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 认识你的第一天 - 巴适板板 清晨,日光从正方形的小窗照射进来,男孩跪坐在衣柜前,将一身洗得干净的校服收进柜底。 “吃饭了,明希——”屋外传来一个女性的声音。 “来了!”男孩答应着,伸手拿了挂在衣架上的另一身校服穿在身上,提着背包走出房间。 “今天是你第一天去河瀚上学,可千万不要迟到啊!”中年女性走上前,为男孩拉展校服上的皱褶,“我送你去学校吧?” “不用了,妈。”男孩听话地答应着,在桌边坐下,吃了一片面包,一杯牛奶喝了两口便背着包出门去了。 明希从家出门,走到街口,习惯性地转向左边,一路走下去、再右转,站在车站等公交、上车,又坐了十站路,站牌直对着一所学校的大门。他正要走进去,却被门口的门卫拦住:“同学——” 他用疑惑的眼神看着那门卫,门卫解释道:“你的校服。” 明希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又看了看学校的牌子,这才想起自己已经转学的事,于是连忙掉头坐返回的公交。 等他到达河瀚中学时,大门已经锁住了。他敲了敲传达室的门,只见里面还站着个穿着校服的女生,那女生留着极短的头发,还染成了扎眼的红色,只是面容娇俏,故而使人一眼认出她是个帅气的女孩。 门卫似乎刚和那女生问过话,此时开门让明希进入,问道:“你是哪个班的?” “叔叔,我是高三一班的。”明希回答道。 “高三一班?”门卫自言自语,见明希点头,于是又转向那女孩,再次问道,“你也是高三一班的?” “是啊!”那女孩口气有些不耐烦,道,“到底让不让进?不让进直说,我就走了。” 门卫狠狠瞪了她一眼,似乎灵光乍现,心生一计,于是道:“既然你们都是高三一班的,那你们应该是同学吧?你说说,他叫什么?” 那女孩似乎听了门卫的话才反应过来,身边这个白皮男孩跟自己同班。她上下打量着这个白皮,心中并未浮现出什么人名,她在心中诧异,自己虽对学校的事不怎么上心,也断不至于对两年同窗的同学如此面生才对。她转念一想,只怕自己如实告知此人是个冒牌,那大叔反倒要站在这白皮小子一边,让自己里外不是人。她从鼻腔中发出轻蔑的声音,极自然地扯谎道:“啊,这不是白皮吗?我们班的,熟得很呢。是吗,白皮?” “白皮?”明希立即意会那女孩的想法,学着她的样子道,“对啊,红毛。” 那女孩似乎恨之切,她本就身材高挑,此时轻松将手臂搭在明希肩膀,做出一副熟络样子,道:“我俩关系好得很,是同桌呢,家又住得近,平时还一起上下学。这不是我今天睡过了吗,谁知道白皮也迟到了,你说巧不巧?”女孩说罢,话锋一转挑眉道,“所以我能进去了吗?” “都别想跟我耍花招,跟着我来。”门卫说罢在前面引路,两人似乎成了全校的笑料,不乏有早课不认真上的,从窗里指指点点。 一直到了高三一班门口,班主任虽笑着接过这两个学生,内心恨不得钻进地缝。 待门卫走后,班主任转过身才咬牙切齿道:“好啊江弋槐,开学第一天你就给我迟到!下次再迟到你就别来上课了!” 那女孩似乎脸皮极厚,完全是老油条的样子,嘴里应付道:“是,是。”她饶有趣味地挑起一侧嘴角,准备好好看班主任揭穿白皮的大戏。 同样是迟到,班主任对明希却不怒反笑,引着他来到班级里,道:“同学们,这位同学是从市一中转来我们班的新同学明希,请你做一下自我介绍。” 原来是转校生啊。江弋槐没兴趣地默默从二人身边走开,她抬眼张望空余的座位,看来只有最后一排的角落里还有位置了。她正准备走过去,只听班主任道:“早上排座位的时候你还没到,就先暂时坐在那个位置吧,等月考后再调整。” 江弋槐顺着班主任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她指的正是自己正要坐过去的地方。她霎时石化在原地,不是这么准吧,自己真的要跟这个白皮做同桌? 明希已出现在她身后,此时似乎完全不记得刚才的恩怨,用和善的口气道:“同学,借过一下。” 江弋槐愣愣地让开一条路,看着明希面容平静着通过,他是忘记了刚才发生了什么吗?不不,不可能,他肯定在伺机报复自己! “喂,白皮,”江弋槐看着明希从包里次第取出课本、笔记本、笔盒,怀着警惕的心情道。 “请问有什么事吗?”明希只顾忙活自己的,并没看她一眼。 这小子真的已经忘记刚才的事了吗?不可能!江弋槐正思考回话,明希继续道:“对了,我姓明,叫明希,今天是我们认识的第一天,不过我还是希望你往后不要继续叫我白皮。” 江弋槐眨巴着眼睛,这货说的是中文吗?她怎么好像听不懂似的。 “哦,刚才……”明希似乎想起什么,于是放下笔道。 刚才!江弋槐这次十分确信自己的耳朵,这货绝对说了“刚才”!要开始算旧账了吗!她握紧拳头做出准备的样子。 “刚才不知道你的名字,抱歉情急之下给你起了外号,以后我也会好好叫江同学的名字的。” 江……同学? 江弋槐的拳头顿时因惊愕而松开了,她自以为混迹江湖十余载、什么妖魔鬼怪都见了个遍,在整个河瀚也算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偏让面前这个“江同学”给难住了。 “你?要叫我的名字?”江弋槐露出个不屑的笑来,他果然是新来的,还不知道河瀚里的规矩,她的名字才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叫的! “是的,我认为给同学起绰号是很不礼貌的行为,所以以后都会叫名字的,”明希仍彬彬有礼道,“既然我们是同桌,往后就请多多关照了,江弋槐。” 江弋槐在听到自己名字的一瞬间,下意识将桌子砸出了声音,引得老师停下了写板书的笔,向这边看了过来,既然看到声音是从明希和江弋槐这里传来的,索性并不追究又转过去继续书写了。 “你在叫我的名字?”江弋槐咬牙切齿道,她撸起袖子,笃定这绝不是一个一般疑问句。 “是啊,江弋槐,很好记的名字,”明希仍平静道,“弋即猎取,槐棘即三公九卿之位,合起来就是猎取高位之意。看来江同学的父母取名时对江同学报以很高的期望啊。” 江弋槐撇了撇嘴,随意翻开一页课本不再理会他。 第一章 篮球精英赛 - 认识你的第一天 - 巴适板板 一节课间,明希被班主任叫出教室,并当即要求他做接下来一学年的班长。明希从未担任过一官半职,于是连连推辞,老师只管道:“没做过才要锻炼!” 班主任既不容许明希反对,于是站在教室讲台,用力敲黑板好让吵闹的教室安静下来:“我宣布两件事:第一,我们班的新班长由明希担任;第二,学校计划在两周后举办篮球精英赛,每班五人,想要参加的同学去找明希报名。这次的冠军队伍奖品是一人一个拍立得,所在班级这一学年不用参加值日。明希,”班主任转向明希,道,“篮球赛的事就由你来负责。” 明希之前就听说过河瀚是一所长于各种体育项目的学校、特别是河瀚篮球队,在全省都是拔尖的。故而河瀚有个传统:每年的篮球赛是个相当正式的活动,由于奖励丰厚,各班都会借比赛的机会一决高下,代表班级出战的球员更是同学们崇拜的对象。他本以为五个名额是很容易填满的,眼看就快到截止日期,队伍仍缺一个人。他正抱着登记表愁眉不展,只见有个身材修长、体格健硕、偏分短发的男生走到自己桌前,道:“班长,篮球赛名单能让我看一下吗?” “还差一个人。”明希解释道。 那男孩看了名单不禁眉头紧锁,继而转向明希身边正伏在桌上百无聊赖的江弋槐,道:“你怎么不报名?” “不想啊,管的着吗?”她满不在乎地翻着白眼。 男生咋舌,继而转身拿着表走上讲台:“篮球赛,江弋槐不肯报名,有谁愿意替补她的吗?” 台下顿时传来窸窸窣窣的讨论声,许久,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冒出个声音高声道:“她都不上,不如就不要参赛了吧。” 明希还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听了这话心中着实不解,自己那个看起来每天风风火火,辗转于各种娱乐消遣活动,似乎身无长物的同桌的参与与否,竟然直接决定了全班是否参赛? “说什么呢,一班四十几号人就没人会打篮球了?”另一派声音叫嚣。 “别说别人,你行你上啊!” 眼看班里人分成两派就要纠缠起来,台上的男生敲黑板道:“都吵个屁啊,同意弃赛的举手——” 话音毕,只有三五个人举起手。 “除了已经报名的,愿意参赛的举手。” 原本少得可怜的手统统放了下来。 “那同意江弋槐上的举手。” 男孩的话还未说完,班里已举了一大片。他挨个座位看过去,只点那没举手的同学:“张启……” “我同意我同意,刚刚系鞋带呢……” “班长。” 明希心中是没有决断的,只见全班都同意,自己也只好附和地举手。 “好了,全票通过。”男孩再次敲了黑板道。 “楚江川你瞎吗?”江弋槐一拍桌子站起来,气势丝毫不逊于讲台上的男孩,“我反对。” 楚江川眯起眼露出个不耐烦的表情:“好,你又没缺胳膊少腿的,说个原因吧,给全班同学一个交代。” “有必要吗?反正老子就一句,不上。”江弋槐面上仍旧平静,说罢便夺门而出。 待她出去后,班里讨论的声音愈发吵闹起来,大多都是在议论她的: 江弋槐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啊? 我看她是那个来了。 要不是看她篮球打得好,我不可能忍她这么久。 那货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那个……”明希拍了拍自己前面正在说话的同学,“为什么一定要江弋槐参赛呢?” “不然呢?你上吗?”那男孩轻蔑地笑道。 他同桌的女生解释道:“高一高二的时候,她一直是咱们班队伍的mvp。班里倒不是没别人会篮球,只是……谁想接在她后面呢?” “mvp?咱们班第几?” “第一啊。” “那你们知道她为什么不肯参加今年的比赛吗?” “谁知道她抽什么风。”那男孩冷笑一下,“高一那年,班委为了赢面能大一点,从报名的人里挑了五个男生,那货因为落选不服,还当着全班的面跟楚江川单挑来着。结果现在说不上就不上,没人知道她脑子里在想什么……唉,不过也是情理之中,那货一贯我行我素,从前参赛也不过是图好玩,指望她为班争光是不可能的。” 直到下午放学前江弋槐回来收拾东西,明希似乎提早准备好了一切,就等她来,于是道:“你为什么不愿意参加篮球赛?” “我有必要和你解释吗?我可没见哪条通知说过比赛是强制参加的。” “你不要紧张,我只是作为班长了解一下同学的情况而已。”明希道,“我听说你高一的时候为了得到参赛资格,还特地找楚江川单挑了不是吗?” 江弋槐咽部的软骨突起上下滑动了一下,而后冷笑道:“班长大人,这很难理解吗?人都是会变的,我那时候想参加,现在不想了,不可以吗?” 江弋槐说着从位置上站起身,转身从后门走了。 明希连忙追上,追着道:“可是你也看到了,如果你不参加,咱们班就会因为只有四个人报名而被取消参赛资格。大家现在已经高三了,这是大家最后一次比赛,我相信你也不想看到从前荣耀的一班,最终会以弃赛这样的结局收尾吧?” 明希因为用力追赶江弋槐的步伐,此时说话已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他俯身支着膝盖喘了几口粗气,又追上去道:“如果你没有什么身体上的问题,或者硬性的不能参赛的理由,我还是希望你站在全班同学的大局上报名。” “我这儿有病。”江弋槐指着自己的心脏道。 “啊?”明希发出吃惊的声音。 “骗你的。你很闲吗?”江弋槐突然站住,使明希险些因为失控与她相撞,“别跟我说什么全班、大局,我可没那么高尚,如果想玩,将来打篮球的机会还多呢,不差这一次……” 不及江弋槐将话说完,明希忽然伸手抓住她的衣领,用严厉的口吻道:“混蛋,哪来那么多的机会、那么长的将来给你浪费!如果你执意放弃,我保证你将来一定会后悔自己今天的所作所为!” 明希说罢,气呼呼地径自走了。留下江弋槐在原地发呆:这货突然抽什么风? 尽管明希已经走远,她仍愤恨地捏紧拳头,用气息从齿间吐出个不屑的“切”声,班长也好、班里其他人也好,他们让自己去参加比赛无非就是想在其他班面前耍威风,她根本不屑于此。 第二章 新球队诞生 - 认识你的第一天 - 巴适板板 江弋槐在原地气愤许久才离开,她边走边踢着一块从道路上脱落的石子,偶然抬头,忽然看见明希的背影出现在街道的不远处。她下意识侧身隐匿在一棵行道树之后,再次探头出去,竟看到他身边还有个挎着购物袋的中年女人。 那中年女人身材偏瘦,穿着普通的格子衬衫,短短的头发盘在脑后,面容和善,她猜测那是明希的母亲无疑。她滴溜溜转动眼珠,忽然心生一计。 她从背包里取出个小相机,对着那母子二人拍了几张特写,之后心满意足地走了。 翌日,江弋槐又因为迟到被罚站在门外,从前每逢她被罚站,班里同学都会帮她望风,在老师从讲台上走下来准备出门的时候,不早不晚恰好敲玻璃提示她。今天来到学校,大有见面都不打招呼的同学。 她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她并不生气于同学们的表现,只是没想到她自以为在一班算是个扛把子一样的角色,在过去两年里的班级争斗中,无数次带领过一班取胜,不过因为一次弃赛,就落到这步田地。 当她看到学校里三两成群有说有笑的同学经过,内心愈发不是滋味,是她太差了吗?已经高三了,竟还是孤身一人。 班主任突然出现在门口,看来他已经观察她有些时候了,此时开口道:“进来吧。” 江弋槐似乎还沉浸于自己的思索,此时有些意外地反问一句:“什么?” “我让你进来,”班主任说着转身向办公室的方向走了,一边道,“你今天倒是意外地老实啊。” 江弋槐从后门进入教室,那里直对着自己的座位。她一直注视着明希,而明希却像没看到她一样。 她不由得再次捏紧拳头,内心的想法更加坚定。她撇下书包,径直走上讲台,道:“咱们班的球队已经组成了,咱们班是不会弃赛的!” 班里本来各自做事的同学一齐向江弋槐投去目光,似乎下意识认为她所说的那个最后加入的人就是自己。 江弋槐却一直看向明希,此时继续道:“咱们班的参赛名单就是:楚江川、赵长煦、关攸攸、宋怡婧和明希。”她高声说着,从背包里取出一把黑色的头巾,一面高举着,用充满激情的口气道,“这是咱们班的胜利头巾!请各位勇士勇往直前,为班争光!” 这是从前高一的时候,班里同学一起做的姓名头巾,为了给球队加油鼓气用的,比赛结束后她也没舍得扔,全部收集起来了,没想到现在除了自己的那个,别的竟然都能继续用。 她从台上下来,分别将头巾放在宋怡婧、楚江川桌上,又走到后排,随手将另外两个扔给赵长煦和关攸攸,最后到位于关攸攸座位后一排的明希的位置,亲手将写着“明希”二字的头巾系在他头上。 明希完全处于状况之外,此时才忽然站起来道:“我好像没报名吧。” “啊?那怎么办?班里没人愿意参加的话那就要弃赛咯,为班争光,挺身而出的不应该是班里权利最大的班长吗?”江弋槐理所当然地说着,“应该不会有男生不会打篮球吧?如果没有什么身体上的问题,或者硬性的不能参赛的理由,我还是希望你站在全班同学的大局上报名呢。”她故意将从前明希对她说过的话阴阳怪气地说给他自己听。 她观察着明希的反应,见他似乎还在犹豫,于是伸手从包里摸着一沓硬纸似的东西捏在手里,威胁道:“哦对,我忘记了,明大班长到现在似乎还得妈妈接送上学呢,应该被保护得很好吧……” 明希打断江弋槐的话,对着全班道:“如果我不参加,咱们班就要弃赛的话,那么我可以参赛。实事求是的说我的水平很差,不可能像江弋槐那样带领队伍夺冠,甚至不如班里大部分同学,直到现在我仍然不明白,为什么江弋槐退出,就没人愿意替补她的位置?但是如果这是大家希望的结果,我一定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配合其他几位同学。” 江弋槐原本在背包里捏着东西的手最终松开了,她没料到他竟然这么快就答应了。 下一刻,班里响起同学们鼓掌的声音,大家齐声喊道:“班长!班长!班长!”一起庆祝班级球队终于确定下来。 她默默坐回座位,注视着明希将头上的头巾取下,整齐叠好放进抽屉里,问道:“你刚刚的话是认真的吗?” 明希并不理睬她,收拾好东西后,继续看书写题。 坐在前一排的关攸攸同样转身过来,乐呵呵道:“没想到,真有你的!”他说着伸出个大拇指,不只是他,班里多数同学对这个新班长的印象,都觉得他是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人,没想到班里没人敢接的差事最后是由这个人接下的,“喂,明希,你为什么要从市一中转到河瀚来啊?” 明希铅笔的笔尖突然折断,他连忙回到平静的样子,将笔按了按,重新打出笔芯,道:“因为河瀚离家近些,上学会方便许多。” “不会吧?不会真的有人从全市第一的学校转到倒数第一学校,只是为了上学方便吧?那住校不会更方便?”关攸攸道,“该不会市一中没有住宿吧?” “有的。” “那你怎么……” 不等他将话说完,明希率先起身,道:“抱歉,我先去参加篮球训练了。” 关攸攸似乎并没觉得自己的提问有什么问题,此时握拳鼓励道,“哦,加油!班长赛高!” 江弋槐不悦地推开他的手臂。 “我给班长加油,你干嘛!” “我嫌你挡道,不行吗?”江弋槐没好气道,她就知道明希肯定在生气,不过都是他逼她参赛在先,不然她也不至于这么做。他们这样应该算是扯平了才对! “你去哪?”关攸攸见江弋槐背着包,于是问道。 “回家!都下课了,难不成还留在学校自习吗?” “可这是课间啊喂!”眼见自己的话并不会被江弋槐听进去,于是自言自语道,“这货怎么走得越来越早了?” 第三章 废物弟弟 - 认识你的第一天 - 巴适板板 江弋槐从公交车走下,车门正对着一所中学的门口,门外的牌子上是某知名书法家题写的“庆门市第一中学”字样。 门外的街道上停着一串私家车,一小片空地里则充满了电动车,车边站着一边聊天一边等候孩子放学的家长。 江弋槐将校服脱下随便塞进背包,同样站在人行道上。 大约过了十多分钟,江弋槐从面前经过的中学生人流中拉住一个男孩,将他拉到自己身边。 那男孩露出个惊愕的表情,片刻后站定才道:“怎么是你啊?我不是说过不用你来接我的吗?” “你这不是才到一所新学校上学吗?我怕你不认路。” “拜托,姐,我已经是高中生了!” “那个……我路过,顺便来接你的。” “没记错的话,咱们学校在两个方向吧?”男孩挑眉,露出个不相信的表情。 “哈哈,骗你的,因为今天很特别啊。”江弋槐用笑声掩饰着自己因为被看穿了心思而表露出一点点心虚。 “今天?哦对,今天是那个……” “对对对!”江弋槐期待地等他说出那几个字,只听他思索片刻,道:“教师节!不过……教师节和你有什么关系?” 江弋槐瞬间石化在原地,原来是教师节啊…… 男孩与江弋槐一般高低,伸胳膊与她勾肩搭背,笑道:“别找借口了姐,我就知道你肯定又是因为翘课没事做,所以才来找我的,对不对?” 江弋槐僵硬答道:“啊,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她说罢,话锋一转道,“我们学校附近开了一家火锅自助,风评还不错,去吃吗?” “太远了吧?我还要写作业呢,回家吃吧?” “今天不是周五吗?作业明天写不行吗?” “我们学校周六要上课的,明早就要交。” “周六还要上课?骗人的吧?” “没骗你,姐,现在高中生竞争多激烈啊,你出去打听打听,是不是全庆门只有你们河瀚周六不上课?” 江弋槐咋舌,她怎么听这话怎么不顺耳,这臭小子才十四岁就开始瞧不上她这个做姐姐的了,小时候她还是他心目中的大英雄呢,想想还是那个时候比较可爱。 她撅撅嘴道:“双休日双休日当然是要休息两天啊,周六还要上课就不合理!” “那你就努努力,好好学习将来当上教育局长,到那个时候我就有时间陪你去吃火锅自助了。” 江弋槐翻个白眼,道:“你就是不想去,一次不交作业能怎么着啊?” “俗话说得好,不交作业只有零次和无数次,况且从前不是你要我好好学习的吗?姐你该不是改变主意了吧?想让我也变成你这种旷课、不交作业的老油条?”男孩用开玩笑的口气说着,转向一个路口道,“你要是实在想吃就自己去吃吧,晚饭不用管我,我回去点外卖。” 江弋槐虽生气,还是问道:“有钱吗?要不要我给你点?” “够够够!那我回家了,吃得愉快啊!”男孩挥挥手快步走了,生怕慢了一步就会被抓走似的。 江弋槐用力踢了脚边一块石子,骂骂咧咧道:“死江弋棘,连你姐生日都记不住算什么学霸,废物!”她攥着拳,沿着与江弋棘相反方向的路走了两步,似乎不解气一般,复又转身对着他的背影,用更大的声音骂了句“废物!” 她散步似的重新坐上返程的公交,望着窗外忽闪而过的街景出神,没到此时,儿时的经历在不经意间涌上心头:那是一个和今天差不多的晴天的日暮,一幢狭小却温馨的放屋里,妈妈在厨房做饭,半岁大的江弋棘在客厅的婴儿床里啼哭不已。 妈妈高声使唤她去哄弟弟,她本因为夏日的燥热而烦闷,加之弟弟的哭喊更让她忍无可忍,于是装作没听见,继续自顾自地玩。 妈妈在嘴里教训着她,还是亲自出马照料他…… “河瀚中学到了,请从后门下车——” 公交车上广播录音的女声响起,江弋槐连忙从座位起身跑下台阶,可恶,发了个愣就坐过站了! 她双手插在口袋,心中叫苦不迭,原本就讨厌上学,偏偏在她的生日当天因坐过站而被迫二进宫。校门只开了一半,一眼望去院子里空无一人。 她忽然注意到有个中年女人在校门外转悠,似乎正是上次被她拍到和明希在一起的人,心里疑惑着她怎么还在这儿,心中又顾虑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于是上前搭话:“阿姨,您是在等人吗?” 女人上下打量着她,最后直勾勾盯着她的一头红毛,颇有戒备道:“你是谁?” “我就是河瀚的学生。” “你?”她似乎并不相信江弋槐的话。 江弋槐只得从包里取出校服穿好,道:“没骗您,我是高三一班董明班的。” “你也是董老师班的学生啊?我儿子……”阿姨正说着话,突然停下来,改口道,“你们班同学都走了吗?” 她并没顺着那女人的话想,只是听到“儿子”二字便确信了是明希的妈无疑。于是道:“您在等明希吗?” 女人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惊讶,继而又恢复了先前的焦急慌张,道:“那孩子平时六点刚过准时就出来了,今天怎么都七点了还不见他。” “您就一直等在这儿吗?没进去看看?” “没有,我怕他知道了又不高兴,”女人道,“帮阿姨个忙,替我看看去好吗?看看他在不在学校,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阿姨在这儿等着。” 江弋槐本还在心中发牢骚,那货自己鬼混去也就罢了,还连累你妈在门外白等,实在不是人干的事。她在心里骂骂咧咧,面上却不好意思拒绝那阿姨的请求,左右谁还不是个被放鸽子的人呢?反正没事做,顺手帮了这个忙。 她率先进入教室,只见班里只零散坐着几个人。 关攸攸便在其中,他正在玩着偷偷带进学校的手机,说是“偷偷”,其实在河翰这样的学校里,只要不在教务处主任脸上玩手机,都算是偷玩。他此时抬眼看到江弋槐,于是道:“呦,太阳打西边出来啦?真没想到学校对你的诱惑力简直是红颜祸水的级别啊?” “呵,我也没想到,全队最拉垮的关大少爷不去练球,竟然还有时间在这儿打游戏。”江弋槐冷笑道,她既确认了明希没在教室,此时便转身向外走。 “那也好过某些临阵脱逃的人,”关攸攸用嘲讽的口气道,“你以为你现在还是全班无敌吗?实话告诉你吧,之所以去年的mvp是你,那是因为大家都在包容你、配合你,你以为全是你自己的功劳吗?少自以为是了!你敢不敢再挑战楚江川一次?” 楚江川正和宋怡婧坐在一起,此时有些意外地看向那二人。 江弋槐似乎并不在乎关攸攸的鄙视,此时用不屑的口气道:“就他?也配?”她说完转身便走了。 “瞧不起谁呢你?下次迟到别蹭老子摩托!”关攸攸险些没追上去理论,还是被楚江川劝下了:“她就那德行,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她,别跟她较劲,没意思。” “简直就是神经病!合着大家在一个队里打了两年球,咱们在她心目中就这么不值一文?”关攸攸大口喘气,似乎被气得不轻,想了想道,“不对啊,她瞧不起我也就算了,我跟那家伙一向合不来。只不过以前全队里就数你俩跟她说得上话,她怎么也这样啊?” 宋怡婧原本在写作业,此时刚好写完最后一个字,于是起身收拾东西,一边用惋惜的口气道:“唉,都差不多。” 且说江弋槐虽面上风平浪静,耳边却反复盘旋着关攸攸的话:那是因为大家都在包容你、配合你……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吗?原来大家跟她一起打球竟是一种折磨? 她心中涌动着一种感觉,只是隐隐的透不过气的感觉。 她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玩篮球的呢?似乎自从她有记忆起,篮球就已经是她记忆中的一部分了。 她喜欢玩,弟弟也喜欢。 那是她自母亲过世后,唯一能够笑着做的事啊! 如果不快乐,那还能算是打篮球吗? 第四章 打架风波 - 认识你的第一天 - 巴适板板 江弋槐一只脚刚踏出教室门,迎面便遇上正要回教室的明希。她的目光锁在他身上,虽然两人默契地彼此都没有向对方打招呼,但她的视线全程随着他走路的轨迹挪动——他似乎一贯是这样从容不迫地走路,说的好听些是仪态万方,说的难听些则是磨叽矫情,后者全然概括了江弋槐此时对他的所有看法,不,应该说他今天比往日更慢更矫情。 二人已经要擦肩而过之际,江弋槐忽然站定开口道:“站住,你上哪鬼混去了?” “如果没看错,现在应该是放学时间才对,江同学似乎无权过问我的行踪吧?”明希的口气里透着得理的意味。 她本就因江弋棘的敷衍窝着一股气,又挨了关攸攸一顿冷嘲热讽,她已经在尽力克制自己的怒火了,明希这样的反问无异于火上浇油。她捏紧拳头,压低声音道:“同样的话我不问第二遍。” “你再问几遍,我的回答都是一样,”明希的嗓音轻轻的,像他的人看起来那样,寡淡极了,他微微拉长每个字,道,“我有权不说——” 下一刻江弋槐的拳头已经砸在他的鼻子上了,明希打了个趔趄,扶着鼻子向后退了几步,试探着将手慢慢放下,只见手心之间染红了一片,他摇了摇脑袋,四只手的重影才恢复了两只。 因为不慎绊倒走廊里的垃圾桶发了声响,走廊边紧邻的几间教室里的同学皆探出头去张望,看到江弋槐在场,大约怕惹麻烦,最终没有一个人真正走出来处理问题。 除过当事人外第一个出现在现场的是楚江川。 他见江弋槐还举着拳似乎事情还没完,于是一个箭步冲向这个危险分子,将她握着拳的手臂钳制住:“别动手,都是同学!” 关攸攸紧随着楚江川而来,楚江川侧头指挥他道:“快去看看班长要不要紧。” 关攸攸连忙听从他的话赶到明希身边询问。 “松手。”江弋槐瞥了楚江川的手一眼,继而上抬目光与他对视,冷冷道。 “别闹了!” “松手!” “江弋槐!” “别怪我连你一块打!”江弋槐用另一只拳头向楚江川的脑袋挥去。 楚江川即用另一只手抵挡,二人眼看就要扭打在一起,只听一个极有震慑力的声音如雷鸣一般响起:“楚江川!江弋槐!” 二人听到自己的名字惊愕之余,下意识地停下了动作,彼此正互相注视着对方,此时似被一盆冷水泼醒了一般,忘记了刚才的怒火,各自嫌恶似的向后退开一步。 “都给我站在这儿别动,等会再收拾你们!”班主任调停了这二位,赶忙去看明希,见他神志无异,伤势不算太重,于是道:“关攸攸,你送明希去医务室。”他回头冲着人高马大的那两人,严厉呵斥,“都跟我来办公室!” 二人皆拉着脸,不同的是楚江川作为劝架者心中自然坦荡得多,江弋槐则在心中暗骂,那个叫老师的混蛋最好别让她逮住。 “一五一十地交代,刚才怎么回事?是谁先动的手?” 二人皆不做声,摆出一副不好惹的表情各自据守一块阵地。 班主任自然知道他俩是油子中的极品,心中不乏对付的法子。他指着楚江川,道:“你先说。” “我俩闹着玩,谁知道班长当真了,手一滑就不小心误伤他了。” “误伤?”班主任露出个看穿一切的嘲笑笑容,但却不点明,转而去问江弋槐,“江弋槐,你说。” 江弋槐不屑地白了楚江川一眼,看来叫老师的人不用找了,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先让人叫老师,事情原委都交代个明明白白,后在这儿装好人:“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我先动的手,我打了姓明的一拳,就这么简单。” “好好说话!”班主任提高了嗓门,一张文质彬彬的脸上露出罕见的严厉表情,“你倒是诚实,为什么打他?” “没那么多为什么,看不顺眼而已。” “江弋槐!” “哎,”她厚着脸应答,“挨打的是他又不是我,况且打的是鼻子又不是耳朵,老师我耳朵好着呢,不用这么大声,我听的着。” 老师的怒火终于被点燃,他震怒着从椅子上站起身,正要开口,办公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他只得将教训江弋槐的事放一放,先听电话。 楚江川趁机从一边挪向江弋槐,低声道:“你是不是疯了?你这次打架,再算上高一记过,就得被退学。” “干嘛小声说话?这不正如你所愿吗?”江弋槐满不在乎道。 班主任在打电话的间隙瞪了她一眼,示意他们闭嘴。 江弋槐撇撇嘴看向别处不再理会他。 班主任挂断电话,刚才的怒气似乎已经消减大半,用平静中带着些严肃的口气道:“有看到事情全过程的同学向教务主任报告了,楚江川,这里没你的事,你可以走了,”老师顿了顿,似乎突然想起些什么,复又补充道:“下次劝架的时候自己也冷静一点。” 楚江川隐约觉出事情的厉害,相比起在乎老师对自己的嘱咐,他更关注接下来将发生在江弋槐身上的事。于是脚下犹犹豫豫,似乎并没打算立即离开:“老师,那个……我和关攸攸当时都在场,之后有需要的话可以找我们问话。” 老师招招手让他离开,偌大的办公室里仅剩江弋槐和班主任二人,空气益发变得压抑。 “你呀!”老师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边叹边道,“现在教务主任正在联系你俩的家长,有人作证看见是你先动的手,过错方你是跑不了了,最后事情怎么处理就看明希那边的态度了。你现在能做的就是把事情的全过程告诉我,也许还能找到个折中的办法。” “他家长?”分明她才是最该担心的那个,自己的事一点不上心,此时倒关心起些不重要的细节来,“坏了!” 她提起脚步冲向办公室的门,方才走出去,又将头重新探回来,问道:“他人是不是在医务室?” 她的举动倒是让班主任愣在了原地,她见他一时没有反应,略微露出不耐烦的表情,转身走了。 气昏头了,都忘记自己回学校是替明希的妈来找人的! 她大步流星地走到医务室,又被告知他们刚才被叫去了教务处。 “明希!”江弋槐一把推开教务处虚掩的门,不顾他正以警惕的眼神看她,便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将他拉到门口,单独说,“你妈在门口等你放学呢,我刚气昏了头,忘记这事了。” 明希看她的眼神更添了一份迷惑,一来刚才还像是和自己有着血海深仇一般拳头相向,这会便像是忘记了一样;二来事情闹到教务处显然不可能轻易收场,她倒还有闲心想这种事。 正在这时,又有人匆匆赶来,正是明希的母亲。她一眼看见明希,上前仔细端详了一番,见他除了鼻子上贴着块纱布之外,一切正常。又转向江弋槐,将她的双手牵起,用感激的口气道:“这位同学,麻烦你了。” 只见在场的教务主任——一个穿着运动衫的矮胖男人、明希、江弋槐、连带刚赶到气还没喘匀的班主任统统愣住了。 “啊,那个……”明母第一个打破了寂静,转向教务主任,道,“老师,您刚刚电话里说发生什么事了来着?不好意思啊,我刚刚心急没听清就先进来了。” “啊这……”教务主任看向班主任,对着同样一头雾水的班主任一通挤眉弄眼。 班主任吞了吞口水,本着只要是领导的扔过来的锅,甭管接不接的住,接就完事的大无畏精神,清清嗓子道:“明希家长,事情是这样的,刚才他们……他们……还是你俩自己跟家长说吧……” 大无畏又不能当饭吃,身在校园生态系统,还是遵循生物链规则的好。 明希在心中暗暗揣测,从江弋槐的话到母亲一进门的反应,他已猜出七七八八,此时平淡道:“不知道是不是最近上火,放学的时候流鼻血,班里同学送我去了医务室,折腾了一阵就到现在了。” “你流鼻血了?”明母的表情再次变得慌张起来,似乎为了确认自己听到的信息,于是跟教务主任重复道:“老师,明希他流鼻血了吗?” “额……是吧,对吧,董老师?”教务主任看向班主任。 “嗯……” “你怎么会无缘无故流鼻血呢?”明母走向明希,表情变得很紧张,“走,跟我去医院。” “去什么医院啊,就是上火,多喝水就好了。”明希一贯平静的脸上泛起一丝不耐烦的波澜。 “什么上火啊?每天菠菜苦瓜没少吃,怎么可能上火呢?跟我上医院,把原因查明白。” 江弋槐在旁边看得一愣一愣,好家伙,因为一个流鼻血就要上医院全身体检也是真的够顶的。她一面感慨着,一面又同情起明希来,继而又变为愧疚,早知道他生活这么不容易,就不该把气撒在他身上,老实说她主要是气江弋棘、气关攸攸,明希今天这顿打算是替人受过。 她打断那母子二人,道:“阿姨您也不用这么紧张,他这鼻血还真不是无缘无故流的,是被我打的。” 教务主任看向班主任,班主任看向明希,三人皆倒吸一口凉气……原来这就是坐过山车的感觉吗…… 第五章 坦白的下场 - 认识你的第一天 - 巴适板板 “你说什么?”明母吃惊道。 “您没听错,是我打的,而且不是误伤,是故意的。”江弋槐的脸上露出罕见的一本正经的表情,她伸出自己的右手,道“就是用这只手,握成拳,一拳打在鼻子上的。老实说,明希他这一拳挨得冤枉,因为并不是他的错,我就是一时冲动……” 江弋槐的话还没说完,明母的巴掌已经落在她的脸颊上了。 “妈,你干嘛!”明希赶忙上前,伸手准备拉开母亲。 江弋槐倒是波涛不惊,此时伸舌头润了润嘴唇,继续道:“那个,您先别急,让我把话说完。我当时一时冲动打了他,我向他向您道歉,您刚才同样扇我一巴掌,我不会还手,这样就扯平了。” “扯平?你还想扯平?” “还有他的所有医药费,我可以出。” “呵,老师,你们听见了吗?这就是贵校学生的思想吗?做了错事就知道用钱弥补,你知不知道很多事错了就是错了,就只有接受惩罚一条,没有可弥补的余地。”明母冷笑一声,口气咄咄道。 眼看明母发火,连带着主任跟老师都得连连附和道歉。 “不是,阿姨您说我就说我,不要张嘴闭嘴连带着学校好吗?我们学校学生的学习是不能跟一中比,但不管是体育生还是艺术生,大家对自己人生目标的追逐精神并不见得不如他们啊。”江弋槐又有些上火,碍于对面是长辈,只得按耐着脾气,“那您想怎么办?” “退学。”明母冷漠道,“老师,必须让这个学生退学!谁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 “这……退学的事还是得等学生家长来了再商量。”教务主任尽量和缓地说。 “妈!”明希抬高嗓音喊道。 江弋槐无奈地叹一口气:“这样吧,学校要是打算让我退学,那就不用非要等老江来,他是不可能来的,也不可能管这件事,你们要是决定了,现在开证明就行。” “江弋槐!别说了!”班主任呵斥道。所有人都在设法帮她与明母和解,偏她自己竟还在火上浇油! “嗯嗯嗯,好好好,让我说完这最后一句,你们以后有的是清净,”江弋槐走到教务主任办公桌前,那种居高临下、脚下生风的气势,竟让那个中年男子都不由得将上身微微后倾。她从桌上拿起一支笔,在白纸上写下一串数字:“这是我自己的电话,退学证明开好了让我来取就成,下周一的晨会记得在全校通报批评我,不然让我一个个的跟人解释会很麻烦。” 刘主任颇有种此前每次听从校长安排的错觉,不及他反应过来,江弋槐已潇潇洒洒走了出去。 明希连忙追了上去,仍是初识那日的场景,她在前面大步流星地走,他在后面上气不接下气地追,小跑着绕到她前面,道:“你别冲动,我妈那边,我会去劝她的,一定不会让你退学的。” 江弋槐竟露出个笑容来,她饶有兴趣地看着他,道:“你是不是以为我退学是你造成的?” “啊?”明希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别自以为是了,我从前打过的架,每一次都够退学十遍的了,你这点破事根本不值一提。”她又笑了笑,“什么市一中的学霸啊?根本就是个小屁孩。” 口气中分明充溢着轻蔑,不知为何,明希却听出了宽慰的意味。 “像我这样的人才,只有在社会里才能施展开来,对我这种不爱学习的人来说,学校只是哄小孩子的地方,呆在这儿只是在浪费青春而已,”她的样子看起来洒脱极了,“回去吧,你才是属于这种地方的人。” 江弋槐绕开他,才走出几步,又给他从后面追上:“那我可以最后问你个问题吗?” 他不等江弋槐答应或是拒绝,只管开口:“刚刚为什么要把事情说出来?” “自然是看你处境窘迫,所以拉你一把。恶人当久了,偶尔也想做做善事呗。” 明希愕然,她旋即又笑说:“开玩笑的,不是说了吗,我这个人容易冲动。赶末班车,先走了。” 像今天这样的场景,在她并不算太长的十八年人生中并不算太稀奇,她既学习不行,对其他学生来说轻而易举地遵守纪律,于她而言却是难过登天,她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的。所以当这一天到来之际,她显得比预想坦然得多。她本以为对于不用上学的生活的期待、憧憬会填满她的整颗心,虽然获得这一切的方法并不好听,只是她没想到真正走到了这一步,她竟开始迷茫,不被规则支配的明天到底要怎么过? 而当她迷茫又颓废地以睡懒觉的方式等了两天后,终于在第三天收到了那通从学校打来的电话,只是电话内容却与她预想的截然不同,是班主任打来的:“可算联系上你了,赶紧回来上课。” “啥?”江弋槐难以置信地将听筒放在眼前仔细核查来电信息,心中疑惑,声音是董明的声音,怎么内容不对?她深呼吸了一口,一定是最近太累了,出现了幻觉。“打错了。”她毫不犹豫地挂断电话,准备继续睡觉。 在她正要进入梦乡之时,手机铃声再次划破了安静的环境,她的口气变得更不客气起来:“喂!我说你打错了,听不懂人话吗! 正睡觉呢,别再拨过来!” 她正要挂断,只听那边似乎装上了扩音器:“江弋槐!我是董明,限你半个小时之内赶紧给我出现在学校,否则就一个人打扫体育馆!” 这次换做对面挂电话了。 江弋槐只是傻眼了三秒钟,下一刻便像是被电击了一般,从床上弹起,不对啊,我不是被退学了吗?难道是做梦梦到被退学?啊,到底哪个是梦境哪个是现实啊! 这已是后话,且说前日傍晚江弋槐自顾自地走了以后,教务主任、班主任连同明母在教务处等了一个小时,期间谈话内容从明希入学的第一天一直聊到现在,最后也没等到江父现身,最后只得再约时间碰面。 明希与母亲二人回到家中,已是晚上九点半了。 “伤得严重吗?你过来让妈看看。”明母在绿皮的沙发上坐下,招手要明希靠近。 “不重,我当时躲了一下,您就别看了,伤又不是能看好的,过两天就好了。”明希心中是觉得母亲过于小题大做的,只是这一切归根究底还是出于母亲对自己的关心,他只好尽量耐心地回答。 “就让妈妈看一眼怎么了?”明母嗔怪着说,她执意上前轻轻揭开纱布,只见下面鼻子一侧已青了一片,“不行,明早跟学校请假,咱们去医院再检查一下,看看骨头有没有事。” “妈,真的不用!一点都不疼,骨头怎么会有事呢?”明希实在无奈,”你太……“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了下去,如果让母亲听到,一定会伤心的。 “太怎么?”明母伸手爱惜地揉了揉他的脑袋,话锋一转道:“真搞不明白,你们老师怎么会给你排一个那样的同桌呢?从高一入校就一直是年纪垫底,打架、逃课却是样样第一。像这样的学生不管谁跟她坐都不管事,还不如放任他们疯长算了,长成什么样算什么样……” “不是这样的。”明希打断道。 “那怎么让你们做同桌?”明母反问道。 “那是因为……”明希最终还是没向母亲说明开学第一天迟到了的事,他无意瞥见卫生间的门,于是道:“我去洗漱了。” 正在这时,客厅的门铃响起,明希站得近些,于是先去了门口。 “妈,你叫了朋友来吗?”明希望了望猫眼,并没急于开门。 “没有呀,你让我看看。”明母替换了明希的位置,只听门外传来声音:“您好,我是江弋槐的家长,请您开一下门。” 第六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 认识你的第一天 - 巴适板板 江弋槐前脚踏进校门,一抬头,董明竟站在一班门外的走廊,同样看着她。他低头看了看左手腕上的手表,然后向江弋槐伸出五根手指——四—— “靠”她下意识吐出个脏字,原本的走路变成跑步,她一口气跑到教室门口。 “年轻就是好啊,跑上四楼都不带喘一口气。”董明用开玩笑的口气说着,可在江弋槐看来,他这完全是一副捉弄人得逞的样子。 想想自己半个多小时前才在电话里才得罪了这位,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精神,她最终控制住自己的嘴。 董明看她一番斗争之后,却没回嘴,于是笑说:“看来经过上次的事,你还是有些长进的嘛。行了,别在这儿站着了,进去跟大家一起上课吧。” “什么?不是叫我来取退学证明的吗?” “想什么好事!进去上课!” 江弋槐一头雾水地走进教室,在自己的座位坐下,真奇怪,居然没有一个人看她。 她伸手抓着明希的胳膊,让他不得不面对向她,然后双眼聚焦在他的鼻子上,那里贴着个创可贴。我就知道不是梦! 她又伸手将前桌的关攸攸的领子抓住向后拉,令他惊恐道:“要死了要死了!” 好在周围充满了早读的声音,这才没有引起大范围的关注。 “你自己迟到扒拉我干嘛!” “我迟到?你是说我迟到?” “不然呢?” “就只是迟到而已吗?” “当然不是,”关攸攸见她的表情变得期待,于是顿了顿,用手指着脑袋,道,“你这儿还有问题。” 江弋槐立即沉下脸,操起一米八的长腿从桌下朝着他的屁股狠狠踢了一脚,老子在思考人生大事,你搁这儿跟我笑! 关攸攸顺手抱住从旁经过的语文课代表赵长煦的胳膊,露出可怜的表情求救:“长煦哥哥救我!” 赵长煦嫌弃地将他推开,随后又把他桌上的语文课本支楞起来,没好气道:“好好念书。” 江弋槐始终觉得事情奇怪,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厚着脸皮直接问明希:“喂,那天我走之后,发生什么了?” “也没什么大事,我妈跟老师们聊了聊天,之后我们就回家了。”明希似乎并不将之前的过节放在心上,一副宽容大度的样子道。 “不对,既然不让我退学了,肯定有别的什么条件!说吧,不用遮遮掩掩。” “真的没了,我妈妈那时候一时冲动才提起退学的事,学生之间打打闹闹失了轻重也是有的,又没出什么大事,确实没必要过分追究。” “那你呢?去医院检查了吗?” “那你呢?在家待了两天,体会到念书的可贵了吗?” “那恐怕要让您失望了,完全没有呢。要是让我抓到是谁害我落得回来上学的下场的话,我非打得他屁股开花。”江弋槐说着将手指关节掰得作响。 “今早的晨会上并没通报那件事,毕竟说出来对你我二人的名誉都不好,就当作是误伤吧,你也不要再提了,知道吗?”明希见她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于是只好瘪瘪嘴,从江弋槐的抽屉里取出她的语文书,翻开到正在学的一页,道:“之前上课的笔记,我帮你补好了,好好复习,看不懂的记得问我。” 她眯着眼睛打量他,随后突然战略性后仰,完了,这货怕不是让她一拳给打出了见不得书上留白的强迫症! 唉,江弋槐长叹一口气,既来之则安之,天意如此,那就继续混日子吧…… 下午第一节班主任的课结束后,原本百无聊赖的江弋槐像是打了鸡血一样,突然从座位上弹起,幸福的生活终于要开始了! “你背包干嘛?”明希向后靠着,挡住她的路,明知故问道。 逃学这种话,总没理由放在桌面上说吧……“管得着吗?” “现在是三点十五,如果你这个时候出校门的话,就算是早退了。” “嗯,我知道呀。”她已又些不耐烦了,怎么两天不见,愈发多管闲事了。 “所以,你还是要走吗?” “不然呢?”江弋槐翻了个白眼,强行从明希身后挤过去,刚走到门口,只见班主任同样迎面进门,带着微笑道:“你这是急着去哪呀?” 江弋槐吞吞口水,好啊,姓明的,真有你的!她旋即满脸堆笑:“正准备找您问几道题呢,这不好巧……” “不巧啊,我在等你。” 她的双手垂在裤腿两侧狂抓空气,颇有抓光了面前的空气好让董明窒息而亡的气势。 “您也看偶像剧啊……” “不感兴趣,只是不看不学你们现在的热词,只怕哪天被你们明里暗里骂了都不知道,那多可悲。”董明脸上的微笑渐渐退褪去,脸色也变得铁青,严厉道:“别跟我油嘴滑舌,回去上课!” 班主任说完转身要走,此时又站定补充道:“还有,今天放学后留下打扫体育馆,”班主任此时又是一个大喘气,“你一个人!” 江弋槐再次攥起拳头,一步一步走到明希身边,提起他的耳朵,道:“说,是不是你告的状!” 明希完全处于状况之外,还是关攸攸第一个冲上来推开她,这才救明希于水火,他伸着一只胳膊做出防备的姿势,一面回身对明希道:“班长你真不容易,刚转来就惹上这个危险分子!” 明希苦笑。 谁知正在这时已经不见许久的班主任再一次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很明显,董明就是冲着江弋槐一人来的:“给我扫一周!” 关攸攸与明希下意识相视一眼,皆在用力憋笑。 且说江弋槐终于消停了两天,打架不是不可以打,只是得先把罚扫熬过去,得让人看到生活的希望才行。虽然不能打架,但占便宜的手段又不止打架一条。每次当她双手放在桌上的时候,就尽力伸展自己的双臂,好占据极大的一片空间,就是要逼得姓明的忍无可忍,自己主动换座位才好,毕竟同样的话由她嘴里说出来,董明是半个字也不会听的。 只是明希却不与她计较,纵使只有一小片空地,他仍可以将书折起来平心静气地写题。除此之外,每天放学还要将抄下的作业硬塞她一份。每当此时,她就会当面将便签纸折成飞机飞进垃圾桶,即便如此,他仍百折不挠。 且说,一日江弋槐照例去到体育馆,那里还有不少放学留下或娱乐或练习篮球的学生,只是奇怪的是,那些学生并没在打篮球,而是在篮球架下围在了一起,而当她刚从一群人身边经过,只见那群人纷纷散开。左右闲得无聊,她凑上去随便揪着个人问道:“聊什么呢?” “没……没什么……” 江弋槐愈发觉得可疑,她也没问什么,怎么还结巴起来了? “手里拿的什么?” 不等那男孩反应,她已凭借自己小一米八的身高优势轻松抢走了瘦小男孩手里藏着的东西,原来是个手机,她无聊地笑笑:“怕什么,我就是个打扫卫生的,又不是纪律委员,不查手机……”话还没说完,她偶然瞥了那手机屏幕一眼,只见上面不正是自己吗! “学姐,我们还有事,先走了。”男孩连手机也不要了,几个同伴似逃跑似的扔下篮球,一溜烟没了踪影。 视频里不止有她,还有明希、明母以及刘主任,这不就是周五那天的场景吗!不,没这么简单,短短的jpg里只有她被扇巴掌那一个镜头。 江弋槐用力捏住手机,力道之大似乎要将手机捏碎,到底是谁! 第七章 矛盾激化 - 认识你的第一天 - 巴适板板 “砰砰砰——”拳头砸讲桌的巨大声响,使得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毕竟下课铃刚才响过,大部分同学还在教室里一边聊天一边收拾东西,此时纷纷停下手上的动作,惊恐万状地看向讲台。 江弋槐将桌上的麦克风垂直拉高:“学校贴吧里一张关于我的动图,估计你们中大部分人都已经看过了,也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是谁发的?” 知道此事的人你一眼我一语地讨论起来,此前还不知道的则几个人凑着一个手机现场“学习”起来。江弋槐并不制止,只是有人背包准备离开,却被她一个箭步冲上前,先一步摔门挡了去路。 “我再问一遍,是谁干的?今天这个问题说不明白,谁都别想走!”她说罢,将讲台上的椅子拉到门口,翘着二郎腿坐下,颇有此路是我开的架势,“这是周五放学后的事,是谁做的,现在自己站出来,咱俩私聊,改删.帖删.帖、该澄清澄清,咱们有商有量一切好说。要是过了今天下午,到时候让我查到是你们谁,那就别怪我不让你好过了!给你们点时间考虑,做好决定的就可以来跟我说明情况了。” 话毕,即有几个人赶着上来,说是自己一放学就回家了,江弋槐不厌其烦一个个记脸放行。教室里的人越来越少,这时,忽然有人站起来,怒道:“你自己做的事,凭什么不让我们走!” “你他妈再说一遍?什么叫我自己做的?我做什么了?”江弋槐同样站起来,与那男生比肩而立,你来我往似乎就要吵起架来。 “哎哎哎!”关攸攸大老远从倒数第二排跑上来夹在怒火中烧的二人中间,“没必要没必要,今天这事在谁身上都不痛快,她就是问问,不是你就说不是不就好了,多大点事。” 那男生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跟我无关,起开。” 一来她的重心全在贴吧上,没功夫跟那男孩较真;二来也给千里迢迢调和折中的前桌一个面子,她才不去追究。 “不用去练球吗?”江弋槐问道,“交代完你就可以走了。” “我……”关攸攸转身面对着她,此时竟结巴起来。 她察觉出了关攸攸的反常,于是倒戈问道。 她与关攸攸一向不对付,彼此互相嫌弃的方面简直从外貌形象到性格气质、从行为习惯到意识三观无所不包。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冤家路窄,他们不仅是一班球队队友,还常年是前后桌,所以总免不了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得了机会便要呛对方一口,人生才算圆满。 只是自从上周五之后,他非但自己不跟她硬上,甚至还劝慰起其他有与她起争执的意图的人了,难不成这货转性了? 她一把揪住关攸攸的领子,质问道:“说,周五那天你从医务室出来之后去哪了!” 她这大喜大怒的转变直让关攸攸倒吸一口冷气,缓了缓道:“那个……” “有屁快放,图片是不是你传的?” “不是!肯定不是!” “那你当时在哪?” “……”关攸攸再次欲言又止起来。 “好啊,我说你这两天怎么转性了,原来暗地里捅刀子啊!” “不是,真的不是我!”关攸攸的神情有些慌乱,他与江弋槐虽然一直吵吵闹闹,到底也是认识两年的队友啊!何况他们还有个共性,就是都不爱记仇,有什么过节当场就要一争高下,所以没必要做到这一步,“实话告诉你吧,那天我确实躲在教务处的窗外,那是因为我听说有人跟黑熊打报告,所以才去看你有没有事的。” 江弋槐叹着气松手了,关攸攸嘴里哪句真那句假,她还是分辨得出的。 只是,下一刻,她的目光转向楚江川再次变得斗志昂扬起来。楚江川似乎感受到这不善的灼热目光,抬头与她对视。 二人对视了半分钟,竟没人愿意第一个移开目光。一个目光是三伏天火辣辣的热,另一个则是凛冽寒冬里噬骨的冷。江弋槐突然扯起嘴角冷哼道:“我就知道是你!” 与关攸攸的反应不同,他并不急于辩解,却也没有表现出罪魁被揭穿者该有的心虚。他的脸上仍旧冷冷的没有表情,眼神却显得格外晦暗。 “其他人现在都可以走了,你留下。”江弋槐伸出食指,指着后排坐的楚江川道。 “哪跟哪啊,这事跟川儿没关系!”关攸攸先急了眼,跳上前与江弋槐面对面,用仅容许两个人听清的声音,语速极快道,“我俩那天在一起,还是他说的,说我离你近,最近格外盯着你一些,别让你再闯祸。谁不清楚出了今天这事,你还不得把整个学校翻个地朝天,怎么可能是他啊!” 江弋槐听罢反而更加自信,伸手一掌将关攸攸细皮嫩肉的脸推到一边,径直走向楚江川,道:“现在真相大白了,周五放学后你就在教务处窗外,还有什么可抵赖?” 关攸攸此时表现得十分百折不挠,站直了身子再次夹在二人之间,道:“你到底听进去我的话了吗?让我多劝劝你的人是他啊!” “我耳朵好得很!有些人可最会当面说一套,背地里做一套了!表面上让你劝我,看似是为我好,暗地里却把那天的录像传到网上,好让全校人看我江弋槐的笑话!不得不说,姓楚的你可真厉害啊!” “不是,他这么做图什么啊!” “图他可以亲手把我从这个学校赶出去!”江弋槐绕过关攸攸,与楚江川直接面对面:“不过要让你失望了,你以为这么做我就会闹得全校不得安生吗?大错特错!看来大家共事两年,你还是不怎么了解我啊。我是讨厌学习、讨厌学校,巴不得被退学,但我更讨厌走进别人的圈套,为此我这次也不可能被退学!” 楚江川此时才开口,道:“我从来都没希望你被退学过,我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 江弋槐打断道:“少自欺欺人了!如果你真的这么想,在周五那天,事情就不会同时被董明和黑熊知道!当时在场的只有你和关攸攸,还能是谁告的状?” 楚江川再次缄口不言,这次他的双眸只是注视着桌面,并没有她对视。 许久,他从座位上站起来,比江弋槐还高出小半头,此时居高临下,笑笑道:“没办法啊,看来都被你知道了。没错,就是我发的。” “川儿,你瞎说什么!你那天哪录什么像了啊!别再添乱了!”关攸攸靠近一步双手抓住楚江川的衣领,意图让他清醒一点。 “添乱的是你。”楚江川颇不留情面地一把夺过自己的领子,拉展后,继续对江弋槐道,“录像是我压缩的,jpg也是我传在学校贴吧的,还在图片下面附了文字说明,三年一班江弋槐因和转校学霸早恋被其家长扇耳光。” 江弋槐的脸色已经越来越差,随着楚江川的话语说完,她的手已举在了半空。关攸攸下意识闭紧双眼不愿看见,随着清脆的声音响起,楚江川却没感到脸颊上该有的刺痛,再去看时,她自己的脸却是一边红一边白。 “很好,非常好。楚江川你给我记住了,从现在起,我江弋槐跟你势不两立!”她气冲冲地冲出教室,一想起他当着班里那么多人的面把贴吧里不忍直视的话,一字一句地念出来,她就恨不得把他的骨头一并捏碎。只是她不能这么做,这一次她不能被退学,否则她就连跟他你死我活的机会都没了。 关攸攸摇头叹着气追随江弋槐之后出了教室,他散步似的经过操场来到体育馆,也许是因为夕阳西下时氤氲晚霞的温柔照拂,让他的思绪格外活跃起来,一会想起高一时一起练球的场景,一会又想起在操场上追逐时呼喊的话语。明明球场上、跑道上还活跃着奔跑的男孩女孩,那却再也不可能是他们了。 “来练球了?”体育馆里正在跟几个男生打球的赵长煦看到关攸攸的身影,于是向他走去,并将球抛给身边一人。 “完了。”关攸攸一副怅然若失的表情,嘴里只喃喃出两个字。 “什么完了?发生什么了?” “完了,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我们再也不可能回到以前了。” 赵长煦虽并没直接目睹刚才发生的事,却像是有心灵感应一样,瞬间明白了他的语义。 关攸攸突然伸手环住他的上身大哭起来,赵长煦虽然平时总摆出一副嫌弃他的样子,此时竟由他将鼻涕眼泪擦在自己的运动服上。他从始至终心中都明白,面前这个男孩虽然嘴巴毒,却也是五个人中最喜欢也最舍不得这只球队的。 他曾经无数次在清早空荡荡的校园里见到他独自练习罚篮的身影,每当此时,他都会夹着球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才道:“长煦哥哥你可要替我保密啊!可不能让江弋槐那家伙知道,否则她又要得意了!” 他知道为什么现在的他已经很久没来练过球了,所以从没以比赛名义逼迫过他参加训练。他也知道当他竭力尝试过所有能想到的办法挽回江弋槐而未果时,内心有多失落。那种感觉就像是你视别人如珍宝,而别人却视你如草芥。他与她拌嘴,却从没提及过一个“散”字。 就是他这样小心守护的球队,今天还是以一句“势不两立”彻底画上了终止符。 “可以怀念,却也不必耿耿于怀。那只球队早就散了。”赵长煦淡淡道。 第八章 重新做人 - 认识你的第一天 - 巴适板板 江弋槐气冲冲摔门走进卧室,正面向下趴在床上刷手机。分明刚在学校的时候还是零条回复,不到半个小时的功夫就盖了一百多层。 她平时没有逛贴吧的习惯,里面千奇百怪的昵称让她毫无头绪。 她一条一条向下翻,除过银行卡账户变动通知信息外,似乎还没有别的什么文字能让她看得如此细致。 22楼:真没想到江弋槐喜欢的是这种类型。 23楼:之前还看见她放学和楚江川在一块,我还以为他俩有什么。 24楼:不可能,楚江川怎么可能喜欢她?我见过好几次了,她和他们班那个高高的男生勾肩搭背一起走路来着。 25楼:好像是叫赵长煦吧? 江弋槐翻身换了个姿势继续看,一个个的都匿名吃老子的瓜,没点正事做嘛! 26楼:要我说她就是渣女一个,甭管什么人都勾搭,这不,翻车了? 27楼:大快人心!我每天看见她那个趾高气扬的样子就烦! 江弋槐被气得直捶床,她倒不是生气别人评论的内容,只是听他们的口气,似乎都是很了解自己的人,平时表现得和和气气,背地里却在网上匿名说自己的坏话。 “姐!你在干嘛!”江弋棘没好气地拍门来质问。 他没想到,三声门还没拍完,江弋槐已经铁青着脸站在门前了。 “你管我干嘛?管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 “我才懒得管你!谁让你发出那么大声响,我还怎么写题啊!” “咱俩屋还隔着堵墙呢,哪就有那么大声响了?你自己没学好还怪我!” “行,好,我没学好,你学得好可以了吧?你多厉害,都考上河瀚了呢。” “江弋棘,你再给我阴阳怪气地说话!”要不是面前这个人是她弟弟,她早就上手了,哪会跟他废话这么久? 江弋棘心里同样生气,他的理智控制着他没有继续顶嘴,而是转身走了。 翌日清晨,江弋棘故意从餐桌旁经过却没动早餐,也不同江弋槐打招呼,只当她是空气,自顾自出门去了。 江弋槐已经见怪不怪了,死小孩年纪不大脾气不小她是知道的,所以她也不上心,反正晾他几天自己就觉得没趣了。 她冲着他的背影翻个白眼,掏出手机再次打开贴吧,只见令她震惊的一幕发生了——那条帖子下所有的回复竟全部删除了! 诶呦喂,大伙儿良心发现了! 她叼着一片面包大喜过望地冲进学校,似乎这个平时令她厌恶不已的地方也变得可爱了。 她一脚踏进教室门便感受到教室里齐刷刷向她投来的目光,她当即热情打招呼:“早上好!” 势必是没人回应的,只是她并不介意,仍旧哼着调调开开心心坐在位置上。 “跟谁聊天呢?”也许是因为心情好,她竟关心起前桌的关攸攸的动作了,她的上身伏在桌上,将脑袋凑近他的手机屏幕。 他当即将屏幕退回主界面,不耐烦道:“你干嘛!” “切,小气鬼!不给看就不看呗,谁稀罕!” 江弋槐已经不打算搭理他了,他却反倒一头雾水地盯着她看,昨天还一副要掐死人的样子,今天就多云转晴了? 不不不,一定没这么简单!他的目光变得警惕,扔开手机,一翻身踩着江弋槐的桌子又跳到地上,双手将她的胳膊反剪在身后,将她摁在桌上制服:“你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惊吓与疼痛双管齐下,令江弋槐咿呀喊叫:“这话该我问你吧!抽哪门子风!” “你不是要跟川儿打架吗?” “谁跟你说的啊!” 她并非真的要从关攸攸那里得到什么答复,一使劲从他手里挣脱,而后反手将他的校服领子一把揪住,像老鹰抓小鸡似的,将他拉到自己桌边,让他的视线不偏不倚落在桌面正中那个赫然的鞋印上:“说吧,我和我的桌子怎么得罪你了?” 关攸攸只得赔笑,抬起一只脚道:“能被刻上4bred的印记是这桌子的荣耀!” 江弋槐的注意力被成功转移到关攸攸的脚上,她的眼睛闪闪发光,嘴里却道:“还觉得你陪跑aj的外号不够响亮吗?” “江弋槐!你缺不缺德啊!”他推开她的手,双手在身侧握拳,含胸,并鼓起嘴,故意扮丑,用挑衅的口气说,“那也好过猩猩吧?” 关攸攸口中的“猩猩”的来由,其实是之前比赛,江弋槐进攻时总喜欢猫着腰加死亡凝视对手,篮球在左右手之间拨动,最后气势汹汹突破防守队员,故而被解说同学亲切地赠予“小金刚”的外号。一来二去便被叫成了在同学之间更为响亮的“猩猩”。 两人不约而同地开始进行重复喊对方的外号的无用功行为,并淋漓尽致地展现了人类复读机的本质。 “你们俩在干嘛?”前来整顿早读纪律的班主任见状呵斥道。 江弋槐立即在位置上坐好,学着其他人的样子翻开语文课本,等待赵长煦领读。 关攸攸反倒被她的举动搞得一头雾水,江弋槐手里拿着的竟是一本语文书?他难以置信地凑上前仔细打量书本的封面,而后又翻来覆去查看书本的内容。 “老师,关攸攸打扰我早读,您不管管吗?”江弋槐高举一只手正大光明打小报告。 董明何尝不是为她的行为大吃一惊,凭借他对她的认识,这样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是绝对不能当真的,只是眼前的场景又确实如她所说,束手不管也不是道理,于是只好清清嗓子,道:“开始上早读了,都各自坐好。” 江弋槐趁机冲着关攸攸做了个鬼脸,而后立即将头埋在课本后,令关攸攸气得直瞪眼却无计可施。 阵阵早读声响起,江弋槐虽同周围同学一样立着课本,却藏在其后无聊地吐泡泡。明希时而侧目观察,而后忽然说:“那件事你打算怎么办?” “啊?哪件事?”她侧脸与他对视,似乎在脑子里以倒叙的方式一幕幕回忆了最近发生的大事,而后才忽然明白他话中所指,“哦,那件事啊。嗯——”她拖着音,一面思考着,似乎还没想到什么主意。 “给你造成这么大的困扰,我替我妈跟你道歉。” “跟你有什么关系呀?”她反倒苦笑起来,像明希这么客气的人,她还是第一次见。她又想了想,最后只笑叹着说:“想不到,不想想了,走一步看一步吧。不过我这个人一向恩怨分明,绝不可能吃这个哑巴亏。”她又叹了口气,话锋一转道:“不过有件事想请教你。” “你说。” “怎么才能不被退学啊?我要重新做人!” “啊?”一向稳重的明希脸上显露出平时不易见到的复杂表情,正常人谁问这种问题啊?他并未将自己的心声原封不动吐露出来,解释道,“一时半刻想不到怎么答。” “很难吗?很难吧,我就知道。”她说着又叹了口气。 不,恰恰相反,正是因为简单到他从未为此困惑过,所以才答不出。 “我会时时刻刻提醒你的,可以吗?” “真的吗!感激不尽!”她一时激动地险些将书扔出窗外,引得领读的赵长煦都惊讶地看了过来。 明希忙将她的书按在桌上,教诲道: “早读要念书,不可以说无关的话!” 她悻悻将头再次藏在书后,装模作样地念了几行,转念一想,不对呀,分明是他先找着自己说话的,怎么反倒要求起自己来了? 第九章 否极泰来 - 认识你的第一天 - 巴适板板 自从二人早读课的一拍即合起,明希对江弋槐的约束愈发繁琐细致,大到上学不能迟到早退,小到写不出题时不许把笔盖按得咔嚓作响,简直事无巨细无所不包。 语文课上,江弋槐眼神空洞地望着黑板,耳边是语文老师浮云一般悠远飘渺的讲课声,听得一句“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她虽只听懂“幽愁”二字,却在灵魂上与百年前的古人呼应起来了,继而连四周都变得万籁俱寂,脑海中浮现出自己短暂而凄惨的人生: 大清早,因早起而眼冒金星的自己刚才走到小区门口,便看见骑摩托的关攸攸风驰电掣从旁经过,抬腿便是一场人在前面跑、魂在后面追的生死追逐。 然后是早读课,本就因小鸡啄米式睡姿苦不堪言,还被无数次无情叫醒,她实在不懂早读不睡觉,哪来的精神听后面的课? 最后是下午第三节课,她原本理应进食的时间,欢欢喜喜从食堂买来泡面加了热水在抽屉放好,就等开锅了,却被明希一碗端放在讲桌上。食不饱力不足,到底要拿什么撑过晚自习! 放学总是没人管的着她了吧?她的想法从产生到破灭不到一秒钟。搞卫生时手掌倒顶拖把被抓,豪放式泼水法不想正好给从楼下经过的黑熊浇成个落汤鸡又被抓,倒垃圾总是安全的吧?谁成想倒个垃圾都会被路过的老师叫去帮他打扫办公室…… 压迫与反抗从来都是相伴而行的,这句话在江弋槐这里格外成立。 她收回假装听课的目光,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昨天在食堂买的榴莲糖趁机塞进嘴里,不一会一股榴莲的特殊气味便充满了整间教室,与此同时教室里响起窸窸窣窣的讨论声。 语文老师是个说话拿腔拿调的小个子中年男人,原本还在文学的海洋里一意孤行,蓄积了很久的怒火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了,将手里拿着的课本重重摔在讲桌上:“夏虫不可语冰!” 教室里霎时安静下来,一种凝重紧张的气氛蔓延开来。 “说啥呢?”始作俑者的江弋槐用胳膊推了推明希。 随着江弋槐的问话,明希清楚地感受到榴莲气息扑面而来,于是认定了事情就是她做的,瞪大眼低声说:“你是不是疯了?你就不怕被老师抓?” 江弋槐一笑:“还能掉书袋,他还没气到失去理智呢。” 相比起这同桌俩的通透,语文老师面对乌泱泱四五十个人却无从下手。他凭直觉走到人群中看起来最心虚的那个人面前,严肃质问:“是不是你?” 那被质问的男孩连连摇头,但在老师眼里他显得愈发可疑:“把嘴张开。” 男孩仍将嘴紧紧闭着,用比刚才更快的频率摇头。 “我让你张嘴。嘴里吃的什么?”老师进一步逼问,只见那男孩微微张开嘴巴,继而扶着桌角吐了一地。 其他与他坐得近的同学只好帮忙打扫,竟没人顾得上笑得从椅子上扑通跌落的江弋槐,出现了突发情况,追查也只好不了了之。 “让我督促你的事,你还是另找别人吧,我做不来。”明希一天无话,直到放学时才郑重其事地说。 江弋槐本该高兴自己的受难日终于结束了的,重新回归了活不活死不死的混沌生活后,她反倒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一连几天明希都没理她,管她上课是在吃还是在睡,他都不闻不问。 她虽整个人趴在桌上,却不见得能真正睡着,死明希就因为她课上吃榴莲糖,竟能生这么久的气。 她忽然抬头,想直接问他,她要怎么做这事才能翻篇?却正好对上正在讲课的董明,侧目瞥见明希正在本子上奋笔疾书,感觉好像不是说话的时候,于是只好缄口。 下课铃响起,在桌上爬了一早上的江弋槐突然起身,直奔办公室。 “老师,上周的语文课,是我在吃榴莲糖!”她走到语文老师的办公桌旁道。 语文老师停下正在整理周考卷子的手,回头打量起她来。 他们的交谈同样引起了不远处坐着的董明的注意,他就知道不惹事她就不叫江弋槐了,心中不意外,脸上却不自觉露出失望表情。 江弋槐看语文老师半晌不回话,心中暗道不妙,脑海里又浮现出楚江川的可恶嘴脸,好像自己已经被判定了退学之罪似的,一种不甘心的情感在胸中蔓延。 “你为什么要在我的课上吃榴莲糖啊?” “无聊……不不,那个,为了好玩而已。” 她说着观察着语文老师,见他脸上仍旧没有一丝表情,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为了好玩?好玩吗?人为什么要学习?” “不好玩不好玩。”江弋槐连忙附和,“老师,只要不退学,你罚我干啥都成!” “到这关节上知道学习可贵了?”语文老师仍旧没有表情,令她捉摸不透。他忽然从手里的卷子里取出一张放在她面前,“这次考得不错,比起之前有进步,下次不要在课上吃榴莲糖了!回去吧。哦,把你们班的卷子发下去。” 江弋槐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她在心中设想过无数个可能的结局,却没想老师竟然不追究了! 她抱着自己的卷子,60分!人生中第一次及格了!她爱死琵琶行了! 放学时明希时隔几天,终于又给她作业条了,她却下意识当着他的面折了纸飞机飞出去,飞机已经出手,她又懊悔起来,忙追着跑了出去。 方才到了跟前,弯下腰正要伸手,突然一阵妖风直把纸飞机卷到楼下,她忿忿地跺脚,又飞一般跑到一楼,却不见了纸条的踪影。 她就近拉着在一旁打扫卫生的同学,问道:“你见没见到刚才这里有个纸飞机啊?” “哦,我当垃圾扔掉了。” “扔哪了!” 那个低年级的同学指了指不远处的垃圾桶。 她又跑到垃圾桶旁,里面干干净净空无一物。她心中嚎叫,不会这么倒霉吧!于是只好转去学校垃圾角,心一横跳了进去。 几个前来倒垃圾的同学正好看见这一幕,心中明白现在的江弋槐才不会有任何威胁,于是对着满身污秽的江弋槐放肆嘲笑起来:“江垃圾,捡垃圾,垃圾捡垃圾!” 江弋槐站直身子,随手捡起个什么便朝那俩男孩扔了过去:“我捡垃圾喂你吃啊!” 男孩们抱着空垃圾桶一溜烟躲到安全地带,最后高声喊一句:“江弋槐居然对垃圾情有独钟啊!”之后不见了踪影。 她还想扔,忽然看到作业条就握在自己手里,已经被揉得皱成一团,于是欣喜地跳回地面,却被前来倒垃圾的同学用垃圾泼了一身。 “啊,对不起,没看到这还有个人。” 江弋槐本想发火,定睛一看竟是自己班的宋怡婧,又忙着看作业条,只好不再追究。回到家才发现作业条已经湿了,上面的字迹也模糊不清。 “什么味啊!”江弋棘偶然从房间出来,嗅到客厅的熏天臭气,于是凑了过来,“姐,你干嘛去了?又打架了?” “没有!”江弋槐不耐烦道。 “那你这是……拾垃圾去了?咱们家已经这么穷困了吗?” “什么都看不到了!”江弋槐愤懑地将纸条扔在茶几上,愤怒中带着几分失落洗澡去了。 等她洗完澡再出来时,江弋棘竟还在沙发上坐着,饶有兴趣道:“你们考试了吗?” “啊?” “你还考得不错?” “你怎么知道?” “说吧,纸条是不是男孩给你写的啊?” 她自觉不对,一个箭步冲向前将纸条举在半空中,自言自语:“什么都看不到啊?” 江弋棘敲了敲茶几,上面是他用铅笔描出来的印记:“这次语文进步很大,你要继续加油哦!”他特地把“哦”字说得十分恶心,而后轻车熟路地躲过江弋槐一记扣眼。 第十章 美女老师 - 认识你的第一天 - 巴适板板 翌日,江弋槐像往常一样爬楼梯,不知为何脚下总是不受控制地有节奏地轻跳,心里也感觉轻飘飘的,似乎上学也不见得是一件那么苦不堪言的差事了,她甚至还有些期待,却不知自己究竟在期待些什么。 她在位置上坐下,心想将语文课本随意翻开一页装样子,却不知不觉停在了琵琶行那一页。 明希背着包在她之后.进了教室,并没与她的目光交汇,只是平平淡淡地坐在座位上整理课本和念书而已。 她亦将目光移到自己的课本上,不过那充其量只能算是装学而已。 奇怪了,分明还是老样子啊?见面连个招呼都不打,这是要憋死她吗?那个纸条上的内容真的是他写的吗? 江弋槐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心里一场无声的辩论赛正在如火如荼地展开: 死江弋棘,内容该不是他捏造来整蛊自己的吧! 不对,那货不该知道她周考的情况才对。 她忽然用力拍自己的后颈,对了,纸条被自己当着他的面扔掉了,他肯定不知道自己其实看到了内容才对! 那怎么办……要不要提醒提醒他?哦对,琵琶行琵琶行! 她像是找到救星一样,坐正身子,清了清嗓子,随便捡了一句抑扬顿挫地念:“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 谁知一句话毕,原本也在念书的明希反倒闭上了嘴。 江弋槐伸手掩住双眼欲哭无泪,怎么偏捡了这一句啊,她不是真的想说无声胜有声啊!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怎么办? 还能怎么补救啊? “明……那个,同桌……”不能说不能说,要是让他知道了自己昨天背着他把扔掉的作业条捡了回来,那多没面子啊! “嗯?”明希应答道。 大约过了半分钟,江弋槐心中的两派还未斗出个伯仲,下课铃先宛如一道惊雷,划破了宁静的空气。 明希已经起身准备出门,江弋槐暗自叹了一口气,换了英语书,心想为自己唱一首凉凉,还是继续混日子吧。 这时赵长煦正从江弋槐桌边路过,举着个作业本,道:“你数学作业怎么交到我这儿来了?帮你给宋怡婧了。” 正好走到后门口的明希顿了顿,竟回头看了江弋槐一眼,只是飞快地扫了一眼,而后又出门去了。 江弋槐耷拉着脑袋,招招手示意随他去吧,反正她是没心劲再考虑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了。经过心情上这一场大起大落,她觉得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抽了个精光,觉得教室里空气稀薄,于是起身准备挂在走廊的围栏透透气。 她前脚才跨出后门,“砰——” 震耳欲聋的声音让她眼前直冒星星,巨大的冲力让她扶着门框才不至于摔倒,继而脸颊火辣辣的疼。 若是放在平时,她一定已经破口大骂了,此时却默然不语,神情也不显露出愤怒,只是平淡而已。 扔球的正是翘早读打球的关攸攸,眼看砸了人,连忙跑到跟前,再一看砸的不是别人,正是江弋槐,这才在心中舒了一口气,道:“哎呦,还好是你,是你我就放心了,刚刚吓死我了。” 江弋槐仍旧不说话。 关攸攸原本还在开玩笑,他设想如果不出意外,以江弋槐的脾气,这会就该伸手打他了。可等了好一会,她仍旧那副半死不活的表情,令他在心中开始打鼓。 “喂,生气了?”他试探着问,“我不是故意的,你要不这样……”他从地上捡起篮球,硬往江弋槐手里塞,“你砸我一下好不好,挑篮也成、三步上篮也罢,暴扣……暴扣要不就算了?” 江弋槐仍旧不理他。 关攸攸咬咬牙,下了很大的决心说:“暴扣也成!”说罢见她仍没回应,神色变得紧张起来,扔下球攀着她打量起来,“该不是砸坏了吧?” 他扔下篮球,抓着江弋槐的胳膊,预备让她搭着自己的肩膀,送她去医务室。江弋槐感觉被拉扯得难受,这才有了反应。她有些嫌烦地推开关攸攸:“你别扒拉我!” 见到老祖宗终于说话了,关攸攸在心里松了一口气,继而又觉得委屈:“好好好,我不扒拉你,我走,行了吧?” 关攸攸弯腰拾起篮球,闷闷不乐地坐回自己的座位,只剩江弋槐一人在走廊里失魂落魄。她觉得心里更不是滋味了,与刚才这一砸无关,她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这么阴郁,连带着想不通从前的自己为什么可以成天没心没肺地傻乐? 她把这些都归咎于明希,她既给了他楼梯,是他自己不肯下,该做的都做了,结果就不必耿耿于怀。她在心中劝慰自己,这样抑郁麻木的自己,她一点也不喜欢。 关攸攸这一球似乎将她给砸醒了,翘课打球、在走廊里打闹,这才是她的世界,像明希那样过三好学生的生活,她做不到,倘若真的做到了,那样的她还能是她吗? 在心里豁然开朗的她,愈发觉得脸上的伤生疼。她一手攥着笔,死亡凝视关攸攸的背影,恨不得用笔把他钻成筛子。 原本的英语老师这几天有事不在,是个年轻的女老师临时来上课,据说是清纯可人、气质高雅的美女。班里那些平时爱吵吵的男生,此时都翻着书装出一副好学的样子,期待着新老师的到来。 放眼望去全教室最另类的还数关攸攸,他似乎按捺不住自己躁动的手,一直在拨弄脚下放着的篮球。 江弋槐愈发看他不顺眼,突然心生一计。她双手扶着凳子,让自己的腿尽力伸长,在正好能碰到篮球的一刻突然发力,将他的球一脚踢了出去。 关攸攸原本还在有节奏地拍球,此时突然手下一空,整个人因为惯性也跟着差点跌落下去。篮球滚出过道撞在教室前壁,他坚信这必是江弋槐所为,摆出恶狠狠的表情回头看她,她则笑得前仰后合。 关攸攸猫着腰溜到第一排捡球,正要伸手,一双踩着女士小皮鞋的脚映入他的眼帘,掩耳盗铃是不行的,他只得缓缓抬头,一面将篮球掩人耳目地藏在身后。他的视线一点点向上移动,从浅灰色的长裙,到粉色的小衬衫,白皙纤细的脖颈,再向上是一张带着浅浅微笑的秀气脸庞。 完了完了,从外貌形象到性格气质、从行为习惯到意识三观这压根就是他的理想型啊,概括之就是江弋槐的反义词! 在这个肃杀的十月,老天爷为他吹起了一阵和煦的春风。 “别藏了,我不收你的球。”老师笑得更灿烂了一点,眼里透露着和善与温柔,引得他也不由得面带微笑,露出一颗尖尖的小虎牙。 “回去听课吧。”老师又道。 关攸攸对机会的拿捏一向稳准狠,这无关球场还是情场。他宛若戏精上身,收敛笑容,微微蹙眉:“脚麻了……” 他十分自然地向老师伸出求助之手,老师露出尴尬的笑,伸手正预备抓他的袖子,却被他看准时机反手抓住老师的手,嘴里不忘讨巧:“谢谢老师!” 在关攸攸从课桌之间的过道走回座位的过程中,他感受到了来自全班男生羡慕妒忌的目光。江弋槐也不由得冲他竖起大拇指,简直就是夏天里求偶的癞蛤蟆,您还能再恶心一点吗? 第十一章 争奇斗艳 - 认识你的第一天 - 巴适板板 课文讲解结束后,老师提出自由组队做presentation的要求,台下立即炸开了锅,甭管英语说得怎么样,只要有嘴举手就完事了。毕竟大伙的目标只是让老师记住自己而已。 于是就有了上台一个hello加一串嗯哼到结尾的局面,更有问景点回答“我很好”的名场面,颇有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宽宏格局。 踊跃的求偶大军里自然少不了关攸攸的身影,他虽有着一米八得天独厚的身高优势,奈何后天环境不给力,放在倒数第二排眼看只能当炮灰。 再向后看一排,那同桌二人可谓与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明希在自己看书,江弋槐则因为关攸攸来回摇摆的T恤帽子不断抚动自己的书角而露出厌烦的表情。她顺手撕下一页课本,用中性笔描出又粗又大的“我是秃驴”四字,然后用窄透明胶贴在那烦人的帽子上,一边合笔盖,一边后倾着身子满意地欣赏自己的杰作。 “姐姐这就送你上去。”她扯着一侧嘴角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她一抬脚,不偏不倚落在关攸攸的屁股上。他吃痛地“诶呦”一声嚎叫,终于使白月光照过来了,却不是以他预期的方式来的。 “后面那个男生有什么问题吗?” “i'm fine. fine得不得了!”关攸攸一脸堆笑地冲着老师,一回头便露出自己深藏的痛苦面具,一看就是体悟了川剧变脸的高人,“江弋槐,你就等着丢大人吧!” 到底谁丢人还两说呢。江弋槐抱着肩露出平时那副目中无人的模样得意摇头,心中暗道,赶紧上去吧,再多一秒我就要笑喷了。 她目送他上台,却没露出马脚,可见后者在整人方面亦是个任重道远的人才。 关攸攸似乎故意放慢脚步,五步作十步,享受着众人羡慕的目光,以及羡慕的……笑声,至少在他的心中丝毫没有生疑。在这种时刻班级同学是颇有默契的,大家只是笑,要么拉着身边朋友分享自己的快乐,但绝不会出言提示,因为按照常规逻辑分析,剥夺他人的快乐是恶毒的,所以正确的做法是分享快乐从而使快乐加倍。 “你就是刚才那个……篮球男孩吧?”老师带这些玩笑口气道,“你挑个搭档吧。” 关攸攸不好意思地笑笑:“那必须是江弋槐啊!”之后毫不迟疑地给出答案,在他转身面对台下时,全班同学再次上演了一齐止笑的奇迹。 江弋槐并没立即答应,却也没拒绝,只是撑着眼皮露出疲色,远远凝望着讲台,冷笑着嘴里喃喃:“死小子居心叵测啊。” 她的各科成绩都是倒数,总分更是倒数第一,只是就算河瀚不是个以成绩论英雄的地方,在课上这种特殊时刻,她还是会被众人从心底看不起的。虽不至于当面被指着鼻子说“你不行”这样的话,但每当这种时候,全班同学脸上不约而同露出的前排看戏的表情就是最好的反馈。 相比之下,关攸攸的成绩也只能算是中下,不过他有个特长就是英语,传说他出生在旧金山,是美国籍,小学时期也是在美国度过的,中学以后才随父母回国念书,英语水平不言而喻。当然,他心里的小九九也是路人皆知。 正在此时,一边的明希竟也举起手来。 老师见迟迟没人上台,为了让课堂能继续进行下去,于是向明希伸手:“最后一排的男生好像跃跃欲试,不然就你吧。” 江弋槐却先一步站起来,将明希的肩膀重重按住令他只得坐回座位上,在他耳边冷声道:“叫你了吗?” 明希有些诧异地抬头看她,恰好与她对视,恍惚之间他竟觉得这目光有些陌生。 “少瞧不起人了。”江弋槐最后扔下这一句便走上讲台。 多媒体屏幕上是五座美国城市的图片,英语老师说明道,“choose one picture and make a conversation please.” 关攸攸自信道:“让你挑。” “好啊,那就这张洛杉矶好了。”她咧着嘴笑,装出一副无害的模样。 两人要完成一段旅游时游客和导游之间的对话,关攸攸扮前者,张口便是地道的美式英语,互相做了自我介绍,关攸攸直接抛出一个足以洋洋洒洒写一篇千字作文的问题,“my first time to be here. could you introduce this city with me? ” 图片上分明就是一做好莱坞的山,他偏不问图上的内容,让江弋槐没机会看图说话。 “Located in the Southwest region of California, Los Angeles is the second largest city of America, with 1215 square kilometers……”江弋槐竟也说得一口流利的美音,至少在现场这样的语言环境中,没人能分辨出她不标准的地方。可最让人目瞪口呆的是,她对洛杉矶的介绍堪比一部简短纪录片,面积如何人口多少,从洛杉矶河到威尼斯海滩,从加州理工到格里菲斯公园,若非亲眼所见,足以让人误以为她才是那个多年旅居美国的人。 不,就算是在旧金山长大的关攸攸也做不到如此准确地介绍那座城市,他知道的只是从家开车去超市,最近的路要经过十个红绿灯。 是下课铃声将众人的注意强行拉回现实的,伴随而至的是连同老师在内全班同学雷鸣般的掌声。 “最后一组同学的展示非常棒,咱们这堂课就上到这儿,这两个同学课间留一下,其他人可以休息了。” “可以啊,江弋槐,藏得够深的啊。”关攸攸用轻蔑的口气说着,眼里却透射出欣赏佩服的神色,另外还带着几分因被她在白月光面前抢了自己的风头所生的愠怒。 老师走到二人身边,道:“最近市里有个演讲比赛,决赛是要上电视的,我觉得你俩都很不错,要不要考虑考虑?” “不。”江弋槐毫不犹豫地回答,就知道被老师留下没好事。 另一边关攸攸的表现则截然相反:“老师给指导吗?” “嗯,有需要的话随时来找老师,老师都会帮忙的,这个比赛已经办了五年了,还是很有影响力的。” “包括您吗?” “那是自然的。” “随时都行?” “只要不是上课,什么时候都行。办公室总有空闲的老师,随便找哪个老师请教,他都会耐心解答的。” “没问题!报名表有吗?我现在就填!”关攸攸转身向第一排的同学讨来一支笔,转身时,背后的纸条恰好被老师看到,不难看出老师也是憋了笑的:“等等,你先转过去。” 关攸攸只得照办,老师帮他把纸条撕了下来,开玩笑地说:“篮球少年,你是让谁给暗算了?” “江弋槐!”关攸攸看着纸上的四个字咬牙切齿,这可是在白月光面前啊! 江弋槐早没了人影,她走到自己的座位,偶然与明希对视,道:“你就从没觉得是你自己活得太死板了吗?” 第十二章 秘密 - 认识你的第一天 - 巴适板板 关攸攸自从报名了英语演讲比赛,便愈发整日整日不见踪影,不是在办公室跟美女老师讨论演讲稿,就是在去办公室找美女老师讨论演讲稿的路上。现在的他可算是有了个正当理由,可以光明正大翘课看美女,生活别提多滋润了。 按理说江弋槐上次直言拒绝了英语老师,事情就不该再有后续才对,可事事偏不遂人愿,不知怎么的,事情就传到了董明的耳朵里。董明带她的班主任已有两年光景,从前只道她不是学习那块料,谁能想到她还有这天赋?于是便亲自出马劝她参赛。 这下轮她苦不堪言了,同样在办公室,关攸攸眉飞色舞地跟美女搭话,她却在应付眼镜男!早知道还有这一出,她宁可让班里同学嘲笑她。 “说吧?为什么不参加?多好的机会啊,到时候拿了奖,对你高考、对你将来在大学里竞选都有帮助。” “别了吧,像我这种人连大学的门朝哪面开都摸不着,这种比赛对我来说根本没意义。” “话不能这么说,多一个奖总没坏处吧?你说说你,跟别人一样一大早背着包来上学,净在学校睡觉了,你有这时间还准备不出一份稿子吗?” “您说对了,还真是准备不出。” 董明只当她跟自己打太极,此时也不再好言相劝,质问道:“你到底为什么不参加?理由呢?” 江弋槐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头,这场景多相似啊,像极了之前被人逼问为什么不参加篮球赛的时候。他们为什么都要这样逼问自己?又为什么一定要自己成为他们希望看到的样子? 楚江川也是,明希也是。 母亲出事那天的夜里,凌晨三点半,她抱着江弋棘,是在医院的太平间见到匆忙赶来的父亲的。 父亲与穿工作服的管理员简单沟通后,便一前一后.进去了,很快,大约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两人又先后出来。 她记忆中父亲当时脸上的表情已变得模糊不清,却还记得年幼的自己与父亲对视时内心的体验,那个原本理应最亲切的男人冷漠得让她觉得陌生。 男人的黑色桑塔纳停在医院的院子里。 她自觉坐在后排。 车里一片死寂。 她在心中暗暗祈祷江弋棘发出哭声的过程中,愈发觉得原本短短半个小时的路程被无限拉长,最后车辆驶进了庆门大学第一附属医院的家属区,他们在一间职工宿舍暂时安顿下来。 男人将睡着的江弋棘放在床上,之后小心关上门,自己坐在客厅的老式沙发上抽烟。 她悄悄推开门,凝视男人的背影许久,而后用稚嫩声音颤颤巍巍地唤道:“爸爸……” “怎么还没睡啊?”男人将烟头在茶几上的烟灰缸里按灭,起身向她走来。 随着他高大的身影一点点向她脚边蔓延,她竟觉出一丝压抑。 他自问自答:“你也睡不着呀,今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最怕的一句话终于还是从他的口中问出了…… 黄昏,母亲吩咐她未果,只得放下手中忙活的事赶去卧房安抚还在襁褓中的江弋棘。赤色的斜阳笼罩着母亲哄弟弟入睡的身影,斜阳温暖着母亲含笑的脸庞,笑容安抚着原本哭闹的弟弟,一切都是那么安详,却是不属于她的安详。 江弋槐悄悄从门缝里看着目含心疼的母亲,眼光变得不和年纪的冰冷,江弋棘只要扯着嘴大哭就能换来母亲的安慰,而她同样哭闹时却只能得到责备。她愤愤不平,如果不是这个臭家伙的突然降临,一切都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当母亲再次回到厨房时,她忽然看见一股巨大的火球突破厨房的房门,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母亲已经咳嗽着冲出厨房,高声喊道:“弋槐!快带着你弟弟走!” 江弋槐连忙跑去卧房,她一把抱起摇篮里睡熟的江弋棘,正要向外冲,心中一个念头闪过—— 她最终只自己一人跑了出去,母亲则全程护在她身后,直到出了房间,她双手抓着江弋槐的肩上下打量着她:“弋槐,你伤到哪里没有?” 江弋槐摇了摇头,但眼泪却不自觉的往下淌,她后悔了,她恨自己的一念之差,她不敢想江弋棘在火海之中会遭遇什么…… “弋棘呢?弋棘呢!”母亲发疯似的来回摇晃着她,这使她哭得更凶了,“你把江弋棘扔在哪了!” 母亲转身毫不犹豫地再次冲进火海,之后再也没有出来。 她该如何作答?这是作为一个三岁多孩子的江弋槐第一次感受到焦虑的时刻。 “你告诉我,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的心脏跳得飞快,她不知道照实交代后,自己将面临什么样的后果,父亲会怎么对待自己,长大后的江弋棘又会怎么看待她?那时的她没有如此清晰的考虑,她只是在心底知道自己做了一件错事,于是下意识地想要掩饰自己的错误。可那时的她还没学会撒谎,于是情急之下将自己一直按捺在心底的疑问抛出:“爸爸为什么总是不回家……” 男人亦怔在原地,他的目光复杂极了,时而忧伤,时而忿忿,还若隐若现着一丝恐惧。他没注意到不及腰的小江弋槐的眼中也流转着同样的目光。 夕阳裹挟着的母亲的身影从此成为了年幼的她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此后她似乎对别人的质问产生了PTSD,那种恍若回到了那一夜与父亲对话的场景的幻觉,让她从心底感到弱小和无力。 然而更糟的是,背负这一秘密的痛苦并没被时间冲淡一丝一毫,只因当时的一个选择,她永远失去了说明真相的机会,面对父亲偶尔的关心、面对江弋棘对自己的依赖,她只会觉得肩上的负担越来越重。她也想开心时就大笑,可总有个声音在提醒着她,这个家庭本该更幸福、更欢乐,而破坏了这一切的人就是她。 她并没给出董明想听的理由,而是忽略了办公室的场景、忽略了师生的身份,不顾一切地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直至冲出办公室一口气跑到楼下,她才发觉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大雨,心里的苦闷无端的又多了一层,一时竟忘记了躲雨。 “你没带伞吗?怎么站在雨地里?”一个带着几分俏皮的少女声音响起,下一刻,一个留着齐耳短发的女生高举着伞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下意识深吸一口气,连同眼里一点雾蒙蒙的水汽一并收敛,而后眯着眼似乎在脑海里用力翻找对面前这张有些面熟的脸孔的微弱印象。 “啊,你就是坐我前面那个,叫……”记忆总是在在最关键的时刻缺席,这句话不假。 “我叫陆鹿。”女孩并不介意,眯着眼微笑。 江弋槐甚少在意身边那些没交集的人的喜怒,不知怎的看到她弯弯的眼睛,她的心中忽然感到一丝安慰。 “今下雨,恐怕连打球的都走了,你怎么还在这儿?”江弋槐看她给自己举着伞辛苦,于是换作自己打伞。 “我给我同桌带作业,在等他。” “你同桌……那不就是关攸攸吗?” “对。” “那货早走了,跟那个教英语的女的一起,说是要去咖啡厅讨论稿子的事,不过一听就是在鬼扯,说到底不就是想泡人家嘛……”江弋槐口无遮拦地吐槽着,却发觉陆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圆圆的眼睛里写满了委屈,她连忙改口:“你给他带的作业呢?” “在包里。” “给我。” “啊?” “给他撕了去,你见他什么时候自己写过作业啊?不都是抄吗?自己去泡妞,还让别人每天给他带作业,给他脸了!”江弋槐说着伸手要夺走陆鹿抱着的本子册子卷子,见她一副为难的样子,于是劝慰道,“你别怕,他要是问起来,你就说是我撕的!惯他毛病!” “不要!”陆鹿似乎用尽全身力气向江弋槐扑过去,力气之大竟将她举着的伞一并撞飞,她惊讶地眨眨眼,这女孩看起来小胳膊小腿的,怎么这么大的劲? 陆鹿小心翼翼地将作业统统收回包里,生怕沾湿了哪一本似的。 江弋槐看着她忽然觉得好笑,竟不顾场合地放声大笑起来:“你该不是……喜欢那个姓关的吧?” 第十三章 草率的决定 - 认识你的第一天 - 巴适板板 陆鹿让江弋槐说得更不好意思抬头了,这让她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测,在惊叹于自己惊人的体悟能力之余,她又在疑惑怎么连关攸攸那家伙都有人喜欢?哪好啊?好像真当自己是旧社会有钱人家少爷似的,全身上下举手投足都散发一种平民勿近的气息。球打不怎么样,臭毛病一抓一大把,一会嫌热一会又嫌地板滑。干啥啥不行,嘴炮第一名,听见他的声音就烦。倘若有一天她为垃圾分类而困惑,那大约就是在困惑姓关的到底该归视觉垃圾还是精神垃圾。 这些话她敢指着当事人的鼻子说,却唯独不敢在陆鹿面前说。 江弋槐一拍脑袋,忽然觉出自己的后知后觉来,论身高,面前的姑娘左不过一米六的个头,怎么也坐不到倒数第二排;论成绩,她至少也是全班前十,更关攸攸不能相提并论的。一想到这样缺乏共性的人竟然是同桌,她就该明白什么的:“那他知道吗?” 陆鹿将头摇得像泼浪鼓,嘴里嗔怪:“你不要再提了。” “诶呦呦,害羞了?”她不让说,江弋槐偏要反其道而行之,看她已有几分愠色,这才担心玩笑开过了头,改口道:“我是认真说的,你不告诉他,他怎么知道。” 陆鹿扭捏道:“还不是时候啦……” “什么叫还不是时候啊?你再不抓紧,他的魂就要让那个教英语的给勾走了!”果然八卦之心,人皆有之,相较那个女老师,她心里倒是更希望面前这个名字像艺名的女孩子和关攸攸在一起,或许因为比较有眼缘?又或许是意外于她风雨无阻每天给他带作业的行为?上哪去找这么单纯又可爱的女孩子呢?她的眼珠滴溜溜地转,“对了,我这儿有那个演讲比赛的报名表,你拿去填了,就能跟他一起准备稿子了吧?到时候也好监视那对狗男女。” “你不要这样说他嘛……” “好好好,我不说,那你记得填表啊。” “可是英语演讲什么的我真的不行。” “怎么这么纠结啊?行不行试试才知道啊,加油加油,我挺你!” 陆鹿垂眸看着那几张报名表,那几张厚实滑腻的优质A4纸印制,盖着学校的大章,却被江弋槐揉得皱皱巴巴的报名表,她又抬头看着倾盆大雨之下仍旧潇洒不羁的她的背影,忽然觉得心底充满勇气,似乎下一刻就敢冲到关攸攸面前跟他表白,当然这只是玩笑。 江弋槐本以为自己做了件利人利己的大好事,谁知第二天陆鹿就哭着从办公室回来了,她走到江弋槐桌边将报名表又归还给她。 江弋槐翻看着那几页纸,除过比之前平展了些,再没什么区别,于是问道:“不是给你了吗?怎么又还回来了?” 陆鹿只是抽抽嗒嗒地哭,一句话也答不上来。江弋槐左右没了办法,于是“嗖”地从座位上起身,拉着陆鹿要往办公室去:“谁惹你了?李飞飞还是董明?” 陆鹿直摇头。 “哦,是姓关的对不对?” 陆鹿顿了顿,仍是摇头。 “我就知道是那死小子,都发生什么了你告诉我?”江弋槐眼看是问不出什么来的,“得,我还是问姓关的去吧。”于是只管拉着她往办公室走,她则用力向后缩,两人在办公室门口相持不下。 江弋槐伸长脖子冲办公室里喊:“关攸攸,有人找!” 关攸攸闻声走了出来,环视一周,视线落在陆鹿身上:“这不是我同桌吗?找我什么事?” “我找你,你么大人站你面前看不见?”江弋槐话中带刺,陆鹿随即藏在她身后,她质问关攸攸道,“你把人家怎么了?” 陆鹿直拉扯江弋槐的袖子,不愿让她说下去。 “没怎么呀?”关攸攸的口气轻松极了,看来心情还不错,这令江弋槐更看不惯了。 “贵人多忘事啊。就是刚刚,她不是来找李飞飞了吗?” “啊,是呀。” “然后呢?” “她拿着报名表找飞飞报名,我让她别报……”关攸攸话说到一半,陆鹿突然撇下江弋槐一溜烟没了踪影,突然的举动令关攸攸大吃一惊,竟忘记继续说下去。 “然后呢?”江弋槐从牙缝里咬出几个字,另一边拳头已经给他预备下了。 关攸攸似乎也意识到了事情不对,面对江弋槐的质问又不能不答,于是声音越来越低:“我就说,你发音不标准,到时候大家都笑你。” “关攸攸呀!”江弋槐伸手一把将他的耳朵提起来。 关攸攸自知理亏,才任江弋槐动手,为了挽回面子,道:“我也是实话实说嘛!” “实话实说?那我说当年让你参加篮球赛,是矮子里面拔将军,不得已而为之,可以吗?” “喂!嘴也太毒了吧!” “你还知道!去,把比赛退了。”江弋槐松开他的耳朵,抬抬下巴指了指斜对着大门的李飞飞的办公桌。 “干嘛呀,我都准备三四天了!” “那你就换个指导老师,那么多英语老师,你不用非要李飞飞给你指导吧?” “人家是老师,你不用总是连名带姓地叫她吧?多不礼貌?” “你就没叫过董明的名字吗?” “哼,反正我就觉得飞飞的想法跟我最契合。” 江弋槐绕过关攸攸,径直走到董明桌边:“老师,我要报名。” 董明正在判作业,此时有些惊愕地抬起头,而后又低头看她手里的报名表,正是自己昨天强塞给她的那沓,继而眼里流露出欣喜的表情。 “不过我有个条件,要李老师给我做指导老师。”江弋槐说着,目光飘向李飞飞。 李飞飞自从那堂课后,就对这个红毛大个女学生印象极为深刻,她特地查了学校的历次考试的成绩单,之后也是她动员董明劝她参赛的。 李飞飞也来到二人身边,有些为难道:“我很高兴你愿意参加比赛,只是一个指导老师只能指导一个同学,你要不还是再问问别的老师吧?” “那李老师为什么指导关攸攸不指导我呀?” “毕竟是他先找的我……” “先到就先得吗?那还比什么赛?谁报名早谁就获奖不就好了?”江弋槐用咄咄逼人的口气道。 “江弋槐!你好好说话!”董明用严厉的口气斥责她,好好一个比赛,怎么到了她这儿,就跟要债的来了似的。 “那你想怎么办?”李飞飞问。 江弋槐在心中暗叹,正常人听到自己的话,怎么也该急眼了吧,她竟然还能这么平和温柔,果然段位不低。 “很简单啊,我们俩pk,谁赢谁就让李老师指导。” 董明为难地看向李飞飞,李飞飞只好点点头。 关攸攸一听不干了:“江弋槐,你能不能有点契约精神?” “契约?在哪呢?拿出来让我看呀?”江弋槐挑起嘴角轻蔑一笑,在报名表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又翻到第二页记下演讲稿的主题,“时间就定在下周一教职工大会之后,那间报告厅我看不错,可以吧?” 第十四章 小插曲 - 认识你的第一天 - 巴适板板 还拆不散你们这对狗男女了?江弋槐因摆了关攸攸一道心里过瘾极了,下一刻却又在担忧自己收不了场,“把握今天”这种题目到底要怎么讲啊,她要真能“把握今天”,至于次次考试垫底吗? 但她知道一条,不论遇到什么困难,只要坚定不移相信群众的智慧,总会找到出路。 所以现在的问题就是“群众”在哪? 她心中想着,竟然不自觉地走到了体育馆,那是课间除操场外最热闹的地方,哪怕只有十分钟,大家仍旧乐此不疲地抢场地,那也是从前的她翘课最爱去的地方。 她方才伸手推开门,便有人一边玩篮球,一边打招呼道:“槐姐来了!好久不见啊!” 江弋槐苦笑一下:“就你自己?没跟宝剑一起?” “甄学长今年毕业啊,你忘了吗?”那男孩暂时将篮球抛给一起的同学,自己向江弋槐走来。 “对啊,太久没来都忘记了。下次再想和宝剑一起玩,就得好好考上体院才行了。” “倒也不至于,”男孩笑道,“如果你在的话,只需要一个电话。” 江弋槐连忙制止,道:“改天吧。” “你不是来练习的?” “不是不是,没参加。” “没参加?你没参加?不是,为什么啊?我还准备跟你一决高下呢!” “当然是因为高三了准备搞搞学习呗。” “你这话骗别人可以,骗不过我。” 江弋槐转移话题道:“把握今天!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把握今天?”男孩一时摸不着头脑,思索了片刻后再次展露笑容,“把握今天,就该叫上甄学长,咱们痛痛快快打一场,而不是改天!” “去去去,没个正经的!”江弋槐就差给他屁股上来一脚,撇了撇嘴准备换一个群众。 她一回身,正好看见隔壁球场上是关楚赵三人跟兄弟班的三个小伙子斗牛,心中暗道晦气,上哪都能碰见姓关的,脚下却不由自主地站定,下意识想要观察三人练习的成果。 对方队员持球被赵长煦防守无法脱身,假动作传给侧面队员,楚江川一跃,目测足有九十厘米,断球成功,极行云流水地一套.动作传球给从旁跑过关攸攸,眼看进了三秒区,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脱手的球却被防守队员捞了出去。 她叹着气摇了摇头,准备离开。 篮球弹了几下,竟滚到了江弋槐脚下,场上几人的目光追随着篮球顺势滑到她身上。 她略微觉得几分尴尬,一面是替自家球队惋惜,一面又为自己的出现发窘,强行解释为路过,估计是没人相信的,于是为缓解尴尬,她板着脸道:“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差劲啊……” 她并指名道姓,却似乎又明确地意指关攸攸,无关他人,这样的话过去打球的时候,她一天能说八百遍,说到底为的是让他抓点紧,少把点妹多练点球,他则永远一副没投进也是计划中的一环似的样子,总是不上心。 谁知这次关攸攸竟撂挑子不干了:“爱咋咋,老子不伺候了!” 楚江川和赵长煦看了江弋槐一眼,先后去追关攸攸了。隔壁班盖帽成功的那位则得意洋洋地过来捡球,一边装腔作势地奚落关攸攸:“真整不明白你们班怎么选上他的?” 江弋槐本就不爽,见他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便愈发怒火中烧,有些话我能说,什么时候轮着你这小喽啰了?心下想要教训教训他,也可能只是为了出气,她抬脚将他正要弯腰捡起的篮球踩在脚下,然后俯身凑近那男孩,用挑衅的口气挑眉道:“玩玩?” 她微微用力踩了一下,将球重新拍起来,那男生则迅速做出准备动作进行防守。二人追逐到篮下,男生见她做出起跳的动作,于是同样下蹲起跳。以江弋槐往年的表现来看,跳高一米,身高一米七六,在这种条件下她并没有任何优势,盖帽势在必得。 眼看她双脚腾空,右手抓球高举,就要被那男生的手臂超越,正要重重打开,她忽然在空中转身,换左手投篮,精彩绝伦! 男生因失去重心跌坐在地板,江弋槐顺手捡起球,向男生的脚边用力砸去,篮球砸木质地板,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她居高临下用警告的口气冷冷说:“管好你的嘴。” 男孩的眼里竟流露出一丝恐惧来,分明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孩,走上球场就像是化身妖魔,周身散发出恐怖的气息。 江弋槐转身方抬脚还没跨出一步,忽的又转过头,直令那男孩身躯一颤:“对了,把握今天,你有什么想法吗?” 男孩呆呆的表情显然已经告诉了她一切,她皱皱眉不再与他纠缠。 她没精打采地往教室走,远远便看见赵长煦在门口转悠,他一见她来便迎上去:“那个……” 在她心目中,赵长煦一向是几个人里最稳妥的,几乎没见过他这样吞吞吐吐过,心中隐约觉得发生了什么大事,于是忙追问道:“到底怎么了?” “是那个……” “那个呀?” “之前贴吧里造谣的事……” 江弋槐长出一口气,她当是什么天大的事,白担心一场。于是打断道:“不就是楚江川吗?还有什么好说的啊?” “不,那个造谣的id关联的手机号已经找到了,所以,只要拨通这个电话,一切就会水落石出了。”赵长煦取出手机,已经开在了拨号界面,里面是十一位的手机号码。 江弋槐的脸上竟露出一抹难以捉摸的笑容,她突然不再执意认定自己心中的对象,改口道:“好啊,那就打吧。” 话虽如此,她绝非真心在乎那个号码的主人,完全是一副做好准备看他们自导自演一场大戏的样子。 赵长煦反倒对她的反应有些意外,他在脑子里设想过许多说服她的话,此时竟一句也没派上用场。他顿了顿,按下了拨号键。 听筒里传来忙音,他先一步走进教室:“麻烦带手机的同学把手机拿出来一下,谢谢。” 赵长煦在同学之间的路人缘很是不错,这大约要归功于他不张扬的性格,于是大多同学都配合地掏出了手机。 那通电话一共播了三遍,中间突然提示关机,之后又一切如常,他终于来到了位于末排的楚江川的座位。 江弋槐抱肩远远站在门口,完全是一副好笑的样子,赵长煦有什么举动难道真的会背着楚江川吗?想到这儿,她不得不佩服他的演技。 他将手机放在桌面,顿了顿,这才有几分不舍似的放开手。 只听手机振动敲打桌面的声音在整间教室回荡起来…… 班里绝大部分同学都是意外的,他们本没对赵长煦的试验报什么幻想,可是奇迹真的发生了,就在众人之间。 江弋槐脸上原本云淡风轻的表情竟也凝固了片刻。 第十五章 真正的失望是无声的 - 认识你的第一天 - 巴适板板 当她看向楚江川时,他也正看着她。 赵长煦同样傻了眼,他看看自己的手机屏幕,又看看楚江川的:“我记得这不是你的号码呀?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江川却很平静:“我有两张卡而已。” 江弋槐拍起巴掌,用讽刺的口气冷笑道:“真有意思。” 赵长煦不敢想象以江弋槐的脾气,遇到这种事会发生什么,他已做好了拉架的准备,她却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她和楚江川如出一辙的沉静,反倒令班里同学更加相信了那则帖子的真实性。 说没感觉那是骗人的,他们曾是并肩作战的队友,高一那年师生大会上,他们围着一个小手机偷偷看直播,结果被罚绕操场跑十圈,可是只要他们在,罚跑都变成了游戏,最后一名请大伙喝星冰乐。只要跟花钱挂钩,就会变成一场齐心协力不坑关攸攸不罢休的团队赛。她现在还记得赵长煦点了双倍稀奶油,关攸攸最爱抹茶星冰乐,宋怡婧是最体恤人的,只点了一杯柠檬水,楚江川有乳糖不耐受。 何况他还是她在全队最看好的那个,虽然曾经单挑险胜过他,但她还是佩服他的。所以每次看录像学了什么新动作,都会迫不及待地表演给他看,希望得到他的肯定。 她很难想象,也不愿相信,那个将录像发布在贴吧,并配不实文字的人就是他,如果说她之前的反应那样咄咄逼人,为的是得到楚江川的一句解释;那么现在水落石出后的平静和冷漠,大约则是因为真的失望。 熬过混沌的双休日,她站在开晨会的班级队伍中才突然发觉自己竟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也是个跟得上开晨会的人了。 教务主任例行公事每周一做着工作汇报,之后是同学的国旗下讲话。她已经积蓄了整整一个周末的怨气了,此时看准了时机从操场中央拔腿就跑,目的地直指主席台,任几个管纪律的老师在后面拼尽全力也追不上。 她用手撑着身子跳上主席台,从看呆了的黑熊手里夺过麦克风:“喂喂喂,我是高三一班江弋槐,对于那张照片,我有些话想要说。事情是这样的,周五下午我从教室出来,正好遇见要回教室的明希,说了两句话,大家都不怎么愉快,所以我就打了他一拳……”她的话还未说完,便被黑熊指使的老师抢走了话筒,强行扔回台下。 “现在请学生代表做国旗下讲话。”黑熊铁青着脸道。 原本指定的学生代表正是明希,他站在话筒架前,一手将写好的稿子用力捏皱,继而揉成纸团扔在地上,对筒道:“事情就是她说的那样。那是放学后,一班教室应该已经没几个人了,楚江川和关攸攸听到声音后出来拉架,他们都可以对刚刚番话作证。之后我们被叫到办公室,老师还打电话叫了家长,所以就有了这一幕。发布帖子的同学,我愿意相信他只是抱着恶作剧的心态。大家都是高中生了,有一些同学应该已经成年,在这个互联网时代,我认为大家应该提高自己的鉴别能力,而非人云亦云。网络不是法外之地,不要让自己的好奇心被随意利用,也不要让自己变成人人得而诛之的键盘侠。” 黑熊是没想到的,送走一个又来一个,连忙让人把他也轰了下去,在由四个老师看守的简易“监牢”里,这同桌俩又聚齐了。 江弋槐一看见明希过来,便惊喜地冲过去道:“真有你的!太给力了兄弟!”她似乎还不过瘾,拍着明希的肩膀说,“别说黑熊的眼睛瞪得像铜铃,我也大吃一惊,怎么想的啊?上了十二年学你这是我见过最帅的国旗下讲话!” 明希看着她的样子会心一笑:“因为有人说过我活得太死板呀。” “哎呦,你这人怎么还记仇啊,没意思了没意思了!” “不,我觉得她说得不无道理,况且我也不是乱来,提醒大家上网时提高鉴别能力,这不比那些不痛不痒的讲话来得有意义得多?” “已经录好音了,过会就去给黑熊播!”江弋槐故意开玩笑道。 直连临时负责看人的老师都看不下去了,其中一个年纪比较大的开口道:“像你们这么厚脸皮的学生我还是第一次见,丢人丢到全校师生跟前了,还跟这儿嬉皮笑脸!我儿子跟你们差不多大,高三了,还两百多天就高考了,没有一点点紧迫感,我都替你们父母着急!” 明希只好悻悻不说话,老实说,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挨批,他多少还是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反观江弋槐竟还在笑,用没皮没脸这个词形容她,都看得起这个词了。 “别,老师,千万别,您替他着什么急,这又不是元和十一年,我爸爸也不是唐宪宗,没必要。” 明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发笑之余,也感慨她对于琵琶行的入戏太深,至于那老师完全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又不能轻易开口,以免暴露了自己的底细。 身旁那个年轻些的低声在他耳边提醒,只见他的脸色由通红变得惨白,继而变得铁青。 是时候了,急击勿失! “跑!”江弋槐一声令下拔腿就跑,她回头看明希被远远落在了身后,于是刻意减慢了些速度,向他伸手。 明亮清澈的晨光照亮她的侧脸,这样的朝气让他觉得自己也被洗涤、变得焕然一新了,他从没见过这样明媚的阳光。 二人拐到教学楼一处隐蔽角落,各自靠着墙壁喘气。 “还行吗?你这严重缺乏锻炼啊,才一百米,喘成这样?”江弋槐深呼吸了一口,便能如常说话了,“你学我这样,长长吸一口气慢慢吐出去,一下就好了。” 明希则全然事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他俯身用双手支着膝盖,一时半会答不上话。 “真的该锻炼了,别说自己忙着学习啊,都是借口,不说多的,一天练半个小时能耽搁什么呀?”江弋槐不满地开始说教,“我跟你说我弟也是市一中的,我俩还每天吃过晚饭一起打球呢。” 明希稍稍缓解了些:“你还有个弟啊?之前没听你说过。有个兄弟姐妹做伴挺好的吧?” “可拉倒吧!你不好奇我那天为什么打了你吗?” “这跟你弟弟有什么关系吗?” “有!万恶之源!我就是跟他生气,回来还被姓关的怼了一顿,问你话你又爱搭不理,这可不就一时没忍住……对不起,好了吧,这句是真心的。” “生什么气?” “唉,都过去了,现在感觉不值一提了。” “对了,说起关攸攸,你那篇pk的稿子准备得怎么样了呀?” “没准备。” “没准备!喂,我说你清醒一点,今天下午就要比赛了,你现在还没准备?” “没有。” “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怕我暗中把你的内容告诉关攸攸啊。” “你会不会太高估我的头脑了啊!真的没准备,我想不出来。” “啊这……听说你那天气势汹汹让老师极限二选一来着,我当你势在必得了,你现在告诉我你还没准备?到时候自己收不了场怎么办?” “不能怎么样,反正我跟姓关的两个人肯定有一个赢,另一个就要输,谁输不是输,谁也别瞧不起谁。” “我只能说,觉得没什么道理,却让我无法反驳……不过,我还是觉得从上次你那篇Los Angeles的水平来看,不至于一句话也写不出呀。” “你算说到点子上了!我把洛杉矶的纪录片来来回回看了不下十遍,里面的台词都能背下来了,所以上次当然信手拈来啊!不过,这次可不一样,把握今天这种毒鸡汤,说老实话,我可一直是敬而远之的。” 第十六章 更衣室见闻 - 认识你的第一天 - 巴适板板 江弋槐果真是一天也没憋出一个字来,于是在心里给自己鼓气,只要脸定平,没什么越不过的坎。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学术报告厅在办公楼一楼,与体育馆分立在操场两侧。她趴在门外,稍踮起脚尖便能从大门上方的玻璃窗望进去,里面整整齐齐坐着全校老师,整整齐齐地刷手机。 她偶然回头,正好看见赵长煦在身后的操场打球,心中一喜,演讲比赛的事即刻被她抛到九霄云外,自言自语嘟囔:“那不是我们班赵长煦吗?果然还是我们大中锋靠得住!” 不远处的赵长煦同样看到江弋槐,招手示意道:“明希去休息了,来凑个数?” “明希?哪个明希?”江弋槐怀疑自己的耳朵,她还以为那家伙为了出风头,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真的来训练了吗? “就你同桌。” “人呢?” “往体育馆去了。” 江弋槐听后推门进了体育馆,扫视一眼,确定没有他的身影。眼下就剩更衣室跟卫生间两个去处,于是径直走到男更衣室门前,甚至没有犹豫片刻,便推门走了进去。正对着门口站着的三两个男生皆惊慌失措,伸手抓到一件东西便掩住自己,一脸警惕地看向她。 她无奈地翻了个白眼,男人什么样子,她简直熟悉得堪比熟悉人类的排泄物。 她转去深处,只见一个跟明希极像的人背对着她坐在屋内长椅上,他上身前倾,每次呼吸都能看见他肩头在剧烈起伏。 许久,他从座椅上起身,打了个趔趄险些摔倒。她正要上前搀扶,见他已扶住了一旁的衣柜,似乎正要转身。 她连忙退出更衣室在门外站定。一般人体质再差,也不至于打一会球喘成这样吧?她又想起之前跑步时也是,快步在后面追着她时也是,她就是个傻子也该明白些什么的。 转念一想,之前似乎还是自己给他报的名,她恨不得以头抢地。 下一刻,只见明希推门出来,她即像碰巧遇到那样,若无其事随口扯谎道:“你怎么在这儿啊?我是来找关攸攸的!” 明希看起来仍像平时那样平静,只是眼里的温度更冰冷一些:“我没问你来做什么的吧?” 好像是哦,她一拍后脑勺,草率了! “那个……我就是想问问你,他在里面吗?”她为了缓解自己的尴尬,故意趴在门口对着里面,“关攸攸——” “找他的话应该去学术报告厅吧?” “说得对哦!”她连连点头。 明希见她没有要走的意图,于是打算先一步离开:“我还有事,先走了。” “等等!”江弋槐咬咬牙,与其这样绕弯子,还不如让她死个痛快,“那天放学后你还待在学校,就是在练球吗?” 倘若是这样,那么她那天跟他说话,他那不愿回答的做法就说得通了。一想到这儿,她越发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像是冤枉了别人一样的感觉。于是嘴上道:“既然要练球为什么不跟家长说?你知不知道她在校门外等你时有多焦急?” “这不是有人临时报了我的名吗?” “我那就是个提议,你要是不想参加的话,其实也可以拒绝啊。” 明希只是看着她,眼神似乎是在说你在耍我吗。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这体能废物报了名也只能给一班丢脸。你那时候可以直说的,我肯定不会逼你,其他人也不会。其实现在也来得及,走,现在就把你的名字划掉。” 明希仍只是注视着她没有说话。 “你是不是怕被他们说啊?没事的,你就说是我看你太差劲,逼你退出的就行,让他们有什么意见冲我来就行。” “名单早就交了。” “交给谁了?大班长吗?田禹我熟,跟他要回来就行。” “你都看见了吧?” “啊?什么?”江弋槐陡然出了一身冷汗,平时说贯了谎话的她此时竟结巴起来,“我我我……看见什么了?” “刚才,在更衣室里。” “没有!这是男更衣室,人家是女孩子啦……”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这里有点吵,可以换个地方说话吗?”明希说罢,率先转身走了。 江弋槐则老老实实跟在后面,二人前后出了体育馆,拐去楼后的小花园。 “我有心脏病。”明希的声音并不大,只是平淡地说着,似乎得病的并不是他。 江弋槐正在思索自己该做何表现,高兴是不应该的,悲伤似乎又显得做作。只得故作轻松缓和气氛:“我就知道肯定是骗人的,对吧?” 只见他忽然转身面对着他,抬起眼眸注视着她的眼睛,道:“我有心脏病,没有开玩笑。之前从市一中转来河瀚也是因为我妈希望我上学离家近一些,她正是因为对我放心不下,所以即便转来河瀚还是要接送我上下学。得了我这种病,不可能自由自在地运动,甚至走路也走不了太快,”他顿了顿道,“当然,我说这些并不是为了得到别人的同情,也不是责怪你让我报名这次篮球赛,因为我最后选择参赛并不全是因为你。” 明希道:“自从我一年级那年查出这个病开始,我妈就像保护玻璃娃娃那样照看我,运动会全不允许参加,连朋友和我追着玩也被我妈训斥,她担心我在学校会被打闹的同学撞倒,除过去洗手间,甚至不许我课间出教室门。十多年来,我被要求每天都要十点睡觉、六点半起床,每天早晨喝一杯牛奶,每顿午饭都要吃一碟水煮青菜……以前我总是后悔,后悔在幼儿园时没有多跑跑步,希望那时候的我不要挑食,尝尝鱼籽的腥咸是怎样的味道。我得谢谢你给我报了名,起初我的内心也很拒绝,但是现在我开始不后悔了,如果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那活着又有什么意义?我想趁着我现在还能跑、还能跳,拼尽全力参加一次篮球赛,因为只有当我的脚步声通过骨骼传进我的耳朵的时候,我才会暂时忘记我的病,并且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活着的快乐。所以可以请你替我跟我妈保密吗?” 她情不自禁地点了头,也许是因为听到了那句篮球会带给他快乐的话,她没想到自己与他竟会在这件事上产生共鸣。 “还有一件事想请求你。” “啊?什么?” “我接替的是你的位置,可以请你帮我训练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江弋槐故意摆起架子,“没点拜师礼说不过去吧?” 明希转身便要离开,令她连忙追上:“不是这么小气吧?又没跟你要钱!” “我帮你找关攸攸!” “关攸攸?”她似乎突然恢复了记忆,“完了,演讲比赛!” 第十七章 反转 - 认识你的第一天 - 巴适板板 她还在报告厅外,便已听见了里面充满朝气的声音进行流畅的演讲,声音戛然而止,屋内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董老师,另一个同学怎么还没来啊?再不到,我们只能当他弃权了。” 正在这时,“砰”得一声,门被推开。 江弋槐正望着讲桌,恰好关攸攸也循声音看向她,二人偶然对视,一个是桀骜不驯,一个是自信满满。 “劝你一句,还是弃权比较明智。”关攸攸擦肩时在她耳边低声道。 “还是留着劝你自己吧。”江弋槐的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她完全是空手上台的,或许在别人看来她是将稿子的内容都背了下来,只有她自己知道,现在所讲的都是此时此刻的她心中所想。 “Grasp today, how bad theme it is. For example, a young boy who just sleep in class all the day, it may not be a big deal to write a paper about today grasp and get everyone of you pumped up, isn't it? But after that what do you gain? you will bite the bullet to treat nearly 60 bad guys tomorrow, and I will also bite the bullet to deal with one of you. Maybe so does he. ” 这就是她讨厌鸡汤的原因,她一向是个遵从内心做事的人,没有一个热爱篮球的人不痴迷于NBA,于是每一次放映美国纪录片时,她都会准时守在电视机前,所以一段洛杉矶的介绍不足挂齿;她厌恶这种空洞的所谓人生哲理,所以她一个字也编不出来。 但此时站在台上的她并非成了自己讨厌的样子,而是真正有了些想要传达的东西。 或许对于大部分人来说,他们即便不把握今天,一件事,只要他们乐意,明天、后天,又或者是一年后、几年后再开始,一样来得及。 但对于另外一些人,生活似乎并没给他们太多选择,相比于后悔幼儿园时没有尝一尝鱼籽的味道、寄希望于看不清的明天,他们所能做的只有把握今天。他们别无选择。 这才是把握今天的可贵。 可是命运亦是公平的,对于所有人来说,每一个人都拥有同一个今天。也同样拥有一个不尽在掌握中的明天。至少此时此刻,在某种意义上,也达到了人人平等。在某种意义上来说,生而为人便已别无选择。 如果非要说把握今天究竟是什么,狡猾一点地说,大约是在和命运争夺,不沉湎于已失去的,而总是珍惜尚存在的,并有足够的勇气去探索还没被发现的,最终总会露出会心的笑容。 所以把握今天,今天也并非今天,它也是明天、后天、每一天,它更像是一种生活态度,让人带着几分锋芒、几丝光亮,纵然身在黑夜也不会迷茫。 所以,她感谢那个教会她这些的人,让站在这里的她的演讲不至于只是演讲,让她切实感受到此刻的自己并不只是在浪费时间、空耗生命,让她感受到存在的价值。 让她可以,连同此刻有勇气对曾经说过的那句,“将来有的是机会打篮球”衷心致歉的自己,一并接纳。 这就是她的演讲,没有稿子,也没有一个所谓高级词汇,她甚至觉得即便是董明那样讲数学的,照样能听得懂。又或许并非只是简单词汇的功劳,就像是旷野上思念家乡的哀嚎,总能轻而易举引起人们的共鸣那样自然。 令人意外的是,全场竟鸦雀无声。 她站在讲桌边鞠了个九十度的弓,没关系的,即便得不到旁人的理解,她的思想也不会因讨好任何人而改变,她只会小心守护着自己的信仰,兀自将其奉为圭臬。 “你赢了。”她走下台,经过站在一侧的关攸攸身边时,顺口道,“恭喜。” 关攸攸的视线一直随着她移动,脸上露出错愕的表情,他看她正要出门,像刚回过神一样叫住她:“等等!” 英语组组长此时才从座位上站起来,道:“可以开始投票了,每人一次投票机会,不可弃权,按照比赛要求的内容、立意、口语表达这几项进行评判,认为第一位同学的演讲更优秀的请举手。” 台下原本没人举手,大约过去三五秒,董明才缓缓抬起手,不过到最后也只有他一人。 关攸攸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反而笑道:“你这家伙,每次取胜都是一边倒的战果啊!” 他口气中带着些怅然,颇有些自嘲的意思,神情却显露出几分畅意,眼底还透着几分若隐若现的光。 结局已经很明显了,江弋槐取得了这场比试胜利,可在她脸上却看不到丝毫高兴的神情。她转身绕过关攸攸,推开报告厅的大门,只见陆鹿、赵长煦,还有明希,三人都在,此时异口同声为她祝贺。 她的心中是很沉重的,因为演讲中所提及的锋芒这种东西,她并没有,又或是曾经有过,可早已不记得丢在了哪里。她已经像一具行尸走肉一般生活了太久,而现在醒悟过来的她却不知道该如何拯救自己。 然而多亏在此时看到了他们,这令她可以暂且放下自己的困惑一些。 她的双眼是下意识看着明希的,而他除了替她高兴以外并没有别的什么意思。 “一起去喝东西吗?”陆鹿提议道。 江弋槐并不想扫大家的兴,稍微露出个不那么沉重的表情答是,走出两步,像是想起什么,自言自语道:“忘带东西了……”说罢,回头冲关攸攸喊:“关大少爷,喝东西,走起不?” 关攸攸的嘴角露出一抹若隐若现的笑,全然是一副神经粗大的样子,输了比赛的事立刻被抛之脑后:“走走走!” 陆鹿追问道:“你忘带什么了?不用回去取吗?” “现在带着了。”江弋槐道。 “啊?” 赵长煦会意地狡黠一笑:“是钱包。” “输的请客。”江弋槐补充道。 “喂,你们怎么就知道一唱一和地坑我!人家输了比赛很难过的好不好,还要让人家请客!” “你没听过吗?花钱会让人心情变好,四个人帮你喝,你的心情就会好四倍,不用客气。” “猩猩也算人吗?还会喝饮料?” 江弋槐抬起胳膊夹住关攸攸的脑袋:“还会锁喉呢,你要不要试试?” “长煦哥哥救命——” “钱包留下你就可以走了,没人稀罕你的命。”赵长煦玩笑道。 陆鹿在一边吃吃地笑,感慨道:“你们的关系可真好。” 话音刚落,关攸攸和江弋槐便以光速各自占据道路一侧,同时道: “别胡说!” “谁跟他关系好!” 第十八章 弹指 - 认识你的第一天 - 巴适板板 “快比赛了,要想抢到篮球场,这个点就得翘课,去不去?”江弋槐用胳膊肘戳了戳明希道。 明希看了看讲台上的董明,心下又不想错失练习的机会,只得一狠心,道:“去去去。” 二人占据最后一排绝佳的地理优势,趁老师转身写板书的时候双双猫着腰从后门开溜。 “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球场小金刚!”江弋槐轻巧越过明希,施展了一记暴扣。她虽身高不到一米八,却用自己的弹跳力震慑住了明希。她扣篮时的用力,足使篮球重重拍击木制地面,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明希这下彻底相信了她作为一班mvp的实力,他已在罚球线处看得目瞪口呆,难以想象这是一名一米七几的女高中生所能达到的水平。 “让你学扣篮是不可能的,不过篮球不止这一条路可走。金刚有金刚的玩法,林黛玉也有林黛玉的玩法。你知道一拳打在沙包上的感觉吗?”江弋槐说着将球从地上捡起球,“我和大部分小前锋都习惯快的打法,球速越快,一点角度偏移就会产生越大的偏差,所以你所要做的就是用尽所有办法制造这个偏移。” 明希跟着自班队伍一连练了几天,江弋槐开小灶教的几招也学了七七八八。就算是上课,两人也没闲着,要不就是江弋槐跟他讲解各班球队队员的特点,要不就是讨论自家的战术。对于明天就到来的比赛,他终于觉得有了些头绪。 江弋槐在球场边的地板上坐着审查明希的特训结果,十罚六中,她总还是觉得不太满意,于是起身走到他身边,伸手演示,一边解说道:“我总觉得你的手指有点怪,其实不用这么僵硬的,放松一点能更好控制力度,像这样——” 她习惯双手罚篮,篮球自身前画出柔和的曲线至头顶,最后从指尖飞出,指尖自由弯曲,像弹奏一首乐曲。篮球飞快地在空中旋转,从出手的一刻起,就能看到它必中的轨迹。 “球就是你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这种感觉好像你想伸手去够一件东西那样自如地控制篮球的走向,多大的力气、多少角度现在你都心里有数了,只差一点点……灵魂。”她伸手放在明希的头的上方,道,“假设我的手就是篮球,你用手指来拨我的手。” 两人互相比划着,明希却不小心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啊!” “痒啊,像虫自在手心里爬似的。” 江弋槐也笑起来,片刻笑容又从她脸上消失,她转身向门口走去,道:“有点闷,我出去透口气,你再琢磨琢磨咱们就撤。” 江弋槐推门站在体育馆门外的走廊边,待在里面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下起的倾盆大雨。 “槐槐——”一个女生的声音自她身后传来,江弋槐眯了眯眼睛,不由她转过身去,那女生已到了她身边,伸手拉住她的手腕,摇晃着她,带着哭腔道,“怎么最近都不理我呀?上次在星巴克一见到我来,你扭头就走,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那女生正是宋怡婧,江弋槐用另一只手想要推开她的手以便保持距离,却没能如愿。她不禁蹙眉,道:“别拉着我好吗?” “不要不理我啊,槐槐,我真的特别喜欢你!” 江弋槐叹了口气,道:“你既然那么喜欢那个姓楚的,就去找他啊,还缠着我干嘛?” “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真的不是我让他跟你分手的,是他自己说总觉得被你看不起很难受,所以才会这样。” 江弋槐冷笑着翻了个白眼,她有无数句可以反驳她的话,只是不屑开口,于是冷冷道:“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嗯,你说得都对,就这样吧。”她说罢再次尝试推开宋怡婧拉着自己的手,这时,她忽然感到从自己另一只手腕处传来的温热感,还不及她反应,自己的手便已被用力从原处扯开,继而一阵撕裂的痛感冲击着她的大脑。 “咱们俩之间的事和怡婧无关,你别无理取闹!”不知楚江川是什么出现的,此时像一堵碍事的人墙横在江弋槐面前,宋怡婧也因为意外而无意松开了手。雨地里躺着一把他方才打过的涂鸦伞在来回打滚。 “放手。”江弋槐并不表现出一丝痛苦,她撇撇嘴道,“我以前总喜欢叫你废物,今借着这个机会跟你道个歉。不过如果你真的是个废物,我就不会教你弹指;如果你真的是个废物,我就不会跟你练背后传球。但是楚江川,现在的你真的连被我骂废物都不配!你不是一直想做球队的核心吗?机会来了,为什么要煽动全班同学逼我参赛?因为你不敢!你怕你会输,你怕输给我,所以即便让别人认为是我江弋槐故意压你、让你没法出头,也没勇气堂堂正正站出来用你自己的实力证明自己。” “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为什么当时不当着全班的面揭穿我?”楚江川的手愈发用力,使江弋槐的手已经有些发麻了。 明希已站在体育馆门口好一会功夫了,本还犹豫要不要介入别人的私事,此时看见江弋槐的身体微微颤抖,这才三步并作两步走,将楚江川推开,挡在江弋槐前面,道:“不要动手,都是同学!” “怡婧,我们走。”楚江川轮流将那二人瞪了一遍,拉着宋怡婧离开了。 宋怡婧从背包里取出两把新伞,将其中一把交给了他,继而一同消失在氤氲的雨气中。 江弋槐则默然注视着地上那把沾了泥的伞,那是从前他们在D.IY小店里一起画的,在一起的时候从没想过会有分开的一天,他们一起练球,一起参加一年一度的英雄赛,从不被看好的一队,最终一起获得最耀眼的荣誉……她一直以为荣誉是他们感情的见证,却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耀眼的光芒里已只剩她一人,于是她才知道同吃苦的人并不见得能够同富贵。楚江川,这个她曾经的队友,最看好的潜力股,并且下定很大决心才喜欢的人便是这样的人。 明希顺着江弋槐的目光的方向看去,连忙会意,去雨地里拾那把伞,道:“我这就收着,等明天见到他再还给他。” “即便沾了泥涂鸦还在,等洗过晾干,就会一片一片干枯脱落了,还留着它做什么?”江弋槐反是在明希之前到那伞旁,三两下踩了个稀烂丢进垃圾桶,而后用一贯玩味的口吻道,“垃圾桶是个好东西。” 第十九章 拉拉队混入了奇怪的东西 - 认识你的第一天 - 巴适板板 明希见江弋槐站在滂沱雨地里似不自知一样,于是提醒道:“那里雨大,快回来!” 江弋槐全然像是没听见,仍旧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明希回顾左右一时找不到可以遮雨的东西,只得脱下校服外套罩在头顶追在她后面。她起先想甩掉他,于是越走越快,过了一会却逐渐放慢了脚步,这才让明希得以与其比肩。 他打量着她,虽然是一副面无波澜的样子,但眼神却有几分不自然的躲闪的意味。 江弋槐没正视他,却已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大约是被瞧得难受,没好气道:“跟着我干嘛?有事吗?” “刚刚叫你回来,你没理我,只好追过来,”明希抿了抿嘴,将自己的校服外套罩在她头上,解释道:“下这么大雨,即便着急走,也找个东西遮着再走。” “你没带伞吗?”江弋槐满脸写着嫌弃,问道。 “没。” “那你拿什么遮?”她说罢撇了撇嘴,仿佛故意给他找难堪,下一刻,她上前一步,将外套同遮住他的脑袋,用不耐烦的口气说,“走吧。” 两人竟不约而同地笑了一下,脚下也由走路,不由自主地变成了跑步,越跑越快。 距离学校大门还有二三十米的时候,江弋槐突然停下脚步,明希顺势停下来,他看到母亲正在外面有些距离的地方举着伞等他。 “还是分开走吧,我觉得她不会高兴看到你跟我这样的人混在一起的。” “对不起啊,我为她说过你的话道歉。其实我相信她上次是因为着急才会那样,我妈妈她平时也挺好相处的。” “还是你自己过去吧。我才不是怕让人念叨两句,只是让她看见咱们一起出去,没好果子吃的应该是你吧?” 明希笑了笑,正要走过去,忽然又站住脚步:“对不起。” “说了我没放心上,你不提我都忘了。你这人怎么这么爱道歉啊,你知道你这种行为,在我们这些人看来就是矫情,特招人烦。” “为刚开学那会,放学追着问你不参赛的原因的事道歉。” “你觉得我是因为跟他俩的过节才不参加的?” “那是……” “这个世界上能让我放弃打球的原因并没有很多,更何况是两个无聊得要死的人呢?自然是因为觉得只要我参加,结局肯定会赢,没什么挑战。” “啊?” “逗你的。”江弋槐笑笑道,“在遇到我之前,他一直打的是我的位置,不论是身高臂展,还是跳高摸高,他样样远超过我。可是如果他不打大前锋,我们队里就找不到第二个可以接替的人。一开始觉得这样安排合情合理,后来时间长了上了年头,练习时也好、赛场上也罢,每次我看到他在我旁边挡人,就会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我知道他只有在私下的时候才会练习得分,不只是这个,所有努力都会留下痕迹,我还知道关攸攸会背着我练投球,宋怡婧曾经在体育馆通过宵,而赵长煦是因为热爱篮球,才在学校压抑着自己的个性的。两年多时间了,每个人都在进步,所以我不想让比赛变成一种一成不变地取胜套路。况且,他现在绝对配得上河瀚第一小前锋的称号,所以我早就打算把这个位置让出来,高二下就很少跟他们练球了。什么因为私人问题才拒绝参赛根本是无稽之谈。” “你就没想过万一球队组不起怎么办?” “怎么会?你还不知道,楚江川和关攸攸他们是一个初中的,那时候和他们一起打球的有个叫李治言的现在在高二,就是个绝佳的大前锋。我都想过了,如果实在组不起,他们去找他,他肯定会加入的。可是只要我在,事情就会变成以前惯有的程式。不过似乎没人理解我的想法,在他们看来,我就是给本就擢发难数的无理取闹又添了不痛不痒的一笔吧?” “我好像今天才认识你一样,以前一直以为你是说风就是雨的那一种,没想到你也会有想得这么周全的时候。” “你要这么讲话,那就纯属造谣了啊!我什么时候做事不过脑了?” 明希只是笑,许久才道:“抱歉。” “又怎么了?” “因为我的加入,你们才没招到理想的那个大前锋。” “说什么呢?你来的话,全员都是自班名正言顺,至少可以让我少打一次架,省得要用武力伸张正义,所以还是有意义的。”江弋槐半开玩笑地推搡他,将校服递给他,“快过去吧,你妈妈等急了,什么也别想,明天按照战术正常发挥就行。” “你披着吧,我跟我妈打一把伞就行,明早再还我。”明希推开她的手,大步走去门口,一面走,一面回头跟她招手。 她也同他招手,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 看着明希已经消失在视线中,她随即将校服抛起来,又接住,时快时慢地跑起来,置身于漫无边际的雨地,任其轻拍自己的皮肤,就像全身spa一样舒服,重点还是免费的。什么楚江川,什么宋怡婧,他们爱咋样咋样,她全都不在乎。 清晨,江弋棘在餐桌边坐下,看着一桌子琳琅满目的早点,并不急于动筷,反而用目光紧逼江弋槐:“这是什么?最后的早餐?” “呸,爱吃不吃,不吃拉倒!” “没下毒?那怎么这么丰盛?” “我们今天篮球精英赛,想吃好点不行吗?” “行,怎么不行?不过比赛拼的是技术,跟你吃什么早点好像关系不大吧?” “话是这么说,但我没说我要参赛吧?” “你没参加?不是吧,你没参加?” “怎么了,小小年纪耳朵还不好使了?” “先是昨晚上洗了三个小时的校服,后是一大早买了三四样早点,完全比以前参加还积极,是个正常人都会这么想。” “我今年那是我们班拉拉队头号成员!懒得跟你废话,我要看比赛去了!goodby小老弟!”江弋槐背起书包,一溜烟没了踪迹。 愣在原地的江弋棘抽了抽嘴角,所谓的拉拉队大约混入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她来到学校的时候,操场还正在布置中,三两个学生会的小学妹踩着桌子挂横幅,却怎么也挂不到,最后看到她,正犹豫要不要向她求助时,她已经一脚踩在桌子上了。稍微垫垫脚,便将横幅挂在了主席台后方墙面的最高处。 “谢谢学姐!”几个人异口同声道。 江弋槐咧嘴笑笑以回应她们。 待她回身从主席台上一跃而下,才听到她们在她背后小声议论的声音: “她就是那个高三的江弋槐!” “那个咱们学校的学生把校外混混欺负到老巢的故事的主角就是她,据说从那之后,那帮混混再没脸在咱们学校跟前晃悠了。” “啊?你确定就是她吗?看着不像呀。”女孩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江弋槐虽听得一清二楚,却装作没听见的样子并没回头看她们,真不知道高一那点破事到底会被当做校园传说一代一代传多少代啊?相比这个问题,她更不敢想象在之后的学弟学妹口中,自己会变成怎样凶神恶煞的形象? 这些都是题外话。操场上的人越来越多,临时广播站无疑是最热闹的地方没有之一。 她也虽人流凑上去:“吴雨月,我要点《red》,在我们班赢了的时候播!” 她的声音极响亮又富有穿透力,仿佛自带扩音器,引得周围的人群通通看了过去:“是高三一班的人啊,我猜高三的冠军多半是他们班的。” “你懂什么,一班今年换人了,今年的赢家肯定是我们班!吴雨月,到时候记得放《热血燃烧》!” 不知什么时候关攸攸四人也出现在了人群中,他抢着道:“我要《恋爱循环》!”他说罢用胳膊肘推了推身边的楚江川和宋怡婧,希望他俩帮忙说话,他们则全然对此不感兴趣,较远一点的赵长煦也只是看着他干笑。别人班球队队员都忙着热身,有这个闲心关心比赛结束放什么歌的选手恐怕全校再找不出第二个。 至于江弋槐,为了避免与他四人碰面的尴尬局面,一早便躲开了,待她再次看向广播站,她只看到赵长煦一人了。 第二十章 失约 - 认识你的第一天 - 巴适板板 经过升国旗、唱国歌、校领导讲话等一系列程序后,各班按照划分的场地坐了下来。遵循淘汰赛制,一班第一次抽到的对手是二班。江弋棘为了看得全面,所以离群索居,坐在看台最高处,她的胳膊上还挽着那件校服。 东西两侧五个篮球场上的选手陆续开始比赛,只有一号篮球场上围着身穿两种不同球衣的队员,他们似乎在商议什么,始终不肯开始比赛。 不一会功夫赵长煦已经在球场和本班坐席之间往复了两圈,他只同董明低声交流,班里同学对他们说话的内容则一概不知。 江弋槐心中觉得奇怪,隔着八九排的跨度,问道:“为什么还不开始比赛?” 这句话正好问出了同学们的心声,于是大家皆附和起来,场面一度变得愈发混乱。 赵长煦有些窘迫地望了江弋槐一眼,董明起身面对着全班道:“比赛出了些状况,大家先保持安静!”他说罢,正准备同赵长煦一起走,又想到班级不能没人看着,可是作为班长的明希又不在,他将全班同学又扫视一眼,最终吩咐道,“江弋槐,你来维持秩序。” 江弋槐三两步从高处跳下来:“我过去看看,你们都给我呆在这儿别乱动!” 这管理班级的权利还是第一次落在她手上,虽然麻烦,但也有好处,那就是自己的行动根本不受约束。 她自行批准自己离开队伍,尾随着董明和赵长煦去到一号球场,大班长和吹哨的体育老师也在。她扫视场上的人员一眼,便大约猜到了董明口中那个“状况”指的是什么了——明希缺席。 “你们给他家里人打电话了吗?他怎么可能缺席呢?简直离谱!”江弋槐道。 赵长煦道:“打过好几遍都打不通。” 董明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转身面对着她说:“不是让你管班吗?你怎么过来了!” “没事,他们不敢乱跑。”江弋槐应付一句,再次看向赵长煦,似乎再等他的主意,片刻,她又一声不吭朝操场的出口走去。 “你去哪!” 她并不回答董明的发问,一会便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之中,之后不顾门卫的阻拦,冲出校门。 她从前为了偷拍明希跟他母亲的照片,尾随过他们一段路程,虽然不知道他家的具体住址,但顺着这条路找过去,或许能有什么收获呢?虽然可能熹微,但这是她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了,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 她在心中劝说自己,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脚步在她曾偷拍他们的那个路口戛然而止,周围是一个个排列整齐的小商铺,摊位上摆放着清晨才到货的新鲜蔬菜。当她站住的时候才发觉周围人群的川流不息,大多是挎着菜篮子的大爷大妈,偶尔有几辆自行车悠悠经过。 离她最近的店铺老板已观察她许久,终于忍不住道:“您要什么菜?我这儿有茼蒿、青菜……” “今早有没有一个穿我这种校服,皮肤白白的,背一个黑色书包,个头跟我差不多的男生经过?”江弋槐打断他的话道。 “我这儿一早上来来往往多少人呢,我看得过来吗?去去去,不买菜别在这跟前站,影响我做生意。” 江弋槐微微抬起头,一种无力感涌上心头,她到底要上哪才能找到他?明明说过要挑战所谓的不可能,一起练了那么久,怎么可能缺席呢? 至于学校里,尽管以关攸攸为首的几个人的努力争取,五个负责组织比赛的老师商议后,最终还是决定限一班在十分钟内出一名替补队员,否则视为弃赛。 关攸攸被气得直跳脚,只给十分钟,要他上哪抓一个合适的人来替补啊! 他用力将放着记分板的桌子踢了一脚,转头正好与赵长煦打了个照面:“我真是服了,突然玩失踪是几个意思?” “你先别激动,现在首要的是保住咱们的参赛资格。” “这不又回到了一开始的问题上吗?咱们班要是有人愿意参赛,至于最后找上明希吗?这家伙也是,不愿意参加早说啊,这不是坑我们吗?”他见赵长煦没什么回应,于是继续道,“是谁让他参加的啊?哦对,江弋槐,她到底安的什么心啊,也太不把比赛当回事了吧!” “你现在说这些也没用。”赵长煦开口打断他的话。 一旁的楚江川看二人似在争论,于是上前道:“关于这个替补队员,我倒是有个人选。” “要是班里人你就不用说了,那群货可靠不住。” “你还记得吗?李治言,他就在咱们学校的高二。” “我怎么没想到!”关攸攸露出惊喜的表情,对赵长煦说,“拖住他们,我去找救兵!” 赵长煦一伸手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扯了回来:“不是本班的也可以吗?” “不行也得行!”关攸攸从赵长煦手中挣脱,一溜烟没了踪影。 看着赵长煦脸上不稳妥的表情,楚江川上前一步将手放在他肩上,道:“放心吧,负责人同意了我才告诉你们的。” 楚江出顿了顿,见他还愣愣的,于是笑道:“走了,热身去。” “嗯。”赵长煦应道。 且说关攸攸一路跑到高二,边问边找,终于找到李治言。他上下打量着他,心中很是满意。 “关攸攸!”不及他开口,李治言已惊喜道。 “你也在河瀚啊!” “我补习那年脑子里就一个想法,就是想考过来再跟你们一起打球,好在最后终于考上了。” “怎么没见你来找过我们?要不是今天从川儿那听说,我都不知道你也来了。” “那是因为……”李治言的话还没说完,一个男生已走了过来,“走了,那边商量战术呢。” 李治言只得先跟关攸攸道别:“我们班在商量战术,我先过去了。” “等一下,其实我这次来是因为我们班篮球队临时出了点状况,想找你来顶替一个队员。” 李治言别过头同那同学嘱咐了一句,让他先去了。至于他自己并没立刻同关攸攸一起走,而是顿了顿,说:“抱歉,我不能跟你们去。” 第二十一章 凑数 - 认识你的第一天 - 巴适板板 关攸攸因意外而睁大双眼,他还以为凭借他们和李治言的关系,取得他的同意必是板上钉钉的事,他实在想不到他居然会拒绝。 “是这样的,我们班原本的队员今天没来,怎么也联系不上,裁判组的让我们十分钟内找一个替补,不然就要取消资格。江湖救急,帮帮忙!” 李治言面露难色,眼神却十分坚定:“不是我不肯帮你们,我们班下午比赛,队里有要求这几天不能参加别的比赛。” “不是这么死板吧,几年没见,你现在变得这么矫情了?” 李治言耐着性子解释说:“你们代表你们班比赛,我也一样,我总不能为了帮你们,而把我们班置于不顾吧?” “明白了,就是不肯帮忙呗。”关攸攸转身走了,与来时不同,脚步变得沉重许多。 “你们要是一个月前来找我,我肯定会跟你们一起。”李治言的声音不大,他并不确定关攸攸是否能听到,不过看他离开时决绝的样子,应该是没听到的。 他远远看到赵长煦站在自班队伍前,于是上前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我知道你们所说的李治言这次也参赛了,估计找他帮忙多半不行,就来招招人。” “切,马后炮。” 赵长煦大约能猜出刚才发生的事,看着他见谁喷谁的样子,忽然觉得好笑:“你这生的什么气?人家在自己班也呆了一年多,到现在有自己的朋友、队友,没理由不管他们来帮我们吧?身为队员,他得对他们班球队负责,万一跟咱们比赛的时候出了点意外,下午还打不打了?” “那你招人啊,你招的人呢?”关攸攸知道自己,仍是嘴硬道。 “情况我已经跟大家交代了,有人报名吗?”赵长煦转向班级道。 关攸攸冷笑一声:“行了,走吧,直接去退赛。”他说着,伸手搭在赵长煦肩上,准备与他一道离开。 这时,坐席忽然传来一个女声:“等等,是什么人都行吗?” 他们一同回头寻找声音发出的地方,目光在人头之间游走之际,一个坐在角落的女生从座位上起身,那正是陆鹿:“如果是我的话,也可以吗?” 赵长煦与关攸攸对视,眼神中的意思是:她会打篮球吗? 关攸攸则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陆鹿从看台上走下来:“我只有中考的时候学过一段时间篮球,如果只是凑人数的话,我可以报名。” 关攸攸俯身与她面对面,用质疑的口气说:“你真的会吗?我们可没功夫跟你开玩笑。” “我也是认真的。” “走走走,先报名,”赵长煦拍了拍关攸攸,自己同陆鹿走在一起,“你会传球吧,待会上了场,只要有人防守你,就把球传给我们四个就行。” 有了陆鹿的加入,比赛很快拉开了帷幕,六班并不以篮球见长,有内线的赵长煦和外线的楚江川在,已让他们无所适从,上半场结束时一班已打出了34:15的优势。 中场休息过后,六班似乎改变了策略,他们将防守的重心从楚江川转向了一直划水的陆鹿,并成功从她手上断球,之后故技重施再次断球得分。 一班叫了暂停,关攸攸气冲冲说:“他们就是故意的!缺不缺德啊!” 陆鹿抿抿嘴道:“对不起啊,害你们丢分了。” 关攸攸这才停止了牢骚:“哎呀,我也不是说你,下面怎么打?” “看我手势行事。” 再次上场,宋怡婧被安排在陆鹿的斜后方,当六班两人防守陆鹿时,宋怡婧同时从她身边跑过接球,之后长传外线。此时,前场只有六班两个队员,立即变得不堪一击。 比赛结束,一班第一场以56:38淘汰六班。楚江川与赵长煦擦肩时击掌,二人脸上的表情都不轻松,队里实力差距太大,这种打法也就是遇见了六班这群臭鱼烂虾才能取胜。 陆鹿只是跟着跑完一场比赛,已经累得一屁股坐在球场上了,从一旁经过的宋怡婧向她伸手:“再坚持一下,去休息室休息。” 陆鹿拉住她的手,顺势从地上站起来,用崇拜的口气道:“你太厉害了,不仅学习好,篮球也打得这么好!” “算不了什么的,我只是控球传球而已。”宋怡婧轻描淡写地回应她的夸奖,“说起真正厉害的,还得是江弋槐,她的球技完全不亚于楚江川,只可惜……” “我可以问问为什么吗?” “大概是因为我吧,生我的气。如果可以我希望离开的是我,只要她还在,咱们班肯定可以轻松招到替代我的新队员,只要有她在,咱们班肯定还是第一。” “你别这么说,像你这样和他们配合得那么好的队员才不是说招就招得到的。” “谢谢你。不过即便如此,为了班级的荣誉,只要她肯回来,我也愿意跟她换。”宋怡婧话音刚落,楚江川正好经过,听到了她这一句,于是道,“我可不愿意,凭什么你要跟她换?球队又不是她家的,她想让谁留着谁就留着,想让谁走谁就得走。” 陆鹿默不作声,她有些奇怪,他们口中所说的江弋槐好像跟自己认识的江弋槐完全是两个人。 “聊什么呢?过来喝水!”赵长煦拎着一箱矿泉水,他身边的关攸攸向那三人招手喊道。 且说江弋槐像丢了魂似的,最终又踱回学校,一进校门便与一个人险些迎面相撞,她并不抬头去看,只是道一句“对不起”便想从一边绕开。 那人却再次挡在她面前,这才惹得她不得不抬头与他对视:“你是……李治言?” “我也知道你叫江弋槐,省得做自我介绍了。”那男孩看身高足有一米九,身材健硕,阴沉着一张脸,压低说话的嗓音,像是一阵阵闷雷,“你去哪了?你知不知道你们班因为你缺席,险些就被取消参赛资格了!你们是一起打球两年的队友了吧?这就是你的责任感?” 其实从他第一天进入河瀚,也就是去年的这个时候,他唯一的想法就是立即跑去找楚江川和关攸攸打球。他一路打听找到体育馆,看到楚江川和关攸攸在端线坐着,正要上前,忽然看到一个穿7号球衣的女生带球从罚球线移动到三分线,身后追着一个穿球衣的男生,她突然转身投进一个三分。 篮球从地上弹起,被楚江川伸手抓住。几个人不约而同鼓起掌。 “精神可嘉,你这鞋就算了,”女生上下打量着刚才防守的男生,“川儿、少爷,今天想吃什么?” 楚江川只是一笑,关攸攸却极捧场地喊:“奶片!奶片!” “没听见吗?还不赶紧买去!” 李治言原本站在体育馆门口,看到这一幕,最终还是选择不去打扰他们。 他轻而易举打听出了那个女生的名字,在之后的精英赛、运动会等等活动,甚至大考成绩榜,他都会下意识地留意她的名字。与其说他一直暗中关注着江弋槐,倒不如说,他想要了解曾经的队友们现在的队友的一切。 江弋槐大概明白了李治言的来意,他大约是把那个缺席的人当作是自己了。只是她并不急于辩解,听李治言的话,一班并没被取消资格。如果李治言这么清楚地知道球队的内情,那应该是球队里有人找过他,并向他说明了这些才对。如果是这样的话:“你怎么在这儿?那现在打球的是谁?” “休想指望我给你擦屁股!你还有脸问现在打球的是谁?你心里真的有班级、球队,真的有他们吗?”倘若江弋槐不是女的,他真想跟她打一架! “得了,没功夫跟你扯这些。”她伸手将李治言推开些,马不停蹄地赶往操场,打球的人会是他吗? 第二十二章 一致对外 - 认识你的第一天 - 巴适板板 江弋槐一口气跑到自班正在比赛的篮球场旁,正好看见陆鹿在努力追随其他四人的步伐,她又回头看一旁记分板,一班比四班39:48。 大约因为看到球场上的并不是明希,她心中有些失望。但一想到像陆鹿这样娇小的女孩,都会为了班级参赛,她由衷地生出佩服的情感。她的手不由得攥紧衣角,陆鹿的体力完全跟不上,上半场已经是这样,下半场再想翻身恐怕更难。 裁判吹了哨,陆鹿一眼便看到江弋槐,生怕她走了,于是高声叫住她:“江弋槐!” 球场上自班的队员、四班的队员听到声音,通通向江弋槐看去,江弋槐竟下意识想溜,却正是碍于这些目光,只得稳住。 “你终于回来了,下面的比赛,可不可以……拜托你来打?”陆鹿走到江弋槐面前。 “我……我啊……”她一面拖延时间,一面抬眼看向正在走近的赵长煦四人。 关攸攸说:“我说明希是受你胁迫报名参赛的吧?现在他玩失踪,你得负责吧?” “关攸攸!”陆鹿呵斥道。她转向江弋槐,双眼闪闪的,像清澈的溪流,直看得江弋槐无法拒绝,“如果是为了咱们班的荣誉,你可以暂时替我上场吗?大不了中午午休的时间,我们再找找别人呢?我真的不想咱们班输掉这场比赛是因为我。” 江弋槐咬咬牙:“等我一会。”她转身跑去主席台,越跑越慢,最后变成了踱步。她心里并不愿答应,一面又生出另一个念头,只是打半场比赛而已,又不会掉胳膊掉腿,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矫情。 也许是因为明希之前给她的震撼和鼓舞,令她一时接受不了他的缺席;又或许是因为担心自己用心良苦的计划,会因为自己的加入而毁于一旦。她心里苦闷极了。 主席台上的同学看到她在台下发愣,于是叫道:“同学,有什么事吗?” 她心中忽然坚定起来,或许不该想得那么多,面对一班的输局,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力挽回而已。 “田禹——”江弋槐高声喊道。 “咋了?”主席台靠近中间坐的男生起身,走到她跟前。 “参赛名单在你那不?” “主任那呢。” “拿的到不?” “你要名单干嘛?你想知道哪个班的名单,我悄悄告诉你。” “谁在乎那个。我想让你改改我们班的名单,把明希的名字划掉,改成我。” “哇!你但凡昨天跟我说,那还不是动动笔手指的事!” “你就说行不行,合法渠道走不了,我这就去走非法的了。” “我尽力,可以吧?”田禹摆出无奈的表情,自打自己当上这个年级大班长,江弋槐就净给他出难题,没一天好日子过。 江弋槐原本要跟陆鹿换衣服,奈何她那身球衣穿在自己身上彻底成了紧身衣,只得又换回去,穿着校服短袖和自己的黑色及膝短裤。 江弋槐经过休息室的座位时,顺便叮嘱道:“能不能翻盘全看这半场比赛,之前的恩恩怨怨先不提,都好好配合。我只打这半场,之后我自己会走人。” 果然一上场,四班的人看见江弋槐便跳脚:“没见过这样的,精英赛还能中场换人!裁判!” “我今早不在,同学替我,现在回来了,没理由继续让人替吧?” “你们班球队根本就没你吧?我们几个早晨都看见你来了,还跟吴雨月那点歌了,敢说没这事?” “有啊,有这事。我来了又走了啊,你不信去问门卫,门卫没理由包庇我吧?再不行你查监控去啊?”江弋槐一副赖皮的样子,气得对方直跺脚,却奈何不了她,“哦,监控室在学校一进门右转保安处,慢走不送。” “你!”四班那个男生忍不住伸出食指指着她的鼻子。 这时,作为裁判的体育老师走了过来,四班人算是看见了救兵,不与江弋槐做无意义的争论,而是对裁判道:“老师,一班有枪手,她根本不在参赛名单里!” 楚江川和关攸攸对视一眼,心中多少有些不安。赵长煦则看起来沉稳得多,他看着江弋槐一点不心虚的样子,以他对她的了解,猜出她必是有备而来的,否则她才不会跟四班人浪费口舌,要么威胁、要么恐吓,哪能让四班人成功叫来裁判。 “你是说一班有抢手?”裁判看着那男生,反问道。 “没错!”男生信誓旦旦地说。 裁判翻开手上的名单,念道:“楚江川、赵长煦、关攸攸、宋怡婧、江弋槐。”五个人依次答道,裁判合起册子,反问那男孩,“你说哪个是枪手?” “怎么可能!” 江弋槐看那男孩立刻变了脸,用力憋笑。只是她还分得清孰轻孰重,不知道田禹是用了什么办法改的名单,也不知道旧名单是怎么处理的,早上处理过明希缺席的老师和学生干部肯定看得出他们的伎俩,事情闹大了恐怕要穿帮,到时候自己跟田禹都得吃不了兜着走,于是息事宁人,道:“老师,还有什么问题吗?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开始比赛了?” 四班那群人只得吃了个哑巴亏,整个队伍的心态多少受到了些影响,表现得浮躁了许多,原本的优势一点点被追平。相对的,一班的心态也或多或少因为江弋槐的加入有所改变,整体显得自信了许多,并不过分在乎那九分差距了。 江弋槐习惯在外线呆着,宋怡婧看准机会传球给她,本来可以投三分,她却带球向内线移动。四班的人都以为这是个三分无疑,心里已经不抱希望,谁知球又进了内线,就连四个队友也差点措手不及。赵长煦立即转变策略,挡住防守江弋槐的队员,江弋槐越过赵长煦,四班将防守对象从赵长煦转向她。她将球传给赵长煦,外线的楚江川立即作出行动,假动作突破,从赵长煦手中接球上篮,两队分差缩小到四分。 关攸攸与江弋槐比肩:“你在干嘛?都等着你投三分,你还传球。” “少来指责我,这不是你们的战术吗?中锋后卫打配合。我尽量让你们打得很舒服了,此外,刚才的拆档多有观赏性啊!”江弋槐完全不顾关攸攸的情绪,露出自我陶醉的表情道。 宋怡婧看着他二人的样子,似乎交流得并不怎么愉快,于是顺道经过,道:“不是进球了吗?高兴一点,有槐槐在,咱们肯定能赢的。” “别,千万别!我又没开科技,没有肯定这一说。”江弋槐阴阳怪气地回一句,没意思地绕开他们。 关攸攸只得跟宋怡婧顺口吐槽:“瞧给她得意的!” 第二十三章 关键一投 - 认识你的第一天 - 巴适板板 江弋槐完全了解他们的战术,足以超越他们四人中的任何一人,甚至他们战术的很大一部分就出自她本人。由于她只是替代明希的位置,为了不破坏练习很久的战术,她多数时候都在组织传球或是配合防守,得分的任务都交给楚江川和赵长煦。 四班的状态也逐渐回归正轨,冷静观察便能发现一班的队伍虽然还是那五个人,打法却与先前截然不同,从以江弋槐为核心的中路掩护战术,转变为一内四外,靠赵长煦单打或楚江川杀入内线得分的战术。凭借赵长煦的个人能力,加上四班并没有身高非常出色的队员,球一旦进入低位便没有了防守的余地,于是他们对赵长煦采取了高位身后防守的方式,另一边则把楚江川盯得死死的,令他没机会直接杀入内线,多数时候只能被迫投三分。双方的比分咬得死死的,眼看只剩17秒,两边还是62平。 四班紧急变换了14低位,只为抢最后一个篮板,算上赵长煦,五个人五只手同时伸向篮板,四班的队员还刻意在起跳时撞击赵长煦,试图阻碍他。谁知他就像一头巨鲨一般难以被撼动,伸手死死咬住篮球,而后传给楚江川,楚江川又传给关攸攸。四班的后卫也是拼了,此时竟以令人震惊的速度从低位紧随关攸攸身后,看准时机试图断球。 关攸攸注意到身后的防守队员时球已经到了他二人皆伸手可及的位置,胜负全在这一个球上,关攸攸不甘让人断球,还没看准下一步传球的对象便用中指先一步触及篮球,不知传到了哪个位置。江弋槐的位置较楚江川和关攸攸靠后,一早便看出那个试图断球的队员的意图,于是紧咬在二人之后,此时上身前倾,像一头捕猎的野兽,看准时机,将猎物死死咬住。楚江川就在三分线外,她与他交换了眼神。 只剩三秒,她最终决定靠谁都不如靠自己,于是急停在三分线外起跳投射,行不行全看这一把的手气! 裁判的哨声响起,外围的坐席响起一阵掌声,关攸攸和赵长煦从两侧上前,各自抬手搭在她的肩上,将她夹在中间:“漂亮!”她感到自己的肾上腺素还在飙升,听到他们的话,她才确信自己那个三分进了,玩笑道:“真刺激,感觉瞬间年轻了十岁。” “险啊,四班那个11号来断球,吓得我心都不跳了!”关攸攸也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感叹道。 “你不提我还忘了,拜托你球场上清醒一点好吗?” “我那时候还不是因为注意力全在篮球上了,才一点没感觉到背后有人!”他说着咂咂嘴,不甘之情溢于言表。 “你从来不缺理由。” “我错了!我错了,好了吧?” “反正就是积极认错,坚决不改呗?” “我改!哪敢不改啊!” 待裁判确认了比分,两队的队员还要在球场中央握手。说是握手,关系好点的才真的握手,大多数只是轻轻击掌当作握手。江弋槐走回球场中央,正好与停在那的楚江川和宋怡婧照面,他二人皆向她竖起拇指,她则点点头与他们示意,而后站在一班队伍最末。她本就对这个必走的形式不上心,谁知遇上四班最末的11号,他竟有意当她是空气,并不伸手,给她难看。 江弋槐扯出个笑脸,悬在空中的手抬高,拍拍那男孩的上臂,一副亲昵的样子,用仅能使他二人听到的声音刻意说:“我很强,我知道。” 赵长煦就走在江弋槐之前,看看11号的脸便能想出江弋槐做了什么,心中觉得既好笑又无聊,嘴角不由得微微抬高。 江弋槐下意识跟着其他四人准备先去休息室换衣服,然后去吃饭、午休,走到半截才忽然意识到什么,于是打招呼:“先走了,吃完饭记着再去班里招招人。” 她转身离开,脚步迈得飞快,即便感觉身后似乎有人跟着也不回头去看。她太喜欢球场上的感觉了,对肾上腺素飙升的快感上瘾,她对于篮球的热爱,是连即便是陷入胶着、身处困境的感觉也一并接纳的。她的理性告诉自己,篮球是一项团体活动,她希望在一个球队中,每个人都可以发扬自己的长处,而不是想方设法地配合她。但是只要她一出现,大家就会下意识走向从前惯常的模式,刚才那一决胜负的三分球便是例子,关攸攸的大意,以及三分线处并没做接球准备的楚江川,他们正是觉得有所依靠,才会下意识地做出这些表现。相对的,这些下意识的行为之间也会相互影响,或许导致他们这样的表现的原因,正是她在面临生死时,无意表现出的坚定和自信。她怕她一回头,就会忘记自己的原则,迫不及待地请求他们,让她继续参加下午的比赛。 “江弋槐。” 身后响起一个声音,使她站住脚步。她从声音听出来者是赵长煦,只是并不回头,应答道:“不去换衣服,跟着我做什么?” “关于明希的缺席,我倒觉得或许并不怪他。” “哈,有意思,他缺席搞的你们差点被取消资格,你倒还替他说话?你可千万别顾及我的面子才这么说,我跟他又不是一边的。” “当然不是,但我相信他绝不是因为害怕才躲起来的。或许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吧?” “你们才认识多久啊,‘相信’两个字分量太重了吧?” “认识一个人与时间长短无关,”赵长煦顿了顿,道,“就像当初我才第一天认识你,就支持你参赛一样。” “别搞煽情啊,我不吃这一套。” “跟我来个地方行吗?” 江弋槐的心中还是希望赵长煦能劝到自己的,于是脸上虽摆着不情愿的表情,脚下却非常听话地随他去了。 赵长煦领着她走进体育馆,穿过场地,径直走到对侧的更衣室门口,站定,道:“等一下,我先进去侦查一下。” “这么麻烦吗?”江弋槐伸手用力敲门,一面抬高声音道,“保洁,都把衣服穿好,麻利的!” 赵长煦与她对视一眼,推门走了进去。他在一个更衣柜前站住,对江弋槐道:“这是他的柜子。” “哟,还上锁了,难怪我从来占不着柜子。”江弋槐嫌气氛沉重,于是并不顺着他的话说。 “他家里人反对他打篮球,我就给他出了主意,让他把东西都存在学校,锁也是我的。” “喂,翻别人东西不好吧?” 赵长煦只当没听见,非常时刻,只能缺德这一次了。 第二十四章 抉择 - 认识你的第一天 - 巴适板板 柜门打开的一瞬间,上面的格挡整齐叠放着一件球衣,那是他们高一比赛时一起定做的,她见他跟自己差不多的个头,于是便把自己的给他穿去了。球衣之上放着那条黑色头巾,上面是她写得歪歪扭扭近乎丑陋的“明希”二字。下面的一层则放着一对沙袋、弹力带,她一眼就认出那是赵长煦的东西,另一边则散落着一大把气球。她看到这儿,竟不由得笑出了声,那个傻子该不是真的在以这种方式锻炼肺活量吧? 赵长煦并没做声,看神情竟有几分凝重。江弋槐笑着笑着,笑容也凝固在了脸上。 “自从他报名起,每天下午都会找我一起练球,这些还不足以证明他参赛的决心吗?从第一天连运球都不稳,到最后已经可以十罚六中,我见证了他的进步。” “那也有我的功劳!指望你教他罚篮,他恐怕得学到沟里。”她让自己表现得尽量不在乎。 赵长煦忽然面向她,微微俯身双手搭在她的肩上,距离极近道:“你也不希望等他回来,看到因为自己的缺席导致咱们班比赛失利而内疚吧?你知道咱们班那些人嘴很毒,他还是班长,不定被他们怎么说,以后还怎么在班里立威?像他那种名校的乖孩子,面对这些肯定会手忙脚乱的。别人不了解他,你总是了解的吧?如果我们可以夺冠,我想等他回来,他们也不会太难为他的。” “呵,瞅瞅你这给人洗脑了的样子。”江弋槐嘴上不留情,心情却变得畅快了许多,大约是因为赵长煦的说辞及向她展示的更衣柜,使她得以再次相信明希、相信他曾经教会她的“把握今天”的内涵,她因此觉得阻碍自己替补出场的心结得到了舒解,“记住,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答应的啊,才不是同情他。” 赵长煦站直身子,笑道:“好好好,是我求你的,求求你了,槐姐帮帮忙!” 江弋槐伸手将上层的球衣和头巾抽出来,道:“没办法,天才注定了就是要替傻子擦屁股的。” “你还臭屁!” 江弋槐也是笑,转身背对着他,准备出门去,忽然正色地感慨道:“你可真是善良。” 她走在前面,本以为赵长煦会跟着她一起去餐厅,一回头才发觉他并未与自己一道:“不去吃东西吗?” “你去吧,我得先把消息告诉他们。”赵长煦招招手,露出清爽明朗的笑。 这次对决的是击败三班五班、连续两年蝉联亚军的老对手二班。两个班本就是兄弟班,离得近、又共用一套老师,平时就互相熟悉。二班年复一年地输给一班,心里自然憋着一股气,两边球队的关系更像是冤家。 相对于早晨四班球队看到一班临时更改的阵容时的表现,二班整体显得沉稳得多。一个大个子刘海中分的男生笑说:“看到你们还是这个阵容我就放心了,免得让人说我们胜之不武。” 江弋槐正想回怼过去,楚江川先一步开口道:“大话不要说得太早,小心最后收不回去。” “那就走着瞧咯。”男生摆出一副贱贱的表情。 那男生名叫潘珏,持球时与内线的二人配合地很是默契,要么拆档上篮,若有人防守便与另一人配合进球,给赵长煦造成了不小的压力。即便是轮到一班进攻,楚江川也难以杀入内线,几次被他们拦在三分线外团团转。 第一节还剩三分钟,双方比分9:14。虽说一班只落后五分,但几乎各个都在大喘气,状态并不乐观。 一班进攻,球再次被传到楚江川手中,他试图与赵长煦拆档,却被对方另一内线队员防守,情急之下只得将球传回远处,江弋槐一跃揽球于手。潘珏立即从一侧跟进,他俯身与她相对,见她不断用余光观察楚江川,揣测她又要趁机传球。于是看准她持球的手刚要上抬便起跳准备拦截,谁知她这时才起跳,原来那只是个假动作,她的真正意图是投三分。 压抑了近五分钟的一班观众席终于爆发出一阵欢呼,似乎他们已经赢得了最后的冠军似的。 广播站传来解说声:“三分!一班终于打破瓶颈!” 面对这一次的判断错误,潘珏显得颇是轻松坦然,仍开玩笑似的打趣道:“我还以为你已经不会投篮了呢。” 江弋槐只付之以冷笑,并不回话。 换潘珏持球,江弋槐防守。他移动到三分线附近,内线5号队员立即接应,二人前后几乎将江弋槐夹在中间,这时,他并不向前突破,反而侧身后撤一步射球,12:17。 “二班也不甘落后,面对突破的大好机会,潘珏也是选择了自己拿手的三分。” 二班的观众席紧接着响起一阵比先前更热烈的呼喊。 潘珏自然得意,挑衅道:“礼尚往来,回敬你一个。” 江弋槐这次也同他咧开嘴笑:“我敢赌一盒四块五的芝士威化,你们输定了。” “呵,格局小了吧?我赌四盒!” “一队五个人,你这事办的难不难看?” “ok,五盒就五盒,准备掏钱吧。”潘珏的话刚说完,球便从宋怡婧传给江弋槐,她转身便投入一个三分。 轮到二班进攻,潘珏不由分说从队友手里抢球转手便投三分,两个队一时得分很快。 “两队好像是较上了劲,都在投三分。潘珏不愧是有着三分输出机的称号,不过令人意外的是江弋槐今天三分的手感也是不错的。这场三分球对决的胜者究竟是谁呢?” 篮球再次到了江弋槐手中,潘珏随即贴在她左侧,试图干扰她投三分。她右手在身侧运球,抬左手阻挡他,而后上前半步,改做转身绕过潘珏。此时楚江川与赵长煦皆在内线掩护,各自被一个队员防守,她看准篮下的空档,带球上篮,再得两分。 “面对潘珏的贴身防守,这次江弋槐放弃投三分,而是选择杀入前场,还是我们熟悉的猩猩!” 江弋槐闻言直接愣住,怎么吴雨月是被二班买通了吗,要这么埋汰自己? 另一边潘珏亦学着江弋槐的样子,趁她发愣,用同样的假动作轻松突破她带球上篮,眼看就要进球,却被赵长煦盖帽。他大惊之余看向江弋槐,她也正挑起嘴角看着他,他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刚才是她故意放他进来的。 第一节只剩下最后不到十秒,此前还轻松的气氛顿时一扫而空,倘若一班再进一个三分两边就打平了,优势的一边将全然倒向一班。 他决不能让他们进这一球! 篮球经宋怡婧传给关攸攸,他见江弋槐被盯得紧,于是传给楚江川,眼看只剩六秒,他并不习惯投三分,于是硬着头皮杀入篮下。二班球员也红了眼,硬是将球推出篮筐。几个人皆起跳抢篮板,好在是楚江川最先摸着球,轻轻打开,即有赵长煦起跳接应传回江弋槐手里,此时正好是个空档,江弋槐毫不犹豫便投一三分。 球刚一出手,时间便结束了,全场皆屏住呼吸注视着这一球的走向,随着“砰”的进球声,全场再次沸腾起来。 “二十平!第一节一直不占优势的一班,在最后一秒投进三分与二班打平!今年精英赛的冠军究竟花落谁家呢?” 第二十五章 猩猩王 - 认识你的第一天 - 巴适板板 且说第二节比赛开始,潘珏的得分欲望达到了空前的高度,面对江弋槐的防守,他认为是不值一提的,只要认真起来,他一定能进球。 抱着这一想法,他不愿把球让给别人。江弋槐也正看准了他的心理,于是在三分线外将他死死缠住,令他两次转身都不得摆脱。眼看时间所剩无几,只得起跳出手,球在篮筐上重重弹开。 “非常可惜,潘珏的三分失手。” 潘珏越发沉不住气,目光与江弋槐相会时,见她仍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于是更觉得不能让她得意。 江弋槐故意持球与他在外线纠缠,心中已在部署谋划彻底击溃他最后的心理防线。她瞥一眼计时器,只剩下三秒,然后后撤一步起跳,假意投三分,实则传球给两点钟方向的关攸攸。骗过潘珏,她重新接过篮球,于三分线的四十五度角处三步上篮。 “一班反超了!江弋槐和关攸攸三秒的配合也是非常精彩!” 转而又到潘珏持球进攻,他带球来到前场,被江弋槐严密防守,他几次欲投三分都没有机会,眼神一连瞟了十点钟的中锋好几眼,而后从一侧向其传球。那中锋本以为他一定要投篮的,于是预判错误,被与之对抗的赵长煦先一步起跳断球,传回给江弋槐。 “赵长煦成功断球!二班这次的传球也是不甚令人满意。” 潘珏即对着中锋开火:“你在想什么呢?我看你那么多眼,不知道接球?” 那中锋也委屈:“都以为你那是想迷惑她投三分的,谁知道你真的要传球!隐蔽性做得太差了!” “我的处境哪有投篮的机会?你到底在场上吗?但凡长眼睛就该看得出吧。” 一句“你自己玩去吧”的话被他强压着没说出口,他知道自己不能这么说,但这并不代表他不窝火,他真想痛快地捶潘珏一顿。 二班一连丢了八分,他们被江弋槐时而三分时而上篮搞得乱成一团,潘珏却执意不许叫暂停,他还幻想要在江弋槐风头正盛的时候予以重创。 篮球再次来到江弋槐手中,她用左侧抵挡潘珏,而后向右转身,本以为可以突破他,而他当即从右侧赶了上来,暗道一声“逮着你了”。二人对抗着来到篮下,江弋槐一脚用力踩地起跳,潘珏同时起跳,他的速度更快,伸直的右手逐渐超越篮球,正要盖帽,只听其后的队员喊道:“小心!” 待他用力下压时,江弋槐突然转身换作左手扣篮,而后抓着篮筐微微荡了一下,平稳降落。 “江弋槐打出了本场第一个扣篮!实在精彩绝伦!篮下的猩猩果然无人能敌,我愿称之为猩猩王!” 潘珏终于拗不过其他四个队员的意图,二班叫了暂停。 “猩猩王,恭喜,你进化了。”关攸攸开玩笑着说。 江弋槐的心思并没在关攸攸这里,她对于方才场上那一声“小心”很是意外,他是怎么看出自己要换手扣篮的?这个动作她并没什么把握,所以不曾在学校里用过才对。她心想着,不走心地翻着白眼:“在哪能投诉?” “无。我们学校实行绝对一言堂制度,有意见建议校长信箱,不过考虑保洁大爷工作不易,还是不要浪费纸张为好。” 江弋槐瞪他一眼,见赵长煦弯腰从背包里取出两瓶水,于是换上和颜悦色,准备欣然接受。赵长煦一抬手,矿泉水即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猩猩王不客气。” 江弋槐顿时石化在原地,原本能接住的水也从手边滑落,在地上滚出一小截。 楚江川正坐在一旁,于是顺手将水拾起来递给江弋槐。 江弋槐正要接过,偶然与他对视,那目光中带着七分敬仰、两分妥协,并一分疏离,直让她浑身不爽。她即装作没看见的样子,笑着凑到赵长煦身边:“不客气的我又出现了,长煦哥哥……” “打住,不要糟践我!”赵长煦只好又拿一瓶水给她,“都有都有。” 他看看周围,道:“从刚才就没见到宋怡婧,她人呢?” “厕所去了吧?”关攸攸顺口答道。 “一分来钟够干啥啊?说话过不过脑子?”江弋槐推搡他一把,而后偶然注意到宋怡婧正和二班一个球员站在场边,“那不是吗?跟二班那个中锋说话呢。” “好像真是刘自勋哦,没想到他俩挺熟。” 江弋槐盯着那男生看了许久,忽然明白了他预判了自己的动作的原因:“上次你们斗牛是不是就有他?” “我们仨斗牛的次数可多了,全校没几个干的过我们的,你指哪一次啊?”关攸攸立刻臭屁起来,潜台词你不在,我们仨能打得很。 “巧了,就是你被盖帽那次,你们这么能赢,偶然输一次应该记忆深刻吧?” “你礼貌吗?我们经常一起打球,也赢过好几次的好不好。”关攸攸推搡着她,不情愿道,“是他,你不至于不认得他吧?高一计算机课一起打过游戏的。” “我当然记得!” 比赛继续,潘珏确实比之前冷静了些,与其他几人的配合也多了。江弋槐仍被安排在防守他的位置上,他左右晃了晃躯干,与前方的刘自勋配合拆档。刘自勋以左臂缠住江弋槐的右臂,待潘珏从他身边经过后,他借着转身的力用胳膊用力向外拉扯她的手腕。 昨天在体育馆外被楚江川拉扯的痛感再次袭来,她下意识转头看了刘自勋一眼,他也看着她,眼里难以掩饰的得意暴露出他原本的意图。 江弋槐虽然尽量不露出疼痛的表情,但走位的停顿仍引起身边赵长煦的注意。只是片刻失神,便被潘珏抓住空档得分。 “看来二班的状态渐渐回来了,潘珏一连突破两人成功上篮!” “什么情况啊?前场发呆?”关攸攸虽然吐槽,但并没过分责怪的意思,似乎一切还在掌控之中。他见江弋槐不做声,于是故意道,“叫你刚才嘲笑我,自己不是也被他防住了?” 江弋槐瞪他一眼,只有她心里明白,自己现在右手抖得厉害,如果仍想之前那样打,恐怕要胜少负多。 第二十六章 放手一搏 - 认识你的第一天 - 巴适板板 轮到一班进攻,篮球几次从江弋槐手中传出,最后又回到她手里,她揣着试试看的想法于空档投三分,却不想手腕屈曲时的疼痛使她的动作变得僵硬,由此导致力量把握的偏差,竟使篮球重重砸在篮板上飞了出去。 “唉,好可惜啊,在二班的严密防守下,江弋槐的三分也失手了!” 她的双手攥紧拳头,难以接受自己竟然会在决赛的赛场上犯下如此错误。关攸攸和赵长煦不约而同地用带着几分疑惑的眼神望向她,而她只当做没注意到,向前场小跑。 潘珏带球进入内线而后传给刘自勋,江弋槐和赵长煦顺势换防,她和刘自勋在篮下同时起跳,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不能让他进球。而他则充满必胜的信心,一只右手将球重重扣入篮筐,躯体正与她相撞,他一手抓着篮筐并无大碍,江弋槐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她的头是微微上扬的,正对上高高在上的刘自勋的轻蔑的表情,她心中不甘极了,没想到自己也会被从严压根没放在眼里的小喽啰骑在脖子上。只是她越是不甘,刘自勋似乎越是兴奋。 “我拜托你清醒一点好不好?”关攸攸以为江弋槐还沉浸在之前顺风顺水的环境里,所以才大意失分,于是略有几分恼怒地劝告道。 面对连连失分的境况,赵长煦则看起来平静得多,他向地上坐着的江弋槐伸手,面容不带一丝一毫的责备。她原本是气急败坏的,她不渴望别人的理解,同时自己也不愿将之前的过错全部归咎于手腕的伤,但此刻面对着赵长煦的宽容,她竟然觉得鼻头发酸。 她下意识地跟着跑步,脚步却逐渐慢了下来,最后变成在球场中央站定,她知道台下的观众席一定在呼喊,却觉得声音都离自己的耳边远去了,她第一次像这样怀疑自己。 从上学起,身边没有父母陪伴的她就成了小区里年纪相仿的孩子们的欺负对象,任她怎样奋起抗争,也只有被一个学跆拳道的小孩教训的份。但她从不认输,起先是被打,而后即便别人不动手,她也会主动向其讨教几招。春去秋来,随着她的个子越来越高,再没人能轻易打过她。 如果说打架让她不至于被人瞧不起,篮球就让她不再孤身一人。刚进入初中的她就拥有了一米七的个头,尽管那时的她话很少,似乎存在感十分稀薄,但穿梭在篮球场上的她却像是变了个人,全身都带着光芒。田禹和甄宝剑为了向她讨教几招,不惜每天放学跟踪她,她还当他们不怀好意,于是故意在小巷子里绕圈,谁知道遇上网吧里不良少年打劫,田禹和甄宝剑先冲了上去,本以为是英雄救美的戏码,最后反倒要她出手解救。两人摊了牌,真相直令她哭笑不得,自此他们成了最铁的朋友。 即便她从小成绩差,连老师都不认为她能考上高中,但为了和田禹他们的约定,她硬着头皮啃完了初中三年的课本,最终考上了河瀚。她并非完人,甚至比一般同龄人的短板还要多,但她从不会妄自菲薄、自轻自贱,她相信只要全力以赴就会有所收获。 刚才只是刘自勋高高在上时流露出的轻蔑的一眼便将她最热爱的自己的自信动摇,她觉察到了自己内心的不甘,并且恍然大悟它的源头正是自己的无能、无力改变。 计时器并不会为同情她的境遇而停留一分一毫,短短七秒转瞬即逝。裁判的口哨声响亮得刺耳,她像是突然得到了救赎,想要拼命逃离这座刑场。 “江弋槐——”一个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 她的脚步突然停顿,双手也下意识握拳。她分辨出这是位老相识,却并不急于转身。 “搞什么?要不要这么沉不住气?我只是怕他们输得太难看,故意让他们几分而已,安咯!”她侧了侧脸,仍旧转过头不去看他。 他见她急于离开,索性跨一步绕到她面前:“我不是来怪你的,你的每一个球我都有留心……” “你留心什么关我什么事啊?挡着我去厕所就没必要了吧?”江弋槐打断他的话,没好脸色道。 “你昨天说的话我回去以后都有细想……” “别,我这人一向肤浅嘴还快,细想你就输了。” 楚江川眼看实在和她说不上话,于是趁最后一刻问道:“你的手没事吧?” “我就说刘自勋怎么直冲着江弋槐的右手腕去了,楚江川,别告诉说我这跟你有关。”二人闻声皆向狭窄的通道开口处望去,赵长煦的身形映入眼帘,他步步逼近,周身都散发着令人压迫的低气压,这样令人生畏的他还是他们第一次见。 “昨天我们在体育馆前碰过面,她的手腕应该是我一时情急拉伤的……”楚江川说到这儿忽然停顿了一下,“赵长煦,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该不是怀疑是我给刘自勋说的吧?你不信我?” “不是我不信你,她手腕拉伤的事还有别人知道吗?我当时就在刘自勋旁边,我看得清清楚楚,他的目的太明确了,你要我怎么相信这就是一个巧合?” 江弋槐忽然皱起眉,假设真如赵长煦所说,刘自勋是听到消息故意弄伤自己的手腕的话,那么这个传达消息的人或许还有一个人选。她接着回想起刘自勋是暂停结束后搞的小动作,而暂停期间和他有过接触的人正是宋怡婧。这一切都说的通,只是缺乏一个动机,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她偶然抬眼正好与楚江川对视,下一刻,他立即移开视线,她知道他的想法必是和自己一致的。他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快步从赵长煦身边经过。 “我就是太相信你了,上次查出你的手机号的时候,我就不该再信你的。原本我以为你只是好胜,现在才知道你压根就是……卑鄙。” 望着楚江川逐渐走远的背影,斜阳再次从窄窄的通道进入,映在江弋槐的脸上,令她下意识眯了眯眼睛。不知怎么的,她的耳边忽然想起自己曾在演讲比赛上说过的话,不总是沉湎于已失去的,而是珍惜尚存在的。 “踩在地板上嗒嗒的脚步声也好,照在脸上温热的阳光也罢,都是值得珍惜的东西啊。”江弋槐用几乎仅容自己听到的声音自言自语着说,而后忽然极灿烂地笑起来,跳着脚从赵长煦身边经过,“只要能赢就好了吧?长煦哥哥吃完赶紧回来商量战术!” 第二十七章 青春之歌 - 认识你的第一天 - 巴适板板 “哟,回来了?我要是你就找个大点的地缝钻着不出来了。”关攸攸见是江弋槐推开休息室的门走进来,于是用玩笑的语气说。 “嘿,我行的端坐的正,凭什么不敢回来?”江弋槐理直气壮地说,她一面用余光瞄宋怡婧几眼,见她丝毫不为自己的话所动,仍是平静地坐着而已。 宋怡婧大约也感受到她的目光,而她并不躲闪,反而抬起眼眸与她对视,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个礼貌而优雅的笑容,浅浅与她点头问好。而后看向关攸攸,道:“你也没必要这么说槐吧?毕竟之前被压制的时候,还是她为我们得了分的。” 连同刚刚回来的赵长煦在内,四个人皆没回话,气氛立即尴尬起来。关攸攸最先忍不住,以手抚着胸口说:“像她这么打迟早给我吓出心脏病来。”他从板凳上跳到江弋槐面前,“你给我叫120吗?” “这么虚还要什么120啊,直接送去太平间不好吗?”江弋槐伸手用力推开关攸攸的脑袋,令他险些一脑袋仰过去。 此后又是一阵死寂,除过关攸攸和江弋槐,没人乐意搞气氛。但这并不意味着几人之间没有交流,江弋槐在看宋怡婧,赵长煦在看楚江川,关攸攸则左看看赵长煦、右看看楚江川,他隐约觉得他俩有些奇怪,却又不知道问题出在哪。 “我刚刚想到一个战术。”江弋槐道。 关攸攸想也没想便搭话:“什么?是奥利给给你的灵感吗?”他虽看似是急于在嘴上逞一时之快,目光却在赵长煦和楚江川之间游移。 “滚,没跟你开玩笑,我认真说的。”江弋槐正想继续说下去,赵长煦忽然打断道,“在现在这种情况下讨论战术,恐怕有些不妥吧?” “有什么不妥的?大逆风不说战术,还要留着过年吗?”关攸攸追问道。 “一个破桶到底是该先修理还是先打水?”赵长煦双眼直勾勾地看着楚江川,面无表情地说。 “破桶?打水?哪跟哪啊?”关攸攸愈发疑惑,他皱眉思索了片刻,而后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我知道了!是不是学校卫生间停水了,那种东西冲不掉啊?害,就为这么点小事你俩也争得起来?” “行了,脑洞收一收,别跟这儿添乱了。”江弋槐咋舌道。 赵长煦终于将目光移开:“江弋槐的手上有伤,我怀疑刚才刘自勋是故意的,不揪出这个通风报信的人来,谈什么战术都是徒劳吧?” 关攸攸忽然心头一颤,正色道:“你该不会认为是川儿吧?” “当然我也不想,那么请问她手腕拉伤时在场的都有谁呢?” 楚江川的手不由得在身侧攥成拳,关攸攸迫切的目光使他无法逃避,于是咬咬牙道:“我、江弋槐……” 赵长煦听罢,侧脸看向关攸攸,本以为他会和自己最初听到这个消息时做出相同的反应,不想他竟怀疑地看一眼楚江川,而后飞快地转向江弋槐,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正在局面陷入窘迫时,江弋槐忽然开口道:“那个叫什么刘自勋的,还有总跟着他那两个小喽啰都在啊。就你们仨跟他们斗牛那次,我看他一副屌样,还以为他有点东西,就跟他切磋来着。本来想秀他一下,就是刚刚那个转身的扣篮,结果太久不运动,不小心抻着了,就是这样了。”她说着背对着众人,话中带着叹气,“这么糗非要逼人讲出来,我不要面子的吗?” 她知道赵长煦口中那个“通风报信的人”不论落在谁的头上后果都将不堪设想,倘若队里互相猜忌,最终取胜更是无望,于是信口扯出这么个谎来。只是替死对头开脱这种事从来都不是她的行事风格,她怕自己看着宋怡婧和楚江川那两张脸就会忍不住挥拳,于是只好背过身去。 楚江川显然松了一口气,握着的拳也自然地松开,赵长煦微皱的眉头也逐渐舒展,另一边关攸攸先是疑惑,而后竟笑起来: “说什么切磋,我就知道你肯定是替我出气去了!”关攸攸笑说着,一跃将胳膊搭在江弋槐的肩上。 “少自作多情了!”江弋槐竟不由得苦笑起来,刚刚那番鬼扯恐怕只骗得过这个白痴吧? “教训人还会自己抻到手,你很逊诶!” “还不是为了替你出气,忘恩负义啊!” “哈哈,承认了!” 江弋槐被气得直翻白眼,这种时候还笑得出来的恐怕也只有这个白痴吧?她挑衅道:“说老实话,我要是你,谁要是盖了我的球,我不从他手里断上十个八个球,都没脸呆在这儿。”她见关攸攸的嬉皮笑脸终于有所收敛,满意地勾了勾嘴角,“待会楚江川跟我都在底线找机会突破,内线就交给赵长煦一个人了,宋怡婧看机会给关攸攸传球,关攸攸放心投三分。” 几人皆点头赞同,唯有关攸攸惊讶道:“要我投三分?” “是呀,反正你有陪跑aj的称号,投不进也不丢脸。”她看着关攸攸逐渐铁青的脸,不由发笑,“开玩笑的!你九十度角命中率差不多有百分之四十了,自信点,你三分比潘珏厉害。”江弋槐拍了拍关攸攸的肩,然后第一个走向球场。 下半场比赛开始,随着战术的改变,内线虽然只有赵长煦一人,但面对着一对一身体对抗,他反而更能发挥出自己的优势来,至于楚江川也更擅长突破上篮,只要江弋槐牵制住潘珏,赵长煦和楚江川很快再次打出了优势。 “一班的楚江川再次得分!罚球线的突然加速,可以说是无人可挡了!” 进入第四节,比分来到了62:53,这可以说是连校队打比赛都难得一见的高分,不只是一二班的同学,几乎全校都跟着沸腾起来。 “一班的赵长煦再次抢到前场篮板!他传给了关攸攸!” 关攸攸轻跳接球,传给宋怡婧,片刻又接到她的传球。 江弋槐急得直挥胳膊,这家伙不投球在犹豫什么呢! 关攸攸一咬牙,反正被叫了两年陪跑了,还差这一个球吗! “唉!可惜……”解说的声音停顿了一下,而后用更高的音调道,“漂亮的空中接力!” 他听闻声音才敢抬头去看,只见江弋槐正挂在篮筐上,难以置信他们居然可以打出空中接力! “别紧张,有我们在你放心投球就是!哥几个保准给你兜住了!”江弋槐拍着他的肩道。她方才从他身边经过,随后而来的楚江川和赵长煦也不约而同地投以信任的目光。 篮球再次到了关攸攸手里,这次他比先前看起来冷静了许多,一看江弋槐挥手便起跳出手,可惜篮球打板。前场的赵长煦立即起跳抢到篮板,传给江弋槐。她本想突破,奈何被潘珏盯得紧,只能沿着三分线走位。她的余光瞥见斜后方的楚江川,因为担心背后传球没有把握而犹豫,但一想到答应过关攸攸,不会让篮球在他手上失分,于是还是下定决心赌一把。 楚江川密切关注着江弋槐的处境,他一看她在身后运球,便条件反射地伸手接球,转身突破防守队员,再得二分! 计时器上的数字飞快流逝,关攸攸拿到本节第三个球,这次他已经习惯了接球投篮,动作亦变得行云流水起来。 “进了!” 听到广播里热血沸腾的解说声,他本以为自己会兴奋到上天,谁知真正这一刻到来时,他竟表现得出奇的平静。 “关攸攸又进三分!没想到陪跑aj擅长的领域是三分!” 江弋槐与潘珏面对面,两人似乎你一言我一语说着什么,她忽然伸出一个巴掌,广播里立即传来声音:“关攸攸又进了!比赛结束!98:79,高三一班蝉联冠军!” 哨声响起的刹那,五个人皆从不同的方向聚在了一起,不论之前有什么恩恩怨怨,只要每个人都抱着必胜的信念,就可以成为球场上最可靠的队友。 “干什么突然出手?果然够忘恩负义,完全没想着让我们也出出风头啊!”江弋槐一拍关攸攸道。 “哪有?我看你伸手了啊!” 她即哭笑不得:“我那是跟潘珏说话呢,今儿请你们吃芝士威化,潘珏掏钱。” 话音未落,广播里即传来音乐—— “什么啊?怎么不是《red》啊!”江弋槐抱怨道。 “也不是我的《恋爱循环》!我今明明投中了,她还提陪跑那茬!”关攸攸立即忿忿附和。 “走,抄家伙砸了广播站!” “这是给二班点的歌吗?这么悲伤?” 赵长煦这时忽然开口:“好了,是我点的歌。” 时间是让人猝不及防的东西 晴时有风阴时有雨 争不过朝夕又念着往昔 偷走了青丝却留住一个你 岁月是一场有去无回的旅行 好的坏的都是风景 别怪我贪心只是不愿醒 因为你只为你愿和我一起 看云淡风轻 几个人皆沉默了。十八岁,这个充满着离别的年纪,总能让普通的或是不普通的事,带上一些别样的色彩。最后一次精英赛、最后一次组队、最后一次五人帮扫荡食堂,赢了也好、输了也罢,这份依依不舍的情感才是能穿越时光永存不朽的东西吧? 第二十八章 逃学 - 认识你的第一天 - 巴适板板 一转眼距离精英赛已过去了三五天,决赛的场景仍历历在目。虽然对于取胜,他们本该习以为常,特别是对于江弋槐来说,她最终还是因为决赛个人得分29不敌楚江川的32分,而与mvp失之交臂,但这场比赛带给她的快乐远超过之前的任意一场。她也是在那之后才明白的,原来球场上是存在一种超越得分的快乐的,那就是与队友之间的信任和默契配合。 这天是个周四,江弋槐日复一日地期待明希来上课,然后和他分享比赛的事,但当她踩着上课铃走在走廊,从窗户看到他们空无一物的桌面就知道,他今天依旧没来。 明希的缺席倒是给了关攸攸一个得寸进尺的机会,他将明希的桌子一直向后推,以给自己空出相当于两个座位宽的距离来,随时将身子后倾,便可以体验坐躺椅的感觉。 “明天是你们进入高三后的第一次月考,考试安排已经贴在教室的公告栏,今天下午第三节课后要打扫卫生布置考场,班长不在,那赵长煦负责一下。”董明站在讲台上宣布完后,从正门出去,而后又悄无声息地从后门进来,然后从教室的三条过道挑一条走,以观察沿路每个学生的活动。 江弋槐从来都是他的重点关注对象,只是说来奇怪,最近他每次观察她的时候,她虽然仍旧对学习不上心,却也不惹事,只是一手支着脑袋久久望着窗外而已。 只要江弋槐安分下来,关攸攸的问题就变得突出起来:“你们这儿的桌子是怎么回事啊?” 关攸攸闻声回头:“我挪的,反正后面也没人。” “这儿坐的是明希?” 江弋槐忽然转过头抢着问道:“明天的月考他也不来吗?” “这个现在还不清楚,不过不管他来不来,你们的任务都是把自己的学习搞好。” 董明前脚走出教室,班里的议论声便越来越猖獗: “没听到吗?明希连月考都不敢来参加了。” “不是不敢,应该是没脸来才对。也是,那天比赛差点被取消资格,不全赖他吗?” “是啊,我现在还记得刚开学的时候,他信誓旦旦地说什么,作为班长要替班级的荣誉参赛的鬼话,笑死我了。” “就他?还班长,他也配?但凡他敢回来,我第一个……” 那男孩的话还未说完,只见江弋槐已出现在他面前,阴沉着脸:“怎么停了?继续说下去啊?” 此时是早读的时间,赵长煦拿着课本站在讲台,他正要走上前来维持秩序,却因被江弋槐狠狠瞪了一眼而愣在原地。 江弋槐再次看向那个男孩,掰着手指发出嘎吱作响的声音:“让我听听你准备第一个干嘛呀?”她握住男孩手里抓着的语文课本,感受到男孩的用力以及因过度用力而产生的微微颤抖,得意一笑,当着全班嘲讽道,“我看你刚才嘴巴挺厉害,怎么,这会子怂了?” “差不多行了,还上课着呢。”赵长煦回过神来,上前夹在二人中间,想着大约他的话江弋槐多少还会听进去些。 江弋槐又瞪了赵长煦一眼,分明是班里这群人惹事生非在先,也没见他管管,反而来阻挠自己伸张正义。不过她虽心中不悦,但顾及他做课代表也有许多自己的不得已,于是心下打算放那男孩一马。谁知那男孩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竟将课本用力摔在江弋槐脚边:“你得意什么?上次比赛要不是有楚江川在,你能赢就怪了!就凭你也好意思屁颠屁颠跟潘珏一对一,到最后还不是给人吊打,你跟你那同桌就是一对废物!” 就算说这男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倒也不为过,江弋槐还没转过身去,谁知一个篮球已重重砸在那男孩的脸上,当时鲜血就从鼻子嘴巴一齐向外涌。 “你没长嘴吗?说话这么味儿?”关攸攸将弹回来的篮球夹在手臂,像一堵人墙一样挡在那男孩面前,“江弋槐你有处分,这事你别管,我不让他少说在医院住个十天半月,我关攸攸名字倒着写!” 关攸攸的脸上露出少有的凶狠表情,这与他带着一点婴儿肥的娃娃脸有几分违和,却让人不难联想到刚长牙的小奶狗也是会咬人的。 他将球放在桌上,一把揪住那男孩的衣领,正要挥拳,扬着的胳膊却被人挡住,他原本压抑的怒火突然被点燃,扭头望着赵长煦如一泓池水般波澜不兴的目光——他一看到这样的目光就来气,如果说老成持重意味着一味地妥协退缩、忍气吞声,那他就会连这样的赵长煦一并厌恶。 “赵长煦,你确定要拦着吗?”关攸攸用余光瞥了一眼最后一排的楚江川,他同样注视着他们,却并没有要将自己牵涉其中的意思,他虽只对着赵长煦说,却意指众人,“就算撇开她的手腕是为我出气时受的伤不谈,这种话你们能忍?这姓张的是瞎子,你们也成哑巴了?” 赵长煦虽没说话,却已用平静得近乎冷漠的目光告诉了他答案。 “触碰我底线的人,就算是你赵长煦,我也一样不会原谅。”关攸攸用几乎颤抖的声音说着,而后空中握拳的手臂逐渐发力下压,眼看两人就要扭打在一起。 江弋槐弯腰将脚边的课本拾起,翻看着走到那男孩跟前:“画得不错。” 男孩即伸手来抢,江弋槐也不躲闪,任他抓住自己的手腕。“嘶”她深吸一口气,手中突然松劲儿,脸上也露出痛苦的表情,嘴里念叨着:“疼疼疼……” 赵长煦和关攸攸几乎同时松开了对方,关攸攸先说:“走,去校医院!”他即搭着江弋槐的肩膀走了出去,待二人到了楼下,江弋槐突然站定,令关攸攸不解道,“怎么了?” 她笑而不语,只是灵活地转动着腕子,展现出一个医学奇迹:“还用去吗?” “什么情况啊?” “装的啊,看不出来吗?” 话音未落,只听楼上传来喊声:“江弋槐、关攸攸,你俩给我站在那别动!” 两人的第一反应皆是一个“跑”字,一口气跑到学校围栏,而后毫不犹豫地翻出去。 关攸攸快步走到校门口一家小商店,跟店老板说了几句便取出一辆摩托,随后向江弋槐招手示意:“上车。” “去哪啊?” “网吧、游戏厅?还是飞翔?对了,我听说飞翔那边最近有个踢馆活动,第一奖一双十一月新出的aj,去不去?” “你这是冲着那双鞋去的吗?我看你就是想去玩。” “好不好嘛?” “你确定就咱俩?” 关攸攸突然刹车停在路边:“下车。” 江弋槐也感到他的情绪有些不对,于是反赌气似的说:“不下。你停这儿挡路,赶紧开。” 挡路对于关攸攸这种无照驾驶的来说就等同于自投罗网,他只有在心中不满的份。 “哎呦,既然都逃学了就高兴点,去飞翔行了吧?”江弋槐道。 “你还提!” “好好好,不提了不提了。”江弋槐狡黠一笑,她已差不多摸清关攸攸这颗炸弹的引爆点在之前说的“咱俩”二字上了,“那你说去哪就去哪满意了吧?” 关攸攸冷哼一声,忽然掉头:“去喝酒。” “有病吧?你们家大清早喝酒?” 关攸攸并不回话,将摩托停在清冷的夜市口,走到一家木制招牌酒吧门前,敲了敲铁闸门。 “人酒吧刚歇下,你这干嘛呢?” 关攸攸从裤兜里取出钱包,继而从中取出一叠红色纸币从闸门和地面之间的空隙塞进去,只见闸门里面立即传来一阵声响,下一刻,一个中年男人已经端庄地站在二人面前了。他挑挑眉:“学到了吗?” “学……学到了,也不管用啊,我又没钱。”江弋槐的嘴角抽了抽。 第二十九章 真相 - 认识你的第一天 - 巴适板板 老板来回打量着二人,用惊讶的目光问道:“你们是中学生吗?” “自信点,没有‘吗’,大门一关谁知道我们在呢?”关攸攸上前将胳膊搭在老板的肩上,在他的臂弯中略显娇小的老板的脸色立即变得铁青,他只好笑一声,解释道,“我俩可都是正经成年人了。” 老板的目光从关攸攸移到江弋槐,又细细品味一番,这才放宽心问说:“二位喝点什么?” 关攸攸还没开口,江弋槐已抢着道:“啤酒!” “哎——”关攸攸咋舌。 老板即取出各种啤酒任江弋槐挑选,她虽将那些看起来新奇的瓶子皆把玩了一遍,最终还是挑了个最普通的易拉罐,对关攸攸露出个讨好的笑:“别的没喝过,怕顶不住。” 关攸攸只得翻着白眼对老板招手示意,他在吧台边黑色的高脚椅上坐下,默不作声地将罐子里的啤酒倒进六边形拼凑的玻璃杯里,然后在昏黄的灯光下细细端详着,原本市价三五元钱的啤酒在他手中立即变得高档起来:“干杯。” 江弋槐虽搞不明白他在卖弄些什么,却附和地和他干杯。小半杯啤酒见底,关攸攸又给自己添上:“赵长煦他究竟是怎么回事啊?我现在是越来越搞不明白他了。” “语文课代表嘛,少不了要受到老师的牵制,你跟他生什么气?” “两千块的啤酒啊,这就是你的诚意?”关攸攸斜睨她一眼,又直勾勾盯着酒杯,“你们就合伙瞒着我吧!” “冤枉啊。”江弋槐苦笑着说,“今早也确实不赖他,犯不着为了一句话就上去打人,说到底他也是为咱们好。” “真不知道当时是为了谁。” “我错了我错了,我感激涕零好吧!我单方面宣布把你从我的黑名单移除了。” “不是你就说张朋那说的话能听吗?别人不说,决赛是咱们一起打的吧?事实是什么样,别人不清楚,他能不知道?我也不指望他动手,他好歹别拦着我呀!你瞅瞅他当时那个样子,一副要跟我对抗到底的表情,他既然那么硬气,怎么不冲着姓张的来啊,净胳膊肘朝外拐!” 江弋槐并不回话,只是由着他发泄而已。 “决赛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什么?” “中场休息的时候,你们三个碰面了吧?你、赵长煦和楚江川?你们应该发生什么了吧?我那时候就觉得他俩之间不对劲。你老实告诉我,赵长煦是不是觉得是楚江川把你手伤的事故意告诉刘自勋的?他是不是觉得楚江川是咱们队伍的叛徒?” 江弋槐只是闷头喝啤酒而已,她实在不能答“是”,她知道楚江川在他心目中意味着什么,所以不愿与他过多提及。但若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他,恐怕又要无端生出许多麻烦,于是内心矛盾极了。 “还有那个手机号,1**怎么可能是楚江川的?我跟他认识六年了,他根本就没有这个号!况且那天我一直跟他在一起,我敢保证他绝对没有录像,他为什么认定就是自己上传的图片呢?我真的搞不明白他了!”关攸攸将酒杯重重放在桌上,扭过身双手抓住江弋槐的肩膀,他的眼神已又些迷离,来回摇晃着江弋槐,眼里闪着泪光,“还有你,怎么总是一副为难的样子?你到底在畏首畏尾些什么?我跟你讲,江弋槐!姓张的他就是活该撞在我这个枪口上,这所学校我他妈早就不想待了!什么退学啊、处分啊,我求之不得,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呢?” 江弋槐的心也是一抽一抽的,听到那串数字,忽然眼睛发光:“那个手机号,你确定没有记错?” “实话告诉你,那个号就是我找人查的,每一位数字我记得比我自己的生日还清!” 江弋槐回想起贴吧造谣事发后的第二天,她曾看见的关攸攸鬼鬼祟祟和人聊天的手机界面,于是追问道:“那人你删了吗?” 关攸攸不解道:“拿钱做事而已,还留着他做什么?”他顿了顿,似乎想起来什么,于是补充道,“不过有意思的是,他好像也是咱们学校的人,玩游戏认识的。” 关于之前发生的一切,一个较为清晰的版本已经在江弋槐的心中慢慢成形了:第一,关攸攸托人查到的电话号码确实不是楚江川的,而是宋怡婧的,也就是说宋怡婧就是在贴吧里上传图片的人;第二,那个所谓拿钱做事的人大约就是刘自勋,他一早就知道宋怡婧曾造谣自己,但是决赛上自己和宋怡婧同时出现,他就据此推断,自己还不知道这件事的内幕,所以就出现了暂停时他和宋怡婧对话的那一幕。至于对话的内容,她用脚想也知道,无非就是用那件事威胁了她而已,到这儿,就和宋怡婧将自己手伤的事透露出去串了起来。 江弋槐握着易拉罐的手逐渐用力,她恨不得自己手里捏着的不是啤酒而是宋怡婧本人。她知道自己在很多女生眼里都像是个异类,女生们都怕她、躲着她,直到遇见了宋怡婧。她虽然成绩优异,却从不嫌弃自己的愚笨;她虽然文静优雅,却从不试图改变自己的粗犷不羁;无数个结伴同行的放学路上,在文具店漫无目的地闲逛,又或是喝奶茶、在奶茶店的墙壁上留下写有可爱寄语的便利贴,然后看着两个拉长的女孩子的影子渐渐在黄昏中消逝,一切是那么的平淡,却又让她痴迷留恋。 假如一切都停留在几个月前的高二,她不仅拥有人生的第一个女生朋友,她的身边还有第一个把她看作女生的男孩子。得知了他并不是散布谣言、两面三刀的人,也不是为出风头不惜背叛队友的人后,她的心中有一丝宽慰,但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大约是因为她现在才发现为了维护一个女孩子,他究竟可以做到什么程度,从始至终他都是最清醒的那个,即便被自己当着全班指认,他也不为自己辩解一句;即便被赵长煦误会,他仍面色不改。而那个女孩子早已不是她,又或许从来都不是她。 她正想得出神,谁知一个庞大黑影忽然笼罩她的头顶,一股浓烈的酒气从她头顶散开:“江弋槐你又不理我,呜呜呜——” 下一刻,悲伤的气氛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她咬牙切齿地将关攸攸从自己身上提开,指着他的鼻子呵斥道:“再敢凑过来别怪老子翻脸!” 她的粗鄙言语甚至引来了老板惊愕的目光,这也确实不能过分归咎于一位人到中年的男人。 关攸攸只管用晕乎乎的眼神疑惑地望着她,江弋槐看着他那副烂醉的样子,原本板着的面孔忽然露出一丝苦笑,叹息着说:“真不愧是关大少爷,你还是很有福气的嘛。” “你说……什么?” “我说……”江弋槐话还没说完,已被关攸攸打断,“你又骂我!江……弋槐,你他妈的又骂我!” 江弋槐实在忍不住骂了个脏字,她果然和姓关的还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不耐烦道:“好好好,我就骂你了,怎么着吧!” 她翻着白眼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然后拉扯着关攸攸,试图也让他起来,心想跟个醉鬼讲道理,她觉得自己实在是可笑。 “江弋槐……” “别嚷嚷!” “江弋槐。” “叫魂啊你!” “江弋槐……” “干嘛干嘛干嘛!烦不烦人啊你!自己站起来!”江弋槐站直身子长舒一口气,就这么个酒量来喝什么酒啊! 关攸攸重新在椅子上四平八稳地坐好,伸着两条胳膊像张着翅膀似的。江弋槐立即会意,她因无奈嘴巴半张着,她干过最愚蠢的事左不过就是跟关攸攸出来喝酒。 她用后背对着关攸攸,然后将他从椅子上背起来,他的脑袋自然而然地伏在自己的肩头,口中喃喃的声音亦被放大数倍:“江弋槐,最喜欢了……” 第三十章 碰壁 - 认识你的第一天 - 巴适板板 江弋槐略有些费劲地将他扛出酒吧,实在为自己的一身力气竟用在了这种地方而感到不值,口中问道:“你爸妈电话多少?或者你家还有什么人?我让人来接你。” 只听后背传来一阵鹅叫似的笑,她感觉关攸攸好像笑得花枝乱颤,连带着使她也被迫走出了醉酒步态。她忍着一股怒气站定,稳了稳步子,威胁着说:“再抽风我不管你了!” 关攸攸用气息道:“我是孤儿。”随后用正常的声音又说一遍,继而全然不顾及街上往来行人,高声喊起来,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字正腔圆道:“我是孤儿——” “够了!我又没聋!”江弋槐道,“你家住哪?” “我家住在黄土高坡。” “在哪?你敢不敢再说一遍?” “我的家在……”关攸攸突然压低声音,似乎在故弄玄虚,“在东北,松花江上!” 江弋槐索性再不和他说话,腾出一只手从他的校服口袋里摸出手机,抱着一试的态度输入他生日的四位数,果然打开了锁屏。她打开他的通讯录,里面只有几个同学的名字而已,想到和他最好的应该就属楚江川和李治言,他们或许知道他家住址,所以她的目光锁定在这两个名字。出于私心,她是更愿意打给李治言的,电话那边却显示是空号。无奈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她侧脸注视着睡熟的关攸攸的脸颊,竟然萌生出一个要命的念头——不如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打给董明算了! 她的手指在拨通键上来回转圈,这么搞是不是有点伤天害理啊?她正在心里打鼓,路过一条小巷口,不知从哪冲出来一条黄色田园狗,对着她就是一阵狂吠。要不是背上有关攸攸壮胆,抱着甭管遇上什么不测,可以把他先扔出去保命的念头,她早就窜起来了。她指着狗:“闭嘴关攸攸!” 看来都是天意啊!她在心中暗叹一句,硬着头皮拨通楚江川的电话,第一遍并没接通,但是很快电话就回了过来,声音里带着些焦急,问道:“喂,攸你人在哪呢?” 江弋槐的嗓子动了动,待了片刻才只发出一声“喂”。 电话那端也静了片刻,声音亦变得冷淡下来:“是你啊。” “对。”江弋槐嘴里应答着,却一时想不起自己打这通电话的起因,“不会打扰到你上课吧?” “我出来了。” “哦对,我和关攸攸在一块,他喝多了,我也不知道他家住哪,李治言的电话打不通,所以只好问问你。” “你们去喝酒了吗?这样,你告诉我你们现在的位置,我过去找你们。” “学校一出门往西走两个路口有一条夜市的街,我们现在就在这个街口。” “我知道那,你们先别动,等我一会。”电话那端依稀传来喘息的声音,“等着我!” 江弋槐刚才挂断电话,只听身后传来声音:“江弋槐——” 她应声回头,来的正是赵长煦。她立即双眼放光,可算看见亲人了! “快快,搭把手!我的膀子要酸死了!”赵长煦也颇有默契地转身背对着她,二人齐力将关攸攸转移到赵长煦的背上,“你怎么找过来的?” “还不是这小子的摩托,一路上问着就找到了。”赵长煦侧侧头,用下巴指了指关攸攸。 “翘课来的?” “不然还能怎么办?董明又不会给我批假。” “哪能?你是好学生,你说请假,他多少还是要问一句的。不像我们,早就扫帚伺候了。他要是肯给我们批假,谁逃学啊不是?”江弋槐原本只是随口一说,赵长煦竟缄口不言了。她知道他大概是联想起早晨的事了,于是推搡着他,用轻松的口气解释说,“开玩笑的,我不是那个意思。” “嗯,我当然知道。”赵长煦微微一笑道。 “还有这小子也是,早上冲动归冲动,道理心里都明白,”江弋槐伸手放在关攸攸的脑袋上,关攸攸立即不耐烦地摇头,“他的气话,你别放在心上。” “当然了,否则我还会让他舒舒服服爬在这儿吗?”赵长煦也用轻松的口气道。 江弋槐与他相视一眼,各自笑出了声。她抬头看看天:“刚才给楚江川打了电话,我琢磨他应该也快到了。我意思不然你陪着他等楚江川来,我就先走了。” “没关系吗?” “你看我像是有关系的样子吗?还没喝几口,他就这样了。是兄弟我也奉劝你一句,千万别跟他喝酒。”江弋槐扯扯嘴角,走出几步又转身同他们挥手道别。 秋日的午后,天空格外明朗清澈,阳光照在身上却不使人燥热难受。江弋槐并未走远,而是躲在街道一侧的招牌后,亲眼看着楚江川跑来,同赵长煦说了几句,而后一个背人、一个推车,最后相继消失在街角,她才站直身子深呼吸了一口准备离开。 赵长煦也好,楚江川也罢,纵使他们彼此间有什么看法,但当着关攸攸的面,他们终归是什么也没点破,虽然这场戏做得并不能算完美,拙略的演技里却不难看到对朋友的一点点真心。 她真羡慕他,虽然方方面面都不见得是最出彩的一个,五个人中属他最迟钝,但喝多时有人不计前嫌地背着,服气逃学时有人遍街寻找,受气时有人撑腰,失落时有人做伴。她将地上躺着的易拉罐一脚踢飞:“这种人凭什么说自己早就巴不得被退学了啊!真让人不爽!” 也许正是因为迟钝,他的想法只是单纯的希望每个人都像以前那样要好,仅此而已。 虽然嘴上恶狠狠地说着,但她已在心中下定决心,准备不再追究宋怡婧的事,与其让关攸攸在楚江川和自己之间做选择题,倒不如让其变成一笔糊涂账,好自为之。 她顺路走进一家小超市,从货架上取出三五罐啤酒抱在怀中,放在柜台上喊老板出来结账。 “喂,有没有人?老板再不来,我就用偷的了!”江弋槐冲里屋扯着嗓子喊着,一面从口袋里数出零钱在柜台上放好。 “来了。”一个年轻男孩的声音响起,她当场愣了愣,再看时面前已出现了一张熟悉的脸——明希。 明希看着她,同样是一脸惊愕。 他的脸色看起来愈发寡淡,他发觉了她的目光后,似乎有意只留给她一个侧脸:“就这些啤酒吗?” “对,一共多少钱?” “不好意思,啤酒不卖学生。” “这几天还好吗?”江弋槐并不因他的口气冷淡而扫兴,反而一脸欣喜,“你知道吗?精英赛咱们班拿了冠军!奖品我替你收着,不过今天走得急,所以没带在身上,一个拍立得,和一个玻璃做的奖杯,大概这么大……”江弋槐正饶有兴趣地用手比划着,却被明希打断: “那恭喜你们了。” “也有你的功劳啊,决赛的时候真的差一点点就想放弃了,还是想起你教给我的把握今天,才硬着头皮打下来了。” “把握今天?” “是啊。” “我都快要忘记这茬了,当时随口一说的话而已,你怎么还记得?”明希的口气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声音也没有任何平仄的起伏,像是在议论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一样,“你该不是真的以为自己可以把握今天吧?该不是以为逃逃学、说说大话就可以把握今天吧?如果你是来逗我笑的,那你的目的达到了,你可以走了。” “说什么呢?”江弋槐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她控制着自己不发火,逼迫自己尽量站在他的角度思考问题,“最后没能来比赛,我知道多少还是有些遗憾的……” 明希再次打断道:“遗憾?从一开始被你逼去参赛的时候,我就计划了这一出来报复你,何来遗憾之说?” “说什么’听见脚步声从骨骼传入耳朵,就会感受到存在的快乐’的话也是骗人的吗?” “嗯,当然了。你该不是当真了吧?”明希挑起一侧嘴角,这样阴险的表情令江弋槐不由得心底发毛,他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道,“我才不会做跟你们这群笨蛋一起打球这种掉价的事,我们不一样。” 江弋槐被气得颤抖起来,她深吸一口气,忽然变得冷静下来,眯着眼笑说:“你撒谎的技术有待提高啊!”她并非不介意明希的话,心中似乎堵着一口气一样,“我就是当真了!如果真的想证明你自己高人一等,明天就给我回学校去月考。” 明希微微愣了一下,他本以为凭借她的脾气,搞不好要动手了,谁知她竟还这么沉稳。 “钱我搁在这儿了,卖不卖可由不得你说了算。”江弋槐说罢伸手拿起一听,用食指勾起拉环,仰头一口闷。 第三十一章 月考 - 认识你的第一天 - 巴适板板 好容易熬过最后一科,江弋槐走出考场,站在教学楼脚下,抬头仰望着最高那一层的教室,一个考场三十个人,一层四个考场,也就是一百二十个人,哪怕一次进步一层,到这学期结束她也去不了第一考场,任务艰巨啊! 但只要一想起昨天明希那张自以为是的嘴脸,她就立即斗志昂扬起来。她果断拒绝了关攸攸他们出去玩的邀请,目的明确直指家门,多一个弯都不拐。 她推门看见门口的运动鞋,顺嘴问道:“江弋棘,今放学这么早?” “今天有考试,所以结束得早。”江弋棘说罢便端着水杯要回房。 “好巧不巧,我今天也考试。” “嗯,月底月考嘛。”江弋棘再次准备推门,却又被江弋槐止住,“考得怎么样?” “还行吧,”他这次索性关了门立在门口,与江弋槐面对面,“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说?直接说吧。” “嘻嘻,真是亲弟弟,比我的蛔虫还懂我。其实也算不上什么事,就是有个问题想咨询你,你说像我这个成绩,怎样才能在期中考试考年级第一?”她生怕自己的话让他当成一句玩笑,一听而过,所以特地摆出一副虚心求教的表情,用真诚的眼神凝望着他。 不幸的是,江弋棘嘴里包着的水还是一口气喷了个精光:“赤裸裸的谋杀啊!”他找来毛巾将衣服上的水渍擦干净,一边没好气道,“我劝你还是做个梦来得实际。” “我没和你开玩笑,姐姐这次是认真的!”若说江弋槐之前还因耻下问而有所保留,她现在则是彻底认准了江弋棘这根稻草了。打从六岁进一年级她就没学过习,压根不知道学习为何物,现在突然要超过老牌学霸明希,没点巧劲捷径恐怕行不通。她寻思这道理就和打游戏差不多,新人菜鸡迅速上手的捷径就是研习大佬的录像,现在就有个现成的大佬在身边,她可不能放着机会白白流失。 “我也没开玩笑,虽然只是你们学校的第一,但你要期中就超过他那也是天方夜谭啊!学习这种事欲速则不达的,你要是真的洗心革面,想要重新做人,我劝你还是脚踏实地的好。” “不快可不行,我这个人不论付出多少努力,立刻就要看到相应的回报的,否则就努力不了。” “想快也行啊,下次考试之前,你趁机潜入办公室把考题偷来,效果绝对立竿见影。” “你到底有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我要凭实力考第一,偷卷子那能叫凭实力吗?” “你还别瞧不起偷卷子,也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的活儿,没点实力可不行。” 江弋槐看他并不全心全意地帮她,眼珠滴溜溜地转,心生一计:“你知道江珈若今年上一年级了吗?” “她上什么学关我什么事?” “可不是,我一开始也是这么个意思。这不是前不久全市的奥数比赛拿了银奖呢,照理说,你姐我除了学习不行,优秀的地方也不少。奈何老江不吃这一套啊,我寻思再不投其所好努努力,咱姐弟俩这个年恐怕不好过。”江弋槐上前扶着江弋棘的小臂,一副讲道理语重心长地说,“你想你姐这么高傲的人,到时候给那小不点一通冷嘲热讽,还没脾气,那得多可怜啊!” 江弋棘自然知道她只是开玩笑,却因幻想出的情节而忍俊不禁:“卷子呢?掏出来给我看看。” “哎!”江弋槐满口答应着,从口袋里掏出揉得皱巴巴的卷子递给他。 他颇有些嫌弃的意思,大概将数学卷子扫了一遍,道:“你把选择填空最后两道题和压轴题空出来,其余全做一遍,然后拿来给我看。” “这不都考过了吗?期中还能继续考这张?” “不想做就算了呗,反正不关我的事。” “做做做,没说不做啊。那为什么非要把这几个空出来啊?” “也不是非要,你要是做得出,没人拦着你。” “这不是看不起人吗?” “这叫把时间用在刀刃上。你想,战略放弃这几道,选择你蒙一蒙,还有百分之二十五的正确率,填空从0、1、2里蒙个数,大题按照规矩能写几步是几步,一百二就稳了吧?你想你每门都是这个分数,做你们学校的第一就够了不是?” “一百二!”江弋槐惊呼一声,这哪是她这个成绩的人敢想的,只是下一刻,她又黯然失色起来,“第二兴许有戏,第一肯定不成。我们学校这个第一也不是我们学校的,是从你们市一中转来的老学霸了。” “我们学校的?还是学霸?我听听是谁?” “明希。你听过吗?还是我同桌呢。” “明希……你就是要考过他?”江弋棘却忽然来了精神,两眼冒光,“你就是想要考过他啊,怎么不早说!他可是你们那年的中考状元,据说自从入学以来,就常年独占年级第一的位置,那绝对是传奇中的传奇!快走,进屋详谈!” “这么强……那还有必要谈吗?”江弋槐反倒高兴不起来了,像是被迎面泼了一盆冷水。 “这不是有我在吗?如果我能让你考过他,那多有成就感。” 接下来的七天假成了江弋槐十八年来第一个在学习中度过的假期,收假的第一天,当其他人还无精打采拖着疲惫的身躯被迫赶路时,她则看起来精神焕发,她确实与别人不同,这是兴致勃勃准备来迎接挑战了。 教室墙壁上的公告栏已经翻新了,许多学生正站在周围,内容不言而喻。她也放下书包凑到跟前,相比起关心她自己这没新意的倒数第一,她更感兴趣的是全班第一的名字,也不知道那家伙最后来考试了吗? 她隔着前面的一排人,伸出手指沿着成绩表的横线一点点划过,直到经过最后一位“年级排名”的项目里,那里孤零零只写着一个“1”。她立即兴奋起来,跳出前门去,尽情呼吸清新的空气。 此时,明希也正好背着包从走廊经过,江弋槐即欢欢喜喜地凑上去,道:“你是第一,我才知道你在市一中的那些故事,够低调的啊!” 明希一言不发地转进教室,从过道经过来到自己的位置上。江弋槐却不甘寂寞,继续道:“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来考试的,我之前说的那些话都是激你的,我就知道你的话不是真的,你就是在介意篮球赛的事。” “可以停止你那种自以为是的解读了吗?每个人擅长的东西不一样,所以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跟你们一起比赛,只是碍于这个班长的位置,碍于我在全班同学面前许过的诺言而已,只得陪你们做戏。现在比赛也过去了,我自然是要回来参加考试的,跟那天见没见到你无关。” 她恍惚之间竟真的觉得面前的人是个和明希拥有相同面容的陌生人,她认识的明希是从不可能这样流利地撒出无懈可击的谎的。若非回忆起那次荒唐的国旗下讲话,回忆起一起练球,在大雨下落荒而逃的场景,她真的快要无法说服自己了。 江弋槐忽然伸出手掌放在明希的胸前,这一动作来得措手不及,下一刻,明希已从座位弹了起来,看样子他似乎被吓得不轻。 江弋槐伸出右手对着他,道:“这里是不会骗人的,”她得意一笑,“你的意思是说我擅长篮球,而你擅长的是学习是吗?可我要告诉你的是,擅长不同领域的人一样可以有交集,只要有人愿意。” 不等明希回话,董明已出现在了讲台:“这次月考的成绩已经张贴在公告栏了,年级第一是咱们班的明希。” 照理说,这个话茬是要有掌声的,奇怪的是班里只有稀稀拉拉几声鼓掌,董明只当他们刚收假还没睡醒,于是并不过分强调,而继续说下去:“我预备按照这次的排名把咱们班的座位重新排一下。” 江弋槐立即举手:“我反对!” 关攸攸同大部分同学一样吃惊地看向她:“你醒醒,换座位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啊?”他的目光微微向明希偏移一些,于是会意地转过去不去看她。 “反对无效。”董明并不多看她一眼,下一刻已经开始排座位了。 所有人站在教室外的走廊里排成长龙,叫到名字的就进去坐。明希果然第一个被叫到,走了进去,江弋槐和关攸攸则是意料之中的滞留人口,作为本次排座行程最长的卧龙凤雏,他们别无选择地聊起来。 “你多少这次?”关攸攸问道。 “干嘛问我成绩,从我这儿找优越感呢?” “哪有,告诉你个惊人的消息,我这次咱们班倒数第三!” “呦呵,长进了。”江弋槐嘲讽似的笑笑,这家伙肯定以为她还是之前那个垫底的小垃圾,然而等到期中,她一定要他们通通大吃一惊,“我247。” “恭喜啊,你这次不是垫底了。我听说这次有个没过百的。” 董明将他二人瞪了一眼,江弋槐只好趁他不注意悄悄问道:“是谁啊?” 谁知声音还是传到了董明的耳朵里,他又狠狠瞪了她一眼:“关攸攸,进。” 董明虽然只叫了一个名字,但江弋槐也是有常年身为垫底的自觉的,她同关攸攸一起进去,关攸攸即顺路叫坐在第一排的陆鹿一起去后面,江弋槐直呼学到了,也去叫明希。 “你在干嘛?”董明只瞅着江弋槐没好气地说,而对关攸攸那边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找明希一起坐啊,关攸攸都可以,我怎么不行?” “人家两个人都愿意啊,你呢?”董明转向明希,问道,“你们说好要一起坐最后了吗?要是她敢逼你的话,你就直说。” “不用了老师,按规矩排座位就可以。” 董明继而看向江弋槐,看她还有什么话可说,江弋槐居然从他眼里看出几分得意! 关攸攸即假情假意来宽慰她:“强扭的瓜不甜,人家不愿意来就算了,哥几个绝对热烈欢迎你,给你亲人般的温暖!” 好啊,董明、关攸攸、明希,她一定要在期中考试里啪啪啪打他们的脸! 第三十二章 灾难才刚刚开始 - 认识你的第一天 - 巴适板板 若说江弋槐之前还带着些新鲜感,幻想着这个不过百的全年级倒数第一是个何方妖孽,关攸攸的话则像个晴天霹雳,彻底击碎了她的任何幻想:“完了江弋槐,你知道倒数第一是谁吗?” “江弋槐没完,有话说话。”江弋槐正忙着记笔记,敷衍地回答着。 “是……是……”关攸攸似乎在琢磨该用什么口气说下去,谁知教室门口一声“报告”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是谁啊?老娘的时间很宝贵的……”她的话还没说完,已经感觉到有人坐在了她旁边的位置,她下意识侧了侧头,一张熟悉的面孔撞进眼帘,绝对算得上视觉暴击了!她伸手将前座的关攸攸一把扯过来,压低声音的同时尽量不暴露口型:“怎么是他啊?” “我也很意外啊,川儿他平时成绩也不错的,应该是出了什么突发状况吧?你说话注意点,安慰安慰他。” “凭什么是我啊!” “同桌一场都是应该的啦,客气什么?”关攸攸再不同她说话,结果本该重新做人的第一节语文课,她就开始划水,救命!尴尬得要死咧! “江弋槐。” “哎,你有话就说话啊,说完我还要听课呢。”江弋槐也不看他一眼,只顾着记笔记而已,老实说却没过脑子。 楚江川抿了抿嘴,恐怕只有傻子才会把她口中的“学习”信以为真,他也不点破,只当是她不愿搭理自己的托词而已:“我原本有些话想和你说,只是一直没机会。” “怎么?你觉得语文课就是你所谓说话的机会吗?孟涛给你的勇气吗?”江弋槐最讨厌他这样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样子,之前竟也不觉得,近来忽然怎么看他怎么不顺眼,说他浑身上下全是缺点也不为过。但可笑的是,似乎每当她讨厌他多一分,心中为自己所感的不堪也会同样多一分。她将其归因于相看两厌,强行同框只有互相折磨的份。 “不是,我的意思是咱们虽然在一个班,却总不见得有机会说得上话。就像上次你跟关攸攸逃学出去,我赶到的时候你也已经走了。” “还是这么委婉呀?没必要吧。没机会说话就对了,我就是不乐意搭理你,故意的。”说委婉都是给他留面子了,她心中实则觉得他虚伪极了。作为当事人,他们之间发生过的事他都是亲身经历过的,说分开的时候已经那样撕破脸皮了,有旁人在也就算了,现在就他们两人,竟然还要装做什么都没发生? 楚江川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他的喉结上下动了动,似乎也在忍耐着,而后继续道:“我只说三句话,第一是道歉,我为我开学时逼你参赛的事向你道歉。” 江弋槐冷笑:“道歉有用,还要警察干嘛?反正我已经在明希和全班同学之间里外不是人了。” “第二是感谢,为你肯替补出场,特别是为你决赛的那个战术感谢。” “那也用不着,都是你们的实力。”听到这儿,江弋槐还只是不买账的样子而已,接下来则风云突变。 “第三是……那件事,我希望你不要再计较了。” “哪件事啊?你跟我这儿猜谜语呢?” “你是知道的吧?你手腕的伤,或许真的有人告诉了刘自勋,那个人是……” 江弋槐顺着他的话比出“宋”的口型,他则把握时机轻轻拍了桌子,让她不要继续说下去:“就当是翻篇了,不要再计较了可以吗?” “你这算是在求我吗?” 楚江川抿着嘴点了点头。 江弋槐扯嘴角一笑:“你要求我保密的,难道就只有这一件吗?”她伸手将口袋里的手机拉出一个角,看着楚江川的瞳孔微微放大,琢磨他是懂得自己的话的,于是继续道,“假如我真的有意抓着这些事不放,难道还会帮你们瞒到现在吗?像你们这种把别人当傻子的人真够讨厌的。” “你……” “我这么做可不是为你,也不是为她,你这种人是不会明白我的动机的,所以最好也不要问。”江弋槐刚将脸转过来对着黑板,忽然发觉正好对上一束红光。 “江弋槐果然又是你,还有你同桌,你们不听课,聊什么有意思的事呢?竟然比上课还有意思?那不妨大声说出来,让我们大家也听一听。”语文老师正用激光笔指着她,他还是一如既往用讽刺的口吻说话,她本该习惯的,此时却觉得心里像有根炮仗被点燃了一样。她正想大闹一场,目光却正好对上第一排坐着的明希,他正回过头来看着她。她的炮仗即刻被水扑灭。 语文老师看她那服服帖帖的样子,心里十分满意:“我听说你们班篮球赛拿了第一名。” 即有同学附和:“是啊。” “你们好像也参赛了吧?既然这么喜欢打篮球,那你们就去把体育馆打扫干净再回来。反正又不喜欢学习,那就做点有益大家学习的事好了。” 明希已将目光从她身上收了回去,只余给她一个坐得端正背影,这家伙肯定以为她又是在说大话了。楚江川已经听话地去拿扫帚了,她却心中愤愤:“我不去,大家都在教室学习,我凭什么要去打扫卫生?” 关攸攸悄咪咪转身跟她比了个大拇指,够勇的。 “你待在教室里是在学习吗?我也不为难你,《氓》这是咱们高考必背的第一篇古诗文,只要你能背出来,随便你爱待在哪,我都不管你,可以吧?” “蒙?什么鬼?蒙什么东西?”江弋槐下意识弯下腰准备向自己的老智囊团们求教,余光瞥见语文老师那张写满得意的脸,心一横,“不会,扫就扫,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赌气地拿了一根拖把,踹开后门走在前面,已经走在走廊,她还听到教室里远远传来声音:“你们这些人,不要总是拿学习当借口。老师带过多少学生,谁学习谁不学习,老师一眼就看得出来。她那就不是学习的样子,老师一说还理直气壮的。只要真心想学习的话,在哪都能学……” 江弋槐和楚江川一前一后来到体育馆,里面本来还有几个翘课来打球的低年级学生,被江弋槐呵一声清退,自己靠着篮球架舒舒服服地盘腿坐下,对着楚江川一通编排:“我今天能被罚扫全是你的功劳,可别指望我会跟你一起打扫卫生。我就说三句话,完事给咱俩说到这儿来了,是你干的吧?动作快一点,我还要赶着回去上下节课呢!” 楚江川也不辩解,只是埋头开始拖地,从东头拖到西头,竟连一个角落也不放过。江弋槐一看这可不成,这不得拖到明年去? 她从地上起身,一把夺过他手中的拖把,将他挤到一边去。楚江川因吃痛“嘶”了一声,她嘴里念叨着“至于吗?”,还是将他的袖子撸起来,只见他的胳膊上错落着大大小小的淤青,她不禁笑出声来,颇有些挑衅的意味,问道:“挨打了?”没说出口的还有“活该”二字,全藏在微表情里了。 楚江川别别扭扭将袖子拉下来盖住手臂。“不丢人,出来混迟早要还的,”江弋槐即一手拉着拖把,另一手提水桶:“得了,找个不碍眼的地方待着吧。”她刚才拖出几米,忽然想到什么,于是又拐回来,问道,“那个什么蒙,你知道是什么吗?” “大概还背得出。” “那你背给我听吧,给我灌灌耳音,指不定扫完这个体育馆,我就背下来了。” 第三十三章 梅开二度 - 认识你的第一天 - 巴适板板 及尔偕老,老使我怨。淇则有岸,隰则有泮…… 江弋槐在心里默背着,随着楚江川的停顿,她疑惑道:“后面的呢?完了吗?” “后面的忘记了,也或许就是结尾了。”楚江川看着她画画似的敷衍了事,不禁问道,“这么拖不会给老师看出来吧?” “你不说没人看得出来。”江弋槐没好气地翻个白眼,将拖把靠在一边,从水桶里捞出一块抹布,拧干了擦篮球架,“哎,我和你商量个事。” “什么?” “你看,咱俩是同桌,明希跟宋怡婧是同桌,我都说到这儿了,你懂的吧?”江弋槐见他并不回应,八成是没戏,于是不屑道,“得,求人不如求己,我看我还是好好学习,凭实力坐在那吧。” “你为什么一定要和他做同桌?” “不帮忙就不要这么多为什么,我有义务回答你吗?没有。” 下课铃的声音打破二人之间逐渐尴尬地气氛,赵长煦和关攸攸推开体育馆的玻璃门走了进来。 “江师傅这保洁搞得还不错嘛,有模有样的!”关攸攸故意抬高嗓音道,“这下高中没白念,毕了业就能找着工作。” “我让你给我抖机灵。”江弋槐用抹布冲着关攸攸的脸飞出去,却被关攸攸灵活躲过。他弯腰将抹布拾起来:“要你关哥帮忙吗?友情价五块十分钟,加三块五送你一瓶百岁山。你买的是矿泉水吗?不是,你买的是实惠。” “给我三块五,我送你回百岁山。”江弋槐忽然生气,却是失了武器。关攸攸故意摆弄手里的抹布,露出“你打我呀”的欠揍表情。 “贫了两分钟了,赶紧干活吧。”赵长煦从关攸攸手里夺走抹布,只问江弋槐道,“还有哪块没擦?” “就剩下高的了,够不着。”江弋槐仰头望着篮板。 “用拖把这样顶着啊,是不是笨。”关攸攸抢着道,说罢便亲自尝试起来。 “你这得擦到明年去。” “那我还有个主意,你不是会扣篮吗?你让你自己挂在篮筐上,另一个手不就够得到篮板了?” “杂技演员也说不出你这话!我算看出来了,你就是来添乱的。”江弋槐走到一个篮球架旁边,准备从后面爬上去,却被赵长煦制止,“太危险了,要不还是叠罗汉吧?” “都看着我搞咩啊!”江弋槐一向凶狠的眼神里露出罕见的惊恐来,这三个没人性的东西不会真要那她当底座吧? “我156。”赵长煦道。 “我146。”楚江川和关攸攸此时极有默契地接了下去:“我130。”关攸攸说罢看向江弋槐,“到你了。” “好巧不巧,我也一百多。”江弋槐扯出个讨好的笑来。 “不会吧,你过百了?这么重?”关攸攸将手放在嘴上,大惊失色道。 “我176的个子120怎么着了?我寻思我吃你家粮了吗?”江弋槐撇着嘴上去抓关攸攸,“问女生身高,你礼貌吗?” “女生?我们这儿有女生吗?只有一根擎天柱。”关攸攸灵活地在赵长煦背后同江弋槐捉迷藏,赵长煦笑说:“你们还记得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吗?”他把关攸攸晾着,走到篮球架下蹲着,转头对江弋槐道,“上来吧。” “可以吗?”江弋槐颇有些受宠若惊,没想到自己不是底座,“那个……我有时间没称过体重了,也可能121或者122?多包涵啊。”她看了看自己的鞋底,还是决定坐在他肩上。 “没事,我不尴尬,我一般都喜欢让别人尴尬。”随着赵长煦缓缓站起来,江弋槐的视角不断改变,相同的东西从不同的地方看过去,似乎也会变得不一样。她惊喜道:“这就是一米九的视角啊,真不错!” “不止,应该快有三米了。” “有吗?好像真的诶,突然可以擦篮板了。” “要算上你自己的身高。” 江弋槐直呼学到了,她将自己刚背过的背给赵长煦,让他帮忙纠错。 “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赵长煦顺着江弋槐的话背下去,“已经背得很快了,让我刮目相看。” “怎么后面还有两句啊?看来又给人耍了!”江弋槐不禁在嘴里重复,“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她擦篮板的手忽然停顿下来,自言自语似的,“似乎确不是任谁都背得出的句子……” 赵长煦同她一并沉默着,她一向不喜欢沉默,于是瞥见地板上的关攸攸,别看平时张牙舞爪的,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完全是个小矮子,她忍不住发笑:“关攸攸你可真矮,在地板上蠕动得还开心吗?” 看关攸攸就要急眼,她忙对赵长煦道:“快走快走,他来了!” “你不要捂我的眼睛。”赵长煦艰难道。 “sorry,我就是不扶点啥不安心。”江弋槐有意识地控制自己的手离开舒服的地方,去抓赵长煦的耳朵。 “放心,肯定摔不到你。” 关攸攸眼看打不到江弋槐,恶毒的小眼神瞥向无辜的楚江川:“川儿,委屈委屈?” “喂,你的良心不会痛吗?”楚江川嘴上说着不乐意,却还是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后蹲在地上。 “哎!”江弋槐和赵长煦几乎同时开口制止,江弋槐拍了拍赵长煦,示意他放自己下来,她尽力让自己的惊慌不被识破,贱笑着道,“认输了认输了,你就别辣我们的眼睛了。” 赵长煦则道:“别闹了,也快上课了。” “你就是怕了!”关攸攸反而蹬鼻子上脸起来。 江弋槐无心和他争辩这些,不走心地附和:“嗯嗯,好好好,少爷说什么就是什么,奴才怕了。”实则故意放慢脚步同赵长煦一道走在后面,她并不看他,只装作不经意的样子用随口一问的口气道,“是你吧?” 赵长煦的脚步忽然停顿下来,不等他说什么,江弋槐已开口:“好了,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比赛那天,我知道你是替他解围才说手腕是跟刘自勋打球的时候伤的,那时候还有后半场比赛,为了队伍不至于分崩离析,你作为当事人尚且可以替他隐瞒,我自然不好再多说什么,”赵长煦也不同她过多隐瞒,只是双眸注视着地面陈述而已,“可是背叛队伍的事必须得有一个交代。” “他如果真是背叛了咱们,我又怎么可能放过他?”江弋槐平静道,“赵长煦,一个明希尚且才认识一个月,你都肯相信他不是有意缺席比赛,何况是跟我们一起打了两年球的楚江川呢?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要跟他打架,我已经不想再追问下去,如果你还想大家继续做朋友,答应我不要再追究之前那些事了好吗?” 她不等赵长煦说什么,已经抬脚走在前面:“一个学上得跟甄嬛传似的,真是够了!” 第三十四章 阴沟里翻船 - 认识你的第一天 - 巴适板板 不学习的时候觉得自己有用不完的精力,一学起习才发现什么游戏、运动在睡觉跟前都得靠边站。这就是江弋槐这几日的心声无疑了,但好在她只要抬头看看第一排的明希,就有一股劲支着她跟瞌睡再多搏斗五分钟。至于明希,有时写题,有时看书,有时候似乎在和宋怡婧说话。 末者对于江弋槐来说是最提神的,只要不是上课,她一定会拿着题目上去请教。 “明学,我有题问你。”她将自己的题册径直放在明希面前,“这个,还有这两个都不会。” 宋怡婧抬头看她一眼,心想她的目的才不是来问题,这个搭话的借口实在太烂,却不点破,只说:“你可以稍等一下吗?明希正在给我讲题。” “不可以呢,课间就那么几分钟,反正你们是同桌,上课也可以继续讲啊,”她仍将自己的习题摆在上面,“要让明学先给你讲也行,下节课你让我坐你这儿。” “你!”宋怡婧被江弋槐的无理取闹气得一时语塞,她缓缓神,用和善的口气道,“你这几道怪基础的,不然留着待会我给你讲?主要是我这道只能跟明希讨论,没办法,压轴题满分的只有他一个,不好意思啦!” 江弋槐气得直想发火,可是谁先发火就成了不占理的一方。她忍着怒气,暗中把题目记住,不就是一道压轴题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嘴上道:“可是我就是笨,除了明学讲的,别人的我都听不懂。毕竟整体成绩的决定权还是握在我们这些短板手里,一道压轴题做好了也就多那么三两分,多会一道基础题就五分呢,大佬帮帮忙啦!” 明希看了一眼江弋槐的题,用平淡的语气道:“选修2-1第三十六页。”话音刚落上课铃便响了起来,江弋槐心中暗喜,目的达到了,她嘴里答谢,拿着题册准备离开,只听明希继续道,“你是真的想学习吗?” 这并非一句问句,话中皆是讥讽。 江弋槐并非听不懂话,她只略微失落了片刻,将这句话当做一个问句在心里诘问自己,她竟觉得豁然开朗。凭什么擅长不同领域的人就不可以有交集?凭什么她要被别人打上学不好的烙印?行不行总得拼尽全力试过才知道,她就是为了这个才学习的。由此她可以理直气壮的告诉别人,她是真的想学习;由此输赢也不见得那么重要,即便学不好,也可以问心无愧地告诉自己天生我材必有用,确实不是这块料。 她自此甚少去看明希,身边就有陆鹿这么个学霸,她有时不好意思总打扰她时,几个打篮球的哥们倒也可以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竟也能推到正确答案上去,反而记忆更深刻。她总喜欢说,赵长煦的语文、楚江川的数学加上关攸攸的英语就够四百多的,她的诞生就是为了作这个集大成者的,迎接她的也肯定是一顿群嘲。 董明讲完课准备出门,顺口问起来:“今天轮哪一组值日?” 明希那一列自觉地举起手。董明见状走到明希桌边,道:“你放学后不用留了。” 董明前脚离开教室,下一秒教室就炸开了锅,属明希那一组呼声最响亮,但其他无关的人也打着伸张正义的旗号鸣不平。明希将自己的椅子放好后便当做没听到,背着包离开了。 众人散去大半,值日那列除过楚江川和陆鹿,其他人都在议论着明希的不是。别人不知道缘由,但江弋槐心里是清楚的,只是却不能说出来,这让她更是憋得难受。 她背着包站在走廊里彳亍,偶一抬头正好撞见他们的小组长,一个看起来一副乖乖女模样,实则一肚子坏水的小胖子,她也看到了江弋槐,当时虎躯一颤,举着扫把惊叫道:“你在这儿蹲了多久了?是他们议论明希,我才附和了几句,不关我的事啊!” 她的过度应激反倒给江弋槐整蒙了,虽然刚过七点,倒也算是夜黑风高,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把人怎么着了呢。她本想搭肩安抚一下小胖子的情绪,谁知小胖子丝毫不理解她的苦心:“你敢动手我叫人了啊!” 吓得江弋槐忙将双手举过头顶,哭丧着脸道:“好姐姐,你可放过我吧,我只不过是想找你帮帮忙。” 小胖子旋即摆起谱来:“说吧,还有,不许叫我姐姐。” “哎,妹妹,好妹妹,”江弋槐立即奉承起来,“我可以替你们做原本分给明希的活,不过作为交换,你得让他们不许再议论这个事。” “我的话他们可未必听哦——” “那敢问您还有什么要求?”要不是顾虑到明希自尊心强,她才不会这么瞻前顾后如履薄冰,早就想给这死胖子一顿胖揍了,还敢蹬鼻子上脸,反过来跟她提条件! “替我背锅,听我的话行事。”小胖子不假思索道,“对你来说不难吧?” 江弋槐转念一想,小胖子到底没胆,谅她也捅不出什么天大的篓子,于是拍拍胸脯:“包在我身上。” 她绝想不到这区区五个字有多大的后劲儿,这已是后话。 小胖子挑挑下巴指着脚边的垃圾桶:“去吧。” 江弋槐提着垃圾桶刚走出几步,又叮嘱道:“这事可得保密啊!” “全看你表现咯。” 翌日,江弋槐正因早读不慎睡着而懊恼地抽自己巴掌,一抬眼眸,只见全班五六十双眼睛全盯着自己。她不禁一激灵,是不是打开的方式不对?她又垂下头,重新直起身子,嘿,眼睛一双不少。 “咋……咋回事啊,我前后睡着没有十分钟,发生啥了?”她悄悄将脸凑到楚江川跟前,一手掩着嘴小声说,“我是刚刚说梦话骂老师了?” 楚江川似乎也在观察她,然后一副好言相劝的样子低声道:“要真是你做得就不用装了,已经穿帮了,赶紧认错,还有回旋的余地。” “认错认错……”她还睡得一头蒙,只在脑子里琢磨出这俩字的意思,“哦,报告老师,我不该在早读课上睡觉,请老师处罚!” “你还在早读课上睡觉?”语文老师压低声音走向她。 楚江川连忙提醒:“不是这个。” “那是哪个啊,我人傻了。”话还没说完,只见一头潮酷发型的黑熊走进教室,红色是萝卜丝,绿色是黄瓜条,他来了他来了,他带着一股低气压走来了,全班同学皆是想笑却不敢出声。 “主任的发型比我帅!”江弋槐深感自己的语言系统出了大问题,想了老半天才想出这么一句讨好的话,就是不知道主任领不领她这个情。 “就是你把早餐扔下楼的?”主任压低嗓音质问道。 人在教室坐,锅从天上来啊!江弋槐忽然看到挂在前门口的小胖子,正着急忙慌地跟她比划,她一字一句地解读:“是我让郝楠楠把早点扔下去的。”哪跟哪啊?她忽然以手抚额,真他妈阴沟里翻船了。 她只得随黑熊去了,经过前门时,还特地回头看一眼坐在第一排的明希,他正随班里其他同学一起早读,竟看也没看她一眼。 她忽然体悟出一个人生哲理,很多看起来不犯事的人,可能只是畏惧潜在的惩罚而已。 第三十五章 天降宝典 - 认识你的第一天 - 巴适板板 “江弋槐是吧?我是不是该夸夸你,这次终于坚持了一个月才回来?”黑熊走到教务处,怒气已经消了大半,可能对于江弋槐这种屡教不改的,骂也是橡皮脸,又不能用打的,到最后能语重心长地把这尊大佛给请出校门去就阿弥陀佛了。 “那倒也不用。”江弋槐看着黑熊这个熊样确实于心不忍了,“要不我帮您洗个头?” “少来!”黑熊似乎在脑子里盘算着什么,江弋槐识趣地提点道,“您要是实在想不到怎么罚我的话,不然就放我回去吧,我肯定感激您的大恩大德!” “别跟我这儿油嘴滑舌!”黑熊翻了翻储物架上的检讨,自言自语道,“我也不让你写检讨了,这里至少一半是你写的,管什么用啊?到时候该犯错还是犯错。” “对对,您说的对,写检讨不管事,净瞎耽误功夫。” “我只说对你!不要偷换概念!” “对我对我。”江弋槐的目光落在墙角的清洁工具上,灵机一动,“不如我给您打扫卫生吧,反正我又不学习,不如干点有益他人的事对吧?”说白了就是生套语文老师的箴言呗,这也算得上是师夷长技以制夷应用于现实生活中的典范了。 她见黑熊还没回过神来,挑起一侧嘴角,立即勤快地拿着扫帚开始扫地,处罚这种事就要先发制人,你看他还蒙着的时候,赶紧把卫生搞完,到时候他就不好意思再罚你别的什么了。 她提着水桶去走廊的卫生间里接水,办公楼遥遥相对的便是教学楼,站在这里更能将对面的全景尽收眼底。她能听见整栋楼传出的读书声,某些教室外站着迟到被罚站的同学,她忽然心里难受。原本学习对她来说就很难了,费九牛二虎之力搞懂一道题,换一道题又是一脸懵。她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即便痛苦也忍着,她告诉自己哪怕是装着爱学至少也要坚持到期中,却又事事不顺心,所有人都以为她只是说说而已,同学这么想,老师也这么看。 她用猛劲儿将水桶从水池里提出来,谁知拉手忽然断开,整一桶水顺着她的腿倾泻而下,她即一脚将水桶踢开,钻进卫生间的格挡里抱着膝盖无声地大哭起来。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语文老师讽刺一笑的表情,想起关攸攸那句“毕了业就能找到工作”,想起明希失望地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的样子……这些她从前不会放在心上的东西,此刻竟觉得沉重得让她喘不过气,她忽然觉得自己可悲,卑微到连一个玩笑都开不起。 “I can accept failure, but I cannot accept giving up.”她一遍遍在嘴里念叨着这一句话,眼泪流出来就擦干,再流出来就再擦干,不断流出来就反复擦干,直到止住为止,随后推门出来,还能自嘲一句,“这就是淇则有岸,隰则有泮吧?” 她又去重新提水,只见水桶里又是满满一桶水,台子上还放着一本六十四篇。她本来是想偷走的,左右确认了没人,于是翻开看看,只见里面还用红笔做了详细的批注。“读书人的事,能算偷吗?”她坏笑一下,用手指沾了水在台子上写下“高三一班江弋槐借去一阅”,心想,等水渍干透了至少得十分钟,书主要是十分钟还不来,那就不怪她了。 孟涛那句“想学习的人,在哪都能学”本来是挖苦的话,她却似乎受到了启发,憋着这股劲一边拖地一边背起现成的六十四篇。 早读有时会安排默写,之后同桌交换批改再上交老师。于是楚江川成了第一个发现江弋槐变化的人。 “你能不能写快点,等你判完,我还能再默一遍呢。” “真就那么快吗?”楚江川因吃惊而抽了抽嘴角。 江弋槐才没功夫搭理他,赶着背起下一篇来,说来这本六十四篇也是暗藏玄机,除了红笔批注的注释和诗文背景,荧光笔勾了易错字,还有绿笔标注了考频,甚至详细到哪篇哪句背几遍。她也不愿费脑子,那就按图索骥地背吧,先把重点的几句背过,考前全靠它突击,之后返回来背全文竟变得容易了许多。 她没几日就给自己的校服缝了个内兜,反正六十四篇也不大,随身揣着有空背两句,没空全当沾沾灵气。电视剧里不常演胸口的铁质酒壶、护身符之类关键时刻可以防子弹吗?她寻思等下回再遇见跟人打架的紧急时刻,把这秘密武器掏出来,当即念上一段,既能震场子还显得自己有文化。 一日,江弋槐嘴里念念有词地来到教室,先是日常地从抽屉里摸一把,掏出几个精致的信封来,看也不看一眼,只是扔在楚江川桌上:“记得跟你那些无脑迷妹们说你座位在外面啊!我又不是你们的邮递员,下次再放在我这儿,我见一个收一个,全交给吴雨月,让她全校广播。” 关攸攸原本在玩手机,却耳听八方,插嘴道:“那我敢保证下回就不止三五个了。”他用手指指指脑袋,露出个意味深长的表情。 “关攸攸,79。”赵长煦正在发语文周考卷子,从关攸攸身边经过,见他没正形,于是刻意提点一句。 “就不要念出来了吧!”关攸攸的目光直往江弋槐身上瞟,“那你念我的,待会也得念她的。不过90的通通有赏,这叫不患寡而患不均。” “没了,”赵长煦特地把手里那沓卷子给关攸攸看了一眼,“从低到高排的,就你一个没及格。” “别客气,赏全归你,我辈无福消受啊。”江弋槐正说着话,只听前面小胖子又在叫她,于是放下手中的东西叮嘱楚江川 “帮我盯着卷子啊,”然后第一时间冲过去,一脸堆笑,“小胖……祖宗,这次又有何吩咐呀?” “又?你不耐烦了吗?” “完全没有呢,只是起到跟之前区别的作用而已,那么您现在可以吩咐了吗?” “我要吃豆浆菜夹馍,豆浆多加糖……” 江弋槐即续着说:“饼子考到外皮黄而不焦,萝卜、海带、土豆丝一比一比一、一块花干、半颗卤蛋,三根黄瓜丝调色,放心小祖宗的事就是我的事,都写在心里了!”她伸出手比一个ok的手势便风风火火去了。 老实说,一开始她是满心的不乐意,人活十八年,从来只有别人给她跑腿的份,那受过这气。跑过一半次后,她忽然不那么抵触了。如果没有小胖子,她可能从来都不会见过清晨被挤爆的食堂,随着上课铃响赶着回教室,又是一番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风景。排队的时候,自己的秘密武器就有了现世的机会。此外,因为互相垫付早餐钱,她还认得了几个早餐友,他们听了她要的菜夹馍,都对她另眼相看,以之为会吃、懂行,一来二去,她在早餐圈里颇有了些地位。 她还会给自己计时,反正没时间打球,运动量全靠早晨这一趟凑,等一路狂奔到教室,身体微微发汗时,困意也就不复存在了。 小胖子都忍不住发自内心地给她一个五星好评,这下不止能搞保洁,看来她又解锁了外卖餐饮业技能。小胖子虽然干过缺德事,不过倒还算说话算话,明希的事一直给她兜着,也没再听过什么风言风语。 “江弋槐。”关攸攸的目光随着她而移动。 “咋了?突然这么郑重其事?” “你要是给人胁迫了就眨眨眼。” “没给人胁迫我照样得眨眼,大清早的,说点阳间的话可以吗?” 关攸攸转身将她的卷子拿起来:“我们这个圈子已经容不下你了,你终归要单飞了吗?” 江弋槐定睛一看,不多不少正好一百,出乎意料却又似在情理中:“乍一看还当是满分呢,一琢磨发现才考了三分之二。” “够虚伪!”关攸攸不由得伸出大拇指,“古诗文默写满分这就离谱,陆鹿还错了一个字呢。” “这得多亏我捡到这本宝典,”江弋槐从内兜里掏出那本六十四篇,随便翻开一页给他们开眼,“自从看了这本书,那叫一个醍醐灌顶!要吗?借你拿去复印。” “免了,密密麻麻的看了不会头疼吗?”关攸攸连连拒绝。 陆鹿却仔细看完了一整页:“这个人很厉害啊,虽然文字精简平实,却不难看出其文学修养,对考试重点的把握也像是身经百战的样子,一本六十四篇的注解能写成这样,自己的语文恐怕能上一百三吧?” “一百三!可惜偷了他的宝贝,我才考了一百,真是委屈了这本宝典。”江弋槐不小心将心声吐露出来,关攸攸即大惊道,“你偷的?反正是犯法,你也偷点值钱的东西啊!” 陆鹿却将小册子翻到第一页,只见上面只写着江弋槐的名字:“是你写的吗?” “我可从不在书上写名字的,况且这也不是我的字。哪就有这么缺德啊?偷了人的书,还把名字写上装自己的?” “那就很明显了。”陆鹿只笑看着她,又翻开里面一页与她比对,“字体一样哦,看来是有人……” 江弋槐忙打断:“没人没人,我可是要坐在那的人,学习啦各位!”她心中已有了一个名字,于是连忙伸手指指第一排,不再和他们多说。 第三十六章 小恶魔 - 认识你的第一天 - 巴适板板 且说江弋槐还在上自习课,手机便震了起来。她写题正上头,本不想搭理,谁知电话那头偏不识趣地不挂断。她一手提着口袋里的手机一角,用眼睛瞥了一眼,只见是江弋棘的号码,于是借地理位置之便推门出去。 “姐,紧急状况啊,你赶紧回来一趟吧!” “你不在学校吗?” “唉,你回来我再跟你解释!” 江弋棘一向稳重,这样慌乱属实罕见,于是江弋槐也不敢懈怠,顾不上收拾东西,只抓着手机便翻墙而去。她一口气冲回家,推门,天已蒙蒙黑,却没开灯,迎面第一个看见江弋棘背对着她坐在地板上,手里不知拿着什么东西。 他怕是正入迷,她也不打断他,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背后,抬着巴掌对他脑后勺一顿抽:“你干嘛呢!大老远打电话把我叫回来看你打游戏!长本事了?” 江弋棘嗷嗷直叫,抱头鼠窜,一面解释道:“不是,姐你别光顾着打我呀,你看那是谁!” 江弋槐这才看见夜色中还有一张小女孩的脸:“江珈若?”她愣了愣,又扬手继续打江弋棘,“一年级的小屁孩,你教人家打游戏?” “我冤死了呀!她爸跟她妈俩人去外地开会,晚上的飞机,死活联系不上你,就给我打过来了。我连航模小组的会都没开完就赶回来了,爸前脚出门,这死小孩后脚就开始闹,好不容易靠着打游戏给她稳住了。要不是我,现在头重脚轻双耳失聪精神衰弱的就是你!真是狗咬吕洞宾!”江弋棘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衣服,立刻得意起来,“我看你欠我的人情打算怎么还?” “给脸了?敢算计到你姐头上!”江弋槐又要打他,却发觉衣角抽动,正是江珈若抓着自己的衣服,脸一横,高声喊道:“你说谁是小屁孩!” “老子说的就是你!”这种话她只敢在心里说,江珈若胡搅蛮缠起来那真是贤淑太太见了也得秒变母夜叉,又不能动手,只得顺着来,“我说我,我们都是小屁孩,多显年轻呀。不是有句歌词唱得好,亲爱的小屁孩今天有没有哭,答案是没有。小屁孩真乖!” “完了,又疯一个。”江弋棘顺手打开客厅的灯,叮嘱道,“那堆就是她的东西,我今晚还要造飞机,失陪了啊。” 江弋槐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下巴差点掉在地上:“他爸妈这是打算在外地定居了吗?这家伙不会要在咱们这儿住一年吧?” “少则三年五年,多则二三十年都有可能。” “啥?” “逗你的,爸说也就十天半月,怎么着也回来了。” “也就?说得多轻松啊!”江弋槐气不打一出来,“看我不打给老江,先骂上他半个钟头的。” “你打,请。” “拉黑名单了……”江弋槐无奈地瘪瘪嘴。 江弋棘正要走,却被江珈若抱住腿拦住:“不许走!陪我玩!” “让姐姐陪你玩,她会的可多了,不像哥哥只会造飞机,没劲儿,你也不乐意看。”江弋棘稍一用力,摆脱了江珈若,然后逃命似的冲回卧室,顺手把门反锁,心里立刻就有安全感了。 江珈若抱着肩在沙发上坐下,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问道:“江弋槐,你会玩游戏吗?我要看你玩这个。” “不要,我现在要去写作业。” “你骗人!我爸爸说你学习最差了,在全世界最差的学校,还是全校倒数第一!” 合着我在你们家就一反面教材?去你.妈的出差,我还不伺候了! “对呀,我就是倒数第一,倒数第一情愿写作业,也不乐意陪你玩,小屁孩——”江弋槐拖着长音摆出个贱贱的表情。 “你信不信我跟我爸爸告你!” “告去告去,我不怕你。”江弋槐再不同小学生斗嘴,正准备回房,忽然想起来书本全落在学校了。她抬头看了看挂在门口的钟,已经快八点了,心里祈祷着希望还有学霸在自习,于是换了鞋赶紧冲刺。 她本以为这个点恐怕没多少人在学校了,谁知一推教室门,竟还有十来个人在教室自习,她感到自己似乎接触到了一个新的世界,原来周围从来不乏努力的人。她也想坐下来写会作业再走,不知为何心怎么也静不下来,江弋棘搞起自己的东西来,绝对称得上两耳不闻窗外事,她生怕小东西一把火再把房子点了,只好背着东西马不停蹄地往回赶。 刚才拐到楼梯口,她隐约听见有嘈杂的说话声,穿插着“呜呜”的哭泣声,她本能的想到校园霸凌,于是顺着声音找到一个存放卫生工具的储物间,里面黑漆漆的并没开灯。她微微侧一下脑袋,从门缝里看见角落里还蹲着个人,心想情况应该跟自己的直觉没什么出入了。 “死胖子,你每天那么能吃,手头就这点钱?”一个男生叫嚣着,抬腿又往那墙角的人身上踢了几脚。 “真的就这么多了……呜呜……”听声音是个女生。 另一个男生威胁道:“这件事你要是敢说出去,别怪我们不客气!” 江弋槐已悄无声息地站在那二人身后了。她将手分别放在那二人肩上:“呦,自己做的事还怕别人知道啊?” 二人惊觉地回头,还没看清江弋槐的脸,已被她撂倒在地。她看着其中一人颇有些眼熟,正是前不久刚输给他们的手下败将刘自勋,于是刻意地转动自己的手腕,道:“关攸攸给你的钱,这么快就花完了?” “是江弋槐!江弋槐!”刘自勋的嘴巴已经结巴起来,他拍着同来的男生,示意他赶紧溜。江弋槐伸出一只手臂挡住他们的去路,“你们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刘自勋忙哆哆嗦嗦从口袋里掏出刚劫来的几十块零钱悉数交给江弋槐,江弋槐咧嘴一笑,并不去拿钱,反而重重抓住他的手腕,像一把钳子一样用力咬住,突然朝外旋的方向使劲,当即让他疼得站不直身子。 “这是报复你吗?不是,这叫物理戒网瘾法。”江弋槐的笑脸忽然板下来,从牙缝里咬出一个字,“滚!” 她弯腰把地上的钱拾起来还给蹲在角落的女同学,那女生一抬头,她才恍然大悟:“小祖宗,怎么是你?” “今天真是谢谢你。”小胖子哭着说着。 “别哭了,犯不着怕那帮兔崽子,他们要再敢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准把他们打到看着你都绕着走。就算我不在,你也别蹲在这儿给他们欺负,就算被打倒,也要在倒下之前咬他一口。” 小胖子眼看哭得更凶了:“江弋槐,我对不起你。那次害你被主任抓,其实是我跟他们打赌说你认了我做大哥,对我言听计从来着。你可以原谅我吗?” 江弋槐亦回想起那天的事,一想到因祸得福捡到宝典她就不由得笑了出来:“没怪你,有些事还多亏了你呢。”说到这儿,她突然懊恼起来,刚刚忘记掏出六十四篇装十三了! “要一起回家吗?”江弋槐从地上站起来,问道。 “可以吗?”小胖子终于扯出一个笑脸。 “当然了。” “我是说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当然了。” “那你可以叫我楠楠吗?” “当然了。” 第三十七章 人间疾苦 - 认识你的第一天 - 巴适板板 且说江弋槐还没上楼就听到鬼哭狼嚎声,她心中立即隐约不安起来,待她一推门,只见一个花瓶直冲着自己的脸飞了过来,多亏她反应快,在花瓶砸到自己的前一秒稳稳抓住。 “好险……”她大气还没喘匀,只听清脆的一声响,另一个花瓶阵亡了。 真就按下葫芦浮起瓢呗?真就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呗?她顺手把手里的花瓶放在鞋柜上,一个箭步冲到江珈若面前,将她从地上抱起来:“没事吧?伤到哪里没有?” 江珈若这自带扩音效果的哭嚎让她略微放心下来,保险起见,她又大概上下打量了一翻,确定没问题后才将她放在沙发上:“哭吧,我这次哪都不去,就看着你哭个够。淇则有岸,隰则有泮,有本事你就一直哭到江博闻来接你为止。” 江珈若的哭声显然收了一些,江弋槐耐着性子道:“哭有用吗?你笑,你爸妈得十天半月才回来,哭,你爸妈照样得十天半月才回来,一天不少,你哭给谁看啊?你要是真有伤心的,你不告诉我我怎么懂呢?” “你不懂。” “我怎么不懂,谁不都是从一年级过来的?就算我不懂,你可以告诉我啊?” “我不想住在这儿,我想回我爸爸妈妈家,我想要爸爸妈妈陪我。” “就像你爸妈要工作,你要上学,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没人总能陪着你。所以才要放假,大家趁着放假聚一聚,就是分离的想念才让相聚显得更加弥足珍贵啊。” “那你像我这个时候,就不会想你的爸爸妈妈吗?” “不会啊,没人管着不知道多自在呢,我跟江弋棘也不用上什么补课班,写完了作业就跟院子里的小孩疯跑、捉迷藏什么的。我俩还会攒钱买漫画,什么灌篮高手、死神之类的,那个简易篮球架,就是那时候装的。”江弋槐指指墙上的篮球架道,“你想玩吗?家里还有飞镖、积木什么的,我可以帮你找找。” 江珈若点了点头,江弋槐即扛着她来到储物间,翻出那些多年不见天日的旧物。江珈若一眼便看上了那套拧螺丝玩具,坐在地板上开始拼小汽车。江弋槐看着那小孩,忽然在她身上看到了江弋棘的身影,真不愧是兄妹啊,都是看见积木就两眼放光,可她对这些是最一窍不通的。那时候因为他想买这个而她想买奥特曼,两人还在玩具店打了一架。那个蛮不讲理的小男孩转眼间就成了高中生,她也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不再是那个时刻粘着她的跟屁虫了。 江珈若举着自己拼的小汽车问道:“江弋槐,快看我的小汽车好看不好看?” “好看。”江弋槐笑笑道。 “我不信你的话,我要拿给江弋棘看。”她说着从地板上跳起来去找江弋棘。江弋棘一开门见是江珈若,于是只将她堵在门口:“怎么了?” “江弋棘看我做的小汽车好看吗?” “这不是那个螺丝积木吗?没我当时做得好看。”江弋棘说着要关门,江珈若却突然看见他书架上的飞机模型,扔下手里的小汽车,一弯腰钻进屋子里踩着凳子去拿那个小飞机。 “哎,谁让你进我屋子了?”江弋棘回身看见她手里正拿着自己的飞机,一颗心立即悬在了嗓子眼,“别别别,放回去!” 他还没冲到她面前,只听一声巨响,他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江珈若!谁让你乱碰我的东西的?这是我最喜欢的一个!这里是我家我说了算,你来了这儿就要给我遵守我家的规矩!” 江珈若刚才多云转晴,又是一阵大哭。江弋槐闻声也连忙赶了过来,江弋棘骂过小的还不解气,正好又一个送上门来,于是用更高的音调呵斥道:“你能不能看好她!看你干的好事!” 江弋槐将江珈若拉到身后,自己与江弋棘相对:“人家小孩做了个小汽车高高兴兴跑来让你看看,你能不能识趣点?小孩子摔了东西又不是故意的,你冲她发什么火?你小时候没砸过东西吗?妈妈那对花瓶不是给你砸了一个吗?我当时怪你了吗?”江弋棘一时接不上话,江弋槐又蹲到飞机残害跟前看了看,“你这不是木板拼的吗?你再拼一遍不就好了吗?” “拼不好了!”江弋棘一怒之下走了出去,将自己锁在狭小的储物间里,“你就不是我姐!” 江弋槐并非不关心江弋棘,念在他毕竟年长懂事些,只得先顾好江珈若这一头。又是好一通好言相劝,总算把她劝睡着了,她又去看江弋棘的飞机模型,把型号输进搜索引擎,按捺着性子对着教程一步一步学,看不明白的就开0.5倍速反复观摩。她几次都要抓狂地疯掉,一想到江弋棘最喜欢飞机模型,在她看来大同小异的,各个都是叫的上名的宝,最后还是忍住了。待她终于把最后一块板拼好后,抬头看了看桌上的表,自言自语地叹一句:“我现在也是见过凌晨四点的庆门的人了。” 她从椅子上起身正想离开,忽然看见桌上还多了一块板,不祥的预感在心中蔓延开来,该不是哪没拼对吧?她把那木板拿起来,只见背面用黑色中性笔写着:江弋棘,我可以喜欢你吗? “哦——”江弋槐瞬间睡意全无,这次总算让她抓到了江弋棘的把柄。 她回到客厅开始收拾这一片狼藉,她将地上破碎的花瓶碎片一片一片捡起来。妈妈仅留下的那对花瓶,她终究是一个也没能守住,相比起十年前的那次,现在的她显得平静得多,她已相信这个世界上除过江上清风、山间明月外根本没有什么永存的东西,她得感谢那本六十四篇,让她得以拾取先人牙慧。 她将客厅收拾如初,眼看离天明还有些时候,于是又回房间写了会作业。 生活终于对她开启了地狱模式,除过早上得翘早读去送江珈若上学,下午还得翘掉自习接她回家,十八年里她从没有想现在这样渴望学习,于是她又获得了一项新技能——公交上写作业。好在除过第一晚外,江珈若还算听话,再没同他们闹过,江弋棘也没再提过飞机模型的事。 一日晚饭时候,江珈若似乎鼓起很大的勇气才问出口:“江弋槐,江弋棘还生我的气吗?” “不知道,你要是想知道,待会他回来你自己问他呗。”江弋槐同时喜提边吃边背书技能,她只顾着看书应付道。 话音刚落,江弋棘提着大包小包推门进来,江弋槐并没抬头看他,随口问道:“喂,江珈若问你还生她的气吗?” 空气突然安静,她这才觉得异样,抬头看看江珈若,又看看愣在门口的江弋棘,无奈地叹一口气,真是老江家祖传的好面子啊。她只装作不知道,一脸无辜道:“江弋棘,你站门口干嘛啊?来吃吗?” “不,我在学校吃过了。”他这才继续换鞋走了进来,将手里的两个袋子放在桌上,解释道,“这个是按照你们学校考试规律勾的重点,这两本是我管我们高三的学霸借的笔记。” “那这个嘞?”江弋槐一边嚼着,一边指了指另一个袋子。 “路上人硬塞给我的,我写作业去了。”江弋棘背着包一溜烟没了踪影,在江弋槐看来则完全是在逃跑,她并不看那袋子里装的什么,只将那递给江珈若,“江弋棘送你的,别客气。” 第三十八章 夜路 - 认识你的第一天 - 巴适板板 大约又过了一周,终于把江珈若这尊大佛请了回去。这还是她十八年来第一次放学留校上自习,她不知道别人留校的动机是什么,反正她只是一门心思想着把作业在学校赶完,就可以把书本留在学校了。 待她大功告成时,一抬头教室里竟只剩她一个。她眯着发酸的眼睛,恍惚看到教室前壁悬挂的钟表已指在九点半的位置了。她一面惊叹时间过得飞快,一面又想到自己在家时永远拖着写不完的作业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完了,虽然作业题的序号上满是圆圈或问号的标记,她依旧觉得充满了成就感。认真完成作业的她因为迫不及待地想验证自己的学习成果,甚至期待起第二天的课堂来。 且说在楚江川眼里,江弋槐先是没理由的翘掉一周的自习课,这倒是合情合理,他并不意外;后又每天在学校安安分分待到放学不说,甚至还留校学习,留得比自己和宋怡婧还久,这就奇怪了。有一日他实在忍不住,于是临走前问道:“你还不走吗?” “我写完就走。”江弋槐连头也不抬地草草回话。 楚江川收拾东西的动作反而顿了顿:“你该不是真的为了期中考试之后要坐在第一排才学习的吧?” “那肯定是真的啊,我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吗?”江弋槐不耐烦地看他一眼,“你不要走了吗?赶紧的吧,别让人等急了。” “是因为明希吗?” 江弋槐瞬间板起脸来,她为的是给自己一个走出舒适圈的机会,去体验通过努力获得一项新的技能的快乐,在他看来竟然是因为明希?或许是有和他打赌的成分吧,但那只占极小的一部分而已。她并不屑和他解释,心里暗叹话不投机半句多,脸上却笑道:“bingo!” 楚江川点点头:“那你记得别走太晚,学校附近黑网吧多,晚上不安全。”他说罢,加快动作将背包收拾好,随后去和门外等着的宋怡婧回合了。 江弋槐照常是把作业全部写完,只飞快在包里放了几本晚上可能用得上的书,连带两支笔,便拉拉链准备关灯走人。她的手已放在开关上,只是顺便扫视一眼教室,赵长煦竟然还在,她即倒吸一口气,还好临走之前最后确认了一眼。 “走的时候记得关灯锁门啊!”她叮嘱了一句便匆匆离开了,出门时还同门卫打了声招呼,这门卫从前没少抓她的迟到,看见她就像看见仇人似的,近些日子竟渐渐变得和蔼许多,有时还会叮嘱她路上注意安全之类的话,她也没想到自己有一日竟会和门卫化干戈为玉帛。她在车站稍站了会,晚上的车次格外少,估摸着有等一辆公交的时间,恐怕骑车已经到家了。于是转而在旁边的停车点刷了一辆共享单车,骑车扬长而去。 暮秋入夜的晚风阵阵,恍惚间竟让人觉得车子也轻快了许多,使她不禁时不时从车座上站起来,让凉风轻拂过自己全身每一个毛孔后再散去,之后一整天蜷曲在座位上的疲意便不知不觉地驱散一空。她在脑中构想着晚上回家后的学习任务,蹬车的步伐又快了些。不骑不知道,一骑就上瘾,之后几日她有意不去坐公交,一日似比一日冷些,她只道不要冷得握不住车把,否则她一定会一直骑下去。 这时,只见从街边巷子里突然驶出一辆摩托,她双手立即握住刹车,连同双脚一起制动,这才没能与那摩托相撞。反正也没发生交通事故,何况她只是正常直行,心中一门心思赶时间,便重新踩上踏板准备离开。谁知摩托也发动起来,再次挡住她的去路。 “行行好,赶时间啊老哥!”江弋槐算是看明白了,摩托是故意来找事的。她用余光瞥了瞥周围,路灯边、垃圾桶后皆攒动着几个黑影,她即刻明白了,看来是早有准备啊。 “你就是江弋槐?”摩托哥摘下头盔,趾高气昂地问道。 “我说不是,您能放我走吗?”她只是拖延而已,倒不是因为害怕,从小到大打输的次数跟赢的差不多,自然也没少给人胖揍过,大家都是学生,没什么血海深仇,打架主要是为了出气、为了所谓的哥们义气,反正没见过往死了打的,疼倒是其次,主要是寒碜。不谦虚地说,在干架这一行她是经验丰富的,势均力敌见过、敌众我寡的也见过,模式左不过是挑对方最有头有脸的出来单挑,见势不好能溜则溜,最惨的如果实在留不掉,那就给人练手吧,当靶子自然也要有当靶子的觉悟,身上有一分的痛,那就要嗷嗷叫得直给人作出十分痛来,所以说,输家主要是寒碜。 “是她了,兄弟们动手。” “哎,董老师!”她即指着一处喊了一嗓子,一蹬脚便要突破。谁知对方不止提前踩了点,而且做足了功课。外围的黑影一边一个毫不留情地给她从车座上架了下来。 “真就不给面子呗?”江弋槐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自行车真的沿路“自行”而去,心里一股怒火瞬间被点燃了,“报上来吧,哪个学校的?” “我还真不怕你惦记,九十三中高三二班何思学随时恭候。” “九十……三?不瞒你说,我这个人仇家不少,还真没听说过你这号人。”江弋槐双臂借力左右脚同时一蹬,将缚着自己双臂的二人踢开,冲着那说话的男生挑衅地招手,“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怠,是个好名字,可惜人跟名可以说是毫不相关啊。” 男生果然经受不住挑衅跳下摩托同江弋槐单挑,她先和他简单过了几招,摸到他右手小鱼际处有一小丘状肉茧,又闻到他身上阵阵烟味,心想自己从前在校队打球,得罪的外校学生以运动咖为主,什么时候招惹上这群网吧党了?如果有,运动咖加网吧党,她心中忽然浮现出一个人名:“刘自勋真没种啊,自己没胆,找你们这群放学堵我?”她从不打没理由的架,既然一切搞明白了,她也不和何思学耗着,真拳真脚地打起来,二人时而在地上,时而在墙上,何思学眼看形势不好,怒道,“你们还愣着干嘛?” 周围的黑影得了令纷纷聚了上来,真不愧是刘自勋的朋友,做起事来都是一个德行!她仍和何思学在地上扭打,心里准备开溜,却被他牵制住而难以脱身。正在这时,只听外围一声巨响,两个黑影立刻仆倒在地,之后更多黑影叫喊着被撩翻。 谢天谢地,警察叔叔! 江弋槐此时更来了底气,腾出一只脚将何思学重重踹开,自己从地板上坐起来,正低头左右打量着脏兮兮的校服,只见一只手进入她的视野。她沿着那只手向上看去,惊喜道:“赵长煦!怎么是你?以前也没见过你打架,没想到真有你的啊!” “嗯,远处看见这边有个穿咱们校服的给人围着,就过来了。”赵长煦一改平日谦和的模样,用冷冷的口气叙述着。他走到何思学跟前,单是一米九的健壮身影,便已将他吓破了胆,眼下溜也不是不溜也不是。江弋槐拍了拍身上的灰,道:“反正打架是打不过,下次记得给刘自勋出网费啊。”何思学并非不懂话,自己抱头鼠窜,手底下几个小弟自然一眨眼没了踪影。 赵长煦将自己匆忙撇下的自行车扶起来,疑惑道:“怎么跟刘自勋有关?上次他弄伤你手腕,你没跟他计较就算了,他怎么还反过头报复起你来了?” “可能上次下手重了点吧,别提了。” “上次?你最近又打架了吗?” “特殊情况啦,我其实是真的想好好学习来着!”她极力辩解着,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打架实在不是一件光彩事,更怕别人因此当她又在空说大话了。 赵长煦却忽然笑起来:“我当然知道了,不然也不会……”他说着,忽然停顿下来。 “不会什么?” “不然也不会周考考了一百,不是吗?” “你礼貌吗?想说我菜可以直说,我敢保证这次肯定可以更高,因为我有这个。”江弋槐从衣服里掏出那本六十四篇,却不让赵长煦碰,只是隔空炫耀而已,“陆鹿说了,这本书的主人语文得有一百三的水平,等我学到了精髓,指定也能上一百三。” “你就一直这么随身揣着吗?”赵长煦再次露出好笑的表情。 “有空背一背,没空拜一拜,这叫心诚则灵。”江弋槐将自己的车扶起来,坐上,道,“你最近几天走得挺晚的啊?” “啊,我嫌回了家就得听我爸妈叨叨,心烦,能躲一会是一会。” 江弋槐拍拍他的肩,联想起前几日江珈若的造访来,看来坑娃是天下父母共通的爱好:“我还赶时间,就先走了。” “要不要一起走?” “不用,放心,我干架很行的!”江弋槐已经骑出去十几米,声音才悠悠传过来。 第三十九章 成为笑柄 - 认识你的第一天 - 巴适板板 江弋槐刚上到四楼,关攸攸迎面便扑了上来:“猩猩,你出息了啊!语数英理综平均过百了呀!” 江弋槐即跑到自己座位,桌上放着前两天刚考过的周考卷,她起先还有些惊喜,但当她打听过明希的分数后,表情又变得失落起来:“还是差好远!” “拜托,你知足一点吧!”关攸攸简直不明白她的小脑瓜里整天都在琢磨些什么,之前把“差生”两个字发挥到淋漓尽致的是她,现在拼死拼活学习的还是她,按照动漫里的展开,像她这样前后毫无征兆的性格转变,要么是被雷劈了,要么,“你悄悄告诉我,你是不是总感觉自己身体里有两个人?” “去去去。”江弋槐推开她,自己消沉了一会儿,又把卷子翻看了一遍,想不通分明觉得自己的答案都没什么问题,为什么分数却有那么大的偏差,她忽然灵光一闪,对座位周围的邻居们道,“卷子借我看看呗。” 她管关攸攸和赵长煦分别借了英语和语文,又问陆鹿借来理综,把自己错的题和别人的卷子上相应的题对应起来看,嘴里不禁一阵阵赞叹起来。 随着什么东西被重重放在桌上,耳边传来楚江川的声音:“你在看什么呢?” 她随口回应着:“今来这么晚啊?睡过了?” “啊?嗯。”楚江川在位置上坐下,把放在桌上的一沓书一本一本收进抽屉里,最后竟然放不下了,于是只好放在脚边的过道。 董明走进教室:“咱们年级期中后要抽出前三十名组成培优班,到时候会配备专门的老师来讲课,学习的内容相比起咱们现在的有所拔高。选拔过程会结合大家过去五次考试的成绩进行综合排名,现在最终排名还没出来,不过你们是知道自己以前的成绩的,如果你每次都稳稳的在前三十,那到时候肯定就可以进。好了,我要说的就这么多,大家继续早读。” “以前也没听说过啊,怎么今年突然要分开上课啊?”江弋槐自言自语道。 关攸攸听见了她的声音,好笑地转过身道:“这哪是咱们该考虑的事啊?” 江弋槐趁董明还没走出教室突然举手:“选人的时候能不能重点看期中成绩啊?” 这从前那是江弋槐该关心的问题,董明心中有些意外,他隔着整个教室的长度注视着江弋槐的脸,只见她的脸上写满了认真:“具体的选拔机制几个老师还在商量,这个班毕竟是学校第一次组织,还缺乏经验。大家的初衷还是想选出学习态度认真、基础扎实的真正适合这个班的学生,又要考虑到公平公正,所以才决定兼顾之前几次的成绩进行选拔。大家对这个事情还有什么疑问的话,可以课间来办公室找我。” “你该不是真想进那个该死的培优班吧?”关攸攸的下巴都要惊到地上了,问道。 江弋槐手里还握着拳,在座位上坐下,先是从同桌变到一个第一排一个倒数第一排,中间隔着整整五排人;后是要彻底被分到两个班,中间还不知道要隔几堵墙。她咬咬牙,道:“不是想,是一定得进!” 课间,有人正跟朋友嘲笑江弋槐不自量力,谁知江弋槐正好从他身边经过,他敢确信她一定听见了,都做好了自卫的准备,她却像和自己无关一样平静地走了。之后事情一传十十传百,起先大家还只敢小声在背后议论,这下彻底无所畏惧地畅所欲言了。 “喂,江弋槐居然想进培优班!她居然还要老师只看期中成绩,真不知道她哪来的自信,我倒想看看她期中到底能考多少。” “我倒是觉得她最近确实挺努力的。”说话的正是宋怡婧。 “就算她最近是比以前安分了些,这样就敢妄想进培优班,她也太猖狂了吧?像婧婧你这种低调的才是真正的学霸。”后座的女孩脸上露出崇拜的表情。 宋怡婧只是微微一笑:“毕竟期中还没考,说不定她真的有进步呢?” “她可是全年级倒数第一,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一下就进前三十吧?她就是痴心妄想,那也该有个度吧?哦对,我的错,我没看到她这次月考其实是有进步的,从倒数第一进到倒数第二了,她进步得可真快呢!”女孩说着笑起来,宋怡婧却笑意全无。 女孩似乎想到什么,于是问道:“听说你是每天约好和楚江川一起回家的?你们该不是那个什么吧?”她挤眉弄眼地传递信息。 “不是,”宋怡婧一口否认,似乎怕自己看起来不够决绝,于是又补充道,“不是,当然了。” “太好了,那我们以后一起自习一起回家吧?” “好呀。”宋怡婧再次笑起来。 且说江弋槐和几个后排的好邻居被打发去楼下领题,除过陆鹿有物理课代表的特殊照顾,大家无一幸免。几个人正抱着卷子有说有笑地从前门走进来,便撞见这一幕。 毕竟江弋槐作为当事人还什么都没说,关攸攸只好将第二排那女生狠狠瞪了一眼,也不把手里的卷子发给她。江弋槐立即注意到气氛突然尴尬,只看着关攸攸道:“你眼睛不舒服吗?”她说着从他手里取了两套发给他们。 “没错!很不舒服!我的眼睛被视觉垃圾污染了!”关攸攸分发卷子的动作都随着情绪起伏变得暴躁起来,随手扔在每个人的桌上,时不时发出砰砰的声音,许多人对此都是敢怒不敢言。他突然转身与她相对,“你是真没听到还是装不懂,这你都能忍?” “我啊,大概已经过了那个一点就着的年纪了吧,”江弋槐回想起被孟涛罚去打扫体育馆、被黑熊叫到教务处,哪一次不比这次让人心里不爽,“他们最好多议论议论我,相对而言,我就有更多时间学习好超过他们了!” 关攸攸一脸惊愕,江弋槐的话使他直怀疑自己的耳朵。江弋槐发完卷子在座位上坐下,刚提起笔还未来得及写字,只见楚江川将自己抽屉里的书本一本本拿出来在她面前放好,解释道:“高一到高三所有数学课本,要记要背的地方都勾出来了,额……看看你用不用得到。” “借给我的吗?”江弋槐倒是一点不客气,伸展双臂将那一摞课本揽在怀里,生怕下一刻楚江川就要改变主意似的,“用得到,肯定用得到,谢楚大佬。” 楚江川的脸色却忽然一变,颇有些尴尬地不去看她:“你可千万别这么说。” 江弋槐一边将书收起来,一边在心里思考着什么,然后忽然侧身与楚江川正对着,一副郑重其事地样子,道:“虽然感觉不合适,但有些话我还是想告诉你。你这个人外表总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看起来高冷,其实很缺乏自信。你猜咱们单挑那次我对你的印象是什么?” “感觉我那么认真的样子还输给你很可笑吧?” “不。我那时在想真羡慕这家伙动作这么标准,可是为什么总是顾虑重重的样子啊?是不是瞧不起我?”江弋槐回想起自己那时的心情就觉得好笑,“刚认识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故作谦虚,多少心里面有些不待见你,后来才发现你不是有意的。不只是打球的时候,我发现你做每件事都会不经意地看别人的脸色,似乎永远都在等待别人的一句肯定。而且总喜欢每次都用自己最熟手的方式做事,即便是这样你也总是小心翼翼,总是担心失败、好像十分在意别人的非议。我说这些没别的意思,就是希望你别太在乎别人的眼光,能多一些自我。” 楚江川一时沉默,江弋槐继续道:“我知道很难,其实像我这样歪着长大的,从小给人说教的肯定不比你少,小时候啥也不懂,肯定会在乎的。但是久而久之我就想明白了,别人的评论无非两类,有些话是为我好的,自己看不见的错误,能让别人指出来从而进步,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但那些只会根据表面就随口评论的,他根本不会用心了解我的处境,也不会考虑妄加评论的后果,我又干嘛关心他狗嘴里吐出什么象牙来。这么想之后,就不在纠结别人怎么评价自己了。” 她顿了顿道:“我不会把你也变成橡皮脸吧?” 楚江川听到这儿忽然笑起来:“如果真能这样就好了。” 第四十章 一场特殊的比试 - 认识你的第一天 - 巴适板板 期盼已久的期中考试终于来了,江弋槐前一天还特地买了一支新笔准备好好地露一手。她是这天似乎才明白了些同学们在文具店连一支笔都要挑挑选选的原因,既要握着舒服、又要出墨流畅、外观还要看得顺眼,想要挑一支同时满足这三个要求的笔来,果然是一件苦差事。 期中作为大考是要放年级榜的,一点不谦虚的说,她就是冲着那个第一去的。所以双休后第一个礼拜一,她一进校门直冲着公告栏去了。尽管她觉得自己已经算来得早的,可此时已有不少人堵在她前面了。 她从前从不关心这个,就算有时候破天荒顺便来看眼成绩,她也是颇有自知之明地从后往前查。但这次她却反过来从前向后看去,只见第一还是明希的名字。她即蹙眉,心想那第二也行,她的眼睛不断向下看去,每下降一行,心情就再多沉重一分。她甚至有个念头,自己该不会还是倒数第一吧? 就在这时,她终于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年级五十。周围人似乎和她同时看到了这里,人群立即变得震惊起来,一些人并不多想,转而对她刮目相看、满眼佩服;另一些则对她有所质疑,觉得其中或许有造假的成分。她同样注意到周围人的眼光,心中对自己的失望迫使她不愿在原地停留,转身快步走了。 她刚走到后门便看见自己桌边已围了几个人,他们正交谈着翻看桌上的卷子。她立即止住脚步,一手抓着门框,心中犹豫到底该怎么走过去。 正在这时,原本坐在旁边的楚江川偶然回头,正好与一脸难为的江弋槐对视。她即刻松手转身没了踪影。 楚江川还从没见过她那副样子,虽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还是先驱散了座位上那些参观她卷子的人。 关攸攸正挎着包从前门走来,一来看见后面有热闹可凑,二来也确实好奇江弋槐的成绩,于是绕过自己的座位,径直走到最后坐下,伸手捏住一张卷子准备翻开。他偶然侧头,发觉楚江川正与他对视,他微微皱眉,表情并不算友好。 关攸攸却不以为意,仍旧翻着卷子,一边翻,一边还情不自禁地高声广播:“哇塞,这货太牛了吧!语文112、数学123……” 这次楚江川直接换作从椅子上站起来,绕到关攸攸身后,一手捂住他的嘴。关攸攸一边发出“唔唔”的声音,一边用力拍打楚江川的手。 “你还念不念了?”楚江川质问道。 关攸攸连连摇头,他这才松手,重新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关攸攸看他一脸正色,心中更是不解:“你干嘛拦着我?这货这次可进前五十了,全班第十,人生得意须尽欢,该高调时造起来。” 楚江川为他这一套歪理多少心中有些无奈,关攸攸见状继续道:“哦,我知道了,你没她高嫉妒她,对不对?” 且不说他确实比江弋槐高些,就是他没她高也不至于到嫉妒的地步。他是见过她最近的状态的,别说年级五十,就说这次考了第十他也不意外。 “她好像不想别人太关注她的成绩。”楚江川道,“早上看见她来过,没进教室门又走了。” 关攸攸想了想道:“那你肯定是会错意了,她是想假装没在,好让更多的人翻她的卷子。”他虽嘴上这样说,却再不动那沓卷子。 董明拿着成绩单站在门口道:“大概说一下期中的成绩,年级第一是明希697,全年级一共有五个六百以上的,咱们班就占了两个,另一个是宋怡婧611,大家要以他们为榜样,继续努力。这次有几个同学进步很大,像是楚江川,上次应该是没考好,这次也是进了前三十。还有江弋槐,这次也是考了年级五十,全班第十。所以只要大家肯努力,就一定会进步。” 班里同学随着董明的话皆向最后一排望去,却不见江弋槐的踪影,即有人道:“江弋槐今天没来。” 董明翻着手上的文件,似自言自语道:“她今天没请假才对。” 那些人的余光正好瞥见同在最后一排的赵长煦的位置——他原本被安排在第一排,但因身高原因所以向董明提出自愿坐在最后,那里也是空无一人。 “赵长煦也没来。” 董明记下这两人,准备待会再去联系他们的家长,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表,又匆忙说了句,“这周五下午开家长会,把邀请函带回去让家长签了字上交。咱们班整体成绩进步很大,各科都是年级第一,大家继续保持,下次月考还是第一,我们就用班会课给大家放电影。” 班里响起一阵欢呼声,使迎面而来的语文老师闻声变了脸。“还有两百多天就要高考,看看你们这个浮躁的样子!别看你们班这次有十几个上五百分的,这并不代表这些人高考后就能上一本线。咱们学校的考试一向水分很大的,那些靠作弊考得高的,就是在自欺欺人。”他平日早读甚至不来,来也只是转一圈就走,今早竟挑起刺来,读着读着不慎打瞌睡的,一个也跑不了。 他就这样一路挑着刺到了最后:“这坐的人呢?” 楚江川答道:“不知道。” “你不用给她打掩护,”孟涛从桌上拿起江弋槐的卷子一道题一道题向后看,“稍微有点进步马上就原形毕露,我倒是要看看她下次月考能考多少。” 这时,明希忽然起身,熟练地趁孟涛不注意从前门溜了出去。若说她又翘课,别人或是认为她原形毕露,或是认为她骄傲自满,但他却明白她正是对自己不满,所以才想躲开众人的。 他的脑海中还清晰地记得他们最后一天坐同桌时,她说那句“擅长不同领域的人一样可以有交集,只要有人愿意”时,脸上自信的表情。他能感受到她的目标绝不是什么年级三五十就能打发的,她是冲着第一去的。 他也明白这种对自己的失望,是不论别人说什么鼓励夸赞的话都不管用的。因为像她这种不会被别人的贬低打倒的人,一样不会因别人的宽慰而自恕,她就是这样近乎固执的人,同他一样。 明希站在体育馆门前,伸手推开玻璃推拉门,迎面便看见江弋槐同几个外班的学生打篮球。他又走进几步,确认自己落在她的视线中,叫道:“江弋槐。” “学姐,好像有人找你。”一同打球的男孩提醒道。 “不认识。继续打啊,叫你们停了吗?”江弋槐从一人手中断球,原本应该投球的,却一抬手使球几乎沿直线飞出重重打板。 几人觉得江弋槐情绪不对,也不想继续打了,于是找了个托词各自散开。 篮球徐徐滚到明希脚下,他弯腰将球捡起递向江弋槐。而江弋槐则斜睨着他手中的篮球,冷笑道:“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你怕的是给人看笑话吗?”明希见她并不接过,于是自己拿着球站在罚球线上,“一人三十个球,敢不敢比?” 她原本一脸不屑地翻个白眼,只见明希说话间已连中了七个,她也不由得正色起来,心里随着他的球默数:八、九、十。 她心里暗道:全中?这么强? 明希将球抛给她,对于这种富有挑战性的事情,她顿时也来了兴趣,平时时有一两个不中的倒也正常,这次却赌上迄今为止一辈子的脸面,全神贯注一口气也回他十个。 两人就这样来回罚球,两回合下来还是全中,眼看只剩最后三个球,明希突然断了一个。他用袖子擦了把汗,笑说:“我输了。” 江弋槐仍将最后十个球投完,也许是因为这一顿罚篮让人觉得酣畅淋漓,顺口道:“才练了一个月,很厉害了。” 明希并不回话,只是盯着她看。她起初只觉得被他看得难受,而后才渐渐明白他的意思,可哪怕是连明希都这么说,她仍难跨过自己心里那道坎,对自己的失望让她没有余力再考虑其他的事。 “我小时候经常住院,我妈要顾店,怕我自己无聊,每次都会给我买各种各样的书,人文历史、自然科学的都看,最后发现还是奥数书最打发时间,有时候想一道题就能想到天黑。” 江弋槐即顺着他的话回想自己小时候,那个每天放学的乐趣就是和院子里的小孩一起玩篮球的小女孩,她知道他想说什么,也突然想到篮球赛后他迟迟不肯来学校的那几天,她突然能体会到他那时的心情:“那你是为什么肯来参加月考的?” “因为我知道敢于挑战自己不擅长的领域的勇气是很可贵的,”明希道,“不仅要面对别人的一次次质疑,还要反复考验和摧残自己的自信,可一旦坚持下来,就连自己也不忍心辜负这样的自己了。” 第四十一章 多余的告别 - 认识你的第一天 - 巴适板板 且说数学课上,江弋槐鬼鬼祟祟从后门探出脑袋,恰好被原本就心不在焉的楚江川看到,她连忙比手势问他教室里的状况。楚江川会意坐直身子确定董明正在写板书,于是冲她招了招手,要她放心进来。 她猫着腰蹑手蹑脚向座位走去,正在这时,董明忽然转身:“江弋槐,上来给咱们讲一下这道题。” 众人的目光一齐聚在她身上。她在心中暗骂,天杀的董明,什么时候叫她不好,偏挑现在。反正贼头贼脑也是丢人,堂堂正正也是丢人,倒不如死得有尊严一些。本着在尴尬面前自己首先不能乱了阵脚的原则,她即站直身子,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拍拍校服的衣角走上讲台。把题做出来是不存在的,她熟练地运用挑粉笔以拖延时间的技能,一副恨不得在一盒白的里挑出一支五彩斑斓的白.粉笔来的架势,一边斜着眼睛瞥黑板上的题,第一眼:这什么鬼;第二眼:好像可以试试哦。 她随手拿了一支粉笔在题目下面运算,这种感觉就像是有无形的人在指导她一样,写下一笔就知道下一笔要写什么,于是很顺畅地将答案算了出来。她下意识地去看明希,只见他微微点了点头,稳了!她不等董明说什么,便丢下粉笔回了座位:“没安好心啊兄弟。” “哪有?他刚刚一直在写板书,谁知道你一进来他就转过来了。” “狡辩!你就是挑他准备转过来的时候让我进来的!” “我冤枉啊!” 董明已经明里暗里看了他们那里好几眼,碍于他们这次考得不错,于是指桑骂槐地说:“大家注意听讲啊,可不是每个人不听课都能考高分的。” 楚江川自然听得出董明的意思,他没好气地看江弋槐一眼,嘴里不愉快地嘟囔:“都是你,害我一块挨骂。” “挨骂?他就是实话实说呀,”她说着向他伸手,“他讲这几道有必要听吗?” “干嘛?” “借你数学卷子用下。”她接过楚江川的卷子,对照着看自己那几道错题,改完错翻到正面才看到他的分数,于是惊呼道,“你比我整整高二十诶!” 楚江川立即一副生怕她声张的样子伸手去夺自己的卷子,然后动作粗暴似乎将其揉成一团一样塞进抽屉,自言自语道:“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哎,不是吧?”江弋槐还想说什么,适逢快要下课,班里已经变得乱嘈嘈了,于是关攸攸闻声转过来,“你俩一节课没消停过。” “不是,他数学一百四十多,还说没什么大不了的,这算什么?太瞧不起人了吧?”江弋槐转向关攸攸诉苦道。 “so?”关攸攸完全不以为意。 江弋槐即连带着关攸攸一起看不顺眼:“你想表达什么?想说我们两个……”她刻意用阴阳怪气的语调道,“打扰到你听课了吗?哦我忘记了,不是每个人不听课都能考高分的,可真是抱歉呢。” “我呸!才年级五十看把你得意的,我是不学习,我要是学习,分分钟把你摁在地上来回摩擦!”关攸攸气得直对着她一顿指指点点,最后换做双手扶着楚江川的胳膊,“学学我们川儿从来就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再瞅瞅你脸上,大写的肤浅俩字!” 江弋槐本想跟他拌嘴,心中奇怪怎么会有楚江川那么不在乎成绩的人,心想时无意瞥了他一眼,见他又是平时那张司马脸,于是一时没接上关攸攸的话。 “唉,不过说真的,这次换完座位你们就都走了,到时候这片宝座就只剩下我一个了,啊,我要孤独死了!”关攸攸说着双手交叠放在他们桌上,下巴枕着自己的胳膊,“留下来陪我嘛?川儿,”他觉得求楚江川没戏,又伸手来回摇动江弋槐的胳膊,“两年多的邻居啊!” 江弋槐续着道:“说散就散,”她说着将胳膊收起来,面对他可怜巴巴的表情依旧无动于衷,“少看着我,看我也没用!” 下课铃声响起,董明从讲义里取出一张纸,道:“这次培优班的名单已经出来了,咱们班一共是五个人,从高二下期中到现在五次大考平均成绩的年级前三十,宋怡婧、陈洛伊、赵长煦、张汝然,再加两次大考的年级第一明希。这五个人课间到一楼活动教室开会。还有,随着总复习开始,大家的考试次数也会变多,为了提高效率,从现在起咱们的座位就不再动了,原则上一直保持到高考结束。” “哎!”江弋槐气得直捶桌子,可惜班里闹腾的声音太大,并没引起什么波澜。 关攸攸则得意地转过身来:“老天开眼啊!” 她用眼睛狠狠瞪了他一眼,却在心中叹息,这下不止和明希坐同桌无望,就连上课也不在一个班了。不过叹息归叹息,她并没太过失落,似乎从那场莫名其妙的比试后,她忽然感觉和明希的距离一下子近了许多,即便以后都要隔着几堵墙上课,在她想要懈怠的时候,总能想起几堵墙之外还有个战友在顽强奋斗。 且说江弋槐放学后照旧自习,培优班抽走了班里几个顶尖学霸后,放学后的教室立即变得冷清了许多,几个值日的同学正在打扫卫生,只见明希匆匆忙忙出现在后门。他一手扶着门框喘气,引来了江弋槐的注意:“你们放学了?” “还好赶上了。”明希换作背靠后墙,自顾自道。 “咋了?出啥事了?” 他连连摆手,一边在书包里翻找东西,一边道:“这个什么班只是占用大课间和自习课写卷子而已,白天还是一起上课,”他说着取出一叠试题交给江弋槐,“这是今天写的题,你拿去写吧。” “啊?那你写什么?” “我们是当堂写的,老师已经检查过了,你放心拿去吧,有什么不懂的圈出来明天问我。”明希匆忙地说完重新拉上拉链转身要走。 江弋槐还有些发懵,翻看手上的习题,上面隐约可见铅笔笔迹被擦去的痕迹。她不由得想笑,这家伙难道不知道有复印机这种东西吗?她又连忙从位置上起身去跟明希道别,谁知迎面便与正要进后门的赵长煦装了个满怀。 “江……”赵长煦刚退一步还没将话说完,江弋槐并没看他,而是向一侧探出半个身子,嘴里急匆匆道歉,“抱歉抱歉。” 已经走到楼梯口的明希闻声转过头来,同江弋槐挥了挥手,然后下楼去了。江弋槐这才看清撞的不是别人,正是赵长煦,于是笑道:“原来是自己人啊,你也下课了吗?” “啊?”赵长煦被她问得一愣一愣,“哦……我想说我们要留堂写卷子,恐怕要到八点多才能走,到时候要不要……” 江弋槐瞬间瞳孔放大:“明希那家伙刚刚分明跟我说拜拜了吧?对吧,长煦哥哥你也听见了吧?” “嗯,他全写完了,老师同意放他先走。” “哦,”她这才定了神,想起刚才似乎打断了他的话,于是复又问道,“你刚刚想说什么来着?” 赵长煦露出努力回想的表情,刚刚张嘴似要说什么,只听教室里传来一个女声:“槐宝,倒垃圾啦!” “来了!”江弋槐只得忙将手里的习题塞进抽屉,小跑着去倒垃圾,路过赵长煦,招呼道,“我得值日,你也快去写题吧,有什么明早见面说。” 第四十二章 合照 - 认识你的第一天 - 巴适板板 不知道董明的哪根神经又被挑动了,他忽然提出要在后黑板上搞一个由班级前十组成的光荣榜的诡异想法。之后就出现了一连几天的课间休息,班级前十名同学被莫名叫出去的离奇现象。 “诡异的事情”终于降临到江弋槐的身上,临行时,她再三和楚江川确认:“是照相吗?” “对,就是董明给你照张相而已!”楚江川已将同样一句话说了很多遍。 “那不是鬼故事吗!他老人家万一再给我整张遗照出来?”话说时董明已站在了她身后,她隐约觉得背后凉飕飕的,这遗照还真是赏不踰日。她咽了咽唾沫,默默提笔做出一副好学的样子。 “行了,别装了,”董明话中透着一丝无奈,“你这个红毛也该染回去了吧?” “不行,老师,我这正红运当头呢,可不能坏了运势。”江弋槐连忙转身抱着自己的脑袋,哭丧着脸。 “小小年纪,思想还挺封建迷信。”董明苦笑着突然按下快门,“好了,速度完全取决于你们自己的态度。” “嗯?这么随意吗?”江弋槐诧异地眨巴着眼睛,“这种事情就没必要因地制宜了吧!”江弋槐的哀嚎显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在一旁目睹了全过程的关攸攸自然是比她本人还期待照片洗出来的时刻的,到时候用手机翻拍一张,反手就是个表情包。 周五的下午只上了两节课便组织进行大扫除和布置教室。董明原本计划找来几个看起来手指灵巧且富有审美能力的女生帮忙设计制作光荣榜,刚把自己拍摄的所有照片一并放在讲桌上,许多无关同学便自发围了上来,并三三两两小声议论起来,话题无外乎就是照片上十个人的长相而已。 也许是因为拔尖的几位每天多半时间都在低头学习,所以很少引起别人的注意。如今放在照片上,大家才发觉其中确实有几个长相出挑的,比如宋怡婧和陆鹿,前者身材高挑、眉眼清秀,表情神态都流露出优雅的气质;至于后者虽然留着严严实实的短发,但细细看来五官不失小巧可爱。再比如明希和楚江川,一个白皙温柔,一个冷峻肃穆,看着风格迥异的两个人却可以让人沉入同样的陶醉之中。 但人群的声音不一会便统一起来,在这个以学习成绩论高低的时刻,一个人的成绩往往会给他在别人人心目中的印象疯狂加分。大家一致推举出所谓的男神明希和女神宋怡婧,分列年级一二的成绩也给他们增加了不少cp感。 关攸攸是最积极去看照片的,不过他的兴趣全然不在组cp上,而是一会儿看看赵长煦,一会儿看看楚江川,不由得口中感慨:“我们这个球队还真是人才辈出啊,”老成不过三秒,他看着江弋槐的照片,瞬间笑喷。为了大方地和别人分享自己的快乐,他将江弋槐的照片捡出来,然后举在头顶,生怕别人看不到似的,满教室转着喊着,“猩猩,你的美照新鲜出炉了!” 江弋槐正在收拾自己的东西,此时没好气地走到他面前,将自己的照片一把夺过,严厉道:“给自己积点口德吧!”她连看也不看便准备跟董明对峙,走上讲台,她缓缓张开手掌,只见照片里的自己双手抱头缩着脖子,眼角嘴角都下垂着,却不难看出其橡皮脸的内核。视野拉大些,背景板里楚江川一脸不耐烦,关攸攸则是贼眉鼠眼看笑话的样子,只有陆鹿留下一个认真学习的背影。她竟一时觉得好笑起来,下一刻又板起脸,“我平时就这样吗?” “你怕不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关攸攸也追上来道。 “赤裸裸地丑化我!”江弋槐虽然面露嫌弃,手里却紧紧捏着照片不肯放手,她心里忽然庆幸不用再排座了,这种假严肃真活泼的气氛正是他们这个四人小组独一无二的灵魂,他们都是她的家人啊! 董明闻声顺着江弋槐的手看去,习惯性地打趣她:“好好看看你们自己在学校都是什么样子啊!” 江弋槐又去看别人的,明希的照片是在和别人讲题、赵长煦在打篮球,至于楚江川,看似是在发呆,实则完全是写真水准啊!她在心中臭骂,都是拍照,水平完全是看心情发挥好吧? “看看咱们球队的现状,除了我全是前十。”关攸攸双手抱肩斜倚着讲桌,用故作幽怨的口气道。 “一起拍张合照吧?”江弋槐抬眼看着关攸攸 一边摇晃他的胳膊,却被董明听到,他难得的通情达理,“去叫他们几个过来。” “之前得奖的时候不是照过吗?还放在校报和学校门口的大屏上来回滚动来着。”关攸攸不耐烦道。 “那不是没留下来吗?”江弋槐只管去叫人,她本还担心明希会拒绝,忽然听到他口中应道“好啊”,答应之爽快,直让她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 董明已拿着相机在教室最后等着了,几个人忽然聊起身高,关攸攸一口咬定:“猩猩最矮就该站中间!” “哪有?”她转向明希,问道,“你多高?” “178。” “那我也178啊!” “你就176,别垫脚了。”关攸攸双手用力压住江弋槐的肩膀,似乎要挤干她身高里的所有水分,顺势让她站在自己前面,自己和赵长煦、楚江川并排站着。 “那是高二测的了,整整一年了,我难道不能再长点吗?”江弋槐不悦地闪开,扯着明希要和他比个子,“明明就应该明希在中间。” 这时,宋怡婧走了过来,笑说:“是低的站中间吗?” 几人一齐向她看去,关攸攸略显生硬地点点头,嘴里“嗯”了一声。她也回应着点点头,站在江弋槐和明希中间。 江弋槐只得略向旁边移动一些,董明见大家都到齐了,于是举起相机,嘴里倒数着。 “等等。”关攸攸忽然伸手比划出暂停的手势,他双手拉住赵长煦,顺势和他换了位置,“我要跟猩猩挨着!” “你这么矮凭什么站我后面啊?”江弋槐一边抱怨,一边不得不蹲下一点,生怕遮住他。 照片照出来,只见关攸攸两手皆抬着比划着剪刀手,虽然看不到嘴,却让人一眼便觉得他在憨笑。 关攸攸正挤在董明的相机跟前看照片,指着自己颇有些诧异道:“这个矮货就是我?” 在场几个人不约而同地笑起来,董明问道:“要重新照一张吗?” “看关攸攸。” “不要,就这个挺好!”关攸攸凑到江弋槐跟前,一脸正色道,“你好像真的高了一点。” “把’好像’去了,你再不赶紧长高一点,就要跟我一样了。” “喂,你在得意什么?再长下去,到时候找男朋友就只能找长煦哥哥这样的了。”关攸攸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比划着,脸上露出可恶的忧伤颜色。 江弋槐并不顺着他的意图而发怒,反而笑道:“男朋友?那不就是用来打着玩的吗?在乎多高吗?像你这样的小矮子打着最爽了!”她说着亮出自己有力的小胳膊。 “你!”关攸攸终于自食恶果,气鼓鼓道,“做你的美梦去吧!” 二人各自不说话,董明却拉着一张脸在他们身后按兵不动许久,此时才没好气道:“谁都不许早恋!”他将那二人一人瞪了一眼,自此在心中暗自认定他俩的友谊不单纯。 第四十三章 家长会 - 认识你的第一天 - 巴适板板 家长已经陆续到了,除过留下的几个指引座位的同学,其他人就可以放学了。 “出去玩吗?”关攸攸兴致勃勃地询问众人。 几人抱着各自的原因拒绝了,赵长煦见他可怜,于是苦笑道:“没人开家长会还有心情出去玩。” “为什么啊?你不是第四吗?应该巴不得开家长会吧?” 赵长煦摇摇头,关攸攸又追问:“谁给你开家长会啊?第四还不满意!” 他不等赵长煦回话,又去问楚江川:“我知道你爸不管你成绩的,咱们走!” “那个……我爸让我在球馆等他。” 宋怡婧从高一起就不大跟他们出去玩,关攸攸也不问她,孤注一掷于江弋槐:“猩猩——” “别扯着嗓子喊我啊,有言在先,家长会这天我可谁都不约。”江弋槐将他一把推开,“还有,老子有名。”她偶然瞥见陆鹿,她正凝视着关攸攸,再一想隐约回忆起今天似乎是这小子的十七岁生日,于是灵机一动道,“我听说咱学校跟前那家火锅自助风评不错,陆鹿之前也说想去吃,你俩不如一起?” “真的吗?”关攸攸的目光从江弋槐身上转到陆鹿那里,却令她心中一紧,反看向别处,一时忘记回话。 “对吧陆鹿?”江弋槐假咳着提醒她,她方才会意,正要应答,关攸攸忽然跳到后门口,眉飞色舞地和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交谈起来。 “谁呀?”几个人面面相觑,关攸攸这三年的家长会来的“家长”都不带重样,直把众人看得一愣一愣。只见他从男子手中一把夺过什么东西,这才欢欢喜喜过来跟他们挥手,“不约了,我先撤了!” “这又是哪出啊?”江弋槐下意识嘟囔了一句,关攸攸只凑在她耳朵上,小声道,“上三环,飙车去。”他说罢悄悄给她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车钥匙,仍是一脸的喜盈盈,比划着“嘘”了一声。 “你无照……”驾驶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关攸攸的手已经重重捂在她嘴上,脸上的笑容变得扭曲,似乎在说,敢说出去我就灭口。下一刻他又乐呵呵地跟大伙道别,逃跑似的一溜烟没了踪影。 爱咋咋吧,她也不愿多管他的闲事,自己收拾东西准备走人。这时楚江川的家长也来了,外形看起来简直像是同他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是稍微年长些。男子留着精干的短发,上身穿一件浅草绿色的冲锋衣,下身着灰色休闲裤。不说话时,周身便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江弋槐本以为他就要在自己旁边的位置坐下,谁知男子竟从一旁经过,连看也没看她这边。她看向楚江川,本想提醒他一下,谁知他也在不远处眼睁睁看着他爸偏离自己的位置,却没有要上前一步的意图,就像是在看一个盲目找座位的陌生人一样。 最终还是班里负责搞服务的同学将男子引了回来,他坐在最后一排,无端尴尬起来,继而虽然压抑着,仍不难感到他的怒气。他用低沉的声音道:“楚江川。” 就连一旁站着的江弋槐都不禁虎躯一震,心想,还好老江是没空来给她开家长会的,她要是摊上这么个爸,就凭她的成绩,能活到现在绝对是个奇迹。心中想着,她哆嗦着手收拾东西的动作又利索了些。 楚父忽然转向江弋槐,问道:“你们的座位是按照成绩排的?” “是吧……但又好像不完全是。”她懊恼自己还是动作太慢,双眼巴巴地望着楚江川求救。以前总说楚江川是坨低气压,现在才见识了什么叫祖传低气压,低气压界的老太爷。话说出口,她才不禁拍嘴,什么都说了,又好像什么也没说。 楚江川从椅子后面取下自己的背包,冷冷道:“我先去球馆了,”他说话时已走到了后门口,这时一手把着门框又退回来,对江弋槐道,“不是一起去打球吗?赶紧呀。” 江弋槐的瞳孔微微放大,而后突然会意:“哦!”她粗鲁地抓起桌上给家长准备的试卷、作业之类塞进书包,然后将包挂在一边肩膀,然后才一边走路一边拉拉链。 “等等,”身后的楚父忽然叫住二人,他转身与二人相对,先将楚江川瞪了一眼,然后又打量起江弋槐,眉间川字形的皱纹微微舒展了许多,他只同江弋槐说话,“是你常和楚江川一起打球?” “也不能算是常常吧?对吧?”江弋槐吞了吞口水,用胳膊肘戳了戳楚江川,试图让他证实自己的话。 “您问完了吗?家长会好像就快开始了吧?”楚江川面露不耐烦的表情却用客气的口吻道。 楚父却像是没听到一样,反而露出个和善的笑容:“你们去吧。” 江弋槐扯着楚江川的书包带一路小跑到楼下,这才觉得松了一口气,拱手道:“多谢楚大侠救命之恩!” 楚江川一脸无辜:“有吗?我认真叫你一起打球的。” “别吧,我还以为你情急之下随便说的。” “反正也没什么事不是吗?好久没一起打球了,让我看看你最近又学了什么新招。”他看着江弋槐惊慌的表情,不由觉得好笑,索性顺着之前的幌子说下去。 江弋槐忽然觉得这场景眼熟,恍惚间她竟一时以为回到了高一的时候,那时候并不算熟、她甚至还对他有所偏见的时候,他就是这样极自然且顺理成章地约她一起打球的。她惊恐地向后退了一步,严肃道:“我有事,”她像是绕开一根柱子一样,面无表情地绕过他,然后突然站定,像是警告一样,“要是只有咱俩的话,以后也不要一起打球了比较好!” “如果是赵长煦约你,你也不去吗?” 她并不回答,而是转身快步离开,最后竟变成小跑,像是劫后余生一样。 她一口气跑到校门口的公交站才停下喘气,脑海里还回响着他刚才问的那句话,突然用拳头砸向公交站牌的边框,咬牙道:“也不想想你凭什么跟赵长煦他们相提并论!” 大约三两分钟后,来了一趟公交,江弋槐排在许多穿校服的人之后准备上车,忽然看见明希也在车站,正望着这趟公交出神。于是抬高嗓音道:“明学——” 明希应声回头,三两步走到她面前,她即着急上车,于是匆忙问了一句:“你回家不用坐公交啊,这是准备去哪?” 他支支吾吾似乎还在思考着如何作答,江弋槐眼看车门就要关了,心里着急,于是将他一把拽了上去。 车上挤满了放学乘车回家的学生,最后上车的江弋槐和明希唯有站在前门口的台阶上。她伸手在刷卡机上连刷了两下,然后转身与他相对,看着他,似乎还在等他的回话。 “我就是在这附近转转。” “啊?”江弋槐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在脑子里翻找着补救办法,“那等下站我再送你回来?” “你要去哪啊?” “我啊,我要去趟市一中。之前不是跟你说过我有个弟吗,我去给他开家长会。”江弋槐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成小方块的邀请函,她笑了笑道,“很奇怪吧?” 明希并没表现得很意外,他回想起刚和她认识时,印象中她态度傲慢、喜怒无常,当时闹了不少矛盾。直到那次他们在教室门口迎面遇见,他本就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只听她开口便质问他去了哪,言语还颇不堪入耳,他当即鼓起勇气打算跟她对抗到底,所以选择无视她的存在,谁知她抬手就给了他一拳。 他起先是又惊又气的,只是在医务室包扎的时候,他就已经消气了。他心里有个念头,忽然觉得这种吵吵闹闹,时不时受点小伤、挂点彩才是真正的校园生活,而这样的生活他已经十多年没体会过了。 那时他替她求情时,不敢说完全没有私心,他是害怕在这个全新的环境里,有人因为将自己打了一拳就被退学,此后自己又会像以前一样,被周围的同学疏远。但当他一路追着挽留她时,她轻蔑地对他说着“上学无用论”时,他忽然从她的眼里看到了一个之前从没触碰过的世界。十八年来他所以为的学校就是生活的全部的观念,第一次受到了冲击。 然而他彻底对她产生改观还是那天晚上,江父亲自登门拜访,说是替她赔罪,期间也讲了不少她的家事。包括她三岁丧母,是怎样埋怨他这个终日不归家的父亲的,又是怎样和弟弟相依为命的…… 所以他并不意外于她的举动,嘴里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然后眼睛一亮,道:“那我也跟你去一趟一中吧?” “啥?” “我说真的,反正好久没去了,今天正好有机会回去看看。” “好啊!我可听说你是市一中的大佬,跟你一起去肯定特有面!” 第四十四章 前人 - 认识你的第一天 - 巴适板板 十一中门口也挤满了准备进校的学生家长,江弋槐问道:“你们学校哪面墙比较好翻?” “什么?”明希被她问得一愣。 “哦,也对,你们学校应该没人翘课翻墙,”她说着将手里的邀请函递给明希,“我还是自己在周围找找看吧,记得进去的时候把河瀚的校服脱下来。” 她不等明希说什么便转身离开,绕到操场边,那里是两米多高的黑色栅栏,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下手的好地方。她上前一步,正准备扶住栅栏,目光忽然对上操场上众多运动的学生,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翻墙,确实有些丢脸。 她双手攥紧拳头,默默做心理建设,只要翻得够快,就没人注意得到。她侧身背靠着栅栏之间的墙体,将校服脱下来塞进书包,随后反手将书包从高处扔进栅栏里,最后踩着栅栏基底部的墙,双手抓着高处的围栏,双脚使劲蹬栏杆,之后换做双手将自己撑起来,一脚紧跟着踩上围栏,纵身一跃迅速着陆,一连串动作连贯利落,可见都是常年练习的功劳。 她并没第一时间拾起地上的背包,而是试探着微微抬头,就像每个人做了社死的事后的第一反应一样。只听一个男孩声音惊叹:“哇,厉害啊!”男孩说着鼓起掌来。她索性也不再扭捏,抬头看见面前三两米外正站着一个学生模样的男孩,留着板寸,上身穿着一件黄色短袖,胳膊肘里夹着一个篮球,校服裤子被挽到膝盖上下的高度。男孩一脸惊讶,不过在她看来却显得没见识,继而让人觉得愚蠢。于是她没打算搭理他,而是径直背起书包,预备绕开他走自己的路。 “还有你这个头发,实在是太帅了!”那人颇有些不识趣,仍旧追上来,一路追问道:“同学你哪个班的啊?” 江弋槐终于忍无可忍,突然站定,道:“有完没完?背包就必须得是学生了?”她说罢又急匆匆地准备走。 “原来你会说话啊!”男孩颇有些惊喜道。 她再次站定,心想难道没人告诉过这小子不会说话就不要说吗?她的余光看见篮球场上有一小撮人正看向他们,想来应该是等他捡球回去的。她又大概看了看其他几个有人正在打球的场地,脸上轻蔑一笑,果然在这种学校,篮球只能算是一种用于娱乐的调剂品而已,跌跌撞撞好不容易上个篮,旁边竟然还欢呼起来了。 “还不过去吗?你的玩伴们该等急了。”江弋槐这次的口吻耐心了许多,但却暗藏嘲讽的意味。 男孩也像是忽然受人提醒一样,嘴里“哦”了一声,抱着球跑了。她长出一口气,总算把人送走了,再去看时,只见明希也找了过来,她喊着他的名字,好让他看到自己,偶然竟看到那男孩也回头正看着她。 “我猜你就会从操场进来。”明希说着,将家长会的邀请函归还给她,她却摆摆手道,“随便找个垃圾箱扔了吧,这东西就是进门用一下,再就用不到了。” 明希有些为难地笑笑,嘴里用开玩笑的口气道:“这么随便的吗?” 她注视着明希,脑海里却一闪而过明母将邀请函工整塞进手提包的场景,下意识地辩解道:“主要是我就喜欢随手扔东西,以前每次考完试隔天讲评试卷,我的试卷早就找不到了。”她说着趁机从明希手里抽走那张邀请函塞进书包,“应该留着,应该留着,万一我弟他们班主任刁难我,我还有个凭证。” 明希只是笑笑没有回话。 且说家长会开始后,江弋槐和明希分头行动,前者坐在教室开会,后者则自己在学校里转悠。开始的十分钟,江弋槐还在强迫自己认真听,最后实在坚持不住,随手翻了翻江弋棘的试卷,摸出邀请函,全当演算纸在上面写起题来。 一日下午大课间,作为劳动委员的郝楠楠刚给自己加完餐,正打算扔食品包装袋,发现教室最后的垃圾桶已经满得快吐出来了,于是高声喊叫:“值日生倒垃圾!” 江弋槐正在奋笔疾书,郝楠楠喊了两遍,她才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就是她口中那个值日生,于是扔下笔闪现在垃圾桶跟前,提着桶准备百米冲刺。 郝楠楠看见是她,连忙道:“算了,你刚刚不是才帮我买零食回来吗?你放着,我去倒吧。” “没事,我五分钟一个来回。”江弋槐笑笑,再次提起桶冲刺。 正当她倒完垃圾,一步三个台阶向楼上跑,刚上到四楼,一扭头看见黑熊向她招手。她下意识在心里回想自己最近是不是又犯了什么事,疑惑着走到黑熊所在的走廊尽头,那里有一间教室,她在这里上了三年学,还从没看见那间教室开过门。教室门口已站着董明和十几个学生,她将那些学生挨个看过去,明希、宋怡婧、赵长煦……这不都是培优班的人吗?她心中暗喜,优秀的自己终于还是被黑熊发现了,真是想低调都不行。 她正想跟自己的培优班同学们打招呼,只见他们一个个脸上的表情诡异极了,是那种想笑却哭丧着脸,一种近乎扭曲的表情。 黑熊抬手指着后黑板,江弋槐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黑板上用白色笔赫然描粗写着“刘海山大傻逼”六个大字。她先是倒吸一口冷气,恰好黑熊回头看她,她看着黑熊那张又想怒又得端着的熊脸,联系着那六个字,她终于憋不住大笑起来:“噗哈哈哈哈……” 黑熊铁青着脸目光紧逼着她,直看得她心虚,她的余光瞥见周围那几个培优班学生也正盯着她看,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她心中徐徐蔓延开来,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不可思议道:“黑……不,老师您该不是以为这是我写的吧?我今儿才第一次来这个教室,真跟我没关系!”她忽然明白前人也是要一分为二地评价的,有些前人栽树,而她撞见的这位先辈只会挖坑。 “我说是你了吗?自觉什么?”刘主任指着那块后黑板,用命令的口气道,“就你,趁我下次用这间教室之前把上面的东西弄掉!”他说完,怒气冲冲地背着手走了。 “不是,为什么是我呀?”江弋槐不满冲黑熊的背影道,但她并没得到回应。 一旁的董明打圆场道:“好了,本来全年级就属咱们班的清洁工作最轻松,今天又正好是你们组值日,辛苦一下。”他说着,拍拍江弋槐的肩膀,将教室的钥匙交给她,然后面对那些同学收尾道:“你们回去转告那些还没来的同学,楼下的活动室有艺术生占用,这几天培优班的补课先取消。具体开始时间等通知。” 然而江弋槐对于他的圆场并不买账,阴沉着脸道:“今天是该我值日,那我又不是一直都值日!”她发觉董明仍没有丝毫动摇,于是追上去,在他耳边说:“凭什么他们用教室,要我来打扫卫生啊!他们一个个是缺胳膊还是少腿啊……” “江弋槐!”董明严厉地呵斥了她一声,同时站定脚步,双眼紧逼着她,口气却有些无奈,叹说,“你和我说这些有用吗?主任也没让你怎么样,就是把黑板上的字擦掉就完了嘛,能费多少功夫?就为这点小事,你想怎么解决?你要是不愿意做,那我就去叫别的同学。” 是啊,在刘海山看来、在董明看来,哪怕是在场所有人看来就是一件小事,他们只会觉得自己没趣,可在她看来,这么一件小事,更像是一道无形的刀锋,在外表并无二致的学生之间划分出一道沟壑。她的目光从那些所谓的优等生身上一个个扫过,有些人在看戏,有些人觉得无聊,还有些人则对这件事全然无视,他们拥有各不相同的性格,却也拥有同一个名字。 宽泛地分,这个世界上有穷人、有富人,一个穷人或许可以一夜之间变得有钱,却也可能用尽一生也难以变成“富人”。这个世界本就沟壑纵横。 她的目光流转到明希脸上停了下来,望着他的一脸木讷,她忽然笑了笑,换一个人又有什么用呢?说到底只不过换一个江弋槐挨罚而已。她用轻浮的口气道:“我开玩笑的啦,擦黑板而已嘛,多大点事?”她再次走在董明身边,笑着攀谈,“关攸攸都夸我这保洁是河翰一绝,隔壁班劳委都馋哭了。” 第四十五章 废旧教室的惊喜 - 认识你的第一天 - 巴适板板 待董明走后,明希上前道:“我帮你一起擦。” “不用!”江弋槐直言拒绝,她介意的难道只是擦那一块黑板而已吗?倘若明希明白,那刚才就不会一言不发,他和每一个所谓的优等生一样,觉得这一切只是理所当然,他们理所当然地不用值日,而像她这样的差生就理所当然地要被老师指来喝去。 她本以为那只是普通的白.粉笔而已,谁知她拿板擦用硬生生能给黑板擦掉一层皮的力度擦去,只是将原本黑板因空置多年落得灰擦了个干干净净,大写的白色笔迹非但没有消褪丝毫,反而因为黑板的衬托,显得愈发醒目。 不干了!她反手将板擦一摔,锁门回了教室,人刚在位置上坐下,只见关攸攸捏着鼻子,一脸鄙夷道:“刚从工地回来?” “没见过灰?第一次来参观地球?” “人地球可不给你背这个锅,人家灰大了还知道下场雨清洗清洗。我寻思接地气是好的,可没让你直接进地府吧?” “可别,我可不敢上你家做客。” 江弋槐和关攸攸正打得火热,坐在讲台写作业的明希忽然开口管纪律:“开始上自习了,请大家保持安静。” 她和关攸攸各自低头看书,不知为何,她心里忽然生起一股无名火,看书也不是书、题也不成题,索性一拍桌子背着东西上那个走廊尽头的教室去了。她把摞在一起的桌椅一张张排好,又是扫地、又是拖地,然后又把桌椅都擦了一遍,除过后黑板上的“刘海山大傻逼”之外,这俨然成了一间全新教室。 她永远不会让自己变成那些所谓的优等生的讨厌嘴脸,但这次并不是用罢学的方式,她要让那些人深切的感受到,自己的优越感到底有多可悲。 一连几日,江弋槐和几个后座邻居的话肉眼可见地日渐变少,和楚江川说话无非是问题,至于关攸攸和赵长煦则彻底沦落为点头之交。白天听课还老老实实在教室,只要上自习,她就背着东西躲清净。 这日下午,江弋槐仍旧背起书包要走,临行时才发觉桌上的钥匙不见了,她在背包、抽屉里都翻找了一遍,确认没有找到,于是问道:“有人见我的钥匙了吗?” 关攸攸闻声倒是比被直接提问的楚江川还积极,转过来道:“钥匙没有,礼花倒可以去买上两炮庆祝一下。这么多天我还当你丧失语言功能了呢,说说吧,都上哪躲懒去了?” “对牛弹琴。”江弋槐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哈哈,长煦哥哥可给我讲过这个词,你骂你自己。” 谁知这时赵长煦正好从后门进来,撞上这一幕,将手上的水珠往关攸攸脸上甩,笑说:“我跟你讲那些正经的没见记住一个,歪门邪道的倒是会活学活用。” 关攸攸躲闪着仍厚着脸皮道:“我可全当长煦哥哥在夸我啦。” “对不起,草率了,我还对牛弹琴,我就该庖丁解牛。”江弋槐自知这群邻居是不靠谱的,于是也不再问他们,准备直接去那教室看看,大不了翻窗进去,钥匙之后再找也成。 她一出门恰好碰上明希迎面而来,她别开脸看向走廊外侧,假装没看到他,明希却主动问道:“你又要去那个教室自习吗?” “这就叫塞翁失马,表面上看我是被安排去擦黑板,实际上获得的是vip专属自习室,清净还不用被人叨叨,可遇不可求。”江弋槐说着,露出个自我陶醉的表情。 “你果然是生气我那天说了你,”明希的脸上虽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他听到了她的发言之后,忽然放心下来,由是反应在脸上的有把握的神态,“我并不是针对你,当时班里有几处都在窃窃私语,而且董老师就在后门向里看,所以我才不得不提醒一句。” “那我还得谢谢你咯,谢谢明大班长!”江弋槐并不领情,只是急于脱身,所以才装腔作势地笑说着,随后便赶着转去走廊的尽头,她只是抱着试一下的念头随手拉了下门把手,只见铁门吱呀一声被轻易拉开。她一面挠头,心里疑惑,自己居然会忘记锁门?一面又产生了闹鬼的念头。 直到她把东西在一张桌子上放好,手里的签字笔也已经就位,正要开始写作业,偶然抬头才忽然发现前黑板上用白.粉笔工整地抄录了一首《兰亭集序》。她不禁走上讲台一字一句仔细研读,之后又转身去看粉笔盒,里面全新的粉笔中唯一一支用掉大半的显得突兀极了。她将那支粉笔握在指间,还能感受到上面残留的温度。 她急忙三两步跑回座位,将语文总复习资料翻出来,找到那篇文章,又是看原文又是看解析,她还从没有这么迫切地想要读懂一篇古文,无奈的是教辅资料的解析是不能把饭嚼好了喂进人的嘴里的,那些东西到底是用来应试的,每字每句都因为过分严谨,而显得生硬刻板且浅尝辄止。但她却从大段大句文字中感受到一种近乎朦胧的情感,“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犹不能不以之兴怀”,人生尚且在俯仰之间,“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是喜,念及“死生亦大矣”又转而化为悲,由此可见悲喜更是此一时彼一时,这样的悲喜之事置于人生是微不足道的,置于人类的历史观中更是不值一提。在这样的格局之中还有什么事是不能够释然的呢? 她只体会一二,却已觉得快然自得,自此她再也没躲去那间教室,能和几个邻居一起学习,学烦了打趣几句,已然是最惬意的生活了。 一日课间操,郝楠楠就站在江弋槐旁边,忽然问起:“槐宝,你跟赵长煦是不是关系挺好的?” “还行,怎么了?” “没怎么,我就是随便问问,”郝楠楠顿了顿,又问,“待会下操能不能跟我去个地方?” “哪啊?怎么神神秘秘的,不会又在想法坑我吧?”江弋槐开玩笑着说。 “绝对不是,我保证!” 第四十六章 如数奉还 - 认识你的第一天 - 巴适板板 江弋槐跟着郝楠楠来到了教学楼一楼的活动教室,她侧着头从门缝看进去,里面坐着个正在画画的同学,画架画板挡着她的脸,让她认不出那人是谁。她压低声音道:“你确定就是来这儿?” 郝楠楠一本正经地点点头,随后伸手推门走了进去,径直绕到画板之后,那女生见是她,于是放下手里的画笔站起身来。江弋槐这才看到她的样貌,一张标志的鹅蛋脸上,五官精致小巧,脸上没有一丝碎发,深褐色的头发全被梳在一起扎成及腰的长马尾,只有末梢微微发卷。这是学校里颇有名气的广播站明星播音员吴雨月,江弋槐自然没理由认不出来。 吴雨月看见来者是郝楠楠,于是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眯成两道弯弯月牙。郝楠楠侧身使江弋槐与吴雨月直接相对,然后才解释道:“这是江弋槐,我觉得那件事你可以和她说说。” “hello.”江弋槐招招手,心中感慨果然人在绝世大美人跟前会不自觉地变得被动。 “我认得她。”吴雨月也笑着回应她,只是又看向郝楠楠,面露难色。 “你放心,槐宝很靠得住的!你记不记得我之前跟你讲过,我让她帮我背锅那件事?之后刘自勋他们找我的麻烦,还是她给我出气的,我们现在可是好朋友了。”郝楠楠看她仍在犹豫,心里着急,索性对江弋槐直说,“其实月宝就是想让你帮忙约赵长煦出来……” 吴雨月连忙抬高嗓音打断她的话:“是这样的,我和他是一所初中的同学,但不同班。自从上了初二以后,数学、物理我都学不明白,所以成绩一落千丈,时间长了就变得特别自卑。也是那时候,我偶然注意到了每天一大清早就在操场上练球的赵长煦,他那时候个子矮矮的,连学校的篮球队都进不去,可是每天他都会按时出现在球场。我那时候在心里暗自告诉我自己,要是一连三天每天都看到那个笨拙的身影,我就再给自己最后一次机会。我就是这样看着他,坚持着一直学到现在的,虽然我知道我特别笨,”她说着竟然抽噎起来,一旁的郝楠楠连忙给她递纸,她一边擦拭眼泪,一边深呼吸继续道,“他现在不仅球打得好,个头也比很多球队的人还要高,可我即便学了文科、一直都在努力,成绩依旧没什么起色,为了能上一本,只能选择艺考……过几天我就要去准备艺考了,一直到明年三四月才能结束,然后在校外补习文化课,或许之后就再也见不到了。所以,我想在走之前,能再和他见一面。” 江弋槐沉思片刻,怎么从没听赵长煦提起过他这一位初中校友,问道:“你们的关系到什么程度了?” “我们从没说过话,我想他可能都不知道我是谁吧?” “那你想让我怎么做?” “帮我约他出来可以吗?” “你的意思是要以我的名义约他出来?” “也可以这么理解吧。” “好,我明白了,只是我也没约过他,不确定能不能成功,不过我一定尽力而为,”江弋槐点点头,宽慰道,“不过你放心,就算我约不出他,再不济哪怕绑也要把他绑来这儿跟你见面的。” 吴雨月哭红的眼睛,总算有了一点笑意。江弋槐忽然瞥见地上的黑色颜料桶,她的眼睛一亮,问道:“作为报酬,可以把这个桶借我用用吗?” “尽管拿去吧,不够我这儿还有。”吴雨月哭笑不得。 且说下午大课间董明上完课特地点名问起江弋槐:“主任让你擦的黑板擦好了吗?” “擦得可好了!”江弋槐把教室的门钥匙归还董明,自己又回到座位坐好。凳子还没坐热,有个外班的同学敲敲后门的门框道,“江弋槐,刘主任找。” 如同中了百万大奖,前面坐着的关攸攸、周围路过偶然听到的同学纷纷大笑起来:“一路走好。” 江弋槐撇撇嘴不以为意,走到走廊尽头的那间教室门口,复课的培优班学生原本堵在门外,此时见她来,皆自觉地让出一条通道,通道正通向黑熊所站的位置。 “刘主任,我来……”江弋槐的话还没说完,黑熊颤抖着手指着后黑板怒不可遏地呵斥道,“这是你擦的黑板?” “嗯。” “我让你把上面的字擦掉,你给我把白的描成黑的?” 江弋槐凑上去看了一眼后黑板,心里感叹,今天才知道原来黑板竟然不是黑的。她又去看黑熊那张气得发烧的熊脸,憋笑快要憋出内伤,只是同一个错误她可不会犯两遍,嘴里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是呀,这样不就和黑板融为一体了吗?修正液不就是这个原理吗?” 江弋槐还忍着没笑,身后几个培优班的学生倒是忍不住了,江弋槐心中暗爽,让你个黑熊随随便便抓我当苦力,看我不让你尴尬地用脚趾抠出个三室一厅我跟你姓。她顿了顿道:“要不您再给我两天时间完善一下?” 董明道:“行了,你回去吧。” 碍于培优班的课不能再拖下去,就算是这间略有些瑕疵的教室,也得硬着头皮用,于是董明赶紧把江弋槐打发走了,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消息传播的速度总是快得惊人,江弋槐从没跟别人说起擦黑板的事,可这事不知不觉变成了同学们之间人尽皆知的笑话,且笑话越传越玄乎,什么江弋槐是如何如何的不畏强暴,她俨然成了正义的化身,把“作奸犯科”的黑熊气成了茄子脸,什么黑熊的嘴角是如何如何抽动的,描写得细致入微,直让江弋槐怀疑自己的眼睛。 培优班复课,明希又继续每天把发的题拿给江弋槐写,等她写过,第二天再交给明希批改。江弋槐正蹲在第一排明希座位边听他讲题,忽然瞥见赵长煦从一旁经过,于是拽着他的校服道:“长煦哥哥今天放学一起走呗。” 赵长煦由于被她扯着,只好站定,笑问:“几点?” “看你们培优班几点下课,你来叫我,咱们就走。”她见赵长煦一口答应,于是松开手让他通过,重新去看明希正讲的那道题,问道,“这步怎么来的啊?” “我刚刚讲过了啊。” “讲了吗?我没听见,再讲一遍呗。” “没什么可讲的吧?这很容易想到的吧?” 恰好上课铃响起,江弋槐抽走习题没好气地撇撇嘴,不就会一道题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第四十七章 尬聊 - 认识你的第一天 - 巴适板板 赵长煦从培优班下课回来,天已经完全黑了。楚江川自从不和宋怡婧一起走后,每天一放学就早早离开了,所以座位便空了出来,于是赵长煦顺势坐在那个空座位上,准备等江弋槐写完作业一起走。 江弋槐想也没想只当是楚江川杀了个回马枪,所以并没抬头看他,只是自顾自地写作业。过了一会,她忽然发觉旁边座位的人并没掏出书本学习,只是干坐着,她这才撇头看了他一眼:“是你啊,怎么不叫我呢?” 她三两下将东西收拾好,生怕让他等急了,毕竟她可是有求于人家的。 “不着急,你仔细点,别落下什么了。”赵长煦一如既往的温和地提示着,看江弋槐一切收拾妥当,然后去前门关灯、拉门。 两人并排走到校门口,竟一路无话。江弋槐一门心思想聊吴雨月,又怕显得太突兀,目的性太明显,可是又苦恼找不出什么铺垫的话来。好在赵长煦终于开口:“你知道培优班本来是黑熊讲英语的,自从你擦黑板那个事之后,我们就换英语老师了。” “哈哈,是他脆弱的心灵受到了伤害吗?”江弋槐忽然想到引导话题的方法,“说起来还多亏我从吴雨月那借来的那桶颜料,对了,你认识吴雨月吗?” “认识算不上,常在广播里听到她的名字。” “对对对,就是广播站的。还有咱们学校的运动会、篮球比赛什么的,也是她解说,上次你不是点歌了吗?那个人就是吴雨月。” 赵长煦口中发出“哦”的声音,江弋槐这才一拍脑袋回过神来,这难道就是上次比赛她没能点上《red》的原因? “有印象了吗?”江弋槐问道。 赵长煦并不回答,而是反问道:“你怎么提起她这么来劲?” “美女嘛,八卦之心,人皆有之,”江弋槐用玩笑的口气道,“再说这不是闲聊吗,不聊八卦难不成要聊学习?” “也不是不行呀,这几天怎么不见你吹捧你的六十四篇了?” “那自然是背完了啊,不过我最近新发现《兰亭集序》写得可真好,虽然不是必考,我还是决定把它背下来。” 赵长煦笑起来:“这篇我也喜欢,不能用通常的儒释道思想考究,更像是一篇笔随情动的散文。读来没有浓烈的情感,如诗写山河破碎的愤懑、或是思乡怀亲的郁郁,虽然由喜生悲,感慨人生短暂,哀伤却不至于哀恸,反是让人因短暂人生而释然。” “没错!”江弋槐差点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好在悬崖勒马,“对了,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初中是在……” “庆大附中。” “对就是那个,你说好巧不巧,吴雨月也是附中的,她那时候就是你们学校的女神了吗?” “这我就不大清楚了,我那时候还没听过她这个人呢,”赵长煦话锋一转,再次问道,“你怎么突然对她这么感兴趣了?” “哎哟,我这不是激动吗,高中的两个好朋友正好还是初中同学,所以我就特好奇你们过去的事。听说你那时候就在打篮球了,还每天早晨准时练球?那时候也打中锋吗?” 赵长煦再次笑起来,道:“我那时候就是自己瞎打,要么就是和班里几个也喜欢篮球的同学一起玩玩而已,哪有什么中锋不中锋的?你呢?” “你就不好奇我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吗?” “吴雨月告诉你的?” “对。” “那你们初中呢?” “干嘛问我呀,我没什么可提的,跟现在差不多,那会按照身高排座位,我就一直坐现在那个位置,成绩又差又不爱听课。数学老师还拿我开玩笑,’江弋槐,你怎么坐在垃圾桶上啊’之类的。在校队待过,不过和她们合不来,规矩太多、又喜欢论资排辈,不喜欢,想退又退不出来。” “唉,还真是围城啊。” “什么城?” “没什么,我还以为进了校队可以认识很多高手呢。” “是有高手,但大部分都是为了走体育生升学的,每天抱怨,啊又要训练什么的。” “如果在校队,每天不是就有了许多合法打篮球的时间了吗?” “还是训练的时候居多吧,虽然有时候也打打比赛,教练管得也太宽了,管战术就不说了,连你怎么跑位都要管,我一点也不喜欢这种没自由的篮球,感觉自己跟工具人似的。感觉还不如小时候那种甭管认不认识,分到一个队就齐心协力地进球,比较有意思。” “这么说起来,我玩篮球还是一个巧合。小学的时候我没钥匙,每天放学坐在小区里等我爸妈下班。有一次小区里那群打篮球的小孩找我凑人头,我就是这样接触篮球的,”赵长煦侧脸看着江弋槐,继续道,“之后他们每次人不够都会找我,但其实没人愿意跟我一个队,他们是看到一个三步上篮,用三两天就能学会的那种,可我花很久却连运球都运不稳。不过有个特别厉害的姐姐愿意和我一队,那个姐姐和我说,她之所以喜欢打篮球,是因为篮球可以让她暂时忘记生活中所有不如意,在篮球场上,一个人要做的只是全力以赴而已。那个姐姐还说,她宁愿30投0中,也不愿意9投0中。” 江弋槐同样看着赵长煦,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她忽然大笑出声:“看来你被你那好姐姐骗了,最后那句是科比说的。” 赵长煦突然顿了顿,问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玩篮球的啊?” “我也是小学啊,不过比你早,刚上小学我就开始玩了。” “那你是哪个小学的?” “干嘛,突然这么多问题?” 赵长煦忙把视线移开:“我不也是好奇吗?你和那个姐姐都打得那么好,想着万一你们见过呢?” “难得长煦哥哥夸我,那我就告诉你,我是庆大附小的,”江弋槐再次笑起来,“你那个姐姐叫什么啊,没名字我怎么知道见没见过?” “不知道,我一直叫她姐姐,没问过她的名字。”赵长煦微微一笑,“后来上了初中就再没见过那个姐姐了。” 江弋槐这才收敛了笑声,叹息道:“确实,小时候没什么手机之类的通讯工具,一搬家很多就失联了。我有个天天打架的邻居小孩,也是初中之后就再没联络了,”她又看向赵长煦,忽然想起今天的正题来,心里懊恼又被他带着跑了,于是正色道,“我可以尽力帮你打听打听那个姐姐,不过那个姐姐只能是姐姐。” 赵长煦仍是淡淡地笑:“什么叫姐姐只能是姐姐,你在说绕口令吗?” “不,我的意思是,那个姐姐只是姐姐,不能是别的什么东西!你能懂吗?” “别的什么……东西?” “就是……哎呀,我不想说这个话题了!周末有空吗?” “干什么?” “去一趟学校跟前那个商场,你哪天有空啊?” “两天都可以。” “那就周天下午吧,”江弋槐指了指岔路口,准备和赵长煦分别,“学校跟前那个大悦城,别忘了!” 第四十八章 锅从天上来 - 认识你的第一天 - 巴适板板 早晨,江弋槐一手拿着语文书,一手揣在兜里,背着《兰亭集序》走进校门,一不留神不小心撞到走在前面的同学,于是合了书道歉。那同学原本还在嘴里牢骚,回头看了她一眼,突然闭嘴快步走了。 她并没将此放在心上,上了四楼,走廊里来往的同学皆用异样的眼光看她。她刚要进门,恰逢郝楠楠出来,她忙上前一步,拉住郝楠楠的袖子,一脸欣喜道:“成了,周日下午,学校跟前大悦城。” 郝楠楠的目光却在躲闪着她,心里想了想,然后突然反手拉住她,将她一路拉进卫生间,神色慌张地问道:“贴吧里那个人到底是不是你?” “什么贴吧?你在说啥?” “你真的不知道?”郝楠楠压低声音道,“就是咱们学校的贴吧,昨晚半夜有个人在之前八卦你和明希那个帖子里面爆料,说他已经查明楼主id是宋怡婧的,是她在造谣,而且她曾在篮球决赛上向二班泄露战术,还说你那时的手伤也是她造成的,最后那个爆料的人还说他就是你。” “信息量有点大吧……”江弋槐吞了吞口水,由惊愕转为愤怒,“我要是真想提这事,还会在网上说吗?” “我肯定相信不是你,但也不知道那人干嘛要冤枉宋怡婧,”郝楠楠连忙摇手,要她声音小一点,并叮嘱道:“记着待会从后门进去,不管谁跟你说什么,只当没听见。” 江弋槐怎么听怎么觉得不对劲,她撂下一句“我凭什么走后门,我乐意走哪个门就走哪个门!”之后,直冲冲地大步走向前门。 前门被堵了大半,她是挤身才从缝隙里通过的,原是众人皆围在了门口宋怡婧的桌边,她正坐在位置上抹眼泪,平时关系好的几个小姐妹则坐在一旁安慰她,桌上的抽纸已用去了一半。 江弋槐斜睨她们一眼,嘴里“切”了一声,谁知座位上的女生当即站起来,挡在她面前,冲她大吼:“你去碰瓷谁不好,非要来冤枉婧婧!她是你碰得起的吗?亏她还对你那么好,像你这种人,活该没朋友!” 她感觉自己额头的青筋都在跳动,一股怒气憋在胸口滚滚发烫,眼前浮现出她一把揪住那女生的头发的场景,但她终究是忍着没动手。她不是畏惧他们人多,倘若打架就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她哪怕早知道结局会头破血流,也要跟他们斗争到底;但现在的她明白,在这种情况下,动手除了解气之外,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她深吸一口气,冷冷地说:“不是我。”说罢便准备回自己的位置。 另一个女生看样子并没打算这么轻易就放过她,于是抬高嗓音,道:“你自己没实力,让楚江川拿了mvp,现在还要归咎于婧婧,你可真让人看不起。” 江弋槐仍旧想走,拳头紧了紧,突然转过身来一把揪住那女生的衣领,冲着她的脸大吼:“说了跟老子没关系,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周围的人纷纷上前拉扯江弋槐,她忽然在人堆里看到明希,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她、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像一个麻木的看客。她揪着衣领的手忽然放松,接着整个人顺势被向后扯去,倒在身后那排座位。 座位上只有个忙于学习的女生,因为被飞来横祸撞到胳膊,于是没好气地瞪了江弋槐一眼。 “各自回座位,开始上早读了!”赵长煦拍着桌子,点了刚才拉架的几个男生女生的名字,教室的纪律才慢慢恢复平常。 “抱歉啊。”江弋槐的气已消了大半,比起生起,她更有种说不出的郁闷。她对那女生抱歉地一笑,也起身回座位去了。 “那个真的是你发的吗?”关攸攸拽住从一旁经过的江弋槐,正色道,“你不是说手腕是替我出气的时候拉伤的吗?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弋槐被他问得为难,老实说东西确实不是她发的,但手腕也确实不是那时候拉伤的。实话实说手腕是被楚江川拉伤的,事情又是宋怡婧告诉刘自勋的,她是不能这么明白交代的,一来和人约定,过去的事情已经翻篇了;二来这样也就间接证明,那个该死的爆料人就是她本人。她的脸色看起来有些为难,她想不到怎么回答关攸攸的话,可是为了回到自己的座位,总是要说点什么的,于是只说:“不是我发的。” 关攸攸听罢,点了点头:“那你在贴吧把账号登上,只要那个号不是你的,我第一个买水军骂死他。” “登什么啊,我就没有号。”她推开关攸攸坐回座位上,为什么他这个人脑子里净是些不靠谱的歪点子? “你登一下嘛!”关攸攸用央求的口气说着,把自己的手机掏出来,“手机号?” 江弋槐实在拗不过他,不过事情自己一概不知,她自然是人正不怕影子歪,所以把自己的手机号念给了他。 “密码?” “我就没号,哪来的密码啊?” “那你待会把验证码告诉我。”关攸攸抱着手机转过去了,片刻,他突然转过来,将手机重重砸在江弋槐面前,双眼瞪得滚圆,眼神里面惊怒参半,“还说不是你!这算什么?爆料,还是造谣?我真搞不懂你哪句话是真哪句是假了,亏我还以为你替我出气弄伤了手腕,傻子一样的感动了好久!骗子!” 关攸攸才转过身去,这边楚江川脸黑了半天,才终于开口:“你不是答应过我的吗?” “真不是我呀,”她已是一种近乎无奈的状态了,“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啊!” 楚江川对她无力的辩解丝毫没有动容,用冷若冰霜的眼神逼视着她,她终于忍无可忍,用力将包里的课本、文具砸在桌上:“好好好,是我是我,行了吧?” 她强迫自己跟随班里早读的声音念书,可是好不容易找到他们念到的地方,刚念了几个字,就盯着课本上的文字出神。即便是郝楠楠告诉她有人顶着她的名字爆料,即便事情在别人眼里就是她在造谣诬陷,她也没觉得是件多大的事,毕竟宋怡婧一向人缘好,没人会当真,大家又都忙着复习,过几天就没人记得这事了。可当明希无动于衷、关攸攸也和自己闹翻之后,她还是忍不住心里发堵。算了,反正以前不也是自己一个人吗,一个人难道就学不成习、活不成了吗?她在心中劝慰自己,没什么大不了的。 早读课下的短短五分钟课间,郝楠楠从后门进来,顺手往江弋槐的抽屉里塞了什么东西,然后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看也没看她一眼便从过道离开了。她将手伸进抽屉,竟摸出一包芝士威化,窄窄的一条便利贴上,用黑色中性笔写着:我站在你这边! 江弋槐瞬间眼前起雾,她连忙将威化塞进抽屉不敢去看。 第四十九章 雪中送炭 - 认识你的第一天 - 巴适板板 下午的大课间,广播里忽然传来声音:“相信很多同学都看到了学校贴吧里的一则所谓的爆料,内容的真实性尚且无法考证,爆料者声称的那位同学更是对此毫不知情,这则毫无根据的谣言已经给相关的同学带来了很大困扰。我们已经向学校老师进行反应,老师们表示会追查到底,请发布者主动向教务处承认错误,也请这件事的知情同学积极向教务处提供线索。” 江弋槐的笔随之停顿下来,赵长煦正要去上课,从她身边经过,恰好同她对视,于是比了个大拇指,对她现在处理问题的方式由衷地赞赏。她则撂下笔从位置上一跃而起:“是吴雨月!我爱死她了!” 她抓住赵长煦一顿晃,然后又一飞奔去广播站,恰好吴雨月收拾东西从里面出来:“太谢谢你了!” 吴雨月环视周围,将她拉去一个隐蔽的角落,小声道:“你是楠楠的朋友,我肯定是相信你的,不过其实我根本没向刘主任告状,我怕刘主任先入为主地认为那就是你,反而对你不利。我就是想吓唬吓唬那个人,如果能套出那个人的线索那就再好不过了。我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能帮到你了,不过你放心,事情一定会解决的!” “所以黑熊那段是编的吗?还好你没说,今天我前桌用我的手机号登了一下,谁知道那个东西竟然真的是用我的手机号发出去的,这要是敢让黑熊知道,他肯定毫不犹豫地认定是我发的!”江弋槐不觉扯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有朋友惦记着、帮忙出主意可真是太幸福了。但她的笑容又骤然消失,“如果给黑熊知道了你怎么办?” 吴雨月一笑,道:“反正我下周一就走了,管他的呢。”她拍拍江弋槐的肩膀,表情变得不解,“你是说那个id是你的,但东西不是你发的?你的意思是,有人拿你的id发了那个东西吗?” “哎,说出来都怕你不信,我以前压根就没有申请过什么账号,今天我前桌用验证码帮我登上了才发现我注册了那个账号,我人都懵了。” “还有这种事?”吴雨月想了想道,“那是有人用你的手机号码注册了账号吗?打个比方,比如你的电话卡从前是你爸爸妈妈之类的在用,是那个时候注册了账号;又或者,有没有可能别人玩你的手机的时候,顺便注册了账号?这样的话,有些人居心叵测盗你的号,再给你泼脏水,就解释得通了。” 江弋槐沉默着顺着吴雨月的思路思考着,手机号是上初中搬出来的时候,老江给办的,刚开始她和江弋棘是共用同一个手机的,所以不排除江弋棘用手机号注册过账号,所以前提条件是满足的。这个帖子里的内容兴许在别人看来不着边际,但其实说得都是实话。一既会盗号、又知道这些事情的人—— “我知道是谁了!谢谢你,吴雨月!”江弋槐突然展开双臂给了吴雨月一个大大的拥抱,原本接近一米七拥有完美身材的吴雨月,在江弋槐的怀抱中显得娇小了许多。 吴雨月苦笑着道:“我要断气啦!” 江弋槐嘿嘿地笑着:“太高兴了,一不小心没控制住力度。我小时候别人都管我叫大壮来着。” “因为你很高吗?” “我六年级就快一米七了,不过也确实壮。我特讨厌这外号,为了不让人叫,我就想了个办法,就是不透露自己的年龄。” “我也有外号,小时候特别爱哭,那时候院子里的小孩都叫我爱哭鬼。” “看来每个人小时候身边都有个外号叫爱哭鬼的朋友啊。我小时候我们家院子里也有个小女孩叫爱哭鬼,个子小小的,编着小辫子。我特羡慕她,校门口小摊流行卖什么,她就有什么,什么五毛一包的小陀螺啊、泡泡胶啊之类的。我们都没有,就想跟她一起玩,结果就把她搞哭了,然后大伙就围着她转圈。但一般像我们这样的,哭了就多踹一脚。” “你吗?”吴雨月大笑道,“对,就是那些,我们小时候也玩,说起来我也被人抢过小玩具啊,其实有时候也不算抢。我感觉我小时候特别小气,就连泡泡水都舍不得让别人吹,”她笑道,“我还记得有一次我在校门口买辣条,结果撞见我爷爷奶奶在家,只好把辣条藏在院子里的花盆后面,等第二天我再去的时候就不见了。放学我同桌神神秘秘地跟我说,他发现一个秘密基地,可以变出辣条。” “说起来辣条,我那时候没什么零花钱,天天在家寻宝,在鞋柜啊什么地方翻出来一块五角的,就拿着去买辣条,然后我吃辣条,给我弟舔袋子。” “你也有个弟弟?” “对,小我三岁。” “你叫大壮?你们家是不是在庆大的家属院住啊?”吴雨月顿时来了兴趣,拉着江弋槐坐在一旁的台阶上。 “不是这么巧吧?你就是那个爱哭鬼!” “你怎么还叫啊!大壮?”吴雨月激动道,“真的好巧啊,我就记得院子里有个特别高的女孩,大家都叫她大壮,每次身边都跟着一个小弟弟,可我记得她是长头发,鼻梁高高的,挺女生的,怎么也和你关联不上,没想到真的是你!我怎么后来再没见到你了?什么时候搬走的?” “上初中就搬了,我弟在老江那住了几个月,最后还是打算跑来跟我住,刚开始那几年,过年还会回去待几天,后来长大了,房子也住不下,就没回去过了。到现在应该有三四年没去过了。” “你是说你们和你爸爸平时不住在一起吗?那你们和谁住啊?” “就我俩,没人管,可自在了。” “这个我赞同!我小时候和我爷爷奶奶在一起,上了高中被接回我爸妈家,别提有多不自在了。周末想看电视,都不好意思自己打开的那种。最舒服的就是自己躲房间里怎么舒服怎么躺着,可我爸妈还不让我关门,甚至把我房间的门锁翘掉了。” 江弋槐不禁笑出声来:“没想到你也是这样的吴雨月,你以前在我心目中可一直是女神的形象,人好看声音又好听,没想到你也买小玩具、吃辣条,还会自己躲房间里不出去。” “你也没好到哪去啊!我是高一那次你们做检讨的时候知道你的,我记得你那会说’我不应该三拳两脚打飞七八个在学校门外来回碍眼的混混,我深深地检讨了自己,最后觉得下次还敢’,黑熊当时脸就绿了,简直帅到飞起,没想到你也有被打哭的时候啊!你在我心目中的高大形象已经轰然倒塌了。” 江弋槐和她相视一眼,彼此皆大笑起来。片刻,二人逐渐收敛了笑容,江弋槐先开口,道:“没想到才认识你,你就要走了。” “哎呦,江壮壮舍不得我了。” “怎么这么欠揍啊!” “开玩笑啦,不过现在都有手机什么的了,到时候有空还可以出去玩。” “对了,楠楠和你说了吗?这周日下午别忘了,风里雨里,你长煦哥哥等着你。” “多谢朕的槐妃,槐妃,你想要些什么赏赐?朕都满足你。” 江弋槐不禁一笑,这吴雨月疯起来还真是蹬鼻子上脸:“真难想象昨天还哭哭啼啼的,今天就变得这么厚脸皮。老实说你是暗恋我们班赵长煦吧?” 吴雨月仍是笑,还颇自我陶醉:“正是,长煦哥哥练球的样子多迷人啊,人又温柔,笑起来有好看。” “呕。”江弋槐撇撇嘴,“所以你上次就没放我点的《red》?” “《岁月神偷》多好听啊,我们家长煦哥哥多有品位。” “再见!”江弋槐起身准备走,又返回来补充道,“你到时候可千万别问他为什么喜欢篮球之类的问题啊,特别禁忌,别提什么小学时候的姐姐。” “为什么呀?到底怎么回事?” “就是个小时候关系好的朋友吧,后来失联了,感觉他还有点耿耿于怀的意思。反正只要你不想给自己的表白之路增加一个情敌,就听我的不要提。”江弋槐摆摆手同她道别,“艺考加油啊!”她转过头自言自语,这辈子不可能再管赵长煦叫长煦哥哥了,以前随着关攸攸这么喊,感觉他特别像他们的大家长,但只要撒个娇就可以满足自己所有的不合理请求,直到听吴雨月这么叫,她忽然发觉自己无法正视这个称呼了。 第五十章 事与愿违 - 认识你的第一天 - 巴适板板 且说江弋槐摸清了使坏者的身份,下一步准备找个比较懂电脑的,帮忙查查自己的id登录地址,只要能证明回帖的那个地址不是自己的,一切就迎刃而解了。谁知她一到教室,就被同学告知刘主任找。 教务处的门是虚掩着的,她一推门进去,迎面便感受到低气压。 “说,为什么要在学校的贴吧里发那个东西?” “那不是我发的啊……”江弋槐的话还没说完,便被黑熊打断: “我不听你解释,限你今天之内把它删了,再写一千字的说明交给我。”黑熊坐在办公桌边,说罢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准备开始办公,“你回去吧。” 江弋槐瘪瘪嘴,到底是叫我说还是不说啊。她转身走到门口,心里又突然改变主意,于是转回来,道:“那不是我发的,我凭什么写说明啊?又不是我干的,怎么写?我喊您一声刘老师,您来教教我!” 黑熊彻底被点燃了,一拍桌子站起来道:“那不是你的账号吗?还狡辩,把老师当傻子吗?你这个学生,简直无药可救!” 江弋槐忽然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快要裂开,账号的事除了自己,也就关攸攸和吴雨月知道吧?怎么突然就传到黑熊的耳朵里了? 黑熊见她一时接不上话,得意地冷笑一声:“我也不想难为你,就是看在你们已经高三,没几天就毕业了,我也希望你别出什么意外,好好地把毕业证拿到手里,所以才不打算追究这件事。一份说明有这么难写吗?” “原来这就是刘老师不追究的处理方式啊?”江弋槐也冷笑一声,“那上次贴吧里有人拍照造谣我的事算什么?不闻不问吗?还是装死?” 黑熊反手抓起手边的资料摔在她脚边,然后走到她面前,与她面对面,怒吼道:“你以为你在和谁说话?你在和老师说话!” 董明听闻风声赶忙赶来,却没急于进去,而是选择站在门口观望。他的腿不由得哆嗦了一下,自认为在学校里教了六年书,还是第一次见主任发这么大的火。 “上次,就是在这间办公室,我被明希他妈打了一巴掌,主任不知道为的是什么吗?可是贴吧里却说是因为我和明希早恋,那个时候怎么不见主任让谁写过说明啊?怎么事情跟宋怡婧扯上了,主任就变得这么积极了?啊,我知道,学生跟学生也不一样嘛,我们这些差生就活该给人冤枉,好学生哪怕……”做的是错的也是对的,她仅有的一点理性让她没把最后一句话说出口,曾经答应了别人的话,哪怕咬着牙也要履行。 她说着忽然觉得从心底里生出一种异样的情感,是以前破罐破摔的时候未曾出现过的,因为不被老师相信而委屈地想哭。 这时,董明连忙推门冲了进去,一手将江弋槐的耳朵提起来:“主任,我这就去说她,就不老您费心了,”他又对江弋槐道,“看看你,前几天我还跟几个老师夸你有进步呢,一转眼怎么又闯祸了?是不是禁不起夸?” 江弋槐再也忍不住,眼泪一颗一颗从眼眶里滚出来。主任眼看她要被董明拎出去,最后又恶狠狠地说了一句:“鳄鱼的眼泪!” 董明一直走到门外才松开江弋槐的耳朵,让她得以站直身子。她跟着董明之后.进了办公室,不过里面并没有别的老师在。董明径直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江弋槐则矗立一旁,这场景实在不能更眼熟。 董明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又指了指自己桌上放的抽纸。江弋槐并不伸手,只道:“那真的不是我发的。” 董明忽然笑起来,抬手抽了两张纸塞进她手里:“我说是你发的了吗?” “这么说,你相信我说的话?”江弋槐一双发红的眼睛睁得老大。 “我只相信我自己看到的。” “那你还是把我交给刘海山吧!”她用力擤鼻涕,之后随手把纸团扔进脚边的垃圾桶。 “看,却不一定是靠眼睛。”董明一副故作高深的样子,仍是笑道,“你敢不敢跟我约定,如果你这次月考能进年级前三十,这次贴吧的事我就帮你作证。” “真的吗?”江弋槐瞬间变得欣喜若狂,只是下一刻又阴沉下来,“您真的肯替我作证?” 董明郑重地点点头,又特地解释说:“只是作证,不代表我就相信你哦。不是你说好学生哪怕做的是错的也是对的吗?我知道你在心里是这么说的。”他又是笑,然后抬手指了指门,道,“你可以回去上课了。” 江弋槐仍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似的,她竟觉得董明在她眼里也变得可爱起来。她方走了两步又站定,道,“那说明我还用写吗?” “你要是想写我也不拦着,等月考没进前三十的时候,再在晨会上念也不迟。” “懂了!”江弋槐会意一笑,跳着脚离开了,生怕董明过会儿就会变卦。 只是她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太久,一进门看见对她爱搭不理的关攸攸和楚江川,她的好心情转眼间烟消云散。他们既然对她视而不见,她也索性当看不见他们,将自己封闭在后排的小角落里学自己的。 她以前虽算不上朋友有多少,但她的座位总不至于冷清。然而这几日,除了郝楠楠有时和她递纸条之外,只有赵长煦像是不知道贴吧的事一样,还和她正常打招呼。 周一晨会,江弋槐和赵长煦并排站在队伍最末,她一拍赵长煦,道:“赵长煦,经过我每天上学路上坚持不懈的努力,终于把《兰亭集序》给背下来了!” 赵长煦斜睨她一眼,看向主席台的方向,并不搭理她。她还以为他是故作不屑,于是仍喜盈盈道:“你一句我一句怎么样?反正也是无聊。” “你既然这么喜欢,就自己背个够吧。”赵长煦仍抬头目视前方,嘴里冷冷道。 江弋槐愣了愣,然后忽然笑道:“该不是你没背过吧?好好,我的错,无意冒犯,那你也不用这么凶吧?”她扯着赵长煦的校服袖子,使他不得不与自己相对,只见他严肃的表情里容不下一丝玩笑,巩膜布满血丝。她心中一惊,连忙松手。 她背着手也看向前方,片刻,问道:“你该不会也觉得贴吧里的东西是我发的吧?” “反正是事实,你觉得我会在乎这个事实是从谁的嘴巴里说出来的吗?”赵长煦极平静地说着,却让一旁的江弋槐不由震惊地看向他。 “什……什么意思啊?” “是我又在唱《越人歌》了,可你并不是鄂君子。” “什……什么东西?”江弋槐吞了吞口水,忽然明白一个道理,得罪了谁也不能得罪他这个文化人。 第五十一章 卑微入尘埃 - 认识你的第一天 - 巴适板板 江弋槐自省了一番,仍没觉得自己哪里得罪了他,只要她不问话,他就不答话。她心里越想越气不过,她宁可别人像关攸攸那样,有什么话直说,这样大家即便闹别扭彼此都不至于摸不着头脑。这样有些当时觉得能把天灵盖气飞的矛盾,随着时间的推移,彼此跳出了当时的思维方式,心结就慢慢解开了。 “赵长煦,你到底在别扭什么呢,能不能用我能听得懂的话告诉我?你这样无缘无故突然就不理我,搞得我也很不爽!” “原来你也会在乎别人的情绪?那昨……”赵长煦忽然顿住。 江弋槐豁然开朗:“我还以为是我怎么招惹你了呢!昨天怎么了?你们玩得不开心吗?还是舍不得吴雨月今天就走了?” 就是你招惹到我,无关他人!这样的话,赵长煦只能憋在心里,她分明开开心心地收下了他的六十四篇,似乎也是真心地喜欢他在黑板上写下的《兰亭集序》,他不明白,既然这样她为什么还会让他和吴雨月见面? 他从小生长在教师之家,父母都是庆大的教师,一个是考古系,一个是中文系。当别的孩子在楼下玩闹的时候,他永远都在背书,当他还不知道《三字经》为何物的时候,就已经可以全文背诵了。老实说,一开始他并不抵触这样按部就班的生活,直到他接触篮球,从一开始的四肢不协调,到后来能自在地在场地里奔跑,他逐渐明白了那句“在篮球场上可以暂时忘记现实中的一切,享受全力以赴的快感”,直到那时,他才第一次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快乐。 他和江弋槐说的都是真话,真的有那么一个姐姐,被他一直存放在内心深处。他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想法,他只是想再见一次那个姐姐,看看她现在是不是依旧热爱篮球,似乎只有知道了这个问题的答案,他才能郑重地给童年时的自己一个交代。 即便升初中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和“姐姐”同岁,但那个高高大大、梳着利落的高马尾的姐姐的形象还是永久地定格在他的心目中。 后来,他进入了高中。一个为了进球队,甚至敢于单挑一入校便顶着篮球小将名号的楚江川的女生,完全吸引了他的注意。他当时就联想到那个姐姐,如果她还在打球,大约就是像江弋槐这样的技艺高超吧? 可是他只敢远远地望着她,当所有人都不看好她进球队的时候,坚定地相信她就是可以代领球队走向辉煌的那一个。可是他永远都不敢和她再进一步,因为她终究不是姐姐,姐姐是高大的、温柔的,有一双看破凡俗的眼睛;可眼前的她算不上高大、喜怒无常,像一摊死水,泛不起任何梦想的波澜。这样的她让他既想靠近,又想远离。 隔着这样一个恰如其分的距离,他的目光竟一刻也不曾从她身上转移。他看着她和楚江川逐渐默契,也看着他们的感情日薄西山,当他自以为知道她为什么拒绝参赛的原因时,她的举动打破了他此前形成的对她的所有认识。 或许她的目的并不是彻底与楚江川决裂而已,从她给明希的战术里,他忽然明白了她的真实想法:不想因胜负欲而忘记最本真的那个自己,她想让每个人在比赛中都能找回最初为篮球着迷的自己。 随着年龄增长,人们会不自觉的将自己一层一层包裹起来,而藏在她那层堕入凡尘的表皮之下的,仍是一颗洗净豁然的心。所以她也变得高大、温柔起来,又或许记忆中“姐姐”的样子变得愈发和她相像起来。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他一向讨厌这字句里的卑微,然而当他幡然醒悟之时,自己已成了这歌中人。 他的耳边又响起江弋槐那晚的话,姐姐只能是姐姐,到底说的是谁呢? “玩得一点都不开心,以后、一直都不开心。”赵长煦忽然说道,然后不管台上还在讲话,便只身离开了会场。 待晨会结束,别人都往后面跑,偏江弋槐逆着人群往前冲:“楠楠,楠楠——” 她费了好大劲才抓住郝楠楠的手:“吴雨月跟你说了吗?他们昨天见面怎么样?” 郝楠楠看着江弋槐的满脸担忧,忽然用另一只手反握住她,道:“月宝昨天特地和我打电话让我替她亲口谢谢你,她说她终于把憋在心里很多年的话都说出来了,他们一起吃了秋季限定的蛋糕,还遇上了明星出席活动,最后赵长煦还让她艺考加油。她说昨天是她过得最开心的一天。” 江弋槐忽然愣在原地,她不知道究竟哪个版本才是真的。 “怎么了?”郝楠楠笑看着她。 “没,没什么。”她也回以微笑,却看起来有些刻板。 她们总是隔着一臂的距离一起走到四楼,然后装作不认识的样子,一个走前门、一个走后门。这是她们达成共识的相处模式,即便只要郝楠楠愿意,江弋槐一定会护着她,不让任何人对她出言不逊,但她更相信友情的基础是尊重,包括尊重对方的习惯。 下午课前,江弋槐在自己座位的范围怎么也找不到上课要用的课本,问过周围几个人,也都不知道课本的去向。她现在养成了在学校做完作业才回家的习惯,已经很久没把课本带回家了,她又确认了书本不在自己手里,心里想不到其他办法,只好走上讲台:“麻烦大家看一下自己的抽屉有没有我的数学卷子。” 绝大多数同学都当没听见她的声音,仍旧自己低头学习。她弯腰在讲桌的抽屉里翻了一遍,无果,又去教室最末的书架。 班里忽然有个声音响起:“哎,我中午好像看见垃圾桶里有本数学卷子。” 话说时,明希和宋怡婧抱着董明上课的东西从办公室的方向走进后门,江弋槐原本立在垃圾桶一旁,此时恰好与刚进门的明希对视。明希立即将目光移开,用仅容许一人听到的声音道:“你先走。”他说着侧身将过道让出来,好让宋怡婧先通过,自己紧随其后走到讲台上,然后将手里拿着的试卷教案放在讲桌上。黑板灯下,薄薄的试卷边沿的皱褶明暗相间。 江弋槐仍旧呆呆地立着,她的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与其要她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翻垃圾桶,还不如放学去书店再买一本一样的习题。可是她最终并没这么做,她的目光从扭头看着她的每一张脸上扫过。她知道,这个人能把她的卷子扔一次,就能再扔无数次。她就要那个人知道,把她的卷子扔进垃圾桶里是没用的,她一点都不介意,只是换个地方放书而已。 她弯腰将垃圾桶倾斜着,将上面的垃圾一点点倒出来,一边伸手在剩下的垃圾里翻找自己的卷子。 坐在垃圾桶边的赵长煦已经注意着她许久了,此时突然起身,将垃圾桶的拉手一把夺过,将桶里的垃圾通通倒出来,很快便翻找出那本数学题,翻开首页,里面正写着江弋槐的名字。他知道自己已经卑微入一粒尘埃了。 江弋槐低声道一句谢谢,便要从他手里接过自己的卷子。赵长煦却故意躲开,道:“你拿我的去写,”他重新将垃圾桶整理好,站直身子,冲着前排的人道,“我看下次谁还敢扔别人的卷子!” 江弋槐却趁机将自己的卷子抽走,一言不发地回到座位上。 已经压抑了许多天的关攸攸忽然转过身来:“你拿我的卷子写,我的卷子就跟新的一样。” “拿走,”江弋槐故作严厉地说,然后抬眼看着关攸攸,抑制着内心的不快,强挤出一个笑脸,玩笑道,“谁稀罕啊!” “啊,好心当成驴肝肺啊。” 第五十二章 巅峰 - 认识你的第一天 - 巴适板板 横空出世的一条回帖引发的朋友的疏远、同学的孤立,让江弋槐愈发学会低调,像一个透明人一样,默默无闻地坐在角落里学习。偶尔语文老师讲卷子碰到课内的古文诗词,会随手点人起来背。《氓》已经成为不可回溯的历史,现在的她再也不需要向周围邻居们紧急求救,凭借自己就可以流利地背诵孟涛指定的内容,这让不学习占多数的班里同学颇为震惊。也只有这时大家才能想起还有她这么一号人。 一日下午,江弋槐倒完垃圾,提着桶刚走到教室门口,关攸攸便扑面而来:“二十七!二十七!” “什么二十七啊?”江弋槐一脸不解,反倒有些嫌弃他挡了去路。 “你啊,年级二十七。”关攸攸来回晃晃她,接着从她手里抢过垃圾桶放回原位,“怎么能让大佬倒垃圾呢!” “好兄弟!”江弋槐用力拍了下关攸攸的胳膊,扭头便跑,一口气跑到办公室门口,双手把着办公室的门框,高声道,“报告!” 办公室里一个老师回应了一声,她即直冲着董明的位置去了:“老师!” “你们董老师不是刚刚去了班里吗?”刚才那个老师道。 江弋槐“哦”了一声,转身又向教室里跑,刚刚路过门口,正好听到明希念到自己的成绩排名,她的脚步突然停顿下来,恰好与站在明希一旁的董明对视。董明双手抱着教案,隐蔽地向她比了个大拇指。 江弋槐勾起一侧嘴角,悄悄溜进后门,坐回自己的座位。 “这次月考的年级第一第二又在咱们班,分别是明希和宋怡婧,大家要以他们为榜样,继续努力,”董明停顿了下,班里同学会意地鼓掌,“我上次跟你们许诺过,如果咱们班这次考试还是第一,就把下午两节班会课的时间交给你们放电影。” 董明又顿了顿,全班同学皆屏住呼吸,仿佛在等待最终审判。董明仍然是平时那副严肃的样子,微微开口:“都低调点,出去别跟别的班同学炫耀。”董明说罢,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班里同学收到了董明的信息,欢呼声、拍桌子、跺脚声齐鸣。明希作为多媒体的管理人,得到了董明的准许,一边询问班里同学们的意愿,一边打开电脑。 董明走之前又最后叮嘱了一句:“全程保持安静,不要打扰到上课的班级,一旦让我发现你们在班里吵闹,立刻关电脑改上数学课,”他又转向明希道,“还是有人说话,你提醒了还不改的,你就给我报名字。” 董明前脚离开,台下立即有人喊“复联”、“肖申克的救赎”等等,声音各不相同。不知是谁提议的《釜山行》,最终莫名其妙地获得了全体同学的一致同意,为了营造绝佳的观影氛围,班里同学还自发地将桌子拼在一起,靠窗的同学则自觉将窗帘拉住,教室俨然成了个简陋的电影院。 不管放什么都会有人不愿意看,所以拿着作业在走廊的围墙上写作业。与之相对,有些过于会享受的,则趁机从后门溜出去,去小卖部买零食回来。然而还有一些人的境界远远超过了自我享受的层次,他们不仅自己买零食,还把一部分转手卖出去,比如关攸攸:“香肠两块一包,要吗?” “不要!”江弋槐无情地推开关攸攸的手。 “哦,我忘了,大佬肯定是要学习的。”关攸攸转向楚江川,继续推销自己的零食。 “学习倒是不学,学习可以推到明天,看电影的机会三年可也没几次,过了这村没这店了,”江弋槐话锋一转道,“你是真的黑,小卖部才一块一包,鬼才买你的!” “我能坑你吗?我作为小卖部的搬运工,整整四层楼,一点点毛利难道不是应该的吗?何况我还可以帮你撕开,你要做的就是吃就完了。” “照你的逻辑,咱俩的友情看来是一文不值。” “咱俩的友情怎么能用金钱衡量呢?”关攸攸将撕开的香肠放在江弋槐面前,然后瞅准她上钩的时候,突然送进自己的嘴里,摆出一副销魂的表情,“没人求你买,我也可以自产自销。” “滚!”江弋槐冲着他的屁股踹了一脚,她忽然想起从前和明希同桌时,自己刚泡好的面就被他端到了讲桌上的场景,真是生气却又拿他没办法。从前的自己分明是按部就班地来学校混日子,却每天都觉得饿得要死,临近放学的时候饿、上课听不懂的时候饿、自习不想写作业的时候还饿,她觉得自己的肚子简直就像一个无底洞。 连她自己也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起,已经习惯了不在上课时段去食堂买吃的,学会了不需要用食物提神,也可以聚精会神地听完一整堂课。 刚开始还有同学交头接耳的声音,直到第一个变异人登场,几乎全班都全神贯注地顶着屏幕。 大约又过了一会,班里突然出现一阵骚动,据说有人看电影看吐了,接着黑熊就出现在了走廊。大家都有预感可能要出事,一部分人怕让老师知道了电影题材要挨骂,喊着要关电脑,另一部分人则吵着要继续看。一时间抱怨声四起,也不知道是谁,自己想写作业就写去呗,谁也没强求他看,结果还把黑熊引了过来。 明希站在位置上左右为难,不知道到底该听哪波人的。眼看黑熊步步逼近,似乎目的明确就是要来一班,江弋槐大步流星从明希身边经过,来到前门。她将门缝开大些,好确确实实地看到黑熊,然后突然发力将门拉住,并将门内插销插上。 黑熊一个箭步来到门口,用力拍打铁门,之后弯腰从门上的玻璃窗向里望,江弋槐也弯腰与他相对,微微挑起嘴角一笑,然后漫不经心地背靠着门,对明希时道:“继续放,有事我担着。” 黑熊拍了会门无果,自然换了听闻风声赶来的董明来和这帮无赖交涉。江弋槐才不管来的是谁,以不变应万变,坚守城门不开就对了。 董明最终也意识到拍门不是办法,于是只能作罢,教室终于安静下来。 接着是一阵比得到放电影的准许还响亮的欢呼,作为弱势的学生群体,他们第一次以某种方式战胜了对他们实施“压迫”已久的老师。 “你完了,等着写检查吧。”关攸攸边吃边转向江弋槐道。 “切,反正又不是没写过。积极认错,下次还敢!” 第五十三章 将功抵过 - 认识你的第一天 - 巴适板板 该来的迟早是要来的。 “江弋槐,董明找。”有同学拿着习题回来,顺便对江弋槐转告。 “为你默哀一秒。”关攸攸双手合十道。 江弋槐却一脸欣喜,从位置上跳起来,似乎迫不及待想要见到董明似的。 “完了,疯了,”关攸攸傻眼了,“你该不是真以为伸手不打笑脸人在董明那也成立吧?” 江弋槐并没理他,转身小跑着去了办公室:“老师,我来了!” 她兴冲冲地跑到董明跟前,这才看见明希也在,她偶然和他对视一眼,一想到贴吧的事一出,他不向着她也就罢了,还连着半个月跟她装不认识,她就来气,索性当没看见他。 董明抬头看了她一眼,原本是为了昨天锁门的事找她算账的,又想起她破天荒地真考进了前三十,一时想生气却不好发作:“亏你还高兴得起来!你知道昨晚有家长打电话投诉了吗?” 江弋槐仍旧嬉皮笑脸道:“您不说我上哪知道去,反正又没人跟我投诉。” “还贫!”董明斥责道,他转向明希,口气如酥春雨一般,“怎么能在教室放这种题材的电影呢?你作为班长,不能听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也要自己把把关才对!昨天都有同学因为看电影身体不适了 这要我怎么向学生家长交代?” 明希只顾低着头一个劲的答“是”。 他见状又转向江弋槐,口气毫无过度地变成暴雨倾盆:“你更过分!我是答应过你们,把班会课让给你们看电影,可没让你们把来检查的老师锁在门外边吧?这算怎么回事?” 江弋槐连连点头哈腰:“一时情急,我只是光顾着替您担心了,怕您在全班同学面前食言。” 董明原本还有几分红眼,气到极致反而物极必反了,冷哼道:“那我还得谢谢你咯?” “不敢。”江弋槐仍旧赔笑道。 “昨天的事你们是主要责任人,一人一份检讨明早交,”董明又恢复了平时那副正经的样子,道,“下次出了这种事可决不允许再锁门了,我既然说了让你们看电影,你们就打开门大大方方看嘛,主任检查就让他查,咱们班是年级第一,我有这个资格让你们看,谁都管不着。” 江弋槐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她与明希皆下意识对视一眼,笑说:“知道了。” “走吧。” 江弋槐仍站着,道:“就这?老师,您找我没别的事了?” “别的事?你又闯祸了?”董明瞪大他无辜的眼睛看着她。 “月考啊。”江弋槐碍于明希在场,只提示了三个字,而用手比划出他们约定的那一大段内容。 “哦,我知道你月考考得好嘛,将功抵过,检查就不让你写了,明希也不用写了。你们都回去吧。” “就这?”江弋槐的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心里越想越气,上了董明这老贼的当了,“那您还是让我写检查吧!” “你要是实在想写那我也不拦着。” 江弋槐知道再与董明争论也是没用,于是拂袖而去,走到门口恰好遇上宋怡婧拿着本习题过来,她自然当她是空气,而她却十分热情地对明希道:“同桌,你也在办公室啊,也是来问题的吗?” “董老师找我们谈话。” “哦,我写到一道数学题,很有意思,用了高数里的微积分才解出来,就想来问问老师有没有什么高中知识的解法,你也一起来听吧?”她说着拉着明希的袖子走进办公室。 江弋槐对着空气翻了个白眼,自言自语:“切,不就是微积分嘛,有什么了不起的。把函数图像分成小块块再求和嘛,我也会。” 她向教室走去,隔空望见刘自勋和一个烫发的中年女子一前一后从行政楼的教导处出来,不用猜也知道是犯事被叫了家长,她勾了勾嘴角,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 这几日天气愈发冷了,江弋槐也终于挨不住天寒地冻穿上了冬季校服。每天进校门时天还是黑的,阴郁的天色给本就争分夺秒的高三总复习生活更增添了几分压抑气氛,拖着懒懒的步伐,一言不发地坐在位置上,机械地掏出模拟试卷刷题,成了许多同学现阶段的生活常态。 “哟!猩猩穿冬季校服了!”关攸攸显然不属于这个“许多”,他的眼睛从来没长在自己身上,每天净瞅着教室里哪又多了个新鲜玩意儿。 他乍一嗓子倒是给前脚才跨进后门的江弋槐吓了一激灵,她低头看看自己的袖子,只是觉得冷就穿了,关攸攸提起,她才发觉高中上到现在她才是第一次穿,以前不管冬夏,每天打球出一身汗,坐在教室里总嫌热。自己要开窗户,窗边的同学嫌冷,可是又不敢违逆她,只得开窗,结果感冒了一大片。 她想到这儿,目光转移到窗边的陆鹿身上,看她正缩着脖子写题,于是顺手把旁边的窗户拉住,才在座位上坐下。 “你干嘛关我窗,小风吹得正舒服呢。”关攸攸见状又将窗户打开。 “热不能脱衣服吗?非得开窗?”江弋槐说着又把窗户关上。 “不能,我里面就一件短袖。你怎么不穿短袖?你穿我就穿。” “我又没病,干嘛要大冬天穿短袖。” “对吧,是你自己说的,那我更不能脱衣服了。”关攸攸又去开窗,正好与江弋槐一人抓住窗框的一边相持不下,江弋槐道:“别人都不想开窗,少数服从多数。” “别人是谁?你叫别人吗?”二人一大清早便争了个脸红脖子粗,目光一起落在陆鹿身上,异口同声地问道,“你说开不开窗?” 陆鹿手中的笔一颤,一脸为难地看着他俩。关攸攸拼命使眼色:“难道你冷吗?” “还行……” “哈哈!”关攸攸得意地大笑着用力一推,将窗户全打开。 江弋槐瞥了他一眼,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这校服真够厚的,陆鹿,你那有空地放衣服吗?”她侧头将陆鹿的抽屉看了一眼,道,“不然你穿着吧?” 陆鹿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谢谢。” 楚江川拿着几张纸站在讲台上,道:“元旦晚会计划在这个月三十一日星期五,下午四点,在体育馆举办,有意进行才艺表演的同学可以在我这领报名表,截止时间是这周五。此外,晚会分别要从三个年级招募三男三女共六名主持人,申请表也是在我这儿领。学校老师特地嘱咐,除去演职人员,其他高三学生是不用出席这个晚会的。” 台下立即嘘声一片,大都是吐槽学校不让高三参加的,一年到头还不让人休息一下了。 第五十四章 主持人招募 - 认识你的第一天 - 巴适板板 即便不能出席,但大家课间关于元旦晚会的讨论声音并不少,说起以前哪哪班的男生唱歌真好听、哪个女生又很会跳舞之类,最后又聊到主持人,以前他们年级都是吴雨月和一个叫薛皓的男生搭档主持,现在吴雨月走了,不知道今年会是谁? 坐在宋怡婧之后的女生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宋怡婧,眉飞色舞地对她说:“婧婧,你一定要报名今年晚会的主持人,到时候把高一高二的主持人都比下去。” “我不行的,我还从来没当过主持人呢。”宋怡婧莞尔一笑道。 “没当过怎么了?可以学嘛。你学习那么好,人又长得漂亮,主持人非你莫属!到时候就指望你带我们参加晚会了。” 宋怡婧没回话,转过身去,思忖片刻,对明希道:“明希,元旦晚会要不要一起做主持人?” 明希并没说话,周围一圈的同学先起哄道:“你俩搭档主持好啊,你们自己不知道,你们现在名气可大呢,连高一高二都知道高三一班有对学霸同桌。要是你们去主持,大家肯定争着去看晚会!” 明希的目光从那说话者的脸上转移到自己桌面,抿了抿嘴 宋怡婧见状将手搭在他的胳膊上,用充满希望的眼神望着他。 这时,恰好江弋槐从卫生间回来,从他们桌边经过,明希忽然抬起眼眸看着宋怡婧,轻松一笑,道:“好呀。” 江弋槐看着他二人的嘴脸,翻了个白眼,并没放在心上,下周就是一模,走着瞧吧! 明希和宋怡婧要一起报名做主持人,班里几乎所有人都举双手支持,第一个没好脸的就是楚江川。 郝楠楠课下靠着门框同江弋槐聊天,宋怡婧则正好过来向楚江川要报名表:“川,给我两张主持人的报名表吧?” 楚江川并没照做,而是抬头看了她一眼 而她仍是那副人畜无害的表情,微微笑着晃了晃手指。他先是递给她一张,再次看了她一眼,然后才有些不情愿地将第二张也递给她。 “谢谢,”宋怡婧露出个好看的笑容,“要是选上了,记得来看元旦晚会呀。” 郝楠楠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宋怡婧的身影,像是看见了什么奇珍异宝似的,直到她混在班里人群中再也看不到,她才收回目光,瘪着嘴用假声学道:“记得来看元旦晚会呀,yue,”她说着和江弋槐挤一张凳子坐下,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开始侃侃而谈,“我以前觉得宋怡婧挺好的,学习好是大学霸,长得又漂亮,性格还好,跟谁都能聊,完全是我心目中女神级别的人。现在瞅她怎么那么讨厌啊,槐宝,你不知道,我就坐在明希后面,成天看他俩腻着,真的快给我送走了!” 郝楠楠说着还有模有样地清清嗓子学起来:“哇,明希你好厉害呀!这道题你都做出来啦!坐在门口好冷呀,明希你摸,我的手快跟冰块一样了。”她说着牵起江弋槐的手,故意露出一副做作的表情,还硬往她身上靠,连关攸攸和陆鹿闻声也转过来看热闹。 “亲爱的郝楠楠同学,可以允许我给你个大嘴巴吗?”江弋槐猛地将手抽出来,嘴上开玩笑道。郝楠楠的表演多少是有夸大的成分,可她一想起他们那副要好的样子,心里还是不是滋味。特别是回想起当时她让明希参加篮球赛,他满心的不情愿,还为此跟她在走廊上发生争执;再看宋怡婧让他当主持人,他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下来,开心地恨不得把嘴角咧到耳朵根去。想到这儿她更是心里不爽。 郝楠楠大笑着挽住江弋槐的胳膊,紧紧和她靠在一起,道:“而且明希也是的,从前听说他从市一中来,感觉他跟我们学校的人气质都不一样,我一直高看他一眼来着。刚转来,人还没认全就被安排做班长,别的不知道,我是劳委,反正他在值日这一块管得算得上井井有条。就算他篮球赛那天没来,我还在心里替他辩解,肯定是突然出了什么事,明希大佬怎么可能是言而无信的人呢?但我现在已经把他从神坛上拉下来了,他就跟普通男生没什么两样,宋怡婧冲他一笑,心就跟着飞了。亏你还次次替他……” 江弋槐连忙出言打住:“人家俩乐意主持就让人主持去呗,咱们又拦不住,再说了拦他们干嘛,我们不羡慕这个。他们搞他们的主持人,咱们学咱们的,起步晚成绩差,就勤奋点呗,正合我意。” 郝楠楠想起和她的约定,于是闭口不提。 楚江川清了清嗓子,低声道:“往那边去点,你压到我卷子了。” “哦”江弋槐应了一声,将胳膊肘从桌面上放下去,无意瞥到他,看他面如土灰,眼神一直在躲避着他们,心里知晓知道他不爱听了。 郝楠楠一旦打开话匣子就没有戛然而止的道理,她把火力转移到突然刷存在感的楚江川身上,道:“你跟宋怡婧不是关系挺好的嘛,她怎么没邀请你一起做主持人?要不然说,学习好的人就是吃香。” 关攸攸绝对是无脑的存在,附和道:“就是,川儿可比明希帅,跟宋怡婧一起主持肯定更养眼!”他转向楚江川,道,“你快也给你自己也填个表,反正不是还有评选环节吗?到时候一准会把你选上。” 然而在楚江川心目中,人家不邀请自己已经够丢脸了,他还觍着脸迎上去,那就是自取其辱。他的头更低了,额头上的青筋若隐若现。 江弋槐见状道:“你俩干嘛?还一唱一和起来了?要我说你俩最应该领张节目申请单,搞个组合说相声,那我翘课也必须去给你们捧场!” 楚江川突然指着郝楠楠怒斥道:“回你自己座位去,心里没点数啊,跟我们挤一张桌子!” “你干嘛啊!”江弋槐一拍桌子也怒火中烧,“楚江川你是不是有病,你犯病冲着她干嘛?人家郝楠楠来找我,我们挤一张凳子,关你什么事啊!她是我朋友,轮不着你在这儿指指点点!” “我就说她了怎么了?我不止说她,我还想骂她呢!”他冲着郝楠楠的背影道,“谁给你的脸上我这儿拱火!” “疯狗!”江弋槐抬腿往他腿上就是一脚,她是很会打架的,又是冲动之举,力道可想而知。楚江川仍旧端直站着,脸上没有一丝痛苦表情,看着关攸攸那副吃惊的样子,忽然觉得很可笑,原来是自己搅局了。于是垂着眼眸重新坐下,不再言语。 第五十五章 突如其来的邀请 - 认识你的第一天 - 巴适板板 正上课,江弋槐偶然垂眸看见桌子前面伸出个小纸条,于是抽出来打开来看:川还生气吗? 江弋槐当即把纸揉成团扔回关攸攸桌上,关攸攸则没好气地回头瞪了她一眼。 一连几天楚江川都不同他们说话,只要放学铃一响,也不和和周围人打招呼抓起包就走,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关攸攸虽然关心,却不好意思直接问,只好一天到晚缠着江弋槐。坐在教室里的时候,一来楚江川就在旁边,不方便说话;二来江弋槐似乎也别着劲光顾着自己写题,对他爱搭不理。他只有挑江弋槐去厕所的时候才能匆匆跟上,利用从教室走到女厕门口这段路程的机会和她说两句话。 “你有没有觉得川儿他最近几天怪怪的?” “哪有?我觉得挺好的啊?” “他都好几天没理我了,我约他一起上厕所,他也不去。他以前可不这样的。” “那你去问他啊,你叫我怎么知道他为什么不乐意跟你一起上厕所?” “我不是这个意思!”关攸攸又凑近一些,低声道,“我是说他好像从选主持人那次之后就变得怪怪的,到底怎么回事啊?” 江弋槐已经像这样被追问过许多次了,直到她伸手推开卫生间的门,关攸攸才不甘心地等在外面。接着不管是男厕还是女厕进出的人都会不约而同地向他投以异样的眼光,次数多了结伴而行的同学便议论道:“这就是江弋槐男朋友,他俩每次都结伴上厕所,光我都撞见好几次了。” “噗哈哈,他们这什么癖好?”同行的男生一阵狂笑。 “瞎说什么呢!俩大男生怎么这么八卦!”关攸攸黑着脸抬起胳膊拦住要进门的二人,“那个猩猩怎么可能是我女朋友!” 俩男生原本还因不信摆出一副轻浮的样子,这时突然恭敬地站直身子,对关攸攸直眨眼睛。 “眨什么眨?有病就去看病!” “是是是。”他们连连点头,态度之谦卑让关攸攸不由得意地挺了挺腰板。 “那请问我们可以走了吗?” 关攸攸冷笑一声,傲慢地对他们招招手。只是他们仍旧站在那,目不转睛地顶着他,令他心中不解。 这时,只听传来压低的声音:“滚。” 连他都跟着打了个激灵,哆嗦着回头去,这才发现江弋槐已阴沉着一张脸不知在他身后站了多久了。他露出个抱歉的笑,尴尬地向她招了招手“hi”。 江弋槐将她那能射杀人的目光从关攸攸脸上移开,一言不发地绕开他向教室去了。 关攸攸连忙追上去,一边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弋槐姐姐又高又帅、学习好、篮球也打得好、一个人能打过一个班,我何德何能给弋槐姐姐做男朋友啊!”他见江弋槐仍一路向前,索性小跑着绕到她面前,指着她的鼻子声讨道,“咱俩本来就不是男女朋友啊!” 江弋槐突然抬起胳膊将关攸攸的脑袋夹在手臂之间,让他不能反抗地站直身子,然后将他拖进扶梯边那个隐蔽的走廊里,那里只有一间上学时间从没打开过的储物间,平时几乎不会有人从这里经过。 “下面的话你记得一定要保密。楚江川和宋怡婧在谈恋爱,所以楠楠问起宋怡婧报名主持人怎么没问过他,他就不爱听了,”江弋槐倒不是真的在乎刚才在厕所门口时,关攸攸都说了些什么不是人能说出来的话,她只是在思考到底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他,似乎是因为楚江川的父亲对他在这方面管教得很严,所以他每次谈恋爱都十分低调,不止是她自己和楚江川在一起的时候,他俩从没告诉第三个人;宋怡婧和他好起来的事也只有她知道,他们分手时,楚江川说的最后一句,就是要她保密。 但她实在是苦于给关攸攸缠得不可开交,也是被他这种坚持不懈的精神给感化了,于是才决定全盘托出。她看着关攸攸那副眼睛快掉出来的样子,轻蔑一笑:“现在知道了?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没长脑子的事,还附和要他也去报名。” “这……什么时候的事啊?” “有关系吗?你还说人家那两个上厕所的男生八卦,你不也一样!”江弋槐翻了个白眼,道,“行了,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以后别再缠着我了!” “可是……川儿他也太可怜了,大家可都把宋怡婧和明希当成一对,他俩既然是男女朋友,她还去找明希一起主持,还要川儿给他们发报名表!”身后传来关攸攸的声音,“别说是川儿,要是我我也生气!” “没这么严重吧,只是一起主持个晚会而已,搭档主持不见得必须是情侣吧?” “搭档主持是没什么,主要她总得事先和川儿说一声吧?不打招呼,过来就跟人家要两张表,难免让人误会吧?”关攸攸再次绕到江弋槐面前,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好像江弋槐就是那个故事中的女主人公似的,“再说,她跟明希本来就被人吹得沸沸扬扬的了,要不是你今天告诉我,我还真以为他俩有事呢,平时也不知道避嫌,川儿看了肯定不舒服啊!” “去吧。” “去哪啊?” “把你这套说给楚江川听啊,说不定还能安慰安慰他,你跟我说又没用。” 关攸攸皱起眉道:“这我就要说说你了,咱们几个都是朋友吧?你对朋友也太冷漠了吧!何况你还知道内情,也不劝劝川儿,他最近肯定过得特别不顺心。” 江弋槐垂在身侧的手不由得攥成拳头,她是知道内情,可她是以什么方式知道的呢?又是作为什么角色知道的呢?她原以为是自己最与众不同的朋友、最独特的存在的明希,现在对自己也是爱搭不理,她的心情又能比楚江川好到哪去呢? 她抬起眼眸看了他一眼,几分责备几分幽怨的眼神使他突然哽住,把自己还想说的话咽了下去。她一时也心软起来,什么都不知道的关攸攸又能有什么错呢?楚江川是和他初中就认识的好朋友,他理当关心自己的朋友才对。 “是啊,是什么时候的事呢?”江弋槐平静地说着,微微勾起嘴角,道,“对不起,这我恐怕也不知道呢。” 关攸攸却再次眉头紧锁,他总觉得江弋槐的话中有深意,却苦于听不懂。 江弋槐方才走出那条隐蔽的走廊,一个看着面生的男生拿着一张白纸,目的明确地向她走了过来:“同学,你就是江弋槐吧?” “嗯,你是?” “我是薛皓,吴雨月的朋友,我们从前总是一起主持晚会什么的。” “哦,吴雨月的朋友啊。”江弋槐板着的脸上露出罕见的亲切的笑容,“找我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她在之前几年的元旦晚会里一直担任主持人,她每年为这个晚会可以说是花了很多心思,现在的元旦晚会能在同学之间这么受欢迎,不能说没有她的功劳。你也知道她去艺考了,所以就托我把策划组原本给她预留的主持人申请表转交给你,希望你能替她出席。” “啊?”江弋槐指着自己半晌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是这么理解的吗,她要我去主持元旦晚会?” “对,她要我一定要看着你把表填好交上去,她说她相信你一定是值得托付的人。” 关攸攸闻声也凑了上去,一把夺过薛皓手里的纸笔,爬在墙上替江弋槐填起表,一边问道:“同学,你们这个表有没有初筛什么的?或者说有没有什么不能触及的雷区?” “照实填就可以,交表的同学会有统一的面试。” “得了!”关攸攸飞速把表填好交给了薛皓,“以防万一,照片就先不贴了,免得今年突然增加一个初筛。” 薛皓大致看了内容,点点头离开了。 “你干嘛!我说我要去了吗?”江弋槐气得直抽关攸攸的脑后勺。 “要是把你选上,让宋怡婧落选,这不就皆大欢喜了?”关攸攸眼看江弋槐一副要吃了他的样子,忙说,“这当然不是主要原因!人家吴雨月那么信任你,特地把自己的表留给你,你怎么好意思辜负人家?” 江弋槐早已无心听他废话,她满脑子就剩下一句“完蛋了”。 “今正好周五,放学一起走。”关攸攸拍拍她,欣然自得地从她身边走过,仿佛刚才所有不快的阴霾都烟消云散了。 第五十六章 焕然一新 - 认识你的第一天 - 巴适板板 放学时关攸攸迫不及待地把书包收拾好,转身看见江弋槐还四平八稳地坐着写作业,于是用力敲敲她的桌子,道:“赶快走了!作业回家也能写啊!” “干嘛!”江弋槐不耐烦地看着他,“我又没答应要跟你放学一起走。”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明明说好的事情,怎么能变卦呢?” 江弋槐已经再次低下头看题了,完全没把他的话听进去。 “门口等你,快点啊!”关攸攸说罢走到教室外面,挂在围墙上看着远方出神。 他一会趴着,一会又改为蹲着,不知等了多久,突然听到“砰”的一声,从身后教室窗户照射出来的灯光一齐熄灭,他一抬头正对上江弋槐在关教室门。她也正好看见靠墙蹲着的关攸攸,手上的动作不由得顿住,惊诧道:“你怎么还在这儿?” “不是说了放学一起走吗?” “我不是让你别等我吗?” “你还说!” “不是,你倒是叫我一声啊,我开始还以为你只是随口一说,就没当回事。” “你还怪我!” “哦,我的错我的错,我不知道你一直在等我,对不起行了吧?” 关攸攸哼了一声不去看她。 “我都认错了,关大少爷大人有大量,给个面子起来呗?” 关攸攸仍旧蹲着,许久才抬头露出个为难的表情,道:“脚麻了。” 江弋槐双手抱肩,微微歪着脑袋看着他,这画面怎么有点眼熟呢? “我信你个鬼。”江弋槐说着率先走开了。 “哎!”关攸攸扶着身后的墙艰难地站起来,想去追她,可一条腿已经失去知觉,实在难以动弹,好在一张嘴还能活动自如,冲着她的背影大骂道,“我就是自找的!等了两个多小时,脚麻了还没人理!再约你一起走我就是狗!” “你要是想的话,现在就可以是了。关狗!”江弋槐见他生气,自己反倒忍不住想笑,一回头看见他扶着墙一瘸一拐地走路那副身残志坚的样子,这才折回来搀他。她刚走到关攸攸身边,还没来得及伸手,只见关攸攸突然一跃而起,两条胳膊紧紧缠在她的脖子里,双腿顺势骑在她的腰间,然后发出一串险要镇破她耳膜的笑声,“你上当了!” “我他妈再信你的鬼话,我就是狗!” “你要是这么想的话,现在就可以是了!汪汪冲冲冲!”关攸攸说着胳膊又紧了紧,恨不得把自己粘在她身上,生怕被她甩开似的。他的脸颊顺势贴着她的耳边,这让他忽然回想起一个熟悉的场景,“江弋槐。” “啊?干嘛?警告你,最好趁我发飙之前给我滚下来!” “你是不是背过我?就像现在这样。” “亏你还记得啊!我这辈子做过最错误的决定就是跟你一起去酒吧,三杯啤酒下去又是哭又是叫的,还抱着我的脚非要喊我爸爸,那可真是把人丢得没边了!啧,现在提起来还记忆犹新呢。” “原来不是做梦啊……”关攸攸自言自语地嘟囔了一句,然后用更大的力气勒住江弋槐,威胁道,“那天的事敢说出去你就完了!” “谋杀啊!”江弋槐用力拍打关攸攸的手,关攸攸毫无预兆地跳了下来,仍像自言自语似的道,“这么说长煦哥哥把川儿给揍了一顿的事也是真的了?” 江弋槐突然紧张起来,试探着道:“他俩居然……打架了吗?” “我好像还听到他们提起你和宋怡婧的名字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回想起来,那天决赛咱们在休息室的时候,我就觉得他俩之间怪怪的。还有你的手腕,既然不是替我出气的时候受伤的,那到底是怎么伤的?为什么刘自勋会知道?”关攸攸一连串问了许多问题,直令江弋槐措手不及。 江弋槐的手汗都出来了,为了掩饰自己的紧张,索性将双手插进口袋。这时灵机一动,抬高嗓音,道:“真没想到,关攸攸你这个人还挺有毅力的啊,要是把你这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精神用在学习上,管他什么明希、宋怡婧,都得靠边站!” 关攸攸却不上她的当,仍旧在自己的思绪里傲游,片刻,突然开口:“是宋怡婧对不对!” 江弋槐听罢以手掩目,同时侧过头用脑后勺对着他,任由他在背后滔滔不绝地分析:“假如你的手腕不是和刘自勋打球的时候受伤的,那就是有知情人告诉了他,决赛全程我们不可能接触场外的人,也就是说这个知情人就在我们五个之间。显然长煦哥哥是怀疑川儿的,但川儿却是那种既不承认也不否认的态度,这至少说明他是知道这个知情者的。不过你们都忘了,第二节暂停的时候宋怡婧是和刘自勋碰过面的,她的嫌疑最大。假设宋怡婧真的就是那个叛徒,加上你告诉我她跟川儿是情侣,那么川儿包庇她就解释的通了。连我都明白的事,长煦哥哥肯定早就想到了,所以就去找川儿问个明白,如果不想他把宋怡婧做的事说出去,就不许还手,这就是川儿被动挨打的原因。” “脑洞真大……”江弋槐已隐约感受到再怎么也瞒不下去了,只是几个月前当她知道这些故事的时候,光顾着自己心里难受了,许多事情并没细细推敲。现在正好顺着他的话重新理了一遍自己的思路,这么说赵长煦一早就知道这些事,那为什么她问起来的时候,他只说楚江川是叛徒,所以跟他打了一架?他是在帮楚江川替宋怡婧隐瞒吗? “贴吧里说的都是真的对不对?其实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关攸攸双手握住江弋槐的肩膀,强行让她看着自己,“你们为什么都要瞒着我呢!” 江弋槐同样注视着他,思索了很久,才突然笑道:“今突然约我放学一起走有啥事来着?” 关攸攸的手渐渐放松,再次和她并排走着,用没有起伏的声音,淡淡道:“我知道你们为什么瞒我,我喜欢你们每个人,喜欢之前那个像家一样的球队,所以你们就算有了分歧,当着我的面也会装作很要好的样子,我知道你们怕我看了会难过,”江弋槐和关攸攸吵吵闹闹了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听他这么正经地说话,也是第一次发觉原来他的声音也是很好听的。他突然停顿下来,没有抽泣声、也没有呜咽声,但她知道他在默默掉眼泪,却装作不知道。他重新吸了一口气,继续道,“可是我更希望你们也可以随心所欲,而不是逢场作戏,为我制造一份假的快乐。那样的我感觉就像是你们的累赘。” “主要是怕把你惹毛了,我们就没有资金赞助了。”江弋槐用轻松的口气说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谁知关攸攸听了反而“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转身用力和她抱成一团,嘴巴正好对准他的耳朵发出“呜呜”的声音。 “喂,你闪开啊,不许把你的鼻涕眼泪蹭在我衣服上,老子很嫌弃啊!”江弋槐虽嘴上这么说,却没真的推开他,他反而哭得更剧烈了,江弋槐只好叹息道,“我错了,我不该说你是小金库行了吧?其实我们从来没有当你是累赘,于我而言,你就像是个小我两岁的弟弟,单纯可爱,我想赵长煦他们肯定也是这样的,所以大家才都想护着你,希望你永远都没头没脑快快乐乐的。” “真的吗?”关攸攸道,“那你可以为了我的快乐把头发染回去吗?” 江弋槐霎时愣在原地,内心有一万只羊驼奔腾而过。这时,只听楼上传来董明的声音:“江弋槐、关攸攸你俩给我站在那别动!” “走,快走!” 待董明下了四楼,俩人显然已经没了踪影。 “完求了,这下跳进楚江川也洗不清了。”江弋槐靠着校外的围墙一边喘气一边说。 “还记得这破梗呢?”关攸攸扯着她的书包带要她跟着自己继续往前走,硬生生将她拖进大悦城,把她按在理发店的椅子上,然后对理发师道,“染黑,拉直,剪一个……嗯,像四宫辉夜那样的发型,可以吗?” “四宫……辉夜?” “这都不知道吗?”关攸攸咋舌。 “知道是知道,”理发师瞅着镜子里江弋槐的模样,极委婉道,“但是头发有点短吧?” “短就接发啊,有这么难吗?” “你到底想干嘛!”江弋槐想要站起来,却再次被他按住不能动弹,只得对理发师央求道,“染黑就可以了。” 关攸攸连忙道:“大哥求求了,这是我姐,我妈说她不把头发整回去,就不让她回家。” 江弋槐伸手把关攸攸拉到跟前,小声道:“一套下来可得好多钱呢,再这么搞,一会真的让咱俩谁也别想走。” “这是你该担心的事吗?”关攸攸拍拍她,对理发师示意,道,“动手吧。”然后自己盘腿坐在旁边的座椅上,满意地看着她心爱的红头发被剥夺却无计可施的样子,“我可宁可当提款机,也不乐意做弟弟!” 第五十七章 下辈子不做人了 - 认识你的第一天 - 巴适板板 且说周一江弋槐全程是戴着帽子蹑手蹑脚走到学校的,生怕给人认出来。直到她推开教室后门,离成功只差一步,关攸攸突然喊叫:“猩猩你居然换发型啦!” 一种眩晕感袭击着她的脑袋,她向前一步隔着桌子揪住关攸攸的领子,并用拳头对准他的脸,如野兽低吼一般:“关攸攸你是不是想死!” 她保证这不是一道选择题。 关攸攸却不慌乱,反将她的帽子推向脑后,使她齐肩的短马尾全部展露在众人眼前,只听全班性的惊叫声开始在教室里来回荡漾。江弋槐的视线在众人各不相同的吃惊脸上扫过,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下辈子不做人了…… 她松开关攸攸,重新把帽子戴上,坐在座椅上写作业,再不同他说话。 关攸攸咋舌道:“他们那是赞美的声音,怎么还不好意思了呢?你瞅现在这样多好看呀,像留长头发的猩猩!”他见江弋槐仍不理睬她为,于是爬在她桌上,从下面向上看着她,道,“哎呦,我以后不叫你猩猩了还不行吗?” “滚。”江弋槐把桌上的书立起来,将他挡在后面。她是真的不喜欢这个长头发,自从换了这个发型之后,她感觉自己的性格都好像跟着变了,再也硬气不起来了。昨天打扫江弋棘的房间的时候,她实在想破口大骂,还没开口,江弋棘便主动放下书本开始整理房间,还一副难为情的样子说着“姐,你以后不要再进来了,我会自己打扫房间的”这样的话,然后把她关在了门外。突然整了这一出,她是怎么也骂不出来了,只有自己在心里生闷气。 想到这儿,她突然开口,道:“我今天放学就把头发剪回去。” “别呀!”关攸攸这次急眼了,“你敢剪回去,就把做头发的钱还给我!” “可恶啊。”江弋槐住笔一手支着头望向窗外。 关攸攸可算是发现了江弋槐的弱点,这几日利用还钱的事没少要挟她。他为了这个主持人选拔的事,就像是挤牙膏一样,只要她打退堂鼓,一提“还钱”二字,绝对药到病除。 为了面试,他们得准备一段开场白。说来也怪,元旦晚会一年也没落下,开过的晨会更是不计其数,轮到自己写词,竟然还是无从下笔。 眼看大课间就要到了,她只好厚着脸皮去求赵长煦帮忙:“你会写那种晚会的开场白吗?”她说着,一边警惕地观察周围来往的同学的动向,她江弋槐要去面试主持人,传出去肯定得变成个天大的笑话。 “那种晚会?元旦晚会?”赵长煦抬头看着她,嘴唇勾勒出一道好看的弧线,问道,“你也报名了元旦晚会主持人吗?” “嘘!”江弋槐在赵长煦对面坐下,“救命,我也不想的,唉,一失足成千古恨!” “好事情啊,我支持你。”赵长煦又笑了笑,伸手道,“拿出来吧,我帮你看着改一改。” “还是不了吧。可以帮我写一个吗?”江弋槐抱歉地笑笑。 “说什么呢?我能帮你写一次,又不能一直帮你写下去,你迟早要自己动手的。”赵长煦动了动手指头,催促她把词拿出来。她见实在推脱不过,只好扭捏地把自己的本子拿出来,上面歪七扭八地写着:老师们、同学们,大家晚上好…… “没了?”赵长煦直怀疑自己的眼睛,于是来回翻动纸张。 “嗯,”江弋槐郑重地点了点头,随后苦笑,“真的不会写,憋了一天了,想死的心都有了!” 赵长煦再次抬起眼眸,无奈地笑看她一眼,一边说着,一边动笔写着:“这些东西都是老套路了,元旦是个什么节?辞旧迎新的节,对吧?过去的一年是什么年,发生了什么事,将来的一年是什么年,又有什么展望,最后再收尾就好了。” 随着他的话说完,一篇一百多字的小短文也画上了句号。江弋槐一脸惊喜地看着自己的本子,就像是看他变了场魔术一样,赞叹道:“你的字真好看!” “哪有这么夸张,春晚总看过吧?” “春晚?什么东西?” “啊?春节联欢晚会,你没看过?” “哪办的呀,我真不知道。” “那我倒是好奇,你们家春节不看春晚,那干什么?” “睡觉?或者各干各的事吧?”她说罢,摇了摇自己的本子,起身回座位去了,“谢啦!” 江弋槐拖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沉重地走到活动教室门口,一脸为难地回头看了看站在楼梯口的关攸攸,他怕她半路溜号,非要亲自看着她进去才肯离开。 她听见里面有人在念主持词,应该是已经开始面试了。除去高声念词的声音,她还听到其间细微的说话声,她又看了关攸攸一眼,他直向她招手,恨不得要自己闯进去似的。 她又做了做心理建设,什么丢人的事没做过啊,还差这一件?为了两千大洋,豁出去了!她伸手刚扶住门把手,只听里面说话的人突然提起自己的名字,使她再次愣住。 “江弋槐居然也报名了?她该不是交错表了吧?” 另一个人笑道:“我倒是更好奇,假设选上她做主持人,到时候该穿男装还是女装呢?” “男装女装都不重要,只要她那个红毛一登场,准得把校长的鼻子气歪。想想都好笑。” 若是搁在以前,她肯定二话不说,闯进去给他们好一顿下马威,但不知是不是这个发型的缘故,她反而立在门外不敢进去,心中无限自卑起来。 “给我进去吧你!”关攸攸早就看不下去了,趁她出神之际,走过来摘帽子、推人一气呵成,手动将她送了进去。 门口坐着的一排评委之中的老师见状,问道:“这位同学,你是来……” 关攸攸探出个脑袋,抢着道:“来面试主持人的,是高三理科一班江弋槐。”他说着自觉地把门拉住,自己背靠着门长出一口气,可算把她送进去了,心中一块石头也算落地了。这家伙以前不是还当着全校上千人给黑熊难堪来着,怎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怯场了?他甚至想到了鬼魂附体,于是自己一个人在空荡荡的走廊里越想越害怕。 且说教室里靠近门口坐着一排评委,一周坐着等候面试的同学,而站在教室中间正在面试的人就是宋怡婧。众人看见江弋槐的样子,不由得也发出了她周一刚进教室时,同学们发出的声音,声音之大,把宋怡婧念主持词的声音都盖了过去。 她有些不悦地停顿下来,望着江弋槐的眼睛微微眯了眯。 “来得正好,你先去那边坐,她结束了之后就是你。”评委老师指了指对面的座椅,对江弋槐道。 直到面试结束,江弋槐都不知道自己刚刚经历了些什么,出了门带上帽子,她才感觉自己那颗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该死,她现在只想着该怎么还上这两千块钱,老江一个月才给他们姐弟一千五的生活费,买本习题册都得省好几顿饭钱,叫她上哪凑两千块啊! 第五十八章 生日派对 - 认识你的第一天 - 巴适板板 一日,江弋槐从卫生间出来,便被早就蹲守才门外的关攸攸逮住,道:“你知道这周五是什么日子吗?” “一模前夕啊,你复习好了吗?” “干嘛啊,好端端的突然提学习!” “这不是你问我是啥日子吗?十二月十四,不就是一模前一天吗?” “能不能别张嘴闭嘴就是考试?你想想除了一模呢?”关攸攸用迫切的眼神看着她。 “你的生日,那也不对啊,不是十一月一吗?” “川儿!川儿的生日!” “哦,那关我什么事?”江弋槐其实是记得的,只是刻意闭口不提而已。 “怎么不关你的事?他都消沉了这么多天了,我计划咱们借着这个机会给川儿整个party,就你之前说的校门口那家火锅自助怎么样?” “不好呢,一模前夕那我肯定是要在知识的海洋里度过的。”江弋槐摆出一副傲慢的神态。 “切,人家真的学霸才不会临时抱佛脚呢!” 江弋槐打了个响指道:“对了,我就因为学得渣才要考前突击呢,不好意思得罪啦!”她绕开关攸攸径直回到了教室。 且说楚江川这几天确实是一天更比一天懈怠,之前不过是迟到早退,现在索性连课也不听了,开始不分上课下课地趴着睡觉,颇有些江弋槐年轻时的风采。 江弋槐刚从后门走进来,便有人挥舞着元旦晚会演职人员表冲到她面前。她倒是好奇那纸上写了什么的,无奈怎么也看不清,于是只好苦笑着作罢。 那同学道:“江弋槐你选上主持人了!” “啥?”江弋槐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莫非评委席里有她家的卧底?继而她开始苦恼,只要尽力,即便落选的话至少也无愧于吴雨月,可偏偏还选上了,后面还不知道要无端生出来多少麻烦呢!她让自己冷静下来,“不可能,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正想追上那同学一看究竟,宋怡婧同自己后桌的女孩从她身旁经过,宋怡婧斜眼看了她一眼,往日端庄的面孔布满寒意,与此同时,跟随在她身边的女孩也不屑地从唇齿间吐出“惺惺作态”四字。她脚下的步伐一时站定。 郝楠楠并没注意到这些,她一得知江弋槐当选的消息,便冲到她面前,故作嗔怒道:“自己悄悄地选上了主持人,连我都一点风声没听到,真不够意思呀!” “哪有!还不是被逼的!低调点还不是为了想少丢点人,还有我这个头发,烦都烦死了!” “哎呦,怎么得了便宜还搁这卖乖呢?” 江弋槐直翻白眼,道:“好,我不说了总行了吧?” 郝楠楠看着她说不过的样子忍俊不禁,拍着她的胳膊道:“别生气,我开玩笑的。选上了是好事,到时候可以穿好看的裙子,站在舞台上,台下乌泱泱上百号师生都得看着你,多风光啊!全校就这么六个名额,别人想要还选不上呢,你就别皱着眉头了,是该开心的事。” 谁知趴在一边的楚江川突然没好气地站起来,用力顶开身后的座椅时,发出不愉快的座椅摩擦地板的声音。 “谁又招惹他了?”郝楠楠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跟你没关系,他平时就那德性。”江弋槐皱了皱眉抬抬下巴指着他的背影。 前门口的公告栏围了好一群人,都是在看演职人员表的。宋怡婧当初报名的时候造出不小的声势,特别是她那几个铁粉,又是鼓吹美貌、又是鼓吹学习好的,人人都以为她当选是板上钉钉的事,就算有什么状况外的情况,那也该是输给外班哪个不知名的美女。谁知最后竟然败给自己家以打球、干架、气老师出圈,好名声一个没沾的江弋槐。由是唏嘘声一片。宋怡婧从人缝里挤进去,一把将表格扯下来,撂下一句“有什么好看的”便夺门而出。 郝楠楠虽然嘴上答应着,但一回想之前的事,多少还是觉得有些尴尬,二人靠着后墙看着楚江川追随宋怡婧出去,一时无话。 这时关攸攸正缠着赵长煦从后门进来,话题无外乎还是给楚江川过生日的事:“就是一起吃个饭嘛,你平时也得吃晚饭对吧?咱们就是把晚饭的时间稍稍延长了一些,真的,肯定不会耽搁你第二天考试的!” 赵长煦的目光自从进门起就一直在江弋槐身上,他用下巴指了指她,反问关攸攸:“你叫她了吗?” “那必须的呀,咱球队五个兄弟一个不能落。”关攸攸得意道。 “别瞎说,我可没答应。”江弋槐抢着道。 赵长煦耸耸肩,对关攸攸无奈地勾了勾嘴角。他既想走,又停下来道:“我觉得你要是实在想搞这个事,还是得问一下楚江川自己的意思。” “那怎么可以?那不就没有惊喜了吗?” “惊喜,也有可能就会变成惊吓。”赵长煦说罢又笑了笑,像是在向他表示抱歉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长煦哥哥以前从来不会拒绝我的!”关攸攸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叹息道,随后又转向江弋槐,“你们太冷漠了!想想自从期中他和宋怡婧被调开起,他应该就不怎么高兴了吧,成天看着自己女朋友跟别人眉来眼去,他也太可怜了。你们可是他最好的朋友,找你们一起给他庆祝个生日,你们都不答应。” 即便江弋槐一个劲比手势要他闭嘴,他却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排除了一切外界干扰。 一旁的郝楠楠因为吃惊嘴巴张成“O”型,结巴道:“楚……楚江川和宋怡婧……” “嘘!”江弋槐连忙让她不要再说下去,然后恶狠狠地瞪了关攸攸一眼,“我是鬼迷心窍了才告诉你这个大嘴巴!” 关攸攸自知理亏,劝他们搞派对的事还可以从长计议,但他知道如若自己现在不溜,一准给她揍成筛子,于是赔笑道:“我还有事,你们先聊。” 郝楠楠挤眉弄眼地憋了许久,好容易送走了关攸攸,这才开口道:“我不知道他俩竟然是那种关系,我以为他们就是普通朋友,就像你们这样,所以才随口一说,真的是无心的。” “他们瞒着别人,你不知道也正常。” “怎么办?他肯定恨死我了吧?我是不是该跟他道个歉啊?” “他哪是生你的气?他也知道你是无心之言,怪不到你身上,他是在跟他自己呕气呢。没事的,你别太有心理负担。”江弋槐既劝过她,又自己叹了口气,“所以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不想给关攸攸捧场了吧?假设五个人真的去了,围着桌子坐下,三个活生生的一百瓦大灯泡,光剩下给饭店老板省电费了。何况他俩要是关系好还好说,他俩要是还闹着别扭,那我们仨得多尴尬啊。不去,死也不去。” 第五十九章 初雪 - 认识你的第一天 - 巴适板板 这日清晨,天沉沉的始终不肯放明,昏黄的街灯如约在七点准时熄灭,不禁让人感慨光明也会有青黄不接的时候,而这恰是比子夜还要黑的时候。 江弋槐骑着自行车从校门口马路上拥堵的汽车之间穿梭,并不断换着手哈气,心里下定决心,明年开春以前她要再骑自行车她就是狗。 早晨第一节就是董明的数学课,临近下课的几分钟有人突然发现窗外飘起了雪花,继而全班都窸窸窣窣起来。随着下课铃声响起,几乎是全班同学都争先恐后地冲出教室,希望能在门口的围墙边抢到一席之地,好享受vip级别的观雪体验。 这种热闹从来少不了关攸攸,只是今天他在这种时刻还端正坐在座位上的背影看起来有种与他气质不相匹配的沉稳。没人知道他天灵盖下面揣着什么主意。 这时,他突然起身、后转、俯身,三个动作一气呵成,居高临下对楚江川道:“今放学陪我逛三味书屋,八点整不见不散。” 自从他上次无意言语冒犯了楚江川的事之后,楚江川不主动和人说话,他亦不愿放低姿态,生怕自己显得太积极最后热脸贴个冷屁股。即便他知道楚江川闷闷不乐的缘由,依旧觉得抹不下脸面,索性装作毫不在乎的样子。今天这个打破冰封的契机他已经等待许久了。 楚江川倒是正准备往门外去,此时抬眼看他一眼又快速地垂下眼眸道:“我今天有事,你找别人吧。” “不许拒绝!” 楚江川抿了抿嘴,转身向教室外面走去。 关攸攸憋了一周多终于和楚江川说上话了,于是心中狂喜,随口问了江弋槐一嘴:“今天可是初雪,你真的不出去看看吗?” 江弋槐仍旧奋笔疾书,漫不经心地回话道:“你想看就去看呗,反正我没什么兴趣。小时候每年冬天都盼着下雪,等真正下了雪反倒怀念起晴天温暖干净的好来。说到底也没什么意思。” 楚江川原本走到门口的脚步突然停顿了片刻,关攸攸抬头看向他时,他才躲开他的眼神加速走了,和门外的宋怡婧挂在一处。 关攸攸望着他俩的背影,心里生出一股莫名的不爽。虽然他一直和宋怡婧没什么太深的交情,只是普通聊得来的队友而已,不讨厌但也谈不上多喜欢,但是出了贴吧造谣和背叛球队的事之后,他就对她全然没了好感。他实在想不明白楚江川为什么会跟这样的人在一起,只是他不明白归他不明白,喜欢这种事是没道理可讲的,只要楚江川自己喜欢,作为兄弟他就得为推动他们感情的进展加把劲儿。 想到这儿他全然没了刚才兴致勃勃看雪的心情。他将自己的座椅调转方向,然后和江弋槐面对面坐下,央求道:“今晚的事你再考虑考虑呗,我就知道你肯定不是为了考试就把兄弟置于不顾的人,算我请你吃火锅好不好?” “不要,我是爱占人小便宜的人吗?” “姐姐——”关攸攸拖着长音来回摇动江弋槐的胳膊,让她无法继续写下去。江弋槐这才住笔,深吸一口气好压抑住心里的那股怒气,道,“好,那你告诉我你都叫了谁?” “你们四个,再加上我。” “他们都怎么说?” “叫川儿跟长煦哥哥的时候你都在场,宋怡婧说她有事不去,反正我本来也不想叫她,该是咱们是一个队的,所以才问她一句,她在不在问题不大,大不了就咱们四个。” 江弋槐第一时间想到他们口中的“有事”该不是指同一件事吧?但以她多年来对宋怡婧的了解来看,明天一模,她大概率不会跟任何人出去的。但想想保不齐楚江川在她心目中与其他人会不同呢?不过归根到底这些都是她的猜测,于是并没向关攸攸说明。 “那不就很明白了?问题的中心是楚江川,他本人都不去,你非要我们这些不相干的去,去大眼瞪小眼吗?” “他那是一时嘴硬,还在生我的气呢。川儿他这个人很重感情的,知道我在等他,一定会去的。” 江弋槐一边摇头一边咋舌,这样谜之自信的人在全河瀚也找不出第二家。她继而为他这种彻底地以自我为中心的性格而觉得好笑,倒不是嘲笑,只是觉得很可爱,于是开玩笑道:“既然你这么相信你们家川儿不会辜负你的一番美意,那你俩一起享受二人世界岂不更好?反正是你得罪他的,又不关我和赵长煦的事,我俩不需要向他负荆请罪。” “两个人那还能叫生日派对吗?槐姐姐,槐大姐,想想你以前跟川儿关系多好,你都知道贴吧的事跟川儿没关系了,也该不计前嫌和好如初了吧?连个生日派对都不肯去也太小气了吧?” 江弋槐脸上的笑容逐渐僵住,她差点忘记这一层了,这么想来晚上的事她更是不能去的。于是垂下眼眸再次将笔捏在手中,道:“我可是要当年级第一的人,我要学习,哪都不去,谁说都不管用。” 雪越下越大,下午第三节课还在上课,广播里突然传来晚自习取消的通知,话音刚落,几乎全班都欢呼雀跃起来,江弋槐也跟欢呼,但课后大家纷纷离校的时候她仍旧坐在位置上写作业。 郝楠楠看着他们搞完了卫生,然后在江弋槐身边坐下:“今天可下大雪呢,早点回去再学,晚上不安全。” 江弋槐只冲她笑了笑,她抿抿嘴起身道:“就知道你听不进去,今天要封校的……” 江弋槐会意连忙抢着道:“那你就把我锁在里面吧,我到时候翻窗出去。” “真拿你没办法。”郝楠楠无奈地笑笑,“别太晚了,路上注意安全啊。”她叮嘱过后走去锁门了。 且说她走到校门口正好撞见楚江川和宋怡婧在一起,按理说她从前和他们也没什么交集,当做没看见走自己的路就行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从江弋槐他们那知道了他俩的关系的缘故,她下意识躲在校门口的大树之后,总觉得让他们看到了自己场面会变得很尴尬。 她微微探出半个脑袋,见楚江川问道:“今天放学这么早,又是周五,要不要一起去吃点东西?” 宋怡婧则轻描淡写道:“今天不行,我今天很忙的,改天再说吧。”她说着便绕开楚江川走了。 郝楠楠因吃惊而睁大双眼,嘴里自言自语地感慨道:“这个人也太冷漠了吧!”这时,楚江川突然回头,而她还没来得及把脑袋缩回去,于是怕什么来什么的和他对眼了。她连忙看向别处,装作碰巧遇到的样子,挠挠头道:“好巧。” 楚江川并没说话,他一向是面对熟悉的人才会有表情的人,而郝楠楠并不包括在内。但他的眼睛一直注视着她,目光中似乎少了昔日那份迸射寒星的冷酷,多了几分无助。 郝楠楠以为是自己的借口有些牵强,继而又生出一股同情来。本来还觉得难为情,想着拜托江弋槐帮忙找个合适的时机才向他道歉,此时却鼓起勇气正色道:“上次的事对不起,还请你别把我说的话放在心上。” 楚江川的嘴角忽然浮现出一个若隐若现的弧度,他本是个对不和自己不在同一世界的人压根不上心的人,但他确信面前这个人一定什么都看到了,所以为了自己的体面,他才破例站在这里同她讲话的:“上次的事?” “哦,就是……算了,忘了最好,还是不要再提起为妙,”她心中还是稍稍有些失望的,是那种自作多情的失望,“虽然你不记得了,但我也道过歉了,咱们就当作扯平了,还是以前那样井水不犯河水的同学。我就先走了,那个……” 楚江川仍旧看着她:“什么?” 该死,这个人怎么长得这么好看!郝楠楠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好让自己清醒一点,道:“生日快乐,拜拜!”这几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然后一溜烟没了踪迹。 且说江弋槐写完作业离开时天已经全黑了,她站在车站等车,心里却总觉得惴惴不安。关攸攸犯迷糊,自己作为旁观者总没有迷糊的理由,楚江川的拒绝是真心还是玩笑她大概还分辨得出。那个傻子该不会真的去火锅店等着他吧? 她想掏出手机看时间,正好八点整。于是人在心不在地又等了几分钟,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刷了一辆自行车便疾驰而去。 马路上已经结了薄薄的一层冰,短短一站路的距离,她并不能骑得很快,期间还要不听换手哈气,不然手背就会传来一阵剧痛。即便她已经很小心了,在最后一个转弯处还是因为车轮打滑摔了个狗吃屎。 万幸的是虽然摔得惨却一点也不疼,当然除过脸疼。心想着反正是摔了,也不急着起来,正好躺着歇一下,谁知眼前忽然出现一张笑得可恶的脸:“江弋槐,你摔得可真难看!” 说话者正是原本等在火锅店门口的关攸攸,他目睹了江弋槐摔跤的全过程,凑到跟前看见她还生龙活虎的,于是嘲笑起来。 “笑!你再给我笑!”江弋槐咬牙切齿地顺手抓一把地上的雪扔在他脸上,被他灵活躲开。他站直身子,向江弋槐伸手:“不闹了,你没听过好狗不挡道吗?” “什么时候轮你这个美国人来教我了?我还听过好驴不乱叫呢!”江弋槐抓住关攸攸的手,借力站起来,她感到自己的手握着的更像是一块冰,“来多久了?” “一会儿。”关攸攸漫不经心地答道。 江弋槐抬起手臂挂在关攸攸的脖子上,让他抬不起头,道:“走,管他们谁爱来不来,咱俩先吃!” 第六十章 一模 - 认识你的第一天 - 巴适板板 楚江川终究还是出现在了那天的派对上,是郝楠楠劝他去火锅店看看的,而他则一个人在漫天飞雪中彳亍着想了很多,想到这帮一起打篮球的朋友,想到宋怡婧,想到不知为何这些年他的笑容越来越少,为何每次生日都会下雪。所以当他推门走进去的时候,关攸攸和江弋槐已经快吃完了。 江弋槐和关攸攸几乎同时注视着他走进店门,抖落衣服上的雪花。关攸攸正在擦嘴,满心欢喜地一边咀嚼一边对他道:“老寿星,生日快乐!”之后又兴冲冲地跟老板再加一双碗筷去了,只余江弋槐和楚江川四眼相对。 “恭喜成年,以后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进网吧了。”江弋槐淡淡道。 楚江川也只是客气地点头称谢,待关攸攸再次回来,江弋槐已经迫不及待地穿上了外套,祝福的话只是客套而已,她本就是怕关攸攸一个人落单才来的,现在主人公到了,她自然没理由赖着不走。于是对关攸攸道:“这顿可说好了你请,晚上还要复习,我就先撤了。你们慢慢吃。”她说着拍了拍关攸攸的肩,一个人先走了。 且说一模考完,隔天清早便出成绩,然而令人意外的是,原本已经基本定型的排名比起从前发生了不小的变动,第一自然还是明希,但第二已经由宋怡婧变成了赵长煦,此外江弋槐也退到了四十多,楚江川更是退得没边。 江弋槐正好看到自己的名次,感慨道:“果然踏踏实实的人成绩不会差。”看到自己的退步,她的心情并没有太大的起伏,她知道本来自己的理化生就不好,合了卷之后劣势就更明显了,既然如此差什么补什么就完事了。 她正准备离开,忽然感到书包被人从后面拉住,她随之回头,看到那人正是郝楠楠。她见面第一句便问:“你们周五那天最后聚了吗?” “怎么一见面就问这个?人家退了十几名好难过呢,求安慰!”江弋槐开玩笑道。 “两个多月从四百到四十,就是有你们这些人,才害我从五十掉八十,你还要我安慰你?门都没有!”郝楠楠也开玩笑,敞开双臂,笑道,“不过再优秀你还是爸爸的好大儿,来,爸爸抱抱!” “起开哦!”江弋槐用力推开郝楠楠的脑门,两人疯了一阵后,郝楠楠才再次正色道,“我是认真问你的,你们周五聚了吗?” “不是,你这个问题问得我很懵,算是聚了吧,但好像又没完全聚……你能懂我的意思吗?” “得了,我不跟你猜谜语。周五那天放学,我正好撞见你同桌约宋怡婧去吃饭,不过她说有事拒绝了,所以我就让他去火锅店了。你们要是都没去,那岂不是很尴尬?” “切,我就知道会是这样。”江弋槐丝毫不吃惊,看起来反倒有些不耐烦。 “你就知道?怎么这么说啊?” “也没什么,我是说宋怡婧考前肯定要复习的嘛。” “可是那天不是你同桌过生日吗?何况她还是人家女朋友,这也太无情了吧?” 江弋槐原本对宋怡婧的事一点兴趣也没有,此时看着郝楠楠宛如义愤填膺的小炮竹的模样,忽然笑出声来,她捧着肚子笑了好半天,然后才劝说道:“管他们干嘛,走了,刷我们的卷子去。” 江弋槐搭着郝楠楠的肩正准备离开,谁知与此同时宋怡婧背着包走了进来。一旁的江弋槐和郝楠楠皆下意识地看着她,她先是看了公告栏的成绩单,然后原本的满面春风突然急转直下,坐在座位上极亲昵地凑到明希身边,强迫自己挤出一个笑脸,道:“好厉害呀,你这次又是第一,不知道为什么理综合了卷我就答不好了,你有没有什么答题的技巧可以和我分享一下吗?” 不待明希说话,郝楠楠先清清嗓子,然后刻意看着江弋槐高声道:“槐宝,为什么有些人考前还特地复习了那么久,怎么反而还退了十来名?”然后自问自答道,“哦,你说会不会是因为人品太差,所以遭到报应了?” 宋怡婧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但她还没蠢到自己对号入座,于是更贴近明希,希望他赶紧开口好打破这个尴尬的气氛。 江弋槐越过郝楠楠的脑袋看见了正好撞上这一幕的楚江川,心里暗道不妙,又给郝楠楠撞在枪口上了。她连忙皱皱眉提示她别再说下去了。反观宋怡婧,看到楚江川进来,她变得放松多了,脸上露出可怜巴巴的表情,道:“我这次是没发挥好,让大家失望了,可是因为一次考试就上升到人品的层面,我真的很委屈。”她抬眼看看明希,继续道,“我也想和你一样随随便便就可以考年级第一,可是我真的做不到,所以即便接受自己是个普通人,也想要通过自己的努力实现最好的自己,这也有错吗?” 一向只敢背地里使坏的郝楠楠见状都恨不得想喷她,却被江弋槐先一步高声道:“说得太好了!楠楠我们也赶紧去实现最好的自己吧!” 郝楠楠满头问号,没好气地一把将江弋槐推开:“你是不是有病?”她说罢转向宋怡婧,“真够恶心人的,你这种人就不配做朋友!” 她既然过了嘴瘾,这才注意到已经立在自己身后多时的楚江川,于是倒吸一口凉气。楚江川此时亦尴尬起来,清清嗓子假装在看成绩单,什么话也没说。 江弋槐已经撸袖子准备跟楚江川干一架了,谁知他竟然意料之外地没冲她们发火,正在她摸不着头脑的时候,郝楠楠突然挽住她的胳膊,一口气跑到后门外的走廊上挂着,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道:“这下完了,教训宋怡婧给你同桌撞个正着,他肯定不会放过我的吧?他会不会用篮球砸爆我狗头啊?” “他敢!” “唉,从小到大我惹事必被抓,我是不是太倒霉了!” “这……”江弋槐吞了吞口水,道,“惹事其实也是有技巧的,要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最后还要一点运气,这就是天时地利人和嘛。” “你笑我!” “我哪有笑,我这嘴角都快跌地板上了,怎么能说是在笑呢?”江弋槐用两根手指抠住自己的嘴角用力向下拉,这才可算把郝楠楠逗笑了,她也学她的样子,她便跟着笑。江弋槐跟她闹了一会,道,“走了,去学习!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咱俩这大几十名的,还跑去嘲笑人家年级第二退步了,真有你的!” “怕什么?我们槐宝不是放过狠话是要做年级第一的女人吗?” “我呸,你这话有歧义啊!” “你这是心中有牛粪,所见皆牛粪!” 第六十一章 突然降临的斗志 - 认识你的第一天 - 巴适板板 随着元旦将近,元旦晚会的演习更频繁了。所谓主持人的演习,无过是几个人聚在一起写词、分词、练词,最后再跟节目和起来。江弋槐是这时候才知道高三年级和她一同选上主持人的不是别人,正是明希,而明希第一次见到搭档的人是她,也不经意地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二人狭路相逢,她从鼻腔发出轻轻的“哼”的声音,搭档不是宋怡婧,那家伙肯定悄悄在心里失望呢!让他这个重色轻友的人失望,本该是件春光无限的事,可是不论她怎么在心里告诉自己,“要故意在他面前晃悠,气死他个半死”,一旦她真正看见明希迎面而来,脚下就会不由自主的调转方向,忍不住想避开他。就连写主持词的时候,她都宁可问那几个学弟学妹,也不愿和明希说话。事后又开始懊恼,江弋槐啊江弋槐,你丫的本体是无骨鸡柳吗? 然而,更让她忍无可忍的就是晚会的彩排,他们只有几句词,大部分时候都是坐在后台等着,几个低年级的还可以聊天打发时间,江弋槐本就没兴趣加入他们,一想到自己那些没写完的理综卷子,更觉得如坐针毡。每次想趁机溜号,都会给无所事事的关攸攸抓个正着,直让她苦不堪言。虽说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两项她都占齐了,但秉持着世上无难事,只要脸定平的精神,她终于奋起反抗,道:“你他妈这么积极,为啥不自己报名!” 反抗自然是落到被锤爆狗头的下场:“我他妈要是个女的,我要你干嘛!要你干嘛!”关攸攸抬手将江弋槐的后脑勺一连拍了好几巴掌。 “凭什么不行,你不就是为了拆散明希和宋怡婧吗?把哪个拆下来不是拆!你是不是傻!”江弋槐瞪大自己的鼻孔,怒吼道。 关攸攸吞吞口水,自言自语道:“好像也是……”他一抬眼,正好看见江弋槐得意的模样,于是挺直腰板呵斥道,“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什么时候轮到你顶嘴了!” 江弋槐撇撇嘴,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关攸攸停顿了一会,突然换上正色道:“说起来,之前我也想过,那个薛什么的不是连着主持两年了吗,就算明希报名,我觉得他也是比不过那个薛什么的的,谁知道他最后居然选上了。所以我就特地打听了一下,原来那个薛什么的也把报名表给别人了,听说还是咱们班的。反正吴雨月不在吧,他也不怎么想和别人搭档。” “那看来那个薛什么的还挺重感情的哦。” “你怎么也搁这儿薛什么的!” “你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 “我记不住啊!” “那我也记不住啊!” “为什么这么点小事你也要跟我吵?” “谁乐意跟你吵,一天到晚净说些没营养的话,走了!”江弋槐说着正要进体育馆,却被关攸攸抓住,一本正经道,“你给我好好练啊,你一打岔,让我差点把正经话忘记说了。我还打听了宋怡婧拿着演职人员表跟那些评委讨说法去了,老师们其实都想推选她的,奈何那群学生会的破天荒全投了你,最后硬生生逆转大局了。反正宋怡婧也不服气吧,老师就承诺了一直到正式晚会那天,期间只要你不合格,随时换她上场。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上点心吧!” “瞎说,我信你的鬼话!” “真的,我骗你干嘛?要不然我干嘛放着美女不盯,成天盯着你?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关攸攸为了自证,将一双圆圆的杏胡眼瞪得老大,“还不是怕告诉你,你会有压力。不过现在看来,你这个人没压力就没点自觉。你自己想吧,要是中途换掉你,换上宋怡婧,那得多丢人?” “切,我才不在乎呢!” “给我进去吧你!”关攸攸咬着牙,心中恨铁不成钢,抬脚将江弋槐一脚踹进去。 江弋槐没好气地瞪他一眼,然后自顾自地叹息,穷是原罪啊,现在连关攸攸这么个小东西也敢骑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了! 已有学生会负责场务的同学来和她打招呼了,她连忙答应着转去了后台,以她这种好胜的性格,说不在乎是假的,只要一想到自己要给宋怡婧替掉,心里就莫名的一阵不爽,继而看见明希那张无欲无求的脸上,似乎也写满了得意。不行,对她而言,让敌人得意,简直比让自己丢人还要痛苦百倍,她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一想到这,她觉得自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不辞辛苦地在后台转着圈,将几大页主持词一字不落地背了下来。正当她洋洋得意的时候,忽然看见那几个学弟学妹正围着明希,好奇他手里正拿着的书:“学长竟然在看做主持人的书啊!” “之前还以为你在学习,都不敢冒然打扰你。” 明希并不介意他们传看自己的书,反而笑着挠了挠头,道:“因为还是第一次主持,我担心自己做不好,到时候会拖你们的后腿。” “怎么会呢?学长可是我们学校的传奇人物,能和学长一起主持,那是我们主持团的荣幸。” 江弋槐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稿子,双手紧紧攥着恨不得把它撕成碎片。只可惜稿子是不能扯的,她无奈地望了明希一眼,他则端正地坐在椅子上聚精会神地看书,嘴里不时嘟囔着什么,斜阳从干净的落地窗进入,洒在他的手上,不知为何她感觉自己的心也跟着静了下来。他似乎还是那个初次见面时过分礼貌得惹人生厌的白皮,坚守着内心那一片净土不曾被凡俗的污垢沾染一分一毫的那个少年,让她为自己心里那有时嫉妒有时又沾沾自喜的低俗情绪感到无地自容。 或许再怎么低俗的人,也会有向善向美之心悸动的时刻。如果不全力以赴,可是会什么事也做不好的哦! 她都已经忘记当初对她说这句话的人的模样了,但还记得当时听到后那种醍醐灌顶的感觉,是明希的出现,才再一次提醒她,让她在懈怠的时候一次次受到鞭策和激励。他们本来就是精神层面的挚友啊,一直都是! 自此她每次排练都会在袖子里揣一份卷子,在后台闲着没事的时候,别人聊别人的天,她便静静写自己的题,有什么不懂的,就近水楼台请教明希,他往往也会放下自己的书,耐心解答题目。 终于到了最后一次彩排的日子,前一日放学时,大家相约去离学校最近的批发市场借演出服装道具,不多的几个高三女生自然走在一起,转了两个多小时,大家互相参谋东西都借得差不多了,只有江弋槐还一无所获,像她这个个头好看的裙子没码,有码的裙子不好看。眼看同行的几个女生都有些不耐烦了,她只好开着玩笑道:“你们既然借好了东西,就先回去吧,看来我这个块头果然只有球衣塞得下了。”她表面上是在开玩笑,内心其实无限苦涩。 待同学们走后,她自己又挨家把整个市场翻了个底朝天,最后才认命地走了出来。天色已经全黑了,她双手揣在校服口袋里,任路灯的光芒将她的影子交替着拉长缩短,她心里忽然浮现出“街溜子”仨字,好久没在这样的夜里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闲逛了。她正在心中感慨,忽然想起自己的校服当初也买的是男装来着,嘴里不由得骂了一句“该死”。 第六十二章 彩排 - 认识你的第一天 - 巴适板板 彩排的时间定在翌日课后,凡是参演的同学,下课铃一响全都提着衣服道具,争先恐后地跑去体育馆抢更衣室了,只有江弋槐还顶着一张半死不活的脸坐在座位上低效学习。 关攸攸倒是把背包收拾得飞快,然后恭恭敬敬地面对江弋槐站着:“我准备好了,咱们可以出发了!” “干嘛?”江弋槐不悦地皱皱眉道。 “去彩排啊。” “你自己去吧。” “你这说的什么鬼话?该去的不是你吗?” 江弋槐的心理防线终于崩溃了,她突然嚎叫一声,然后扔开笔,整个人伏在桌上,“我不要去丢人!救命!” “怎么就丢人了?哪跟哪啊?我听他们说你这几天表现得挺好的啊?” “我……”江弋槐实在说不出自己高大的身躯借不到裙子这样的话,只好话到嘴边又改口,“我没带主持的衣服!待会去了大家都穿得花里胡哨,就我穿一身校服,还不得丢大人!” 她本以为迎接自己的必是一阵狂风暴雨电闪雷鸣,于是悄悄露出一只眼去试探着观察关攸攸,只见他的喉结上下抖了抖,脸上没有一丝波澜,道:“就这?” “嗯?”她直起身子,露出狐疑的表情。 下一刻关攸攸已经开始撸袖子了,然后挽着江弋槐的胳膊,用力将她向后上方提:“放手,我死也不去!” “你跟老师解释一下不就完了吗?有啥丢人的啊?再说了,你以前丢的人还少吗?” “那不一样!”江弋槐另一只胳膊用力压着桌子,好增大自己和桌子之间的摩擦力。 “怎么不一眼啊!” “以前是哗众取宠,我现在可是好学生了,好学生脸皮都很薄的!” “我呸!”关攸攸真想对着她的脸狠狠啐一口,“你脸皮薄?愚人节也不敢开这种玩笑!我数三个数……” 江弋槐即抢着道:“三二一!别说是你,就算董明数三个数也没用!” 关攸攸这下彻底被激怒了,他把江弋槐的胳膊甩开,用极恶毒的口气道,“胆小鬼!” 江弋槐仍旧双臂交叠,置于桌上,将自己的下半边脸藏在小臂中,用含糊不清地声音低低道:“其实不是没带,是没借到……” “什么?” 她索性站起来大声一字一句地重复了一遍:“我,这个擎天柱,没借到主持穿的裙子,这下听清了吗?”她的双手已经不由得攥成了拳头,班里还没走的同学闻声皆看向她,其中不乏有人将裙子和男子气概爆棚的江弋槐联想在一起,由于脑补画面过于滑稽而不禁笑出声来。事到如今,江弋槐也不觉得丢人了,叹道,“老实说,只要负责老师愿意,我倒也不怕明天穿着球衣去主持,就像你说的,反正干过丢人的事不差这一桩,像我这样的穿球衣是丢人,穿裙子也照样是丢人。学生会那帮人死命投我,估计也就是为这一乐。” “通透啊!”关攸攸反而怒气全消,哈哈大笑起来,待好容易止住笑,沾沾眼角的泪花,道,“笑也笑过了,这会总该去彩排了吧?” 江弋槐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合着我说的话你一个字没听进去啊?怎么还要去彩排啊?” 关攸攸咋舌道:“还没上场就搞失踪,你这不是把机会白白让给了宋怡婧?你就放心大胆的去,咱们同是学霸cp破坏小分队的,我到时候肯定会帮你的!”他说着忽然俯下身,和江弋槐近距离面对面,故弄玄虚道,“这样,只要你今天去彩排,明天正式晚会上,我也陪你当着全校的面丢个大人,怎么样?” “我管你丢不丢人,我只在乎我自己!”江弋槐虽嘴上这么说,嘴角还是不由得上扬,一颗想看恶作剧的心又在萌动了,“你准备怎么丢人啊?” “这你就别问了,就说答不答应吧?” 江弋槐伸手同他击掌:“成交!” 似乎是受到关攸攸那种天大的事也不放在心上的轻松自如的心情的影响,江弋槐也看开了许多,推门走进体育馆,大家已经都在等着她了。 “抱歉。”江弋槐连连鞠躬,然后站在自己的位置上。面对众人用像是看怪物的眼神看着她从门口走到舞台上,她全然当作不知道,直到负责舞台的老师在台下坐好,这才气不打一出来地叫停:“中间那个女生,你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们带妆彩排吗?”她说着翻开自己手上的册子,用笔比划到江弋槐的名字,然后抬眼看着她继续道,“江弋槐,是你吧?” 不待江弋槐开口,坐在后面的关攸攸先答应道:“对,高三的,事儿多,就把演出的服装落在家里了,明天一准带着。” “我问你了吗?”老师说着,用手中的笔击打着册子,发出不耐烦的声音,然后继续训斥江弋槐,“昨天晚上我千叮咛万嘱咐,元旦晚会是咱们学校最隆重的活动,时间紧迫,只有这一次带妆彩排的机会,我还要针对你们的形象提建议,结果呢?还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不往心里去,像你这种没有责任心的人首先就不具备做主持人的基本素养!”她说着更是生气地将册子甩在面前的桌上,偌大的体育馆一时鸦雀无声。 “老师,生气归生气,话可不能乱说。咱们学校是篮球大校,历年靠的是篮球争光,最隆重的活动肯定非精英赛莫属,怎么能是元旦晚会呢,对不对?”关攸攸用讨好的口气说着将人得罪得彻彻底底的话,江弋槐直在心里咆哮,这货是猴子请来的救兵吧?然而关攸攸还不就此收手,继续道,“江弋槐那可是咱们学校的明星级篮球选手,来给元旦晚会当主持人真的算是屈尊了,大家可都盼着明天看她出场呢。” 老师此时反倒双手抱肩,冷哼一声道:“我记得那位替补的主持人也是精英赛的冠军球队队员吧?”她回头与坐在看台上的宋怡婧对视一眼,道,“你带演出服了吗?” 宋怡婧点点头,敞开自己的校服外套,露出里面那条浅粉色的礼服长裙。 老师满意地点点头:“换你来。”然后用比翻书还快的速度翻脸,对江弋槐和关攸攸冷冷道,“你们可以走了。” 宋怡婧走到舞台上原本属于江弋槐的位置,每一步都尽显端庄优雅,然后将江弋槐的词接过,似乎只有离得最近的江弋槐才看到她嘴角那一抹得意又可恶的笑。直到刚才,江弋槐并没为自己的遭遇感到不堪,因为她一早就有心理准备,或许还有关攸攸的全力支持给她的勇气,但当自己绞尽脑汁用尽毕生所学写下的、又和几个同伴来回讨论商量不断修改的主持词被她一把夺过时,她心里终于忍不住悲伤委屈起来。她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这什么垃圾元旦晚会,她本来就没兴趣参加,至于主持词也是形势所逼不得不写下的,现在自己盼望已久的解脱终于来临了,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江弋槐同关攸攸前后走出了体育馆的玻璃门,不知天上什么时候飘起了一颗一颗细粒状的雪花,二人各自揣着自己的心思一时无话。 “哎,我承认刚才是我的疏忽,一时口快忘记了宋怡婧也是咱们队一起打球的了。”关攸攸难为情地说着,之后声音越来越小,“别这么低气压嘛,咱们明天还有机会的。” 失落对于江弋槐来说一向是极短暂的,她早就从刚才的情绪中抽身出来了,只是在心里盘算着明天该怎么对付宋怡婧,所以才一时没有答话。 关攸攸则完全犯了用自己的低落揣度她的心思的误区,此时抬眼看着她道:“男人嘛,想哭就坦坦荡荡地大声哭出来,一点都不丢人!” “男人不应该躲在厕所里偷偷哭吗?” “那走,咱们一人一个格挡,各自哭一场去。” “滚,你该不是真的哭得出来吧?”江弋槐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忽然大笑出声将他推搡到一边,继而伸手,道,“学霸cp破坏小分队明天必胜!” 关攸攸会意同她击掌,原本被那个可恶的女老师扫地出门的时候还只是失落而已,此时和江弋槐热血燃烧的时候反而泪眼婆娑起来,嗯,他大约是被自己的坚强不屈的精神感动到了。 “你哭啥呀,那老师批的是我,又不是你,你怎么还先哭起来了?没想到来的时候的老成持重是假,脸皮薄才是真。” “我哪有哭!” “哦好好好,是我看错了行吗?反正又不是第一次见了。” 第六十三章 大腿竟在身边 - 认识你的第一天 - 巴适板板 关攸攸不知同什么人通了电话,之后在校门口的石墩上盘腿坐着,随口问道:“你平时都怎么买衣服啊?” 江弋槐听罢用不怀好意的眼神看着他,道:“拜托,其实我买正常衣服的时候也没有那么难好吗?”她顿了顿,心想跟他在这儿耗着也没用,不如赶紧行动起来,多跑几家批发市场,说不定就能碰到合适的衣服,于是向车站走去。 “你去哪?”关攸攸见状连忙跟在后面追问道。 “去坐车啊,在这儿空等着总不是办法吧?” “哎,瞧我的脑子!”关攸攸一拍脑袋,“我是不是忘记告诉你了,我已经让人来接咱们了,待会带你去个绝对买得到合适的衣服的地方,不用感激我!”他说着还一脸坏笑地拍着江弋槐的肩。 江弋槐是最讨厌别人故弄玄虚的,潜意识让她忍不住想借力给他来个过肩摔,正在这时,一辆黑色越野车在路边停下,关攸攸招招手道:“走,上车。” 从驾驶座走下来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江弋槐一眼便认出他是上次来给关攸攸开家长会的那个男人,于是在心里猜测,这位应该就是他的父亲或着叔叔之类的长辈吧?这么看起来,关攸攸和他的长相确实还有那么一点点相似。然而男子下一刻的举动让她再次陷入了深深的怀疑中,只见他侧身拉开后排的车门,一手护在车门上方,上身微微向前倾斜三十度。不,绝不可能是家里的长辈,难道是司机?这家伙竟然有司机?心里这么想着,她忽然又觉得他俩不怎么像了。 关攸攸无奈地看了那西服男一眼,反而绕到车身的另一侧,自己开门坐了上去。他看江弋槐还站在下面发愣,于是有些急躁地向她招手:“快上车啊,你愣什么呢?” “哦。”江弋槐连忙从自己的心理活动中抽身出来,嘴里答应着,走到车门边想要上车,又让这阵仗给搞的浑身不自在。老实说,私家车她都没坐过多少回,更别提让人这么细致周到地招呼自己上车了,何况对方还是个长辈。她虽不知道那人的身份究竟是什么,但是为了让自己不那么受之有愧,还是深鞠一躬,喊道,“叔叔好!” 一抹难堪的神情从男子的脸上一闪而过,他仍是一言不发地将车门用大小适中的力度关好,然后回到了驾驶座,并侧头叮嘱道:“请系好安全带。” 嗯,看来不是哑巴。江弋槐心想着点点头。 一边坐着的关攸攸却哈哈大笑起来,他并没听话地系上安全带,而是整个人坐在座椅的最前面,双手抱着副驾驶的靠背,用开玩笑的口气对那司机道:“叔叔,我朋友跟你打招呼,你怎么不理她?” 男子频频抬头从内后视镜中观察关攸攸,之后侧脸对他道:“小的不敢,”他继而从镜子里和江弋槐对视,道,“还请小姐您也随少爷叫我小松就行。” 江弋槐眯着眼打量着关攸攸,如果自己刚才没听错的话,哪个人是把关攸攸叫了“少爷”吧?什么情况?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二十一世纪吗?她忽然觉得自己的三观都开始崩塌了。 “哎,你能不能别这么看着我!”关攸攸原本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可是从江弋槐的表情看来,好像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似的。 许久,江弋槐才回过神来,颤颤巍巍地指了指中年男人,又指了指关攸攸,问道:“所以他是……” “管家啊。”关攸攸接话道。 “所以他不是你爸啊!我记得上次就是他来给你开的家长会吧,我还以为……”江弋槐的话还没说完,自称小松的男人抢着干咳了两声打断了她的话。 关攸攸皱眉道:“嗓子不舒服你就喝水,我们俩聊我们的,你插什么嘴?”他说罢,以极快的速度变为得意的笑脸,对江弋槐道,“我就知道让他去开家长会,指定能骗过你们所有人!” “这有什么可骄傲的啊?事情要是给你真爸知道了,一准就笑不出来了。” 关攸攸脸上的笑容忽然凝固了,他转身扒在窗边望着路上的车流,然后换上兴奋的表情对小松道:“这不是三环外吗?给我开到一百二!” 突然的加速,惯性使江弋槐一不留神重重倒在靠背里,她也不挣扎了,索性窝在座椅里,凝望着窗外呼啸而过的风景。 车子在位于四环边上的一家颇具规模的服装厂仓库院内停下,江弋槐在小松周到的服务下下了车,只见宽阔的道路两边整齐地排着两列穿着正装的工作人员,这阵仗使江弋槐那双没见过世面的小腿不受控地发颤。 这群人在看到关攸攸的同时,异口同声道:“欢迎少爷莅临检查!” 在看见这一幕的瞬间,关攸攸的脸色也变得很难看,但江弋槐相信,他变脸的原因应该不是因为没见过世面。他大步流星地从小松身边经过,压抑着自己的怒火,低声道:“是我教你这么办事的?” 小松抿了抿嘴,最终什么话也没说。 “行了,这儿没你的事了。”关攸攸最后对他说了一句,然后和仓库迎接队伍里为首的女人交谈起来,江弋槐就跟随着他们的脚步进了一间接待大厅,她感觉自己有种在做梦的不真实感,耳朵擅作主张把这个不真实的世界直接屏蔽了,所以并没听到他们交谈的内容。 大厅一侧放着一组黑色皮革沙发,关攸攸习惯性的盘腿坐在其间,手里翻着女人提供的画册。他一会低头看看册子,一会又抬头看看江弋槐,最后还要眉头紧锁地思考一会,使原本就坐立不安的江弋槐感觉更加无所适从。 这时,关攸攸突然合上了画册,深吸一口气似乎要发表什么建设性的意见,江弋槐亦跟着深吸了一口气,做好准备应对接下来的枪林弹雨。只见他极快地将气呼了出去,对立在身边的女人道:“还是你看着给她挑吧,记住我说的,要隆重、惊艳,能让人眼前一亮的,如果有那种特别好看的,好看到能让人忽略她的长相的裙子就更好了。” “颜色、款式、品牌有什么要求吗?” “只要好看就行。” 女人点点头,准备指使手下去拿衣服,江弋槐突然机灵起来,道:“姐姐,那种瘦瘦的裙子,我可能得穿比我这个头还大一码的……” 女人会意,安慰似的轻拍她的小臂,之后亲自找来皮尺在她身上测量,微笑地对她道:“跟我来试衣服吧。” 江弋槐试的第一条裙子是一条水蓝色抹胸长裙,最外侧的薄纱在灯光下泛起淡淡的紫色光泽。她刚才在关攸攸面前站定,他便连连摇手:“胳膊上的肌肉太刺眼了,下一个!”他吐槽过后又补充道,“她腿上肌肉也很厉害的,必须是长裙啊!” 第二条是黑色蕾丝中袖古典风格的长裙,没有过多的修饰,裙摆很流畅地下垂,一定程度上起到修饰身材的效果。关攸攸仍是摇头,已有些愠怒道:“我就问你这是要参加追悼会还是元旦晚会?” 不知换了多少条裙子,一开始还别扭的江弋槐,都已经习惯了这个脱衣穿衣走出来的过程。最终一条浅粉色缀花泡泡袖长裙终于入了关攸攸的法眼,他原本靠着靠背的脑袋终于支愣起来,道:“就这条了,还算看得过去。” 江弋槐却反对道:“这个太粉嫩了点,总感觉很别扭。” “你到底要的是观众不别扭还是你不别扭?试了这么多,只有这条能看。”关攸攸看她实在不情愿,这才松口道,“准你再试最后一件,还不好看的话就定这条了!陪人试衣服简直就是活受罪!” 江弋槐一边为自己躲过要命的粉红色而庆幸,一边又为关攸攸那个喜欢《恋爱循环》的该死的直男审美担忧。她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关攸攸的面前,只见他忽然从沙发上弹起来,指着江弋槐激动不已道:“就这个!不改了!” 他说着从钱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交给负责的那个女人,让她拿去结账,女人经过一番推辞不成,只好照办,之后将银行卡连同账单一并交给他,道:“衣服的尺寸会按照这位小姐的身材做细微的处理,之后会派人在明天中午十二点前把衣服送到河瀚中学。” 关攸攸点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都是应该的。” 江弋槐却琢磨着意思不对,问道:“租的衣服怎么能改呢?” “本少爷要的东西什么时候要用租的了?” “什么?你买下来了?”江弋槐大惊,伸手要去夺他手里的账单,关攸攸反应极快地攥成一团塞进口袋里,“咱们不是破坏小分队的同僚吗?你出人我出钱,正好公平合理不是吗?” “那也得有个度啊,要只是一两百块我肯定不和你争,就算咱们是个team,大钱也该是均摊才对吧?” “放松点,别这么激动。”大厅门外停着仓库为关攸攸安排的车,他亲自开门,像之前小松那样请江弋槐上车,一边解释道,“这么点钱对我来说真的不算什么,就像你跟朋友吃包芝士威化难道也要aa吗?何况羊毛出在羊身上,这仓库就是我家的,我花钱买下来,最后赚钱的不还是我自己?这么想你就不觉得别扭了。” 乍一听感觉没什么毛病,却显然禁不住推敲。 “唉——”江弋槐长叹一口气,“关大少爷我欠你个天大的人情啊!” 关攸攸一笑,道:“知道就好,今天的事不许说出去啊!” 第六十四章 背水一战 - 认识你的第一天 - 巴适板板 虽说元旦晚会在下午四点开始,关攸攸硬是拽着江弋槐早早到了体育馆,打算把一下午的课全翘了。 “好兄弟,成败在此一举!”关攸攸抬手将江弋槐按在椅子上,他身边站着两个穿校服的人,不过打眼一看就知道是借校服混进来的社会人士。他转身嘱咐那二人,“我把她交给你们了,可别让我失望啊!” 二人答应着将背上背着的书包平放在地板上,只见里面放着的化妆、美发用品一应俱全。 且说关攸攸在体育馆待着无聊,于是又转悠着回到教室,正是第二节课间,外班那几个表演节目的女生围坐在宋怡婧旁边,几个人互相给对方化妆。 原本坐在宋怡婧后面的女生见状惊喜道:“婧婧,你们这是在为元旦晚会准备吗?” 宋怡婧正在照镜子涂口红,在嗓子里“嗯”了一声。 “你表演的什么节目呀?怎么一直都没听你提起元旦晚会,我还以为你不参加了呢。” “不是表演节目,我是主持人。”宋怡婧对着镜子微微一笑,看样子对这个口红色号非常满意,然后转向后排的女生道。 “主持人!”女生惊呼,而后又压低声音试探着问道,“不是江弋槐吗……” 只见宋怡婧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女生心中跟着发怯,连忙笑道:“也是,她哪是当主持人的料?天生就长着一副恶霸的嘴脸,站也没站相,就是学生会那帮差生故意搞的鬼。也怪她自己臭名远扬,所以大家都想看她的笑话。好在即便他们使坏,晚会的老师却不糊涂,要不然今年的元旦晚会肯定得变成河瀚历史上天大的笑话。” “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待会一定要来捧场啊。”宋怡婧放下镜子,双手握着那女生的手道。 “嗯。”女生点点头,也回以微笑。 周围的同学们无意间听到了她们对话的内容也都好奇地围了上去,毕竟临时换主持倒也算是个新鲜事。有知情的同学大胆猜测道:“那家伙该不是真的因为借不到合适的衣服才被换掉的吧?我还听她说准备穿球衣去主持,所以我才准备趁自习课溜去看她的好戏。” “她说她要穿球衣主持?”另一个同学将他的话重复了一遍,然后大笑起来,“那应该算是晚会事故了吧?还不得把校长主任那几个老头子的天灵盖气飞?” “要我说学校不让高三参加这决定本身就离谱,其实搞得自由一点,想学习的学习,想看节目的也不拦着就挺好嘛。让江弋槐穿球衣去表达咱们年级的不满,我觉得也没什么不好。不让咱们看,他们也别想好好看。” 宋怡婧听着他们闲聊的内容,愈发觉得和他们无法沟通,原本就是半路杀出的江弋槐抢了自己主持人的位置,好不容易最后物归原主,大家非但不欣慰,反倒通通站在江弋槐那边替她惋惜。自己不过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怎么倒成了他们跟老师斗争道路上的阻碍了呢?她为自己的处境感到委屈,索性从人堆里挤出去,拉着那几个表演节目的同学下楼去了。 关攸攸亦在人群中,他坚信以江弋槐这么些天的努力和自己费尽心思的付出一定会得到回报,于是站在讲台上高声号召道:“我敢打赌今天的主持人肯定是江弋槐,有没有组队翘课看晚会的?” 相比起主持人是谁,他们对组队翘课四个字更有兴趣,在这个躁动的跨年时刻,每个人内心深处都有个想翘课的念头,只是怕给老师抓。法不责众的道理他们是明白的,何况有人带头组织,再怎么也罚不到他们头上,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十多个同学都围到了关攸攸身边,不知是谁问了一嘴:“赌输了怎么办?” “绝不可能!” “万一呢?万一输了,请我们喝饮料?” 关攸攸轻蔑一笑,道:“好!想喝什么你们只管开口,我亲自给你们买,不过这是不可能的。” 且说江弋槐活像根木桩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地坐了一个多小时,这才被允许起身,她觉得经过这次折腾,自己的四肢都变得陌生起来。她由那两位化妆师大哥搀着站在更衣室门口的穿衣镜前,两人一边一个帮她整理及地的裙摆,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先是愣了愣,之后抬手用力掐了掐自己的脸颊:“好家伙,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神秘的东方换头术了吧?”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三三两两的女同学聊天的声音,三个人立刻面面相觑,还是江弋槐反应最快,拍着那二人道:“快去里面的淋浴间躲一下!”她说罢一手抵着门为他们争取藏身的时间。 门外的同学先是推门没能推开,然后换作撞门,江弋槐抓着旁边的扶手整个人侧身靠在门后咬紧牙关使出吃奶的劲与之对抗。她抬眼看见淋浴的格挡已经关好,这才理了理衣服站直身子,主动将门打开。谁知外面竟空无一人。 她将头探出去用目光左右寻找了一番,看到有三个女生去找老师帮忙了,于是连忙清嗓子示意他们趁机溜走。二人十分警惕地将门推开一道缝,江弋槐又换为比手势,等好不容易让他们读懂手势走过来时,一回头只见那三个女生跟在老师的身后正站在自己面前。 几个人互相观察着对方,场面一时尴尬起来,他们的目光最终锁在了江弋槐身上,她立即推推身边那二人,二人会意,低低喊一句“老师好”然后一齐没了踪影。 像是经过了一个漫长的反射弧,老师突然回过神来,问道:“刚刚那俩分明是男生吧?” 江弋槐吞了吞口水,是男的,但如果硬要管他们叫男生似乎又有些牵强。“嗯……”她似是而非地点点头。 “啊?”老师反问着回头用目光寻找刚才的人。 “不不,您听错了。”江弋槐连忙赔笑着解释道。 老师此时对她心虚的样子也起了疑心,盯着她的脸看了半天:“你是?” 江弋槐在心中道,可恶啊,分明已经排练了半个多月了,她连自己是谁都没记住。 这时,关攸攸前来查看江弋槐的化妆结果,正好撞上了这一幕,于是得意地三两步上前道:“老师,您不会连江弋槐都认不出来了吧?我就说过她今天一定会带着演出服来的,所以现在主持人的位置是不是该物归原主了?” 只见老师的瞳孔当即发生了里氏7.0级大地震,她实在难以将面前的这个落落大方的姑娘和昨天那个因没带演出服而窘迫的朴素学生联系在一起。她双手抱肩,瞥了关攸攸一眼,用勉为其难的口气道:“就准你们再走一遍台,不过最后到底选你们谁上,还得其他几个老师一起决定。” “yes!”关攸攸倒是毫不在意老师的口气,一跃而起同江弋槐击掌。 第六十五章 机不可失 - 认识你的第一天 - 巴适板板 且说宋怡婧已经和其他几个主持人站在台上做最后的演习了,老师引着江弋槐来到台下,对着上面正在练词的同学道:“暂停一下,”然后转身对江弋槐道,“你上。” 几个主持人连同一旁的场务同学看见江弋槐皆是不约而同地心中一震,他们不由自主地微微侧身,为她让出一条路。在她经过宋怡婧时,无意与她对视,只见那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凶狠得似一匹恶狼的眼神,使她怀疑自己的眼睛。 然而她什么话也没说,很快地垂下了眼眸,露出一副顺从的模样退到舞台后方。只是她手中攥得发皱的台本暴露了她的真实想法。 江弋槐本以为她应该把台本交给她的,此时有些不解地回头看着她。老师即问道:“你有什么问题吗?” 江弋槐微微蹙眉,只见她仍紧紧攥着台本,丝毫没有要交给她的意图。“没有。”江弋槐抿了抿嘴,面向台下,主持词里的每一个字都是自己一笔一划写下来、反复背过的,就算没有台本又有什么关系?她极隐蔽的深吸一口气,从方才宋怡婧被打断的地方说起。 看到她的主持,几个老师皆点头肯定,但最终人物选定,还是取决于那个负责的女老师。大家本以为换掉江弋槐是因为服装问题,现在问题解决了,最终的主持人选必然还是她的。谁知老师竟犹豫了许久,道:“你们两人的主持都没问题,不过……如果从身高上来说,还是宋怡婧和明希看起来更搭一些。” 按说体育馆此时是封闭的,只准演职人员进出,没人知道关攸攸是怎么进来的,他就倚着舞台一侧放着的纯黑的三角钢琴站着,此时听了老师的话,像是个被引燃的炮仗,气不打一出来道:“这算是什么理由?如果你要考虑身高的问题,那就该一早提出来才对吧?人家都准备这么长时间了,就要上台了,你才说身高不行,这不是把人当猴耍吗?”他感觉自己的血压像是坐了直升飞机,热血直冲脑门。他为了能让江弋槐做主持人,那真可谓费心又费力,他们昨晚为晚会试衣服更是深夜才回家,结果最后落选的理由竟是身高? 江弋槐远远望了关攸攸一眼,只见他双手叉腰,肩头剧烈地起伏,一张脸涨的通红。她忽然意识到如果她最终落选,第一个对不起的便是他,而非自己。她继而想起半个多月来他不辞辛苦地监督自己参加排练,得知她租不到演出服甚至不惜动用家里的资源亲自陪着自己挑衣服,之后还找了专业的化妆师为她化妆。想到这儿,她非常理解他的恼怒。 她忽然生出一种无论如何也要当定这个主持人的信念,她微微垫脚,将脚下的踩着的高跟鞋脱在一旁,赤脚站在舞台上,问道:“老师,这样的高度可以了吗?” 脱下高跟鞋的她终于比身边的明希低了一些,面对关攸攸的质问和江弋槐的让步,老师实在不好再多说什么,抱着手中的夹子准备去别的地方查看,临走时对江弋槐道:“你可以保证整个晚会都是这个状态吧?” “当然。”江弋槐爽快地答道。她侧脸又去看关攸攸,他亦勾起嘴角和她比了个大拇指。 随着第二节课下的铃声响起,体育馆的大门终于开放了,全校除高三以外所有班级在门外排好了队,按照班号挨个进入体育馆,之后在观众席的指定位置坐好。高三一班那群组队翘课的,就是趁现在,大家都在找位置坐的混乱时刻混进去的。学校领导是最后.进场的,他们坐在最前面的位置。 先是校长讲话,之后是主任,新年贺词说过之后,就到主持人登场了。分别来自三个年级的六位主持人并排站在舞台中央,江弋槐因为身在高三,更是被放在了中心的位置,聚光灯从高处直直地打在她的身上。 一身香槟色缀花披肩纱袖长裙在灯光的照耀下泛起淡淡的银色光泽,半透明的披肩袖修饰了江弋槐胳膊的轮廓,同时大裙摆进一步凸现出她腿长的优势。她及肩的长发盘在脑后,在一侧戴着银白色树枝状的镶钻发饰,与另一侧的银色耳夹相呼应。她原本就长得有几分娇俏,经过化妆师的一番修饰之后,更显得皮肤细腻,五官精致。最重要的是端正站在台上、约束了所有小动作的她,气质完全和平时那个性情粗犷、放荡不羁的样子判若两人。 当聚光灯照下来的一瞬间,台下便响起了一阵惊呼,待江弋槐自我介绍之后,惊呼声更是一浪盖过一浪,不少同学都掏出手机开始录像。 翘课小组的震惊比起那些同学更是只多不少,关攸攸十分得意地双手抱肩道:“我就说过这次的主持人肯定是江弋槐!” “跟她同学快三年,从来没觉得她哪里好看。天呐,那人竟然是江弋槐!”一个男生感叹道。 郝楠楠一听是江弋槐主持,第一个便要溜进来看晚会。当她看到江弋槐、听到她主持的声音的刹那,她觉得自己的热泪都开始在眼眶里打转。这是吴雨月最热爱的一项活动,也曾为了它用尽心血准备台词。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希望尽可能办一场最精彩的元旦晚会,好让它能成为每一个观看的同学学生时代美好记忆的一部分。当她看到江弋槐的落落大方的主持时,就知道吴雨月并没托付错人。 “那你可真是瞎!”郝楠楠没好气地骂道。 待他们报过一个节目下台时,台下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一方面是期待下面的节目,但更多则是受到他们精彩主持的感染。 且说江弋槐一走到后台便原形毕露,裹着厚厚的冬季校服,盘腿将脚缩起来坐在椅子上。 明希的座位就在她旁边,偌大的后台,大家都在各自忙碌着,此时竟破天荒地主动和她说话:“抱歉,很冷吧?” “冷得要死!”江弋槐没好气地回道,说着习惯性地抬手想把冰凉的手塞进他的脖子里,回头看到明希的脸这才猛然收手,看向别处改口道,“其实还好,也没那么冷。你道什么歉啊,又不关你的事。” “要是我再长得高一些的话……” 江弋槐打断道:“所以说我就应该去打球,那才是适合我的地方。还不是那个吴雨月,还有关攸攸,他们非要逼着我来。” 明希一时无话,江弋槐突然道:“你跟宋怡婧约好了搭档主持,最后突然变成了我,是不是特生气啊?”她用欠揍的表情开玩笑地说着,却发觉自己并不是说说而已,而是真的渴望一个答案。她发觉自己心跳加速,一面担心自己好奇回答的心思被他看穿,一面又怕他当自己只是在开玩笑而不作答。 “所以,这就是你的目的吗?”明希并不回答,只是脸上波澜不惊地反问道。 江弋槐愣了愣,道:“我大约没这个本事吧。”说罢,起身走着圈练词,再不和他多说。 第六十六章 锋芒毕露 - 认识你的第一天 - 巴适板板 且说一班组队翘课的事很快便在高三整个年级之间传开了,一墙之隔却只能硬着头皮坐在教室上自习的二班自然产生了一些想法,趁着课间,有人起头旁敲侧击地提醒看自习老师道:“老师,今年整个高三都不能去看元旦晚会吗?” “是呀,这是学校的规定,有什么问题吗?” “上节课间看见隔壁班好多人往楼下去,我还以为演职人员所在的班级的同学就被允许去看晚会呢,要真是那样的话可太不公平了。” 老师自然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嘱咐道:“我出去一下,你们都给我坐在班里安安静静地上自习。” 事情自然传到了董明的耳朵里,从前班里的自习都是明希在管理纪律,有那么一位优秀的年级第一做榜样,坐在讲台上带头学习,班里自习课的纪律一向很好,所以久而久之,他也对自班的纪律放心下来。可是他怎么忘记了,明希正是这次元旦晚会的主持人之一,如果连他也不在,班里的纪律还会像平时那样吗? 他大步流星地从办公室走到教室,只见教室里足足空了一半。他用质问的口气道:“其他人去哪了?” 班里同学还在犹豫要不要将实情告诉他,他已继续道:“他们都去体育馆看元旦晚会去了吧?我还以为你们这群学生升到高三,终于知道着急,有了些长进。看来真是我高估了你们!”他转身似一道风呼啸而去。 班主任亲自抓人的消息也不胫而走,起初应该是班里知情的同学发消息告诉了翘课的自己的朋友,之后一个传一个便传开了。体育馆里的翘课小组开始大难临头各自飞,不过到底是被抓个正着还是虎口脱险逢凶化吉,那就要看各自的造化了。 且说原本坐在座位上写作业的陆鹿看见董明恼羞成怒地出门去,想到关攸攸正是这次大规模翘课活动的组织者,于是心中替他惴惴不安起来。她想给他通风报信,却苦于没有手机也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她在心中自我斗争了许久,最终决定鼓起勇气亲自跑去体育馆跟他报信。 对于江弋槐他们来说,这种没人监督的自习课就跟课间差不了多少,是安静学习还是去食堂加餐全凭自己的兴趣,可对于陆鹿来说,即便自己的座位就在后门边,想要跨出这一步仍是需要极大的勇气的。 然而此时身在体育馆的关攸攸早已洞悉了一切,他并不像其他同学那样仓惶逃窜,好躲避董明的魔爪。他仍四平八稳地坐在第一排的观众席上,他的旁边是同样沉得住气的宋怡婧。即便在晚会开场的最后一刻,主持人还是选定了江弋槐,但从她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愠怒或失望,而是以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气度,不失优雅地接受了老师们共同做出的最终决定:“如果是为了呈现最好的晚会效果,我愿意接受老师们的意见,将主持人的位置让出来。” 说罢,她穿着那身浅粉色的小礼服坐在空出的观众席上,背着装着自己衣服的背包。 关攸攸双眼仍直直注视着舞台,开口淡淡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他说着侧过头去看她,“你要是敢做出伤害他的事,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宋怡婧却没看他,仍是带着一抹若隐若现的微笑看着舞台。 关攸攸冷哼一声起身向舞台的方向走去。另一边,刚推门走进体育馆大门的董明正好隔着中间的场地与他相对,他则不慎与董明对视了一眼。 二人皆不约而同地愣了一下,之后董明立即风风火火地向他所在的地方赶了过来。而关攸攸则拔腿就跑,从另一个门进入的陆鹿看见这一幕也愣在了原地。 关攸攸从舞台一侧的幕布下面钻了进去,董明从拥挤地人群中挤了出去却不见了关攸攸的影子,他环顾四周,目光最后落在舞台上。他走到舞台旁边的一道门跟前,转动把手,猛地将门推开。 那里面坐着的正是控制会场灯光的同学,那同学虽不认识董明,但看见一个老师模样的人突然推门进来,还是被吓了一大跳,手上不知推动了什么按键,只见舞台正中跳舞的同学头顶的灯光一时全部熄灭。几束明亮的白光全部聚在了舞台的侧面,将正盘腿坐在地板上的关攸攸暴露无遗。 关攸攸好像不由自主地玩起了木头人的游戏,他机械地一点点向台下转头,只见全场上千双眼睛全都盯在自己身上。 说时迟那时快,在幕布之后候场的江弋槐连忙探出脑袋和关攸攸比口型,要他多少也表演个什么。只见关攸攸的神情忽然放松下来,他起身坐在琴凳上,双手从三角钢琴的琴键上拂过,之后将双手落在琴键上,从指尖传出《unravel》的旋律。 随着音乐节奏变快,台下不约而同地发出惊叹的声音,不少同学都自发地掏出手机开始录像,从灯光控制室循声而来的董明也因震撼而立在舞台一侧。 弹钢琴时的关攸攸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他那张总是表情夸张的脸此时难得的没有多余的表情,虽然穿着春秋装的校服运动衫,但周身都散发出一种无形的贵气,他的手飞快地在大跨度的琴键上跳跃,却没听到一个错误的音符。 一曲毕,整个体育馆自发地响彻雷鸣般的掌声,他一笑起身,潇洒地顺手将琴键盖子合住,之后张开双臂上身微微后倾,俯身鞠躬,好像是完成了一场自己的音乐会一般。 再次站直身子,他又变回了以前那个没正形的样子,嘴里高声嚷嚷着:“班主任来抓我了,拜拜了大家!”没戴麦克风的他的声音并不很大,他说罢,一手支着舞台从台子上跳下去,好像一个自首犯向董明所在的地方走去。 江弋槐连忙从幕布后面走出来打圆场,没想到那家伙那天说的要在全校人面前丢个大人的承诺真的兑现了,虽然可能也不能算是常规意义上的丢人。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着关攸攸的脚步,他走到董明面前,像个被警察逼得走投无路的罪犯那样抬起双手,任他将自己带走。 董明双眼注视着他,忽然一笑道:“谁说我是来抓你的?咱们班也要搞联欢会,看完了元旦晚会记得回来。” 关攸攸同样笑起来,他还是跟着董明一起走了,临走前还不忘回头勾起一侧嘴角,对台上主持的江弋槐比了个大拇指。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