下的味道。”男孩记在了心里,于是每天早上买好饺子在女孩的宿舍楼下等她。女孩娇嗔地“责骂”男孩傻,男孩还是嘿嘿地傻笑着。 女孩身体不好,男孩经常跑到药店去给女孩买各种药,颗粒的,胶囊的,一盒一盒。这个一天吃几次,那个一天吃几次,一次吃多少;服药期间,哪些菜不能吃。男孩都一一仔细写在纸上。然后,去学校水房排很长的队给女孩打开水。宿舍的姐妹无不嫉妒地对着女孩嚷嚷:“素素,能不能把你的苛维借我一天,就一天!” 每每这时,素素都会感到有一种甜蜜的东西在心里涌起。 她知道,那是爱情。 每个周末,这个叫苛维的男生都会骑着单车载着素素去大学附近的青山湖画画。素素是个很会打扮自己的女孩,每次外出之前,都会精心搭配自己的服饰,衣服虽然不一定很昂贵,可是穿起来都会让所有的人感到赏心悦目。每次在楼下等待多时的苛维看着素素走下楼的时候都会坏坏地对着她故意说:“嘿!美女,看到我女朋友没有?”素素走过来轻轻地捏着苛维地脸:“神经啊你。”然后轻轻地跳上单车抱着苛维的腰去校外写生。 其实素素爱上苛维是一刹那间的决定。那一次在食堂的相遇,她就喜欢上了那个高高的帅气而又有点孩子气的大男孩。而苛维也是在那一次喜欢上这个穿着素净褶子裙有着清秀脸蛋的女孩。或许,这就是一见钟情吧。 可是转眼间,四年就要过去,毕业在即。素素的父母通过关系已经为她办好了签证去德国。她想和苛维一起去杭州工作,父母苦口婆心地劝她,母亲甚至以死相逼。素素没有办法,最终还是依了父母。毕竟,父母都是为了她好。从小,她都是一个听话的乖乖女。 知道女友不能和自己一起工作的那晚,苛维独自一人在餐馆喝闷酒,啤酒一瓶又一瓶。越喝越苦,后来醉了,说着很多胡话,被一个宿舍好友发现后把他背回了学校。回到宿舍,朋友帮他清洗干净,苛维却放声大哭起来。那种近乎歇斯底里的男生的哭声,让对面宿舍楼的女生都纷纷探出头来,这个男生究竟怎么了。其实,苛维没有醉,他心里比谁都要明白,爱情在现实面前,只不过是个玩笑。笑过之后,什么都没有了。 第二天,素素启程回家。苛维还是鼓起勇气去火车站送她。在候车室他看到了她,她旁边有一个高大清秀的男孩帮她拿着行李,看得出来,男孩很喜欢素素。苛维记得素素有和他提起过有个男孩从小就一直喜欢她,他的父亲在市里当领导,这次出国就是双方父母的主意。应该就是他了。苛维远远地望着,没有走过去。他想起谁说过,如果有人比你给女友更多的爱和幸福,那就放手吧。 苛维兀自地站在那里,拼命地抽烟,抽完最后一根的时候,他狠狠地用脚把烟蒂踩在脚下。然后默默地消失在人群里。终究没有和素素说一句话。 其实他不知道,素素一直在等他,等他说不要走,等他说叫她留下来。然后她会欣喜若狂地抱着他大哭一场,然后奋不顾身地和他浪迹天涯,任谁劝也不回。 火车启程的那一刻,素素还是努力地朝车窗外等待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可是,她终究没有等到。她觉得,火车轰隆隆的声音,同时也碾碎了她的心。 苛维回了老家大连。 凭借不错的教育背景和帅气的长相,苛维很快在一家外企找到了一份薪水不错的工作,成了一名都市白领。黑色的西装,白色的衬衫,干净迷人的笑容,这样一个帅气阳刚的男孩,怎么会不讨女孩子的喜欢?女同事总是有事没事故意借工作之名跑过来和苛维搭讪,苛维虽然心里很清楚她们的用意,可是出于礼貌,总是耐心地答应着。这样,更加助长了那些年少青春女孩的野心。其实,仔细看,那些女孩还真的很漂亮,一个个古灵精怪,穿着入时,懂得打扮自己,而且个个都名校毕业。但是,苛维不喜欢这样的女孩,感觉都很聒噪。这时候,他的眼前就会浮现起素素美丽的身影,那个有着清秀脸蛋的美丽江南女孩,那个在大学和他相守四年的女孩,那个为他画了无数张素描的女孩。虽然心里有点恨她一毕业就和别人远走高飞,可是一想到从前那些温暖明媚的旧时光,心忽然就软了下来,不知道,此刻她在德国还好吗? 此去经年。春节来临,苛维终于通过同学打听到素素在德国的号码,他鼓起勇气发了一个新年祝福短信过去,良久没有回复。他直接打过去,忙音一片。苛维心想,她应该早就忘记他了吧。心中不免失落难过。 一枝迎春柳, 送走寒冬万里云。 一片丹心,为谁苦追寻?而彼时,素素却依然在南昌,在一个文化传播公司做文案策划。由于她的爱不在德国,她假装水土不服,什么也吃不下,那个从小深爱她的男孩没有办法,他对她说:“素素,要不我送你回国吧。”她连连摆手,逃也似的从德国飞回来。 回来之后的素素也得不到安宁,几乎每天都有来家里提亲的人。今天来个大学年轻的副教授,明天来个某某局长的儿子,每天每天,络绎不绝。可是,她都礼貌委婉地拒绝了。她的心里,怎么还装得下别人?!母亲责怪她德国之行泡汤了,不能舍弃其他的幸福,女人一辈子很快就会过去的。她犹如小时候那般调皮地坐在母亲腿上,嘟着嘴回答:“妈,我还想在家多陪你几年呢。这么早把我嫁了,你不心疼啊?”母亲摸摸她青春可爱的脸:“这孩子!” 其实她心里满是愧疚,不论是对那个领导的儿子还是对苛维。她明白不能一错再错,得必须作出个正确的选择。于是回来后,她发疯般地去打听苛维的下落,同学老师,一个一个问过去。奇怪的是,这个在学校如此讨人喜欢的风云人物,毕业后竟然低调得可以让谁也不知道他的下落。一番苦寻无果后,她无不悲凉地想:都怪自己背叛在先,可是此时自己明明依然深爱着他的呀! 素素想,或许这就是缘分吧。从此,素素不停地给苛维写信,可是又不知道他的地址,于是寄回学校,她希望有一天他回到学校能看到那些信,知道她的心里只有他一个。 这年七月,班里那个人缘非常好的叫做小A的同学要出国,可能一去很久。于是他通过学校论坛发布帖子建议大家聚聚。他打电话给素素,素素答应了。这么一个重友情的可爱男孩,谁会忍心拒绝。虽然在南昌,可是毕业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学校去过了,也是该回去看看了。这时,她不由想起苛维来,七年前九月在食堂拐角处碰到的那个阳光帅气的男孩。或许这次聚会能碰到他呢!想到这儿,她像只喜鹊般雀跃起来。 他果然来了,同学们都问他这几年去哪里了,他笑而不答。她还是远远地躲在人群后面静静地望着他和他们说话。觥筹交错之后,他轻轻地来到她的身边,问她什么时候回来的。她的泪一下子就出来了:“谁出国了,我到那里就回来了。”“怎么了,怎么了。谁欺负你了?”看着女孩眼泪大颗大颗地流下来,那么委屈的样子,男孩还是像当年一样不知所措。女孩依旧是哭。他望着她,依旧是三年前那个美丽可爱的样子,楚楚动人,让人心疼。那一刻,他温柔地把女孩拥入怀里。 女孩酥软的拳头轻轻地打在他的胸口,一下又一下。 他终于知道女孩为什么如此委屈了。 女孩那天走后一直就很后悔,她不停地拨打男孩的手机,可是,已经关机。临走的那一天,她一直在车站等男孩来送他,可是一直没有等到。 听到这儿,男孩心里满是自责。他心疼地为她拭去泪水。之后,女孩带他去学校传达室,他一脸疑惑。她从传达室大爷那里拿出厚厚一叠信,几乎每星期一封,全是她写给他的。男孩感动得流下了眼泪。他打开一封,上面写着:“苛维,我喜欢在画素描的时候你这样静静地陪着我,对着我微笑,即便不说话,我们依然是那么的快乐和幸福。你说过我每画完一张素描的奖励是你一个深深的吻,可是,苛维,你现在在哪里?” 苛维望着素素,嘴轻轻地吻了下去。手上那叠纯白色信封的信件,散落了一地…… 苏小鱼的爱情阴谋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我正在和周公牵手走进庄周梦蝴蝶的时候,手机“嘀嘀”地叫了起来。谁呀?我恨恨地转过身,眯着眼睛打开信息一看,又是苏小鱼这家伙!还让不让人睡觉啊? “死蟑螂,五分钟后在宿舍楼下见,有重要的事情告诉你。要是不来,我就在下面大喊你的名字,把所有的男生都吵醒,哼哼……” 这个叫苏小鱼的女生还真叫烦!我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我可不敢怠慢,苏小鱼可是说到做到的。“死蟑螂”的美称也是拜她所赐。在男生楼A栋,谁不知道有一只“臭名远扬”的蟑螂呢? 我跌跌撞撞地来到楼下。只见苏小鱼倚在墙边,远远就对我一阵奸笑,“呵呵,死蟑螂,刚好四分五十九秒。还算你准时。”苏小鱼晃了晃手中的表,得意地说。 “啥事?有话快说,我还要睡觉呢。你知道影响别人休息等于谋财害命吗?”我眯缝着眼睛,深深地打了一个哈欠。 “死蟑螂,我要你亲口告诉我,你到底喜不喜欢我?”苏小鱼盯着我看。 又是老一套!这个神经质的苏小鱼看小说也太多了吧?算了,就按照爱情小说里的情节跟她演下去吧。 “很高兴你能喜欢我,但我已经心有所属了,而且从来没有喜欢过你,我先走了。”说完,我转过身,东倒西歪地准备上楼。 “该死的蟑螂,我是认真的,我真的喜欢你啊。”苏小鱼在后面大喊道。 “我也是认真的,我真的不喜欢你。”我头也不回,抛下苏小鱼一人在后面,便上楼去约周公了。 午睡醒过来的时候,我的头晕得厉害,爬起来灌了几口水。慢慢地清醒了过来。我摇了摇头,努力想回忆起一些事,好像是和苏小鱼说过话,哎呀,想不起来了。我连忙洗好脸,匆忙地赶去上课。 教授古文的“古董老师”已经在讲台上讲得眉飞色舞了。我面带微笑从容地从后门走进教室,没有人会留意我,因为大家都很忙。我扫视了一遍教室,发现苏小鱼坐在最后一排,很认真地在写着什么东西,柔顺的长发一直垂到桌面。 我走过去用力地拍了一下苏小鱼的肩膀,凑近她的耳朵说:“嘿,在干什么呢?这么认真!” 苏小鱼把笔往桌面上一放,猛地转过头来,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怎么了?莫名其妙。”我在苏小鱼身边的一个座位上坐下。接着又探过头去嬉皮笑脸地说:”苏小鱼,刚才在写什么东西呢?不会是情书吧?来,给我看一下。” 苏小鱼什么话也没说,突然,把一个笔记本往我桌上一放,嘴里“哼哼”两声,我瞅见纸上写的全是:死蟑螂是个大坏蛋。 我急了,用无比委屈的声音说:“苏小鱼啊,你怎么骂我呢?哎呀,我可怜的心脏啊!这么重的打击我怎么承受得了呀?” 苏小鱼终于笑了,用拳头打了我一下,说:“哼,你自己心知肚明!” 我隐约想起中午的事情了。天啊!苏小鱼不会是认真的吧?她喜欢我?我假装糊涂地说:”苏小鱼,我中午会见周公的时候好像碰到你了。因为当时实在无法抵挡周公的盛情邀请,所以抛弃了你。你应该生气的,我是大坏蛋,我向你非常严肃地道歉。” 苏小鱼听着,“咯咯”地笑得更响了。这时,古董老师终于停下来了,扶了扶眼睛,环视了一下教室,大声地咳嗽了几下。我和苏小鱼伸了伸舌头,彼此做了个鬼脸。 其实我的名字并不叫“死蟑螂”,我的本名叫做“史小强”,苏小鱼看了星爷的电影里的蟑螂小强,于是很光荣地叫我”死蟑螂”。 今年我19岁,苏小鱼17岁,上大学一年级。也许你会觉得奇怪,才17岁就可以上大学了吗?因为苏小鱼上小学的时候连跳了好几个年级。她啊,别的暂且不说,脑袋是公认的聪明。平时看她没怎么努力,但是考试成绩却总是比我好。 苏小鱼是我5岁生日过后,跟随她的父母从外地搬过来的,而且成为了邻居。 苏小鱼那时非常可爱,扎着两条小辫子,红扑扑的小脸蛋,又黑又大的眼睛。我那时长得虎头虎脑,是院子里的一个“捣蛋鬼”。苏小鱼的乖巧模样让我有一种想欺负她的欲望。于是,我抢她的棒棒糖,捉毛毛虫放在她的衣服上,她会狠狠地扑过来,用小拳头打我,嘴里还骂着.“小强是个大坏蛋。”于是,在院子里,经常可以看到一个小女孩追赶一个小男孩的情景。当然,前提是我没有还手,这种绅士风度我从小就具备了。 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苏小鱼一直和我都是同班同学,我的一切所作所为都在苏小鱼的掌握之中。原本以为大学终于可以恢复我的自由身了,没想到还是考上了同一所学校同一个专业,更让人吐血的是,到学校后才知道,苏小鱼跟我竟然是同一个班! 晚上躺在床上,突然想起给苏小鱼发短信。这是我们每天的“必修课”。十一点过后,苏小鱼总会给我发短信,跟我说很多的事情。但今天却没有收到。我按动键盘,飞快地敲出几行字:苏小鱼,怎么不给我发短信? 过了许久,苏小鱼给我回了短信:我很累了,想睡觉,晚安! 第二天,我迟到了,苏小鱼没有叫我。以前都是她打手机叫我起床的。顶着蓬松的头发,我急匆匆地赶去上课。 教室里,苏小鱼正一本正经地坐在那里听老师讲课。我在她身旁坐下,没好气地说:“苏小鱼,今天怎么不叫我起床啊?害得我都迟到了。” “你迟到还算是新鲜事吗?”苏小鱼白了我一眼,说:“而且,叫你起床也不是我的义务。” 这些话从苏小鱼口中说出来让我大吃一惊。我伸过手去摸了摸苏小鱼的额头,说:”苏小鱼,你好像没发烧啊?怎么尽说胡话呀?” “少来这一套!”苏小鱼拍开我的手,一脸严肃地说:”史小强,我觉得我们以后不要走得太近了,免得被别人误会。我还要保持我的淑女形象呢。” 我看着苏小鱼郑重其事的表情,再想到她扮成淑女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苏小鱼说:”你白痴啊!笑什么呀?” “我在想呀,如果你扮成淑女的话,那该有多搞笑啊!” “不理你了!我说的可是认真的,不信,你就等着瞧吧。”苏小鱼冷冷地抛下几句话。 原本以为苏小鱼说的都是玩笑话,没想到她还来真的,用她给我的解释就是“全面对我实施冷战”。 早上不再叫我起床了,我的那几个早已被扔在一边的闹钟又开始正常工作了;晚上也不给我发信息,问苏小鱼,她说她没空。我赌气说,别发了别发了,最好以后都不要发,我还可以睡个安稳觉呢!于是努力闭上眼睛,心里默默数着绵羊,但总是留意着手机的动静,想着苏小鱼可能给我发短信,结果却让我失望。苏小鱼啊,你怎么这么狠心? 更可怕的是,有时一整天苏小鱼都没有和我说话。除了在课堂上见到她之外,更多的时候她是和一大群女生在一起有说有笑。 几个星期过去了,我真是度日如年啊!苏小鱼,你的心思是什么呀?你果真对我“冷战”到底吗? 苏小鱼把头发烫了,波浪型地披在肩后,再加上她本来就清秀的脸蛋和高挑的身材,一下子变得女人味十足,以前那个单纯任性的小女孩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苏小鱼是彻底不理我了。我向苏小鱼的舍友打听,苏小鱼这段时间究竟在干什么?他们很神秘地告诉我:“你还不知道啊?苏小鱼每天晚上都在跟一个男生煲电话粥,我看八成是谈恋爱了。” 我的脑袋“嗡”地响了一声,苏小鱼恋爱了?!怎么可能呢?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啊?突然脑子很乱,有很多的话要对苏小鱼说。 晚上睡不着,拿起手机想给苏小鱼发信息,但想想还是算了。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苏小鱼为什么就不可以谈恋爱呢?像她那么漂亮的女孩,怎么会没人追求呢?我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想了我和苏小鱼在一起的快乐点滴,心里充满了幸福和甜蜜。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了一个恐怖的怪兽要从我身边抢走苏小鱼,我大声喊道:“快放下苏小鱼,她是我的。”怪兽不肯。于是,我展开十八般武艺把怪兽打跑了。苏小鱼带着泪花激动地扑到我的怀里…… 醒过来的时候,我出了一身冷汗,我用力地摇了摇头,脑子里却一片空白。 苏小鱼果真是恋爱了,我亲眼看见的。她亲密地挽着一个男生的手,见到我时,只是微笑着向我招了招手,然后就从我的身边飘然而过了。我机械地回了一笑,一股凉意却从脚下一直升上脑袋。 晚上想了许久,还是给苏小鱼发了条短信:呵呵,苏小鱼,祝贺你哦!那么快就找到白马王子了。 按了发送键后,心里却后悔死了,这句话怎么听都带着一种酸溜溜的味道。很快,苏小鱼回短信了,只有两个字:谢谢。 我告诉自已,尽量不再去想苏小鱼了。我把自己沉浸在学习当中,图书馆自学室成了我最好的避难场所。 但很多的时候,苏小鱼的影子总会在我的眼前浮现,我想自已是疯了。 大半个学期过去了,11月25日,是苏小鱼的生日。我早早就为她买好了生日礼物,是一个心型的水晶球。 苏小鱼给我发来了信息:晚上在学校的大草坪上,我举行一个小生日Party,你一定要过来呀! 晚上到达草坪的时候,那里已经围了很多人了。我看到苏小鱼,还有她的男朋友。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时,她大声朝我喊:”死蟑螂,站在那里干嘛?快点过来啊!” 生日晚会的气氛很热闹。当插着十八支蜡烛的生日蛋糕被捧出来的时候,大家都拍着手唱起了生日歌。苏小鱼合拢着双手,闭着眼睛许了愿,然后把蜡烛全部吹灭了。 大家都鼓起掌来。这时,一个女生清了清喉咙说:“大家注意了,现在小鱼有话要说。” 苏小鱼调皮地朝我伸了伸舌头,我正在纳闷中,苏小鱼说话了:“过了今天,我就满十八岁了,也就是成年了。我有了选择爱人的权利,很高兴在我心里一直有一个男孩子,他默默地关心着我,从小时候我就知道自己离不开他了……” 我越听越不对劲,这个男孩子怎么那么像一个人,对呀!是自己啊!这时,苏小鱼的男朋友走过来,说:“你还在发什么愣啊?她说的人就是你啊!”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吞吞吐吐地说:“你,你不是……” 大家都笑了,那个男生说:”笨蛋,我是冒牌货呀!这是苏小鱼串通我们给你导演的一出戏。” 我全明白过来了,突然觉得自己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我走上去抱着苏小鱼,叫嚷道.“苏小鱼,你害得我好苦呀!你没看到我瘦了一大圈吗?” “活该!”苏小鱼用拳头打了一下我的胸膛,说:”谁叫你那么骄傲?身在福中不知福,我是故意让你尝尝这种滋味的。” 我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紧紧地搂住苏小鱼。没有什么比从小培养起来的感情更让人觉得牢固和甜蜜了。其实从我变成一只蟑螂开始,就知道苏小鱼早已是自己的一部分,无法再分离。十八岁,一个也许还属于青涩的年龄,但只要遇到生命中的人,却是可以幸福恋爱的。 我盼回头还是你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一、男儿有泪不轻弹,但他还是,哭了。 八岁。唐轩走进十来个孩子围成的圈圈里,微微低着头,带点委屈地恳求:“我能跟你们一起玩吗?”那时,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人勉强地点了点头。唐轩说他可以当红绿灯。 那个游戏的规则是这样的: 他趴在墙上,背对着大家,身后的小伙伴们最初隔他有十米远,他们要比赛谁最先跑到他背后,拍到他的肩膀。但是,只有在他喊了开始之后他们才能跑,每当他喊“过马路,要小心,绿灯行,红灯停”的时候,所有人就必须在原地保持不动,连眼睛都不能眨,谁动了谁就出局了。 唐轩只喊了一次,开始,停,回头的时候,很多人就不见了。 他们其实不愿意跟他玩。 那时,只有一个女孩还在那里站着,看见他回头,冲他微微笑了笑,他说:“你做表情就是动了,出局!”她说:“我知道啊,我叫苏沁。”他也说:“我知道啊,我们要不要再来一局?” 十八岁。唐轩还是趴在那面墙上,他的背后依然只有苏沁一个人。他喊开始,她站在原地不动。 喊停,她还是不动。 唐轩望着她,“苏沁!”她说:“唐轩,算了。你知道我有多固执,我决定的事就算是错我也会错到底!”他吼着说:“我就是要你跟我做完这个游戏而已,有那么难吗?”是的,只要游戏结束,他们也就结束了。他用一种自以为比她更固执的姿势趴在墙上,重新喊了起来:“过马路,要小心,绿灯行,红灯停……”但是,再一转身,空荡荡的坝子已经看不见她了。风很大,泥沙扑过来,弄疼了他的眼睛。男儿有泪不轻弹,但他还是,哭了。 二、青梅竹马,仿佛是他人生里最好的年华。 三年来,每看见笑的时候鼻梁的皮肤就会皱起来的女孩,唐轩还是会想起苏沁。他还记得她叉着腰跟别的小孩吵架的样子:“呸,这不是皱纹,是笑纹。你们才有皱纹呢,一群小老头,死丑!” 他们就会群起而攻之:“老太婆,包子褶,没人要,嫁瘸腿。” 大家嘴里的瘸腿就是唐轩。 唐轩是一个天生左腿比右腿短的人。 当不懂事的小孩们都喜欢排除异己的时候,有色眼镜是戴得趾高气扬的。他常常趴在窗台上看他们在下面坝子里玩红绿灯的游戏,于是,他鼓着勇气想加入他们,便那样认识了苏沁。 从八岁到十八岁,十年。青梅竹马,仿佛是他人生里最好的年华。 其实,来了这座城市以后,心里也隐约在期盼着,如果有一天还能跟她重逢,看一看她也好。 这里是她念书的城市。 现在的他,在高考落榜以后便去学了摄影,后来亲戚推荐他进了这间规模颇大的摄影机构,拼搏厮杀,浑身都是收不住的奋发激进,还得了个黑面无情的封号,终于在公司渐渐崭露了头角。 而这些,都是因为当年苏沁的一句话:“为什么非要分手?唐轩,你不觉得吗?其实你配不上我。” 是的,他家贫,他成绩不好,他的四肢甚至不健全。不是没有听到别人怎么议论,他曾经天真地以为,只要他们自己不介意,再大的风浪他们都可以一起闯。但是,她要到外地读书了,读大学,读研究生、博士生,他们的差距会越来越大。她说,唐轩,问问你自己,你怎么追? 就用你这长短不一的两条腿来追吗? 唐轩每次想到苏沁说的那些话,心里都是一阵绞痛。这天的摄影棚里有点冷清,预约来拍照的客人不多,唐轩整理着道具,听见接待室那边传来吵嚷声。有位女顾客来投诉,说自己昨天拍照的时候,摄影师对她性骚扰。她当时胆小不敢声张,现在带了朋友来讨公道。 被投诉的摄影师叫老喜,是行业里的前辈,也是公司的王牌摄影摄像师之一。 他们吵架的内容,唐轩听得有一句没一句的,不知几时人群忽然涌到了摄影棚门口,老喜过来攀着唐轩的肩膀。“昨天拍照的是这个棚吧?他跟我当时都在这里,你们问问他,我到底有没有骚扰她?” 所有的目光都落在唐轩身上。 最亮的那一道,刹那就盖过了室内的一切明光。唐轩心里总挂着的事情真的发生了。苏沁站在门口。 他看她的一眼,仿佛是翻山越岭的疲惫,恍如隔世的沧桑。 三、最初,说不在乎的是她。而后来,说在乎的也是她。 再见苏沁,已经是三个月之后了。 闹事的那天唐轩当着所有人的面,自然也包括苏沁的面,很温和地说,老喜没有骚扰女顾客。其实,他当时根本不在场,就是因为当时棚里只有老喜跟那位女顾客,老喜才那么肆无忌惮。 老喜的好色在摄影圈是出了名的。 而那位女顾客是苏沁的闺密,唐轩还记得苏沁的眼神很复杂地落在自己身上,仿佛有什么想问他。后来他也证实了他的猜想,她真的是想问他:“你不会是为了报复我,所以故意包庇他吧?” 他轻飘飘地答了一句:“我都不在乎你了。” 她也负气地堵他一句:“那就最好!” 之所以还会有交集,是因为苏沁的男朋友,何酌。 唐轩的公司天朗映画跟苏沁学校的影艺学院合作,想拍一部静像电影,贪的就是在校表演系的学生都有着无限的热情和出名的美梦,他们可以花很低的价钱就能买到很有潜质的演员。 最后面试成功的男生有着不算帅气的五官,但那种懒散带点文艺范的气质,恰好符合了编剧对男主的设定。 公司将这个项目的拍摄交给老喜负责,唐轩是他的副手。 拍摄的第二天,有个女孩撑着太阳伞来了,还拿了一瓶冰冻的果粒橙,走近了唐轩才发现,那就是苏沁。 唐轩看着苏沁把饮料拧开,递给那个扮演男主角的男生。何酌刚喝了一口,不小心瓶子一滑掉在了地上。他笑了笑说:“小沁,再帮我买一瓶吧,辛苦你了。”他一说完苏沁就乖乖地去了。 苏沁一走,何酌的脸上就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旁边有个演配角的男生,是何酌的哥们,唐轩听他对何酌说:“我还纳闷你怎么放着咱学院里那么多美女不要,就要这个其貌不扬的苏沁呢,我现在算看出来了,你就是图她听话吧?” 何酌说:“要不然你以为呢?咱自己院里那些,挑哪个不得我伺候?我现在这样,就是别人伺候我。” 伺候是一个伤人的字眼,唐轩以前也听过。是在别人形容他跟苏沁的关系的时候,都说他伺候苏沁。 认识苏沁后不久,她那个离了婚的妈妈就嫁给了一个同样是遭爱人背叛的有钱人,她从此不但不忧衣食,而且吃的用的什么都是最好的。她自己也很勤奋,学习爱好一样不落,在别人眼里,她渐渐地就不再是以前那个卑微土气的苏沁了,可唐轩却始终是那个唐轩。 最初,他愿意顶着暴雨走几条街为她买一碗她爱吃的豆腐脑。因为他喜欢她。 后来,他也只能顶着暴雨走几条街为她买一碗她爱吃的豆腐脑。因为他送不了更好的东西给她。 最初,说不在乎的是她。而后来,说在乎的,也是她。 四、“苏沁,是你先不要我的。” 在室内摄影棚拍摄的是最后一段剧情。一个周末。何酌说有一袋衣服落在宿舍了,要苏沁给他送过来。“到时候你就等我拍完,跟我一起回家吃饭吧,我妈说,几个礼拜没见你,怪想你的。”何酌这个人,说起甜言蜜语来一点也不含糊。 但是,那天的拍摄提早完成了,所有的人都欢呼着说要去庆功,何酌跟他们闹着闹着就勾肩搭背地走了。 只有老喜和唐轩没去,唐轩是不喜欢热闹,老喜大概是佳人有约。 唐轩离开的时候,苏沁才来。她茫然地站在棚外望了望,目光跟他撞了个正着。拍了这么久,她总是一副见面不相识的样子,他还是第一次有机会跟她说话。“他没告诉你吗,我们提前结束了。” 苏沁故意看了看手机:“咦,真的有未接来电,是我没听到。” 唐轩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看清楚了,那屏幕上其实什么都没有。他没再说什么就先走了。到了外面,一边把器材放进车里,一边朝出口望,苏沁一直没出来。他想起自己离开以后影棚里就只有老喜在了,忽然有点不安。 苏沁自然是讨厌老喜的。 老喜看见苏沁,便招呼她帮忙扶一下梯子,她假装没听见,老喜却嬉皮笑脸地求了她几声。 她想,何酌说过的,跟天朗映画打好关系,对于他获得一些别的机会也是有利的,她便勉为其难地过去了。她扶着梯子,老喜放好了东西,下来的时候撞了她一下,梯子倒了,她摔坐在地上。 老喜趁机来扶苏沁,钳子一样的手,抱着她就推不开了。 苏沁一着急就随手抓了个东西,正要朝老喜砸过去,就看门口冲进来一个人,拉开老喜狠狠揍了几拳。 坐在地上的女孩倔强地咬着牙,眼睛里的泪水都被她忍了回去。唐轩一回头,看见她那副表情,他又心疼了。“你没事吧?”她起来理了理衣服,冲老喜骂了声贱人就跑出了摄影棚。 唐轩也在后面跟着。 跟得远远地,只是望着她的背影,直到看见她上了出租车,他的脚步才停下。 那天夜里,唐轩给苏沁打电话,希望她和闺密一起到公司投诉老喜。苏沁原本答应了,但后来她却没有赴约。唐轩再去找她的时候,她说:“事情都过了,我不想再提了。”他猜测问:“是因为何酌?” 苏沁说是的,因为老喜计划接着开拍一部微电影,已经找何酌谈了,说他很适合出演男主角。“这个时候得罪他,何酌的机会就没了。”唐轩问:“是你这样想,还是何酌要求你不说的?” 她看着他:“有分别吗?他是我男朋友,他对我那么好,我就应该为他着想。” 他不无讥讽:“呵,他对你好?” 她难受起来:“别说我,你呢?那次我们来闹事你怎么不站出来?你要是早说实话,老喜还能嚣张?我听他们说你一直想挤走老喜,所以假装跟他打好关系,然后还想偷拍他,等铁证如山再彻底扳倒他。怎么,铁证搜集够了?是时候了?你这么积极,不过就是在乎你自己得利吧?” 唐轩火了,瞪着苏沁,却从她不依不饶的目光里看到了一丝强撑的疲惫。他的心又软下来:“苏沁,是你先不要我的。” 五、被分手的永远是她。她过得并不好。 那时,苏沁想分手的决心是比钢铁还硬的。她还很年幼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经常听母亲说:“你爸爸年轻时是高干子弟,家里有钱,人长得也帅,而且学历不差,还会踢足球,不知道多少女孩子围着他转。他最后选了我,我都觉得自己一定是上辈子积德太多了。” “结果呢?他娶了我,就等于家里兼且请了个保姆。我洗衣做饭带孩子,他就十指不沾阳春水,还在外面花天酒地。哎,都不知道嫁个万人迷有什么好?还不如找个不如自己的,等他把我当宝,就像我对你爸爸那样,让他来伺候我。女孩子啊,一定要懂得这个道理。” 苏沁把妈妈的这番话已经背得很熟了,但年纪太小,不太理解当中的意思。 后来,是唐轩令她开了窍。 是他令她知道了何谓感情的深浅与付出的多少。夜里她看着他发来的晚安短信,说明天一大早会给她买早餐,然后骑自行车来接她去学校,她就傻笑着想,妈妈,我一定会比你幸福的。 可是,分手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因为高考隔开了他们,学历和异地,都已经是一个逐渐对社会有了认识的女孩所在意的东西了,再加上她对感情的信心向来很低,所以便固执地想要分手。那时的他怎么都不肯分,情急之下她就说了狠话。后来其实也后悔过,但想想长痛不如短痛,就忍着没有向他道歉。 刚进大学,苏沁遇到了一个很像唐轩的男孩子,会给她买早餐、送雨伞、系鞋带,仿佛是翻版的唐轩,但是后来他移情别恋了。她想,在这一点上他很不像唐轩,唐轩是一定不会移情别恋的。 后来,苏沁还交了几个男朋友。都是对方主动来追求她的。有一个会像唐轩那样踩着自行车带她满城跑。还有一个会像唐轩那样在只剩下最后一碗豆腐脑的时候骗她说自己已经吃过了。 但是,他们都不像唐轩那样,会牢牢地抓着她不放手。 被分手的永远是她。 她过得并不好。 只有何酌是一个例外的出现。遇见何酌的时候,苏沁的人生里面第一次有了想要主动追求一个人的念头。 她渐渐明白,有些事情是防不胜防的。她那么努力遵循着母亲教给她的原则,却还是只换来一场又一场的分别,那何不抛开那些条款,尝试一种全新的模式呢?起码,那个男生第一次冲她微笑的时候,她的脸就红了。她想,如果跟这个人开始,好坏都是她心甘情愿的吧。 唐轩说得对,苏沁,是你先不要我的,经年重逢,凭什么心里有怨气、态度恶劣的那个人是你不是我? 苏沁慌忙地从唐轩面前逃走了以后,躲回寝室就号啕大哭了起来。 可是,她过得不好,她就更加不能被他知道她过得不好。她害怕他会嘲笑她。 有次连做梦都梦见他指着她说:“哈哈苏沁,你看看你找了个什么男朋友啊?以前有我对你那么好你不要,你真是活该!你就不想想,你这辈子还能遇到第二个我吗?你还能再遇到第二个唐轩吗?!” 是的,她怕就怕,不能了。 六、片段里的男女主角,相配得好似金童玉女一般。 不久之后,何酌的确得到了当微电影男主角的机会。那部电影由老喜一手包办,唐轩没有参与。他只是在公司里听同事议论,说那两个年轻的孩子假戏真做,已经凑成一对了。片段里的男女主角,相配得好似金童玉女一般。 唐轩一听,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苏沁呢? 那天,唐轩正好在公司附近遇到了苏沁。她一个人孤单地站在红绿灯前面,红灯转了绿灯,她还是木然地站着。他走过去直接就问她:“你是不是跟何酌分手了?”她回过神来说:“你别咒我!” 唐轩问:“他没有跟那个女主角在一起?” 苏沁说:“当然没有了,他跟我不知道有多好呢。”她指着自己手里提的袋子,“这是我给他买的生日礼物,他现在在远河村拍外景嘛?我就是要去找他,然后陪他过生日。”他立刻顺着说:“那正好,我也要去片场,我们一起吧?”他几乎可以肯定,她是硬着头皮跟他上的车。 远河村在郊区,出租车刚过了收费站,啪啪的雨点就蒙了窗玻璃。 外景地是一片建于明代的村落,路不好,车子只能开到村口。还有一段泥巴路,需要步行走进去。下车的时候,苏沁就说自己拉肚子,要唐轩先进村。 唐轩知道她是不会跟来的。他在片场打了个转,游魂似的,很快又走了。 回到大马路边,苏沁还在那里。雨淋得她浑身湿透了,她拦不到车,蹲着抱成小小的一团。他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她抬头一看,眼泪就收不住了。“是我自己蠢,我没有去告发老喜,他就得到了这个演男主角的机会。是我撮合了他们呢!是不是……我蠢我笨,你笑我啊?” 他拉了拉她:“走了,回去再说。” 她先是闷声不吭地蹲着不起来,后来才说,她刚才被石头绊倒,崴了脚不能走了。 他便转过身蹲在她面前说:“上来吧。”她愣着没动,他又加重了语气,“听见没有?” 她乖乖地伏在他背上,他边走边说:“这里是支路,车很少的,出了前面路口就好拦车了,真是没一点常识……”他絮叨着,背上的人始终没有吭声。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唐轩,对不起!” 他的脚步很明显地顿了一下,千言万语,最后却只简单地问了一句:“还是朋友吗?” 女孩含着眼泪使劲地点了点头。 七、他终于明白,这世上没有人会比她对自己更好了。 言归于好,哪怕只是以朋友的方式平淡相处着,唐轩的心情也轻松了不少。至少他又看见苏沁的笑容了。 还是笑起来会有点皱皱的鼻梁,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可爱。 他总是很珍惜每一个可以见到她的机会,便更加频繁地随身携带相机,见面的时候偷偷地拍一拍她,然后自己一个人看着那些照片傻笑。整整四年了,时光从来没有那么好。 大四那年,苏沁开始实习。她学的是泰语,进了一间泰资的玩具公司。工作地点离学校有点远,所以她搬出了宿舍。搬家的那天,唐轩去帮忙,到了女生宿舍楼下,却看见有人帮苏沁扛着一个大编织袋从楼里走出来。 那不是何酌是谁? 前几天,他们的朋友圈子里有人生日,苏沁跟何酌都去了。他在KTV里深情地向她唱了一首张智霖的《相爱无梦》:“有心爱你却爱不到,抱紧了你却又未想终老,再等到与对方失散以后,就会知原来谁最好。”然后他掷地有声地告诉她,他终于明白,这世上没有人会比她对自己更好了。 所以,他想重新跟苏沁在一起。 苏沁当时觉得,后悔的何酌可真像当年的自己啊。只是,何酌说出来了,而她却选择了骄傲。 八、每个人的人生里面,总会有一个人是她无法摆脱的劫数。 唐轩试过,却劝不了苏沁。“一首歌就把你感动了?”――如果你就这么容易骗,那我为你唱十首怎么样?你是不是非要撞了南墙才知返啊?唐轩对苏沁腹诽心谤,有些难听的话他藏着没说。 最重要的是,他没有告诉她――我还喜欢你。 记得搬完家的那天,来帮忙的几个同学都走了,就剩下他和她,拾掇着一屋子的零碎。她说肚子饿了,他说刚才车停在小区门口的时候,他看见那里有一个卖豆腐脑的小摊。他便麻利地洗了手跑到楼下去买了两碗豆腐脑,两个人坐在因为欠费而未有通电的屋子里,吃的时候,她开始絮絮地说一些小时候的事,有点云淡风轻的态度。后来她就说,我真的很喜欢他。 那个他当然是指何酌。 她说:“你信不信,每个人的人生里面,总会有一个人是她无法摆脱的劫数?” 是的,他当然信。他自己也有一个劫数,而且,近在眼前。他想了想,有些话便还是堵在了喉咙里。 然后就是苏沁真的下定决心重新跟何酌在一起,唐轩为此还跟她吵了一架。他说她一定会后悔的,他看人不会看走眼,何酌那个人,终究不是个踏实真心的人。他说:“你可别再次在同一个人身上失恋,又在我面前哭鼻子!”她说:“你放心,我苏沁是不会再让你看笑话的!” 其实,她心里的那个结,终究还是没有解开。一直都在。 那时,也正是唐轩的工作做得风生水起之时。老喜很仓促地被公司开除了,开除的原因,高层没有对外公布,但人人都说他大概是卷入了一场纠纷,甚至还有人说看见他被关进了警察局。 于是,唐轩替代了老喜,成了公司最器重的摄影师之一。公司还给他安排了进修课程,逢周末他都要到邻市参与进修学习,一周七天,常常是连一次清静的下午茶也没有。 他见过苏沁几次,都是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她行色匆匆,抱着厚厚的文件,或者谨慎地跟在客户旁边。短短几个月,她好像瘦了很多。以前喜欢化妆,现在也不化了,头发半直不卷地披着,一双总是带着倦意的眼睛,里面好像藏了一些心事。 那几次苏沁也都看见了唐轩,起初尴尬地不知道招呼还是不招呼,后来是他主动问她:“好久不见了,你最近好吗?” 无一例外,苏沁都会笑得鼻梁皱皱的,说:“嗯,很好啊!” 直到有一次,他经过她住的地方,看见卖豆腐脑的小摊还在,他就买了一碗豆腐脑,坐在路边慢慢地吃。吃着吃着,苏沁从一辆公交车上下来,车一开走她就看见了他,还立刻把卷着的衣袖放了下来。 那次她告诉他说:“我要离开这儿了。” 他大吃一惊:“去哪里?” 她一只手紧紧地捂着袖口,说:“你也知道何酌的工作性质,他在这里终究没有大的前途,他想去北京发展,我要陪他一起去。” 唐轩吞吐问:“哦,那他现在对你好吗?” 女孩笑得很用力,鼻梁又是皱皱的:“当然了!不好我会跟他走?我都说了嘛,我是不会被你看扁的。” 九、曾经还以为会一生不弃的人,也已经离他很远了。 苏沁去北京的那天,唐轩获得了他在摄影界的第一个奖项。他站在露天的舞台上,看见天空有飞机经过,他之前打好的腹稿突然全乱了。“到今天我终于配得上她了,可是,我却只能和她说再见了。” 满场的掌声渐渐停了。台下的人不明所以,都愕然地看着他。他望着那些大多都已不再年轻的脸,忽然醒觉,其实自己的脸上大概也跟他们一样,有愁容,有风霜,岁月留痕,清澈不再了吧? 无论是八岁还是十八岁,那些时光都已经离他很远了。曾经还以为会一生不弃的人,也已经离他很远了。 就像这场颁奖晚会,灯会灭,音乐会停,人会散,而结束也终须有时。 那年春节,唐轩回了趟老家。离开老家之前,他碰到了苏沁的妈妈。苏妈妈说,苏沁根本没有去北京,去北京的只有何酌一个人,唐轩当时便愣了好久好久。 家里的人都不明白,苏沁为什么坚持要辞掉那份很好的工作,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独自生活。 聊天的时候,苏妈妈打量着唐轩:“阿姨以前就觉得你是个好孩子,沁沁也这么说,还经常夸你。以前她跟男朋友分手,她就老说,有什么啊,没关系啦,反正都没有唐轩对我那么好,不可惜。呵呵,你看,你都成一个衡量标准了。” 苏妈妈的那几句话,满满的都是好心的温柔与褒赞,听在唐轩的耳朵里,却是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他试过在夜深人静时辗转纠结,终于还是鼓起勇气打了苏沁的电话。但是,电话虽然是通的,她没有接。 无论他打几次,白天黑夜,一直都无人接听。再后来,就变成您所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了。 他知道她是有心避着他。 节后公司接了一个大型的摄影项目,安排出差,出差的地点在武汉,一座樱花盛开的城市。唐轩作为项目的负责人,一听说要去武汉,心里还微微地紧张了一下。 现在的苏沁就在武汉。 那时,二月尾声,冬季来得迟去得也迟,还看不见蓊郁的樱花树,大街小巷仍满是深冬的萧条。唐轩走在武汉大街上,总忍不住四顾张望,他在盼什么,他心里很清楚。他设想过很多重逢的场景,在商场、咖啡馆、餐厅……也许是在等红绿灯的时候,他在这边,她在那边。 但是,没有一种是像现在这样: 破败的老街,低矮的旧楼,满地碎石和水坑,天空刚下过雨。苏沁跟一个女孩各自拎着超市的购物袋,迎面走过来。空气有一瞬间的凝固,唐轩的心跳也滞了一秒。是真的,他真的遇到她了。 她还没有看见他,突然手里的塑料袋漏了,番茄土豆之类的东西滚了一地。还有一堆零钱,其中有几枚一元硬币,清脆地敲着石子路,有些滚远了,还滚进了一条水沟里。她就那么自然地跳进水沟去捡。 手伸进污黑的脏水里,猫着腰,慢慢地摸寻着。 同行的女孩唐轩也认识,就是以前被老喜骚扰过的那个闺密。她跺着脚喊她:“别捡了,几块钱而已,那么脏!”苏沁笑着说:“几块钱也是钱哪,我现在一分钱都浪费不起了。”她的笑容很勉强,带着疲倦,那不是唐轩记忆里可以把鼻梁笑皱的灿烂,他心里有点难受,向前走了几步,苏沁的闺密忽然看到了他。她立刻就冲过来拉着他躲到了远处一块空地的墙后面。 那里还有几个小孩在玩游戏。 也是他们小时候最爱的游戏,红绿灯。 闺密阿莫一开口就堵得唐轩哑口无言:“你不要见她了!”唐轩哽了好一会儿之后吞吐着问:“为什么?” 阿莫简单地阐述了苏沁在过去的一年里遭遇的事情,她说,跟何酌复合的那段日子,苏沁过得很苦。何酌事业不顺,就拿苏沁出气,他酗酒、赌钱,还会动手打她。苏沁说要分手,他就把她反锁起来。后来他用苏沁的名义借钱炒股,全赔了,他那才不得不逃债逃去了北京。十几万的债,全落在苏沁一个人身上。那笔债到现在也还没还清。 唐轩几乎想冲到苏沁的面前去:“我要见她,我帮她还!” 阿莫拦着他:“其实不是钱的问题啊!她家里没有吗?”她说,“阿沁她现在,住很简陋的房子,做很辛苦的工作,还有吃的用的,都是最便宜的。她怎么也不向家里人透露,你知道是为什么吗?她说,担心藏不住,怕你会知道。她牛角尖都钻到这样的程度了,唐轩,你还不明白吗?” 唐轩还是那句呢喃:“为什么?” 阿莫说了两个字:尊严。――“以前我跟阿沁说过,干脆跟何酌分手,回去找你吧。她说分手可以,但是感情过去了就不再了,她不能只是把你当成度过危难时的救生圈,那样对你不公平。” “很早以前,你的关怀、在意,对阿沁而言就已经是负担了。你还要现在出去,让她知道你又看见了她的狼狈落魄吗……她是多么固执好强的人,你比我更清楚。她在你面前非要撑那口气,是因为她不想承认自己当初好高骛远跟你分手,是她迄今为止做得最错的一件事情!唐轩,反正你们也回不去了啊!” 十、他知道,她走远了。 唐轩看着那群玩游戏的小孩,当中有个男孩穿着泡泡的羽绒服,腿细得像竹竿似的,整个就是一根站着的棒棒糖,他看起来真像十多年前的自己啊。他跌倒了,不哭,爬起来揉了揉膝盖,自己傻笑了一下。唐轩帮他擦掉羽绒服上的泥点。“小朋友,大哥哥可以跟你们一起玩吗?” 小孩们纷纷举手:“可――以!” 但是,游戏开始了以后,小孩们只看到一个木头似的大哥哥趴在墙上,很慢而且声音很小地喊:“过马路,要小心,绿灯行,红灯――”最后一个字他拖了很久,那群小孩纷纷跑过去拍到了他的肩膀,都说大哥哥是笨蛋。他们笑得很开心,声音清清脆脆的,吸引了两个经过的女孩子。 苏沁停了停,望着那群小孩。 还有那个趴在墙上的男人,背影似乎有点眼熟,可是,怎么会是他呢?她想,一定是自己多心了吧? 苏沁将满是污浊的手在塑料袋上擦了擦,对阿莫说:“你知道吗,我们小时候可喜欢玩这个游戏了,我真想跟他们玩一次啊。”阿莫急忙拦着她:“你啊,为了捡几个硬币弄得这么脏,人家小朋友都不愿意跟你玩,走啦走啦!”苏沁想了想,忽然说:“是啊,反正也回不去了,算了!” 趴在墙上的人肩膀动了动,然后狠狠地向下一沉。 他知道,她走远了。 他慢慢地回过头,那群小孩都还在,却唯独是那个曾经在他回头时对他微笑的女孩不在了。 是永远,永远地,不再了。 少年眼里有玫瑰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1. 翻旧账 “怎么又把碗堆到下午,不是说了一吃完就马上洗的吗?”这是一做晚饭就不耐烦的老妈。 “堆一下下有什么关系嘛,家里又不是没碗吃饭。”这是偷懒还想找借口的老爸。 “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你不洗碗,会极大地损害我做饭的积极性。”老妈上纲上线。 “我又不是不洗,晚洗个十分钟会怎么样嘛,你就爱小题大做。”老爸最后反抗。 “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呢?狗改不了吃屎!” “你怎么又翻旧账!我是狗,你是什么,狗的夫人?” 你一言我一语的争执很快升级为唇枪舌剑,一时间唾沫横飞,误伤刘辛未数次。她终于忍无可忍,偷溜出门。 刘辛未一家是近几年才搬进这家高档小区的,隔壁就是首屈一指的“省实验”。小区绿化很不错,中心休闲区建了一小规模的亭台楼阁,围绕着郁郁葱葱的各种灌木植物。老人家带着穿开裆裤的孙儿们慢悠悠地散着步,一群花红柳绿的大妈正在中心广场上跟着《走进新时代》的节奏跳着酷炫的舞。 刘辛未漫无目的地晃荡着,脸上的表情让路过的行人都以为她在去兑奖的路上遗失了那张中了六百万的彩票。 随着步伐前进,球砸在地面上的砰砰声也越来越大。刘辛未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已经来到小区网球场了。她心一惊,火速往墙根一贴。 果不其然,许丹真的在那儿陪他爸打网球。 刘辛未一向觉得,男生帅的最高境界是不知道自己帅,可惜许丹,还差一点。 他不是不知道,简直是太知道了。你看他打个网球,还要穿一身蓝白相间的运动套装,护腕遮阳帽一个不差,每当他接到一个球,都转身对许爸灿烂一笑,露出一排白牙。这家伙,真以为自己是在偶像剧的拍摄现场吗? 白衣蓝裤的少年蹦?在碧绿的网球场上,真是一幅秀色可餐的画面。 直到灌木丛里的一只斑蝥(鲁迅先生告诉我们,斑蝥俗称:打屁虫)悄无声息地爬上了她的膝盖,把她吓得魂飞魄散,不然不知道她还要潜伏着偷窥许丹多久! 更恐怖的是,听到身后灌木丛里传来的异样声音,许丹还疑惑地回头望了望,吓得刘辛未屏息往地上猛地一顿,一屁股坐死了无辜的斑蝥。 这家伙要不要这么激灵?她正想着,看到一只绿茸茸的球朝自己飞了过来。 她伸手腾空接住,不假思索地瞄准了许丹漆黑圆润的后脑勺―― “啊!疼死爹!” 等待中的那句叫声终于传来,刘辛未心满意足地从灌木丛中站起,抖了抖蹲麻了的脚。 许老爸因许丹这句大不敬的口头禅开始进行批评教育,刘辛未瞟了一眼垂头丧气的美少年,潇洒地拍了拍手,大仇已报。 2.同学,你好生猛 “下午自习课要逃课吗?”同桌康小笛凑到刘辛未耳边说。 “现在风头这么紧……你还敢逃课就也太丧心病狂了吧。”她依旧盯着面前的书,虽然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可是……可是下午是许丹sama主场哎……”康小笛声娇体不柔,刘辛未顺势躲开企图往自己身上靠的同桌。 刘辛未叹了口气,望向教室窗外被太阳照得发白的操场。 许丹许丹,又是许丹。 一想到这个名字,她握笔的右手就下意识地往桌面上用力一掼。 “哎哟我去,你干吗啊?”康小笛被吓得一惊一乍。 她垂下眼,一言不发。深仇大恨,岂是寥寥数语能道得尽? 如果当初不是许丹,她也就不会咬定青山不放松地考到省实验来。 如果不是她一意孤行要来省实验,爸妈也就不会破釜沉舟,拿出家里所有存款做首付,买下学区房。 爸妈也就不会被高额的房贷压得喘不过气,也就不会因为生活中的点滴琐事就大动肝火。爸妈只是小公司里的普通职员,对自己庸碌的一生已经认命了,要不是为了女儿…… 如果自己上了家附近的市重点,爸妈就不必买新房子,也不必人到中年还要背巨额房贷。 想到爸妈被生活扭曲了原本平和的性格,刘辛未就鼻子一酸。 而这一切,都要怪许丹。 那天放学,刘辛未选择步行回家。她觉得自己似乎是在期待着什么发生。因为她知道,许丹每天都是骑单车上学回家的,这条路是他的必经之路。 可是今天走到一半都没碰到他,他是怎么就这么慢了…… 刘辛未在心里骂自己无聊:明明知道碰面也是尴尬,怎么自己这么不长记性呢? 前方传来一阵犬吠声,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她加快脚步走上前,看到拐角一个巷子口,一只恨不得站起来比她还高的巨型犬正扑在一个女生身上,她发出微弱的呼救声。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刘辛未停止思考了三秒钟。 然后,她冲向一旁的垃圾桶,翻出一只空啤酒瓶,屏息走到巨型犬的身后,狠狠击中了它的后脑勺。 终于老实了,那只她认不出品种的大犬发出娇羞一哼,瘫倒在地。 躺在地上的女生惊恐未定,双手遮脸。 刘辛未说:“你再不坐起来,说不定狗就醒了。” 女生猛地甩开双手,一脸诧异地看着刘辛未:“怎么……是你啊?” 她有点不爽地皱起眉头:这就是对待救命恩人该有的态度吗? 女生似乎意识到自己态度的不对。 “同学……你好,你好生猛……” 她piu地把剩下的瓶颈部分藏到身后,挤出一个清新如绿茶的笑容:“哪有……哪有,我一般是走淑女路线的。” “哎,郭琛,刘辛未,你们怎么都在这儿?” 身后居然传来许丹的声音,刘辛未回头看到夕阳里踩着单车的颀长身影。 身边的郭琛突然哭了起来,扑上前去说刚才真是吓死我了,幸亏有这位同学帮忙…… 刘辛未冷眼看着女生撒娇卖俏。 不知是想快速逃离现场还是想逃离刘辛未,许丹忙不迭地提出送郭琛回家。 两人在单车上一前一后的身影渐行渐远,刘辛未看看他们,又看看被夕阳拉长的影子,心里突然有点委屈。 3. 只怪你长得不好看 没多久,郭琛蹦蹦跳跳地来找刘辛未。 她这才知道对方是分校班的班长,兼任校排球队经理。 “女神!你已经成功潜入了校排球队了吗?请带我去!跪求!”康小笛得知刘辛未抱上了校排球队经理的大腿,恨不得匍匐在她的百褶裙下。 郭琛高一入学军训时,就以纯真无敌的素颜被所有男生铭刻在心,还被11届全体男生投票选为“宅男之宝”。 刘辛未这种从来只知道埋头读书的女生,在学校里一向无人问津,对于郭琛挥舞着细胳膊细腿的活泼张扬,她有点嫉妒,又有点向往。 而且……郭琛是排球队经理,天天都能见到许丹,如果我和她成为好朋友的话,岂不是也可以…… 她陷入沉思,没注意嘴里含着的吸管下的奶茶杯,已经空空如也。 坐在对面的郭琛伸手捏了捏她的腮帮子,宠溺又亲热。 “想什么呢,喝完了,陪我去排球馆吧,今晚他们要集训。” 她的要求正中下怀,刘辛未忙不迭地点了点头。 走进灯火通明的排球馆,刘辛未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她镇定下来,跟在郭琛身后,忙不迭地搜寻着许丹的身影。 有路人甲凑上来跟美女经理打招呼:“哎,小琛又带新跟班啦?” “嘻嘻,再乱讲话就撕破你的嘴哦。” 她笑嘻嘻地和那个看不清长相的人斗着嘴,在刘辛未看来简直和打情骂俏没什么两样。不过,她突然好羡慕这种和男生打情骂俏全无障碍的女生哦。 不远处的条凳上传来异样忐忑的眼神,刘辛未敏锐地看过去,就看到许丹飞速转开脸,留给她一个言辞闪烁的目光。 “哎,许丹,你的护膝不能再用了,队里给你换了新的!”郭琛喊着跑过去,把手里的一个纸袋塞给正在发愣的男生。 “哦哟哟琛姐,我的护膝都快烂了。”又有路人甲来多嘴。 “少来,队里经费紧张你又不是不知道。”郭琛毫不掩饰自己的双重标准。 “琛姐太偏心!” “不怪我呀,只怪你长得不好看。”郭琛说着就在许丹身边坐下了,督促着他把新的护膝换上去。 她的直白让刘辛未噗地笑了出来,笑完了心里却有薄雾般的淡淡惆怅。 什么时候自己能这么肆无忌惮地表达对许丹的好感? 而她和许丹,又是怎么从当初的胸无块垒,变成现在这种相顾无言的尴尬状态呢? 刘辛未觉得这是比物理力学题更让人伤脑筋的问题。 4.你去死一死好吗 小学那会,刘辛未心高气傲,偏偏小升初考试以一分之差从外语学校败落到了家门口一所名不见经传的初中。 哦不,这所初中以输出不良少男少女而闻名于整个学区。 刘辛未第一天上学的心情堪比上坟。 她本想卧薪尝胆,无声无息地度过初中三年,谁知班主任并不放过她这个天降英才。开学第一天,她就被任命为班长、学习委员、宣传委员和体育委员。 话是如此,可班主任特许她凡事不必亲力亲为,俨然是要把她碰上神坛却不让她作为。“你好好学习就是了,让你包揽所有大权只是起到激励表率作用。” 可班主任也太低估新世纪的少年少女了。大家压根懒得买他的账。 首当其冲的就是许丹,靠体育特长加分的排球美少年,在小学被分数气压惯了,以为来初中能靠当上体育委员对全班发号施令,来获取一些心理满足感。 而现在自己唯一的上位机会居然被那个瘦得跟个发育不良的蚯蚓一样的女生夺取,换谁能忍? 人高马大的许丹表示不服,遂带着班上一群大块头男生起义,上课不起立,体育课不集合,课间操下楼时拖拖拉拉,几次都把刘辛未气得直哭。 那瘦蚯蚓一样的女生哭起来,许丹竟然觉得挺好看。越这么想,就越要多惹她几次才好。 这种书呆子,脑容量只够装几个定理和公式,怎能和气拔山兮力能扛鼎的他相比呢?许丹心里,扬扬得意。 有天,刘辛未一脸严肃地跑来跟许丹说,班主任答应了,体育委员换你来当。 许丹当即开心得跳了起来,差点把天花板顶出一个窟窿。 可他有勇无谋,很快就因为在体育课上对男生们放任自流,惹出了岔子。 那些四肢发达的男孩子们在体育课上翻墙去了学校附近的网吧,谁知一时潇洒钱没带够,被网吧老板锁上玻璃门扣留,一个个怂成了丧家犬。 许丹那天由于拉肚子没跟着一起去,成为丧家犬们的唯一生机,他得到消息后从厕所重回教室,只见偌大的教室里独坐刘辛未一人在低头写作业。 即使是如何瞧不起的优等生,关键时刻也只能靠她。刘辛未听许丹说完原委,眉头一皱,掏出书包里的钱包。 那时刘家还没背负巨额房贷,每周刘辛未都会得到一笔对中学生来说堪比巨款的零花钱。当她由许丹带着一路小跑到网吧,把几张粉色票子往柜台上一拍,她身后一排五大三粗的男生都在心里默默认祖归宗,歃血为盟,从此她就是他们的雅典娜。 刘辛未拍钱的一瞬间,许丹觉得自己几乎要爱上她。 许丹表达爱意的方式是非常简单粗暴的,比如说: “从今往后,你们谁都不许抄刘辛未的作业,”他站在讲台上,叉着腰,指着眼前围着的一排男生,郑重宣布,“只有我能抄!” 男生们翻着白眼,不以为然地散开。刘辛未窘得通红的脸出现在眼前。 “拿来啊。”他从讲台上跳下来,向女生摊开手。她别无选择,乖乖地递上了作业本。 许丹心满意足地拿过作业本,忍不住在她脑门上轻轻敲了一下。 初三那年,许丹趁教室没人,把刘辛未拉到教室后门的空调那说悄悄话。 “哎,刘辛未,跟你说个事儿。” “作业不会借给你,钱也不会。”她警惕地眨眨眼,之前网吧钱虽然早就还了,但毕业后她可没地方讨债。 “你看着我!”他居然一把拽住她的肩膀,硬生生地把她扳过来面对自己。 这什么情况?看着他的脸离自己那样近,刘辛未的心仿佛坐上了云霄飞车。 “你会报省实验吗?” “哎?谁说的?!” “那天在老师办公室无意听到的,魏老师说你有可能报省实验。” “我也想上啊,可是……”可是成绩好的人千千万万,她家离省实验又远,她没勇气考。 可这些话,她不会说的,因为许丹不会明白。 “我家小区……就在省实验附近,我可以被照顾入学,你……你打算考省实验去吗?” “我打算试一试,不过,”刘辛未苦恼地说,“省实验真的好难考啊!” “你试试吧,拜托了,”许丹突然认真起来,盯着她,“高中的课那么难,我可不想自己做作业。” “……” “你知道我们体育生平时还要锻炼,我只要文化成绩差不多就能上重点大学啦。” “你去死一死好吗?” 初中生活,就在他的哀求和她的诅咒中,愉快(?)地结束了。 5.真是薄情的男子 虽然嘴硬,刘辛未还是因为许丹的那些话,一鼓作气去考了省实验。 爸妈为了支持她,也倾尽全力在许丹住的小区买下了超大学区房,为了照顾她就近上学。 巨额房贷像可怕的寄生虫一样让爸妈喘不过气来,发泄渠道除了吵架斗嘴就是挑刘辛未的毛病,让她应付繁重的学习之余不胜其烦。 可是,这些跟许丹的异样变化比起来,都不算什么。 她心里一直怀有期待,期待着许丹会像以前那样跑到她面前,抽过她的作业本轻敲她脑门。上了省实验后,许丹和她不在一个班。多少次,她课间坐在角落的座位上,会抬起头看向班门口,希望那个笑容灿烂如千阳的少年会出现在那里,一脸凶神恶煞地对她说:“还不把你作业本拿给我!” 可是没有了,一次都没有。 他没有说为什么,只留给她一个永恒的疑惑。 刘辛未按捺不住,放下女生的矜持,跑到楼上许丹班门口去找他。 她在门口站了半天也没瞄见她,突然看到许丹喘着粗气迎面走了过来,好像刚训练完。 “嘿。”她冲上去打招呼。谁知,许丹像见了鬼一样,转过身就跑,消失在楼梯拐角。 日后数次,皆是如此。刘辛未简直要被气哭。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当初追着自己屁股后面要作业本的许丹,如今见她如撞鬼。 难道他找到了新的抄作业对象了吗? 真是薄情的男子。哎。 6.我今晚还没复习呢 和郭琛成为朋友后,刘辛未确实有很多理由出入排球馆。 可惜,这对她和许丹的关系没有任何改善。许丹从不主动搭理她,她也不好意思涎着脸上去搭话。 有一次排球队夜训结束,大家叫嚣着要一起去吃夜宵。刘辛未犹豫着要不要回家,许丹突然从走在前面的人群里回过头,对她说了句:“你也来吧。” 真是破天荒地。这是上高中以来,许丹对她说过的唯一一句话了。 她开心地跟了上去。 等着烧烤上桌的时候,郭琛自告奋勇去不远的超市买饮料,把刘辛未也拉了过去。 两个女生抱着啤酒走在夜晚的小路上,竟是相对无言。 郭琛突然开口说的话,把刘辛未吓了一跳。 “有件事,一直没告诉你。说出来,你不要怪我,或者觉得我很坏很有心机什么的。” 刘辛未的心开始打鼓。她猜郭琛是要跟自己说她喜欢许丹这件事。其实从日常的点点滴滴中,她早就看出来了。 喜欢一个人不可耻,她没有任何立场谴责郭琛。如果一定要谴责一个人,那也只能是她。她刘辛未才是那个心怀鬼胎的人,打着友谊的幌子,接近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 说起来都只是因为她们喜欢着同一个男孩子,可这有什么错? “我喜欢许丹,你是知道的吧。” “嗯啊。” “可是我不知道,他心里有没有啊。” “……”刘辛未看了看身边的郭琛,她新烫的斜刘海遮住了曲线优美的侧脸,只能看到翘起的小巧鼻尖。 如果我是许丹,也许会喜欢郭琛这样的女孩子呢。刘辛未忧伤地想。 “而我想说的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你救了我,其实那是我的一个小计谋啦。” “?” “因为我知道那条路是许丹放学必经的,所以我……我希望那个英雄救美的人,是许丹。” 刘辛未的心瞬间掉进了冰窟窿。 自己想当然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却成了别人爱情之路上的绊脚石。 “虽然后来,许丹送我回家了。可我却还是觉得怪怪的。” 为什么呢……连你这样魅力四射的女孩子都打动不了他吗?刘辛未想。 “不知道怎么了,我就觉得他对你是不一样的。他对其他女生都很绅士,帮什么忙一口答应毫不推辞。所以就算他送我回家,我也觉得我看到的他和平时对别的女生,没什么两样。” 刘辛未无语了。他如何对她,郭琛想必是见过。不是像见了鬼,就是视若无睹。如果这是她心目中独特的对待,那她应该去医院检查一下自己是不是受虐狂。 “不管怎么样,我今晚大概会跟他表白。”郭琛转过头看着她,“你会支持我的吧?” “卧槽,明天有测试。”刘辛未突然想起来什么,把手中的啤酒往郭琛怀里一塞,补上一句“我今晚还没复习呢。” 就一溜烟跑没影了。 7.你不来给我加油吗 那天晚上临阵脱逃后,刘辛未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郭琛。 有天,她和康小笛在校外的奶茶店里,碰到了校排球队的那个路人甲。 “哎,小辛未,你好久没来,我们可寂寞了。”这人真是不调戏女生不舒服斯基。 刘辛未皱眉:“什么啊,是你们经理大人,好久不来找我。” “什么经理大人,”路人甲把奶茶杯往柜台上一掼,说,“你说郭琛啊,那个没心没肺的女子早就抛弃我们,独自走天涯去了!” “你什么意思?”刘辛未瞪大眼。 路人甲不说,刘辛未还不知道,郭琛那天晚上表完白,第二天就辞去了排球队经理一职。 是因为擒获了许丹,所以没必要继续当什么经理了吗?她想。 “哦,所以她和许丹在一起了吗?”她装作漫不经心地问,故意忽视一旁的康小笛目放精光。 “那我怎么知道啊,你要问许丹。”路人甲翻了个白眼,“我们就知道她那天把许丹拉到一边的小树林唧唧歪歪半天,回来还好好的,第二天就辞了经理职位。” “哦。”刘辛未低下头,装作努力喝奶茶。 “哎,你都没跟许丹说过话,怎么想不过要问他啊?”路人甲抛来一个意味深长的媚眼。 “不管你的事儿。” 刘辛未拉着康小笛逃离现场,心中却恶浪滔天。如果许丹连郭琛这等惊采绝艳都拒绝,她真的要怀疑他的性取向了。 谁知,路人甲追了上来。 “下周周末,我们要和隔壁十五中打友谊赛,那些人都是亡命之徒,你不来给我们加加油吗?”他塞给刘辛未两张入场券。 她攥紧了它,嘴上却说:“我看情况吧。” 8.她告白失败了 刘辛未拿着入场券犹疑不决。她希望先搞清楚,许丹有没有和郭琛在一起。 就算他不喜欢她,他如果还是一个人,她也能更坦然地去给他加油啊。要她去给别人男朋友呐喊助威?恕她没空。 她装作故意路过他们班好几次,都没从窗门瞟见他。 大概是忙于训练吧。 她只好去排球馆偷窥。 她不好意思敲门进去,只能趴在恨不得一万年没清洗过的窗子边,踮起脚尖偷偷看自己心爱的美少年。 一切正常,训练,休息,喝水。经理换了个面目模糊的女青年,也没看到郭琛过来探班什么的。 那她去看比赛,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能把物理题做得支离破碎的刘辛未,有时候总是在一些简单的问题面前,变成一个白痴。 周末很快到了,偌大的室内排球馆的观众席上只坐了两个班级的人,刘辛未只能挨着本校班级坐着,感觉自己有点多余。 好在康小笛不顾一切地跟来,让她不至于太流离失所。 盯着台下正在热身的许丹,她有点想哭。对于他的不作为,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办了。她只能束手无策地坐在一堆不相干的人中间,假装对这场比赛的输赢很感兴趣。 可是熙熙攘攘人群里,我的目光只追随你。 一只手突然拍到她肩膀上,回头居然看到郭琛画着淡妆的脸。 “吓死人了,你这是要去勾引谁!”许久未见,她脱口而出的话并不显生分。 “呵呵厚,一个许丹倒下去,千万个美男站起来。”郭琛在刘辛未身边坐下来,甩了甩头发,一股药水味飘来。 她的豁达让刘辛未大开眼界,心底涌上一股欢腾的泉水。 这么说,她告白失败咯? 刘辛未开开心心地看向赛场,比赛开始了。 9.听说过色汗症吗 “刘辛未,我第一次知道你是个薄情的女人啊。”康小笛看她的眼神活像一只斑鸠,她一言不发,盯着黑板抄笔记。 “已经躺了三天了,你真不打算去医院看看他吗?”她低头拿过涂改液修正写错的地方,依然不说话。 “你是死了吗你?!”康小笛恨不得替许丹手刃这个负心女。 她转头猛地盯住康小笛,义正词严地说:“我觉得这是他应得了。他当年抄了我那么多作业,现在凭什么还要我去看他?” 那次比赛,许丹不知道是吃了什么,异常的英勇,把对方球队羞辱得体无完肤。都是血气方刚的少年,谁受得了在全班女生面前如此憋屈?其中一个骁勇男子当场把球向许丹的脑袋拍去。 许丹被球砸中鼻梁,应声倒地,双手捂着脸蜷缩在地上,痉挛起来。 省实验的队员愤怒了,欺负校队之草,当我们是芭比娃娃吗?不由分手,混战开始。 刘辛未是在这场混战开始前,就拉着康小笛离开了现场(虽然后者死也不肯,还是被拖走了)。 她拖着康小笛往回走的路上,心还是狂跳不止。她不知道要怎么面对那种场面,她更害怕自己冲上去教训那个暴徒,可她更怕众目睽睽之下被许丹冷落。 她不敢。所以她活该,做个逃兵。 人算不如天算,刘辛未没有因为康小笛的谴责而良心发现,却在校门口被郭琛堵截,塞进了出租车。 “绑架?” “就你这长相也卖不了几个钱。去医院。”郭琛真乃铿锵玫瑰。 “我不去。” “刘辛未,你是真傻假傻,我为什么要离开校队。还不是因为许丹喜欢的人是你。”郭琛说这话时,明显心怀一口恶气。 “呵呵,不要开什么国际玩笑。他每次见我,都像是撞鬼了。” “高材生,你听说过色汗症吗?” 郭琛的笑脸压过来,像是能把狼人逼现行的满月。 10.你是粉红色的 站在病房门口犹疑不决的时候,郭琛的话不断在刘辛未脑海里回放。 “输给你我很不甘心好吗!谁输给你会甘心?刘辛未,你看看你自己有什么,不就是成绩好一点吗,凭什么让许丹那么喜欢你,凭什么!” 当时的郭琛几乎要彪出泪来:“他凭什么要在你面前自卑?” 听到这句话,刘辛未当场当机,但很快反驳道:“拜托你搞清楚好吗,喜欢我的人是许丹,喜欢他的人是你,你这么贬低他的品味不也是变相贬低你自己吗?还有,许丹在你眼里跟朵泡在福尔马林里的玫瑰花一样,永远美丽,在我眼里,也就是个中二的高中生,靠着体育成绩加分才能上好大学的,他有什么了不起!?” 郭琛狠狠剐了她一眼。刘辛未目光炯炯地看着面前漂亮得像一杯绿茶的郭琛,那是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其实是那样有力量的一个人。 她走进去,看到床上流露出不安表情的许丹。 “你个傻瓜。”刘辛未憋了半天,嘴里只蹦出这四个字。 “什么啊?”病床上的许丹一头雾水。 “我都知道了啊。”她说着就低下头去,双颊飞满红光,像是刚跟人“感情深,一口闷”。 扫了眼许丹搁在床沿还绑着绷带的手,刘辛未深吸口气,鼓足勇气伸出爪子,按在那只垂涎已久的手上。 “是因为色汗症嘛,这有什么啊,你个白痴。”女生低低的声音像是从她厚厚的睫毛下飘过来的一样,许丹深感肉麻,虎躯一震。 所谓色汗症,就是人的汗腺功能失调后,流出有颜色的汗的一种罕见疾患。 “哎哟,那是不是还可以流出粉红色的汗来?”刚涨了知识的刘辛未心怀向往地说,这是多少女的一种病啊!郭琛用一种“你傻了么”的眼神飞速扫了她一下。 “我不会嫌弃你的啊。”刘辛未话音刚落,就感到她触碰到的那只手反过来握住了她的手。 “我到高考前,都不能打排球了……” “我知道。” “我基本上也跟体育特长生无缘了……” “我也知道。” “有可能……我只能上一个很普通的大学……”这才是真正让他伤心的地方吧,许丹耷拉下修长的眼睫毛。 “那又怎么样呢?” “我是觉得……你成绩那么好……你能去到我去不了的地方,我一直觉得,只有通过体育特长加分,才能让我站在你身边……” 是这样吗?许丹,你是这样想的吗? 你真是个,假一罚十的笨蛋呢。 “排球小将有这么容易认输吗?”刘辛未有点生气,这可不是她记忆里的许丹。 “这点挫折算毛线,我们一起努力好了。” 女生仰着脸对他说话的样子那么坚定,让他忍不住把她的话当成了真理。 “好啊。一起加油吧。” 许丹在夕阳里笑成金色,像古希腊的美少年雕塑。 “对了,你告诉我,你流出来的汗,到底是不是粉红色的啊?” 痴迷只是一只蚂蚁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苏小馨爱上了纳兰,全班同学都知道。爱到痴迷、爱到狂热、爱到发烧。像那些追周杰伦、追韩寒、追李宇春的粉丝一样,她是纳兰的粉丝。 吃饭的时候想,走路的时候念,就连上课也常常走神。有一次数学课上她正在琢磨纳兰词中的意境,忽然老师叫她起来回答问题,她一张口,一句词就溜出来:“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同学们“哗”地一声乐出来,声浪能掀翻屋顶。再看老师的脸,跟紫茄子的颜色差不多,声色俱厉:“苏小馨同学,又梦游了?去哪里旅游去了?有没有搞错?这是数学课,背的哪门子纳兰词?像你这样走火入魔的状态,明年怎么参加高考?” 连续的几个问号,把苏小馨砸晕了,她一句也话说不出来,吭哧了半天,脸红得像窗台上的仙人球开出的小红花,羞涩失语,低下头,对着课桌掉眼泪。 身后的男生李泽宇悄悄地在桌子底下踢她的椅子,她回身瞪他一眼。这个幸灾乐祸的家伙,每次她挨了老师的批,他都会偷偷地乐上一阵子,然后再颠颠地跑回家里,向她的老爸老妈打小报告,添油加醋地描述一番。不把他们搞得义愤填膺、想要抽她的大嘴巴子不算完。 比如上次,她不过是在开满槐花的树下跟隔壁班那个有点酷的男生讨论了一下纳兰早期的词。李泽宇便颠颠地跑回家,告诉她的老爸老妈说她有早恋的倾向,气得她老爸老妈两周没有理她。她跑去问李泽宇,干嘛无中生有、惹事生非?李泽宇振振有词,说:“是你老爸老妈把你交给我了,让我监督你,你以为我容易啊?我还不是为了你好?救你于泥潭边缘,你不领情就算了,还跑来找我算账,真是好心没好报。” 李泽宇的委屈,让苏小馨觉得很无聊,这个男生和她从小一起长大,两家是门对门的邻居,夜里睡觉说一句梦话隔壁屋都能听到,彼此熟悉得都失去了想要了解的愿望。 偏偏就是这样两个人,针尖对麦芒,见了面就掐,不掐出个输赢不罢休。 这会儿,李泽宇在身后踢她的椅子,她知道没什么好事,所以根本不搭理他。下课时,李泽宇把一张小纸条悄悄塞进她的手里,然后转身跑出教室。她抻开纸条,傻傻地看了半天,然后忍不住乐了。 是一张漫画,画面上是一个古典美女,对着一朵花在掉眼泪,眼泪的下方有一只碗,旁白是一行工体小字:装眼泪的碗如果不够大,我们家还有更大的,可以考虑借给你用几天。 苏小馨当然知道李泽宇是在讥讽她。风作衣裳,雪作肌,明明什么事情都没有,却偏偏要多愁善感,替古人担忧,为一朵花落泪。她之所以没有恼,是因为李泽宇三笔两笔勾勒出来的人物,非常可爱,神似而夸张。更绝的是他的创意,眼泪居然要用饭碗装,难为他想得出。 她第一次觉得这个一直和他作对的男生,也有可爱的一面,也有浪漫温情的一面。 那天放学,苏小馨第一次跟李泽宇一起坐公交车回家。车上,她第一次很坦诚地问他,我知道你从小就喜欢画画,喜欢到痴迷。可是为什么你喜欢画画,却并没有耽误学习,反而学习成绩却更好?为什么我一喜欢纳兰的词,成绩就直线下滑?滑到惨不忍睹的地步?这是为什么呢? 李泽宇笑了,他的笑容像风,仿佛透明。他说:“别不停地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苏小馨生气地扭转身子,看向车窗外不理他。他说:“跟你开个玩笑,你就生气了?其实你只是没有理顺主次关系。如果你不想上大学,你可以一直躺在纳兰柔软缠绵的温柔乡里。我和你不一样,我的梦想是上大学,上最好的大学,所以画画和我的理想相比,就像一只蚂蚁和大象,我不会因小失大。” 苏小馨不认识似的盯着身边这个男生,高,瘦,不很帅,从小到大,一直觉得这个男生无厘头,从来没有正眼看过他。可是现在,此刻,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些不认识他了。 她和李泽宇不一样,表面上看是一个温柔和顺的女孩,骨子里却是倔强而叛逆的。老妈让她喝补脑液,她偷偷地倒进马桶里,内心里并没有什么不安。老妈让她考一流的大学,她偏偏抱着纳兰词,掉进清风朗月的诗情画意里。她从来没有像李泽宇那样,理性地想想自己想要什么。 苏小馨依旧很喜欢纳兰词,只是不会再像从前那样痴迷和狂热到上课也偷偷地看,而是把重心转移到学习上来。她终于明白,所有美好的事物都建立在一定的基础之上。杜甫因为战争和离乱,写出了那样忧国忧民的诗;曹雪芹因为经历了盛世,才写出那样一个贵族家庭;而纳兰,若不是出生于世家,哪有闲工夫吟颂那些风花雪月?早为衣食忙碌去了。 苏小馨终于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那就是和李泽宇一样,在最好的大学校园里漫步。 期中考试后,李泽宇找了一个机会又塞了一张小纸条给她。她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偷偷地把纸条拿出来看,依旧是李泽宇的漫画大作:一个女孩很夸张地嚷嚷着:谁怕谁啊?她知道这个是她。一个男孩蔫头搭脑地举着白旗:被你打败了。她知道,那个是他。旁白:没有机会再打小报告了。 苏小馨会心地笑了。 白雪公主生的孩子是谁?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那一年,正是最青涩的年纪。 我是班里有名的坏学生,上重点中学完全是靠父母的关系,高一全校大排名,我排倒数第一。 在1000多学生中排倒数第一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我经常和在一起鬼混的那帮狐朋狗友吹,他们没有上高中,有的去学开车;有的上了技工学校;还有的学会了吸烟、喝酒、泡女孩子。我和他们一起去打过几次架,被学校记了处分。父亲罚我跪下我都没有认输,是母亲的眼泪让我不再去打架。母亲说:你再这样就快进监狱了,那我怎么见人啊? 前途一片渺茫,我只盼着空军再来学校里招飞行员,也许我可以去当兵。 班主任把她安排和我做同桌后,我知道一定是母亲找到了老师,母亲的用心良苦,她想要这个学习好的女孩子带动我。 她的确是学习好,年级前10名,我们班里的前3名,常常去参加各类竞赛不算,作文被登在校刊上,还是学校里第一个拿到稿费的人。 但我对她很敌视,我一向讨厌好学生。她就是,极听老师的话,还是老师的得力助手,常常帮老师去复印室里印卷子。 上课我写纸条给她,你知道白雪公主的故事吗? 以为她不会理我,但她在纸条上写着知道。 她结婚后生的孩子你知道是谁吗? 我是故意和她捣乱,把她气走了,我可以自己一个人坐,那样的话,我又可以自由得和神仙一样,看看天空,听听鸟叫,多好啊! 不知道。她写道,她生孩子了吗?你怎么知道的? 她终于中计了。我写道,白雪公主生了个女孩子,叫灰姑娘,她很失望自己生了这么难看的孩子,所以,和王子离婚了。 写完后我给了她,她扑哧就笑了,正好被老师看到,老师说:笑什么笑? 其实是我陷害了她。 但她逼我写作业,我不会,她让我抄她的,她给我看她的笔记,给我看她买来的复习资料,我说你不用和救世主一样地救我,我不会感激你的。 她笑了,我是想看看自己究竟有多大能力可以让一个考倒数第一的人考倒数第二! 我的自尊心受到了很大伤害,于是真的开始学习了。原来,学习进去也可以有很多乐趣。当那些从前特别讨厌的数学被我变成有趣的东西时,我知道自己真的有了转变。 转变后的第一次测验来临了,是一次英语考试,那次,我考了有史以来没有得过的高分69分。让我吃惊的是,同桌只考了65分。这个每次都是95分以上的英语课代表怎么了? 老师表扬了我,把她叫到办公室问她怎么回事,是不是被我影响的? 她说不是,是自己太马虎了。 然后她回来,忽然转过头来对我说:你看,你稍微努力就可以超过我,这说明你很聪明,不是吗? 这句话震撼了我,我没有想到自己是聪明的。 但那次考试确实改变了我一生的命运。我更加努力地学习,等到高一结束的时候,我的成绩排在了全校中游。而她还是遥遥领先,我对她说,总有一天我会超过你。 老师和家长都特别惊奇于我的改变,我是因为一个女孩子而改变的。而在几年之后我们同学聚会时她告诉我,你记得那次英语考试吗?当然,我说,你考得不如我好。 不,她笑了,我是故意的,我故意让着你,让你树立自信心。你知道,我是喜欢你的,只不过,用这种方式来表达了。 那时,我已经有了一个出色的女友,她和我都在北大读研究生。而我当年出色的同桌,后来只上了一个一般的大学,如今在一家公司里做会计。 当年她喜欢我?我怎么不觉得呢?我只知道自己是最没出息的一个人了,老师快烦死我了。而她说:我喜欢你写的那些小纸条,全留着呢,你和别的男生不一样,你有一种创造力,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幽默感。 可惜高二我们分了班,她去了文科班。而我在高三后就成了学校里的重点保护对象。一切的改变,全是因为她。 有时候我常常想起她那张很平常的脸来。但我知道,就是那样一个女孩子,用自己喜欢的方式喜欢着我。让我改变了一切,每次想起,心里都有阵阵暖意。 而那种聪明的喜欢方式,却让我的人生从此改写。重要的是,她让我知道,在怎样不伤害自尊的情况下,让我获得了上进的动力。这种动力,足以让我成为一个优秀的人。 我心中的钉子户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在别人心中,他是Bidbang的队长,6岁出道,就被冠以天才的名号。可是谁注意到同时他也是个孩子,他也调皮,也任性。不过,在我心里,他更温暖,暖如手边的那杯热可可,是这冬日里的唯一一抹热气。 他总是展现着不同的气质,或妩媚,或成熟,或诱惑。第一次在电视上见到他,他白净的脸上温暖的笑容瞬间震住了我,震得我心尖儿发颤,从未见过谁笑起来能这样温暖人心。单眼皮的他,笑起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嘴角扬出一个弧,唇红齿白,这不是美人一个么? 可我最爱的不是他如花的容颜,我喜欢他,因为他完美地诠释着谁的青春不疯狂。他穿着一身红衣,痞气十足;他打耳洞,爱文身,戴着一大堆叮当作响的东西,桀骜不羁;他下颌微收,瞪着前方,眼神犀利得令人无法直视。就这样,只是因为喜欢他,一向喜静的我也开始喜欢上了Hip-hop;也是因为他,喜欢简洁的我也沉迷在了他厚重色彩的Mv中;因为喜欢,我甚至莫名地爱上了他那浓重的眼线,漂染的白发。 我最爱他那满满的才华,我最爱他作词时信手拈来的气魄。按理说像这样才气逼人的人都应该是傲气十足的、狂傲的,可是他却是温暖的。他总是平易近人,浓妆重彩后是一张白净的脸,爱笑,爱和朋友打闹,爱家人,懂事却也像个孩子一样爱撒娇。 那年,他的事业跌入了谷底,舆论的压力、粉丝的背离让他倍感失落。他在节目里公开道歉,他态度谦卑,眼神落寞,他又瘦了,单薄得让我心疼。虽然我们相隔千里,但我能够想象他一定过得很不好,狗仔蹲在他家门口,等待着伏击他,诋毁他,那是恨不得把他打入十八层地狱般的咬牙切齿。我知道,他不该那样,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呢?我心疼他犯错,也心疼别人那么对他。 我爱他,但我更欣赏他。我欣赏他在音乐上的才华,更欣赏他的信念:他要做一个偶像,他要努力成为别人的梦想。虽然,他就像那颗我永远无法企及的星星,离我的生活那般遥远,可是我愿意就这样远远地看着他。能看见便好,能看到他在舞台上自信挥洒,能听到他金属掩映下充满力量的嗓音,能体会他的不容易,这样就好。 我只希望他能在世俗的洪流中保持那份温暖。 暗恋是个念想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他就在隔壁班,离我很近,又很远,不会时常到走廊上玩耍,只几次我去接水或上厕所,路过他们班,偶然看见他安静地站在走廊靠窗的位置,目光恬淡,不敢过多停留,生怕他看见我,于是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小跑着回班。只要看到他一眼我就开心,唇边会拘起笑意,几乎要发半天呆才回神。 不知道他叫什么,喜欢什么,成绩如何,性格怎样,只是单纯地觉得这个人是我喜欢的类型,就好像初一时,也是见了那人一面,就决定喜欢,在什么都不了解的情况下,那时的结果自然是不欢而散。 想象他有一个好听或严肃的名字,两个字或是三个字。既然是班长,那么成绩会很好,又是物理老师班的学生,理科也不会差。看起来很温柔,不像是坏学生,是温文尔雅的书生模样。 一次回班路上,不可避免地要路过他的班级。正要走到他班级的后门时,他却从前门施施然出来了,穿着件和我同款的黑色上衣(我那件是白色,因为太冷所以没穿了)。他往离门口有几步远的窗户那里走,我往没几步远的前门处走,只不到两米多的距离,他却一步一步慢慢地走,还往这边看。我不确定他是否在看我,因为我被他的突然出现扰乱了手脚,慌得只想快步跑走,可他偏在我正前方,无法突破,只好硬着头皮,装作很轻松的样子,视线越过他看向更远的前方,匆匆忙忙地与他错开。 其实是想擦肩而过的,只可惜我没那个勇气,他也没给我机会,就这么错开,像是在道口分开的铁轨。 有时会想到,如果他也喜欢我,那么在一起以后会是怎样?他会牵着我的手,轻轻地拥抱我,或是微皱着眉头耐心地为我讲解习题,他会在下课后等我,会帮我提有些沉的水壶,会陪我去很远的隔了三座教学楼的信箱处取信…… 但我也只是想想而已,现实是,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他也不会知道我是谁,我只是悄悄地看看他,就会心满意足。 不敢主动去追求,只因我已在初一的那场冲动里丧失了信心和勇气,害怕被再次拒绝,害怕在走廊上遇到,害怕被别人当做课余的闲话谈论…… 越长大越怯懦,甚至不如小时候那样勇敢。 就这样吧,就现在这个样子也挺好,不必担忧对方什么时候会变心,不必担忧莫名的烦恼,我只要悄悄地看他一眼,就心满意足了。 记得运动会入场前的准备,看见他把他们班文艺委员的鲜花别在耳鬓,竟叫人移不开眼去,他皮肤白,再加上耳边一朵娇俏的粉嫩的花朵,可真是叫我看得呆住,连本班体委的唠叨也听不见。上场时他们班在我们班前方,看他把花叼在口中,踏着整齐的步子走上跑道,然后在口号喊完时信手把花向空中抛去――我简直要忘记接下来应该在上场后做什么动作了。 歌咏比赛时,那么巧,我们候场时,他们在上面的台子上比赛,看他认真地唱着,有条不紊地做着手语舞,倒衬得他身旁的物理老师颇有手忙脚乱的意味。等到我们班也比完,坐在看台上后,我便假装不经意地往他那边看――嗬!竟然盘起腿坐着!有点想笑,赶紧轻咳一声,敛住情绪,可他好像是发现了我一般,好几次都往这边看――我不敢再看他了,于是闭起眼睛听着其他班的合唱。 应该是没有发现,毕竟自己也不算显眼。 某天在走廊上,好像听到他的声音,不记得或是根本就没在意他说了什么,只记得那声音很好听,像是云朵缓缓飘过天空的感觉。于是更喜欢,也更怕他发现我。 但他大抵是永远不会发现我了,因为我压根儿就没想让自己出现在他的生活中,我只要有这么一个念想,就足够了。暗恋这种事情,只要自己知道,就足够了。 年少时候的我们可以拥有爱情吗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最近一直在循环宋冬野的《董小姐》,他木头质感的嗓音,让我一不小心就想到一场邂逅,想到河岸边摇摇晃晃的水灯笼,和如墨夜色里氤氲而上的烟雾。 这首歌太过动人,当然我并不否认是我的恋声癖为宋冬野加了分,但更多的是那种与爱情撞个满怀的感觉打动了我。 这种感觉像什么呢,大概是像曾有一天,我在十字路口遇见一个骑摩托车的男孩儿,阳光能融化掉有着大白兔奶糖味道的冰淇淋。他戴一副墨镜,下巴的弧度坚硬而柔软,像太阳的神祗一样光明。就像那一刻心脏跳动的声音,像擦肩而过后仍然在记忆里挥之不去的痕迹。 我看过一篇文章叫《当我爱上路边女孩时我在想什么》,但我并不认为这就是爱情。爱太深了,我们的心还小,触不到它。相比于“爱”我更喜欢“喜欢”这个词。无论什么样的感情都可以用“喜欢”来诠释。爱需要太多太多的白发,喜欢只是一刹那的心动,一秒钟的花开。 我喜欢夏夏,因为她和我很像,她随时能让我笑到肚子疼;我喜欢小动物,因为它们有温暖的皮毛湿漉漉的大眼睛;我喜欢天蓝色的裙子,因为天蓝色很美而裙子可以让我变得更美;我还喜欢那么多那么多的男孩子,喜欢他们的理由也许只是篮球打得很棒,可以把一首歌唱得直抵心扉,抑或是某一天某一节体育课的一次回头,他的笑容点亮了我的眼睛。 我写了这么多的我喜欢,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有一句话这样说:喜欢一首歌是因为它的旋律,喜欢一件衣服是因为它的款式,但只有喜欢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我曾经把它奉为真理,现在却突然明白,喜欢,像一座灯火璀璨的大楼,总归要一个稳固的地基去支撑它。没有一种喜欢没有理由。只有爱着什么的时候,是说不出来话的。像爸爸爱妈妈,像每一个人爱着他的国家。 家长们总把早恋视为洪水猛兽中的哥斯拉,我猜我妈如果知道我喜欢过而且还喜欢着这么多男生的时候怕是要白眼一翻直接昏倒。他们会一遍又一遍地向你说教那个男孩有多么不值得爱,你现在的年纪有多么不该浪费在爱情上。当你试图和家长们解释“喜欢”与“爱”的区别时,他们有限的脑内存是铁定无法接受的。 可是什么样的喜欢是对的,什么样的喜欢是错的?因为种子被种在了错误的季节,就注定没有机会发芽,没有机会看看这世界的美丽了吗? 我一直都相信月老的存在,这世上所有的他和她都早早地用红线拴住了。我这一生也许会遇见很多男孩,但总会受红线的牵引去找到那个他。也许会有很多男孩的美好瞬间值得喜欢,但只有一个人受得住我那一句“我爱你”的重量。 在他穿越时光的神话抵达我面前之前,我也许还会喜欢很多人。别骂我,只是像林宥嘉唱的那样,“这么年轻,我还有这么多时间,不去喜欢谁,多不对。” 可是只有我的心足够强大了,才会去说爱吧。 校园爱情之殇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晚霞和例子,都是贵阳人,进入高中后,他们成为同班同学。晚霞虽然长得漂亮,可是成绩很差,她的家庭,却比较富裕;例子的家庭,比较贫穷,不过他的成绩非常好,是同学羡慕、老师喜欢的好学生。 在课余时间,晚霞习惯找例子问题目,差不多每次请求,她都会得到认真对待。随着问题目的次数与日俱增,晚霞觉得例子的脾气好,因而开始喜欢他,不仅平时悄悄请他出去吃饭,周末还请他去公园里玩耍。 与晚霞来往几次之后,例子打算不再和她来往,免得浪费时间、影响学习。可是例子的意志不坚强,当晚霞再次约会时,他没有果断拒绝。随着时间的流逝,例子逐渐对晚霞产生好感,最终他们的关系发展到无话不谈的程度。 可惜,当晚霞将例子带到家里,她的父母知道例子的家庭情况后,认为彼此悬殊很大,基本是天堂与地狱,如果将女儿嫁给那样的人家,感到实在丢人,会在其他亲戚面前抬不起头。所以,晚霞的父母坚决反对她与例子谈恋爱。 情窦初开的年轻人,往往不会听父母的劝说,总是认为自己的选择是对的。即使遭到父母强烈反对,晚霞也怀着毫无畏惧的态度,继续与例子来往,他们不但在周末玩耍,甚至于会在上课的时间,也会逃课去网吧打游戏。 差不多每个周末,例子都在和晚霞闲聊,根本没有把学习放在心上,结果他的成绩迅速下降,从当初的好学生,快速变成差学生,同学给他取绰号恋爱大王,让他成为大家的笑柄。 到高三下学期,例子和晚霞是班里最糟糕的学生,他们认为即使参加高考,也无非是浪费表情,上大学纯粹没有丝毫希望。特别是想到自己的恋爱遭到父母反对,晚霞更加烦躁。 于是,在高考前夕,晚霞居然提醒例子,对于我们两个来说,高考就是下地狱,希望你尽快带着我走,随便你去哪里都可以,我相信你想去的地方,就是名副其实的天堂,我们会过得相当开心。 例子告诉晚霞,我实在没有钱,如果我们私奔,只要离家几天,就会走投无路。晚霞安慰例子,钱没有问题,我带上家中的银行卡,想用钱的时候,可以去银行随便取,想用多少,就取多少,那样的生活,简直就是神仙过的日子。 在晚霞的诱导下,例子真的放弃高考,隐瞒着父母与她私奔。他们来到银行,用晚霞带着的卡取出10000元人民币,随后关闭手机,白天在网吧打游戏,晚上在宾馆住宿。 不管早餐、中餐,还是晚餐,例子和晚霞都会点很多菜、啤酒及其他饮料。无论他们如何敞开肚皮大吃大喝,也无法吃完那些东西,往往剩余的是消费的10倍!奢侈的生活,让他们每天要花费2000元。只到第5天,他们就再次去银行取10000元。 与此同时,例子和晚霞的父母,在不停地到处寻找他们。特别是晚霞的父亲李华,纯粹达到焦头烂额的程度,由于不但独生女儿突然失踪,况且她将家中积蓄多年的银行卡带走,那张卡上有50万元存款。 李华无数次打晚霞的手机,总是处于关机状态,他估计女儿已经遭到歹徒绑架,便到离家不远处的派出所报案。然而,派出所也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他只得向单位请长假,每天都在贵阳的街头、网吧、舞厅、酒店寻找晚霞。 想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找到晚霞万分艰难,与从大海中捞针基本没有什么区别。可是,李华依然不分白天黑夜地四处寻找女儿。他既不想吃饭,也无法安心睡觉,只想尽快找到晚霞。有时疲惫得倒在街头,用力爬起来后,李华继续找女儿。 不停地奔波18天,精疲力竭的李华终于在街头看见晚霞与例子,他们牵着手咧着嘴从宾馆里出来,嬉皮笑脸地朝前走,可能是准备去网吧。当时李华特别生气,快速跑上前去,没有说话就抽女儿两耳光。 挨打之后,晚霞看到是父亲,不敢轻易反抗,只得蹲在地上伤心地哭泣。看着家庭困难的例子,竟然带着自己的女儿私奔,李华感到无比气愤,立刻挥起拳头,就狠狠地朝着他的脸上摔去,打得他鼻青脸肿。 疼痛之余,例子认为私奔是晚霞主动提出来的,问题主要在于她。遭到晚霞的父亲打,例子的心里既感到很委屈,也觉得不服气。于是,例子抽出随身携带的刀子,用劲地朝着李华的胸部刺去。 在鲜血汹涌而出的片刻,李华忽然无可奈何地倒下去。经行人报警后,救护车很快就到达现场。由于流血过多,伤势非常严重,在赶往医院的救护车上,李华永远地闭上眼睛。 曾有天使翩跹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你会不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起一个人,想到泪流满面,想到辗转难眠。 那不是我的爱情,却是我永远的遗憾。 曾经有个男孩子,那样的对我好过,我却没有珍惜。 那个书包是那个叫苏飞的男生留下的,里面永远装着一包苏菲。 苏飞是在一个暑假结束之后,毫无征兆地空降到我们班的。苏飞刚到我们班那阵子,确实引起了一些小的轰动,此后则就反响平平了。而引起轰动的原因不外乎就是我们学校教导主任是他的舅舅,所以大家猜测他能够在高三这么关键的时候转到我们这个优秀班,必定是走了后门。 在学校这个封闭的象牙塔中,小小的裙带关系背后隐藏的秘密就已经足够掀起波澜。因为教导主任的原因,同学们多少会对苏飞抱有敌意。再加上班主任时不时地推波助澜,他总是试图不着痕迹地拍着苏飞的马屁,给予他各种各样有形无形的好处,这些更增添了同学们对于苏飞的嫉妒和鄙视。 所以,苏飞一到我们班就被大家孤立了。 男生们没有人愿意和他分享一本汽车杂志,女生们则在他一靠近时就故意夸张得大叫,表情仿佛看到了千年不死的蟑螂。当然,大家打击他的最一致的方式便是大声叫他的名字,因为和某个女性用品同名,苏飞的名字成了大家取笑他的最强武器。 在课间休息时,往往会听到有无聊的男生在窗外冲着教室里大叫:“xxx,你的苏菲掉了!”彼时,大家会一起转头,不无恶意地看着面红耳赤的苏飞。 青春期的男孩女孩总是不知收敛,他们带着对未知的迷茫,带着青春的躁动,试图通过任何的渠道去宣泄自己,苏飞成了他们最好的选择。 最一开始,苏飞会很生气地出去找欺负他的人理论,或是找到班主任告状。但是当某个被抓的男生遭到班主任“不寻常”的体罚之后,苏飞沉默了。任走廊里叫喊“苏菲”的人声音再响,他也只是捂住耳朵趴在桌上,什么话也不说。等到男生们的兴头过了,或者是等到上课的铃声响起。 在很久之后,我和苏飞成了好朋友之时,曾问过他,为什么不把自己的名字改一改。他笑了笑,才告诉我,他其实并不姓苏,本来姓齐,叫齐飞。因为爸妈离婚,他被判给了妈妈,所以才跟着妈妈姓苏的。妈妈曾想过给他改名,可是飞是爸爸为他取的,他舍不得,哭着央求妈妈,才保留了下来。 我和苏飞熟识是个偶然。 苏飞来到我们班第一个月,饱受欺负。班主任虽然不清楚内情,但也能感受到同学们对苏飞的排斥。为了能向教导主任有个交代,也是为了苏飞的学习,班主任将他调成我的同桌。 那天,班主任把我叫到办公室,发表了一连串的长篇大论,而其核心却只是交代我要好好照顾苏飞,包括他的生活和学习。班主任伪善的脸让我恶心,正对着我的大嘴不断喷射着白沫,我感到一阵阵的眩晕,扶着办公桌的手都在打颤。 班主任终于要结束对话:“林让,你是班长,希望你能起带头作用,好好帮助苏飞同学。” 我礼貌点头,脸上带着假笑。 次日一早,苏飞把书搬到了我的邻桌,我碍于班长的身份和班主任的注视,装模作样地帮他整理课桌。想不到他还收藏了那么多的杂志,汽车的,篮球明星的,竟然有几本还是股市分析的。我故作热情地帮他把杂志整齐地码好放进桌洞,细心地掏出纸巾为他擦拭课桌。 一切完毕后,苏飞红着脸对我说:“谢谢!” 我一时有些尴尬,并非出于真心帮助,收到的这声感谢倒像是讽刺,我讪讪地说了声不客气。转头接着做自己已经奋斗半小时的数学题。 下课的时候,苏飞出去了,我以为他是去上卫生间了,谁知他回来的时候竟递给我一块德芙巧克力。 我扭头看着他,不明其意。 他脸刷地一下红起来,出口的话也变得结巴起来,“就当是……我谢谢你!” 我明白他的意思,却还是冷笑地把巧克力还给了他,“不用客气了,同桌帮忙是应当的,再说我还是班长呢!” “我……”苏飞似乎还想再说什么,可是见我早已转头去做题了,只好有些尴尬地收回了巧克力,重又趴在桌上沉默。 不知是不是我的拒绝太过直白,严重打击了他的热情。自从那次之后,他便再也不主动找我说话。当然我也没主动和他说过什么,其实也是没机会,巨大的课业压力压得我们都喘不上气。上课要认真听讲,下课要赶紧复习,课后还要做大量的习题作业,哪里有机会和身边的人谈心沟通。 和苏飞同桌的第一个礼拜,我们俩除了第一天外,竟然一句话都没说。 后来,苏飞告诉我,那时候,他其实每天都想和我说说话,聊聊天。可是每次看我一进教室就是一张扑克牌的脸,吓得动都不敢乱动,哪里还敢说话。 真正和苏飞成为朋友却是因为我的一次意外。 由于高考的原因,我们学校在高三取消了体育课,唯一的课外锻炼便是在上午大课间的时候,全体高三学生在运动场进行2000米长跑。 因为长期缺乏锻炼,课间的长跑便成了每一个高三学生的噩梦。我们总是极尽可能地寻找各种理由逃避,而女生最常用的便是生理期。那时候,每到生理期至,女生们总是欢呼雀跃,不用长跑的轻松压过了生理期带来的不适,心情都觉得轻松了不少。 那个月也不知道怎么的,生理期本已经来过了,我也因此请过假了。可是那天早晨,它却意外又来了。去运动场之前,我忍着腹痛和班主任请假。班主任推了推眼镜,眯着眼睛笑着看我。 “林让,你是班长,可不应该带头说谎。” “你这个月已经请过假了,怎么还请假?老师虽然是个男的,但也知道,女生的生理期一个月只来一次的!” “你还是乖乖去跑步吧!年轻人,还是得多锻炼。” 不出意外地被否决了请假的要求,我煞白着脸,捂着肚子忍痛走出办公室,迎面看见刚走出教室的苏飞,没好气地斜了他一眼,转身愤愤而去。 肚子疼得难受,跟着乱哄哄的人群在运动场慢跑。虽然已经是十月份了,可是正午的太阳依旧晒得很,加上我因为怕冷早晨是穿着毛衣出门。现在,衣服裹在身上,出了一身的汗,头也越来越晕。忽然,眼前一黑,一个趔趄栽倒在地上。 周围的同学忙不迭地扶我起来,几个同学商量着要送我去医务室。我昏沉沉地被几个女生扶着往前走,苏飞忽然从斜刺里冲出来,二话不说,一把抓起我的胳膊,把我背到身后,大踏步朝医务室跑去。 脑袋昏昏沉沉的,不留意被他背起,身上却连一丝挣扎的力气也没有。他抓得很紧,我被他抓得生疼。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喉咙却像是被人灌了沙子一般,一句话都讲不出。 苏飞把我背到医务室,校医仔细检查过,又问了些日常饮食,断定我是长期饮食不善造成的营养不良,再加上痛经和感冒,所以才会晕倒。开了一些药,校医坚持一定要我打点滴。我拗不过,只好听话。 打点滴之前,我请求去厕所一趟:卫生巾必须要换了。翻了一下口袋,我不由地哀嚎,竟然忘了带卫生巾在身上!想要回去拿,校医却不放人。正在着急中,苏飞呼哧呼哧地从外边跑进来,面上涨红,胸口剧烈起伏。 “嗯,我想,你大概需要这个。”苏飞脸色红得异常,神情局促地把手中的书包递给我。 “这是什么?”我接过书包,打开一看,里面一本书都没有,却有一包没开包装的苏菲。我诧异地看着他,表情玩味地看着他。一个男生书包里装着这个干吗?莫不是买来收藏? 苏飞被我看着尴尬极了,脑袋几乎要垂到地板上,口中嗫嚅道:“我妈妈……总是用,我是给她准备的。” 他低声解释完,紧张地抬头看我。时间紧急,我来不及去想他的话是真是假了,拎着他的书包就飞奔去了厕所。 打完点滴已经是下午了,其间有几个女同学来看我。我托她们带了一包卫生巾过来,下午的时候,苏飞来了,我把书包还给了他。 “嗯,上午谢谢你了!”不管怎样,苏飞帮了我,于情于理,我都该好好感谢他。 苏飞依旧脸红,拎着自己的书包局促不安。 “那个,你不会以为我是变态吧?” 我一愣,随即明白了,他是在说那包苏菲的事。既然他提起了,我不由得多问了一句,“你为什么把那个随身带着?” 苏飞忽然沉默起来,攥着书包的袋子,只身靠在墙边。我见他神情有异,想必是触到了他的什么隐私,心下有些后悔,刚想转移话题。他却忽然开了口:“那个是给我妈妈准备的。”这句话我之前已经听过了,我点了点头,等待他的下文。 “我妈妈工作很忙,她要做生意,事实上,她正经营着一家公司。简单说吧,她就是宏辉药业的老总。” 苏飞的话惊了我一跳,从没听他提起过他的家庭,只知道他的舅舅是教导主任,却想不到他妈妈竟然是个大公司的CEO,宏辉药业在我们那个不大不小的二线城市里可以算上是全市首富了。苏飞竟然有这样的家世,难怪我们班主任巴结得紧。 苏飞顿了顿,抬头看看我的反应,我勉强回了他一个微笑。他又继续道:“从小,妈妈工作就很忙,那时候,她事业还没现在这么大,所以她都是在家里办公。总是在爸爸做饭的时候,我写作业的时候办公。因为要打拼事业,妈妈把大量的精力都投注到她的公司里,甚至连去超市买卫生巾的时间都没有,所以到了生理期的时候,总是叫我去帮她买。而她总是忘记带卫生巾,都是我定期往她的手提包里塞,同时也会在自己的书包里备上一包,以备她的不时之需。久而久之,也就成了习惯,后来她事业越来越好,这件事自然也有了秘书替她做,再也不需要我了。但是,习惯一旦养成了,再改就难了。每个月到了这个时候,我总是习惯性地买一包卫生巾放在书包里,总是希望能够再让她用到。” 苏飞讲到最后,声音愈发的低,脸上的红晕渐渐地消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我竟然从没发现这个男生其实是这么的面无血色,在我记忆中,似乎他永远都在脸红,却想不到在他羞怯的外表下,竟是单纯如白纸一般。 那个下午,苏飞讲了很多关于他家的事,包括他女强人的母亲和他做大学老师的斯文的父亲。我才了解到,苏飞的爸爸正是我们教导主任的大学同学,他父母的婚姻就是他的舅舅给搭的桥。苏飞谈起他们时,脸上总是挂着笑,带着温暖美好的表情。一改在学校里害羞懦弱的样子。我被他的笑容吸引,竟也一改往日冷淡,在那里同他谈了许久。 苏飞载着我回家,送我到家门口,他轻轻地停下车,踟蹰了半天,才问我,“我们以后可以做朋友吗?” 我愣了一下,回了他一个微笑:“当然,我们现在就是朋友啊。” 他的脸迅速地红起来,嘴咧着笑得开心,蹦跳着跨上车子,用力蹬了几下,飞快离去了。 有了这个开始,我们俩的关系开始好转起来,很多时候,我们都会凑在一起说话聊天。苏飞的文科不太好,他便拜了我做师父。每天,下了晚修,我都会陪他在教室里自习,或是讲解习题,或是陪他背书。苏飞很聪明,学东西很快,我教的东西他很快就能掌握。 我时常笑着对他说:“到底是名师出高徒,我林让这么聪明,教出的徒弟也不差。” 每每这时,苏飞都会取笑我自以为是。却还是恭敬地在请教我题目的时候,叫我师父。苏飞曾经开玩笑地对我说:“小龙女和杨过也是女师男徒,他们最后倒成了情侣了,你说我们会不会也是这样?” 我笑着打他,“你想的美,就算我是小龙女,你也不会是杨过,你最多算个尹志平。” 苏飞闻言道:“尹志平也不错啊,至少占尽了便宜。你若是让我也占占便宜,就是当尹志平我也认了。” 不用说,这句话又换了一顿打。 我没想到,我和苏飞这样有说有笑的交流竟然引起了其他同学的注意。班里不知何时有了关于我俩的流言,苏飞当日送我去医务室的情形更是被描述得不堪想象。更有甚者,有好事者将这种流言添油加醋地传达给班主任,我和苏飞都被叫去办公室谈话,当然,重点交谈的对象是我。 在经过两个小时的唾沫星子轰炸后,我终于被准许离开,苏飞则被送去了教导主任――他舅舅那里。 当天下午第一节课,班主任来教室宣布,苏飞转去了十二班,不再是我们班的同学了。 我们是七班,在三楼上课,十二班在六楼。 他们以为我们在谈恋爱,所以这么拼命地阻止我们,竟然用楼层来阻隔。 苏飞在转班的第二天就来找过我,使劲地解释他的本意不是这样的,他是被舅舅逼的。我没有听,狠狠地推开他,径直走开了。 我看不见背后苏飞受伤的表情,走得飞快,经过他的身边的时候,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苏飞在接连三天被我无视之后,再也没来找过我。他走了,只留下他的书包在我的桌洞,每个月的固定的几天,书包里都会被塞上一包苏菲。 高考前的一个月,学校唯一两个保送大学的名额确定了,其中一个是我。 我喜不自胜,从心底生出一种释然,半年多的压力淤积涨得我心口发酸,它们急需得到宣泄。在和家人朋友简单庆贺之后,我突然迫切想见到苏飞。 我一路急赶去了学校,来不及和同学们打招呼,直接跑上六楼,来到十二班的门前。因为一路狂奔,再加上上楼的原因,我心跳得厉害,脸上通红滚烫的,心中的兴奋溢于言表。顾不得礼貌,我随手抓住一个刚要进教室的男生,托他去叫苏飞出来。 男生奇怪地看着我道:“他走了!” “走了?去哪儿了?” “出国了,一个月前签证就下来了,他妈把他送美国留学去了。” 我的心一下子空了,嘴巴张着,呆呆地说不出话。良久,口中才喃喃:“怎么会?怎么可能?” 男生撇了撇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本来听说他舅舅,哦,就是学校的教导主任都把保送名额给他办好了,他却突然放弃了,说什么都不要保送。后来,还听说那个名额被分配一个女生了。” 血似乎一瞬间被抽干,头上袭来一阵眩晕感,四周仿佛都安静下来,我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 眼前闪现两天前,班主任喜笑连连的样子:“林让,我把保送名额给你争取下来了,你可以不用参加高考直接上大学了。” “名额可是老师从别人手里抢来的,本来都确定给别人了,我跟教导主任磨了好久才争取来的。” “老师说过,只要你和苏飞分手,老师就帮你去争取保送名额,怎么样?老师没食言吧,哈哈!” 班主任的笑声愈发刺耳,一连串的笑声从他喉咙里发出,尽皆化为巴掌一下一下地打在我的脸上。我却感觉不到疼,只有浓烈的酸意泛出,眼泪早不知什么时候流满了面颊。 苏飞走了,我再也没得到有关苏飞的任何消息,一直到我上了大学,他都没有只语片言传回。 他永远不会知道,那个下午,在班主任的办公室,他和我说了怎样的一段话。 班主任张合着大口,眼镜遮挡下的小眼眯得几乎看不见,他低声开口:“老师知道你对苏飞没那意思,可是显然,他喜欢上了你。这件事已经被教导主任知道了,他勒令必须分开你们俩。” “苏飞有家世有背景,老师没办法逼他分手,但是,你可以。” “教导主任说了,如果你可以主动离开他,那么,接下来的保送名额的评选,他会将你的名字列为考虑,而且,你被选中的机率会很大。” “你自己的前程和老师的前程,都在你一念之间。” 最终,我得到了保送的资格,而苏飞远赴异国求学。他没留下只言片语,除了那个他没来得及收回的书包。 那个书包我到现在还留着,每个月,我都会放一包苏菲在里面。 我想,曾经有天使从我生命翩跹飞去,我不曾留意,也不曾感激。但当天使离去,我才发现我的青春已被他包围得很彻底。 不要山寨幸福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走出民政局大门,她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她刚刚结束了自己的婚姻,那一段“金童玉女”般,在别人眼中堪称完美幸福的婚姻。 她和他,相识在大学校园。那时,她是学校的广播员,声音甜美,人更甜美,且写得一手清丽文字。而他,是学生会主席,倜傥潇洒,才华卓绝。两人在工作时有交集,在大家看来,他俩是天造地设一对儿,于是渐渐地由开始时的玩笑式“拉郎配”,而终于假戏真做变成了众人羡慕的情侣样板。 每一次,她和他在校园里相携走过,总能不经意接收到一大堆他人的艳羡。她表面不动声色,心里暗自高兴。身边的这个男人,是这所学校条件最好的,现在是她的男友。她觉得幸福。别人也都觉得她太幸福了。有时候,她有点惶惑。他俩个性都很要强,吵嘴之类的事儿在所难免,只不过两人都要面子,吵架总是避开其他人,落在别人眼里便都只是和谐的幸福。 有一回,因为某件事,他一时控制不住,当众说了她几句重话后拂袖而去。她无比尴尬,那几天,但凡周围有人低声说话,她总以为他们在议论她。她等了几天,不见男友来道歉,左思右想,她偷偷去花店订了99朵玫瑰,署上他的名字指明花店在某个人多的时候送到她手上。她收到花束,边上一群人起哄,她捧着花束笑容灿烂,俨然幸福的爱情中人。他闻讯稍后赶来,自然不便当众揭穿此事,也只能堆出一脸灿烂的笑。两个人相处时,他才低低地说了一句:“你这是何必?”她低着头,红晕褪尽,只剩余浅浅的白。 毕业后,两个人顺理成章地结婚。她工作好,工资高,穿衣时尚,气质不凡。他同样事业有成,前程似锦。她的家庭又成了众人羡慕的婚姻样板。 然而,有一天,他对她说:“分手吧,我爱上别人了……”她大脑空白,以为丈夫在开玩笑。“……把你耽搁了,不过,你还年轻,我想你会重新找到幸福。我对不起你,如果你同意离婚,我会找律师来做财产分割,房子和车子都给你,还有……”他是说真的!她回过神来,哭泣地说:“我绝不离婚!如果离婚,那,这些年算是怎么回事儿?” 那些日子,关起门来,她和他天天吵架。他要离婚,所有的从前只不过是一场笑话。她怎能甘心!出了门,她依然光鲜靓丽,把所有的伤痛掩藏在幸福的外表之下。她又变着法子,希望丈夫能回头,她甚至试图制造机会让自己怀孕来拴住丈夫。他说:“你这是何必?”她愣了,很久以前,她曾经听过这句话。 她偷偷地跟着丈夫,看到了那个女人。圆圆的脸,微胖的身材,平凡的路人甲。就这么一个不够上档次的女人,丈夫居然为了她甩了自己。然后,她看见丈夫似乎在和那女人低声说话,女人脸上泛起了一种光泽,双眼灿亮,凝视着他开心地笑着。她愣了,一道闪电劈开了她的心,她悲哀地发现,这么多年,自己从来没有这样的笑容。 痛定思痛,她同意离婚。她想,下一次,她要找到适合自己的幸福,而不是他人想象中的幸福。拷贝别人的观念,复制自己的爱情,只能得到“山寨”的幸福,那不是真正的幸福。 公交车上遇到爱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这天下班后,彭小婕站在公交车站等车,好不容易来了一辆车,累了一天的她忙上前想挤上去。哪知一不小心,彭小婕脚上的人字拖的带子竟然断了。她也顾不上了,只能一瘸一拐地拖着脚上了车。 上了车后,彭小婕刚想往车厢后面走,哪知这时,一个男子竟然站了起来,热情地说:“来,你坐这里吧!” 彭小婕一愣,在确定男子是跟自己说话后,她反应过来了,敢情他把自己当作残疾人了!彭小婕犹豫了一下,想到今天自己穿着高跟鞋走了一天了,也累了,等一会儿车上人多了,自己这样也不方便,于是说了句“谢谢”就坐了上去。 等到站时,彭小婕一瘸一拐地下了车,她忙找了个修鞋的地方把人字拖修好。做完这些,彭小婕就加快步伐,往家的方向走去。 彭小婕走得正匆忙呢,在一个转弯口,一个人突然撞了上来。彭小婕吓了一大跳,反应过来后她就看到一个老大爷正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彭小婕忙弯下腰想把老大爷拉起来,哪知那老大爷却一把拉住她的手,痛苦地说:“快来人啊!你撞伤我了,还想逃……” 彭小婕一怔,知道自己是遇到了碰瓷党啊!看着路人都围观了上来,她有些手足无措了,忙解释说:“老大爷,您这就不对了!是你自己撞上来的,可不能赖我啊!” 哪知老大爷却不理会这些,就是拉住彭小婕的手不放,还一个劲地说这也疼,那也不舒服,彭小婕没辙了,只能在那讲讲道理。这时,围观的人都对着他们两个人在指指点点。遇到这种情况,彭小婕也只能干着急,这时她突然就听到围观群众里有一个男子说:“咦,这不是刚才公车上的那个残疾人吗?” 彭小婕一听,一看说话的人,正是刚刚公车上给自己让座的那个男子。那男子看了看彭小婕,就跟周围的群众说:“这位美女腿脚不方便,是个……瘸子。刚才在公车上,我还给她让了个座,没想到这瘸子竟然能撞伤一个这么壮实的老大爷,果然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啊!” 这话一出,周围的群众看了看彭小婕,都觉得她不像坏人,再加上现在新闻里有很多这种碰瓷的消息,于是就议论纷纷地说老大爷不厚道。那老大爷一看这情形,终于松开彭小婕的手,他拍拍自己身上的尘土,若无其事地走了。 彭小婕总算松了口气,忙再三地感谢那男子,那男子笑了笑就走了,而彭小婕也装着一瘸一拐地走了。等到没什么人留意自己时,她总算可以不用装了,就快步地往家里走去。 彭小婕正走着呢,突然听到后面有人叫了句“美女!”。彭小婕听着耳熟,转过头一看,正是那个男子。这时彭小婕有点不好意思了,忙解释说:“我不是有意要骗你!”接着她就说了人字拖带子断掉的事。说完后,彭小婕又说:“我上班要穿高跟鞋,但是我又不喜欢,所以下班我都会换回舒服的人字拖鞋。今天我穿着高跟鞋走了一天,实在是累得不行了,所以看到你让座,我就坐了上去,不好意思啊!” 那男子一听,也没责怪彭小婕,反而开玩笑地说:“原来是这样啊,不过你这个做法倒给了我一个灵感,下次我要是累了,可以装作残疾人,到时就有人给我让座了。” 听了这话,彭小婕又不好意思地笑了,刚好两个人又顺路,于是他们就边走边聊了。彭小婕也知道了那男子叫刘威。两人走了一阵,各自回家。 到了第二天,彭小婕照常去上班,等到她来到公车站的时候,刚好公车就到了。彭小婕忙快走两步,这时她就看到刘威正一瘸一拐地也往车上挤。彭小婕愣了一下,就随着人群挤上车了。 上车后,彭小婕在车头看到刘威正好坐在车尾的一个位子上,对于他刚才一瘸一拐的样子,彭小婕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果然到了下班后,彭小婕又遇到了刘威,他主动让了个位子给彭小婕。这时,彭小婕看到刘威的腿脚分明是没有问题的,彭小婕想起昨天他说的话,心里有些厌恶起刘威来。到了下车后,彭小婕找了个借口就和刘威分开了。彭小婕看着刘威的背影,心里暗道:他不会真装瘸子,好让别人让位给自己吧?可他不像是品行不端的人啊。彭小婕心里有了疑问。 可是,接下来一连几天去上班时,彭小婕好几次注意到刘威上车的时候都一瘸一拐的,这让她很失望,所以,在下班后,刘威再让座的时候,彭小婕就婉言谢绝了,而且也不再和他走在一起。 谢绝的次数多了,刘威也看出了点端倪,这天,彭小婕又在同一辆公车上遇到了刘威,她又拒绝了刘威的座位,这时,刘威终于说了:“小婕,我是男人,站一会儿没事,你穿高跟鞋上班,很累,你坐吧!” 听了这话,彭小婕终于忍不住地说:“这是你辛苦得来的位子,我可不敢不坐!” 刘威听出彭小婕话里有话,忙问:“辛苦得来的位子?你这话的意思……” 这时,彭小婕也不顾了,就说出自己好几次看到他装瘸子上车的事。哪知刘威一听,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笑着说:“我那不是装瘸子,我是真‘瘸’了……有几次我站着等等太久,有点累,就蹲在地上休息,等到车来的时候,我脚麻了,所以就一瘸一拐地上车,你可真是误会我了!” 彭小婕没想到原来是这样子,她不好意思地笑了。刘威又说:“现在你放心了吧,这是清白的位子!”说着,他又让了个座,这次,彭小婕笑着就坐了上去。 就这样,几天后,彭小婕和刘威已经开始约着一起上下班。到了周末,彭小婕为了感谢这些天来刘威对自己的照顾,就想约他吃个饭。刘威自然是满口答应了。 彭小婕准备了一下就出门了,可是她快到目的地的时候,看到一个大妈倒在地上。彭小婕想起上次“碰瓷”的事,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上前扶起大妈来,问:“大妈,你怎么啦?” 大妈看着彭小婕,很高兴地说:“闺女,你真是一个好人,没让我失望!” 彭小婕觉得有点奇怪了,这时,刘威正好也到了,惊讶地说:“妈,你怎么会在这里?小婕,你认识我妈?” 彭小婕更奇怪了,这时,大妈起来说:“没有,哈哈,难怪你这些天都去挤公交车了。阿威,你也真是的,这么好的女孩不早点带回家!你们不是要去吃饭吗?要不就到家里来吧!” 听了这话,彭小婕刚想说话,刘威先说了:“妈,你偷听我电话?你怎么会认出小婕来的,你……” 大妈打断说:“怎么啦?你自己打电话说话那么大声,还蹦蹦跳跳地出门,而且这些天上班不开车,非要挤公交车,老妈当然看出你有问题来……” 彭小婕总算听出点端倪来,她有些不好意思了。这时,大妈拉着她的手,说:“闺女,上家去,我给你做好吃的。”彭小婕没有拒绝。 到了刘威家里,刘威妈就拉上刘威爸,两个人忙里忙外地做饭。彭小婕想去帮忙,可是刘威妈却不让,一个劲地让刘威陪她聊天,无奈之下,两个人都在客厅里看电视。 两个人都在看电视,气氛有点古怪。这时,小婕想起刘威妈的话,忙问:“你有车,怎么也去挤公车……” 刘威忙解释说:“前段日子车送修了,所以就挤公车上班了。现在终于修好了,要不我以后搭你上下班吧!” 彭小婕没有拒绝:“行啊,那我们拼车吧,我以后也不用挤公车了……”她这话刚说完,从厨房端着菜出来的刘威妈就接了句:“你也可以过来和刘威一起拼房。我这还免费提供三餐……”一句话说得彭小婕羞红了脸…… 失恋后的夏天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夏天来的时候,我失恋了。这真是要命的事情。失恋一下子把我推人了万劫不复的深渊。你可能想象不到这件事情对我的伤害有多深。当然了,如果你也像我一样遭遇过失恋,或者,像我一样深爱过,你是会理解的。这么说吧,失恋后,我觉得自己的天空塌了。退一步说,我那时的心情灰暗极了。 我就是在这样的心情下遇到刘思培的。我失恋后,她是第一个到我家来的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带她回家。跟她在一起,我很轻松。虽然她长得不漂亮,至少跟我前女友没法比,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我却鬼使神差地带她回了家。这真是莫名其妙。 刘思培一来就让我给她做饭吃。你可能不知道,我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做过饭了。再拿起刀,我的手都有点生了。我心不在焉地切着菜。失恋后,我基本上一直都是这个状态,干什么都心不在焉的。也是在切菜的时候,我忽然又想起了前女友。我记得她以前总是坐在那里,等我做了饭给她吃。前女友不怎么会做饭,我们恋爱后,做饭这件事就落在了我身上。我能交到这么漂亮的一个女朋友,我是很心甘情愿为她做一切的。我记得那时候,我总是想着法子做好吃的逗前女友高兴。前女友吃着我做的饭,总是夸我饭做得好。前女友最爱说一句话:有你这手好菜,我就吃定你了。前女友这么说的时候,还不失时机地在我脸上亲了一下。弄得我心里乐滋滋的。但说归说,前女友最终还是离开了我。这让我觉得,女人的话,有时候实在不能信。 我还在想着前女友,饭已经做好了。饭做好后,我觉得还缺点什么,就跑楼下买了三瓶啤酒。幸亏我买的是三瓶,因为吃饭时,刘思培不小心把一瓶打翻了。我当时卷着裤腿,打翻的啤酒瓶差点没扎着我。 我们喝着酒。我记得以前的夏天,我和前女友也是这样,一边吃着饭,一边喝着啤酒。前女友那时候就坐在我对面,我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她。但现在,那个位。置换成了刘思培。除了这个,屋里的其它东西都没有改变。我想起这些,我的心里就不是滋味。 当然,我差点忽略了,刘思培也是刚刚失恋。其时,她也正沉浸在失恋的痛苦中。我相信,我们两个那时候的心情差不多。就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我们俩碰到了一起。这件事说起来有点巧合,但天底下的事,很多是说不清楚的。如果不是我们两个刚好失恋,也许我们根本碰不到一起。所以,以后的日子,我经常会觉得是失恋让我们相逢。 两个失恋的人碰到一起,那话题自然就多。我和刘思培现在是同病相怜,都有一肚子的苦要诉。但我们又怕提到失恋。一碰到这个词,我们的心就会疼。我们像两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坐在黑夜里,孤独地喝着闷酒。 然后,酒喝完了,刘思培也没有提要走的事,她似乎已经在心里拿定主意要留下来。我对她留不留下来并没有什么感觉。反正,前女友已经和我分手了。如果是她在的话,我是无论如何不会让刘思培留下来的。但前女友这不是走了嘛,既然她走了,我再做什么事跟她就不相干了。我这么说,你千万别以为我是想对刘思培怎么样。老实说,我那时心里压根也没有想过要和她怎么样。而刘思培呢,那时侯可能跟我想的一样。所以,那天晚上,我们相安无事。 我说过,我和刘思培相安无事。不过,你千万别以为我们休息得很好。事实上,那天晚上,我们两个都没有睡好。我后来分析原因,把这归结为我们两个都没有单独和异性睡在一起的经历。因为没有这种经历,我们的心情就比较复杂,再加上失恋的阴影一直在我们心里挥之不去,我们俩几乎同时失眠了。这真是奇怪的事。 睡不着就说话吧,刘思培率先提出来。于是,我们就说话,一个话题接一个话题。这样,我们反倒暂时忘记了失恋,变得平静,轻松起来。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下雨了。我听见雨越下越大。然后,又起风了。风不时从门缝里吹过来。很久,很久,我说,这样的夜晚真好。刘思培说,真好。 早上,雨还在下。刘思培说,她今天要到单位办辞职手续。我没有问她为什么要辞职。出门的时候,我送她,为她撑着伞,我们俨然一对情侣。路过一家早餐店,我带刘思培进去喝了碗胡辣汤。出来的时候,刘思培说,这家的胡辣汤真不错,我们以后还来喝。我不知道刘思培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也没有去深究。可没过多久,刘思培忽然说肚子疼。那时候,我们已经走到了公交站牌下。她把腰弯下来,一脸痛苦的表情。我不知道她怎么忽然会这样。我想带她去看看医生,她坚持着坐车走了。她走了以后,我才想起来,她可能是月经来了。 刘思培走后,我一个人踩着雨水往单位走,一路上,心里觉得特别凄凉。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感觉。我想,这肯定又和我失恋有关。失恋后,我就成了一个人。一个人孤独地走在雨中,我那时的心情就是这样。 可能是昨天夜晚没有睡好,又着点凉,刘思培走后,我就感冒了。晚上,我在路灯下给刘思培打了个电话。她说,听你声音,你是不是不舒服?我说,感冒了。她说,那你吃点药吧,我回头去看你。刘思培的话,让我心里暖暖的。我问她肚子还疼吗?她说,好多了。我说,你经常这样吗?她说,你什么意思?我说,痛经可不是小事,如果经常疼的话,你最好去看看医生。刘思培啊了一声,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呀? 周末,刘思培打电话给我,让我去帮她搬家。我坐车过去的时候,路过前女友以前工作的灯饰城。前女友以前曾在这个灯饰城工作了一年多,在一家灯具公司做销售。前女友不喜欢我到她的公司,所以我从来也没有去过。但我知道,那时候,她每天都会从这个灯饰城门口进进出出。现在,我看到这个灯饰城的大门,我看到那里有很多人进进出出,我就想从那里面看到前女友的影子。事实上,前女友早就离开了这个灯饰城。但有一会儿,我好像看见她的身影在灯饰城的大门口晃了一下,又晃了一下。 刘思培住在一个叫胡寨的地方,那里紧邻着南三环,离我住的地方很远,从我那里到她那里差不多穿了一个城。我用了一个多小时,才赶到她跟我说的地方。 我在刘思培跟我说的路口等她。那里,有一堆人在路边下棋。我一直看了两局,刘思培还没有过来。马路边停着一辆郑州到昆明的大巴,有两个男的不知因为什么,在路边吵了起来。两个人越吵越凶,一会儿,又开始动手。就在这时,刘思培把电话打了过来。路对面有一条小巷子,我看见刘思培就站在那个巷子口。我冲她招了一下手,她就把电话挂了。 刘思培说,到她住的地方还有一段距离。她就在路边喊了一辆摩的。摩的在一条土路上又走了大概五分钟的样子,进到一条小街上,再往前走,在一个十字路口,刘思培喊师傅将摩的停在了路边。我下来后,给了司机三块钱。我们往她家去的路上,我要请她吃饭,她在路边买了一个菜饼。 刘思培住在七楼,真是够高的。她把我带到房间,我看到她已经把屋里收拾空了。地上摆着一个箱子,一个不大的编织袋,还有一个红色的塑料桶,里面塞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靠墙的地方有一张桌子,下面摆着一个暖瓶。刘思培说,那些是房东的。 刘思培坐在床上吃她的菜饼。吃完后,她下楼去给房东交钥匙。她前脚刚上来,房东也跟着上来了。 房东是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女人,个头不高,满脸的雀斑,粗声粗语。她上来后,先是让刘思培将屋里的垃圾全部清理干净。其实,刘思培已经将屋子打扫干净了,只是垃圾还没有来得及送到楼下。房东似乎是来找岔的,两个人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我赶紧打圆场。 下楼的时候,刘思培提着水桶在前面走,我在后面提着一个箱子,一个袋子,肩膀上还挎着刘思培的笔记本电脑。刘思培出门时,故意在门上踢了一脚。我知道,她是在发泄对房东的不满。换做是我,我也会那样。 转了两次车,我们终于到了刘思培要去的大学城外。大学城外,是一片居民区。刘思培前一天已经在那里找好了房子。那是一座刚盖好的新房子,走到门口,我看到有几个女的在敞开的大门里打牌。刘思培朝里面喊了一声,坐在西首的一个女的扔下牌,站起来把我们引到三楼,用随身携带的钥匙打开了三楼拐角一个房间。我们从楼下往上搬东西的时候,有一个留长发的女的一直在三楼看着我们,我后来才知道,她是房东的女儿。二楼的墙上贴着一个大红的喜字。我问房东谁结婚呢?房东说,我女儿。 搬完东西,房东让我爬上梯子看了看电表,我下来把数字报给刘思培,她拿笔记在了笔记本上。刘思培这个房东显然比她前一个房东要好,我们搬东西时,她还喊了两个在楼下玩的男孩,过来帮忙。 刘思培隔壁一个房间的门开着,一个男的光着脊梁在那里看书,一个穿白色吊带的女孩蹲在地上洗衣服。她站起来以后,我才看见她穿着一条很短的裙子,那条裙子勉强盖住她的屁股。她到屋外晾衣服,我偷偷看了她两眼,她的身材还是很不错的,很容易让人想入非非。她再回来的时候,就把门关上了。刘思培说,他们肯定是附近高校的学生。我说,现在高校的学生,同居的真多。我本来还想往下引申,刘思培没有接我的话,我也就算了。 刘思培的电脑里存了不少照片,我要看,她不让看,只让看她姐的婚纱照。刘思培说,她姊妹四个,姐姐在上海,妹妹大学毕业后到一个县城的回民高中当英文老师了,她还有个弟弟,正上高三。刘思培说,她姊妹几个,就她妹妹长得最漂亮。她把她妹妹的照片找出来,我看了,确实漂亮。 刘思培收拾东西的时候,我在她的电脑上看电影。我正看着,发现她坐在床头不动了。我很快又发现,她哭了。她说,想起了以前的事。我知道她是想起了以前的男朋友。我就安慰了她一会儿。过了好半天,她说,没事了。 房东给刘思培找了辆自行车,刘思培骑上去试了试,比较满意。房东说这车是她邻居的,她把邻居找来,刘思培在那里还了半天价,最后还是买了下来。她把自行车推到楼道里,我们重新回到了屋里。一 天黑后,我们到附近一个广场上去吃夜市。完了,她想让我回去。我一看时间已经没车了,正犹豫着。她说,我不想让房东知道你跟我住,要不,你住我同学那里吧。我们回来的时候,我看见房东还在楼下打牌。 我走在前面上了楼,刘思培在后面走得很慢,上到二楼,她停下来。我没办法,又下到二楼。我跟她说,反正房东已经看见了。刘思培想给我另开一间房,我说你干嘛掩耳盗铃?刘思培说,我还想给房东一个好印象呢。我说,你就在这里住两个月。这是刘思培告诉我的。我说,你管那么多干嘛?再说,你干嘛顾忌别人怎么看呢?还有,我们俩又没有啥! 进了房间,刘思培一直坐在床头。我知道她心里确实很矛盾。我不知道她坐了多久,后来,她终于站起来给我找了一把牙刷。 又是一夜相安无事。可能是白天太累了,我一躺下就睡着了。早上,我睁开眼,刘思培说我晚上打鼾,影响了她睡觉。对此,我浑然不知。 早上,刘思培说要到大学去看书。出门的时候,她骑车走在前面。走到大路上,她停下来等我。分开时,我看见她骑着车往我相反的方向走了。 回家后,睡了一上午。下午,我在网上碰见吴艳婷。吴艳婷和刘思培是高中同学,我最初认识刘思培,还是她给我介绍的呢。那时候,刘思培遇到一件棘手的事,想要找人帮忙,吴艳婷就找上了我。吴艳婷空间里有几张照片,都是她结婚时照的。我看到有一张照片,有她和一个女孩的合影。吴艳婷说,那是我同学。我随口说,你这个同学不错。吴艳婷可能听出我话里的意思了,她忽然说,人家还没主呢,我给你介绍一下吧。我没说行,也没有说不行。吴艳婷就开始给她同学打电话。一会儿,她说,我同学这两天要参加一个考试,再约时间吧。我要下线时,吴艳婷说,我这个同学很不错,现在人民医院当护士,我们同学都觉得她很漂亮。 晚上快十二点的时候,我给刘思培打了个电话。她说,今天睡了一上午。晚上一个本科时的小师妹来看她,住在她这里。 过了一天,我路过吴艳婷住的地方,给她打了个电话。吴艳婷出来的时候,穿着一条蓝格子连衣裙,远远地就朝我笑了。吴艳婷结婚后,整个人都变了,她的心情看上去很好。附近有一个“德克士”,吴艳婷建议我们去坐坐。我们俩就并肩过了十字路口。 我和吴艳婷在“德克士”里坐了一会,一边喝着可乐,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吴艳婷说,我老公回家了,一会回来。她说到老公时,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我就觉得,看来,爱情真能改变一个人。吴艳婷以前给我的感觉可不是这样。我把我和刘思培的事跟吴艳婷说的时候,她笑个不停。我不知道她笑什么。 刘思培那段时间一直忙着复习考试,据她自己讲,她报考了省里的公检法司统一招考。她要忙考试的事,就没有时间搭理我了。我的空闲时间也一下子多了起来。 有一段时间,朋友们接连给我介绍女朋友。我去见了几个,但没一个让我满意,我感到特别怅然。我还到一个叫“起点”的婚介机构去填了张表,交了几十元钱。那次,我是刚好路过,就进去了。后来,那个婚介机构一个电话也没有给我打。也不知道是他们忘了,还是他们本来就是骗子。我听说,现在社会上,以婚姻名义诈骗的很多。 此外,我还参加了一个户外的相亲活动。关于这个活动,我事先并没有想着要去。我一个朋友提醒我,为了你的幸福,一定要去。既然我朋友都这么说,那我就去碰碰运气。 我参加相亲会回来的路上,接到刘思培的电话。她说,我考检察院的分数出来了。她问我有没有认识的人帮她问问。我说,等面试再说吧。 我在相亲会上认识的一个女的,忽然要来家里找我。这也是自刘思培走后,第一个到我家来的女的。我给她做了两个菜。吃完了,她让我送她走。我把她送到公交站牌后才搞明白,她想让我把她送回家。我当然不可能送她回家,她就有点不高兴。我感觉她快到家的时候,给她发短信,她没回。我不放心,把电话打过去,她手机停机。 刘思培再来找我的时候,我已经把她的事问好了。检察院的一把手刚好是我师兄的同学。我跟刘思培说,你的运气真好。刘思培可能也没有想到她的运气会这么好。她那天显得特别高兴。 刘思培想喝胡辣汤,我俩就去了我们第一次喝胡辣汤的地方。从那里出来后,我带她到我们单位的“阅览室”,给她看了一篇叫“像老子一样活着”的小说。刘思培一口气看完。我说,我们都应该像“老子”一样活着。刘思培就笑。完了,她说,我去找吴艳婷。 吴艳婷在一家出版社上班,上午我走到她单位楼下,给她打了个电话,她让我直接去办公室找她。吴艳婷说,我这里还有一个人。我马上想到是刘思培。我本来想着刘思培已经走了,却没有想到她还在吴艳婷这儿。 吴艳婷单位的电梯坏了,我一口气爬上四楼,远远看见吴艳婷和一个跟她差不多高的女人站在门口。吴艳婷用手在那个女的头上拨弄着,看背影,那是一个身材挺不错的女人。走近了,我才看清吴艳婷在给那个女的绑头花。我没有看见刘思培。进了办公室,才看见她在吴艳婷的办公桌前看书。刘思培可能没有想到我会过来,她问我来干嘛?我故意说,来看吴艳婷。吴艳婷就在她坐的椅子上笑了,她赶紧用手去捂嘴。 因为停电,吴艳婷说她下午不上班了,她让刘思培陪她逛街。出了单位,吴艳婷和她一个同事走在前面,我和刘思培走在后面。吴艳婷穿着上次我见她时穿的蓝格子连衣裙,她的身材很好。等我赶上她,我忍不住就说了出来。吴艳婷说,本来就好,这还用说。操,她怎么能这么说。我们一下子笑了。 刘思培回去后,在电话里跟我罗嗦了半天,还是工作的事。我像教小孩子一样教了她一遍,让她怎么怎么做。刘思培考的是他们老家的检察院,她想让我陪她回去一趟。这大热的天,我实在懒得去。我一看到外面白花花的阳光,就更不想去了。 有一天早上,我还在睡觉,刘思培打电话把我吵醒。她说,我刚从艳婷这里出来。她让我去找她。我说,你还让人睡觉不。她说,不让。我说,那我偏要睡。她就在电话里软磨硬磨,终于把我喊了过去。 我找到刘思培。我说,你是想让我来送你吧。她就笑了。我们正走着,看见一家“西萨”。我们就进去坐了会。我们坐的地方紧临窗口。窗外,有一排白蜡树。我们在那里坐的时候,我看见阳光一点点把它们镀得很亮。 有那么一会儿,我和刘思培谁也没有说话。我们俩都在想心事。我们俩都去看窗外来来往往的人。一个上午,不知道过去了多少人。他们中有些人偶尔也会扭头看一眼,两个坐在窗口的人。在这个炎热的夏季,两个失恋的人坐在窗口,各怀心事。 这是个让我难忘的上午。 后来,我送刘思培回去的路上,她忽然问我,你不跟我去?我没有跟她去。我看见她上了汽车,我忽然觉得她的背影有点孤单。 刘思培回去后,又给我打过几个电话,都是说工作的事。她总是问我该怎么做,怎么做。我跟她说又说不通,我觉得她有点不开窍。有一天中午,在电话里,我的话好像有点重,她忽然就哭了。 过了一段时间,刘思培的面试成绩也下来了,总分第一。这下,她的一颗心算是放在了肚子里。她一见我,就滔滔不绝地说个不停。我能感觉到她那天特别兴奋。她又说又笑,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 刘思培晚上要请吴艳婷和那个在人民医院的同学吃饭。我让她带上我,她说,我明天晚上单独请你,说什么也不同意让我去。我忽然想起,她可能从吴艳婷那里听说了什么,不想让我见她医院的那个同学。 到了前女友生日的时候,我实在忍不住又给她打了个电话。前女友那时候正在和同事聚餐。我听到电话那边乱糟糟的,我又听到一帮人大笑,我不知道他们笑什么,他们有什么高兴的,我忽然很烦。我跟前女友说,你晚上回去给我打个电话吧。她似乎犹豫一下,就把电话挂了。我本来想对她说,生日快乐。她没有给我这个机会。我忽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不知过了多久,我的泪就下来了。 我一个人在黑暗里待了很久。我越想越难受。我实在是憋不住了,就给刘思培打了个电话。我说,你来看看我吧,我心里特别难受。 刘思培来的时候已是晚上九点多。那个晚上,我们在路边的台阶上坐了很久。我记得这是第二次,我和刘思培在夜晚的台阶上坐。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想起这一路上过来,我看见了四只狗。我给刘思培说了,她就笑了。我们坐下来以后,我看见有一个穿牛仔裤的女人牵着一条挺大的狗在路上走。那只狗的劲很大,一直拽着女人跑。那个女人后面还有一只小狗。那只小狗总是走走停停。.女人不得不拉住大狗,停下来等小狗。这个女人差不多三十岁左右,个头在一米七左右,长得非常漂亮。她在前面的路口往北拐了。 那个女人走远后,我和刘思培继续坐在原来的位置。我们不说话,都去望沉沉的夜空。有时候,我们也看着街道两边昏黄的灯光。我看见路灯在白蜡树顶放射着耀眼的光芒,无数的小虫子绕着飞舞。我长久地去看那团光。我看着看着,就看见了从前的夏天,我和前女友牵着手,走过夜晚昏黄的街道。 我的心就在那时候疼了一下。 那个晚上过后,我去见了一个叫赵靓的女的。赵靓差不多一米六八的样子,瘦瘦的,皮肤很白,我对她的第一印象很好。在咖啡厅里坐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的样子,我问她对我什么感觉。她说,只是一面没什么感觉。好像为了安慰我,她又加了一句,觉得你人挺实在的。 过了一天,我又在网上问她。赵靓说,我们的想法不太一样。我跟她说,我也没什么想法呀。赵靓说,感觉吧。我说,那再谈谈吧。她说,不用了。她这句话一出口,我的心里猛地一沉。她说,不好意思,我们还可以做朋友。 刘思培的工作定下来后,她喊上吴艳婷和我,在一个叫“大别山”的菜馆,请我师兄吃饭。那顿饭,我们吃得很愉快。吃着饭,我昕到外面下雨了,哗啦啦的。等我们出来,天已经晴了。但地面还是湿的,在昏黄的路灯下,泛着亮晶晶的光。我们现在走的这条路上人很少,路的左边是很高的墙,上面还有铁丝网,也不知道以前是做什么的,偶尔能看见几棵杨树站在院墙里。后来起风了,我看见树叶被吹了起来。有一片叶子就落了,在空中打着旋儿,轻飘飘地落了下来。我的心一下子也轻飘飘的。 有一天在一个朋友家里看他们的结婚照,我发现她老婆竟然也叫赵靓,让我觉得很奇怪。我跟朋友说,我现在喜欢一个女的也叫这个名字。朋友说,那你一定要想办法搞定她。朋友这么一说,我就又约了赵靓一次。还是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咖啡厅。赵靓来的时候穿着一件桔黄色的短袖衬衣,下面是一条灰色的牛仔裤,脖子上挂着一副金黄色的项链。她一坐下来就开始给她弟弟打电话。她说,今天弟弟带着钱去学校,走了有几个小时了,一直没有消息。她一边担心弟弟是不是坐错了车,一边又担心弟弟的手机是不是被人偷了。后来,好不容易联系上弟弟,她才平静下来。 赵靓那天晚上的话很多,这和我第一次见她时完全判若两人。她告诉我,这几年她见了很多男人,大部分都被她拒绝了,只有一个拒绝了她。她没有说那个人为什么拒绝了她,我也没有追问。赵靓说,我见的这些男人中,只有一个我比较喜欢。但因为他在广西工作,又说将来要出国,可能会去非洲,我们交往了两个月,我觉得没有希望,就放弃了。 当我说到我们时,赵靓半天没有吭声。我看见她靠在沙发上,把一张纸巾叠成了扇形。有好半天,她一直都在玩那个扇形的纸巾。后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说,我们先做普通朋友吧。 刘思培发短信说要来找我,我们在约好的地方见了面,她手提着一个袋子,里面装得好像是衣服。然后,我忘了我们说起了什么。她的情绪一下子变得特别失落。我感觉她好像又想起了以前的男朋友。等她缓过劲,我带她去吃饭。完了,我送她去坐车。我故意开玩笑说,要不要我送你回去?她说,走吧。她又说,走吧。 我没有去送她。晚上,刘思培发短信给我说,你来看我吧。我说,你不会又把我忽悠过去,再撵我走吧。她说,这次是真的希望你来,前两次我没那个意思。我说,太晚了,我不去了。 那天晚上已经十二点了,刘思培忽然打我电话说,我晚上跟一帮朋友一起喝酒,说起了一些伤感的事。她说,有一个男孩,他女朋友和他吹了,他坐在那里一直喝酒。还有一个男孩,他女朋友有一天从辽宁给他打了个电话说,我已经喜欢别人了。刘思培说,他们都很伤感。她又说,这真是一个伤感的夏天。在座的还有一个校园诗人,刘思培说,那个校园诗人喝多了以后,就一直在吟诗。她说,都是一些伤感的诗。她说,我也喝多了。她不停地说,越说越含混。然后,就哭了。她哭得呜哩哇啦的。好像把压抑了一个夏天的委屈统统给哭了出来。我从来没有听到一个女人这么哭过。后来也没有听过。 第九次相见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刘成斌是河南郑州人,她家对面的街上,有一个军营,大门口一年四季都立着笔直的哨兵。而从哨兵身边进出的军人也都是挺着腰板,不苟言笑。不知不觉,刘成斌就喜欢上了从那里进出的人,心里暗暗盼望着将来也找一个穿军装的人。 2006年夏天,真有朋友给她介绍了一个叫付立志的军人,也是河南人,不过在外地入伍。虽没见到人,刘成斌先有了几分好感。他们开始通信,通电话,交往几个月后,付立志休假回乡,两人约好在火车站见面。 刘成斌一眼就看到了走出车站的付立志,一身军装,在人群中很醒目。但她没有立即上前相认,而是走上附近的人行天桥,打电话让他到桥上见面。也许是因为女孩子的矜持,也许是因为有一点儿失落――初次见面的付立志没有她想象中的帅气,而是有点儿傻愣愣的。 只见付立志焦急地四下张望,并询问路人,有点儿不知所措的样子。刘成斌不忍,便下去与他见面。这便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2006年岁末。 几天接触下来,刘成斌发现付立志处处替她着想,很体贴,是个值得托付的男人。没想到刘成斌的父母不接受女儿的恋情,他们希望找一个家境富裕、工作稳定又能守在身边的女婿。而付立志一条都不符合。付立志知道情况后对刘成斌说:“不要担心,让我和你妈妈单独谈谈。”没想到,经过和他的一番长谈,母亲的态度发生改变。刘成斌惊喜交集,问付立志是怎么说服母亲的?是不是给未来的岳母许了什么大愿?付立志憨憨地说:“没有,我就是反复告诉她,我会对你好,会让你幸福的。”在那一刻,刘成斌觉得自己真的爱上了这个瘦小、不起眼的男人。 第二次相见在云南,是一年后的2008年春节。经不住付立志的热情邀请,也受不了两地相思的煎熬,刘成斌来到付立志所在的部队。一见面刘成斌就说:“云南好美啊。”付立志抓住时机说:“你嫁给我,就可以生活在这个美丽的地方了,不妨考虑一下吧。”刘成斌嘴上没说,心里却笑:笨蛋,真要嫁给你也是因为你这个人,不可能是因为风景啊。 第三次见面便是与双方父母商定结婚事宜。2009年12月,他们结婚了。刘成斌说,我们恋爱4年就见了3次。因为他们的第四次见面,就是婚礼了。在简单而庄重的婚礼上,付立志对妻子说:“亲爱的,我要用左手牵着你,走完这一生。”刘成斌故意问: “那右手呢?”付立志说:“我要用右手,向挚爱的军队敬最庄严的军礼。”这是刘成斌听到的,最感人的情话。 2010年初,刘成斌跟着丈夫踏上了去边境小镇畹町的路,算是度新婚蜜月。付立志在那里任边防连副指导员。在畹町的一个月,是刘成斌此生最快乐的一个月,他们相依相偎、十指相扣的身影,出现在农贸集市、美丽的瑞丽江畔……但更多的时候,是在军营里,付立志训练,巡逻,忙碌,刘成斌远远地看着。只是这一次,她不再是为了了解他而观看,完全是欣赏。按规定,家属来队不能超过一个月,可刘成斌舍不得走,她求付立志让她再多待一段时间。付立志耐心地对她说:“规定就是规定,我是副指导员,更要遵守规定。”他硬是硬着心肠送走了她。 第五次相见,是在产房。2010年秋,刘成斌生下了儿子焯焯。焯焯刚满月,付立志就结束休假返回云南了。 第六次和第七次相见都在老家河南。因为儿子太小,刘成斌无法带儿子去部队探亲,只能等付立志休假回来看望他们。 转眼结婚快4年了,儿子都3岁了,刘成斌和丈夫待在一起的时间还不到3个月。尽管她理解丈夫,但还是希望能朝夕厮守。经过反复考虑后,她决定辞去工作,到云南边疆去陪伴付立志,同时也让儿子能在父亲身边长大。2013年5月底,刘成斌带着儿子,跟随付立志来到云南。她的心里充满了喜悦,终于盼到与心爱的丈夫朝夕相守的日子。付立志申请到专门为边防军人盖的宿舍,是个两居室,他抱着儿子拉着刘成斌转遍了房间的每个角落。刘成斌鼻子发酸,结婚4年,他们终于有了自己的家。 “老婆,相信我吧,我一定会让你们幸福的。”付立志说。刘成斌使劲儿点头。她怎么会不相信呢?就是相信他,才不远万里来到边疆的。 这是第八次相见,无比幸福,却又无比短暂。仅仅6天。第六天,付立志就说要返回连队去,因为马上要进行比武了。刘成斌虽然不舍,但想着以后的日子还长呢,便欣然答应。 没想到,这一别,竟是永诀。2013年6月19日下午17点40分,付立志倒在了训练场上…… 刘成斌怎么也没想到,丈夫就这样走了!她和他是如此相爱,却来不及朝夕相守;她和他是如此年轻,就永远的天地两隔了。 于是她一次次地给他发短信:老公,你到天堂了吗?那边好吗?我会照顾好我们的孩子的……下辈子让我做男人来保护你…… 他们的第九次相见,将在天堂。 爱情试验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他想知道,为什么当初爱她爱得死去活来,现在却那么想要摆脱她。于是,他说服妻子,报名做了这个爱情枯萎试验的志愿者。 那天清晨,约翰睁开眼,发现床边坐着一个陌生的女人,大眼睛,高鼻梁,虽然脸色有些苍白,头发也有些凌乱,但真的好美啊!他看得连眼睛都忘了眨。 见他醒来,女人一脸惊喜,一叠声地问:“你没事吧?饿不饿?想吃什么?”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充满了倦意,像是一宿未睡的样子,但约翰听了觉得很舒服,那声音如此亲切,让他不自觉地放下所有防备。 “我想喝粥,”约翰怕女人嫌麻烦,赶紧补充道,“什么都行,只要能填饱肚子。” 女人像得了最高指示,刷的一下站起来,大步往外走,很快便从约翰的视线里消失。 约翰想要起床,却发现浑身酸软无力,索性拿出手机,开始玩游戏,心里却在犯嘀咕:这个女人和自己素昧平生,真的会给自己买吃的吗? 没过多久,他听见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房间的门被推开,女人端着饭盒走了进来。 她把饭盒放在床头柜上,一把夺过约翰手里的手机,大声嚷道:“刚起床就玩手机,对眼睛不好你不知道吗?” 虽然她的动作有些粗暴,声音也有些大,约翰不但没有生气,还觉得很受用,毕竟,有人关心自己,是件很幸福的事。 女人打开饭盒,牛肉粥的香味扑鼻而来。她不但买到了粥,还是自己最爱的牛肉粥!约翰有些感动,看女人的眼神也多了些柔情。 一连几天,约翰都觉得浑身无力,他一直担心,怕陌生女人突然离开,留下自己孤零零一个人在房里。所以,虽然充满了疑惑,但他一直没有问女人的名字,假装和她是熟人。 每天,女人都不厌其烦地问他想吃什么,只要他说出名字,女人总是想方设法买来,有时候索性自己动手做,还总是强迫他多吃一些。他吃得多,她便眉开眼笑;他吃得少,她就愁眉苦脸。 女人每天打来热水,为他擦洗身体,给他换上干净的衣服,然后又把他的脏衣服一点点搓洗干净,熨烫整齐,比任何保姆都干得认真,他觉得有些难为情,想要赖着不换,却总是换来她的一顿数落。 除此之外,她还总是在他身边喋喋不休,话题五花八门,从柴米油盐到邻里关系,从家庭责任到为人处世。偶尔,他说出不同意见,她会和他争得面红耳赤。虽然她有些唠叨,但约翰觉得很有趣,至少,帮他排遣了寂寞,也增进了彼此间的了解。 这个女人,为了让他吃好穿好心情好,总是不停地忙碌着。约翰越来越觉得心里过意不去,他没有给过她工资,也没有给她帮过什么忙,人家凭什么要对他这么好? 十天后,约翰终于再也按捺不住,心里的疑惑几乎将他逼疯了,他开口问:“你到底是谁?” “我是你妻子艾丽丝啊。”女人神态自若,不像在说谎。 “什么?你是我妻子?”约翰惊得差点从床上跌下来。 “不错,她是你的妻子。”忽然,房门打开,一个穿白大褂的老者走了进来。 “胡说!我怎么会连自己的妻子都不认识!”约翰激动地尖叫。 “因为你失忆了。”老者不慌不忙地回答。“我们在做一个试验,到底是什么让爱情枯萎?你和你的妻子是志愿者。现在,我想你和我们一样,应该已经找到了答案。” 老者说完,走到约翰身边,将一颗白色的药丸塞到他嘴里。 片刻后,约翰的记忆完全恢复,他记起来,站在他身边的女人,确实是他的妻子艾丽丝。他们结婚三年了,他对她越来越不满,觉得她唠叨、霸道,处处管束他,不懂得享受生活,只知道不停地做家务。他想知道,为什么当初爱她爱得死去活来,现在却那么想要摆脱她。于是,他说服妻子,报名做了这个爱情枯萎试验的志愿者。 在他失忆期间,艾丽丝除了没有说出自己的身份,其他一切表现都和平时无异,约翰不但没有觉得难以忍受,还觉得一切都很美好,他的妻子美丽、勤劳、有责任心,简直是世界上最合格的妻子。 为什么当初他会觉得妻子身上的这些品质全是缺点呢?也许,他觉得妻子所做的一切都理所当然,进而开始挑剔,越挑剔越不顺眼。 “是的,是挑剔让爱情慢慢枯萎,”老者似乎猜透了约翰的心思,笑眯眯地说,“现在,你知道怎样让爱情之花常开不败了吗?” “时刻怀着一颗感恩的心!”约翰脱口而出。当他对妻子艾丽丝挑剔时,爱情慢慢枯萎了,当他对陌生女人艾丽丝心存感激时,爱情之花鲜艳无比。所以,从今以后,他要对妻子艾丽丝少一些挑剔、多一些感激。 小桃的爱情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一 张越的第三个愿望还没有来得及说门口就有人喊失火。 这家KTV靠在学校南门后边的小巷子里,通常很少有人来玩。要不是看在一个小时只需要二十块钱,包场三个小时还送免费茶水,谁愿意大白天翘课早上八点就跑来开生日PARTY?这样不靠谱的邀约也只有张越能想得出来。 张越的生日是小桃最不愿意错过的,所以上个礼拜天他来找她的时候她就忙不迭地答应了,她穿米色小靴子和黑白色及膝裙在镜子前面转了好几圈,恐怕也想不到开生日会的结果是靴子不见了一只自己一个人跛着脚回了寝室。 那家KTV彻底烧没了。据说是老板在后门烧煤自己却跑去打麻将了。张越觉得有点对不起小桃,他给小桃买了两包瓜子放在女生宿舍传达室。传达室的阿姨叫小桃来拿的时候眼睛笑眯眯的,她说李小桃你的男朋友身体很高挑哦。陪小桃一起来的许朵朵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没文化就是没文化,什么叫身体很高挑啊。小桃白了她一眼为了表示感谢送了一包瓜子给阿姨。许朵朵说,看看看,小桃啊,这就是你喜欢的张越,挑最差的地方开生日会也就算了,就算是赔礼也只是两包瓜子而已,你到底喜欢他什么啊。 小桃气急了戳许朵朵的背,你不懂的。 许朵朵是不懂,张越与小桃从小就是在一个院子里长大的,他家除了刚搬进去的一只蟑螂没跟小桃打招呼,其他的情况她是一清二楚。 其实张越还不算小桃的男朋友,他既没有送过她玫瑰,也从没有跟她单独表白过。许朵朵暗地里觉得小桃有点一厢情愿,张越的床单脏了小桃洗,张越的饭卡没钱了小桃充,张越的妹妹来了小桃请吃饭……小桃尽到了一个当代好女朋友的所有责任。可有天小桃累倒了送她去医院的却只有隔壁班的陈晨。 陈晨真的是个不错的男生啊。许朵朵听很多人说起过他,漫画画得好,篮球一级棒,又高挑老爸还是系主任。陈晨追了小桃整两年,所有能为小桃做的事他都义不容辞。有时候许朵朵觉得挺没趣的,她坐一旁搬个小板凳看这三个人来来回回折腾,就像是没有终点的接力游戏,疲惫且看不到一丝所谓成功的喜悦。 二 实习的单位陈晨也托爸爸帮小桃安排好,是临市一家不错的大专院校,小桃要是答应去很有可能实习期满就能留任。不用问,小桃拒绝了,结果去的人是张越。小桃没有去送张越,她只是在短信里告诉张越,我不能再喜欢你了。 张越没有回信息,他从头到尾都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或者说,他并不在事情的真相里。 接下来的日子,小桃开始与陈晨出双入对。陈晨给小桃新买了双靴子,小桃脱下来包好不知道藏到哪里去了。她每天风风火火找不到人,毕业论文开题也不见踪影。许朵朵有一次遇到陈晨,他好憔悴,他的样子并不是恋爱中的人,他说朵朵你能不能陪我喝一杯。 朵朵买来一打啤酒,跟陈晨坐在露天电影院里拼酒。临近毕业,这里早就成了诉别离的最佳场所,树影下都是成双成对。陈晨喝了很多,夜色太暗看不清他的表情,他始终都没有开口谈论小桃,朵朵也不好意思问。陈晨越靠越近,紧挨着如坐针毡的朵朵,朵朵感觉到他微醉的气息,下意识地躲让,谁知道陈晨一歪头,将自己靠在了朵朵肩上。 气氛瞬间变得暧昧。 陈晨说自己好累,能不能以后多找朵朵出来聊天。 朵朵木然地点头,心跳得很厉害。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这么优秀的男生有求于己,哪能就此拒绝。 朵朵的礼物变得多了起来。一会儿是意大利的巧克力,一会儿是香港的连衣裙。同寝室的同学们纷纷侧目,她们觉得朵朵是恋爱了,就是猜不出恋爱的对象是谁。 小桃跑过来问朵朵借隔天的笔记,她应该记得起朵朵桌上的那只钢笔就是陈晨的东西。 可她不记得。 她完全不是热恋的摸样,她慌慌张张往背包里塞了很多日用品就出门了。朵朵问她去哪里她只顾着笑,扬了扬手中的巧克力对她说谢谢。 小桃不可能告诉朵朵她要帮忙照顾进了看守所的张越的妹妹。 张越的妹妹张星才16岁,因为团伙盗窃伤人被判一年。 三 休假的时候张越回学校过一次。可能有所顾忌,他不敢明目张胆地找小桃。他在实习单位表现不错,校领导有意将他留下来,他想找小桃商量一下――他那么孤僻,对人吝啬抠门朋友那么少,能说得上话的人也只有李小桃。 给小桃寝室打电话她不在,打她手机也关机。张越没了办法只好跑到他们宿舍门口去喊话。 幸而传达室阿姨还认识他,她说小桃跟她新男朋友出去了,她特意强调了个新字,语气夸张让张越羞得面红耳赤。 用脚趾头也能想到小桃的新男朋友是陈晨。张越想起来当初自己离开时小桃发给自己的信息,心里酸酸的不是滋味。可又能怎样?自己从未向她表示过承诺过任何事情,更何况现在她的身旁已经有了陈晨。 张越? 张越被朵朵叫住,她说我们谈谈好吗? 大概过了一个星期,小桃收到一封信。是张越写的,足足五页,字里行间深情款款,基本上是说希望小桃能给自己一个与陈晨公平竞争的机会,他不想失去她。 轮到小桃吃惊。张越的表白显然是吓着她了,这太不像平时小桃认识的张越。她跑去问朵朵怎么办。 朵朵说你怕什么啊,你一没订婚二没嫁人。更何况结婚了都还可以离婚,在没结婚之前,当然可以多挑选挑选,不矛盾啊。 小桃低着头不说话。 朵朵又说。你心里,还是喜欢张越的吧? 小桃犹豫了半天,狠狠地点头说是。她其实应该告诉朵朵,她的这种喜欢跟喜欢陈晨是不一样的。 那就随心吧,喜欢谁就跟谁在一起,不要委屈自己。 小桃摇摇头,那陈晨怎么办? 你放心,我帮你做工作。 小桃欣慰地望着朵朵,一把抱住她,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她说朵朵,我跟你讲个故事好吗。 八年前,小桃和张越都才十三岁。张越的爸爸是那个县城武装部的部长,那个星期天他们全家准备回老家看望爷爷奶奶,可是因为贪玩,张越要帮小桃补习剩下的习题,所以张越劝爸爸晚点再走。 只是要晚一个小时而已,没想到却晚了一生。 张越的爸爸临时接到通知县里有持枪劫匪需要武装部全力配合。在跟劫匪周旋之中,张越的爸爸脑部中枪,当场死亡。后来张越的母亲改嫁,当时才八岁的妹妹因为受到刺激变得有些神经质。 你,是因为觉得亏欠张越所以喜欢他? 这个故事显然让朵朵十分惊诧,她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她乱极了。 小桃自顾自地说,要不是因为我而晚那一个小时,张越也不会没了爸爸。她神情依旧悲哀,仿佛根本无法从自责里逃脱出来。 两个人再没有交流,窗外夕阳绯红的光辉洒在两人的肩上,让这个平凡的黄昏显得极不平常。 朵朵是不会把这件事情告诉陈晨的,这只能更增加陈晨对小桃的爱。她也不打算告诉张越她已经知道了这个故事,那个下午她遇到张越找他谈了很多让他重新争取小桃,也并不是真心帮他,她全是为了自己。 爱让人变得盲目。当她不知不觉爱上陈晨,她只想不顾一切要得到。 四 小桃真的发现朵朵跟陈晨在一起,是在那个帮张星挑生日礼物的星期六。 她看到朵朵踩着高跟鞋笃笃笃跑到收银台去交钱。小桃本来想去跟她打个招呼,无意瞥到跟在后头的陈晨,朵朵折回去甜蜜地挽陈晨的胳膊,陈晨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他掏出鼓鼓的钱包刷卡刷得朵朵眉开眼笑。 小桃慌忙退到墙角,缓慢地呼吸,努力让自己平静一点。她没办法适应陈晨劈腿,尽管自己看起来并不像是他的女朋友。但不管这份爱情如何无色,要找新欢起码也要在抛弃旧爱之后不是吗?等到稍微冷静,她想破了脑袋也想不起他俩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是的,她怎么可能知道,她的整个世界都只有张越和他的妹妹,连陈晨送给自己的靴子也送给了张星。要不是因为帮忙解决张越的工作问题,她也不会这么贸然答应陈晨当他的女友。 我爱陈晨吗? 我爱张越吗? 小桃问着自己,她没有答案。如果说对张越一直以来都只有怜悯的话,那么陈晨的痴情早就足以将自己撼动。可如今,他也不要我了。更没有想到的,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结束。 陈晨父亲再给小桃打电话邀请她去家里吃饭时,小桃遮掩着拒绝了。她曾偷听到朵朵要求陈晨为她办出国,她软绵绵地叫陈晨,声音娇滴滴嗲嗲的。她想着,不是真正爱着的人是不会这么情不自禁的。 所以,她决定默默地退出,用,接受张越的方式。 张星出狱的时候,小桃约了张越一起去接她。 小桃用自己做兼职赚来的钱为张星报了一所电脑培训学校。学校就在张越工作的城市,而且很近。 那你怎么办?张越脱口而出。 小桃一边牵着张星的手,一边对张越笑得温柔,一毕业我就过去找你们啊,然后我们三个人一起好好地生活。 张越开心得像个孩子,他可能永远都没办法知道小桃作出这个决定需要多大的勇气。 五 临近毕业,朵朵比小桃忙多了。她忙着考托福,忙着把所有不需要带到温暖的澳大利亚的棉衣秋裤捐给学校的希望爱心社。她上铺的小桃也很少回宿舍,听同学说小桃在临市已经跟张越住到了一起,他们打算毕业后就订婚,过年再回老家结婚。 朵朵想,小桃真的是认命了,用一辈子的关爱来偿还张越年少就失去的父爱。 她真的很想问小桃值得不值得,但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问。尽管她异常清楚现在手上握着的幸福本该是属于小桃,尽管她明白陈晨对小桃还无法全部放下,但她会努力的,就像让陈晨的父亲最终接纳了自己,还送他们俩去留学,这期间的曲折与用心良苦她自认为亦不输小桃半分。 可她有一点没弄明白,有企图的爱不算爱,因为没有土壤让它生长得长久。 六 小桃与张越的婚礼很热闹,张越爸爸的老同事们纷纷前来道贺。而他们小两口也决定不回去了,县里最偏远的乡镇差一批教师,他们已经申请去填这个空缺。 最让他们意外的是陈晨这个不速之客。 他根本就没跟朵朵一起去澳大利亚,登机前的半个小时他打电话跟朵朵说分手。朵朵只身前往澳洲,陈晨喝了很多酒之后笑着说,她的目的达到了也应该很快乐。 第二天小桃与张越送陈晨去车站,车开走不过十分钟陈晨就从车上跳下来,他边跑边喊,我舍不得你们,我知道你们一定不会介意再多一个同事。 一个女兵的爱情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1 香妹只是下野地一个平常的女兵。下野地有五十个开荒队。每个开荒队都有一百个像香妹这样的女兵。香妹的故事,也是些平常的故事。每个像香妹一样的女兵都能说出一大堆。 因此,香妹能成为这部小说的主角,没有更多的原因,只是因为在那一年的那一天,我们走在下野地的荒原上,恰好遇到了香妹从远处走过来…… 这时的香妹正朝韩队长家走去。她去韩队长家却不是去找韩队长。在路上遇到了骑着马要去场部开会的韩队长,香妹问韩队长,娟子在不在家?韩队长说,在。香妹不再说什么,向着前边的一排土房子走。韩队长也不说什么,踢了一下马肚子,让马飞快地跑起来。 韩队长的老婆娟子和香妹是一年生的人,香妹只比娟子小三个月。两个人好得很,当姑娘时就好,这会儿,娟子的儿子满周岁了,两个人还好。隔个三五天,总要见上一面。 女人好和男人好不太一样。男人好,一见面就是递烟抽端酒喝。女人好,见了面就是说话,关系越好,话越多。话要往多里说,就不能藏着掖着,就得心里有什么全说出来。 娟子和香妹说话,不是光说话。娟子是边擀面条,边和香妹说话。 香妹爱吃面条。大食堂吃饭的人多,擀面条擀不及,也就从来不做面条,一天三顿全是蒸馍馍。香妹想吃面条了,就来到了娟子家。农场的人,只有结了婚,才能到司务长那里,把口粮打回来,自己做着吃。香妹没有结婚,香妹就不能自己在屋子里做饭吃。香妹还是单身,只能在大食堂开伙。 边擀面条,边说话。一点儿也不耽误事。 说什么呢?不用说大家也知道。看着自己结婚了,又有孩子了,娟子再看到香妹就有点不好意思,好像两个人一起在路上走着,走着走着,其中一个把另一个甩下不管了。甩了别人的那个人,就会想做点什么,减少一些对不住的感觉。 香妹在一边往炉子里塞柴火。她想吃娟子擀的面条,可她不想听娟子说的话。因为娟子的话说过好多遍了,并且说的好多话听起来也有些不舒服。娟子总是说,这么大了,不能再拖了。再拖就老了。女人不能老,女人一老就没有人看得上了。娟子还说,不能太挑了。男人其实全一个样,只要心肠不太坏,就行了。挑来挑去挑花了眼,到头来,耽误的不是别人,耽误的是自己。 听娟子说,好像香妹已经老了似的。 香妹怎么老了?香妹今年才二十三岁。香妹的脸上眼角连一根头发丝那么细的纹都没有。香妹正年轻着呢。一朵花,正开得鲜美。 不管香妹喜欢不喜欢听,娟子会不停地说。说着说着,话还是话,却有点不像样子了。至少,香妹听着有点不舒服了。 娟子说香妹太挑了。 香妹不愿意了,说,什么叫太挑了?和一个人要天天在一起,夜夜在一起,要一辈子在一起,不说别的,至少这个人,你要看着顺眼吧。挑个顺眼的,这不能算是太挑了吧。什么叫耽误了自己?和一个不喜欢的人待在一起,才真的是耽误自己呢。 和娟子争,还和娟子吵。争完了,吵完了,香妹还和娟子好,一点儿也不会生娟子的气。香妹懂事,知道娟子说这些话,是为了自己好。 再说了,和娟子擀的面条比起来,这些话带来一点不舒服实在不算个什么。它一点也不影响香妹吃掉一大碗臊子面。细细的面条煮熟了,捞出来,用凉水过一遍,变得更加有柔劲,再把用大葱豆角辣椒西红柿和鸡蛋炒出来的菜浇在上面,那颜色那气味,让香妹真的想不出天下还有什么饭,会比娟子做的臊子面更好吃了。 老去吃娟子擀的面条,香妹就和韩队长混得很熟。在娟子家,香妹喊韩队长不喊队长,香妹喊韩队长喊韩大哥。韩队长从场部回来,正赶上臊子面做好,捧起一大碗就吃。边吃边对两个女人说,这个冬天闲不下来,要挖大渠。香妹说,我可不挖,你答应过我,让我回老家探亲,看我妈。韩队长说,咱们这是部队,得服从命令。香妹说,啥部队,还不是天天种地?香妹和韩队长熟,说起话来也随便。听香妹这么说,韩队长说,多少次开大会讲了,你咋记不住。咱们是军垦战士,一手拿锄,一手拿枪,建设边疆,保卫边疆。娟子在一旁说,行了,行了,这是家里,不是开会,别给我们上课了。 2 说是快有拖拉机了。可光是说,总是见不到拖拉机来。没有拖拉机,还得一样要开荒。下野地要开十万亩地,现在只开了四万亩,开荒的任务还大着呢。这些日子,一边在开出来的地上种庄稼,一边还要继续开荒地。 没有拖拉机,也没有那么多牛。开荒这个事,主要还是靠人。人的力气没有拖拉机大,也没有牛大。一个人怎么也拉不动一个铧犁,那就八个人一起拉。八个人把力气往一个地方使,虽说不能和拖拉机比,可比起一头牛来,一点儿也不差。 韩队长指挥开荒,他让各班组织一个拉犁队。十五个班,就有十五个拉犁队。十五只铁的铧犁,在一片荒野上,成一字形排开。韩队长一吹哨子,十五只铧犁一起拉动,雪亮尖锐的犁尖插入处女地时,会觉得脚下的荒野在颤动。 拉犁的全是男人,男人全没有穿上衣,全光着脊背。每个班都挑出年经而且有劲的,这不光是拉犁,这其实是一场较量,哪个班的铧犁能走在前面,哪个班的名字就会上到队部的黑板报上,韩队长就会在大会上表扬哪个班。在这个地方干活,和农村不一样,全是给国家干的。干多干少,不影响吃喝,不影响每个月领到的工资。所以这里的人荣誉感比较强。对能不能被表扬看得很重。 女人没有男人劲大,拉犁的事当然不会让她们干。她们跟在铧犁后面,用坎土曼平整那些刚翻起的泥浪,再把一些犁起的草根捡起来,扔到荒地外面。各班都有女人,各班的女人跟在各班铧犁的后面。她们还会在班长的安排下,不时地端上一碗水,给前边拉犁的男同志喝。 香妹那个班的铧犁开始还在前面,可拉了一阵子后,就有点后劲不足了。慢慢地落在后面了。急得扶着犁的班长大声地喊了起来。喊了半天也没有多大用,眼看就落到最后一名了。班长急得连脏话都出来了。说你们他妈的可不要让咱们班丢脸啊。 其实班长骂他们也是挺冤枉他们,他们哪个人没有自尊心,哪个人不想上光荣榜,他们的腰弯得脸都快要贴到地面上了,油黑的脊背上汗水像雨一样往下落。他们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就落到了别人的后面。 跟在后面的女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没有办法。凑在一起说,完了,完了,这回咱们班可没有面子了。还说,咱们班的男人看起来,就是比别的班的男人差,你瞧人家班的男人,多有劲啊。 香妹也在这些女人里,她也着急,可她什么也没有说。她看了一眼那只越来越慢的铧犁,把上衣脱掉,交给了娟子。娟子说,你要干什么?香妹没说干什么,香妹扔掉了坎土曼,向前边的铧犁走去。 香妹没有穿外衣,只穿了一件衬衣,是配发的那种灰白的衬衫,衬衫的下摆塞进了裤腰带里。腰带系得有点紧,看起来她的腰就有点细,而腰上面的那个地方,就显得又高又圆。香妹走起路时,能看到那两处鼓圆的地方上下颤晃。 香妹走过去时,手里没有拿着盛了水的碗,娟子看着她走过去,不知道她要干什么,老赵看到她走过去也不知道她要干什么。直到她走到八个男人中间,抓起了一根连着铧犁的绳子,一直看着她的人才知道她要干什么了。 八个男人也几乎是同时看到了在自己身边突然冒出的香妹。他们愣住了,他们看着香妹想说什么,可又不知道要说什么。香妹不等他们说出什么,把绳子往肩头上一搭,就把腰弯下去了,弯得和这些男人一样低。香妹使出气力拉这根绳子,绳子很粗,可绳子还是勒进了她的肩膀。 男人们不再问什么了。他们没有问,可他们听到了香妹的回话。他们只能弯下腰,和香妹一起去拉那只铧犁。他们能听到香妹的呼吸声,能闻到香妹身上散发出的气味,香妹的胳膊在扯拉绳子时,不时可以碰到他们的胳膊或别的部位。他们一下子觉得身上的气力增加了,一下子觉得后面的铧犁变轻了。 铧犁像一只船,在荒野上行驶着,它不再是一点点慢下去,而是不断地快起来。 跟在后面的娟子以及别的女人,看到自己班里的铧犁又追了上去,全激动得鼓起掌来。大声对着香妹和那些男人喊加油。 拉着别的铧犁的男人,看到了后边的铧犁追上来,看到了追上来的那组拉动铧犁的人中,有一个女人。他们也不由得叫起好来。可香妹好像没有听到,还是那样低着头,弓着身子向前走着。 这一天香妹和她所在的班上了队部门口黑板报上的光荣榜。 第二天,每个班拉犁的一组人里都有了女人的身影。男人们都争抢着去拉犁,女人轮流学香妹的样子,和男人一块儿拉犁。 男人们说,挺怪的,身边有了个女人,好像就真的不一样了。身上的力气真的就大了许多。明明知道不可能让力气变大,可就是觉得力气大了。 连着十天的开荒亩数,大大超过了韩队长预定的计划,也创了下野地开荒的最新纪录。韩队长给场部报战报时,声音激动得有点发颤。因为场长在电话里听到了他报来的数字,在电话里就表扬了他。 丁场长表扬韩队长,韩队长开大会时就表扬了香妹。大会表扬完了,散会了,还走到香妹跟前,说香妹是花木兰一样的女英雄。说得香妹有点不好意思,她知道花木兰是谁,她说她没有干什么,可不能和花木兰比。 香妹没有想当花木兰,香妹回到屋子里,往床上一躺,骨头像散了架一样,一点儿也不想动,身上全是汗是尘土,也不想洗。 3 娟子跑来看香妹,看到香妹累的那个样子,说香妹也别太过了,女人到底是女人,女人的身子骨,不能和男人比。女人的身子骨不是用来干那些活的,女人要干那些男人干不了的活。娟子说,香妹你这么干下去,肯定要把身子干坏了。女人可不能把身子干坏了。女人要把身子干坏了,一辈子就完了。 看到屋子里没有水,娟子提起水桶出门,到大伙房提来一桶水。让香妹洗。香妹说不想动,说不洗了。没想到娟子说,不洗不行。说出了那么多汗,不洗多难受。说这么长时间,也没有人给香妹搓背了,香妹肯定脏得不行了。娟子说她要好好给香妹搓搓背。 香妹还是不肯动。娟子把香妹拉起来,娟子说,快洗,洗好了,去我那里吃饭,我给你做臊子面吃。告诉你吧,臊子里不光有鸡蛋,还有肉。一听说有臊子面,还有肉。香妹起来了。脱了衣服,在娟子的眼皮子底下洗起来。 娟子一看,香妹的肩膀被勒得红肿了起来。连乳房上也被绳子挤压出了一道红红的印子。 边给香妹搓背,娟子边说,我的妹子呀,你可真是不把自己当女人了。 洗过澡,娟子让香妹跟着她回家吃饭。 在娟子家吃饭,和韩队长一块儿吃。 吃着饭,韩队长还在表扬香妹。 香妹说,韩大哥,你再别说了,再说,我饭就吃不下了。 韩队长说,好好,不说了,多吃点。 说不说了,过了一会儿,又说。 韩队长说,香妹,好好干。争取入党。 说到入党,让香妹眼睛一亮。香妹说,这个,我可不敢想。 韩队长说,有什么不敢想的,只要听组织的话,好好干活儿,就能入党。 香妹说,入不入党,我都听组织的话。都会好好干活儿。 韩队长说,我看你挺能干的,你就当个班长吧。 香妹说,我能行吗? 娟子一旁说,有什么不行的?我看行。 下野地还没有一个女人当生产班的班长,香妹是头一个。大家没有想到韩队长会让一个女人当班长。 一个班差不多有二十个人。二十几个人去地里干活,在路上走着,看上去,也是挺大的一群。二十几个人跟在香妹后面,香妹往什么地方走,大家就往什么地方走。到了地里,香妹站下了,大家也站下,等着香妹说话。地里的活儿也就是那些,这个季节,正是田管期间,不是定苗,就是除草,不是撒肥,就是打枝。活儿怎么干,不用说,大家全会干。香妹只要说,咱们干活儿吧,一人一行,挨着排。大家就在地头站成了一排,一人一行地往前干,有干得快的,有干得慢的。不过快和慢,也差不了多少。香妹当然是在干得快的一拨人里。不当班长时,香妹只管闷着头干就是了。当了班长,香妹干一会儿,就得去看看别人干得怎么样。她不能一人干得好,要全班的人都干得好。这样,排长和队长来检查时,她才不会挨批评。 4 一个去野地里解手的人,跑过来告诉香妹,说那边的渠道跑水了。渠道里的水,是用来浇庄稼的。要是跑到野地里,就把水浪费了。这个事,不能不管。香妹说,我们过去看看。香妹站起来,大家也站起来。香妹向前走,大家也跟着她走。香妹说,把坎土曼带上,大家就把坎土曼扛上了。 水渠不远。走不了多远,就到了。到了水渠一看,水渠真的垮了一个口子。香妹站在口子旁边,用坎土曼挖土,往口子里扔。大家跟着香妹一块儿挥动坎土曼,往跑水的口子扔土,香妹和大家想用土把垮掉的口子堵上。 一般的情况下,这么多人,一齐挖土堵口子,是能堵上的。可这次情况有点儿不太一样,渠里的水很满,流得也急。土一扔进水里,就被冲走了。尽管香妹和大家不断地往里面扔土,可垮掉的口子不但没有堵上,反而是越冲越大。要是这么下去,很有可能会把整个的渠堤冲垮。 先是一个人说,这么干,怕是堵不住这个口子。马上有好几个人接着说,水太急了,光是这样干,堵不上。 大家全看香妹。香妹是班长。这水渠要是堵不上,不是大家的事,肯定要让班长负责任。 大家看香妹,香妹看那个垮掉的口子,看了一会儿,香妹一下子跳到了水里。站到了跑水的急流处。香妹的身子一挡,水流马上不那么急了。大家没有想到香妹会跳到水里,大家全愣了。看到大家发愣,香妹喊起来,让大家快往水里扔土。 香妹的身子挡住了急流,扔到水里的土不会被冲走了。近二十把坎土曼一齐往水里扔土,不大一会儿就把渠堤这个垮掉的口子填了起来。 跑水的口子堵上了。几个人伸出手,把香妹从水里拉出来。香妹的衣服湿透了。香妹让大家去干活,自己走进了一片灌木丛里,把衣服脱下来,拧出了浸在衣服里的水,然后又穿到了身上,又到地里和大家一块儿干起了活儿。 5 开大会时,韩队长表扬香妹,表扬了香妹那个班的同志们。韩队长说,如果不是香妹他们把垮掉的口子及时堵上,不知要白白地浪费掉多少水,那么就会给国家带来很大的损失。 开完了大会,韩队长把香妹喊到办公室。 韩队长说,香妹,你写一份入党申请书吧。我看你可以入党了。 香妹说,我真的可以入党了? 韩队长说,这个事,还要让支部讨论决定,我看问题不大。你先写一份申请书吧。 香妹说,我不会写。 韩队长说,找个人代你写也行。好写得很,就说你愿意加入共产党,听党的话,为党愿意献出自己的生命就行了。 香妹说,我不知道找谁去写。 韩队长说,你去找白小果,他会写。 香妹说,白小果是谁?我不认识。 韩队长说,你是不认识,刚来的。自己跑来的。分在三排五班。你去找他。 香妹说,我不认识他,他会帮我吗? 韩队长说,就说我让你去找他的,他保准会帮你写。 香妹说,那好吧。 还在地里干着活,香妹就想好了,收了工,她就去找白小果,让白小果帮她写入党申请书。 6 见到三排长,香妹问三排长,你们排是不是有个叫白小果的。 三排长说,是有个叫白小果的,刚来的。 香妹又问,是哪个? 三排长朝着一群干活的人指过去,三排长说,就那个,脸白白的。 三排长说,你找他有事? 香妹说,有点事。 三排长说,我给你喊过来。 三排长把白小果喊过来。 香妹一看,白小果不高也不大,脸真是长得白白净净。这样的男人,别的方面不说,光是长的,在下野地也是少有的那种。 看到香妹老看他。白小果说,你找我有什么事? 香妹说,有个事,让你帮个忙。 白小果说,什么事? 香妹说,帮着写个入党申请书。 白小果说,我为什么要帮你写? 香妹说,是韩队长让我来找你的,你爱写不写。 白小果说,我没写过,不会写。 香妹说,好写得很,我怎么说,你怎么写就是了。 白小果说,那好吧。 香妹说,吃过晚饭,你到我房里来。 白小果说,好吧。 香妹说,纸和笔,你自己带着,我那里没有。 白小果说,好吧。 入党申请书,好写得很,就那么几句话。白小果趴在床头的木箱子上,不到十分钟就写好了。 写好了,递给香妹,香妹拿来在手里,看了看,纸上的字写得挺好看。 香妹家里穷,娘的思想又封建得很,让她弟弟去上学,不让她和姐姐们去。说她们早晚是别人家的人,识了字也没有用。 为这事,香妹对娘心里不满。正好新疆兵团来招女兵。香妹马上报了名。 白小果看香妹盯着纸上的字看,问香妹有没有写错的地方。 香妹不认识字,也就不知道对错。 香妹说,你念一遍,我听听。 白小果又把那张纸拿过来,念了一遍。 香妹说,行,就这样了。 白小果说,那我走了。 香妹说,急啥,你还没有喝水呢。 说着香妹把水杯递给白小果。白小果接过来,喝了一口。 香妹说,你来了多久了? 白小果说,才一个月。 香妹说,咋来的? 白小果说,我自己来的。 香妹说,那你是自流的了。 到下野地的人分了几部分,一部分像韩队长老古他们,打完仗就开起了荒,还有一部分,像香妹他们这样,从内地招兵招来的,还有一部分是分配调来的。这一部分人叫支边的。再一部分人,就是像白小果这样的,自己从老家跑来的。在这些人的户口档案里,有四个字,叫自流人员。和其他几部分人比起来,自流人员似乎低了一等。 一听香妹说自己是自流的,白小果就马上说,我是自愿来开发边疆,建设边疆的。 听白小果这样说,香妹就笑了。白小果虽然是自流的,可香妹没有看不起他。能认字写字的人,不管是什么人,在香妹心里都有点了不起。 香妹把申请书交给了韩队长。 一个月还没有过去,韩队长把香妹找到队部,韩队长对香妹说,你以后就是个共产党员了。 7 队部有一个电话,是手摇的。 电话铃响了。 韩队长接电话。 是场部的一个通知。让香妹到场部去。 场部办了一个青年干部培训班。点名让香妹去参加。 看来,现在不光是韩队长要培养香妹了,连场部也要培养香妹了。看来香妹以后的发展前途大着呢。 到了场部。 一人给发了一个笔记本,还有一支钢笔。 一到上课时,大家就把笔记本摊开了。把钢笔帽拧了下来。讲课的是场部的宣传干事。干事讲话时,大家就把干事的一些话记在了本子上。 香妹也把笔记本打开了,也把钢笔拧开了。只是别人的本子上,写了好多字,只有香妹的本子上,还是一片空白。 培训班结业时,丁场长来了,丁场长挨个和大家握手。 握到了香妹时,丁场长还记得她。记得很清楚。不但知道她是七队的,还知道她叫香妹。 这让香妹不能不有点激动,同时,也有点不好意思。 丁场长问她觉得怎么样,她点点头。 丁场长又问她是不是很有收获,她又点点头。 回到下野地后,香妹做的头一件事,就是去找白小果。 香妹说,白小果,以后你得教我识字。 白小果看看香妹,没有吭声。 香妹说,以后,我不叫你白小果了,我叫你白老师。 白小果说,每天都干活儿,哪有空? 香妹说,吃过晚饭,用一个钟头,每次教我识十个字就行了。 白小果说,教人识字,比干活还累呀。 看到白小果还拿架子,香妹心里有点火,想发出来。可再想想,这是求人家的事,不能完全由着自己的性子。 香妹说,这样吧,每个月我给你十块钱的饭票。 白小果笑了。 香妹说,你看你这屋子,乱得像狗窝。以后,你的衣服被褥,我给你洗了。还有房子,我也给你打扫。 白小果说,真的? 香妹说,说话算数。 白小果,那好吧,现在我就教你。 香妹拿出了场部发的笔记本和钢笔。 8 收了工,吃过饭,香妹就拿着笔记本和钢笔,出了门。 出了门,不往别的地方走,直接朝一排房子跟前走。路上遇到了一些人,一些和香妹还算熟的人跟香妹打招呼,问香妹去什么地方,香妹说,我去白小果那里。 到了一间房子的门口,门没有关,门是开着的。 既然门是开着的,香妹当然也就不用敲门。直接推门就进去了。 白小果也已经吃完了饭。正坐在床边上喝茶。看到了香妹进来,只是看一眼,也没有说什么。说什么呢,天天这个时候香妹就来了,他也用不着一点客气了。再说了,就是客气也是该她客气呀。 香妹知道应该是谁客气。香妹说,白老师,你吃过了? 白小果说,吃过了。 香妹说,白老师,我再给你续点茶水。 白小果把搪瓷缸子递给香妹,香妹提起暖瓶,把开水倒进了缸子。又把缸子递给了白小果。 香妹说,白老师,你看,你教给我的五十个字,我全会写了。 香妹把笔记本递向白小果,白小果却没有接。白小果说,好像这个屋子,你有两天没有扫了吧? 香妹这才想起自己说过的话。再一看地上,真是很脏了。先把笔记本放下,走到了门后拿起了一把扫帚,扫起了地。 扫到了床铺跟前时,看到床底下的洗脸盆子里,有几件白小果换下来的衣服。 香妹扫完了地,又到床底下拖出了洗脸盆。从桶里倒出一些水。问白小果肥皂在什么地方。 白小果把肥皂拿出来,递给香妹。香妹看到白小果笑眯眯的,一副得意的样子。香妹心里真想骂他几句。可脸上只能也赔着笑。 挨个搓洗着盆子里的衣服,搓洗到了其中一件时,香妹有点迟疑了。那是一条短裤。连短裤也要香妹给他洗,这个白小果太有点不像话了。香妹想把短裤给扔到一边,让白小果自己去洗,可想了想,还是没有扔。 看到香妹扫完了地,洗好衣服,白小果说,今天我再教给你十个生字。 把这十个字学会,香妹就会认会写六十个字了。 在下野地,一个女人如果老往一个男人的屋子里跑,大家只会想到一件事。那就是,这个女人看上了这个男人,这个女人想嫁给这个男人了。 但是在下野地,你很难看到这种情况。原因比较简单。 下野地的女人比男人少得多。一般来说都是男人主动追女人,女人用不着去追男人,她们的身后总是会有不只一两个的追求者。 每天吃过晚饭,香妹去白小果的屋子,就成了一件很扎眼的事,就成了一件让大家很奇怪的事,就成了大家不能不注意不能不去多想点什么的事。 马上就有人向韩队长汇报,说香妹在和白小果谈对象。 韩队长不相信这个事是真的。可再听到第五个人给他说了同样的话后,韩队长就不能不有点相信了。 没有直接去问香妹。他觉得为这样一件事去问香妹,有点失他的身份。他回来把这个事给娟子说了。他让娟子去问问香妹。只让娟子问问香妹,有没有这回事。 9 娟子和香妹说话,不会拐一点弯儿。 娟子问香妹是不是和白小果在谈对象。 香妹一听就大笑起来。说她怎么可能和白小果谈对象。 娟子说,不谈对象,老往他屋子里跑什么? 香妹听了,还是大笑。 香妹拿出笔记本让娟子看。上面已经有几十页写满了字。每一个同样的字,都写了一页。 香妹指着每一页上头一个字,香妹说,这个字是白小果写的。 香妹说,我不但会写这些字了,我还会读这些字。 香妹读给娟子听。 香妹说,白小果说,我只要能认能写八百个字,我就能写信了。 娟子说,你这一说,我就放心了。 香妹说,你想想,我怎么可能看上白小果这样的男人呢? 娟子说,我说,也是的嘛。 香妹的本子上写下五百个生字了。这些生字,香妹不但可以念出来,还可以写出来了。 用这五百字,香妹试着给远在山东的老家人写了一封信。 信写得再简单不过了。 但却把香妹高兴得一下子跳了起来。 香妹拿着信,跑去给白小果看。 白小果看了。 白小果的样子也挺高兴。 只是白小果的高兴和香妹的高兴可能有一点儿不太一样。 白小果说,太好了,我的任务总算完成了。 香妹问白小果,这话是啥意思? 白小果说,你都会写信了。 香妹说,可我还不能看报纸,不能看很厚的书。 白小果说,行了,香妹,能写信就行了。 香妹说,我跟你学认字,可不是光为了能写信。 白小果说,你为了什么,我不管,反正,我想好了,从今个开始,我不会再教你了。 香妹有点发呆地看着白小果。 白小果让香妹走,说不教她了。香妹可不是那种女人,你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了。白小果让香妹走,香妹偏不走,一定要让白小果说出个道道来。 白小果说,我白天下地干活,每天只有吃过晚饭的一段时间是自己的,这个时间全让你占去了,我自己的事就一点儿也做不了了。 香妹说,你有什么事情可做的?你的衣服被褥我全给你洗了,你的房子也收拾干净了,你泡茶的水我都给你烧好了。想到你教我挺辛苦,我还把饭票给你作为补偿。你还有什么自己的事呢? 白小果说,瞧你说的,除了这些事,我就再也没有别的事了? 香妹说,还有什么事,我可能不知道,你说出来啊,只要你说出来,我一定会帮你去做的。保证会做得很好,让你很满意。 白小果说,有些事你帮不了。 香妹想了想,想不出有什么事是她帮不了的。香妹说,我看你是懒,怕累。 香妹不想听白小果说那么多,一定要白小果教她认字。 拗不过香妹,白小果说,好吧,今天你来了,我再给你教十个字,明天你就不要再来了。 香妹看看白小果,心想,先把今天这十个字学完了再说,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香妹只想多识几个字,没空去想那么多事。 香妹就又跟着白小果识了十个字。 学完了字,香妹出门时,白小果跟在香妹后面说,香妹,就这么着了啊,明天,你不要再来了啊。 香妹回过头看看白小果,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10 第二天,收了工,吃过饭。香妹又拿着本子出了门,直奔白小果的房子。 香妹已经忘记了白小果昨天给她说的话,走到了白小果门口,香妹才想起了白小果说的话。 香妹是在听到了白小果屋子里说话的声音,才想起白小果说的话。 听得出除了白小果的声音外,还有一个人的声音,正是这个人的声音,让香妹想起了白小果的话,并且让香妹站在了门口,没有马上推门进去。 因为这另一个人的声音,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声音很轻柔很好听,可香妹听不出是谁的声音,只能听出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在门口站了有一分钟,香妹在想,是推开门进去,还是转过身离去。按说,听到了另一个声音后,香妹是该转身离去。可香妹觉得自己要是转身离开,会让她心里有说不出的一种难受。 香妹还是推开了门。 香妹看到在白小果的床沿上坐着一个叫小凤的姑娘。 看到香妹进来,小凤和白小果都有点发愣。 小凤不但有点发愣,脸还有点发红。 可白小果在发愣的同时,脸色却有点发白。 只有香妹像没有事一样,问小凤,你是不是也跟着白老师学识字呢。 小凤摇摇头。 香妹是班长,名气也大,在队上,没有不知道香妹的,别的女人,见了香妹,有点像是见了当官的一样。 香妹说,小凤,我跟白老师学识字,你看,要不,我们一块儿学,要不,我让他先教我,教了我以后,你们再接着聊。 小凤说,你们学吧,我先走了。 说着,小凤转身,跑出了门外。白小果在后面喊小凤,小凤像是没有听见一样,一会儿就跑得没有影子了。 白小果转过身看着香妹,说,谁让你跑来的? 香妹说,我让我来的。 白小果很生气,小凤走了,香妹让白小果给她教新字。白小果不教。 这一天,没学成字。 两个人在屋子里不停地吵。 白小果说了一大堆话。那些话像雨一样落到了香妹身上,让香妹一下子醒了。其实一看到小凤,香妹就有点醒了,再听白小果这么一说,香妹就完全醒了。香妹不是个笨女人。字虽然还识得不多,可一个人在某些方面的聪明,其实和识多少字没有多少关系。 香妹知道白小果为啥不想教她了。也知道了为啥在白小果的屋子里遇到了小凤。有文化的男人,和没有文化的男人,在一些事情上,其实也完全一样。可这以前,香妹把白小果想得却是另一个样子,好像就没有把白小果当过男人看。 再看看白小果,好像头一次看到,在白小果的嘴唇上面,也有一抹发黑的胡茬子。白小果说话时,喉咙那个地方,好像吞了个鸡蛋,上下滑动着。白小果也就生得脸白些,如果他的脸再黑些,看样子,也就看不出他和开荒队别的男人,有什么不同了。 香妹并不笨,可香妹有时心不够细。香妹的心不够细,可香妹的心里却没有一点儿坏。知道了白小果的想法后,香妹就有点觉得自己对不住白小果了,就觉得自己还要帮白小果做点别的事。 香妹问白小果,他和小凤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小果说他和小凤并没有怎么回事。只是刚刚认识,觉得这个女孩子挺清秀,就问她收了工有没有什么事,小凤说没有什么事,白小果说要是没有什么事,就到他屋子里坐一坐。吃过了晚饭,小凤就真的来了。和小凤说的话全部加起来还没有二十句,就被闯进来的香妹给打断了。白小果真正想说的话一句还没有来得及说,白小果怎么能不生香妹的气呢? 香妹问白小果是不是真的想和小凤好,白小果没有回答,只是看了香妹一眼。香妹又问白小果是不是真的打算和小凤谈对象,白小果又看了香妹一眼。香妹又问白小果,要是和小凤谈成了,他是不是要娶小凤当老婆。白小果还是不说话,又瞪了香妹一眼,那意思好像在告诉香妹,她说的这些话,每一句都是废话。 香妹说,这样吧。你再教我识十个字,我就去给你把小凤叫回来,你们可以接着再谈。以后,我也不每天来了,我隔一天来一次,这样,既不耽误你谈对象,也可以教我识字,我看这办法行,你说,是不是? 白小果看看香妹,只好再教香妹识字。 出门时,香妹说,放心吧,我会把小凤喊回来的,不把她喊回来,我就再不让你教我了。 11 香妹找到了小凤。 一见香妹,小凤马上向香妹声明,她和白小果什么关系也没有。她到白小果那里,不是她自己想去,是白小果非要让她去。她只是去串个门儿。她说,她要是知道香妹常去白小果那里,她不会去串门儿的。 香妹要小凤不要这样想,她说她只是跟着白小果学习识字,她和白小果真是什么关系也没有。她说她希望小凤还能去白小果那里串门儿。说她保证不会在小凤去串门儿时,随便地闯进去了。 小凤看看香妹,嘴里没有说不信香妹的话,可眼神却在说,她不相信香妹天天去白小果那里,只是学习识字。小凤对香妹说,她不会再去白小果的房子串门儿了,不管香妹说什么她都不会去了,因为她打心里就没有觉得白小果是个什么了不起的男人。干起农活儿来,连个女人都不如。 一听小凤说白小果不好,香妹有点急了,马上说起了白小果的好。说了白小果一堆的好,说得白小果成了下野地最好的一个男人,没有别的男人可以比得上。说是小凤要是能跟白小果好了,是小凤前世修来的好福气。 香妹这样说,把小凤也说得有点急了。一急,小凤说话也不那么轻声细气了,那么客客气气了。 小凤说,别把我当小孩子哄了。真要是你说的那么好,你咋不和他好? 香妹说,小凤,你不能这样说,说真的,我就没有看上过他。 小凤说,噢,你看不上,就要介绍给我,你把我当什么了,当拾破烂的? 就这么一句话,像一团棉花絮,塞进了香妹的嘴,堵得香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香妹走进了白小果的屋子,白小果没有看香妹,他伸着脖子,往香妹的身后看。看了一会儿,什么也没有看到,才转过头来看香妹。 香妹说,小凤不来。 白小果说,你不是说把小凤给我带来吗? 香妹说,我是想给你带来,可她不来。 白小果说,这回可是你说的,你说你把小凤带回来,我再教你认字。你没有把小凤带回来,我可以不教你了吧? 香妹不说话。 她自己说的话,不能不算数。 白小果看着香妹,脸上灰灰的,一点儿也没有了精神。 看到香妹还站在那里,白小果朝她摆了摆手,让她快走。说他再也不想见到香妹了。 香妹站着不走。 香妹还想让白小果教她识字,香妹不能走。 可香妹不能说,白小果你教我识字吧。她知道现在要想让白小果教她识字,却不能和他直接谈这件事。她只能和他谈另外一件事。 香妹说,小凤有什么好? 白小果说,好不好,我还不知道,可我知道她是个女人。 香妹说,女人多得很,我也是个女人。 白小果正低着头,唉声叹气,听香妹这么一说,抬起头来,看着香妹,那种眼神,好像在没有听到香妹说出这句话以前,不知道香妹是个女人似的。 香妹说,我比小凤难看吗? 白小果摇摇头。 香妹说,我比小凤傻吗? 白小果又摇摇头。 香妹说,那你为什么不能把想说给小凤的话,说给我听? 白小果睁大了眼睛看着香妹。 看得香妹有点不好意思了。香妹不好意思起来,和别的女人没有两样,香妹的脸蛋子也会浮出两团红晕。 白小果的脸上好像一下子换了张皮,看起来,有了光泽。 白小果说,好吧,来,我教你识字。 12 床头边上有一个木箱子,是箱子也是桌子。白小果常趴在上面看书写字。香妹来了,白小果就让香妹趴在那箱子上,他坐在旁边的床沿上,教香妹识字。 和往常不一样,往常教香妹认字,白小果不看香妹,只看字。现在不一样了,白小果看一会儿字,会看一会儿香妹。 猛一下看,香妹的脸好像很平常。可要是看一会儿,或者说老看,就会觉得这张脸其实还是挺耐看的。 看香妹低头写字。香妹呼出的气,是别样的味。 白小果说,你比小凤香。 说着,白小果把脸向前一凑,用嘴唇在香妹的脸上亲了一下。 香妹像是让锥子扎了似的,一下子从凳子上跳起来。 脸刷的一下白了,瞪着白小果,瞪了一会儿,又变青了。 白小果没有害怕的样子。一样看着香妹,觉得香妹一下子变成这个样子,有点奇怪。他看着香妹,不知道香妹接下来脸上的表情会变成什么样子。他猜想香妹可能大发脾气,可能还会打他的耳光。要是那样,白小果想好了,他就会把香妹这个学生永远地开除掉。 香妹好像知道白小果在想什么。香妹的脸变青了以后,马上就又变红了。 不但变红了,还出现了一种并不多见的笑。 这样的笑,让香妹看起来更好看了。 香妹说,我走了。 白小果说,明天再来啊。 香妹刚一出门,白小果就跳了起来,在自己的床上翻了个跟头。 13 香妹又来了。 还是坐在箱子前面,让白小果教她识字。 香妹想起了什么。还没有等白小果说什么,香妹说,你不能那么坏。 白小果说,我怎么坏了? 香妹说,昨天那样可不行。 白小果笑了笑。觉得香妹这话不是在让白小果不能那样,倒好像在提醒白小果别忘了他昨天做过的事。 于是,白小果在教了一会儿后,又重复了香妹刚才提到的那个动作。 香妹说,你再这样,我生气了。 香妹说是说,却没有真的生气。接下来还是一样坐在那里,让白小果看她的字写得对不对。 白小果看了看,说写得不错。 说完,在香妹的脸上又亲了一下,好像这一下是对香妹写得不错的奖励。 香妹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笑笑。 亲了几次后,香妹觉得这个事好像并没有什么了不起。对她来说,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要是就这样,能让白小果不断地教自己识字,香妹想想,觉得还是一件挺划算的事。白小果屋子里的灯一直亮着,至少香妹在的时候,灯不会灭。纸上的字,都很小,没有灯,用眼睛看不见。白小果拿出一本书,翻到了一页,让香妹读。 香妹慢慢地读。竟然把这一页上的字差不多全读下来了。不但把字读下来了。还知道这些字说的是什么事。香妹边读边说,这个地主可真够坏的,想让长工早点下地干活,就钻到鸡窝学公鸡叫。 白小果说,香妹啊,你行啊,你可以看书了。 香妹说,那我是不是可以看报纸了。 白小果说,书都能看了,当然能看报纸了。 香妹一听,高兴得不知道怎么办了。一下子抓住白小果的胳膊,竞在白小果的脸上亲了一下。 这一亲,把白小果亲愣了。也把香妹自己亲愣了。 两人一齐愣。愣得屋子里没有声了。 香妹愣完了,脸就红了。手脚不知往什么地方放,整个人往后退。好像站到了一个山谷的边上了,再往后一点,就会掉下去了,掉到很深很深的山谷里。 白小果愣完了。却和香妹不一样。香妹往后退,白小果却要向前走。香妹把手缩了回来,赶紧松开了白小果的胳膊。白小果却伸出了手,抓住了香妹的胳膊。 香妹的胳膊让白小果抓住了,不能往后退了。香妹只好站下了。香妹没有想到,她站下了,白小果还不肯站下。还往前走。 还往前走,走到了不能再往前走了。白小果的身体已经碰到香妹的身体了。香妹觉得白小果挨她太近了。 可白小果好像还嫌挨得不够近。他抓着香妹的胳膊,把香妹的胳膊向两边分开了。接着,就把香妹的胳膊放开了。放开了胳膊,不是想把香妹放开。相反,白小果放开香妹的胳膊,只是为了离香妹更近。 白小果把胳膊伸到了香妹的后面。从后面把香妹的腰抱住,香妹的腰很细,也很柔软。白小果轻轻地用了一点力,香妹的整个人就贴到了白小果身上。 香妹没有想到白小果会这个样子。她没有想到,也没有防备,她不想让白小果抱着腰,也不想这么贴着白小果,因为这样一来,她的心跳得厉害,好像喘不过气。 挣了几下,想从白小果胳膊的缠绕中挣出来。可白小果这个家伙到底是个男人,再没有劲,也比一个女人的劲大。香妹没有能挣开。不但没挣开,身子那么扭来扭去,倒好像更贴着了白小果。 香妹没有挣开,就不挣了。香妹想,他想抱就让他抱一会儿吧。他也不能老抱着不放吧。抱一会儿他就会放开了。 果然白小果没有抱多大一会儿就松开了。可就这么一会儿,让香妹觉得比一年还要长。因为白小果在抱着她的同时,又做了另一件事情。这件事情对别的女人来说,可能也算不了个什么事情,可对香妹来说,却真是一件心惊肉跳的大事。 白小果亲了香妹。 被白小果亲,不是头一次。可同样是亲,亲和亲不一样。上几次亲的是脸,可这一次亲的是嘴。 白小果亲了香妹的嘴。 白小果不但亲了香妹的嘴,准确说,白小果是亲到了香妹的舌头。 有紧闭的双唇护着,有坚硬的牙齿守着,躲在嘴巴里的舌头,按说是不能随便让别人亲到。可香妹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她的嘴一下子被白小果的嘴吸住后。香妹想让白小果不要这样。她要告诉白小果快把他的嘴从她的嘴上移开。 香妹急了,一急就想喊了。一喊就把嘴巴张开了。 想喊的没有喊出来,反而失去了牙齿的防守。让白小果抓住了机会,趁机把舌头伸了进来,用自己的舌头压住了香妹的舌头,并在香妹的嘴里胡乱地搅拌着。 香妹一下子就晕了。 香妹晕了。如果接下来,白小果再对香妹做点什么,香妹想抵挡,也抵挡不住了。可白小果接下来并没有再做什么。他没有想到香妹会晕。香妹一晕,他也就有点害怕了。白小果不过是看的书多,和女人的经验也基本上是书本上的。看见香妹晕了,白小果也不知怎么办了。 怕香妹晕过去醒不过来了。白小果的舌头就没有敢在香妹的嘴里多待。只待了一会儿就出来了。一出来香妹就不晕了。就举起拳头去打白小果,说白小果太坏太坏了。说着这话时,香妹的眼睛里好像还有了泪水。 香妹说白小果说话不算数。香妹说她只是代替小凤陪白小果说说话,并没有说要替小凤做这些事情。香妹问白小果,是不是他对香妹做的事情,早就想好了,并且本来是要准备对小凤做的。没有了小凤,就对她做了。 这一问把白小果问住了。因为,刚才他对香妹做的事情,并不是他早想好的要做的事情。而且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白小果要对香妹再做什么事情,白小果也没去想那么多。 14 那以后,白小果再见了香妹,也不是要马上就抱着香妹亲。香妹见到了白小果,也不是马上让白小果教她认字。香妹已经认识了很多字了。她时常去队部拿一份报纸看。还把报纸拿到了白小果屋子里,读报纸时有不认识的字,就问白小果。不过,一篇文章里,已经没有几个字香妹不认识了。 看完了报纸,香妹也不马上走,还坐在那里和白小果说说话。 香妹问白小果家里成分是不是地主。 一听香妹这么说,白小果不高兴了。 白小果说他家不是地主。说他家是个小业主。他家在县城里。他的父亲开了个当铺。白小果说开当铺是办好事,是帮人解决困难的。 香妹不知道小业主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当铺是怎么回事。只是听说白小果家不是地主,她心里挺高兴的。 香妹没有见过什么坏人,村子里土改时,斗地主时,香妹参加了,听了那么多乡亲们的控诉,本来对地主并不怎么了解的香妹,一下子对地主恨得不行。 又在去白小果屋子的路上,遇到了韩队长。这回韩队长没有问香妹学识字的事。一见到香妹,韩队长想起了他答应老赵的事。不要以为韩队长是要介绍香妹嫁给老赵。他也觉得老赵这个人怎么也配不上香妹的。 他想起了老赵的事,只是想让香妹给帮个忙。香妹现在也是个党员也大小是个干部了。有些事可以让她操操心了,她也有这个义务操操心了。韩队长站在那里,把老赵的事给香妹说了。让香妹给想一想,看有没有合适的,快一点给老赵介绍一个。这样做,一是算对老赵近来表现的肯定;二是可以防止老赵再犯新的错误。 香妹马上答应了。香妹当时没有想起有什么合适的人。香妹是在几天以后,在地里干活时看到了小凤,就想到了韩队长交给她的任务。 香妹不会去给小凤说什么,为白小果的事,小凤一直对香妹有看法。要是香妹去说,能说成的事也会说砸。再说了,韩队长也没有让香妹去说,只是让香妹去了解一下,有没有可以介绍给老赵的女人。 香妹只要把小凤这个人告诉韩队长就行了,剩下的事就不用她管了。 能写信了,也能看报纸了。按说,香妹不用再去白小果那里学认字了。这一点,香妹想到了。再说,一去,白小果还要亲她。香妹就觉得更有理由不去了。 白天在地里干活,别的人乱开玩笑,胡说八道。香妹就想这些事。想着从今天晚上开始,再不去白小果屋子了。 这是个什么事,其实用不着多想,腿长在香妹身上。香妹不想去,谁也管不着。谁也没办法。不去就是了。 想好了,不去了。到了晚上,吃过饭。看天还不黑。看别的人在门口乘凉。香妹不想和那些人坐在一起,家长里短地说三道四。可香妹也不想这么早躺到床上去睡觉。 香妹就又想到白小果的那间屋子。 比较起来,到白小果那里,好像比做别的事,香妹更愿意一点。尽管认了不少字,可到底还有好多字,香妹还不会。不管怎么说,在白小果那里,可以多认几个字。 再说了,白小果屋子还没有打扫,前几天他换下的衣服还没有洗。这些事,早先说好是她来干的。她不能说不干就不干了。她不是这样的人,她一向说话算数。 还有了,白小果说话也挺有意思的。不像队里别的男人,一出口就带话把子。和白小果在一起,好像从没有听白小果说过一句脏话。 还有那个事,那个事,说起来好像挺不好的,可真做过了,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想一想,好像还让人有点…… 这样一想,香妹又找不到不去白小果屋子的理由了。 去就去吧。已经去了那么多次了,也就不在乎再多去几次了。 去到白小果那里一看,让香妹有点吃惊。香妹没有想到屋子已经打扫得很干净了。白小果正蹲在屋子当门搓洗他的脏衣服。 香妹马上不让白小果洗了。把白小果推到一边,接过白小果手中的脏衣服,在盆子里搓洗起来。 香妹问白小果是什么意思,说好了这些她来干的,怎么自己干起来了。 白小果说,你的字也认了不少了,我也不想以后让你再喊我老师了。你也不要再帮我干这些活儿了。这些活其儿实我自己能干的。老让你干,我也有点不好意思了,也太不像话了。你在地里干了一天活儿,挺累的,还要给我干活儿。我成什么人了?不真成一个地主了? 香妹说,你是不是不想再教我了?是不是又嫌我碍你事了,要赶我走呀? 白小果说,一点这个意思都没有。说真的,我是怕你再不来我这里了。 香妹说,我想过不再来了。 白小果说,这为什么? 香妹说,你说为什么?你少装糊涂。 这一说,白小果有点明白了。显出不好意思的样子。摸着自己的头。那样子,看起来有点傻,却好像又挺可爱的。 一会儿,衣服就洗完了。 香妹说,再教我几个生字吧。白小果说,你说,你有什么字还不认识,我教你认识。香妹想了想,想不出有什么生字。白小果说,你看,你看,你都想不出有什么字不认识了,我还教你什么呀。 不学字了。说些别的话。白小果看的书多。知道的事也多。听白小果一说,香妹才知道,脚下的这个地方,几百年前就有人在这里开过荒,种过地。也叫屯垦。白小果说,离下野地不远,有一个县,叫奇台,那里有好多人,他们的先人就是一批屯垦者。 说了好大一会儿话。香妹说,我该走了。香妹站起来要走。白小果不让香妹走。也站起来,站到香妹跟前,挡住了香妹的路。 白小果喘出的气,呼到了香妹脸上,有点热乎乎的。香妹有点心乱。香妹知道白小果想做什么了。白小果每回想做什么时,呼出的气都是这个味道。这时,香妹完全可以把白小果一推,把白小果推到一边,自己走出去。可香妹没有这么做,香妹想,她要是这样做,白小果肯定会不高兴。 大家在一起,高兴才好,不高兴就没有意思了。香妹这么一想。就站着没有动。香妹不动了。看到香妹光说走,并没有走,白小果就高兴了。 一高兴,就要做点什么。做什么呢?白小果这个时候,又能做什么呢。说起来,还不是那么一套? 抱住香妹亲。先在额头上亲。又到嘴上亲。亲了一会儿,就从嘴唇上,亲到了嘴里边。和上回有了一点不同,先是白小果把舌头伸到了香妹嘴里,过了一会儿,又让香妹的舌头伸到了白小果嘴里。 不是香妹故意伸进去的。香妹那时晕乎乎的。香妹发现她的舌头跑到白小果嘴里后,觉得这样不好,就想把舌头收回来。可已经晚了,收不回来了。白小果的嘴,不知道怎么会那么有劲,把香妹的舌头吸住后,好像要把香妹的舌头吞进去一样。香妹舌头的抗拒作用一点也没有了。 也怪得很。用来吃饭的嘴和舌头,就这么来了一下。倒像是吃到了什么好吃的东西一样,让人竞有点不愿意把粘在一起的两张嘴分开。就算是分开了,也有一种味道,舒服透了全身。是什么味道,偏偏又说不出来。只是让人老想起来,像是突然发现一种好吃的食物,吃过一回就忘不了。就老想着要去吃了。 15 再往后一些晚上,大家看到香妹拿着一个笔记本出了门,都以为香妹又去学认字了。却不知道,香妹去了白小果那里后,常常并不把这个本子打开。白小果教给香妹的另一些东西,是不用本子来记来写的。 而这些东西香妹嘴上说,不想学,不要学。可当白小果硬要教给她时,她的样子却是一点也不厌烦。 不过,白小果想教给香妹的东西,还是到了一个阶段后,香妹就坚决不肯学了。 白小果把香妹的舌头吸到他的嘴里,香妹没有多说什么。白小果把手伸进了香妹衣服里。香妹挡了一阵,没有挡住。让白小果的手,抓住了她雪白的奶子。香妹本来想翻脸的。可白小果的手一用劲,香妹就连说话的劲都没有了。只好就让白小果去抓了。 也就是在这以后,白小果想再往下教香妹,香妹不肯了。 当时,白小果的一只手在香妹的胸前活动了一阵子后,看到香妹软得不成样子了,以为香妹除了顺从再也不会有别的选择了。就顺着香妹的奶子滑了下去,滑过那平坦光洁的腹部后,还没有停。还往下滑。 还想往下滑,滑不下去了。让腰带挡着了。知道会被腰带挡着。白小果早想好了,伸出五个手指,就去解那腰带上的扣。那个扣,一点也不难解,轻轻地一动,就解开了。 腰带的扣解开了,可白小果的手还是没有能滑下去。 这让白小果有点意外。他没有想到那本来已经软得不成样子的香妹,忽地一下硬挺了起来。一下子就把白小果推到了一米开外。并几乎就在同时,把被白小果解开的腰带又马上系好了。 没错,香妹还是个大姑娘。可男女间的那点事,香妹可并不是不知道。一个女人长到二十岁,只要她不是生活在月亮上,她就没法子不知道那些事。她知道裤腰带被人解开,意味着什么。如果她不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也知道。那个事,和亲一亲,摸一摸的事,不一样,有着根本的不一样。香妹再糊涂,到了这一会儿她不会糊涂。香妹再软,就是软成了一堆泥,到了这会儿,香妹也不能让别人想把她捏成个什么样子,就捏成个什么样子。 香妹不管白小果高兴不高兴了。不管白小果会不会生气。硬把白小果推开了。被推开的白小果却并没有不高兴,也没有生气。倒是白小果怕香妹不高兴了生气了。一个劲地给香妹赔不是,说他真的是太喜欢香妹了。就是因为太喜欢香妹了,他才做了这样的事情。 听白小果说这些话,香妹也只是听听。男人都会说这样的话。男人到了这个时候,说的全都是一样的话。好像天下的男人全在一起商量过了,要不男人对女人做的一些事,说的一些话,总是八九不离十呢。 可香妹没有想到白小果说到最后冒出了一句,让她的心忽地一下跳了起来。好像这么些天来,她一直在等着这句话。 白小果说,香妹,你嫁给我吧。 这天收了工,香妹没有马上回屋子。从托儿所路过时,走进去找到娟子。对娟子说,想吃她做的面条了。说是要到娟子家吃面条。娟子说,你还记得我做得面条好吃呀,我还以为你忘了呢。多久没去过我家了。你这个没良心的。 到了娟子家。和娟子一块做饭。娟子说,有什么话就说吧,你不会只是想面条才跑到我这里来的。香妹说,娟子,我想嫁人了。 刚说到这,门推开了。韩队长进来了。香妹说,吃过了饭,咱们再说吧。娟子说,老韩也不是外人,说出来,正好也可以听听他的意见。香妹说,还是等会儿给你说。韩队长说,什么事呀,还不想让我听?香妹说,没什么事。 吃过饭。韩队长说他去队部了。让香妹继续坐。香妹说,你快走吧,我和娟子有悄悄话要说。 韩队长刚一出门。娟子就问了香妹,你刚才说想嫁人了,想嫁给谁呀。 香妹说,白小果。 娟子有点意外。娟子说,不是上次问你,你还说,你和他一点事也没有,说你根本就看不上他。 香妹说,那个时候,真是这样的。可什么事都会变的。我也没有想到,会到这个地步。 娟子说,你铁了心了。 香妹说,差不多了吧。 娟子说,我再问问老韩。 香妹说,别先给他说,我就是想给你说说,让你帮我想想,你说,这个事成不成? 娟子说,让我说,倒没有什么。就怕老韩,他…… 香妹说,我嫁谁,是我的事,用不着他说了算。 16 晚上,香妹去白小果屋子。香妹说,白小果,我想好了,你说的那个事,我可以答应你。白小果问香妹,什么事?香妹说,你不是说让我嫁给你吗?白小果说,我想你肯定不愿意,就让自己把那句话忘了。香妹说,你忘了,我可没有忘。白小果说,你真的愿意嫁给我?香妹说,我还会给你开这个玩笑?白小果说,太好了,我有老婆了。 香妹说,别不要脸,谁是你老婆? 白小果说,你不是愿意嫁给我吗? 香妹说,愿意嫁不等于就嫁了啊。 白小果说,只要愿意嫁,你就肯定是我老婆了。 香妹说,我要嫁给你,你可一定要对我好。 白小果说,你放心,永远也不会骂你一句打你一下。 香妹说,光这样就行了? 白小果说,还会一辈子心疼你。 香妹说,别光说好听的。 白小果说,不说好听的了,现在我就做给你看。 说着白小果抱住了香妹,又是亲,又是摸的,动作温柔得不得了。让香妹想不让他这么做,都没有法子做到。再说了,也没道理不让白小果这么做了,都答应要嫁给人家了。还能不让人家对你亲热一点啊。 香妹并不是个不懂事情的女人。 白小果又重复那一天做过的动作。又去解香妹的裤腰带。白小果想,那一天,香妹不让解,是因为他没有说让她嫁给他,而香妹也没有说要嫁给他。今天不一样了。全说明白了,白小果可以理直气壮地去做这件事了。 白小果没有想到香妹还是和那天一样。只是没有很用力很生硬地把白小果推到一米开外,但却是很坚决地把白小果的手拿到了一边。白小果想到香妹可能是害羞。 白小果说,你都答应了要嫁给我,你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香妹说,不是我不好意思。有些地方,不到结婚那一天,你是不能动的。 白小果说,那还不是早晚的事,早几天有什么关系呀。 香妹说,那可不一样,关系大着呢。 白小果说,那你说,咱们什么时候办事? 香妹说,这个事,咱俩都愿意,办起来还不快呀。下个休息日怎么样? 白小果说,你说再过十天半月,你就是我老婆了。 香妹说,怎么,你不愿意这么快吗? 白小果说,我是不敢相信,我有这个福气。 香妹说,明天,我就去队部打个介绍信,后天,请个假,到场部去把结婚证领了。 在白小果的屋子里,香妹和白小果在说着他们的婚事。就在同一个时间里,在另一间房子,也有两个人在说着香妹和白小果的婚事。 韩队长说,你胡说,这不可能。 娟子说,香妹亲口给我说的,还能假得了。 韩队长说,我原先问过她,她说没有这回事。 娟子说,以前给我也是这么说的。 韩队长说,她什么时候给你说的这个事。 娟子说,就是前天。 韩队长说,真是她亲口说的? 娟子说,香妹说了,一开始,她也没有看上白小果,可接触了一段日子,就喜欢上了。 韩队长说,看来真是这样了。 娟子说,听香妹的口气,她还坚决得很呢。 韩队长说,光她坚决有什么用?没有我给她出介绍信,她再坚决,也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娟子说,人家和谁结婚,你还能管得了呀? 韩队长说,别人我可以不管,香妹,我不能不管。 17 早上一到队部,给各排的排长开了个会,把这几天的生产任务布置下去了。香妹是班长,没有来开会。开完排长会时,韩队长把三排长喊住了。三排长问他有什么事?韩队长说,你让香妹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韩队长的话音还没有落,门口就响起了香妹的声音。香妹说,不用喊了,我来了。一看,果然是香妹站在门口,让三排长和韩队长都愣了一下。 三排长走了。出门时,香妹对三排长说,她有个事,要找韩队长办一下。办完了,她就回班里。现在班里有什么事,让三排长给先管着点。三排长说,好吧。 都走了,队部里只剩香妹了。香妹说,韩队长,我找你有个事。韩队长说,你来得正好,我也正找你有事。 香妹说,你找我有什么事?韩队长说,你先说,你找我有什么事? 香妹说,我找你,是让你给开个介绍信,再向你请个假,明天我和白小果去场部,领结婚证。你说,你找我有什么事? 韩队长说,真是太巧了,我找你,也是这个事。 香妹说,那太好了,那你就快开介绍信吧。 韩队长说,这个介绍信不能随便开。我先问问你,这个事,你怎么不先和组织谈一谈,征求一下组织的意见。 香妹说,这是自己的事,怎么好麻烦组织呀。 韩队长说,我不是给你说过吗?白小果这个人你不能找,他的出身不好。 香妹说,我问过他了,他说他家不是地主,是小业主。 韩队长说,一回事,小业主就是城里的小地主,一样靠剥削劳动人民过日子的。 香妹说,那是他爹的事,和他没有啥关系,他一直在上学读书。 韩队长说,咋能没关系?他和谁亲,和他爹亲,他爹的思想能不影响他吗?他爹影响他,你要是和他结了婚,他能不影响你吗? 香妹说,我和他在一起,没有发现他思想不好。 韩队长说,你不要再说了,这个事,一句话,不行。 香妹说,那我就不嫁人了? 韩队长说,嫁呀。下野地有那么多男人,有多少苦出身的,有多少打过仗的英雄,你都可以嫁呀。像老古呀,老赵呀,还有好多,你随便嫁给他们中的哪一个,我都会给你开介绍信,我还会给你们主持婚礼。 香妹不说话了。 韩队长说,你可能一下子想不通,回去好好想想,想好了,再来找我。 香妹说,我再想想。 回到家,娟子一见韩队长就问香妹的事。韩队长把早上和香妹的谈话对娟子说了。韩队长说,香妹回去把我的话好好想想,肯定会想明白的。 娟子却不这么认为,娟子说,我和香妹在一个房子里住过好久,我了解她,她一般认准的事,别的人很难改变她。 韩队长说,你说的是别人,不是我。在下野地,我说话和别人说话的分量是不一样的。 娟子说,要是香妹真的不愿放弃白小果,你干脆就成全了他们得了。 娟子总觉得一个女人喜欢上一个男人不容易。而香妹喜欢上一个男人更不容易。她打心眼里想帮香妹一把。 韩队长听娟子这么说,就瞪了娟子一眼,说,真是头发长见识短,你知道个屁呀。 18 真让娟子说着了。 过了两天,香妹来了。不是早上来的,是晚上来的。刚吃过晚饭。韩队长正在看冯其设计出的水渠草图。香妹进来了。一看到香妹进来了,韩队长知道香妹是为什么事来的,就先放下了手中的草图,和香妹说话。 看着香妹,韩队长笑着问香妹,是不是想好了。香妹说,想好了。韩队长说,那就说说吧,怎么想的? 香妹说,我想好了,我还是要嫁给白小果。 一听香妹这么说,韩队长不笑了。他笑不出来了。 香妹说,我想了两天两夜,想了你说的话。我把下野地的男人全想了一遍。我比来比去,找不出有比白小果更强的,也找不出让我喜欢胜过白小果的。没有办法,嫁人是一个女人一辈子的大事,男怕干错行,女怕嫁错郎。我不能嫁给我不喜欢的人。想来想去,我只能嫁给白小果。你说的他的那个出身问题,我也想过。你说,他的思想会影响我,你就没有想想,我和他结了婚,我的思想也会影响他呀。再说了,咱共产党把三座大山都推翻了,听说好多国民党的战犯都没有枪毙,说是要改造他们的思想让他们重新做人。和这些人比起来,白小果算个什么,我和他处了一段,多少对他也了解了,他还是挺听我的话的。我觉得我就能改造他,他有知识有文化,把他改造好了。他也能为建设边疆保卫边疆出不少力。我这也算是为党的事业做贡献吧。我是越想越觉得我嫁给白小果没有错。你说我说的是不是这个理。你就放心吧,我嫁给白小果,不会影响工作也不会影响进步,只会工作得更好,进步得更快。你还是把介绍信给我们开了吧,让我们早点把事办了,也好全心全意去干工作。 没想到香妹会这么想。还会想得那么有道理。那就是说,韩队长那天跟她说的话白说了。这让韩队长很有些不舒服。在下野地,韩队长是说了一,就没有人敢再说二的。可这个香妹偏偏就说二了。韩队长有点想发脾气,韩队长一看到别人不听他的话,就想发脾气。没办法,战场上养成的习惯。要是在战场上,谁要是不听话,他敢用枪崩了谁。如今年代不同了,不能再用打仗那个方法,可至少,下级服从上级,这个规矩不能坏吧。香妹没有打过仗,没当过兵,不懂这个。不懂这个可不行。她要想进步,要当干部,不能不懂这个。这么一想,韩队长就觉得,眼前这个事,更得认真了。要通过这个事,教育一下香妹,把她从农村带来的一些坏毛病治掉。 韩队长想到了一个法子。韩队长没有发火。有了法子,就不用发火了。韩队长的法子是把这个事,交给党支部。香妹是党员,党员可以不听哪一个人的话,可党员要听支部的话。支部就是党组织。党组织的决定,党员不能不听。香妹是党员,只要是党员,就有办法管。韩队长把他的想法给香妹说了。韩队长说,我说了不算,你说了也不算,让支部说。咱们都是党员,咱们听支部的,听组织的。 香妹没有想到韩队长会用这一招。有点犯愣。又想,支部有好多人,那些人,不一定会全像韩队长那么想的。没准支部里的人,会和她的想法一样,觉得她嫁给白小果,是个对革命事业有好处的事呢。这么一想。香妹不发愣了。就同意了韩队长的这个安排。 支部开会。香妹不是支部委员,按说是不能参加的。可因为讨论的事,是香妹的事。韩队长提议让香妹参加。大家都同意让香妹参加。 会上,韩队长先把要讨论的事说了。韩队长说完了,又让香妹说,香妹就把她的想法说了。 香妹说完了,让大家讨论,发表意见。参加会的一共十个人,除了香妹以外,九个人发言,全支持韩队长,说韩队长做得对,说香妹思想糊涂,还说香妹立场有问题。说香妹没有阶级感情。 有的委员干脆站起来,质问香妹,问香妹说白小果是下野地最好的男人有什么根据?他是什么东西,不就是脸白一点,多认识几个字吗?他为革命流过血吗?他为打江山立过功吗?在这些男人面前,白小果就是一只虫子。女人想嫁给这样的男人,真是鬼迷心窍,脑子有毛病了。 还有的委员说,把香妹这些妹子从山东接来。花那么多路费干什么。就是要解决这些老兵的老婆问题。现在倒让一个小白脸捡了便宜,把香妹娶了去,实在是太不公平了,太气人了。要是香妹嫁给白小果,下野地不知有多少老兵能气死过去。怎么也不能让那个小白脸称了心,而伤了一大批老兵的心。 香妹还想为自己辩解,香妹说,我没有想那么多。我只是想着,我喜欢谁,我就嫁给谁,什么脸白脸黑的,什么老兵新兵的,我都不在乎。我要嫁给白小果,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他这个人挺好的。 马上有一个人说,什么喜欢不喜欢,什么好不好,女人都一个样子,不管啥样的男人,睡上一觉,就会马上喜欢了,就会说好了。 这话说得大家全笑。只有香妹不笑。香妹很生气。香妹就对着说这话的人,喊了一句,说,你放狗屁。 香妹一骂。大家全愣了。不等大家再说什么,香妹跑了出去。 19 香妹跑到白小果那里,对白小果说,算了,咱俩的事算了。白小果让香妹说出为什么。香妹心里藏不住事,也藏不住话。开会时,又憋了一肚子气,白小果一问,就再也憋不住了。一下子全放了出来。香妹全说了,韩队长说的话,支部会上,那些人说的话,香妹全说了出来。 香妹说完,香妹一下子痛快了不少。可白小果不痛快了。不是一般的不痛快。白小果说,我就知道,我怎么做,他们都会另眼看我。白小果说,在学校,我多积极啊,就想入个党,说我出身不好,不让我入。毕业了,城里有工作,我不干,自己把自己流放到了边疆,想在这里好好干一番。没想到,这里也一样,还是另眼看我。连我找个老婆,都不让。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真不如死了算了。 说着,白小果真的从枕头下抽出一把刀子,要往脖子上割。香妹的手也快,上去一把夺下了刀子,扔到了一边。香妹说,你怎么这么不经事,就这么个事,就要死啊?你也太没出息了吧。 白小果看着香妹说,你说,你是不是真的要离开我了,真的不和我好了,真的不嫁给我了?说着,一串泪水从白小果的眼窝子里滚了出来。 只是见到女人哭,还没有见到男人哭。白小果一哭,真像是有一把刀子在香妹心里搅。香妹一下子抱住了白小果。香妹说,你就放心吧,我不会离开你,我会和你好的,我一定会嫁给你。 白小果的头一下子埋进了香妹的怀里。放出了声音大哭。香妹用手抚摸着白小果的脊背,让白小果放心,让白小果不要这样。 香妹这时的感觉,有点怪。好像趴在她怀里的不是一个大男人,而是一个孩子。这个孩子现在好伤心啊,她要像一个母亲一样把这个孩子哄高兴了。 要结婚,一定要有队上的介绍信,场部才给开结婚证。没有结婚证,谁也结不了婚。 香妹没有马上去找韩队长,她去找娟子。想让娟子好好跟韩队长说说。 韩队长回到了家,娟子没有马上说。等睡到了床上,娟子主动地往韩队长身上缠。三缠二缠,韩队长就兴奋起来了。就弄得床铺有点带节奏地响。 韩队长正在高兴,娟子说了香妹的事。可韩队长高兴时,也没有忘记原则。韩队长说,这个事,我说了已经不算了。支部开会已经定了,只要香妹和白小果结婚,坚决不开介绍信。我也没有办法,个人服从组织,我也得按支部的决定办事。 娟子的话白说了。 香妹还不死心。又去找韩队长。还是同样的话,床上对娟子说的话,又对香妹说了一遍。香妹问韩队长没有别的办法了。韩队长说没有了,只能这样了。 不给香妹开介绍信,香妹拿不到结婚证,拿不到结婚证,香妹和白小果就结不了婚。看起来,韩队长是把香妹给治住了。可韩队长知道这个事,这样子还不能算完。 香妹身上有腿,韩队长管不了她的腿,什么证也没有,她也可以往白小果那里跑。在白小果那里,她说什么,做什么,同样也没有人能管得了。一男一女,天天往一起跑,会发生什么,谁都能想得出来。 韩队长很担心。担心不给香妹开介绍信,会让香妹犯更大的错误。就把香妹叫到办公室,很不客气地对香妹敲了一阵警钟。 韩队长问香妹到了哪一步了。 香妹说也就是谈的那一步。 韩队长说,光是谈,没有干别的事吧? 香妹说,韩队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韩队长说,我是为你好,告诉你吧。有个错误你不能犯,你只要一犯,你就完了。我说的是什么错误,我不说,你也会明白吧? 香妹说,我明白。 韩队长说,明白就好。 看着香妹走了,韩队长还在想这个事。香妹说是明白了。可这个事,不是别的事,再明白的人,到了那个时候,也会糊涂的。看来,还得采取个什么措施,让香妹想犯这样的错误都没有机会。 开大会。韩队长讲话。韩队长说,水渠方案场部已经批准了。过了秋天就开工。韩队长说这是个大事,说这个大渠要是修好了,下野地就会完全换个新面貌。韩队长让大家有个思想准备,准备着大干苦干一个冬天。 会要开完时,韩队长说,还有个事,大渠上面要修一座桥。修桥要用木头。所以要组织一个伐木队。每个队抽两个人参加伐木队。经过研究,咱们队也派了两个人去。这是个很光荣的任务。派到谁,谁都要去。不但要去,还要好好干,完成场党委交给的任务。明天这两个人就去场部报到。 韩队长先说一个人的名字,后又说了一个人的名字。后边这个人的名字叫白小果。 说到白小果的名字时,大家不看白小果,全看香妹。 20 香妹不想让白小果去。一去就是一年,至少是一年,见不着面。喜欢的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别说一年不见了。香妹想想就觉得受不了。再说了,白小果是个男人,这不错。可白小果可算不上身强力壮,地里的活儿,干起来都吃力,更别说上到那么高的山上,拿着斧头砍大树了。真是和要他的命差不多了。这会儿,在这个地方,谁会心疼白小果?除了香妹没有别的人了。 这个事,别人不当个事。香妹不能不当个事。去是韩队长让去的,不去也得韩队长说不去,白小果才能不去。 还得去找韩队长。韩队长又说是定下来的事。还说这个事,不是他一个人定下来的,是他和丁场长商量了以后,才定下来的。 韩队长说到场部开会,见了丁场长,丁场长问起了她。说丁场长很关心香妹。韩队长说,我把你的事,全给丁场长说了。 香妹问韩队长,丁场长怎么说? 韩队长说,丁场长也说你糊涂,让我给你捎个话儿。让你一定要听组织的话。还说,出门在外,要把组织当父母一样看。父母的话,不能不听。 香妹问韩队长,是不是因为我,你们才要让白小果去伐木队? 韩队长笑了笑。没有回答。 没有回答,其实也就是回答了。香妹看着韩队长,脸上有了真正愤恨的表情。香妹说,我真的没有想到,你是个这么坏的人。 韩队长的脸发青了。想发火,却没办法发。香妹说了那句话,转身就走了。像是打了韩队长一个耳光,就跑了。让韩队长想还手,却找不到了人。只能干生气。说真的,他也没想到事情会到这个地步。没想到香妹会这么固执。一开始,想着,只要他一说,香妹就会不再和白小果来往了。偏偏这个香妹,别的方面都听话,就这个方面,不肯听他安排了。其实也不是一定香妹不能嫁给白小果。真要嫁了,也就嫁了。也不是个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他说过了,香妹不能嫁,大家也都知道,他说过了香妹不能嫁。大丈夫说话,像泼出的水,不能收回来,也不能改口。到了这会儿,香妹和白小果的事,就不再是个能嫁不能嫁的事了。它多了一层意思。这层意思,对别人没什么,可对韩队长实在太重要。下野地的好多事,都要他来说话,他的话,在下野地,和别人的话不一样。一句是要顶一句的。是和不是,都要像一块石头,砸到地上,就要砸出一个坑,发出一阵响。而这其中有句话,就是香妹不能嫁给白小果。他只能让这句话,和别的话一样。让大家透过这句话的结果,能明白,在下野地,要想有好日子过,韩队长的话,每一句都要听。 21 天是黑的。 香妹朝白小果的屋子走去。脚下的一条小路,是她一个人踩出来的。这些日子,她几乎天天会在上面走。 香妹走着,步子和往日一样。可心情却完全不同。不但心情不同,想法也有了不同。因此她走得很慢。她不能不慢一点。她要让她的一个新的想法坚定起来,这要多用一点时间。 推开门,看到白小果正在收拾东西。正把衣物往一个袋子里装。看到香妹进来,白小果指了指一个小木箱子。白小果说,这些书,我就不带了,放到你那里吧。 香妹走到白小果跟前,抓住了白小果的手。香妹说,我们结婚吧。 香妹说,我们现在就结婚。 香妹说,我们现在就入洞房。 香妹说,我现在就是你的新娘子了。 香妹抓着白小果的手,把它拉向自己的身体,让它贴到了她的腰带上。以前,白小果的手一碰到这里,就被她推开了。可现在,她主动牵起了他的手,让他的手把她的腰带解开。一个要做别人的新娘子的女人,会很高兴让别人解开她的腰带的。 香妹吹灭了放在木箱子上的油灯。可屋子并不黑。从窗子看出去,能看到一个大大的白白的月亮。月亮让黑夜不那么黑了。 他们躺在床上看着月亮,他们想记住这个月亮的样子。 香妹说,我是头一次。 白小果说,我也是头一次。 香妹说,听说很疼。 白小果说,我会轻轻地。 白小果是头一次,可白小果看过好多书。好多书上都写到这个事。白小果按书上说的去做。不慌不忙不急不躁一点点去做。他不想让香妹疼,不但不让香妹疼,还要让香妹快乐。让香妹和他有了这第一次,不会后悔,不但不后悔,还要让香妹一辈子都想着这一次。 白小果不让香妹自己解衣服,他给香妹解衣服,没有了衣服的香妹躺在床上,像一堆雪。白小果伸出了他的手和嘴去抚摸这一堆雪,一会儿,这堆雪就化成了一摊水。又过了一会儿,水热了起来,活了起来,翻动了起来。 白小果钻进了这片鲜活的水里,像一条鱼一样上下欢腾…… 香妹抱着白小果的腰不肯松手。香妹说,我的天啊,我真傻。白小果不明白香妹为什么这么说,看香妹。香妹说,你也傻。白小果问香妹为什么这么说。香妹说,早知道是这样,我不会等到这会儿,我为什么要等到这会儿,我真傻。你也傻。你为什么不早这样?你要是早这样,我就会早早是你的人了。白小果说,现在也不晚。香妹说,可明天你就要走了。白小果说,一个冬天不长,马上会过去。到了春天我们还会在一起。我们才二十多岁,我们的日子还长着呢。 香妹说,可我一会儿都不想再离开你了。 22 响起了敲门声。白小果有点慌,香妹让白小果躺着不用慌。香妹好像早知道会有人来敲门一样。她一点儿也不忙乱。她坐起来,用火柴把油灯点亮。她穿着睡觉时才穿的汗衫去开门。 门口站着一群人。全是香妹认识的人。全是干部,站在中间的一个人是韩队长。韩队长的脸色一点儿也不好看。像是一块烂了的猪肝。 香妹一脸春风。香妹说,不好意思,我和白小果刚举行了婚礼,没有请你们参加。我们想等他从山上下来后,再请你们到家里来喝酒,我会做几道好菜招待你们的。 一群人看着香妹,全是呆呆的。 这天早上,大家走出家门去地里干活,正好看到了马车送白小果和另一个人到伐木队。也正好看到香妹送白小果上马车。白小果已经坐到马车上了,香妹又跑到马车跟前,伸出了双臂抱住白小果,香妹不停地在白小果脸上亲着,流出的泪水把白小果的脸淋湿了。 白小果把自己房子的钥匙拿出来给了香妹。 香妹把钥匙紧紧地捏在手心里,好像怕谁会来跟她抢似的。 香妹说,我等你回来。 白小果说,我会回来的。 这一天,地里干活的人,只说一件事。香妹和白小果的名字不知被提到了多少次。 23 很快就对香妹作出了处理。说香妹乱搞男女关系,犯了作风错误,香妹被开除出党,同时还被撤销了班长的职务。 下野地还没有人因为男女方面的事,受到了这么严厉的处罚。 香妹好像对这个处罚一点儿也不在乎。韩队长在宣布这个处理决定时,坐在下面的香妹头一直没有低下去,她听得那么认真,好像这是一件和她没有一点关系的事,同时她的脸上还有一种被幸福缠绕的微笑。这个微笑好多人看到了,韩队长也看到了。 韩队长也是头一次在下野地有了一种恼羞成怒的失败感,回到屋子里对着娟子大骂香妹是个不要脸的女人。并且告诉娟子再也不要和香妹来往。香妹一下子成了韩队长在下野地最恨的一个人了。 那天早上,刚走出房子。香妹一阵恶心,马上蹲在路边吐了起来。边吐边想,自己也没有吃什么呀,怎么会吐。吐了半天,也没有吐出什么,只是一堆酸水。看着雪地上一堆酸水,香妹一下子想到了,两个多月了,好像从白小果离开后,她的身子就再也没有来过那个东西了。 香妹知道出什么事了。 别人出了这个事,会高兴,会给丈夫说,让丈夫更疼爱自己,还会给干部说,干部也会马上给换一个轻一点的工作干。还会给周围的人说,让周围的人看自己多有本事,多有能耐。 香妹也有丈夫,可香妹的丈夫只有香妹一个人承认,就这样一个丈夫还不在身边。香妹跑到从山上刚运下来的一堆木头上,手在粗糙的树干上摸来摸去。边摸边在心里念着白小果的名字。要是白小果这时在身边,一定会把她抱在怀里,高兴地把耳朵贴在她的肚子上,给她说好多她喜欢听的话。 香妹见了干部,香妹更不能说。要是干部知道了,不知会怎么骂她。不但不会照顾她,给她换个轻一点的工作,说不定还会开大会批斗她,让她作检查交代自己的错误。 更不能让周围的人知道。连娟子都不能让知道。在下野地,还没有出现过没有结婚的女人怀孕的事,要是大家知道了,不知道会怎么说她,把她说成个什么样子。还不知组织会怎么处理,弄不好,还会把她送到卫生院,把孩子强行从她肚子里拿掉。就算不处理她,马上就要挖大渠了,那么重的活,平常干,都要受不了,都会累得要死要活。肚子里带个孩子去干,弄不好,两个人的命都会一块儿丢掉。 又一天早上,天还黑着。香妹就起床了。还不到起床时间,她提前了。一是怕身子不方便,走得慢;二是想早点去,多挖些土,一句话,不想让别人知道她怀孕了,更不想因为怀孕了,干活儿落到了别人后边。 香妹走出门时,天和地还在睡觉,静得连声狗叫都听不见,不过,空中飘着雪花。已经下了一夜了,地上铺了厚厚一层。刚下来的雪,很软和,像棉花一样,踩在上面,没有一点声音。香妹喜欢雪,一看到天上下雪,就会跑到雪地里,仰起脸,让雪花落在脸颊上,再化成水珠。可这会儿,香妹看到雪,一点儿也不高兴,因为雪一下,大渠就不好挖了。 雪把路遮住了。看不清路面,香妹走着走着,脚下踩了一个坑。一个小坑,按说香妹摔倒了也不会有什么,爬起来再往前走就行了。可香妹摔倒的同时,好像一只手,伸进了她的肚子,把她撕裂开来。香妹坐在地上,把手伸向空中,喃喃地说,白小果快扶我起来呀。可她的声音太小了,除了她头顶上缭绕的几片雪花外,没有谁能听见。 差一点儿没冻死在雪野里的香妹,重新活过来以后,决定找个办法应对面临的困难。想来想去,想出了一个办法:从这些人眼前离开,跑到另外一个地方去。躲过组织处理,躲过那些重体力活儿。去什么地方,也想好了。去山上,去找白小果。熬过这个冬天,把孩子生下来。到时候,不管再发生什么,至少孩子没有事了,不会有人再能伤害到他了。 24 过几天,就会有一辆马车,从山上拉一些木头下来。把木头卸下来以后,又会装一些生活用品,回到山上去。 这一次,马车夫还和往常一样,回过头,看不到营地的炊烟后,哼起了小曲,让马车拐上了一条上山的道路。 没走出一里地,遇到了以往没有遇到过的情况。夹着零星雪花的冷风中,站着一个穿了羊皮大衣的人。马车夫开始以为是眼花了,没有让马车停下来。快走到跟前时,发现真的是站了一个人。赶紧吆喝了一声,让马车停了下来。同时,大声叫起来,你不要命,不怕马车撞击你? 缩在大衣里的人伸出了头,马车夫一看原来是个女人,再一看这个女人是坏了名声的香妹。香妹给马车夫说了她想干什么。马车夫说这个事不能干,干了以后领导会收拾他。香妹说,你要是不干,我就躺在路上,让你的马车从身上轧过去。 马车夫和白小果熟悉,都在山上伐木头,白小果把他和香妹的事,给马车夫说过。马车夫心里边有些同情这两个人。看香妹这么坚决,也就不再多说了,伸出手,把香妹拉到了马车上。 白小果每天都要坐在树上,给香妹写一封信。这些信寄不出去,可他知道香妹已经认识很多字了,可以读书读信了。这些信,虽然香妹不能马上读到,但早晚都是可以读到的。他也让香妹知道他是多么地喜欢她。白小果到了山上,更知道香妹是多么好。一个人的好,往往在一起时不觉得,分开了才明白。他做梦也没有想到,香妹会自己跑到了山上,并且肚子里已经怀上了他们的孩子。 为了香妹的到来,几个伐木的男人,又另外建了一个木屋,作为她和白小果的家。而香妹也成了伐木队炊事员。香妹可以把面条擀得很细,还会包饺子。伐木的男人们出去干活儿时,会带上猎枪,顺便打些野味回来。日子其实比在山下的营地过得还要好。 大家一块儿吃过晚饭后,香妹和白小果会回到自己的小木屋。里边有一盆烧得通红的木炭火,火堆旁边铺着厚厚的棉褥,两个人偎依在一起,白小果拿出写给香妹的信,让香妹读出声来,看教给香妹的字是不是还记得。可香妹真的读出声来,白小果又不好好听了。他把头贴到香妹的肚子上,听着从里边传出来的生命的胎音。 两个人商量着给孩子起一个什么名字。商量的结果是如果生的是一个男孩子,就起名叫雪峰,如果生的是一个女孩子,就起名叫雪花。因为这个时候,他们的目光从敞开的门中,可以看到离得很近的天山雪峰,还有正在飘落的雪花。 爱情末班车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梅子心里很纠结。她很欣慰周明的诚意,但同时心里又有点黯然,相亲就是为了结婚没错,可是她却不想为结婚而结婚……鬼使神差地,在30 岁生日到来前夕,梅子报名参加了妇联举办的“玫瑰之约”千人相亲活动。 回想起那天的情景,梅子觉得倒像是场面试,相互权衡,双向选择。看着人声鼎沸的会场,梅子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回到了六年前。那时候她刚刚大学毕业,来到这个城市找工作,在熙熙攘攘的人才市场里穿梭,踮起脚尖将一份份简历递出去。而现在,她机械地拿着一张张“传情卡”,礼貌地递给坐到对面的不同的男士。不同的是,六年前的她信心满满;而现在,她心里有点绝望,甚至有那么一点羞耻感――怎么就被“剩”下了呢? 梅子顿时觉得索然无味,她几乎是落荒而逃地离开了现场。出会场的时候,梅子在门口碰上了同样提前退场的周明,两个人心照不宣地笑了笑。周明微笑着问:“怎么样,遇到合适的了吗?”梅子愣了一下,讪讪地笑了笑。 两个人就算这么认识了,然后心照不宣地开始约会。他们约会的频率是一周一到两次,没有特别的热络,也不至于冷却的节奏。梅子早过了相信一见钟情的年龄,如果一开始就对你爱得死去活来的,反倒令人生疑。她现在要的感情不求轰轰烈烈,就图一个稳妥。 在约会第三个月的某一天,两人一起吃饭。周明说:“我今年33 岁了,相亲就是为了结婚,我父母想让我早点成家,我觉得咱俩也挺合适的,你的意思呢?”梅子有些吃惊,她想了想说:“这会不会有点太快了?”周明笑着说:“我的意思也不是马上就结婚,具体的时间当然还是要征求你的意见。” 梅子心里很纠结。一方面她很欣慰周明的诚意,他和她交往是为了结婚,不是随便玩玩而已;另一方面,梅子心里又有点黯然,相亲就是为了结婚没错,可是她想为结婚而结婚,这未免也太“功利”了吧? 闺蜜阿橙跟梅子说:“你就收起你那些瞻前顾后的小心思吧,周明可是你的末班车了,虽然不是什么高富帅,但人长得还算周正,收入也算小康。你要是错过这一趟,下一趟就难说了。男人的青春长,四十岁都能找二十多的;女人就不一样了,咱们再过几年,只能找五十岁的半老头啦!” 虽然觉得阿橙说话太刻薄,但是梅子心里却不得不承认她说的都是事实。对于梅子来说,周明的确算是各方面条件比较合适的结婚对象了,但是……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他们彼此太客气了,缺乏恋人之间的那种率性。想来想去,梅子还是有点不甘心――真的就这样匆匆把自己给“打发”了? 还没等梅子想明白,寒流来袭,冬天来得猝不及防,几个喷嚏把她给撂倒了。白天还只是流鼻涕、咳嗽,傍晚却开始发起烧来,浑身无力,头晕目眩。梅子一个人躺在自己的单身公寓,感觉实在凄惶。 周明打来电话时,听到电话里梅子的声音都沙哑了,吓了一跳,撂下电话后连忙赶了过去,不由分说地把梅子送去了医院。看着周明跑前跑后地挂号、买药,感受到了久违的可以依靠的安心,梅子鼻头有点发酸。打完点滴,时间已经过了凌晨,梅子退了烧,精神好了很多。出了医院大门,但见两排的路灯站得笔直,昏黄的灯光柔柔地洒下来。梅子身上披着周明的长大衣,身影被路灯拉成夸张的巨人,梅子调皮地甩甩袖子,忍不住笑了。 梅子说:“刚才打点滴坐太久了,不如走一走,反正也不远,两站路就到了。”周明问:“还难受吗?”梅子说:“还行。”周明又说:“下次别一个人硬撑了,还有我呢!”梅子回道:“知道啦。”周明往梅子身边靠了靠,说:“你挽住我胳膊,你看这样会不会省力点……”两个人就这样一边说着话,一边慢慢往前走。夜深了,街道上没什么人,只听见他们俩的脚步声。 “没有风,这真是一个静谧的夜晚。”梅子想。 假冒富翁骗美女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张二松,三十岁,无房无车无存款,身高属于二等残废,长相影响人的食欲。几乎所有的异性都与他保持着“安全距离”,所以理所当然没有对象。 眼看年龄越拖越大,张二松决定降低自己的要求,女方离过婚,甚至拖着小孩的,他也不嫌弃。然而,不管他如何降低条件,相亲倒是相了不少,仍旧没有愿意和他处对象的,最长的交往时间也没超过一周。要结婚,谈何容易呀! 这天,张二松听说千山镇的一个亿万富翁,给自己的父亲过七十岁生日,大摆坝坝宴三天,凡是到场的人,都可以免费吃喝,还有专业团队表演的歌舞欣赏。 张二松正好也无聊,便决定去凑热闹。好家伙,人山人海,免费的东西,没有人不喜欢的。富豪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正所谓山朝水朝不如人朝。在晒坝里,纵横交错,一字儿排开数十张大圆桌,摆满鸡鸭鱼肉,一轮吃完,又坐第二轮。凡是来了的乡亲,没有吃不到饭的。 张二松也吃得满嘴流油,免费的生意就是做得。 吃饱喝足,张二松便去欣赏富豪的座驾。好家伙!全市也没有几辆的“劳斯莱斯”,价值3500万元,别说坐了,一般在大街上蹲十天半月,也不见得能碰到一辆。那个伸在车头上的“R”标志,不开车的时候,是藏起来的;一点燃火,它便缓缓爬了出来.金黄色的。据说,就这个纯金标志,也得值好几十万,难怪停车后要藏起来。 张二松看得直流口水,自己年收入只有两万元,不吃不喝得多少年才能买到这么一辆车呀?很多人纷纷拿出手机来,给这辆豪车拍照,合影。 张二松也不想错过这个机会,他请人用自己的手机给拍了一张。成不了富豪,沾沾富豪的财气,也是美事一桩。 回家后,张二松把这张照片传到电脑上,他觉得光自己欣赏还不行,得让更多人知道,他张二松居然也见过豪车了。于是,他灵机一动,重新申请了一个QQ号,给自己取了一个网名叫“嘉州富豪”,然后他把自己和豪车的合影,放到了QQ空间里,在虚荣心的作用下,他还不忘加上一行文字说明:“这是本人的座驾。” 准备停当后,“嘉州富豪”张二松开始有条件地加好友了。自然是要选嘉州的女性,年龄在20到30岁之间,只短短几分钟,张二松便向符合条件的13名女性发出了好友邀请。 好家伙,那张豪车的合影,自是给张二松加分不少。十三名女性中,竟然有十名很快回递消息,同意和他成为好友。 那些加了二松的人,很快就跟他聊上天了。最后,二松选择了一个从照片看上去非常漂亮的女子,如果她没有把别人的照片用来假冒的话,那就作为自己重点进攻的对象了。 没有例外,那女子上来第一句话就是:“这车在我们嘉州城是极其稀少的,我很好奇,你到底有多富?” 二松的回答模棱两可:“钱对我来说,只是数字而已。” 对方也不是三岁小孩,并不好骗。说:“该不会是别人的车,你碰到了,便照了相吧?” 二松说:“这么名贵的车,不光不容易碰到,就是碰到了,你一般人敢靠近吗?四周有保镖的。” 那人半信半疑,二松为了打消她的疑虑,便说:“我把我的车牌号都公布了的,你如果不信,可以去交警队查呀。” 这话果然有杀伤力,对方质疑的语气变成讨好的腔调了,说:“看你的样子,年龄有些偏大,不知你是离了,还是一直没有结婚?” 二松道:“忙事业去了,一直没找对象,现在功成名就,也不缺钱花了,就想找一个温柔漂亮的女士为伴。不知,你是不是这样的女子。” 那女子道:“算你运气好,本姑娘年方二十,尚未婚配,至于照片嘛,自然是本人新近拍的,如假包赔。” 二松道:“网上的美女照片多的是,谁知道是真是假?何况,有些人,明明是男人,却要给自己弄个女生头像,还把自己的性别也改成女性。你该不会也是男生假冒女生吧?” 那女子道:“不用互相怀疑了,我们马上视频吧。这样,不就全清楚了吗?” 二松犹豫了一下,看看自己的身后,家虽然简陋,但通过电脑摄像头,应该看不出贫富来。于是,同意了。 很快,女子的身影出现在了镜头里,天,当真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子,穿着打扮前卫时尚,看得二松的心都怦怦地乱跳起来。 女子道:“这回你应该相信了吧?我从不骗人的。我是开服装店的,虽然没有你那么有钱,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房子是180平米的楼中楼,座驾是40余万元的宝马车,估计还不如你的劳斯莱斯的一个轮子贵。如果我们有缘分的话,我是能养活我自己的,不会贪图你的财富。” 二松都有些语无伦次了,说:“你如此年轻漂亮,倒是我这丑样,当真都配不上你了。” 女子道:“我最欣赏事业有成的男人,虽说你长得有些特别,但男人帅不帅,靠的不是外形,而是他的成功与富有。” 二松都激动得要哭出来了。如果自己真是亿万富豪该多好呀!这样,如此美女,不就有机会娶回家中了吗?可是,他没有被美色冲昏头脑,知道自己的身份,别说3500元万的豪车,就是3万元的代步车,他也买不起。在电脑上过过干瘾还行,真要去见面,不穿帮才怪呢。 果然,那女子又有些怀疑地问道:“你聊天的地方在哪儿,是你家的别墅,还是在公司里?” 二松哪敢说实话?便道,“我在外面度假,这儿风景很美,但住宿条件很差。” 那女子“哦”了,一声,随后说道:“这样吧,你如果觉得我还行的话,就约个时间,我们见一见吧。” 二松思考了一下,这女子的美,让人无法抗拒,就是被揭穿了,也要去见一下。 但是,自己难道骑自行车去见她吗? 怎么办?在二松犹豫的时间,女子又在催问了。 情急之下,二松回道:“我三天以后回嘉州,你随便订什么地方吧,我保证如约和你见面。” 女子道:“那好吧,三天以后,晚上七点,嘉州广场金水湾咖啡厅见面如何?” 二松道:“行,不见不散。” 二松听说金水湾的咖啡很贵的,随便喝一杯,就得花上一两百元。 但为了见美女,他决定豁出去了。 为了这次见面,二松专门找一个比较富有的哥们儿商量办法。 那哥们跟二松同龄,有五套房,四个门市,一辆奔驰越野车。虽然已经离过三次婚,有了三个孩子,但现在又耍上了一个18岁的小姑娘。 哥们一听完二松的“实话实说”,便哈哈大笑,说:“你娃娃胆子不小,要骗人也不能把劳斯莱斯弄出来装大款嘛,那车能买我这奔驰几十辆,我这经济实力都不敢奢望能开上。你倒好,骑破自行车的人,居然口气比脚气还大。你叫我到哪儿去给你弄那辆豪车?” 二松道:“我不管的,你无论如何要帮兄弟一把,我只冒充一次。以后,就不理那美女了。” 哥们道:“不行,帮不了,我没有门路,要不,你扯个谎,就说,你的豪车跑完长途回来送去保养了,今天随便开一辆奔驰出来见她,怎么样?” 二松想想,道:“看来,只能这样了,只是,我这身行头也很寒酸,你能不能借我一套高档服装穿穿?” 哥们也爽快地答应了。 换好行头,二松真有点大款的味道,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二人赶紧开上奔驰往金水湾而去。 等他们停好车,二人一下愣住了。旁边正好停着一辆劳斯莱斯,一看车牌号,正是二松合影的那辆。二松不由得大喜,他便叫哥们先回去,他有办法了。 二松便站到劳斯莱斯的左边车门处,装着自己刚下车的样子。 他在等那美女,几分钟后,美女当真驾着宝马车来了。 那美女停车的时候,二松便掏出手机来,假装打电话,眼角余光却瞟着美女。 美女停好车后,东看西看,然后就朝这边走过来了。 二松适时挂了电话,盯着美女看。 美女看了一眼劳斯莱斯,再看一眼车门旁边的二松,便微微一笑说:“大哥,让你久等了,真是好车呀。这是我第一次在嘉州城里看到活生生的劳斯莱斯,干脆我们去兜风吧。” 二松一惊,说:“再好的车也是四个轮子,不着急,我这几天有点累,还是先上去喝咖啡吧。” 那美女道:“也好,既然认识大哥了,以后还怕没机会坐豪车兜风吗?” 二松道:“那是那是。说不定,这车以后就是你的了。” 找个座位,二人点了咖啡,便有说有笑地边品边交流起来。可二松内心一点都不平静,看来这富豪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不说那车,就这两杯咖啡,也得花他好几天的工钱呀。他得慢慢喝,尽量拖时间,一会儿下楼后,自己便落荒而逃吧,戏演到这里只能提前收场了,实在没法演下去了。 足足喝了两个多钟头,二松才在美女的催促下,下楼去了。 美女兴冲冲地来到停放劳斯莱斯的地方,却发现已经变成一辆普通车了。美女大惊,二松一愣,随即明白了,人家的车,人家当然想啥时候开走就啥时候开走的。 不过,二松也不笨,知道美女吃惊的原因。便道:“看来,好车还真不能随便开出来,这不,让人给偷了!” 美女道:“赶紧报警吧,相信他们跑不掉的。” 二松却说:“没事,这车的价值,在我眼里就跟一辆自行车差不多,丢了就丢了。”二松说完后,又觉得自己牛皮吹得有点大了,便接着说,“放心,这车里面有自动报警系统,只要不是我本人开车的话,它会自动把自己的位置报给警方的。要不了多久,警方就会把它追回来。” 美女更加吃惊了,说:“果然是好车,如此先进,闻所未闻。” 没有车了,自然是坐美女的宝马车。 二松道:“我住在金河别墅区,你把我送到门口就行了。” 很快地宝马车驶到了别墅区的大门口,二松要求停车,那美女说:“这地方我还没有来过,就让我进去参观一下吧。” 二松没招,一般女孩子晚上提出去你家参观,多半都会有“好事”发生。可是,二松哪敢呀?自己也从来没有来过这儿的,没办法,守门的保安看到好车,就主动开门放行了。 宝马车驶了进去,二松便找了一幢黑灯瞎火的别墅,让车停了,他又想到了脱身的办法。 来到别墅门前时,他往兜里一掏,然后装着才发现的样子,说:“这下麻烦了,我把别墅的钥匙放到车上了,车没有找回来前,我是没法进门的了。” 这个理由的确不错,美女很失望。不过,她在外面利用路灯,仔细看了看这幢三层楼的豪华别墅,说:“少说也有一千平米吧?乖乖!你们富人就是奢侈,一个人竟煞住这么大的地方。” 二松决定吹牛吹到底,道:“这样的别墅,我在全国很多地方都买得有,很平常的。你先回去吧,我给我的秘书打个电话,叫他来接我,我得去公安局一趟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美女只好离开。 看到美女的车跑远了,二松这才把心放到了肚子里,准备离开别墅回家。 可是,他要走出别墅区的大门时,麻烦来了。 两个保安堵了上来,其中一个说:“你是怎么进去的?” 二松道:“我刚才坐宝马车进去的呀?” “那你进去找谁呢?” 二松愣住了,他能找谁呢?便支吾着说:“他家没人的。” 保安却不买账:“我们通过监控录像,已经发现你不对劲了,你该不会是来踩点的吧?别想走了,警察一会儿就到。” 二松想跑,两个保安猛地扑上来,将他按倒在地。 很快一辆警车驶来,二松被戴上手铐,当真去公安局了。 等二松好不容易解释清楚,并找哥们来作证,出来时,已经是三天以后了。 回去打开电脑登录QQ,发现那个美女居然还没有意识到他是冒牌货,还在QQ上留了数十条言,表达对他的爱慕之情。 二松不想再进局子了,何况他也做不了真正的骗子,他不想再跟这美女闹着玩了。见美女离线,于是,他仍用一个谎话来结束这场梦一般的游戏,打字留言道:“我投资失败,数亿资产全部亏空,车房都卖了抵债,我现在已经成了一文不名的穷光蛋,你另找他人吧。” 此后,美女消失,不再有交流,又几天后,美女把二松从好友列表中删除,二松再也看不到美女那迷人的头像了。 穷人就是穷人,靠劳动吃饭,没啥好丢人的。二松不再假冒富人,他把自己QQ空间里和豪车合影的照片删除,又把自己的网名改了过来,叫“嘉州穷光棍”。 没想到,叫“穷光棍”这个名儿没多久,竟然有人主动加他为好友了。 对方是一个三十余岁的女子,长相极普通,也自称“穷人”,两人很快约见,喝着五块钱一杯的茶,两人找到了无数的共通之处,没多久,二松和这女人结婚了。 婚礼那天,那个跟二松喝过咖啡的美女出现了,只是这次她并没有开宝马车来。新娘向二松介绍:“她是我侄女。” 张二松笑笑,说:“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美女却说:“是吗?我怎么想不起来了,祝福你,希望你和我姑妈白头到老。” 等美女进了酒店,张二松问:“你这侄女真漂亮,她家很有钱吗?都开上宝马车了。” 新娘道:“哪儿呀,我哥家比我还穷,侄女在城里一家服装店打工,听说不学好,跟这家店的已婚老板勾上了,时不时把老板的宝马车开出来炫耀,好像是她的一样,最近,被老板娘发现,把她开除了……” 打给爱情的电话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第一人民医院的病房里住进了一个女人,患的是脑胶质细胞瘤,致癌率极高。从住进来的第一天起,她便一直小声地和丈夫争吵着,她想放弃治疗,丈夫则坚决不同意。 从他们断断续续的争吵中,一个农村家庭的影子渐渐清晰起来:妻子四十六岁,有两个孩子,女儿去年刚考上大学,儿子念高一。家里所有的财产是一间屋,六头猪和一头牛。 医院的走廊里有一部插磁卡的电话,就安在病房门口。几乎每个傍晚,丈夫都要去走廊里给家里打电话。丈夫的声音很大,虽然每次他都刻意关上病房的门,可病房里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每天丈夫都在事无巨细地问儿子,牛和猪是否都喂饱了,院门插了没有,别影响了第二天上课。最后,他千篇一律地以一句“你妈的病没什么大碍,过几天我们就回去了”作为结尾。 妻子住进来的第四天,医院安排了开颅手术。那天早晨,妻子的病床前多了一男一女,看样子是妻子的哥哥和妹妹。妻子握着妹妹的手,眼睛却一刻也不离开丈夫的脸。 麻醉前,妻子突然抓住了丈夫的胳膊说:“他爸,我要是下不了手术台,你用席子把我卷起来,埋在房后的林子里就行。咱不办事儿,不花那个冤枉钱,你这回一定要听我的啊!”妻子的声音颤抖着,泪水不住地淌了下来。 丈夫说:“你就甭操那心了。” 护士推走了妻子,丈夫和两个亲戚跟了出去。没过多久,丈夫就被妻子的哥哥扯了回来。妻子的哥哥把丈夫按在床上,丈夫坐下,又站了起来,又坐下,一只手不停地捻着床头的被角。 “大哥,你说,她这手术应该没事儿吧?”丈夫定定地瞅着妻子的哥哥,脸上的神情看上去像个无助的孩子。 “医生说了没事儿就应该没事儿的,放心吧!”妻子的哥哥安慰着丈夫。 二十分钟后,丈夫又出去了,过了一会儿,又被妻子的哥哥扯了回来。如此反复了五六次,终于,妻子在大家的簇拥下被推了回来。 妻子头上缠着雪白的纱布,脸色有些苍白,眼睛微微地闭着,像是睡着了。 丈夫手忙脚乱地安排好了妻子,就又出去了,回来时,手里拎了一包东西。一向都是几个馒头和几片榨菜便打发了一顿饭的丈夫,这次破天荒地买回了一兜包子。丈夫不停地劝妻子的哥哥和妹妹多吃点儿,自己却只吃了两个,只是一个劲儿地喝水。 那个傍晚,不知是忘了还是其他原因,丈夫没给家里打电话。晚上,病房里的灯一直亮着。半夜,丈夫坐在妻子的床头,像尊雕塑般一动不动地瞅着妻子的脸。 第二天上午,妻子醒了,虽不能说话,却微笑地瞅着丈夫。丈夫高兴地搓着手,跑到楼下买了许多糖,送到了医生办公室和护士台。 妻子看上去精神还不错,摘掉氧气罩的第一天,便又开始闹着要回家。丈夫无奈,只得像哄孩子似的不停地给妻子讲各种看来的、听来的新鲜事儿,打发时间。 一切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每天傍晚,丈夫又开始站到磁卡电话旁,喋喋不休地嘱咐儿子。还是那么大的嗓门儿,还是那些琐碎的事儿。 一天晚上,值班护士查房,丈夫正站在电话旁边大声唠叨着:“牛一天喂两回就行,冬天又不干活儿,饿着点没事儿,猪你可得给我喂好了啊,养足了膘儿,年根儿能卖个好价钱。你妈恢复得挺好,医生说再巩固几天就能出院了……” 丈夫自顾自地说着,一边的护士看得目瞪口呆。那一刻,护士惊奇地发现,电话机上,根本没插磁卡! 撂了电话,丈夫下意识地抬头,看到护士脸上惊愕的表情。护士指了指电话,丈夫这才意识到,自己打电话的秘密被护士发现了。 “嘘――”丈夫的食指放在嘴边,示意护士别出声。 “大哥,这会儿不担心你家的猪和牛了?”护士压低声音,一脸疑惑地问。 “牛和猪早就卖掉凑手术费了!”丈夫低声回答,随即冲护士做了个鬼脸儿,用手指了指病房的门。 护士恍然大悟,原来,这个男人每天的电话不是打给家中儿子的,而是“打”给病床上的妻子的! 护士的心再也无法平静,为他,为她,为他们的爱情。原来,尘世间还有如此让人动容的真情。没有玫瑰的浪漫和海誓山盟的矫情,他们的爱,早已被细细密密的岁月针脚缝合成一件贴身的衣服,体己、暖身。 蒋小花和一朵柳絮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如果这世上有一个人在午夜还清醒,一定是蒋小花。 蒋小花何许人也。一个有着很牛逼职业,很牛逼外表,不疯魔,不成活的人物。夜光杯,高跟鞋,莹亮口红,大框眼镜,是驶向她生活的一只只飞船。黑亮无垠的夜空中,一只只隐秘闪光的飞船穿插交错,喁喁私语,交代着有关蒋小花的种种细节。 如果蒋小花死了,会有大量的爆料在第一时间涌现。楼道清洁工会说,她喝饮料,不吃肉。不使用安全套。守门人会说,她一个人住在二十一楼。邻居会说,她同电视里是两个人。她的搭档会说,她惯开快车。她的采访对象会说,她并不经常失约。 她的上司将提到他们正在考虑她的职位升迁。她的房东会说,她不按时交房租和男朋友。她的闺蜜告诉你,她们已经有一年,不,快两年没见面了。男人会说,她是一个奇怪的女人。她的打扮是Ok,可她的眼睛在说No。 关于蒋小花的眼睛,关于那朵柳絮,在她日记里有详尽的表述。也许她的遗产继承人会透露,她有七八本日记,里面没夹一张钞票。事实上,蒋小花还活着。 1 蒋小花在这个夜晚花了些时间,把自己洗好,平躺下来三个小时没有动弹一下。她先泡了个澡,喝了点奶,没喝完的倒进浴缸里。她低下眼睛,看着自己的身体消失。她仰起头,想象自己化作了一汪热奶,随意流淌。流淌的是一首谁的歌。她摇头晃脑了一会,就把自己晃晕了。“天早灰蓝,想告别,偏未晚……”她睡过去了。身体渐渐下滑,把她的脑袋拖进水深处。这个场景毫不香艳。不到半分钟蒋小花划动着四肢,在水面扑腾一番。沮丧的蒋小花擦干身体,带着决心把自己放到床上。 在漆黑的眼睑里,蒋小花又看到那朵柳絮。她对它假装不感兴趣,表露出一心想睡觉的决心。不知道从哪天开始,蒋小花的眼睛里有了这朵小柳絮。它不是那么白,形状不规则,有点像棉花糖粘在她的眼底,喜在夜深时分出没。一开始,蒋小花感到慌张,以为自己得了一种病。眼科医生没有发现癌细胞,也没有发现柳絮,因此她放心了。坦然地留下了它,她养在眼底不花钱也不花时间的一头宠物。 每当她睡不着,它都来陪她。 三小时后,她一跃而起。接一个电话。十分钟后她彻底丧失了回到床上的勇气。三小时熬来一个电话,仿佛就在睡觉这事上有了交代。在电话里她答应了明天的午饭,答应去查周末的安排。她经常接到这类无关痛痒的电话。她的答应很即兴。也许明天她就跑到青岛深圳湖南桂林了,赶上哪顿算哪顿。电话聊得很好。接近水乳交融。为此支付一顿午饭何妨。 这世道挺闹的,她没有睡意有些年头了,胃口也在一天天败坏。没有这两大项的支撑,她成天像浮萍,头重脚轻。有一段时期,她频繁出现在全市人民的电视里,有时是某古城的街边,有时置身某新兴城市的夜生活,推出个小吃,介绍个玩法,装出比谁都食指大动、兴致勃勃的样子。蒋小花敢告诉谁,这是个让人头大的职业。这不是八零九零后的天下么,她不得靠打兴奋剂才应付得来这工作么。没有食欲,性欲,没有娱乐精神,没有生趣,她老早落伍了。被一根天线牵着,她踮着脚跟,在这城市跳了多少年头了。这些,她好同谁掰手指,忆苦思甜呢。 她快速翻动电话簿,一个个人名滚出来,伴着“嘀嘀嘀”的水滴声,仿佛那些人是由手机制造,刚刚诞生的。大炮,妖精,打字机,方便面,大巴……。她默数三下,睁开眼按下拨出键。喂,你哪位。蒋小花的眼睛睁大。不是吧,老牛?他不是死回老家了吗?……谁跑路了?……拐谁老婆?……不是吧。是吗。不是吗。是吗…… 讲了几个电话,蒋小花脑子里空空的。当室内静下来,柳絮便充当了声响。它藐视她打算忽略它的企图,跟着她向左走向右走。跟着她走到床边,走到浴室,走到阳台。多寂寞的晚啊。几个电话,她没搞清谁是谁,身份性别名字,一片荒芜。搞清了未必有这热闹。有时候,要在深夜打几个电话。她用白天没有的热情,或说精力同人周旋,势必把这个晚上搞得风生水起。对方若不幸是男性,沦陷在滚烫的女声轰炸里,不免疑心她对自己有意思。次日满怀热忱打来电话,开场白尚未开场,她“啪”一声挂断,连三毛钱也不肯浪费在打声招呼,撒个小谎上。 最近柳絮找到了一个舒服的地方,每次都蜷在她的上眼睑里。每天早上她都看到它窝那儿,一般会打个招呼。它的形状远比她那些同事可亲。那段日子,人们不断看到她翻白眼,不分时间场合,翻得他们不知所措,翻得他们疑窦满腹。 是不是得罪她了?是不是我那事被她发现了?是不是她要升职了? 2 蒋小花升职的事八字有了一撇,是前不久的事。多毛的秘书兰裘透露了这一消息。兰裘是个黄头发黄眼珠的女人,当然这些黄不是她的本色。她把自己修饰得黄不拉几是到公司以后的事。她经常把自己通体弄得黄汪汪一片,闪着金光,走起路来像一截正在融化的奶油。她宣扬那套妖精理论时,端的是明眸皓齿,满脸放光,恨不得一口金牙。女人呢,书读得好有什么用?还不是给人打工累死累活?文凭,比得上一张漂亮面孔么?男人在前面打拼好了,就等你来共享胜利果实。这男人多有气度!他等你出现,等你长大,等你出生!年纪大有什么关系?二茬婚有什么关系?结不结婚有什么关系?结交男人就是见见世面,那些穷小子,初恋一下还行,难不成,还要跟着他们浪迹天涯生死一线?等你奋斗成一个黄脸婆,他正当年华,你们的资产,你们的钱,就会落入一个妖精的账户———记住,男人挣钱就是让妖精花的。不想当妖精的女人,不是好女人。没有一个好女人花他的钱,男人的成功有意义吗?男人的成功,男人的品位,要你来验证,检阅,消费!想一想,你不用流血流汗,不用看老板脸色不用干家务,好房住着,好车开着,好吃好喝好穿好玩,想的不是赚钱,要想破脑袋的是怎么把钱花出去———桌上摆二十多瓶没开封的兰蔻指甲油,衣柜里是没撕标签的大溜裙子,一衣帽间的各种颜色款式的鞋———家人来了,闺蜜来了,情敌来了,随手拿一件送人,那是什么概念! 回到升职上来,兰裘又有话说。她是那种能把随便什么话都讲圆,绕地球三圈也绕得回来的女人,蒋小花常被她讲晕在椅背上。听她讲话前,蒋小花必先找到一处可供支撑的扎实点的固体,墙,门,顶好是沙发,不安滚轮的椅子。最不济附近得有几副男人肩膀。这副垮掉换那副。男人听着一般也晕。兰裘发话犹如六月暴雨,随时发作,丝毫不顾蒋小花的白眼翻得如何不在状态。蒋小花常被袭击得惶然四顾,柳絮朵朵。 等等,等等…… 蒋小花撑着额角,闭了一会儿眼睛。兰裘当然不等,她在演讲的时候一向听不懂别人的意思。在察觉到有干扰企图时,圈子兜得越发繁复俏丽。照蒋小花看来,兰裘那套压根是垃圾理论。金碧辉煌的垃圾,在这世道往往畅通无阻。有人贩卖,有人消费。兰裘周围永远听者众,应者稀。开窍者掩嘴莞尔,心动者若有所思。 有一点蒋小花是认同的,即女人需要行动。蒋小花就是一个切实的行动者。听,兰裘又把那句话改回来,不想当妖精的女人不是好女人———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这里面转换的意思,比当下那句“不想当厨子的裁缝不是好司机”更让她晕———如果蒋小花钓不着金龟婿,只有自己吞了鱼饵,沿一根向上的绳索逃离泥泞。 兰裘在绕弯儿开导她,激励她。 你怎么不去当妖精,当将军,还看多毛的脸色N 年?一句话如鲠在喉,蒋小花不吐不快。兰裘柳眉倒竖,脸蛋儿慢慢地黄了。虽然她通体金黄,脸蛋倒是白的,一点看不出黄脸婆的趋势。她的眼神多怨毒啊。那怨毒就泄露出年纪了:她要是结婚了,这时候也该黄脸婆了。那怨毒还有一层凉意:她也是想当黄脸婆的。她定定地瞪着蒋小花,鼻两侧的法令纹深浅不一。那点不对称让直视的人感到了惭愧。蒋小花后退,暗中摸到一把椅子。就靠它了,必要的时候她可以抡起它,舞成风轮,抵挡一阵。 谁都看得出来,多毛就是兰裘的将军,而多毛身边早有了妖精。这么些年,妖精换了一茬又一茬,多毛还在兰裘心里。 3 当蒋小花踏进办公楼时,整个人就高速运转起来。她接连打了十来个电话,中间穿插接了几个。她听着自己的喉音被墙壁撞回来的喑哑回声。以见缝插针的方式,她快速点评了两名女嘉宾的妆容,一个像日本艺妓,一个像泰国人妖。两人中和一下不致让人太不舒服。前者太假,粉厚得像脸上托了一张白碟子。后者人中处胡须生机勃勃,似在曲意应和多毛。 她绯红而严谨的面孔,让她的话听来毫无玩笑的成分。她取消了同一位政要的访谈,这个人出现在当天的晨报上,他的门牙看上去很暴戾,比多毛今天的领带还要不可忍受。兰裘的新发型,像是2012 提前到来……。感觉不妙,她的头越来越重,今天看见的每一个人都不让她舒服。 夜幕降临时,她奢侈地瞌睡了片刻。有人敲她的桌子。一开始她以为谁在敲门。她说进来。她抬起头,陡然多毛的脸俯冲过来。你怎么了,蒋小花?是生病吗?蒋小花跌坐下去,说没事。你看你,脸跟涂了猪血一样,把桌子都烫热了。这是没事的样子吗?事情明天做,我让小赵送下你。多毛说着出去了。 蒋小花坐进车里,多毛也在车里。她想出去,多毛批评她了,坐好,蒋小花,不要动来动去。多毛让小赵开去医院。多毛除了多毛,还独断专行。有雷人语录多条:坦白从严,抗拒从宽。有事者志竟成。走别人的路,让自己说去吧。虽是慷慨陈词之下的口误,着实让属下员工快活了一阵,而忘了加班的辛苦。有人用那句网络流行语套到他身上,倒也形象:哥多的不是毛,是寂寞。也有人认为这话不准确。多毛的人生可谓热闹,走马观花,在一个个新来的女下属裙下,实验他的试结婚制度。实验的结果,自然是离结婚越来越远。 在医院的候诊厅里,多毛不安地瞅瞅她,你不是怀孕了吧,蒋小花。蒋小花摇头。我为什么要怀孕?她觉得他的领带像一条牛生病的舌头。多毛点点头,不是就好,如果那样我只好裁掉你。多毛说裁掉她的口气就像说他早晨切了一块吐司一样。他拍拍手掸掉一些渣子,动作很是云淡风轻。为什么怀孕就要裁掉我?蒋小花急忙问,忘掉了那条领带。多毛被问愣住了。他的屁股在椅子上挪动一下,想想说,那是我的决定。为什么你会有这样的决定?多毛摆摆手,看看自己的领带说,你没力气,不要多问。 你不要以为我专门送你来这里,多毛看她体力不支的模样,语气有些缓和,我不是闲人。我来看一个朋友,你知道,朋友多就是麻烦。多毛抬起炯炯有神的双眼,盯着她说,就算你以后怀孕了,也要假装没有,在我面前顶好不要承认这一点。蒋小花动了动嘴唇。多毛表示满意。他把领带卷成一个蛋卷的形状,一会又甩出去,让它舌头似的垂下来。他重复着这无趣的动作,若有所思。怀孕的女人很麻烦,你知道。我喜欢干净利落的员工,不拖泥带水,不反复无常,不发癫发痴……像你,永远是个小女孩,很好。我没法想象你怀孕是个什么样。你知道,你长了一张小女孩的脸。多毛近似深情的表述惊吓了蒋小花。她一时噤若寒蝉。 你冷吗,蒋小花?多毛不解地问。我…不冷。你病得不轻啊,多毛感慨地说,生病比生孩子还可怕。电话铃响起了。多毛拿起来听,听了两句跳了起来,走到门外去。蒋小花听到他的粗嗓门力透门板,你喊护士去,老子还能拴在床头…… 蒋小花输完一瓶液,起身下楼。她跟医生说了几句关于那朵柳絮,关于失眠,对方无动于衷,把开好的药方哗啦撕下来,说,没大问题,吃点药调补就好了。下一个。这应该是蒋小花第一次同人提到柳絮,其实她还想展开说一说。但是医生有点皮肤过敏症,低着眼皮抓起了手背。 下一个。 在大厅候着的小赵看到她,问她去哪儿。蒋小花说,我先回家。小赵问,领导呢?蒋小花说,他在楼上,好像有任务。什么任务,小赵笑说,扫尾工作。他附耳低声说,家常便饭。蒋小花皱眉说,兰裘知道吗?小赵说,这事我们不刺激她。蒋小花说,禽兽啊。要不,你带他顺便看个什么科吧。小赵笑道,这叫什么话?好了,明天午饭有着落了。蒋小花一甩手出门了,还听到小赵笑。 出了门,兰裘来了电话。小花,你是病了?进医院也不给我说声。蒋小花说,我没事。兰裘说,你们在中心医院哪?蒋小花猜她打电话的关键就是这句,就说,我正上车回去。别来了……。兰裘一声轻笑,静了一会儿。小花,你是明白人,知道我那点事。你别瞒我了,不就是又一个疏忽,大肚子了嘛。上次喝酒我都给他说过,如果再大肚子,就娶了吧。不累么。他哪里算计得过这些妖精……。 蒋小花看到兰裘从车里起身,款款走来。兰裘笔直站在院门口,用鼻子笑了笑说,我说还是老地方。蒋小花说,他来他的,你加班加点赶来干什么。兰裘望了她一会,笑说,我是累了。我想歇,可还在其位不是,我是他秘书,得给他处理一切后事,收拾一切可能威胁到他的局面……也就是个清洁工。大家都走了,我还在剩下最后一盏灯的楼道里,游来荡去。哈,说笑呢。我来替替他,他得应付上面那拨人,这事不敢疏忽了……你不是不知道,大把的男人等我松口呢,我哪天从容挑一个,从了他。这事就是个完。不说了。蒋小花要说什么,兰裘揽住了她的腰。 兰裘就那样微笑地盯着她看,说小花你记住了,男人靠不住,可靠的是你手里这份工作。……你现在需要的就是一个杠杆。等忙过这阵,兰姐给你支招。 4 电话里那个熟悉的女声响起,小花姐,你好。该下班了吧,方便接电话吗。蒋小花说方便,但是色拉出差了。那边说,哦。他出差了。蒋小花说,是啊,那不范冰冰嘛,要演武则天,非她在场不可……那造型,你在网上瞄过吧?那边停了半晌,说,下次来电话吧。 蒋小花下车的时候,雨停了,有的窗口亮起了灯。她想倒也是这么一个雨天,她也是那样奔出大楼,第一次见到了秦守。秦守送她回家时,她将手指贴在车窗上,冰凉的雨水在玻璃外长长地扑下来。这个感觉过了多年,没有磨灭,近来常常出现在脑子里。天黑得不易察觉。她走过街角,往小区拐的时候,感到了一种气息的逼近。这是类似飞机掠过高空的情况,有一种隐秘的声响,在她被飞车党几次抢包之际都曾预告过———额头一黑,眼角暗了下来。与此同时,离她不远也不近的那团暗影哗哗地倾倒过来。 她被暗影覆盖的一刹那,做出了反应。当然是尖叫。类似白雪公主被猎人逼近的那一幕。不过此人无刀,身手略滞重,在她同他对她那只包的拉锯战中,头几回合没有表现出明显优势。 他腾出手捂她嘴巴,一边气急败坏地说,不要叫。快松手,松手。到后来他有点哀求的声气了。蒋小花听出声音的年轻,不过二十郎当,虽拳脚生涩,那胳膊还是坚硬有力。他时而松开她口鼻,掰她死死抠住包带的手指,还要招架她不断飞起的腿,和不时闪电般在他脸上抓挠一把的某只手,有两次包被蒋小花轻松夺回。就在蒋小花撒腿跑的时候,那人豹子般一跃,拽住她头发回拉将她重新控制。给我,快给我。年轻的声音压抑着。这一跃,一拽,把他身体方面的实力完全暴露了。他跟她对搏显然没使全力,他乱了章法,或出于爱惜体力。蒋小花将自己的发根抓住,包往对方怀里一推,说,钱全拿去,其他东西还我。他得了包,蹲在地上,就着小区楼房射下来的微光快速翻找,不时转头瞄她一下。他冷哼着站起来,手塞进裤袋。蒋小花说,卡给我,你要了没用,你不知道密码,到银行取钱只会暴露自己。那人迟疑一下,手掏出口袋。密码呢?蒋小花说,不会告诉你。那人又哼了一下,手掌摊开,在一把钞票中择出两个卡,任她拿走。他站了一会,想了想,压着喉咙说把口袋里的东西给我。他带着失望,而有点冷静的嗓音,被他有意压抑着。他迎着昏昏的光线的那一下,她看到了他脸旁的一块斑。那斑与其说让她感到恐惧,不如说一种厌恶。他赶快把右脸转到暗处。她从口袋掏出手机,关机取卡。在她对手机操作的那几秒,他很警惕,几次来抢。她喊了起来,你烦不烦?讲了机子给你嘛,卡得留下,明天一早我们领导找我不见,误了事情你负责啊?炒我鱿鱼了,你管饭? 手就缩了。蒋小花把手机扔给他,捡起包掉头走。那人跟了几步,掉头跑了。 走进小区楼道里,蒋小花人就软了。腿软得像兰裘,要融化在楼梯上。打开门,一屋子的黑暗扑上来时,蒋小花想哭。她的小腿如今多么骨感,挂在床沿还在瑟瑟抖动,奔波了一天,已经骨质疏松,刚才又被那劫匪捏得差点碎掉。混乱中好像膝盖曾着地,火辣辣的。非紫即蓝,不看她也知道。 公寓没装电话,随时要搬出的样子。如果升职,蒋小花将搬去一个大点的房子。她总是随时准备搬出,没法在同一套房子里呆上很多年。对同一套家具忍受那么久。每换一个地方,蒋小花总把它弄得焕然一新,天长地久的样子。也确实精心伺候,调配,喂养,维护,但是不久破绽就露出了。裂缝出现了,底色泄露了。忍气吞声一阵,挣扎,和好,一拍两散。房子也经不起住的,经不起推敲,蒋小花没法把它喂熟。它留有上任、上上任的气味,如何覆盖也枉然,她终归会明白,这不是她的地盘。 在蒋小花在餐灯下狂扫一堆甜点的时候,父亲打来电话。我们的事差不多,定在腊月…… 你不要同我说!自己定就好。蒋小花含着调羹说。父亲听她呜里呜噜的,停了一会儿。小花,她家人都还开明……。不要同我说这个,这不是开明不开明的问题,她家人开明,她自己当然二十年前就举双手赞成对吧,我妈呢?你征求她同意了吗?小花,你怎么说胡话。你妈……。不要说了,你定就好!蒋小花啪地挂断电话。 多年没用这种口气同父亲说话了,蒋小花按住胸口懊悔了一秒钟。那是过去的事了。总之她不该拿当下的生活去同他怄气。他很少来电话。可是他说的事情,怎么那么让她没耐性听下去。面前这堆甜点,慢慢让她的神经放松下来。过于黄亮的灯光让她眯起了眼,慢慢趴在桌子上。 上班要穿黑丝袜,盖住伤口。要找到那只旧手机。电话二十四小时不得关机。喔,还是睡一会儿吧,关它几分钟有什么大不了。接下来,蒋小花做的梦全是几年前经历的抢包事件,她大汗淋漓,时而大口喘息,时而痉挛不已,枕巾上的头发粘成了一缕一缕。没有人叫醒她。 她在梦里同什么人对峙着,暗影般的恐惧,烤干了她身体里的水分,她蜷缩成一小团。在另一个现场,在陌生的街道,她被飞车党拖着在水泥地上快速前行,那感觉不到疼痛的速度,那让人心悸的摩擦,膝盖几被磨平,鲜艳模糊……她就是不放开手里的包,里面放着她要上报的工作计划,和早早备下的两个月房租。 十二点,蒋小花抽身下床,目光炯炯。把衣柜打开,伫立半晌。她最喜欢的那件裙子挂在那里,素白的,亚麻的,穿上像天使。有一天她会长上一对翅膀,腾空而起,谁也抓不住她的头发。 5 等我醒来,先是惊讶了一秒钟,我睡着了。腿上的伤也睡着了。楼下的路灯打上来,屋里的东西渐渐浮现。天花板变低了,要压下来一样。 从门口我能看到杵在大厅一角的衣架,它顶着秦守的一件外套,一动不动。我不时瞄一瞄,它在那里既让我踏实,又让我害怕。它像一个驼背高个子。我使劲想忘掉它,同时不断提醒自己它的存在。有它在那儿,我至少不再害怕窗口会跳进什么人来了。我在黑暗里很安全。没人知道我呆在这里。从大街,从小巷里看上来,一个没有灯火的房间。我成功地藏好我自己,但是藏不好我的伙伴,小柳絮。它的触角像蛇的尾巴,让我感到痒痒。我摸出一瓶眼药水,左右滴了几下。好多液体涌出来,流到枕头上。 枕头湿了。柳絮没事人一样飘扬着,招展着,搅动着,层层浑浊从底下涌上来。那浑浊的痛,比精细的敲打更要命。我问自己是不是生病了。生病怎么行,那些材料谁来整理,那些选题谁来上报,谁去见那些预约好的艺人、官员和商贩?我岂非给自己的竞争对手清除了障碍……我当然还能工作。这些不在话下,柳絮不是问题,它很早就存在了,就像是常年的虱子,我完全感觉不到它的咬噬。 我只是没有人爱。我的家,在很远的地方。我的母亲死了。其他家人讨厌我,恨我。我同样厌弃他们。相比较来说,我值得他们恨。我一会儿把他们忘记得一干二净,一会儿全想起来。我给他们打电话,讨好他们,也就是听一听他们惊讶的声音。我给他们寄钱,寄各种从外地淘来的小玩意。或者半年不联系他们。我经常挂断他们的电话,就像对待某些男人。可他们并不是那些男人。他们会一直存在,在我梦里,在我的柳絮里,在我生病,不能工作的时候……。 我避免回家,我说我在策划一个巨型晚会,将比杨丽萍的“云南印象”还轰动。我频频飞往国外,为我将定居那个幸福的国度而踩点。我交了一个男朋友,他对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将做一个全职家庭主妇。我会给他生一堆孩子。我报了一个专业舞蹈班,我的足弓受到一个权威人士的检阅,他说我非常适合跳舞,简直是百年难遇的芭蕾坯子……我将随心所欲地生活,但是现在不行,我忙得像一个陀螺。 我避免朋友集会。我重复以上那些话。做一些必要的修改。我的未来婆婆宴请我,拉我逛街,为她挑选香水……我爷爷病逝了,我奶奶需要我的日夜陪伴,在我的家乡,奶奶也被叫做婆婆……我的表妹要出嫁,我要陪她挑嫁妆,因为她坚信我眼光独到……他们只信任我,我不能辜负他们。 我避免外出,避免说话。我事先编好一套话,面对每个关心我的人,像个录音机一样播放。我看到我像一个梦游患者,穿着肥大的病号服,浮肿而无赖地逗留在这个世界上,每一个忙碌的人面前。他们成功,辛勤,滋润,把这个世界弄得热闹而拥挤。我为我可耻的存在而羞愧。他们是真正的行动者。我被他们挤出来,成为一个多余的浑身冒着毒气泡的沉重而过时的人。我把工作带到家里做,不愿意二十四小时呆在那个乱哄哄的大房间。我讨厌那种划分成一小格子一小格子的密集而低矮的格局,在那里说话或是做事,无法集中心神,我老是竖起耳朵,听人说话,或听有没有人听我说话。我忘记了是担心还是渴望别人听我说话,机械地快速地把列在单子上的事情一一划掉———一天结束。 我划掉的也是我的年华,划到最后,一生也就结束了。 我站在镜子前,抱住我的脑袋。谁会爱我?谁是那个有眼无珠的男人?秦守再也不来了,今晚就是证明。他忘记了要来。他不觉得今晚来或不来,有什么区别。 抑郁症最初在我这里是一小片柳絮。它长在左眼角。在遇见秦守的那个雨天,它已经生长了。有一阵我左眼老跳,跳得细密,快速,弱得别人看不出来。有时我指着左眼尖叫,看,看看。可是左奴没有反应,她一向跷着指头往嘴里塞东西。她物质得迟钝,十年前她就省略了一切精神反应。她管这叫进化叫返璞归真。一开始,我假装对它漠不关心。这样它可能会退出我的生活。它触角那么多,一定体会到我的意思。它赖着不走,非但不走,还有长久驻扎的意思。我把眼球转到右边,它跟到右边,转到左边,它就老老实实归位。后来,它叫我弄烦了。春天过去,它越来越懒了。现在,它有长大的趋势,触角毛茸茸的,妖娆,慢动作地飘摇着。它一天天长大。每天都和昨天不同,当我闭上眼,它总好好地在那里,比谁都诚恳。如果它曾让我不安,也是预期之中的可靠的不安。如果有一个早晨它不见了,我会感到失落。 就像秦守不来,我会感到失落是一个道理。 6 蒋小花将衣服扒了一地,自己站在中央。天快亮的时候,三个箱子大致装好了。打了电话,不出半小时,有人来帮她搬东西。她指挥着,扎手撸脚,一夜未睡,看上去元气充沛的样子。有白雾的早晨,左奴在楼道口迎接,面如死灰,一副直接被人从床上拎起来的样子。她往嘴里丢着什么,懒懒嚼着,拖着步子过来。你干嘛来了!左奴说,今天叫什么刺激了?前一阵死哪去了?蒋小花一笑,我想来,就来了。左奴跟她上楼,在后面嘟囔说,我知道你,不撞南墙心不死,真撞墙了呢,你倒活过来了,像大力水手吃了菠菜。最后一句在楼道里传送,尾音低抑如一句密语。蒋小花把房门踹开,大声说,没错,我爱吃菠菜! 于是早餐桌上摆了一盘菠菜。左奴一副主妇的派头,笑笑地看她,欢迎你,三八。你不屌我们好多年了。色拉直挺挺端坐桌前,显得一本正经,欢迎小花同学和我们同流合污。正鼓掌,左奴给他一肘子,谁跟你我们?蒋小花抱拳,然后专心吃菠菜。色拉还在揉他的肋骨,趴桌前,用忍着痛苦的表情问,味道还好吗?还习惯这口味?左奴笑,别抢我风头,你只会做爆肚大排。色拉还在继续,要不要加点儿什么?盐,油,味精?左奴同学记性不好。左奴放下筷子掐他戳他。色拉直起身子抵挡,边用电视里那类照本宣科的口气说,左氏水焯菠菜的配料有,水,水,和水。蒋小花扑地笑了。色拉拍手,哎,好。小花笑了。我知道小花,遇强则强,高人一个。那些明枪暗箭啊困难啊烦恼啊,在她面前小菜一碟。左奴说,耶,干了这杯奶。让他妈烦恼见鬼去! 三人碰杯。左奴说,耶。腿都挂彩了。色拉放下杯子说,哪个不长眼的流氓欺负我家小花,直接跟我报警,我见一次打两回!逮一个揍一双! 色拉额头照例耷拉下一缕金色的头发,还是猛地朝后一摔。然后抬起水汪汪的两只眼睛漠然环顾,自我感觉超酷超绝色的那种。左奴还是懒得不行的德性,左拖鞋右赤脚,常年搞得像自由女神般衣衫不整。早晨的光辉打在他们俯下的背脊上,把他们刮盘子扎馅饼的姿势也弄得那么温情脉脉。蒋小花突然就感动了。她推了推鼻尖,开口说,我早想来,这两年———哗啦一下两个人同时向外跑,一个抓外套,一个抓坤包,情形如同一盆120 度的水从天而降。眨眼客厅剩下蒋小花一个。蒋小花拍着桌子,对着被通通两声撞上的门大喊,回来,你们这帮没义气没心肝没感情的动物———今天周末!窗口,色拉一边跑,一边倒退着频频向上飞吻,亲爱的,潘多拉有约———回来接着聊啊!驾着他的甲壳虫绝尘而去。左奴扭近车子,用了五分钟,一出大门,她立马像个名门闺秀,步态和吐字都打着绝对别扭的叉叉,很有点林志玲了。她冷血得都没有朝窗子看一眼,带着甜美的微笑将车子飚出大门。 一天他们都没有回来。晚上电话响了,蒋小花躺沙发上闭目接听。 谁?我欠你午饭吗。哪天。我撞车后就没记忆了,对。我撞过车,被砖头砸,掉进井里,叫猎枪击中过。我也就是记得自己名字吧。你是谁啊。不知道跟美女吃饭要预约吗。偶像?算了吧。 是特别的饭吗。能治头疼吗。没有。我不吃药。最讨厌吃药。从不吃药。你他妈谁啊这么关心我…… 这个电话持续的半小时里,蒋小花记起自己没吃晚饭,寻思要不要见这个人,把午餐处理成夜宵。当然她只是想,不会动。蒋小花何许人,能一屁股陷在沙发里一天不挪地,能躺决不坐,能坐决不站的人物。何况,她的膝盖受了伤。 一星星加剧的头疼。她觉得吃点东西可能缓解这类自怜情绪,平息这堆生理麻烦,就踮着脚尖去厨房。一到厨房就看见秦守。蒋小花清楚那不是真的秦守,所以若无其事地该干嘛干嘛。是那朵柳絮搞的鬼。它玩起大变活人了。秦守不可能在这。也不可能给她准备晚餐。他不知道她没有吃饭。 刚才那人听说排队,吃饭要排队,他说起了他们公司的食堂。食堂的饭难吃啊。奖金难领啊。花花绿绿的都是别人的菜,只除了一样:他家的电视里,她蒋小花和别人家的一样活泛。听到这儿蒋小花笑了,说都一样,人人想造反。那人就说他做过很多坏事。蒋小花问是不是偷菜呀。他们有一小会儿笑得颇默契。这人好像打过一段时期的电话,算是蒋小花的粉丝,所谓的花粉,天天守着电视看她节目的那类人。无所事事,或忙里偷闲老惦记着打电话,说话结巴的毛头小子。这人有过自我介绍,有名有姓,不过她没记住。她也许可以见见他。听起来挺有趣,他说他特别喜欢看她烧菜,她看上去就是那种会烧菜的人。她在电视上烧菜的样子,让他一次次想起他妈妈做的菜。他从小被别人喊作馋虫……。他一直在她耳朵里絮叨,一个装在耳朵里的人。天知道她怎么跟他聊下来的。他想见面,或者,还想让她同他妈妈PK 一下?他妈妈有什么招牌菜呢?……不如让他到楼下广场,陪她吃点什么。她必须吃东西不是吗。让风吹吹,头疼会跑掉不是吗…… 我住槐树路417 号,你住哪? 蒋小花关上冰箱。随后喝了一罐粥,安抚了胃。她自己有没有得到安抚,历来不清楚。看来今晚又要同床作斗争。上床之前蒋小花打开电视,瞪着屏幕。有人说这样子会睡着。 槐树路417 号。有人住在那里,那里不是要拆吗。她住的地是什么路?她都住过些什么路。那些楼房一致很高,安静,到了晚上月黑风高。她的人生就是在这些容器里挪来挪去,最后悄无声息地熄灭。 7 小花姐,你好。方便接电话吗。 这充分证明了色拉是个如假包换的男人。半年来,每月三两次,蒋小花习惯了在办公室接到周姓女子的电话。当然,她不知道对方从哪里得到她的电话,并无条件信赖她对色拉的监管。 蒋小花想过告诉她,自己现在和色拉同住一个公寓。不过,这也许是最好的方法:她不会再打电话来。 你他妈装啊这些年,你双向的啊?蒋小花大有吃亏上当之感。色拉脸如土色,她她她要见我? 周姓女子一般周四来电话,声音弱弱的:小花姐,他答应见我了吗?小花姐语重心长地说,不是,他太忙了。他大忙人,忙着给王菲、王力宏、王励勤他们指导形象你知道。周姓女子说,噢。过了一会儿,她就说,我下次来电话吧。那一会儿稍纵即逝,小花姐会及时插进众多问题:你们多少年没见?是哪阶段的同学?色拉,不,赵常根那时候话多吗?长什么样?他团结女同学吗? 还是更团结男同学?你认为他长得像男同学还是女同学?我意思是,长得讨男同学还是女同学喜欢。你是他初恋吗?还是他是你的初恋?…… 这些问题当然把周姓女子弄晕了。电话那边传来嚓嚓的机器茫然无助的碎裂声。下一次,她还是来电话。她要是答不上来,还是那么沉默一会儿,轻轻说,下次,再来电话吧。当然她也说些别的。比如,王菲来固城了吗。听说她要复出了。或,郑钧同他的灰姑娘,真的分开了。或,这些人这么大牌,他很辛苦吧。瘦了吧。说完,照例留白一下,挂了。她不要回答,只是同小花姐交流一下看法,或是中和一下自己不能答复而可能带来的不礼貌印象。 这种电话多以周姓女子的不能招架结束。然而压力是小花姐的。她只能逮住越来越少碰面的色拉追问,哪天见?见不见?这三字常常是作为砖头,砸向将色拉快速放走的大门,而色拉每次都被此隔山打牛手法砸中了般大喊,不见不见! 蒋小花向兰裘抱怨,我都成情感热线了,免费传话筒了,谁让你把我电话公布出去的?我接电话要不要钱呀?兰裘说,接电话不收费嘛。蒋小花说,时间不是金钱吗?我接的这类骚扰电话,连起来不说地球,可以绕咱办公楼几十圈了!兰裘笑笑,说,其实你可以收费,是你选择不收。这要在电视台录个节目,没准就轰动了———你的那些竞争对手,脑筋个个比飞火轮转得快。谁能当上将军,就看谁有化灾难为良策的本事。 啊。这费不能收,蒋小花呆了一下,我不习惯收朋友费的。兰裘笑了,手从她腰身一下滑到臀部那里。 你不知道他对你,期望值多大哟,不要让你的坏习惯葬送前程。是朋友,这些都可以理解的。 兰裘嘴里的他当然是多毛。 关于多毛,关于升职,蒋小花有话要说。八年前在电视台大楼招聘现场,多毛那关键的几眼,蒋小花是心知肚明的。为此她犹豫了。这犹豫让左奴笑了三个晚上。左奴揉着肚子说,小花你这算个什么事呢,这份活你不要很多人要。蒋小花正年轻,对许多事的态度像她的体重一样,有点摇摆不定。关键是烈弘的态度。烈弘当即一把拽住秋千说,谁要迎接潜规则,我不拦着。刚出校门,蒋小花还怀念在秋千上的时光,时常有风,每每想起会有悠长的错觉。那个周末下午,多毛让兰裘几次打电话联系她。那次是应试主持人,蒋小花的形象在应试人群里还是突出的。她从小做过这方面的梦。她放弃这个机会,是出于对烈弘的把握不足。他比她小四岁,帅得不行,抢手得不行,即使只是看着他,她也晕得厉害。何况他不断推她坐着的那个秋千。一把一把地用力,她在微风中的脑袋就这样发酵了。到哪儿不是工作。这个人是世上独一无二的,一旦走掉就找不着了。 又过了几年,竟然重返多毛的地盘。身边没了烈弘,秋千荡出去,多毛是原点。多让人沮丧的一段旅程啊。那些呼啸的风,迷乱的繁花,嘤嘤乱响的晕眩,竟是虚境。实在的是,多毛还念念不忘当年的她,一个可怜兮兮的外来妹,放鸽子放到他头上让人惊诧莫名百思不得其解的谜。蒋小花以为多毛不记得她。这北方城市终日漫天风尘,如同烈弘留下的钝痛,蒋小花那张南方面孔在其中流失点水分,流失点特征,再正常不过。招聘岗位是外景主持,就是终日跑腿的那类记者。蒋小花仪表口才能对付,其它得靠学习锻炼了。上班第一天,多毛给她和另两名录取者讲这番话,蒋小花清楚他认得她。几年下来,情况不同了,到处是体貌适合的八零九零的弟弟妹妹们,他们拥着挤着把条条道路塞满,或慷慨陈词或不动声色,将各种可能揽到自己身上。连蒋小花也承认,他们身上更具备开采的潜质和价值。对此兰裘有话说,你早来半年,他还没被那小妖精缠上……。话说一半就打住,不是兰裘的风格,而不去追问,让人家难受也不是蒋小花的习惯。可是,她无意点击那些故事,内幕,是非,深意,她只想好好睡觉。这样的舞台,闪光灯,各种滑步和光影,容不得一场小憩。你不靠近,你也在漩涡之中。你不登台,你永在漩涡之中。如此若干年,开始对人有深深恐惧,蒋小花的对策是把自己武装成野兽。四处觅食,像她畏惧的那些同类一样。那些不堪的现场,常在半夜将她惊醒。蒋小花可以忽略多毛带钩的眼神,回到这个一度废弃的现场,就是一种证明———她已不复当年那个不可一世无所畏惧两眼笑得如一对月牙的蒋小花。 半夜。蒋小花在灯下对着镜子,看自己。当然她只是蒋小花。不是每晚七点三刻准时出现在电视里,连年收视率节节攀高的花花世界节目中那个脸上笑容汹涌、油光闪烁、脑筋电转、飞沙走石、风光无限的狠角色。 8 所有工作见鬼去吧。没有策划没有文案没有表演,没有观众听众同行者,假装也没有伤口。蒋小花戴上她的大框眼镜,涂上口红就出门了。今天涂的是酱灰色,集性感,节制,自恋于一体的颜色。涂在合适的唇上,是致命诱惑。一点不对就成了笑柄,如果一个十八、二十来岁的如花小妹妹也想尝试,那只有一个办法,把通体的气场改过来。所需时间十年八年不长。蒋小花的快乐也在于此。她有时也扮演小妹妹,涂那种粉粉的颜色,飞那种粉粉的眼神,虽然有点担心各路皱纹。不过广告说得好,弹,弹,弹走鱼尾纹。至于抬头纹,养成昂首的习惯,常常俯视男人就好了。法令纹不大好对付,除非你不笑,走冷艳路线。好在有艳若桃李冷若冰霜一说,通体冰霜,局部桃李,对方受宠若惊,魂魄飘荡间也就掠过了那两道坎。 左奴说,她要是搞定了那老头,非把那套房子里的墙壁贴满镜子。她是个超级自恋狂。她早晨对着镜子念诗,欣赏自己唇形的那样儿,像十六岁的女生。左奴十六岁时什么样很好推算。她是那种什么情形下,都要在心里敲打一通计算器的女孩。父母双亡,寄存伯父家,勤工俭学,到辍学,到无师自通搭上一个又一个男人。她十六岁搭上的第一个男人十四岁。在伯父开的餐馆旁边,他父母的服装店占了半边街。左奴那年初潮来袭,在胡同口,把这个刚被学校开除的小男生带到超市。左奴人生的第一句勾搭语是,你敢给我买卫生巾吗?这类句式据说很能激发这个年龄段男生的斗志。接下来的几个月里,这个句式有泛滥之势。敢拉我手吗?敢抱吗?敢吗?敢吗……男生一一敢了,用他的零花钱给她买下第一包卫生巾。他的零花钱足够他给她买终生的卫生巾,所以,他不至于不敢娶她,在这个句式面前却步的是他的父母。左奴带着第一笔钱离开了伯父家。准确地说,扔下一笔钱离开了。左奴走上更大的舞台,无须银两垫底,自信满满地开始了她的勾搭生涯。当然,句式换过一批,升级,重组,更新换代。句式之繁简与男人的级别成正比。左奴今年二十八岁,看上去还跟十六岁那年差不多,那是指远远地看。近看,她的额头已经有了淡淡的年轮图,这跟她老是惊讶地扬起眉毛有关,她说,呀。现在她不抬眉毛了,声调也不抬,平平地说,耶。来表达喜悦,兴奋和一切激烈的情绪。有人用开水泼她,估计她也是这副反应了。 从而,今天大清早的她念诗,让蒋小花顿有大祸临头之感。 香蕉和包裹它的袋子 做爱发出丝丝的细细的声音 我听见了 还是没听见 我剥开袋子 剥开香蕉 把它吃了 香蕉和包裹它的袋子 还在苏苏地响 如同有人泼硫酸,蒋小花落荒而逃。如果色拉在,面对这首左氏水焯菠菜般的诗,会提出不少疑点:为什么开始是丝丝,后来是苏苏的响声呢?答:你第一次做和现在做发声一样吗?色拉:我一般不负责发出声音。 听,左奴叹气了。现在她每天要叹一两次不等。大约在一个月前,她收到一封贴着大堆邮票的信,看地址是市内,却贴那么多哗众取宠的邮票。那个晚上,左奴开始不对劲了。既不修脚,也不敷脸,坐在灯下发愣。遇上韩剧,她恰好有空当看上几分钟,这气就叹得无比悠长婉转。装她的袋子目前是一个正奔老年的极品男,当年出于种种原因与她擦肩而过,如今枝大叶茂气壮山河,身边恰好空缺,回头寻她是不遗余力地用尽心思。这边是极品,她也就不枉当祭品了。当然,她左奴是一件昂贵的消费品。不是谁都能剥开她,像剥一根香蕉那么方便。 我要离开这里。左奴若有所思。抛下一切。蒋小花问,房子,饭馆,还是男人?左奴用她灰色的眼珠看她,说,一切。 明天,她可能换成红色眼珠,台词也跟着换。她说她在中学时期是一个狂热的文学爱好者。有诗为证,时隔二十年,她左奴还做得出这么像样的诗。 那一阵,左奴时常拖着拖鞋在房间走来走去琢磨诗的事。或者看信。她打开看起来,渐渐失去笑容。她抬起目光,突然,把信往桌上一拍。 病毒啊。她歪在床沿,将那信纸高高举到头顶,嘴里喃喃自语。字真难看,不像手写的。语法也不通,生造词语,诗不像诗,词不像词,哪句能让人读下去…… 她皱着眉头看一会,啪的一声把信拍进抽屉。起身梳妆,出门。她永远比蒋小花早出门,一声巨响将她留在充满病毒分子的屋里。 如果色拉在,就会撬开那锁,把那信胡乱看几遍。也许就此掘开左奴叹气之谜。 如果左奴不是要陪那老头,准会同她上街杀进各路店铺,横扫千军。 蒋小花在给自己搜罗衣衫的间隙,忍痛给以上两个动物各挑了一件T 恤。接着她发现了一条绝妙的领带,一个恍惚,她的手指让它缠住了。 9 蒋小花两个眼珠转到左边的一刹那,不会动了。她看到一面镜子里,有她,还有两个人。自然,她没有看自己,也没有看另一个女人。这里是后城最大的商场,可能碰到许多不可能碰到的人,艺人,商贾,政客,还有别人的丈夫。她迅速低头扫视了一番自己的穿着,不是那套他最喜欢的,不过他还是称赞过一次的套裙,还好,穿了深色丝袜。为什么庆幸穿了丝袜。她必须在他面前掩盖什么吗。她流血的所有部位,不想得到他战栗的抚摸和爱怜吗。他穿得真多,街上的年轻人都穿上短袖了,他还是衬衫外面罩西服,斜纹领带有点别扭。不过他的身板,还是那么挺拔,他不紧不慢的步态,显得从容不迫,气度逼人。这么一比,那些年轻人显得多么单薄啊。鞋子是她买的,棕色休闲款,很衬他。一点不衬那身西服。他像是有女人的人吗。他们走过来了。他们在鞋柜前移动。 现在,她把目光扫到女人身上了,用珠光宝气形容这女人可能不准确,她什么也没佩戴,除了一枚戒指。但在她身上能感应到珠宝之光,一米开外都有贵气环绕。她无名指上的那粒钻戒,亮得跟她的年纪不搭配。她应该不年轻了,脖子和颧骨下的皮肤都敷了粉。一切看得出来。弹也没有用,冰霜也没有用。昂首也来不及了。一切在明处。可那钻戒如一枚暗器,刺伤人眼于无形中。蒋小花快速眨动了两下眼睛,把柳絮驱赶到比较合适的角落。 女人玲珑的脑袋昂在细致的脖子上,缓缓转向她。谁都不可能不感觉到一双如蒋小花般火焰嚣张的眼神,如此长时间的注视。亲爱的,你的朋友吗?她问。声音是那种含着水音的宽厚清亮的质地。秦守抬起头来,慌乱了一下。犹如他们第一次见一样,也就是一下。那次是受到诱惑的震动,这次是受到威胁的那类烦乱。嗯,小蒋你好。老魏的朋友。他含笑说。后面一句是给女人说的。她贵姓?蒋小花问,声音略尖。秦守尖锐地看她一眼。他了解她。他知道自己最初的烦乱是有来由的。他沉吟了一会,俯身把一只鞋子拔下,放在手里掂掂。 你姓姜,孟姜女的姜吗?女人跟她聊起来。她颧骨下的皮肤绷不起来,可是,她是好看的。她的嘴唇还饱满,口红是那种沉得下去、很正的红,说话的时候你只看到这张微启的柔嫩的嘴。牙齿闪烁珠光。如果十年后,她蒋小花有这副样子也就可以了。 将军的将,加一个草头。蒋小花说。我妈说,草莽英雄的意思。最不受秦总待见的那类人。哦?女人笑了起来,很有意思。我姓里也有个草头呢。 是吗。蒋小花看着秦守说。他掂鞋子的动作叫她犹豫,有点心乱。他的每个动作都是那么富有意味。他不再惊慌,这慌乱跑到她身上了。就像那一回,明明他感冒了,当他们见面后,第二天早上,感冒很神奇地跑到她身上去了。 她姓董。我太太。他说这话一副毫无心肝的样子。 秦守一只脚棕色鞋,一只脚黑色鞋,齐齐伸出去,向一旁的销售员说,拿另一只来。一边把眼斜过来,问,也来买鞋? 蒋小花心里在疼,他不记得那一回感冒的事。你看他的眼神,就像从没有抱过她。你要换掉这双鞋?她直直望他。当时这鞋花掉了她半月的银子。 嗯,有些疲塌了。他说。这里好像是男鞋专柜,呵呵,小蒋。 我眼神一向不好。 嗯,以为你给男朋友买。 买过了,我还买。 嗯,他别过头说,她姓董。 你说过了。 短暂的静默中,女人笑了起来,我这姓有什么说法吗?小蒋。蒋小花看着秦守,目光肃杀。照我看,草重野花香,压是压不住的。女人笑说,有意思。我看小蒋是半仙。 女人蹲下来,把另一只鞋给男人穿上,U 型领口波涛一闪。她笑着抬头,这鞋垫浸过一种花香,除脚气很管用。秦守笑道,你们占卜算卦的,别忘了我这秦字也有草意。女人抿嘴一笑,你是禾不是草,是有用之才。我们没用处的,搁哪里都行,对吧小蒋?蒋小花看那鞋垫呈豆绿色,丝线繁复,经纬交错。是这女人做的么。不像,可是,她会为他去寻这种特制的鞋垫。她知道他有脚气。蒋小花不知道。他有什么缺什么她蒋小花一概不知。她想凑近看清楚那鞋垫,可她不能像女人那样蹲下来。膝盖隐隐作痛,别的部位也差不多。丝袜兜不住疼痛,而她真正的疼痛,这世上有盛装的器皿吗。 走了,小蒋?女人徐徐立起。那双,扔了吧。 后面那句是给销售员说的。 10 从他们身边走开后我扫荡了一家西点店,两家首饰店,把满手的袋子塞进的士。 盘点我扫荡的食物,两个玉米三明治,两个茶粉布丁,一个提拉米苏,四块奶酪,大杯奶茶,半个黄桃罐头,一盒龟苓膏,小杯汽水……我无比满意地扫视狼藉的桌子,拍拍手,到沙发上躺下。来吧,赘肉,来吧,肥婆。我今天要长四斤,不,六斤。全部堆在肚皮上,最好让我看起来像个孕妇。 我得喝酒。这些食物没法让我放松,就像男人一样仅仅撑大了你的胃。消化一个男人的过程,就是心越来越空的过程。我不要再自欺欺人了。我把自己弄得跟个火鸡一样,顶着个调色盘出门了。一开始我不知道去哪儿,在路上承担了若干滚烫的白眼后,我放弃了这类思考。我在街道上走来走去,就像前一分钟从我的床上爬起来一样。我感觉到自己是存着危险的心,不知为什么感到高兴。我对每一个注视我的人微笑,他们有的惊骇地看我,或者还有别的表情,他们不知道我在暗中找一个人,匹配得上我把岩浆喷他一身的人。谁会是这个人?许多声音在我脑子里吵,我清楚他们听不见,我装出我也听不见的样子,笑得很有耐性。我闹不清这是白天还是晚上,各种灯光让我看不见月亮和太阳。有一刹那我觉得我的颧骨不翼而飞,这使我无法牵动笑肌,迷惑世人。我一瞬间那么沮丧。在我把假发扯下来,砸到那个要扶我的男人脸上时,我听不清自己在喊什么。有一秒钟我发现铁钳一样抓住我胳膊的男人是色拉,这只男性的手让我笑起来了。我笑个不停,以至色拉不能把我从地面扯起来。我看到他的眼里充满了无可奈何。好吧,带你去喝酒。色拉终于说。 他带我去他的地盘。早年我跟色拉去过那些场所,他同那些男人很熟稔。他同那些女人也熟。他宣扬过类似他是一个泼妇的话。坐在一群女人中间,色拉多次提到自己同菜场大嫂吵架的经历。那是他的第一任男友,一个穷大学生,同他第一次上菜场。大学生的妹妹挑藕的时候,掰了一个小藕节,那卖菜大嫂张口就骂,你卖自己不带卖骨头的?妹妹和男友的脸马上红了,讷讷要走。色拉不干了,叉起腰指着人家鼻子骂,你啥时卖骨头,我弄一麻袋来收,我家虎子正好没了狗粮,拿你顶一顶———你就是那天津狗不理,我上动物园献爱心———有多少我收多少,你一个不够,我收你全家,我收你祖宗八代,子孙满堂,前生后世!听得一干人瞠目结舌,目露敬意,色拉一甩额头的长发,强悍地笑。色拉给那些一线明星做形象的时候,绝对有范儿,但私下聊起时装美容私房菜,绯闻八卦,比我们还婆婆妈妈。色拉的形象让人想到上世纪九十年代家庭里的组合家具,照宋丹丹的说法是,相当地组合。脸蛋唯美,发型搞怪,身板像左奴归纳的,大排兼爆肚。一有空就拉上左奴和我做他的衣装顾问,左拥右揽满大街转。遇到不平,还是英雄本色,河东狮吼。我遇到色拉的那一年,他已经是这副德性,所以有女子频来电话找色拉,我一度以为她搞错了。 色拉夹着我胳膊出现在那个烟雾迷离的大门,然后他不见了。我在细密人声里东张西望,找到一条通向吧台的路。一碰到杯子,我的心安静下来。我大口吞下这股抚慰人心的液体。在这里,从别人眼里我照不到自己的模样。人人有事,可他们悠闲,晃动着杯子,或他们脑子里的思想,不急于把它们干掉。密密的人语中,他们的身子像一条条的橡胶条,任彩色烟雾腐蚀,吞没或出卖。一个女人对我勾着下巴笑,她看我好一会儿了。只要我给她一个眼风,她马上就会朝我走来。她的长相让人感到亲切,短发,马甲,利落的捋头发的动作。如果今晚在这个女人这里得到爱情,我也会觉得温暖。这同在冰冷辛辣的酒里得到的,是同一种东西。 色拉带着男友过来晃了晃。这回是个头发火红的青年,一来就冲我摇手,自来熟地喊我花姐。花姐大家叫我小壮,你要也觉得我壮呢就喝一杯。都说我家色拉像冰冰,我说冰冰差远了,不管哪个冰冰都不换。来花姐,为受冷落的冰冰喝一杯啦。我晕乎乎地跟他干了几杯。这小壮看来很混得开,来来回回在几个场子间游走,不时拉拉色拉的鼻子,捏捏他耳朵。在这种情形下,色拉完全变了个人,神态忸怩,灿若桃花。那样子让我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女人。他很快撇下我,不知去了哪儿。 我是不是一个女人呢。我一路走来,丢下的东西都是无用的,不重要的。这些年我雷打不动,刀枪不入。在秦守身边,我回到柔软的状态,以至溃不成军。秦守完全不知情。他不知道我搬了家。也不会知道我为何搬家。他看不到我的伤口,时间长了它自己就愈合了。看不到我的眼泪,因为我习惯让它们倒流回我的身体。回到女人的过程,就是流出眼泪的过程。就是把他的习惯都记在心里,把他出现的日期揉进身体,再用眼泪泄露出来。我说不上做一个女人好不好,什么感觉,我只知道,我一时消化不了秦守。 就像我不可能丢开我的小柳絮一样。已经不能叫小柳絮。她有我的手指大了,长速惊人,近来有了同党,不时飘过两朵,三朵。她们经常覆盖我的视线,刷新我的思维,吞掉我的后脑勺。对此我的态度是,不欢迎,不表态。如果是左奴,可能会扼杀她们于胚芽阶段,她不知道这无济于事。没有她们的招摇,我的眼前荒芜一片。所以,她们的陪伴是必需的,及时的,熨帖的,快慰人心的。 在那个短发的拉拉向我走来的时候,我看到了她身体里的秦守,他一忽儿晃出她的身体,一忽儿与她合二为一,像一个狂妄愚蠢的橡胶变形人。他仿佛来自另外一个星球。他来是为了拯救我。我最后的记忆是,我在他胳膊上一口咬下去———就像一个小时前,我对待那堆甜点一样坚决。一样恐惧,贪婪和绝望。 11 见是不见。 不见不见…… 不见就不见吧。色拉眼下这个男友有点难缠。蒋小花只能夜以继日地接电话,同周姓女子周旋,听她月复一月弱弱地说,下次见了,小花姐。 色拉的新男友难缠是左奴的话。她说色拉正在看房子,一身的风尘气。左奴说这些的时候,眼珠是紫色的。她这段日子看上去倒是不食人间烟火,目光高深莫测。有一段日子,左奴没再读信。在她难得出现的晚上,单是懒懒坐在窗子前,孤灯清影,一腔子闺怨也没再酝酿出什么诗。左奴这时不是林志玲,有点林妹妹了。不知道哪天,她就会搬进她的极品男购置的大屋里,庭院深深深几许了。 自从去见了那个心理医生,蒋小花每天要吞几种药丸,心底那种暗流涌动的状态平息了一阵。手腕落下了疤。那天,秦守如果迟来片刻,她这时就用不着吃药。是秦守救了她。他离开她之前,还拯救了她一把。在抢救室苏醒的那一刻,她的生活恢复了灰白色的静谧。这种灰白有时因药物的作用,也会变成屎黄色,紫色,蓝色。她的心情随之或宽阔或焦躁或魔幻。现在,吃了药基本上没反应,似乎就是一把面粉混了水,赚你一个心理作用。也许她该试试新型药。也许她该把这些药抛向空中。 见是不见。 …… 蒋小花赶到的时候,色拉规规矩矩坐在对面,像个学生。他的打扮很是刻意,衣襟敞开,显出洒脱不拘,满不在乎的态度。午后安静的茶馆,两个心照不宣的男女,谁进门都不怀疑他们是一对多年的恋人。蒋小花意识到这一点,在大门再次被推开的时候,她调整了一下同色拉之间的距离。整了整鬓角,胸针,在色拉疲塌的后背上拍一掌。进来的是个女子,色拉在一瞬间重新坐直了,为了掩饰这个动作,他吸了一口烟,眯缝着眼,在烟雾后面打量直直走来的女子。 在她走过他们的座位很远,色拉定下神,说,一看就不是,她不适合这种人手一件的黑丝袜。再来一个女子,色拉远远就说,这个就更不是,她那一头清汤挂面,配一张熟女的脸,噩梦啊。色拉平时不怎么抽烟,这会儿抽没了一根,又点。点的时候那女子站在对面了,笑着打招呼,小花姐,是你吧。嗨,……是你吧。挂面是挂面,脸并不熟女,瘦削,带一点硬气,如果不是有一点憔悴的暗影,如果这是夜晚,她完全可以冒充走上社会不久的中学生。她身上散发出这种气息,旧旧的气息,而不是意气风发焦头烂额的大学生或白领的那种。她轻巧地坐下,也像是毫无重量,尽管就在对面,她身上散发的那种气息,也使得她同他们离得不是一般远。 色拉脸色苍白。不过,隔着烟雾看他,不明显。蒋小花同周姓女子聊了几句,对方还是话不多,说话的时候,眼睛是看着她的。当空气静默下来,周姓女子的眼睛就奔烟雾去了。蒋小花看到她那梭子目光拨云见日的,把色拉的眼睛给牢牢钉住了。色拉无处躲闪,除了把烟雾喷得更浓些,只有开口。你……不介意吧? 不,你做什么我都不介意。周姓女子的嗓音流露出的某种气质让蒋小花坐不住了。蒋小花说了句什么,色拉看出她有离开的打算,眼里稍露惊惶。他把烟叼在嘴里,给蒋小花续了一点茶水,然后,给周姓女子也满上。周姓女子浅笑着,说,你一点没变,还是这么……怎么?色拉一得意,就有点浅薄女的德性了。好在他嘴上有烟,这让他的表情显得变幻莫测,不可捉摸。周姓女子面向蒋小花说,在那时候,他就是顶有绅士风度,男子气概的。他说,他要当一个船长。 哦,蒋小花说。 就在色拉要开口的当头,一阵风涌进。大门开处,一帮人跟风一起进来了。蒋小花看到她的几个同事,扛摄像机的,拿话筒的,有条不紊地各就各位。继续,你们继续。有个同事说。他在调试镜头,动作专业,是这个行当的资深人士。如果不是蒋小花在场,他一个字也不会说,你完全可以把他看作这机器的一部分。当色拉反应过来,一下失去了风度,站起身用他尖利的嗓门叫道,打劫呀?你们是哪个码头的葱,谁给你们这个权利……蒋小花本来一心要走,这时倒坐稳了,脑子里飞沙走石的,把事过了一遍,几乎没作考虑,手伸出在色拉的手背按了一按。这一按,色拉声音哑下来了。坐下来了。现场静得只听到机子转动的声响。 12 晚上,蒋小花跟多毛他们去大富贵喝酒。蒋小花喝了五六种酒,交替着喝,来者不拒地喝。多毛的眼睛渐渐瞪大,惊诧莫名。他把所有酒瓶移开,移到蒋小花的手够不着的地带。蒋小花趴在桌面,胳膊伸得长长,像个垂死挣扎的鸟一样,只有手还扑腾着,去够玻璃质地的器皿。够着了一个杯子,她的指甲跟它发出叮的一声。她胡乱抓住,竭力仰起头,迎接杯口。不管流下什么液体,流没流出液体,她无所谓,只是执意完成这从倾倒到吞咽的动作。兰裘当晚自始至终没有出现。不然,她会对此有所说辞。也可能她会被蒋小花灌上同样数量的酒水,蒋小花一晚上在找她。 多毛把麻袋似的蒋小花塞进车后,还是不能相信刚才的一幕,嘟囔着,不知道你还这么疯,蒋小花。他用沉痛的目光批判了她一番,从她凌乱的头发到衣裙,摇摇头。他想驱赶什么似的挥挥手,疾步上了驾驶位。本来,有几个女同事在席间,到了后来,人一个个溜了。男人们大都步履蹒跚,多毛送蒋小花回家义不容辞。蒋小花没表示反对,也没人问她的意见,事实上她今晚远比平日可爱。几个男同事对此一致认为,因为她太开心了,也就放松了,不紧巴巴的了。由此看来,等她升职了,说不准倒改善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多毛也想改善他们之间的关系。这从多毛把蒋小花送入卧室,没有马上离开,可以看出他这一立场。这陡然萌生的念头,或者说,准备过久而凉下来的念头,在他同这个身躯近距离的对峙中,掀起了巨大的能量。多毛当然喝了酒。他没有摸到卧室的开关,就着玄关的光线,他只能看到蒋小花的轮廓。虽然蒋小花的轮廓天天看到,都能背下来,他还是对此产生了一种害怕的强烈感觉。他可以不开灯,就此离去。或者他还是开灯,好好看一回她。这两个念头交战片刻,蒋小花翻一个身,把他吓一跳。 蒋小花没有睡死,嘴里咕哝着什么。多毛跑到外间,平息了一下,倒杯水喝了。他又给蒋小花倒了水,按亮了灯。 蒋小花,蒋小花。他把手抄到她背后,温柔地看着她浮肿的脸,发红的眼皮。水泼在了枕头上,她咳起来,一手扫开杯子。多毛手忙脚乱去抢杯子,水泼他一身,好在杯子没落地。多毛有些气急败坏地扯了领带,甩下西服。他站了一会儿,坐下来,躺到了她身边。多毛先是平躺了一阵,后来侧转身,面对着她。他伸出手,在她嘴角摸了一下,那里有水渍。胸口也有,他的手停在了上空。 除了她这小女孩一样的脸蛋,他还想看她的身子。这是男人的秘密。这里很安全。他解开了她的衣扣。过了一会儿,他跳起来开了空调。现在是半夜一点,四周寂静。灯光柔和。她在下一秒会醒来的念头,使得他的脸寡白。或许,是她的身子让他的脸失去了血色。如果她醒来,对此大发雷霆……她是会这么做的。她像个暴君。又像病人。她会以她的病容制裁他,这是至高无上的权力。相反,她那来历不明的暴戾倒是一种魅力……相对于这两样东西,她的身子,裸露在他眼里的这个身子,是苍白的,不值一提。她不会相信他的话,假如她相信了这个说法,同样会勃然大怒。 她是一个女人。 她是一个不适合怀孕的女人,一个不适合经常发怒,吃药和工作的女人。多毛就是看看她,一直远远地看,他没打算走近她。现在他感到一种沮丧。对自己陡然生出的不确定的判断,让他身体里面空荡荡的。也许是暖气太足了。也许他的身体真的有点毛病。他去医院的次数太多,总有一次他得为自己而去。他没法判断这种不舒服,是来自她棉花糖一样的身子的干扰,还是他自身的信号不对。他是想通过这个夜晚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的。 她如此袒露在他面前,触手可及,而又遥远,模糊。 一整夜蒋小花没有醒来。她睡得不老实,翻过来,翻过去,反复说着梦话。曙光初现时,他离开她,整装出门。也许是床头柜上的那个相框,里面的两个女人干扰了他。年纪大的女人有点像蒋小花,表情拘谨。她怀里的那个小女孩,眼睛笑得像两个月牙。 13 体重掉下来三公斤。上周是五十六公斤。见鬼,我从没想过减肥。一个女人去减肥,可见多么缺乏幸福感。我忽胖忽瘦。一年掉五到十公斤,有时反弹几公斤。自从秦守消失后,我没有哭的冲动。一滴泪也没流。早晨,我大把地掉头发。我越来越起不了床。身子重得如同绑了一块大石。是的,我想到了海的女儿,小小的人儿最后变成了一个泡沫,那么轻,可是,她的感觉也同我一样吧。她被绑上绝望的巨石,沉入海底。即使如此,我也不想动。我一整天一动不动。我一直睡觉,睡到下午两点才起得来。我时而睡不着,时而夜半惊醒。如果我不得不承认痛苦,只有一个办法能避免:从二十一层楼跳下。 这样我将不再受制于床。 我有几天没去上班?我知道他们怎么说我。他们的声音叽叽喳喳,比结罗密丝还要吵。比哪条路上施工建筑掉下的石灰渣还要细密,呛人。 好出风头,哗众取宠,她的秘诀是在心里给自己减二十岁。 她的裙子短得像她的智力,真正发光的是下面两条腿。她就是用这个迷惑了多毛。她觉得自己非同凡响,实际上她平庸得像会议室的那排座椅。 会议桌上的塑料花也比她有思想。 她结了五次婚,有三个私生子和遗腹子,注射过肉毒杆菌。 她向多毛求婚未遂。 她是个虐待狂,是同性恋者和强奸犯的产物。 我怀疑她有家族精神病史,她上午抓狂,下午大笑。 她离群索居像只猴子。 谁相信她这样的人会生病,她是去例行打胎。 她永远不会得心脏病,因为她压根没有心肝。 …… 这些声音像我抓在手里的一大把头发,我不知道该丢下,还是重新安装上我的脑袋。为了避免掉头发,唯一的办法是把它们剪掉。我拿起了剪刀,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这个女人在我看来异常陌生,头发什么时候这么长了,衣服好久没换,散发出一股类似深海鱼油的腥味。她面部浮肿,五官呆滞,像一条死了一周的鱼。背后是一大堆黑乎乎的衣物。 这就是我吗。我逃出了浴室。现在,我站在六楼的阳台上,俯视大地。我之所以离开二十一楼,现在可以公布答案,我不想一个人在房子里死去。半年后再被人发现。也不想跳下二十一楼,搞得面目全非而无人认领。我搬到左奴这里之前,足足想了两周。用十三个夜晚鼓足勇气,迈出这一步。天知道,我多么厌烦同人说话,即使是左奴,色拉,兰裘,还有周姓女子,我同他们交锋的每个回合都以失败告终。 我每天在冲锋陷阵。仿佛有个人在我后面拿枪顶着我喊,快走,快走。不前进,唯有死。后面那个人不知道我多么无用。我什么也干不好。即使我取得了一些成绩,那完全是侥幸。我完全可能在某一天失去一切。我谁都不如,这是个秘密。我要么向前走,要么被枪杀。这样才能让它成为一个永远的秘密。白天,我睡眼惺忪,暗暗掐着自己的肉,同那人一起喊,加油,加油。晚上,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偶尔我睡着了,会准时在凌晨两点醒来。左奴说,女人只要睡到这个时辰,美容大关算是过了。这样看事情并没有什么不好。我经常两点起床写策划书,搜选题,背台词,直到我的脑神经糊成一团热粥。更多的时候我彻夜不眠。安眠药对我毫无作用。我用一分钟上床,一分钟穿衣,一分钟走来走去,周而复始。 我脑子里会穿过许多大大小小的事情。它们并不按秩序来,不排队,也不打报告,比我小学课堂里的那些同学还要胡闹。我想起了很久远的一些事,那些事已经面目灰白,不能伤害或打动我。 这种时候我的头常常要爆裂开来,头疼的时候柳絮总来凑热闹,那疼就化作了它的长长触角,在脑袋深处飘扬。缓慢,优雅,无休无止。那分明是时间的做派。我一边无作为抵抗着,一边念念有词:暂时的,暂时……世上最悲剧的一个词。近来,我坐椅子上,椅子抖。靠墙,墙晃。躺床上,天花板转。漂流了片刻,床穿过急流,慢慢驶入开阔的河面。然后是迟缓的头疼。我一分钟睡,一分钟起身,一分钟走来走去。我不知道我为什么睡不着,去看医生,他们都说我没什么问题。 我大动肝火的时候越来越多,即使面对多毛。在我发作的过程中,我脑子里同时钻出一丝念头,他明天就会辞退我。 我父亲很久没来电话。妹妹有一天打来,说是女人住进了家里。不办酒了,两个囫囵人吃过夜饭,成了一家人。我说,你跟我打什么电话,不办酒还讨红包么。妹妹半天没做声,末了说,人都老那样了,不知道你争哪门子气。办不办酒还不是照你的意思……。我火了,办不办关我什么事?我争气,还能把咱妈争活过来吗?妹妹也喊了起来,蒋小花!你不是只有妈,没爸你还能在人世?以为我们稀罕你那红包,金包银包还不是一日三餐!断了算!别指着死人不放,我们不跟着你往回路上奔…… 我知道妹妹说的是气话。我说过更过火的话。在我妈妈跳河的那个傍晚,我在我家门口,远远地看到了河边的柳树,飘过来的灰色柳絮。 …… 听听她的台词,像用刀片刮我的骨头两小时。 嘉宾快要被她弄哭了。 她的节目不亚于一部灾难片。 她没有读完小学的真正原因是,绑架了校长的孙子———她的第一个私生子。 她窃取别人的创意。 她那个得奖的选题出自一个新手的脑袋。 她擅长踩着别人的脑袋往上爬。 那段台词是抄袭央视主持人经纬的。 …… 柳絮变成了一团乌云。它的颜色越来越暗,压在我的脑门上。眼睛被它压得鼓凸起来,整晚合不上。我怎么摇头,也不能将它甩掉。如果它变成一颗子弹,穿过我的石头般沉重的脑袋,一定会舒服吧。 如果我跳下六楼,柳絮就会飘向别的天空。如果有人曾指责我远离人群,我只会用这个最猛的动作,回到人群。 多毛建议我休病假,一个月。多么毒辣。一个月,我的竞争对手能用来干成多少事,足以把我排除在威胁之外。谁也不会在乎我在这一个月里烂掉,或消失。他们整晚在笑我。我都听得到。 他们说的没错,我是个小偷,说谎者,罪犯。我从一个女人那里偷来秦守,偷来三个人的痛苦。这样的感情该受到诅咒。一个女人为此感到的痛苦,隐秘得如同一朵朵灰色的柳絮。 那天秦守来了。我客厅茶几上的那截烟头,证明他来过。我怎么允许他进入我这个地狱般的屋子,那天的情形我完全记不得了。理智告诉我,他既不会出现,我也不可能放他进来。可是那天他抱了我,让我吸了很久他胸口的暖气。我胸腔还留有这种气息。发自他的毛衣,带了点北风的清气,主要成分是熟悉的,浓重的。这让我有了睡意。不碰一个男人的肌肤,就有睡意,左奴说过这是傻逼的行为。傻逼的意思就是,一个女人产生了爱情。我不知道睡意和爱情有什么关联。我察觉到我的贪婪,类似恐惧般的贪婪。我紧紧环抱他,其实我想做的是嵌入他的身板。在我迷迷糊糊的当头,他告诉我他是来告别的。他就要去南方了。他坐下来,喝了一碗我煮的红豆汤。他把我贴在他胃那个位置,久久站着。 送他出门的时候,我没问他的新地址。我像个补丁一样贴在他身上良久,也没有鼓起勇气说话。他掏出一张名片,求我去见上面那个心理医生。一开始我觉得这是他放开我的借口。我激动地把名片摔到他身上。我用门把他身体上的气味赶出去。这真是一个笨办法。我哭了一会儿。割开了我的左手腕。我那天没有选择跳楼,因为羞于让秦守再次看到我。 我被他扔在原地,还有什么气势比他先到达楼下。 14 色拉搬出去了。他没打照面。这在意料之中。随后,左奴失踪了。她那个极品男找来两次。在蒋小花搬来这里不足两月,他们相继离开。同她身边的其他人没有二致。 一天,蒋小花来到了槐树路。很早以前,她也在槐树路住过。这里现在成了战场,废墟。战场和废墟本是一个概念。多年的打拼生涯,最终留给她这个结论,所谓的盖棺论定。蒋小花站在阵阵风尘中,眯起眼看着这个城市。这条路很快会消失,同它四周的房子,田地,风物,古迹,各类标识一样消失。到处在拆,在重建,在更新,众声鼎沸。晚上这里还不得安宁,各路虫子的窃鸣,鸟的踪迹消失了,锃亮的灯光,巨大的声响覆盖着一度人烟罕至的这一带。 槐树路417 号,她见到了那个男子。所谓的花粉。蒋小花在他门口站了一分钟,考虑要不要进来。刚看到他的那会,她的心乱跳了跳。 蒋小花有些愣住了。她没有想到他是这样一个人,瘦小的人,手显得很有力气。在她这种注视下,他搓着他的手,眼光不安地往上瞟,对她说,你失望了吧?这,这是我家。 蒋小花说不。在打量这个小屋子的时候,她说来杯水好吗。他像是被踩了一下的弹簧,转身奔入黑乎乎的一个门里,不见了。那应该是厨房。没有卫生间,只有一间房。床是个大家伙,就蒋小花站的地面来说,占了三分之一。其实床是单人床,床单是一种绿格子的,被褥堆成一团。没有窗帘,只有一个桌子,一把椅子,蒋小花被安排坐在那里,看嘈杂画面的电视。水很快端来了,杯子有些水淋淋的。她从包里拿出药,吞下几粒。蒋小花需要镇定,不想马上逃出这个房子。在这个过程中,他平静下来了。他接过蒋小花的杯子,续了水,说,还好我这里没有茶叶,我想过买点的。我没想到你会来,这里,乱得…… 不用。蒋小花说。她再次打量他,在房子有些暗淡的光线下,他显得有点沮丧。他马上看出了她的意思,拉亮了灯。蒋小花没有阻止他,心里觉得安定了一点。 那些药,你都收到吗?他问她。 蒋小花点头。 我吃了一部分,头疼好点了。 真的吗?他的眼睛亮起来,大概是灯光的缘故,亮得有点动人。 我很开心,……我也可以叫你,小花吗?蒋小花说可以。但是别再给我寄药了,我的问题不是头疼。 你哪儿疼? 他站了起来。如此一来,蒋小花的心又快速跳了几下。蒋小花希望他坐下来。他比她年轻得多,五岁?十岁?过了一会,他慢慢坐下了。他搔了搔头,屋里的静默让他感到不安。 我浑身有问题,你们看不出来。我浑身疼。你看到的不是我,电视上我发型又高又亮,但一下镜头它们就散了。如果它们不散落,在我发作的时候也会把它们揪下来。我一个朋友,善良得不得了,可我把他卖了。我知道我的同事早就打他的主意了,我没有明确制止,任事态发展。我还按住了要离座的他。我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我要升职了。谁也没法阻挡这个事。我对他的伤害,在这个事情面前,在那一会儿变得不足挂齿。就是因为这个,我按住了他的手。他的手很白很小,在发抖。你知道那种颤抖吗。事情已经这样了。我是一个无耻的有病的人。 啊,他说,你不是的。 我一无可取之处,这话千真万确。没有人在我身边,没有人喜欢我,我会像我妈妈那样死去。我妈妈走进河里,我十二岁,坐在我们家门槛上,那个傍晚我只看得到我妈妈头顶的那棵柳树,它正飘出大朵的柳絮。那是我妈妈的遗言,不打算惊动我,只是抚摸我。那种灰色真漂亮。我的衣服全是灰色,褐色,黑色,我把妈妈没说出来的话穿在身上,我不需要阳光,不需要拥抱,活了这么多年。 你穿什么都好看……,他呆呆地说。我在吃药。我希望自己康复。这个病看不见,摸不着,我得想办法活下去。我得信任我的医生。这点很重要。我不会自杀了。我还在跟这种念头作斗争。我坚持吃药。我眼里的柳絮缩小了,它变乖了。有几个晚上,我睡着了。第二天早上醒来我多么惊奇。能在早上醒过来,我多么满足。医生说,只要我足够坚强,坚持服药,我会好的。 你坚持吃药。他呆呆地说。我敢说你会好的。 我在休假。我得四处走走。这里要拆了,我说在这里见一面也挺好。你看,我说了这么多,真是有点莫名其妙啊。好像我来,就是为了跟你说这些……我们出去拍点照片吧。 照片上,身边的男子左脸上有一块不大的褐斑,蒋小花记得她曾经在某个傍晚见过它。在当时的灯光下,作为某种标识,它显得艳丽可怖。在这个阴天,在作为背景的一片废墟前,它失去了原有的光彩。它只是一块斑。跟她的柳絮一样,没有离开他的打算。谁解释得清呢。这人的斑,也许总在那里,也许会消失。 这块斑出卖了他。他那只同她抢夺包的手,当时那么粗暴,也那么卑怯,一如她按住色拉的手。 在他旁边的桌上,有蒋小花煮的两盘菜。那是她在电视里煮过的两道家常菜。发挥得不是太好,这同她有点紧张有关。天有些灰,蒋小花得赶回去。豆腐有些糊了,她从没有耐心煎好一面豆腐,今天倒煎老了。不过,在灯光下它金灿灿的,发出一种刺激鼻窦的焦香。他扇动鼻翼,做出馋虫的种种形状。还做了土豆汤,是蒋小花拿手的,秦守反复赞美过的。她一般切片,这人把它切成了条条,他说,他妈妈就是这么切的,越粗越好。蒋小花用这些不规则的粗壮土豆条煮了鱼,香气惊心动魄。等蒋小花解下围裙,奶白的汤面结了膜。汤上面是一张满足的类似她在清早醒来的脸。天是黑了。灯一直亮着,它越来越亮。黄黄的灯光下,她吃了一碗饭。呆了一会,蒋小花告辞了。 别给我买药了,我有很多药。至于你,我建议你回一趟家,你可能就能睡着了。 吃了这饭,我就是回家了。 他说。 15 蒋小花的故事到此结束。 蒋小花就是我。我准备再次搬家,总是不能在一个地方呆很久。我降临的地方人们总是散去,这说明我还不是那么讨人喜欢。走在人群中,我能嗅到同我一样气味的人,他们苍白而馥郁,散发出死亡和希望交汇的光芒,我清楚他们身体的每一条筋络走向,必经的每一个路口。我清楚他们正在挣扎,穿越或沉沦。 我辞职了。我得好好想一想,看我适合干些什么,然后用我的余生去做一件事。 左奴不知身在何处,我相信她此刻很幸福。左奴和流浪这个词,或者说,和失踪这个词联系在一起,是能刺激我的。我时不时会想念她。多毛终于结婚了。在此之前他陷入了一场财务纠纷中,据说进监狱的是兰裘。 我的体重恢复如初,不知是不是这个缘故,我时常感到幸福。剩女蒋小花感到幸福,绝对是一个新鲜的命题,留给我的下一任去思考吧。 至于色拉,在那个晚上,我们狭路相逢。他来拿漏下的物品,而我恰好没约会。在狭小的玄关处,我们在感应灯的骤然照亮下,有些微的不自然。那晚色拉和我喝光了一瓶酒。那些暗红色的液体,如同色拉内心的水域,沉闷,暗重,没有回声。色拉原谅了我。为此我多么感激那瓶酒。色拉低下头,金色长发拖到了脖子的阴影里,在这个姿势里,我依稀看到他同男友的那种漂泊关系。他也想回到周姓女子的那个年代。一夫一妻,生个孩子,没有孩子的人生,前半部分是狂欢,后半部分是虚空。 至于我的柳絮,如果我想起她,她是白色的,在瓦蓝的天色里,水袖般越飘越小。当一桩事情需要裁决时,柳絮还会出现。比如,关于兰裘肚子里的那个胚芽,是男是女。兰裘半年后出狱,直接进入了她的黄脸婆生涯,同多毛去了德国一个偏僻小镇。在兰裘入狱、结婚的事上,柳絮曾有过神秘的暗示。显然,她具有对某个领域的事那种非凡的预知力,在我离开这个城市之后,使我先后避免死于一场空难,失去一条腿,同秦守再次相遇,等等。 我就是蒋小花,不久我会消失在人群中。如果你认出我来,我已经告别了蒋小花。 变味的爱情游戏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在公司的高管会上,杨奕安见到了新来的秘书李雯婷,她给在座的一溜儿领导续茶,姿势保守,偶尔轻咧下小嘴笑笑。这让见惯各色妖娆的杨奕安觉得有点儿意思,他调了李雯婷的资料来看――29岁,有一个3岁的女儿,有一个常年在外流浪“采风”的摄友老公。 好!杨奕安对着李雯婷简历上的生活照说,宝贝儿,三周之内,我要你乖乖地脱光了衣服对着我浪笑…… 杨奕安今年45岁,拥有这家公司的不少股份,投资项目遍地开花,人也长得帅气,还是离异的王老五。这让他在女人堆里像个常胜将军,不少女人哭着喊着要嫁给他。 杨奕安把李雯婷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李雯婷就站在办公桌那边,眉眼乖巧,却又透出一股不可侵犯的气息。杨奕安说:“小李呀,你稳重话少,我一直在身边物色像你这样的女孩儿,你的意见如何?”出乎意料,李雯婷微微一笑:“对不起,我恐怕不能胜任,家里还有小宝宝要照顾。”说完便略带歉意地离开了。 杨奕安有点恼羞成怒,继而又觉得亢奋。对一个常胜将军来说,这种在他看来毫无力度的抗拒,不就是一种挑逗吗? 杨奕安想给李雯婷发短信培养感情,又怕给她的家庭招来麻烦,致使她怨恨自己;想约李雯婷喝茶聊天,试探了几次,李雯婷都说:“我家宝宝不见我不睡觉,晚上我从不出门。” 因为生意的需要,杨奕安要临时调到别的城市去,一些部下纷纷前来道别。杨奕安想,这也许是个机会,就准备了一大堆话来个大突破。可是,李雯婷始终没有来他的办公室,碰面时连句客套的告别都没有。 杨奕安坐不住了,他把李雯婷叫到办公室。日思夜想的场景终于来临,杨奕安却怯场了,不知所云地说了一通。他原先准备的那些话一句也没能完整地说出来,每次激动难耐地说到一半,看见面前的李雯婷毫无所动,就觉得说不下去……终于,他豁出去了:“直接说吧,我喜欢你,想和你有进一步的交往。” 要命的是,李雯婷说了一声“谢谢”,又像上次那样走掉了。 杨奕安恼羞成怒,恶狠狠地说,等着吧,总有一天,我会像丢掉一块用过的抹布一样甩掉你…… 离开前,杨奕安布下了一个阵,把李雯婷提升为副总经理,填补自己原先的位置。他希望李雯婷对自己有所感激和顾忌,以后对他别那么不屑。 半个月后,杨奕安回到那边刚想品尝战果,却不见了李雯婷。原来,李雯婷在任命书下达的当天辞职了。 不知好歹!杨奕安翻出李雯婷的手机号打过去,李雯婷说:“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不喜欢接受别人这样大的恩惠。” 杨奕安像一头战败的狮子,垂头丧气地回到家中。他推开门,刘芸就像刚出锅的面条,热乎乎地粘了上来。杨奕安一把推开,刘芸又缠了上来。“走开!”杨奕安狠狠地推开了她,“最烦就是你们这种赶也赶不走的女人!” 刘芸呆呆地看着杨奕安,眼神惊讶而受伤。她跟杨奕安五六年了,是出得了厅堂进得了厨房的“万金油”女人。最可贵的是,她本分而识趣,从不像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那样,找杨奕安要不可能得到的东西。 刘芸冰冷的眼神,突然勾起了杨奕安的激情。杨奕安把她狠狠地甩在床上,说:“今天我们玩个游戏!”就扑了上去。 杨奕安所说的游戏是这样玩:他喊刘芸做“李雯婷”,刘芸则学着李雯婷柔细而略微清冷的声音回答:“哎,李雯婷为您服务……” 刘芸满肚子羞恼,但在杨奕安动情地喊“李雯婷”时,还是配合着“哎”了一声,岂料杨奕安说:“干巴巴,跟个死人似的!” 刘芸再来一个湿的“哎”,杨奕安干脆骂起来:“乱喊什么?人家没有你这么浪荡好不好!” 刘芸气得大骂“李雯婷是哪个贱货?值得你这么作践我!”“你敢骂她?”杨奕安抬手“啪”地一下扇在刘芸的脸上。刘芸呆愣片刻,捂着脸踉踉跄跄地跑掉了。 杨奕安很快了解到,李雯婷辞职后,去了一家小公司做文案,除了在办公室埋头苦写,还要经常外出跑市场调查,做又脏又累的采购,待遇也低得可怜。 “我的女人,凭什么让你们这么当牛做马来使唤?”杨奕安立马找到那家小公司的负责人,表示要进行资金大投入,条件很简单:一周之内,提李雯婷做策划部总监,三个月内提为公司副总。这个负责人欣喜若狂,立马着手操作。很快,李雯婷因为一篇文案“撰写出彩”,一跃成为部门总监;半个月后,又因为“业务能力强”,荣升副总。李雯婷拿着高薪,享受着高级礼遇,像变了个人似的,高贵漂亮。 杨奕安得意地笑了。李雯婷有着与生俱来的高贵灵魂,不迷财,不攀贵。征服这样的女人,该多么有成就感啊! 这天,杨奕安得到新情报:一个留着披肩发,穿得脏兮兮的男人去公司找李雯婷要钱,末了还提前支走她三个月薪水。男人走后,李雯婷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出来时眼睛都哭肿了。这个男人,肯定就是李雯婷的“流浪”老公了。 当杨奕安的手下找到李雯婷的老公时,这个男人正在KTV里像个娘们一样哼唧着“为什么流浪,流浪远方……”他油腻腻的臂弯里,大腿上,沾着羽毛一样的女人。 杨奕安在手下拍回的录像里看到了当时的情形,笑得肚子发疼:只见那男人拿着杨奕安给的30万块钱,双眼放光,信誓旦旦地保证说,他明天就出去“采风”,走得远远的,三五年内绝不回来。 杨奕安约见了李雯婷,开门见山地说:“我喜欢你。现在,我什么都有,只缺一个你这样的……” 李雯婷打断了他:“不要说喜欢,你只是不甘心有猎物从手指缝里逃脱,这是有钱男人的通病。况且,我有家有室。” 杨奕安微微一笑:“我既然摆开阵势追求你,肯定做到了知己知彼。就你那家室,还不如空室呢。” 李雯婷脸色一变,愤怒地说:“你凭什么调查我,就仗着你有钱吗?我已经不是你的小秘书了,现在我自己就是一个‘大款’,更不可能去傍你了。”说完,她拎起了小坤包,啪嗒啪嗒地踩着高跟鞋,摇着屁股从杨奕安面前走掉了。 杨奕安坐在原处,久久地搅着冷却的咖啡。他有点茫然,费了这么多心血,却得不到李雯婷只字片言的回报,这让他痛苦,又让他越发迷恋李雯婷;而他越迷恋,面对李雯婷时就越施展不开拳脚……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柔软的手搭在了杨奕安的肩上,是刘芸!她温柔而又心疼地说:“老杨,我从未见过你为哪个女人弄成这样子的,你不是动真格了吧?” 杨奕安不置可否。刘芸急了:“刚才,我好想冲出去告诉她,她所谓的‘大款’拜谁所赐。她还真以为她……”杨奕安大怒:“你敢!老娘们就是多事。”刘芸又哭了,说杨奕安不该这样对一个真正爱他的女人。杨奕安扔下一句“你可以不爱,爱了也没人稀罕”,抬腿就走。 杨奕安追求李雯婷这条路确实挺坎坷的,这不,他还没有什么进展,那家小公司就因为经营亏损面临解散了。 杨奕安一点也不心疼投进去的资金,他只是烦恼:公司解散后,李雯婷怎么办?当然,凭他的财力,完全可以在李雯婷找到新工作后,再如法炮制出一个“李总”来。但这样太冒险了,依李雯婷的性格,保不定会怀疑自己的运气为什么那么好,到哪儿都有“李总”做呢? 杨奕安心情沉重,开车来到小公司门口,刚好看到李雯婷下班走出来。杨奕安驱车跟在后面,看着她进到幼儿园,不一会儿便与女儿手牵手走出来,脸上挂着甜甜的笑。 杨奕安在车窗里看着,那是他认识李雯婷以来,第一次见她笑得这么舒展。目送母女俩消失在马路对面,杨奕安拨通了小公司负责人的电话,说:“你们照常经营。在扭亏为盈之前,亏损部分由我一个人承担。”他想:大不了,我拿出一个赚钱项目把这边给养起来。 刘芸知道后,骂杨奕安疯了。杨奕安说:“反正我现在对钱最没有感觉,对她的笑容最有感觉……”刘芸不无醋意地说:“与其这样做冤大头,还不如直接把钱给她呢,还能落个人情。 杨奕安又恼了:“你以为李雯婷像你们吗?看来,你没听过那句话,‘钱能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刘芸气得大喊大叫:“原来,你以为我是贪钱才跟你的。你这个老浑蛋,这么说对我不公平!” 刘芸发誓再也不去找杨奕安,可左思右想,还是气不过。她决定去做一件想了很久,却一直不敢去做的事――找李雯婷。 刘芸以谈业务为名,来到了李雯婷的办公室。她先是大大地恭维了李雯婷一番,心想:先把你捧得高高的再摔下来,羞死你,痛死你! 不明就里的李雯婷说:“谢谢夸奖。其实,女人只要自强自立,总会有出人头地的一天。”刘芸冷冷一笑:“说得好!那么,李小姐以为,你的出人头地是建立在自强自立之上的吗?”李雯婷猝不及防,用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这个突然变脸的女人。 刘芸快意地一笑,把杨奕安的秘密全抖了出来。趁周围的人赶过来看热闹,刘芸又从包里掏出一张光碟:“这里面还有一个更大的秘密,拿回家慢慢看吧。” 得知变故,杨奕安正在外地的公司开会,他在心里骂了句“该死”,急忙驱车赶回来。他刚要拨打李雯婷的电话,李雯婷却打了过来,说:“到了吧?我在红磨坊咖啡厅等你。” 当杨奕安悲壮地站在李雯婷面前,准备接受暴风雨时,李雯婷只淡淡地说了三个字“你真傻”。 杨奕安闻言,竟像个小男孩似的鼻子一酸,霎时间,那些失落,那些徘徊,那些委屈,那些纠结,那些良苦用心一下子堵上心头,却又无从说起。最后,他酸酸地说:“我所做的一切,只是因为爱你。能给我一个公正的评价吗?” 李雯婷仿佛听到了一个拙劣的笑话,短促一笑便正色道:“你爱的不是我,而是我的一再拒绝!我太清楚你这类男人的心思了,你们终日美味佳肴腻着了,就想寻找一些特别的点心而已。”她叹了一口气,“你对我,也算得上是用心良苦,就讲个故事报答你吧……” 故事听完,杨奕安惊呆了!原来,李雯婷也曾很贱地做过一个有钱男人的点心。她已经受够了被践踏自尊的不人不鬼的生活,只想像个正常女人一样,有家有男人,女儿永远有爸爸……“现在,你还认为我灵魂高贵,还爱我吗?”李雯婷对目瞪口呆的杨奕安笑了笑,起身离开。 杨奕安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里,刘芸竟然还在,她等了整整一夜,仿佛老了10岁。见了杨奕安,她就扑过来请罪。 刘芸说:“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愿意去找李小姐道歉,协助你们修复关系……” 杨奕安看着这个可怜的女人,想到李雯婷在她的故事里所描述的遭受“作践”的屈辱……他依稀记得,自己追求刘芸时,她才三十出头,风韵正浓,尚存天真,但现在,都已是昨日黄花了。 杨奕安轻轻地把刘芸拉到怀里,说:“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我没有尊重和善待你的感情,真的对不起……”他擦干了刘芸脸上的泪水,“以后,我们不要再来往了。有什么条件尽管提,我都答应你。” 刘芸哭得更厉害了:“谢谢!这么多年,今天我第一次觉得自己在你面前是个人。我什么条件都没有,再见!”说完,这个跟了杨奕安多年的女人一边哭一边笑,永远地离开了错爱多年的男人。 杨奕安掏出手机,把里面存着的那些没有姓名只有特征的女人――性感型,热辣型,淑女型,端庄型……全部删掉后,他疲惫地靠在沙发上,心里空落落的,闭上眼睛,李雯婷的脸又浮现在眼前,挥之不去。 任何极致,都将归于平淡。他杨奕安在尘世里飘荡太久,其实早已疲倦,现在,只想在李雯婷沧海桑田之后的宁静上停留下来…… 杨奕安找到李雯婷,他已经想好了:他要给李雯婷一个真正的家,并且永远做她女儿的“亲爸爸”。可是,他还没说出口,李雯婷就说:“我知道你会找来的,我已经从那张光碟里知道,我老公收了你30万元。放心吧,夫债妻还,我不会赖账的。” 那冰冷的语气,将杨奕安满腔热切的话生生冻住了。他垂下眼帘,轻轻地说:“我不要你还钱。” 李雯婷闻言,又开始扒自己的衣裙:“30万元,我确实还不起。来吧,你处心积虑,想的不就是这个吗?”她无比厌恶地别开脸,一滴眼泪从脸颊上滚落。杨奕安的心猛地一痛,忍住恼火和屈辱,说:“那么,你还是慢慢还吧。”说完便飞快地逃掉了。回到车里,杨奕安掏出一根烟,颤抖的手却怎么也点不着。他恼火地把烟扔掉,发呆,突然又伏在方向盘上大哭起来。 人的一生,真是一部前因后果的连续剧。李雯婷用几年时间出卖自尊而懂得了自爱,而他杨奕安在演了那么多场爱情游戏后,当有一天爱情真的来临,却脱不掉游戏的外衣。 浪漫之夜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刚落脚,她就哭嚷着对他说,要回城,要回家!这鬼地方,她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她是他的女朋友,两人住同一座城市,同一条街道,同一个小区。两家中间,只隔了一栋楼,他们是通过手机认识的。那天,他们两个正好同时摇手机用微信找朋友,结果就认识了。奇怪的是,两家相距这样近,此前他们却从没见到过,抑或是虽然碰到过,却都没有留意对方?他用微信给她发了一张照片,她也回复给他一张大头照。他看了看照片,跟她开玩笑说,你做我女朋友吧。没想到,她立刻回了一个笑脸。就这样,他们成了男女朋友。 他们的恋爱,也基本上是在网络上进行的。每晚,他们会坐在各自家中的电脑前,用QQ视频聊天。你今天做了什么?上班怎么样?遇到什么好玩的事?吃了什么好东西?就这样常常聊到深夜。临睡前,他会用手机再给她发一条短信道晚安,“想你!”她会回复一个拥抱的短信给他。早晨起来,他的第一件事是打开手机,给她发一条信息:“懒虫,起床了吗?”她会娇滴滴地回复:“坏蛋,我正在做美梦呢,又被你吵醒了。” 他们很少见面,因为实在没必要──什么事都能通过网络或手机搞定。每天他们都可以在网上约会,有什么事,打个电话或发条短信就可以解决了。就连她生日时,他也是通过网店给她送了一大束鲜花。 这次,在他的极力撺掇下,她和他一起来到这个偏远的乡村游玩,这儿是他父亲的老家。她没想到,这里没有电脑网络,没有电话,手机没有信号,甚至连有线电视都没有。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俩被分开安置在了两户老乡家,她住在村西头的一户老乡家,而他住在村东的另一户老乡家。 他劝她,只住一晚,明天就回城。她悻悻地同意了。 吃过晚饭后,她跟着老乡的女儿,来到村西头的老乡家,准备洗漱睡觉。她忽然发现,自己带的洗漱用品,还在他的包里。她掏出手机,准备给他打个电话。打开手机一看,没信号,电话打不成了。她无奈地摇摇头。 没有电脑、网络,手机没有信号,破旧的电视机也只能收一两个台,跟老乡的女儿又实在没什么共同话题,无所事事的她只好上床躺下来,却怎么也睡不着。她第一次发现,自己这么孤单寂寞。她想,要是他此刻在自己身边,那该多好。 正胡思乱想着,突然有人敲门。老乡的女儿打开门,是他。他对她说,我也睡不着,要不,干脆你也起来,我们去村里散散步吧。 她欣然同意。她习惯性地拿起床头的手机,又放下了。走出老乡家的门,刚刚爬上树梢的月亮,将洁白的月光撒满一地。路有点坑坑洼洼,他搂着她的腰,两个人相依相偎,在村头漫步。清新的空气中,弥漫着刚收割过的稻草的清香。 他们在村口的老槐树下,坐了很久。她双手托着腮,听他不停地说着话。他说的是什么,其实她并没有听进去多少。那有什么关系呢?此刻,感受着他的呼吸和心跳,就让她陶醉。两个人处朋友几个月了,这还是第一次面对面这么长时间。穿过老槐树丛的月光,像碎花瓣的毯子一样,披在他俩的身上。除了偶尔的狗叫声,乡村静谧极了。 有点凉了。他送她到村西头的老乡家。走到门口,她却犹豫了。她娇嗔地对他说,不如我先送你回去吧。他们又相互依偎着,向村东头走去。走到老乡家门口,他突然停下了脚步,对她说,你不认识路,而且,村里有狗,还是我先送你回去吧。他们又折回来,向村西头走去。月光,将他们的影子,从身后移到了前面。就这样,他们来来回回,从村庄的东头走到西头,又从西头走到东头。月亮都疲倦了,向西落去…… 我是在他们的婚礼上,听到新娘亲口讲述的这个平淡而浪漫的故事的。司仪激动地说,什么叫浪漫?就是关掉手机,摆脱网络,远离尘嚣,只有你们两个人,相依相偎厮守在一起。哪怕只有这么一个夜晚,那也是浪漫之夜。 老光棍的桃花运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老高这个农村的老光棍,竟然在城里走了桃花运,这让同他一起来打工的兄弟们嫉妒得直冒眼珠子。 老高其实是一个大家公认的实在人好人。年轻的时候,家里弟兄们多,日子过得紧巴,加上他又是家里的老大,盖房子和说媳妇的事儿,自然先轮到自己兄弟的头上。赶上现在这样的好时代,他从年轻学了一门到家的瓦工手艺,老高的生活,还是过得去,有能力说上一门亲事了,只是错过了成家立业的好时候,没有遇上这样的巧头,到了四十岁,还打着单身,一个人过日子,也毫无怨言。 像他这么一个干起活来累不死的样,精力充沛得像个充足了电的机器人。每天早起,中间干活不歇着,常常还鼓弄着一块干活的人也不得休息。而且,不管是不是干包工的活,管事的人在不在近前监工,都是一个干法。时间长了,村里村外的手艺人,都知道老高是一个好人,可是都不愿和他在一处工地上干活了。 多少年了,老高也习惯了,跟着一个工头干活不常换人。也是因为老高干活实在,技术又好,工头不愿放人。这年龄稍大点以后,就不让他顶一个劳力干活了,让他领着一帮子人干活,给分派一下一天的工序,负责管理质量和员工的安全。在工钱上,老板从来没有拖欠老高的,因为他的技术和人缘,都是给他开当时最高的薪水。中秋和春节,还有月饼和烟酒的福利。在三夏和三秋大忙的季节,老高的地让兄弟白种了,他不用回家。而工地上又正是用人的时候,所以老板常常在这个期间给老高开双份的工资。 人是有感情的。异姓的兄弟,处久了,比自己的亲兄弟还要近一层的。工地的老板李工,对老高就有兄弟般的感情。对老高的婚姻大事,也不止操了一回心,女人丑的俊的,也不止给他找过一回。不知道咋回事,一来二去地就是谈不成。在这期间,有女人不愿意的,也有老高不愿意的。李工发现,老高除了一个人过习惯了之外,太实在,不知道怎么讨女人的欢心。他手头上不缺钱,平时还不会花钱,花个钱说不上抠门吧,除了抽个烟喝个小酒,再没有别的嗜好。也是因为和女人都处不长,培养和联络不下感情。平时工地上,不管大工小工还是工头的,熬不住了,也去理发店和浴池,找个女的干一家伙。有在外边的,也有领回工地的。大都天不亮,人就走了。不影响工地的施工,相反,还起到了稳定队伍的作用。李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啥也没有看见和不知道的,啥也不说,也不制止这样的事儿。说实在的,自己也是肉人,不是老婆常年在近前,陪着也是看着自己,自己也熬不住。就是这样,自己偶尔还找个理由,叫上材料员说是出去采购,也找个年轻一点的玩玩嘛! 老高这个人,好就好在这儿。别人做的事儿,自己不做,嘴上也从不议论。那他一个大男人的生理问题,怎么解决,别人则无从知晓了。 老板姓李,平时都叫他李工。就是工程师的意思。虽然和真正的土木工程师差得还很远。有钱就啥事也好办了,老李也拿了一个工程师的资格证书。 老高习惯了,从来不叫李工,由于大几岁,就叫老板兄弟。老板自不介意。在老高个人的事上,也是动了脑筋的。 就是在这个时候,老板常去吃饭的饭店里,有一个打扫卫生的农村来的妇女,托饭店亲戚找到李工给说说,她看中了老高,非要跟他不行。这也是老板求之不得,愿意办却总也办不成的事儿呀! 老板的本事很大,工地不是一处,常常就是自己承包建一个小区,每一座楼都有一个工头,管着施工。老高是其中一个。以前打工的都是在工地上自己的食堂里吃饭,现在很多工地上都嫌麻烦,员工们经常因为饭菜多少,缺斤短两和伙房打仗,就解散了。有的是买了锅灶,下了工自己做,嫌麻烦的挣钱多的都下馆子,或是到就近路边上的饭摊,自己解决了。 老高自己一个人也不做饭,也是和人们到就近饭店吃饭。老高是一个遇事替别人着想的人。他每次吃完饭的地方和餐桌,和别人的不一样,都是桌椅齐整,餐盒筷子等用过了的东西,都会自己清理干净后,丢进门外的垃圾箱的。时候长了,在这儿打扫卫生的三十几岁的妇女,就注意上他了。打听老家乡镇在工地上干活的人,慢慢了解了老高这个人。别的工友,也是一直夸赞老高的为人。又能挣钱,又是一个人,银行有存款,家里有一个建造好的砖院。除了老高年龄比自己大了几岁外,这可太称自己的心了。模样朴实,身体粗轴,是个顶门立户过日子,又能抓钱的好手啊!比起自己那个不着调的丈夫强多了。家里跑运输,在外边领着个小姑娘不着家,挣的钱还不往家里交一分;自己有个头疼脑热的,也从来不过问自己的死活,就像自己不是他的媳妇,家里从来没有她这个人一个样。 自己一个人在家里,种着几亩地,累死个人,还挣不着几个钱。换季的时候,就把地转包给了别人。把七岁的儿子扔给了孩子爷爷,就说到城里找孩子爸爸,在一家亲戚的饭店里打工。钱不少挣,活又轻快,也是因为亲戚的关系。不用风里来雨里去下庄稼地干活了,本就有身条有模样的又会打扮的她,半年后像变了一个人。跟着身边的姐妹们,城里好穿的漂亮的,往自己的身上脸上一拾掇,人就由一个三十出头的农妇,变成一个鲜活水灵的二十七八的大妹子。来这儿吃饭的民工们的眼睛蛋子,都会不时地在她的身上打转溜。还有人把她当成小姐,约她玩玩呢!碰到这种情况,她都会笑笑了事。 工地租住的办公地点,就在这饭店附近。李工和饭店里的老板早就熟悉,也处成了朋友。听饭店老板一说,李工高兴又为难。没说一定行,答应问问老高。李工也怕和上几次那样,给老高说媳妇白操心。 李工听到有人和他反映说,几个工头私下里嫌待遇低,有跳槽的念头。大开发大建设不缺民工,到劳务市场,大工小工一拉一大车,这样能施工能管理的人才奇缺,也怕让人挖了墙角。李工深知,队伍不稳,人员需要安抚。可是,饭店老板托付的,给老高说媒的事情,也捎带着办一办。 这样,各个工地的小工头傍晚散了工后,按短信通知,齐聚天香饭店包间聚餐。期间,杯盏叮当,筷箸交错,菜香肉满。三杯酒过后,李工说:也都知道,你们嫂子和我领着孩子,常来饭店吃饭,饭店不收钱。我也是为了照顾一下人家的生意嘛!约大伙来聚聚,顺便通知各位一下,大伙出来跟着我,抛家舍业地都不容易。物价老涨,涨了容易落下难。老婆要买新衣服,孩子上学,孝敬老人,哪一样都离不了钱。在原来的基础上,每个人月薪加两千,年底奖金由早先的8000,凑个整数够一万。接下来,大伙还有啥意见和不满意的地方,尽管跟我提。多年的弟兄了,没啥不能说的!只是到时好好干,别给大哥半路撩了摊子! 一听这话,哪个不高兴。纷纷举杯和李工碰杯表决心。哪个色孩子想走,对不起大哥,是他妈的王八蛋!色孩子,是鲁北一句骂人的土话。指不知道父亲是谁的野孩子。 老高没说啥,只是憨憨地笑着喝酒。可是,李工知道,老高是不会背叛自己的。 期间,有个工头说:“我带头。每人讲个段子,不带色的不算。说不上来的,三杯酒代替哦!说有个少妇报案:我把钱放在胸衣内,在拥挤的地铁内被一帅哥偷走了!警察纳闷地问:这么敏感的地方,你就没觉察到?少妇红着脸答:谁能想到他是摸钱呢?” 几个人听后,哈哈大笑一通。 另一个人也说了一个:“一公司在小便池上贴个条:往前一小步,文明一大步,结果地上仍有许多尿渍。后来公司认真吸取教训,重新设计成:尿不到池里说明你短;尿到池外说明你软。”有人说,不带色不能算,另讲。这个人又说:“有一日,女秘书神色凝重地说:王总,我怀孕了。王总继续低头看文件,然后淡淡一笑:我早结扎了。女秘书愣了一会媚笑道:我和您开玩笑呢!王总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喝了口茶说:我也是。” 还有几人,过了关后,轮到老高,二话没说,喝了三杯酒,认罚了事。人们就不说什么了,于是,都知道老高笨嘴拙舌的,讲不出什么来的。都把眼光看着老高挨着的李工。 李工笑笑说:“笑话我就不讲了。你们平时,也没少了四处打洞啊!得敲打你们几句。约束一下你们各自手下的弟兄。挣几个钱不容易,还要顾家呀!前两年,一个外地来的小工,发了钱都扔给美发店的小姑娘。那时还有食堂,没有钱猴急了,从食堂偷出三十斤大米,和人家找个旮旯就干了。有人和我说了后,没处理他,把他辞退了。你们几个,我谁都不可怜,就是可怜我的老高哥呀!我给老高哥看中了一个。你们赞不赞成,今晚上让咱们的老高哥领回去呀?” 几个人立即随声附和道:“赞成,太赞成啦!可是,我们是提着耳朵擤鼻子,有劲使不上啊!” 另一个小工头说:“李工偏心眼子。约束咱们,老高哥这儿却开闸灌水!咱李工提出来了,可不好驳李工的面子哟!” 又一个小工头激将地说:“咱老高哥,可得有那本事呀!” 这人就怕在大伙面前失了面子。老高也是一条血性的汉子呀,哪经得住人们这么戏弄呢!一拍胸脯,脸红脖子粗地说:“怎么的啦?你们能干得,高哥就不能干呢?高哥啥时当过孬种呢!今晚,我还就泡个妞,给你们看看!”这也是老高借着酒劲,平时还真说不出来呀! 临走时,饭店老板找来在这儿打扫卫生的妹子,和他们一起坐来时的面包车回了工地。大工小工有集体宿舍,工头有时来家属,都有单间。进了屋后,也听到外面有人给锁了门。啥事都难不住他,这样的事情,还真是让老高犯了难。不是他生理不需要,而是他觉得不是自己的媳妇,感觉放不开做不来。另外,喝酒喝得迷迷糊糊的,在车上没注意。现在才看到跟进自己屋里的,偏偏又是饭店打扫卫生的女子。没有说过话,可是,感觉挺熟的了。再说,他知道饭店里有的女孩子在做,可是没有想到像她这么看上去正派的人也在做。心里就有些看不起她了。 老高坐到小区有人搬家后弃之不用的、捡来的还完好的沙发上,鼓捣水壶插电烧水。女子忙弯腰,灌水插电后,又洗涮着结满茶垢的茶壶茶碗,还声音绵柔地说:“大哥,让我来吧!我知道,你们男人喝了酒以后,口干。茶也解酒!” 老高质问地说:“大姐,你不是在那打扫卫生吗?”“你咋也干这个”的话,没好意思说出口。 女子唇线弯弯笑了笑,岔开话题说:“我应该叫你大哥。今后,还需要大哥多多照应呢!我叫秀红!” 老高“哦”了一声。又想起什么似地说:“哦。俺叫高希全。坐不改名,走不更姓的!”他好像听人说,吃这碗饭的女子,没有说真姓名的。 女子言之凿凿地说:“我也是的!”然后,没用老高动手,即喝上了香喷喷的热茶。 之后,老高坐床沿上。秀红忙过来,给脱鞋袜,宽衣解带。秀红又端过热水,给老高利索地洗了脚。老高感觉很是受用。之后,老高穿着裤衩钻进被子,看看秀红。秀红说,怕你们工地没有条件,来时我洗过澡了。随即自己脱去了外衣,穿着乳罩三角裤,站在床头。老高一掀被子说:“我一个人,就一床被子。” 秀红没犹豫,也钻进了被子。她期待老高会老鹰扑小鸡样抱紧自己呢。可是,老高又点了一支烟抽着,给了她一个宽阔的后背。老高感觉秀红主动抱紧了他,又觉得后背上湿湿的,说了句:“你哭了?” 秀红抽了几下鼻子,在他背上摩擦了几下脸说:“没有。”只是更用力地抱紧了老高。 老高也是一个人,让一个异性这样肉贴着肉,早就受不住了,他只是压抑着。实在压抑不住了,干脆一翻身,掀掉被子,脱去裤衩,又撕去秀红的内衣,就手嘴并用了起来。只是不得要领,拿手抠,用嘴啃的。是秀红帮着他,完成了一回。没有多久,老高就自己又做了一次。天不亮,就听到外面有人给打开了锁。他也记不清,和秀红做了多少回了。 第二天,又各忙各的去了。几天后,李工找到老高说,哥,你惹下事啦!老高问啥事?李工说秀红住院啦!饭店老板找我多次了!说你给秀红咋整的,里面老出血还感染啦!老高着急地问:“那咋整?她说了吗?要我赔多少钱?我拿!” 李工说,不是钱的事。秀红下不了床,身前要有个人伺候!饭店和工地一个萝卜一个坑,也倒替不出人来呀!这样吧,你的工地交给副手,你先去医院照料一下秀红吧! 老高平时听话惯了,不好反驳李工说出口的话。何况李工还是命令似的口吻呢!老高没犹豫就应了下来。只是觉得冤枉,嘟囔地骂了一句:操他娘的,别人老干也没事,自己就整了一回,还整出事来啦!说着走了。李工看着老高的背影,嗤嗤地笑了。 老高哪里知道,这都是李工和饭店老板,为成全他们两个人,演的一出戏呢!这医院就是李工几年前盖的。管事的看李工面子,给找了个单间高干病房,沙发卧具齐全,还不收费。秀红装病,医生几天给吊瓶水,不兑药。还说病人病得不轻。反而更多的时候,是秀红照料着老高,泡茶、洗脚、捏背、剪指甲、掏耳朵的。夜里,秀红缠着不让老高回工地,在一张软卧床上就寝。开始老高只是用质疑的目光看着秀红。自言自语,也是说给秀红听:“那啥,你不是老出血还感染了吗?”秀红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右手食指在老高的额头上戳了一下,嗔怪地说:“我有那么娇气吗?傻帽一个呀!高哥,难道你就没有看出,妹子是真心喜欢和看上你了吗!”说着,一手扯着老高的一只耳朵,把他拖进了自己的被子里。干柴遇烈火,一点就着。二人相互需要,互相拥有着对方。秀红使出女人的温柔,把老高伺候得舒服得不行。老高也不是很笨的人,也慢慢明白了,是李工和饭店老板在有意撮合自己和秀红两个人。这样,将近一个月的过程里,老高也听秀红诉说了心事,知道了她看中了他,一心要嫁给。 老高也知道了秀红不是一个风尘女子,而且,对自己这么痴情,一个铁石心肠的人,也会被感动。也是通过一个月的相处,老高感觉也的确离不开秀红了。当初秀红没有和他撒谎,她的身份证上的名字,就叫马秀红。还比他小着好几岁。还答应结婚后,给他生个儿子。 人其实就是个感情动物。特别是在男女两个人的事情上,感情是粘合剂。没有感情,就粘合不到一块儿!这一相处,两个人就擦出了爱情的火花儿,如胶似漆的,还谁也离不开谁了。 这还有啥可说的。秀红出院后,回家等着她丈夫提出离婚。年底和老高举行了婚礼。工友和李工都来喝喜酒。 第二年,秀红真的给老高添了一个大胖小子。 那时还不懂爱情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泡一袋初恋牌方便面,面饼青涩,调料酸辣,再浇上滚烫的泪水,回味无穷。 19岁的男孩骑着自行车带女孩去一个地方。 深黑色的云堆积在一起,遮住了大半个天空。她环抱着他的腰,想起他第一次邀她出去吃饭,他们坐在小吃店里,面前堆着热气腾腾的简单食物。他突然问她:“你多大了?”她说:“19岁。” “几月份生日?”“三月。你呢?” “八月,也19岁。” 女孩心想:我比你大,虽然只大你几个月。她有些遗憾,觉得自己应该喜欢一个比她大的男孩。她坐在他身后,仰头看天,那天的云霞虽然是黑色的,但还是很美,与远处的群山混为一体,神秘壮美。 他和他的学长一起开了家广告公司,在郊外开发区的一群小楼中租了一个工作室,两层楼。她跟着他进去,闻到油墨的气味,地上堆着宣传册和印刷品,有一个大沙发,木制茶几上放着一台电视机,客厅里用亚麻布隔开一间小屋,里面放着一张床。 她局促不安地坐在沙发上,他走过去,想了想,忽然坐下,伸手揽住她的腰,低下头在她嘴上亲了一下。其实她一直期待着这一刻,也许他也是。于是在蜻蜓点水般的一吻后,他们便加大力度又亲了一次,这一下亲了许久。她的脚蹭着地上的海报,纸页发出沙沙声,他的手抓着沙发的扶手,吱吱作响。 后来他在外面看电视,太晚了,她回不了宿舍了,便在里面的床上和衣而睡。她的双手双脚都是冰冷的,只有脸蛋和额头热得发烫。听着外面电视里播放着喧闹的球赛,她辗转反侧。 没想别的,她什么都没有想。那时脑子里最想的,是上厕所。 来到这儿以后她不敢喝一口水,就是怕上厕所。虽然她知道他是她的男朋友了,但她还是不好意思开口对男孩说:我想上厕所,我快憋死了。她觉得说这样的话是有些羞耻的事情。 她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得血液一寸寸凝结成冰块,满心都是焦躁。一小时过去了,两小时过去了,她浑身变得麻木,眼睛直愣愣看着窗外墨一般的夜色。 又过了很久,她听到电视声突然消失,然后是脚步声,男孩走进来了。她紧张地把眼睛闭上,却听见他的脚步踩在通往二楼的楼梯上,厕所在二楼,他去上厕所了。 她痛苦得快哭出来了,但她还是不敢说啊。 楼上传来马桶冲水声。过一会儿他下楼,她听见他的脚步声在床边踌躇了许久,一步,又一步,忽近忽远,她已经失去揣测他内心的力量了。她被强烈的尿意凌迟着。 他的内心也在挣扎着什么,轻轻抱着一床被子,回到外面的屋子里,吱呀一声,他躺在了沙发上。 终于听见鸟儿的叫声,晨曦微露,她坚持到了天亮,通宵未眠。 他也终于从沙发上坐起,突然加快脚步走到里间,躺到床上她身边,用力紧紧把她抱住。冻了一晚上,这时在他怀抱里她觉得温暖。 可她转过身悲哀地看着他,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悲哀是什么。 他又亲了一下她。多年以后她回想那天早上他们的吻,惊讶于年轻的纯真,那时的男孩和女孩,口气在隔了一晚后竟然依旧清新。 趁他出去买早餐,她连滚带爬地上了二楼,终于上了厕所。 那应该是多么值得纪念的一个晚上啊,她想,这一晚她终于有了真正意义的初吻,可她一辈子记得最深刻的却是被尿意折磨的痛苦,痛苦得刻骨铭心。 又是许久,许久以后,他也许早已经有了新的伴侣,而她是个漂泊的旅人,独自走了一站又一站,不知道何时才停歇。可她总会记得那一天,那一晚苦苦等待天明,数着时间流逝的滋味。 她一直记得,那时候她还不懂什么是爱情。 爱情经典战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A、B、C是单位里的三个小伙子,分别为29、30、31岁,一直都没女朋友,像苍蝇一样地到处相亲,老是受辱,我常讥笑、斥责他们。批评得多了,他们说:老大,那你教教我们啊!某日,我叫他们在街头排档摆酒,以我自身亲历的一场经典爱情战役,告诉他们谈恋爱必备的一些基本素质。 N年前某个夏日黄昏,我在街头打车,那时正是的哥们交接班的时候,等了足足十分钟都没有等到一部空车。正在烦躁不堪之际,忽然听到自己的脖颈处响起了一记响亮的肉与肉的撞击声,接着感到了一阵麻麻的疼痛。谁在街头如此下重手袭击我呢?我回头一看,不禁呆住,因为我看到了一个姑娘,一个具备所有我们称之为美女元素的姑娘,她也正张着漂亮的嘴巴呆看着我。 她缓过神来后一个劲地向我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看错人了,你和我的一个同事真是太像了。”说完就慌慌张张地离开了。我低下头迅速地思考起来,一,这姑娘就是我要找的姑娘,不能放过她;二,这姑娘和那个跟我相像的同事之间必有深厚的友谊,否则不会如此亲昵。这等于是有人为我做了铺垫,我可以趁势摘取果实。 这时恰好等来了一辆空车,我对的哥说:“哥们,麻烦你靠边沿着人行道慢点开,我要带前面的一位姑娘。”的哥说:“不行啊,哥们,正是高峰时候。”我说:“帮个忙,加你10块钱。”车沿着人行道慢慢开,我看到了那位姑娘,忙叫的哥停下,冲姑娘喊:“喂,上车,我捎你一段。”她诧异地看着我,说:“不用了,真的不用了,我家就在前面一点。”此时的哥帮了大忙,他用不容置疑的口吻粗暴地对她说:“快点快点啊,要是被交警抓住,我这一天就白忙了。”姑娘终于拎着裙摆穿过绿化带上了车。不到两分钟,就到了她家的小区门口,而这两分钟,足够用来交换手机号码,剩下的事就不用说了。 最后我对三个小伙子总结道:“谈恋爱一要有灵异的直觉,二要有靠谱的常识,三要有果敢的手段。” 酒足饭饱,我扔下若有所思的他们,扬长而去。 不到一年,我就感到了一种欣慰的后悔和遗憾,因为我不得不送出三个大红包。而且非常让人难过的是,我家里那位经 经济适用男的购房奇遇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一、蹊跷的购房梦 三年前,巫朝阳其实还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富二代”。当时,他的父亲邵鹤鸣和母亲巫海萍在城里开了一家古玩店,颇有资产。没想到后来因为中了别人设下的圈套,古玩店里一大批货真价实的字画古玩全都被人骗了,还欠下了银行的一大笔债。最后古玩店低价盘了出去,连市区的一套赖以安身立命的房子也卖了,从此家道中落,一蹶不振。父母到乡下租地种粮,生活勉强自保。巫朝阳一夜之间,从“富二代”变成了“穷屌丝”。最后靠自己打工,才完成了大学学业。 因为放不下父母,大学毕业后,巫朝阳来到了家乡的这座城市就业。前后谈了几个女朋友,最后都卡在了房子上。按说巫朝阳人品还行,收入也稳定。关键是他的名下没有一套房子,这成了他和女朋友包括女朋友家人之间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 巫朝阳这几年虽说有点积蓄,可也只够在城市边缘买一套二手的小户型。巫朝阳三个月前就在几家房屋中介挂了号,但一直没消息。 这天周末,天快亮时,巫朝阳做了一个梦,梦见有人给他送来一串钥匙,说是城北某小区二手的小户型,让他今天就搬过去。巫朝阳大喜过望,正要问是哪个小区,一下惊醒了,才知道是做了一个梦。巫朝阳愣在那里半天没回过神来。 天刚放亮,巫朝阳赶紧起身。他打算好今天再去跑几家房屋中介,看看有没有关于房子的消息。 吃过早饭,巫朝阳刚要出门,电话来了,正是一家中介公司打来的。打电话的叫周小雪,一个长得很漂亮的90后。巫朝阳赶紧问她:“小雪妹妹,是不是我的房子有了着落?”电话那头,周小雪说:“哥,你托我的事我一直放在心上呢。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谁让你是我哥!” 周小雪这话可不是没来由地套近乎。三个月前的一天晚上,巫朝阳在公司加完班,坐公交回自己的出租屋。还在公交车上,就看见几个醉酒的小青年在调戏一个姑娘。巫朝阳看不下去,便上前阻拦,遭到了那帮人的拳打脚踢。巫朝阳趁车子靠站的当儿,拉着那个姑娘下车便跑,这才逃过了一劫。 后来巫朝阳才知道,那姑娘叫周小雪,在一家房屋中介上班。周小雪感谢巫朝阳在关键时刻出手相救,还专门请他吃饭,最后当然是巫朝阳抢先买了单。不过从那以后,他们的联系就多了。 得知巫朝阳想买房,周小雪自然格外上心,亲自帮他联系其他中介,可最近一直没有消息。周小雪告诉他,现在房价暴涨,郊区的二手小户型房子成了抢手的香饽饽,根本剩不下来。 巫朝阳还在那里想着,就听周小雪说:“哥,城北的红花小区12栋405要卖,正好是个小户型,售价也便宜,房主我熟悉。你赶紧过去,迟了就没有你的份了!” 巫朝阳感到奇怪,问她:“我不需要到你们公司去吗?再说了,就是去买房,也得通过你们公司中介的啊,你们公司免费为我服务?” 周小雪说:“人家房主没到我们公司挂牌,这是内部消息,这样岂不更好,你不是还少交一笔中介费?我有急事,就不陪你去了!过几天回来再找你啊!” 巫朝阳还想问什么,周小雪那边已经急急忙忙地挂断了电话。巫朝阳赶紧找出银行卡,上网查了一下,那上面有十五万。巫朝阳掂量了一下,估计这个数应该差不多。他突然想起来快亮时做的那个梦,心想:梦中刚有人送来房子的钥匙,周小雪的电话就来了,这真是个好兆头。 巫朝阳赶紧出门打的,直奔城北的红花小区。在小区门岗问清了位置,巫朝阳一路找到了12栋。爬到405 -看,大门紧闭,敲了半天也没人应答,倒是把对门的一位老太给敲了出来。 老太一脸警惕地打量了他半天,问他是干什么的?巫朝阳只说是中介公司介绍他来买房的。老太在那里想了想,疑惑地说:“怎么会,这户人家就一个老爷子在家,没听说过要卖房啊!”巫朝阳就报了周小雪上班的那家中介的名字。老太瞪了他一眼,嘴里嘀咕了一句什么,就关上门进去了。 巫朝阳见老太说得言之凿凿的,在那里想了想,会不会是周小雪搞错了?赶紧打她电话,没想到已经关机。巫朝阳吃了一惊。想起她早上说的要外出几天,难道现在就走了?就是走了也不至于要关掉手机呀,神神秘秘的干吗呀? 巫朝阳收了电话正要下楼,忽然嗅到一股液化气的味道。他愣了愣,赶紧停下脚步,使劲儿抽了抽鼻子,味道又没了。巫朝阳怀疑是有人在楼下倾倒液化气罐子里的残液,气味顺着楼道飘上来了,也没多想,就下楼去了。 巫朝阳到楼下一看,没见有人倒罐,楼下也根本闻不到液化气的味道。他想起来刚才对门老太说405就老爷子一个人在家,会不会是里边出了状况?巫朝阳不放心,再次回到楼上,果然又闻到了液化气的味道。巫朝阳见405的门镜坏了,只留下门洞在那里。再贴近去一闻,差点没被浓烈的液化气味呛倒。 巫朝阳来不及多想,赶快敲开对门老太的门,将老爷子家里液化气泄漏的事告诉她,让她赶紧开窗换气,以防不测。自己下楼拨打110报警,估计老爷子可能出事,随即又拨通了120。 二、购房不成认个“爹,’ 等110赶到,将门打开一看,老爷子倒在煤气灶旁边的地上,灶头上歪着一只水壶,水从灶台一直流到了地上。煤气灶没火头,但还在“咝咝”地往外冒着气。估计是老人烧水不慎,才险些酿成大祸。 不一会儿,120也到了,巫朝阳帮着将老爷子抬上救护车。随车医生以为他是老人亲属,就让他跟着一起去医院。巫朝阳赶紧说明自己的身份。医生说:“电话不是你打的吗?你不去我们怎么救人?”巫朝阳还想说什么,见老人躺在那里昏迷不醒,心想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再说了,自己还想买老爷子的房子。人没了,房子怎么买?便随车去了医院。 到了医院,医生开始抢救,催巫朝阳去交费。巫朝阳再次重申了自己和老爷子的关系。那位主治医生问他:“这人是你爸吧?你出的这个逃费的招也太烂了,已经被多少人用过了。老爷子把你养大不容易,现在老了,你就忍心撒手不管?” 巫朝阳噎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来。还想分辩什么,只见那个医生不耐烦地冲他挥了挥手说:“别哕嗦了,救人要紧!”巫朝阳在那里哭笑不得,又想到毕竟人命关天,赶紧先交费,等老爷子醒来再说。 巫朝阳到交费窗口,收费的问他这是给谁交费。巫朝阳一下子懵了,他压根儿不知道老爷子姓甚名谁。见他在那里发愣,收费的不耐烦了,让他先站到一边去,等想好了再来。后边等着交费的也在那里埋怨,说哪有送人来医院不知道是谁的,不会是车子在路上撞了人吧? 巫朝阳心里直叫苦,想到是周小雪介绍他来的,应该知道老爷子姓甚名谁。电话打过去,依1日是关机。巫朝阳在那里束手无策,想了想,对收费的说:“就叫巫老子!”不是吗,你们都说老爷子是自己的爹,爹就是老子嘛。只是委屈老爷子要随自己姓了。 收费的问他:“有叫这个名字的吗?”巫朝阳没好气地说:“他们这个年纪的人不讲究,叫什么的都有。还有叫狗蛋猪尿泡的呢!”收费的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拿过卡,一下子刷掉三万,心疼得巫朝阳在那里直抽嘴角。 趁着医生在抢救老爷子的当儿,巫朝阳不断地给周小雪打电话,一直不通。巫朝阳这一来彻底傻了眼。房子没买着,先给自己认下个“爹”。再拿买房的血汗钱给这位八竿子打不着的“爹”瞧病,这叫什么事啊?巫朝阳在那里想了想,再打周小雪上班的那家中介公司的电话,竟然也无人接听。巫朝阳愣在那里一头雾水。 就在这时,老爷子病状的严重程度节节攀升。心梗加脑梗并发症,不过几天时间,就将巫朝阳银行卡上的十五万刷了个精光。巫朝阳去找老爷子对门的老太,老太说没见过老爷子有子女上门。巫朝阳知道,这回自己就是砸锅卖铁,也得把老爷子救回来,不然麻烦就大了。 那几天的空余时间,巫朝阳全在医院里服侍老爷子。医院里有关老爷子的大事小事都找他,巫朝阳的头都大了。周小雪又联系不上,急得巫朝阳差点没报警。没想到老爷子像是知道了巫朝阳的卡里没钱似的,这天晚上八点,人突然醒过来了,而且恢复得很好。已经醒过来的老爷子得知了事情的原委,紧紧地拉住巫朝阳的手,激动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第二天下午,巫朝阳一下班就往医院里跑。到了那里一看,老爷子的床位是空的。再问护士,说是老爷子坚决要出院,想联系电话又打不通,人早就走了。巫朝阳再一看,原来是自己的手机没电了。老爷子重病还没好,万一再出状况就麻烦了,得赶紧去看看。 出了医院,巫朝阳买了点心水果,来到老爷子家里。老爷子仿佛知道巫朝阳要来似的,正给他留着门。看着巫朝阳手里的那些东西,老爷子眼睛里泛起了泪光,半天才说道:“孩子,真的辛苦你了!” 巫朝阳放下手里的东西,剥了一根香蕉递给老人说:“大爷,应该的,谁让咱爷俩有缘呢!”老爷子在那里连连点头说:“是有缘!是有缘!” 闲谈中,老爷子问巫朝阳那天是怎么找到他这里的,是不是有什么事?巫朝阳想了想,就将事情的前前后后说了一遍,又将存在自己手机里的周小雪的照片给他看。老爷子看了看,说道:“小雪姑娘原来就住在我这里,是我的房客,不过我没收过她一分钱房租!” 见巫朝阳在那里发愣,老爷子说:“我为她提供住处,她为我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闲暇时再陪我聊聊天!”老爷子叹了一口气,告诉巫朝阳,前不久,周小雪换了一家房屋中介公司上班,公司要求员工集体食宿,周小雪就搬出去了。但她隔几天就会来看自己,帮自己洗衣买菜做饭。前几天还来过,知道他的老毛病又犯了。她跟老人说,她已经和公司老板说好了,过几天还搬回来住,好照顾自己。 至于巫朝阳这一次为自己垫的十五万的医药费,老爷子说,他只是一个退休工人,每个月的退休金生活费加吃药,正好能够勉强维持。现在欠下这么多钱,他实在无力偿还,唯一的办法就是拿这间房子做抵押。 巫朝阳听了直发愣,问他:“您没有子女?” 老人摇了摇头说:“我这一辈子就没成过家!” 巫朝阳在那里想了想,对老人说:“我不能要您的房子,我要了您的房子,您自己住哪里?” 老人说:“我想过了,我们先签一个合同,就拿我这房抵你那十五万。等我将来过世了,房子就是你的!” 巫朝阳想到那天早上周小雪给他打的那个电话。他有点不明白,这冥冥之中,究竟是谁在操纵这一切?难道真是命中注定? 三、冤家路窄 老爷子告诉巫朝阳,当时还是周小雪帮他想的这个“以房养老”的主意,没想到这一回却是卖房治病。见老爷子在那里一副伤感的样子,巫朝阳心中不忍,对他说:“大爷你放心,我不要你的房,您就还住在这里。给您垫的那些医药费,您老也不必挂在心上。办法总归有的,我们再慢慢想法子!” 离开了老人,巫朝阳想起来去找周小雪。电话打不通,就去单位找她。到了那里一看,周小雪供职的那家中介公司所在的一座小楼,早已经是一片废墟,显然是刚刚经历过一场大火。巫朝阳大吃一惊。再一打听才知道,就在周小雪给他打电话的那天凌晨时分,这座楼突然起火,住在楼里的这家中介公司的几个员工悉数葬身火海。后经查明,这场大火的起因是供电线路老化所致。 巫朝阳在那里半天没回过神来。这么说周小雪已经不在了?这怎么可能?他记得很清楚,周小雪是在自己起床后不久打的电话。而那个时候,至少也应该是在上午八点之后。可周小雪为什么会突然消失了呢? 那天巫朝阳正在上班,突然接到老爷子打来的电话。老爷子在电话里艰难地告诉他,说请他现在就过去,有话要对他说。巫朝阳吃了一惊,心想一定是老爷子的病又发作了。等他赶到那里一看,老爷子在那里直喘粗气。 见到巫朝阳,老人让他在自己的身边坐下,拿出两张纸递给他,吃力地对他说:“这……这是……是售房合……合同,你签……签个字……就行了!” 巫朝阳接过来一看,是一式两份的合同,老爷子要拿房子抵债。看了老爷子签的名字叫孙长天,巫朝阳有点吃惊,指着合同上的名字问他:“大爷,这是您老的名字?” 老人苦笑了一声,艰难地点了点头,然后用手指着床边的地下,说道:“走……走……”巫朝阳低头一看,老人的一双鞋放在那里。老人说话的口音带有点方言,巫朝阳听老爷子说“走”,以为他想下地,就将鞋拿给他,要扶他起来。老人吃力地摇了摇头,直愣愣地看着他。还没等他明白过来,老人头一歪,溘然长逝。 巫朝阳忍着悲痛帮老人料理了后事,然后拿着和老人签署的那份合同,去房产部门将房子过了户,最后又去物业改变了户主登记信息。等事情办结,他便赶到乡下,去见父母。他要告诉他们,自己已经买了房子,让他们放心,也顺便给他们带些生活用品去。另外,更重要的是,这个叫孙长天的老人,很可能和父母几年前被骗的那个案子有关。 听说儿子买了房子,父母简直不敢相信。巫朝阳就将事情的前前后后告诉了他们。邵鹤鸣听说房子的主人叫孙长天,吃惊地问巫朝阳:“这人多大年纪了?长的什么样?” 巫朝阳说:“就是一个七十多岁的小老头,腰有点佝偻,尖下巴,说话带点方言。” 邵鹤鸣进房间翻了半天,找到一本相册,翻出一张合影照,指着其中的一个人问巫朝阳:“你看是不是这个人?” 巫朝阳看了看说:“就是他,是孙大爷,我也是见到那份售房合同后才知道他的名字的!” 邵鹤鸣指着照片上的孙长天,咬牙切齿地说道:“这个老东西,当年就是他扮成农民模样,蹲在路边守株待兔卖假古董。那天我正好从那里经过,见他面前的地上放着一只沾满了泥巴的青铜器,就上前看了看。孙长天见我上钩了,就故作神秘地告诉我,说他家是西乡的。他在自家的地里打浇灌庄稼的机井时,打到了一座古墓。挖了半天,只在古墓里挖到这么一件东西,已经问过行家了,说是一件老东西,应该很值钱的。” 邵鹤鸣说:“我当时见那器物侈口、折沿、鼓腹、高圈足,腹部两侧有双兽耳、下垂珥,颈饰目雷纹,并有两块突出的兽面,腹部为瓦楞纹,圈足也饰目雷纹……” 见父亲一提到古玩,便像打了鸡血似地兴奋起来,巫朝阳赶紧打断了他的话说:“爸,你就直接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就行了。我对你的那些名词毫无兴趣。再说了,我可不想踏入这一行,将来搞不好再像你们一样倾家荡产!”其实巫朝阳对他爸妈的那一段“走麦城”的故事一清二楚。只不过是出了那事之后,爸妈就变成了鲁迅先生笔下的“祥林嫂”,只要见他一次,总要把那个悲催的故事一字不落地给他复述一遍。用他们的话说,这个故事要天天讲,月月讲,年年讲,要把它融化到他的血液中,最终的目的就是要落实到他的行动上——为他们报仇,找回他们的宝贝,将孙长天这几个骗子绳之以法! 巫朝阳的话大概刺激了邵鹤鸣,他正要发火,被巫海萍拦了一下,这才继续说道:“这件保存完整、品相上佳的器物叫青铜簋,是西周早期的东西。就在这之前的一个月,有一个经朋友介绍来的中间人找到我,放下五万元定金,要我帮他买一只西周早期的青铜簋,佣金三十万。这个人自称是帮海外的一家拍卖公司买的,人家不差钱。我知道西周青铜簋属国家一级文物,禁止出口。那人说只要我帮他买到真货就行,其它的事就不用我来操心了。也是贪欲蒙住了我的眼,见到那只青铜簋,我就认定是真的,认定这是老天垂怜,想让我发财。于是,我赶紧将孙长天带到家里去谈。其实我也害怕这里有什么问题,一边拿好酒好菜招待他,一边悄悄请来一位我信得过的资深鉴定专家进行鉴定。” 四、房子里的秘密 说到这里,邵鹤鸣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眼睛也湿润了。他擦净了脸上的泪水说:“我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其实是他们早就设下的圈套。包括那个买家,包括那个鉴定专家,包括那个卖青铜簋的孙长天,他们联手骗了我。那个资深的鉴定专家一口咬定,说这就是货真价实的西周早期青铜簋,绝无半点做假。孙长天当时要价一千万。我好说歹说,最后降到八百万,还必须是一次性付款。为了不错过这一笔大买卖,我借遍了家里的亲朋好友,抵押了古玩店和房产,还有一大批字画古玩精品也抵给了他们,最后连那个买家留下的五万块定金也砸了进去。好不容易才凑足了钱,拿到了那只青铜簋。可当我再联系中间人时,他连手机都停了。我这才知道很可能其中有诈,赶紧带着青铜簋去省城的一家研究所,请那里的专家帮着鉴定。专家说那根本就是一件高仿,也就几千块钱的东西。” 邵鹤鸣又是一声长叹,说道:“得到这个消息,我当时整个人都懵了,脑子里一片空白。最后在你妈妈的提醒下才报了警。后来那个所谓的‘中间人’被抓住了,其实就是一个闯荡江湖的骗子,和那个扮成卖宝人的孙长天是一伙的。他们花钱雇了一个冒充境外某拍卖公司的代理人,假称要买西周青铜簋,找到了我,并拿了五万定金,再以高额佣金诱骗我。直到一个月后,他们才让孙长天拿着那只赝品青铜簋,在我出行的必经路口等着我。他们知道我和那位鉴定专家的关系不错,东西到手后肯定要找他鉴定,就拿钱买通了他,给了我一个是真品的结论。我就是这样一步步地掉进了他们精心设计的陷阱的!” 说到这里,邵鹤鸣转身从房间里搬出一只木板箱,然后打开箱盖,小心翼翼地从里边搬出一件用油皮纸包着的东西,放到了桌子上。再轻轻地揭开油皮纸,一只锈迹斑斑的青铜器出现在巫朝阳的面前。巫朝阳看了看,无奈地摇摇头说:“就这么一个东西,让你们倾家荡产。不过还好,还没有闹得家破人亡呢!” 巫朝阳问邵鹤鸣现在怎么办,邵鹤鸣说:“还能怎么办?人都已经死了,案子还在公安局里悬着呢,我们最后还是一无所有。这一点我早就想到了!” 巫海萍在一旁说:“这个孙长天,通缉了几年,没想到他就藏在公安的眼皮下面。真是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接着瞪了巫朝阳一眼说:“没想到他祸害得我们流离失所,你却反而拿买房的钱替他治病送终!” 巫朝阳说,“当初还不是因为你们贪心重,才遭遇了这场灾祸的。不管怎么说,我拿钱替他治病送终,但他没骗我,我不是已经拿到了他的房子吗?” 又过了几天,正上着班,巫朝阳突然接到市拆迁办的通知,说红花小区将整体拆迁,让他赶紧去拆迁办签署相关合同,并办理拆迁补偿的手续。巫朝阳有点不信,自己房子才买下来几天,还没来得及装潢呢,怎么就拆迁了?再一打听,说红花小区那一块被台商买下了,要在那里建高档商住圈,已经列入了新城区的规划。三年之内,两条经过市中心的地铁将一直通到这里。这位台商的老家就是这里的,当年就住在红花小区那一带。他四几年参加了国军,后来随国民党溃兵逃到了台湾,做起了生意,发了大财,回来投资的。因为自己的原因,让红花小区的住户搬迁,他心里过意不去,决定对红花小区的拆迁户实施拆一赔二的优惠补偿。巫朝阳兴奋得差点找不着北,天上真的掉馅饼了? 那天中午,巫朝阳在公司休息,又做了一个梦,竟然遇到了已经死去的孙长天。因为父母的缘故,巫朝阳对他心生嫌恶,故意没理他。孙长天尴尬地笑了笑,告诉他说,他给他们留了不少东西,就在405,让他别忘了去取。巫朝阳吃了一惊,心想这么一个骗子,还能把值钱的东西留给别人?正想问他什么,孙长天忽然不见了。巫朝阳惊出了一身冷汗,醒来之后,细细想了梦境中的事,不觉哑然失笑。巫朝阳才不信他真的会给他们留下什么,他已经穷得最后连治病的钱都拿不出来了。 当天晚上,巫朝阳去405整理孙长天留下来的东西。在收拾他的那张睡床时,巫朝阳忽然觉得床前的那块地板下有一种空空的感觉。他用脚跺了跺,这种感觉更加明显。巫朝阳突然想起来,孙长天临终前给他打的那个电话,说有话要对他说,可最后什么也没说出来,但临咽气前指着床前的那块地方,自己以为是他想要走,现在看来很可能是误解了。 巫朝阳看了看,房间里铺的是木地板,很有些年头了,就去厨房找来一把斫骨刀,没费什么劲就把床前的那块地板撬开了。再一看,地板下面竟然藏着一只大铁皮箱子。巫朝阳莫名其妙,这孙长天神神叨叨的,临终时所指的肯定就是它了。巫朝阳吃力地将箱子弄了上来,打开箱盖一看,里面装的全是字画古玩。巫朝阳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直到回过神来,巫朝阳才开始将里边的东西一件一件地拿出来。他赫然看到,在不少名家字画上,都盖有他父亲的收藏印章。毫无疑问,这批古玩字画应该就是爸爸被他们“黑”掉的那一批。可让他不明白的是,他们既然绞尽脑汁弄来这些东西,无非是看中它们的价值,为什么不转手卖出去,反而要密藏在这里呢? 巫朝阳突然想起来,孙长天临终前说的根本不是“走”,而是“这”。孙长天的方言,将这两个字音发得很近。他是不是想告诉自己,这里埋藏着东西?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巫朝阳百思不得其解。 五、好心才有好报 第二天,巫朝阳将父母带到红花小区,见到了那些古玩字画。经邵鹤鸣和巫海萍核实,这正是他们被骗的那批东西。见到这些失而复得的宝贝,邵鹤鸣和巫海萍在那里抱头痛哭。直到他们平静下来,巫朝阳才提醒他们报警。古玩字画也被带到了公安局,和案底登记的档案进行一一核对。最后他们办理了领取手续。 拿到那些宝贝,邵鹤鸣对巫朝阳说:“案子已经结了,我们也该回来了。我们现在没地方住,你这里又要拆迁。我们只有先回来,一起租房住。等我们缓过来,再设法赎回自己的房产!”父母当时就回乡下收拾东西。 那天晚上,巫朝阳正在405清理,电话来了。他拿出手机一看来电显示,吓了一跳,电话竟然是周小雪打来的。巫朝阳战战兢兢地按下了接听键,电话里传来的正是周小雪那甜甜的声音:“哥,你干吗呢?” 巫朝阳仔细听她声音,跟平时没有什么两样。他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颤抖着声音问道:“小雪妹妹,真的是你吗,你在哪里?我不是听说你们公司遭遇了火灾,你们……” 周小雪在电话那头问道:“你都听到什么了?” 巫朝阳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只是听说你们都、都被烧死了!” 周小雪说:“没错啊,我们公司是被一场大火烧了。不过我就奇了怪了,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公司被烧了,我也应该葬身火海?” 巫朝阳满腹委屈地说:“不是啊,事后我去找过你,根本就没见到你,电话也停机了,你让我还能怎么想?” 周小雪说:“告诉你吧,是我命大,躲过了这一劫。我那天突然接到家里电话,妈妈病重,就请了假。因为走得急,忘了带手机充电器。我们那里偏僻,连个公用电话都没有,就是想给你打电话也没辙呀!” 巫朝阳听说是她妈妈生病了,赶紧问道:“老人家现在怎么样?”巫朝阳知道,周小雪的爸爸几年前就去世了,只剩下她和妈妈相依为命。 周小雪在电话里说道:“谢谢你,老人家已经出院了!” 巫朝阳松了一口气,埋怨道:“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 周小雪说:“我不是怕你担心嘛!再说了,人家走得那么急,当时谁还想起来这一茬?没把你买房的大事给忘了,就算对得起你了!” 提到房子,周小雪才想起来,赶紧问他:“房子的事怎么样了?你去了吗?” 巫朝阳没搭她的话茬,只是问她:“你现在人在哪?” 周小雪说:“我已经回来了,正坐车去红花小区12栋405,去看望孙大爷。我忘了告诉你,我曾经在那里住过一段时间!” 巫朝阳说:“你的事我已经知道了,我就在红花小区12栋405呢,不过老爷子已经去世了!”周小雪听了大吃一惊,问是怎么回事。巫朝阳就把事情的前后经过说了。周小雪强忍住悲痛说:“让你受累了,你等着,我马上就到!” 在405见了面,巫朝阳和周小雪相拥而泣。好一会儿,两个人才平静下来。周小雪说:“老爷子当初并没有卖房的意思,但我给他出了‘以房养老’的主意,他说考虑下,当他得知我的救命恩人想买房的时候,就想把房子卖给你,我正准备跟你们撮合这件事情呢,我妈就病了。我要你赶紧先去认个门,套套近乎,免得大爷改变了主意。” 巫朝阳将孙长天留下一箱子字画古玩的事告诉了她。得知事情的原委,周小雪也吃惊,说:“还有这事?他们既然骗了你爸妈的东西,为什么不出手?老爷子最后连治病都拿不出钱来?”就在这时,有人敲门。周小雪打开门一看,是门岗的保安,手里还拿着一件快递。保安说这件快递已经收到两天了,因为户主不在,一直无法投递到位。巫朝阳接过来一看,收件人竟然是自己。签收后保安走了,巫朝阳关上门,拆开一看,里边竟然是孙长天写给自己的一封信。 孙长天在信里告诉巫朝阳说,这封信是他早就写好的,一直放在一个朋友那里。他和朋友约好,在他去世后再以快递的方式寄给他。 孙长天说,其实他早已经知道他就是邵鹤鸣和巫海萍的儿子,是通过私人调查公司打听到的。早年,他自己就是搞古玩收藏的,但一直亏本到家徒四壁。得知邵鹤鸣开古玩店发了大财后,几个人联手设局,最终让他破产。但,这些古玩字画还没来得及出手,他的同伙就相继落网。从此他隐姓埋名,就藏在红花小区12栋的405,一藏就是好几年。邵家的这些古玩字画也一直藏在自己的身边。 孙长天说,当他从周小雪那里得知巫朝阳是她的救命恩人并有买房需求时,觉得这是老天给他的赎罪机会,就有了将自己眼下住的这套房子卖给他的想法。而煤气中毒的意外,让他看到了巫朝阳的善良敦厚。他说,他想好了,那些不义之财应该归还邵家。孙长天在信的最后还给周小雪留了几句话,意思说巫朝阳是一个不错的年轻人,希望她不要错过。 看着老人的那封信,周小雪不解地问巫朝阳:“你随母亲姓?”巫朝阳点了点头。 那天巫朝阳约周小雪见面,告诉她,他和父母商量好了,准备委托拍卖公司,将那批古玩字画卖了,建一所养老院,为社会做点贡献。再用405的拆迁款买一套大房子,把双方的老人都接过来。 周小雪问他:“双方?还有谁呀?”巫朝阳反问她:“你说呢?”周小雪趁巫朝阳不备,悄悄地给了他一个吻。 来自土星的你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1.最土的少年 大学毕业五年时,我们举办了第一次“同学会”。在这场同学会上,有一个不好的消息:陈同跟王若菲分手了。 席间,陈同一直在笑,但大家都知道,这是苦笑。 陈同追了王若菲四年,结果人家硬是没答应他。大学毕业的时候,他为了王若菲拒绝了外地的高薪工作,结果不得不在这个城市里艰苦打拼…… 王若菲不是我们系的,但跟我们很熟,因为她的男朋友老罗是我们班的。大一那年的暑假,他们在校外租了间房子同居,但经过了一个暑假,老罗就跟她分手了。老罗跟大家的解释是,她花钱太多,我养不起。 之后,王若菲就成了一个怨妇!老罗躲着她,她就时常找与老罗同宿舍的陈同,打听老罗的情况。陈同不会撒谎,于是…来二去,王若菲倒把他当成了最可靠的人,时常向他哭诉。 有一次,她哭着哭着趴在陈同身上;又有一次,激动的她抱着陈同吻起来;当她又一次抱着陈同吻的时候,陈同不再像僵硬的木头了,他也回吻了她――然后,“啪”的一耳光:“就凭你也敢想我?” 王若菲知道陈同的家境,正如她从一开始知道老罗的家境一样。她很快又开始了第二次爱情。 令人没想到的是,陈同在迷糊中接受了王若菲的一吻,从此就死心塌地爱上了她。之后,王若菲爱了又分,分了又爱,每一次受伤,都跑到陈同身边寻找安慰,然后再去找别的男孩儿。 在大家眼里,陈同真的如王若菲所说的来自土星,脑子正常的男孩儿哪里会被王若菲这样玩弄于股掌? 但陈同却为了王若菲,留在了这个城市,被迫创业!他的一番苦心,终于被王若菲接受。两个人在一起了,我们衷心地祝福他们能够幸福。然而,老天对陈同的确不够青睐,他又一次被王若菲蹬掉了。 大学毕业之后,陈同在本地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就自己开了家店。不得不说,他的眼光是非常精准的,没有本钱的他,居然开了家托儿所! 大家都不看好他的生意。那段时间我正好不忙,所以经常去看他。我在周围转了几圈,然后就给他的卡上打了一万块钱:“算我入股,我是你的大股东啊,以后赚钱了记得分红给我。” 那一万块钱,其中五千块还是我找父母借的,他们认定我的钱要打水漂!结果,当然是他们错了。 陈同的托儿所开张之前,他打电话请我吃饭。当然,他也邀请了王若菲,但她晚上要上班。 我建议说:“别让王若菲在夜总会上班了,那个地方,不好。” 他解释说:“她在那里做财务,不是干别的……” 王若菲是会计专业,就业面广得很,为什么非要在那里做?无非就是工作轻松,工资高。最主要的是,可以认识有钱人。 长久的付出,总会换来回报。王若菲终于心想事成,她居然真的在那里认识了一个有钱人。其实说起来对方条件并不是很好,虽然他有几套房子,有一辆二十多万的车,在银行做管理信贷的处长,但是人已四十开外,而且是个秃子。 其实,当时陈同是赚了钱的。 陈同请我吃饭时,询问我托儿所收费的事儿。他计划一个孩子一个月收四百块钱,我直接让他翻一番,遇到寒暑假则是一千! 他犹豫:“贵了点儿吧?” 但我比他要现实一点儿:“四百太少,生存第一。” 结果,最后定价六百。托儿所一办起来,陈同立即瘦了很多,说明他做得很辛苦。我建议他招人,他犹豫,后来,我辞职了帮他忙。我跟他说,我是大股东,是大老板,生意忙了,我自然得照顾我的生意。 原本我对那份工作就不是很满意,想帮他一阵子,然后再找工作。但没想到,这一做就是两年。 因为托儿所的生意确实很不错。最高峰时,居然收了47个孩子。所以,我们的收入是相当不错的。 令我意外的是,陈同坚持按股分红。每个月的钱,除去房租和必要的开支,结余都在三万以上,我分到的是三分之二,而他拿三分之一。 我的一万块钱投资,最后稍稍一盘算,居然拿回了二十万。 那几年,陈同真的不算穷。他跟王若菲的感情也还可以,总之,生活很有希望。但很快,小区里增加了六七家托儿所,我们牌子老,生意好,但陈同却把生意转给我了,他要去做另一个生意:国学培训。 这个决定,让他攒下的十多万块钱,全部打水漂了。 王若菲再一次冲他吼:“陈同,你真是土星来的!” 2.知心的人要在一起 很多人认为陈同对王若菲那样痴情,很愚很蠢,其实,他并不是一个一味迁就的人。 关于分红,王若菲不知跟他吵了多少次,但他坚持原则,按股份分红给我。我收获了二十万,然后买了房子。而陈同,有志于推广国学教育,错过了买房的时机,然后,他就再也买不起房了。所以,王若菲离开了。 一切都很自然。 王若菲知道自己在陈同最贫苦的时候离开,会被大家指责,她像为自己辩护一样,写了几篇长长的博文。她曾经跟着他去到河北老家,那个村子连条像样的公路都没有,全是土路,那几天又下雨,道路泥泞,她去过一次就发誓以后再不去第二次了。陈同老爸醉心于做农村带头人,给不了儿子多少钱,自己又落了一个多病的身体,将来老了岂不是一个很大的负担…. 王若菲将陈同这个典型的“凤凰男”的家庭写得很是凄惨,而且陈同家居然还有个太爷爷,加上爷爷奶奶和陈同大哥的孩子,一家十几口人,在她看来都是包袱…… 而在我看来,五代同堂的家庭,如果没有孝道维持,两代同堂都不可能啊!孝悌温良的一家人,居然会被认为是包袱。 王若菲说:“袁敏,我知道你对陈同一直有好感,那你就去跟他那一大家子过一辈子吧。” 在KTV的大厅里,我跟陈同不约而同地跑了出来,坐在这里喝茶。我问他的生意,他说:“赔了两年了,但影响力是有了,目前,我们班已经有二十多个人了。” 我说:“你眼光很长远,不局限于一时,很好!” 他笑:“袁敏,我发现,最了解我的,永远是你。” 我也笑:“眼看你胜利有望,我还想做你的大股东――我把房子卖了,投资你!” 他坚决拒绝:“不用你投资,我有钱。” 我翻眉毛:“你是怕我分走你的大半利润吧?” 他哈哈笑,他知道我在开玩笑。然后,他眼睛又红了:“你说,王若菲离开我,我应该很伤心,现在是强颜欢笑,对不对?” 我看着他,说:“不对。你没有很伤心,当然也谈不上快乐,更准确地形容,是很轻松。” 他抿嘴不语。 王若菲对陈同来说,意义很不一般。这是他人生中遇到的第一个吻他的女孩,不管怎样,他的心底都铭记很深。王若菲被老罗甩掉,所以他同情她,心里想爱护她,毕业后仍然还想跟她在一起。 但是校园跟社会毕竟不同,他发现自己跟她的确不是一路人,他知道王若菲在夜总会工作的目的,但他从不阻止她。 陈同叹息一声:“王若菲谈了五次恋爱,每次都是被人甩。如果跟我在一起还是被甩,那么她也太可怜了――还是让她甩我吧。”, 陈同的想法,王若菲自然不知道。当然,如今已成为阔太太的她已经不在乎了。 聚会快结束时,陈同说:“袁敏,我不想要你的钱,但我仍想将我的大半利润都分给你――我那培训班一定会赚钱的,我坚信。” 我哈哈笑:“好说,你不要我的钱,自然是想要我的人喽!土星少年,姐姐我觊觎你很久了。” 聚会结束前一分钟,我们俩手拉手走到大家面前说:“跟大家说一声,袁敏和陈同,在一起啦。” 3.尾声 两个星期后,王若菲的新婚老公因为涉嫌一起信贷案被立案侦查了。 我跟陈同继续着我们的培训班事业,生意慢慢好了起来。但即便精明如我,也没想到后面有一个巨大的彩蛋等着我――结婚第一年,我们一起回陈同老家。 陈同爸爸――村子的村长喜滋滋地说:“我们这里被划为燕郊开发区了,拆迁方案差不多定了,拆迁补偿金大概有八百多万,还建房分给咱七套,呵呵……” 我也跟着“呵呵”,陈同在一边“呵呵”,我们俩兴奋地拍了很多家人的照片,有即将一百岁的太爷爷,有七十多了还在地里割草身体康健的爷爷奶奶,我们把照片放到微博上,王若菲留言:“我即便现在如此,也庆幸离开了这个‘凤凰男’,呵呵!” 爱慕虚荣的女人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爱慕虚荣的白领女 离婚后无心再嫁,一心想做个好母亲,可女儿缺少父爱又令她寝食难安。为了女儿的幸福快乐,她与前夫藕断丝连却拒绝复婚。她似乎成功了,但当浓浓的亲情大戏穿帮之日,一直跑龙套的前夫愤怒地举起了刀…… 离婚及其后果 刘慕菲于2010年1月离婚,她没有外遇,丈夫魏安成也没有外遇。离婚的理由很简单:她嫌丈夫没出息,让她在人前抬不起头来。离婚的第三天,她就带着女儿雪莉去了南京,并很快就在一家外企任策划主管。这一年她32岁,女儿5岁。 刘慕菲是个优秀的白领,年薪40万元。她也是不错的母亲,对女儿疼爱有加。魏安成虽然胸无大志月收入5000元,可他也是个好父亲,最大的本事是随时都能让女儿开心起来。 雪莉刚到南京,就整天吵着要爸爸。见女儿情绪这么激烈,刘慕菲不敢把离婚真相告诉女儿,就骗女儿说:“爸爸去美国了,在南京可以接到爸爸的电话。”女儿信以为真,就整天等着爸爸的电话。 为了女儿,刘慕菲非常不情愿地在电话里求前夫:“安成,帮帮忙吧,女儿情绪太激烈了,我怕她出问题。” 魏安成本来就不想离婚,是被刘慕菲“逼”离的,他也非常想念女儿。他压低了声音:“要不,为了孩子,咱们复婚吧。” 刘慕菲坚决拒绝:“雪莉也是你的女儿,你不心疼她吗?你一个大男人,拿女儿的感情要挟前妻复婚,你也好意思说出口?” 血气方刚的魏安成,当然不会任前妻羞辱,不过他也真怕女儿出事,就答应了前妻的要求:每周六的晚8点整与女儿通电话,告诉女儿他“在”美国的一切,并想办法让女儿相信这一切。 2010年1月底的周末,雪莉从幼儿园回到家就守在电话旁,连吃饭都不上桌:“妈妈,我得守着电话,免得爸爸电话来了让别人挤跑了。” 看到女儿企盼的表情,刘慕菲很难过。她也有过幸福的爱情,和魏安成是一见钟情,但婚后才知道这个浪漫的男人虽然也大学毕业,可他胸无大志,整天只想着玩。所有玩的东西他都喜欢,就是不喜欢干事业,这让爱虚荣的刘慕菲非常没面子。母亲劝她说,生个孩子吧,男人有了孩子就长大了就会干事业了。她听从了母亲的劝告,年纪轻轻就生下了雪莉,魏安成的玩心是收敛了一些,却把更多的时间精力给了女儿。他是女儿的大马,是女儿的小狗,是女儿的汽车,还是女儿的小丑????女儿需要什么他就是什么。 同学同事的丈夫一个比一个牛,自己的丈夫却安于做一个小小的技术员,这让事业蒸蒸日上又心高气傲的刘慕菲在人前抬不起头来,回到家就与丈夫大吵大闹。但不管她怎么吵闹,丈夫我行我素:还是玩他的围棋,玩他的钓鱼,玩他的音响;还是乐于给女儿当牛做马 电话铃声打断了刘慕菲的思绪,雪莉按下电话免提键:“爸爸,我想死你了,在梦里你陪我玩,又当我的大马。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当我的大马呀!” 魏安成的声音有些哽咽:“乖女儿,爸爸也好想你,可爸爸必须在美国,没有办法回去。” 雪莉急了:“爸爸,是谁把你抓到美国去的?他也太坏了,不让你给我当大马,我长大了要打死那个抓你去美国的坏蛋!” 魏安成忍住泪水:“乖女儿,爸爸的心肝宝贝,爸爸也好想你呀!爸爸的电话卡没钱了,下周再说吧????”他已泣不成声,只得放下电话。他不明白,刘慕菲为什么非得要他干一番事业,他从小就喜欢无拘无束的生活,也一直很快乐。为什么恋爱时她喜欢的一切,结婚后都变了?他不明白,能吃上饭能住上房,为什么非得为了面子而拼命去争什么事业。他也曾为了留住妻女努力工作过,可还是无法晋升,因为上司和同事就认为他是个爱好玩乐的人。他换过工作,可还是无法做到出人头地。他慢慢明白自己是个一生一世都无法出人头地的男人,只是个能让生活充满欢乐的男人,他无法达到妻子要求的高度。所以,当妻子一再提出离婚后,他终于同意,甚至还有解脱之感。可他又实在舍不得女儿,刘慕菲是坚决不同意把女儿给他的,理由是他无法成为女儿的榜样。 表演的升级版:团圆 雪莉与爸爸通电话上了瘾,好像她活着的全部意义就是每周与爸爸通一次电话,这让刘慕菲非常害怕。 刘慕菲原来的设想是:让前夫每周与女儿通10分钟电话,慢慢地,女儿见不到爸爸,南京的新环境和女儿的新朋友,会让她慢慢淡化对父亲的感情,那时再告诉女儿离婚真相。 来南京3个月了,雪莉对父亲的感情随着每周一次的电话交谈而与日俱增。父亲曾经因为电话卡没有钱而中断与她的通话,她就跟妈妈说,自己不吃小食品不买新玩具不穿新衣服,好省下钱跟爸爸通电话,并逼着妈妈给爸爸寄钱。她问过幼儿园的阿姨,知道省下10元钱,就可以多和爸爸通几分钟的电话,所以她和爸爸通电话的时间一周比一周长。每次通电话时,她都非常认真地告诉爸爸,她一周比小朋友们少花了多少钱,这些钱可以让爸爸多说几分钟话。 平时,雪莉几乎和任何人都会主动说起爸爸,每次说起爸爸都是一脸深情。所有小朋友的父母,都知道雪莉有个天下最好的爸爸在美国。她给他们讲爸爸的故事,讲得小朋友们回家都让自己的爸爸学雪莉爸爸的样子,比如做马或小丑。 2010年7月的一天,魏安成给刘慕菲打来电话,目的非常明确:为了女儿,她是否肯和他复婚,不然他就要结婚了。刘慕菲当然不肯,她虽爱女儿,却不想为了女儿重新过那种抬不起头来的日子。魏安成很快便与一个志同道合的玩友结婚了,他把与女儿每周通一次电话之事告诉了新婚妻子,妻子当然没有理由干涉,只是警告他不要弄假成真。他苦笑道:“刘慕菲这辈子都不会和我复婚的,因为我让她抬不起头来。” 父女的热线电话仍是每周一次,随着时间的流逝,父女间的亲情不仅没有趋冷,反而有升温之势。刘慕菲开始坐立不安,她担心会发生什么大事。 到2011年春,得给雪莉报名上学了。 雪莉突然向妈妈发难:“芳芳的爸爸也在美国,她和妈妈一起到美国见她爸爸去了。走之前说,她可以天天见到爸爸,还问我什么时候去美国见爸爸。妈妈,我不上学,我要去美国见爸爸,在有爸爸的地方上学。” 刘慕菲当然不会被女儿左右,她相信女儿的小伙伴们都上了学,女儿也会上学的。她给女儿报了名,并为女儿准备好了上学的一切。 2011年9月1日早晨,刘慕菲强迫女儿上学,女儿却说什么也不去。情急之下,她动手打了女儿,这是她第一次打女儿。尔后,她开着车送女儿上学,下车刚走进校园,趁着她和熟人打招呼的机会,女儿挣脱她的手飞一样跑出了学校。她拼命在后面追,因为穿了高跟鞋,她无法追上女儿。十多分钟后,女儿钻进人群不见了,找了两个小时也没找到,她只好哭着报警,并央求所有的同事请假帮她寻找。 当天深夜,她在一帮流浪儿过夜的地方找到了雪莉。当刘慕菲扑过去抱女儿时,女儿躲开并大叫:“我再也不相信妈妈了!我要一边要饭一边去美国找爸爸。我才不上学呢,上学就再也见不到爸爸了。” 刘慕菲无奈,只好妥协:“好女儿,妈妈答应你,到有爸爸的地方去上学。” 回到家,哄睡了女儿,刘慕菲在电话里向前夫求援。魏安成对女儿的现状非常担忧,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前妻的要求:她和女儿回到沈阳,先让女儿上学,继续向女儿隐瞒离婚真相,一周有一两次在一起装作一家三口的样子。 雪莉胜利了,她回到沈阳见到了爸爸,爸爸从美国调回沈阳工作了。只是爸爸每周都得出差,周末才能回家和她在一起,晚上爸爸还得去单位值班。 为了女儿,刘慕菲和魏安成都得把戏演好,可这场戏,魏安成不敢告诉妻子冯启华。他每个周末都得找出各种理由单独外出,这样才能和女儿团聚。更可怕的是,女儿总要求爸爸妈妈带她去公园或游乐场,这太危险了。好在沈阳的冬天很快就来临,出去玩的机会少了,魏安成想,捱过这个冬天再说吧。他怕妻子发现,也不敢每个周末都出来见女儿,而隔一周会安排某个晚上来见女儿。不过,见面的时间一少,惹得女儿很伤心。 谢幕时刻 6岁的雪莉能重新看到爸爸,这让她非常开心,不过她还是常常不高兴,总是追问:“爸爸,你为什么总出差?为什么总值夜班?为什么小明和妮妮的爸爸就不出差不值夜班?” 每当这时,魏安成都微笑着看着女儿:“爸爸忙,没有办法,将来爸爸多陪你。”他脸上笑着,心比黄连还苦,骨肉不能天天相见,又在妻子那里担惊受怕。因为太爱女儿,他无法拒绝前妻的无理要求,不过,他常常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刘慕菲也不愿意每周见一次前夫,既然是她主动离婚,就已经对这个男人彻底绝望了。她一直在寻找机会,让女儿接受父母离婚的现实,可她让倔强的女儿给折腾怕了,真的害怕女儿再出意外,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为了女儿,这对离婚的男女就这样痛苦地在一起吃饭、逛公园、进游乐场、去书店,脸上还得挂着微笑。 这出戏,一个多月后终于谢幕。 2012年2月的一个早晨,雪莉和父母一起去棋盘山滑雪,她很开心。上午11点多,魏安成的妻子冯启华好像从天而降出现在他们面前:“一家三口玩得很开心呀!” 情急之下,魏安成语无伦次:“启华,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我们不敢告诉女儿离婚的真相,所以……” 冯启华冷笑道:“是吗?你不是说她们母女在南京吗?怎么能在沈阳的棋盘山相聚呢?同事打电话告诉我你在这儿,我还不信呢,我还以为你和朋友出去下棋呢。我那么相信你,没想到你是个大骗子!你也不用两边忙了,咱们离婚吧!”说完扬长而去。魏安成追上妻子,得到的是两记耳光。他停下来,听到女儿在哭喊:“你们都是骗子!你们为什么骗我?”他跑向女儿,一把抱住她说:“好女儿,不是爸爸要骗你,是妈妈非和爸爸离婚,又不让爸爸告诉你????”雪莉看着泪流满面的爸爸,质问道:“在我心里,爸爸是天下最好的人,想不到你也一直在撒谎!我恨你们,我不要撒谎的父母!” 呆立的刘慕菲缓过神来后,想拉女儿的手,被女儿拒绝了。刘慕菲哭着说:“雪莉,妈妈都是为了你呀!” 雪莉突然大叫:“不,你不是好妈妈!既然为了我,你为什么和爸爸离婚?离婚了,为什么又骗我说爸爸去了美国?为什么骗我说爸爸加班出差?我这样和同学说,我也成了骗子,我恨你,恨死你了!” 冯启华绝不原谅丈夫的欺骗行为,坚持离婚,于是他们于6月中旬离婚了。 2 0 1 2 年8月初,魏安成来到刘慕菲的家,他开门见山:“我离婚了,是因为你离婚的。我知道,你早就看不起我,也不可能爱我。我也不爱你了,可是,女儿还需要你和我的爱,为了女儿,我们复婚吧。我想过,如果不复婚,我再和谁结婚也得离婚,没有一个女人能忍受这种状况。” 刘慕菲轻蔑地看着前夫:“我可以一辈子不再结婚,但不会嫁给你。我不会和你这样没有事业心的男人在一起的,多年来,我受够了亲友同事的白眼。我是爱女儿,为她我可以牺牲很多,可绝不能牺牲婚姻,我永远瞧不起你!” 再一次失去了心爱的女人,魏安成被这些恶毒的语言所激怒。多年的压抑瞬间爆发,他冲进厨房拿起菜刀乱砍一通后扬长而去。 2012年8月中旬,在沈阳军区总医院病房里,全身多处骨折和外伤的刘慕菲痛苦地说:“我不会报警,也不会告他,是我罪有应得。本来,我只想做个好母亲,让女儿幸福,可我没有机会做好母亲了,因为女儿发誓永远不和她爸爸分开,我真后悔。” 女儿只来看过她一次,而且一脸的严肃:“妈妈,你回你的南京吧,我要和爸爸在一起。” 魏安成很后悔伤了前妻,他现在只想和女儿一起好好生活,并努力抚平因父母的分分合合留给女儿的心灵创伤。 经过一系列重大变故后,雪莉好像一夜间长大了,她希望爸爸快乐,以补偿爸爸为自己所遭受的痛苦。 2012年8月底,雪莉找到了冯启华,请求对方原谅她的爸爸。一个爸爸撒谎是因为爱女儿,冯启华还是爱魏安成的,从雪莉嘴里知道了真相后,她决定原谅他。 得知前夫即将复婚,刘慕菲也松了口气,她希望女儿快乐幸福,当然她更希望有一天女儿能原谅她。 一封伪造的情书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我曾经伪造过一封情书。 北大荒,一年的日子,有半年与白雪相对。雪之单纯、单调让人觉得无聊。打发日子最好的办法是打赌,其次是恶作剧。 壶盖是我一个校友的外号,缘自何起因已记不起来了。壶盖比我们年长一两岁,因脏、懒、馋而遭人厌。壶盖身上养了不少虫:以虱子为多,臭虫次之,跳蚤又次。壶盖因这些虫的啃食而面色苍白,终日坐在那儿,一边将手探入衣服抓痒,一边嗫嚅自语。他大多数精力都用来对付那些虫子了,生活消沉,落寞。 想伪造一封情书给他,是我另一位校友烧鸡的主意。大概是想对其低落的情绪有所启发。主意出了,由我来写。当年并没有见过《情书大全》、《席慕蓉诗集》之类的书,只有凭空造句。为生动起见借用了一些当地的俗语和语气词。还记得其中一些文字:“×××:你这小伙儿真不错!俗话说,浇花要浇根,浇(交)人要交心……你如想与我相识、相知、相爱的话,咱们×日中午在供销社门口相会……”署名用了当时很流行的“知名不具”。全文广用感叹号,烧鸡读完后觉得很不错,为表示对我的文字的钦敬,买了一瓶劣质草籽酒奖赏我(追溯起来,那该算我挣的第一笔稿酬了)。 情书放在了壶盖脏而乱的铺上。大家边打扑克边留意他的种种举动。后来大致的过程是:进屋,爬上铺,发现情书,坐读一遍,卧读一遍,背身读一遍,呆想一遍,收起情书,此时有光彩从他脸上溢出。 接下来几天,壶盖大烧热水,洗煮自己的被褥和衣裤。因颜色间的相互感染,宿舍中晾满了色彩可疑的裤褂。此间他去外面筹借到了一件呢子外衣和一双懒汉鞋,一副皮手套。 大家知道他在为那个并不存在的相约而狂热地准备着。转眼全连三百多知青都知道了,独瞒着他一人。这有点残酷,我曾试着点了他两次,没用,他很兴奋,这戏必须演完了才能收场。 那是个壮烈的场面,壶盖在漫天的大雪中,穿着单薄不太合身的服饰站到了供销社门口。全连的男女知青,在后窗户中看着他。雪落在他头上,雪落在他的睫毛上,壶盖平静而坚定地站着,专心地等着那个时间的到来,甚至从头上掸去雪花的空暇都没有。他被单纯的雪染白着…… 羞辱从我们的心里生出来,壶盖的坚定坦白,让人惭愧。烧鸡打开后窗户喊他,他不为所动。直至两个人跳出去,把他架了回来。 以后的几天,他依旧穿着那身服饰沉默地出入。大家有点担心,有天晚上,我拿出那瓶草籽酒来,要求与他共享。他喝到中间时说,并不因为这事而恨我们。至今他也不相信那封信是假的,他知道有一个女孩会为他写这样炽烈的信。她总有一天会再与他相约。 他没什么可该劝慰的,他比我活得痛快,他心里有了期待。 不想和你谈恋爱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俺一共谈过三次恋爱。 第一次是上高中那年,喜欢上了邻班的一个女生,暗恋了好久,终于鼓起勇气写了一封长达十多页的信,趁放学教室没人,做贼似的塞进了她的书兜。就在俺心里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时候,校园里传来了一个爆炸性的新闻:那封信第二天一早被贴在了校园的宣传栏上。等俺跌跌撞撞地赶去,见几个毛头毛脑的家伙正摇头晃脑地读着那些热情似火的表白。当晚,俺越墙进了女公寓楼,试图当面问个清楚。刚一落脚,一只狼狗呜哇一声亲吻上来,紧接着门房牛大妈骂骂咧咧地举着一根粗大的棒子冲了出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爬过来的俺这次闪电般地越回墙头,身后传来牛大妈震耳欲聋的嘶鸣:谁家大牲口又搅圈了,给你达达(爸爸)报丧来啦! 第二次恋爱是在大学的时候,那年头整天忙着考研、计算机等级过关,等俺一回头,发现身旁的酷哥们每人胳膊上都挎着一个MM。再不能当苦行僧了,俺举着拳头朝天发誓。俺就邀请在教室一角拿眼神瞟过俺的一位MM去逛动物园。MM正啃半根奶油雪糕,瞪着眼说你弱智啊,狮子老虎有啥瞧的,要玩就玩刺激的。于是俺就有幸站在了百米高的蹦极台上,听MM在空中发出的一系列撕心裂肺的怪叫,俺的大腿抖得比筛子都厉害,心想为了泡妞,死就死吧。结果这一蹦下去,俺啥都不知道了。等俺醒来,床前围了一群人,MM捂着胸口说吓死人了耶。舍友一离开,MM靠上俺的肩膀说,真的不知道你有恐高症,今后就听你的啦,下次去哪儿玩?俺受宠若惊地直起腰说:青龙寺吧。青烟袅袅,香雾弥漫,这是俺最喜欢的一种氛围,俺给MM讲了好几个童话故事,到了一处花草繁茂、人迹罕至的地方,MM一把拽俺进了树林,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俺说,除了故事,你还会什么?俺说俺还会背佛经,接着就给她背了一段《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怕她一时听不懂,就给她解释了一番。她盯着俺说,别人说你有神经病,现在才知道你真的有神经病,天呀,俺怎么找了个神经病做男朋友呢,说着一下子就窜了出去。俺慌忙去撵。不知道是俺跑得太慢,还是的士跑得太快,就这样,俺的第二次恋爱就和俺说goodbye了。 第三次恋爱是在参加工作后,那几年除了工作就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看书。邻居大妈说:小伙子你看你工作也稳定了,房子也有了,为啥不谈个对象呢?俺回答还不想谈恋爱。俺妈一把夺下俺手中的书,把俺撵出门说,去谈恋爱咯。终于,在邻居大妈的撮合下,俺去见了一位姑娘。初次见面,那姑娘脸蛋白皙,身材窈窕,嘴巴猩红,只是眉毛被拔了去,两弯又浓又黑的眉儿是画上去的。俺说你怎么把眉毛拔光了。她说你这人真逗!回家俺妈问:“咋样?请人吃饭了没有?”俺说没有。俺妈一听就急了:这咋行呢?说着从大衣橱翻出几张百元大钞:姑娘想吃啥就买点啥!小妹在一旁说,老土,都啥年代了,现在年轻人追求的是浪漫,哥,去蹦迪!可跳舞并不是俺的强项,或者说俺压根儿就不会跳舞,两首曲子下来,俺觉得两腿抽筋、脖子发硬。无眉MM说你跳舞的样子很有个性。俺一甩头发酷酷地说就当风格吧,正说间,MM神情大变,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原来是俺不小心踩上了她的脚丫子。俺说对不起,她说,你把俺的袜子踩破了,俺摸摸脑勺说,俺踩着了你的脚丫子,可没踩你的袜子,你的袜子怎么会破呢?她一甩头说算了算了。俺请她吃饭。看着一碗香喷喷的“四十里铺”羊肉面,俺的口水都快扯下来了。说声别客气,俺端起碗一阵唏哩哗啦地啃了精光。等俺抹完了油嘴,她还没动筷子。俺问,你怎么没吃?她说饱了。俺说没吃怎么就饱了,真奇怪!她说了声再见,一溜烟儿搭上了的士。 就这样,经过第N次恋爱,俺还是俺。 三年后的一个秋日,俺去古城西安玩儿。朋友将俺带到家中,向俺介绍了他的父母,噢,还有小妹。 他的妹妹长着一对勾人的凤眼,弯弯的眉,一对酒窝儿似笑非笑,头发被一只白手绢高高地盘了起来,愈加显得身材的窈窕。 “这是俺妹妹!”朋友说,见俺一副目不转睛的样子,便私下指着俺的鼻子压低嗓门说:“可别打她的主意,否则俺们朋友可没得做!” 俺说:“不会吧,怎么会呢,俺可不想这么早谈恋爱!” 第二天一早,朋友陪俺去当地一个有名的风景区游玩,随行的便是他的妹妹。 她的名字叫高婷,师大毕业,工作一年了。 高婷,啧啧,真是亭亭玉立! 朋友很豪爽,两瓶本地的老酒很快被俺俩一扫而光,俺们唱着陕北民歌,大侃毕业以来的奇闻轶事,歇斯底里地疯着。 高婷帮俺们拿衣服,并收拾俺们扔在地上的东西,一路上她的话不多,只是忠实地做俺们的听众,偶尔投过来一个微笑算是对俺们的回应。 回家的时候,朋友接到公司一个电话,就匆忙交付了几句,打上的士先走了。 路上,俺向高婷说起了俺和她哥在大学时的事情,也说起了大学时的一些生活麻辣烫。高婷饶有兴趣地听着,不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俺给她讲大学里的几桩爱情趣事,大都是些“美女多情,英雄无意”的鬼话,胡侃了半天,俺深情地看了她一眼,感叹地说:“自古才子命多舛,俺这一生注定要做一个孤独的人啦!” 高婷见俺似乎动了真情,连忙劝慰说:“不要这么灰心吧,说不定现在就有人爱上你了呢?” 俺一听这话,既惊喜又紧张,忙对高婷说,“别别,别这么直接吧,俺还没想到和你谈恋爱呢?” 高婷愣了愣,忽然勃然大怒,说:“鬼才想和你谈恋爱呢!” 高婷将衣服一下扔回俺的怀里,上了一辆的士。俺慌忙去撵,一路上直觉得脸红耳热,连头皮也在发烫。 社区停水,正赶上朋友没回家。俺主动承担起下楼提水的营生。看着俺汗流浃背的拼命劲儿,高婷的母亲直夸俺勤快,并说她家这两个活宝如果有这个小伙子一半儿勤快就好了。他的父亲一边研读棋谱,一边点点头。高婷的嘴巴翘得老高,能挂两只油瓶,马尾一甩,一副不屑的模样。 吃饭时,两位老人不停地往俺碗里夹菜,俺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赶快回夹给两位老人。俺看了看高婷,夹起一只鸡翅,高婷赶紧把碗从餐桌端起来说,“别给俺夹,俺怕吃多了噎着。”她母亲说,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她父亲也有些生气,她解释说,“俺是不喜欢中国人的这种饮食方式嘛!” 刚放下饭碗,电话铃就响了,是楼下的邻居催促老人去杀棋。高婷的父亲乐呵呵地唱着秦腔《二进宫》下楼去了,不一刻她的母亲也要去打牌,临走打开电视让俺看电视剧散散心,解解闷儿。 高婷去参加夜大学习。她出去不久,天空传来了轰隆隆的雷声,阴了一天的老天爷终于变脸了,不一刻便下起了瓢泼大雨。终于,这个季节的第一场大雨提前降临了。 待高婷回来的时候,已然变成了一只落汤鸡,虽然手里握着一把不知从何处弄来的雨伞,但衣服已经湿透了。 俺为她准备好热水洗脸,她一句没说只管洗涮,完了一屁股坐在电视机前的沙发上,似乎已没有了多少气力。 她说了句还没睡呢,就双眼眯了过去。俺问了句她也没搭腔。约莫过了十多分钟,俺觉得有些不对劲,她的粉面已变了颜色,俺借递水的档儿碰了碰她的手。呀,烫得像刚烧好的山药蛋! “我发烧了!”她迷糊着说。 俺到处寻找一些可能退烧或酒精之类的东西,但什么也没找到。 俺敲过手机,电话里传来朋友惊天动地的声音:“去医院呀,你个胖子!” 俺扶高婷下了楼,叫来出租车,迅速赶往附近的一所医院。 待到楼下,高婷整个人已经软瘫了下去。俺背起她就走。她有气无力地说,“不要你背!”俺说,就当是你哥背你吧。 内科门诊原本分置在二楼,结果俺低着头,一口气窜上去,才发现已经上了三楼,又慌慌张张地背着她往楼下走。她在背上有气无力地说:“你个死胖子呀!” 量过体温、血压,打上吊针,朋友和她的父母也赶来了。 伯父伯母紧张地围绕在她身旁问寒问暖,俺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俺轻轻地走出病房,望着远处闪烁的万家灯火,感觉心头拔凉拔凉的,就在陡然间,俺心里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失落。好了,高婷的亲人都在身旁了,关心她的人都在这里了,俺这个局外人是不是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第二天,高婷烧退了,俺向朋友辞行,朋友抱歉地说,本来是想陪你玩上几天的,可公司近来事情实在太多,昨天还真亏了你,41度呢。俺摆摆手:向伯父伯母问声好吧! 转眼间回到S城已经六个月了,俺每天依旧老实巴交很安分地进行着俺的生活和工作,期间,亲朋邻居介绍了好几个对象,都被俺一声不想谈恋爱支吾了过去。 清明刚过,朋友忽然敲来电话,说:“我妹明天要从S城回到西安,火车票不好买,车站又乱,知道你有办法!” 高婷来了S城,俺一蹦之间,心似乎都跳了出来。俺拨通手机,手机里立刻传来高婷热情而悦耳的声音:“喂,胖子吗?俺哥……” “高婷,俺现在过来接你!”俺大声喊道。 高婷没有什么变化,只不过一件雪白的风衣和脖子上的纱巾将她白皙的脸庞映得愈加白皙。 看着人群中兀立的左顾右盼的高婷,俺立刻想起了一句诗: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 “怎么不打一声招呼?” “忙呗!” “明天就走?” “嗯!” “再呆上两天!” “不行!” “就一天吧!” “不行!” “那好,今天俺带你去好玩的地方吧,”俺泄气地说,“好歹也是你的救命恩人,再说又不是和你谈恋爱,就别拒绝了吧?” “那好吧!”高婷扑哧一笑。 这是S城的一个小公园,树木丛生,野花绽放,一股春天到来的气息。 高婷在S城只顾着办事,自然没有光顾过这个幽静怡人的地方,俺们在一起划船、钓鱼,足足疯了一上午。期间,俺明显觉得俺们的距离在缩短。 “还有一个好地方呢!”俺指着东边的山群说,“上面曾有一个大池塘,住着一对百年鸳鸯……” “百年鸳鸯?” 俺说:“没有一百年大概也有十多年了吧!” “吹牛不上税吧!”高婷扯着脖子向周围环顾。 俺们穿过一大片浓密的丛林,寻到一处苇草盈野、池水涟漪的地方,这里清风扑面,柳摆纤腰,有一种心旷神怡的味道。 高婷闭起眼大口呼吸着,雪白的风衣再一次飘扬在俺的视野里,是那般的圣洁而令人陶醉。 俺半闭着眼,尽情享受着这美妙的一刻,真希望时间就此停驻,哪怕地球停止了转动也行。 高婷丝毫没有瞧出俺呆呆的眼神,马尾一摆一摆地说:“鸳鸯呢?怎么看不到鸳鸯?” 俺睁眼东瞧瞧西望望地说:“真奇怪呀,今天怎么看不到这对鸳鸯呢?不会是让狼给叼走了吧!” 今天动身显然是迟了,高婷无奈地接受了俺晚上的舞会邀请,俺对她说:“不知猴年马月再能见面呢,说不定那时俺们都变成了一对老头老太呢!又不是和你谈恋爱,甭担心吧!” 为了晚上的约会,刚送她回到饭店,俺就匆匆忙忙地奔到本城最豪华的商厦一口气买了两套高级时装,回到家对着穿衣镜反复试穿了几回,对着一旁笑眯眯的小妹问:“怎么样?” 小妹说:“个头儿有点低,肚子有点儿大,像蛋壳!”俺立刻套上另一件,给了个侧身说:“这一回呢?”小妹说:“还是像蛋壳!”俺气得要死。 晚上的约会并非想象的那么完美,很快俺腰疼脖子硬的感觉又来了,几首曲子没下来,俺已经踩了高婷好几脚。高婷疼得呲牙咧嘴,说真想一脚踹死你。 高婷望着大汗淋漓的俺忽然说,“不用搞得这么痛苦吧,不会跳舞就算了嘛,又没有人强迫你这样呀!打着领带却把领带夹挟到了衣领上去,你会不会穿衣服呀?”她咯咯地直笑。 俺慌忙搭腔说,“俺这人很随便的,都随便惯了,怎么着都行!”俺笑眯眯地说,“只要你开心就好,真的!” 高婷笑完了,点点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第二天清晨,俺送她去车站,列车要启动了,汗流浃背的俺向她递上一个红色提包:“你喜欢陕北的苹果和烤土豆,也只喝温开水,所以一清早就给你准备好了这些!”俺又说,“土豆代表着陕北人的实实在在,温开水代表着开开心心,苹果代表着平平安安,合起来就是一位实实在在的陕北小伙子每时每刻都在祝愿你开开心心、平平安安!” “看看看,又开始贫嘴啦!”高婷说。一阵沉默之后,她咬着嘴唇望了俺一眼,眸子里飘过一丝温馨的柔和,点点头说,“谢谢,回去吧!” 列车带走了这个西安女孩,也带走了俺所有的心事。 春风缤纷了塞上大地,热情高涨的夏日很快来临了。 就在传说中牛郎和织女相会的前一周晚上,俺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直觉得胸口有一种闷闷的痛,说实在的,这种痛已经伴随了俺好长时间,像毛毛虫爬在了心上,常常弄得俺睡不着觉,心里总想着一个熟悉的倩影,想象她一会冲俺笑,一会儿又冲俺恼,就这样想着,俺这个大男人的眼角不知不觉地开始湿润了起来。就在这时候,电话铃响了,竟然是高婷从古城西安打来的。电话那头先是沉默,后来渐渐传来了轻微的叹息声,隐约还夹杂着一息啜泣。就在俺不知所措头上开始渗汗的时候,分明听到高婷说:“胖子,过几天好像有个什么节日,想来,你就――来――吧!” 俺心中一震,一种咸咸的东西刹那间从眼中溢了出来,缓缓地沿着脸腮渗入进嘴里。就在这一刻,俺知道属于俺的这个爱情的春天已经来临了。 有没有一个人为你疯狂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我从踏入大学校园的第二天起,就开始在校外做家教。大三的时候,我一天带了三拨学生。 付出就有回报,我每月有了2000多块钱的收入。有了钱后,我提高生活质量的第一件事是――在学校附近租了间公寓。租房的目的主要是为了我的女友刘碧霜――你懂的! 这天下午,原宿友习大奎找到我,开口就赞美:“我们这帮哥们,你最牛,将来你的前途最光明。” 习大奎一开口我就看到了他的肠子――想借宿我的房子。我不耐烦地说:“说人话!”习大奎嘿嘿笑道:“哥,今晚我想和俞琳琳谈谈,你看能不能借用一下你的豪宅?” “我就知道你的意思,拐弯抹角地弄啥?行!我今晚要去做个家教,借你3个小时。” “大恩大德,日后必报。”习大奎的小眼睛眯成一条缝。 我给刘碧霜发了条信息,要她11点之前别进我们的小窝,之后把钥匙给了习大奎,再次强调:“晚上11点之前我回来,别磨磨唧唧的,凡事要速度。” 晚上8点多,我去上门家教了,习大奎开始和俞琳琳约会。约会也就罢了,关键是习大奎胆子小,不敢光明正大地和俞琳琳手拉手进屋,他选择的方式像偷情,他先进了屋,给俞琳琳留着门,然后发信息给她:心肝,进来吧。 俞琳琳毕竟是女生,第一次和男孩在一起,不免紧张,她鬼鬼祟祟地四周看了一番,见没人后,推门进了屋里。 俞琳琳进了屋,习大奎就迫不及待地搂住了她,不停地说“快、快、快”。俞琳琳半推半就间,衣服已经被剥掉一大半。 习大奎愈加冲动,“快、快、快”已经颤抖成“乖、乖、乖”了。俞琳琳也被撩拨得火急火燎。就在这时,忽闻防盗门发出巨大的声音,紧接着,一个声音传进来:“开门!警察!” 事后习大奎对我说,他当时就尿了。 踹门的人是谁?不是警察,是朱友良。 朱友良是体育系的,他之所以冒充警察,是因为破门而不入,所以来了个大的。 其实,朱友良和我、习大奎、俞琳琳均不相识,但他和刘碧霜熟识,不仅熟识,还是刘碧霜的疯狂追求者。不过刘碧霜早委身于我,不搭理他。 那朱友良为什么要来捉习大奎和俞琳琳的奸呢?这得说道说道了。 俞琳琳鬼鬼祟祟进屋时,我的女友刘碧霜就在附近鬼鬼祟祟地监视着。 刘碧霜为什么在那里观察呢?因为我的那条短信。为什么11点之前不能进屋呢?难道我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于是,刘碧霜悄悄地潜伏在我们的小窝前,观察动静。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刘碧霜眼困小憩时,习大奎进了屋。由于时间差,刘碧霜没有看见习大奎进屋,她看到的是俞琳琳贼溜溜地进了屋,她崩溃了。 如果刘碧霜是个普通女孩,她会打我的电话骂我一通,或者直接砸门,来个捉奸成双,但刘碧霜是个神经大条的人,她觉得那么报复我,太便宜我了,她想玩大的。 刘碧霜打电话给一直狂追她的朱友良:“朱友良,华侨新村103房里有我一个仇人,他在和女人胡搞,你能不能给我出口气?” 朱友良一下子就听出来“我”背叛了刘碧霜,兴奋得二话没说就扑过来了。 来到目的地,朱友良连门都没敲,直接砸门,门岿然不动,朱友良唯恐里面的“我”负隅顽抗,不开门,便撒了个谎,高喊:“我们是警察!再不开门,我们就要开枪了!” 屋里的习大奎和俞琳琳当然害怕子弹射进来,他们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习大奎开了门。 朱友良一进门,便粗野地将习大奎扑倒,并用早准备好的绳子,把习大奎捆了个结结实实。 朱友良控制住习大奎后,看见一旁瑟瑟发抖的俞琳琳,知道她已经没有战斗力,无须提防她,便走到一旁,打电话给刘碧霜:“碧霜,这小子已经被我控制住,现在已经被五花大绑,下一步怎么办?提溜出去示众,还是就地惩罚他?请指示!” 此时的刘碧霜,一直在哭泣。她恨我的花心,骂我不要脸,诅咒我和小妖精睡着睡着腿抽筋。但她又不由自主地想着我的好:在小餐馆里,我把瘦肉拨给她,吞咽着肥肉,盘子见底了,我临结账前还把盘子舔舔;为了给她买“苹果”手机,我一天带8个人的家教,晚上11点才回出租屋…… 那一幕幕,让刘碧霜愤怒狂躁的心境渐渐平复。她想:我背叛了她,做不成恋人就算了,何必成了仇人呢?自己叫朱友良去捉奸,恰当吗? 就在这时,朱友良打来邀功电话,刘碧霜听说我被五花大绑了,还将要被拖出去示众,尖叫道:“朱友良,你想干什么?你绑他干什么?” 朱友良心里“咯”噔一下,他从刘碧霜的尖叫中听出,刘碧霜还爱着我!这让他醋意大发,于是不快地道:“刘碧霜,我想问你什么意思!不是你叫我来捉奸的吗?绑个奸夫有什么错?我不仅要绑他,还要把他送到派出所,还要把他拖到学校操场上亮相呢!” “你敢!”刘碧霜吼道,“朱友良,你要是敢动他一根毫毛,我死都放不过你!” 朱友良气疯了,愤恨地挂断电话,他要把愤恨屈辱和醋意发泄到我――实际上是习大奎的身上。 本来,朱友良说拉习大奎到派出所不过是逞一时口舌之快,但刘碧霜的态度让他打定了主意,好好出一出情敌的丑,让我没脸见人,也让刘碧霜知耻而后勇――选择他朱良友。 朱友良拽着习大奎,往门外走,这时,俞琳琳大步跨到他面前,拦住他说:“住手!” 朱友良这才意识到,还有个女子在现场,他嘲讽地看着俞琳琳,说:“怎么了?想和你奸夫一起出去献丑?” 此时的俞琳琳,已经从羞辱和恐惧中走出来,她告诉自己,保护自己的男人,无论伤害他的是谁,她都要阻拦。俞琳琳也冷冷地看着朱友良说:“你说你是警察,把你的证件拿出来。” 朱友良这才想起刚才自己冒充警察那一出,冷冷地说:“要是我不拿给你看呢?” 俞琳琳一字一顿地说:“拿也罢,不拿也罢,你休想带我男朋友从这里走出一步!否则,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就不相信了,男女朋友约个会,还犯了王法了。” 朱友良哪把一个柔弱的女子放在眼里,他红着眼想出情敌的丑呢,他怒目圆睁,道:“淫妇口气不小啊,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个你死我活法?”说着,扯着习大奎,撞开俞琳琳,就往外走。 俞琳琳,这个身高不足一米六、体重不到90斤的女子,此刻不知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勇气和力气,她顺手端起门边的鱼缸,照着朱友良的脑袋砸下去。一声脆响后,朱友良“咕咚”一声倒在地上,随即,鲜血从他的后脑勺上洇了出来。 朱友良惊恐而痛苦地看着俞琳琳,喃喃地说:“妹子,你胆子太大了,你敢袭警!” 习大奎和俞琳琳也傻了,他们愣愣地看着对方,都喃喃道:袭警了…… 过了一会儿,习大奎忽然醒悟过来,他拾起鱼缸的碎片,把自己的手指头划破了,对俞琳琳说:“琳琳,待会警察过来抓我们,我会说是我伤了警察,这一切和你没关系。你看,我因为搬起鱼缸砸警察,手指头都划破了,你千万别承认你砸了警察,一定要记住啊!” 俞琳琳忽然就哭了,她一头扎进习大奎的怀里,哽咽着说:“有你这句话,我知足了。警察过来后,我会说就是我干的,你千万别承认。” 习大奎抚摸着俞琳琳的头发说:“琳琳,听我的,我不会让我爱的人受到半点伤害。” 俞琳琳忽然从习大奎的怀里挣脱出来,拾起一片玻璃碎片,横在手腕上,说:“习大奎,你要是不听我的,我就拉下去。” 躺在地上看戏的朱友良大吼一声:“能不能别儿女情长的了?快背我去医疗室,老子的血快流完了!给你们吃个定心丸,老子不是警察,是体育系的朱友良,奉刘碧霜之命来捉奸的。” 就在习大奎和俞琳琳面面相觑之时,门“砰”的一声开了,闯进两个人,一个警察,另外一个是刘碧霜。刘碧霜看到倒在地上满脸血糊糊的朱友良,一下没认出来,以为是我,抱起朱友良就哭:“老公,对不起,我不该干傻事,我爱你,你别抛弃……” “我”字没说出来,刘碧霜看清朱友良的真面目,傻了。 那朱友良,享受地笑出一排雪白的大牙,大牙在血迹中熠熠生辉…… 扑了空的警察没有恼火,当他弄清来龙去脉后,羡慕地说了一番话,大意是:爱情的美,就是有人为你吃醋,就是有人为你担当,就是有人为你疯狂…… 晚上11点,我回到宿舍,见到刘碧霜习大奎和俞琳琳,也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那个晚上,我们四个人走出公寓,手拉着手,在夜色里漫步,我们一直向前走,不知道在哪里驻足,但我们知道,前方一定和我们脚下的土地一样,温暖而美好…… 乌龙爱情事故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新的百货大楼建成后,一楼的橱窗经常吸引人围观。因为里面的模特是活人。当然有男有女,还有轮班和休息。但最有看头的是,男女都是俊男美女,并且他们展示衣服从各个方面。 特别是女人展示低胸装的时候。欧洲大牌的Sundvess,穿在身材美妙的女孩子身上,真是各种赏心悦目。 我就是其中的一个女模特。还好,我的身材不错,皮肤也够白皙,脸也称得上端庄,所以才找到这样一份工作。每天站2个小时,300块。算是兼职。 我的工作时段是下午的4点到6点。穿着各个品牌的衣服,站在橱窗里,举手投足,弯腰,有时也坐下,或翘首企盼,或转身做家务的动作,有时,我还可以弄弄头发。总之我要表现的是,这衣服不管怎么穿,做什么动作,看起来都依然美丽。 每天下午的4点到6点,有一个男人都会来看我。他就坐在斜对面的露天咖啡馆,带着mac,一边喝咖啡,一边工作,偶尔扭头看我。 只是他从没来约过我出去。但我并不遗憾,因为每天2个小时的相伴,已经让我们看起来很像是约会了。 约我_出去的男人不少。服装品牌的经理,卖场保安,来买衣服的顾客,还有男模特。但我并不和他们出去。因为我没有时间。一等到换班,我就必须立刻赶回家去。因为家里还有我别的工作,我开了一家淘宝店,我得在7点钟前把当天的订单处理了,把该发的贷都发了。 我卖旗袍。 当然,我自己也是模特。旗袍是我自己设计的,然后发到工厂去订做,价格不低。但好的东西必须配得上它应得的价格。 一天差不多能卖十来件,赚千把块钱。因为要看书和设计衣服,所以我还挺忙的。所以我雇了个网络客服每天来回答客人的咨询。她叫小唯,我从没有见过她,但我曾经用小号试过她几次,她的表现让人挑不出毛病。一年多来,我的网店从未得过差评或者投诉,一方面是衣服好,一方面是她的服务好。 小唯很得我信任。我们现在已经超越了雇佣关系,而更像是朋友。若是哪个月卖得好,我会多发她一笔钱作为奖励,若是哪个月的钱都押在了工厂那边,我推迟了发薪水的时间,她也从来不会有意见。 并且,我们聊得很多,互称对方亲爱的。我们分享一天的吃喝穿行,分享一天的见闻和感动。有时也会一起骂点什么,这个世界的冷漠,某个刻薄的客人。 我们也聊过男人。她是一个超级宅女,不愿意走出门去邂逅爱情,但她网恋。不停地,和一个又一个网友,感觉心灵的悸动,陷入的过程,然后在对方要求见面的时候,结束那段恋情。 男人嘛,她说,还是柏拉图比较好。身体那种事儿,也可以靠自己。 我猜也许小唯长得不太好看。好看的女人应该是希望自己被男人看的,然后收获他们那种类似打猎者般的贪婪的目光。 我喜欢被男人看,所以我做了橱窗模特。我希望有一天,我能穿着自己做的旗袍站在橱窗里。男人们看我,女人们看我的旗袍。那感觉一定挺美。 谁都渴望成功,我也是。我23岁。我想在30岁之前赚很多钱,淡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然后不和他在一起。再之后找一个脾气好的男人,无论怎样,都会陪在我身边。 一个人的现在是过去式的催化。我小时候家里穷,所以长大后就想赚很多钱。我爸爸脾气不好,偶尔会打我妈。我最怕的就是家里那种鸡飞狗跳的混乱。所有的邻居都挤在门外,有的劝解,而更多的是看笑话。 你瞧,很多人都是这样,一不小心人生就变成了笑话。 我还从来没有恋爱过。因为对爱情始终有些战战兢兢。但那个每天下午用工作来陪伴我的工作的男人,他让我有些心动。 我觉得他与大多数男人不太一样。大多数男人,他们看到漂亮的女人,眼睛会变成手。他们用眼睛剥去她们的衣服,让她们不舒服。而这个男人他不会。 有好几次,我下了班,与他正面邂逅,他看我,像看一朵玫瑰的花苞,带着怜惜还有耐心。像是在等我的绽放,会有怎样渐次舒展的花瓣。有好几次,我从他身边走过,从橱窗的镜面反射上看到他站在那里看我,好像我们认识多年,带着一种不敢相认的欲言又止。 在数月的陪伴后,我先是好奇他的坚持,后来感动,继而心动。 所以有一次我们再相遇,我在他身边停了下来,问他: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你带伞了吗? 他没有带伞,但他听完我的话,只说了一句“等我”,便立刻冲进旁边的711,买了两把伞。但那天并没有下雨。 最普通的透明的伞,我摸着塑料伞柄有些不好意思。那是在第二天,我走到他在的那家露天咖啡馆,把伞还他。 他的微笑沉静,似乎有成竹在胸,对我说:你知道吗?我一直在等你从橱窗里走出来,走到我的面前。 他等到了。爱情真是有意思的事儿,总有一个人先迈出一步,就算两个人都在等。 我不在乎先迈出这步的人是我,因为之后的日子我都在收获与他在一起的快乐。这个人他单身,有一个自己的小公司,所以时间比较自由,但并不是很有钱,租房自住,开福克斯。他爱看电影,热爱研究欧洲油画。他的电脑IE文件夹,第一个就是我的网店。 我们相爱了。 几乎没有什么缓冲,像是已经认识了万年。爱意经常浓得发稠,并开始发酵,自酿成酒。饮一口,便醉。 所有的爱情形式都会走一遍,吃饭看电影,开房。我的身体并不会羞耻,也许在爱情面前,所有的身体都不会羞耻,而只想绽放。 在一个缱绻后的午夜,我躺在他的怀里。我们谁也睡不着,开始互相倾诉。你知道真爱就是如此,你会想知道对方的一切。他的过去,现在,还有期待的未来。他也会探完你,你的性格,你做事的态度,你深藏在外表之下的东西。 我记得那天的月光特别柔美,他的臂膀格外的健硕,他温柔地揽着我说:就算你有双重人格也没什么,我依然喜欢你。 我有双重人格?我扭头问他。 你在现实中和网上不太一样。他吻吻我的头发,回答我。 那晚的对话一直在我的脑海里回旋。开始我以为他说的网上的我,是源自于我在网店里的那些穿着旗袍的照片。但后来我越想越不对劲儿,网上的“我”也许不是我。 女人都是有第六感的。我开始怀疑小唯。于是我发了个网站链接的代码给她,在她的电脑里种了个木马。然后我就看到了她的所有聊天记录。 然后我看到了他,那个男人。他为妈妈买旗袍做生日礼物时看到了我的店,于是和客服小唯开始聊天。小唯的服务让他满意,当他问她,店内穿旗袍的模特是不是也是她时,小唯撒谎说是。就这样,他们加了QQ开始私聊。再然后,他们聊得越来越多。小唯是个很会网恋的宅女,他们很快在网上陷入了热恋。 他一直以为和他聊天的小唯,长得就是我的样子。 后来有一天,他在橱窗那边偶遇了我,却不敢跟我相认。后来他在QQ上问小唯橱窗里的模特是她吗?小唯撒谎说是。小唯告诫他不许上前相认。她说,让他等“她”主动走向他的那一天。他不能主动来找“她”,否则立刻结束这段关系。 于是他开始每天陪伴在橱窗的附近,当我,也就是他以为的网恋女孩儿在橱窗做模特的时候,他会坐在附近,无声静默却虔诚地陪伴。 看到这里我笑了,我真是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的爱情竟然是一场大乌龙事故。而这一切的发生,竟然是我雇来的客服在后面操纵。 我打电话质问小唯的时候,她立刻承认了。她说好久没有和一个人通过聊天就爱他爱那么久了。她说每天我在橱窗做模特的时候,她其实也在附近。她坐在那男人旁边的椅子上陪伴着他陪伴我。她说,瞧你,和他一样从来都没有发现过我的存在。 她说:他的眼里只有你。男人果然只喜欢美女。 我终于见到了小唯,她比我想象中的好看,只是有点害羞,穿衣服比较朴素,像个中学生。她无法走出门去恋爱的原因是她患有异性恐惧症。 不知道为什么,我无法怪她。也许我心里早已经决定,这份爱情不会有结局。所以我们并不算竞争对手。可是这多好笑啊,我们竟然在同时和一个男人恋爱。她在网上柏拉图,我在现实中身体力行。 她当着我的面在网上问他是喜欢在网上的她还是现实中的她。 他回答说,网上的她幽默有灵气,现实中的她美丽性感,他都喜欢。他爱她在网上的灵魂,也爱我在现实中的身体。 我们决定一起结束这段爱情。她在网上拉黑了他,我打电话跟他说分手,然后删掉了他的电话。 再然后,我和小唯一起喝了场酒,大哭了一场,大笑了一场,大醉了一场。 我并没有改初衷,我谈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然后结束了它。 两年后,我为我的旗袍申请了品牌专利,叫悦己。男人爱漂亮的女人渴望自由的灵魂是天性,而女人的天性是爱情,总为悦己者容。 因为想获得旗袍入驻商场的资格,我和卖场经理每天打交道,然后我们相爱了,在吵吵闹闹中,在了解了彼此的所有后。他的脾气不算太好,争吵时却会让我,并且在我生气后,会立刻买我喜欢的红豆冰,卖萌道歉取悦我。 我最后一次站在橱窗里,是穿着我的旗袍的。 那两个小时里,我多次望向斜对角的露天咖啡馆,那个男人没有出现。 我低头给小唯发短信:有时,爱过了,只是云烟,挥挥手就散。 我想多认一个字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抗战时期,有一个叫白蝶的女学生,参加了八路军。那时候军队里识字的不多,她就被安排到连队里当起了宣传干事,任务就是念念上头的文件,写点材料什么的。后来,首长见队伍里都是些目不识丁的愣头青,就又给她安排了一个任务―教战士们识字。 于是,白蝶成了“识字班”的老师。战士们大多对识字一窍不通,而且战事紧张,来了任务就要出发,一天一夜要跑几百里地,教多少字也记不住啊!于是,白蝶给战士们定了个规矩:每天只认一个字。 这么教了几个月,还真有点成效。有的战士能读简单的文字,写一些简单的句子了。 这天,白蝶又教给战士们一个字,她领着大家反反复复地念了几遍。这时,后排有个战士“腾”的一下站起来,红着脸对白蝶说:“白干事,我想多认一个字。”白蝶就问:“你想多认哪个字呀?” 战士张了张嘴,还没说话,脸却更红了。白蝶就说:“这位同志,我每天只让大家认一个字,是怕多了认不过来。你如果想多认字,课后可以单独找我,我会教你的。” 那个战士就又坐下了。 第二天,白蝶又教战士们认字,她注意到,那个想多认一个字的战士,一直认真地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白蝶心想,他究竟想认哪个字呀,心情这么迫切?那个字一定对他很重要。 后来,白蝶打听到,想多认一个字的战士叫石娃。于是,白蝶找了个单独与石娃在一块的机会,问他:“石娃,你不是想多认一个字吗?到底是什么字呀?” 石娃的眼睛不住地往地下看,支支吾吾了半天,突然说:“白干事,我、我不想认了。”说完就跑了。 白蝶望着他的背影,觉得有些好笑:这个石娃可真有意思,一个字而已,至于这么紧张吗? 八路军与日本鬼子的战斗越来越激烈了,最惨烈的那一场是关家岭战役。战斗进行得很激烈,医护人员忙着把负伤的战士抬下战场,白蝶也加入到救护队伍中,在战火中穿梭着帮忙抬人。这会儿,白蝶又帮着抬下了一个重伤员,他的面目都被炮火烧得焦黑了,但白蝶还是认了出来,他就是那个想多认一个字的战士石娃! 石娃被抬下来时,几乎没了气息,大家使劲摇着他,摇了半天,他都没睁开眼睛。这时,白蝶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她大声地在石娃耳边喊着:“石娃,你不是想多认一个字吗?你想认哪个字?”这句话一说,还真出现了奇迹,石娃的眼睛竟缓缓地睁开了。 白蝶伏下身子问石娃:“你想认哪个字,我教你。”石娃的嘴巴一张一合,发出的声音却很微弱,在炮火声中根本就听不见。白蝶按照他的口型说了几个字,石娃都没有反应。最后,白蝶想起了一个字,她顿时觉得脸上一烫,可现在已顾不上这么多了,她趴在石娃耳边,轻声说:“你是不是想认识‘心爱’的‘爱’字?”这回石娃有了反应,他费劲地点了一下头。原来,石娃想认的那个字就是“爱”。 “爱”这个字,在那个时代让人难以启齿,容易想到男女爱情。白蝶一个女人家,对着一大群男人,也感到教这个字有些敏感。而且,繁体的“爱”字笔画复杂,怕战士们学不会,白蝶就一直没教。现在,却有个重伤员专门要学这个字,白蝶就给石娃写了一个大大的“爱”字,指着字对石娃说:“你看,这个字就念‘爱’!”石娃翕动着嘴唇,似有若无地念着……接着,石娃的手哆哆嗦嗦地往衣兜里掏着什么,还没掏出来,手就垂下去…… 白蝶帮石娃把衣兜里的东西掏出来,一看,那是一张纸。那张纸也不知在石娃怀里呆了多长时间,已被揉得很皱了。纸上用铅笔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字,开头好像是“春妹”,后面有一个“我”字和一个“你”字,两个字中间有一个空。 白蝶明白了,这是一封极其简单的战地情书,因为石娃有一个字不会写,这封情书就没写完。如果这封信写完整了,就是:“春妹,我爱你!” 白蝶怀着沉重的心情,把石娃的情书写完整。她暗下决心,一定要把这封情书送出去。可是,接下来她却遇到了难题,这信该投到哪里呢?她问了很多战士,他们也不知道石娃是哪里人。本来有几个跟石娃很熟的战士,却都在关家岭战役中牺牲了。再说,“春妹”只是个小名,叫春妹的人多了去了,就更没处找了。白蝶犯难了,于是,这封情书就一直留在了她手里。 后来,抗战胜利了,白蝶被安排到解放区当妇联主任。她又拾起了自己的拿手活,把解放区的妇女们聚集起来,手把手地教她们识字。只有让她们把知识学到手,才能把她们彻底地解放出来。 妇女们都拿着针线活,一边做活一边认字。这天,白蝶教妇女们认完字,刚要宣布下课,有个女人站起来,羞涩地对白蝶说:“白主任,我想多认一个字。” 白蝶一愣,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呀?突然,她想起当年的石娃来,石娃也说过这样的话呀!现在不比抗战时那么紧迫了,她可以从容地教大家认很多字。白蝶就和蔼地对那个女人说:“你想认哪个字,我写给你看。” 女人看了看在场的这些人,支吾了两声,却又说:“我……要不,下次再认吧。”说着又坐回去了。白蝶觉得有点蹊跷。有一次,白蝶在集市上看到了这个女人,就悄悄地跟到了她家。 女人见白蝶来到家里,很是意外。白蝶说:“你不是想多认一个字吗?现在只有咱们两个人,你想认什么字,和我说吧。”女人还是有些犹豫,白蝶就笑道:“我们都是女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女人脸红了,她从屋里拿出一样东西。白蝶一看,是一块手帕,手帕上绣着一个名字:石娃。名字下面绣了一个“我”字和一个“你”字,两个字之间留着一个空。白蝶心里一动,她立刻就明白了,女人也是想认个“爱”字。这块手帕,其实也是一封情书。 看到“石娃”这个名字,白蝶不禁脱口问道:“你叫春妹?” 女人看了白蝶一眼,奇怪地问:“你怎么认识我?” 白蝶心里一阵激动,可她想了想,就掩饰说,是从别人那里打听来的。白蝶心里很矛盾,过去她一心想找到情书的主人,现在她终于找到春妹了,却不知道该不该把情书交给对方。白蝶怕春妹伤心。 回去后,白蝶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把石娃的情书交给春妹。如果耽误了春妹的青春,这一定是九泉之下的石娃不愿看到的。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这一带突然遭到了国民党的空袭。白蝶忙和部队一起把群众转移到安全的地方。但这次空袭来得太突然了,还是有些人被炸死了。 白蝶在死难者中看到了春妹,她手里紧紧攥着一块手帕,都被鲜血染红了。这块手帕,已经绣上了最后那个“爱”字。白蝶含着眼泪,把石娃的情书掏出来,放在春妹的另一只手里。 白蝶心想,自己这也算是把石娃的情书送到了。她在心里默默地祝福:石娃和春妹在九泉之下,都能读到对方的情书。 艳照崖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1 谷莉莉上班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打开电脑,然后再去为自己泡一杯茶。等她泡茶回来,见邮箱里有一份未读邮件,点开一看,是个视频文件,料想应该是哪个供货商发来的样品照。谷莉莉是这家外企的采购部经理,每个月经她手采购的物资都在千万以上。 谷莉莉坐下来淡定地喝了一口茶,然后将视频点开,才看了一眼,脑袋便“嗡”地一炸:画面上是一对青年男女在交欢。再仔细一看,男的是华硕,女的正是谷莉莉自己。谷莉莉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见助理吴小红过来,她赶紧将视频关掉。 吴小红拿来一份公司黄总刚签发的采购单,采购二百台工作电脑,用于办公系统的更新。吴小红说:“黄总交待要抓紧组织招标,争取在十五个工作内采购到位!” 谷莉莉说:“知道了,你上网找找合适的供货商,询价后再报过来。”待吴小红一走,谷莉莉胆战心惊地再将那个视频点开来细细看了一遍。视频是华硕从手机上发过来的,记录了一个月前他们在红泥宾馆发生的那一幕。 那天晚上,供货商老徐请谷莉莉去红泥宾馆吃饭。进包厢一看,坐在老徐身边的还有一个小帅哥。老徐说是他外甥,叫华硕,卖电脑的,又向华硕介绍了谷莉莉。华硕恭恭敬敬地站起来叫了一声“谷经理”,谷莉莉赶紧摆摆手说:“我和你舅是朋友,看来我长你几岁,就叫我谷姐吧!” 席间,华硕大献殷勤,谷姐长谷姐短的,不时还帮着添酒夹菜。那天晚上谷莉莉心情很好,不觉多饮了几杯。饭后,老徐又邀谷莉莉去宾馆的舞厅跳舞,华硕也在一旁撺掇。谷莉莉难得轻松,加上又有小帅哥陪舞,也就欣然答应。 三个人刚进去,老徐就接到一个客户要货的电话,只得向谷莉莉告辞。老徐事先得知谷莉莉的老公朱彬出差不在家,就去服务台替她开一个房间,让她晚上就住在这里,省得来回跑。老徐以前就这么做过,谷莉莉也就半推半就。 华硕的步法很到位,舞技也流畅,如行云流水。谷莉莉很长时间没进舞厅了,乍跳时难免有些步法凌乱,几次都踩了他的脚。华硕只一笑,一个滑步就将她的尴尬掩了过去。 舞厅里开始放慢四舞曲,灯光也渐渐暗淡下来。谷莉莉知道这是黑灯舞,便小声嘀咕道:“跳这舞干什么?” 华硕“呵呵”一笑说:“谷姐你不知道,来这里跳舞的大多是情侣,灯黑了才好放松啊!” 谷莉莉说:“你知道的还不少!”说话时,灯已经全黑了。 谷莉莉一时有点心慌意乱,一不留神脚下绊了一跤,差点没跌倒。华硕用力将她揽在怀里。谷莉莉一抬头,华硕那滚烫的嘴唇已经压了下来。谷莉莉一阵晕眩。朦胧中,她觉得有一只手在自己的身上轻轻游走,她想拒绝,却没有一丝力气,浑身轻飘飘的。 谷莉莉知道,作为一个女人,她需要放纵一下,这也是对老公朱彬的报复。 谷莉莉和朱彬是经人介绍认识的。本来结婚当年,朱彬和他的家人就提出要孩子,可谷莉莉不同意,谷莉莉舍不得放下目前的这份工作。采购物资百分之五的回扣,光这一项,谷莉莉一年下来的收入就十分可观。谷莉莉想等钱攒够了,再一心一意回家造人,从此做一个相夫教子的贤妻良母。为了保险起见,谷莉莉背着朱彬悄悄去医院放了环,朱彬一直被蒙在鼓里。 没想到就因为暂时不想生孩子,朱彬从此就没给过谷莉莉好脸色,成天爱理不理的。朱彬所在公司是一家央企,自打他升了副总后,就很少再动她的身体,偶尔有一两‘回也是应付了事。朱彬常常借口工作忙而彻夜不归,甚至几天不归。 有一次朱彬说要去外地出差一周,结果谷莉莉第二天竟在超市里遇见他,当时购物车里全是生活日用品。谷莉莉的突然出现,着实让朱彬吓了一跳。谷莉莉指着那些东西问他是怎么回事。朱彬支吾了半天,说是昨天有事没来得及走,后来就在公司里过的夜,考虑到出差时间长,在外地又不熟悉,就买些东西带上。谷莉莉当时也没多想,就让他走了。 可谷莉莉后来回到家里一想,觉得有点不对劲,因为她记得购物车里好像有卫生巾。她当天晚上就给朱彬打电话,朱彬却矢口否认,并因此在电话里大吵了一顿。从此以后,谷莉莉就很少再过问朱彬的事。他们尽管还是夫妻,偶尔还在同一张床上睡觉,但已经形同路人。 那天晚上,在华硕那里,谷莉莉第一次尝到了和朱彬在一起从来没有过的感觉,这也让她神往了很久。然而,当她今天看到这段视频时,这才意识到后果的严重。华硕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是闹着玩的,还是别有企图?她知道,万一这段视频被发上网,她的下场就是被“秒杀”。 就在这时,华硕来了电话。谷莉莉本想发火,一想还是先忍了,她要看看华硕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华硕开口就说:“谷姐,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谷莉莉不动声色地问他什么事。华硕说,他有一批库存电脑,想卖给他们公司。谷莉莉听了一愣,问他:“你怎么知道我们公司要买电脑?” 华硕说:“我不知道啊,就是想提前跟你打个招呼!” 谷莉莉一下子便明白了,华硕这是要拿视频要挟她,让她帮着处理库存。谷莉莉压住心头的怒火问他:“那个视频是你发过来的吧?” 华硕笑着说:“现场拍的,就是觉着好玩,发过来和你分享!” 谷莉莉咬牙切齿地骂道:“你无耻!” 2 谷莉莉想了想,就给老徐打电话,告诉他华硕让她帮着卖电脑的事。谷莉莉说:“老徐,我们认识也有几年了,大家不能坏了规矩!” 老徐听出了她话中的分量,说:“你不要理他,我来处理!” 谷莉莉担任采购部经理以来,照顾了老徐不少生意,当然,老徐也照规矩给了她回扣。提到回扣,谷莉莉突然想起来,这事老徐会不会参与其中?要不华硕是怎么知道公司要买电脑的?以老徐和公司的关系,想知道这事一点也不难,难道是老徐告诉华硕的?难道仅仅是为了要卖电脑给公司?谷莉莉半天没回过神来。 谷莉莉想到过报警。可一旦报警,视频的事肯定会曝光。这样一来,一切都完了:工作,家庭,名誉,地位……谷莉莉赶紧将视频文件删掉。快下班时,她接到了华硕的电话。 华硕说:“谷姐,你这就不够意思了吧?我不过就是请你帮个忙,你告诉我舅干什么?我舅把我臭骂了一顿。本来我还在想实在不行就算了,我再想办法。可现在我咽不下这口气,事情怎么办你自己掂量吧!”说完就挂了电话。 谷莉莉一下子就懵了:这一来不是被彻底缠上了吗?一想到那个视频,谷莉莉后脊背就发凉。快下班时,吴小红将一份报告送到谷莉莉的案前,是几家供货商的详细资料,还有询价结果。谷莉莉看了看,将报告锁进抽屉说:“先放这儿吧,明天再做一个市场调研,范围大一点!” 下班后,谷莉莉驾车出了公司的大门,就给华硕打电话。华硕开口便问:“谷姐,事情有眉目了吗?” 谷莉莉说:“我们先见个面吧!” 没想到华硕一口回绝,说:“等电脑的事有了结果咱再见面!” 谷莉莉刚想说什么,他已经将电话挂了。谷莉莉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 一连几天,华硕仿佛人间蒸发似的,一点儿消息也没有。谷莉莉没事就上网查找关于“艳照门”之类的消息。她害怕那段视频会冷不丁地出现在哪家网站上。吴小红几次询问电脑招标的事,谷莉莉都推说正在联系。其实她想好了,实在不行就将华硕的那批电脑吃进来,也替自己灭火消灾。 那天晚上还没到家,谷莉莉突然接到已经消失了几天的华硕的电话。华硕开门见山就问她电脑的事。谷莉莉想了想说:“电脑的事我会尽量帮你,但价格不会高,还要保证质量,我们公司的库检是很严的。这样吧,你明天上午将报价单传给我,价格比市场价低一成,我争取试试看。记住,这事不得告诉老徐!” 华硕沉思片刻后说:“行,但愿你没骗我!” 谷莉莉回到家里,朱彬已经回来了。谷莉莉不记得他何时在午夜十二点之前回过家。谷莉莉也没理他,就进了洗浴间。洗完澡出来,见朱彬还在等她,谷莉莉就问他是不是有事。朱彬一脸冰冷地说:“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谷莉莉一惊,说:“没有啊,你听到什么了?” 朱彬冷笑了一声,就去睡了。谷莉莉心里一下子紧张起来:难道华硕也将视频发给了他?还是他从什么地方听说了这事?她知道朱彬是个闷葫芦,轻易从他嘴里掏不出半句话来。 第二天早上刚到班,吴小红就过来告诉她,说黄总催问电脑的事了,见没什么进展,很有点恼火。谷莉莉赶紧打开自己的电脑,拿到了华硕传过来的报价单,看了看,价格确实比市场低。于是,她又拿上吴小红昨天给她的那份询价报告,去见黄总。 黄总对比了一下,指着华硕的那份报价单说:“这个价格蛮低的嘛,质量上会不会有问题?” 谷莉莉说:“我还没来得及去验货。如果您定下来就要这批货,我现在就和吴小红过去看看!”谷莉莉提到和吴小红一起去,自然有她的用意。两人为公,是说这其中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黑幕。将来万一出了问题,也有个退路。 黄总想了想说:“你们去看看也行。如果质量没问题,就要这批货。即便招标,也低不到这个价位,还省了许多麻烦!” 告别黄总回到办公室,谷莉莉让吴小红收拾东西跟她去验货,随即又当着吴小红的面给华硕打电话,说她们马上就过去。华硕说:“行!”便将存放电脑的仓库位置告诉了她。 车子出公司大门不远,吴小红突然接到一个电话,好像是谁找她有什么急事。放下电话,吴小红为难地去看谷莉莉。谷莉莉问她怎么了。吴小红说,她和男朋友上周在一家售楼处交了购房定金,是现房。刚才就是男朋友打来的电话,说售楼处通知他们,上午要将首付先打进账,即可参加优惠大摇奖,特等奖二十万。 谷莉莉奇怪地看着她,问道:“你什么时候谈的朋友,我怎么不知道?”又问她,“男朋友是干什么的?” 吴小红脸一红,说:“也就是别人介绍的,在私企里打工!” 谷莉莉说:“那你赶紧去吧,这可是大事,别误了!”吴小红高兴地说:“谷姐,那就有劳你了。跟黄总就说我是和你一起去的,到时候验货单上的字我照签不误!” 谷莉莉将车子停靠在路边,对吴小红说:“中了大奖可别忘了请客!” 吴小红说:“谷姐,借你吉言,拜拜!” 待吴小红走后,谷莉莉边发动车子边给华硕打电话,告诉她现在就她一人去验货,让他在仓库里等着。 3 华硕的仓库在东郊,谷莉莉转了几个圈才找到。进仓库一看,整个仓库里码得整整齐齐的全是电脑,外包装上标示的也是国内的一线产品。谷莉莉抽检了其中几台,没发现有什么问题。再让华硕当场组装两台通电试一下,状况良好。 谷莉莉点点头说:“还行。”又问他,“你进这么多电脑干什么?” 华硕一脸无奈地说:“人家借了我的钱没法还,拿来抵债的!” 谷莉莉想到视频的事,就压低声音问他:“那段视频是怎么回事,你可不能害姐!”说这话时,谷莉莉的眼睛里突然盈满了泪水。 华硕在那里搔搔头说:“谷姐你放心,只要你帮我把这事办成了,我们两清,各奔东西!” 见华硕说话这么赤裸裸的,谷莉莉也就失去了和他深谈下去的勇气,赶紧转过话题说:“按照我们公司的规定,货到一个月后才能付百分之九十五的款,剩下来的百分之五是质量保证金。半年后如果质量没问题再一次性付清!” 华硕一听这话就发急,说:“我就是因为急用钱才贱卖的,必须是货到付款!否则……” 见华硕正拿眼睛恶狠狠地盯着自己,谷莉莉突然感到一阵心悸。她转过头去说:“我尽量想办法吧,但最快也要在货入库的一周后!” 华硕突然咆哮起来:“这不可能,你必须在电脑入库后立即将款子打到我的账上!”看着华硕那副无赖的嘴脸,谷莉莉在心里直骂自己当初瞎了眼,怎么会跟他有那种事? 谷莉莉回到公司,将情况向黄总作了汇报。黄总说:“既然没问题,这事就定下来,抓紧进货!” 谷莉莉刚回到办公室,就接到吴小红电话。吴小红在电话里说:“谷姐,你的吉言真的灵验了,我们真的中了大奖,二十万!谷姐,我一定要好好请你吃一顿,就今晚怎么样?” 谷莉莉哪里高兴得起来,半天才说:“祝贺你们呀,吃饭就改日吧,我今晚还有点事情!” 吴小红有点遗憾地说:“那行,我听你的!” 谷莉莉说:“你有事的话上午就不用来了!” 吴小红说:“谢谢谷姐关照!”就挂了电话。 吴小红下午一到班就问电脑的事。谷莉莉说:“黄总已经定下了这一家,也省了招标这道程序!”就拿华硕的报价单给她看。 吴小红看了看说:“就是,真的招标也不见得就好,供货商相互串标,把我们蒙鼓里都不知道!” 第二天上班,谷莉莉还在半道上,就接到华硕的电话,说他的货已经装车了,马上就好,问她货款的事怎么说。 谷莉莉一听这话就满头冒火,说:“就是付款也得在入库之后呀,你急什么急?” 华硕在电话里话中有话地说:“我可是说话算数的!” 谷莉莉突然对华硕的这批货有点不放心,她想了想,就给黄总打电话,说供货商已经装车。为防万一,她得去现场看看。黄总当即表示同意。谷莉莉又给吴小红打电话。 吴小红刚到班,听说让她去验货,就说:“谷姐,昨天你不是去了嘛,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再说了,不是还没付款吗?如果质量真的有问题,那就是他不想要钱了!谷姐,黄总刚才要我们部的采购月报,我正在赶呢!” 谷莉莉想了想,说:“也行,那我就一个人去了!” 到了仓库一看,车子已经装好。见到谷莉莉,华硕迎了上来,说:“谷姐,请你过目吧!”谷莉莉下了车,在那里目测了一下,数量应该没问题,就问质量。华硕不耐烦地一挥手,叫来两个工人,将已经加了固的车子又拆开,让谷莉莉随机抽检,查了几台没发现有问题。 华硕说:“谷姐,货你都看了,货真价实,给钱吧!”说着就把一份清单递给谷莉莉。 谷莉莉接过去看了看,账物相符。华硕压低声音说:“按照游戏规则,等你的货款到账了,我再给你百分之五的回扣!” 谷莉莉翻了他一眼,冷冷地说了一句:“不用了!” 就在这时,黄总又来了电话,说总部明天来人检查办公系统自动化更新到位率,今天新电脑必须安装到位。谷莉莉说已经发车了,又说供货商因为价格低,要求入库付款。黄总说:“这不符合公司的财务制度,一切按规定办!” 一直到二百台电脑全部进库,谷莉莉才松了一口气。最后在华硕的再三纠缠下,谷莉莉通过网银,用自己的钱垫付了这批货款,华硕却没再提回扣的事。 因为昨晚加班,谷莉莉请了第二天的迟到假。早上还没起身,她就接到黄总的电话。黄总气急败坏地责问她:“昨天那批电脑是怎么回事,整个系统已经瘫痪,正常工作无法开展。总部的人马上就到了,出了问题你是要负责任的!” 谷莉莉吓了一跳,赶紧起身洗漱。朱彬问她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谷莉莉恼怒地瞪了他一眼,说:“告诉你能有用吗?”最后连早饭也没顾上吃就往班上赶,途中又打吴小红的电话。 吴小红带着哭腔说:“谷姐,我也是刚听说的,黄总到办公室来找你。我从没见他发过这么大的火,吓死我了,怎么回事啊?” 谷莉莉说:“你别紧张,没事的!”谷莉莉想了想,赶紧给华硕打电话。华硕好像才醒,呵欠连天的。谷莉莉愤愤地问他:“电脑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为什么系统瘫痪了?”又说黄总已经知道了这事,正在大发雷霆。 华硕听了半天,才说道:“不会吧,质量怎么可能有问题?你不是都亲自查了吗?”听华硕说话的口气油腔滑调的,谷莉莉怀疑是他在电脑上做了手脚,最后告诉他,让他今天哪里都不要去,等她电话。 4 赶到公司,谷莉莉先去见黄总。黄总早已在那里气歪了鼻子,见到谷莉莉更是暴跳如雷。他将手指头一直戳到谷莉莉的脑门上,将她骂了个狗血喷头,说检查组的人就要到了,这事情该怎么办?黄总最后说:“这是严重的责任事故,我一定要追查到底的!”想了想又说,“你现在赶紧给我到现场去看看,廖总监正在那里紧急处置呢!” 谷莉莉离开黄总的办公室,神情已经有点恍惚,都不知道刚才是干什么来的。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渐渐清醒过来。随即意识到,在这个关键时刻,自己千万不能倒。她在心里宽慰自己:还没到最后的时候,一切都还来得及! 她想了想,赶紧先和公司的技术总监廖祖康联系。廖祖康说,他查过了,昨天进的这批电脑是水货,成品率不足百分之十,都是走私进来的,百分之九十的电脑是道具,根本没有实用价值。现在他已经下令将换下来的那批电脑再重新安装到位,先应付检查再说。廖祖康最后说:“胡经理,这个纰漏大了,你赶紧设法补救,或许还来得及!” 谷莉莉赶紧再打华硕的电话,竟然关机。谷莉莉不信,再打,依旧是关机。此时此刻,谷莉莉的脑子里已经是一盆糨糊。毫无疑问,自己是上了华硕的当。谷莉莉不敢再往下想,她连忙给吴小红打电话,说是电脑出了质量问题,她要去找供货商讨说法,上午可能回不来,黄总如果问起,就请代为周旋一下。然后她就驾车直奔东郊,找到华硕的仓库一看,大门紧闭。她去问路边一个开店的老板,说那仓库是他的,前些日子一个年轻人来租房,说是存放点货,结果用了不到一个月就退给他了,让他白得了三个月的房租。 谷莉莉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现在看来华硕就是一个骗子,他不知从什么地方弄来这批电脑放在这里,然后通过老徐接触到自己,再拿那段视频作要挟,将这批电脑卖给他们公司。而谷莉莉当时也是昏了头,不但和他发生了那种事,还莫名其妙地垫付了全部货款! 谷莉莉在那里欲哭无泪。她突然想起了老徐。华硕不是老徐的外甥吗,老徐应该知道他的下落吧?谷莉莉赶紧拨打老徐的电话。老徐半天才接。谷莉莉开口就问他华硕去了哪里。老徐开始没听懂,问哪个华硕,谷莉莉说:“就是你那个外甥哪!”谷莉莉说这话时已经带哭腔了。 听到这里,老徐似乎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便“哈哈”一笑,说:“什么狗屁外甥,那就是一个市井混混,坑蒙拐骗样样干,就住我们家隔壁。那天请你吃饭,路上无意中遇见他,赖着要跟我一起去,还要我向客人介绍说他是我外甥。像这种泼皮无赖你根本得罪不起,没办法我就带他去了。谷经理,你找他干什么?你没事吧?” 谷莉莉赶紧关了手机,只觉得眼前发黑,天旋地转。她走向自己的车子,结果才走几步,就一屁股瘫坐在地上。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艰难地爬起来,挣扎着上了车,然后便趴在方向盘上失声痛哭起来。她知道一切都晚了,自己已经走到了人生的悬崖边。 谷莉莉突然想起来是不是应该报警。可当她在手机上拨出了110这个号码时,却没有勇气按下通话键。她想到了那段视频。正是自己的一时失足,才留下了这个无穷的后患。她知道华硕在一开始和自己交往时,就挖好了陷阱,这一回看来是死定了。 谷莉莉正在那里想着,吴小红来了电话,说黄总正在找她,让她赶紧回去。谷莉莉擦干了眼泪,开车回到公司,进了黄总的办公室。黄总正在那里看电脑上的视频。见她进来,黄总隐藏了视频画面,请她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黄总问她:“你告诉我,你和这批电脑的供货商究竟是什么关系?我希望你对我说实话!” 黄总的话让谷莉莉吃了一惊,难道他已经知道了自己和华硕之间的事?谷莉莉低着头在那里嗫嚅了半天,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她不敢说,她怕祸从口出。到目前为止,她还不知道黄总究竟知道了多少内幕,万一说漏了嘴,反而坏事。 黄总见她吞吞吐吐的样子,就说:“你过来看看吧,这是有人刚刚发给我的一段视频!”听说是视频,谷莉莉的脑袋都大了。她恍恍惚惚地走过去一看,电脑里播放的,正是自己和华硕发生在宾馆里的那一幕。谷莉莉突然双手紧捂着自己的脸,失声抽泣起来。 黄总关掉了电脑,对她说:“我刚才将吴小红找来问过了,她说视频上那个男的就是这批电脑的供货商,怪不得会出事!你糊涂啊,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你太让我失望了,也让我没法向我的老板交待!” 听了黄总的话,谷莉莉在那里直发愣:吴小红是怎么认识华硕的?两次叫她去验货,她都推说有事根本就没去成,难道说他们之前就认识?谷莉莉当然不好拿这事去问黄总。她在那里想了半天,最后才鼓足勇气告诉他,说这批货款自己已经付过了,经济上也没给公司造成多大的损失。不管公司对她做出怎样的处罚,她都愿意接受,她现在正式提出辞职。 黄总听说她已经付了款,更是吃惊,在那里又是摇头又是摆手,叹声连连,最后问她:“你走了谁接你的岗?” 谷莉莉说:“只有吴小红了!” 5 谷莉莉很快办理了辞职手续,并去公司财务结算工资。黄总特别指示,念谷莉莉辛辛苦苦为公司干了几年,没有功劳还有苦劳,给她多算双倍的待岗保证金。谷莉莉感谢黄总的关照,但多余的部分她一分也没要。 那天晚上回到家里,谷莉莉告诉朱彬,她从公司辞职了,也准备和他离婚。 朱彬愣了一下,最后才说道:“没想到我们的婚姻会这么短暂!也好,我尊重你的意见。本来我还想给你看一样东西的,现在看来不必了!” 谷莉莉问他:“是关于我和另一个男人的视频?”朱彬盯着她看了半天,一声未吭。 几天后,谷莉莉就和朱彬办了离婚手续。房子卖了,加上存款,一人一半。朱彬说他去公司住。谷莉莉则临时租住在一家收费不算高的宾馆里。她还得赶紧去找工作,找一个能住得长的地方,暂时不想买房。 那天,谷莉莉刚从人才市场回来,在宾馆门口遇到高中同学刘浩生。刘浩生吃完饭,正和几位客人从宾馆里走出来。见到谷莉莉,刘浩生吃惊地问她怎么在这里,谷莉莉尴尬地笑了笑说:“就是临时住在这里的。” 刘浩生其实在学校时就追过谷莉莉,不过,谷莉莉对这个比自己大三岁矮半头的小个子男生不来电。高中毕业后谷莉莉考上了大学,两个人就此失去了联系。 刘浩生见谷莉莉一脸倦容,就问她是不是还没吃饭,然后不由分说,又和谷莉莉回到宾馆餐厅,点了几个菜,叫了一瓶红酒,陪着她吃起来。吃完饭,谷莉莉便邀请他去自己的房间坐坐。 闲谈中,谷莉莉告诉刘浩生,说自己离婚了。刘浩生像是早就知道了似的,并不吃惊,只问她是什么时候的事。谷莉莉说:“就前几天!” 刘浩生疑惑地问她:“不对吧,你们不是去年就离了吗?”谷莉莉一头雾水。 刘浩生说,其实,他早就知道她和朱彬结婚了。因为生意上的事,他和朱彬也熟悉,不过朱彬并不知道他们曾经是同学。去年的一天,刘浩生在外地出差,偶然遇到朱彬和一个年轻女子也在那座城市旅游,他们还带着一个小男孩。刘浩生奇怪,就悄悄问朱彬。朱彬当时见到他时显得很吃惊,也有点尴尬,后来才告诉刘浩生,说是和前妻分手了,这是后娶的老婆。 谷莉莉根本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按刘浩生所说,这在时间上就对不上。他们离婚才几天,而刘浩生是在一年前见到他们的,这怎么可能?难道就是因为自己暂时不愿生孩子,朱彬就在外面又成了一个家,还生了孩子?谷莉莉再问刘浩生,刘浩生说得言之凿凿:“这事我印象特深,那女的应该比朱彬小了好几岁,白白的,一米六左右的身高,一笑两酒窝。那小男孩一看就像朱彬!” 谷莉莉突然有点迷糊:这女的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她这才相信,其实在她和华硕那事之前,朱彬就在外面有了女人,有了孩子,而自己却一直被蒙在鼓里。 刘浩生义愤填膺地说:“你应该去告他重婚罪呀,他这样做也太缺德了!” 谷莉莉苦笑说:“事情都已经过去了,算了,我也想通了,就是这个命!”又问刘浩生现在做什么生意。 刘浩生“嘿嘿”一笑,说:“我打的是政策的擦边球,开了一家私人调查公司,生意还不错!” 谷莉莉问他:“就是大街上的那种私人侦探?”刘浩生点点头说是。谷莉莉突然心中一动,说:“老同学,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看看朱彬他们目前的生活怎么样?”其实谷莉莉是想知道,和朱彬生活在一起的那个女子究竟是谁。 刘浩生拍拍胸脯说:“小菜一碟,完全免费!” 几天后,刘浩生来到宾馆,将一大叠照片摊在谷莉莉的面前,说:“老同学,朱彬和他的那个新家我找到了,就在碧水豪苑的8号别墅。好家伙,那房子大概有三百多平米。我的人还化装成物管人员进去过,偷拍了不少照片,都在这里!” 谷莉莉接过照片一看,不由大吃一惊:和朱彬生活在一起的那个女人,竟然就是曾经和自己朝夕相处的吴小红!这怎么可能?她怎么和朱彬走到了一起? 刘浩生从照片中拣出一张推在谷莉莉的面前说:“这就是他们的全家福!”谷莉莉一看,照片上不但有供货商老徐,还有华硕。老徐的腿上还坐着个小男孩,那小男孩果真像朱彬。 刘浩生指着照片上的老徐说:“这人就是朱彬的生父!” 见谷莉莉不解地看着他,刘浩生说:“我们调查过了,朱彬原来叫徐彬,就是这个姓徐的儿子。朱彬才几岁时他爸妈就离了婚,他随了妈妈。后来妈妈改嫁给一个姓朱的,他也就随了继父的姓。朱彬长大后又找到了自己的生父,他们现在一直来往。对了,这个姓徐的你应该认识,他和你们公司就有生意上的往来!”又指着华硕说,“这人就是老徐的外甥!” 谷莉莉被彻底雷晕了,她愣愣地问刘浩生:“真的假的?” 刘浩生说:“我还能蒙你不成?” 谷莉莉这才恍然大悟:这一切其实就是老徐和朱彬还有吴小红他们联手设的局,最后害得她人财两散! 谷莉莉果断地报了警,几个涉案人应声落网。没想到老徐被抓后,立即交出了谷莉莉吃回扣的事,谷莉莉旋即也被警方请去“喝茶”。 就在这时,公司的黄总得到消息,找到警方说,吃回扣是全世界流行的市场潜规则,公司对此予以认可,请求不要追究谷莉莉的刑责。考虑到企业涉外,警方立马放人。 不久,谷莉莉便得知,老徐承认那些事都是他一手策划的,目的就是要拿视频胁迫她和朱彬离婚,最后让吴小红上位。因为吴小红和朱彬毕竟有了孩子。 老徐和华硕因涉嫌欺诈被刑拘,朱彬也因事实重婚在等待处理。吴小红被公司革了职,带着儿子不知去向。 半年后,谷莉莉嫁给了黄总。结婚后,谷莉莉没再上班,一心一意待在家里准备造人。黄总是钻石王老五,一直奉行独身主义。不知他抽的什么疯,爱上了浑身“污点”的谷莉莉。 女人床下有个男特务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小微的男朋友有了新欢,把她给甩了。她痛不欲生,班也上不下去,整天泡在酒吧里喝得醉醺醺的才回家,回家了不洗脸不刷牙倒头便睡,至于第二天什么时间醒,她也不清楚,有时中午,有时下午,她却希望永远也别再醒来,那样就没痛苦了。 小微所谓的家只是同人合租的一个两室一厅的小单元,她住一室,那个叫苏频的男人住另一室。苏频是小微在贴吧里发贴子招来的合租伙伴,当时,小微还没男朋友。苏频是个长相一般的小伙子,在一家搬家公司做工,当初小微看他一脸的老实相,见面后就答应合租了。苏频每天很早出门,很晚回来,回来后简单的冲个澡就睡了,从他的呼噜声中小微感觉到他肯定很累。而小微是一企业白领,虽然有时加班也很累,累的是心是脑子,和苏频比起来就觉得多了几分幸运。 小微虽和苏频同住一个屋檐下,却不是每天都能见着面。小微早上醒来,苏频已上班了,苏频下班回来,小微已睡觉了。他们要能面对面见那么一回,也得是两人都歇班时,而苏频歇班又不常规,说不定是哪天。苏频是个勤快的人,无论他哪一次歇班都会把整个客厅和卫生间收拾得干干净净,客厅的桌子上还会有一束鲜花插在花瓶里。看到鲜花,小微觉得很可笑,哼,一个装卸工还搞什么浪漫。 小微有了个帅气的男朋友后,男朋友经常到小微租住的地方来,也和苏频见过一面。那天苏频正好歇班,正在收拾客厅,见小微带一个男人来,一句话没说,进屋拿了点东西甩门走人了。小微男朋友开玩笑地说:“这人土是土了点,还算懂事。”小微反击说:“不懂事我早就把他踢腾出去了。” 谁知小微的好景不长,还不到半年时间她的爱情就被另一个女孩子的出现击碎了。小微是个明白人,知道自己再强求也没用,接受了这个现实。但毕竟是自己真真切切地爱上了这个男人,心中的痛无法言语。 那晚,小微又喝得大醉,连自己怎么回家的都不知道。天快亮时,小微被尿憋醒了,刚要起来上卫生间,却听到自己的床下有动静。她以为是老鼠,开灯低头掀开床单一看,吓得尖叫了一声。原来,床下是个大活人。更让她想不到的是,钻出来的男人竟然是苏频。小微一时肺都气炸了,吼道:“你对我做什么了?”苏频的脸憋的通红,磕巴着说:“我,我什么也没做。”小微才不相信他的鬼话,气极败坏地问:“那你跑到我床底下干吗来了?你要能说出正当的理由,我就相信你什么也没做。”苏频紧张得嘴里只是说着:“我――我――我――”。小微看他这样,对他更加怀疑,认为他不是入室偷钱就是偷色,她认为偷色的可能性最大,因为她突然感觉下身有点憋痛,于是一巴掌向苏频打去,而且狠劲地骂他:“你这个畜生,看你平常挺老实的,没想到你竟趁人之危干出这样的缺德事儿,我要告你强奸。”苏频吓得忙阻止小微拿起的手机说:“千万别,我真没强奸你。”小微问:“那你钻到我床底下干什么去了?你说呀。”苏频还是说不上来。小微又扇了他两个耳刮子说:“你给我滚出去,你就等着警察来抓你吧,我要你坐牢。” 苏频走出小微的屋子后并没逃跑,而是钻进自己的小屋不出来了。小微便在床上找苏频强奸她的证据,结果什么也没找到,她又到床底下找,终于发现了蛛丝马迹,她发现床下有一团卫生纸。委屈又愤怒的小微赶紧向在公安局工作的表姐打电话哭诉:“表姐,我被同室的苏频强奸了,你快带人过来抓他吧。” 小微的表姐没多久便赶了过来。小微责怪表姐:“你为什么不带别人过来抓他,他就在那个屋里。”表姐安慰小微说:“这事儿非同小可,关系到你今后的名声,还是弄清楚了再说。”小微伤心地哭着说:“我不要名声了,反正男朋友也不要我了。他还趁人之危,我不会放过他。”表姐问:“你有证据吗?”小微指着床下说:“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表姐掀起床单看到了那团卫生纸后,小心地捡起来,装进了一个塑料袋里准备回去化验。小微又说:“表姐,不光是这个,我的下身还疼着呢,你不信我可以去医院做鉴定。”表姐走时对小微说:“你镇静一下,休息一会儿,不要洗澡,等化验完卫生纸我会带个信任的医生来做鉴定。” 小微的母亲得白血病死的早,父亲又另娶了个恶女人,所以,她长住姨妈家。这个表姐长她十岁,从小,小微就依赖她,表姐的话她也很听,只是交上那个男朋友后,表姐有些不大乐意,说看那男的不靠谱,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小微第一次没听表姐的,没想到却落到如此下场。 大约四十分钟后,表姐带着一位背着药箱的女子来了。女子对小微的下身进行了检查得出这样的结论:小微并没有遭到侵犯,她的疼痛是因为不注意卫生和过量饮酒后造成局部感染有了炎症。医生走后,小微不信,表姐责怪她说:“你每天喝酒,还喝得醉醺醺的,不把自己身体搞垮才怪呢!早就对你说了,那个男人不可靠,你就是不听,现在好了,尝到苦果了。” 本来是要表姐来抓苏频的,表姐却转移话题说起了她的伤心事,她更委屈了,哭着说:“我就是再不好,也不能容忍那么一个低档次的男人强奸我。”表姐攥住小微的手说:“别瞎想了,苏频他没有强奸你,那团卫生纸我也找医生鉴定过了,纸上只是一些牛奶而已。”小微更不信了,问:“怎么会是牛奶?怎么会?如果真是牛奶,那苏频到底躲到我床底下干什么去了?即使他没有强奸我,他也是图谋不轨。”这时,表姐对小微说:“小微,我看得出苏频这孩子不是个坏男孩儿,即使他有某种不轨的想法,也肯定有他的原因。我这就去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乖乖的在床上休息。” 表姐敲开了苏频的门走了进去。小微悄悄走到苏频的门前偷听表姐的问话。让小微奇怪的是,苏频听起来和表姐特别熟悉,表姐一进门,他就叫了声姐,然后道歉:“姐,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小微,做了缺德事儿。”表姐也像和苏频很熟一样问:“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各项检查结果证明你并没强奸小微,我也相信你不会做出那样的事。”好半天,苏频才开口:“前几天我对你说过,这些日子小微天天都喝醉,很晚才回来,你说她一定是被那个不可靠的男朋友给甩了,让我好好看着她点,别让她出意外,所以每晚我都不敢睡,等她回来后偷偷在她门口听上一会儿,直到没动静了我才敢离开。昨晚,她又喝醉了,回来后在门口摔了一个跟头,我把她扶进屋去,给她脱了鞋把她放在了床上,她竟然一点都不知道。后来,我――我――” 小微正想听下文,苏频又开始我――我――了,只听表姐安慰他说:“苏频你尽管大胆说,只要心是纯洁的,我们不会怪你的。”苏频这时哽咽了:“姐,我对不起你。当时我看着小微那可怜的样子,很心疼,可我又不知怎么做,我知道小微根本就瞧不起我。但是我又想陪在她身边多呆一会儿,我怕小微醒来发现我,就钻到了床底下,没想到竟然睡着了,当我醒来,想偷偷溜出去,小微这时发现了我,就怀疑我强奸了她,我知道无论我怎么解释她都不会相信我的。” “那床下的卫生纸怎么回事?”表姐又问。 苏频说:“我渴了,看到床下的箱子里有牛奶,就拿了一袋,躺着喝给洒了,正好又看到袋子里有卫生纸,就拿出来擦了擦。” 表姐接着说:“苏频,我一直都相信你是个好孩子,虽然你没上过大学,却吃苦耐劳,能扛得起事儿来,所以,我有意安排你和小微合租房子,就是想让你保护小微。你做得没错,为什么不敢直接对小微说?” “可是,可是我必定对她有了邪心,我不知道怎么说。”苏频回答。 表姐笑着说:“那算什么邪心?我看你比小微那男朋友要强一百倍!长得模样帅算什么,干出一番事业才算本事。我听你叔叔说了,那个搬家公司你想承包下来是不是?我和你叔叔在钱上都会支持你,放心大胆地去干吧!事业干大了,看我们家小微还敢看不起你。” 小微听到这里,心里五味杂陈,赶紧回到自己的屋里躺在了床上装睡。表姐过来后,轻轻拍打了她一下说:“别装了!我在门缝里就看到你的影子了,什么都听到了吧。我说吧,苏频不会是那种人。” “你怎么会认识苏频,苏频的叔叔又是谁?”小微不解地问。 表姐说:“苏频的叔叔是我一个办公室的同事。他弟弟几年前出车祸死了,弟媳嫁人了,他就把这个侄子带到身边。我同事经常说起他这个侄子,说他善良纯朴可靠,一定是个干大事的人。所以,当时你在网上找合租,我就有意让他联系你,为了让他保护你。” 小微虽明白错怪了苏频,还是故作生气地说:“原来苏频是你安排在我身边的‘特务’呀,竟然大胆到趁我喝醉躲在我床底下睡觉,真是无法无天了。” 表姐笑着拍了拍小微说:“你这个骄傲的公主啊,因为他知道自己不是你的白马王子,就躲到你床下听听你的呼吸声算是安慰吧。” 这时小微冲表姐调皮地笑了,这也是她失恋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手语者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这并不是一个简单的爱情故事。 1 我二十二岁那年过得并不好,我可能一生过得都不好。这一年我快要挺不下去了,十二月底我给我继父于勒写信解释——前段时间没回信因为我在忙,你用不着内疚,更用不着一封封地写信给我,我已经原谅你了。五月份和你分开,回到清华我就开始挂科。我沮丧很长时间,我还不知道今后做什么,有人十五岁就清楚人生理想,有人如我如你,浑噩至死都不去想想到这世界是干吗来的。你知道我后来怎么释然的吗?我这样跟你说,我对上什么大学无所谓,可你不是,你把你继子上清华当作是你这一辈子的高光时刻。如果我被清华劝退,最受伤的是你,不是我。我好多了,很高兴。 我原谅你了,我依然恨你,我原谅不了你。 我不会用你的钱,我嫌你脏,钱脏。在暑假我找了一份兼职,朋友说我声音不错,是那种让人信服的中低音,还有些青春张力。当然你听不到,到死那天你都不会理解,声音到底是一个什么质感的东西。他推荐我录制广告。工作内容是照稿说“某某品牌是您三生三世的毕生选择”。我开玩笑的,人家没那么多病句。公司那边需要普通话过级,我办了个假证书。东北人口音很难改,不过我是在哑巴楼长大的,口音不重。有几个习惯我必须改,讲话时总忍不住打手势,显得张牙舞爪,再就是说话时我不看眼睛,老盯着人家嘴,想你那点读唇术的技巧。这些都是跟你这个聋子学的。一起生活那么久,不管多少年,不管你活着还是死了,你已烙在我人生的每个阴暗角落里。你放心吧。 我恋爱了,女孩叫谭欣,在美院读大二。那感觉真好,我每时每刻地都想着她。你若问她哪儿好,我爱她什么,一时还真说不上来,我觉得她就是天使。也许你是对的,我就是急着找一个亲人,那又怎样?我曾以为在这七十亿陌生人的世界里,你是我唯一的家人。我妈不算,精神病人都活在另一个维度。你不是,你只是聋哑,你该成为我父亲的,可我看错了。你的所作所为比陌生人还陌生。我恨你,就算我原谅你,你也只是陌生人。 我时常用数字回忆我和谭欣,我第一次见到她,我第一次和她约会,我第一次对她表白,我第一次和她亲热,我们第一次吵架,我第一次对她说“我爱你”,我们第一次计划未来。我能感觉出我俩每一天都在向对方靠拢,越来越近,直到我们成为夫妻,成为亲人,或者,直到我们分手。 是的,我失恋了,到今天都无法平复,这让我更加恨你。如果不是你弃我而去,我不会那么慌张地爱一个人,更不会就这么让某个女孩瞬间把我的心掏了。我真不知道人生往下怎么走,我怕我挺不过这一年。 写了这么多,我犹豫半天要不要撕掉,继续无视你的来信。好吧,留下这封信,寄给你。当我什么都没说,当我原谅你了。我很好,过得非常好。我会好起来的,那么长那么苦我都撑过来了,长大了。我要告诉自己,前面有万丈四射的光芒在等着你许佳明。就像我外公去世前对我说的,等你长大了,一切都好了。 还有,你不用写回信,我不想看。要是你还脆弱,想跟我说说话,用不着把你的地址写信封上。你那地址不光彩,我不想跟我同学解释,这是我继父的来信,我们亲如父子,哪怕他在铁北监狱等待死刑,哪怕他今年杀了两个人。 我第一次见到谭欣是在北京的一家餐厅,我们一共是四个人。我朋友见女网友,可能怕尴尬,他和女网友说好各带一个添头陪聊。那边是谭欣,这边带了我。那天气氛并不好,我朋友和她朋友是初次见面,看得出来,他俩都觉得对方见光死,和照片差距太大,尤其是那女孩的照片,不是艺术照的问题,画的照片吧?我看看我朋友,唉,你早该想到的,人家学的就是绘画。 我们先相互介绍,我朋友指着我说这是清华的许佳明,单身,什么都懂点,属于万能青年旅店式的人物。最后一句算他的哏,真有家连锁酒店叫万能青年。可谭欣不在意,低头刷手机,被她朋友拉一下勉强说声你好,然后那么好看的眼睛又落在手机上。我是个记仇的人,睚眦必报,再说也不能就这么被她无视了。等到她被介绍自己叫谭欣时,我及时接一句:“谈心?那你外号叫聊天吗?” 哟,眼睛瞪圆了更好看。她对我摇摇头,一脸失望表情跟演出来的一样,说:“你猜对了三分之—,我的外号是六个字——不想和你聊天。” 虽然冷冰冰,可是这句话接得真漂亮,我一瞬间被她迷上了。不过她确实没再理过我,他们仨聊起清华和美院附近都有哪些好吃的这么蛋疼的话题。每次我刚一介入,就跟拉警报似的,她立即低头看手机。算了,我专心吃东西。 埋单后俩姑娘感谢我朋友的丰盛晚餐,好像谭欣吃多了,揉着肚子说:“这一顿得吃掉多少卡路里啊?” 这个我刚好了解,再不说她就彻底记不住我了:“知道卡路里是什么吗?” “热量,”她皱眉看着我,“热量单位?” “废话!我是问,一卡有多热?” “一卡就是一卡啊,这个没法描述,就像我问你一度有多热,你能回答吗?” “一度是水的冰点到沸点温差的一百等分,前提是在一个标准大气压下。” 她眯着眼睛想了想,说:“这我也知道啊,冰是零度,开水是一百度。” “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一卡就是一卡啊,一度就是一度啊。” “好吧,那一卡呢?” “一克水提升一摄氏度所需要的热量,也是在一个标准大气压下。” 服务员过来找零,问开发票吗,我朋友怕我们吵起来,借机解围问我,是开你公司的,还是开我公司的?这又是个玩笑,她们俩没笑,以为我们真是老板。这就不好了,玩笑没开好,再误以为我们内心虚荣跑火车。但我朋友不放弃,重复追问我一遍,开你公司还是开我公司的?我和谭欣还在对视,冲他一扬手说,好吧,开你公司的。他对服务员打个响指,吩咐道:“无码影视责任有限公司。” 她俩还不笑。服务员认真问他,哪个无哪个码?我朋友挥挥手说,走吧走吧,不开了。几个人起身,只有谭欣不动,她想跟我最后一辩,指着我结巴两秒,估计连我名字都不知道。 “那个谁,知道这些有意义吗?那就是个单位,我们只要了解,人每天应该摄入多少卡,超出的部分会变成脂肪,就可以了呀。” “许佳明,我叫许佳明。”我拇指点着胸前说,“那么请教谭老师,人每天应该摄人多少卡?” “哦?”她还是不知道,咬着嘴唇想怎么反击我,“这个不一定,但你肯定要比一般人多。” “两千卡左右,男人多一点,女人少一点,浮动不应超过百分之十五。你刚才吃了差不多一千卡,作为晚饭是多了点。” 她朋友问我是不是学这个专业,卡路里营养学什么的。我朋友说,早讲过他是万能青年旅店,不用搜索的百度百科。他打趣说,别争了,又没奖品,招呼大家带好东西下楼。谭欣跟在后面一句话不说,在电梯里都能听见她咬牙切齿的咯吱声。 外面下起小雨,淅淅沥沥的,但还是有一半人没打伞。我朋友不打算送她俩回校,似乎他已经计划着回去就把那女孩的照片全删掉。等出租车时我们握手告别,心里都清楚男男女女四个人,无非是萍水相逢,说声再见就是再也不见了。轮到谭欣与我道别时,她气鼓鼓地说:“你赢了,再见。” 眼睛真漂亮,一时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忍不住就想俯身亲一口。这时车来了,我朋友让她们先上。我跑两步替她打开车门,鼓足勇气问她要电话。 “为什么?”她问,好像我要电话很意外似的。 “因为,”我想好理由告诉她,“如果没有你的号码,回头你消失在北京两千万人里,我就再也找不到你了。” 貌似我说动她了,她让她朋友先上车,抓着车门考虑了几秒,对我说:“北京有两千万人吗,这么多?” 2 我最后一次见到我继母林莎是二月初九,于勒的五十岁生日。每年这时候我不回去,今年比较特别,知天命的大日子。我提前发短信给他,说我已经请好学校的假,早上火车中午就能到家。几分钟后他回复我,NO!他不想我太奔波,过生日也就是一顿饭的事,用不着这么大费周章。我说平时你又不过,五十岁自然要好好操办一下。下条短信他回了三个NO。这是我们之间的约定,回三遍表示这事儿他定了,没商量的余地。我说好吧,你叫些朋友来,多吃点好的。他回复,OK。 我继父打不了电话,手机只用短信一个功能。确切地说是收短信,他不会拼音打字。似乎有意抗拒,怎么教都不会,因此我还气过他固执。我后来明白了,这些字的发音他没听过,所有汉字对他来说就是无声的符号。手机键盘找不到“不”这个字,但是N和O在那里,点发送就好了。 我那天还是回去了,我送他一部支持手写汉字的手机做礼物。看见他那么高兴,让我一阵一阵地想哭。他打手语说让我带点钱回北京,买了手机生活费就不够了。我表示不用,我准备下半年找份兼职,本来大四就是要实习的。他摇摇头,对我比画不要实习,准备考研,争取去美国读硕士读博士。我说你养我快二十年了,该我养你了。他说他有钱,每天摆地摊能赚好几十块,用不着小兔崽子你来救济我。他越说越急,我干脆打断他,我说你那不是摆地摊,你那跟残疾人要饭没两样!他扭过头,不看我说话,把手机装盒里推还给我,把自己关在厨房煮饭炒菜。 我可能伤了他,我不愿意看见一个我叫他“爸”的人无论春夏秋冬,常年跪在马路上,左边写着“救救聋哑人”,右边卖着十元一件的小工艺品。几年前我继父赚过钱,不干净,但是过上了好日子。后来被人举报,半年里赚的连同一点家底都被罚光。我继父怀揣小刀满长春也没找到举报者。于勒会永远记着那张脸,那个人对我继父讲,聋哑按摩院的服务太不到位了,不退钱我这就去举报你;他对派出所讲,聋哑按摩院太肮脏了,这个城市被他们搞得乌烟瘴气。 这些都是我无法承受的泪点,他在厨房生了两个小时闷气,给我做了一桌子好菜。我手摸着下巴说,我叫你一声爸,肯定就得给你养老,我不想你太苦。我不想这边读着清华,那边有人背后戳我脊梁骨。他举着酒杯,让我别说了,干一个。 我们那天喝到很晚,爷儿俩喝了两斤白酒。我继父喝得多一点,话也多了起来。这点和正常人一样,酒后都喜欢倾诉。我后来也喝多了,看不清他跟我讲什么,反倒是大声问他,林莎怎么没回来,你五十岁的生日你老婆跑哪儿去了!他听不到,使劲拍我肩膀,要我仔细看反复打的几句话:“怎么活在你,但你一定要替我把这辈子我没能力做到的事情,全给它干成了!”是的,手语是能打出惊叹号的。 我吐过一次才上床,睡到半夜林莎回来了,她在哑巴楼呆了五年,早就习惯做什么都很大声。我听见她在客厅跺了几次脚才褪下高跟鞋,她开我房间门看了一眼,之后回到他们的卧室。我继续小睡,后来彻底被他们吵醒。他们又在闹矛盾,隔着两道门都能听见林莎破了嗓子地冲他喊叫。我坐起来听明白大致的状况:林莎两点回家,酒精的原因于勒想和她发生关系。夫妻生活天经地义,况且还是他生日。可是后来发生了点状况,阳痿加上满嘴的酒气,于勒还怪她毫无热情。身下的林莎彻底爆发了。 我继父说不出话,就不停地拍墙敲桌子。有时候我还挺佩服他这一点的,百口莫辩,对方又喋喋不休,换我可能都家暴了。我想过去劝劝,推开门我乐了,他们屋里黑着灯呢。两个人吵架,一个看不着,一个听不着,他们只是自我发泄。 后来消停了,我却睡不着,闭一会儿眼睛天色大亮,有两个晨练的哑巴在楼下练声。我看一眼房间四周,明白怎么回事。林莎轻敲房门问我睡了没。她带着妆进来说她出去住几天,走之前得看我一眼,说会儿话。我说这次是我不对,回家没提前打招呼,把你挤那个房间去了。 “这是你卧室啊。”她笑道,“你回家有什么不对的。” “昨晚喝多了没注意,刚看出来,你们已经分房睡了,给你弄个措手不及。”我掏出烟,问她抽吗?她摆手不要。我自己点上问:“你们没有解决办法了吗?就这么一直分着?” “有啊,离婚就行,我不是忘恩负义的女人。但他不离。” “必须要离吗?没有别的办法了?” 她不想跟我聊这个,端详着我感叹:“你现在真出息。有时候想想都可乐,我和你爸都没孩子,倒是把别人的孩子养到清华去了。不怕你笑话,我外面都跟别人得瑟说,我儿子在清华。” “应该的,你要是想让我叫妈,我现在就喊。” “你可别催我老。”她笑了,“来,给我也来一支!” 点上烟后我俩一时没说话,烟雾逐渐飘散,我继父在大屋醒来,站在她身后,打手语问我,她说什么了?别听她瞎掰。林莎回头白他一眼,跟我说:“别管他,咱聊咱们的。” 我继父继续打手势,反复说她外面有人,给他戴绿帽子。林莎反而话多了起来,眉飞色舞地找各种话题。我不知道那是给我说的,还是做给她男人看的。于勒直勾勾地瞅着她的嘴看了半天,不明白她讲什么,他也不走,就屏住呼吸地盯着她后脑。我应该猜到的,那眼神不是什么好兆头,那些都是计划的一部分。 我背靠着窗户抽烟,晨光中我看见她也老了。林莎比于勒小一轮,比我大十六岁。不得不承认,在我青春期的那几年她一直是我甩不掉的性幻想对象。林莎十八岁就出来做小姐,三十岁那年有个哑巴时常光顾她,三年之后嫁给了这个男人进了哑巴楼。在她三十八岁零七十天的夜里,那个哑巴将她和情夫杀死在床上。她的后脑被一锤凿开,等警察发现时,脑浆都流干了。当值李警官为我着想,只给我看了现场照片,于是我连尸体都没看着她便进了火葬场。那天成了我最后一次见到林莎。 3 我第一次约谭欣还是拜托我朋友,我求他把那两个姑娘约出来。这让他为难,他跟我强调他要忘记那个噩梦:画出来的女人。我借用他的手机偷发了短信,叫她务必把谭欣带过来。那边受宠若惊,以为我朋友在这两星期里对她念念不忘,费尽口舌才把谭欣拖过来。 吃饭那天穿帮了,谁也没给谁发短信,全是许佳明搞的鬼。我朋友愤怒,那女孩沮丧,谭欣是一脸无奈。我道歉说都怪我,我也是为了我们四个再聚一次,我请客好了。没人理我,埋单是理所当然的。 他们三个都很无聊。我朋友一口不吃,托着下巴望窗外;那女孩都吃完了,还拿着菜单翻来翻去;谭欣把土豆泥和沙拉酱混在一起,将桌上能用的调料一股脑倒进去,搅啊搅的。我夸奖谭欣,说你今天穿得真好看。 “嗯?”那女孩放下菜单,展展衣摆说,“是吗?我昨天刚买的。” “不是你,是谭欣。不过你穿得也还好。” “哦,谢谢你。”谭欣把叉子放下,上身倾过来,笑眯眯地对我说,“许佳明,从现在开始,你一句话也别说,直到结束好不好?” “你确实穿得很漂亮。” “一句话都别说。”她对我摇摇手指,又眨眨眼。 我第一次对谭欣表白是两个星期后,夏日傍晚,美院的宿舍楼下。两个小时有上千个女生出出进进,我还真认真比较了一下,最好的那几个也没谭欣好看。差不多十点半,我打算不行先回去,明天再来的时候,谭欣和几个女孩出来了。她们每人端着一个塑料盆,穿着夹指拖鞋从我身边走过。我故意咳两声,除了她所有女孩都回头,发现我不是熟人,继续前行。我追两步叫住她。她认出我,“咦咦咦”地说不出话来。我说我刚在附近办完事,路过你们学校,就过来看看。 “办什么事儿啊,这么晚才完事?” “都是小事,拯救世界和平一类的。” “顺利吗?” “哦?不是很顺利,明天重启和谈。” “行了吧。”她让同学先走,她等下追过去,“你不是说我消失在北京两千万人里,就找不到了吗?” “但是美院只有三千六百名学生,这个好找一点儿。” “有那么多吗?”仿佛真想一个个查出来似的,她想半天。那几个同学在浴池门口喊她,催她快点。她对我说:“我要去洗澡了,你要去吗?”然后她觉得这笑话不错,比我世界和平那个好玩多了,自己笑半天。 “你真请我?走吧。” “你倒是有便宜就占。你早点回去吧,明天的世界和平还得靠你呢。” “你多长时间洗一次澡?” “你干吗?”她退后一步,审视我。 “我在这儿等三个晚上了,这是头一回见你出来洗澡。” “胡说,我们还有一个门。”很快她抓住重点了,“你等三个晚上干吗?” “找你啊。” “你别弄得跟追高利贷似的,你找我什么事儿啊?” “我就是想告诉你,”我回头看看,好像有人在后面叫我似的,背对着她快速说出来,“我喜欢你啊。” “什么?你转过来说!”她把我身子扳回来。 “喜欢。” “什么玩意儿?谁喜欢谁啊?” “我喜欢你,我讲完了。” 她眯眼看看我,确定我这次没开玩笑,点点头说:“哦,我知道了,你走吧。” “没了?” “你要什么呀,我给你打车钱啊?”她问。 “我不要什么,但你发我张好人卡也行啊,许佳明,你人不错,又聪明又英俊,可我谭欣真心觉得配不上你。你这么说也能让我舒服点啊。” 她笑了,过了几秒说:“许佳明,你知道我讨厌你吧?被一个讨厌的人说喜欢,我也不好受。我得消化几年。” “那我喜欢一个讨厌我的人,不是更难受?三生三世都消化不完。” “有那么久吗?你先回去试试,下辈子还难受,就来找我。” “你总得给我留个电话吧,也不算我白来。这你怕什么呀?我又强奸不了你号码。” 她又哈哈笑几声:“这样,我说一遍,看你能不能记住,记不住就说明咱俩真的没缘分。” 十一个数字她一秒钟就说完了。我回味了半天,确实没记住。她往浴区看看,那几个女孩早进去了。她说她再不去,浴区就关门了。 “但是,我等三天了。” 她面冲我倒着走,一时心软了,许诺我:“明天再说行吗?许佳明,我跟你保证,明天一天,我吃饭、上课、洗澡,都从这个门走。” 4 我继父知道外面那个人叫钱金翔,我继父还知道林莎二十年前就想嫁给他,哪怕他有家室,只做小老婆也心甘情愿。但是人家没娶她,林莎嫁进了哑巴楼,这两个人还牵牵扯扯藕断丝连。有那么几年钱金翔消失了,和老婆孩子搬去外地。我继父以为这事就算过去了,他们两口子带上许佳明,以后从此好好赚钱过日子。我相信林莎也是这么想的,我相信她还是把于勒当自己男人的。 只是那男人又回来了,正月刚过钱金翔又出现在长春,以前银白的头发基本掉光,但人还是这个人,那双深情的眼睛还是令林莎无法抗拒。他说他老婆冬天车祸去世了,他一下子老了十几岁。打击过后,他只剩下一个心愿,娶林莎为妻。这是最好的时间,唯一的机会。以前不行,他有家室,以后也没戏,他老了,活不了太多年了。 我不清楚他们怎么过来的,什么样的爱情,能让林莎打少女时代就苦守着这个有妇之夫,即使她做了妓女,即使她有了丈夫,她还是可以为这个男人随时随地地融化。一个月后林莎摊牌的时候,她对我继父写道:“老钱六十五了,快死的人了,这辈子总要做一次他的女人。” 谁都不是一开始就动杀机的。过完五十岁生日,我继父同意放手,让林莎跟他走。林莎在题板上写,一日夫妻百日恩,老钱有些积蓄,已经同意给你二十万。我继父先写不要,犹豫下擦掉,写下了最差劲的一句话——给许佳明出国留学吧。 两人连写带比画,都哭得一塌糊涂。夜里他把自己的老婆送出门,对她打手语说,十年二十年后,这个人没了,我要是不死,就在哑巴楼等着你。五年的时光,林莎已经会一些简单的手语,她握紧拳头,拇指伸出来弯了两下,又指了指于勒,含着眼泪重复打这个手势,嘴里喊着谢谢你,谢谢你。我继父挥挥手,走吧,走吧。真是的,他想要的可不是这句话。 林莎和钱金翔打算去南方生活。出发以前她要再回家一趟,把衣物打包带走。上一次已经彻底分别,我继父不想再为她哭第二回。他请他最好的哥们儿郝叔叔报了去大连的五日团,他算准日子了,老虎滩归来,家里就他一个人了。 郝叔叔跟我继父刚好互补,他只是哑巴,能听懂导游的介绍安排。他坚持要自己掏团费,不让我继父请他。他清楚我们家的状况,清楚这次的任务是要陪好于勒,帮他挺过来。在火车上他们就喝多了,于勒憋着火讲,他俩就在他眼皮底下,给他戴了五年的绿帽子,五年的绿帽子!还好只是手语,这么大的怒气也没有把卧铺的乘客吵醒。 大连是东北第一旅游城市,被誉为北方明珠,能玩的景点数不胜数。头一天是金石滩,他俩在宾馆喝了一天酒;第二天是森林动物园,他俩在宾馆喝了一天酒。于勒跟他保证,明天老虎滩肯定出门,不能白来。然后他又说起了林莎,连喝两天他有些恍惚,他说我应该离婚的,我本来有机会的,我应该离婚的。 手语着急了经常漏字。郝叔叔确定他原话是“我不应该离婚的”。他闭上眼睛,这几天他被折磨得够呛,不想再看于勒打车轱辘话了。小睡一会儿他被一阵晚风吹醒了,那是最惬意的时刻,躺在夕阳下的海景房,任凭海风把自己酒醒后的汗水咝咝吹干。只是那不是海风,是窗户和楼道形成的过堂风,有人把门打开了,有人回到了长春。 林莎和钱金翔是次日上午的机票,坐火车肯定来不及。大连到长春又没有飞机,于勒举块“到长春1500”的牌子站在路边,二十分钟后他改成“到长春2000”,一个尾号3330的出租车司机让他上了车。二天后警察奔赴大连找到这个人,他死也没想到,这个出手阔绰的哑巴是着急回长春杀人。 我相信他并不是想杀人,我相信他只是要争取最后一丝希望。我在拘留所见他时,他依然对林莎无法释怀。他跟我讲,他早该听林莎的,去离婚。隔着玻璃窗我打手语说当时问过林莎,你们的问题能解决吗?她说离婚就行,她不是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女人。我继父看完我的话,气都喘不上来了。我有些绕晕了,如果你和林莎没离婚,她怎么可以跟钱金翔就那么跑了? 他哑语说,我俩离不了,因为我和林莎没结过婚,当年就办了酒席而已。 那她说离婚是什么意思,跟谁离? 他把椅子往前搬,仿佛怕我看不清他说什么似的。他哑语说:你知道吗?我从来就没跟你母亲离过婚,也就是说,我根本就没娶林莎。 我被吓到了,我妈住进精神病院已经二十年了,我以为他俩早完了。我问他为什么不离。他一个劲地摇头。我说,你知道林莎过去是干什么的,她想好,不当小姐了,这辈子的理想其实很简单,就是嫁一个男人,跟他好好过日子,钱金翔那么多年没娶她,她跟你五年你还不娶她。你这样会让她感觉,她是你白睡五年的鸡。我眼睛有点酸,我跟他说林莎挺好的,对得起咱们爷儿俩,你不该这样,你不该让她命苦一辈子。 他直点头,我看见泪水一滴滴地往地上掉。 为什么不离婚,为什么不跟我妈先离了?他看着我手语答不上来。我拍拍玻璃窗,让他看着我:喊出来!你只是聋子,还不是哑巴!你给我喊出来,你欠林莎的!你为什么不离婚! 我继父天生失聪,虽然理论上可以说话,可他无法明白那些音是怎么发出来的,语言的节奏有多奇妙。他嘴唇拱一个圈,他知道人家说“我”的时候,嘴唇都是这样的,鼓了半天胸腔出的“吾”,像是被逼急的野兽。我在他面前打手语,喊出来,你个哑巴!他吼了几遍“吾”,又连说几声“不”,第三个音他知道嘴型,说了半天都听不出是什么字。我反复打,喊出来,你个哑巴!他努力对几次口型,失败后他干号着乱叫起来。 我右侧两个探监的家属和犯人扭过头看着他。关在铁北监狱的都是重犯,早晚拉出去枪毙的那种。可能正和家里人在十五分钟的探视里强颜欢笑,报喜不报忧。而我父亲的情绪让他们一下子绷不住了。一个中年犯人侧过身来对着我继父泪流满面,他们清楚,这个哑巴也要死了。 看守过来架他双臂。他几下挣脱打着手语告诉我:我不跟你妈离婚是因为,离了婚,你就不是我儿子了。 他被看守拉走,我看着他背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他听不见,我砸着玻璃窗冲他喊:“你个傻×!这么大的事,你不找我商量拿主意,好像就你最明白!你他妈杀了人家两个人,毁了林莎她一生!你个老傻×!” 5 我和谭欣第一次吵架是在798,好像是每年一届某种世界级的画展移师北京,让中国人见识一下二十一世纪的艺术家都在干什么。因为谭欣想去,我才想去。我不喜欢那次展览,798里的艺术品无非是点子和创意,而这本应该是最廉价的。他们处心积虑想标新立异,吸引评论家文化解读,让买家掏钱买走,我仿佛看见798的艺术家躲在画布后面偷笑。 上千幅画挂在展厅,旁边标注上百位画家的生平及成就。我想谭欣且得逛上几个小时。我出去抽烟,回来看见她还在,又出去抽烟,再回来她不高兴了,嘟着嘴问我,不是答应戒烟了吗?我跟她说我真戒了,只不过我刚才领悟到,上帝把一天二十四小时划分成一千个单位,有些单位就是给抽烟准备的。比如现在,陪你来没事干,就是老天赐给我的抽烟时间,不抽烟我会逆天的! “我跟你说,你最神奇的一点就是,你总能把错误诡辩得理所当然。”她笑眯眯地说,“又不是让你陪我逛街,这是画展,文艺一点会死吗?” 我站在身后听她讲解波普、超现实、野兽、涂鸦,然后她如期中小考一般,指着一组画问我怎么看。那是三幅油画,命名为《崇高一组》,头一幅是红白蓝三种颜色无序地铺满画布;第二幅更夸张,画一幅美国星条旗;第三幅呢,谁他妈把第三幅画偷走啦?那就是一张白画布,右下角是署名和落款。 “你让我说什么?”我问。 “谈谈你觉得哪里好?” “我不觉得好,它不该摆在这儿,应该放在朝阳区环卫局。” “什么意思?” “垃圾就应该扔到垃圾站嘛。” “你不用这么说吧?你可以看看这个艺术家的生平。” 左边有画家简介,一幅自画像,一脸的褶子,估计年纪不小了。下面是他的介绍,LeeChoi,一九五二年出生。真够装×的,百十个单位介绍他。中国人,十几岁到美国学艺术,年轻时穷困潦倒,什么苦都吃过,难得的是坚持,二○○○年以后,年纪大了,人品也攒足了,他已经成为世界级的顶尖大师。 “你想说什么呢?我无知者无畏,是吗?” “我不想打击你,许佳明。术业有专攻,如果你不懂,就承认你不懂,没什么的,但你没必要说人家垃圾。每一幅作品都有它的立意和想法,就算与你无关,你也应该对创作者的思想心存敬畏。” “头一幅,红白蓝三色,自由民主博爱;第二幅,美国是最强大的国家;第三幅,一片空白才是崇高的本质——空无?禅宗的境界?不过如此,他把这些陈词滥调翻译成画,再沽名钓誉地等着评论家翻译回去,但还是改变不了它陈词滥调的本质。这能叫大师吗?” “他是我偶像。” “那你得抓紧时间换一个。” 她咬着嘴唇,鼻子一抽一抽的,我觉得她都要哭出来了。好像多大事似的,她转身往外走。我跟在她后面,穿过三条小路,一个池塘,翻过一座假山,经过798大门的时候,我说我错了。她没回头,看着街上的车说你没错,是我无理取闹。于是我又管不住我的嘴,我说:“其实我是真觉得我没有错。” 这时她停下来,转身问我:“许佳明,你有偶像吗?” 我过了一遍这二十二年,告诉她:“没有。” “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骨子里是一个非常挑剔、非常刻薄的人。” “那又怎样呢?” “这样,你永远不会对这个世界有敬畏之心。” 好像喉咙被她扎了一针,她说得对,我能隐约感觉到这次不可以诡辩。就是不敬任何事,我觉得自己活得跟行尸走肉一般,没理想,没方向。但是,又能怎样呢?我想岔开话题,哄她开心:“可能长这么大我只觉得,全世界只有你才是完美的。我说真的,没有油嘴滑舌。” “有一天你也会挑我的缺点,不一定是缺点,仅仅我和你不一样的地方,也会被你说成可耻的缺点。你真是万能青年旅店,什么都能一击致命。” “我不会那样的,尽量不会。” “那个画家,我的偶像,我十三岁看见他的作品,就此有了梦想。学绘画,考美院,坚持这么多年,这时候你来了,你三言两语就摧毁了我的偶像,但事实上,你在摧毁我一直坚持的东西,我的梦想,我的信仰。我没气你,我气的是我自己,我气自己刚才差那么一点点就被你洗脑了,那一瞬间我都考虑过,如果放弃画画,我谭欣还能做什么?” “我知道我有多可悲,我一直以为这世界没有什么是值得我许佳明穷尽一生去追求的。我二十二岁了,我不屑A,不屑B,我都不知道自己这辈子要怎么过。但是,什么艺术、理工,我一眼就能看出这些行业的软弱,致命缺陷。我没法敬畏啊。” 她左右看看,跟我要支烟抽,头一口便呛得把眼泪都咳出来了。她食指揉揉眼睛说:“我们先冷静一段时间?” 我害怕了,双腿抖得站不稳。 “我不是说分手,那太俗了。我相信咱们俩肯定比那些人的恋爱高一个层次,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让自己强大起来,等我明确鉴定,不会善变,才敢跟你在一起。” “那是多久?一分钟?”我抬手看表,“五十九,五十八,五十七,五十六,那是多久?你告诉我,我什么也不干地等你。” “别着急。这一个月没白过,起码你让我知道全北京两千万人,”她摸摸我头发,保证道,“只有你和我是天生一对。” 6 尸检报告表明,林莎和钱金翔死于十四日凌晨一点前后。我继父在钱金翔的箱子里翻出一张存折,不小的数目,他动了心。由于存折一定要在开户点取款,五个小时后我继父搭上了去松原的客车。在松原的银行职员李文娟后来对李警官交代,十四日上午九点半她在窗口等下一位客人,有人从窗口递进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全取出来”。她开始还以为碰上了劫匪,准备弯腰取抽屉里的家伙。后半句她忍住没说,她早就把电棍和小刀藏在柜子里,银行枯燥的三年里她一直幻想能碰上一次抢银行,由她见义勇为制服歹徒。她觉得那才是改变她命运的唯一可能。 这时外面的客人又从窗口推进来一张存折,冲她点点头。那就不是了,抢匪都是要现金,不可能强迫划账。她有些失望,打开存折,户名上显示这人叫钱金翔。在电脑输入账号后问他准备怎么办。客人没理他。她敲窗户,又问了一遍。那个人明白是在叫他,眨眨眼睛指着“全取出来”那四个字。哦,这是个聋哑人。 这也挺新鲜,虽然没抢银行那么刺激,不过晚饭也能跟闺密聊一聊。她们四个姐妹,她觉得自己的工作是最乏味的。她习惯性说句“身份证”,想一想把这三个字写纸上给他。电脑显示共有一百二十万的存款。她那时还倒吸了一口气,真是人不可貌相,聋哑人还这么有钱。她看看存折本颜色,对比下开户日期,按照惯例她要给一个口头提醒。今天不行,长长的一句话她得写纸上:“定期存折,现在提出来会损失利息。” 于勒重重点头,又指了两下“全取出来”。存折取款没有最高限额,也无需预约。李文娟把钱金翔的身份信息一一敲进去,之后她又核对一次身份证。不对了,她连忙指指他,又指指身份证上的照片,不停地摇手。那个人明白了,从口袋掏出第二张身份证,这次照片是他,原来他叫于勒。李文娟输入代取款人身份信息,心想换平常这种情况,可以边打字边问,钱金翔是你什么人啊,这么一大笔钱可不是小数目啊。那边都会笑着回答“朋友、家人或是领导”什么的,反正没有回答“仇人”的。把钱推出窗口她犹豫要不要写下这些话问问,有什么用呢,难道他还真会说钱金翔是我刚杀的仇人吗? 虽然一辈子没希望赚到那么多钱,但她还是清楚一百万是三十五公斤,一百二十万,她转着眼珠换算,八十四斤。她目送于勒把钱背出银行。然后一上午她都被这个念头缠绕,总觉得怪怪的,可能就因为他是哑巴的缘故吧。但是换个角度想,一百多万让人代领就很常见吗?找哑巴领就更绝无仅有了。再说呢,就差两个月十年到期,什么急事至于破了定期取出来啊?而且,还是从长春跑过来! 她真是没事干了,整个午休她都盯着于勒的身份信息琢磨这件事。她从垃圾桶把揉成团的纸条翻出来展开,就那四个字:全取出来。啥线索也没有。她翻背面看看,一张撕掉一半的机票,没什么有用的信息,能看到的就是“14th,Apr”和“LinSha”。后一个是人名,不是YuLe,也不是QianJinxiang;头一个是日期,四月十四日,不至于巧到是去年今日,那一定是今天。 午休时间大把,她得细细捋一捋,一个哑巴,长春人,跑松原来替别人取钱,一百二十万,破了十年的定期,不怕损失几十万利息,还作废一张机票,LinSha今天没走成。不可能,这么多反常,不会全凑到一个事上。她把身份信息打印出来,带上纸条,她得去找经理谈谈,要是经理这次还觉得她妄想狂神经质的话,那她就把警察叫过来,怀疑那么多次,她肯定可以对一次的! 7 “什么时候我再惹你生气,然后你依然不理我,让我们再冷静一段时间,这样我们就有第二次做爱的机会了。” “许佳明,你别登鼻子上脸啊!” 谭欣翻过来骑到我身上,轻吻我的眼皮,让我闭上眼睛。我感觉到舌尖从我鼻子上滑过,继而舌头在我嘴唇上打了个圈。我睁开眼睛,看着她说:“这一个月一直都在想你,我怕再也见不到你,我怕忘记你。我把你每个表情都记下来了,想到一个记一个,现在已经有二百三十七个表情了。” “有那么多吗?让我查查,高兴、悲伤、兴奋、生气……你能想出二百多个形容词?” “不是那种,是谭欣寒碜我的表情,谭欣看清华怪胎的表情,谭欣被我逗笑的表情,谭欣吃着草莓冰激凌却眼馋我香芋冰激凌的表情。” 她哈哈大笑。 “我再记一个,谭欣被我第二个笑话逗笑的表情。” 她笑得更厉害了。 “第三个。” 她憋住不笑,抿着嘴摇着脑袋看我。 “好,第四个笑话不笑的表情。” 她使劲亲了一下我说:“不是一个月,是三十二天,我数着过的。” “你怎么让我有种无以为报的感动?”我赤身裸体下床,打开窗户,秋风扑面而来。我头探出去对着夜色喊:“许佳明,你不再是过去的许佳明!从现在开始,你是和女神谭欣上过床的满血复活的许佳明!” 谭欣在被子里笑眯眯地看着我:“比第一次还爽吗?” “没有,差不多吧。” 这是个新表情,她咬住一半的下嘴唇,瞪了我一眼。我躺在她身边时,估计她想到反击之术了,抱歉道:“怪我了,环境没找好,宾馆太普通了,一点不刺激,怎么能跟麦当劳比呢?” “什么麦当劳?” “第一次的地方啊,我十七岁,有回在麦当劳就跟他好了。” “怎么好?” “就是给他了。” 我盘腿坐起来,问她:“你们在麦当劳做爱,表演吗?” “卫生间,又不是餐桌上。” “厕所?” “我们那时候中学生,哪有钱开房啊?趁没人就去麦当劳呗。”她坐起来说,“谁不是从年幼无知的年纪过来的?我们同学都这样,每个少女在初恋都没学会拒绝,到最后就是迁就小混混男友的过分要求。” “还每个少女?我看就你吧。”我指着她说,“我们中学的时候,也有你这样的姑娘,找个退学的阿飞做男朋友,天天骑摩托车后座上兜风,还自以为挺美的。我最讨厌这样的女孩了。” “你讨厌是因为,她们没跟你这种只会学习、努力考清华的人好吧?你生气啦?你先说的,跟我还没你第一次爽,结果你还先生气了。” “没事,就是有点堵得慌。刚还女神呢,一下子变这样了?” 她拍拍我肩膀:“来来来,你讲你第一次,让我也堵一堵。” “我没什么好讲的,我们小地方,全长春就一肯德基,没麦当劳。我现在明白了,怪不得长春不让麦当劳进来。我这辈子要是再吃一次麦当劳,我就不姓许!” “你醋性够大的。这样吧,我问你什么,你答什么。第一次那姑娘好看吗?” 我看着她,我觉得我可以说实话:“好看,非常好看。” “比我还好看吗?” “比你好看。” “忘不了是吗?” 我点点头,说:“永远忘不了她。” “贱人,你们俩都是贱人!”她控制一下,“第一次什么时候啊?你们两个小贱人在哪儿做的呀?” 我有点走神,任她又问了几遍。我其实不是很想说这个,她所谓麦当劳的故事也没怎么伤到我,多少有一点,小小的惋惜。可是又能怎么样?就像她说的,这不就是成长的代价吗? “说吧,”她咬着下嘴唇问,“你第一次在哪儿啊,她家还是你家啊?等爸爸妈妈去上班,你俩逃课滚床单,是不是?” “你真要听吗?你不想知道的。” “我是不想听,刚才不是让你生气了吗?说吧。” “我想起我十几岁喜欢的一个女孩,叫房芳,一天偷看她三百遍的那种,属于暗恋。后来终于鼓足勇气给她写了封情书,寄到她家里,结果她死了,永远都不知道我喜欢她。” “那第一次就不是她喽。” “姐姐,暗恋!她没收着我的信,死了好几天,信才寄到她家,她爸爸打开看了。这也挺好,女儿刚没他肯定特别难受,这时候看见我写,我有多喜欢他女儿,他女儿有多好,也许是个慰藉。这份勇气也算没白瞎。”我停下来,打量她身体。她有点害羞,把乳房护住。“你知道吗?谭欣,遇见你那天我就想到她了,我想我得主动点,我不能再像对房芳那样,错过谭欣这个好女孩。” 她勾住我脖子,亲了我一口。“我错了,你别怪了。现在就是我前面有一百个小贱人,我也不气你了。” 我回味那个吻,说:“你问我第一次在哪儿,我不是很想说,尤其是你说了之后,我第一次弱爆了。” “说吧,我的才弱爆了,还被你鄙视。” 我指指床单,翻身背过去,对着月光说:“这儿,就在刚刚,我和某个小贱人在这儿做了第一次。” “真的假的?” “真的,弱爆了,是不是?” “真好。”她从背后抱住我,脸贴在我后背,低声说:“那个小贱人知道错了,她跟你道歉来了。” 我拉过她的手放在心口,借着心跳的力量,我告诉她:“我爱你。” 她捏捏我的手,没说话。然后我一直在等。我也不知道我在等什么,脑子里一片空白。如此深爱她的感觉太美了。凌晨一点还有落叶静静飘下,北京的秋天是全世界最好的季节。谭欣在我身后均匀呼吸,缓缓入睡。我从茶几摸到烟,一声不响地抽完最后一支。我转回身看见她,感觉全身都化了。谭欣没有睡,她一直在望着我,她说:“许佳明,你真好看,我觉得你哪儿都好看。” 我一时软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还没回答你那三个字呢,你说我爱你的声真好听。可我现在不能说,我哪天要是说了我爱你,我一定会一生一世永远爱着你,到那天,我的命都是你的了。” 8 十四日下午三点半于勒刚把钥匙插进锁孔,就知道有人来到了家里。钥匙还留在门上他便转身往楼下跑,两个警察从二楼冲上来把他摁住。 警察没有在他身上找到上午取出来的一百二十万,从松原的银行到长春哑巴楼,于勒还去了哪里?我和律师都和他谈过,有一次于勒问我,那样能否减刑?律师很实在,直接告诉他,不会,你手里是两条人命,枪毙你三回都够了。 但是有人急用这笔钱,钱金翔还有个将近四十岁的儿子叫钱文,上个月他刚刚刑满释放,连面都没见到就接到了父亲的死讯。诉讼期我与他有过一次相撞,从头到尾他都不关心谁杀的他父亲,他父亲死前是否痛苦,唯独那一百多万是心中的痛。五月初,警察刚刚解除警戒,离开哑巴楼,他便领了四个兄弟闯进我家里,将我按在椅子上,把房间翻个底朝天。我清楚记得他当时用那么绝望的声音喊:“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把钱找出来!” 李警官可不在意钱,他最近在认罪态度上和我继父的律师扯皮。有了新的证据,十四日的凌晨,于勒曾用手机打过110。当天值班的警员证实,的确接过一起沉默不语的电话。律师想打这样的牌:他辩护的嫌疑人于勒在第一时间有自首情节,碍于是哑巴,无法陈述清楚,属于认罪态度良好。他跟我商量,如果于勒能把那一百二十万交出来,罪不致死。 最后一次见到我继父的时候,我把这些写下来给他看。我打手语讲,我还不想你死,还想让你看见我出人头地的那一天。钱在哪儿?先争取死缓,活下来,我跟你保证,我会努力赚钱活动,绝不会让你老死在监狱里。 他双手抱腰,盯了我一阵儿回复,留着钱,给你妈送终吧。 你不用管我,我妈你也不用管。跟我说,你自首过,打过110,但你讲不出话,第二日取钱是财迷心窍,现在如数奉还给他们。你就这样说,跟我说,你就这样说。求求你了。 他咬着嘴唇,看着别处想一想,打哑语说,我那天是打电话了,但我是报警,我没有自首,人不是我杀的,所以我报警。钱我会给你,等他们枪毙我之后,到时候你拿这笔钱去最好的国家、最好的大学,肯定能出人头地。我不等你了,我死后也能看见你好的那一天。因为我儿子替我活着呢。 我拼命摇头,差点把眼泪甩出来。这是最自私最恶心的爱。我拍着玻璃窗问他,谁他妈是你儿子,于勒,你给我说清楚!谁他妈是你儿子!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于勒。他摸着玻璃,呼吸急促地望着我。我伤了他的心,他却以死毁我的一生。我看着他眼泪一滴滴掉下来,这让我浑身发冷。我左手握一圈,伸出右手最长的手指,当着他的面,一寸寸地捅到圈里面。 9 我最后一次见到谭欣是十一月底的阴天午后,所有人都觉得那天会下第一场雪把北京拽入冬天。要是早知道我和谭欣会在那天分手,我肯定会穿一套好看点的衣服,起码把胡子刮干净,或者修建个漂亮的发型,让她不至于那么轻易地放弃我,没有一丝留恋。 我自己也讲不清楚,那天为什么要去美院。她们告诉我,谭欣的电话打不通,那一定是在图书馆礼堂听讲座。最早介绍我们认识的那个被画出来的朋友说,你一定不想去的,那边有你许佳明不想看到的东西。她说谭欣坏话,我没顺茬问她是什么,憋回去一定让她特别难受。她指着图书馆的方向,看样子就要自己说出来了。我急着堵住她:“我朋友还在联系你吗?他昨天还说,你照片非常好看。” 我也害怕,哪个男生跟她上演自习门一类的事情被我撞到,毕竟麦当劳的卫生间她又不是没干过。许佳明,这样怀疑你女朋友,你真是太龌龊了。进入讲堂我长吁一口气,百十个学生分散其中,谭欣在后排,左右无人。看她第一眼的时候给我吓坏了,我知道她朋友说的,我不想看到的是什么,她满含泪水地望着正前方的黑板,上面被教授写下四个大字——崇高与美。艺术对她有种宗教般的力量,她的朋友们一定觉得谭欣是怪胎。我悄悄坐到她旁边说:“别哭了,女神。” 她转过身望着我,慌忙擦去脸上泪痕,缓和了几秒钟,说:“你怎么来了?” “一节课而已,怎么被你听得传道受洗似的?” “这不是上课,他可是崔立。这是他出国前的最后一次讲座了。他刚才指着自己头发说,照他这个年纪,没准这次就是绝唱了,要我们珍惜时间,我就忍不住哭了。” “哎,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诗是这么说的吧?” “好几段呢,有一段是这样的。” “还好,咱俩算是生同时,你可以日日与我好。日日?这个词很淫荡嘛,我喜欢。” “我以前想过这种问题,就像崔立,如果我真的与他生同时的话,我不会爱上他。好比你许佳明,可能在你五十五岁六十岁的年纪,迎来你的高光时刻,成为活着的大师,那时你还会吸引二十多岁的姑娘。” “那你可以先陪我活到五六十,表现好的话,我不抛弃你。” 她看着我,一丝小感动,说:“既然来了,你听一下吧。” 我把脚从前排放下来,认真听了一会儿,美与崇高,这是康德的理论,简单点说崇高就是数目之多、体积之大,美则从质、量、关系和模态四个契机分析判断。我侧身看眼谭欣,我觉得她又要泪奔了,艺术哲学而已,干吗弄得跟邪教传播似的?我打断她的眼泪:“两个词而已,我们照着《辞海》的意思来就好了,为什么要给它们这么多附加值?”我把手机搜索给她看,“崇高,解释为高尚的同义词,就算是见义勇为吧。” “那美呢?” “等下,”我点开手机,记住搜索结果,对她说,“美,就是你。” 她笑了,说:“你真甜,明明很无知,但是你真甜。” “我有个建议,咱别在这儿听两个小时哭两个小时了,我们找个偏僻点儿的肯德基,我先去把卫生间打扫一遍,弄得香喷喷的,等你大驾光临。” “香喷喷的?说得我都有食欲了。” “我是想,既然你跟别人在麦当劳搞,那肯德基你得留给我。” 她用那种眼神看我,是怪我孩子气吗?她说:“你要是嫉妒的话,我可以怀了你的孩子再走。” “走?走哪儿去?” 她手向前一扬,道:“跟这个人去美国。” “这个老头?你这玩笑不好笑。” “许佳明,你说你多爱我,但是你了解我吗?” “你别闹,让我想想,你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我双臂抱腰正视前方,老头讲着康德乏味的一生,偶尔转到我们这里作稍许停留,停顿个一两秒继续讲课,“没错,你俩确实有一腿。” “准确说,我和你有一腿。我和他两年了,一直很稳定。”她说,“你还是不了解我,有人是为幸福活着,追求爱情,追求物质;但有人是能够为梦想活着的,哪怕一生不幸,不快乐,她也不会犹豫,偶尔犹豫停下来,她还是能一直朝梦想那个方向走。” “我是你偶尔犹豫停下来的那个?” 她点点头。 “他呢,他是你梦想?” “对,我因为他才有的梦想。所以打我懂事的年纪,我就明白,我一定要嫁给这位活着的大师,我可能不爱他,但是我痴迷他的一言一行,他的每一句话都能让我学到很多,离梦想更近一点。你能理解我吗?” “能理解,所谓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妈×的你这么站?”我声音有点大,前后三排的人扭头看过来。我低下头搓着手,问:“他叫什么名字?崔立,那天画展那个是LeeChoi?崇高三组,崇高与美,我早该想到你那天为什么那么激动。谭欣,你是不是真他妈以为你嫁给了崇高?” “你能不能不骂人?” 掏出打火机点支烟,我想好了,一旦崔立要赶我出去,我就把这事端出去,谁也别想好。几个同学回头看我,一脸鄙夷。崔立朝这边望望,当作没看见,继续讲课。没错,谭欣说的是真的。“他知道咱俩的事儿?” “知道,他要我跟你好,一直往下走,山盟海誓?百年好合?天长地久?总之他不想带着我,一个早已不行的老男人带上我这样比他小四十岁的女孩,他感到羞耻。我只用一句话戳到了他的痛处,我说你会害怕孤独终老,其实你希望,你能死在我怀里。你还是不能理解是吗,许佳明?” “你爸妈怎么说?” “他们不知道,我去美国留学,做助理,就这样。” “我不能理解,我就是不明白我点儿怎么这么背,爱上你这么奇葩的女孩?” “我清楚自己要什么,幸福是那些不知道自己这辈子要干什么的庸人们才会去追求的体验。” “有点绕,你再说一遍?” “你慢慢想吧,我知道会好的,会特别好的。” 我有点蒙,说话都结巴了,我说:“那你当初为什么要跟那个谁去认识我啊?” “她劝我去的,她反对我跟崔立走,她劝我多认识一些你这样的男孩。我认识了你,你是独一无二的。” 我站起来,把烟扔地上碾碎。谭欣拉我衣摆问我要干什么。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有多希望崔立能接我这个茬,那位站起来的男同学请坐下来。这样我会大声地骂一句,我×你妈,但是,祝你们幸福。啊,幸福是庸人追求的体验,祝你们好。 没人理我,我要一步步走出去,从窗口望去,外面已经下雪,最美的季节过去了。我已经看见自己从这扇门走出去,穿过美院大院,向西进入这条西土城大街,我知道两侧将有一路的春夏秋冬在我身边飘零,伴我回家,送走我年少青春的最重要一年。我二十二岁那年过得并不好,我可能一生过得都不好。 10 新年前我把同学一个个送到火车站,看样子我要独自留在北京过年。开始总要适应,以后慢慢就习惯了,没有家可以让我回去。我每天躺在上铺看信写信,我把我继父半年多的信—一作了回复,挑一封最冷的寄给他。我常常在想,下一次我再收到他的信,就把这些都寄回去,在他死前告诉他,我还爱着他。然而他没有再来过一封信,我绝不能主动联系他。 小年那天难得出门,我想上街买点年货,一个人也要把年过得有滋有味。许佳明,即使这个世界不要你了,你也要故作微笑勇敢地走下去。只是刚走出门我就后悔了,北京冬天不同于干冷的东北,一阵阵南下的冷风从前胸吹进来,在我的身体里兜两个圈,再咝咝地从后背透出来。回来的路上吹得眼泪都掉出来了,后来我干脆迎着风痛哭起来。 我把福字倒着贴,对联贴在门两侧。读着毛笔字我还在想,开学也不揭下去,喜庆祥和地贴在宿舍门口,继续做我们的清华怪胎。寝室暖气很足,我下楼抱些啤酒凉菜,支起圆桌摆了四个位子,一一倒满啤酒。我的,我外公的,我妈妈的,还有我继父的。我第一次见到于勒,就是十九年前的这一天,他来给我过生日,主要是看看我妈有没有媒婆说的那么好看。那是我外公安排相亲的最后一个男人。所有人相信了他的故事,他儿子战死在老山,留下了独苗许佳明,与他父女相依为命。说多了他自己都相信了,让我喊他爷爷,喊我妈姑姑。找个新姑父把我妈带走。没人愿意带她走,脑子有问题,我又总在最关键时刻喊她妈妈。唯有于勒有这个运气,他清楚聋子是没资格挑媳妇儿的,他听不到我喊出来的妈妈有多大声。 姑姑,妈妈,这么基本的口型,听不见难道看不见吗?我敬你一杯,感谢你没戳穿我们家,给我姥爷留下最后一丝尊严;妈妈,等你病好一些,认得我了,儿子给你尽孝;姥爷,我端着酒说不出话,我觉得他和我的命一样苦,他一生最幸福的事情就是把下一代安排好,让他们别饿死。每回敬酒我一次喝两杯,我的,我要敬的亲人的。喝乱了,我就模拟他们互相敬。我姥爷举杯对于勒说,对不住了,娶回家才发现还多了个拖油瓶,要不是我老了,死了,我会把许佳明养大的。两人干杯,我把两杯喝掉。 后来我喝多了,对着墙壁大吼大叫。我说你们是我亲人,我人生的救命草,拉扯我两把又一个个都死了疯了,我就是一孩子,你们对得起我许佳明吗?我得忍住,得找点好事告诉他们,加副碗筷我对他们介绍,这是谭欣,唯一一个想给我生孩子的女人,你们放心地走吧,不用担心我。说完我就狠抽自己俩嘴巴。酒后下手重,但知觉更麻木。我捂着脸跪给所有人,我太贱了,让你们失望了。 十点左右一个未知号码打进来,接通之后对方不说话。我把手机放桌上,陪他一起等够通话时间。铁北监狱一次可以打十分钟电话,九分五十秒我抓紧告诉他,爸,你在那边吃点好的,没几天活头了,你放心走吧,不用再惦记我。那边用手指敲着话筒,差不多两三秒敲一下,到第三下后挂断电话。这是我们之间的密码,我继父想念我的时候会给我打电话,虽然听不到,但是他可以看着通话时间知道我还在。他要求只有他敲三下后,我才可以挂掉。他没有强迫我,他只是强调如果我提前挂掉,他会马上赶到北京,看看我出了什么事。 那天夜里还有一个未知号码,这次不是我继父,但我知道是谁。是谭欣从美国打来的,问我还好吗。我说你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你甩掉我,你认定我生不如死。 “离开你以后,是我生不如死。”她说,“我想见到你。” 我说不出话,等她讲,可是她也不说,我只好换话题:“我喝了好多酒,还替你喝了三杯。在刚才,我想明白了,我也可以有梦想,我也可以当画家,就当那种非常牛×满头白发的画家。” “你喝多了。” “我没喝多。听起来是笑话,一个二十多岁啥也不是的年轻人,傻×呵呵说要当画家。我跟你说,我真能做成,我肯定可以。” 她叹口气,问我跟谁一起喝了这么多。我说我一人喝的。她说干吗一个人喝酒,这样会上瘾的,酒鬼都是一个人喝。然后她又抱怨几句,知道我烦了,声音放低说:“我怕你废掉,你是多好的人啊。” “我一个人也要喝,是因为,”我把烟点上,左右看看,“今天是我生日。” 她沉默一会儿,这是该说“不好意思,我误解你了”的时刻,但她没说,她也不说生日快乐。过了好—阵儿,她说:“真好,你二十三岁了。” “我刚许愿说,我想赞美全世界,唯独辱骂你一个人。我恨你。” 她又不说话,我觉得她在电话那头哭了,哽咽了几声讲:“我怀孕了。” “你告诉我?” “对,我告诉你,是你的。我要生下来给他做儿子。我就是要让你知道,我谭欣没什么好欠你许佳明的。” 手一抖电话掉了,捡起来手机没坏,她也没有挂。我问:“他怎么说?他没骂你贱人?” “我想跟他养个孩子,他生不出来。我想有一个孩子,叫他爸爸,叫我妈妈。他不怪我,他把这个看成是我对他的牺牲。你是我俩计划里的一部分。” “我×你妈。” “你别骂我,我一开始对你印象不好,是你找到我的,如果你没在美院宿舍等三天,这一切就没发生。” “对不起,我犯贱。” “许佳明,我真的很喜欢你。” “谭欣,”我担心她挂了,把手机攥得死死的,“你知道我爸叫什么吗?” “你想让我起你爸的名字?” “我爸叫吴佳明,不姓许,亲爹。我没见过他,至少是我没见过活的他。就今年见过一回,躺在汽车厂的职工医院,一动不动,植物人。我们这三代,就跟宿命似的,我不是许家的人,我儿子也不是他们崔家的人。” “那就叫他崔佳明吧。” 我含着眼泪笑起来,说:“跟美国人似的,佳明成了我们的姓。”她没回答,我摸着胡茬儿想了想,我记起我继父当时怎么跟林莎说的,我转述给她:“真有什么意外,你就回来。”忽然一下子没兜住,压着嗓子就哭了,我调整几秒,坚持说完:“我会一直在北京等你。” 握着手机我做了几个情节恍惚的梦,翻来覆去的全是孩子。夜里醒来我去卫生间吐过一回,脱下衣服继续睡。快天亮的时候手机又一次把我吵醒。我看看天色,看看屏幕,是李警官的电话。他说在外地出差,昨晚打我电话一直占线,他有个同学在铁北监狱做狱警,他们昨晚连夜下来的通知,所以着急找到我。说了半天他加一句:“你在听吗?” 我揉揉眼睛,打开窗户把冷风放进来,让自己精神一下,跟他说:“我在听,你说吧。” 他还是停了停。仪式感,我想到,他这是有大事告诉我。我重复道:“你说吧,什么事我都挺得住。” 他又清清嗓子,讲:“回来过年吧,就这几天了。” 11 李警官的同学叫付锐,一个中年矮胖子。他开警车来机场接我。我路上感谢他辛苦了。他挥挥手,说这点小事不足挂齿,他这阵儿又不忙,再说老李早打招呼给他了。然后他就聊起和李警官二十多年的同学交情,俩人早在警校就分好工了,以后一个抓犯人,一个关犯人。他说那真是好年代,大家都是爱这行才当警察的,不像现在,年轻人打进警校就算计着哪个警种的活儿少,油水多。往右拐弯他侧身看我问:“你跟老李什么关系?” “就是他抓的我继父,这算警察和犯人家属的关系?” “不是,他在外地还特意跟我打招呼,所以我好奇你们是什么交情。” “说出来你都不信,我们几乎没什么交情。我在读清华,他一有机会就让我跟他儿子见个面、通个电话,聊聊人生理想、奋斗目标什么的。他儿子没兴趣,就是演给他爸看,弄得我也挺不安的。” 他哈哈大笑,点着头说“是他,是他”,接着他讲起他儿子曾有过离家出走,老李主动申请,三天三夜把长春的黑网吧全扫荡一遍,把他儿子给找出来了,正常仨月干完的活儿,他七十二小时一家都没漏,后来他们就一直拿这个开他玩笑。“小子太操心,还是生闺女好,”他感慨道,“但是费钱,穷养儿富养女。现在女孩子,你要是不供她读芭蕾班、钢琴班,以后大了跟别的女孩一比,都得怨我这当爹的没出息。” 说说他就自己回味起来了。我估计他肯定觉得自己女儿天下第一好看,虽然他只是个矮胖子。 “你读清华什么专业呢?” “水利工程。” “那是学什么的?出来干什么?” 我解释半天,他追根究底地问我毕业想干什么。 “我想当画家。” “我也喜欢艺术,我一直在创作艺术,攒好几个相册了。”他怕我不信,看看我,继续说,“杀人犯被判死刑,但不一定立即执行,你知道吧?” “我今年知道的,有一个复核的程序。” “对,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复核下来,有的不到一个月,有的三五年了还没下来,在里面呆得都有改判死缓无期的希望了。我的一部分工作就是,走到牢前告诉你,复核下来了。然后我等几秒,人生最后一个悬念,可能是,没通过,暂缓;可能是通过了,死刑!他们就眼巴巴地望着我。我第一时间把他的表情抓拍下来。什么反应都有,哭的,笑的,闹的,还有晕倒的。不过他们有一个表情一样——绝望。” “有点残忍。” “你说哪个?通知,还是拍下来?” “都有点,你把相机挂脖子上,准备好了再告诉他们吗?” “他们杀人的时候更残忍。” 我拿出烟,问他吸吗。他说戒了,闺女不让他抽。车窗开一道缝,他让我随便抽。我长吸一口,好多了,声音放平问:“昨天夜里你这么告诉我继父的时候,你拍下来了吗?” “他是例外,听不着嘛,只能看纸条,头一直低着,等抬头的时候,情绪都过去了。这样就不算艺术了吧。” 我把烟夹手上开始咬指甲。我问:“哪天执行?” “正月初八,上班第一天。” “但过年你们也要上班的吧?” “当然,轮休,七八天的假期,我就休两天,大年三十我都得在这儿!”他摇摇头,“但是你可以常来,我就是不在,也帮你跟值班的说好。” “谢谢,我能做的就是多看他几次。我跟李警官说了,我连办后事的钱都没有。我挺没出息的。” “你还只是学生嘛。” “我本来想卖房子的,哑巴楼没人买。死气沉沉的,我都不愿意住那儿。”我苦笑两声,“那尸体怎么处理?” 他陷入沉思,没理会我的话。我试着又问一遍,你们会火葬吗?他转过身来说出困惑:“我还在想,合不合适。” “什么事?” “今天早上,老李说你继父的事,没几天了,得照顾一下,让他健健康康地走。按理说,这时候犯人是关单间,我也就没调换。因为你继父是聋哑人嘛,得有个人给他传话,真关了单间,一声不吭的,死了我都不知道。” “谢谢你。” “有你这声谢谢,我就知道这事没错。你刚才说什么?” “我问后事怎么处理。” 他轻踩刹车,看看我,说:“于勒已经签了遗体捐赠。” “就是心脏、眼角膜什么的,再帮助别人获得新生?” “不是,那是器官捐赠。遗体捐赠是泡在福尔马林里,捐给大学做解剖实验。” 想着一帮医科学生握着小刀,在我继父身上划来划去,我忽然一阵恶心。停车靠在路边干呕了一阵,我让付锐先走。我说反正不远了,我走走呼吸下新鲜空气。他说也好,先让我继父准备准备。 加上昨夜的宿醉,胃烧得难受。吃了半个烤地瓜感觉好多了。我拣小路踩着雪,花了半小时走到监狱。付锐在大厅等我有一会儿了,他搓着手,让我先暖和暖和。我看眼挂钟,快三点了,问可以见他吗。 “可以。”他站着不动,有点为难道,“我刚知道,他不想见你。” “不见我?” “我们写纸上给他了,他就回两个字——不见。我们问他什么时候见,他回——永远不见。你要看看那纸条吗?” “不要,不要。”我倒抽一口气,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可我是从北京特意来的呀,我不能给他收尸,还不能见他一面吗?” 付锐继续搓手,说那就暖和一会儿,送你回去。我连连摆手,连说两遍麻烦你了,深鞠一躬走出大门。付锐从后面追上来,他说有个东西转交给我。我打开看看,一张信纸,于勒在上面写了二十来个人名、地址和钱数。底下是他一段字,他说平生一共欠了两万多块钱,虽然没资格让我父债子偿,还是拜托我,以后有了钱,能还给这二十多个朋友。 “你会替他还吗?”付锐问我。 我把信纸收好,点头道:“会,现在还不起,以后肯定还。” 12 三十那天我被李警官拽到他家过年,见我情绪不高还一再安慰我,说于勒可能就是害怕告别,让我伤心,所以没见我。车轱辘话说两遍,发现逻辑上没那么合理,他就岔开话题,让他儿子多跟我聊聊。他儿子爱答不理地问几句清华好吗、漂亮吗,继续看他的漫画。李警官让他儿子把那张不及格的卷子拿出来,让佳明哥给你讲讲。这时他老婆不愿意了,说行了吧你,大过年的还让孩子学习,出去放炮吧。 他儿子不愿动,我下楼走走。开始人不多,稀稀拉拉的,快十二点时一下子热闹起来。不知道是迎接新年还是庆祝过去的一年,一时间炮仗和汽车警报混在一起震响除夕,整个夜空一闪一闪的。我仰头对着烟花发呆,感觉眼睛湿湿的。 李警官没披外套就下来了,他抓住我肩膀说了两句话,声音太吵听不清,我双手作揖,大声喊恭喜发财。他摇摇头,把我拉进他车里,声音一下子关到了外面。车灯点亮我终于看清他的脸,仿佛刚刚大哭过一场。他问我有烟吗。我摸遍衣兜说没带下来。然后他就跟缺氧似的大口呼吸,带着哭腔说:“付锐死了。” 我一下想不通,大年三十的,都在家过年,怎么就会死了呢? “他今天在铁北监狱值班,”他掏出手机盯着看,“有二个人越狱,杀了他。” “什么人跑了?” “我在等名单。” 我想起来了,付锐抱怨过,他说过年没休息,大年三十还上班。不知道为什么,我没见过他女儿,可是脑子里一下子就闪现好多他女儿的画面,学芭蕾,不让爸爸抽烟,漂亮的小姑娘。 手机响一声,他短信来了,他核实一遍名单,问我:“你继父叫什么?” “于勒。” “有他,”他拍两下车窗,“带头的是他。” 13 我二十二岁那年过得并不好,但我不会一生过得都不好。大学毕业的最后十天我重读谭欣的邮件。她前后写了十七封邮件发我邮箱,与其说写给我,更像是她自己的怀孕日记。上面的邮件是最新发来的,我不会像我继父来信那样乱着顺序看。她说果真是男孩,生下来八斤六两,能吃能喝,一天喂八次都不嫌撑。附件里有婴儿照片,她问像不像我。我以前听别人父母问这种话,总觉得很可笑。小孩出生都一个长相,皱皱巴巴到一起没长开的样子,跟父母比更像是猴子。但那天我对着电脑都笑出眼泪来了,我说像,真像! 我写邮件跟她解释,前段时间没回是我确实忙,我已经原谅你了。二月份回到清华我就没怎么出门。每天读书写字,我想把落下的学分全补回来。我知道以后绝不会做这行,可我总得替某些人完成他们的梦想,尤其是从清华毕业。比如我继父于勒,他一辈子吃苦受穷,被残疾折磨,可我考上大学那天他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明白我意思吗?他一生不幸,可他认为这是在为我的人生攒人品。经常在深夜里,我想到这一点,想到他的脸,想到他双手乱画地告诉我,他有多高兴,我脆弱得想哭。 你过去说我不敬偶像,没有梦想,心中无所畏惧,这让我沮丧了很久。套用我曾写给我继父的一句话,有人如你,十五岁就清楚自己这辈子干什么;有人如我,浑噩至死都不去想想自己到这世界是干吗来的。不过我现在知道了,我要画画,最早是源于你,源于崔立的一股气。说出来你都不信,我爱上绘画这一行业了。 之前我没有说,有些地方你和我继母很像。爱情这一点,我和我继父都掉到同一个坑里。不同的是,我继父杀了我继母,而我,我原谅你了,我依然恨你,我还是原谅了你。 我没跟你讲我家庭,一下子上来这么多奇葩事件,我无父无母、继父杀继母什么的。看懂多少是多少吧,我也不打算跟你多讲了,我以后也不想跟任何人提起了,哪怕是我未来的老婆,我也要只字不提。人和人都有不高兴的时候,我不想老婆、朋友某一天生我气会指责,怪不得,许佳明的成长环境就乌烟瘴气的,他们家就没什么好人! 我们家人挺好的,即使我继父一共杀了九个人,我还是觉得他算个好人。他杀林莎是因为,那深沉的、害怕失去的爱,至于其他人,皆因他回不了头。有一个人我挺惋惜的,铁北监狱的付锐。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我时常想到他女儿。他跟我说过,穷养儿富养女。他没了,他女儿以后不知会怎样。 付锐有一个相册,把这么多年每个死刑犯人的表情都拍了下来。他觉得这是艺术品,他想等退休那天攒齐了,统一命名为“绝望”。听起来应该很有冲击力,绝望是他们表情的共同点。他没拍到我继父,我继父是聋子,低头看通知,再抬头时情绪都过去了。如果他拍到了,洗出来放在相册里,也许就可以看出不对劲。他会发现我继父脸上没有绝望,反而多了一丝坚毅。是的,我继父本不该有室友的,这也是得于付锐的同情和他的聋哑残疾。在死亡面前,他完全换了一个人,他怂恿两个狱友协助他出逃,其中一个狱友还联系了朋友开车在外面接应。等这四个人出了城,他们没有各奔东西,没有结伴而逃。你能想到吗?我继父于勒把那三个人全都杀了。从此消失人间,不露一点行踪。 有一个细节让我很羞愧,差不多快一年了吧,每次想起都不敢原谅自己。我继父是除夕夜越狱的,烟花绽放时李警官告诉我,有三个囚犯跑了,在等上峰核实名单。我当时真心有点希望跑的是于勒。直到他确认于勒是主谋,下落不明。我被自己的行为吓坏了,我没有谴责,没有怨恨,反倒是双手插在羽绒服的兜里握拳庆祝。要不是顾忌李警官最好的哥们儿遇害,我当时真想打开车门跑出去,雪地狂奔,直到没有力气。 说说我这一年吧,写完毕业论文后,我抓紧时间赚一点小钱,连录了一个月的广告。我着急替于勒把钱还上,我还的不是他的债,是我欠我继父的抚养费。大多数债主我都认识,看我长大的聋哑叔叔阿姨们,他们都老了,从手套厂退了休,陆续离开了哑巴楼。长辈们刚见到我时态度并不好,恨不得立即把我关到门外,我是于勒的继子,他们感觉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然而在得知我是受托还钱后,他们一下子转变了,确切地说是没变,于勒还是他们心中的那个老好人。于勒当初穷得还不起,就冲这一点他们仍然愿意把钱借给他。你看,多好,仅仅用钱就找回了他最后的那一点尊严。 最后一户人家姓怀,家住在南湖大路。我对这个人没印象,见到主人时我才明白这是我继父的玩笑。不是怀,是郝,好,坏。于勒的生死之交郝叔叔。他只是哑巴,可以听,却不能说。我对他说明来意,他忙打手语,这笔小钱怎么还能要?我说,郝叔叔,要是我第一个找您,按照您和我继父的交情,兴许我就省下这笔钱了。可您是最后一个,我前面明白太多道理,这笔钱您一定要收,我也就圆满了。他闪着泪光收下了,他也想念我继父。 晚上他在书房里告诉我,于勒那天夜里两点钟用我送的手写手机发信息给他,家里出事了,让他赶快从大连回来。早上八点多,郝叔叔进到我家看见地上躺着两个人。他没打算问什么,也没打算转身走,他想的是,哪怕连累进监狱,也得帮兄弟最后一把。他问于勒准备把尸体埋哪儿,他回去取车。于勒让他别管尸体,他要先去松原取钱。一百二十万,他需要这笔钱,万一自己出什么意外,他得给佳明留下当遗产。所以,那天是我跟他去的银行,他打着手语说,八九十斤的钱就装在我车里。我郝叔叔拿出一个饼干盒,我换成黄金了,我老婆都不知道。你很好,替你爸把钱都还了,非常孝顺的孩子,你收下吧。 五味杂陈,说不上什么心情。于勒把他写在名单的最后一个,就是要试探我配不配做他儿子。谭欣,你可能都不信,我是推辞过的。但是他不要,他说一是于勒信任他,拿命换来的钱,他不能昧良心;二是这事没人知道,如果他忽然有了钱,人多嘴杂的,难免查到他头上,牢狱之灾。我问他,知道我继父在哪儿吗?他摇摇头,他不知道,通缉了快一年,没准已经被击毙了。我咽着唾沫,说不下去了。真是的,那么脏的钱,却闪着那么圣洁之光。 以后有机会,把这故事讲给崔佳明听,只是不用告诉他,我是他爸爸。我爱他,我可能更爱你,没办法忘记你。不要再给我写信了。我要朝前大步走,我不想时不时停下来,回头望着你。 PS:你还欠一次肯德基,这辈子你就这么一直欠着我吧。 14 谭欣没有给我来信,我反而一心犯贱地期待她能写封邮件给我。然后我会怎么样呢?我会在读一百遍以后回信痛骂她,让你别再缠着我,你还要写,你太贱了! 我总要往前走,就算回头她已不在原地。春夏秋冬,我恋爱几次又分手几次。形单影只的时候我常在想,这是不对的,每次见过漂亮的姑娘,总要先站在谭欣的角度审视一番,她会嫉妒这个女孩的长相气质吗?如果会,我就会一见钟情,加倍暗示自己,我有多爱这个女孩,我甚至希望马上就和她举办婚礼,邀请谭欣来看看。总是在失败,也许我并不想成功,和哪个萍水相逢的女孩一劳永逸,度过余生。 我记得第二年秋天和某个女孩又一次分手之后,我坐在小区长椅上喂鸭子,任凭她一次又一次换着手机打我电话。最后一次是她用座机打过来。010的区号,我接起来,我想应该跟她讲明白。我说,这次恋爱没什么,都不能算你人生的插曲,它就是今年秋天的一段小变奏,仅此而已,不要再反复地折磨自己,自问是不是错过了什么男人,之前怎么计划,你就继续怎么走。对方一下子慌了,说不出话。那我陪她等,我看表数秒,快到一分钟的时候,话筒那边敲了三下后挂掉电话。我蒙了,事情不会这么来的。我打给刚分手的女友,问她是否打过我电话。她说她在公司忙,没时间多说,然后她问我:“你觉得我会联系你吗?” 没有,没有,我不是找你。座机拨回去,那边说是小西天的一家报亭。赶到那里老板准备关窗收工。我问他今天什么人用了你的公用电话。他说那怎么想得起来,接着问要今天的报纸吗?我四周望望,街两侧的饭馆前坐满吃烧烤喝啤酒的人。穿过马路,我过去一桌桌地找,一个拄拐乞丐拉着我的衣摆跟我要钱。我挥挥手,没钱,走开。他摇摇白盆里的硬币,端在我面前。低头一看我心都化了,于勒,你就是这样一路要饭走过来的吗? 15 多好的想法,乞丐是逃亡的最隐秘身份。刚进家门下雨了,雨点啪啪地打在落地窗前。我让他先洗澡,我去厨房弄了点吃的。等他从淋浴间出来,我打手语问他来北京多久了。他回我几天前到的,他绕着外城走了半圈,从西边进入北京。我问他从哪儿来。他想了想,也许是地名有生僻字不好打,蹲下在那堆脏衣服里掏了半天。这时我才注意到这些都是鹿皮或狼皮一类的兽皮。他拽出旧地图展开指给我,森林地貌,地名字迹早已模糊。我地理成绩很好,知道是大兴安岭。他墙边翻开挂历,算着日子,转身跟我说,我走了一个夏天。 好多问题,我都不知道从哪儿问起了。我说我一直想不通,你一个哑巴,那几个同伙凭什么被你利用,越狱后又被你杀掉?于勒挠挠头,仿佛遥远的记忆需要慢慢回想。我示意他先吃东西,进卧室找几件适合他的衣服。我有个朋友会做证件文凭,我打给他,想要一张假身份证。电话刚接通我后悔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又不好马上挂,我陪他闲聊几句,他问我有事吗?我说没有,看看你最近过得怎么样。我们在朋友的饭局里认识,属于从不单线联系的那种交情。他一头雾水,硬着头皮说两句,后来还真倾诉起他的烦恼,讲他丈母娘以伺候月子为名,赖他家不走,又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人和人就是这么奇怪,那个月月底他主动约我吃饭,真成了我朋友。 我继父躺沙发上睡着了,我给他盖上被子,把空碗收掉,检查门锁后上床睡觉。半夜醒来我听见卫生间传出细碎的声音,推开门一看我被吓一跳,我继父正对镜子剪他长了快两年的长头发。我说胡子别全刮了,你不能把自己收拾得跟过去一样。他从镜子看着我,放下剪刀,打手语说:他们也想活,我跟他们写,我死了就轮到你们了。谁?我问。小武和老姜,跟我一起出来的,我拿计划打动了他们。 铁北监狱号称最现代化最安全的监狱,他们有四道关卡:刷卡,指纹,瞳孔确认,及武警把守。打从监狱落建使用,付锐他们最引以为傲的是,十三年来没人能活着闯过这四道关,成功越狱。 事前的准备是裁纸刀,小武的朋友塞在鞋底带进牢房。他朋友到时候会把车停在监狱西侧的路口接应。于勒告诉他们,有一个姓付的狱警比较照顾他,要从他这下手。年三十是付锐的值班时间,晚上十点半于勒忽然倒地,开始抽搐。巡逻的付锐像以往一样大声问他是什么病,是否需要医生。等他看见躺地的是于勒,要他写纸上说明症状。半分钟后,付锐伸手接字条时,于勒将他的手臂拽进来,用裁纸刀抵着他的手腕。老姜命令他把牢房门打开。开门的一刹那,他们把付锐拽进来,卸下腰带上的对讲机,于勒换上他的警服,找出门卡。其他班房开始骚动,两个同伙被这喧哗搞得直冒冷汗。听不到的人最冷静,于勒指着楼道缓慢摇动的监视器,要他们注意节奏。监视器刚刚转过去的时候,三个人拖着付锐跑出去,用门卡刷开了第一道关卡。 二三道关卡没有摄像头,付锐索性趴在地上,死拽着栏杆不松手。于勒掏出裁纸刀去割他的手腕,如果付锐人过不去,拿他的手指也可以通过第二道关卡。他让小武继续割,老姜按住付锐,他去拉付锐的左手拇指。于勒早研究明白,那扇门只认几个狱警的拇指,可他不清楚是哪只手的拇指。要是有斧头或是菜刀也许能好点,一刀剁下去少些痛苦,裁纸刀拉了十多下才见到软骨。付锐满眼泪水,却不愿求饶,想保住命就绝对不能松手。他哭着说,没用的,你们白折腾,就算你们过了第二关,第三关必须扫描我的瞳孔才能过去。于勒食指中指叉开,指着他眼睛,那就把你的眼珠挖出来!付锐摇着头,泪水汗水混一起在脸上淌,说杀了我也没用,它不认死人的瞳孔。话没说完一声惨叫,小武把他的右手拽了下来。 原来,左右手拇指并在一起才会打开门。第三道关卡需要鹰眼扫描双眼五秒左右,门才会打开。付锐死不睁眼。于勒翻开他的眼皮,鹰眼不认眼白。他闭着眼睛说,现在收手还不至于死罪,你们出不去,直到他们冲进来逮捕你们。两个能听能说的犯人让他闭嘴,他不能停,他知道他们开始烦躁了,他快说动他们了,也许可以活下来。忽然眼前一丝凉意,那个听不到的人,将小刀插进去挖出了他的眼珠。 付锐没骗他们,鹰眼通过眼球时一点反应都没有。他们用布条封住他的嘴,双脚绑在铁栏上。于勒指指对讲机,示意启动备用方案。老姜按住通话,说出从声音到语气练了上千次的那句话:“小王,过来顶一下,我去上个厕所。” 这有风险,不管学得有多像,毕竟是两个人。他们守在门两侧听着脚步。于勒听不到,他盯着小武的手势,只要他手臂一抬,说明过来的不是一个人,是一个军队。那就照之前的最终方案,三人割喉自尽,不受折磨。最终是小王自己,他哼着歌,刚打开门,三个人跳起来扑倒了他。 料理完小王后,三个人直奔第四关卡,于勒一人跑在前面,剩下两人在后面追赶。而武警在月色里看到出事了,两名越狱的犯人追逐着浑身是血的狱警。武警冲远处鸣枪示警,喊来值班室的同伴,让他快去抓捕。他自己迎上前扶起狱警,问他伤得重不重。这时喉咙一凉,一把刀插进喉管,喷了于勒一脸的血。 于勒拾起枪,瞄准另一名武警的背影,打了一梭子的子弹。远处传来新年的钟声,鞭炮声又一次达到高潮,周围庆祝的人们,谁也没听到,今夜还有枪声。 我打断他,问他后来为什么还把那三个人给杀了?他说是因为害怕,虽然不知道他们说什么,但能感觉到,他们想杀了他,抛尸南城,造成假象后往北跑。 他们犯了个错误,他打手语道,他们说话就够了,却透出怕我知道的表情。 你怎么一下子杀三个人? 枪在我手里。 不是,不是,我摇着头,有一个细节,你穿着警服冲在前面装狱警,不该你穿的,你没法边跑边喊,后面有逃犯,快来救我。但是你偏要冲在前面,因为你要拿到枪。你提前计划好了,让他们开到南城,杀掉他们仨,然后你出了城步行往北走。 他没反应,我是对的。我重复那个问题,你为什么要杀他们? 因为他们是死罪,他们都是杀人犯。 你也是死罪。 我不是,我不该死。 我抓抓头发问他,为什么要来北京找我? 他说他想我了,他像个野人一样在大兴安岭呆了一年多,他快活不下去了,尤其是冬天,那不是人呆的。他跟我描述冬日最普通的一天,他带着枪在山里转了一上午,什么也没看着,连个小兔子都没有。这时他才意识到,他可能是这片森林里唯一没有冬眠的动物。在春天他一直想该去哪儿,他展开地图给我看,他不会腻在北京,那会连累许佳明。这里,他指着新疆的昆仑山说,这里肯定有少数民族部落,那就不会有什么警察,不需要身份证户口本他也可以住下来。而且他想明白了,语言不通的地方,他作为聋哑人,其实更容易活下来。 你打算哪天走? 越快越好。 我写个地址给他,六十号信箱,我少年时藏烟藏钱的地方。你到那给我寄封信,信封除了收信地址什么都别写,不用写我名字,把你的地址写信里。里面也别讲什么,写点没用的话。比如,女儿,妈妈在这里很快乐,我就明白了。 他点点头,收下地址。 但我不会去看你,真的不会,你杀太多人了,让我知道你还活着就行了。钱我收着了,我都还给你。你坐不了飞机、火车,也不能去银行取钱。但你不可以一路要饭要过去,那样你肯定死路上。我站起来抽支烟,对着阳台想想,转回身打手语,我一会儿给你画出一条路线,小路、山路,你别走国道、高速。你骑摩托去,一旦看见前面有警察,转向往山里开,扔下摩托就跑。别在乎摩托车,有机会再买一个,我今天把黄金卖了,一百多万,你换八十台摩托都够了。 天快亮了,我关上灯,依稀能看见他打不要的手势。后来我听出他哭,日出的微光照在他脸上,我记起那时也是天亮,他在林莎身后怒视她的表情。时过境迁,该死的死,该逃的逃,一切都结束了。我背着阳台,一片逆光,不管他能否看见。我右手摸了两次下巴,那是“爸爸”。 16 大概两年后,可能是好奇心使然,我特意回长春查看六十号信箱,他果真给我来了一封信,信里面他画了张地图,沿着昆仑山往西,帕米尔高原上,柯尔克孜族群的山脚下。一看那就是邮差和警察都去不了的地方。他在下面写了两个字——很好。一瞬间我仿佛看见了我继父躺在牛背上,头顶着蓝天白云,一群自由自在的绵羊。 那就好,我点着头。再往里掏还有封信,撕开信封一张银行卡掉了出来。拿到ATM试了下我父亲常用的密码,我们家八位数电话,去掉头一位和最后一位,中间那六个数字。密码是对的,点击余额查询,里面还有八十万元。我去柜台要人工查下户主,柜员眉头一皱,磕磕巴巴念出一串十多个字的名字。 “维族人吧?”她问。 “柯尔克孜族。” 坐火车回北京时我想通了,这是他某个新朋友帮他在银行办的。他寄给我,让我每天正常取两万,四十天可以取完,存进我的账户里。顷刻之间我浑身发麻,随着慢慢长大,很多事早就欲哭无泪了。他还是希望我去留学,我最终没能满足他。 谭欣回国了,那是这几年的大事,更大的事情是她和崔立要结婚了。她电话问我来吗。我说我以为你们早结婚了。她说没有,崔立一直不愿意娶一个比他小四十多岁的女孩。我说,你不是女孩了,你也快三十了,你孩子都五岁了吧? “那不也是你的孩子吗?”她咯咯笑着。 “那你为什么还要嫁他?” “再不嫁他就来不及了,我总要做一回他的女人。” 我们都沉默,那些深沉而痛苦的爱,折磨了我们整个青春。 “你来吗,许佳明?” “他愿意我去吗?” “愿意,”她说,“这几年他一直内疚,他说他欠你太多。” 婚礼在海南举行,取义为天涯海角。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我离君天涯,君隔我海角。 我带上当时的女友提前几天飞往三亚。阳光,海滩,椰树林,可是没多久她发现一切都不那么美好了,我们不是来度假,不是来寻找爱的甜蜜,我只是来参加我前女友的婚礼。她把酒店所有的镜子砸碎,怒不可遏地飞往丽江,寻找能真正爱她一生的男人,或是只搞她一夜的男人。反正,他们强过你许佳明。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坐在电影院忽然想起来了,林莎说过同样的话,钱金翔就要死了,再不嫁他就来不及了。我得找点什么东西替代这一对苦命鸳鸯,把他们放在天涯海角。 电影院我认识了一刚失恋的姑娘,我们随便聊几句,过几夜,我邀请她没什么事的话,可以跟我一起去婚礼。我说,你还没吃过不用随礼的婚宴吧?我等她答应,我不想一个人去,我不想让谭欣觉得,甩掉我以后我孤苦伶仃,行尸走肉。 “你不会抢婚吧?”她问。 “啊?” “如果你要是抢婚,把我和新郎晾那儿,就太没面子了。” 我对她打了绝不的手语,我还挺喜欢这姑娘的。 真到了婚礼我才明白,之前的很多伤感都是臆想出来的。大家都那么高兴的氛围里,即使新郎不是我,即使新娘是谭欣,也没让我难过到哪儿去。四处寻找我看见了我儿子崔佳明,一时间感觉灵魂上了天,一直盯着他,直到他妈妈过来挡住我视线,我才回到人间。 “你还好吗?”谭欣问我。 “这问题,没有回答不好的吧?” “这叫——强制肯定回答?以后就这么命名。你还好吗?” “好,非常好。” 她哈哈大笑,说:“我感觉你也挺好的,你女朋友很漂亮。” “谁?”我回头看一眼,“我连她名字都没记住。” 多亏她收住这话题,不然我真可能刹不住车地讲,离开你以后,我眠花宿柳夜夜笙歌什么的,好证明许佳明不是没人要的男人。在她面前我多虚弱。 “我看见你的努力了,”她说,“你画得很棒,他特别喜欢。他说,你绝对……你想听他对你的看法吗?” “说吧,我入行以后,已经懂得他的才华和价值了,我明白他一生都为艺术奉献了多少。” “他说,你仅仅是少了点东西,一点点,只要把那个找到,你一定会成为这一代的大师。” “我也这么想,我抓不到,我不知道是什么。” “你现在好谦卑啊,这不是万能青年旅店吧?” “就像你说的,我知道多了,敬畏也多了。” 她喝着杯中酒,看着我说:“你几乎没怎么老,这几年我一直跟他在一起,总觉得自己年轻呢。跟你一比我老了。哦,男人三十岁和女人三十岁是不一样的。” “但你更漂亮了。别忘了,你还欠我一次肯德基。” 她笑笑,怪我还记得,她都不记得那个摩托车阿飞叫什么名字了。“我现在生命里就你们两个男人,以后也是。”然后她想想,问,“我看你邮件,吓了一大跳,你继父那边怎么样了,还活着吗?” “我不想说这个,不能说。” “那就是还活着,多好。婚礼结束了你先别走,他想和你聊聊。” 我回到那女孩身边,她酒喝多了,抱着我要给我讲笑话。也是婚礼,三个单身穷屌丝比谁随礼大气。头一个说,我随两千!第二个说,我随一万!第三个脸红了,结结巴巴讲,我没随钱,但是,新娘肚子里的孩子是我随的。说完她眨着眼说:“明白了吗?” “没明白,你先让我笑一会儿。” 她勾住我脖子,酒气很重,从她嘴里出来却有种迷惑的气息。她贴着我耳朵说:“我不管,许佳明,你也要给我生一个。” 我看着她眼睛,这么聪明的女孩,我快爱上她了。 日落之前在海滩走走,崔立身体不好,走两步就喘不上气。然后我俩坐在海沙上,他点支烟,扔给我一支,连抽两口问我恨他吗。我摇摇头,我说,恨也不恨你,这不是你的错。 “存在,”他声音从烟雾里冒出来,“我存在,我活着,可能就是个错。” 我看着他,现在说这些干吗,今天说这些干吗!太晚了吧?我岔开话题,问他对我的作品怎么看。他没说话,烟不离嘴地望着潮落。我搓搓手,拿出防风打火机把自己的烟也点上,给自己解围说:“我的画本来不值一提,就不难为您了。” “无我,”他说,“你所有的作品里,总有那么一丝怨气。它会使你悲伤也不那么纯粹,快乐也不那么纯粹。” “所以您建议我?” “假想一个人生,假想一个人,你就是那个人,你在替他画。每—幅画,你都是替某个人画。” 我点点头。有那么一刻我懂谭欣了,我懂她曾说过的崇高与幸福,我懂她说幸福是大多庸人追求的体验,崇高则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奇观。太阳斜照在海平面,一片金光映上来,仿佛生命提前步入了天堂。 “我就要死了,活不了多久。”他站起来,海风持续吹,从裤子上拍打下来的海沙,连同他的话语一起向落日的方向飘去,“照顾好他们母子俩,谭欣已经迷路了。” 17 我再见到李警官是差不多一年以后,他已经升到了迎春路派出所的副所长。我回长春办户籍,办新身份证。我跟他说我要结婚了,一个我寻找二十九年的姑娘,终于把她找到了。这个比喻让他眼前一亮,似乎真看见我未来的幸福生活。他拍着桌子说一定要把她带过来看看。我说不用了吧,你儿子怎么样了?他说在读A市师院,现在孩子真是不打不成才,就得打。我乐了,这个不能告诉他,我高中那阵儿,老师就喜欢拿A市师院吓唬我们。老师说,不好好学习,以后就等着考A市师院吧! 他看看手里的文件,叫秘书进来交代几句,起身说必须得请我吃饭,让我老婆也参加。我说她没来,我没带她回长春,你也清楚,我不想让她知道我家的状况。 “啊,你看我,见你一高兴都忘了。”他拍着脑门说,“跟她说,没事了,你继父不是杀人犯。” “什么意思?” “凶手前两年抓着了,你猜是谁?那个老头的儿子。他跟他爸一直不好,之前坐十年牢,刚出狱听说他爸把钱都卷走了,那还了得?来长春杀了他们俩,回松原坐等遗产。哪知于勒把钱都取光了,哈哈!” 我没陪他笑,感觉浑身发抖。我咽了口唾沫说:“那你们还判他死刑?你们说他是杀人犯!” 他坐回来,收住笑容,双手插兜看着我,说:“我最好的兄弟付锐死在他手里,还有三个同伙,铁北监狱还有三个。他妈的杀了七个人,我抓错他了吗?” “不是,那是于勒不想死,他要活下来。他根本没犯法,他就不服法!” 真没出息,我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了。我快步离开派出所,回到哑巴楼,趴在床上痛哭一场。天黑以后我反复责骂自己,于勒是对的,事发当晚他打的那个110是报警,不是自首,他唯一做错的事就是把钱取出来,供我留学。也许这也是对的,也许林莎跟他说过,钱金翔的儿子有多操蛋,也许钱金翔都愿意他拿走这笔钱。 傍晚我去了郝叔叔家,关上书房门我问他,于勒当时跟他说什么了,具体什么样的。一样的过程他又讲了一遍。然后他问我怎么了。我说,于勒没杀人,他回家撞到的就是两个死人。郝叔叔只是哑巴,可是此时他就像个聋子,一动不动。我贴在他耳边轻声说:“我知道我爸在哪儿,我得去告诉他。” 那一夜再次失眠,躺在被窝里我看着我继父画的地图,蓝天,白云,雪山,草地,牛羊。我把手机地图点开查看路线,可以先飞北京,转乌鲁木齐,再转喀什,租车开进昆仑山。两指将地图放大,我可以找得到。 手机闪屏一个电话切进来,是谭欣的号码。凌晨二点钟她问我睡了吗。我说没有,碰着点事睡不着。她说他出差了,就是不带她去。然后她就东扯西聊,说佳明现在可皮了,都管不了,问我小时候是怎么管教的。我说我是继父养大,随时可能不要我,不敢不懂事。你命真苦,她叹息道,想想都心疼你。没有怨气,崔立对我说的我听进去了,不要有怨气。 一下子她就哭起来,不停地哭,哭不动了的时候,勉强吐出几个字:“他死了。” 18 他们住琼海的一座渔村,当地黎族人划着渔船把他的身体送到大海深处。我去晚了,这些都没能赶上,只看到她成了彻底的寡妇。头一天我们没说话,上午我陪她坐在院子的树下看她编织贝壳。午睡过后我和崔佳明踢了一下午沙滩足球。他快六岁了,我一直在他身上寻找我的童年印记。完全不是我,他会时不时闪现我现在都没有的儒雅和骄纵。于是整晚我都想着一个怪念头,这孩子长大会不会成为gay? 第二天上午渔民带我们三人出海转转。在下午我继续看她编织贝壳,还是那样默默地,一句话不说就可以度过好时光。后来我忍不住说了,我说你太像我继母了,你会和她一样,嫁给哑巴也可以自得其乐。她抬头咬着嘴唇,问我:“继母,继父,说说你吧,就当这是你生命最后一天,说说你的一生。” 我从遗腹子讲起,讲起我妈,讲起差点就和她结婚了的父亲,讲起我外公,我继父,最后是继母,还有那个钱金翔。然后我把最新的消息告诉她,我说于勒没杀人,他本来就是守法公民。 “那三个他杀的同伙呢?” “于勒说过,他们本来就是死刑犯,该死。估计他就是这么想的,他没杀人,他要活着;那些人杀人了,虽然跟他跑出来了,那就由他来执行,他来当法官的刽子手。” 她看看远处的海浪,试图感受于勒经历的一切,回头说:“你继父是个好人,他是有原则的人。” “我准备这几天去新疆找他,可是我能告诉他什么呢?告诉他委屈你了?你男人以前说,他欠我太多。我也想跟于勒说,爸,我欠你太多。” 佳明午睡后要拉我去踢球。我说叔叔累了,歇会儿再跟你去。佳明皱眉说我在撒谎,我并不累,只是想和他妈妈聊天。 “佳明!”谭欣呵斥他,“怎么跟叔叔说话呢?” 他皱眉坚持:“他是在撒谎!” “有没有礼貌?”妈妈推孩子一下,他顺势倒地不起来,“起来跟叔叔道歉!” 佳明坐着不动,瞪着我,紧闭着嘴往下咽唾沫,弄得我眼眶都湿了。我说:“他真的是我儿子。” “当然,你有怀疑吗?”她皱着眉,佳明这点和她太像了,“你不知道他有多坚强,他爸爸没了,他知道一问起我就难受,之后他就忍住,多想都不问。” “我小时候委屈的时候,也是这样,不哭,瞪着眼睛咽唾沫,就好像那是不小心流出来的眼泪。” 谭欣抱起佳明直亲他,把脸埋在孩子脑后恣肆流泪。我有点难受,对佳明勾勾手指,抱上足球先去了海滩。 晚上我跟谭欣说,孩子我来养吧。我现在有点收入了,虽然比不上崔立留给你的,供他读书没问题。“不要,”她弯腰生火,头也不抬地说,“你都是要结婚的人了。”然后继续气儿不顺地忙活厨房,忽然转身问,“你怎么能娶那样的一个女人呢?” “哪样的?” “反正她就是不配你,她是典型的物质美女,这种女孩夜店一抓一大把,有钱就跟你走。” “我不知道,但是我真爱她。我想娶她,她也想嫁我。” “你之前也说过你爱我,又能怎么样?” “没怎么样,我那时是爱你,也想娶你,但是你嫁别人了。”说着说着我来气了,“你甚至从来,从来没说过你爱我,你记得吗?你就想让我死等你一辈子是不是?” “当时我不是跟你解释过,如果我哪天说了,整个人都是你的了?” “谭欣,别讲这个。你是到我这儿取种来了,我他妈就是种猪!你毁了我快十年,你还想怎么样!”我指着她,“什么整个人是我的?别逗了,你是崔立的!我没告诉过你,但是是真的,这么多年,这个画面老在折磨我,一个七十岁的老头趴在你身上,喘气都费劲地×你。” “你太恶心了。” “谁恶心?不是这样吗?你谭欣本该是我许佳明的私有品!” “我不是你的,也不是他的,我对你没说过那三个字,我也从没对他说过,‘我爱你’。” 晚饭也没吃饱,仨人都不说话。谭欣端一坛当地米酒,往桌上一放,就是不说话。我打开喝了点,给她也倒一杯。有点微醺,我早早睡觉了。睡到一半我听见她进了我房间,一阵香气扑鼻。她左手捏住我鼻子,右手把吃的塞进我嘴里,低声问我:“像上校鸡块,还是像鸡米花?”我坐起来,没等吃完嘴里的,又被她塞进来一块。 “多吃点,我做了一个全家桶呢。” “别拿这忽悠我,你这叫海南鸡饭。” “我自己做的,这边买不着。你不是想让我还你一次肯德基吗?” 我快嚼两口把吃的咽下去,我们都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我抱住她,容她在怀里哭一会儿,亲了她的额头,说:“你知道我等了你多少年,谭欣,早一点说,哪怕一年前,你这一句都能把我整个人化了。可是,可是真讨厌,爱有时间差。我刚刚和你错过去了。” 我俩和衣而睡,大概是黎明,上来一阵寒意,她浑身发抖。我从后面抱住她,握住她胸前的手,直到她不抖为止。恍惚中睡着了,恍惚中又醒来了,恍惚中我听见她对我说:“我爱你,许佳明。” 我抱紧一点,不愿她难过,伸手在床前捡起鸡块放在她嘴前,问:“告诉我,一卡是多少?” 她笑起来,一口咬下去,大声说:“一卡就是一卡啊,一度就是一度啊!” 19 情况跟我想得不太一样,中国已经没有纯粹的原始部落。我坐在昆仑山下,两米多深的冰河从我脚下流动。一群绵羊在河对岸缓慢走过。这一切都是美的,崇高的,直到有孩子发现这有一个汉人,尖叫着朝远处的毡包报信,全部都乱了套。一时间十几个骑马的年轻人将我围住,手指比画数字向我兜售他们采集的红宝石及玛瑙。我对他们解释,我只是来找人,谁能告诉我汉人哑巴住在哪儿,宝石有多少我买多少。他们听不懂,摊开双手求我看玛瑙。我推开他们硬挤出去,往外一看哭笑不得,那些骑不了马的老人们也端着宝石赶过来了。是啊,早该想到的,他们也使用人民币。 喊“不要”也没用,我抱头蹲下来,大家一起耗吧,我等你们回家吃饭。有个骑马的年轻人用生硬汉语对我表示,他可以载我出去,去他家,慢慢挑宝石。我笑了,看来只能这样了,去他家挑宝石。蹬上了马背后,他冲族人喊了几句,手拉缰绳冲了出去。远处更年迈的人还在来的路上,你们,你们,你们!都不好好放羊吗? 我让他慢点骑,问他认不认识一个汉人哑巴,他听不懂哑巴这个词。我手指着嘴,啊巴啊巴演示给他。他点点头,明白了,指着远处正端宝石四处找商机的老人。我眯眼瞧了半天,真是的,于勒也卖起这个了。 六年以后,他完全成了柯尔克孜族人,一个柯尔克孜哑巴。我继父跟我讲,宝石是内地仿造好拉进来的,一个老板,每家发一些,大家按月结算,专门卖给过路的内地人。我咬着指甲笑起来,一时他也跟着乐,弄得上唇的胡须一层白色哈气,跟他们的胡子一模一样。 午饭我继父请客在毡包吃烤全羊,他叫来了几个要好的朋友。那个十来个字名字的中年人也来了。几年下来,他看得懂我继父的所有手势,再翻译给其他人。柯尔克孜族人饮酒不多,肚子一饱,杯中酒没喝完就纷纷告辞。曲不终人散的感受,一瞬间就剩我们俩了。 午睡后继父要带我去个好地方,附近一处背风的山腰,刚好可以看见白沙山的雪顶。我继父抽起烟袋,告诉我没事他就坐在这里,真美。我点点头,我说前几年一直喜欢一个女人,她给我讲什么是美,她说美是主观感受,比如老虎是美的,可你要是在森林里遇见,就一点都不美了。 我继父笑起来,又续上一袋烟。 她还说,那种崇高的美会让你感动,因为你在它身上,看到了你想拥有的那份品质。 艰涩的哲学理论,貌似进了他的心。于勒连抽两口,看着白沙山的雪,可能山顶的那一片圣洁正是他努力在追求的。两袋烟抽掉,我继父打手语问我,谁杀了林莎? 你怎么知道?我刚一直在犹豫什么时候跟你说。 你恨我,不会来看我的。如果哪天你来了,意味着凶手抓到了。 我没否认,我知道我伤透了他的心。我接过他手里的烟袋,装上烟丝给自己点上。白沙山全由河底的白沙冲积而成,微风吹过便见到大片涌动。山顶的积雪四季常在,有时化掉,有时又下一场雪,常年都那么多。我从背包掏出画板,我说我得画下来,那么纯粹的美。 他很意外我成了画家,侧过头看我落下每一笔。后来他站到我身后找好角度,让手影落在画板上:我想你,这么多年我每个下午都坐在这想你,我天天都问自己,他们能不能抓到凶手,我能不能活着看到我儿子,看见他原谅我的一天。 我放下笔,转过来看着他,右手摸两次下巴讲,放心在这里养老吧,我还会再来。我要结婚了,我姓许,将来我让孩子姓于。 他忍住不哭,迎风眨眨眼睛打手语:我早就想好了,真能等到那一天,我就跟你一起回长春。抓进去的时候我没犯法,我不服他们枪毙我;出来的时候我犯了重罪,他们应该枪毙我。我要去自首。 我咽着唾沫,眼睛睁得大大的,尽量往远看。帕米尔高原的云特别低,我看见天边的一朵白云飘着飘着就被山尖勾住了,挣扎不开便围着山顶下起小雨。冬日的积雪被雨水打湿,裹着山体的白沙,又拽着碎掉了的云朵,白色流淌一片,朝着山脚奔下去。远远望去,仿佛心底永远追求的那一抹白。 20 我继父提议开车回去,来的时候匆忙慌张,想再走一次塔克拉玛干大沙漠。我们两辆摩托,白天行路,晚上露营,出发第六天进入沙漠地带。两条公路纵横将塔克拉玛干贯穿。每三公里便有一个供水站,用来浇灌两侧护路的红柳。傍晚时分我们准备停靠在一家供水站露营。一个姓李的养路人从里面出来跟我们打招呼。他和老婆在这儿工作快十年了。他希望再干十几年,死在这里。 每个供水站都住着一家人,沙漠里还有一百多对他们这样的夫妻。工作并不累,仅仅按时间表开关水泵灌溉红柳。但是枯燥,有时候你会感觉生命就像这根水管,一滴滴把它流完也就到头了。他建议我们明天往西经过十字路口时改往南,从库尔勒穿出去。 “那是你父亲?话很少啊。” 我回头看一眼,于勒正对着帐篷研究怎样开一个天窗。我问老李想家吗。 “我老婆就在这儿,我俩在一起就是家。” 我一阵心痛,我想念谭欣。我不爱她了,但依然想念她,我想念过去爱着她的感觉。 老李提醒我们晚上别进沙漠,夜里有沙蛇,毒性超过眼镜蛇,咬一口就毙命。我被这话吓着了,天一黑就和我继父并排躺在帐篷里不出来。于勒指指上面得意地笑,他真做成一个蚊帐天窗,一睁眼就能看见星空。不同于城市,沙漠的夜晚全要靠星光点亮。我们看不见对方手语,我竖起大拇指刮下他脖子。他笑了,仰躺着看星星。不一会儿他翻身面对我睡着了。也许是好几年里最好的时光,不委屈,不慌张,也不必度日如年的悲伤。 我胡思乱想,睡不着觉。夜晚风上来了,沙丘在悄悄移动,流淌的白沙如海浪一般咝咝作响。我闭上眼睛心里反复说,快入睡,我会做美梦。后来真的一连串的美梦,不断击碎现实的冰冷。好像我梦里都怕自己醒来,害怕离别,害怕死亡。不过中途还是醒过来了,一睁眼我就笑了,带天窗的帐篷,真好,一轮明月低悬在头顶,正在照亮我的人生。 【创作谈】 蒋峰:我想讲信仰与梦想 《手语者》原名为《守法公民》,发表时由于其他的原因改名为《手语者》,是长篇《白色流淌一片》的第四章。前后写过两稿,第一稿在2011年12月就写完了,可是并不成功,读起来总觉得差点意思。当时只有一条线,叙述“我”和继父于勒,按照正常的时间顺序,从他作案动机写起,写到他作案,写到被捕,审判。我记得当时还专门查找过国内被告人为聋哑人的审判程序,写到判死刑,写到复核通过,越狱,逃亡,诸如此类。 看起来没问题,故事也是这样的,可是就是不对,感觉上就是一个猎奇故事,让读者不停地追问“然后呢”。我后来想了很久,明白是叙事节奏的问题,我想讲信仰与梦想,可它更像是一个类型故事,这么写下去就成了《亡命生涯》,要是于勒身手再好一点,逃出去自己把案子破了,洗清嫌疑。可是不能这样,《白色流淌一片》我就是想写成源于生活的一个长篇。 要是单线的节奏容易失控,我决定再加一条线,跟“我”有关的一条线,基本上可以确定是一个爱情故事,可是怎样才能和信仰挂上钩也是个难题。康德的崇高与美是一个点醒的细节,忘了什么时候想到的,可是有了这个核心主题,就能够做成一个现代中国爱情故事。 第二稿决心落笔前,故事的顺序我也做些调整,不再从杀人写起。其中有过一版的开篇是“我来早了,警察还没到”。单看没问题,只是它不适合长篇的整体基调。作为传记体长篇,又是主人公许佳明回归第一人称的一章,我选择这样的开头——“我二十二岁那年过得并不好,我可能一生过得都不好。” 简评《手语者》 作为一篇讲述青春的疼痛和成长的小说,蒋峰的《手语者》是一个复杂的混合物。王朔式的放浪而纯情的青春故事,《麦田里的守望者》式的玩世不恭、甚至粗口化的叙述腔调,以及好莱坞大片《亡命天涯》《肖申克的救赎》等的情节和桥段,在它的里面都可以找见。因此,它注定是一篇相当好读的小说。作家将主人公的成长,始终放在强度的精神情感震荡中,沿着两条故事线而展开。一条写父子亲情,容纳犯罪、金钱、越狱、逃亡等传奇因素。一条写男女爱情,又曲尽爱欲痴缠、悲欢离合的都市言情。但是,写一个精彩而刺激的通俗故事,并不是蒋峰的本意。据他的自述,他希望《手语者》讲述的,其实是一个有关“信仰和梦想”的主题。很显然,哑巴继父所牵动的故事线,因为过于戏剧性和类型化,无法承担这一任务。因此,他补写了谭欣的故事线,用以调整叙事节奏,落实叙事主题,并将小说尽可能拉回日常生活的现场。———这的确是小说里最有价值的部位。流利的叙述,俏皮生动的对话,以及对现代都市青年情爱心理的准确把握,显示出蒋峰作为一个好作家的能力和特质。而关于信仰的主题,被兑现为许佳明从此前“活得跟行尸走肉一般,没理想,没方向”,到后来则转变成一个敬畏并醉心于艺术的艺术家。这里面,是作为前女友的谭欣,以她对“崇高与美”的疯狂偏执的追求,深重地影响了他。起初他也许只是刺激和负气,以后则是心悦诚服地真正认同。但是,这一精神转化的过程,小说因为缺少细致而有力的刻画,却明显缺乏说服力。而继父于勒的人生传奇,自始至终也以孤立和游离的形态,无法圆满地融汇于小说的整体精神走向。此外,小说中的一些理念,也无法不引起我们的警惕和质疑。比如,幸福是否真的如谭欣所言,只是一种庸人的体验?而在追求“崇高与美”的名义下,她的那些也许并不“崇高与美”的作为就有了被谅解的理由?再比如,于勒在越狱和逃亡过程中的冷血杀戮,又是否真的可以在“他根本没犯法,所以不伏法”的逻辑下获得合法性?我们如何面对那四个警察的血?甚至包括,他是否真的可以代替法律杀死那三个死刑犯———即使他们真的该杀?不能简单地托辞为,这些只是小说中人物的行为或言语,而也应同时注意到,作者对他笔下这些人物所表现出的情感和态度。不能不说,上述艺术和理念上的问题,导致《手语者》的整体成绩有所折扣。 越南新娘不会跑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杨斌无精打采地走在街上,心情差极了。他寻思:哪儿弄18 万呢? 弄不到18万,就娶不了小桃进门,他三十好几了,心里急啊。杨斌和女友李小桃本来下个月要结婚的,可她家开口要18 万彩礼,不然结婚免谈。可杨斌身上能拿出的钱超不过6000块。 “为什么现在的人都是金钱眼?没钱连结婚的资格都没有了吗?”杨斌叹息,不过李家人不急,杨斌33 岁了,人家小桃才25岁,年轻漂亮,追求者一大把呢。 为了彩礼这事,双方家长闹翻。小桃对杨斌说:“你一定要弄来18 万啊,不然我没法嫁给你,这是我妈开的条件,我也没办法,不过这钱会陪嫁成车,还是会回到杨家。”就是个死要面子,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要车有何用? 街上人来人往,人们围着一块广告牌议论纷纷,杨斌凑上前一看,只见上面写着“3 万元介绍越南新娘,保证年轻保证能生”,原来是跨国婚介中心。国内的女孩要房要车要彩礼,可人家越南女孩什么也不要,人还贤惠温柔,很多没钱娶不上老婆的光棍汉打起了主意。 广告牌上的照片是一群如花的越南少女,杨斌看呆了。身后有人重重拍了他一下,回头一看,是好友吴明…… 两天后,杨斌领了个越南新娘回来,杨家炸了锅了。那姑娘叫阮阿玉,才24岁,人虽然黑点,但眉清目秀是个美人。姑娘穿着越南纱笼,站在杨家人面前憨笑。 “爸妈,18 万彩礼我拿不出,就借了3万块弄了个越南新娘来。”杨斌说。 3万块也是钱啊,小桃家虽说狮子大开口,可那钱是要陪嫁买车的,还是会回到杨家。杨妈妈急了:“你要气死我们啊,你又不是差得没人要,干吗弄个不懂中国话的越南女人来?万一她跑了,你这钱问谁要去?连人家的根底都不知道,这事不行不行。”杨斌态度坚决:“我这么大了难道还不结婚吗?就阿玉了,中国话她慢慢学,如果她跑了算我倒霉。” 杨斌把阮阿玉安排在装修好的新居里,新居离杨家不远,阿玉勤快乖巧,在杨家忙上忙下。杨斌找了越南新娘的消息,很快传到李小桃家里。小桃电话打给杨斌:“你娶不到我,也犯不着这么作践自己吧?”杨斌说:“我是真弄不到钱,没办法。”小桃问杨斌是不是不爱她了,杨斌沉默片刻说:“我当然爱的是你,我和阮阿玉至今也没有同房,可你家要价太高了,我只有这样。” 李家人派她姐夫去偷看阮阿玉,拍了照片过来一看,那真是个水灵的姑娘,比小桃还年轻漂亮。趾高气扬的李家人这下蔫了,本来他们对杨斌本人百分百满意的,杨斌虽说年纪大点,但长相不差,人本分能干,小桃谈了几个对象都没成,没一个靠谱的。李家也不是贪财,收的彩礼要陪嫁成车的,就是为了面子,想让人知道女婿有钱。 这下好了,杨斌另觅新欢了,该怎么办才好? 杨家二老对阮阿玉很纠结。一是嫌她是越南人无法交流,二是怕她哪天会跑,周围好几个光棍买了媳妇,最后都人财两空,何况阮阿玉这么年轻漂亮。 阮阿玉呢,她听不懂中国话,整天哑巴聋子一般,只保持微笑给杨家干活。杨家二老想和她聊聊,让她回去,可惜鸡同鸭讲语言不通。杨妈妈越想越气,要找阮阿玉还不如找小桃呢,好歹知根知底,阮阿玉天知道是不是有夫之妇或是骗子,没准是个毒贩子呢。 杨妈妈跟儿子商量:“要不把我们这套房子卖了,把18万凑齐了,还是娶小桃吧。”“您不是发狠话不准我和小桃来往吗?我不忍你们租房,更不要她家陪嫁华而不实的车,我就是要娶阿玉。”杨斌说。 杨家二老焦头烂额,要挽回儿子的心,只有和小桃家里商量,他们放下身段打电话过去:“小桃妈,我家实在拿不出那18 万,要不你们也别陪嫁车了,孩子的婚事重要,赶紧把阮阿玉这瘟神赶走。” 没想到,这事一谈就成,小桃妈妈说:“哎,怎么和我想到一块了,18万不要了,车不买了,看好杨斌,别让那越南女人钻了空子,男人就是冲动。”这不用小桃妈妈提醒,杨爸爸杨妈妈整天盯着呢,生怕杨斌和阮阿玉做了苟且之事,甩也甩不掉。 本来麻烦的婚事,因为越南新娘的到来,两方家长都退一步,事情就成了,杨斌也松了口,毕竟他爱的是小桃。在杨李两家婚事决定后,阮阿玉还浑然不知呢,杨家二老这时挺怜惜她,这姑娘如果是中国姑娘,他们会很满意。 吃饭时,二老一个劲往她碗里夹好吃的,阿玉受宠若惊,她是苦孩子出身,在家里连上桌子吃饭的资格都没有。越南男尊女卑,只有男人有资格上桌吃饭,连幼小的弟弟都能上桌,而她和妈妈、姐妹只能在厨房吃他们剩下的。这样的阮阿玉,现在在中国能受到上宾的待遇,她能不感动吗?杨妈妈亲切地说:“虽然你听不懂,阿姨也要说两句,你不是不好,而是我们不合适,以后在越南好好找一个人把婚结了。” 杨家人为阿玉准备了些干果,好歹姑娘来他家走了一遭,就这么赶了出去,也太过意不去。阮阿玉什么都明白了,她含泪点头,双手合十向杨家道谢。 杨李两家好事将近,可有个问题让人纠结:那3万块钱怎么办?杨斌买越南新娘花了3 万块,现在人不要了,钱怎么拿回来?杨斌说:“不是阮阿玉背叛我,而是我不要她的,这钱就算了吧。” 3万块也不是小数目,不能白白打水漂啊。小桃说:“我有个好主意,我有个远房表哥40 多岁没娶过老婆,不如把阮阿玉转卖给他。” 杨斌不同意,那表哥他认得,相貌丑陋不说,神经还不太正常,阮阿玉一朵鲜花不能插到牛粪上。看杨斌不同意,小桃恼了:“你说,你是不是喜欢上她了?你宁愿不要那3万块钱,也要留住她吗?”杨斌说:“我不是要留她,只是阿玉也是人,她不是可以随意买卖的货物。我宁愿不要那3万块,也要让她过得好,现在她不是我老婆,但会是我妹妹。实话告诉你吧,找阿玉我只花了5000块……” 话音未落,小桃已跳了起来,脸气得通红:“我看你跟那越南女人就是发生过不干不净的事。两条路,一条把她转给我表哥,把钱收回来;另一条路,我们分手。” 小桃一推开卧室门,就见阮阿玉站在门口,她尴尬地一笑,呀呀说了几句越南话。小桃恶狠狠瞪她一眼,走了。如果两人同是中国姑娘,未必比自己差呢,小桃挺吃她的醋。阮阿玉楚楚可怜地站在门外,杨斌忙安慰她:“放心吧,不会亏待你的,更不会把你卖掉。”阮阿玉似乎听懂了,她点点头。 等杨斌忙了一天回到家,阮阿玉已经收拾好衣服走了,桌上留着房间钥匙,还有杨家二老送的礼物,她没要。屋子打扫得很干净,杨家的衣服洗净挂起,饭菜也做好放在锅里。杨斌不由怅然若失,其实阮阿玉是个好姑娘。 阮阿玉走了,情敌危险解除了。小桃和杨斌的感情却没有复苏,小桃坚持怀疑杨斌和阮阿玉不清白,她哭闹说:“你三心二意,在同我交往期间,和越南女人扯不清,我却没找别的男人,我才不信你们一个屋檐下什么都没发生。杨斌,你欠我的。” 李家人继续将彩礼提上日程,坚称不给彩礼嫁女儿没面子,两家人吵得一塌糊涂。越闹杨斌的心越凉,对婚姻失去了信心。他不由想起阮阿玉,那个安静少语、温柔简单的越南姑娘,如果她是中国人,那多好。 这天,杨斌收工在路上走着,迎面遇到好友吴明。杨斌一看到他就激动起来:“最近过得还好吗?怎么手机打不通?”吴明说:“我去越南出差了,给你的手机号出国后就关机了。你呢,事情成了吗?”两个好朋友坐在一起喝酒,杨斌就把事情的前前后后告诉了吴明,吴明说:“你想见见阿玉吗?她就在东郊服装工厂打工。” 原来,阮阿玉是吴明介绍给杨斌的,当时杨斌想到利用“越南新娘”来刺激李家和自己的父母,在越南做销售的吴明把阮阿玉介绍给了他。阮阿玉初来中国正在找工作,就按两个月的薪水付给她5000 元,而不是跨国婚介标价的3万元。当然,阮阿玉也不是婚托找来的什么越南新娘。 杨斌想见阮阿玉,虽然他说什么她都听不懂。阮阿玉从工厂出来,一看到杨斌就羞涩地笑了,说了几句难懂的越南话。杨斌感叹道:“阿玉,你是个好姑娘,如果你会中国话,我真想娶你。” “真的吗?你要说话算话。”阮阿玉突然冒出两句蹩脚的中国话,杨斌呆了。 “你居然早就会中国话,那我爸妈、我和小桃的谈话你都听懂了?”阿玉红着脸点头:“是的,我早听懂了。你爸妈和你都是好人,感谢你对我的情谊……你付了我两个月的薪水,现在两个月还没到,还想继续聘用我吗?” 谁说越南女子都含蓄内向,这姑娘豪爽大胆着呢。杨斌忙点头,他可不想只两个月,而是想一辈子聘她,这个可爱的越南姑娘。 小情人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人都说中年男人的爱情,就似老房子着了火,不烧个灰飞烟灭、片瓦不留是停不下来的。 我三十八,对于刚刚十八岁的绾绾来说,我已经是中年男人了。绾绾还没到美艳动人的时候,只是,她青春鲜活,就似春天刚刚抽出芽的柳叶。 因为青春,她爱出汗,她的汗水里,不似我这个烟酒俱全的老男人的汗充满了烟草混合的沧桑陈腐。 她的汗液,有着如同青草般的清新。所以,每一次欢爱后,我喜欢一点一点地把她身上的香汗吻走,那是青春干净的味道,我无比贪恋。 绾绾挺着小小的却圆滑坚挺的胸,问我:是不是有点小?我用手覆盖过去,刚巧盈盈一握,柔软的触感令我欲罢不能:你还会长大的。 我没有说,只是你长大了,我便也老了。十年之后,她二十八,会熟得似一个诱人的水蜜桃。而我,已经四十八。如果她还没有生孩子,她仍会很紧。 只是,我已经疲软,再无今天冲锋陷阵的威风。仅仅是因为害怕那一天的到来,已经足够令我今天用尽全力迷恋她。 迷恋到什么程度?迷恋到,我失去了勇气;迷恋到不敢说出来,我只属于你,你也只属于我。 晚餐叫的是外卖比萨,以我这种老男人的口味而言,我宁愿吃一块钱的白馒头,也不想吃这种加了芝士和洋葱的怪味面饼。但绾绾疯狂地喜欢,她自己一个人,整整吃完了半个,然后摸着她的小肚皮说:好饱哦。样子像极了一只出生不久的小狗,又可爱又令人肉紧。 然后,绾绾说:叔叔,我怀孕了。绾绾自认识我的那一天开始,便叫我叔叔。 我没有说话。其实我想说:是谁那么不小心?我没说。我只是说:后天我有空,你才十八岁,这样早就当妈妈,不好。 绾绾腾地跳了起来,把吃剩的比萨掀翻在白色的波斯地毯上,用她年轻的漂亮的眼睛盯着我看。 她真是又年轻,又美丽,她必定会长成一个倾城的美女。到那时,这一双眼睛,必不会再有今天这种单纯的诱人的愤怒。取而代之的,将是勾魂摄魄的媚惑,而被她媚惑的男人,将不可胜数。然后,我还是我,只是,更加垂垂老矣。 我以为她会扑过来打我,可绾绾看也不看我一眼,小小的、圆圆的屁股一扭一扭的,走了。 我没有去追,也没有挽留。 我太了解她了。 没有钱的时候,她自然就会回来的。 一年前的某个夜晚,当我在一个酒店的后巷捡到昏迷不醒的她之后,我总觉得她有点眼熟。也许,漂亮又年轻的,刚刚开始放荡的女孩子我实在见得太多,所以,看谁都有点眼熟。 她说她叫绾绾,然后,便不肯再说自己家住哪里、来自什么地方。 我是一个经纪人,我的职业便是跟这世界上最漂亮的女模特儿和女明星打交道。 可是,这一次,绾绾没有再回来找我。每每深夜不能入眠,我内心便有对她的希冀在蠢蠢欲动,可每每在清晨醒来时,又被我的理智通通镇压无踪。 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半年。然后这半年里,我的寡母去世了。她死的时候,我在工作,不在她的身边,她的遗言是让我结婚生子。然后,我结婚了。和我结婚的那个姑娘三十岁,大学老师,温婉可爱。 作者:沈眉 0条评论 绾绾出现在婚礼上,穿了一件廉价庸俗的印花孕妇裙,头发随便地挽起来,似一个小妇人。她说:周易,你要是敢结婚,我就跟我们的孩子死在你的面前。 十八岁的女孩,她怎么能明白,她是阻止不了我结婚的。她只是我曾经走失的小情人,就算现在她回来了,也只是小情人,仅此而已。 可我的新娘不干,她愤而出走,拖着婚纱就跑了出去。大家都叫我追,我没有追。我只是盯着绾绾看,我死死地盯住她,这个要命的死丫头,半年都不回来,挺着大肚子才回来,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然后,这个要命的小孕妇在一片哗然中拉着我往外跑。跑了两条街,她把孕妇装一剥露出了里面小吊带下的小蛮腰,那里绑着一个小枕头,她问我:我的宝宝好看吗? 我用两只手把她拎起来,一下子压进墙角:你这小撒谎精。她忽然不笑了,大颗大颗的眼泪滴水穿心地落在我的手背上:叔叔,你不要和别人结婚。 小屁孩的眼泪,什么都不是,我强忍内心痛楚的痉挛愤怒地转身,她在后面喊:你要是敢和她结婚,我就去告你侵犯未成年少女! 朱三的助手打电话来的时候,我正在给绾绾煎鸡蛋。或者,爱上一个年轻的少女,的确是可以令人变得年轻一点的。 朱三在电话那边说:周易,我们谈谈。我说,好。然后朱三又说:顺便把绾绾也带过来吧。 我也只能说好。 朱三,是这圈子里的龙头,是老大,是朱老板,是朱董事长。但他喜欢别人叫他朱三,他觉得,这样很亲民。 吃完第二只心形煎蛋的时候,我问绾绾:你是不是拍过一个酸奶广告? 绾绾惊喜地抬头看我:呀,你怎么知道? 我说,忽然想起来,我刚认识你的时候,就觉得你有点面熟。 朱三在电话里还说了一句话:周易,你不知道吧?绾绾是我的干女儿。 我说,我现在知道了。朱三说:那就好,这丫头任性,喜欢不声不响地跑出去玩。你把她带回来吧。你要是愿意,以后你带着她,她有红的资本。 我当然知道,朱三在这个圈子里,有很多干女儿。几乎所有现在当红的女明星,都曾是他的干女儿。朱三最常说的一句话便是,手里有多少个美女,便有多少张王牌。 我是帮朱三出牌的人。我常常带着那些美丽的王牌,哄着她们,逼着她们,去酒店,去高级的公寓,去陪一些男人,以帮朱三赢得那些很难赢到的利益。 开始的时候,我常常觉得,如果这些美丽的王牌是旧时的妓女,那么,我便是旧时的皮条客,或者,被称作龟公的那种人。 阳光下,绾绾还在开心地吃着她的爱心早餐。她的睫毛又黑又浓,眼睛似黑色的大珍珠,皮肤若瓷般光滑洁净,嘴唇小巧丰盈,微微地嘟着,纯净的性感。 是,她越长越好了,我知道,她最终会倾国倾城。她当然有红的资本。 车开进朱三的庄园的时候,绾绾的脸便白了。我试图说些什么,可我什么也没有说出口,绾绾出奇地沉默。 我以为,她会哭泣,挣扎,咒骂,更甚者可能会跳车。以她的激烈,她会那样做的,可是她没有。她的沉默让我都快疯掉了。 我想马上掉转车头带着她逃跑,哪怕是从此困苦飘零地流浪也好,但地狱与天堂,根本就不存在着分界线。在这里,天堂即地狱,地狱即天堂。车停下了,我给她开了车门,她低着头,这是她唯一一次没有再叫我叔叔。她说:周先生,谢谢你的爱心早餐。 朱三说:周易,你果然没让我失望。你看公司那部新偶像剧,用绾绾正适合,对吧?绾绾你也玩够了,以后不许这么任性。要听话,才会红,这是规矩。对吧,周易? 朱三说,从此后,由你安排绾绾的行程。去忙吧。 前后,不过是五分钟,我将一个一小时前还欢快甜蜜地坐在我面前吃早餐的女孩送走了。我最后尚存的理智告诉我,若我带绾绾逃走,朱三必不会放过我,我将声名狼藉,还有可能惹上官司身陷牢狱。而绾绾,要么回去,要么从此卑贱地流浪在人间。 她本就是朱三养来出卖美貌的女子,除了美貌,她甚至没有正儿八经地上过学,她如何生存?我几乎可以想象,她将沦落街头暗巷,悲困生存。 我怎么忍心? 绾绾迅速地蹿红了,她尚年轻,却渐渐散发着美艳的性感。有很多很多的男人,喜欢追逐这样的女孩,青春与美艳并存。想约她的男人很多,于是,我便带她去见那些能为朱三带来利益的男人。绾绾从头到尾不看我一眼,她笑着,眼神却很冷。 我做过很多这样的事情,见过很多女人笑靥如花却眼神冰冷,可从来没有一个女人的变化,能似绾绾这样令我遗憾到心如粉碎。 我常常在半夜捧着空荡荡冷飕飕痉挛疼痛的心口惊醒过来,我想我再也不能等下去。我悄悄地变卖房产,我去加快申请移民,办理各种手续,然后带她秘密地离开。 我常常在送她进入酒店后,在停车场一坐就是一夜,我在凌晨亲自接她走,偶尔,会发现她身上的伤痕。我能说什么?我想拥抱她,想带她逃走,可是现在,都不是时机。我只能说:再忍耐一下,很快就会过去的。 她并不应我,美丽的眼帘低垂,我看不见她黑珍珠一样的眼睛,我不知道她是否听见了我的决心。我想,她应该没有听到,否则,她必不会选择那么决绝地,用一双丝袜,把自己吊死在公寓的楼梯上。 八点有一个通告,我七点开门进去,就看到了她垂在门廊的一双脚,小巧、白净、修长,完美的一双脚。恍惚间,我觉得那是一年前,她坐在我的书桌上,两只漂亮的脚摇呀摇地问我:叔叔,你什么时候才忙完呀? 可这一次,她声息全无,她紧紧闭着眼睛。眼睫毛是那么浓那么密那么长,这美丽无双的似黑珍珠一般的眼睛,再也不愿意张开。 她只留一张小字条,她这样写:叔叔,你从不曾爱过我,是不是? 我冲进朱三的豪宅,我抓住他的领子,有很多很多的愤怒让我说不出口,我只说:她才十九岁,才十九岁呀。 朱三冷冷地拂开我的手:周易,你的冷静哪去了?别忘记了,送她去酒店的人,是你。是她爱的男人你,亲自把她送到了别的男人床上,不是吗? 是的,是我那自卑的理智让她心死如灰、生无可恋。 三月十七日,阳光充足,早逝的新星林绾绾的悼念仪式正在举行。很多人为这个才十九岁的薄命红颜落了泪。 这一天,是我四十岁生日,我是一个失魂落魄的中年男人。我从灵堂走出来,开着车,将油门踩到了尽头,飞驰在海边的高速公路上。在到达悬崖边那个弯道时,我的双手离开了方向盘。 在极速的坠落间,我说了一句话。这一句话,我从来没有说过。我说:绾绾,亲爱的小情人,我爱你,再见。 失恋的餐厅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爱恨情仇,如此生动,阳光下,灿灿发光,可惜,全部都是赝品。 我是在一个很偶然的机会知道这间自助餐馆的。 它规模不算很大,价格便宜,种类繁多,并且邻近地铁口,简直是为安慰人心而准备的。 对于不想恋爱,不想工作,又没什么特殊爱好的人来说,美食简直是治愈系,唯一治愈系。 对于一个29岁高龄,尚未结婚,甚至没有恋爱的古怪女人而言,没有什么是了不起的,包括独身―人养成吃自助餐的习惯。 第―次我走进自助餐的时候,服务生问我:您的朋友什么时候到? 我略躲闪地说:一会就到。 然后贼一样躲在一个悄悄的角落,从头到尾心惊胆战,唯恐被人揭穿。 心情不爽,吃得不坦然,美食就失去了意义。 第二次我再来的时候,我已经可以理直气壮地回答:我一个人。 在服务生的诧异目光下,我从容地走到离餐台很近的位置,拿出斩钉截铁的气质,走向123456选项。 后来,熟了,这家餐馆的服务生已经不再对我好奇,任凭这个奇怪的女人间或三五,孤零零一个人,吃自助餐。 最烦恼的是遇到新服务生轮岗,看到我又不免一番质疑和揣测,甚至多事地问我要不要拼桌,好像一个人吃饭是一件多么悲惨的事情。 我该怎么样证明一个人吃饭是一件挺快乐的事隋呢? 就像我无法跟任何人证明我不需要恋爱,不需要男人,更不需要女人,我愿意一个人待着。伟大的葛丽泰嘉宝宣布:let me alone,全世界都以为她太奇怪,我却完全明白她的快乐之源,“一个人待着”,多奢侈,多幸福,多愉快的事隋。 但是大家不会理解。 这是一个规矩的世界,布满规则,生下来你就要遵循一切规则,到了年龄要去幼儿园,到了年龄要去读书,读书之后要工作,工作和恋爱可以平行,但是到了年龄就要结婚,结婚之后就要生育,如此循环往复,构成“人生”。相信很多人在最初懵懂的少年时代也曾想过反叛,但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顺着规则就走入主流,然后和主流一起去鄙视非主流,把不遵循规则的人视为异类,一起去排斥异类了。 R曾经说过,这个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人都过着行尸走肉的生活,被生活摆布,毫无反抗之力,或者根本不想反抗。 而异类却快乐活泼。 我就是一个异类,虽然我不怎么快乐,也不怎么活泼,但是我尽量“与众不同”,只想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这不好吗?人人都爱自己,但是自由是什么呢?自由难道不是首先要尊重“别人愿意怎么样活就怎么样活”的权利吗? 好吧,我说了这么多,因为我饿了。 吃饱了,浑身通达,无比愉快。但是一个人来吃自助餐,除了被服务生斜睨,还会被一些食客猜测,甚至还会招来好奇者;好心者;拼桌爱好者;甚至同情病泛滥者,大大打扰了我的乐趣,但是有什么办法呢? 29年来,不是一直被叨扰吗? 习惯了。 有一次我也突发奇想,给自己编造了一个故事,以满足前来窥探的好奇者的窥私欲。 我的故事是这样的―― 一年前,我和男朋友在这里谈分手,分手后,我非常怀念这一段感情,于是隔三差五,以享用美食的借口,其实是在怀念离开我的那个单眼皮男人。 这个故事赢得了很多人的同情,同时,对待我的态度也有了很大的改变。 这个故事多么合情合理,并且值得感叹。我想,那些听说了这个故事的人_定会把这件事当做一个极好的谈资,在公司,在家里,跟恋人,跟发小,跟相亲对象,跟陌生人都可以轻松打开话题―― 那是一个多么可怜的女人,为了一个离开她的男人,―直念念不忘的在分手的餐厅一个人吃饭。 我完全可以想象大家在我故事里迅速找到共鸣,找到优越感,找到泛滥同情心终于得以释放的快感。 我想和你生活的小镇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能让你下地狱的人,一定也能将你送上天堂。 其实我是抱着一试的心情拨了电话。接通的那一刹那,感觉很不真实。袁嘉慈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长途跋涉而来,低回地说,喂。 后来袁嘉慈纠正我,哪有低回,就是很平常的一声喂。 好吧,长途跋涉只是我单方面的心隋。 毕业后我没有再见过袁嘉慈,因为做的是建筑方面的工作,随工地迁徙,常常到极度荒凉的地方,有时荒凉得手机都发挥不了任何功用。起初我还能和老同学们发发信息打发无聊的时间,慢慢地,大家各忙各事,各有各消遣,联系便少了。 袁嘉慈说你的电话吓我一跳啊,像从地底下冒出来似的,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我说我也没有想到你的号码还没换,碰碰运气。她一笑,说你运气不错,我正好发工资,想吃什么我请。 她做主带我去吃酸菜猪脚火锅。点了很多,大大超过两人份,而且基本都是肉。我说你把我当监狱里放出来的啊?她有点不好意思,说难得请你一次,当然不能寒碜。我隔着一米宽的桌子看她,剪了短发,没有化妆,眉端冒了颗小小的痘子,比大学时看起来更清秀些。 大学毕业的纪念册,袁嘉慈只给我留了两个字,珍重。字迹潇洒。看过满满―本抒情过度的留言之后,她的那一页我认为很特别,和她留在脑海中的印象不甚相同。那一阵同学们各处组团留影,一部分女生只会傻傻地冲镜头比V字,笑得拘谨。另有少数女生则与我们混在一起,喝酒抽烟打游戏,唱歌到半夜然后去马路上坐着聊天到天亮。袁嘉慈是前者。 据说她给所有人的留言都是一样。我知道后,略有异样感,很快忽略不计。 毕业晚会上我是焦点。意气风发,签了最好的单位,接受各种意义上的祝福和道别,几乎要飞起来。很快就喝高了,其中一个一起抽烟的女孩将我带回宿舍去休息,我们以最原始的方式向大学生活道别。其实我们并不互相喜欢,年轻时难免为了激情而激情。第二天醒来,女孩背对我睡着,我们的身体在交缠后自然的尽量分开,我大脑空白地望着窗外被建筑物线条切割出来的天空,一阵阵空虚。 袁嘉慈说,那天晚上你们吵得我一夜没睡,心想简直是禽兽啊。我想起来她冷不丁地端着脸盆出现在我视线里,目不斜视但满脸掩不住厌恶的神气,惊觉自己大半个身子都裸露在被子外面,遮羞是来不及了,只好赶紧闭上眼睛假寐。 记忆的画面非常尴尬,时隔三年后,性情里的油滑不羁早被工地上的风沙磨平。放在以前打个哈哈就能过去,现在只好乖乖自罚三杯。住工棚吃大锅饭的日子过久了,默认好酒量比好口才管用。袁嘉慈的酒量也还行,我们吃完饭,谁都没有醉,走路去公交站的路上,她说我变了,沧桑了,好像也老实点了。她说,杜同学,以前你多讨厌啊,把自己弄得跟花花公子似的,记得吗?你那件风衣领子……她没说完,放声大笑。 路上没什么人,干燥平滑的地面尽是灯的影子。袁嘉慈的笑声砸到地上又弹起来,咕噜咕噜全滚进我耳朵,像一颗颗玻璃弹珠。 那一阵我刚调到青城,升职坐了办公室,反而有点不习惯。总觉得太闲了。这种闲和在荒郊野外画完图无处可去的闲不一样。这是哪里都可以去,但不知道去哪里。常常下了班还在办公室呆着用电脑看谍战剧。 平均每两周的样子我会给袁嘉慈打个电话,有时她正好在我公司附近的银行办事,就一起吃个饭。她在一间旅游公司做事,工作挺忙,经常挂着黑眼圈,喝很多咖啡。因为需要接很多电话,总是声音沙哑。我向同事打听什么吃了对嗓子好,有人说罗汉果泡水。于是买了十几个罗汉果在办公室放着,再见面时给了她。 袁嘉慈说老杜,你不要对我太好哟――说着递了一包东西过来,是刚出炉的桃酥。我说你也对我不赖嘛。她笑嘻嘻地解释道,她对我好,是天性使然,可怜我在此处无亲无故,而我对人好是意图不轨,区别大大的。不知道这是不是袁嘉慈信口胡说,但觉有些被言中,无法反驳,自嘲地笑笑。 有次吃完饭从餐厅出来,碰见我的年轻同事,对方夸张地打招呼:杜老师,难怪不跟我们一起吃快餐,佳人有约啊!我口中淡淡地否认,注意到袁嘉慈并没有很反感,心里有丝来路不明的愉快。 渐渐联系她稍多。一般是发信息,她平常电话太多,嗓子得省着用。袁嘉慈的短信跟她写留言的方式一样,简单利落但又余味无穷。终于有一天她拨了个电话过来,说,老杜你能不能跟上时代节奏下个微信什么的,打字多累啊。噢,原来她不喜欢发信息。我恍然大悟地开通了微信,并且因为开通微信和身边许多同事有了更多工作外的联系,那一阵日子变得不那么难打发了。 跟年轻人_起去吃吃喝喝唱唱K,仿佛回到大学时代,颓废又激情。同事里面有个是我学妹,她念大一时我大四,她翻箱倒柜的将那时对我们那一届学生的见闻、我在学校集优秀和流氓于一体的名声拿出来大肆渲染大作宣传,再加上我工作时曾深入无人区,有过一些与常人不同的经历,忽而成了很富传奇色彩的人物。我的神经仿佛经由一段很长时间的麻醉之后在慢慢苏醒,在众人鼓吹之下重新斗志昂扬起来。 再和袁嘉慈联系时已经过去两个月,我做完一个政府在东部高新区的兴建项目,是本市目前为止最高的建筑。正式动土那天我和公司老总去参加了在工地举行的仪式,市领导给了很多夸奖和鼓励,想着以后这个城市会有我参与设计的标志性建筑,也有些激动,毕竟是自己日以继夜熬出的工作成果。 散了后立即打电话给袁嘉慈,告诉她我请大餐,满汉全席。她还没下班。我忍耐不了等待的焦灼,径直打车去了她上班的地方。在门口等了很久,她才出来,特别疲惫的样子。见了我,脸上用力拼出一个笑容,说,走吧,吃饭。 我想袁嘉慈一定是工作太累,于是不好太得意,尽量平淡地告诉她我工作上的进展。她眼睛微微亮了-―下,像电量很弱的灯泡。她说恭喜啊。我听着怪怪的,好像她一点也不为我感到高兴,很见外的感觉。心下有点不快,埋头吃饭。袁嘉慈忽然又说,老杜,你别经常找我了,我男朋友不喜欢我跟别人见面。 哦,我也不算经常找你嘛,你忙得跟总理似的。我挤出这么一句话,佯装玩笑。 原来袁嘉慈有男朋友。我纵有一万句辩驳,也理应沉默。 那天晚上回去给她发了条文字微信,我说,其实就是开心事儿想有好朋友分享,没有别的意思哈,没想到给你添困扰了´抱歉。 说了不要见面,袁嘉慈却开始破天荒地主动找我。我本有气在心里,更是警觉地退在好朋友的界限那边,禁令在前,保持距离比较安全。 袁嘉慈爱的男人有家庭,并且不在这个城市。恋爱_直是她生活中禁忌的话题,但既然上次对我开了口,突然变得无所不说。她形容这是一个蓄满水的保险箱裂开一条缝,她讲了很多,他的占有欲,他的自私和怯懦,他的反复无常。 那时候袁嘉慈刚到旅游公司做计调。男人所在的团队因为购物点太多和导游发生冲撞,有人受伤,他负责游客向签约的旅游公司讨要说法,单子是袁嘉慈签的,她必须为事故提供解决办法,但她经验少,姿态过于强硬而不够圆滑,差点进一步扩大事态。那个男人_开始表现非常强势,有理有据,她几乎败下阵来。不知是不是看她手足无措面红耳赤快绷不住了,忽然退了一步,放宽赔偿条件,事情勉强解决。 你知道人们怎么驯养大象吗?袁嘉慈问我。 他们困住大象先饿它很多天,然后再给一点吃的,让它臣服。她苦笑。我就是那头大象,他是驯养的猎人,一开始就是这样,没有办法。 袁嘉慈说这些的时候眼睛里始终有泪滚动,有次中途他打电话来,她调整呼吸接通,声音甜美温柔,她告诉男朋友她在工作、在陪家人逛商场、在看电视剧……她总是说谎。其实我感到很荒谬,如果需要说谎才能够维持,如果像她说的那么辛苦,何不干脆分手算了。对方有婚姻,他束缚不了她,他没有这个权利。 我这样说。袁嘉慈摇头,微微笑道,你想必没有爱过人,有多少难受,就有多少快乐,程度一样的。 我仔细看她,她眼中有泪,泪水里痛苦和甜蜜一样多。 保险箱泻出的洪水在无声中淹没了我。 袁嘉慈没有找我,我知道是他来了。他们一年里能见上五六次,一次三五天,实在少得可。有次我看到她在朋友圈里写了一条微博,“生命那么长,在一起的时间太短了”,瞬间删除,她连叹息都埋在地下悄悄的。 又有一次,她半夜发来语音短信,是在唱吧录的一段《至少还有你》,歌没唱完,便已痛哭失声。哭声里是她哽咽破碎的话,她说,我只是想有个人以久久地抱着我,抱着我…… 我感到喘不过气,主动提出到省内的另一个小城出差。 冬天来了,阳光落在老城区的石板路上,一块一块锃亮的。说是出差,其实没有太多事务,只因地处偏远,很少人愿意主动来。我要在此处呆足三个月。 上午在楼顶晒太阳,眼皮上暖暖的。 老杜,你这日子好清闲啊。有人说。 我猛地睁开眼睛,袁嘉慈站在面前,一段时间不见,头发剪更短了。 咦,你怎么来了?我问。 工作狂也要休年假,再不休就要死了。她说着,往右边咧咧嘴角。 我猜想她是不大开心,或者和我一样,有点扛不住了,就暂时躲开。再见面我没有觉得很高兴,反而有点苦涩,或者说连高兴也是夹着苦涩的。 我带袁嘉慈去城里最好的酒店住下,又带她去当地的农家吃土菜土饭,附近山上有个寺庙,我约她早上爬山,她也说好。不知怎地,话特别特别少。感觉那只保险箱里所有的洪水都放空了,一点点内容都没有。 乡下空气好,狗叫鸡鸣,鸟飞虫走,好似人也松弛下来。我们爬上一个山坡,在石头上坐着休息,她两手抱膝,下巴搁在上面,若有所思,侧面轮廓像个青春期心事重重的小男孩。远处是小城近郊的房舍,安然恬静地立在水田的一侧,风里携带着会醉人的青草香,她说,真想在这里永远住下去啊。我不自禁地接道,好啊。 她斜眼睇我,笑:说不定我哪天就来了。 我也笑,说,你不会的。 袁嘉慈在这里的几天,他们好像没有联系。她要走的前一晚,我去叫她吃饭,正要敲门,里面传出哭声,我听见她委屈万分地大哭,埋怨对方的自私和冷漠,一会儿哭声慢慢变低,变成长长短短的抽噎,后来她破涕为笑,哑着嗓子说些撒娇又甜蜜的话。我站了太久,那电话却毫无挂线的意思,原来没有不絮叨的女人,除非她不爱。我只得离去。 第二天清晨,袁嘉慈来敲我房门,眼睛肿肿的,但精神很好,光芒四射。爱情是毒药,也是良药。她同我道别,说有空还会来此处找我。我说,你别来施舍我啦,我也很快就回去了。她见我记仇,扮个鬼脸就走了,步子轻快,头发没睡好,后脑勺那里还翘翘的。 那天她在朋友圈里转发了一句很文艺的话,大意是,能让你下地狱的人,一定也能将你送上天堂。 我在心里回复:是的,反之同样。 可是袁嘉慈,我仍希望你的幸福比痛苦多,哪怕只多一点点。 一张无法通往未来的火车票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2010年9月,他跨越30多个城市来看我。我却在大四的生活里忙里忙外,把他一个人丢在陌生的武汉。回去前,他说:“等我毕业,毕业我就来武汉,跟你在一起。这张火车票送你了,你留着做个见证。” 我小心翼翼地把那张火车票放进我的钱包夹层里,如获至宝。从此人生有了―个重要的依靠,只要有你在,哪里都是家,我满心欢喜,信以为真。 “娶你要多少钱?”某天,他在QQ上问。 “十万吧。”我开玩笑地出了价。 他却迅速地迅速地转移了话题:“武汉那边好像没有适合我的工作,而且工资也不高,我来了肯定养不活自己。”我突然感觉有些不安,慌忙地问:“你不来武汉了吗?” “马上毕业实习了,学校这边有个活动,我想先留下来完成,可以赚一笔。等我先忙完这边再联系你。” “哦,那好吧。” 2011年3月,我也开始离校实习。偌大的武汉,人生地不熟,又没有什么经验,想找份工作真的很难。我租住在郊区一栋破旧的房屋里,笨重的行李将我的双手勒出了近10个伤口,晚上睡觉和室友挤在一张狭小的床铺上,身体只能横躺着,没处放的双脚只能掉在床外面。 妈妈打来电话劝我回家,说在家里已经给我安排好了工作,我一个人在武汉她和爸爸也不放心。“没事,我在武汉挺好的。”为了等当初的一个承诺,我狠着心回绝了妈妈的好意,倔强地留在了武汉。 为了尽快有工资拿,付得起房租,也不再伸手向家里要生活费,我选择了一份文员的工作。老板和同事都欺生,我拿的钱最少干的活儿却是最多,每天加班到深夜,再转两趟公交车才能回到住的地方,常常累得全身的骨头都在抗议。 可那时候,却一点没有觉得苦,只要想到他,想到他就快来武汉了,想到我们很快就能在一起了,一切都是甜的。他,就是我那个时候的信念与支撑。 某天,我又坐着末班车带着一身疲惫回出租屋。窗外绚烂的霓虹闪耀,车内我百无聊赖地刷着QQ空间,却惊觉似乎他的整个朋友圈子都在传:“他去了北京!” 我拿起电话,―个电话拨过去:“你不是说来武汉的么?”“我想去北京,我想实现我的梦想。正好朋友在这边有公司,可以赚大钱,等我赚到了十万再来武汉找你。”我突然无力地僵直在了原地。任凛冽的风从车窗灌入,再穿过我单薄的胸膛。为什么非要去北京呢?没有我在身边,纵使你赚够了百万又如何?我不稀罕。没有我参与,你的人生再辉煌又与我何干?我要的只是两个人在一起,一起奋斗,如果北京是你的梦想,那么我也可以投奔你而去,可是为什么我连选择都不曾有过? 而最可笑的是,心心念念一直等着他来武汉的我,是最后―个知道他去了北京的人。520除以3除不尽,所以爱情里面是容不下第三者的,哪怕第三者是所谓的梦想。 那天晚上室友说:“男人爱你的时候,什么话都说得出来。估计当时他也就那么说一说,就你傻,还当真了!北京什么地方,花花世界啊,什么样儿的女孩没有,会为了你不去?别再傻了!”我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笑了笑:“我不是傻,是蠢。” 几天前妈妈打来电话,说前阵子爸爸病了,家里也没个人照应,希望我还是回家。可我一心为了等他,虽然心里一阵酸楚却还是没有答应妈妈的请求。瞧,我多蠢,为了一个不确定的未来,为了一个不守承诺的男人,我间接伤害了真正爱我的家人,也伤害了我自己。我拎着行李回了家。最后,我们不再联系,我们就此散落在茫茫的人海。 2013年11月,在我24岁到来的前几个小时,当年的那张火车票被我从钱包夹层抽出来撕掉了。这些年,我在校内找他、在微博找他、在他朋友空间找他,找他锁起来的QQ资料,找他的动态他的讯息,多少次想加他QQ,想微博私信他,甚至想去北京找他,最后,都一一用力忍了下来。 我只是想问:为什么就那么轻易地放弃我? 年岁渐长,情情爱爱已不动人。但我学会了―件事:无论什么时候,在爱情的国度里,与其守着一个可能不会到来的美丽未来,倒不如好好珍惜温暖的现在。好好爱自己,爱家人,这也是一种幸福,不会抛弃你的幸福。 就这样吧,从此山水不相逢。 带着爱情和你到异国去分手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决定在一起的那一天,我俩蹲在宿舍走廊打了一整夜的电话,S意志坚定,非我不娶,我心花怒放可又担心学业,表现得患得患失模棱两可,洽谈过程进行得推推搡搡别别扭扭,在天蒙蒙亮的时候,我终于放下矜持,说了一声“好”。 现在想想自己可真是个矫情的女人。 恋爱的火光燃烧了我们彼此的青春年华,幸福和快乐是我们永远都用不完的筹码。大一和大二在北京,我经常在S的诱唆下偷溜进男生宿舍跟一伙大男人吃火锅;我们凌晨五点起床去打篮球,去食堂喝第一锅大米粥。炎炎夏日,我们坐在宿舍楼下,一人一半大西瓜;大冬天走过漫漫夜路只为去吃一串糖葫芦。有一年冬天,大雪封路,我在火车站等S,一等就是一夜,见到他的时候,一脸疲惫却喜气洋洋;我们挤公交车逛大北京,在王府井捏住鼻子,一人吞一碗臭豆汁…… 出国前的那个夏天,S带着我去他的家乡。夜里,我们坐在火车的上铺上小声说话,耳旁呼啸的风声似乎是在预言未来的不确定,只是我听不懂。 S说:“我怎么这么爱你呢?”“以后你会变的吧。”“才不会!要变一定是你先变。” 星光下,我们围着街边的小炉子吃烧烤,炭火上的小贝壳被烤得噼啪作响。我和S全家到海边游泳,炙热的阳光下,大片大片的贝壳异常华美。我和S的兄弟姐妹们在海边玩游戏,穿裙子下海,爬岩石,捡螃蟹和海螺,我被晒得又黑又红。照片里我呲咧的大牙锃亮锃亮,一张不知愁滋味的脸笑得眉飞色舞。我将所有有着灿烂笑容和幸福目光的照片,上传到各种社交网站,引来艳羡的声音一片。 到英国留学,我们每天都会面对更加繁重的课业任务、语言隔阂、消费压力,却因为S的陪伴,苦难都被分担。我们摊开大张地图走在英国陌生的城市里,两个人手牵手,步子就走得铿锵有力,旅行就有了豪情。时间流逝,属于我们的记忆不断累积在身体里,吸收、沉淀,变成一种朴实而有力的默契,成为一种关联。 第二年,我开始全职打工,用赚来的钱去旅行,频繁地参加各种社交活动,我去教堂听圣经,我写论文也写博客……恋爱,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我生活里的一个标签,S也仅仅只是我生活里的一个伴。有时候,我们吵到不可开交,却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会真正分开,他抱怨我没有一个女朋友的样子,甚至从来不会给他做一顿像样的饭菜,我气急败坏地回赠了更多的气话。 研究生的时候,我离开S一个人前往威尔士就读。冬天来临的时候,他忽然发来视频请求,我随手便关掉了。过了一会,他留言说:“我们分手吧。”“别闹,一会跟你说。”“我们没有什么好说的了。”“那好啊,分就分。” 我没想到,我从来都没想过到,太多的事是我没想到的! “能问问为什么吗?”我终于鼓起勇气。他说:“新的一年,我的学业生活都渐渐好起来了,唯独这段感情让我心力交瘁,我们不合适。” “你还爱我么?” “不爱了。” 那之后的日子,我像电影里那些疯掉的女主角一样,体会彻夜失眠,体会食不下咽,那时候头发大把大把地掉,根本无法学习和写论文,打电话给爸妈说几句话就泣不成声。我也尝试着给他打电话,而电话的那边永远只有忙音。 转眼又是三年,有天突然登陆了自己从来不用的校内账号,在他朋友的其同好友的列表里我看到了他的名字,我点了进去,仅仅因为好奇。主页的内容,已有一年没有更新过,特别好友里有个女孩,照片里她低着头。 第二天,我的邮箱收到了一个校内发来的悄悄话:“你好,我们都是女孩,感谢那些年你对他的照顾,希望你们彼此留下了美好的记忆,但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们的生活好么?”我对着屏幕上的话看了好半天,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的行为,顿感哭笑不得。 让我一蹶不振痛彻心肺的,不是对现在和将来的恐惧,而是在那些用年来计算的光阴里,我的天真我的任性,我的善良我的恶毒,我的浪漫我的矫情,我的疯癫我的古怪,我的挣扎我的坚持,时至今日,都已过期。记忆被洗劫,内心被掏空。所有那些倍加珍惜的回忆,现在想起来,都已难辨真假。物是人非,是梦一场吧! 租个女人成老婆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一 这天,杨红英正懒散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剧,转眼间又要过年了,在建筑工地上打工的孙大宝,也想租个老婆回家过年。孙大宝已三十好几的人了,由于父亲去世得早,母亲体弱多病,上完初中的他,只能回家干农活养家。村里与他差不多大的小伙子,都纷纷娶上了老婆。不管他怎么起早摸黑在地里勤劳苦做,日子还是过得紧巴巴的。前几年,孙大宝通过媒人,好不容易才被邻村一个叫小翠的姑娘相中,在他备足了两万元彩礼后结了婚。婚后,夫妻俩的关系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虽然小翠长得不是特别漂亮,还算过得去。在小翠的眼里,她是看不上老实巴交的大宝,要不是她和前男友恋爱了几年,最后被男友抛弃了,说什么她也不会嫁给孙大宝,虽说不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但小翠有点儿觉得委屈。 尽管如此,小翠还是回过头来想,既然嫁都嫁了,还是要好好的过日子。她就劝孙大宝说:“大宝,我看你整天在地里忙乎,一年到头除了粮食吃不完外,钱却挣不了多少。以前你出去了,你妈没人照顾,现在有我了,你就放心去城里打工吧,我在家里照顾好你妈,你看好不好?”孙大宝说:“好,凭我的力气,出去每月挣个两三千是没问题的。” 小翠说:“出去挣点钱,将来好修楼房,以后我们有了孩子日子也好过嘛。”俩人商量好后,孙大宝就跟着同村一个在上海建筑工地上千活的人一起走了。到了工地后,从来干活不分轻重不怕吃亏的他,很快就得到工友们的认可。在越干越熟悉的工地上,孙大宝也越干越有劲,每月领了工资除了留少量的零花钱外,他几乎全部寄回家。 小翠不但将他妈照顾得好好的,还把家里打点得好好的,这让孙大宝非常高兴。他干起活来似乎更有了精神,计划两三年后,他家也要造一幢漂亮的楼房。更主要的是他要努力挣钱,好让小翠和妈妈在家能过上好日子。一年过去了,正当大宝妈想着抱孙子时,小翠却以去上海看大宝打工为由,跟着同村的一个男人跑了。大宝知道后,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他在工棚里睡了整整两天。大宝想辞工回家,工友们知道这事后都劝他:“你为这事想不通不值,男人要拿得起放得下,她走就让她走吧,像你这样勤快的男人还怕找不着老婆?”大宝没出声。又一位工友说:“大丈夫何患无妻。你老婆走了,这样的女人你还留恋她干嘛?回头在我们村给你介绍一个就是。”大宝说:“事情是这样,我不是舍不得她,我只是担心我妈,这事我还没告诉她,我妈体弱多病,我怕她受不了这个打击。” 这时,他们的班长来了,他拍了拍大宝的肩膀说:“兄弟,你的心情我理解,听我的,你别辞工,好好的干活,多挣点钱,到时在城里买套房子,把你妈接到城里,到那时你还愁没老婆吗?”经过大家的劝说,孙大宝也想开了一些,就没辞工了。终究是纸包不住火,大宝妈还是听人说她的儿媳妇小翠跟别人跑了,整天想抱孙子的她,仿佛天塌下来似的,心里一下子空空的。她还常常去村头那条通往镇上的路口看,想某一天奇迹出现,小翠从那儿回来了。 日子就在盼望中过去,大宝偶尔回家看望一下他妈,不管他把打工挣来的钱交给他妈也好,还是给妈买回好吃的或者好衣服也罢,他妈的脸上再也没有了笑容。大宝明白妈的心事,他说:“妈,小翠走了,没事的,我现在在工地上打工,一月能挣上好几千,还愁找不到老婆呀!要不了多久,我一定给你找一个比小翠更好的女人回来。”他妈一听,高兴地说:“那好,宝儿,你可早点给妈找一个儿媳妇回家。” 二 虽然当时大宝只是随口说了一句话,想哄妈高兴,可大宝妈却记在了心里。每次柱子回家,母亲问他找到媳妇了么,仿佛母亲对他挣多少钱不感兴趣,唯一就是想他早点找到个儿媳妇,这才是母亲最大的心愿,也是她最大的安慰。每次柱子都说:“妈,这事急不得,得慢慢的来,你放心嘛,要不了多久,我一定给你找个漂亮的儿媳妇回来。” 这话说一次两次还行,说多了他妈就不相信了。孙大宝不忍心看到妈又为自己的婚事伤心,更不想妈整天不开心的样子,就说:“妈,我在外面找到了一个女人了,到时我一定带回来让你瞧瞧。”临走时,妈对他说:“宝儿,你下次要带回家来,让妈瞧瞧,只要瞧上一眼,妈也就安心了。” 可到了孙大宝回家,他妈看到仍是大宝一个人时,一下就变得很失望。他妈说:“你不是说过要带你老婆回来让我瞧瞧吗?怎么没带回来呢?” 大宝说:“她在一家餐馆上班,餐馆里每天吃饭的人很多,老板不给她假,到时等她有假我再带她来。”妈说:“你没骗妈吧?” 大宝说:“没有。”妈说:“这就好,我的宝儿我知道,从小到大,从没对妈说过假话,妈信你。” 眼看就快过年了,孙大宝想:如果这次再不把老婆带回家,什么理由都讲不了了,也瞒不过妈了。可他本来就没有女人,怎么带回去?这是女人,又不是东西,如果是东西的话,他花再多的钱,他都愿意给妈买回去。他也想过,以守工地为由不回家过年,可大过年的, 秋泥点评 《租来的老婆》讲的是命运交错擦出的幽微火花。过年了,农民工大宝为了抚慰望眼欲穿的老娘,从城里高价租来个漂亮“小姐”莉莉回乡探亲。大宝把老娘哄高兴了,得到钱的莉莉也高兴了,问题似乎暂时得以解决。可是那个莉莉却来找大宝,要租用他做同样的事情,原来“小姐”莉莉也面临着无颜见家乡父老的问题。人是不该用来出租的,因为人不是商品,人是有尊严的。当人放下尊严,一定是承受着现实难题和精神遭遇的困窘。尴尬、迷茫的男女主人公,会怎样相互修补残破的人生?折射着底层人物的普遍性困境。 个体命运的身不由己看似偶然,偶然中是否隐藏着命定的必然结局呢?家里只有妈一人,看到别人家过年热热闹闹的,妈一定会难受,他也狠不下心。万般无奈时,他突然想到租个老婆回家,这种事听人说过。可是上哪儿找女人呢?人家会愿意吗?他来到一个擦皮鞋摊前,找到一个稍微年轻点,看上去只有三十来岁长相也不错的一个女人摊前擦皮鞋,在女人给他擦皮鞋时,他就大胆地说:“你能给我当一天的老婆吗?” 擦皮鞋的女人抬头看了看他,没出声,仍继续擦鞋。大宝又说:“你能不能当我一天的老婆,我给你3000块钱,我就租你一天。” 女人非常生气地说:“你说什么,让我给你当一天的老婆?你把我当什么人了,你以我是做小姐的呀?你看我是擦皮鞋的就可以随便侮辱我吗?”女人一下站起身,更大声地骂道:“你看你人不像人,还想打我的主意,太无耻了,老娘才不稀罕你的钱,滚!”大宝吓得转身跑了。 回到工棚里,工友们都纷纷回家过年了,屋里显得空荡荡的。大宝倒在床上,心里很不是滋味。刚才那擦皮鞋的女人骂他时说,你以为我是做小姐的呀?小姐只要给钱,她就陪男人,那租她当一天老婆呢?于是,大宝翻身起床。可他不知道那种女人在哪里,听工友说过工地西边一家美容院就有那种女人。他就去了,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找到了这家美容院。美容院的门虚掩着,他不知是害怕还是怎么了,心跳得厉害。在外面站了好一阵,才终于鼓起勇气推开门,也许是快过年了,里面冷冷清清的,沙发上只坐着一个打扮时髦的女人,她看了看站在门口的孙大宝,轻声说了句:“想玩就进来,别老站在门口。” 大宝就进去了,没出声。女人问道:“你是头一回来这地方吧,没事,去玩不?”大宝明白她说的“玩”是什么意思,他说:“我不是来玩的,我是……” 女人笑了:“这位大哥,明天就过年了,你不回老家来这地方不是玩,是做什么呢?”大宝说:“我是想,想找你做我一天的老婆,你愿意吗?” 女人吃惊了:“什么?你是来找我当你一天的老婆,大哥是不是脑子有毛病了?这大过年的,我也没家回,只要你出钱,想我陪你玩一天也行呀?”大宝说:“你别误会,我请你给我当一天的老婆,不是要你陪我玩,是想让你假扮我老婆,跟我回我老家,是为了让我妈高兴一下。” 听大宝这么一说,那女人不再取笑他了,想了想说:“原来是这样啊,我看你一片孝心,看上去人也老实,我答应你。”大宝说:“你只扮我一天老婆,我给你3000块钱,你看行吗?” 女人说:“行。”大宝说:“那明早我来这儿接你,我们一起回我老家,等过完年,第二天一早我就送你回来。” 女人说:“好。”大宝说:“你叫什么名字,到时好给我妈介绍你。” 女人说:“我叫莉莉,你呢?”大宝说:“我叫孙大宝,人家都喊我大宝。” 三 第二天一早,孙大宝就带上自己的行李,来到美容院接莉莉回老家了。 大宝妈看见儿子真的把一个好看的儿媳妇带回家来了,高兴得合不上嘴。此时正到了大年三十,大宝妈一边弄吃的一边和儿媳妇说着话。将平时自己舍不得吃的好东西,全都拿出来了,儿媳妇第一次来家里,不说是过年,就是平时来,也是要好好招待的。 莉莉也非常高兴,她不但亲热地和大宝妈说着话,还一口一个妈地叫着,抢着炒菜。吃饭时,大宝妈不停地给莉莉碗里夹菜,莉莉也不停地把肉往大宝妈的碗里夹。大宝看着她俩真像婆媳,心里不知有多高兴。当然更高兴的是他妈,吃着莉莉给她夹的菜,开心地嘴上说个不停:“莉莉,我这个儿子从小父亲去世得早,没读什么书,但人老实忠厚,对我很孝顺,是个稳重持家的人。我先前那个儿媳妇,她嫌我们家穷,也嫌宝儿老实,就跟人跑了。可她哪里知道,跟着一个老实忠厚的男人过日子,才是福份。”大宝说:“妈,你就别说那些过去了,你看人家莉莉第一次来,听到这些多不好。” 大宝妈笑了,说:“我人老了,话也多了。莉莉你别见笑哟,今天我是高兴,就随便说说呢。”莉莉说:“妈,你高兴说就说吧,没事的,反正我们都是一家人了,什么话也说得,什么话也听得,你说是不是?” 大宝妈说:“对,我们是一家人了,说得也听得。宝儿呀,你看人家莉莉多懂事,你呀,以后要好好待她。”饭后,妈对大宝说:“下午你就在家洗碗打扫卫生,我带莉莉去村里走走,让村里的人看看,我儿子又给我找了一个儿媳妇,让那些背后说我们的人瞧瞧,我这个儿媳妇不比哪个差。” 大宝说:“妈,你这样不好,莉莉第一次来,人生地不熟的多难为她呀。”妈说:“没事的,妈难得这么高兴。莉莉,你愿意陪妈去吗?” 莉莉看了看大宝,大宝直摇头,示意她别去。可他妈却拉着莉莉的手,说:“走。”莉莉只好跟着去了。 在她们走后,大宝想,这下把事弄复杂了,本来这个老婆不是真的,是租来的,妈带着她去村里走一圈,全村人都知道了,以后怎么给村里人解释呢?要不要把真相告诉妈?想来想去,他觉得还是不说的好,妈也难得这样高兴一回,不如让她高兴吧,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了。晚上,大宝妈还陪着莉莉说了好久的话。最后,大宝妈将她的一对金耳环送给了莉莉,说道:“这是我出嫁时我妈给我的,上次我给了我那个儿媳妇。她知道这个贵重,走时说出去打工,怕弄丢了,等回来时再给她,现在她不回来了,我就给你了,你才是我真正的儿媳妇……” 莉莉说什么也不要,大宝妈生气了说:“这个就是我家最重的礼了,你不要看不起,我家穷,除了这个,再也没有什么送给你作为见面礼,今天我将这个给你,算了了我的心愿。”莉莉还想说什么,大宝却示意她收下,说:“我妈给你的礼物,你就收下,这也是我妈的一番心意。” 晚上,大宝妈把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又拿出新床单和新被子,把床铺好,叫他们早点睡。大宝说:“妈,莉莉难得回来一次,她上班的那个餐馆只放她一天的假,明天还要赶回去上班,今晚就让她陪你说说话。” 妈说:“她今下午陪我说过了,都一家人了,还怕以后没时间说话吗?再说你们也累了,早点去睡吧。”大宝一下为难了,不知怎么说了。 莉莉看着大宝妈的笑脸,又看着为难的大宝,对大宝说:“听妈的,我们去休息吧!妈,你也早点睡。”说着,她就拉着大宝进了房,关上门后,望着大宝笑了。大宝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看着坐在床边的莉莉,显得有些不安,说:“我也没想到把事搞复杂了,怎么办呢?” 莉莉说:“这有什么,不管是租的还是真的,我今天是你的老婆,老婆和老公住在一起才正常。”大宝说:“是的,可我们……”莉莉没出声,也不紧张,笑着偷偷看着大宝,看着他急。 过了一会,大宝轻声说:“对不起,莉莉,没想到事会这样,我妈人老了……”莉莉笑着说:“其实你妈很好,要是我有这样一个妈多好。” 大宝问:“你妈不在了吗?”莉莉说:“我爸妈都健在,只怪我现在没脸回去见他们。不说了,睡觉吧,明天我们还得赶回去呢。” 大宝说:“你睡吧,我就在这坐坐。”莉莉说:“你就这样坐一夜?” 大宝说:“是的,你放心,我不会对你怎样的,我说话算话。”莉莉看了看他,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躺下睡觉了。 大宝就坐在那离床不远的凳子上,他连看都不敢正看一眼睡在床上的莉莉。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是有点心动,他想象得出她睡在床上的姿态,很美丽很迷人,在他看来,算是美人。他越想就越坐不住似的,尽力让自己镇静下来。看上去,莉莉好像睡着了,她的睡态比他想象的还要美。其实莉莉根本就没睡着,她的心里也很纳闷,现在的男人,不说和女人同住一间屋,就是在公共场所也动手动脚的,可眼前这个男人不说是名正言顺,就是随便找个理由也可以上床来和她一起睡。他却连看都不看她。她见过的男人多,但就是没见过大宝这样的男人。这样的男人很难得,她从心底里喜欢。 好不容易熬了这一夜,天还没大亮,莉莉早早地起床穿好衣服,对大宝说:“你快去床上睡会,我去帮你妈做早饭,好了我来叫你。”没等大宝回答,莉莉就把他推到床上,让他躺下,给他盖好被子,就出去了。 等大宝被莉莉叫醒后,已是上午九点钟了。吃了早饭后,大宝就带着莉莉回上海了。大宝妈送他俩到村口,说道:“你们路上小心,常回家来看看!” 四 回到上海后,大宝将说好的3000元钱给了莉莉,莉莉也将大宝妈送她的那对金耳环还给了大宝,就各走各的了。大宝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依然在建筑工地上打工。他似乎忘了小翠离去后的痛苦,但他没事一闲下来时,就想到莉莉,想到她陪他妈说话时的样子,想到妈看到莉莉那开心的笑脸,心里觉得很开心的。 过了一段时间,那天下雨,工地上停工,其他工友有的睡觉,有的打牌,大宝觉得无聊,他想来想去,就去了那家美容院看莉莉。在门口站了好久后,才鼓起勇气推开门。一个女人走上来拉他,他说:“我是来找人的。”女人问:“哦,你要找谁?” 大宝说:“我找莉莉。”女人说:“莉莉,她早就走了,你随便找哪个陪你玩,不是一样吗?”大宝有些意外:“你知不知道,她去了哪儿呢?”女人有些不耐烦地说:“她去了哪儿,我怎么知道呢。”出了美容院,大宝心里空空的,只好又回到工棚里。不久,大宝和工友们下了晚班,一起到步行街上一家餐馆喝酒,在餐馆遇见了做服务员的莉莉。大宝很兴奋,说:“莉莉,我还去找过你,她们说你走了,原来你在这儿上班? 莉莉笑着说:“是吗,我在这儿上班一个多月了。”工友问道:“大宝,她是谁呀?你们好像很熟悉。” 大宝说:“她是我的一个老乡呀。”莉莉听后,只是笑了笑。 有一天,莉莉突然跑到工地上来找大宝,说:“我有个事想请你帮个忙,你也当一天我的老公,我也给你3000元,行不行?”大宝问她出了什么事了,莉莉说:“你去了我老家,就知道了。” 第二天,大宝请了假,跟着莉莉乘车去她老家。一回到她家里,莉莉的父亲和母亲好像还在生她的气,说:“你还晓得回来呀,你听村里人背后里怎样说你了。”莉莉说:“你们别听别人胡说,我在上海的餐馆打工,我已找了老公在身边,他叫大宝。” 大宝站起来,轻声地叫道:“岳父岳母好!莉莉一直在餐馆里上班,我在建筑工地上干活,只是她的餐馆里太忙,请不到假,没时间回来看你们二老,让你们担心了。”莉莉的爸妈觉得大宝很懂礼节,认真地打量了一番,脸上露出了笑容说:“好,回来就好。” 下午,莉莉的妈告诉大宝说,莉莉这孩子,上完初中就出去打工,被人贩子以招工为由,骗到山西卖了,幸好她偷偷地打电话回来,我们就及时报了案,才被公安机关救回来。她出了这件事后,附近哪有人能看上她,后来我们通过媒人给她介绍了一个死了老婆的男人,她就是不愿意,我跟她爸为了她好,还硬逼她必须答应这门亲事,不管我们怎样逼她,她死活都不答应这门亲事,就跑到上海打工,几年都没回过家。后来,我听村里人背地说她在上海做丢人的事,我和她爸就是不信,这才叫她无论如何也得回家来证实一下……大宝听后,终于明白了莉莉为什么会去做那事,他安慰道:“你们别听别人乱说,莉莉几年前就和我在一起了,她一直在餐馆打工,你们尽管放心。 第二天一早,他们就赶了回来。莉莉将说好的3000元给了大宝,大宝说什么也不收,莉莉也不客气了,她说:“你不要,那我就真不给你了。”大宝说:“不要,我以后还要你帮忙。因为我妈把你当她的儿媳妇了,可我又没有能力真正找一个老婆。” 莉莉笑着说:“只要你说一声,我随时给你当老婆。” 五 一天,大宝接到电话,说他妈病了,他就请假回去看望母亲。大宝回到家里,发现妈病得很重,妈拉着他的手问道:“宝儿你回来了,莉莉呢,她怎么没回来?” 大宝说:“她的餐馆这几天特别忙,走不开。”大宝请来村医生给妈看病,村医给妈输了点滴,开了药,让他最好还是到大医院那里检查,城里医疗条件好。大宝就将他妈带到上海的医院。妈在老家听说莉莉请不到假,现在到了上海,说什么也应该叫她来,她想看看儿媳妇了。 没办法,大宝只好跑去那家餐馆找莉莉,说明了原因。莉莉说:“我一定去。”大宝说:“我妈治病花了不少钱,我现在没钱给你了。” 莉莉说:“谁要你钱呢,再说你上次也帮过我,不是没要我的钱吗?”随后,莉莉就到医院看大宝妈,有时还在晚上下班后,也去照顾她。经过莉莉和大宝的细心照料,大宝妈的病渐渐有了好转。大宝妈的病是慢性病,为了节省费用,医生说出院慢慢的调养。可大宝住的是工棚,一时又租不到房子,只好将妈接到莉莉租的房里,为了不让妈怀疑,大宝也搬了过来,一起住进了莉莉的房里。 莉莉更像是真正的儿媳妇一样,细心地照顾着大宝妈。半年后,大宝妈的病好了,就准备回老家。大宝不忍心再让妈一个人在老家孤单,就决定去租一间屋,让妈在上海和他一起过。但想到妈长期在上海住,就会知道莉莉不是他真正的老婆,该怎么办呢? 莉莉似乎看出了大宝的心事,说:“只要你妈高兴,我会尽力抽时间陪她的。”大宝说:“我可没那么多钱付给你啊。” 莉莉笑了:“哪个还要你的钱,你真的还没看出,呆瓜!” 大宝问道:“我看出什么了?” 莉莉说:“你快去把你妈送给我那对金耳环拿来,给我戴上。” 大宝这才明白了,他跑回工棚拿来那对金耳环,莉莉戴上后,说:“我们快去租房子,明天就接你妈过来住。” 安排妥当后,大宝和莉莉将妈接过来了。大宝妈看到莉莉耳朵上戴着的金耳环,拉着莉莉的手说:“你终于戴上我家金耳环了。我知道你们那次来见我,你俩关系不是真的,我儿子我了解,我一直没说出来,是我看得出你是真对我宝儿好,我也尽力在成全你们,这次你们的关系是真的了吗?” 大宝张嘴想说什么,他妈说:“你别说了,我从你眼睛里看出了,我是问莉莉。” 莉莉笑着说:“妈,这次我们没骗你了,是真的了。” 去找母亲的情人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一 深夜,火车卧铺厢里的光线很暗,显得小莹手机的屏幕很亮。 小莹打开手机地图,距上次打开它仅有5分钟,小莹不理解这种躁动的背后是急迫还是忧虑,这就像初登舞台的新手,很难弄清手心出汗是由于兴奋还是紧张。 地图上显示离目的地还有9站,分布在3个省。小莹心想,若不是她母亲的情缘,她压根不知道这960万平方公里上,还有一个名叫青城的沿海城市;更不会千里迢迢日夜兼程地于87万青城居民当中寻找一个姓水名竹的男人。 水竹,是她母亲的情人。 也许,8年前,那个名叫叶晚秋的女人,就坐在这辆火车里,食不甘味,夜不能寐。不知当时的她是否就像8年后她女儿这样,挂着耳机,倚在窗边,听着梁静茹柔软似纱的情歌,两眼呆滞地望着窗外如幕的漆黑,内心波涛汹涌? 想到这里,小莹觉得自己好似走过这一程一般。 母亲和女儿,有时就像一个女人的前生后世。 可在母亲没查出肺癌之前,这对“前生”“后世”之间僵冷得如同1969年的中苏关系。小莹依稀记得,这种僵冷,好似源于数年前,她母亲出的那趟远门。之所以记得,因为那次,母亲一回来就剪掉了可以做洗发水广告的飘逸长发,同时剪去的还有一个小资女人温婉宜人的眼神。早先,母亲开过一个小巧玲珑的服装店,卖一些亮丽素雅的小女人服饰。生意好坏全凭她心情,一杯清茶,两本杂志,几首不带混音的轻音乐,这种情境下,母亲轻轻倚靠在叶子沙发上,秀发自然垂落,两腿微微倾斜。不过几个寻常的动作与姿态,在她身上便具有了万种风情。天生的美人。有客人来,母亲也不起身,上面有型号有标价,看好你就试,试好你就买,她不喜欢人家叫她老板娘,听起来又老又俗,她说自己做生意,但不是生意人。母亲有一次将一件白底青花的旗袍一块钱卖给一个女人,只因为那个女人试穿时,穿出了某种意境,惹得母亲无端地落下泪来。 小时候的她十分迷恋自己的母亲,她曾经偷偷地学母亲说话走路甚至忧伤的样子,当时她尚不明白“女人味”这个词,只知道母亲的这种味道充满了刺激的诱惑,让她兴奋。 可这一切,全跟着母亲的长发去了。母亲关掉了服装店,开起了洗浴中心,每天进进出出真像个“阿庆嫂”。母亲以前还会写一点诗,水灵灵的修辞中流露出伤春怀旧的古典情愫,可突然间全改造成菜刀锅铲一般尖硬锋利的祈使语气。和小莹说话,时常超过四句就开始晴转多云,继而狂风冷雨。家里乱了,原本挺生态的家从性别角色开始乱起,小莹的父亲在政府机关,很少在10点钟以前归家,母亲曾说他的白头发都是在晚上七点到十一点白的。后来母亲回来更晚,一身烟酒和香水结合的怪味,小莹常在次日一早听到醒酒后的母亲在卫生间里打电话,拖着很重的鼻音询问头一晚她是怎么回来的,谁送回来的。 小莹上了大学便很少和家里联系。她在大二的一天上午接到了母亲的电话,那天,天高云淡,小莹正和她男朋友躺在草地上,用彼此的手机玩游戏。男朋友是一星期前认识的,第N+1位,这里的N既不是数字,也不是字母,而是一种规律。小莹在大学里换男朋友就像她母亲开服装店,玩的是心情,腻了,烦了,就换,一如嘴里的口香糖,嚼几口,没味道,就吐了。 小莹的手机在男孩的手中响了,男孩一看,是一个叫“夜晚七”的人打来的,小莹接电话的空当,男孩展开了丰富的想象――这个号码一定是个男的,自古以来,叫“七”的男人太多了,柳七、洪七、阮小七……“七”几乎成了霸气外露的男人最响亮的后缀,更何况前面还加上“夜晚”二字,暧昧得像雾像雨又像风。 小莹这个电话接得扼要而深沉,“嗯”了两声就挂了。男孩问小莹“夜晚七”是谁?小莹没答话,她不想说“夜晚七”就是她的母亲“叶晚秋”,很久以前小莹在存她号码的时候打错了字,当时也没更正,她觉得没必要。 小莹魂不守舍地抓起衣服就往宿舍走,男孩又跟上来问“夜晚七”是谁,小莹突然转脸吼道:“关你什么事!你烦不烦!” 小莹烦了,烦了,就意味着游戏结束了。 回过身,小莹泪如泉涌。 只因为刚才那个电话。 电话里,名叫“夜晚七”的母亲问她:“医生说我还有一个月,这次放假,你还不回来?” 二 叶晚秋,6楼,14号病房。 自电梯口到病房,十几米的走廊,小莹好似在爬山,每一步都像提起千斤重的铅块。浓重的消毒水气味加上愈深愈暗的光线让小莹确信死神就在某个角落,一脸不怀好意的狞笑。 大半年前,母亲突然觉得手麻,她去百度里查,百度说是颈椎问题。那天早上,阳光脆薄,打算去医院看颈椎的她,选了一身很好看的风衣出了门,临走时还照了照镜子,洒了几滴刚买的兰蔻香水。不想,这瓶香水,再也没摸过第二次。她先是到了市医院,市医院说她脑子里有一个瘤子,一身冷汗的她又火速赶往省医院,省医院查出来是肺癌,说脑瘤是癌细胞扩散的结果。随后她又去上海、去北京…… 等到她被拉回来的时候,骨瘦如柴,面容枯槁,只剩一两个月的光景。 而这半年,母亲一直瞒着小莹,偶尔通一次电话,母亲的话语也尽可能地简洁,她怕小莹听出她口齿不清,可这种简洁在小莹那里却以为是冷漠的表现。 14号病房有两个女病人,小莹透过窗户看了看靠门的那个,不像,又径直走向里面那个。一看,更不像,便回身再看一眼刚才那个,随即“哇”地哭了起来,哭得浑身颤抖,像悲伤,又像恐惧。 母亲面色苍白,两腮深陷。枕头旁边,放着一顶长长的亚麻黄假发,假发压在一个手掌大的镜子上,镜子已经裂了几道口子,镜子旁还有一把陪伴了她十几年的檀木梳子。 母亲这顶假发,应该不会是为了戴给人看。小莹来时听舅舅说,母亲没有告诉任何朋友她所在的医院,手机也只是用的时候才开。 无疑,这顶假发,是一把回忆的钥匙。小莹能想象出她母亲对着镜子泪流满面而后摔掉镜子的场景。对于一个十分爱美的女人来说,往事的杀伤力,并不亚于癌细胞。后者枯萎的是身体,前者凋零的是心灵。 醒来的叶晚秋,眼一睁便是通红的颜色,叶晚秋伸出枯枝一样的手,小莹讪讪地接了。眼前的小莹,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偷偷拿她的胸罩、口红、眉笔对着镜子乱比划的小女孩了,如今的她亭亭玉立,耳朵上挂着一颗大大的水滴耳坠,画着很时髦的眼影,一副祸水红颜的模样。叶晚秋在她的手腕上无意中触碰到了两块伤疤,像是烟头灼伤的痕迹,叶晚秋短促而虚弱地叹了一口气,两行泪水顺着浑浊的眼角落了下来。 “莹,妈对不起你了。” 母亲这句话的时态很模糊,这个“对不起”既像是来自过去,又像来自未来,这让小莹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与孤独。 母亲示意小莹从桌洞里拿出一个影集,就在小莹10周岁照片的背后,有一张金光闪闪的银行卡。 “密码是你的生日,别和你爸说。” 小莹不知道她母亲的意思。 母亲告诉她,她还没死呢,已经有不少年轻女人苍蝇一般围着小莹她爸转。癌症让她口齿不清,视力模糊,却让她的嗅觉愈加灵敏。好几回,她在病房里嗅出小莹她爸身上有股隔夜的香水味,味道妖冶而奔放,像是新鲜热烈的雌性荷尔蒙气息,充满着挑衅意味。 “那些女人,你斗不过她们的。可笑的是我,辛辛苦苦,到头来全是给填房挣的。” 接着,母亲将后事一件一件地交代给小莹――钢琴送给社区,衣橱里的衣服全部给她带下去,墓地上要种点花草,哪怕就几朵。家里那瓶刚开封的兰蔻香水,等她死后,要洒在她的身上。香消玉殒,女人死了也要有女人的样子…… 母亲一字一句地说,小莹一字一句地记,母亲的表情出奇地平静,仿佛不是在交代后事,而是要出一趟远门。 最后,母亲从影集里掏出一张照片,照片上的母亲正站在庐山含鄱口的石门前,照片里,人山人海,母亲的姿势,像是回眸一笑。 “这张照片,帮我交给一个男人,他会和你讲照片里的故事。” …… 两小时后,小莹满怀心事地回到家。小莹开门时很小心,她怕撞见什么,却又希望撞见什么。 家里没人,收拾得窗明几净。小莹围着家里转了一圈,仿佛进了陌生人家。小莹随后断定,这绝不是她爸收拾的。一来她爸从没有收拾家的习惯,二来男人即便收拾家,也只是单纯的干净,追求的是简单井然。他绝不会像眼前这样,在茶几上插花,将果盘里的水果摆成等腰三角形,还将洗好的衬衣翻过来晒,将晒好的衣服叠成好看的几何形状…… 每一个煞费苦心的细节都在告诉小莹,这里时常有“用心良苦”的女人出没。 况且,母亲说的那瓶刚开封的兰蔻香水,如今只剩半瓶。小莹盯着那些消失的刻度发了一会儿呆,旋即泪眼模糊。这个家,早已沦陷。 小莹在家里坐了一会儿,沙发,床沿,书房,马桶……小莹觉得坐在哪都不自在。 小莹打算到她表姐家住。可刚出门,又折了回来,她将书橱里两个水晶相框翻了出来,摩挲了一番,一个放在客厅里,一个放在她爸的床头。 都是母亲的照片,母亲那时候还留着长发,风姿绰约,妩媚动人。 三 “水竹,我是叶晚秋,我到青城了。”火车快到站时,小莹将早就编辑好的短信发了过去,以她母亲的口吻。 等待的时间里,小莹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小莹本以为对方会思想斗争一会儿,不想立刻来了一条短信:“你在青城什么地方?” 小莹微微一笑,没有立刻回答,她觉得主动权现在掌握在她的手里。 “不着急,先让他心急火燎一番。”小莹心想。 按照母亲给的信息,小莹找到了水竹工作的学校,水竹的学校有一个僻静的荷花池,荷叶田田,荷花正艳。 “我正在荷花池旁。”小莹发去第二条短信。 “我马上到。” 三五分钟的光景,小莹在主干道上看到了好几个男人,第一个大腹便便,戴着黑框眼镜;第二个五大三粗,头发光秃,貌似屠夫。正当小莹失望地想水竹会不会就是其中一个时,这些人从她身边目不斜视地擦肩而过。 小莹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正在这时,她看到对岸柳树底下,有一个温文尔雅的男子,留着短发,戴着金丝镜,一身洁白的运动装,约莫30来岁。男子白云一般静止在柳树底下的木长椅上,时而左顾右盼,时而看看手机。 小莹心想,他应该就是水竹,或者说,他必须得是水竹。 小莹刚要迈开脚,又收了回来。小莹解下了发圈,将头发披成当年母亲的模样,又从包里将母亲的香水取出,喷了几下,然后低眉颔首地走了过去…… 四 8年前,就在水竹坐的这个长椅上,叶晚秋曾用钥匙刻下了一行字:“亲爱的,我来过。” 那年,6月的一天,水竹正在办公室备课,突然,窗边轻轻掠过一个人影。 起初,水竹没留心。 可几秒种后,水竹的鼻子突然敏感起来。 空气中,散发着那股特别的香味,让水竹感觉好生熟悉!水竹忍不住走了出来,可走廊上空无一人。 正当水竹准备转身回去时,他看到一个女人,在楼下,戴着大沿的遮阳帽和墨镜,正朝外面走。水竹觉得那个背影和叶晚秋像极了,遂又下了楼。可到了楼下,已经见不到那个身影了。水竹笑着摇了摇头。怎么可能呢,叶晚秋怎么可能会到这里来呢?一定是自己想叶晚秋想疯了,以至于出现了幻觉。 可正当水竹回到办公室时,他的手机来了一条短信,水竹掏开一看,当即脸色大变! 那条短信的内容是:“亲爱的,你桌上的那盆滴水观音长得不错嘛!” 水竹一边下楼一边打叶晚秋的电话,但那头就是不接。心急火燎的水竹恨不得找一只大喇叭呼喊她的名字。 叶晚秋一定千里迢迢地到他学校里来了! 正跑着,水竹突然停了下来,他笑了笑,自言自语地说:“好你个叶晚秋,差点又被你耍了!” 早先,水竹曾发给叶晚秋许多关于他学校的照片,其中,就有他办公桌上的那盆滴水观音。于是,水竹也开玩笑般地回信息给她:“大老远来了,不进来坐坐?” “不了,我到你学校荷花池转转。” 虽然,水竹曾经给叶晚秋拍过很多张荷花池的照片。有小荷尖尖,也有枯荷片片,有雨后清荷,也有盛夏娇荷。但水竹看到这条短信,还是有点不放心,便去了荷花池瞅瞅。可当他到了那里,丝毫没有发现叶晚秋的身影。 水竹确信,叶晚秋一定在逗他玩,他发短信说:“小样,骗谁呢,你要是在荷花池边,我立马跳到荷花池里当花神。” 这时候,叶晚秋终于打来了电话,不等水竹讲话,叶晚秋便说:“荷花池旁边是有三个长椅吧?” 水竹“嗯”了一声。 “我的花神啊,你应该游到第二个长椅那边看看。”说完,叶晚秋就挂了。 水竹一愣,心立刻“扑通扑通”地跳起来。 他走到长椅那儿,瞧了一眼,差点就要晕过去! 长椅上,眉目清秀地刻着6个字―― 亲爱的,我来过。 水竹急不可耐地拨打叶晚秋的手机,可她就是不接。 水竹便改发短信过去,问晚秋在哪,可是手指头像是不听大脑的使唤,激动得不是按错了键,就是按多了键。 水竹无论打多少电话还是发多少短信过去,手机都像是死了一样,毫无动静。 水竹等得心急火燎,以至于要像夸父一样一口喝干荷花池里的水。 半晌,叶晚秋终于来了一条短信。 “我开车回去了,亲爱的,再见。” 水竹看罢,差一点哭出来。 短短半个多小时,水竹像是从地下飞到了天上,又从天上摔到了地下。 他无法接受晚秋这种调情的方式,几乎要把他的心熬干。水竹这下明白丘比特为什么会用射穿心脏来表达爱情。那个胖小子是要告诉你,爱情的本质就是一种心绞痛般的折磨。 水竹没有回短信,像是已经透支了所有的气力,瘫软在长椅上,灵魂已经出窍,只剩下一副143斤的躯壳。 半晌,叶晚秋来电话了,水竹缓缓地接了,声音有气无力。 叶晚秋在那头笑道:“怎么了,生气啦?” 水竹没接话,他确实说不出到底是不是在生气。生气还算是一种情绪,水竹此时的心里,像是被掏空了一样,很难说出让他难受的是什么。 叶晚秋说:“如果,我告诉你我现在没走,你是不是会好受一点?” 水竹的眼睛像是瞬间被点燃的奥运火炬,忙问:“你在哪?”说“你在哪”的时候,水竹就忍不住往外跑。 叶晚秋说:“我在一家名叫‘如梦’的宾馆里,你来啊?” 水竹很坚决地应了一声,就挂了。他来不及多说一个字。 一路上,水竹兴奋得几近抽搐,仿佛周围的一切,瞬间抹上了一层温润的奶油―― 天空阴得好看。 花谢得好看。 车喇叭声是那样地好听。 连汽车尾气都是那样地好闻…… 自打半年前他和叶晚秋在庐山诗会上一见钟情,两人一直通过电子邮件的形式来传递情意,当时的水竹还没结婚,相了几次亲,但都没有感觉。他压根没想到自己会爱上一个比他大七岁的女人,爱得那么义无反顾,而且还是初恋。 两人一见面像是身上都着了火,一边狂吻,一边脱衣服,为自己脱,也为对方脱。水竹与叶晚秋十指缠绕,同时顺着她的额头一寸一寸地吻下去。两腮,双唇,下巴,脖子……水竹火热的嘴唇一路高歌猛进,不想,吻到叶秋晚那对略有些娇小的乳房时,水竹突然“止步不前”了。 叶晚秋明显感觉到水竹的身体瞬间松弛、冷却。 水竹从叶晚秋身上缓缓地翻了下来,侧到了一边,直直地盯着天花板,喘着粗气。 此时的水竹心乱如麻,他看到叶晚秋的乳房上,有一个暗红色的吻痕。水竹心想那个吻痕,应该是她丈夫留下来的。那个吻痕太刺眼了,看得水竹眼睛发疼,身体发凉,心里发酸。 水竹不知道,就在叶晚秋来的头一晚,她的丈夫不知遇到什么窝心的事儿,一扫平时开大会时的光辉形象,弄她的时候,对她又抓又咬。 叶晚秋的心里泛起一阵悲凉,她并不知道是那个吻痕在作祟,她以为水竹嫌弃她娇小的乳房,嫌弃她失去少女光彩的身体。不一会儿,水竹又翻了上来,还是按照刚才的套路,从额头往下吻,动作有些僵硬,嘴唇也有点冰冷。水竹吻到脖子的位置,便不再往下了。 叶晚秋将水竹轻轻地推开,说:“有些累,不想做了。” 随后,她用被子紧紧地裹住了自己,背朝水竹。 半晌,水竹听到叶晚秋低泣的声音,如同静夜里的雨打芭蕉。水竹懊恼极了。平时,很多个夜深人静的时刻,他都反复地说服自己:“爱上一个已婚女人,就不得不接受她的全部,接受其他男人对她的合法占有。”叶晚秋曾经也问过他:“爱我,你亏不亏?”水竹当时也曾信誓旦旦地告诉她:“不亏,幸福着呢。”可是,当他看到叶晚秋身上那个饱满的吻痕,如同一个庄严的印章,又如同一种蔑视的眼神时,心中的嫉妒、自卑、懦弱、害怕、愤怒便如浪潮般汹涌而至,让他大脑空白,身体萎缩。不知是灵魂背叛了身体,还是身体背叛了灵魂。 水竹手机响了,是学校打来的,让他去开会。水竹“嗯”了一声,便挂了。 叶晚秋背对着他说:“去吧,别耽误了正事。” 叶晚秋这话说得水竹心里更加难过,水竹木木地穿好了衣服,走到叶晚秋的身边,刚要开口,叶晚秋却将被子盖住了脸,一言不发。 从宾馆到学校,1200米,水竹像是走过了一个冬季。 开完会,水竹再回到宾馆,叶晚秋已经走了,打她的手机,手机关机。 此后,水竹在网上写了一首诗给叶晚秋,拍了很多花草月亮的马屁之后,一改往日的朦胧格调,直抒胸臆地说爱她,可叶晚秋一个字没回,再写,还是不回。水竹又打开叶晚秋的博客,发现叶晚秋在上面更新了一句话―― “从今天开始,剪去长发,不再和岁月对立。” 从此,水竹只能从博客里静静地看着叶晚秋,每当他看到叶晚秋在日志里写自己头一晚如何酩酊大醉,如何走丢了自己,又如何被人抢去钱包……水竹便心如刀绞。他也曾想过要去叶晚秋的城市找叶晚秋,甚至有一次,已经上了长途车,车刚发动,他又气喘吁吁地跑了下来。 “去吧,别耽误了正事。”不想,这就是叶晚秋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对不起她,都没能看她最后一眼。”水竹起身走到荷花池边,摘下眼镜,双肩紧抱,微微颤抖。 “又能怎么样呢,那都是做给活人看的。”小莹淡淡地说。她扫了一眼水竹,忽然觉得水竹这个背影在哪见过。 随后,小莹取出母亲的照片,递给了水竹。 “她的照片,让我带给你的。” 水竹摩挲了一番,伤心地说:“这是我们俩的合影。” 小莹不解。水竹指着叶晚秋身后一个背影说:“人群里,这个背对着镜头的人,就是我。” “诗会即将结束的那天,我们俩都很伤感,她对我说,‘我们合个影吧,这样,每当我想你的时候,也能拿出来看看。’我担心回去会被人看出什么端倪,后来,还是她想出了一个办法,那就是让我背对镜头,而她在人群中转过身,对我回眸一笑。” 无意中,水竹看到照片的背面有一行浅浅的小字,字迹有些歪斜,应该是叶晚秋在病床上吃力地写下来的,在此之前,小莹并未发现。 “感谢生命中的一切机缘。” 水竹默念了几遍,终于泪如雨下。 五 临行的时候,水竹将小莹送到了车站口,检票之前,水竹问小莹:“她葬在哪里?我想去看看。” 小莹说:“过些天,我会告诉你的。” 检票了,小莹往前走了几步,便被后面的人推进了人流之中。 水竹呆呆地望着汹涌的人潮,一脸的落寞。许久,人群中突然裂开了一道缝,小莹又钻了出来。 “怎么了?”水竹问。 小莹微微一笑,说:“能拥抱一下吗?就当我是我的母亲。” 水竹一愣,有些尴尬。 “算了。”小莹转身要走。 “等等。”水竹一把拉住了小莹,等小莹回过头,下巴已经紧紧地贴在了水竹的肩头。 水竹的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薰衣草洗衣液的健康香气,丝丝缕缕,或明或暗,如鸟儿鸣啾,又如风儿呢喃。水竹一手抚摩着小莹的长发,一手贴在小莹的腰间,小莹静静地伏在他的怀里,周遭的声音似海浪般退去,小莹忽然感觉到,所谓的世界,对于女人来说,有时就是一个踏实的拥抱,真实的心跳…… 小莹多么希望,水竹现在抱的,不是她,而是她的母亲,其实叶晚秋并没有去世,此刻,叶晚秋也以为小莹正待在大学里。小莹之所以对水竹撒了一个谎,是想让水竹永远记住一个女人最美丽的样子。 不然,等叶晚秋死的时候,她就真的死了。 白天的火车总是比夜晚精神抖擞,车轮与铁轨摩擦出游子归心似箭的急切情绪。小莹要把水竹的拥抱带回去,原汁原味地还给母亲。连同那气味,那温度。 当然,这拥抱,还包括她的,那是一个女儿对于母亲的关怀,那是一个女人的后世对于前生的祝福。 桃花梦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桃花说,记得你说过,爱情不会老去。 林夕盯了她一会儿,郑重地对她说,我会对我说过的话负责。 桃花摇头,可是我在老,而你的心在动。 午后的阳光穿过树叶,过滤掉炙热,把温暖和柔和洒落在她的身上。 她微眯着眼睛,躺在摇椅里,阳光调皮地跳跃着。 一丝风吹来,拂动前额的几根银丝,痒酥酥的。她笑了,笑出一脸桃花。 当年,他也爱用她长长的青丝撩拨她的肌肤,趁她午睡时。 初时她假装不知,呼吸均匀,他不罢休,青丝撩拨的范围逐渐扩大,终于听她扑哧笑出来声。 他趁机捏她小巧的鼻翼,故意粗着嗓子吓唬她,狼来了。 她微闭着眼问,豺狼还是色狼? 他答,非色非豺,是情郎。 她的脸儿绯红,宛若盛开的桃花。 他呼吸加快,醉倒在桃花梦中。 他们的相识很偶然。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他背着相机上山;她怀着一腔夙愿,觅桃花而来。 好大一片桃林。 她还未来得及与桃花相映红,片片桃花雨就飘落在她的头上身上。她惊诧,纷飞的桃花雨居然是桃花美的极致。她惊喜,旋转着衣裙,与桃花雨浑然一体,飞舞。 他很懊丧,错过了花期。大部分桃花已经零落成泥。他不甘心,猛然间发现不远处那突如其来的桃花雨。他疾奔而来,定住,为桃花雨的美,更为桃花雨中那旋转飞舞的身影。他如梦初醒,捕捉创作的灵感。他拿出相机,调好焦距,一场美丽的桃花雨,一个美丽的身影,在他的相机里定格,更定格在他的脑海中。 相机的咔嚓咔嚓声显然惊扰了那个忘我旋转的身影。她转身,嫣红的脸儿胜似桃花。 她的目光与他的目光交汇,他突然有了一丝惊慌,开口解释,太美了,所以我就拍了下来。 他以为她会恼,会羞。不料她笑,轻启朱唇,能送给我一张吗?他释然,没问题。 她说出了自己的名字,桃花。呵,多美的名字,名如其人还是人如其名呢? 他也介绍了自己,林夕,专业摄影师。 一个女孩子怎么独自跑到山里看桃花呢?他好奇。 我虽然叫桃花,但从未看过桃花,我长在黄土高坡,父母为我取了这个名字,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有朝一日亲眼看看盛开的桃花。 你刚才旋转的动作很美,你是学舞蹈的吗? 我喜欢舞蹈,只因家境困难没有受过专业训练,刚才我是情不自禁。 一场桃花雨,让两颗陌生的心彼此靠近。 林夕带着桃花四处游历摄影,桃花是林夕人物作品中不变的主题。青山绿水旭日繁星,桃花仿若置身梦中。 生活安顿下来,平凡的生活让桃花的面容不再娇嫩,身体不再婀娜,她从林夕的摄影作品中逐渐隐退。林夕的摄影作品里出现了一张张青春的面孔,林夕的身边亦出现了一个个时尚的女孩。 那天,桃花望着镜中的自己,笑问他,还记得那场桃花雨吗? 林夕一怔,好端端的怎么提起这个。 桃花说,记得你说过,爱情不会老去。 林夕盯了她一会儿,郑重地对她说,我会对我说过的话负责。 桃花摇头,可是我在老,而你的心在动。 桃花亲手剪断了风筝线,让林夕飘向未来。 她,常在某个午后,独自品味珍藏的爱情,让时光倒流。 回忆,有时比现实更美好。 摊上女房东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陈诚,怎么还在睡懒觉?” 一阵猛烈的捶门声,合着尖锐的喊叫声把我从美梦中惊醒。我趿拉着拖鞋打开门,只见那位面容姣好的女孩正怒视着我。 “寒梅,我的乖乖,你就饶了我吧,周末也不让人好好休息!” “谁不让你休息了,今天你值日,千万别忘了,回头儿要检查的!说完寒梅甩了甩那飘逸的长发,迈着猫步潇洒地走了,留下我怔在原地发愣。 倒霉啊,你说我怎么摊上这样一个房东? 按照约定,这个两室一厅的房子,我和寒梅各住一间。因为寒梅不善于干家务,她允许我可以使用客厅、厨房、卫生间等设施,但是每周日必须将房间进行一次大扫除,否则我将有被扫地出门的可能。 你说我一个农村来的穷孩子,租个房容易吗?这真是典型的霸王条款!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每次我都这样安慰自己。 “陈诚,我可警告你,你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寒梅怒气冲冲地冲着我大声嚷道。她穿着睡衣,把门堵得严严实实的,就是不放我进屋。 “对不起,你别生气了,下次不会了!”我赔着十二分的小心不停地道歉。 “下次?!我告诉你,没有下次了。再这样,你就给我卷铺盖滚蛋!”寒梅嘴里不停地哼哼,气呼呼地走了。 我的个娘啊,这是受的什么罪?就因为晚回来半个小时,差点就要露宿街头。这是我们的第二个约定,每天晚上我必须23:00点之前回来。因为寒梅睡眠不好,回来晚了,再轻微的动静也会影响她休息的。我一直恪守着这个约定,可是今晚几个老朋友聚会多喝了几杯,一不留神就回来晚了。 唉,这日子! “陈诚,拿着你的东西赶紧给我滚蛋!” 刚下班回来,就见寒梅把我的几件衣服扔到了门外。 “我的姑奶奶,又怎么了?”这段时间我可没有犯错,寒梅又发哪门子疯呢? 我马上带着万分的小心诚恳地道歉:“我哪儿又惹你了?你说我一定改!” “你,你说,是不是有女孩来过?” “没有,怎么可能?”我一脸无辜地说。 “没有,这是什么?”寒梅猛地拿出一根长长的头发问道。 长头发?我仔细一想,坏了,那一定是小丽的头发。前一阵寒梅出差了,恰好表妹小丽来城里打工,暂时没处落脚,就在这里住了两天,这头发一定是她的。 “哦,我表妹来过。”我赶忙解释。 “陈诚,你混蛋!你违反了约定,必须给我滚蛋!”寒梅此时气得花容失色。 是的,这是我们的第三个约定,不能带异性朋友来这里,否则…… “寒梅,我就这一个表妹,你说我不帮她,谁帮她?我错了,我知道你很善良,肯定不愿意让我四处流浪的,你就高抬贵手,放我一马!”我深刻反省着自己的错误,并适时地恭维着。 寒梅足足训了我半个多小时,后来看我态度挺诚恳,这才摆摆手说:“罢罢罢,再给你一次机会。这约法三章如若再犯,你自己看着办吧!” “你放心,我一定会严格遵守的。”我信誓旦旦地说。 你说,这样的房东我怎能受得了?没办法,我别无选择。 我为什么不搬出去?说得轻巧,找个好地方容易吗? 周末我特意做了几个好菜,开了一瓶红酒,邀请寒梅共餐。一来是认错,二来是感谢她对我的照顾。欣赏着舒缓的轻音乐,心情也慢慢地放松,随后我们开始翩翩起舞! 你说,呀,原来你这么处心积虑,忍辱负重,就是为了要把漂亮房东泡到手? 告诉你,你错了! 你现在肯定有些糊涂吧! 让我来揭开谜底:寒梅其实是我老婆。 你想我一个工作才三年的小白领,能有多少积蓄呢?想在北京这样的大都市拥有一套房子,多难啊!这套房子我只出了四分之一的钱,余款都是寒梅家人支付的,所以房子的产权人是寒梅。我们结婚一搬进来,寒梅就开玩笑地说:“我可是你的房东哦,你可一定要听话啊!” “那当然了,对你的话我绝对是说一不二的!” “陈诚,你不会讨厌我这个房东吧?” “不会的,我愿意当你一辈子的房客!” “陈诚,你不会讨厌我这个房东吧?” “不会的,我愿意当你一辈子的房客!” 第三十二次约会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我闭上眼睛,眼泪不可遏制地流了下来,在我生命攸关的时刻,那个和我好了八年的男人选择了逃离。 我和他好了八年,我觉得这该算是一个奇迹。 当然我所说的好,是婚姻之外的那种好,我们都有着各自的家庭。 用什么标准来衡量,我都算是一个幸福的女人,丈夫能干,儿子听话,家境宽裕,人生似乎就是把我当成宠儿来惯着的,包括我和他之间的感情。 有多爱?我常常问自己。我没法给自己一个清晰的答案,我相信他也不能,就是藤缠树般的习惯和纠结,扯开来会伤筋动骨。 我和他都算是冷静的人,八年,我们居住在同一个城市,两条街道,一个不算大的公园就是我和他的距离。可是我们不经常见面,一年四次,春夏秋冬。八年来的三十二次约会,我一直像那个季节里最灿烂的花朵一样光鲜绚烂地为他绽放。 今天是第三十二个见面的日子。 一大早,我将镜子里的身影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许多遍,褐色的卷发及腰,白皙的脸上一双大眼闪着狐媚的光晕,脖颈上坠着蓝宝石的项链,衬着白色的貂绒大衣,丰乳纤腰肥臀。我忽地觉得有些悲哀,我想起叶芝的那首诗歌:“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这个我和他纠缠了八年的男人,我不知道他爱的是我的美丽还是我的灵魂。而美丽对于女人来说是多么靠不住的武器,时间会剥茧抽丝般地将一个美丽的女人变成男人眼中衰老的妇人。可我不会和他探讨这个问题,这就像和一个瘾君子探讨海洛因的危害是一个道理,伤害和诱惑有时候成正比。我穿上靴子下了楼,我知道他已经张开怀抱期待我的来临。 我开着车子急速行驶在去往另一个城市的高速公路上,这年月想保守秘密比上月球还难,为了掩人耳目,我们的约会地点远离我们居住的城市,那种压抑着的兴奋感或许比约会本身还让我们痴迷。他的车在我后视镜里忽远忽近,我觉得他一定在用那蜜糖一样黏腻的眼神盯着我的车子和车子里我的身影。于是,我回过头,冲着后面的车子微微一笑,我相信他会像一只敏锐的老鹰瞬间捕捉到我的柔情。可是,这一切都还没有在我的脑海里成形,我听见一声巨响,只来不及确定发生了什么,世界便坠入黑暗。 等我再次感知到自己的存在,耳边由远及近地响着刺耳的蜂鸣,不,那不是蜂鸣,那是救护车或者是消防车尖利的呼啸声。我忍住疼痛努力回想发生了什么事,清晨……镜子……我……车子……啊!我痛苦地呻吟了一声,那一声巨响又回来了,死亡的恐惧瞬间侵占了我的整个大脑,然后我清晰地想起了他,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叫出他的名字,剧痛袭来,我又一次陷入黑暗。 再次醒来,世界洁净而充满光明。我眯缝着眼睛看到的先是爱人的脸,然后是儿子的脸,再然后是医生的脸,每个人的脸上都有着不同的表情,我从他们不同的表情中获得了同一个信息,那就是我还活着。 尽管很疼,但是活着毕竟是一件美好的事。彻底清醒后,爱人和我讲了事情的经过,但我知道那只是事情的结尾。爱人说,我的车子不知为什么突然失控与前面一辆大货车追尾,幸好后面一辆黑色的奔驰刹车及时,没有造成更大的事故。 “真得感谢那个奔驰车主,”爱人说,“他替你报了警,在警车到来后就悄然离开了,要是有机会知道他是谁,我一定得好好感谢他。”爱人说得真挚而诚恳。 我闭上眼睛,眼泪不可遏制地流了下来,在我生命攸关的时刻,那个和我好了八年的男人选择了逃离。 小姨的男人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小姨说的老东西就是我后来的姨爹郝成,小时候,小姨常来和我妈说悄悄话,谈话中频频出现姨爹的名字。她俩神情严肃地谈起来没完,一直要到我的父亲出现,才会打住话题。我父亲最不喜欢的就是我妈她们在背后议论姨爹,说郝成这人是个老实人,被你们女人给折磨坏了。我妈说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丽清她心中的苦你知不知道? 弄得小姨见了我父亲就扭脸走开,她说,话不投机半句多。有时候,我父亲想缓和一下,摆出个姐夫的架势亲切地叫一声丽清,小姨没等他开口便会站起身来,说我走了啊,还有事呢。时间一长,父亲也懒得再找她说了,无论在哪里见面都淡淡的,甚至就像没看见似的,随女人们去。 小姨说伊姊,我这辈子命不好,都是这婚姻给害的。我跟你妈说过,老东西是个河南人。我偏偏最不喜欢的就是河南人了,又脏又拖沓,说话嗡着个鼻子,一辈子只洗三个澡,出生、结婚,再就是死,那身上的泥搓下来……啧啧!莫说了,说不得说不得。咳,真的做梦也没想到我会嫁一个河南人。 那会儿多单纯啦,那天政委把我从宣传队叫出来,说徐丽清,你不是一直都想到第一线去吗?组织上满足你的要求,把你安排到郝成同志的工作队去,明天你就跟着他下乡,县城往西八十里,老鹰嘴,有没有意见?我一听乐坏了,蹦着高说没意见,坚决服从组织安排。站在一旁的郝成就伸过手来跟我握了握,我一看这位领导三十来岁的样子,黑黑的皮肤,话不多但挺和气,就亲亲热热叫了声郝队长。郝成点点头,说叫我郝成吧。我嘻嘻地笑,说你们都是领导,我哪敢啊?脑子里做梦也没想到,这人早就打上了我的主意,跟政委说好了,点名要的我。 那会儿下乡没有车,区长一级的干部才配马,郝成把他的一匹黑马让给我骑,他自己走路。我仗着年纪小,也不客气,骑上马一路唱着歌,走了一天一夜,才到了老鹰嘴。那是一个区所在地,板壁房里已经住着几十个工作队员,正赶上吃早饭,只见大家一个个蹲在地上啃苞谷托,就着一碗青菜汤。我突然一眼看见文世白正弓着腰也蹲在那里,这家伙自从进了工作队离开县城,来过那封信之后再无消息,这下子真让人喜出望外! 我大叫一声文世白,就冲了上去。文世白惊得差点把碗都掉地上了,他说你怎么来啦?我说我怎么就不能来啊?我也是工作队员啊!是郝对长带我来的。文世白说你小声点好不好?大家都在朝我们看呢。我一回头,果然所有吃饭的工作队员都端着碗咧着大嘴,满脸好奇。再一看郝成,那脸变了颜色,黑虎着,一点不像来的路上和颜悦色。 后来郝成就在会上不点名地批评,说有些年轻同志心思没有完全用在革命上,拉拉扯扯的,这不好,一定要注意改正。我初来乍到,也弄不清他说的是啥,想去找文世白说话,可他躲着我,没几天他就被派到更远的地方去了。 后来我才明白跟我有关系,心里就想不通,我跟文世白又没什么不正当的,就是多说了几句话,犯了哪条纪律?我就去找郝队长,他轻言细语地说这事不怪你,你这个同志太年轻太单纯。我说,可怪别人也怪不了啊,我们又没做什么。他说有的同志可能就不像你这么想了,个别人是有企图的,想把你拉下水去。我越听越糊涂,文世白又不是阶级敌人,怎么叫把我拉下水?郝队长说这事你就不要多想了,反正没你的事就完了。你要好好听组织的话,努力争取进步。 过了没几天,县大队的政委来到老鹰嘴,有人叫我说政委找你谈话,一张缺了腿的板凳摆在那里,还没等我坐稳,政委就开门见山,说小徐啊,给你介绍个对象怎么样?我一愣,嚷嚷说我还小呢,我不要对象。政委说十八岁了,还小吗?刘胡兰十五岁就参加革命牺牲了性命,你怎么能算小呢?你看郝队长这人怎么样?我傻乎乎的,说郝队长人挺好的呀,就是话太少,大家有些怕他。政委一拍大腿,只要你说他好就行,这事就这么定了! 我说什么事定了?政委说,你跟郝队长的事啊!我这才明白过来,哇一下张开嘴哭了起来,说政委,你别跟我开这种玩笑好不好? 我们那位政委是个说话挺风趣的人,特别爱跟年轻人说笑,我还真以为他是在跟我开玩笑呢。可政委板了脸,说都是革命同志了,怎么动不动哭鼻子?我跟你说的是正经事,你好好考虑考虑。我当下就说,我没什么可考虑的,我决不会同意这件事。政委气得走了,我想站起身来追他,缺腿板凳一翘,一下把我摔在地上,屁股生疼生疼,我一个人坐在那儿哭了老半天。 后来,政委又找来几个年纪比我大的女同志来劝我,说各种各样的道理。我说我不干,他多大了?都快当我的爹了。人家就劝我说,他们这批同志都是为革命奉献了青春,现在解放了,嫁给老同志的年轻女同志又不是你一个,你看谁谁谁,谁谁谁,不都跟老同志结婚了吗?过得多好啊,不仅是个人光荣,家庭也跟着光荣。 她们数了认识不认识的一大帮女青年,可我实在难以接受,我说不是婚姻自主恋爱自由吗?郝成在我心目中只是一个严肃的领导,不可能对他有这方面的感情,干嘛非要我嫁给他。人家又劝,说感情这东西是可以培养的,恋爱当然自由,可我们都是革命战士,个人的事也要从大局出发,千万不要让小资产阶级情调占了上风。 嘿,那些天轮番地劝说,说得我晕头转向,不点头也得点头。最后我没办法,只好说我得回去给我妈说,我妈年轻就守寡,好不容易才把我们带大,婚姻大事不能背着她。这才缓和了一段时间。 其实我心里有别的打算,我想找机会跟文世白问个清楚,问他究竟爱不爱我?要是他真的死心踏地喜欢我,那我说什么也不嫁给郝成。可这种机会左等右等等不来,盼星星盼月亮也盼不见文世白的踪影。他在乡下土改根子户家里住着,根本回不了区里,那时军令如山倒,工作队的纪律非常严,擅自行动绝对是要受处分的。 我想去找他,可也不敢动,而且也不知道他究竟在什么地方。转眼快到中秋,听说全区要开大会,工作队员要聚集总结,连续打了几个剿匪的大胜仗,说要好好庆贺一下。我心想,这下可以看到文世白了。 可等到中秋前夜,跟他一个小组的人都回来了,就他没有。我找到人问,人家说本来是一起回区里来的,可文世白却坚决要留下来值班,并且说已经请示过领导,大家也没什么话好说。我一听心里就凉了半截,隐隐感到他是在故意躲我,这一想心里真是难受,我在这里痴心痴意死等着他,可他却不明不白的,生怕我连累了他似的。 中秋节那天打牙祭,大锅煮了白片猪肉,还有山寨烧的白酒,大家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挺痛快。我心里有事,一口气喝下去一缸子白酒,就是那种大茶缸,我们平时拿它漱口喝水,时刻都拴在挎包带子上。那一缸少说也是半斤吧,喝完了还跟别人打赌要再喝,不一会儿酒劲就上来了,天旋地转的,只见政委和郝成走过来,很关切地叫我不要再喝了。我醉醺醺地说,你们管不着,我就不让你们管! 政委让人把我扶进郝成住的那间小屋,他那间屋平时也是工作队的办公室,恍恍惚惚的,就见政委和郝成也跟着走了进来,政委问我,小徐,你喝醉了吧?我说没醉,我明白得很。政委说那我问你,前天我给你谈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我的头越来越晕,光知道傻笑,不一会儿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我醒来却是躺在床上,四周静悄悄的,远远传来工作队出操的声音,一二一、一二一地喊着。我心里奇怪,跟我住在一块儿的女同志怎么也不叫叫我,可突然感到不对劲,头下的枕头一股子烟味,再一看根本不是我们女宿舍,却是郝成的屋子。我腾地坐起来,下身猛的一阵撕裂似的疼,我知道大事不好,浑身的骨头都吓酥了。我一动都不敢动,就那么僵着身子坐在床上发呆。不知过了多久,门吱的一声响,郝成端着一碗稀饭进来,说小徐,你醒了! 我死死地看着他,他被我盯得想笑但笑不出来,脸上不知所措,把稀饭捧到我面前,说你喝点稀饭吧,你都睡了一天一夜了!我说,我到底怎么了?你说,我到底怎么了?他说小徐,我跟你成了夫妻了,政委同意的,你不是也点了头吗?我浑身一炸,抓起那碗稀饭就朝他砸了过去,说你这个坏蛋!你凭什么要害我?你凭什么要害我?他什么也没说就退出门去。 我放声大哭,我明白我已经不是一个少女了。中秋节的酒让我变成了一个女人! 实话跟你说伊姊,我那年才十八岁,真的对男女之事什么都不懂,但本能告诉我下身那样疼痛,还往外流了血,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肯定是被男人碰过了。我和你妈刚参加工作的那些日子,你姥姥曾经对我们千叮咛万嘱咐,不要跟男人单独在一起,不要让男人接触身子,说姑娘家要是让男人占了便宜,就再也不值钱了。你姥姥就是我跟你妈两个女儿,她总是叹气,说养女好比捧着一碗油,随时都怕洒出来了。这下好,不光是洒出来,是完全被打翻了碗。 我哭着哭着,政委进来了,非常亲切地说,小徐,新婚大喜的日子,怎么还跟郝成闹别扭呢?我简直气晕了头,说什么新婚的日子?我什么时候答应跟郝成结婚了?政委说你这个小徐呀,到底还是年轻,这种事说话能当儿戏吗?你看前些天我就跟你谈过了,你说要考虑考虑,前天中秋节我们又一起问你,你笑着直点头,大家看中秋节日子喜庆,就让郝成同志和你结了婚。你难道自己一点也不明白? 我傻了,真是跳到黄河里也说不清。我确实一点也不知道喝了酒以后,自己说了些什么,是否真的答应了政委什么,我真的答应了吗?我怎么会答应呢?可就是我答应了,他们也太仓促了呀,怎么能当晚就把我弄上他的床呢?政委说,你看现在是特殊时期,没有工夫缠缠绵绵的,再说郝成同志年纪也不小了,还有什么可等待的?革命婚姻嘛,又不像过去封建社会,还要三聘四礼的。大家互相一点头,跟组织上打个招呼就可以了。你不知道我们过去打仗那会儿更简单,那种残酷年代,有的夫妻头天还在一起,第二天就各自东西,连牺牲在哪儿,尸骨在哪儿都不知道,哪还顾得上这个那个的?革命夫妻嘛,没有那么多穷讲究。 我哑口无言,说来说去反倒是我不讲道理了? 可我就是想哭,哭个不停,我觉得没脸见人,连走出那间屋子都怕被人笑话,黄瓜才起蒂,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呢,怎么就一下子全让人毁了?我的红鸳鸯呢?我的爱情梦呢? 一连躺了好几天,郝成端来的饭我也不吃,水也不喝,想骂他的力气也没有了。郝成出来进去,始终不言不语的,饭摆在那儿凉了他就拿去热,热过不吃他也不劝。他这性格就是这样,真让人烦,如果他像政委一样跟我说说话,哪怕是跟我吵跟我骂,我可能会还好受一些,可他就是不吱声。到了晚上,他也不敢上床,就裹着一件军大衣,睡在门后一堆稻草上。一个星期以后,你妈被他们找来了。 人说一娘生九子,九子九个样,你妈跟我是亲姐妹,但性格完全不同,我这人一根直肠子,心里装不下事,脾气不好还爱发火;你妈却是湘西的温柔女子,遇事沉得住气,心里有主意。你姥姥就喜欢她,遇事总爱跟她商量。你妈那会儿在县妇联当干事,专门做妇女工作,当时刚解放不久,解除包办婚姻的,争取男女平等的,每天她们那妇联人来人往,穿梭一样,你妈从早到晚跟人谈话,一张嘴早练出来了。 可她见了我,却什么也没说。她也是骑着马从县城出来,走来一天一夜,头上挂满了霜花,一大早出现在我身边,我正捂着被子,蓬头垢面的,跟死人差不多。她在床前默默地站了好一阵,便窸窸窣窣地在屋子里烧起了一盆炭火,然后又烧了一盆洗澡水,热气飘了满屋,我僵硬的身子才慢慢伸展开来。你妈扶我坐起来,然后帮我一件件脱去衣裳,说,洗洗吧。 你妈知道我从小爱干净,守着沅水河长大,我一年四季都在河里洗衣裳,我隔天要洗一个澡,连你妈都骂说我是水鬼变的。这个澡我洗了足足三个时辰,我搓啊搓啊,虽然好几天没吃饭,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但我咬着牙浑身上下地搓,连皮都快搓掉了。你妈在一旁看着,眼泪哗哗往下掉,她说丽清你别搓了,再搓还能怎么样? 我说姐,我变不回去了吗?我真的就成了他的女人了吗? 你妈帮我穿好衣裳,郝成又端着饭进来,叫了你妈一声姐,说你们快吃吧。你妈盯着郝成,说郝队长。 郝成说,姐,你叫我郝成吧,我跟小徐已经是一家人了。 你妈说,那我就叫你郝成吧。现在就是我们死去的爹从坟里爬出来,我妹妹也变不回闺姑娘了,从今往后,我们徐家就把她交给你了。丽清心高性格好强,你要让着她;她从小就没有了爹,你要护着她;她比你小了十几岁,你要疼着她…… 她说一句,郝成点一下头,说一句,点一下头。 就这么着,生米煮成了熟饭,木头刻成了舟,我稀里糊涂地嫁给了那个老东西。他给你妈叫姐,其实他比你妈还大了十几岁呢! 我也想,非要说我跟他结了婚,那我跟他离了行不行?可我们要离婚多难啊。刚解放那阵子,如果是包办婚姻,一句话就解除婚约了,可像我这种跟革命干部结的婚,那就像铁板上钉钉,绝对不可能提什么离婚。 我一个十八岁的女孩子能怎么样?并且没过多久我就发现怀孕了,只好跟郝成就这么过下去。他可是个粗人,一点都不知道体贴,人家说徐丽清怀了孕就不要往乡下跑了,就在区里坐坐机关吧?可他这个当区长的就是不点头,说干部家属不能搞特殊化,这个区里干部的爱人有好几个,小徐身体不错,下乡没问题。 我那会儿年轻,下乡就下乡,也不当回事,走在路上呕吐个不停,见了酸的就想吃,酸杏、酸橘子、酸萝卜、酸菜,吃完了就吐,吐了还吃。那时候也没什么好吃的,到老百姓家里烧个苞谷托或是红苕就算是非常不错了。大山里边走着,时常前不沾村后不靠店的,找不着人家,就在小路边上找一眼泉水,用手撮着喝几口,山上摘几颗野果也算一顿。你大表哥在我肚子里就是这么长大的,后来一直体弱多病,所以我觉得对不起他,也更恨那个老东西。 过了几年,我们调进县城工作,日子才好过了一些。郝成当了副县长,我在办公室当机要员,你大表哥从生下来到走路说话,他可是从来没管过,连抱都不会抱,除了半夜三更回家睡觉,家里见不到他的人。伊姊你是结过婚的人,我跟你说话也用不着藏藏掖掖,你姨爹这人身体很壮,虽然忙得不着家,但只要往床上一躺,他就要做那事。我开始挺讨厌,拿脚踹他,但抵不过他死缠烂打,不得不依着他,省点力气,要不然常常弄得一夜一夜睡不好觉,白天走路都轻飘飘的呢,像掉了魂。 唉,女人啊,就是这个命,没办法。后来也就渐渐习惯了,有时候他下乡一连好多天不回来,心里还有些牵挂。那算是我跟你姨爹过得最平静的一段日子。 对了,文世白过不久冒了出来,他因为会写材料,把他从乡下调到了县政府办公室工作,在一栋办公楼里上班,早晚总能碰面。听别人说他还没结婚,介绍的对象不少,但他总是不中意。我不想听到他的事,也不想见他,可不是冤家不聚头,越不想碰见偏偏总是碰见,有一次迎面撞上了,我正要闪开,文世白叫了一声丽清。 我浑身一震,说什么事?他像特务一样左右前后看看,见四周没人,就悄悄问道,丽清,你过得还好吗?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我就看不得这副鬼鬼祟祟的样子,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不敢光明正大的?像个缩头乌龟似的。我说,你问这个干什么? 他看我脸色不好,嘴上也结巴起来,说我、我只想关心关心你。我说你这会儿想起关心我了?当初你死到哪儿去了?我告诉你,我过得挺好,幸亏没有嫁给你!说完我扭头就走了,把他一个人傻呆呆地晾在了那儿。 这种男人用不着给他什么好脸色,不敢爱也不敢恨,还不如我们女人有担当。有时候,我见文世白在领导面前就像哈巴狗一样,围着人家屁股后面转个不停,对郝成他也是半点不敢怠慢,一口一个县长叫得不知有多巴结,真让我瞧不起。我见了他就爱搭不理的,他在背后说我摆官太太的架子,我觉得好可笑,他真是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我越发不待见他,他后来找了个机会去省里一所学校进修,就想办法留在了那里。唉,眼不见心为净。 噢,那是后话,还是说我跟你姨爹吧。回想起来,如果我和你姨爹不回那趟河南老家,或许也就慢慢过下去了。可1957 年回了趟老家,一下子让我下定决心,非跟他离婚不可。 我问小姨,那是为什么呢? 小姨说,他骗了我。 小姨声音一下子高昂起来。她说,就算是组织上要我跟他结的婚,我从不愿意到最后勉强过日子,都十年了,可他从来没给我说清楚他家里的情况。 他只说河南老家还有父母兄弟,都在农村,日子过得苦。他1947 年南下到长沙一直没回过家,但每个月我们都要往他家里寄些钱。我这人对钱看得很淡,只要留下的钱够用就行,他说寄多少我就给他往家寄多少,有一年河南遭灾,一次就寄了二百块钱,那会儿的二百块钱可不是小数字,我们得省吃俭用攒一年才攒得下。那年快到春节了,他突然说他想回一趟老家。我说咱俩带着孩子一块儿去吧。他说你和孩子就不要去了,我回去看看就回。我一听就有些生气,说我稀里糊涂跟你结婚都十年了,连你的父母都还没见过,还不知他们认不认我这个人呢?他说你咋这么说,我是怕你在那里生活不习惯,你不是爱干净见天要洗澡吗?咱老家那地方可不方便。我说我也认了,就是十天半月的,我怎么也把它挺过来,不把孩子带去就行了。 他没办法,非常勉强地点头。我就准备行李,问他家里都还有些什么人?好给他们准备些礼物。他说算了,回去就是看看,别弄那么复杂。我说那怎么行?第一次进门,总要给你家里人留下个好印象吧?他含含糊糊的,说就是爹娘、兄弟,还有两个叔叔,其他人就算了。你看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他都没给我说实话,可等我们下了火车转汽车,风尘仆仆地走进他家那个小院,一个比我还要高的半大小子突然冲出来,朝他叫了声爹,又转过头朝我叫了声娘!我一下子就懵了。 我怎么也没想到你姨爹老家还有妻子和儿子,他是南下之后到了湘西,才一纸文书离的婚,也可以说是在县城里看了我在台上演出之后动的心思,当然那会儿离婚的老干部不是他一个,跟他一起南下的几乎个个都这样。但人家大都说得清道得明,有的前老婆还大老远从家里赶了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住上几天说上几箩筐车轱辘话,拿上点钱还是回去了。每次听说这种事,我还回家跟他念叨,可他从来也没说起家里也是这种情况。我是压根也没想到,更不知道他这前妻还离婚不离家,一直就跟他父母,也就是我没见过面的公婆生活在一起。 那天,那个老实巴交、满脸憔悴的女人也跟着一大群人从屋里走到院里,可怜巴巴地站在人后头,我一眼就看出是他前妻,那个半大小子站在她身边,扯着她的衣角。你让我怎么看得下去?我这人说翻脸就翻脸,甚至都没跟走到面前来迎接我的公婆打声招呼,就扭头跑出了那个小院。郝成跟在我身后猛追,说丽清你给我留点面子行不行?就算我得罪你了对不起你,可咱爹娘没什么对不起你啊,看在二老的份上,你快回去吧。 我气得大喊大叫,说郝成,你是个大骗子!我要跟你离婚! 郝成上前来拉我,我拼了命地跟他厮打,路旁的田间正有人在锄草,一个个直起腰来朝路上看,指指点点的。郝成怕人笑话,就不敢再来拉。我顺着土路一口气走到了县城汽车站,正要买票,一个小伙子从身后叫了我一声嫂子!我回头一看,这人眉眼有些像郝成,但比他开朗,讨人喜欢地笑着,说嫂子,我是咱哥的二兄弟,你叫我小二好了。刚才你连我人都还没看清吧?可我认准你了,这么漂亮的嫂子,可不能就这么走了,还让我们兄弟多看几眼呀!一席话说得我忍不住想笑,原来这是郝成的弟弟,追到县城来劝我来了。我说小二,你哥骗了我,我是不会跟你回去的,我要跟他离婚! 小二也不着急,他笑嘻嘻地说,那是你俩的事,俺管不着。可你进了俺家门口,俺爹俺娘说什么也得让你在家住两天,你给咱郝家儿子都生下了,还能不认公婆?你要回去怎么给孩子交待啊?孩子问俺爷爷奶奶长什么样,嫂子你能说出来了吗? 我一想也是啊,就是跟郝成离婚,可你大表哥还是他们郝家的人,再说那二老看上去都慈眉善目的,儿子离家十年了,好不容易盼回来,一到家就是场风波,岂不是伤老人家的心吗?我心里的犹豫被小二看了出来,他说这样吧,嫂子,你要是真对俺哥生气,你用不着搭理他,让俺妹妹领着你在村子里四处玩儿,行不? 我伸出手去买票,小二他一把拦住了,抢过我的小包,不由分说地拉着我就走。那小伙子的热情还有调皮劲儿让人骂不得恼不得,好多年以后,小二,就是你大表哥的二叔总是说,当年就是俺,把嫂子给拉回村里的。这一拉,让我不得不与他们全家住在了一个屋檐下,让我对这河南乡村的家人有了感情,后来无论我跟你姨爹闹得多么凶,但我跟他老家人的情份一直都保持着。 那次小二把我从县城拉回来,等我再走进那个小院时,发现你姨爹的前妻不见了,只有那半大小子还守在院子,一声不吭地看着我。我上前去想跟他说说话,他扭头就跑,我拽住他一只细瘦的胳膊,他挣扎着,脸都紫红了。小二在一旁吼他,说你咋不叫人呢?快再叫个娘。半大小子恨着说她不是俺娘,俺娘走了,她把俺娘给逼走了。说着他就哇哇地哭起来。 小二扬起胳膊要揍他,我一把将那半大小子护在胸前,说他有什么错?错的是他爹!我就在那儿叫嚷着,院子里安静得只有我的声音,我叫着叫着就累了,一会儿,快七十岁的婆婆从里屋走出来,平平静静地迈着小脚,她的脚缠过的,走起路来腿左右摇晃,但老人家上身一动不动,端正得很。她走出来什么也不问,像是先前什么也没发生过,像是跟我认识了好些年,像是我一直就在那小院里过着日子,像是我出门去又回来,她只说了一句:回来了,快进屋吧,饭还热着呢。 在这河南乡村,我一腔怒火难以燃烧。他们一家人待我都挺好,那是典型的北方家庭,一大家人住在一起,和和睦睦的,他妹妹和小二领着我在黄河边上溜达,在一望无际的田野里转,说起他们的大哥,也就是郝成小时候的一些故事,我也能听,就像他们说着一个不相干的人。郝成早年在家乡也是远近闻名的人,他们在黄河里打日本人的小军舰,提着土枪土炮一追就是几十里。我心想,要是我以另一种方式认识了郝成,郝成他也不瞒着我,老老实实把家里的事都告诉我,也许我反倒能接受,可是从一开始就全错了。 在他的老家,我坚决不跟他住在一起,夜里就睡在他妹妹床上。先前我说过,郝成这人那方面挺强的,没过两天他就受不了,私下里求我说,丽清我跟你认错行不行?你别再生气了!我说不行,你把你前妻藏到哪儿去了? 他说她已经回娘家了。我说我要跟她谈谈,你到底怎么跟她离的婚? 他说你这不是胡搅蛮缠吗?离婚也是经过组织同意的,又不是我一个。咱这家乡都兴离婚不离家,她不愿意回家,咱爹娘就把她留在家里了。我说那你为什么现在让她走了? 他说,你既然不高兴就让她回娘家就是。 我气愤地说,看你说得真轻巧,你把我们女人当什么东西?想要就要,不想要就扔到一边?今后还不知道你怎么对我呢? 郝成说丽清你心里明白,我是真心喜欢你的。为了你,我没脸没皮的当着我爹娘的面跟你低三下四,这在咱家乡的大老爷们儿眼里都是笑话。 我冷笑,说你把大老爷们儿的架子摆出来就是,可我不吃你那一套,我回去就跟你离婚! 郝成以为我是赌气,说说就完了,从河南回到家的那天,放下行李他就上来亲我,我推开他,拿出在他老家就写好的离婚报告,往桌上一放说,你签字吧!他一下傻了眼,说你还来真的呀?我说不是真(蒸)的还是煮的?他把那张报告扔到一边,板着脸睡觉去了,气得我骂了半夜。 小姨正跟我说着,我妈跟我爸回来了,头上戴着遮阳帽。一人手里拿根门球棍子,他们每天上午都到体育场去打门球,有时候为一个球的输赢争得面红耳赤。我妈说,你们娘俩在说什么呢?这么起劲? 小姨朝我眨了延眼睛,说拉家常呗,能说什么?我妈说拉什么家常,也说给我听听。小姨说你早听厌了。我妈说,又在说郝成的事?哎呀,依我看,郝成也是个老实人,要是现在还活着好了,你们俩还可以复婚。 小姨说,你说什么呀?我这辈子做的最大的一件事就是跟他离婚,他把我好多时间、机会都耽误了,闹了几十年才离掉。现在他真要还活着,别说你来劝我,就是老祖宗托梦来要跟他好,我也不干! 我妈叹了口气,说丽清,你这脾气看来一辈子也改不了,就是听不得别人跟你半点不同的话。小姨有些火了,说我跟伊姊说话,你来打什么岔?你脾性好,讨人喜欢,好你的就是了,我又不妒忌,你管我干什么?我妈说你看你看,火又上来了!自己家里人在一起说说你也生气!算了,我不跟你扯了,我找人打牌去。 小姨不屑地看着我妈的背影,说伊姊你看你妈,挺聪明的一个人,也没搞出个名堂。我嘛,是被这该死的婚姻耽误了,可她夫妻美满工作顺心,就知道过小日子,一点上进心都没有。退休了更是天天泡在麻将桌上,活得什么劲儿,我宁愿去帮小区物业打扫卫生,也比打牌有意思。 小姨这人说话不喜欢别人插嘴,更不喜欢别人发表不同的意见,这一点我早就知道,因此在她的叙述中我只是微笑倾听,轻易不插言。这会儿她说到了我妈,我不得不随着她的话点头,说也是,退了休打打牌也可以,但不要坐得太久,老人坐的时间太长,对腰和腿都不好,还有颈椎。 小姨抢着说是啊,你看你妈这病那病的,三天两头上医院,我天天锻炼身体,什么大毛病也没有。我说我得向小姨学习,坚持早锻炼。小姨得意地说不是吹牛,我们认识的人中间,没有人能比得过我的毅力,十几年了,不管下雨刮风,还是三九严寒,我天不亮就起床跑步,我年年参加老年马拉松长跑,在这个区里都是第一。我诚心诚意地说,小姨你做事真是够认真的。 她叹息道,是啊,我就是太较真。刚才说到哪儿了?对,说到跟你姨爹正式提出离婚,那份报告送到县委书记那里,也就是撮合我俩结婚的政委,他一拍桌子说,这个小徐,又搞什么名堂?跟郝成在一起娃娃都生了,还闹什么闹?我在离婚报告里提到当年结婚不是完全自主的情况,他非常恼火。 我这人生来不信邪,我不怕当官的。要换了别人,书记一发火马上就蔫了,我偏上门去找他,他不耐烦听我说,我就跟在他身后,他走到哪儿我跟到哪儿。我当时就是下决心,无论如何要把这婚离了。离了婚我就申请到长沙去上学。书记被我缠得没办法,他也不好真骂我,就把你妈还有你姥姥都搬了出来。 为了跟郝成分居,我搬回了娘家住,弄得你姥姥挺为难。你姥姥可是个远近有名的善良人,一辈子没跟人红过脸,她年轻守寡以后到处受气,树叶掉下来都怕打破了头。她抱着你大表哥来跟我哭,劝我不要闹,说郝成在县里也是个官,给咱家撑了门面,自从有了他这个女婿,街坊邻居见了面都客客气气的,再也不像从前拿眼角看人了。你妈也在一旁附合,说丽清我看别闹了,都在一个机关里工作,影响多不好!咱们都还年轻,都还要进步,你这一闹,把个人形象都搞坏了。 她们越说,我越反感,她们这些话都是小市民意识,伊姊你说是不是?我说你们怎么都要替他说话,不就是他当了官吗?为什么就不替我想想,我不爱他,从来就没爱过他,稀里糊涂结婚,稀里糊涂生孩子,到现在还是个陌生人。你姥姥说,我跟你爹结婚时还不是什么都不知道,连人都没见过呢。我说你那是旧社会,新社会不就是要民主自由吗?为什么我连婚姻的自由都没有? 我那会儿满脑子罗曼蒂克,真的对婚姻不甘心,总觉得人生道路的前面,似乎还有一个什么人在等着我,我看不清他的面目,可我想象他一定是英俊刚强,幽默风趣的,还有,他会特别体贴爱护我,我们有共同的理想,共同的爱好,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就是这股子力量,让我对你姨爹越看越不顺眼。你说他明明知道我在跟他闹离婚,一肚子怨气,可他回到家里什么也不说,有饭就吃,没饭就又走了,到晚上回来上床就要那个,你不愿意,他板着脸但也不发火,背过身子就睡了,真把人气死!在我心情好的时候,我还注意装饰我们那个家,可你随便添置什么东西用什么心思,他都像没看见似的,坐下来就是一张报纸,脸都盖住了,再就是一个劲地抽烟,熏得人眼睛都睁不开,说了无数遍也不改。 这些我都对你妈说过,她心里同情我,可也不怎么支持我。我就单枪匹马地斗争,就是要离婚。先找领导不同意,又去法院,法院打回来要找单位调解,斗来斗去毫无结果。后来书记反过来给我做了不少工作,说你不是想上学吗?如果你跟郝成同志好好过日子,你的要求组织上可以考虑,前提是今后不要再提离婚。 上学对我具有很大的诱惑力,再说也闹累了,最后就勉强同意了书记的话。郝成把我从娘家接了回来,一路上默默无言,那样子也挺可怜的。我其实也明白,他不是个坏人,可我就是不爱他,谁让他偏偏看中了我呢?那天晚上我依了他,虽然心里一点都不情愿。告诉你伊姊,多年以后我才明白女人还有性高潮这一说,我可是从来没有体验过,心里一直奇怪,男人为什么干这种事这么大的劲?花这么大的功夫?原来他们都是有快感的,为了这个,在女人面前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我陪他一块做这事,完全是尽义务,没有兴趣,有时候真烦。可那会儿人都封建,根本不可能像现在的年轻人那么开放地讨论性,连我跟你妈之间都不好意思谈这些。我以为天下的女人都跟我一样,对这事。 不久我真的到长沙上了学,那时经常选派工农干部上大学,我只有初中文化,底子不算好,插班以后学得蛮吃力,可我开心极了。人生好像对我启开了一扇新的大门,浑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劲儿,从早到晚泡在书堆里。晚上宿舍熄了灯,我站在厕所的灯光下继续读,被值班的老师发现了,赶我回去睡觉,我又躲在被窝里打着手电读。半年下来就赶上那些比我年轻得多的大学生了。可就在这时候,你姨爹借着出差的机会到长沙找我来了,他来的那天我们学校正在举办周末舞会,大家正跳得高兴,一个同学说徐丽清,有人找你!我转脸一看,郝成正把脸凑到窗户玻璃上朝里打量。 我一惊,出去问你怎么来了?他拎着个破旅行包,裤腿上尽是灰尘,上衣也皱巴巴的,他说他转了好几道车,问了好多路才找到学校来。我说你出差就该到招待所去,跑到学校来干什么?他说我不是来看你的吗?他让我跟他一起到招待所去,我知道他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就没好气地说学习忙得不得了,没工夫陪他。他一听当然不高兴,说未必你上了学就连丈夫都不要了?我去给你老师请假!我们站在那儿说话,就有班里的同学跑出来看,说徐丽清的丈夫来了!有人还小声说这么大年纪,像她爹。那些话都被我听见了,心里直想哭,但又不想当着同学的面跟他吵,就一个劲地催他快走。他说你走我就走。 没办法,我只好跟着他去了招待所。他说都快半年了,憋得天天晚上睡不着觉,都影响工作了,书记照顾我,让我专门来看看你。会议只开两天,可书记批了我三天假,让我多陪陪你。我一听烦死了,说谁要你来陪,我可是掐着一分钟一分钟的时间学习,生怕被人落下了,你的口气倒不小,开口就是三天。我可告诉你,你开你的会,不要再来找我,我们俩今天见过面就行了。他再也不吭声,使劲在我身上折腾,一夜好几次。第二天一早我就赶紧走了,后来他又到学校来找我,我死活再不跟他走。 好不容易等他回去,我总算透了一口气,以为接下来可以安心学习了,可倒霉的事情却跟着就来,就是那一夜折腾,我又怀了孕。自己不觉得,每天还是跑步做操,运动量挺大的,那天上体育课跳远,我一屁股坐在沙坑里,突然感觉下身潮潮的,一股热流往外涌,我挣扎着站起来,周围一片惊叫,一个女同学变脸失色地说徐丽清,你怎么了?我奇怪地反问她们,怎么了?她指了指我的裤子,说你看看。我低头一看,沙坑里红了一片,鲜红的血正顺着裤腿一股股往下流着,我一下子就晕了过去。 就那样,我的学再没上成。流产造成的大出血大伤元气,休息了好几个月才恢复过来。我明白这回就是使再大的劲儿,也赶不上那帮本来就比我年轻的同学了,你姨爹巴不得我回到县里去,一个劲儿让我休学,我不得已听了他的话,可心里把他恨死了! 我又开始跟他闹死闹活要离婚,可他就是不同意,组织上也不同意,反正一闹就有人无休止地做工作。你姨爹的最大本事就是不吭气,在大家眼里,郝成是个老实人,而我是个恶人,我在社会上落下了一个脾气坏、不讲道理的名声。我想不通,越发要跟他闹,要他赔我的青春,赔我的学习,赔我的名声……就这么争争吵吵的,一天也没舒心过。离也离不了,好也好不起来,还又生下了你的表妹,一边闹着离婚,一边又在生儿育女,我们这代人的生活就这么过来的,你说是不是荒诞?是不是让你们看不起? 我说小姨,您说的都是真实的,合情合理的,我怎么会看不起呢? 小姨出了口长气,说伊姊,现在愿听我们这些老人说话的年轻人越来越少,我们都早已经被这个社会抛弃了,可我们当年也同样真诚过,辉煌过,也做过各种各样的梦,你看看这些照片,这就是那年在长沙读书时照的,多神气呀!当年跟我同班的那些同学,有的当了工程师,有的当了教授,唯独我,什么也不是,就得了个恶女人的名声。 我说小姨,你就从来没有断过离婚的念头吗?跟姨爹在一起那么多年,就一点感情都没有? 小姨说,有时候回过头一想,我这几十年就像着了魔一样,就是一心要离婚,就跟上了轨道的火车,一股挡不住的惯性,到后来,我也说不清郝成这个人多少好与歹了,一句话,就是要离婚。 闹腾着,文化革命开始了,你姨爹当时已经到省里当了厅长,在单位他第一个被揪了出来,墙上贴满了写他的大字报,不瞒你说,开始我看了还挺解气的,可后来一看,越写越不像话,说他走资本主义道路,还说他一心只为自己,要把他打翻在地还要踏上一只脚!你要说他霸道耍耍威风什么的,我承认,还有他文化不高,工作也没什么方法,这也是事实,可你要说他一心为自己,我真不同意。他这人一辈子考虑的就是所谓革命工作,连家庭儿女都没怎么管过。除了工资,没朝家里拿过半点公家的东西,对人也不会算计,你想,他连个老婆都不会哄,还会哄别人?因此有些说法我就不同意。 他很快就被弄到牛棚去了,当时掌权的造反派找到我,说要不要现在跟他离婚?我说离!他们说那好,你既然要跟他离婚,肯定掌握了他不少材料,希望在这时候站到革命路线一边,勇敢地检举揭发郝成这个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我说离婚归离婚,跟政治没关系,我也没什么要揭发他的,我们之间只是家务事,两人性格合不来没感情,扯不上路线问题。他们说,你这个同志觉悟不高哇!到后来我也被隔离审查,成天让我写检查说清问题,别的就什么也顾不上了。 好不容易文化革命结束,压在头上的几大堆问题总算解脱,郝成也官复原职,按说这时候大家可以安心过日子了,可我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要解决婚姻问题。我去找郝成,那时我们已经习惯了分居,各住各的,一见面我发现他老了,头发一层层花白的,我说你看,为了这个不合适的婚姻我俩闹了这么多年,还是尽早结束了吧,你也可以再去找个老伴,好好度过晚年。他那会儿刚恢复工作,事挺多的,也还是老脾气,不想跟我多谈,扔下几句话,说这个问题我早就表了态,咱们之间不是敌我矛盾,用不着离婚。 说完就去开他的会,再也不搭理我。一连去找他好几次都这样,后来他甚至不再见我,让手下的办公室主任来打发我,说郝厅长挺忙的,有什么事跟他们说。我一听真火了,最后一次我包里放了把剪刀去找他,办公室主任又拦住我说郝厅长在开会,我也不跟他多说,蹬蹬蹬就进了会场,他正当着好多人做报告呢,我说郝成,我有事找你! 他的脸腾一下黑了,我上去就拉他。周围上来好几个人拦住我,嘴里阿姨阿姨地叫着,我的蛮劲上来了,从包里刷地掏出那把剪刀,说郝成,你到底离不离?不离我就死在这里!那一下把他们厅里的人都给吓坏了,会场上乱成一片,几个人死死地拉住我。郝成走到跟前,说放开她!他那办公室主任说,郝厅长,她弄不好会伤你的……郝成吼起来,说我让你们放开她!那些人放开了我,他说丽清,你别闹了,咱俩找个地方谈谈。 那可以说是我们做了那么多年夫妻最长的一次谈话,他把我领到他的办公室,关上门给我倒了一杯水,沉默了好半天才说丽清,你为什么非要跟我离婚呢?说实话,我本来不想在大众场合跟他那么闹,那情绪是一步步逼上去的。在他办公室坐了好一阵,我都没缓过劲儿来,连话也不想说。郝成就又说,我们的两个孩子都大了,我们还来谈离婚,丢不丢人?我这才说离婚有婚姻法,有什么丢人的?又不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反正多少年前我就铁了心,这辈子非把这婚离了不可,一天不离,我就一天找你闹,以前总说孩子小、工作忙影响不好等等,现在这些事我都想开了,孩子大了,也经过了文化革命,批斗检查都经历了,还怕什么影响? 他说丽清,二十多年了有一句话我一直想问你,但每次都是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现在我得问问你,你心里是不是一直有别人?这话说得我一下子蹦起来,我说你什么意思?他吞吞吐吐地说,当年那个小白脸暗中追求你,政委和我都知道。我一听知道他说的是文世白,真是又气又好笑,我说郝成呀郝成,你城府真够深的,我跟你闹了这么多年,你都没说出来,心里还藏着这么个问号?我说郝成,别的我不敢夸口,可我徐丽清行得正站得稳,清清白白的,到哪儿我也敢说这个话!我要跟你离婚可以说跟其他任何人都没关系,我就是不爱你,这行了吧? 郝成说我是个粗人,不懂什么爱不爱的,可我从一开始就真心喜欢你,虽然这些年吵吵闹闹的,可我知道你没什么坏心眼,刀子嘴豆腐心,再说我们还有两个孩子,夫妻之间在一起过日子就行了,挑那么多刺干啥?你看你这些年弄的,身体也不好,一个女同志到这个年纪已经不算年轻了,干嘛非要再折腾呢?我这人毛病是不少,还有不少封建思想,咱们家乡也是那个观点,女人是锅台边上的人,用不着好脸色,像你说的不懂感情不懂情趣,不会哄你,可这么多年过来了,你也应该知道我就是这么个性格,爹妈给的,要改还真不好改,我过去是想工作想得多,认为想家里的事想多了就是资产阶级,你再怎么闹也没当回事,现在想起来是对你体贴不够…… 他从来没对我说过这么多动感情的话,说得我蛮伤心,我这人服软不服硬,他要是早对我说这些话,说不定我会好好跟他过的。临到真要离婚了,他才打开这个闷葫芦。我说郝成,你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当着那么多人,把最绝情的话都说了,不可能又出尔反尔。他沉默着,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最后说,好吧,听你的。他叫来办公室主任,开了辆车,把我们拉到街道办事处,没费什么劲儿就拿了离婚证,从进门到出门还没用到半个小时。我真是百感交集,闹了半辈子其实就为了这么一张纸,费了我多少时间精力,伤了我多少次心啊! 走出街道办事处,他们叫我上车,我说不了,我自己走。心想我跟你没什么关系了,还坐你们单位的车干什么,我才不沾你那个光呢。没想到郝成让司机把车开走了,他对我说,我陪你走走。我没吭声。我俩从来没有肩并肩地逛过街,走在他的身边,我才突然感觉到他个子高高的,一个骑自行车的小鬼飞快地打我身边经过,他把我轻轻推到人行道里面,用他的身体挡住了那小鬼的车把,我心里一热。我这人啦,就是受不了感动。又走了一段,经过一个菜市场,他停下脚步来说要进去买点东西,我说那我先走了。他说你等我两分钟,我也说不清什么原因真的就等着他。过了一会儿,他从里面提了一个袋子出来,往我手里一递,说这是几斤绿豆,天这么热你又生了气,熬点绿豆汤喝消消火。以后你得好好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让孩子们告诉我! 伊姊,我说了不怕你笑话,他的话没说完,我当街蹲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周围上来好些人看,我也不管不顾,多少年来我自认为是个刚强的女人,就是文化革命造反派来抄家,我也没低过头,平时跟郝成吵成一团糟我也没掉过半滴眼泪,我曾说过,我的眼泪在那次喝醉酒醒来,发现自己躺在郝成的床上那会儿就流干了。可那天我哭得天昏地暗,郝成拉起我来,扶着我走了很远很远,我靠在他宽宽的肩膀上,奇怪的是一点都没想推开他。我心里终于明白,身边这个人,无论我对他是爱还是恨,无论是相聚还是分手,他都是我一生中最亲近的人。 小姨说到这里,眼睛里泪花闪闪,她说不下去了。 我默默地抱住她的肩膀,那是一副瘦削的柔弱的肩膀,在小姨刚强的外表下面,其实也是柔肠寸断啊。我说小姨,我们都知道姨爹一直挺挂牵您的,逢年过节,我们到他家去,他都会提到你,问您上我们家来过没有?问您身体好不好?一次听说您住了院,他一连几天闷闷不乐。 小姨点头,说我听你大表哥说过。原来我挺恨他的,可真的把那张纸一拿,好像那些恨都随风飘走了,反而心里存下另外一种难受。他后来又找了一个老伴,从下面县里找的,一个退休女工,也没什么文化,我一听说挺生气,可转念又想你跟人家不相干了,他愿找谁你管得着吗?你妈也说,郝成一个人过了那么多年不容易,都这把年纪了,光靠儿女毕竟不方便,再说他们也都忙,哪能一天到晚地陪着他,他也没什么爱好,离休以后就天天坐在家里,顶多养几盆花,不找个人能行吗?我说,行不行跟我什么关系?我凭什么想不通啊,不是我自己死活要跟他离的婚吗?你妈说你这么想就对了。 说是说,可我心里不知怎么就是放不下,很想去看个明白,那个女的到底是怎么回事?有一次,我就跟你妈商量,说要找郝成把过去咱俩在一起的几样东西拿回来。其实那完全是个借口,我们生活在一起的那个年代根本不兴置办什么家产,除了两口装衣服的柜子,再就是床和被子,值钱的东西就是一块手表一个红灯牌的收音机。你妈说你们离婚那会儿也没谈到财产儿女什么的?她这一说,我才想起闹了这么多年离婚,什么刻薄的话都说到了,就是从来没有想过什么财产不财产的,儿女嘛都大了,跟谁不跟谁都不重要。 你妈给郝成打电话,说丽清要来找你拿两样东西。她打电话时我就站在她身旁,电话里的声音我听得清清楚楚的,郝成在那边说行啊,欢迎欢迎!也不问我要拿什么。 一天下午,我和你妈就去了他那儿,他住在一个小四合院里,面积挺大但门前的地板都在烂了,他站在门口迎接我们,微笑着,一看发自于内心,他那个老伴也随后走了出来,叫了声大姐好!长得胖乎乎挺富态的,皮肤白净,眉眼也还和善,一看就比你妈和我都要小,我说郝成,你过得不错!郝成他反过来问我,丽清你的身体怎么样?听说你锻炼坚持得挺好?我说是啊,退了休也没什么事,把身体搞好一点,给国家儿女都减轻负担。 我和他就像两个偶尔见面的老朋友,和和气气、平平常常地拉家常,那种感觉蛮轻松。他那老伴也不插嘴,在一旁沏茶削水果。我说你过来坐呀!她笑笑说,你们聊吧,我给你们做饭去。郝成也接着话说,对,今天你们老姐妹都在这儿吃饭,我们好好聊聊。 你妈暗地里扯了扯我的衣角,我知道她是不想在这里吃饭,可我却答应了,我说不会给你们添麻烦吧?郝成说,你们尝尝她包的饺子,新割的韭菜,我们自己种的。我说你们还种了菜?郝成说来,我领你们看看,我和你妈就跟着他到后院,看他们种的小葱豆角韭菜,长得青枝绿叶的,还有一个葡萄架,已经结满了亮晶晶的紫葡萄,一嘟噜一嘟噜地吊着。郝成兴致勃勃地说,丽清,你们什么时候想吃新鲜菜,就上我这儿来。我说从前没看出来,你还会这些?郝成说在咱老家,我本来就是个农民,参军南下才把这些活儿都丢到一边儿了。我说我倒希望你是个农民。他笑了笑,说哪能由得了自己? 那天我们真的在郝成家里吃了饭,挺可口的家常菜,我一连吃了两碗饺子,超出了我平常的饭量。他老伴还要给我添,我说留着下次吧。郝成说对,下次再来下次再来,你们俩多来。他老伴也说多来啊,两位大姐!吃完饭郝成问我要什么东西?他这一说我才想起来的理由,我都差点忘了,我说你把从前的影集拿出来,我要两张照片。 他说原来你是要这,我还当是什么呢?我从他拿出的影集里挑了两张原先我们全家的合影,我们很少在一块儿照相,一张是去你妈那里过春节,你妈给照的,还有一张是你的大表哥过生日,我们带他上街吃了顿饭,然后给他照相,顺便全家也照了一张。我把那两张照片从影集里抽出来,说我要带走。郝成沉默了片刻,说,能加洗吗? 我心里突然一热,不听话的眼泪刷的就下来了。你妈赶紧拉起我,说郝成我们先走了,照片改日再来拿吧。郝成和他的老伴送到门口,你妈说回去吧,别再送了。郝成嘴里答应着,说好,你们慢走啊。可脚下却还是跟着我们,一送就送到了街口。你妈说郝成你回去吧,你再送我们就不走了。郝成这才站住了脚,他一动不动地站在路灯下,影子长长的,我回过头去看了一眼又一眼。 你妈生气地说,丽清你这是干什么?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当年我就给你说,郝成这人不坏,你就是不听,现在婚也离了,人家老伴也找了,你倒又动了感情。我说这能怪我吗?伊姊你说这能怪我吗?一开始就根本没有给我了解他的机会,就硬成了夫妻、有了孩子,他成天地忙,我也成天地忙,心里存的那股子怨气一直没法消,旧账还没清,新账又来了,一笔笔积在一起,你说让人怎么办?我想到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离婚,一了百了。他也没有给我别的出路啊!如果让我们重新来一次,要是顺序不变的话,恐怕也还是这样。 后来别人也给我介绍老伴,好几个,我不是要为谁守牌坊,可就是不中意,我情愿独自一人。前年你姨爹突然心肌梗塞去世了,我正在北京旅游,你大表哥瞒着我,怕我难受,也怕我回来参加葬礼不方便。人家那里还有一个老伴,你大表哥他们都叫她阿姨,我去了往哪儿站?后来你大表哥做主,把你姨爹的骨灰送回他的老家河南,家里二叔,就是当年的小二提出给他大哥立碑,按照他们家乡的风俗要把未亡的妻子名字也写上去。他们合计来合计去要写我的名字,让你大表哥给我说,你大表哥不肯,说我妈跟我爸闹了一辈子离婚,她怎么会同意再把名字写上去。 他二叔说你好歹问你娘一声,就说是咱老家人的意思,你大表哥还是不肯说,后来他二叔直接给我打来电话,我当时一听也挺惊讶的,真没想到他们会跟我提这个,但我没有多想居然就在电话里答应了他。事后,我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伊姊你要有机会去他们河南看看,听你大表哥说,你姨爹碑上并排刻着我徐丽清的名字呢! 你看看,闹了一辈子,到最后还是又归到了一起。伊姊,你说这是怎么回事?这就是我们那代人的命运吗? 我看着小姨那张已经苍老的脸,心里充满了怜惜。又想,如果我跟她们是同时代的人,会怎样呢?我会活得比小姨聪明一些吗?就是我的爸妈,他们很少争吵也没提到过离婚,但他们真的就幸福了吗?或者他们连小姨都不如? 又或者,虽然小姨跟姨爹争吵、离婚,但其实他们是真正动了感情,是把感情当成了生命,而如今的人们,结婚离婚都很平常了,那些揪心的感觉也都淡去,是好还是不好呢? 绿叶迷情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1.结缘 林岚怒气冲冲地走进神龙驾校的大门,事实上,驾校并没有得罪她,中介的服务更是好得不得了,林岚把钱一拍,什么报名表、体检表、登记表,中介都帮忙代办了。不到三天,林岚就拿到一张上课时间表。 其实林岚觉得上课都是多余的,于是她偷偷在课桌下看小说,旁边忽然有人捅了捅她,她抬起头,正好看见讲课的警察走过。歪头看看提醒她的人,是个温文尔雅的高个男人。 下课后,高个男人说:“还是听听课吧,以后上路,多点经验还是有好处的。”林岚气哼哼地说:“谁说我要开车上路了!”高个男人很吃惊:“那你学车干什么?”林岚看了他一眼,大概觉得他还算是个值得倾诉的对象,于是竹筒倒豆子,把自己的那点事都说了出来。 原来,林岚是个中学老师,刚刚失恋,她喜欢一个男人两年了,但她有个棋逢对手的情敌。一次,那个男人要去参加一个宴会,考虑带她们俩其中一个去。由于这是个男人肯定会喝酒的场合,因此带去的女人会不会开车就显得十分重要了,很不幸,林岚不会开车。情敌抓住这次机会,在酒会上拼命表现,并且会后把喝醉的男人送回家,顺便也就住下了…… 高个男人听得目瞪口呆,林岚坚定地说:“这段恋情虽然结束了,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笔试很顺利过关了,等到上车时才发现一件很巧的事――高个男人居然又和她分到一辆车上了。林岚知道了他叫高英天,是个医生,看惯了血淋淋的病床,假期喜欢上植物园,可以释放压力。林岚说真巧,我平时也喜欢上植物园,尤其是被学生们气着的时候。 高英天笑笑说:“不会吧,你们学校可是市重点中学,学生应该很好带吧。”林岚撇撇嘴:“学习越好的学生个性越强……你怎么会知道我在市重点呢?” 高英天说:“上次我就看你眼熟,你说你是中学教师,正好我所在的市医院是全市学生的定点体检医院。回去我就翻了翻以往的档案,果然找到了你带学生体检的记录。” 林岚脸一下子红了:“你可真够无聊的。”高英天笑笑:“还有更无聊的呢,知道我是怎么和你分到一辆车上的吗?我送了分配管理员一条中华烟。”傻子都能听出高英天的意思来,林岚红着脸跑开了。 高英天很有驾驶天分,但林岚却总是手忙脚乱的,不是闯了红灯,就是绿灯亮时,半天打不着火,反应总是慢半拍。 中午休息时,教练愁眉苦脸地说:“小姐,要是上了考场你也这样,我这期的奖金可就全完了。”林岚尴尬地笑了笑。 下课后,高英天郑重地对她说:“林岚,看来你天生就不适合开车,干吗非要学啊。”林岚替自己找理由:“我喜欢去植物园啊,还喜欢出去玩,会开车多方便啊。” 高英天笑笑:“你找个司机不就行了吗?”林岚说:“要有免费的司机我就找。”高英天说:“我免费,而且连车一起提供,用不用?”林岚知道高英天说的是真话,自己的确不适合开车,就算勉强拿到驾照,到了马路上.也是很危险的。第二天,林岚真的退学了。 而高英天说到做到,他学完车后立刻买了一辆,第一个周末就开到了林岚的楼下。 窗户纸是被一只功德无量的蜘蛛捅破的。又一个周末,高英天和林岚在植物园的长椅上坐着聊天时,一只蜘蛛从天而降,正好掉在了林岚胸前,林岚吓得大声尖叫,抓着高英天的手不放,高英天伸手扔掉蜘蛛,把她轻轻地揽在怀里。 蜘蛛事件后,两人关系进展很快,热恋让林岚感觉生活无比幸福。两人过的第一个节日是端午,由于林岚也开始学着高英天收集树叶,并且把树叶当成书签夹在书里。高英天送给林岚一本《唐诗宋词元曲》,厚得像巨大的砖头,最适合压树叶用。 2.变故 就在两人如胶似漆时,厄运却忽然降临到林岚的头上。高英天的医院每年给医生组织两次体检,林岚正好去找高英天,高英天笑着说:“家属也在福利之列的,反正后面没几个人了,来吧。”林岚白了他一眼,但她还是高兴地进了体检室。 林岚觉得医生给自己检查的时间特别长,特别仔细。检查过程中还到里屋和人通了会儿电话。通完电话出来后,却让她在屋里呆一会儿,自己先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高英天进来了,林岚敏感地发现高英天的脸色发白。看到林岚看自己的眼神,高英天赶紧笑着说:“刘医生跟我说了,说你乳房里有个小粉瘤,做个小手术拿出来就行了。”林岚觉得不对劲:“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恶性的肿瘤?如果是粉瘤,医生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他出去找你干什么?” 高英天口气有些不耐烦了:“他有急事要处理,就先走了,我是你男朋友,他让我告诉你结果,不是一样吗!”林岚委屈得哭了,高英天才感觉到自己的语气不对,他赶紧柔声说:“没事的,小岚,相信我,只要做个小手术,肯定会没事的。” 接下来的两天里,林岚做梦一样接受了手术,尽管医生们都告诉她只是普通的粉瘤,还拿诊断书给她看,但她心里始终不踏实。高英天这两天里只来看了林岚一次,说这两天病人多,工作忙。林岚觉得他对自己似乎有些疏远,她更疑心自己的病不简单。 终于在高英天又来看她的时候,林岚问他:“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因为我的病很重,怕我拖累你,你放心,我要真得了绝症,决不拖累你。”高英天眼睛一亮,虽然只是一瞬间,林岚却看见了,她心里一痛,难道自己真的猜中了? 高英天开玩笑地说:“小岚,你别乱想,你的病不是什么大病。不过,你是不是在暗示我,万一哪天我有了大病,你也会怕我拖累你,一跑了之啊?”林岚者急地说:“才不会呢,你要是真得了重病,我就伺候你一辈子。” 林岚休养了三天就出院了,然而高英天的不对劲却延续着。先是连续两个周末没有和林岚一起去植物园,接着林岚打电话给高英天时,又听到了他的身边有女人的笑声。 一天放学后,林岚偷偷到医院去找高英天,看见一个娇小美丽的女孩正挽着高英天的胳膊,亲密地说着什么。林岚哭着跑了。 第二天,林岚带着高英天送给她的《唐诗宋词元曲》又去医院了。然而高英天连她的面都不见。林岚的心冰冷冰冷的,她问护士能不能让高英天出来一下,护士摇摇头:“高医生正在做手术呢,这个时候打扰他,出了差错怎么办?”林岚含着泪离开了。 就在林岚痛苦不堪的时候,高英天却忽然出现了,他告诉林岚:“我对不起你。你见到的那个女孩,是我医学院导师的女儿。她要去美国留学了,希望我能跟她一起去。我……答应她了。” 林岚强忍着泪水,问:“还有多长时间走?”高英天惭愧地低下头:“还有三个月,她也觉得对不起你,希望我能用这三个月好好补偿你。” 第二天,林岚让高英天带着她去植物园,昨天她一夜没睡,在脑海里不断计划着怎样折磨高英天。到了植物园后,林岚让高英天爬树去给她摘松果。高英天看着高高的松树,有些迟疑,林岚娇笑着说:“你就这么陪我啊,这点小要求都满足不了我。”高英天咬咬牙,开始爬树,他最终没能爬上去。 林岚心里冷笑,她早就知道高英天爬不上去,这树光秃秃的,除了松鼠谁也上不去。林岚痛痛快快地折磨了高英天一整天,才放他回去。临走时,高英天掏出一片绿叶送给林岚:“把它压在书里吧。以后我每天都会送你一片。”林岚暗含讥讽地说:“难道这叶子还有什么重大意义不成?”高英天微笑着说:“当然有,不过以你现在的眼光是看不懂的,也许过一段时间你就懂了。” 3.秘密 接下来的日子里,林岚对高英天的折磨变本加厉,她故意利用自己和高英天工作时间不同的特点,要求高英天去陪她。让她解恨的是,每次高英天都满头大汗地赶来了。而且不管任何时候,他都穿得整整齐齐,西装革履,没有丝毫马虎。不管被折磨成什么样,高英天都面带微笑,临走时送给林岚一片刚压制好的绿油油的叶子。 十天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林岚心中对高英天的仇恨竟然真的慢慢消退了,又一次折磨完高英天后,她兴味索然地说:“明天你可以不用来了。我原谅你了。不是我不想再折磨你,是我男朋友不高兴我再和你接触了。” 高英天愣了一下,想起这几天自己来时,林岚的一个同事似乎总盯着自己看,目光挺不友好,终于明白了。他笑了,笑得挺开心:“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啊?但愿我能来得及参加。”林岚撇撇嘴:“从美国飞回来太贵了,我可劳烦不起。”高英天哈哈大笑:“别说从美国,就是从天国我也得飞回来啊。对了,这是今天给你的叶子。”林岚回到家里,把这最后的一片叶子夹进书里。 林岚彻底忘记了高英天,她结婚了,没有通知高英天。她把那本书锁在了自己的秘密的小箱子里。丈夫对她很好,她怀孕后,生了个女孩,女儿渐渐长大了,上学了。生活简单而幸福。 直到有一天,她为了找一样东西的时候,打开了尘封的箱子看到了那本书,她没想到的是,自己看到了一个尘封多年的秘密。 那是一封信,红色的小字密密麻麻地写满了七十几张树叶。她当时是下意识地按顺序夹的,现在读起来,就如同看一封几十页的小纸条组成的信一样。 在林岚检查身体的时候,高英天就在另一个房问里检查身体,当同事告诉他,他肺部有肺小细胞癌症状时,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告诉所有同事,千万不能告诉林岚。这就是那个医生接到电话后着急出去的原因。也是高英天进房间时脸色苍白的原因。 在林岚做手术的时候,同事们给高英天进行了会诊,高英天自己就是医生,他太了解小细胞型肺癌了。发病前征兆少,发病快,治愈难。当林岚说出不拖累他的时候,他心里一动,当林岚说会陪着他死的时候,他就已经下定了决心。 高英天请自己的大学同学帮自己演了一场戏。林岚第二次去医院找他的时候,护士说他在做手术,没错,他是在做手术,只是不是给别人做,而是自己躺在病床上。当手术失败,知道自己还剩四个月的生命时,他出现在林岚的面前,陪她走过了最后的三个月。 如果不是伤口还在剧痛,他一定能爬上那棵树,大学时从没有哪棵树能难倒他。如果不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日渐瘦弱,他不会总是穿着西装打着领带。 林岚终于明白了,高英天为什么说,以她现在的眼光是看不懂叶子的含义的。其实在学车的时候,高英天就已经察觉到她分不清红绿灯。林岚的体检表是中介公司代办的,并没有真正去检查身体。但高英天在医院的档案里看到了她的检查结果,所以才劝她不要学开车了,因为色盲是不能开车上路的。林岚当然也明白,所以才乖乖地听劝。 高英天把自己不能说的真相用红色的笔都写在了绿色的叶子上。她可能会觉得叶面有点不干净,却看不出那是字。除非很长时间以后,叶子渐渐褪去绿色,真相就会浮出来。而他相信到那时,她一定已经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这个秘密不会再让她失去幸福。 山风吹过墓园,在石碑间嘶嘶作响。林岚把那本厚厚的书摆在墓前,用打火机点燃了边角,那封世界上最深情的信渐渐消失了。但林岚知道,那信上的每一个字都已经深深地刻在了自己的心里。她要更加幸福地活下去,因为只有这样,才配得上那封信,和写信的人。 上海女医生西藏艳遇定情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杨悦是上海一家医院的妇产科医生。因为感情受挫,内心彷徨,她只身来到了西藏。在这里,她经历了一场生死劫,重生的不仅仅是生命,还有那冰冻的爱情。回到上海数月后,她毅然决然地再次前往那个让她魂牵梦萦的地方,去追寻一个男人,永远定居下来。究竟是什么,让一个妙龄女子甘于离开繁华的大上海而扎根于渺无人烟的莽原之地? 西藏无人荒原遇险获救, 难忘那个追爱男人 杨悦永远也不会忘记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一只比自己还高的大狗熊快速地挪动着身体向她扑过来。她早已吓得腿脚发软,突然一声巨响,大狗熊“嗷嗷”叫着倒在了地上。她惊恐地看着这一切,呼吸急促。直到一个胡子拉渣的中年男子走近她,轻轻拍拍她,她才“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中年男子没有说话,默默地等着杨悦停止哭泣。平静下来的杨悦开始打量眼前这个救命恩人。他高大健壮,浓密的胡子遮住了大半个脸,背着一杆老式猎枪,像极了一个野人,只是眼里有着说不尽的沧桑。杨悦向他表示感谢,试图和他交流,然而中年男子一言不发。中年男子转身走了,杨悦赶紧追了上去,这可是她惟一走出去的机会。 这是2010年8月,夜幕降落下来,无人的山林让人毛骨悚然。不过杨悦却不害怕,中年男子的存在让她感觉特别安全。中年男子找到一个小山坳,点燃了一堆柴火。他递给杨悦一些干粮,说:“今晚我们就在这里。你吃了就赶紧休息,明天我们还得赶路。”杨悦又惊又喜:“原来你会说话啊!你叫什么名字?这是哪里啊?会不会还有其它猛兽啊?”中年男子只回答了两个字“洛登”,便不再说话。 洛登捡了很多柴火,慢慢地往火堆里加。杨悦掏出没有信号的手机,写着日记。洛登再次提醒杨悦要养足精神,杨悦哀求他和自己聊天,洛登终于打开了话匣子。原来,洛登并不是藏族人,而是汉族人,原名李毅,1972年出生在四川。上世纪八十年代,他跟着作为援藏干部的父母来到西藏拉萨,从此一家扎根在西藏。再后来,洛登放弃了很多回到大城市的机会,只为他爱的这片土地…… 慢慢地,杨悦进入了梦乡。洛登把大衣披在她身上。 第二天,杨悦跟着洛登成功地翻越了喜马拉雅山脉的多雄拉山口,准备去墨脱县城。三天相处下来,两人已经非常熟悉。洛登也不再是开始那副冷冷的面孔。他发现杨悦是个非常坚韧的女孩,不像之前那些游客那样娇气。而且有时他会恍惚觉得眼前的女子就是桑珠,尽管两人在外貌上差距极大。桑珠是典型的当地女子,黑黑瘦瘦的,脸上荡漾着高原红,很骨感;而眼前的杨悦白白净净的,十分娇小、可爱。 第5天,两个人终于走到了墨脱县城。杨悦激动地拥抱洛登:“谢谢你,我的救命恩人!”杨悦被墨脱的美景深深折服,在这里待了三天。 就是在这里,她听说了洛登和桑珠的故事。 原来,洛登有个青梅竹马的藏族未婚妻桑珠,两人恩爱甜蜜。两人一起大学毕业后,又一起去墨脱当了小学老师。然而,就在他们结婚前,桑珠在一次上山采蘑菇时遭到了一只大狗熊的袭击。情急之下,桑珠给洛登打电话求助。正在砍柴的洛登拿着斧头就赶了过去。洛登赶到时,用斧头砍伤了狗熊的一条腿,狗熊逃走了。可是,此时桑珠已经奄奄一息。她的脸部被抓得血肉模糊,全身多处骨折。桑珠躺在洛登怀里,指了指手上的戒指,微笑着离开了人世。洛登明白桑珠是想告诉自己,能嫁给他是幸福的。洛登仰天长哭,发誓要杀了狗熊为心爱的桑珠报仇。 从2000年开始十多年来,寒暑假期间,洛登已经25次追踪狗熊至密林。期间,他总共救了包括杨悦在内的五个游人。因为出于对野生动物的保护,洛登尽量不杀死狗熊。可是这么多年来他却始终不见那头杀死桑珠的狗熊,他坚信自己的那一斧子会在狗熊身上留下痕迹。很多人都曾劝洛登放弃,可是洛登总是忘不了桑珠临终前的样子,坚持要找到那只狗熊。 杨悦这才知道,洛登是追踪狗熊回来的路上遇到了迷路且遭遇狗熊的自己。 她对眼前的这个男子多了份敬佩,别样的情愫愈加浓烈。后来,洛登把杨悦送到公路上,搭上便车前,他嘱咐她一定要小心。两人互留了电话和地址。杨悦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墨脱,离开了西藏。 长长的思念爱交集, 感恩返藏此情幽幽 回到上海后,杨悦的心情好了很多。她告诉妈妈:“我都是死过的人了,还有什么想不开?”这时,一个大学同学开始追求她。两人看了几场电影,逛了几次公园,杨悦总是不自觉地提到洛登。同学有些忧伤地问:“杨悦,你不会是爱上他了吧?”杨悦脸一红,想解释,却最终选择了沉默。 那晚,她第一次给洛登打了电话。两人也只是简单地问候和祝福,可是杨悦却心绪难平。难道自己真的爱上他了?杨悦被自己吓了一跳。 杨悦1980年出生在上海一个普通工人家庭,是家中独女。她原本有一个幸福的童年,但是好景不长,在她10岁那年,父亲身染重疾,短短数月便撒手人寰。母亲背负起看病所欠的5万元债务,独自支撑这个风雨飘摇的家。年幼的杨悦开始懂事,立志要当个医生。坚强的母亲在朋友的帮助下开始做蔬菜生意。 当家境好转之后,杨悦希望母亲能多花点时间陪伴自己,可是母亲却越来越忙,这让杨悦很不理解,母女之间产生了隔阂。杨悦开始想逃离这个家。她努力地学习,1999年终于考上了四川大学医学院。 2009年,杨悦取得博士学位。这期间杨悦渐渐理解母亲,于是决定回上海工作。大学期间,杨悦谈了个男朋友,但是因为追求不同,两人分手了。读博期间杨悦再次恋爱,谈了个成都男友。然而就在两人毕业后准备结婚前夕,对方竟提出了分手。原来他认识了一个有钱的女孩,移情别恋了。 感情的背叛给了杨悦致命性的打击。杨悦无心工作,她向医院申请年假,把自己关在屋里不愿出门。一天晚上,失眠的杨悦再次神游网上,无意间一张墨脱“一山显四季,十里不同天”的照片印入眼里。她陶醉了,“我也要去西藏”的念头在她脑海闪过。 杨悦一开始只是想去布达拉宫,后来看了许多关于西藏的资料,最终决定去一趟墨脱。她要在墨脱洗涤灵魂,让自己不被尘世所困扰。 2010年夏天,杨悦向医院请假一个月启程了。刚踏上西藏那片神奇的土地,杨悦的心灵似乎就得到了净化。在拉萨休整两天后,杨悦坐车来到米林县派乡,开始徒步前往墨脱。 尽管之前她做了很充分的准备,然而她还是遭遇了麻烦。上路第一天,她就在一个山林里迷路了,于是出现了文章开头那一幕。 杨悦隔三差五地给洛登打电话、发短信,告诉他自己的现状。洛登也乐意和她聊天,聊他的学生们,聊墨脱。一次,杨悦鼓足勇气劝洛登放弃报仇,毕竟桑珠希望洛登幸福。洛登非常生气,冷冷地告诉杨悦:“你不要再联系我了,我不会再接你电话回你短信!”杨悦不再提这件事,开始给洛登寄东西:GPS导航表、帐篷、睡袋、指南针、多功能水壶、净水杯、羽绒服、棉袜……网上能查到的有助于户外生活的用品她都买了。 洛登竟然有两个月没有搭理杨悦,这让杨悦心情十分沉重,她开始给洛登写信,也不知道洛登是否能收到。杨悦感觉自己陷入了一场单恋,且无法自拔。她拒绝了大学同学的追求,对外宣称已经有了男朋友。 2011年春节,杨悦给洛登、他的家人,还有学校的孩子们寄了许多东西。洛登终于给她打来电话,两人又恢复了联系。杨悦开心不已,工作上也取得了很大进步,开始为升副主任医师做准备。 春节刚过完,杨悦就被母亲逼着相亲。杨悦极力反对,却敌不过母亲的眼泪。逼急了,她就告诉了母亲洛登的事情。母亲一声长叹:“你们是不可能的!你想想他会为了你离开西藏吗?况且现在他心里根本就没有你!”母亲苦口婆心的劝说让杨悦清醒过来。 她开始试着与别的男人相亲,可是不自觉地老拿他们与洛登比较。一天晚上,她喝醉了给洛登打电话:“洛登,我爱你!你爱我吗?”“杨悦你喝醉了,早点休息。”洛登说完便挂了电话。杨悦放声大哭。 杨悦决定勇敢追爱。她再次向医院申请假期两个月。科室主任告诫她这是最后一次,否则就请她离开医院。 杨悦在没有告诉洛登的情况下再次踏进了西藏。 远离喧嚣情定皑皑莽原, 此生将爱留住 对于杨悦的到来,洛登十分意外,他冷着脸对杨悦说:“我可没时间带你到处游玩,我还要去找大狗熊。你也不要到处乱跑,不一定能像上次那样好运,有人救你。”杨悦把洛登的话当成是对自己的关心。 本来洛登把寻熊的时间定在5月,可是杨悦的到来使他把时间提前到5天后。其实,杨悦的心思他何尝不知道,所以他要想办法避开她。杨悦提出和洛登一起去,被洛登冷冷拒绝了。最后,杨悦耍无奈,提出如果洛登不带她,她就自己一个人去。 4月5日,天微微亮,洛登就悄悄地踏上了行程。倔强的杨悦真的独自上路了。她给洛登发了短信告诉他自己的行踪。杨悦一个人胡乱地行走在西藏东南部广袤的大地上。因为还未进入无人区,杨悦还能住进旅馆或者当地藏民家里。可是越往前走她心里越发慌,难道洛登真的不管自己了? 杨悦在手机里写道:今天已经是第6天了,马上就要进入无人区了,已经没有车辆愿意前行了。我要怎样才能找到熊?找到了又怎样?洛登会来找我吗?杨悦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久久无法入眠。她当然知道自己一个人是对付不了熊的,她只是希望洛登能明白她的爱。 半夜,她借住的农家突然嘈杂起来,杨悦赶紧起床。原来,农家媳妇腹痛难忍,看来她的第三个孩子即将来到这个世界上。这里离最近的乡卫生所也需要四五个小时的路程,男主人已经打着手电举着火把去请医生了。 杨悦大声告诉农家人她是妇产科医生,能接生孩子,可是大家都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她。杨悦走近产妇摸了摸胎位,脸上露出笑容,对产妇家人说:“胎位很正,可以自己生。等接生员已经来不及了,就让我来吧。” 家人一番短暂商量后,表示同意。5个小时后,孩子出生了,大家一阵激动。杨悦清洗好小宝宝走出房间才发现邻近的好多村民都来了。这时,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背影从门口闪过,杨悦追了出去。 “洛登!”杨悦激动地追着,一不小心竟然摔倒在地。那人回过身来扶起杨悦,正是洛登。 原来,洛登刚开始收到杨悦短信时,心里抱着幻想,只要自己没出现,杨悦就会回去。可是一天天过去了,杨悦都没有退缩,洛登实在不放心,只好回过头来找她。这晚他见到杨悦,于是自己借住到了附近的农家。那家生孩子动静太大,他也跟着村民过来看能否帮上忙。 杨悦满脸幸福地看着洛登。那一刻,洛登突然明白为何能在杨悦身上看到桑珠的影子。就是那双眼睛,极其相似的眼神:清澈、纯真、善良……当杨悦情不自禁地拥抱洛登时,洛登竟轻轻地拍了拍她。 不一会儿,男主人急匆匆地回来了,前面出现了泥石流,路被堵上了。他听说孩子已经生了,母子平安,激动地拿出家里一张虎皮要送给杨悦。杨悦礼貌性地拒绝,洛登提醒她收下,不然主人会不高兴的。杨悦把虎皮放进包里。因为大雨,他们在村子里待了一个星期。他们一起参加孩子的诞生礼,杨悦还有幸为孩子起名字。她毫不犹豫地给孩子起名:洛登(藏语智慧的意思)。她觉得正是这个孩子的诞生拉近了他和洛登的关系。杨悦和洛登告别农家一起上路,一路上杨悦像只欢快的小鸟,洛登却心情沉重。 一天,路上又下起了雨,洛登拉着杨悦快速奔跑找地方躲雨。杨悦脚下一滑,整个身子掉到了悬崖边。洛登趴到悬崖边紧紧抓住杨悦的手。尽管杨悦不重,但是洛登没有找到支撑点,太用力就向外滑去。杨悦大声叫着:“我撑不住了!”“别说傻话,我一定会把你拉上来的,用力啊!”杨悦泪流满面,她实在舍不得死去,更舍不得洛登因为她而丧命。“洛登,你保重。不要忘记我!”杨悦准备放弃了。“别说傻话,我们还要结婚呢!坚持住!”杨悦被洛登的话打了一剂强心针,再次握紧了洛登的手。洛登艰难地从靴子里掏出一把匕首,用力插在地上,再一用力终于拉起了杨悦。 所幸,两人都只是擦伤,没有伤到筋骨。洛登找到一个好地方,他把两棵相连的大树树枝密密地编织在一起,形成了一个雨棚。两人在“雨棚”空地上搭起了帐篷,杨悦躲在帐篷里,洛登生火烤衣服。 “我们什么时候结婚啊?”杨悦重新穿好衣服来到洛登跟前。洛登挑了一下火堆,没有说话。“你可不能骗人!”杨悦有些生气了。洛登告诉杨悦,如果要和他在一起就必须留在西藏,他是不可能离开这里的。而如果和他在一起,就很可能常常过这样荒郊野外的日子,他不希望杨悦将来后悔。杨悦激动地抱着洛登,说:“我愿意!我愿意!” 因为杨悦的皮外伤,洛登结束了“追熊”,两人回到洛登家。洛登的家人非常高兴他和杨悦能在一起。老人们劝说洛登放弃找熊。“桑珠也希望你能开始正常生活。孩子,桑珠已经去了,熊说不定也已经死了,你要寻找一辈子吗?”洛登没有说话,看着老人斑白的头发,看着杨悦幸福的样子,他心里一阵阵纠痛。 杨悦回到上海,毅然向医院提出辞职。最难的就是获得母亲的同意。果然,母亲气得血压上升。然而杨悦主意已定,最终执拗不过杨悦,母亲愿意女儿远嫁,只是她希望杨悦能有空就回去看看她,经常给她打电话。杨悦欣然同意,母女俩的关系拉得更近了。 杨悦和洛登共同生活在墨脱,杨悦在那里当了一名乡村医生。两人游弋于成群的牛群羊群中,幸福在千姿百态、丰富多彩的自然景色里。洛登决定每年只花一个月的时间追踪那头熊,时间定在每年的8月,而杨悦每次都会陪着他。2014年元旦,杨悦和洛登在村子举行了婚礼…… 京漂保安VS富家女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他曾是一名特种兵,退伍后北漂做了保安;她是一位漂亮优雅的舞蹈演员,京城富家女。他们相遇后,开启了一段纯美的爱情之旅,然而这段感情却遭到了女孩父母的坚决反对。面对阻碍,他奋力拼搏,终于拥有了千万身家。可这之后,他们的爱情之路仍然波折不断…… 命运之神牵红线,特种兵与富家女巧妙重逢 2007年7月的一天,在北京的一场军民演出中,来自民族之星艺术团的一名舞蹈演员在台上尽情起舞,她的表演深深吸引了坐在第一排的军人陈永青。舞者身材修长、气质优雅,在曼妙的舞曲中如精灵般翩翩起舞……瞬间,女孩的身影定格在了他的脑海中。接着,陈永青带领二十余名特种兵上台进行军事表演,小伙子们个个精神抖擞,从散打到攀登,再到汽车过人……一套套精彩的功夫搏得了阵阵掌声。 演出结束后聚餐时,女孩大方地敬了陈永青一杯酒,他的脸瞬间红了。陈永青1983年出生于内蒙古科尔沁草原一户牧民家庭,家中还有一个弟弟。2002年,他应征入伍,由于军事素质过硬,他被借调进入特种兵部队。这次汇演,那名女舞蹈演员深深拨动了他的心弦,他渴望能再次与她相遇。 2007年底,陈永青从部队转业,在北京一家安保公司工作。2008年5月的一个周末,陈永青在朝阳移动营业厅交手机费,不远处一个女孩对工作人员说:“我要出国,想把动感地带改为全球通,需要办理什么手续?”他下意识地扭头一看,不禁呆住了:这不正是一直萦绕在自己梦中的那位跳舞的女孩吗!陈永青心情激动却不知如何打招呼,这时工作人员询问女孩的手机号,他默默将号码记在了心里。 回到住处,陈永青联系上了女孩,并要到了她的QQ号。交谈中,陈永青说自己曾是一名特种兵,但有意隐藏了他们有过一面之缘的事。下线时,他打出一行字:“你要出国了,如果信得过我,我教你一套防身术,起码可以保护自己。”于是,两人约好,第二天下午一起喝茶。 到了约定的时间,陈永青早早到达。不一会儿,女孩从出租车里走下来:淡蓝色上衣、斑马色七分裤、飘逸的长发,还戴着一幅黑色太阳镜,漂亮极了。对比之下,陈永青有些难为情,他的衣服都是在早市上买的,惟一的新皮鞋也仅花了50块钱。 女孩走近陈永青,摘下眼镜,异常惊讶地问道:“您是陈永青陈教练吧?”陈永青吃惊地反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原来,一年前在部队演出时,女孩就对他印象特别深刻,刻意向别人询问了他的名字。通过聊天,陈永青得知女孩叫陈晨,和自己同岁,两年前毕业于中央财经大学,因为热爱舞蹈,曾在埃及学习肚皮舞,还在北京市的舞蹈比赛中获得过名次,最近准备去英国读金融硕士。陈永青如实说出了自己在做保安。 离开饭店,陈晨让陈永青陪他逛商场。她自己没有买东西,反倒给陈永青买了两套衣服。陈永青不解:自己想追求的女孩怎么第一次见面反倒对自己如此热情?他不知道,陈晨是富家女,身边不乏富家子弟追求,可接触后发现他们不求上进,只知道享受生活。自从见到陈永青后,她便心生涟漪。陈晨曾打电话到部队找陈永青,恰逢他外出执行任务。如今,缘分让两人再次相遇。 此后,陈晨多次约陈永青品咖啡,吃西餐,一起去欢乐谷坐过山车,去后海泡吧…… 6月末的一个傍晚,陈晨接到陈永青的电话,约她去北海玩。来到北海,陈晨看到陈永青坐在船上,身后的衣服遮盖着一个小箱。陈晨上船后,陈永青让她闭上眼睛。等她睁开眼睛一看,一个大大的生日蛋糟糕摆在了眼前,26根蜡烛在风中摇曳。“明天是你的生日,提前祝你生日快乐!”陈晨的眼睛湿润了,正要许愿,竟发现蛋糕上写着几个不起眼的小字:做我的女朋友好吗?陈晨抬起头,看了陈永青一眼,用拳头打了一下陈永青,说:“哪有这样向人家求爱的!”顺势,两人紧紧拥抱在了一起…… 爱情遭遇滑铁卢,小保安无所畏惧立下宏愿 陈晨在自己生日当天,邀请陈永青正式以男朋友的身份,参加家人为她办的生日宴会。当陈永青来到位于三里屯的一家高档餐厅时,陈晨早已在门外等候,两人手拉手走了进去。这时,陈永青清晰地听到礼仪小姐们齐声喊道:“大小姐好!先生好!” 陈永青扭头看了一眼陈晨,低声说:“我猜,今天你父母要生你的气了!”果然不出所料,亲朋好友们听说陈晨找了个保安男友时,都异常惊讶。妈妈直截了当地告诉陈晨:“这绝对不可以,你们必须分手。”陈永青后来才知道,陈晨的母亲是金融师,父亲是一名商人,家里有多处房产和四家餐厅,是名副其实的亿万富豪。而今天来参加陈晨生日会的宾客中,有不少都是“门当户对”的父母来为儿子提亲的。陈永青怅然离开后,陈晨与父母争辩:“我就是不喜欢富二代,我要的是爱情,是能让彼此内心幸福的爱人。” 家人越是反对,陈晨和陈永青反而来往更加密切。陈晨的父亲将陈永青约到家里,不容商量地说:“年轻人,你现在的情况根本给不了陈晨幸福,不是我们做家长的势力,是生活很现实。如果你有一天真的拥有驾驭亿万资产的能力,我就同意你们交往。”陈晨的父亲本以为这样说可以让陈永青知难而退,岂料,陈永青却将这番话当成了爱情的考验,他决定为之努力。可是,陈永青既无人脉又无经济基础,想要坐拥亿万资产岂不是天方夜谭? 此后,陈永青开始为爱拼搏,他卖过手机,开过广告公司,但只能勉强维持收支平衡。看他如此辛苦,陈晨心疼得直哭,同时又被他身上的闯劲深深折服。她毅然做出一个重大决定:放弃出国,陪自己的心上人一起创业。她帮陈永青分析:“做事情最好做自己擅长的,比如你的特长就是特种兵出身,有一身好功夫。” 陈晨的话点醒了陈永青,他想到自己在保安公司时,接触过很多保镖,但这些公司都很不正规。如果自己开一家正规的保镖公司,按照特种兵的方案进行培训,肯定受欢迎,这个市场会很大。一番思索后,陈永青决定开安保公司。2008年8月,公司正式开业,他首先招来了昔日战友。此后,陈永青带领60名“保镖”,开始“特色化服务”培训。 然而,公司开业两个月,却没有一单生意。为了支撑下去,陈永青接下了工体两家着名夜店的安保工作。三个月后,“天骄特卫”赚到了足够公司运转两年的资金,陈永青推掉了夜店的安保工作。员工们很不解,陈永青掷地有声地说:“我要做的是更专业、更高端的安全顾问服务,而不是做站在夜场看店的保安。”一席话,点燃了员工们的奋斗热情,一旁的陈晨却流下了眼泪。她知道,自己心中的英雄又站起来了。 有了第一桶金后,陈永青将公司迁至国贸高档写字楼内,陈晨则设计并制作了公司网页。一系列包装后, 陈永青的公司开始受到越来越多的企业家关注,业务量逐渐增加。 2008年11月的一天,由张曼玉代言的奥迪汽车公司做新车发布活动,当对方打来委托电话时,陈永青激动得手都颤抖了。活动当天,陈永青带领60名保镖,按照预定方案一一定岗定位。两个小时的活动里,陈永青和他的保镖们受到了活动主办方和嘉宾的一致好评。而此次安保成功,开启了公司步入高端安保业的大门。 庆功之前,陈永青将自己从上海带回的礼物送给了女友。趁女友高兴之际,他婉转地说:“我想,能不能把你爸妈也请过来,一起庆祝下。”陈晨笑了,羞涩地说:“你的事我都跟爸妈说过了,我明显感觉到他们不那么讨厌你了。” “可我还没有挣到上亿的资产啊?” “傻样儿!你还真以为我爸是卖姑娘啊。他那是觉得你不上进,怕我将来受委屈。如今你的能力和对我的好,他们都看得出来。” 最终,经不住陈晨软磨硬泡,她的父母来到了现场。当天,陈永青向二老敬酒:“因为我的原因,让陈晨吃了好多苦,但也让我们的爱情更加纯香。虽然我现在还没有多少钱,但我相信我有能力让陈晨过上幸福的生活。希望你们能同意我们的爱情!”陈永青的真诚以及他为事业拼搏的闯劲儿,让陈晨的父母渐渐改变了当初的想法。 终于得到了父母的认可,陈晨的泪水奔涌而出。陈永青抱住女友,也不禁动容。 潜伏爱情崛起亿万富豪,经历波折风光谢女友 此后,陈永青和陈晨的爱情更加甜蜜。只要一有时间,两人就会手拉手去看电影,或是吃一顿美食。那时的陈晨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孩。可随着陈永青的事业越来越忙,陪她的时间减少了,她有时难免会有怨言。 2009年1月,陈永青结识了赵本山的经纪人姜伟,并负责赵本山2009年央视春晚活动期间的保护工作。这次,陈永青制定的安全保卫流程别具匠心:出行前,设置多条路线,不走重复道路;驾驶车辆行驶期间遇到危险,安保司机要迅捷右打方向盘(此情况下,人的惯性是保护自己,而左打方向盘),以确保副驾驶位置的人身安全……正规的安保措施,获得了赵本山的认可。 此后,陈永青打开了明星安保之路:小沈阳的百场演出全由他的保镖护驾。李彦宏、牛根生、刘德华、成龙、黎明、梁咏琪等商界、艺界大腕明星都慕名前来,纷纷聘请陈永青公司的员工做保镖。他们有的是针对某场活动而聘请,有的则要求常年跟随保护…… 2010年4月,陈永青带领公司再次赢来新的辉煌:世博会开幕在即,天骄300名精英特卫被上海市聘为世博会特卫人员,成为上海世博会官方以外的惟一安全服务企业。世博会后,“天骄特卫”成了业界的“No.1”,陈永青也成了享名业界的亿万富豪。 孰料,事业成功,爱情却遭遇了冷空气。陈永青本以为自己的事业风生水起,女友应该高兴,可有一天,陈晨说:“你那么拼命干嘛?有事情做,钱够花就行了啊?”陈永青很是诧异,他没听出女友的话中话,反而诉说起自己的行业前景。陈晨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长此以往,陈晨虽然外表看似乐观,内心却备感孤独。 一次,陈晨的同学结婚,大家都希望陈晨能带着自己的特种兵男友出现,可陈永青却因为有事没去成。这让陈晨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想:如果在以前,即使他真有事去不了,也会好好安慰一下自己,可现在,却用一两句话就打发了。 渐渐地,陈永青也感觉到了女友的变化。当他从朋友那里得知陈晨现在的心情时,意识到自己确实太疏忽女友了。为了弥补两人之间的情感,2013年春节,陈永青带着陈晨回内蒙古老家过年,也让母亲看下未来的儿媳。陈晨高兴之余,买了很多礼物,与未来的婆婆也相处得非常好。老人拉着陈晨的手,开心地说:“好孩子,妈一看你就喜欢,懂事。如果永青欺负你了,你就告诉我,我帮你收拾他。”陈晨听得心里暖暖的,她趁机对陈永青说:“听到了吧,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欺负我。”陈永青边笑边连连点头。 这个春节过得特别开心,家庭的温暖也使他们的爱情更加温馨。可就在这时,一件突发事件,又将他们的爱情推到了悬崖边缘。 2013年5月的一天,陈晨正在妈妈家里看电视。星空卫视一档娱乐节目报料,娱乐圈资深人士称一名美女主播目前正在热恋中,男友正是“天骄特卫”董事长陈永青!陈晨一下子蒙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等她静下心来,想到男友从前对自己的热情和如今的平淡,想想自从男友公司的业务跨进娱乐圈后,就经常有明星打来电话,莫非这是事实?而自己是最后一个蒙在鼓里的!想到这儿,陈晨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而下…… 那几天,陈晨将手机关机,闭门不出。陈永青从海南培训归来后,打不通女友的电话,急坏了。等他赶到陈晨家里,无论怎么问,陈晨都是一副冷淡的表情。陈晨的妈妈将陈永青叫到隔壁房间,质问道:“永青,有个女主播你认识吗?你们俩什么关系?”陈永青马上明白了,赶紧解释:“原来陈晨是为这事啊,多不值得。我们在一起参加活动时认识,那天还有其他人,都在一起吃饭。饭桌上有人开玩笑,说我俩男未婚女未嫁,挺般配的,我都没当回事。哪知道,被别人给传开了,结果就成了绯闻,其实是根本没影儿的事。” 陈晨的妈妈了解了事情的真相后,一起和陈永青安慰陈晨。可陈晨仍是半信半疑,她显得很冷静地说:“让时间来证明吧,希望你是清白的。”那几日,陈永青一闲下来就陪伴女友,希望彼此能度过这股情感寒流。 陈永青明白,“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陈晨误会这么深跟自己长期以来的疏离有很大的关系,他开始从细节入手,对女友关心如初。陈晨体会到了男友的情意后,心结渐渐解开。她也时常会用女孩特有的细腻,让陈永青感觉到一分温情与浪漫。 2013年8月29日,陈永青在国贸酒店设宴,庆祝公司成立五周年。很多娱乐明星和企业名人纷纷前来恭喜。宴会上,有记者追问他与国内某知名美女主播的绯闻问题,吊足了现场所有人的胃口。陈永青完全不回避:“今天我想告诉大家,我有女朋友,今天还来到了现场。”说着,他走下舞台,将陈晨从人群中邀请到舞台上,介绍道:“她就是我的初恋女友,也是陪我一起创立‘天骄’的那个女孩……” 绯闻不攻自破,陈晨对男友的做法很是感动,她同样深情地说:“你是我愿意用一生来等待,愿意用生命去支持的男人!”话音未落,现场掌声雷动,铁血硬汉陈永青不禁落泪,紧紧地把陈晨拥在怀里…… 你不必介入父母的爱情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晚饭后,顾小北钻进了自己的书房里,听到母亲在客厅里数落着父亲,一声盖过一声,她闭着眼睛也能想到,父亲一定坐在沙发里默然不语。 在顾小北五岁的时候,她就从邻居的口中断断续续地听到一些父母的故事。母亲是下放的知青,因为错过了进城的机会,就一直留在农村里,嫁给了木讷老实的父亲,后来的故事,便是有了她和弟弟。 似乎是那个时代留下的印记,也难免落入俗套的窠臼。如果母亲不那么怀念城市的生活,他们一家四口多么幸福。可是母亲偏偏有那么一丝不甘心,扰得家庭吵吵闹闹,磕磕碰碰。 虽然身处农村,母亲却对生活十分讲究。每次出门衣服都熨烫平平整整,回家脱下的鞋子要码放得整整齐齐,餐桌上的鲜花每天都要换一次水,厨房里的餐具要擦得一尘不染……这对一直生活在农村里的父亲来说,无疑是在浪费时间。 芝麻粒大的小事往往能引起一场浓烟弥漫的家庭战争,每次以父亲告败收场。 渐渐地,顾小北长大了,看见争吵中的父亲,要么沉默不语,要么默默地抽烟,她的心里十分难受。都说女儿是母亲贴心的小棉袄,这句话在顾小北身上似乎没有作用。每次母亲喋喋不休的时候,顾小北都要忍不住插上几句,女儿的话十分有效,能立即停止一场没由头的争吵。在伶牙俐齿的孩子面前,母亲也是甘愿认输的。 顾小北似乎意识到母亲的退让,她觉得自己在父母的爱情里是一个正义的化身,削强扶弱。此后,每次看到父母之间的语言充满了火药味儿,她总是毫不犹豫地偏向父亲,全心全意维护着那个老实巴交的男人,生怕他受到母亲的欺负。有时候,她私下给父亲出出主意,怎样抵抗母亲的自私与霸道。可是父亲,从来不会使用她传授的那些方法。 那一次,因为父亲在回家的途中偶遇老友,忘记了母亲叮嘱的事情。刚踏进家门,母亲指责的声音劈面而来,甚至出言不逊,要父亲从家里滚出去。父亲蹲在一边,一言不发,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这样的情景激怒了顾小北,她想也没想,脱口而出:“我们都姓顾,要滚也是你滚……” 母亲怔怔地愣在那里,许久才吐出一句话:“好、好、好……你们是一家人,都姓顾。我是局外人,我走!”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家门。 顾小北突然惊醒了,她意识到自己的鲁莽与冲动,口不择言,心中也开始懊悔起来。父亲急急地追了出去,大声唤着母亲的名字,顾小北也来不及多想,一起跟了出去。 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母亲会跑到哪儿去呢? 父女俩没有任何交流,仿佛都为顾小北的冲动忏悔。很久很久,父亲终于开口了:“孩子,你不必护着我,你妈妈心里憋屈,让她说出来就好了。婚姻里总有一个强,一个弱,彼此包容才能相安无事,这是夫妻相处之道。你以后会慢慢明白的。她是你的妈妈,我是你的爸爸,你不必介入我们的争吵。” 顾小北恍然大悟,一直以为是自己的正义在保护着父亲,而这种自以为是的正义感,却一直在伤害着母亲。 在一树低矮的冬青树后面,他们终于找到了母亲,她蹲坐在那里嘤嘤咽咽,肩膀一抽一搭地啜泣着,像个被欺负的孩子,父亲快步跑过去,扶起了母亲。 顾小北站在他们的后面,轻轻地说了一句:“妈妈,对不起……” 从那以后,顾小北终于明白了。每一代人的爱情方式都不同,身为父母或子女,只要看着他们幸福就好,对于彼此习惯的相处方式,你的介入就是一种伤害。 可惜这样的道理,都要彼此经历过才能明白。 客厅里,再次传来了母亲的唠叨声。 “这个碗,清水洗过了,还要用开水烫一烫,和你说了多少遍,就是不听……” “上衣放在衣橱里挂起来,别再到处乱扔乱放了……” “抽烟有害健康,就是不听,别仗着自己身体还行,等你老了,谁来服侍你这个糟老头?” …… 顾小北戴上了随身听的耳机,里面流淌出优雅舒缓的轻音乐。她想,自己终于退出父母的爱情。 癞蛤蟆的爱情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女人年轻时是唱戏的,她的扮相好嗓子好,是剧团的台柱子。男人是普通的工人,个子矮沉默寡言,是个老实忠厚的好人。女人是不愿意嫁给男人的,无奈两家大人是世交,女人拗不过父母,只好含泪下嫁。 女人在台上轻舒广袖唱不完小姐与书生缠绵悱恻的爱情,回到家看到男人木纳呆笨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她不带孩子不做饭,还摔碟子摔碗对男人横挑鼻子竖挑眼。男人只是低眉顺眼做家务,尽力讨女人喜欢。男人觉得娶了个画里的媳妇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媳妇发脾气时柳眉倒竖的样子他也打心眼里喜欢。 剧团扮书生的戏子风流倜傥一表人才,女人与他在台上吟爱唱情,天长日久竟然假戏真做。女人回到家跟男人闹离婚,男人说那个唱戏的男人靠不住,女人跟着她会吃亏的,死活不同意离婚。女人看着一双儿女可怜兮兮蜷缩在墙角,心一软离婚的决心就动摇了。她噙着眼泪冲男人狠狠地喊:“你就是趴在我脚上的一只癞蛤蟆,摔也摔不掉。” 一双儿女渐渐长大了,女人也不再年轻。扮书生的男人果然不是长情的人,后来又勾搭上了剧团里别的女人。女人伤心落寞之后,又庆幸当初没抛夫弃子跟了那个负心的男人。回过头来看看自己的男人,想着他对自己多年的情义,对男人就有了些温柔的怜惜。男人看着媳妇对自己一点点好起来,心里乐得好像开出大朵大朵的花来。此时男人在单位的踏实能干也得到了领导的赏识,男人被提拔重用薪水长了一大截。男人感觉生活充满了阳光,每个日子都明媚温暖起来。 然而好景不长,女人生病做个小手术,却出了医疗事故,女人瘫痪了。一辈子爱漂亮爱干净的女人,看着自己大小便失禁弄脏的衣服被褥,动了寻死的念头。女人不吃不喝一心寻死,男人拉着女人的手哭了:“你就是我的天,你死了我该怎么活?咱娃都还没成家,你忍心丢下娃不管吗?”女人苍白的脸上流下两行清泪,轻声对男人说:“我想喝粥。”男人高悬着的心落了地,忙不迭地去厨房忙开了。 男人悄悄去单位办了内退手续,他要一门心思侍侯女人。他为女人洗衣做饭,端屎倒尿。男人知道女人爱干净,每天他除了侍侯女人就是收拾屋子,尽管家里有个病人,家里却永远干净清爽。病中的女人心情烦躁,冲着男人乱发脾气:“你滚,别管我这个瘫子了。”男人乐呵呵地说:“我是趴在你脚上的癞蛤蟆,你摔也摔不掉,我要侍侯你一辈子。”女人无声地流下了泪…… 一晃10 年过去了,每天黄昏,人们都会看到男人推着女人在门外散步。白白胖胖的女人坐在轮椅上,黑瘦的男人不时从随身的袋子里掏出零食和酸奶递给女人,女人和男人看起来都幸福而满足。 情人节的礼物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鞋店装修得高端大气,整体金黄色。无论在阳光还是灯光下,众人一眼便能辨出,这是一家档次甚高的鞋店。 这种金碧辉煌的外表,阻挡了无数来来往往的那些普通人的脚步。 店主是位男性,四十岁年纪,穿戴不凡,风度翩翩。 目前,他和妻子正处在关系紧张的时刻,他相信不久他就会重获新生,奔向美好未来。 这一年的情人节来得似乎很早,春节的气息还依稀存在,它便迫不及待地来了。店主早早地把刚进来的高档鞋子摆放出来,迎接它们新的主人。 那些在鞋柜上尘封已久还找不到主人的鞋子,被店主毫不留情地请出了店外,摆放在一个用纸箱搭起的平台上。 旁边还配放了一张用硬纸片写的大字:积压库存,赔本处理。 鞋店的不远处,站着一男一女,男的戴着一顶棉帽,女的头上蒙着围巾。这样的穿着,店主连脑子都不带用的,用脚丫子就能猜出来,他们是一对乡下的夫妻。 他们一直挽着胳膊,让人有一种温暖的感觉,这种温暖让店主想到那个漂亮时尚却任性的她。当然,这个她不是他妻子,他的妻子不漂亮也不时尚。 许久,店主看到这对乡下夫妻挽着胳膊向他店的方向走来,他还来不及揣摩他们向这边走的目的,一辆宝马车便龙卷风一样横扫过来,威风凛凛地停在了他的门口。 宝马车上下来一男一女,像是一对父女。实际上,他们亲昵的动作证实他们并不是父女。 店主很聪明,他懂得怎样对待顾客。他客气地把他们迎进了鞋店,就站在一边等候他们参观。女的挽着男的胳膊,忸怩地在店里转了一圈,指着鞋柜上最昂贵的一双鞋嗲嗲地对男的说,我就要这双。 男的看了看价位,好像有点为难,轻声说,这双不好看,再换一双吧。女的不依不饶,使性子说,不嘛,我就喜欢这双。 男的把嘴凑到女的耳边说,宝贝,这个月信用卡已经花很多了。男的声音很小,但店主还是听到了。为照顾男人的形象,也为迎接门外的顾客,店主走了出去。 是那对乡下夫妻,女的从平台上拿起一双男式棉鞋反反复复地看,对男的说,这双棉鞋真好,你穿上一定好看。男的说,不买,太贵了。 女的说,我就想买下,你整天拼死拼活地干活,还没好好打扮一下呢。男的说,打扮什么?能穿就行了。女的说,不行,我就想让你穿穿名牌。 店主这时往店里看了一眼,店里的男女已经吵起来了,男的不再绅士,女的也不再娇嗔。男的喊,你除了花钱还会干什么,我告诉你,我没那么多钱。 女的骂,没钱你娶我干什么?你以为老娘是让你用来玩儿的呀。男的气愤地踢了女的一脚,甩手开车而去。女的哭着骂着,打车追赶而去。 店主望了下两人远去的方向,站在这对乡下夫妻跟前听他们继续吵。男的说,你以前不是乱花钱的人,你变了。女的说,我就是想乱花一次,这鞋是处理的,而且鞋码正好是你穿的码,我就想给你买下。 男的看了看店主问,老板,这双鞋多少钱?店主回答,原价1990,现价500。男的像逮住了理,看看是吧,处理的还500块,不买不买,咱们快走吧。 女的不走,还急了,你要是不让买,我就和你离婚。顿时,男的看着女的视死如归的样子,有些惊呆。 店主霎时一阵酸楚,脑子里突然闪现出创业之初,妻子也是这么一副样子,为了让城里人看得起他,把家里的钱全拿出来为他买了一身西服。 店主酸楚了好一阵子,对夫妻俩说,这么着吧,这双鞋我再便宜200块。大哥,这200块就算我送给你们的祝福吧,祝你们永远恩爱! 男的不再说话,女的有些激动,太谢谢你了老板。她从包里拿出一个缝制的小布袋子,拿出300块给了店主。 店主把鞋子给他们装好,送他们远去。他们依然挽着胳膊,这种温暖让他心酸。 店主走进店里,拿起那双最昂贵的鞋子,看了看鞋码,38码,正是他妻子穿的鞋码。他小心地把鞋子从柜子上拿下,装进了鞋盒里。他想,情人节到了,这应该是妻子这么多年来收到的最昂贵最美好的礼物吧! 红颜恨歌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一 天很阴郁,田晓丽像往常一样在公共汽车上捕捉目标。她是一个模样乖巧、笑靥撩人的女孩,有时候许多乘车的男人会装着拥挤时站立不稳的样子去碰她身子,但她装作不知,反而有意无意地对别人报以迷人的微笑。殊不知,就在她秋波频传的同时,一双训练有素的小手早已搜空了别人的口袋。 这次,她瞄上了一个瞎子。他长得高大魁梧,棱角分明,如果不是戴着一副墨镜的话,准是一个讨女人欢心的男人。但今天吸引她的,却是他购车票时,无意中从腰包带出一大卷百元钞。接应她的两个同伙――一高一矮两痞子也注意到这一幕,正在车厢的另一端用眼神示意她下手。 这时,车已开始减速,乘客有些骚动,田晓丽趁乱把手伸向了瞎子的腰包。突然,一股被钳住的疼痛从她的手臂传来,她因难以忍受而惊愕地张开了嘴。她使劲挣了挣,但根本挣不脱,她的手被牢牢攥在“盲人”手里,田晓丽明白,她被便衣“暗算”了。 这时“盲人”转过头来,田晓丽定睛一看,不由打了一个寒战,她真切地感受到了墨镜后的目光所透露出的凛冽寒气。田晓丽想叫喊,但又不敢,她想向同伙发出求救暗号,但汽车己到站,她无奈地被一双大手强行“牵”着,跌跌撞撞地从车上跳了下来,等两个同伙发现时已太晚了,他们只好眼巴巴地看着她被带走。 走在树荫覆盖、相对僻静的人行道上,田晓丽开始嗲着嗓子求情。她知道前边不远处有个派出所,倘若被他带进去,一定没什么好日子过。她也知道有些警察服软不服硬,只要给他尝点甜头,他应该能放过她吧。 “警察大哥,求求你,我跟你说句实话吧,这绝对是妹子第一次……你就发发善心,原谅妹子吧。”田晓丽边说边拿膀子温软地蹭他。 “请你自重!”“盲人”警察第一次开了口,嗓音不大但威严有力,“我想你一定不喜,欢被人铐着走。”在这之前,警察已经松开了她的手,但脚步不离左右。尽管这样,田晓丽仍有不自在的感觉,毕竟去的方向是派出所啊。 “对于一个女孩子,你真那么忍心吗?”田晓丽嗲着嗓子,一脸娇滴滴的样子,“要是你放了我,我可以用任何一种……任何一种方式报答你!” “盲人”警察那正有力迈动的大腿忽然顿住了,在一棵高大的菩提树下,他缓缓地摘下墨镜,无奈地把脸仰向天空。泪水在他的眼眶中无声地蓄积,斑驳的光点投射在点点泪花上,更显得泪花晶莹夺目。他叹了口气,把头转向一边。 “想不到,这才几年不见,田晓丽,你竟变得这般……下作!” “田晓丽”二字无异于一声炸雷,把正在施展浑身解数的田晓丽吓了一跳。她睁大眼,再一次对摘掉墨镜后的警察打量着。一个模糊的念头从遥远的天际倏忽间闪进她的脑海,但她摇摇头,心想:世界不会这么小吧,怎么会遇见他呢?在这种时候,以这种方式,一个是警察,一个是小偷,这怎么可能?即便是他,她也无颜正视啊。时光流逝,人世沧桑,从她走上这条路的时候起,她就视他已死或视自己已死,可命运偏偏制造了一个狭小的世界,让他们以这种方式撞到一起。 “林晔哥!”田晓丽认出了他,正待忘情地扑过去,忽然清醒过来,赎罪般地低下头来。她不知道这一声久违的呼唤是否会唤起他对当年的回忆,那美好的一幕仿佛如昨,又好像逝去已久。她静静地等待着林晔哥的反应。 “一上车我就认出了你,咳。”林晔艰难地清了清嗓子,似乎在讲述一个极不情愿的故事,“但一种不祥的直觉阻碍了我去认你。我等待着,既想看看你究竟有什么……表演,同时也期望我的直觉是一个错误。啊,看来这几年的公安,我没白干,果不其然你动手了,而且竟把目标瞄准我……” “不,林晔哥,我这是第一次,相信我,我是初犯啊……”田晓丽抬眼望着林晔哥,竭力想让他相信自己,但林晔摇了摇头。 “你还在骗我。”林晔气恼地望着一边,“从你扒窃的手法看,你已非一日之功了。要是今天换了别人,恐怕你早已神不知鬼不觉地得手了。另外,别以为我看不出,车上还有你两个同伙。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加入一个盗窃团伙?” 田晓丽咬着下唇一言不发,表情全无,不知是无地自容还是迟钝麻木。 “田晓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你还有过去甜甜的清纯味吗?以前你从不骗我,可今天你已不会讲实话了。你知道吗,你这已经够条件坐班房了!” “那你就抓我进去立功吧,我不会怪你。因为你是执法者,因为我曾经……喜欢过你。但正因为我们都喜欢过对方,所以我更无法理解,彼此相见不问声好,却总是想以理服人。你以为,我这几年的罪恶就凭你几句简单的道理就可以拔脚出来吗?我罪孽深重,如果你要抓我,就请便吧。”田晓丽摆出一副鱼死网破的表情。 “不,”林晔抬眼望望前方,派出所已出现在眼前,“比起你所在的盗窃团伙,你仅仅是一条小鱼,我抓了你,等于把大鱼放跑了。我不抓你,你自己走吧,我希望你戴罪立功……那段感情只能代表我们过去的一段时光,你的罪孽也只能说明过去。只要你戴罪立功,我想人民一定会宽恕你的。当然,你用不着马上答应,回去仔细想想,有什么事打个电话给我。”林晔说罢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 “谢谢你放我。”田晓丽接过名片,放在手心里握了握,似乎在掂它的分量,但突然泪水从她的眼眶冒了出来,“对不起,林晔哥,我很让你失望。要是我们一直生活在过去那个环境里该……可惜时过境迁,一切皆成梦境。” 林晔闭上了眼。是啊,皆成梦境。过去,他们是邻居,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男孩女孩,如今却走上了两条完全相反的道路。他一直没法忘怀田晓丽过去那清纯的模样,一个多么娇弱单纯的女孩儿啊,他一直喜欢和暗恋着她。直到他去上警校,这种思念也从未停止过。念完书,他被分到市刑警大队,首先想到的是回家乡探望田晓丽,向她报喜,他想象不出经过岁月的分离后,田晓丽又会出落成什么美好的样子。然而他错了,回到家父母就告诉他,田晓丽已经离家出走一年有余,那个一直毒骂她的后母,根本就没有管她,至今她去向不明。于是,对田晓丽的思念从此只能出现在梦中。今日的意外相逢,却似万千虫子在他内心撕咬一般,相逢的形式是他万万想不到的。 望着早已消失在茫茫人海中的田晓丽,林晔的心无端地沉重起来。 二 王老七一直蹲在门前那低矮的门槛上。刚才两个手下跑回来告诉他,田晓丽被扣了,王老七正在气头上。 王老七的窝就在这条三指宽的小巷里。如果把通衢大道称为城市大动脉的话,那许许多多纵横的小巷可算做城市的小血管了。王老七从小就游手好闲,四处惹是生非,周围的人对他又恨又怕。王老七仗着手下有一帮黑帮同伙,四处作案,明抢暗盗,无恶不作。黑帮帮规甚严,稍有触犯,就会被严厉惩罚,谁要是说错一句话,轻则遭拳打脚踢,重则危及性命。这帮人都知道王老七心狠手黑,宁愿自己受罪也不肯对公安讲实话,所以王老七一伙一直逍遥法外。 帮里上下,都知道王老七只服一个人的软,那就是田晓丽。几年前,他在车站邂逅了离家出走而身无分文的田晓丽,当他发现田晓丽不谙世事准备去南边打工挣钱时,便连哄带骗,让田晓丽跟他一道去找“工作”,当田晓丽发现上当受骗的时候已为时太晚。也许是基于离家出走的女孩独特的心理作怪,田晓丽不再哭闹,她奇迹般地在黑帮留了下来,日练夜习,学精了一手扒窃技术。同时,田晓丽的温柔也酥软了王老七的筋骨,平时只要是无关紧要的事情,干脆就由她说了算。 田晓丽是在傍晚回到小巷的。当时王老七蹲得双腿快没了知觉,他站起来想上前迎接,不料双腿一软反倒摔了个嘴啃泥。今儿的田晓丽似乎不太高兴,红唇儿噘得老高,一双媚眼无精打采。要是平时,她总是用一种似醉非醉的眼神儿看人,要是碰上心术不正的男人,魂魄早已飞到了天外,这也是让王老七最心动销魂的。所以,当王老七想上前帮田晓丽检查是不是受伤时,田晓丽却不领情地说:“看什么看?你是不是认为我被人占了便宜啊?你那德行值几个钱我难道不知道?别跟我绕弯子了!” 王老七并不难堪,他有自己的发泄方式。他抡起巴掌对准那一高一矮两个手下“叭叭”就是几个耳光,算是对他们今天工作的“奖赏”。 众人一惊,作鸟兽散。王老七把头凑过来,“嘿嘿”干笑了两声说:“田妹子,你能回来就好了。” 田晓丽心烦,没有心情多加解释:“我今天累了,想好好睡一觉,你别进屋来烦我。” 三 “格格……格格格……”梦中的田晓丽发出了一串笑声,她梦见自己回到了十四岁那年。 那是一个星期六,田晓丽悄悄跑出去,与林晔哥看青春偶像片。离电影院老远,田晓丽就看见了林晔,正一本正经像个小大人一样站在电影院前。田晓丽欢快得像头小鹿一样跳跃起来。从上小学一年级起,他们就一块上学放学,常年相守使他们培养出一种胜似亲兄妹的感情。可自打他们的血管中开始萌动青春的激情后,那种纯真无邪的友谊悄然变化了,林晔不再是一个混混沌沌只钻书本的小男孩,田晓丽也不再是一个天真无知的小姑娘,是什么呢?也许,这得从林晔渐渐变粗的喉结、喑哑的嗓门、两唇长出的胡须和田晓丽绸缎一般光滑的肌肤、星星一样闪亮的眼睛以及渐渐隆起的胸脯中寻找答案。 田晓丽悄悄靠过去,压抑不住的欢快笑声,让林晔赶紧回头。 “林晔,你干吗这个样子?一本正经的,像个小大人。”田晓丽歪着头问。, “我十六岁了,已经是大人了,对吗?“林晔骄傲地大声说着。 “可你还在读高一,你一定不想因为别的事情落下你的功课吧。”田晓丽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 “谁说看场电影有那么严重的后果?今晚是星期六,轻松轻松难道不该吗?” “可我总有点担心,要是让后妈知道了,她一定会骂死我。” “只要我们不说,她就不会知道。再说,我爸爸妈妈吩咐过,要我好好照顾你。” “可他们没让我跟你看电影吧!” “得了,田晓丽,别耍女孩气了,看在我平时帮助你学习没功劳也有苦劳的分上,赏光一次吧!” 结果这晚他们看得欢天喜地。 梦又跳跃着进入另一个画面,林晔邀约田晓丽去郊外踏青,不料碰上大雨,把两人淋了个透彻,最后,他们只好钻进路边一个草棚去避雨。田晓丽的头发被淋得一绺一绺的,雨水顺着刘海一滴一滴全滴在了隆起的胸脯上。站在一边的林晔看得极不自在,别别扭扭呆了一分钟,又一头钻出了草棚,急得田晓丽在里边奇怪地大喊:“林晔,你怎么了?” 初三毕业,田晓丽顺利考进了高中,林晔却因几分之差高考落榜。林晔的情绪有些低落,田晓丽也觉得有愧,因为她开始感到双方那层隐隐约约的好感正在对他们的学习造成影响。她后母知道后幸灾乐祸,指桑骂槐地说田晓丽是一个勾人的小妖精,小小年纪就能摄人魂魄,再大点还不让男人为她卖命?田晓丽听了,心里更难受。 好在林晔的父母十分通情达理,并没有怪罪谁。一天,林晔的父母把田晓丽与林晔叫在一块,对他俩说:“学生时代,正是长身体学知识的关键时刻,彼此的交往应该以有利于学习为目的,在没有走上自立以前,最好你们视对方为兄妹,以免耽误一生。”未了,林晔的父亲还特意对儿子声明:“记住,如果这之前你侵犯她,就等于玷污了你妹妹!” 梦到这儿,田晓丽不禁笑醒了。如水的月光从窗外照进来,让回归现实的田晓丽内心感到无比的沉重。 这当儿,虚掩的屋门“吱呀”一声开了个缝,一个男人轻手轻脚摸了进来。田晓丽看在眼里,心头更气,她事前已叫王老七别来烦她,可他还是忍不住半夜里溜了进来,这位她从梦境里带来的最后一丝甜蜜也荡然无存。当王老七自以为是地伸出他的大手刚触到田晓丽时,冷不防被田晓丽一脚踹在肚子上,他“哎哟”一声仰身倒在床下边。 “我说过,讨厌别人今晚来烦我。”田晓丽翻身坐起,怒不可遏。 王老七翻身爬起,沉了沉脸:“田妹子,别给我来这一套,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何必这么端架子?老子今晚若不能得到你,就不出这间屋。” “你敢!”田晓丽突然从枕头下摸出一把尺来长的牛角尖刀,月光下寒气森森,“你要胆敢跨前一步,我就在你身上戳个洞。” “行!”没想到王老七色胆包天,仍不肯后退一步,“来呀,给老子戳过来吧!” 田晓丽心里一惊,双手不禁有些颤抖。遇上这么个不怕死的角色,她一时真有点手脚无措。但田晓丽清楚自己还是他手心上的一块肉,他不会置她生死于不顾的。所以,当王老七正欲扑过来的一瞬间,田晓丽操起尖刀突然指向自己胸口。 “来吧,你要是有种就过来,我死给你看。”田晓丽扬了扬手,做了个即将自刎的样子。这一招果然唬住了王老七,他连声说:“使不得,使不得,我退出屋去还不行吗?” 屋里终于又恢复了平静,但田晓丽此刻再也难以平静入眠。白天的一幕又在她心头缓缓拉开,她又想起林晔,不知此时此刻,他正在干些什么,他今夜的梦是否也会出现她呢? 四 林晔也一夜难眠。近段时间,市内的各种盗窃案有所增加,造成的影响极坏,反盗反扒工作就自然摆到了重要位置。林晔同各种犯罪分子打过很多交道,数年如一日的勤练苦学,使他具备了一双火眼金睛。昨天,他能在车上一眼瞄出田晓丽作案的端倪也不足为怪。 想到田晓丽,林晔更是辗转难眠。他是不愿将她和“罪犯”联系在一起的,他们一起长大,他很了解田晓丽。不错,田晓丽的家境不好,母亲早死,生父再婚。像许多平庸的故事一样,后母虐待她,刻薄她,所以林晔从那时候起就暗下决心要保护好她。可惜林晔最后去了外地,他无法继续留下来拨正她被家庭环境扭曲的心灵。读过犯罪心理学的林晔知道,许多人只因为一个因素,那就是在家庭中得不到幸福,就有可能走上犯罪的道路。 林晔还记得十七岁的那个夏天,田晓丽升上高中的喜悦刚好与他高考落榜的灰心成对比,尽管父母未对他多加责备,但在田晓丽面前,他那一米七五的个儿仍囫囵似的矮了一截。他终日闷在家里,根本没心思出门,直到一个雨后初霁的傍晚,田晓丽主动约他出去散步。 雨后初霁,空气清新。公园里游人稀少,幽静极了,大地仿佛在沉睡。林晔踩着小道的左边,田晓丽默契地踩着右边,彼此不远不近,心照不宣,像两条轨道平行地伸向曲径通幽处。 林晔永远为当时那种近乎圣洁的感情而激动和颤栗,许多热情的话儿在心里汹涌着,却无法倾诉。一切过激的言词不但会破坏那种和谐安谧的氛围,也会使彼此的纯真变得幼稚可笑。因为他们既是大人,又是小孩。林晔仅仅从田晓丽恬静的笑容中,寻到了一份失败后的慰藉。当星星眨着眼睛出现在天际的时候,他们已经坐在了鲜花簇拥的草丛里。秋虫不断地在周围啁啾,公园幽静极了。 “如果此刻你爸爸妈妈看见我们坐在这儿,他们会怎么说?”田晓丽突然歪起小脸问他。 “嗯,很般配的一对!”林晔学着大人的腔调。 “胡说,他们会说‘林晔,难怪你考不上大学,原来你把心思都用在邪道上去了’!”田晓丽也装腔作势。 “没那回事。我爸肯定跟我妈这样说:‘田晓丽那丫头不错,又乖又漂亮,性子又好,不如今后就让她给我们做儿媳算了’!” “哎呀,你这张嘴!” 田晓丽娇嗔地一跃而起,伸手拧林晔的嘴。林晔本能地抵抗,死沉的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田晓丽的小脸涨红了,目光委屈而又愠怒,尽管占不了上风,仍不依不饶不肯罢休。这么一来二去,林晔无意碰到了她丰满的胸脯,田晓丽立刻低吟一声,停止了争斗。林晔的双手也悬在半空,惊愕之后,田晓丽返身朝一边跑去,边跑边丢下一句:“林晔,你真傻……” 往事如烟,令人唏嘘。林晔踱到窗前,眺望窗外银白的世界。他的思绪飞到了接到警校录取通知书的那个秋天,那是他经过一年补习后,勤奋努力的结果。开学临行的前两天,林晔去向田晓丽道别。依然是那个公园,依然是一年前那片鲜花簇拥的草丛,林晔终于拥抱了田晓丽。田晓丽又惊又怕又激动,身子一直抖个不停。可是当林晔踌躇着不知该如何办时,田晓丽突然变得坚定起来,她丰润的嘴唇迎住了林晔的亲吻。分手时,田晓丽送了他一张小照,把她的倩影和笑靥永远留在了林晔的身边。 念完书,林晔分到刑警队,他首先想到的是回家乡探望田晓丽,向她报喜。然而,田晓丽已经离家出走一年有余,离开了那个一直虐待她的后母,去向不明。 想到今天的田晓丽,林晔的心无比沉重。 五 一周前,发生了一起盗窃事件,团伙老大王老七带领一帮手下,去一家旧货铺干了一票,他们没有找到什么值钱的东西,只从一只打碎的细瓷花瓶中勉强找到一匹铜马,带了回去。 事情刚过去两天,就有人来找王老七。来人肥头大耳,正是那家旧货铺的老板。他绕了半天弯子,才吞吞吐吐地说,希望要回那匹铜马。 原来,那晚肥佬回到店铺后,马上发现出了大事。他细细一看,店里四处被翻得一片狼藉。当肥佬的目光刚一触及到地面上摔碎的细瓷大花瓶时,他差一点魂飞天外。你道那铜马是何等宝物?国宝书上写了,真名叫铜奔马,是东汉晚期出品,属于稀世珍宝。 原来肥佬所在的团伙干的是走私黑道,他开办的那间旧货铺也是走私团伙贩藏赃物的“中间站”。那匹铜奔马是他们从一伙盗墓分子的手上花重金买来的,准备在适当的时候卖给境外走私分子,以获取更大利益,在和“外面”搭上线之前,它就一直藏在旧货铺那只普通的花瓶里。 铜马的不翼而飞吓坏了肥佬,他赶紧把消息传给头儿九哥。九哥也吃惊不小,但除了骂肥佬饭桶外,要紧的还是赶快找回那匹铜马。据九哥分析,这个严密的偷盗计划只可能是盗窃团伙所为,因为单靠某个人的力量是难以实现的,九哥自然想到了专门偷鸡摸狗的王老七一伙。不过王老七一伙并不知道肥佬是九哥的手下,那天晚上他指使田晓丽到古董行行窃,没找到钱就顺手带走了那匹铜马。 “你说的是那匹铜马?”王老七这时故意反问一句,突然决定再戏耍一番这个肥头大耳的家伙。王老七大大咧咧地从墙角的一堆破烂玩艺儿里拖出一个纸箱,掀开那纸箱盖,只见那匹铜马正歪着身子斜躺在一堆破鞋子中。铜马尚在,肥佬一阵窃喜,但被王老七一伙如此糟蹋,却让肥佬十分心痛。看来干偷窃的跟搞走私的在欣赏水平上还是有很大差距的,至少在对古董的鉴别与爱惜上,他们有很大分别。 肥佬迫不及待地扑向那匹铜马,然后抱在怀里旁若无人地反复摩挲,这一幕被王老七看在眼里,更坚定了敲他一笔的念头。肥佬觉得他讨马的目的已经达到,结结巴巴道了几声谢之后,转身欲去,却被两个凶神恶煞的彪形大汉在门边挡住了去路。 “你想走?我们帮你喂了几天马,总得留下几个草料钱吧!”王老七一副打家劫舍的强盗相,要在肥佬身上咬一口。 “今日忘带,改日一定给老大送来!”肥佬强笑着讨好道。 “那就把马留下,我帮你再喂几天,哪天备足草料钱,你哪天就来牵马。”王老七的话客气中带着狠毒,脸上皮笑肉不笑。 看来不搬出九哥的名号王老七是不会买账的。肥佬顿了顿,说道:“老大也许不知,小人只是个跑腿的,真正的讨马者可是九哥。” 王老七的几个手下一时有几分惊慌,王老七本人也有几分意外。俗话说,老虎的屁股摸不得,可既然摸了,再拱手认输岂不是有失黑帮的面子?再说在一帮兄弟眼里,他的脸往哪儿撂? “既然是九哥需要,看来这匹马你是非拿回去不可了?”王老七依然不露声色,态度模棱两可。 “九哥说,都是吃道上饭的兄弟,老大这点面子不会不给。我们两家平常虽无恩也无仇,自然不愿为这事留下不快。再说这铜马对老大也许算不上什么宝贝,但却是我们九哥的命根子,你难道忍心要九哥的命吗?” 肥佬似乎找到了保护神,先前的谦卑换成一脸得意。偏偏王老七最看不惯别人不把他放在眼里,也最忌讳有谁搬靠山来压他,所以,当肥佬刚吐完最后几个字,他上前就是一脚,让肥佬在地上骨碌碌地滚了两转。 “回去告诉你们老大,我无意与他作对。不过兄弟们出生入死,饭钱总还是要讨回来的。让他准备这个数……”王老七伸出一个巴掌,对肥佬说,“你就对九哥说,这主意是我定的,改日约个时间,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两不差欠。” 肥佬在地上不断呻吟。不过,当他看见王老七仅仅伸出一个手掌时,心想这区区五万元哪里抵得上铜马的一根毫毛?原以为王老七会狮子大开口,却不料他有眼不识泰山。被踢的地方也忘记痛了,肥佬翻身爬了起来,简单地道了几声谢之后,生怕王老七后悔一般,三步并作两步逃了回去。 一直在旁边看他们演戏,而始终不曾开口的田晓丽这时对王老七说:“老大,你真想要他们拿钱来赎这匹马?那帮人走私越货,杀人不眨眼,我们这样做会不会有点冒险?” “我怕他个鸟!”王老七“嗖”地从腰间掏出一支手枪,傲气地向手下炫耀道,“这是真家伙,是一个朋友从境外贩来的,前一阵我给买了下来。只要我有这家伙护门,谁还怕谁?我倒要看看,九哥跟我们作对,到底是他一帮耍菜刀的厉害,还是我枪里的铜子儿厉害?” “当然是老大的厉害。”田晓丽迎合一声,手下也跟着附和起来。 六 如果不出意外,田晓丽是绝对不会主动打电话给林晔的。当时她正在一家储蓄所的门前“蹲点”,一位前来取钱的打扮得珠光宝气的中年妇人成了她下手的目标。田晓丽刚准备下手,就被中年妇人察觉,随后田晓丽被带到派出所,但田晓丽说:“我没干坏事,若你们不信,可以打电话到刑警队,我一个朋友可以帮我证明。” 于是,林晔在他的办公室接到了这个毫无来由的电话。林晔训练有素,自然明白田晓丽不会那么清白,但这几天刑警队得到情报,国宝铜奔马被窃,上面要求限期破案。而刑警队尚没有任何头绪,节骨眼上,林晔自然就想到了田晓丽。接到田晓丽的“求助”电话,林晔就决定顺水推舟。他帮田晓丽“解围”,同时顺便约她见一面。田晓丽犹豫着答应了。 翌日九时,林晔准时站在了公园门口。他已经好几个晚上没睡过好觉了,清晨的风和初升的阳光驱散不了他的一脸疲惫。现在手上的案子还没有破,更大的案子又接踵而来。 前一阵公安机关破获了一个盗墓犯罪团伙,在对犯罪事实的审讯中,有一条线索引起了有关方面的高度重视。年前,有一座古墓被盗,考古学家在对史迹的发掘整理中,判断出古书所载的稀世珍宝铜奔马已被犯罪分子盗走,这与前些时候的盗墓贼交代的曾卖过的一匹铜马十分相似,有关专家判断这就是那匹近百年来为史学界千方百计所寻找的铜奔马。国宝被盗,举座皆惊,上级对此十分关注,已成立专案组重点侦破。素有侦缉经验的林晔是专案小组的成员之一。 林晔正苦思冥想,田晓丽已站在了他面前。一身素净的连衣裙,合身、得体,一脸纯纯的笑容,仿佛时光一下子倒退了十年。在临河的一张石椅上坐下,林晔对田晓丽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上次放你,这次又替你解围吗?” 田晓丽玩世不恭地笑了笑:“也许你恋旧吧。说吧,我该怎么报答你?” 林晔失望地摇摇头,然后缓缓地说道:“我跟你讲一件事吧,有一对姐弟失去了父母,为了供弟弟念书,姐姐起早摸黑在外边揽活干,各种屈辱她都受尽了,但为了攒下那一元一元的纸币,她硬是坚持下去了。但一次意外事故弄残了姐姐的一条腿,弟弟伤心得想辍学挣钱来维持生计,但姐姐死活不允,她要求弟弟好好念书,将来才有出息。腿伤刚好,她就坐着手摇车四处找活干,终于感动了一位鞋匠,把一门修补技术传给了她。她就这样辛辛苦苦挣钱,供弟弟读完中学,直到弟弟顺利升入大学。弟弟即将远行的前一天,姐姐去银行取钱,那是她几年来节衣缩食好不容易攒下的。但是,她万万想不到的是,在取钱回来的路上,一个貌似助人为乐的好人,在僻静处强行夺下了她的钱包。姐姐一气之下寻了短见……你也许认为这是一个很平常的案子,可是你想过没有,当犯罪分子的阴谋诡计得逞之时,有多少无辜的人在以泪洗面甚至走上绝路?” 田晓丽的心被故事微微触动,如果她判断不错,林晔故事中的那个姐姐不就是间接死在她手上的吗?田晓丽永远记得三年前那个撕人心肺的一幕,当王老七强行夺去手摇车上那残疾姑娘的皮包时,那姑娘不顾一切跌倒在地不断磕头央求的情景让田晓丽当时差点心软,她几乎是被王老七挟持着逃离了现场。如果说那阵子田晓丽还有过同情有过愧疚,三年后的今天,她已经见惯不惊麻木不仁了。何况,不是每个人丢了钱都会自杀。 “田晓丽,你要是再不醒来就迟了!”林晔说罢又加重语气补充了一句。 这句话也没让田晓丽心动,相反她说:“我知道自己十恶不赦,说真的,我等待着某一天能死在你的枪口下,如果那样,我真知足了。” 林晔很沉重,他尽量压抑内心的情绪说:“说了那么多,还没有说到今天的正题。我是来请你帮忙的。” “你也有事求我?”田晓丽还是一副戏谑口吻。 林晔点了点头:“我不知道你知道多少,但我相信,以你所处的环境,知道一些风声还是可能的。你那帮人,是否参予过一桩古董买卖?” “古董?”田晓丽一下就想到了那匹铜马,如果是这样,那貌不惊人的铜马还真可能价值连城,不然为什么公安机关和九哥一伙都这么感兴趣? 林晔又说:“田晓丽,如果你清楚这方面的事,你应该明白这对我和对你都不是一件小事。” “那么严重?”田晓丽吃惊了,“莫不是什么稀世珍宝吧?” “正是,那匹铜奔马属于国家级珍贵文物。它现在流失在犯罪分子手中,而且极有可能被境外犯罪分子收买,你真的一点都不明白吗?” “如果我把知道的告诉你,你奖赏我什么呢?”田晓丽故意这么问。 “你只有戴罪立功,才能减轻自己的罪孽。” “不,那些都太遥远了,有一样奖赏我现在就想得到。”田晓丽仰起小脸期待地望着林晔,“亲我一下,你乐意吗?” 要在过去,这是一句多么令人热血沸腾心情激动的话啊,但此刻却难以勾起他的儿女情长。林晔厉声说:“不行!” 田晓丽笑了,她讥讽地说:“我知道不行,因为你总是用敌对的眼光看人,无论我告诉你什么。算了,我们永远都是两条道上的人。对不起,我什么也不知道。” “你可以不说,”林晔从椅子上愤怒地站起来,语气铿锵地说,“但我告诉你,再困难的案子我也会查个水落石出,犯罪分子再狡猾也迟早会被一网打尽,你好自为之吧。” 林晔撇下田晓丽大步离去。田晓丽本想追上去,想一想又算了。是的,她没能给他任何帮助,从今以后,他们会像陌路人一样了。过去的情缘属于过去,而现实中的她是一个罪可杀头的女贼,她早已不值得他再作任何留恋了。一切都已结束,望着林晔离去的方向,田晓丽突然伤心泪涌。 七 夜,清冷的月光从窗外照进来,投射在田晓丽那张毫无表情几近麻木的脸上。田晓丽又想到了那匹古铜马。她已经明白,九哥一伙对那匹铜马为何如此看重,也仿佛看到了铜马落入一伙走私犯手中的悲惨结局。她瞥一眼身边酣睡如泥的王老七,一把推醒了他。 “半夜三更的,有什么急事?”王老七不满地嘟哝着。 “九哥又派人来找过你吗?”田晓丽问。 “找我?为啥?为那堆废铜?” “废铜?”田晓丽轻蔑地笑了一下,“你知道它值个啥价?” “恐怕值个几十来万吧,九哥想要的东西,多半不会是什么便宜货。” 田晓丽不紧不慢地说:“最近,我倒听到点风声,说公安机关正在为一匹失窃的国宝铜奔马而四处搜寻。” 王老七惊得睡意顿消,他翻身爬起来问:“这是真的?难怪九哥死活要把马讨回去,原来是想拿国宝去发洋财!” “九哥一伙也够黑心的,”田晓丽把王老七的愤怒看在眼里,继续在旁边煽动说,“他们八成是想把铜马卖给外国佬!我倒认为,既然咱们是中国人,起码的良心还是该有的,平常的哄蒙拐骗我们不说,但盗卖国宝,好像有违咱们帮规!” 王老七一怔,反问道:“你的意思是……” “染指此事问题就大了,”田晓丽说,“不要油锅里捞不到实惠,反而烫了手。” “你是说,把铜马送回公安机关?” “你是老大,你做主吧。”田晓丽婉转地说。 王老七略一沉吟:“这样做是不是太胆小谨慎了?” “我是怕你因这事栽了,”田晓丽说,“你是老大,手下兄弟还指望跟着你吃饭,你得考虑清楚呀!” 田晓丽把话说得很中肯,但王老七并没有马上答应。他只是掩饰说:“这事缓办,让我思考几天。” 几天后,九哥亲自率肥佬等手下来找王老七。除了带来一包鼓鼓的现钞外,每一个手下还在腰间别了一把菜刀。看来今天如果动软的不行,他们动硬的也要拿走铜马。 九哥说:“你要的巴掌,我替你带来了,钱货两清吧。” 王老七道:“最近风声紧,货我已经替你藏起来了。” 九哥的脸阴沉了下来:“这么说,这货今天仍拿不回去。” 王老七面不改色:“只要双方满意,今天明天,货都是你的。” 九哥顿时火了,头一摆,两个手下就冲上去直取王老七。王老七早有防备,趁机退后一步,自有手下上前抵挡。当下双方打手就乒乒乓乓在屋里干了起来,菜刀、匕首、斧头,乱成了一团。这关头,王老七蓦地猛拍一下桌子,大吼一声:“都给我住手!” 九哥不予理睬:“没有什么好商量的,都给我上!” 王老七一把从腰间抽出手枪,怒吼一声:“他妈的,谁再动手,我就放倒谁!” 九哥冷笑一声:“王老七,你以为有枪就可以把人唬住?我谅你也不敢放一枪。要是今儿个不把货交出来,我们再试试看。” “九哥有种。”王老七突然“嘿嘿”地笑了起来,他示意手下都收好武器,然后抱抱拳说,“何必动武呢?双方都是兄弟,要是九哥愿意,不如我们坐下来喝杯茶。” 九哥半信半疑,当他看见王老七用一种很特别的眼光看着自己时,他突然受到了启发。九哥笑了起来,双方心照不宣喝退了各自手下,关起门来说话。 原来这王老七外表大大咧咧,肚子里却自有一把算盘。那晚后,田晓丽说的话立马就成了耳边风。他王老七是个什么角色?一帮之主,贪得无厌,永不知足,放着到手的肥肉不吃,还去讲什么良心,那不是他王老七的风格。他没想到,田晓丽跟了自己几年,居然还有一副菩萨心肠,真是没出息。 王老七说:“冤家宜解不宜结。这铜马是一定要还给九哥的,不过,外面追查的风声正紧,不如暂放我处,一同去找个大买家,咱兄弟二一添作五,共同发财怎么样?” 九哥愣了愣,虽然有一种被人活剐的感觉,但他也知道斗起硬来自己也拣不到便宜,只好忍痛点头:“行,我去找买家,不过你千万别玩花样,到时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九哥悻悻地带人离去,田晓丽见状上前问王老七:“你有没有答应他?” “你有言在先,我哪敢随便答应。”王老七面不改色地说,“我讲了几句场面上的话,先把九哥稳住,免得让人察觉。” 八 鸡公山位于城市北郊,虽然四季风景如画,但因为地方比较偏僻,旅游者并不多。一些不法分子看中了这儿的僻静,常把它作为碰头的地点。这次,按照九哥的安排,一帮境外走私分子将在这里洽谈买卖国家追查的文物古董。接到九哥的通知,王老七一早备了货,带手下准时乘车前往鸡公山。 田晓丽一直被蒙在鼓里,直到他们在鸡公山脚下下车,田晓丽才发觉上当,但此刻已由不得她了。 和九哥一伙见了面,王老七问:“有没有搞错,别中了‘条子’的埋伏。” 九哥说:“别再疑神疑鬼,我跟他们接触过多次,是朋友是对头我还看不出来?” “那就去看看。”王老七点点头,两帮人混在一起朝碰头的地点走去。半道上,王老七觉得田晓丽有些心不在焉,便问:“怎么,还在生气?” “你干吗要骗我?”田晓丽压低嗓子气愤地问。 “干我们这一行,这点骗人的手腕算什么?”王老七“嘿嘿”一笑。 正说着,一行人已来到了碰头地点。这儿假山林立,浓荫像屏风一样挡住了视线。与此同时,三个西装革履、浑身港味的男人也出现在假山旁。那领头的一个长得高大魁梧一脸威风,凛然不可侵犯。九哥示意,这就是那接货的人。 双方走近,相互介绍,当领头的港商和王老七相互打照面时,在旁边一直耷拉着头的田晓丽突然吃惊地瞪大了眼。怎么是他?这个领头的“港商”不就是林晔吗?再一细瞧,一点不错,就是他,他怎么突然变成了走私犯? 原来,林晔的侦缉经验告诉他,掌握铜奔马的犯罪组织肯定害怕公安机关追查,他们一定会急于找境外走私分子脱手。于是,他向上级提出一个大胆的计划,那就是乔装打扮成境外走私分子,让犯罪分子主动上钩从而一网打尽。当取得上级同意后,林晔经过严密侦察,便率领两个同事开始了具体行动。他们改换装扮后不断出现在宾馆、舞厅、茶座,并不时放出风声,要收购古董文物,消息随着犯罪分子的“眼线”带回去,当然会引起犯罪组织的兴趣。 正如林晔预料的一样,那段时间九哥正为尽快和境外同伙牵线搭桥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他没有太多的时间去考虑了,于是,在派人和“港商”三人接上线后,他又亲自谈了几次,当确定了对方的身份后,双方一起定下了在鸡公山交货的地点和时间。此刻,九哥一伙也许做梦也没想到,在交货点四周,已布下了公安干警组成的天罗地网。 但林晔万万没想到,田晓丽就夹在这伙犯罪分子中间。当田晓丽吃惊地瞪大眼睛望着他时,他的脸上闪现出一瞬间的异样表情。善于察言观色的王老七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当九哥要他拿国宝出来亮相时,他突然打断道:“且慢!” 众人都扭头看着王老七,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时,王老七对手下说:“先小人后君子,上去搜搜他们的身。” 三个手下上前搜了一阵,一无所获。但王老七并不放心,他又扭头看了一眼田晓丽,田晓丽一脸失常的表情,使他更坚信其中有诈。他问田晓丽:“田妹子,你认识这港仔?” 田晓丽望着林晔,林晔也望望田晓丽,从小形成的心灵间的默契,使田晓丽明白林晔此次正冒着巨大的危险在执行任务。 “你怎么不说话?这么讲,你和他认识?”王老七加重语气瞅着田晓丽。 “不,”田晓丽终于发话,“不认识!” 但她迟疑得太久了,狡猾的王老七哪里肯信,一记毒招猛然闪现于心,他对港仔打扮的林晔故意笑了笑说:“这个傻乎乎的女人,最近不知哪根神经短路,说话总是不太入耳。先是给我做工作,要我把国宝献给国家,以为这样就可以抵消一部分罪孽;现在呢,又吞吞吐吐,实话不肯讲一句……”老七说到这里蓦地转过身,一把抓住田晓丽的衣裙领口,往下猛地一撕,田晓丽雪白的胸脯顿时从撕开的领口露了出来。 “对不起,田妹子,”王老七表情冷酷,声音狠毒地说,“既然你想做一个善良规矩的妇人,我就成全你。弟兄们,这妞儿长得可不是一般的‘正点’,今儿环境这么好,你们尽可和她多玩一玩!” 众人一惊,毕竟事情的转向太快了,这田妹子一直是王老七的心肝宝贝,谁敢轻举妄动?但王老七分明是动了真格的,脸上与其说在淫笑,不如说是一脸狰狞。一帮手下顿时像找到靠山一般,你推我搡地暴露出豺狼的本性。肥佬不顾一切地扑上来,抢先一步抱住田晓丽,往假山后面挪…… 田晓丽的头发已散乱,连衣裙被撕成碎片,衣不遮体。吁晓丽一边挣扎着,一边高声骂道:“王老七,你这个没良心的杂种,老娘要是今儿不死,绝不会放过你……” 王老七毫无顾忌地大声笑着,眼神却不断瞟着港仔打扮的林晔。要是他眼里敢流露出半点恻隐,他一定叫这三个港仔走不出鸡公山。 但林晔却不动声色,他似乎对王老七拙劣的表演不屑一顾。只听他对九哥说:“这样做是为什么?杀鸡给猴看?我今儿来,可是看在你九哥的面子上,从哪儿又蹦出这么一个角色?” 九哥点了点头,对王老七说:“你今天怎么了?这个地方干这种事,就不怕坏了我们的大事?”他吩咐手下放了田晓丽,对王老七说,“赶快把货拿出来,不能耽搁太久。” 田晓丽躺在假山后面伤心地啜泣。如果说在这之前她还没彻底认识王老七的话,今天的奇耻大辱将为她换来终身的教训。她终于认识到,她不过是王老七发泄和利用的玩物……可惜,今日悔过,为时已晚。 此刻,王老七终于半信半疑地拿出铜马,最毒辣的一招都试过了,再考验下去也于事无补。再说,他也不希望对方真的就是“条子”。当九哥催促他后,他只好吩咐手下把“马儿”牵出来亮相。 林晔接过铜马细细摩挲,当确信这就是公安机关搜寻的国宝时,热泪霎时涌上了他的眼眶。这是多么艰难的一刻,为了国宝不流失,他和同伴付出了多少努力,流了多少血汗。其实,付出的牺牲又何止公安干警,田晓丽在关键时刻的掩护,以及她为此付出的代价,都深深地感染着他。他暗暗发誓,要把这伙歹徒全部缉拿归案,绳之以法。 林晔示意把两只装钱的密码箱送上来。启开箱盖,排列得整整齐齐的崭新的大额现钞令九哥和王老七一伙都瞪大了眼睛,几个手下纷纷躬下身子去拨弄那些钞票。突然,三支乌黑的手枪从翻开的钞票下面冒了出来,几个手下惊得大叫。说时迟那时快,林晔与同伴们迅速抓枪在手,同时威严地大吼一声:“不许动!” 九哥反应最快,但他刚想从腰间抽刀,林晔上前一个扫堂腿,接着箭步跨前,一个漂亮的反剪,九哥被擒。王老七此刻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他把两个手下往前一推,自己趁乱闪身跑向假山后面。一场短兵相接的混战开始了。 假山后面躺着田晓丽,王老七忙不迭对她说:“快站起来跟我跑,别落到他们手上,我们才是一根藤上的瓜。” “我叫你去死。”见到王老七,田晓丽旧恨新仇齐涌心头。本已疲惫的田晓丽翻身起来,愤怒地抓起一块尖利的石块,朝王老七一步步走去。 王老七退后几步,从腰间掏出手枪,威胁说:“田妹子,你无情,别怪我无义。” “哈哈,我早已不想活了,像我这样还有什么意思。不过,临死我也要把你拖进地狱。” 田晓丽奋力抱着石块向王老七撞去。这当儿,肥佬呼哧呼哧地逃到假山后,当田晓丽举起石头砸向王老七的一瞬间,王老七一把拖过肥佬挡在胸前,那石块的尖利处直插肥佬脑门,红红白白一涌而出。 林晔这时也追了上来。假山后面是一块狭小的平地,林晔、田晓丽还有王老七彼此都相距甚近。当林晔喝令王老七不许动时,王老七已经向他举起了手枪,“砰”的一声,枪声划破了鸡公山的寂静,随即田晓丽发出尖利的叫声。最后那一瞬间,她扑在了林晔的怀里,用身体挡住了射向林晔的子弹。 “田晓丽!”林晔大叫一声,对着罪恶的王老七扣动了扳机。王老七一阵痉挛,“哼”了一声,倒在地上。 “田晓丽!”林晔抱住她,用手帕捂住伤口,但鲜血染红了田晓丽的衣襟,她的呼吸已变得微弱。 “林晔哥,对不起了,我,辜负了你。从我的手,到我的灵魂,都沾满了罪恶,也许死,是我最、最好的解脱。现在,我才开始后悔,为什么当初离家出走,去躲开你。我那时太自卑,既不能上大学,又待业找不到工作,自以为再也配不上你,加上家庭原因,我就离家出走了。我太幼稚了,林晔哥,我真傻……” 田晓丽气息奄奄,她留给林晔的最后几个字是:“我……真……后……悔!” 由于林晔等人的英勇机智,本市最大的盗窃团伙和走私集团均被成功破获。为此,上级特地为林晔等功臣开了隆重的庆功会。但不知为什么,即使在他手捧奖状的时候,他心里依然忘不了田晓丽,田晓丽清纯的笑容像一把犁,耕耘着他心底的记忆,他永远怀念那段纯洁的时光…… 一首歌的爱情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就在这个时候,她的手机响了,显示器上是他的名字。 一个不大的行李箱,一身并不厚的冬装,凯娣在车站内走着。她看着那些陌生人,有依依送别的亲人,有甜蜜出行的恋人,还有小孩在天真地听大人讲着新奇的故事。她突然感觉自己有一些孤单。拎着行李箱走了出来,寒风瑟瑟地在吹,她低下头漫无目的地走着,突然,她听见身后传来了美妙的歌声,那是他曾经唱给她的。 她停下来,有些犹豫地转过身子,目光有些许失望,但很快这种失望便消失了。眼前是一个断了腿的残疾人在播放歌曲乞讨。看见她因他的歌转身,乞丐充满期待地看着她,她若有所思地低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大概只有一分钟,但是却好像有很久一样,随后她便拖着行李箱转身继续走了几步,乞丐播放的歌曲已经唱到副歌部分,她又回头看了他一眼,但没有停下来,继续向前走。 乞丐本以为她会施舍一点什么给他,也许是一张五元“大钞”,或者至少也应该够买两个包子吧。乞丐有点无奈,双手撑在地上,慢慢挪动着身子,向马路对面“走”去,不久便消失在人群里。 凯娣走到路快要转角的地方,停下来,想最后看一眼那个乞丐,却发现他已经不见了,凯娣竟然再一次失望起来,而且这一次,她的失望没有很快消失,一直写在眼睛里。她环顾了四周,到处是行色匆匆的人们,她感觉自己像是走丢了的小孩,不知道到底该往哪里走,她的眼角开始泛起一丝泪花,但是立马抽搭了一下鼻子,拖着行李往回走,一时间她像有了目标一样在找寻着什么。 回到车站门口,凯娣思考了一下,便向马路对面走去,沿着马路对面的路走了几分钟,就看见前方有一个公交站,刚好有一辆公交驶来,有人挤着要上车,有的人匆匆忙忙地要下车,但是凯娣还是听见了有歌曲从那个地方传过来。 她大步走了过去,人群已经散了,只见乞丐一个人坐在地上,没精打采地低着头。凯娣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抬起头惊讶地看着她,然后开始调身旁的录音机。凯娣很安静地看着他,不一会儿他的录音机里又飘出了那首吸引凯娣的歌,凯娣冲着他微微一笑。 她想起了他,一个曾经爱她的男孩,他说过爱情里遇见她便不再放她走,她的世界从他出现那一刻便不会再是一个人,他会一辈子爱她,他会保护她,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她。凯娣捋了捋被风吹乱了的头发,她抬起头看了看天,虽然还是灰蒙蒙的,却感觉似乎没有之前那么冷了。 后来他的家人反对他们在一起,认为她的家庭和外形都和他不般配。想到这里,凯娣的眼泪终于没有忍住,一颗颗地滴了下来,有的滴在地上,有的滴在鞋上。她一直是一个很勤奋的女孩,她活得阳光、自信、有理想,可是在他父母眼里,却觉得还是不够,她第一次感受到被别人否定的那种难过和委屈,或者说是自尊心的受挫。于是她想离开他,离开有他的这个城市,可是她不知道到底该去哪里。看着车站里来来往往的人,都是有人陪伴的,好像全世界只有她一个人那么孤单,她开始怀疑,离了这里,她还能不能坚强地走下去;离了他,她还有没有前进的动力。她想到了她的父母,一直对她寄予了最大的希望,她的眼泪更加肆无忌惮地流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她的手机响了,显示器上是他的名字。她迟疑了一下,电话继续在响,音乐正好是乞丐在播放的这首,乞丐抬头看着她。她挂断电话,继续听着录音机里的歌,不到一分钟,短信来了,他说:我们一起努力去克服面前的阻碍吧,没了你我找不到努力的目标。她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想要回复点什么,输入了好几遍却都被她删去了,最后她干脆放回手机,这时她才发现歌已经放完,世界很安静。她看了一眼乞丐,又看见公交车慢慢在靠近,她擦了擦双眼整理了一下自己,提起行李箱,正要走过去准备坐车时,像是想起了什么,拿出包里的钱夹,蹲下来对乞丐说了一声“谢谢”。 她停下来,有些犹豫地转过身子,目光有些许失望,但很快这种失望便消失了。眼前是一个断了腿的残疾人在播放歌曲乞讨。 一次洗脚房的爱情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隔三差五,叶涛都会来天堂洗脚房里让圆圆洗脚,渐渐萌生了那个叫做“爱情”的东西。 上岛咖啡馆,一张靠窗的桌旁,叶涛点燃一支烟,忐忑不安地等待着。 音乐如流水,如岁月,如那些琐琐碎碎的往事,缓缓流淌。 他是一个高档小区的保安,44岁,按联合国的标准还算是青年人,占了青春尾巴。他自己也希望因此与国际接轨,让形象和行为都沾上年轻的朝气,让他感受到未来的路其实很长。但实际上他却隐隐感觉有些老了,透着对生活的一些无奈,刻骨铭心的爱情没有,甚至失恋都没有,他结婚生子,每天接送小孩,上班下班,最后单位改制,他下岗了。一段时间,他跟着老板跑腿,受了一肚子气;自己做掮客,混了些酒水香烟,自己开拍档,赚了一些小钱;最后觉得还不如当保安,拿个稳钱,图个清静。 命运的转折是从半年前开始的。做房地产的老板兼做高利贷,向员工集资,年息24%。权衡再三的叶涛先投下去5万,当月收了1千元,在高利贷行业来说叫“小水”。回家把“小水”甩向老婆,夫妻俩一合计,将家里的18万元又借出15万元。这样每月就有4千的收入,算上工资也算小康了。几分怡然中,叶涛就认识了圆圆。 圆圆来自四川大足的山里,在高档小区门边的天堂洗脚房里做洗脚妹。叶涛第一次认识圆圆就在一次酒后的洗脚时,带点青涩的圆圆端着木桶走来,穿着绿色短衫短裤。她长得不算漂亮,甚至不如年轻时的老婆,但那青春的气息,还是让叶涛发晕。在叶涛的试探、挑逗之下,刚刚走出大山的圆圆也乐意与叶涛聊天,并慢慢滋生了几分感觉。 隔三差五,叶涛都会来天堂洗脚房里让圆圆洗脚,渐渐萌生了那个叫做“爱情”的东西。叶涛没有诗人的情怀也没有伪君子的虚假,但老婆会把这种交往叫做“男人有钱就变坏”,叫做“作怪”;圆圆会觉得懵懵懂懂,有了一种对大哥哥的依赖感;叶涛则有了一些全新的感受,涩涩的吻、滑腻的触感、洋溢的青春,尤其是那种被崇拜、被依靠、被信赖的感觉,与唠唠叨叨、怨声载道的老婆相比,圆圆就是天堂了。 但是,叶涛不能总来洗脚房,他的小康生活还满足不了这种老板式的消费。他们的联络就开始通过短信。 叶涛:“想你了,在哪里?” 圆圆:“还能在哪里。” 叶涛:“你真美。” 圆圆:“就会瞎说。” 叶涛:“好多人会羡慕嫉妒恨的。” 圆圆:“应该可能大约也许吧。” 叶涛:“星期二你休息,我带你去金山,那可是天下名山哦。” 圆圆:“去茅山烧香吧,听说茅山的香挺灵的。” 偶尔,圆圆在天堂洗脚房不顺心,会在深夜二三点发个短信给叶涛:“想你,晚安。” 短信的尖叫声在夜深人静时乍响,叶涛匆忙打开,感受到妻子醒了,装作不经意地说,真烦人,又是房子卖不掉,垃圾短信。之后,叶涛晚上睡觉前,都将手机关了,有圆圆的信息第二天再回。 有一次,圆圆说:“你要没老婆,我干脆嫁给你算了。” 叶涛想了想,说:“我回去离婚。” 圆圆叹口气:“还是算了吧。”嫁给他那就麻烦了,房子、钱、他的儿子、他的工作…… 叶涛也不敢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他不知道破碎了的生活和新建的生活会怎样?他要如何去做才是好的选择。 最后,他决定先不去想这些,请圆圆来一次上岛,和她一起享受一下典雅的生活。 咖啡馆的音乐似乎也有了一些典雅的味道,那钢琴声舒缓中含了细微的张力,铿锵的模样,琴键落在钢弦的脆响有了淡淡的振奋,给叶涛的思绪注入了欲望、梦想和奋斗的勇气。 有了些兴奋的叶涛看向咖啡馆门口。但很快,他就呆住了,一起走进来的是他表情严肃的老婆和略显尴尬的圆圆。 在他对面,老婆站定了,厉声说:“你到底什么意思?离婚。” 故作老成的圆圆说:“是我打电话给她的,我一直就想跟她谈谈。”然后面向他老婆:“大姐,还是那句话,我不希望破坏你们的婚姻、幸福。我们只是……” 傻了的叶涛真不知说什么。 老婆抓起咖啡馆的价目单狠狠砸向叶涛,带着哭腔叫道:“让你潇洒,你那个房地产的老板已经崩盘了。” 女儿的情事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女儿陶陶两岁时,我就和她爸爸离婚了,一个人养育陶陶。所幸,陶陶很懂事,从小成绩名列前茅。本以为,尽力满足孩子的要求,不对孩子提过高的要求就可以把孩子教育好,但现在看来,我把育儿这件事看得太简单了。 半年前,我感觉女儿学习总是心不在焉,整日捧着手机聊天。出于对她的尊重,我没有干涉。没想到有一天,学校德育处找我谈话,原因是,两个男生因为追求陶陶,各找了一帮朋友打群架,其中一个男生居然是陶陶交往了快一年的男朋友阿力。从班主任口中了解到,这个阿力平日打架斗殴不学无术。女儿怎么会看上这样的浑小子?我又气又急,当场打了陶陶一巴掌。也许是太意外,也许是觉得太伤自尊,她竟和我对骂起来。我心目中的好女儿立刻变得目无尊长、嚣张傲慢。 恋情公开后,陶陶更加肆无忌惮地和阿力约会,完全不顾及我的感受。我以为陶陶气我当众打了她,刚开始还抱着一丝歉意等她回心转意。可她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有一天晚上,陶陶12点半才回来,战争又一次爆发。末了,陶陶甩下一句话:“我知道你看不起阿力,可我就是喜欢他。”我用颤抖的手指着她的鼻尖吼道:“你如果把自己的青春送给别人去挥霍,我就不认你了!” 那一刻陶陶面对我的威胁毫不动容。而我的精神快被女儿的这场恋爱拖垮了。 无奈之下,我向妹妹求助,平日里陶陶和小姨最谈得来。一见面,陶陶就抢先抱怨:“小姨,我喜欢阿力,我妈偏说阿力不配我。因为上次打架的事儿她对阿力有偏见,我让她见见阿力她也不肯,你叫我怎么办?”“你能和我这样心平气和地谈话,为何和妈妈却不行?”妹妹笑着问陶陶。女儿苦笑道:“我妈这人你还不了解嘛,不讲理又唠叨,而且她早就判定阿力是坏人,我说什么都没用。” 陶陶说得对,我确实认定阿力是个坏孩子,从来没有尝试去了解这个男生,更不能接受女儿和小混混谈恋爱。但我在女儿心中的形象真的那么差吗?这让我想起了自己的伤心过往。 21岁那年与陶陶的爸爸相恋,我的妈妈也极力反对,因为陶陶爸爸放荡不羁,没有责任感。但我义无反顾,这段婚姻终究没有好的结局。如果没有孩子,恐怕当时我也没有信念活下去。我把女儿当宝贝般养大,想不到她却重蹈覆辙。 “算了吧姐,别管她了,你知道这种事儿不是强制就能够改变的。”妹妹握住我的手,“你也不想万一哪天陶陶和阿力闹翻,有家回不得吧。”妹妹的劝说让我突然意识到,出于没能给陶陶一个完整的家的内疚,我一直在用爱补偿她,结果弄巧成拙。我太关注她,不给她自由,做了十几年乖乖女的她一下子就被一个与众不同的“坏小子”吸引了! 妹妹建议我改天心平气和地向陶陶说出自己的内心感受。我把自己的故事告诉了女儿,和她说,我理解一个女孩儿顶着家里的压力独自处理恋爱问题的艰难;我还告诉她,虽然我很想全心全意支持她,但因为我自己有过婚姻的创伤,所以暂时做不到……陶陶哭着抱紧我,我也忍不住哭了。 当我不再就恋爱问题和陶陶针锋相对时,她的态度也有所改变:晚上从来不超过10点回家,也不当着我的面和阿力通电话了,成绩也逐渐有了起色。当我开始庆幸我们母女关系越来越好时,陶陶却在恋爱中遇到麻烦。阿力不允许陶陶同其他朋友接触,尤其是男性朋友,陶陶觉得很受限制。他们开始争吵,阿力常以伤害自己来换取女儿的回心转意,陶陶觉得很有压力。陶陶恋爱以来第一次把矛盾的心情说给我听,我本想直接告诉陶陶,阿力的行为并不是出于爱情,而是一种控制欲的满足,但最终忍住了,我希望让陶陶自己处理。 晚上,我给陶陶发了一条短信:宝贝,妈妈吃过爱情的苦,婚姻也不如意,所以不想让你受一丁点儿伤害。但我错了,我过度干涉你的生活,我抵触的态度把你推向了阿力,但你对他还没完全了解。我对爱情没有判断力,不代表你也没有,从现在开始,我选择相信你! 陶陶没有给我回短信,但我能感觉到她在尝试自己处理问题。陶陶选择用写分手信的方式来疏远阿力,但每天放学,阿力都在教室门口等她。有一天,陶陶让我帮她保管手机,接她放学,我感到很欣慰:女儿终于又回到了我身边,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我还是那个值得她信任的妈妈。 原来,女儿和什么人恋爱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可怕,只要我们母女保持着良好的沟通,我就有机会帮助她。我甚至感谢女儿的这场恋爱,在陪伴她的过程中,我逐渐治愈了自己的伤痛。 褪色的头绳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号,潘福春,吃药! 一排密闭的铁门铁窗户里,一群人痴呆而无目地在游走。其中一人衣衫破旧,肌肉僵硬的脸上现出僵直的目光。吃过药后这些人一散涌向病房,停了尸样去呼噜了。医生又开始依惯例查房了。 潘福春,哪里人?黑龙江知青农场。具体第几支队?密县第八农场。女医生握笔的手开始颤抖。 家里还有什么人?病人目光像萎缩的球一直爬在眼眶里,像随时会掉下来。旁边的护士接过话茬说,这是个老病号,住院40年了,没有结过婚,家里人联系不上。其他人都有亲人探视,这个人几十年没人送衣服和吃穿东西,都是别人用剩下的护士们强留一点给他,才维持到现在这光景。 他身上有什么明显标志吗? 哦,对了!林医生,您刚来我忘了给您汇报。这个人脖子上戴着一截褪色的红头绳,谁也别想拿下来。太难看了,像上吊的绳子,我们想尽一切办法都被他拼命护下来了。林医生打量着这截熟悉的红头绳,一个沉寂的岁月被燃烧起来了。 北大荒郊外一条干涸的河边。福春,你家几代工农,是典型的红五类,后天就要调回城了。我呢,爸妈是医生是黑五类,一辈子捞不着回城的名额,会像野草一样孤零零地死在农场里。姑娘美丽白皙的脸开始流泪。雯,我会一直等着你。哎。姑娘开始剧烈地抽泣。福春,不是我不信任你,可那个农场办主任有事没事总找我,前几天还悄悄关上门,对我说那些下流的话,说他家老婆正怀孩子,他这个领导晚上没有人照顾,希望我――说着动手动脚,幸亏有人上班来了,我踢开门跑出去了。那主任的眼神像草原上的野狼。 苗条的姑娘抖着肩膀,福春英俊的脸上闪着坚毅的光,我把我的名额给你,明天就去补办登记回上海的申调函。我一个大老爷们怕谁!福春,姑娘把她头上的红头绳系在福春的脖子上,绳在人在、绳在情在,我会一直在上海等着你,一直到我们相逢,结婚。 林雯内调到上海一家医院做临时工,父母已去世,单位念在她知青艰难而且是一个高中生,就给了她一个进修的名额。她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福春,但她一个姐妹来信说,农场办主任已升为农场革委会主任,在天高皇帝远的北大荒具有掌管生死的大权,正在查她和福春的关系以及调换上城的事,如果发现他们相恋已5年,不扒了福春的皮才怪,他已经着手清理福春的社会关系了。 林雯含泪给福春寄去了一封断绝恋爱关系的信,以便让那个魔鬼场长死心,好放福春一马,救他一命。 气急败坏的农场革委会主任把神情沮丧、整天有气无力的福春强行押进了偏僻的精神病院,一住四十年,对别人说他已经死了,家乡的兄弟姐妹再也联系不到失踪的他。 半个世纪后,林雯作为全国着名的精神科专家对口支援边疆巡诊来到这儿。发黄有灰尘的入院旧档案袋上,赫然印着那个农场办主任的签名,她看到了那个冰封多年却依然英俊的福春的照片,只是他眼中一片凄凉。 从此福春有了水果饼干吃,有了崭新的衣服,头发指甲剪得整整齐齐。林雯陪着他一起唱《红军打靶歌》《北大荒知青歌》,福春像所有精神病人怕医生一样怕林雯,从他痴呆的眼神可以看出,他不知道她是至今未结婚的心上人。 他是她心里的一根软刺,永远扎在她心的深处。 福春,姑娘把她头上的红头绳系在福春的脖子上,绳在人在、绳在情在,我会一直在上海等着你,一直到我们相逢,结婚。 群主回来了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那天,他们在人行道上相遇。想一想,竟然有十年没见面了。 他们是初恋情人。恋得偷偷摸摸非常辛苦,也终未成眷属,人生像是有了那么一点遗憾。但好在爱未成恨,各自的生活工作都没有受到影响,彼此都很快乐幸福。那天,他们说了几分钟的话,但客套的成分居多,这让他们都觉得索然无味。末了,他灵机一动,向她要了QQ号。于是,他们挥手作别,相约网上见。 自此,虽然相距数里,但两台电脑一根网线却牢牢地把他们拴在了一起。他们仿佛回到了从前,又回到了中学时代,千言万语都化成了一行又一行的文字,在两台电脑之间不停地跳动。他问,你没嫁给我后悔吗?她不答却问,你没娶到我后悔吗?他问,其实你一直很爱我对吗?她说,我也知道你一直很爱我。那为什么我们分手了呢?是啊,为什么分手了呢?他和她开始找原因,然而,却没找到。最后,他说,还是没有缘分。她答,可能吧。 然后,他们不再谈感情的事,开始说工作、说生活、说业余爱好、说天下奇闻……他们才知道,原来,他们之间竟然有这么多的共同点。 这样过了几天,她再上线,QQ突然弹出一个信息,是他让她加入一个叫“爱”的群。她很听话,加入了。可一进入,发现群里只有他。他看她进来了,立刻给了她管理员的权限,还笑着欢迎她。 她问:两个人,也叫群? 他调侃道:很多年前,我曾有个梦想,那就是能和你进入到一个户口簿里,我当户主。然而,这个梦想没有实现。现在,就让咱们进入一个QQ群吧,我当回群主,领导领导你。他们都笑了。 他出差了几天。回来后,迫不及待地上网找她,却大吃一惊,突然发现他和她的群里进来很多人,一看聊天记录,才发现进来的全是他们共同的同学。都是她拉进来的。群名称也被她改成“二十中1986届一班同学群”。他正要责怪她,她却在群里呼喊:群主回来了,大家欢迎啊!立时,热闹非凡。 他有些郁闷,却不得不回话应对。这时,她发来悄悄话:领导我一个人多没意思啊!是不?后面还跟着一个鬼脸。 4小时的激情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我爱喝酒,可我从来没有安稳地喝到烂醉过。我叛逆的模样和我的疯狂沉睡在心底,我在世人眼中只是个乖乖女。酒这种梦幻的液体,可以给我我想要的勇气。我想要释放自己被囚禁的灵魂。我爱喝酒,哪怕酒精终究温暖不了我的落寞和孤寂。 唱K是我无法放弃的挚爱,在灯光暧昧的KTV包间里,由于散光和近视,我看不清任何人的表情,其实,我知道,他们和我一样,想着自己的故事,唱着别人的歌。我专注于屏幕上的歌词,早已湿了眼眶。有人在欣赏MV里男女主角的撕扯和纠缠,有人埋头玩弄着手机,有人心不在焉地哼着小调。我的世界里,始终只有我一个人。很多时候,我是享受这种感觉的。我害怕有人会看穿我的寂寞,而我的周遭总有挥之不去的寂寞感。我尽量不让自己一个人,但我总是一个人。我可以从白天唱到黑夜,唱到喉咙沙哑,我不管不顾,脸上一直堆满没心没肺的笑容,可心里的泪早已淹没最后的防线,几近崩溃。我就是这样喜欢K歌,喜欢不死心地去找寻和我一样寂寞的人。没有人懂又能怎样。 我喜欢上了一个男孩子,他有着干净的脸庞,他弹着吉他唱歌的声音很纯粹。我第一眼见他,就喜欢上了他。他陪我做了我最想做的两件事,我们在KTV里喝酒唱歌,那是我们唯一的一次独处。他有着和我一样的寂寞,我们为彼此造了一场很美的梦。我们像被压抑了太久,荒唐地尽兴地肆意疯狂。我知道,我本不该留恋什么。我们合唱着因为爱情,我靠在他的肩听他唱着我最爱的那首晴天。 天气突然开始变冷,他向我手掌心哈的气还来不及变成我的体温。他再也没有伸手把挡在我眼前的刘海拨向耳后。我就去把刘海剪了,花了三块钱。一剪刀下去,我听见头发落地的声音,充满了绝望。我开始频频盯着手机发呆。我总是行色匆匆。我们回到自己的世界里。好像什么都得要画上个句号似的,未完待续的都在急着总结,可能是我们太需要一个新的开始了吧。他像一个更加陌生的人,和我呼吸着同一天空的气息。不知道他有没有过叹气,谁知道呢。我不想再要去勇敢了,女孩子总不能让自己太累。我更加安静地喜欢他,不打扰,不联系,无声无息,像要被遗忘般的喜欢。 我迷恋上了豆沙,我不知道拥有怎样心情的人才能三餐离不开豆沙。我睡在上铺,暖气在我的床下,我的头被暖气熏得神志不清,敷完面膜后的皮肤更加干燥了,我渴意十足,我很想念豆沙的味道。 爱情来过,你不在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小媚说:“我爱过,现在不爱了,不爱了就离婚,是最正确的选择。” 当我依偎着你躺下的时候,你的嘴里却嘟囔出一个女人的名字,可惜那个名字不是我…… 小媚和赵天才离婚了。 赵天才逢人就说:“小媚从来没有爱过我,我再怎么努力去爱她,也白搭,一头热的婚姻,迟早得离!” 小媚却不那样说,小媚说:“我爱过,现在不爱了,不爱了就离婚,是最正确的选择。” 对于小媚的说法,赵天才一直感觉很纳闷。 “你爱过我?!我怎么不知道?”赵天才终于逮住了一个机会,问小媚。 “没有吗?”小媚反问。 赵天才不置可否地摇摇头。 小媚说:“说实话,我起初对你真的没有感觉,婚姻完全是奉父母之命,但是,我在对你的感情上,一直不曾违心过。” 对此说法,赵天才点头认同。 小媚接着说:“你对我好,我知道,可是你越对我好,我越是想逃避。有次,你喝醉了酒,我看到你吐得一塌糊涂,难受得要死,我的心突然就软了,我帮你擦拭,帮你捶背,帮你倒水漱口。就是那次,我看着你难受的样子,我心疼,那一刻,我知道我开始爱上你了,可也就是那次,当我依偎着你躺下的时候,你的嘴里却嘟囔出一个女人的名字,可惜那个名字不是我……” 赵天才吃惊地说:“有这事吗?我不知道啊!” 赵天才为自己叫冤。 小媚轻轻地笑了一下,说:“爱情来过,你不在。” 喜欢你,是我做过最美的事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敢情你是属神龟的,专门遁地】 我背着包踏上北上的列车后,心情无比的愉悦和轻松。一轻松,我就想调戏冯小疯。于是我立马掏出手机,拨通了冯小疯的电话。 “喂……”冯小疯的声音懒洋洋地从电话那端传过来。 我兴奋无比,但还是刻意压低了嗓音。 “你猜我在哪?” “你猜我猜不猜……” “……冯小疯,我在你家楼下抱着一大束花,你丫赶紧下来别让我丢人现眼行不?”说完这句,我啪一声就挂掉了电话,独自乐了半天。 窗外的太阳刚刚露出它娇羞的脸,我望着着渐渐远去的永明,特文艺地挥了挥手。转身往自己的座位走时,一个熟悉的人影晃到跟前,扎痛了我的眼。 “哟呵,好巧,在这里都能遇到。”冯小疯揣着手机,一脸惊讶地盯着我,“敢情您是属神龟的,专门遁地? 前一秒还说在我家楼下,下一秒可就赶上这已经开了十分钟的火车了。” 我脸上的表情一定很丰富,否则,他那双乌黑的眼睛里怎么会有满得都快溢出来的嘲笑呢?就在我分神的空当间,他已说服我身边的人同他换座位,大喇喇地撩衣服坐到了我身边。 “你,你,你怎么也来了?”我黑着脸,仍然有些不能反应。 他偏过头,冲着我露齿一笑,“我记得这火车票是明码标价,还不归您管吧?”说完头一歪,便靠在我身上,闭目养神起来。 “喂,你是不是跟……踪我?”语音渐落,源于耳边传来的呼吸声太过平稳。 我略略低头,就看到他长长的睫毛投印在脸上的阴影,似乎是睡着了。一直都知道,冯小疯其实长得很漂亮。只是平日里他的嘴巴太过刻薄,导致他这份漂亮也跟着折损了些味道。我小心地拿出包里叠好的外套,轻轻地给他披上。 为了坐这趟车,我几乎等了一夜,因为这是永明唯一一趟北上的列车。不知不觉,睡意袭来,我挣扎着闭上了眼睛。蒙?中似乎听到有人说话,不过转瞬便陷入了更深的梦境里。 再醒来时,已经到了中午,我是被冯小疯推醒的。火车到站,冯小疯顺其自然地牵起我的手,顺着人流往外走。一直到出站口,才放开。自动自觉地招手拦了辆车,随口报出了一个熟悉的地址。我愣了三秒,终于想起那个地址正是我之前精挑万选,并提前预订好的酒店位置。 我看了他一眼。 他悠悠地解释道:“哦,就是那天我去你家拿东西时,看到你电脑忘记关了,于是我顺手多预订了一间房……” 我默不作声地抱起他的手臂,狠狠地咬了下去。 【大多数孽缘的开端,都是灯光效果烘托出来的】 说起我和冯小疯,就不得不顺带提提我们之间的孽缘。 我们是邻居,别人眼里的青梅竹马,彼此眼中的天敌克星。当然,这句话是冯小疯说的,并不代表我的观点。相反,我很喜欢他,从第一次见到他开始。 那时因为父母工作调动,我们离开了原来的城市,来到永明。搬到了单位分配的职工宿舍楼,一层两户的那种。 我们住在左边,冯小疯家就住在右边。 晚上没多久,冯小疯便在他妈的带领下,端着礼物,来到我家庆贺乔迁之喜。我站在爸爸身后,看着那个眉清目秀的小男孩朝我伸出白白胖胖的友谊之手。恍惚就觉得,这个小男孩真漂亮,就像是从童话书里走出来的小王子。 我怯怯地伸出手握上去时,似乎还能看到他周身散发着光圈,一闪一闪的。 就在我将羞未羞之际,他皱着眉趁大人不注意,用力挥开了我刚吃完炸鸡腿后油乎乎的手。脸上的嫌恶只停顿了一秒,转瞬便又展开了和善且无辜的笑容。 我幼小的心灵就在那时严重受创,从此在他面前,我便不知道娇羞为何物。 后来事实证明,什么小王子,什么光圈,都是我的错觉。而错觉的起因,就是那天楼道里的出了故障的灯。 可见,大多数孽缘的开端,都是灯光效果烘托出来的。 经过一番睦邻友好的深入沟通后,我被爸爸顺理成章地送进了冯小疯所在的学校,又以关照为名,被安排在冯小疯所在的班级。 尽管我从第一次见到他起,就知道他是个有心机的小孩,但这并不妨碍我喜欢他。不是有句名言,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么?我简直是将这条名言贯彻到底了。 整个小学,我最喜欢干的事,就是大庭广众下拉他的手,在父母亲友面前占他的便宜。他越闪躲,我便追得越急。虽然事后,都会被他阴狠地报复,比如说在书包里发现死蚂蚱,校服后面被蜡笔涂出一只猪头,或者是作业本被粘满胶水。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整个小学,我们都在一起。 【即便我那么喜欢他,我也绝不会在他面前示弱】 这样小打小闹的生活一直持续到我们小学里的最后一个儿童节,学校组织学生们准备节目进行公演。美术老师们充分发挥了她们的聪明才智,用彩纸剪裁出了许许多多的小衣服,有裙子,也有燕尾服。选出了几个小模特让她们走秀,其中便有眉目清秀的冯小疯。 原本那该是个美好的回忆。然而,问题就出在表演过程中,后一个人踩到裙子摔倒了,连带地将刚秀完返回的冯小疯也绊倒了,于是嗤喇喇一片纸糊的衣服都被撕烂了。那是第一次,我看到冯小疯的裸体,虽然小时候还没发育完全,但也足够我脸红心跳了好久。 那个踩到裙角摔倒的笨蛋,就是我。 而我的实例简直充分印证了,女孩都比较早熟的理论。只是,年少时的感情里,谁又容许谁先认输呢?即便我那么喜欢他,我也绝对不会在他面前示弱。 后来无数次,冯小疯都把我逼到墙角,拷问我是不是故意的。我都咬紧牙关,矢口否认。开玩笑,这种事,就算是故意的,也绝对不能说出来啊。 随着年岁的增长,冯小疯出落得越发丰神俊朗起来。人前人后,都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充分满足了那些青春期的小女孩们蠢蠢欲动的王子梦。告白,巧克力,情书,花样繁多,小姑娘们不怕死地前赴后继。一次次被拒绝,一次次又继续。多亏了她们的无私奉献,为我省下了不少零花钱。 我无以为报,只能一边谴责他人面兽心欺骗少女们纯洁的感情。一边从他的书包里掏出各种零食,大快朵颐。 每每这种时候,冯小疯都会十分鄙视地抢过书包,义正词严地说,“人面兽心的人的东西通常适合喂狗,这些还是留着给旺财吧。” 旺财,我们俩偷偷养在院子里的流浪狗,不过通常是他在养,我在旁边逗。想到旺财流着哈喇子舔这些我酷爱的零食时,我忍不住抖了抖,又抖了抖。 “对不起,我错了,你就原谅小的吧。”我死死护住零食,一脸诚恳地道歉。 事后当然还是以我成功抢到零食奔回家里宣告结束。只是,那个时候,我根本没意识到这个举动将给我往后的生活造成多大的负面影响。 【她用这世间最冷漠的语气对我说着最残忍的话】 随着不加节制地享用那些免费的零食甜品,那些蛰伏在我体内的各种激素终于彻底爆发出来。等我意识到时,什么最美不过十七岁,什么花季女孩多忧愁……总之曾在我心中被无比美好描摹过的高中时代,就这么成为幻梦。 飞扬跋扈意气风发的,是冯小疯。 我则成功从一个体重80以下的美少女直接飙升成150以上的女胖纸。这个血的教训告诉我,珍爱生命,远离零食。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遭遇了我漫漫情路上的第一个坎坷――路欣然。 冯小疯有两大优点,人长得帅,成绩很好。这个人在中考的时候充分发挥了他的优点,以市第一的中考成绩迈进了重点高中的大门。而路欣然,是第二。我虽然也很努力,但远远追不上他们的脚步,所幸,我也挤进了那所高中。 冯小疯暗地里还是喜欢百般刁难我,但是在人前对我却好得逆天。 等我上学,接我下课,送早餐,补习功课,样样俱到。我经常踏着众人艳羡的目光从教室里走出去,伸出爪子抓住冯小疯的手臂。 每当这时候,我的虚荣心就会得到极大的满足。试想想,一个翩翩美少年把你奉若珍宝,还不嫌弃你是个胖纸,这是上辈子做了多少好事才能修来的福分? 显然,我想得太天真了。冯小疯对我越好,她们就越闹腾。 学校里的女生见了我,都如临大敌。各种各样不堪入耳的流言蜚语传得到处都是,到最后,我几乎被所有的女生孤立。 夜深人静时,我联想着冯小疯以往种种报复我的事迹,不止一次怀疑,他是故意的。这个想法让我坐立难安了好久,但我还是忍不住为他想出各种各样的借口开脱。 所以,当路欣然昂着脖子走到我面前,冷着脸对我说,“你离开冯书源吧,你跟他,不配”时,我后知后觉的眼泪顷刻间汹涌而至。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路欣然。 她站在我的课桌前,逆着光,高傲得像一只天鹅,却拥有着一张与冯小疯同样让人过目不忘的脸。我清晰地从她的瞳孔里看到我自己,肥胖,丑陋,满脸痤疮。 她用着这世间最冷漠的语气对我说着最残忍的话,她说,你和冯书源,不配。 我都快忘了,冯小疯真正的名字,其实是冯书源。 【只有手握梦想,才会变得更加美丽】 那一天,我脆弱的少女心终于碎成了渣。但是很快,我就把那些渣慢慢粘起来。没有人能给我和冯小疯的故事书写结局,除了我自己。就算是不配,也轮不到别人来说。 我渐渐远离冯小疯,暗暗下定决心,要改变。 我抱着家里大包大包的零食扔到垃圾桶里,从此跟零食说再见。我开始每天早上五点起来跑步,七点去学校温书。我开始放学后去学校的运动房里,一边做仰卧起坐,一边练习英语听力。我开始报各种各样的补习班,认真努力地做笔记。 冯小疯来找过我几次,但每次都被我巧妙地避开了。甚至两家家长为了联系感情,相约吃火锅,我都会借口不舒服而不去。渐渐的,冯小疯也不再来找我,只是会将一份份精致的笔记和整理好的各种知识重点托我妈转交给我。 大人们只当是我在闹别扭,只有我知道,若是再不努力,我就会离冯小疯越来越远。 而现在这样差劲的我,真的没有勇气站在冯小疯身边。 随着我的刻意疏远,被孤立的境况也并没有得到好转,去上厕所时仍会被人指指点点。每次听到别人贬低我的时候,我都只是一笑而过。然而,当我听到别人讨论冯小疯和路欣然如何如何郎才女貌,天造地设时,我竟会觉得,连呼吸都那么困难。 仅仅只是听到,我就这样难受,我不敢想象,若是我亲眼看到,又会如何? 于是,当我在学校的篮球场上看到冯小疯和路欣然深情相拥的剪影时,我的心就像碎在天边的夕阳,啪啪作响血光四溅,衬托得他们一对璧人,更加流丽无双。 我很伤心,一伤心就变得特别冲动,结果就是我干了一件蠢事。可是,那件蠢事,却是让我如今想来,仍觉得万分正确的事。 我打了个电话,号码是我曾经在某本书上看到过的情感倾诉电话。我也不知道有没有记错,总之胡乱拨了一通后,我对着电话里的那个人开始嚎啕大哭。哭我敏感脆弱的青春,哭我还没开始就结束的爱情,哭我心里的不甘愿。 那个人听我说完,很温柔地说,姑娘,你好像打错了。 咯――我被自己的口水噎了一把,还没收住的眼泪尴尬地挂在睫毛上。 他接着说,不过,我可以给你一个建议。把你的故事写下来,然后寄给我。我的邮箱是 忘记了通话怎么结束的,等话筒里传来一阵忙音时,我才如梦初醒。 姗姗来迟的少女忧愁像火山一样喷薄而出,随着路欣然的公然挑衅尽数化为文字流淌在笔尖。 我按照那个人的要求,写下了一个故事,并投进了他的邮箱。没过多久,便接到了他的电话,说故事过审了,选取录用,不日将给我邮寄稿费。 那段时间我过得恍恍惚惚,唯有运动和学习才能让我有真实感。当热乎乎的稿费真真切切地通过邮局叔叔到达我的手上时,我的灵台顿时清明起来。 若是不能拥有美丽,那就要拥有梦想,而写故事成为了我的另一个梦想。 安心说,只有手中紧握梦想并为之付出努力的人,才是这世上最美丽人。 安心,就是那个接错电话的人。 【我努力让自己变得更美好, 只是为了离你近一点,再近一点】 我后来常常问安心,若是我没有听从他的话,把自己的故事写下来,若是我写的故事不够好,他还会不会联系我,引导我呢? 安心思索了片刻,说道,有这么回事么?我不记得了。 我握着话筒,满头黑线,好吧,这才是事实。 尽管如此,我还是很感谢安心。若不是他给了我这么一个建议,让我知道,这个世界除了爱情,还有更多其他的东西,也许我就不会这么快地重新振作起来。 安心说,你缺少的,只是一种发泄方式。 我喜欢冯小疯,喜欢得那么骄傲,又那么卑微。我努力做着一切能让自己变得更美好的事情,读书,减肥,只不过是想离他近一点,再近一点。 这条路上若是能赚点钱让我加足马力,我当然会跑得更快,更远。 高中的课业繁忙而沉重,那些流言蜚语也渐渐沉寂下来,不见踪影。所有人都埋头在自己的跑道上极速前行,积极地为高考做着准备。唯有冯小疯和路欣然,已通过考试,得到了名牌大学的保送名额。似乎每个学校里总有那么些人,仿佛是上天的宠儿,毫不费力地得到一切,早早的到达终点,然后站在最高处睥睨着众人。 我亦努力准备着,除了学习和运动,闲暇时就会写写酸掉牙的小说。我笔下的每个男主角,几乎都有冯小疯的影子,而每个女主角,不管是聪明的,优雅的,还是愚笨的,单蠢的,无一例外,都拥有梦想,并且用尽力气地去喜欢着男主,为之努力。 安心说,你的故事里有一种力量,让人可以爱得更清醒,就像你。 我笑笑,不言语,只是更加沉默地写故事,然后,用尽力气去学习。因为我知道,在高考这条路上,我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只有努力,更努力,才有可能在路的尽头,追上冯小疯的脚步。 我对安心说,当我考上跟冯小疯一样的大学,追上他的时候,我就去北京看你。 那些稿费,一笔一笔,全都被我存进了银行卡里。从那个时候起,我便一直做着准备。我要去北京见一个人,一个冯小疯也不认识的人。我想对那个人说一句,谢谢你。 【每个人都在改变,都应该改变】 二模成绩出来的时候,冯小疯和路欣然并列第一。我站在红榜前面,看了许久,年级排名里,我比上一次进步了五十名,我离冯小疯,还有一百名的距离。而我站在体重秤上的体重,距离预想数字,也还差10公斤。 我握紧拳头,为自己加油打气,转身准备离开时,却看到了在我身后不知站了多久的冯小疯。 “嗨,好久不见。”我举起手晃了晃,原来打招呼也没那么难。距离我避开他,已经整整一年零三个月。 冯小疯没有说话,表情很复杂地看着我。一时间,我们两个人都没有言语。 我想了想,率先打破了沉默,“如果没别的事的话,我要先回去看书了。”绕过冯小疯,我朝着教室的方向走去,手却被冯小疯拉住。 “你……变了很多……”耳边,他的声音有些飘忽。 “我们每个人都在改变,都应该改变不是么?”我回头,冲着他粲然一笑,笑容却在看到不远处朝我们走过来的路欣然时,凝固在嘴边。“你和路欣然……” “我们没什么……”冯小疯快速地打断,望着我的眼睛里,似乎带着丝渴求?应该是我的错觉吧,我摇摇头,在路欣然走到我们面前时,挣开了他的手。 “我要去学习了。”我又笑了笑,继续朝前走,冯小疯没有再拉住我,等走到足够远时,我忍不住回头。路欣然站在冯小疯面前,不知道在说什么。他们两个人,无论何时何地,都是那么耀眼夺目。 等嘴角尝到些许苦涩时,我才知道,就算我麻痹自己的感官,麻痹自己的心,仍会难过得哪怕只是看到他们,就会泪流满面。 就像是本能,本能地回避一切能打消我积极性的画面。 所以,我闭眼转身,大步向前走时,自然也就没有看到,路欣然朝着冯小疯扇下去的那个耳光。后来很久很久之后,我才知道我曾错过了多少真相。 二模之后,冯小疯和路欣然都没有来学校,而是悠闲地选择在家复习。我们则继续努力地埋头苦读。笔记做了一本又一本,试卷考了一摞又一摞。 我对安心说,我没有时间再写故事了,等我。 安心笑了笑,说,丫头,加油,你一定可以的。 看着节节攀升的成绩,我心头的喜悦不是用言语就可以表达出来的。老师在三模之后,开了个动员大会,让我站在讲台上给大家讲讲有什么方法能快速有效地提升成绩。 我对着台下无数双充满求知欲的眼睛,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愣了几秒,我犹疑地说道,大概是,努力,努力,再努力吧。 全场哗然。 我一把拉过一旁的解说老师,红着脸快速地逃离现场。 【我要去北京,我要见安心】 这次三模,我成功挤进了年级前二十名。老师说,照这个进度,我进名牌大学是没有问题的。回到家的路上,满天的繁星似乎都能感知到我的心情,炸了锅似的发光发热。因为太兴奋,我完全没有注意到,院子里还站着其他人。 “暖暖……” 我吓了一跳,应声回头。阴影里,冯小疯斜靠着一棵树,望着我欲言又止的样子。 “嗯?”因为心情太好,我也懒得去计较。 “以后,你想去哪里?”冯小疯默了半晌,终于问出口。 “北京。”我不假思索地回答,欢快地往楼上跑,“我要去看书了,有空再聊。”背后似乎传来了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声。等我张着耳朵,再要细听时,却什么都听不见。 我摇摇头,马不停蹄地继续奔跑。 那个时候,我并没有意识到,冯小疯问我想去哪里时,其实是在问,我想念哪所大学。 三模之后,冯小疯竟然重新来学校了,跟我一起报志愿,一起四模,一起准备高考。不过大家无暇八卦这些消息,各自埋头做着自己的事情。 高考终于如期举行,我拿着笔袋,走出考场的最后一刻,像是卸下了千万斤重的石袋般轻松惬意。 两家家长一致决定,为我和冯小疯提前举办庆功宴。那一晚很热闹,家长们也放开束缚,敞开肚皮喝酒。我一边转着酒杯,小口小口地啜酒,一边琢磨着什么时候,给冯小疯告白。正出神时,冯小疯坐到了我身边。似乎是喝醉了,他的脸颊通红,两只眼睛却出奇的明亮。他结结巴巴地说,暖暖,你,你真的要去北京的大学吗? 我歪着头,疑惑地问,我什么时候说过了?难道我没告诉你,我要去你去的那所学校么? 冯小疯闻言,脑袋咚一声磕在桌子上不省人事,估计是醉得太厉害了。我无言地把他扶起来,靠在一边的椅子上坐好,然后给他搭了件外套。 冯叔叔直夸我懂事,然后拉着我爸爸絮絮叨叨地说着,孩子大了,可以定亲家了什么什么的。我红着脸,跺跺脚,便冲了出去。 这孩子害羞了……身后传来大人们哈哈大笑的声音。 【跌破眼镜的相见】 我一直悄悄计划着北上的事情,从来没有想到过会被冯小疯发现。更没有想到过,他会追着我一起来北京。 只是……这亦步亦趋是个什么节奏?从酒店跟到街上,从天坛跟到长城,从香山跟到天安门,都已经跟了三天了。 我狐疑地侧过头,瞪着身边毫无所觉的冯小疯。真想把他团起来,打包送回去。他跟着,我还怎么去找安心,给他一个惊喜? “不用在意我,你继续。”冯小疯扬唇一笑,笑得春风得意。 “那你跟着我干吗?”我咬牙切齿。 “谁说我跟着你了?这么宽的路,许你走就不许我走么?” 我不再言语,闷头继续走。他双手抄在口袋里,长腿迈得虎虎生风。 我左右看了看,判断着地形,几分钟后停下脚步,对冯小疯说,“我们去故宫博物馆吧。”说罢,转身拐下了地铁。冯小疯不出所料地快速跟上来,眼瞅着他也一起踏进地铁站,我数着秒,在地铁门关上的最后一秒跳了出去。 冯小疯玩世不恭的脸,在那一刻扭曲出一个好笑的模样。我朝着玻璃门里那张脸吐了吐舌头,欢快地走出地铁口。 来北京之前,就提前打听好了安心的地址。我买了束花抱在怀里,顺着手中的地址慢慢找,最后来到一栋写字楼前。 我握着电话,忐忑不安地拨通了手机,“嗨,安心,我现在就在你楼下。” 电话里静默了三秒,果然传来安心惊讶的声音,“什么,你真的来了?等我几分钟,我马上下来。” 我眯着眼睛,看着那个从写字楼中匆匆走出来的男子,满心感激地迎上去……他却直接越过我向后面走去,白目地左右张望。 我心中冷静睿智,从容优雅的安心,就这么幻灭了。 真是无语泪先流,我默默地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艰难地说道:“安心,我在这里。” 他隔着厚厚的镜片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手中的花,不确定道,“安七暖?” “是。”我继续艰难地点点头,将花捧到他面前,“这段时间,谢谢你了。” 他笑着扶了扶眼镜,接过花,笑容温暖和煦,“小丫头,你成功啦?你的励志感情史都可以再写一部小说了,你有没有兴趣……我们下次讨论讨论?” “暖暖……你怎么可以背着我找别的男人?” 我浑身一抖,瞟了眼不远处风风火火奔过来的冯小疯,又看了看面前一脸诚挚的安心,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退后两步,我冲着安心毕恭毕敬地鞠了个躬,“对不起,让您见笑了,那个蠢货就是我喜欢的人。您说的事,我会考虑的。还是谢谢您,那么,再见……” 说完便快速地转身,预备在冯小疯进一步靠近之前,率先拦住他。 身后传来安心的声音,“你们好好在北京玩啊,抽个时间,我请你们吃个饭啊……” 【那些来不及说的话】 “你怎么找到我的?” “北京太大,我怕你走丢,于是在你手机里下载了一个定位软件。” “你……” “那个人是谁?” “安心,买我稿子的金主。你住的房间还是用他给的钱……” “安七暖……” “干吗啊,突然叫那么大声。” “我喜欢你,所以你不准再去找别的男人。” “冯书源,我,我也喜欢你。”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好话不说第二遍。还有,你和路欣然什么关系?” “我们真的没什么关系啊,不过是她喜欢我,追求我而已……” “你还敢说?” “嘶,别拽我耳朵,我不是一直没答应她么?话说,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从第一次见你开始。你呢?” “我也是。” “那你为什么总是对我那么凶?” “你难道不知道,小时候男孩欺负你,就是喜欢你么?这个世界上,只有我能欺负你……” 红玫瑰·白玫瑰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红玫瑰 她遇见他时,连一碗泡面都煮不好。 什么沸水焖一分钟,冷水抄起,再冲热水进去,说是不仅面条筋道,还可以洗去防腐剂,多复杂的工序,一点不符合方便面的初衷,舍友教她的妙法她从来没试过。她不挑,温水泡面哪怕再生硬亦能下肚,在贤惠细作的舍友眼里,简直匪夷所思。 她很美,不是那种精致的美,她的美笼统而粗犷,就是一个美字,具体美在哪儿不便赘述也无法赘述。简单来说,一根丝带系发,长裙飘然,不施粉黛走出去就能博人眼光。她身材绝好,高挑,瘦却不病态,脸还保留些许婴儿肥,作为一个女生,谈不上完美也足够个性了,除了大大咧咧生活作风太不少女外――可哪个男生会在意呢? 那时候的她,像一株仲春的树,繁茂恣傲,却也粗枝大叶,他曾不止一次说过她,行健,你就不能改改,哪个女生和你一样,没心没肺的。 可说归说,他还是义无返顾地爱上了她。 行健,名字听起来就虎气,也真是人如其名。像她这样的女生,向来在大学里是褒贬参半的,贬她的多是女生,且多是不熟悉的女生,她谙熟这种变相式嫉妒,不屑于澄清,乐得昂首阔步,一任流言蜚语在身后肆意蔓延。 南国剧社,校园里历史最悠久的大社团,行健毫无悬念地一路通过终成女主角,在新年专场中饰演张爱玲名本《红玫瑰与白玫瑰》中的红玫瑰。当时他是场下观众。 她一亮相,酡红旗袍,新烫的梨花卷,活脱脱书里走出的王娇蕊,艳惊四座。 灯光忽暗,戏开演了,台上一出,台下一出,周围女生细碎谈论着: “听说没,这些演员里,就她一个大一的,社长那么器重她,还不是看她漂亮。” “我瞧也没好看到哪儿去。” “就是,演技也不咋地,光会作媚,没神韵。” …… 这些言语,入了他的耳,却没入心,台上的她,一颦一笑皆春意,他醉了。 谢幕轮到她时,掌声稀疏,个别男生就算想喝彩也碍于众人眼光,气氛古怪,唯有他兀自拍得清脆响亮。 行健若有若无地冲台下的他笑了一笑。 后面的事情顺理成章,演出当晚,他主动向她要号码,往后几日,吃饭看电影,陪同上下课,招摇过市,旁观者又多了一份谈资。 子炎,大四,经管院学长,活跃分子,风云人物,众女明里暗里的恋慕对象……众多标签一贴,行健,不幸再次沦为众矢之的。 但他们打得火热,哪有闲情逸致管顾旁人眼光。半年后,子炎毕业,行健大二,两人在学校附近租了一套居室,行健搬出集体宿舍,同居生活浓情蜜爱,好像全部世界和未来,都浓缩在这平方之间。 第一顿晚餐,子炎不懂做饭,行健更不会,两人面对面干瞪眼。最后行健说,我给你煮碗泡面吧。她仔细将调料包一一放入,另外加了一根火腿肠,步骤还是那些步骤,却格外用心,他吃到第一口就吐了。辣味包不能全放,味太冲他吃不惯,还有泡面怎么能用温水,面条硬邦邦嚼不烂,总之,行健你是不是女生啊? 她闻言大怒,板起脸不理他。他赶忙道歉,费尽唇舌才将她哄转,两人手牵手出门下馆子。 那时候的她,是红玫瑰,是王娇蕊,是他心口化不开的朱砂痣。 ・白玫瑰 子炎刚毕业就到处投简历找工作,刚开始还摆点傲气,到后来全然一副低姿态,进了人才市场一头扎入人流冲到哪里算哪里,西装领带灰头土脸,谁还管你当初颐指气使在学生会呼风唤雨做到主席之衔。 行健才大二,正值青春好年华,每天上完不多的课,或和同学逛街,或去排练话剧,也偶尔演几出王娇蕊一类的角色,穿红着绿适合她,流言蜚语不好听却能轻易捧红一个人,自那后有她的戏场场爆满,只不过台下,再不会有他了。 到了晚上,她抱着一堆膨化食品窝在沙发里看电视,等他一身臭汗归来。于是,口角爆发。 几次后,她逐渐妥协,体谅他辛苦,主动学做可口的小菜。起初手艺不佳,常常吃得他龇牙咧嘴,无奈揽过她肩头说咱还是下馆子去吧。 然而当年轻人像一群闷头鸭子,被催着赶着跳进这趟叫做“社会”的洪流,倔强如子炎亦得低头,行健虽无体验,看着日日疲惫的他也感同身受了。她心疼他,下馆子太奢侈,于是发了狠心练习做菜,尽管菜式基础,久而久之,一盘清炒菜心亦能有滋有味。 争吵依然时有,除了偶尔下厨,行健十指不沾阳春水,碗碟交给洗碗机,衣物扔给洗衣机,几次衣服被机子绞坏之后子炎终于爆发了,行健你就不能改改! 要我改?怎么改?改成谁?你爱的还是不是最初那个我? 两个执拗如牛的人撞在一起,其结果必然是两败俱伤。 除非,一人退让。 他下班回来,屋里一片漆黑,肯定又和闺蜜出去疯了,他摇了摇头,摸索墙上的开关,这时候一双冰凉的臂膀缠上身子,将什么毛茸茸的东西绕在了他的脖子上,灯亮了,是她,还有一条深蓝色的围巾。你织的?她笑着点点头,依偎在他怀里喃喃道,我们和好吧。 他一把抱起她,近乎狂乱地吻。行健不闪避,脑海中浮现前几日跟舍友学打毛线的情景,机械反复的操作将她娇嫩的指关节压得通红,那曾是她最不屑做的事,为了他,她愣是一次线也没脱……啊!伤处被他碰到,她一通叫唤,好疼。 他望定她,怀里的行健面带桃花娇喘微微,第一次见她时隔得那么远,舞台上长袖善舞的佳人现下近在咫尺,成就感油然而生,不由得呼吸加重。昏暗灯光下,柔软的躯体不分彼此,纵情缱绻,忘我纠缠。 一个女人心里安放的不再是自己,而是另一个男人以及关于他的一切,这种巨大又微妙的转变,说奇不奇,有时只在一夜之间。 行健逐渐习惯游走于课堂、超市、家三点之间,淡出公众视线,流言亦随之减少,她本就是个不惧流言的人,任它多也好,少也罢,日子还是一天天过去,不增不减。 自行车篓里依然时有陌生男子的情书,一天三两封,三两天一封,她总是一视同仁,撕成规整四瓣丢入垃圾桶,甚至懒得启封看一眼。跨上自行车,夸张的扎染长裙消失在风中,消失在树林后藏匿的一双双倾慕的眼神里。 又到一年新年汇演,舍友不知从哪里搞来四张前排的票,硬要把她拉上。 大学生活松散,舍友几乎成了她在大学校园里唯一的联系。那天她本要赶回家给子炎做他最爱吃的菜,拗不过舍友强烈要求生拉硬拽,愣是坐在了学校大礼堂敞亮的坐席间,灯光打得极其充足,时间到,光明骤暗。 这么多年过去,她已记不清当年观看的表演细节,只记得女主角一登台,掌声雷动,她就哭了。 从台上到台下,原来距离并没有那么遥远,也不需要太久的时间,几次选角例会排练不参与,从南国剧社自动除名,就是这么轻易。 校园里最不缺的就是鲜活亮丽的面孔。 深夜子炎回家,刚进门就闻到一阵鲜美的香味从厨房飘来。 她的声音也随之飘来:“鸡汤炖好了,盛一碗喝吧。” ・娇蕊 烟鹂 几年打拼下来,子炎逐渐凭借卓越的能力爬上高层。“凭借卓越的能力”这话是说来糊弄人的,顶多在庆贺会上致辞,用来激励座下一溜目光炽热天真的职场小辈;“爬”才是重点,吃苦、卑屈、蒙混,六字真言尽皆浓缩在这一个字上,不过好在挺过来了,现在总算可以站起身喘口气了。 最苦的日子里,行健陪伴他不离不弃。无论工作应酬到多晚,回家都能吃上一口烫乎乎的食物。难以想象当初连泡一碗方便面都牵强的她,玉指纤纤如何将肉丁碎得那么细、牛肉腌得那么透、笋片切得薄如蝉翼…… 他一面吃得啧啧有声,一面道:“要不是我,你这厨艺方面的潜能说不定一辈子都挖掘不出来。” 她笑笑,冷暖自知。 本科没毕业就随他来到陌生城市打拼,寻常女孩回首大学生活的关键词大都是自由、丰富、酣畅,她回忆起来只有一些零离的片段,甚而班级的毕业散伙饭都没人邀她去,在设计系二班的印象里,行健这个名字都是模糊地存在。 可是她爱他。为他,打过两次胎,放弃最爱的服装设计,甘心柴米油盐做个黄脸婆,一日三掂勺,熨平每件西服衬衫…… “啊……”菜刀划破手指,鲜血溢出,她慌忙找来餐巾纸止血,电话铃响。 是他,业务聚餐,今晚不回来吃饭了。 一锅浓浓的鸡汤正在炉子上嘟嘟冒热气。 无言地将一碗鸡汤盛好凉着。她始终不忘鸡汤是他的最爱,尽管随着职位升迁,他归家越来越晚,有时宴饮聚餐,留她一人独守空房吃自己做的菜,总也不忘盛好一碗等他回来喝。隔了夜、过一天、过几天……鸡汤不再鲜美。学生时代他赶在鸡汤刚炖好的时候回来喝上一口的时光,终究一去不返…… 直到有一天,他回家扔给她一条塔夫绸晚礼裙,淡淡道:“明晚几个生意伙伴聚会,准带女眷,你也来吧。” H市中心紫峰大厦,旋转餐厅,宴会就在那里举行。 红酒、香槟,累累水果、各色点心琳琅满目,任宾自取,还有穿梭在五色美食间的丽人名媛,她们手持香槟,款款碰杯交谈,明艳的指甲油和招摇的红唇,无时不在彰显青春靓丽,行健再一次透过那些交错的觥筹,窥见了从前的自己。 子炎谈论生意,她丝毫插不上口,只有默然退居一旁,看他西装领带,一如多年前学生会主席,当年的意气风发,似乎一点没减褪,他还是他,年轻有为,前途无量。而她,行健也不知道如何定位自己。 她走向落地窗,一座城市的夜景铺陈在眼前,万家灯火明灭。 餐厅不觉旋转到面南方向,当初他们一道从南方城市北上而来,房子越换越大,不再是当年学校旁边那间几平米的小窝了,但她突然之间很怀念某些东西,曾经门楣上一串从地摊上淘来的风铃?难忘的初夜?当时贫穷却幸福的小日子?还是那时候被他宠溺到不行的她? 都是,又好像都不是。 放眼望去,那么多灯光里,哪一盏属于她?属于他们?她一下子迷茫了。 行健似乎领会了子炎带她来这里的目的。 ・行健 翻开珍藏多年的泛黄剧本,张爱玲的话熟悉无比,却触目惊心―― “也许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饭粘子,红的却是心口上一颗朱砂痣。” 再读这段开场独白,行健渐能领悟,所谓人之欲求,永无餍足。子炎生生将她从红玫瑰扭转成白玫瑰,因为对于一个处于奋斗阶段的男子,她的活色生香不合时宜;而在她慢慢熟悉并忠于这样白开水一样温驯的角色时,子炎又不甘于这种平庸了,他事业有成,身边站着的,该是王娇蕊一样的她,万般风情,留着好看无用的玉葱指甲,嬉笑怒骂…… 就像方便面吃多了没营养,难免需要一碗鸡汤细细滋补,但一旦有了自助餐,任你山珍海味饕餮,那碗温情脉脉的鸡汤,便不再是首选。 好在行健曼妙依然,比之孟烟鹂幸运得多。被岁月熬苍白的容颜可以恢复红润,长发可以烫卷,指甲可以留长,悉心打扮一下,丰姿不减当年,只要她情愿,一伸手,就可以将子炎从暧昧传闻中拉回身边。 收音机恰好放到《红玫瑰》,陈奕迅独特的音色在空旷的房间内回荡―― 玫瑰的红/容易受伤的梦/握在手中却流失于指缝/又落空 红是朱砂痣烙印心口/红是蚊子血般平庸/时间美化那仅有的悸动/也磨平激动 深夜,她为他做好一桌饭菜汤,同样放在饭桌上的,还有一纸离婚协议。 大学时,所有人不看好他们,爱情偏偏从谩骂的口水中滋长蓬勃;现如今,生活安乐富足,所有人眼红的准阔太,偏偏要放弃一切,净身出户。 没有后悔,行健不是一个习惯生活在悔恨中的人,何况过去将来的每一步,都无从悔恨。 离婚后她用自己的积蓄开了一家粥面馆,主打鸡丝粥、鸡汤面,鲜美的香味弥散在每位食客的味蕾,以及她的心头。 玫瑰的红与白,本不需要别人来定义,她是她的,你是你。 就算做不成别人心口的朱砂痣,依然是自己天空中的白月光。 刀疤妹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我又一次来到了小破湖,我站在那里,望着似镜似窗的湖面。向湖里望久了,常常会望进去。那时,她的脸就会从湖底升起,停在我的脸旁。她的双唇间是水。 那是一个阳光充盈操场的下午,大一的新生在那里军训,热气上涌,水泥地上我的感觉是时常出现海市蜃楼。我和他来到场地各自寻觅所带的班级,十八九岁的教官,时常用肃穆的眼神注视下我,我的身份也转变成了指导员。“稍息、立正、指导员”,这是我当时最多听到的核心词汇。 他是我新来的室友。带着一副深不见底的眼镜,留着中分头,酷似计财处一位大伯。 他来自闽南,却要到江南来教书,注定了有一口让人鄙夷的普通话。他说,在闽南,他的普通话是很标准的。 他学材料化学,他的最大理想是赚钱,而他赚钱的方式是开发一种洗发水,他时常在寝室里跟我讲,在古代,人们是怎么洗头的呐?草木灰,什么是草木灰呐?就是把稻草和木头烧成灰,然后,用这个洗头。 我说这样会不会越洗越脏?他说管他呐,有历史记载,存在了这么久,肯定有它的合理性。洗发水这种东西,就是玩概念。什么百年首乌啊,都是玩概念。我那时特别相信草木灰洗发水一定能成功,因为他讲了事成后,我将是他的品牌策划与营销总监。都不带发钱的,直接入股,我说,分我多少股份,他说,我要用西格玛算算。 对一个文科生来说,一般都不对这种西格玛、立米特有感觉,偶尔对欧米伽有点感觉,我不想知道这个西格玛算出来的结果是多少,但是有股份,至少证明它将来是个股份有限公司。就表示他的志向是远大的,可以了。 他虽然留着中分头,穿西装裤,但是我感觉他的内心还是很潮的,他屡次和我争论关于一些产业问题,他说他们闽南是服装大世界,我说没看出来啊,我身为浙江人也不敢妄自尊大。他说国内诸多一线品牌都是他们的,比如九牧王,七匹狼,富贵鸟,虎都,七彩狐等等,我说禽兽,他说,干嘛骂人啊,我说,闽南果然为蛮夷之地,好以禽兽为牌。他说其实还有威鹿和东方骆驼两个大品牌。我顿时被震住了。 现在每到商场,看到这些品牌,我都会介绍下,呶,这些,呶,福建产的。 他也有个QQ的,他的QQ名叫光脚的人。所以我现在也就暂称他为光脚。有时他也挺悲伤的,他时常用他那不标准的普通话哀叹,我都27岁了,还没有女朋友。我会说,兄弟,别急,还有王刚呐。 我看了一眼旁边场地的光脚,又是一副假正经的样子。我决定上前逗逗他。“在干嘛呐?又在看美女?” “没有,都是恐龙。”光脚愤愤地讲。 “哦,那你应该晚上来。” “错了,真正的恐龙,关了灯都是夜光的。” 我无语。 晚上回到宿舍,他与我私聊。 按心理学上讲,夜间是人最真诚的时候,那时夜色撩人,人的心理防备降至低点,也是最容易输出情感,获得回应的时间。光脚开始发嗲了,我最受不了一个大老爷们发嗲。这就好比在周星驰电影里,看到一个如花美眷的背影,但是一转身,夕阳余辉,照射在一张车祸现场的脸上,挖着鼻屎,脚步轻盈地向你走来,风姿绰约。这时你就知道了,是李健仁。 “今天你有没有发现漂亮的女生啊?” “有。” “哪个啊?” 我停下手中的活,认真地打量了一下光脚,眼镜、分头、西装裤。于是我说道,光脚,光脚,现在你在跟我谈女人,对不对,这么有兴致的一个话题,给点表情好不好。你看你就这么看着我……我都二十七岁了,还没有女朋友。 光脚欲扁我,被我挡下。 第二排左数第三个,长发齐胸,小嘴高鼻,三围不详。查查,你们艺术学院的。 男人我以为只分为两种,好色与假装不色。所以从本质上可以忽略其区别。 光脚虽然有近视却无弱视,戴上眼镜他变得很强视,查女观色绝不含糊。使我倒吸了一口冷气,原来不光野百合有春天,光脚的人也有春天。 次日晚间,光脚与我汇报,眉飞色舞,小分头一甩一甩,我查到了,你说的那个二排三号,出生未知,父母不详,从小习舞,唤作小武。 光脚就是在这种时刻,可以偶尔地焕发出一点生机。我上前道,干嘛学我,惯用四字。 光脚犹豫一会儿说,比较有节奏感。还有这个女的我觉得一般啊,然后凑到我身旁,我倒是发现了一个,很是漂亮。 光脚开始用大段的排比描述这位女生。但主题词只有一个,就是美。最后他讲,唉,就是下巴这里有块疤痕,不知从何而来,不知如何可去。远看倒是看不出,近看还是挺明显。 我心里想,还辅导员呐,把别人的下巴都看的这么清楚。顺便又反思了一下自己,道貌岸然…… 我问光脚,叫什么名字啊,他执意不肯说,他说要站在辅导员的立场,保护这些个花花草草。我呸,他就是美帝国主义的立场,站在道德的制高点,然后有亵慢世界的冲动。 无奈,我只能给他取了个名字叫刀疤妹,没想到这个词就流行了,从我说,到光脚说,到同事说,我一直想探究这个词为什么能深入人心,终不得解,后来我问了王刚,他说这个必须从已故、伟大的认知语言学家乔治・雷可夫说起,cognitive linguistic……我说可以了,王刚,王刚,救护车。 于是光脚开始每天刀疤妹长,刀疤妹短,他竟然认同了这个称谓,我慢慢地发现,其实光脚是个很单纯的人。他的一本正经也不像是装出来的,他活动随叫随到,到了酒吧也会扭动微胖的身体,俨然一个功夫熊猫。他时常会半躺在床上等我晚归,因为要喊醒老伯帮我开门。他会时常在寝室烧水,灌满每个热水瓶,虽然他有时总记恨我用完他的热水。他真的很无聊,以至于每次我回寝室都能看到他一人孤单地烧水,然后骂我贱人,今天又这么晚回来。 我感觉那是一段看似遥远的日子,却又历历在目。我每日酒气醺醺回到宿舍,然后听他讲刀疤妹的故事,听他叫我贱人,说我人至贱则无敌,我就用着他烧的热水,洗着脸,半梦半醒间,一切真真假假,脑海里只留下三个字,刀疤妹,以至于现在让我讲起几件刀疤妹的事,我还真记不起来。但是确确实实,这三个字连同胖胖憨憨,中分头,西装裤的光脚,陪伴了我一年的光阴。 有一天,光脚跟我讲,他要走了,他要回老家,他母亲身体不好,他又没在这边找到一个愿意陪她回家的女人。所以他必须先行孝道。 我说回去工作找好了?他说找了个职业技术学院,还有点关系,过去应该会有点发展。我记得那天他穿了件土蓝色劲霸夹克,西装裤,小皮鞋,劲霸夹克是可以双面穿的那种。 晚间我回到寝室,打开热水瓶,没有烧好的热水,四周甚是空荡。桌上放了一封光脚的信。 贱人: 我要走了。留下小武的QQ号给你,好自为之。 刀疤妹其实叫**,了你心愿。 文苑向东有个小破湖,无聊时可以去望望,那里很安静。 即日 此后,我们便少了联系,期间小武、刀疤妹也发生了一些故事,我时常关注。又一年,我从别处听闻光脚找了一位女朋友,似完全符合他大男子主义的要求,说一不二,夫唱妇随。后来就结婚了,结婚的时候,光脚第一次破例喝酒,酒后他又谈起刀疤妹。大家都笑了。10月1日,他打电话给我,说要带老婆过来看看我们这帮兄弟,我说,我正好回老家,然后其他人不是照顾小孩,就是带老婆回家,气氛甚是尴尬,光脚说,那就不来了,这是我们最近的一次联系。 小破湖,倒是成了我常去的地方,原来那里真的可以体会一种孤单和无聊。而且,你会看到你想要见的人。我会站在那里望着湖面很久。我想四年前光脚也会在那里望很久。那里很安静,她也很安静。 于是我就在想,作为一位女性,在没有死的情况下,能够长久地活在一个人、两个人的心里那是多么开心的一件事情。她纯洁地走进了一个人的心里,真正的只是心里,她长久地占据着一颗心,可能她不曾了解,可能她此时此刻就搂在别人的怀抱里,但是,同时,百里之外、千里之外,有一个他却生生把她塞进了自己的心里,这是不需要她的同意的,缘分可能需要天注定,但相思却是一个孤独者仅有的权利。 我也是一直到后来才发现,一个女人最诀别的方式就是在你和她热恋的时候,突然消失了,不告诉你原因,不留下电话,让你思前想后终不得解,让你辗转,让你踌躇,让你思而不可得,念而不得见。不管是你不甘心也好,你爱她也好,总之她成功了,虽然狠毒。你的心里却永远为她腾出了一块地方,不管是爱,是恨。 无情人终成眷属,有情人却成陌路。世界从总体上保持了和谐。 前些天,我打开人人,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出现。我又想起了光脚,我觉得我必须写下点什么,不然,我会忘记的。 我每晚都读圣经,每次读都想到你 “你的肚脐如圆杯,不缺调和的酒” “你的腰如麦穗,围绕着百合花” “你的双乳……象累累的葡萄” “你的气息……如香甜的苹果” 没人会比我更爱你 有时候当我对一切都感到厌倦 但当我想到你,想到狄波拉还生活在某处 有她在,我愿意忍受一切 你知道那对我有多重要吗? 她想找一个情人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马魁的媳妇,那个叫马莲花的女人,前几天将笔直的长发烫成了大卷,团团绕绕一大把窝在了脑后,马莲花也就是马魁的媳妇买了一个银白色的卡子卡在这些大卷上面,银白色的卡子在阳光下会发出亮晶晶的闪光。马莲花卡着这个卡子,在阳光下亮晶晶地发了一路的光回到了家,回到了家马莲花看到马魁蹲在厕所里摆弄一只水笼头,马魁将水笼头拧到最小,小得半天才能滴下一滴水来,马魁在水笼头底下放了一只淡绿色的塑料盆,水滴到塑料盆里发出了低低的细鸣。 马莲花那几天正在看一本名叫《所谓先生》的小说,《所谓先生》里面就有这样的情景,不过《所谓先生》里面摆弄水笼头的是“所谓先生”的老婆。“所谓先生”每每看到他老婆撅着大屁股在厕所里摆弄水笼头就冲起无限的欲望,待他老婆回过身来,叫他看到她的脸时,那欲望就像水倒进更深的水里马上消退得无影无踪。马莲花盯着马魁的屁股,马莲花想:马魁的屁股会不会也叫她冲起欲望?马莲花就仔细地盯着马魁的屁股看,马魁的屁股丰满、圆润,非常像生育之后女人的屁股。这样的屁股生在男人身上实在是可惜,如果生在一个个子高高的女人身上,这个女人在美丽的夏天穿着合体的裙子,这个女人走在暖煦煦微风里面,风将她的裙子裹到她的屁股上,她的屁股丰满而又圆润,她的屁股在走在她身后人的眼里该是一道多么美丽的风景。 马莲花没有兴起欲望,相反马莲花心里有一丝丝的难过,马莲花叹了口气,马莲花就看到马魁回过头来,马魁正好看到了马莲花在叹气,马魁说:“马莲花你怎么了?”马魁手里拿了一只秒表,马魁将那表往马莲花面前伸了伸,马魁说:“十秒钟滴一滴,不用很长时间咱俩洗漱的水就够了。”马魁看到了马莲花的卷发,马魁说:“你怎么烫头发了,谁叫你烫头发了,你看多难看。” 马莲花瞪了马魁一眼,马莲花说:“我都三十岁了,我再不打扮我还有机会打扮?” 马魁令马莲花烫了发的好心情荡然无存,马莲花在镜子前左照照右照照,看不出烫与没烫之前的区别来,她这张平凡的脸并没有因为烫了发而生出不平凡的光彩。 马莲花又叹了口气。 马莲花来到阳台,看了看她养的花与喂的鱼。马莲花很奇怪,她从来不给花浇水,从来不给鱼喂食,她的花与鱼却长得非常旺盛。马莲花趴在鱼缸上瞧,有一条鱼已经大腹便便,人们说“饱暖思淫欲”,看来鱼是不饱暖也思淫欲。这条鱼已是第三次怀孕,头两次产下的小鱼都被它毫不犹豫地吃掉,这一次马莲花准备叫小鱼活下来。马莲花找了一只咖啡色的瓶子,倒了一些水在那个瓶子里,然后她把鱼捞出来放进了瓶子里,马莲花端了瓶子看,没有看到鱼在什么地方,马莲花又把水倒出来,确认鱼确实在水里,才把水跟鱼一同倒进了瓶子里。 这时节马魁已经做好了饭,马魁说:“吃饭了。”马莲花就过去吃饭,吃完饭,马莲花刷碗、打扫卫生,马魁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两人没说一句话。 马魁是个话少之人,不仅他很少说话,他还限制了马莲花说话。马莲花跟马魁结婚前是个喋喋不休的女人,喋喋不休得就像个开关坏了的收音机,那时候马魁还忍耐着听马莲花说话,结婚之后马魁就像卸下了羊皮的狼,露出来本来面目,马魁皱着眉头看着马莲花一开一合的嘴,马魁说:“你就不能不说话。”说在兴头上的马莲花就像被人击了一个耳光,张口结舌地看着马魁,张口结舌的马莲花的千言万语被马魁的这一句话硬生生憋进了肚子里,久而久之,马莲花就养成了不跟马魁说话的习惯。但是马魁也有例外的时候,这种例外便是马魁酒醉之后,酒醉之后的马魁搂着马莲花粘粘糊糊地说着一些“我爱你”之类的话,这个时候的马莲花反倒不适应了,被满嘴酒气的马魁抱着,马莲花就特别想念那个不说话的马魁。 不说话的马魁看电视,爱说话却捞不着说话的马莲花躺在床上看书,还是那本《所谓先生》,“所谓先生”当了一个单位的小领导,“所谓先生”一上班就碰到了分房子的难题,“所谓先生”秃顶,“所谓先生”用一缕头发遮住了这个秃顶,然而“所谓先生”很倒霉,一上班便碰到两个女人议论“秃顶的男人性欲最强”,那两个女人一个叫黑丽,一个叫邓远,黑丽在上班的路上被一个秃顶的男人吓了一跳,当她看到“所谓先生”做为她的领导被人介绍而冲大家点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头时,她发现了“所谓先生”拼命掩饰的秃顶,所以黑丽又被吓了一跳,但是被吓了两跳的黑丽并没有因为秃头的阻碍而不与“所谓先生”发生什么,后来她在旅馆的房间里与“所谓先生”做爱,她的第一个动作便是将“所谓先生”的秃头抱进了怀里。看到这马莲花就去看马魁的头顶,马魁的头顶也有些秃,可是马魁的性欲一点不旺盛。马魁跟马莲花过完结婚五周年纪念日,就对马莲花失去了兴趣,这种兴趣的失去是突然而来还是慢慢在马魁的心中积淀而在某一天突然爆发,马莲花没有研究,马莲花只看到失去了兴趣的马魁夜夜半夜上床,天未明起床,在马莲花面前武装整齐地睡眠、刷牙、洗脸、拴紧插销如厕,马魁完全无视马莲花的存在,马魁完全不将马莲花当个女人看待。马魁与马莲花不上床的最高记录是一年。马莲花久违了那种被男人死缠着做这做那的感觉,也久违了被一个热乎乎的身子抱在怀里揉呀搓呀挤呀的感觉。起初马莲花忍着不向马魁提上床的要求,后来马莲花忍不住了,马莲花对马魁说:“今晚上咱们睡一觉吧。”马魁坐在沙发上用一副十足的领导派头说:“好吧。”马魁的态度令马莲花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自尊心受到伤害的马莲花心想:今晚上你跟我上我还不跟你上呢。可是到了晚上,马魁丝毫没有上床的念头,他在电视机前坐着,一直坐到十二点,坐到马莲花睡了为止。马莲花怀疑马魁是不是不行,然而梦中醒来掀开马魁的被窝,马莲花却见马魁的那话挺着,好大的个儿。 后来,马莲花学会了自己解决问题。 可是还是渴望肉体拥抱的感觉。 那种温吐吐、热乎乎,肌肤互相磨擦的感觉令马莲花深夜不能成寐。 于是马莲花想找一个情人。 找一个情人并不难,马莲花的几个手帕交就各有情人,马莲花的手帕交不停地向马莲花讲述她们与情人在一起的种种感受,爱与不爱,甜蜜与痛苦,这些讲述令马莲花心潮起伏,心潮起伏的马莲花更加坚定了找情人的欲望。 找一个情人并不难,马莲花单位就有一个男人追求马莲花,这个男人叫江城,是马莲花单位的会计。会计这个工作放到社会上是个毫不起眼的工作,然而在马莲花单位,在这个工人整天跟钢呀、铁呀打交道,工作服每天抹得像讨饭的一样肮脏的单位,江城的这个工作就像姑娘的美丽脸蛋使他成为单位里引人注意的男士之一。江城不知道为什么相中了马莲花,换一句话说:马莲花不知道什么地方使江城对她动了心。反正江城不放过任何向马莲花表白的机会,只要碰到马莲花,只要他俩的身边没有第三个人,江城就跟马莲花表白:“马莲花呀我喜欢你,马莲花你越来越漂亮了,马莲花呀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还不停地给马莲花发短信:“妹呀妹呀,哥爱你。”“害相思,害得我心神不定。茶不思,饭不想懒去沾唇。聪明人闯入糊涂阵,口说丢开罢,心里又还疼。若说起丢开也,我倒越发想得紧。”“妹妹,快下楼吧。咱们一起看夕阳,感觉怎样?”这些短信令马莲花有些心动,有些心动的马莲花见到江城时一双眼睛就有些不知往什么地方搁。可是有一天江城发来条这样的短信,江城说:“莲花妹妹,昨晚上梦见你了,莲花妹妹你知道咱俩干什么了吗?咱俩聊天,然后亲吻,然后我抱住你了,身体紧紧贴着身体,我的铁杆紧紧贴着你……可是梦一下子醒了,可是铁杆还在那里竖着……”这条短信令马莲花万分恶心,万分恶心的马莲花整整一个礼拜没搭理江城,一个礼拜里江城也很老实,没给马莲花发任何短信,可是一个礼拜后江城的短信又来了,江城说:“妹妹俺要死了。俺不知道妹妹还是黄花闺女,听不得粗话。结果俺把梦境告诉了你,就把你吓得不露面了。可俺真是做了那样的梦呀,是实话实说呀,是贯彻了我党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呀!你真是不了解男人,他们的梦就是荒唐。可毕竟还是梦嘛,又不是真地强暴了你。好妹妹,没趟过男人河的好妹妹,对不起啦。原谅俺吧妹妹,你再不露面,俺就站在墙头上整夜整夜地呼唤你:妹妹,妹妹,快把你的小手运足劲,下楼来扇你哥哥几个大耳光吧!”“好妹妹。你不知,这几天哥哥多么心焦!好妹妹,再不胡言乱语了,你让咋着就咋着。来来来,哥哥将脸送过去,你抽哥两个耳光吧!然后,咱再一起去舞厅,好不好?”这两条短信令马莲花扑哧一笑,扑哧一笑的马莲花就将这些短信给她的手帕交看了,手帕交们说:“马莲花呀,你千万别信江城,江城的老婆有外遇,江城想跟她离婚又舍不得,江城这是用你在报复他老婆呢,马莲花你千万别信他。”马莲花这才恍然大悟,恍然大悟的马莲花自此疏远了江城。可是有一天江城跑到了马莲花的家里来,那一天马魁不在家,江城瞅准了马魁不在家跑进了马莲花的家里来,江城进门来就抱住了马莲花,江城的头往马莲花的怀里拱,江城说:“马莲花呀,我爱你,我爱你呀,马莲花。”马莲花闻到了一股难闻的头油味,这头油味像虫子一样钻进了马莲花的鼻孔,这头油味令马莲花十二万分地无法忍受。并且马莲花感觉到江城的心一下一下非常平稳地有节奏地跳动。马莲花推开了江城,马莲花说:“江城,你不爱我你干嘛这样?” 江城说:“我怎么不爱你?马莲花你怎么知道我不爱你?” “你的心不跳,如果你爱我你的心会跳成一团。” “马莲花你的心也不跳呀。” “你的心不跳,我的心干嘛要跳。” 马莲花躺在床上看着“所谓先生”在小说里与黑丽恋爱与托云恋爱,不管他们的恋爱中物质成份占的多还是爱情成份占的多,最终他们都畅快淋漓地做了爱,最后“所谓先生”剃去了那缕头发,“所谓先生”离了婚。 单位安排马莲花到青岛出差。 马魁对于马莲花的出差无动于衷,就像马莲花平常上班一样,马魁坐在沙发上看一张报纸,马莲花提了皮包出门,马魁的头都没抬一下。提着包的马莲花走到门口,她回过头来看马魁,她看马魁略略有点秃的头顶,看着马魁手里的那张报纸,马莲花甚至看见了报纸上一个个小蚂蚁一样老老实实趴在上面的铅字。马莲花带上了门,她很清晰地听到了门“喀”的一声在她身后关上了。 就这样,马莲花来到了青岛。 马莲花来到了青岛,她很快办完了事情。办完了事情的马莲花走在海边的马路上,她看着马路上的那些人,看着他们的服饰、发型,听着他们说话,没有一丝回家的念头,相反马莲花在这个时候讨厌开她的家来了,“那个家,冷冰冰的,像个坟墓。”马莲花这么想着在人群中就笑了起来。 马莲花来到了海边,海面停泊着许多船只,海面上停泊的船只像马莲花梦里的情景。有一段时间马莲花天天晚上要梦到船,那些船大大小小,千形百状,那些船浸在水中,船体发出鳞鳞的闪光,那些鳞鳞的闪光又淋淋乱响,那些淋淋乱响在深夜潜入马莲花的梦境,像铁马冰河入梦,又像随风入夜春雨,滋润着马莲花的梦境,细细却又有声。 马莲花在沙滩上坐下来,马莲花看着面前的海,马莲花看着海水从深蓝色变成漆黑色,看着海面上只剩下鳞鳞的灯光,看着游泳的人从海水里钻出来,从她面前走过去,游泳的人裸露的皮肤反射着灯光就仿佛会说话一般。马莲花听到了音乐,这音乐从马莲花的身后穿越了风吹进了马莲花的耳朵,这音乐令马莲花伤感。马莲花双手抱住了膝盖,马莲花多喜欢这音乐呀,马莲花多喜欢青岛呀,马莲花多希望有个人能像她想象的那样爱她呀,如果这个人在青岛该有多好呀!如果能在青岛找一个情人,如果这个情人能像她想象的那样爱她,那该有多好呀。 这个时候马莲花听到有人叫她。 “马莲花,马莲花!” 马莲花回过头来,回过头来的马莲花看到了江城,江城背对了沙滩上的灯光,江城那样笑吟吟地看着她。 马莲花站起身来,站起身来的马莲花说:“江城,怎么会是你?” “我来出差,马莲花。我在这个城市的人群里乱走,我想我会不会碰到马莲花呢,如果你马莲花从我的面前笑眯眯地走过来,如果在这茫茫的陌生人群中看到马莲花你这张美丽的笑脸,那该是一种多么美好的情景。这样想着我就来到了海边,马莲花,我也就真看到了你。” “马莲花,”江城揽住了马莲花的肩膀,又像第一次那样往马莲花的怀里拱,马莲花又闻到了江城的头油味,江城的头油味又像小虫子一样钻进了马莲花的鼻孔,可是这一次味道不再是难闻得令马莲花无法接受。 “马莲花,”江城扳马莲花的脸:“马莲花,你不知道在这座城市里,在今天我有多想你。” “江城,”马莲花往外推江城:“江城,我们都这么大年龄了,不该有这样的浪漫的,江城……” 江城吻住了马莲花的嘴唇。 江城带马莲花进了一家茶室。 这家茶室灯光暧昧,空气中混杂着烟味、酒味、汗味,还有男欢女爱的体液味。茶室的墙角放着一只小沙发,沙发颜色污浊,已经看不出本色。沙发的对面是巨大的玻璃窗,窗下搁着一张圆形的茶几。马莲花在茶几旁坐下来,坐下来的马莲花看到茶几上有许多烟烫的痕迹,这些痕迹有半圆的、椭圆的、三分之一圆的,三分之二圆的,也有全圆的,那些圆像茶几的伤疤明显显地摆在那里。马莲花盯着那些圆发呆,发呆的马莲花听到江城叫她,江城说:“马莲花,你喝什么茶?” 马莲花看江城,马莲花说:“喝什么茶都行。” “那就来壶龙井。” 马莲花这才看到茶室内站了一个小姐,小姐长发披肩,双目低垂,穿着紫红色的旗袍,涂着紫红色的口红。小姐听到江城的话转身出了茶室,一会儿她端了一只茶盘进来,茶盘内放着两只茶杯,一只茶壶,茶壶的嘴缺了一块。马莲花看着那个茶嘴,马莲花手指了那个茶嘴,马莲花说:“江城,你看那个茶嘴破了,江城你怎么能用一只破茶壶来招待我?” “反正你也不是处女了,讲究什么。” 马莲花瞪了江城一眼,马莲花说:“江城,你怎么说话呢,你!” 江城倒了一杯茶,江城端茶给马莲花,江城嬉皮笑脸地抓马莲花的手,江城说:“假正经什么呀,马莲花,谁不知道谁呀,马莲花……” 马莲花推开江城的手,马莲花说:“你干什么?你干什么呀?江城。” 马莲花看着巨大的玻璃窗,马莲花又看到了海面上停泊的那些船,那些船静静地停在海面上,跟马莲花梦中的情景一模一样。马莲花听到了风声,无休无止的风围着这座高楼转着圈,透过了玻璃窗看着江城与马莲花。马莲花扶住了头,马莲花说:“江城,你就不问问我现在在想什么?” “好,我问,尊敬、美丽的马莲花同志你在想什么?” “江城,我在想我会不会变成一只大鸟从这座楼顶上飞下来,当我经过这个窗口时,我看到了我跟你在一起,你知道我看到了我跟你在一起干什么?” 江城的一根手指头抵在了马莲花的肚皮上,手指头抵在了马莲花肚皮上的江城说:“马莲花,你醉了,茶叶也会醉人的。马莲花,我的手指头是肉的,马莲花你能感觉到热乎乎的肉感吗?” 江城的手指头泥鳅一样钻进了马莲花的衣服,它在她的肚脐眼四周徘徊,尔后向上、向下、向左、向右……最后江城非常轻易地拿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拿到了想要的东西的江城从那个小小的沙发上翻身而起,他有条不紊地将他的身体塞进了短裤、背心、长裤、衬衣内,最后他在脖子上整整齐齐地扎上了一条领带。然后江城吹了一声口哨,对躺在沙发上呆呆傻傻的马莲花说:“起来了,马莲花同志,我先走了,马莲花同志,再见了,马莲花同志。” 江城打开屋门,关上屋门,就这么快,不见了。 马莲花慢吞吞地从沙发上坐起来,她慢吞吞地穿上衣服,又慢吞吞地喝掉了那壶茶,然后她拨了江城的手机,她慢吞吞地说:“江城,你在干什么?江城,你现在在哪?” “我在火车站外,”江城说:“我准备坐火车回去。我身边有根电线杆子,上面有广告,马莲花你听,专治梅毒、淋病、尖锐湿疣,马莲花你有尖锐湿疣吗?” “你说什么,说什么呀,江城,”马莲花大声嚷嚷起来:“真后悔跟你在一起,快挂电话吧,江城!你。” “再见,马莲花,再见了,马莲花同志。” 江城挂断了电话。 马莲花从茶室内出来,她乘电梯下了楼,她又来到了城市的人群之中,她在人群里慢慢地行走,她突然想:江城付茶钱了吗?马莲花急急忙忙返回茶室,她找到那个穿紫红色旗袍,涂紫红色唇膏的小姐,她问小姐:“付茶钱了吗?我们?” 小姐笑吟吟地看着马莲花,她模仿着马莲花的口气说:“付了,那位先生。” 马莲花下了茶楼,重新返回到人群之中,在马路边她发现了一根电线杆,发现了电线杆的马莲花仔细地瞅那根电线杆,电线杆上果然贴着广告,并且不止一张,那些广告写着同样的内容:专治梅毒、淋病、尖锐湿疣。广告中还有一行字:我张亚男是班长。马莲花拨江城的手机,江城的手机关机,马莲花给江城发短信,马莲花说:“我很生气,你念什么乱七八糟的广告。”“你为什么没有回应?”“你被关起来了吗?”“肯定被关起来了。” 广告令马莲花心灰意冷,心灰意冷的马莲花从包里找出一只钢笔,马莲花在广告中间写上:我马莲花到此一游,然后马莲花坐上了返程的列车。在车上马莲花接到江城的电话,江城说:“你发什么短信,你为什么不抽自己两个耳光?” “江城,你爱我吗?” “你怎么了马莲花?” “江城,你不爱我,江城你既然不爱我,干嘛还要跟我那样?” “再见了马莲花。” 江城挂断了电话。 眼泪从马莲花的眼睛里涌出来,涌出了眼泪的马莲花开始明白:江城一点都不爱她,而她也不爱江城。肉体的欢娱过后,留下的是无尽的后悔。 列车到达了马莲花居住的城市,列车在马莲花居住城市的站台上停下来,马莲花看着站台上昏黄的灯光,看着来来往往的旅客,看着他(她)们急匆匆地上车,急匆匆地下车,看着他(她)们抱着孩子,拖着行李,急匆匆地上地道,急匆匆地下地道,马莲花想到了马魁,想到了马魁的马莲花却没有一点下车的欲望。马莲花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一动不动的马莲花想:马魁在家干什么呢?那个只有空气滋滋作响的家中马魁在干什么呢?他坐下去,站起来,他倒水、喝水,上厕所,看电视、看报纸,将水笼头拧得最小往淡绿色的塑料盆里滴水,只他一人在家,只滴半夜便足够他使用的了。马莲花这样散散漫漫地想着,丝毫没有回家的念头,没有回家念头的马莲花看着列车慢慢地启动,慢慢地驶离了站台,慢慢地驶过一座铁路桥。马莲花将头趴了在车窗上,她的家在铁道的南侧,在一幢七十年代盖的破旧楼房的二楼,趴在车窗上的马莲花看到她家的窗户从她面前倏忽而过。她以为她能够看到马魁或坐或站的身影,然而她只看到她家粉红色的窗帘在窗前静静地垂立。 车厢里放着一首歌:“就在天的那边,很远很远有美丽的月牙泉,它是天的镜子,沙漠的眼,星星淋浴的乐园。” 马莲花记得这首歌的名字叫《月牙泉》,是一个长头发叫做田震的女人唱的。听着《月牙泉》的马莲花突然想:“反正我也无处可去,我就到月牙泉去。” 马莲花穿过一堆一堆的人群,在火车从海边驶过她的城市的过程中,车厢里上来了无数的旅客,这些旅客乱七八糟地塞在车厢的各个角落,衣着肮脏,面容灰暗,带着大卷的棉衣、被子,这些棉衣、被子塞在各式各样的蛇皮袋里,发出了难闻的气味。他们在车厢里面站着、坐着、喝水、抽劣质烟、吐痰、大声说话,瞅着马莲花的脚从他们的行李上跨过去,瞅着马莲花的脸从她们的脸前穿过,他们的眼神冷静而又冷淡。马莲花从他们的面前穿过,马莲花来到了列车办公席,马莲花看到一个脸上长满雀斑、长头发、操着浓重青岛方言的列车员,列车员抬起眼来看马莲花,列车员问马莲花:“到哪?” “月牙泉。”马莲花说:“请问怎么才能到月牙泉?” 列车员的眼里有一股小火焰蓬蓬勃勃燃烧起来,但是她的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的列车员说:“我们这趟车不到月牙泉,你可以到济南下车,换乘济南至乌鲁木齐的火车,你在乌鲁木齐下车,然后你就可以到达月牙泉。” 马莲花重新穿过人群回到了座位上。回到了座位上的马莲花看着白色的车顶,看着静止不动的风扇,看着没有一丝亮光,布满了灰尘的日光灯,看着窗外的树、窗外的山、窗外的麦田、还有那些干枯了的河道,马莲花感到了无限的空虚、寂寞与伤心。空虚、寂寞而又伤心的马莲花坐在座位上睡着了。 马莲花醒来时,看到对面坐着一位男士,男士穿着米黄色西服,戴着无边眼镜,男士冲马莲花微微地笑,向马莲花毫不掩饰地展览他白色的嘴唇与眼角细碎的皱纹。马莲花以为还在梦中,因为她睡着之前她的对面并没有这个人。马莲花看看窗外,窗外有大片的阳光洒在无边的田野。马莲花揉揉眼睛,马莲花问男士:“你笑什么?” 男士指了马莲花的衣领,男士说:“你看那。” 马莲花这才发现她的衣领上挂着道长长的涎水,马莲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不好意思的马莲花脸红了,脸红的马莲花说:“这下子丢人丢大了。” 男士递给马莲花一张纸巾,男士说:“我还没见过女人这么难看的睡相,看样子你是累了。你要到哪去?” “乌鲁木齐。你呢?” “我也是。”男士又笑,露出他不整齐的牙齿:“到济南时咱俩一块换车。” 车到济南,马莲花与男士一同下车,男士很自然地提了马莲花的包,自然得就像是马魁,其实应该说自然得像马莲花的情人或是马莲花的丈夫,因为马莲花与马魁出门,马魁从来想不到帮马莲花提包,总是马莲花忍不住大声喊:“马魁,你不来帮帮我?”马魁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帮马莲花提包。提了包的马魁嘴里还嘟嘟囔囔:“有什么用,这娘们儿,包都提不了,有什么用。” 提着包的男士与没提包的马莲花下了地道,出了地道,来到了济南站的地面口,他们站在地道口上东张西望,就像一对刚刚脱离虎口的情侣,茫然无措,不知道前行的方向。 “我们到哪?”东张西望的男士问东张西望的马莲花。 东张西望的马莲花终于停止了脑袋的摆动,她指了前方的一家饭店,那家饭店夹杂在杂货店、摩托车维修店、皮包专卖店、水果店的中间,那家饭店的门口挂着两只褪了色的红灯笼。马莲花指了那家饭店,马莲花说:“我们到那里吃饭吧。挺干净的,我的一个朋友请我在那里喝过酒,那一次我喝醉了。” 男士冲马莲花笑,男士说:“你这么白净文静的女人还能喝醉酒?你能喝几瓶?” “五瓶。”马莲花伸出五个手指头。 “还好,我能喝十瓶,我不怕喝不过你。” 马莲花与男士进了饭店,马莲花与男士拣了靠窗户的位置坐下来,在靠窗户的位置上马莲花可以看到行驶的汽车,可以看到骑自行车的人以及穿裙子的姑娘裸露着的或粗或细或好看或不好看的腿。马莲花坐在那里肆无忌惮地看着她们的腿,看着她们腿的马莲花肆无忌惮地在心里嘿嘿地笑。 男士叫来了一提啤酒,男士把菜单递到马莲花手里,男士说:“你点菜吧,我请客。” 马莲花点了一个宫爆鸡丁,一个鱼香肉丝。男士递给马莲花一支烟,男士说:“会喝酒的女人也会抽烟。” 马莲花将烟夹在了耳朵上,马莲花说:“现在不抽,待会儿喝醉了就抽。” 男士点上一支烟,男士用很暧昧的目光看着马莲花,男士说:“你相不相信,咱们俩早就认识,也许上辈子,也许前几天。” 马莲花笑,先是微微笑,笑着笑着就无法抑制变成了哈哈大笑,马莲花捂着嘴唇,坐在座位上笑得浑身颤抖,浑身颤抖的马莲花好不容易笑完了,马莲花说:“你以为我十八呀,你以为我情窦初开呀,你以为你旅途寂寞,三言两语哄一个女人高兴,然后就跟你上床呀。” 马莲花一下子捂住了嘴唇,因为“上床”这两个字,马莲花从前从没在别人面前放肆地吐过类似的字眼,然而这个时候这两个字像抹了油的钢珠子一样“出溜”一声从马莲花嘴里滑出来,滑得令马莲花吃惊。 男士哈哈大笑,男士说:“你也不找个镜子照照看看,你是那种叫人心动的女人吗?要想做那种事多简单呀,街上有那么多那样的女人,还有那么多理发店、美容厅,大家一手交钱一手交易,两得轻松,还用得着这样:吃饭、聊天,真是的,你这个女人呢,你看我长得这么帅,万一你爱上我哭着闹着要嫁给我怎么办,我可是有老婆有孩子的男人。” 男士将身子靠到椅子背上,男士双手交叉了放在小腹上,男士很舒服地伸直了两条长腿,他的两条长腿在伸直的过程中碰到马莲花交叉在一起的双腿的阻挠,他毫不犹豫地用脚将马莲花的两条腿分开,双脚放在了马莲花的两条腿之间。马莲花只好分着双腿坐在椅子上,她有些尴尬有些兴奋地看着男士。 男士又点了几样菜,两人开始喝酒,三瓶酒下去,马莲花看男士的目光就开始朦胧起来,目光朦胧的马莲花看男士就觉出男士的可爱来,他的鼻梁很直,眼睛也很大,模样还算得上英俊,最起码比江城英俊。想到江城,马莲花的心里就升起了无限的伤感,心里无限伤感的马莲花开始跟男士飚酒,伸了手跟男士划拳:“一辆车呀两马拉呀,车上坐着个姊妹仨呀,翠红翠绿和翠花呀,小翠花呀,小翠花呀……喝。” 喝完五瓶,马莲花的头开始晕了,马莲花开始不停地上厕所了,马莲花不停地将那些黄色的啤酒变成黄色的液体哗啦啦地排泻出来。上完厕所回来,马莲花就抓着啤酒杯不停地摇晃,看着那些啤酒沫在她的摇晃中生生死死,起起灭灭,灭灭生生。男士不停地抽烟,不停地抽烟,男士问马莲花:“你知道我为什么老抽烟吗?” “不知道。” “抽烟可以压制性欲。你不知道你长了一张很厚的嘴唇,厚嘴唇总能激发男人的欲望。” 马莲花涨红了脸,马莲花说:“老母猪嘴唇很厚,你见了老母猪也想抽烟?” “你这个女人。”男士拿烟的手指了马莲花:“你这个女人,你怎么说话,你看着挺文静,说话怎么这么粗鲁,你知道女人在男人心目中是什么样子吗?” “什么样子?我知道什么样子?”想喝酒的欲望使马莲花又吞下了一杯黄色的液体。 男士的脸开始发红,酒精从他脸上开始了它在他体内的旅程。男士四下里看了看,男士用下巴指了马莲花身后。马莲花回过头来,马莲花看到一个下颌细细,烫了离子烫的女人手支了下巴坐在椅子上。 “你信不信,”男士向马莲花俯过身子,男士压低了嗓门,男士说:“你信不信,我掏出五百块钱放到她的面前,我说:‘今晚上陪陪我’,她肯定会陪我。” “我不信。”马莲花说:“我不信,你掏了五百块钱过去试试。” “你这个人,你这个人。”男士摇头:“真是没意思。” 男士细眯了眼睛看马莲花,马莲花此时已经醉了,马莲花两腿发软,直想往桌子底下钻。马莲花眼睛开始潮湿,马莲花莫名其妙地想到了江城,马莲花莫名其妙地想哭,马莲花十分后悔呀,马莲花后悔她一点不爱江城,却把一切都给了他,马莲花以后怎么做人呀,马莲花跟江城一个单位,江城再跟她提这种要求她该怎么办呢? 马莲花又端起了酒杯,马莲花对男士说:“干。” 干了杯中酒的马莲花将耳朵上的烟拿下来,男士立刻替马莲花点上了。马莲花将烟放进嘴里,深深地吸了一口,将烟气从鼻腔里吐了出来。马莲花盯着那些烟气,看着它们在她的脸前化散、淡开,最后虚无。马莲花抽抽嗒嗒地哭起来,眼泪一行一行从马莲花的眼里涌出来,马莲花说:“我真想叫个人抱抱我。” “我来抱你。” “不行,我不了解你,我不熟悉你。我不能叫你抱,我怕叫你抱了以后,我会后悔,我总是这样,做了事情,我总是后悔。” “你呀你,”男士手指了马莲花:“你呀,你怕什么,怕什么呢?咱俩谁也不认识谁,一上火车,一到乌鲁木齐,一下火车,投入到茫茫人海中,谁还认得谁呀。” 马莲花抬起满是泪水的脸来,脸上满是泪水的马莲花问男士:“你爱过你妻子之外的女人吗?” “爱过。” “爱过几个?” 男士偏头想了想:“三个。” “那你想过娶她们吗?在你爱她们的时候。” 男士用手摸着下巴,男士很暧昧的目光看着马莲花,男士说:“你是多么幼稚呀。爱情来得多简单呀。比如说咱们俩,别看现在谁对谁都没有意思,可是一上火车,在那一大堆陌生人当中,咱俩算是最亲近的人了,咱们俩谈思想,谈未来,谈那些年轻人才谈的东西,于是爱情来了,可是到了乌鲁木齐,一下火车,你要去喀什,我不要去喀什,于是矛盾来了,于是我们俩就吵架,于是爱情就走了。来了去了,就这么简单。婚姻就不行了,婚姻怎么说,婚姻,唉,婚姻里面的东西太多,说不清楚。婚姻是男人的一只杯子,男人是一只暖瓶,男人给杯子倒满了水,剩下的水就可以给这个杯子倒一点给那个杯子倒一点,男人就这么潇洒,来喝酒。” 马莲花彻底地醉了,她趴在了桌子上,怎么也抬不起头来,她说:“下辈子我也要做暖瓶,我要给一百个杯子倒满水,然后将这些杯子一个个捏碎。” 男士向马莲花附耳过来,仿佛要亲吻马莲花的耳朵一样,马莲花已经丧失了最初的警惕性,马莲花甚至觉得男士的嘴巴贴在她耳朵上,热乎乎的喘气烘着她的耳朵,十分地舒服。男士说:“找情人对夫妻感情是有帮助的,你这个女人你知道吗?找情人可以分散对爱人的注意力,爱人的缺点也就不那么上心了,再说你跟爱人不能做的一些事情跟情人可以很容易地做出来,那种感觉,”男士在马莲花的腿上抓了一把:“是夫妻间体会不到的。” 男士向后靠了靠身子,男士眯了眼睛,十分暧昧的目光看着马莲花,男士说:“我对我爱人最好的日子,就是我找了情人的日子。” 马莲花已经醉得分不出东西南北,分不出东西南北的马莲花指了男士的鼻子说:“你这个臭流氓。” 马莲花被男士也就是那个臭流氓死拉硬拽着来到了火车站,他们要搭乘的那趟列车已经停在站台上,列车员站在车厢门口,看着空荡荡的站台等待着开车铃响。运转车长拿着绿色的旗子站在车尾,随时准备将手里的旗子摇起来。男士双手扶了马莲花,男士说:“你在这站着,别摔倒了,我把行李拿上去,然后下来接你。” 马莲花摇摇晃晃地站在站台上,马莲花看列车,看列车员,看站台,列车、列车员、站台都波光鳞鳞,如入水中。 这时马莲花的手机响了,马莲花接了电话,是马魁的声音,马魁说:“马莲花,那条鱼生了,马莲花,是叫那些小鱼活下来还是叫大鱼吃掉?” 马莲花说:“马魁,咱家的那些花不浇水怎么不死?还有咱家的鱼不吃东西怎么也能怀孕?” “马莲花你不浇水就代表着我不浇水吗?马莲花你不喂食就代表着我不喂食吗?我不浇水不喂食,那花那鱼早就死了。” 马莲花的眼泪呼地一下子涌出来,马莲花合上手机,马莲花转身向地道走去,马莲花正好被从窗户内探出头来的男士看到,男士喊马莲花:“喂,你要到哪里去?” “我要回家。” “喂,1396****511,这是我的手机号码,记住了给我打电话,喂,你叫什么名字?” 马莲花回过身来,回过身来的马莲花说:“我叫马莲花。” 一对贫困夫妻的爱情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列车在黑夜中疾驰,我的邻座是一对穿着旧得已看不出本色儿衣服的中年男女,女人吃着馒头,男人嗑着瓜子。吃完一个馒头以后,女人趴在桌子上打起盹来,男人静静地看着她,一粒接着一粒地嗑着瓜子,似有满腹心事。 突然,那女人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一边大声地唱歌,一边手舞足蹈。男人赶紧拉住她的手,把她往座位上按,同时轻声地劝她:“别闹,别闹,影响人家休息了。”“把你的手拿开,我不要你管!”女人怒目圆睁,一把推开了男人。“听我的话,快坐好。”男人还在低声地劝她。“你再拦我,我就跳车了!”女人莫名其妙地流下泪来,边说边往车厢门口走去。争吵声惊动了乘务员,乘务员跑过来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没事儿,没事儿,她老毛病又犯了。”男人搓着手,不好意思地解释道。这时,有乘客悄悄对乘务员说:“我一上车就觉得他们不对劲儿,那男的是北方口音,女人的是四川口音,莫不是人贩子拐了这个女的吧?” 于是,乘警很快就过来了,男人亮出身份证解释说:“我是河北邢台人,在一家工厂当工人。十八年前经人介绍跟她结了婚。后来,她得了癔病,为了给她看病,几乎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钱。上个月,她非要回四川娘家探亲不可,我是怕她犯病走失,才跟着她的。” 乘警离去后,女人又趴在桌上打起了盹。男人心疼地看着她,对身边的人说:“她不犯病时,很能干的,家里的田全靠她一个人耕种。” 夜已经很深了。男人让女人睡在座位上,自己找来两张报纸铺在座位底下,用一个大矿泉水瓶子当枕头,躺了下去,很快发出了均匀的鼾声。车厢里的空调不停地放着凉气,女人被冻醒了。看到男人躺在地上,衣衫单薄,她便站到座位上,吃力地从行李架上取下一个编织袋,东翻西找了一阵后,取出两件布褂,轻轻地盖在男人身上,并小心掖好。 天亮了,乘务员开始推着餐车叫卖早餐。男人问女人:“饿了没?”女人点点头。男人从兜里摸出十块钱要买一份,女人一把拦下,不高兴地说:“不要买,这么贵,我们家里哪有钱?” 男人说:“你饿了,要吃饭就不要怕花钱。”女人坚决地摆了摆手,道:“那我就不饿了。” “碗面!碗面!三块钱一碗,五块钱两碗。”待卖快餐面的小贩经过时,男人坚持买了一碗,小心翼翼地用开水冲泡好,放在女人面前。女人也不客气,很香地吃了起来。男人继续嗑着他的瓜子,看她吃。 女人边说边问男人:“你饿不?”男人坚定地摇了摇头。女人吃完后,心满意足地将碗推到男人面前,让他扔掉。男人拿起碗看了一眼,将剩下的一点汤一饮而尽。 列车驶进一个大站后,停了下来。女人说,车厢里闷,想出去走走。男人千叮咛万嘱咐:“就站在车门口那里,不要走远了。”女人点点头。几分钟后,女人回来了,手里多了一个纸包和一瓶啤酒。她把东西往男人面前轻轻地一放,柔声说:“快吃吧,都一天一夜了,我知道你很饿。”男人的眼眶,瞬间就变得湿润了。他默默地将双手伸到桌下,悄悄地握紧了女人那双满是污垢的糙手。 那个同龄女孩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12岁的时候,我有过少年的友情,是和学校里的一个同龄女孩。她的家和我的家隔了城市中央的一条河流。夏天下着暴雨的午后,我记得她撑伞等在楼梯的下端,来接我去她家里吃冰激凌。潮湿的阴影里,她的面容像皎洁的一朵山茶花。我们在大雨中光着脚踩水,在她宽敞的家里一边吃冰激凌一边看诗集,然后疲倦之后拥抱着睡在一起。她的浓密的长发散发出清香,在睡意朦胧的时候兜了我一头一脸。我用手去拨。窗外是滂沱的雨声。 那时候我是一个不常和父母在一起的女孩,喜欢写诗歌,晚上睡觉的时候会面无表情地流下眼泪。她的家庭不幸福,父母感情不和,时有争执。然后有一天,父亲突然失踪。我们有彼此隐秘而艰涩的疼痛,都还没有长大,是肿胀的纯洁的花苞,想在彼此的灵魂里寻找一条通往世界的途径。而这个进入的切口,只能是给予彼此的爱,虽然这种爱,因为某种绝望,显得盲目而决绝,充满纠缠。我记得我们每天写信,即使在同一个班级里,每天都在见面。时间在剧烈的感情里,总是不够用。我们在信里写,我爱你。就像对这个尚未展开旅途的世界说,我要出发。 这种感情,现在看来,其实已经如同一场初恋。 这段往事,使我对女性之间的友情,一直保持着某种信仰。在它里面,没有性,没有好奇,也没有激素的作用,只是因为彼此共同的愿望而靠近。我们就像两个敏感的贫乏的孩子,彼此拥抱取暖。这样纯洁的陪伴,彼此之间,发生了许多的事情,有悲喜,有失落。很多记忆因为被埋葬,已经深不可测。 现在想起来,17岁之前的生活。也许是一生中最为残酷而凄艳的岁月。青春像一段黑暗的火车隧道,呼啸着奔驰。后来,我们很快就各自恋爱了。那时候总是以为恋爱能够彻底地拯救自己的孤独。是在付出很多代价,耗费掉很多时间之后,才能够知道,这个想法是错误的。 十多年以后,我早已离开那个在市区中心有一条河流的南方城市。从南到北,一路在不同的城市里迁徙,寻找能够停留的地方。我开始写书,出版小说。我的生活,日益桀骜和颠簸。但是少年时,我曾对她说过,我以后会写书,因为我要让别人知道我的疼痛、我们的疼痛、所有人的疼痛。她最终嫁给了一个淳朴沉默的男子。结婚生子,平淡地工作,过着安稳的生活。 有很长一段时间,彼此失去了音信。 然后,有一年夏天,我回家,偶然联系到了她。于是就去见她。我还记得她最喜欢吃香蕉,在附近的水果店里买了一大串香蕉,还有一捧打着花苞的深红石竹。依然是暴雨的夏日午后,窗外是滂沱的雨声。她的长发已经不见,扎粗糙的髻。憨稚的一岁幼儿在她的怀里酣睡。在彼此经历过了那么多繁华至极的恋爱之后,她已做了母亲。而我,依然孤身一人。我们没什么话说,一个劲地微笑,沉默。她让我看房间里一大缸的热带鱼。空气中有寻常生活的奶粉和灰尘的气味。我看到墙壁上她16岁时候的照片。我也一直把自己的一张少年时候的黑白照片带在身边。照片这样陈旧,而少女时候的笑容,却明亮得耀眼,明眸皓齿,让人伤怀。我们还是有着一模一样的喜好,和过去一样。 告别的时候,她送我。我把她的孩子抱在怀里。那小小的男婴,粉白可爱。生命的延续让人惘然。我们凭借着曾经给予对方的温暖和激情,已经长大。那段少年时的感情,就如同彼此寄居的蛹。当灵魂长出翅膀,各奔东西,蛹就成了透明的空壳。 十多年以后,我们各自成为虽然心怀感伤但甘心承担的女子,没有什么怨悔。在大雨中,平静地挥手告别。 少年时那般潮水汹涌的友情,已经不见。经历过诸多人性的苍凉和命运的多舛,已不再需要倾心的付出去探知未来的结局。我们知道,最终我们是会长大的。疼痛会过去的。 雨中情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由于是在上海本地上的大学,所以王文燕每个周末都是回家去过的。在一个星期天的下午,由于说好了晚上要给一名室友庆生,王文燕提前返校了。可谁知这天说变就变,她出门时还是天清气朗的,等乘上公交车后却突然下起了大雨。公交车的下客站离学校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和她一起下车的几个男生都勇敢地冲进了雨幕,可是女生却不行,现在天气热,衣服穿得少,被这么大的雨一淋,保证“原形毕露”,于是王文燕就被困在了站亭里。王文燕本想等雨停后再走的,可是一等就等了半个小时,这雨却好像一点都没有要停的意思。这时,有个男生撑着一把伞过来,他是来接和王文燕一起被雨困住的一位姑娘的。姑娘欣喜而又深情地看了男生一眼,钻进他的伞下,二人依偎着离去了。于是王文燕就想,要是也有个人能让她拼伞该多好啊。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她一眼看到,又有个男生撑着一把伞走了过来。这个男生她认识,比她高一届。王文燕是学校话剧社的,剧社每次排练,这个男生都会来看,而且是目不转睛地专盯着她,明显是在暗恋着她。现在在这种情况下又遇到他,就等于是给了他一个表现的机会,王文燕想他是一定不会错过的。那个男生很快就走近了,王文燕也已经露出了一个甜甜的微笑,那个男生也看到她了,可是没想到他却突然转过头,脚不停步地从她的眼前走了过去。王文燕既失望又气恼,原先对他的好印象这一下彻底被颠覆了。 不久后的一天,话剧社的社长对王文燕说,本校有个叫曹远江的学生写了个剧本,很不错,剧社准备排演,想请王文燕出演其中的女主角。王文燕看了剧本,内容是描写校园生活的,其中的女主角性格脾气甚至一些经历都和她很像,简直就如同为她量身定制似的,也难怪社长会要她出演这一角色了。王文燕愉快地接受了下来。到了开始排演的那天,那位编剧也请来了,王文燕一看,原来就是那个暗恋她却看着她躲雨还扬长而过的男生,顿时就明白了,这个剧本确实是为她量身定制的。他是在用这种方式来向她套近乎,从而获得接触她的机会。只可惜王文燕的心里早已将他“拉黑”了,他再努力也没用了。王文燕把剧本一丢说:“对不起,这个角色我不演了,你们另外安排人吧。”说完就跑了出去,留下了一头雾水的社长和满脸尴尬的曹远江。 一个多月后,学校就放暑假了。暑假后王文燕升入了大四。一次,她又被一场不期而至的大雨堵在了路上,正着急呢,一辆轿车停在了她的身旁,车窗摇下来,车主探出头来对她说:“你是要回校吧?来,上车吧,我载你。”王文燕一看,依稀觉得这人好像是他们学校的一个老师,但是个男的。她正在犹豫要不要上他的车,车主仿佛已猜到了她的顾虑,指了指车内挂着的一个像章让她看。这是一个做成像章形状的红色标志,上面是雷锋的卡通头像,可以挂在车内,也可以挂在胸前。王文燕记起来了,这种雷锋章上个学期结束前就已经在校园里出现,佩戴这种雷锋章的人,就是在向别人传递信号,你有什么困难,尽可以来找我帮忙,随叫随应。比如需要“拼伞”,又比如女生提不动重物,要找男生帮忙,有了这种雷锋章,需要帮助的同学也可以毫不客气地求助,实现自动配对。而且据说这种助人为乐的形式已经辐射到了上海的其他高校。 王文燕不再犹豫,拉开车门坐进了车里。车子起动后,她感激地说:“老师,这个创意真好,替不少人解决了困难。你们是怎么想到的?” 这位老师呵呵一笑说:“其实这一创意是我以前的一个学生曹远江最先想出来的。”听到这个名字,王文燕不禁心中一动。自从话剧社排练室的那一幕发生后,她其实没再去想过那个曹远江,经过一个暑假后,更是几乎把他忘了。想不到今天又听到了这个名字,而且由于他创意的这个雷锋章,今天她竟然也成了他的间接受惠者。这时,这位老师又继续说道,“其实曹远江同学想出这个创意来,其中还有两段小插曲呢。”通过这位老师的叙述,王文燕才知道,有一次也是个下雨天,曹远江看到一个女生没带伞在躲雨,就主动过去让她“拼伞”。可是现在的雨伞都不大,而那天的雨却很大,两个人只能挨得很紧。就在快将女生送到宿舍时,曹远江伞柄一斜,手不小心碰到了该女生的胸部。女生就骂他不要脸、耍流氓。这时宿舍门前还站着一些女生,她们没看到刚才的情形,却都听到了该女生的责骂,于是也都纷纷谴责起曹远江来。曹远江百口莫辩,只得忍着羞辱落荒而逃。这以后他就再也不敢让女生“拼伞”了。 还有一次,曹远江看到一个他喜欢的女生在公交车的站亭里躲雨,他有心去邀她“拼伞”的,但又怕像上次那样遭到误解,最终也没鼓起勇气来。之后那个女生就再也没有原谅他。经过那次教训,曹远江就想到,如果能有一种标志,表明自己是真的想帮助别人,那么受助方如果愿意就接受帮助,这样或许能少了许多尴尬和误解,于是就发明了雷锋章。 这位老师在讲述这件事的时候肯定不知道,其中的第二个女生就是此刻坐在他车内的王文燕。而王文燕的心中却仿佛卷起了阵阵的波澜。看来她也和第一个女生一样误解了曹远江。现在回想起来,曹远江阳光、帅气,还特有才华,他虽然是理科生,但写的剧本也很精彩,他如果改行去做编剧,她相信他也一定能写出像《暗恋桃花源》、《恋爱的犀牛》这样的好戏来。更为难能可贵的是,他对她的一片真心。虽然通过那件事后她没有再给他好脸色,但是他没有气馁,也没有怨天尤人,而是用发明雷锋章的方法,以便今后可以名正言顺地去帮助别人。如此说来,雷锋章还是因她而缘起的。想到这里,王文燕真想立刻就找到曹远江,和他冰释前嫌,然后就投进他的怀抱。只可惜这一切都已经不可能了,曹远江已经毕业,他虽然也是上海人,但上海这么大,茫茫人海,她又能到哪里去找他?不过王文燕也做了一件和曹远江拉近距离的事,她也去申领了一枚雷锋章,成了一名和曹远江一样助人为乐的学雷锋志愿者。 到了第二年,王文燕也毕业了,在一家文创企业谋到了一份工作,但由于公司离家远,就在公司附近的小区里租了一套房子。这个小区也和其他很多小区一样,邻里之间都是各自为阵,很少来往的,尤其是像她这样的租客,别人更加不会注意,甚至没人知道她也住在这个小区里。有一次,王文燕无意中听到住在她对门的一对老夫妻在说,他们买了台新电脑,想和在国外的儿子视频聊天,但却不会安装视频聊天软件。王文燕就觉得她应该去帮帮他们。她去敲这对老夫妻的门,过了好一会儿,门没开,里面却传出话来说:“我们什么都不需要,你到别处去推销吧。”显然,他们从“猫眼”里看过,发现是个陌生人,误将她当成上门推销的人了。但是王文燕没有气馁,她写了张纸条,塞在他们的门缝里,大意就是,我就住在你们对门,是个学雷锋志愿者,明天来帮你们搞定视频聊天的事。第二天,王文燕估计那对老夫妻已经看过字条了,就又去敲门,并把她的那枚雷锋章举在身前,让他们从“猫眼”里看。门果然很快就开了,那对老夫妻热情地将她迎了进去。其实这种事对王文燕来说小菜一碟,就是设置一下网络连接就搞定了。不久她就听到二位老人在和儿子聊天了,话说得很响,连门外都听到了,大概是生怕他们儿子听不见。从此后,那对老夫妻只要一看到王文燕,老远就会和她打招呼,似乎把她当成了亲人。 又过了大半年,这天,那对老夫妻对王文燕说,他们儿子要从国外回来了,请她下班后过去吃顿便饭,用意似乎是想介绍王文燕和他们的儿子认识。王文燕心中已经装着一个人了,对认识他们的儿子兴趣不大,但又对二位老人盛情难却,只好佯装高兴地答应了。下班后,她走到公司门口,发现又下雨了,正想从包里掏伞,却已经有一把伞停在了她的面前。她抬头一看,不禁惊叫起来:“曹远江,你怎么会在这里?” 曹远江没有解释,只是说:“来,我送你回家。”王文燕想都没想,很顺从地钻到了他的伞下。从公司到她的租住屋没多少路,很快就到了。她说:“进屋去坐坐吧。” 曹远江说:“不了,还是去我家坐吧,顺便吃顿便饭。”他指了指对门。王文燕一愣,突然明白过来,原来曹远江就是那对老夫妻的儿子,她的脸上顿时飞起了两朵红云,心里却如同淌过了一股暖流。 桃花嫁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一大早,桃花娘顾不上吃早饭,爬山路抄近道上牯牛岭找桃花。俗话说,闺女是娘的心头肉,桃花再婚的事,像块大石头压在桃花娘的心头,这不,有人给桃花介绍了个城里的对象,她一刻也等不得。 桃花娘问桃花:“闺女,你心里到底咋想的?成不成,吐个话,给人家个准信儿不是?” 桃花勾了头,细白的玉牙轻咬嘴唇,半晌才抬起头:“俺只有一个条件,除非人家愿意,俺婆婆和俺一起过去。” “啥,你要带上婆婆嫁?”桃花娘惊得半天合不拢嘴,眼珠子快瞪出来了。 桃花低头又沉默不语,兀自想着心事,手里的毛线缠得乱成了一团麻。 许久,桃花说:“你和爹,身边有俺哥俺嫂子。俺要是一甩手走了,俺婆婆孤身一人咋生活?” “你婆婆……有我们呢,你就气死娘吧!”桃花娘真生气了,站起身来要走,“女大不由娘,你可想好了,过这个村没这个店!”说完,桃花娘捂着腮帮子,气哼哼而去。桃花娘的牙疼病又犯了。 提亲的人虽多,不管把男方说得怎么天花乱坠,桃花始终一个态度。不答应她带着婆婆嫁过去,婚事就免谈。桃花再婚的事便一拖再拖。 桃花嫁进牯牛岭两年了,婆婆对待桃花像亲闺女。男人是家里的独子,公公死得早,是婆婆一把屎一把尿将男人拉扯大的。 婚后,男人买了辆小货车跑运输,谁知一个月不到,为躲避迎面驶来的大客车,小货车翻进了山沟里。桃花急慌慌赶到时,男人已经不行了。 桃花年轻,模样俊俏,又没孩子拖累,再嫁自然容易些。但媒人前前后后给桃花介绍的对象不下一个排,都被桃花的条件硬生生给噎住了。 其实,桃花不着急,她心里有数。村里教学点儿上的李老师,老婆去年病逝后,独自带着孩子在山里熬日月。桃花读书不多,但敬重有知识的文化人,何况他还是个对学生和气的好老师。 桃花假装打猪草,在山路的转弯处,堵住了送学生过河归来的李老师。桃花说:“李老师,你屋里该添个人了,给你做饭、洗衣服!” 平时能说会道的李老师,在俊俏的桃花面前,手足无措起来。李老师摘掉眼镜,擦擦眼,结结巴巴地说:“就我……就我这条件,谁能……看上咱?” “俺,咋样?”桃花大大方方地说,汪了两股山泉水一样的大眼睛,热辣辣地迎着李老师看。李老师的心怦怦乱跳,感觉自己在那两汪山泉水里快要融化了。他两腿发软,差点儿落荒而逃。 实话说,李老师早被桃花对她婆婆的孝心感动。 那天下午的山路上,两只手羞怯而慌乱地拉在了一起…… 正是春三月,牯牛岭上漫山遍野桃花开,粉嘟嘟的,像朵朵云霞,又仿佛是丹青妙笔挥毫泼墨的大写意。 结婚当晚,李老师喜滋滋地问:“咋看上我的,咱不过是个穷教书匠?” “傻样,谁看上你了?”桃花伸出葱白一样的嫩手指,轻点他的脑门,“还不是因为你心眼好!俺寻思着,你能对学生那么好,对俺和婆婆肯定也错不了……” “你呀你!”李老师动情地走上前去,想要一把抱住桃花。 “别!”桃花嗔怒着推开他,身子挣脱出来,倒了半盆子热水,“吱呀”一声出了门。 “你干啥去?”李老师愣在原地。 “还能干啥?”桃花端着热水盆朝婆婆住的屋子走去,“四眼呆子,还不赶紧拿块儿擦脚布!” “哎!”李老师恍然大悟,心里一热,连忙翻找出一条崭新的毛巾,一溜小跑跟了过去。 流浪歌手的情人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1 许多多和林风算患难之交。 那天,林风在广场上刚唱了两首歌,面前的盒子里还空空如也,倾盆大雨忽然从天而降。几个围观的人迅速散去,他一边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一边担心吉他被淋坏,慌乱中,一把伞遮在了他头上。他还没来得及道谢,一阵狂风吹过,伞布随风而去,大雨劈头盖脸地砸下来,打伞的人一把拽起他,气喘吁吁跑进路边的拉面馆里。 那人就是许多多,一个大眼睛的单纯女孩。她拎着光秃秃的伞架笑得惊天动地,笑声让林风都不好意思沮丧,这是他来这个城市第一次卖唱。许多多熟门熟路地要了两碗拉面,一碗推给林风,开始自我介绍,她说自己是标准的小白领,朝九晚五,挣一份微薄的薪水,租一间小小的房子,日子简单快乐。“你呢?”她问。 林风说得有点艰涩,因为酷爱音乐,他没考上大学,背着吉他四处流浪,也曾经参加过几档选秀节目,却都铩羽而归,但除了唱,他一无所长,也只有唱着,他才觉得自己是鲜活的。 “你唱得真好。”许多多由衷地说,从此,她就成了林风的歌迷。用她的话说就是有钱时捧个钱场,没钱时捧个人场。事实上,钱场人场她都不曾冷落,或许是林风的歌并没有许多多夸赞的那么好,或许是大家都太累,很多时候,人们满脸冷漠地从他的歌声里匆匆穿过,他面前的盒子空空荡荡。这时,许多多就会挺身而出,掏出十块钱放进去,她说这是钱种子,会引钱来。她严肃认真的表情,总让林风忍不住要笑,他沧桑的声音里,便有了些许温暖。 2 许多多看林风的眼神渐渐满是深情,林风看得很明白,许多多的关怀也让他感动,但他更清楚,两人在一起没有未来。他与她,都是这么卑微的人,爱情对他们来说太过奢侈。他一直渴望一个奇迹,能让他摆脱黯淡的命运,而忽然,就有了机会。那天,许多多出差了,林风唱得有点心不在焉,可等他唱完的时候,有个女人走到他面前,说要请他喝咖啡。 女人自称霞姐,看不出年龄,她说林风的歌打动了她。“年轻时,我全心全意爱着一个弹着吉他唱歌的男孩,我们最喜欢的就是这首《流浪歌手的情人》。你,让我想起了他。”霞姐火热的目光让林风尴尬。 “那后来呢?”他慌忙找了个问题。霞姐的目光冷了下来:“毕业后,他和校长的女儿迅速结婚,一起出国了。爱情算个狗屁!”霞姐爆出这句与她外表极其不符的粗口后,两人沉默了。 许久后,霞姐起身:“走吧,我送你回去。” 这是林风第一次坐保时捷,名贵的东西果然有它的好处,他正暗自感叹,手机响了,是许多多,询问他有没有收工,有没有吃饭。林风含糊地应了几声就把电话挂了,凭直觉,霞姐或许会将他从最底层拯救出来。 霞姐见到林风的阁楼后笑了:“还真应景,标准的流浪歌手啊。不过,情人有了吗?” “没,没有。”林风慌乱地答着。 霞姐高深莫测地一笑,调转车头急驰而去。是夜,林风辗转反侧。 3 霞姐没让他失望,她频繁来找林风,在他面前的盒子里放下让人咋舌的钞票,她请他出入各种高档场所,他更加见识到金钱的魅力,也了解了霞姐的实力。他有些愧疚,更多的是兴奋,在这个世界上,需要拯救的不止是灰姑娘,还有落魄的男人。 当许多多出差回来的时候,她围着林风左转右转:“你好像变了。” “哪里。”林风的目光有些飘忽,事到如今,虽然他和霞姐没什么出格的事,但他明白自己的企图,也知道霞姐的企图,所以,他对许多多是愧疚的。 好在许多多没多追问什么,就忙不迭地往外掏特产和礼物。“ 喜欢吗?好吃吗?”看着她企盼的眼神,林风虽然食不知味,还是满脸堆笑:“好吃,好吃,亲爱的,谢谢你。” 许多多撅起嘴巴:“你这么说有点见外了。”她看看林风,表情有些羞涩,“我爸妈打电话问我有没有男朋友,我说,我认识了个流浪歌手……” 林风的心差点要跳出胸膛,他问:“他们怎么说?”他多希望得到的回答是父母反对,可许多多笑了:“他们说只要我喜欢就行啊。” 林风哑口无言。难道她的父母是生活在真空里的吗?一个流浪歌手能给女儿带来幸福吗?仿佛要回答他的疑问,许多多说:“当初我妈妈嫁给爸爸的时候他俩就是一无所有,现在,他们过得非常幸福,所以,他们,相信爱情。”“我怕养活不了你。”林风说。“我有手有脚,干吗要你养活?”许多多一脸不屑。 林风苦笑,他正想说话,霞姐的电话来了,说有要事商谈。 “谁啊?”许多多一脸好奇,“我表姐。”林风说。“路过这里,找我有点事。”“那咱们请她吃饭吧。”许多多很热心。“不用,不用。”林风慌忙回答:“我表姐没见过世面,我怕你尴尬。”许多多想想,没再坚持。 霞姐提出,要林风做她的情人,她说许多年前,自己没能成为流浪歌手的情人,现在,她要找个流浪歌手做情人,她开出的价格是林风卖唱十辈子也赚不到的。林风犹豫了一下,他说我还有点事得处理好。霞姐是见过世面的,她说,我知道你有个小女友,给你时间,但别拖泥带水的,需要帮忙的话随时联系我。 林风回去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他说从表姐口中知道父亲生了重病,虽然因为唱歌父母将他赶了出来,但这个时候,他不能不管,但是,“但是你也没什么积蓄啊。”许多多接了下去。她拍拍林风的肩膀:“别急,我来想办法。” 林风本来想让许多多知难而退,没想到,第二天,她就送来一张卡:“这上面有5 万块钱,是我这些年的积蓄,还跟同事借了点,你先拿去应急吧。”林风在感动的同时也焦躁起来,她怎么这么执着?到底怎么才能不动声色地退出呢? 4 一天晚上,林风正在唱着那首《流浪歌手的情人》,人群中挤进两个彪形大汉。他们说卖唱是统一管理的,想在这个城市唱就要交费。 听歌的人纷纷后退,林风想据理力争,大汉之一拽住了他的吉他,只用手指轻轻一挑,哄乱的杂音过后,弦断了。他们说出的数目大得吓人,林风低下头,说:“好吧,我走。” 林风弯下腰去收拾东西。就在这时,一声尖叫响起,许多多举着一块板砖冲了进来:“滚,再敢来找麻烦我就不客气了!”她的表情一个词可以形容――穷凶极恶。 大汉恶狠狠地瞪着许多多,她却毫不示弱,用更凶狠的目光回瞪。也许从没见过这么彪悍的女子,那两个人愣了一会儿,默不作声地穿过人群,走了。看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许多多扔掉砖头,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过了一会儿,她被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四周掌声响起:“在一起,在一起。”他们喊,许多多恍若未闻,她紧紧抱着林风:“不要离开我。”她虽然单纯,却不迟钝,她知道林风和霞姐之间的暧昧,失去他的绝望让她几乎疯狂,挑衅的那两个人让她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林风就是在那一瞬间转变的,没错,两个砸场子的人是他让霞姐帮忙请来的,就是想让自己以迫不得已的姿态离开许多多。他一直觉得他给不了许多多幸福,许多多也给不了他想要的生活,可当许多多举起板砖的一刹那,他恍若电击,这样的爱情,不是他曾梦寐以求的吗?一个女子肯这样舍命付出,他还有什么可犹豫的?“我不会离开你的,不会,永远不会。”他轻轻拍着许多多的背,劝慰着,更像在发誓。 林风拒绝了霞姐,他说我有自己的爱人了,虽然我们都很穷,但我们有爱,所以我们会幸福。霞姐愣愣地看着他,如同看着一个天外来客。 许多多和林风终成眷属,在他们简朴的婚礼上,霞姐也来了。她远远地看着那对幸福的人,眼中有沮丧,也有释然,曾经的爱情在金钱权势前夭折,让她偏激地不再相信爱情,可现在她知道了,爱情依然在世间存在,还有比这更让人欣慰的吗?她笑了,一摸脸,却是满面的泪。 渣男遇上傻女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A 最近我想甩掉一个女人,她的名字叫姜花。后边这个“花”字很俗,她这个人也很俗。 我在睡了她两个月之后觉得跟她的生活方式、处事态度都很不一致。有时我需要安静,她却拎不清地在我耳边叽叽喳喳;做爱时我喜欢换姿势,她就喊我流氓;还有她小姐妹来借钱,她竟然大方地把我卡里的零用钱全取了出来,还对她说以后有困难尽管开口…… 姜花带给我的心堵让我难以消受。幸好是试同居期,我可以顺利地甩掉她。 B 有天晚上我喝了烈性的白酒,苦着脸对姜花说我破产了,接下去我不能带给她幸福生活了,希望她能离开我,投奔能带给她幸福生活的男人去。 姜花瞬时捧起我的脸,然后把头埋进我的胸膛,体贴地说,我不怕吃苦的,我爱的是你这个人而不是你的钱。 我有那么一刻被她打动了。但到床上后,我又坚定了我要甩掉她的念头,因为姜花不满意我的粗暴拒绝了我的求欢。我在想,以后她如果总是这样拒绝我的话我该有多么痛苦! 第二天,傻傻的姜花竟然真以为我破产了,顶着寒风拿着我厂子生产的雕花玻璃样品去一家家上门推销。 我是在中午接到老张的电话的,他提到了姜花,还严肃地让我去一趟。我不知道姜花究竟在老张厂子犯了什么事。 当我心急火燎地赶去时,看见姜花正一脸哀伤地坐在老张办公室的皮质沙发上。看到我,她像见到了她老家的妈妈那样张开着双臂扑了过来。等我扳正她的身子时,她的眼泪一下子下来了,随后愤怒的小脸一仰,用手指着站在一边灰着脸的老张说,他非礼我。 我这才注意到平时不化妆的姜花今天把脸抹得像调色板,耳朵上挂着闪闪的大圈圈。还有,这天寒地冻的天,她的酥胸也太招摇了吧。我顿时怒火四起,难道她今天存心要勾引老张签单? C 老张也很愤怒。他并不知道姜花是我的同居女友,大着声说我的厂里怎么招这样素质差的员工,他根本就没动她一根汗毛。 姜花跳到他跟前恨恨地说,当我蹲下身捡笔的时候你扑过来强行摸了我,甚至还要下流地强奸我。 老张也跳起来,你穿成这样,是存心想害人! 最后我跟老张赔礼道歉。再闹下去,我在老张这里真没饭吃了。 回到家,我指着门让姜花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滚蛋。丢面子真是丢到家了,没见过她这么出去推销产品的。 此时的姜花已经披上了大衣。她抹着泪说,我也是为你好。书上说男人都是好色的,所以我想打扮得妖艳些,希望能顺利帮你签到单。但没想到那老色鬼会那么冲动。 我承认姜花是为了我好,但她的行为也太愚蠢了。晚上我睡到了书房,姜花跟过来。她以为我嫌她脏所以不理她了。她一下子在我跟前利索地脱光了自己,接着又发傻说,江浩,我的心、我的人始终是属于你的。在你面前,我从来都是干净的。随后她一把把我的头摁在了她的酥胸上。 瞬间,袭人的清香一下子钻进了我的鼻腔,我又控制不住自己了。明明想冷淡她,但身体却总是莫名其妙地被她诱惑。 姜花很卖力。这次她细细地吻了我全身,又细细地亲吻了我嘴唇很长时间。我反身压倒她,在她身上奋力冲击时,她又清着嗓子叫得曲曲折折。她的变化令我诧异。后来她安静地躺在我胸膛上时又安慰我说,江浩,只要我们好好干,卖力干,厂子肯定能起死回生的。 我苦巴巴地说,虽然现在这个厂子表面看起来很忙乎,但实际上资金方面已经缺了很大一个口子。 姜花把小脸贴在我的脸上,继续安慰我说,不怕,我会跟你共苦到底的。你对我的好我永远不会忘记。 我想不起究竟对她哪里好了,大概是她第一次来这个城市被小偷偷去钱包的那个晚上吧,我看着站在站台上可怜的她,递给了她擦泪的纸巾,还载着她去吃了一顿好吃的。接下去她就把我当成了救命稻草,也很心甘情愿地顺了我想睡她的念头。我笑笑。她真的很天真。 D 其实我要甩掉姜花不仅仅是思想高度跟她不同步这么些个理由。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最近我迷上了一个跟姜花不同味道的女人。 这个特别的女人叫舒雅。我是在一次谈生意的时候认识她的,当时她是作为对方厂子出席的代表。 舒雅的浅笑,羞涩的表情,走路的样子,我都喜欢得不得了。甚至她撩头发的小动作都迷晕了我。 那以后我常常试探着发短信约她。她每次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赴约了。 跟舒雅双双躺倒在床上时,我无比激动,激动到手脚差点痉挛,嘴唇差点麻木,因为我怎么都要不够她,吻不够她,直到我瘫倒在床上再也不能动。这场爱,简直要了我的命,但我心甘情愿她来索我的命去。 E 我变得忙了。姜花似乎也很忙。我看着忙碌的姜花无可奈何,想着就由她去吧,反正总有一天我要让她直面我的选择。 我的忙就是出差多了,姜花的忙就是老爱钻在厂子里研究那些雕花做工要如何精细才能让客户下单。有她这么个忠诚的主,我倒也省心了不少事。有天她还回娘家替我筹了一笔款子。我捧着这沉甸甸的款子,内心瞬间涌起了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愧疚。可很快这愧疚被舒雅的软声细语打败了。 安静的时候想想,一个男人同时被两个女人爱上是很幸福,但总觉得心也沉甸甸的。说到底我贪了,但我又不想失去这个畅饮甘露的机会。 F 最近舒雅显现出一个小女人的惆怅心结来。在跟我恩爱了N次后,她羞涩地跟我说她想跟我有个小巢。一个女人跟着一个男人,最终结果就想跟这个男人有个家。虽然梦想平凡,但这是每个女人的终极心愿。 这个心愿我很理解的。我也被舒雅描述的温馨家庭美图打动了。我热情地吻着舒雅,然后对她说我要给她她所向往的幸福。 在热闹地段买个小巢也是需要很多钱的。看着忙碌的消瘦了一大圈的姜花,我根本说不出要跟她分手的话。我不忍心,姜花真的很善良,但她不知道的是她碰到了一个渣男。 此时她在灯光下正整整齐齐叠放着从阳台收回的衣服。抬头时,看到我在注视她,她一副小女人的样子,娇憨地骂我死相。 那个晚上我失眠了,两个女人的身影不停地在我脑子里飞来飞去。 G 80平米,阳光充足的小巢我终于替舒雅买了。一次性付的款。我抛了全部股票还动用了一部分资金。可是不够,但另一部分资金我要用于厂子周转所以不能动。于是我把姜花娘家的那笔款子也用上了。本来我想把这钱放在一边到时候还给姜花的,可这节骨眼儿上不用不行了。 我出差的日子渐渐减少了。晚上我把姜花搂得死死的,那对大胸我已经好久没细细抚摸了。姜花发出低低的呻吟,她红着脸捉住我快速游移的手又骂我死相。 我只能用尽全力冲击着姜花的身体,仿佛只有这样才能从心底里减轻些罪孽。我想用热烈的爱包裹她,温暖她。 H 当我一天天因为焦灼的心事而白发丛生时,我又在一个人走夜路的晚上被袭击了,一个凶神恶煞般的男人把我关在了一个阴暗的地下室。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个满脸络腮胡的男人。 他说他要钱,不多,10万。我果断地说我没钱。他说已经跟踪我很久了,知道我开着厂子,还忙于跟两个女人周旋,他觉得女人的胃口都很大,我养着两个女人,怎么可能没钱。 他怒吼我马上打电话叫人准备钱赎人。 第一个电话我打给了舒雅。我已经愧对姜花了,所以这点事已经羞于求救她了。 可是电话里舒雅跟我说,你在编故事吗? 络腮胡抢去了手机,他说这是真的绑架,不是开玩笑。舒雅也在电话里喊,10万?10块钱都没有! 我绝望了。络腮胡骂骂咧咧,你搞的什么女人,这么不讲情义! 络腮胡又命令我继续打电话。当姜花听到我的声音时,她大哭着问我,江浩,你怎么突然消失了?你不要我了吗? 络腮胡又抢了手机,然后在电话里命令姜花拿10万块来赎人。 I 我想我这次死定了,可怜的姜花去哪弄10万块? 我没死,因为姜花按照时间和地点把钱给送来了。 络腮胡迅速拿着钱跑了。姜花抱着我失声痛哭。 这个傻傻的女人,我真是害苦了她。她消瘦得眼眶都凹陷了。我要怎么赎罪才能配得上她对我的爱啊? J 我没想到舒雅会是这么个贪心的女人,她竟然快速卖掉房子快速消失了。我黯然,觉得自己成了一个大笑话。从此我死心塌地了,姜花在我眼里熠熠生辉。 可是有天晚上,以为我熟睡了的姜花对着我自言自语,她说其实她早就发现我出状况了。为了让我明白她对我的爱,她要从根本意义上打败那个女人。 她的方法是雇了个人,表演了一场绑架戏。她把脸贴在我的胸膛说,她来这座城市的那个晚上,我给予她的温暖她永远忘不了。我就是传说中她要一路相随的爱人,我休想甩掉她…… 最后我忍住心酸没有戳穿姜花,我沉浸在她对我浓浓的爱里不知所措。其实我这个渣男真的不配她这么用心用力地来爱…… 出轨日记里的七个男主角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A 我从来不知道,自己会有如此气急败坏的一面。 我狠狠地用烟灰缸砸烂了客厅里50寸的平板电视,摔了家里最昂贵的青花瓷茶具,精美的茶具顷刻间成为支离破碎的一地碎片,就仿佛我此刻的心,被摔碎了一地,再也无法复原。我蹲在地上,头剧烈地疼。我想哭,想大声喊,想用最狠毒的脏话骂人,可是,我却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仿佛什么也无法做。我感觉体内仿佛烧着火,火焰到处乱窜,烧得我体无完肤,让我根本无法平静下来。 而让我如此愤怒的那个人,就是我新婚半年的妻子,徐娇娇。 当然,她也没有好过到哪里去。她此刻被我绑在了椅子上,嘴里被衣服塞得满满的。她头发凌乱,衣衫不整,还在一直哭。 我看不见自己愤怒的样子,却能从她惊恐而害怕的眼神里想象此刻的我是多么可怕。因为嘴被堵着,徐娇娇无法说话,但她整个人还是随着我的每个动作而颤抖,我看得出,她害怕了,她猛烈地摇头,眼睛里全是恳求。 可是,不要指望我会因为她的可怜而原谅她。此时此刻,我每个细胞里都充斥着仇恨,我恨不得把她撕个粉碎,恨不能把她的心掏出来问问她,为什么要如此对待我,为什么要这么残忍? 当我几乎砸了家里所有值钱东西之后,我突然累了,整个人就像被掏空了一样,全身毫无力气。哀莫大于心死,我想,我的心开始迅速凋零死亡了。 B 在今天之前,找一直觉得自己是令非常幸运的人。 28年以来,我的人生一直是一帆风顺,我毕业于名校,有一份体面而高薪的工作。遇见徐娇娇之前,我谈过几次恋爱,却总是无法全身心投入,总觉得少点什么。 直到8个月前在朋友的聚会上遇见徐娇娇,她仿佛一道闪亮的光,我的心在一瞬间就被照亮。那天,温暖的黄色灯光下,她的侧脸轮廓温润完美,我突然非常清楚地听见了自己快速的心跳,心底有个声音无比确定地说,就是她了。 然后,我使出了全身的力气,用尽了各种招数去追她。虽然,她只是个漂亮的女孩,家境和工作也都特别普通,和我家里对我未来妻子的要求相差甚远,但是,爱充斥着我的整颗心,为了她,我不惜和全世界为敌。所以,两个月后,我顶着和父母差点决裂的危险,决然和她闪婚。 我以为,我的幸福才刚刚开始。 徐娇娇的确是个漂亮的女人,但是却完全没有现在漂亮女孩的娇气和傲气,她待人平和,不卑不亢,是个非常温和贤淑的妻子 而最让我觉得美满的是,她也特别爱我。 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两个互相深爱的人可以厮守在一起更幸福呢? 所以,结婚之后,我觉得自己特别幸福。我也时常很感激,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不是每个人都能同时拥有让自己满意的事业和爱情。 可是,今天,我的幸福突然就被残忍地画上了句号。 下午,我提早结束一周的出差然后火速归来,为的是给徐娇娇一个惊喜。回家之后,天色还早,她还没有下班。我洗完澡,躺在床上休息,然后无意间看见床头柜没有关紧。我随手一拉,发现里面一大摞相册,最上面都是我们两个人的结婚照,还有一起出去旅游的一些照片,后面都是她的一些老照片。 当时,我还心中一喜,看来她也思念着我。 然后。我就继续翻看相册,直到看到相册最下层的那本日记。 C “五月八日,星期三,雨。嘉禾和我偷偷跑去城郊的小旅店约会。嘉禾说他最喜欢我的腰,因为我竟然有腰窝。他最喜欢趴在我的背上,吻我的腰窝,仿佛一只乖乖的猫。当然,猫也并不是一直温顺的。他会突然兽性大起,把我扑倒,恶狠狠地咬我。其实一点也不疼,而是痒,从里到外,整个身心都是痒痒的,就如小时候被奶奶用鸡毛掸子挠痒痒一样。然后,我们就如两只小兽,互相用身体去和对方撕咬,索取,给予。那种感觉,仿佛身体里开满了花儿,一朵朵,鲜艳的。我闭上眼睛,能够感觉我们是世界上最亲密的人,因为此刻,我们不仅心连在一起,我们的身体都是连在一起的,这多么奇妙。爱,也许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我一字一句地读着徐娇娇的日记,关于第一个男人的描写。 五月八日,当时我们结婚才两个月,刚好那个星期我出国了。她就这么耐不住寂寞吗? 我大声地读着这一段给徐娇娇听,然后,我看着此时此刻狼狈不堪的她,我最挚爱的妻子。她被我绑在椅子上,无法动弹,她满眼的泪,不断地摇头,还有喉咙里发出支离破碎的声音。 这些字句,就如一根根尖锐的针,残忍地在我心底来来回回地插,最后织出了仇恨的模样。 我走过去,用手抬起徐娇娇的脸,我问她,是不是他让你更享受?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如此轻易就可以和别的男人上床? 虽然我看得出她很想说话,也许,她已经准备了很多要狡辩的理由。可是,我不要听见她的任何一个解释。我那么害怕她说出来的哪怕一个字,会让我此刻千疮百孔的心更加不堪重负。 愤怒和仇恨,让我仿佛变成了一个恶魔,我狠狠地扇了她一耳光,她雪白的脸上立马变红。还有她的眼泪,她复杂的眼神,让我突然那么心疼,差一点,我就想放开她,听她说一个哪怕随口编的理由,然后原谅她。 可是,这本日记,那么厚厚的一本,那些密密麻麻的字,仿佛咒语一样,让我如何可以轻易原谅? D 我无法原谅,不仅是因为徐娇娇的出轨,而是因为这本日记的男主角,不是一个,而是七个。 这个事实,让我一瞬间理智全无,彻底摧毁了我过往所有的理性和尊严,我如何才可以平静地质问她?所以,我彻底疯了,我把下班刚进门的徐娇娇直接绑起来,我没有给她任何说话的机会,我不想听任何解释,我有眼睛,我看见了。 “六月二十三,星期五,晴。林森一直问我,今天要给他什么礼物。我知道,今天是他的生日,他肯定想要一份特殊的礼物。所以,我想好了,我为了他,今天要逃出家里,哪怕被别人发现,哪怕被众人谴责,都在所不惜。最终,我成功了。虽然,那家小旅馆阴暗潮湿,可是,我还是看见了林森的目光里,全是惊艳。他紧紧抱住我,仿佛饥饿很久的小孩,那么迫不及待。原来,网上说的没错,男人都喜欢黑丝的。我今天把自己包装成一个大大的礼物,送给林森当他的生日礼物。他撕碎了我从网上购买的黑色蕾丝裙,他仿佛一个勇敢的骑士,排除艰难险阻,跋山涉水地占领了自己的领地。他健壮有力,我感觉自己仿佛一块肥沃的土地,被他尽情浇灌。” 我声音已经嘶哑,但是,我还是对着徐娇娇大声地读着这些片段。她已经不再哭了,也许,眼泪也有用完的时候,就如此刻的我,再也不会流眼泪了一样。 我问她,原来你喜欢粗暴的啊?你为什么不早说?这些我都不能满足你吗?需要你去找别人吗? 我那么愤怒,所以,我粗暴地开始撕扯徐娇娇的衣服。她今天穿了黑色的连衣裙,在平时我会觉得端庄,此刻却觉得无比刺眼,是不是又是为哪个男人穿的? 所以,我撕掉了她的衣服,由于太过用力,我看见了她身上被我勒出了深深浅浅的伤痕。她皮肤很白。让红色的伤痕显得特别刺眼。 我突然那么心疼她。她是个怕疼的人,连打针都要犹豫很久的。 而我此刻的心疼让我更加愤怒,愤怒自己在被她如此背叛的情况下,竟然还爱着地而这样的意识也让我更加恼羞成怒,我更加粗暴,我撕掉了她的所有衣服,我也粗暴地要了她。愤怒和欲望夹杂在一起,让我的心变得那么疼痛。整个过程,我都不敢去看她的眼睛,我害怕看见她眼睛里的自己,仿佛一个恶魔我也害怕看见她满眼的绝望 E 爱和恨,是两种完全相反的感情,却也可以在一瞬间转变、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浓 我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天黑了又亮,我睡醒了又睡着徐娇娇却一直睡着,再也没有醒来。但是,我还是坚持不懈地给娇娇读完了她的整本日记里的七个男人。 然后,在这些非常强烈的情感冲击下,我感觉自己特别累,最后,我发现我开始出现幻觉了。有人剧烈地敲门,然后好像有警察进来,也有人把我扶起来,一个劲儿地摇我,问我话,可是,我却听不清他们说什么。 当我彻底清醒之后,我才知道,那些都不是幻觉。 徐娇娇的父母给她打电话,打了三天都没有人接,也给我打电话没有人接,最后报警了。而徐娇娇死了,是被我勒死的。 警察问我为什么要那么残忍地杀死自己的妻子,我一直沉默。 一个星期之后,一个男人来看我 他说,是警察找到他的,通过那本日记他就是那本日记里的男主角。他还告诉我,那里面的所有人都是他,只是名字不同而已。 他是徐娇娇的初恋,他们相恋的时候还是高三学生,怕家人发现,就偷偷写日记,用的是不同的名字,这些名字来自他们共同看的小说。他们周末会偷偷交换日记,互相分享,只是看来,由于各种原因,他们早已分手很多年了。那里面记的的确是真事.却不是现在的,而是8年前的,只是日记当时没有写年份,而日期却刚巧和我们结婚之后的重合了 男人说,徐娇娇并没有出轨,你却没有给她解释的机会,还残忍杀害了她 终于,我感觉我累积的所有的难过和悲伤有了出口,我刚一开口,就无法抑制地哭了起来,为了我最深爱的女人.和这变幻莫测的命运。 花哩豹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校园趣事(9) 已经上了大三的小智还没有交女朋友,他的同学高明跟他一样,两人是筷子一双――俩“准光棍儿”(他们学校里有了女朋友的男同学,戏称没有女朋友的男生为准光棍儿)。 在选择女友的标准方面,小智和高明出奇的一致:要找就找一位娴静大方、仪态优雅的女友。许是他俩的标准定得太高了,学校里的女生虽然不少,大多都是一些发嗲卖萌的女孩儿,没有一位能接近他们标准的。 于是,班里那些喜欢招蜂引蝶的男生给他俩送了一个雅号:世外二贤,其意并非为敬、而是讥讽。 这天周末,没有晚自习,小智和高明想改换、改换口味,没去学生食堂,而去了校园附近的一家餐馆小酌。当他们酒足饭饱之后,出得店门,走在便道上。 本就不太明亮的路灯,又被路边茂密的树荫遮着,斑斑驳驳的光线散落在便道上,更显得昏暗。他俩走着、走着,见不远处有一个男子摇摇晃晃地走过来,其背后有一片白花花的东西。又走了数步,靠近了,小智才看清楚:是同学王生,他背后白花花的东西是一个人――穿着白衣的人。 白衣人显然是女子,因为从王生腰两侧伸出的脚上穿着红色的高跟鞋。那个女子在王生的背上并没有闲着,估计她是在低着头“啃”王生的后脖颈,所以王生一边走、一边舒服地吃吃艳笑。 要说热恋中的男女打个情、骂个俏,即便是搂搂抱抱倒也不足为奇,可是一个大女孩子非得让男孩子背着走,就显得太发嗲了,让小智看着不顺眼。 高明虽然思维敏捷、谈吐不俗,但是脸皮儿薄,遇上这种艳事,他就显得嘴拙了。而小智却不含糊,他本来就嘴酸,见了王生如此,自然得刺上一句,就在同王生即将擦身而过之时,小智故意高声说道:“哎呦!王生你这是背着谁家的孩子呀?这么大了自己还不会走路啊?!” 王生素知小智的嘴头子厉害,知道与他斗嘴没有好,所以就“啊、啊”地敷衍着走过去了,而那个后背上的女子始终没有抬头,不知她是被小智的话羞得不好意思抬头,还是舍不得离开王生后脖子上的“筋骨肉”,总之她一直低着头、掩着面。 直到毕业,小智和高明也不知道那个在王生背上的女子是谁,因为那位王生本来就是一个大花哩豹(小智孩童时代对一种由大绿虫子变成的花蝴蝶的俗称),他交女友和换女友就跟喝杯可乐一样随意。据了解他风流韵事的男同学粗略统计,王生大学四年交的女友可以编成一个排,不!是一个加强排。不过,却不知何故,到最后他的女友一个都没有成了。 过了多年之后,小智、高明他们早就娶妻生子了,王生还是孑身一人,老同学们背后讥笑他在爱情方面过早地透支了个溜光罄净,以至于丧失了后劲。 懵懂的成熟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2014,离开的前一天坐在最初的位置,望着她坐过的位置,有种淡淡的忧伤,呵,干什么,喜欢她?真讽刺,那么长的时间你干嘛去了?…… 与她的相识刚从分校转回总校,嘿嘿,那天实训课,哥几个无聊讨论班级几个女孩子,哎,狼多肉少啊,40多个人的班就8个女的,真悲催,还都是东北女汉子,不过都挺漂亮,总觉得那是传说中的缘分,不然坐在她后面的我怎么会"手贱"拽人家头发,好吧,她竟然俏皮的掉过头眨着大眼睛柔柔的娇呼一句"虎孩子"。嗯,没错,传说中的一见钟情降临了,像谁呢,对,好像恩典(⊙_⊙)虽然有点胖,所以我喜欢叫她胖恩典。 从那以后,她开始不间断的"找茬"我那几个老铁,都说我走桃花运了,那时的我也只是单纯的喜欢吧。每天打打闹闹晚上上完课回到宿舍她都会打电话来找我聊天,更加深了我那几个死党的肯定,她想追我。逐渐的,我发现我真的开始特别的喜欢她,想要表白却又踌躇,拖来拖去终于还是拖到学期末的寒假,依然记得就要回家前,在班里笨拙的为她编辫子,她笑的难么开心,答应她回去研究好编辫子来了为她编,即使在送我出校门时,我也还是没有提起勇气向她表白。 哈哈,研究了那么久,终于纠结了死党的女友尝试了编麻花,嗯,自我感觉良好,要给她个惊喜。期盼已久,终于开学,却没有等到她,也许有事耽搁了,明天就会来,我自我安慰到。快要一周了,耐不住性子的我还是打了电话给她,心肌炎,一个我当时真心没有听过的医学名词,着实让我吃了一惊,印象里"心"的病没有什么好的,即使最后知道了只是小问题,也还是那么担心。她说过几个礼拜就来,她说再过几个礼拜就来,她说这学期估计来不了了,也许是真的病没有好,也许是她不想见我,整整两个学期她都没有再来,她隐瞒了所有人包括她的闺蜜,休学,呵,真讽刺,两学期每天都在聊天却不知道,我早已不再是她喜欢的人,话语不再暧昧,正式化了好多,慢慢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不再有那么多话题,简单的聊聊都很枯燥。 那一天面试通过通知下来后,我就知道她不再是属于我的梦,我终于还是为当初的懦弱后悔了。 人们常说在学校的时候178岁,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在乎的爱,是最真切的,懵懂的我们终归要成熟,男孩,勇敢些向心仪的她,走近一些,再近一些。女孩,给他一点时间不是不爱,只是爱的太深即是最拍失去。 青涩的天空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心然的父母在闹区开了家小卖店,一家人就住在小店的阁楼上。生意还算红火,心然每天放学回来都要帮着父母卖货。有一天她看见对门开了一家网吧。里面传出“砰砰”的按键声,吸引住了她的目光。没事的时候她会站在门口看着那些进出网吧的人,大多是同她一般大的孩子。她摇头叹息,觉得那种地方是坠落的开始,她永远不会涉足一步。 突然她瞧见一抹熟悉的身影闪进网吧,她的心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浑身轻轻打颤。腿不听使唤地走过去,果然是同桌梁启文。她再次叹息,站在网吧门口眼睛盯着梁启文一眨不眨。 梁启文早就看见了心然,开始他没在意,可是她竟然站在门口,傻呆呆的看着自己,她的目光搅得他心神不宁,失去了继续玩下去的欲望,他几乎逃一样跑出了网吧。 心然追过去,在拐弯处抓住了他的胳膊,激动地问:“你怎么玩这个?” 梁启文两眼一番道:“要你管?”仰着头一脸的倔强。 心然狠狠地推了他一把,泪水瞬间弥漫了双眼。梁启文一愣,眼中的震撼一闪而过,换成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问:“咋?你暗恋我?” 心然大吃一惊,退后一步白着脸吼:“谁暗恋你,我……我……” “哼!你什么你,少管我的闲事,做好你的尖子生得了。”梁启文说完转身走了。 心然看着梁启文冰冷的后背,有许呆滞,她不知道为什么要抓住梁启文,不明白为什么对他如此上心,那种朦胧胧的感觉是什么?她不懂,也害怕懂。她只想他好好的,别他被老师罚,别惹校外的坏人,现在又多了一层担心,怕他沉迷网络,难道这是爱情,她的心一抖,如置冰窖。 那日以后,梁启文依然天天去网吧,可心然却失去了阻挡他的力量。在学校里他们之间更加沉默,仿佛课桌上多了一条不可逾越的三八线。 心然依旧认真学习,比什么时候都认真,直到有一天老师咦了一声道:“谁知道梁启文的家,他今天怎么没来上学?” 心然举起了手,老师便对她说:“嗯!放学后,你去他家看看。” 心然的心砰砰直跳,像是激动又似恐惧。 那晚心然把梁启文堵在了网吧门口,“你为怎么没上学?” 梁启文瞪了她一眼,冷冷地问:“你老几呀?要你管?” “梁启文,不是我要管你,你这样玩会影响学习的。”心然提高了音量。 可梁启文毫不领情地推开她,闪身进了网吧。她气急了,抓住他吼道:“你这样会毁了你的一生的!” 梁启文痞痞地一笑,“那是我的一生,和你无关。” 心然被他的话激得脸色煞白,可她毫不退缩,跟着他进了网吧,坐在了靠近他的一张电脑桌上,她的手有些颤抖地摸起鼠标,不知道怎么去控制它,让它乖乖的听话。梁启文被她这么一搅非常生气,摔了鼠标,走出了网吧。 心然跟着他去了他家,本来准备好了一肚子的话要告诉他的父母,可她跟着梁启文进屋后,看见梁启文的父母正热火朝天的打着麻将,梁启文冲***妈喊道:“妈!我饿了。” 梁启文的妈妈在麻将桌上拿起一叠钱来说:“拿去,出去玩,别回来烦我。”梁启文接过去,眼圈红红的正好和心然的四目相遇,他立刻低下头,风一样跑掉了,心然的心一沉,慢慢地走出了他的家。 那晚心然一夜没睡,第二天一早她对母亲说:“妈,给我带饭盒,我上学来不及了。”母亲赶忙为她准备了饭盒。她捧着饭盒来到了梁启文的家,正巧见他背着书包出门,她没说什么,只是递过去了手里的饭盒,他没有说声谢就端起饭盒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心然的眼圈一红,轻轻地说:“别在玩游戏了,你拉下的课我来帮你补。” 梁启文的筷子停了停,眼圈有些红,他掩饰的大口大口吃着饭菜。心然在一边揉着饿瘪的肚子,心里却有一种无比的满足感。 一连几天,心然没有再看见梁启文去网吧,还肯接受她为他补习,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情舒畅了许多,天也更蓝了。 有些情和爱无关,却可成为一生的记忆。 那些年狗血的爱情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前言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大学四年在弹指一挥间稍纵即逝。 2009年9月1日,我怀着梦想来到了美丽的河北科技大学,那日的情景我还历历在目。 上午十点,我跟我哥坐上了从张家口开往石家庄的火车。两人的手里大包小包共十个,在火车上挤得都没地方放了。 本来应该下午六点到石家庄的,但没想到火车竟然晚了两个多小时,晚上八点才到石家庄。在火车上,竟然有个大二的女的觉得我哥长得帅,主动要我哥的电话,一边的我真的相当郁闷啊,为什么不要我的呢。 下了火车,在火车站找了半天没有找到适合住的地方。无奈之下打车到了河北科技大学,在出租车上深怕那司机骗我们的钱,一路之上骂石家庄骂的不停(只是我在骂),现在回想起来也怪搞笑的,难道骂了石家庄司机师傅就不会骗我们了吗?好在石家庄的出租车司机职业素质都比较高,没有骗我们的钱,从石家庄到科大东门花了不到三十,而且速度还比较快,比张家口快多了。 现在回想起来,那天晚上最对不起的就是石家庄了,骂了它整整一路,在石家庄呆了四年,发现石家庄其实挺好的,真是舍不得离开啊。 来到河北科技大学,我跟哥哥把大大小小八个包放到了东门的警卫室里,然后向科大西门走去。不来石家庄不知道什么叫做井底之蛙,不进科大门不知道什么叫墙角之花。刚踏入科大校园的时候,我竟然把科大想象成了高中的校园,以为几步就会走到头的,但没想到刚刚走到公教楼我便走不动了,要知道,这么长的距离甚至可以横穿三个普通的高中了,然而这才只走了科大的三分之一不到。 当我们走到科大西门的时候,不知道我哥怎么样,反正我是腿麻了。但看到西门一对对的情侣,我的眼睛都差点睁大了(我是天生的单缝眼),尤其是看到西门关了后那一对翻墙的情侣,我的鼻血差点都喷出来了,那男的竟然直接就把女的抱了起来,我还是头一次看到那么开放的学生。从那时起我便暗自发誓,大学四年我一定要搞一个对象。 这篇文章主要是写我大学四年的爱情经历,由于大学四年实在是太丰富,太辉煌,太刺激了,如果写出来,我怕看了的人无一不会羡慕、嫉妒、恨,为了让大家看了能够找到一些平衡,我决定把我大学四年狗血的爱情生涯写出来。 第一章李笑怡 李笑怡是一个真实的名字,我想我们都大四了,都是要走的人了,她跟她的对象应该不会因为我用她的真名而跟我生气吧。我写这篇文章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为我自己留下一些回忆,我在此祝福李笑怡跟她的对象白头到老、永结同心。 我第一次清晰的看到李笑怡是在我们学校的运动会上,当我们以方队的形式走进学校的主体育场时,看到一个披散着头发,身穿黑色衣服,满脸笑容的姑娘手持红色泡沫牌子,上面写着“材料学院”四个大字(时隔四年,当时的情形早已不记得了,能够想到这么多已经相当不错了)。 这名美丽的姑娘个子高高的、身材棒棒的、头发长长的、眼睛大大的。“咦”我尖叫一声,个子高、身材好、头发长、眼睛大,这正是我的最爱,于是我便向周围的人说道:“这个女的我早就看上了,我要追她,谁知道她是哪个学院的?” “她就是咱们学院的,要不她举咱们学院的牌子干什么?”也不知道是谁这么说了一句。 听到是自己学院的,我顿时心花怒放,继续问道:“那她是哪个专业的?” “成型的。”这时又有个人说了一句。 “成型是什么东西。”当时刚刚来到大学,真的不知道成型是什么东西。我们学院的名字很搞笑的,尤其是那高分子专业,高分子一班、二班简称高一、高二,第一天开讲评时我竟然直接被这两个名字给弄晕了。 “成型就是材料成型及控制工程专业。”这时又有人解释道。 “哦。”我似懂非懂的应了一声,然后继续问道:“那她叫什么呢?” “李笑怡。”这句话好像是一个胖乎乎的小子说的,当时我很感激他。 由于大家都是刚来大学,彼此都不是很了解,没有人知道李笑怡的电话,那天虽然收获不少,但却没有实质性的东西,我俩之间的感情也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天,我在宿舍写作业的时候,突然伟哥(这个人不知道是小祁还是伟哥)问我:“哎,大壮(我的绰号,因为身体比较强壮,所以同学们叫我大壮),听说你看上李笑怡了?” “是啊,你怎么知道的?”听到李笑怡二字,我立马兴奋了起来,停下了手中的作业,双眼痴痴的望着伟哥。 “我只是听人说的,好奇而已。”伟哥笑了笑,较为关心的继续说道:“你有李笑怡的电话吗?” 无奈的看着伟哥,摇了摇头,淡淡的说道:“没有。“随即双眼突然亮了起来,色迷迷的看着伟哥:”你有?“ 伟哥骄傲的笑了笑,拍了拍胸脯,说道:“那是必须的啊。“ 从此我便有了李笑怡的电话,那天中午便直接发了条短信:“你好,我叫王晶晨,请问你是李笑怡吗?如果是的话,希望咱们可以交个朋友。“ 整整等了一个中午,李笑怡没有回一个字,我等得几乎花儿都谢了,宿舍里的同学都一个个的安慰我,我也自己安慰自己:“没关系的,姑娘嘛,会害羞的。“ 大约是在下午三点的时候,李笑怡终于回来了一条短信:“不好意思,中午有点事情,没能及时回你,很高兴与你交朋友(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内容早忘了)。 从此我便开始骚扰上了李笑怡,我觉得我是在追李笑怡,但大家都说我是在骚扰。 认识的第三天我便开始给李笑怡发短信表白:“我爱你。”之后每天都发一条这样的短信。 晚上的时候,我总是会忍不住给李笑怡打个电话,并且总是会在我跑完步的时候打,向他炫耀我跑了多少圈(当时学校的健身房还没有开放,我只能在操场锻炼身体),现在回想起来,当初的自己真是太无知了,可笑的很。 有时,当李笑怡心情好的时候,她会通过电话随意的弹几首曲子(李笑怡电子琴弹得不错),我记得最清楚的是李笑怡曾在电话中无意的弹了首《秋日私语》,那首曲子将我整整迷了半年。 为了跟李笑怡有共同语言,我也花二百块钱买了个电子琴,天天在宿舍折磨人。但工夫不负有心人,我的琴技也在不知不觉间飞速提高,并且在之后的几年内我还迷上了口琴跟萨克斯,这两个乐器竟然在之后的三年内成了我最忠实的伴侣。 虽然最后李笑怡果断地拒绝了我,但我还是相当感激李笑怡,是她将我这个音乐盲人带人了乐器的圣殿。 后来有人向我反应,说是我天天发“我爱你”,李笑怡开始反感我了,于是我便不再发“我爱你”,将短信内容改为了“Iloveyou”或“察浪嗨呦”。 最后李笑怡应该是忍无可忍了,于是把我拉黑了,彻彻底底的拉黑了,也许现在的还黑着呢。 但在这段时间内,我并不是毫无成果,我还请李笑怡吃了顿饭,花了一百多块钱呢,回去的时候还给她买了一些水果,花了二十多块钱,很骄傲,很自豪,哈哈哈。 在李笑怡一次生病的时候,我还给她买了几十块钱的零食,托珺瑶(我们班的一个高个美女)帮忙送了过去,为此我也得意了好几天。 在我大二的时候,为了办校训平台(一个传媒组织,就是联系导员助理,弄上整个学院学生的手机号,然后再将其加入飞信好友,每日发一些有意义的广告),我花1300块钱买了个二手的IBM笔记本,一个整整折磨了我两年的笔记本。买上笔记本后我顺便申请了一个QQ号(我的QQ比较晚,大二的时候才有的),有一次在无意间,我突然在别的好友上发现了李笑怡的QQ,于是我便与李笑怡有了新的开始。 在校武术社担任教练的时候,为了调动社员的积极性,我开始学习PS跟绘声绘影。我用PS为自己做了很多相片,而且还用绘声绘影做了很多视频,这是我大学四年来的一大骄傲——从一个电脑盲人变成了一部微电影的导演、编剧、制片人。 我的视频技术不仅用在了我的事业上,而且还用在了我的爱情上,自从无意间加上李笑怡的QQ后,我便从李笑怡QQ中下载了很多她的相片,然后整日整夜废寝忘食的为李笑怡做相片,做视频。我给视频起的名字是《河北科技大学美女李笑怡》。我为李笑怡做的视频被他们班里的同学都看到了,而且还不断的问我李笑怡的下一部视频什么时候出。每次听到这话,我总是憨厚的笑笑。 通过做视频,不知不觉间,我跟李笑怡的关系仿佛更近了一步,于是我更加废寝忘食的为李笑怡做视频了。 直到有一天,我跟李笑怡在QQ上聊天,李笑怡有些羞涩的说:“以后不要再为我做视频了。” 听到此话,我一头雾水,疑惑不解的问:“为什么?” “因为我快要有对象了。”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什么叫快要有了。 李笑怡这话犹如一道晴天霹雳,打得我整整愣了半个小时。 “哦,祝你幸福。” 没有过多的言语,我的大学的第一份爱情就这样戏剧性的结束了。 记在去年,有个人问我:“你真的真心喜欢过李笑怡吗?” 其实我真的真心喜欢过她,只是我不会委婉的表达自己的爱而已。 第二章陈雅琳 陈雅琳是我的高中同学,性格比较开朗,我想她应该不会介意我用她的真名的,毕竟我们之间真的没什么。 这篇文章本来是写我大学所追的姑娘的,但为什么要写我的高中同学呢陈雅琳呢?因为陈雅琳整整影响了我两年的爱情生活,我之所以没有追到李笑怡,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还想着陈雅琳。 陈雅琳的小名叫琳琳,很好听的一个名字,我喜欢叫她琳琳,我们宿舍都知道琳琳这个人,大学的前两年,大家都跟我开玩笑:“你到底是喜欢李笑怡还是喜欢琳琳。”听到这话,我会毫不犹豫的说:“我喜欢琳琳。” 其实在高中的时候,琳琳给我的映像并不是相当好的,甚至有一次我还差点打了她,但在我高三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令我深深的爱上了她,这份爱一直整整折磨了我三年,三年啊,人这一生有几个三年呢,甚至现在我还有些想她,她是我为数不多的真正深爱过的人,之前都一直不好意思表白,现在都大四了,还在乎什么呢,豁出去了。 在上中学的时候,我经常跟我爸爸吵架,而且还吵得相当厉害,现在当然不怎么吵了,我表现的一直很乖巧,毕竟人家每个月都要给一千多块钱的生活费的。但若他要打我妈,我还是会骂他的。 记得在我上高三的那一年,我跟我爸展开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一次对骂,至于为什么吵架,实在是难以启齿,反正当时我哭的哇哇的,我妈哭的哇哇的,我弟弟也是哭的哇哇的。 最后我爸一分钱也不给我,让我滚出家门。当时的我是一个比较喜欢钻牛角尖的人,如果是现在,一分钱也不给我,我肯定是不会离开的,但当时的我却在赌气之下背着书包离开了。我弟弟知道我身上只有几十块钱,急忙骑车去姥姥家取自己的私房钱。但在弟弟回来之前,我已经坐车离开了。 后来听我妈回忆,在弟弟带着自己的私房钱赶回来后不见我的人,坐在大马路上哇哇的哭了老半天(我是一个泪腺极其发达的人,写到这里眼泪已经哗哗的流了)。 回到学校,天天除了挨饿就是挨饿,我每天给自己订的饭钱只有三块钱,要知道,我的饭量在我们学校可是出了名的,一般的姑娘一顿饭只吃一两米饭,而我却能吃一斤米饭,一个餐盘装米饭,一个餐盘装菜。 那段日子,我每天只啃十个馒头,偶尔也会去我们数学老师那里骗点饭吃,我跟我们数学老师的关系非常好,她虽然是一班的班主任,但却认我当干儿子,我虽然一直没有嘴上承认,但却心里早已把她当作妈妈了。 虽然数学老师跟班主任都对我相当好,但我也不能总去吃她们的饭啊,那段日子是我人生中最痛苦的时候,也正是在那段日子中我明白了:只有当你真正的饥饿过你才懂得粮食的重要性。 但我说的这些跟琳琳有什么关系呢? 有一天下午,朋友们说要请我吃饭,但被我果断拒绝了,大男人输钱不输骨气,我可以天天缠着我干妈去要饭去,但我绝对不会向朋友要饭去,尤其是在我最困难的时候。 在朋友们都去吃饭的时候,我一个人坐在双杠的旁边(虽然我快饿死了,但我还是天天坚持锻炼身体),其实我也不想坐着,实在是我饿晕了,真后悔当初没有答应他们请我吃饭。就在我奄奄一息的时候,琳琳走了过来,她知道我跟父亲吵架,天天饿着自己,那天正好是她的生日,她可怜我,想带我去吃饭。当时我已经饿晕了,没有半点犹豫,一口带应了她,她身边的朋友却是极为不满,因为我平时跟她的关系不是很好,甚至有一次还差点打了她(因为学习好,我在学校打人不受处罚的)。 那天下午,我饱饱的吃了一顿。从此之后,我便不知不觉间喜欢上了她。其实琳琳并不是我所遇到的最漂亮的姑娘,但她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帮助过我,她在我心中的地位是任何人都不能取代的,甚至我现在还在想着她。 这段故事多像电影中那浪漫的爱情故事啊,但它却不像浪漫电影中那样有着美满的结局。 我曾向琳琳表白过很多次,但都被她拒绝了,我想了很久,我觉得我被拒绝的原因是我太年轻,太嫩了,感情经验不足。 高考过后,我考上了河北科技大学,而琳琳却考的很不理想,于是她在张家口琳琳又补习了一年。 在这一年中,我把我的绝大部分爱情都投入到了琳琳的身上,我经常给琳琳写信,鼓励她好好学习,一年之后争取考个好大学。不知道我对她的鼓励有没有用,又或许我在无意中打扰了她。 放假时我还会去宣化琳琳看琳琳,她们的班主任都认识我了,见了我总是微微一笑。 记得在大一暑假的时候,我做出了人生中的一个重大决定,从石家庄骑着自行车回到张家口,全程500公里。我骑了整整三天半的时间,在最后一天我回到了张家口万全。为了能够见一见琳琳,我特意绕了个弯,骑到了琳琳她们家。 那时,琳琳刚刚高考完,我希望琳琳留在一首河北省的大学,能够去石家庄上学那更好了,这样两人离得比较近,有助于互相往来,增进感情。 但琳琳的决定却如一个晴天霹雳,砸的我晕了好久好久。最后,琳琳去了南方的一所大学,从此我的爱情便失去了色彩,我觉得她这一去便再也不会回来了。 在大二的上半学期,为了忘记琳琳,我又开始疯狂的追李笑怡,但却总是力不从心,我真的不知道我到底真心喜欢的是谁。这个问题我考虑了好久,终于,我在大二的下半学期得到了答案,我喜欢的是琳琳,虽然她去了南方,但异地恋有什么不可以的,我可以等她四年。 为了在琳琳毕业后能够直接把琳琳娶回家,大二的下半学期,我开始了我疯狂的网店计划。我在网上通过花言巧语骗了个8000块钱的科士威网店,其代价是自己出钱去深圳听一个培训课程,花了我整整两千块钱。 得到科士威网店后,我便日日夜夜的电脑前疯狂的工作,从早上六点一直干到晚上十一点,经常有人问我是什么动力让我有如此的激情。听到这话,我总是笑着回答说:“是爱情的力量。” 大二后半学期,我没有上过一节课,只是每天按时按点的去健身房锻炼两个小时,剩下的时间都用在了工作上。庆幸的是,那个学期临阵磨枪磨得好,都考了60多分,没有挂科。 但也正是我把所有时间都用在了工作上,没有能够与琳琳更好的联络感情……。 在大二的暑假时,我又做出了人生中的一个重大抉择,我决定徒步从石家庄走回张家口,在走到张家口万全的时候,我再一次向琳琳表白了。 但琳琳的答复却如一个晴天霹雳一般,将我震得晕了好久好久,琳琳说:“谢谢你,不过我已经有对象了。” 就这样,我在大学中浑浑噩噩的度过了两年爱情的时光,没能找到一个适合自己的异性伴侣。于是,我暗自发誓,在大三的时候我一定要找到我的另一半。 第三章张漫妮 其实在这篇文章中是不应该有张漫妮的,毕竟我跟她真正的接触连一个星期都没有。但张漫妮在我的爱情历史中的地位却是相当显赫的,就像秦国在中国的历史中虽然只有短短的十七年,但秦国对中国的影响却是相当大的。 下面我要对张漫妮说几句话:“希望当你看到这篇文章时不要生气,我真不希望将你的名字用某某某代替,可怜我已经是大四的人了,就原谅我这一回吧。” 张漫妮是我追的这些姑娘中最漂亮的一个,尤其是她那双勾魂的大眼睛,让我看得全身血液沸腾。也许有的人说张漫妮并不好看,但在我的眼里,张漫妮是我能够欣赏的最漂亮的姑娘了,再也没有一个姑娘能够比她更漂亮了,尤其是在她化妆之后。 我跟张漫妮是在信息检索的选修课上认识的,那个选修课我并不怎么去,有一次,我心血来潮,想去看看那个选修课到底是什么。由于来的比较晚,教室里都坐满了人,习惯性动作一拳砸开了教室的门,快速的扫了一眼全场的数百名学生。在这数百名学生中有一个超级漂亮的姑娘,犹如绿草从中的一朵娇艳的鲜花,所有美女在她面前皆黯然失色。忍不住的朝她多看了几眼,然后在第一排找了个空座做了下来(我喜欢坐第一排),那节课几乎没有怎么听,一直都在回头看她了。 正巧小祁就坐在张漫妮的斜前方,两个猥琐男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便都清楚了各自的想法,接着便互相发起了短信。 “注意到了吗?” “早就注意到了。” “怎么样?” “Verygood。” “个子有多高呢?” “170吧。” 说实话,我俩都被张漫妮的身高欺骗了,打死我们都不会想到她竟然穿的是内增高,其实她的身高最多不过163。不过张漫妮长得实在是太漂亮了,就算是160我都愿意去追。 得知张漫妮身高170,顿时心花怒放,个子高,身材好,头发长,眼睛大,正是我最喜欢的类型。 在这所大学都混了两年了,信息网实在是太强了,不出半天我便搞到了张漫妮的全部信息,然后再通过马林(大学期间在健身房认识的一个相当好的朋友)中间介绍,我俩很快便认识了。 我跟张漫妮第一次见面是在一个多情的雨夜。那天下午,我发短信约她晚上见面,她同意了。她的同意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我被美女拒绝了太多次了,能够有这样的机会,真是让我热血沸腾。 那天晚上,她有选修课,我也有吉他选修,我们约好晚上九点下课后去她们教室找她。但我们那吉他老师那天正好请来了一个吉他高手,为大家演奏的不亦乐乎,似乎忘却了下课。 我就坐在第一排,也不好意思提前走,最后等到了八点四十五,看他没有下课的意思,我直起身来大步走了出去。 真是天意弄人啊,外面竟然下起了小雨,我怎么舍得让张漫妮淋湿呢。于是急匆匆的跑回了宿舍,拿上自己的伞,又借了把伞,然后有急匆匆的骑着车子向公教楼飞去。 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倒霉起来连着倒霉啊。在我刚刚骑到一个拐弯处时,手上的雨伞缴进了轮胎里,不仅雨伞当场折了,由于路面太滑,还把我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强忍着疼痛站起身来,当我到了张漫妮她们教室的时候已经是九点二十了,大部分同学都已经走了。我从后门进去,一排一排的向前走着,当我走到倒数第四五排的时候,我看到了我的心中女神——张漫妮,本已失落绝望的心突然再次兴奋了起来。同时心中也是默默的感激,感激她等我这么久。 那晚我很高兴,虽然一直在倒霉,但最后我却很开心,因为我见到了我想见的人,若是我俩最终能够走到一起,那么那晚将是我今生最美好的回忆。 可惜事与愿违,我的爱情再次狠狠的伤害了我,如果让我反思这次失败的原因的话,我觉得马林是罪魁祸首。 是他一个劲儿的催我,说让我大胆一些,主动一些,说是张漫妮等不及了。当时我真是太傻了,我竟然相信他的话了,现在回想起来真是肠子都后悔的肿了。 在马林的怂恿下,我没完没了的向张漫妮表白,刚开始张漫妮还勉强可以接受,甚至是第二天还被我约出去走了好长的路,然后两人又在假山上的凉亭上聊天。 我现在还清楚的记得,那天晚上天气相当冷,而我们又穿的很少,一个个都在冻的发抖。当时的我实在是太傻了,我应该让张漫妮回去的,虽然我很想跟她坐在一起聊天,但也要顾忌一下她的感受啊,我不怕冷难道她就不怕了吗?最后张漫妮冻得实在是受不了了,终于提出了要回去,这时,我才发现我犯了个极其严重的错误。 自从那次回去后,我便再也没有将她约出来过,我在QQ上不断的进行表白,她却总是不理我,我突然发现,我那即将盛开的爱情之花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凋零了,也许是我自己亲手毁了我甜蜜的爱情。 我跟张漫妮从认识到分手(我们从来没有相好过,哪来的分手,这只是我自我安慰而已),仅仅只经过了一个星期,在这短短的一个星期中,我有过幸福,也有过悲伤,有过欢笑,也有过痛哭。 这短短的一个星期虽然只是我爱情岁月中的昙花一现,但却为我留下了深刻的回忆。因为在这一个星期之中,我真正的投入过、深爱过。 在之后的岁月中,我还期待着张漫妮能够回心转意,再给我一次机会,但在不久后的一天,一道恶讯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将我砸的晕了好久好久——张漫妮有对象了。 就这样,我大三的第一次爱情在稀里糊涂中结束了,为此,我痛哭了好久好久。 第四章林诗琪 林诗琪是我所追的姑娘当中最有才的一个,不仅本身长得非常漂亮,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舞蹈也跳的相当好,是难得一见的才女。 我觉得诗琪应该不会太在意我在这篇文章中用她的真名的,如果她觉得不好,我可以换一个假名。 我跟诗琪是在大二下半学期认识的,当时我正在做科士威,为了在女生宿舍能够卖出一些化妆品,我设法跟诗琪认识了,但当时我的心中只有琳琳,因此我对诗琪没有那种想法。 在大三上学期,我被我心中女神张漫妮狠狠的甩了之后,曾浑浑噩噩了好长一段时间,难道搞一个对象就那么难吗? 有一次我跟秋生(全名张秋生,可以称得上是大学期间的一对基友,两人狼狈为奸,不怎么干一些好事)去学校合唱团寻开心,无意间再次碰到了诗琪,见到她正在弹钢琴,当时的诗琪个子高、身材好、头发长、眼睛大、而且长得又漂亮(现在也是相当漂亮,而且越来越漂亮),顿时被她迷住了。大胆的要了个电话,从此便跟诗琪联系了起来。 强大的信息网让我不出三天便了解了诗琪的几乎所有信息,诗琪有个对象在福建当兵,这对我来说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没有铁打的情侣,只有不成器的小三,只要我挖墙脚挖的够狠就不怕没有打动她的一天。总结了追张漫妮失败的经验,让我悟出了一个真理:追姑娘就像温水煮蛤蟆,慢慢就熟了。 我是通过为诗琪做视频而一步步接近诗琪的,那年正巧碰上了诗琪她们班级要进行一个特殊的课程,通过模仿《非你莫属》节目让同学们自己上台讲课,而且还要进行全程录像。很荣幸,因为我经常做视频,拍电影,这个录像的任务便光荣的落在了我的头上。 经过将近半个多月的接触,我跟诗琪的关系也混的比较熟了,于是我开始进行了我的下一步计划。 没事的时候我会打电话给诗琪,约她一起去上自习,一起去吃饭,我最喜欢的还是约她一起去KTV唱歌。久而久之,我们的关系变得越来越亲密,那段日子我觉得过得很幸福、很充实、很开心。 在临近放假之前,我觉得我该向诗琪表白了,因为放假之后她会回家见到她的对象,如果诗琪被她对象的甜言蜜语所蒙骗了(我觉得这句话我写的很无耻),那我所有的付出都会泡汤的。 随着两人关系的增进,我觉得是时候向诗琪表白了。我还记得那天,那是我二十岁的生日,我约诗琪去了钱隆吃自助,然后是唱歌,在唱歌唱到一半后我向她表白了。诗琪没有同意,但也没有拒绝,没有拒绝便是还有希望。那天最让我开心的还是诗琪说想要回去跟他对象分手,因为两人实在是不太可能了,一个是当兵的,一个在上大学,两人一年见不了两次面,相恋其实也很痛苦的。 那年的寒假,我给诗琪发短信,诗琪很少回我,我觉得是诗琪在家不方便,所以一直在等,苦苦的等了诗琪一个寒假。不过在假期中,我也并没有闲的,我把诗琪介绍给了我的家人,让他们看我给诗琪做的视频,甚至连我的爷爷都知道了。大家都觉得这个姑娘既漂亮又有才,都在夸我的眼光好,有福气,我自己也是沾沾自喜、洋洋自得。现在回想起来,自己当初为什么那么二呢?两人八字还没有一撇呢,我竟然就让父母知道了,哎! 日月如梭、冬去春来,短短的一个月假期稍纵即逝。 我期盼了一个月的答案马上就可知晓了,心情说不出的激动。 诗琪返校较晚,在她回到石家庄的时候,我亲自去火车站接她。见面后,我的心顿时凉了,诗琪冷冰冰的,跟去年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一路上本想说些什么,但正巧诗琪的对象打来了电话,从火车站一直打回了学校,就这样,我跟诗琪一路没有说太多话。 回到宿舍后,我知道我的这段感情是该到结束的时候了,并不是我不喜欢诗琪,而是做小三实在是太累了,我也该休息一下了。 坐在电脑旁呆了好久,终于在QQ上打出了一句话:“我真的很爱你,但我想我们还是做朋友的比较好。” “谢谢” 淡淡的回复宣誓着我的这段感情到此结束了,默默的哭了一会儿,我决定从此不再搞对象了。 第五章李莉姿 也许当李莉姿看到这一章后,李莉姿会感到很郁闷:“你的狗血爱情史关我什么事啊?” 其实这篇文章中不应该有李莉姿出现的,大学四年我从没有追过李莉姿,李莉姿在我的大学生活里一直扮演的是一个朋友的角色。 当初没有去追李莉姿是我大学感情中最大的失误,现在后悔的不知道肠子肿了多少次了。人生嘛,总是会有遗憾的,没有遗憾何来回忆。 李莉姿是我进入大学认识的第一个姑娘,也是对我最好的一个姑娘。人就是贱,对你越好越不珍惜,直到失去后才后悔莫及。 记得大一在讲堂群第一次开例会的时候,我就坐在李莉姿的右手边,中间隔着一条走道。第一眼看到李莉姿的时候,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她长得是很漂亮,但你总觉得她会很刁蛮,就像童话中的巫婆那样,随时可以整死你。很想去跟她搭个讪,但一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最后我不知道怎么想的,我竟然找了一个那么狗血的话题:“喂,你多高啊?” “167。“ 之后便没有再说什么了。 我觉得我们还是比较有缘的,大一的高数课我们是在一个班上的,我是高数的课代表,她正好是我的组员,久而久之,我们便认识了。 我跟李莉姿关系的升华是在我们学院的一次风筝节上,当时的我们都是大一小学弟学妹,都很积极,我们都报了风筝节的比赛。我跟小祁是一组,李莉姿跟小菲(跟莉姿关系相当好的一个姐妹)还有另一个同学是一组。小祁做了个狗血的海贼王风筝,现在还在我们宿舍的墙上挂着呢。而李莉姿她们那里进展的速度很慢,出于好心我去帮助她们(其实我是有别的想法,我想让她们请我吃饭、或是吃冰糕也可以)。我的绘画天赋就是好,不一会儿就画了一个超大的孔雀,那个孔雀相当漂亮,就是腿画的粗了点,我的解释是:“那是一只公孔雀。” 孔雀嘛,不会飞,因此我们的风筝没有飞起来过,但是我们的风筝却是最漂亮的,不知道有没有得奖,反正是被展览了。 那天画完风筝,她们请我吃了个巧乐兹,后来她们就像欠上了我似得,一直被我粘着,让她们给我买巧乐兹吃。 说实话,李莉姿是这大学四年中对我最好的一个姑娘,也是请我吃饭最多的一个姑娘,虽然每次请我吃饭都是极不情愿,被我粘的没有办法了,无奈之下像打发要饭的一样打发我一顿,但我还是相当感激的(我不是没钱吃饭,而且她请我时,我从不会点好的、也不会点贵的,我就是喜欢那种感觉,可以找到当初琳琳的感觉)。 在大二刚开学的时候,我想过要跟李莉姿表白的,其实当时我真的挺喜欢她,那时正好琳琳刚刚给了我一个晴天霹雳,李笑怡也把我黑着,唯独李莉姿对我很好(我就能骗她请我吃饭)。 我还记得,那是一个星期六或星期日,生活广场上开始了迎新活动,李莉姿正在棚子下坐着迎新。她是我们学院足球社的,当新人来问他进入足球社到底要干什么呢,她的回答太狗血了:“什么都不干,就是玩。” 回到宿舍,我忍不住给她发了一条短信,短信的内容我忘了,反正是很长,都是一些暧昧的话,最重要的还是我喜欢她,问她喜不喜欢我。发完那条短信,我等了好久,她竟然没有回我,这个让我相当郁闷啊。下午在无意中翻手机的时候,发现那条短信竟然没有发出去,当时那个手机的质量实在是太差了,不过现在的手机也很差。哎,我想这是天意,我俩只是有缘无分而已,之后我便没有再发那样的短信。就这样,我对她的爱被狗血的扼杀在了娘胎里。 在我大三上半学期的时候,我经历了两大情感创伤,于是我决定再也不搞对象了。在大三下半学期的时候,我开始准备考研,李莉姿也要考研,于是两人就结伴去上自习了。说是去上自习,学得时候比较少,玩的时候比较多。我俩经常玩五子棋,打赌请鸡腿,那可真不是我在让着她,我是真的玩不过她,她的技术实在是太强了。几天下来输了好几条鸡腿,不过我一直都没请她吃,她骂我没诚信。 跟她在一起我很开心,我不但没有请她吃过鸡腿,而且还天天在她面前装可怜,于是她天天请我吃饭。其实她请我吃饭我也是相当痛苦的,我舍不得吃她的很多,都是捡一些比较差的吃,而且还吃不饱。 也许有人会问,王晶晨,你到底图啥呢?其实我也不清楚,就是喜欢享受那种感觉,我只觉得,只有对方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愿意真心的帮助我,那才是真正的感情,就像昔日的琳琳一样,虽然她对我没感情,但我却是很痴情。 可惜好景不长,在我正沉浸于幸福之中的时候,我的一个大爷不幸去世了,因此我回家呆了七天。 回到学校,李莉姿问我干什么去了?我逗她说:“我回家订婚去了,女方给我准备了一套房,两辆车,我们毕业后就结婚。” 不知道李莉姿是不是真的相信了,反正从那以后我没有再见到过李莉姿。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发现李莉姿竟然跟令一个男的走到了一起,据说那男的在大二的时候就开始追她了。 也不知道我的心里是什么样的感觉,不知道是祝福还是该失落,反正写到这里我是哭了,谁让我是个多愁善感、泪腺发达的人。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去上自习,自习室的那盒五子棋也被人拿走了。 后半学期,我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健身房上,也正是那段时间,健身房迎来了最辉煌的时刻。健身房社员八十多人,没有几个是大一的,都是大二大三的,这还是我极力限制着,如果不是限制,突破一百不是问题。要知道几乎没有几个社团在每年的下学期能够召集八十个大二大三的社员,他们最多是在开学初骗上几百个新生,但坚持不了半年就全离开了。我们有统一的服装、统一的口号,每人还发了一张卡片,卡片上是我的头像。当时的健身房根本不是一个社团,而是一个校园帮派,我称之为龙虎门,当初的我真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几乎可以在学校横着走。 就这样,当我逐渐摆脱伤心跟痛苦的时候,我便把健身房转给了他人,然后去西北操场吹萨克斯了。当时我没有半点心疼过,因为那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我也不知道,爱情?事业?成就? 一年的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前几天我还给莉姿、小菲、亚楠她们三个小美女照相了呢,那日她们请我吃饭,点多了,吃不了,非要让我吃,差点把我撑死,这三个女的真是好不讲理。 我现在到底是什么感觉,我也不知道,反正我知道现在我跟李莉姿是很要好的朋友,虽然我从没向她表白过,但我一直很喜欢她,这样就够了,也是最好的结局。 第六章杨韵寒 杨韵寒是一个伤我最深的姑娘,同样也是被我伤的最深的姑娘,虽然我们都没有恶意,但结果却让我们万分痛苦。现在我们已经没有了半点联系,她对我是什么感觉,我至今都不清楚,虽然很想恨她,但想想还是算了,毕竟是自己喜欢过的姑娘,尊重她也就等于是尊重我自己。 我觉得杨韵寒一定会很在意这里用她的真名,但前边大家都用的是真名,我不希望给杨韵寒搞个特殊。 在这一章中,我写的相当简单,我们之间的关系太复杂了,如果全部写出来,对我对她之间都不好。 在大三即将结束那几天,有两个大四的即将毕业的朋友对我的爱情观影响很大,一个是李晨光,一个是张秋生。 我跟李晨光是高中校友,他是我相当敬重的一个学长,我最敬佩的是他的力量,他是一个左撇子,但在跟我的右手掰手腕时竟然平分秋色、难分上下。而且他在健身房的卧推记录是120公斤,而我最多推到了115,从未将他超越过。 李晨光不知在什么时候谈恋爱了,经常能看到他跟他对象在校园里牵着手走散步,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很让人羡慕。而张秋生呢?他却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整日骑着自行车像野鬼一样在校园里瞎转悠,看得很让人可怜。于是,我暗自发誓,一定要向李晨光学习,不能像张秋生那样像个野鬼一般孤苦令仃。 我跟杨韵寒是在去年暑假考研课上认识的,她个子很高,身材很好,头发很长,眼睛很大,而且人还很温柔。 我喜欢个子高、身材好、头发长、眼睛大的姑娘,看到她不自觉的会主动前去要电话。起初没有什么想法,只是想认识一下,但后来发现他身边有一个相当猥琐的男的天天缠着她,她对这个男的也是爱答不理的,这便给了我追她的动力,我虽然长得不怎么样,但灭掉那个男的还是绰绰有余的 补课的时候,我跟她用短信或是QQ聊天,聊得很好,我感觉我们很有可能。 我经常约杨韵寒出去上自习、吃饭、散步,两人的关系发展的相当好,但我们之间有一个第三者(阿莱第一次听到这话的时候无语了半天,明明我是小三,竟然反客为主了),对我们的感情影响的很厉害。我是一个占有欲很强的人,如果慢慢来的话,也许我会追上杨韵寒,但我是个急性子,况且我们之间还有一个人,于是我采取了一些高压措施,严重影响了她的学习与生活。 有一段时间,杨韵寒不告诉我她在哪里上自习,没办法,我只能到处找她,找了好久,终于发现她在B座三楼的楼梯口跟那个男的吵架。我绕到了楼上,静静的听着他们。在他们快要结束的时候,我下来了,我认为作为一个男的躲在背后不敢出来面对是一件很不光彩的事情,何况吵架的主角是我正在追求的姑娘。我本想的是下来让那男的打几下后便带杨韵寒离开,可没想到的是我竟然把那男的狠狠地打了一顿,最后杨韵寒带着那个男的离开了,当时我很郁闷,我到底是在帮谁? 回去后,她不接我电话,不回我短信,我便没完没了的打电话发短信,打了一天一夜,发了一天一夜,整整发了二百多条短信,打了一百多个电话。最后我在讲堂群找到了她,她哭了,我很感动,于是我觉得我们很有可能。 其实我们的感情发展的还是挺好的,若是没有第三者的话,我们一定能够走到一起,可惜…… 我们喜欢打着玩,她喜欢捏我的腰,而且还不让我还手,也不让我尖叫,我只能站着干忍着,有一次她竟然把我捏哭了。 我喜欢把她抱起来或是抗在肩上,她虽然个子高,有172,但体重却是很小的,才52公斤,甚至都没有我玩的那两个哑铃重,因此抱起她就像玩一样。 记得有一次,我们在人工湖边的石头上玩,她把我按在石头上,身体压着我的肚子,两腿压着我的手,双手捂着我的嘴,差点把我玩死。每当她把手松开时我便大喊:“非礼啦。”接着她又急忙用手捂住我的嘴,我又再次停止了呼吸 喜欢过的那么多人中,杨韵寒跟我的身体接触是最多的,甚至可以说,除了她,我没有跟任何我喜欢过的人的身体接触过。于是,我暗自发誓,一定要将杨韵寒娶回家。 可惜事与愿违,在第三者的强力干扰下,我们最终没能走在一起。 那日,我跟她们宿舍一起去驼梁玩,我负责照相,本来一路上都很开心,玩的相当好。但是在第二天回来的路上,意外发生了,由于杨韵寒累了,我帮她背着书包,她的手机在书包里,一路上我感觉手机震得不停,我猜到了是谁打来的电话,我不愿意让她接。没想到那个男的比我还顽强,一路上竟然打了二十多个电话,但杨韵寒对此却一概不知。 说实话,我的占有欲太强了,我不愿意让那个男的再缠着杨韵寒了,于是我做出了一个相当错误的决定,我竟然将杨韵寒的手机带了回去,为此我后悔了一晚上。 几天后便是中秋节了,我不期望杨韵寒会在八月十五那晚跟我一起去吃饭,她一定会去陪那男的,于是我跟他约好了在八月十六的晚上吃饭。好不容易熬到八月十六了,那天上午,我为她花300块钱买了个银制的项链,那根项链很漂亮。下午死皮赖脸的让她收下了,我想的是晚上我们一起去吃饭,我就这个要求,但她死活不同意,那男的又约了她。最后到了晚上八点多,两人很不高兴的回去了,看着她进入宿舍楼,我去南门买了些吃的,她一下午没有吃东西,我怕她饿着,但没想到的是,她已经离开了宿舍,不知去了哪儿。 第二天我才知道,那天晚上她彻夜未归,在之后的十多天里她也是从未回过宿舍。我通过自己庞大的信息网得知那个男的也是离开了好几天。 那几天,我失魂落魄,如行尸走肉一般,哭了睡、睡了哭。虽然很是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但不得不承认,我的这份爱情再次泡汤了。 没过几天,我们整个年纪便去十堰实习了,一去就是半个月,在这半个月内,我的情绪调整了许多,也想通了许多。回来之后,我发现我剩余的时间不多了,我得好好学习了,离考研就剩两个月了,在这两个月内,我必须拿下考研。 喜欢了这么多姑娘,杨韵寒是让我最痛苦的一个,因为追杨韵寒,我失去了太多太多,无论是从物资上、精神上还是事业上,我都遭受了重大的打击。 物资上,几百块钱的小钱就不算了,由于她晕车,不能坐汽车,我为她买了个四轮摩托。这个摩托花了我整整四千块钱,对于还是学生的我,压的我差点喘不过气来。 精神上,我为她哭的是最多的,以至于在她之后我几乎不可能再去喜欢谁了,现在在我眼里,没有一个女的是靠的住的,与其去爱她,不如去玩她。 事业上,为了追她,我放弃了很多要做的事情,我放弃了拍电影,我放弃了吹萨克斯,由于没有去照顾健身房,因此健身房整整关了一个学期,虽然当时健身房已经交给别人了,但我还是得对它负责的。最重要的是,我竟然跟着她去考河北工业大学了,结果我考上了,她没考上,我的人生啊,就这样拐弯了。 受害的不只是我,杨韵寒要比我痛苦的多,我这样写并不是想报复杨韵寒,而是想让大家知道,该说对不起的人应该是我,我不仅害的杨韵寒名声扫地,而且她准备了整整三年的考研也在我的恶作剧下化为了泡影。 其实杨韵寒并不坏,否则我不会追她,她温柔、美丽、善良、大方。而我也不是大家想象中的那么邪恶,只是我俩都不懂得怎么去爱,所以才落到了今天的这个地步。 前几天我跟阿莱在一餐三吃饭的时候,碰到杨韵寒跟另一个男的也在一餐三吃饭。阿莱问我:“去把那个男的打一顿吗?” 我像看白痴似得看了他一眼,说:“你去打吧,我可不想陪那几千块钱的医疗费。” 阿莱撅了撅嘴,说:“那还是别去了,我吃饭。”也许他当时在想:妈的,我是想帮你,你竟然这样对我。 看到杨韵寒身边的那个男的跟杨韵寒挺般配的,其实我的心里也很高兴,毕竟我深深的爱过她,就算她拒绝了我,我也会为她祝福的。 杨韵寒当初说我最多两个月就会把她忘掉,现在我想对她说:“我一生一世都不会忘记你的。“ 后记 以上便是我大学四年来可歌可泣的狗血爱情史。她们曾让我感觉到了幸福与快乐,但也让我体会过了伤心与痛苦。我曾为她们每一个人笑过,也曾为她们每一个人哭过。我虽然有些怨恨她们,但更多的却是感激她们,是她们让我的大学爱情如此丰富多彩、充满回忆。 曾经有人问我:“王晶晨,四年大学你到底勾搭了多少个姑娘?“ 当时我只是随便的敷衍了一句:“很多,很多,多的都数不清了。“ 但现在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我只认认真真的喜欢过这六个。” 曾经有人说我是一个不懂感情的禽兽,其实我很想为自己辩解:“我是懂感情的,只不过不懂如何表达出来而已。” 当初,我曾有个浪漫的想法,在生活广场摆满蜡烛,拼成“我爱你”三个字,我拿着萨克斯在蜡烛中间为我心爱的姑娘吹《月亮代表我的心》或是《好男人》,以此方式我向她求婚。然后再叫上上百个朋友前来,一起见证我们的爱情传奇。 其实去年我已经开始为杨韵寒准备了,可惜我们有缘无分,准备到一半便戛然而止了。 也许有人会问:“如果那六位姑娘中的其中一位突然改变了想法,想跟你和好,你会欣然接受吗?” 我想,还是算了吧,现在不是挺好的嘛?多么美好的回忆啊,虽然有点痛,但却很有味道,我不愿打破这种美妙的感觉。 将来也许我还会深深的爱上一个姑娘,愿意为她付出一切,但现在我是累了,真的累了,我只想做回原本的自己,过自己喜欢的生活。 只想牵着你的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文静是从偏远山区考进北京的大学生,土里土气的外表让她受尽了嘲笑。不过她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她只看重成绩,她要为家乡争光,为父母争气。她的成绩永远是班里最突出的,渐渐的她也结交了一些新朋友,可是却一直无法真正融入这座城市的繁华。 直到有一天,一位放荡不羁的男孩插班到了他们班。男孩不是来上学的,按他父母的想法,只是让他在校堂里老实的呆着,不出去惹事生非就行。 同学们对他的‘事迹’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不过最一致的说法就是他家很有钱是个富二代、败家子、花花公子,为了能让他进这所大学,他的父母向学校捐了不少钱。 男孩的座位靠近文静,他刚一坐下就挤眉弄眼的对文静说:“嗨!乡下妹,你好呀!” 文静平静的看了他一眼,继续做着复习。 男孩又探过头来说:“我叫尤帅,你叫什么乡下妹?” 文静头也不抬的说了句:“无聊。” 尤帅嘿嘿笑了一声说:“切!乡下妹还挺有个性。” 文静没想到恶梦从此开始,尤帅整天没事找事和她搭讪,去食堂的时候挤着和她同桌,有事没事的跟着她屁股后面,弄的文静烦不胜烦。 可最令文静难堪的是,大家都认为尤帅看上了她,在追求她,这让许多女生对她又妒又恨。可她心里很清楚,就她的长相和身材在加上土气的打扮,尤帅这种富家子能喜欢她,这不是笑话嘛! 文静尽量躲着他走,尽量少和他接触。可不管怎么躲他,他都会每天出现在她面前。 甚至堵在文静宿舍的门口对她说:“我们交往吧!” 文静愣了一愣,一种被嘲弄的感觉油然而生,她生气地说:“别拿我玩笑。”说完气呼呼的要走,尤帅却一把拉住她的手说:“我真的喜欢你,喜欢看你思考、喜欢看你专注听课的表情,这些都令我着迷,令我崇拜。我曾想,如果你能向对待学习一样对待我,那我一定会很幸福的!” 文静甩了一句‘神经病’砰地一声把他关在了门外,靠在门上文静感觉自己心跳的厉害,某种异样的感觉在心底荡漾,可她甩甩头相信这一切都不会是真实的,他的爱不过是一时的贪玩,一时的新鲜。等把她到追到手,他就会毫不在乎的把她甩开。 从此文静尽量和朋友们一起走,不给他单独接触的机会。 果然尤帅变了,几乎放弃了和她的游戏,转头去和别的女孩调笑,只是他时不时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她,那眼神中有种她看不懂的伤感。 文静不理会他,转身走去操场,一个飞球不偏不正的砸在她头上,文静被砸到在地,脸上的眼镜被打掉,她四下摸索着,可是怎么也摸不到。 这时候有一双手把她扶起来,轻轻地说:“别摸了眼镜碎了,我带你去再配一副。”文静失去了眼镜犹如失去了眼睛,眼前模模糊糊什么也看不见。只能任凭这双温柔的手拉着往前走,耳边不住传来:“小心台阶,小心下坡,小心脚下……” 文静忍不住把手伸进背包里,在里面悄悄拿出一副旧眼镜戴上,她马上清楚的看见,尤帅拉着她的手走在路上,他的另一只手握着她完好无损的眼镜。 瞧见她带上眼睛,尤帅尴尬的松开了手说:“对不起,我……我只想牵着你的手走一段路,我不是有意骗你的。” 沉默的许久文静悄然拿下了眼镜,伸出了自己的手,她的脸上带着信任的微笑。 她想也许应该给爱一次牵手的机会,哪怕这爱只能带她给伤害。 往后一步是贤妻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昨天,是莹莹和老公结婚五周年的纪念日。在这5年里,除了柴米油盐,他们还经历了许多年轻小夫妻没有经历过的事。结婚第二年,莹莹和老公一起失业,在寻找新工作的那段时间里,为了生活,两人夜夜出去摆地摊儿卖烤串儿,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两个月,他们才相继找到新的工作。但好景不长,第三年,老公在上班的路上出了严重的车祸,导致双腿骨折,为了照顾老公,莹莹辞了工作。由于老公伤势严重,只能卧床休养,行动不便,连上厕所都不能自理。而肇事司机虽然没有逃逸,但办理相关事项的手续非常复杂,那段时间莹莹几近崩溃。这种状态一直持续了3个月。 结婚纪念日那天,莹莹在浪漫的烛光晚餐中忆往昔,遂感慨无限。于是,晚上回家后,连夜赶出了一篇贤惠媳妇感天动地的血泪史,并发至空间。文中详尽地叙述了自己对老公的不离不弃,从摆地摊儿到出车祸、从裸婚到失业事无巨细,重点阐述了她对这个小家所做的贡献与牺牲,甚至连帮助卧病在床的老公入厕的情节都未曾避讳。字里行间,大爱盎然,一夜间,许多多年不联系的朋友纷纷留言,高度赞扬莹莹的情操。 然而,老公却心生不快。那日,吃过晚饭后,老公提出希望莹莹能删除那篇日志。莹莹的老公承认并感激莹莹为他所做的一切,但是,对于在日志中公开描写的一些细节,老公觉得让他很难为情,甚至让他觉得很没面子。两人因此而爆发一场争吵,最后,莹莹认定老公是白眼狼,而老公觉得莹莹是故作姿态。 两人的关系变得越来越紧张,莹莹越发觉得委屈,逢人便痛哭宣泄,听众听的次数多了,也难免产生一种烦躁感。她只是不解,我甘心为你受了苦,说给旁人听有什么过错? 两个人携手生活,切记多说无益。好与不好,既是心甘情愿,又何来值得与否之说?其实,秀贤惠和炫富、秀恩爱是一样的,充满了自我标榜的阴谋论。真正高尚的爱情与婚姻,无需他人掌声附和,勿忘心安即可。 闺蜜前来借老公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10年前,我和大学时的恋人陈健一起毕业了。第二年金秋时节,我们结了婚。婚后第二年,儿子的降生使我们温馨的生活更加甜蜜。可是,有一天,当我的大学同学徐凤出现在我家时,我的家庭生活被彻底打乱了。 老公被女同学“借”走一去不还 一天,我下班回到家,徐凤竟然在我家里。听说她毕业后回了老家,现在还没有找到合适的男朋友。吃过晚饭后,徐凤跟我说她准备在南京找寻自己的一方天地。 很快,徐凤在一家大酒店谋得了一份工作。每天下班后,她都来我家蹭饭,然后向我“借”陈健去陪她看电影。他们每次出去,都是两三个小时。我开玩笑说:“又借又还多麻烦,白送你得了。”她连忙摆手说:“饶了我吧,我这辈子最不想要的东西就是老公。” 渐渐地,我发现陈健开始注重衣着了,回家吃饭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同他谈话常常心不在焉。一次,我试探性地问他:“陈健,你有心事吗?”陈健马上警觉地说:“我能有什么心事!”我不再追问,但直觉告诉我他的生活有了变化。 一天,徐凤又向我借陈健,我像往常一样把他们送到门口,转身去了阳台。一会儿,我就看见他们两人肩并肩,靠得很紧,慢慢地消失在夜色中。他俩倒像一对般配的情侣,而我则像一个觊觎人家幸福的多余人。我被这个一瞬间的念头激怒了,忽然开始厌恶徐凤。 那天晚上11点多,陈健回来了。我单刀直入地问:“你和徐凤的关系到什么地步了?”陈健怔怔地望着我,沉默了一分钟后说:“我和徐凤的事儿,你迟早会知道,与其再这样痛苦,不如趁早分手。” 积压在心里多日的疑虑得到了证实,我失控地吼道:“你滚,我不想再看到你。”陈健无措地看着我,喃喃地说:“对不起。” 经过两天两夜感情与理智的痛苦撕扯,我决定丢下尊严,为了儿子保住这个家。我打电话到陈健办公室:“健,你回家吧,我有事与你商量。” 夜深人静时,陈健回来了。我非常宽容地说:“健,已发生的就让它过去吧,我不再追究,希望这个家能继续维持下去!”陈健却说:“玲,我很爱你,但这一段时间以来,我发现我更爱徐凤。” 这话深深地刺痛了我,但我仍隐忍着劝道:“陈健,你要为孩子着想,孩子不能没有爸爸,难道你不怕他以后怨恨你吗?” 陈健道:“离婚后,我会经常来看他的,我会一如既往地爱他。” 难以说服陈健,我又去找徐凤谈判,要她尽快与陈健一刀两断。站在我面前,徐凤有些心虚了,却又表示决不离开陈健。她说:“小玲,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但我不能没有陈健。” 结婚4年后,我和陈健离婚了。我在这场婚姻大战中伤痕累累,而陈健却如饥似渴地饮着爱情之酒,他和徐凤很快结婚了。 我接纳了带病回家的老公 离婚后,我把全部精力放在工作上。第二年,我被公司提升为市场部经理。一天晚上,我正整理文件,陈健单位的领导突然来到我家里。坐定后,他说:“陈健住院了,他目前的精神很糟,你能不能抛开以前的恩怨,带着儿子去看看他?”我一听,满腹怨气,屈辱、痛恨一齐涌上心头。我冷冷地说:“他不是要爱情不要亲情吗?”领导沉默了一会儿,有些沉重地告诉了我陈健的近况和遭遇。 原来,陈健和徐凤结婚后不久,徐凤的缺点便暴露出来了。徐凤狭隘多疑,且物欲极强,不仅经常怀疑陈健和我有来往,而且对陈健不能挣大钱极度不满。刚开始,陈健还可以忍受徐凤的缺点。可随着她无理闹腾的次数越来越多,陈健的自尊心被深深地刺伤了,他便向法院提出离婚申请。 两人离婚后的第二天,陈健所在的单位刚好体检,查出他患有胃癌。面对这飞来的横祸,他傻眼了……本就心情灰暗的他,精神彻底崩溃了。他开始绝食,拒绝治疗。 第二天,我禁不住去了医院。婚姻的失败和生命的绝症已彻底摧垮了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男人。一种强烈的责任感撞击着我,我要帮助陈健振作起来!一天黄昏,我在病房门口听到陈健对孩子说:“爸爸现在好后悔,爸爸对不起你们!你妈妈是个能干、善良、宽厚的女人,只怪爸爸糊涂,不懂得珍惜。现在,明白这一切太晚了。”我听后冲进去扑在陈健身上,流着泪说:“陈健,现在明白还不晚。你现在振作起来,我们一起战胜病魔。” 我和陈健复婚了,我开始搜集各种治病信息,并去银行取出所有积蓄为陈健治病。只要有一点儿希望,我就不会放弃。 2010年3月4日,陈健出院了,我们之间又恢复了以前的那种宁静生活。只是好长一段时间,陈健仍无法抹去那份内疚和自责。 2010年8月11日,陈健早早地从单位回到家里,征询我的意见:“我想辞职出来做生意。”在我表哥的帮助下,陈健在市中心租了一个门面,开了一家名为“阿玲”的皮鞋店。我知道,陈健把皮鞋店取名为“阿玲”,意在提醒自己不能忘记我。 为了节约开支,陈健自己跑货源,每半个月他就跑一趟广州。看着陈健一天天变得开朗起来,我由衷地感到高兴。可是,由于感情的受创,我的内心也变得狭隘和猜疑起来,常常为陈健晚归半小时而大发雷霆。我们梅开二度的婚姻又陷入危机中。 老公拒绝女同学的二次骚扰 徐凤离婚后不久,认识了一位老板并很快结婚。婚后不久,那位老板出车祸去世了,徐凤继承了巨额财产,一下子成了千万富姐。在一个个失眠的夜里,徐凤又想起了与陈健在一起时的幸福。她决定,再一次从我手中夺走陈健。 2013年,五一劳动节过后的一天中午,陈健忽然对我说,很久没有消息的徐凤给他打过电话,叫他这天晚上去一家酒店见她一面。我笑了笑说:“要去你就去吧,这么久没跟你联系过,一定有什么事情。” 晚上,陈健出门后,我坐立不安起来。我不停地开导自己不要小肚鸡肠,不要乱猜疑。 不到两小时,陈健就回来了,他说:“没有什么事情。你同意我去见她证明你相信我。其实,就是看到了你对我的信任和理解,我心里才再也没有其他的念头了。”我知道,陈健怕我因此再度与他爆发战争。但此后的日子里,我还是感觉到了这种看似平静的生活里潜伏着一种危机和不安。 果然,一个星期后的那天晚上,我接到一个电话。电话那端只有沉默,许久,才缓缓地传来声音:“我是徐凤。”我莫名紧张起来:“你有什么事情吗?”徐凤冷笑一声说:“告诉你,陈健这段时间经常和我在一起,他真正爱的人还是我。所以,如果你肯和他离婚的话,我给你30万元,怎么样?” 我的猜测终被证实了,我歇斯底里地喊了起来:“不可能,陈健不可能再次背叛我!”徐凤沉默了一下,也喊叫着:“他现在就和我在一起。不信,你打他手机试试,看有没有人接。告诉你,为了和我在一起时不被干扰,他早就把手机关机了。”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眼前一黑,昏倒在地。我醒来时已是深夜,我一次次地拨打陈健的手机,每次的回答都是机主已关机。我的心冷到了极点。 第二天,我向单位请了事假去了珠海。离开时,我没有告诉任何人。 在同学的帮助下,我在珠海暂住了下来。晚上,我常常被噩梦惊醒而大叫。看着像蜡烛一样燃烧殆尽的我,同学瞒着我给陈健打了个电话。当天下午,陈健赶到了珠海。当着同学的面,他一把抱住我,满脸泪痕地说:“你怎么这么狠心!这十几天,我把所有的亲戚、朋友处都找遍了,你差点儿就把我逼疯了!” 我的泪也下来了,但欺骗和被背叛的痛苦仍然像毒蛇般噬咬着我的心,我像一头被激怒的小兽一般把恶毒诅咒掷向陈健,并把徐凤当初说的话一五一十地倒了出来。 还没等我说完,陈健就气得跳了起来:“你是相信她还是相信我?你是我一生一世的妻子,她也曾经是我的妻子。谁是好女人好妻子,难道我分辨不出来吗?小玲,真正的爱不仅是拥有,更是一种信任的放飞。你是这个世界上一位难得的好女人,我今生能拥有你,是我的幸福,我能再次背叛你吗?” 原来,那天在酒店,徐凤坦言她心里一直爱着陈健,希望陈健能回到她身边。而陈健却对她说:“这个世界上,金钱不是衡量爱情的最重砝码。在我心里,善良和真情最重。”徐凤见他的心再也拉不回来,就压抑着泪水走了。但她还不死心,一直打他的手机,陈健不得不把手机关掉。 我没有胜利的感觉,也不恨徐凤。相反,我感谢徐凤两次介入我的婚姻,让我明白了一个最重要的道理:爱不是金钱与金钱的较量,也不是巧取豪夺;爱是一颗心对另一颗心的温软牵引,是理解和信任对忠诚的呼唤和回应。 瘸子的爱情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满身疲惫的王小山坐在马扎上,托着瘦瘦的腮帮子,望着不远处的一家酒店门口发呆。那里,正清晰地传来一阵阵喧天动地的锣鼓声。那是酒店为新人结婚而奏响的喜庆之乐。 王小山不由地就想起了女友柳青。 柳青是他的女友。王小山来城里之前,柳青就是他的女友了。柳青和他一个村的。柳青的爸爸还是村长呢。这让王小山很神气。都成了村长的未来女婿了,能不神气?当然,王小山很清楚,其实村长是不怎么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村长之所以默认自己和柳青的恋爱关系,一是因为柳青真的很喜欢高大帅气的王小山,作父母的不敢硬拆鸳鸯,二是因为王小山的哥哥在城里念大学。王小山的哥哥是村里第一个大学生呢。 可这都是以前的事了。很快,大学毕业的哥哥找不到工作,窝在家里。村里外出打工的人越来越多,每年总多少能带些钱回家。村长给王小山的眼色便越来越不好看了,就连真喜欢他的柳青对他的态度也如这秋季的天,一天凉似一天。不会赚钱的男人,哪能靠他一辈子呢? 那天晚上,柳青对王小山说,你也到城里赚钱吧,否则我爹真不答应咱俩的事了。 王小山心猛地一沉,伸手想揽住柳青,柳青却挪了身子,躲开了。你自己看着办吧。丢下这话后,柳青就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一个发呆的王小山在小河边。月色朦胧,晚风习习,王小山感觉心冰冷冰冷的。 第二天,王小山就收拾行李,来到了现在打工的这座城市。他要在这座城市里赚好多好多的钱。王小山要让柳青和她爸爸看看,自己是个能赚钱的男子汉。 白天,王小山把所有的时间都给了建筑工地;晚上,他就把时间给自己。打电话,是长途,太费钱,不舍得,王小山就写信。可王小山识字不多,写好一封信,得花去他不少时间,简直比白天在工地上挥洒汗水还累。每每看到王小山撅着屁股,趴在通铺的地板上“咬牙切齿”地写信,工友们就起哄。 拉倒吧,写啥信呢。 得了吧,还是回去看看吧,说不定她早睡在别人的床上了。 想女人了,还不简单,花他个百十块钱,上趟美容院,啥都解决了。 哈哈哈…… 工友们肆无忌惮地笑着。 王小山置之不理,只管写自己的信。 柳青回信了,叫王小山保重身体,别挂念她,她在家一切都好。 看得王小山热泪盈眶,当即回信,说自己啥都好,找到工作了,也干得好,请柳青尽管把心放肚子里。王小山又说,我很挂念你,我梦里全是你呢。 晚上睡觉,王小山不拿枕头垫脑袋,而是抱着,仿佛枕头就是他的柳青。这事笑煞了工友们,都说他还是个没长大的毛头娃娃。王小山听了,不急也不恼,睡觉时,仍旧抱枕头。 王小山一直给柳青写信,有空就写。 柳青的回信却越来越少了,还意味深长地说,她父亲挺挂念他。叫王小山少写信,多把时间花在如何赚钱上。还说,村里的柱子刚刚给家里汇去800块呢。可是你呢? 王小山回信说,快了,就快发工资了,到时全寄来。 可是一天天过去了,就是不见工资,后来连老板的人影也没了。再后来,都说老板卷款逃走了。王小山欲哭无泪,老板你咋能逃走呢,我和柳青的关系还靠你的钱维持呢。 王小山口袋越发瘪了,人也越发黑了,瘦了。 王小山照旧给柳青写信,说今天领到了工资,还不少呢,我这就给你汇去。王小山真的给柳青汇去了钱。钱是他卖血得的。 王小山换了一个地方,又换了一个地方…… 在这座城市里,几乎每天都能听到新人喜结良缘的喜庆的锣鼓声。 那晚,王小山和柳青在一起。许久没在一起了,俩人都很开心,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王小山说,柳青,我爱你,我要娶你为妻,你愿意吗? 柳青说,小山,我也爱你,嫁你为妻,我很愿意! 王小山说,你还和以前一样爱我吗?我现在的腿瘸了。 柳青说,你是因打工瘸的,你是为我而瘸的。我还和以前一样爱你! 王小山说,柳青,我爱你。我这就向你求婚。 柳青幸福地闭上了眼睛,说,好,我接受你的求婚,我现在就接受。 王小山把柳青揽入怀中,抱得紧紧的。柳青幸福地呢喃着…… 王小山突然醒了,原来这只是个梦。 第二天下午,王小山收到了柳青的一封信,一封绝交信。柳青说,她下个月就要嫁给柱子了,柱子的叔叔成了新村长。 王小山的腿是因不慎从高高的脚手架上掉下而致瘸的。王小山真的瘸了。 此刻,王小山正背着行囊,一瘸一拐地行走在返乡的路上。恍惚中,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因柳青出嫁而奏响的喜庆之乐从家乡传来,越传越近,越传越明,顷刻间,就塞满了王小山的整个世界…… 一件情侣衫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别人给陈风介绍了一个女孩,叫阿玲。陈风对阿玲感觉不错,两人相处有一段时间了。眼看临近情人节了,他就想送一件特别有意思的礼物给她。 情人节的花太贵了。送一朵吧,太少;送太多了又不划算。陈风不想送花了,于是就在网上搜索起来,忽然看到几个字:情侣衫。于是,他马上在淘宝上找起来。种类繁多的情侣衫,让他眼花缭乱,不知道选哪款好。 这时候,同事刘晨走进办公室,看到陈风在上网选衣服,不由打趣说:“看情侣衫啊,我知道某人也在看,难道你们俩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听到这里,陈风特别高兴,因为阿玲就是刘晨介绍的。 当时,陈风刚调进这个办公室,刘晨知道陈风还是单身,就说给他介绍一个好女孩。这个好女孩就是阿玲。据说,他们俩是在网上认识的。临见面的时候,陈风还问刘晨:“这么好的女孩子,你怎么不留着,还介绍给我啊?”刘晨则是哈哈大笑:“不适合我,要是适合我,哪里轮得到你?” 听完了刘晨的话,陈风马上问刘晨:“这么说,阿玲也在看情侣装?那行,我不买,我另外看别的。” 接下来的几天,陈风都是在期待中度过的。他每个晚上都幻想着和阿玲穿情侣装的情形,有天做梦还梦见了。这些天,陈风都没约阿玲。他在等阿玲拿到情侣衫后,主动约自己见面。可是等了几天都没见。陈风想也许是想在情人节给他一个惊喜吧。 情人节很快就到了。陈风约阿玲在一个罗曼蒂克的西餐厅里吃饭。红酒烛台,阿玲的脸色微醺,透出粉红。陈风越看越爱。这时候,阿玲说:“阿风,我要送件礼物给你。”说着,拿出一个包装好的、精致的小盒子。陈风一看,脸色微变。心里一这样想,伸进裤兜的手顿时就停下来,讪讪地说:“不好意思,我没准备礼物。”阿玲并没有注意到陈风的脸色,一个劲地说:“阿风,你打开看看喜欢不喜欢啊。” 陈风在阿玲满怀期待的目光下,慢慢撕去包装纸,打开盒子。原来条领带。阿玲笑眯眯问:“你喜欢吗?我挑了好久呢。”陈风强颜欢笑地说:“喜欢,你买的我都喜欢。”其实心里想:“你又怎么知道我最喜欢的是情侣衫呢。” 陈风放好领带,对阿玲说:“不好意思,我没准备好礼物。”阿玲摆摆手说:“没关系,你请我吃的这顿饭就是礼物了,我很喜欢。”阿玲很享受这顿晚餐,一个晚上都笑得合不拢嘴。但是陈风则是心不在焉地吃完了这顿饭。 周末,陈风吃完饭,就出门买东西。开着车的时候,他看到刘晨穿着一件黄色的T恤,上面有一个卡通的男孩子图案。由于车开得太快,陈风来不及打招呼。 到一个拐弯的时候,他居然看见阿玲。阿玲身上也穿一件黄色的T恤,T恤上面是一个卡通的女孩子图案。陈风看到这件衣服的时候,血一下涌上来了,这件T恤和刘晨那件T恤明显是情侣衫。还说情侣衫到哪里去了,原来是穿到刘晨身上去了。 一连几天,陈风每次接到阿玲打来见面的电话,都推掉了。阿玲好像也悟出点什么了,发短信来问。陈风看完就删掉了。渐渐地,阿玲就不发短信来了。但是刘晨总是对陈风怒眼相待。陈风倒也无所谓,心想是你先对不起我,我不撕破脸皮就好了,现在还好意思冷眼对我。 刘晨终于忍不住了,把陈风叫出来,怒喝道:“你这算怎么回事?冷落还是分手?”陈风也忍不住了,轻蔑一笑:“那不正好吗?便宜你!”刘晨听了,一个拳风挥过来。陈风觉得眼一黑,眼眶顿时生疼生疼的。他立马也回手过去。这样两人你一拳我一拳落下来了。两个昔日的好朋友反目成仇了。 麻辣烫的日子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从民政局那栋破败的楼里出来时,阳光正均匀地倾洒下来,为大地抹上一层温暖的金黄色。男人斜靠着自己那辆丰田凯荚瑞,燃起一根香烟,眯着眼睛看天。此刻的他心中翻江倒海,思绪波澜起伏,要不是办手续的那个工作人员临时有事外出,他和女人十三年的婚姻也就寿终正寝了。十三年,人生能有几个十三年啊,弹指一挥间,当年天作地合的美满婚姻竟然会顷刻土崩瓦解。男人苦笑,扭头看了一眼,女人端坐在草坪内侧的那条石凳上,搂着挎包,呆呆的,看不出任何表情。 多么无聊难堪的下午啊!男人急切盼望那个工作人员早点回来。既然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那就早点结束吧。 “喏,”女人朝男人走了过来说,“与其在这儿等,不如我们再去吃一次麻辣烫吧?反正不远,步行一会就到。”女人又强调了一句,“吃完再办手续,咱谁也不许反悔。” 男人笑了笑,没说话,掐灭烟随女人往外走。 炭市街那条长长的街道上,依然车水马龙,络绎不绝,人们大都是奔着这家麻辣烫老店而来。俩人刚认识时,男人请女人吃的第一次饭,便是在这里。十三年了,说不清是男人陪女人,还是女人陪男人,俩人每月总要来这儿吃一回麻辣烫,糖醋、微辣,每人再来一瓶汽水,花钱不多,吃得满头大汗,痛快淋漓。 老店老口味,如今物是人非,男人心里不由唏嘘不已。麻辣烫端上来了,服务生将汽水打开,两个人谁也没动。 女人合上一直在手里把玩的手机,说:“你是好人,离婚这事怪我。这是咱们最后一次一起吃麻辣烫了,我想跟你说几句实话,” 男人憨憨地笑了,笑得很勉强:“说啥呢,不说也罢。我知道你有很多事都瞒着我,要不咱俩也走不到今天这个地步。你有权利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麻辣烫的雾气模糊了男人的眼镜,他掏出眼镜布细细拭擦。 “还记得咱俩第一次来这儿吃饭吗?” “能忘记吗?” 怎会忘记呢?那是男人第一次请女人吃饭。当年,男人高中毕业,只身来到这座城市打拼,除了长得帅外,几乎一无所有,每日风里来雨里去,填饱肚子便所剩无几。面对女人主动射来的丘比特之箭,男人曾经四处躲避。爱情对于男人而言,那是怎样一种奢望啊! “你第一次请我吃饭,我选择来这儿吃麻辣烫,是怕你没钱请我吃大餐,顾及你的面子,你知道吗?其实我不大喜欢吃麻辣烫的。”女人说。 男人心中不由一震。十三年了,每月都陪她来吃的麻辣烫,她竟然不大喜欢吃?“你怎么不早说呢?”男人问。 “我只是来怀念当年幸福的感觉啊。那时候,你一贫如洗,却舍得送我一束玫瑰,那是多么美好的爱情啊!”女人眼角似乎有泪沁出,显然已经陷入了当年的美好回忆中。 男人在心里暗暗责骂自己。这些年,自己奔波忙碌,苦苦打拼,现在房子有了,车子有了,但当年的纯美的爱情却消失殆尽,这算是成功还是失败?男人不知道,但是女人的决意离去,的确是自己的耻辱。 “那个男人有多好,让你魂不守舍,要离我而去?” “他有时间陪我,他不计较我的任性和刁蛮,只要我喜欢,他宁可委屈自己,我觉得他比你爱我。” “就这些?”男人不解。 “这就够了。”女人抬起头,却不看男人,眼光直射窗外。阳光从窗口斜射过来,生出斑驳的画面,令人产生亦真亦幻的感觉。 “走吧,工作人员该回来了!”男人起身结账,不再说话。 阳光仍是懒洋洋地照着大地,民政局那幢破楼在阳光的照耀下,越发显得斑驳和不堪。男人踏上台阶,突然扭头对紧跟着的女人说:“咱夫妻一场,我也跟你说句实话吧。”女人点点头。男人说:“其实,我也不喜欢吃麻辣烫,每吃一次,我都会拉肚子,每月挤时间陪你去吃,那是因为我以为你喜欢,看来咱俩都错了。我说完了,进去吧。” 女人突然怔在哪儿,眼泪汹涌而出。 带着一只猫嫁你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一) 我十二岁的时候,他十六。我俩一起上山捡松树枝,事实上,我是抱着猫去的。我以一种“官二代”的心里优势想:我爸是你的校长,你给我家干活天经地义的。 他很卖力地干活,偶尔也朝着我的方向看,我每次都以为他看我,实际上每次他看的都是我抱的猫。后来,那只猫挣脱了我的怀抱跑掉了,我追了很远,然后哭了。他拉着我的手下山说:放心吧,猫比你聪明多了,它知道回家的路。 回到家后,我坐在炕头继续抱猫,他坐在写字台前偷看我的作文,看一会抬一下头,每次我都以为他看我的猫,实际上他一直在看我。我不屑地想:他准保觉得我的作文写得好,羡慕嫉妒恨吧,谁让你学习不好了! 他就是个“差生”初中没毕业就不念了,行踪渺渺。 我一直在想他十六岁时的那张脸,也想:我们算不算得上,“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呢?我问我的老猫,老猫打出一串又一串的呼噜,充满了禅意,让我参悟不透。于是,我就鄙夷地痛恨:看他长的,真难看,看那虎背熊腰,看那十六岁就像六十岁的脸。 我一边想一边摸着猫的耳朵,那里竟然有露珠一样水滴,晶莹透亮的,我竟然哭了,为了他? (二) 二十三岁的时候,我毕业了,在一个城市当老师,也许和基因有关,我分外喜欢这份工作。可是,我却不会谈恋爱。于是,业余时间我都是抱着猫去散步,有一天,“虎背熊腰”就那么向我款款走来了,我用亮晶晶的眼睛打望他:他没变,只是脸上多了一道疤,好长好深!他伸开双臂向我扑了过来,我还没来得及躲闪,他就抢走了我的猫! 从那天开始,我们便约会,去爬山,去看海,去树林……当然每次我都抱着猫,他问:这只猫是那只猫的孩子吗? “不知道”,我告诉他。他说:那我给你讲故事,你听吗? 有个人,叫吴老大,十九岁的时候,被朋友找去看一批“货物”,去的那家也是熟人。熟人一家三口,等吴老大进去的时候,男的已经死了,女的奄奄一息,身边有个襁褓中的婴儿。朋友说:我们犯了罪,现在想逃走,看你是个讲义气的人,也会开车,现在你杀了这个女人和孩子,入伙。 吴老大,知道了怎么回事,他牵动嘴角笑笑说:杀人的事情我不干。那俩人说:不干你就是死路一条了。老大想了想说:我干,把刀给我。一个人刚要给,另一个说:别给,这小子有两下子,让他用手掐死这个女人和孩子。吴老大跳上炕,冲着那个女人的脖子做了一个掐的姿势,说了声:嫂子,对不起了。然后虚晃一招,“嗖”的一下跳出去,打碎了后窗的玻璃,可是门却早闩上了。 两个穷凶极恶的人过来用刀砍他,他终于开了门,挨了十八刀的他,跑回家说了一句话:快去救人!然后就昏倒了。 (三) 我被震惊了!他问:你见到我的伤疤的时候,没害怕吗?我说我还以为太多的美女追求你,你被迫毁容呢?他大笑着说:我可怎么说你好呢?我长得这么老,还丑,你会看得上我吗?我说:我心里一直都叫你大叔来着,既然你都说破了,以后嘴上也这么叫吧。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挣了那么多的钱,他往哪都跑,一个月两个月的,有时候说去旅游,有时候说去看生意。深更半夜打来电话告诉我:我想你了,臭丫头。然后就一言不发,沉默着有些吓人。自从我叫他大叔那天起,我的名也更新换代为:臭丫头! 我已经犹豫将来是不是嫁给他了,因为我是一个知识分子,而他呢?商人,老大,江湖。我甚至不知道他具体做啥。可是我依然不能否认:他是我心中的最爱,理由呢:不知道,真的! 那年,我二十六岁,他三十一岁,他说:二十六岁,正是嫁人的好年纪。我说:可惜,我都没谈过恋爱。他不怀好意地说:我们不都谈了三年了吗?我对此嗤之以鼻。 他说:算了,既然看不上我,那就给我的儿子辅导辅导作业吧,我最近管不了他了,不听我的。 (四) 我确信,我那时候是“如雷贯耳”外加“眼冒金星”的。这么多年,我在等他,却等来了这样的结果。我愤怒的喊道:我爸是你的校长!他回头看我,笑了:我知道,臭丫头,你仗着这个十二岁的时候就开始欺负我! 三天后,他领来了他的儿子,我以一个知识分子自居,和少年侃侃而谈,其实就是想让他的父亲更加知道,我是一个多么优秀的人,让他吃一辈子的“后悔药”。 那个叛逆的少年似乎的确被我的“博学多才”所吸引,三天两头地往我这里跑,听我滔滔不绝地给他讲故事。 有一次,我拉了拉老大的衣襟,问他:你儿子长的真不像你,比你好看一千倍,一万倍。他马上说:是吗?我也想做DNA呢?我有些脸红了:呸,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他妈妈一定好看,对了,你怎么有这么大的儿子,你才三十一岁啊?你未婚先孕了? 他说:臭丫头,请你注意性别,我是雄性! 我哈哈大笑,然后充满醋意地说:他妈妈一定是大美女! “嗯”他充分肯定地点头,让我很受伤,一而再的!他继续说:可惜去世得早。我瞪大了眼睛,也瞪大了眼睛里的问号。他说:现在你可以考虑嫁给我了吧。 我突然浑身无力了。片刻,大声喊道:我一个黄花闺女,为什么要嫁给你,岂有此理。 (五) 他突然跳起来,告诉我:我连恋爱都没有谈过,你知道吗?这么多年,我一直在等你! 我也拿出“官二代”的气势,暴跳如雷的。没谈恋爱,你怎么结的婚,你闪婚吗你?你是不是贪图人家的财产了你,你是不是娶了“官二代”了你。 他被我气乐了,说:臭丫头,我只想娶你这个“官二代”,我的钱是我做生意挣的,可是我的儿子,你知道吗?就是我给你讲的故事里那个襁褓中的婴儿。 我愣了好长好长的时间,眼泪大把大把的,我说:你领养了那个孩子吗?他也哭了,说:是的! 我嫁给他的时候,还是觉得有点亏,因为他长的太难看了,还带着孩子,我说:为了找个平衡,我带着一只猫,嫁给你吧!他说:其实,你不亏的。 我仰视着他问:怎么说呢?他说:刚进门,就有人叫你妈了! 爱上一个索马里海盗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外语系有个又白又靓的大美妞,叫春妮。学校里追求她的男生可不少,但春妮都没动过心。为什么呢,因为春妮早就心有所属啦! 这天,春妮的闺蜜来学校玩,顺便见一见春妮的男朋友,看看这大美妞的芳心究竟是给了谁。 春妮便领着她去了球场,用手一指,说:“喏,在打球呢。”闺蜜顺着手指的方向一望,愣了足足十秒钟,再回过头来看看春妮,惊诧地问:“不会吧,是那个啊!” 春妮笑着说:“就是‘那个’,他呀,是个索马里人。” 闺蜜一听,大声地脱口而出:“海盗啊!”话音刚落,那个“海盗”就抱着球朝着这里走来了。 “你好啊,我是春妮的男朋友,是索马里来的留学生,叫拉斯马卡雷,中文名是马磊。”马磊冲春妮的闺蜜大方地笑笑,打趣地说,“别担心,不是所有索马里人都是海盗,我,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闺蜜想不到眼前这个深肤齿白的非洲人中文竟然说得这么好,她也被逗乐了,半开玩笑地说:“把我们中国大美女的心都给掳走了,还不是海盗啊?”马磊听了,就揽着春妮的肩得意地傻笑。 不久,春妮和索马里黑人谈恋爱的消息就传到了春妮妈的耳朵里,春妮妈立马一个急电追了过来:“你们学校里是没人了吗,你非要给我找个黑人女婿?我就你一个闺女,你要是敢嫁给这个黑人,我就死给你看!”说着说着,还带上了哭腔。春妮捧着电话撇撇嘴,不知该怎么回应。 第二天,春妮把母亲的态度告诉马磊,并伤心地说:“我不管,我妈爱咋咋去,我不能没有你。”马磊用流利的汉语安慰她说:“傻瓜,你难道还逼着你妈去死啊?好啦,我以后会好好表现,想办法让她认可我吧。”春妮说:“那你妈的意见呢?”马磊说:“哦,我上次把咱们的照片寄回家后还没来得及问他们呢,我现在就打电话给我妈。” 春妮耳朵贴在马磊的电话后盖上,她想第一时间知道马磊妈妈对他们这桩跨国恋的意见,可惜她不太能听得懂他们的对话,因为马磊和他妈用的是索马里语。春妮只听见他妈在电话里的口气越来越凶,她捅捅马磊,低声问:“怎么样?”马磊用手捂了话筒,嘘了一声,轻声对春妮说:“她嫌你太白。” 春妮有点失望也有点生气:“我这不是白,是黄好不好?”马磊性格很好,总是不急不火的,他说:“不急,我慢慢跟我妈做工作吧,我想她总有一天会接受你的肤色的。”春妮看着深爱的马磊,说:“我也会努力的。” 不管两边的妈妈是什么态度,也不管身边的人是什么眼神,春妮跟马磊都决定要好好相爱一生。 转眼要毕业了,春妮妈让她赶紧回老家发展,说要给她介绍个对象,那男的老爸在省政府工作,可以给春妮安排个好工作。春妮急了,说她只要马磊。春妮妈就又哭又闹,说春妮要那个黑不溜秋的人就别要她。春妮也哭了,对着电话喊:“你要再说马磊黑不溜秋,我就不认你这个妈!”话一出口,一旁的马磊就拍了春妮一下脑袋,训她说:“你胡说什么呢!” 没多久,马磊的母亲也催儿子回国发展,还说回去给他找个好看的索马里黑妞。马磊说他不想回国,他已经联系好了一家索马里驻华机构的工作。 这天,春妮哭着对马磊说:“我妈和你妈都不同意咱俩,怎么办嘛?”马磊就替她擦着眼泪,沉默了半天后说:“不急,我先回国做通我妈的工作,然后我再回来,给你妈带份大礼,让她到时能够接受我。”春妮不解,问:“你有什么招啊?”马磊诡异地笑笑,说:“到时你就知道了。”春妮狐疑地说:“马磊,你不会回国后就不来了吧,扔下我不要了?”马磊拍了一下春妮的头,说:“别胡说。等我回来啊,可别回家跟那个官二代结婚啊!” 几天后,马磊真的回索马里了,春妮没有回老家,她决定留在这座熟悉的城市等马磊回来。想马磊的时候,她就拿出手机翻看他的照片,照片里,马磊真的好黑,可是春妮不在乎,她就是喜欢马磊,喜欢他的黑。这几天,春妮常常出去找工作,酷暑天气,整日里毒辣辣的太阳把她的胳膊都晒黑了,看着自己的胳膊,春妮突然有了一个念头:她要为她和马磊的爱情做点什么了。 第二天,春妮订了张机票,只身飞去了海南。海南的太阳更毒更火辣,春妮就天天去海滨浴场晒日光浴,就那么穿着比基尼,把自己裸露在骄阳下。别的姑娘总要全身抹上防晒油,防止晒黑、晒伤。春妮却啥也没涂,一心就是要晒黑。可海南岛毒辣的紫外线不是闹着玩的,整整一个月,春妮的皮脱了长,长了脱,一个又白又嫩的大美妞终于黑得没了人样。可是春妮心里却很高兴,她想着等马磊回来再一起拍合影呢…… 可事情似乎并不如小妮子想得那么美好,自从马磊回去后就一直再没消息了,电话、网络一概联系不上。都已经快两个月了,春妮不知道马磊劝说他母亲的事怎么样了,而且,马磊跟那家索马里驻华机构约定的报到时间也临近了。春妮终于耐不住,托同学找了马磊索马里家里的电话。 拨通电话,可那头不是马磊的声音,接电话的是他妈妈。春妮的语言天赋没有马磊那么好,她的索马里语很差劲,只是跟马磊学了一点点皮毛。马磊的母亲判断可能是春妮后,竟然哭哭啼啼地叽哩哇啦了一长串。起初,春妮觉得一定是老太太对她不爽,多说了几句,所以连连赔着不是。可听着听着,春妮觉得不对劲:骂我两句也就算了,现在儿子不都回去了么,还哭什么呀? 直觉告诉春妮:马磊一定出事了!于是,她不顾一切地买了机票,连夜就飞往索马里,那个传说中的海盗国。 春妮到达摩加迪沙后,找到马磊的家,看得出来,他的家境很一般,春妮也知道,马磊来中国留学的费用也是政府出资的。马磊妈妈见到春妮的第一面很是惊讶,估计她是被春妮的突然来临和那黑黝黝的脸庞给吓到了。老太太不知道春妮祖籍四川,会变脸的。 马磊是真的出事了。跟他母亲连说带比画中,春妮才知道,马磊回国后,竟然千方百计联系到他一个常年做海盗的儿时伙伴,然后入了伙,做起了江洋大盗。他们先后劫持了好几艘法国、荷兰和新加坡等国家来往亚丁湾的货轮,得手后变卖货物,用人质换巨额赎金。在国际社会的压力下,索马里警方最终破获了他们这个海盗团伙,并已将他们拘捕,最近就要开庭宣判了。 春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马磊怎么会去做海盗呢? 几天后,春妮在监狱里见到了马磊,马磊第一眼差点没认出自己的女友。 春妮问他为什么去当海盗,马磊不回答,只是流着泪,轻轻抚摸春妮黝黑带灼伤的脸颊,说:“你不该这么虐待自己,白皙的你才漂亮呢!”春妮也流着泪说:“我宁愿一辈子这么黑下去!”马磊顿了半天,语重心长地对春妮说:“还是把肤色弄回去吧,白皙的样子多好啊!”春妮说:“不,白了你妈就不要我了。”马磊别扭地笑着说:“傻瓜,我估计会被判十年八年的,你不用等我。”春妮哭着捶打着马磊的手臂,马磊轻轻摩挲着春妮脸上的一片晒伤,说:“我家的床下面有一张美容整形的预约单,你去拿了,打那上面的电话,估计这几天预约的美国专家就要来了,到时给你好好治疗一下身上的灼伤,再重新把你弄白皙了。”春妮大叫:“不!不!”马磊吼道:“听话!治疗好了赶紧回中国!”说完马磊就头也不回地提前结束了探视,转身的时候,他偷偷用袖子擦拭着眼睛。 回到马磊家,春妮越想越不对劲:马磊之前并不知道我自虐晒黑的事情啊,他更不会想到我会来到索马里,他怎么可能在被捕前就提前给我预约了美容整形专家呢? 春妮急忙在马磊的床铺下找到了那张预约单,一看,是摩加迪沙城里最大的一家美国人开的美容医院。春妮决定前去弄个究竟。 医院里,负责接待的大夫见到春妮,很是惊讶,他说:“当初预约的是个男的,他说他要做换肤美白手术,怎么今天是你来了呢?” 春妮有点懵,说:“换肤美白?” “是啊,我们医院有一套全世界独一无二的生物加基因技术的换肤手术,可以让黑种人也变成白皮肤,只是价格特别昂贵,那位先生曾经来医院咨询过一次,说是要换肤,但当时他没那么多钱。不久前,他不知从哪儿突然弄到了一笔资金,来到医院交了全部费用,预约了我们美国总部的专家,说好后天来做手术。说实话,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坚持,可显然对他十分重要。” 医生这么一说,春妮一下子就明白了,这才是马磊去当海盗的真正原因,她也知道了马磊当初说要给春妮妈送的那份大礼是什么了。 春妮心里不禁暗道:这个傻瓜!她急忙操着英语问那大夫:“你让你们的美国专家后天别飞来索马里了,我们不做这个换肤手术了,他交的费用可以退还吗?” 大夫想了想说:“可以是可以,不过我们要扣除10%的违约金。” 春妮迫不及待地答应道:“没问题。” 拿了退还金回去的路上,春妮打定了主意,她要替马磊上交那些他当海盗时分得的赃款,争取能获得减刑。然后她要再次申请探视的机会,亲口去告诉那个傻瓜:不管最终你会坐几年牢,也不管你是黑是白,我都会等你! 这样想着,春妮提着那一大笔钱,快步向警察局赶去。 脱衣脱鞋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宁静是个离过婚的女人,虽说已三十出头,可美丽气质不减当年,所以身边一直不乏追求者,其中尤以两个人最为执着。宁静一时拿不定主意爱谁弃谁,而身边的姐妹同事也是主意不一。最终宁静若有所思地说:“据说一起旅游是判断对方适不适合自己的好方法,咱没空长时间旅游,就来个短途游。嗯,要不这样好了,明天就是星期天,我分别约两个男人跟我一同爬山,请你们暗中观察一下,谁才是我的真命天子,好不好?”大家一听自然是轰然叫好。 第二天一大早,宁静和第一个求爱者在西郊的小山脚下见了面,这是一个比宁静小两岁的男人,个子高挑皮肤白皙,看上去青春时尚活力十足。一见面那男人就热情地说:“还没吃早饭吧?我请你共进早餐好不好?” 宁静含笑答应了。男子当即领着宁静进了一家快餐店,吃过早饭后两人开始爬山。一路上男子一边嘘寒问暖,一边不时从随身挎包里拿出点心饮料什么的给宁静吃。跟在后面的众姐妹把这一切尽收眼底,一时间羡慕得都红了。 谁知就在这时天空下起了小雨。初冬时节,雨虽不大但淋在身上寒意入骨。男人却一点也不在意,还向天空伸展开双臂高叫道:“让爱的小雨滋润我们的心田吧!” 宁静却冻得直发抖,颤着嘴唇说:“我有点冷,还是下山吧!” 男人看上去有点扫兴,但还是痛快地答应了。然后令人吃惊的一幕出现了:他一把脱下外套体贴地穿在宁静的身上,而他自个只穿了一件衬衫。 宁静脸“腾”的一下红了,说:“快穿上,不然你会感冒的。” 男子大笑,豪情万丈地叫道:“男子汉大丈夫,区区小雨又算得了什么?来,咱一起来个雨中奔跑,肯定别有一番情调,”说着一把牵住宁静的手,加快脚步向山下奔去。 宁静的手给他攥得热乎乎的,正有点心跳,忽然“啊”的一声尖叫起来。原来宁静穿的是高跟鞋,刚才跑快了,一个不小心把脚脖子扭了,顿时一屁股坐在地上一步也不能动。 男子心疼得不得了,要帮宁静揉脚,宁静红着脸不让。男子忽然一伏身,把宁静背在身上,说:“那咱就来个猪八戒背媳妇吧。” 两人来到山下时雨停了,放下宁静,男人已是气喘吁吁。宁静感动极了,说:“辛苦你了……”话音刚落,那男子忽然张大嘴巴,“啊呸”一声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接着一发而不可收,响亮的喷嚏接二连三打个不停。 宁静更加过意不去了,绞着手说:“都怪我让你受了凉……” 男人还是豪情依旧,说:“小事一桩,啊呸……” 宁静忙还给他衣服,说:“你先回去吃点药,我还有点事,咱们回头再聊好不好?” 那男子因为眼泪鼻涕一大把,正有点发窘,一听这话如闻大赦,忙说:“也好也好,回头见。” 男子一走远,众姐妹立即围拢来,七嘴八舌地说道:“宁静,这个男人不错啊,又时尚又浪漫,还关心人,颇有绅士风度,这事我看就这么定了。” 宁静含羞说道:“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又拿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说:“我跟第二位约定的时间差不多到了……噢,他来了。” 众人抬头一看,远处果然来了一个男人。这男人看上去岁数比宁静略大些,一身休闲装加上挎包,风度看上去倒也不输刚才那一位,只不过时尚略嫌不足。 宁静低声说:“各位姐妹,还得请你们帮我暗中把把关。”然后大步迎上前,说:“你来了?” 大伙暗吃一惊:宁静的脚脖子不是扭了吗?怎么一会的功夫就好了?难道她是故意装的? 那男人见了宁静微笑点头,说:“你好!不好意思,你倒先到了,不过我可是按你约定的时间来的。你看等会爬山要费体力的,要不咱吃点东西吧?” 宁静答应了,于是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一家牛肉面馆。众姐妹远远地望着,个个直吐舌头,说:“宁静今天这是吃第二顿早饭了,她想撑死啊?” 很快两人吃完早饭,开始爬山。男人一边走着一边讲着笑话,但更多的是听宁静讲,他听得津津有味。谁知就在这时,跟先前相同的一幕出现了,天空再次飘起了小雨。 男人看上去一点也不慌张,不过并没有激情地脱下自个的衣服穿在宁静的身上,而是打开包拿出两把雨伞来,说:“昨晚看天气预报,说今天有小雨,真准。”一边为宁静撑开伞。宁静的头上刹那间绽开一朵美丽温馨的花。 男人又说:“下雨山路湿滑,我建议咱们还是下山,好不好?” 宁静说行,两人便转身往山下走去。众姐妹远远地看着,心说:“宁静,你该表演扭伤脚了……” 谁知就在这时,男人忽然轻叫一声:“等一下!” 宁静一愣,却听到男人用一种稍稍责备的口吻说:“明知道今天要爬山,你还穿高跟鞋,给,穿上!” 宁静呆住了,众人也呆住了,原来男人竟毫不犹豫地脱下自个的运动鞋要宁静穿上!宁静还要推辞,男人已弯下腰,不由分说地脱下宁静的高跟鞋,再细心帮她穿上运动鞋,又系牢鞋带,满意地说:“我的鞋给你穿虽说大了些,但鞋带系牢了问题不大的,出发!” 男人赤着脚陪宁静到了山下后,宁静说:“今天多谢你了,我还有事,你先回去吧,回头咱再聊。” 男人穿回自个的鞋子,说:“行啊,你回头小心些――伞你拿着,等下只怕还会下雨的。” 众姐妹围上来后感慨万千,说:“宁静,你眼光真不错!比起刚才那个,这个也很好,只是略嫌沉闷了些,没有刚才那位激情四射,难怪你拿不定主意哩……” 宁静忽然斩钉截铁地说道:“不,就在刚才我已拿定主意了!正像你们看到的那样,第一位请我吃的是洋快餐,下雨时脱下衣服让我穿上,最后当我佯装扭了脚时又不辞劳苦地背我下山,所有这一切告诉我,他激情浪漫活力十足,但仅此而已。而第二位请我吃的是牛肉面,下雨时早就备下雨伞,并把他的鞋子换给我,虽说少了点激情,但更踏实、周到。” 宁静最后动情地说:“我不是不懂人事的小女孩了,上次离婚的惨痛教训告诉我,作为女人,更需要的是一份稳妥绵长的爱。相比起来,牛肉面比起洋快餐更健康更富营养,一把雨伞比起热情背我更体贴,而脱鞋比脱衣更加成熟,所以,我选择第二位!” 众姐妹若有所思地听着,然后热烈鼓起了掌。 夫妇之墓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嫁给他时,她才17岁,一双闪亮的大眼睛,梳两个羊角小辫。家里兄弟姐妹多,她是家里的老大,爹妈就希望她早点嫁人换点彩礼。爹娘每天起早贪黑,日子仍然过得拮据。青黄不接的时候,娘就蒸红薯叶吃,或者用麦麸子捏窝头。 家里一共两间房,爹娘一间,兄弟姐妹6人一间。家里只有一张床,爹娘睡,他们6个就睡地上。地上铺满厚厚的麦秸,麦秸很光滑,夜里弟妹们横七竖八睡得哪里都是。 她略微大点的时候,已经理解了家庭的艰辛,也就早早地懂了事,婚姻的事情就顺从了爹娘。 婚后三个月,她才知道,他是二婚,还有一个两岁的儿子。她顿时气愤难忍,一心想着离婚,连死的心都有了。 也是在这个时候,她才知道,这个男人给爹娘的彩礼是一头老水牛,在当时,这是很贵重的。庄稼地里的活全靠这牛呢,于是爹娘就把这个男人有儿子的事情瞒了下来。 晚上男人回来,从怀里掏出一卷布,红艳艳的。男人说,做身衣服穿上,我知道在家里你是老大,日子过得辛苦,没有穿过好衣服,以后我会心疼你的。 接过那卷红布,女人高兴极了,爱不释手,男人的一番话也让她动摇了。她在心里说,再等一段吧,遇着合适的机会再离婚。 男人在外面做小生意,卖爆米花,卖咸菜,卖酱油卖醋,总之,脏活累活,他都愿意干,只要能挣钱。 晚上回到家里,男人总是把钱袋打开,一点一点地掏出里面的分分角角,交给她保管起来。她虽然很心动,但是离婚的念头一直没有断,总觉得自己的人生不完美。 然后,女儿就在这个时候降临了。她就想,等孩子大些再离婚。哪知,儿子,小女儿,一个接一个地出生,她就在心里骂,这辈子算完了。 孩子大一点的时候,女人就跟随男人一起出去做小买卖,走街串巷。有一次,他们走散了,男人自己走一条路,她用架子车拉着孩子走了另外一条路。男人着急,她也着急。眼看天就要黑了,男人也没有心思叫卖了,一心寻找女人和孩子。 女人呢,看着几个孩子心里发愁!等到天完全黑下来了,路上行人渐渐稀少了,他们终于相遇了。男人见到女人和孩子们,把肩上的货担使劲扔到路边,紧紧地抱住了他们。 男人说,真怕你领着孩子们跑了,不要我了。女人冻得哆哆嗦嗦,靠在男人的怀抱里,离婚的念头也烟消云散了。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孩子们都长大成人了,男人却病倒在了床上,偏瘫,并且言语不清。孩子们都说,妈,你们离婚吧,你该自由了。 她对着孩子们大发雷霆,你们都是铁石心肠吗?你们难道忘了他是生你们养你们的父亲了吗?孩子们都不敢言语了,再也不敢提离婚的事情。 她还幻想着,男人可以重新站起来,就精心地照顾他,带着他四处求医,寻找偏方。但是几年下来毫无结果,医生也纷纷摇头,她也就死了心,平常做饭尽量少放盐,少放油,给他多吃水果和蔬菜。 她问他,饭菜好吃吗,可口吗?他只会发出“咦咦”的声音,她就伤心地流泪。这些年过去,她的泪也流干了,头发也早早地白了。孩子们都认定父亲已经无法康复了,便都各自忙着自己的工作。 遇到晴朗的日子,她总是推着男人出去走走,帮他伸伸胳膊伸伸腿,有时候还试图扶他站立起来慢慢走几步。开始邻居们还问寒问暖,慢慢地就习以为常了,见他们出来,也不再围拢过来。 四个孩子每月交家里300元,她就专门待在家里照顾男人,洗衣,做饭,擦身子。 她问,冷吗?他“咦咦”两声;她问,渴吗?他“咦咦”两声;她问,现在睡觉吧?他又“咦咦”两声。孩子们都说,父亲身子不行了,脑子也不行了。 她精心照顾了他10年,10年后,他去世了。孩子们都回来了,都没有太大的悲伤,他们知道父亲是永远站不起来了,他们等待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突然有一天,街坊们发现女人也死了。清明节的时候,街坊们去扫墓,发现男人的墓旁添了一个新坟头,坟前立了一块碑,上写:××夫妇之墓。街坊们一阵唏嘘,多了一些怜悯之心,就蹲在他们坟前烧了纸钱。 待天气暖和的时候,街坊们发现她的门又打开了,街坊们不放心,就进去看看,发现她正坐在屋檐下洗衣服。街坊问,你不是死了吗? 她说,没有,没有,还早呢。 街坊说,我们都看到那个坟头了。 她难为情地笑了起来,说,给我家老头子上坟的时候,发现那里“搬”进去的人越来越多,我怕没有了地方,就提前预定了一个。 街坊了听了都唏嘘大笑。她又说,老头子行动不便,我在他身边,也好有个照应。 艳遇三天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去那个海边已经不知是星期几了。时间有时候对于某一段日子来说,没有具体的意义。反正,是为了忘却。忘记身边的一些不想做又必须去做的事。人际的复杂。应酬的无礼。孩子的反复。疲累没有休止。现在好了,自己可以从一些特定的身份中抽离出来,很像从一个油渍麻花的锅里捞出一棵已经炖得稀巴烂的大白菜,在清水下反复地淘洗。淘洗的只是心境罢了,外表已无甚可睹。 到达小岛的时候,正是中午,放下行李,冲了个澡,叫了一点冷拼,和一块玉米饼,还有一点时令水果,然后小睡了一会。穿上长裙去海滩时,天已经有些暗了。远处的篝火通明,大家围成一个大圆圈又跳又叫,她被一个女人拉着加入其中,跟着大家跳集体舞。多久没有这么放松了。欢快地跑。手心里温热的体温不知道是谁,这样多好,没有负担,什么也不用想,只是拉着,拽着,拖着,尖叫着,也无视着。这让她想起大学时代,晚上,男同学把一切准备就绪,女同学一个个像妖精似的把自己的老底都用上,装扮成自己最满意的一刻,当然全凭心情而定,那天如果想企鹅,就是乖巧,如果想巫婆,就一定要风骚。她们像横扫千军的勇士,闪亮出场,在男生的口哨和鼓掌声中从天而降,等待和她心境最搭的一个人来邀请。那是集体的狂欢。就像现在,虽然没有那么隆重而暧昧,但依然会把自己燃烧起来。大家转着圈疯跑了一阵,她感觉累了也热了,脱去外衫,走向海边透透气,海水打湿脚踝,它们彼此嬉戏着,沁凉也躲闪。 脱去外面的长裙就是泳衣了,这件台湾牌子的四件套是她采写稿子顶的稿费,也算舒心吧,据说不太好淘呢,外面看起来跟裙子差不多,在腰际处打一个蝴蝶结,脱下去才知道另有玄机。现在她跳进了海水里,身体如刚出炉的碳火,全身都是汗,刷的一下被海水裹住,进入了另一个纯净的世界。这纯属自娱自乐,没有任何技术性和观赏性。本来就不太会游泳,只不过刚刚的躁热让她一下子投入了进去,可她忘记了是在晚上,水已经冷下来,在一热一冷之间,她的腿突然像被钩子抽去了一截,她使劲地甩,像要甩掉缠绕的蟒蛇,但对方的力量明显过于强大,充满了扼杀的钳制。她猛地呛了一口水之后,才惊觉,一切已经非同小可。随着身体的下沉她脑中迅速做出了反应,难道今晚真的要葬身于此。这也太过于戏剧性了。曾经多少次想过死亡的方式,都是有准备的,也就是说她是主动的,因为主动而唯美。就像投入一个心仪已久的男人的怀抱,有着冷静的碎裂,在最黑暗处开出花儿来。现在,她仿佛在光天化日之下被粗野地强暴,狼狈,惊恐,这让她太不甘心。她还有话要说。她想喊,但她喊不出来。 她醒来时,在他的怀里。她试图坐起来,但浑身无力。她想前后也不过十几分钟吧。天边的弦月还挂在那里,发出淡淡的晕黄,虽然黑暗马上就要来了,但它不为所动,依然安静而优雅地挂着。她看他浑身湿透,她感觉他的怀抱充满了中性,因为他的双手没有性别的欲望和不安,只是轻轻地搭在她的手臂上搂着她,他因为过于平静看起来有些苍茫,他看着远方的眼神充满了不确定性。她竟然什么都没有说,又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她感觉这样挺好,刚刚噩梦的恐惧还没有彻底地散去,她感觉自己是那么的虚弱和无力,像躺在妈妈怀里听着摇篮曲的女儿,她想昏昏欲睡,但她睡不着,因为两个人都浑身湿透而有些怕冷,她往他的怀里又拱了一下,他因此加大了一点手臂搂紧的力量。她感受到他的手臂因夜晚冷风的吹拂而冰凉,她又往他的怀里拱了一下,这一下,是为了他。 他抱着她,往宾馆走。她一直闭着眼睛。她感觉世界静止了。又回到母体里。她轻而薄,像一条洁白的哈达,被他献给神祭。他把她放在宾馆大厅的真皮沙发上,然后默默地走进电梯,他和她的眼神被电梯门“哐啷”一声阻隔。 她坐在沙发里发愣,她让这一切都像倒带似的往后退,直到退到他把她放到沙发里,直到他离开,从始至终,他们没说一句话。 回到宾馆,冲了一个热水澡,也许是因为惊吓,冰凉和恐惧占据了所有的意识。晚上,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掉进一个黑洞,越陷越深,她尖叫,惶恐,无助,然后,一只手在空中拖住了他,只有手,没有脸庞。 第二天早上,去大厅吃饭,她没有看到他。她想,许是退房了。她应该表示一下感谢的,他救了她,这不是可以忽略的。说一声谢谢一点都不俗气。但他一直没有出现。她又去昨天晚上滑下去的地方。他正坐在那里晒太阳。她走过去,坐到他身边,他们一起看海鸥点着水花,海浪一层覆盖一层,她想起上初中时的两句诗,远来的潮水,明天又是一般的声音。她有些伤感,把头扭过去看他的脸,他的侧面赋有棱角,虽然他看起来已不太年轻了吧,应该有五十岁,也许还多一点,但他健硕而结实,高耸的鼻梁有着成功男人的自信与豁达。从他一身干净雅致的名牌服饰上,可以断定,非富即贵。 她有了一点怯弱。她从那个城市里逃出来,就是为了不谙世事。现在,这个明显的江湖人士,让她多少有了胆怯。她感觉太累了,她不想再陷入游戏的模式中,她要的就是清朗自在,所以才躲到这里来,她顺手从海滩上捡起一块石头,在他和她的中间写了一个谢字。然后,像逃跑一样逃掉了,她想大恩不言谢,现在她把他记在心里就是最好的了吧。对他们来说。 下午,岛上组织射击节。谁打得准就会得到陌生女人的一束鲜花,最后胜利者,可以和他跳一支舞。他去应战。她捧着鲜花等他。她想,不管他是不是最后的胜利者,她都要献给他,并且陪他跳一支舞。 他看到了她在鲜花后面的脸庞,虽然不十分的年轻,但依然娇媚而动人,像少女的情怀。他冲她笑了一下。转身全神贯注地射击。他败下阵来。她飞跑过去,把鲜花献上去,然后挽着他的手臂扬长而去。 他们在海边起舞,他的华尔兹跳得美轮美奂。既收且洒。她在他的带领下,感觉自己就是一个最高贵的女人,旋转着最优美的舞步。她完全地投入了进去。她闭上了眼睛,她的脑中全都是大学时代,她参加华尔兹比赛,那个帅气的搭档,和他一样有着高高的鼻梁,有着可以把对方带到某一巅峰的霸道和宁静。 他们在海边坐下来。他们都不看着彼此,都看着远方。仿佛都深陷一种怀想和追忆里。或者还有展望。谁知道呢。反正,他们沉浸在那种感觉和幻影里,也许是伤痛和无奈。反正,他们都在想着自己的心事,跟对方无关吧。他们都不想说话,他们也不需要说话。他搂过她,她依偎在他的怀里。她感觉从没有过的安然。她感觉完全地放松。所有的生活中的不如意和困扰,此刻都不再存在,她仿佛跟大自然融为了一体,她是大海或者是沙滩,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现在是那么的宁静和虚无,以至于不知身在何处,心在何方。她竟然靠在他的怀里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她发现他也睡着了,他们两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躺倒在沙滩上,竟然十指相扣,仿如情侣。 回到宾馆,乘上电梯,她按的是十层,他按的是十九层。他们在电梯里从对面的镜子里看着对方,她的身体紧靠在电梯的角落,他跟她形成一个对角,把后背平铺在电梯间里。 她先下去的,她一直都是微微笑着。他也微微笑着。他们在电梯的镜子里看着对方。一直微微笑着。 她走进宾馆。打开门,向身后看了看,空无一物。放下心来又有些失落怅然。 第二天早上,她想她要比他先到,给他一个惊喜。但她发现他还是先到了,她想问他你到底什么时候来的啊,为什么这么早还是你先到。 他开始脱衣服,胸肌发达,明显有着良好的锻炼。他一跃跳入水中,她看着他的泳姿非常的专业,她想,他是做什么的呢,为什么他的一切都带着一种既定的优雅和贵族气质。她不敢想下去。 他向她游过来,把她搂进海水里。她惊叫着。她看着自己的白色衬衫,已经完全贴在自己的身体上,露出里面的黑色内衣。她本能地挡住,往岸上逃窜。他不放过她,一把拉住拖进怀里,吻她。 她挣扎。她推拒。然后她迎合。她主动出击。 离开小岛的时候,他们都没有说过一句话。那天他们在大海里亲吻,在大海里完成了一切的仪式。然后,他又抱着她回到宾馆,把她一直抱到她的洗浴间里,给她放上热水,然后离开。 第二天,她再也没有看到过他。他们从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她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叫什么名字,有多大,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 她竟然暗暗地松了一口气。他好像跟她商量好了似的。她感觉他完全地洞悉了她内心的隐密。这是她喜欢的也是追寻的最好的方式。她甚至每次想起他来,都轻轻地对自己笑一下。她坚信,他也是。 坐飞机又回到那个磨人的城市。仿佛从天边又降落到了人间。日子从一个断裂处又生生地接上了。依然日复一日地写不完的稿子,领导总像催命似的,不但要把稿子写好,还要拉广告赞助,有的时候去采访,明里暗里要说出自己的不良意图,所有的清高被瞬间瓦解,她总是能在这个时候瞬间捕捉到男人的放松。他一下子为自己找到了出口,把她堵在了里面。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出卖皮肉的坐台小姐,只不过,自己出卖的是表情,但要有小姐一样的献媚。还有开不完的会议,下任务,跑单子,半夜三更永远写不完的选题,跑不完的出差,坐飞机像坐公交一样感觉到要吐。最最受不了的是正在上初一的儿子,永远像万花筒一样出现层出不穷的问题。当那天她从外地出差回来,打开门,竟然看到他和一个瘦瘦的女生赤裸着身体,旁若无人津津有味地并排躺在床上看着动画片。 她当时差一点晕倒。她第一反应就是那个女生有没有保护措施。她冲进去,把儿子从床上拎下地,拿过一个床单把女孩裹住。第一句话就是,你的父母知道你在这里吗。 他们没在这边,他们都有自己的事。 她把她搂在怀里,她说,你们避孕了吗。 她茫然地看着她。 她说,把衣服穿好,跟我下楼去。她拿过皮包,强顶着腿要抽筋的疲累,去楼下给女孩买毓婷。这个药她吃过,副作用虽然比较大,但效果显着。不会出现太大的意外。 然后,她问她,你吃饭了吗。 她说,我们都没吃呢。 她狠狠地说,不用管他。 她胆怯地看着她,不敢再说话,低着头跟着她往餐馆走。 她说,你一个女孩,要知道爱护自己懂吗。你这样造自己的身体,有一天你一定会后悔的。 她说了一声阿姨,再也说不下去,强忍着不让眼泪流下来。 她说,我知道你是好孩子,答应我,这是最后一次。离开他。有什么事来找阿姨,我一定会帮助你的。而他只能是坑害你,你懂吗。 他不是坏人。 他是我儿子,我知道他不是坏人。但他是男人。你们现在在一起,他就是在坑你。他什么也不懂,他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怎么可能保护好你。如果你自己对自己都不在乎,在这个世界上谁还会在乎你呢,傻孩子。 女孩终于忍不住,捂着脸哭出声来,她把她搂在怀里,就像搂着曾经的自己。 她给女孩打一辆车,临走像又想起什么,慌忙从皮夹里抽出一些钱。送走女孩,她感觉自己累得都要脱相了。关键是心累。她不知道怎么跟这个十三岁的儿子说清楚这件事。她总是在外跑稿子。她关心他太少。他没有父爱。他总是一个人给自己煮饭吃,很多时候都是以方便面充饥,她知道,她对不起他的地方太多,但又有什么办法呢。 她推开门,看到他躲在卫生间里,放着不紧不慢的洗澡水。她知道他在逃避。他一定感觉自己丢脸极了,光着屁股被自己的母亲撵下床。她感觉太累了。她感觉她对他也难以启齿。她跟他说什么。大道理他早就知道了。这个年龄,打骂对对方来说,就像看一个美国大片一样过瘾。他会说,你打吧,有能耐你就打死我,我早就不想活了。 她躺在床上,全身的汗渍像要发酵,但她没有一点心情去清洗。她只想快快地睡着,让这个痛苦的纠结的无奈的夜晚,赶快逃过去。 半夜,她发现儿子给她盖了一个毛巾被。她去儿子的房间,看到儿子的脸上有哭过的痕迹。他还是一个孩子呢。他什么都不懂。他只是需要温暖,那个女孩也是,他们只是需要彼此身体的温度而已。他们通过抚摸,亲吻和做爱,而让对方和这个世界知道,他们存在着,并被人需要着。 早上,她起来给自己和儿子做了两碗鸡蛋西红柿面,家里也委实没什么吃的了。她和儿子都不说话,都感觉到空气的压迫。还是她先打破了局面。她说,不要再去找那个女孩了,终有一天你们都会后悔的。 儿子点点头。想说什么欲言又止。最后终于冲口而出,妈,我错了。 不是错不错的问题,是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事情。你懂吗,儿子。 儿子低下头,快速地穿上鞋子,逃也似的跑掉了。 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这几日出差,儿子把家造得仿如遭打劫一般,她告诉自己,深吸一口气,潜下去。 屋子整整收拾了一天。扔出去五个垃圾袋。太不像话了。那个瘦瘦的女生,她也真够可以的了,在这么脏乱的房间,也能呆得下去,而且还赤裸着身体,难道没感觉他们像两条臭鱼。真就是一个孩子,彻头彻尾的孩子。 所有的锅碗盆都用遍了。扔得案板地上到处都是。衣服,袜子,漫画书,水果皮,还有他们两个用过的废纸,她看着惊心也揪心,也许还有一点点恶心。她简直不能允许这个已经多久没有男人来过的家里,突然地跳跃出这种东西。 这么多年来,她只给自己一个原则。不把男人领家里来。她觉得,那是她最后一块私密的领土。她在那里吃喝拉撒,蓬头垢面,痛哭流涕,也孤独自慰。她觉得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一个地方会让她觉得是如此的安全和可靠。关上房门,把手机关上。一切都将不再存在。 现在,她看着十三岁的儿子俨然成为了男人,让她感觉到一种说不出来的恐惧。她发现,她这个私密的领地很难再保有它的安宁纯净和既有的状态。因为他把那种浊气带来了,而且一直弥漫着。这让她感觉到异常的痛苦,就像看着外来的侵略者占据自己的领土,却无能为力。他是一个强暴者,他烧杀抢掳,却让她感觉自己是一个有罪的人。他把这个家带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甚至是绝望。 因为那个女孩怀孕了。这只有百分之零点一的可能,被他摊上了。也被她摊上了。她陪女孩上医院。儿子站在门外。他像个木棍似的,一侧肩膀靠在墙壁上,手里端着漫画书,看得兴致盎然。她感觉眼冒金星。上前一下把书打掉在地。冲他的腿上踹了一脚。儿子吃惊地看着她,好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似的。 她说,你给我滚出去。 儿子说,我怎么了,不是你让我跟着来的吗。 她说,你马上在我的面前消失,马上滚。 儿子说,神经病啊。 看着儿子像个木棍一样瘦削而单薄的背影,她再也控制不住扶在医院的走廊上掩面流泪。 女孩递过来一块纸巾。怯怯地说,医生说让你进去一下。 她才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大麻烦需要处理。她进了医生办公室。她问医生,她这么小有没有什么问题或危险。 医生冷峻地看着她,初步怀疑卵巢破裂。 什么。她一下子跳起来。不能吧。怎么可能呢,她才那么小。她,她看着她,她的眼泪再一次流下来。她把目光看向窗外。她感觉天空一下子阴下来。 医生说,这么小的孩子要卵巢摘除。她这辈子不是完了吗。你这个当妈的,真是的。真是的。 她的身体往前呈一个小问号,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呢。卵巢破裂是怎么回事。 就是两个人在一起时,过于激烈,而且撞到了什么东西,主要是因为年龄太小,还没有长成。 她看着她,她感觉她太可怜了。她还什么都不知道,她什么都不懂,她甚至都不知道她的身体里有一个叫卵巢的东西。她以后的人生将为此而充满了永不能弥补的残缺和惨烈。而她怎么向她的父母交待。最可气的是,她竟然也拿起她打掉在地上的漫画书,看得异常投入。 她一边流泪一边摇头。她感觉自己的心都要痛死,却不知道该怎么治疗。 她问女孩,你是不是要告诉一声父母,这么大的事,她说不下去了。她感觉她这个当妈的已经不能用失败这两个字来形容,而是可恶可恨可耻了。她抽了一下鼻子。把手机递给女孩,给他们打一个电话吧。这么大的事,我一个人做不了这个主。 女孩看着手机,冷冷地说,我不知道他们在哪里。我也不知道他们的电话。他们总是给我打,往家里打,家里没有来电显示。 你和谁住在一起。 我姥姥。不过,她腿脚不好,是不可能来医院看我的。你不用告诉他们。告诉也不会来的。 她给女孩请了一个阿姨。她感觉自己突然变得异常的脆弱,她不敢面对女孩的眼神,那里干净得让人觉得发烫。她肚子上的刀口,那么无辜地趴在她的身上,多像儿子木棍一样的身体,充满了支楞八翘的血腥。 她感觉自己在崩溃的边缘。她给儿子送到了心理诊所,她希望那个像她一样年纪的女人可以充当她的角色,跟儿子彻底地长谈一次,帮他彻底地梳理一下这人生凶狠而苍白的记忆。 然后,她给他找了一家寄宿学校,最起码,他的吃饭问题有人管了,而且不会在学校那么明目张胆,约束和氛围会让他有规则感。然后,她感觉自己快要坚持不住了。这么多天来,她不能跟任何人说起这件事,这是一件天大的秘密,关乎两个弱小的生命最底线的印记。她一个人在晚上的时候,也不敢揭开这个伤疤,因为儿子在里面,他仰躺在那里,四脚朝天,血肉模糊。她开始大量地吃安定,从三片到五片,再到七片八片。白天也困得不行,她想她可能真的支撑不住了。那个女孩总是会在梦里向她哭诉,她说着什么,却是一句都听不清楚。 也许是儿子也觉得无脸见她,或是觉得融入一个新的环境会让他不必再刻意逃避。她欣然前往,稍松一口气,学校方面反馈,说表现不错,说他很是聪明,一教就会,哪里像她说的要担惊受怕。她勉强地笑。只要他好,她背负什么不懂管教的名声都是值得的。 把儿子安顿好,她拖着不知是轻松还是沉重的身体坐了很远的车,终于到家。房间一下子空了。她又可以吃喝拉撒,蓬头垢面,孤独自慰了。她那个私密的领地又回来了,但却再也不是从前的那个了。那个小影子没了,她其实也没了。 现在,她不再是从前的她,她是现在的她。她突然间可以像个少女似的,可以多吃一顿少吃一顿的都没关系了。可以躺在沙发里一边嚼着小食品一边看韩剧。然后突然地想起海边的男人,那么那么无可抑止地想他,想他把自己搂在怀里看日落,想他踩着沙滩抱着她回宾馆把她像放着一个孩子似的放到沙发里,想他对她的霸道和温情。想着他们在一起却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他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他是做什么的,但她可以肯定,他非富即贵,而且不是一般的非富即贵。他的优雅,他的坚定,他的厚重,他的无声,他的一切都让人充满了想像。 他是一个谜。但又是她不想知道的谜。 她觉得这样挺好。偶尔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她觉得他们在彼此面前,把自己完全地隐藏了的同时也是完全地打开了。他们毫无遮拦地玩闹,往对方的身上脸上扬水,然后拼命地跑,他拼命地追。她尖叫,害怕。他无声,勇猛。 他们仿佛是一个人,曾经有过的恍惚。 再去那个小岛,已经又是一年夏天了。她把所有的休假积攒到一起,还是那家宾馆。服务员竟然还可以认出她来。竟然小声地对她耳语。他已经来了。 她的心狂跳不止。她想像了无数次,他会不会来。他会。他不会。他会与不会,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会。 她说,我还要那个房间。服务员说,他要的也是去年的房间。 她的脸红了一下。拖起行李往电梯走,她想,他一定在海边等她。她看着电梯往上升的数字,她的心越来越跳。她有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虽然这已经在她的心里被自己描摩了无数次。冲了一个澡,急不可待地换好衣服去海边,沿着海岸线往深处走。他果然在那里,坐在沙滩上,背对着夕阳,一如去年当初的样子。仿佛从来都没有离开过。 她的眼泪不听话的流下来。她站在他身后五米的地方,却是没有勇气走过去。她突然害怕会不会看错,这个人不是他。或者他来到这里,是他的习惯,不是为了自己。 她就站在他的身后,两只胳膊抱紧自己。陪着他一同看夕阳西下。 不知什么时候,两个年轻人从远处跑来,打乱了他们的画面,他回过头看到她,眼里闪过一丝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再也没有离开。 她奔过去,真的是他,而且是去年的他。一模一样。他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他说,你瘦了。 这是他跟她说的第一句话。她的眼泪再一次流下来。这一年发生的事,不能和任何人说的事,承受的压力和伤害,现在,都可以说出来了。她偎在他的怀里,像个老太婆一样絮絮叨叨,他除了听就是微笑。然后,轻轻地吻她,吻她的唇,耳朵和眼睛。 他说,一个女孩的卵巢和一个大厦的倒塌,死了很多人相比哪个压力大。有的时候,生命转瞬即逝。只有在这个海边,我才觉得自己是真实的。 她说,你想过我会来吗。 他说,我会来。 她又流泪。她发现,他们之间最大的相同之处就是,从对方的身上可以看到自己。 他说,我们比谁跑得快怎么样。 这不公平。你是男人。 他笑,我当然要让你了,五十米。 她说,不,你让我到终点。 他搂过她,你像个孩子。 那你就当我爸爸好了,说完飞也似的跑掉了。一边跑一边拖着掉到水面的长裙,一边回头看他。扑通一下,跌倒在水里。 他笑着飞奔过去。抱起她,一起跑。然后一起跌倒在水里。 三天,对于她和他来说,世界完全地静止了。他们在各自的眼里描画,画得异常奔放而抽象,每一笔放松的拖拉,每一处不经意的停顿,每一个不可言说的空白。 然后,他们分离。这次,他们有了告别。他们拖着行李,在宾馆门前的草坪上,静静地看着对方的眼睛。她是潮湿的,他是灼热的。就像门前开着的白芍药和红牡丹。它们多少年的存在,只为了在某一个瞬间,对视一眼,然后凋零地谢去。然后再开。 每年的那个季节,每年的那三天。这个海边,这家宾馆,这家的服务员,与他们像老朋友一样亲密无间。他们像看着自己的朋友一样跟他俩热烈地打着招呼。好像在说,你们就要来了。你们终于来了。 他们就这样与这个海边进行着对话。可是他们之间却并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名字,多大年龄,做什么工作,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她只是感觉,他一定不是一般的人物,非富即贵,而且不是一般的非富即贵。他感觉,她有知识有教养,松驰奔放,单纯善良。他一定不会想到,她是记者,在嘈杂无边的视觉盛宴里,每天把自己挤兑得像个油渍麻花的烂白菜。而他就是那个清水龙头吧,对她进行反复地淘洗,洗出来的是彼此的心境,而实质都早已经惨不忍睹。 我的幸福谁做主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陈琪是个喜欢思考的人,她最近在思考的主题是“什么是幸福?”通过对两位同学现状及未来发展可能性的比较,她得出了一个很实际的结论――幸福就是快活地活着,不被世俗的眼光所牵绊,要什么有什么的高贵生活。 被陈琪拿来做比较的是同学刘雅利吴真真。刘雅是大学里当之无愧的校花,大二时就和一个富二代好在了一起,毕业后两人立马结婚,此时的她已是豪车、别墅应有尽有的富婆;吴真真相貌也是百里挑一的美人,她找了个来自农村的男友,两人也是在大学里开始恋爱的,毕业后,两人进了同一家公司,扎下头一干就是两年,可现在还是默默无闻两手空空的小白领,前些天东拼西凑借了好几万才凑齐房子的首付款,每月要还N多贷款,小两口结婚至今都没敢拿出一分钱旅游度蜜月,每天忙得团团转,更可怕的是为了还贷,就算生了病他们也得乖乖地去工作。相信以后的二十年里,他们还得继续过着这种暗无天日的日子。 对两位同学做完比较,陈琪想到了自己。她和马斌是高中时相识的,大三那年确定了恋爱关系。马斌很爱自己,但家境很一般,母亲常年生病,他辛苦一个月挣来的那几千块钱还要往家里寄一部分。嫁给他的后果可想而知,过一辈子苦日子在所难免。得到幸福的结论后,陈琪痛下决心,要放弃这段感情,如果一直拖下上,增加的只有对彼此的伤害,还不如趁早表明心迹,各奔前程寻求幸福。于是在周末休班的午后,陈琪把马斌约到了市广场附近的蓝图咖啡厅里表明了心迹,要和马斌分手。 马斌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他表情痛苦地说:“我们都相爱五年了,你真的要放弃这段感情吗?”马斌红着眼圈盯着陈琪,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这些日子,马斌觉察出陈琪对自己很冷漠,经常以工作忙等为由挂断自己的电话,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陈琪会提出分手。 “马斌,对不起,我们永远回不到从前了,我变了,忘了我吧!”说完,陈琪背起干爹买给她的名包大步离去。看着她钻进宝马车里的剪影,马斌肝肠寸断,哭出声来。 事实上,陈琪骨子里本不是个拜金的女孩,只是现在物欲横流的年代和世俗的眼光把她给改变了,她做决定时也是非常痛苦的,可她还是没抵挡住胡老板抛来的诱惑。 陈琪在跟马斌提出分手的前几天接受了胡老板的要求。胡老板今年五十八岁,是某知名化妆品公司的董事长,别看他相貌朴实,却长着一肚子花花肠子,当陈琪第一次来他公司洽谈业务的时候,这个老狐狸就把她盯上了。经过几次的试探,他了解到陈琪很不满足现在的生活,胡老板对这种女人是最拿手的。旅游、K歌、赠名包、赠首饰,几番强有力的轰炸使陈琪难以招架。认识不到一个月,胡老板就色咪咪地问陈琪愿不愿意做他的干女儿,其话外之意,不言自明。陈琪不是傻瓜,她从胡老板的小眼睛中早就看出了他的鬼心思,有了胡老板这个干爹,陈琪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了,所以在胡老板问出口后,陈琪经过一番思索,娇滴滴地说了声“你真坏”就扑在了胡老板的怀里。 从此,陈琪终了过上了想要的高贵生活,此刻的她喜欢什么就买什么,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再也不用顾虑那些讨厌的房租和水电费了。 这天,身着一身华丽服饰的陈琪戴着干爹送她的瑞士名表和老同学刘雅见面。酒过三巡,聊着聊着,刘雅就盯上了陈琪的手表,陈琪笑着说:“刘雅你看什么呀,不就是几十万一只的腕表吗?你老公这么有钱,送你腕上的这只表肯定更值钱吧?” “几十万?”听到这个价格,刘雅显然很吃惊,她说有一次她去香港旅游,走进一个表店时,她一眼就相中了陈琪手腕上戴的这款手表,就在她要购买时,有个同去旅游的大姐说这款手表是仿品,几百块就能买一只,她怕被骗就没买。陈琪不敢相信刘雅的话,以为她是嫉妒自己故意这么说的,可回到家去后心里又觉得怪怪的,深思熟虑后,她便拿着手表去找专业人士给做个鉴定。给做鉴定的是名表店的一位老师傅,他是省内很权威的专家,鉴定结果一出,陈琪差点晕倒,老师傅捋着胡须说,这款手表确实是仿品,内地有很多,一百多块就能买一只,上面那层耀眼的钻石其实是高级玻璃。 陈琪失魂落魄地回到别墅,心里的滋味就像打翻了五味瓶。当她看到满是珠宝的首饰盒时,一个大胆的想法浮现在她的脑海里,手表是假的,这些名贵的珠宝不会也是假的吧?她当即把所有的首饰都放进包里直奔珠宝店。店里的胖师傅把她带去的珠宝都做了检测,答案让陈琪不敢相信,甚至有了死的想法,她带去的这些珠宝里面只有一件是真品,其他的那些金光闪闪、耀眼夺目的珠宝竟都是高仿品,胖师傅说,这些高仿品的总价值不超五千块。陈琪忙问那件真品值多少钱,胖师傅把那串闪着灿灿白光的钻石项链拿到她手上说,这颗钻石虽然不大,但是个货真价实的真品,其他的那些都没收藏价值,这件真品依现在的行情少说也值两万块。 陈琪颤抖着手接过项链,眼泪再也止不住了。她满含热泪踉踉跄跄地走回别墅,把电话打给了胡老板。胡老板很快来了,他见到陈琪色咪咪地刚要扑上来,陈琪胳膊一挡,咯咯笑道:“胡老板不要这么心急嘛!明天就是我生日,您不是说今天要给我买一个大钻戒的吗?您不会是骗我的吧?”“哦哦,对,对,小宝贝我怎么会骗你呢,我早已经给你准备好了……”胡老板嬉皮笑脸地转身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果真有一颗大钻戒。“小宝贝,这颗大钻戒要好几十万呢,来来来,我给你戴在手上……”胡老板说着就来拿陈琪的手。谁知这时陈琪的手里已经握住了一个花瓶,陈琪―声尖叫:“好几十万你个头!骗鬼去吧!”喊着拿花瓶一下砸在了胡老板的头上。胡老板一声痛叫,一手捂着血淋淋的头一手狠狠地给了陈琪两记响亮的耳光:“你这个臭女人,吃我的,穿我的,竟敢打我,你是不是疯了?”胡老板怒骂道。陈琪突然悲怆地大笑起来:“对,我就是疯了,我不该自甘堕落,抛弃真爱而跟了你这个老混蛋、老流氓!”说着将那些仿制的珠宝和手表砸在了胡老板的头上。 胡老板看着假首饰和陈琪的眼神,似乎都明白了,他得意地大笑起来:“你还骂我?其实我们都是一路货色!我给你的东西都是假货,你又能怎么样?你们这种拜金的贱女人只配戴这种假货。你明白了正好啊,你现在可以马上滚出我的别墅了,下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孩还等着入住进来呢!”哈哈哈……” 虽是酷暑,陈琪身体却冷如寒冰,她茫然地走在大街上,看着那串闪闪发光的项链,泪水滚滚而下,她想去找那个为挣一串项链钱而省吃俭用,舍不得给自己花一分钱的主人,却发现已经晚了,正如她对送她项链的人说过的那句活:“马斌,我变了,我们永远回不到从前了……” 陈琪伤心过度,一阵昏厥倒在了地上。当她醒来时,已是第二天上午。她缓缓睁开眼睛,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医院病床边马斌竟握着自己的手睡着了。这时,护士走了进来,说:“你终于醒了,你昏倒后被好心的路人发现,把电话打来了医院,我们在你手机上发现了几个号码拨了过去,这位自称你男朋友的马斌先生很快就赶来了,为你付上了住院费用,他守着你一夜没睡,看来现在是困极了……” 陈琪听完,泪水瞬间滑落下来,这些年的风风雨雨不停闪现在脑海里,当回忆到和马斌在一起的日子时,陈琪终于明白了――幸福是不离不弃的真爱,是爱自己死心塌地、却被自己伤得肝肠寸断的马斌。 为什么嫁给无赖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自从接了毛毛的电话我就钻进了一个圈套。没错,不折不扣的圈套。 毛毛这个小妮子是我大学时上铺的“哥们”。感情自然好的没边,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会这样设计我。 那一天我的心情不错,接到她从沈阳打来的电话更加开心,结果就自动跳进陷阱里。 “丽丽啊,你说咱们这感情我要是求你帮个忙你能答应吗?”毛毛这话里就透着阴险,我居然没有察觉到,没心没肺地一口答应下来。 “我表哥林海想去天津发展,你帮忙照顾一下呗。”我的头开始发大,没想到后面的话更加惊心动魄,“现在房租都挺贵的,暂时就让他住你家里呗。”我的头摇得如同拨浪鼓,可惜她看不到。“别那么小气,给你房租。” 我张了几次嘴,还是硬生生把话咽了下去。当初在沈阳没少到毛毛家混饭,现在吧嗒吧嗒嘴还有熏肉大饼的味道呢。做人不能过河拆桥,我咬牙切齿说:没问题! 如果说放下电话的时候我只是有点后悔,等见到林海的时候我基本把肠子都悔绿了。说实话林海长得挺帅气,可看到他的打扮我就有打人的冲动。一条老军裤,发黄的老头衫。拜托林哥哥告诉我,这身行头是哪里淘来的呀。 我瘫软在沙发上,看着林海吃掉最后一袋泡面,心里知道今晚要挨饿了。这家伙是自来熟,也不征询我的意见吃完面又开始洗澡,然后光着膀子在我面前晃来晃去,还别说,人是土点,不过身材蛮不错的。 正偷窥得不亦乐乎,他进了我的卧室。哗啦一声插上了门,我不敢相信地听到他小声嘀咕:“遇到色狼啦,今晚要小心,最好别起夜。” “林海,你给我滚出来!老娘这张床上还没有男人躺过呢。”我手叉着腰,气急败坏。 “这床也太乱了。啊!下次记得把内衣放衣橱里面,不要塞在枕头下面。” 如果有人能够让我崩溃,林海绝对是第一人。他吃掉我的面霸占我的床,而我只能瘪着肚子蜷曲在客房里那张窄小的单人床上诅咒他:明天长一脸的青春痘。 一觉醒来,我发现这家伙是个吃货。耳朵眼炸糕,董记煎饼,锅巴菜,老豆腐摆满了一桌。 “你是猪啊?”我一面嚼着素卷圈一面鄙视他。咒了一宿,他的脸上一个痘痘也没有冒出来,真是见鬼了。 他脾气倒好,也不吱声,两眼冒光吃得热火朝天。懒得理他,抓起一套大饼鸡蛋我上班去了。 晚餐更加得丰盛,居然还有水煮鱼。这家伙的手艺没得说,又麻又辣吃得我爽死了。吃人嘴短,我决定关心一下他。 “ 找到工作没有? 要不要我帮忙?”我像领导一样拍着他的肩膀。 “已经解决啦,过几天就可以上班。”他用两根手指甩开了我搭着的手。没看出来,这家伙挺麻利的。“什么单位?” “就在你公司门口,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还挺神秘的。 我趁他收拾桌子的时候马上进入自己的房间,将他的包包扔出去,顺利收复失地。 这天早晨,我刚走到公司门口就听到有人大喊:“卷饼!东北来的卷饼!”乖乖!居然是林海在大声吆喝呢。就在我惊奇的时候,一句更加吐血的话出现了,“姐姐,你们公司有一个叫李丽的认识不?我现在跟她同居呢,呵呵,你问问她,我的手艺没说的。”他无耻的样子让我很发疯。这下我真的出名了。朋友们可不知道,此同居非彼同居,于是电话不断地打来,一直解释到口干舌燥精神崩溃。林海却很美,他拿我当活广告,生意出奇得好,一早买卷饼的人快排到外环线了。 顶头上司小健听到消息也来到我的面前,很严肃地说:“请你注意自己的形象,不要给公司抹黑。”我很诧异,小健的脸红了一下:“你让我很没面子。”小健一直在追我,我拒绝他很多次了。我一脸笑容温柔地对他说:“get out(出去)!” 晚上我对林海说了这事,让他给我做点好吃的治疗我受伤的心灵。没想到他说早就想结束街边卖饼的生活,自己开家小店。我在他绘声绘色的讲演中迷迷糊糊地交出四万块钱投资入股了。 开业那天林海一身休闲装站在门口看着我笑,我的心狂跳了几下,那小子真帅! 走进店门我顿时感觉受骗了,店面太小了,只有二十几平米。看我不满意的样子他一脸无辜地说:“这破地方房租太贵,四万块钱能开业就不错了。”真让人抓狂,原来是我独资。瞄了一眼他身上的名牌T 恤我怀疑那也是我出资购买的,他仿佛猜到我的想法,嬉皮笑脸地说:“为了企业形象,其实穿成这样我挺不自在的。”看着他那张找抽的脸我叹口气,没办法,上了贼船就别想回头。 半个月后他愁眉苦脸地说,赔的好惨。我不信,搞了一次暗访,守在店门口半天才看见一个女孩出来,上前问问这家店里的东西怎么样,女孩一脸痛苦地说:“信我这辈子就别进去。”我气哼哼走进小店一拍桌子,林海抬起头睡眼??嘴角还挂着一丝口水。“你是故意的。”我盯着他的眼睛看。“什么故意的啊?”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慌张。我知道跟他这个无赖是说不清楚的,只好向单位请了几天假,坐在店里盯着他。果然他就是想我到店里帮忙,没有几天顾客就多了起来。 看着天天客流不断我干得起劲,一晃一个月就过去了。小健打了几次电话催我上班,我一直拖着。这天他找到店里,很痛心地拉着我的胳膊说:“上班去吧,跟这个卖卷饼的有什么前途。”小健一直在追我,我却一直没答应。林海在一旁不阴不阳地说:“说话就说话,拉拉扯扯地想干什么?”小健的脸腾地红了:“你想害丽丽失业吗?”“切!吓谁啊。”林海也不示弱。我的头涨得水桶大:“你们两个都闭嘴,吵什么?”小健听到我让他闭嘴忽然激动起来,指着我说:“你选吧,是他还是我?”我的天老爷啊!这都哪跟哪啊? 小健被我赶出门,我第二天就失业了。那一晚我喝了很多酒,捏着林海的鼻子说:“被你这个无赖害成这样,白领变成了服务员你怎么补偿我。”林海还是一脸无赖地说:“怎么是服务员呢,你是老板娘。”我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说:“滚!” 嘴里这样说,其实心里美滋滋的。没想到他真的走了。天啊!这厮就是上天派来折磨我的人吧。幸好他马上回来了,手里还抱着账本:“老板娘看看这一个月的收成吧。”不理他嘴上讨便宜,听说有钱赚我的眼睛发亮。这一个月赚了两万多块,俩人平分也比我上班要多出一倍呢。林海得意地说:“老板娘不用为失业借酒消愁了吧。”“滚一边去,店是我投资的,我拿大头。”“好,好,只要你承认是老板娘,钱都归你。”林海一脸坏笑。迷迷糊糊的我可没心思跟他辩论这事,财迷地抱着账本睡着了。 这天下午一个女人走进店问我:“老板呢?”“林海出去了。最近一段下午林海总是出去,他说是去找点特色菜。”女人又问:“生意好吗?赚钱不?” 我心头火起:“ 税务局的?”女人笑了:“看你还挺能干的,不管他给你多少工钱,以后我都给你再涨一百。”我心里咯噔一下,这是谁啊,敢这样说话。“你出去。”我指着门努力让自己平静的说话。“这样不懂礼貌。过两天你就夹包滚蛋吧。”女人撇着嘴,一脸不屑,然后掏出一张纸拍在我的面前:“好好看看,过两天我就是你的新老板了。”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地写着小店已经以五万八的价格兑给这个女人了。我脑袋有点乱,嘴里说着,这不可能,这个店是我投资的,他有什么资格兑给你。女人一听也慌了,跑到墙边看看营业执照,嘴里嘀咕着,法人代表是林海,我不管你们什么关系,反正我的钱都给他了,店是我的了。 我一遍一遍地打林海手机,没有人接听,后来发现他的手机就放在柜台里面。看来他是彻底走啦。工作没了,存款没了,我绝望地开了一瓶酒,喝得醉醺醺。??中好像看见林海回来了,很焦急地问我怎么喝成这样。我知道这只是自己的幻觉,骗了我那么多钱怎么可能再回来。于是我哭了。 我以为是为了钱伤心,后来发现我是因为被他欺骗才伤心的。 当我醒来时头痛欲裂。没想到林海真的坐在我的身边,握着我的手一脸憔悴。我的泪水忍不住又淌了下来:“你回来干什么?还有什么没骗到吗?” 林海牵着我的手:“跟我去个地方,看完你再骂我。” 我们下了车,林海又露出一副无赖相,指着一处正在装修的饭店对我说:“看见没有,我用小吃部给你换了一个大饭店。”看着酒店我彻底失望了:“饶了我吧,我真的一分钱都没有了。你就别费心思了。”林海命真不好,那个饭店是我同学张征开的。林海还要辩解,我挣开他的手头也不回的走了。这时候张征从对面过来,看见我笑眯眯地说:“林海刚签完合同,老板娘就来接收酒店啦。”我差点晕倒,从同居关系变成了老板娘,真不知道我又被这个无赖怎么设计了。 林海从书包里掏出一张营业执照递过来,我看见上面法人代表的一栏是我的名字。看见我的疑惑,林海挠挠脑袋小声说:“我把你的身份证偷出来办的这个营业执照。”这下我彻底晕了,我的老天爷啊,他不但是骗子还是个小偷! 毛毛打来电话大大咧咧地问:“帮你找到这样一个优秀的老公怎么谢我。”我没好气地说:“谢什么,你这无赖表哥既是骗子又是小偷,最可气的还会装穷。穿的破衣烂衫来博取我的同情。”毛毛吃惊地说:“你真的忘记他啦,快点把我送你回家时的照片拿出来看看。”我莫名其妙地拿出照片,看见上面我和毛毛傻笑着站在那里,背景里有一个小小的人影,穿着老军裤老头衫,一脸的无赖相正在帮我把行李向面包车上搬。“你知道我把这身衣服找出来是多么的不容易啊,没想到你一点印象都没有。”林海从后面环抱着我,在我耳边说。“我是个初中生,你是大学毕业。知道配不上你我一直努力拼搏,终于我可以来爱你了。”说到这里,他单腿跪下,手里托着一枚钻戒深情地说:“丽丽,嫁给我吧。”没想到他默默喜欢我这么多年,我感动得泪眼婆娑,抓过钻戒就戴在手上。这时候价签翻了过来,上面写着,价格:五万八千圆整。正是把我小店兑出的价格。 我的老天爷啊!他一分钱没花,用我的钱把我娶到手了。 巧女真情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一、一对恋人想结婚 一个女人会影响三代人。这句话,是仙果村村主任刘背山的口头禅,他几乎天天要说这句话,对乡亲说,对儿子说,听得他儿子刘辉头都大了。 刘辉与同村一个叫李悦的女孩子相爱了,两个人苦苦相恋三年,却怎么也结不了婚,因为刘背山将儿子的户口本藏得紧紧的,刘辉根本找不到。 没有户口本,刘辉和李悦就没办法去登记结婚。 刘背山反对儿子与李悦交往,不是他看不中李悦,而是他看不中李悦的妈。 李悦的妈妈外号“麻姑”,其实她不姓麻,名字中也没有个麻字,就因为她爱打麻将,爱到不顾死活的地步。 大前年,她患了急性阑尾炎,痛得冷汗直冒,却硬撑着在麻将桌上不下来,直到最终昏倒在麻将桌旁,才被乡亲们送到医院抢救,捡回一条命来。 医生说:“急性阑尾炎发作时的那份痛,没人能扛得住。你却能硬撑着打麻将,这对麻将不是一般的爱,你不应该叫巧姑,你应该叫麻姑。”就这样,麻姑的外号叫开了。 刘背山特别讨厌麻姑。懒惰、邋遢、烂赌,男女关系上不清白,所有糟糕女人的品性麻姑快占全了。而且,她还带坏了全村的风气,村里的男人都常年在外打工,只有妇女儿童留守在家,现在村里的女人都不做家务了,跟着麻姑学会打麻将了,弄得村风日下。 在刘背山眼里,麻姑算是坏女人的榜样,这样的女人言传身教,受到最直接影响的就是她的子女,母亲都这样了,女儿会好到哪儿去?所以,刘背山死活不肯让李悦做自己的儿媳。刘辉起初只能一个劲地说好一话,说李悦如何优秀,与她妈妈完全不是一号人。纵然他说得天花乱坠,刘背山横竖不信。 刘辉没辙了,只得“曲线救国”,他带李悦出外打工,只等“生米煮成熟饭”了,逼刘背山松口。两个人在外面打了半年工,也同居了半年,终于,李悦怀孕了。这一下,刘辉觉得有了与爸爸谈判的筹码,他将李悦在城里安顿好,自己一个人回来了。他与刘背山摊了牌:“李悦怀了我的孩子,我得与她结婚。” 刘背山说:“你可以带她去医院流产,我可以代表村里给开个证明。但如果你是说想结婚,门都没有。” 刘辉被噎得直喘粗气,但还只能耐着性子劝说:“爸,你不看我和李悦的面子,也得看你孙子的面子,李悦怀了你的孙子呀!” “这样的孙子咱不要,不就是个小麻姑吗?有这样的孙子,咱刘家就毁了。” 刘辉也来了气,都什么年代了,父母还干涉子女的婚姻?但他拿爸爸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是独子,真为了婚姻的事与爸爸翻脸,这样的事他做不出来,再说,做出来了又能怎么的?户口本在爸爸手里攥着,没有户口本,他与李悦领不了证啊! 刘辉生了半天的气,最终还只能耐着性子与刘背山软磨硬泡,他告诉爸爸,李悦和她妈妈不是一样的人,李悦心灵手巧、贤慧能干,是个好女孩。 刘辉将李悦夸成了一朵花,直夸了两个钟头,刘背山却听得不耐烦了,说:“你就说她是织女下凡、七仙女投胎都没用,你要让我信,就要见真章!证明给我看,她有多贤慧,多能干。” “怎么证明?” 刘背山说:“再过三个月,就是村里的巧女节。她要真像你说的那么好,她就能在巧女节上夺个巧女奖。她要真拿了巧女奖,不但她向我证明了她跟她妈妈不是一号人,她也向全村人证明了她的能耐,我刘家娶这样的儿媳,才不会有人说三道四,才有面子。” 虽说刘辉这一趟回家并没能让刘背山拿出户口本,但事情明显有了进展,毕竟刘背山松了口,给了他们回旋余地。 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好。其实,刘辉也理解爸爸,说到底,爸爸还是为了个面子。麻姑的名声实在是太臭了,与麻姑攀亲家,自然不是什么光彩事。他要李悦回家参加巧女节的比赛,也就是要让乡亲们看看,李悦跟她妈妈不一样,刘家娶了李悦这样的儿媳,就不算太丢脸。 巧女节,是仙果村特有的一个节日,这个节日是去年才定出来的,定在腊月二十四,传统的小年这一天。 这天,全村的妇女都要参加一系列的比赛,看哪个女人心灵手巧、贤慧能干。比赛获胜的女人将获得“巧女”称号,还能获得三万元的奖金。这奖金,是城里一个姓赵的老板捐资的。 刘背山告诉乡亲们,设立巧女节是赵老板的心愿,赵老板打小是仙果人,后来出外闯荡当了老板,他对家乡念念不忘,特别怀念家乡女人的贤慧能干,所以拿出钱来举办巧女节,旨在奖励那些优秀的女人。但乡亲们都清楚,办巧女节,其实还是刘背山的意思。 刘背山是一个很传统的男人,他特别讨厌村里的女人天天摸牌赌博,他觉得现在有些女人将做女人的本分都忘光了,所以他当村主任后天天管大家,逮住谁打麻将不料理家务就骂,但现在的女人谁听他的?大家不理他的茬不说,麻姑还跟他干了一架。 村里的男人都觉得设立这个巧女节很好,女人却大多不以为然,麻姑更是跳起来反对,叫嚣道:“什么破巧女节?我们女人就天生是料理家务侍弄孩子的命吗?设巧女节,你还不如设缠脚节,又让我们缠小脚去!” 虽说各种声音都有,但毕竟三万元的奖金特别诱惑人,那可抵得上一个家庭一年的收入,所以去年村里大多数女人还是参加了比赛。 二、为了爱情与自尊 刘辉回到城里,委婉地向李悦说了爸爸的意思。 李悦听了,脸红一阵白一阵,说:“你爸居然还开出条件,要我拿了巧女奖才能当你家的媳妇?我就像赶着要做你家的媳妇一样,我不会参加的。” 刘辉只得一百个赔不是:“不是你赶着要做我们刘家的媳妇,是我非你不娶呀,你就舍得让我打一辈子光棍?” “呸!不要脸!”李悦一口啐过来,“你爸开出这个条件,不就是不想要我这个儿媳妇吗?我为了嫁进你家,巴巴地回去参加比赛,乡亲们知道了,我今后还有颜面吗?” 刘辉小心解释,其实他爸不是对李悦有什么成见,主要还是因为她妈妈麻姑给闹的。爸爸让李悦回去参加比赛,也是想让乡亲们瞧瞧,鸡窝里也能飞出凤凰来,她李悦是个好姑娘。 说到妈妈,李悦没言语了,她的妈妈其实就是她心中的痛,打小,她就为有这样的妈妈而感到丢脸。也许,参加这个比赛并不是什么坏事,最起码,可以向乡亲们证明自己。 李悦终于答应,巧女节那天回去参加比赛,而且暗暗发誓,一定要拿到巧女奖,为自己争个颜面。 但是,要获得巧女奖,哪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几百个女人角逐一个奖项,没有一点真本事,是根本不可能的。 李悦打算参赛了,就不得不研究这种比赛,去年的巧女比赛,比了洗衣、插花、教子、烹饪……总共九个项目,大约今年的比赛项目也差不多。 其他的项目她并不怯,独独烹饪这一项,她非常弱。她与刘辉同居这半年,在烹饪上有过尝试,但从平日里刘辉吃饭的表情来看,她做的菜不算好吃。 然而,恰恰是烹饪这一项,至关重要,巧女节那天也就是传统的小年,按照去年的做法,是将全村的乡亲都集中在一起过小年,大家共同品尝参赛巧女们做出的菜肴,你做出的菜好不好吃,每个乡亲都心知肚明。 为了提高自己的厨艺,李悦报名参加了一个就业培训班,专门学习烹饪。 整整三个月,她将学到的手艺一一实践,做出多种多样的菜来让刘辉品尝,直吃得刘辉肚滚腰圆,吃到后来,刘辉也不得不由衷地竖起大拇指。 不知不觉间,巧女节的日子渐渐临近了,腊月.二十三日一大早,李悦和刘辉登上了回乡的长途汽车,他们必须在当天晚上赶回村子,因为村里有规定,要参加巧女节比赛,必须在这一天晚上之前报名。 他们在仙果山外下车时,已近傍晚,天上飘着细细的雪花,路边也结了薄薄的冰。他俩提着行李往盘山公路赶,那里有个凉亭,是候车的地方,他们得换乘开往山里的最后一班中巴。 两个人踏着薄薄的积雪往凉亭走,刚刚拐了一个弯,就看到了惊险的一幕:在前面一个弯道处,一个乘坐轮椅的人也在上山,他的双手紧紧扒着轮椅的车轮,想让轮椅驶上弯道,然而,弯道的坡度让他力不从心,他的轮椅不但不能往前行进,反而在薄雪中往下滑,眼看就要滑到公路的边沿,而盘山公路的另一边,就是悬崖。 李悦和刘辉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喊了一声:“稳住!”说着就扔下行李,拼命往那儿跑。然而,路长腿短,纵然两个人拼尽全力奔跑,还是没能阻止悲剧的发生,他俩离那人尚有几十米远时,那人还是没有把持住轮椅,连人带轮椅栽下了悬崖。 李悦吓懵了,还是刘辉冷静,脚下丝毫没停,一直跑到出事地点,幸好,悬崖不过两米来深,他看得到底下的那个人,是位老伯,五十多岁的年龄,双腿的裤管空空荡荡的,显然是一个截过肢的残疾人。 刘辉跳下悬崖,那位老伯并不动弹,刘辉探探他的鼻息,还好,还有呼吸,他赶紧背起老伯,爬上路面。 这时李悦也赶到了,刘辉放下老伯,又赶紧下到崖底,去拿那部轮椅,轮椅有点变形,不过,轮子还能活动。他将轮椅弄上来,再将老伯放到轮椅上,然后推着老伯就往山下的乡医院跑。 李悦在后面跟着,跟了几步,刘辉制止了:“你别去呀,中巴快来了,别误了最后一班车,我送老伯去医院,你先一个人赶回去吧。” 李悦想了想,还是放弃了跟去的念头,回去捡了行李。. 再经过出事地点时,她忍不住往悬崖底下望了望,她看到了一只小木箱,躺在悬崖底下的雪地里。 不用说,那是老伯的木箱。李悦小心地下到悬崖底,提起了木箱,她认得,这是一只擦皮鞋用的工具箱,看来,那位残疾老伯是个擦皮鞋的。 她不能扔下这只木箱不管,怕被路人捡了去,送还给老伯吧,她又没时间,怕误了车,想一想,还是将这只木箱提回家吧,到时跟刘辉联系,再想办法将这工具箱还给人家。 三、巧女节激烈角逐 李悦报过名后,回到家里时,麻姑刚刚从外面打完麻将回来,看到女儿,她没有半点惊喜的表情,倒是冷冷地说:“你还要脸不要脸?人家刘家开出这样的条件,就明摆着是不想要你呀,你还真回来参赛了,赶着用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你咋就这么贱?”李悦没有搭理她。 麻姑接着说:“你就是参加比赛,也不可能拿到奖啊!村里人谁不在眼巴巴地望着那笔奖金?你去参赛也是败了,败了人家还是不要你,这越发丢老脸了,趁早打消参加比赛的念头,把这个孽种打掉。” 麻姑一边骂一边瞟着女儿的肚子,李悦已有四个月的身孕,肚子已略略显形了。麻姑很难得地亲自下厨为李悦做饭,但嘴上一直骂骂咧咧的。 李悦听了没有出声,看来,全村人都知道她回来参赛是怎么回事了。也难怪妈妈生气,这事确实有点丢脸。 当天晚上,李悦心烦,就想打个电话跟刘辉聊聊,也顺便让刘辉告诉那位老伯,她把木箱子带回家了。但打过电话才发现,刘辉的手机放在行李包里并没拿去。 心烦了一夜,第二天,就是正式比赛的日子。 雪已经停了,村里比过年还要热闹。村子中间打谷场上一溜儿摆了几十张桌子,村里在外打工的男人都回来了,四邻八乡的人也跑来瞧热闹。刘背山请了乡里的领导和邻近几个村的妇女主任来当评委,更让这次的巧女节很像一回事。 村里共有48位女子报名参加比赛,比赛的项目总共十项,前九项的比赛项目与去年的一模一样,而第十项是新增的。刘背山说,这第十项是赞助巧女节的赵老板打电话来指定要比的项目,到底是什么项目,他没有说,而是卖了个关子。 比赛在闹哄哄的氛围中进行了,几乎每位选手的背后都有家人在跑前忙后呐喊加油,唯独李悦孤零零的,麻姑根本没到现场来,刘辉又没能赶回来,所以,只有李悦显得格外落寞。 第一项比赛是洗衣。置物筐里堆满了故意染上油渍的方巾,桌上摆满了洗衣粉、肥皂、强力去渍剂、汽油等洗涤用品,供大家选择。 刘背山喊一声比赛开始,现场顿时忙作一团,选手们忙着选方巾和洗涤用品。 李悦从置物筐里拿起方巾时,并没有立即行动,她先仔细地观察了一下方巾和方巾上的油渍。每条方巾都是用一块红布和一块白布拼成的,在红白两边各有一块油渍。她不由多长了个心眼,为什么要将白色和红色这两种不同颜色的布拼在一起,莫不是这红布会褪色?有了这样的想法,她选择了强力去渍剂和汽油,拿上这些东西去了村里的池塘边。 李悦不敢将方巾浸在水里,那可能会造成两块布串色。她小心地在白布的油渍上涂上强力去渍剂,用手干搓,搓得差不多了再在油渍处蘸上水清洗,尽量不让两块布的拼接处弄湿。洗净了白布上的油渍,她又如法炮制,在红布的油渍处淋上汽油,汽油不但能去油渍,还能保色,不至于洗去油渍后让那地方的颜色变浅。淋了几次汽油,干搓了几次,再用水清洗,她终于去掉了整块方巾上的油渍,白的仍白,红的仍红,丝毫没有串色。 李悦拿着洗净的方巾回到比赛场地时,比赛现场已是笑声骂声一片,大多数选手已完成了比赛,不过结果却是千奇百怪,有的将白布染成了淡红,有的在白布和红布的拼接处串了色。真正像李悦一样漂亮地完成比赛任务的,只有12个人,而这12个人中,李悦的速度是最慢的,所以她排在了第12位。 开局的成绩并不理想,但李悦不仅不气馁反而有了信心,所以在接下来的比赛中她更加卖力更加认真了,她的名次在一点一点地往前升,第四轮比赛结束,她已经跃居第三,只有珍婶和辣嫂排名在她的前面。照这样下去,她可能真的能夺得第一。 然而,就在李悦信心倍增雄心勃勃的时候,第五轮比赛却让她遇到了重大的挫折。 第五轮比赛的内容是教子,这样的比赛有些近似于演戏,小学的孩子早就放寒假了,大家让这些小学生担任演员,接受参赛选手的教育。 李悦很不巧,抽签时抽到了全村最为调皮的一个孩子,而按照签上的内容,她要做的事是让这个孩子将小游戏机交出来,两个人达成一个控制玩游戏的时间表。 李悦是个未婚女孩,本来就没有教育孩子的经验,加上这个孩子调皮,像故意与她作对似的,她说东,那孩子就说西,偏不听她的,弄得现场爆笑连连,李悦几乎没办法完成比赛了。 幸好这时刘辉赶回来了。 刘辉并没能在医院里等着那位老伯苏醒,他牵挂着李悦今天要进行的比赛,所以天一亮他赶到派出所说明情况,央求派出所的民警帮助查找老伯的家人,他自个儿赶回来了。 回到村里正赶上李悦碰到难题,被那个调皮的孩子缠得乱了手脚,刘辉也急起来,在场外直冲那孩子又是瞪眼又是捋拳,威胁那孩子放乖点。 场上的李悦哄,场F的刘辉吓,才总算让那孩子收敛了,在超时十分钟的情况下,李悦才算完成了任务。这轮比赛下来,李悦的名次回落到第八位。 赛事已经过半,要想从第八跃居第一,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李悦的情绪一落千丈。刘辉逮住那个小孩,一番恐吓,却有了新的发现,小孩承认,是辣嫂给了他十元钱,让他故意刁难李悦的。 这一下刘辉生气了,跟李悦说,得将这件事告诉乡亲们,好让刚才的比赛不算数,重新来过。 李悦拦住了他,就算重新来过又能怎样?她本来就没有教育孩子的经验,重新比赛她也没法占优势。 比赛一直持续到快中午的时候才迎来了第九项:烹饪比赛。 这是乡亲们最为盼望的一个项目,48位选手通过抽签,每人要做4道菜,到时,有将近200道菜供大家品尝。而且这一项比赛与前面八项不同,前面八项由评委打分,这一轮,每个品菜的乡亲都能参与打分。既能品尝美味,又能评分发表意见,何乐而不为?所以刚刚抽完签,就有性急的男人从家里舀来了酒,只等着下酒菜上桌,小孩子们则早已从家里拿来了碗筷,叮叮当当地当乐器敲。 李悦抽到的菜品是三菜一汤:小鸡炖木耳,干炒粉条,香菜花生丁,莴笋叶片汤。这几道菜前两道李悦都做过,后两道是第一次尝试,特别是莴笋叶片汤,她算是闻所未闻。莴笋是以茎为食材,叶子因为味苦,平时大家都是丢掉的,现在却要她用莴笋菜叶来做汤,说到底这还是为了突显巧女的主题,巧女就要会节俭过日子,能做别人所不能的事情。 李悦三个月的厨艺没有白学,她不但将前三道菜都做出来了,还将莴笋叶片汤也做了出来,她记得她培训的老师说过,味苦的食材入菜时不能加糖,加糖只会使味道变得奇怪,唯一的做法就是焯水,降低食材的苦味,再在做菜时加一点橘子皮,让苦味变成一种橘子的清香。 李悦按照这样的思路,将汤做了出来,令她欣慰的是,她的四道菜得分很高,甚至高过了珍婶和辣嫂。 这一轮的比赛,又让李悦重回了第三名的位置,排在了珍婶和辣嫂之后。 四、比赛无法继续进行 这可以说是一场盛宴,800多名乡亲齐聚在一起,共同品尝192道菜,而且每一道菜,都是经过巧女们精心做出来的。这一刻,比赛的氛围暂时被冲淡了,大家都在享受。 到下午两点,人们酒足饭饱,才撤除了宴席。刘背山宣布,比赛继续进行。到这时,他才公布了最后一项比赛的内容:用树叶做一道食品。 题目一出,现场静得鸦雀无声,但一瞬间,人们同时嚷嚷起来:“这怎么可能?大冬天的,树上的树叶都掉光了,哪里来的树叶?还有,树叶能拿来做吃的?这不是鬼扯吗?” 刘背山说:“这不是鬼扯,这是赵老板出的题目,他说了,真正的巧女,就是能别人所不能,大家要动动脑筋去做。” 现场又重新安静下来,参赛的人都在考虑着,就在这时,一个人的到访,打破了这种静止的状态。 来人是一名乡派出所的民警,他径直走到刘背山的身边,对刘背山耳语了一番,刘背山听着听着,脸上的表情就完全呆住了,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大家都意识到出了什么事情,都将目光投向了刘背山。 好久好久,刘背山才重新站了起来,他哑着嗓子,说:“乡亲们,咱们的比赛,恐怕没办法继续下去了。” “为什么?你就料定我们不能用树叶做出食品吗?”辣嫂首先叫了起来,她排名第二,正希望通过这道题压倒珍婶夺得奖金呢。 刘背山说:“不是料定你们完不成这道题,而是――我们已经没有奖金发给获胜的巧女了。赵老板,不,还是叫老赵吧,他出事了,将准备用来赞助这次巧女节的三万块钱弄丢了。” 一向沉稳的珍婶这时也沉不住气了,她目前排名第一,是最有希望获得奖金的。她问:“人家不是老板吗?丢了三万块对一个大老板来说算什么?他可以再拿三万块出来呀!” 刘背山摇了摇头:“我现在才知道,他并不是什么老板,他只是个擦皮鞋的。” 他告诉乡亲们,老赵昨天打算来看看村里的巧女节,哪知道他把持不住轮椅,人摔下了悬崖,幸好遇到好心人将他救了,送他去了医院。救他的人央求民警通知老赵的家人来照顾他,民警一调查才发现,老赵根本没有家人,他一辈子没结婚,孤身一人。他赞助巧女节的钱都是他帮人擦皮鞋一块两块地攒的,可以说,他每年只能挣这么多钱,全部用来赞助仙果村举办巧女节了。 昨天,他将三万块钱放在擦皮鞋的工具箱里,结果摔下悬崖时工具箱也丢了,民警今天早晨去现场找工具箱,没找到,这才明白,今年巧女节的奖金泡汤了,所以赶过来通知他。 听着刘背山的讲述,人们倍感诧异,这时,辣嫂嘴快,叫了起来:“这人脑袋进水了?一个擦皮鞋的充什么阔佬?这不是打肿脸充胖子吗?” “你这说的叫人话吗?”刘背山冲辣嫂吼起来,“他是想充阔佬吗?他是为了咱仙果村。去年,我收到了他的一封信,他在信中说,他去年回过村子一趟,看见村里的妇女都在打麻将,甚至连上学的孩子放学回家要吃饭时,那些女人还不愿歇手。那些孩子也在旁边看大人打牌,有的泡碗方便面就解决了午饭。这是什么样的风气?他说,仙果村是有着良好传统的村子,在他的记忆里,村里的女人都心灵手巧,贤慧能干,现在村里的女人怎么都变成这样了呢?这不仅坏了村里的风气,也影响了下一代。他越想越焦急越心痛,所以,他决定扭转村里的风气,这才提出,愿意出钱,让村里举办巧女节,用正面激励的方法让村里的女人学好,因为女人是对子孙后代影响最大的。” 说到这里,刘背山心情沉重,他继续道:“他汇钱来让我筹划巧女节的事时,我真的以为他发达了,是个大老板。现在知道他只是在外面擦皮鞋,我的心里真的不好受。他的处境并不好,却将所有的钱用在改变村里的风气上,相比之下,我们不害臊吗?只可惜,他的钱丢了,今年的巧女节,没法再进行了。” “不!能继续进行。”李悦接腔叫了起来。她已经明白过来,刘背山所说的老赵,就是他和刘辉昨天救起的那位老伯,老伯的钱不是在工具箱里吗?工具箱并没丢,被她拿回家了。她赶紧跑回家,工具箱还在,但是,她掏遍了整个箱子,也没发现一分钱。钱哪去了? 李悦想到了妈妈,钱会不会被妈妈发现并拿走了?她喊了几声妈妈,也没人应声,到隔壁打听,才知道妈妈见今天村里人都在过巧女节,没人有时间陪她打麻将,她便到邻村找人搓麻将去了。 李悦心急火燎地赶到邻村,终于找到了正在打麻将的麻姑。她将麻姑拽出来,劈头就问:“钱呢?工具箱里的那三万块钱呢?” 麻姑眼一翻:“生儿养女为什么?不就是等着儿女孝敬吗?让你掏那点钱来给你老娘打麻将,理所当然。” 李悦急起来:“可那钱不是我的,是老赵的。那是老赵用来赞助我们村里搞巧女节的。” 麻姑还是不以为然:“人家不是大老板吗?哪在乎那点钱。再说,我用他三万块,也用得。” “什么用得?你将这笔钱花了,巧女节的钱就没着落了。实话告诉你吧,老赵并不是什么大老板,他就是一个擦皮鞋的,他哪里能再拿得出钱来赞助巧女节?”李悦只得将老赵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妈妈。 麻姑听着听着,脸色渐渐凝重起来,这对于什么事都满不在乎的她来说,真的很少见。 她问:“你说老赵是个擦皮鞋的?”李悦点了点头。她又问:“你说他是个残疾人,没有双腿?”李悦又点了点头。她再问:“你说他一辈子没有结婚?” 李悦不耐烦了:“是的,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现在需要的是钱,是那三万块钱!” “钱在家里,我并没花,我给你拿去。”李悦以为,妈妈打死也不会拿出钱的,但想不到这一次,她居然这么爽快。 母女俩回到家里,麻姑真的从衣柜里翻出了那笔钱,整整三匝。李悦接过钱就跑了出来,她一直跑到打谷场,将钱放在了刘背山面前的桌上:“这就是老赵的钱,他的工具箱,被我拿回来了。” 刘背山双眼放光:“这么说,钱有了,比赛还能继续进行了?”他正想伸手拿钱,却不料一只手抢先伸过来,将钱按住了,是麻姑。 麻姑追过来了,她瞪着刘背山,开口就骂:“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你还想用这笔钱当奖金?你的心被狗吃了?” 刘背山愣住了,瞪着麻姑,吼道:“你想怎么样?” “我要拿走这笔钱!” 李悦急了:“妈,你怎么还想拿这笔钱?我不是跟你说了吗,这钱是老赵用来赞助巧女节的。” 麻姑瞪了女儿一眼,冷冷地说:“什么狗屁巧女节?老赵躺在医院里等着钱救命呢,你们还想用这笔钱来当奖金?别做梦!这钱我得给他送去!” 麻姑拿上钱走了,人们诧异地望着她的背影,以麻姑的个性,她会将这钱真的送还给老赵吗? 五、用树叶做的爱情酥 钱失而复得,得而复失,这充满戏剧性的变化让乡亲们回不过神来,虽说大家猜不到麻姑会不会真的将钱送还给老赵,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巧女节的奖金真的没有了,比赛无法继续进行。 刘背山有些犯懵,隔了好久才认清当下的局势,只得无奈地宣布:“这一届的巧女节比赛只能取消了,等来年要是拉得到赞助,我们再……”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个女人的娇声打断了他:“不!不用等来年,比赛可以继续进行。”人们循声望去,看到一个打扮得光鲜漂亮的女人。 这女人大家都认识,是去年的巧女奖得主小莲。她去年获得巧女奖后就去城里打工了,今天才赶回来。 小莲说:“我是冲着巧女节来的。奖金不是没着落吗?我们公司愿意赞助巧女节,以后的每一届巧女节都由我们赞助,比赛可以继续进行了。” 这样的变化真的出乎大家的意料,大家懵懵懂懂的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小莲这才告诉了大家,她去年获得巧女奖后也没将村里发的那张荣誉证书当回事,到城里一家家政公司去应聘时,只是为了说明自己能干,才将那荣誉证书拿出来了,哪知道老板问明了证书的来历,二话没说就聘请了她,随后客户也抢着要请她做家政服务员。 渐渐地,她的口碑越来越好,“巧女”也成了一个活字招牌,很多姐妹都来向她讨教经验,所以,今年她被老板破格升为了业务经理。 乡亲们听了既羡慕又有些不相信,纷纷议论起来。 小莲说:“我希望巧女节能一直办下去,这既是为我们村争光的事,也是为我们公司搭建了聘请高级保姆的平台,高薪聘请比赛的获胜者,来公司参加培训,成为公司的金牌家政服务人员,每个月月薪有五千块呢。” 这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现场一下子炸开了锅。获得巧女称号的人不但能拿到三万元的奖金,还可以获得月薪五千元的工作,这让巧女的奖项更具诱惑力了。 辣嫂立即提问:“既然换了赞助人,以前老赵出的题目就不算数了,要比,得重新换项目。” “不,还是比那一项。”小莲说,“老赵说的没错,真正的巧女,就是能别人所不能。用树叶做食品,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我倒还真要看看,有没有这样的巧手,能真正做出来。” 还是要用树叶做食品,大家再度陷入了沉思。 小莲说:“现在都快傍晚了,要不,这项比赛明天再进行,也给大家一个晚上的时间做准备,行不行?” 比赛就这样延期了一天,李悦回到家里,了无头绪,她真的想不出怎么用树叶做食品,这让她非常烦躁,刘辉过来安慰她,也被拒之门外,她要一个人好好地静下心来思考,她太需要巧女的称号了。 到天完全黑下来时,麻姑回来了,一回来就收拾东西,拿开水瓶,拿棉被,说是要给老赵送去,这让李悦颇感意外。在她眼里,妈妈是连她这个女儿的死活都不顾的,现在怎么也关心起人来了,而且是关心一个外人。 更让李悦诧异的是,妈妈将自个儿拾掇得很干净也很清爽,一向蓬头垢面的她居然梳了头发,衣服也穿得比平时整洁了,这让李悦意识到,妈妈与老赵之间的关系一定非比寻常,李悦试探地问:“妈,你认识老赵?” “烧成灰我都认识!”麻姑又露出了平时的那种德性,说话刻薄起来。她似乎是有意岔开话题,问:“据说你们明天又继续比赛了?” 这又是一个意外,妈妈从来对李悦是不管不问的,现在居然问起她比赛的事,真是难得,但难得又能怎么样? 李悦对明天的比赛仍是束手无策,她沮丧地说:“看来我只能弃权了,用树叶做食品,我真的做不来。” 麻姑本来提着东西打算出门,听到这话站住了,说:“其实,用树叶做食品,也不是难事。你想想,冬天有什么树还没落叶,而且这树叶是可以吃的?那就只有橘树的叶子了。” 李悦惊得瞪大了眼睛:“妈妈,你做过?” “我就做过一次。” “那你教我。” 麻姑迟疑了一下,放下了手中提着的被褥:“看来我是得教教你,让你赢了明天的比赛。这么多年,我算是坑了你了,让你跟着我受人家的白眼,弄得你都怀了刘家的骨肉了,刘家还瞧不上你,我也是时候该让你能抬头做人了。” 这是李悦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妈妈说这样贴心的话,她只感觉鼻子发酸。 麻姑领着李悦,去摘了好多的橘树叶,回来便挽起袖子,麻利地开始清洗,洗过之后,开始焯水,李悦知道,焯水的目的就是为了去掉叶子里的苦味。焯过水了,橘树叶已经变得柔软,这时妈妈拿出了面粉,将柔软湿润的时’子表面裹上一层面粉,再放到油锅里去炸。 麻姑做着这些的时候,手脚麻利,哪里是平时那种邋遢懒散的形象,完全判若两人。李悦第一次发现,妈妈居然有这么能干的一面。 第一片食品做好了,李悦夹起来尝了一尝,入口就脆,有面粉的香甜味,更有橘子的清香,真的是好吃得不得了。她问:“妈,这叫什么?该有个名儿吧。” “是有名字。”麻姑居然脸红了,不好意思地说,“我们叫它爱情酥。” 爱情酥?李悦斟酌着这名字,醒悟过来:“我们?你与谁?老赵吗?” 麻姑点了点头:“是老赵。他,其实是你的――亲生父亲。”她情绪复杂地讲起了一段往事: 25年前,麻姑正是李悦这个年纪,与村里一个男孩子相爱了,那男孩,就是老赵。 老赵是个孤儿,父母早亡,是靠吃百家饭长大的。他与麻姑相爱后,却遭到麻姑父母的反对。那时是改革开放的初期,老赵为了让麻姑的父母同意他俩的婚事,打算出外闯荡挣些钱,打算出门的前一天,他将麻姑约了出来,两个人偷偷到山上的橘园约会。橘园有个小屋,是看橘园的人住的,那时是冬天,橘园里没果子,所以看橘子的人就回家去住了,小屋里没人。两个人在小屋里缠绵,等到天亮打算离开时,才发现一夜大雪,已经封了山,他俩根本下不了山,他俩只能又在小屋里呆着。 看橘子的人离开时,已经将粮食都带走了,小屋里只剩下不到半斤的面粉和一瓶油。雪什么时候停,他俩什么时候能下山,谁也不知道,靠这么一点面粉他俩根本维持不下去,所以,麻姑想到了一个方法,那就是采摘橘树叶充饥。于是,她尝试着做了这种食物,吃起来居然特别好吃,又酥又脆,所以,两个情到深处的人给它起了个好听的名字:“爱情酥”。 第三天雪就停了,天开始放晴,山上的雪也开始融化,两个人这才下得了山。回到家里,麻姑被父母打了一顿,老赵则奔外面闯荡去了。 也就是那三天的缠绵,让麻姑怀了孕,她的肚子悄悄鼓了起来,在那年头,未婚先孕是辱没门庭的奇耻大辱,她只盼着老赵能快点回来与她完婚。 结果,她没盼回老赵的人,却盼回了老赵的一封信,老赵说,他不想回穷山沟了,城里一个有钱人家的女子看上了他,他与人家已经结婚了。 那时麻姑连寻死的心都有.她的父母更是急得不得了,因为女儿的肚子快要现形了,他们得尽快找个女婿将这家门丑事遮掩过去。以麻姑的美貌,风一放出去,上门求婚的还真不少,他们相中了其中最老实的一个,哪知道越老实的人心眼越小,麻姑结婚后四个月就生下了李悦,她丈夫这才知道背了黑锅,于是天天打麻姑,麻姑的名声也开始臭起来。 说到这里,麻姑眼里噙着泪,对李悦说:“我其实一直在恨你,我这一生,被你的生父给毁了,也被你的养父给毁了,所以我将愤怒都迁到了你的头上。现在想来,你做我的女儿,也确实可怜,你毁了我,我又何尝没毁了你呢,让你跟着我抬不起头来做人。” 麻姑叹一口气,提上被褥等东西,走了,去医院了,留下李悦一个人怔怔地发呆,她绝没料到,她有这样的身世,这一刻,她有些理解妈妈了,也有些同情妈妈了。 六、还算温暖的结局 第二天的比赛继续进行,48位参赛选手中,只有9位用树叶做出了食品,但真正做得能够入口的,只有三位,李悦做的“爱情酥”,珍婶做的树叶豆腐,辣嫂做的橘叶馄饨。三个人都是取材于橘树叶。 看到珍婶做的树叶豆腐,李悦已经对翻盘不抱希望,她清楚,虽说三个人都用树叶做出了食品,但她和辣嫂的食品里都添加了面粉,真正纯粹用树叶做食材没加别的东西的,就只有珍婶了。 评委们正准备品尝、评分时,刘背山制止了大家,他说:“新的赞助人和我达成共识,这道题是由老赵出的,理应还是由老赵来评分。” 刘背山的话音刚落,老赵被人推了进来,推着轮椅的,是麻姑,她一改平日的邋遢模样,衣着整洁,脸泛红光,大家一时间呆了,原来,麻姑居然也能这么漂亮。 老赵一一品尝大家的食品,品尝到李悦的“爱情酥”时,他的眼睛湿润了,几乎是颤着声音自言自语:“就是这个味,25年没忘啊!” 他坐在轮椅上,环顾周围的乡亲,说话了:“乡亲们,我二十多年没回家生活了,想念家乡啊!大家可能会说,你一个没腿的残疾人,还是个擦皮鞋的,身上没两分钱,却扮什么大款,拿出钱来办什么巧女节。你们知道我是为什么吗?” 老赵自问自答:“我是为了一个人,就是推着我轮椅的这个漂亮女人,大家知道她的名字吧。” “知道,她叫麻姑。”乡亲们异口同声回答。 “不,她不叫麻姑!那只是这几年你们给她取的绰号,她的大名叫巧姑!她是我心目中最心灵手巧的巧女,这也就是我办巧女节的原因,这节日,是为她办的。” 人们安静了下来,如果老赵不说,大家倒真忘了,麻姑的名字就叫巧姑。人们纷纷望向这个巧姑,这个平时很没有女人味的女人居然如此漂亮,还会害羞,红着脸微微低着头。 老赵说:“巧姑确实是一个非常好的女人,在我心目中,没有哪个女人会比她更优秀。去年,我被查出患有癌症,将不久于人世,我忍不住悄悄回了一趟咱仙果村,却发现,巧姑变成一个我都不敢认的女人了,这是为什么,这都是我的罪过。” 老赵对着乡亲们说起了他和巧姑的故事: 年轻时他与巧姑相爱了,为了让巧姑的父母同意他俩的婚事,他决定出外闯荡,多挣些钱,哪知道命运不济,他到城市之后才一个月,出了一场事故,他在铁轨上闲逛时,被飞驰而来的火车切断了他的双腿,他从此成了没有双腿的残疾人。 他没挣到一分钱,反而丢了双腿,再与巧姑结婚的话,只会拖累巧姑一辈子。但他清楚,以自己残疾了为理由提出与巧姑分手,巧姑一定不会答应,所以,他编造了一个理由,说自己要与城里的一个有钱女人结婚了…… 老赵噙着泪,回头仰望着身后的巧姑,动情地说:“我以为我这样做能给巧姑幸福,结果,我却害了她。她以为我变心了,她嫁了人后又得不到幸福,于是,她渐渐变了……去年偷偷回村转悠一遍之后,回去我就再也睡不着觉了,是什么将一个好女人变成这么一副我都不敢认的样子?都是我的罪过,在我的有生之年,我得将我的好女人重新变回来,不能再让她自暴自弃。我知道巧姑是个心灵手巧的人,所以,我打算用激励的方法,让她找回自我。这就是我要赞助办巧女节的原因。” 听着老赵的讲述,人们唏嘘不已,原来,爱情的力量是如此巨大,它能完全毁了一个人,也能重新拯救一个人。 老赵讲完故事,开始给几道食品打分,他给了李悦10分,因为李悦做出的,就是他心目中的爱情酥。他只给了珍婶7分,珍婶的树叶豆腐虽说全由树叶汁做成,但味道苦涩,而辣嫂,得了6分。 翻盘了!一番累记分值之后,刘背山宣布:“本届的巧女奖获得者是――李悦。” 刘背山的话音刚落,李悦站了出来:“不,这一届的巧女不是我,我这道食品不是我自己做出来的,是我妈妈教给我的,算不得数。我认为,真正能当得巧女称号的,是珍婶。她不但心灵手巧,她也特别需要这个奖,因为,她的儿子……” 面对李悦的反驳,刘背山一时找不到话说,倒是一直没吭声的小莲开腔了:“真正的巧女,不但要心灵手巧,还要有高贵的品性,你能这么说,我越发觉得,这一届巧女,你当得。至于珍婶儿子的病,你放心。珍婶是一个特别心灵手巧又为人厚道的人,如果珍婶同意,我可以以6万的年薪聘请她,而且珍婶儿子的手术费,我会无偿提供。” 这真是太好了,珍婶高兴得双手发抖,眼泪夺眶而出。 刘背山听了也高兴起来:“以后,我们仙果村就会成为高级保姆的输出地,大家都可以凭着一双巧手发家致富了。我相信,我们村的风气,会好起来的。” 刘背山走到李悦面前,诚恳地说:“李悦,别怨我给你出难题,爸有这样的儿媳妇,心里巴不得呢,哪还会给你提条件。其实,我和你妈是同辈人,我知道你妈和老赵的过去,老赵说要办巧女节,我也知道他真正的目的,只是去年的巧女节你妈就不愿参加,我看到老赵用的招不管用,心急,才给你提条件,逼你妈妈认清一个事实,她已经影响到她的女儿,好让她能够醒悟过来。” 李悦的脸红了,刘辉适时地走过来,拥住了她。 李悦看看自己的妈妈,再看看坐在轮椅上的老赵,准确说,那是她的爸爸。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爸爸和妈妈都不容易,受的苦太多了,我一定要让他俩幸福,一定!” 疯狂外卖妹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1 左红梅,女,农村户籍,相貌尚可,脑子一根筋,做事不计后果,典型的“女汉子”。 左红梅22岁时,来到深圳,在中原饭店打工。她没有什么技术,在饭店里属于万能胶,负责端盘子、抹桌子、洗碗碟,也负责站在门口扯着嗓门招揽客人。人手忙不过来时,还负责送外卖。 这天中午,骄阳似火,中原饭店人满为患。此时,前台命令送一份外卖到金融大厦。金融大厦离中原饭店有两站路,路程倒是不远,但路上在建地铁,不能骑自行车过去。这大热天的,走上半个小时,还不把人晒化了?所以就没人愿意去送这份外卖。 没人干的事情,自然就落到脑子一根筋的左红梅身上,主管便叫左红梅去。左红梅不敢怠慢,提上一份焦溜肥肠,朝金融大厦走去。 半个小时后,满头大汗的左红梅来到金融大厦27 楼的一间办公室,亮着嗓门喊:“谁的肥肠?” 办公室里的人们笑了,纷纷起哄道:“谁的肥肠?”左红梅这才意识到自己说话有问题,赶紧更正道:“谁要的焦溜肥肠?” 这时,从一个格子间里探出一颗头来,一个戴眼镜的小伙子招手应道:“哈哈,我的肥肠!” 左红梅不好意思地走向他,当她看清小伙子的面容后,心里不禁噗噗直跳:这是一张多么俊秀的脸蛋啊!淡青色的稀疏的胡子楂,点缀在白净的皮肤里,钛合金细丝眼镜后面,一对秀气的双眸,长长的睫毛扑闪着,像是要从眼镜里扑闪出来。 小伙子的胸前还挂着工牌,名字也诗情画意――舒展!哪像自己名字,姓什么左,叫什么红梅,整个一只大土鳖! 左红梅走到舒展面前,递过外卖。舒展接过来,付了钱,还彬彬有礼地说谢谢。左红梅头重脚轻地转身要离开,舒展在背后喊:“嗨!美女!” 左红梅转身过来,舒展递过一张餐巾纸,说:“擦擦汗吧!” 左红梅心里的小兔又乱撞起来,她接过餐巾纸,舒展又抓过一顶遮阳帽递给她,说:“天太热,戴上这顶帽子。方便的话,下次送外卖带给我就是。” 左红梅不知道是怎么离开舒展的。回到餐馆后,满脑子都是他的影子,他清亮的普通话也回响在她的耳边。左红梅呆头呆脑的样子惹得主管好几次对她破口大骂。 左红梅终于清醒过来,她不得不承认,她爱上了舒展! 但左红梅也知道,自己的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自己是个打工妹,不算丑,但绝对不算漂亮;而舒展呢,绝对是名牌大学毕业,是金领。她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舒展给她餐巾纸,给她遮阳帽,不是示爱,而是他的高素质使然。 左红梅悲伤地摇摇头,却感觉到,眼泪被摇出来了。 一天的劳累结束了。左红梅躺在床上,不像平时一样,倒头就睡,她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她用尽各种办法,也不能将舒展的影子和声音赶走。她骂着自己:左红梅啊左红梅,你犯什么傻?你就当没有那个男人不行吗?不行!如果没有这个男人,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左红梅居然这样回答自己。 就在那一刻,左红梅做了一个疯狂的决定:追求舒展!即便是大海捞针,头撞南墙,也要义无反顾地追求他!否则,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2 左红梅记得舒展说过,周一到周五的中午他都会叫外卖的。她决定,每天给他送饭去。当左红梅自告奋勇地向主管请缨时,主管心情大好,连声说一定一定,唯恐左红梅变卦。 这天上午,左红梅是在期盼中度过的,终于等到了舒展的订餐电话,他订的还是焦溜肥肠。左红梅提上饭盒快步如飞。 一路上,左红梅想,舒展看到自己的礼物,那扑闪扑闪的眼睛会不会闪烁着欣喜呢?是的,左红梅准备把自己最心爱的吉祥物送给他。这是一枚盘龙如意桃木,是左红梅周岁生日时,一个过路的道人送给她的,据说能制煞、解运、旺财。 左红梅来到金融大厦,来到舒展身边,将外卖递给他。舒展说了谢谢,眼睛还盯着电脑。左红梅又把遮阳帽还给他,说:“为了感谢你的遮阳帽,我送你一件礼物。这盘龙桃木,放在办公桌左边,可以镇小人,帮助你升职发财。”说着,把那枚盘龙桃木递给舒展。舒展又说了谢谢,接过桃木,但眼不能在饭店干了,以后哪有机会给舒展送好吃的呢。 但她很快又想通了,如果自己做舒展的专职厨师,问题不都解决了吗? 做心上人的专职厨师,那先得学会做焦溜肥肠。怎么才能学会做这道菜呢?只有利用高山了。 高山是中原饭店的大厨,年龄三十六,身高一米六,体重一百六十斤,他对左红梅有意思,有机会就向左红梅献殷勤。但左红梅看不上他,总是想着法儿躲着他。 等到高山下班后,左红梅打电话给他,要他到她宿舍来,高山欢喜得说不好话了,好半天才说:“那――那要我顺便带几个套套吗?” “套你妹!姑奶奶我想吃焦溜肥肠了,你看着带什么合适!”“知道了知道了!马上就到!” 不一会儿,高山来到左红梅的宿舍。左红梅说:“想见识见识你怎么做焦溜肥肠的,我想学学,学会了自己做来解馋。” 高山这下抓住了炫耀和献殷勤的机会,眉飞色舞地说:“算你找对人了,你知道我做焦溜肥肠跟谁学的吗?是我老家的一个民间高人,祖传几百年了。骗你天打雷劈!为了学他这招,我花了五千块钱学费呢。我敢拍着胸脯说,我做的焦溜肥肠,全中国独一无二!好了,不多说了,我教你怎么做。” 说罢,高山从配料到火候一点点地教着,左红梅用心记着。在高山的指导下,左红梅烧出了第一份爱心肥肠,高山品尝后,竖起大拇指,说:“和我有一比了。那么,现在我们谈谈别的吧。” “改天吧!今天我累了。”左红梅连推带拉地将高山赶出门。 第二天一早,左红梅到超市里买了最好的食材配料,回到家里,等待着舒展的电话。 中午12点,舒展来电话了,照例要一份焦溜肥肠。左红梅放下电话,卷起袖子就忙活起来,十几分钟后,一份色香味俱全的焦溜肥肠就出锅了。左红梅又盛了一碗饭,打包好后,送到金融大厦。 看着舒展像往常一样接过去,左红梅幸福而心酸地想:“舒展,你可知道,为了让你吃上焦溜肥肠,我马上就要饿肚子啦。” 左红梅走在回家的路上,忽然接到舒展的电话。舒展激动地说:“美女,这次的肥肠比以往哪一次都好吃啊!告诉你们老板,再接再厉!对了,晚上再给我送一份!” 左红梅放下电话,心想:“不好吃才怪呢,饭店用的是什么食料,我用的可都是一等一的食料啊!” 半个月过去了,左红梅为爱付出了代价,她手头的钱快花光了。如果没有钱,她就得被赶出出租屋,她也没钱买那么贵的原材料了。 她该怎么样酝酿她的爱情呢? 4 左红梅没有答案,但这个一根筋的憨女很快又忘记了烦恼,她惦记着晚上给情郎送外卖呢。 现在,赶紧作准备吧。 就在这时,左红梅又接到舒展的电话,舒展说他这个月得了一万多的奖金,同事们晚上要他请客,想宰他。他觉得中原酒店的焦溜肥肠是天下第一味,便给十几个同事每人叫一份焦溜肥肠,要她晚上八点送十五份焦溜肥肠到他公寓去。 左红梅爽快地答应了,她赶紧跑到附近的农贸批发市场去,批发了一篓子食材回来,卷起袖子就干了起来。当晚八点整,十五份焦溜肥肠摆在十五个金领的面前。 舒展率先甩开腮帮子,其他的人也跟着吃起来。大家只吃了几口,都禁不住赞不绝口。有个不戴眼镜的年轻人说:“舒展啊舒展,怪不得你每天都吃焦溜肥肠呢,原来你独享天下绝味啊!”转头告诉左红梅,“美女,从今往后,你给舒展送外卖时,给我也带上一份。”其余的人也纷纷说:加我一份! 左红梅收了钱,笑眯眯地走了。走在路上,左红梅算着账,由于是批发价,她这次外卖还赚了二十块钱。左红梅心里有底了,如果这十五个人以后都买自己的外卖,她就有物质基础来经营爱情啦! 第二天,果不其然,左红梅接到舒展的电话,要她送十五份外卖过去。随后的日子里,要焦溜肥肠的人越来越多,左红梅不得不寻找场地,雇帮手了。一年后,整个金融大厦的金领们都把焦溜肥肠当成了中餐的第一选择,左红梅又得增加铺面,再找人手。一年半后,金融大厦周围的写字楼也选择了左红梅的焦溜肥肠,左红梅不得不开分店了。 左红梅成了老板娘!现在的她日理万机,早已经没有精力给舒展送外卖了。她目前的主要任务是,和工商银行的杨经理谈判,获取一笔一千万的贷款,多开几处连锁店,以扩大经营的规模,让自己的事业再提高一个层次。 舒展看见左红梅不断成长,很佩服她。他喜欢上了这个不服输有干劲的女孩子。有一天,他鼓足勇气,来到左红梅的总店,约她出去喝茶,准备向她表露爱情。 但,左红梅已经对眼前的这个毛头小子没有了激情。在她的感情世界里,她觉得,杨经理那样的男人才有魅力…… 爱上两个骗子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一 在成为怨女的第一个生日,我一个人默默地点燃蜡烛,流出一串扑簌簌的眼泪,然后“噗”的一口吹灭了。袅袅青烟里灌下一大杯酒,脸腾腾地烧起来。 抹了一把眼泪,我猛地抓起手机按下那串熟悉的号码,“嘟――嘟――嘟――”响了好半天才通。我怒火中烧:“混蛋,连我的电话都不敢接了?” “刚才我在洗澡间呢。你谁啊?” 我怒发冲冠了:“李木木,你找的借口都那么龌龊。咱们不能就这么说完就完。你再不露面,我就死给你看。让你看看,我陈小飞是不是烈女?” “别,别,你可别乱来。有啥事往开里想啊,没有过不去的坎……”那边忙不迭一通告饶。我血压稍降:“你给我过来!” “你家怎么走啊?” 我喉头一甜,差点吐出一口鲜血:“李木木,你还给我装蒜啊?” “我不是李木木,我是张浩然!” 声音是不太一样,但我不信。 “忽悠!继续忽悠!” “你快把地址告诉我,你千万别自杀啊。好死不如赖活着……” “少哕嗦!” “你家怎么走啊?” “装!接着装!”我气炸了肺,“本小姐最后一次告诉你,信义中心花园,过红绿灯左转,红楼B幢5楼27号,够详细了吧?我现在站在窗口等你来!” “我马上来!”那边立即挂了电话。 我颓然坐地,哭得昏天黑地。 有人敲门。我踉跄起身,开门。门外是一个高大的陌生男子。他穿着一身工作装,神色庄严:“刚才是你打的电话?” 我漠然地打量着这个一脸悲悯的男人:“你是李木木的狐朋狗友吧,这不是朝核问题,需要中间人来斡旋。” 那人忽然笑了,龇出一口大白牙:“对不起,我不认识李木木。我是张浩然!” “那……你跑来干什么?” “是你打电话叫我来的啊!” 我干笑着:“我给你打电话?我是给那个该死的李木木打!” “这是我刚换的号码。我不知道这是你以前男朋友的号码。” 手机号码呀手机号码,这么快就能找到新人?可是为什么偏要念着旧人的好? 二 被人无缘无故一脚踢开,已经够使我头大;寻死觅活,又被人撞破。苍天啊,我还有何面目见人? 我蒙着脸,呜呜地哭倒在地。一双有力的手扶我起来。我挣脱开来。那个叫做张浩然的人,就那么尴尬地立着,不停地搓着一双手。 我指缝里瞅见,就说:“你坐啊。” 他坐下了。 我又说:“不好意思啊!” 他傻傻一笑:“没啥。你去洗把脸吧!” 在哗哗的水声中,我的脑袋恢复了思考:本小姐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男人,可要吃一堑长一智哩。我走出来时,见张浩然仍安安分分地坐着,心中一块石头落地。我逼问他,明知接错电话,为何还匆匆而来?是不是冒充英雄救美,别有所图? 张浩然脸一红:“我怕你想不开!” 问了等于没问,正欲再问。张浩然已起身:“唉,你没事,我就放心了。这趟没白跑!” 这什么话?我有事没事,关他什么事?不过我迅速确定,他可能是一个好人。我说:“你白跑了!” 张浩然有些惶惑:“你还要――” 我点点头。 张浩然忽然夸张得像一个喜剧演员:“我的大小姐,你犯不着为一个你不爱的人去寻死吧!” 我大窘,旋即恢复常态,今天豁出去了,丢脸就丢个痛快吧:“老兄,你醒醒啊,是李木木甩了我!” 张浩然注视着我:“可是,这电话到我手里也快两个月了,怎么没见你来电?何况,你还听不出他的声音?显然,你早把他忘了。其实,那样的人真该被忘掉。活该!” 我无明火三千丈:“我想什么时候给他打电话就什么时候打,这是我的自由。要不要忘掉他的声音,这也是我的自由。” “那么,你对他说话的口气,就是这么凶吗?” “这是我的一贯风格。” 张浩然冷笑着说:“你真不爱他。女人爱一个人就会为一个人改变的。至少,会变得温柔一点。”我傻了,如同挨了一闷棍。 张浩然得意起来。我最瞧不惯男人的得瑟劲,反唇相讥:“难道男人就不该为女人改变?”这回他愣住了,如同点了穴。 “爱,应该是包容,而不是强迫对方去改变!”我迎着张浩然的目光,逼得他的目光一点点萎缩回去,像一支正在烧掉的烟。 张浩然败下阵来:“算我理解出错。你就宽宏大量,君子不记小人过。你别犯傻了,别让我白跑。好吗?” 我说:“你真的白跑了!” 张浩然差点跳起来。 我“噗哧”一声笑了:“你来了就是白跑啊,我压根儿就没想死。” 张浩然恍然大悟:“我早该看出――” “看出什么?” “这是你的一贯伎俩。” 三 我没打算再去找李木木,非要他说个分手的子丑寅卯。没人相伴,像我这样的背包客,就喜欢“放自己于山崖间”了。一周后,我回到有些霉昧的卧室,一身的阳光,霎时,灿烂了满屋的寂寞。 洗洗睡,睡醒了上网。我打开QQ邮箱,里面挤满了担忧我会自寻短见的信件,焦灼之情溢于显示屏。刚开始,我以为是李木木,但邮箱号码明显不对,从字里行间流露出的气味,也绝不似他。唉,我打了自己一个嘴巴,真是想他之心不死! 看着书,听听音乐,忽然,QQ消息响了:“嗨,你终于上线了。担心死我了。” “别担心,我鲜活着呢。你是谁啊?” “猜猜啊?” 我血压又高了,脱手打出:“李木木,你甭装神弄鬼。你以为你换了马甲,我就不认识吗?老娘不吃你这一套了。” 对方打出一个委屈的表情:“不是啊。我是张浩然。” “浩然?”我尖叫起来,手下没停,“你怎么知道我的QQ号码?” “我那次在你家见你的电脑开着,就记下你的QQ号码了。” “居心叵测啊!” “我不是你那意思,我是真担心。” “担心一个一面之缘的人?笑话。”我单刀直入,一刀见血。 张浩然好像生气了:“随你怎么说!”我正欲继续进攻,他已下了线。 我对着电脑却发起了呆:我是不是真的像李木木曾经批评的那样“尖酸刻薄”啊?不然,所谓的男子汉们咋跟我一说话,就退避三舍?可我却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反正那个电话号码熟。按过去,无人接。再按,不接。再按,接了:“我是张浩然。” “我知道你是张浩然,不是李木木。可你学李木木干什么啊?” “没啊!” “那,你怎么老是不接我电话。他就是这样耍我的。你知道吗?难道你又在洗澡?” “不,我刚才生气了。” 够聪明够爽快,我也就不客套:“张浩然,要是你不反感我的话,就出来喝一杯吧。” 红蜻蜓酒吧,张浩然如约而至。他穿着白色西装,头发梳得光,显然抹了油。 那天,我兴致很高,喝了很多酒。离别时,我高举酒杯对张浩然说:“姐喝的不是酒,是寂寞。”张浩然的脖子和脸全红了。看上去,我完全有玩弄他于股掌之间的可能。哪像李木木那个奸臣,转身不认人。 四 张浩然是个忙人,他说他想当闲人,但不得不忙。一个小小的电脑外销员,不跑个大汗淋漓,餐风饮露去啊?但是,我很欣赏他在现实与理想间,两者不可兼得,舍理想而取现实的勇气。我期待着与他再次见面。 孰料,自那次“推杯换盏”后,张浩然仿佛把我忘却了。他的手机老是打不通,QQ也总是偶尔一闪就暗下去,难道我又马失前蹄,自作多情了?虽然我是粗枝大叶的女人,可并不意味着我有一颗粗糙的心。为了避免重蹈覆辙,再次伤心,我断然把他的QQ号打入黑名单。 哪知第二天,张浩然竞不请自来。他扛来一个小木桶,说:“小飞,这是桑树木做的,可以泡脚预防风湿病哦,即便不能预防风湿,也能预防感冒。你每天写稿子到深夜,热水泡了脚,睡得香。”他又从小木桶里拿出一个按摩肩膀的按摩器,说,“小飞,你写字的人嘛,手软肩酸是免不了的,你用得着。其实呢,这些并非是我专门买给你的,都是我们公司搞宣传,我抽奖抽的。” 像我这样闻弦歌而知雅意的女人,当然是不好对付的。张浩然既然如此大方,我就不必假客气。打这以后,即便小到一个电脑屏幕设置的问题,我都会叫他亲临现场,发挥他的古道热肠。 就这样,我跟张浩然玩了两个月暖昧,我决定正式纳他入我的爱情计划。因为我不能老活在李木木若有若无的影子里。可任我百般暗示,张浩然却是油盐不进。但我认定,他是欲擒故纵,那我只有擂鼓前进了:“张浩然,你给我当男朋友怎么样?” 张浩然没有落荒而逃,却低头想了许久才抬起头说:“小飞,再给我一些时间吧。” 怎么?他竟然虚晃一枪?我气得吹胡子瞪眼,如果我有胡子的话。可是,我竟然没有鸣金收兵,掉头而去。 “那好吧!”我柔声说。我想,我开始为男人改变了。也就是说,我真的移情别恋了。而我原本以为自己会在李木木那棵树上吊死的。 五 张浩然泥牛入海,消失了。我恨得牙痒痒,莫非他也是垂钓高手?鱼上钩,就心满意足地放任猎物垂死挣扎?还是我天生一副克男人相,谁都不待见?痛定思痛,我在QQ上发出最后通牒:“张浩然,你不来见我,这辈子永远也别想见到我。” 几天后,QQ有了回信:“小飞,我明天来找你。”看来,他摸准我是一头披着狼皮的羊了。我连他的QQ号都舍不得删掉。很显然,我正以自己的痛苦不屈不挠地实践着“在爱情中谁主动谁就被动”的真理。 我狂怒:“你去死吧。” 但张浩然却出现在了我面前。他眼窝深陷,双眼通红,满脸胡茬,头发凌乱,整个人憔悴如一棵饱受狂风蹂躏的玉米秸。虽然没有死,跟死也差不多了。我震惊无语。 张浩然说:“小飞,我的好朋友去世了。我照顾了他半个月。” 张浩然的朋友,我素未谋面,虽心有戚戚,可我也不会装腔作势地流泪。我握住他的手说:“你这重友轻色的家伙。” 张浩然说:“小飞,我就知道你是个通情达理的好女人。你以前那些横蛮无理,其实都是虚张声势哩。” 我说:“我刀子嘴豆腐心,你才知道啊?” 张浩然沉吟了许久说:“小飞,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他请求我永远别告诉你,可我还是要告诉你。我觉得你有权利知道真相。”接着,他猛地拥我入怀,说,“我的朋友,就是李木木。” 刹那间,我的天空电闪雷鸣、天昏地暗、飞沙走石,我挣脱开张浩然的怀抱,像暴风雨中的小兽,大叫大闹,却没有眼泪。等我累了,张浩然坐在我身边,傻傻地,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忆他与李木木那些难忘的兄弟时光。 然后,他说:“小飞,你知道吗?我跟李木木从小就是好朋友。我们一起上学,一起上山掏鸟窝,还说将来一起结婚。后来,我们考上大学,各自去了不同的城市,但我们从没断过联系。前不久,我把公司搬到这个城市,就在我们见面的那一天,李木木告诉我他患了肝癌,是晚期。 “李木木说,你是一个好女孩,除了性子有些躁。这个,我当然知道,他向我夸你,我耳朵都听起了茧子。李木木在弄明白我仍是单身汉后,希望我能代他照顾你一辈子。我刚开始很犹豫,李木木非让我试试不可。他说,我一定会爱上你的。因为我是内向性格,而你是外向性格,正好互补――” “够啦!所以,你就装什么电脑外销员来骗我?” 张浩然说:“那并不重要,小飞。从第一天见到你,我就发誓要告诉你真相。你知道,你有多么天真吗?我说电话号码是新换的,你就信了。后来,我发现我爱上你时,我又犹豫了,毕竟,朋友妻不可欺。没想李木木竟然大怒,撕扯着袖子,要与我断交:就连我请求他让你见他最后一面,他也不肯。小飞,你能原谅我们吗?” 我流下了泪水。没完没了地流。我躺在一个人的臂弯没完没了地流泪。那人叫张浩然。可我心里还想着另一个人,他叫李木木。但我不知道,我为什么爱上了这两个骗子? 你是我最爱的小女巫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一 宋卡卡刚下班就自顾自在镜子面前臭美:“又签了一大单子!什么是‘白骨精’?看本小姐就知道了!就是我这种漂亮的白领、漂亮的骨干、漂亮的精英!” 我朝程豆豆撅撅嘴,然后我们异口同声地说:“老妈,白骨精是不会老的,可是你很久以前就不是小姐了,你不知道吗!” “程米米程豆豆!你们还想不想吃麦当当啊?”随即,她俯下身来给我们一人一个响吻,还巴眨着眼睛。 我跟妹妹程豆豆相差六岁,巧的是,我们同一天生日。这一天,宋卡卡总会为我们大肆庆祝一番。 宋卡卡换了装,左右拥着我们出门,笑如春花。“就跟傻瓜似的。”我和程豆豆撅撅嘴,用眼神交换了心声。宋卡卡的眼神向我们射过来,我们立马赔笑,赶紧补缺:“宋卡卡,听说你们单位的谭叔叔送你玫瑰花了,在花盆里摘的玫瑰好歹也是花呀,你不如先跟人家约个会吧。” “程米米程豆豆,少说废话!他那样的就算了,我起码也是个美女啊!”宋卡卡不乐意地把嘴嘟得老高。 唉―― 我和程豆豆相视长叹,替她忧愁。一个不到四十岁的女人拖着俩孩子,整天穿着套装在热毒的阳光下穿梭,也难跑回一张保险单,有人追那可是天大的好事啊。可她却不这么想,只会说:“怎么?又想把老妈打折促销啊?” 其实,她就是怕我和程豆豆受气。她那点心思,我们懂。 二 生日过了没多久,宋卡卡突然变得很弱不禁风,感冒发烧齐刷刷地来。那天,寒风凛冽,我在街头看见她正努力地向一个营养过剩的老板娘推销保险,那人不耐烦地一推,说:“生病了就别出来传染人了!”我跑上去,也狠狠地推了那人一把:“不许你欺负我妈妈!” 在推攘中,宋卡卡晕倒了,被送进了医院。我和程豆豆守在她的病床边,看着她的手腕瘦得像风干的竹子,血管上还插着针,程豆豆不争气地哭了起来:“妈妈不许有事,妈妈不许有事……” 宋卡卡努力地撑着身体坐起来,用沙哑的声音逗我们:“听听,我的声音是不是很有磁性?多性感啊!” 程豆豆看着我,我苦笑了一下,也跟着她掉金豆子了。宋卡卡鼻音更重了:“程米米程豆豆,不许哭,你们漂亮的老妈没那么容易死掉的。豆豆,去跟护士阿姨拿包子回来,我们大吃一顿!快去快去。” 程豆豆撒开步子跑开了,我知道宋卡卡已经两天吃不下东西了,她揉揉我的头发,一眼严肃:“程米米,妈妈在存折上写了你的名字,那是妈妈给你们攒的学费,还有保险金。如果,如果妈妈真的有事,妈妈会托人把你们带到外婆那里,你要乖,教好妹妹,帮外婆做事,等上了大学,如果学费不够就勤工俭学……” 我看着宋卡卡,不知所措,她抱着我,哭成了一团。 “医生说是阴影,我只是害怕万一……” 这时,医生带着程豆豆走进来,宣布:“是良性的小瘤子,压着神经才导致头晕眼花,做个小手术就能康复了。” “太好了!妈妈可以回家了!”我搂着程豆豆蹦跳着欢呼着。宋卡卡的眼泪还没止住,就冷不防地蹦出一句:“帅哥医生带来的果然是好消息!”我和程豆豆“扑哧”一笑,扑到了宋卡卡身上。 三 仔细回想,六岁那年,我第一次见到宋卡卡。那天,我怯生生地盯着她,并不是我对她后母的角色感到害怕,而是担心恶习缠身的父亲会欺骗美丽善良的她。宋卡卡笨拙地向我说了第一句话:“米米,你很快就会有一个弟弟或妹妹陪你玩了,我们叫她豆豆好吗?”那时的我居然没有任何反感,孤独无援的我终于有人陪伴了,而且还多了一个温柔的妈妈。当时我几乎忘了没有母亲的事实。 后来,程豆豆出生了。看着宋卡卡抱着程豆豆,那个画面温暖极了。宋卡卡发现幽幽坐在角落的我,就放下豆豆,走过来想抱抱我,我躲开了。她悄悄给我递了张纸条:爱恨由心,如果心里的爱多了,那么恨就会减少,不管过去开不开心,未来的幸福快乐才是最重要的。 看了宋卡卡给我的纸条,我趴在床上呜呜地哭了起来。她上来抱住了我,紧紧的。 从那天起,我知道了熟睡无梦的幸福,周围的一切很安静,她抱着我睡得温暖,是妈妈的温暖。 然而,父亲故态重现不思家计,不仅输光了自己的钱,还把宋卡卡的钱都搭上了。宋卡卡只能更拼命地跑业务,磨破嘴皮地乞求客户能多签下一份单子。 三年后,宋卡卡向父亲提出离婚。父亲威胁:“什么都别想带走!”宋卡卡离开的时候,什么都没要,签下了离婚书。门槛边,雨如冷针,我看着宋卡卡,她抱着我不放,三岁的程豆豆也哭闹嚷着抱着我。 “妈妈,你能把我带走吗?”冰冷冷的雨天,我终于把话说出了口。 “米米,你终于肯叫我了。”她哭了,哭得那么伤心。父亲却像甩开了包袱,爽快地答应了。 四 “米米,做梦了?别胡思乱想。”宋卡卡擦去我眼角的眼泪。黑夜里,我第一次问她:“妈妈,为什么你肯带我走?没有我你就不会那么辛苦了……” “你是我的女儿呀,”宋卡卡总是忧伤不起来,“有一次你看着我抱妹妹,你的眼神忽明忽暗的,我就忍不住想抱抱你,心想着我一定要疼爱这个孩子。我不能让你留在那里,我们都需要爱,唯独不需要恨,把你父亲的不好都忘掉吧。只要我们在一起,多苦也可以一起哭,一起笑,对我来说这就是幸福。你老妈是小女巫,拿个扫帚都能和你们飞呢,怕什么!” “小女巫?老妈,别开玩笑了!”我抱着宋卡卡,被她逗得破涕为笑。“傻孩子,又哭又笑的,像个小花猫。”医院的床很窄,宋卡卡把程豆豆和我紧紧搂在怀中,安心地呼呼大睡。 宋卡卡,你是我最爱的小女巫,我要做小女巫身边最贴心的小花猫。 落跑新娘,一生只爱你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一 林言能感觉到安薇的紧张,从上车起她就沉默不语,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下了车,她的手甚至在他的掌心里颤抖起来。在民政局门口,安薇每走一步都步履沉重,仿佛奔赴刑场。林言有些心疼,搂着她的肩以示安慰。 看着进进出出兴高采烈的新人们,安薇越发裹足不前,眼见还有几个台阶就到了门口,安薇突然使劲抽出手,返身往回跑,险些跌倒。林言有些猝不及防,愣了片刻才追过去。 在街道拐角处,安薇颓然地跌坐在路边的台阶上,泪流满面。林言赶到她身边,牵她起来,安薇忍不住扑在他怀里泣不成声:“对不起,我害怕……”林言拍拍她的背:“没事的,等你准备好我们再来。” 回到两个人的小窝,安薇一连数日情绪低落。林言竭力逗她开心,想让她忘掉那些不愉快,安薇倒也配合,不过任谁都能看出那是强颜欢笑,转身又是暗自神伤。 有时林言夜里醒来,发现安薇在黑暗中大睁着双眼,迷茫无助的样子让人心碎。林言搂紧她:“没事的,宝贝,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安薇幽幽地说:“我真没用,不如我们分手吧,你再找一个适合你的……”不等话说完,林言捂住她的嘴:“不许瞎说,我只爱你一个,你就是那个最适合我的人。” 安薇很久才睡着,瘪着嘴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林言暗自在心中叹了口气,想想他们还得面对家人的盘问。林言对家人撒了谎,说那天民政局停电,结婚证没领成。他和安薇都清楚,真正的原因是安薇惧怕婚姻。 二 林言和安薇在一起已经八年了。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安薇的情景。那年他大二,被派去迎接新生。在校门口,一堆新生都被家长们团团簇拥着,唯有安薇一个人拖着大行李箱,瘦瘦小小的,满额头汗水。林言迎上去,交谈中得知他们来自同一个城市。 “好巧啊。”安薇露出浅浅的笑。那一刻,林言的心里扑通一下,瞬间乱了。从此,林言总是找借口接近安薇。 同学们都知道林言在追安薇,可安薇就是不接招,若即若离的样子让林言几近抓狂。转机是在安薇大三那年的冬天,临放寒假前的一个夜晚,林言突然被手机吵醒,安薇的舍友惊慌失措地喊:“林言你快来啊,安薇肚子痛得不行了。” 林言二话不说,迅速赶往安薇宿舍,背起她就往外跑,在校门外正迎上赶来的120急救车。安薇得的是急性阑尾炎,当晚手术,林言守了她整整一夜。 第二天,刚刚恢复些的安薇要来手机,只听她在电话一头故作开心地说:“妈,我找了个勤工俭学的活儿,这个寒假晚点回去……”放下电话,却见她泪水淌了满脸。林言吓了一跳,那是他第一次见安薇哭,忙问:“很疼吗?我去叫医生。” 安薇摇摇头:“谢谢你。明天就该放假了,你帮我找个护工,赶紧收拾收拾回家吧。” 林言拿了纸巾帮她拭泪:“我哪也不去,就在这陪你,直到你恢复。” 安薇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安薇在单亲家庭长大,那些自强自立的背后充满了艰辛和无奈。林言不禁抓住她的手:“安薇,以后让我来照顾你,我保证一辈子不会让你受委屈。” 安薇抽出手,摇摇头,沉默不语。 三 安薇出院后,林言将她接到宿舍,偷偷用小电饭煲给她炖各种汤补身体,直到她的脸色红润起来。正是林言无微不至的体贴,让安薇对他有了依赖。 那个晚上,林言大胆地吻了她。她扎在林言怀里问:“你会一辈子对我好吗?”他说:“当然,不然天打雷劈。”她娇羞地笑着:“你是第一个对我好的男人。”她用了男人这个词,刺得林言心里发痛,她是个渴望爱又惧怕爱的女孩,渴望是天性,同时又担心被辜负。林言那时在心底发誓,要一生一世对她好。 安薇在学校很出色,可她放弃了留校任职的机会跟林言回了家乡。林言的家人十分喜欢安薇,一毕业就催促他们把婚事办了,林言替安薇挡了,他比谁都了解她,恋爱结婚都需要一个过程。 后来,两个人顺理成章地住到了一起,眼见一年年过去,婚事再次被提上日程,原以为安薇已经适应了二人世界,领证不过是水到渠成的事,可没想到,一提领证她就推三阻四,直到再也推不过去,才硬着头皮答应,但临场还是当了逃兵。 林言知道,心病还需心药医。他不催促安薇,只是越来越多地带她去亲戚朋友家做客,林言家是个大家族,各家都很和睦其乐融融,他看得出安薇跟他们在一起也很开心,他希望以此来感染她,让她对即将到来的婚姻生活树立信心。聪明的安薇知道林言的良苦用心,终于半年后,参加完一个同学孩子的周岁生日宴后,安薇下定决心似地说:“我想好了,咱们去领证吧。”林言一听高兴地抱起她来转了几圈。 第二天,两个人一早去了民政局,眼见快排到他们了,安薇越来越躁动不安,林言握紧她的手,拿了水给她喝,后来安薇借口上卫生间,还是落荒而逃了。 四 林言还是替安薇撒了谎,将领结婚证的事推了又推,家人都起了疑心,追问他和安薇之间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林言搪塞过去,他不想让安薇难堪,也不忍让她有压力。 中秋节,亲戚们都在林言家聚会,席间大家七嘴八舌问起他俩的婚事,一定要他们在年前办了,林言再也无话可说。 安薇再次爽约,不但如此,她还干脆不辞而别了。急得林言如热锅上的蚂蚁,四处寻找,可安薇却踪迹全无。夜里,林言躺在床上,着急担心之余,细细梳理他和安薇的这段感情。他确定安薇是爱自己的,只是童年的遭遇给她的伤害太大,她害怕自己的婚姻将来也重蹈覆辙。她现在躲起来也是不敢面对自己面对现实,自己不能操之过急,只能慢慢疏导她。可是,当务之急是找到她,她能去哪呢? 林言忽然想到,安薇有个最要好的闺蜜在海南,两个人多年未见,安薇一直说要去看她,也许她是去了那儿。林言起身打开电脑,很容易就破译了安薇的QQ密码,给安薇的闺蜜留言,说明情况,不管见没见到安薇都请她给自己回电话。 第二天,林言收到了安薇闺蜜的电话,她说安薇确实在海南,请林言放心。林言这才松了一口气。安薇的闺蜜告诉他,安薇这次之所以离家出走,是受了刺激。就在几天前,安薇的小姨和小姨夫婚姻破裂,原因是小姨夫有了外遇,这让全家人都措手不及,因为他们夫妻俩曾是整个家族的楷模,恩爱有加有目共睹。还有安薇的高中好友,其老公竟然大白天和情人在一起,被堵个正着。这两件事极大地刺激了安薇,她这才落荒而逃。 林言得知了安薇的心结所在,知道自己不能再瞒着家人,得和他们联合起来一起给安薇信心,让安薇面对现实。 五 林言如实将情况告诉了父母,请父母理解安薇,一起来帮助安薇走出心理的困境。老人很是通情达理,当即表示配合。 接下来适逢林言的姥爷八十大寿,合家团聚的时候,林言为姥姥姥爷录了像,两位老人讲述了风风雨雨五十多年的婚姻。林言又特意让父母说了一段话,他们说:“安薇,我们早已将你视作这个大家庭的一员,我们尊重你的选择,不管你们领不领证,都是我们的好孩子……” 林言又去了他们的婚房,用摄像机对准自己:“安薇,我想好了,你不愿领证就不领,只要我们在一起,任何形式都不重要。这个家是你的,由着你自由出入,如果有一天你不再爱我,你随时都能离开;至于我,将永远留在这里,守着有你的记忆……” 林言将录像传到安薇的QQ上,安薇看后哭了很久,悄悄地回了家。这让林言很是惊喜,使尽力气拥抱她,生怕一不小心她又落跑。 “答应我别再当落跑新娘了,好吗?” “我答应你。” 安薇终于明白,感情始终是两个人的事,是没有任何可参照物的。幸不幸福,都由自己说得算。 你别跟我装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张兵二十七了,没车没房,因为自身条件差,连个女朋友还没处上。这天,又有人给他介绍对象,张兵非常重视,就问介绍人,姑娘有啥兴趣爱好。介绍人提醒张兵:“姑娘有内涵,最不喜欢装。”张兵一想,自己正巧也没资本装,就轻车简从赴约去了。 到了约会地点,却迟迟等不来姑娘。正想走呢,就听见路旁的车里,有人“砰砰”敲窗,手里还拿着电话。张兵手里的电话响了,就是她。 张兵看了眼车,乖乖,二十多万。他一下明白了,看来情况有误,这是个标准的白富美啊。这样的白富美,根本不可能相中自己,为了不耽误彼此的时间,张兵想找个借口溜。 姑娘在车里又轻敲了几下车窗,示意张兵帮她把门打开。这也太拽了吧? 出于礼貌,张兵走过去把门拉开。姑娘从车里下来,拿出纸巾擦了下汗,还没等张兵说出借口,姑娘就邀请他去喝点东西。没办法,张兵只好和姑娘去了附近的一家茶社。 服务员问他们喝什么,张兵气嘟嘟地说:“来两杯开水。”这句话把姑娘和服务员都逗乐了,姑娘让上两杯上等龙井。出手挺狠哪,张兵记得出门时钱包里就装了二百块,看来剩不下了。 茶上来,还是姑娘先开口。张兵心情不好,问一句答一句。姑娘倒是不见外,不停地对张兵问这问那。张兵反正觉着没希望,就实打实地,告诉姑娘自己不仅没车没房,还有一个妹妹在上大学。 张兵本以为这么一说,会把姑娘吓走,没想到姑娘越聊话越多。一晃,个把小时就过去了。张兵有些着急了,这姑娘是逗我玩呢,就主动提出,要回家了。喊来服务员结账,服务员说姑娘已经付了。出了茶馆,张兵给姑娘打了声招呼就要走人。 姑娘突然喊住张兵:“我可以送你吗?” 张兵大惊,不会吧,难道她喜欢上我了?反正也没希望能成,张兵笑眯眯地说:“那怎么好意思呢。” 姑娘一笑,挥手让张兵上车。张兵没客气,坐到车里说:“宏盛小区。”宏盛小区是小城最破旧的小区,张兵根本不在那里住,他也想逗逗姑娘。 姑娘一听,好像还挺高兴:“宏盛?你租的几单元几号?”张兵瞎诌起来:“二单元204。”“204?”姑娘来了兴趣,“你认识吕倩吗?”张兵说自己平时不太出门,对邻居不熟悉。姑娘一听,也就不问了,一直把张兵送到小区门口,才开车离去。张兵看着姑娘的车走远:“见鬼去吧!”随后,张兵坐公交去了自己的出租房。 第二天到单位,让张兵想不到的是,介绍人打来电话,说姑娘对他很有意思,愿意继续交往。这姑娘的口味挺怪呀!张兵不敢相信,还有人对自己的“矮穷丑”感兴趣,不过,姑娘除了有钱也没什么缺点。 过了几天,张兵果然接到了姑娘的电话,说想见面再谈谈。张兵有些心动了,找个白富美最起码少奋斗几年,到口的肥肉还是尽量抓住吧。 有了想法,张兵就开始琢磨这次该怎样去见面。后来,张兵决定不能太掉价,就借了辆同事的车开去了。地点还是老地方,和上次一样,仍然是迟迟不见姑娘的面。这次张兵多了个心眼,开始留意路边停的汽车,可看了两遍也没找到姑娘。 正纳闷呢,姑娘突然出现在张兵后边,是走着来的。张兵指了指自己的车:“上车,今天我请你。”姑娘一看,有些意外:“你不是没车吗?”张兵说:“逗你的,我买了半年多了。”姑娘发起了愣,随后对张兵说:“对不起,我有点急事,要回去了。” 张兵感到很意外,姑娘主动给我打电话,怎么说走就走呢? 这时,姑娘迈腿要撤。张兵一看事情要泡汤,赶紧拦住姑娘。姑娘撅着嘴,俨然对张兵一百个不满意。 张兵只好使出杀手锏:“做不成朋友,也要好聚好散吧。”说着,拉开车门:“上次你请我喝茶,今天我还礼总行吧?”姑娘这才上车,答应跟张兵找个地方聊聊。 由于是借来的车,张兵开起来不太顺手,在一个十字路口等车时轧了线。交警过来要罚款,让张兵出示证件,可张兵怎么也找不到行驶证。守着姑娘,张兵急得抓耳挠腮,就差没哭了。 姑娘看张兵的着急样,居然笑出了声:“打个电话问问不就得了。”张兵一听,还在狡辩:“问谁?是我自己放错地方了。”姑娘拍了拍车子:“问主人呀!”张兵看了眼姑娘,知道瞒不过去了,憨憨地笑起来:“让你见笑了。”说完,就给同事打起了电话。 找出行驶证,交完罚款,交警放行时,对张兵说:“小伙子,做人可千万别装啊。”张兵额头上的汗都下来了,一边点头一边踩油门离开了。 姑娘得理不饶人,问张兵:“怎么着,再喝两杯上等龙井?”张兵尴尬地笑了笑:“咱还是去大排档吧?”姑娘没反对,两个人去了大排档,一人只要了一碗面。 张兵放下了包袱,对姑娘坦白了自己的想法,说自己高攀不上。没想到姑娘的态度又变了:“我看挺合适的。”张兵被姑娘弄懵了。 姑娘看张兵有疑惑,就说:“你是不是对我上次的举动纳闷啊?告诉你吧,我那车也是借的,茶社是表姐开的,自己一分钱也没花。” “你装啥?”张兵一边吃面一边问姑娘。 姑娘也边吃面边说:“相了无数对象,都给我装,我故意先下手为强,是想验验对方的成色。你上次表现还不错,不过,你这次差点犯错误。”张兵讪讪地笑起来:“不是在乎你了嘛。” 两个人越聊越投机,最后竟一齐地对服务员说:“再来一碗!” 看来,不装的心情就是爽呀! 不要和姐抢男人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徐心茶又迟到了,看到同事们个个一副兢兢业业的老黄牛模样,她就知道上司张琳达已经恭候多时了。在走进琳达办公室的最后一刹那,她看到单位司机吴西霖在走廊上同情又疼惜地冲她吐了吐舌头,她的小心脏陡然便跳得飞快。 身为A市政府外事办副主任,张琳达以她犀利泼辣的性格闻名整个政务系统,但徐心茶也不是吃素的,整个外事办都知道,只有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敢跟琳达顶嘴,而她竟然还能平安无事地一直待下去。在外人看来,实在不可不说是外事办一大奇事。 办公室里,心茶无畏地迎上琳达的目光,琳达每说一句,心茶都理直气壮地顶了回去。但琳达右腕上那只凝脂润滑的碧绿玉镯还是刺痛了她的眼睛,她连忙转移视线,正好看见办公桌上的名牌,“张文英中共党员A市政府外事办副主任党组成员”。 张文英是琳达的本名,当初说是为了体现外事办特色,与国际接轨,非让大家都互相称呼英文名。土气!心茶心里默默讥讽,思绪已经飘出很远。 她想起童年的时候,单身的父亲在家乡开了一家面馆。从外地农村逃婚到这儿的张文英饿晕在她家门口,父亲心肠好,给她请医生,还煮热腾腾的面条送给她吃,她身体好之后就一直留在店里帮忙。 张文英比心茶大,生活中处处对她体贴入微。心茶年纪小,又没有母亲照顾,很快便把张文英当作自己的亲姐姐,总是爱黏着她,跟在她屁股后面,让她给她扎小辫儿,或者教她用草编戒指。父亲围着白围裙抽着旱烟,站得远远的,瞅着她们直笑。再后来,张文英就做了老板娘。 心茶起初十分抗拒,她再不懂事,也知道张文英这样年轻的女孩子嫁给父亲是有伤风化、于理不合的,但父亲脸上是喜滋滋的笑,张文英又勤快能干,对父亲也好,所以当父亲期盼着问女儿意见时,心茶犹豫良久,还是善解人意地点了头。父亲很多年没有这样高兴过了,他把当年从母亲手上褪下来的玉镯作为传家宝送给了张文英。 本来以为一家人就这样相处也算融洽,但她没想到,当初土里土气的张文英,竟然有他们父女俩想象不到的鸿鹄之志。她说想去念大学,天天没日没夜地读书,竟然真的考上了……只不过,她再也没有回来。 直到父亲去世很多年,心茶考到A市政府外事办做公务员,却意外地发现自己的顶头上司正是当年欺骗自己父亲的女人! 怎么会不恨她,一想到父亲临终前还痴痴地望着远方,像是在盼望什么,她就恨得摧肝裂胆。她知道张文英怕她曝光自己的过去,一定不会对她怎么样,所以处心积虑跟她作对,让她难堪。她对张文英订下的规矩置若罔闻,经常迟到早退,当着同事面跟她顶嘴、争吵,从来不给她留任何面子。张文英偶有微词,但始终没有对她作出什么严厉的处分。 这次也不会例外。折磨琳达,是她现在的人生乐趣之一。 从办公室出来,心茶已经有些疲惫。吴西霖悄悄在走廊拐角拦住她,递上一个纸袋,柔声说道:“还没吃早饭吧?喏,你最喜欢的拿铁,还有草莓乳酪慕斯蛋糕。”她感激地望着他,他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看什么呢,赶紧吃吧,领导待会儿还要出去,我得先去把车开出来,晚上电话。”他做了个听筒的手势,用网络流行语说,叫很萌很有爱。 吴西霖是一年前到单位应聘司机的,比心茶小两岁,他们之间本来跟寻常同事一样,遇到打声招呼,熟一点了开开玩笑,没想到渐渐地,吴西霖对她表示出了明显的好感,费尽心思营造各种温柔体贴,想要追求她。 心茶很清楚这种事绝对不能在人多嘴杂的单位发生,更何况,吴西霖比他小,学历比她低,门不当户不对,无论如何是不可能走在一起的;但身为大龄剩女的她,空虚寂寞已久,又常常遭遇相亲不利的沮丧打击,面前这个高大帅气的男人散发出迷人的荷尔蒙,实在难以让她狠下心肠说不。 “小吴!我开会时间快到了!”琳达夹着文件走出办公室,铁青着脸说道。“是,领导。”吴西霖连忙低头走到电梯前,毕恭毕敬地按下电梯按钮。 晚上写汇报稿加班到九点,心茶精疲力竭地从大楼出来,听到身后响起汽车的喇叭声,她不由得回过头,吴西霖的白色福特就温柔地跟在她身后。 “是你啊?”她笑起来。“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家。”他关心又深情地望着她。“不用,我坐地铁回去,很方便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他恰到好处的力道扯入怀中,休闲黑色西装散发出淡淡古龙水的味道。 “走吧,你一个人回家,让我怎么放心?”他边说边将不好意思的她塞进副驾的位置。回家的路不算近,一路上心茶既尴尬又得意,终于她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你怎么还没回家呢?”“等你啊,傻丫头,”他伸出食指轻轻疼爱地刮了刮她的鼻梁,“我都等了三个小时了。” “喔。”轻轻吐出这个字,心茶又低下头,心中充满了窃喜,好像小孩子吃到糖果一样满足。 车在小区门口停下,吴西霖帮她打开车门,还用手替她捋了捋发梢:“回去吧,我看你窗户灯亮了我再走。”“不用了……”话没说完,唇上已经被他轻轻一吻,心茶的心理防线瞬间崩溃,她紧张不已地回头朝楼道狂奔。 橘黄色灯光照得家里暖洋洋的,如春水荡漾。她站在窗户旁,看着那辆白色福特缓缓消失在浓稠的夜色中。她看出他是有责任感、有上进心的男人,也许,学历和工作也没有那么重要。 晚上入睡前,莹白的手机屏幕映照着心茶的侧脸,她摁下发送短信的按键:“我好像有点喜欢你了。”收件人是吴西霖。 第二天一上班,心茶就又被通知进琳达的办公室。她推开门,见琳达的脸色很难看,苍白憔悴,似乎一夜没睡。 “你找我有什么事?”心茶单刀直入。琳达费力地抬起眼皮,看了她许久,才缓缓问道:“你和吴西霖……是什么关系?”心茶心中一乱,没想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但又立刻冷涩地回答道:“领导,你无权过问我的私生活吧?”“你们不合适,他配不上你。”琳达语气也强硬起来。“哼,你凭什么管我的事?既然不是公事,那我走了。”心茶有些激动,转身就朝门外走去。 “昨晚你发那条短信的时候,他就睡在我旁边,他睡着了我偷看到的。”身后传来琳达无力的声音。心茶迈出的右脚又缩回原地,瘦弱倔强的背影一动不动。 “我们在一起三年了,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把他调进单位当司机。”琳达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没人知道我早就离婚了,就是他搅和的。你相信吗?我曾经为了他,从十一楼的窗户爬出去,踩着空调机翻到他房间去帮他拿钥匙。当时我只想着他比我高比我重,弄不好会失去重心掉下去。你看,我为了他,可以连自己的命都不要。而且,他从来不戴套……他说如果我怀孕了,他会不顾一切跟我结婚。” 心茶闭上眼睛,冰凉的泪水流过脸颊:“我不相信你,你是个骗子,很久以前你已经骗过我一次了,这次我绝对不会再上当。” 走出那扇沉重的木门,吴西霖迎上来:“怎么,又被领导批评了?”他试着去拉心茶的手,却被她嫌恶地推开了。她仿佛行尸走肉,看不见周围的任何人或物,只是漠然地凝视虚空中的一点。 一周后的傍晚,心茶看到新闻,才知道吴西霖坠楼的事情。两个小时之后,她就接到了张文英的电话,约她在花园酒店见面。她还没有从吴西霖的死亡中缓过神来,便被一种不祥的预感驱使着来到约定地点。 张文英早已在等着她,递给她一支录音笔。“你……杀了他?”心茶抑制不住颤抖的口吻说道。“我没有……是他自己失足掉下去的,不过,我的确在场。”她冷静地说道,声音却还是有些微起伏。 “其实我一直知道,他背着我交往了很多女朋友,我一直睁只眼闭只眼。毕竟,我大他那么多,很多东西他要的我给不了。但是,他却偏偏选中了你!这个禽兽竟然想对你下手,那天晚上他喝了酒,我约他到他家楼上的天台,我想录下他的话给你听。我知道你恨我,一定不会相信我,但我真的怕你被他骗了。你知道,我一直当你是亲妹妹。当年很多事,我是迫不得已的。” “但我没想到竟然被他发现了,他扯着我的头发骂我是贱女人,后来挣扎中他踩到地上没干的油漆,滑了一跤。我不知道法院会怎么判,但我想在我走之前一定要把这个交给你,不然,我所做的一切就都白费了。” 花园酒店的门口走进几个穿制服的警察,张文英站起来缓缓迎上去,玉镯扣在桌沿,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她动作很优雅,再不是当年那个乡下姑娘。 望着他们消失的背影,心茶慢慢摁下了录音笔上的删除键。 这一切,根本没有证明的必要。 她从来都没有怀疑过张文英,她相信没有哪一个女人会愿意编出这样的故事去诋毁一个男人。她只是习惯性地与她作对,习惯了羞辱她、驳斥她,为了守护她和她去世的父亲最后那一点点可怜的自尊。 望着渐渐远去的那一抹碧玉,心茶忽然泪如雨下。 爱是一根烟的时间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我坐了34个小时的硬座从北京回家。从第一天上午10时,一直到第二天晚上8时,我要在火车上睡一夜。不过,幸好我还买到了一张硬座票,过道里还有很多人都是站票。 站票!站34个小时! 我的座位旁边就有好几个人站着,有几个蜷着身体坐在小马扎上。 由于车厢里实在是太挤,想去上个厕所都困难,挤过去加上排队上厕所的时间,怎么着也得20分钟到半个小时。所以,趁买到座票的人上厕所的空当,旁边站着的人就可以在他的位置上坐一会儿,缓口气儿。 到晚上两点多,坐着的人睡了一大半。我身高腿长,坐在那里腿怎么都伸不直,膝盖无比酸疼,便去车厢连接处找个人少的地方抽烟。这时,旁边站着的一个女孩儿就坐到我的座位上歇会儿。 我刚过去准备点上烟,那个女孩儿的男朋友就朝我走过来,从口袋里掏出烟,递给我一支,帮我点上,跟我聊天儿,聊电影、聊出门在外的感受…… 我们在聊天的时候,他女朋友就坐在我的座位上睡觉。因为站着实在太累了,她很快就睡着了。 这时候我已经明白过来了。其实那个男生之所以给我递烟,找我使劲儿聊天,只为了让他女朋友在我座位上多睡一会儿。 到凌晨4时的时候,我已经困得不行了。跟他聊了一个多小时,我的腿站得更酸了。我知道,他肯定也很不舒服,因为白天他就一直站着,空间有限,只容得下一个人坐马扎,他让女朋友坐了。 过了半个小时,那个女生醒了。她向我们走过来,看我们还在聊天,她明白男友找我聊天的用意了。她走过来,紧紧地抱着他。 承诺一辈子的幸福,哪比得上他给她的这一根烟的睡觉时间。 爱情遗产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结婚了。 他和她拿出全部积蓄买了这间40平方米的小房子,不远处就是他们曾经就读的大学,他们是校友。 两人搬进一张双人床、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一台电脑、一个柜子,还有单身时用过的许多东西,一人一堆。 她的,是曾带给她短暂美丽的过时衣裤、窄小的被单、绿色的抱枕、同学送的小礼品,光性感的娃娃就有六个,此刻全令她心疼地睡在地上。 他的,是一对哑铃、一双球鞋、一条白围巾,还有一纸盒光碟和齐全的“发烧友”装备,与她的娃娃们对峙着,都想抢占柜子里最后一点宝贵的地盘。 两人商量着,每个人只选一样最珍贵的放进去,其余的全部拿到大学生自由市场卖掉!她围着她的东西看了又看,最后捡起那个抱枕。 他则绕过珍爱的“发烧友”装备,捡起了那条白围巾。两人都笑了:不用猜,这都是前任恋人留下的。忽然她把自己的抱枕拿出来,说,这个也拿去卖掉!她带了头,他也效仿。 第二天,两人各自提着自己的东西去了学校的二手市场。他在东头卖,她在西头卖,两人约定,后卖完的那个将被罚洗碗100天。 此时正是大学新生进校的好时机,卖二手货的黄金时间,二手市场里很热闹。她蹲在路边,有一个男生看中了她的娃娃,他只愿出10元钱,她咬着牙把原本70多元的娃娃卖出一个。看着男生抱着娃娃走远,她哭了,那个男生买走的是她的回忆。 后来,又来了一个女生,看中了她的绿色抱枕,说是喜欢上面手工绘出的那张脸。那是前任恋人画的,让她抱着他睡,后来,他们分手了。女生说出5元钱,她气坏了,这可是无价之宝啊!女生从5元涨到50元,她还是不卖。 他在市场东头,也在努力地卖着东西,可惜只卖出了几张光碟,就已经心疼得要命。那条白围巾,曾被一个女生看中,愿出5元。他瞪着眼说,那可是一针一线手工织出来的,别说5元钱,就是5万元都值…… 晚饭前,他俩又背着自己的东西回来了,堆在屋子里。两人相视一笑。他说,没办法,价钱谈不拢,比如这条白围巾,人家只出5元。她说也是,那抱枕上还有手工绘画,得卖天价啊!沉吟一番后,她说,不行,明天我们换着卖,你卖我的,我卖你的。 早晨,两人提着对方的东西又来到大学生自由市场。她把他的东西摆在地上,翻看着。她拿起那条白围巾对着光一看,针脚稀稀拉拉,还掉了几针,露出几个小洞,像老鼠咬过。她心想,送都没人要的东西,5元钱还不卖!心里涌上深深的醋意。 他也在卖她的东西。他拿起她的抱枕,上面那张男人的脸清晰可见,他在心里说,还卖天价,丑晕了的男人脸送都没人要!正好,一个女孩和她的母亲经过,他果断地说:买一送一,买一个娃娃送一个抱枕。那女孩拿起两样东西看了看,母亲说,快走,妈可不能让你抱这个! 他暗笑,真解恨。 她卖了一会儿,不耐烦了,决定对他的东西进行降价处理,所有物品一律由顾客看着给!大学生都围过来。 几分钟,光碟卖完了,鞋卖掉了,只剩下那条白围巾,既没特点,又不时髦,脱去爱情的外衣,就是废物一件。 她对一个小男生喊,送给你,不要钱!那男生喜滋滋地跑过来,看了看,说,姐姐,这是破的。他也不要。 他推行的买一送一的优惠也吸引了不少女孩子,只是抱枕没有送出去,因为那上面有张男人脸,没有女孩肯抱陌生的男人。这时,有个男生看中了抱枕,扔下了一枚硬币。他心里一阵欢喜:她爱过那男人一场,值多少?一元钱! 他立刻把抱枕递给他。递出去的时候,他突然很心疼,他不知她抱了多少天,但是抱的每一天她一定有梦想,有憧憬,那些曾经有过的幸福,岂能一元钱卖掉?他涨价了,十元、百元、千元……总之,这个东西不能卖。 还早得很,她还在寻找送出围巾的人。她突然想,那个抱枕,想必他也正四处找人送吧!她有点想哭。 他看了看时间,心想,她是个小气鬼,不会轻易降价的,肯定正和人侃价侃得口干舌燥。那条围巾,不卖到30元,她肯定会抱回家,到那时候,他来说服她留下白围巾。 到了正午,很热,他先回家,把抱枕放进柜子里,也放进了一个少女的初恋。他给她做饭时,她空手回来了,他好失望。两人算账,她一共卖了97元4角,他卖了60元。 可是,这餐饭他们都没心情吃,不用问,她的抱枕,他的围巾,一定都被对方贱卖了,真没意思。 吃完饭,她找睡衣换,打开柜子,抱枕掉了出来。她惊得悲喜交加,一回头,看见他满脸阴沉。她扑到他怀里,哭了。他要推开她,她却紧紧地抱着他说,傻,围巾我拿去干洗了。 房子小算什么,照样什么都能装下,过去、现在和未来。 收藏过去,并不妨害现在和将来,只要相爱,心就辽阔如海。 八岁儿子与女班长的爱情纸条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儿子八岁,调皮捣蛋最擅长。 在学校砸玻璃,和同学脱别人裤子,跑到女厕所撒尿…… 从来就没消停的时候。 今天中午,他突然从学校跑回来,也不吵闹。一个人跑到房间里,安安静静的。 看到他这样乖,我突然脑袋发蒙。我决定一探究竟,结果发现了他的初恋。 我叫老婆把儿子带出去吃东西,然后我翻了半天,终于在文具盒的里面找到了一张纸条。 里面内容如下: 夏琪,你好喜欢打我的小报告,你怎么那么可恶啊。(儿子笔迹) 我是班长,我不管老师要骂我的,你就不能乖一点吗?(女班长) 儿子:如果我喜欢你,你还打我的小报告吗?(雷……) 夏琪:那要看我喜欢不喜欢你啊!(我再雷……) 儿子:那你喜欢我不?我爸就说我比别人都聪明呢。(这丫的,好直接!当年老子追他妈的时候,都拐了十八道弯的。我记得只说过他讨嫌啊……) 夏琪:我现在不告诉你。(难道,女孩天生就有欲拒还迎的本领?) 儿子:我帮你捉一只蝴蝶,你就告诉我好不?(利诱啊!这小子……) 夏琪:不,我要两只,我才告诉你。(不得了,顺势加码) 儿子:好,那你告诉我,你喜欢我吗?(……) 夏琪:有点儿喜欢,我喜欢和你玩,你以后不要拿假毛毛虫吓我好吗? 儿子:我不吓你,我吓黄婷婷。你不喜欢谁,我就帮你吓他。(红颜祸水……) 夏琪:婷婷是我的好朋友,你也不能吓她啊。 儿子:好,我也不吓她。下课我们一起去玩橡皮泥好吗? 夏琪:不要,弄脏衣服,妈妈会骂我的。我要你帮我捉蝴蝶。 儿子:你叫我一声“亲爱的”我就去捉。(雷,估计他听到他妈这样叫我了……) 夏琪:我妈妈才这样叫我爸呢!你又不是我爸爸。我为什么要喊啊?(天下乌鸦一般黑……) 儿子:我妈妈说,喜欢的人就叫“亲爱的”。(这小妮子怎么教儿子的……) 夏琪:那你先叫我一声,我再叫你一声好吗? 儿子:谁不叫谁是小猪+小狗! 夏琪:好。 儿子:亲爱的夏琪。 夏琪:亲爱的尤勇。 现在的孩子也太精了…… 嘻嘻…… 纯纯的喜欢。 无杂质,干干净净,多好,我们能做到吗? 乡村爱情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乡下年集,异常热闹。 豁牙子在热热闹闹的年集上,正巧碰见了盐河北的刘驼子,两人是尚未过门的儿女亲家,碰到一起,话虽不多,但,句句贴心靠耳。 谈到正题时,豁牙子把刘驼子扯到一旁的沙岗上,两人盘腿坐在沙岗的太阳地里,一人一只烟袋锅,不紧不慢地吸着。 豁牙子口齿露风,旧话重提,说:“孩子都不小了,年前年后,就把他们的喜事给办办吧。” 豁牙子家的大奎和刘驼子家的玉凤订亲三四年了,按理说,早该给他们拾掇到一起,可那个鬼精的刘驼子,拿个闺女当了聚宝盆,推三阻四,只等着豁牙子这边年呀节的,往他家送彩礼,愣是不把玉凤嫁过来。为此,豁牙子几次找到刘驼子,商议儿女的婚事。 刘驼子深深地吸着手中的叶子烟,故意把声音拖得长长的,说:“行呀,那就办吧。” 豁牙子问:“你看,需要个什么条件?” 乡下人娶亲,送彩礼是“小儿科”,关键是要送“票子”,还有讨骡马、牵牛羊的,更有离谱的,连人家祖宅里的树木、花草都要,悬着哩!豁牙子问刘驼子:“你出个底价吧?” 刘驼子眨巴着一对韭菜叶宽的小眼睛,绕了个弯子,说:“俺家玉凤一去你家,剩下我一个孤老头子,往后缝缝补补的该怎么办?”刘驼子老婆死得早,这些年,家里家外的就他和玉凤父女俩人过活。 豁牙子说:“十里八里的,又不是太远,说回就回去了。” 刘驼子说:“那也不方便。” “那有什么不方便的?” 刘驼子不吭声。 豁牙子说:“要不,让大奎早早晚晚的多往你那儿跑几趟,把你平时要换洗的衣服抱回来。” 刘驼子埋头不说话。 豁牙子催促他:“你倒是表个态呀!” 刘驼子低头寻思了半天,忽而半隐半露地说:“俺玉凤要是过去了,你看看能不能叫奎他娘来帮帮我?”刘驼子说。凤她娘死得早,这些年,他做梦都想找个焐脚的。 豁牙子一听,刘驼子那话有些“下道儿”,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问他:“你这是什么话?” 刘驼子深深地埋下头,但他不卑不亢地回敬豁牙子,说:“什么话,你自个儿去想吧!”说完,刘驼子把烟锅往鞋底上重重地磕了磕,起身走了。 豁牙子盯着刘驼子的背影,说:“你!你个老畜生!” 豁牙子说刘驼子是个“老畜生”,刘驼子可能没听到,但,刘驼子背后扔给他一句话,豁牙子却听得很真切。 刘驼子说:“你还怕俺凤儿嫁不出去不成!”听那话音,你豁牙子不答应他刘驼子的条件,就别想讨到他家玉凤做儿媳。 豁牙子心中那个气哟!以致刘驼子走出好远了,他还在那儿暗自痛骂刘驼子这个老畜生。同时,豁牙子也恨自己养了个没有用的儿,要是他家大奎有能耐,就凭刘驼子那德性,他豁牙子能跟他做亲家吗? 当晚,豁牙子从集上回来,饭都没吃一口,便和衣躺下了。第二天,第三天,一直到奎他娘要去给他请医生,豁牙子才把他压在心口的话,如实说给女人。女人当场就哭了,女人不依不饶,骂刘驼子,骂豁牙子。 早已经想明白的豁牙子劝女人,“你哭个球,人家的一个黄花闺女都给了俺奎,你个大老娘们儿,还穷在乎个球哩。” 女人骂豁牙子拿她不当人,要喝药、上吊,要到村外跳盐河。豁牙子只问她一句:“咱还要不要给儿子娶媳妇?” 这一问,女人哭声明显变小。 豁牙子说:“去就去呗,十里八里,又不是去了回不来。” 女人说:“丢死人啦!” 豁牙子说:“外人怎么会知道呢?” 豁牙子说:“等俺家大奎把他家玉凤娶过来,咱们两家就是正正当当的儿女亲家了,来回串亲,那是正常事。” 豁牙子说:“转过年,俺大奎就二十七了。”在乡下,二十七八岁的男人,是很难讨上老婆的。 豁牙子来回这样一劝,女人的心软了,泪水也干了。可真到了要去换亲的那一天,豁牙子也觉得没了脸面。他选在一日黄昏,小村里家家户户正做晚饭的时候,不声不响地牵出自家的毛驴,木木几几地扶女人坐上驴背,扯着驴绳,头都没抬地走出家院。 小街上,有人问他们:这么晚了去哪儿? 女人裹着一条灰乎乎的毛巾也不说话。豁牙子却强打着精神,谎说是去闺女家。可熟悉他们的人,都很纳闷:大奎唯一的姐姐住在盐河南,豁牙子领着婆娘怎么往盐河北岸走哩?! 好在那时天已经黑了,看到他们的人并不是太多,豁牙子走在前头,猛劲儿拽着毛驴引路。女人歪歪扭扭地坐在驴背上,两只大脚吊挂在驴肚两边,如同两只大萝卜,悠搭、悠搭地远去了…… 合作婚姻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人和人的缘分真是千奇百怪。比如杨嘉铭和李惠媛,前一分钟还是毫无交集的路人,后一分钟,立刻就有了谈婚论嫁的可能。 事情源于杨嘉铭在同城论坛发的一个帖子――谁愿意接受一份合作婚姻?杨嘉铭的目的很明确,寻找一个可以结婚的对象,坚决不谈爱情。很多网友看到这个帖子,都以为是个玩笑,唯独李惠媛当了真。 杨嘉铭有个特有钱的父亲,10年前,父亲和发妻离异,娶了一个年轻的女人,不久又添了一个小儿子。那之后杨嘉铭和父亲就很少联系了,可前不久,父亲又重新找到了他。原来,他的小儿子夭折了,杨家的产业需要继承人,杨嘉铭无疑是唯一人选。没有人会对送上门来的财产不动心,杨嘉铭决定重新回到父亲身边。但父亲有个要求,那就是杨嘉铭必须在结婚之后才拥有继承权。可杨嘉铭自从目睹了母亲被弃,一直抱着不婚的念头。想来想去,他萌生出一个想法:既然必须结婚,何不以合作的形式找一个女孩儿来共同完成这个任务?当然,他的条件是对方不仅婚前要接受财产公证,婚后还要接受家庭经济AA制。除了一纸结婚证书,他们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帖子发出去第7天,李惠媛主动找到了他。她开门见山地说:“咱们可以合作。”杨嘉铭开始很担心,他不敢相信真的有女孩能接受这种条件,不过等他一见到李惠媛,便全都明白了。 李惠媛对他说得很清楚:“我和你结婚,就是想让肚子里的孩子有个名分。”接着,不用杨嘉铭问,李惠媛就详细说了有关情况:她被一个隐婚男人骗了,有了身孕后才得知真相,坚决跟对方分手后,却始终舍不得肚子里的孩子。“只要等我生下孩子,你想马上离婚都可以,我甚至可以付给你报酬。”李惠媛说得情真意切,杨嘉铭彻底放心了。他想,这买卖划算,买一赠一。 当然,所有这些都是瞒着父亲的。杨嘉铭的瞎话编得很圆:我和李惠媛恋爱很久了,现在她有了身孕,正好奉子成婚。杨父见了李惠媛一次,对这个儿媳妇很满意。于是,一场盛大的婚礼很快举办了。 婚后,杨父给他们小两口买了一套240平方米的精装修房子,还拿给杨嘉铭10万元,让他请个保姆好好照顾李惠媛。杨嘉铭当然没有将那10万元拿给李惠媛,自从结婚后,哪怕买棵白菜,他和李惠嫒都会各出一半。杨嘉铭心想,如果李惠媛过分,大不了找个借口离婚。谁知李惠媛一点都不过分,她完全按照他们订立的婚姻合同做,怀孕七八个月了,还挺着大肚子早出晚归,像她承诺的,分娩所需的手术费她也将独自承担。 看着李惠媛行动缓慢的样子,杨嘉铭也会有瞬间的同情,但也仅仅是同情。为了不让老爸察觉这场婚姻有假,李惠媛生孩子时,杨嘉铭还赶到了医院。“是个儿子。”医生笑着过来通报消息,杨嘉铭不动声色坐在那里,心想,儿子还是女儿,与我何干啊?但他没想到,老爸高兴得当天晚上就赶到医院,将一张10万元的银行卡塞在了李惠嫒的枕头下。李惠媛表现得很得体,杨父走后,立即将银行卡还给了杨嘉铭。杨嘉铭有点不好意思,想必刚才他焦急的样子让李惠媛全看到了吧?他一时有些尴尬,低头对睡在婴儿床上的孩子说:“宝宝,以后叔叔用这钱给你买礼物。”忽听李惠嫒猛地咳嗽一声,杨嘉铭一抬头,吓出了一身冷汗:继母正推门进来呢。受了这次惊吓,杨嘉铭再也不敢对着孩子自称叔叔了。 孩子的小名叫鹏鹏,是杨父取的。李惠媛出院后,老人提出让他们搬到自己的别墅中居住,杨嘉铭再次被吓住了,这要真搬过去,没多久肯定就会露馅啊!好在李惠媛谢绝了杨父的邀请,带着鹏鹏回到杨嘉铭的房子里。 杨嘉铭对李惠媛的表现很满意,可渐渐地,他又有了新的不安。老爸对鹏鹏也太亲热了,每隔三两天就过来看一次,每次见面都乖孙乖孙地喊个没完。他突然担心,万一有一天真相大白,老爸受不了怎么办?而更让他害怕的是,父亲的律师暗示他,老爷子可能会将遗产留给鹏鹏一份。 杨嘉铭做出了一个重要决定:离婚。他想,只要离了婚,一切麻烦也就解决了。让杨嘉铭目瞪口呆的是,李惠嫒不离,坚决不离。不仅不离,她还哭哭啼啼抱了鹏鹏去找公公,让他向杨嘉铭求情。 杨嘉铭这下傻了。他在家关起门冲着李惠媛吼,李惠媛抱着孩子求他:“我现在没工作,如果离婚,鹏鹏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求你了,暂时收容我们母子两个还不行吗?”更糟糕的是,知道他要离婚,老爸吹胡子瞪眼地教训他:“如果你离婚,我宁可要孙子也不要儿子!” 万般无奈,杨嘉铭暂时打消了离婚的念头。不过,鹏鹏长久地留在家里,肯定会有麻烦。想来想去,杨嘉铭决定自己去找鹏鹏的生父,期盼着那个男人知道李惠媛给自己生下一个儿子后,会要回自己的孩子。 他仔细回想了当初李惠媛说过的话,隐约记得鹏鹏的生父是北京新世纪公司一个叫天钊的部门经理。杨嘉铭奔赴北京,果然找到了新世纪公司,只是他问遍了整个公司,都没有人知道那个叫天钊的人。再问及李惠媛,公司前台告诉他:“李小姐两年前就辞职了。” 故事是假的,再想到李惠媛坚决不离婚,杨嘉铭不寒而栗:难道当初她和自己的相逢不是误打误撞,而是蓄意而为?杨嘉铭真的害怕了。 从北京回来,杨嘉铭追问了李惠媛结婚以前的事,这次他留了心,才发现李惠媛回答得很慌乱。骗子,李惠媛一定是个骗子!没有别的对策了,除了亲子鉴定。杨嘉铭想,等老爸看到亲子鉴定的结果,他就告诉老人是李惠媛背叛了自己,到那时,李惠媛想耍赖也没人帮她了。 让杨嘉铭没想到的是,他和保姆带着孩子还没到亲子鉴定中心,李惠媛就追来了。她应该是想到了鉴定的后果,脸都吓白了。在李惠媛的坚决反对下,杨嘉铭和鹏鹏的亲子鉴定没有做成,不过杨嘉铭下了决心,这个亲子鉴定,必须做! 没想到,还没等他再次找到机会,两天后,他正在公司上班,李惠媛披头散发地奔进来:“求你了杨嘉铭,我同意离婚,只要你能把孩子还给我。”杨嘉铭大吃一惊,她疯了吗?什么把孩子还给她?鹏鹏不是在家里跟着她吗?李惠媛撕心裂肺地哭着求他,杨嘉铭总算听明白,鹏鹏失踪了。 保姆说她带孩子在楼下的小花园玩,一转头的工夫孩子就不见了。李惠媛认定了是杨嘉铭做的手脚,再三哀求杨嘉铭未果后,她跌跌撞撞地跑到公安局,指控杨嘉铭绑架了她的孩子。 骗局揭穿,杨老爷子暴怒了,他给杨嘉铭下了命令:“行了,现在我知道鹏鹏不是杨家的后代了,你赶紧将孩子还给李惠媛,再把离婚手续办了。” 李惠媛还在一个劲地哀求:“我真的知道错了杨嘉铭,我承认过去是在说谎,但我并没有觊觎你家的财产,我只是想给鹏鹏找个爸爸,让我的孩子有一个家呀!”杨嘉铭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可他确实没有绑架鹏鹏啊! 李惠媛终于说出了全部真相,其实根本没有天钊这个人。她当初的谎言,只是为了让杨嘉铭相信她不会给他惹麻烦。而鹏鹏,其实是人工授精得来的。 杨嘉铭震惊地看着李惠媛:“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李惠媛说,作为高龄剩女,自己一直顶着各方面的压力。30岁之前,她还对爱情抱着一丝幻想,30岁之后,她彻底绝望了。为了让自己不至于老无所依,她决定要一个孩子,所以才选择了人工受孕。可当真的怀孕成功,李惠媛发现如果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父亲,将会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情。就在这时,她看到了杨嘉铭征婚的帖子。为了给孩子找一个名义上的爸爸,她和杨嘉铭签订了合同婚姻。孩子降临之后,李惠媛难堪地发现,她和杨嘉铭虽然没有爱情,但她却无比贪恋家的温暖。源于此,她开始反悔了,但是,她没想到孩子会不见了。李惠媛抱着杨嘉铭的腿痛哭流涕:“是我太贪心,我知道错了,求你将孩子还给我,我立刻和你离婚。” 尽管杨嘉铭一再否认,可所有人都不相信他。如果不是“微博随手拍解救被拐儿童”的一张照片让杨嘉铭发现鹏鹏,他真是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看到照片,杨嘉铭第一时间通知了李惠媛,鹏鹏很快被解救了。李惠媛抱着孩子放声大哭,杨嘉铭也一阵心酸,正想悄悄转身,身后响起稚嫩的童声:“妈妈,我要爸爸抱。”杨嘉铭一回头,满脸是灰的鹏鹏正挥着小手向他欢笑呢。就在这一刻,杨嘉铭心里忽然涌起一种莫名的情愫。这几天,他只顾着解释和寻找,从未意识到,其实自己对鹏鹏的牵挂和惦记也很多。否则的话,现在抱住孩子,为什么他的眼泪会不受控制地落下来? 当天晚上,李惠媛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向杨嘉铭道歉。经过这一劫她才发现,这世间最重要的事就是和儿子在一起。所以,她同意离婚。 杨嘉铭呆呆地看着李惠媛收拾东西,鹏鹏的小手一直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孩子睡着了,杨嘉铭觉得心里满满的。当李惠媛接过孩子之后,他的心忽然就空了。这些年来,他因为目睹了爸爸妈妈的婚姻悲剧而拒绝进入围城,可现在,眼看原本温馨的家骤然空下来,杨嘉铭忽然觉得有点不能忍受了。也就在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虽然标榜着不婚的信念,可内心也和李惠媛一样向往着家的温暖,惧怕着孤单。 李惠媛就要走了,杨嘉铭迟疑地看着她抱着鹏鹏出门,背影娇小瘦弱,再环视大大的房子,他突然觉得自己更像是一个被抛弃的孩子。尤其是泪眼婆娑的鹏鹏,更让杨嘉铭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他默默地跟着他们母子俩下楼,出了小区,李惠媛就要上出租车时,他终于拉住了她:“别走。”李惠媛吃惊地回过头来,杨嘉铭红着脸从她怀里抢过孩子,故意说道:“我舍不得鹏鹏,如果你真想离开,就一个人走吧。”李惠媛又哭又笑地跟在杨嘉铭身后回来了。 那天晚上,鹏鹏睡下之后,他们好像一对历尽劫难的患难夫妻一样拥抱在一起,李惠媛泪眼婆娑地看着杨嘉铭:“爸爸已经知道了一切,他不会怪你吗?” 杨嘉铭眼中闪过片刻惶恐,不过,他很快又坚定了自己的心。爸爸确实已经知道了鹏鹏不是自己的孩子,但只要他能对鹏鹏视如己出,那么还怕他当爷爷的不会像当初那样爱鹏鹏吗?无论如何,父亲的初衷也一定是希望杨嘉铭幸福吧?经历这么多,杨嘉铭想清楚了,他这辈子的幸福,无法离开李惠媛和鹏鹏的成全。 请你帮我谈恋爱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天哥长得帅,对于一个帅哥来说,爱情大事自然不能马虎。这些年天哥见过的女孩连自己都记不清有几个,亲戚介绍的,婚介所牵线的,参加交友聚会的……可就是没一个女孩能打动他的心,常常是只见一面就闪人。女朋友没找着,他倒出名了,成了一个“约会专家”。这不,好朋友大李今天就慕名而来,要请天哥代替他跟一个女网友见面。 大李的女网友叫可可,两人已经在网上聊了一年久,感情比海还深,比网还阔,彼此非对方不聊。关系到这地步,自然就要见面了,但大李却有个死穴一一长得丑。大李害怕“见光死”,所以一直推辞,但最近推不掉了,只好硬着头皮答应见面。他想,自己长得这么难看,一见面,可可还不掉头就跑?为了保住这份网上的爱情,大李只好委曲求全,请个帅哥顶替他去约会。 天哥一听好朋友的主意,乐了,笑嘻嘻地满口答应。大李恨恨地说:“你别光乐,我要不是太在乎她,我就是猪八戒他哥也非去见她一面不可,你别以为长得帅就撬我墙脚啊!”然后,他就把自己跟可可之间的情况从头到尾仔细介绍了一遍,好让天哥心里有数。 第二天,天哥打扮一番,来到见面地点,很容易就找到了那个叫可可的女孩。一打照面,天哥差点儿被吓一跳,为啥?这女孩长得也不算丑,还有副惹火的好身材,可就是左脸有一块红红的疤,乍一看,有点吓人。 天哥心里直吐:大李还吹他的网友是个大美女,没想到是个丑八怪!照往常,天哥一看对方长这副模样,肯定话也不说,掉头就跑。可这次是冒名顶替,看在朋友面子上,怎么着也要应付一下,两人就找了个僻静的角落聊了起来。 不聊不知道,这可可还真像大李说的那样,挺有内涵的一个女孩。声音好听,谈吐得体,说话不俗,感兴趣的东西居然跟天哥差不离。两人从文学聊到电影,又从电影聊到音乐,越谈越投机,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天哥原来以为跟一个长得难看的女孩聊天肯定没趣,可现在看来也不一定,只要说话时提醒自己不要看可可的脸,感觉还是挺愉快的。 跟可可分手后,天哥来到大李家,向他汇报这次见面的经过。大李的脖子都伸长了,见他来到,迫不及待地问:“快说说,可可到底长得怎么样?是不是很漂亮?” “她……”天哥本来想直言相告,他的可可其实长得一点也不美,跟他半斤八两,但一看大李那喜不自禁的样子,心想跟他说真话,这小子不失望得跳楼才怪,算了,还是替他维护心中那个美好的形象吧! 这样一想,天哥就对他点了点头:“你小子命好,那女孩能打八十分!” 大李一听美死了,他知道,天哥给女孩评分是很严格的,有些女明星他还不给及格哩!天哥给可可打八十分,这说明可可简直可以参加选美了。 过了半个月,大李忽然又找到天哥,说:“又得麻烦你……”天哥知道可可又约他了,心里一个劲苦笑,说实话吧,于心不忍,继续瞒他吧,又觉得对不住他,感觉特晕。想来想去,天哥决定再帮他一次。 这次约会,天哥和可可吃了顿饭,然后去看了场电影,进行得很完美。两人分手后,天哥有点忧虑起来,凭一个男人的直觉,他知道可可已经爱上他了。被一个难看的女孩爱上可真是一件头痛的事,虽然可可爱的只是他顶替的大李,但天哥想,纸咋能包得住火?这事终究还是要露的,到最后,自己和大李站一块,相信瞎了眼的女孩都会选择他。到那会儿,这事就乱透了,说不清楚。不行啊,这戏不能再演下去了,要不然准后患无穷。 天哥打定主意,等大李第三次来找他的时候,说啥也不同意再冒名顶替了。大李还以为他是避嫌哩,拍拍他胸膛说:“不要有思想包袱,我信得过你,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啊,你不会假戏真做抢我的女人的!” 天哥哭笑不得,费尽口舌劝他:“你还是现真身自己去吧,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嘿嘿,你老给我机会,我可不敢保证我不会犯错误。再说,我感觉可可喜欢的是你的心,相信她不会介意你的外表的,跟她解释一下,她一定会理解你……” 大李想了想,还是没有勇气面对现实,见天哥死活不答应,气得大骂他不够朋友,恨恨地一跺脚:“好,我就自己去,大不了一拍两散!哼哼,长得帅就了不起……” 看着大李的背影,天哥心里直笑,等这两人一见面,说不定大家门当户对,还真能成一对呢!可他这念头才过了两天,忽然就变味了,有点酸溜溜的味道似的。而且,脑子里总是不时跳出可可的影子来,心里头老想着可可这个名字。 天哥心想,我这是咋啦?闷闷不乐过了一阵子,这种心理越来越浓,忽然他就明白了,顿时被自己吓了一跳:不是吧,我会爱上可可? 有一天,天哥终于忍不住了,跑去问大李,问他有没有去见过可可。大李没好气地说:“见个屁!我都推了十几回了,她说我变心了,要跟我绝交呢!”原来大李还是怕见光死,一直不敢现身。 天哥松了口气,说:“你现在主动约她,我帮你挽回怎么样?” 大李见他主动请缨,倒有点犹豫了,但为了不失去可可,一咬牙点了头。第二天,天哥又以大李的身份见到了可可。这次约会的结果,让天哥彻底相信了自己的判断:天哪,他真的爱上了可可。爱情这玩艺真的太不可思议了。实际上,当他用一颗平常心去跟可可交流时,这才发现,可可原来也是个可爱的女孩。除了脸上那块红疤,其它方面,竟然没有一处不是美得令男人怦然心动的。而这足以掩饰她脸上的缺陷了。 不过,这样一来,麻烦大了。朋友妻,不可欺啊,自己这不是公然抢朋友的女友吗?天哥心里很矛盾,想了好久,他决定把真相告诉可可,让可可自己选择,两个大李,看她要现实中的大李,还是要网络中的大李。 于是,在一次约会中,天哥吞吞吐吐地把冒名约会的事全抖了出来。没想到,可可居然一点不感到惊讶,反而还笑了:“其实,我早知道了。” “你……早知道了!”天哥瞪大了眼。可可笑着说:“你们一个负责见面,一个负责网聊,说的话有很多出入,我就是再笨,也会猜得出来。” 天哥一听激动了,拉起她的手说:“这么说,我们才是真的!是吧?”可可笑盈盈地看着他,过了一会才说:“你不会爱上我了吧?像你这样的优秀男人,怎么会把我这样的女孩放在眼里呢?” “我也不知道……”天哥脸一红,“我就是不知不觉爱上你了!真的!” 可可脸上也是一红,低下了头,好一会她抬起头,轻轻摇了摇:“我还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因为,你以前是多么骄傲的一个男人,刚看见我,站起来就走了,连一句话都舍不得说呢!” “以前?”天哥,惊奇地看着她。 可可脸上似笑非笑地说:“你是个约会专家,当然不记得了。一年前,在一个八分钟交友聚会上,我第一个等来的就是你这位大帅哥。可是,你刚站到我面前,看见了我这张脸,就连椅子也没有坐下,转身走了。你知道吗?当时我有多难堪,我只好逃跑一样离开了,虽然我们见面的时间只有几秒,但你的样子已经深深地印在我的脑子中了。” “啊!”天哥努力一回忆,果然想起来是有这么一回事,不由得满脸羞愧。他用力一握可可的手,说:“那是我有眼无珠,没有审美眼光。你其实也很美,只是你的美是看不见的,只能用心去感觉。现在,我已经发现你的美了……” “可是,已经迟了!”可可冷冷地抽脱双手。 “迟了……”天哥叫道,“为什么?” 可可一笑:“你这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迟了,就是因为已经有一个男人比你先发现我了呀!” 天哥呆呆地张着嘴巴:“什么?……” 可可摇头说:“几分钟的时间真的可以让你认识一个人。那个男人在我对面坐了八分钟,我们就产生感觉了。你当初如果也能和我坐八分钟,也许我们就会有第二次见面。可是,你就像个高贵的王子,连几分钟的时间都不肯施舍给我……” 可可说着站起来,默默地走了。 天哥呆若木鸡地望着可可走远的背影,突然明白了,她这是在报当初遭受自己羞辱的一箭之仇呢!自己一开始就掉入她设计的陷阱了,大李这家伙,他、他不就是可可说的那个抢先一步的男人吗?妈的,小俩口合起来算计他呢! 作为一个约会专家,被人玩了一回,让天哥情绪很低落。更糟糕的是,他已经无可救药地爱上可可了。过了两天,大李居然还敢登门来找他,开口就说:“哥们,还得麻烦你……” 天哥冷冷地哼一句。大李一看他生气了,也板起了脸:“怎么,撬我墙脚还跟我闹情绪啊!”天哥脸一红,叹了口气,低着脑袋不吭声。大李看了一会他,忽然扑哧一乐,笑嘻嘻地说:“不过,你要不是撬我墙脚,你跟可可也不会成功啊!这说明,你撬我墙脚是对的!” “你说啥呢?”天哥疑惑地抬起头。大李一个劲直乐:“你还没听我说完,就发脾气……我本来是告诉你,可可约你见面――是天哥,不是大李!” “我?”天哥半信半疑,“你们别玩我了,我跟可可不可能的,她恨不得我打一辈子光棍才好哩!” “笨蛋!你们不可能,她会这么费尽心机让你爱上她?”大李哈哈大笑,“你现在敢跟她说不,她才不放过你呢!” 天哥愣愣地看着大李:“什么意思?”大李好不容易止住笑,正色道:“算了,我告诉你吧。可可只见了你几秒钟就爱上你了,但你这样一个大帅哥,当然不会答应跟她约会。可可就找到我,让我为你们制造约会。可可说,倘若你们真的无缘,我就必须永远保守这个秘密。还好,现在看来我不用一辈子替她隐瞒了。所以说,你这个墙脚撬得好呀……” 顾小西的爱情失驴记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1 顾小西的驴丢了。 是在不知不觉中丢的。那会儿顾小西正忙着和一匹玉树临风的白马暧昧,晚上回家不见驴守在桌边也没怎么在意。 想来一头驴而已,能跑多远?就算真的丢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更何况顾小西已经存了就坡下驴的心思。 因为,她等待的那匹马已经出现了。 当然了,顾小西丢的不是一头真正意义上四条腿的驴,而是一个叫沈家河的男人,是顾小西在渴望的真命天子没有到来之前“骑驴找马”时的那头驴。 2 沈家河是顾小西的邻居,他搬来的第一天就找顾小西借梯子,然后借碗借醋借酱油,几乎什么都借。顾小西虽然不是什么情场老手,但大大小小也经历过几场情事,沈家河的那点小心思她早就看得明明白白,心里固然很受用,却迟迟下不了接受的决心。 不是不心动,在沈家河面前一本正经的顾小西对沈家河并非一点想法都没有。很多次沈家河敲开她的房门,眼神灼灼地看着她,开口借这借那的时候,顾小西都很想冲他妩媚一笑,接受他的情意。26岁的顾小西,早已跨入熟女的行列,在很多个夜晚被来自身体和心灵深处的渴望困扰。沈家河在阳台锻炼身体的时候,顾小西无耻地偷窥过。沈家河相貌中等,身材却一流,古铜色的肌肤闪耀着性感的光芒,顾小西听见自己咽口水的声音,不可抑制地脸红了,因为她突然就想到了床,想到了那少儿不宜的一幕。 可是,可是沈家河不是顾小西想要的那种男人。顾小西并不奢望什么钻石级王老五,但至少也得是个白金级的王老五吧,事业和经济都得小有基础,而不是像沈家河这样,租小而破的房子,穿最便宜的T恤牛仔,每天背个帆布挎包风尘仆仆。 认识不到一周,顾小西便已经将沈家河的底子摸得一清二楚:大学毕业五年一直在一家小广告公司,一直是个小职员,薪水不到三千,父母都在乡下,家境一般。这两年重庆房价涨得厉害,跟了沈家河这样的男人,就算是一套小户型,两个人也得勒紧裤带过日子。所以,对于沈家河的热情,顾小西恹恹地提不起劲。 不过,顾小西终究没能矜持到底。也许是太寂寞,也许是那夜月亮惹的祸。那晚的月亮很美,月色如水,顾小西正在如水月色里顾影自怜的时候,沈家河从外面喝了点酒回来,砰砰砰敲她的门。当沈家河借着酒劲儿吻住她的时候,顾小西犹豫了那么一小下下,然后,放任自己做了欲望的俘虏。 其实,不是不美好的。沈家河带给顾小西的快感,像海浪,一波一波地袭来,顾小西听见自己的呻吟,还有尖叫。寂寞的夜晚一下子变得活色生香起来。不仅如此,沈家河还很勤快地买菜做饭,把顾小西的靴子擦得锃亮,每天把顾小西和自己的小屋收拾得干净明亮。 但是,和他在一起后,顾小西还是得每天坐公交车挤得像沙丁鱼一样去上班,还是得在上司面前装孙子,还是只能买过季的、打折的衣服,还是只能在电脑上看最新放映的大片,而不是坐在电影院里享受最好的视觉效果和最先进的音响设备。 所以,从一开始,顾小西就是打算骑驴找马的,反正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 所以,顾小西这场“练”爱谈得很低调。她不带沈家河出席同事聚会,在公司里也一直装单身。周末也很少出去逛商场,两个人“宅”在家里。顾小西很少用沈家河的钱,即使用,也只用小钱。有一次顾小西看中一条宝姿的裙子,沈家河要为她刷卡,也被她制止了。纵然沈家河舍得,顾小西却不能不有所顾忌,两个人经济牵扯越少越好,她不想有一天弄得自己骑驴难下。 相对于顾小西的低调,沈家河则是全情投入,把所有的心思都花在了顾小西身上。他提议退掉自己租的小屋,省下来的钱可以为首付添砖加瓦,被顾小西不容置疑地否决了。 他不是她的真命天子,她只是因为寂寞才和他在一起。“如果,我们日久生情,我们就有未来;如果,有一天,我的真命天子出现,那我们就只能拜拜。”这句话,顾小西没有说出来,却用自己的一举一动做了最好的诠释。 沈家河慢慢地悟出味来,愤怒过后,却只能是无奈。不仅仅是因为他爱她,也因为以他的条件,他只能算是顾小西的驴,顾小西却算得上是他的马。所以,他只能守着她,守到两个人日久生情,或是守到顾小西再也没有耐心去寻找她的那匹马。 3 和沈家河在一起的时间长了,顾小西觉得自己就像那只被丢进温水里煮的青蛙,不知不觉地已经习惯了那种舒适的水温,如果夏磊出现的时间再晚一点儿,顾小西就真的和沈家河日久生情了。 所以说,夏磊出现的时候,顾小西还是有点庆幸的。 顾小西和夏磊的暧昧是从“相撞”开始的。彼时,他从电梯里出来,而她,正急着冲进电梯赶到15楼打卡。 两个人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撞了满怀。顾小西无比迅速地发现她撞上的这个男人,年轻、优雅,衣着不仅有档次,也有品位。他站在她面前,浑身散发着她无法抵抗的魅力。 电梯门徐徐合上的时候,顾小西有那么一点遗憾,那个男人再怎么玉树临风,也只不过是她凡俗生活里惊鸿一瞥的风景罢了,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再次在电梯里和他不期而遇之后,顾小西才知道,这个叫夏磊的男人,刚刚跳到她们楼下的那家公司做财务总监。那是一家无论规模还是实力都比顾小西所在的公司强很多的公司,占了这栋大楼整整四层,出入的员工在顾小西她们面前都是昂首挺胸的。 夏磊冲她微笑,顾小西看见他手里把玩着一把车钥匙,走出电梯的时候,夏磊说,不知道我有没有送美女回家的荣幸? 顾小西妩媚一笑,那也正是我的荣幸。说这话的时候,沈家河的脸,在脑海里闪了一下,可是,哪个女人不想有个骑着白马的王子带她脱离水深火热的生活?如果夏磊就是那个王子,顾小西凭什么要错过? 沈家河是从哪一天开始不再守在桌边等顾小西回家吃饭的,顾小西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她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夏磊的身上。夏磊的暧昧那么明显,他送她回家,他请她吃饭,他眼神灼灼地看她,分明,他对她是感兴趣的,但是,好像总是差那么一点点。他们约会的地点早已经从喧闹的茶餐厅换到了幽静的西餐厅,却一直没有实质性的突破,就好像一锅水,只差一把火就烧开了,他却犹豫着要不要加这最后一把火。 顾小西决定,这最后的一把火由她来加。对女人而言,矜持并非总是美德,该出手的时候还是要果断出手。顾小西在出手的那个夜晚喝了点酒,夏磊送她回家,车停在楼下的时候,她借着酒劲儿吻了他,不是蜻蜓点水似的吻,是极富挑逗意味的舌吻。 夏磊的激情在瞬间被点燃了。他回应着她的吻,手也迫不及待地伸进了她的衣服里面。 但是,顾小西没有想到的是,他吻上她的耳垂的时候在她耳边说:“小西,你很好,但是,我们不是很合适。如果,我们日久生情,我们就有未来;如果,有一天,我的白雪公主出现,那我们就只能拜拜……” 兜头一盆凉水,浇得顾小西的心拔凉拔凉的。夏磊的欲迎还拒和当初自己在沈家河面前真是如出一辙啊。原来,他的暧昧,也是出于寂寞,出于欲望,自己于他,也不过是骑驴找马时的那头驴罢了。 按理,顾小西应该给这个男人一巴掌的,可是,她凭什么打他啊?他和她,不都是同类吗? 顾小西只是推开了他,然后,一个人下车、上楼,一个人流泪,然后擦干。 4 忆起沈家河全部的好,扑天盖地地想他的时候,顾小西才发现,原来沈家河不声不响地从她的生活里消失已经一个多月了。 沈家河的手机总是不在服务区,她试图找他,才发现他就职的那家小广告公司在半年前就已经倒闭。而她,竟全然不知。两个人在一起一年多,她享受着他的温柔、体贴,偶尔也泛滥点柔情给他,却从未真正关心过他,所以连他失业这样的事也未察觉半分。 被夏磊这匹马给了一蹄子后,顾小西才觉得,驴也好马也罢,真心实意待自己的那个才是最好的。她在QQ上给沈家河留言,你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她想,如果沈家河对她一如既往地好,她将不再介意和他共同奋斗。 沈家河在三天后回复了她的留言。原来,沈家河失业后,参加了本地最大的房地产公司的广告创意有奖征集,竟然拔得头筹,顺利进入了这家房地产公司的营销策划部。这次,他们是去外地开拓新的市场,他换了新手机,用的新号码。 顾小西看到的是沈家河终于焕发出光芒,她没有看到的是,沈家河有一天去接她下班的时候看到她和夏磊在那里眉来眼去,一气之下连声招呼都没有打就走了。 现在轮到顾小西每天接二连三地发短信给沈家河了。沈家河的回复,东零西落的,往昔的热情似乎已经消失,但也并非全然没有温度。顾小西明白,风水轮流转,或许自己在现在的沈家河面前,也已经被看成了一头驴子。 沈家河是在半个月后回来的。 顾小西在楼下遇见他,她站在那里,不知道自己是迎上去抱住他呢,还是矜持地笑笑,保持自己应有的风度。 因为,她不知道,这头自己弄丢了的驴子,是失而复得呢,还是已经彻底弄丢了? 一时之间,顾小西真是犯了难。 逃跑的女孩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放下电话,我感觉有些奇怪。我知道,约会是应该找个比较安静的地方,但还是不大理解她为什么会选择城西新修的水都大街。那里安静倒是安静,只是位置太偏,在环城公路的西南角,两旁还没有什么建筑,往西一直通到村里去了,让人感觉不大安全。女孩还不许我去她家接她,执意要我直接去水都大街……给我打电话的女孩是我的相亲对象。事情的原委还得从几个月前说起…… 几个月前,刚刚硕士毕业的我奔波了很久都没有找到工作,终于体验到了“愿读服输”的道理,真的不服不行!本有心先“立业”后“成家”,无奈就业遥遥无期,岁月又不肯饶人。如果工作问题不能尽快解决,选择空间就只能越来越小。相亲犹如市场,是有行情的。就这样,经历了无数次相亲失败后,我又迎来了一次相亲,就是和前面打电话的那个女孩…… 回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她给人的感觉就是聪明伶俐,从容大方。那天,母亲带我去刘阿姨家。稍等片刻,那女孩也在妈妈的带领下过去了。大家很礼貌地相互打了招呼,那女孩一见母亲就亲切地叫“阿姨”。大家在客厅寒暄一阵后,刘阿姨把我和她让进旁边的小房间里,我们聊了好些时间。那女孩举止文雅,仪态从容,让我感到一股莫名的亲切感。后来她起身告辞,依然是有礼有节。回家后,我加了她的QQ,试着和她多接触。但她似乎很忙,白天忙工作,晚上不是走亲戚就是同学有聚会。我发信息,她又很少回,偶尔在QQ上露面,她很喜欢使用表情图标,说话也是几个字的往外蹦,一句超过三个字的都不多。我说:“你说话够简洁的。”她回复:“打字慢。”想约她出去走走,她总是有合适的理由婉言相拒。这样持续了一个多月,今晚竟意外地约到了她,我都有点受宠若惊了。 水都大街是去年刚完的工,路面干净,两旁的路灯整齐而明亮,寂寂寥寥没几个行人。其实,如果不是位置过于偏远,这里还真是个约会的好去处。我推着电动自行车,她步行,我们慢慢地边走边聊。坦白讲,我并不擅长跟女孩聊天,但今天晚上,我们聊得还是比较轻松的。这得益于她的聪明伶俐。 约会的时间总是过得快,感觉还没过多久,时间就不早了。我觉得,我们已经熟悉一段时间了,回去时我无论如何也应该亲自把人家送回去,以表示诚意交往。她起先还是很客气地推辞,但抵不过我再三“请缨”,终于答应。我用电动自行车带着她行驶在都市的街道上,看着路两旁整齐的街灯慢慢向后退去,这种感觉很美好。可是她似乎并不在意这份情致,没走多远,她就劝我不要送了。但我坚持要送,离她家还有一段路呢,我当然不能把人家撂在这儿让人家自个儿回去。后来我们越走越近,我感觉她说话有点不大自然了,似乎有那么一点焦灼。 她说:“还是让我走着回去吧,锻炼一下身体。” 我说:“锻炼身体也不是这个时间啊。太晚了,我还是好人做到底,把你送到家吧。” 她顿了顿,看到她家门前的超市,带着几分急切地说:“我、我有事去超市,你就送到这里吧。” 我能感觉出她说去超市是在找借口,但不明白她究竟是害羞还是其他什么。她下了车,简单地道了声“再见”就匆忙离去了。刚走没几步,我听见不远处有个声音高声叫她:“童晓琳!”她扭头看了一眼,竟没有答应,转身逃也似的跑进超市了。她的样子很狼狈,一扫最初相见时的从容与优雅。我突然觉得她陌生起来。为什么不愿让我送她到家?为什么见了熟人如此慌张? 一连串的疑问,使我忽然想起那天W君的话。 那是和童晓琳相见的第二天,朋友W给我打电话介绍女朋友,我说刚见过一个。他问:“这么快就准备订婚了?” 我笑笑说:“那不成了闪订了?我做事可没那气魄。” W说:“那就来得及。这年头,相亲就跟一个大型菜市场似的,你挑我,我挑你。脚踏两只船都已经是‘美好的过去’,现在流行的是脚踏多只船。你要是再坚持一个一个谈,就out啦。” 这情况我早听说过,但放到我身上,还是做不来。我宁愿像六七十年代的人那样,怀着一颗无比敬重之心来对待我未来的爱情。今晚,童晓琳狼狈的身影让我困惑起来,难道,我真的只是她众多的备选之一?也许,我真的“out”了。我决定想办法试探试探她。 接下来的几天,我故意没有联系她,如果她一次也不主动联系我,就说明她真的不在意,那我就没必要再联系她。 结果,撑了半个月没有相互联系。后来有一天,我在家里上QQ,看到了她的留言:“最近忙什么呢?” 我回复:“不是我忙,是感觉你挺忙的,没敢打扰你。”没想到她的黑白头像忽然变成彩色闪动,原来她隐身在线。我打开消息,跳出一行字:“哎,也不知道怎么了,这段时间单位特别忙。”我忽然想诈她一诈,就沿着话头说下去。 我说:“我说的不是那个忙。” “哦,”她问,“那我还能忙什么啊?” “是除我之外,比较忙吧。”看着她头像显示着输入状态,我不等她回复,继续发送信息:“不好意思,不是故意打探你的隐私,只是,这县城太小了!让你同时应付几个方面的确是难为你了,我何必再添乱呢。” 我是故意说得比较含糊,“几个方面”既可以理解为工作、生活、感情等几方面,也可以理解为几个人。可谓进可攻,退可守。 她顿了顿,说:“你是不是想问我什么事?” 看这意思,她已经知道我是指什么了。我仍然稳扎稳打,说:“什么也不想问,我只是喜欢简单。合则聚,不合则散,不想搞得太复杂。” 她停了好大一会儿没发信息,最后,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回信息说:“你不问,我就直接说吧。” 她果然中计,主动招供了。原来,那些天,她还和另外一个人相处着。那个人,正是她理想中的医生。可惜美梦没有成真,该医生最终选择的不是她。 我的火气噌一下就上来了,通过QQ对她狂发了一阵火:“知不知道你这样做很不道德?你玷污了神圣的爱情!” 她倒是很平静,说:“对不起。我今天彻底向你坦白,也是跟你表示一份诚意,咱们可以重新开始。” 我说:“不会再有什么开始。永别了,小妞!”然后果断下线。任她打电话发信息,我不接也不回。 后来跟母亲说起这事,原以为母亲同样会很生气,没想到母亲反倒批评我:“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现在的年轻人谁不是这样?只要没有订婚,大家都有选择的权利。” 我说:“这也太现实了吧。” “不是人家太现实,是你太不现实了,太较真儿了。也不知道人家会不会笑话你书呆子气。” “那她也太狡猾了。” “女孩聪明一些也不是坏事。” 说来说去,母亲对她出奇地宽容。可是我还是接受不了。难道,是我错了?看来,我不得不以另外一个角度重新审视我所生存的世界了。 几天后,她发信息约我,说:“可不可以出去说说话,让我当面向你表示谢意?” 谢我什么?我有点晕。想起W君的分析,想起母亲的话,我的心情很复杂,但还是答应了。 还是这样宁静的夜晚,还是那条寂寥的水都大街,但心情已不再明朗。 “我并不是一个现实的人,为什么还要找我聊天?”我带着几分怨气说。 她笑了笑说:“正是因为你的特别。周围现实的人见多了,就感觉,你这样不现实,倒是比大熊猫还珍贵了。” 说实在,如果说最初我对她的聪明还比较欣赏的话,现在对我来讲,一切甜言蜜语都是狡辩!我直接说:“说吧,你想感谢我什么?” “感谢你帮我找回了原来的自己。”她幽幽地说。原来,她刚工作时也曾和我一样,谈男朋友恪守唯一的原则,直到有一天,她心目中的白马王子狠狠地欺骗了她,在和另一个女孩结婚的前一天,才正式跟她分手。不甘被欺骗的她,从此也成了一个脚踏多只船的高手。“现在遇到你,我忽然觉得那么长时间以来,真的活得很麻木。没有了心灵的沟通,恋爱就只剩下了空壳。你让我找回了自我,找回了追求爱情的信心。” 我沉默着,久久,久久…… 末了,她轻轻地问我:“你还愿意送我回家吗?” 我使劲点点头:“愿意,希望是天天。”说完,我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扛在肩膀上的爱情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我在那所山村小学教书有三个年头了。这天,走到学校对面的田角,我弯下腰清洗裤腿的泥巴,惊慌的叫喊声使我抬起头来,清溪河的对岸,秀芝挥起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原来,一夜的暴雨使平常平缓的河水疯涨,淹没了河中用石块搭起的便桥。秀芝站在岸边安慰着身旁的几个惊慌的孩子,剧烈起伏的胸部却无法掩饰她的焦急和慌乱。 秀芝是去年分配到这所偏僻的山村小学的,长得漂亮也就有清高的资本,除了工作往来,她跟我碰面,点头打招呼算恩赐我了,而她的脸颊早已经红到她细滑的脖颈。没想到今天因为一场雨,我才有了和秀芝接触的机会。我将孩子一个个背到河对岸,走在最后面的秀芝,摸索了几步一个趔趄,差点被湍急的河水冲走。伴随孩子们的惊呼,我赶紧拉住秀芝的手指,她迟疑了一下,还是让我牵着一步一步涉水过河。到了安全地带,秀芝使劲甩掉了手,恼怒地剜了我一眼,没说一句话就走了,搞得我一头雾水呆在那里。 受了冷落和委屈,我一整天都郁闷呢。下午放学,我却早早地等候在河边,因为河水没退。不一会儿,秀芝领着对岸村庄的十几个小学生走来了,看了看仍旧哗哗流淌的河水,她低下头,任由我挨个儿将孩子送到河那边。轮到秀芝了,我心里暗笑了一声,淡淡说:“我走了,你要小心点。”没等我走几步,秀芝“哎哎”地喊,是她在求援呢。我当然不敢把玩笑开过火,呵,秀芝居然找了根玉米杆,让我拉着头的那端,她则抓紧尾部,然后冲我眉毛一扬,意思像在说:“休想占我的便宜。”我哭笑不得,哪知到了岸边,秀芝丢下我,与孩子有说有笑地走远了。 这算咋回事呀,帮了忙得不到感谢也就罢了,反遭一顿奚落。我心里那个气啊,可第二天清晨下着雨,我不由自主地在河岸等,充当暂时的便桥,有时傻傻地想,要是一年四季都这样该有多好,那就有机会与秀芝接触了。能同十里八乡公认的美女待会儿,哪怕是一分钟,我内心仿佛能获取片刻的安宁。 山区的天气像婆娘的脸说变就变,一个艳阳天的午后,我上完课,扑在办公桌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不知什么时候,我被一阵敲击桌面的声音惊醒,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猛地发现桌上有张纸条:别忘了自己的任务。原来外面下了倾盆大雨。我急忙在水龙头下洗了把脸,撒腿跑到离学校一里地的清溪河边,可惜迟了,秀芝领着一群娃娃已经平安过去了。 第二天我来到办公室,只有秀芝一个人在,她瞟了眼我递过去的纸条,矢口否认是她写的,可明明是她娟秀的字迹啊。“我怎么有那个能耐差使你?”接着她俏皮地笑了,“不过你愿意承担这一危险且光荣的任务,小女子不胜感激。”我刚想说什么,她却伶牙俐齿炮轰了:“孤男寡女的,让别人看见了影响不好。”恰巧校长走了进来,看看噘着嘴的秀芝,把我拉到一旁低声说:“闹别扭啦,抓紧点,我等着喝喜酒呢。” 我仍处于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境遇,秀芝仍旧不给我独处的机会。漫长的雨季结束了,接下来是长达两个月的假期。因为妹妹考上了省城一所大学,我投奔在县城做生意的姑姑,帮她看店,挣点钱凑妹妹的学费。批发店客流集中,一般吃过午饭,姑姑同一群店主玩麻将,而我只能看书读报消磨无聊时间。 一个异常闷热的下午,我斜躺在竹椅上闭目养神。突然,有人捅了捅我的肩膀,我吓了一跳,进门的一男一女中居然有秀芝,不用介绍,那英俊的小伙是她男朋友了。看他们亲热的样子,我听到了自己心在碎裂的声音。秀芝挑了满满一袋子的小食品,小伙抢先一步把账结了,秀芝可能有些害羞,任由男孩挽起胳膊,两人嘻嘻哈哈地说笑着消失在人流里,我像挨了一记闷棍,许久才回过神来。 下学期刚开学,不知情的校长当众把我和秀芝比作“金童玉女”,秀芝一如既往地把头埋得很低,我心里涌起一股酸溜溜的感觉,第一次顶撞了上司:“别再当我是三岁小孩,任人逗弄的开心果。”老校长一脸愕然,结结巴巴地问:“怎么了?”我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脱口而出:“什么怎么了,秀芝是有男朋友的,把我掺和在一块算咋回事?” 我试图找个清静的地方呆会儿,却像有什么牵引,不知不觉走到清溪河边才停下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许多次,我一个人躲在河边的草丛,望着奔腾不息的河水发愣。我终于发现自己抹不掉那个倩影了,秀芝的一举一动、一笑一颦深深地烙在我脑海里,不断地翻卷,我唯有叹息自己迟到了,都怪自己笨嘴笨舌的,示爱的勇气也没有。 又降温了,一阵寒风拂过,枝条间相互碰撞发出“沙沙”声响,我的心也经历着一场寒冬。周五放学,学校人去楼空,我心事重重地往家走,该死的清溪河,让我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像一尊雕像不知站了多久,我浑身禁不住瑟瑟发抖,也许冬去春来,我必须告别单相思了,慎重地提醒自己。我收回目光,踏上草叶枯黄的山间小路。这时,穿着件红风衣的秀芝鬼魅一样地出现在对岸的白果树下,弯下腰卷起裤脚跳上河中裸露的石头。我偷偷看了眼,加快了脚步,却听到秀芝“啊”一声尖叫,然后是惊惶失措地叫喊:“手机,我的手机!” 仿佛接到抢险命令,我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河滩,花容失色的秀芝双臂乱舞,脸上渗出了层层细密的汗珠。她几乎哽咽着说:“快帮我捞起来,值2000块哩。”河水清澈见底,完全能看到手机的具体位置,我知晓那是秀芝一个月工资换来的宝贝,连皮鞋也忘了脱,跳进冰冷刺骨的水里。捞上手机,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秀芝惊喜地说:“这款手机不怕进水,应该没事。”直到听见我在咳嗽,她才望了我一眼。我拿纸擦拭了几遍,确认手机完好,头也不回走了。秀芝叫喊着追上来,礼貌地一鞠躬说:“谢谢。”我冷冷地回答:“不值得,不管是谁掉的,我都会下河去捞,当然怜香惜玉是每个男人的本能。”秀芝的眼神闪烁着亮丽火花,歪头问:“真的?”我开始流鼻涕了,没回答她,风呼啸着,也没听到她还说了些什么。 当晚,我的额角如同有盆火烤般滚烫。没想到秀芝拎着水果来了,径直跨进我的卧室,急忙帮我冷敷。昏昏沉沉中,我趁机抓住了秀芝柔软的手指,说着胡话:“秀芝……”其实我心里明白着呢,那叫浑水摸鱼。只听秀芝回应着:“我在这儿,我在这儿……”折腾到半夜,当村医给我输了液,我才感觉好受了些。 秀芝一直陪坐在床边,递来刚刚削完的苹果看我吃完,她的脸“唰”地红了:“老实告诉我,为什么喊我的名字?”我没有那么蠢,理直气壮地说:“没有啊,我是担忧你的手机。”秀芝显然生气了:“还不敢承认,哪有男子汉大丈夫的气概!”忽然她伏下身来,温热的嘴唇差点贴着我的耳朵:“是不是想说我爱你?”我又跌入秀芝早挖好的陷阱:“是又怎样,可我向来不喜欢争风吃醋。”秀芝咯咯地笑了,告诉我那天的男孩是她表弟。 那一夜,解开了我心中的谜团。家境富裕又长得如花似玉的秀芝选择回乡任教,纯粹是为了山里的孩子,就是不能让他们失学,一个不能少。我的嘴巴没合拢,秀芝俏皮地说:“晓得不,我的那个他必须与我志同道合,耐得住清苦,不过嘛还真有符合标准的。”“那是谁?”我懵懵地问。秀芝卖起了关子:“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原来,秀芝经过一番观察,喜欢上了工作出色的我,可明里暗里的多次提醒,都因为我不解风情错过了。尽管敞开了年轻的心扉,秀芝煞有介事地对我说,恋情暂时保密,我必须用最浪漫的方式求爱,亲事才有可能正式确定下来。我打手电筒将秀芝送回到家,她转过身,呵呵笑着说:“开动一下脑筋,别让我嫁不出去喽。”我们信守诺言,在老师和学生面前尽力装成普通的同事而已。元旦节清晨8时许,我准时敲开了秀芝的闺房,简单地问候,拉起她的手往外跑。秀芝气喘吁吁地问:“上哪儿呀,风风火火的?”“到时就知道了。”我故作神秘。两人一前一后来到清溪河畔,秀芝一下子惊叹了声:“这么多人干什么的?!”学校里包括校长在内的所有老师列队站在东岸,西岸则是双方的亲友。我朝校长打了手势,霎那间,雷鸣般的掌声响起来,我双腿一蹲,揽紧秀芝的杨柳腰,把她扛上肩膀,迈动稳健的步履,小河有10米宽的距离,我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着,不时对背上的秀芝说:“以后不论河水有多深多急,你跟孩子一样,有我宽阔的肩膀支撑。”听得出秀芝急促的心跳:“那我不客气哟。” 随着此起彼伏的欢呼,我稳稳当当地把秀芝放下,她冷不防亲了我一口,挥挥手,人群顿时安静下来。众目睽睽下,秀芝牵着我的手显得大方而自然,富有磁性的女中音回荡在河谷:“刘建,刘建,我爱你……”我还能说什么呢,将秀芝紧紧拥入怀里,接受大家真诚的祝福…… 骗来骗去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剩女的边缘,老妈急得夜不能寐。临近春节,一放假回家,老妈就给我安排了一场相亲。大过年的,不想违逆老妈的意愿,只好答应了。 闺密陪我到了约会地点,一看到约会对象,我立刻就五雷轰顶一般傻掉了。我想转身就跑,可晚了一步,他已经叫出了我的名字:“洛兰?你又迟到了!” 我差点晕倒。那一刻,我好想让外星人把我抓走。 闺密好奇地问:“你们认识?”我小声跟她解释:“他是我高中时的班主任。你先走吧!” 高二时,我和男同桌赵乐互相爱慕,每天打情骂俏,班主任王老师分别找我们谈话,说我们根本不懂爱情。我讽刺他:“你要懂爱情,也不会没有女朋友。”他气得半死,当时正年轻气盛的他,立刻口无遮拦地说我和赵乐的关系要能长久,他就跟我姓。我也针锋相对地说:“要是我们经不起时间的考验,我就一辈子不结婚。” 结果,赵乐太不争气了,不到一个月,他就随父母转到了另外的城市。 第二天,我从老师办公室门前经过时,听到有个老师笑着对王老师说:“你棒打鸳鸯,于心何忍啊?” 王老师却说:“其实赵乐早就想转学了,他父母想着他快高考了,不想来回折腾,赵乐故意假装谈恋爱,逼他父母给他转学的。他临走时,还感谢我呢,气死我了!你说现在的学生怎么这样滑头啊?也太不拿爱情当回事了!” 听到这话,我快气晕了,真想把赵乐暴揍一顿,可是赵乐转学后却音信全无,我连骂他的机会都没有。从此,我对王老师又恨又怕,见到他都躲着走……没想到,时空轮转,我们会在这里相亲,实在是窘得要死啊。 我很尴尬地为当年的不懂事向他道歉,他却说,他也有错,当年是他劝赵乐的父母强迫赵乐转学的。如果不是他,也许,我就不用来这里相亲了。我低下头说:“王老师,不怪你,相反应该感谢你,让我知道他其实只是利用我。” 王老师急忙说:“我想你一定是误会了,我怕你们还联系,故意趁你路过时,说了那番话,想让你从此断了念想,专心学习。其实,他当时是很怨恨我的,他不想和你分开。” 我心里一下变得很乱:原来这么多年的恨和不甘心,都只是一个误会?我不太相信地说:“如果他心里真的有我,就不会连封信都不给我写!” 王老师解释说,赵乐后来给我写过几封信,但都被他给截留了,所以我没有收到。我蒙了,怎么会这样?我硬着头皮,问他信还保存着吗?他摇摇头说:“我怕影响你们的学习,信都没拆封,直接烧了。” 我无语了,我以为赵乐薄情寡义,但也许他也是这样想我的,他会认为我是故意不给他回信的。 那天我不知道是怎么回的家,只知道回家后我就在床上躺了两天,茶饭不思,魂不守舍,把老妈都吓着了。 为了安慰老妈,我又答应了她安排的第二次相亲。这次,我独自一人去相亲。在进入相亲地点之前,我心跳加速,生怕再次遇到熟人,还好,这次这个相亲对象,我真不认识。 互相寒暄一番后,他便很有绅士风度地让我点菜,还说全凭我做主。那我就不客气了,我特意点了不少我爱吃的好菜,这几天都没好好吃饭了,这回好好补补。 这家餐厅效率很高,很快菜就上齐了。他拿起筷子对我说:“别客气,我们先吃吧!吃完再说。”说完,他就埋头吃了起来。我晕,看来我遇到了个吃货。看他吃菜时风卷残云的速度和架势,我不得不承认,本人魅力不够,他对菜显然比对我更有兴趣。一桌子菜,本姑娘还没动几下筷子,就被他吃得差不多了。我抓狂了,问他:“你是不是早上没吃饭?不想说点什么吗?” 他这才抹了抹嘴,开始像公安局查户口一样,对我问东问西。问我工作性质,问我收入,问我家庭情况,问我兴趣爱好,最后还问我工作单位。我见他没完没了,就怒了,问他:“要不要我身份证也拿出来给你看看啊?”他这才笑着说不用。就在我已经达到了忍耐的极限,对他完全失去耐心,准备起身走人时,他居然抢先一步站了起来,笑着对我说:“我觉得你很不错,不过我说了不算。我是替朋友来的,他今天实在抽不开身,让我来替他把把关。不过你放心,我会尽量多为你美言几句的。好了,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我还没反应过来,这个极品居然迅速闪人了。 一桌子菜,基本都被这吃货干掉了,最后还得我买单。最重要的是,他还是替别人来相亲的,我要抓狂了!我咬牙切齿地给老妈打电话:“把介绍人还有相亲对象的名字和家庭住址告诉我,我要亲手掐死他们。” 经历了两次悲摧抓狂的相亲经历,我患上了相亲恐惧症。老妈口吐莲花,信誓旦旦地再三保证,这次的相亲对象绝对靠谱,而且这次之后就不再给我安排相亲了,让我好好过个安生年,我这才不得不答应了。 走进约好的包间,首先看到桌子上的菜已经上齐了,有没有搞错?太不礼貌了吧?为什么不等我点?不过,怎么都是我爱吃的菜呢……接着,我看到了坐在里面的人,他正在看报纸。等他的报纸移开,哎呀,我去!我得罪哪位神仙了?前两个相亲对象极品也就算了,至少是个人,这次相亲对象怎么是个喜羊羊啊? 我忍不住问这个戴着喜羊羊头盔的人:“你谁啊?这么童心未泯?” 他低头弯腰,俯身朝我冲过来。我下意识地后退,靠到了墙上,正在犹豫要不要尖叫时,他停下了脚步,抬头说:“这回猜到我是谁了吧?” 曾经多么熟悉的声音,我能猜不到吗?不就是那个让我怨念多年的赵乐吗?他的俯身动作,我也一下明白了过来。赵乐不只是我高中同学,也是我小学同学。当时我们都在农村生活。上小学四年级时,我和赵乐是同桌,经常打闹,有一次我吃亏了,决定报仇。放学后,我特意在寨壕边站着,赵乐路过问我怎么了,我说我的橡皮掉到下面了,他瞅了下没看到。我说:“你下去才看得到。你愿不愿意帮我?”于是,他下去了。这寨壕下面有两只羊,还有它们刚出生不久的几只小羊羔。赵乐下去后,两只羊以为他要伤害它们的小羊羔,就朝他奔过来,用羊角顶他。赵乐吓得赶紧跑,我在上面幸灾乐祸地笑着:“赵乐加油,赵乐没油!”赵乐没羊跑得快,被羊顶翻了好几次,跑不出来了,我吓哭了,大喊救命。这时,一个村民路过,拿着锄头跳到寨壕把羊赶跑,才把赵乐拽了出来。赵乐浑身都是土,脸上还有血,我害怕极了,生怕他告诉老师。还好,他跟谁都没说。从那以后,我心里有愧,对他便没那么凶了,而他也从此更喜欢逗我玩了。因为他爸爸工作经常调动,所以初中时我们不在一个城市,等到高中重逢时,我们便格外欣喜和庆幸…… 正回忆着过去,赵乐将喜羊羊的头盔摘了下来:“洛兰,我是逗你玩的,你怎么哭了?” 我举起拳头照他肩膀上狠狠地打了两拳:“谁让你这么记仇来的?十多年前的小事,你还记得,小气鬼!气死我了!你就没记点我的好?” 赵乐笑着说:“记得记得,当然记得。你在我梦里出现过无数次呢,每次都是想和你好好说话的时候,就突然醒了。好遗憾啊,我还在日记本里记下了好多这样的梦呢,你看……”说着,他拿出了两厚本日记本,一本记满了梦到我的各种场景,很唯美,很凄凉;一本都是写给我的发不出去的情书。 其实,他又何尝不是我魂牵梦绕的人呢?我疑惑地问道:“你怎么突然想起联系我了?我一直都不知道你的下落。” 他叹了口气说:“我后来出国留学了,在国外呆了几年,今年刚回来。因为心有所属,一直没有女朋友,也因为心中有伤,不敢和你联系。直到回国见到我舅舅,也就是我们高二时的班主任,他才告诉我,当时他故意让你误会我了……知道事情真相,我立刻去你家找你,你不在家,从伯母那里知道你也还没有男朋友。所以,我便让大家合演了一出戏,以此来把真相告诉你……” “好啊,赵乐,你敢耍我!你的鬼主意害得我多尴尬,多丢脸!我明白了,第二个相亲对象也是你弄来的吧?居然让我和你舅舅相亲,你不怕我们真看对眼啊?你个大骗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赵乐急忙抓住我的拳头求饶:“小姑奶奶,我错了,我错了,我舅舅孩子都两岁了,是我求着才配合演出的;第二个是我表弟,也快结婚了,我让他出马就是想欲扬先抑一下,这样看到我你就会惊喜了。再说我刚才让你回忆童年并不是我小气,我是想让你知道,你也骗过我,所以我们扯平了。我想告诉你,从你骗我那次并为我哭的那刻开始,我就喜欢上你了。” 我嚷着:“不行,我才骗你一次,你骗我两次,你怎么补偿我?”他一下把我抱在怀里:“让我用一生来补偿你,好吗?” “那你以后再也不许骗我!” “娘子骗到手了,自然就金盆洗手,再也不骗了!” 我们彼此相爱,就是为民除害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朱倩说,她想找一个有内涵的男人。 朱倩是个富二代,没有工作,常年开辆奥迪A6混迹在各种饭局当中,就遇到了我。当时我喝了二两白酒,拿出了刚刚批下来的市作协入伙证放在饭桌上显摆。她便很夸张地说,想不到我这辈子还能见到一个活的作家。 朱倩惟一熟悉的文学着作是《西游记》,我便开始了批判,孙悟空是个彻头彻尾的悲剧,因为他本事再大,也没享受过爱情。重点是,他的棍子可长可短堪称神器,但除了打打妖怪就只能塞进耳朵,还有比这更憋屈的事吗? 众人都说扯淡,只有朱倩说,是啊,难怪他要大闹天宫。 因此朱倩得到了我的褒扬,我说众生愚昧,只有你还有一点灵性跟慧根。 她很高兴,喝了一点酒,桌子上便炸开了锅。所有的人都说朱倩平日是滴酒不沾,这一次居然喝了整整一杯,也不知道是你作家面子够大,还是她有什么心事。 所以饭局散了,我就问她,你有什么心事吗? 她说,我的心事就是迷迷糊糊了二十多年,从来都不知道自己该干点什么。 有钱人如果有点学问,看到燕归花谢,还可以悲悯伤怀一下,可如果是个草包,连忧伤都不会,这就很麻烦了。 我就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那个地方是樊家山的山顶,说是座山其实就是个长满杂草野树的土坡,但这并不妨碍我们看月亮数星星,也没人会跑过来检查身份证。朱倩很兴奋地说,这个地方你是怎么找到的? 我很高深地告诉她,你找,或是不找,它就在这里,不来也不去。 樊家山曾经正对着一扇窗,那扇窗里住过一个叫做倪百合的女孩。 我常常在那里看那扇窗,一直看到她离开这座城市,看到那些平房被拆,废墟中生长出楼宇,一边扩张一边蚕食着山下的土地。 这一切,朱倩当然不知道。 她只是觉得这里很安静,空气很清新,适合摇下车窗,听一首凤凰传奇的“荷塘月色”,我便觉得跟她失去了共同语言。 朱倩的奥迪A6空间宽阔,没什么可以阻拦我们缠绕在一起。当然,只要气氛适合,有些事并不是非要有共同语言才能做的,而方向盘的存在也使我们能贴合得更加紧密。 她说,作家,给我写一首诗吧。 我抄了一首齐秦的歌给她,有人说,高山上的湖水,是躺在地球表面上的一颗眼泪;那么说,我枕畔的眼泪,就是挂在你心尖的一面湖水。她回味了一下说,啊,写得真好。 她又说,你能不能每天都给我写一首诗? 一个见过世面的女人,不应该这么天真的。只是一场游戏一场梦,又何必那么痴缠缱绻? 我只好苦笑说,就算我能给你写一本诗集,又能怎样? 她说,我出钱给你出版。 我说,能不能出版无所谓,你能珍藏我就很满足了。 我承认,这有点无耻。 可在报纸上发个豆腐块儿跟出一本书是两回事,后者能让我得到领导的赏识和提携。而且我有几百首现成的诗,都抄在笔记本上,写满了我对倪百合的深情。只要每天打印一篇,就能很轻松地蒙混过去。 朱倩很体恤我,只要求我每天能陪她去樊家山看星星。 直到对满天星光渐渐麻木,我才舔着脸提醒了她一句,都写了三百多篇了,再写就精尽人亡了。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躺在我的身边,答非所问。她说没有什么是永垂不朽的,连天空都在变,斗转星移,沧海桑田。 我觉得朱倩是在无病呻吟,什么都不缺,还摆出很空虚的姿态。 我突然很怀念倪百合,当年她在作文本上写的那些文章真是让人着迷,还有她在讲台上介绍自己的模样。她喜欢席慕容和淅淅沥沥的小雨,喜欢孟庭苇和夏天纤尘不染的白裙子。她的忧伤浑然天成,理所应当。 如果那本诗集能够出版,我一定要寄给她一本。 我很快就寄给了倪百合一本。 朱倩的办事效率很高,主要是她舍得砸钱,当然这点钱在她那里也算不了什么。我见识过她一年前的生日,俨然是个王室公主的排场。 不久之后我接到了一个电话,一个女人对我说,你的诗狗屁不通,怎么也能成书? 三秒钟之后我才反应过来,那是倪百合。她耽误了我的青春,演变成一个难以启齿的情结,而此时,她就站在机场外面等我。 我向朱倩借了车,开到机场,见到了倪百合。长街上铺满了和回忆一样棉柔的灯光,而她站在那里,像一根正在燃烧的灯芯。 她上了车,吃了饭,却丝毫没有放松对我的奚落:刘向东,你写的那些玩意太拙劣了,其实你真不适合吃这碗饭。 我回应,我没想吃这碗饭,我就想完成年少时的一个心愿,难道这也有错? 她便无话可说,把汤匙在杯子里搅了又搅,然后扑扇着又黑又长的假睫毛问我,现在我们去哪里? 这是个疑问,还是一种暗示?我不确定。 我只能故伎重施,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樊家山适合怀旧,那里曾经正对着她的窗,可是她说,她的窗已经没有了,她的青春也没有了。 她的青春奉献给了很多有才华的男人,作家、画家、摇滚歌手;亚洲人、欧洲人、非洲人。她的爱情有时像一部催泪的韩剧,有时又像一部纯感官的A片。最后,她对于才华横溢的男人审美疲劳,一看到披着长发戴着茶色眼镜夸夸其谈所谓艺术家的男人就想吐。 她说,到最后,能让我感动的还是你那些笨拙的文字。 我不知道这个结论是不是值得欢喜,但我知道,倪百合再也不属于白裙飘飘的年代了。当然,我也并没有指望她在30多岁还纯洁得像个处女,她不是妖精,我也不是君子。 我的脸慢慢地凑了过去,她的眼帘也缓慢地闭合,就在我们的唇快要交覆在一起时,她又突然睁大眼睛,目光擦过我的脸,发出了一声尖叫。 她坚持说,刚才,在我身后的玻璃车窗上出现了一张女人的脸。 我猜那个人是朱倩。 我猜她的车子里有可能装了GPS定位系统,否则她不可能知道我们去了山顶。 可我还是告诉倪百合,那只是她的幻觉。她摇摇头,是幻是真不重要,关键是她已经没有心情再在山顶上滞留下去。她需要找家宾馆,洗澡上床。 她说,你陪我。 我很想答应她,可是,如果朱倩跟踪了我们的去向,那场面一定会混乱无比,我必须要把车还给她,看看她的反应。 如果她骂我,要跟我分手,我想我也不会在乎的,甚至理由我都已经想好了。我不想再像个没有脊梁骨的软体动物一样粘附在她家庞大的产业上,那不是我的理想。鲁迅也说过,爱情是有阶级性的。 朱倩没让我申辩,她接过了车钥匙,一脸倦容地回到床上,还抱怨我何必这么晚还把车送回来,等她睡醒了再还也不迟啊。她还说,既然来了,就一起睡吧。 我说,你睡吧,我还有点事。 在路上,我打了个电话给倪百合,她还在那里,等着我回去。可是我退缩了,因为我搞不清她是怎么想的。她是想跟我一起怀旧,还是要在她强大的爱情履历中添上无足轻重的一笔,还是想跟我共赴一生? 于是我问她,你爱我吗?你会和我结婚吗? 她说,刘向东,别傻了,我被你感动了,但这不代表我就能改变我的生活。 我便挂了电话,回了家,把自己塞进被子,一边庆幸一边悲伤。十几年过去,我依然是我,从来都没被她计算进自己的生活,我的存在依然被她定性为平庸。 还好,什么都没发生。 我发现,除了朱倩,我似乎无人可娶了。 至少这一点,我比孙悟空幸运,我向朱倩求了婚。 我还想去拜见一下她远在北京的父亲。 她同意了前一个要求,却否定了后一个,她说,如果见了她的父亲,这婚就结不起来。她说的有道理,我又不是高富帅,凭什么能入她父亲的法眼? 可我还是多了一个心眼,把她的车开到汽车维修店好好检查了一遍,没有搜到GPS仪器,心就安稳下来。她什么都不知道,所以这一场婚姻足够维持下去。 在我们选定的领证日期的前一天,朱倩却反悔了,她拿出两张飞机票对我说,明天我们先去见我父亲吧。 我便见到了她的父亲。 那个老人跟我想象得一点都不一样,很憔悴、很虚弱。他说,你一定要照顾好我的女儿,然后就带着手铐踉踉跄跄地跟着警察离开。朱倩说,他因为重大的经济犯罪已经被羁押了两个月,他亲手缔造的经济神话和家族产业也在朝夕间土崩瓦解,所以,刘向东,你还愿意娶我吗? 她还说,报复你最好的办法就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跟你结婚,让你娶一个你不爱的女人,再发现自己依然一无所有。可是,到最后,我不忍心。 一开始,她就知道我在骗她,方法很简单,只要百度一下就能知道那首诗原来是齐秦的“一面湖水”。明明不敢相信那些诗是写给她的,但她还是用掉所有的积蓄让它出版,因为有很多谎言,说着说着也就成了事实。 后来才明白,终究还是有很多谎言,说了千万遍依然不能成真。那是在樊家山山顶,她看到自己的车里坐着另一个女人,发生过或者即将发生的事情,她用脚趾头也能想得到。 她没有跟踪我,她只是有了一个习惯,每天晚上不去樊家山看看那里的星光,就睡不着觉。星光可以抚慰她家道败落的伤痛,让人沉静。 星光中蕴藏着诗意,而且永远都不会说谎,它闪烁,就说明它存在过。 而你给我的爱,存在过吗? 这个问题,我在很久之后才做出了回答。 我说,我不知道,可我愿意从现在开始爱你。 朱倩已经跟我一样卑微,她的忧伤跟倪百合当年一样,都是那样饱满,让人心碎,足够和我的平庸匹配一生。 谁说这不是爱情? 躺在儿童床上的情侣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1.慢递公司 门铃响了,一个小伙子拿着包裹出现在我面前。“送快递的啊。”我嘟囔着。小伙子纠正我:“我们是慢递公司。按照客户要求的时间把包裹延期送达。你这份包裹,就是客户两年前委托我们的。” 慢递?我大感好奇。如今所有的物流公司都讲究快捷,怎么会有慢递公司?“有快递就有慢递,这有什么奇怪的?”他匆匆离去,没有留意我的呼喊。我刚刚发现投递单上写的是2012年7月25日邮寄,指定在2014年7月24日送达。可现在客户才投递一天,他就把包裹送来了。如此看来,他依旧是个送快递的。 包裹的投递人是颜雨,曾经是我公司的程序员,刚刚不告而别。她究竟有什么秘密非要两年以后才能告诉我?我寻思着,看到女朋友黄雅茹凑过来:“这是什么呀?”我把手里的安全套塞入盒子,翻给她看:“我网购的夜光型。不如咱们来试试?”“讨厌。”她拍我一下,忙着穿戴整齐:“今天你一定要陪我逛街。”我泄了气,男人陪女人逛街,像受刑一样难受。可看她那么开心的样子,我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我把光盘塞入她的包:“我可不敢把价值百万的系统软件单独留在家里。”黄雅茹盯着自己的包,笑着说:“好贵重噢。” 刚收拾好准备出门,黄雅茹又改变主意了:“我不想逛街了。陪我散步吧。” 在一起这么多年,我早已习惯了她的突发奇想,所以只能陪她来到公园。谁知刚走进大门,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突然从草丛蹿出来,抢走黄雅茹的手提包飞奔而去。我怒火攻心,上学的时候,我可是长跑冠军,这次一定追上去揍死丫的。可袖子却被黄雅茹紧紧拉住:“这些亡命之徒追不得,万一刺伤你怎么办?” 三拉两扯之间,抢匪早已跑的没影了。 “真倒霉!”我懊恼地想要撞墙,“光盘丢了,明天田尔公司的投标也泡汤了。” 黄雅茹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算是莫大的安慰:“那你还参加吗?” 我咬牙说:“当然参加了。因为我听过一个故事:从前有一只狼爱上了羊。为了爱情,狼背叛狼群要带着羊远走高飞。可是羊却始终不肯接受狼。所以狼只好……” 黄雅茹见我突然沉默,忍不住问:“后来呢?”我卖了个关子:“你会知道的。” 2.招标现场 田尔公司是知名的跨国企业。他们选择合作伙伴的方式也别具一格:不看资历和规模,只提供部分需求作为测试。任何能满足这些需求的软件公司,就可以与之签订合同。这次的销售系统的招标也不例外,田尔公司提前几个月就公布了测试需求。所以今天的投标者都是有备而来。 虽然我的公司规模最小,可我出现在会场的时候还是引起一阵瞩目。在去年的招标会上,我战胜了行业老大鸿业公司,一举夺标。所以,我算是一匹黑马。 鸿业公司老总杜恩龙走了过来,瞪着我:“你们去年为田尔公司开发的销售系统,出了岔子吧?小公司就是实力不够。”我悠悠地说:“好在我们有实力及时摆平,没有造成任何损失。你们能做得到吗?” 大船虽稳却不好掉头。这是鸿业公司最大的弱点。杜恩龙被戳中要害,有些生气:“上次算你走运。今天的标,你想都不要想了。”看见他扬长而去的背影,我的心一沉。光盘被抢,我的确没有底气和鸿业叫板。 按照顺序,鸿业公司第一个上台演示软件。我望着展示台上的屏幕,眼睛逐渐发直。那不就是我昨天失窃的软件吗?我看着黄雅茹,一股怒火从心底迸发:“你昨天突然拉着我出门,就是希望能让小偷到家里偷走光盘对不对?后来你没想到我会带走光盘,就临时改变主意拉我去公园,等着鸿业的人抢包。” “光盘被抢走是个意外,跟我没关系。”黄雅茹矢口否认,可话未说完,她的注意力就被展示台上的软件吸引过去。鸿业的系统操作运行到关键时刻,屏幕里突然跳出一只大灰狼,它坏笑着说:“我爱上了一只羊。可是它怎么都不肯接受我,所以我只好披上羊皮。” 全场哗然。 黄雅茹手中的茶杯跌落在地,四分五裂。她不会想到,我会用这种方式告诉她故事的结局。随着场内一片嘘声,杜恩龙狠狠地瞪着黄雅茹,这种眼神就是她背叛我最好的证据,如今黄雅茹再也没有辩驳的理由。她木然地起身离场。她和我,完了。她和他,也完了。 杜恩龙私下问我:“我一贯谨慎。为了防止你在光盘上做手脚,我测试过这张光盘,并没有发现任何问题。为什么在今天就出了岔子?”我笑了。狼和羊的故事能潜伏下来到现场爆发,是因为我利用田尔公司官网里面的一个小的失误。它就像是蜘蛛网中的节点,在整个系统中并不为人知。但只要外来的软件触发它,就会引起整个系统的瘫痪。 是颜雨告诉我它的存在。一年前,我为田尔公司开发的销售系统,刚刚运行一天就全线瘫痪。田尔公司下了最后通牒,如果在他们营业之前还不维修好,我们负责赔偿所有损失。 想到田尔每小时的销售额有上百万,我突然有种窒息的感觉。我带领技术人员发了疯一样检查系统,就是找不到问题。眼看着营业时间越来越近,我走到22楼的窗台边。心想着如果这一关过不去,我不如跳下去来的痛快。 “我来试试吧。”一个女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恬静得像一泓湖水。我答应了,在所有人绝望的时候,死马就当活马医吧。随着她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人们逐渐聚集在她身后。我的心跳也逐渐加速,这个貌不惊人的女生果真找到了问题所在。短暂的修复之后,销售系统恢复了! 没有人喜极而泣,甚至连笑容都没有。大家就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她。她是谁?从哪里来的?为什么她只用了十分钟,就完成了我们十个男人用十个小时都做不到的事情? “我叫颜雨,是来求职的。”她走到我面前,羞涩一笑。我的表情更僵硬了,像她这样的绝顶高手,怎么肯在我这种小公司屈就?我甚至没有勇气问原因,就忙不迭地答应了。我害怕她恢复理智后,考虑到薪资待遇、发展前景等实际问题,最后拔腿走人。这种天才,能多留一天是一天。我望着她,恬不知耻地想。 3.水火不容 颜雨工作状态堪称完美,唯一让我头痛的就是她和黄雅茹的关系势同水火。也许是黄雅茹能感觉到颜雨对我的特殊关怀,所以处处施压,逼我炒掉她。见我死活不答应,她又跑到颜雨面前,以老板娘的身份让她滚蛋。可颜雨也不是软柿子,当面跟她杠上了。两个女人在我办公室里面交战,一群人在外面默默地埋头工作,其中就包括我。 为了兼顾情感和事业,我不得不“和稀泥”。我很清楚,公司技术力量单薄,惟有颜雨才能应付田尔这样的大客户。而我更清楚,颜雨对我的心意。为了公司的发展,我哪敢果断拒绝她,只好继续装傻充愣。盼望有一天她幡然醒悟,放弃幻想,与我成为普通朋友,岂不是皆大欢喜? 不久,我们又接到新的招标通知,难度更高时间也更紧。我对颜雨说:“这个系统完成以后,我提升你当副总。”她摇头:“我不想当副总。我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我当即答应。这个合同事关公司的百万利润,若是拿下来,我就能名正言顺地走进黄雅茹的家。想到这里,我更是欢欣鼓舞。 黄雅茹虽然自幼与我青梅竹马,可她在大学毕业之后曾被迫离开我。她的妈妈拿着大棒子把我拦在门外:“除非你有上千万的身价,否则不要踏进这道门一步。”我看着她身后哭泣的黄雅茹,当即决定下海从商。短短数年内,我的公司发展迅速。感谢上天眷顾,拿下田尔公司的项目的那天,黄雅茹终于回到我的身边。那是我生命中最幸福的时刻,因为对于我来说,成功并不是功成名就,而是和黄雅茹白头到老。 一个月以后,颜雨宣布田尔公司的测试系统完成。验收的时候,我压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个女生可以把这么高难度的工作完成的如此完美!我激动的说:“你可以向我提任何条件。我绝不拒绝。”颜雨严肃地说:“你马上离开黄雅茹。”她把一大叠照片扔在桌面上,黄雅茹和杜恩龙用各种方式亲密无间。 我怔怔地望着这些证据,灵魂在那一刻石化了。我恍惚听见颜雨的声音:“我是鸿业公司去年重金聘请过来的高级程序员,和黄雅茹共事过几个月。她名义上是杜恩龙的女秘书,其实是情人。这是所有人心照不宣的事情。” 我压根就不相信她的话,只顾喃喃自语:黄雅茹是清白的,不会傍大款,不会当情人,不会……颜雨又说:“她为了脚踏两只船,平常住在杜恩龙的别墅中,只有周末的时候才会回到宿舍与你见面。我在她对面宿舍,把一切都看得一清二楚。你为她收拾屋子,做饭,对她呵护备至。其实,黄雅茹压根就不配你对她那么好。” 我愤怒了,像野兽般一跃而起掐住颜雨的脖子:“你以为用几张PS的照片就能糊弄过我吗?不可能!黄雅茹是我最爱的女人,我不允许任何人污蔑她。” 颜雨拼死挣扎开来,瘫软在墙角大声咳嗽着。她惨然一笑:“你有没有想过,她明明已经与你分手,为什么会在你成为田尔公司的合作商后突然折回?显然是杜恩龙授命她来接近你窃取软件的!” 我一把推开她夺门而出,到天黑才冷静下来。颜雨是公司的功臣,我刚才的态度太粗暴了。我必须向她道歉。为了表明诚意,我还说服黄雅茹陪我一起找颜雨,并希望她们能借这个机会化干戈为玉帛。可是颜雨消失了,带走了所有的个人物品,只留下一张被设置密码的系统光盘。 我一直被认为是电脑精英,破解密码是我的专长。可还有一句话叫山外有山。我道行再高,遇到了颜雨设置的密码都只能抓狂不已。夜色渐深,黄雅茹熬不住困沉沉睡去,我还在满头大汗地解码。到天亮的时候,我终于拍着黄雅茹的肩膀:“我解开密码了。” 那应该是我二十多年来,对黄雅茹撒的第一句谎。因为我迫切需要一个机会,来证明颜雨的错,我的对,黄雅茹的清白。所以那一夜,我压根就没有解码,而是伪造了一张有大灰狼的假光盘。 4.时光倒流 投标会场中,各家公司持续演示系统。田尔的代表提醒我:“你准备好了吗?”“我也不确定。”我苦笑着回答,一面打开慢递包裹,里面躺着一句话:我给你写的每个字都可以称为情书。 显然它就是颜雨设置的密码。可我万万没想到,颜雨的光盘里面也同样潜伏着一段动画: 在幼儿园的教室里面,摆着几十张儿童床。小朋友们都在睡午觉。一个小男孩睡不着,调皮地挠隔壁女孩的脚心。女孩大哭起来,老师赶来批评男孩:“傅文希,你为什么要挠颜雨的脚?快点跟她道歉。”男孩倔强地一仰脖子:“我讨厌女孩子,就要挠她们的脚!” 看到这里,我潸然泪下。二十多年前,我和黄雅茹在幼儿园发生的情景,却在这里被偷换了女主角。动画结束,屏幕上跳出对话框:你爱我吗? 我的手抖得厉害,鼠标在“是”和“否”之间捉摸不定。我知道只有一次选择的机会,一旦错了,后面的软件就会自动销毁。就像是颜雨对我的爱情,只有一次。 我更加知道,颜雨一定希望我选择“是”。只有这个答案,才能指引价值百万的软件。可那不是我真心的选择。遭遇这场浩劫,我刚刚看清楚黄雅茹的真面目,心里正乱成一团,根本无法接受任何女人。所以,我的鼠标点击了“否”。 屏幕果然黑了下来,我知道一切结束了,准备起身离去。冷不防几秒钟后屏幕上出现碧海蓝天和跳动的字体:傅文希,我欣赏你对自己的忠诚。作为礼物,这份软件送给你。而我,也必须忠于自己,去纽约深造。我想,在2014年7月,你看到这张光盘的时候,我们已经各自开始新生活了吧? 2014年?我突然有种时光倒流的庆幸。强烈的冲动在心中激荡,我要拉起颜雨的手并肩躺在幼儿园的儿童床上。12小时以后,我登上飞往纽约的班机。因为在一切结束之前,我们的爱情来得及从“慢递”的包裹中重新开始。 当爱情遇上猪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爱情岂能儿戏 谢小强至今还记得他和洪萍的第一次相识。那是大学里的一个平淡夜晚,谢小强和刘坚他们在宿舍玩真心话大冒险,小强输了,被迫到楼下“大冒险”。当洪萍独自一人经过时,他走上去,慢慢把她逼到了墙角。洪萍正不知所措时,小强双手撑在墙上,很正色地对她说:“美女,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我是猪!”然后就跑掉了,留下了在风中独自凌乱的洪萍。 洪萍第二次遇到小强时,他正双手抱着楼下的电线杆,欣喜若狂地大喊:“我终于有救了。”洪萍很好奇地走过去,只见电线杆上贴的全是什么“老军医”“一针见效”之类的广告。谢小强当时落荒而逃,后来才知道,这货又一次输给了“大冒险”。 有一天,谢小强逃课遇上大雨,被困在图书馆里。这时,刘坚发信息给他,说老师要点名了。谢小强看着如瀑的暴雨,想冲出去但又很犹豫。如此几次,引得旁人纷纷为之注目。这时,有人走过来,递了一把雨伞给他。小强回头一看,是一个不认识的女生。女生笑了:“我认识你,你是信勇三幢楼下的那头猪嘛。”说着,笑弯了眉毛。 谢小强后来回忆说,自己就是那时被洪萍的笑打动的。当时只在心里想,这个女孩子,我一定要追到。 借伞,还伞;借书,还书;请吃夜宵……一来二往,紫荆道上就经常有二人的身影了。小强看着洪萍时,有时会痴痴地发呆;洪萍看着小强时,也有刹那的出神。但两人都没有向对方表白。 一天晚上,洪萍突然接到小强的电话。小强吞吞吐吐地说:“洪萍,我,我有三个字想跟你说……”那一瞬间,洪萍心如鹿撞,血液加速,脑子也在“轰轰”作响,果然,电话那头传来了三个字:“我爱你。” 一时欣喜、惶急、害羞淹没了她,但她还没来得及反应,电话就已经挂掉了。 这下,洪萍睡不着了。她翻来覆去,满脑子都是小强刚才说的那三个字和他的身影。这时,熟悉的铃声又响起来了,洪萍几乎是整个人弹了起来,迫不及待地按下了接听键。 小强再一次吞吞吐吐地说:“洪萍,我,我有三个字跟你说……我,我是猪,我真的是猪……”电话那头传来了轰天的笑声,震得洪萍的心裂成几瓣。 第二天,小强去找洪萍,却被洪萍拒之门外;电话打过去,不听;路上遇到了,掉头走开。小强忍不住,找洪萍解释:“我,我昨晚喝了酒,和他们玩大冒险,所以……” 洪萍冷笑:“谢小强,我今天总算认清楚你的本质了。你确实是猪,是一头不折不扣的猪。”说完转身走了。 洪萍的闺密对小强叹了口气,说:“你什么不好玩,偏要拿女孩子的心来玩,说你是猪都客气了!爱情岂能儿戏?自己回去好好反省吧。” 就这样,小强和洪萍的爱情故事,结束在那个瑟缩的寒冬里。 追你到天涯海角 毕业后,洪萍去了五邑,小强也在那里找了工作;几个月后,洪萍去了松山,小强也跟着去了;一年后,洪萍调去了珠市,小强的身影又在那里出现。 洪萍公司的楼下是个快餐店,有一天,洪萍看到小强在那里吃饭,她装作没看见。几天后,她居然发现小强穿着服务员的服装,在店里忙碌了起来。 洪萍点了个烧鸭饭,小强很迟才端过来,洪萍突然一改淑女的形象,大骂起来:“你这服务员怎么当的?动作那么慢!你一个大学生当服务员,图好玩是不是?你这么大一个人,难道没有自己的目标,自己的理想吗?” 一顿数落,把周围的人都给惊呆了。老板忙不迭地走出来,连忙赔不是,说这家伙新来的,千万别和他计较。小姐如果不满意,下次就别叫他端饭。如果还是不满意,就马上炒了他。 洪萍把钱扔在桌子上,转身说:“不吃了,气饱了。”小强在后面说了一句:“别吃那么多烧鸭饭,色素多。”洪萍听了这话,差点被脚下的石头绊倒。 之后,洪萍没再去那家店吃饭,小强也没在那里露面了。不过,洪萍总觉得有个尾巴跟在后面,这感觉让她很不爽。这天,洪萍下班,天色已经很晚了,前面突然冲出一个歹徒,手里拿着刀,大吼:“劫色!” 洪萍吓得浑身直哆嗦。这时,后面突然冲上来一个人,正是小强:“大胆歹徒,敢欺负我的女人,看我的――”说着,真的摆开阵势,一副李小龙的样子。 没想到这边洪萍提起手袋,往小强头上就砸:“什么你的女人?我什么时候变成了你的女人?老是跟着我是不是?你不觉得自己很烦吗?你什么正事不干,天天跟着我干什么?” 小强躲闪不及,被砸得狼狈至极,连忙说:“我,我是担心你的安全,保护你……歹徒还在这里,你让我打跑了他再说。”抬头一看,那“歹徒”从兜里掏出一根烟,饶有趣味地看着二人的对白。那刀子夹在胳肢窝里,早不见了刀刃。原来,是洪萍请人来玩的把戏。 洪萍听了小强的话,冷笑一声,一手挎着那“歹徒”的胳膊,亲昵地靠在他身上,说:“保护我?这位是我的男友,有他保护我就行了。如果你想保护我,身家超过一百万再来找我吧,我男友可是真正的高富帅呢。”说着,头也不回地拉着那人走了。 小强无比沮丧地坐在路边,他觉得是该思考一下自己的前途了。 827条围脖和913篇日记 洪萍坐在婚车上,洁白的婚纱衬得她格外迷人。今天她将和武勇在凯旋门大酒店举行订婚仪式,武勇就是上次扮演歹徒的那个高富帅,他是公司董事长的儿子。 闺密赶上婚车,喘着气对洪萍说:“洪萍洪萍,你先别急着去酒店,先看看这个围脖。” 洪萍接过她的手机一看,原来是一个名为“信勇三幢楼下的猪”的微博。在微博中,他详细记录了自己两年多来的心路历程: “回想起那次表白,我除了懊悔,还能有什么呢?我不够胆量去表白,就借着‘大冒险’跟她表白,没想到后面又输了一次……也许她说得对,爱情岂能儿戏呢? “跟着她去到一个新的城市,天气真的很冷,不过一想到她在这个城市里,我就觉得格外温暖…… “失业了。暂时找不到工作,就去了她公司楼下的快餐店打工,工资很低,不过能见到她就是最好的薪水。” …… 闺密说:“你看看,他写了八百二十七条,整整两年多,每天一条,都是关于你的……”没错,八百二十七天,他们分开,已经有两年三个月零六天了。洪萍眼睛有点湿润,她赶紧拿过纸巾来擦。闺密说:“看,感动了吧?你是不是该回心转意,不要急着订婚?” 洪萍笑了:“你的唾沫进眼里了,不擦怎么行?好不容易钓到的金龟婿,几条围脖就让我放弃?要不,金龟婿我要,这头猪,留给你了。”闺密吐吐舌头,表示不解。 到了酒店门口,洪萍还没下车,一群人就蜂拥过来。奇怪的是,居然不是婚庆人员。洪萍一看,竟然是很久不见的同学们。这些人手上举着横幅,横幅上写着:“追你到天涯海角,爱你到天荒地老”“爱情大冒险,爱你一万年”“我是一只打不死的爱情小强,拒我千万次,爱你千万年”…… 洪萍一下车,就被这些人团团围住,簇拥着来到酒店旁一个临时搭建的舞台下。舞台上的谢小强,一身帅气打扮,拿着麦克风,正在唱黑龙的《回心转意》:“……还有什么话要说/还有多少泪要流/有一天/我会让你回心转意/还有什么话要说/还有多少泪要流/有一天/我会让你回心转意。” 洪萍听着听着,不觉痴了。小强拿着鲜花,从台上走下来,递到她面前说:“对不起,我爱你。” 洪萍接过鲜花,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犹豫片刻,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顿时,周围响起了各种欢呼声、掌声。 洪萍问:“搞那么大阵仗,如果你被拒绝了,那不糗大了?”小强笑了:“不怕,我是小强,打不死的。”在香港电影里,小强就是蟑螂,以生命力顽强着称,谢小强显然以此为豪。洪萍笑了:“你不是信勇三幢楼下的那头猪吗?”二人又笑了起来,抱得更紧了。 突然,武勇走了过来,对洪萍说:“洪萍,我们要进去了,订婚仪式要开始了。”洪萍这才醒悟起来:“对哦,这事我还忘了呢。”她把鲜花塞回给小强,整整仪容,就要进酒店了。 周围的人顿时傻了,小强更是要崩溃了,他呆呆地看着她,仿佛不认识似的。洪萍笑了:“傻什么,是公司拍的一个广告。”她从随身的袋子里掏出一个本子,递给小强,说:“你给我好好看着。”说着,转身挽着武勇的手进酒店了。 原来,这是洪萍公司要拍的一个广告,目的是为几件新款的珠宝做推广。当然,洪萍刻意跟武勇说要搞得逼真点,然后让闺密把消息透露给小强。 小强看看本子,这是一本名为“当爱情遇上猪”的日记本,上面记录着一个女子的心路历程: “他一本正经对我说他是猪的时候,真的太搞笑了,我从来没有遇到这么好玩的人。 “他怎么能这样对我,怎么能如此蹂躏一颗少女的芳心,他太让我失望了…… “如果他不能给我足够的安全感,我为什么要接受他呢?这也是我在快餐店痛骂他的原因。 “他的业绩越来越好了,人看起来也越来越成熟了,但他是不是已经忘了我呢?哦,天,希望上次说的一百万的气话没有把他吓跑……” …… 这些日记共有九百一十三篇,小强算了算,除了分开的八百多天以外,还有他们相识的八十六天。顿时,他的眼泪流了下来…… 柳下惠遇上红太郎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面对节节攀升的房租,童林不得不选择以合租的方式来解决经济窘境。贴出小广告没两天,租客罗绮拖着大大的行李箱敲开了门。四下望望,不等童林搭茬,她便用不容置疑的口气“约法三章”:“第一,不准在出租屋内召集狐朋狗友搞聚会;第二,划定各自的活动区域,不准越界半步;第三,从今往后,室内卫生由你负责。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想到能有人分担房租,节省开支,童林答应了。毕竟,这三条要求并不算苛刻。做完自我介绍,童林接过罗绮的行李箱送往卧室。刚到门口,罗绮便收住脚,虚空在地上画了一条线,冷着脸说:“这就是界限。闺房重地,不得入内与偷窥。” 你也太小心,太神经质了吧?我童林绝非宵小之辈。正暗自苦笑,敲门声响了。童林抬腿要去开门,罗绮紧跟着追出:“请记住我刚才说的第一条,别让乱七八糟的人进门。” 这次来的,还真是乱七八糟的人:推销员,一个打扮得比妖精还妖精的年轻女孩。两下照面,对方便甜甜地叫了声“哥”,接着像猫一样从童林的胳膊下钻进了屋。童林最头疼和推销员打交道,直截了当地下了逐客令。不得不承认,推销员的缠磨功夫堪称登峰造极,又一声“哥”叫得童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哥,我闻到这屋里有香水味,真香。是嫂子在家吧?”推销员耸耸鼻子问。罗绮听到了,甩门而出:“谁是你嫂子?出去!” 推销员的反应绝对够快:“那你们是……?我明白了,合租,现在时兴合租。姐,你看看,我带来的可全是高科技新产品。这一件,我敢打赌,你一定能派上用场。” 童林看到了,推销员从包里取出的是一款防狼喷雾剂。轻巧灵便,操作简单,危急关头只需一喷,立马让色狼哭爹喊娘,缴械投降。罗绮斜瞥着童林,似是动了购买的念头。童林正欲劝她别上当,这屋里没狼,推销员突然握起喷雾剂对准他的脸,要为罗绮演示效果。童林见状,忙退回了卧室。隔着门缝,他隐约听到推销员和罗绮嘀嘀咕咕,说什么人心隔肚皮,谁能猜得透谁肚子里装的是不是花花肠子,万一他凌晨作案,咱这带电的防狼内衣、智能报警器就能发挥重要作用…… 架不住推销员巧舌如簧的忽悠,连房子都要合租的罗绮竟买下了多件防狼产品。看到她抱起“战利品”回了卧室,童林快步走出,轰推销员赶紧走。不料,推销员示意他小点声,又掏出两样东西:“哥,这是最新款的防毒面具。戴上它,什么辣椒水、芥末喷雾剂,统统不好使。这是高智能干扰器,专门针对智能报警器推出的新产品。如果不灵,双倍退款。” 童林一听,差点气炸了肺,强压着火气将推销员“请”出了门。谁料,当晚童林内急,伸手刚推开卫生间的门,就听尖叫声起。与此同时,一团浓雾扑面而来。 糟糕,是防狼喷雾剂!多亏童林躲得快,这才没“大面积受灾”。即便如此,眼泪还是滚滚而下:“喂,你怎么下死手?” “活该。谁叫你不敲门就往里闯?”罗绮颇有些幸灾乐祸。童林咬牙质问:“那你在里面为什么不开灯?”罗绮的回答顿让童林哑口无言,自认倒霉:“电费一人一半,我还不是为了省钱?” 第二天,童林早早起床煮了碗面,并卧进两个荷包蛋。可洗了把脸再回来,前后不过两分钟,面竟然不翼而飞! 出租屋内只有两个人,若非被罗绮端走,那就是活见了鬼。稍加寻思,童林敲响了罗绮卧室的门板:“喂,是不是你动了我的面?” “别忘了约法三章第二条,不准越界。”很快,两张一元纸币从窄窄的门缝里挣扎着挤出,“小区外有早餐摊。去买两根油条吃吧,别耽误上班。” 算你狠!童林没接,抓起包冲出了门。 一转眼,一周过去。这天下了班,童林顺道去菜市场买了点青菜。自从租房以来,他很少在外面吃,一是省钱,二是卫生。回到住处,童林系上围裙正要下厨,却听罗绮的卧室内发出了阵阵激烈的厮打声,叫骂声:“我让你骚扰我,我打死你。看你还敢不敢碰我!” 难道,真有色狼潜入房间,欲行不轨?童林不敢迟疑,握起菜刀撞开了紧闭的门板。搭眼一瞧,除了身穿睡衣、挥舞苍蝇拍又蹦又跳的罗绮,并没外人。愣怔间,罗绮看到了他,又以最快的速度握住了喷雾剂。 “别,别,我没恶意。”童林仓促往外逃。 “你擅闯闺房,天知道是不是心怀鬼胎!”罗绮边追边骂,誓要置童林于死地。再三央求之下,罗绮总算网开一面,但条件是今后做饭必须带她一份。受制于杀伤力极强的防狼武器,童林连连点头。而就在当夜,罗绮又“咣咣”砸开门,高举防狼武器,如红太狼般霸道地将童林赶出了卧室。鸠占鹊巢的原因很简单,她打苍蝇打坏了纱窗,可恶的蚊子流窜进闺房,没法睡了。没辙,童林只得卷起铺盖卷,在厨房里凑合了一夜。屡遭压迫,满心的愁苦正无处发泄,出气筒倒主动送上了门――那个女推销员又来了。 “哥――” “闭嘴。你可把哥给坑苦了!” “哥,遇到麻烦了?别怕,有我呢。”推销员的脸皮估计比长城城墙都厚,快速掏出一沓传单说,“这是我新接的业务,小额人身保险,可以全保,也可单保。比如,你怕脑门受伤,没关系,咱就只给脑门投保;你怕鼻子受伤,咱就――” 童林听得头大,抢过话茬硬邦邦回道:“别咱咱的,咱俩熟吗?你走不走?再不走我可要叫保安了!” “姐,你睡醒了?这次,我给你带来了最新的防身产品。”僵持之际,推销员眼尖,一瞄见罗绮走出卧室便昂首挺胸往里硬闯。瞅着她“气势胸胸”的样子,童林哪敢阻拦?万一碰到禁区,定会被扣上咸猪手的大帽子。更可气的是,推销员居然拿出一支小型狼牙棒,喋喋不休地宣称什么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遭遇色狼,绝不能惯着他,该出手时必须出手。童林又气又无奈,掉头扎进卧室再没露面。 夜半时分,童林正呼呼大睡,隔壁却叽叽喳喳开起了讨论会。列席会议的,是罗绮和推销员。罗绮掩饰不住喜色地说:“小倩,经过近半个月的考察,我觉得童林值得我追。”推销员撇撇嘴,说:“有些男人是属老狐狸的,隐藏极深,你可别被假象给骗了。”罗绮说:“你放心,姐不会看走眼。还记得我在相亲大集说的话吧?这个男人,绝对是经济适用男。” 在这座城市的秀月公园,每隔十天半月就会举办一场“相亲大集”,数以千计的剩男剩女会写明自己的择偶标准,然后“挂牌待售”。半个月前,罗绮和好姐妹小倩前去赶集,逛着逛着,无意中一扭头便注意到了童林。接下来,罗绮明察暗访,得出的结果和自己的判断如出一辙。于是,她登门合租,意在进一步了解、考察童林。如果心里没有九成把握,她也不敢与陌生男子同处一室。那叫啥?叫自投罗网、以身饲狼。小倩也扮作推销员,三番两次前来试探童林,有时还偷偷留宿,以防不测。 “真金不怕火炼,这回你信了吧?”罗绮美滋滋地说,“他会做饭,会做家务,干净利落,脾气也不错,关键是人品好,不花心,比柳下惠还正人君子。” “打住。”小倩郑重其事地回道,“在这个世上,你见过枕着鱼睡觉的猫吗?我猜测,童林这家伙指不定有病。” “什么病?”罗绮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小倩凑到罗绮耳边,音量陡然来了个高八度:“啊――” “想震死我啊?你搞什么鬼名堂?” “是,是……鬼啊――” 窗外,忽地闪过一道黑影。叫声未落,黑影又返回来,紧贴着窗玻璃龇牙咧嘴。要知道,这套出租屋在三楼,离地面少说也有10米高! 罗绮和小倩顿时吓得心惊肉跳,争着抢着跳下床往卧室外跑。刚冲出门,就见童林杵在门外,挠头嘀咕该不该越界。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界个头!罗绮一头扑进他的怀里,紧抱着他再不松开。小倩也要往他身上扑,童林却推开了她:“喂,你怎么会在这儿?你不是有高科技防狼武器吗?打鬼去啊。” 夜半三更,魅影出没,童林怎么一点儿都不哆嗦?还有,他压根没进门,怎会知道闹鬼?恰恰这时,窗外传来了一声吆喝:“哥们儿,成功了吧?兄弟撤喽――” 粉拳与狼牙棒齐飞,童林乖乖道出了实话:那天,在相亲大集上,他也瞄上了罗绮。可考虑到自己没房没车,硬件不够,就主动打了退堂鼓。不想,没过几天,罗绮竟主动送上了门。童林几次想表白,却始终鼓不起勇气。你有好姐妹,我也有好哥们儿。听完诉苦,哥们合计出了这个用长竿顶面具、装神弄鬼的损招:既然你没胆,那就让罗绮来个投怀送抱,戳破这层窗户纸。 招是损了点,好在效果还算理想。噼里啪啦一通“暴打”之后,童林从此“脱光”,如愿抱得美人归。 前夫是个狗贩子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1 田兰不过和小姑子杨敏争了几句嘴,就被丈夫杨宇叫到新盖起来不久的上屋里,足足骂了有三个钟头。一帮儿女站在尚没有平整好的院子里听着,谁都不敢进去为母亲申辩。 本来没有多大事情的。家里的鸡老爱跑去屋后的一堆柴草上啄食,田兰随便丢了一只破鞋去赶鸡,没想屋后面就出来了杨敏。只是时间上的巧合,就让她受了杨宇几个小时的训骂。 第二年年末,大龄的杨敏也嫁到了别处,好像与一院新屋有着某种因果关系,新屋收拾好了,她也该到走的时间了。其实,杨敏姊妹当中,父亲杨烈最疼的还是杨敏,毕竟她是杨烈的老生胎。杨敏总是摇着杨烈的肩膀,斜着头瞅着,眼睛奇光异彩,好似钻石,声音却有些哀苦,像是一只小狗狗饿了一般,说她要买衣服。杨烈脸上的笑就会荡漾开来,连他有些僵硬的眼部肌肉都变得有了弹性。他的手伸进上衣的衣兜,拉出来时,指头会捏出几张崭新的钞票。杨烈说,拿上不要乱花,买衣服不要买乱七八糟的。 2 杨敏买的衣服总是很好看,穿上衣服人也显得多了几分姿色,毕竟那身段不一般。杨树是杨宇的小儿子,总爱仰望头顶的雪白雪白的云朵,感觉小姑就站在那云朵上。他说小姑是神仙,杨敏就会绽开嘴笑。在杨树心里小姑是什么人,是全村的头号漂亮姑娘。四邻八村的人都来给杨敏说媒,因此杨宇家的门槛那个时间被踩得不像木头,可惜杨烈没有一个看上的。或许说了你根本不会相信,杨敏最后跟了一个狗贩子。哎呀,那家伙,膀大腰圆,整个人分明就是一个大棒槌,黑黝黝的。杨烈当然不会让亲闺女跟了这样的人,但女儿的婚姻已经走到了这样的地步,他也认命。在杨树的记忆里,小姑杨敏不是被娶走的,好像就是被那个膀大腰圆的家伙像贩狗一样贩走的,而且好像还给小姑的脖子上套着铁绳。要说杨敏在杨宇家的时间,一家人都处得很好,她和嫂子田兰的那点小矛盾就像是漂亮脸蛋上的一颗痣,想想总有些搅扰心绪。杨敏出嫁后,家里的空气好像被抽空了,一院崭新新的土坯房让人窒息。杨烈一天三餐后再不进屋,形单影只到村外的山野河谷转悠,老低着头,似乎有什么东西丢在了那里,他在找寻。 杨敏的日子过得很好,婚后回门时她说那狗贩子很体贴她,做饭洗衣,晚上还不忘一盆子热水端到眼前,堆下一身肉给她亲手洗脚。她说这话时那狗贩子当然不在场,站在地上的杨树早就笑得不知所云,如同拉长缩短的皮条一般,他好歹把一身黝黑肉的狗贩子和小姑嘴里出来的那个人联系不到一起来。杨烈一直一脸愠怒,哼,他以简单却深沉的一个音代替了对小女儿所有语言的回复。杨敏依然笑着,像是一株花在杨烈身边开着。杨烈不想再理女儿,合着眼,眼珠子却一直在上眼皮里动着。 3 杨敏的美满婚姻没有过半年就以眼泪宣告结束。事情原本没有我们想得那样糟,可事实就是那样,那狗贩子死在自己贩卖的第一百四十条狗嘴之下。听杨敏说,那只狗被用铁绳牵来时,嘴里就滴着血,男人想好好喂十天半月再宰杀,没想第七天当他端着给它准备好的吃食喂它时,它就撕扑了上来,锋利的牙齿卡住了他因肥胖看不见喉结的脖子,它嗷嗷叫着,他不论怎样厮打,那条狗疯了一样就是不丢口,这样的凶杀场面吓坏了杨敏,当她把其他人喊到时,男人已经被撕咬得血肉模糊,因为失血过多抢救无效,终归气绝身亡。 在杨敏成婚半年来,杨烈家着实没少吃过狗肉,也因了狗肉的原因吧,杨烈对于狗贩子女婿的死也潸然泪下,他骂那狗怎么就那样凶恶,比狼还狠。可怜那狗贩子和杨敏结婚半年来,没有种下一棵续苗,杨敏是一身秀气嫁出去的,回到杨家大院时,虽然有几分泪痕,但秀气犹存。杨敏有时回忆起丈夫贩狗的经历,她心有余悸,那嵌在狗舌头上的钩子和击打狗头的榔头,总是血糊糊的,惨不忍睹。有时候杨敏会产生奇怪的想法,是不是真有报应,想到报应,她的后脑勺就感觉凉飕飕的,似乎脊背上趴满了舌头垂在外面滴着血的很多条狗。杨烈生怕女儿沾上贩狗场的晦气,女儿哭哭啼啼回到家的第二天,他就让儿子杨宇请了阴阳师来到家里,对整座庄子进行洒扫。红花药水里又加十二金药、七种香,一家人各司其职,从上屋到偏房,里里外外一一洒扫,杨树掌管着一把打牛皮鞭,跟在一家人后面甩得啪啪作响。杨树着实感觉好笑,咯咯声不绝于耳,笑得连路也有些不会走。在阴阳师的带领下,彻彻底底将新建成不到三年的地方翻新似的洒扫了一番。阴阳师临走时,又给杨敏特别用朱砂黄表画了一道神符,说是用红布封好戴在胳肢窝下,洗衣服时切记拆下来,不要被水湿掉。 4 杨敏经历了一次婚姻,再好的收拾打扮都壮不起来她的精神。虽然粉面朱唇地见天对着镜子看,但心好像被摘掉了。不论穿一身样式多么好看的衣服,她都感觉自己只是个衣服架子,游魂野鬼一般在世间转悠。 三月里,满山桃花开得绚烂,杨敏突然想去山上,钻进粉色的花海里,在那里找到她失去的很多东西。当然,狗贩子丈夫已经在她心里淡化,模模糊糊了,如同秋风竭干的一片树叶,稍稍点上一丝生活的勇气,那叶子就会燃成灰烬。那个清晨,她提着从炉灶里掏出的半篮子灶灰,到村外的河沟边倒掉。当她再次抬起头,在清晨的太阳光里,西面山上满是一片粉红,那一瞬间,她的心里钻进了一只小虫子,咬噬得她浑身痒痒,春心四动。胸膛里那颗似乎已经萎缩和蔫了的心,慢慢膨胀起来,她饥渴地想去那花的海洋里,把自己彻底浸透。她的胸膛里此刻是一颗少女的怦怦作响的心…… 杨敏背着手,迈步在粉色的花海里。桃花的香气裹挟着她,她几次都想跑起来,她想对着天大喊,但她又怕惊动什么,她终于静下来,悄悄地走在一片香气里,走姿很特别,那样扭捏那样造作那样狐媚,却又带着几分傻气。杨敏想到她不是一文不值,她还有很多优秀的东西,她的身段就是其一,其二,她还不到四十,这些忘却了有一段时期的记忆在她内心开始蠢蠢欲动,她要嫁人,她这样待在哥和嫂子的家里,算是什么样的生活! 5 杨敏的第二次婚姻来得很突然,杨烈、杨宇还有田兰都觉不可思议,就连不太懂婚姻的杨树都感觉像是一场梦。杨敏同意结婚的是个小个子男人,和她的前夫狗贩子比起来,他简直就像是半截枯树皮。提亲的人说,他是合同工,是××公司职工。职工,多么让人神往的词眼,杨敏抬起头,感觉就像是天上的云彩纷纷往下落。 相亲的那天,杨烈一家人把陪同“枯树皮”来的小伙子当成了对象,看着小伙子高挑的身材和憨憨的相貌,杨烈心里倒是有那种相亲的味道。当介绍人指着“枯树皮”说这就是前来相亲的对象时,他想介绍人可能得了魔怔,居然领了这样一个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家伙来,分明就是耍笑他杨烈的,他险些骂出了“滚”字。杨烈最后铁青着脸点了一支烟抽着,看儿子儿媳的态度,杨烈当然知道女儿是根本看不上这“枯树皮”的。杨宇、田兰也是吃惊不小,颜面扫尽一般忍着一肚子气,俗话说进门就是客,也不好直接表明他们的气愤。介绍人一直在殷勤地笑着,让“枯树皮”说说他自己。“枯树皮”说起话倒很精巧,虽然声音尖细犹如架上鹦鹉,但思维清晰,也颇有几分幽默。他说:“虽然我生得不起眼,但我心里实诚,我知道杨敏人长得好看,我们两个有些不般配,但我不害怕别人的说法,我也不害怕杨敏看不上我,矮人热心肠嘛,杨敏如果跟我,我就会让杨敏成为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枯树皮”的话打动了杨敏的心,杨敏的心颤颤的,像是浸着晨露的待放的花蕾,稍稍动作,那花蕾上的露珠就会洒落一地,杨敏的一只手摁在胸口,她怕一不注意那心就会蹦出来。当然,“枯树皮”职工的身份更让杨敏自豪。相亲后没有过三天,“枯树皮”骑着摩托车就将杨敏接走了。杨烈本来就有胃出血的病史,老女儿这样一折腾,气得他又吐了血,在炕上睡了足足有半月。田兰两口子怎么也不会相信身段那样好看的妹妹居然会看上“枯树皮”。 同这个职工身份的男人生活在了一起,起初的一切都是那样新奇。但是没过几天,杨敏的心里就发生了改变。这样的感觉她自己没法控制。她感觉生活没有了很多值得高兴的,有时候很迷茫,她不知道怎样才算是女人。依稀中前夫会从她的记忆深处走来,相比之下,“枯树皮”对她的好要远胜过狗贩子,但她在他这里没有一点点幸福感,也不像和狗贩子在一起生活时那样有归属感。吃饭,游玩,睡觉,这些生活里本就很惬意的事情,突然变得如同给机械手表拧发条一样,成了一种机械的操作规律。任凭“枯树皮”将脸上的一张肉皮变换为怎样的恩爱表情,她都感觉她在这个宇宙中只是一个符号,“枯树皮”整个人连同他那些带着很大激情的表情可以用感叹号来形容,而她,这个二婚的女人,整个就是一个死气沉沉的省略号。 一个黄昏,“枯树皮”带着她在街上的饭馆吃了饭,结婚以来,她和“枯树皮”几乎没有在家里做着吃过一顿饭。从饭馆出来,“枯树皮”习惯地在前台要了两瓶饮料,将一瓶递到杨敏手边。看着带着颜色的饮料,杨敏懒得去接。那我给你拿着,丈夫向她丢了个不可思议的笑容,向服务员要了一只塑料袋装着提上了。矮小的他走在前面,她跟在后面,来到城市的“边缘公园”。这里没有过山车,没有游乐场,只是有几分宁静,还有树木和青草散发的淡淡味道。他和她在一张条椅上坐了下来,“枯树皮”将提在塑料袋里的两瓶饮料放在了身边,用一只短小有力的臂膀揽住了她,杨敏举双手架开了,你离远一点好吗,烦死了!“枯树皮”有些惊愕,才结婚两个月,自己心肝宝贝似的女人就对他说这样伤人心的话,他向她的身边靠拢了一下,低着头用探究的目光瞅着妻子,刚想开口问什么,杨敏转了一下身子,把“枯树皮”丢在了身后。他咯咯笑着,像个孩子,没有一丝生气的样子。 太阳快要落山了,公园里的光线变得暗淡。杨敏站起来叫丈夫回家,他没有起来,扯着她坐了下来。 几个黄发小伙子口中喷着烟雾,嘻嘻哈哈顺石径由远处朝这里走来。看见百米之外的地方有男女身影,他们打着口哨,吹着烟气,发现新大陆一般。这些小伙子有些不敢相信他们的眼睛,出现在面前这张条椅上的女人,虽谈不上貌美如花,但却有几分诱人,而她身边的男人,的确让他们啧舌。哈哈,现实版的潘金莲和武大郎。这些年轻人发出由衷的感叹。经过杨敏夫妻身边的这些年轻人,身上的穿着不像衣服,简直都是披挂着的甲胄,似乎透过甲胄,刻在他们肌肤上的除了蛇就是魔鬼,或许还有那么一两枝带刺的玫瑰。他们各个的眼神里冒着蓝荧荧的火舌,欲将“枯树皮”烧焦。他们最终发现眼前的“枯树皮”不是他们年龄段仇视的对象,他们和他之间短暂地敌视之后,夹在他们食指和中指之间的香烟头的红光亮了一下,从他们口中喷出的烟气吹得树叶沙沙响。朦胧的暮色中他们才鬼魅般移开了。“枯树皮”早就将两只拳头攥得如同铁锤,想在第一时间出手。杨敏却是吓坏了,拽着丈夫的衣服,生怕他和这帮年轻人大打出手。当这些年轻人离开了,杨敏的身子却软软地瘫在了条椅上。“枯树皮”的眼里藏着蛇芯子一般,尖细的声音骂着,这些碎死狗…… 6 和“枯树皮”结婚以来,杨敏第一次有了莫大的不安全感。踏着迷茫的夜色,杨敏感觉她如同一团雾,她自己都分辨不清自己。她想象如果那帮黄毛真的展开攻势,将会是怎样的场面。“枯树皮”会不会将她丢给他们,任那帮黄毛羞辱?或许他会被打得鼻青脸肿,视死如归地保护在她的身边。还是他将会大吼一声,抬双手举起身下的条椅,吓得那帮黄毛屁滚尿流,如鸟兽散。她做着各种揣测,但不论怎样的结局,此刻都没有任何意义。杨敏感觉胸口极度得憋闷,想吐,她下意识地蹲了下去,看见脑袋前面生长着一棵不高不矮的松树,想用手扶着,可伸出手的那一刻,她的眼前一黑,就昏了过去。她听见“枯树皮”在焦急地喊她的名字,她虽然在短暂的昏厥之后就清醒过来,但是对“枯树皮”的喊叫,她却不想理睬。她终于摸索着扶在了那棵松树上,她感觉就是面前的这棵松树也远比身边的这个男人强。“枯树皮”的职工身份已经对她没有了诱惑力,因为在那个下雨天,她看到了“枯树皮”的真实工作。 那是一个落雨的上午,她来到“枯树皮”工作的公司。机器的隆隆响声让她不辨东南西北。本来她走到公司门口时,就被门卫拦住了,门卫对着她眉歪眼斜,问她干什么的。她说找××。门卫显得诧异,接着哼哼轻笑了两声,鼻息间像是塞着什么东西。但门卫最后还是让她进了厂区,给她指点了路径,说看见的那只高烟囱下面,××就在那里。她刚扭头跨出了一步,听见身后的门卫发了一声感叹,唉……漂亮女人全叫狗×了。她的心像是被人用脚美美蹂了一下,而且是衬在石头上蹂的。她鼻子一酸,一颗泪被雨水冲刷得不见踪迹。杨敏觉得,真正的女人,就是眼角的一滴泪,那颗泪是沁在男人手心里的,晶莹剔透,像是珍珠。而此刻的她,就是混在雨水里的一滴泪,酸不可耐,毫无质感。 杨敏顺着那只高烟囱方向走去,雨水使她的眼睛模糊。就在一刹那,她站住了,双脚像是被地面吸住了,她呆呆地目视着前面不远处,在那里,有一个煤球一样的家伙在动弹。在雨水下,那家伙更像是一只钻在雨水里的黑色的泥鳅。杨敏一眼认出那就是他。对于杨敏的到来,“枯树皮”全然不知。他只钟情于他手里铁锹的快慢,思想着不要让那炉膛里的火因为供煤的不足而火势下降。他在快速动作着手里的铁锹,把铲到铁锹上的煤丢在煤车上。甜饼、牛奶、面包、水饺……所有的她喜欢吃的好东西,此刻都从她的心里往出跑。杨敏感觉她的胃肠栓塞着煤炭,以前“枯树皮”趾高气扬带着她吃过的好东西,居然全都是这样一铁锹一铁锹换来的。杨敏深深咽了一口泪,悄然转身顺原路往回走,她的思维下,突然出现了父亲杨烈和老宅的样子,这个雨天,老宅被雨雾罩着,那双归来的紫燕肯定在檐下啄衣,父亲杨烈又在干什么呢?这一切似在眼前,又是那样模糊不清,她不知道是怎样出了工厂大门,怎样跑到家里的。唯一的就是浑身冰冷得可怕,所有衣服全都彻底湿透了,像抽了气的皮一般紧贴着她的身体。 晚上,当“枯树皮”撑着雨伞哼着小调踏进院落,隔着门帘问杨敏打算去哪家饭馆吃什么饭时,杨敏冷冷地笑了一声,那声音穿透了屋顶,与天空的雷声接在一处,在“枯树皮”的脚下打了一个霹雳,你个骗子!“枯树皮”听见屋子里面的媳妇凄厉地骂了他一句。 7 杨敏不止一次这样提醒自己,丈夫对她很好,虽然他的做法有些可悲。然而,在生活里她内心却总是在承受创伤,有意无意地外界创伤,使她欲哭无泪。家庭在她的脑海里一再破败,一再模糊,她唯一有的信念,就是不要怀上他的孩子,同那狗贩子在一起生活的一样,杨敏总是借助含有壬苯醇醚成分的杀精药物,让丈夫得子的愿望成为虚幻。不论是前夫还是现在对她很好的“枯树皮”,在她内心深处都不是她理想的丈夫,他们不配借助她的身体怀他们的孩子。杨敏抬起头看着在云层里往出挣扎的太阳,那分明就是她现在的心境。 “枯树皮”向来都是粗木头一截,生活里细枝末节的东西他可不会注意的。今天吃了,肚子饱了,他可从来不想第二天的事情,扯着鼾声睡一觉,第二天起来照常干该干的。杨敏在那个下雨的晚上骂他骗子,“枯树皮”笑着问原因,杨敏用不屑的目光瞅着他,骂他恬不知耻,操煤的苦劳力,还说是什么职工。“枯树皮”被杨敏的话逗笑了,他像个孩子一样笑着,我什么时间说过我就是公司职工啊?我就是一拉煤工,相亲的那天我只是说我是个实诚人,要让你过上好日子。你把我当××公司职工看,不是我有问题,而是你自己有问题。“枯树皮”的话说得杨敏再泛不上一句词,她想想那个时间也真是自己太注重职工那个词,生怕别人撂下她而去,草率地和他结了婚。“枯树皮”察觉了自己女人的动机,先前在杨敏面前乐呵呵的态度开始变得急躁。“枯树皮”自言自语,天底下还有这种女人……他不想用更多的话去形容杨敏,毕竟她是自己的媳妇。为了留住杨敏的心,“枯树皮”除了出卖苦力赚的钱物外,他选择了赊欠的方式给杨敏买更多好东西。他利用自己的身材和伶俐的口舌,换来生意人对他的信任,肆无忌惮地在很多商铺赊欠东西。和“枯树皮”在一起干活的拉煤工,钱物紧张时也学着“枯树皮”的样子去外面赊账,大多都无功而返。 你咋就能赊上啊?一起的问“枯树皮”。 本事呗!能说能骗就是本事!“枯树皮”咧着嘴,像是一头吃了兴奋剂的丑陋小狮子。 的确是本事呀,人还就相信你这种人。对方给“枯树皮”竖着大拇指。 哈哈哈哈――“枯树皮”扬起脖子,笑声钻进了云彩里。 谁都不会相信,我花在杨敏身上的钱要好几万呢。几万元是什么概念?这是“枯树皮”从大狱里出来后对人们说的。“枯树皮”说,我是为了留住家而毁了我自己。起初,在街上的店铺赊东西,谁给你赊啊,全凭我的一张嘴,说赊一千还一千多,只是当下有些紧张,不然根本求不到你头上。后来那些利欲熏心的商贩被我打动了,赊了第一次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赊的东西太多了,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赊,我觉得就是取的另一种叫法。欠别人的东西过多,也就不想着还了,俗话说虱多不痒。那一天派出所的来到家里,我根本就不知道是来铐我的。为了杨敏,现在想想,倒也值,可就是她没有给我留下一男半女。“枯树皮”说着,眼角里挂下亮闪闪的泪光,像是透明的灯芯。 “枯树皮”因为涉嫌诈骗被铐进了大狱,杨敏收拾了衣物也回了娘家,她踏进老宅的院落,杨树姊妹听见姑姑来了,都跑出来迎接。看着侄子侄女个个枪杆子一样立在她的面前,像是戳在她的心上。就在这个瞬间,她涌上一种说不出来的惆怅,她感觉老宅已不是以前的样子了。 8 田兰看着妹妹心里疼,眼里满是泪花闪烁。和杨宇商量之后,在老宅里给杨敏腾出了一间屋子,收拾一番,让妹妹住下了。杨烈成天锁着双眉,眉心里聚集了心上所有的烦恼与不快。头上的白发像是霜一样覆盖着头顶,用他自己的话说,他的头全是为杨敏的事情操白了的。出出进进瞅着杨敏住着的屋子,杨烈的叹息声总是如同划过空间的雁鸣,悲怆凄凉。杨敏每天都会陪着父亲坐坐,每天也总是在不愉快和父亲的责骂声里回到属于她的屋子。 杨敏在这个时过境迁的环境里,没过几天就得到了一家人的认可,杨树兄妹看着姑姑住下了,多了和他们说话的人,当然很是高兴。闲时,当他们和姑姑坐在一起,提起好多年前因为一只破鞋而导致的家庭事件时,杨敏的脸上掠过一丝红光,最后那红色就会淡淡地停在眼窝处,像是晚霞罩着。田兰的贤良早已感动了杨敏早年来对嫂子的看法,她听了侄子侄女提起那些过往的事情,心里着实不好受,有种负罪的感觉。杨敏莞尔一笑,藏着几多忧伤和羞愧,说那都是姑姑的不好,和你妈没有关系。虽然以这样的方式,杨敏对当年的事情向孩子们道了歉,但是,杨树他们要的却不是这些,他们只是出于亲切,和姑姑说些儿时的事情罢了。杨敏的话让他们又想起了父亲的严厉,杨树说,那个时间,爸就是猫,我们是老鼠。或者准确一点说,爸就是山大王,妈是一柔弱的良家女子。哈哈,一句话逗得屋子里一阵笑声。杨敏却在一片笑声里掉了眼泪。泪凉凉地溅到她的手背上,像是一盏玻璃花,她低着头看着,往事如烟。或许自己会终老于这间小屋子里,看着侄子侄女结婚嫁人,目送父亲离世,兄嫂老去。她拄着拐杖,立在颓废的大门墙边,守着一辈子的空无。或许……杨敏没有想象更多的或许,心里只是一连串的问号和省略号。 “枯树皮”刑满出狱,来到杨宇家,给老丈人痛哭流涕,说他已经改过,以后会领着杨敏好好过日子。杨烈说,你们的事不是我管的时候了,你自己去问杨敏吧!“枯树皮”来到杨敏住的屋子,坐在地上的一只小板凳上,央求杨敏回家。杨敏说,我没有家,你那儿我也不可能再回去的。“枯树皮”还想多说,杨敏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滚”。“枯树皮”耷拉着脑袋,像只可怜的流浪狗,他在杨敏面前好歹阳刚不起来,驯顺的兽一般。你让我滚,你就没有一点夫妻情分吗?“枯树皮”的声音微弱。我从来就不是你女人,你我就到此为止吧!杨敏显得很无奈,又很坚定。“枯树皮”前前后后三次来请杨敏回家,而且同他一起来的人除了有身份的就是年长的,而且一次比一次来得人多。但杨敏就是不回去,说她的心已经死了。杨敏最后通过法院,同“枯树皮”办理了离婚手续。 杨烈的病越来越重,咳嗽夹着呕吐。住着女儿的那间屋子,就是一块巨石,满满当当塞住了他的心,杨烈再没有力气将它移去。“我的儿呀,你以后将会是个啥样子呀?”杨烈拉着杨敏的手,眼神木木地瞅着女儿的脸,其实,他早已经看不清杨敏那张乖巧的脸庞了,女儿只是一尊黑影恍恍惚惚在他的眼前,他想在离开前仔细听听女儿的声音。杨烈感觉他的一辈子很失败,他连老女儿的婚姻都处理不好。他拉着女儿的手,整整折腾了三天三夜才咽下了一口离开人世的气。 9 对着镜子,杨敏看见了一丝恐怖,她的鬓角里有了一根白发。这个可怕的发现让她不安了好几天。逐渐,她在自己的额头又看到了条纹般的皱。她心里胡乱思想,感觉这些东西都是另一世界的父亲放置在她身体上的。就她自己,全然不会老得这样快! 就在这个年景,杨宇和田兰接到了一个好消息。有个在北京××大学上过学的男的要找对象,那男的父亲亲自来询问杨宇。田兰坐在杨宇身边一个劲打退堂鼓,说让一个在北京上过大学的人和杨敏生活在一起,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毕竟不是什么坏事情,杨宇让妹妹自己拿主意。问起大学生的事情,他父亲直言不讳,说儿子虽然是考到了北京××大学,但因为和校方滋事,结果学业未满就被开除了。直到现在他一直在北京发展,唉……说到这里,大学生父亲长出一口气,好像心里窝着一团棉花,要以长吁的方式吐出来。说是在北京发展,其实一直都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但你看我儿子那人,到底不是平地里卧的货么,白白嫩嫩的,走起路来腰和笔杆子一样直,一口的西洋文说得流利。可到如今快五十的人了还没有结婚,他急不急,我这做老人的,心里都急得长了毛。杨宇和田兰听着,云里雾里地钻不出来。听大学生父亲说了一些他儿子的事情,杨敏感觉很新奇,她最后要求见一面。大学生父亲见杨敏有点意思,当然高兴,却又有些疑虑,说他让儿子尽快从北京回来,同杨敏见面。 一个月后,大学生父亲领着儿子来到田兰家,真的是来相亲的。看上去真如他父亲所说,人白白胖胖的,一进门眼珠子滴溜溜的,一嘴普通话不像是嘴里说出来的,倒像是从那眼睛里冒出来的。干干净净的衣着,落座在田兰家有些脏乱的屋子里,多少有些让田兰和杨宇不好意思。杨敏不知道什么原因,一直都没有在上屋里出现。最后,杨宇让田兰领着大学生到了杨敏住的屋子里。上屋里的气氛显得安静,大学生父亲,还有杨宇和田兰,几个人都在注意听着杨敏屋子里的动静。那白胖男进到杨敏屋子里没有多长时间,整个屋子里就有了两个人咯咯的笑声。当杨敏红润着脸和白胖男走出她的屋子来到上屋里,在场的人都看出两个人已经爱慕有加。两个人毫不避讳,都表示同意和对方结婚。 杨敏的第三次婚姻来得很快,来接杨敏的是一辆红色轿车。杨宇两口子站在半开的车窗外,看着车里红装裹身的妹妹,他们眼睛里转着泪花,给妹妹千叮咛万嘱咐。白胖男和杨敏结婚不久,他就带着她到了北京。对杨敏来说,踏上北京就是到了人间的最高层。她是和白胖男一起飞到北京的。坐在飞机上,那种感觉真是奇妙,她隔着小窗户向外看,天上也不过白茫茫的,她感到坐飞机就如同命运,飘飘忽忽的,高科技的东西在这样高的天上飞,她觉得就是小时候叠的那纸飞机,说坠地就坠地。她有些害怕,想想跑在地上的车辆倒是很安全的,最起码是不用怕坠下去的。每次舱底气流的冲击,都会让她惊叫不已,以致两次招来女乘务员的就近强调,白胖男坐在旁边,一声声给解释,一脸的小愠怒。下了飞机,杨敏只是一个劲将白胖男的后衣衫扯得紧紧的,生怕一不留神,她就会和面前的他断隔于急匆匆的人流里。出机场,进地铁站,人如蝼蚁,杨敏着实不相信北京的地下会有如此大的人流,像山洪一样,燥热,拥挤。白胖男拉着她的手,两个人的手攥得汗津津的,在一次出地铁的时候,杨敏因为反应不及时,险些让地铁的门子夹住,她的脸滚烫得像是点着了火。她的现任丈夫走在她前面,在涌动的人群里,好像一只立起来的白胖蛆虫蠕动着,杨敏不禁笑出了声,还没有到丈夫的住所她就已经身心俱累。不知道丈夫的住所是个什么样子?那里像是一个天堂,带着神秘带着她对明天的憧憬,带着她的梦。她不禁问蠕动在自己面前的白色蛆虫般的丈夫,离咱们的家还有多远?不知道是没有听见,还是不想回答,白胖男一直都没有作声。 10 杨敏走了,老宅的空气里多了些许空寂,田兰和杨宇猛然老了,走起路来身子弓了,先前的黑发里窜满了白发,肆无忌惮地炫耀着它们将要战胜黑发的势头。一个雨天,老宅里杨敏住过的屋子的半边檐角经不住雨水的冲刷,轰隆一声坍塌了下来,坐在炕上正做针线的田兰的心着实一惊,她让杨宇出去看看。杨宇戴着破草帽出了上屋,拐过台角,探头看到的就是坍塌下来的一堆泥土瓦片。这一堆泥土早已堵住了雨水的流路,他拿了一把铁锹,将泥土翻开一条排水的小渠,这才衣服湿漉漉地回了屋子。田兰问是哪儿塌了,杨宇叹息一声,说妹子不住了,房子也开始塌了。幸好是檐角塌了,要是整个屋子塌了,敏儿的一屋子东西可就糟蹋了。再说敏儿来转个娘家,上哪儿住啊!田兰拿起手里的针线活朝窗户处看了一下针脚,半理不理地应着丈夫的话,说看看我们嘴里的假牙,你应该知道这些房子也到塌的时候了。杨敏她都去北京了,回来还看上住你那破屋子。杨宇没再理睬田兰的话,默然间,屋外叮叮咚咚的檐雨声,让他想到了远在北京的妹妹。 再说杨敏,来到北京,白胖男牵着她,就是领着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她整个人在雾腾腾的白日头地下,像是做梦,她跟着他千回百转,穿街过巷,最后来到一片繁华区,矗立在眼前的是高耸入云的楼宇,她的心里突然有了一丝热量,好像身体内多了一台设备,将她的血液抽动得流速加快。她想象着进入电梯,短暂的眩晕过后,他会推开一间属于他的办公室门,让她进去,她会兴奋地落座在真皮的沙发上,他给她递饮料,给她毛巾……但她的兴奋感顷刻间被眼前的一切冲散,白胖男领着她彻彻底底钻进了地下,这里是三层停车场,她跟着他来到了最底下的一层停车场里,经过了一片能让人产生幻觉的灯光,穿过几条黑乎乎的巷子,越往里走,她嗅到越让身体不舒服的味道。最后在不浓不淡的这种味道里,他停下了脚步。这里光线不亮,空气一阵潮湿森凉。她正诧异间,白胖男打开了面前的一扇门,屋子里的灯也同时被按亮了。唉,终于到家了,他有些轻松地松喘了一口气。赶紧进来,这就是我们的家。杨敏身体间那台抽动血液流动的设备被人一下子卸掉了似的,她僵直地愣在门前,似乎有条河横在她眼前。进来吧,愣着干吗呀?他伸长一只胳膊,将她拽进了屋子,杨敏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样进来的,白胖男的唇已经贴着她的唇,完毕了一个动作。 11 不知道为什么,住在这一间堆积着很多书的屋子里,还有面前的一张勉强可以挤下她和他两个人的床,她总会想起老家山里的土拨鼠。小时候,她总喜欢跟着哥哥杨宇去山上掏开人家的窝,要挖很深才可以找到它的窝。它那条可爱的尾巴和短短胖胖的手脚,以及它嘴巴前排一对长长的门牙,呆呆傻傻的模样那样让她喜欢。现在的家着实说根本比不上那小动物的窝,那里面虽然堆积着植物的根叶,但它是热的、暖和的,有种家的味道。而这里算作什么呢?白胖男进了这间屋子,就如同休眠了一样,他的生命活动降低下来,每天神经反常地只在读书。他说他舍不下书,他懊悔当初,他一起的同学现在广州、上海、天津、重庆到处都有,如果不是滋事,他现在也不是这样。杨敏看着这个在太阳下和地下室截然两样的男人,她不敢相信。那你靠什么活着啊?这是她进入这间地下室问的第一个尖锐的问题。哈哈,哈哈哈,白胖男不连贯的笑声充塞在这间散发着霉味的屋子里,我有的是钱,我也很快会从这阴潮的地下室搬到那些高楼上面去,我有属于自己的公司,我有……她听他说着,好像钻在谜语里出不来。白胖男在每个月里会特定地出去几次,他带给她的消息,除了又有了钱花的喜悦,便是一脸的懊丧。杨敏生活在这间小屋子里,像是蛰伏的小动物。她在狗贩子和“枯树皮”身边原有的很多习惯,渐渐消失。她习惯了走出停车场,选就近的菜市场买菜,然后在白胖男的预定时间里回到地下室的家,每天按照白胖男的时间段给他做饭。她大多时间就是睡觉,当然,白胖男有时候在晚上也会带上她去逛街头,转商场。在公用电话亭,让她给家里打电话。她会对着话筒跟杨宇和田兰说,我在这边生活得很好,你们放心。 这天中午饭后,杨敏蜷缩在床上正迷迷糊糊睡去的当儿,白胖男接了一个电话,他那惊喜得有些发狂的声音让杨敏很快清醒过来,看着面前丈夫异样的表情,杨敏纳闷他是不是哪根神经有了问题。电话过后,白胖男哼着小曲,在小屋子的地上转悠,看那脸上,流光溢彩,他说晚上有聚会,要带着她一同出去。聚会?杨敏挠了一下耳朵,有些没听明白的样子。就是啊,我的几个同学邀我一起聚会。白胖男解释着,神情气色里藏着自豪和骄傲。这一天下午的时光像是被谁拉长了,迟迟等不及晚上的到来。八点过后,杨敏跟随白胖男出了地下室,穿过停车场,左拐右折顺着搓板硬化路走过两层停车场,才从一个出口处探出了头。街上,霓虹闪烁,灯火辉煌,杨敏觉得自己是从十八层地狱攀爬出来的,人世和她离得这样近,却又是很遥远。白胖男早在前面招来一辆的士,他们两个上了车,融入灯与光的海洋里。 的士终于被白胖男叫停下来,下了车,杨敏晕晕乎乎,她和整个世界好像没有关系,她好比一只虱子,只是因为一阵风让她附着在一件华美袍子的外面。白胖男催她走快些,一面将她的发抚了一下。今天晚上你可要有点气质,他们可都是这个世界上的精英。他信步往面前的楼体大厅走着,一边对她说着。杨敏自己用手将几根飘在眼前的发丝顺好,自恋地笑了一下,说:“气质,气质能值多少钱,多么可怜的气质。”白胖男向杨敏摊着双手,摇了摇头,表示着他的态度。 12 宴会厅内,早已有几位形色各异的人等在那里。杨敏和白胖男的进入,迎来一阵掌声。餐桌上早已摆好了饭菜。同白胖男结婚来到北京,长时间清淡食物果腹,杨敏的眼前第一次出现了这么多好吃好喝的,食欲一下子上来了,强烈地想要吃下去这些好东西。她多想拿起筷子马上进食,对着这些食物,她感觉自己就是一只饿了好多天的兽。但她到底还是强装镇定了一阵时间,同这些绅士般的人在笑谈之后一同举起了筷子。 她可没有多在意这些人谈些什么,她热衷的只是这一桌丰盛的晚宴,她要对得起自己的肚子,她觉得是因为自己这颗头颅,才使得自己周身的脏器都跟着在受委屈。同白胖男生活在北京的这些时间里,她庆幸自己懂得了很多东西,有些东西,她在老家的山里是根本体会不到的。然而,当环境改变了的时候,有些东西就会清晰地从心里浮现出来。她像是拨开了一层罩在眼前的云雾,看见了真的生活、真的婚姻、真的幸福。饭桌上推杯换盏,几位绅士谈笑着,但对于白胖男的话,总会有人质疑和怒骂,杨敏听得出他们的话都是为了白胖男的以后。其中一位咖啡色短袖的男的,用指头指着白胖男,说我们养你养了这些年了,今后我们再不会姑息你的。不是我不接济你,只是这样的方式只能让你一天一天变成废人。你应该有属于你自己的光明啊老兄,借我们的光明你终究会死的,你应该脚踏实地地融入社会了,快五十了哥,还有多少的时光是属于你的?白胖男仰脖灌了一杯,酒精的成分已经让他醉了,他白皙的鼻洼里多了两道亮闪闪的液体流痕。我真的很痛心,我不想就这样终了自己的生命,我不服输。白胖男的声音有些凄惨。浅灰色衬衫的男的拍了一把白胖男的肩膀,他说,说真的,你不能这样浑浑噩噩下去了,你不仅害了你自己,你还连累了人家,说话的同时看了杨敏一眼。我知道,她在你生活里担当的角色是什么,保姆,仅此而已,你说呢?白胖男听罢浅灰色衬衫男的话,苦涩地笑了一下。浅灰色衬衫男接着说,我们今天这场聚会,是为你的事情专门设的,作为同学,我们有责任帮助你,但是,我们的帮助从今天这场聚会后,不会再有。我们已经商量好了,你去昆哥那里,我们都认为在广州你会复活起来。浅灰色衬衫男说着,顺咖啡色短袖男方向抬了一下手。白胖男号叫了一声,看得出他快要崩溃。想想,他在北京虽然住在地下停车场的小出租屋里,但是,好些年来,都是借助当年大学一起的这些同学的帮助才得以生活到现在,当然,他们现今都已成为全国各地响当当的有知名度的人物。如果没有了他们的帮助,他早已经像个断奶的婴儿一样“死”掉了。他们帮他的理由只有一个,就是他们不愿看见他因为贫困潦倒从这个世界消失,他们想让他重新站立起来,阳光地生活在这个社会里。白胖男复又想起他当年在大学的那次过激行为,如果那次他稍微理智一点,如今坐在同学当中的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他。想到这里,被酒精激烫的泪水又一次在白胖男的鼻洼滑落。白胖男终究鼓足勇气点了点头,左手握住右手举拳向大家说了一句,好的,谢谢你们。 13 宴散,白胖男的同学没有让白胖男和杨敏再回地下停车场,自是给他们二人订了宾馆住下了。呼吸着不同于出租屋里的空气,杨敏清醒万分,在聚会宴上,她通过白胖男几位同学的嘴巴才真正知道了白胖男的处境,她才明白白胖男所说的他有的是钱,原来那钱全都是同学们给他的帮助。他将会在几天之后和他的同学一起去广州,而她,又将会怎样呢?白胖男说他会带着她去广州发展,给她一个属于她的生活。但是,她哪儿都不想去,她想回老宅,看哥杨宇和嫂子田兰的微笑,听侄子杨树他们喊她姑姑,那些东西让她感觉很踏实很安静,还有狗贩子、“枯树皮”,他们都是那样真切!白胖男早已扯着被酒精麻醉的鼾声呼呼入睡,杨敏躺在床上,仰看着床头上面的壁灯,她没有感觉到房间里还有一个人,更没有听到旁边的扯鼾声。她像是躺在家乡的野外,阵阵草香扑鼻,那些紫色的、蓝色的、橙色的、红色的花在她的眼前摇曳,那些可爱的小蜜蜂嗡嗡穿梭于花叶间,她看到了人间最美丽的景致。 一星期后,在白胖男的照顾下,杨敏回到了家乡,山野河川,景致甚佳。庄稼生长,鸟声清脆,微风荡漾。在村口,杨敏让白胖男驻足,她没有让他一同进入老宅。她要给老宅里的哥和嫂子还有侄子们一个惊喜,当然不是她的到来,而是她从梦里走了回来。杨敏挥手向白胖男告别,祝福他在广州好好发展。白胖男点了点头,眼睛里充盈着泪花,如果不是杨敏,或许他依然还会在那间发散着霉味的出租屋里呆很长时间。杨敏向村里的每个人打着招呼,村里人瞧着从北京回来的杨烈的小女儿,像是发现了宝物一般,他们的笑让杨敏感觉整个身子都在融化。当杨敏走到老宅的位置上时,却没有看到魂牵梦绕的老宅,立在她眼前的是一院崭新的农家房舍,从里面透出勃勃生机。她正欲上前敲门,门却已经开了,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嫂子田兰,田兰说,我们这几天一直在等你呢,知道你会回来的,真的就来了!他爸,妹子真的回来了!田兰扭头向屋内喊着。宽敞豁亮的北面房间里走出来一个人,停在了铝合金门窗装的阳台上,杨敏禁不住喊了一声,哥,我回来了,你头发咋也白了?杨宇从阳台上迈步走了下来,拉着杨敏的手,看着她,他感觉妹子还是小时候同他在山上一起挖土拨鼠时的样子。回来好呀,家里真的想你了。老宅怎么全没了,什么时候新盖的这样漂亮的房子?杨敏惊异地瞅着杨宇的眼,像是要从那里面找到答案。一旁的田兰说,都是因为你的那间屋子檐角坍塌,杨树看着心里不踏实,最后叫了台铲车连整座庄院都推掉了,新盖了这一院新房子啊。杨敏莞尔一笑,她的心里其实愣了一下,她没有想到老宅这样快就消失了,她不知道它在她心里还会保留多久。 在家里待了半月天气,杨敏说她该回去了,杨宇一家自是有些不舍,杨宇最后让杨树送姑姑到银川车站。路上,她向杨树问起“枯树皮”,杨树说几年来,“枯树皮”所包揽的焊接楼体外墙钢架和挂石材工程发展得已经小有成绩,但一直没有结婚。说到此处,杨树盯着姑姑的眼,纳闷姑姑怎么突然记起了他?杨敏说她只是随便问问。最后,她还是将白胖男和她的事情告诉了杨树,她说,其实当年“枯树皮”是被她逼着和她办理离婚手续的,她对不起“枯树皮”。 杨敏没有去车站,她来到银川后在杨树的帮助下找了一份属于自己的活儿,她说她会很好地生活下去。距离她干活的百米之外的建筑工地上,“枯树皮”的挂石材工作队正在紧锣密鼓地忙活当中。 爱情的绿叶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男人娶她的时候,是他一生中最困难的时候,母亲重病,还没一份固定的工作。她看上的 是他的安分和孝顺,她想这样的男人可以依靠一辈子。 男人每天努力地工作,家里的状况逐渐好了起来。然而,她并不快乐,她担心男人有一天 会离她而去。她每天盘问男人的去向,甚至夜里偷偷翻查他的手机和口袋里的工资。男人 不在意,把工资全交给她,她还不放心,男人向她要钱,回来后,她还要核对一下花销账单。 男人总是顺着她,家里的大小事情让她做主。不论工作有多忙都回家过夜,出差每天晚上都打电话汇报行踪。街坊四邻都恭维她:真有福气,嫁了这么一个好男人。 有一次,在一家商店她看中了一件风衣,标价2300元。男人说:“喜欢就买吧。”她自己 掂量再三下不了决心,家里的钱她都掌握着,她知道这件衣服的价格不适宜她。于是再 去那家超市,她绝不正眼看那件风衣。 那个星期天是她生日,男人出去了一趟,然后兴冲冲地回来对她说:“那件风衣有家商店只 卖600元,赶快去买吧,迟了就来不及了。”从商店回来男人说:“今天我做饭。”菜端上来, 全是合她口味的,特别是其中一个鸡蛋炒西红柿,她最喜欢吃,而男人并不喜欢。 她穿着那件风衣到女友那里炫耀,然后带着女友去那家商店,又见到那件风衣,然而价格赫然标明2300元。她问售货员:“不是600元吗?”售货员回答:从来没有卖过这个价格。她说:“我明明买的是600。”售货员回忆了一下才说:“是有一次,一位男士提前付了1700元,还说一会儿对来买衣服的女人要说价格是600。”女友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 回到家里,女人穿着风衣盯住她的男人。男人有些尴尬地冲她笑笑:“那钱是我的年终奖金,没交给你,给你买衣服了。”那天晚上,她穿着风衣挽着男人一起散步,眼里蓄满了幸福的泪花。 爱情,很多时候就像一部简单而平淡的电影。简单到没有编剧,没有导演,只有主角和配角两个人组成。平淡到还没上演,结局已明了。 一个小保姆的爱恨情殇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嫁”给悍妻,小男人难做“大丈夫” 今年21岁的兰文燕是河北省保定市人。初中毕业的她经亲戚介绍,来到北京做保洁工。2010年12月的一天,兰文燕正在一座大厦里擦洗楼梯扶手,一个30多岁的女人观察了她一会儿,说:“小妹妹,你累不累呀?”兰文燕说了声:“谢谢,不累。”女人说:“你手脚挺麻利的,明天到我家去做保洁吧!”她给兰文燕留下了手机号码。原来她叫谢琴心,是北京本地人,在大厦内的一家公司做副总。 次日一早,兰文燕来到了谢琴心家里。这是一套近200平米的复式房,屋里装修得富丽堂皇,高档电器一应俱全,兰文燕看呆了。她花了一整天时间把房间收拾干净.谢琴心检查了一番,对兰文燕说:“看来我没看错人,等我把婚事办完,你就来我家当保姆吧!”兰文燕想到自己能天天在这套豪宅里干活,不禁非常兴奋。 谢琴心带着兰文燕去医院做了健康检查,第二天,兰文燕就住进了谢琴心的家里,正式成了谢家的住家保姆。谢琴心的新婚丈夫名叫南红旭,比谢琴心小3岁。兰文燕第一次见到南红旭时,心里很是吃惊:南红旭高大帅气,谢琴心长相却显得很老,怎么看两人都不般配。不久,这个疑团慢慢解开了。原来,这个家庭的房子、车子,全是谢琴心的,她是家里的经济支柱。南红旭收入很低。 南红旭大专毕业后,从老家江西农村来到北京。因为学历不高,他找不到好工作,先后做过保安、推销员,收入很低。他交过几个女朋友,因为无钱又无房,都没有维持多久就告吹了。 南红旭是在去谢琴心所在的公司推销保险,与她相识的。当时谢琴心刚与前夫离婚,正处于情感荒芜期,南红旭的出现让她眼睛一亮。她帮助南红旭做成了几笔保险业务,还主动请南红旭吃饭。谢琴心的热情并没有引起南红旭的联想,南红旭对她以姐弟相称。 一天,谢琴心说当天是自己的生日,邀请南红旭到她家去做客。南红旭发现客人只有他一个人,心里有些不自在,但他被谢琴心的豪宅给震住了。聊天时,谢琴心向他倾诉了那段失败的婚姻,讲到动情处,还流下了眼泪。谢琴心的前夫是个商人,结婚不到三年,他就在外面找了个相好,眼里容不得沙子的谢琴心无奈之下只好选择离婚。前夫给她留下这套房子和一笔钱。南红旭安慰谢琴心说:“琴姐,你别太伤心了,你会找到合适的人的!”谁知谢琴心竟一把抱住南红旭说:“红旭,你愿意做那个合适的男人吗?我会对你好的!” 南红旭慌了神,想拒绝又不好意思,只得轻轻搂着她安慰了一会儿,然后在谢琴心失望的目光中,借故开溜了。 回到住处后,南红旭对最好的朋友讲了谢琴心想和他交往的事,并说出了自己的犹豫。好友说:“人家就是年纪比你大点,结过婚不是问题!现在北京房价每平米多少钱,你应该清楚,凭你的收入,一辈子休想买得起!你绝不能放弃!” 南红旭思考了很长一段时间,想到自己在北京生存的艰难,想到自己因为无房而屡屡恋爱受挫,他决定和谢琴心交往下去。交往不到半年,南红旭就被谢琴心花钱的豪气和对他的体贴给征服了。2011年元月,南红旭与谢琴心结了婚…… 当南红旭看到谢琴心请来的保姆兰文燕时,笑嘻嘻地问妻子:“你怎么请了这么个保姆,脸上满是雀斑!”谢琴心说:“这叫‘放心牌’保姆,她要是长得漂亮,你还不会打主意?” “驯夫工程”太变态,惹恼了小保姆 谢琴心的两个哥哥都是当地的企业家,但两个舅子并不把南红旭放在眼里,他们甚至对谢琴心说:“怎么找了个小白脸?靠得住吗?” 南红旭得知后很反感,说什么也不愿再陪妻子去见他们。谢琴心却坚持让他去,南红旭被缠得没有办法,只好屈从。那次见面,南红旭感受到的只有两个字:屈辱。 谢琴心要求南红旭每天跟她用京腔说话,兰文燕也必须跟着学京腔。兰文燕渐渐发现,女主人在这个家庭占据着主导地位,男主人唯唯诺诺。 不久,南红旭的父亲去世,南红旭要谢琴心当天开车一起去老家奔丧。谁知谢琴心磨蹭了大半天才出发。赶到时,谢琴心突然把车开进一家宾馆,把车停好后,再和南红旭在县城租车去乡下的婆家。她说:“我这车是新买的,怕粘上晦气,我最忌讳这个!” 南红旭鼻子都气歪了,他质问道:“那是我的父亲、你的公公啊!你怎么能这样!”两人大吵了一架,谢琴心竟负气不肯去奔丧了。南红旭只好独自回了老家。那些认为他在北京有豪宅好车,肯定“混”得很体面的亲友都纷纷诘问他,让他丢尽了面子。 回北京后,南红旭住到了单位同事的单身宿舍,不再理谢琴心。谁知谢琴心带了一套昂贵的西装找到他,又是哭又是检讨,把他“哄”回了家。那几天,南红旭似乎找回了一点做丈夫的感觉。可是好景不长,一起“马桶事件”又将南红旭打回原形。 一天晚上,南红旭上厕所时忘了开换气扇。谢琴心骂道:“我说过多少次了,你这个乡巴佬就是不讲卫生!”她突然把半瓶染发剂倒在马桶里,喝令南红旭擦洗干净,“不擦干净不准睡觉!就是要让你长长记性!”当时已经很晚了,南红旭怕谢琴心吵闹影响到邻居,只好忍气吞声地去擦马桶。住在复式楼下层的兰文燕看到南红旭满头大汗费力地擦洗马桶,心里有些怜悯,忙悄悄地说:“我来吧。”她倒了点洁厕灵,几下就擦干净了。南红旭看着这个自己以前连正眼都没瞧过的小保姆,忽然生出了几分好感。第二天,他主动找兰文燕聊天,一下子拉近了距离。兰文燕大着胆子说:“红哥,琴姐姐对你管得太严了,我看你心里挺苦的。” 南红旭叹了口气说:“这房子这车都是她的,人家底气足啊。”兰文燕陪着他一起唉声叹气。 此后,南红旭和兰文燕的话多了起来。有时南红旭心里苦闷,就找兰文燕聊一会儿。南红旭有一台电脑,看到从没接触过电脑的兰文燕很好奇,就教会了她一些基本操作和打字。 不久,兰文燕在长沙打工的姐姐打电话来,要兰文燕上网视频聊天。兰文燕已经近三年没有见到姐姐了。南红旭得知后马上给她申请了一个QQ号码,又教她使用,还为她买了一个摄像头。哪知谢琴心看到摄像头大发雷霆,硬说南红旭买摄像头是为了和女网友视频,非要查看南红旭的QQ聊天记录。两人僵持了半天,谢琴心火了,竟举起电脑显示屏“啪”地摔到地上,屏幕立刻四分五裂。事后,兰文燕感激地问南红旭为什么不说摄像头是为她买的,南红旭说:“她那个脾气说不定会辞退你的。”兰文燕很感动,觉得南红旭已经把她看作“自己人”了。 发生了“摄像头事件”后,谢琴心悄悄对兰文燕说:“小燕,我老公最近有点不正常,你给我盯紧点!”她许诺如果兰文燕发现南红旭有不什么不检点的行为,就着重奖励她。兰文燕表面上答应了,心里却想,这个女人真是变态到了极点。 一天,兰文燕忍不住把谢琴心让她监视的事告诉了南红旭。南红旭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他“唰”地拉开自己胸前的衣服说:“小燕,你看,我这样能出得了轨吗?”兰文燕惊愕地看到,南红旭的胸膛上,赫然有个纹身,竟是谢琴心的名字!南红旭说:“结婚前两天,这个蠢女人逼着我去纹身店纹上她的名字,她自己也在身上纹了我的名字。你说,她是不是疯了?我也太笨了,居然就轻易答应了!”说着,南红旭的眼眶一红。兰文燕看了心里颇不是滋味,眼睛也湿润了。 此后一段时间,谢琴心经常训斥兰文燕“不会办事”,“缺心眼”,稍不顺眼就对兰文燕破口大骂。此时,一旁的南红旭就帮兰文燕说话,却招致谢琴心更猛烈地谩骂。 这天,因为兰文燕收拾碗筷慢了点,谢琴心骂她“又丑又蠢”。兰文燕哭着解释了一句,谢琴心暴跳如雷地说:“你敢顶嘴!”当即叫她滚蛋!兰文燕也很倔犟,收拾行李就走了。兰文燕在北京举目无亲,只好先呆在网吧里找招工信息。当她登陆先前南红旭为她申请的QQ时,看到一连串的消息,竟都是南红旭发过来的:“你回来吧,这里是你的家。虽然谢琴心对你很凶,但我一直把你当家里人啊……”暖心的话说得兰文燕眼泪流了下来。 谢琴心一时也难以找到合适的保姆,只好在南红旭的要求下,开车把兰文燕接回了家。 越位惩罚女主人,小保姆制造猝死 回到谢琴心的家里,兰文燕找机会悄悄对南红旭说:“红哥,我是为了你才回来的。” 南红旭嘲解道:“我们是同病相怜啊。”兰文燕说:“红哥,你是个好人,却受尽了气,我真为你不平哪!” 南红旭叹气道:“有什么办法,我也习惯了。要知道,这样的生活条件,我一辈子也挣不来呀。”兰文燕心里酸酸的,她突然产生了要给谢琴心“一点教训”的念头。 在谢家时,每到深夜,楼上总传来一阵让人脸红心跳的声音。虽然兰文燕没谈过恋爱,但猜也猜得出那是做什么事情发出的声音。次日早晨,兰文燕便能从楼上卧室的垃圾篓里倒出让她恶心的避孕套、卫生纸!有一次,南红旭看到兰文燕面红耳赤地收拾秽物时,他一把抢过垃圾篓说:“我来收拾!”他难为情说:“小燕,你不是外人,我也不跟你藏着掖着,谢琴心就是怕我出轨,说要把我掏空她才放心!我挺讨厌和她做这事,她明知道她自己心脏不好,居然还乐此不疲!”兰文燕记住了谢琴心“心脏不好”这句话。 2012年春节,兰文燕回老家过年,顺便去看望表姐。表姐以前因为工作不顺,曾患过间歇性精神病,现在好了。兰文燕无意中发现墙角有好多瓶吩噻嗪类药物,是表姐以前发病时吃的,药品说明上写着“过量服用会导致心脏损害”。 兰文燕忽然心念一动,随手把药揣进了包里。 一天吃晚饭时,谢琴心和南红旭一言不和,谢琴心竟把一碗热汤往他身上泼去,南红旭被烫得跳了起来。兰文燕不知所措地看着两人。谢琴心呵斥道:“小燕,你真是笨,还不赶快收拾!”这一刻,兰文燕打定主意:“红哥太可怜了,我一定要惩罚谢琴心!” 谢琴心有每晚临睡前喝牛奶的习惯。当晚,兰文燕偷偷拿出从表姐家拿来的抗精神药,把其中一瓶药碾成粉末。给谢琴心泡牛奶时,她颤抖着把粉末加到牛奶里,然后把牛奶送到谢琴心手里。因为头回做这种见不得人的事,她惶恐得出了一身大汗。第二天,谢琴心和南红旭上班后,兰文燕将整瓶药粉全部掺到半罐奶粉里,搅拌均匀。然而,一个星期过去,喝了牛奶的谢琴心没有任何异样。兰文燕心情非常复杂,既担心抗精神药起不了作用,又怕真的出事。谢琴心喝完半罐奶粉后,兰文燕又鬼使神差地拿出药末,掺到了新买的一罐奶粉里!谢琴心没有任何察觉。 那罐掺了药物的奶粉只剩一点时,谢琴心开始感到身体不适,经常感到心慌气短、心悸。她到医院做了检查,做了心电图,却没有检查出异常。去医院时是兰文燕陪着的,她一路心惊胆战,看到检查结果出来,没检查出什么毛病,兰文燕不禁长长舒了口气。她对谢琴心说:“琴姐,你感到身体不舒服是不是因为经常发脾气?你对红哥温柔一点,也许就会感觉好些!”谢琴心说:“绝对不行!男人就是这样,你对他好一点,他就不会重视你,就容易出问题!谢琴心的“怪论”让兰文燕身上一阵发冷――这个女人真是太疯狂了! 不久,谢琴心所在的公司组织员工去香港旅游。临走时,谢琴心交代兰文燕“看住”南红旭。深夜,喝了点酒的南红旭在电视前玩了一会儿游戏后睡着了。兰文燕给他盖毛毯时,朦胧中的南红旭竟抱住了她。兰文燕浑身一软,嘴里叫着“红哥”倒在他怀里。南红旭清醒后,发现怀里是兰文燕,他吓了一跳,忙推开了她。兰文燕红着脸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第二天,南红旭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兰文燕认为,南红旭肯定对自己有意思,但因为惧怕谢琴心,所以不敢造次。她心想,如果自己成了这个家的女主人,让南红旭过上“人过的日子”,那该多好!此后,她又如法炮制,把抗精神药一次次掺到谢琴心食用的奶粉里。因为做得隐蔽,谢琴心和南红旭一次也没有发现异常。 很快,南红旭发现跟谢琴心亲热时她有些力不从心,经常刚刚开始就气喘吁吁。但是,谢琴心可悲地相信只有“掏空”了自己的丈夫才保险,竟仍然频繁要跟丈夫缠绵! 出事的那个晚上,谢琴心开车和丈夫在一家酒吧过完情人节后,很疲劳的她仍要过夫妻生活!不到几分钟,谢琴心突然喘着气说:“我胸闷!好难受!”就歪倒在床上昏迷过去。南红旭拨打120电话将谢琴心送到医院,她已经瞳孔散大,没有自主呼吸了,凌晨两点左右,医生宣告谢琴心死亡…… 谢琴心猝死后,她的两个哥哥和父母说什么也不相信谢琴心会因为跟丈夫缠绵而猝死,当即到公安局报案。法医解剖谢琴心尸体后发现她的心肌肥厚,并在体内发现吩噻嗪类药物成分沉积,推断为药物引起的严重低血压导致不可逆性休克而猝死。警方当即拘留了南红旭,并从家里找到了残留有吩噻嗪类药物的奶粉!此时,兰文燕已经收拾衣物逃离了北京。警方检验奶粉罐没有发现南红旭的指纹,也没有获得其认罪的口供,于是将犯罪嫌疑对象指向保姆兰文燕。 警方赶赴河北将兰文燕抓获,经审讯,兰文燕对自己下药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夏天别恋爱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她说她一生就在去黄山的路上。 苏红佳说这句话的时候,阿洛正好手机响,开始大声说话,所以我没有接口,只是歪着头看了她一眼。苏红佳已喝了五六杯啤酒,脸色红红的,搛了一筷青椒吃。 我知道她想说什么。她老家就在黟县,黄山脚下。她说过好几次,她从小就想着,第一次爬黄山,一定要和一个特别的人一起去,否则宁可不爬,所以虽然她就住在那座山的脚下,到今天还没有爬上去过。她说一直在等待那个人,只是她从来没说起过。 她说去年她到杭州,与黄山突然远了,就会经常说起黄山了。她到我的店里后,倒真的经常说她一生在去黄山。她对阿洛就说过七八十来次了。她脑子里就这么点事,我早已听得腻了。我问过她,为什么有这种奇怪的想法。她说,你不懂。女人个个都看电视看傻了的,都喜欢说“你不懂”。 夜已经深了,天气还很闷热。马路对面的小店老板跟我打了个招呼,上了排门,关灯睡觉了。我们坐在马路边上。太阳下山时,马路上会有一点点凉风,总是有客人要求将桌子挪到店外来。 我和阿洛赤着膊,都穿着沙滩裤。阿洛的汗衫扔在凳子上。我肩上搭着一条湿毛巾,不时擦一擦额头上的汗。 阿洛一身肉雪白结实,在灯光下明晃晃的。他手臂上有一道暗红的伤疤。他笑起来像女人一样妩媚。我的背上、肚子上和额头长了大块大块难看的痱子,睡觉时,痱子会痒得我发疯,我整夜整夜搔着痱子,极其过瘾。 我们坐在塑料凳上,用一次性塑料杯喝酒。冰啤喝下去,一肚子爽快。桌子上铺着凸凹不平的白色桌布,桌布印了几串红樱桃,更显得脏兮兮的。杯子放在桌子上,似乎随时会被碰翻。 刚才有个尖脑袋的客人骂红佳,说她碰翻了他的杯子,要红佳舔干净桌上地上和他裤子上的酒渍。红佳吓得脸都青了,看上去将将要晕倒了。我一遍一遍地恳求客人别生气,愿意给他免单,客人不理我,逼红佳舔酒渍。幸亏阿洛来了,他个子高力气大,拎着尖脑袋的脖子到马路上,劝客人不要乱来。“因为我要在这儿,安安静静喝一会儿酒。”他说。客人和他的两个同伴没有付钱就走了,阿洛也没有要他们留下钱。红佳跟我们坐在一起哭了好一会儿,阿洛不断地递餐巾纸,说:“你再哭下去,谁给我们倒酒啊。”红佳低着头笑,用手背擦眼泪。 这条小街很快要拆掉了,半年前我到这里开店时,墙上就写了白粉笔字“拆”,“拆”字上还画了一个圈,字和圈都很潦草。所以我总是觉得,所有事情都是暂时的,所有事情,所有人,都是要拆掉的,我反正也没多少钱,也就不用作长远打算。我想,到时候要换地方了,租一个深一些的店面,装几个火车座,还要有两匹马力的空调。 阿洛打个电话,嗓门就像大喇叭,能传到半条街之外。 “再怎么轮也他娘的――该轮到我了吧。”他说,“你们只顾自己高兴,奶奶的,老早说了给我号码给我号码,到今天还没见着,你们他奶奶的只顾自己高兴。”他擦着脸上的汗,骂了一大串话,推着苏红佳的胳膊说:“快快,给我拿张纸,拿枝笔。” 红佳急急地跑进屋去。她一跑起来,包在碎花衬衫里的两个乳房,就剧烈地甩动起来,看得人心里痒痒的。 我用扇子扑打着脚杆,无聊地互相看着马路上开过的汽车,等着阿洛打完电话。阿洛拉拉扯扯地说个没完。红佳递给他一个点菜的小本子和一枝圆珠笔。阿洛说:“好了好了,你说吧,号码是多少?” 阿洛抄下一个电话号码,撕下纸头,说: “我要走了。” 我说:“什么事轮到你了?” 阿洛说:“那边有个少妇,离了婚,一个人很寂寞。” 我说:“叫她一起来喝杯酒。” 阿洛压低声音说:“是啊,你请她吃一餐消夜,她就肯跟你上床。”他嘿嘿地笑着,说:“那帮鸟人,是我开出租车的老乡,弄到了她的电话号码。他们轮流请她吃消夜,请了好几遍了,他娘的,一直不肯告诉我号码。” 他拿着那张纸条摇了摇,说:“现在我要去请她吃消夜了。” 红佳夺过纸条,一撕两半,扔在地下。 我说:“你叫她到这里来吃吧。” 阿洛笑笑,没说话,捡了纸条,撩起凳子上的汗衫搭在肩上。 “去吧去吧,你们这些臭男人。”红佳扭转头对我说,她的声音有些哑,“你傻了不是,烂女人是要藏着掩着的,他怎么会带到这里来。” 我不理她。 阿洛拿出皮夹付钱。扣除我请他的一瓶啤酒和一盘青椒肉片,共18块钱。阿洛常常深夜来喝酒,有时两三个人,有时他一个人。他独自来时,如果店里没有别的客人,我和红佳偶尔会陪他喝上几杯,我还会炒个把菜请他,不过今天的青椒肉片是红佳炒的,手艺不错。只是阿洛这时吃到一半顾自走掉了,我们就有点不上不下,好像被他撂在半路上了。 马路上摇摇摆摆地来往着许多人,就是没有人想吃东西。我坐在那儿,有一颗没一颗地吃着花生米,一杯啤酒喝了老半天。我说:“红佳,给我拿瓶冰啤。”没有听到回答。红佳不知去了哪里,我喊道:“红佳,死到哪里去了?拿瓶冰啤来。” “来了来了。”她拎着啤酒出来,“你自己不会拿?” “屋里面有多热你不知道啊,你躲在里面做什么?奇了怪了,偷偷哭啊。”我说。 “谁哭了?你胡说什么!”她说。 “随便你哭不哭。”我说。 红佳开了啤酒给我倒了一杯,吃吃笑着说:“你是想赚钱,还是想花钱?” 我说:“什么?” 红佳说:“‘你叫她到这里来吃吧,你叫她到这里来吃吧。’你让阿洛带那个女人来,是想赚阿洛的夜宵钱,还是想在那个女人身上花钱?” 她还在想这事呢。我不理她。 这时,来了一拨吃消夜的客人,三男两女五个人。他们涌进店里,在一张小圆桌边上只听乓乓地坐下,嚷嚷着叫红佳开空调开电风扇。店里没有空调,红佳过去忙开了电风扇,拿了菜单请客人点菜。 我站起身穿上短袖,敞着怀,走进了厨房。厨房是地狱的一部分,又闷又热。汗水很快从额头上一道一道爬下来,擦了一把又是一把。煤气灶烧得很旺,腰部的汗水在皮肉上不断地往下爬,但汗湿的短裤前半片,还有短袖的前下襟,很快就烤干了,似乎有些硬,好像结了一层薄盐。 “要是脱下短裤在汤里浸一浸,我就省下一撮盐了。”我对自己说。可我立即想到,如果将搭在我肩头的毛巾浸到汤里,汤恐怕会太咸。这当然是瞎想想的。热得熬不住了,我就这样瞎想。 “怎么有蚊子?”一个女客人说。 “点蚊香点蚊香,老板娘,点蚊香。”沙喉咙客人说。 红佳说:“开着电风扇,蚊香点了也是白点。喏,我在电风扇、电灯上撒一点风油精,蚊子就跑啦。” “老板娘,这么大一个店堂,一点风油精有个屁用。”沙喉咙说。 “算了算了。”女客人说。 红佳进来看了看。我盛好一盘酱爆螺蛳,递给她。她吃吃笑着说:“听见没有,他们叫我老板娘。” 我捏了一把她的屁股,说:“那――你搬到我这儿睡,还是我搬到你那儿去睡?” 红佳挺了一下身子躲避我的手,另一只手打下来,骂道:“放你娘的臭狗屁。” 我哈哈大笑,洗了个手,接着烧鱼香肉丝。手在砧板上切玉兰片,耳朵里听到那个沙喉咙在跟红佳调笑。红佳边笑边骂:“你作死啊。”沙喉咙哈哈大笑。我想沙喉咙肯定也在捏红佳的屁股,他的笑声流氓兮兮的,跟我刚才笑得一式一样。 厨房像蒸笼一样。我在自来水里洗了洗毛巾,在脸上、脖子上、胸口乱擦一气。自来水也是热的。我冲着墙壁大喊一声: “红佳!” 这一声喊出来,好像堵塞的胸腔给喊通了,一股气放出来,像肚子痛的时候放了个长长的闷屁,舒服了不少。大夏天一个活人在厨房蒸着,热得受不了了,嘴巴张得老大,大叫一声“红佳”,就会好过许多,似乎也不那么累了。我习惯了,红佳也听惯了,她总是当作没听见。 我歪头咧嘴,皱脸咬牙,咝咝吸着气,用铲子翻动锅里的肉丝。这时我眼中最可厌的劳什,就是这只平底锅了。我的手不停,又大叫了一声: “红佳!” 红佳又进来端菜。我说:“我那块里脊肉怎么不见了?” “给阿洛那臭小子炒青椒肉片了。”红佳说。 “臭小娘。”我说。 我经常会留一块上好的里脊肉,打烊后吃消夜时下酒。不过今天陪阿洛吃了几杯酒,不会再吃消夜了,所以也没说什么。 客人点的菜烧好了。我随便涮了一下锅,就像逃离火场一样冲出厨房,在路边的塑料凳上坐下,躬着身子张开双腿,鼓起腮帮呼、呼、呼地吹气。 缓过一口气,我又叫了一声“红佳”,让她给我绞一把毛巾。红佳挺不高兴,说:“你自己不会绞?”她递过毛巾,我在脸上胡乱擦了擦,又呼呼地吹气。 那帮客人走了,红佳将钱收在盒子里。我脱掉短袖衫,用热乎乎的自来水浇了浇脑袋和上半身,回到外面坐下。阿洛留下的菜还在那里,我没胃口,只喝了半杯冰啤酒。冰啤酒也已经变热了。 老实说,要不是阿洛来,我也难得这样会着喝上一杯。 红佳收拾好那一桌的碗筷,倚在撑凉篷的铁柱子上朝马路闲看。她来了三个月,有一半时间倚在那根铁柱子上。她倚着柱子的样子还是蛮漂亮的,要脸蛋有脸蛋,要胸脯有胸脯,要屁股有屁股。 十二点到古荡的209夜班车大概到站了,逛夜市、看夜场电影的人回来,三三两两地从马路上走过。红佳向他们招着手,大声说:“来呀,吃一点吧;来吧,吃一点吧。”没有人理她。 她不去做妓女真是浪费了,“来吧,来吧”,真够难听的。我冲她喊道:“来吧来吧,来个屁啊,收摊收摊。” 她说:“你多做两个生意,又不会给我加工资。” “那你喊个屈毛。”我说。 她抽动鼻子哭了起来,说:“好心没好报,有你这样当老板的吗。” “好了好了,一个玩笑都开不起。”我说。 她不回答,抱着柱子哭。她越哭越伤心,呜呜呜的,肩膀抽动着,好像我欺负她了似的。我走过去拍拍她的头,说:“我们打烊了,早点回去睡吧。” 她坐下来,伏在桌子上哭。 这日子过得真他妈的没味道,我自己去拿了几瓶啤酒,一瓶一瓶地灌下去,一边打着啤酒呃。灌了一肚子冷啤酒,很爽快。我摸摸肚皮,站起来晃了晃肚皮,咣荡咣荡响。我拍了拍肚皮,说:“阿洛这小子真他妈的是个花郎,丢下我们红佳去打野炮。” “小心我撕了你的嘴皮子。”红佳说。她伏在桌上,没有抬头。 我说:“你也别记挂他了,他有老婆有儿子,收入又好,他不会跟你去黄山的。” “谁他娘的记挂他了,他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红佳说。 我说:“咦,阿洛带着那个女人来了。” 红佳抬起头看了看,又站起来张望一下,瞪了我一眼。我指着她呵呵大笑。红佳也大笑起来,笑得弯下了腰,样子又土又丑。 我走过去搂住她的腰,开玩笑说:“世上愿意跟你去黄山的人,也就我一个了。” 红佳挣脱了,拿着抹布围着桌子东擦一下,西擦一下,说:“什么黄山,我才不想去黄山呢。” 正在玩闹,阿洛真的回来了,骑着一辆女式自行车。我说:“阿洛,你去跟人家瞎搞,连自行车也搞来了。” 阿洛说:“哪里啊,这是我老婆的自行车。” 他从车兜里拿出两个火龙果,举到鼻子前闻了闻,摇摇头,搁在桌子上,说:“这种水果没吃过吧?那臭……那女人家里有两大盆水果,我就给红佳顺了两个来。” 我拿起一个火龙果,说:“怎么没吃过?讲笑话,我在好几家星级酒店做过,什么水果没吃过?” 红佳从我手上夺过火龙果,两个都丢在车兜里,笑着说:“谢谢你谢谢你了,带回去给你老婆吃吧,她会很高兴的。” 阿洛愣了一下。“带给我老……亏你想得出来,你们不吃?那我吃掉了。”他又拿起火龙果递给红佳,“我特意给你带的。” 红佳说:“你是不敢带给你老婆吧。” 阿洛拿着火龙果看了一会儿,哈哈一笑,说:“我就说是水果摊上买的,她怎么会知道,哈哈,她怎么会知道。” 我说:“你儿子会很高兴。” 红佳说:“我们要打烊了。” “我好像没得罪你吧,不吃拉倒。”阿洛将水果丢回车兜,说,“我该睡觉去了,明天一早还要开车。” “没见过这样的人。”红佳说。 阿洛骑着车走了。我坐下来,倒了杯啤酒,喝了半杯。我想,阿洛这个人也真奇怪,三十来岁的人了,做事情还这么颠三倒四,家里放着一个老婆,还出去与别的女人鬼混,又记得给红佳带上两个火龙果。他真是不嫌麻烦。 “你还要喝酒?你今天不打烊了?”红佳敲着桌子说。她说话的样子一点不像十九岁的小姑娘,倒像一个老板娘。 我连忙说:“好好,打烊了打烊了,我早就说该打烊了。” 我们收拾桌子时,谁都没有说话,只听见碗盏调羹叮铃乓啷地响。 红佳先去冲了个澡。以前先冲澡是我的特权。今天她也不说一声,就先去冲澡了,我倒并不在意。她冲好了澡,在桌旁坐下来,吹着电风扇,用梳子梳她的湿头发。她身上散发出沐浴液的香气。 等我冲过澡,她还坐在店里梳她的长头发。我以为她早就回去了。可是她还木呆呆地坐在那里。 “你还有事情吗?”我说。 “没事了。”她犹犹豫豫地站起来,将梳子搁在桌子上,走过去拉下卷帘门。 我一直以为她拉不动卷帘门,没想到她力气挺大的,哗啦一下就拉下来了。她将自己也关在店里了。她拿起梳子,走进淋浴室放好。我的心开始怦怦乱跳。我们都没有说话。我想,她第一次上我的小阁楼,看到又脏又乱的样子,会不会生气。 “那……睡觉吧?”我说。 我从窄窄的竹梯一步一步上去。小阁楼热得像蒸笼一样,一进去,身上的臭汗就噗噗地蹿出来,我想也许她会受不了。 竹梯震动了一下。她跟在我后面踏上了第一级。 我说:“小心点,这梯子很难爬。” “我在老家,经常爬这样的梯子。”她说。 我滚着进了阁楼,拼命收拾东西。阁楼太矮了,人都站不直。我每天就是这样猫着腰进进出出,像钻地道一样。我将乱放乱堆的衣服袜子推到角落里,将纸箱、报纸归在一处,又从破的床头柜抽屉里拿出钱袋子,塞到一个大纸箱里。我满身的痱子又开始到处发痒,搔来搔去又搔不着痒的地方。我想,夏天真不是恋爱的季节。我得下去拿一块湿毛巾,擦擦草席,不然草席又干又热又戳人,没法躺下。我睡前总要擦一遍,今天忙忘了。 我爬到楼梯口,对红佳说:“去拿块湿毛巾来,擦一下席子……” 我看到红佳一直站在竹梯的半腰上,没有上来,也没有下去。我向她伸出手,说:“你先上来,你先上来。” 红佳说:“你睡吧,我不上来了。” 她一步一步往下挪。 我连忙跟着下去,嘴里说:“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 她用力拉起了卷帘门,拉了一半,就弯着腰出去了。她的毛病是腰稍有点粗,弯腰的样子很丑。我也弯着腰出了门,懊丧地看着她的背影,满脑袋的汗珠像虫子一样纷纷爬下来。我想我知道她的意思。我猛地摇了摇头,汗珠像雨一样洒落。 她的背影在路灯光下闪闪烁烁。她低着头走了十来步,踅转身向我挥了挥手,忽然弯下腰咯咯咯地大笑。 相约私奔的信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应该是头伏,天气闷热灼人,我和弟尽管极不情愿,还是被父亲赶到地里去帮他起土豆种白菜。此时土豆秧子已是半死不活的了,茎叶上爬满了“花大姐”和一种长着稀疏的黑毛通体黄绿的丑陋虫子。我和弟的任务是把土豆秧子拔出来抱到地头去,那些可恶的虫子有时会破了肚子,黄绿的汁水透过小背心沾在胸上、肚皮上,让人恶心得几乎发抖。可是如果不肯多抱,父亲就会大声斥骂,因此我总是目视前方,让眼睛只看见干净的蓝天绿草,隐忍着一次又一次把发臭的土豆秧子抱到地头去。 然后,父亲沿着长垄一镐一镐地刨,我和弟像两只小猴子在地里爬来爬去,把刨出的土豆拣到篮子里,再倒进口袋。 脚下的土是黝黑细软的,踩在上面暄腾腾的很舒服。我和弟都光着脚丫,父亲也是光着脚板,光着膀子,并且不时向手心吐一口唾沫,高高地抡起镐头,汗珠子顺着瘦削的脸滴落在地上,不留一点痕迹。 跟土豆一起从镐头下钻出来的还有蝼蛄,它好像穿着抹了油的皮衣不沾一点尘土。东西南北虫是没有脚的,弟把它捏在手上,东西南北胡乱指挥,小虫子的头就张皇无措地转来转去,父亲见了,黑了脸叱骂一句,扯着嗓子吆喝一声,我们便丢下虫子,埋头乖乖地拣土豆。 和我们家紧挨着的是周海洋家,他去年才做了新郎,我和弟曾去他家“坐席”,吃“八个碟子八个碗”的婚宴,可惜的是外乡的红衣新娘结婚那天便寻死觅活,闹得不亦乐乎。一年来我们很少见到这周家的媳妇,连她的样子似乎都忘记了。周海洋一个人起土豆,常常停下来向我们这边观望。 起完了土豆,父亲用镐备了垄,表姐适时地从玉米地旁边的小路闪出来,笑嘻嘻地向我们走来。 白菜的种子是表姐带来的,表姐走了好几里山路从邻村来,就是为了给我们送菜籽。那时候,蔬菜尽管也是雌雄同株,却很愿意展示它们的性别,一有机会,白菜就会穿出一根苔来,开出一串串娇黄的十字形的花,引得蜂飞蝶闹,等到秋天花落之后,便结出无数细小的种子来――差不多每一种父亲养过的丰满健壮的植物都会被系上红布条――“留种”。 这一次的菜籽是从姑那里讨来的,姑极力推荐这种白菜的好。父亲满怀希望带着我们种白菜,我和弟小心翼翼,表姐却全不在乎,她与周海洋一见如故,因为他们曾是初中同学,是我们这两个乡村文化水平最高的人。表姐一直看着我们撒完菜籽,并把多余的部分送给了周海洋,父亲没有阻止――表姐毕竟是我们家的客人。 那个黄昏,白菜籽在表姐甜甜的笑声中纷纷坠落,高高兴兴地在异地的土里安了家,攒足了劲准备生根发芽。 三四天后,白菜陆续拱出地面,娇嫩而又招摇,不久表姐就来了,母亲问她想吃豆角还是茄子,表姐说,她最爱吃嫩嫩的小白菜。 表姐拎了筐,亲自带着我去地里间白菜。白菜地里静悄悄的,表姐便把我带到玉米地头,我们撅了好多玉米秆当成甜秆坐在地里嚼,一边吃,表姐一边教我唱歌,表姐软软地教唱《莫斯科郊外的晚上》,跟我说,这是黄歌,只能偷偷唱,不能让大人听见,我的心怦怦直跳,第一次学唱黄歌,心里有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黄昏的时候,周海洋也来间白菜,表姐向我递眼色,示意我不要说话,然后拉着我的手假装没心没肺地进了菜地,两人于是很惊讶――这么巧?! 表姐像小鸟唧唧喳喳说起他们的同学,周海洋见缝插针地提问和回答。只有我很不开心,因为我试图插嘴也来说两句,可是他们谁都听不见。 表姐再来的时候带了好些榛蘑。表姐对母亲说,用榛蘑和小白菜一起做汤最为鲜美,于是我又跟着表姐去了白菜地,那一次,远远地就看见周海洋正在白菜地里培土,我本想再去玉米地里撅些甜秆,再听表姐唱黄歌,可是表姐不同意,快马加鞭直奔白菜地。 表姐在白菜地里走来走去,极尽挑选之能事,把间白菜的活计拉到无限长,我不耐烦又嘴馋,表姐便打发我去玉米地里撅甜秆。 那天,我撅了好些甜秆,还捉了数十只蜻蜓,直到天快黑下来时,我才带着自己的战利品和表姐回家。 白菜再大些时,表姐就让母亲给我们包“菜干粮”,每一次都要好多的白菜做馅,有几次,我因为有别的任务,表姐便一个人去了白菜地。 我知道表姐最爱吃大白菜,表姐做的大白菜不再清汤寡水,总是很有味道。 转眼到了深秋,大白菜长得又高又壮,菜叶一层层紧抱起来,抱出一颗甜脆的菜心。表姐不来了,大家都在起早贪黑抢收庄稼,霜一场比一场严重,说不定哪一天,一场大雪就会给没来得及收入仓廪的庄稼盖上厚厚的棉被,用冰冷把即将到嘴的食物彻底扣留。 最让父亲恼火的就是“越忙越出事”。不知怎么搞的,有一天,周海洋的老婆带着一干人等从天而降,把表姐和周海洋堵在我们家的白菜地里,说是“捉了奸”,村子里一下子就沸腾了。在乡下,男女之事也叫“搞对象”,女人们总是别有用心地说起,比说起“跑破鞋”也好不到哪儿去。所谓“捉了奸”,并不是捉到了某种行动,“搞对象”几乎就是可以捉奸的事,况且这周海洋还是有老婆的呢,这足以让乡村炸了锅。 我姑气势汹汹地冲进我家指着脑门朝我父亲一顿臭骂,然后又冲到周海洋家门口,和周海洋的妈跳着脚对骂了大半天,骂一句,吐一口唾沫,骂到关键处干脆一屁股坐下来拍着大腿像唱歌一样高低起伏大放悲声地哭。我吓坏了,忽然想起表姐教我的“黄歌”,不知道该不该坦白,心里很是纠结。 姑回家后,表姐也不再来。我和弟跟父亲去收白菜时,庄稼们大多都进了生产队的场院,天空灰暗阴霾,一场大雪就在眼前。 白菜地被当初捉奸的人踩踏得不成样子,一个个东倒西歪。我们瑟缩着,在初冬寒冷的北风里砍削冰冷的大白菜,然后运回家,用开水烫一下,码到大缸里发酵,腌制成酸菜,长得健壮修长的则被连根拔下,有阳光的正午,要把它们摊开晒去多余的水分,放到窖子里去做“黄烟白”,它们会在漫长的冬日一层一层干瘪下去,只剩下娇嫩薄脆的菜心被包裹在皱皱的老叶子里。 生在东北的大白菜,就是要被石头镇压着在结了冰碴儿的水里逐渐酸透,或者躺在菜窖子里慢慢地熬,熬得只剩冰冷却不死的菜心。 收了白菜之后不久,奶奶派我去姑家取一件棉衣,那时,我看见表姐被关在小屋子里,胳膊上、脖子、手背和手腕上全是“紫豆子”,那是被姑拧过的痕迹,衣服下还掩盖着多少青紫就不知道了,姑拧人的武功堪称一绝,让人心惊胆寒,我不敢跟表姐多说话,拿了东西赶快逃掉。 也就在那一天,周海洋撬开表姐的小窗把她带走了,“私奔”在乡下就叫“跑”,表姐跟男人跑了,姑的脸算是被她丢尽了,姑寻死觅活,捶胸顿足地嚎啕,在看热闹的村民面前发下重誓:从此和这个丫头一刀两断,再无一点干系。 那时已下了两场雪,小河已结冰,植物们只剩下干硬的枯枝。下午三点太阳已卡在山头,我们匆忙地吃过晚饭,父亲让我去把家里的猪赶回来。 我漫无目的地四处张望,不知不觉就看到了我家的白菜地,那里还残留着一些小白菜和白菜帮子,是猪的好去处,可是,远远地我便看见地里蹲着两个人,他们好像在吃剩下的小白菜。乡村的孩子大多害怕陌生人,不敢和陌生人说话,我的心怦怦直跳,转身就跑,地里的两个人也看见了我,我听见有一声“喂――”在后面追过来,吓得我跑得更像兔子一样快。 快到家时,我才想起来,那两个人,看起来倒很像表姐和周海洋呢。想到厉害的姑,我什么也不敢说。 过了两天村子里放露天电影,换胶片的时候我回头去望,忽然就看见了表姐。没错,虽然他们缩着脖子,系着围巾,可是村子里的人谁还不是熟悉得看见了背影就会猜出彼此呢? 我小心地指着那个位置对母亲说:“表姐。” 母亲回头瞥了一眼,用冰凉的手一下子把我的头扳过来说:“欠嘴巴,好好看你的电影。” 腊月,天越来越冷了,我被大人们管辖着很少出屋。妈开始包粘豆包,开始摊煎饼,做豆腐,准备过年。 漫长的冬天,酸菜每天都会跑到餐桌上,连我小小的胃也酸得皱了。春节前的最后一个任务就是去菜窖子里取出“黄烟白”,用黄绿的菜心做供品,做年夜饭中热热的炖菜,或者奢侈地剁碎后用做饺子的馅。 菜窖子一般都在自家的菜园子里,至少要挖三米深才会避开冰冻层,蔬菜放到里面才不会给冻坏。洞口小,仅容一个人上下。洞口盖上木板,上面再覆盖稻草,洞里放一个梯子,借着梯子上下取菜。洞底可以横向挖下去,挖出很大的面积,一个人稍微弯腰就可以走来走去,用来贮藏白菜、萝卜和土豆等。 春节之前,村子里忽然传出恐怖的传说:那天正是腊月二十三,我们这里的小年,周海洋的父亲去菜窖里取白菜时,忽然就摸到了让人害怕的奇怪东西,急忙爬出菜窖向邻家借了手电,于是他看到了两具窖藏很好的尸体。 表姐和周海洋相拥着卧在白菜之间,到底死了多久,谁也不知道,他们留下的,只有一个装过“敌敌畏”的空瓶子,和一封遗书。 乡下人多不识字,我那时已经上了小学三年级,因此由我来为他们读那封遗书。 遗书上说,从私奔那天开始,他们就知道错了:巍巍长白山,哪里有出山的路呢?靠他们的双脚,怎么可能把这座关东山量遍,怎么能走出它的掌心? 他们说,烂白菜和半成熟的玉米也许可以维持他们的生命,但是零下三十几度的严寒实在让人不知道该把自己安放在何处。他们说好想活着,哪怕再不去奢求书本里的爱情。 那句话应该是表姐说的,她说:不管许给谁,都可以老老实实地过日子,老老实实地守着个草屋捱度这阴寒森冷的漫长冬天。 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就算他们在村前村后晃来晃去,就算站在人群后面看电影,也一直没有等到被发现的那声期待已久的尖叫。 他们是被彻底地遗弃了:小村、庄稼、共同生活了二十来年的亲人……在寒冷冻死他们之前,他们愿意自己选择结局,就像一株身微命贱的白菜,结束一季寒伧的生命…… 两个人是抱在一起的,无法分开,周海洋的父亲便草草地把他们葬在了一处。姑一直没有露面,父亲说,她在家里咬着牙根大骂,边骂边哭,真就狠下心来,就算表姐被埋进土里,她也不肯来见这最后一面。 两个人是“横死”的,乡下的规矩,这样的人不能进祖坟,于是就埋在那片白菜地旁的荒草里,好在爱与恨至此全都了无痕迹。转眼间,坟丘就矮下去,四围长出更多的芦苇和杂草,一片荒芜。 只有我,永远会记得他们,因为表姐与周海洋相约私奔的信,就是我偷偷交给表姐的,爱情两个字,白菜不明白,村庄不明白,我那时也不明白,不过结局已经来了,对与错都不再重要。 就只能背负一辈子的愧疚,守口如瓶。 小安,情人,双面胶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传统对内,风情对外 小安背着丈夫李响投入婚外情人冯晓强的怀抱,是在她第十次认为李响为人幼稚,给不了她需要的时候。小安一副失魂落魄的小模样,像只受惊的鸟,脆弱得急需一个踏实的肩膀。于是,优秀男人冯晓强出现了。 冯晓强愿意花时间听小安抱怨,更愿意花心思带着小安玩些风花雪月的小浪漫。他甚至毫不掩饰地告诉小安喜欢她的哪一点,开车送小安回家的路上,小安问冯晓强:“我哪里吸引了你呢?”冯晓强说:“因为你的美,唯一,独特。” 一句话,说得小安心花怒放。 冯晓强事业小成,家庭尚算和睦,有妻有子,有过一次拈花惹草差点後院起火的插曲经历,但侥幸过关,保全了婚姻。步入中年的他,需要给生活加点料。小安热情高涨地一头撞进他的网,就是他的料。小安的安全就在于,她也有家,不会过于纠缠,他们可以互不影响。 小安也不想失婚,她只是不甘于日复一日的平淡,于是她遵从自己的内心选择生活,也顺便选择了男人。 说起小安的婚姻,可以说是一帆风顺的。李响是她的初恋,大学同学,她学着别人的模样谈了几年恋爱,一毕业就结了婚。年轻时的小安只觉得能和李响玩到一块去,直到後来才发现,她骨子里有着对成熟稳重的男人的青睐。 其实,李响也算是个不错的男人,不吸烟,应酬少,朋友不多,特别顾家。不顾家还能怎样呢,因为李响没别的能耐。小安经常跟朋友这么说李响,但她从不在李响和公婆面前这样说。 在家里,小安是另一种口气:“忙于事业的男人有什么好?整天争名夺利的,把健康搞垮了不说,还没工夫陪老婆孩子。不求上进怎么了?不求上进也是一种生活方式,活得洒脱、安逸。” 李响听了,不动声色地欢喜,更加恬不知耻地把自己打造成一个碌碌无为的男人,年纪轻轻地就关注养生;朝九晚五,领固定的薪水,也从来不做升职当领导的白日梦,混混式的小科员就知足常乐,只要家里有事,万事都靠边。 过日子与爱情 小安的双面人生就这样开始了:家人面前,她说话总是轻声细语的,是个传统保守的女人,循规蹈矩地生活,不擅家务,单纯并且单调,有轻微的性冷淡,除了热衷于和朋友们打打小麻将之外,没有别的爱好。而和朋友们聚在一起的时候,小安话多,随性,不拘小节,够义气,她总能接到电话,刚开始大家都以为是她老公,时间长了,听得多了,就都觉察出了别的味道,于是,谁都知道了,有点姿色、风情开放爱浪漫的小安,是个有丈夫有情人的不安分女子,还偶尔抽烟。 小安的烟,是和冯晓强在一起时学的。 小安喜欢冯晓强吸烟时的侧脸,他沉思的时候,他苦恼的时候,甚至他闲得无聊的时候,一缕缕的青烟慢慢缭绕起来,缠进小安的心里,小安觉得冯晓强特有男人味。直到有一天,冯晓强递给小安一根烟,小安接过,将白色的烟夹在她修长的手指间,学着冯晓强的样子吞云吐雾,她更加的风情万种了,让冯晓强爱不释手。 家里过的是日子,而小安和冯晓强的才是爱情,他俩都这么认为。 有次小安去冯晓强的办公室找他,冯晓强坐在办公椅上指点江山的气度几乎让小安疯狂了。等安静的时候,办公室里只剩冯晓强和小安,小安托着下巴问:“如果有一天,我得绝症了怎么办?” 冯晓强刮了刮小安的鼻头,说她成天净瞎想。他正襟危坐,深情地望着小安说:“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要带你去海边,看你爱的大海。” 小安彻底感动了。如果和冯晓强只是飘飘荡荡的寻觅中一个不经意的开始,那么现在的小安,为他而死的勇气都有。这个世上,冯晓强给了她与众不同的爱,他们那么的心意相通、默契十足,还有谁会把她当个小女孩一样来宠呢? 李响嗓门大,说话直来直去,不像和冯晓强交流那么让人舒服;李响从不奢侈浪费,小安生日他也只会买来蛋糕,做上一桌好菜,不像冯晓强会带着小安出门游玩。 在他们相处快一年的时候,北方小城长大的小安借着开会之名,由冯晓强带着去了南方,冯晓强说:“看海之前咱先游湖。” 四月的杭州西湖,真如人间天堂一般!在这里,他们终于可以不再顾及别人的目光,光明正大地做任何想做的事,一起在梧桐树影下散步,一起吃特色小吃,随着拥挤的人流一起坐船游西湖,对小安来说,能和冯晓强在阳光下手牵手的地方就是天堂,他们像极了一对度蜜月的恩爱小夫妻。 婚姻以外的归宿 这趟远行,将近半个月的朝夕相对,小安幸福得云里雾里,对冯晓强的爱像扎了根一样,让她心无旁鹜。小安终于明白,一直以来,她守着婚姻却游离在婚姻之外,是因为她的心始终没有归宿。 冯晓强是她的归宿吗?小安常躺在冯晓强的身边这样问自己。十二天的旅行结束了,收拾行李时,小安带着疑问,悄悄地把自己的白色水晶凉拖放在了冯晓强的行李箱里。 可冯晓强总有化险为夷的本事。那双鞋,他原封不动地还给了小安。小安惊慌失措,责怪自己的不小心。冯晓强用手指敲敲小安的额头,一笑就过去了。 自此,小安得了一种病,一种想把这个男人据为己有的妄想狂躁症。 小安花在李响身上的心思越来越少,每天和李响说的话不超十句就会各自睡去。然後她在一个人的房间里和冯晓强聊天,他们总是有说不完的情话,QQ、短信,不到困得不行绝不罢手。 小安和李响早就分房睡了,理由是她受不了李响的呼噜声。李响从来由着小安的性子来,家里任何大小事他都听小安的,他从不计较。 冯晓强也挺听小安的话,她说再也受不了宾馆被褥上消毒水的气味了,她说她想和冯晓强在隔音好的房间里欢爱,于是,冯晓强在离小安单位不远的地方买了套房。 房子不大,但设施齐全,小安把那儿当成自己家一样,她也就顺理成章地当上了一名家庭小主妇。在家时从来都是李响掌勺,小安很少进厨房,最多也就是自己一个人时煮煮方便面。但在和冯晓强的窝里,小安会在午休时跑去给冯晓强烧菜做饭,她还嫌冯晓强的妻子照顾他照顾得不好,总是顺道帮他洗洗衣服擦擦鞋。 小安越来越分裂,她的生活走向两个极端,她也终于知道,原来自己也是有做贤妻良母的潜质的。心甘情愿地伺候男人的小幸福,小安算是尝到了。 冯晓强带着小安看海的那天,海风刮得很温柔,坐在海边的沙滩上,直至星星初露,气氛太好了,冯晓强的吻落在小安的唇上,他借着一浪一浪的涛声山盟海誓,他说:“小安,我会爱你一辈子。” 三天的一辈子 一辈子有多久呢? 小安掐指一算,三天。 第一天,他们在临海的宾馆里过了个浪漫的夜晚。 第二天,结束一个多小时的航班,飞机落地,他们在机场吻别。 第三天,小安给冯晓强打去电话,冯晓强用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的语气告诉小安,以後不要再给他打电话了。 小安的阴谋得逞了,她把飞机票放在了冯晓强的衣服口袋里,神经再木讷的女人也会有所察觉吧。冯晓强的妻子不仅看到了小安的飞机票,还看到了他们热情似火的QQ聊天记录。她像小安预料的那样愤怒了,还把冯晓强撵出了家门。 小安风风火火地去看他,说:“别怕,你还有我。” 冯晓强说:“我没想到她会这么激烈,以为哄哄就会过去呢。” 小安以为这下这个男人总该属于她了。 可最後,冯晓强说:“我不能失去我的孩子。小安,我们暂时分开一段时间吧。” 人生真是精彩啊,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任冯晓强曾经把话说得再深情再信誓旦旦,终归,他还是从没想过真正地和小安走到一起。想和他天长地久地过烟火生活,从来都是小安的一厢情愿。 这场过程认真、结局荒唐的游戏,小安输了,输得口不服心不服。 那么深爱的两个人,怎么会说分就分。冯晓强只用一句话就浇醒了她,他说:“小安,你的地下情总是不会被老公发现,真有你的。” 冯晓强始终把她当成个十分安全的情人,这种安全小安能给,别的女人也能给。她绞着心痛双手一抱拳,回他:“彼此彼此,像你一样婚外情被发现後逆转乾坤的事儿,我也得甘拜下风。” 冯晓强离意己决,再强求奢望就显得轻贱了。 婚外恋结束,小安身心俱疲。好在,李响还是会在她需要的时候递她一杯白开水。 小安是个幸运的女人,不管她什么时候转身,李响总在她能看得见的不远处。原来,荡气回肠是为了让她学会珍惜平凡,甘于平淡。 以後,每当小安拿起烟,总会想起冯晓强,可是以後,她不能再吸烟了,为了肚子里的孩子。 小安的双面人生就这样结束了。 烫手的爱情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他失恋后茶不思,饭不想,班也不上。母亲带着他走进我们心理诊所,恰巧李教授不在,作为实习医生的我只好硬着头皮接待了母子俩。 详细地问了他的情况后,我拿出一只玻璃杯,接了一杯开水,一手托着杯底,一手拿着杯沿,递给他。 他却没有按照我设想的那样接过水杯。杯子有点烫手,我用目光求助他的母亲。 医生给你水,赶紧接着呀。他才伸手握住水杯。我盯着他十几秒钟,没出现我设想的效果。 水杯不烫吗?我问他。 烫。他轻轻地说。 烫了怎么办呢?我又启发他。 我忍着。他淡淡地说。 失败,彻底失败!我心中暗自叫苦,一时间不知所措,额头渗出汗来。 刚好李教授回来,我简单地和教授汇报了当前的状况。李教授拿出一只纸杯,接了一杯常温水递给他。 他向教授示意手中有水。 你不能喝那杯水!李教授严肃地说:那杯水只是个道具。 他和母亲疑惑地看着教授。 我的美女助手想和你进行一个心理测试。教授说:她故意用玻璃杯给你接了杯开水。正常情况下,人握着装热水的玻璃杯会感觉到烫手,会立即把杯子放下。这就如同你那段失去的恋情,已经伤到了你,就应该放下。可是你竟然握住杯子忍着烫。显然,由于你的不配合,这次测试失败了。来吧,把那个道具杯子给我,这杯水给你。 他照做了。一时间诊所很静。他母亲问教授:怎么还不开始对他进行心理辅导? 我们已经开始进行啦。李教授笑着说:我在和他交换水杯的时候,已经开始进行辅导了。那杯热水就代表他前一段恋情,他不怕热地握住杯子,证明他深深地留恋这段感情。当我用纸杯和他交换,他也痛快地答应了,证明他已经走出那段恋情,开始新的生活,是吧,帅哥? 他母亲将信将疑地看着教授,又看着他。 妈,我们走吧。他把水一饮而尽后说。 一个星期后的一天下午,他再次走进了诊所。 嗨,你好,再给我倒杯水好吗?他微笑着求我。我才发现他是一个阳光帅气的男孩。我用纸杯给他接了杯常温的水。 啊呀,好烫!他接过水杯后,大叫一声,把水杯放在茶几上,不停地摇手。我大惊失色,常温水怎么会烫呢?我忙拿起他放下的水杯,不热啊?我不解地看着他。 开玩笑啦。给你,谢谢你的烫手疗法!他变戏法似的拿出一束鲜花递给我。 你不是来做心理辅导的?我疑惑地问他。 你看他这样还用心理辅导吗?李教授笑着说。你说我还用心理辅导吗?他含情脉脉地问我。 我和他开始了恋爱。仅过了一个星期,他说他妈想让我去家里吃饭。我说有点早吧。他说妈妈说了多交流有好处。我想也是。 周六下午,我给他妈买了件毛衣,又买了一箱牛奶和一些水果。当我俩一起出现在他妈面前的时候,他妈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牛奶,心痛地看他的手是否被奶箱勒坏,让他赶紧进屋休息,让我去厨房帮忙打下手,却没接我手中的东西,我心中有点不快。 说是让我打下手,其实他妈都准备好了,八个菜都是他的最爱。吃饭间,他妈一直在给我讲她这些年一个人带着他生活多么不易。 饭后,他妈问我们喝点什么。他说茶,我还没说,他妈转身进了厨房。给他一杯绿茶,给我一杯白开水,他妈自己也端一杯绿茶和他肩挨着肩,头靠着头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我有种被轻视的委屈,泪水在眼圈儿打转。为了掩饰忍不住要流下的泪水,我故意去拿那杯开水。啊,好烫!我轻叫了一声,泪水恰好流了下了。 妈,她手被烫了,怎么办?!他急切地问。 哦,应该没事儿吧。他妈轻描淡写地说。他不再说话,我也低头不语,泪水滴在被烫的手掌上,莫名地舒服。 回到家,我第一件事儿就是给他发了个分手的短信,然后把他的电话号码拉进黑名单。又打电话向李教授请了一个星期的假。 那个男孩今天来诊所了。第二天,李教授打电话告诉我,他自己用玻璃杯接了杯开水,双手紧握杯子,流着泪,一语不发。 我的爱情我做主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时间真可怕,仿佛昨天还是小萝莉,转眼间,我就莫名其妙地成了剩斗士了。曾经一度禁止我早恋的父母比我还急,春节期间给我安排了十多场相亲。我走马灯一般,在众多男人的各种眼神中来回奔波,最终,除了伤痕累累的各种打击和抓狂外,什么都没得到。深受刺激之下,我辞职去了西藏,希望这个天堂一样的地方能给我带来幸运。 刚到拉萨不久,我就在一家咖啡馆遇到了一个帅哥,我花痴般傻傻地偷看他。没想到,帅哥忽然看到了我,大步向我走来。我还没反应过来,帅哥就开口了:“小姐,能否用一下你的手机,我手机没电了。” 听他叫我“小姐”,我很生气,不过看在他那么帅的份儿上,我就把手机递给了他。 “请问你们丽晶宾馆在哪里啊?我找不到!我现在在……” 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我一把夺过手机,对帅哥说:“不用浪费电话费了,我知道丽晶宾馆在哪里。走吧,我带你去。” 帅哥问我:“你怎么知道?看你也不像本地人啊?” 我乐了:“观察得还挺细,我确实不是本地人,可我也在丽晶宾馆住,所以我知道。”帅哥这才点了点头。 见帅哥对我放心了,我便忍不住像警察查户口一样,开始对他轮番轰炸: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兄弟几个?你做什么工作的?有对象了吗?帅哥一一回答了我,不过除了他的名字张震和最后一个答案我还满意外,其他都让我失望。他家居然在乡村,兄弟姐妹四五个,还没工作,帮父母种过地。显然,这帅哥除了长得帅,就是?丝一个,唉,可惜了。兄弟姐妹四五个的,除了偏远地区的农村,哪里的人敢生这么多?帮父母种地,可不就说明他父母也是地道的农民吗?我都懒得再问他具体是哪个省市的人了。怪不得他还没对象,实在是家境困难啊!这样的人,我父母肯定不会同意的,不过我也不该想那么远,如果不作为结婚对象,而作为一个一起旅游的搭档,这个帅哥我还是很满意的。 到了宾馆之后,我以帮张震带路为由,让他请我吃饭。吃饭的时候,我发现我有点看不懂了,因为张震的吃相实在是太有范儿了。我自认为还算淑女,可跟他比起来,我就像一个女?丝,太没品了。他的吃相和英国王子恐怕都有一拼。更让我疑惑地是,他居然还很彬彬有礼、举重若轻地品评各种美食的特点和优缺点,我忍不住问他:“你是不是厨师?或者学过厨师?” 他却摇头笑着说:“我只是在别处吃过而已。” 我不得不再次问他和他父母的职业,他再次认真地告诉我,他父母种地,他刚大学毕业,还没工作,想先来西藏看看,然后再决定去哪里工作。 我失望地点点头,还是约他第二天一起旅游。他痛快地答应了。 第二天,我们一起游了舒缓富饶的邦杰塘草原、绿树成荫美丽的尼洋河美景,还到达着名藏传佛教宁玛派的圣湖,走过浮桥登上湖心小岛来到观景台,凭栏临风的感觉很让人陶醉。更让我开心的是,一路上,张震不但很绅士,而且知识非常渊博,谈吐高雅,见识不凡,我发现自己越来越迷恋他。当然,我也发现他似乎也很喜欢我,看我的眼神也越来越痴迷。我想,这就应该是传说中的缘分和爱情吧?可是,一想到他的身世背景,我又发愁起来,因为我父母肯定不会同意的。他们只想让我嫁高富帅。哪怕矮富丑也可以,反正就是不能接受穷。怎么办?难道我要选择一个不被父母祝福的婚姻吗? 眼看着分别的日期越来越近,再不摊牌就来不及了,于是,我背着张震给老妈打电话:“妈,女儿终于有主了。您老放心吧!” 老妈一听就急了:“他是做什么工作的啊?家境如何?有多大的房子?你别被骗子给骗了!” 我抓狂地说:“妈,我不是小孩子了,都是大龄剩女了,不会被骗的。你的其他问题,等我把他带回去,您再慢慢审问吧!”说完,我便挂了电话,生怕老妈再追问下去。 晚上,张震又邀请我一起吃饭。吃晚餐的时候,餐厅里突然响起了浪漫的音乐,在我正陶醉时,张震突然单腿跪地,双手献上了一大束火红的玫瑰花。如同做梦一样,我接过了玫瑰,餐厅里的服务员和客人们不约而同地鼓起了热烈的掌声。 本姑娘终于名花有主了,吃过饭,我便将张震拉到了我的房间。张震居然有点害羞,我就不客气了,我已经忍了很久了,我紧紧地抱住他,热情地吻向他。缠绵的吻过后,我对他说:“想娶我,得过我父母那一关,而要过那一关,你得听我的。从今天起,你就要冒充高富帅,这样才能通过我家变态的审查。当然,高和帅你已经不用冒充了,富你看起来也挺有派的,所以我毫不担心你的演技,关键是,将来一定不要再那样说你的家境和工作了。” 张震惊奇地问:“那说什么?” 我便跟他分析了他将要面临的形势,告诉他我几个表姐所嫁的都是什么人,总之,他必须比其他人强才好。张震不解地问:“我要娶的是你,又不是你的表姐们,管她们嫁给什么人呢?”我对张震的智商表示鄙视,再次不厌其烦地向他交代一番,他这才明白了。 几天后,我们结束了旅程,回到了我的家。一家人严阵以待,早已摆好了鸿门宴。看着各路七大姑八大姨,我心里有点没底。张震倒是谈笑自若,不怯场。他很快便对答如流般回答了老妈三个最重要的问题:“我父母是公务员,我也是,家在上海,有三套房,我的收入一个月五六千,不过福利很好。平时不用怎么花钱。” 听了这话,妈妈很满意,亲戚们也都很满意。我的心也总算放下了。哪知,表姐却又突然问道:“你家兄弟姐妹几个?” 老妈说:“人家是公务员家庭,当然是独生子了。” 张震却脸红了,然后说:“不是的,我有两个姐姐,一个哥哥,还有一个妹妹。” 这话说完,全家人一下静了下来,我吓得赶紧低下了头,完了完了,全穿帮了。 老爸果然问道:“都是公务员怎么还可以生这么多孩子?” 张震擦了下汗,很无辜地看了我一眼,弱弱地说:“很对不起大家,刚才我说了假话。其实,我父母都是农夫。我们住在乡村。我也不是公务员。” 听了这话,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家里静得连爸爸握紧拳头的声音我都听得到,空气紧张得就像要下暴雨一样。 老妈怒了,她一拍桌子,指着我:“洛兰!你还说他不是骗子?你怎么就被这小子给迷上了?” 看到老妈发怒了,我反而松了口气,不再内疚,大喊起来:“我的婚姻我做主,我不要嫁高富帅,我就要嫁他。爱情不应该这么势利。评价一个人,不是看他的收入和家境,而应该看他自身的素养和人品。所以,我觉得他很好,我爱他,我愿意嫁给他,哪怕是吃苦,我也愿意和他共度一辈子。” 说完,我一把将张震拉到身边,圈住他的胳膊,示威一般,昂起头环顾了众多亲戚。老爸沉重地叹了口气,老妈恨铁不成钢地瞪着我。就在这时,张震的手机响了。他拿出手机,接通电话。小侄子立刻叫了起来:“是苹果5,我也想要。”更让大家惊讶的是,张震接通电话后,像换了个人似的,一口地道的伦敦英,把我这群祖辈都居住在小城镇的亲戚们给镇住了。 挂了电话,张震这才对我说,加拿大一家大公司邀请他去上班,他还要考虑一下。我惊诧地问:“加拿大的公司怎么会知道你?你去过?” 张震这才告诉我们,他是英国出生的华人,后来全家一起迁居加拿大。这次来中国,就是专门来旅游的,来之前曾经向那个公司发过求职邮件。 我明显看到父母的脸由暴风雨变成大晴天,我顾不得管他们,有些生气地问他:“那你为什么骗我?说你家人住在乡村,还是农夫?” 张震不好意思地说:“我没骗人,我家确实在乡村,我家有个农场,所以父母是农夫。” 我再次质问:“那你以前怎么不说全?” 张震的脸更红了:“刚见你的时候,看你那么彪悍,我害怕遇到骗子。因为旅游攻略上有不要对陌生人什么都说的提示,所以我有所保留。后来一直没机会说,而且也想看你有多爱我。” 原来是这么回事。我真有点后怕,要不是我坚持了这么一回,一个好男人就被我错过了。 不久,拜别了父母,我和张震一起去加拿大见他父母了。他的父母,我一点都不用担心,张震告诉我,他的婚姻,他做主。 冤家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樱花小区是一片白墙红瓦的多层建筑,依着地势斜铺在一处缓坡上,一眼望去,红红白白,当真像开了一大片樱花。 明姬坐公交上下班,来来回回都寡着一张脸,只在胜利三路这一站,才生出一丝活气来,一双眼睛像觅食的鸟,在樱花小区上空饥饿地盘旋。 关注久了,有一天,明姬脑子里冷不丁蹦出一颗炸弹来。要是弄颗炸弹扔进去会怎样呢?这想法把她吓着了,她想起一个漂亮的初中同学,因为拒绝一个男孩,结果被那男孩拿水果刀划伤了脸。 明姬现在住的地方,在127路公交终点站。她一直没有睡午觉的习惯,自从搬家后,却开始睡了,其实也不是午觉,应该算是晚觉,晚上七点多,走走停停挤出市中心后,车上的座位就多了起来,明姬把自己扔进座位里,包包往胸前一抱,闭上眼睛,任凭汽车筛米似的摇她,不到两分钟就睡着了。有时做梦,有时还淌下一条口涎,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揩一把接着睡。一个用黑皮筋扎着低马尾、穿坡跟鞋的中年女人,就算嘴里有血淌出来,也不会有人朝她多看一眼。 127路终点站已经是真正的郊区了,除了房租相对便宜这条唯一的好处,桩桩件件都坏得不能再坏。有次明姬月经提前,家里的卫生巾刚好用完了,就出来找小店,走了好远,买到两包,只用了一天,就痒得不行,赶紧撕开一条新的,发现里面竟然有抖不尽的黄色粉末,身上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女儿妞妞在这里住过一个星期,身上被蚊子咬得大包小包,抱在怀里像抱着一根玉米棒子,只好赶紧把她送回母亲那里。母亲手里的扇子不用电,也不担心着凉。小时候,一到夏天,母亲的扇子就长在明姬身上,没想到这点专属还要遗传给女儿,可见她们家一代一代生活改善不大。 离婚前夕,明姬回过一次老家,隔着老远,母亲就望着她哭。拖到三十几才结婚,没想到还是不能到头,什么命哪!等明姬把妞妞带回去时,老人却笑了:要没这回事,我的乖外孙怎么轮得到跟着我呀,既是没用的东西,早扔早好。当即给女儿出主意:眼下你最当紧的是再找个人家,还有大半辈子呢。明姬嘴上笑了一下,鼻孔里却喷出一股凉气来,说等她把那边理顺了,就来接妞妞,顺便连母亲一起接过去。 但明姬理了一年多,丝毫没有理顺的迹象,这才觉得高估了自己,就拿租房子这件事来说,前前后后花了一个多月,最后还是一个同事向她推荐,说某某地方有套房子,房租如何便宜,装修如何干净清爽,锅碗瓢盆如何俱全,真正的拎包入住。她去一看,房子在一楼,并不像同事描述的那么好,只能算过得去,而且远得不能再远了,从西南到东北,几乎斜穿了整个城市。但同事说,关键是你可以长住,房租上也没有压力,你想想,这就相当于你白得了一套房子。这个说法让她动了心,同事又说,前后各带一个小花园,料理好了,岂不跟别墅一样。她脑子里马上出现了两棵树,“一棵是枣树,一棵还是枣树”。女儿能在有两棵枣树的房子里长大,也算不错的童年记忆。于是就死心塌地了。 很快她就明白过来,关于别墅的想法,真是太二百五了,两棵枣树更是痴心妄想,搬进来的第二天晚上,窗外叭的一声巨响,一袋垃圾砸在后花园里,塑料袋破裂,垃圾散了一地。看都不用往上看,没有人扔过垃圾后,还会探头往下看看垃圾袋破了没有。她去找物业,兜来兜去只看到一个貌似门卫值班室的地方,紧挨着一个自行车修理摊,无人照看,一个生锈的打气筒拿包装带系在那里,手帕大的马粪纸上写着:打气一元。字迹透着一股子狰狞。 明姬向来遇事爱往好处想,她决定在前院后院种些花,楼上的人再扔垃圾便会有些顾虑。种花之前,她洗了窗帘,拿不锈钢晾衣架晾了,搭在前面花园里。晚上回家,窗帘上趴着一团黑黑的东西,开始以为是只贪玩的猫,近前一看,是块形迹可疑的类似抹布的东西。 妞妞在这里的时候,明姬根本不敢让她去前院后院玩,生怕有什么东西扔下来,砸在她的小脑袋上。有天早上,妞妞一个人在阳台上,明姬在屋里做早餐。猛地一转头,看见一个男人站得远远地盯着妞妞看,那双阴郁的眼睛着实把她吓了一跳。 一定得搬,至少在女儿上小学前,得搬到城里去。 明姬前前后后见过不少人离婚,都说如何如何复杂,如何如何伤人,简直要脱层皮。轮到自己离婚时,却简单得像出门去超市,收了个拖杆箱,拉着女儿一声不吭就走了。她感觉自己不像离婚,倒像逃难,从一艘正在下沉的大船上逃出来,虽然可怜,解脱感却也让她出了口长气。 说起来,丈夫曾经也是个上进青年。就是因为太上进了,走到哪里都不忘寻找机会交朋结友。既然是跟朋友在一起,少不了唱歌洗头,敲背泡脚,街上流行什么,他们就跟着玩什么。后来,终于一致地迷上了打牌,明姬讨厌他打牌,当然也讨厌他总是后半夜、甚至天亮前才回家,常常把他锁在外面,不让他进门。但打牌打红了眼的人,菜刀砍在手上都不觉得疼,又岂会在意这点小惩罚?眼看他输光了存款,以为终于可以罢手了,谁知人家一如既往。问他哪来的钱打,他说:手艺见长,以赢养输。直到一年过后,他突然一反常态,躲在家里,连电话都不敢接,她才知道真相,原来他欠了一屁股赌债,把两个人直到退休的工资都透支出来,也还不清。很快人家就上门来催款了,真的就像电影里看到的那样,进门就是一把刀,嗖地扎进桌子里,刀柄晃晃悠悠,奏出嘤嘤的乐声。他跪在她面前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她吐着口水质问他:你还觉得自己是山?你早就垮了,连土堆都不是了。为了女儿的人身安全,她同意他卖房还赌债,一切重新开始,但前提是跟她离婚,她带着女儿重新开始,他一个人重新开始。他知道她向来说一不二,但鸭子死了嘴硬,依旧气哼哼地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到了那天你不要后悔。她哼了一声,头都没回。与其说她不相信意志的力量,不如说她不再相信眼前这个人了。 那段时间看了多少励志的书,拿多少单亲母亲来激励过自己,连她自己都数不过来了,最后总算给自己整出了一点虚妄的信念:一个人的辛苦,至少是悲壮的辛苦,不会被人瞧不起,身边有男人却拮据,那才真正让人感到耻辱。 这悲壮对女儿却是有害的,她可以悲壮地拮据着,女儿却不能悲壮地受伤害,最起码,她不能让女儿在127路终点站附近读书,这里的学校连篮球都是打过补丁的。 母亲有天兴冲冲地打电话来,劈头就报给她一个电话号码,叫她赶紧联系一下。语气之急迫,如同救火。明姬知道是怎么回事,自打离婚后,这已经是母亲第四次打这种电话了,母亲托张三,张三转托李四,李四又托王五,某一天,朱十打电话来,说哪里哪里有个男人,跟你家女儿特别般配。明姬觉得荒诞至极,转托的过程中,那些人没有弄错性别已经是很庆幸的事了。明姬跟母亲嚷嚷,母亲也不生气,只说,多个人多份力,两个人抬总归强过一个人挑。 其实明姬何尝不是这样想的,但只要一出门,一上街,她就万念俱灰。有天中午她出来吃拉面,门口进来一男一女,男人看上去五十多岁,女人顶多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她猜他们是父女,因为买餐牌的是女人,她大声问他,你要牛肉面还是要炸酱面?面条上来后,两人的几句对话让她如遭雷击。男人说,明天去见你妈,我还是穿西装吧,正式一点。女人说,穿什么都无所谓,只要是我认可的,我妈都无条件支持。 那碗面她吃得很慢,她在分析自己,她可以选择的男人,仅从年龄上来讲,必须是大于或等于四十五岁的,但从目前来看,这个年龄的男人,他们可选择的范围,几乎是所有成年女人,甚至有可能包含一部分未成年女性,她的胜算少得可怜。她在墙上的镜子里看了一眼自己,皮肤发黄发干,质地不够均衡,马尾搭在衣领上,像一条咽气多年的死马的尾巴;眼镜上蒙着面碗里的热气,灰白一片,挡住了整张脸上唯一有点活气的眼睛。她后退一步,把视线拓宽一点,发现满满一屋吃拉面的男女中,就她这里灰塌塌的,没一点生气。一通打量过后,她觉得自己的胜算简直就是零。 吃完面,慢慢往单位走,猛地想到有些继父与养女的关系……万一不小心干出引狼入室的蠢事来……罢了,她看似还有选择,其实那不过是个肿瘤,即便是良性的,终归也存着一颗忧心,是祸是福委实难以预料。 有一天,明姬下班时,苏娅突然出现在明姬的单位门口。 差不多有八年没见过面了,虽然偶有电话联系,明姬还是觉得苏娅变化挺大,简直就是另外一个人。八年前的苏娅,高挑个,一大束乌黑发亮的长马尾辫沉甸甸的,走起路来像踩在弹簧上。而今的苏娅,满头栗色长卷,衣着时髦得超出明姬的想象,她甚至都看不懂她到底穿了几件衣服;而且她泰然自若地坐在小花坛边上抽烟,就像这里不是公共场合,而是她家的小院子。当她站起来的时候,明姬第一个反应是,当年她踩在脚下的弹簧没有了,细一看,她甚至有点踉跄。 苏娅的眼睛明显愣了一下。 也许她也感到我变化挺大吧,明姬想,毕竟我已经是个妈妈了,而她还是个姑娘,虽然是个老姑娘。 两人也不急着说话,只朝对方走去,脸上都是笑微微的,像一对约好在此碰面的闺密。 就在前两个月,她们还通过一次电话,那时苏娅并没说她即将回来。 八年前,苏娅突然从单位辞职,半夜坐火车离开了这里。 明姬没想到她是个这么刚烈的女子,恋爱不顺,就拍屁股走人,不与那个人同处一座城市。她没少做苏娅的工作:不过是分手而已,有些人离了婚,还住在一套房子里呢,各吃各的饭,各睡各的觉。苏娅对她说的那种人嗤之以鼻:那还叫人? 那个人叫赵之全,分手的主要原因似乎是赵之全常常撇下苏娅去一些地方,一去就是个把月,回来后又语焉不详。 明姬跟赵之全两人的单位挨得很近。明姬在七楼某个靠窗的位置做财务,旁边一栋是群艺馆的六层大楼。赵之全本应坐在群艺馆三楼的某间办公室里,但他是个坐不住的人,他似乎很少上班,只要来上班,明姬总能见他在六楼楼顶上打呵欠伸懒腰。很久以后的一天,赵之全终于与七楼窗户边的这双眼睛相遇了。赵之全冲她笑,她也在玻璃后面笑。隔着玻璃笑过几次后,赵之全向明姬做手势,让她下楼去,他们一起吃午饭。 明姬受宠若惊。那时她还是个热爱艺术的姑娘,对每一个进出群艺馆的人怀有敬意,何况赵之全长发齐肩,大夏天也蹬一双踢得死牛的皮靴,这对当会计、日子过得像表格一样规整的明姬来说,杀伤力百分之百。 明姬有感觉,当她来到楼下,当他一眼看见她时,他对她是略略有点失望的,虽然那失望的眼神只是惊鸿一瞥,明姬还是感觉到了,她有自知之明,不止一个人说过,明姬是播音脸,也就是说,她有一张姣好的脸,相比之下,身材倒一般。明姬不假思索地忽略了他眼里的失望。这份淡定,靠的就是做财务多年养成的一双钢钎般的眼睛,那么多人拿着单据来报销,她必须准确地揪出那些不合格的,毫不留情地退回去,即便对方是小有权力的实力派,也得不卑不亢。天长日久,操练出来的除了锐利的眼睛,还有坚韧的神经,那些人瞪她,吼她,她都毫不退缩,赵之全眼里飞鸟般掠过的失望又岂能打倒她。 谈话倒还愉快,明姬一上来就说,今天我买单,算是表达我对艺术的热爱。她已知道他是搞摄影的。他也毫不客气,慨然应允,没像一般人那样叨叨什么女士优先之类。他们之间的基调就此养成,她大方,他随和,她不斤斤计较,他也不假模假式。他毫不掩饰地打量她的脸,蛋形的额头,略略上翘的鼻子,圆圆的尖下巴,以及下巴底下时隐时现的另一个下巴,说,好多年没见这么温良恭俭让的面孔了。 她问他为什么总是站在楼顶上,他说是去透透气。她说你这么自由的人,还要透气,看来你空气消耗挺大呀。他问起她的工作,关于财务,他似乎并不外行,他知道天天跑银行的财务人员,是最下层的财务人员,还说他一看就知道明姬不是天天跑银行的那种人。 饭吃到中间,他说,你是第一个不请我给你拍照的女人。她偏着脑袋笑了一下,心想,幸亏我的话还没说出口。他又说,我不喜欢给人拍照,那是照相馆的师傅干的。 这次见面,他们约好,以后只要他上班,他们就一起吃午饭。他说他平均每个星期来一到两次。她说,你要是来了,就到楼顶上晃一晃。 赵之全上班的日子并不固定,明姬渐渐养成了没事就往六楼楼顶上扫一眼的习惯。周围的小饭馆都叫他们吃遍了,吃腻了,他们开始跑更远一点的地方。好在他们对填饱肚子这件事要求并不高,一碗油辣子面也能吃得特别满足。他们甚至有过坐在江边一边晒太阳一边吃烤红薯的经历。赵之全说,我们这不成了酒肉朋友了吗?明姬心里一惊,可不,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们一直都在致力于吃,说着吃的,找着吃的,很少谈到别的事情,她心里不由得涌起一阵沮丧,但自尊心却让她大大咧咧地说,酒肉朋友也是朋友啊。 有一天,明姬说,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带你去蹭饭。赵之全马上涎着脸说,好啊好啊,我不介意。这被蹭的主儿,就是苏娅。苏娅是明姬的姐妹帮,也是做财务的,平时也是个爱蹭饭的主儿,但那天她过生日,想想好歹也能收到点儿生日礼物,所以乐得被别人蹭。 正式的生日宴在晚上,明姬那天有点特殊,她有出差任务,下午四点就得去坐火车,苏娅只好在中午特地为明姬单请一顿。 不用格外注意,明姬也能看出来,赵之全一见苏娅,眼睛都直了,从那以后,他的视线就没从苏娅身上移开过。 午饭到底吃了些什么,明姬一点都记不起来,她从不知道赵之全热烈地看着某人时,脸上的表情竟是那么生动,简直就是一团跳动的火苗,坐在餐桌对面都能感觉到他眼里噗噗扇出的热风。他们在一起吃了那么多次饭,他一次也没这样看过她,他看她的眼神甚至越来越平静,有时,她从大楼里出来,他在一楼外面等着,还没接上她的视线,他就转身往目标方向走了。以她对苏娅的了解,她知道苏娅已被这团火烧着了。她本来就是一个容易被烧着的女人。 那么多饭都白吃了。明姬幽幽地想着,看看赵之全,又看看苏娅,觉得手脚都凉了起来。 那顿饭吃了很长时间,明姬尽量装得若无其事,不时插上几句,笑一笑,离上车还有近两个小时,她就站起来要走。她实在呆不下去了。 一切如她所料,就在她出差的这几天里,赵之全和苏娅以超音速进入热恋。 这之后,明姬和赵之全的午餐约会就不知不觉地取消了,只有一次,赵之全很早就出现在楼顶,眯眼叉腰望着明姬的窗户。明姬推开窗户,赵之全打着手势。两人进了一家小茶馆。 赵之全说,我得留着肚子,待会儿要跟苏娅吃饭。 明姬强作镇定:我的朋友不错吧?就知道你们会对上眼的。 我就喜欢高个子。他摇着头,头发丝里都是抑止不住的欢喜:真没治,我一看到个高高腿长长的女子,就有感觉。 就像落榜的学生仰望贴在墙上的录取分数线,明姬不知是该感谢赵之全的坦诚,还是该可怜自己的身高。 赵之全说,哪天我们去拍照。 明姬说,你不是说不喜欢拍人吗? 你们不一样,再说,我就算拍人也跟别人拍得不一样。 赵之全把她们带到一片已经拆迁完毕却无人施工的废墟,蹿上蹿下地找角度,找好角度就摆弄她们,一会儿叫这个站在断墙上,一会儿叫那个坐在瓦砾堆里。明姬穿着白裤子,不太听指挥,苏娅却无所谓,她穿了条灰色的细麻布裙子,叫她怎么做就怎么做。赵之全眯着一只眼睛,对镜头直喊,不错!太棒了!明姬便越发不听指挥了。 之后就很久没见面,也没看到过那天的照片。 没有了午餐约会之后,时间变得富裕起来,明姬就在这当儿认识了后来的丈夫,怀着某种不可告人的动机,她要求跟对方在中午约会,共进午餐。至于晚上的时光,她更愿意千方百计跑去见苏娅,只是很少有见得着面的机会,赵之全是个爱动的人,苏娅也行踪不定,好不容易被明姬逮着几次,她惊讶地发现,苏娅变了,她脱去职业装,开始走休闲路线。除了着装,她讲话的语气也变了。她说,明姬,我们以前太听话了,听话的结果就是,我们越来越像奴才。 苏娅的顶头上司是个女的,喜欢把下属当仆人使唤,比如叫苏娅顺便给她带份早点来,哪能顺便呢?苏娅已经坐在办公室里好一会了,但也只得遵命“顺便”下去给顶头上司买早点。顶头上司要出差,东西收拾好了,临出发前,猛地想起还没买洗发液,打电话给苏娅,让她去买某某品牌的小包装,气喘吁吁买去了,顶头上司却皱起了眉头:我头发爱出油,我不要滋润型的,我要清爽型的。苏娅便接过来去换,到了超市发现小票弄丢了,只好重新买一瓶,原来那瓶就当自己买了。单位分了水果,顶头上司那份照例要苏娅送到家里去。顶头上司住二楼,到了楼下,放下水果敲门,上司十八岁的儿子在家,开了门,穿着睡衣站在楼梯口,看苏娅力工似的驮着一箱水果,一步一顿地上楼,根本没想上去搭把手。 苏娅告诉明姬,自从跟赵之全交往后,她觉醒了,她决定再也不当顶头上司的奴才了,奴才当得再好,人家也不会提携她,因为她比顶头上司小不到十岁,等上司退下来了,她不用提携也熬得差不多了,所以她没必要向她邀宠。她已经向上面打了报告,要求调换到另一个部门,按照赵之全的建议,她换到了一个男人统率的部门。赵之全说,一个女人最幸福的事,就是把另一个比她漂亮的女人踩在脚下碾来碾去。 明姬就想,如果换做是自己呢?她会不会像苏娅一样,被赵之全影响到如此程度?应该不会,她很可能根本不会向赵之全讲起自己单位里的事情。 稳定下来之后,那对恋人的捆绑也就松了些,苏娅终于可以分点时间给明姬了。见了面,两人聊得最多的还是赵之全,有时是明姬问,更多的时候,是苏娅主动向她讲起来。也难怪,是明姬把赵之全带到她面前来的,她不向明姬讲向谁讲呢,何况赵之全是一个常年外出拍照的人,就像蜜蜂忙于在旷野里采花,他的工作注定他身上有着无穷无尽的趣事,想让她不讲都难。 从苏娅那里出来,明姬在回家的路上,一步一步踩着自己的影子,一遍一遍放映着苏娅和赵之全的恋爱点滴,心想,这算怎么回事?全程参与他们的恋爱,还是间接地跟赵之全谈着不为人知的恋爱? 也就一年光景,苏娅有了苦恼,赵之全渐渐开始从她手里脱缰,她常常找不到他人在哪里,打电话,不是无法接通,就是已经关机。好不容易逮到一次,还振振有辞:你可以一边嚼口香糖一边工作,我却不能一边按快门一边在电话里跟你谈情说爱,你工作用手,我工作用心。 最过分的是赵之全有一次竟失踪了一个多月,苏娅几乎要疯了,拉上明姬找到他老家去。赵之全的老家在一个小镇旁边,半城半乡的家庭,人都在镇上谋生,家里却有好几畦菜园,好几头家畜。苏娅称自己是赵之全的同学,明姬却觉得那家人根本就不想弄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只告诉她们,赵之全几乎一年到头不落屋,好几个春节都是在外面过的。 他怎么是这样的人呢?他们到底是给他自由,还是对他漠不关心?真没见过这样的家庭。苏娅出门之前着意盛装,这时已像正午的捧花,全都打蔫了。两个人一路上走得怏怏的。 又过了一段时间,苏娅深更半夜跑到明姬这里来,进门就号啕大哭。 赵之全明白无误地告诉她,他们的关系是没有前途的,他和任何女人都不会有前途,还说他不会走普通男人常走的那条路,他这一生,他想拿它来当一场实验。她说为了他,她甘愿去做一个不寻常的女子,愿意陪他走完这场实验。但他一字一顿地说:他不要,他的人生只有他自己,他不需要任何配角。 明姬听着,心跳得像擂鼓一样。苏娅这等花瓶般的女子,果然镇他不住啊。以她短短的人生经验,以及她对这个世界的粗陋认知来看,她直觉这是赵之全急于分手的托辞,他不忍直接说出来伤她的心,只能给自己戴一顶与众不同难以理喻的帽子。一定是这样。她只是没想到他会这么果断,这么决绝,还以为他会慢慢悠下去,等苏娅主动开口呢。 明姬给苏娅出主意,与其苦苦求他,不如冷他一段。苏娅叫了起来:不行不行,你不知道,我这边要是冷了,我们之间肯定就完了。 那怎么办呢?要不,刺激他一下? 苏娅不哭了,擦干眼泪坐了一会,不顾夜深,推门出去。 没过几天,赵之全打电话给明姬,要她速到医院一趟。 明姬赶到医院的时候,苏娅已经洗过胃,正躺在床上昏睡。因为听过苏娅的哭诉,明姬也没去问赵之全缘由。赵之全也不急着解释,只说,我问过医生,没有生命危险了,我已经在这里守了一天一夜,实在是要回去洗个澡了。明姬看他眼窝深陷的样子,责怪他不早点把她叫来。赵之全说,等她醒来,你告诉她,如果她不甘心,我也为她死一次,我能报答她的,就只有这个了。他说完就走,头也没回。等明姬回过神来,转头一看,苏娅的眼泪都流到耳朵里去了。 出院后,苏娅就向单位递了辞职报告,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坐夜晚的火车去了省城。 八年没见,苏娅的烟瘾根深蒂固,中指和食指间已经染上了棕色的烟斑,两条法令纹几乎跟她的烟瘾一样稳固。明姬赶紧拿手指压在自己的鼻翼两边,苏娅四十一岁,比她还小一岁,苏娅都有了法令纹,自己肯定也有了。 苏娅告诉明姬,她又辞职了。明姬大惊,外资公司多好啊,高收入白领,多少人求之不得。苏娅一笑:那种公司,工资虽然还可以,但你几乎看不到任何发展空间,你就是一个土着劳力。我这次是从一家婚庆公司辞职的。 明姬再次打量了一番苏娅的穿戴,倒有点婚庆公司的痕迹,便问她:婚庆公司又能有什么发展空间?连财务都不是很正规的。苏娅惨淡一笑,咬牙切齿:我他妈的还不是看到那里有摄影两个破字! 还是没能释怀啊!明姬叹了一声。 过了一会,苏娅说,在省城认识了一个家伙,叫我跟他一起回来开厂,他先回来的,但我拖到现在还没去找他。 是要请你做厂长夫人的吧?明姬上下打量着苏娅:肯定的,财务人员哪里找不到。 那又怎么样!苏娅吐出一口烟。我虽然没嫁出去,但我一直都有市场。 明姬不再对这事发表意见,她想到了自己,她是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不会有人虚席以待,不会有人徘徊在她窗下,更不会有人等她回心转意,一句话,在男人眼里,她跟死了差不多。 两人上了127路,吭哧吭哧的发动机声中,苏娅把头伸到明姬面前,小声说:我刚才没说实话,我不是辞职,而是被人家炒了鱿鱼。说完也不看明姬,依旧直直地坐在座位上。明姬没吱声,两眼定定地望着前方。过了一会,苏娅又凑上来说,我以前也不在外资公司工作,但我的公司离一家外资公司很近。 明姬继续直直地坐着,压根儿就没听见苏娅在说什么似的,只把手从包包上拿下来,盖在苏娅的手背上。 下车时,明姬说,你可以在我这里多住些日子。 苏娅说,你不要可怜我,我好歹存了点钱。 明姬给苏娅收拾房间,苏娅站在一旁抽烟。明姬提醒她:事先讲好,要是我女儿来了,你可不要当她的面抽烟。苏娅嗯了一声,问她女儿什么时候来。明姬说,怎么也得上小学的时候再来吧,她在老家上着幼儿园呢。 苏娅扔掉烟蒂:我可以付一半房租。 怎么?你要在这里长住? 如果你不反对。 明姬想了想,把她拉到客厅,问她要了一根烟。她着意看了一眼苏娅的手,尽管没有家务拖累,那手也像暴晒过的青禾似的,跟以前不能比了。以前苏娅的手,饱满,细长,泛着一层细密的油光,现在也变干了,变暗了。 这么多年,怎么也没给自己找个男人?告诉你,青春可是易耗品。明姬不大习惯香烟的味道,但她一抽烟,就像人上了舞台似的,愁绪一下子全上来了。 找过,都没到结婚的地步。你呢?你还打算结婚吗? 碰上不成器的男人,还不如一个人。 我的运气也不好。有个很不错的家伙,我们同居了四年,结果还是散了。这事我好像跟你说过。 就是那个开物流公司的?男人不成器不好,太成器也不好。 苏娅就此住了下来,明姬去上班的时候,她还在蒙头大睡,明姬下班回来,她却去向不明,明姬也不问她的行踪,反正她多半能在第二天早上看到熟睡的苏娅。 寒假到了,明姬去老家把妞妞接了来,苏娅很快就逗得妞妞围着她跑前跑后。明姬趁势把妞妞交给她。有天傍晚,苏娅打电话给明姬,叫她到某个地方去吃晚饭,她和妞妞在那里等她。 妞妞身边围着一堆小零碎,泰迪熊,巧克力,衣服,卡通画册。明姬说,干吗一下子给她这么多?又不是明天就不见了,日子还长呢。妞妞抱着泰迪熊,吃着巧克力,兴奋得额头直冒汗。苏娅说,妞妞,告诉妈妈,你今天做了什么最开心的事? 原来妞妞今天去一家新开的照相馆扮了一次白雪公主。跟以往的拍照不同,这次不是穿好衣服化好妆,呆板地面对一个镜头,而是让孩子进入摄影棚,像演电影似的按照童话故事里的情节饰演一回白雪公主。不光妞妞兴奋,苏娅也激动不已:没想到妞妞一点都不怵镜头,演得可好了,好多叔叔阿姨都夸咱们呢,对不对妞妞? 趁我不在,两个人就大搞腐败。花了不少钱吧? 苏娅一笑:待会儿跟你细说。 吃过饭,三个人说说笑笑地回家,明姬把妞妞服侍睡下后,来到厨房。苏娅站在抽油烟机下抽烟。明姬问:总共多少钱?苏娅说,先不说这个,猜猜我今天碰到谁了?明姬埋头收拾碗柜,弄出一片叮当声。苏娅打了她一下:赵之全!我碰到赵之全了,那个照相馆就是他开的。 明姬拿着一只碟子呆在那里。我真是服了你们了,我一直在这里,好几年没他的消息,你刚一回来,就碰上了他,莫非你们真的是前世冤家? 我刚刚也正在惊叹这件事呢,我回来可不是为了他。 他怎么样?你们有没有说起我? 他很好啊,老了点,胖了点,状态跟以前也不太一样了。没说起你,旁边一直有人,我们没空闲聊。 这就对了,不要提到我。 苏娅问为什么,你们以前不是天天在一起的吗? 反正不要提到我。明姬想说,他也不一定想见我呢,但这话一说,势必又要牵扯到另一个女人,不如什么也不说。突然想起什么,问:那妞妞呢?他就没问妞妞是谁? 噢,我说是我干女儿。你看,我们想到一处去了,这么多年没见,凭什么把一切全都告诉他?一无所有不可怕,就怕连神秘感也没有了。何况人家现在过得比咱们好,既是国家工作人员,又是老板,双重身份,要什么有什么。 看到他老婆没有? 没有,到外地演出去了。歌舞团的演员。 明姬脸上挂起一丝怅然:到底还是那个跳舞的姑娘,他们到底还是结婚了。 苏娅辞职出走后,赵之全只跟明姬共进过一次午餐。明姬说,你再也不会遇到像苏娅这么爱你的女人了。赵之全摇摇头,放下筷子抽烟。 苏娅到底哪里不好呢? 她没哪里不好,是我负了她好吧?但我不能没感觉了,还硬撑着跟人家搅在一起,那对人家也不公平。其实,我很怕跟一个女人开始那种关系,一旦进入那种关系,接下来就是义无反顾地走向结束,我倒宁愿跟她们保持像你我这样的关系,只要没有天灾人祸,我们就可以永远这么好下去,这多美好,多祥和。 明姬做出深以为然的样子,举了举手中的茶杯。祝福我们这样的关系,不过,下次有了女朋友,不要瞒着我哦,我好好奇。 不想要女朋友了,吃完这顿饭,我们可能有一阵子见不着了。我想出去走走,我想好好做点事。 难道你也要像苏娅一样离开这里? 不知道,出去看看再说。他站起来拍拍她的肩:我走了,你好好上班,不许七想八想。女人还是像你这样安分一点好。 明姬看看他拍过的肩,就像他留了点什么东西在那里一样。 明知六楼顶上不可能再有赵之全的身影,明姬仍然一天几次往那里看,那上面光秃秃的,有阵子放了几个鸽子笼,鸽子们在那里咕咕咕地叫,朴棱棱地飞。后来,连鸽子也不见了,听人说,那些鸽子都是菜鸽,养大了就拿去卖了,杀了,吃了。明姬就想,真是随时随地都有离别和杀伐啊。再后来,楼顶上来了一支小小的施工队,几天过后,一个网球场建起来了。明姬想,要是赵之全还在这里,站在这么漂亮的地方抽支烟,打打呵欠伸伸懒腰,还不把周围写字楼里的男男女女羡慕死。 苏娅那边,偶尔还有电话来,明姬殷勤地问东问西,问寒问暖,问到最后,少不了要来一句:赵之全真的没联系了?抽刀断水,只有男人才做得出。苏娅也问她,你们还一起吃午饭吗?明姬不知为什么,省掉了那次她跟赵之全的午餐,说,你都跟她分手了,命都跟她拼过了,就算不是敌人,也不再是朋友了,我为什么还要跟你一起吃饭? 过了差不多一年,有一天,明姬一抬眼,赵之全站在六楼顶化纤草坪上打呵欠,伸懒腰,她以为自己看花眼了,揉了揉,定眼一看,真的是赵之全,他回来了。赶紧推开窗户,在玻璃上敲了敲,赵之全一回头,两个人都笑了。 依旧是共进午餐。赵之全明显晒黑了,但精神很好,明姬问他这一年都去了哪里,干了些什么,赵之全不回答,却问:想我了? 想!明姬大大咧咧地一笑:一到午饭时间就想。 赵之全这才说,他跑了小半个中国,一顶帐篷都睡烂了,不过也算小有收获,他的摄影作品拿了两个大奖。 明姬正想说这下可以告一段落,静下心来找个女朋友了。赵之全告诉她,接下来,他想搞个自己的工作室。明姬就感到羞愧,瞧自己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啊,人家才没把这些事放在心上,人家满脑子都是事业。 赵之全接着告诉她,成立工作室,得要不少钱。明姬说,钱的事我帮不了,但若你要个做财务的,我可以义务帮忙。 赵之全说,我要钱,没有钱哪来财务? 明姬脱口而出:找个有钱的女朋友就全解决了,钱也有了,管财务的人也有了。 行啊。赵之全哈哈一笑:你要是有这样的人,不妨给我推荐。 接下来的那段时间,赵之全再没在楼顶上露过面,明姬有时悄悄来到消防楼梯口,那里可以望见赵之全的办公室,门开着,有时是他一个人在里面捣鼓什么东西,有时是几个男人在里面高谈阔论。有几次,明姬看到几个商人模样的人往他办公室里走,人一进去,门就关了,好半天都不见出来,明姬就想,他真的在谋划他的工作室吗?他在为他的工作室找投资吗? 如果他跟那些男人谈成,他们之间将从此疏淡下去,他会专注到自己的工作室里去,会变得忙碌起来,再也不会到楼顶上伸懒腰,更不会有共进午餐的机会,他们从此将没有任何交集了,他和她最终会变得陌生起来。只这样一想,她就感到胸腔疼痛,鼻子发酸,失去这个人,她的人生将变得多么荒凉,多么无趣。可是,要怎样才能一直维系跟他的联系呢? 琢磨了好久,有一天,明姬直接下楼去了他的办公室,问他有没有时间一起吃午餐,他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她说,那好,今天我要让你见一个人。 明姬带的是她公司的一个叫李夏的客户,印刷机械经营者。当然,是个高个子女人,她没忘记他的爱好。但她高得不如苏娅灵秀,不过,她也有苏娅不及的地方,她有钱。见面之前,明姬把赵之全狠狠吹捧了一番,优秀摄影家,多次获得大奖,卓尔不群的艺术家风采,等等。说实话,明姬一点把握都没有,他们一看就知不是一个类型的人,但李夏一听却来了兴趣:很好啊,我还真没跟搞艺术的男人打过交道。好像她热衷收集各种类型的男人似的。 明姬故意选了他们当初跟苏娅一起吃饭的地方。午饭吃得不精彩,赵之全话不多,眼睛很老实地盯着菜碟,完全不像第一次见到苏娅的样子。李夏则看看明姬,又看看赵之全,一副爱谁谁的表情。明姬卖力地跟这个说两句,又跟那个说两句,累得眼冒金星。 好歹结束了午餐,两人目送李夏开车离去,明姬问赵之全,怎么样? 赵之全瞪了她一眼:不怎么样。 不出一个星期,李夏再来公司时,喜滋滋地对明姬说,他们又见过面了。明姬吓了一跳,李夏接着说:我们一起吃了顿晚饭。他挺温顺的,话不多,但还算体贴。 明姬不知道这话对赵之全来说,算个什么评价,但他们能见第二面,已经让她意外至极。她好心地告诉李夏,不要拖得太久,他周围的女人,多半是跟文艺沾边的姑娘,嗲得很,别哪天让人家近水楼台先得月。又说,放心,真要拼起来,她们谁都不是你的对手。 李夏冰雪聪明,会意地离去。没过多久,赵之全站在六楼楼顶上向明姬招手。两人一见面,赵之全就拿出一个XXX牌摄影包来,往明姬面前一塞:我是应该收下,还是给她退回去? 明姬说,如果喜欢,就收下,不喜欢,就退回去。 你是指人,还是指设备? 明姬喉咙里哽了一下,说:设备。 那我就收下了,又不是我要的,是她给的。 李夏的小汽车常常停在楼下,但人并没到楼上来,有几次,明姬瞥见李夏坐在驾驶座上,不是拿着小镜子涂口红,就是端端正正地坐着,耐心地等人。明姬不眨眼睛地盯着赵之全的动静,他终于从办公室出来了,下楼梯都是跑跳步。他对她不像他说的那样不屑啊。 李夏突然变得孩子气,三天两头给明姬打电话,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向明姬描绘赵之全。他怎么是这样一个人呢?他不吃鱼,不吃甘蔗,不吃瓜子,他说他不吃一切吃进去又要吐出来的东西,真把我笑死了。他也不喝酒,我还以为他们搞艺术的都爱喝两口呢。他的衣服没一件是名牌,有一次,他在地摊上花五十块钱买了三件T恤。明姬一面觉得她大惊小怪,一面像赵之全的经纪人似的为他找理由,替他解释。完了就找机会向赵之全反馈李夏的看法。赵之全说,这个女人怎么什么都跟你说呀。明姬想从赵之全那里套一点他对李夏的看法,但赵之全一字不漏,只说,她就是个生意人。 两人交往了不到半年,有一天,女客户面色凝重地来到明姬的办公室。 明姬,我怎么看不懂他的摄影呢。她递给明姬一张大照片,仍然是在一片废墟上,一个男人正在看一张着了火的报纸。他那里像这样的照片还有很多,基本上,他的照片我能看懂的很少很少。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真的像人们常说的那样,艺术家是半个疯子? 你别忘了,他就是凭这种照片获奖的。 他还有个臭毛病,他看见漂亮女的就两眼发直,走不动路。 这不是男人的天性吗?我遇到英俊的男人也会多看两眼呢。 就怕他一辈子都喜欢吃着碗里看着锅里。 明姬说,实在不行,咱们就撤?她清楚自己的内心,他们成与不成都无所谓,参与他们恋爱的乐趣,甚至远远大于听到他们终成正果的消息。 但李夏似乎心有不甘,她说她还想再观察观察。 过了一阵,李夏又来投诉,这次她很紧张,说是已经一个多月找不到赵之全的人了,电话也一直关机。 这话多么耳熟啊,苏娅跟赵之全分手之前,不也是为找不到他的人而苦恼吗?但她还是尽量安慰李夏:肯定又是遇上他们那一行的朋友了,他们经常这样,本来正一起喝着酒呢,喝着喝着,这个说,应该去九寨沟,那个说,有本事今天晚上你就走。这个把酒杯一顿,说有本事我们现在就走。一群半醉的人,就拉拉扯扯去了火车站,他们经常干上车后补票的事。这是明姬现编的故事,很显然并没说服李夏,她上前一步,小声对明姬说:他刚从我手上拿了三万块钱。 这就超出明姬的估量范围了,明姬呆愣了一阵,急中生智替赵之全说起话来:这就更说明他是临时有事出去了,你想啊,他要真是有意的,那他以后哪还有脸见你?何况他也跑不了,他的单位在这里,你还怕找不到他的人? 他就是不想见我了才这么做的,我去找过他的单位了,人家说,他刚刚请了创作假,不用来上班了。 这下明姬也急了,他居然没跟她说一声,到底是没拿她当朋友,还是怕她会告诉李夏? 李夏突然笑起来:罢了,三万块钱对我也不算什么,倒是帮我看透了他这个人,还以为搞艺术的男人有多了不起呢,原来也是垃圾。我就是奇怪,明姬你这样的人,怎么会有他那样的朋友呢? 明姬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像样的话来。 好了,也不怪你,是我请你带我去见他的,我就是想告诉你,以后你也得多长只眼睛,有些人,并不是你看见的那个样子。 从那以后,明姬就一直没见过赵之全。 夏天到来,六楼楼顶上的网球场也拆掉了,变成了楼顶花园,花花草草在那里安家落户,一片繁盛。明姬一得空,就托腮望着那里,心想,就算有一天赵之全再去楼顶,恐怕她也很难发现他了。冬天又过完了,忙碌的年终结算也告一段落,一年一度的人事调整开始了,这一次,久未动窝的明姬调到了另一个部门,那里跟这边朝向相反,面向马路,敞亮归敞亮,但六楼楼顶再也望不到了。明姬站在新办公室里,顿感万般不适。 有一天,明姬下楼吃饭,路过群艺馆大门,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不抱希望地问门房大爷,最近可看到过赵之全。门房大爷说,见过啊,他前几天来送过喜帖。 什么喜帖?明姬感到全身一紧,脑子嗡嗡作响。 结婚的喜帖啊,赵之全要结婚了。 ……跟谁? 那我就不知道了。你是他什么人?连他结婚都不知道吗? 明姬来不及回答,赶紧走人。 她后来试着找到赵之全的办公室,一间门锁着,门上落着一层均匀的灰,看来有些日子没有打开过了。对门坐着个男人,问他,说是赵之全几乎不来坐班了,除非馆里有事请他来。又问他怎么联系到赵之全,回答是不知道。 也就是说,如果赵之全不来找她,她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没想到近在咫尺的人,有一天也会天涯相隔。 恍惚中,她去过赵之全的老家,当初她跟苏娅去过一次,还记得路。她远远地站在那栋小楼前,努力辨认着喜庆的痕迹,如果他在这里结婚,至少会留下点大红喜字之类的东西。但她什么也没发现,半新不旧的墙光秃秃的,玻璃后面的窗帘斜拉着,一望就知是挂了很多年的东西。 路过民政局时,她不由自主地停下来,踏上大门前的台阶。新人在这里注册登记,应该会留下记录,那记录上应该会有家庭地址。到了台阶顶层,她又走不动了,她以什么理由来查人家的记录呢? 恍惚了大半年,还是没有赵之全的任何消息。经人介绍的男朋友还在不冷不热地处着,一起吃饭,一起轧马路,面色温和,偶尔浅浅一笑,但更多的时候,她的浅笑没有内容,像一张盖在粥碗上的白纸,粥在底下滚烫滚烫,白纸却无动于衷。男朋友说,你真安静,现在像你这么安静的姑娘不多了。她转过头,依然只是一笑,眼睛却在人流中有意无意地搜寻一个扎辫子的男人。有一天,男朋友提到了民政局那个地方,明姬心里一亮,如果他们去登记,她可不可以找机会,或是干脆求求情,让人家给她看看过往的登记呢?就说听人讲有个朋友前不久才在这里登过记,她想核实一下。她那天是新人,如果多带点喜糖过去,多说几句好话,没准人家就不忍拒绝她了。 她就揣着这样一个小心愿跟男朋友去了民政局。一个保养得很好的中年阿姨接待了他们,果然要在一个名册上留下双方的姓名性别年龄以及家庭地址,她心里一阵狂喜,双手奉上喜糖,阿姨接过去,对他们说了许多祝福的话。她向阿姨说出了在心里打了无数遍草稿的请求。阿姨想了想,说,你报名字,我帮你翻翻看。明姬在男朋友狐疑的注视下说出了赵之全的名字,阿姨用手指头指着扫了一遍表格,又往前翻了两页,说,没有,也可能不是在我们这里登记的,街道办公室也是可以登记的。 接下来的拍照、宣誓、签名,明姬都由男朋友拖着,堆着一脸机械的笑,心里却反复念叨着一句话往下沉,一直沉到脚底下:失散了!永远失散了! 后来的某一天,明姬突然想通了一个道理,也许赵之全是故意躲着不见她的,毕竟,她知道他拿走了李夏三万块现金和一部相机,他大概不好意思再见到她。他哪里知道,他不管做什么,她都是站在他这一边的,他说他想开一个工作室,缺钱,她就把一个富有的女人领到他面前。她猜,如果有一天,他说他想杀人,她可能会从背后给他递一把刀。可惜啊,他不懂得她的心,她也不便向他明说。 苏娅在卫生间里涂涂抹抹,明姬把她挤过去一点,对着镜子梳头,问苏娅,赵之全知道你住在这里吗? 苏娅正绷着嘴涂唇彩,好一会才说:我想搬到城区去住,这里太不方便了。 你现在又不上班,也不赶时间,有什么不方便的? 这里完全是农村,听说环境改变人只需要一年时间,春夏秋冬轮一遍,人跟环境就一个颜色了。 127路车上,明姬一边随车摇晃,一边想,如果苏娅真的搬走了,她又要失去赵之全的下落了,真想现在就冲到那个影楼去,可她知道,她一定一定不能贸然出现在他面前,她现在还是以前的明姬吗?她带着孩子,租着房子,黄着脸子,生着褶子,以这样的面目出现在那个金碧辉煌的影楼前,他还能认出她来吗?他见了她会是什么感觉?他会不会尴尬,担心她说出那三万块钱的事?没准他希望她忘记了,根本不记得有李夏那么个人。下车时,她心不在焉,竟在台阶上一脚踩空,跌了下来,蜂拥着上车的人踩着了她的包,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噗地一声破了,正要喊,一条腿撞在她脸上,她眼冒金星,连喊都喊不出来了。 刚在办公室坐着喘了一会气,任务就来了,明姬打起精神应付,一通忙完,已近中午,不免想起妞妞和她的午餐,就打电话给苏娅,苏娅那头很吵,她的声音听上去满腹抱怨:我和妞妞正在进城的车上呢,车上尽是鸡屎和菜叶子,亏你每天都坐着它进进出出的。不行,我今天就得去找个新家。 明姬紧张地说:先别急,我们一起吃了午饭再说,好吗? 但苏娅说她的午饭已经有着落了,她会跟一个朋友一起吃。如果你能出来,可以到127路站台接妞妞,妞妞更想跟你一起吃午饭。 明姬本能地说不行,我中午只有半个小时吃饭时间,妞妞还是得拜托你! 苏娅那边没说什么,又开始抱怨这车开得慢。这等于是小长途啊,你每天这样怎么受得了? 将近下班时,苏娅到底还是把妞妞还给明姬了,她说她还要在外面玩玩再回去,出来一趟太不容易了。 明姬迫不及待地问妞妞,中午在哪里吃饭,一起吃饭的还有谁。 妞妞说,有那天给她拍照的叔叔。 明姬又问:叔叔有没有问你的妈妈是谁? 妞妞摇头。叔叔只跟苏娅阿姨说话,苏娅阿姨还哭了。叔叔给她擦眼泪,还摸她的头发。 不会是叔叔把她惹哭的吧?叔叔喜欢苏娅阿姨的对不对? 不对,是苏娅阿姨喜欢叔叔。 明姬扳过孩子的小身子,紧了紧自己的胳膊:你怎么知道的? 我就是知道。 明姬望着孩子,突然不认识她了。 苏娅很晚才回来,等她洗漱完上床后,明姬披着衣服来到她床边。 你不会想跟他重修旧好吧? 很没出息对不对?都说好马不吃回头草,但我没办法。都怪你,谁叫你当初带着他来见我的,要是不碰上他,我的人生完全是另一种样子。 不要勉强自己,回头草也罢,头回草也罢,只要喜欢吃,而且吃了对身体有好处,吃了又何妨。 苏娅捶了她一下:还以为你会反对的。 一连几天,都是苏娅带着妞妞进城,到了快下班时,才把妞妞送到明姬那里,再出去玩到半夜方归。明姬已经不再向妞妞打听跟苏娅在一起的细节了,让这么小的孩子观察大人的情感世界,不说亵渎,至少是不健康。 有天晚上,明姬拿出一个小吊坠,挂在妞妞脖子上,告诉她,这里面有妈妈的联系电话,万一跟苏娅阿姨走散了,就找警察叔叔帮你打这个电话,妈妈就会过来接你。她决定跟自己打个赌,如果赵之全能发现这个吊坠里的电话,能顺着这个号码给她打过来,那么她就冲过去找他,哪怕她已经老了,更加不漂亮了,而且活得不怎么样,这些障碍她可以克服掉。 吊坠只挂了两天,妞妞脖子上就光秃秃的,问她吊坠去了哪里,她一脸茫然,看来是不知掉在哪里了。 又在衣服上悄悄缝了小网兜,把号码条放进兜里,这回倒是没丢,但号码条一直在里面原封未动。谁会去翻看一个孩子的外套里衬呢? 明姬渐渐绝望了,如果她不去找他,他恐怕再也想不起她来了。 苏娅说她看好了一套房子,在市中心,虽然房租贵一点,但方便多了,她准备以后不管去哪里都不坐车,一律步行。虽然房子人家还没腾出来,她还在明姬家里住着,但她已经把以后步行的鞋都买好了。 明姬没吱声,一个人踱到阳台上来,她第一次觉得这个小区是如此简陋,如此荒僻,各家各户伸出阳台的衣物没一件像样的,看上去像个贫民窟,就连地上缺乏修剪的植物都透出寂寞与无趣。 苏娅来之前,她并没这么觉得,反倒有种置身世外、闲静安逸的感觉,但苏娅一来,她就焦虑了,就像一家人正在围炉烤火,突然从雪天里闯进一个人来,他带来冰冷然而新鲜的空气,让屋里人自惭形秽。他们在温暖但是污浊的空气中实在呆得太久了。明姬回过身来看屋里,出租屋里的简陋家具,在自然光线下尤其显得粗糙。她想,她的生活不也是这样的吗?远离人群,远离城市,孤单贫寒,毫无品位。 苏娅端着两杯茶跟过来了,明姬接过茶杯,叹了口气:你干吗回来?你不回来,我不会觉得我现在的生活竟有这么糟糕。 你只需要搬个家,一切就都不同了。空旷贫乏的地方,只会让我们加倍感到一无所有。 明姬苦笑了一下,她何尝没想过搬家,她还恨不得搬到樱花小区去呢。 苏娅正要说话,电话响了,看了一眼号码,当着明姬的面接了。是个男人。明姬竖起耳朵,但不是赵之全。苏娅嬉皮笑脸说了几句,挂了。明姬问:厂长吗? 苏娅倒愣住了:什么厂长? 咦,你不是说有人回来开厂,要你去当厂长夫人的吗? 苏娅哈哈一笑:你不说我倒忘了。我回来时换了手机,他没有我的新号码,我要是不去找他,他是找不到我的。 不会这么快就改变主意了吧? 当时没想到我会碰上赵之全。 碰到又怎样?人家现在万丈高楼已经成形,你推不倒了。 苏娅闷头抽了半根烟,说,明姬,我们不等男人了,我们合伙买房吧,也不要很大,两个小房间就行,各付一半,产权各半,将来若能嫁出去,这一半房子就是我们的婚前财产,若不能嫁出去,我们也可以活得像模像样的,不像现在,总觉得自己一无所有。 这倒是个新想法,两个人顺着这个新思路想了一阵,竟越想越激动。苏娅坦白说出她的家底,果然比明姬多多了。苏娅说,我的这一半,可以付现金,不够的我再去借点,你的那一半,不够的可以去贷款。 明姬几乎要跳起来了,这个主意真好,凭她一个人的力量,等到猴年马月都买不起。 两人说干就干,不用上班的苏娅先去看房,看好了再喊明姬去看。她让明姬给她推荐几个小区,免得她没头苍蝇似的瞎转悠。 明姬脱口而出:你可以去樱花小区看看。 也算她们运气好,真的在樱花小区里碰上了一个小套,虽然面积不大,朝向也不好,但它是整个小区里总价最低的一套房,而且不管怎么说,它有两个卧室,这就足够了,何况业主装修不错,家具家电都现成,只需做个大扫除,她们就可以铺开自己的新生活。 明姬赶紧找了份兼职,不然她没法付房供。明姬越想越得意,她只付了六分之一不到的房款,就理直气壮地在樱花小区拥了自己的家。原来生活是可以动脑筋变得更好的。 既然不能下定决心去当厂长夫人,苏娅便也开始找工作,但她的工作比较难找,一连面试了好几家都不成功,不是嫌人家工资低,就是嫌招聘方素质差。明姬生怕她找不到工作,萌生拆资走人的打算,一面替她收罗信息,一面安慰她不着急。 不着急?我的钱都付房款了,我不工作,你能养我? 养就养,不就一口饭吗?明姬嘴里这么说,心里却开始打鼓,禁不住又加了一句:我虽没什么能力,养个两三个月还是没有问题的。 苏娅瞟了她一眼:第四个月就不行了是吧? 你不可能那么长时间找不到工作嘛,我敢说,不出这个月,你一定会找到工作的。 乔迁之喜没多久,明姬就迎来了第二件喜事,工作了十多年后,终于等来了首次晋升,她被任命为财务部主管会计,虽然还没有级别,但终究是个小头目,跟部门经理副经理之类的人物接触更多了,只要有接触,一切就好说,怕就怕根本不出现在那些人的视野中。 两人决定小小庆贺一番。明姬尽量低调,还是难免有点意气风发,就劝苏娅:以你的实力和经历,不愁找不到好工作,还是跟我一样,回来老老实实做账吧,女人不能没有钱,钱怎么来?还是得靠工作,铆住一个岗位,安安静静蹲下来,风水轮流转,总有一天轮到我们,那时就顺风顺水了。 你这一套过时了,告诉你,这是大变革的时代,我们赶上了。你大概觉得自己每天都过得很平静,还小有进项,殊不知,很多东西都在不知不觉间变了,有的甚至走向了自己的反面。举个例子,我在外面这几年,体会到一股潮流,那些长相漂亮又拥有高学历的女人,她们现在崇尚的职业,其实是做全职家庭主妇。每天早上,她们开着车送孩子们出门,大的送幼儿园,小的要么拿婴儿带绑在身上,要么放在托儿所里,再开车去购物,去健身,去美容,完了再去喝下午茶,完了再把孩子一一接回家。我就认识这样一个女人,她曾经在大学里教书,可她现在只是两个孩子的妈妈,孩子在哪里上学,她就跟哪个学校的老师做朋友,跟孩子同学的家长做朋友。如今她的家庭,丈夫事业成功,财源滚滚,孩子聪慧活泼,前程远大。如果可能,我愿意当这样的女人。 得了吧,这比找工作难多了,世间恐怕很难有正好适合你的用人单位。 我没那么困难吧,那个厂长就不错嘛,要不是中途蹦出个赵之全来,我可能早已上岗了。 有一天,苏娅带回一张赵之全的获奖摄影作品,一个挑着担子的拾荒者,后面跟着一个同样在拾荒的学龄前小男孩,作品名叫“负二代”。明姬不懂摄影技术,不过她看出来这跟赵之全以前的作品不一样,她不知道他是怎么弄的,居然把照片弄出了油画的效果。她想起当年赵之全带她们去废墟上拍照的情景。 赵之全现在转向现实主义了? 谁知道,我猜他不过是想拿个奖,然后把这个奖裱起来,钉在他的照相馆大门上,招徕生意。 已经快十二点了,苏娅却躺在沙发上,敷起了一张面膜。她劝明姬也来一张,明姬说,算了,这些东西都是自欺欺人。但明姬还是在沙发另一端躺下来,她觉得这样躺着聊天更舒服。 你见到过赵之全的老婆吗?很漂亮吧?我劝你还是到更有胜算的地方去争取全职主妇的职位吧。 为什么?就算她很漂亮,他们结婚也有十二年了,谁都敌不过时间的摧残。他说他对现在的平静感到恐惧,他渴望新的激情。你要知道,他的工作跟你的工作不一样,平静对你来说是轻音乐,对他却犹如毒气。 新的激情就一定会让他的婚姻改朝换代?何况人家又没犯错,他凭什么换掉人家? 你知道为什么这次我们一见面就进入了状态?他说他一直后悔当年放走了我。 你都多大年纪了,还相信男人的这种话?那个厂长呢?那边怎么办? 等了一会,不见苏娅吱声,明姬以为她睡着了,就悄悄起身,准备去睡觉。 他今天提到你了。 明姬一惊,重新坐了下来。 不可能,不许你们俩拿我开涮。 他说他在路上看到过你。 明姬僵在那里,等了一会,没等来下文,就轻手轻脚进了卧室。 到底还是沦为路人了。 是李夏站出来宣布结束的,等了六个月,赵之全还是杳无音信,她便一身新颖的洋装,手拎一只新买的皮包,噔噔噔来到明姬的办公室。 我给他写了一封信,麻烦你转交给他。不管别人怎么想,我有权利说出我想说的话。 信是打印的。 赵之全: 我们交往也有大半年了,你应该知道我的为人,也知道我最在乎的是什么。我知道你瞧不起我,但你又有什么值得我瞧得起的呢?以前我认为你是艺术家,可我看了你的摄影作品后,简直目瞪口呆,我知道自己对艺术一窍不通,为此我专门做了许多功课,我还去请外面的专家给你做过鉴定,结果是,你所看重的每幅作品,都能从各个地方找到范本,原来你并非独创。好吧,我们不说艺术,我们说人品,一个人之所以为人,要有起码的良知,我的确比你钱多,但我的钱既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也不是脚后跟踢出来的,那个相机花了我近四万,我送给你,并不意味着它的所有权就是你的,我买的是一件我们的共同财产,虽然它属你专用。当然,你可以用一个送字来为自己辩护,因为我的确一不小心说了个送字,我认栽。现在我们说说那三万块钱,你当时跟我说,你想买辆摩托车,我觉得你的确需要一辆摩托车,因为你的工作决定了你得常在外面跑,我不希望我的男朋友、准丈夫(你说过我是可以结婚的人,而且可以略去女朋友这个步骤,直接当老婆)骑着一辆无名无姓质量没保障的破车跑来跑去,我说跟你一起去买,你说我很忙,叫我把钱给你,你自己去买。结果你就一去永不回。一共七万块钱,对我来说,并不是个大数字,但这件事很大,我从没被一个人用这么低劣的手段欺骗过,你完全可以直接对我说,你一点都不在乎我,你只在乎我的钱,如果你干脆这么说了,我倒会高看你一眼,用另一种方式待你,甚至可能会给你更多的钱,但你不是这样,你一边假装不在乎我的钱,一边抓住一切机会把手伸向我的口袋。你说你想去看看你当年的老师,我陪你去的,我们去挑选了个笔记本电脑,我刷的卡,你拎着电脑上门,我一个人在车里坐了近两个小时,你那个神抖抖的老师送你下来时,看都没往车里看一眼。我不是笨蛋,我能想象得到你是怎么跟他说的,你肯定跟他说,我是搭便车来的。你说你要给你母亲过个生日,我们把两个老人从镇上接了过来,又把你那些亲戚也接了过来,在宾馆包了一层楼,大吃大喝了两天,最后把他们一个一个送回家,为操办这件事,我整整一个星期没过问自己的公司,事后你问都没问我到底花了多少钱,只在我们两个人的晚餐上说了句谢谢。对了,那天的晚餐照例也是我买单。跟你在一起,我总是买单的那一个,你唯一的一次买单,是在我们俩第一次单独见面的时候,当时,你数钱数得很慢,我都替你紧张,生怕你钱不够,会感到难为情。后来我在想,你数得慢,并非你手指不够灵活,你是在等我跟你抢,没想到我根本没打算跟你抢,你只好慢吞吞自己付了。也许你是真的爱那个跳舞的姑娘,你还记得我从山里买来的那只大野兔吗?我们把它带进餐馆里,让他们做成火锅,你说,太大了,吃不完,可以留一半在这里,我明天来吃。这事后来我也弄清楚了,第二天,剩下的半只兔子并不是你一个人来吃掉的。你向我申请留半只,就是为她留的,你们甚至就坐在我们前一晚坐过的地方。 我不想回忆过多的细节,因为回忆一遍,就意味着我又要承受一次羞辱。我想你应该记得我是如何对你的,我从头至尾打扮你,我给你买衣服鞋袜,连内裤都买给你,可你一穿上它们,就迫不及待地跑去展示给她看。当然,你有权利去追求自己喜欢的姑娘,但你不能敷衍我,欺骗我,你不能用从我那里骗来的东西去孝敬她,同时也欺骗她。我相信,有朝一日,她觉醒了,也会鄙视你的这种做法。我对这一天的到来充满信心。 明姬看信的时候,双手一直在微微发抖。她用开玩笑的口吻对李夏说:你来跟我讲一讲就行了,犯得着长篇大论写这封信? 不是给你一个,我打印了十几份,凡是跟赵之全相关的人,我都送了一份。 她说完就走,根本不在乎明姬的反应。明姬两眼发直,口干舌燥,只觉得她的背影凛然不可侵犯。 也许有人给赵之全通风报信,也许他终于结束了近一年的漂泊,总之,赵之全突然回来了,他没去六楼顶上,而是打电话给明姬。你出来一下。他的语气听上去不太好。 他们在群艺馆楼前的空地上见了面,赵之全一见面就说:这种人你也往我这里带!完全是个不要脸的泼妇。他手上拿着一张纸。明姬熟悉那张纸,李夏给过她同样的一张。 明姬一脸尴尬,什么也不说。赵之全消失了这么久,猛地站在她面前,她感到头晕目眩。他这回出门不像以往,竟没晒黑,也没变瘦,原来裤脚破成蓑衣边的牛仔裤,也变成新的了。 你说我还怎么做人?我所有熟人的手上都有这么个破东西,她有什么权利这么做?她一不是我老婆,二不是我先追求她的,那天我们三个人见过面以后,没过几天,她就自己凑上来了。 明姬垂下眼皮,她从没碰到过这种情况,从没化解过任何风波,无论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你也不拦一拦她,这件事你也有责任,你别以为跟你不相干。赵之全挥舞着双手,走来走去,明姬第一次看到他急成这种样子。 也许你也跟她一样,认为我是个骗子,骗女人钱的骗子,我告诉你,她说的没一件事是真的,她送我东西,我要是不收,她就说我看不起她。我从没给我母亲过过生日,是她自己想要讨好我的家人,谁知道她通过什么手段查到了我母亲的生日,演了那一出。我说我要出门采风,她就说送我一辆小汽车,我说你扯淡吧,别想用你的钱收买我,她就说,那就买辆摩托车吧。我还是不要,她硬把钱塞到我包里。我不想看到她再骚包下去,只好一走了之,她就认为我是拿了她的钱逃之夭夭。还把人家好好的姑娘扯进来!她最好躲远一点,人家也不是好欺负的,别哪天被人打了嘴巴,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其他那些事纯属扯鸡巴淡,我赵之全还没沦落到要在女人那里讨点零花钱。老子从没碰到过这种女人,想象力这么丰富,干吗去做生意?干脆写书好了。 我在这里也呆不下去了,走到哪里都有人指指戳戳,要不是有人拦着,我早就冲过去把她几刀砍了。 我并不知道她抄送了那么多人。 明姬终于说了见面后的第一句话,这话就像导火索,再次点燃了赵之全的怒火,他的双手挥舞得更厉害了。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她找不到我时,难道没去找过你?你们不是好朋友吗?你们不是无话不谈吗? 没有,我们只是泛泛之交,我并不清楚她的为人。 泛泛之交你就敢带到我面前来?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当初是怎么对你的?我把你当亲妹妹一样,你就这么不负责任,什么人都往我这里领。 这话实在是冤枉我了,难道我说过,这是给你介绍的女朋友? 你是不用说,但鬼是你领来的,你不带她来见我,鬼就不会上门。 怎么办呢?已经这样了,还是赶紧想想怎么解决吧。 没有任何办法,除非你去把她找来,叫她再写一封解释的信,挨家挨户给人家送过去,就当是给我平反。 明姬又不吱声了。这怎么可能呢?李夏那种人,绝对不是忽天忽地的情绪病患者,相反,她理性得让人惊讶,她能写出这样的信,恐怕就算赵之全现在去求她,都不会令她动摇了。 要不,你作为知情人,你来写个声明,声明她说的都不是真的,她不过是恋爱不成,就捏造事实打击报复。 明姬摇了摇头,她不知道关于那些事,到底该听女客户的,还是该听赵之全的,她对事实真相一无所知。另外,她也怀疑她的声明到底有没有用。 你什么都不想做吗?你想让它自由漫延?要是我为这事杀了人,你不要惊讶。 至于吗?她写的那封信,过来人一看就明白,她是抓不住你了,想鱼死网破。 人家才不会像你这么分析,人家只会想,赵之全骗女人的钱,骗也骗得不高明,搞得满世界都知道,丢人现眼。 别太放在心上了,没你想的那么严重,就算人家要看笑话,也是笑她,不是笑你。情侣间互送小礼物很正常,哪有分手了又要回来的?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当初你能接受,那是你给她面子,她想显摆她有钱,就得为她的显摆付出代价。 你的意思,还是我骗了她,我欺骗了她的感情,让她心甘情愿送我礼物。 明姬看看赵之全的脸色,不敢再往下说了。 好吧,你说,你想叫我怎么办?真的要我写份声明?怎么写?是登到报纸上还是送到每个人家里?或者,你干脆到法院去告她,你有这个权利,如果事情确实失实,你真的可以告她诽谤。 明姬看到赵之全的脸越来越难看,腮帮那里咬出几个小疙瘩来,她很害怕,却又不知该如何劝解。末了,她说:这就像一坨屎,只会越搅越臭,依我说,不理她,鄙视她…… 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赵之全说完,飞快地跑进了群艺馆。 不一会,赵之全来了,手上拿着相机。 你看好,这是她送我的相机。话音刚落,相机被狠狠地掼在地上,破成了几块,几个小零件炸散开来,赵之全捡起最大的两块,再掼,又掼,相机很快散成了若干小块。他把那些小块收拢,稀里哗啦塞进盒子里,往明姬怀里一杵。 麻烦你把她的相机还给她。赵之全说完就走,走了几步又回来:你告诉她,这辈子都别让我看见她。 明姬捧着一盒子相机碎块,心跳得像擂鼓。从他砸第一下开始,她整个人就像被塞进了零下两百度的冰柜里,心还在跳,但身体已经动弹不得了。 两个女人组成的家,到底还是跟正常的家庭不一样,AA制的界限刀切般明显,且两个人都小小心心,不敢越雷池半步的样子。她们约定,每天的用度不能超过五十块钱,一千五百块钱维持一家三口一个月的吃喝拉撒,包括煤气水电,紧张得让人窒息。 明姬工资的百分之八十用于供房,剩下的百分之二十用于生活,也就是承担她和妞妞头上的那份“一千五”,除此以外,妞妞的学费,两个的衣服,交通费,必要的人情支出,以及其他各项零星开支,就只能靠第二职业了。明姬每个周六周日都去一家小商品批发公司做账,一做就是满满一整天。一个月下来,能赚两千多块钱,虽然累点,但收入跟支出基本持平,心里还是挺有成就感的。一个人,带着孩子,还供着房子,能活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苏娅那边的情况可能好一点,毕竟她没有贷款,也没有孩子,支出至少降低一半。所以那一千五的基本开销里面,明姬主动要求苏娅少付一点,明姬付九百,苏娅付六百。 苏娅说,其实我也省不下来,少付的两百块钱,我得买烟,有时还要买点化妆品,前者是安慰品,后者是装修费。 明姬抬了抬眉毛:我是早已年久失修,只等报废了。我们俩在一起,正好证明了一件事,结婚只会让女人雪上加霜。你看看你,光鲜亮丽,手头也比我宽裕;我呢,又穷又老,还带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 好多女人都因为结婚改善了处境,你的运气真是太差了,不过我没被你吓倒,我还想试试看。 紧紧巴巴地过了三个月,这三个月里,明姬不管走到哪里,眼里都能看到钱,看到家里用得着的东西。办公室里的卷筒纸她往家里带过,妞妞用得着的笔和纸张更不用说,单位的免费午餐里如果有肉,她趁人不注意就往随身携带的密封碗里倒,晚上回来给妞妞加餐。妞妞的衣服也是一包一包从别人家里收来的。现在的小孩子,衣服从来穿不完,当然也穿不烂,明姬的招呼一出口,就有人排着队把自己孩子最拿得出手的旧衣服送过来。 至于自己的衣服,她和苏娅说好,万一哪天自己找不出合适的衣服,就上苏娅的衣柜里找。苏娅比她高,但高只高在腿上,上衣勉强能共用。苏娅因为单身多年,又因为时时处于求偶状态,自然十分注意形象,衣服已经多到堪称富足的程度,根本不介意明姬的借用。后来,连明姬自己都不清楚,到底衣柜里哪些衣服是自己的,哪些衣服是苏娅的。 靠着毫不手软地占用周边的生活资源,明姬的供房生活倒也紧张而有秩序地过着。 但她没想到,那个小商品批发公司会在一夜间倒闭,等她照例周末去上班时,卷闸门松松垮垮地拉到一半,屋里早就搬空了,只剩下几个压扁的纸箱。他们还欠着她一个月工资呢。 苏娅得知她失了一半的业,倒也肯体谅,叫她不要着急,这个月的生活费就由她一个人承担。但明姬怎么好意思让苏娅来养她们母女呢?于是日夜在外面找兼职。 因为有一份主业,找起第二职业来就有许多限制,找了近半个月,还是没有眉目。一天,明姬对苏娅说,要不,你帮我介绍一下,我去你那个厂长那边试试? 那不行,不能让他知道我在这里却不跟他联系。 你不是已经打算推翻那边的旧王朝了吗? 算了,我就不再瞒你了,那些话,不过是给自己打气罢了。以前还算有几分姿色,人家也还年轻,又爱冲动,尚且没成。现在,我已经是走在下坡路上的人了。 那又何必在这里浪费时间呢?直接去跟那个厂长会合不就结了? 厂长反正是我的最后一班船,不管怎样,我都会在开船前赶到船上去的,在这之前,我想尽量在外面拖延一会。 最危险的这一天终于来了,明姬交完电话费买了交通卡回来时,钱包里只剩不到二十块钱了,而最近的下一笔收入,也得一个星期以后。那时,如果出纳没有其他的事,能够按时上班的话,她可以拿到两百块钱交通补贴,但这个星期怎么过呢?晚餐可以蹭苏娅的油,早餐嘛,她可以到单位去猛喝水,可妞妞怎么办?这中间妞妞要买什么东西怎么办?还有,菩萨保佑,这几天里妞妞可千万不要生病。明姬走在上班的路上,心里紧张得怦怦直跳。 为解燃眉之急,明姬想到了老家,也许母亲可以临时借给她一点,虽然不妥,但她再没有别的办法了。于是转身就往长途汽车站走,快到车站的时候,猛地想起自己竟买不起一张车票。到老家的中巴车要二十块,而她身上连硬币在内,只有十八块多。 只好转身,硬着头皮去上班,在这个城市里,十八块多钱能挺几个小时呢?她不知道。 也许当初根本不该买这个房子,这才刚刚开始,以后每年、每个月,她都要在这样的煎熬中度过吗?还有,妞妞越来越大,学费越来越贵,而她的能力已经是个定数了,她该如何应付? 工作到中午,单位的免费午餐她吃得一点不剩,万一她回家时苏娅还没有回家,她很可能连晚饭也吃不上。 吃饱了肚子,再去看看报纸的招聘栏,又发现了一个符合她条件的招聘,有个动漫服装厂指明了要招一名周末会计,而且欢迎兼职。赶紧打电话过去,名是报上了,但对方说,能否参加面试,还需要综合考虑,要她随时等候面试通知。 明姬没敢抱太大的希望,最近,她打出的这类电话很多,从没接到一次回复。 三天后,苏娅终于发现了明姬的困境。那天她起得早,从卫生间出来,见明姬坐在早餐桌旁,看妞妞吃清汤大米粥,就问:只有粥? 明姬眼圈一红。苏娅招招手,把明姬叫进了卧室,问:破产了? 明姬说,妞妞都吃两天稀饭了。 苏娅赶紧找来钱包,拿出一张百元的钞票,塞给明姬。 明姬坚决不要,说是今天单位会发钱。 找任何人借钱都可以,就是不能找苏娅借,她们这种合约式家庭,最忌讳钱上面的来往。 这天夜里,明姬被一阵响动惊醒,细一听,是苏娅房间里电视的声音,好像也不是电视节目的声音,有可能是苏娅在看DVD。明姬翻了个身,心想,已婚和未婚到底是不一样的,她每天都是倦极而眠,苏娅则必须把自己往死里折腾才有困意。 好像还有笑声,不像是苏娅一个人的笑,明姬欠起身子,仔细听了一阵,她听出了男人的声音。苏娅把男人带回来了。 明姬拿被子把头蒙起来,她决定明天等妞妞一起床,就带她去外面吃早点,可不能让妞妞发现苏娅屋里有男人。 倒睡不着了,明姬的脑袋不知不觉从被子里钻了出来,耳朵在黑暗中捕捉苏娅那边的声音。他们在说话,有时还拖动椅子,隔一阵还有DVD里的音乐声,惊呼声。她把妞妞下巴底下的被子拉起来,在耳朵处塞紧,免得把她吵醒了。 醒着躺了一会,明姬感到膀胱那里发胀,就轻悄悄地起床,进了卫生间。卫生间里不用开灯,因为那里一直有只夜灯,是苏娅放的,她有起夜的习惯,又不喜欢睡眼蒙?的时候,突然亮起一只大灯。明姬刚坐上马桶,就听见苏娅房间的门开了,人朝卫生间走了过来。明姬想,正好,跟苏娅说一声,叫她把声音适当弄小一点,妞妞睡觉跟她一样,也是很轻的。 门一推开,明姬差点叫出声来,但她飞快地捂住了嘴,母性的本能告诉她,此时尖叫,很可能会把妞妞吓出毛病来。 那个人也吓得后退了两步,明姬嘘了一声,不太明亮的光线中,她看见了那副高大的身躯,还有一根粗大的辫子。 明姬低声喊了他的名字,他的身体震颤了一下。 你是……明姬?你怎么在这里? 苏娅没告诉你吗?这里是我的家,也是苏娅的家,我们合伙买的房子。 赵之全挠了挠头皮,站了一会,又低下头来打量明姬的脸,好像不相信她是明姬似的。他终于看到了她大腿下的马桶,她也意识到自己正裸着下身,身下就是难闻的气味。他们同时向后偏了偏身子。但赵之全似乎不准备出去了,背过身去说,怕什么呀,我们是多年的老熟人了,快点,完了就出去,我要尿尿。 明姬一边冲马桶,一边飞快地站起来,放下睡裙。赵之全问:你还在原来的地方上班? 明姬望着他的背嗯了一声。 明姬回房后,听到抽水马桶响,又听见苏娅的卧室门响,然后就再没动静了,她站在床前,侧耳聆听,恨不得能变成一只蚊子,跟在他屁股后面,从门缝里钻过去。他们这会儿在说什么呢?他会告诉苏娅他们刚才在卫生间里的窘遇吗? 没想到多年不见,他们会这样重逢,更没想到的是,两个竟也没有特别不好意思的感觉。明姬更加睡不着了,明天到底是做好早餐招待赵之全呢,还是假装不知道他在这里?赵之全以后会经常来这里过夜吗?毕竟,这里是苏娅的家呀。 折腾到后半夜才睡,第二天早上竟醒迟了,妞妞坐在床上,玩她的头发才把她弄醒。赶紧下床,冲进厨房,苏娅已在那里熬粥,馒头也在另一个灶头上温好了,还是往常的早餐,往常的量。明姬假装去卫生间,悄悄推门去苏娅房间瞥了一眼,又去阳台上看了看,都没人,赵之全已经走了。 苏娅没提,明姬自然也没提,很可能昨晚赵之全并没告诉苏娅卫生间里的奇遇。 第二天,将近中午的时候,赵之全出现在明姬的办公室门口。 他们又像多年前那样,到楼下的小餐馆里共进午餐了。 赵之全望着群艺馆的大楼说:我有八九年没进过这栋楼了。 明姬低下头,因为李夏的那封信,赵之全后来离开了群艺馆,名号还挂在那里,但不上班,也不拿工资,每年倒向馆里交一笔钱,以保住自己的工龄。 也好,不然,我还会像以前那样半死不活地上班。 赵之全伸直两条腿,往椅背上一躺。昨晚没看清楚,今天细看之下,才发现赵之全已不似往日,以前黑,但黑得结实、光亮,是年轻人的黑,现在白是白了,却白得松泛,看上去软乎乎的,一副中年之态。 你们怎么会想到一起买房一起生活呢? 明姬说,苏娅什么都没告诉你吗? 赵之全摇头,吸烟。 这样的话,彼此也有个照应嘛。既然苏娅没说,明姬也不想细说了,随便编了个理由。 明姬问起赵之全在镇上的老家,他长叹一声:母亲走啦。说起来,她的去世也跟你那个朋友有关,她见我离开了群艺馆,还不罢休,追到我家里去,弄得鸡犬不宁。没想到生意人原来是这么在乎钱,我后来都还她了,连同那个相机,一时付不出那么多钱,就给她打了欠条,几年后才还清。这件事让我明白一件事,男人活在这世上,得干点实实在在的事,得握有权柄,要不就是握着钱包。这个影楼费了我很大力气,险些办不起来,还好,终于挺过来了,现在也算勉强走上轨道了。 听了赵之全这番话,再打量他的样子,才发现他变白变软的皮肤里,藏着疲倦和沧桑,也藏着折腾的余烬,这样的人,怎么还可能配合苏娅上演一出推翻旧王朝的戏呢? 我上学的时候,是班上最羞涩的男生,从来不敢接近女生,长大了也是很晚才开始追女人,我的初恋发生在二十三岁,晚吧?赵之全这天似乎有点怀旧,一脸的伤怀。可我后来的不顺多半都因女人而起,我的初恋发生在我大学毕业那年,她跟我好的时候,我没想到她还有未了的余情,那个男生找到我,跟我决斗,结果我险些打瞎了他一只眼,为这事我差点被学校开除。后来的几次恋爱也是波折不断,再后来就是苏娅了。她可真不像是个搞财务的人,完全像个疯子,而且她自己意识不到这一点,从来不尝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甚至纵容自己情绪失控。一句话,她对坏情绪有种病恋的依赖。要是哪天她情绪平和,便会觉得这一天太平庸,简直是白过了。再再后来就是那个李夏了。我是这几年才想通的,我在感情上遇到的这些不顺,以及它们对我的生活产生的破坏力,其实都是我的灵魂在一次次对我发出召唤,它把我喊醒,让我一次次蜕去旧壳,获得新生。 赵之全絮絮叨叨地说,明姬坐在他对面凝视谛听,生怕漏掉一个字。她恍惚觉得,他们之间没有失散这许多年,或者说,他们失散这许多年,全是为了酝酿今天的重逢,九年的光阴,在他的唇齿间提炼,又被她一再放大,她感到她什么也没失去,突然一下,九年的缺口就缝起来了,缝得一点缝隙都没有了,不仅如此,他们还踩在那九年的缺口上,向上迈了一大步。 赵之全又讲到他的影楼,他的妻子对他的帮助特别大,她的家庭,她自己,不遗余力毫无保留地扑到他的事业上来。还说他正在酝酿开一家分店,交给他的小舅子去打理。 照相看似普及了,几乎人人都有一部相机,但真正需要一张拿得出手的照片时,人们还是希望它出自专业人员之手。赵之全目光炯炯地说,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技能还是很重要的,人人都会操作,但不见得人人都能掌握那项技能。你的专业也是这样,你应该还在做财务吧?对一个女人来说,这可是好专业,真正的白领,工资高,工作稳定。 也不一定,苏娅不也是做财务的吗?明姬总想把话题引到苏娅身上来。 她的气质不适合做财务,她不像你。如果找对方向,她应该是个很能干的人。我建议她自己开店,她说她不喜欢整天坐在那里,守一点蝇头小利。建议她开餐馆,她又说很脏,还累。她呀,不如你踏实。 她说她最想当全职家庭主妇。 她不适合!赵之全斩钉截铁地说,家庭主妇一要乐于被遗忘,二要甘于牺牲,我看她两样都做不来。 明姬心里紧张起来,索性单刀直入:你跟她有没有进一步的打算? 赵之全吸了一口烟:有啊,我打算近期去一次神农架,她在那边有朋友,让她跟我一起去,可以得些方便。 明姬想笑,但嘴角牵了一下,最终没笑出来。看来,小娅要在这个人身上第二次跌倒啊。 好了,别总是讲别人了,也讲讲你自己吧。赵之全的注意力终于到她身上来了。 我没什么好说的,你全都看到了,别处再没藏什么。 你老公呢?离了?算了,你不想说就别说吧,我对这类故事不感兴趣,但我要提醒你,你看上去状态不太好,不要把自己弄得太累,也不要操太多心,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时时处处要牢记六个字:尽人事,顺天命。 明姬倒不好说什么了,她看得出来,他对她的生活不太感兴趣。但她到底不甘心,就装着无意地提前他们的午餐,却被赵之全打断了:我现在不吃午餐了,十点多钟才起床,早饭中饭一起吃,晚上再吃一顿,倒省了。 明姬有点发愣,刚刚还在庆幸他们一见面就弥合了九年的裂隙,现在看来,弥合之后的他们,未必是她期待的状态。 回到办公室,明姬怔怔地端起茶杯,无知无觉地喝了一口,什么东西,又咸又腥,呸地吐出来,才发现自己喝的竟是一大口洗洁精泡过的水。杯里积了茶垢,她倒了点洗洁精泡着,结果忘了洗。 明姬冲进卫生间,一根手指直直地戳进喉咙,又是吐又是呕,折腾了老半天,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那天晚上苏娅难得天一黑就回了家,明姬在厨房做晚饭,苏娅在客厅跟妞妞玩拼图游戏。 有人敲门,多半是赵之全,他最近隔三差五就到这里来。赵之全给苏娅置办了一套看电影的设备,一来就关进苏娅的房间,捣鼓那些影碟。明姬在那边看过一次,终究克服不了不自在的感觉,借口要早起,再也没有进去过了。 即便没有交流,但能这样见见面,打打招呼,甚至在饭桌上聊几句(赵之全有时会来吃晚饭),好像安心多了。明姬不知道自己这是个什么心理。她来到卫生间,盯着镜子里那张劳碌于工作与家务的疲惫的脸,不出声地问自己:我这算不算变态?但不管怎么说,她的厨艺是越来越好了,她感到对不住妞妞,她从没为妞妞在厨艺上特别动过脑筋,一个赵之全、苏娅的情人,竟让她上班的时候,一得空就趴在电脑上搜菜谱。 门铃响了几声,苏娅那边还是没有动静,明姬只好拿着锅铲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个穿西装的中年男人,明姬正要说他找错门了,那人却问:是明姬吗? 原来竟是她刚刚投过简历的动漫服装厂厂长,他看到她的简历,就顺着明姬在表格上留的地址找了过来。 我认识你的,只是没见过你,苏娅以前经常跟我说起你,我想,找到了你,也就找到了苏娅。 男人话没说完,眼睛就越过明姬的脸滑向后边,明姬回头一望,苏娅正惊讶地望着厂长。 我正要登寻人启事呢。明姬再三研究,发现男人脸上没有生气,只有惊喜。 苏娅把男人带到了客厅那边。 明姬凝神谛听,忘了锅里的菜还等着她翻炒,她很奇怪,那两个人见了面,却没有声音,甚至连第一时间的招呼都没有,她又实在不好意思探头探脑地往那边看。 菜出锅的时候,有人影在她眼角的余光里闪了一下,她转头一看,苏娅带着那个男人去了她的卧室。关门前,苏娅嘱咐:晚饭多添一副碗筷。 再出来时,两人已经手拉着手了。 苏娅借布置饭桌的工夫,对明姬说,我没告诉她我跟你合伙买了房,我说我是借住在你这里的。 明姬小声问:要跟他去了吗?人家厂子已经建起来了,又找上门来了,诚意可鉴,去吧。 只要有诚意就可以了吗? 当然要有诚意,赵之全要有这份诚意,你们早就不是这种状态了。又说,这么长时间不跟他联系,你怎么解释的? 不需要解释,这是被追求者的特权。 饭桌上,厂长显得很健谈,说起他的动漫服装厂来,两眼炯炯有神,满脸都是跟年龄不相符的热情,他当场许诺,以后妞妞就是他服装厂的御用平面模特。至于明姬的应聘,当然是“力挫群雄”,单手折桂。对苏娅,厂长特别给她布置了一个任务,要她近期一定拿到驾照。以后你外出办事的机会还多着呢,不能专门为你指派一个司机,那样太浪费。 苏娅撒娇地嗯了一声,厂长佯装生气:不许学鳄鱼叫! 苏娅憋不住笑了起来。明姬猜,学鳄鱼叫大概是他们的密码。 说笑间,明姬突然发现苏娅的眼神冻在了一个地方,回头一看,竟是赵之全,他拿着两张影碟,愣愣地站在门口。 明姬这才想起来,厂长进来后,她竟忘了关门。 此时把他推出去,倒令人生疑了,正不知所措,苏娅快步冲到明姬身边,捏了捏她的手,对赵之全说,姐夫你好像又买了新碟?我看看,太好了,我们又可以看电影了。接着小女孩似的跑向厂长,说:这位就是明姬的丈夫,我叫他姐夫。又回过身来,狠狠地盯着赵之全说:姐夫,快去洗洗手,过来吃饭吧。 明姬拉着赵之全往厨房走,赵之全可真重啊,如果不是明姬暗暗使力,根本拉不动他。水龙头打开后,明姬郑重其事地问他:这是你和苏娅的最后关头,也是紧急关头,你给我句实话,你真的不肯为苏娅离婚吗?她可是眼巴巴地盼着呢。 开什么玩笑!一张破纸,会把我的影楼分一半出去的。 好,既然你对她没有长期计划,不如此刻就放手,让她去走自己的路,她的时间真的不多了,选择余地也越来越小了。女人真的很可怜。明姬说完暗暗惊诧,怎么连可怜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 但你先告诉我,这是个什么东西?从哪里跑出来的? 人家刚刚开了个厂,小厂,这些都无所谓,关键是他很喜欢苏娅,也愿意娶她。我再问你,你能娶她吗?能吗?如果能,她可以马上翻脸,把这个人赶出去,我相信她做得出来。你能不能?不能就成全她。 赵之全看了看明姬,把毛巾往她怀里一扔:让我先去会一会。 是……苏娅的男朋友吧?幸会幸会! 明姬在厨房里看着两个男人很正式地握手。 坐下后,赵之全责怪明姬:苏娅的男朋友初次上门,你怎么能在家里招待人家呢?在家里吃也就罢了,酒也不买一瓶,像什么话! 厂长倒赔不是了:都怪我,是我失礼,贸然闯进来的,下一次,我来好好请大家。他脸上的戒心好像已经消失了。 明姬心事重重地下楼去买酒,心里庆幸妞妞回老家去了,孩子可不见得愿意配合叫赵之全爸爸。 买完酒回来一看,厂长已经滔滔不绝地讲起了他的动漫服装厂,又说起要请妞妞担任平面模特的事,苏娅插嘴说:这就对了,妞妞的爸爸正好是开影楼的,摄影的事就交给他好了。 四个人你一杯我一杯,碗碟都空了,拼酒还在继续,明姬只好又去炒菜,炒一个往桌上端一个。赵之全故意大声嚷嚷:老婆,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哇!明姬回过身,表情复杂地看了赵之全一眼,他装得可真像啊。 厂长酒量不算大,几杯酒下肚,就大起了舌头。赵之全却还清醒着,故意撩他:苏娅可是很听我这个姐夫的话的,你今天不把酒喝够,我就不在她面前说你的好话。一直以来,我都是反对她嫁老板的,因为她太善良了,而老板周围,什么样的人没有?我怕她吃亏。 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好了,我可不是那种老板,而且我现在真的还不算老板,我的厂子要下个月才开工。话又说回来,老板也有大有小。厂长转而恭维赵之全,说你才是真正的大老板,而且你是有绝活的老板,你这个老板,含金量极高。 这话挠到了赵之全的痒处,两人再次碰杯,仰脖喝尽。 明姬和苏娅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无话可说。明姬试着撤去不要的碗碟,提醒他们尽快结束,苏娅试图劝他们去看电影,都被赵之全一一推开了:你们戳在这里干什么?怕我吃了他?去,该干吗干吗去! 明姬和苏娅只好走开。苏娅说,多亏你帮我圆场,我身在江湖几十年,从没碰到过这种场面。明姬撇撇嘴说:你就害我呗,乱点鸳鸯谱。看你怎么收场。苏娅说,待会儿我出去给赵之全打个电话,就说影楼那边突然有事,把他叫出去。 几分钟后,苏娅佯装出去扔垃圾,出了门。明姬不动声色地坐在赵之全旁边,她担心赵之全听出苏娅的声音后,说漏了嘴,他现在虽还没醉,但言语间已经十分豪迈了。 电话响了。明姬不眨眼地盯着赵之全。 啊?什么?你?好,好。赵之全走向厨房,明姬猜,是苏娅叫他到厨房去的。 赵之全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嘿嘿,说吧,我听着呢,好好好,我答应你,我有分寸。这个啊,恐怕不行吧?真的不行,你听我说嘛,我家里呢,来了客人,贵客,稀客,我得陪他喝两杯,这是最起码的,所以今天怕是出不来了。明天吧,天大的事,明天再说,明天再说…… 赵之全出来时,厂长直直地指着他:大哥,你不许出去,听到没有?酒不喝完,哪里都不许去。 赵之全按下他的胳膊:我当然不去,谁都别想把我叫走。又坏坏地望着明姬笑:老婆,是不是? 苏娅回来了,脸色很难看,气呼呼进了自己房间。 赵之全在桌边喊:苏娅,过来呀,来喝一杯呀。 苏娅在里边不吭声。厂长说,生我气了,嫌我喝太多了,我去看看。 没多久,厂长突然拉开门,闷头向卫生间冲去,阵阵呕吐声惹得明姬差点没控制住。 赵之全却开始抽烟。这就吐了?没X能耐嘛! 厂长! 明姬叹气:她也是福薄啊,命中无你。 你也信这一套?命啦,缘啦,全是狗屁! 那应该信什么? 事在人为。就拿今天的事来说,你认为她做得怎么样? 今天是特殊情况,百年不遇。 以她这种处事方法,根本不是特殊情况,迟早的事,说不定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走,我也进去躺躺。赵之全说完就往明姬的房间走。 明姬跟进来,对斜躺在床上的赵之全说,戏演完了,你现在可以走了,他要是待会儿问起你,我就说你去影楼了,如果是明天早上问起你,我就说你去早锻炼了。 赵之全嘿嘿一笑:我不走,是你说的,叫我成全她,我得帮她把这场戏演完,我明天还要陪他吃早餐,再把他送出门呢。 明姬不说话了。赵之全向她伸出手:认真说起来,我们俩也是太没劲了,认识这么多年,在一起吃了那么多顿饭,到头来,我连头发丝都没碰过你一下。今天算是水到渠成了。 明姬的手却迟迟伸不出去。 再没有比这样的局面更意想不到的了,她的手微微有点发抖,就在床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把双手压在屁股底下,然后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幸好今天妞妞不在。明姬心里再次闪过这个念头。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一起吃饭吗?明姬突然想到这个话题。 什么? 那天我吃的是扬州炒饭,你吃的是软骨拉面,面碗大得像只小盆。 嗯。 后来我带你去蹭饭,你就碰上了苏娅。那时她真年轻,真漂亮。 是啊。你过来吧,躺着说话不是更舒服吗? 让我先坐会儿。你还记得你见了苏娅后,跟我说了什么吗? 什么? 你说,你见了个高高腿长长的女的,就情不自禁。 嘿嘿。来吧。 有时我这样想,如果那天我不带你去见苏娅,现在会是什么情况呢? 那,苏娅就是你呗。 别开玩笑了,我个子不高,腿也不长。 凡事无绝对,我现在的老婆就不是那种类型。 是吗? 来来来。赵之全往旁边躺了躺,给明姬空出一块地方来。躺着聊天,更容易聊出知心话来。 明姬硬着头皮躺下去,赵之全一只胳膊伸过来,结结实实地环在明姬腰间。 明姬突然吃吃地笑。我还生怕今天晚上这个屋里会发生血案呢。 我才没那么傻。 傻?你真的不生气? 生气也是作为动物本能的生气,但人活了几十年之后,那点本能基本消耗光了,弄不成一桩血案了。 很可能苏娅明天就要跟厂长走了,他可是顺着我这根藤才把苏娅这个逃兵抓到的,之前,苏娅一直在你那里开小差。 也好,她也该走上正轨了。 那你呢? 我?我最近接了个活,市里不是搞了个选秀活动吗?有人要我去给获胜者拍一套写真。 那够你忙活一阵的了。 赵之全的手移向胸部。明姬在家里从不穿文胸,赵之全很快就兴奋起来。 明姬按住他的手。没必要弄假成真吧。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两个人都躺在一起了,我的身体都有反应了,这难道还是假的? 但是……太突然了,太意外了。 这不更好吗?一夜情不就是这样的吗? 明姬在心里尖叫了一声。 赵之全的手伸向她的裤腰,居家裤是松紧腰。明姬赶紧按住他的手。他在她耳边问:你不想?你离婚这么久了,怎么会不想? 想就可以做吗? 当然,你这个人真是好笑。 赵之全的手一使劲,明姬的裤子就褪到大腿上去了。明姬奋力拽住。这样好不好?等你酒醒了,等苏娅他们不在身边了…… 我不,我就是不等。赵之全身子一拱,就趴到明姬身上来了。 哇,你比我看到的丰满多了。他的手在她的衣服里乱摸一气。 明姬心一横,毕竟赵之全不是别人。她开始脱他的衣服,也脱自己的上衣,她不喜欢隔着衣服。 很奇怪,赵之全的那根东西竟然是微凉的,刚一碰到她,赵之全就趴下来,死死地抱着她,抱得她气都快喘不上来了。 等他松开她时,她才发现,竟然已经完了。 都是你!没完没了地 。 明姬躺着没动,套头上衣还没脱掉,围在脖子那里,裤子也还在脚腕处。那些东西在腿间凉津津的,她都不想理会。她像个赌气的孩子,原封不动没羞没臊地朝天躺着。她突然想到,他甚至都没亲她一下。 过了一会,她听到赵之全发出轻微的鼾声。 明姬慢慢起身,看着微弱的光线下睡得很死的赵之全。他身体舒展、松弛、满足,像刚刚泄过一泡憋了很久的小便。她很 自己一个耳光。手举起来了,中途又放了下去。深更半夜的,谁看呢?还是先去洗个澡吧。 刚一拉开房门,吓得差点没叫出来。苏娅正虎着脸站在门口。 你们还真他妈睡了?苏娅的薄嘴唇咬得更薄了。 你……厂长呢? 他坐了一会就走了,他倒成全你们了。 明姬装着理头发,挑出一小撮来,盖住靠近苏娅这边的脸颊。 天花板上的小情书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他和她在一起,似乎是顺理成章的事儿。彼此都到了适婚年龄,热心的长辈安排了相亲,家世、长相、工作都称得上门当户对,谁都会说这是一桩良缘。 彼此都是有故事的人。他与前女友的爱情在大学里开始和结束;她亦与别人十指紧扣过,却从未向他提起关于前任的点滴。他并不强求知道故事的始末,只要当下的她和他在一起很快乐,其余的事不重要了。 倒是他的母亲好奇心重,忍不住问了说媒的人:“小雅那么好的女孩,怎么上一段感情会没有结果?” 媒人面露难色,母亲见状,脸色随之沉重。只有他,云淡风轻地说:“没事,但说无妨。” 在媒人絮絮叨叨的讲述中,他知道了她的前男友死于癌症,在男友生命的最后阶段,她全程照顾,令人唏嘘不已。 媒人不停地夸女孩的坚强、贤惠,他的母亲亦频频点头。他在心底暗暗发誓:自此往后,要比从前更怜爱这个好女子。 某日,她慌乱地打电话来,无措地告诉他:“客厅里的灯忽然坏了。”他急急赶赴她的住处,搬了梯子准备换灯泡。 拆下灯罩后,他发现天花板上似乎有一团东西。他以为是灰尘,让她去厨房拿抹布。没想到竟然擦不掉,他没辙了,干脆换了灯泡再说。 待客厅恢复光亮时,他听到她小小的欢呼,让他心底的自豪感油然而生,甚是喜悦。但是,当他重新装上灯罩时,才看清了那团东西竟是几行字!他揉揉眼睛,凑近一看,是几行刚劲的钢笔字: “嘿,比我幸运的兄弟:我和你一样,深深爱着小雅。我曾想过和她一生一世,但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为她换灯泡了。当你看到这些字时,也是我为你和小雅祝福的时候。请你好好珍惜她,她值得。请告诉小雅:我爱她。” 他怔在原地,双眼湿润。 她仰头唤他:“发什么呆呀?快下来!” 他轻声道:“亲爱的,我念一篇写在天花板上的小情书给你听……” 爱情胶水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下班后,巴亮提着公文包,慢慢往地铁站走去。刚走过一个拐弯,却发现新开了一家超市,叫“爱情超市”。超市的名字有点新奇,昨天似乎没看到这个超市,怎么一下子就凭空冒了出来? 巴亮想了想,自己平常都是低着头,冲锋似的匆匆赶路,也许就因为这样才没发现这个新开的超市。他苦笑着摇了摇头,走进超市里。 一进超市,顿时有种不同寻常的感觉。超市里只有一个收银的女子,再无其他人。偌大的超市里,摆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商品,有爱情冷冻机、爱情服务器等前所未闻的东西。站在一排排柜台前,他愣住了。 女子见状,冷冷地说:“每个进入超市的人,都可以免费带走一样商品。” 巴亮闻言,看了看柜台,每一样商品都没有标价。他随手拿起身边的一样小东西,是一种叫“爱情胶”的胶水。女子介绍说,这款胶水可以粘合爱情的裂缝,修复感情。巴亮掐了下大腿,疼得龇牙咧嘴,这不是在梦里,怎会有这种奇怪的事? 巴亮拿着爱情胶,离开了超市。走了几步,回头一看,“爱情超市”四个字在浓浓的夜色中显得格外诡异。 回到公寓,他拆开包装,里面还有一份使用说明。上面说,只要打开爱情胶的盒盖,就能看到情侣之间的爱情红带。若是红带出现裂缝,表示两人之间的感情出现了问题。用爱情胶粘合好,感情自然就得到了修补。 他打量了一番手中的胶水,有些哭笑不得。这么稀奇古怪的事,要是搁在以往,他早就把胶水扔掉了。可今天,他隐隐有种奇怪的感觉。 隔天上班,巴亮依旧忙得昏天暗地。这些日子以来,业务猛增。为此,女友黄莹怨言不断,埋怨巴亮只顾工作,冷落了她。 正忙着,黄莹打来电话,想让巴亮陪她吃饭看电影。可他忙得要命,连说改天吧?但黄莹怎么也不答应。也难怪,两人上次一起看电影,已经是上个月的事了。最后,两人在电话里吵了一架。黄莹气得哭着说:“分手!”说完,黄莹气冲冲地挂了电话。巴亮知道,她说要分手不过是气话,可心里还是满腹无奈。黄莹不是矫情的女人,平常也不会老粘着他。可最近,他确实忙于工作,忽略了她。 不知怎么回事,巴亮脑中浮现出那瓶“爱情胶”的样子。昨晚回家后,他一直把胶水扔在公文包里。他突然想到,要是胶水是真的,那该有多好! 这天很幸运,工作提前做完,竟然能准时下班!巴亮大喜,赶紧买了束玫瑰花,再买了样小礼物,打算给黄莹一个惊喜。 到了黄莹的公司楼下,正巧,她也刚好下班。看到巴亮手中的花和礼物,黄莹尽管还是气呼呼的,眉梢却有了笑意。最后,两人一起去吃饭。 吃饭时,趁着黄莹埋头大吃的时候,巴亮悄悄掏出了爱情胶,打开盖子。这时,奇怪的一幕出现了。他竟然清楚地看到,自己和黄莹之间,连着一条巴掌宽的红带子! 巴亮将开了盖子的胶水藏在桌下,接着问对面的黄莹:“亲爱的,你看看,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东西?”黄莹闻言,抬起头,看了看,接着一脸莫名其妙地说:“哪有什么?” 看样子,黄莹并没能看到红带子。趁着她低下头继续吃饭的功夫,巴亮悄悄将胶水滴在了裂缝处。奇怪的是,那几条裂缝一接触到胶水,马上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合了起来。几秒钟的功夫,红带的裂缝就不见了。 就在巴亮松了一口气时,却发现对面的黄莹态度有了大转变。吃饭前,尽管黄莹的脸色已经缓和了许多,但仍有些生气。可接下来,两人看电影时,黄莹却变得格外温柔可人。 一整个晚上,巴亮都沉浸在黄莹的柔情蜜意中。这下,他终于相信,爱情胶确有奇效。送黄莹回家后,他赶紧又回到公司附近。站在昨天看到爱情超市的地方,却没有发现超市的丝毫踪迹。偌大一个超市,好像凭空蒸发掉了一般! 知道爱情胶确有其事后,巴亮一颗心顿时放了下来。有了爱情胶,可以随时修复两人之间的裂痕,就不用担心感情出现问题了。 此后的一段时间,巴亮一颗心全扑在工作上。他想趁着年轻时,多挣点钱,在事业上有所发展。以往,工作之余,巴亮不得不顾及黄莹的感受。可如今,有了爱情胶,他便有点有恃无恐,常常只顾着工作,把黄莹抛诸脑后。等她生气了,用一下爱情胶,缝合两人之间的裂痕,便又能和好如初。 不过最近,两人吵架越来越频繁。争吵的原因,不外乎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巴亮有些无奈,幸好每次用爱情胶一粘,都能发挥不错的效果。 这一天,像以往每次吵架一样,巴亮一忙完手头的工作,便买了样小东西,去哄黄莹。可这一次,打开爱情胶的瓶盖时,他看到的裂缝让自己都吃了一惊。 红带上密密麻麻都是裂缝,且缺口比往常任何一次都要大!巴亮费了好一番功夫,才让裂缝都合上!看着一下子就用掉那么多的爱情胶,巴亮心疼不已。 他一直在寻找爱情超市,但自从那一次后,爱情超市再也没出现过。最近,他有点担心。万一用完了,该怎么办? 可还没过几天,两人再次为了一件小事吵架,黄莹愤而提出分手。巴亮以为这不过是随口说说的气话而已,哪知黄莹铁了心,不接电话。这下,他才有些急了,把黄莹约在一个餐厅里,说想当面谈谈。 等黄莹到了餐厅里,巴亮偷偷拿出爱情胶,仔细一看,红带上裂开了一个大口子。他趁着黄莹不注意,赶紧往上面滴爱情胶。可这一次,大口子刚修补好,其他地方又裂开了。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巴亮简直焦头烂额。刚补好一个,另一个就出现了,怎么也没法全部修补好。 巴亮不断往上面滴爱情胶,可一个接一个的口子不断出现。终于,他听到一声崩裂的响声,再一看,红带彻底裂开了。巴亮赶紧往上面不断倒入爱情胶,可这一次,红带却再也没能合上。看着这一幕,巴亮愣住了。 黄莹本来低着头流泪,一抬头,发现巴亮呆呆地愣着,伤心地说:“你刚才根本没听我在说什么吧?算了,我不想在你这种人身上浪费时间了。” 说完,她扭头就走,拦了一辆出租车,绝尘而去。 回到公寓,巴亮不断拨打黄莹的电话。一开始,语音提示是对方关机了。可后来,却成了空号。黄莹显然换了号码,不想再和他有任何联系了。 后来的一段日子,巴亮一直试图联系黄莹,却怎么也联系不上。一直以来,他都以工作为重,如今黄莹离开,他这才发觉,对自己最重要的,还是黄莹! 两个月后,巴亮整整瘦了一圈。这天,他刚下班,就在邮箱里发现了一封信,是黄莹寄来的。可拆开一看,却是一张照片。照片上是穿着婚纱的黄莹,和一名穿西装的男子,两人脸上都是幸福的表情。照片背面还有几行字,说这是她的婚礼,希望以后巴亮别再找她了。 这下,巴亮彻底死心了。他失魂落魄地在街上闲逛,不知什么时候,突然看到前方有些光亮。仔细一看,竟然是爱情超市! 他这才惊觉,自己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郊外。而爱情超市,却在此时神秘地出现了。巴亮心底燃起了希望,急忙走进去,还是那名女子,静静地站在柜台旁。 巴亮拿出剩余的爱情胶,说了自己的经历,接着向女子求助:“有没有效力更强的爱情胶?或者,有其他能挽回我和小莹爱情的商品吗?” 女子摇着头说:“你一得到爱情商品,只顾着看它的神奇功效,却忘了说明上关于副作用的提示。在使用说明里,明确限定了使用次数,说不宜频繁使用,否则会有反作用。正如人的身体,如果一味依靠外来的药物,来补充身体所需的营养,久而久之,身体就会丧失吸收和自动修复的功能,总有一天会崩溃。爱情也是如此,一味地糟蹋,却指望通过外来的力量,来修补受损的爱情,长此以往,无异于饮鸩止渴。爱情胶的使用说明早已指出,此物只能作为爱情里的辅助。两颗相爱的心,若要长久,靠的是真心地付出和经营,而不是爱情胶。将你们维系在一起的爱情红带,每经过一次修补,就变得脆弱一些。不断地使用爱情胶,只会让红带脆弱不堪,丧失原有的修补功能,最终不堪重负,彻底崩溃。而这时,也是你们爱情终结的时候。” 巴亮懊恼不已。和黄莹的感情,其实已经在一次次使用爱情胶的过程中,变得日益脆弱,所以到了最后,不仅一点小争吵就能让感情出现大裂缝,而且裂缝出现频率和幅度一次甚于一次,以至于最后崩溃。而说明里的预言,最终成了真。 女子叹着气说:“每个人,终其一生,有两次机会进入爱情超市。第一次,是在得到真爱的时候,可这时的你们并不懂珍惜。第二次,是在失去爱情的时候。此时,为时已晚。不过,第二次进入超市,尽管不能购买商品,但这最后的领悟却比任何爱情商品更珍贵。唯有如此,你在日后再遇到对眼的人,才能去珍惜对方。而这,是比任何爱情商品都珍贵的!” 看着女子和超市渐渐朦胧,最终消失,巴亮愣在原地,心里百味杂陈。 爹和别的女人结婚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前一阵,路生跟他爹吵了一架,原因是爹想跟邻村那个叫秋菊的女人结婚。 路生自幼没娘。还在路生读小学的时候,爹忽然被人打跛了一条腿,后来他才知道,爹是跟秋菊约会时被她男人撞个正着。现在虽说秋菊早已离婚了,但路生仍然恨她。所以路生对爹说:“你要是跟她结婚,你就当没我这个儿子,我也不上大学了。” 听了这话,爹病了一场,最后选择了儿子。他卖掉了果园,用这钱买下了青石岭旁的几百亩荒地,一个人搬到了那里。路生猜,爹这样做是想逃避。因此学校一放寒假,他就从省城赶回了家。 在山里,路生发现爹有些奇怪。有时候,他见到爹半夜一骨碌爬起身,直奔山旮旯里,独自去干活儿;有时候却啥也不干,跛着条腿山上山下闲转悠;再不然就是看着远处,一看就是老半天。 爹的心里当然装着很多的事,路生不想刨根究底给他添堵。可是接下来,发生了几件让路生更加捉摸不透的事儿。 爹买下的这片山叫云沙沟,云沙沟东南角的山包中间有一片两亩大的石板坡,寸草不生。 按说,这可不是栽树的地方,但爹偏偏在那上面使起了蛮劲。他雇人用炸药轰开了一个大深坑,拉走石头,再从山下拉来泥土将坑填满,折腾了将近半个月,又花九百多元钱,特地从山外买来一棵枝叶繁茂的大香樟,把它栽到了那片土里。 路生嘀咕,这石板坡五六丈开外就能栽树,可爹为啥舍易求难,偏要在这上面花如此大的功夫呢?可爹却说:“香樟最怕不通风不透光,栽在这里前无遮挡后无碍绊,树能长得更好,看着也顺眼哩。” 几天后,爹又从山外运来了一批松树苗。路生学过栽培,他选好了地方,觉得该把这批松树苗栽在云沙沟左边那块约十几亩大的山洼地里,这里虽然满是杂草,却有适宜的土质结构,而且地层水系也很好。偏巧这天,老师打来电话让路生回校一趟,路生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见爹点头,他又给爹画了一张详细的栽植图。 谁知几天后,当他赶回山里时,发现爹已雇人将这批树全栽到了山包的右边。他问爹为啥换地方,爹却笑着道:“我看那地方……反正早晚都得栽树!咱已经买下了这片荒山,不就是图个舒服,爱咋栽就咋栽。” 不久,县上为了支持开荒造林,要来云沙沟举行义务植树活动,有关部门作了安排,县里五套班子的五个领导亲自动手,在那山包地的中间,每人栽下了一棵树。领导们前脚刚走,爹后脚就要把那五棵树挪个地方。 路生一见顿时急了:“爹,这些树是县领导们栽下的,不能动呀,下次他们要是来看这些树怎么办?”爹摇摇头:“他们栽这树,也就是带带头做个样子,哪还会有工夫再来看?”说罢,他硬是把那五棵树挖出来,移到了十几丈开外的一片坎地边…… 爹这么奇怪,路生心里犯嘀咕:爹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他?或许,还跟那个叫秋菊的女人有关……想起那个女人,他就一肚子气。 这年人秋的一天,路生忽然得到消息,爹的脑子里生了一个瘤子,病得很厉害,路生赶紧将爹送到了省城的医院。一番检查,爹的脑子里长了一个恶性肿瘤,已经到了晚期,无法再进行手术,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 事到如今,路生的心里难过极了,天天守护在爹的病床前。 那夜爹在昏迷中,路生给他擦身子,忽然发现在他枕头下掖着一张照片。路生好奇地拿过来,一看,竟是那个叫秋菊的女人。显然是由于年头久远和反复揉搓的缘故,照片已旧得有些泛黄了,但照片上年轻的秋菊很美丽,乌黑的长发,弯弯的眉毛,标准的瓜子脸,嘴角右边还长着一颗漂亮的美人痣。此时此刻,路生的心里百感交集,拿着照片的手不由得微微发抖…… 这天,路生见爹的精神似乎好了些,就坐在床边陪他聊天:“爹,我讲个故事给你听吧,是我刚听来的。” 见爹点头,路生便慢慢地给他讲了起来。 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儿了。有一对青年男女,同在一个水利工地上劳动,他们互相爱慕,但由于男的家里太穷,这事遭到了女方父母极力地反对。为了爱情,女的就和男的私奔了。一年后他们在外面偷偷生下了一个孩子。就在这时,女的面临一个可以改变前途和命运的机会,她可以顶替母亲到国营单位去上班,条件是必须没有结过婚。为了女人的前途,男人先将孩子藏了起来,就这样,女人就进了国企。 接下来没想到的是,不久女人的父母以死相逼,给她另找了一个城里的大款,并替她领了结婚证。一对苦苦相恋的男女,就这样阴错阳差被拆散了。从此,男的便带着孩子过日子,并谎称孩子是自己从路边捡来的,居然瞒过了所有人。 为了不让渐渐长大的儿子为此丢脸,他一直把这个秘密深深地埋藏在心底…… 可是,尽管女人把痛苦深压在心,守口如瓶,丈夫后来还是发现了她结婚前生过孩子的事,从此就不断欺侮和虐待她。为了鼓励她活下去,男人只好在暗中找机会安慰她。有一次,竟被她那凶狠的丈夫打跛了一条腿。不久,柔弱的女人又被丈夫抛弃了。然而,当这对历尽磨难的恋人准备重新走到一起的时候,却又遭到了他们儿子的反对。不久,那个可怜的女人就在一次车祸中死了…… 路生讲到这里,爹看着他:“你,你都知道了?” “爹,我知道得太晚了。”路生点点头,眼里已含满泪水,“那个女的,就是秋菊,我的亲生母亲……” “孩子,爹对不住你,不该一直瞒着你呀!” 后悔和内疚充满了路生的心,他摇摇头:“爹,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我娘,现在,我好想……” 爹似乎看懂了他的心事,过了一会儿又说:“孩子,你娘虽然不在了,可你要想见她,还能见得到。其实,她就在云沙沟。” 路生以为爹是被病弄糊涂了,愣愣地看着他。 爹却接着说:“孩子,我没糊涂,今天我特别清醒。记住,冬至那一天午后,你去山里,翻过青石岭,走到骆驼背旁,那里第二道坡上有几棵老松树,你站在北面数起的第三棵老松树下,当地上的人影子跟你身体差不多长的时候,你就朝南看……那时你娘就来了……”说完,爹就慢慢闭上两眼,从此再也没有睁开…… 转眼冬至到了,路生特地请了假来到青石岭,按照爹说的,翻过青石岭,走到骆驼背旁,站在北面的第三棵老松树下。这是一年中太阳最偏的一天。路生睁大两眼好奇地向南边望去,可眼前什么人也没有。他回想着爹的话,凝神一会儿再向前望去,突然,他的眼前渐亮起来,起伏的山体与天光间竟出现了一座奇特的雕像,是人,一个女人,呀,是秋菊――自己的娘! 难怪当初,爹有那些怪异的举动,原来整个山体边的树林,就是娘飘逸的秀发和身姿,当初移栽那五棵树的地方,恰是娘秀美的右脸,而那棵栽在石板坡上的香樟,正是娘嘴角旁那颗好看的美人痣! 望着眼前这奇特的情景,路生什么都明白了,他满眼含泪跪向大山:“爹,娘……” 完美爱人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收到陌生网友“完美爱人”的购物链接时,陶悦正在和龙飞冷战,想当年陶悦有貌有财,顶着父母的强烈反对跟凤凰男龙飞同居了,粗茶淡饭不说,现在连温情都没有了,龙飞气焰嚣张,好像是他受委屈了似的。 尤其最近他经常晚上收到女人的短信。 如果不是面子问题,陶悦早想卷铺盖走人了,当初出走得轰轰烈烈,现在孤单单回去太灰头土脸。青梅竹马的邱东南马上要从美国回来当“海龟”了,陶悦的心没边际地“痒”了。 “完美爱人”是种奇特的产品,据卖家介绍:此药无色无味无副作用,只需一小片,选定对象服下后通过血液流向脑部,在脑部神经中枢形成感触芯片,卖家再附送一部遥控器,上有宽屏,可输入命令。向对方发送,12小时―72小时后,对方就可满足持遥控器者的心愿。24小时内只能输入一个心愿,要价两千。 实在神奇、实在诱惑,陶悦一咬牙,两千就两千,有什么比爱人的心更重要?顶着上当受骗的风险也得一试。 两千元打过去后,卖家很快寄来一颗白色药丸,有指甲盖大,一部仿似手机的遥控器,还附带简易说明书。 挺粗糙的。陶悦有点后悔,这能管用吗?自己莫不是被黑了吧? 她把银耳环别直了,试了试药丸的粉末,没有变色。想龙飞一小职员,除了她陶悦,没得罪过谁,也不至于有人想暗算。遥控器是手写感应式的,现在最迫切想要龙飞为她做什么呢?对了,明天是他们相识三周年的纪念日。 三年前的今天,倒霉的陶悦钻错了野营队友龙飞的帐篷,从此也就钻进了“贼船”,出不来了。 晚上,龙飞回来了,一如往常拉着欠他二吊钱的脸,陶悦也不能说他,说了他会振振有词:“工作压力大。”至于短信陶悦从不敢问,怕给了他分手的理由,她爱他,真的爱,所以怕,爱到怕,怕到恨。 心怀鬼胎的陶悦殷勤地伺候龙飞用餐,以谋杀亲夫的鬼祟把白色粉末放进水杯,龙飞想都没想就灌入口中。时机到了,陶悦在遥控器上输入“和我欢庆三周年纪念”,然后对着龙飞后背“射击”,遥控器红灯一闪,成功! 完事后陶悦又担心起来,一则担心那诡异的药有没有毒,二则说明书上说12小时―72小时内才见效,万一明天没见效呢?陶悦发现,自己担心第一条比担心第二条更多一些。 好在龙飞喝了药后,除了把厕所搞得臭气熏天外,也没其他异常。 第二天一大早,陶悦还在床上神游,龙飞就夸张地叫起了魂:“亲爱的,今天是我们相识三周年纪念呢,我们要不要浪漫一下?” 陶悦差点昏过去,这是做梦吗?药效这就起作用了?完美爱人,它太神奇了! 这天是周末,龙飞难得没有加班,和陶悦腻歪浪漫了一天,陶悦幸福之余,一直惦记着她的第二条“完美爱人”,24小时只能发一条。 “只爱我一人,不能打其他任何女人的主意,生理冲动也不行,除了我所有女人都是丑八怪。”如果不是限制40个字,陶悦真有4000字的忠贞条例要写。 对着龙飞熟睡的背影一记“冷枪”,成功发过去了,陶悦小得意:等着明天的好结果吧! 第二天一早,龙飞就神经质地发起誓:“亲爱的,我一辈子只爱你一个,如果爱上别人,我会不得好死。” 得寸进尺 陶悦想要鲜花,第二天桌上就摆上了玫瑰,还有龙飞的蒜吻;她想听《蔡文姬》音乐剧,龙飞就急着找票;她想让龙飞给她父母打电话,龙飞就当着她的面电话问候陶爸陶妈;陶悦想龙飞把钱给她保管,龙飞就及时上交…… “完美爱人”改变了陶悦的生活,几乎成了她对龙飞无所不能的机器猫大口袋。 龙飞变了,变得又体贴又温柔,就算再忙每天都会给陶悦打两个电话,除了出差,晚上零点准时回来,两人似乎又回到了热恋时光。 陶悦幸福极了,这两千块钱花得太值了,她几乎每天都在琢磨“完美爱人”的内容。龙飞专一、体贴了,他还应该有财富、有权力,对,他最好能做李嘉诚、乔布斯…… 72小时过去了,龙飞还是龙飞,一个小职员,陶悦有些失望,“完美爱人”只能改变龙飞这个人,改变不了他的命运,当然也改变不了陶悦的命运。 似乎龙飞能做的都做到了,他除了贫穷,样样都挑不出毛病了。陶悦把玩着“完美爱人”遥控器,无聊起来,还需要输些什么呢?为什么这药丸只能针对龙飞一个人?如果能针对上帝多好,毕竟龙飞太渺小,能做到的太少太少。 陶悦有些懊丧,心想:早知道这药这么有效,为什么不灌给威廉王子或者刘德华? 再去寻找“完美爱人”链接,已经关闭,错过了这村儿就没这店儿了。 邱东南突然打来电话:“我回国了,能出来坐坐吗?” “啊,好哇……哦,我有点忙呢。”陶悦某个地方痒了起来,邱东南是他家世交,英俊不凡、家财万贯,如果不是他早年出国搞洋执照,她也不至于被龙飞这穷小子骗得七荤八素。 陶悦屁颠屁颠地准备赴邱东南的约,对着镜子描眉画唇,龙飞从背后抱过来,温柔地说:“亲爱的,要到哪去?带我吗?” 陶悦有点腻歪了,以前那个给她脸色看的龙飞让她患得患失,现在的龙飞倒没那种感觉了,反正她有“完美爱人”,他怎么样也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临走时,陶悦没忘送龙飞一“冷枪”:不要打听我的去向。 果然,龙飞一直没有来过电话,真听话。 几年不见,邱东南更帅气了,小眼镜也没了,据说是做了手术,眉目分明、含情脉脉。 “悦,你越来越漂亮、越来越有女人味了,这些年我在国外一直想着你。”邱东南色迷迷地说。 “人家都有男朋友了。”陶悦身上痒痒的地方更多了,不知为何,说出这句不合时宜的话。 “听说了,龙飞嘛,你们不合适,公主是要配王子的,你说对吗?” 陶悦咬着牙,痒痒到心尖上了,可恨啊可恨,偏偏龙飞现在是完美爱人,对她太好了,好得让她没有分手的理由。 陶悦喝了很多酒才回来,龙飞一直等着她,他没有追问她的去向,只是伺候她睡觉,陶悦抱住他哭了:“为什么这不是你的本色?你为什么什么都要我操纵?” 龙飞说:“你要我怎样我就怎样。” 如果龙飞本来就是这样,陶悦会感动,可是现在的龙飞依赖的却是“完美爱人”,价值两千块而已,她不稀罕。 邱东南没有放弃追求陶悦,想了许久,陶悦输入“自动离开,给我新生活”,这是最后一次操纵龙飞吧,陶悦的手颤抖了很久才发送过去。 第二天,龙飞神情憔悴,像被霜打了,他说:“悦,我要出差,如果你真的找到比我好的人,我会离开。” 陶悦有点恨那药了,它也太神了,她多希望龙飞有一点点抗药,可他没有。 没有龙飞的日子,陶悦像丢了魂似的,邱东南说着他的欧式情话,她听得没滋没味,原来她是爱龙飞的,无论是活生生的他,还是被药物控制的他。 完美丈夫当然是邱东南,龙飞当完美情人也不错啊,陶悦突发奇想,有“完美爱人”,她还怕什么? 难得糊涂 找到龙飞并不难,他就住在公司里,陶悦找到他,把输有“甘心做我的情人,哪怕我有其他男人,并且只忠于我一个人”的遥控器对龙飞发射,她想一辈子占有龙飞,但不给他名分,谁说男人才有这种心思?女人也会这样自私。 陶悦像召妃嫔一样电话召龙飞回旧居:“亲爱的,来陪我,我很寂寞。” 龙飞听话地回来了,行尸走肉般踱到床边,陶悦S型侧卧在床上,用手指勾引他:“来啊,做我的情人,完美的情人。” 龙飞麻木地、慢慢地贴过去,突然弹了起来:“抱歉,我是来拿东西的,以后就不再回来了。” 陶悦呆住了,龙飞不听她的话了,难道药效失灵了? 龙飞麻利地收拾他的东西,一点表情也没有,不像是假的,陶悦慌了,赶紧输进“不要走,留下来”。可是没用,龙飞提起沉重的包就要出门,高科技也奈何不了他。 就在龙飞开门的那一刻,陶悦扑了过去:“不,不要走,留下来。” “你都变心了,还要我留下干什么?” “我们可以做情人,一辈子的情人,我会对你很好。” 龙飞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陶悦:“听过《渔夫和海》的童话吗?你就像渔夫那个得寸进尺的老婆。” 陶悦似懂非懂,龙飞还是要走,他们扭在了一起。 咣!从龙飞口袋里掉出一样东西,和那只“完美爱人”遥控器十分相似,难道龙飞也购买过这种药?陶悦一按,只见一阵绿光,屏幕上闪现出这样一行字:9月12日22:03:不要走,留下来。 这是刚才陶悦输的字,再按另一个有箭头的键百度:牛BB文章网,出现了上一段话的时间内容“9月11日8:50:甘心做我的情人,哪怕我有其他男人,并且只忠于我一个人”,接下来,所有她输入的“完美爱人”内容一一闪现。 龙飞看着她,没有争夺,他表情沮丧:“你明白了吧?别忘了我是做什么工作的。” 龙飞是搞电子研发的,陶悦再笨也明白了,什么“完美爱人”神药?不过是龙飞的把戏,她对龙飞输入什么,龙飞的接收器就会原原本本地把时间内容都接收过去,她从前以为是她在控制龙飞,却不知自己才是真正被掌控的人,所有的鬼心思都被龙飞看穿了。 “为什么?为什么?”陶悦不可思议。 龙飞无力地坐在沙发上:“我只想好好爱你,就这么简单,可你是渔夫的老婆,不知满足。” 因为爱,所以龙飞制作了“完美爱人”,因为爱,所以会满足爱人的任何心愿,但是爱也是有底线,人心不能看得太清楚,太清楚了就很可怕。 陶悦可怜巴巴地说:“还能留下来吗?我是说,我只爱你一个人,谁都会犯错,但希望我们给彼此一次机会,彼此。” 这个爱了三年、想尽一切办法讨好的女人,龙飞伸手抱住她:“让我想想,让我想想,每个人其实都有秘密,为什么要让我知道得这么清楚?” 是的,每个人都有秘密,陶悦说“希望给彼此一次机会,彼此”,她并不是不知道龙飞曾对那位已离职的同事小妹的意乱情迷,就像她对邱东南一样,她其实不想看得太清楚,真的不想。 爱得不太明白,也许会更幸福。 爱如烟花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杨阳上高三那年,爱上了他的邻桌苏小红。苏小红长得身材高挑,梳着马尾辫,蹦蹦跳跳像一头欢快的小鹿。临近高考,杨阳给苏小红塞纸条,约她下了晚自习在学校大门外的小树林里约会。 那天晚上,苏小红如约而至,靠着一棵小树,低着头抠指甲。杨阳走过去,吻苏小红的额头,苏小红没有躲闪,而是伸出两只胳膊,勾紧了杨阳的脖子。多年后,杨阳还回味那一瞬间,云里雾里的感受。 约会的结果是没考上大学。苏小红给杨阳捎话说要去元城,舅舅帮她找了一份工作。杨阳又把苏小红约出来,苏小红发誓说,这辈子一定要干出一番事业。杨阳的手臂蛇一样缠绕在苏小红的脖子上说,我一定要娶你。 苏小红推开杨阳说,我等你。你也要努力,咱们考不上大学就当富翁。临走,杨阳送给苏小红一个手绢,苏小红送给杨阳一支钢笔。 后来就没有了苏小红的消息。父母给杨阳订了一门亲,杨阳不同意,到元城去找苏小红。茫茫人海,哪里有苏小红的影子? 失魂落魄地回到家,杨阳手里捧着苏小红送给他的钢笔发呆。父亲生气地说,我还等着抱孙子呢。杨阳说,我要等苏小红。父亲说,别傻了,人家是公家的人,怎么会看得上你?再说,说不定苏小红已经结婚了呢。这里有早婚习俗,像杨阳这个年龄,已经是大龄青年了。杨阳28岁那年和一个老姑娘结婚了。可苏小红的影子一直在杨阳的脑子里盘旋,总是抹不掉。杨阳沉默着,开始养羊。几年后,成了元城的养羊状元。 又是几年过去了,杨阳有了自己的车,在城里买了房子。有时候在元城广场上散步,杨阳突发奇想,会不会遇到苏小红?一想起苏小红那软软的身子,香香的气息,杨阳就感觉脚下无根,一颗心被纠缠着。 一个贵妇走过来,牵着京巴。杨阳心想,这个人是不是苏小红?杨阳跟在贵妇身后,盯着看。贵妇转过身,白了杨阳一眼,骂一声精神病。 杨阳居住的小区附近有个夜市,杨阳去买菜,站在一个黄瓜摊前。黄瓜顶花带刺,很好看,胖胖的女摊主正在忙活着。杨阳俯下身子问,黄瓜多少钱一斤?女摊主扭动着水桶一样的腰肢,拍一下大腿上的赘肉说,一块五。杨阳开始挑选黄瓜,女摊主愣一下说,你是,杨阳? 杨阳打量着女摊主,似曾相识。女摊主说,不认识了,我是苏小红。杨阳心里咯噔一下,细细打量,真的是苏小红。杨阳说,你发福了。 苏小红咯咯笑,笑得像一只下蛋的母鸡。有一个买主来挑选黄瓜,跟苏小红谈价论价。苏小红有些不高兴了,说一块五就是一块五,在这个市场上,如果你能买到一块四毛九的,我倒找你钱。 杨阳挑了二斤黄瓜,从口袋里掏出五块钱。苏小红说啥也不要,杨阳扔下钱就走。苏小红手里捏着两块钱撵上来往杨阳手里塞,笑哈哈地说,好黄瓜给你留着呢,以后想吃就过来。 提着黄瓜,踩着夜色向家走,杨阳看到空中有烟花绽放。五彩缤纷的烟花非常漂亮,可转瞬之间就消失在黑暗中了,只留下美好的回忆。 离婚前的意外旅行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我和刘亚平的婚姻只维持了3年,便像是遇到了一个死结,再也走不下去了。 刘亚平是从穷山沟里奋斗出来的,他性情温和,待人体贴,但也碌碌无为、平平庸庸,特别是在交际场合――唱歌五音不全;跳舞跟不上节奏;喝酒脸红;看到陌生女人就紧张。毕业后,他待在一个不大不小的研究所里,安分守己地钻研自己的课题,每天踩着点上班,掐着点回家,钻进厨房就系围裙。这样一个男人,让我对未来没有一点儿期待。 离婚是我提出来的。我对刘亚平说:“我知道你是好人,待我也不错,可你给不了我想要的生活。咱们好聚好散,家里这套房和10万元存款,随你怎么分我都没意见。” 刘亚平沉默了很久才说:“池慧,我不勉强你。房子存款我都不要,我只有一个请求,离婚前,我们出去旅游一次,我希望你能和我回一趟老家,看一看我乡下的父母,好吗?” 我想了一下,答应了。毕竟,作为丈夫离婚前的最后一个请求,我没有任何理由拒绝。何况,做了3年刘家的儿媳妇,我一次也没进过刘家的门,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走的那天,刚一出门,就噼里啪啦下起了大雨。我刚想抱怨,一回头,却看见刘亚平正举起自己的外套往我头上遮,虽然不起什么作用,我的心里还是暖了一下。 上了火车,我们两人躺在各自的铺上,几乎一路无言。半夜里,我迷迷糊糊地感觉有一只温暖的大手不时地摸我的额头,直到被刘亚平扶起来吃药,我才知道自己发烧了。 我醒来时,列车员告诉我说:“昨天晚上,你爱人跑了11节车厢,才给你找到退烧药。”听了这话,我心里隐隐有些感动。直起身来,才发现自己盖了两床毛毯,而刘亚平正蜷缩在中铺,疲倦地睡着了,身上什么也没盖。 就在这时,我发现刘亚平的衬衣掉了一粒扣子,袜子上竟然有5个大小不一的破洞。这些是我以前从来没有看到过,或者说是从来没有关注过的事情。我只知道抱怨丈夫不修边幅,不够时尚,却没有想到手脚笨拙的他,3年来都是自己在打理着一切,根本不像是一个有妻子照料的男人。一时间,我心里充满了内疚和自责。 我到列车员那儿找来了针线和扣子。就在我穿针引线的时候,刘亚平醒了,他张大了嘴,竟然说不出话来。我也走神了,手被针扎出了血。刘亚平一把抓过我的手含在了嘴里,眼圈红红的,说:“我一直把你当作手心里的宝,怎么就焐不热你的心呢?” 我心里又酸涩又温暖,却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让他把袜子脱下来。 袜子补好时,火车也到站了。 换乘长途汽车的时候,我们的话开始多了起来。刘亚平指着窗外告诉我,这个是山楂树,那个是砀山梨;这个是他小时候翻过的山梁,那个是他砍柴时摔破头的地方……” 呼吸着山野清凉的空气,我的心仿佛也摆脱了世俗红尘和物欲功名的诱惑。我忽然觉得这场行将破灭的婚姻和自己一样,早就应该出来透透气、放放风了。 到公婆家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让我万分震惊的是,站在门口迎接我的公公婆婆,竟然是一对盲人。刘亚平走上前,说:“爹,娘,我把儿媳妇给你们带回来了。” 公公婆婆哆哆嗦嗦地一人抓住我的一只手,再也没有松开。婆婆几乎是老泪纵横,不停地用衣角擦着混浊的泪水:“闺女,来了就好,爹和娘想你呢……”她摸摸我的脸,又捏捏我的胳膊,“闺女啊,你太瘦了,要多吃啊……” 我的泪从那一刻起,开始肆无忌惮地往下流。公婆忙着做饭的时候,我埋怨亚平:“爹娘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亚平说:“一开始是怕你瞧不起我父母,后来是觉得没有必要了,因为咱们已经……”他没有说下去,因为他看见我的眼角挂着泪。 我来到灶间帮婆婆烧火,感叹说:“娘,你们的日子过得太苦了。”婆婆却笑着说:“孩子,你每月给我们寄300元钱足够用了,爹娘有你这样孝顺的媳妇,日子一点儿都不苦。”我知道亚平每月给公婆寄钱的事,但不知道他把这份人情记在了我的头上。 晚饭后,婆婆拉着我的手在炕头上说悄悄话:“闺女,听亚平说他不能生孩子,你带他到大医院看看。娘这里还有800元钱,你都拿去……”说着,就将一个皱皱巴巴的小布袋硬往我手里塞。我蒙了,但马上又回过味来:原来,亚平把我不愿生孩子的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 我心里一疼,把钱塞回婆婆的手里,说:“娘,谁说亚平不能生孩子?是我们贪玩,所以暂时没要。您别着急,明年一定让您抱上孙子。”我毫不含糊地给了婆婆一个承诺。 睡觉时,我没有戳穿亚平那两个谎言,只是钻到他的怀里说:“我现在向你宣布两件事:第一,以后每月给爹娘寄1000元钱。第二,咱们回去就要个孩子。” 亚平紧紧搂住我,他的胸膛是那样温暖,踏实…… 明骚难躲,真爱不防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相亲无耻害羞男 方圆走进酒店大堂,用目光快速扫了一圈,一眼就认出了周维,因为妈妈说他“肤色微深”。可不是嘛,这里面的男性,没人比他更黑了。 周维绅士地微笑着为方圆倒了茶水,点了餐点,还贴心地给她带来了街头那家好吃的栗子。但方圆总觉得,他笑得实在是不怀好意。 方圆在心里打了几次腹稿,故作镇定地开口:“周先生,我觉得我们不是很合适……” “来,尝尝这里的招牌点心。”周维仿佛无意般打断方圆的话,为她放好餐具后才又说,“真抱歉,我实在找不到比咱俩更配的一对了!” 方圆呛了一下,惊恐地看着周维,听他侃侃而谈:“你是做科研的,我是搞技术的;听说你有军人情结,我是退伍军人;最重要的一点是,我今年三十五,你今年二十九……” 最后一句在方圆理解来就是:咱俩都是剩下的歪瓜裂枣,你就将就吧,别挑了。 “我想找个皮肤白点的……”方圆咬牙切齿地看着他说。周维面不改色:“放心,你白我黑刚刚好,咱们的孩子也不会因为这个变成奶牛。”无耻的男人! 方圆拼了:“你知道我是女博士吧?可我听说你高中毕业后就去当兵了,这……”看到周维沉思,方圆心理平衡了:终于扳回一局! “是啊,别人都说女博士是灭绝师太呢。”周维喝了一口茶,长叹一声,“对我这样没文化的老男人……这样看来咱们更是天造地设。再说我为了配合方博士,最近在苦读英语呢,不信你考考我?” 方圆感到一阵冷风吹过,她已经失去了战斗力,对面的男人还沉浸在他的喜悦里:“猪是pig,狗是dog,猫是cat……” “那羊呢?”方圆呆呆地问了一个弱智的问题。周维果然住嘴了,想了一会儿才开口:“咩……” 温泉里的暧昧 方圆被周维气得神志不清。昨晚周维硬是要送她回家,要不是她死活拦着,周维恨不得要跟上楼喝咖啡了。 方圆狠狠睡了一觉,第二天早上还没出门便被闺密凌瑜堵住了,要她陪着去泡温泉。 凌瑜一边帮她收拾行李一边念叨:“周维看起来真不错,有事业不说还踏实,重要的是一心对你好……”那口气,活脱脱的丈母娘见女婿,越看越满意。 方圆更加觉得周维无耻,居然收买了她的闺密。 她们到楼下的时候,周维已经开好车门等着她们了。凌瑜抢先坐到后座上,笑眯眯地对方圆说:“圆圆你坐前边啊,陪周维聊聊天……” 两个小时的车程,其间周维的手“不小心”碰到方圆的手10次,努力找话题30次,得到方圆的白眼60次…… 凌瑜坐在后面狠狠掐了方圆一把,对周维说:“呵呵,她昨晚看书看得晚,没睡好……” “是这样啊!”周维点点头,“自从遇到方圆,我一直在努力提升自己,昨晚也看书到很晚呢。” 方圆想想周维的英语,不怀好意地问:“哦,什么书?” 周维:“《如何让女人不对自己太着迷》。” …… 到了酒店方圆才发现自己没带泳衣,心中大喜,故作无奈地说:“哎呀……” 周维立刻转过头来,关切地问:“圆圆是忘记带泳衣了吗?没关系,我帮你准备了三套,待会儿你随意挑。” 方圆扭曲地笑了:“多谢你啊。” 到了温泉池,是泡混合浴还是女浴又成一个难题,凌瑜看着混合池中的肌肉男两眼放光,方圆则提防着周维,不愿去。 周维把浴袍裹在了方圆身上,义正词严地说:“当然是去泡女浴,我的女友怎么能随便给别的男人看!” 方圆当作没听见,转身进了无人的女浴。方圆舒服地泡了半个小时,昏昏欲睡之际被身边的人叫醒:“圆圆,醒醒。” 方圆一睁眼就看到还在滴水的胸膛,吓得差点跌进池里,好在被一双大手抓住,顺势抱她上岸。 “你怎么能进来?”被吃尽豆腐的方圆捂住胸口,一脸愤恨地看着周维,恨不得一口咬死他。 周维坦然地将目光从方圆的脖子下方移开,扬眉微笑:“这家温泉是我朋友开的,我特地叫他单独给我们留了一个女浴。”方圆真想一脚把他踹进池里。 周维起身要来两杯红酒,好整以暇地坐在外面的椅子上等着她。 在温泉里泡久了确实不适,方圆慢吞吞地走向周维。方圆坐在椅子上饮了一口红酒问:“周先生,我不明白,您究竟看上了我哪一点?” 周维很深沉:“我这个人的眼光一向很挑,尤其是在遇到你之后,才明白什么是更优秀。” 方圆脸红了。周维起身站到她面前,弯腰慢慢贴近她,凝视着她:“而且,只有像我这么完美的男人才能配得上你。” 说完快速在方圆唇角啄了一口,回味片刻才满意地点点头:“红酒不错。” 如果眼光可以杀人,周维现在已经在碎肉机里了。 逃不出的魔爪 自从那次相亲后,方圆“把自己嫁出去”的人生第一目标屈居第二,目前紧要任务是逃离周维的魔爪。 “校门口等你,一起吃晚饭。”看着手机里的短信,方圆快速回复:“好。” 好才怪!下课后方圆哼着歌走出学校的后门,刚刚愉悦的心情立马乌云罩顶,周维明明每天都在前门等的,今天怎么会堵在后门? 一向伶牙俐齿的方圆歇菜了:“我……我……外面吃饭不卫生,我想回家吃。” “正好!”周维好像早就料到方圆会这么说,他打开后车厢,传来一阵“咯咯咯”声。方圆定睛一看,两只乌鸡在那里活蹦乱跳,旁边还有两条鱼和各种蔬菜。 “走,咱们回家,我煲汤给你喝。”周维把她拉上了车。方圆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突突”动,一句话也说不出,干脆装死。 周维的家收拾得很干净,却没人烟,一看就是不常住。他一边忙着给方圆烧水,一边解释:“忙的时候都直接在厂子里睡了,很少回来。” 方圆知道周维手下有几个维修厂,便点头没说话。她的目光被沙发上散放着的杂志吸引,几乎都是美食杂志,上面圈注的几乎都与她有关:圆圆爱吃的,给圆圆补身子的,给圆圆做消夜的…… 方圆觉得不自在,立刻放下了杂志。等看到沙发旁边的镜框里的照片时,她彻底坐不住了,是上次一起去泡温泉时凌瑜给他们拍的,得意的周维揽着嘟着嘴不乐意的她,这么看起来还挺“狼”才女貌…… 深秋的夜喝上一碗鸡汤,配上几道开胃小菜,方圆通身舒畅,连对周维的戒备都放下了。看他忙前忙后为自己准备餐后水果,也许是太舒适了,方圆心中竟萌生一种“人生幸福大抵如此”的想法。不经意间撞上他的目光,方圆立刻低下了头。 “是不是感动得要以身相许了?”周维在方圆脚边坐下,递过一瓣剥好的橙子给她。方圆接过橙子放在嘴里,甜得不想理他。周维不甘心地凑过来,两手抱住方圆的小腿,仰头看着她:“圆圆,我在热恋。” 三十多岁的老男人了,还热恋?方圆“扑哧”一声笑出来,打掉周维的手怒斥他:“滚开!”只是语气听起来更像是撒娇。周维不依不饶地坐上沙发缠住她:“圆圆,今天我买的橙子太酸了,不好吃。” “不会……”方圆刚要摇头,周维的脑袋就凑了上来吻住了她,像个爱吃糖果的孩子,贪食无厌。方圆费了好大劲儿才推开他,恨恨地说:“流氓!” 周维意犹未尽地又啃上一口,才满意地点头:“橙子不错,明天我给你榨成汁送学校去。” 光棍要从良 这是相亲以来周维第一次没有来接方圆放学,本该轻松的心却怅然若失。 就当是去喝橙汁好了,方圆为自己找了个去见老男人的借口。 在维修厂里,方圆只看到待修的卡车和戴着口罩的维修工人,她只好拉住一个工人问:“请问,周维在哪里?” 那人立刻两眼放光:“你找老大啊?你是他什么人?”不等方圆回答,他又立刻转身大喊,“老大,嫂子来找你喽……” 方圆抚眉:果然是有什么样的老大就有什么样的员工。 周维从一辆大卡车下面钻出来,满身黑漆漆的,只有牙是白的:“嘿嘿,太忙了把橙汁的事儿给忘了。你怎么也不给我打电话,让我去接你?” 方圆听出他语气里的激动和迫切,心中不禁一动,仍故作生气地问他:“他们怎么叫我嫂子,是不是你又胡说?” 周维嘿嘿笑着不说话,旁边员工赶忙插嘴:“嫂子,除了你以外,从没有女人来找老大,看来,万年光棍终于要从良了!” 方圆低头偷着乐。周维脱下工作服和手套,拉着她的手说:“带你看看我的大本营。” 维修厂就如同周维的家一样,虽然四处都飘着机油味,却不失整洁;员工们虽然欢脱但个个干活都很认真,方圆觉得,周维的领导能力还是不错的。 “未来的老板娘,你对这里还满意吗?”周维毕恭毕敬地问。方圆瞪他:“我……我只是来随便看看。” “呵呵!”周维傻笑着把方圆揽在怀里,“不能随便,这里面都是我的宝贝,你见到它们就算是见家人了,什么时候咱们见见我未来的岳父岳母吧?” 方圆捏着鼻子从他怀里躲开:“臭死啦,你这个得寸进尺的家伙。” 将明骚进行到底 说好的只是随便见见岳父岳母吃个饭,周维居然带了体检表、存折单、房产证等等各类证件,顺便将结婚提上日程。 方圆在桌子底下狠狠踩周维:“你准备得也太充分了吧?!” 周维面不改色:“我回去查了一下字典,明白了得寸进尺的意思,顺便活学活用一下。” 被吃得死死的方圆从此再无脱身希望,想她堂堂一灭绝师太,居然就这样被一个老男人给收了。 方妈对周维满意极了,不住地点头:“虽说年纪大了点,但我们姑娘也快三十了,罢了。” 方圆不乐意了:“我才二十多!” 方妈不理她,接着对周维说:“之前我听你爸妈说你特别害羞,不喜欢和女孩子说话,看来这次能成,是我们圆圆主动。” “害羞?”方圆从没见过这么明骚的害羞男,为了追自己,他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上天入地的不要脸”,居然说他害羞? 周维脸红了,不好意思地向两位长辈笑。他借着桌布的掩盖紧紧地握住了方圆的手,心中腹诽:我是害羞啊,害羞得只恨不得每天先喝上两瓶二锅头壮胆再去找她。只是,在心上人面前还谈什么脸面?真爱至上足矣。 妇产科的男医生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A 我叫陈墨,妇产科医生,今年36岁。跟同一个女人结过两次婚。 第一次结婚在28岁,6个月后离婚。离婚一年后我们复婚,并生了一个女儿。 我在本市的妇产科有点名气,参加过多次国际学术交流和医疗援助;妻子是公务员,安稳地照顾着大后方。我们的生活除了那一次小插曲,在外人看来很完美。 但我们都知道,我们的问题并没有真正解决。 我不是不爱妻子。可是很长时间里我都没有办法解释,为何我宁可自己动手解决,也尽量不去碰睡在咫尺床边的她。结婚6个月后的那天夜里,她看到了我躺在她身边做的一切。她无法容忍这几近变态的行为,而我也无法启齿解释。最终她提出了离婚。 但我们没能忘掉对方。结婚一周年纪念日那天,尽管我们已经分开了半年,她还是来找我了。她依然爱我。她希望借纪念日给彼此一个坦诚相待的机会。 那天我喝醉了,或者说,我把自己灌醉了。这样我才有胆量向她敞开我的心扉。那个秘密在我心里待得太久,久得我自己都要和它一起腐朽了。 不出你们所料,这件事跟另一个女人有关。是我的初恋。 对于人生已走过一小半的人来说,有太多比怀念初恋更重要的事。但她不仅仅只是我的初恋。 如果要说,那么必须从最初的美好开始说起。只有那种美好,才能让人明白后来的残酷。 B 上高中的第一天,当老师念到31号的名字时,我就注意到了她。她那么乐于帮助别人,不出一天的时间,就可以叫出全班同学的名字。她坐在我的前面,我总能听到她的笑声,每一天每一刻她都那么快乐。她银铃样的笑声催开了我的情窦,因为她喜欢看足球,我放弃了练了将近14年的钢琴,全部的业余时间都用来踢球;她的家住在热闹路,我便建议正想换房子的爸妈把家安在那一带――那段紧张的高中时光,我的青春因她而生动。 高一结束的那一天,我大着胆子向31号告白了。而31号微笑地看着我,半叹息半玩笑地说:“陈墨,你可真沉得住气啊。我还以为要到咱俩都白发苍苍时,才能收到你的表白呢。” 她的坦率令我脸红,她的开朗稀释了我的拘谨,我大方地牵了她的手。高二的暑假,我俩每天一起去省图书馆上自习,面对面地坐着。偶尔,我会从兜里摸出一块巧克力,悄悄地包在信纸里,丢给她。信纸上,写着那句着名的广告词――只给最爱的人。 一切发生得那么快。暑假里的一天早晨,31号来找我时,忽然下起了雨。她淋湿了。 我让她上楼,帮她擦干了头发,然后又找来妈妈的衣服让她换上。当她穿着那略微肥大的衣服从卫生间里出来时,我们之间的空气一下子变得很稀薄。 C 时至今日,我犹记得那最初的战栗,无法释怀的紧张,还有欲罢不能的不适。虽然没有一切书上所描写的痛并快乐着,但我们依然别扭地想取悦对方。事实上第一次的感觉并不美好。我在卫生间里冲洗黏腻的身体时,第一次觉得,镜子里的自己以及自己的身体那么狼狈而丑陋。 假如没有后来发生的事情,也许我和31号后来的生活将是另一种模样。但一切被那个意外永远冻结了。 那天,首先是31号没去学校。下课后,我还未来得及去她家找她,她的爸爸妈妈哭喊着找上了门来。31号怀孕了,且是恶性葡萄胎,不仅需要手术,还要进行放化疗。至于将来能否生育,那就要看老天的旨意了。 我成了31号父母嘴中的小流氓。“小流氓”三个字最终刺激了我妈妈,一直在赔礼道歉的她,终于开始还击,用最恶毒的语言,用我从来不曾见过的姿态。两个母亲都在以自己的方式保护着她们的孩子,因此她们不惜以最不堪的语言来攻击别人的孩子。 那段时间,大人们在忙着扑火,父母甚至没来得及对我进行最严厉的教育。高三,中国孩子最重要的时期,出现这样的事情,令他们如此措手不及,但他们在最慌乱中有着最起码的大局意识――一切可以秋后算账,一切以平稳参加高考为主。 那件事情,最终没有走到法庭上见的地步。爸妈几乎拿出了他们全部的积蓄,这点口风还是我偷听来的。他们用极大的隐忍对我说:“儿子,你什么都不要管,把学习搞上去,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孝顺了。” 除了学习,我还能做什么呢?没有了31号的班级对我来说一切都很沉闷而且沉重――但我关注的只有自己的不适和落寞,我并不能真正领会这逝去的一分一秒对一个女孩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事情发生一个月后,我从爸妈那儿偷听到,31号的父母要送她出国了。 那时候的我第一反应是我再也见不到她了。于是,我去了医院,隔着门上的玻璃看到了凋谢的31号。她曾经在我眼里有多烂漫,那一刻她在我眼里就有多黯然。隔着病房的玻璃,我看见憔悴的她,面无表情。17岁仅有的一点常识告诉我,帽子下面,她的秀发应该所剩无几。 而我,17岁的我,没有勇气推开那扇门,更没有勇气跟她说对不起。 我逃一般地离开那里,从此再也没有见过她。 矢志成为知名律师的我,在高考填报志愿时临时改变了主意,报考了我曾经毫无兴趣的医学。从本科生一直读到博士后,我一直过着苦行僧般的生活。连导师都说,没见过像我这么努力的学生。 我上医学院没多久就明白了当年31号何以会得那样的病。书上说,过度紧张是导致恶性葡萄胎的主要原因。 短短的资讯,令我心痛如焚。时光无法倒流,如果当初我可以多一些常识多一些理智,那么,31号,此时的她不管是否跟我在一起,至少会像所有女孩儿一样,尽享青春美好爱情纯美。 在医院实习,每一个独自来做人流的女孩都让我觉得是31号。她们有装作满不在乎的,有默默流泪的,有害怕到牙齿打战的……她们的每一种表情每一个动作都刺痛着我的心,让我回到17岁那年,一次次直面自己曾经逃避过的深渊。 选择专业时,我在外人眼中不可思议地选择了妇产科,不可告人地守护着我的心结――我无法弥补对31号带来的伤害,但我可以给更多女性科学的救护。 遇到妻子后,我以为自己已经走出来了。但婚后我才发现,只要一天没有弥补对31号的愧疚,我就一天没有办法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D 那天晚上,妻子听完这个故事后流了很多眼泪。她把我拥在怀里,说了很多心疼的话。她说:“这件事怎么能怪你,就算你有过错你也用你的行动向过去做了最真诚的忏悔。”她说:“陈墨,也许她现在过得很好,早已为人妻为人母,事情不可能永远只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 她的话令我号啕。那么多年过去了,那件事始终是扎在我心底的一根刺,在肉里骨里生根发芽,轻轻一碰便痛彻心扉。 那天晚上,我借着酒意把妻子领回我们曾经的家,我们曾经的床。一切都进行得很好,只是在最关键的时刻,我再次败下阵来,草草结束。 我绝望了。妻子对我说:“去找31号吧,见到她,才能为伤痛的曾经画上一个句号。不管你什么时候能打开心结,我都等你!” 我们复婚了。断断续续的、不那么完美的夫妻生活,也将女儿带来了这个世间。我知道自己很幸运,有一个知道一切却依然爱我的妻子。为了现在的生活,我必须将过去的一切偿还。 女儿出生前后那一年多的时间里,我动用了许多关系寻找31号。很少有人知道她的消息。从她远亲那里打听到最有价值的线索是她后来去了俄罗斯。 可是,俄罗斯方面传来的消息是,早在2005年她就离开了那里去了伦敦。我没有想到,通讯如此发达的今天,想要找一个人居然如此之艰难。 女儿两岁多后,我每年有一半左右的时间都花在了出差上。我积极参加学术交流和医疗援助,去过炎热广袤的非洲,也到过丛林密布的美洲,又一路从亚洲走到欧洲。每到一处,我都会去当地的大使馆寻找31号。每去一个地方,我就在地球仪上做上一个标识。每到一处,我都会去那里最好的妇产科医院,向人家学习最先进的辅助生育技术。我有一个最大的愿望,如果再见到31号,她真的做不成母亲,那么,我终生的课题就是让她拥有做妈妈的能力。 2012年11月底,我在德国柏林。我申请去柏林的原因,既是为了学术交流,也是因为在同学群里看到有做公务员的同学说,他们在柏林考察时,隐约听华侨说起,当地有个嫁了瑞典老公的女人好像是我们的老乡,算年龄,还应该是我们的中学同学。 同学们纷纷在中学群里回忆那究竟是谁。很多人都不记得31号了,高三那年她没有跟我们一起经历冲刺独木桥的惊心动魄,也没有跟我们共同出现在录取榜单上。但我一听就知道,那一定是她。 在学术交流过程中,我一直在当地华侨中打听着31号,有人说听过她的消息,会试着联系,但不保证那一定就是她,也不能保证一定就能联系到。 2013年到来前的一天晚上,妻子带着女儿跟我视频通话后,说帮我买了99只漂流瓶,元旦会放去海边。她让我写上我最想说的话寄回国。她说只要诚心地许愿,愿望就会实现。 我笑妻子,一把年纪了,还学90后玩这么幼稚的把戏。可是夜深人静时,看着那个随我走了大半个世界的地球仪,悔意再次如潮水将我吞噬。我记不清是多少次后悔当初。如果当初我足够勇敢,推开那扇门,跟31号说声对不起,跟她一起分担疾病带来的痛苦,帮她做高考最后的冲刺,那么,就算最后我们成不了夫妻,至少,我们也会成为没有血缘的兄妹。我会尽一生之力呵护她。可谁也不能让时间逆转。 我终于忍不住提笔写下漂流瓶心愿。再幼稚再迷信的举动,只要能多添一万分之一找到她的机会,我什么都愿意做。 E 不知道是漂流瓶的许愿真的有效,还是这么多年来我踏遍大半个地球的寻找终于感动了上天。2012年12月31日,在柏林当地华侨举办的一个小型新年茶话会上,我骤然间看见了31号。 当时我正在拿糕点,听到一个孩子的声音:“妈妈,我们什么时候能去中国过真正的新年呢?”我想起了自己的女儿,心中一暖。然后,我看到了那个问话的小男孩以及他的母亲。母亲蹲着身对儿子说:“以后有机会的。在中国过春节,大人带着小孩走亲访友,逢人便说‘过年好’,小孩儿们还有压岁钱拿呢。” 时隔多年,我还是听得出只属于31号的声音。 31号转身看到了我。她的嘴张成了O形,就像她高中时每次遇到吃惊或高兴的人和事时一样。 过了很久很久,她冲我热烈地拥抱,是那种他乡遇故知的拥抱,正是这个拥抱让我的身心一下子变得轻灵起来――她当了母亲,而且真的过得很好。 一切就像梦一样。当然,这并非纯做梦就能实现的美梦。在拥抱过后的热切叙旧里,我得知,自从上次考察的同学走后,年少便飘洋过海的31号也被一个老乡找到了,互留了联系方式。而这位老乡的一位朋友,曾经得到过我所交流医院一位华裔医生的帮助。所以,就像电影里的情节那样,我寻找她的消息,辗转曲折地通过好几个人,终于传进了她的耳朵里。她一听这个名字便知道是谁。 31号微笑着说:“陈墨,好久没听到的名字啊。”她又说:“你还像当年那么帅。这是我儿子,今年7岁了。你的孩子一定跟我儿子一般大了吧?” 我一时无法回答她的问题。我多想告诉她我对她有多愧疚,而这些年来我的生活又有多么一塌糊涂。但我最终定了定神:“是的,是个女孩,长得像我。我会好好教育保护她的。” 她笑了。她瑞典籍的老公走了过来,我那么用力地握着那双宽厚的大手,我用中文说:“很高兴认识你,祝你们幸福!” 我们像普通同学那样叙旧,互留联系方式而后道别。她真的很好,比我无数次祝福、梦想的还要好。当我辗转反侧心如刀绞的时候,她已经在国外活出了自己的一片天地。这个星球的每一天每一刻,当这一面的星空黯淡下去,总有太阳在另一面升起。我们只要坐在家里,这个星球便能自动带我们转过40075公里。 但是我也明白,假如这些年没有走过地球上的那些林漠山石,假如停下了寻找的脚步,那么我便永远无法在一回头的那一刻,遇到这个最完满的结局。 学会唱歌再爱我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王亚楠一直暗恋着同一公司的林惜落,她马上要去北京深造了,为期一年。这天,王亚楠听到有同事开玩笑:“惜落啊,北京钻石男、海龟男一大堆,你别回不来了啊。”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王亚楠这下可急了。王亚楠在公司专业技术不错,人也长得英俊挺拔,但性格内向不善表达,眼看梦中情人就要离去,再不示爱就没有机会了。王亚楠鼓起勇气,喝了几杯酒壮胆,给林惜落发了一条示爱短信。 林惜落很快回复:“原来你暗恋我啊,不是开玩笑吧?” 王亚楠羞得把头蒙到被子里,过了一会儿又发短信过去说:“是真心爱你的,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做得好我就答应和你处处。”林惜落回复说。 怎么这么快就松口了?管他什么条件,先试试再说。 林惜落说:“我喜欢能歌善舞、多才多艺的,你要每周为我学唱一首歌……” 平时王亚楠甚至都很少大声说话,更别说唱歌了。既然林惜落已经提出来了,他就必须做到,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那还叫男人吗? 林惜落走了以后,王亚楠开始学唱歌。他下载了一些他喜欢的歌,把歌传到电脑和手机上,以便随时听,又把歌词打印出来。 从没正经唱过歌的王亚楠这才发现,学歌并不容易,不是调忘了,就是词不会。林惜落离开一星期了,王亚楠只学会了一首歌,他给林惜落发短信:你过得还好吗?我为你学会了一首歌。 很快林惜落电话打了过来:“你学会了什么歌?现在就唱给我听。” 王亚楠憋红了脸,拿着歌词,对着手机唱了起来。唱完了,对方没吭气,王亚楠心想:莫不是我唱得太难听了? 过了片刻,林惜落有气无力地说:“唱得还行吧,再接再厉,下个星期该换歌了。” 第二个星期,王亚楠又学了一首歌,林惜落说:“没跑调,下星期接着来,晚上视频吧,我宿舍安了宽带。” 晚上两人通了视频,林惜落没摄像头,王亚楠看到自己一个人在视频里,傻乎乎的,又紧张起来。林惜落说:“别看歌词,像歌星一样表演给我看。” 为博美人欢心,王亚楠唱了起来,幸好没有别人,不然不把他当神经病才怪。唱完了,也不知道对方什么表情。 林惜落发话过来:“非常不错,你嗓音条件不差,继续努力!不看歌词,配着音乐再来,最好能边跳边唱,就像你是巨星站在万人瞩目的舞台上。” 有了林惜落的鼓励,王亚楠学唱歌的劲头更大了,偶尔林惜落还会发过来一两个问候短信,这让王亚楠上班时也经常哼着歌。 一个月后,王亚楠已经学会了不少歌,虽然他还不会边唱边跳,但能放得开了。 一天,林惜落突然说:“别唱歌了,说个笑话给我听。” 王亚楠问:“那我们的关系可以进一步吗?” “隔这么远,怎么进一步?你笑话说得好了,我就考虑一下,以前你表现得不错。” 就这样,王亚楠又开始学讲笑话,经常在宿舍自编自演。 正当王亚楠努力争取和林惜落的感情时,忽然听到同事议论,说林惜落在北京跟一个美国佬关系很好,同吃同住。王亚楠当时就蒙了,都说外面诱惑大,可也不至于这么快啊,那他这两个月的付出算什么呢?林惜落当他是什么了? 犹豫了很久,王亚楠也没敢问林惜落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怕得知真相,更怕失去她。 这天晚上,两个人又视频聊天,林惜落又要他说笑话,王亚楠没心情,以摄像头坏了为由拒绝了。他已经从别的同事那里知道,其实林惜落是有视频的,但她故意不打开,因为她住的地方还有别人。 王亚楠感觉林惜落在拿他开涮,不禁又生气又伤心。 第二天是国庆节,公司举办联欢晚会,王亚楠酒喝多了,抢过麦克风乱唱一气。 王亚楠不甘心,他在网上追问林惜落到底是怎么回事,没想到林惜落主动发来视频邀请。坐在电脑前的居然是个外国佬,他就是那个和林惜落同吃同住的美国佬吧? 美国佬说:“哈哈,你就是王亚楠吗?我经常看你表演歌舞和笑话,非常非常有趣……” 王亚楠气晕了,原来,林惜落不但自己把他当猴耍,还让别人一起看他的笑话,他感觉自己就像个跳梁小丑,蠢到了极点。 过了好久,王亚楠想通了:一个不懂得尊重别人的女人,不值得他喜欢。他下决心不再招惹林惜落了。 从此,王亚楠打起精神开始工作。这一天,主任把他叫到办公室,说:“老总要在风景区办篝火晚会招待客户,你去陪陪吧,那次联欢会听你歌唱得很不错。” 以前从来轮不到王亚楠陪客户。他硬着头皮去了,连唱带跳,把被林惜落逼着学习的才艺都施展了出来。他发现在人们赞许的掌声中,他也没那么害怕了。几杯酒下肚,他胆子更大了,还来了段笑话。 经理说:“真没看出来,你小子平时闷闷的,还有这一手。” 再有类似的活动,经理都要带上王亚楠,王亚楠自然是越来越放得开了。 王亚楠极力想忘掉林惜落,不再和她联系,对她的短信、QQ也不再回复。和外界接触多了,他底气越来越足了,他想忘掉林惜落,同时也有好几个女孩向他投来暧昧的目光呢。 在林惜落的一再追问下,王亚楠说了实话:“你别以为前些日子你把我当猴子耍的事我不知道,我一心一意为你学唱歌、学讲笑话,可你却和美国佬在一起。” 林惜落沉默了,没有回答,她默认了。 过了几天,公司要派王亚楠去北京培训,为期三个月,经理有他的理由:公司人不多,可造之才更少,王亚楠有专业技术又多才多艺,能对客户讲专业知识,还能在联络感情的娱乐场合调节气氛,是个人才。 马上就要和林惜落待在一个城市了,此时王亚楠越发想林惜落了。 对着电脑,王亚楠想:到底要不要告诉林惜落这个消息呢?这时候,林惜落突然发来视频。王亚楠忍不住同意了邀请,视频那头是那个美国佬,还有一个漂亮的陌生女孩。 “你笨蛋,我是惜落的舍友,彼特是我的男友。惜落一直想帮你,她说你除了工作就是宅男,可你是做销售的,不善应酬就不会有大发展,她无意中听到你哼歌,认定你嗓音很好,有表演天分,就是没胆量表现,所以用这种方式激发你的潜能。她还知道你们公司要选有这方面才能的人来北京深造,其实她多想见到你啊……” 王亚楠呆了半天,突然跳起来收拾行李,他真想立马就飞到北京,对林惜落说:“亲爱的,我要为你唱一辈子的歌,讲一辈子的笑话。” 我们都是陈世美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男人最近有点儿郁闷。剧团演陈世美的演员出了车祸,一时半会儿出不了院。剧团领导让他去演陈世美。可是演出的效果却不太好,他演得不像陈世美,从神情到步态都不像。领导对他直皱眉。他心里就暗暗决定,一定要演好。 周末,一帮朋友聚会。朋友们都是成功人士。用他们自己的话说,是穷得只剩下钱的人。朋友看出他兴致不高,就问怎么了?他就把让他郁闷的事说了。朋友们一听就笑了,说,这个时代,要想做包拯,确实不容易,不过,要说想做陈世美,那太容易了!朋友笑,接着对身边坐着的美女说,妹妹,过去帮帮他。美女就站起来往他身边走。他忙说,别过来别过来,你快让她回去。 这时美女走到他身边一把把他拽住,然后出其不意地在他的脖子上咬了一口。他一阵钻心的疼,心想,完了,这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可是他还嘴硬说,你们别以为这样就能把我变成陈世美,我绝不会成为陈世美的! 朋友们一阵哄笑。 回家前,他特意去了洗浴中心洗了澡。那口红很容易就洗掉了,可是那个牙印,却洗了半天也没洗掉。没办法,他只好把衣领紧了又紧,硬着头皮回了家。 回到家,为了不让妻子发现那个牙印,他衣服都没脱,就钻进了被窝。妻子觉得他有点儿反常,就掀开被子看他,一眼就看到了他脖子上的牙印。妻子一阵恼怒,一脚就把他踢到床下去了。他很委屈,说,你听我解释,我没做对不起你的事,这是他们跟我开玩笑呢,故意在我脖子上咬的牙印。妻子不听,疯了似的把他推出了家门。 因为很突然地被轰了出来,他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他光着脚站在冬天冰冷的水泥地上,冻得直哆嗦,就敲门求妻子让他进去。可是妻子不理他,更不给他开门。邻居听见声响,打开门,看见他光着脚站在自家门口,问他怎么了?他尴尬地笑笑说,没什么。可是心里很生气。在邻居关上门之后,他也转身走了。 第二天演出时,他把心里对妻子的不满和恼怒都撒在了戏里的“秦香莲”身上,连看她的目光都很厌恶。演出结束后,领导的眉头居然舒展了些,说他有点摸到门道了。他心里有那么点儿高兴。 在后台卸妆时,他收到了一个花篮,花篮里有一张卡片,约他一起去吃饭。这是他的一个老戏迷了,喜欢他多年,每次来看他演出,都会送他花篮,并约他吃饭,但是他怕妻子误会他,从来没有答应过她。今天又看见花篮和邀请,他忽然觉得这么多年他很委屈,他不想再委屈下去了,就答应了戏迷的邀请。 在饭店和戏迷一起吃饭时,他意外地遇见了妻子。妻子和朋友也来吃饭。妻子看见他跟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年轻女人在一起吃饭,火气一下子又上来了,上去就打了戏迷一巴掌,还骂她是狐狸精。戏迷很委屈,捂着被打的脸跑了。他觉得妻子很过分,骂了妻子一句,然后就去追戏迷了。 此后他就跟戏迷走到了一起。他提出跟妻子离婚,妻子不离,还跑到剧团里闹,害得整个剧团都知道他做了对不起妻子的事。他开始还很恼火,后来时间长了,也就无所谓了。她爱怎么闹就怎么闹吧,反正他也不想跟她过了。跟这样的女人简直过不了日子!而戏迷跟他在一起,并不要名分,他心里很安慰。 一天演出后,领导跟他说,你现在真是演啥像啥了,把个陈世美演得出神入化。终于又得到了领导的肯定和赞赏,他心里的高兴没法说! 年底,朋友又聚会,他带着戏迷一起去。朋友说,这是新嫂子?他笑笑。朋友说,啥时候离的?他说,要是离了就省心了。朋友哈哈大笑,说,这么说,你也是陈世美了?我就说吧,早晚有一天,你也会变成陈世美的,你还不服气,还信誓旦旦地说,绝不会变成陈世美! 他一下愣在那里,往事潮水一样涌进他的脑海。那个晚上,如果他能耐心跟她多解释一下,再多解释一下,是不是就不会有后来的事了?想到这,他的心里不由得一阵绞痛。 碎方便面的爱情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徐婶开了间生活超市,一爿小店面,东西也卖得不贵,不过养活自己和自己家的小子倒是绰绰有余。 徐婶店里近来多了个常客,徐婶叫他小王,是才搬到楼上的新租客。小王很瘦,穿一件样式过时的旧衬衣,隔三差五来她这儿买一包方便面,而且只买一包。这一天,小王又来了。徐婶不免多寒暄了几句:“小王,晚上老吃方便面不好。”小王却不经意地笑笑:“没事,我买回去当早餐的。” 徐婶又好心地建议,既然是这样,不如一箱一箱的买,批发能省钱。小王又笑着说没事,他习惯一包一包的买。 徐婶怕人家笑她推销东西,只能无奈地去结账。小王掏出两块钱,一般小东西不用扫条码直接结账,这次徐婶却把方便面接了过来,说换了新系统,要扫条码,不然出门警报器会响。 她这一接却发现了不对劲之处,那包方便面似乎被人捏过,里面的面饼都是碎的。 谁这么无聊啊,徐婶忍不住抱怨了一句,她最近也听说有些空虚寂寞的年轻人,为了好玩去超市捏方便面摇汽水,没想到这种事竟然发生在了自己的小店里。徐婶连忙建议他换一包,小王还是淡淡一笑说,就要这包,他喜欢碎的。 没办法,徐婶只好提议少收他五毛钱,但给钱的时候,小王还是坚持付了全款。 徐婶贵人事忙,这事也渐渐淡忘了,不过接下来的几天小王却没有再来买方便面了。徐婶的生意还是照做,这天邻居陈先生来买东西,结账时却压低声音说道:“徐婶,你最近有没有跟什么人结仇?” 徐婶摇摇头说:“我开我的店,童叟无欺,哪里会跟人结仇。” 陈先生却挠着头说道:“这就奇怪了,我刚刚挑方便面时发现有一包面饼是被人捏过的,我还以为你招惹了什么人,故意跟您过不去呢。” 招呼完陈先生后,徐婶连忙到了放方便面的货架边,一查才发现,货架上有两包方便面的确被人捏过,下手的人力道还掌握得真不错,从外表看不出来,仔细摸才能发现。 徐婶也多了个心眼,小王刚好几天没来了,方便面就被捏了,莫非小王跟这捏方便面之间有什么联系不成? 徐婶本来觉得自己家店子小,小区的居民也比较和善,没必要整什么监视器。自从这档子事一出,徐婶很快改变了观念,第二天就请人装了视频监控设备。这天从早到晚,徐婶不仅要招呼客人,一有空还得盯着监视器,生怕方便面又让人给捏了。徐婶盯了大半天,没事,临到黄昏时终于发现了点情况。超市里来了个清秀的少女,徐婶觉得她也挺眼熟,好像也经常来买些牙膏肥皂之类的日用品。徐婶本没有在意,但不经意间瞥了眼显示器,却发现她在货架前逛了一阵,见周围没人,便径直走到了方便面区前,拿起一包就捏了起来。女孩手法倒很奇怪,像是拿橡皮泥捏小人一样,但那可不是可以恢复原状的橡皮泥,那是一捏就碎的面饼啊。徐婶怒上心头,一溜烟跑到了女孩身边,抓住她的手说:“好你个小妮子,竟敢捏老娘的面。” 女孩也大惊失色,辩解说:“我没有。”但她的辩解却那么苍白。 徐婶正拉住女孩的手,说要去小区派出所报警,这时门口突然闯进来一个人,是小王。小王焦急地说:“别,别报警,捏碎了多少,我都买。” 这下轮到徐婶头晕了,这俩认识啊。她好奇地看着小王,小王脸一红,只好承认说:“她,她是我的女朋友。” “女朋友?女朋友就能捏我的面了?” 小王见徐婶不依不饶,连连劝道:“徐婶您不要激动,听我把话说完。” 原来小王半年前出了次车祸折了腿,最近才能恢复行走,不过车祸的后遗症还在。他不但一直要去做复健,还需要女友每天给他的腿做按摩才能保持行走。他的情况也比较特殊,因为大伤后身子弱,所以手重了不行,腿会青一块紫一块,轻了也不行,起不到复健的效果。他的女友心急如焚,后来一个按摩师傅给她支了个招,让她拿方便面来练手,什么时候把方便面捏到均匀碎开,而且从外包装上看不出来,力道就对了。女友为了小王,只好天天来超市捏方便面。 因为肇事司机逃逸一直没找到,小王治病花了不少钱,现在两人到了一分钱掰成两半花的地步,女友也不乐意每天花冤枉钱买方便面。小王却担心女友被超市老板刁难,为了隐瞒只好每天跟在女友后面,把她捏碎的方便面挑出来买回去。 为了不被发现,女友挑了周边安保措施比较弱的三家超市,为了掩饰经常去买些必须的日用品,其中就有徐婶的店。又因为小王一直替她兜着,并没有被老板发现。不过由于最近小王伤情有了反复,几天无法下地行走,这才被徐婶看出来端倪。 徐婶听完原委,这才消了这口气说:“多大个事儿,不就是一包方便面吗?来婶这,婶每天让你们免费捏。” 小王讶然:“这怎么行呢?” “怎么不行?”徐婶哈哈一笑,“捏完了之后刚好让我带回家,我家那小子就喜欢干吃捏碎的方便面。” 对不起,女士,你的爱情扰民了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1 那个可乐瓶是从厨房飞进来的,哐啷一声响,一大面玻璃全都爆裂。姚美落当时正在褒汤,她赶紧穿着拖鞋追下楼去,那个人看见她追,拼命地逃。 要知道,姚美落可是两届校际马拉松冠军。追了三条街,她终于拉住了那个人的袖子,把他扑通摔在地上,他怀里还抱着一塑胶袋的可乐瓶子。 姚美落蹲下来看着那个人,嘴巴里呼哧呼哧地喘气。那是一个约莫十六岁的男孩子,瘦瘦高高的,头发汗答答地遮住宽大的脑门,眼神很倔强。 姚美落问,你为什么砸我们家玻璃?他扭过头,不看姚美落。姚美落推了一下他的脑袋,骂,问你话呢,跟姑奶奶耍什么流氓呢? 他还是不说话,咬紧牙,眼泪一颗一颗掉下来。路人都围过来看,姚美落嚷嚷着,看什么看,我训儿子呢。 人群疑惑地看着她,应该在想,姚美落比这男孩子大不了几岁,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儿子。 男孩子喊了一句,我死都不要你当我后妈。然后站起来,推开人群跑掉了,塑胶袋里的可乐瓶被踢得骨碌碌散了满地。 姚美落给陆鼎文打电话,她说,家里的窗玻璃让人砸了。陆鼎文关切地问,那你人没事儿吧?姚美落说,没事儿,我比玻璃坚强多了。 下午的时候,陆鼎文过来了,开了一辆工具车,带了几个工人把玻璃修好,顺便装了一个浴霸。 他说,天冷了,在家洗澡方便。他这样说的时候,几个工人吃吃地偷笑。陆鼎文拿起水管在每个人屁股上都抽一下,骂,笑屁哦。 工人识趣地全走了,陆鼎文过来抱抱姚美落。他说,我们试试浴霸是不是暖和啊。 姚美落拿脚踹开他,我昨天刚洗澡,皮都搓掉一层。陆鼎文坏笑着去掀姚美落的睡袍,我看看,我看看,哪儿的皮搓掉了。 姚美落躺在浴缸这头,陆鼎文躺在浴缸那头,两个人各自抽着自己的烟。他喜欢白沙,姚美落喜欢555,她觉得白沙没劲,陆鼎文觉得555太呛。 姚美落说了砸玻璃的那个男孩子大概的模样,陆鼎文沉默了半天,叹了一口气。他说,是我儿子,他是个闷蛋,不说话,但是犟得很,估计还会来砸。 2 那天姚美落在厨房抽烟,老远地又看见那个男孩子开了一辆破摩托车过来了。车上挂着好几个袋子的可乐瓶子,哈,还换了逃生装备。 就在他举起瓶子的时候,姚美落呼啦拉开窗子,朝他扬了扬手里的菜刀,喊,小杂种,你敢砸,老娘就敢把你大卸八块!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僵了半天,那个男孩子又骑着破摩托车哐啷哐啷地开走了。 姚美落关上窗子,把手里的菜刀狠狠地剁在菜墩上,不知不觉,手里的555已经燃到了指尖,烫出了一个淡淡的水疱。 她到处翻小药箱,翻了好几个柜子都翻不到。她绝望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眼泪像是决了堤,哗啦啦地流出来。 砰砰砰,有人敲门,姚美落以为是陆鼎文过来了,打开门,却是他儿子,眼睛红通通地站在门口。姚美落说,你想干吗? 他说,姚美落,我告诉你,我爸他不适合你。他居然知道她的名字,这让姚美落很意外。 姚美落说,你说得对,我也没觉得他适合我。男孩子说,那你快离开他。姚美落说,你为什么不去找你爸,让他离开我。 两个人都沉默了,姚美落点一支555,闷闷地抽。男孩子说,能不能给我一支?姚美落把烟盒和打火机扔给他。她问,你多大了?男孩子说,十七。 姚美落笑,我十五岁就抽烟了。两个人站着站着又坐下来,坐着坐着又躺下来,太累了。他们四仰八叉地倒在地板上,一根接一根地抽,吞云吐雾。 男孩子又问,姚美落,你多大了?姚美落说,二十二。男孩子说,可是我爸都四十二了,你为什么还跟着他,不值得。 姚美落笑笑,骂,人小鬼大。他也跟着笑,他说,你离开我爸吧,我要是你我都不搭理他,你这么好看,他那么丑,大肚子,大黄牙。 姚美落被他说得笑到停不住,在地板上滚啊滚,她的脚不小心碰到他的腿,他敏感地躲开。看他的脸,居然红了。 3 陆鼎文回来的时候,指着一碟烟屁股说,抽这么多,早晚抽死你。姚美落说,这里边有你儿子抽的。 陆鼎文紧张了,蹦起来指着她的鼻子,姚美落,你别搞我儿子,他还是个孩子呢。 姚美落哈哈哈地笑了半天,说,你大我二十岁呢,那么我是不是个孩子啊? 陆鼎文没话说了,蹲在她的脚边央求,姚美落,你要多少钱,我给,我们之间的事情,不要扯上孩子。 那天晚上,陆鼎文有点力不从心,动了一会儿就从姚美落身上滑下来。他把脸贴在她的背上喃喃地问,姚美落,我是不是特卑鄙? 姚美落说,把特去掉,留给我,你卑鄙,我特卑鄙。陆鼎文松开她,沮丧地说,姚美落,要不我们结束吧。 陆鼎文抽完手里的烟,在黑暗里摸索着穿衣服。姚美落抓起打火机,点一支烟,顺便帮他照亮回家的路。他哭了,满脸的泪水,怕被她看见,赶紧转过头去。 姚美落熄了打火机,说,陆鼎文,你别这样,回家好好过日子吧,老婆孩子热炕头,多幸福。陆鼎文转身过来抱姚美落,很紧很紧的拥抱。她喘不过气来。 陆鼎文走了之后,姚美落便搬回学校住了,他给她打过几次电话,先是响一声就挂断,后来是连续地响不停。 姚美落不接,也不挂断,她喜欢那首彩铃:我想就这样牵着你的手不放开,爱可不可以简简单单没有伤害……是JAY的《简单爱》,可是为什么,她的爱却从不曾简简单单,没有伤害。 后来姚美落想换了那个手机卡,去电信局的时候居然看见陆鼎文了,还有他的太太和儿子,一家人围在一起选手机。 她的太太看上去很挑剔,觉得这一款太花哨,那一款也太花哨。 她掏出自己的诺基亚,很老的款,但她很中意,吵着不肯换,看来她是一个怀旧的人。陆鼎文看见姚美落了,只一眼,又转过头去。 从电信局出来,姚美落一个人在街上默默地走,跑好远的路,去常常买烟的那家小店。她喜欢那边的555,很烈,陆鼎文说那是走私烟,比较醇。 姚美落站在背风的巷口,手抖得厉害,好几次都点不着嘴边的烟。然后陆鼎文的儿子就出现了,打着火,递到她的面前。他说,刚刚在电信局看见你,怎么你不在那里住了? 姚美落说,你找过我吗?他说,是。姚美落说,我已经离开陆鼎文了,你找我干吗?他不回答,接过她手里的烟,抽一口,他已经能熟练地吐出一长串的烟圈了。 4 陆鼎文的儿子后来又来学校找姚美落,他真的如他爸爸所说,是个闷蛋老也不说话,两个人在一起便是躲在图书楼的天台上抽烟。 姚美落说,小杂种,你是不是爱上我了,你不要老来找我,我看不上你。 他说,那你怎么看上我爸了。姚美落说,我也看不上你爸。她指着远处的篮球场,说,看见没,我喜欢那个投三分球的帅哥。 那以后,他便天天跑来那个学校打球,穿大T恤大裤衩,头上还束根发带,远远看着像一颗菠萝,偶尔进球,还有女生为他惊叫。 他问姚美落,喂,我打球的样子帅吗?姚美落说,还好啦。他又问,比起我爸呢?姚美落说,比不上,你爸长的就像个球。 后来,他开始不抽烟了,也不让姚美落抽,她实在憋不住了,他就让她抽520,一种很清新的女士烟,没劲。姚美落说,你个小杂种管得太宽了吧,你爸都不管我。 他说,因为我爸他不是真的爱你,我是。姚美落捶他,你多大呀,你知道什么是爱啊? 他就捉住她的手,吻过来。他说,我知道,这就是爱。他的吻很笨拙,咬得姚美落的嘴唇很痛。 陆鼎文又开始找姚美落了,姚美落不接电话,他便在学校门口等。他说,姚美落,我想你想到无法呼吸。 姚美落说,那你就别呼吸了。他说,在我停止呼吸之前,能再喝一次你做的汤吗?他好像真的动情了,这样说的时候,居然流出了眼泪。 他们又回到从前住的地方,到处落满了灰,姚美落在厨房里炖汤,陆鼎文从背后抱着她。姚美落说,你说过只是喝汤的。陆鼎文坏笑,你多大了,还相信男人的话。 他使劲地咬她,吻她的耳朵,嘴唇,脖子。姚美落拼命挣扎,两个人跌倒在沙发里。姚美落拿脚踹他,他闪过去,拳头重重地砸过来,嘴里像个疯子一样喊,婊子,你搞我儿子我就搞死你。 姚美落醒来的时候,陆鼎文已经走掉了,汤还在炉子上。她努力想站起来,才发现腿和脚都软软的,一点力气都没有。 空气里满满的煤气味,窗子关得严严实实。后来,她的手机就响了,紧接着是轰隆隆地爆炸声。 在公安局,警察把烧到变形的手机推到姚美落的班主任面前,问,最后这个电话是你打的吗? 那个憨厚的老头早已经吓坏了,满头满脸的汗。他说,姚美落的死真的跟我没关系,我打电话只是想问,快毕业了,她的学费什么时候能交齐。 私奔吧,管它春夏秋冬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初重逢 他和她初次的重逢,在五年前的上海。 那是个暴雨初歇的夜晚,他携未婚妻参加一个酒局,在酒局上他看见她。 她穿着米色的镂空露肩衫、茶绿色的小脚铅笔裤,化着大红色的复古唇妆。像朵有多种颜色的花,开得嚣艳又甜辣,美得美轮美奂。 她被酒局的组局者带来,男人叫她苏苏,后来他知道,她是男人雇来的。男人给了她五百块钱,让她扮成他的漂亮女伴,给他撑场面。 她和男人坐在大圆桌的另一头,离他很远的位置。那么远,好像跟他隔着一程山水,好像她是他回不去的旅程。 他埋头喝酒并不断地给自己续上,他不敢看她,可他在想她,想着分别以来每日每夜都在想念的她。 后来他有些醉了,一个人离席去洗手间,她出乎意料地跟了出来。等他转过身,她顺势滑入他怀里,无声地开始吻他。 她的唇冰凉、柔软,出奇的甜,有着不可言喻的魔魅,像长出翅膀的棉花糖,扑扇着拂过他的唇。 她吻得好美,他被吻得好幸福。然后,毫无控制,自然而然,他丢下他的未婚妻,她丢下她的雇主,私奔般地携手离开,就近去了南京路上的一家快捷宾馆。 已是午夜,月亮挂在夜幕上,瘦如镰刀,但亮得很大方。 他在光亮里抱住她,将她顺倒于床上,俯下身,亲吻她。 她的皮肤尝起来咸咸的,像是海水,携带属于夏天海边湛蓝的回忆,在他的唇齿间爆裂。 她真瘦,但紧实而多汁,她用汁水裹挟他,淹没他。他涉水穿过她,寻找到她温暖甘美的所在。 那儿就像一片沃野,有阳光在明媚、有青草正葱郁、有果实已熟透。 他在其中慢慢悠悠地觅食,欢欢喜喜地栖息,感觉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了,再没有了。 他们脸对脸并躺着,互相凝视着。她的右眼下多出一道小小的疤,像一道干涸的泪痕。 他伸手抚摸那道痕,极温柔而又伤感地问她,你好吗?她没应他,颤抖着滑进他怀里,落花般沉入睡眠。 后来他也睡过去,醒来时,天已亮,身边已空。他在她不在的床上继续躺着,抱着她枕过的枕头。 他想如果她回来,他会牵起她的手,告诉她他还爱她,一直爱她,只爱她。他会跟未婚妻解除婚约,然后和她在一起,白天黑夜,住在春天,两个人,一辈子。 但是,她没有回来,第二天中午,他起床穿衣,开门离去。走在街上,在车与行人乱糟糟的十字路口,他感到孤独。 那是一种此别又隔天涯的孤独,绵绵缠身,无法驱遣。团圆短暂如同未曾发生,这不是他想象的重逢。 重逢是用来想象的。 他耷拉着脑袋,没有声音地,哭了起来。 秋天,他的婚礼如期举行。 再重逢 他和她再次的重逢,在两年前的成都。 公司在成都成立分公司,他被派去任人力资源部经理,和妻子分居两地。是冬天,一个下了雪的夜晚,是那年冬天的第一场雪。他的部门加班,收工后他请几个手下吃宵夜,之后又去酒吧。灯火迷离,杯盏交错中,他看见她。 水灰色的毛衣连衣裙、水蓝色的花牡丹布料披肩,仍化着大红色的复古唇妆,像朵有多种颜色的花,把夜晚照得妖娆繁盛。 她坐在卡座内,被一个男人搂着,喝着威士忌。后来许是喝多了,独自冲上歌台,向乐手点了首《心动》。 她拿着话筒,艳异立于歌台之上,犹似深渊烈焰。她摇摆着身体唱:有多久没见你,以为你在那里,原来就住在我心底,陪伴着我的呼吸。歌词如同一只尖利的小瓜子,在他的回忆中张开,拨开雾,拂去尘,急切地挖掘出埋藏着的东西。 她唱完最后一句,扔掉话筒下台,掌声稀疏。他什么都没有想,走过去拦住她。她瞪大眼睛看着他,天生浅棕色的瞳仁里,有繁星熠熠发光,点亮了他的眼睛。和她一起的男人也走过来,叫她美枝,问她他是谁。 美枝,和苏苏一样,是个新名字。 他的心绞了一下,拉起她的手就往外走。 他把她带回租住的公寓,再一次地,在她的沃野里觅食和栖息。结束的时候,他将脸埋进她的双乳,轻轻地摩擦。 他问她,知道吗?他最心动的相遇是她;最想要的陪伴是她;最不舍的离别亦是她。她是他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他永远无法把她与自己剥离。他不会让她走的,决不会让她再走的。 她没有走,暂时没有,于是他和她幸福快乐地在一起生活了一个四季。一个四季,只有他,只有她。 冬天他品尝到了她的拿手菜,糖醋鲤鱼和煎酿茄子;春天他捡到一只黄白相间的流浪猫,她给它取名叫相爱;夏天他和她过了七夕节,他送她卡地亚手镯,她送他十字绣抱枕;秋天他和她牵手去九寨沟旅行。 她绝口不提往事,他也不问,不是不想,而是不敢。一个四季,他们肆无忌惮地幸福快乐着。爱情就是最好的礼物,在一起就是爱情最好的样子。 然后,冬天来了。一个傍晚他下班回家,她不在。家里有很多撬门而入的警察,说接到举报,她是杀人逃犯。举报人是隔壁新搬来的住户。 他不会让她走的,可她走了,再次走了。她走了,四季便停滞了,月亮低垂,太阳永远不会再升起。她不是归人,是个过客。他的心被她走过的脚步踩了一下,被压碎了。 心是用来破碎的。 他是爱情里的宿命单兵。 初相遇 他和她初次的相遇,在在十年前的威海。 他十八岁,高考结束,考进一所北京的名牌大学。父母很开心,给他报了旅行团,线路是青岛、烟台、蓬莱、威海。在最后一站威海,他遇到她。 她十七岁,生长在海边,在职业中专读财会专业,留着齐眉刘海,穿着淡紫丁香色的大花朵连衣裙。很美,美到他看见她的第一眼,就爱上了她。 旅行团在威海逗留三天,他几乎每天都离团自由活动,和她在一起。一起赶海,身背竹篓,拾鱼虾和贝壳,刨沙地洞眼里的小蟹。一起游泳,他不会,她教他;一起吃生蚝,将蚝壳撬开,放在嘴边,轻轻一吮,肉便滑入口腔,新鲜而冰凉。 最后一天,在夜晚的海滩上,他吻了她。他们坐在松软细腻的白沙上,夜空中有几只海鸟在盘旋,偶尔传来几声啼鸣。 月亮圆满,月光微凉。他抱着她,吻着她,也被她抱着,吻着。抱得紧紧,吻得痴痴,紧得痴得好像融为一体,分不出彼此,连心脏都做了交换。 他说他爱她,比爱生命本身更爱,爱她是他毕生幸福的开始。他让她中专毕业了,就去北京找他。然后等他大学毕业了,努力工作挣钱,娶她进大房子里,宠她,珍惜她,让她做他永远快乐的小宝贝。只要她快乐,他就快乐。 她哭着说好,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去哪里,都好。第二天,他离开威海。第二年,她中专毕业,不顾家人反对,义无反顾地跑去北京。终于找到他的大学,却被告知他去海口参加全国大学生夏令营了,为期六天。 她住进廉价小旅馆等他,正值盛夏,空调失修,只能打开窗户抵御炎热。深夜,一个男人从窗口爬进房间,直接趴到熟睡的她身上。 她惊醒,尖叫,拼命挣扎。男人掏出刀,划向她的脸,让她老实点。流血的伤口,后来变成一道干涸的泪痕。 结束之后,男人瘫在她身上,刀同时从手中滑落,掉在床边。她一把抓起它,用力刺进男人的腰部。 男人死了,她逃走,没有再等他,也没有再去找他。她的人生已经轰然倒塌,分裂成无数碎片,她爱他,所以不能连累他。 后来,和他初次的重逢,他订婚了,她只敢让自己拥有了他一个夜晚;再次的重逢,他结婚了,她告诉自己,在一起一天是一天,于是她拥有了他一个四季。 一个夜晚,一个四季,足够她一生回望。 时光是用来回望的。 举报她的新搬来隔壁的住户,是当年小旅馆的老板。 被认出后,她只能逃走。 双生花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莲生坐在火炉前,炉火映红了莲生纤瘦的面颊也映红了菊生胖嘟嘟的小脸,摇篮。摇篮里的菊生那样小,小到只会嘤嘤的哭,哧哧的笑,她的小手偶尔在空气中摇晃着,配合着摇篮晃动的幅度。然后,允吸着手指,睡熟了。 窗外的雪还在下,冬日漫长的没有尽头,风呼呼地打在窗子上,仿佛要撕裂了这薄薄的一层玻璃窗冲将进来,掠去屋子里已然不多的热气。 莲生站起来,她揉揉酸痛的手臂,弯下身轻轻摆弄炉火,不多的炭火重新燃得兴旺了,而这兴旺却又注定是昙花一现,湮灭。湮灭必然随着消散的本身消散。 莲生走到窗前,寒意立刻透过窗子的缝隙袭过来。透过玻璃窗,莲生望着窗外那条长长的通向远处的街道。街道蔓延开去,会在更远的地方分叉,转弯,然后通向更远的远方,就这样将整个世界连接起来。莲生心里清楚从这条路上走掉的那个男人再也不会回来了,他就这样被这条路送到了远方,送到了莲生不知晓的远方。什么都没有留下,一个铜板都没有,有的仅仅是菊生,小小的还不懂得悲伤的菊生。 菊生的哭声拉回了莲生,莲生赶回摇篮前,抱起菊生,菊生眯着眼,一双小手不安分的抓向莲生的胸前,那里有她的晚餐,而莲生却不知道自己的晚餐在何方。吃饱了的菊生,心满意足的躺回摇篮里,手指交错在一处,把玩着属于她自己的游戏。门外隐约传来的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让莲生的心悬了起来,“怕是张婆婆来了吧,”莲生想。昨晚,张婆婆就坐在屋子里唯一的一把椅子上,她看着菊生说:“这孩子怪讨人喜欢的,那家夫妻没有孩子,家境又殷实,定不会亏待了她。”莲生低下头去,使劲将眼眶里要滚出来的泪水咽回去,说:“您再容我想想。”后来张婆婆的话莲生便不记得了,她只记得张婆婆说:“你还这么年轻,错已经错了,总还要生活,带着这孩子,你的后半生可怎么活?”张婆婆是过来人,守了一辈子的寡,她知道一个女人带着孩子的艰难。 莲生下意识的抱起菊生,紧紧的而急促的拥抱让菊生有些不知所措,呆愣地看着莲生,继而咧开小嘴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就这样交出手中的小人儿吗?真的是不能够的。”莲生将整张面孔埋进菊生小小的身子里,菊生的气息那样近,温润、甘甜。脚步声远了,莲生舒了一口气,同时却又涌起了更为浓重的乌云,压在了心头。 菊生五岁的时候,张婆婆给莲生介绍了一个男人。男人见了莲生,眼睛就直直的盯住莲生看。然而当他的目光终于从莲生身上移开,绕过莲生望到身后拉着莲生衣角的菊生的时候,他的眉头皱了起来,思量片刻,转身走了。张婆婆望着男人的背影,叹了口气。 菊生一次次的从学校里拿回奖状的光阴里,莲生的脸上开始渐渐爬上了细纹。菊生在一寸寸的长高,清秀,她越来越美,像极了曾经的莲生。莲生最幸福的时光就是菊生搂着她一起照镜子,菊生说:“你看,就我们俩。”就这样一句,让莲生一次次的收回了要迈出家门的脚,留下来,她要给菊生完整的我们俩。 只有那么一次莲生几乎要嫁了人。可是当莲生看到菊生挣脱了那人的手,哭着跑进里屋的时候,莲生如愤怒的小兽一样扑向了男人,那男人任凭莲生的捶打,他一个劲的喊:“莲生,你听我解释!”莲生将门用力的推上,她的后背抵住门,她将男人和男人的解释都关在了门外。拍门声渐渐低下去,终于世界恢复了宁静。莲生身子瘫软下来,堆下去,软成一摊水,覆水难收,还能怎样? 菊生带回了男朋友,是个高高的男孩,莲生看着手牵手的两个人,一样清秀俊朗的脸,心里欢喜着。莲生甚至朦胧的看到了披着洁白婚纱天使一样美好的菊生正向她走来。莲生笑了,笑的很开心。 医院的消毒水味道真大,呛得从睡梦中醒来的莲生一个劲的咳。菊生赶忙去扶她,轻轻的拍背。莲生睁开眼,环视四周,周围安安静静,唯有菊生一个人坐在床边。莲生用询问的目光望着菊生,菊生眼圈一红,“他走了,有我呢,就我们俩。”莲生闭上眼,泪水从眼角淌出来。她心想,是自己的病葬送了菊生的爱情吧。 莲生在午夜时分被病痛折磨醒了,一侧的乳房已经离开了身体,可是癌细胞还是如漫山遍野的花蕾在她的身体里生根发芽,开出了一片片的春意盎然,于是莲生的生命便失去了春天。莲生看见如银的月光透过窗子倾泻进来,菊生就抱着肩头躲在月光中。她瘦弱的肩膀不时地抖动,后背也跟着晃动,发出细微的隐隐的抽泣声。莲生转过头,想翻个身,她怕惊扰了菊生。或许是身子扭得快了,一阵剧痛,莲生忍不住闷哼了一声。菊生赶忙回身走过来,边走边擦拭泪痕。 “对不起,”菊生轻语,“那年是我故意拉着他的手,见你进来,哭给你看。”莲生一怔,“我只想就我们俩,”菊生说着低下头去。“哦,就我们俩,”莲生含糊着低语。 莲生在一个未央的夜里走了,那时候天边的月还没有落尽,初升的太阳准备着露出晨光。菊生紧紧抱着莲生渐渐冷却的身体,喃喃细语“就我们俩,在这里……” 离婚的喜剧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小城掀起了离婚热,以中年以上夫妇为主。离婚理由五花八门,有感情不合的,有家庭暴力的,还有指控对方出轨的。 看着如火如荼的离婚热潮,张俊莉也眼红了,对老公乐顺成说:“要不咱也离吧。” 乐顺成说:“日子过得好好的,干嘛离婚?” 张俊莉说:“知道人们为什么扎堆离婚呢?主要是为了房子。听说最近出台了一个二手房买卖缴纳20%过户税的新政策,但同时又规定,如果出售家庭唯一一套房产,税费可以减免。咱不是也有两套房吗?咱离了,房子一人一套,就都成了唯一的。” 乐顺成说:“咱又不打算卖房,赶这时髦干什么?两套房有什么,将来孩子结婚给他一套不就行了。再说,单纯为了应对政策就这么折腾,人的感情往哪摆?” 张俊莉说:“你知道什么,这叫理财,略施小计就能保住十几万财产不流失,那头大、那头小你不明白?” 乐顺成说:“不行不行,即使为了这,也不能丢人现眼瞎折腾呀!” 张俊莉说:“怎么就说不了你呢?再不听我的,我可真和你离了。” 乐顺成说:“好好好,听你的,但总得有个理由吧。都拿感情不和说事儿也太没创意了。今天还有说有笑好好的,明天就感情不和,谁信啊”。 张俊莉说:“看来用上孙子了。” 乐顺成说:“咱儿子才十几岁,结婚还早着呢,哪来的孙子。” 张俊莉说:“说你笨,还真笨。我说的是孙子兵法的那个孙子。” 乐顺成说:“咱离婚和人家孙子有什么关系?” 张俊莉得意地说:“我已经想好了,使用个苦肉计。先打一架,你扇我几个嘴巴,最好把脸打肿了,这样就可以瞒天过海了。” 乐顺成说:“咱结婚十几年了,别说动手,就是骂一句我也没这个胆。” 张俊莉说:“这次是我特许的。就当你是周瑜,我是黄盖。你愿打,我愿挨。要是心里不落忍,也不让你白占便宜,我挖你几条血印子。” 乐顺成说:“打你总得有个理由吧?” 张俊莉想了想说:“就说我靠人。” 乐顺成不由失笑:“拉倒吧。凡是靠人的妇女,大多长得漂亮妖艳。你看看你,不仅徐娘半老,个头粗矮、满脸横肉,就是倒找钱恐怕都没男人要,凭什么?” 张俊莉一听大怒:“娘了个逼的,有这么骂人的吗?老娘难道就是个丑八怪?本来还找不到打架的理由和情绪,就凭你这句话,我就饶不了你。”说着,伸出爪子照着脸上就是一把。 乐顺成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一抹,一手血,顿时破口大骂:“你个臭娘们,真下死手啊!”不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又得到了老婆的特许,抡起手来左右开弓,啪啪啪,一连抽了十几记,顿时面颊红肿、嘴角流血。 然后就砸东西,锅碗瓢勺,专拣不值钱的。都住楼房,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四邻。 大家纷纷敲开门前来劝解:“小乐啊,平常看你对老婆挺和顺的,是不是吃了大丈夫再造丸,居然敢动手了。为什么?” 乐顺成吭哧半晌,不知怎么回答,突然想起老婆的主意,嗫嚅道:“她靠人。” 劝人的就说:“别瞎说了,谁不知道弟妹是男人的二宝之一,这事儿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乐顺成不解:“什么二宝?” 劝人的说:“丑妻近地家中宝嘛!” 乐顺成还不知怎么回答,张俊莉忍不住了:“我说张伯,没这么埋汰人的,就咱这摸样,怎么就成了丑妻。我可以自豪地告诉你,追我的人多了,一群一群的。” 大家一听不是话,哪有把靠人当荣耀说的,纷纷摇头回家了。 就这样,地球人都知道他们夫妻交恶,顺利离婚了。 既然离了,就暂时不能住在一块了。好在有第二套房,自己就住在那里。 先给老婆通报一声,老婆说:“住下就好,先忍耐一段,过了风头就回来。你那天下手真狠,到现在我牙龈还肿着呢。改天回来,罚你喝洗脚水。” 乐顺成说:“你挖的也够狠的,让我在单位都成了笑料了。” 老婆说:“算了算了,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舍不得离婚留不住房,值!” 这天夜晚,乐顺成刚走出单元门,不知从哪儿突然冒出两个人,一个编织袋就套到了头上,紧接着就是拳打脚踢,一边打一边解恨地说:“叫你欺负女人,叫你欺负女人!”当下就被打得一佛出世,二佛涅盘。等人跑了,赶紧打电话质问老婆:“你是不是找人打我了?” 老婆说:“我干嘛找人打你?” 乐顺成说:“除了打过你,我从不惹事生非,还能得罪谁?” 老婆说:“莫非是有人暗恋我?看你打了我气不过,这事儿我查查。” 第二天晚饭时间,乐顺成正在家里躺着,突然有人造访。强拖着身子开门,见是一个妙龄少妇,杨柳细腰、面容姣好,手里大兜小兜地提着好像是送礼。他问:“有事吗?”女人说:“我家里出了点事,老家两个弟弟想帮忙给我报仇,谁想记错了楼号,错把你打了。今天,我是特意来道歉的。” 赶紧让到屋里,女人关切地问:“伤得不厉害吧?” 乐顺成说:“只伤了皮肉,内脏和骨头好像都没事。” 女人突然注意到一个问题:“你还没吃饭吧?伤成这样,肯定做饭不方便,你稍等一下,我去外面买些半成品,回来给你做。” 乐顺成忙说不用了,怎奈女人已经一阵风地出去了。不一会儿,提回几个塑料袋,径直奔到厨房里忙活起来。 四菜一汤摆上了桌,又从带来的礼品袋里拿出一瓶白酒、一瓶红酒,斟上。女人说:“正好我也没吃,不如咱一边吃一边谈。” 自然从问什么找人打人说起,女人扑哧扑哧掉起了眼泪:“大哥,你说我多傻,愣让那个丧良心的变着法把我坑了。” 女人说:她叫赵艳玲,今年30岁,结婚5年了一直没有生孩子。老公说她没生育能力,偷偷在外边找了人,还生了一个小男孩。他早想离婚再娶,但表面上不露声色。结婚前,她自己就买了一套房,加上他买的,家里两套了。前些日子听说房产交易要增税,就欺骗她说,办个假离婚就能避免。结果,前脚刚离,后脚他就娶了。她气不过,和家里人说了,结果两个弟弟就来帮忙打人。 说到这儿,赵艳玲问:“大哥,我看你这个家没有女人,摆设也简陋,是一直没有成家还是离异丧偶了?” 乐顺成把自己的情况一说,赵艳玲不由得就抱住他放声大哭:“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当下你一杯、我一杯,不由喝了个酩仃大醉。 第二天一早,乐顺成从梦中醒来,发现自己和赵艳玲在被窝里光溜溜地抱在一起。他赶紧把女人唤醒:“这是怎么回事?” 赵艳玲嗔怪:“你坏,昨晚你醉了,要走你死抱着不让,衣服都是你脱的。” 乐顺成问:“我没干什么坏事吧?” 赵艳玲笑着啐他一口:“还装,你那个猛烈劲儿,简直就像野兽。” 乐顺成由衷地说:“真是对不起,咱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乐顺成一边和老婆偷偷相聚,一边和赵艳玲交往,不觉两个月过去了。这天,赵艳玲一进家门就兴冲冲地说:“老乐,我有好事了,你猜猜。” 乐顺成说:“是不是你老公回心转意,要和你复婚了?” 赵艳玲说:“我呸!他想的美。估量你也猜不出,我怀孕了!我到医院检查了,还是个双胞胎呢。你说怪不怪,我和那个没良心的生活几年一个仔都不怀,怎么和你一回就有了俩。” 乐顺成诧异:“不可能吧,我都40岁了,不过偶然失足,哪就这么准,跟杨子荣似的。” 赵艳玲说:“你可不能这么说,我不是个随便的人,不信咱就到医院做个DNA。” 乐顺成说:“我信我信,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俩孩子。” 赵艳玲说:“当然是生下来啦。” 乐顺成说:“不行,做掉!” 赵艳玲说:“你说得轻松,天下哪有女人不渴望做母亲的?我不但要生下他们,还要你担负起做父亲的责任,和我结婚。” 乐顺成说:“我已经告诉过你了,我们是假离婚。” 赵艳玲说:“放屁,你是假离婚,我肚里可是真孩子。我已经想好了,这婚,你结也得结,不结也得结。否则,我就告你强奸罪。反正孩子就在肚里,不愁没有证据。” 到了这个份上,乐顺成也无奈,只有乖乖就范。 一连好几个月,乐顺成也不主动给那边老婆打电话,那边打过来就敷衍。女人思虑最敏感,张俊莉就起了疑心,就带着兴师问罪、捉奸拿赃的气势来到这边的家。一进门就见屋里装饰一新,乐顺成正和赵艳玲亲亲热热对着桌吃饭,旁边还有两个大小伙子陪着。 张俊莉指着赵艳玲问:“这是谁?” 乐顺成吭吭哧哧不知怎么说,赵艳玲噌的一下站起来:“我是他老婆!” 张俊莉气鼓鼓地说:“长本事了,这才几天,就养上二奶了。” 赵艳玲理直气壮地说:“嘴巴放干净些,谁是二奶?我是明媒正娶的法定老婆。”说着,从屋里拿出一个结婚证:“看好了,这是政府发给的结婚证,我们是受宪法保护的合法夫妻。” 张俊莉转而问乐顺成:“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儿?” 乐顺成面带惭愧地说:“我把持不住,犯了错误。现在生米做成了熟饭,只能这样了。” 张俊莉大怒:“什么生米做成了熟饭,我让你们吃不成。”说着就要掀桌子、砸家具。 赵艳玲高声断喝:“住手!知道你会来闹,姑奶奶正等着你呢。欺负我家没人?老二老三,把她给我抬出去,不要伤人,扔到门外边就行。” 听着张俊莉在外边又是砸门又是骂,赵艳玲从容地掏出手机拨号:110吗?我报警…… 舌尖上的爱情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胖子是我的好兄弟,除了身体发育过人之外没有一点儿长处的他习惯了跟在我身边听从调遣。 胖子家境一般,但经常对我说:“小峰,等我发达了,你也就发达了。”我总是撇撇嘴,对他做出膜拜的姿势。并不是期待他有朝一日圆梦,而是祈求他的乌鸦嘴轻点诅咒我。看足球的人都知道,巴西球王贝利虽然在球场上不可一世,但退役后便成了各球队的噩梦,只要他预言可以夺冠的球队,无一例外都会“死”得很惨。胖子就是这样一个神人,对我的祝福非但没有成真过,反而都让我苦不堪言。 高考前胖子大肆鼓吹我可以考上重本,结果成绩优异的我和他一起读了专科。好不容易毕业后签了个不错的企业,胖子很高兴地祝福我前程似锦,结果半年之内那家企业宣告破产,我不得不借着胖子的“光”应聘到了他所在的小个企。然而就在我意外捕获初恋后,酒桌上他的一句“百年好合”宣告了我两天后再次成为单身…… 很多次我都在想,这货是不是女娲造人时开小差生产出的残次品,因为不舍得丢弃而和另一个成品捆绑在一起抛向人间?那个成品就是我。可无论怎样,胖子和我的兄弟感情是真挚的,我在一次次被他“祝福”后依旧隐忍并珍惜着这个扫把星。 “小峰!下班陪我去买条裤子吧。”胖子屁颠屁颠地来找我。“不去。”我继续头也不抬地敲打着键盘。“小峰,今天阴历十二,宜出行,没准你可以捡钱呢!”胖子嬉笑着继续巴结我。禁不住胖子开出的“筹码”――请吃大排档,我还是和他挤上了去卖场的公交车。一路上我都在思考第二天要交的策划书,连到站都没听见。 “下车啊!”胖子推了我一下,结果我一个趔趄撞向身边的女孩,将她的手机撞落在地。望着胖子无辜的表情,想想社会的普法教育,我遏制住了杀人的冲动,二百大洋就这样被胖子推到了别人的腰包里。 走出维修店,我才仔细打量这个女孩,白净的皮肤,大大的眼睛,清纯又略显知性,纤瘦却不失风韵,这绝对可以吊足我这种单身剩男的胃口。“不好意思,让你破费了。”女孩礼貌地说,然后优雅地离去。 那天晚上,我出于报复心理点了好多菜,因为我想让胖子也心疼一下。“小峰,今天那个女孩挺漂亮啊。”胖子笑眯眯地说。我狠狠地白了他一眼。漂亮归漂亮,可我的钱花得更漂亮,二百块钱对于每个月都入不敷出的我,绝对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微醉的我起身找厕所,穿过一条小巷的时候,忽然听到拐角处有争吵声,还伴着女孩的哭泣声。“你放开我!”女孩的声音略显耳熟。 “跟我走,快点!”男人的声音很粗犷,且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我不走,你放开!”女孩大声哭喊,语气中夹杂着哀求。紧接着,拐角处好像发生了撕扯,女孩呼喊的声音也越发响亮。朗朗乾坤,竟然还有这等恶事!在酒精的作用下,我瞬间感觉到自己内心的强大。 “住手!”我以绿林豪杰的架势冲到他们面前。但就在刹那间,一阵悔意涌上心头。望着眼前男子魁梧的身体,瘦弱的我知道,今天的饭怕是白吃了。男子少说也有一米九,健硕得像一头熊。更让我惊讶的是,男人拉扯的正是我白天遇到的女孩。我的突然出现,让他们一愣,但可恶的是,男人依然拉着女孩的胳膊走。无名火烧向心头,也太不拿豆包当干粮了! “我让你住手,没听见吗?”我顿了顿嗓子,冲着男人大喊。“你谁啊?”男人依旧没撒手,恶狠狠地瞪着我。望着泣不成声的女孩,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我冒出了自己都震惊的话:“我是他男朋友,你给我松手,否则老子废了你!” 男人立即松开了手,我正在为自己的威慑力沾沾自喜之际,却见男人迈着有力的步伐朝我走来。就在我甄选着用何招式退敌的时候,男人铁钳般的大手已经死死抓住我的领子。几次挣扎未果后,我想起了一句歌词:是我想得太多,犹如飞蛾扑火,那么冲动…… 男人的拳头已高高举起的时候,女孩冲了过来:“哥!你松手,我回家。”哥?他们是兄妹?那我岂不是自作多情还英雄救美未遂,还差点挨了顿重拳?男人松开了手,狠狠地指了一下我的鼻子,转身拽着女孩走了,留下惊魂未定的我伫立在原地颤抖。 回到大排档,胖子还在啃鸡腿,见我回来,调侃道:“这么长时间?”想起了他之前的乌鸦嘴,加上刚刚的经历,我拿起筷子狠狠地砸他。这时感觉后背被人轻轻拍了一下,扭头一看,满脸怒相的我立即露出了贱贱的笑容:“你怎么来了?”“我来谢谢你。”女孩的脸上还有浅浅的泪痕。“我……想帮忙还没帮上……”语无伦次是我和漂亮女孩说话的一贯表现。 “你电话号码给我行吗?今天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过两天请你吃饭。”女孩的话如天籁般融入我的耳膜。女孩记过号码转身告别,我还站在那呆呆地望着背影。胖子递给我一张餐巾纸。“干吗?”我疑惑地问。“擦擦口水吧。”胖子嬉皮笑脸地指着我。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感到浑身充满力量,总是哼着小曲愉快地忙碌。日思夜寐的电话终于等到了,我迈着轻快的步伐来到了约定的火锅店。一进门我便一眼找到了她,粉红色的连衣裙把她俊俏的脸庞映衬得格外妩媚,也让我紧张得忘了之前排练好的台词。 “你……喝酒吗?”点完了菜,她试探性地问。“哦,可以!你喝吗?”我没想到她会这样问。“那我陪你喝一点儿吧,算是对那天的事表示感谢。”她很豪爽地要了一瓶白酒。 这顿饭吃得我很忙碌,一边要享受美食,一边要欣赏美女,心里还一边感谢毛主席带领我们建立了新中国。交谈中我们知道了彼此的名字,她叫敏,在一家国企做文职,那天是因为拒绝父母安排的相亲跑了出来,哥哥找她回家。 “来,我敬你一杯。”敏把杯子倒满,举了起来。“谢谢,你少喝点。”可没想到的是,敏一仰头,竟把杯中酒一饮而尽。乖乖,那是白酒啊!看着我惊讶的表情,敏笑了:“我妈妈是蒙古人,而且我父母是开酒行的,所以我从小就特别能喝酒。” 就这样推杯换盏过后,我俩把三瓶白酒解决掉了。那顿饭我们聊了很多,我发现敏柔弱的外表下有一颗倔强而强大的心,骨子里也藏着蒙古血统直爽的性格。敏去结账的时候,我已经醉得不省人事,最后都不知道怎么回的家。 醒来的时候发现手机有一条未读信息,点开,只有四个字:我喜欢你。我兴奋得一下子从床上蹦到了地下。“胖子,打我一下,用力!”我冲着一头雾水的胖子说。“啪”一个大耳光,这蠢货很听话地实实在在给了我一个满天星。看我欢呼雀跃,胖子吓得不敢吱声。 我和敏恋爱了,而且是她主动追的我,她说喜欢我的正义感和真诚的心。敢爱敢恨的敏给了我天大的惊喜,她高调地向家人和朋友宣布自己恋爱了! 一年后,我和敏结婚了。大家都说我修了几辈子福娶个这么漂亮的老婆。我们相敬如宾,很少争执。每天我都快乐地奔波在单位和家之间,享受着社会主义阳光洒在身上的幸福感觉。逢年过节,我们小两口还别有情致地把酒言欢,当然后来醉倒的一定是我。 胖子也恋爱了,女朋友是我们单位的一个胖姑娘,人很好。他把这个消息告诉我之后,我说我请客,就去上次那家大排档,因为我要感谢他的乌鸦嘴给我带来这么神奇的爱情。 “小峰,我年底也要结婚了!”胖子幸福地示意举杯。“来,兄弟,祝福你爱情甜蜜!”我一饮而尽。“那也祝你早生贵子,嘿嘿。”胖子也喝了下去。 这时,电话铃响了,是敏:“老公,告诉你个好消息。”敏在那头笑。“什么好消息啊?”我点了一支烟。 挂了电话,我把烟扔到地上,抱住胖子,在他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你有毛病啊?”胖子被我弄得惊愕万分。 “胖子,谢了!”我再次向他做出朝拜的姿势。“谢什么?”胖子满脸疑惑。“谢你的乌鸦嘴,我老婆怀孕啦!” 初恋,谜一样的结局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一) “小鸥,你去哪了?QQ不在线,手机也关机,收到留言,给我打个电话,好吗?”尚枫做完手头的策划方案后,给江小鸥的QQ留了言。 江小鸥的QQ一直处于隐身状态,尚枫发给她的每条留言她都看到了,只是她为了遵守一个承诺,只能对尚枫保持沉默。 尚枫和江小鸥是大学同学,校才艺协会的会员。尚枫是富家子弟,却没有纨绔之气,相反,他经常帮助家境困难的同学。江小鸥的父母都是城郊朴实的农民,面朝黄土背朝天侍候着自家的那一亩三分地,当在土里刨食无法正常供子女上完大学时,她的父母把地租给同村人后,他们选择进城打工。 为了节省开支,江小鸥平时在学校宿舍住,只是双休日或其它节假日才回父母临时租的房子住。 当演员一直是江小鸥的梦想,因此才艺协会每次开展活动,她都积极报名参加,诗朗诵、情景剧、小品她都有所涉猎。 有一次,才艺协会排练的情景剧参加全市大学生才艺大赛选拔,尚枫担任领队,负责将江小鸥在内的5名剧组演员准时送到选拔大赛现场。由于大赛节目之间安排紧凑,演员只谢一次幕就必须要下场,四五十个大学生才艺团体参赛,后台为演员提供专门卸妆的房间容不下那么多人,江小鸥决定穿着演出服从剧场走出来在校车上更换服装。她穿的裙子裙摆长,刚上校车第一个台阶高跟鞋就踩住了裙摆,不能继续上车,她只好把左脚轻轻往地面上挪,想在地面上重新把裙摆往上卷卷再上车,没成想,高跟鞋的鞋跟不小心插在了地上下水道的挡板空里,重心不稳,人顿时向左倾倒,扭伤了脚踝,不敢走路了。尚枫和其他同学把江小鸥从地上扶起来,同学们七手八脚帮她把演出服从身上脱掉,尚枫向校才艺协会老师汇报后,让校车司机载着剧组同学赶往最近的骨科医院。经过医生手诊和拍片进一步诊断后,江小鸥的脚踝并无大碍,医生把串位的骨头推回原位后,给她开了些活血化瘀的口服药和外用药,嘱咐按时按量用,静养几天就好了。 “江小鸥,你回学校还是回家?还是回家养吧,宿舍在五楼,看情形你爬不上去。”尚枫明着是征求江小鸥的意见,实际上他已经替她做好了决定。江小鸥轻声细语说出了家的地址。 “咱们先把其他同学送回学校,然后再去你家,把脚放在对面椅子上,别乱动,忍着点。”尚枫把同学安全送到学校后,打通了父亲专职司机李大勇的手机,请他来学校帮忙。 “大少爷,马上就到。”李大勇爽快的答应了,和老板尚逸南汇报了一声,开着车直奔学校而去。 尚枫把江小鸥扶到学校门卫室里椅子上坐着,他去学校门口等家里的车。父亲的公司距离学校开车需要半小时,他在校门口和门卫室来回跑了好几趟,总算把司机李大勇给盼来了。 李大勇把车停稳,开了车门一个箭步冲到尚枫跟前,“我的大少爷,怎么了?出啥事了?这么急?赶着去哪?”李大勇一连问了几个问题。 “勇叔,说来话长,先跟我进屋,我同学脚受伤了,用咱家车把她送家去。”李大勇跟在尚枫身后进了学校门卫室,看到江小鸥,他愣住了,身体不由自主往后退了几步。 “勇叔,快点帮我把她抬到车里去,时间长,怕她支撑不住。”尚枫赶紧催促李大勇。 江小鸥被扶到车里后排座上,后背靠着车门,两条腿并排放在座位上,尚枫用后排座的安全带把她的腿固定好,才坐到副驾驶座上。 “大少爷,她是你新交的女朋友吗?”李大勇试探着问尚枫。 “勇叔,别瞎猜,我们只是普通同学。”尚枫漫不经心看着车窗外的景色,而这段对话却让后座上的江小鸥莫名其妙感到脸有些发热。 江小鸥的母亲是一名家政员,负责三个业主的家庭卫生,每家每天要花两个小时打扫清洁,除去在路上花费的时间,通常每天下午四点后就可以回家了。 尚枫送江小鸥回家时,正赶上江小鸥的母亲王玲在家。江小鸥简单地向母亲介绍了尚枫,尚枫问了声好,简要说了事情的经过就离开了江小鸥家。 “勇叔,快开车到附近的菜市场买点大骨头和猪蹄送过去!”尚枫有些同情江小鸥的家境,忙着让李大勇赶快发动车。 “我的大少爷,还说她不是你女友,普通同学你干嘛这么关心,还送补品,我得赶紧回公司去,万一老板着急用车呢?”李大勇故意难为他。 “耽误不了几分钟,有说话工夫都买回来了,我跟老爸解释,不怪你。”尚枫有些急了,赶紧掏出手机向老爸汇报。 “真没办法,这就照办。”这一老一少在车上绊着嘴,却没再耽误时间,他们在菜市场货比三家后,尚枫买了三斤猪蹄、五斤大骨头,另外,还买了二斤大虾。 “少爷让送过来的,给孩子补补,伤筋动骨一百天,好好养着。”李大勇拎着两大塑料袋东西交到了王玲手上。 (二) “南哥,有件事不知该说不该说。” 晚上,李大勇把尚逸南送回家,一边为尚逸南脱西装上衣,一边对尚逸南说。 “什么该说不该说,你想说就说,至于我听不听,你不用管。”尚逸南在书房临窗的椅子上半躺着,手里举着一本《三联生活周刊》随便翻看着。 “南哥,我今天看到一个人,尚枫的同学,长得好像……”李大勇欲言又止。 “哦,像谁呀?你到底要说什么?”尚逸南对李大勇的吞吞吐吐觉得有些不解。 “南哥,那人长得像江雨绮,而且那女孩也姓江,叫江小鸥。”李大勇长长喘了口粗气。 提起江雨绮,尚逸南拿着杂志的手猛地抖了一下。尚逸南陷入深深的沉思中。 多年前,尚逸南和江雨绮去山区支教,同样的志向把这两个来自不同城市人的心无形中拉近了。 江雨绮教孩子们语文和自然,尚逸南教数学和体育。 乡下的生活虽然没有城市多姿多彩,但民风朴实,人与人之间相处也十分和谐。两人在教学之余,也由工作间的友情上升到爱情。村民们都十分看好这对恋人,千方百计为他们创造独处条件,村支部书记刘善学有他的如意算盘:只要这两个老师在村里结了婚,以后生了娃,他们就只能扎根乡村,村里的学校就能一直办下去,娃们就有学上了。 三年来,尚逸南和江雨绮过着与世无争的田园生活。孩子们走了一批,又来了一批。直到有一天,乡里来人送了一封信给尚逸南,大意是在南方办企业的叔叔病重,叔叔没有亲生子女,只有一个养女,家业要尚逸南来继承。尚逸南无法拒绝叔叔的嘱托,与妻子江雨绮道别后,带上一张妻子的照片,独自登上了南下的列车。 “南哥,南哥……”李大勇的呼唤把尚逸南从回忆中叫醒。 “我对不起绮绮,我说过把叔叔的事情处理好就回去接她的,可是叔叔的养女小凤把我当救命稻草,我忘不了叔叔临终时把小凤的手递到我手里时的那种眼神……”尚逸南打开一个上锁的小抽屉,从里面翻出江雨绮的照片仔细端详起来。 “你去过江小鸥的家?”尚逸南问。 “去过,江小鸥的母亲叫王玲,家境贫寒,其余就不知道了。” “想办法再去查查江小鸥和她家人的详细资料,有消息随时向我报告,记住,不要让小枫知道。”尚逸南向李大勇秘密吩咐。 半个月后,江小鸥上学了。她把药费连同尚枫买的食物折合成人民币一并还给了尚枫。两个人的交往也仅限于在才艺协会组织的活动中。 “小鸥,那次送你回来的男同学,你们还有交往吗?富家子弟都是花心大萝卜,靠不住,过日子还得找实在人。”王玲不是那种对孩子死看死管的人,但对于宝贝女儿还是不免要千叮咛万嘱咐。 “妈,我们是普通同学,没特殊关系,他可是学校里的抢手人物,多大雨点能轮我头上。我现在只想把学分修满,多干几份家教,补贴家用,这样爸爸在建筑工地也可以不用那么辛苦了。”江小鸥一边帮母亲摘菜一边安慰母亲。 (三) 白马王子与灰姑娘的恋情不止存在童话故事里,现实生活中也是许多女生梦寐以求渴望发生的故事,江小鸥也希望遇到她梦中的白马王子,开始轰轰烈烈的爱情。 才艺协会的同学们都各自有了恋人,排练结束后纷纷成双入对的去约会,只剩下尚枫和江小鸥形单影只。他们在剧中是一对恋人,只是排练结束,曲终人散,尚枫送江小鸥回女生宿舍,一路无语。 四年的大学生活快结束了,毕业前一个月,才艺协会的新、老会员要举行欢迎欢送会,尚枫做为老一届会员,自告奋勇当起了组织者,并征得父亲同意,把会场设到父亲公司的员工食堂,由父亲公司的接待处人员准备饮料和各色自助食品,并提供一台配卡拉OK的大彩电,新老会员的照片做成巨幅明星照,配发个人感言,摆在会场四周。毫无疑问,这笔支出也是由尚枫父亲出资的,最亲莫过同学,谁知道哪个同学以后会出息成什么人物,这种感情投资所带来的回报尽管眼前还看不到实际利益,但越是隐形的,传递的能量往往越是不可小视的。 做为老总,尚逸南没必要事必躬亲,但他还是多次去现场巡视。当他走到江小鸥的巨幅照片时,驻足了许久。 “江小鸥,女,22岁,理想的职业是当一名演员,演尽人间喜怒哀乐和世间的悲欢离合。最喜欢紫色……” “确实像绮绮,这世间还真有长得这么像的人?”尚逸南对着江小鸥的照片喃喃自语。 欢迎欢送会现场,新会员代表和老会员代表做了致辞后,狂欢开始了。尚枫把地主之宜发挥得淋漓尽致,每个会员都在他热情周到的照顾下渡过了一个非常愉快的夜晚。 聚会开始后,尚枫把父亲留下的公司接待处人员给遣散了,只把中客司机吴光留下,他怕有外人在,同学们玩得不尽兴。 新会员都是大一新生,不能让他们回学校太晚,等同学们吃好玩好后,吴光把新会员安全送到学校。 江小鸥一直没走,脚伤时尚枫那么照顾她,她理所当然要留下帮着收拾残局,尚枫把食堂角落里一个带轱辘的大垃圾桶推过来,江小鸥配合着把喝剩的饮料,一次性纸杯,纸碟扔进垃圾桶,又拿着抹布把桌面清理干净。 “江小鸥,这个照片是可拆卸的,你拿回家去,当个纪念吧!其余人的照片过后我再给他们送去。明天是星期天,吴师傅车在外边,我让他送你回家。”尚枫送江小鸥走出食堂。 “快毕业了,今后有什么打算吗?我希望你能如愿,为了理想而战,到任何时候我都支持你。”尚枫的话在江小鸥的心里激起的波澜让她有冲动的感觉,都说知音难觅,尚枫真的是不可多得的知音。 残酷的现实让江小鸥毕业后很快加入了找工作的大军,投简历、面试,一次次的失败求职经历让江小鸥怀疑自己大学所学是不是能派上用场,在生存都难的环境下,能有一份工作,哪怕不是自己所学专业她都在所不惜。 “江小鸥,我是尚枫,工作有着落了吗?”尚枫翻开手机通讯录拨通了江小鸥的手机号。 “还没有。”江小鸥对尚枫的来电有些意外。 “先到我爸公司来吧,就算不是正式员工,就当实习呗,你要愿意,我就去说。”尚枫坐在老板椅上泰然自若地打着电话。 “太谢谢你了,我愿意!”江小鸥回答的语气掩饰不住内心中的惊喜。 江小鸥是穿着一套黑色职业装去报到的,在尚逸南的授意下,她做尚枫的助理,一对同学就这样在一个公司一个部门一间办公室里工作,只是她和尚枫之间隔了一道玻璃门,她是助理,在外间办公,尚枫在里间办公。除了需要尚枫签字的文案外,她是不进里间的。 (四) “小鸥,《爱在旅途》剧组要来海选演员,你去试试呗,机会难得,选不上也没什么,公司这份工作一直给你留着。”江小鸥被说活心了,不试一点机会都没有,她不想放弃自己的梦想。 海选现场人头攒动,她排在68号,也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轮到她时,接近中午,她抽到的考题是“初吻”,她一下羞红了脸,长这么大,记忆中只有小时候父母在她脸蛋上轻轻的亲过,男女之爱的初吻是什么感觉她一点都不知道,她试着做了几次,考官都不满意,说她没有投入情感。或许是她清纯的面孔使考官动了侧隐之心,把她的名字加到了第二轮备选名单上。 “还顺利吗?考题难吗?”尚枫关切地问。 “我有一个参加第二轮面试的机会,我抽到初吻场景的题,我没答上。”江小鸥恨不得把头埋进办公桌里。 “当演员什么都得会,初吻都做不来,那要遇到床戏怎么办?”尚枫觉得自己说的话有点过,两个人就沉默不语。 “考官说我没有情感投入,我没谈过恋爱,没有男友,哪会什么初吻?”江小鸥想起面试的情景还有点耿耿于怀。 “小鸥,为了不浪费第二次机会,咱俩就谈回恋爱,哪怕只三天,找找感觉,你就当演戏了,怎么样?”尚枫向江小鸥建议。 “有拿这事当戏演的吗?传出去,我还怎么嫁人?竟出馊主意。”江小鸥有点生气了。 “那就真谈恋爱,我对你会负责的。你不知道,我已经爱你好几年,只是不敢说。答应我吧,做我的女朋友。”尚枫一本正经地说。 江小鸥被这一段告白惊住了,是不是爱情来得太快了,她来不及理清思路,她只觉得心跳加快,胸腔都要被涨破了。 尚枫把江小鸥从椅子上拉起来,把嘴凑到她耳边,小声说:“小鸥,我把初吻献给你,我爱你!”尚枫双手抚着江小鸥的脸,低下头,把唇印在江小鸥的唇上,“小鸥,张开嘴,把舌头给我,你逃不掉的。”尚枫紧紧抱住她,把舌尖探进江小鸥的口腔里搜寻着,江小鸥有点晕,但她还是小心地回应着,他们就这样相拥相吻。 第二轮面试的日子很快到了,尚枫在考场外面等着,这次她抽到的考题是配合一名男演员演一场床戏,男演员赤裸着上身向她走来,她一个劲往后退,当她身体触到冰冷的墙面时,她无路可退,男演员的手已经搭上她的肩膀,她的衣服扣被一颗颗打开,她只好闭着眼睛,他的手顺着肩膀往下滑,他的手还继续往下探,江小鸥一个巴掌打过去,麻利地系好衣扣,跟考官说:“我退出,不参加选拔了。”一转身,她跑出了考场。 尚枫迎住跑出来的江小鸥,看她一脸泪痕,搂住她,江小鸥说:“我们回去吧,我再也不做演员的梦了,脚踏实地好好工作和生活。”江小鸥把考场里的经过向尚枫哭诉后,两个人回到公司。 (五) 江小鸥过起了朝九晚五的职场生活,日子一天天过,她的办公区域也仅限于这间办公室。下班后,两个人有时去新开的酒店共进晚餐,有时去影院看新上映的电影,更多的时候,尚枫会带着江小鸥逛商场,给她买漂亮衣服和名牌手提包。 尚逸南对江小鸥也格外照顾,他不是个嫌贫爱富的人,他尊重儿子的选择,只要儿子喜欢,他没有拒绝的理由,只是,他对儿子业务能力的提升比较关注,子承父业,他还是希望这份家业儿子有能力守住并发扬光大。 “小鸥!你过来一趟,有话和你说。”江小鸥接到尚逸南的电话有些受宠若惊,但她还是镇定地走进了总裁办公室。 “小鸥,坐!”尚逸南示意江小鸥坐下。 江小鸥微低着头,双手绞在一起,说:“伯父,不,总裁,我站着就好,有什么话您就直说吧!” 于是,二人为了尚枫的成长订立了攻守同盟,期限三年。 “枫,我想辞职……”江小鸥吞吞吐吐的对尚枫说。 “疯了,找工作有多辛苦,你不是没体验过,你咋想一出是一出呢?”尚枫对江小鸥的举动百思不得其解。 江小鸥只留给尚枫一个飘逸的背影,就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杳无音讯。江小鸥也不知道她的离去能不能让尚枫从温柔乡里振作起来,但她必须得试试,她不希望自己的未来寄托在只会享受不知道创业的人身上。 尚枫一遍遍拨打江小鸥的手机,一次次给她的QQ留言,尽管每次电话里都传出“你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小风子,怎么失踪这么久,以前,我一呼唤,你就风一样来看我,我是你的公主,你都忘了吗?”莉莉给尚枫发短信,打电话,尚枫不回也不接。莉莉一气之下,连夜坐车从相邻的城市赶到尚枫所在的公司。 “幼儿园过家家的游戏你也记到现在呀,你还能不能长大了?”尚枫没好气地数落莉莉。 “你是不是移情别恋了?她是谁?……”莉莉用小手指头勾住尚枫的手指,小心翼翼地问。 “我和你说多少遍了,我们不合适,大公主,我不是你碗里的那盘菜,你有你的幸福,但和我不相干。”尚枫甩开莉莉的手,没好气的回答。 “咱俩的父母都是世交,咱俩从小一起长大,互相了解,我记得你对我的好,我一直都觉得我们在一起会很幸福。” “大公主,快醒醒吧,还有一班回城的车,再晚的话,没车了,我可没地方收留你。”尚枫锁上办公室的门,拉着莉莉的手往停车场跑去。 “放开我,不用你管,我自己会走,我再也不会打扰你了,从此以后,我们是陌生人。”莉莉甩开尚枫的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向车站方向驶去。 尚枫看着莉莉的背影,无奈的摇摇头,如释重负的长吁一口气,转身向办公室走去。 (六) 三年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算长,尚枫周围不缺美女,但他一个都看不上眼,江小鸥在异地饱受相思之苦,新换的手机偶尔会收到尚逸南办公室助理发来的短信,尚枫的近况她知道得一清二楚。 尚枫真的成长起来了,尚逸南给尚枫两亿资金让他去小试身手,开发一个居民社区,如今,社区高楼林立,物业设施齐全,社区周围不远处就有当地知名的小学、初中和高中,地理位置的优越性让买房的人络绎不绝,就连最不好位置的住宅楼都没有滞销在手中,创造了房地产开发的神话。 三年期限已满,江小鸥被尚逸南派车接回公司,尚枫看到江小鸥,冲过去,把她紧紧搂在胸前,三年的相思在这一刻爆发。 “我们结婚吧!”尚枫拿出一枚钻戒单膝跪地向江小鸥求婚。 就在两人为筹备婚礼辛苦奔忙时,江小鸥病倒了,先是身上出现不规则的瘀斑,继而面色苍白,心跳加快,低烧……尚枫慌了,赶紧带着江小鸥去医院检查,“急性骨髓性白血病”的诊断结果把尚枫击晕了。“必须马上住院,联系合适骨髓进行移植,最好动员患者家庭成员进行捐献骨髓,配型成功率高些。”医生的话无异于一记响雷在尚枫耳边震响,他安慰江小鸥先在医院住下后,就开车往江小鸥父母家疾驰而去。 “爸,妈,能不能麻烦你们去医院为小鸥配型,她是我的命!大夫说只有家庭成员捐献希望大些。”尚枫双手扎在头发里,向王玲夫妇求助。 “老头,突然出了这事,看来瞒不住了,你快想个主意,咋办呢?” “咋办,这么多年了,老婆子,你和江雨绮还有联系吗?只有她出面才能救小鸥呀!” “联系啥联系,当初是你说,娃要是跟了咱们,她就不能再出现,我上哪找去呀?我苦命的娃喂,都是你,你这个死老头子,把事情办得这么绝!” 尚枫听这夫妻俩你一句我一句的埋怨,心里更乱了。回公司找父亲,看公司里有没有爱心志愿者,只要有一丝希望也要试一试。打定了主意,尚枫驱车往公司赶。 尚枫径直来到了父亲的办公室,一五一十的把事情经过说了出来,这回轮到尚逸南吃惊了,他呆坐到老板椅上,忍不住老泪纵横。“枫,别急,咱马上发通知,几百个志愿者,轮翻去验血,配型。”尚逸南打发儿子回家后,让司机李大勇把他送到江小鸥住的医院,向主治大夫说明来意后,护士为尚逸南进行抽血化验,血型吻合,其余指标还得进一步分析,大夫让他回家等消息,尚逸南和大夫说,把他的血样混在明天要来检查的志愿者当中。 尚逸南的骨髓各项指标与江小鸥的指标有50%吻合,因为患者和捐献者之间是不允许见面的,江小鸥只知道她有移植的机会,她在感谢上苍对她的垂怜时,更积极地配合医院进行术前各项准备工作。 “小鸥有救了!”尚枫激动的向父亲报喜。 “小枫,吉人天相,公司里有单大业务,我得出差一段时间,你就安心照顾小鸥吧,费用不够随时上财务支……”尚逸南一方面为找到了女儿感到很欣慰,但是对这一双儿女的未来更多的是担忧,他不知道如何向妻子开口,也无法向儿子解释沉年旧事。 移植手术如期进行,手术中,江小鸥出现了严重的麻药过敏反应,必须中止原定手术计划。经过四个多小时的紧急抢救,患者仍无生命体征出现,江小鸥被医生宣布死亡。 尚枫料理完江小鸥的后事,把医院赔偿的一百多万现金给江小鸥的父母后,揣着江小鸥的照片,从人们视线里消失了。 求婚电影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大美女的穷男友 地税局收费员关婷婷是位时尚的都市美女,身高1.68米的她,天生丽质,风姿绰约,无论走到哪都是一道靓丽的风景。有人开玩笑说,正因为有关婷婷,本城许多有钱的大老板都自己亲自来税务大厅交税,为的就是能一睹她的芳容。 来得最勤的,有三个人:“官二代”赵一普、“富二代”王晓刚和不到三十岁就拥有十余家连锁超市的刘鹤。这三个人中除了赵一普有点儿肥头大耳、形象欠佳外,王晓刚和刘鹤都是阳光帅哥。三人都是单身,同属“成功人士”,又年轻气盛,对关婷婷均狂追不舍,今天你送花,明天我请吃饭,后天他送礼物……招数变着花样地出。可关婷婷却显得不胜其烦,后来,她干脆公开宣布说:“我已经有男朋友了,我们在一起好多年了,你们就别费心思了。” 虽然如此,可三个追求者仍不死心。原因很简单,她的男友陈实很穷。 陈实的父母都是普通工人,在大学里念的是导演专业,听着很美好,但就业却非常难。一心想成为“李安第二”的他,没有关系,又没有拿得出手的作品,即便在电影投资非常火热的今天,也很难拉到投资。陈实在北京做了几年“北漂”,方便面啃烦了,地下室住厌了,灰头土脸地回来了,好不容易才在电视台做了一个小编导,每月就那么点儿死工资,快三十的人了,连房子都没有,这样的男人能拴得住关婷婷这样的大美女吗? 但关婷婷仿佛不是那种“宁愿在宝马车里哭,也不愿坐在自行车后面笑”的拜金女,她信誓旦旦地说,自高中时她就跟陈实恋爱,感情有八年了,坚不可摧。几个追求者却嗤之以鼻:“感情越是信誓旦旦,就越说明有问题。八年的时间,都能赶跑日本鬼子了,陈实居然还没能将关婷婷娶回家,这说明什么?这不恰恰说明,关婷婷在摇摆不定吗?” 这三个人精猜得没错,关婷婷还真的在摇摆。陈实的事业不见光明,房租又在上涨,他好像没考虑过买房的事,整天拿着DV拍来拍去,拍到个“人咬狗”的事后,就送到社会新闻部那里,领三百块钱酬劳,这是他工作之外的重要收入。回到出租屋,他又把镜头对着她拍,拍她做饭、洗衣服,甚至还拍她上洗手间……关婷婷心里不禁发毛:哪一天如果分手了,这家伙把那些视频放到网上可就糗大了!现在不都讲究“防火、防盗、防前男友的硬盘”嘛,所以她严词拒绝他拍摄。陈实却乐此不疲,有时候还到大厅拍她工作时的情景,拍来拍去,就拍到了三个“实力男”向自己的女友献殷勤。 陈实有了危机感,可他也没办法,反正俩人没结婚,人家有追求关婷婷的权利。关婷婷有学历又有美貌,追求者又非富即贵,说不动心那是假的。但陈实人也不错,对她尤其好,自己吃方便面啃馒头,省下钱给她买衣服、买化妆品从来没二话。这样的男人,跟他说分手,确实是件蛮残忍的事。 陈实更加努力地上街找新闻拍。努力就有回报,每个月多了三千多块钱的额外收入,加上工资,也有五六千了。但他的钱一方面花在了摄影器材上,另一方面则花在了关婷婷身上,所以手头没攒下几个钱,自己拍电影的愿望就像空中楼阁一样,看上去很美,伸手却遥不可及。 “我爱你”说多了,就跟白开水一样淡而无味了。陈实觉得,他应该做点儿什么了,不然,关婷婷可真的就像断了线的风筝那样飞走了。 下乡的恋人 没多久,关婷婷的麻烦来了。 新来的马局长要改革,要求局内所有人员实行“轮岗”,关婷婷被轮到了下面一个贫困县的贫困乡任收税员,时间为三个月。关婷婷从小在城市里长大,到了乡下不久就叫苦不迭,她想办法要回去,可局长那里正在革新的劲头上,自然不会给美女面子。关婷婷在乡下,或者到臭气熏天的养猪场里,跟浑身上下散发着特殊气息的老板催讨税款,或是被所长炫耀似地带着出入各种酒场做交际花,真是生不如死。 晚上更是恐怖,税务所宿舍外面,经常有莫名的人在窗户下走动,吓得关婷婷睡觉都是睁只眼闭只眼,都快成张飞了。幸好,这样担惊受怕的日子过了没几天,陈实就每天下班后骑着山地车到这里陪她。可是,摩登的都市女郎在这里变成了柴火妞,这让关婷婷非常愤懑,常在陈实面前摔东西发脾气。陈实小心翼翼地说:“你要真不想在这里呆,那就回去吧,这工作咱不做了。” 关婷婷一听,脾气更大了:“说得轻巧,不工作你养我啊?你要是有本事,我用得着工作吗?我乐不得回家做家庭主妇呢,我才不要在这里多呆一分钟!” 陈实笑着说:“你要跟我结婚,我就养你。” 关婷婷瞪大眼睛:“你这算求婚吗?天呐!就这么简单?我随随便便答应了,那岂不是显得我很掉价!” 陈实知道怒火冲天的女友现在是只刺猬,怎么咬都扎嘴,只好无奈地问:“那怎样求婚,你才答应我?” 关婷婷想了想,说:“《大话西游》里,紫霞对至尊宝说,她未来的老公会驾着七彩祥云来接她。我不求你腾云驾雾,但我要求,你的求婚一定要别出心裁,而且,还要让很多人来见证,你要当着大家的面承诺对我好,这样,我才放心地嫁给你这个穷光蛋。” 陈实一听傻眼了,关婷婷这完全是异想天开。见他蔫了下去,关婷婷索性说:“那个赵一普跟我说,他爸爸在市政府,跟我们局长比较熟,可以帮忙把我调回去。还有,王晓刚说,不做这个鸟工作了,让我跟他去巴厘岛玩去……” 陈实盯着她:“还有一个刘鹤呢,他不也追你好久了吗,难道他就没什么动静?” 关婷婷哼了一声说:“你还真知道得门儿清――他说了,他的超市缺个财务总监,让我去那里做,并且兼职老板娘……” 陈实故意问:“动心了?” 关婷婷说:“动心了。” 陈实笑了起来。能主动坦白,这说明事情还没到最坏的地步。如果关婷婷真决定离开自己了,那就会啥也不说了。看来,关婷婷这时给自己留着机会呢!所以,他主动说:“婷婷,你对我真是太好了。你一不要房子,二不要钱财,仅仅是要一个浪漫时尚的求婚仪式,这要求真不过分。我如果连这都给不了你,那我真该去死了。” 关婷婷听着,眼睛红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啥就给他出了这么一道难题,也许是这几日的委屈使然吧。看着陈实风尘仆仆的样子,她一阵心疼。市里离这里五六十里路程呢,他每天骑山地车过来陪自己,光这份心就很难得了。想到此,她赶紧给他倒洗脸水,到食堂给他打饭,晚上睡觉前,她还蹲下身来为他洗脚。 陈实毛了:“婷婷,你猛地这么温柔,我倒害怕了,你别整得跟生离死别似的,行不?” 关婷婷白了他一眼,说:“算了,什么七彩祥云,刚才我说的不算数了。” 陈实却躺在床上仰天长叹:“我今年已小三十了,是得改变一下了。我一定要娶你回家,一定要拓展我的事业……” 十万人见证“我爱你” 在陈实的陪伴下,关婷婷在乡下呆够了三个月。后来她倒也习惯了乡下生活,也看出了那三个追求者根本不是真心喜欢自己。三个月里,他们虽然来过,但是呆一会儿就急着走。在她面前,他们的手机响个不停,另一头总有年轻、甜美的声音在呼唤着,让其如坐针毡,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走。 回到城里后,关婷婷受到局长的表扬。她心里正有些小得意,陈实打来了电话,请她看电影,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第二天,她如约来到电影院,却发现父母站在门口。她惊讶地问他们怎么来了,父母也奇怪,说:“陈实让我们来的啊,也没说什么事。” 关婷婷一头雾水。这时,观众陆陆续续进场了,工作人员收票,一切都很正常。可关婷婷总觉得有事,她让父母先进去,自己站在门口等待。 不一会儿,赵一普、王晓刚、刘鹤也都来了,每人身边都有美女陪伴。关婷婷不想理他们,他们却主动上来,没头没脑地跟关婷婷说:“陈实呢?我特意带女朋友来,就是想让他见识一下呢,怎么还没见他?” 也不知道陈实跟他们说了什么,搞得他们三个都特意带来美女竞芳斗艳。这时,陈实从影院的一个侧门出来了,关婷婷来不及说什么,就被他带着走进了一号厅。 电影开始前,照例是广告片。这时,还有人在进场。关婷婷瞪大了眼睛,她看到自己的同事来了。一个,两个……二十多个同事居然都来了,这不是巧合吧?更不可思议的是,连秃头马局长都来了。 关婷婷还在恍惚中,忽然,大屏幕上打出一行字“爱情的味道”,下面是一行小字“献给我亲爱的女友关婷婷”。 这是一部二十分钟的小电影,开片字幕上,清楚地写着“主演:陈实、关婷婷”,然后,电影开始。关婷婷高中年代的照片映现在屏幕上,清纯、美丽,陈实的声音响起:“这是我女朋友关婷婷。那年,她十七岁,我也十七岁……” 影院里一阵笑,因为姜文导演的《让子弹飞》中,葛优的经典台词就是“我也十七岁”。之后,影片描述了两个人从认识到恋爱的全过程,陈实高超的剪辑手法发挥得淋漓尽致,将以前那些照片跟后来用DV拍的影像相结合,伴随着王菲、陈奕迅《因为爱情》的背景音乐,整个画面唯美得很。关婷婷是绝对主角,生活中一颦一笑,做饭时的动作、浇花时的神态、工作时的微笑等,真实又可爱。八年的时光,浓缩在这二十多分钟的影片里,如梦似幻却又感人至深,关婷婷坚守爱情,拒绝金钱诱惑等品质,不声不响地透露了出来,陈实对她满腔的爱,也是一点一滴地发散出来…… 片尾,陈实单膝跪地,手拿玫瑰,镜头对准他的脸。他一往情深地说:“婷婷,你愿意嫁给我吗?” 灯亮了,大家纷纷把目光聚焦在关婷婷身上。关婷婷先是一阵惊慌,然后看到了父母赞许的眼神,同事羡慕的目光,还有局长乐呵呵的表情,再转头,她看着身边同样单膝跪地的陈实,轻轻地说:“我愿意。” 大家拼命鼓掌,几个年轻人吹起了口哨,连赵一普他们三人也都鼓起掌来…… 事后才知,陈实在本城论坛上写了自己跟关婷婷的故事。他想了个创意,想整理一下自己拍摄的影像资料,做一个求婚电影,只是,影院和观众方面都不好安排。谁知,热心的网友中有影院经理,他表示可以帮忙在休息日安排放映一次这部本地出品的“爱情片”;又有很多网友表示愿意到现场观看。甚至,还有个网友是传媒公司的老总,他在中心广场有个大屏幕,播放商业广告,他表示可以腾出半小时,播放陈实制作的爱情电影…… 现场观看的观众有上百人,在中心广场观看的人估计能上万。陈实还把视频同时传到了网上,点击率一路攀升……也就是说,至少有十万人看到了陈实的求婚。 此前,陈实找到赵一普三人,请他们参加自己的求婚仪式。三人都承认自己失败了,但是他们又好奇陈实用什么拴住了关婷婷的心,同时为了不跌面子,便都带了美女前来欲和陈实一比高下。最后,陈实制作的爱情电影让他们三个人折服了――对女孩子来说,没有比全身心的爱更珍贵、更有前途了。 不久,陈实跟关婷婷结了婚。因为陈实别出心裁的求婚电影轰动了小城,因此两个人的婚礼成了广告商们的角逐场。他们的婚房是房地产商七折优惠提供的,家电是大卖场全部赞助的,酒店也是一家四星级酒店无偿赞助。 还有让人激动的事儿。电视台领导在台上祝福完新人后,忽然说:“台里人多,陈实来了快两年了,我居然不知道他有这么出色的导演才能,真是灯下黑啊!前不久,台里准备拍一个校园偶像剧,先后找了几个导演,他们要价太高,请不起。看到陈实拍的爱情电影,我觉得这小伙子拍偶像剧倒挺靠谱。我们几个人一商量,好,就是他了。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就请他当导演了!” 大家哈哈大笑。 陈实喜出望外。 关婷婷的几个美女同事争着抢着说: “陈实,请我做女主角吧!” “陈实,做不了女主角,做配角也行,就是做个端茶倒水的保姆也可以啊……” 关婷婷很严肃地对她们说:“都别吵啦,女主角大家都别惦记,有我呢。” 大伙笑得更欢了…… 嘘,谈钱不伤感情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这个念头的起缘是李幕新看到阿黛的那一瞬间忽然兴起的。 当时,李幕新正傻愣在彩票店门口的喜榜前,欲哭无泪。喜榜上贴出的号码蹊跷得出奇,一千万呀,不知道被哪个幸运的家伙独揽囊中。 因此,李幕新瞪着它,两眼都要滴出血来。就在这时,一辆白色的凯迪拉克唰地紧急刹车,车门砰地打开,一只普拉达皮鞋极潇洒地踹下一团五彩缤纷的球状物后,砰地关门,再唰地窜离。 而那团五彩球居然在地上蠕动起来,伸出一双手,一双脚,慢慢地,竟然爬起来一个人,还是个女人。 显然,五彩球也看到了李幕新,竟不见尴尬,似乎是刚刚仪态万千地从凯迪拉克提裙下来的明星,她用极掩耳盗铃的热情尖叫,嗨,李幕新! 这个念头就是在此时此刻,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窜上了李幕新的脑子里。他用一种夸张却又企图掩饰这种夸张的姿势挡到喜榜面前,咧嘴大笑,嗨,阿黛! 好一场老友重逢的意外惊喜之景,但其实阿黛很敏感地察觉到李幕新的异常。他很热情,他很紧张,他迫不及待想她离开,但是她不离开。 最重要的是阿黛注意到了李幕新正在挡什么东西。阿黛多聪明,只一偏头,喜榜就直击她的眼睛。 阿黛倒吸口气,喜榜上的中奖号码她很熟悉,是李幕新的出生年月日。就像有些人喜欢用自己的生日当密码使用,那么李幕新不会不买用自己生日日期做号码的彩票吧。 紧接着,李幕新此地无银三百两地笑,嘿,瞧,这谁真走运,真不知道是谁。 阿黛也笑,笑着的眼睛像三月的湖水,一圈一圈泛着的都是春意浓浓的涟漪。 阿黛娇嗔地说,李幕新,你还用原来的号码呀?改天我请你吃饭。 阿黛果真打电话来约李幕新吃饭,但李幕新说他没有空。放下电话后,李幕新觉得神清气爽,简直就可以弥补些许那千万元的失落感了。 不过,李幕新很快都被阿黛抓个正着。那是在某售楼中心,李幕新闲逛,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吊而郎当地专拣别墅区看。 他一副随随便便的模样,其实看得很仔细,仔细得连阿黛站到他身后半天了都没有发觉。当李幕新低着头问售楼小姐,这一栋别墅如果一次性现金付款的话最高能优惠多少时?阿黛回答了,千分之五。 李幕新一抬头就脱口而出,咦,阿黛,你怎么在这里?很快,他又发现了阿黛穿着售楼小姐的工作服。李幕新忙说,嘿嘿,我没事在这溜达着玩呢。 阿黛笑眯眯地说,可不,你吃饭都没空,时间都用在溜达着玩上呢。李幕新只好说,哪能让你请我,要请也得我请你呀。结果,阿黛立马换衣服就跟李幕新去吃饭了。 是去西餐厅,红酒,牛排,鲜花还有现场拉的小提琴,是浪漫得一塌糊涂的场景。阿黛说,李幕新你什么时候懂得吃西餐,你不最爱川菜嘛。 李幕新淡淡一笑,说那你以前懂什么凯迪拉克,你坐公车都晕呢。阿黛避重就轻地笑得花枝招展,其实呀,我特怀念以前,以前咱俩在一起多好啊,可惜阴错阳差,咱俩错过了。就因为忘不掉以前,我跟那个凯迪拉克海归分手了。 阿黛真敢说,她似乎忘了,第一,当年是她先踹了李幕新;第二,现在是她被凯迪拉克踹了。 半瓶红酒后,阿黛醉得像四月里的春柳,柔嫩得盈盈欲坠。她连走出餐厅的力气都没有,浑身酥软地瘫在李幕新身上。 随着脚步的趔趄,她的红唇无意识一般地轻啄李幕新的颈脖,啄得他体内涌起千沟万壑的欲望,狼奔豕突起来。 他们就在隔壁酒店开的房间,满屋衣服落叶缤纷,满屋的喘息缠绵如弦。 阿黛雪白的胸,腰,腿都依然那么美,像只妖精一般曲折,盘跃,延伸。李幕新差一点点就忘了初衷,陷入她妖娆的身体里,不愿苏醒过来。 可是,必须要苏醒,而且,一旦苏醒,他就恨她。 李幕新的手机有数个未接电话,是黎秋打来的。 黎秋是李幕新现在的女朋友,曾经,她还是李幕新的员工。当然,那个时候李幕新比现在有钱多了,开着一家小广告公司,活虽不多,却不落空。 那个时候,黎秋只是个梳着马尾辫的小妹,不漂亮,平淡得没有辩识度。而李幕新当时的女朋友就是阿黛,一家化妆品柜台的促销小姐。 李幕新从没有注意过黎秋,他的心思全放在阿黛身上。阿黛漂亮,活泼,却有一颗饕餮的欲望之心,李幕新根本没有办法满足她,只是他以为他有。 他全心全意地给阿黛花钱,阿黛浑身上下除了名牌外什么内容也没有。可惜,当年的李幕新看不出来。 超级明星钟镇涛和超级富豪陈曜?都被一个女人弄得倾家荡产,更何况区区一个广告公司的李幕新,他很快就入不敷出了,公司濒临财务危机。 四个员工依次辞职,只有一个黎秋埋着头身兼数职做事,甚至数月不拿工资还倒贴每天的盒饭钱。李幕新很感动,又不懂,阿黛嘻笑着解释,她呀,暗恋你这个大老板呗。 阿黛说,好痴情的姑娘,我都感动了,要不我让位给她吧。 李幕新斥责,别胡说八道。 阿黛还真没胡说八道,她很快就让位了,以箭一样的速度射进一个开着凯迪拉克回国的海归怀抱里。 虽然那个海归头发有点秃,可是海归有钱,但脾气暴躁,像养宠物一样养女人,高兴了要星星月亮都可以;不高兴了就像上次用普拉达皮鞋踹阿黛滚蛋。 阿黛怎么能认为,任何男人都会像曾经的李幕新那样,倾其所有地去爱。要知道,不设防的爱,等于不设防地接受所有伤害。 现在的李幕新没有彻底丧失爱情的理想都是因为还有黎秋的存在。 黎秋在公司彻底倒闭后,将一无所有的李幕新捡回自己的出租房。李幕新酗了半年的酒,终于开始改正,准备从头开始。现在偶尔的爱好,就是买买彩票。 李幕新赶回家时,黎秋趴在桌上睡着了,看样子等了他一夜。李幕新心疼地抱她上床,将她放到床的上那一刻,黎秋搂着他的胳膊没有松开,反将他往自己的怀里拉得更紧了一些。 她依然紧闭着双眼,眼睛却似乎沁出一丝泪花。李幕新亲吻她,抚摸她,用热烈的态度慰藉她。她始终没有问,他也没有说。 所以,李幕新想,阿黛,你以为你能将我从这样的女人身边再拽出来吗?你以为你能吗? 起先,李幕新的念头只是想捉弄一下阿黛,但接下来的局面却有点出乎意料。 他们频频约会,阿黛热情似火,行动率先。在酒店的电梯间就一个恶虎扑食抱住了她,她手脚麻利地剥李幕新的衣服,像抢劫犯似的动作娴熟。李幕新身不由已地被带动起来。 他们在床上正战事酣畅时,门砰地被撞开,数人哗地冲进来,顷刻间就将阿黛和李幕新赤身裸体地围在中间。 一个人对李幕新说,小子,你女人欠我们高利贷利滚利三百万了,你看怎么办? 阿黛吓得像只母鸡一样抖成一团。 李幕新暗想,居然来一出“仙人跳”啊阿黛,这桥段是不是太老气了点? 李幕新断喝,我没钱。 阿黛惊叫,李幕新你帮帮我,我是真的欠了他们的钱。 李幕新不耐烦地说,我也真的是没钱。 那些人将阿黛围在中间,大声吼,李阿黛你不是说你男朋友很有钱吗?千万富翁吗?区区三百万都不愿意帮你还? 阿黛的声音都变了,李幕新你不是中了大奖吗? 李幕新往床头一靠,冷笑着,像局外人一样看那些人一把将阿黛揪到地上。闪光灯噼呖啪拉照着,有一些手大咧咧地在她身上揩油,阿黛大哭,像只老鼠一样在地上滚来滚去。 那帮人最后走的时候,用力地连扇阿黛数个耳光,打得她面皮肿胀起来。 久久的,阿黛仍伏在地面哭,仍在发抖。 这场戏非常逼真,逼真得有点不像是演戏,虽然李幕新内心生出一丝不安,但他还是开口说,得了阿黛,别装了。 阿黛说话了,李幕新,你什么时候心变得这么硬? 阿黛是真的因为买奢侈品而借下巨额高利贷,也是因此被开凯迪拉克的海归一脚踹下路边。 李幕新有点愕然,他说,可,可是我真的没有中奖,我从没有说过我中奖。 阿黛不信,但是你站在彩票店喜榜前,中奖号码是你的生日号,并且随后你又去看了别墅。 李幕新语塞,他怎么说,说他那个念头就是在彩票店的喜榜面前一瞬产生,他去看别墅也是早打听了阿黛换的新工作地点。 虽然阿黛也是有目的地接近他,但是这一刻,李幕新觉得倦怠如海一般袭卷过来。他只能再次强调,阿黛,我是真的没有中奖,是真的。 李幕新回到家。 黎秋已经睡了,旁边的床头柜上有一瓶温热的牛奶,是她倒给他喝的。 李幕新端起牛奶一饮而尽,惊惧的心才静静定下来。李幕新睡着了,睡梦中的李幕新倦怠而疲惫,浑身乏累。影影绰绰的似乎有一个像阿黛的影子定定地看她,影子不清晰,看久了居然又有点像黎秋。 李幕新一惊就醒过来。他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像只粽子一样结实。 而黎秋就那么站在旁边,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盯着他。她的手中握着一把水果刀。 黎秋说,李幕新,我听说你中了大奖,就去找你以前的老情人是不是? 似大锤砰地敲到李幕新头顶,李幕新惶恐,你听谁说我中奖了?我没有中,那一期我压根没有买。 黎秋的愤怒火一样冲到脸上,她的口腔喷出浓浓酒味,用濒临绝望的眼神恨恨地盯着他。 黎秋开始控诉这么多年以来,她像个无形的影子一样生活在他面前,他根本不爱她,无论她付出什么代价,只要他一得到翻身的机会,都会离她远去。做人能这么无情吗?哪怕一条狗也不能这么绝情绝义吧。 李幕新欲开口,黎秋却不容他辩解,仍涕泪交加地痛诉。 黎秋声嘶力竭地吼,李幕新,你别想带着钱跟阿黛跑!你把钱交出来! 原来阿黛在和他第一次约会时就打电话给了她。李幕新愣了愣,急呼,黎秋你听我说,不是你所想的那样。我真的没有中奖,但是我遇到阿黛…… 李幕新的话一下子堵在了喉咙深处,因为黎秋紧紧地扑进他的怀里,她扑进来是因为她要用力把水果刀刺进去。 李幕新惊愕地看着黎秋,表情在一瞬间僵结…… 老派三角爱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美嫣进来了,还领进来一个人。她的高跟鞋踩着劣质的地板,发出只有见不得光的耗子才能发出的声音,很刺耳。但在这闷热而无声的夜里,这声音竟似乎是最好的调剂。 “喝杯水吧,看你满头的汗,这楼里没有电梯。”美嫣嗲嗲地跟那人说。她穿着高跟鞋嗒嗒地走到厨房,拿杯水走出去。她的脚步声像老家的那种古老的座钟,很有规律地滴答着,但是听久了就让人有想发疯的感觉。 “你给我的水真甜。”一个男人的声音说,是对楼的程森。有一次我和美嫣趴在阳台上向下看,正看到程森走过来。美嫣曾说,程森是这条街上走路最像老板的人。我说,对,他走路跟螃蟹似的,横着走。美嫣还不乐意地说我是妒忌。 “喝这么快,不怕是毒药啊?”美嫣说。“你给我的,就是毒药我也喝。”男人亲着美嫣,美嫣似乎想躲,但没有躲开。 男人忽然抱起美嫣向卧室走去,把美嫣按在床上。床明显地晃动了一下,但男人忽然扑通躺在了床上,一动不动。 我从床底下钻出来,身上和脸上沾了许多床下的灰尘。 床上的程森已经睡死过去,他喝的那杯水里我放了足够让他睡个好觉的安眠药。我使劲用脚去踢他,但他没有一点反应,睡梦里也许还抱着美嫣呢。 “哥,你打死他,我们跟谁要钱去?”美嫣不满地把我推到一边。从抽屉里拿出卷绳子,然后对在一旁发呆的我吩咐说:“快点,发什么愣啊?我自己能绑他,还用找你帮忙吗?” 美嫣的脸色有点苍白,她的嘴唇紧抿着,眼睛却不看我。美嫣生气时总是这样的,但她为何生气?这个计划是她想出来的,也是她一手制定的,并且她亲自做诱饵引诱程森上来的,莫非……她后悔了? 几分钟后,程森被我捆了起来。美嫣已经走进洗手间把水放满了水盆,里面传出洗澡的哗哗撩水声。 我注视着洗手间的玻璃门,那门已经被水汽弥漫了,看不清美嫣的脸,但她妖娆的身段却让我做了很多遐想。这遐想里面也包括美嫣和程森抱在一起做得热火朝天的片段。 “拿到钱,我们去哪?”躺在床上,美嫣幽幽地问。 她的身上有好闻的沐浴露味。我很想把美嫣揽在怀里,但我的手最终却没有伸出去。美嫣的声音听上去很不好,可是我理解,谁干了绑架的事,情绪都会不好,何况是个20岁的女孩。 “我们去广州吧。”美嫣仰着头望着天花板,声音依然幽幽的。 美嫣是私生女,被母亲遗弃,据说她母亲去广州捞钱了。美嫣总是说,等发财了就去广州。我知道她是想找那个把她遗弃的妈妈,能遗弃她的女人,找到又有什么用呢?所以我很不理解女人的一些做法。 就像这次我们费力地把程森骗上来绑架了,但美嫣却只跟他要10万。对于程森来说,10万只是他的九牛一毛。他在市里开的每间超市一天的收入都有10万,但美嫣说程森毕竟跟我们是老乡。 我和美嫣,还有程森都是程家村人,十年前我们都喝一个地方的江水长大。后来程森走出去,生意越做越大,偶尔也回乡看看他老爹。 我和美嫣去年来到这座城市,以为不会遇到一个熟人的,但却遇到了程森。这让我和美嫣都惊慌万分,因为我们是逃亡天涯的人,不想遇到任何一个认识我们的人。 去年的这个时候,我和美嫣经带背靠着背坐在月光下的草垛上,草的清香让人迷醉,而从美嫣身上飘过来的那一缕淡淡的幽香更是让我闭着眼睛就仿佛进入梦乡。 那时我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过下去直到地老天荒。美嫣已经不是我刚捡回家的小病鸡样了,她出落得跟朵桃花似的。 高中毕业后,美嫣开小卖店,我想等秋天时房子盖起来就娶美嫣。但一段日子后,村里那个膀大腰圆的叫程强的混混,频繁出入美嫣的小店,眼睛在美嫣身上滴溜溜乱转。 那天我回来得早些,发现美嫣的店关了,还传出很吵闹的声音。我赶紧打开门,程强正要强暴美嫣。美嫣拼命抗拒着,大声地呼喊。 我的血一下子涌上来,头脑瞬间空白失去意识,抄起立在墙角的斧子砍向程强,斧子却被他一把夺过去,向我狠狠砍来。 程强是个欺软怕硬的人,他在村里也就欺负一些老弱病残和手无寸铁的女人。平时他们人五人六一起出门,但今天他单枪匹马也犯怵,显得有点颤抖和慌乱。所以,正惊惶时,程强手里的斧子掉在了地上,美嫣疯了一样,手里举着的剪刀捅在了他脖子上。 当时那种情况,我和美嫣都吓懵了,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思想和行动。我抡起地上的斧子,没命地向程强砍去,不知何时,他没动静了。 我和美嫣都跟木雕泥塑一样站了很久,当我回头发现门没关上时,急忙锁好门。夜半,我把程强的尸体扔进了河里,连夜与美嫣逃了出来。 发现程森那天,我们已经在这座城市租了房子,找到工作。我给人送矿泉水,美嫣在饭店做服务员。我们生活安静,像一对幸福的小夫妻一样过着日子,只是我还没碰过美嫣。 那个午后,我送水路过美嫣工作的饭店,想进去看看美嫣,美嫣正在收拾盘子。其中一个客人刚落座,对美嫣喊:“要份四川米粉,多放点辣椒。”那声音很耳熟,像我们的乡音。 回头就看到程森,他泰然地坐在座位上,一身名牌休闲装,满面春风,四十来岁的样子,却依然英气逼人。 在这样有钱又帅的男人面前,我觉得自己的气势一下子就矮了半截。我灰头土脸地回过头,却发现美嫣的眼睛忽然就被点亮了。她就像一棵花枝招展的桃树,嘻嘻哈哈地跟程森打招呼。 等美嫣拿着点菜的菜单走回来时,忽然低声命令我:“快跟我来,还傻站着什么?”我茫然地跟在美嫣身后走进后面的洗手间。 美嫣压低声音说:“他认出我了,怎么办,咱们跑吗?”如果逃亡,我们只能要饭去。如果真被抓了,我就一个人把罪行都揽过来,让美嫣去过正常的生活。 看程森的表情,似乎未必知道我们身上背负的案子。我让美嫣先稳住心,找机会试探一下他,因为美嫣说程森的超市就在饭店对面。半年来,美嫣千方百计地试探,终于发现程森其实并不知情。 本以为紧张的生活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但更大的危机来了,美嫣肚子里长了个瘤,必须手术。 祸不单行的是,我又失业了。 程森醒来时,已是第二天下午,他的手机一直在响,后来被美嫣关了。美嫣一整天心事重重,这使我很内疚。跟我在一起,我竟然不能给她带来幸福,还让她铤而走险。 程森很快就明白是怎么回事,我直截了当地对他说:“美嫣长了瘤,需要10万元手术费。你如果舍不得钱,就留着钱给你当烧纸吧。 程森不紧张也不生气,他的脸上依然挂着淡定的表情。他说:“我们是老乡,你们有事我理应帮忙。这样吧,你把我解开,我开一张20万的支票给你,够不够?” 我懵了,他的气势完全压倒了我。美嫣却冷冷地对程森说:“你给我们的,那是救济。但我们不要救济,我们就想靠绑架跟你要。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 程森说:“何必呢,美嫣,这样弄得大家都不好看。但是你既然这样做,我想你肯定有你自己的理由。我尊重你的选择。”程森什么时候都显得不卑不亢,让我既害怕他又讨厌他。因为即便是绑架了他,可是此时此刻在他面前,我还是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最后,程森用没有绑住的右手写了10万元的支票。因为是下午了,美嫣说明天再去银行取。 夜半醒来,美嫣没在我身边,我惊恐地从床上坐起来。忽然,我听见北阳台上有动静,程森就绑在那里。 “我就是喜欢你,不管你有没有老婆。”是美嫣低低的声音,还伴随着她伤心的啜泣。我以为是做梦,但梦哪里有这么真切? “如果你不答应跟我走,我就一直绑着你,绑到你答应为止。你就是铁石心肠,不疼我,难道你不疼我肚子里你的骨肉吗?屋里那个是我哥,一直都只把我当亲妹妹。你也看见了,我们从来都以礼相待,我早晚都要离开他嫁人的。所以我要你留10万给我哥,毕竟兄妹一场,他一直照顾我,我不能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走了。既然你不想给,那咱们就私奔,我不要名分,只要你跟我在一起……” 美嫣压抑隐忍的哭泣像一把把薄而锋利的刀,遽然刺在我的身体上。我爱美嫣,从不敢在结婚之前动她的身体。可美嫣不爱我,她从不跟我过分亲热。 美嫣爱上了程森,绑架程森是要逼迫他娶她或者带她走。她的肚子里长的不是瘤,而是一个婴儿。这件事她一直瞒着我,不想让我知道。 而我其实也有一件事瞒着她,就是一年前我和美嫣在杀程强时,从那道敞开的门缝里,我曾看见程森走过去。 他一定看见了我们杀人了,从我见到程森那天开始,我就想寻找机会杀了他,因为只有他看到我和美嫣共同杀了人。如果没有他,即使警察抓到我,只要我说人是我杀的,也没有证人能证明我在撒谎。 那晚的后来,我回房睡了,虽然我一直没睡着,但我一动不动。后来美嫣也回来躺在我身边,她也没睡着,但她也一动不动。房间里静极了,似乎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第二天起来,程森不见了。美嫣轻描淡写地说,我放他走了,一个大活人,还得供他饭吃。我没异议,我去银行取钱,顺利地取出来了,看来程森并没有作废这张支票。美嫣数着那样一堆粉红色的百元钞票,眼睛忽然湿润了。我想把她搂过来,但我最终还是没有伸出手。 美嫣当日就去医院做了手术,我知道她做的不是肿瘤手术,而是人流手术。当夜,我们坐上去广州的火车,美嫣睡着了,我不敢睡,我要保护她。 前一晚,我还听见了阳台里程森对美嫣说的话。他说,他不能跟妻子离婚或者是跟美嫣私奔,因为他在一年前曾看见我们杀了人。他一直隐藏着这个秘密,因为他知道程强是个什么样的人渣。而且后来警察找到程强的尸体时,那尸体已被来往船只的桨划得破烂不堪,早被啃噬和腐烂得就快剩骨头了,所以没查出什么就火化了。 他不想把这秘密说出来,觉得那样会毁了两个年轻人。但他一个人守着这秘密很辛苦,一次他喝多了,竟然跟妻子说了。妻子虽然保证不说出去,可程森认为妻子一旦知道他和美嫣有染,就绝对不会放过美嫣和我。 美嫣后来什么都不说,只是哀哀地啜泣。那一声声的饮泣,让我的心碎成一片片。 火车上,睡梦中的美嫣忽然抽泣,眼泪扑簌簌地滚出来,我轻轻地为她拭泪。 忽然,我控制不住地抱紧她,把她的身体贴近我的胸膛。我要让她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一个人爱着她,比程森还爱她。 差一步花好月圆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上个月,钱海的隔壁搬来一位新邻居。 新邻居是位美人,明眸大眼,唇红齿白。说话柔声细语,宛如江南画卷里走出的女子一般。 见到她的第一眼,钱海就有些心动。单身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一个女子让钱海有了想恋爱的冲动。 那天,女子的所有行李都是钱海吭哧吭哧搬上楼的。虽说很吃力,可钱海的心里像抹了蜜一样甜。搬家结束后,女子用温柔甜美的声音对钱海说,谢谢你啊!以后就叫我碧柔吧!那声音让钱海的骨头都酥了。 钱海变得无比主动起来,有事没事就往碧柔那里跑。怕碧柔孤单,便带着碧柔满小区认识朋友找乐子。没过几天,碧柔就熟悉小区的一切了。 小区里的大部分居民都是有钱有闲的人,钱海也是,他自己经营的小公司已经上了轨道。他只要每周出现一次,打理一些文件就可以了。 钱海今年三十四岁了,按说已到了结婚生子的年龄,可就是因为有俩闲钱儿,所以他一直没敢轻易结婚,他怕肯嫁给他的女人看上的是他的钱。 碧柔则不同,她有能力自己买下这栋房子,说明她经济实力不俗。如果他们可以走到一起,那以后的日子将会锦上添花。 好女人,尤其是碧柔这种美丽又温柔的女人,总是让很多男人垂涎的。钱海很快发现,小区里的另一个男人也在对碧柔献殷勤。 碧柔只要一出门,那个叫阿宝的男人就会尾随上去。追问碧柔想要去哪里,然后指着车库里的跑车,有些炫耀地说,我可以送你去。 说话时他顺势搂―下碧柔的肩膀,碧柔没有回应他的殷勤,还打掉了他那只无赖的手。 阿宝似乎并不死心,反而开始上门寻找机会。 钱海很气愤,可是毫无办法,毕竟他不是她的谁,没有资格干预任何男人追求她。 让钱海失望的是,碧柔给阿宝开了门,还邀请他进去坐。钱海在这边的猫眼里看得鼻孔冒烟,碧柔关上门的瞬间,他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裂开了。 钱海还在沮丧,那边的门又开了,传来了碧柔骂骂咧咧的声音。 阿宝被碧柔推到了门外,碧柔的衣衫不整,用脚趾头也能想到刚才发生了什么。阿宝还在门口纠缠,钱海开门走了出来。看到有人,阿宝怏怏地走了。 钱海开始变得热情。对于钱海的主动,碧柔没有抗拒,也没有特别高兴,始终是一种淡淡的态度。碧柔这样的表现,让钱海有些急。 钱海开始变得用心,此时正是石榴上市的季节。钱海买来石榴,洗净手,坐在碧柔的新居里,一颗颗剥进器皿中给碧柔吃。碧柔也不客气,一把把送入自己的嘴里,还一个劲地催钱海,嫌他剥得慢。 钱海急了,一把搂住了碧柔,碧柔的唇很柔很软,天使一般美好。他要占领这个女人,占领这个女人的一切。 一切结束后,碧柔缩在钱海的怀里,一副很乖的样子。钱海很有成就感,他知道有的女人表面上冷冰冰的,其实这只是一种伪装,这种伪装只有在付出身体后才会全部卸下。 钱海和碧柔开始公开出入小区,那个叫阿宝的男人很快就偃旗息鼓了,再也没有骚扰过碧柔。一切事情都很像幸福的开始。 钱海幸福的日子还没过多久,就发现小区的人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和碧柔出入。找个关系近的邻居一打听,结果让钱海吓了一跳。 原来,小区所有的住户都在一夜之间听说了关于碧柔的谣言。谣言称,碧柔很有可能是某涉黑头目的情人。 关于那个涉黑头目被抓的新闻,钱海在网上也看到过,上面还说涉黑头目非法得来的钱有一部分没了下落,可能是被他的情人卷走了。 涉黑头目是在今年七月落网的,碧柔是在今年八月搬来的,时间上也吻合。 谣言的源头来自哪里,谁也说不清楚。小区的居民都有些惶恐,要是碧柔真和黑社会有关系,那这个小区还能宁静吗? 从法律的角度说,她就是个在逃犯,说不准哪天就被抓起来。那位关系好的邻居善意地提醒钱海要提防,别一不小心成了罪犯的同伙了。 也就在那天晚上,碧柔家里就出事了。两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砸了碧柔家所有的东西,临走的时候还威胁道:如果不交出钱来,后果自负! 小区里的居民―下子炸开了锅,个个交头接耳,惶惶不可终日。安静幸福的小日子都被这个妖精般的女人毁了,小区的居民派了代表去跟碧柔交涉,想让碧柔搬出小区。 碧柔一边整理着屋子里凌乱的东西,一边淡定地说,买房子花了一大笔钱,没地方搬。然后就有人豪气地提出要买下碧柔的房子,碧柔没吭气,看了一眼夹在人群里的钱海。 众人离去后,钱海走了进来。轻声问,你真的是?碧柔也反问,你相信吗?然后一片寂静,俩人谁都不再说话。钱海紧紧搂住了碧柔,他怕失去这个女人。 他们拥吻起来,温柔的吻很绵长,然后就是迫不及待地脱衣。衣服凌乱地扔在地上,钱海疯狂了,他不管不顾起来。 一场欢爱过后,原本凌乱的家里更加凌乱。钱海身上有很多伤口,有的是被碧柔掐的,有的是被地上的碎玻璃划的。 穿好衣服后,钱海一句话也没有说就离开了碧柔的家。 接下来的几天,钱海整日窝在家里,他的脑海里―直在思索碧柔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从不工作,却有大笔的钱买一栋房,每日无所事事,吃穿用却都是名牌,最最重要的是传言绝不会是空穴来风。 想到碧柔真的和黑社会有关联,钱海那颗爱着的心止步了。他害怕以后的日子不安定,害怕前途受损。虽然心里依旧想念那柔情似水的碧柔,可心里的天平已经开始倾斜。 接下来的日子,锦尚小区变得不平静起来。先是接二连三在小区周围发现几条蛇,那些冰冷的物体,四处游走,十分恐怖。 有居民报警,蛇被抓走了,再然后就是很多人家的玻璃被砸。小区居民自然晓得这一切的根源来自碧柔,黑社会恐吓碧柔呢。只要她走了,一切都会恢复平静。 经过这些事后,钱海去碧柔家的次数也越来越少;这些人什么事情干不出来?说不准下一步就是杀人放火了,钱海可不想被连累。 钱海发现碧柔搬走,已经是三天以后的事情了。同时钱海也收到一份中介公司发来的快递,快递里是隔壁房子的钥匙。 他拿着钥匙开了门,房间里空荡荡的,像是没有住过人一样。想起前些日子的幸福,他从身上摸出一支烟,狠狠地抽了起来。 飞往临市的飞机上,碧柔赫然在座。她根本就不是什么黑社会头目的情人,那些消息是她自己散布的,西装男也是她找的,小区的蛇也是她找人放的。 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小区的居民相信她就是黑社会头目的情人,让小区的居民惶惶不可终日,最后为了身家性命安全,会有人高价买走她花低价只买了几个月的房子。碧柔就是以此为生的,并且收入相当可观。 钱海是这次行动里的意外,碧柔没有想到自己会动了真情,真的爱上钱海。在行动的最后关头,她甚至想过放弃行动和钱海说明一切,然后一起白头偕老。 可是就在碧柔做出决定之前,银行卡上却意外地收到一笔房款。中介公司打电话通知她,已经有人买下了她的房子。 碧柔仔细问了买房人的模样:显然就是钱海。再明白不过,钱海是担心碧柔的特殊身份给他带来危险,原来钱海曾经誓言旦旦的爱情如此脆弱,碧柔只有冷笑着离开。 其实她和他只差一步就可以花好月圆了,现在只能在彼此的人生里永远错过了。 请允许我忧伤一会儿,谢谢合作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真是传奇 车子送去保养,出门干什么都要打车还真有些不适应。下班了,我站在灯火阑珊的街头,真恨不得自己化身灯塔让所有的空车都奔我而来。 一辆空车滑过来,我拉开车门坐上后座。本来是很寻常的一幕,可我的余光却发现司机在频繁地扭脸望我。 “怎么了?”我的高贵和矜持像一棵小白杨,现在小白杨稳稳接住他的目光:“干吗老看我?” 他没有回答,有一刻的呆滞,我的脑子却像在另一个世界飞快地转动――是李冀! 是的是的,十几年过去了,这货居然还在开出租车。惟一的进步是,他从我们老家那个小城,开到大京城来了。 真是传奇――原本相忘于江湖的故交,在这繁华的城市里遇见了。 12年前穷得买不起一件像样衣服的女大学生如今在跨国公司做事,拿80万年薪;12年前在大学城开出租车的小伙子,现在还在开着出租车。惟一的变化是,他胖了,我光鲜了。 说实话,我有那么一丁点的窘迫,因为我从来不曾忘记过去。 我们是在校门口吃牛肉拉面时认识的。像所有纯真的小年轻一样,他觉得我漂亮可人,我觉得他还算帅气,于是可以不考虑所有其他的事情,慢慢走近了。 他请我吃饭,给我买很多当时我想要却根本买不起的东西:一个传呼机,一张上网卡,甚至一双新皮鞋。 要知道在一个家境贫困从小到大都没有乘坐过出租车的女孩眼里,能打他的呼机10分钟后“专用出租”风驰电掣而来,这已经是无限幸福的事了。 因为贫穷,我像井底之蛙一样仰慕他,依恋他。 可后来他父母发现他为了我整天不开车,还拉着我和我同学四处游玩时,他们便愤怒地把他关在家里。他用钳子掰断铁门跑出来见我,我看着他手上的大血口子放声大哭。 到大四,我父母知道了这事也坚决反对,我和父母大吵了一架之后找他,要去开间旅馆把自己给他。 他抱着我说了一句我一生都记得的话:我不能为你负责的时候,不会要了你。 他是麻烦 感情却不会永远这样纯美。毕业后,我先是去了珠海,而后是南京,最后在北京定居。我在珠海时还常常和他通电话,渐渐的却忘记了什么时候断了联系。 我有了新男友,我换了男友,又换了男友……谈不上非富即贵,至少每一个都有身份和自己的事业,与出租车司机不可同日而语。 有一天遇到大学同学,她说在街上遇见过李冀:“当初我就说你们没结果,现在怎么样?你见了世面之后还看得上他吗?”我无言以对。 再然后,她说:“你根本就不爱他,你当时只是在利用他,反正这也没有什么不道德的,他对你好目的也不单纯。” 我脑海里出现一个又一个故事,贫困之时受人恩惠,之后捋捋羽毛展翅高飞,却还要去剖析人性、找无数理由为自己开脱。 我没有资格说我心灵纯洁,但我和李冀,毕竟还是有些真情的。可是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我要向人强调我是真心爱过他?听起来很可笑。 回过神来,我看着微胖的李冀:“你怎么到北京了?” 他说当时出租车指标价格猛涨,他便卖了出租车买房结婚,现在是给人打工。老婆在北京一家工厂做领班,他们有一个4岁的儿子。“你呢?”他问。 我坦承现状,他啧啧惊叹:“给我发张名片呗!”我递给他,看着他毕恭毕敬地放进钱包里,忽然有点后悔。我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我马上又否决了自己,我凭什么就认为他是麻烦?下了车,李冀怎么都不肯收钱。我看着他驾车远去,感慨万千。 绕来绕去 三天后的晚上,李冀打电话来,说和几个出租车司机吃宵夜,问我是否能出来。语气里有他一如既往的诚恳。 其实我轻易就明白了:一、他要在他的朋友面前炫耀;二、人多,不会使我们的约会变味,这也是对我和对他自己家庭的保护。 男友出差捷克,我正闲着无聊,便梳洗打扮一番去了。李冀一见我就爽朗大笑:“拎着这么名贵的包来大排档,不怕被人抢劫?”大家立刻都看我的包包。 李冀这点小小的心思很容易被看穿,但并不讨人嫌。我笑:“你们一群大老爷们连个弱女子都保护不了?”大家听我这么说都笑得很开心,这样就熟了。 席间,李冀一直往我脸上贴金。他的话大多是:“你一件衣服的价钱比我们一年赚的还要多”、“你山珍海味吃多了,多来一下这种地方也是换个口味”云云。 我怎么听起来怎么有嘲讽的意味,他处处恭维我,却又都是真正的恭敬,令我无法生出不舒服的感觉。几个司机也都是外地人,他们谈着异地求生的艰辛,慢慢的,我就插不进话了。 我开始觉得这种见面很无聊。 吃完饭,李冀要开车送我。我说:“我开车来的。”我们的车没有停在同一个方向,但他硬要送我过去,或许是想看看我开的是什么车? 李冀在我的陆虎车窗外跟我挥手告别,表情局促。我心头郁结,这样的重逢虽然不会让我生厌,却已经令感情变了味。我干吗要出来? 纠缠不清 几天后李冀又打电话来约我,我不得不铁石心肠:“我男友在家,我不想出去。” 他沉默,又细问我男友的家境、年龄、工作单位。我已然不悦,瞎扯了身份,他竟然说:“那叫他一起来呀。” “这不好吧?”我的意思是我怎么跟男友解释?难不成说我的初恋是出租车司机? “这有什么不好?难道你要跟他说我是你以前的男友?”他似乎觉得我心里还有他,很开心。 我终于坚持不下去了:“就算我说是我以前的好朋友,你不觉得奇怪吗?朋友能在完全不同的两个圈子里保持十几年的友谊?” 他显然明白了我的意思,低落自嘲:“我混得不好,给你丢脸了。” “你这话就说得太沉重了。你是你,我是我,不存在谁给谁丢脸,谁给谁争光。” “可我还是觉得你给我争了光。” 绕来绕去,我自己都有些糊涂。忽然想起大学同学曾说过的话:你极力想摆脱以前的人,是因为你极力想和以前的自己划清界限。 李冀又打电话来,这界线算是划不清了,他的存在不断地提醒我,这风光背后也曾有辛酸的过往。我曾经想要一双20块的五指丝袜,他给我买来,我就可以高兴地亲他……我忆起往事,开始恼火了。 他说:“我只是想你没事时能和我一起出来吃个饭。” 我真想大叫,你以为还是以前吗?可是我温柔地说,不是的,我真的很忙,男友也小心眼。我要小心翼翼地保护李冀的自尊,不激怒他,但我却非常愤怒――他现在可以理直气壮地指责我混发达了就看不起他,对他不再有过去的热忱,认为换作他就一定会懂得感恩。 我们的关系在渐渐恶化。 再起波澜 这天晚上,我正准备去洗澡,一个女人在QQ上加我。她劈头就说:“我是李冀的妻子,我想告诉你我的家庭现在很幸福美满。就算我们有不和也是偶尔吵架,请你不要见缝插针。”我一头雾水,继而心里喷出的不屑像烟花一样噼里啪啦五彩缤纷。 顿了顿,我淡定地回了句:“女士,你弄错了吧?我不认识你说的这个人。” 她火了:“你怎么这么没良心?亏了我家老李还曾为你挨过打,他被锁在家里,用钳子一根一根夹断铁门的栏杆,手背上缝针的疤痕现在还在……” 我终于相信这件事不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摆得平的了。积聚在胸膛的怒火瞬间被点燃,我把键盘敲得山响:“我说我不认识他,你埋怨我没良心;我说我爱过他,你又怕我是你的感情威胁。你无非是既想证明自己的男人被牛X的女人爱过,又怕你男人的心跟着我飞了!” 她也恼火了:“既然这么多年没见面,你为什么还要给他名片?你无非是既想让他知道你现在的光鲜,又不希望他给你带来麻烦!我想请问你,一个开了十几年出租车、连买菜都要为了五毛钱磨价的男人,忽然知道自己爱过的女人在国贸大厦里上班,一年挣着他一辈子都挣不到的钱,他的心里会没有波澜?!你还出来跟他吃饭,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在她发飙的过程中,我进了她的博客。说她丑、土,似乎会让人觉得我有个人情绪在里面,可是不得不说她真的离我很远,以及她身后那些拍照的环境,都太远太远了。 它死于谁手 男友洗完澡坐过来问我:“这是谁?” 我忽然觉得很累。我想向他坦白:我曾经爱过一个人,那时我在一个小城里读大学,卑微得像枚草芥。除了纯洁的爱,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其实我也一直很感激他,又怕见到他,因为我知道这种见面其实就是考验人性。这里面有太多太多的考验,不是以我们这些俗人的素质和修为,能让它从美好来,归美好去的。 我很难想象明天,我们的矛盾渐渐被激化,李冀除了在妻子和朋友面前炫耀外,还会愈发认为我有负于他,觉得人生凄凉,我们之间又会发生些什么? 但我没有把这些话说给男友听,因为它那么市侩。 也许人生中最灿烂的爱情都发生在我们过得最不好的时候,然后我们摆脱了过往,曾经的灿烂很快就被玷污。 它死于谁手?也许这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可是过生活,就是过细节,这些令人不快乐的细节使我看到成长的黯淡。 我轻轻地靠在椅子上给李冀发出了最后一条短信:如果时光重回,我会告诉你,只有那一刻的你是我惟一一本柔情的书。此前此后,我们都只能书写出人性的疮痍和世态炎凉。 当爱已成庸脂俗粉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我叫安妮,一个经历单纯的上海女子。 若不是上中学时早恋,遇到高我两届的师兄楚雷,现在我肯定在上海老城区过着普通而精明的上海女子生活。 楚雷是大家公认的理科才子,上海交大毕业后先去日本读硕士,后去德国读博士,读完博士又跑到荷兰做一份待遇很好的工作。 我在专科学校读了两年英语便嫁给他,先是东渡扶桑,陪他在京都安静地待了两年,学会了不精但足以用来交流的日语。然后辗转西行,在一个以啤酒着称的德国城市慕尼黑待了整整五年。学会了流利的德语,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生了一个虎头虎脑的儿子。 到荷兰后,楚雷的收入很好,我没有再出去工作,在家相夫教子。 我们没有经济压力,我也不像那些陪读的中国妻子因没有工作又有语言障碍,生活得很寂寞,我是一个善于将生活安排得很充实的人。 无论是在德国还是荷兰,我和楚雷的婚姻在当地华人的朋友圈子里都是令人羡慕的,大家都觉得我们感情融洽,尽管婚龄已七年,却不痛不痒。 我们的婚姻关系表面是平滑的,甚至在楚雷本人看来也非常和谐,但只有我知道,在婚姻背面有着许多不和谐的东西时时凸起,像坚硬的石头一样,硌得我很痛。 这种痛来自我长时间以来,对楚雷的宽容和对这桩婚姻费尽心机的忍让。 我是一个在感情上渴望简单的女子,高一和楚雷早恋后,心里就只有他一人。初恋对象是我的丈夫,这是一种概率很小的事。 但楚雷不一样,虽然我也是他的初恋,但他一直有来自方方面面的情感纠缠。 楚雷在交大读书时,我们就有过一次情感危机。那女孩是他室友的老乡,在复旦读书。她见到楚雷后,就再也忘不了他,毅然离开相恋两年的男友,来找楚雷。 开始时楚雷还能抗得住,时间长了便有了些感动。他问我该怎么办?我让他自己选择,楚雷说他当然选择我,但也不想太伤那女孩的心。 后来我约了那个女孩,向她讲述了我和楚雷相恋以来的所有故事,表示如果她真的喜欢楚雷,我可以退出。女孩其实挺通情达理的,后来她寄了一张卡片给我,说她不愿意打碎一个好女孩的梦想。 后来我们去了日本京都。 那是个像极了中国唐朝的小城,非常美丽安静。初为人妇的欢喜和旅居异国的新奇让我充满了快乐。 我学日语,学做日本菜,傍晚和楚雷一起去公寓外的小河边散步。受日本文化的影响,我比从前更温顺更礼貌了,楚雷感觉十分新鲜。 但在京都的第二年,楚雷遇到了小雪,一个来自长春的女孩。小雪在楚雷所在大学附近的酒吧做女招待,楚雷和同事喝酒时认识了她,他和小雪的感情很快就超越了友谊。 我那时正一心学日语,没太在意楚雷的变化。直到有一天,我看见楚雷心事重重地坐在沙发上,面前放了很多空酒瓶。 他一把抓住我,说:“我遇到麻烦了。” 原来小雪是有男朋友的,小伙子发现楚雷和小雪的关系后非常愤怒。他直接找到楚雷的办公室,要求楚雷离开小雪,并赔偿他的精神损失,否则他就要让楚雷身败名裂。 那一刻我心里有一种深深的痛,但我根本来不及感受这份痛,我需要和他一起面对这场飞来的横祸。 我和楚雷一起以恩爱夫妻的面目约见了小雪的男友,我告诉他小雪也是我的朋友,我们都像对待小妹妹一样对待小雪。 我们离开京都时,小雪和她的男朋友特地设宴为我们饯行。 小雪深情地看着楚雷举杯,而当楚雷有些慌乱又有些依恋地迎接着小雪的目光时,我知道有些故事是发生过的,那些也是我无法忘记的。 楚雷的这场情感危机,在尚未来得及完全出轨时被及时调整。在别人看来,我是个最聪明的妻子。但我的心中有痛,这痛只有感受过的人才能理解。 在慕尼黑的第一年我们过得很快乐。我们利用节假日游遍了欧洲,楚雷说有钱人都喜欢到欧洲度蜜月,我们就算是穷度蜜月吧。 然后那个叫娅娅的女博士来了。 娅娅是以访问学者的身份来德国的,她是北京一个科研机构的研究人员。 娅娅的一个朋友和楚雷是大学同学,娅娅来德国时,楚雷去机场接了她。楚雷直接将她带到我们家中,娅娅住了一周后,楚雷帮她办好所有的手续,将她送到了宿舍。 刚开始,娅娅常在周末时来我家,大家一起做中国菜吃。后来娅娅渐渐不来了,楚雷却常常在周末时外出。 那时我刚怀孕,反应挺强烈,顾不上楚雷的变化。有一天我去楚雷的办公室找他,他的同事告诉我他去楼下的咖啡室了。 我在咖啡室门口看到了楚雷,旁边是娅娅,两人正在很亲密地分吃一块蛋糕。 那种常常在心口硌伤我的痛又涌了上来,娅娅表现得也挺自然,和我打了个招呼就说办公室里有事,走了。 楚雷说刚刚有同事在这儿庆祝生日,剩了些蛋糕,所以他就带过来了。 那次我什么都没说。我知道在德国,同事们在下午茶的时间相约来咖啡室吃点东西是很正常的事。但从那以后,我开始观察起楚雷和娅娅的关系了。 很多东西,只要你用心观察,都是可以发现线索的。 一个周末,楚雷告诉我有事不能回来了,我带着外卖来到娅娅的宿舍,于是遇到了正在共进烛光晚餐的楚雷和娅娅。 我什么都明白了,虽然他不肯承认,但屈辱让我哭了很久。而娅娅忽然在此后的一个晚上来到我家,说有事请我帮忙。 原来她丈夫几天后要从国内过来探亲,她希望我能够邀请他们来我家做客。 我打心眼里佩服娅娅的精明,一定是她与楚雷的关系让她丈夫怀疑了,所以她希望由我出面来澄清这一切。 我很不想做这件事,但我知道如果我顺着她的意思,也许就会挽回楚雷漂浮的心。 一周后我们在家中设宴招待了娅娅夫妇。 席间楚雷对怀孕的我表现出呵护备至的样子,娅娅还时时用亲如姐妹的语气同我说话。他们离开后,楚雷由衷地对我说:“安妮,谢谢你!” 我的心有种异样的冷,我说:“希望今天是一个结束。” 楚雷看看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生孩子时娅娅回国了,可半年后,她又回到了德国。她申请到了读博士的机会,我们若无其事地见面,她还给我儿子买了礼物。 楚雷却开始回避娅娅。楚雷说,娅娅已经跟她的丈夫离婚了。我问:这事与你有关吗? 楚雷没吭声。 娅娅在周末时又开始往我家跑,每次都给我儿子带礼物,楚雷却总找借口去实验室。 他们这种无声的较量让我觉得很难受,好像自己正夹在一对闹了矛盾的恋人之间。对于一个妻子来说,这是一种很怪很受伤的感觉。 我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尽量热情地对待娅娅。 终于有一天,娅娅对我说:“安妮,你太善良了,让我不忍心伤害你。不管我和楚雷过去发生了什么,从今以后,我都会彻底从你们的生活中退出。” 娅娅就这样走了,可我一直都不知道她和楚雷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楚雷对此守口如瓶,像严守着一段藏在心底的秘密,这种严守让我觉得很失败。 我决定,糊涂地让一切过去,也许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 但我心底的伤痛是没人能够体会的。 去年春天我们来到荷兰。 楚雷的情感纠葛在安静了两年后,又开始了新的故事。 这次的对象是在阿姆斯特丹读本科的女孩宛苡。宛苡是在荷兰长大的华裔女孩,在一次听报告时认识了楚雷。 宛苡有着中国女孩的娇媚外表和荷兰女孩的热情开放,她把对楚雷的喜欢表现得很直接。 她身上那份西方女孩的处事方式,对楚雷来说是新鲜而巨大的诱惑。 下一场情感保卫战正在等着我。 不管是娅娅还是宛苡,我知道她们动摇我婚姻的可能性都不大。因为楚雷有着太多的顾忌,但婚姻生活中若总是有不和谐的插曲出现,任谁的耐心都会耗干。 看一些情感剧时,导演常常借剧中人的口劝说像我这样处在困惑中的妻子,说男人有时更像孩子,聪明的妻子要懂得哄他,该糊涂时不妨装装糊涂;又说男人像羊,你老是把他关在羊圈里他便会对羊圈产生厌烦,你不妨时时把他放出去看看外面,然后你把羊圈收拾好,等他在外面看够了,自然会想着回到温暖的羊圈中来。 这些话听上去似乎挺有道理。这些年我也遵循着这些原则,但我的感觉和那些用这种方法护家成功的妻子完全不一样。 我不觉得骄傲,只觉得很失败,很受伤。每一次的忍让和装糊涂,都像一块块石头在我的婚姻背面凸起,硌得我生疼生疼的。 我的心已经被硌得起了厚厚的茧。 婚姻关系中的男女是平等的,为什么非要让妻子去忍、去宽容? 许多事情,道理是一回事,而身体力行地去做,所感受的却又完全是另一回事。我已经对我与楚雷婚姻背面的这些凸起非常厌倦了。 最近,我在楚雷的手机里发现了宛苡的性感照,那种久违的屈辱与疼痛瞬间侵袭了我,但这次,我有了恨的感觉。 我还没想到该如何应对,但我第一个想法是,我不会再维护婚姻了,我要先维护自己。仁慈的心一旦走到尽头,都会疲惫不堪、绝望不堪的! 这个9月,也许将改变我的一切! 怪只怪,你笑得这样好看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这样的人你会关注吗? 2012年秋天,19岁的张楚楚穿着极不协调的衣服站在一堆拉拉队员中,显得有点傻。但这一点也没有影响她呐喊的热情,她拿出吃奶的劲儿跳着嚷着,物理系,加油!物理系,加油! 终于,物理系赢得了英语系。 比赛结束后,物理系的队长童川走过来问她,你也是我们系的吗,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张楚楚撇撇嘴说,我才不是物理系的。我给你们加油只是因为我前男友是英语系的,我不想看见他赢。童川大笑,拍她的肩膀说,走吧,一起去吃饭。 那天,篮球队一共八个人,其中四个人带了女朋友,再加上张楚楚,正好是一桌子耶稣与门徒的晚宴。 童川的女朋友刘亦伊是油画系的女生,娇嗔冶艳,低头吃饭的时候一直用手握住头发,样子谨慎又好看。才吃了两口饭就捧着肚子说,啊,今天吃超标,要减肥了。 童川一边递过一杯茶去,一边摸着她的头,满脸都是宠溺的表情。这种肉麻的桥段篮球队的人见得多了,谁都见怪不怪。 真正让他们大吃一惊的是张楚楚。纤细的张楚楚,看起来名不见经传的张楚楚,在所有人都放下筷子两小时之后,还守着一锅冒着热气的火锅举着筷子奋力与食物搏斗。 后来小三携美女打着哈欠走了,小四小五联袂退席了,刘亦伊说要睡美容觉也撤了。讲义气的童川没有送女朋友,而是留下来陪张楚楚。他们围着一桌的热气相对而坐,买单的时候童川问她,吃饱了吗?张楚楚拍着肚子说,还成,六七分吧。 这样快意恩仇不矫情的女生,篮球队的一众兄弟都很喜欢,她渐渐就混成了外联家属。球队里大多数人都是大三,张楚楚低了一级,就成了所有人的妹妹。 爱到唇边无法讲出 2013年刘亦伊去德国读艺术,童川的生活便完完全全和兄弟们混在一起了,吃饭是娱乐,看张楚楚吃饭更是娱乐。 小三和小四已经在拿张楚楚的食量打赌,貌似买得大的那个人总会赢,因为张楚楚一次又一次地突破极限。 当她已经吃掉四对鸡翅、两个汉堡、三个苹果派和一大包薯条后,你以为她饱了,那就错了。她还能喝下一杯新地、一杯奶昔,外加吃光一包深海炸虾和一杯麦乐酷。 童川不跟他们起哄,他只是坐在她的身边和她说话,看她将一堆食物消灭于无形。华丽的晚餐后再陪她去散步,绕着400M的操场一圈又一圈。 风总是凉的,天空有蜻蜓自由来去;看台上有窃窃私语的情侣,小篮球场有人在黄昏的灯光下练习三步上篮。张楚楚穿着黄色网面球鞋,每一步都在夜里踩得招摇而明晃晃。 后来童川和小三小四小五一起毕业,穿着白色衣服告别青青校园,留下在风里疾走的宽大背影。篮球帮哗啦啦地解散,张楚楚也开始了懒散的大四生涯。 学期开始的第一件事就是褪下了寝室的小碎花窗帘,换之以双层密织缎面又加了遮光布的窗帘。寝室开始像个暗房,大四的张楚楚像住在一个巨大茧里的人 ,不肯醒来。 童川拿到第一个月的薪水,重聚篮球帮请大家吃饭。都在一个城市,聚在一起还是容易的。 张楚楚仔细地打量:一个月不洗袜子的小三居然开始穿西装打领带,而从来丢三落四的小四开始记得随身携带淡蓝色的手帕。 一入江湖岁月催,他们等不及地投奔一场巨变,等不及地与懒散的大学生活做决绝的告别。童川却还是老样子,白色T恤,牛仔裤,清清爽爽的少年样。 童川选择做了老师,简单清贫的职业,与职场的分忧无关。张楚楚喝下大口大口的冰啤酒,有碎冰碴划过喉咙,是沉默的疼痛。她想起未来和不可避免的离散,内心不免有些许的徨恐和不安。 后来张楚楚开始实习,主管大她十岁,十分热心,带她入行,事无巨细地教她。 半个月后他开始频频约她午餐或晚餐,她看着对方的四环素牙,心里滋生了巨大的恐惧。熬多半个月拿到实习鉴定便火速辞职,从此和对方再无联系。 你的温柔怎可以捕捉 旧人同城,总有新消息传来。小三交了新的女朋友,小四已经准备买楼。而童川,敌不过大西洋的距离,和刘亦伊分了手。 而她新交的男朋友并不是有钱人,只是柏林太冷,贪图在一起的片刻温暖。据说分手的越洋长途里她泣不成声,他沉默如冰冷雕塑。 张楚楚不去劝他,只是约他出来吃饭,热气腾腾的自助火锅吃足六小时。她想,他心里的那些寒气,总该驱散了一些吧。 有的时候和童川在街边走,人还是这个人,笑还是那样的笑,她却知道,到底是有些什么不一样了。在这个英俊男人身上,某些明亮开朗的部分,亦随着刘亦伊的离去,瞬间消失。 后来童川发狠,跳槽进了一家电子产品公司,从事研发工作。旁人每天的工作时间充其量10小时,他却可以达到16小时,没有周末,完全忘我。法籍技术顾问很赏识他,渐渐给他负担更大的项目和更重要的工作。 再约张楚楚出来吃饭,便带她去尝试那些穷学生不可能吃到的东西,刀叉明亮,会说流利外语的侍者。食物味道未必真的好,声名远播倒是事实,张楚楚的胃口一如往常地好。他一说她便笑,没完没了。 有天她打电话给他说,师兄,带我去吃外滩三号好么?听说那里有正宗的法国菜,童川欣然应允。晚上七点,童川来到楼下,发现张楚楚居然穿着黑色晚装来赴宴,瘦了一些,脸色有种清透的苍白。 童川还来不及诧异,张楚楚便走过来挽住他的胳膊,对着他笑。靠窗的位子能看见气势恢弘的夜色,一天一地的繁华。 张楚楚第一次吃得很慢很小心,童川笑她拘谨,她说,难得吃次人均一千块的晚餐,当然要对得起这优雅的环境。开了支95年的红酒,与窗外夜色对饮,讲讲校园琐事,仿佛闻到当年青涩的气息。 后来童川送张楚楚,陪她拦计程车。车门打开的一瞬,张楚楚回转身抱他,久久未能言语。 车到徐家汇,照例是漫长的红绿灯。美罗城的巨大电子告示牌上,正放着黑人牙膏广告。她就那样看着,看着,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来。 有谁听到舞者的独白 我是张楚楚,喜欢一个人,喜欢了四年。他有很整齐的牙齿,笑起来像云开雾散露出了蓝天。 大一的时候刚离开家,日子空虚无聊,每天除了喝水就是吃饭看书,毫无乐趣可言。于是我轻易爱上一个打篮球的大二男生。 他住在我对面的楼里,每天从窗口就可以看见他:晒衣服收衣服;用水浇灌很小的绿色植物;呼朋唤友去吃饭;马马虎虎地洗脸;回寝室晚了会和别人抢开水……周末了会把白色球鞋洗干净晒在窗台上,那种懒洋洋的洒脱几乎没有理由就已经让我沦陷。 谁让三月的春风里,他笑得这样好看?颗颗牙齿都雪白,跟黑人牙膏广告一样。我从来没有英语系的前男友,从来没有。自从看了人生的第一场篮球赛,我心里就只得这一个人。 童川,我那非人的食量,一开始是为了吸引你的注意,后来是为了换取片刻的单独相聚。再后来,它和你的悲伤成正比。 那一年,刘亦伊和你分手,我勇敢地开始挑战自助火锅,我们吃了整整六个小时。 六小时,360分钟,粉丝鱿鱼羊肉牛肉青菜蘑菇统统倒进胃里,塞得胸腔无法喘息。我似个小丑,以大张的嘴和奇烂的吃相,博你一笑。 你笑得勉强,我看来悲伤,却并不妨碍我在角落里演戏。每一秒钟我都看你眼里郁结的忧伤,是否清淡一层。哪怕乌云只散开一秒,我也为此觉得欣慰。 在你失恋的日子里,我频频挑战食量极限,好像我吃得开心,你才愿意展颜一笑。我常常一到家就吐得稀里哗啦,这些,你从不知道。 三个月前,因为剧烈的胃疼我去医院做胃镜,死去活来。医生说我有严重的胃溃疡伴有出血,需要做胃切除手术。我拖了两天,吃完我生命里最后的丰盛晚餐,然后去医院切掉了1/4的胃。 从此,辣子鸡的欢喜、小黄鱼的鲜美、银耳汤的甜蜜,我统统都不能尝到。我把那些都封存在记忆里,作为青春的见证,在那么那么多餐饭里,你陪着我直到散席。 你只对我一个人,你眼睛的对面只有我。像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我用我永不凋零的胃口,换你半分温存。 童川,我用我茁壮的胃口来爱你;我用我所有的小聪明小伎俩小把戏来爱你;我用我苍白愚蠢的青春来爱你。而从此后,再无以后。 明天,我将搭乘早班飞机去重庆。我要换一种生活,把我1/4的胃,和年轻时最完整的爱,留在这个城市。 你的城府,我的流年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严坤越来越晚归的时候,我开始感觉到婚姻里有种窒息正悄悄蔓延,闷在心里却发泄不出来。我开始喜欢上网聊天,网络里的人虽互不相识,却可以畅所欲言。 李斌是我的网友,他博古通今的才华让我深深迷恋,每个孤单的夜晚,都是他在电脑那端陪伴着我,无休无眠。 每晚我们都要说很多次晚安,然后才依依不舍地下线。我们也会说起见面,但一想到彼此的身份就马上退缩。婚姻中人,要考虑的东西实在太多。 这天午后,沐浴着阳光,寂寞的我躺在阳台的摇椅里看书。一段文字引起了我的注意,书上说,相爱又不能相守的人,如果想约会,最好找一个第三地。 感觉这话写得颇有道理,迅速将电话打给李斌。我说,亲爱的,我们找个第三地见面吧。 放下电话,看着空荡荡的家,我不由得冷笑。我心里无比清楚,跟李斌见面并非真的爱到非见不可的地步,只因我想报复严坤,他背叛了我,我要以牙还牙。 飞机离开地面的时候,我发了一条短信给严坤。告诉他我临时出差,这几天不回来了。 想了想,没有告诉他地址,因为,他出差也一样,从不告诉我去向。四年的婚姻就像一辆年久失修的车子,晃荡着前行,沉默的旅途上谁也不曾主动去维护。还好,在这场旅途中我遇到了李斌。这个男人是我行进路上的风景,且,美不胜收。 飞机准时在烟台降落。 李斌说他想看烟台的海,所以就依了他。下了飞机,我四处寻找李斌的身影,不远处一个男子正以他干净温和的笑容迎接着我。 想都不想,就是他了!奔过去,叫一声亲爱的,对方没有拒绝我的拥抱,甚至还拍了拍我的肩,问了声,你好。 我笑着说,我们都好。 李斌其实是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意外。以前在电话里听他的声音,总在想,他可能四十开外,甚至还会有些苍老。见了面却发现,他不过跟我差不多的年纪,而且很英俊。是的,英俊,五官精致,笑容腼腆,有些像阳光男孩儿。 他揽过我的腰向前走,这时我包里的手机响了,他不由分说地拿过我的手机,关上。他笑着说,这两天的时间你只属于我,好吗? 我早已经醉在了他的笑容里,毫不计较地依了他。然后,我们携手朝机场附近的宾馆走去。 进了房间,李斌迫不及待地将我抱了起来,温柔地吻着我。我推开他,问,亲爱的,我没有让你失望吧? 他笑着摇头,说,完全是一个意外,加惊喜。 我满意地闭上眼睛,与他一起享受这温存的时刻。他一边吻着我,一边问,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呢?宝贝?心肝?还是天使?我一边喘息一边说,亲爱的,我们以前不都是这样称呼彼此的吗? 他不再回答,只是更加卖力地吻我。我一边笑着一边享受,心里突然涌起了一股报复严坤的快感。甚至,我还抱紧他用力地喊了声,亲爱的,谢谢你。 网上聊天时,李斌说他的婚姻不如意,而我的婚姻也像一潭死水。相互倾吐,相互安慰,却一直没能见面。开始时,我总是将他当作一个知心朋友,偶尔可以打打电话,说一些心里话。这就是网络的好处,大家谁也不认识谁,却什么都可以说,甚至毫无顾忌。 最近这些日子,我又从出差回来的严坤身上闻到了陌生女人的味道,我很愤怒很绝望。哪个女人都不希望自己的男人在外面花天酒地,哪怕是一次也不行。可我没想到,严坤却并非只此一次。一次,两次,忍到不能忍,我们便大打出手。 我说,我们离婚吧,严坤却不依。他的事业需要我父亲的扶持,他的钱大多数还在我的手上。他是个聪明人,自然不同意。 面对他一次次的背叛,我只好一次次地与他争吵,打闹。最严重的一次,我出手将他的脸抓伤。严坤说,你看看你,还有点儿女人温柔的样子吗? 我突然被问住,是的,对严坤我不够温柔,我只会骂他,训他,性格使然。于是,我哭着将电话打给李斌,可他说,你很温柔,因为只有温柔的女人才会落泪。 那一刻,我便情不自禁地说,李斌,我要见你。 今时今日,看着在自己身边熟睡的男人,我终于如愿以偿地笑了。 与李斌亲密了一个晚上,有些疲惫,所以醒来很晚。 睁开眼的时候,他已经起床了,并且细心地为我买好了早点。见我醒来,他温柔地将热毛巾递上,我擦了脸,他很快又将早餐递上。于是,我坐在床上吃完了这顿公主餐。 我幸福地看着他笑,问,以前我怎么不知道你还这般细心?哪学来的?他说,为你服务,是我的荣幸。 我们商量着去哪里玩。他说,烟台最有名的风景是蓬莱阁,那里是八仙会集的地方。 我有些不解地问,你不是想去看大海吗? 他这才说,好呀,那就先看蓬莱阁,再回来看大海。虽然我感觉他怪怪的,可容不得我多想,他便拉起我的手说,亲爱的,走吧。 辗转到了蓬莱阁,当我和李斌手拉着手登上八仙阁的时候,他突然抱起我,站在悬崖边上喊:我得到一个天使,最好的天使啊! 我挣扎着跳下来,一直跟着他笑,周围的人看着我们也乐。那一刻,我感觉他像极了孩子,却带给我那么多快乐。 我说,亲爱的,你比我想象中年轻得多,而且还这么有活力。 他也笑,说,其实你更像一个天使,我的天使。 这是我和李斌相识两年来他从未对我用过的词儿,我感觉很新鲜。看完蓬莱阁,我们坐车返回烟台,他说,我们去海边晒太阳吧。 当阳光像细纱一般地罩在我们身上时,所有的不快全都烟消云散了。那一刻,我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宁静。李斌将自己埋在细沙里,一边埋一边说,天使,跟我学,这样更舒服。 我冲他笑,然后帮他一起往他身上埋沙子,最后他只露一个头在沙子外。看着他精致的五官,我笑着问,亲爱的,你很帅呢,当初为何不愿意跟我视频? 他的嘴角向上扬了扬,没有回答。我也学着他的样子,将自己一点点埋进沙里,享受难得的海滩阳光。李斌将头转了过来,看我,然后笑,他说,你越看越像天使,就是不知道你的家庭为何…… 我收住笑容,这是我与他第一次面对面说起婚姻。我和严坤的婚姻,只能说是自作自受。从恋爱那天起,父亲就说严坤过于聪明,他的聪明里隐藏着一些让人猜不透的东西。父亲说,这种男人很可怕。 当时,我不信,且与父亲吵得天翻地覆。我说,我就是爱他这种聪明劲儿,我相信他的一切,此生认定他了! 父亲还欲坚持说服我,我说了一句,您是怕我们跟着您沾光吧? 父亲是市里某局的局长,他当了一辈子的官儿万万没料到最终会败在自己的亲生女儿身上。听到我薄情寡义的话,父亲终于不再反对。于是,我兴高采烈地嫁给了严坤。却没想到,严坤利用我父亲的关系取得成功之后,竟然会变成这般模样…… 听完我的诉说,李斌一直说,对不起,对不起。 我笑着说,亲爱的,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他便不再回答,只是将手从沙里伸过来,紧握我的手。那一刻,我甚至想到了天荒地老。是的,很愿意就那样深埋进沙里,与李斌天荒地老。 愿望之所以称为愿望,就是因为它变不成现实。两天后,我不得不与李斌分开。 他轻轻拥抱我,说,我的天使,谢谢你。 我回吻他,说,亲爱的,再见。 然后挥手,再不舍也得离开,这就是生活。转身时,李斌一把将我拉了回去,我忍着心酸扑进他的怀里哭着说,谢谢你这几天的陪伴,可生活有时候太过现实,我们终是跨不过世俗。 李斌为我轻拭泪水,说,天使,你要好好地活着。 心痛地转身,各安天涯。 飞机在我生长的小城降落,打开手机,好多短信。我冷笑,严坤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关心我了?展开一看,却吓了我一跳,短信全是李斌发来的。他问,亲爱的,你在哪?到烟台了没有?为什么不开机…… 我的额头冒出一阵冷汗。 原来,那个人不是李斌!怪不得感觉他怪怪的!李斌的短信还在继续,我却不想看下去。迅速关机,将手机卡取出来,丢在了风中。那一刻,阳光正好,可我却感觉到了寒冷…… 回到家里,严坤正在沙发上看电视。我不声不响地走到洗手间,洗澡,换衣服。因为我身上有别的男人的味道,我不能让他闻出来。 严坤没问我去了哪里,甚至当听我说手机丢了的时候,他还笑了。他说,没关系,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 虽然他说得很客气,我听着却感到很可怕。我不知道是因为假李斌,还是因为自己根本没有勇气面对严坤的笑容。总之,他越是客气,我就越感觉寒冷。 从那以后,一个人在家里,即使再寂寞我也不会再上网,因为我怕面对李斌。本来是想奔赴第三地寻找幸福的,却没想到,自己认错了人,还做出这般荒唐的事!我感觉自己像极了坏女人,甚至在想那个假李斌会不会躲在暗地里笑,笑自己遇上了一个傻女人。 晚上我经常做噩梦,梦到假李斌一直在追我,而我总是躲不掉。在一次噩梦中,我惊叫出声来,严坤开灯问,怎么了? 我一脸憔悴地说,没事。 严坤转过身来,抱着我温柔地说,你太累了,我给你冲杯牛奶吧。 严坤的温柔让我感动得差点说出一切。那一刻,我在心里悔恨自己做错了事。打那以后严坤对我越来越好,我惭愧得不成样子,我没能原谅自己,却终是原谅了他。 两天后,严坤说他的公司急需一大笔周转资金,看我能不能先将家里的存款全拿出来救救急。我毫不犹豫地点头,取出所有款项交给他。如果换在以前,我是万万不会答应的。 严坤笑容可掬地接过钱去,说,谢啦。 我说,夫妻嘛,客气什么。 随后我温柔地送他出门,可他却再也没有回来,手机一直关机,公司更是无迹可寻。我正在担心他安全的时候,法院将离婚传票递到了我的手上。 那上面的理由竟是,我背叛了婚姻。而且按照新婚姻法规定,我需在财产上加倍补偿严坤。我不明所以,找工作人员询问原因,工作人员是个年轻的小伙子,他一脸不屑地将一沓照片甩给我。那上面,是我和假李斌幽会的照片。 那一刻,我突然狂笑,到头来严坤终是比我聪明,可我还是忍不住骂他卑鄙。没想到,电话那头的他听了竟然哈哈大笑,他说,乔,是你笨到相信网恋,你又怎会知道网络那端到底是人是鬼? 我此时才明白,自己苦苦追寻的爱情第三地,那里非但没有我想要的幸福,还被严坤狠狠算计了一把。面对支离破碎的婚姻,我不禁流下了眼泪。 如果当年听从父亲的劝告,这些不幸就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如果不是如此莽撞地用报复还击婚姻上的背叛,自己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前男友住我家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火烧云一样的寂寞 秦婉眉独处的时候常常会想起任远,那个她爱过又伤她最深的男人。彼时,窗外的天空飘着细碎的雨,而她的心里也会伴着这种忧伤的氛围不停地敲击着代表回忆的悲伤乐章。想着想着,泪水就会糊满一脸,好在她现在的男人对她不薄,否则真是觉得人生无趣至极。 周五晚上,男人出差,她一个人在家里对着电脑发呆,犹豫着要不要去酒吧。在那个飘着洋酒和香水气味的地方,调调情,跳跳舞,轻易就能打发掉一个寂寞的晚上。这时,企鹅小姐闪了一下。 秦婉眉没想过,任远还会找自己。自从2008年分手以来,他们都在彼此的世界里蒸发了。也许大多数时候,他们都在线,但和大多数人一样,他们都习惯性地隐身,只有偶尔更改的签名能证明这个QQ还未弃用。 “我记得你还欠我一个吻。”他上线了。 他没有说下句,像个等待鱼儿上钩的渔夫,秦婉眉能想象到他在另一个地方表情轻松地盯着屏幕,他向来是个很有耐心的男人。 秦婉眉的手指僵住了。他说的吻,是在刚分手时,他在电话里问秦婉眉如果见面能不能再亲她一次。他说:“无论如何,我们在一起五年了,这五年里,我是爱你的。”当时秦婉眉急着赶车便敷衍答应了,在那之后,他们没有再见过,秦婉眉也没想过会再见他。 上辈子是我欠你的 他以为时过境迁,秦婉眉不会再追究那笔旧账,既然他都有脸提她欠他一个吻,那他欠秦婉眉的又是什么! 秦婉眉不会忘记,那一天,她欢天喜地提前下班拎着菜回到家里钥匙开不了锁,门内传来让她瞬间崩溃的女人的呻吟声。秦婉眉坐在门口,拼命叫自己冷静,或许只是在看A片,或许是隔壁传来的,或许根本就是错觉,或许……秦婉眉找了很多借口。打电话给他,他过了很久才接: “在哪呢?我想你。” “在路上呢,很快到家了。” “家里的门怎么打不开?” …… …… 五分钟后,惊慌失色的两个人出现在秦婉眉面前。一个是和秦婉眉在一起五年的男人,一个是他的大学师妹。秦婉眉的手一直抖个不停,嘴里却吐不出一个字,只是大口喘气,感觉整个世界白雪茫茫,冷得血液都凝固了。 任远拉着秦婉眉的手,说:“婉眉,对不起,你打我吧。” 秦婉眉摁住快要爆炸的心脏,冷静地问:“多久了?”“三个月。” 在天涯上看过太多狗血的故事,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成为悲催的女主角。第一次遭遇这种事情,不懂怎么呼天抢地辱骂厮打,沉默许久,对那个面色苍白的师妹说:“这个男人送给你了。” 第二天,秦婉眉辞职了,等不及工作交接,被当时的老板骂得狗血淋头。在火车上,秦婉眉的眼泪才落下来,那一役,她全军覆没。 欠我的还能还回来吗 回到现在。听说,后来任远没有跟那个师妹在一起,有过一个女友,分了,现在单身。而秦婉眉适应了这个新城市,有了稳定的工作,跟现在的男人杜昂一起供一套90平方米的房子,正打算今年登记。 想着这些破事,不知不觉过了一个小时。 任远还在线,秦婉眉决定回他了。 “你还欠我一个耳光。” “好,那待会儿见,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他立即回复,他居然在深圳?!秦婉眉忽然很生气,他以为他是谁?想散就散,想见就见? 秦婉眉表明态度不想见他,他发个微笑的表情,报以一声“呵呵”。烦死人的“呵呵”,最讨厌这个空洞无物又意味深远的拟声词,你根本无法猜测它到底是什么意思。 正在秦婉眉下定决心准备下线关机的时候,他发了一段这样的话过来:“婉眉,两年没见了,你还好吗?我经常想起你,想起从前的日子,那时候的我们虽然一无所有却很快乐。一直想再见你,也早打听过你的住处,却不敢打扰。上周来深圳出差,会在这里待十天,酒店就订在你家附近。可不可以见上一面?” 看到他还挺坦诚的样子,反正无聊也是无聊,就回一句“好啊”。时间地点确定,秦婉眉飞速换装化妆,对着镜子看着微凸的小腹自嘲搞不好他已经认不出自己了。 BB霜、眼影、唇彩、腮红、散粉、香水,一点都没有马虎,临出门,穿上快蒙尘的“恨天高”,既兴奋难耐又惴惴不安。任远,今天你要为秦婉眉从前所受的种种委屈买单。 一顿各怀鬼胎的饭局 见面了,在金光华广场的星巴克露天座位。他没什么变化,看得出来一身行头是刚换的,有细微的褶皱。任远帮秦婉眉拉开椅子,说请坐,客套的气氛立刻蔓延开来。 “你是先点杯喝的还是先来一耳光?”他表情很认真。 秦婉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顺手甩了他一耳光,力道很轻,旁人看了会以为情侣在打情骂俏。对,他们曾经是情侣,但那一巴掌确实太不给力了,想象中的一巴掌下去他翻倒在地嘴角流血的画面没有出现,看到的是他的露齿大笑。 “来一杯冰摩卡吗?”他还记得秦婉眉的最爱。 “嗯。”他进去点饮料,秦婉眉坐着看人来人往,空气中有种不真实的味道。 “给你。”他递给秦婉眉一杯冰摩卡。他静静地看了秦婉眉一会儿,微笑说:“婉眉,两年没见你了,时间过得好快,幸好你还是那么美。” “花言巧语的功力不减当年啊!”气氛忽然融洽了很多。 他们愉快地聊起高中和大学生活和这几年的人情世故,聊他们一起做过的傻事,刻意绕开一些不开心的话题,仿佛他们是发小,是死党,是从来没有过伤害的兄妹。 夜一层层凉了下来,他们聊到周围的人都走光了,杯子放在桌面上,流下的水渍都干了。他们的话题也接近了干涸,再聊下去就该聊到不和谐的往事了。 这时,旁边的KFC传出陈奕迅的《好久不见》。太应景了吧,就像当年他们默契地说到谢霆锋的《边走边爱》,街边的小店就响起那首歌。好吧,陈奕迅和谢霆锋是好哥儿们;好吧,秦婉眉离题了;好吧,她承认那一刻心有点乱。 你会不会忽然地出现 在街角的咖啡店 我会带着笑脸挥手寒暄 和你坐着聊聊天 许多情绪在胸中翻涌,静静地对望,秦婉眉相信他的内心也不平静。这种气氛不是她想要的,尽管她的内心深处仍有一簇小火苗,希望一切没有发生过,明天醒来他还能在秦婉眉身边。毕竟他比杜昂更懂秦婉眉,但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他们的生活改变了,人也变了。 “早点回去休息吧。”他打破沉默。秦婉眉点点头,此时说什么都显得多余,身体内的声音已经太嘈杂了。他拦了辆的士,送秦婉眉回家。 是否像你说过那样爱我 到了家里,他站在门口,等秦婉眉邀请。秦婉眉迟疑了一下,还是叫他进来坐坐,买卖不成仁义在,交个朋友还是可以的,虽然这时已近零点。 他参观了一下秦婉眉家,啧啧称赞:“婉眉,你的眼光真是没得挑,装修得真好,一看就是你的手笔。”他看到书房里秦婉眉和杜昂的合照,笑说秦婉眉挑男人的眼光也还是不错。秦婉眉说,也有错的时候。 回到家里秦婉眉的心情放松了许多,倒杯果汁,打开电视,自在地往沙发一靠,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他忽然打开家庭影院,说一起看一部老电影吧,挑了部《西线无战事》。秦婉眉说:“看完太晚了,你该回去了。” “玩个冒险游戏,敢不敢?” “什么?” “让我在这里住几天。” 秦婉眉呆住了。这就是任远,他任何时候都了解秦婉眉,他敢跟秦婉眉提任何疯狂的要求,而且不需要跟秦婉眉解释很多。杜昂回来了怎么办,要撒什么谎,他们会不会出轨…… 不需要瞻前顾后,只要想到了就去做。他知道秦婉眉跟他一样热衷冒险,身上都流淌着极不安分的血液,任性的,幼稚的,无所畏惧的。如果不是他的出现,秦婉眉依然端着贤良淑德的架子,骨子里却厌透了没有一丝波澜的生活。“好,你是我表哥。” 他吻了秦婉眉一下,说:“从这一秒开始,我就是你表哥。” 他们两清了,心里前所未有地清澈敞亮。他们的默契就在这里,他知道秦婉眉足够聪明不会穿帮,而秦婉眉也对他的演技很有信心。他们并非想旧情复燃,起码这一刻他们心里都没有那些沟沟壑壑,纯粹想玩,他们骨子里都有撒旦的种子。 秦婉眉心里骂着秦婉眉你个死女人,这种事情都干得出来你真没人性,一边又兴奋得手颤,暗里呐喊好刺激好好玩啊。 看完电影,他们都困得不像话,东倒西歪在沙发上睡着了,离得远远的。在杜昂回来之前,他们已经进入表兄妹的角色了。 三个人的鬼马江湖 天亮以后,秦婉眉做的第一件事是打电话给妈妈。一个谎话开始了要用无数谎话去圆,一点不错。秦婉眉跟妈妈说小姨的大儿子张明轩最近在深圳谈生意,在自己家借住几天,怕杜昂误会,让她老人家亲自跟杜昂说一声。 妈妈乐呵呵地答应了,她平日最怕秦婉眉这个独生女对所谓的亲戚淡漠。秦婉眉再打通了电话给张明轩,说有个老同学来借宿,借他的名义,他笑得颇有深意,说理解理解。 至于杜昂以后发现表哥货不对板,到时再找别的谎话去圆吧,反正远在上海的表哥基本上这辈子也见不了几回。 杜昂下午就回到家了,他热情地跟秦婉眉的冒牌表哥正版前男人聊时事、股市和历史,不亦乐乎。晚饭时间了,秦婉眉说在家里做饭,他坚持要去外边撮顿好的! 在据称亚洲最大的日本料理店里,他们依然热情地高谈阔论,秦婉眉在一边反而显得多余。任远的演技真可谓滴水不漏,看上去那么诚恳单纯,秦婉眉甚至觉得应该查查他们的族谱,也许秦婉眉们真是远房亲戚呢。 晚上回到家里,他们像一家人一样,洗完澡穿着睡衣排排坐在沙发上吃着水果看电视。任远穿着背心,露出漂亮的肱二头肌,和略嫌消瘦的杜昂在一起显得健硕多了。秦婉眉忽然一阵羞愧,干了这种出格的荒唐事,本来就忐忑,还乱七八糟地想什么呢? “婉眉,睡了吧。”杜昂站起身来。秦婉眉乖乖地跟在他身后,望了任远一眼,顿时心里五味杂陈。搞什么呢,秦婉眉有些后悔了。 杜昂关上房门就火急火燎地褪掉衣裤开始对秦婉眉发起猛烈进攻,秦婉眉说杜昂才一天不见你不至于吧?外面还有表哥呢。 “不管,我现在就要。” 秦婉眉有些诧异,跟他认识那么久,没见过他这么孩子气的一面。幸好床的质量还成,没有吱吱呀呀地响,但动静还是不小,房间的隔音又不好,秦婉眉揣测着隔壁的任远在想什么。 这一夜,辗转难眠,想着那句歌词:闭起双眼我最挂念谁,眼睛张开身边竟是谁。 天蝎座的伎俩 第二天,任远一早就离开了,打电话给秦婉眉说很多事要处理便匆匆挂断了。杜昂说很久没陪秦婉眉了,这天变得格外殷勤,陪她看电影又逛商场,傍晚还带她去爬山看日落。 晚上,任远没有回来,秦婉眉悄悄打电话给他,他说:“我怀疑你老公知道我不是你表哥了,昨晚你去洗澡时他用一些话套我,说了一堆我不认识的人名,我只好装傻充愣了。” 秦婉眉的身体像被过了电,杜昂哪里认识自己表哥那边的人!是啊,也不想想杜昂是缜密的统计学出身的,而且他是该死的天蝎座,谎言终究是谎言,百密终有一疏啊。 秦婉眉跟杜昂说表哥有急事回上海了,他哦了一声,表情冷淡到结冰。 接下来的几天,秦婉眉观察他的表现,一切回到正常状态,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他也没再提秦婉眉这个冒牌表哥。秦婉眉终于安心了,想着以后还是别玩这种惊险游戏,太费神。 然而,有一天,秦婉眉回到家,打开门,看见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坐在沙发上,杜昂正在下厨,他穿着围裙手里拿着锅铲跟秦婉眉说:“婉眉,认识一下,我表妹雯雯,刚辞职准备来深圳发展,在咱家借住几天。” 秦婉眉听到一声响雷在自己耳际劈了下来,眼前只有三个巨大无比的字:天,蝎,座。 舍身的站街女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你觉得,一个站街妓女可能殉情自杀吗? 宁华玉晃了晃高脚杯里的红酒,隔着玻璃里浅红的液体问我,那眼神一定是迷蒙的。宁华玉喜欢在半醉时问我这种听起来比较傻气,细一想却很费脑筋的问题。 我不想费这个脑筋,就拿指甲在桌上弹了弹,嬉皮笑脸地说,这相当于要潘金莲女士自愿为武大郎同志陪葬,难度系数属于五星级呢。 宁华玉又灌下去一杯酒,说,站街妓女怎么啦,首先她得是个女人不是? 我哽了一下,才想起来,宁华玉眼下的身份,也是个站街妓女。 尽管我一直把她当妹妹。 看到这里,你一定认为我脑子烧糊涂了,哪有把站街妓女当妹妹的?玩痴情也得看地方啊,但谁让我是个有想法的人呢?有想法的人你可能见过,却不一定真正接触过。 因为,人家不会给你接触的机会。 就说我和宁华玉相识那天的事吧。一哥们儿从国外回来,很成功人士的派头,一通大呼小叫,把我们全请到梦红楼去了。梦红楼这种地方,基本就是纸醉金迷的代名词。男人,谁不好那个地方呢?醇香的美酒,丰艳的女孩,迷离的灯光,啧啧,好地方加好风光啊。 我纵然是个再有想法的人,对这种地方也是向往的啊,就欣欣然去了,迫不及待得很。 哥们儿请我们点女孩时我忽然开始产生想法的,那段时间我一直有居高临下的意味。可能是看书看多了,据说玩弄文学和热爱文学的人都有这毛病,喜欢瞎琢磨人,当然上升到一定层面就叫研究人了。 这可能是文学带来的一种很必然的意识或者心态,我就对着那一排半露酥胸穿超短裙的活色生香的女孩子瞎琢磨上了。 假如,呵呵,我是说,假如我们这帮男人中有一个是她们其中妓女的一个哥哥,这情节将怎么延伸呢?注意,这种事不是没有,报纸上不是经常报道,某打工妹为哥哥念书不惜做了三陪吗? 人性可不就是用来质疑生活的吗? 我一个人在心里质疑的时候,哥们儿已经挑了妓女分头出去搞地下活动了,偌大一个包厢里就剩我和一个妓女。 我把灯光调亮了一些,在点歌屏幕上设置了静音。 然后,抬起头来细细打量那个妓女。我明明白白看见,她眼里掠过一丝张皇,脚步向外,眼光向外,一副要仓皇逃离的模样。 怎么,怕我吃了你?我拍了拍身边的沙发,示意她坐过来,继续调侃地说,只听说站街妓女吃客人的呢。 她明显松了口气,犹犹豫豫坐下,又仔细看我一眼,拍着胸口说,差点吓死我了,你要不出声我一准跑了。 我说你太夸张了,我长得有那么恐怖吗? 跟恐怖无关。她呵呵笑着说。 那跟什么有关?我好奇了。 你太像我哥了,他就在这个城市读研。女孩把头靠上我肩膀,松弛下来说。 巧合吧,刚刚我想到啥就恰恰撞见啥了?那女孩就是宁华玉。 宁华玉是个没想法的人,一旦确定我不是她哥,敬业精神就上来了,拿手环住我的脖子说,哥哥,我们去开房吧。 我说,开玩笑还差不多,开什么房? 宁华玉很奇怪,不开房你点什么妓女,要付费的你知道吗? 我说你都把我当哥了,做哥的还好意思上妹子的床?说完这话我把几张钞票塞给她,不能让她空手而返吧? 没想到,宁华玉恼了,当我没职业操守啊? 靠,站街妓女还有职业操守?我对宁华玉一下子有了兴趣。再以后,来往密切了,密切是因为我有了自己的疑惑,一个三陪女,怎么说也是和操守二字相去甚远的啊。 我和她关于殉情的争执,源于晚报上的一条消息。昨天,在我们城市的立交桥上,有个站街妓女跳了下去,一个活色生香的女孩变成血肉模糊的一团,想一想心里都会隐隐作痛,那女孩是宁华玉的姐妹。 我说她是个女人怎么啦? 宁华玉说是个女人就会珍视一份属于她自己感情的,也许那只是一份不足为外人道的感情。这么说时我发现宁华玉的眼神明显黯淡了一下。 我顿了顿,假装出不怀好意的样子问她,你有这样的一份感情吗? 她明显慌乱了一下,眼神虚虚地越过我的头顶说,讨厌死啦,人家说很正经的事呢。 我就很正经地跟她说,一个做妓女的,还是不要奢望什么感情吧,这年月谈感情太他妈伤钱。 哥你也这么认为?宁华玉咬了咬红唇问我。 我说我吗,跟太有感情的女人在一起,容易把她看成戴着光环的圣女,钱倒不伤,但伤心啊。 说完我哈哈大笑起来,颇为得意于自己的这份高见。 在我的笑声中,宁华玉慢慢低下了头,依稀有亮光在她眼里闪了一下。 莫非,宁华玉伤了心?我心里咯噔了一下。 不欢而散是肯定的了,结了账,我先出的门。宁华玉去洗手间,说要补一补妆。 是心里需要补一下妆吧?我在迈出酒吧门的那一瞬间怅然起来,其实,宁华玉是个很有想法的女孩,假以时间假以环境,我或许会喜欢上她的。 只是一个站街妓女还有感情可言吗?这么胡思乱想着,我稀里糊涂就上了快车道,一点也没发现一辆轿车正在我身后飞驰过来,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响起,我只觉得自己被人狠狠地撞了一下,就一下,身后有个身影弹了起来。 是宁华玉,一个站街妓女也会舍身救人吗?我的大脑冷不丁刚蹦出这么个疑惑,就看见了漫天的血花。 狐狸小姐恋习记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1 何子衍打电话来的时候,我正在美甲店做指甲。 我一向抵触这种花花绿绿的东西,大概是脑子进水了,竟念头一闪走进来。店主笑眯眯地拿着样图在细致地工作,我心不在焉地嗯嗯啊啊。 “你来吗?我们在打麻将,三缺一。” 话在嘴边转了转,我说:“不来。” “怎么着?” 本来一两句话就可以解释清楚,可我突然厌烦起他这样事无巨细地刨根问底。“不想来。” “周丛薇,我发现你是不是空窗太久了,憋得脾气大变啊。”他一句话将我噎回来。 “关你什么事。总比某些人到处发春的好。” 他“啪”的一声挂了电话,最后撂下一句:“不来就不来。” 被他一句话噎住,我胸口直发堵。 店主看了我一眼:“跟男朋友生气?”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我还想多活几年。” 满手的花花绿绿,我自己看得也直皱眉,但是一想到何子衍最讨厌这个,心情又莫名其妙好起来。 我才走出美甲店,就远远看到他衣冠楚楚从一辆招摇的车上下来。他旁边的女生,漂亮优雅,正仔细听他说话,眼里全是依赖和迷恋。 这是一个春天,这个城市到处是飞扬的柳絮,看起来与幼时并未不同。柳絮轻轻软软地落到地上,落在心里。 这些年啊,有些东西就这样轻飘飘又沉甸甸地摆在那里。它惯性到被忽略,却永远不可能被遗忘。无论斗转星移沧海桑田,始终沉默、绝望得一如当初。 2 与何子衍第一次见面,和我正式被带回周家是同一个日子。 回想起来已经不太真切,只记得那天他身旁跟了一群小孩子,看起来特别威风。我孤零零地跟在爷爷的秘书后面,与旁边呼啦而过的热闹风声形成鲜明的对比。 所以印象格外深刻。 后来,我渐渐熟悉了这里的环境,何子衍这个名字出现的频率也越来越高。他是那种传说中的别人家的孩子,十八般武艺至少会十七样半,个个都拿得出手,而且嘴甜惯于卖好。加上他爸爸那时也已经身居高位,大院里的大人们都特别喜欢他,小孩子则是一半一半――一半是服,一半是怕。 不过在那时的我看来,他实在是有很深的劣根性。 小孩子吗,都喜欢拉帮结派。他不出所料被众人当作“老大”,而且做尽了坏事,很坏的那种。 那时的许多事现在想起来还记忆犹新,譬如他把一老太太的爱犬拐走,拿麻袋套上,浇上汽油点燃。哦,对了,他还把自己看不顺眼的小孩骗到了假山上直接推下去。那天倒也巧,小孩的头刚好撞到假山上尖锐的棱角处,流了很多血。大家都很害怕,瞬间便一哄而散。只他一个人还在原地发呆,脸色惨白。 然后他看到了我,突然间又凶神恶煞起来:“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那时心里不是不害怕的,只是不愿露怯:“路过。” “今天你看到的,要是敢说出去一个字……” “我没那么多管闲事,你也别来惹我。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我直视他,针锋相对地回了一句。 他大概没料到我会这么说,意外地看了我一眼,便转身走了。 “这样最好。” 后来,这件事还是被捅出去了。他爸狠狠地教训了他一顿,带上他亲自跟人家赔礼道歉。然后……然后这件事就过去了。 权力的威势从很多小事就能窥得一斑。这样的事不论放在谁家都不会善罢甘休――要知道那孩子差点没命,不过面对何家,他们就只能偃旗息鼓,打落牙齿和血吞。 不过自那以后,何子衍突然性格大变。对于大人们来说他还是一如既往的优秀,可私下里他却突然从混世魔王变成标准配置的三好少年,言情小说里的完美男主。 后来我问过这回事,当时他脸上没带丝毫情绪,淡淡地道:“就是觉得如果所有的胡作非为都能被包庇,就没什么意思了。” 大概是愧疚。 不论我怎么诈他就是死也不承认,男人啊。 3 何子衍总说我是狐狸变的――不要误会,绝对不是在变相夸我长得如何,他老人家是在讽刺我心眼多。 从小我就一直很普通,从不出众也从未出格。前者是因为怕麻烦,后者是因为没资格。 离爸妈出车祸的日子已经越来越远了。不知为何,脑子里浮现最多的不是母亲无休无止的哭闹场面,也不是父亲动辄借酒浇愁的苦闷表情,而是他们稀少到近乎奢侈的笑脸。 说奢侈不算过分。母亲和父亲年轻时候可谓是言情小说的范本,少爷爱上灰姑娘,一见钟情生死相许。接下来是意料之中的来自四面八方的阻力,所幸年轻,有情饮水饱,两人便上演了私奔这场恶俗的戏码。 倘若故事在这里结局就再好不过,可惜生活永远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柴米油盐渐渐把感情耗光。父亲是少爷脾气,可惜空有了脾气和傲气。我从有记忆开始,耳边就是他们无休无止的争吵。可最后在急救室,母亲看父亲的眼神是从没有过的温柔:“正丰,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最后,我用白布盖上他们的遗体,像抹去他们存在过的所有痕迹。 可此时,我心中的解脱居然大过了难过。 长久以来,无论爱也好恨也好,他们的眼中从来只有对方。我于他们的意义,不过是居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仅此而已。 听说成长是不断剥离和沉淀的过程,可在我,一直知道自己生命中某个致命的缺失。 我,周丛薇,不会爱人。 我不会爱人。 4 不过这个问题,难不倒自身条件得天独厚的何子衍同学。 初中的时候,那个家伙已在一众惨绿少年里崭露头角。男生但凡长相出色,便会被众人口耳相传几经揣测。之后何子衍的背景便被理所当然地挖掘出来,然而更难得的是,他的优秀与家庭的荫蔽几乎不相干。 风云人物,说的就是他这样的人了。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我并不想说与他熟识,在学校碰见时我们也不曾跟对方打过招呼――所以那天在公交车上听到他跟我说话时,我格外惊诧。 “周丛薇。”他的声音并不大,但不知为何在嘈杂的车厢里格外响。 我回过头,他脸上带着何子衍式的不耐烦,指指旁边的空座。 车上的人纷纷回头,还有几个穿着我们学校校服的女生在交头接耳。我虽然不耐烦接受他的恩惠,但在僵持中还是不情不愿地走了过去。 他只说了一句话:“你的裤子。” 我脑袋里像有东西炸开,血液瞬间涌上头顶,除了尴尬还是尴尬。我浑身僵硬地坐下,脑子嗡嗡乱想,再不敢看他的脸。 下了车,他将校服脱下来递给我,语气硬邦邦地道:“穿上。” 往常,我同他讲话哪一次不是唇枪舌剑,可这次居然沉默了一路。快到大院门口时,他停下来:“衣服。” “回头我洗好送给你吧。” 他愣了几秒钟,我以为他要开口拒绝,没想到他却突然转身走了。 我愣住了,有种挥拳出去却轻飘飘地打在棉花上的不真切感。 后来,我再也没看到过他穿那件衣服。都说沾了经血的东西不太干净,不过没想到他这么迷信。 我看着球场上的何子衍暗暗撇撇嘴,心想早知道我也不用费那么大劲洗了,还浪费了我半瓶洗衣液。 若你猜想下面有什么浪漫情节发生,那你便错了。 生活不是偶像剧,唯一的情节只有中规中矩――况且,我从前跟他也并没有什么交集。自从上了高中之后,我们之间的讲话次数更是屈指可数。 不久之后,家附近开了三号线,我经常会在地铁上碰到他。那时他背着三叶草的大包,戴着白色的耳塞,长手长脚挂在扶手上。这么一看,他长得确实不错。 后来,他时常跟一个很漂亮的女生走在一起,那女生好像叫沈初妤。大概是了,年级里的名人,总不会认错。他和她慢吞吞在前面走,为了不碰面,我只能压着步子跟在后面,真是憋屈。 有一次,他和沈初妤在广告灯箱下接吻,我恰好倒霉地站在不远处,又刚好和他的眼睛对上。他倒是不避讳,就那么直直地盯着我看!我装作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心底却在咆哮:明明是你们不检点!为什么又是我尴尬! 转过十字路口,何子衍的身影突然闪出来。 “你怎么总鬼鬼祟祟的?” 当时,我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他把衣服递给我的那一幕,我嘴角不自觉地抽了下:“那不然你给我指出回家的第二条路?” 他顿时有些气结,我很不客气地开口:“借过。” 我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目光中喷薄欲出的杀气,不过那又怎么样,反正我现在是很爽。 后来,我们之间基本没再起正面冲突,倒是听到了很多关于他的小道消息。 比如,今天他又出风头了;再比如,他跟沈初妤干脆地分了手。都说这个年纪的男生脑袋里全是荡漾的春心和过度的保护欲,不过我从何子衍身上却丝毫没有看到这些。 他好像有这个年龄的男生少有的清醒冷静,清楚地知道自己每一步要走什么,也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目标在哪里。 尽管其间,沈美女无数次作西子捧心状哭着上门,也送了无数次风雨无阻的“爱心餐”。连身为同性的我都要投降,可他解决问题只用了不到一节晚自习。 这未免有些可怕,但想想也是,究竟是何家的孩子。 高考过后,更是渐渐失去他的音讯。听爷爷说他申请了美国一所如雷贯耳的大学,是了,这种人只该活在传说里,我也该继续我胸无大志的生活。 我们没有什么并轨的可能,我也从未想过。 5 离高考结束已经很久了。 仿佛经过了这个特殊的节点,人生突然开始加速。日子被萃取成一帧帧薄薄的底片,最近在脑海里反复回荡的,是我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男友在分手前的恶言相向:“周丛薇,你扪心自问,我们这场恋爱谈得荒唐吗?发短信你说累,约会你说忙,牵手很少,接吻没有,你这样没有心的女人谈什么感情?不如找个尼姑庵了此残生!” 其实他说的,都没错。 我愣住原地,正在进行自我检讨。何某人却将胳膊懒洋洋地压在我肩膀上,一副让人恨得牙痒的欠扁口吻:“周丛薇,你挑男人的眼光还真是差劲。”他顿了顿,又补上一句,“除了我。” “你算哪根葱?”对面的男友脸色开始极其难看,“我警告你,别闲着没事找揍。” 身旁的家伙开始假惺惺地讲究风度:“之前她对你那么爱答不理都是因为我,现在我们在一起了,很抱歉给你带来那么多困扰。” “周丛薇你行!你好自为之!”男友气急败坏地埋单摔门而去,留下我和何子衍接受整个餐厅好奇眼光的轮番洗礼。 我尴尬地拉拉何子衍:“走吧。” 出了门,他马上卸下那副彬彬有礼的面具,恨不得离我十丈远,好像我身上带了什么有毒细菌。 我脑补着下面的对白。 假如他说“拿什么谢我”我就说“没这个打算”;若是他说“你眼光真差”我就回“干你什么事”;那要是他说“你难过吗?要不要找个地方哭一场”之类,我就说…… 不,要是他能说出这种话,我真能哭出来。 正当我脸色变得越来越古怪时,他却开口:“你初吻还在?” 我下意识地点头。 他说:“哦,难得啊。” 他总能用一句话让我脸色迅速黑下来。人要是不招人待见到这个份上,还真挺不容易的。 “关你屁事。” 坐上回家的12路公交车时已华灯初上,我侧身,看到车窗玻璃上隐约映着自己恍惚的脸。 那个前男友,我连面目都记得不大清楚了。而对于他之前的诸多关怀问候,我只觉得内疚和――厌烦。开始还懂得装一下,到后来只想耳边清净。 所以从内心讲,我不怪他所谓的出轨,只是觉得对自己灰心。 爱无能,说起来矫情,却真真让人心生绝望。 何子衍站在车站旁冲我挥手――仔细想起来,这大概是我唯一一个相熟的异性。他刚回国没多久,因住的近,竟也少了以前那种距离感。看在刚才他为我说话的份上,我是不是还要感激他,以身相许什么的。 想想几乎失笑,若对象是这种花蝴蝶,我还不如死心呢。 6 第二天睡醒时,我感觉头晕目眩,但仍得咬了牙去上班――总是在这种时候,才分外地怀念象牙塔中无聊到奢侈的生活。 我才踏入大厅,就感到今天的气氛格外不同寻常。 听完几个市场部小姑娘兴奋的议论,我才知道总部要空降一个技术骨干。除此之外,这天外来客还有另一重量级的身份――AAI今年的最大案子,B市环球金融大厦承建的项目负责人。 不过大家感兴趣的却是另外的部分。 “听说他与总部的大佬们私交甚好,特别是一些女股东。”那小姑娘在结尾拖了长音,引来一片嬉笑。 然而,当正主露面后,我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这厢我咳得撕心裂肺,那边何子衍作一脸关切状:“这位同事,你没事吧?” 我摆摆手,咬牙切齿地想:这浑蛋绝对是故意的。 待他满面春风地走进会议室后,女同事们眼中爆棚的红心让现场春意盎然。更有人语出惊人:“这姿色绝对是被包养的上品啊!完了完了,我好心痛!” 我“扑哧”一乐,旁边的人捅捅我:“你觉得是总部那个丰满股东还是妖娆股东?” “呃,这个……不太可能。”――何伯伯能打死他,再挫骨扬灰。 最后,在被刨根问底之下,我尴尬地说了我与他是校友。而后不知从哪传出一个说法说我暗恋他好多年,真是别提有多憋屈了。 暗恋他?见鬼,我连恋是什么都不懂,更别提暗恋了。暗恨倒有可能,因为每次和他碰到一起,我总是很火大。再到后来,我渐渐开始反感。 对他“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的态度。 对他这个人。 花花公子可能还上过心,而他根本就不关心。 也是从这时候起,我对他开始抵触和远离,可麻烦倒还找上门来。 有天下午,我临时被派去跟他一起到建筑工地视察,一行人走走停停,突然一个重物从天而降。我没反应过来,幸好被旁边的人大力拽开。 我定睛一看,是何子衍。 他跟我说话时脸色不太好看:“你脑子里一天都在想什么?早说过这边是危险区!” 我心里突然很不舒服:“不劳你费心,多管闲事。” 大概是碍于公众场合,他没继续发作,但是我感觉得出来他极力压抑着怒气。 最后只剩我们两个人时,他总算露出真面目:“周丛薇,我拜托你,想找死随你便,但是请不要死在我的责任范围内。” 我非常配合地说:“好。” 他冷冰冰地看着我。 我从来没有见到何子衍这样生气过,他将我拽上车后一路狂飙,在闯了N个红灯后终于停了下来。 他面无表情地问我:“找死的感觉怎么样?” 我诚恳地说:“你没有必要陪我。” 他仿佛怔了下,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我站在原地,冷静下来之后转身上楼。刚才的火真是莫名其妙,我错得太离谱了,我不该把私人好恶带进工作。退一步说,即使何子衍的私生活再混乱,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脑子越来越乱,所有的想法都在往一个荒谬的结论上靠拢。 何子衍,难道我喜欢他? 耳边有尖锐的声音在叫嚣,心中却像有一块大石重重落地。 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感觉自己像弱智脑残剧的女主角,哦不,可能是女配角。 我站在四层落地玻璃旁,何子衍正极绅士地为其女友拉开车门,完美诠释了何谓衣冠禽兽。 我爱上一个衣冠禽兽,贬义。 套用何子衍的话――周丛薇,你挑男人的眼光真差劲。 7 快下班的时候,爷爷打来电话要我随他去个饭局,反正我左右无事就应了下来。 走出公司,我才发现空中飘满了羽毛般轻柔的白色,原来下雪了啊。一辆眼熟的车停在楼梯口:“上来。” “干吗?” “周老爷子要我来接你。” 做口舌之争也没意思,我顺从地上了车。 他突然开口:“难得你没有一见到我就充满火药味。” 我愣了下,还真的,似乎每次见到他都硝烟弥漫。我顺口接道:“那是你不招人待见。” “我挺招人待见的,除了你。”他一边打方向盘一边漫不经心道,“我一直想问,为什么从小时候开始你就那么针对我?为了引起我注意?” “你想的真多。” 为什么呢?一开始我浑身都是刺和戒备,到了后来是惯性吧。很难说,是惯性让我注意他进而习惯他,还是关注他成了惯性。 “挺成功的。”他突然没头没脑说了这句话。 “你对所有的女朋友都喜欢说这句话吗?” 他突然笑了:“周丛薇,这个问法可不聪明。” “没事,我又不打算上任。” 气氛陡地一转,由轻慢微醺忽然急转直下。我知道他的论调,感情讲究两厢情愿,干柴烈火时生死相许,油尽灯枯时一拍两散。 我就是这种激情的产物,没有道德义务责任。二十多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后悔,真的很后悔被他们生下来。 像宿命的轮回,可凭什么我还要受过,凭什么! 我几乎是吼着向他说出这番话。未经他将车停稳,我就拉开车门跑了下去。冷风全扑在脸上,是一种淋漓尽致的痛。不知是为了过去,还是为了这份令我厌恶又惶恐的喜欢。真丢脸,我居然在他面前哭。 他仿佛在后面喊了什么,只是被风雪的声音遮住了,我也无暇分辨。 我去洗了把脸转身进包厢,小辈很少,几乎都是爷爷叔叔辈。我跟他自然成了大妈们轮番打趣的对象。鉴于我“刚分手”的答案实在桃色太少,几个阿姨把火力全副对准他。还有人向我八卦“不知子衍女朋友怎样”云云。 “您指哪一个?”我故作不解地开口。阿姨们笑得很开怀,他的面孔上掠过罕有的尴尬。我心情居然又high起来,看他不开心我就由衷地开心了。 不过及时行乐也好,因为总觉得我和他之间,是死局。目前来看他大概是我可能的唯一,我却不愿成为他忽然兴起的之一。 8 仔细想想,或许从很久以前开始,他就停在我的目之所及了。不自觉总和他对上,或许是出于某些只可意会的微妙情绪,但如果再放任其继续就太过愚蠢透顶。 我多么希望惯性就此为止,可惜不能够。 那次闹翻之后唯一的好处是很少能看到他。这些日子设计部的精英们俨然唯他马首是瞻,他身兼数职,又得与材料商工程队接洽,忙得脚不沾地。我也是。这样也好,很多问题在越来越忙之后就不再是问题。 平静被一位不速之客打破。第一印象:美女!而且是一副商务精英模样的冷美人。她来了之后直奔何子衍的办公室,一副气势汹汹的做派。 设计部的人打电话过来要资料,我推开门,刚好听到何子衍的声音:“够了,我跟她之间的事情你不要管。” 冷美人语气不善:“琪琪为了你几乎去了半条命,你就这么狠心?” 我自顾自地理文件,同时默默地竖起耳朵。 “之前说好分手就作罢,她为什么还寻死觅活。不要告诉我程安琪是什么涉世未深的小女孩,她这样作态你我心知肚明,无非是知道我那点所谓的背景心有不甘罢了。” “可是……”她话到一半,看向我时语气忽然一变,“是你啊!”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她突然笑了一下:“难怪,她才是理由吧,你衣服口袋里的照片。” 何子衍神情复杂地看了我一眼,而我,想起了那张被遗忘在装运动服的袋子里的一寸照片。 我心里苦笑,大姐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没主角那命,就是一炮灰。 大雪纷纷扬扬下了好多天。晚上出公司时天已经黑了,鹅毛般的雪花已积了很厚。冷不可怕,可怕的是我要顶着这么大的雪到郊外送文件。拦了好几辆车,但司机都拒载,我气得几乎要暴走。 好不容易有辆车停下来,我喜出望外,直接拉开车门爬上去,待落了锁才发觉司机根本就是熟人。 “您有何贵干?”我愣了一会儿才开口。 “学雷锋。”他倒是很干脆。 我无语,片刻后尝试挑起话头:“那个一寸照……我那天上学急,忘记取出来了,给你带来这么多困扰,真不好意思啊。” “不是那张。” “啊?” 他转过头,昏黄的车灯给他鼻梁打下深邃的投影,瞳仁格外黑亮。 “我说,是另一张。” 我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时竟张口结舌。 “你拿着我的照片……干吗?” 他的语气无比认真,又有些许迷惑:“不知道。” “你记得高二那年吗?在广告灯箱旁边我撞到你和你女朋友那次?”我没有看他,自顾自道,“那时我就觉得,像你这样连接吻时都漫不经心的人,不知道会对什么上心。现在的答案是,我不知道。一直以来你目标都太明确了,感情或者女朋友对你来说,像玩具更像宠物。她们必须被动接受,不能做其他选择。而我父母……我父母的感情大概是我一辈子的阴影。这种以爱为名的漠然和自私,我这辈子都不愿再沾染。” 我努力把泪水逼回眼眶:“所以……” “什么所以?这算是什么可笑的借口?”他语气很笃定,“一直以来我都十分清楚自己要做什么,我对周围的一切从来都有明确的标签。你知道唯一一个模糊的是什么吗?是你。 “我想了这么些天,才终于想清楚。那天在工地,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发那么大火,只是想到你对自己的生命那样轻忽就气得不行。后来,之前的女朋友翻到你的照片和我吵架――老实说我也不知道留着它是为了什么。但她一闹,我却忽然明白了。” 他没有再继续说,我的心却忽然剧烈地跳起来。之前所有的情绪,愤懑失落,顾影自怜,好像突然被一把火烧得无影无踪。我一直以为自己讨厌他,甚至开始讨厌自己。 可当他说出这样一番话,我居然会不知所措。 正在这时,发动机突然熄了火。他停了车打开车门,我莫名其妙也跟他下去,眼前是茫茫无际的雪原,他脸色开始发沉。 “怎么了?” “车好像出了故障。” 9 随着发动机熄火,车内的温度迅速冷却下来。其间我们也尝试过打电话,但这荒郊野外信号奇差,竟一直拨不出去。 这是我第一次彻彻底底体会到“绝望”这两个字,现在唯一能做的大概只有等死。 我躺倒在座椅上,又冷又困。何子衍的声音突然响起:“有没有什么遗憾的?” 我正要习惯性地刺他两句,忽然想起,他今天是被我拖累了。我心下有些愧疚:“遗憾好像没有,倒是后悔让你跟我共赴黄泉了。” “这算是……道歉?周丛薇,你在我面前总浑身是刺,这次倒真难得。” 我不自然地别开脸,说:“你呢?” “人生第一次告白就这么夭折了,不太甘心。” 那瞬间,我几乎忘了此刻所面对的窘境,心中五味陈杂,混合着震惊愧疚好笑……好吧,我承认,还有那么一点点喜悦。脑袋里一片空白,我几乎是下意识地转头看他。 他的瞳仁幽深,像有看不见的旋涡。我像被点了定身咒,只能看他的面孔慢慢逼近,逼近……直到嘴唇上传来暖暖软软的触感:“闭眼。” 大概人在极冷极痛的情况下意志也开始薄弱,我顺从地闭上眼睛。后来发生了什么也记不大清楚,实在是太冷了,腻歪得起来才怪。好似一瞬间所有的恩恩怨怨烟消云散,只有微弱却源源不绝的温度从他身上传来。其实哪来什么恩怨,不过是一个人的心结一个人的顾影自怜。活了二十多年,在临死之前我终于承认:这个从我少年时代就在我身边阴魂不散的男人,我爱他。 可惜晚了点儿。 失去意识前,我模糊地听到他在喊我的名字。我想睁开眼睛,却发觉眼皮重逾千斤,然后整个人坠入黑暗。 大概是我们这生死相随的感情感动了上帝,谢天谢地,醒来时是在医院。 听说是经过的货车司机救了我们,那好心的大哥差点要砸车,还好何子衍拼尽最后一点力气打开了车门。 “谁的儿子谁心疼啊。”隔壁床的病友心有余悸地开口。 他那宝贝车可不跟他儿子一般。 他伤得比我重,据说被发现时他整个人趴在我身上,所有厚的衣物也统统裹在我身上。说不感动是假的,只是每每这情绪还没酝酿完,就被火药味破坏殆尽。 他总是特别爱追问“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这种话,每次总被我冷眼加冷笑加一句“你无不无聊”给打发掉。 何子衍双手抱肩愤愤来一句:“真冷血,难怪是没有初恋的女人。” 我瞟了眼床边的空输液瓶,眯着眼睛道:“病友,介不介意换个病房?神经外科就在三楼,很方便。” 他马上噤声,念叨着:“最毒妇人心。” 原来以往那个高高在上的毒舌男也有这么可爱又别扭的时候。看到这样的他,不知道为什么,很想微笑。 这种很奇妙的心像软软陷下去一块的感觉,就是喜欢吗? 或者……就是爱吗? 10 我们以不同的理由消失了几天――毕竟办公室恋情还是挺忌讳的。 但是它也有好玩的部分。 那天上班时,何子衍部门的一个姑娘拉着我:“我发现你特别神,我每次上班只要赶上你,就绝对不会迟到。” 我面上维持着良好的微笑,心里狂吐槽,废话,每天我跟何某人一起出门,你当然会觉得我准得像闹钟。 当然也有不那么好玩的部分。以前没发现何某人这么公私不分,他总在上班时叫秘书严肃地把我叫到他办公室,然后和我讨论晚上吃什么,害我每次出来时都要被八卦的姑娘们炮轰“何工叫你干吗”。 直到有一天,我终于编不出像样的理由了,只得将眼睛揉红,边带着一副“你再问我我就要哭了”的悲戚表情。 同事们安静地以眼神进行高频度的交流,我趴在办公桌上长舒一口气:总算逃过一劫。我以为故事已经告一段落,没想到高潮刚刚开始。 公司的两个姑娘在某天不请自来,当门打开的一瞬间,四个人统统石化。此刻的何子衍,睡眼惺忪,拿着牙膏牙刷神情困顿地站在原地,似乎根本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大约还是没睡醒。 我硬着头皮扯出一个笑,接受两位妹子复杂目光的洗礼。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心中几万只草泥马呼啸而过。 “何……何工?”姑娘甲试探地问了一句。 在我那句“认错人了这是我表哥”脱口而出之时,何子衍点点头说:“嗯,有什么事吗?” 让我死吧! 姑娘乙毫不客气地拨开我走进玄关,边好奇地打量:“你们……你们同居?” “算是吧。”我瞪了他一眼,十分认真地澄清主次关系,“我是户主。” 何子衍在一旁听得脸都要黑掉:“明天请假。” 我莫名其妙:“干吗?” “去民政局,把同居合法化。” 他不愤的表情有些可爱,渐渐地,和年少时候皱着眉头的冷淡面孔重叠。 原来疏忽间,那么多年已经过去了。那么那个年少时的他,还在你身边吗? 兜兜转转,本以为年轻时候的情之所钟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却没想到那是大梦方觉。我们终究跨出了那奇妙的一小步――是可以拥抱的距离。 原来我们穷尽一生想学会的,不过是彼此拥抱。 其实真的很想谢谢你。谢谢你让我在变老之前,感受到迟来的剧烈心跳。让这声音如晨钟暮鼓般,伴着桃之夭夭,寻觅岁月静好。 我们的爱情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一 在信河街,李甲城也算个名人。 李甲城年轻时在银行当宣传干事,业余写诗,是小有名气的诗人。他有一米八的个头,头发是浓密乌黑的自然卷,蓄着络腮胡,包围着细腻白皙的脸,眉头微微皱着,眼神很深,传导出淡淡的忧郁。 在银行上班三年后,李甲城跟高中同学潘园园结了婚。 潘园园身高一米七,长得结实匀称,父亲是信河街着名拳师,练的是功柔法,五十岁生日,前来给他拜寿的门徒有三百多人,都是黑白两道叫得上名号的人物。潘园园从小跟父亲练拳,发育得比别的女孩子早,脸色总是红扑扑的,身上该凸出的地方比别的女孩子凸出一些,无论站在哪里,都能被人第一眼抓出来。高中时,她一个人在街上走,碰到两个小流氓,伸手要摸她的脸蛋,她脸上笑笑,手也没动,一个踢腿,就把一个小流氓踢倒在地,另一个还没反应过来,伸过来的爪子已被她扣住,她一用力,对方叫了一声“哎哟”,就跪地上了。从那以后,无论是社会上的男孩子还是学校里的男同学,谁也不敢靠近她。她也从来不用正眼看那些男孩子。唯独对李甲城,她照顾有加。李甲城长得瘦,话少,喜欢独来独往,他那时已开始写诗,每一篇作文都被语文老师当成范文来点评,每一次老师点评李甲城的作文,潘园园的心脏就跳得很响,“扑通,扑通,”她掐一下大腿,心里说,老师又不是点评你的作文,你激动个卵?她当然知道自己激动什么。那时流行结对子学习,双方互补,她主动向李甲城提出来,两个人结对,李甲城的语文、历史、地理比她好,她的数学、物理、化学比李甲城好,可以相互促进。李甲城从来没有把潘园园和自己联系起来,对他来说,潘园园是一个神奇的人,一个女生,却身怀武功;一般女生都好文科,她好的却是理科。对于理科好的同学,李甲城心怀敬佩,对潘园园更是敬佩,并且敬而远之。潘园园找他结对更是让他意外,心里慌乱,却不知怎么拒绝。第二天一早,潘园园骑着自行车出现在他家楼下。她家跟李甲城并不是一个方向,住得也比李甲城远,李甲城家离学校不到两公里,每天走路上学。李甲城看见她,不知说什么好。潘园园坐在自行车上,右脚踩着脚踏板,左脚踮着地,伸出右手拍了一下后座,嘴巴一努,说:“李甲城,上来呀?”李甲城看了她一眼,迷迷糊糊地朝她走去,左侧着身,把屁股挪到自行车的后座上,右手抓住坐垫下的弹簧。潘园园回头喊了一声:“李甲城,抱着我的腰。”李甲城正犹豫着要不要伸出手,潘园园的手已经伸过来,一把抓住他的手,毫不犹豫地放在她的腰上,同时,李甲城觉得身体往后一仰,自行车已经飞出去了。他只好紧紧搂着她的腰。骑出一段路后,李甲城已经安定下来了,随着潘园园一左一右踩着自行车,他能够感觉到潘园园腰部的细微变化,他的右手在慢慢发热,发烫,渐渐地,他闻到潘园园身上有一股暖暖的气息,似乎是玉米成熟的气息,让他想把脑袋靠上去。从那以后,只要是上学时间,潘园园每天早上都会来接李甲城,下课之后,他们在教室里做完作业,潘园园再把他送回来。当然,到了后来,不用潘园园吩咐,一坐上后座,李甲城就伸手搂住潘园园的腰,他马上就闻到那股玉米成熟的气息了,只是不敢把脑袋靠到她的后背,怕被潘园园一脚踹到地上去。 这样的日子维持了两年,直到他们参加完高考。高考的成绩证明,他们的结对是有效的,李甲城考上省城师范的中文系,潘园园考上省城的印刷学院。 进了大学后,无论是去上学,还是放假回来,都是潘园园带着李甲城,他们各有一个大箱子,都是潘园园一手拎着一个。李甲城觉得不好意思,他是个男人,怎么能够让她来扛大件行李呢?潘园园说:“你要真觉得过意不去,就写首诗给我好了。”这个时候,李甲城已经是一个知名的校园诗人了,是他们师范学院的诗社社长,得过全国校园诗人大赛银奖,参加过全国校园诗人大会,并当选全国十大校园诗人。他还是一个话少的人,但是,说到诗歌的时候,他的手会颤抖起来,话会多起来,声音也高起来。他每获得一个成绩,潘园园都为他骄傲,她对李甲城说:“你只管读书和写诗就行了,其他事情交给我来做。”她这么说,也确实是这么做,大学四年,李甲城所有的衣服都是她洗,包括被单被套和枕头套。印刷学院离师范学院有五公里路程,她每天骑车来看望李甲城,陪他吃饭,给他洗碗,看李甲城写诗和朗诵新写的诗作。她觉得这是最幸福的事。 大学毕业后,两人回到信河街,李甲城进了银行的办公室做文字宣传工作,潘园园进了信河街印刷厂当技术员。过了两年,潘园园当上印刷厂技术科科长,李甲城出版的第一本诗集,就是她的印刷厂负责印刷的,是市里的一套丛书,后来,他的诗集获得省里三年一度的一个大奖,还获得一个全国性的提名奖,这对于一个青年诗人来说,已经是莫大的荣誉了,他也被很多人寄予厚望。 第三年,他们结婚。也是从这年开始,李甲城停止写诗。潘园园说: “你为什么不写了呢?” “我写不出来了。” “为什么写不出来呢?” “我也不知道,就是写不出来了。” 潘园园很着急,可是,她对李甲城说: “先停一下也行,冷却一段时间,可能会有一个大飞跃。” 这一停,李甲城再没有写出一首诗来,他也绝口不提诗的事,连书也不看了。 又过了两年,李甲城跟潘园园双双从单位辞职出来,办了一家印刷厂,取名萌芽印务公司,潘园园负责技术,李甲城负责业务。 李甲城要辞职,潘园园一开始没同意,她希望李甲城能重新写诗,最主要的是,对他做生意没信心。可是,她见李甲城铁了心要辞职,也就同意了。出乎她意料的是,李甲城做生意的能力还可以,他平时话也不多,其实,只要开口了,还是能说到点子上的,譬如他到一个企业谈一本宣传画册的业务,他会帮企业出点子,他是诗人出身,使用的是逆向思维,做企业的人基本从正面看问题,问得最多的是“怎么办”,很少想到“为什么”,李甲城的想法让他们觉得新鲜。另外,李甲城总是对客户说,印刷得不好,不满意,我一分钱也不要。因为他这句话,潘园园每天都跟考试一样紧张,如果她稍一疏忽,公司可能就要亏一大笔钱。 经过十二年的经营,萌芽印务公司已经坐上信河街行业里的第一把交椅。李甲城开始不满足了,他牵头成立了一家小额贷款股份银行,注册资金两个亿,一共九只股,李甲城是最大股东,占百分之二十。 对于成立小额贷款股份银行,潘园园没有表示反对意见,只要是李甲城想做的事,她都会支持,只要他开心,她再辛苦也愿意。但她也发现,李甲城过得并不开心,这十二年来,印务公司的业务一年比一年上升,公司也一年比一年壮大――开始租用别人的房子,后来搬进自己购买的写字楼,再后来搬进开发区的办公楼,可是,李甲城的话却越来越少,行为越来越怪异,潘园园叫他做什么,他只当没听见。潘园园经常找不到他,打他手提电话也不接,有时干脆关机。回来之后,问他去哪里了,他一句话也不说。他变成一个让潘园园捉摸不透的人了。这十多年来,潘园园一直鼓励他重新写诗,他以前答应专门给她写一首诗,到现在也没兑现。潘园园多么希望看到原来那个写诗的李甲城啊!他虽然很少说话,可潘园园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他的身体是透明的,思想也是透明的。而现在,潘园园根本不知道李甲城的脑子在想什么,对她来说,李甲城已经变成一座迷宫,复杂得让她走不出来。最致命的是,她不想走出来,无论李甲城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她都有保护他的冲动,只有看着他,潘园园才会安心。 二 见到柯巴芽是在一个晚上。李甲城一个生意上的朋友约他谈业务,对方有一笔五百万的银行贷款到期,想到李甲城的小额贷款股份银行周转一下,大概需要十五天。他们约在私享咖啡馆见面。李甲城去的时候,那个朋友已经在那里,身边坐着一个女人。李甲城以为是他的老婆,办借贷手续需要他老婆签字,他带老婆出来谈业务是正常的,李甲城远远地瞥了一眼,只看了一个模糊的轮廓,是一个娇小玲珑的女人,留着齐肩短发。盯着别人老婆看是不礼貌的。 坐下来后,那个朋友把他介绍给柯巴芽,说他以前是个诗人,现在是个成功的企业家。柯巴芽说: “久闻大名。” 她的口气轻轻的淡淡的,有点冷漠,听不出真假,李甲城点了下头,也没在意。接着,那个朋友对他说,这位是这里的老板,名字叫柯巴芽。朋友介绍完,柯巴芽身子往桌子中间移了移,递过一张名片。李甲城一边接过名片,一边抬头看了她一眼,她也正用眼睛看着他,两个人的眼神对视了一下,李甲城的脑袋眩晕了一下,身体晃了晃,同时,听见心里“咯噔”了一声,他看见一张细致的脸,细细的眉毛,细细的眼睛,细细的鼻子,细细的嘴唇,就连她的皮肤也是细细的,接近透明,感觉她的身体里面是没有骨头的,轻轻一碰,就会倒下去。这种感觉是有证据的,刚才接她递来的名片时,李甲城的手指头跟她的手指头碰了一下,那种绵绵的感觉让李甲城吃惊,像触到了电,整个身体麻痹,差点喘不过气来,整个人愣住了。 朋友问他喝什么,他答非所问地说: “我感冒了。” 柯巴芽说: “感冒最好别喝咖啡,还是来一杯信河街早茶吧!清热。” 李甲城点了点头。他的朋友点了一杯卡布基诺。柯巴芽让他们稍等一会,她从位置上站起来,去吧台交代员工下单。 柯巴芽离开后,李甲城简单跟那个朋友交谈了几句,让他明天直接去小额贷款股份银行,他会在那里等。交代完后,柯巴芽还没来。李甲城看了看手中的名片,上面有柯巴芽的手提电话号码,他拿出自己的手提电话,把她的号码存起来,然后,拨通她的手提电话,说: “柯巴芽,这是我的号码。我三天内找你。” 说完之后,李甲城匆匆离开私享咖啡馆。 李甲城匆匆离开有两个原因:一是他担心潘园园会找到咖啡馆来,最近两年来,他已经很少跟潘园园开口说话了,因为他无论说什么,潘园园都不会相信。除了不相信他的话外,潘园园把他的行踪也盯得很紧,如果李甲城离开她的视线超过半个钟头,她就会出来寻找,而且一定能找到。她是通过什么手段找到的呢?刚开始,李甲城以为手提电话被她定位了,他出门时故意不带手提电话,但潘园园还是能在半个钟头之内找到他,不管是在酒店里桑拿,还是在寺院里拜佛。后来,李甲城怀疑潘园园在他身上安装了跟踪器,他每一次出去,都会检查一遍身上的衣服,包括领带夹,包括纽扣,包括皮带,包括皮鞋的后跟,没有找出一小块值得怀疑的异物。有一天,李甲城脑子里灵光一闪,潘园园父亲有几百个徒弟分布在信河街的各条黑白道上,要掌握一个人的行踪还不是手到擒来?二是他的脑子已经乱了,需要找个地方静静地想一想。刚才跟柯巴芽对视的那一声“咯噔”,把他身体里的某种东西唤醒了,一开始,他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现在他知道,那就是爱情。照道理说,他四十四岁了,到了这个年龄,对待感情已很现实,怦然心动的情况不会发生,若有,也是在心里把玩把玩,即使有机会接触,也是逢场作戏,不会当真。在这之前,李甲城并不知道爱情的具体含义,他跟潘园园也许就是爱情的一种表现形式吧!可是,当他看到柯巴芽的那个瞬间,才知道跟潘园园原来不是爱情,他对潘园园从来没有心动过,也没有产生过保护她的冲动,都是潘园园在主导着他,保护着他。可他看见柯巴芽的第一眼就不一样了,他的心被烧起来了,从那一刻起,他认定柯巴芽就是这辈子要找的人,她就是为他而生的,而他来这个世界的最大意义就是为了完成跟她的爱情,如果失去了她,他的生命是苍白的,是没有意义的。 那么,摆在李甲城面前的问题就出来了,他要确认这是不是幻觉,据说患重感冒的人容易产生幻觉,他要让自己从那个环境里剥离出来,冷静一下,最后确认一下,如果是,就当是一场梦,如果不是,他就要考虑怎么跟柯巴芽表达这份爱情,怎么让她接受这份爱情,当然,还有跟潘园园的婚姻要怎么处理,潘园园会同意跟他离婚吗?在这之前,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连念头也没产生过。再说,他对柯巴芽还一无所知,如果她已结婚怎么办?她会抛弃已有的婚姻跟随自己吗?这些都是一个谜。李甲城唯一能确定的是,柯巴芽刚才看他眼神跟常人不同,他看见她的眼睛里射出一种紫色的光芒,李甲城认为那就是爱隋的光芒。 李甲城思考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早上醒来,依然认定自己找到了真正的爱情。也就是说,昨天的感觉不是幻觉。这坚定了他的信心。 吃完早餐,他去小额贷款股份银行上班。自从办了股份银行后,李甲城就不去印务公司上班,也不问公司的事,更不问钱的事。潘园园每天会到股份银行来,跟他们在省城读大学一样,每天下午五点半来看望他,有时陪他去酒店吃饭,有时买菜回家烧。不同的是,那时潘园园是骑飞鸽牌自行车,现在是开奔驰跑车。 李甲城到单位不久,那个要借贷的朋友就来了,李甲城安排业务经理带他去办手续,办完手续后,他又回到李甲城的办公室,李甲城向他打听了柯巴芽的事,他才知道,柯巴芽今年三十六岁,还是单身,但她以前有一个交往了六年的男朋友,即将进入婚姻的阶段,婚房已装修好,婚纱照也拍好,结婚的请柬都发出去了,就在他们约好去民政局领结婚证的当天早上,男朋友突然告诉她,我不能跟你去领结婚证。她问他为什么?他说我已经不爱你了。她追问,你是不是喜欢上别的女人了?他说没有,就是已经不爱了,我不能跟一个不爱的女人结婚。她说,你以前说过,要爱我一辈子的,难道忘了?他说没忘,你如果一定要我跟你去领结婚证,我也会去,你如果一定要我跟你过一辈子,我也会答应,但我必须告诉你,我已经不爱你了。她突然哭了,尖叫着说,我就要去领结婚证,就要跟你过一辈子。他们一起到了民政局,到了办证大厅,当工作人员要他们两个人互相宣誓时,她改变主意了,对男朋友说,你走吧!男朋友一时没听明白,她又重复了一遍说,你走吧!我也不爱你了。当男朋友走后,她一个人握着拳头,对着那面旗子,把誓言念了一遍…… 下午四点半,李甲城拨通了柯巴芽的手提电话,对她说: “柯巴芽,我是李甲城。” 电话那头的柯巴芽声音轻轻的,她说: “我知道。” “你在哪里?我要见你一面。” “我在咖啡馆里。” “我半个钟头就到。” 半个钟头后,李甲城开车赶到咖啡馆,他让柯巴芽找一个小包厢,进了包厢后,他没跟柯巴芽解释什么,开口就说: “柯巴芽,我爱上你了,你会爱上我吗?” 柯巴芽看他一眼,沉吟了一会儿,说: “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呢?” “我再问一遍,我爱上你了,你会爱上我吗?如果你说没有,我什么也不说,转身就走,以后也不会来找你。” 柯巴芽停了一下,犹豫地说: “有点吧。可是,我正努力让自己不要爱你。” “为什么?” “你是一个有家庭的人……” 还没等她说完,李甲城迫不及待地说: “我马上离婚。” “你这么快速地回答这个问题,更增加了我的担心。你既然可以这么断然地跟现在的老婆离婚,以后也可以用更快的速度跟我离婚。” “我跟你不会离婚,我保证,我们的爱情可以白头偕老。” “所有的爱情都有保鲜期,你拿什么来保证呢?” “既然你这么说,请给我一点时间,我证明给你看。” 三 第二天晚上是在家里吃饭。李甲城吃得心不在焉。潘园园敏感地问他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他没回答。吃完饭后,照例是李甲城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潘园园先在厨房忙,然后是洗衣服,再然后是拖地。忙完之后,已经是晚上十点半,潘园园才在沙发上坐下来,李甲城把身体往边上挪了挪,跟她拉开一段距离,清了一下嗓子,对潘园园说,我们离婚吧!潘园园没听明白,伸长脖子,看着李甲城。李甲城又重复了一遍,我们离婚吧!这一次,潘园园听明白了,她伸出右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李甲城把脑袋移开,说,我只是感冒,没有发烧,是说真的。潘园园突然笑起来,说,李甲城,你终于变得会开玩笑了。李甲城说,我没跟你开玩笑,我已经下定决心了,离婚。潘园园说,你怎么突然说起胡话来了呢?李甲城说,我没说胡话,我们明天一早就去民政局办离婚手续。潘园园依然笑着说,好的,你早点去睡吧!明天我陪你去就是了。李甲城还要再说,潘园园已经把他推进房间,说,你先休息一会儿,我看一下公司的账。说完,把房门带上。 李甲城气得眼泪快流出来了,狠狠地用拳头砸一下大腿:他气自己不争气,无论什么事,潘园园总是掌控着全局,从高中开始,一直是潘园园牵着他的鼻子走,她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他从来没有主动过。后来,他想变一变,譬如辞职出来办印务公司,譬如办股份银行,以为能够脱离潘园园,可是,到了最后,依然到处是潘园园的影子。他想反抗,想跟她吵架,可潘园园真是一个武林高手,也没见她使出什么招数,只是笑眯眯的,他就迷失了反抗方向。 次日,李甲城早早起床,坐在客厅的沙发里。平时都是潘园园比他起得早,她要做早餐给李甲城吃。潘园园今天做的是他最爱吃的敲鱼面,做完早餐后,潘园园把面端到餐桌,放好筷子和调羹,叫他去吃,他没动。潘园园就把面端到沙发的茶几上,他也没动。潘园园没再催他,因为她每天出门比他早。潘园园吃完了面,正要出门时,李甲城开口了,他问潘园园说: “你忘了昨天晚上说的话了吗?” “什么话呀?” 李甲城知道她又在装糊涂了,冷冷地说: “你说过,今天去办离婚手续。” 潘园园脸色白了一下,她这次听出来了,李甲城似乎不是在开玩笑。但她的脸色很快又红润起来,走到客厅,在李甲城的身边坐下来,轻声问他说: “你怎么突然想到离婚呢?” “我找到爱情了。” “是不是有别的女人了?” 李甲城点了点头,说: “是的。” “能告诉我是谁吗?” 李甲城这时留了一个心眼,说: “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爱她,她也爱我。” “就这个原因?” “就这个原因。” 潘园园突然微微地笑了一下,说: “既然这样,我是不会跟你离婚的。” “为什么?” “因为我们也有爱情,我爱你,你也爱我。” “我们不是爱情。” “怎么不是爱情呢?” “我不爱你。” “不会的,你怎么不爱我呢?我们的感情从高中开始培养,堆起来都有珠穆朗玛峰那么高,只是时间长了,你没有觉察,如果你不爱我,怎么会跟我结婚呢?退一步说,假使你不爱也没关系,因为我爱你,我喜欢跟你在一起,喜欢照顾你,喜欢保护你。如果离开了我,你可怎么办呀?” 说完之后,潘园园拍了拍李甲城的背,叫他不要想太多,她今天约了一个重要的客户,必须现在赶过去,不然的话就迟到了。 潘园园刚离开,李甲城也出了家门,他没有动那碗敲鱼面,直接去了股份银行。到了办公室后,他给柯巴芽打了一个电话,告诉她,已经跟潘园园提出离婚了。柯巴芽问潘园园同意了吗?李甲城说还没,他会让她同意的。柯巴芽问他用什么办法让潘园园同意?李甲城说这个你不用管。柯巴芽说你不会做什么傻事吧?李甲城说做点傻事有什么关系呢。 李甲城确实在做傻事。他昨天晚上作了决定,从今天开始,如果潘园园不答应离婚,他就停止进食,也就是说,从今天早上开始,他绝食了,如果潘园园不答应,他会一直绝食下去,一直到死。当然,他没把这个决定告诉柯巴芽。他担心她会反对,也担心她会担忧。他不想增加她的任何负担。 跟柯巴芽通过电话后,李甲城又作了一个决定:从今天起,不再跟潘园园说话,直到她答应离婚为止。 潘园园当天晚上发现了李甲城的绝食行为。她下午五点半去股份银行,李甲城跟平时一样,一声不响跟她回家。进门后,她发现早上给李甲城煮的敲鱼面原封不动地端坐在茶几上。她问李甲城,早上的面怎么没吃?李甲城没回答,直接进了卧室。潘园园没再问,当她烧好晚饭叫李甲城来吃时,发现他已上床睡觉,怎么叫都没反应。她回客厅,给股份银行的办公室主任打了一个电话,才知道李甲城中午就没进食。潘园园又进了卧室,叫了几声,李甲城闭着眼睛没答应,她知道他还醒着,就伸手拉他,李甲城的一只手给潘园园拉住,另一只手紧紧地抓住床沿,不肯从床上起来。潘园园不敢用力气,她担心一用力,把李甲城的手臂拉断了。她想想就算了,李甲城的性格她是了解的,有什么脾气不会发出来,在肚子里闷两天就自动散掉,说不定他明天就开始吃东西了。 第二天早上,潘园园依然给李甲城烧了一碗敲鱼面。面烧好后,李甲城刚起床,她把面放在餐桌上,交代李甲城,等会儿一定要吃。晚上回家,她发现李甲城依然没吃。她烧好晚饭,李甲城已经在床上睡觉了。 潘园园心疼了。这次没再去拉李甲城,她看着李甲城的脸,只两天时间,整个脸塌了下去,颧骨和下巴凸出来,眼睛陷下去,他的皮肤原来很白,两天工夫就变黄了,变干了。她觉得不能让李甲城继续下去,她要有所行动才对,要把李甲城解救出来。 第三天下午,李甲城接到柯巴芽的电话,她说,李甲城,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李甲城问她为什么。她说你不要问为什么,以后不要再来找我就是了。李甲城说,我当然要问为什么。柯巴芽说,你再来找我的话,我的咖啡馆就会被人砸掉的。李甲城一听就明白了,他问柯巴芽,今天是不是有人去咖啡馆威吓你了?柯巴芽说,是的。李甲城问,都是些什么人?柯巴芽说,我不认识。李甲城问,他们动手砸东西了吗?柯巴芽说没有。李甲城说,没砸东西就好。 这天晚上回家后,李甲城依然绝食,依然不开口,他这次不进卧室了,两只眼睛一直盯着潘园园,潘园园走到哪里,他的眼睛就跟到哪里。 潘园园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眼睛不敢跟李甲城对视。 第四天下午,李甲城打电话问柯巴芽,昨天那些人有没有来?柯巴芽说,下午来了一下,什么话也没说就走了。柯巴芽问他,你说话的口气听起来这么弱,是不是生病了?李甲城说,我没生病。停了一会儿,李甲城问柯巴芽说,你现在愿意跟我私奔吗?柯巴芽说,你说什么呀?李甲城说,就是我们什么都不要了,去过两个人的生活。柯巴芽说,我可以抛掉咖啡馆跟你私奔,我也向往那种生活,可是,如果我们私奔了,你老婆怎么办呢?别人会怎么说她呢?她在信河街也是有头有脸的人,以后怎么跟别人做生意? 这一天,李甲城回到家后,还是用眼睛盯着潘园园,盯了整整一夜。 第五天早上,潘园园睁开眼睛,发现李甲城依然盯着她看,而他在这一夜之间,头发全白了,连胡须也白了,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潘园园一把抱住李甲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四 潘园园同意跟李甲城离婚。再绝食,李甲城就没命了。 李甲城不知道,他绝食的这几天,潘园园几乎也没进食,她吃不下去,看见什么食物都没味口。看见李甲城瘦下去的样子更是心疼。可是,她又舍不得放手,她不能想象,离开了李甲城,自己怎么办。她更想象不出,离开自己后,李甲城怎么办。她考虑再三,还是同意跟李甲城离婚。她不能看见李甲城那么痛苦。不过,她跟李甲城说,去民政局办离婚手续前,必须答应她六个条件: 第一,李甲城必须照顾好自己,每天按时吃饭,按时上床睡觉,夏天穿得要凉快,冬天穿得要暖和,以后不能动不动就绝食;第二,以后有什么事要说出来,不能闷在心里,这样容易闷出病来;第三,离婚后,李甲城必须接听她的电话,如果她想去探望,他不能拒绝;第四,以后的岁月里,李甲城遇到困难,或者受到别人欺负,一定要跟她说,她会尽一切能力来帮助他;第五,李甲城必须把新的爱人介绍给她认识,她们要结拜为姐妹;第六,李甲城必须邀请她参加他们的结婚典礼,她要当婚礼司仪,给他们祝福。 李甲城没想到潘园园居然这么快就答应离婚,更没想到的是,她居然提出六个离婚条件。老实说,在这之前,李甲城心里充满对潘园园的怨恨,她不仅牢牢地控制了他的身体,也牢牢地控制了他的精神。可是,当他听完潘园园提出的六个条件后,突然感到了羞愧,自己把她想得太坏了。从这六个条件看来,潘园园至少是关心他的。这一点,李甲城很早就应该感受到,从高中开始,潘园园对他就是真心的,她的感情一直向他输出,从这一点上说,他亏欠潘园园。 正是基于这个原因,李甲城开始意识到自己在很多认识上有偏差,虽然潘园园一直在控制着他,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他也一直在折磨潘园园,并不是所有的理都站在自己这一边。他想了想,对潘园园开口说: “我答应你的条件,但你也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印务公司和股份银行都归你,我净身出户。” “这个条件我不能答应,如果你净身出户,以后的生活怎么办?” “这些年来,我也存了一些钱。” “我知道你存了三百多万,但这两个企业是我们共同拥有的,既然分开了,也应该每人一半。” 李甲城张嘴还要说,潘园园制止了他,说: “我已经想过了,两个企业里,印务公司归我,这是我的专业,做起来也顺手;股份银行归你。算起来还是你吃亏,印务公司的厂房是自己的,资产比股份银行多。还有,现在住的房子归我,我住在这个房子里,可以闻到你的气息,如果你想回来也方便。我们还有一套去年刚买的房子归你,还没装修,可以做你们的新房。” 李甲城见她这么说,心里越发地愧疚了。他突然发现潘园园原来有这么多的优点,为什么在这之前都没发现呢?他在心里想,离婚以后要对潘园园好一些,希望能为她做些什么。 潘园园问他: “今天就去民政局办手续吗?” 李甲城这时倒不好意思那么着急了,他说: “还是明天吧!” 潘园园说: “好,听你的。” 到了第二天,他们一起去了民政局,用红色的结婚证,换来绿色的离婚证。前后只用了短短的半个钟头。他们在办证大厅门口分手,潘园园开车去印务公司上班,李甲城去股份银行上班,李甲城觉得一身轻松,他本来不想给柯巴芽打电话,想等下午见面再对她说,可他还是没忍住,在路上,就把离婚的消息告诉柯巴芽了,她在电话那头“哦”了一声,口气依然是淡淡的,这让李甲城有点失落。 终于熬到下班,李甲城开车直奔柯巴芽的私享咖啡馆,当柯巴芽一看见他的满头白发和胡须时,惊讶得话也说不出来,是李甲城先开口的: “柯巴芽,我现在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了。” 柯巴芽这时缓过气来了,急急地问: “短短几天,你怎么瘦成这样?头发怎么全白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李甲城微微笑了一下,说: “我说过,我会证明给你看的。我们的爱情可以白头偕老的。我做到了。” 柯巴芽听完,一下扑进了他的怀里,说: “我答应你,我跟你结婚。” 李甲城伸出手,轻轻地,却又是紧紧地抱住她,他有一种头晕的感觉。他觉得这就是爱情的感觉,就是幸福的感觉,就是他要寻找的感觉。他以前从没有体察过。 结婚前,李甲城跟柯巴芽说了潘园园提出的六个条件。柯巴芽听了之后,也觉得潘园园确实是个很不一般的人,她早就听说过潘园园的名字,既然她提出结拜姐妹,对柯巴芽来说,当然求之不得。过了两天,她让李甲城邀请潘园园晚上到咖啡馆来见面,吃一顿便饭。潘园园来之前,柯巴芽特意预留了一个大包厢,备了一桌的酒席,柯巴芽那天凌晨两点起床,开车到海鲜早市,选到了一条一斤六两重的鲜黄鱼,并准备了结拜用的香案、檀香和蜡烛。 潘园园一来之后就拉着柯巴芽的手,上看看,下看看,左看看,右看看,前看看,后看看,她对柯巴芽说: “怪不得李甲城会爱上你,连我都要爱上你了。” 潘园园见包厢里已备了香案,知道李甲城跟柯巴芽说了结拜的事,就拉着柯巴芽在香案前跪了下来,点上蜡烛,点上檀香,各自燃上三炷檀香,朝着香案拜了三拜,双方对拜三拜,然后,柯巴芽叫潘园园姐姐,潘园园叫柯巴芽妹妹。 吃饭的时候,柯巴芽坐在潘园园身边,她把黄鱼头夹给潘园园吃,把黄鱼背上的肉夹给潘园园吃。给她盛汤。潘园园对吃并不在意,她一直向柯巴芽交代李甲城的事,叫她煮面给李甲城吃时,不要煮烂了,他喜欢吃硬一点的面,面里要多放醋和胡椒粉,汤要多;叫她注意天气的变化,李甲城有轻微的皮肤过敏,对花粉尤其敏感。天气变化也会导致他皮肤过敏,特别是在春秋两季,气温忽高忽低,他身上会发出小红点,会痒,每次洗澡后可以让他擦些爽身粉;叫她平时多忍让李甲城,他脾气不太好,但坏脾气只是闷在心里,容易闷出病来,要多开导,多说话,就可以化解心里的郁闷;她还交代柯巴芽,一定要敦促李甲城重新开始看诗,让他重新写诗,他一定能够成为一个大诗人,能够成为一个让人膜拜的文化人,这可能也是他人生最大的价值所在。 无论她说什么,柯巴芽都认真听,认真记在心里。柯巴芽能够感觉到她对李甲城的爱。这让柯巴芽感到内疚,是自己把李甲城从她手里抢过来的,自己和李甲城都欠着她的爱。这种爱是无法回报的。所以,柯巴芽只能对她说: “姐姐您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李甲城,让他读诗,让他写诗,不让他受任何委屈。” 潘园园握着她的手,说: “有妹妹你这句话,姐姐就放心了。接下来,我就等着喝你们的喜酒。” 柯巴芽说: “我们一定邀请姐姐当婚礼司仪,给我们祝福。” 李甲城和柯巴芽的结婚典礼是在三个月后举行,他们的新房装修了两个月,再加上买家具,拍婚纱照,三个月时间还是很紧张的。在装修新房时,多亏了潘园园帮忙联系的一家装修公司,老总是她父亲的徒弟,工程做得精细,价钱也优惠,包括买各种材料,潘园园都有熟人。 婚礼是在信河街着名的阿外楼大酒店举行,摆了十桌酒席。在举办结婚典礼这件事情上,李甲城觉得有点委屈柯巴芽,他毕竟是第二次结婚,不能太隆重。两人商量后,决定该有的程序都要走到,参加婚宴的人数则尽量控制,只邀请双方最亲近的亲戚朋友。 婚礼当然是由潘园园主持。为了主持这场婚礼,潘园园专门进行了培训,咬字跟播音员一样准确,声音很有穿透力,也懂得搞气氛,一开场就自嘲说,大家好,我是新郎李甲城的前妻。客人一听,先是愣了一下,继而大笑起来,给她鼓掌。接着,她有条不紊地安排新郎上台,再安排新娘挽着她父亲的手臂出现在红地毯的另一端,再再安排新郎去接新娘,再再再上台宣誓,再再再再交换戒指,再再再再再倒香槟酒,再再再再再再喝交杯酒。 喝完交杯酒后,潘园园拉住新郎,问他有什么感受,有什么话要对新娘说?新郎很激动,手颤抖了,脸也红了,拿着话筒,先看着新娘,然后对着十桌的亲朋好友说: “我宣布一个决定,为了证明我们的爱情,今后每年这个日子,我和柯巴芽都要举办一次婚礼。” 李甲城刚说完,下面的掌声已响成一片。 潘园园接过话筒,总结说: “我们应该祝福这对幸福的新人,他们确实是因为爱情走在一起。” 下面又是一片掌声。 停了一下,潘园园把脸转向新郎,调侃道: “可我怎么觉得,新郎好像对他们的爱情很不自信,如果自信的话,用得着每年举办一次婚礼吗?” 潘园园说完,看了看四周,一片寂静。 谁在偷听哭泣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程朗和黎水水的相遇,是从这极萧索又寒冷的十一月开始的。相遇时,程朗是埋单人,黎水水是收钱人;收钱的黎水水是诱饵,林家明是那条大鱼。 林家明是程朗生意上的伙伴,十几年的熟人了,可再熟,在生意上依旧是你是你,我是我。这一票150万的生意,给不给程朗做,只在林家明的一念之间,也可以说,成不成全看黎水水这一夜了。 这种事程朗从来都反对,谈生意就是谈生意,干吗扯上无耻的色情。是的,好男人程朗说,色情是无耻的。 可要拿下这150万的生意,不无耻是绝对不行的。谁都知道,林家明是出了名的色鬼,这笔生意要成功,唯一的突破口,就是女人。 有气节的程朗完全可以不去做这件事,可是即使他不去做,别人也会去做,他不能在生意场上清高。生意场上的清高,和精神领域的清高一样,都是不名一文的。 要清高,那他只有一条路,那就是看着人家吃肉他喝汤,最后连汤也被人抢了,直至饿死。这就是最最残酷的弱肉强食,最最真实的优胜劣汰。 这次,好男人程朗是迫不得已了。迫不得已的程朗出了很高的价钱,跟中间人谈妥,一夜15000块,预付5000块,事成后再付10000块。 中间人跟程朗信誓旦旦:那女人绝对媚,老手了,生意经头头是道。腰段软,手指柔,会尖叫会呢喃,会澎湃会迂回,功夫足,道行深,一向无往不利。别说这150万的小生意,就是比这多几倍,十几倍的,她也拿下来过,人家是专业的。 程朗苦笑,连这样的生意,都有“专业”的称谓了,真是讽刺! 晚上,黎水水远远地来了,如说的一样,妖,媚,美,腰段果然又细又软。 近处,程朗愣了一下,黎水水那么高却那么瘦,十一月萧索的冷风里,她只穿了薄薄的一层。黑风衣里面就是黑胸衣,靴子里面就是肉色丝袜。 程朗不忍,很想把自己的厚大衣给她,可她是谁?她是来赚钱的,他自己又是谁?他不过是利用她,同样来赚钱的。动了动,他脱了一半的大衣又穿了回去。 黎水水的妆是浓的,浓得化不开,化不开的,粗略一看是粉脂,再仔细看一眼,程朗的心一震。那浓得化不开的,不是粉脂,是忧伤。 那忧伤很短暂,一闪就不见了,立刻换了一副风尘状,甚至她接过程朗那预付的5000块钱时,还暧昧不清地滑过他的手,细软地揉搓,媚笑着:没想到,程先生还是英俊的儒商,我看好你,要是寂寞了,想嘿咻了,别忘了找我,给你打八折。 他的心一紧,嘿咻?三秒后,他才缓过神来嘿咻到底是什么。好男人程朗哪里见过这般赤裸的勾引,脸渐渐地红了。她到底是功夫足,道行深,做生意的时候还不忘拉生意,程朗想。可她的手指,滑过他的手指时,分明是冰的。 程朗疑惑,一个那么热闹的女人,杨花乱世般,手指怎会是冰的呢?怎么冰得似冬日夜空里寂寞的烟花呢? 林家明来了。一切程序按照事先约好的进行,黎水水步步为营,先KTV唱情歌,既而猛烈喝酒,最后酒店开房间。在包房里唱歌时,林家明的脸一直是沉的,不好看,像受了侮辱。 这样的小打小闹,他并不买账。那就换喝酒,黎水水的酒量不错,一杯又一杯,但是脸越喝越灰,越灰越笑,在程朗看来,越笑就越忧伤。 他看着,心就不忍,偷偷地,倒酒时,把她的白酒换成雪碧,红酒换成可乐,啤酒他全替她挡过了。黎水水脸上不动声色,眼里看他时,却闪着晶莹,她并不是不懂得他的深意。 程朗喝多了酒,跑到洗手间狂吐,苦胆差点吐出来。摇摇晃晃出来时,黎水水对着镜子在补妆,一层一层的粉补上去,又补唇彩,补完唇彩又补香水,补完香水又补眉毛。 他看着镜子里的她,忘了走。眉毛画歪了,她擦掉重画,再画,又画歪了,于是又擦掉。她的酒喝得太多了。程朗夺过笔,用一分钟,细细地帮她画眉毛,画了两道极美的眉毛,不妖不媚,只是两道极美的眉毛。眉毛画完了,黎水水的泪也下来了。 最后,也不知喝了多少酒,白酒红酒啤酒,轮番来过,林家明的手终于不安分了,顺着黎水水的黑色胸衣,轻车熟路地摸进去。程朗看得清晰明了,他知道,这单生意成了,150万是他的了。 可是,他很失意,他的心在认真地疼着。他看一眼黎水水,心就疼一分,再看一眼,心就更疼一分。因为,有些忧伤,再厚的粉也是遮不住的;有些气质,再烂情的戏码也是掩盖不住的。 每一个走上这一路的女人,背后的故事都铺满了眼泪,她的故事是为谁呢?她的眼泪又为谁而流呢?程朗猜测了许久,然而,他猜不透她。 程朗看到了,黎水水有一双干净的手,那手指细软,白皙,修长,指甲短短的,一点蔻丹也没有,连最浅的白色都不涂。那样的一双手,怎么会是风尘里女子的手呢? 他突然唐突生恨,恨黎水水,她做什么不好,偏偏做这个。转而又恨自己,他不该的,他不该因为一单生意,拉她下水。可他的恨,全是虚无缥缈的,泡沫状的,他并无勇气推翻这布控好的一切。 夜深处,酒店的房间开了,林家明和黎水水走进去,门就在他面前关上了。他的心底猛地一沉,似压了一块冰,寒到极限。他犹疑着,是不是叫住她。叫住她可以,可那到手的150万就不是他的了。 程朗点燃一根烟,直烧到手指,步步惆怅,终于狠下心来,转身走了。走了的程朗又回来,站在门外,他很想冲进去,这单生意他不要了,他不要了,他要把她救出来。可是,他终于什么也没有做。 很快,合同成功签下来。程朗握着那150万的合同,半点喜悦也没有,甚至沮丧。 黎水水来了,他加了一倍的钱给她。她摸着厚厚的钞票,眼里再次闪过忧伤,可那忧伤一晃又不见了。她如初见时一样,滑过程朗的手指,妖媚地说:程先生真是出手阔绰,你的生意好做,要是寂寞了,别忘了找我啊,一定给你打八折。 临走时,她又转过身来,郑重地,眼里羞涩地说:程朗,谢谢你,替我挡了那么多酒。 黎水水走了,然而,程朗对她的思念却阴魂不散。他总会想起她,又高又瘦的她,眼里满满忧伤的她,手指干净不涂蔻丹的她,转身时郑重羞涩地向他道谢的她。他知道,这是心动,可更多的是心疼,他也知道,他有多不该,可是,他还是思念她。忍了一周,他终于打通了她的电话。 黎水水来时,天正下着雪。一天一地的雪,一整条街只走着她一个人。她依旧穿得薄,妆依旧浓,黑风衣里面依旧是黑胸衣。 程朗远远地看到,就跑过去,一边脱大衣,一边把她抱在怀里。抱住时,他才知道,她在颤抖,整个身体都在颤抖。他搂紧,再搂紧,可他不知道怎样才能使她更暖和些。 那夜,他第一次没有回家,他和黎水水在一起,在他郊区的别墅里。 黎水水是有刺青的,刺青在她的左胸,很隐秘,只有脱了胸衣,才看得到。它很简单,却很赫然。一朵玫瑰和一个名字,玫瑰在上,名字在下。 玫瑰小而精致,繁花复蕊,名字已经被冼得看不清了,但想必之前一定是大而凝深,浓墨重彩的。刻在那儿,就是生生地深深地刻在黎水水的心上。亲吻时,他小心翼翼地避开那块刺青,是的,小心翼翼地避开它。 程朗不知道,刻在黎水水心上的那块刺青,在曾经的岁月里,上演过怎样炙热的故事,但他知道,一个女人把另一个人的名字,刻在离心脏最近的部位,那他一定在她的生命里,庄严地隆重过。 整整十二月,夜夜夜夜,她都来他的别墅里,他有时来,有时不来。来了,她依旧是浓妆,依旧是薄衣,依旧媚着眼神勾引他。 他说,你不必这样,你不必穿得这样性感,你也不必涂那么厚的粉脂,你可以穿得暖和些,你也可以不化妆。她伏上他的身来:这是本分,我这样的,不那样,又能怎样? 程朗的心为她疼时,一跳一跳地,疼着拉过黎水水来,抱紧她。时常,她抱着他,紧紧地,会哭出来:为什么对我那么好,为什么?他什么也不说,即使他什么都不说,她也全知道。 她知道他是爱她的,从他见她的第一眼,从他替她挡酒,从他把大衣披给她,她就知道。后来的后来,就更加知道了。 程朗给她的钱,全放在抽屉里,钱少得极快。一次他放一万块,他已经放了三次了。他不问钱是怎么花的,倒是她,指着雅诗兰黛的牌子,告诉他:这面霜极贵的,1400块的,这香水,999块,那眼影是1900块的。程朗不关心这些多少钱,可是他上网时,无意间看到,那面霜不过480块,香水3ml的,才99块一小瓶,那眼影,也不过才495块。 钱都给了她了,她没必要撒谎的,可她为什么偏偏撒谎呢?女人都是无法理解的。 那夜之后,黎水水失踪了。 抽屉里剩下的钱她没有带走,她在冰箱上留了字条: 程朗:对不起,我不该,欠你的钱,又欠你的感情。我走了,我不配爱你。 过完十二月,天更冷了。又下了一场雪,雪却总也化不尽的样子。 程朗的车,停在雪未化尽的服装设计学院门口。 学院的教学楼里走出一个漂亮的美女来,美女很高很瘦,水磨牛仔裤黑色羽绒服,因为瘦,所以牛仔裤是空的,羽绒服也是空的,里面跑满了寂寞的风。 她漂亮的脸上,没有一点妆容没有一点杂质,沉默单纯的眼角眉梢,那么年轻那么骄傲。是的,那清清爽爽的漂亮女孩子,的确就是黎水水。 这七百万人口的城市里,要找一个人不容易,可坚决要找一个人,那肯定也一定能找到。终于终于,程朗找到了黎水水。 你无法想象,她有多年轻,有多优秀,有多骄傲,她在服装设计系才上到大三,还有三个月才满二十岁,年年拿一等奖学金。可就是这样一个那么单纯又那么骄傲的女孩子,却化着又浓又妖的妆,用身体去赚钱。 说白了,这就是她喜欢这样的生活方式,她是一尾虚荣得即将腐烂的鱼,在男人这片海里搅得天翻地覆是她唯一的兴致所在。 黎水水朝着程朗的车走过来,经过他,又走过他,她没有认出他来。他真想拉开车门,喊她,黎水水,黎水水。可他终究什么都没喊。 忽地,他想起她的刺青来,那刺青刻在她的左胸,离她心口最近的左胸,她把它刻在心里,刻在肉里,刻在血液里,刻在生命里,刻在灵魂里。然而,她的刺青,又为谁呢? 程朗的眼泪生生地流下来,为她,只为她。 他有多少年不曾哭过了? 凤尾草里有一种相思的蛊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不如我帮你追林盈 苏志厚是那种容易轻信别人的男人。 比如周妙跟他说指甲里有人的魂魄,不能在外面随便剪指甲,否则人的魂就会丢,苏志厚看到有人剪指甲,就会把这段话认真地告诉别人;周妙说走斑马线的时候一定不要踩到白线,如果你踩到了就会倒霉一个星期,所以他在过马路的时候从来都不会踩白线;周妙说她是云南人,她会一些蛊术就像卫斯理写的那样,所以,他真的按周妙说的,找了凤尾草的汁液,偷偷地滴进林盈的水杯里。 苏志厚喜欢林盈,这件事只有周妙知道。 部门聚会,周妙发现坐在林盈身边的苏志厚,总是偷偷地倒掉她杯子的酒,他的目光暖暖柔柔地望着她,但林盈忙着跟别人划拳笑闹。林盈是那种很风情很妩媚的女人,水盈盈的双眸,身材傲人。她的追求者不乏其人,只是策划部小职员的苏志厚毫无优势可言。 那天晚上,林盈被另一个同事送回家,苏志厚的眼里有明显的失落。 苏志厚上11路公车的时候,周妙也上了这辆车,他很主动地替她刷了卡,然后他们找了座位坐下。 虽然是同事,但平时没有什么私交。他们属于策划部两个小组,周妙和林盈是一个组,苏志厚是另一个组。 周妙的性格很安静,戴着宽边玳瑁眼镜,穿衬衣和长裤,没什么特色可言,在公司里勤勤恳恳上班,不惹是非也不爱出风头。 就是那个晚上,周妙说她是云南人的。 苏志厚望着她笑,很相信。 然后周妙又说,不如我帮你追林盈吧?苏志厚怔了下,问为什么。周妙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因为你请我坐了公交车。 你可得继续帮我 那天吃过午餐,周妙和林盈一起从餐厅出来,周妙适时地说了句,那是苏志厚吧――彼时,苏志厚正拿着火腿肠喂一只流浪小狗。这是周妙安排的,她说林盈喜欢养宠物。只是后来的情况有些失控,当林盈走后,苏志厚只顾去看她,没注意到自己的手被小狗当成了火腿肠。 周妙陪他去打防疫针,一共要打五针,他对着针头大呼小叫,周妙瞪了他一眼,说,那就别打了。 苏志厚终于安静下来,蹙着眉头把胳膊伸过去,说,还是得打,要是真染病死了太不划算。周妙低下头,看了看他的伤口,又看了看他的胳膊,沉默不语。 坐公车回去,依然是苏志厚刷的卡,他叽叽咕咕地说周妙我又请你坐公车了,你可得继续帮我。 周妙打着瞌睡,头一点一点地滑在苏志厚的肩膀上,他挪了挪身体,小心翼翼把开着的窗户给合上了。阳光落在周妙的脸上,苏志厚发现她的睫毛好长,她的鼻翼上有几颗小雀斑。她没有睁眼就抬起手把他的脸扳过去,说不许看。他撇了撇嘴,笑着说,你又不是美女。 又到了午餐时间,苏志厚不去餐厅吃了,他带了便当,辣子鸡丁和西芹百合。他打开饭盒的时候,林盈“正好”经过,说道,苏志厚,让我尝一口。她尝了后大赞好吃――的确好吃,苏志厚吃得一点也没剩。 其实那是周妙做的。因为林盈对未来的老公有个要求,那就是厨艺要好。也许苏志厚不够浪漫,不够多金,不够帅气,但他可以证明他很适合做她的丈夫。 那天下班的时候,林盈问苏志厚会不会玩植物大战僵尸,她想加他。苏志厚把他的号给了林盈,但他一直没有通过她的申请。 苏志厚问周妙为什么要这样做,她说现在顶多只能算是好感,还没有爱到非他莫属的地步,得沉住气。 铁角凤尾的魔术真有用 有了小小的胜利,苏志厚对周妙充满感激,这一次他不仅请她坐公交车,还请她吃了火锅。 热气腾腾中,苏志厚跟周妙埋头大嚼,好不快意。苏志厚发现,她太能吃了,涮羊肉一片接一片,他根本就抢不过她,两个人拿着筷子在锅里争抢,她干脆把他快要送到嘴边的一块肉给硬生生夹了过去。他大叫一声,周妙你这么能吃,工薪阶层怎么养得起? 周妙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苏志厚很八卦地问下去,男朋友是小开?老板?海归?周妙拿筷子打了下他的手,我男友在读博,前途似锦。 有天晚上,周妙请加班的同事吃饭,其中当然包括苏志厚和林盈。进电梯的时候,周妙不小心,一个踉跄撞到旁边的林盈,苏志厚立刻就扶住了林盈,他的手搂在她的腰上,她的脸变得通红,娇羞地说了句谢谢。 苏志厚在身后对周妙比了个耶的手势,他以为那也是周妙的小把戏――总是会制造一些场景,让他适时地表现一下。他不知道,刚才周妙真的是不小心,她的手肘着地时,很疼。 吃过夜宵,周妙说,苏志厚你跟林盈住同一个方向,你送她回去好了。林盈没有反对。他们起身走的时候,苏志厚回头望了周妙一眼,她站在清冷的月光里,有些落寞。 三个月后,苏志厚和林盈真的在一起了。 这最后一步,当然还是周妙的法子。那天在公司天台,林盈撞见了周妙和苏志厚。周妙的脸朝苏志厚一点一点地倾斜下去,在马上就要吻上的那一刻,被林盈的一声咳嗽打断了。有些人,你平时根本就不觉得多重要,等到有人跟你抢的时候你就察觉到了――这也是周妙说的。周妙是故意要激起林盈的嫉妒心。 周妙在咳嗽,是真的咳嗽。 我请你坐公交车吧 周妙在抽屉里翻到一盒糖浆。她回头看了苏志厚一眼,他正望着她笑。她冷冷地转身,丢给他一个背影。 周妙他们组的组长辞职了,组里的人资历都差不多,公司领导决定,就看最近一项活动的策划书,用了谁的策划,组长的职位就是谁的。苏志厚问周妙她的策划主题是什么,她看了他一眼,问,你女朋友让你来打听的?他的眼神有些躲闪,嘴上却说不是。 周妙从抽屉里拿出一份翔实的策划书,苏志厚看得啧啧不已,这是份很不错的策划。周妙说拿去给你女朋友吧,苏志厚怔了一下,问为什么。周妙说自己打算辞职去男友所在的城市,这份策划就当是送给他们最后的礼物。 苏志厚把策划书拿在手里,翻了又翻,他的心里突然间觉得有些空。这些日子他已经习惯了依赖她,习惯了听她的话――有些人你平时好像不觉得很重要,等到要失去的时候你才会察觉。 但苏志厚只是轻轻地说了句,走,我请你坐公交车吧。 阳光照进窗户的时候,他扳过她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她问,你会记得我吗?他说当然会。她说其实铁脚凤尾的蛊是下给两个相爱的人的,如果你一直得不到那个人的心,你所承受的单恋的痛苦就会比以前多一倍。 苏志厚依然信了,他说你怎么不早告诉我,这不是冒险吗?周妙说,我知道你一定会得到林盈的心。苏志厚苦涩地笑了笑。 那天晚上,周妙在苏志厚的楼下,站了许久。 她从来没有遇到过比他更容易轻信别人的男人。她说她有男朋友,他就信了;她说她辞职是为了去陪男友,他还是信了。 其实她哪里也没有去,她就在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里,原本她真的只是想要帮帮苏志厚,为他的轻信,为他的单纯。但下蛊的人却也不小心被蛊迷住了,在相处之中她被他打动,但他的眼里一直只有林盈。不是说她在他心里没有位置,只是每次他看她的眼神里都没有男女间的那种爱。 偶尔她会从手机里翻出苏志厚的照片来,看看他的照片,再看看窗台上那株茁壮的铁脚凤尾,会无声地笑起来。 她并不感觉到悲伤,真的。 张小花的爱情之道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一 下午正忙着开会,沈大风接到老妈的电话。大致就是邻居张小花要去城里找工作,让他帮忙解决住宿以及安排工作。 张小花,是沈大风一个村子的邻居。年幼父母离异,跟随外婆长大,村子里的人对她们祖孙都很照顾。尤其是沈大风的老妈,那叫一个热心肠。小时候,沈大风经常被老妈拎着耳朵教训,要照顾小花,别的小孩欺负她,你要保护她。 可是,沈大风偏偏不。一帮小子欺负她,他如果站出来帮忙,那就是一个反叛。可是,张小花一双大眼睛就那么盯着他看,直到他站出来替她挨打。 小学毕业后,张小花就辍学了。而沈大风上了初中,成绩越来越好,三年后以优异的成绩考上镇高中,又三年后,考上了一所重点大学。 过年回家,沈大风的老妈不再逼他去找张小花,也许老妈的确信了,一个小学毕业生和一个大学生是没有共同语言的。后来,听说张小花出门打工了。再后来,关于张小花的消息,就是今天这通电话。 沈大风最近刚和女友分手,没有心情去打理这些事。可是,老妈的态度很坚决,说张小花下午五点到。 因为最近公司总部来抽查,上下班钟点卡得很严,每个员工必须准时打卡。下班后沈大风打车到火车站,已经是六点半了。哪里有张小花的影子。打电话给老妈问张小花的手机号,被告知不知道。 在火车站转悠了将近一个小时,依旧不见人影。沈大风气呼呼地回了家。 刚走进楼道,就看见张小花守着一个行李箱。 张小花?你怎么在这儿? 嗯,怕你工作忙,我就自己来了。以前,帮阿姨取过包裹,看到上面你的地址,所以就记下了。 张小花变了,变得更漂亮了,烫卷了的长发让她看上去有几分风情,一袭长裙显得有几分知性,跟沈大风的前女友倒是有几分相像。 二 沈大风说这房子是他按揭买的,让张小花安心住下来。 工作的事你不用操心,我自己慢慢找。 张小花的话一出口,倒是让沈大风有几分不好意思。难不成老妈打电话给自己的时候,她就在旁边?不可能啊,那会儿已经是下午两点了…… 其实,有张小花在的日子过得很舒心。 早上,有家里地道的棒子面稀饭喝,还有张小花亲自摊的饼。中午,她会给他弄一个荤菜,说公司食堂里的荤菜还是尽量少吃。晚上,是张小花亲手擀的面条,那手艺绝对不比沈大风老妈差多少。 关于工作的事,沈大风一筹莫展。张小花是小学毕业,就是找朋友帮忙,这样的学历也让别人很为难的。如果去工厂,这些也不需要他安排,自己就能搞定。这件事就这么拖着,一拖就是一个月。 一天,一个办公室大姐说,现在的菜真的很贵。沈大风才想起来,自从张小花来,都是她负责一日三餐,还有家务,他没有给过她一分钱当生活费。 那天晚上,沈大风把一千块钱递给张小花,说这些钱留着买菜。 张小花微笑着拒绝了,说她有钱,而且她已经工作快半个月了。 我怎么不知道?你不是每天在家吗?沈大风疑惑地问。 是一个网站副刊的编辑,不需要坐班,只审稿子,然后发到网站即可。张小花边吃面边说。 编辑? 一个小学毕业生能当编辑,这简直让沈大风太吃惊了,他不得不对张小花刮目相看。 原来,自从辍学之后,张小花就随同村的女孩,一起南下打工。可是,她一直没有放弃读书,她的工资除了给奶奶一部分,剩下的全部用来买书,七年的时间,张小花把初中和高中的课本全部自学完。后来,在厂领导的建议下,她参加了自考班,三年后,便拿到了汉语言本科学历。 沈大风拿出酒柜里的红酒,要给张小花一个迟到的庆祝。 张小花说要炒几个菜,转身就进了厨房。 吃完三盘菜,喝完一瓶红酒,不胜酒力的沈大风和张小花,都有些不在状态。 沈大风哭了,说自己这么好,为什么女朋友就把他甩了,自己为了她买了房子,为这还厚着脸皮跟老妈借了四万块钱,爱一个人怎么那么辛苦。说什么破公司,每个月都考核业务量…… 而张小花一直说感谢沈大风,如果不是他,她不会这么上进,也就不会有今天。 第二天,沈大风起床时已经快中午了,刚进公司,就被经理叫进办公室。总部又抽查了,鉴于他这三个月的业务量下滑情况,公司考虑解聘他。 这就是所谓的屋漏偏遇连阴雨吧,情场失意,商场失利。 回到家的时候,没有一进门的那盏灯,没有厨房清蒸油炸的声音,也没有张小花的招呼声,沈大风觉得心里空空的。张小花不在,打电话说晚上不回来,公司有庆功宴。 吃完了泡面,看了部电影,时针指向十点。张小花依旧没有回来,打了个电话无人接听,沈大风便穿上衣服、鞋子出了门。 刚走出楼道,就跟张小花迎了个正面。她穿着一件晚礼服,是短裙,看上去款式特别又不失庄重。 我是担心你出什么事儿,我没法跟我妈交待。沈大风不问自招。 张小花紧闭双唇,只是微笑了一下。神情像极了一个人――沈大风的前女友。 三 失了业的沈大风,在家上网边找工作,边琢磨一些无聊的事。比如,他不是一个拖泥带水的人,为什么总是想起他的前女友呢?后来,他总结出来了,那是因为身边总是有一个像极了前女友的人――张小花,不论是穿衣风格还是音容笑貌,都有些相似。 老妈打来电话,问是否帮张小花找到工作了。 即使是自己的老妈,沈大风也得顾及自己的面子,只说一切都打点妥当,让老妈放心,顺便转告张奶奶,张小花正在努力赚钱,以后请她来城里,吃香的喝辣的。 不用以后了,我和你张奶奶正打算去看看你们,明天就出发。 沈大风真的是败给这样的妈了,做什么事情都是风风火火的,说来就来。要是她老人家来了,看他整天窝在家里,那小心脏能受得了吗? 晚上,吃饭的时候,沈大风把这件事告诉了张小花。张小花只说知道,是她安排让她们来的。 你到底安的什么心?你明知道我现在失业了,我妈来了看到不是闹心吗? 我们公司组织去海南玩,可以带家属。一次,跟阿姨在一起看电视,她说从没见过海,也不知道海是什么样子,所以我就想带她们一起去。张小花倒是不愠不恼地说。 无事献殷勤……沈大风疑惑地说。 我一直住在你这儿,也没有给过房租,权当是感谢你啊,再说阿姨以前帮助我们家不少。 第二天,张小花让沈大风跟自己一起去接她们,然后,让他去公园坐坐,到晚上再回来。 凭什么啊?这是我家。沈大风不服气地说。 你不“上班”啊? 我不能一直在公园溜达吧? 明天我们就出发去海南了,我在人才市场给你找了几家不错的公司,你可以去试试。 原来张小花是想替自己隐藏这个秘密,点子还挺妙的。而且,她居然帮他找了几家公司,心眼真好。 二老对两个孩子的状态非常满意,尤其是沈大风妈妈,见了张小花,一口一个闺女叫着,那亲热劲儿,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母女俩。 第二天,送完张小花和两个家长去机场,沈大风就去“上班”了。 张小花给搜集的几家公司,沈大风都去面试了。这每个月的房贷,不容他在家闲着。 张小花不在的日子,一日三餐都得自己解决,还有衣服也得自己洗,没两天家里便乱得不成样子。看来,这个家还真少不了张小花。以前,跟女友在一起,家务都是周末叫钟点工,女友说她不嫌弃家里乱,只要不让她干活就行。 四 一家公司录用了沈大风,而且开的工资也很不错。为了表示对张小花的感激,他决定回家把家务做了。 刚准备打开洗衣机,发现洗衣机上贴着一张纸条――衣服放在篮子里,等我回来洗;刚准备拖地,看见拖把上也贴了一张纸条――等我回来拖…… 最后,沈大风总结出来,张小花是一个好人。 一个星期后,在家里乱得快站不住脚的时候,张小花带着两个家长回来了。沈大风没有去接机,公司录用了他,为了给领导一个好印象,他只有得罪老妈了。 刚到公司,不熟悉业务也没有什么可忙的。沈大风就在QQ上闲逛,发现一个网名叫张小花的,便发了个表情打了个招呼,果然这个张小花就是沈大风家里的那个张小花。 什么个情况,自己什么时候加了张小花。 沈大风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是有一次上班的时候,张小花说笔记本出了问题,让他远程控制操作一下。 本来想关了对话框,却无意点到了空间的标志。张小花的空间很丰富,几十篇日志,还有十几个相册。速度真够快的,去海南玩的相片,都已经传到了网上,戴着彩色草帽,穿着波西米亚裙子的张小花,笑容可掬,很风情的模样。还有自己的老妈也戴着墨镜,穿着波西米亚的长裙,笑得很开心。 谢谢你。沈大风在网上给张小花发了这么句话,由衷地谢谢她。 晚上,沈大风回到家,手里一大捧火红色的玫瑰,不多不少正好十一朵。 张小花正在厨房里做饭,两个家长在看电视,嗑着瓜子,看到沈大风这模样,也愣住了。 十一朵玫瑰,代表一心一意,谢谢你小花,我愿意做被你宠爱的奴隶。 这求爱的情景也喜剧了,张小花系着围裙,头上戴着浴帽,为了防止油烟,她做菜一直戴着浴帽。对面的沈大风西装革履,手里抱着一束玫瑰,单膝下跪。 这才像是我儿子做的事。沈大妈扔下瓜子,给儿子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张小花,那个从来是沈大风跟屁虫的张小花,她从小就认定,沈大风是她的王子。后来,沈大风上了初中,高中,大学,为了跟他并肩齐驱,她一直自学。 她从沈大风妈妈那里一直打听沈大风的消息,包括他恋爱了。看他女朋友的相片,得知他失恋了。她出现了,不是乘虚而入,是雪中送炭。她模仿他前女友穿衣的风格,笑的样子。即使当着替身,她也愿意。她一直在等沈大风进她的空间,懂得她的心思。这次海南游,公司是允许带家属的,但是费用是自理的。 小花,你什么都好,就是太宠这小子了。沈大风妈妈责备道。 我就是要宠他,书里总是说,男人是长不大的孩子,我把他宠坏,别的女人就忍受不了他。我把他宠坏,什么家务都不会做,他就离不开我。这就是我张小花的爱情之道。 好吧,老衲就从了你这个小女子。沈大风嬉皮笑脸地说。 我不是变色的玫瑰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大学同学聚餐,我又遇到了自己的初恋情人。 当初与他分手的原因颇简单:他喜欢热闹;我喜欢娴静。他看重物质所带来的满足,我在乎精神世界的独立。 他现在的家,几乎像个茶馆,每天下班都有朋友过来喝茶。他妻子常说:“你们自己带菜来,自己做饭,只要家里装满了人,我就觉得快乐无比。”他们两口子几乎每周末都和朋友们出游,背着帐篷夜宿山头,女儿也跟着爸妈四处漂泊…… 我呢,找了一个安静的中学老师结婚。我家充满了书卷气,闲暇时丈夫躲在书房里看书,女儿练古筝,我画国画……周末的时候,一家人不是去博物馆,就是去听交响乐。日子从容而闲适,偶尔旅游,也是住在整洁的小酒店里。 同学会结束后,他送我回家。趁着酒兴,他对我说: “我一直觉得当初错过你,是不可饶恕的事情。” 我却告诉他一个真相: “那天,我和你妻子聊天的时候,她告诉我她其实是个喜欢安静的人。她是为了你,喜欢上了热闹、爬山和应酬。她患有关节炎,却为你而常常野外宿营,睡在潮湿的地面上。说实话,我是绝对不会为你做这么多牺牲的,而她却为你改了性子,活出你喜欢的样子……” 他不语。 我又说:“能被一个女人这么爱一辈子,总比娶了我吵一辈子架要好。其实,我们都做了最对的决定。” 通过后视镜,我看到他满脸尴尬。 很多人都说,男人一生中有“红玫瑰”和“白玫瑰”两种需要。对他而言,白玫瑰是妻子这般默默陪伴,大爱无言;红玫瑰则是我这种可望而不可及,带着神秘和梦幻的对象。 但是,我是一个有独立意识的女性。我不会为了一个男人而改变自己的颜色。 我嫁给了一位视我为白玫瑰的丈夫。准确地说,在我丈夫的眼中,我既是红玫瑰,又是白玫瑰。丈夫尊重我现在的样子,我不需要讨好他来保持婚姻的新鲜。相反,在生活中,我本真的样子和自我的爱好,正是丈夫他所需要的。 很多感情,起初是爱,渐渐就会变成“需要”;在“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过程中,那个照着本相接纳和喜悦自己的,才是终身的伴侣。 我们还有爱情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最近他们总是为些鸡毛蒜皮的事争吵,动静闹得天大,摔碗、摔碟、摔瓷盘,吵架时伸手够得到、摔地上能弄出巨响解气的器物,抓到什么就摔什么。只差动手干架了。 柳慕雅翻箱倒柜,择出T恤、衬衣、夹克等衣物和画架,甚至将搁洗手间的佳洁士牙刷、牙膏也找了出来。那些是马漠穿的、用的,全被柳慕雅扔在公寓门外过道处。 隔一扇钢质防盗门,马漠听到柳慕雅呜呜的哭声。这绝望、沮丧的哭声,马漠再熟悉不过。之前呆卧房里,马漠双膝跪地,低声下气求她原谅。柳慕雅咆哮着,似个疯子,握紧拳头愤怒地捶打自己消瘦的骨肉、摊开手掌扇自己耳光,歇斯底里地喊,滚,你滚。 马漠盯着柳慕雅狰狞的面孔看,想了一些事,他觉得他再不离开,柳慕雅真会变成疯子或患上精神分裂症。出门时,他回头望了一眼客厅满地的碎渣,像极了他们支离破碎的感情。 这次争吵的导火索是马漠又丢了工作,但他们彼此清楚,争吵的真正源头在哪。站在昏暗的廊道,马漠拉开行李袋金属拉链,似个拾荒者,弓身将脏地板上散乱的衣物拣起,塞入袋内。 马漠想好了――离开。 突然里屋哽咽的声音说,先进来你。 声音又说,明早再走,这个时候你也没地可去。 马漠笔直站着,一只手拎行李袋、画架,另一只手食指抠鼻翼两侧痒处,目光戳向斑驳呈蘑菇灰的墙面。他在考虑,是走,还是留下。 胸口传来硬邦邦的心跳声。 马漠想起过去,那些快乐的事、伤心的事。转身,他神色黯淡地进了屋。 柳慕雅低头默默清扫瓷砖地板的碎渣,头都没昂一下。马漠将行李袋、画架搁茶几旁,点燃一支香烟,猛抽三口,就把香烟掐灭在褐色烟灰缸内。他想象柳慕雅冲他甜蜜地笑,原谅了他,给他泡了一杯速溶麦斯威尔咖啡。他双手捂脸,使劲搓揉,人清醒了许多。 天差不多黑了。 客厅的火药味逐渐散去。他们呆坐黑暗里,谁也不愿去摁厅灯的开关。 马漠说,小雅,饿了吧你? 柳慕雅说,你呢? 马漠不答。柳慕雅也沉默。 大概他们都饿了,却不愿提饥饿的胃。他们想提的、想说的,是另外的话题。 黑暗中他们看不清彼此的脸。 他们枯坐着,似两尊冰冷的墓碑。廊道传来嘈杂的声响,高跟鞋磕击瓷砖地板、时髦女孩咯咯咯的浪笑、宠物狗的狂吠。柳慕雅抠着涂了透明指甲油的指甲盖,眼望嗡嗡响二手冰箱的黑影。她说,马漠,你知道今年我多大了么? 马漠说,当然,你86年生的。 柳慕雅说,多大? 马漠说,26。 柳慕雅说,那你呢? 马漠意识到他正滑向他不愿提及、极力回避的问题。他说,我多大,你比我更清楚。 柳慕雅说,我要你说。 马漠清楚前面是个陷阱,埋有地雷,但他还是说,27。 舒了口长气,柳慕雅说,你算算,我们来深圳都四年了,当初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现在还是什么样子。别人都是以“深圳速度”跑步前进,我们却原地踏步。我们一无所有。 马漠摸了摸额头,蒙了一层冷冷的汗液。他说,我不同意你这样讲,你有我,我有你。有多少人来深圳后,过个两年、三年,他们就失去了对方。至少现在,我们还有爱情。 柳慕雅说,你觉得我们还有爱情!? 她又说,退一万步,就算有爱情,你觉得爱情能当饭吃? 马漠盯着眼前的黑,默语不言。 柳慕雅说,马漠我告诉你,我现在想结婚,可我们拿什么结婚,连个50平的房子都没有。你看看你的朋友、我的朋友,他们谁没有房、没有车,哪个混得不比我们好。可你倒好,想工作就工作,不想工作就拉倒,还天天想着画那个什么破画。 马漠很想解释,告诉柳慕雅这次工作不是他不想干了,是老板炒了他。经济不景气公司裁掉不少人。他强忍住,没谈另一个烦心的话题。 柳慕雅的屁股在椅垫上挪了挪,抬手抠了两下脖颈痒处。她说,还记得那次么你? 马漠说,哪次? 柳慕雅说,房东催我们搬家。 马漠记得,那时正是深圳的台风季,他们在暴风雨中找房子、搬家,两个人淋成了雨人。之后柳慕雅感冒发烧,急性肺炎,咳嗽了好一阵子。他说,我有印象,那次。 柳慕雅说,我一辈子也忘不了那次搬家,若是我们有自己的房子,会那样吗?肯定不会,当时我就下了决心,结婚时一定要买房。我不能结了婚,还成天不安地生活在租住的房子里,时刻担心房东突然来个夺命电话,客气但又不容你辩驳地让你腾房子。 马漠认同柳慕雅的话,但他心里有另外的想法。站起身,他说,给你冲杯奶茶吧我! 柳慕雅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启开冰箱,马漠找出袋装立顿奶茶,再接饮水机的热水,冲了两杯。马漠闻到奶茶飘散的浓香,端杯抿了两口。 柳慕雅说,我在广告公司上班,成天提心吊胆,生怕做错事被炒鱿鱼。你没工作,若是我也没有的话,我们连交房租的钱都没有。这些事,我不能指望你。知道吗?我经常做噩梦,梦到上班时搭乘的电梯坏了,结果迟到;梦到搁办公桌的设计稿不翼而飞,交不了差…… 马漠说,这些话,小雅你应该早点告诉我。 柳慕雅说,告诉你有用吗?现在我一点安全感也没有。 马漠说,以后我会努力的。 柳慕雅说,一年前你就这么说。 马漠说,这次是真的,不骗你。 柳慕雅说,对你,我已经失望了。在你身上,我看不到任何希望。我也不指望你为我做太大的改变,真的。别人生活都有目标,这个阶段干什么,下一个阶段干什么。他们都在往好的方向走,可你,你只顾自己高兴、快活,想当个自由画家。你不是说,要找时间去贵州、云南支教吗,去吧你,现在我不拦你了。你去干你想干的事。 马漠说,我只是有这个想法,并没说一定要去实现。我觉得人活着,可以有很多种活法,不一定非要跟其他人比。再说,你提到的那些混得好的人,谁知道他们到底过得怎么样,他们真正幸福吗?! 柳慕雅说,那他们至少不会被房东催命似的喊他们搬家吧。 马漠无言。 端起杯子,柳慕雅喝了一大口奶茶。犹豫了两秒,她说,知道吗你,我多希望我们的经济条件、物质基础能好一点。 马漠猜到柳慕雅接下来要讲什么。尽管黑暗中看不清柳慕雅的眼睛,但他感觉到柳慕雅正盯着他看。他那脑壳不自觉地矮了下来。 柳慕雅说,若是我们有钱的话,我妈的病上身了,她不会隐瞒我们,不至于拖成不治之症,起码能多活个十年、二十年。 马漠听到眼前柳慕雅哽咽的声音,猜柳慕雅已经泪流满面了。摸黑他从茶几的纸巾盒抽出两张面巾纸,递给柳慕雅。柳慕雅没接,将纸巾挡了回来。 柳慕雅说,想起我妈,我就后悔,为什么我没有更努力一点,多挣点钱。知道吗你,我妈为什么不治病,就是图给咱俩省钱买房子,我心里都明白。 马漠的右手摸了摸膝盖。他想讲几句安慰的话,却不知从何说起。他心里希望一切都不是那么糟糕。他说,小雅,你已经很努力了! 黑暗中,柳慕雅端茶杯的左手不停地颤抖,荡了一摊奶茶液洒地板上。 没有人看得见那摊水。 柳慕雅说,努力,努力个屁,我就是对自己太宽容、对你太宽容了。过去我们应该对自己狠一点。还有我告诉你,今天是我妈过世一周年忌日。 马漠说,我知道,我知道为什么你今天发这么大脾气。工作的事我也不想这样,我已经尽力了,欧洲债务危机,经济不景气,你知道的。马漠没有继续讲后面的话。停顿两秒,他嘀咕说,我也不想这样。 柳慕雅说,那好吧。我们谈恋爱多久了,有7年了吧。我现在想结婚,你呢,你想过吗?每次做爱,你把安全套拿到灯下,事前检查、事后检查,生怕我怀孕。你心里怎么想,难道我不知道吗,你就是不想为我们的未来负责任。我妈她本来还想给咱俩带孩子。跟你在一起,我没做一件让我妈省心的事。 柳慕雅又哭了起来,泣不成声。 突然马漠抓起茶几旁的画架,摔地板上,又猛踩了两脚。他说,去他妈的,以后我不画画了。又说,结婚没问题,我们随时可以结。 柳慕雅说,你另外找人随时去结吧。她将奶茶杯搁茶几上,站起身,走去阳台,脚碰到了什么。她的头探出去,又缩了回来。她说,马漠,要是从10楼跳下去,你猜会怎样? 马漠感觉颅内有一团烈火在燃烧。他龇牙说,谁知道,得跳。他看不清柳慕雅脸上古怪的表情。 柳慕雅从阳台踅回来,走去洗手间。马漠听到擤鼻涕的声音,听到水龙头打开冲水的声音。他安静地坐在客厅里,点燃一根香烟,闪烁的星火在黢黑的厅里愤怒地燃烧着。 客厅被微光照亮。 隔壁传来尖锐的争吵声,男女骂架,男人在怒吼,女人在哭嚎,还有幼童凄厉、无助的哭喊。这声音令马漠感到不安。他想到他和柳慕雅的关系――过去他们是两朵棉花,挨到一起能相互温暖;现在他们却成了两只刺猬,碰到一起就会刺伤对方。 阳台传来重物落地沉闷的钝响。 接着是片刻的寂静。马漠夹香烟的手指抖了两下,燃了半截的香烟从指间滑落,跌地板上,滚动,燃烧的火星正好触碰到那摊奶茶水渍。浸水,明亮的烟头瞬间熄灭。 厅内又变暗了。比黑还黑。 公寓楼下响起杂沓的脚步声,吵哄哄的。马漠想起身去阳台观看楼底的动静,却没挪脚。他呆坐沙发榻,听到远处救护车鸣笛的声音愈来愈近、愈来愈响。 椅子在摇晃。 穿白汗衫、胡子拉碴的老男人睡藤条摇椅上。摇椅旁摆了套茶具,紫砂壶流嘴冒出似薄雾的热气。他的目光落到平板电视屏幕,荷枪实弹的美国士兵在越南的莽林里穿梭,眼镜蛇、肥大的蚂蚁、毒蜘蛛,林中不时传出枪声、嚎叫声…… 推开虚掩的门,马漠望见老男人。马漠猜他是房东。老男人抬眼看马漠,挺身,伸手端起紫泥杯,饮尽茶汤。 马漠说,老板,我来看房,之前打过电话预约。 老男人边招手边说,坐,过来坐。 马漠一只手拎行李袋,一只手拎画架。目光在客厅逡巡,电冰箱、电视机,一盆摆墙角的阔叶绿色植物,再没有别的。除了略显清冷,马漠瞧不出任何异样。他说,先看房吧! 老男人说,不急,我们先喝茶,聊聊! 马漠将物件搁门边,腾出手,拢过去,端坐茶几旁。电视机又传来枪炮声和生命垂危的越南士兵的惨叫。马漠瞟了眼电视,看到帅气的美国演员梅尔・吉布森。老男人往另一只紫泥杯里倒了满杯茶,汤色杏黄清澈。他说,先喝茶,你还画画? 马漠没端茶杯,又环视了一圈客厅。他似乎猜到什么。 老男人再次请他喝茶。 马漠抿了口茶,盯着茶汤。他说,业余时间,我画着玩。 老男人说,人是该有个爱好。 又说,有人好烟、好酒,有人好赌、好女人,我就好茶。你看我,像什么? 瞟了眼老男人,马漠扭头将视线转向墙角那盆阔叶植物,要出口的话很伤人,他不知该如何讲,只好保持沉默。 老男人说,我清楚你心里怎么想,所有的人都这么想。武侠小说里的江湖有剑客、刀客,我呢,是个深圳茶客,老茶客。 马漠说,我没那个意思,看房吧。 老男人说,哪个意思? 马漠说,就你想的。 老男人说,我想了什么? 马漠说,不提了,我比你更失败,没什么好说的。我想看房。 老男人伸手够到茶几上的遥控器,指尖敲击塑料壳。他说,我们曾经是战士,看过么? 马漠嘀咕“我们曾经是战士”。他没回答老男人的问题。 电视换了个频道,传来那则跟跳楼有关的新闻。马漠矮下头,手掌贴紧裤缝,眼睛盯看身下的黑色牛皮鞋。他感觉到脸上热气直冒。 老男人说,这里有三间房,空的一间租给你。他似乎还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下。 马漠说,好,就看那间。 他们一起去看房。 马漠目睹搁床头柜的照片,一家三口的合影。大概是老男人年轻的时候,还有眉骨清秀的女人和小女孩。马漠很想问“她们呢”,但他忍住了。他发现老男人正盯着他看。 老男人说,你想说什么、想问什么,直接点。 马漠说,真不错,你们。 老男人说,是吗,百合她妈走了。 马漠说,走了? 老男人说,不在深圳,去了香港。 马漠把话题岔开了。他说,今天我就想住进来,可以吗? 老男人说,随时,看你安排。 嘎吱一声响,另一间房的房门打开了。接着传来女孩的声音,“爸爸,有客人吗!”马漠闻到某种植物淡淡的没有攻击性的味道。穿细碎花连衣裙的女孩出现在马漠面前。 马漠看出女孩是个盲人。 老男人表情古怪。眼望门把手,他说,我女儿百合,十月份她就满22岁了。我忘了,你叫什么? 马漠说,我叫马漠,动物马,沙漠的漠。 女孩说,马,沙漠,走在沙漠里的马,真好。你渴吗?我端水给您喝。 马漠的脸涨得通红,红得不同寻常。 马漠较少去客厅喝茶,空闲时,他闷在房间作画。 百合偶尔也来“看”马漠作画。她静坐一旁,羔羊似的,很乖顺的样子,听画笔触碰画纸的声音。有时百合会问,走在沙漠里的马,您画的什么? 马漠说,植物。 百合再问,什么植物? 马漠说,竹子。 他们聊的次数多了,彼此熟了,百合来“看”画的次数也更多了。百合总把自己收拾得干净、清爽。他们坐一起闲聊,从百合嘴里,马漠知道了老男人的故事。那是另一个悲伤的故事。 百合总是有很多“问题”。 您画的什么? 麻雀。 您又在画什么? 麦田。 …… 百合说,麻雀长什么模样? 又说,麦田是什么样子? …… 马漠将百合引到画架前,让百合握住画笔,他箍紧百合握画笔的手,一笔一笔画,告诉百合麻雀的模样、麦田的模样。他还用嘴吹出呼呼的风声,形容风吹麦田、成群的麻雀在蓝天飞翔扇翅的美景……百合说,您能带我去看真正的麦田么?马漠说,当然。他发现自己的掌心、百合的手背冒出黏糊的汗液。他赶紧松开握成拳头的手掌。 后来百合好些天没来看马漠画画。直到天气转阴,那天落着细雨,空气潮湿。百合来了,又问,今天您画的什么? 马漠说,女人。 百合说,哪个女人? 马漠端茶杯的右手抖了抖,一摊水洒湿地板。他不安地看着百合。身穿白色棉布裙的百合安静地站着,像是文人画画中恬静的女子。马漠赶紧用抹布揩干了那摊水。 画架前的他们默语不言。 百合什么都明白了,满脸的忧伤。 马漠拢过去,将百合箍抱怀里。他吻了她。 老男人察觉到女儿的变化。但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连房租也给马漠免了。马漠清楚老男人心里打的如意算盘。 梅雨天过去了。 晴朗的日子,马漠带百合去荔枝公园。他还带了画架。百合身穿红艳艳的连衣裙,马尾辫上扎了蝴蝶发夹。 马漠牵着百合的手,走在鹅卵石铺成的甬道上。他们穿过一片绿翠的榕树林,来到僻静绿幽幽的草坪。远处是一片喧嚣的世界,有人在跳踢踏舞、广场舞,有人在拉二胡,有人在打羽毛球、乒乓球…… 这边,马漠和百合的世界一片死寂。 马漠想起过去,也想到未来。支好画架,他说,百合,今天你给我当模特。稍后马漠将百合引到画架前,让百合摆好站姿。火辣的阳光射透密实的树叶,漏下来的那部分阳光似武侠小说里的暗器,刺在百合呈血色红艳艳的裙布上。 片刻后,百合没听到画笔触碰画纸的声音。她说,画了吗你? 马漠说,在画。 百合说,没有声音。 突然马漠内心的魔鬼跑出来,他变了个人,龇牙说,那是你耳朵聋了。 百合的脸瞬间红透。她揉了下耳朵,拉了拉两边耳垂,讨好地说,没听到声音,真的。 马漠根本没作画。他平躺草地,看了一眼画架,又瞥了一眼百合,继续寻找绿色树丛中他想要找寻的东西。他没有找到。 天空很蓝,蓝得耀眼。马漠又听到了百合的声音,语气小心翼翼。百合说,走在沙漠里的马,您画好了吗? 马漠冷漠地说,才开始。 百合觉察到气氛“不对”,眼泪水流了出来,脸上尽是委屈的表情。稍后她呜呜呜地哭了起来。马漠换了个姿势,躺着变成坐着。抓了把青草,他说,哭什么你?你不是喜欢我吗? 百合哽咽说,我要回家,您让我回家吧! 马漠冷眼看着眼前手足无措的百合,不说话,盯着百合焦急与恐惧交加的面孔看。百合的哭声越来越大,她说,走在沙漠里的马,我想回家。 远处的人们在欢快地唱歌、跳舞、打球,他们听不到百合凄楚的哭声。 起身,马漠伸了个懒腰,将左手伸到背后,拍了把长裤屁股头的草屑。百合在绿幽幽的草地上茫然地左摸摸、右摸摸,似只迷途羔羊,嚎哭着喊“我想回家!” 马漠盯着女孩看的瞳孔散了。猛地他发出恐怖的笑声,似来自地狱幽谷。他笑得眼泪水在脸上流成了河。 奶奶的七夕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打我懂事起,我就知道有一个日子叫七夕,而且知道奶奶最喜欢这个叫七夕的日子。 七夕那一天,奶奶从早上起床就开始忙活,把每一扇窗擦得透亮,把院子打扫得没丁点灰尘,把葡萄架上每一片泛黄发蔫的叶都用剪刀剪掉。阿黄在院子里撒欢,我在奶奶身边馋葡萄。奶奶专找那些红里透紫、颗粒饱满的葡萄串,小心地剪下来,小心地放进小竹篮。奶奶提着小竹篮往压力井边走,我已经飞跑过去候着。奶奶把小竹篮放在出水管底下,我将压力杆轻轻抬起,再使出吃奶的力气压下,清冽的水哗啦啦喷洒出来。 奶奶一边清洗葡萄,一边高兴地夸奖:“咱们家小丫长力气啦。” “奶奶,我吃了葡萄更有劲儿。” “好啊好啊,爷爷来了就吃葡萄。” 收拾停当,奶奶给我换上漂亮衣裳,也给自己换上一身新。 午后,阿黄冲着院门轻轻叫唤了两声,爷爷推门出现在院子里。奶奶注视着爷爷,我盯着爷爷肩挎手提的大包小包。爷爷把那些大包小包放进厅屋,还没坐稳,奶奶就将早已泡好摊凉的“大脚板”茶递到爷爷面前。爷爷仰脖咕嘟咕嘟喝光,舒坦地咂咂嘴。奶奶接过空杯,又递上擦汗的毛巾,嗔怪地说:“我和小丫什么都不缺,干嘛又带这么多东西?” 爷爷和奶奶在葡萄架下闲聊的时候,馋嘴的我已经在厅屋尽情享受爷爷带来的美食,那些葡萄早被我抛到脑后了。 爷爷其实并不是我的爷爷,而是河西镇毛蛋的爷爷,我是河东镇的小丫。毛蛋每天都有爷爷作伴,而我只有七夕才能和爷爷在一起。 夕阳染红半边天空的时候,奶奶在葡萄架下摆满一桌丰盛的菜肴,给爷爷斟上满满一杯酒。爷爷用筷子在酒杯中蘸了蘸,送到我嘴边。我张开嘴抿了抿,辣得挤眉弄眼。爷爷哈哈大笑,阿黄蹲在我身边不停地吐舌头。 爷爷和奶奶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大强二强都挺好的吧?” “都好。也都问你好。” “他们有心了。” “他们哪个敢没心?翠病在床上的那5年,多亏你帮忙操持,否则这家早垮了。” “老提过去的事干嘛?翠都走了这么多年了。” “哎,人真是怪。越是老啊,越是想从前的事。那几年真难熬,翠吃喝拉撒都在床上,俩孩子一个刚懂事,一个还吃奶。不是你帮衬,那日子真的过不下去了。” 爷爷咽下一大口酒,张开嘴舒了长长一口气。“凤,这辈子,是我亏欠了你。” 奶奶挡住话头。“孩子在呢,别说啦。” 星斗隐隐约约闪动的时候,我和奶奶将爷爷送出院门,目送他远去。 繁星流动,奶奶拥着我坐在葡萄架下,一手摇着蒲扇,一手指着夜空那条又长又宽的银河,给我讲遥远的故事。奶奶说,我是织女留在她身边的孩子。 “奶奶,织女的两个孩子不是被牛郎背在箩筐里了吗?” “还有一个孩子牛郎背不走啊,所以织女就偷偷放在奶奶的葡萄架下,成了我的宝贝。你看,天上的星星都在向你眨眼睛呢。” 在河东镇,我陪着奶奶度过了20个七夕。离开河东镇,在繁华的城市里,每到七夕的夜晚,我仰望夜空,却怎么也找不到那条又长又宽的银河。我给奶奶打电话,我问奶奶好吗,爷爷好吗……奶奶说都好都好,爷爷刚刚喝了一杯酒,还吃了几串葡萄。 奶奶在爷爷之前离开人世。送走了奶奶,爷爷对我反复唠叨,这辈子,是我亏欠了你奶奶。这句话,爷爷对奶奶说了很多年。 很多年前,奶奶是爷爷的第一个妻子。爷爷娶奶奶的那天,正好是七夕。可是结婚三年奶奶都不能给爷爷生下一儿半女。爷爷离开了奶奶,爷爷在河西镇有了大强和二强,后来成了毛蛋的爷爷。 其实我还知道,我是奶奶在野地里捡回来的孩子。但无论走到哪里,我永远相信奶奶的话,我是天上的织女放在葡萄架下的孩子,是奶奶的宝贝。我还相信,奶奶变成了天上的一颗星,每年七夕的夜晚,她一定会对我一闪一闪眨眼睛。 还敢浪漫不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阿宝今年二十八岁,是市机械厂的一名工人。半年前,在一次逛街时,他邂逅了高中同学林小丽。算来,自高中毕业后,他和林小丽已有十年没见了,老同学久别重逢,自然十分高兴。 林小丽虽然长得不算漂亮,但性格豪爽,善于交际,因此,在学校读书时便有不少男生追求她。阿宝就曾傻里傻气地写过一封情书给她,可她那会儿根本没把阿宝放在眼里。高中毕业后阿宝进了本市机械厂当工人,林小丽没考上大学,听说嫁给了一个比她年纪大很多的老板,当起了全职太太…… 那次邂逅之后,阿宝和林小丽的联系便渐渐多了起来。通过林小丽,阿宝又联系到了更多的同学,大家经常聚会,相互间什么样的玩笑都敢开,倒也有几分乐趣。 这天,林小丽又给阿宝发来了短信:“宝哥哥,想妹妹了吗?今晚陶平梅开二度喜结良缘,想不想与我一道重温洞房花烛夜的温馨?”陶平也是他们的高中同学,去年与妻子离了婚,今年又谈了一个,今天下午举办婚礼。上次陶平结婚阿宝就没参加,这次说什么也要去闹次洞房,于是阿宝便回了一条短信给林小丽:“林妹妹,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当然想你啊!今晚六点老地方见!”不料这条短信被阿宝老婆看到了。本以为她会醋劲大发狠闹一场,还好,她只是笑笑,说:“都奔三十的人啦,还这么油腔滑调!”见老婆心情好,阿宝便壮着胆子说:“这你就不懂啦!这叫‘浪漫’,哪像你呀,一天到晚死气沉沉,没丁点儿情趣。” 那晚,吃完陶平的喜宴后,一帮同学借题发挥,一起到陶平的婚房里搓麻将、闹洞房,直到半夜三更才各自回家睡觉。 第二天下午,阿宝下班后走在回家的路上,一辆小轿车突然停在他身边。司机推开车门走下来对阿宝说:“上车走一趟吧!小丽有话对你说。”阿宝探头一望,林小丽果然在车上。只见她眼泪汪汪的,额头上还贴着一块纱布,显然是受了伤。阿宝急切地问道:“小丽,你这是怎么啦……”话未说完,就被司机一把推进了车里。正疑惑时,车子已开到了丽景公园北门一处偏僻的地方。一个四十多岁的胖男人见阿宝下了车,劈头便问:“你就是那个什么‘宝’?”没等阿宝回答,胖男人举起拳头一拳打在了阿宝脸上,直打得阿宝眼冒金星,一个趔趄跌坐在地上。阿宝嘴里愤怒地叫喊着:“干什么?你……凭什么打人?”那个胖男人大大咧咧地骂着:“凭什么?老子打你算轻的,今天老子还要废了你……”说着又要踢阿宝,不想却被林小丽紧紧地抱住了腿。林小丽苦苦哀求道:“老公,我们真的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我们只不过是参加同学婚礼而已……” “啪”的一声,一个巴掌打在了林小丽的脸上。“妈了个巴子!”那胖男人恶狠狠地吼道,“哥呀妹的‘老地方见’,还敢说什么‘而已’!”阿宝这时才意识到是那条手机短信闯的祸。他从地上爬起来,苦笑着对那个胖男人说:“啊,我明白了!你听我解释,那是我们同学之间的玩笑话,没别的意思……”那胖男人瞪着眼睛挥拳又要打来,被司机拉住了。司机揶揄地对阿宝说:“什么玩笑话!那叫调戏!调戏有夫之妇,你还有理啦?” 胖男人嘴里一边骂着,一边又要向阿宝打来,看来,他是一时半会儿不肯罢休。司机把胖男人拉到一边不停地劝说:“吴总,别生气!别生气!为这小子气出病来不划算……这事您就交给我来处理好了。”司机又走到阿宝身边,说:“这样吧!我来当个和事老,从中帮你们调解一下。” 司机想了想,对阿宝说:“你呢,就拿出五千块钱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当是赔偿吴总的精神损失吧!” 事到如今阿宝总算明白了:这是要敲竹杠! 面对两个男人,阿宝深知自己不是他们的对手。好汉不吃眼前亏,于是他只好说:“好吧,算我倒霉!但五千块钱我是不会出的,我出五百块吧,就算买个教训。”阿宝掏出手机给老婆打了个电话:“老婆,我在丽景公园北门,出了点事,你马上带五百块钱来帮架!”那司机疑惑地问:“‘帮架’?啥意思?”阿宝说:“这是我们老家的方言。‘帮架’的意思就是花钱消灾!”可阿宝心里却想:我必须让老婆知道我已被人“绑架”,快带些人来救我。 阿宝的老婆很快便打车赶到了公园北门,却没带什么人来。那个胖男人和司机一见阿宝老婆那俊俏模样,顿时目瞪口呆。见老婆来了,阿宝忙向她介绍蹲在地上哭泣的林小丽:“这位就是我常跟你说起的林小丽。”又指了指那个打他的胖男人,“这位是林小丽的老公。我和林小丽确实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这你是知道的。可她老公……”话没说完,“啪”的一声,阿宝脸上便重重地挨了老婆一巴掌。只听她大声吼道:“你小子这副德性,我跟你没法过了,走!我们到民政局办离婚去!” 阿宝顿时慌了神,说:“老婆,你怎么也不相信我?”老婆根本不听阿宝解释,扯着他要去民政局。那个胖男人见状,忙假惺惺地过来劝解,顺势在阿宝老婆身上捏了一把,见阿宝老婆没说什么,胆子便大起来,对司机说:“你先把小丽带回家,等晚上我再收拾她。”司机带林小丽走后,胖男人把阿宝老婆扯到一边,轻声说:“妹子,男人犯点错是常有的事,你也不必太认真了。”阿宝老婆赌气说:“大哥,我跟着他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吃没得好吃,穿没得好穿,别的女人穿金戴银,你看我,什么都没有。我哪里拿得出五百块钱给你啊!”胖男人忙说:“那是我开玩笑吓吓他的!我怎么会要你的钱呢?”又厚颜无耻地轻声说,“妹子,我看你这人很明事理,我们交个朋友吧?你把你的手机号告诉我,今后我们也可以相互多联系联系嘛。”阿宝老婆一听这话便笑笑说:“能和大老板交朋友,我求之不得啊!”说着,便把自己的手机号告诉了胖男人。 老婆领着阿宝往家走,路上阴沉着脸对阿宝说:“还敢‘浪漫’不?还要‘情趣’不?这回尝到味道了吧!” 阿宝一脸愧色,无言以对。 回到家不久,阿宝老婆的手机上便收到了一条短信,上面写着:“今晚八点钟我在城北郁金香酒店213号房等你,一定要来啊!我能满足你穿金戴银的愿望。” 读完短信后阿宝的老婆会心地笑了,既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阿宝说道:“记住!浪漫过了头是会惹祸的!” 晚上八点整,阿宝老婆真的敲响了城北郁金香酒店213号房的门。胖男人喜滋滋地开门一看,呆住了:房门外,不仅站着怒气冲冲的阿宝和他老婆,还有一个表情严肃的民警。 胖男人不待民警开口说话,便立刻点头哈腰地说:“民警同志,我发短信只是开开玩笑,浪、浪漫一回而已,其实没、没什么事!”阿宝很严肃地说:“根据我的教训,‘浪漫过了头是会惹祸的’!” 胖男人苦笑着忙点头附和:“那是!那是!”阿宝又加重了语气,说:“如果侵犯人权,家庭暴力殴打老婆,那就不是玩浪漫的事了,是触犯刑法,要坐牢的!”“不敢!不敢!”面对民警,胖男人吓出了一身冷汗。 回家的路上,阿宝对老婆嬉皮笑脸地说:“娘子!您比我还会玩浪漫嘛!”老婆捶了阿宝一拳,嗔道:“我这不叫浪漫,叫智慧!懂吗?” 我们爱过吗?只是睡过吧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1 调令下来的时候,同事们纷纷恭喜我升职加薪,嚷着要请客。我说好,就苏荷酒吧。末了,我给阿夏打电话说晚上会去她那里。 阿夏在那边吃吃地笑,她说有好事?我说也不完全算是好事,因为我们得暂时分开一段时间,我要外派到深圳三个月。不如跟我一起过去?阿夏嚷嚷,老板在喊我,不说了。 我知道这是阿夏的拒绝,遇到她不想要回答的问题她总是顾左右而言他。 认识阿夏,就是在苏荷酒吧。她是那里的领舞,穿又薄又露的黑色纱裙,抹胸上缀着许多闪闪的亮片。强劲的音乐里,她的身体抖得像马达,妖娆性感的小腹激得我每一个毛孔都放软了。 我一连去了苏荷酒吧半个月才终于请到她喝酒,阿夏说没想到你还挺执着,我说追女孩子是需要些耐心的。她偏着头望我,唇色嫣红欲滴,嘴角微微一翘地笑,透着说不出的妩媚好看。 我知道阿夏并不相信我的真心,因为在那样的场合她遇到的多是登徒浪子,可我真的对阿夏一见钟情,并对她展开了狂热的追求。 送花送礼物请吃饭,随传随到地接送,替她搬家,教训她前男友,带她女友去看妇科医生…… 我知道阿夏喜欢LV喜欢CUCCL喜欢PRADA,我总是带她去逛新世界百货,那里的东西动辄都是上千上万。可我喜欢阿夏一头扑进那些名牌里心花怒放的模样,她的眼睛里像闪活着月亮,光彩熠熠。 有时候阿夏也说真是贵不如别买了,我豪气十足地捏捏她的脸,我说为博红颜一笑再贵都值!我把银行卡潇洒地往柜面上一放,阿夏跳起来抱着我咂巴咂巴地亲,亲得旁人都笑了。 我喜欢看阿夏购物时的欢喜,喜欢看她望着名牌时的狂热,可我总觉得她的心境就像是喝了杯红酒,只是兴奋而谈不上爱情。 认识三个月的时候,阿夏的母亲到省城来治病,我二话不说就联系了医院找了最好的专家。动手术的那些日子我一直伺候在左右,自然得到阿夏父母的喜欢。 我听到阿夏的母亲对她说,含着冰糖要知道甜,年纪也不小了,跟王珂好好地处着。 那天晚上阿夏让我去她家收拾行李,她说她要搬到我那里住。其实我都求过她好几次了,她总说还要考察考察我,现在看来我是通过考察了。 那天夜里,我像个勇士一样攻占了阿夏,她在我身下娇喘连连,辗转契合里我们一同达到了高潮。 2 其实按照我的收入来说,还算不错。一家知名网络公司销售部总监,有一套两百平的公寓,一辆凯迪拉克。平日里也有各路女人投怀送抱,但我总觉得她们做作而虚假。 有点家底的男人都挺怕女人看中的是他们的钱而非他们的人,所以对女人都有些设防。可悲的是那些说看中我人的女人我看不中,而阿夏这样毫不遮掩地表达对我钱的喜欢多于对我人的喜欢的,又让我挺挫败的。但,还能怎样,就拿物质去填吧。 我最喜欢阿夏涂指甲油时的专注,一点一点地涂上去,抬起手指甲举在空中左右端望,鼓着腮帮子吹气,对我的每一次靠近都严防死守。 我有时候逗逗她,在她涂指甲油的时候撩拨她,她把手尖尖地举起来,一边躲一边笑,王珂别闹,别闹了! 她妖娆得就像一枚水蜜桃,我每咬一口就水汁四溅――这饱满甜蜜的尤物让我怎么爱都爱不够。我心甘情愿地做了她的奴隶,男人贱起来真是没边没际的。 我欢天喜地地给阿夏做饭煲汤;她的衣服都不能机洗,全是我埋在脸盆里一件一件给搓洗起来;她的鞋子我分门别类地摆好,隔几日就要蹲上一整天一双双给它们拎出来上色擦油地保养…… 阿夏说,王珂,来,我就屁颠屁颠地凑了上去;阿夏说,王珂,滚了!我就喳一声领令告退。 我爱这个女人呀,我想用我的一腔温柔去淹死她。 公司的周年庆上,我带着阿夏出席,她的出场绝对惊艳。一身金色露背裙,整个背几乎露到了底线,所有人的目光都屏住了。CEO过来跟我们交谈,他拍着我的肩膀笑,他说不错不错,真是不错。 我知道我达到了带阿夏出场的震撼,这满足了我的虚荣心,却也让我的内心有些不安。然后我在阿夏的包里看到了CEO的名片,我甚至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塞给她的,而阿夏一并瞒了下来。 3 《圣经》里有个故事是关于大卫王的,他看上了部下乌厉亚的妻子拔示巴,然后派遣他去邻国作战。 乌厉亚战死在沙场上,大卫王就占有了拔示巴。我知道这一次的外派不过是CEO的一个花样,可我没有拒绝。 我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阿夏,看着她有些躲闪的表情。痛苦就像牛反刍一样,一遍遍在我心里没深没浅地细嚼着。 在认识阿夏之前我一直觉得爱情对我来说唾手可得,我家境优渥,事业有成,人也高大英挺,只要我爱上的人一定会爱上我。可阿夏爱购物、爱名牌、爱钱、爱打扮,但她就是不爱我。 离开的三个月里我偷偷地回来了好几次,每次家里都没有人。凌乱的床上散着阿夏丢的胸罩,丝袜,口红和高跟鞋……我能想象她出门约会时是怎样精心地打扮过。即使那个男人有婚姻,四十多岁的年纪,她也迎了上去。 我觉得阿夏真是一个奇怪的女人,在她的观念里,难道就没有所谓的道德约束,就没有一个对人生对未来的正解吗? 那个男人怎么会娶她,怎么会给她更多的感情?就算是钱那个人也只能给他的一部分,而我却可以给她我的所有。 有天阿夏半夜里回来了,见到坐在沙发上的我吓了一跳,旋即她撒着娇地靠过来说提前回来怎么不打个电话?我说我想给你一个惊喜。 阿夏装作惊喜的样子,搂着我的颈项坐到我的膝盖上亲吻我。我把头埋在她的胸口,直直地进入了她。 三个月外派时间没有到的时候,我接到了阿夏哭哭啼啼的电话,说她爸遇了车祸,现在正在医院里急救,需要很多的钱。 我知道她一定去找CEO借过了,他可以给女人买包包送礼物,但钱一定不会多给,阿夏在那里碰了壁只能来找我。 我赶到了医院,交了十万块到医院的账面上,又拿了十万块给阿夏的妈妈。阿夏一家人都哭了,他们把我捧成了恩人。 阿夏妈妈问起我们什么时候结婚,阿夏支支吾吾的,阿夏妈妈说选个日子就定了吧。 婚礼上阿夏的笑容有些牵强,我知道她并不是心甘情愿地嫁给我,不是因为她最爱我,而是因为我对她最好。我已经认清这一点了,所以我反倒不觉得难受。 跟阿夏从结婚那晚起,我就没有碰过她。我搬到隔壁侧卧里睡,阿夏问我为什么,我说你说呢?我把CEO给的礼金支票放到她的手里,我说这够不够操你一次的钱?她的眼里全是愤怒,抬起的手却停在了半空中。 我娶阿夏是因为我想要报复她,爱让人一个人丧失理智,比如我。 4 婚后的阿夏胖了不少,其实是我在她的牛奶里加了催肥剂。她却觉得是吃得太多的缘故,嚷着要减肥。我冷冷地看着她变得越来越胖越来越没自信,她的脸圆滚起来,再穿露腹装的时候小肚子上全是肉。 女人真的很奇怪,得宠的时候就娇蛮纵横,失运的时候就低眉顺眼。胖了的阿夏对我很好,她不再像以前那样介意自己的指甲。 她会拖着我的手去菜市场买菜;在小区门口等我下班;绕几条街买我爱吃的小吃;把我的领带熨得妥妥帖帖。望着阿夏的时候我会想,如果我们一开始就这样,会不会就一路走到了幸福呢? 警察找到我的时候,我一点儿也不意外,我知道迟早都会有这一天。是的,是我开车撞了阿夏的爸爸,肇事逃逸。 我就是故意的,我知道她只能求助于我。当她知道真相的时候,她会怎样地痛恨自己呢?她竟然嫁给了伤她父亲的人! 没想到阿夏的家人愿意庭外和解,他们甚至给法官交了谅解书。 我对阿夏说你知道你的牛奶里有激素吗?阿夏怔了半天,然后问我,王珂,你就这么爱我吗?爱是什么呢?爱对我来说就是一杯毒药,即使会死我也吞了下去。 阿夏说她是一个没有安全感的人,一直觉得可以依赖的就只有物质。她也觉得为了这些她可以做任何的事,但她没有想到会因此害了家人害了我。她不想去追究并不是因为她爱上了我,而是因为她突然明白应该怎样去爱一个人了。 那个秋日里,我和阿夏平和地办了离婚手续。她没有要我的一分一毫,她穿着宽松的T恤,剪了利落的短发,茶眸淡色地对我笑。 我像所有被辜负的女人一样问她,我说阿夏你爱过我吗?阿夏想了想说,没,从来都没。 我知道这就是阿夏真心的回答,因为自始自终都是我在用我自以为是的爱情侵占着她,她只是被我的爱情所诱惑。 哪个女人会抵挡得住,物质,深情,浪漫,全心全意?我早已看清现实,却依然泥足深陷。如果当初我能及时地错过阿夏,我们的人生就会有所不同吧。 但我想,即使重来一遍,我依然会狂热地追求阿夏,势必非要得到她――原来所有的男人在爱情里,不过都是一个偏执狂。 躲爱的女孩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我在聚会上第一眼看到花妩雀时,就被她迷住了。随后我了解到,她是精典公司公关部的经理,独身,在男女关系上十分混乱。几天后,我成功应聘到精典公司的公关部,成了花妩雀的手下。 我每天都在悉心研究她,她衣着大胆暴露,说话挑逗意味浓厚,但人缘很好,跟所有人都说得来。人们都在暗地里说,她男女通吃,凡是有点姿色的女人和有点帅气的男人,都逃不脱她的魔爪。可我自认也算是个帅气的男人,花妩雀怎么就没打过我的主意呢?每当她独自待着时,脸上总有些淡淡的落寞,叫人看了不由心生怜惜。 我转正了,借这个机会,悄悄给花妩雀发了条感谢照顾的短信,并问她能否赏光一块吃个晚饭。她很快回信息表示同意,还说,是你主动送上门让我宰的,到时候别后悔。 下午下班时,我给她发短信:花经理,我在楼下等你吧?她没回信息,袅娜娉婷地从经理室出来,对我喊:“走吧!小叶,吃个饭怎么跟搞地下工作似的。” 我只好在众人注视下起身跟她出门。她挽了我的胳膊,一路跟人打招呼:“我们小叶晚上请我吃个饭――什么?你也要去?对不起,我不要电灯泡!” 她主动要求喝酒,而且喝酒比较豪爽,一杯接一杯,结账离开时,她已醉得走不成路了。我把她送回家,帮她收拾妥当,我说:“花经理,我得走了,你睡吧!”她半睁惺忪醉眼说:“不要走!陪我睡,我一个人害怕!” 那晚,我将她客厅的长沙发搬到她门口,守了她一晚。次日清早,正在熟睡中的我是被她撩拨醒的,她用她的长发捅我的鼻孔,似笑非笑说:“你这禽兽不如的家伙,昨晚那么好的机会,你就没想到要对我做点什么?” 那晚之后,我和花妩雀的关系有了突破。她的鬼灵精怪一点点让我着迷,我说:“小花,不如你做我的女朋友吧?”她翻了个白眼:“有什么好处吗?”我说:“那样你就可以光明正大地睡我了啊!” 她从鼻孔里“哧”了一声:“姑娘我要想睡男人,站大街上勾勾手,就有成千上万个男人前赴后继,我用得着那么麻烦吗?” 我挑剔她的衣着,让她少暴露,走保守路线。她嗤之以鼻说,我干吗听你的?我这么美好的肉体就是要给天下男人看的,等我老了,再穿成这样,还有男的为我流鼻血吗? 我开始跟踪花妩雀。那天,她独自去上海出差。我尾随她而去,与她住进同一家酒店。 那晚,她陪客户在饭店包厢吃饭,我在大厅散座密切关注,我害怕她会出什么事。大约十点钟,花妩雀突然从包厢里跌跌撞撞冲出来,朝楼下跑去。有两个男人追出包厢,看了一眼,又骂骂咧咧回去了。我追着她回到酒店,有心去敲她的门,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可怎么也鼓不起勇气。 坐在酒店房间,我想了很久,才想出个馊主意。我往她房间打电话,打了很久她才接起,喘着粗气的一声“喂”让我安静下来。 我捏着声调问,请问您需要服务吗?她愣了下,显然不曾想到,会有男人打电话要为她提供服务。随即,她“咯咯咯”地荡笑起来,说:“你知道我房间号,过来吧,姑娘我正欲火难耐。” 我戴着大墨镜,竖起衣领,鬼鬼祟祟去敲她的门。门开了,一只雪白的湿漉漉玉臂将我拉进去。屋里很黑,没开灯,我还没弄清情况,脑袋上就被套了只什么东西。这是要干吗?我惊问。 我的唇被堵住,我的身子被她八爪鱼般缠住。她身上似乎不着一缕,浑身湿漉漉的,却极滚烫。她跟疯了一样撕扯我的衣服,将我扑倒在地……整个过程跟做了个荒唐的梦似的,我有点怀疑,自己竟被花妩雀给强暴了吗? 灯亮了,她裹着条被子坐在床上,从钱夹里拈出一沓钱往我手里塞:“这是你的服务所得,嗯,我对你很满意!拿着钱,穿上衣服,走吧!”我的手一松,那些钱纷纷扬扬落在地上。这个强悍的女人让我无语,我狼狈地穿好衣,甩门而去。 从上海回来后的几天,我愈发察觉花妩雀在故意疏远我。上海那晚回去后我知道她其实很保守,我是她的第一个男人,我决定找她坦白,对她说,我爱她。 我敲开她的办公室门,进去后随手反锁上,在她对面坐下,摆出一副让人恨得牙痒的痞赖样子看着她笑。 “有事吗,小叶?”她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势。我说:“上海那晚,在你房间被你推倒的男人是我。” “哦!”她脸上云淡风轻。我又说:“你不开灯,我进门你就往我头上罩了只黑色丝袜,说明你早听出了我的声音,对不对?” 她歪着头笑:“那又怎样?”我再也忍不住,猛地起身,隔着桌子将她抱过来,紧紧将她搂在怀里,霸道地说:“从这一刻起,我就是你的男人,不听话,我就打你屁屁!”说着我抬手在她丰翘的臀部打了两下。 她发出一声轻吟,脑袋趴在我肩头,嘴巴在我脖子上重重吮吸了一下,娇声细语地说:“好吧!我的小男人,我听你的!” 花妩雀成了我的女友。她抛掉了所有性感的衣衫,走小碎步,目不斜视,笑不露齿,开始走知性路线。她搬进了我的住处,每日研究菜谱,要抓住我的胃。 说起上海那晚的事,她说,想不到那个客户早对她怀了狼子野心,悄悄在她酒水中下了催情的药。亏得她经验丰富,警惕性高,发觉不好起身就跑。回到宾馆,欲火如焚,她就脱光了去水管下不停地用凉水冲洗。正欲罢不能,电话铃声开始响个不停。我虽拿捏了嗓音,却还是给她听了出来,她想,就便宜叶天这个王八蛋吧!于是,就发生了随后的故事。 我又问她,为何对我如此特殊。她说,这是出于女人的直觉,你跟那些孟浪男人是不一样的,你眼神纯净,举止得体,我对你讨厌不起来。 花妩雀跟我说起,她将自己伪装成一个风骚入骨的女人,是为了报复一个男人,这个男人早年间与她母亲相好,在她出生之后,他却另娶了一个富家女人。虽然这些年来,这个男人一直在经济上照顾着她们母女,但她的母亲却因为他的始乱终弃而一生抑郁,终于在前年患绝症辞世。而上帝也惩罚了那个用情不专的男人,他的妻子一生不育,至今膝下没有子女。这个男人把希望寄托在了她身上,他希望她能做个女强人,精干、贤淑,将来可以继承他的事业。她恨他,就事事和他对着干。 然而,美好的日子总那么短。那天中午,花妩雀有事出去,一直到下班我都没看到她,打她电话提示关机。我不安地回到住处,发现我的父亲正坐在客厅抽烟。 我说:“爸!你来干啥?”父亲一脸严肃:“我再不来,你就要给我娶个妖女回去做儿媳了!”他的话让我悚然一惊,我惊问:“你见过妩雀了?” 他点头:“我中午和她谈了,我对她说,叶家是不会接受她的,我儿子跟她也不过是玩玩,她要当了真,将来受伤的还是她!这女孩还算明白事理,听了我的话就主动表示,以后要和你一刀两断。我给了她一笔钱,这笔钱足够她去别的城市开始自己的事业了。” 我的父亲是这个城市的经济大佬,南都集团就是我们家的产业。我第一次见花妩雀时,刚从国外留学归来,当我打定主意要追她时,我跟父亲说,我要自己找份工作先积累些国内的经验,父亲也同意了。 我不知道父亲从什么时候注意到了我的不正常,一向还算开明的他,竟然会插手儿子的爱情,要将我们生生拆散。我愤怒了,恶狠狠地瞪着他,嘶声说:“你无权干涉我的爱情!”说罢,我就欲向门外冲去,我要把花妩雀找回来。 父亲在我身后喊:“你今天敢出这个门,我就和你断绝关系,以后你也休想继承我的家业!”我回头冷笑:“好!这话是你说的,我从此之后跟你再没半点关系,我对你的那点家产也没半分兴趣!” 我在这个城市里奔波,找遍了花妩雀的熟人朋友,他们所有人都说没见过她。就好像她这个人突然从世间蒸发了一样,再无半点音信。 已经是花妩雀失踪后的两个半月,季节从盛夏来到秋天,我整个人瘦了好几圈,满嘴燎泡,满眼血丝,摇摇欲坠。就在我绝望之时,我接到了一个名叫刘伟东的人打来的电话,他说:“叶天吧?你好久没来公司上班了呀?”我想了很久,才想起来,刘伟东不就是精典公司的老板吗?他怎会给我打电话? 电话里,刘伟东邀我到他办公室谈谈。我粗暴地说:“我跟你有什么可谈的?”他笑笑:“如果我这里有花妩雀的消息呢?”我就像被诱饵吸引的鱼一般飞快地去见刘伟东。 精典大厦32层,一个豪华的大办公室里,刘伟东坐在宽大的真皮沙发里等着我。一见我,他就深深地看了我几眼说:“小伙子,你瘦了。”我说:“妩雀在哪里?” 刘伟东叹口气说:“小花跟你说过吧,她幼年时和母亲一同被父亲抛弃,从那时起开始憎恶男人。”我点头。 他说:“我就是小花的父亲,我知道,我欠她的太多,不知道该如何去补偿她。她恨我,故意糟践自己,可我知道,她心地不坏,是个好女孩,这些年来,我一直想给她找个好的归宿。”刘伟东的话让我很是吃惊,想不到花妩雀的父亲竟是他! “我问你,你是真的爱小花吗?”刘伟东瞪圆了眼睛看着我。我说:“是的!我爱花妩雀,我不能没有她!”我的泪又掉了下来。 一只白腻好看的小手捏着纸巾突然从我身后探过来,为我擦拭泪水。我一扭头,看见花妩雀泪光盈盈地站在我身后。 我揉揉眼,以为自己在做梦,我的头就被花妩雀搂在了怀里,她将嘴唇靠在我耳边一遍遍地说:“对不起!” 我转身将花妩雀搂在怀里,死死地搂住,仿佛害怕她一转眼再度消失,我说:“你该相信我对你的爱!你知不知道,因为找不到你,心里疯长的绝望几乎让我想从楼上跳下去!”花妩雀像只小猫一般缩在我怀里,一声不响。 这时,刘伟东办公室的套间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一个我不愿看见的人――我的父亲从里面走了出来。我抱着花妩雀“噌”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怒视着我的父亲,我想我一定像头凶性大发的恶狼,我冲着他吼叫:“你来干吗?我们不是断绝关系了吗?你休想再施展阴谋诡计拆散我们!” 父亲冲着我耸肩苦笑,刘伟东也是一脸的苦笑。 这时,我听见怀里的花妩雀说话了,她说:“叶天,不怪你爸爸,是我让他那么做的。”她这句话差点没让我惊得一屁股坐到地上。 她贴着我的耳朵细细地跟我解释。她说,就在我进入精典公关部之时,就引起了我父亲跟刘伟东的关注。父亲跟刘伟东仔细地谈过,双方对这门亲事都很满意,刘伟东就找花妩雀谈话,表达了两家人对我和她交往的意见。她却跟他们提了唯一的一个要求,她让我父亲配合她,演了如上的那场打散鸳鸯的戏,以考察我对她的心。 我故意装着很失望地问:“原来你一直都在怀疑我对你的爱,是不是?”花妩雀点头,她眨巴着那双妩媚的眼睛,可怜兮兮地说:“我是个缺乏安全感的女人,当我决心要把自己交给你时,我的心里充满了恐惧……” 她说不下去了,哭得花容失色。我轻柔地用手拭去她脸上的泪水,对她说:“你做了错事,还哭,我要打你的屁屁,以示惩罚!”说着,我就扳过她的身子,轻轻地在她臀部拍打了几下。 她破涕为笑,她的脸就像一朵骤然绽放的花,那么甜美,那么迷人。 站在背后等吻你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5,4,3,2……”“叮”的一声,电梯早了一秒。时薇低着头走进去,看见他的鞋尖,心情紧张得无以复加。 电梯里的人越来越多,她默默地向后退了一步,离他更近了一点儿,这样可以闻到他身上好闻的气息。时薇因此感到眩晕,几乎要站不稳。 “小心。”他在后面轻轻扶住时薇。时薇的心跳有一瞬间的停止:这是他们最近的距离了。电梯到了,时薇还愣在那里,他越过她离开,手臂上的白衬衫擦过她的肩。 时薇走出电梯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制服外面的外套脱下来,小心翼翼地抱在手里。因为上面有他的指纹,沾染了他的气息。 他们在不同的公司,但在同一栋写字楼里。他叫云扬,创意总监,未婚,每天固定这个时候下班。有时候时薇来早了,没有在电梯里碰上他,就会悄悄地走步梯返回,等着下一班电梯的遇见;有时迟到错过他,她会伤心一整晚。从来暗恋最苦。 天气越来越热,时薇依然天天在那个时间等电梯,短短的30秒,是她一天里最幸福的时光。然而这段幸福终于要终止,她被调到另一个区工作,从此将远离他。 今天的电梯里难得地只有他们两个人,安静得让时薇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一阵脱衣服的的声音传来,她鼓足勇气转过头,看到了让她窒息的一幕。 他的表情很不耐烦,大概是热极了,竟扯开领带,解开了衬衫上的两颗扣子,露出了棕色的胸膛。时薇从未见过他不修边幅的样子,竟一时看呆了,忘记将自己的情绪隐藏起来。 “你……”“你……”他们两个同时开口,云扬的声音带着疑惑,脸上有戏谑的笑,因为时薇居然流鼻血了。 时薇触到脸上的血,惊恐地掏出手帕,竟颤颤巍巍地递给了他。他失笑,笑得如他的名字一样,让天上的云都飞扬散去,只留一片清风。他接过时薇的手帕,一只手托起她的下巴,一只手轻轻为她擦去鼻血,然后自然地将手帕塞进西裤里,越过还在发呆的她离开了电梯。 直到电梯再次自动关上,时薇才从梦中醒来。刚刚云扬做了什么?他摸了我的脸,还为我擦鼻血? 时薇觉得自己幸福得要死!夜里,她失眠了,想起前段时间她摆弄十字绣时,一时兴起在手帕上绣了一个“云”字。他会发现吗?他会不会觉得自己是偷窥狂? 这样的情绪太慌张,时薇一整天都在甜蜜又无望的猜测中度过,甚至连电梯都不去等了。她太害怕会看到云扬鄙视的眼神,更害怕他根本都不看自己。 暗恋真是一件绝望的事,云扬什么都不知道,她却已经一个人经过了心动、热恋到失恋。 今天是她在这里工作的最后一天,也是她唯一一次没有准时在电梯口等待。晚8点的电梯几乎已经没人,时薇习惯性地心中倒数,到1的时候电梯停了,她走进去,心跳又开始无规律地加速。他怎么也这么晚,不是从不加班吗? 电梯门已经关上,时薇想退出去已来不及了,她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得了失语症。抬起头,发现云扬正看着自己,她只能在他的注视中也定定地看着他。 就让我放纵自己一次,哪怕明天他又认不出我,但此刻他的眼里只有我。 时薇看到云扬的薄唇动了,却没听到他的声音。一声震响后眼前漆黑一团,电梯也随之一震,她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你没事吧?”他的声音如此沉厚,如他的人一样,赋予她无穷的安全感和渴望。 让我再无耻一次吧!时薇低叹。她紧紧搂住云扬的腰,脸埋在他的胸前。很快,他的胸前湿了一片,那是时薇的眼泪。 “别怕,会有人来救我们。”云扬以为她是恐惧,拍着她的肩安慰她,下巴搁在她的头发上。时薇希望时光停止在这一刻,他们就可以维持着这个姿态到天荒地老。 时薇仰起头,因为紧张她的手指微颤,摸索到他的发、眉眼和薄唇,她在心里默念:懦弱的时薇,你是不是希望自己的手忽然间拥有记忆功能,这样就可以把他放在手心里一辈子? 手指上有温热的触感,时薇惊慌地收回手却被他拉住。他在吻她的手,然后同她刚刚一样,一点一点吻她的脸,最后到唇。时薇立即踮起脚,与他热烈拥吻。 如她的暗恋,他们的亲密,也只能在黑暗中进行。电梯里恢复光明时,时薇的心同她脸上的泪一样,不停地下坠,云扬拿出干净的手帕,为她擦眼泪。 手帕正是那天时薇给他的那个,“云”字沾上了时薇的泪水,晕染了彼此的心。 保安很快带着救援队赶到了,看到云扬时惊呼:“云总,您不是半个月前就辞职了吗,怎么……”云扬笑了,他站在时薇的背后,揽住她的肩说:“我一直站在你背后等待,等你回过头来说爱我。”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云扬注意到那个背影,仿佛在以无声的姿态强烈诉说着什么。他开始每天准时下班,站在她背后感受心底的悸动。云扬以为他永远也等不到胆小的时薇转身,他决定表白,时薇却忽然回头,看到了自己紧张窘迫的样子,而那手帕上的“云”字也反复甜蜜地折磨了他一夜。他终于不愿再在背后等爱,却不知时薇也同样等了很久。 大爱晚成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我仍旧记得,第一次见陈萧萧是在高中的新生入学仪式上。 我用眼神扫射对面一个理着小碎发的同学良久,那人混在女生队伍中浑然不觉异样,还自娱自乐地拿着把指甲刀鼓捣手指甲。 后来我终于忍不住小声向她示意,我说:“同学,你站错队啦!快过来,那排都是女生。” 不想那碎发“小子”幽怨地扭过头,红着脸冲我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再后来,我知道了她叫陈萧萧,性别……女。 没想到八年后再见,这货脱胎换骨,一袭白色长裙,长发绾了个髻半垂在肩上,说不出的风情万种,清丽可人。 我眼睁睁看她盈盈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抿着樱桃般水润的小嘴冲我娇羞一笑。 “你好,我是陈萧萧。” 我正欲自报家门,身旁的王大壮已然风一般蹿上去:“萧萧你好,我是王久。” 你妹的王久,我看你丫王八还差不多,这么猴急扑上去差点把我绊倒在地。我稳了稳重心,在心里默默吐槽这见色忘友的孙子。 我优雅地拉开椅子准备落座,不料那王大壮突然兽性大发,猛地扳开我的手还佯装体贴:“雷子,你不是还有客户要见吗?” 我有哪门子客户要见?这厮必定是见来人貌美如花,欲图先下手把我这个假想敌给做了。 他目光炯炯地盯着我,那虚伪做作的眉眼简直让人无法直视,我展露一个更加真诚的微笑,回道:“客户算什么,说好的陪你相亲呢。” 王大壮怒瞪我一眼,回过头却冲陈萧萧媚笑:“这是我兄弟,我相亲他非要死皮赖脸跟来瞎掺和一脚。” 我在餐桌下给了王大壮一脚狠的,却看到陈萧萧只拿眼往我脸上扫了一下,就又对着王大壮巧笑倩兮去了。 我有点不痛快,于是不客气地放了句狠话:“陈萧萧,这么多年不见,你怎么还没嫁出去啊?” “我们认识吗?”她睁着无辜的大眼睛让我差点晕菜。 嘿!敢情高中三年同班时光被狗吃了。我愤愤不平地开始带领她追忆往事,王大壮满眼妒火,她一脸茫然。后来终于雾散云开,陈萧萧指着我恍然大悟:“你是张雷呀,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看着陈萧萧一脸的嫌弃与难以置信,我心里直蹿毛,我不过就是半个月没剃头,三天没刮胡子,上身套了件鸿星尔克的POLO衫吗?这可是技术宅男程序猿们的标准配置啊。 王大壮却突然神采焕发,瞅准机会见缝插针道:“他就长这坏样。” 我斜睨了他一眼,略显得意:“听闻女人都喜欢看起来坏坏的男人。” “嗯……女人喜欢长得坏坏的男人,不是喜欢长坏了的男人。”陈萧萧抱歉地看了我一眼,弱弱地嘀咕了一句。 我……我…… 我的自尊已然碾落成泥,于是愤愤然挥一挥衣袖:“你们先聊着,我见客户去。”然后黯然离场。 三天后有人十分应景地发起了高中班级聚会,这个时候来场聚会甚得我心。不能否认,我心里是有些许期待的,我打理了一个新头型,西装革履地前去赴会。 陈萧萧果然也来了,在包房门口,她和王大壮肩并肩的出现引来了排山倒海的喝彩。他们很登对吗?哼哼,我只能承认,王大壮确实很适合扮演牛粪的角色。 我撇了撇嘴,咕咚咕咚灌下大半瓶革命小酒。此时此刻,唯有那烈酒,方能慰藉我落单的心。 正惆怅,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我扭头一看,不是那牛粪是谁?他嬉皮笑脸,完全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这么快就有了名分转了正啦?”我挖苦他。 他也不理我,拧起我的衣服把我拉到包房外:“你那个暗恋多年的高中同学是不是陈萧萧?” 我苦苦一笑,不置可否。 “我给你五秒,点头,我即刻走,摇头,我立马去吻她。”王大壮一改平日放浪形骸的猥琐形象,表情很严肃。 在他喊出五之前,我小鸡啄米似的屈了屈脖子。 “像个男人好吗?!”王大壮走的时候给了我一拳,真像个男人。我也要像个男人,不,我本来就是男子汉。 再进去的时候,我看到陈萧萧正在跟一个人热聊。 是顾卫天!我心头一闷,刚刚鼓动起来的男子气概荡然无存。 高中时,陈萧萧暗恋顾卫天是班上公开的秘密,不过顾卫天却瞧不上陈萧萧,他还很过分地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立誓,声称自己绝不会喜欢一个假小子。为此,我狠揍了他一顿,还跟他闹掰了。 八年后,看到蜕变成白天鹅的陈萧萧,顾卫天保不准要违背誓言。我凄然望向陈萧萧,她似乎兴致颇高。这个健忘的傻瓜,她忘了顾卫天当初对她的羞辱吗? 某一瞬间,陈萧萧似乎接收到了我殷切的目光,淡漠地回望了我一眼,那眼神很空洞,像冷冽的西伯利亚寒流。 我瑟缩着撤出喧闹的包房,狠狠地弹了自己一记脑瓜崩。 第二天是周日,大清早门铃就热热闹闹狂响了一通,我骂骂咧咧地翻滚下床,门一开我便呆了。 陈萧萧赫然华丽丽地站在门口,她怔怔望着我,显然也受了惊。 我自我剖析了一下,此时此刻,我的头发一定接近鸟窝的形状,胡楂儿也应该长成了热带雨林,或许眼角残存着眼屎,口边说不准还挂着尚未干涸的口水。 我万念俱灰,悲哀地带着哭腔嚷:“陈萧萧,你……你……你来干吗啊?” “我……我来找我表哥王久。张雷,你……你也住这儿?” 我本想说我一直住这里啊,不过,她的答复刺痛了我的玻璃心。她既然不能感同身受,那么我至少也要让她尝尝心酸的滋味,于是我说:“陈萧萧,你跟王久没可能的。他昨天刚跟我推心置腹了一番,你这样的根本不是他的菜……等等,你表哥?” 原来王大壮是她表哥,我的那个天啊!没等我反应过来抓住陈萧萧,她转身就跑了。 一整天我都很消沉,八年了,陈萧萧逐渐变成一杯陈年佳酿,我却连拿下她的勇气都没有。她还找了她表哥来刺激我,我怎么这么鸟啊,我要去找陈萧萧。 还没到她公司门口就接到了一个电话,是陈萧萧:“张雷,三十分钟内赶到我公司楼下!我们就试试吧,我真的很缺男朋友。” 我简直不能抑制内心沸腾的热血,颤着声问:“三分钟内赶到呢?”“那就直接转正。” 天助我也天助我也,我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摇旗呐喊振臂高呼:张雷,你的时代到来了!我握住手机:“陈萧萧,你马上给我下来。” 刚付完车钱,陈萧萧就气喘吁吁地出现在我面前,这么快?坐火箭下来的吗? “你……” 我俩极有默契地同时欲言又止。 “你喜欢我吗?”陈萧萧英勇地直奔主题,声音却小得像蚊子在哼唧。 我脑袋一热:“喜欢,八年前就喜欢。” 她亮闪的眼眸瞅着我,脸蛋变成了一枚红苹果。 “那天聚会时顾卫天告诉我,你那时为了我跟他打架。” “我恨那小子忒没眼光。” 陈萧萧又问:“八年了,你能确定你的暗恋没有过期变质?” 我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地将她拉进怀里。我的心扑通扑通狂跳:“感觉到我紊乱的心跳了吗?这么多年来,只有你能让我心乱。” 陈萧萧像小猫一样将脑袋靠在我胸前:“张雷,你知道吗,高中我就喜欢你,可是宿舍的大嘴巴会错了意,四处宣传我暗恋顾卫天……聚会是我发起的,表哥也是我让他帮忙刺激你的……张雷,要不是我主动,我们还要再等上八年吗?” “不……不会啊,我也想过要努力,虽然相亲那次是个局,但也是因为知道对方是你我才执意要去的。还有今天,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来得这么快?” 我更用力地抱住她:“陈萧萧,我们这也算印证了一句话。” “什么话?” “大爱晚成。” 亲爱的,在一起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Chapter One 在被N家公司拒绝过无数次以后,我阴差阳错地进入了亚洲最有影响力之一的明星公司做了周亦瑶的经济人。 一星期,三星期,一个月后,我终于冲破了周亦瑶小姐一个星期换两个助手的纪录,成功成为英超公司的首席经纪人。 谁知道这期间我付出的艰辛呢?周亦瑶就是个女魔头,天天折磨我!此刻我忙得晕头转向,而她这个大小姐却坐在沙发上悠悠地和我说:“亲爱的,我的剧本又落在家里了!” 你没有听错,里面有个“又”字! 我冲下楼梯,一不小心和最近大红大紫的偶像明星林高轩撞了个满怀。自从进了这家公司,帅哥靓女看太多了,什么大牌明星都见过,连在这里扫地的阿姨估计见到比尔・盖茨都能镇定自若地把灰尘扫得一干二净。我连忙抱歉地向林高轩自以为无限妩媚地笑了笑,只可惜那林高轩太不解风情了,居然瞪着眼抓住了我的衣领。 “你是什么人啊?跑这么快,你看看我的衣服!” 鲜红的唇印牢牢地印在林高轩白色的衬衫上。 唉,今天新抹的口红还是周亦瑶从巴黎带来的最新款,我在心里默默为那价值不菲的口红哀嚎,挥了挥手,说:“没事的。虽然那口红有点贵,我等会儿再涂一次就好了。” “啊,你让我怎么见人啊!”如果让那些粉丝知道,她们心目中的偶像明星居然可以做出这么凶神恶煞的表情,不知道该是什么心情。 唇印格外醒目,我只好把包包上的哆啦A梦别针摘下来,小心翼翼地别在林高轩的衬衫上。哆啦A梦肥嘟嘟的可爱大脸挡住了林高轩衣服上的口红印。只可惜了这个哆啦A梦,这是上次去日本我和老板用蹩脚的日语讨价还价半天才买的。 我再次哀号了一声,不忘眼含热泪地对目瞪口呆的林高轩说:“我是周亦瑶的经纪人,陈凡蕾。你别忘了事后还给我啊。”我意识到再不拿到剧本,就真的要死在公司了,连忙甩开他抓住我的手,一阵风似的冲往周亦瑶的家。 Chapter Two 刚到剧场,我就发现,有一位型男在生气地瞪着我。 我瞪大眼睛,这不是林高轩嘛! 我伸出手,友好地说,“我叫陈凡蕾,我们见过的。叫我JANE就好了。” 林高轩白了我一眼:“JANE?你以为你是初中英语课本里的人物啊?你干吗不叫MARIA?” 我尴尬地收回手:“你还看初中的英语书啊?我觉得你的英语应该从小学课本开始看。” 眼看戏就要开拍了,我退到了后场。林高轩前一刻还在气鼓鼓地瞪着我,到镜头前瞬间换上了含情脉脉的表情,深情地抓住周亦瑶的手:“小雪,我好爱你。” 啧啧,真应该拍下来,给所有喜欢他的女粉丝看一看,这个虚伪的变脸大王! 片场休息的时候,周亦瑶这个永远不让人安息的死丫头突然跑过来拉住我的手,死活要我去约林高轩出来吃饭,否则就罢戏!这个混世女魔王什么都干得出来! 我只好厚着脸皮去找林高轩。而林高轩此刻正撅着屁股和几根草对戏。只听他虚情假意地说:“小雪,不要离开我,你不知道我有多么爱你。我的心,好痛啊。” 林高轩以前走的是音乐创作方向的,这次出演偶像剧好像是第一次。 如果让周亦瑶知道,她在林高轩的眼里只不过是一根草……我忍住笑意,用手指轻轻地点了点林高轩的肩膀。 啧啧,你看看他那性感的小臀,我压抑住内心不断涌现的不良想法,调整了一下脸部表情。 没想到林高轩被我这么一点,一时没找到重心,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做了个……狗吃屎的动作。不不,他是偶像明星,我怎么可以这么说呢? 林高轩狼狈地爬起来,嘴上都是草灰,他瞪大眼睛看着我。 “怎么又是你啊!找死啊?来干吗?” 唉,怎么动不动就是死啊死的。我努力控制住自己想要翻白眼的冲动,微笑着看着林高轩:“高轩啊,你散场之后没事了吧?” 林高轩愣愣地瞪着我,突然领悟过来似的叫起来:“哦!你想约我是吧?” 我连忙做了个STOP的动作:“你就放心好了,怎么可能是我约你啊!当然是和你一样红的当红明星、性感女神周亦瑶小姐啊!无数男人的梦中情人啊!偶像剧中的常青藤女王啊!”我竭尽溢美之词,用手指一指不远处正搔首弄姿的周亦瑶,“再说她还想和你交流一下演技呢!” “切。”林高轩不置可否的样子。 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啊……不管了,就当他答应了!我谄媚地点点头:“好好演啊!” “那你帮我对戏吧。”林高轩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 “我帮你?”我吓了一跳,还不等我答应,林高轩就像打了鸡血似的抓住我的肩膀猛晃,直晃得我眼冒金花:“小雪!你不要死啊!你知不知道,我离不开你,你也离不开我啊!我们彼此都离不开对方啊!倘若你离开我,我离开你,我们彼此都离开了对方,我的心有多痛,你的心也有多痛,知道吗?我们彼此的心都会好痛,好痛的!你怎么可以离开我,我怎么可以离开你,我们怎么可以彼此离开对方?不,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你也不会让我离开你的,我们彼此都不会让对方离开……” 我开始口吐白沫…… 这个剧本是谁写的?不要告诉我是琼瑶阿姨啊! Chapter Three 大清早,周亦瑶来了一个电话:“我那天好像把电影票落在你包里了!” “怎么跑到我包里来了?”我只好下床,掏出包包,一拉开拉链就看到了那张该死的电影票。 “所以啊,你现在到电影院门口来哦!拜!”周亦瑶啪的一声挂了我的电话。 我还能说什么呢?我只好随便整理了下头发,踩着拖鞋下楼开起我家的QQ奔到电影院。 一下车,我就被一个人带到包厢里了。明星的排场果然不一样,看电影还是包场。可是周亦瑶跑哪里去了? 进了包厢,只见林高轩正笑眯眯地看着我,特别善良的样子…… “亦瑶呢?” “我怎么知道?”他撇着嘴巴,似笑非笑。 “呃……你等一下,我打下她的电话。”我莫名其妙地拨着周亦瑶的电话,居然无人接听。 “算啦算啦,电影都要开始了,一起看吧。”林高轩拉过我的手,把我按在他旁边的座位上。 我怎么觉得我现在和做梦一样特不真实呢?虽然对着大大的电影屏幕,可是我的心里却像有无数头小鹿正四处乱撞,阵亡无数了啊! 不过既然是我最爱的恐怖片……我很快就入戏了,一边盯着幽灵血淋淋的大口一边嘿嘿地吃着爆米花。 “害怕可以靠在我的肩上。”旁边的林高轩抱着我的胳膊瑟瑟发抖。 “是你吧……”我瞟了一眼他那苍白的脸。 林高轩于是真的把头靠在了我的肩膀上。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幽灵先生怎么这么可爱了呢!一点都不恐怖!我顿时心生一种强大的保护欲望,安慰似的拍了拍身旁林高轩的手背。 当银幕上的幽灵“哦哈哈哈哈”地发出诡异?人的笑声准备吃掉少女的时候,林高轩突然抬起脑袋,抱住了我…… 我吓了一跳,心里的小鹿打了兴奋剂似的跳得更欢了。 “我们走吧!我看不下去了!”林高轩语无伦次地说着,一把拉起我跑了出去。我恋恋不舍地回头盯着银幕上的幽灵先生,此时他正一口一口地嚼着少女的脑袋…… Chapter Four 和林高轩莫名其妙地看了一部鬼片,一路上他欲言又止的样子,而且似乎还在生闷气。 “陈凡蕾!你是个大笨蛋!”送我到家,他甩下这句话就气呼呼地走了,留下不明所以的我。 下午,我揣摩着林高轩的那些话,烦得都要抓狂了!不想却又不行,我什么时候这么在乎他了?我打开电视想要转移注意力,正好看到昨天音乐盛典颁奖会的重播。 “非常感谢评委会给我这个奖……”林高轩穿着LAVIN黑色西服,看起来十分挺拔帅气。不过他……有点奇怪啊……他那价值不菲的LAVIN黑色西服上别着一个醒目的哆啦A梦别针! 这不是我因为把口红弄到他白色衬衫上而送给他的哆啦A梦别针吗? “最后,还要感谢一个,非常重要的人。因为傻傻的她,带给我很多灵感。”他指着哆啦A梦胖胖的笑脸,对着镜头说。 在他沙哑的歌声中,不知道为什么,我的泪无声地滑落下来。 这时电话响起,是林高轩的声音。 “亦瑶是我的好朋友,是我求她帮我追你的。所以她才总是找出各种理由,让我好接近你。今天本来想把你吓得哭哭啼啼,然后抱住你,在你耳边说一句:让我做你一生的保护屏好吗……结果你比我还不怕鬼片!陈凡蕾,你说你还是个女孩子吗?你叫我拿你怎么办才好?” 我打开门,林高轩站在门外,唇边的弧度藏着深深的宠溺。 “什么怎么办!在一起啊!”我扑进林高轩的怀里。 “名”中注定爱上你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主任,我……我觉得自己无法胜任这个工作……”李蕾蕾一脸羞愧地站在主任面前不安地说。她实在无法在办公室姐妹们的仇恨目光中生存了。 “蕾蕾啊,公司这次安排也是经过缜密考虑的,而你,就是最合适的人选。”看着李蕾蕾求知的眼神,主任叹了口气接着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虽然是正人君子,但光远的老总就是喜欢和漂亮的姑娘谈生意。” 李蕾蕾两眼发亮:“您是说我长得美?” “哦,不是!”主任快速摇头,“我们科的女同志啊,比你漂亮的没你可爱,比你聪明的没你抗打击,比你能干的没你猥琐,所以……” 李蕾蕾泪流满面地逛商场去了。刚刚主任给了她一张卡,叫她去买两件“对得起实际年龄”的衣服穿,当然,是为了工作需要。 在酒店的停车场里,李蕾蕾踩着十寸高的高跟鞋慢慢移到一辆看起来绝对拉风的玛莎拉蒂前,对着光可照人的车窗整理仪容。看着镜子里自己胸前一马平川的影像,李蕾蕾想起了那句“挤挤总会有的”,所以,眼看四下无人,李蕾蕾托托胸,拉拉衣领,再扯扯里面,终于扯出了一条沟! 车窗忽然摇下来,露出一张不苟言笑的脸:“对不起,我要开车走了,所以请您换一面……镜子,Ok?” “镜子”两个字说得尤其意味深长。 李蕾蕾的脸唰地蒙上一层血。 李蕾蕾坐在订好的包间里吃完一盒点心喝完两壶茶,光远的人还是没到,她只好去洗手间排解愤怒。李蕾蕾懒洋洋地走向洗手间,正准备先洗个手,便听见一声怒斥:“你想干什么?” “啊!”李蕾蕾尖叫。难道光天化日之下就有人劫色?她猛地回头,只见那人正一边忙着系衣带一边用鄙夷的目光打探她。李蕾蕾捂着嘴,越看他越面熟:“你……你是刚才停车场……” “你是暴露狂吗?这里是男士专用。”对方毫不客气地指着洗手间上方的牌子问,“或者是我眼拙看不出您的男性特征?” 李蕾蕾不说话了,因为她看见对方胸前挂着一个金属质地看起来价格不菲的小牌子,上面写着“光远韩枚”四个字。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光远的老总就姓韩。 “哈哈,您误会了,我……我是来这儿迎接您的!我叫李蕾蕾,是大唐公司的负责人。”李蕾蕾点头哈腰,笑得极其灿烂。 韩枚皮笑肉不笑地开口:“你们公司还真是人才辈出。” 李蕾蕾立刻把这句话转化成一种褒奖:“您真是谬赞,谬赞。” “走吧,难道李小姐要在这儿谈合同?”韩枚刚要走出去,却听见李蕾蕾大叫一声:“别动!” 韩枚站在原地没动,李蕾蕾笑容猥琐地走了上来:“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光远老总的司机!一个老总怎么会自己开车呢?还有,我听说光远的老总喜欢美女,但你看到我却表现得像性冷淡;最重要的一点,哪个老总会给自己取名叫韩枚啊?是不是受课文中李雷和韩梅梅的故事启发起的名?哈哈哈,韩枚枚,我还叫李蕾呢!咱们真是名中注定啊!” 韩枚脸色铁青,甩手就要离开,被李蕾蕾一把捉住:“喂,既然不是老总就不要那么大脾气啦,快点到门口帮我守一下,我憋不住了……” 光远公司真是牛啊!李蕾蕾在心里感慨:居然派一个司机来谈合同,最过分的是,一个司机居然都比她在行。 韩枚拿着笔唰唰地在合同上写着,眼皮都不抬一下。李蕾蕾觉得很无趣,只好坐近一点儿,近得能看清他脸上的毛孔:“枚枚,你们老总会喜欢我这样的吗?” 韩枚和她拉开一米的距离:“不喜欢,还有我姓韩。” 问题很严重!李蕾蕾萌生一种危机感,赶快递上一杯茶:“枚枚,你先喝口茶,给我透露一点儿小消息……啊?” 李蕾蕾今天第二次尖叫,因为韩枚合上手中的合同时,一个不小心打翻了她手中的茶杯,滚烫的茶水全都泼在了韩枚身上。她手忙脚乱地擦擦自己,发现没水又想去帮韩枚擦,结果一个不稳直接趴到了韩枚怀里,以狗刨式。 李蕾蕾很想扞卫自己的清白,但看着自己这销魂的姿势,忽地发现语言很苍白。韩枚立刻推开她:“误会一场,希望李小姐不要介意。” 李蕾蕾握拳摇头:“有美人投怀送抱,我一点儿都不介意。” 第二天下午,李蕾蕾换回牛仔T恤准时出现在包间里。这次虽然韩枚没有迟到,但态度和昨天一样冰冷。 李蕾蕾早有准备,她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小巧的饭盒,掀开盖子露出里面的点心,看着韩枚疑惑的眼神笑着说:“尝尝吧,这是我亲自做的,没有任何添加剂,而且绝对养胃。” 昨天韩枚并没有吃餐桌上的食物,也不饮茶,只喝了一杯白开水,看合同的时候他的手习惯性地放在胃部,所以李蕾蕾断定,他一定有胃疾。 韩枚的眼神里有了一丝波动,他拈起一块糕点放在嘴里,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李蕾蕾再看向韩枚的眼神,又多了一丝怜悯:这么一点儿家常的小玩意,他就吃得那么满足?可见他是和自己一样一样的,长相和工资完全不成正比啊! 李蕾蕾又往韩枚面前凑了凑,在心里默念了几百遍:食色性也。然后商量着说:“其实我们谈合同的时候,还可以谈点别的,比如,谈恋爱!” 韩枚被噎着了,用看鬼的眼神看着她。李蕾蕾一阵心酸,看这可怜的娃,平时肯定没人爱:“你不用担心自己配不上我,我不会嫌弃你的。我会做糕点给你吃,也会保护你不被别人欺负。” 韩枚努力消化口中的糕点,半晌后点头:“好。” 李蕾蕾大喜,抱着韩枚的手臂问:“那你现在能告诉我,你们老总喜欢什么样的吗?” “亲我一口我就告诉你。”韩枚指着自己的腮帮说。 李蕾蕾如闪电般亲了上去,还咬了一口,舔舔唇意犹未尽地说:“我早就想这么做了。” 韩枚笑着摸摸李蕾蕾的头:“我们老总看不上你这样的。” 为了表达自己被欺骗的愤怒,李蕾蕾又狠狠亲了他几口。 虽然常被主任骂作“草包一个”,但工作起来李蕾蕾也是不含糊的,尤其是和韩枚在一起的时候,因为只有工作做完了,才能去约会。 看到西装革履的韩枚开着宝马前来,李蕾蕾低头看看自己的牛仔白裙小高跟,不禁悲从中来:“我只是叫你来参加同学聚会又不是结婚,你穿那么抢眼干什么?” 韩枚笑着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这不就是你想要的效果吗?” 不管了! 李蕾蕾拉着韩枚向酒店走去,一进大厅便被围住了: “哇!李蕾蕾你走狗屎运了吗?从哪里雇来的帅哥?” “咦,这位帅哥你是跳楼清仓大甩卖才看上李蕾蕾的吗?” 这时有一个冷冷的声音插进来:“蕾蕾,你男友是做什么的?月薪多少?”李蕾蕾冷着脸看着前男友。他的眼神里有不甘和嫉妒,因为他没想到李蕾蕾离开了他后会找到更好的。 李蕾蕾毫不怯弱地看着前男友,依在韩枚的怀里说:“我男朋友是光远老总的司机兼助理,薪水一般,刚好不用吃软饭还养得起我。” 曾经吃软饭的前男友很快溜了,刚刚围着他们的朋友也散了,不知是谁还念叨了一句:“切,只是一个司机而已。” 李蕾蕾沮丧地低头,拉着韩枚的手愧疚地说:“枚枚,对不起,我给你丢脸了。”一向冷清的韩枚却忽然抱住她,亲亲她的脸颊说:“我很开心,蕾蕾,你给了我一个惊喜。” 回去的路上李蕾蕾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她揪着韩枚的耳朵质问:“你给我几个姐妹的名片上都写着光远副总裁,你只是一个司机啊,干吗打肿脸充胖子?虚荣心是坏东西,不可以有的。” 韩枚脸上始终带着笑意,拿下她的手放进他的大手里:“男朋友也可偶尔用来装装门面的。蕾蕾,所有女人都是因为我的外表和地位才接近我,只有你不是。” 李蕾蕾很暴怒:“外表我就承认啦,可你有什么地位啊,不要再装了好吗?” 在主任的带领下,李蕾蕾终于走进了光远。唯一遗憾的是韩枚不在,光远的老总韩光热情地接待了他们,并且用更热情的余光多看了李蕾蕾好几眼。 有了前段时间韩枚和李蕾蕾的努力,合同很快签好了。协议达成后韩光特地留下李蕾蕾要“单独”谈谈,李蕾蕾很惊恐:韩枚不是说他们老总不喜欢她这样的吗?那他现在是要闹哪样啊? “蕾蕾啊,知道我为什么要求谈合同要美女来吗?”韩光很亲切。蕾蕾很无助:“因为……您喜欢美女?” “不,因为我儿子不喜欢美女!” “您儿子?” 韩光叹气:“唉,我一直担心枚枚要么喜欢男人,要么就是天性冷淡男女都不爱,所以每次谈合同我都要求对方是美女,变相地为他相亲,可他还是不动心。我都要绝望了,幸好蕾蕾你的出现拯救了他。”说罢又默默念叨一句:“怪不得他对美女不感兴趣,原来是喜欢你这样的!” 李蕾蕾正襟危坐,坚决不接受这种人身攻击,内心飘过十万匹咆哮马:“我这样的怎么了?在物欲横流大波汹涌的今天,我长成这样清新可爱的白菜样有什么错?有你这么一个给自己儿子取名叫枚枚的爹,活该他性冷淡!不过,幸亏我叫李蕾蕾,‘名’中注定要相爱啊!”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那人直直向李蕾蕾走来,脸上是她熟悉的笑。 “我应该重新介绍一下自己,光远副总裁,Miss Li的司机随从助理和准老公。I'm Han mei mei。What is your name ?” “Han mei mei's wife.” 王大美的等待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王大美见到安娜时,正在桃园里给桃树追肥。 王大美的男人李二柱开着拖拉机从家里把肥料运过来,她则挑着两个筐,将肥料分送到山谷中的每一株桃树下,再填入事先挖好的土坑里。肥料是农家肥,有人粪、猪粪,还有鸡粪兔粪,都是平时积攒的。虽然发酵了、晒干了,但还是臭烘烘的呛鼻子。尤其是让冬日里的山风一刮,直朝脸上身上扑。因此,追肥的时候,王大美都要穿上一身旧衣服,还要用旧头巾将脑袋罩起来,保护着那一头黑黑的发。 那一头黑黑的发,是王大美的招牌,像乌黑的云、如华美的锦缎,长长地披散在她的肩头,让风撩起来,似浪漫飞扬的火焰,极其美丽。李二柱就特别喜欢她这头乌黑的发,夜里两人亲热的时候,他总是捧在手里,高高举起,然后水一样再让它们从指缝中滑落。李二柱说,王大美,你知道你身上哪儿最美?就是你的头发最美!电视里那个给海飞丝做广告的美女也比不过。王大美听了,心里就觉得美滋滋的很受用。如果不去桃园干活,她就喜欢把头发拢在胸前,梳了又梳,洗了又洗,还跑到县城,买最好的护发素护养。但是一到桃园干活,就不能这样了,只好寻条旧头巾,将脑袋裹起来。而且,即使是裹了起来,也会受到损伤,桃树的枝子会把它们划乱,风会将它们吹散,讨厌的肥料与尘灰更会无孔不入地进入头巾,将它们弄脏。这时候的她,就看不出美丽来了,不仅看不出美丽来,还灰土土的显出了丑。不仅头发难看,她身上的衣服也难看,那都是过气了的旧衣服,有的还破了洞,再让农家肥弄得脏兮兮的,穿在身上,人就成了抱窝鸡。拉着肥料进桃园的李二柱说,王大美啊,真是人靠衣服马靠鞍啊,瞧你这样子,简直就是个丑八怪!王大美听了并不生气,她在心里说,哼,等俺回到家,打扮打扮,不把你李二柱馋个死! 可是,谁能想到呢?她会在这时候遇到安娜。 安娜是个称之为驴友的户外活动者。 王大美与李二柱承包的山谷里,经常有驴友出现。他们有从临沂来的,有从青岛来的,有从济宁来的,还有从潍坊淄博来的,当然,也有从省城济南来。他们通常是在山下的村子里下车,然后背着鼓鼓囊囊的包,进入这个山谷,接着再沿着桃园中那条弯弯的小路,翻过山谷顶部的山丫口,去登远处那座更大的山。 那座更大的山叫蒙山,浩浩荡荡地横亘在鲁东南的版图上。王大美与李二柱种植桃树的山谷,正好处在蒙山的中间地带,从这儿向西可以登天蒙峰、龟蒙峰;向东则可以登云蒙峰、雾蒙峰。因此,那些驴友们都喜欢从这儿路过。久而久之,王大美与李二柱夫妇就与许多驴友认识了。两人都好客,只要有驴友来,他们就会热情地拿出开水给他们饮用;如果赶上桃子成熟的时候,他们还会采下桃子送给他们品尝;设若有新驴友来,不识得路,他们还会放下手中的活儿,给他们当向导。 山谷里是寂寞的,驴友们的到来,让山谷有了热闹,因此,两人平时是盼着他们到来的。特别是王大美,有时在桃园里忙活着,她会时不时地向山下看一眼,看有没有驴友出现。如果有,她就会放下手中的活儿,早早地摘下桃子或烧好开水在路边等候。尽管她的打扮是劳动打扮,身上所有的美丽都让旧衣服旧头巾掩盖了,但她并不在乎。毕竟大家都是陌生人嘛,况且,王大美知道,自己并不丑。 只是,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从济南来的驴友安娜。 安娜是王大美的同班同学。 安娜不仅是王大美的同学,还是她学生时代的偶像。 安娜的家原来就住在不远处的县城里。安娜的父亲和母亲都是县城里的高干。王大美与安娜从初中起就是同班同学,一直到高中毕业,还是同班同学。上高中时,两人还同过桌。但两人的身份却有着难以联系起来的天壤之别。安娜不仅是高干子女,人长得也极其漂亮,是学校里的校花。而且她不仅漂亮,学习也在班里拔尖,门门功课都是第一名。安娜不仅学习好,其他方面也都出类拔萃,她会唱歌,会跳舞,尤其是诗朗诵,更是相当了得!舞台上一站,普通话一亮,再那么啊啊地一抒情,完全可以把所有人迷倒。而她王大美就相形见绌了。她生在农村,家里穷得吊起锅来当锣打。人长得又黑又瘦,简直就是一只丑小鸭。她的学习成绩虽然不是班里最糟糕的,但也很一般化,否则,高考时她连个三本也没考上。而人家安娜就有能耐,一下子便考上了名牌。那时候,同学们都拿电影明星歌星什么的当偶像,她不,她就拿安娜当偶像。她甚至向她要了一张照片,夹在笔记本里,到现在还珍藏着。 在把安娜当偶像的时代,她一直是自卑的,特别是同她一桌的那段时间里,她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陪衬人。她常常想,自己的命怎么这么不好?为什么不能生在干部家?为什么长得如此丑?就是不生在干部家,就是生得丑点儿,让她的学习成绩出类拔萃也行啊!可是,命运偏偏不是这样安排的。不说别的了,就连“王大美”这三个字,不也取得这么土气?你看人家安娜这名字,多好听,多洋气啊!唉!为此,她不知发出过多少叹息。叹息归叹息,她是认命了,高中毕业后,安娜上省城读大学去了,她只好回到躲藏在深山中的家,撸起了锄把儿,并且很快就嫁给了李二柱,成了个地地道道的乡下女人。 李二柱是个农民,连初中也没有读完。不过,人还能干,对媳妇言听计从,她的心就踏实子许多。后来,她和李二柱承包了这个山谷,成了靠种果树为生的果农,日子开始过得有了滋味。最初的时候,山谷里栽的是山楂、杏和板栗,但这种水果并没有给他们挣很多钱。后来,还是她王大美去了趟县城,参加了一次果品会议,回家后对李二柱一番动员,把那些山楂、杏树与板栗砍掉,一律种上了桃树,收效才大起来。到了现在,他们家竟然成了村里的首富。盖起了二层小楼,家里有了一应电器,日子过得很火腾。 日子过火腾的王大美,就开始了打扮。她这一打扮,竟然变得美起来,快四十岁的女人了,当她打扮得花红柳绿地走在大街上时,竟然有了频频的回头率。人们惊讶地发现,这个王大美,原来是个美人儿呢! 最先发现她美起来的人,就是李二柱。那天,她从城里回来,洗了个澡,换上了一身新衣服,在客厅里一出现,李二柱就目瞪口呆了,嘴巴张着半天不知说什么好。 她白他一眼说,你看什么看? 李二柱说,你是谁?来俺家干什么啊? 她啐了他一口说,你个狗二柱,不认得你老婆了? 李二柱说,你怎么是我老婆啊? 她说,俺怎么就不是你老婆了? 李二柱说,俺老婆丑得像个抱窝鸡,你可俊得像凤凰鸟呢! 她捏起拳头,跳过去,在李二柱硬得像石头似的胸脯上擂了无数拳。末了,她跑进屋,来到镜子前左看右看,嘴里不由得大叫,啊呀呀,这是我王大美吗? 她自己也不认得自己了。 富起来的王大美,美起来的王大美,就把过去的自卑抛丢了。她开始活得信心满满,开始活得幸福快乐,开始活得有滋有味,连走在路上,也把胸脯挺得更高。她一把胸脯挺得更高,就更显得美丽迷人了。更显得美丽迷人,她就更注重起了梳妆打扮。每天,只要一从桃园回来,她就跑到镜子面前去了。在镜子面前呆上一会儿,她就成了美丽无比的凤凰鸟。 当然,她是不能天天呆在家中梳妆打扮的,她要干活,要去桃园干活。到了桃园,她这个凤凰鸟就不得不又成了抱窝鸡。 这是没有办法、不能两全的事。 不能两全就不能两全吧,她认了。可是,想不到的是,在她无法美丽的时候,在她不得不以抱窝鸡的模样示人的时候,她会遇到安娜! 她宁愿遇到任何人,也不愿遇到安娜。然而,无情的现实却让她们邂逅了! 安娜是第一次来爬蒙山,同她一道来的有三十多个驴友。他们和所有的驴友一样,一律穿着各色登山服,一律戴着各种遮阳帽,一律抄着各样登山杖,当然,更是一律背着登山包。登山包里有吃物、饮物、用物,还有帐篷什么的,沉甸甸的,鼓囊囊的。他们来这儿登山,不仅要登上高高的蒙山主峰,还要在山里野炊和宿营。 等把他们的登山计划完成了,才返回。那天,远远地看见有驴队来,王大美的眼睛就亮了,她将肩上的粪挑子一丢,返回小路边,跑进那间看桃园的小石头屋,提出一壶开水,然后便坐在那里等着驴友们的到来。 驴队渐渐地走近,来到她的小屋前。她立刻站起来,迎上去,热情地给大家让座与递水。驴友们也不客气,将背上的包一丢,接过碗就喝起来。他们都是随身携带着水的,但数量有限,不能轻易喝掉的。在登山前补充点水,那是相当有益的。 驴友们并不急于去登山,一面喝着水,一面就叽叽喳喳地聊起来。三十多个驴友,其实都是在网上报的名,各个行业的都有,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他们聊的话题大都是他们的网名叫什么,在什么单位工作之类。王大美一面给大家倒着茶,一边就忍不住想笑。她笑他们的网名取得真有意思:什么地精,小海龟,北方的狼,逍遥狐,浪漫燕子,小妖等,这不都是些动物和鬼怪吗?怎么叫这样的名?王大美觉得一点不好听。 虽然觉得不好听,但有这么一天,她突然心血来潮,也与李二柱学着也各取了一个网名。她的网名叫蝴蝶飞飞,李二柱的网名叫兔子蹦蹦。山谷里没人的时候,他俩就常常以网名来相互称呼。 蝴蝶飞飞,你过来一下。李二柱说。 兔子蹦蹦,过去干什么?王大美说。 蝴蝶飞飞,我想和你接个吻。李二柱说。 李二柱过去管接吻叫亲嘴,现在也学着洋气起来,用了“吻”这样的字眼。 王大美说,啊呸!你想得美! 但王大美呸归呸,还是走过来,努起嘴巴,与李二柱接了个热呼呼的吻。 刚结婚的那段时间,他们虽然年轻,但生活窘迫,从来没有在野外亲过嘴。日子一天天过得好了后,他们就也想着要浪漫一下了。接吻是经常的事。吻过了,看看四下里没人,两人有时还会钻进那间小石头屋,去做更进一步的事情。 济南来的驴友们喝过了水,纷纷地站起来要走了。这时,王大美还没有认出她的同学安娜。安娜当然也没有认出王大美。两人分别毕竟快二十年了,模样变化都大了去了。这样的邂逅根本无法料到,擦肩而过的可能性会更大。可是,就在这时候,一个意外发生了。驴友中忽然有人喊,笨笨熊,你的手杖怎么不见了? 笨笨熊就是安娜。 安娜已经背好包,上路了,而且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听到喊声她停下来,回过头,立刻就看见忘在小石头屋门外的登山杖。她要回来取,王大美眼急手快,早拿起来,给她送了过去。递到她手中的时候,王大美看了她一眼,这一眼,还是没有把她给认出来。她只是觉得这个叫笨笨熊的女驴友很漂亮,很苗条。如此漂亮苗条的女人怎么叫笨笨熊呢?完全是自然而然的,她微笑了起来。 叫笨笨熊的驴友说,你笑什么? 王大美还是笑着说,你怎么取了这么个网名啊? 叫笨笨熊的驴友笑着说,因为我笨啊! 你才不笨呢! 不笨怎么这么忘事啊?你瞧,登山杖都忘了! 王大美嘎嘎地笑起来,说,那你的真名叫啥啊?她大胆地问。 叫笨笨熊的驴友还没有开口,旁边一个驴友开了腔,她的真名叫安娜,俄罗斯大美人安娜・卡列尼娜的安娜。 安娜?王大美叫了起来。 我是叫安娜。笨笨熊说。 俺有一个同学也叫安娜。她也在济南,敢情你是她?王大美叫道。 网名叫笨笨熊的驴友瞪大了眼,定定地来看王大美,半天之后说,你叫什么名? 俺叫王大美。 王大美?你是王大美? 俺也有个网名,叫蝴蝶飞飞。王大美意识到自己名字的土气,首次把自己的网名披露了出来。 此时安娜已经认出了王大美,她甩掉肩上的包,扔下手里的登山杖,叫道,王大美,老同学,你是我的老同学啊! 快二十年没见面的老同学就这样相认了,她们的手握在了一起,又抱在了一起。那一刻,王大美只有激动,只有惊喜。天呀,别是做梦吧?她怎么会与自己崇拜的偶像这么相遇呢?激动着、惊喜着的王大美,早把自己身上的旧衣服,早把头上的旧头巾,还有自己抱窝鸡似的丑模样忘到了脑后勺。后来,当安娜离去后,当山谷中的桃园里只剩下她一个人时,当她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想起自己的模样时,她立刻呆若木鸡。她失神地跌坐在地上,连连叫道,天啊!天啊!坏了!坏了!我怎么是这副样子啊?我怎么是这副样子见到老同学安娜啊?她难受的心里像捅了一刀子,甚至都感到有血流出来。过了半天,当拉肥料的李二柱进了山,她还坐在那里发怔,眼里似乎还盈着一汪泪。 李二柱说,大美,你怎么了? 她没有理睬丈夫。 李二柱说,是那些驴友欺负你了? 她还是没理睬丈夫。 李二柱跳下拖拉机,提起拳头就走。 王大美说,你干什么去? 李二柱怒怒地望向山里。 山里,那群驴友正排成一溜儿队伍向顶部攀。他咬牙说,我揍这些狗东西去! 王大美急忙拦下他,说,你别胡来!不管他们的事。我,我想咱们的儿子了。 他们的儿子在县城上初中,一个月才回来一次。她经常想儿子想得流泪。李二柱眨眨眼,这才信以为真了。跳上拖拉机,向地下倒起车后厢里的粪肥。 接下来的好些天里,王大美的情绪就不怎么好,心里老是想着与安娜的邂逅。唉,怎么这么巧,同学二十年的邂逅,会在她最难看的时候!不说她的模样有多难看了,就是季节也不好,是冬天,桃园里光秃秃的,没有一点生气。如果是春天夏天或者秋天多好啊,那时桃花开了,香气缭绕、如烟似霞;那时桃子熟了,红红艳艳,甜甜脆脆。她可以摘下最好的桃子招待她,让她享受着桃子脆甜的同时,也看一看这片丰硕的桃园。那桃园,那一片大大的桃园啊,可是她的成就、她的自豪,更像她的头发一样,是她的骄傲啊! 可是…… 不知叹了多少气之后,她的眼前突然生出一个希望。记得与安娜分手时,安娜曾告诉她,明年她还会来登蒙山的。蒙山太大了,一次登山,怎么能登完呢?在她认识的那些驴友中,有一个叫逍遥狐的就经常来登蒙山,仅去年,他就从她的桃园中走了八九次。安娜他们这些驴友自然也是。这么想过之后,她的心情就好起来。她就盼着安娜第二次的到来。她希望她再来的时候,是桃子熟了的时候,那时,她会摘下最大、最甜的桃子招待她。当然,她也不能再以现在的面目出现了,她要打扮好自己,让老同学看看她脱胎换骨般的美丽。 驴友登山是有规律的,除了节假日,一般都在周六或周日,这让王大美打扮自己有了准确的时间。自从见到安娜以后,只要是周六和周日,她就不穿旧衣服,也不再在头上裹头巾了。她甚至特地去了一次县城,为自己购买了几身更时新的衣服。 冬天很快就过去了,春天来到桃园里。桃花大放的时候,桃园里一片生机和美艳。王大美盼着这个时候能见到安娜,让安娜在鲜花丛中微笑着同自己合影。但是,安娜没有来。桃花的美丽是短暂的,过了没几天,花儿就凋落了,到处洒着一地的落红。桃花虽然落尽了,但山里的绿色却跟着浓起来,到处青葱一片,绿油油的悦人眼目。王大美盼望着这时安娜能来,可是,一批又一批的驴友走过,还是没有安娜的影子,这让王大美很失落。好在,桃子一天天长大了,等到了五月的时候,第一批桃子已经成熟上市了。这时,她和李二柱开始忙着采摘桃子了。每天,夫妻二人都是早早地起床,早早地进山,然后开始采摘。把采下的桃子集中起来,装入箱子,运出山谷对外出售。在采摘第一批桃子的时候,她特地选了一些大个的,色泽鲜艳的没有采摘,她把它们留在了树上,等着安娜到来时给她尝鲜。 开始的时候,李二柱不知道她的用意,说,你怎么留在树上不摘啊? 她说,这个你就别管了。 是留着给谁吃的啊? 反正不是留着给你的。 在家里,她不但说了算,还有点刁刁蛮蛮的小霸道,李二柱便不再多问,管自摘桃子。她则一面摘着桃子,一面向山下的小路望,看有没有驴友来爬山,看驴友中有没有她的同学安娜。 驴友当然是有的,而且还很多。春天,是登山的旺季,几乎每个周六和周日,都有驴队从桃园中穿过,可是,就是没有安娜。从济南来的驴队也有好几支,内中还是没有她的同学安娜。有一次她忍不住问那些驴友,问安娜为什么没有来,大家都摇头,说济南的户外俱乐部太多了,驴友也太多了,安娜是谁,谁也不清楚。没奈何,她就等。第一批桃子下完了,全部卖掉了,留在树上的桃子也熟透了,再不摘就烂掉了,安娜还是没来。无可奈何,王大美只好把桃子采下来,送给了别的驴友。好在桃子有许多个品种,有早熟的,有中熟的,还有晚熟的。从五月开始收获,能收获到暮秋。在这好几个月的时间里,山谷里都有桃子。因此,王大美并不担心安娜来了时没有桃子招待她。 时间在一天天地过去,又有新的品种成熟了,她又在树上给安娜留下了桃子。为了这些桃子别让他人摘去,她还在每个桃子上系上了红绳,对李二柱也是千叮咛万嘱咐。但是,当这批桃子下完了的时候,安娜还是没有来。这之中,自然仍有驴队从桃园经过,可就是没有安娜的影子。王大美就有些着急起来。在桃园摘桃子的时候,她就有些神思恍惚,心不在焉,有一次还差点从桃树上掉了下来。 她的样子就让李二柱看在了眼里,说,大美,你怎么了? 王大美说,我没怎么啊? 没怎么,怎么发呆啊? 王大美说,不要你管,快摘桃子去! 李二柱就哼鼻子说,我知道你是为什么! 王大美说,为什么? 李二柱说,我知道你是看上哪个驴友了,盼着他来。 王大美说,哟,你怎么知道的? 李二柱说,哼,一到周六和周日,你就打扮得花枝似的,不是看上了谁,咋这样? 王大美说,对,我就是看上谁了,你咋办? 李二柱说,我才不咋办呢!你看上谁,就跟谁走得了。 王大美说,那你怎么办? 李二柱说,我就找个电影明星续弦! 呸!你想得美!王大美说着,自己先嘎嘎地笑起来。 春天过去了,夏天过去了,秋天也快过去了,山谷里的桃子只剩下最后一个品种了。最后一个品种叫雪桃,因为生长时间长,虽然样子不太好看,但口感最好,最甜。每年的雪桃都能卖上好价钱。驴队一批批从桃园里过,秋天也像驴队一样从眼前过去了。就在秋天过去冬天快要到来的时候,王大美与李二柱开始忙着收雪桃了。和收其他品种的桃子时一样,王大美仍然选一些个最大、色最好的桃子留在了树上。她要给安娜留着。因为是最后一批桃子了,王大美一边采摘着,一边有些急,她怕桃子采完了,安娜还不来,这样一年的季节就错过了,只有等到明年了。因此,她一面摘着桃子,还是一边望那条小路,希望有驴队出现,希望驴队里走出她的同学安娜。 安娜仍然没有在山谷中出现。 最后一个品种的桃子下完了,留在树上的桃子也熟透了。有的变软,马上就要凋落了,有的则被山里的鸟雀当美食啄了。 李二柱看着心疼,说,摘了吧,他不会来了! 王大美说,不要你管! 李二柱说,没看到都让鸟啄了? 王大美灵机一动说,俺就是留着喂鸟的呢! 李二柱说,喂鸟?为啥? 王大美说,你没听说,鸟是人类的朋友呢! 李二柱就不知说什么好了,而王大美这么说着的时候,其实已经想哭了。 随着秋的深入,留在树上的桃子还是全部凋落了。不仅桃子,连叶子也在枯黄着,凋落着了,等到了冬天的时候,整个山谷、整个桃园又变成一片没有生机的萧索景象。 这之间,仍然有驴友从这里进山,但依旧没有安娜的影子。只是,自从桃子落尽的时候,王大美已经不再盼着安娜出现了,岂止不再盼,她是非常地不希望安娜出现了。因为山谷里没有了绿色,没有了果实,她也就没有向她炫耀的资本了。 进入冬天之后,王大美依旧忙,要剪枝,要追肥,要给桃树松土,等等。尤其是追肥,那是必须要做的事情。因为桃树是有生命的,也是要吃东西的,肥料就是它们的食物,他们必须把它们喂饱,来年才能结出大大的甜甜的果实,才能为他们换回那种叫钱的东西。于是,在整个冬天的大多数时间里,她和李二柱的工作就是忙追肥。追起肥来的时候,她当然就不能穿新衣服了,更不能让她招牌似的美发轻舞飞扬了。她又穿起了旧衣服,头发也给头巾包裹了起来。这一打扮,她又变得灰土土的像抱窝鸡了。当然,她并不在乎。她的底线是,只要别让安娜见到就成。 进入冬季以后,已经很少有驴队进山了。这也让王大美放松了心情。和从前一样,李二柱用拖拉机向桃园运肥料,她则像个二传手,用筐子挑了,一担一担地运到山谷中的每一株桃树下。一山谷都是桃树,不忙忙活活地干,一个冬天都不会干完。她的脸上便有了汗水,她的身上便有了尘土,她露出头巾之外的头发便弄得乱糟糟的。 她又成了真正的抱窝鸡。 成了抱窝鸡的王大美,全身心地投入到给桃树的追肥中,她似乎已经把安娜忘记了。 这天,她一如继往地挑着肥料向山上走去时,又一支驴队进山来了。这支驴队来得很突然,而且还很大,大约有四五十个人。他们从山下村子里下车,排成一溜长长的队伍,慢慢地向她的桃园走来。在往常,她早停下手中的活儿,跑到小石头屋前为大家准备茶水了,可是今天她没有。她埋着头,依旧专注地干着自己的活儿,仿佛什么人也没有到来。驴队渐渐走近,甚至听到他们的说话声了,她还是没有理睬。她打定了主意,今天不搭理他们了。她挑着肥料,来到一棵桃树下,将筐里的肥料倒进了事先挖好的坑儿里,然后用土填封。她刚向坑里填了一铲土,忽然就把头抬了起来。她听到一个声音在喊她的名字,那喊声很嘹亮,很悠扬:王大美呀,还不快来迎接你的老同学啊? 她立在那里呆若木鸡。 离婚记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1 我该干点什么? 这个问题又在困扰我了。我把自己扔在阳台的摇椅上,看着一小块天空发呆。这个时候,总是会发生点事情,比如太阳会在这个时候悄悄落去,远处的钟楼会疲惫地敲响五次,楼下的那个马脸女人一脸神圣地走向菜场……可是,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我仍然没有想好该干点什么。 我的丈夫李大勇出差了,一个礼拜后才能回来。我的儿子李小强上学去了,也将一个礼拜后才能回来。临走时,前者给我一个拥抱,说,嗨,宝贝,好好保重自己。后者也给了一个拥抱,从身后反扑上来,说,嗨,老妈,你老帅了。一前一后充满雄性的拥抱使我幸福不已,我的牙齿颤抖了,然后一个上午便在这种颤抖中洗衣,刷碗,打扫卫生。是的,还有什么比干家务活更能表达女人的幸福呢。 然而,只是到了中午,我便感到极度空虚,好像谁说过,一处的快乐不能抵消另一处的痛苦。现在我深刻感到,早晨的那种幸福感不能抵消此刻庞大的空虚。 我把手机打开,搜了一圈,似乎没发现一个可以打发时间的对象,于是把电话拨向了李大勇,告诉对方我此刻的无所事事,李大勇接通电话就说,嗨,忙死我了,忙死我了。他把这四个字重复了两遍,刻画了自己陀螺般的身影。当然,临挂电话前,李大勇还是为我提出了几种解决方案,诸如逛逛街,睡睡觉,看看电影,或者,找闺蜜刘美红…… 我就是在这个时候突然想起刘美红的――我的高中同学,但是这些年来似乎疏于联系了。我把电话拨过去,立即接了,好像对方正在等这个电话。我没有说自己“空虚”,这个词对于刘美红来说太文绉了,我说,小红,我现在真是无聊得很。对方在电话里狂笑了一阵,然后扯着嗓门说,正好三缺一。 三缺一,也就是说,有三个人正迫切地需要你。这种感觉让我的牙齿又颤抖了一阵。挂断电话十分钟后,我的闺蜜刘美红,丁小云,还有王芳准时出现在我家的门前。 刘美红脱掉鞋,惯例在屋里巡视了一番,说,家中没有一个男人,当然无聊得很。刘美红的话引得丁小云和王芳咯咯笑起来。她们仨都是我的同学,高中时住一个寝室,先天条件,决定了闺蜜关系。毕业后我们来往甚密,一起逛街,一起看电影,当然也包括搓搓麻将。可是,这些年我怎么就和她们疏远了呢?用刘美红的话说,你那是忙着相夫教子呢。这话又把丁小云和王芳惹笑了。这个晚上,我们没有打麻将,而是横七竖八地躺在沙发上,感怀“这些年”和“那些年”。我们谈了房价,谈了金融危机,当然更主要的谈了各自的家庭状况。刘美红谈到了她的公婆,丁小云谈起了她的女儿,我也谈到了我的丈夫李大勇。我说,他呀,还是那么不爱干净,臭袜子到处扔,早晨给他洗衣服,白衬衫简直脏透了,上面竟然还缠了一根很长的头发,金灿灿的,太有意思了。 我突然停止说话,因为三双眼睛正惊异地看着我,瞪得滚圆。刘美红说,你竟然笑得出来。我说怎么了,你们不觉得有意思吗,那根头发缠在纽扣上,有这么长。我用手比划了一下,然后忍不住又一阵大笑。 刘美红说,这显然不是你的头发。我点头表示赞同,因为我是黑色短发。 刘美红又问,那到底是谁的头发? 丁小云和王芳异口同声地说,另外一个女人的头发。 刘美红又问,知道这根头发说明了什么? 丁小云和王芳立即回答,李大勇在外有了女人呗。 这回轮到我惊异地看着她们了,我说怎么可能?三个人一同反驳我:怎么不可能! 舆论的力量就在于,一个人告诉你一件事时,你可以不相信,一群人告诉你这件事时,你不得不相信。我狠狠地深呼吸了一口,调整突如其来的情绪,然后在三个人的怂恿下寻找早上的那根头发。 它仍然躺在垃圾桶里,一副妖娆的姿势,如我描述的――长长的,金灿灿的。现在,它像一个刑犯被我们揪了出来,正传递于每个人的手中。 刘美红看了一会儿,啧啧两声,说,果真有点故事。 丁小云也对着这根头发端详了很久,说,天下乌鸦一般黑。 最后,头发又传递到王芳手中,她没有说话,而是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 2 在交代我的丈夫李大勇之前,有必要先交代一下我的工作。我在一家超市后勤部,工作清闲,干一天活,休息一天。这是李大勇的关系,我曾多次提出换个工作,希望自己能像个陀螺似的忙碌起来,李大勇都给予了反对,食指在我眼前摇得像钟摆,他说,嗨,女人千万别像个陀螺似的,陀螺是形容她们的男人的。 所以,现在,我的那个陀螺已经飞快地转到北京了。李大勇的单位去年在北京成立了分公司,他也随着大流前赴后继了。刚开始的两地分居,使我们激动不已,小别胜新婚,周末夫妻――一不小心我们就踏进了一种潮流。那些时候,我们分外珍惜这样的感觉,每周两天的相聚便显得格外甜蜜。我们在候车室里等待,告别,拥抱,像电影里一样,把每一次吻别都进行得荡气回肠。 但是,现在,我已经不去车站送别了,李大勇说,嗨,没意思,又不是刚分那会儿,都这么长时间了。李大勇喜欢说“嗨”这个字,这是他进了京城之后学来的,说得那叫个字正腔圆。他说,嗨,这么长时间已经没了那股新鲜劲儿了,对吧。李大勇不是征求我的意见,而是表述他的观点,即关于时间的问题。于是我顺着他的观点往下想,对的,时间已经把我们的新鲜劲儿干掉了,时间把我们的思念干掉了,时间还送来了一根女人的头发。 这根头发搅得我几夜未能睡好,原本庞大的空虚已被庞大的怒气代替,当然,这些怒气并没有通过一根电话线向李大勇发射出去,刘美红交代了,这事得当面问,千万不能急。 星期一到星期五,仿佛经过了一个世纪,这期间李大勇打来几个电话,关心我最近还空虚么?我平静地说一点都不,并为自己不显山露水感到得意。李大勇对我的回答表示了欣慰,说,嗨,找点儿事情打发时间嘛。 是的,现在我打发时间的方法仍然是把自己扔在阳台的摇椅上,一同躺在摇椅上的还有那根头发。我已经不再看太阳落去,不再注意远处的钟声,马脸女人是否准时去的菜场……那些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星期五姗姗来迟,我压抑着自己的情绪,直到李大勇洗漱完毕,才开始了头发事件的审问。这个时候李大勇已经迫不及待地躺在床上,这里的意思我懂。我没有立即呼应,而是严肃地站在他的跟前,于是就有了居高临下的意思。我翻开一本书,那根头发便夹在里面,像是沉睡了一整天,此刻正显得慵懒。我问他这是什么? 书呗。李大勇回答。 仔细看。我命令道。 李大勇伸着脖子又看了一眼,说,嗨,头发,是一根头发。他认真看了一会儿又说,嗨,这是一根女人的头发。然后他又把脸转向我,问,什么意思吗? 我说你说什么意思呢? 我怎么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李大勇像在绕口令。 什么意思你比我清楚。我说。 什么意思我一点儿都不清楚。李大勇继续狡辩。 这的确是一根女人的头发,可这根头发是从你衣服上发现的。我义正词严道。 我衣服上发现的?我衣服上怎么会有女人的头发?李大勇埋着脑袋思索着。 是的,你的衣服上怎么会有女人的头发。我重复道。 嗨,这是个什么事嘛,你就为这事浪费我们的大好光阴。李大勇突然把书扔到一边,把我一下子拉上床。 我推开他,说,你得向我解释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大勇身体翻了上来,一脸笑容,说,好好好,我交代,这是一根女人的头发,它是我衣服上的,我和这头发的主人有染…… 这回我是一脚把李大勇踹下床的,那股力气由前几天庞大的怒气合成。我说,李大勇你真的在外有了女人,李大勇你他妈的混帐,李大勇我要和你离婚! 李大勇一脸惊愕,愤愤从地板上爬起来,鼻子喘着粗气,指着那根头发说道,一根头发怎么了?一根女人的头发怎么了? 3 一根女人的头发怎么了?我也不知道发现一根女人的头发究竟怎么了? 当我把这些问题抛向刘美红的时候,后者狠狠地批评了我,刘美红说,你说怎么了?这根女人的头发怎么会缠到他的纽扣上,怎么没有缠到我的纽扣上,怎么没有缠到你的纽扣上。刘美红的话使我低下脑袋看自己的纽扣,是的,怎么没有缠到我的纽扣上。当我发现这点时心里又一阵难过。李大勇回来的这两天,就头发事件,我们谈了四次,当然,主要是我谈,李大勇极不配合,所以结果可想而知,我一次比一次猛力追问,他是一次比一次狂躁暴怒。我说如果是没有的事,你澄清一下或发个誓什么的不就行了。这句话就使李大勇暴怒了,他说,我发什么誓,我发什么誓,我凭什么要发誓。 就这样,我们把原本用来亲热的时间都花在了争吵上,也就是说,我拒绝了李大勇。这个时候的求爱举动就是一种贿赂,一个誓言远比一管精液更能使我心安。说真的,我希望李大勇能直面头发事件,或者向我作个解释,比如,在乘公交的时候,前面一位金发女郎蹭到了他胸前;或者,京城的沙尘暴,将地上的一根金发吹在了他纽扣上。诸如此类,但李大勇却采取回避态度,甚至比以往提前两个钟头赶往了北京。 半夜里,我做了个梦,梦见刘美红丁小云还有王芳正在我家的沙发上谈论那根头发,突然外面一阵敲门声,打开门,是一个金发女郎,怀中抱着同样金发的婴儿。我问对方找谁?金发女郎说,找我儿子的父亲。我问她,他父亲是谁?怎么会在我家?女郎轻蔑一笑,说,他的父亲是李大勇。我和刘美红几个都傻住了,那根头发从我手上跌落下去。 醒来后,心里堵得难受,起身给李大勇打电话,听筒里传来忙音,拨了很久,终于通了。我说,李大勇你他妈半夜给谁打电话啊。李大勇振振有词:我在谈事。我说有什么事非得半夜谈啊。李大勇回敬我说,你有什么事非得半夜给我打电话啊。我这才想起要说的内容,调整了语气,我要你把头发的事和我好好解释一下…… 电话突然挂了,李大勇没等我说完就把电话挂了,再拨,已经关机。他的态度使我下半夜一直处于愤怒状态,我冲着墙上的结婚照声嘶力竭道,李大勇,我要和你离婚! 第二天早上,我肿着眼睛去单位请假,我说,家里有点事,必须立即去一趟北京。“立即”这两字也让领导“立即”批准了。出了办公室,正好遇上马大姐,理货部的,闲下来的时候就喜欢在办公室闲扯,内容无非是一些家长里短,日子是如何风调雨顺。听说我请假了,马大姐一脸悲戚,问是否吵架了?我点头。马大姐说,嗨,夫妻间的事就跟货架上的商品一样,弄乱了,再理一理。我一脸严肃,打断她,说,我的货架现在要倒塌了。 4 火车把我送到北京是次日上午。李大勇外出了,我在他的办公室坐了一会儿,办公室很敞亮,即便如此,也不能使我的内心敞亮。这期间接待小姐进来续了一次茶,送来一本杂志,还问我是否需要她给李主任打个电话?她的笑容使我不舒服,一副趾高气扬。我说不用,我自己会打。 隔着玻璃门我的目光四处搜寻,除了看到一个染着棕色头发的女孩外,一律是黑色。走廊里有人来来往往,我专注地看着那些走路时总能摇摆出声响的女孩,这些使我心里一阵难受。我想李大勇也会这样专注地看她们吗? 李大勇的办公桌一如既往的凌乱,电话机歪在一旁,文件堆了很高,电脑也没有及时关掉,鼠标被不小心触碰后显示器亮了,我看见了QQ里头像的闪动,看见了排列在上面的都是女性头像,我还看到所有的聊天记录都被清除得干干净净――这些被清除的痕迹里曾经都隐藏了些什么……我转过脸,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难受,然后我便看见桌上的相框,一张合影里李大勇笑得得意忘形,还有三个女孩,一样笑得得意忘形,照片下有一行字:工程管理精英团队。是的,李大勇和那些女孩是一个团队,团队这个词的意思就是告诉别人,他们是一伙的,他们之间有一种牢固的关系。李大勇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显然我的存在吓了他一跳。他问我怎么在这里?我说我怎么不能在这里。李大勇看了看外面,发现没有好奇的眼睛后,转过身十分不友好地说,你来干什么?你究竟想干什么?你随便翻我的东西干什么?李大勇的三个“干什么”让我顿时窝火,目光再次睨了一眼桌上的照片,几个人的笑容怎么看都像幸灾乐祸。于是我愤愤地对他说,李大勇,我要和你离婚! 5 在北京的这几天过得很快,甚至没来得及看一眼天安门和紫禁城,好像千里迢迢就是为了送一句“离婚”。其实,原本我是带着愿望去的,我希望我的突然出现能使李大勇感到惊喜,然后向我解释那根头发的事情。误会,他会说,我可以发誓。是的,一根头发算什么事儿呢,我会捂住他的嘴,不让那些毒誓从他嘴里溜出来。然后我们再一次小别胜新婚,做一场惊天动地的爱。而实际情况呢,我们一见面就交战上了,先是在他的办公室压低火力地战斗,然后又转移战场到他的住所继续战斗,李大勇说我疯了。我说是被你逼疯的。李大勇说我看是你想把我逼疯。我说好吧李大勇,我们都被对方逼疯了,两个疯子还怎么生活呢,我要和你离婚李大勇。李大勇说好吧好吧离婚就离婚。于是两个人比劲儿似的把能砸的东西一律砸向对方。 从北京回来,我感到浑身虚脱,对于离婚这件事,李大勇最终并没有同意。我给刘美红和丁小云王芳分别打了电话,神情沮丧,在电话里告诉她们我去过北京了,李大勇可能真有了女人――三个人挂了电话立即就到了。丁小云说,看吧,男人就是这样,这种事总不能干得天衣无缝,滴水不漏。刘美红问我你打算怎么办?我脱口而出,我要离婚。刘美红问李大勇是否同意了?我摇了摇头,刘美红就激动起来了,说男人都想在家红旗不倒,在外彩旗飘飘,门儿都没有。王芳则坐在一旁不说话,认真听着。其实我特别希望王芳能说点什么,她比我们三个想法多,有头脑,心里也存得住事。我说王芳你说点吧。她听了笑了笑说,唉,说什么呢,真是围城里的人想出来,围城外面的人想进去。我说我不想听这些,然后打断她。要交代的是,王芳至今还没把自己嫁掉。 送走我的闺蜜们,心里明亮多了,仿佛有了坚定目标和明确希望。我现在明白了,一个成功男人身后一定有一个女人,一个勇敢女人身后一定有一群闺蜜。是的,我想离婚,我要离婚。刘美红说,我们女人可以忍累,忍苦,忍痛,但决不能忍气吞声。刘美红说人活就是一口气,这叫宁可玉碎,不可瓦全。刘美红又说她家的那个,去年和他的初恋女友又联系上了,好在发现早,两人只通了几个电话,要是有什么暧昧举止,她肯定跟他离了。刘美红顿了顿,似乎觉得不解气,说,离之前也要把他那祸根给剪了。刘美红用手做了一个剪的动作。丁小云也说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恋爱自由,离婚自由,“婚”字是什么意思,就是女人头脑发昏干点事儿。她说要是她家那个在外有女人,她也早就离了,离婚有什么不好,离婚自由的意思就是,离婚了,就自由了,唉,我现在就希望能自由。 她们的一番话给了我不少力量,一个礼拜我都显得斗志昂扬,我感到我不是在进行一场离婚,而是一场战斗,战斗的结果必然是李大勇输得惨不忍睹。 周末李大勇没有回来,李小强问爸爸呢?我说,北京,不回来拉倒。然后我又转身问李小强,如果爸爸妈妈离婚了,你会不会不高兴?李小强几乎没有想,就跳了起来,他说,嗨,老妈,你太帅了。他给了我一个熊抱后又在我脸上亲了一下,说,离吧离吧,我早就梦想你们离婚了。我说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李小强说是啊,我们班很多同学爸爸妈妈都离婚了,他们老幸福了,爸爸给他们买玩具,妈妈也争着给他们买玩具,羡慕死人了。我从地上站起来,说,没心没肺的东西,跟你老子一个德性。 不过,李小强的话还是给了我很大鼓舞。作为奖励我带李小强去了一趟他爷爷奶奶家,晚饭时,我突然有些难受,内心波澜。于是停下筷子悠悠说道,这种日子我过够了,我和李大勇过够了。两个老人看着我一脸无辜,问我李大勇怎么了?我说李大勇在外肯定有了女人,我要和他离婚。他们惊得放下筷子,说他竟有这个 胆子。我顿时咽不下饭,眼泪簌簌掉在碗里。老人立即拨通李大勇的电话,对着话筒一阵光火,说你这个不学好的东西,你有本事了啊。电话那头似乎不太明白,问怎么回事?老头就骂开了,说,你其他本事不学,净学别人找女人啊。李大勇大概狡辩了一下,老头又继续道,说没找女人你周末怎么不回来,你在那和谁厮混呢。 我的泪水与老头的骂声共鸣了,是啊,他不回来,这个时候他会在哪个女人的身边呢? 挂了电话老两口一阵叹气,说怎么生出这么个龟儿子。然后又振作精神安慰我,说,我们支持你离婚,离了婚,我们不要这个儿子,我们要你,让他滚出去! 我也抹了一把眼泪,动情地抱着李小强哭了一阵,说,我要跟他离婚,我一定要跟李大勇离婚! 6 已经三个礼拜了,李大勇没有从北京回来。但我知道,不出四个礼拜,李大勇就会离开那里。 从北京回来前,我特意去找了李大勇的领导。那是我跟李大勇交战后的次日,我的眼睛恰到好处地红肿着,我对那个矮胖的经理说,能否把李大勇调回扬州市场。对方很疑惑,但仍然表示出关心,问我出什么事了?我支支吾吾,我……我们……我和李大勇……我们之间――我用几个含混的词语暗示了原因。矮胖经理似乎明白了,给我一些宽慰,说调离的事需要和经理室商量一下,不过,得等李大勇交接完手头的事情,也是需要三四个礼拜的。我点头表示感谢,并且希望对方不要告诉李大勇我找过他。 三个礼拜很快就过去了,这期间我给李大勇打过很多个电话,让他就离婚的事给个说法,但电话都被挂断了。我可以理解为李大勇不愿意离婚。刘美红说了,男人都想红旗彩旗一起飘飘。 周末的时候,刘美红邀请我去她家做客。跨进门,满屋子的熟悉。我突然想起上次走进这里都是几年前的事了,那时我和刘美红一起织毛衣,一起吃着零食,我们躺在沙发上,好像生活原本就应该如此。刘美红的丈夫李铁柱总是笑盈盈地看着,还为我们及时清倒垃圾。 李铁柱正在厨房里,餐桌上一片丰盛。刘美红朝厨房里喊,李铁柱,给我们拿双拖鞋。李铁柱就噔噔地跑出来了。刘美红又喊,李铁柱,给我们泡杯茶。李铁柱又噔噔送来热茶。吃饭的时候,李铁柱一直憨憨笑着,围裙还没解开。刘美红说,李铁柱去把围裙解掉。李铁柱就去把围裙解了。刘美红说,李铁柱你这个剁椒鱼头做得真是难吃,你把它吃掉吧。李铁柱就埋头苦干起来。刘美红又说,李铁柱你怎么只顾吃啊,把这个菜去热一下。李铁柱放下筷子就兴冲冲地去了厨房。我顿时有些感慨,这些年来李大勇没有做过一顿饭,也没有洗过一次衣服,常常看到的就是他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休息的两天,他会一直赖在那里,躺着看电视,躺着看报纸,让人觉得他和沙发是合二为一的,或者原本就是从沙发里长出来似的。 我对刘美红说,李大勇要像李铁柱这样就好了。刘美红说,嗨,李铁柱有什么好的,好男人多了去了。刘美红又说,男人就跟那货架上的商品一样,世界就是个超级市场,挑呗,挑个好的受用一辈子,挑个不好的,也没关系,扔了,再挑。我夹了口菜,看着刘美红,停了片刻,刘美红把身子往前倾着,又说,其实,离婚也算是件好事,离了婚好好挑,眼睛睁大点挑。她瞟了一眼一旁的李铁柱,说,我那时就是挑太急了…… 7 从刘美红家回来,李大勇已经坐在客厅沙发上了,很显然,他已经“调离”了。 临睡前,我们没有说一句话,李大勇把被子抱到了沙发上,这是冷战,他擅长的。我把离婚协议放在茶几上,说签个字吧。他没有搭理,而是把脑袋歪向一边,继续拨弄手中的遥控器。我说赶紧签吧,拖着没意思。 一连几天,离婚协议都纹丝不动地搁在茶几上,李大勇采取了置若罔闻的态度。这让我很恼火,第三天的早晨,我以砸碎一只杯子展开了开场白。我说,李大勇你什么意思,你到底签不签,你还真想红旗彩旗一齐飘飘,告诉你,门儿都没有,李大勇我要和你离婚,我一天都和你呆不下去了! 对于我连珠炮似的说话,李大勇依然不做回应,他匆匆穿上鞋,像避瘟似的甩门而出。我把一只烟缸砸在门上,狠狠骂道,你他妈给我滚! 李大勇“滚”走后,屋子里一片寂静。只要一想到那根金色头发,就犹如万箭穿心,仿佛那不是一根头发,而是一柄利剑,直狠狠地刺在我的心头。我想象着李大勇和那个女人缠绵的姿势,他怎样地把她抱在怀里,说着怎样的情话,她又怎样挑逗或者迎合,然后那些金发就缠在了他胸前的纽扣上……我坐在地板上哭了,好像是第一次这么伤心,顿时所有的委屈、愤怒、疼痛,填满了我的胸腔,我突然觉得这样的日子一天都坚持不下去了,我要离婚,真的,一刻都不能等。 晚上的时候,刘美红丁小云和王芳一同来看我,说是陪我聊天散散心。她们的到来使我一阵感激,牙齿分外颤抖,不得不感叹友情总是比爱情天长地久,比爱情坚不可摧。我和李大勇吧,刚分开一年,之间就出现了问题,而我的闺蜜们,即使若干年不联系,那份感情永不会变淡。 刘美红在客厅里坐下,看着沙发上的被子突发感慨,说,李大勇睡的吧,男人就这德性,除了冷战还能会点别的什么。丁小云也叮嘱我千万不要妥协,离婚是一场战斗,谁疲惫了谁就输了。只有王芳不说话,看着我们若有所思,等大家都说累了,才告诉我们,李大勇下午找过她,说我和他之间的误会实在是太大了,希望王芳能帮忙一下。我说李大勇他妈的放屁,什么误会,非要我捉奸在床吗。 刘美红似乎和我一般气愤,说李大勇这是什么话,王芳你答应他了?王芳说我能答应什么啊,我对李大勇说,你们之间的冰冻已非一日之寒了。我说,对,我和李大勇之间已经冰冻三尺了,我一刻都和他生活不下去了,我要立马离婚,我要和这个男人立马离婚。 我对刘美红几个说,你们看吧,李大勇就是不签离婚协议。我把那张纸拿在手中,内心愤怒不已,我知道李大勇可能会找我的闺蜜,除了王芳,他绝不敢找刘美红和丁小云,后者一定以一个巴掌回赠他。我转身对王芳说,你真得帮帮忙,帮我劝劝他赶紧把这协议签了。 刘美红说,对,劝劝他,赶紧的,他现在是拒签离婚协议是吧,好吧,那就找他的把柄,只要找到把柄,到时他想不离都难了。丁小云拍手称好,然后提供了几个方法供于参考,比如检查手机信息和通话情况,比如跟踪,比如找关系去公安系统查询开房记录…… 我的牙齿已经颤抖不已,离婚这个词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激动。这些天我已经不再为头发的事难过了,好像那是多么久远的事情,而我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离婚。我每天刷牙时想着,吃饭时想着,坐车时想着,身上的每一个细胞时刻都在提醒我:我要离婚。 8 我用丁小云提供的方法小试了一番,鲜有成效。首先我在李大勇的手机里发现了一个频繁联系的号码,通话时间分布在每天的晚上,累计时长625分钟,也就是说他们每天都要聊上二十多分钟,聊什么呢?他们会聊什么呢?我几乎没有想,便将号码回拨过去,立即通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喂”了几声后就挂了――果真有一个女人。 后来我又悄悄登陆了李大勇的QQ,一个显示为女性的头像发来一则信息:我们好久没见面了。我看了很久,不知道如何回复,好久没见面了!是的,李大勇回来一些日子了,他们好久没见面了,多遗憾啊,多相思啊,这句看似平常的话,其实又是何等的暧昧。 当然,在我做这些的时候,由于激动或者缺乏经验,所以并没有做到销声匿迹,当我再次打开李大勇手机和电脑的时候,所有的记录都被清除得干干净净,这使我很着急,仿佛刚找到的线索又给弄丢了。我只好采取了跟踪措施,因为李大勇常常很晚才回到家中。跟踪的事,也就两次就被他发现了。某个早上李大勇突然掉转头直逼上来,他把包摔在地上,一副愤然模样,他说,你竟然跟踪我,你他妈竟然跟踪我,你究竟想干嘛?我说我究竟想干嘛,你说我究竟想干嘛,我还能干嘛,我就是要和你离婚。李大勇一脚踢开地上的包,说,我们之间到底谁疯了啊,我们之间到底他妈怎么了啊。我长长舒口气,欲言又止,我本想告诉他从那根头发开始,那根头发把我们逼疯了,但我不想再说,他一定会继续狡辩,男人就是这样。再说,现在那根头发已经不能使我难受了,它让我浑身充满了战斗力,我只想离婚,我必须离婚,离婚才能给我一个新的开始,我似乎看到离婚后的日子正阳光明媚地向我走来。我把目光落在李大勇阴沉的脸上,我说,我就想离婚,要不我会疯了。我看到李大勇咬着牙,又咬了咬嘴唇,停顿了很久,才说,好吧,离婚…… 我决定回一趟娘家,这个时候,或许应该向父母汇报一下婚姻状况。结婚时是先斩后奏,这一次我希望能遵循先奏后斩。 父亲出去打麻将了,母亲在屋里择菜。我未作铺设,开门见山地说,我要和李大勇离婚了。母亲放下手中的东西,一脸愁容,问出什么事了?什么事非得离婚不可?于是我就简明扼要地说了头发的事情。我说他和那个金发女郎可能已经如胶似漆了,他们每天晚上都会通很长时间的电话,李大勇刚从北京回来他们就说很久没见面了……母亲颓唐着,不住地自言自语,怎么这个样子,李大勇怎么这个样子――我过去抱住母亲,这个时候,她应该比我更需要安慰。我说,不要难过,没什么可难过的,与其和这样的人生活,不如和这样的人离婚,离婚不是坏事,离婚是重新开始。母亲皱了皱眉,然后给父亲打电话,告诉他我和李大勇之间的事情。父亲大概牌运正处不顺,对着电话喊道,离就离,果真不是个东西,当初我看那小子就不顺眼――挂了电话后母亲依然一阵瑟缩,说,你爸同意了,可是――我打断她,没有可是,没什么不好的。我告诉她有刘美红,有丁小云,有王芳,有李小强,还有李大勇的爸爸妈妈……也就是说,有一群人,有一支庞大的队伍,站在我的身后。母亲似乎得到了鼓舞,抱着我,瘦弱的手坚定地在我背上拍着。 从娘家回去的路上,接到李大勇的电话,这是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给我打电话,我没兴趣听其解释,掐了,又响,再掐,再响,接通后,李大勇在电话那头咆哮,对的,我想应该用咆哮这个词,他说,我他妈要和你离婚,你他妈现在在哪里,你他妈赶紧给我到民政局来,――李大勇用五个“他妈”表示了坚定,他说,原来我调离北京的事是你他妈干的,我他妈要和你离婚,我他妈一刻都不想等! 我果真一刻都没让他等,挂了电话就打车去了民政局,一切顺利,是的,相当顺利。甚至比结婚还要删繁就简,我们没有财产分割的矛盾,没有李小强抚养权的矛盾,好像两个人共同完成了一件小事,共同看了一场电影,或是逛了一次街。当我拿着崭新的离婚证书时,竟笑了起来,它在阳光下显得那么明亮,那么煞有介事,仿佛是一本开往幸福生活的通行证。 从民政局出来,王芳出乎意料地候在门口。我十分惊喜,走上前,握住她的手说,真是谢谢你。 王芳打断我,因为李大勇已经站在一侧了,王芳说,嗨,我的闺蜜,不必谢谢我,我只是做了两件事情,第一件,你托我帮忙,我的确帮了;第二件,你也看到了。她指着身旁的李大勇说,我只是捡了一个你不要的! 我站在原处,没有说出话来,喉咙处像被堵住了,好长一会儿时间,才抬头看了看天空,又看了看地面,最后看着这两个身影渐渐远去…… 我把离婚证书放在胸口的口袋里,然后掏出手机,给李大勇的父母拨了电话,这个时候,我想应该告诉他们――离婚的喜讯。电话里一片嘈杂,我说,妈,我和李大勇离婚了。电话那头突然没了声音,过了很久,才支支吾吾地说,哦,我知道了,我们知道了。又说,我正忙着呢,煤气灶上炖着东西呢,我先挂了啊。 我把电话拨向了丁小云,我希望丁小云能和我一起享受这个结果。离婚了,仿佛跋山涉水了很久,终于平坦大道了。电话一直没人接听,过了很久,才通了,我说,小云,我离婚了――啊,丁小云在电话那头发出感叹,她说,终于离了啊,嗨,终于离了啊,改天帮你庆祝啊。我听到电话那头哧哧啦啦的声音,她应该在厨房里,果然丁小云说,我正在做饭呢。我想丁小云如果此时邀请我过去,我肯定一刻都不耽误,现在我多么渴望听到那种油锅里哧哧啦啦的声音啊。我试着问,什么时候帮我庆祝啊?丁小云说,嗨,改天,改天吧,我现在忙死了,我公公婆婆要来做客呢! 我长长舒了口气,在给刘美红打电话前,甚至祈祷了一番,电话很快就接通了,没等我开口,刘美红就笑了起来,她的笑声总是那么有感染力,那是一种把牙龈毫无保留地袒露在外的笑容。刘美红说,是不是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我?我也笑了,学着她把声音放得很大,我说,鬼精,都被你猜到了。刘美红一阵惊愕,说,离了啊,这么快啊。我说是啊,离婚不是要速战速决么?对方在电话那头又是一阵猛笑,说太出乎意料了,这是你这辈子干得最麻利的一件事情。我说,小红,你在哪里呢?过来陪陪我吧。刘美红迟疑了片刻,努力要收住笑容,说,我在海南呢,陪着李铁柱呢…… 9 我慢慢往回走,一种虚脱感又汹涌在体内。胸口好像很重,好似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我解开大衣的纽扣,果真是东西压着――离婚证书。我把它从口袋里拿出来,在路旁的一个石凳上坐下,像阅读一本杂志那样认真,从它的封面一点点地读到封底――申请离婚,经审查符合《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关于双方自愿离婚的规定,给予登记,发给此证……合上离婚证书,我仰着脑袋对着天空长长吐一口气,冬天的街头萧瑟很多,银杏光秃的枝头杵在天空,梧桐叶落光了,松叶落光了,木槿花叶落光了,兰草落光了……一切都暴露无遗地显现出来,石凳和我都暴露无遗地显现出来…… 我没有回忆过去的任何一个细节,也没有回忆和李大勇登记结婚的那天,好像一切都逃遁了,我突然想起《西西弗神话》,诸神处罚西西弗不停地把一块巨石推上山顶,但每次快到达山顶的时候,由于重力巨石又会滚下山去。现在我就如同那块巨石,被无数的手充满力量和热情地往山顶推去,可是就在到达山顶的时候,那些手不知了去向,我感到了一种无可抗拒的重力。 回到小区,天已经昏黄了。在门口竟然碰上了马脸女人,这是我第一次平视着这张脸,她的脸很清秀,甚至不算是长,往常我站在阳台上看,那张脸像似被拉长了,显得十分怪异。她的眉毛挑得很高,于是便显得神圣和煞有介事。这个时候,,我突然想和她搭讪一下,我走上前,动了动嘴角,说,嗨,买菜去啊?马脸女人十分惊诧,眼睛往四下找了找,似乎没发现声音的出处。于是我又说了一遍,去菜场买菜啦。马脸女人终于呵呵笑了,说,买菜,是,买菜,每天都去买菜…… 和马脸女人分开后,我回到家中。现在,我依然把自己扔在阳台的摇椅上,头顶的那块天空正逐渐暗淡,是的,这个时候,总是会发生点什么:太阳正悄悄落下,远处的钟声敲响五次,马脸女人正走在通往菜场的路上……我突然想起很多天前的那个日子,我也坐在阳台的摇椅上,为一种无所事事和空虚发愁。这么久过去了,我又坐在了这里,似乎一切都变化了,又好像,这一切从没有变化…… 臭蛋是个货车司机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在屯子里,巧玲是让大姑娘小媳妇羡慕的眼红的一个女人。她男人臭蛋是个货车司机,平时不抽烟不喝酒也没其他不良嗜好,每次出车回来都会给老婆孩子带礼物,是屯子里有名的好男人。 臭蛋只会挣钱不会花钱,工资一开,他就全部交给巧玲。巧玲起初过意不去,就抽两张给他零花,他不留,他说他花不着。后来巧玲习惯了这种方式,也不再有这动作。 转眼,臭蛋的两个双胞胎儿子该上初中了。臭蛋怕镇上的教学质量差耽误孩子的前途,和巧玲商量着让孩子到县城的私立学校读书。这不,两口子把两个宝贝儿子送到学校安排好后,巧玲想带着臭蛋到县城的大商场转转,给他买两件像样的衣服。臭蛋不肯去,说自己是个脏司机,成天接触的不是煤就是炭,穿啥都穿不出好来,买了也是浪费。巧玲知道他的性格,他为她和孩子舍得,为自己从来不舍得,巧玲心里明白这点,嘴上还是骂了他句守财奴。臭蛋听了不顶嘴,只是冲巧玲笑。这笑,让巧玲感觉心里酸酸的。 臭蛋要赶着出车,所以他们在县城饭都没顾得吃就急着往车站赶。这越急越没好事,走着走着臭蛋的背突然疼起来,巧玲说正好我们在县城,去医院检查一下吧,臭蛋说没事,说这一阵子经常这样,稍稍站一会儿就好。可这次臭蛋站了一会儿,还是疼,这下巧玲不走了,硬是招呼了辆出租车把他拉到了县医院。 医生询问了臭蛋的症状,不敢贸然下定论,要他去拍X片。臭蛋不去,说自己不过是平常的背疼,不会是病。巧玲生气了,说不买衣服我依你,不看病绝对不行,再说了不就几十块钱吗,咱就当买个安心。臭蛋看到巧玲真着急了,就依了她,拍了X片。医生说现在人不多,他们可以在这里等X片出来,也可以先回家明天再来拿。臭蛋非要走,他要出车,巧玲放臭蛋走了,她心踏实了下来,想在医院等结果。 两个钟头后,X片出来,医生看了后表情很凝重,巧玲看不懂图片就看医生,看到医生的表情心慌起来,想问又害怕得没有勇气。医生看得出巧玲的慌张,但不得不说实情,臭蛋患的是骨癌,晚期,已扩散到了肝肾,最多有六个月的生命。巧玲当即瘫在了地上。 回家路上,巧玲悲痛欲绝,但她还是觉得医生说的对,丈夫病了,她不能倒下,如果她也倒下了,孩子怎么办?她鼓励自己坚强,一路琢磨如何对臭蛋说,如果不说实情,那依臭蛋的性格,肯定不肯住院治疗,如果说出实情,臭蛋能不能受得了这样的打击?最后,巧玲还是决定对臭蛋说实情,她觉得臭蛋虽实在却不傻,不是好糊弄的一个人。 两天后,臭蛋出车回来,巧玲把诊断书递给了他。臭蛋看了诊断书后脸上马上变了颜色,巧玲只管无声地落泪。半晌,臭蛋清醒过来,平静地对巧玲说,既然病了,那就住院吧,能多活几天算几天,我以后全听你的,你说打针就打针,你说吃药就吃药。结婚以来,臭蛋第一次表现得这样乖巧,巧玲哇的一声趴在臭蛋怀里大哭起来。 臭蛋住院了。他果然听话,医生要怎么治就怎么治,巧玲买什么他吃什么,再不唠叨自己不需要。才住了几天院,臭蛋就告诉巧玲他觉得好多了,也不怎么疼了,疼时只要打个平常的止疼针就管用,所以他不会轻易就死掉的。巧玲听他这么说,心里也有了些安慰。臭蛋虽说病情减轻了,胃口却不大好,所以日渐消瘦。一次,医生趁巧玲不在偷偷问臭蛋,那止疼针真的管用吗?臭蛋笑着对医生说,管用,一打就不疼。医生摇了摇头一声叹息。 那天夜里,臭蛋病房其余的人都出院了,正好家里有事巧玲也回家了,谁也没有发觉,臭蛋已停止了呼吸。第二天一大早,医生来查房才发现了臭蛋已是一具尸体,医生发现,臭蛋的被褥都是湿的。巧玲赶来后趴在臭蛋的尸体旁哭得死去活来,她不明白走时臭蛋还好好的,还冲她笑,怎么会这么快就死了。 医生看着巧玲又无奈地摇头叹息,他告诉巧玲,臭蛋是他当肿瘤科医生以来惟一一个用几块钱的止疼针的人。 听到这话巧玲感觉到了臭蛋对她的欺骗,但想想也就释然了,因为这才是臭蛋一向的性格,天大的事都无法改变他。 火车上的爱情故事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虽然提前十天买票,她还是没能买到去那个遥远与草原毗邻城市的卧铺票。 硬座就硬座吧,她嘴角一翘,心早已飞向了几千里之外。她和男友分隔两地,大多时候都是男友到她的城市看她,这段日子男友身体不适,她偷偷请了一星期假,想给男友一个意外惊喜。 列车上很嘈杂,她坐左边靠窗。隔着茶桌是一对小兄妹,拿着大包小包,弟弟原来不坐这,是临时跟别人换了位置过来的,说兄妹坐一起有个照应。兄妹边上坐着一个清秀略带点书生气的中年男人。 她的右边是一个胖女人。胖女人一上车,就不停地四处打探,她似乎对硬座很不适应,不停地说,啥情况,现在坐火车还这么挤。你经常乘这趟车吗? 她看下胖女人笑笑说,不经常。 胖女人说她也是第一次乘这趟车,没想到这么多人,这样坐十几个小时,晚上没法睡,咋吃得消啊! 对面的中年男人说,现在是学生暑假期,坐这次列车到草原上玩的人多,所以卧铺票难求是自然的。 但胖女人不死心,见乘务员来验票,胖女人递过一沓钱,同志,能否换张卧铺票? 乘务员往前指了指说,换票到前面车厢。于是,胖女人就往前面车厢去了。过了一会儿,她回来了,说根本指望不上,想买卧铺票的人队伍排了老长啦! 胖女人在座位上叹着气,对胖女人的焦灼,她不以为然。 这时,中年男人问身边的小兄妹,你们是去走亲戚还是去旅游? 小女孩说,他们是赤峰人,这次是到重庆的姨妈家玩,现在他们是回家。 中年男人听后,一下显得异常兴奋地说,好,好!原来是草原上的巴特尔和高娃啊! 正在看窗外风景的她,不觉回头看了男人一眼,想不出这好字是什么意思。 中年男人说,他是内地写小说的,这次也是去赤峰,去参加一个小说笔会。 看不出来,作家呀!正哧溜哧溜吃着方便面的胖女人说了这么一句。 男人呵呵笑了,作家可算不上,只是发表了几十篇豆腐块而已。写作嘛,自娱自乐,自娱自乐。 发表了这么多,还自娱自乐啊。小女孩更是一脸崇拜。 男人说写小说不值钱,写小说的人只是精神富有。他说他们这次去草原,除了领略大自然的美景,每人还有一个任务,就是写一个与草原相关的爱情故事。 爱情故事?胖女人一脸困惑。 对,爱情故事。 拉倒吧,这世上,除了柴米油盐,哪还有爱情? 大姐,你这话可说错喽!中年男人说,爱情跟柴米油盐不矛盾啊,爱情的禅意,就在生活里,就在一饭一粥间。那种褪去浮华经得风雨的爱情,才是真正的爱情呢。不是有句歌词,叫平平淡淡才是真吗? 你这文化人,这么深奥的东西我可听不懂。胖女人哈哈笑。 你说呢,小妹妹?男人转而问身边的小女孩。 女孩脸一红,我不知道,我又没谈过恋爱。 没谈过恋爱没关系,你是草原上来的,说一说你们那里发展的爱情故事,让我先见识见识。 没有,没听说过。女孩说他们其实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草原人,他们是汉族,不游牧,不住蒙古包。她说现在草原上年轻人可少了,大都走出草原奔大城市去了,哪还有爱情故事发生呢。 说了半天,仍然没能找到一个响应者,中年男人显然有些失望,又闲聊了几句,就不再说话,顾自看起书来。 列车在咣当咣当地行进,她一直静静地看着窗外,想着越来越近的男友,满心欢喜。窗外一晃而过的村庄、田野、山坡、闪光的河流慢慢都融进了夜色里。 胖女人一会儿把头靠在背椅上,一会儿又把手提袋放膝盖上,头趴下去枕在上面,但这些姿势似乎都不舒服。后来,她又索性躺了下去,占用了边上那个空位置,胖胖的上半身把两个位置塞得满满,双脚着地,支撑着屁股以下那部分重量。 当东方那一抹晨曦出现的时候,她下了车,迫不及待地给男友电话。这时,她才知道,同样为了给她一个意外惊喜,男友正坐在去往她那个城市的列车上。那天是她的生日,她从南往北,他从北向南,正好擦肩而过。 就这样,她在他的城市吃着他平时经常吃的拉面,他在她的城市吃着她最喜欢的北海道面包,打着手机,唱着生日祝福,隆重庆祝着她的生日。 热泪盈眶中,她想起了火车上找寻爱情故事的那个写小说的男人,如果再遇见他,一定告诉他,一个关于她的爱情故事。 然而,生活有时真的就像多彩的云,变幻不定,半年后,她和男友分手了。原因是,她男友――一个天性浪漫的中学语文教员,在那次从她的城市回来的火车上,邂逅了一位女诗人,他们相爱了。 赔我一个男人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一 第一眼看到楚镇长,宋如琴的心禁不住跳了一下。事后认真细致地咀嚼第一眼的韵味,拷问自己为什么会心跳,除了耳烧面热,自己也说不清楚。 接待上访人员的地点在镇政府小会议室。镇党委办公室月主任一边招呼大家坐,一边和镇政府移民办工作人员给大家用纸杯泡茶,一人一杯送到上访人员桌面上。上访人员三四十个,一个二个像大老爷享受仆役服侍一般,有的望上一眼,有的似乎眼光很尊贵很吝啬,望都不望一下。宋如琴坐在会议室第一排,正在同活梅姑摆着家里没有男人的难处,听房大汉说楚镇长来了,她扭头往会议室门口看去,顿时觉得一只兔子怦一声撞在心墙上,忙直了身子,严肃了表情。楚镇长右手端着一个带把子的泥巴色陶瓷茶杯,左手拿着一个黑皮本子和一支笔,满脸微笑走进会议室。楚镇长有三十四五岁吧?标准的国字脸,眉宇之间蓄满男人英武之气;淡绿色T恤扎进灰色休闲裤里,让人觉得十分清爽精神,不像老公吴有元,总是松松垮垮、不衫不履的样子,名牌衣裳裤子,穿在他身上就成了地摊货。 宋如琴心里生长出茁壮的懊悔。昨天晚上要去镇“项上功夫”烫头发,出门后接到活梅姑的电话,说新来了镇长,房大汉喊大家一起去上访。她站住了,上访嘛,又不是相亲,收拾打扮得那么好的干啥子?大众化一点,上访了再去烫不迟,就扭身回了家。今天早晨,想换下身上这件淡绿色衬衣,穿那件才穿过一次的粉红色真丝吊带短裙,犹豫了好一阵,还是没有换衣裳裤子;头发也只用指头拢了拢没有梳,淡妆也没有化一点。她怪嗔自己不该这一副懒婆娘的模样,窝窝囊囊地就来上访了。 楚镇长走进会议室,把茶杯和笔记本往一张年老的条桌上一放,笑眯眯地向大家鞠了鞠身子。月主任不失时机地给大家介绍:这就是新调到我们镇上工作的楚镇长,今天本来要下村了解移民安置情况,听说大家要来上访,专门留下来接待大家。在月主任介绍的时候,楚镇长从裤包里摸出烟,依次散给上访人员。散到宋如琴面前,楚镇长微笑着问她:抽吗?她心里扑过一道热浪,连忙摇头说不。一般男人散烟都不散女的,楚镇长不管男女都散,说明随和细心。我不抽,不能给他糟蹋了,要是才调走的祝镇长散,他不散给我我都要伸手向他要一支,丢在地上用脚碾烂。 楚镇长开始讲话了,说初来乍到,对这里的情况不熟悉,欢迎大家上访,对镇党委和镇政府有啥子意见尽管提。宋如琴的眼光如同饥饿的乞丐,全部覆盖在楚镇长身上。楚镇长的声音真好听,像凉水井的水一样清亮,像百年老酒一样味好,像冬天火笼一样暖人。老公吴有元呢?鸭公声音,泥浆一样浑浊。楚镇长讲过话,吉大炮首先提问,说移民补偿不合理,果园按亩补,龙眼一亩只补偿九千元,他屋背后那一棵,一年收入就上万元,是不是镇上合起县上的人,吃了移民的补偿款?柳飞机第二个提问,他家修房子砌的堡坎,花了好几万元砌起来的,一分钱不赔,天底下哪有这个道理?宋如琴设计第三或者第四个提意见,不能第一二个提,枪打出头鸟;不能最后提,最后没人听。坐的位置也构思过的,前排与镇领导斜对着,以便引起领导注意。宋如琴的上访诉求乍听很荒唐:赔我一个男人。唉算了,楚镇长才来,我的问题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干脆选一个时间,单独找楚镇长上访。 宋如琴站起身,退到最后一排窗子下,挨着爱在一起打小麻将混时光的二大姐坐下来。二大姐问:你每次上访都坐头排积极发言,咋个今天当缩头乌龟往后缩哟?原来的镇长不理你,说不定新来的镇长会格外重视你,真的赔你一个男人,把你上访的问题解决掉。 宋如琴说:你不要幸灾乐祸,炭丸落到脚上你才晓得烫。 二大姐说:当然哕,没有男人的日子难熬哟。 二大姐一句话,说到宋如琴的痛处,宋如琴鼻头子一酸,差点掉下眼泪。她撇过头去,不再理二大姐,听上访的人提意见。不经意问,眼睛又落在楚镇长身上,见他直着腰板,支起耳朵,生怕漏掉发言者一个字,间或往本子上写一阵,放下笔,又支起耳朵听。 宋如琴怎么也听不进去大家提了一些什么意见,只觉得脑壳像蜂窝,蜂子们兴高采烈地飞着,你来我往,嗡嗡嗡嗡。她的思绪像断线的风筝,眼前悄然浮现出一张猪腰子脸来,上面的眼睛、鼻子、嘴巴分布得自由散漫。这张脸的主人叫吴有元,第一次见到是在叙府城的面馆里。她的老家在长宁县乡下,进城打工帮人守服装店。那天她同往常一样,八点半去店子斜对面的那家口口爽吃面,刚吃了两口,跑堂倌走到她的面前道:小姐,你的面钱那位先生给你付了。她不知是谁,抬头一看,两只非常聚焦的小眼睛射过来,她的脸火?着似地一热,慌忙低下头。她不认识那个小眼睛,为什么要给她付面钱呢?几下把面吃了走出面馆,在街边一棵树前,小眼睛迎上来,对她说:对不起小妹,我刚才把你认错了。宋如琴以为小眼睛要向她讨回所付的面钱,忙摸包掏钱。小眼睛挡住她的手:哎呀,我再穷,一碗面还是招待得起嘛。 不知道小眼睛真的认错了人,还是包藏野心,蓄意以这种方式亲近她?她后来多次问过小眼睛,小眼睛都说当时真的认错了人。 后来,宋如琴知道小眼睛叫吴有元。 后来,宋如琴知道吴有元比她大两岁,二十二,在城里一家装修公司做杂工。 后来,宋如琴知道这个下班后总爱来店子里摆龙门阵的家伙,老家要修一座大型水电站,他家将领到上百万元的补偿。 记得当听到上百万这个词时,宋如琴那略微搽了一点口红的嘴唇,惊讶成了一个大大的“O”,形成一个洞穴,让这个说不出来多少优点的家伙,灵便的舌头像一条泥鳅,麻利地钻进了这个洞穴之中。 突然,二大姐用手肘项她,把她从往事回味中顶回现实:楚镇长叫你。宋如琴抬头一看,楚镇长正微笑地望着她:请问你有什么意见要提?宋如琴慌张答道:我的问题复杂,不能耽搁这么多人的时间,我要单独找你上访。 楚镇长微笑的脸阴了一下,月主任侧过身子凑在他耳边不知说了几句什么,楚镇长颔颔首说:好吧,随时欢迎。然后站起身道,发一张名片给大家,上面有我的电话,有啥子事需要向我反映,欢迎大家打电话。宋如琴接名片的时候有一点狐疑:当官的人电话号码都很神秘,从不轻易告诉别人,他的名片一人一张地发,片(骗)子满天飞,是不是哄人的哟? 二 回到家里,宋如琴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细细地咀嚼上访会场的场景。这个楚镇长,还散我的烟,主动叫我提意见。一点不像调走了的祝镇长,做起那个穿不完吃不完的大母舅样子,找他上访反映问题,很不耐烦,说不了几句话就给你打断了。哎呀,那支烟该得接过来的,不抽做一个纪念的。我几时去找他上访?对,明上午。今下午去把头烫了,做直发还是卷发呢?她起来去镜子面前照了照,搂着头发比试和设想着效果,感觉还是直发大众化一些,就决定做直发。饭嘛,一个人,不吃又不行,吃又懒得做,干脆下一碗面吃了,睡一会儿觉,就去烫头发。 去拿锑锅接水下面的时候,宋如琴又自然而然地想起男人吴有元。这个挨刀塞炮眼的,耍朋友时,嘴巴蜜蜜甜,树子上的麻雀都哄得下来亲嘴,宋如琴这个农村出来没见过世面的女孩子,当然就是下饭菜了。朋友们见宋如琴跟吴有元耍朋友,都说他样子太丑,配不过她;爹妈见了吴有元,也劝宋如琴不要跟吴有元耍。宋如琴骑虎难下:爹呀妈呀,你们咋个知道啊,我已经是他的人了。那个雷公活闪、大雨倾盆的晚上,硬是赖在门市上不走,结果就,就,就生米煮成了熟饭。早晓得有今天这个结局,打死我都不会松开抓紧皮带的手,再大的雷再大的雨都把他撵出店面。说得多好听啊,一辈子爱我,不然天打雷轰。结果呢,天没打雷没轰,誓言就被风吹走了。 宋如琴原来在楼道门口摆了一个小干鲜摊子,吴有元离婚出走后,她也就懒得照料,干脆收摊不摆了。习惯真容易形成,宋如琴平时很少睡午觉,没摆摊了,很快学会睡午觉,而且一睡就是一两个钟头。还学会了打麻将。原想面吃了午觉后去做头发,居然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回味着楚镇长的笑容,楚镇长散烟给她的眼神,楚镇长叫她发言的神态。忽然,一个鱼跃翻身下床,从梳妆台上拿过淡黄色手包,唰一声拉开拉链,拿出楚镇长发给她的名片,看了看,在鼻尖上嗅了嗅,还放在嘴唇上叭了一嘴。她想给楚镇长打电话,下午找他上访。但从镜子里看见自己的头发乱七八糟地还没有烫,只好把刚出生的念头掐死。算了吧,睡不着,去把头发烫了再说。 哟,琴姐,看你的脸色,有喜事嗦?理发师小居笑问跨进“顶上功夫”理发店的宋如琴道。 嘻,我咋个会有喜事哟。宋如琴随小居的示意坐下理发椅道,烫直发。 打理好头发出门,宋如琴掏手机看时间,四点四十,想找二大姐打麻将,人家早就打起了,去没有位子;想去找活梅姑问问,她的问题上午楚镇长给没给她一个说法。走了几步,又站住了。从内心讲,宋如琴很反感活梅姑,觉得她太霸道了。活梅姑有一个门面,经营着一些日杂用品,近年来生意不好做,年初便租给了外地来的一个卖吼货生意的人。电站围堰截流了,移民安置房还没修好,淹没线下的必须搬迁,政府发给综合影响补助,一个门面一年一万八千元。活梅姑眼红了,自己的门面,一年八千元租给人家,人家一年则可以享受一万八千元,无缘无故地干得了一万元,便找卖吼货生意的人,强行撕毁合同收回门面,进了一点杂货又经营起来,以为可以吃到补助。卖吼货生意的人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拿着合同找镇政府上访。镇政府当然要按合同执行,没把补助发给活梅姑。活梅姑不服,撵到祝镇长办公室大闹,办公桌都给祝镇长掀了。祝镇长在面馆里吃面,活梅姑见了,走上去抓起祝镇长的面碗道,我的问题都没给我解决,吃个球!把碗乓一声给他砸在地上。宋如琴觉得活梅姑做得过火了一点,劝活梅姑要摆事实讲道理。活梅姑反唇相讥:你叫政府赔你一个男人,你又讲道理啊?宋如琴被问了个倒憋气,不再喜欢与活梅姑说话,也就打消了找活梅姑的念头。 做啥子好呢?她慢悠悠地走着。思绪又缠在了吴有元身上。好气人哟,娘家不同意,朋友们不赞成,自己项住压力,力排众议,嫁给吴有元,来到山平县市新镇。修水电站,市新镇全镇淹没,吴有元家获得的赔偿,同他当初说的百万元大大缩水,只有十来万元。移民安置房申购,县里还没有出台方案,大家纷纷猜测,可能要按户口申购,说一个户口基数是五十平方米,然后加实际人口,一个人二十五平方米,最高上限为一百五十平方米。那天晚上,吴有元在外面喝了酒回家,醉醺醺的。宋如琴已经睡得迷迷糊糊的了,吴有元摇醒她说,他有一个好点子,一分钱不去,就会挣到十来万现大洋。吴有元外号吴半城,宋如琴了解他的性格,言而无信,你提到县长,他马上搭白前天都在一起喝酒;你提到市委书记,他立即会说昨天都给他打过电话。经常有人揭他的短:吴半城凶得很,全中国的人,没有哪个不熟悉,昨天晚上他都见到涛哥了――电视上。所以,宋如琴被摇清醒了,?揄道:钱好挣得很,遍地是钱,只要弯腰去捡一下就行了;现在更好了,腰都不用弯,钱就跑到包包头来了。 吴有元上床,双手枕着头,靠在床头上,酒气熏天地说:真的,我给你说嘛,现在房价一平方米二千二三,移民房屋申购价八百多点,一平方米可以赚一千四五。一个人一个户口,至少可以申购七十五平方米,你算算,是不是差不多十万元? 宋如琴翻身侧向铺壁:你不要尽想一些吃不得的。一个户口只申购一套,未必自己不住拿去卖了? 说你是傻婆娘,你又说聪明得很,办法是人想的嘛。吴有元说,搞一个假离婚,我们去县公安局把户口拨成两个户口,不就可以多申购一套房子了? 宋如琴是那种头脑简单的人,吴有元生日那天早晨,有野女人给他发来短信。吴有元厕所去了,宋如琴清理衣裳裤子去洗,听见裤包里手机一声鸟叫,摸出一看,八个字落进眼窝子里:生日快乐,想你的人。她心一急,拿起手机去质问吴有元是咋个一回事。蹲着身子的吴有元接过手机一看,知道露馅了,脑瓜一转道:少见多怪,肯定哪个发错了。说着就删掉了,她信以为真。出去耍小姐,黑灯瞎火地内裤穿反了,回家上床宋如琴发现了,说:你洗澡我给你拿内裤,给你翻顺了的,你咋个面子在里面了呢,耍小姐了?吴有元说:我没有注意,以为面子在里面,又翻了一遍。还有一次耍了小姐回来,怕交公粮,有意在胸口上喷了一点酒,进屋就倒了地上。宋如琴慌忙把他扶起来,搀到床上,给他脱袜子,打洗脚水给他洗脚。对这一些事情她统统不去细究,听吴有元这么一说,确实是一个招财进宝的好办法,便信以为真了:你觉得可以你就去办嘛。 于是,第三天以感情不合去镇里办了离婚手续。 于是,第十天去县公安局户籍股拨成两个户口。 当然,这年月办事都有潜规则,他们还是费了一些周折,请了三次客,送了一些礼,才把这两件事情办妥的。宋如琴想,剩下的事就是如何享受果子的甜蜜了。但后来事情的走向,跟拉进屠宰场的猪一样,不是乖乖地听凭你按在杀凳上颈子上面一刀,求生本能促使猪憋足劲头左蹬右踢最后挣扎:移民申购房屋,以摸底调查时的户口为准。他们劳碌一场,白辛苦了。这都其次,关键是离婚后,吴有元变成白琼花的男人了,光明正大地睡在了一起。宋如琴找上门,吴有元躲起来,自琼花出面应战:你婚都离了,有啥子资格来找我,说我不该和他住在一起?警告你,以后再在我的家门口看见你,不要说我对你不客气。而白琼花,当过“南下干部”,有钱,在镇上家庭势力也大,宋如琴一个外地乡坝头嫁过来的女子,小菜一碟,咋个敢在白琼花面前叫板? 宋如琴要找吴有元说清楚:当初说得好好的,只要房子申购好了马上复婚,并且离婚期间仍然住在一起。没想离了婚当天,吴有元要搬出去住,说住在一起,人家要说空话。宋如琴虽然有一些不舍,但还是点了点头:要得嘛。哪晓得吴有元给她安了圈套,假离婚成真离婚了。后来的日子,宋如琴只有以泪洗面,让孤独陪伴她去度过一个一个的漫漫长夜。 宋如琴多次斥怪自己头脑简单。虽然,跟吴有元生活在一起,并没有多少幸福可言,甚至还有家庭冷暴力倾向;但是,自己生生死死选择了他,却被他抛弃了,在父母和亲戚朋友面前很没脸面。她希望借助镇党委、政府的力量,把吴有元给她找回来。甚至荒唐地想,维持一个名存实亡的婚姻都可以,当个名誉老婆,让他跟白琼花暗中来往。 宋如琴心事重重地走着,差一点被路面一个矮坎绊了一跤。仓皇稳住步子,山坡上镇政府那幢楼映进眼眸,她呆了一会儿,决定给楚镇长打电话,告诉他明天早晨去找他上访。打了几次都占线。楚镇长确实忙?还是有意不接?即使打通接了,推说有事又怎么办?算了,干脆明天直接到他办公室找。在,就找他说事;不在,走了就是。 三 第二天,宋如琴收拾打扮得整整齐齐,把那张虽不妩媚、但也中看的鹅蛋脸进行了精装修,掐着上班钟点,去镇上找楚镇长上访。她想好了,要把自己的事情,前三皇后五帝慢慢地给楚镇长讲清楚,一定要楚镇长解决好她的问题。在小河街,活梅姑见了走得兴致勃勃的宋如琴,很是诧异:离婚以后经常头不梳脸不洗,穿得也像没爹没妈的流浪儿的样子,今天穿得阔阔气气,头也烫得青春朝气,不解地问:你去相亲?宋如琴说去上访。活梅姑说:上访用得着这样收拾打扮? 可惜,楚镇长下村调研去了。 宋如琴很失落。锲而不舍地找了几天,楚镇长不是下村了解移民问题,就县里开会去了,要么镇上召集会议,解决移民安置、迁建一类问题;白天忙,晚上也忙;双休日忙,节假日也忙。哪有调走了的祝镇长潇洒?住在县城里,上午很晚了才来,办公室转几转,然后不是镇上就是下乡找人喝酒,半下午又回城头去了。宋如琴坚持不懈,抱定不在办公室找到楚镇长誓不罢休的坚定信念,耐着性子,每天掐着上班钟点到镇里。活梅姑笑话她:哟,你去镇上上班了? 虽然有时楚镇长也在办公室,但只要有人,宋如琴就不进去,在镇政府周边转,直到十二天后的一天下午,才逮住一个楚镇长一个人在办公室的机会。 楚镇长!宋如琴喊,竟然情不自禁地脸红心跳。 埋头桌上一个本子上写着什么的楚镇长抬起头:你,找我有事? 上访。宋如琴说。 哦,好,坐吧。楚镇长放下手中的笔,指着靠墙的一把翻板椅招呼道。随即站起身,用纸杯接了一杯矿泉水递给宋如琴问:你叫宋如琴吧?你的事我知道了,是不是假离婚成了真离婚? 宋如琴心一慌,嘴唇又成了O:他怎么知道的呢?狡辩遮掩道:我被他骗了。 楚镇长刚到市新镇的那天晚上餐桌上,镇办公室居主任就把宋如琴上访的事,作为镇里一个大笑话,详细地给楚镇长讲了。于是,楚镇长说:你不可能被骗吧?听说你想叫政府赔你一个男人,我想听听你的理由是啥子? 宋如琴目光一分一分地坚硬起来:你政府不修水电站,我就不去申购房屋,就不会让吴有元找到离婚的借口。 哟,道理像刚出锅的馒头,新鲜啦。再请问一句,你要政府赔你一个男人,是赔你原来那个姓吴的男人,还是另外找一个来赔你? 宋如琴心一跳,腹语道,你还问得怪哩。左手端着纸杯子,右手在纸杯子上机械地摩挲着,感到楚镇长的目光正覆盖在她身上,低头仓促应道:随便。 楚镇长意味深长地淡淡一笑,喝了一口水道:你这就给我出难题了。第一,我只听说过赔钱赔物,没听说过赔人的事,人咋个赔呢?第二,赔你原来那个姓吴的男人吧,不是我挑拨你跟他的关系,既然他跟着富婆跑了,说明他是一个见钱眼开的花心男人,不是英雄,更不是豪杰,不值你爱,赔你有啥子用?第三,要是另外找一个男人来赔你,你这么漂亮优雅的一位女士,我随便找一个来,你愿意吗?就是你不感到委屈,我都感到委屈!何况现在市新镇单身汉也多,一捋一大把,听说有这种好事,怕挤破脑壳来找我说愿意当赔偿物,争抢得打起架来,怕又会出现很多新的上访户。 宋如琴插嘴道:当然要比吴有元强的男人。 楚镇长的指头在桌面上弹钢琴一样磕着笑笑道:你这更是给我出难题了。你想,几万移民都没有想到为了多分到一套房子搞假离婚,吴有元想到了,说明他是人精,聪明绝顶,这种人,我打起火把掘地三尺都怕找不到啊。 这时,镇政府办公室居主任进来找楚镇长,瞟了一眼坐在那里的宋如琴,话中带刺道:又来叫赔你一个男人吧?这一会儿场口上正有一个男人睡在那里,你去看看,赔你要得不嘛? 楚镇长抬手示意居主任不要这样说;小荒啊,我得批评你两句。你想一想,国家、集体的便宜就那么好占吗?现在你便宜没占着,又付出爱情代价,千担挑缸钵,两头都滑脱,教训深刻。不过,事到如今,批评你没有用,关键还是要把问题解决掉。这样,你的问题,你提一个解决方案,我们看可不可行,可行就解决,不可行你得重新提方案,如何? 宋如琴一时找不到话说,见居主任把一沓资料送给楚镇长,楚镇长接到手中低头一看,眉毛就皱了起来,说这个事县里要得这么急啊?埋头看起材料。居主任站在楚镇长身边,等着楚镇长看材料,意思是等着他看完材料提出处理意见。宋如琴一时提不出方案,站不是坐不是,便说:楚镇长,你忙,我走了。我一个妇道人家,想不出好的解决办法,反正事情是你政府修电站引起我离婚的,政府就要帮我解决好我的离婚问题。 楚镇长边翻看着材料边回答说:谢谢理解。不过,清官难断家务事,你的家庭问题,还是得靠你们自己解决。有别的什么困难和问题,尽管给我讲好吗? 四 像前几次上访一样,问题仍然原地踏步没有解决,但宋如琴并不沮丧,相反还有一点隐隐得意,仿佛嘴里含着一颗冰糖,正淌出沁人心脾的甜美味道。 又一个镜头深深地烙印在她的脑海里,楚镇长说“尽管给我讲好吗”这一句话时,眼睛是从一沓材料上抬起来望着她说的。眼光柔和,温存,丝丝缕缕,入心入肺。你有别的什么困难和问题,尽管给我讲好吗?楚镇长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一个离了婚的女人,困难和问题多的是,比如晚上想男人了你也可以帮我解决?对了,这个楚镇长是不是对我有好感呢?不然,他说最后那一句话时,怎么盯着我的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其后不久,宋如琴捕捉到一条信息,坚定了楚镇长对她有好感的看法。 这消息,是活梅姑告诉她的。 活梅姑有一个妹,出嫁的地方,正是楚镇长的老家天皇寺。那天,她的妹来看望她,告诉活梅姑,楚镇长是天皇寺的人,她丈夫家同楚镇长家,还有一点亲戚关系。活梅姑想享受围堰截流综合影响补助的事,娘家人知道后,专门叫她的妹来告诉活梅姑,可以用亲戚的身份去找楚镇长,让楚镇长帮她享受到综合影响补助。言来语去中,活梅姑的妹还谈到了楚镇长两口子关系不睦的事,说楚镇长在原来的镇上与一个女人有关系,楚镇长的妻子闹到了县里有关部门,组织出面调查确有此事,想把楚镇长免了,但他干工作又是一把好手,作为挽救一名干部,才调他到移民搬迁任务艰巨的市新镇来当镇长。 活梅姑登门告诉宋如琴这个事,隐藏着一大阴谋。她以老家亲戚身份找楚镇长,楚镇长非常热情地接待了她。但当她说到想请楚镇长帮助解决享受综合影响补助的事时,楚镇长一口回绝道:我已经了解过了,政策摆在那里,群众眼睛也在盯着,我不敢突破政策给你解决;既然是亲戚,就要多理解,多谅解,多支持我的工作才对。活梅姑吃了闭门羹,心里不舒服。她也是当过寡妇的人,知道当寡妇的滋味。楚镇长虽然已婚,但享受的是未婚待遇,正是如狼似虎年纪,肯定需求旺盛。活梅姑判断,从那次楚镇长接待上访人员时,宋如琴看楚镇长的目光异样特别;还收拾打扮去找楚镇长上访,说明宋如琴对楚镇长有好感。况且,宋如琴头脑简单,爱钻牛角尖。因此,用她做诱饵,让他们做出一段风流韵事来,把这作为把柄,胁迫楚镇长解决她的围堰截流综合影响补助,何愁你不答应! 活梅姑上门找宋如琴的时候,宋如琴正吃过晚饭,斜靠在沙发上,一边看着电视,一边细心地揣摸着楚镇长对她说的“有别的什么困难和问题,尽管给我讲好吗”这一句话的精深含义,本不想理睬活梅姑,但人家主动走上门来,又是一张笑脸,还是叫了她坐,并给她倒了半杯开水。 活梅姑走后,宋如琴想,原来这个楚镇长还是一只偷腥的猫儿,怪不得看自己的眼光黏糊粘人。这样想着,竟站起身,打开穿衣镜前的灯,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拢拢头发,撩撩鬓角,嫣然一笑道:嗯,不错,二十五岁,脸色红润光洁,杨柳细腰,乳房挺拔,肤色白嫩;再扭动腰肢,收收腹,提提臀,挪挪腿,学电影电视明星摆两个造形,虽然是离婚的,还算年轻漂亮,说明自己还是有本钱,肯定吸引住了楚镇长。一个意念如一茎小草拱破她的心室:利用楚镇长对自己有好感这一点,想办法叫他解决好自己的问题,做到又到江边站,又不打湿脚。哎呀,即使打湿脚又咋个嘛,不就是名声吗?镇长都不怕,我还怕什么?再说,好名声值得为你吴有元保留? 宋如琴心乱如麻,一个意念在脑子里盘转:现在要做的事,如何能够单独接近楚镇长,去他办公室上访?显然不是地方,应该如何把他引到自己家里来才是办法。平白无故他怎么能来呢?得找恰当的借口,制造出机会。对,他不是说有什么困难和问题,尽管给他讲好吗?好啊,现在就遇到困难和问题了:厕所堵塞,疏不通,打电话给他,叫他帮忙疏通。试探他一下,看他来不来。来,说明他对我真的有意思。于是,她捡起放在沙发上的桔红色手机,看时间,正九点,不会这么早就睡了吧?电话号码嘛,早熟记于胸,便给楚镇长拨过去。 有趣,楚镇长的电话铃声,《糊涂的爱》,换成了《月亮代表我的心》。宋如琴暗自一喜,接着传来楚镇长富有磁性的男中音:你好,哪一位,请讲? 宋如琴预先设计,想电话接通后,用发嗲的声音说你猜,但瞬间意识到不行,关系没进展到那一步,要是自己自作多情,人家不买账,这个脸就丢大了。于是,她装着很焦急:楚镇长,我的厕所堵塞了,怎么也疏不通。你不是叫我遇到困难和问题尽管给你讲吗?现在就遇到了,你看怎么办好? 真的吗? 咋个不是真的昵?人家急死了,你要把老百姓的疾苦放在心上呀。 我现在在乡下,我请办公室居主任给你联系想办法疏通。 宋如琴一口否决:不不不,那个人,官不大架子大,我不想见到他。你是真心诚意给老百姓说话办事的,就亲自来给我解决。 我正在开会解决问题。你想想别的办法好吗? 都是问题,为啥子人家的你就解决,我的你就不解决?好吧,你不解决我找县上解决,到时候不要说越级上访,一票否决了你们的政绩。 冷了几秒钟,响起那个富有磁性的声音:好吧,我明上午十点来看看。 好的,我等着你啊!挂了机,宋如琴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现在要做的事,是把厕所如何堵起来。 这是一幢单位职工宿舍,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所建。宋如琴住在五楼,也是顶楼,两室一厅,七十多平方米,吴有元父母留下的,现在吴有元父母搬到成都工作的女儿那里定居了,房子给了吴有元。原来也发生过堵,是洗衣裳时,倒水不小心把内衣倒下去了,吴有元趴下身子伸手下去抠了很久才抠通。宋如琴受到启发,找了一块烂毛巾塞进厕所下水道,接了几盆水倒下去便堵住了。她搓搓手,满意自己制造的假现场。第二天起床,水漏完了。她学吴有元趴下身子,把烂毛巾抠起来,重新趴下身子把烂毛巾塞进下水道。打水试,堵住了,还有意把一碗泛着菜油珠子红海椒的菜汤倒下去。 一切就绪,宋如琴梳妆打扮起来,几乎衣柜里的服装都试穿了一遍,最后定格为一件淡绿色的真丝低胸汗衫,一条白色休闲裤,一双粉红色拖鞋。不仅身上,连卧室里也喷了香水。烧了一壶开水,特意上街买了一盒早白尖茶,细心地洗净茶缸,抓了一撮倒了一点开水来泡起,楚镇长来时好请他喝。 宋如琴在这里住吗?楚镇长没有食言,按时到达宋如琴短信指定的地点。当问话和敲门声传进宋如琴耳朵里时,她的心差一点跳出胸腔。喜滋滋地打开门,一看,心情一下阴了:与设想的楚镇长一个人来不同,身后还跟了两个男人,一个是办公室居主任,另一个是四十多岁,穿着一件脏兮兮的衣裤,提着一个花眉细脸的皮包,显然是请来疏通厕所的人。 你不是说厕所堵了吗?我们请来人帮你疏通。楚镇长温和地对宋如琴说。 宋如琴心情阴阴的,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将他们带进厕所指着说:你看嘛,不晓得咋个就堵起了。 楚镇长对着请来的那个人说:这个事就拜托你了,仔细一点,疏通后不要流汤滴水到处整得脏兮兮的,要把卫生打扫干净。然后对站在一旁的宋如琴说:好吧,镇上还有急事等着我处理,我走了,有事打电话。说罢,对居主任颔颔首,招呼着居主任一前一后走了。 宋如琴望断楚镇长的背影,像丢失了什么贵重物品一样很失落。厕所疏通起来并不难,那人前后不到五分钟搞定,宋如琴给他工钱,他说楚镇长已经给了。宋如琴问多少?他说二十元。 那人走后,宋如琴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心里五味俱陈。楚镇长主动给了工钱,说明楚镇长细心,有人情味。可是,他怎么要把办公室居主任带来呢?想了半天,脑壳忽然开天窗:嗯,楚镇长不愧当领导的人,聪明,带居主任来,是为了遮人耳目;把路找到了,下次我再有事找他,他熟悉路径,就可以一个人来了。 宋如琴跟楚镇长打去电话,告诉楚镇长:厕所已经疏通了,表示感谢;钱该我自己出,不能你开,我好久把钱还给你。楚镇长说小意思,宋如琴说不能让你又跑路又出钱,不管多少,一定要给。 五 宋如琴很满意自己的处理办法。下午,她精心修饰了一番,跟楚镇长送钱去。 可惜,楚镇长不在。碰上居主任,宋如琴对他没有好感,想佯装没看见走开,但抱着一摞材料的居主任主动问宋如琴:厕所还没有疏通?宋如琴说疏通了,但钱得她给,楚镇长给了,跟他还钱来。居主会告诉他,楚镇长县上开会去了。 出了门,跟楚镇长打去电话,一直占线,半个钟头后才通。楚镇长说在县上,钱的事,还不如一包烟钱多,不要再提了。 宋如琴站在镇政府出来的石梯子上愣住了。 再次见到楚镇长,是一个月后的事。 初秋,老天爷心情不舒畅,想起下雨就下雨,大半个月,很难有一个睛天。宋如琴顶楼渗水了,又正是卧室左侧衣柜边上,顺着墙壁蚯蚓一样往下梭。老房子,顶楼原来就发生过渗水,处理过一次的,但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再次漏水不足为奇。奇的是哪家遇到这种倒霉的事情都沮丧,宋如琴反而庆幸:又有找楚镇长的理由了。 经过坚持不懈的努力,在一个雨声淅沥的晚间,宋如琴终于打通了楚镇长的电话。刚接通,她便天塌地陷哭腔哭调夸大其辞地说:我的楼顶漏水了,卧室已经成了洗澡堂,我一个寡母子,咋个办哟。 传来楚镇长安慰的话:不要慌,先把一些贵重的东西搬到不漏雨的屋子里去。 宋如琴道:我一个弱女子,哪里搬得动那么多东西嘛,只有向你求援。镇政府门口不是写着“为人民服务”吗?现在我正需要你来服务啊。 只听楚镇长说了一声“你等着吧”就挂了机。宋如琴惆怅地望着手机,没明白楚镇长这一句话是挖苦讽刺她的,还是真的要来帮助她,把手机丢在床上,在外面哗哗的雨声中,一股屁坐在床边上,不知如何是好。 宋如琴的家在老岩子下。抬头望,屋后悬岩满是乱石杂树,多次发生过泥石流;即使睛天,偶尔也有飞石下滚,多次造成过人员伤亡。按理,老岩子下建房非常危险,但这里地形特别,后靠岩,前临江,根本找不出一块像样的宅基地,百分之七十的房屋都要砌堡坎才能修建。前年一天晚上,一砣飞石滚下来,把宋如琴的楼顶打了簸箕大一个洞,要是再打过去一尺,吴有元和宋如琴就见阎王去了。住在老岩子下的人说:人没有砸死了。虽亦诚惶诚恐,但也心安理得地住在老岩子下。 老岩子离镇政府远近约三公里。宋如琴望着墙上的水流无可奈何,想找毛巾贴在墙面上,吸住流下的水。但只要在下雨,这个做法都是徒劳的。前年飞石打烂房子吴有元就想重新把楼顶处理一下,可想到等不了好久就要搬迁了,没必要花一大笔钱去整,将就住一两年算了。哪晓得这种情况,多住一两天都恼火。 传来敲门声。陷进重重心事里的宋如琴一激灵。起身开门一看,居然是楚镇长,身后跟着司机小程。 漏得有好严重哟?楚镇长问。又带着一个人来,宋如琴心里不舒服,把楚镇长和小程领进卧室,指着墙上眼珠子一样下滚的水说:看嘛。 楚镇长凑近墙面,伸出右手二指抹了抹,仔细察看了渗水部位,说:情况虽然没有你说的洗澡堂那样严重,但确实也是一个大问题。来,我们帮你把衣柜搬开一点。你把拖把拿来放在墙脚下,水流在上面,免得满屋流起。说着,示意小程把衣柜挪开。摸出手机看时间,十点过三分。道:目前困难你暂时克服着,等安置房分到搬迁过后,你这问题就彻底解决了。 宋如琴心里又是惘然若失。她弄不明白楚镇长为什么不亲自一个人来解决她的问题,总是要带着人来? 雨半夜停了,屋没如何漏水了,她才睡觉。似乎刚迷糊过去,手机响了,睁开眼,天已经大亮了。她拿起电话问:请问哪一位? 电话那端道:我是良兴的妻子。 宋如琴糊涂:谁是良兴? 电话那端说:刚调到你们镇上不久的镇长。麻烦问一下你的尊姓大名? 我叫宋如琴,什么事? 你本事大呀,没几天就把别人的老公搞到手了。 宋如琴莫名其妙:你打胡乱说一些什么呀? 打胡乱说,昨天晚上我老公深更半夜到你家来做啥子?现在他死了,都是你干的好事,你得赔我一个男人,不然,这一辈子跟你没完! 宋如琴的头皮发麻,背心发凉,自己要求赔一个男人的诉求没有得到解决,人家却打电话来叫她赔一个男人,这,这――她正要问个子丑寅卯,对方电话断然挂断;重拨过去,对方占线。她丧魂落魄般地翻身起床,去找镇上消息灵通人士活梅姑。 活梅姑嘲笑她:哟,你水平不一般啊。听说楚镇长真是一个好干部,你上访要求赔你一个男人,他亲自赔给你了,真的吗? 宋如琴慌忙道:你不要乱说。听说楚镇长死了,真的吗? 活梅姑道:全镇的人都晓得了,你还蒙在鼓里?昨天晚上他到你家里来专门为你“服务”,还带着司机给他站岗放哨。为你“服务”出来后,被山岩子上一砣飞石落下来打中。被检查防汛安全的人发现,送往县医院的路上楚镇长死了,司机还在抢救当中,死不死还未可一定。 宋如琴如雷击中,眼前金星进溅,仿佛地震了,地面急剧摇晃着,天地问突然转盘一样旋转起来。 宋如琴不知道,楚镇长的爱人为什么打电话给她,是见楚镇长手机最后一个电话,想试探是谁打的。原号拨出,一个女的接到,立即触动了敏感的神经,砰一声打倒醋瓶子,向宋如琴发出庄严的索赔诉求。 宋如琴好容易站住脚,指着活梅姑的鼻尖几乎是咆哮:你们混账。告诉你,楚镇长是到过我家两次,但两次都有人陪着的。你们不能嘴里吐粪,冤枉好人。告诉你,我要上访,镇里、县里、市里、省里、北京,直到还楚镇长清白为止。 宋如琴疯婆娘一样,跌跌撞撞地走出活梅姑的家,走进初秋似雨非雨的天光里…… 一场轰轰烈烈的未遂爱情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一 沈蓉是经过公司副总尚文亲自面试招进来的,可上班有半个月了,却很少再见到他。公司的高层领导在八楼办公,职工在七楼,一般情况下,没有领导电话,职工不去楼上。 那天,沈蓉去九楼的复印室,路过八楼楼道,恰好看到尚文从办公室出来,低头看着文件,从她身边经过。沈蓉暗笑,故意撞了他一下。啪,尚文手里的文件夹落在了地上。沈蓉忙说,对不起,尚总。弯腰捡起,递给尚文。 你叫沈蓉,对吧。尚文认出了她。来,请你帮我把这份招标合同打一下,我急要。沈蓉展颜一笑,进了他的办公室。 沈蓉打字速度飞快,尚文站在她的后面看着,短短五分钟,三页长的材料已经从打印机里吐了出来。过程中,还习惯性地扬了一下飘逸的长发,发梢恰好拂过尚文的脸颊。 她拿过文件,递给了尚文。在他接过去的一瞬,沈蓉的中指轻轻从他的掌心划过。在他刚流露出有点惊诧表情的时候,转身,离去。 沈蓉就是要挑逗尚文,这个年过四十的未婚男人,头发稀疏,内分泌失调让那张五官还算端正的脸黑成了非洲元素。本不是她爱好的那道菜,然而在这个新的工作环境里,她需要一个人让她像攀枝花一样紧紧地缠绕。 沈蓉仅用了小小的伎俩就轻易地引起了尚文的关注。在接下的日子,公司每次会议,尚文都会指定她做会议记录,这让她有了更多接触高层领导并展示自己的机会。 沈蓉当然不是简单的女子,她很快就在随后的中秋晚会上狠狠秀了一把。这样活跃的女子,的确是为大场面而生的,她不仅主持出色,还现场唱了几首歌曲,都是蔡琴的曲目,被她演绎得温润婉约,让几千人的现场高潮不断,掌声、口哨声,好生热闹。 在当晚的酒宴上,沈蓉更是出尽了风头,她深不可测的酒量让集团领导惊讶,一桌的人除了尚文开车没喝酒,剩下的全被她摆倒了。后来,董事长只要有酒会都找她去陪,二十一世纪什么最难得,人才啊,这就是人才。 那天晚上,闹到午夜才结束,尚文用车子送她。他们没有直接回去,而是去了上岛咖啡。沈蓉没品出咖啡什么滋味,她舌尖的味蕾已经被酒精麻醉。但沈蓉明白,他们不是来喝咖啡的,这一点,从她未出校门就懂了。 然后,他们就在楼上开了房间。谁敢说,开房间就是为了欢爱。尚文竟然正襟危坐地和她聊了起来,这是沈蓉始料未及的,她已经做好奉献自己的心理准备。 沈蓉不是没有经验,她一直是有人生没人教的孩子,从初中就和男生上床,阅人无数。可尚文却认认真真地坐而论道,沈蓉期间也曾借口闷热解衣,尚文竟不解风情地帮她穿好,说天气反常,不要感冒,让沈蓉差点笑喷。 尚文侃,沈蓉听,东方肚白时,沈蓉已经睡着了。 二 再见到尚文,沈蓉就有点不好意思了。她好歹是个待字闺中的女子,主动宽衣解带,却被拒绝终究是没有颜面的。尚文却依旧请她去喝咖啡。她弄不清尚文的意图,男人嘛,不就是想变着法地把女人哄上床。自己主动上床了,呵,还装清纯呢。 再去酒店的时候,沈蓉变得更主动了点,反正男女之间就是那么回事,可尚文还是阻止了她的手,甚至都没吻她一下。沈蓉惊诧,问为什么?尚文说,你就像一个天使,我不忍。沈蓉,我们说说话吧。 登时寡然,沈蓉说了声,靠。穿衣拉门而去。 沈蓉烦躁得发疯,于是去“天堂隔壁”酒吧。在角落里坐下,点了瓶干红,她需要喝酒,想点心事。她的心事就是钱,这个世界就是那么现实,谁整天不是在为钱奔波。 可她真的需要钱,需要很多的钱。舞池喧嚣得像炸开了锅,沈蓉开始恍惚起来,她想,这是个美妙的夜晚,会有一个美妙的故事吗? 故事来了,来的这个男孩长着一张清秀的脸。他一定已经喝得很多了,他挤到沈蓉的身边坐下,拿过她桌上的干红,倒进一些在自己的啤酒杯里,然后对沈蓉说,干杯,为我们的相识。 沈蓉举杯碰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迷糊中,她伸手去摸男孩的脸庞,他有一双令女人心疼的眼睛,只是醉得朦胧。后来,说不清谁搂着谁谁扶着谁离开酒吧,说不清那个疯狂一宿的房间属于什么酒店。也说不清灯有没有开过天是何时亮的,反正她需要发泄,把今晚和尚文在一起时聚积的火焰烧掉。 沈蓉离开时男孩依然闭着眼睛,也许他醒了,但他没睁眼。走的时候,她掏走了他口袋里所有的钱。她拿她需要的,也让他些许心安。至于误会,有什么呢,都过去了,也没指望再见面。 她出了酒店,直奔医院。她的母亲正需要钱拿药。 三 办公室主任来找她时,沈蓉很惊诧。他和她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话。他说,尚文是个不错的男人,事业有成,有房有车。他说,尚文至今是单身,是因为很多年前,爱上一个女子。他是个重感情的人。他还说,在尚文心目中,你就像天使一样圣洁,你长得还真像尚文当年的恋人呢。 沈蓉苦笑,领导同志,你到底想说什么? 主任最后说,傻瓜,尚文爱上你了。然后就走了,留下沈蓉呆若木鸡。这算什么,一个比自己大两句还转弯的男人爱上自己了。她恍然,原来,尚文要的不是她的身体,而是全部,还真把自己当成天使了,他想来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然后也许就是结婚。 沈蓉连续几天都在苦思冥想,原本她可以不考虑的,可她现在必须认真地对待了,因为她需要钱,而尚文也算是个成功人士。伏明霞可以嫁给梁锦松,而央视的美女主持张蕾更是嫁给了五十多岁的王吉财,她为什么不能嫁给尚文。 于是,沈蓉开始俨然以尚文的恋人出现在大家的面前。她说,尚文,嫁给你,可以,拿五十万来。尚文说好。他知道沈蓉不是见钱眼开的人,也听说她有个得肾病的母亲。 同事开始议论纷纷,一如当初人们乐此不疲地议论伏明霞。傍大款在这个年代已经见怪不怪,可要为此嫁给年龄差距那么大的老男人,这在祖国人民的心里感情是复杂的,尤其当这样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的时候。 沈蓉不理会这些,她本身就是个特立独行的女子,在上学时听到的流言已经足够,况且她现在已经不再脆弱。她关心的是如何用这笔钱请个好的大夫,把母亲的病医好。 她首先要做的就是,立刻把母亲转到当地最好的医院,请最好的医生。 住院手续办好后,她去找医生。进了主任室,一抬头,她不禁怔住了,那个医生竟是那么熟悉。真是冤家路窄,居然是在“天堂隔壁”酒吧遇到的那个男生。 那个男生微笑说,我叫韩军。 四 后来,沈蓉问韩军,你们这里的医生都像你那么年轻?韩军说,我还年轻么?都而立了。沈蓉看着他,依旧那么清秀,但眼里的那一抹忧伤已经荡然无存,心情应该已然走出阴霾,脸上的灿烂说明了一切。 韩军说,请我吃饭吧,你上次把我钱都掏光了,我快饿伤了。沈蓉的脸登时就红了,这终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因为前面的故事,饭吃得不尴不尬,很长时间两人都不说话。沈蓉在想,如果不是为母亲看病,她宁愿一辈子见不到他。可她没有选择。 韩军犹豫着开口,嗯,其实我不是你想的那样。沈蓉也忙着说,我也不是。然后两人又红着脸吃饭。半晌,韩军又说,我女友去了美国,不回来了,上次我所以。他结巴着解释,然后他鼓起勇气说,沈蓉,做我的女朋友,好么? 沈蓉惊呆了,她没想到韩军会说这样的话。她慌不迭起身跑出了饭店,走在马路上,她忽地流下了眼泪。她有些感动,多么阳光的男生啊,可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这个福气。 果然是着名医院,水平显然值得信赖。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母亲的病好了很多。沈蓉说,韩军,叫我如何感谢你。韩军开玩笑道,那就嫁给我吧。 沈蓉的脸上浮上一层阴影,不说话。韩军叹了口气,我知道我不配,可能在你心目中,我就是一个花花公子。沈蓉没有反对,尽管她心里不是这么想的。 韩军不再提这些话题,但他更加用心照顾沈蓉的母亲,有时到了深夜才离开。他说,沈蓉,你用心上班,这里有我呢。 再过一个月,就要做手术了。有天晚上,母亲对沈蓉说,孩子,我一直没有对你说你父亲的事情。这一次,如果我手术失败了,你就去找他,他叫尚文信。 尚文信,你真是个千刀万剐的孬种。沈蓉心里暗骂。 五 这样的手术你做过几次?沈蓉问韩军。这样的赌局,她输不起。韩军笑,记不清了,你难道信不过我? 沈蓉低头,我信。她还能怎么说,不信,她还有别的选择么。 韩军说,这样吧,我们做个约定,如果手术失败了,我从楼上跳下去。成功了,你嫁给我,好么?沈蓉一呆,她没想到这个时候,韩军还能想出这么馊的主意。她苦笑,说好。她敢说不好么。 她发现每次和韩军对话,总被他“迫害”得无话可说。 尚文坚持要来看她的母亲,沈蓉没有再拒绝。到了这个分上,总该要见面。尚文说,也让我这个未过门的女婿尽一下孝心。 那天,下着毛毛雨。进了病房,沈蓉刚要介绍,却见母亲和尚文四目相对竟都十分惊异。半晌,母亲缓缓拉过她的手,交给尚文,说,这就是你的爸爸!尚文的脸色登时煞白。 沈蓉血往上涌,她原以为母亲会说把自己托付给尚文,好好照顾自己。却听到了这样的混话。她皱眉,大叫,妈,你说什么啊?! 母亲的眼泪像断线的珍珠,他就是你的亲生爸爸啊。 二十年前,尚文读大学时,和在学校餐厅打工的沈蓉母亲相识,在毕业前夕,两人相爱,还偷食了禁果。尚文回家安顿好了工作,再来找她的母亲,可她已经走了,学校当然不会收留一个和学生乱搞关系怀孕的女工。这么多年,都是母亲一人把她拉扯大的。 原来,尚文就是尚文信。 沈蓉快要崩溃了,她冲出病房,再也没有回来。她浑噩地走在街道上,给尚文发了条短信,照顾好我母亲。然后,连手机扔进了护城河。这真是一个让她伤痕累累的城市。 八 午后,阳光照耀在拉萨的大昭寺上空,像是给寺院涂上了一层金色,平添了几分神圣。沈蓉虔诚地跪在那里,一动不动。弹指间,她来这里朝圣已有三年。 不知道何时,身侧跪着一男子,闭着眼睛,神态安详,口中念念有词,佛主啊,保佑我,一定要找到沈蓉,我已经找了她整整三年。 沈蓉侧目一看,正是韩军,忍不住潸然泪下。 等在对岸的爱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秋棠和一个陌生男人见面的这天,两个女人才偶尔相遇。她们都是33岁,那个叫华依,是个独眼陪购师。秋棠第一眼就感觉出,要不是那只瞎了的眼睛,华依应该是一个很有姿色的女人,身材苗条,容貌端庄,说话也是温文尔雅,很有气质。 “可惜……”这两字秋棠几乎脱口而出。 华依似乎看出了秋棠的心思,她自信地笑了笑,轻轻握了握秋棠的手,说:“咱们现在开始吧。” 她是主动找上门来为秋棠服务的陪购师,是秋棠单位里的一个同事推荐的。那个同事对秋棠说:“你该抓紧了,都33岁了,再晚连青春的尾巴都抓不住了。”于是,她说出了一个叫华依的女人。秋棠还是第一次听到“陪购师”这个名词,有些不太相信,经同事一说,才知道自己真的落伍了。 所谓陪购师,是目前城市里刚刚兴起的一种形象设计职业,人们的生活水准提高了,心理需求开始从最基本的生理需求和安全需求,上升到了尊重的需求,重视外在形象和修养,于是这一职业开始有了市场。秋棠听了以后,感到很新鲜,决定采纳同事的建议,亲自试一试。 华依的第一项工作,就是到秋棠家里来,进行一次“清柜”,当然这是和秋棠约好了的。秋棠是一个仔细且怀旧的姑娘,多年前的衣物和用品往往都还保存着,在华依上门之前,她还做了一次清理,怕让这位精明而新潮的陪购师笑话。但还没打开衣柜,华依一眼就盯上了秋棠刚刚买来的包上,那是她咬了咬牙花了半月的工资买的一个麦迪逊名包。 华依说:“这个包,方方正正,直线感太强,您的身材曲线感非常好,这种包不适合;另外您的身高也适合小一点的包。” 秋棠的脸红了一下,说:“那,我推掉它吧。”实在的,她是一个不懂穿衣搭配的人,在这之前她去商场买衣物,喜欢什么就瞎搭,钱不少花,别人看着都不协调。 接着,秋棠打开了自己的衣柜,让华依一件一件的观看,虽说大部分的衣服还没下过水,但都被华依给淘汰了。秋棠不免觉得可惜,可是一听华依的见解,却又都很在理。 “你还没有对象吧?”华依问。 秋棠点点头,不禁又望了一眼她那只独眼。 华依虽然只有一只眼睛,但人常说一目了然,这只眼睛确实很厉害。肯定是她感受到了自己闺房的气息。但华依给秋棠的感觉又是那般随和,一见面就给她一种无话不说的欲望。 “你呢?”秋棠问。 “算是结婚了吧,”华依说,“可是他被我送进了监狱。” “为什么?”秋棠很吃惊。 “呶,”她用手指了指自己瞎了的那只眼睛,说,“故意伤害罪!” 接着,华依开始给秋棠化妆。原来,形象设计内容很是丰富,包括个人风格确定、场合着装指导、发型设计、服装搭配、色彩顾问、形象包装等等。秋棠觉得这一下午花500元很值,她觉得这500元拯救了她的形象,似乎也拯救了她死灰复燃的对于爱情的憧憬。 华依一边忙碌,一边说着自己的故事,仿佛她俩已经成了多年的闺蜜。 原来,华依曾经做过5年的时装模特和服装品牌代理,那时的她简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大红大紫。和爱人结婚后,她一门心思忙于自己的事业,简直把家庭都置之脑后,因为这个,丈夫多次和她吵架,后来上升到了家庭暴力,看到她和一些男人混在一起的时候,他的气焰会更加嚣张。 在一次打闹中,丈夫不慎打伤了华依的眼睛,这只眼睛从此就失明了。他毁了华依的前途,毁了她的一生。 华依说:“当时,我恨不得亲手杀了他!” “后来呢?你一直独身?” 华依说:“他进去了以后,我考虑了很长的时间,决定他出来以后,和他复婚。” “啊?怎么会这样?”秋棠震惊地张大了嘴巴。 华依说:“我亲自送他进了监狱的大门,他突然跪了下来,对我说了一句‘华依,我对不住你!’接着,给我磕了一个头。当时我觉得他好可怜,我觉得他是爱我的,这就是爱之切恨之切吧。女人最怕就是一根筋,在这件事上,我也有推卸不掉的责任。” 秋棠不知为什么流下泪来。 在这期间,华依接到了一个又一个的邀请电话,看来她的业务很忙。秋棠听华依说,她的眼睛瞎了以后,并没沉入痛苦之中,她重新振作起来,抓住这个很前卫的职业。目前,她还带着20多名学生,专门为企业事业单位职员。公务员、商人等白领阶层服务。她们会在面试、会宴请、重要仪式前,主动联系她们,让她们用专业的眼光选择、搭配更适合的服装。 凭感觉,秋棠认为华依是与自己差不多的女人,在事业上要强,在爱情上却很失败。 而秋棠这次找华依上门服务的内容,却是为了一次虚无缥缈的约会,像这样的约会秋棠已经不止一次了,在都市里,她已经算是过了口儿的女子,每次她都有一种心灰意冷的感觉,可唯独这次,她却鬼使神差听取了同事的建议。她是想不惜重金寻求“美丽”,打造一下自己的“品位”。因为她听介绍人说,男方是一个了不得的商业巨子,经过几次痛苦的婚姻失败,所以对女人挑剔得很。 “秋棠小姐,您至今还没找到意中人吗?”华依问。 秋棠笑了笑,说:“年轻的时候,不把爱情当做一回事儿,认为自己不会被任何一个男人降服,追求过我的男人,都一个个在我身边消失了……” “难道说,就没有一个为你去牺牲的男人吗?”华依又问。 “有倒是有一个的。” 秋棠说起了一个叫陈设航的男人。当初,这个叫陈设航的男子对秋棠简直到了死缠烂打的地步。他们当时都是20多岁,刚刚步入社会,他俩都在一家不起眼儿的公司做出纳。他们薪水很低,刚刚可以满足自己的温饱,所以秋棠没有心思接受他的风魔搬投来的爱情袭击。 陈设航问她:“秋棠,我为了你可以做出一切。不相信,我马上剁下一根指头来。” 第二天,秋棠看见陈设航果然有一个小拇指裹上了纱条。秋棠哭着说:“陈设航,你这是何必么?” 那天,在陈设航的再三请求之下,秋棠硬着头皮和他去了一次涞湖游玩。秋棠望着湖面,开玩笑地说:“陈设航,你真的爱我吗?” “爱,爱你有一千一万个理由。” “你要是真的那样爱我,就从这个湖里游过去,我在湖的对面等你。” 说着,陈设航就脱了衣服,一头扎进了水里。 秋棠在湖的对岸等着,可是一直等到半夜,也不见他的影子。她笑了笑,了无情趣地说:“男人,都是这个德行。”说完自己回去了。 从此以后,陈设航在单位、在她的眼皮底下消失了…… 化妆完毕,华依陪同秋棠去选购衣服。秋棠决定去那家老字号的万达商场,那里的服装新潮而价格适中。可是华依却提出了不同建议,她说:“按您的年龄,不适合去万达的,你应该去兴华。请您相信。我和兴华没有任何关系,因为兴华的服装会比万达的更高档,价格也不贵。” 秋棠点点头。 两个小时以后,当秋棠站在穿衣镜面前时,她简直惊呆了,连自己也说:“太棒了,太棒了!”她感觉镜子里的自己简直换了一个人。 付过钱,秋棠与华依就此作别。她要去和一个陌生男人约会,不知为什么,没有华依在身边,她觉得空落落的,后悔自己不该叫她走。可是华依很忙,再说她只约了人家一个下午的时间。她想起华依的男人,那个值得叫华依等待的、伤害她的男人,不禁苦苦一笑:爱情是一个令人琢磨不透的东西,谁也不敢妄自界定。 来到了约定的地点东来咖啡厅,秋棠扫视了一眼大厅,果然发现一个拿着《现代杂志》的男人已经坐在了那里。不知为何,他的心狂跳了一下。那是一个十分体面的男人,西装挺括高档,相貌很有男人的特点,男人特有的风度几乎把她打倒了。 “您好,让你久等了。”秋棠声调适中地说。 男人抬起头来,几乎在同时,二人都惊呆了。 “陈设航?” “秋棠?” 过了好久,二人像是从梦中醒来一样,握了握手,开始走进预先约定的包间。 喝着清咔,秋棠再次仔细地看了陈设航一眼,多年不见,他胖了,除了胖以外,更多了一种自信。不过,他还是少了半截小拇指,那是他当年追求秋棠的标志,若说他受到了伤害的话,是不是也该记上秋棠一笔账呢。 “哦,”陈设航说:“秋棠,你还是很年轻,很漂亮,和当年一样。” 秋棠的脸一红,说:“过奖了。” “没结过婚?” 秋棠摇摇头。 “当年,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游到对岸去吗?”陈设航说,“因为我不会游泳。” 秋棠说:“可是我在对岸等了你好久。” 陈设航说:“现在等到了吧?” 他们都没有了激动的情绪,显得波澜不惊。 秋棠一下想到华依,难道说,爱情这东西,是要经过一段时间来等吗?在等的过程中,沉淀、酝酿,直至成熟…… “设航,”秋棠说,“这些年,我的脑子里一直没忘记过你。” 陈设航说:“那你就该问问我吧,我还有很多的故事要讲给你听呢。” “那就慢慢讲吧。”秋棠说。 代客求爱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这天,韩智在网上闲逛,看到有一个名为“代”的网站,进去一看,不由大吃一惊。 里面“代”的可真多啊:小到换煤气做家务,中到接孩子回家,送老婆回娘家,大到生孩子找工作买房子。天啊,我们原来已经进入了一个“代”时代啊。他微微叹口气,轻轻嘟囔着:“要是有人能够代求爱就好了。” 原来,他早就暗恋上了班花宋晓淼,可他又不敢表白。人家宋晓淼不仅长得漂亮,举止端庄,而且学习还特别好,一毕业就到大公司工作了。据小道消息说,她爸爸还是一位大老板。再看看韩智自己,没背景没工作,怎么敢跟人家表白啊。 韩智想到这里,忽然灵机一动,自己要不就“代客求爱”,由他这个陌生人去探探口风,避免了双方见面的尴尬,对方不愿意,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对方要是愿意,那就再好不过了。 心动不如行动,韩智马上创建了一个网站――“代客求爱网”。 这天,韩智的同学刘哲约他出去吃饭,准备给他介绍一个在大公司工作的朋友,看能不能走走后门,找到工作。 这个朋友叫陈威,是个很帅气的小伙子。吃饭时,刘哲调侃韩智是否追上了心仪的女孩,韩智连忙倒苦水,诉说自己各方面的不足,但韩智说自己却由此找到了创业的灵感,他在网上建立了个网站,专门代客求爱。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当韩智诉说自己不敢对暗恋的女生表白的时候,陈威立马接过话,表明自己也有暗恋的对象,但是不敢表白。 韩智心想:生意上门啦!于是他极力推销自己的“代客求爱”。陈威觉得这个点子挺有意思,于是答应成为韩智的第一个顾客。 晚上,陈威把自己暗恋的那个女生的照片发过来了,居然也是宋晓淼。韩智脑子里“轰”的一声,一片空白。 陈威半天不见动静,忙问他是怎么回事。 韩智回过神来,又把陈威跟自己对比了一下,感觉陈威比自己条件好多了,床晓淼跟他谈恋爱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 陈威先付了一笔定金,并且要求韩智随身带着一个微型摄像机,把求爱的过程拍下来,他才会承认,韩智也答应了。这是韩智挣下的第一笔钱,但他却一点儿高兴劲儿也没有。 第二天,韩智就去买了个微型摄像机,巧妙地装在挎包上。他试用了半天,已经能熟练掌握了,而且效果还不错。 下午6点,韩智买了一大柬玫瑰花,带着微型摄像机就出发了。 宋晓淼家果然很有背景,住着一套高级别墅。韩智不觉黯然神伤,出了好一会儿神,这才打开微型摄像机,挪到别墅门口,上去敲门。 很快,里面就有人问:“谁呀?” 韩智于是报上了姓名。宋晓淼猛地拉开门,惊喜地问道:“韩智,怎么是你?你从来没来过我家,是怎么找来的?” 韩智只好说,他听同学说过她家的住址,就找过来了。 宋晓淼拉着韩智进了门,问他来找自己有什么事。韩智就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宋晓淼一听说他是代替陈威来表白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下来,耐着性子听他说完,然后冷冰冰地说:“你的任务完成了,可以走了!” 韩智迷迷糊糊地回到家,“呼”的一声关上房门,这才彻底清醒过来。他一见到宋晓淼就晕了,准备好的那套词儿早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最重要的是,宋晓淼好像并没给他结果,该怎么给客户交代呀?他这才发现连微型摄像机都忘了关,连忙连到电脑上,仔细地看起来。 只见宋晓淼只是淡淡地听完了他替陈威示爱的那些话,却没有明确表态,就冷冷地送他出了门。 韩智看着影像,忽然发现就在他离开宋晓淼家后,树丛后面晃动着两个人影。他怕是自己眼花了,忙倒回来再仔细看,真有两个人藏在树后面,鬼鬼祟祟地偷看着他。这两个人藏在树后面做什么?宋晓淼一个人在家,万一…… 他心里忽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时,陈威发来网络消息,问他结果怎么样了。韩智只好说,他已经去过宋晓淼家了,给宋晓淼说了该说的话,但宋晓淼并没有明确的表示,他想找机会再见她一次。 陈威却说只要做过,就不会后悔,不用再去了。他跟韩智要那段录像,说看过录像就会付钱。 韩智正要把录像给陈威发过去,但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陈威怎么会这么慷慨?连个结果都没有,他就肯付款!而且自己说过再给他争取一次的。如果他真爱宋晓淼,肯定不会轻易放弃这个机会,再联想到宋晓淼家门外那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他更觉得不对劲了。 韩智马上给宋晓淼打电话,想跟她了解一下情况,但宋晓淼根本就不接他电话。他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宋晓淼不会是遇到危险了吧?韩智“腾”地一下跳起来,一边打电话报警,一边往宋晓淼家赶去。 他赶到宋晓淼家的时候,警察已经先赶到了。警察跟宋晓淼了解了情况,正要离开,韩智却拦住了他们,跟他们说了自己遇到的怪事,还把那段录像放给警察看。 警察马上找来物业经理,物业经理证实,他不认识那两个人。如果是他手下的人,他看一下背影也能认出来。警察感到问题严重了,又向宋晓淼了解陈威的情况。 宋晓淼说陈威是她公司的同事,平时交往并不多。警察很快就调出了陈威的相关信息,却发现他登记使用的身份证,是挂失过的。 这个“陈威”,竞冒充了别人的身份! 宋晓淼仔细一想,也发现了几个疑点。最近一段时间,她家经常来些不速之客。有上门推销的,有送快递的,还有说是代人送花的,但她都没让这些人迸过门。这些人不会是想害她吧?这么一想,她忽然害怕起来。 警察马上赶到了“陈威”的暂住地,把他抓起来一问,“陈威”很快就交代了。他本名叫黄连,是一个犯罪团伙的成员,他们想绑架宋晓淼。 宋晓淼的父亲宋子成是亿万富翁,又只有宋晓淼这一个女儿,只要他们绑架了宋晓淼,就能索要到千万赎金。 为此,他们进行了精心的准备,先让黄连借用陈威的假身份,打人公司,接近宋晓淼,了解到她的行踪,结果发现她外出时总有人暗中护送,没办法下手。那就只剩下一个地点,宋晓淼的家。 但宋家的情形他们一点儿都不了解。“陈威”几次提出到宋家去看看,都被宋晓淼拒绝了。他们化装成推销员、快递员,却连门都进不去。 恰好“陈威”经朋友介绍认识了韩智,知道韩智暗恋的竟是他们要绑架的人,就借用韩智的“代客求爱”,来了解宋晓淼家的情况。 警察快速出动,很快就抓住了那几个家伙。其中两个人,就是偷偷藏在宋晓淼家门外,随时准备动手的歹徒。 宋晓淼听得出了一身冷汗,身子还在微微发抖。 韩智忙给她道歉:“对不起,我被坏人利用了,差点儿害了你。” 宋晓淼却摇了摇头,感激地说:“幸亏你多了个心眼儿,及时报了警。不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你是怎么发觉陈威可疑的?” 韩智说:“我说再给他争取一次表白的机会,他却没反应,这就不正常,要是我呀,只要有一丝希望,也会拼命地去争取,哪会放过?” 宋晓淼却一撇嘴说:“你也就是个说的本事。机会就在眼前,我也没见你争取过呀。” 韩智忽然明白了,他一把拉住了宋晓淼的手,张了张嘴巴,却什么也没说出口。宋晓淼又撇撇嘴说:“我说的吧。你再不说啥,我就走啦!” 韩智灵机一动,忽然想到了他的新业务,于是不疾不徐地说道:“宋晓淼女士,我受韩智先生之托,来为他表白求爱。他早就暗恋你了,只是囿于双方的条件,感觉和你相差太多,一直没敢对你表白。其实,他在心里深深地爱着你啊。请你认真考虑一下。” 宋晓淼脸上微微一红,轻咳一声,也一本正经地说道:“韩智先生,我受宋晓淼女士委托,来对你说两句。她知道你一直默默地喜欢着她,纵然没有表白过,但她感受到了,并且她一直等着你当面说出你的爱。现在,她终于等到了你这句话……” 韩智一把搂住了宋晓淼,给她来了一个热吻。“代客求爱”里没有这一项目,是他临时加上的。好在,宋晓淼也没反对,还热烈地回应着他…… 曾有少年待我如花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一、狗咬李治平 2011年5月,我在宁安中路没命奔跑,跑掉了鞋子,跑散了头发,最终还是没能追上那辆载着丢丢远去的小轿车。丢丢是我养的一只可卡狗,从初二到高二整整陪了我三年,但还是被妈妈强行送给了别人。 所以,我有些恨你了李治平,捎带着恨你爸爸李修齐。据说你家是书香门第,这一点从名字上就能看出来,你们爷儿俩取“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意。你爹和我爹是分别十多年的战友,在来我家看望我爸之前已经阔别十三年之久。据说,十三年前,我去你家做客的时候你还“强吻”过我,而彼时年仅5岁的我回敬了你一记老拳,恰好打在了你的右眼上,慷慨地送了你一只黑眼圈。可是,如今十三年已过,你的眼神却还是不怎么好,在故作熟络地进我屋找我聊天的时候,居然一下子踩在了丢丢的尾巴上。你难道不知道狗尾连心的道理吗,要知道,我小时候去朋友家抱丢丢的时候它还没满月,我硬是拦住了要给它强行断尾的主人,将它抱回了家中。一开始,我还不明白可卡为什么都要断尾,现在我才了解,原来是为了预防你这种两眼漏神的王八蛋。 那一天,在被踩到尾巴以后,一向温顺的丢丢毫不留情地咬了你一口。 那一天,我们一家人七手八脚地将你送到了医院,打了疫苗。 我妈妈嘴上不说,但是,却偷偷在网上发布了赠狗公告。5月的某一天,当我放学回家,看见它正被新主人丢进后备箱时,我就不淡定了。我追在汽车后面一路狂奔,我像个疯子一样大喊大叫,我甚至听见了被关在后备箱里的丢丢传来的呜咽声。但是,双脚最终难敌四轮,筋疲力尽的我只能颓然地坐在路边,从书包里掏出手机,拨通你上次留下的号码。我记得上次你说,因为工作调动的原因,你全家都搬到了这座城市,如今,丢丢因你而遭此大劫,你自然应该贡献力量。 我在电话里大骂你王八蛋,我大喊大叫着要让你把丢丢找回来。 于是,半个小时后,你便骑着那辆明黄色的单车杀到了我面前。 你将从远处捡回的鞋子丢到我的面前,歪着脑袋看我。 你说:“麦子琪,不就是一条狗吗,不要搞得像失恋了一样好不好?” 知道吗?李治平,我最讨厌你这种爱说风凉话的人,丢丢虽然只是一条狗,但对我来说却比你重要多了。有生以来,我只跟你见过两面,丢丢却陪我度过了无数个日夜,如今,你有什么权利谈论我跟丢丢的感情。 我猛地站起身,光着右脚一瘸一拐地走到你面前,恶狠狠地盯紧你双眼,要挟你道:“李治平,有种你再说一遍?” 也许是意识到了有些不对劲,你尴尬一笑,将车子停在路边后,走到了我的面前。在低头看了看我哭红的眼睛后,你换了一种语气问我说:“真哭了?” 我猛抽了一下鼻子,抬脚恨恨地踢了一下你的小腿:“怎么办吧,李治平,你还我丢丢。” 二、一辈子会很长 你答应帮我找回丢丢了。 可是,由于妈妈是在网上发布的信息,人家来取狗的时候,没留下地址,茫茫人海,哪里去找。 那一天,我央求了好久,才从妈妈那里要来了丢丢新主人的电话号码,可是,电话打过去却是忙音。为了查到更多信息,我甚至还曾到附近商场里的自动缴费机给那个号码交了10块钱话费,为的就是查到卡主的姓名。可是,那台该死的缴费机吞了我十块钱之后,才告诉我,那个号码居然是查不到身份的。直到那时,我才明白也许是丢丢的新主人怕我们反悔,用的是街边顺手买来的临时卡。 人来人往的商场里面,我气急败坏地猛踢了几下缴费机。 你见铁皮缴费机瘪下去一块,赶忙拉起我的手,快速地淹没在了人群中。你拉着我一直跑出商场才放开我的手,没好气地对我说:“麦子琪,你疯了吧?” 我懒得理你,走远一步,沮丧地坐在了台阶上。 “不要总想那些不好的事情嘛,如果你跟丢丢缘分未尽的话,早晚有一天它会重新出现在你身边的。” 你一边说着话,一边漫不经心地坐到了我身边:“告诉你件值得高兴的事情怎么样?” 我鼻子里喷出一股冷气,故意将脑袋转向了一边。 “前些天我爸不是一直在帮我联系插班的事情吗,最近有眉目了,我很可能去你们学校哦。” “嗬――” 我冷笑一下,对你那自以为是的“好消息”似乎提不起丝毫兴趣,眼睛只紧紧盯着不远处跟在一个美女脚下逛街的贵宾犬。我记得以前丢丢也是这样摇头摆尾地跟我一起逛街的。每当逛到这家商场的时候,它都会在对面那个卖烤肠的小摊前流连不去,样子像极了一个淘气的小孩子。 “说个期限吧,李治平。” “嗯?” “你什么时候能把丢丢给我找回来,说个最迟的底限?” 我眼圈再次泛红,几乎是在对你嘶吼了,我看见你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你试探了许久才对我说:“一万年怎么样?” 我再次挥拳打向你的眼圈,好在这一次你似乎有了经验,伸手握住了我的拳头。我猛地将你的手甩开,一边头也不回地往回走,一边恶狠狠地告诫你:“李治平,如果丢丢真的找不回来了,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 你的话从背后远远地传来,你说:“麦子琪,一辈子很长的哦。” 很久很久以后,我才明白,原来一辈子,有时候那么那么短。 说实话啊,李治平,我没想到两个星期后你真能转来我们学校,而且就在我们班。 也许是因为你的成绩太出色,才能随便选班级的吧。 可是,你干吗要随便选座位啊,你干吗搬着自己的桌子坐到最后一排,还坐在我身边?坐在窗边的你挡住我看风景的视线了,你知道吗? 为什么,你的每一次出现都让人心生反感? 班主任向全班同学介绍你的时候,你对着我做鬼脸,我在桌下悄悄地对你竖中指。 奇怪的是,班上许多女孩子似乎对你还挺有好感,欢迎的时候巴掌拍得震天响。身穿白衣的你站起身来向大家鞠躬的时候,我伸腿轻轻地抽掉了你屁股下面的凳子,我本想给你来个下马威,让你的屁股摔八瓣的。可是,神奇的是,你坐了一半,发现屁股悬空以后,居然以一种怪异的姿势僵在了那里。你脸上带着笑,姿势就像是舒服地坐在凳子上,直到全班同学把目光移开后,你才漫不经心地拉回凳子,坐在了屁股下面。 你是有点无赖的李治平,进入我们班以后,你绝口不提丢丢的事情,反而三番五次地跟我作对。每到下课的时候你都找我聊天,难道是想让本来与世无争的我与全班女生为敌吗?你没看到有些女孩看我时的眼神就像是要吃了我吗? 知道吗?李治平,在你到来之前,我心里偷偷暗恋着一个男孩,我安安静静坐在教室最后一排,仿佛不存在的麦子琪其实过得挺好的。可是,自从你出现以后,我那原本平静的生活就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坐在你前面的那个男孩名叫陈南征,我喜欢他整整三年了。 当初,我之所以养丢丢,正是因为他家有条母可卡,我本想等丢丢发育成一条健全的公狗后跟他家那条可卡处对象的,可是,你的出现却改变了这一切。 现如今,坐在我旁边的你又在大谈特谈小时候亲我被我揍的事情了,你那摆明着是想毁我清誉。 我连忙看了一眼前排的陈南征,确定刚才你的话他并没有听见后,狠狠踩了一下你的脚,压低声音对你说:“李治平,不要搞得我们之间很熟一样好不好,你赶紧还我狗,要不鬼才答理你。” 你的嘴角露着坏笑,仿佛明白我心事似的,转身看向陈南征,接着将蜷曲的食指举到他头顶,做出了敲击状。 我连忙将你的手拉回来,我听见你笑得有些猥琐,用一种小到不能再小的声音对我说:“麦子琪,你喜欢那家伙对不对,别忘了哦,小时候我们就私定终身了。” 我搬起桌子上的课本狠狠地丢在你头上,如果,我不能阻止你那不怀好意的接近,至少我可以在陈南征的面前表现得不那么喜欢你! 三、遗失的油彩画 你说得不错李治平。 你和陈南征除了那“忧郁”的气质外,其实大差不差。 我承认,你也属于帅哥的类型,我也承认高二(三)班出帅哥,这是整个学校公认的。 可是,你败就败在了那大差不差的一毫厘。 当陈南征忧伤地望着窗外的落叶,而看着漫画书的你却时不时地发出傻笑时;当陈南征坐在操场边支起画架一丝不苟地描绘天空中的云朵,而球场上踢着足球,汗流浃背的你将被汗水浸透的T恤丢到我面前时,我就觉得你有些拿不上台面了。 我伸脚将你的T恤踢成一团,缓缓地走到陈南征的面前,在他身边的草坪里坐下,我想让他把我画进画里。我试探了许久才敢开口跟他说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问他,他家的可卡怎样了。 在听到我的话后,手持画笔的陈南征微微愣怔了片刻,旋即,才不无忧伤地对我说:“死了。” 他的话虽然很简短,但依然还是能听出满满的忧伤,我突然有些恨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愚蠢的问题了。 回答完我的话后,陈南征就再次拿起了画笔。我故意将屁股向着他的位置挪了挪,与此同时我看见你故意将球踢到了我们面前,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你弓身在我脚下将沾满汗水的足球捡起来的时候,脸上再次露出了那种欠揍的坏笑,并且还故意用一种不大不小,恰好我和陈南征两个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对我说:“麦子琪,你坐在他身边冷不冷啊?” 我知道,你是在用那句话讽刺陈南征冷若冰霜了,可是本小姐就是喜欢他那种沉默寡言的男孩。我恨恨地剜你一眼,举起拳头朝你挥了挥。我本以为你会识趣地走开的,可是,在将足球丢给其他队员之后,你居然不知死活地坐到了陈南征身边,并且用肩膀撞了一下他的肩膀,说道:“哎,看不出来嘛,麦子琪喜欢你!” 那一刻,我的脑子嗡的一声就大了,我看见陈南征手中的画笔被你撞落在了地上。而听到你那句话的他,正抬起头来茫然地看着面红耳赤的我。 “是不是啊麦子琪,你是不是喜欢陈南征啊,大胆说出来嘛!” 此时此刻,你已经用双臂撑地慵懒地半躺在了草坪上,眼中满是杀人不偿命的无辜。空气一下子变得死一样寂静,我恨不得变成一只蚂蚁,隐藏在脚下被烈日炙烤得发蔫的草丛里。 好在,陈南征只是微微一笑,便收拾起画具,向着教室的方向远远地走去了。 直到眼睁睁地看着陈南征的背影消失在教学楼形成的阴影里,我才长舒一口气,跳起身来,不由分说地在你屁股上狠狠踹了一脚。 你脸上挂着的是一副被人们称作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你索性平躺在了草地上,眯着眼睛对我说:“勇敢一点能死啊,麦子琪?早死早投胎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我张了张嘴,本想将你大骂一顿,可是却悲哀地发现与你这样的无赖很难理论出一个所以然,于是只能转身愤愤地离开了那块是非之地。 我听见你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你说:“哦,对了麦子琪,其实我喜欢你。” 我终于忍无可忍,回身抓起别人放在操场边的半瓶矿泉水向你丢去。我看见你轻松地将瓶子接到手中,拧开瓶盖喝了几口后,一边用剩下的水浇灌着自己的脑袋,一边笑着对我说:“谢谢你哦,麦子琪!” 其实,后来,我曾偷偷地溜回到操场,在围墙的一角,捡回了那张陈南征遗失在草坪上的油彩画。 四、偷鸡不成蚀把米 你说,关于陈南征你已经埋好了伏笔,既然他已知道了我喜欢他,但凡对我有一丝好感的话,不出半个月总会有些反应。 说到此,你耸了耸肩:“你想啊,麦子琪,一块石头摆在你面前,你天天浇水的话,就算开不出花来,也至少能长几根青苔吧。” 你说,要么陈南征压根对你没兴趣,要么他一定会有反应。 对于你的这种理论,我不予置评。客厅里,你老爹又在和我老爹下围棋了,而你,则趁机溜到了我的房间里。你走进我房间的第一秒便看见了那张陈南征尚未完成就丢弃在了操场上的画,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而那张画的旁边摆满了丢丢的照片,看到相框里那只调皮可爱的可卡狗时,你的神色暗淡了不少,尴尬地笑了一下,没再说什么。 而我没有注意到的是,那一天,你从我房间里出去的时候,偷偷顺走了一张丢丢的照片。 于是,一天以后,那份印着丢丢照片的寻狗启事便贴满了全城的大街小巷。 你是要用那种方式来讨好我吗?李治平,要知道,那本就是你应该做的,毕竟,当初丢丢是因为吃了你的肉,才遭此横祸。你在寻狗启事中大言不惭地说,如果丢丢现在的主人愿意割爱,你必有重谢。可是,你能有什么给人家啊,身为一名穷学生的你总不能以身相许吧? 一开始,我对丢丢的“失而复得”并没有抱多大希望,一如我没指望陈南征能像你说的那样对我伸出橄榄枝一样。 可是,有些时候狗嘴里真的能够吐出象牙。2011年11月27日,仿佛一向对所有人所有事都漠不关心的陈南征居然破天荒地跟我说了第一句话。 课间,他走到我的面前,将一张亲手完成的油画递到我的眼前,简简单单地对我说了声:“送给你。” 直到那时,我才确定,那天,我在操场上捡那张残画的时候,他看见了。平常,他没事的时候总喜欢站在窗口望着操场围墙外面辽远的天空发呆,彼时,没人知道静静地坐在他身后的我到底有多想透过他的眼睛,看穿他那颗善感的心。 可是,等出去自由活动的你回到教室,我一脸得意地将那张油画在你面前摊开向你炫耀的时候,你却用一种毫不在乎的口吻反驳我说:“送你画能说明什么啊麦子琪,也许他仅仅只是希望自己的作品能有人认同而已。” 虽然,你说这话时故意表现得很轻松,但我还是清清楚楚地在你眼中察觉到了一丝担忧。 我小心翼翼地将那张画着一大片向日葵的油画卷起,藏在了书桌的最里面。 远处讲台上的物理老师又在做那个小车碰撞实验了,手机在裤兜里微微震动了一下,我掏出来,便看到了屏幕上闪烁着你的名字。 你在短信里对我说:“相信我麦子琪,陈南征那样的家伙只爱他自己!” 我一个字一个字地将那条短信删干净,把手机关机,我转脸用口型对你说:“你是吃醋了吧,李治平?” 你说得没错李治平,陈南征给了我一个错觉,而事实上他的确自私地只爱他自己。后来的事情无情地证明,他送我画,的确仅仅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因为,当我“有意无意”地在其他女生面前提起这件事情的时候,才从另外一名女生的口中得知,其实班上很多女生都曾收到过陈南征送的画。为此,我还被其他几个人深深地鄙视了一顿。 我把陈南征慷慨赠画的行为看做是博爱,我掩耳盗铃般地劝自己――陈南征送你的画是最特别的。可,让人感到遗憾的是,陈南征真的只是送了我一张画而已,而他喜欢的女孩另有其人。 说实话啊李治平,圣诞节晚会上的我是有些蒙的。 当时,高二年级所有的七个班一起在学校的大会堂里举行晚会。为了博得陈南征的好感,让他认为我是一名德智体全面发展的好姑娘,一向很少参加集体活动的我,甚至还上台表演了节目。 可是,当站在聚光灯下的我好不容易才唱完那首五音不全的歌,在同学们的哄笑声中走下台,跑到陈南征身边时却发现原本属于我的座位上,已经坐上了别的女孩。 “其实,麦子琪同学的小品表演得挺不错的。” 舞台中央,自以为风趣的主持人对着话筒为我打圆场,周身再次传来一阵哄笑。而我却似乎对这一切浑然不觉,只定定地看着座位上的那个短发女孩,如果没看错的话,彼时陈南征的手和她的手是偷偷拉在一起的。那个名叫赵曼琪的女孩我认识,是高三(一)班的班花,同时还兼任校广播站播音员。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一向沉默寡言的陈南征怎么会跟她在一起。据我所知,赵曼琪的形象并不怎么光辉。 “南征,我是不是抢了别人的位置啊?” 看到我后,下巴高高扬起的赵曼琪轻而易举便将难题推给了陈南征,估计要换成我,这种四两拨千斤的功夫至少还得修炼几百年。 我看见陈南征一脸尴尬,试图将手从赵曼琪手中抽出来,却被对方紧紧地握住了。我不想看陈南征为难,于是便主动转身朝着你的方向走去,你身边还有一个空位。闪烁不定的灯光下,恍惚间,我似乎还看见你朝我挥了挥手,摊开双臂做拥抱状。可是,令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我知趣地转身离去时,赵曼琪却站起身走到我身后,猛地拉住了我的手,拍了拍我的肩膀一边示意我坐回座位,一边贴到我耳边冷冷道:“麦子琪,你说到底是谁要抢谁的位置呢?” 我面带微笑地目送她离去,我试探了许久才重新坐回陈南征身边,剩下的时间里,我一直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敢正视陈南征的双眼。我本以为事情这样就算过去了,我没指望陈南征能够回心转意抛弃赵曼琪,反正内心喜欢着陈南征的我已经跟他“形同陌路”了这么多年了。可是,三天后,以赵曼琪为首的广播站,居然把那次晚会的录音制作成了一个特辑,在校园上空滚动播放。她还特意完整地保留了我那首歌的全部录音,又配上了诙谐的解说,跟另外一个男播音员在喇叭里打趣说:“我看,麦子琪同学完全有能力进军相声界。” 她那明摆着是要搞臭我。 大雪纷飞的校园里,站在楼角的我抬起头来忧伤地看着那只结了冰凌的大喇叭,我将手中的雪团朝着它狠狠地丢过去,我甚至还脱下了右脚的雪地靴,对着喇叭眯眼瞄准的时候,你就来了。 你跟《红楼梦》里描写的西凤姐似的,人未至而冷笑先至。 你将后背靠在墙上,笑着对我说:“麦子琪,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你那么一说我就恼了,我把靴子重新套到脚上,一下子将你撞开,大步流星地朝着广播室的方向奔去。 就算是全世界都把我看低,我也不能让你看不起。 五、替死鬼 是的李治平,2011年12月28日,我砸了学校里的广播室。 我承认那时自尊心作祟的我是脑袋一热做出了傻事,我忘记了当时广播室里的播放器是开着的,于是便向全校直播了一场闹剧。我也承认,原本待在教室里的陈南征听到现场直播,气喘吁吁地冲进广播室的时候,我还误以为他是来帮我的。直到他把纠缠在一起的我和赵曼琪拉开,又一脸厌恶地把我推开。 那一刻,原本暴烈异常像个泼妇的赵曼琪立马换上了一副温柔的面具,小鸟依人地躲到了陈南征的身后,居然还轻轻地哽咽了起来。 “麦子琪,你怎么能随便打人呢?” 陈南征下意识地拉起了赵曼琪的手,愤怒地质问我。瞧他那话说得,什么叫我打人啊,刚才我们俩明明是在对打好不好? 我心中有千万句理由,可是,当站在陈南征面前的时候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只像根木桩似的杵在那里,眼眶盈满了泪水。实话实话啊李治平,这一点陈南征的确比不上你,至少你在两个女生争吵的时候懂得沉默,我和赵曼琪吵架的时候,你一直默默地站在一旁,显得很有绅士风度。 直到看见火速奔袭的陈南征向赵曼琪伸出了援手时,你才变得不那么淡定了。你上前一步,轻轻地将我向后拉了一下,示意我不要跟他们一般见识,最好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你压低声音对我说:“刚才的广播,校领导肯定都听到了,此地不宜久留!” 可是,从小就特好面子、自尊心特强的我怎么会听从你的安排,甘愿就这样败下阵来。我猛地将你的胳膊甩开,上前一步,直直地盯住了陈南征的眼睛。我的心怦怦怦地跳个不停,时隔那么久终于鼓足勇气向他说出了心里话。 “陈南征,她喜欢你有什么了不起啊,我也喜欢你呢。” 陈南征微微后退一步,嘴角居然露出了一丝冷笑。想来,我的这个做法更加膨胀了他那变态的自尊心吧。而彼时的你,已经及时地拔掉了广播器的电源。 “哟,陈南征,魅力挺大啊,麦子琪喜欢你哦。” 赵曼琪的那句话明显是在提醒陈南征了,果不其然,在听到她的话后,陈南征嘴角的冷笑转瞬即逝,再次抬起头来,看着我道:“对不起麦子琪,我只喜欢赵曼琪。” 李治平,其实早在陈南征和赵曼琪一起看我演小品的时候,我就想到这一点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当亲耳听到这个“判决”从陈南征口中说出来的时候,我的脑海还是有些发蒙。我想让自己保留最后一丝尊严,想对他们报以一个祝福的微笑,可是,到最后,说出口的祝福,还是变成了脏字。 想来,班主任和校领导就是在我骂人的时候冲进广播室的。 而你看到来人的第一反应就是猛地掀翻了面前的桌子,开始对屋内的设备飞踹踢打。看到你的那一系列动作,我一下子傻在了原地。直到两天后,学校对你做出开除决定的时候,我才猛然间明白,原来,你那是在保护我。 你在校领导面前坦白说那天是你去砸的广播室,原因仅仅是因为广播声音吵到了你睡午觉,而我和陈南征等人是去阻止你的。 你对我说这些的时候,脸上始终挂着微笑。 校门口,你拖着一个巨大的行李箱,箱子里装着你的课本、衣物,以及那张盖着巨大印章的处理决定。你说:“没关系的麦子琪,反正我才刚来这所学校没几天,大不了再去另外一所学校,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有很多学校都抢着要我呢。” 你说得没错李治平,你的成绩很好,是很多学校争抢的对象。 可是,为什么,此刻,你脸上虽然一直笑着,而我,还是忍不住微微红了眼眶。 你说:“爸爸时常跟我说,20年前,他跟你爸一起执行任务时,你爸把唯一的一件防弹衣套在了我爸身上,现在我们两家扯平了。” 说话间,你将行李箱绑在单车上,已经跨上了单车。 我上前一步,下意识地拉了拉你的手,压低声音对你说:“李治平,要不,我做你女朋友吧?” 而你却轻轻地推开了。 你摸了摸我的脑袋,笑着对我说:“麦子琪,你这一定是被我感动了,我可不希望你是用这种方式来报答我。” 由于后面拖了一条长长的尾巴,你的单车骑得东倒西歪,而费力地掌控着平衡的你还在对着身后的我挥手,你大声地对我喊:“等着瞧吧麦子琪,总有一天,你会心甘情愿地喜欢我。” 我站在你身后的树荫里,突然间破涕为笑,我在心底默默地回答你,一定会的李治平,这一天仿佛已经不远了。 六、等不到结果开花 可是李治平,那一天骑着一辆加长自行车缓缓远去的你为什么那么吝啬。 为什么不慷慨地给我一次全心全意喜欢你的机会。 再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已经躺在一方不足半平方米的黑色小盒子里了。平日坐在我旁边位置上,那个总喜欢把长腿伸进过道里的你难道不觉得局促吗? 再次见到你,我已经被爸爸整整关在屋子里三天。他怕我不能接受上一秒还活得好好的你,下一秒突然就不见了这个现实,直到葬礼时才同意我去参加。 黑色相框里的你还在微笑,而守在你身旁的李叔叔已经比上一次见面瘦了一大圈。 我恨,我当初为什么给狗取名叫丢丢了。 你杀进我的世界是因为它,离开我的世界也是因为它,是不是因为我给它取了这样一个晦气的名字才不小心弄丢了你。 街边卖水果的小贩告诉我们说,那一天,他看见一个骑车拖着一只行李箱的男孩,在巷子里狂追一条棕色的可卡狗,那条可卡狗极其聪明,总是选狭窄的地方逃窜,眼看男孩就要追上它,它却从路口两根护栏中间一闪,消失在了拐角。骑着单车的男孩本以为能够轻松通过,可是却忘了身后那个巨大的行李箱。结果,砰的一声闷响,行李箱卡在了两根护栏之间,惯性作用下,车子上的男孩被直直地甩了出去,脑袋撞在了地面上。男孩挣扎着站起身,又向前追了几步,最终缓缓地倒在了地上。 我静静地站在你面前却不敢哭,我怕我一哭所有人就都哭了。 我本该在你离开学校的时候就提醒你拖着一只大尾巴的单车看起来不安全的,我本该勇敢地向校长自首,说那一天搞破坏的人是我的。 这样的话,后来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吧。 我难过的是,每当晚上做梦梦见你时就好像你还在身边,而睁开双眼,全世界都已找你不见。 我难过的是,其实心中的某颗种子早已悄悄地萌发,又非要等到结果开花。 如今,我所能做的,只有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偷偷烧掉油彩画,烧掉关于陈南征曾经的一切。直到那时,我才悲哀地发现,我们两个人之间所曾拥有过的一切是那样少得可怜,我甚至都找不到一张可以用来凭吊的照片。 2011年寒假,小城下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雪。 大雪之中,我曾在你出事的地点,沿着一排排狗脚印找了好久。 我甚至觉得下一秒我就能迎面撞上丢丢了,可最终也未能遇见。 咯吱咯吱的踏雪声中,我用冻红的双手挽成喇叭形状,一遍遍叫着丢丢的名字。 我喊着喊着,口中却变成了你的名字。 “李治平,李治平……” 我不知道喊了多少遍,等意识到自己叫错了名字的时候,才终于忍不住颓然地瘫坐进墙角,呜呜地哭了。 曾经弄丢了爱犬的女孩,后来,连你也找不到了! 我吻了一个女孩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一 那天,下着毛毛细雨。 这天对我来说,是一个平常而又特殊的日子,我永远不会忘记。 榜上无名,我无颜面对父母和父老乡亲,更怕碰见村子里的熟人问一声“今年考上了吧”,那带着的长长余音揪人心碎,叫人悲伤。为了不使自尊心受到伤害,虚荣心不致暴露,我只好每天蜗居家里。出乎意外的是这一天,我收到了一封信。信封上公公正正地书写着我家的住址和我的名字,从那纤细娟秀的字体可以看出是女孩子的笔迹,富有阴柔之美。看着下面大红铅印的落款,是另一个地方的某个单位,我心中顿生疑问,就在这一瞬间,我的心跳开始加快了,是紧张还是激动我说不清楚。 拆开信封,我顾不得看信的内容,径直翻到最后一页看署名。映入眼帘的是“依云”两字。“失败是成功之母,不要泄气,鼓足勇气,你应该再复读,相信你一定会成功的。”这些话不停在我耳际回响。拿着女孩子写给我唯一的一封信,内心掀起层层涟漪,读着热情洋溢、诚心鼓励和细心安慰的文字,闻着淡淡的墨香味,一种被人关心和理解的幸福感流遍全身,浑身便增加了力量和勇气。在这个世界上,我原以为除了亲人再没有别人能理解我,关心我,然而我错了。 依云,是我高中同桌。她那美丽清纯的面孔总是呈现愉快的微笑,头上扎个小辫儿,矮矮的个儿,谁都愿意把她看成自己的小妹妹,天真烂漫,活波可爱。于是,班里同学送她一个漂亮的绰号“笑星”。 高一时,她和我被安排在两个班里。她是城里的学生,每天中午、下午、晚自习结束后,都来我们班喊她的伙伴。每次轻轻地掀开门探进她那张笑脸,喊一声她同伴的名字便很快跑开。一次我回宿舍,正巧碰见她,顺便打了个招呼。她用疑惑的双目注视着我,显然,她不认识我。我这才意识到她根本不认识我,甚至连面都没见过。因为她在门口时根本没有注意到我们班的每一位同学,而她却被我记住了。我赶忙向她做了解释,她才算明白了。 也许是一种缘分,读高二时,学校进行文理分班,我和她被分在同一张桌。做了一周的同桌,我们竟熟悉的好朋友似的,无话不说。以后的日子里,我们相处更为密切。她是一个弱不禁风而多病的女孩,一周最少要请一次病假。每每我孤零零一个人坐一张桌子的时候,心里也会不自觉地感到失落。说来也怪,只要她每天坐在我的旁边,即使一天不说一句话,只要相互看一眼,我也会觉得心情舒畅。 二 有些女孩看起来非常漂亮,但是在你和她们以后的交往中,你就会发现她越来越庸俗。相反,一些相貌平平的女孩,在她们身上却有许多闪光点,时时吸引着你,甚至会使你成为扑向灯火的飞蛾。依云就属于后者,我敢说,年轻人的活力在她身上体现得完美无缺。 渐渐地我不由自主地迸发出一种念头,时不时就会想起她。有时候我为自己的这种想法感到羞涩和自卑,甚至觉得过于天真,单纯。她是城里长大的,父母亲又都是干部,而我是最普通最平常的农家子弟,除了黄土地一无所有。把两者硬拉在一起,简直就是天壤之别。这样考虑的时候,那种“邪念”就会被“真理”驱赶出脑海,取而代之的又是同学之间那纯真的友情和关怀。 花开花落,光阴荏苒,高中学习生活结束了。不记得我们是怎样分手的,只记得临别时,她给我一张一寸照,两眼注视着我,什么话也没有说。我答应送她一张相片,可我食言了,至今也没有实现。 面对紧张而竞争激烈的高考,我没有丝毫的畏惧感。也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恍惚中我熬过了决定一个人一生命运的三天。剩下的日子就是焦急、期盼与渴望。成绩终于公布了,我名落孙山。没有过多的忧伤悲哀,没有眼泪,这种结果是我早就预料到的,当然谈不上突如其来的打击。从此,我便体会了什么是失败。 人常说:“江山易改,秉性难移”。我却变了,再不像以前整天无忧无虑,爱说爱笑了,很多时候沉默寡言。即使在家里我也不愿多说话,可我知道父母看到儿子这样狼狈不堪的模样他们会更难受,心里不是滋味。为了不让父母再替我操心,我只好强打精神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农村里紧张的忙月开始了,收麦是农民一年辛苦下来最关键也最劳累的农活。我也不能例外地奔向了金灿灿的麦田,在艳阳的炙烤下,我忘记了一切,只是一个劲儿地挥动着手中的镰刀。一天下来,疲劳战胜了躯体,束缚了思想,躺在炕上,容不得我考虑任何事情,便沉沉入睡了。 伴随着秋收的结束,上学的日子又到了。我还没有仔细思考过自己的事情:上学?打工?务农抑或做生意?直到有一天,父亲把很脏很柔软的一叠钱放在我眼前时,我才明白自己该怎么做。这是父母用自己的亲身经历给我做出的选择,继续上学而别无选择。从我记事起,父母一年辛辛苦苦到头,可最后只是粮食勉强能维持生计,别的什么也没有。父母不愿意让自己的骨肉在这穷山沟里继续他们无奈的事业,面对父母望子成龙的急切心情和他们那蜘蛛网似的皱纹,弧形的身体和那松树皮一样的双手,还有头上银丝斑斑的白发……泪,惊醒了我,不能再混下去了。我还能说些什么呢?只有忏悔和感激。 一鼓作气,打起羞涩的行囊,我去复读了。复读的生活是艰辛的,心酸的,是几个描写艰苦环境的形容词不能所及的。每天早晚两顿粗茶淡饭,做饭也要争取时间,根本没有闲谈的机会。有时候从天未亮之前来到学校直到星光闪烁时才能回到自己租的“家”,然后开水加馍馍充当晚餐。早读晚写,还要加班加点,整天都沉浸在题海中混战,更不用说什么周末。身体伏在冰冷的土炕上,一闭上眼睛,满脑子全是学习,自己好像一个机器人,没有了喜怒哀乐,只知道每天进行单调重复的流水作业:看书、读报、做题、模拟考试。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这一点我做到了,甚至连家也忘记了,周末从不回家。“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虽然没有三更起床,但在天明之前,人们还做着甜蜜的梦时,操场上已有一个瘦弱的身影来回走动,放声朗读,那便是我。“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一年下来,身上至少掉了几斤肉。听老师说,要想考上大学非得掉几斤肉不可。于是我豪情满志,充满信心,为迎接又一个七月而背水一战。 三 第二次高考,我又落榜了。 空气非常沉闷,一场暴雨即将来临。我独自一人坐在村前的小坝旁,静静地注视着平静而深绿的水面,听着鱼儿“呲呲-”吃水面上杂物的声音,水畔芦苇深处的蛙声。猛然间,我才觉得大自然是最可爱、最公平的,不管发生什么事,它都一如既往地给你美的享受与慰藉。 我的心始终不能平静下来,我好伤感,猛一抬头,一颗滚烫的泪珠滴落在我的手背上,我哭了,哭得很悲伤也很痛快。“功夫不负有心人”,难道这是戏人之言吗?面对满屋子的奖状和用笔不知划过多少遍洒满汗水的课本,怎能不叫人伤心与不平呢? 我没有绝望,没有放弃心中的理想,也不会想到逃脱,更不会相信命运。相反,我就像被人欺凌后,有股复仇的激情在心中激荡,再迎接一次命运挑战。 呼呼的西北风吹醒了沉睡的土地,冰雪开始融化,大地披上了绿装,天地间一派生机盎然,新的一年又启动了。 时间如飞,转眼又入夏了。白杨树的叶子长大了,杏树已结出绿绿的大杏子,路两旁的麦子绿得刺眼,并相互竞争着抽节拔高。轻风吹动麦浪送来缕缕淡淡的麦香味,布谷鸟叫得人心烦。 高考结束了。和往年相比,今年的情况要好些。我的情绪还是低沉的,仍然担心又考不上怎么办。等待分数的这段日子里,记不清我是怎样一天一天度过的。如果经历过这种生活体验的人用不着再多说,否则,就是啰嗦。 我终于收到通知书了。通知书,这看似薄薄的一张纸片,却使多少人为之拼搏而失去青春,为之擦肩而过而失声痛哭。为了得到这张普通的但不是每个人都能得到的纸片,我复读了两年,苦熬了两年,放弃了所有的休息和聚会,沉默在别人的冷嘲热讽中,甚至放弃了我最重要的自尊心。这些年里,有我自己的勤奋努力,更有家庭的支持,父母的厚爱,兄弟的理解。然而有一个人,我不能忘记也不该忘记。当我在最难熬的时间里和命运抗争时,一个人感到孤独和寂寞时,尤其在我情绪低落的时候需要一个知心朋友说话宽心的时候,我并没有遇到几个知心朋友,唯一的精神寄托就是远在异地的她。 我在第一年补习的时候,并不知道她已经工作了。每天都盼望着她能够重新回到校园和我一起复读。我并没有持恋爱的态度,只想和她在一起,纯粹是一种单纯的心愿,只是人与人之间那种爱慕与互敬的缘故吧。 一周过去了,始终没有她的身影,我失望了。一些事情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淡化,友谊是否这样,我暂且说不清楚。后来收到她的来信,才知道她已经工作了。 四 复读的日子里,每隔一月我都会收到她的信,很准时的。即使在假期里,我也能看到她隽秀的笔迹。通信竟成了我们之间联络感情的唯一方式。算着该到接信的时候,如果收不到信,我的心里就像失落了什么变得焦急、不安和烦躁起来。后来,才知道她也有同样的心情,甚至比我还要强烈。我蒙蒙胧胧觉得在我的生活中已经不能没有她。 时间长了,信笺也渐渐地多起来。我非常珍惜每一封信,把它们收集起来足有几寸多厚,悄悄地放在箱底,这是我们之间的一点小秘密,是友谊的见证,更是我生命里的一笔精神财富。闲暇的时候,偷偷读着已经看过几遍的文字,很温暖心灵。信的称呼从开始称双方的姓名,省去姓直接称呼名字,到只剩名字的最后一个字,字数的减少足以说明我们的关系日益密切。 我知道一切不曾走近的其实才是最想走近的,一切不曾实现的理想才会有一种鼓舞,一切不曾说出的话语才是最有力量的声音。而这一切又其实都是幻化和渐渐往前推进的道路,它使人只有向前走。 我发现真的爱上她了。我爱她的善良、她的单纯、她的真诚。时间在推移,距离在靠近,书信的来往越来越频繁了,大约每隔一周就能收到她那倾注深情,暖我身心,情意绵绵的书信。补习的两年里,我没见过她一次,没和她当面说过一句话,彼此之间全靠那一页纸来交流思想感情。其实,这段时间里我过得很愉快。有时候,我真不相信两个身处异地的人竟能用一页薄纸沟通双方的心灵,这样的日子充满了浪漫和希望。 五 时光飞速流逝,转眼一个学期的大学生活快要结束了。周末的一个晚上,宿舍的几个同学觉得无聊,凑在一块儿玩扑克,人声鼎沸。听见有人敲门,我轻轻拉开门,原来是我高中的补习同学。她和依云是好朋友,她从包里拿出一条深红色的围巾和一件新织的毛衣,说是依云捎的。临走时,给我写下了依云的电话,并嘱咐我一定打个电话。舍友们向我投来羡慕的目光,我感到无比的骄傲和幸福。围上围巾,穿上毛衣,绵绵的,暖暖的,不时散发着一股幽幽的芳香味。一触到它就觉得无比的亲切和温暖,这不是件普通的东西,是她在忙碌的工作之余挤出时间一针一线用心织成的,每一针每一线都倾注了她的深情与思念。我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才能弥补这份厚爱和真情。 人世间,除了亲情、友情之外,还有比这更可贵的恋情吗? 入冬了,雨雪霏霏。黄昏,我趁着吃饭的时间独自一人来到公用电话厅旁。抓起话筒,在短短的几秒钟拨通了电话,在此之前,电话号码我早已记熟了。立刻,听筒里传来了声音,我的心跳加快了,不知道自己的声音为什么会颤抖。听得出她的声音没有多大变化,还是以前那样圆润好听。只是说话也有些犹豫,像有什么事似的。我再三追问后,她说想见我,我也急切地想见到她。我将要和两年未曾谋面却时刻牵挂的知心朋友会面,生活中的事情真出人所料。 来到她的单位,我从一楼走向二楼时,听见有人下楼,抬头看时,是一个穿着粉红色外衣,戴着口罩的女孩。我刚准备向她打听时,她已擦肩而过,就在这一瞬间,我俩都同时回头看了一下。突然,她喊了一声我的名字。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叫声惊住了,真的,我根本不认识眼前这位姑娘。她在说话的同时摘下了口罩,我不敢相信眼前站着的就是我日夜思念的人。她朝我笑着,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只是胖了点,见我只是盯着她不说话,便笑着说我不是来找她的。我被她逗笑了,我说不是我不认识你,只是你不是以前的你了,变得更漂亮了。她笑着说我也变得会说话了。 说话间,我们来到了宿舍。这是一间单人宿舍,墙壁涂得粉白,靠窗放着一个衣柜,右边支着一张床,铺着雪白的床单,粉红色的被子四方四正地放在床头一角,上面用白丝织的梅花形网罩罩着,非常整洁。床头旁紧挨着写字台,上面一盏绿色的台灯和一台电视机。我很羡慕一个人拥有一间居室,在这样的环境下,自己干什么事都会不受到影响和干扰。我更从心里喜欢她爱干净、整洁的习惯,可以看出她是一个个性很强的女孩。 我坐在靠床的椅子上,浏览了整个屋子的装饰后,她已为我沏好了一杯淡茶。我用感激的目光投向她明眸的双眼,她那清澈的眼里也隐藏不住喜悦和羞涩。两双火热的眼睛相对,迸发出青春的火花,年轻人敏锐的心立刻触及到了。她避开了我的眼光把水放在桌上,用干别的事掩盖内心的秘密,我看见她面额已经绯红。她感觉到我还在看她,扭头问我,“你老是看我,我有什么好看的。”这一问使我觉得为难,脸在发烧,心怦怦跳,我还是硬着头皮说出了我想说的话。 “依云,两年了,你不知道,我天天都想着见到你。真的,我从心里很感谢你。” “是吗?”她笑着问我,“那你为什么要想我,感谢我呢?”她笑得很开心,笑得很自然,刚才的那种羞涩感不知哪里去了。 “我……我不由自己。”她寻根问底的追问弄得我感觉难以回答,然而,我却觉得非常轻松、坦然和愉快。 “我怎么就不想你。”她一边说着,一边闪动着眼睛瞅我。是傻瓜才会信以为真,“我不想你”就是“我很想你”,我能领会其中的奥秘,于是就故意装出一副失望的姿态,唉声叹气,说出一些懊恼的话来。 “你是正确的,也许是我多情,误解了你对我的一片友谊之心,今日算弄明白了,我会好自为之的,你不要见笑。”说话时,我的表情是很伤心的,没有抬头看她一眼。 一看到我这种样子,她倒认真了,赶忙用手摇着我并向我道歉:“都是我不好,惹你生气了,你怎么那么容易相信人家的话,我只不过想试试你,你就气成这样,以后,要是我真的另嫁人了,把你都急死了。”看着她天真、幼稚、淘气的样子,我既暗笑又高兴,笑她被我欺骗了,高兴的是她对我说出了真话。 六 月亮西沉,天上只有几丝淡淡的云,洁白的月光洒落在县城,白天吵闹繁杂变成了夜间的安静稀落,非常宁静。远处偶尔传来一声火车的长鸣,划破了夜的寂静。 桔黄色的街灯照亮了各个黑暗的角落。我俩臂挽着臂,相互偎依在一块儿漫步于夜色的街道上,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超越了我,我觉得此时自己根本不在这个现实的空间,而是到了另一个世界,一个充满着理解、互爱、欢乐、宁静、温馨和幸福的世界。 一阵微风吹过,拂起了她的长发,缭绕在我的脸上,拨动着我的心弦。我看了她一眼,她的脸在月光下更添几份光彩,焕发着青春的活力,嘴角挂着一弯笑意,非常迷人。我禁不住说了声:“你真漂亮啊!”她没有直接回答我,继续向前走着。突然,她用力抓紧了我的胳膊,看着我问:“你真愿意和我在一块儿吗?”我被她问糊涂了,捏了一下她的鼻子说:“现在我们不是在一起吗?”她说那以前我怎么一字没提她和我的事情。“什么事?”我问她,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从她的眼里我读懂了她的心思。借着诱人的月光我还是和她好好谈谈吧,我想了想说。“依云,你不知道,不是我不想对你说出来,我们经历的事情很少,有些问题你可能考虑得过于简单,理想化了。我是农村里的人,家里又很穷,家中的希望现在都寄托在我身上。而你是城里人,眼前的情况你明白,两家的差距这么大,你家会同意吗?”我想在这种事情上,不应该虚伪,更不应该用花招去玩弄和欺骗别人的感情。没想到我的话刺伤了她的心,她开始激动起来,看得出她是从内心受到了我的一番话的感染。“你错了,你以为我是那种人吗?要是那样,我还会和你通信来往吗?我也不小了,我还愿意孤零零一个人守在这吗?整整三年了,我一直都在等待,在期盼……可到头来是为了啥,你难道真看不出来吗?我算是看错人了。”一连串的发问使我为难了,也许是我头脑里的封建思想作祟。可我明白,正是因为我从心底里很感激她,深深地爱着她,因此才不愿意去这样想,没有思想准备,我找不出合适的话安慰她,我握紧了她的手。我赶忙向她道歉,她没有说话,只是拉紧了我的手。 我俩都沉默了,谁也不想再说话,无需多言,沉默便是心灵相通的最好印证。风更大了,渐渐觉得冷了。我怕她着凉,她穿得很薄,只好回家。我陪她到她的女朋友那儿,便一个人匆匆赶回宿舍。这一天很累,但更多的是快乐。躺在床上,月光射进窗口照在室内,屋子里亮晃晃的,怎么也睡不着。那一夜,我失眠了。 第二天,我要回学校。她把几十元钱放在床上,让我拿去垫补着用,我脸红了,忙说:“你收起来,我怎么能拿你的钱呢,再说,我的钱也够用……”她把钱拿到手里给我说:“拿着吧,我知道你家的情况,我总比你的条件好一些,一月还能挣点工资。”我看见她的眼睛很红,知道她一夜没有睡好,钱我还是不肯收。最后她急了,直逼着我说:“就当现在我借你的,行了吧,以后等你有钱了还我,还不行吗?”我被她的善良和诚心所打动,还有什么理由来拒绝如此感情呢。 金钱和感情是有瓜葛的,但它们的界线仍然是泾渭分明。我们的感情是不掺杂任何成份的纯洁之情,当然也不会因为经济来往而使彼此的感情受到任何影响。 寒假里,一到腊月二十以后接近年底的这几天,村里家家户户都开始忙碌起来,赶集,收拾庭院,糊墙,蒸馍馍,做年饭……迎接新年,享受收获。这也是一年忙碌的人们唯一清闲的一月,人人都很珍惜和重视既忙碌又快乐的月份。 二十九日下午,我帮母亲做活,邻居从乡上拿回一封信,是她写给我的。 “……平,寒假过得好吗?还在整天埋头学习吗?不要过度劳累,注意身体啊。我们也放假了,快过年了,我从来都不爱过年,今年却很意外,我又盼着新年快点到来,不知为什么,过年的时候,你能到我家来玩吗?如不愿意,就别勉强……” 这封信也不例外,父亲看过了。凡是她给我写到家中的信,除不识字的母亲都会看的,有时连外人也了解一些。对于我和她的事情,家里自然知道。父亲每次都会对我说,又是那个女娃写的信吗?我点头。父亲望着我说,你怎么不给人家也写封信。我再也不多说一句话。从父亲的眼里可以知道父亲是不愿意插手多管我的事,这一点我很理解和感激父亲。也许,在父母的眼里我还是个孩子,可我毕竟已是个成年人了,有独立思考问题和处理事情的能力了。知子莫若父,父亲对我的一言一行都很放心。 新年的锣鼓声敲打着每个人的心扉。人们的心都随着接连不断的爆竹声、鼓声、高音喇叭上的流行歌声开始跳跃、欢唱,所有人的脸上都绽成了开放的花朵。我的心也不能平静,我决定大年初三去她家玩。 七 事与愿违。 恰巧那天,我的六个朋友约在一起来到我家。这样的机会是不多的,一年也只有一次,老同学聚在一起自然有说不完的话。我买来白酒和啤酒,母亲炒上几个小菜,加上我兄弟几人围在一张桌子上开始喝起酒来。三五杯下肚,借酒抒情,话更多了,情更真实。只到最后,语无伦次,说东道西,唱一阵,笑一阵,一直闹到天麻麻亮,几个人横七竖八地压着躺在炕上。满屋子一股刺鼻的酒味和汗味。 第二天,送走了好友,我非常困乏,浑身无力,只好睡一会儿。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了,没顾得上梳妆打扮,向家里招呼了一声,就匆匆骑上自行车去城里了。 我轻轻地敲响她家的门,开门的是一个男孩,个头跟我差不多,只是显得略为清瘦些。从我以前和依云的聊天中断定就是她的弟弟。他不认识我,出于礼貌,让我进屋。随即他们一家人都迎了出来,使我受宠若惊。 他们家的装饰和摆设都很漂亮,很讲究,客厅前方放着一台大彩电,银屏上正播着“春节文艺晚会”节目。一家人非常热情好客,我和伯父并排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闲聊,他是一位忠厚老实,沉默寡言,非常随和的老人。他问及一些我的学习情况和家庭情况,我都如实地告诉他。借此,伯父还表扬了我,我猜测依云已经把我的情况向家里说过。正巧,电话铃响了,伯父有事先走了,让我好好玩。伯父走后,我和她弟谈了起来,年轻人坐在一起,天南海北,无所不谈,正当我们聊得起劲时,伯母饭已经做好了。我也没感到拘束,就像他们家的成员一样,有说有笑围在一起吃着香喷喷的饭菜。 走进村子的时候,已是晚上。经过磨坊,庄里放录像,围着一大群人,人声嘈杂,我已经没有精力分享他们的乐趣了。人啊,你们的心里都是怎么想的。面对一片真情、爱心你能不感动,你能不怀念,你能不铭记于心吗?特别是在你和一个女孩日益密切的交往中,你会发现一种美、一种善良、一种纯真,甚至于她的一举一动都会给你带来无限的思念和惆怅。自从我踏进她的家门后,我始终有一种预感,更有一种别样的情愫。 八 斗转星移,年复一年。 七月的乡村,有绿树成阴的杨树林和追随它的嗡嗡飞舞的蜜蜂,有绿油油的大草地和环抱村庄的小山以及山上点缀着的牛羊群,还有田间金色一片的麦田,它们成熟了,在炎阳的曝晒下,等待主人收割,颗粒归仓。 七月的空气是干燥的,没有一丝儿风。人们脱光了上身,裸露着肩膀蹲在自家的屋檐下,望着发蓝发蓝的天空叹声。 七月的考场,一副铁面无私的面孔等待着判决每一位考生的命运。 也就是这个时候,大哥带着全家人的祝福与自己的心愿走近了考场。 父母开始犯难了,为大哥和我的学费。但不管怎么样,家里都希望哥能考上,那样既可以抚平哥的心里创伤,了却他的心愿,也可以缓解父母为找嫂子给他们安家的困难。只要考上,至于钱的问题,就是卖牛卖粮,借钱贷款也要供给我们上学的,这是父亲说过最多的话,父亲决定了的事是很少会变的。 农活天,没昼没夜地投入劳动,人就会忘记了时间,不知道当天是几月几日,而这种状态时间过得最快。转眼一月结束了,大哥被师范院校录取了,看到大哥捧回家的红皮录取通知书,一家人都十分高兴,特别是父亲更为激动。在这样落后贫穷的小山沟里,自农业合作社推荐过两名“大学生”以来,全村至今没有考上过一个大学生。直到今天,我和大哥开了先例,成了全村人教育孩子和供给子女上学的榜样,村民们向我们投来了赞扬和羡慕的目光。全村人谈论最多的还是关于父亲,他们都很佩服父亲的本事和毅力,在一个基本解决温饱问题而无任何收入来源的贫困家庭竟然考上两个大学生,他们感到不可思议。而这个时候,也是父亲和我们感到幸福和荣耀的时刻,可我清楚这个家庭给父母带来的困难和艰辛仅仅靠这些荣耀和夸奖是永远抹不去的。 九 庄里的人都在热火朝天地割麦、拉麦,我家却更忙了。 从地里回来,父亲借做饭的时间不得不去村里一些稍微富裕的人家借钱给我们充当学费。乡亲们的心都是善良的,他们也很理解我家的境况,都伸出了友情之手,不管多少,有帮五十的、七十的,也有帮一百的……总共凑了七百元,还需要一大笔钱,这只是个零头。 看着父亲为我们的事整天东奔西跑借学费,我心里难受极了,为我们,父亲已经受尽了苦,流尽了汗。我不愿让父亲为钱的事再向别人低头哈腰,我要帮父亲减少一点负担,尽管这事从心里我不愿意去做。而依云是否也能接受,暂且不谈,我不得不去尝试一次,让脸面和自尊心滚蛋吧。 一个沉闷的午后,黑云滚滚,狂风四起,暴雨即将来临,我们暂时在家躲雨,没有上地劳动。 看着沉思的父亲,我问:“爸,只这些钱还不够,再也借不上多少,能不能贷款?” “贷款不行,现在银行实行存一贷二,要贷款先得存钱,我们还哪有钱存啊。”父亲看了我一眼说。 是呀,我从来不知这方面的事,父亲接着说:“贷款不行,明天我去你姨夫家找钱,你们把地里的那些麦子割完。” “爸,我也想明天去找钱。”我说。 父亲听到我出去找钱,用惊异和怀疑的目光注视着我说:“我都没地方找,你上哪儿去找啊,再说又不是一百二百……” “我知道,我想去问我的同学看能不能借点。”我向父亲解释说。 “你哪个同学?”父亲问,看来父亲已经忘记了。我只好慢吞吞地回答父亲,就是以前给我写信的那个女孩。 “嗯,那个娃娃,她有钱吗?”父亲吸着旱烟问。 “我想,她工作了,家里也没有其它花费,可能会有的。” 父亲没有立刻说话,沉默片刻忽然皱起眉头说:“那能行吗?再说……”父亲没有再接着说下去,我完全明白父亲要说的话。父亲想,多年的亲戚,老熟人,邻居借钱都困难,你和人家认识才有几天,何况人家还是个女孩子,就是她同意,还得她家里作主才行。是的,事实的确这样,这些我都考虑过,甚至觉得我的想法有点强人所难。 我没有直接去她家,先和她商量一下,让她再给家里说明情况,同意的话自然好办,不同意也好,只要她告诉我就行了。我这样想着,去乡政府给她打电话。在暑假给她打电话,我想她一定会感到意外。拨通电话,我说明向她借钱的用意。她很肯定地说没有问题,我一再让她与父母商量后决定此事,如果不行,也不要勉强。 十 近半个月以后,邻居的小孩拿给我一封信。在全家人急切的注视下,我拆开信,迅速浏览一遍,生怕事情不成,一看到她们全家都同意,我高兴坏了。父亲让我把信念一下,我很流利地念道: “……代我向你们全家问好,祝贺你哥,钱的事情我父母都同意,钱在我那儿,是你来取还是给你寄过来,你们决定以后给我打电话……” 父母听到我把钱借上了,脸上的阴云早已散去,父亲笑着说:“看不出来,我儿还真有本事。”我只是笑着,没有应声。 “这是一家好人,要是别人也许给你不借,你连人家面都不见,人家就把这么多钱借给你。”父亲接着说。 母亲看了父亲一眼,对我说:“这女娃心眼好,不管到什么时候,你都不能昧良心,呆子。”母亲总是用这种称呼亲切地称呼我,更显出母亲对我无微不至的爱。 钱最终是通过邮寄汇给我们的。这样的事情我在小说里读过,在荧屏上看过,幻想中想过,而这一切却都真实地发生在我的身上,使我激动不能自持。我不明白,有钱是否一定就能借给别人,特别是对我这样一个身无分文的穷小子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这不仅是钱的问题,而是一家人对我的信任和尊重。 怀着无比的感激之情,我又一次踏上东去的列车,我觉得脚下经过的这块土地变得非常情切、贴近,我不知为什么对这一切竟这样留恋不舍。 她告诉我,钱不急着还,等我以后有钱的时候再还给她不迟。听着她发自内心的心声,我感到眼前站着的已不是原来我心目中的小妹、“笑星”,而是一位心灵高尚、善解人意、心胸宽广、时刻关心人的大姐姐。她以最普通的爱滋润了我这颗因自卑而无法快速跳动的心。 我的心里像沸腾的液体在翻动,我还能对她说些什么以表达我的心情呢?只有尽力克制自己的感情。“依云,谢谢你。”我觉得很苍白,但只会这么说。她用含情脉脉的双眼搜寻着我内心的世界,像要尽力识透我此时此刻的想法。她已经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证实了她想说的一切。在这里,就我两人的世界,还有什么虚伪的必要,只要自己所做之事问心无愧,一切做法都是纯洁的,并非平庸和浅薄。 我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把她拥抱在怀中,轻轻地吻了她的嘴、鼻子和眼睛,她的头紧挨着我的胸部,我把脸俯在她的头上,我觉得口中很涩,大概是泪的味道。 在这个世界上,这是我第一次亲一个和我同龄的女孩子。 和“不对”的女人谈恋爱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1 和顾雨嘉在咖啡厅约会的时候,我的手机不见了,于是拿起雨嘉的手机拨打自己的号码,却赫然看见她的手机屏幕上,我的名字居然叫“傻子三号”。 雨嘉这一刻无比尴尬是肯定的,我却比她还要尴尬。 这天我仍然礼数周到地把顾雨嘉送回了家,我愿意随时随地做一个绅士,在离开前还对她说,谢谢你,让我在傻子界里只当个季军。 回家后我真想把雨嘉的祖宗八代骂上十八遍,可是想了想她的样子,还是忍了。 像顾雨嘉这样追求者众多的女人,她把男人们编了号,并将其中看不上眼的一部分冠以“傻子”称号,这难道不是她的权利吗? 我不是傻子,至少我五官端正,四肢健全,以及拥有冷静的头脑。 比如现在我就很冷静,我冷静地思考,该怎样找回这个场子才好。 然后我才悲哀地发现,自始至终,我都没有想过分手。或许谈不上分手,因为我们什么都还来不及发生,如果没有今天的手机事件,说不定我已经突破一点界线,比如牵牵手、亲亲吻什么的。 她应该是喜欢我的吧?否则,为什么要和我约会?还化了隆重的妆,不迟到,也不早退。 我纠缠在这些复杂的命题里,只有一个目的,找出顾雨嘉也有一点点喜欢我的证据。 我承认我是鸵鸟。可是当你是一个27岁、已经空窗半年的男人,当你只拥有普通的相貌和普通的赚钱能力,那么你只能在顾雨嘉这样的女人面前当鸵鸟! 2 我再次给顾雨嘉打电话时,听得出她由于抱歉,态度十分柔软。 她说:我以为你不会再打给我了。 她这么一说我的心就化了,于是约她看电影。在看电影之前,我请她吃蔷薇河街那家新开的水煮鱼。 水煮鱼这种东西应该合家大小其乐融融地吃才好,像顾雨嘉这么一个潮女,擦三层粉底,戴假睫毛外加黑眼线,穿网眼丝袜,锅里的热气往她脸上一蒸,活活的都能蒸脱一层面具下来。 我恶毒地把这好玩的场面想了又想,心里十分愉悦。谁知顾雨嘉素面朝天就来了,米色风衣遮住了所有风情外泄的可能,脸上没有一点化学颜料,却依然红的红,白的白,真是漂亮到过分,嚣张到过分。 那天看的电影是3D《食人鱼》,每当那些恐怖的场面一幕幕展现时,我都能感觉顾雨嘉比屏幕上的凯莉・布鲁克还要紧张。于是,咬一咬牙,就趁黑摸过去,摸到了她的手,然后坚决地握住。 电影散场后,我终于问了雨嘉一个问题,我说:你愿意和一个傻子谈恋爱么? 被水煮鱼蒸过的顾雨嘉,被《食人鱼》恐吓过的顾雨嘉,此刻已经恢复了理智,她说:我可以试着和你做朋友。 我想这个女人真是擅长辞令,其实她的潜台词是这样的:可惜你不够高,不够帅,不够有钱。 我立刻想起曾在网络上看过的反动言论,比如洪晃就教唆女人们,在没有遇到对的那个人之前,可以先和不对的人聊聊天。 看来我就是那个不对的人。可问题是,我要陪她聊天吗? 答案是:要。 3 女人们总是以为自己可以玩弄别人于股掌之间,她们忘了男人喜欢被挑战。 当然,这个理由很励志,却绝不是我的真心话。我的真心话是,我爱上了这个嚣张的女人,我没有办法对她说不。 于是,我和顾雨嘉的交往,从一开始就是不对等的。我不是她的理想,却随叫随到,当司机、门童、水电工人和电脑维护员。 我所得到的回报,就是握她的手,可以一次比一次握紧一点。 可是当她凝望着我,那眼神像水一样,我就迷茫了,我觉得她是喜欢我的。 直到我发现,自己才是实实在在的悲剧为止。 那个周末,顾雨嘉凌晨一点给我打电话。我在睡梦里还没有恢复意识,就听见她已经失去了淑女的修养,声嘶力竭地喊:“陈实,你快来!我在青年大街家乐福地下停车场!” 顾雨嘉被困在了青年大街家乐福地下停车场,因为她的包被锁在一辆铁灰色的奥迪A8里,所以寸步难行。 而奥迪A8的主人是顾雨嘉新近结识的一个男人,我不用问也知道,那男人必定符合她的理想标准,看看人家的座驾,奥迪A8,啧啧! 可是顾雨嘉今天实在倒霉,就在她与A8在家乐福楼上的西餐厅真情互动了一晚上以后,A8送她回家,刚刚钻进车里,A8却忽然闪电般钻了出来,并用赶鸭子的声音急速而小声地催促她:快,快出去! 然后顾雨嘉就被A8一个大力推搡,跌出了奥迪车。A8迅速锁上车门,拔腿往电梯方向逃窜,一瞬间就不见了人影。然后下一秒,一个身材略丰腴的中年女子,像百米短跑运动员般迅速从顾雨嘉眼前掠过,再向逃窜的A8奋勇急追。 整个过程,电光火石地发生。 然后,顾雨嘉才发现自己的包落在了A8的车上,左等右等,A8大约被丰满女人追到了火星上,再也没有回来。 顾雨嘉只好给我打电话,叫我送她回家。 在出租车上,余怒未消的顾雨嘉一言不发。我偷偷从后视镜观察她,发现她的胸口起伏着,一张脸也因愤怒而变了形。 其实顾雨嘉不知道,我的心情也受到了严重破坏。她打电话叫醒我的时候,我正做着一个美丽的梦,我梦见她和我玩猜骰子游戏,输一次脱一件衣服,在她叫醒我之前,她已经脱到最后一件了。 我承认我这人骨子里比较“色”,而且这种好色在认识顾雨嘉以后得到了发扬光大。有时候,我就是想狠狠地咬她一口才解恨。 4 我真的想咬顾雨嘉一口。 因为到了她家楼下,才发现我们都忽略了一个问题,掉在A8车上的包里,除了钱夹,还有她的房门钥匙。 我们各自心情恶劣。然后顾雨嘉决定,去我家。 她要在我家过夜,前提是,我不能碰她。她说:陈实,我一直把你当最贴心的朋友。 这个女人欺人太甚!就算她不强调“朋友”这个词,我也不会忽然就兽性大发,一强调,味道就变了,寒意裹着屈辱,就在这时夹击了我男人的尊严。 其实在她面前,我还哪里有尊严可言呢?我可以牵她的手,可以嗅她的发香,可以从她的卫生间下水道夹出堵住马桶的卫生棉,却不是她的什么人。 就像书上教唆她们的一样,先和不对的男人谈谈,他们可以令你在真命天子出现之前的这段时间,不那么无聊。 对顾雨嘉而言,我的“功能”甚至达到了闺蜜的程度,比如被劈腿男当街抛弃这种丑事,也不介意被我知道。 可是我介意,简直太介意了。 我把顾雨嘉安排在客厅的沙发上,她很不解我居然不把自己的卧室让出来。但看着我板得铁青的脸,她识时务地没有追问为什么。 晚上,我听见她在客厅把沙发磨得吱吱叫。现在是凌晨2点,这个女人只好用一夜不眠来与羞辱感抗衡。 我想继续做那个梦,梦里的雨嘉热烈又美好。可是现实里的雨嘉却不停地折磨我,她说:陈实,给我倒杯水。 她说:陈实,你家怎么有蚊子啊? 我最后一次起身是给顾雨嘉找书,她说她睡不着。我从书架上找了一本《时间简史》,这时她不学无术的本质开始暴露,烦躁地把书推开说:谁要看这个? 我就在这时扑了过去,我说:那你看我好了。 顾雨嘉眼睁睁地看着我像泰山一样扑在她身上,然后她发出惊天动地的尖叫。 我痛快极了,因为我击倒了她,我将继续将她击倒,撕碎,吞噬。 我的手脚差一点就跟上了我的思想,我差一点就把顾雨嘉全身剥光,像我在梦中希望看到的那样。 然后顾雨嘉放弃了反抗,她不再挣扎,不再咬我踢我,表情沉凝下来,像一只被抬上祭台的羔羊。 我却在这时停止了进攻,我把她的钮扣一个个扣好,一直扣到下巴上。 我对穿得整整齐齐的顾雨嘉说:你在我面前为所欲为,不过是仗着我喜欢你。可是你别忘了,我也有尊严的。 我说完这句话,就把顾雨嘉留在了客厅里。后半夜,屋子里死一般寂静。 5 蔷薇河街上的水煮鱼又新开了两家,每次路过,我都会怀念顾雨嘉吃鱼的样子。 如果有机会再见,我想真诚地告诉她,其实她还是不化妆好看。 我还想告诉她,趁年轻赶紧抓个好男人。有钱又帅的男人谁都喜欢,所以这种人背后,往往站着更多的女人。 当然,聪明如顾雨嘉,是根本不需要我说教的。她这样的女子,早就练就一双火眼金晴,自然懂得分辨谁才是好男人。 她不选我是对的。我不是好男人,就像此刻,我被警察堵在一间简陋的小宾馆,因为涉嫌嫖娼。 是个90后的小姑娘,我在网上随便一约,就约出来了。她把我带去这家宾馆,我也就去了,小姑娘熟门熟路,我也就装做熟门熟路。可是一进房间,她脱掉衣服,露出一身的排骨,我忽然就心生怜悯。 我说,不做了,不如我们聊聊天吧。 我说,你怎么看男人?想找个什么样的男人?要是身边有个男人不合你的理想,时间长了,你会爱上他吗? 我提了一堆没有营养的问题,小姑娘很错愕,半天才回答:有男人要,那就好好爱呗! 小姑娘一口难懂的外地腔,可是我真的很感动。 门就在这时被警察敲开。虽然没构成事实,但罚款还是要交的,警察让我打电话叫人送来。我想都没想,就拨了顾雨嘉的号码。 我不要脸到极致了。可我真的想看到顾雨嘉的表情。 顾雨嘉的表情是愤怒,而且脑子也糊涂了,冲上来,就给了我一记耳光。 很疼。我一抬头,便看到她的眼神,似乎比我还疼。是我看错了吗? 万圣节这天,我送给顾雨嘉一套崭新的本田金一漫画,她喜滋滋地翻开来,准备好好过一过破案的瘾,谁知刚刚看到第二页,便发现我用笔在某个人物上画了一个圈,还在旁边写上:这个人就是凶手。 顾雨嘉悲愤不已,满屋子追赶,差点打破我的头。 这是我对顾雨嘉报的一剑之仇。其实她刺了我何止一剑,她把我的心砍烂了又缝上,包括无视我的尊严,给我取名傻子三号,以及干脆利落地甩了我一记耳光。 要不是那个外地小姑娘事后找到她,竭力证明我的清白,我想,我和顾雨嘉,此生就真的无缘了。 我是那个不对的男人,可是顾雨嘉说时间长了,她发现我所有不对的地方,都莫名其妙地对了。我走了,她的心都空了。 所以,她坚持书上的狗屁理论,在遇不到对的人时,先和不对的男人谈恋爱。 谈着谈着,也许就对了。就像现在,她追上了我,我闭上眼睛准备挨一记痛击,却发现触上来的,是一片唇,柔软,温存,像爱情一样湿润…… 别把相亲不当恋爱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甄翎翎是个文艺女青年,给一家报纸散文诗歌版当编辑,平时最爱琼瑶和韩剧。虽说早是熟女,但风花雪月的心思一直不曾消退。她理想中的王子必须英俊潇洒、才华横溢,从令人难忘的邂逅开始天崩地裂的爱情。 可是,甄翎翎最后落魄到要去相亲。 之前,甄翎翎有段大学时代的爱情,那段爱情倒是浪漫,可惜短命,毕业后便劳燕分飞。自此甄翎翎未再涉足爱情,不是她心中没有爱情之花,而是环境太小,偶有几个单身男子,要不歪瓜裂枣,要不一嘴蒜臭,要不眼里藏奸。 转眼二十九岁高龄,在父母的催促下,只好相亲。 媒婆是舅母,典型的三姑六婆型。相亲那天,天气阴暗,犹如甄翎翎灰暗的心情。相亲地点在舅母家,那男人姓姜,甄翎翎没记住他的名字,只记得他长得一般,身材较高,戴着个眼镜,据说在某个机关上班,工作稳定、家世清白,是女孩子想嫁的那类“经济适用男”。 相亲宴上,甄翎翎冷淡得起冰屑,对方话也不多,只有舅母一人跳大神般地鼓弄唇舌,好歹没让冷场。舅母那张做过推销员的嘴,把那小姜吹得天花乱坠,说甄翎翎要找上他,会如何如何过得幸福。 可惜,甄翎翎从未见面就在心里给了小姜个“NO”。 本来是想着老死不相往来的,哪知小姜许是听了舅母的糊弄,给甄翎翎打来电话了:“明天周末,一起出来转转?” 甄翎翎十分淑女地回绝了:“明天要加班,不好意思。” “那后天?” “后天一样加班。” 小姜乖巧地挂了电话。当晚,舅母亲自上门,拿出当年搞推销拉客户的本事,批斗得甄翎翎无地自容、无言以对,加上母亲的帮腔,她只好说:“我去。” 不就是去吃顿饭嘛,还能把我给吃了?甄翎翎这样想,她给小姜发了短信,互通了约会的时间地点。 当晚,甄翎翎失眠了,为她无法依托的爱情梦想失眠,梦想美好,可惜现实太世俗,没有她期待的色彩斑斓。若嫁给小姜,如此平淡一生,生不如死也,她宁愿一生不嫁。 梦中的白马王子何时才能出现呢? 第二天,甄翎翎草草梳妆,在父母无限期许的目光下,慢吞吞下楼。 小姜相约的咖啡厅在18楼,甄翎翎磨叽着过了约定时间半小时还在街上闲逛,奇怪的是,人家小姜也没打电话追问,倒叫甄翎翎心里犯嘀咕了。 漫不经心地站在电梯里,大约三四楼时,电梯门缓缓打开,一个穿着黑衬衣的男人走了进来,甄翎翎连眼皮也没抬。 哪知电梯行进到11楼,最狗血的韩剧镜头出现了:电梯出故障,停了,里面只有甄翎翎和黑衣男两人。 长这么大,甄翎翎从来没遇到这种情况,那狭小的空间又闷又热,她急了。黑衣男安慰她:“不要紧,你看电梯灯都没熄,只是小故障啦。” 这时甄翎翎才发现:黑衣男细看下,长得还颇有味道,他那歪戴的牛仔帽很有不入俗流的味道,这款男人,是甄翎翎喜欢的那款。 烂熟的电影、小说桥段在甄翎翎心里翻腾开来,在她写过的某篇小说里,有这样的片段:女主人公在相亲路上,偶然与一帅哥因电梯故障相遇,之后两人相爱,原来那帅哥是豪门弟子,与女主人公家还是世仇,于是乎,罗密欧与朱丽叶般的生死苦恋后,有情人终成眷属。 黑衣男跟甄翎翎聊起他曾被困电梯两次,均有惊无险,声音悦耳好听,语气平缓温和,听得甄翎翎心里有花蕾欲绽的感觉。 黑衣男还没聊完,电梯修好了,黑衣男说了声“拜拜”就走了。直到他背影消失,甄翎翎才发觉:她压根不知道黑衣男的底细,电话姓名一概不知,按她那小说的桥段,应该是电梯很久没有修好,女主人公在电梯里晕倒,男主人公背她去医院,从此开始了爱情。 谁叫这电梯这么快就修好,她又没想到要晕倒呢?狗血的浪漫镜头只有一个开头,就没了过程和结尾。甄翎翎怅然若失,同时也骂自己,是不是想男人想疯了?遇到个还算正点的男人就胡思乱想。 约好的咖啡厅里,小姜已然不在,手机里躺着他的一条问讯短信,刚才没有留意到。这么快就没了耐性,不过也好,免得舅母和父母追问。 自此三个月后,甄翎翎再没见过小姜,更没见过神秘的黑衣男,美丽浪漫的爱情故事只有续写在小说和白日梦里。 好友的结婚宴上,甄翎翎意外地重逢了小姜,他那天西装革履,看上去挺精神。不知怎的,当小姜是她的相亲对象时,她怎么看他都不顺眼,一旦这种关系结束,便不再眼光挑剔,变得顺眼多了。 小姜也认出了她,略略点了点头,再无多言。 也就是那场婚宴,甄翎翎结识了赵启航。那天,麦霸甄翎翎高唱一曲《我和草原有个约定》,赢得掌声雷动。男方家的麦霸赵启航被推上台,一曲《高原红》获得的掌声更多。 有人在下面打趣:“你们真是趣味相投,都是草原爱好者。”这话让甄翎翎心不由一动,莫非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无意遇到知音人? 男方女方打起了歌唱擂台,最后成了合唱,而赵启航和甄翎翎合唱的最多,两人从未合作过却默契十足,他们演唱《知心爱人》时,甄翎翎有些飘忽,赵启航的嗓音那般磁性,那般深情,好像是从内心唱出来的,她一转头,他正在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当天下午,甄翎翎收到了两条约会短信,一条是小姜的,他说:“难得又遇到你了,晚上一起吃个饭吧。”一条是赵启航的:“你的歌声穿透了我的心灵,晚上去KTV,再赛赛可以吗?” 甄翎翎没理会小姜,而回了赵启航,她开心地想:一段浪漫美好的爱情,就要从这场婚宴、这场赛歌开始了吧? 凭良心说,赵启航长得不算好看,但他的名字帅,他的歌声帅,与她甄翎翎的相遇更帅,据说他还是某国企的管理人员呢,金领,更重要的是:他未婚。 那晚和赵启航约会后,甄翎翎好像年轻了十年,回到了十九岁的初恋时光,赵启航先与她吃了晚餐,又与她K歌,最后沐着清凉的海风,沿着长江大道送她回家。甄翎翎预感:她第二次恋爱的春天来了。 回到家后她才发现手机里有小姜的未接来电,但此时有了月亮,再明亮的星光都将暗淡无光,她没有理会。 当晚,甄翎翎又失眠了,接下来,她会和赵启航发生什么样的故事呢?是温馨浪漫的,是波澜壮阔的,或是忧伤悲凄的?不管那一段,都是爱情的感觉。 奇怪的是,甄翎翎并没再接到赵启航的电话邀请,十天之后,甄翎翎按捺不住,主动拨电话过去,赵启航语气平淡地说:“我正在陪朋友吃饭。” 甄翎翎听到旁边有女人的说话声,她神经紧张,追问到底是什么样的朋友,赵启航为难地笑道:“在相亲。” 甄翎翎蒙了,有她这么浪漫相遇又条件无可挑剔的女人,赵启航还要去相那俗套的亲?或许与她当初一样,是出于无可奈何应付了事吧。这样一想,她也就轻松多了。 过了一阵,赵启航的电话打来了,甄翎翎佯装心无城府地与他聊天:“相亲结果如何?那女孩干什么的?对得上眼吗?” “接触接触再说吧,还不知道。” 这回,甄翎翎问他要了QQ号,赵启航的QQ经常挂着,但极少聊天,大多在忙碌着。经过一个星期的见缝插针,甄翎翎半真半假地向他表达了爱意,可赵启航说:“我们相隔太远了,有两百公里呢,我想找个附近的女孩,不过我们还是好朋友哟。” 甄翎翎心一片冰凉:原来他们的相逢再浪漫美好,也抵抗不过世俗,不过两百公里的距离而已,如果是真心相爱的,哪怕千山万水也会在一起,而赵启航宁愿去相亲,也不要她。 一个陌生的企鹅亮起:“我是姜震,你舅妈给我你的号,还记得我吗?” 原来是小姜啊,敢情他真名叫姜震。情场失意的甄翎翎与他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起来。有一天,甄翎翎布置空间,发现姜震的空间有更新,查看他的空间照片及留言,才发现姜震挺优秀的,有不少他巡回宣讲的照片,他拍的风景照颇有艺术氛围。他的“好友印象”里,居然有“幽默、浪漫、闷骚男”的字眼。 “莫非,是我误看了姜震?”甄翎翎想。 等姜震再一次相约,甄翎翎答应了。她想:我们算是相亲认识的,还是网络相识的呢?相亲相识俗套,网络相识便可算浪漫有趣了。 一个月后,甄翎翎和姜震开始恋爱。姜震告诉她:起初他也没想着去相亲,是家里人催促,媒人又太热心,没想到见甄翎翎还挺漂亮,其他方面也不错,就想着接触接触,热情却不大。到后来在婚宴上听到她悦耳的歌声,才又对她有了念想。 恋情公布后,舅母很不识趣地到处宣扬:是她介绍甄翎翎和姜震认识的,他们如要结婚,永远摆脱不掉“经媒人介绍”的阴影,永远也别想风花雪月起来。 当朋友问及他们如何相识,甄翎翎舌头发硬,说完“相亲认识”,总感觉低人一等似的。 甄翎翎想来也愤慨:熟识后的姜震活泼乐观、多才多艺,若不是沦落得相亲与她相识,她早就爱上他了,这么好的小伙子,偏偏因为“相亲”,把优点在她眼里给抹杀了,参加相亲的男女未必不优秀不浪漫,未必都是处理不掉的次货。 据说相亲成功的很多,虽然现今不那么讨年轻人喜欢。别把相亲不当恋爱,还真是那么回事。 后来,甄翎翎在姜震办公室遇到了那位与她电梯一遇的黑衣男,那位只与她有美丽开始,没有浪漫继续的男主人公,原来是个太阳能维护工。 那天,黑衣男没有认出甄翎翎,他穿着脏兮兮的工作服,爬上爬下听姜震指挥。 甄翎翎仔细端详对比姜震和黑衣男,姜震要英俊得多,更要有气质得多,与姜震相比,黑衣男只是个很普通的男人。自己当初为何会为他悸动呢?甄翎翎想了很久,始终找不到答案。 梦见狐狸精的女人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女人爱男人,却动不动发脾气,总想压制住男人。男人正血气方刚,总也不服。一次剑拔弩张后,男人撂下手上的活计,赌气进城打工。 夏天的晌午,太阳毒得很。女人坐着小板凳,在树荫下洗衣裳。小叔子远远丢过来一个小石子,嬉笑着说,“嫂子你就不能改改你那性子?赶明俺哥找个狐狸精,看你咋办。”“他敢”女人撩起盆里的水泼过去。 想起身处花花世界的男人,女人有点后悔。男人脱离了自己的视线,没个管教,啥事干不出来?女人给男人打手机,像领导训话,“不许在外面胡来啊。”那你就管不着了。”男人的气没消。又是一场唇枪舌剑。临了儿,女人警告,“敢找狐狸精,跟你没完。” 女人有了危机感,无数个夜晚,梦见男人被狐狸精迷住,死活不要自己了。女人彻夜难眠。男人不在家的日子,女人像丢了东西。青天白日的,女人一脚跨到了路旁的深沟里……大家都转弯了,女人一个人还朝前走,石头一绊,跌了跤…… 女人第一次看见黑狐狸项坠的时候,是去大姑家赶庙会,在一家小小的饰品点。店里的饰品零零碎碎,有玉石质、水晶、塑料。不知为什么女人一眼相中了那个小石狐狸。黑色的小狐狸在颜色鲜艳中不显突出,却雕刻得很精致,眼睛很漂亮,似笑非笑。“黑狐狸避桃花,专克狐狸精,不管是红狐,白狐,蓝狐,花狐,都斗不过黑狐。给你男人买一个吧。”店主是个秃顶的中年男人。女人摆摆手,笑得咯咯的。 只是当时并没有打算买。 店主在玻璃柜台里扒拉了一阵,从一堆花花绿绿中挑出来一个小黑狐狸,认真地穿上细绳,系好,递给女人,一如那天地能说会道。“聊斋里一系列的狐仙故事,都是描写狐狸精的。那些楚楚可怜、小心翼翼的狐媚子,不知迷倒了多少书生、相公。表面上,虽然男人们都在骂狐狸精,但在心里却都想得到她,就是死也不怕。这是为什么?”。时光在空白中过去好一会儿,显然女人在思考这个相当难深的问题。店主伸过脖子一脸地坏笑,“天下男人一个样,都喜欢狐狸精。” 女人攥着黑狐狸,回来的路上心头狂跳,和初次抢银行,杀人劫道的感觉一样。 夜深了,女人看见一只毛色墨黑的狐狸正狂奔而来。她的毛皮高贵神秘,她的身体忽大忽小,忽长忽短。跑到女人跟前,黑狐狸一动不动了,仔细一看原来只是一块石头。女人失望地哭醒了。 第二天,女人从小木盒里拿出黑狐狸。精巧的黑狐狸立在女人的手心上,嘴巴一张一合,女人听不懂,一急,把黑狐狸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对着镜子左看右照,吃吃地傻笑。渐渐地,女人变了,丹凤眼高高吊起,比京剧里坤角儿的眼睛吊得还高,两眼也变得细长,并且离得很远,两个外眼角远远向太阳穴延伸。 这之后,女人总笑容满面,人也随和了,仿佛烦恼与忧虑再与她无缘。隔三差五,女人给男人打电话,总甜甜地问,“你啥时候回来呀?想你了。”男人紧忙重复着,“就回,就回。” 男人回来的时候,女人正坐在温暖的阳光里读一本书。男人用全脸的笑容沐浴女人。有泪珠从女人的眼里滚落。男人慌了,捏捏女人尖尖的小下巴,心疼地说,“好了好了,我再也不走了,”女人一眯眼,破涕为笑。男人发现了女人的变化,惊讶地说,“你的眼睛,像一种动物……比如……狐狸。你咋越来越像只狐狸了?” 冬日里的夜总是早早就来了。女人偎在男人的怀里睡得很香。半夜,女人又做了那个梦,梦见男人被狐狸精迷住了。女人嘤嘤地哭了一夜,男人极尽温柔地安抚了一夜。 黑狐狸安静地躺在枕头底下,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 与小三为邻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一条逼仄的小巷,把我租住的五楼与对面的楼房相隔很近,如果不是因为那阳台装有防盗网,我站上窗台一撒腿就可以跨过去。 因为隐私及安全系数小,所以我经常关窗。当偶然打开窗时,我发现一个美艳的少妇儿正倚着阳台,向我这边窗口张望。她看见了我,却马上转身,给我一个美丽的似曾相识侧影。 此后,我白天下班回来,或是晚上写作累了,都会自觉或不自觉地打开窗,向对面的阳台浏上一眼。然而,再看到她的机会极少,似乎是海市蜃楼。 终于,我又看到了她。那是一个秋天的午后,她静静地向我这边的窗口出神,秀发遮住了半边脸,还戴着一副墨镜,给她的美艳平添了几分神秘。我打了声招呼,她嫣然一笑,便在阳台消失了。 那一晚,我失眠了。 心里想着窗对面的少妇儿,我白天打工劲头十足,晚上写作也激情澎湃。 一天,有个小纸团落在窗沿上。展开小纸团,上面写着:对面的,这是我的QQ 号,有空Q 我。我打开电脑,即刻加为好友,她也正好在线。 靓女,认识你很高兴!我同时发过去的还有握手的表情。 我也是!我经常看见你的灯光亮到深夜,你是个作家吧? 她这么一问,触动了我的痛处。曾经,我是以一个作家自居的。 同样是写作,有的人写得妻妾成群,而我写到老婆也跟人家跑了。 我环视了一下自己的蜗居,除了一台电脑是时尚之外,铁锤、梯子、砖刀等杂七杂八地堆在一起作家,曾经是我的梦想。可因为写作,结婚不到半年,我的老婆做了别人的小三。现在我的职业是民工。 还是一个人过吗? 是的。 你没有追过她回来? 哎,我自行车也没一辆,怎跟得上人家的宝马车? 你怨恨过她吗? 当初确实有点儿,后来便想通了。我应该感谢她,如果没有她的离开,我也许至今还生活在一片风花雪月的幻想中。现在虽然还热衷于文学,但首先得生存下去,所以,我白天去打工,晚上就写点东西。 一个伸出大姆指的表情。 有空过来坐坐,我一个人在家。 我贼心萌动,却写道:那他呢?流泪的表情。 别哭,我发去一片纸巾。 她突然离线,回复我的却是男女的争吵声。 一个男人在吼叫:又在勾引哪个野男人?我一个人在家,多暧昧! 我给你吃穿玩,你还不满足,一片虚拟的纸巾,竟让你感动得泪流满面? 她大声地说:你是流氓、骗子! 男人的声音:我把阳台的消防门锁上了,看你如何出墙去! 在回出租房的路上,有一个老妇人突然拦住我,神秘兮兮地说,你认识你窗口对面那个女人? 我摇摇头,不知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老妇人又说,不认识又经常看见她长时间看着你的窗口? 我感到不寒而栗,不但隔壁有耳,还有眼睛。 那是一个小三,老公很少回来,有时回来一头半个小时又走了。老妇人走边走边说,像是自言自语,做小三有什么好?活像一只笼中鸟。 原来,窗口对面住的是小三! 想起自己曾经的老婆,我对那个少妇儿产生了反感,她的美艳在我心里便大打折扣。 打工、写作,日子在平平淡淡中过去。有时我从窗缝看去,会见她一个人呆呆地站在阳台,向着我的窗口张望,依然是秀发遮住了半边脸,还戴着一副墨镜,只是多了一份慵懒和寂寥。 一天深夜,窗对面的楼房发生了火灾。人声嘈杂,消防车鸣笛由远而近。 我打开窗,只见房外浓烟滚滚,火光冲天。那少妇儿拼命拍打着阳台的防盗网呼救。我没多想就大声叫道,你快打开消防门,我过去接你! 她说,我没有消防门的锁匙,他收走了。 我安慰她,别怕,上帝在给你关上一扇门的同时,也为你打开了一扇窗。 我别上铁锤,把梯子搭过去,三两下就把阳台防盗网消防门的锁砸了,然后抱着少妇儿从梯子上走了回来。 当我放下她时,她撩开了遮脸秀发:老公,我不想离开你了!我这才知道,她就是我过去的老婆。 她又说,其实一开始我就认出你了,通过半年多的观察,我觉得你是有担当而又感情专一的男人。 那一刻,她紧紧地搂住我,生怕一松手我就会跑掉了似的。 雅贼 - 言情故事选集(一) - 六九中文 桑贾伊提着皮箱,挤到他的座位跟前。这次,桑贾伊坐火车从新德里前往东部沿海加尔各答办事,独自外出公干,漫长的旅途真是寂寞啊,如果能遇到个聊得来的旅友就好了。 桑贾伊一坐下就偷看对面坐的是谁,真走运,那是个身段苗条、穿着时尚、非常漂亮的女郎,她正在看一本大大的书,书名是《恒河史诗》。现在爱看这种古典文学的年轻人不多了,桑贾伊是文学和历史爱好者,不由对姑娘颇有好感。 火车缓缓启动了,女郎只顾看书也不理桑贾伊,桑贾伊东张西望,想找个什么理由和对方攀谈。 女郎轻轻叹息一声,桑贾伊赶紧说:“怎么了?看到哪个伤感处了吗?我一直在关注你。” “费尔德的情诗那种淡淡的忧伤,让人无法控制情绪,我没有影响你吧?” 女郎声音悦耳动听,态度温柔婉约,正是桑贾伊喜欢的那类。这回旅途不会寂寞了,桑贾伊翻弄肚子里的墨水,跟女郎攀谈起来,从雅利安人的文明、马德拉斯文化,再到现在的西亚政治经济问题。 桑贾伊惊愕地发现:这个年轻轻的女郎知识如此渊博、见识如此独到,让他这个自以为多才的男人都自惭不如,桑贾伊对女郎颇感兴趣,想知道她的底细。 “听您的谈话,就像读了一本好书,请问您叫什么?在哪里高就呢?一定是高材生。” 女郎笑着说:“萍水相逢,姓名就算了,我在孟买大学任教,教公路桥梁设计。” 这么年轻就是大学老师,教的还是工程科,并不是她渊博的文学类,桑贾伊对女郎更加肃然起敬。人家不愿意告诉他真实姓名,也不能强求,不过桑贾伊不着急,他自有办法知道女郎的身份。 午餐时间到了,侍应生推着餐车叫卖,桑贾伊买了两份最贵的盒饭,外加两杯咖啡,邀请女郎一起用餐。女郎笑道:“我该怎么感激您呢?” 桑贾伊说:“有您这样的美丽又博学的女士一路陪聊,我非常愉快,如果要感谢的话,就把您刚才看的诗集给我吧。” 女郎欣然应允,把书送给了桑贾伊。一路有女郎相陪,如沐春风,不知不觉间到站了。桑贾伊问对方要联系方式,女郎婉言拒绝了。 找到下榻的宾馆,桑贾伊这才惊愕地发现:他的钱包丢了,但身份证、银行卡、发票之类都在,还给他留下了500卢比。是谁偷了他的钱? 钱包里留了张纸条,字迹很清秀:亲爱的先生,一点急用,希望不要介意,祝您生活愉快。 偷了钱还留个便条,也不怕留下线索让人查到,这人真是风雅,这字迹和女郎送给他那本书上写的“购于2012年11月”一模一样,桑贾伊明白了:是那女郎偷的。 女郎究竟是何时偷的,还迅速把身份证之类还他,并放张纸条给他的?桑贾伊想不通,就是上厕所时,他也是背着包的啊。这个贼手段真高明啊。 桑贾伊想:这么美丽又博才多学的女郎,怎么会是贼呢?她真是个雅贼啊。桑贾伊虽然被偷得连住宾馆的钱都没有了,却对女郎一点也恨不起来,总是回想起她美丽的面庞,她留的纸条也舍不得扔。 桑贾伊很想知道这个神秘的女郎是谁? 这个神秘的女郎是谁呢?她现在在哪呢? 女郎其实真名叫芭米,她不是什么大学老师,但真的当过几年小学教员,平时爱好读书,因为失业贫困和虚荣心,她加入了一个“偷窃”团伙。芭米面对行窃目标时,经常装扮成学者、老师、白领,让人产生麻痹心理,当然,她肚子里并不光是草料,卖弄才华得心应手。 芭米在火车上利用桑贾伊招呼盒饭的短暂时间,偷了他的钱包,并不露声色地写了便条,在准备下火车时把便条和钱包放回了他身上。本来是想把桑贾伊偷光的,但看在他长得英俊又和自己聊得来的情分上,芭米手下留情,给他留了点吃饭打电话的钱。把身份证等留下,是芭米的职业习惯,她不喜欢赶尽杀绝。 这天,芭米打扮得优雅得体,像个职业白领,正在广场上漫步寻找新的猎物,她的手机响了,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躺在她的手机屏幕上:亲爱的芭米小姐,有几天没见了,好想你,您的那本《恒河史诗》真不错。 芭米一惊,这个人是谁?她只买过一本《恒河史诗》,送给了火车上那个男人。芭米回复短信询问对方是谁。 短信很快回过来:难道您忘了在加尔各答火车上,您施空空妙手对付的司‘怜男人吗?我叫桑贾伊,是名警察,出于职业习惯,悄悄用手机给您拍了照,,还在您的书上取下了您的指纹,于是,我查出了您在档的所有资料。 芭米大惊,阴沟里翻船,她怎么偷到了警察手里?还被查出真实身份,这可如何是好?她紧张地关了手机。提心吊胆了两天,芭米再打开手机,有十来条桑贾伊的短信,桑贾伊非但没有责怪她,还劝她改邪归正,从事正当的行业,桑贾伊一个劲夸奖芭米:您是少有的又漂亮又有才、又有气质的女人,我梦寐以求的情人就是您这种的。 芭米放下警惕,跟桑贾伊通起了短信,越聊越多,她聊起她的不幸身世,桑贾伊劝导她供出她参与的偷窃同伙,不但可以减轻刑罚,还可以获得奖金从事其它职业,警察有义务给她保密,绝对不会有人身危险。 慢慢地,芭米对桑贾伊有了依赖和感情,她说:“如果我能洗心革面,想当一名职业白领,可以吗?” 桑贾伊说:“我会尽力帮助你,我周围好几个公司在招职业女工,以你的才智加上我的帮忙应该可以。” 本来就厌倦偷窃职业的芭米果然听了桑贾伊的,向警方秘密告发了同伙的罪行,警方顺藤摸瓜破了几个大案,桑贾伊大功一件。 到后来,桑贾伊得意地向朋友炫耀这段故事时,朋友说:“真想不到,世上还有芭米这样有知识有文化的雅贼,为什么我没有遇到呢?” 桑贾伊说:“我喜欢女人,尤其喜欢芭米这样的女人,虽然她是个贼。” “我看你才是真正的雅贼,芭米用才识蒙蔽了你,你却花言巧语哄骗了她的心,你这个雅贼才真正高明。” 桑贾伊哈哈大笑,偷钱的贼没什么了不起,偷心的贼才最厉害。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