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居高位心思离恨天 念缘起会际相遇地 - 许你人间四月天 - 敏小草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我卧于美人榻上,轻轻翻动月光娘娘所赠的折子戏,这是一个关于执着与醒悟的故事。只可惜,仅此孤本,若是流于六界,必定大卖。 “娘娘可莫再看了,需得起身活动活动,仔细废了仙体。”天帝派来的仙童最是机灵,也是衷心,端着吃食尚未放下便开始言说。 “劳为你费心。”淡淡一句,便朝桌边走去。 小仙童笑着道:“娘娘严重了,若论费心,天帝陛下应是独居其一,六界之内,谁不知咱们陛下对娘娘的情意。” 我并未答话,只看着盘中的菜式,一菜一格,百菜百味。不禁暗想:他最喜人间的辛辣菜肴,待会儿打发了众人,我便送去。 “听闻,陛下今日与狐族各统领有要事相商,怕是不能早早的来了。” “正是,陛下上朝前,便吩咐众仙侍好生伺候娘娘。”小仙童毕恭毕敬的答道。 我点了点头,寻衅找了个借口便打发了小仙童,足够她忙一整日。瞅着四下无人,便收拾好,朝殿外走去。 天上九重,多为冷清, 这神界,已然清净了许多年,虽说花草鱼鸟,各自安好;白玉雕栏,精致典雅,终究是少了几分热闹。 而他如今身处冥界,浴火重生,风头更盛从前,与冥王联手可说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时移世易,如今我已为天后,再无理由见他,可这相思害人,哪怕是神,亦不能制。 依着交情,深知冥王喜好女色,每日大小姿色的美人儿,皆送内宫,正好,我附身于一歌姬体内,混入其中。 周遭环境,最为熟悉,只可惜物是人非。不知他是否眉眼依旧,不知他可还喜欢这些菜式。 年年肠断,药石无医,原是喜你成疾,终于,见到那个心心念念的人。相比从前,他少了那份温柔,眉宇间傲气不减,目空一切,本是眼若星辰的公子哥,如今却为眸如混沌的浪荡子。 “二叔,今日的美人,与昨日比如何?”冥王口中的二叔便是他,这大侄子向来纵欲,一人不成,便要拖他共享。 只见他头也不抬,便笑道:“大侄子选的,自然都好。”而后一瞥,随手一指,继续道:“便她吧。” 寻着众人的目光,顺着方向,我心下一震,他竟点了我!莫非看出我附身歌姬?一时间,不知所措。在殿旁侍从的催促声中,我忐忑向前,一步一步,接近着他。 来不及平复,一个有力的怀抱顺势袭来,我依附于他的胸膛,瞪大了眼。言思君子,乱我心神,他的眼,恰如清风,皎似明月,却也有着生冷。 “你胆子够大,不怕我宰了你。”他于我耳边说道,声音极小,旁人不可听见。 我强装镇定,心中又悲又喜,道:“能见你一面,甚好。” “天帝天后大婚不久,这就跑来冥界勾搭,怕是不成体统。难不成,天后偏好这口,自家的夫君没有偷着来得刺激。”口吻轻佻,手上解开我的衣衫。 听此言,我崩溃似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不顾周围人的目光,径直向外跑去。放在心尖上的人,却是如此看待自己,我亦后悔,悔于当初那错误的决定。 不承想,冥界外,天帝正一袭白衣,立于云上,似是等候多时。 “莞儿,出门怎的不带个随从。”天帝略带责备的说道。 “嗯。”我低声点头,不知该说什么,精明如天帝,岂会不知原因,此番我私下冥界,想必往后,他定会看护得更紧。 天帝拉住我的手,面露笑意,言语温柔 ,道:“自家娘子,自然为夫亲自来迎。狐族三大势力,已全依顺我神界,为此,我特命人摆好了酒水,你我夫妻,理应同庆。” “陛下乃不可多得的帝王之才,此番结果,大势所然。“ 自天帝登位,整顿神族,清除乱党,又调和六界,四海升平,天下万物,何人不服。 眼前人并非心上人,爱与被爱一直是个纠葛不清的话题。忆起当年,我还是一介凡人,亦非这苍茫世界,只机缘巧合,轮回于这数万年之前。 事情的发生,从一片树林开始,恩怨情仇亦由此展开。 …………………… 千年前。 醒来,我发现自己身处一片树林,其特别之处,便是叶子颜色为紫,聚在一块,倒是个奇景。我本生活于文明世界,无神无魔,科技发达,奈何一朝神穿,流落于此。 四处勘察,断定这是片无人烟的地界。内心暗想:真是可惜如此好看的树林,若做成景区,定能大赚一笔。 沿着树林直走,约摸一公里的距离能看到一条小河,甚为清冽。由是好奇,遂将手滞于河水中,水流漫过手背,瞬间,只觉无限清凉,竟有一种千般污秽尽散的痛快之感。 “喂!” 突然,远处一声呵斥,吓得我一哆嗦 朝东边望去,前前后后走来三个人影,睛一看,原是高矮胖瘦各不同三名女子。 最左边的身姿丰腴,前后凹凸有致,身着浅色纱裙,露出半截美腿。一双媚眼,妖艳非常,十分风情。而适才呵斥的那位则是中间的小个子少女,模样目测最小。身材娇小,秀雅绝俗,圆圆的脸蛋看起来灵气逼人。最后一位更为不同,身材修长,冰肌玉骨,气质脱俗,一对柳叶眉尽显温柔。 只是奇怪,此三人先是一惊,而后面面相觑,随即小声嘀咕了几句。隐越间,好似听到‘是不是’的字眼。 我亦心想:来者的打扮束发挽髻,衣物着装更是年代久远,虽认不出历朝历代,却也推得出一二。 待三女嘀咕完,我缓了缓,答道:“原是无心,多有冒犯,还望见谅。” “灵灵,何须斥责。”开口的是最后一位女子,她先是轻描淡写,随后又转向我,道:“正所谓,不知者无罪,姑娘既已说明,倒是我们错怪了。”声音无尽温柔。 我心下赞美,这定是位温柔如水的女子,而后问道:“言重了,只是不知,今时为何朝代?” 闻言,那丰腴女子先是轻笑一声,道:“天地洪荒,盘古开世,分为人、神、鬼、妖、魔、仙,你又是哪一种呢?” 这下,着实让我心忧,脑子一片空白。牛鬼蛇神尚且存在,素日听得什么取心练术、引魂招魄,若是不幸遇上什么,岂不危险! 2 懵懂女无奈入妖洞 俏公子情深寻故人 - 许你人间四月天 - 敏小草 常言道:既来之,则安之。究其原因,实则无力反抗罢了。方才正想牛鬼蛇神之事,转眼便遇修罗一二,世事就是那么凑巧 三女言语,将我带至住处,本欲拒绝,却是不由得我分说,沿途美景依旧,自是无心观赏。 不禁暗想:无缘无故,必有阴谋,瞧她三人气质体态各不相同,虽为人形,却有狐样,眼尾狭长,媚态尽生。 行至一处,只见一洞口,有三四层楼那么高。两旁草木横生,绿茵盎然,若是细细感受,便有清凉之意。洞内又是另外一番景象,彩石颇多,五光十色,各处石柱上玉带飘飞,别有风情。 “各位姐姐生得如此美丽,原这住处,也是别有洞天。”我虽害怕,却是由衷而言,心想讨好一番,也算是有几分情面。 那位唤做灵灵的呵笑两声,清脆如铃,道:“男女情致,论起氛围,可不就是我们狐狸拿手的。” 听言,我环顾自周,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稳,“此番,大开眼界啊。” 饶是如此,一颗心却似跳到了嗓子眼儿,生出汗来。脑中浮现狐狸吃人剜心的场面,不成想,眼前的一幕更是惊奇。 只见灵灵粉唇轻动,许是在念什么咒语,而后便闪现灵光,由人身变为狐狸的形态,一会儿功夫又变回人身。原先只是听说,而今亲眼所见,我早是瞪大了双眼,想开口却又说不出话来。 见我这副惊讶模样,灵灵满意的点了点头,变幻出一个狐狸爪子,尖爪蹭了蹭我的脸,低声说道:“为狐修行成人,这持续容貌之法,少不得年轻女子的血肉。” 我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听这言下之意,莫不是要将我剥骨抽筋,想至此,更是打个了寒颤。 那位媚姑娘亦扭动身躯,显出一个毛茸茸的大尾巴。两狐一左一右, 好不吓人。 “你们两个,莫再吓人,纵是再来十个姑娘也不够你们玩的。” 温柔姑娘阻止了那两位,对我行了个礼,而后说道:“姑娘,你且宽心。我们姐妹三人虽说为狐,然从未害过人。且上头还有一个兄长,今日多有冒犯,也是想请姑娘帮一个忙。” 这话,倒是让我放心不少,交谈中,才知那位温柔姑娘名唤清清,而另一位倒是人如其名,称为媚媚。再想问时,那边却不多言,只寻来些清香野果,请我稍等一番,便各自散去。 狐狸洞内。 我静坐与石凳上,清清在一旁打坐修行,而灵灵则是用狐狸爪子刨着块生肉,至于那位媚媚,不见身影,许是外出。 “酒逢知己千杯少,你我既是有缘,今夜便同榻而眠,聊个尽兴,如何?” 说话者正是媚媚,与一男子勾肩搭背,踉跄地走进来,神色妩媚,带着一股浓烈的酒气,身上的衣衫已然耷拉了一半,好个香艳的场景。 眼前所见,我只害羞地别过脸去。 清清干咳两声,示意媚媚与那男子收敛。媚媚此时怕是云里雾里,眯着眼说道:“二姐,人生苦短,及时行乐,你也活了几千年,这道理怎就听不进去。” 清清转过身去,似乎不想让人看到她的表情,同时,也不忘反驳,“世上修行方法之多,莫非都要像你这般人尽可夫?” 媚媚听言,冷哼一声,道:“你我姐妹各有各路。你派着成仙,我可是乐得为妖,说什么正道修行,还不是为了私欲,本质上,你我有何不同?论起下贱,你占第一,那便是无人第二。” 我实乃一局外人,自然躲至一旁,任其争吵,由衷感慨:看来,不管是人是妖,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 这边,三狐懒得分辩,索性动起手来,男人自然是与媚媚一边。四人对打,两狐一组,看起来都是动了真格的,各种法术齐发,激光阵阵。人身打不过瘾,索性变为狐身,互相撕挠。 “住手!” 精彩之时,凭空传来一个颇有磁性的声音,而后 一阵白光闪过,从中出来一位翩翩公子,身着白色服饰,领口微微敞开。一双桃花眼,鼻梁高挺,棱角分明。 不过,这人和我哥怎么一模一样! “哥!”我一阵激动,上前拉住男子。这下,众狐亦不争执,齐刷刷望向我,满是惊讶。 “你方才说什么,我莫不是听错了?”灵灵问。 “并非虚言,只这位公子,模样酷似我兄长”我答道。 “樾儿,可是你?”白衣公子亦是惊喜之色。 一时间,场面陷入混乱。各自平复好情绪后,我了解到,白衣公子乃狐狸们的兄长,而他口中的樾儿,正是千年来所寻之人。果然,是个俗套的故事。更为巧合的是,我的长相和樾儿一模一样,这样的话,那狐狸大哥和我哥长相一样也太离谱了吧。 不由分说,四只狐狸将我团团围住,施以法术,一阵眩晕,我竟昏睡了过去。 3 游紫林迷指生前事 观桃花往向繁华处 - 许你人间四月天 - 敏小草 梦中。 紫色落叶飘过,落在少年的唇上。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紫衣少女问到。 少年的手十分好看,骨节分明,他将唇上的那片叶送给了少女。 “送你了。” 紫叶仍是不断飘落,至始至终,我都没看清少年和少女的脸,模糊却又熟悉…… 难道,这就是狐狸大哥和樾儿? 亦或者,我就是樾儿? 如果我是,为什么哥哥和狐狸大哥一模一样,我到时候又要怎么面对。 醒来时,众狐已散去,只有清清在旁边守着我。 “清清,我是樾儿吗?” 清清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道:“平日里,只需施法,便可知来人前世。可说来奇怪,姑娘你的前世,却是模糊一片,不能所见。我想,当中原因亦不简单,且姑娘之容貌,又神似樾儿,姑娘,你何不就此留下?” 看着清清满怀期待的双眼,不禁犹豫起来。纠结着要不要把梦中所见告诉她,如果告诉她,他们认定我就是樾儿,不放我走怎么办。可如果我不是,这一切又怎么解释。 我尹清莞,来到这里本就是个逼不得已,况且这位公子与我哥长相又如此相似,其中若说没有渊源,教人不能信服。 这几日,便暂居狐狸洞,毕竟也没什么去处。相处下来,也不觉得有多害怕,除三狐日常斗嘴外,倒也无事。洞外排列,满是桃树,花瓣纷纷扬扬,飘满山间,想来,应是春间三四月。 若晴时,我便采花做羹;倘是雨天,我便隔窗听雨,心静下来也是自在。只是那白晨大哥,实在黏人。那日与他互换姓名,得知此狐姓白名晨,千年来苦苦追寻,不知抓了多少无辜女子,只为前世承诺,并无半分害人之心。 晓雾将歇。 起身穿戴衣物,狐狸洞的石床虽硬,但也不乏舒适。妖从修成人形开始,这才算有了道行,所以洞内摆设布置,皆仿于人类。对于他们来说,修炼成人,远比妖身重要。 “莞儿。”身后,一个富有磁性的声音传来,不用说也知道是谁了。 “白哥,你今天又想干嘛啊。”这几日,我跟着他去了不少地方,他也和我说了不少话,但对于樾儿的事,我只知他二人并非情侣,中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不甚清楚。 知道这一点后,我视他为兄长,以此弥补前尘憾事。我本不属此间人,奈何纪命掌事君登错了我的命格,说是多写了点年份,现在拨乱反正,需将我带到另一个时空,否则上头便要责罚。 说起我原先的生世。 天地一脉,幸存之后。千年前,一场大水淹没了人间,洪流褪去,干旱降临,持续十月,万物都失去生机。原先的世界,无限发展,人类是万物的主宰,不知是不是超越了天地,这才惨遭灭顶之灾。然而,又是十月,万物复苏,地面上又有了人类的迹象,那是唯一幸存的人。 此后,人与天地达成了协议,人归属于天地,天地掌管人命。然则,一人何以发展,何以成国,天地便利用其灵气,孕育灵胎,胎生成人,除形同,亦俱灵气,身怀异能。往后不断发展,绵延子嗣,人族又重新壮大起来,只是大一部分人失去了灵气。 正因如此,人族逐渐分化,拥有异能的人类不断被捕捉歧视,百年来战争不断。所谓人多势众,虽有异能,但因人口稀少,为保护族人,我们一族选择隐瞒真实身份,归于平凡。 而我,属于天地那一脉,至于我的技能,不提也罢。 “莞儿,我们今天去人间玩吧。”白晨眨了眨眼,满是期待。 “人间?也好,人间肯定比狐狸洞好玩。”我可不单是为了玩,不管怎么说,我好歹也是人,总不能老是待在狐狸洞吧,还是去点有烟火气的地方。况且,我不知道能不能回去,要早点了解这里才行。 狐狸洞外,桃花飘飞。 或许,四月到了吧。 “莞儿,你过来,我背着你飞。”白晨叫住了我。 我回过头,他又接着说:“你一个凡人是走不出去的,这里是妖怪的地方,自有结界,想出去得用法术才行。” 我点了点头,跳了上去,白晨背着我转了一个圈,念了念咒语,而后显出白光,飞入空中。 于我而言,自然是稀奇,空中无遮无挡,但是风大,我哇哇的叫着。眼看着要装上云,接近的时候却如无物一般。 白晨见我这副模样,笑道:“想起樾儿,也是这般讨人喜欢。” “白哥,樾儿若不是你心上人,那你为何百年来心心念念的。” 白晨长叹一声,不再言语。 风静云止,安全着陆。 人间的风景真好,街头巷尾,车水马龙,叫卖声不绝于耳,此起彼伏。细听,柴门犬吠,深巷捣衣,深吸一口,顿觉清爽。 4 怡红阁浅尝醉酒 暖衾轩轻动薄纱 - 许你人间四月天 - 敏小草 南风轻拂,一片嘈杂。 人间烟火气,比起狐狸洞自然是更胜一筹,“白哥,我想在这里多留几日。”我扯了扯了白晨的衣袖。 白晨先是四处望了望,而后说:“自然是可以的。”迎上笑脸,语调温柔。 对于白晨,我始终视之为兄长,若是以后有何打算,我真不想离开他。“白哥,这几日你对我,就像我亲哥一样。他为人很好,性格如你般温柔。”想到这里,我低下眼,“只是,我这辈子都没法与他相见了。” “莞儿,那日虽无法洞悉你的前世,但我心中已然视你为樾儿。”说到这里,白晨俊朗的脸上划过一丝悲伤,看了让人心疼。 见他如此这般,想来心中定是执念根深,我也不由得更好奇百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女人与生俱来的八卦催使着。再一次询问,白晨仍是没有明确回答,只说先去吃东西而后找地方安顿下来,既如此,我也不便多问。 食色性也,男女之爱尚且不提,口腹之欲可一定要满足。不然怎么说首先要解决的是温饱问题,除却街边小贩,各有特色,想要有吃有得玩自然选择大酒楼,白晨有法力加持,钱当然少不了。 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三个大字‘怡红阁’。 这名字,听着咋有点不正经。 “白哥,你以前来过这里吗?” 白晨点了点头,道:“这里的老板娘与我是旧相识,而这酒楼亦是个好地方,难得来人间一趟,见见故人也好。” 哪个妖怪没故事啊,更不用说如白晨这般丰神俊朗的美男子。他口中的老板娘,莫不是老相好?人间沧桑,多少痴男怨女,有人时光正好红裘暖卧芙蓉帐,有人一误终生寒窗冷倚孤枕榻,情爱之事,是把利刃。 “莞儿,我将你的容貌封住,行事也方便一些。”白晨用手指轻轻一点,将我变幻成一个男人的模样。 怡红阁内。 过几步台阶,便是院落,四周亭台楼阁,碧瓦朱檐。一进门,几个青衫女子便迎了上来,装束一致,见到白晨恭敬行了个礼。 “白公子,你可好久没来看奴家了。” 人群中,一女子腰着红色纱裙,摇曳于地,上衣微透,露出白色荷花抹胸。手执锦绣团扇,露出一大截玉腕,走起路来也是婀娜多姿。 那女子摇曳着身姿,过时望了我一眼,最后在白晨的身边站下。 “玉折,上些好酒好菜,我这位兄弟是第一次来,好好招待。” “这是自然,两位公子,请吧。” 细细观察,这怡红阁只接男客,不待女子,各处仆人婢女均是有几分姿色,难怪白哥将我幻化成男儿身。 三人入座,玉折轻声吩咐了几句,婢女们一一告退。 “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正吃着,被玉折这么一问竟有些没反应过来,白晨率先开口:“这尹公子是位爽快之人,不必客气。” 我也附和着点点头。 “哦。既是如此,那我们三人就不醉不归了,玉折先敬二位公子了。”说着,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白哥,玉折姑娘,我不会喝酒。”我推脱着,面露难色。 玉折轻笑两声,“尹公子,这酒可非凡品,需得百年才以酿成。” “那不就是百年陈酿咯。” “凡人酿酒,用的是谷类蔬果,而我这酒,用的却是七情六欲。所谓喜、怒、哀、惧、爱、恶、欲,人的情感,是最好的原料。” 看着眼前的这杯酒,听了这番解释,难以入口。再看白晨,一杯接一杯的喝着,似有种无处话凄凉的感觉,玉折盯着白晨,不再言语。 酒啊酒,断愁散。 浅尝一口,仅一滴,无限忧愁上心头。我,似乎看到了哥哥,他仍是那样温柔、文雅,对我微笑。 “哥,我好想你。” “小莞,你哭了。” “我好难受,我好后悔,我……” “傻妹妹。” …… 风铃响过。 这酒真是厉害,只一滴就让人醉入愁思。世间百态,皆因‘情’之一字,念头一起便一发不可收拾,酿酒的人有这能力,看来并非一般人。 玉折的酒,真烈。 白晨喝得比较厉害,铁定心买醉一般,玉折告诉我,他但凡来人间,必要来此醉一回,为着樾儿,为着百年前的事。玉折醒了醒酒,拉着我走出门外,留下白晨一人醉倒在桌。 夜色凉如水,似藏青色的帷幕,挟着细细的微风,院中的竹树亦发出瑟瑟的想声。柔弱的月光印照下来,汇成一片朦胧的天地。 “尹姑娘,白公子与你关系匪浅吧。”顺着月光,玉折那美艳的脸庞更为白皙。 “你早就知道我是女儿身!你一开始为什么不说,是看在白哥的面子上,不好说破吗?” “我非凡人,且这几百年修为更是精进,怎会看不出。想来是白公子顾念我这怡红阁,不想横生枝节,这才化你为男身 。”玉折轻抚眉头,又接着说:“怡红阁向来只许男子出入,若女子闯入,怕是出不来了,难为白公子想得周全,大家彼此心照不宣。” 想这一天下来,只有我一人不明真相。也对,初来乍到,且这地段妖魔众多,不乏规矩。 玉扇轻挥。 玉折用法力恢复我真身,一时间,她全身紧张得像块石头,像半截木头般的呆呆地站在那里。想来,肯定又是和樾儿有关。 “你是樾儿?”良久,她才开口。 “小女子名唤清莞,并非樾儿,且白哥的前尘往事,我不清楚,还望玉折姐姐不要误会才好。” 白晨醉醉糊糊,玉折也不再言语,不知在想什么,只吩咐婢女将白晨抬回房间,我则在后面跟着。 众人褪去。 烛光昏暗,照不清白晨的脸,轮廓更显柔和,长长的睫毛形成诱惑的弧度。头上系着浅色天青束发带,脚登素缎锦云靴,一袭白衣,温润如玉。我静静的看着,哪怕是亲哥,也没这样仔细观察过。 忽的,薄唇轻启:“樾儿?” 白晨眯着双眼,手抚上我的脸。 顿时一惊,如真刺般,他的手寒冷非常,冰之入骨。 “白哥,我不是樾儿。” 夜色已深,万籁俱寂。 白晨一用力,反身将我压倒身下…… 本章完 5 俏公子险做糊涂事 美娇娘下手绝命偶 - 许你人间四月天 - 敏小草 冷月高挂树梢。 白晨脸颊泛红,嘴唇微张,往常那双如泉水般的眼此时也迷离飘散,似醉如痴。挽起衣袖,白而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扣住我的手腕,轻柔却有力度。 “白哥?” “樾……儿,你就……是樾儿!”白晨已神智不清,口中断断续续的吐出这几个字。 果真应了那句话:越反抗越兴奋,平时温润如玉的白晨醉酒后竟如此生猛。而后索性用法术使我不能动弹。酒后误事啊,到这里近一月,还未找到栖身之所过安稳日子,竟要遭这罪受。虽说白晨容貌俊美,为人善良,但顶着那张脸,对他完全没有多余的想法。 五指轻柔,解开衣带,鹅黄色百合肚兜已显出一半,指尖轻触着肌肤,本是寒冷的手渐渐有了温度。我紧闭着双眼,眼角泛出泪来。 刹那间,一切都静止了。 “错了!错了!” 白晨突然清醒,无比惊愕,慌忙穿戴好衣物,起身解开法术,转过身去,“孽缘孽缘!莞儿,今夜之事实是醉酒所致,我并无非分之想。” …… 一夜无眠。 这事过去之后,白日两人见面也是尴尬无比,白晨对我更为恭敬。细想那晚,听到‘孽缘’二字,自到此处,所遇之事皆同樾儿有关,若我不弄清楚其中原委,实在心有不甘。 想来,玉折应该知道这事。 只是,那日见过我容貌后,玉折的态度便冷淡许多,且这二人几日来形影不离,似在商量什么事情。也看得出来,玉折对白晨有男女之情,而白晨又心系樾儿,思索下来,玉折对我的态度转变也是有原因的。不过,这两人在一起也不错,即为旧相识,红颜知己。 “尹公子,阁主有请。”婢女前来通报,他人面前,我仍是以男身示人。 “知道了,这就去。” 虽说玉折对我不甚友好,也并不是多难堪。人为主,我为客,人家相请没有不去的道理 ,况且,樾儿的事还希望她能告知一二。 “玉折姐姐?” 房内檀香四溢,乐声悠扬,薄帘处,美人手指撩拨,琴弦发出清脆的响声,旋律优美,却隐隐透着点杀气。 曲毕,玉折缓缓走来,“尹姑娘,你可知死字怎么写。” “你莫不是想取我性命?” 玉折挑眉,“我不想杀你。只是,你不能留在白晨身边。” “看得出来,你喜欢他,这点你放心,我对白哥只有兄妹之情。” 听到这话,玉折笑得更加放肆,如针般刺耳,充斥着整间屋子,怒目圆睁,似火一般。“可笑,真是可笑!五百年前,你也是这样说,可结果呢?白晨本是天帝之子,尊贵无比,为一个樾儿搞得革除仙籍,险些丧命。你消失了五百年,为什么又出现?” 看来,当中的故事不少。世间多少痴男怨女,仙也好,妖也罢,都逃不过一个‘情’字。 “可是,这与我无关。”我强装镇定,让自己声音听起来尽量平稳。 “怎会无关?顶着这张脸就足以说明问题!”情绪渐稳后,玉折单手一挥,变出个葫芦来。 “这个葫芦就是你的归宿,如今这凡人之躯,能撑多久也是你的造化。” 这下完了,不被打死,也要饿死,为什么我的命这么苦,就没消停过。 不由得我多说,玉折开始做法。这葫芦外貌虽与普通的差不多,用时却散发金光,打开更是一阵狂风,将我吸了进去。 “啊啊啊啊啊!” 节节下坠,葫芦底是熊熊火焰,烈焰升腾,犹如死神的镰刀一般。烈火燃烧,吞噬着我的一切,全身上下说不出的痛苦 。口不能眼,耳不能听,目不能视,而后,竟渐渐没了知觉。 火越来越大。 我想,生命到尽头了。 本章完。 6 别人世受引入地界 含恨意机巧拜冥王 - 许你人间四月天 - 敏小草 熊熊烈火,似剑般刺穿全身。火花张牙舞爪,四处乱飞。葫芦内壁还刻着看不懂的文字,这时刻自然无心研究。眼见火焰越涨越高,越燃越旺,烧退皮肉,炼化筋骨。最后,化成一缕青烟。 这一切,尽收眼底! 惊愕恐惧已是枉然,不成想,这惨烈的死法竟被自己看得一清二楚。最痛苦的,不是烈火焚身,通心透骨,而是亲看着自己如何死去却不能作为,身心俱焚,了无希望。 终是,成了烟。 我怕是已经死了吧,浑身轻飘飘,一点儿重量也没有,从葫芦里渗出来,飘来荡去,不受控制。 眼前的场景,如此熟悉。 我看到生产房内,一声啼哭划过空中,众人欢呼。母亲虚弱着,用尽全身最后一点力气,抱着刚出生的我,流下泪水。 新生事物的诞生总让人欣喜,而成长的道路却总是坎坷。 孩提时期,父母带着哥哥和我,四处躲避。记得深夜无人时父亲的叹息,人类普遍的排异心理使得我们担惊受怕。 一间小屋,人们忙碌着,辞旧迎新,好不热闹。那时正是垂髫时期,家人宠爱下,哪知世事艰难多曲折。只记得那张桌真小啊,多放一个菜都没地儿,还歪了一个角。 虽然穷着,却也幸福。 碧玉年华,哥哥与我同在一所学校,多年隐藏,我们已融入到普通人中。后来才知,就算是无异,亦会遭到排挤。一个人坐在最后一排,集体活动独自成组……这事,有人挑头时,多的是附和之人。学生时期被孤立的人们啊,一个人落寞;一个人幽默;一个人被孤独埋没。 只是,这世间,总有人能温暖你,成为你往前走的动力。是家人、朋友、恋人,或是陌生人。 人生往前,临近分别,说什么友谊似花,成长路上,多多包涵。大家欢聚一堂,好像以前的那些事没发生过。可我哥,却因此而牺牲! “以后,一定要做个温柔善良的人,记住,你一个不经意的举动,可能会改变他人的一生。” 饮尽一杯酒,我会的,带着哥哥的那份,比他们活得都好! 瞬间,一片漆黑。 早就听说人将死之时会经历走马灯,回顾一切,从生至死,又走一遍。多少遗憾,我现在怕就是个孤魂野鬼,下一世,又会怎样。 铁链叮当,晃晃悠悠,前方飘来两个人,左边无耳,右边无目。难道,这是来抓我的?怎么不是传说中的黑白无常。二人不由分说,将铁链绑于我颈上。 “二位,这是要去哪?” 无声。 也不知飘了多久,沿途活物渐少,只得一片荒凉,甚至无形,天地一线,无声无息。眼见无路,二人原地旋转,竟从底下露出一个洞,深不见底。 跳入洞中,不觉在下坠,甚至缥缈如无感。但眼前之物却各不相同。先是眼睛,而后耳朵,接着鼻子,然后是舌头,再来居然是身体,最后竟是一团团绿光,现出钱财、男女欢好的场面。 终于,一片空白,映入眼帘的是‘冥界’两个大字。 与想象中不同,冥界竟是片白茫茫的天地,只这里的人,总不完整,缺的东西或是器官,或是肢体。再看那些魂魄,双脚可沾地,为何我却这般飘忽。 铁链取下,飘入殿中。正对着是个当官模样的人,大腹便便,两撇小胡子翘得上天。 “嗯?” 小胡子瞄了我一眼,满是疑惑,接着说:“你这死得不平常啊,平日里接来的游鬼,七魂八魄尚在,你这可就剩个意象了。看来,你只有待在这冥界,永生永世咯” 恍然大悟,难怪我沾不了地,这也太惨了,死了还比别人难受些。 “胡子大叔,你好歹想想办法啊,我也不想啊,被火烧死的都这么惨吗?!”如果是这样,就算是死,也应该换个死法,想到这里,我更是恼怒玉折。 “你是说火?这世上,只有赤炎玄火才能把人烧得七魂八魄丁点不剩,一点痕迹都不留。若你真是遭此折磨,怎的还能保住个意象。” 思索中,所有鬼魂跪拜在地,小胡子亦不例外,还不忘拉着我跪下低头。 众口齐呼:“冥王恭安。” 放眼看去,左右前后百余人,中间的那位身着玄色紫金大长袍,外罩亮绸面赤红锻,脚上穿着白鹿皮靴,身躯欣长,威风无比。 想来,怕是个美男子。 本章完。 7 落心空原是老斑白 燃冀如竟见少青丝 - 许你人间四月天 - 敏小草 俗话说得好,骑白马来的不一定是王子,有可能是唐僧;长翅膀的不一定是天使,也可能是鸟人;这身段修长,衣着华丽的不一定是美男子,也可能是个身材不错的老头。 看这冥王背脊挺直,身躯凛凛,再配上那张如枯木般沧桑,瘦削的脸,实在不搭啊! “嗯。”冥王轻应一声,两眼一瞟,最后将目光落在我身上,“这小娘子可是遭受过赤炎玄火焚身之苦啊。”声音富有磁性,字正腔圆。 “回冥王,正是。”小胡子毕恭毕敬地回答道。 “既如此,那便留在这冥界做个干杂活的丫头吧,收收残肢断臂什么的。我这冥界向来不收闲人,这转不了世的,要么是受罚赎罪的囚犯,要么就是出力干活的主。” “别啊!冥……冥王,您可不可以想想办法,我不想一辈子呆在这里。”那工作,想想都不是一般人能干的,永生永世和再死一次有什么区别。 冥王衣袖一挥,四周牛鬼蛇神尽散,取而代之的是个富丽堂皇的宫殿,流光溢彩,珠光宝气。冥王横卧在金丝榻上,单手支起身躯,衣带未系,松松垮垮,露出古铜色的肌肤,线条若隐若现。身边丫鬟婢女围绕,卖弄风情,好不香艳。 只是,不看脸就好了。 这冥王也不知造了什么孽,身材那是好到无可挑剔,比起白晨更胜一筹,若是再配上白晨那张脸,定是天下第一美男子。说到这里,不知白晨现在这么样了,发现我不见了他应该很着急吧。 “小娘子,到本王身边坐吧。”冥王看了眼身边的婢女,而后空出一个位置。 “冥王大人,您看我这脚,尚不可沾地,整个人如同虚设,飘都飘不动。”我憋屈着,可怜巴巴的说。 床榻上,冥王示意婢女们退下,而后起身威坐,“本王既然召你来,自然有办法恢复你真身。”声音凌厉,不带一丝情感。 “那可就太好了!冥王大人……”欣喜之余,转念一想,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这种情况一般都是有条件的,随即转换语气,接着说道:“冥王大人,想必您是有条件的吧。” “这是自然。替你还阳之后嫁给我这个老头就好了。” 那可不就是梨花压海棠,老牛吃嫩草。而且我与他这岁数,差的也不是一点点。正想开口看看有没有回旋的余地时,冥王便率先开口:“赤炎玄火乃是天下至纯至阳之物,六界之内,没有它烧不化的,任是本事多大,也无济于事。不过,这世间却有一人,超出六界,能力非凡,且只有他能救你。” “如此,那人是谁?” 说到这,长叹一声,“销声匿迹几百年了。所幸,百年前此人留下信物,承诺若是有求于他,必会全力助之。” 说罢,冥王变出一素色锦盒。 “届时,他看到盒内之物,自然会帮你了。此外,我施加法术,可暂时现你形魄,仅三日。” 只见冥王双手合十,继而念起口诀,指间红色光芒越聚越浓,最后倾注于我全身。霎时,身体有了重量,缓缓落地,顿感精神。 “冥王大人,你的条件……” “这番际遇,可要感谢你体内那半块玲珑玉,若无此物,想必我亦无法。所以,事成之后,只需将玲珑玉奉上即可。” 玲珑玉?这可越说越糊涂了。冥王却不由我分说,只催促着快去找那神人,迟了法力失效,可就无力回天了。 碧水长天东流尽,四月阳春此间开。 此处,桃花盛开,妃色一片,满满的尽是花瓣飘飞,像极了狐狸洞外的那片桃林。碧绿的水和广阔的天空连成一线,向东流去,望不到头。 “你还敢来!” 回望,棱角分明的脸庞透着丝丝冷峻,怒目而视。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真真是剑眉星目,轮廓分明。头发被风吹拂,微微有些凌乱,细细碎发散落额前,随风飘扬。男人穿着朴素,简单暗色粗布衣服,不似白晨那般儒雅温润,远不及冥王那般富丽。 “我……我是冥王指引来的。”听他那语气,我们以前似乎认识,不过我也见怪不怪了,定是与那樾儿有关。这次,一定要弄个明白! 随即奉上集合锦盒。男人眉头微皱,脸色稍微和缓,打开了盒子。 那里面,竟然是一颗心! 黑色的。 本章完。 8 傲骨男初现述神通 懵懂女心累承恩情 - 许你人间四月天 - 敏小草 山桃红花满上头,蜀江春水拍山流。想来,这句诗最合乎此间此景。春季一月,桃树萌芽;长至二三月,最为茂盛;四月左右,便结出果实。《诗经》中亦云:桃之夭夭,灼灼其华,颇为应景。不成想这山野莽夫般模样的男人竟有这般雅趣,与白晨倒是审美一致。 至于那颗黑心,已被这人吞入肚中。 “这位公子,你我素未谋面,莫不是认错人了。”我咽了咽口水,战战兢兢,以免重蹈覆辙,可不就是这样死的么。 那人一愣,眼神专注,如有摄人魂魄般的魔力,随即轻笑,转瞬即逝。 “如此,冥王可还记得我弋空。”眉毛上挑,矫首昂视。 “自然记得,信函一封,特来奉上。” 这能人的信函自是与凡人不同,使一根头发凝为一颗药丸大小的紫珠,那位唤作弋空的则是轻吹一口,空中便现出几行字,紫光闪闪。 弋空兄道席: 此南之子熠然。先考遗愿,奉还君物,此女所求,还望救之。 “什么?我义兄死了!”这人如五雷轰顶般,眼珠子盯得溜圆,神情充满了疑惑,两手搭在我的肩上,随着力度加强传来一阵疼痛。 “好……好像……是。”我结结巴巴,揣摩着那字面意思,如今的冥王是老冥王的儿子,而这老冥王与眼前之人又有结拜之谊。 忽的,那人用力一甩,双手握拳,眼睛里像是蕴藏着一团火,随时会喷出来似的。 “不用说了,定是那天帝害死的,上次已经放了你们一马,不成想竟是此结局。好!我这就上天,拆了那天宫,再下来与你分说。” 说着,便要做法。见状,我赶忙制止,“且慢!素听公子为人仗义,尊承守诺,小女子命不久矣,且冥王所托,行至于此。加之那天帝位高权重,冒然前去万万不可,望公子三思。” 单不说其他,光是听那语气,就知道这事不是闹着玩的。而且冥王说了,只可保我魂魄三日,时间紧迫。 听到这话,那人脸色稍缓,语气也渐渐平和,“有道理,如此这般,就让你们这些天宫狗再快活段时间。” 越说越糊涂,不过,各种线索加起来,也可以推断出一二。白晨在找樾儿,且玉折上次说白晨是天帝之子,而眼前这位态度如此决绝,想来樾儿亦属天宫。 “喂,跟上来!” 应声,我踉跄起地,紧随其后。 外边阳春片片,桃林尽尽,顺着东水而生,山辉川媚,大饱眼福。这里边则不大相同,简陋粗鄙,毫无装饰。屋内无桌无床,其余茶碗用具,各色物品,少的可怜,看得我是瞠目结舌,暗想:能力这么大日子也过得穷啊。 “以前的恩怨暂不提,现今是奉义兄之命,且我那大侄子亲自送你来,这才相救。此事过后,断不会手下留情。” “那个,弋公子,想来因小女子样貌与故人相似,使公子错认,实是委屈。其中缘故,可否告知一二?” 弋空不答,只右掌五指分开,逆时画圆,掌中渐显金光,由点为线;由线为面;由面为团,最后合指一弹,施入我体内。 一瞬,只觉全身滚烫,如暑气蒸熏般。同时,身体变得透明,五脏可见,低头见心脏处似有一异物,发光发热,逐渐变大,最后破体而出,才又恢复正常大小。弋空食指一动,那异物便落在了他的手上。 “这半颗玲珑玉足以证明你身份。”弋空两指摩擦着那异物,眼中满是自信。 我这才猛然想起,冥王说过他所取之物正是那玲珑玉。只是,这怎的就只半颗 ,冥王要的东西还是个残次品。现今这东西在他手上,我如何拿回来交差?不管了,活命要紧,以后事以后说。 “什么身份日后再谈吧。不知公子有何法子助我生还?” “法子简单,万物有灵,丹心碧血。”说完凭空幻化出一颗种子,解释道:“这颗是灵桃种,也称长生种,桃树在人间亦为长寿、吉祥的象征。只需将这种子埋于地下,以长川水灌溉,再加上我弋空的心血,可还你肉身。” “长川水和你的心血是什么?”我好奇着,忍不住问道。 “长川忘返,思绵增慕,处于洛河之尾,一般人到不了的地方。不过,即使长川水为引,然最重要的是这滴心头血,夜夜受之,可生骨造肉,养精益血。” 听起来,很受用的样子,怕只怕,我受不起,“既然在洛水之尾,常人不能及,想必不好取得……” “搞笑,上天下地,移山填海说的就是我了,这世间只要我想办的事,就没有不成的。且我这人,最讲义气,说了救你定能做到!” “这可就劳您费心了。只不过,冥王说只可保我形魄三日,这种子生根发芽也不止三日吧。” 提到这,弋空大笑几声,略带些许骄傲,道:“我那大侄子能保你,他二叔亦可。我弋空身处六界之外,有什么难得到我。” 真是个傲娇的男人。 本章完。 9 人间有味是清欢 - 许你人间四月天 - 敏小草 潺潺洛河水,遥指入天流。一尾长川引,化气若干春。听闻上下四方,洪荒之世,创世之神以其血液,汇成洛河,从天而流,下至各处。其尾之水名曰长川,聚前流之气,自有续命还生的作用。 不得不感慨,万物皆有灵。 看着弋空将长生种埋于桃林,各处准备就绪,忽的想起他还未告之续魂保魄的方法,便问道:“此间还差一事,我这魂魄三日后可就散去了。” “行!一口灵气足矣,便可形如常人,对着身体有孔的地方吹一口气就行了。” 说着架势前来,不等反应,就对着我的左耳吹了一口灵气。只是,这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身体毫无变化,想来,是漏气了。 “如何是好?” 弋空眉头一皱,稍一思索,而后脸色平平,淡淡一笑。一刹那,来不及分说,只觉唇上迎来一个柔软的东西,齿间微启,舌尖轻碰,而后一股清流,如细霏般滋润心田。 事毕,这才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而眼前这人却无事一般,快哉地说道:“对嘴吹不就行了嘛,聪明如我。” “你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不亲吗!”我委屈巴巴,眼角含泪,倒不是思想保守,只是对此人印象本就不好。 “什么瘦瘦胖胖,你真是不知好歹,我弋空自出世以来,还是第一次给别人分灵气,多少人抢着要,你知足吧。”说着,跳到了我面前,用他那粗糙的手狠狠捏了捏我的脸颊,顿时,脸上火辣辣的疼。 “而且,我是在帮你啊笨蛋。你自己摸摸,是不是整个人都真实了许多。” 听这话,也顾不得疼了,利索的跳了一跳,果然真实了许多,有血有肉,宛如在世。这样说,他也没有骗我,倒也不必计较 弋空轻蔑一笑,左手置于胸前,这才发现粗衣鄙麻下,手腕处环绕一手圈,上无雕琢,似玉非玉,似石非石。眼见他口念法决,空中闪过一阵光芒,消散时,竟现出一只黄毛黑斑的老虎,并无凶相,十分温顺乖巧。 “长川处于云顶之巅,路程遥远,有个坐骑就轻快许多了。” 赞叹之余,就势出发。虎背上,想起第一次飞天,还是白晨所带,自我到这人间,际遇不断,也不知此番能否顺利,不知何时才能再聚相见。 想着,我低头,透过云层看向下方。各色行人建筑如蝼蚁大小,密密麻麻,聚在一起,缓缓移动;山川似玉,河流为带,交错相接;不时有地方烟雾缭绕,五光十色,宛若仙境。若是我有这上天入地,移山填海的本事,岂不美哉。 “虽然很麻烦,但是我还是想说,我饿了。”也不知行了多久,腹中传来空想。 “真是麻烦。” 弋空语气嫌弃,但仍是收起坐骑,提着我的衣领缓缓下落。 人间美味,多不胜数。 看这纤手搓来玉数寻,碧油煎出嫩黄深。看着甚是美味。大小街巷,譬如那包子铺,色白面柔,大小整齐,油水汪汪,香而不腻。又说那煎饼摊,蛋浆四溢,配上点小葱花,青欲滴翠。 “老板,你这包子真香!”我忍不住赞赏到。 铺子老板是个胡子花白的老头儿,听到这话停下了手中的活,笑着说道: “ 姑娘好眼识,我这包子神仙吃了都说好,二位稍坐,来一盘吧。” 我自然应承,拉着弋空一同坐下,静静地等待着。弋空却不以为然,仍是那副高傲模样。“人间的东西能有多好吃,想来神界多少珍馐,仙界多少佳肴,也没个让我动心的。” “此言差矣,正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人间浮世,吃乃头等大事,有点烟火气才看得出真性情。” 蒸汽腾升处,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这位公子眉宇间散发英勇之气,气质非凡,想来必是位奇人。有话说,人间至味是清欢,世人只知清淡欢愉、淡泊之乐,去其皮相,这清、逸、妙、神之境界,又有几人能为称道。眼见他高楼起,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繁华过后才知最为珍贵的是眼前这口肉包。” 我和弋空面面相觑,耳边叫卖声不停,行人走街串巷,好不热闹。 “什么境界什么高楼,说那么一大堆,谁能听得懂。”弋空暗自嘀咕。 “包子来喽!热腾腾的肉包。” 虽然我也没听不懂,不过最后一句话还是对的,现今最为珍贵的可不就是眼前这肉包。 只可惜,这各色美食,现今却无福消受。我大咬一口肉包,嚼至入肚,吞入腹中。然而,并没有想象中的香甜可口,大为满足,取而代之的是阵阵疼痛,剧烈非常。 “怎么回事!疼……疼……” 我捂着肚子,表情痛苦,感觉整张脸的扭曲了,周围人也是被我的动静吓到,齐齐看了过来。 弋空扶住我,稍一施法,便来到一处无人之地,只剩下围观的人一阵惊叹,随后又各自散去。 “该死,我忘了魂魄不能吃人间的东西!” “什么!这么重……要的事你……也……也不早…说。” “我又没有死过哪记得那么清楚。” …… 争执亦是无益,弋空适才又输了些灵气于我,这才慢慢好起来。看来,这人能耐果然不小,感觉比灵丹妙药还管用。 “弋空君真是好本事,不知你我二人比试,谁胜谁负啊。” 突然,一个低沉的声音打破沉默。 本章完。 10 无名人偏惹傲骨郎 懵懂女乱遇温玉男 - 许你人间四月天 - 敏小草 眼前这人岁数不大,胆子倒不小,竟敢找弋空比试,着实佩服。站在约摸百米的距离外,看这位男子十六七岁模样,身穿黯色长袍,头发以竹簪束起。肤白如雪,衬托得五官分外鲜明,双唇如胭脂般红润,显露出丝丝女气。虽模样不如白、弋两位品貌非凡,倒也有几分俊美,十分耐看。 “你是什么人?我弋空的名讳岂是谁人都能直呼的,竟敢冒然前来,怕是来送死的。” “是是是,这六界,谁不知道苍玄大尊的威名。小弟自幼听闻大尊超出六界,能力非凡,无人能敌,谁也不敢惹啊。”男子低眉顺眼,点头弯腰,虽说着恭维的话,但听上去像故意而为之。 没想到,这弋空居然还有个称号,难怪这么自大嚣张。看他两手抱拳,交于胸前,听着男子的话微微点头,面带笑容,一副满意十足的样子。这小子,就是喜欢别人说好话,吃软不吃硬。 男子此时转换面孔,略带好挑衅地说:“小弟早就崇拜于大尊的威名,今日特来讨教,不知大尊赏脸与否。” “有胆量,我也好久没有比划比划了,这是你自己送上门的,等会可别求着喊救命。”弋空嘴角上扬,昂首挺胸,自信满满。风吹过,卷起片片落叶,原是那弋空旋跃而起,一瞬便移到男子面前,来不及看清。 说时迟,那时快,男子遮拦隔架,叫道:“大尊且慢!这地方狭窄,施展不开,何不找个宽敞的地方,再比划也不迟。” 弋空停下手,现出不耐烦的表情,跟着男人就要走,丝毫没有怀疑,许是对自己的能力深信不疑。只是,有言云是真名士自风流,这男子遮遮掩掩,一点都不痛快,明显不是弋空的对手。看来必是故意挑衅,心里面指不定打着什么鬼主意。 “等会儿,不要去。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这人肯定是故意引开你,可别中计了。” “看他有什么花招,赢不了这奶娃娃,我苍玄大尊弋空的名号就倒着写。” 话音未落,两人齐化为一团黑气,向东飞去,不等我制止便已不见踪影,只剩得片片落叶,缓缓落下,归于尘土。短短相处,不难看出,弋空总是这般意气用事,场次下去,必遭祸事。 不由得想起以前,我亦这般感情用事,到最后也是自讨苦吃,还搭了亲哥一条命。人啊,就是感情的容器,承载着七情六欲,无论是自己,还是他人,终将为此买单。 山雨欲来风满楼。 此时天色渐暗,大片大片的黑肆意蔓延天空,本有些许弱光透过树叶之间的缝隙,投射出影子,现也渐渐消失。似一片洪水,慢慢吞噬着周围的一切。 “弋空?你在哪儿!” 无人应答,一片寂静。内心的慌乱和对未知事物的惧怕使我坐立不安,叫得更加大声了。 “弋空!快回来!” 此番喊叫,虽有应声,却不是弋空,耳处传来阵阵奸笑,是个女人的声音,听起里十分阴险。声声入耳,刺激着我的大脑,似重锤敲打,又如利刃刺击。我拉扯着头发,眼睛睁到最大,却说不出话来,渐渐打击之下,终是倒地,眼皮也越来越重眼前一片模糊。 难道,这是调虎离山,其实真正的目标是我,可是,我又有什么利用价值? 最后一刻,我看到两个身影,一黑一白,看不清脸。 各处,在瞬间化为虚无,一片黑暗。 …… 小径盘曲而上,左右两边是高大的山,朦朦胧胧,好似笼罩着一层轻纱。泉水从山缝中淅沥流出,娟娟滴滴,汇成一条清澈的小溪。树林丛丛,郁郁苍苍,风吹过,淅淅飒飒飘下片片紫色林叶。 似曾相识的感觉。 是初来时的那个梦! 果然,树下有一少年,如上次一般懒懒散散,卧于草地上,将唇上的那片叶送给了身旁的紫衣少女,只两人皆背对着我。而我躲在树林中,不敢上前打扰,此情此景,如画般,富有诗意。我静静地看着,陶醉其中。 忽然,少年似有察觉。 他,好像看到我了。 一点一滴,少年缓缓转过身,若隐若现露出脸部轮廓,马上就能看清了。 风吹,云动,树不止。 “莞儿?” 白晨! 眼前这人,一双温柔丹凤眼,高挺鼻梁,立体五官,气质脱俗,翩翩公子,温润如玉。再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身处一间竹屋之中,卧于榻上,白晨端坐在一旁,眼神关切。 “白哥,这是怎么回事?”我本想起身,稍一牵扯,全身便传来痛感。许是昨晚那女人害的。想到这,我忙问:“昨晚有个女人,我不知道她是谁,为什么她要这样对我,还有……” 我本想告诉白晨如此这副模样,都是玉折所害,还未说出口,白晨便制止我,替我掖好被子,温柔的说:“不可太激动,你现在需要休息。” 我轻应一声。 白晨深深叹了口气,说道:“玉折死了。” 玉折死了! 11 美娇娘生死入薄命 傲骨郎强体成脆弱 - 许你人间四月天 - 敏小草 如果说玉折死了,那么是谁动的手。依白晨的描述,那日他有事外出,便吩咐玉折几句就离开了,想来也是对她十分信任。傍晚回归时,白晨问我去处,玉折却告诉白晨我是自己选择离开,白晨听闻便忙去寻找,离去匆匆,谁知道,竟是最后一面! 再见时,怡红阁已然没了生气,满目尽是一片狼藉,积尸遍地,草木横腥。玉折倒在血泊中,往昔那张美艳的脸如今却是血肉模糊,身上多处伤口,似剑似刀,若不是身上的衣物饰品,白晨还未能认出。 听着此番描述,我心中的仇恨一点点消散,不觉有大快之感,反是哀叹不已。此人手段如此毒辣,莫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不成想玉折竟死得如此惨烈。 看向窗外,墨色的浓云挤压着天空,沉沉的放佛要坠下来,淡漠的风凌冽地穿梭着。雨如万条银丝从天上飘下来,淅淅沥沥滴在竹屋上,发出‘啪啪’的清响,屋檐落下一排排水滴。 白晨坐在窗边,看着雨点飘入屋中,丝丝细雨洋洋洒洒,击打在白晨的脸上。他也丝毫不在意,只定定的看向远方,眼神空洞,细看,发现他整个人消瘦了不少,那张俊美的脸此刻多了一分惆怅,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想来,他定是为玉折的事而伤心着。只是,我的事又有谁为我伤心。如果我告诉白晨,玉折的所作所为,他会如何? “白哥,玉折于你,是怎样的一个存在?见你这般愁容,定是为玉折的事伤心不已。”我小心翼翼地问。 白晨似乎没想到我会问这个问题,因着他转过身去,看不见脸上的表情。良久,传来一声长叹。 “红颜知己,夫复何求。” 短短八字,如棍般重重敲击着我的心灵。对于玉折,我心中仍有恨,平常人哪能六根清净。不管是朋友或是出于其它什么立场,我承认,我嫉妒,嫉妒这个所谓的‘红颜知己’。 “那我呢?你可知,这几日多少磨难曲折,世事飘摇,我在你心中又是怎样?”自到此处,白晨是第一个对我好的人,样貌又酷似我亲哥,且玉折乃我仇人。 我满心期待,又怕失望。 只是,白晨没有让我惊喜,亦没使我失望。仅是淡淡一笑,轻轻撩了撩我充满期待眼眸旁的碎发。 瞬间,一丝悔意涌上心头,刚才的问题实在莽撞。其实大家心知肚明,白晨的好皆因樾儿而起,而我所遭的祸亦是如此。若真正论感情,想来不及玉折,可方才那极温柔的撩拨,又让人忍不住深陷其中。 若是白晨知道了真相,信她还是信我?还是别把自己想象得太重要,逝者已逝,何故纠缠。如今已有还生的法子,而玉折却殒命身亡。这真是,机关算尽太聪明,返误了卿卿性命。何必再告诉白晨,免得他再伤心。 “对了,白哥。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收拾好情绪,问到正事。 “此事,还要问你。这几日为了寻你,我求助于故友,他有一绝技,凭气味便能确定失踪人的方向。只奇怪,一日下来全无所获,普天之下,凡是活物,必有踪迹,除非……”讲到这,白晨眼神复杂的看着我,眉头皱成小山一般,薄唇轻颤。 “除非我死了,对不对?” 讲到这份上,自然明白他的言下之意。我也不想瞒着,便把这几日的遭遇悉数告诉了白晨,如何到冥界,如何遇弋空,唯有玉折那部分,绝口不提,只是含糊过去。而白晨随着我的讲述,面色也逐渐凝重,如灌了铅一般。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如豆般重重砸下来,吵得人心烦意乱。不止如此,我的心头似有万只小虫,密密麻麻,烦痒难耐。更为要命的是,痒后就是一阵剧烈的疼痛,刺激着我的神经,像是被根根灼热的细针刺着,或是一双无形的手一点一点撕裂着我的心房。 绞心的疼痛遍布全身,脑中不断显出一个男人的模样,漆黑的眉,深邃的眼,棱角分明的脸。 弋空! 尽管疼痛如大潮般像我涌来,一波接一波,但仍有一股神秘的力量,牵引着我,直觉告诉我:弋空出事了。 这场大雨,没有减弱的意思,我忍着疼痛,冲出了竹屋。道路上水越积越高,跑过激起阵阵水花。额头上滴下黄豆般的水滴,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 我卖力地跑着,白晨跟在身后。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会这样,只能说,身不由己。 “天哪!” 眼前的场面惊呆了。 树下,是昏迷着的弋空,一场雨淋得他浑身湿透,狼狈不堪。此时的他,俨然失去了往日神气的模样,双手抱住自己,整个身体蜷缩到一起。双眼紧闭,轻咬嘴唇,时不时抽搐着,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儿,惹人心疼。 常日里神气活现的弋空,人称苍玄大尊说什么天不怕地不怕。如今,竟沦落为这副模样。果然,人的坚强和脆弱都是超乎自己想象的。纤纤弱女子可挑起大梁,咬着牙前行,而素日的强者也可因一句话而流泪。 “弋空,醒醒。”我蹲下身,唤道。 见到他,倒也不觉得疼痛。我轻轻触碰,一阵刺骨的寒冷随之袭来。 “好冷!” 一声叫唤,惊醒了昏迷的弋空,睁开眼,我与他四目相对。面前这双深邃眼眸,似清风似明月,充满着惊喜与温柔。仅一瞬,骤然变化,瞬间又恢复往常那般冷峻严酷。 “走开!” 弋空单手一挥,而就起身。虽说力度不大,但因先前一路狂奔,加之昨晚的遭遇,早已体力不支,又被他这么一推,我一个没蹲稳倒在了地上。 白晨见状,忙着上前扶起我。 弋空只瞟了一眼,厉声道:“今天你看到的最好忘记,若说漏半个字,有你好看的。”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适才见你昏迷……” 还未说完,弋空只听‘昏迷’而字便转过身恶狠狠的看着我,吓得我立马噤声。 而这雨,不停。 “弋空君,别来无恙。”白晨说着,变幻出一把青色荷花油纸伞,替我当着暴雨。 他们俩认识? 本章完。 12 浮长川而忘返 思绵绵而增慕 - 许你人间四月天 - 敏小草 俗语言:无巧不成书,不成想这白晨与弋空竟是老相识。两人四目相对,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安分的气息。白晨撑着那青荷油纸伞,断珠似的雨点滴落在上面,清脆之声渐落渐平。 “白晨!”弋空显然是惊讶一番,绵绵细雨,湿漉漉的头发紧贴着面颊,怒目而视的双眼,连着纤长而浓密的睫毛,稍一动便有水珠垂落下来。 “几百年不见,你仍是这副模样,让人生厌。”弋空轻描淡写,不似起初那般强硬,却处处透露轻蔑之意。 “承蒙弋空君挂念,不胜感激。”白晨倒也不恼,浅浅一笑,始终保持着谦谦君子的模样。 闻言,弋空轻哼一声,两手叉腰,不再言语。满是不屑之情,毫不遮掩自己的情绪。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作为第三人,我自是听出其言下之意,看来此二人不和已久,这才一见面就是唇枪舌剑,争论不休。想到这,故事真是发展得越来越精彩了,指不定往后还有什么更加劲爆引人眼球的情节。 “既是如此,两位也算多年旧识,何不寻一安静处,坐下闲谈。”话音刚落,两人齐刷刷地望向我,看得我内心一阵发毛。 白晨率先开口,道:“不必麻烦了,看弋空君今日这模样,应是无心叙旧。”说着拉着我的手,看向弋空,“这几日,还多谢弋空君,代为照顾莞儿。” 我任由白晨牵着,挣脱不是,不反抗也不是。这两人现在都火气冲天的,我心中自然是向着白晨,只是还生之事还得靠弋空的帮忙。 “听你这语气,是想带着这女人走?那可真是打错算盘了,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能带走她。”弋空轻轻挑眉,语气强硬。 “如此,还得听听莞儿的意见。”感觉得到,白晨拉着我的那只手,更加用力了。 弋空虽未应答,却也是看着我,等待着回答。身上的那股戾气消失不见,眼神中满是期待。 双方僵持不下,现在真是个两难的选择,若说孰轻孰重,自然跟着弋空比较靠谱。不是有句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可要是公然扫白晨的面子,未免有些不讲义气。 终于,雨停云散。 藕花珠缀,蝉噪垂杨。 雨后新荷,空气亦多了几分清新。当你无法选择时,那就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破罐子破摔吧。人生多少纠结,都是因为选择,既然自己无法决定,那就让别人来吧。 “哎呀,头好痛!” 我龇牙咧嘴,故作难受,顺势倒在了白晨的怀里。弋空亦单膝蹲在跟前,不解地看着我,而后两指并拢,催动灵力,欲替我检查情况。 “等会。” 见我制止,也就作罢。 “生老病死,天道伦常,岂能无憾。如今,重要的是到洛河寻找长川水。争执无益,赶快出发才是。” 一番言论,这两人亦无欲争论。现今是,三人同往,此事一别,分道扬镳。 雨后晴空尽蔚蓝,风前落叶映红颔。阳光照耀下的地面湿漉漉的,几洼浅浅的积水倒映着临水树林的倩影。雨后的清新总是那么容易摄人心魄。 远远望去,前方几公里处矗立着一座巍峨挺拔的高山,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闪闪金光。往上看去,云雾缭绕,直上云霄。 沿途走去,风景却发生变化,不似前般那样生机盎然,倒是一片荒凉,死气沉沉,黄沙漫天。依着山脚,有户人家,仅一所低矮破旧茅草屋冷冷清清地立在那里,炊烟从屋后袅袅升腾,宛如一条扯不断的舞动白绫,缓缓攀上天空。 屋檐下,有女子荆钗裙布,衣不完采,青丝挽髻,着实一朴素农妇模样。女人淡淡望我们一眼,便继续低头拾柴。 “这地界如此荒凉,寸草不生,长川水确定在此处?”此情此景,与想象中太不一样,我忍不住发出疑惑。 “奇怪奇怪,上次来还是绿茵一片,鸟雀腾飞。” 疑惑着,白晨提议上山查看究竟,正欲发出之时,那拾柴女子竟拦住了我们。 “不必去了,长川水已枯,何必白费力气。” 听言,如晴天霹雳一下砸中了我,若是如此,这一切努力不就白费。或是此后都要靠着弋空的一口灵气苟残于这世上,无法摆脱。 “姑娘样貌虽二十有余,桃李年华,但身上自有一股仙灵之气,应是为仙人。且这长川于洛河之尾,自有仙气,常年不衰,如今却枯竭于此,其中必是内有别情,望告知一二,不胜感激。”白晨虽安抚着我,说起话来仍是口吻生花,雍容闲雅。 女子则是点点头,娓娓道来: 洛河源自于天,而其所成,乃是创世之神之血液。宇宙初开,洪荒之世,彼时六界尚未分家,多少神仙妖魔就靠着这一口洛河水。 后来,天地争霸,生而有能者腾飞于天,是为神;而心术不正,六根未净者则沉于地。因着天高日远,遥不可及,且生而为神者,世间稀少,所以大多数生灵聚积于地,各自为生。然世间仅洛河之尾——长川一流触于地界,各处为争夺生命之水,厮杀不休。 神界独占于天,自是不参与次战。几番征战,地界一分为五,生出妖、魔、冥、人、仙五界来。这五界各自瓜分,互相挟制,这才平息。 “原来这就是六界的来源,那和长川水干枯有什么联系呢?”我好奇地问道。 女人示意我不要打断,接着说道: 长川本有仙灵之气,加之连着神界,一心成仙成佛。可其身着地界,云顶之巅,几万年来看遍了各界厮杀,听遍了世间百态,渐渐地沾染了污浊之气。 一日,一位僧人来到此处。长川见那僧人器宇不凡,浑身散发金光,认定此僧人定是位高人。 便问道:“大师,可否渡我成佛?” 大师笑道:“天下众生皆可成佛,何需我来渡你。” 长川答:道“佛经云: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我在此数万年,看遍人间厮杀,听遍靡靡之音。早已看破红尘,四大皆空。为何仍未成佛?” “人间厮杀乃他人之祸,靡靡之音乃他人之罪,何故是你看破红尘?” 长川沉默。 最后,僧人只留下一句:一破我执;二破法执;三破空执。之后便扬长而去,不见踪影。 短短十二字,日夜占据着长川的心思,最后,长川决定自己去人世走一遭,经己之祸,破己之罪,想着入世即出世。于是,便化为一男子,行于人间。 “后来呢?”弋空听得很仔细,迫不及待地问着。 女子言道:“长川虽于地界几万年,可却是第一次到人间,世间的繁华兴盛无一不让他觉得稀奇。然后……” 本章完。 13 情切切朝暮度余生 凄绵绵日夜领玄机 - 许你人间四月天 - 敏小草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三秋桂子,十里荷花。凤箫声动,玉壶光转。珠轮钿车,醒醉喧哗。 长川哪见得此般景象,心中自是惊喜不已。暗想:素日来只听人间厮杀,哀鸣不断,不成想竟是这般热闹地方,让人大开眼界啊。仅头一日,便把这吃的喝的都玩了个遍,至于修行成佛之事早就抛之脑后。他想,世间最幸福之事莫过于此吧。 第二日,长川站在街头,看向巷尾,此时的天际微微露出鱼肚白色,太阳渐渐升起,涂上一层淡淡的朱红色。而街边各处小贩亦开始忙碌,桌椅碰撞,七嘴八舌,三两声鸟鸣,打破了黎明前的寂静。 由寂静到喧嚣,长川猛然想起,此番来人间,为着是经祸破罪,出入红尘,而这才一日,就这般经不住诱惑。 “包子,包子,刚出笼的包子。” 浓浓的油肉香味刺激着长川的味觉,寻去,有位身型佝偻,胡子花白的老头儿一手揉着面团儿,一手控制着柴火,嘴里不时着叫卖着。 “公子,来口包子不?可香了,吃一口保管你忘不了!”老头儿看着长川,做了个‘请’的手势。 长川倒也不拒绝,心里想着吃了这口肉包,就回云顶山去。人间纵然繁华,可就那么几处好玩,仅一日便没了兴趣。 “老大爷,你活了多少岁了?”长川看着老头儿那双如枯木般饱经沧桑的手,好奇地问道。 “不记得了,多少年一个人过,没有算过岁数。倒是,城东口有棵万年老树,每到除夕之夜,我便在树上挂一红条。后来挂得多了,也就数不清了。”老头儿回答着,将才出笼的油香四溢的肉包摆在了长川面前。 “那您老怕是活了不少岁数,虽说人生匆匆也不过短短数十年,但这美食佳肴,稀奇玩乐,也不够这么长时间消遣的。” 此时,又来了两位客人,醉醉醺醺,踉踉跄跄,勾胸搭背的坐了下来。老头儿顾不得答应长川,搀扶着那二位,一左一右,分别穿着一袭绣绿纹长袍和银色木槿花缎衣,稍清醒那位吩咐着老头儿煮两碗醒酒茶。 长川还是第一次见人醉酒的模样,早前只听闻酒乃助兴第一品,喝了能让人忘却烦恼。昨日偷偷的尝了两口,只觉一阵苦涩,更别提什么快感。 便绕有兴趣地问道:“两位大哥,这酒,味涩,入肚又这般难受,为何世间人还要当作良方?” 听闻,醉酒男子皆哈哈大笑,等着笑够了,绿纹长袍男答道:“闷酒不喝,不喝闷酒,这香车配宝马,好酒当然得配美女了。” 提到‘美女’二字,两人对视,又是笑了起来,充满着淫邪的意味。 长川不再理会他二人,虽说装作一副正派模样,实则内心早已是四海翻腾。温柔乡,美人玉,红裘帐暖,谁人不希望能有一人陪自己共度良宵。 醉酒男子的话,似一颗石子,在长川的心湖激起阵阵涟漪。他想着,自己既已入世,就得好好体验,走完这一遭。 …… 讲到这里,女子暂罢,端起茶杯,轻轻啐了一口。 “常言道,英雄难过美人关,我想这长川,应是遇到了一份良缘。”我猜测着。 女子放下茶杯,接着道来: 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亦是缘分天注定,长川果真遇到一女子。那女子虽不是天姿国色,绝世无双,倒也是温柔大方,楚楚动人,颇有姿色,仅一面便让长川心动不已。同样的,那女子见长川谈吐不凡,心地善良,亦是一见钟情。 没有多余的坎坷,二人约定在城东口那颗老树下拜堂成亲,喜结连理。长川内心明白,万年之物,早有修为,自己亦是如此,怎的能让凡人来主持自己的婚礼。且那卖肉包的老头说过,每过一年便挂一红条,可要亲眼看看是否如他所言多不胜数。 那日,长川领着女子,来到城东口。与想象中不同的是,此处仅一颗老树,干高冠大,自有一种亘古不变的静穆。只是,这树上却不见红条。 这老头,莫不是个骗子? 长川心中虽有疑问,倒也不是那么在意。他二人在老树的见证下,结为夫妻,许诺一生一世,永不相离。日子一天天过去,二人还生了一个女儿,取名永情。一家人和和美美,生活得无忧无虑。 可世事哪能尽如人意,夫妻俩前几年虽说过得平静,奈何岁月不饶人,女子看着一天天变老的脸,忧愁倍增。而长川却仍是那般意气风发,岁月于他,全无作用。 起初,女子只是想着:许是自己这几年操劳过度,而男人本就比女人耐老,过几年就好了。抱着这样的心态,又是过了好几年,相比于长川的风华正茂,女子已是人老珠黄,叶瘦花残。 长川岂是痴傻,怎会不知妻子的心思,实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两人彼此爱着对方,迁就着对方。而女子日日看着自己的老态,听着别人的流言蜚语,终究是积郁成疾。 “妾并非为这日渐丑陋的容貌而惋惜,实是为这仅剩的岁月而担忧。妾身死,无人与君把酒赏月,对诗弹琴,只愿来世,勿生我为人,赐我长生之法,伴君永生永世。” 女子说完,便撒手人寰。 …… 风沙飞扬,吹走了茅屋上的一层草。 “世间多少痴情人,不得善终。”白晨似是有感而发。 “故事到这还没有完。” 女子死后,长川便自此消沉,夜夜买醉,如孤魂野鬼般游荡于世间。一日,长川又遇见了那卖肉包老头。 “公子,可还要来份包子?” 长川看到老头儿,瞬间清醒,打了个酒嗝,口齿不清地说道“你这糟老头子,说什么城东老树,每年一红条,尽是瞎扯。” 老头儿递给长川一个肉包,笑道:“缘起性空,人间四大苦: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你再去城东看看吧。”说变便又接着叫卖。 “包子,包子!” 长川两眼发直,紧紧的盯着手中的肉包,像想到了什么似的,一路朝那城东口老树奔去。 城东口,老树,郁郁葱葱。 眼前一片鲜红,条条红布挂在梢头。 缘起缘灭终成空,在与不在,皆是不增不减,不生不灭,不垢不净。 此日之后,长川离开人世,重回云顶,将永情寄养于山下。 佛曰:四大皆空。 长川虽日夜潜心修行,却仍未得道…… 本章完。 14 袭红装长川心虑忧 思前尘弋空难解语 - 许你人间四月天 - 敏小草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东有雪。轻舟江上,多了一闲云野鹤,踏遍这千山万水。长川日出研墨习字,日落以墨入水,遥看青花。悠悠南山,架起一片竹篱,屋内充斥着淡淡檀香,一口清茶,一本佛经,便是一天。 自是爱妻死后,又得那老头儿点化,长川便归隐于云顶之巅,日夜青灯苦烛相伴。只这修行仍不得法,不知何时才能飞升成佛,得以正道。 年年春又尽,几年过去,永情已是到了出嫁的年龄。 长川本应不理俗事,了无牵挂,然而除却妻子,女儿可说是最为重要之人。 绾青丝,衣粉浓;点脂唇,画斜红。一身琉璃鸳鸯蛟纱裙,外罩红底金丝碧鸟霞帔罗。一旁放着的,是朱红白玉钿璎珍珠冠,而那南珠流苏霞虹喜帕,静静地搭在上面。 凡人成亲,十里红妆,凤冠霞帔,笙箫鼓乐,喜奏迎宾。痴情女一生只嫁一郎君,而他长川,却因着自己心比天高,自命不凡,没有许诺妻子以红妆嫁衣,了了终其一生。 永情点头含笑,柳眉翠黛,杏眼银星,像极当年的妻子。只是,长川心想:不极某人,若是妻子当年亦如此彩绣流珠,想必是惊为天人。 若是重来,为夫定要亲手为你画眉,为你带冠,为你挽发,为你朝朝暮暮,忧心忧身。 香案堂前,新人三拜。 一阵沸腾,长川看着来来往往的宾客,多少热闹,多少欢喜,他都看不见。唯有刚刚拜堂时敬的茶,尚有余温,许是真正尘缘已了。 长川找到女儿,拿出一朵青莲。 “此朵青花,为父灵力所化,现如今赠与你。人世短暂,风花雪月,功名利禄,此后的路还需你自己去经历。愿这朵青花代替为父,护你周全。此后,我便可了无牵挂。” 永情自是明白父亲的心意,只默默接过青莲,流下泪水。 …… 故事听到这里,多少感慨,儿时常听,父爱如山,哪一个父亲不爱惜自己的儿女。无父何怙,无母何恃? “猜想这长川,定是无法做到全无挂念,才有了后面的故事。” “正是如此。” 人世多曲折,有幸者,生而为佛;有缘者,修身成佛;无所者,悻悻不得焉。长川怕是属于第三种。 永情虽已出嫁,然生活并不如意。婆姑刁难,夫君变心,子女早夭。似这世间所有的苦事,都落到了她一人头上。女儿如此境遇,长川岂能不知,理应远离红尘,而今却日陷其中。 身在佛门,心在红尘。 难难难,件件难。 缠缠缠,处处缠。 长川郁郁不得志,心不能净,事不能断,正如那句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浇愁愁更愁。 终是离开,不见踪影,许是找一清净地,许是不在这世间。 …… 狂风阵阵吹,屋上的茅草飘落得满地都是,女子讲完便低身拾草,耐心休整着这座小茅屋。 “情,真是个害人的东西。” “可若是无情,又该是个多可怕的世界。” 弋空与我,一人一句,各自争辩着,谁也不让谁。白晨轻哼一声,从中制止,我这才想到办正事。 “姑娘深知其中原委,莫不是与此事有什么联系?”白晨帮着女子打扫茅屋,趁机问道。听到此话,我和弋空稍一对视,也跟了上去。 女子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身边的空气中扬起一层细沙,阳光透过窗缝,带来丝丝光亮。 “有没有联系我可不知道。只记得,跟着娘亲,打小便住在此处,不问世事。只有一规矩,守着这云顶山,若是来人,便将长川之事告之,望有缘者能寻回长川,使这云顶山处重现生机。” “既如此,何不亲自前去寻找,守着这么个荒凉的地方,岂不耽搁?”我疑惑着,问道。 女子并不作答,只是用手轻轻触了触茶壶,动作轻柔,缓缓向杯中倒去。茶沉入杯底,芽叶紧裹,秀颀饱满,蒸汽携带着茶香袅袅上升。 “三位,请。” 弋空应声,皆有苦厄自修行。” 听了弋空的感言,女子嘴角上扬,微微点头。不想,这鲁莽冲动的人,说起道理来也是一套一套的,或许,这就是所谓的佛性。 三言两语,方才女子说,希望有人能替她寻回长川,而此行,亦是为长川。只是,天下之大,找个失散多年的人何其困难。 “有了!白哥,你不是位朋友能以气味寻人吗,找他帮忙,岂不事半功倍。”我一拍脑袋,想到这茬。 白晨亦是赞同,几句叮嘱,便化为一阵清风。 眼见他脚踏白云,腾空而上,飞向天际,须臾功夫,化为一点,消失不见。 “若我也有这般本事,渴时轻点杯香茶;饿时幻化盘玉糕;离去时,只需一个转身,便可远离尘嚣。”羡慕着,我脱口而出。 弋空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忽的一下冒出来。风吹过,拂起他额前的两簇青丝,与之对视,一双眼顾盼生辉,深如幽潭。仔细看,弋空的眼睛为最完美,有种摄人魂魄般的魅力,濯濯如春月柳。 “弋空,你可知樾儿之事?” 那双好看的眸子露出木讷之色,随即闪现出利刃般的凌厉,发出阵阵寒光。他并没有回答,欲言又止,转身离去。 又是白问。 “你不是樾儿。” “啊?”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吓我一跳,他的语气有些奇怪,似在问我,又似在自言自语,自我肯定。 月挂天边,白晨仍没有回来。 因现在不能进食,便早早卧于榻上,这里的风沙真大,许是因为没有植被的缘故。只几个时辰前的那段对话,弋空便再也没同我交谈,而那女子则静静地做着事,一如往常。 次日,清晨。 白晨终是不负众望,寻到了长川的位置,我三人一路寻去,倒也顺利。只出发之前,我偷偷看到女子交与了弋空什么东西。说来,这女子似与弋空十分投缘,交谈甚欢。 落地。 眼前的一幕,震惊了…… 本章完。 15 一半红尘,一半佛门 - 许你人间四月天 - 敏小草 山腰盘旋,曲折险峻,岩石耸立,气势磅礴。山上山下,全是绿叶茂密的树林,从树叶稀疏的地方望去,近处一片浓绿,远处则为一片苍黑。而这大树藤条相互缠绕,如同罩上了层层叠叠的大网,极似暗绿色的海底,一丝阳光也透射不进来。 深山老林处,一位僧人席地而坐,静心念禅。几米之外的位置,传来一股好似咸鱼的难闻气味儿。卧与身旁的,是一把有三个叉的木杖和一些简单的行囊。 僧人的面部已看不清,仅那双眼睛稍有辨识,凌乱枯燥的头发和长长的胡须交织在一起,模糊了界限,只一部分胡乱的盘于头上。**着身体,皮肤上涂满了黑色的东西,全身仅腰部围了块已看不出颜色的烂布条,全是灰尘。 “果真是长川?”看他样子,定是许久没有沐浴,难闻得我只好捂着口鼻。 白晨神色倒是没变,恭恭敬敬行了一个礼,不紧不慢地说道:“大师,在下白晨,次二人为在下之友,今日冒犯唐突,实是无可奈何。望大师垂怜,救助我三人,日后定感激不尽。” 僧人并不理会,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双方对峙着,好似静止了一般。风吹过落叶,泉水滴落于石,一切,都显得那么安静。心无物欲,即是秋空霁海;坐有琴书,便成石室丹秋。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夜色见浓,夕阳终是耐不过时光磨砺,坠落而下,山巅吞噬了最后一抹余晖。随之而来的,是漫长而漆黑的夜晚。 我坐在火堆旁,依着燃烧的温热搓了搓双手。每到夜里,山中的温度迅速下降,白晨捡来几根粗木和一些细枝,替我燃了个火堆。 夜晚的风游走在这一片漆黑中,凉入骨髓。不说穿得单薄,长川衣不蔽体,且不食不喝,又保持姿势坐了那么长的时辰,看着都忧心。 “他还要坐多久?”我吸了一口凉气,摇了摇头。 “ 任尔秋霜侵鬓发,从来我是苦行僧。”白晨眼中,充满着敬佩之意,亦有一丝无奈。 说来也怪,往日里弋空是最急躁的那个,今日却这般平和。看他静静地坐在大藤树下,左腿弯曲,一手搭在膝上,一手捏搓着树叶。冷色的月光洒落下来,就像给他身上笼罩了一层轻纱。 安静的他,比白晨倒还儒雅几分。 回想这段时间,弋空这人,虽嘴上说着多么恨恶,实际上也不见得伤害他人。有时候,隐约之间还透露着一丝佛性。 “白哥,方才那句诗是什么意思?” “苦行苦行,在于这一苦字。卧钉床,行烈火,拒饮食,种种锤炼,望得正果,洗清罪孽,脱离苦海。” 此番言论,多少争议。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若说身体是副臭皮囊,乃罪孽之载体,那么此般折磨可说是给人以精神上的解脱。 长川如此执着,必是以此为捷径。 一夜无事。 长川仍是打坐静修,紧闭双眼,两耳不闻。而我,却坐不住了,不知是说他意志坚定,还是迂腐不化。 “长川大师,纵是千般磨砺,我猜想你亦不会得道。”见他不为所动,我接着说:“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大师此等修行,苦于执着,如何修身正法,得道成佛?” 言毕,长川睁开双眼,缓缓移动,许是长期的静坐让他麻木。本以为他是为我所言而打动,然而,只见他双手合十,俯身磕头,五步一跪,十步一扣。 瞬间,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我拦在长川面前,挡住了去路。 “施主,你又何苦执着。”长川的声音略带沙哑,稍有些口齿不清,像是许久没同人说话一般。 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此时,弋空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本札记,应是有些年头了。 长川如灌了铅一般,眼神呆滞,呆呆地愣住。毛发挡住了他的脸,只那双眼流露出惊喜之色,直到弋空将札记塞到他手中才慢慢反应过来。 “人生之苦,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想要超脱谈何容易。若真是潜心修佛,岂会因一半札记乱了心神。” 弋空三言两语,惹得长川流下泪来,一滴浊泪,两处忧愁。 “外道苦行,因我执,贪求世福天乐而行种种无益极端之苦,此为下贱业,非佛法,非圣道。”白晨亦言。 这两人,像在唱双簧一样,不过听上去倒是蛮有道理的。眼见长川用那双满是泥垢的手打开札记,细细看了起来。 “走吧。”弋空伸了个懒腰,说道。 “可是长川……” “他已经同意了,不必担忧。”白晨回答道,白皙的脸庞笑意满满。 我纳闷着,这二人还心照不宣,打起哑谜来了。前段时间不知道闹成什么样子,谁也不理谁来着。俗话说得好,打断骨头连着筋,这二人如此默契,指不定有着什么猫腻。 云顶山脚。 小茅屋。 长川褪去往昔浊面,整个人清爽无比,而那女子已等待多时,似乎早就知道此行定会成功。 瞬间,满山开花,杨木吐绿。泥融飞燕,竹报三枝。泉清逐流,鱼跃池间。一改往日的黄土满天,风沙飞扬,处处都显露出无限的生机。 离别之前,我问长川,怎的突然就想通明了了,长川只答: 中庸之道,一半红尘,一半佛门。 人生无所谓争执,算来算去终成空。阴阳循环,周而复始,没什么留得住的,乐得个清闲自在便好。 此行颇有感悟啊,看着弋空将长川水灌与仙桃种,我的心中亦多了几分安定。 弋空今日身着一拢红衣,玄纹云袖,深黑色的长发没有垂落于肩,而是以冠束之,更添精神。 “你今日,可是换了模样。”弋空比我高出一个头,与他对视都要仰着脖子。 弋空淡淡一笑,道:“可不就是这样子,倒是你今日怎的态度这般好。” “自是感激啊。其实我想知道,那本札记你是哪里来的,还有,你怎么知道如何说服长川?” “我岂有那么大的说教本事,出发之前,那茅屋女子将札记交于我,只说长川看到里面的内容,自会明白。” 顿时恍然大悟,原来那天看到的东西,就是本札记。只是,这札记中究竟写了什么,能让那么固执一个人迷途知返? 本章完。 16 杀戮 - 许你人间四月天 - 敏小草 桃花春色暖先开,明媚谁人不来看。弋空所设的这个结界,果然赏心悦目,看这满山遍野的桃树,一片妃红,真真是个‘世外桃源’。许是喜欢,这才种满山坡。 “你可知,那本札记是何内容?”我抬头,望向正坐在树上的弋空。他放松地斜倚着树干,双腿散盘在横枝上,很惬意地将两手交叉,看着天空中来来往往的飞燕。透过茂密的枝丫和花朵,隐隐可以看到那张英气俊美的脸。 弋空稍稍变换姿势,悠哉地答道:“这哪知道那么多。不过,细细想来,自己还是挺伟大的,果然我苍玄大尊的名号不是白叫的。” “这功劳怎的就是你一人的了,一囫囵吞吞了也不怕噎着。再者说,人家白晨不也出了一份力,你二人那日,一言一语,真真默契。” 上头,听到弋空一声轻哼,满是不屑之意。他也不继续斜倚着,立直身板,一脚悬空,一脚弯曲踩在枝干上,手中不知何时握了一把桃花花瓣,一股脑子朝我撒来,纷纷扬扬。 “若是如此,你大可求他救你,何需我这一刀子一刀子的剜。” 因忙着整理头上的花瓣,加上适才一群鸟儿飞过,没有听得清楚弋空说了什么,只听到什么‘刀子’,什么‘剜’。正欲问时,看到前方有一人,正从容淡定,步伐稳健地走来。 原来是白晨,果然说曹操曹操到。他一身月白项银细花纹底锦服,大片的莲花纹在白衣上若隐若现,乌黑亮泽的直发,一半用白丝线绣发带束起,一半自然垂落于下。 “莞儿,今日怕是得同我离开。”白晨一边说着,一边用那修长的手指拂去我剩余的花瓣。 “去哪,可还回来?其实……”当然,我自是想说先留在这里,等着大事完成,恢复血肉躯,再离开也不迟。 话未出口,但听得咔嚓一声巨响,头上黑压压一片下来,眼看着便要砸中。说时迟,那时快,白晨衣袖一挥,三道白光显现,将那东西弹出去老远。 定睛一看,那东西原来是一段桃树枝干,重重砸下,枝上桃花已是熙熙攘攘,四处逃散一般,洒落得到处都是。 而一旁,是坠落而下的弋空。他静静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没有声响。 “弋空?” 没有反应。 “你怎么了?” 看到弋空手指轻动,我挽着他的胳膊,试图将他扶起来,弋空倒也没反抗,许是只觉没有完全恢复。 忽的,一双手紧紧地抓住了我的肩,只见弋空睫毛微动,睁眼时,往日那双清澈的眸子如今却像是被血液模糊了视线一般,一片鲜红。他脸上的肌肉在不住地颤抖着,眼睛里迸出火般凌厉的目光。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停地往外冒,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走开!” 弋空吼叫着,嗓子里似住着一头野兽,马上就要冲涌而出。嘴上虽这样说着,可肩上传来的力道却渐渐加深,捏得我直叫疼。 完全来不及反应,一个锋利的东西刺穿皮肉,扎入骨血。同时,一股吸力席卷全身,汲取着我身体所有的营养。 弋空两手紧紧抱着我,那种感觉,像要被捏碎一般,挣脱不得。他的头埋在我颈间,疯狂吮吸着。 两眼漆黑,全身无力之时,一道强力将我二人分开,刹那双脚离地,失去重心,就像一粒石子被甩了出去。不过,此时已无心顾及这些,方才的余痛仍未消散,狠狠印在我的身体里。 白晨手腕一翻,汇聚出一道流光,冲过弋空的身体,弋空毫无准备接了这一招,虽未倒去,也是后退了好几布,随即便开始反击。 速度极快,斜步上前,以手化剑,空气中充满了肃杀之意。阵阵剑气如千军万马,亦如急湍的洪流,齐刷刷无情地朝白晨涌去。 不明白弋空为何突然发狂,变得都不认识他了,还是说,他原本就是如此。我已然没有了力气,血液的流失让我感觉晕眩,尽管全力呼叫着,并没有什么作用。眼前弋空和白晨打得难舍难分,桃花朵朵飞扬,染上了鲜血,原本泥泞的土地生出道道鸿沟。 白晨似是招架不住,节节败退,而弋空仍就不依不饶。 只见他腾空而起,在高处旋身,挥出一片绚烂的光幕,似点点繁星自星空中坠落而下。光芒越来越刺眼,四处围绕着冲天的地火。长剑挥洒,宛如恶龙一般咆哮着,七彩剑芒不断激射而出。 白晨无处可逃,深嵌在眼窝里锐利坚定的光芒熠熠闪耀,嘴角的血迹不断流出,一身白衣已然成了红色。 轰! 巨大流光中,一阵刺眼的悬着火球的红光闪过,随之而来的是,是应声倒地的白晨。 阵阵侵蚀,使得这位往日里的温润公子伤痕累累。 前方白晨奄奄一息,方才种种刺眼的光使我更加眩晕,身后好似有一个漆黑无底的漩涡,感觉下一刻就要将我吃干抹净。 我努力清醒着,一点一点朝白晨的方向爬去,触摸到他时,发现这俱身躯已然没了温度。颤抖着扶上这张脸,还是那么白皙,只是多了几道伤痕。他紧闭着眼,嘴边是一成不变的一抹弧度,那抹弧度似是凝固在他嘴角,逐渐僵硬。 “不……不可以,醒醒……”我带着哭腔,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拼命摇晃着白晨那冰冷的躯体,揉搓着他的手,希望这一点点温热能够将他唤醒。 四周弥漫着血腥和硝烟的味道,刺激着我的大脑,喉管中似压着什么东西,正努力地往外冲。说什么世外桃源,此刻却是杀戮的修罗场,不见青山;不见东水;不见那温润风雅的君子。 “你疯了吗!”我歇斯底里着,尽管扯破了喉咙,仍是被这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所淹没。 弋空披散着头发,适才与白晨的打斗他虽略胜一筹,却也是受了伤。嘴角淌着鲜血,眸如冷电,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就像一具行尸走肉。淡淡地从嘴里吐出三个字: “该你了。” 17 绑架 - 许你人间四月天 - 敏小草 “该你了。” 缓缓抬起头,望着弋空那张如猛兽般疯狂的脸,头顶闪烁着刺眼的日光,一针一针扎着我的眼。血液在太阳穴里发疯似的悸动,脑袋像是给什么东西压着,快要支撑不住而裂开似的。 我颤抖着双手,一点一点搭上他的衣角,眼泪和血水模糊了视线。隐约中,一团火色的光球映入眼帘,越聚越大,越聚越浓,我知道,那是死亡的符号。 桃花开了,密密层层,宛如一片朝霞。桃花凋谢了,枝头残留着几片花瓣,像点点跳动的火苗。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那如玉似棉的花瓣塞于弋空那冰冷布满血丝的手中。 “为……为什……么 ?”喉管振动着,声音小得连我自己也听不到。 弋空的神色更加难看,那双猩红的眸子渐渐褪去,鬓角的青筋轻轻跳动着。只见他的脸像蜡一样黄,继而变成一片苍白,嘴唇止不住的颤抖。 仅那么一瞬,眼前这双深邃的眼眸又重新燃起怒火,牙齿咬着嘴唇,眉毛抖动得像是发出了声音,两眼喷射出通人的光芒。 “啊—” 一声长啸,如沉雷一样滚动这,传给很远很远,似一股闪电要撕碎乌云。 天空一碧如洗,悬着火球似的太阳显得格外刺眼。随着那声狂叫,但见弋空的身体激射出耀眼的光芒,形成一圈轮廓,渐渐淹没他的身体,如火山迸发般,一发不可收拾。 云彩好似被烧化一般,化成缕缕青烟。满天是厚厚的、低低的、灰黄色的浊云,肆虐的风放佛握着锐利的刀剑,无情 地刺穿这世间万物。刺眼的光与银火般的雷电连接在一起,没有一丝空隙。 这一切,无限放大,直至分不出边际。整个世界突然变暗,视线彻底模糊,脑子里一片迷蒙。身体开始失重,似乎要飘起来,一种掉入黑洞般的感觉席卷全身。 完全,没有了知觉。 我看到夕阳下,少女额上的眉间朱砂。回顾笔染朱砂青莲步,经年依稀一曲然为君物,回顾来年再狠相思误,还在水榭畔,画楼处。 抹不去,心头朱砂痣。 …… 白光闪过,周围的事物逐渐清晰,醒来已是换了模样。 环顾四周,昏昏暗暗,屋顶破损的棱角依着缝隙闪着卑微的光束,尘土懒懒地趴在柱的细缝间,粗糙破旧的木桌孤独地咀嚼寂寞,和周遭纵横交错的枯草相视着。正对着的,是早已蒙尘的佛祖像,各处怕满了灰尘和蜘蛛网。不变的,是佛祖那安静慈祥的神色,在这阴森恐怖的环境中给人一丝安慰。 “大哥,咱明儿就把这两个小娘们给卖了,又能快活一阵子。”闻声看去,只见一个身型肥硕,凶神恶煞的胖男人正摇头晃脑,一手指着后方,一手抓着块干粮,吧唧吧唧地嚼了起来。 “直接就卖了多可惜,等吃饱了这顿,咱哥俩立马就可以快活快活 。”接话的男人长得尖嘴猴腮,丑陋粗鄙,左脸部位,还掉了一块皮。 这二人,一看便知不是善茬,听这言外之意,怕是欲行不轨之事。只记得最后有一股强大的力量,重重地将我甩了出去,再醒来时,已处于这破庙之中。 “你醒了。” 一旁,传来银铃般的声音。眼前这女子约摸十八九岁的年纪,一张标准瓜子脸。着一袭红嫁衣,身上的衣服破裂了几处,乌黑光泽的头发零零散散地簪着残余的发饰,脸颊旁凌乱的青丝披散开来,即使这般狼狈亦挡不住她的美丽。 我二人的双手,皆用粗绳绑着,置于身后。应是长时间的捆绑,绳子边缘渗出丝丝血迹,稍一牵扯,便是痛感袭来。 “怎么会这样,你又是谁,这究竟怎么回事?” 女人没有回答我,只是使了个眼色,便看见那胖男人吊儿郎当,左右手各执一晚米饭,看起来硬硬的,上头耷拉着几根菜叶子,隐隐传来一股子酸味。 “来,别饿着了。”一声闷响,距离地面一点点的距离,胖男人将碗‘啪’的一声丢下来,碗中的米粒洒落了出来。 “喂,大哥,把手绑着怎么吃啊。”女人轻轻摇了摇手臂,眼睛往后瞟了一眼。 听这话,胖男人看了眼同伙,收到指示之后这才将我二人松了绑。失去了束缚,瞬间轻快了许多,我抖了抖酸痛的胳膊,想着等会要怎么脱身。 “吃吧,臭娘们。”这胖男人朝着周遭干草堆啐了口沫子,蹲下身来看着我俩。 胖男人那肥腻腻的脸以及饭菜的馊味儿使我一阵恶心,肚子里面翻江倒海的。本来这段时间虽看着与常人无异,但不能进食,如今想吐吐不出更为难受。 “你这婆娘,怎么不吃,难道还要给你煮鲍鱼吗。” “我不行。”我小声嘟囔着,头转向一边,尽量不去看他的脸。上次因为误吃而受的痛苦还历历在目,且弋空如今不在身边,白晨更不知是死是活。若是有幸逃了出去,我又该去哪找他们? 想到这里,只觉鼻头一酸,眼角涌出泪来,抑制不住。 胖男人皱着眉头,脸庞上的肥肉一甩一甩,嘴里叫唤着:“老子最讨厌女人哭哭啼啼的了,看着就烦。” 边说着,边用他拿双满是泥垢的手抓起一把米饭,恶狠狠地往我嘴里塞。我自是抵抗着,手脚不听使唤地胡乱反抗着,尽量不让他靠近。 啪! 一声清响,瞬间,脸上火辣辣的头,感觉骨头都要震碎了。胖男人一个巴掌打得我头晕目眩,只能任由他一手用力捏着我的脸,一手把那臭烘烘的饭团送进我嘴里,这才罢休。 “呕—” 我强忍着痛苦,吐出了含在嘴里的饭,剩余的一些卡在喉咙里, 只得用手挖着喉咙,这才将余留的食物吐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这死胖子见我如此痛苦,乐开了花,肥手捂着肚子,嘴角都笑得合不拢。 死胖子! 我心中暗骂着。说时迟,那时快,女人趁着胖子不注意,敲碎了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碎片锋利的那头对准了胖子的脖子。 “不准出声,否则杀了你。”女人在胖子的耳边吩咐着,随后朝我使了个眼色。 我点点头,选了块最锐利称手的碎片,帮着女人以最快的速度将那死胖子绑了起来。 此时,胖子的同伙正背对着我们,距离几米远,破旧的帘子顺着风飘动着,挡住了彼此的视线。 18 罪孽 - 许你人间四月天 - 敏小草 俗话说,屋漏偏逢连夜雨。此时正是这般情形,头顶正对着破窟窿,而老天却不合时宜地下起了雨,虽是绵绵细雨,却透着破檐一点一点滴下来,打在身上让人心烦。 那胖子被我俩挟持着,左右各抵着尖锐的碎片,以有一道印痕,稍稍用力就能割破他那肥腻到找不出的脖子。我努力克制着,尽量不让自己的手颤抖,生怕打草惊蛇,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再看那女子,丝丝青发凌乱散落,挡住了半边脸,但仍能感受到那双圆眼所投射出的坚毅的目光。 “大哥!” 胖子这一声呼叫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我惊慌失措,下意识地将手中的碎片更为用力地抵着胖子的脖颈。 他许是感觉到了,不再言语,额头上冒着汗,紧咬着下唇。 瘦男人自是察觉到了不对静,提着剑,神色并不慌张,而是十分淡然,像看猴子一般看着我们。 “放了我们,不然你这胖弟弟就活不成了。”女人声音平缓,但仔细听仍是有几分颤抖,这种时刻最应该冷静,毕竟对方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瘦男人仍不说话,反倒是放下手中的剑,坐在枯草上悠闲地看着我们。 女人许是被他这不在意的态度惹恼了,恶狠狠地在胖子的脖子处划了几下,伴着胖子的惨叫,鲜血随即渗出,而胖子两手被我们控制着,只能任着伤口处流血 。 雨越下越大,顺着屋顶透下来滴答滴答地拍在胖子的身上,与血水混在一起,随着闪电的映射显得更为恐怖。胖子此时以说不出话,禁闭着双眼,表情痛苦,狰狞得扭曲了整张脸,似在强忍着这份疼痛。 我看着他,手上的力道不由得放松了,不成想女子下手竟是这般狠辣。正当我惊恐未定之际,女子又是快速一扎,恶狠狠地刺破了胖子的双眼。 这下可真是吓坏了我,手中的碎片掉落在地,而胖子亦是抑制不住,哇哇地发出惨叫,原本胖嘟嘟的脸被鲜血覆盖,无法言喻的痛苦使他瘫在地上,无可奈何任着血流。 瘦男人心疼地看着胖子,也顾不上我们,只不断安抚着他,将身上的衣服撕成布条想办法替胖子止血。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我浑身发抖,手脚不受控制。而那女子却是镇定,趁着瘦男人未反应之际拉着我就往外跑。 电闪雷鸣,狂风张牙舞爪的嚎叫着,仿若鬼怪在叫嚣着要冲破地面,显得着漆黑的夜晚更加阴森恐怖。 再是机灵,哪比得过人家真刀真枪,瘦男人定是有些功夫,三两下就跑到了我们前面。身后透着充满寒意的月光,如同野兽般似要将我们撕碎。 男人用力一踹,一脚将我踢开,胸口顿时一阵疼,烧心烧肺的 。我捂着胸口,眼看着他伸出双手,死死掐住了女人的脖子,双眼狠狠瞪着这无力挣脱的小绵羊,喉咙时不时发出野兽般的吼叫。 女子早已无力反抗,挣扎过后就是一番平静。你死我活,只有杀了那男人,我们才能逃过一劫。 而现在,只有我才能去干这件事。 使出全身力气,我取下头上的发簪,不顾一切,刺近了男人的左手背,疼痛的刺激使他松了一只手,女子亦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不由分说,我似发疯一般,将发簪刺入他的体内,随后又拔出。手臂、脖子、脸颊,甚至头颅。瘦男人只得连声惨叫。他的血喷涌而出,鲜红的,黏腻的血就这么溅了我一身,而他,慢慢地在我身前倒了下去。瞪大着双眼,直直地看着我。 “当”地一声,发簪落地,我精疲力竭,跪倒在他的面前,手上还沾着湿热的血。 女子恢复了体力,抱着不住颤抖浑身无力的我,“你杀了她。” 简简单单四个字,却如同刀剑一般冲破我的耳朵,斩断了我的五脏六腑。周围那浓浓的血腥味使我一阵恶心。 “不过,你干得好。他不死,我们就没命了。” 弱肉强食,自然规律。那样的时刻,若不反击,只得任人宰割。我看着破庙正中那早已积尘的佛祖相,不受控制地留下了泪水,似这泪水,亦满是污浊。 事实上,我本是以死过一次的人,至今也只能算作一副躯壳,一具行尸走肉。刚才种种行径,皆因活着的念头。一念生即万恶俱,这是一种人的本能。 佛曰,万物皆可成佛。可谁又能知,唯有人是最为困难的。人一生下来,就有七情六欲,爱恨嗔痴,古?往今来四大皆空者又有几人?说着醉心修行,亦如长川,往深了看何尝不是一种执念。 我不知道这样做是否正确,但唯有一事确定: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我们收拾了一番,走出破庙,若说要找个地方过夜,我宁愿在外受着风雨,也不愿在这污秽的地方待着。 “你干嘛?”看着女子拔出那刺入男人头顶的发簪,我疑惑且惊恐地问着。 “如今你我这幅模样,总得置身行头才能到集市上去。如今也就这簪子值点钱,天一亮我们就用这发簪换两套干净衣服。” 我点点头,想着此话亦有些道理,至于未来何去何从,还需细细思考。如今我还得仰仗着弋空,只是该如何寻他。再者,弋空先前如此决绝,置白晨于死地,不知是有意为之还是另有原因。当真是进退不得,左右为难。 寒风中,我与那女子拼命往前走着,顾不得漆黑路滑,只想着走得远远的,当这一切从未发生。尽管走出去有一段距离,但风中似乎仍能嗅到血的腥味,穿透身体,刺入骨中。 我想,我忘不掉这事。 19 孽深藏心拒留神明 情初定身受惹撩拨 - 许你人间四月天 - 敏小草 人性本为善,还是恶?自那雨夜过后,这个问题一直在脑海中消散不去。不难看出,两盗贼作恶多端,绝非善类,就算是死不足惜,为何上天要我做这罪孽之事。 昔日凶狠,说到底不过是为了活着的私欲,绝境之下,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罗生门的那个故事,人们只愿意相信自己所希望看到的真相。 前路迷茫,我摸了摸身上的浅色粗布上袄,这是前几日以那根发簪交换而得。后来,得知此处乃北州之国,举国上下,崇佛重僧,大大小小寺庙数不胜数,更有人家施粥赠粮,广结善缘。 不过,如此祥和之地,为何仍有龌龊之事?譬如那两恶人。 此种环境,想要求一个安生之所并不难,道明难处,寺庙自会收留,只是不知为何,听到木鱼敲击或是梵音奏响,顿觉头痛欲裂,一阵恶心。 眩晕之际,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忽而不知是喜是悲。 我撰紧了拳头,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一言不发。明显感觉到,弋空楞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从空中变幻出一颗珠子,闪着紫色的光,且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是,玲珑玉! 上次见它,记得只有半颗,而今,倒还是齐全了,想来应是弋空的功劳。只这位神人,喜怒无常,忽近忽远,且他对白晨痛下杀手,毫无怜悯,不知现在又打什么主意。想到这里,不禁后背一凉。 “你,你莫不是,要取我性命?”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觉得你有能力杀我吗?”依然是那么盛气凌人,骄傲自大。 我深吸一口气,自从到这里,所有的事情都是糊里糊涂,感觉所有人都知道什么,就我蒙在鼓里。这次,无论如何也要弄清楚。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是不知,何等深仇大恨,让你如此不择手段。” “笑话,贼喊捉贼。” “纵然如此,白晨就一定要死吗?”我鼻头一酸,不受控制地掉下泪来。 “此事,非我本愿。” 弋空语气变缓,似在认错,又有这那么一丝倔强。 细细回想,事情发生着实突然,若说是早有预谋,何必如此大费周章。论起实力,我二人怎可敌他,倘若当真如弋空所言,背后的人能力何其大。 “说来奇怪,那日似魔怔一般,看到……”言至于此,弋空微微停顿,转而继续道:“起初,只觉体内似有一股邪气,压制不得,后面,竟完全不受控制。” 此中原由,自然猜得到一二。只是弋空向来号称超出六界,如今竟无故受制于人,抛开别的不说,也正是印证了那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先是玉折,而后白晨,阴差阳错来到这里,认识的人里面便有两个遭逢不测,连我自己都逃不过。俗语言:既来之,则安之,或许,我应该有所作为。 “一直以来,个中缘由,我都是不知晓的,后面连遭祸事,亦绝非偶然。况且,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孤身一人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整日担惊受怕,夜不能眠,自古以来弱肉强食,这个世界且无约束,叫人无力反抗,任其宰割。” 日暮秋风起,隐约之中,传来阵阵诵经声。释迦摩尼菩提树下涅槃成佛,佛曰四大皆空,可我的痛苦却是实实切切能够感受到的,放不下曾经的快乐;放不下那些仇恨过往;更放不下心心念念的人儿。 这样真真切切的活着,才更有意思吧。 人之所以感到不孤独,是因为有归属感。而这个世界,有妖有魔,有神有仙,更有许多出于对未知事物的恐惧。 “弋空,樾儿到底是谁?” 我能感受到,眼眶饱和着泪水,轻轻一动便会掉落下来。 那一刻,从弋空的眼中我看到了一丝心疼,先前从未有过。比起盛气凌人的苍玄大尊,此时他更像一个单纯温柔的俏公子。 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不一样的气味,对于弋空,一直以来都有一种说不出的依赖感。此时他的眼睛明澈闪耀,不像平常,如冬日的阳光,虽然明亮,却没有热力。 泪眼朦胧,只见弋空缓步上前,步伐平稳,一只手搭上我的肩膀,来不及反应,便被他顺势楼入怀中。 按照道理,我应该猛力推开,可我做不到,或者说不想。眼前这个男人的怀抱温暖而踏实,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充斥着全身,更有一股特有的清香味儿刺激着大脑,让人越陷越深。 我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感情,这种拥抱,如同黑暗中发出的微光;寒夜里点燃的火把;绝境下生长的枝木。 “你还想哭吗?” 我收了收眼泪,意识渐渐清醒,瞬觉脸上一阵燥热,想是红了半张脸。刚才的行为,已算得上暧昧,虽说非我主动,可方才,也算默许,一时间,尴尬无比。 “那个,我…我刚才,我太难过了。” “我知道。” “嗯。”我轻应一声,偷偷瞄了弋空一眼,真真是剑眉星目,英气勃发,额前垂下的两缕青丝更是添了一丝不羁。 “刚才,你…为什么要……要那样?”我揉搓了衣角,语气尽量平淡,一颗心却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这招果然有用。先前,我那大侄子就说,女人若是难过想哭,投之拥抱,再者,缠绵缱绻,耳鬓厮磨。” “冥王真是,老当益壮啊。”原来这些竟是冥王那老头儿教的。这么说,难道弋空会对所有的女人都这样,还是,只有我呢?可没人教过我该如何弄清男人的心。 等等,冥王! 对啊,常听人说,凡死者皆入冥界,冥王掌管生死,白晨的死活他或许知晓。 20 难自抑小动情绪 闲取乐梦入旧地 - 许你人间四月天 - 敏小草 天地分六界,上以神界为尊,下则冥界独大。论起势力,此二界可分一二。论起祖宗,冥王为上古天神君骁大帝之后。初世混沌,本无阴阳,君骁以其身化为二子,唤之腾辛、睿恒。二子虽同父,然性情大不相同,以此生出神、冥两界。 上回入冥界,记得有眼耳口鼻等一些东西,而今跟着弋空,只于地面开出一条路,须臾功夫便来到冥界入口。 此次大不相同,放眼望去满是鲜花,摇摇曳曳,开得艳丽而妖娆。有的紫红颜色,露出鹅黄色的花蕊,碧绿的茎杆直挺挺地立着;有的一团火红,花开无叶,叶生无花,如血如赤;有的则投地下垂,晶莹洁白,散发着一股寒气。 如此大片的花海,还是第一次见到,我俯身欲看个仔细,弋空却出手制止。 “别动那些花,这是冥界四花,依着欲望而生,最喜食人。” 听到‘食人’二字,吓得我赶忙缩回了手,弋空则毫不畏惧,看到我被吓的模样反而咯咯的笑了几声,带着几分嘲讽的意味。 “你还有心情笑。” 轻哼一声,我不再理会他,赌气似的往前走下去。其实也并非生气,就是忍不住闹点小别扭。 “那我不笑便是。”后方凭空一句呼叫,伴随着不紧不慢的脚步声,“此处可是危险重重,看你这单纯模样不比当年,若是跑丢了,被什么野鬼游魂捉去可怎么得了。” “言之有理。”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有个人罩着总是好的,何况是冥界老大的二叔。 我与弋空一左一右地走着,这是条羊肠小道,目前还看不到尾,四周亦是安静非常。可以清楚感觉到,肩与肩偶尔的碰撞或手与手不经意的摩擦。 大片大片的鲜红,刺激着神经,如同血液般游走于全身,顿时一种由内而外的燥热感淹没了我。 “等一下!” “等什么?” 看着弋空疑惑的神情,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脑海里反复浮现着眼前人的模样,面如冷月;色如春花;眉如玉墨;唇如脂膏。强烈的情感泰山压顶般袭来,一个声音响于耳畔。 终是,我伸出手臂, 双手环住弋空的脖子,不知到底是谁的意识,阵阵温热涌上心头,我闭上眼,细细感受着身边人的气息。 “夙合,还不停手。” 一个熟悉而苍老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方才的那种燥热亦消失不见。随着意识清醒,我这才发现,大片的花海已然消失,不远处正是冥王,身后男男女女跟随了十来人,而左边腆着个肚子,胡子翘上天的正是上次的大叔。 “哥哥可真扫兴,人家这正玩得开心呢。” 寻着这娇弱的女声看去,一个十八九岁模样的姑娘,嘟囔着嘴,长发披肩,红衣罩体,修长的玉颈下,露出一点殷红色的抹胸,显得皮肤更为白皙。 这女子,眼熟。 “竟然是你!” 迫不得已,我又想起那个雨夜,那根发簪,那个女子,那片鲜红。明明是弱质女流,怎与冥王扯上关系。且方才种种,想必这些人已是尽收眼底。 头,好晕 …… 水声,风声,紫叶。 此番情景,又是那个梦, 只是,我不再是个旁观者。紫色纱裙细腻而柔软,轻轻依着卧于草地的少年,一身素装,无纹样装饰,唯腰间佩戴的白玉格外显眼。看起来成色上好,不似凡品,雕刻着桃花古琴等纹样,做工精美,莹润光泽。若是细看,可见底下刻着‘人间四月,不负归期’八字。 何等容貌的儿郎,如此意气风发。如今,我成为梦中的少女,大好良机,怎可错失。 满怀期待的,本以为此次答案可揭晓,突然一股强大的力量拉扯着我,周遭事物随着力量的增大逐渐变形。少年的身体渐渐模糊,化风化水,来不及看清模样,连个轮廓都没有。 “不要!” …… “不要什么?” 问话的是那位女子, 一双杏仁眼忽闪忽闪的,樱桃小嘴更添可爱。只这般可爱的脸蛋儿,却有着不相匹配的体态轮廓。 “怎么,这里就我们两个吗?” “二叔与哥哥许久未见,此刻正谈得高兴呢。” 听到这个回答,不免有一点失落。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情绪,女子接着说:“其实呢,二叔适才,已训斥了夙合一番,得知姑娘无大碍后,才得安心。” “训斥,为何?” “夙合贪玩,姑娘这才躁动难以自抑,致使晕厥。” 原是如此,这夙合玩什么不好,偏拿这事捉弄,若是收不住,玩大发了怎么得了。话说回来,这夙合虽与那女子神似,却不知当日之事,许是人有相同,且我二人刚刚相识,也不好多问。 “姑娘,你可是中意二叔?” 21 冥界女巧送罂粟簪 局外人生疑藏心思 - 许你人间四月天 - 敏小草 生能尽欢,死亦无憾。只是,多少人错把好感当喜欢,错把鱼目认珍珠。中意与否,不好言说,许是依赖,亦或临时起意。 “无妨,反正你不说我也知道。”夙合微微挑眉,淡淡一笑,一张圆脸可爱得很。 这一下我可来了兴致,忙问:“我都不知,你如何确定。” 似乎猜到了我会这么说,夙合脱下那双红色金丝绣花鞋,依着床边便躺了下来,一只手支撑着脑袋,侧着身子,倒也是不认生。 “瞧你初来乍到的,这番我便细细说来。冥界本与神界同气连枝,互为兄弟。后来,因生灵死后,无处可依,且心术不正者,邪念横生,难免一场浩劫。虽说人禀七情,然只要是世间所存,低至一草一木,高至上古三神都逃不过。” “后来呢?” “后来,积念愈深,要知道,修行日上,最忌二心,诸神为着自身肃清,设有灵通,气清者升,气浊者降。日积月累,是以,形成两大势力,凡人称之为正邪。正者,修身养性,隐心藏原;邪者,声色犬马,纵情放念。冥、神两界立场各不相同,奈何我生得晚,具体缘由不可得知,反正自那时起,冥界便自立门户,掌管世间生死。” 世人都道神仙好,唯有功名忘不了。人的情感是与生俱来的,遇到开心的事会笑;遇到触及原则的事会怒;遇到心悦的人会渴望拥有。 我走下床,环顾四周,整个房间装饰华丽气派,门厅高挑,各处支撑着一红木圆柱,各色鸟兽草木、生活场景雕刻于上。屋内摆设,或有置器处;或有设鼎处;或供之花朵,鲜艳惹眼。 “这花真美。” “冥界之人,渴望一切美丽的事物。世间花草千千万,唯有罂粟、水晶兰、曼陀罗、曼珠沙华方可盛开。” 说着,夙合左手做兰指状,玉腕轻转,两指微弹,便见一花瓣浓密紫红色,外观似球状带着黄色花蕊的花儿。 “这便是罂粟,为我真身,现在送给姑娘,当是谢罪。” 据说,闻过罂粟花香的人会感到兴奋、愉快,连走路都带劲。而罂粟有很多种颜色,红的、黄的、蓝的、白的、粉的和橙的,每一种都令人难以忘记。我心生好奇,却又害怕就此沉沦,惹出祸事。 夙合念起法诀,那花儿遂发出红光,越聚越多,直至看不出形状,这才慢慢消失,从中生出一根发簪。 那簪子不大不小,通身金黄,簪身虽细,却也雕刻着花纹样式,簪头处一朵罂粟尽情绽放,甚是精巧。 “人比花娇,于汝甚配。” 夙合虽生得一张娃娃脸,却足足高出我一个头,她手持发簪,寻了块合适地方替我簪带。 不言其他,看着这根金玉攒丝罂粟发簪,便忆起遇险时同路的女子, 不知与夙合有无关系,或是当中有什么渊源。 此时,屋外传来阵阵脚步声,听上去好几个人的样子。果不其然,正是弋空与冥王,加上好几个随从。这冥王,真是爱排场,走哪都要人跟着。 二人有说有笑,而我却红了脸,想起那些行为,已然超出了正常男女范围。有意无意的撩拨,最为致命,多少男女吃这一套,我承认对于弋空,渐生好感,可他的态度,却是不明不白,不清不楚。 “二叔,哥哥。” 冥王宠溺地摸了摸了夙合的后脑勺,而后径直朝我走来,“尹姑娘,许久不见,可还记得本王?” “冥王大恩,怎敢遗忘。”这冥王如此重排场,想必对礼节亦为在乎,是以,回答之前我毕恭毕敬行了个礼。 “大恩可不是本王,若非二叔顾念旧情,倾力相救,断然是不成的,说是功劳最大者,应属二叔。” 弋空摇摇手,非常自然坐于锦缎织布蒲团之上,姿势随意,豪放不羁,“领功这事我向来不屑,方才你我叔侄叙旧闲谈,现在,该聊聊正事。” 冥王自是懂得,示意旁人退下,夙合亦行礼告退,弋空则拍拍身边的空位,说此事可需与我一同商量。 冥王正立盘坐,以手点酒,弋空说明来意,大致就是询问白晨之事。 “白晨身份不同于他人,外表看着天帝对其不闻不问,实则偷留神籍,生死之事更是不许冥界染指半分。” “这么说,便是没有线索了?” “天帝长子,神玉为骨,二叔真正应担心的,是这背后操纵之人。小侄认为,此事最大嫌疑者有二,一是狐族统领,二便是天帝。” “不对不对。”我摆摆手,接着说:“天帝怎会害自己的儿子。” 再看弋空,若有所思,并不搭话。不管他俩心里在想什么,这冥王不可全信,毕竟当初是以玲珑玉为交换条件。如今,整块玲珑玉尽在我手,而他的目的又未可知,尚且表现得亲近模样不知是真是假,看来,我还是先假装不知道。 22 叙旧情叔侄露心思 生不测仇敌眼见红 - 许你人间四月天 - 敏小草 冥界无白日黑夜之分,十二时辰,皆昏暗不清,烟飞星散。众人虽退去,然冥王弋空二人并不言语。 自是,不禁暗想:这两叔侄,想来也是各自谋算,数月相处,弋空虽自命非凡,倒也并非莽撞之人,冥王更是不用说,心机深重,老奸巨猾。 人心难测,亘古不变。 “冥王,常言道,虎毒不食子,我虽人微言轻,却也知天帝位高权重,做此事并无道理。”我率先开头,打破沉默。 冥王点头,应是认证此说法,道:“姑娘言之在理,若非天帝,二叔可怀疑白暮云?” 这名字,听着耳生,也是姓白,莫非和白晨有联系? “白暮云乃狐族统领,为人和善义气,百年前,我身陷囹圄之时,亦为他所救。且白晨为青丘九尾一族,白暮云并无道理做此事。” 听了弋空的分析,我这才知白晨原来还有这一层身世。既为天帝长子,又与狐族有血亲,如此说来,这天帝与狐族还是亲家,只为何,一方为妖,一方为神?倒也是门不当,户不对。 弋空转而继续道:“此事需得细查,倒也不慌,如今我也是时刻提防着,想来也不会再出什么事。倒是大侄子,几百年不见,怎的老如此快?” 此话一出,信息量极大,心下想之:向来听闻得道者不老不死,这边冥王如枯木般粗糙的脸,并不符合道理啊。难不成因是酒色过度,纵欲所致?看来真真是个理儿,世间万物,阴阳有定。 想至此,竟不由得笑出了声,待二人齐齐看向我,这才禁了声。 冥王则连叹几声,眉头微锁,一副后悔的神情,道:“百年前,我父王受制于天帝,加之那时疏于练功,与神界交战不敌,反中残害,灵力尽散。幸而二叔及时相助,恐怕小侄早随父而去。” 至于此,弋空想必有所触动,亦或若有所思,带着一丝安慰的语气,说道:“当年之事,身不由己。我既已立誓,不插手神冥两界,便要遵从。只不成想,义兄却……” 眼见他二人念起旧事,情绪难抑,我便细细听着,料想许能找着些关于樾儿的线索,却是徒劳,哪怕只言片语,都未可知。 听着一个一个陌生的名字,竟有些疲乏,不过,想来都是些有名堂的人物。后面倒也没说什么要紧事儿,冥王公务在身,吩咐手下人后便离开了。 看着冥王的身影完全消失,我将弋空拉至偏处,小声道:“说实话,这冥王很可疑。” “可疑?” “方才打听白晨生死,冥王笃定天帝必有打算, 其后,更是将矛头指向神界,似乎在引领着什么。” 闻言,弋空否定道;“你如今不知前尘之事,自是不解其中缘故,我与冥界颇有交情,断然不会怀疑。 此事,无需多问,往后这天上地下,跟着我便是,若被什么人捉了去,还得费番力气,懒得麻烦。” 此话一出,倒是让我喝醉般上了头,青天几重,人间四海,我到此孑然一身,如今却说只管跟着他,仿佛这半载浮生有了依靠。 弋空的眼睛甚是好看,似有日月星辰,藏匿其中。我实在着了迷,然白晨生死不明,冥王又似有打算,否则,应当问个明白。 “现在怕不是时候,白哥对我宛如亲妹,此事若不了结,我亦无心其他。” “今日暂留冥界,稍作停歇,之后,再往神界,问问天帝便知。” 话音未落,只听得一阵打斗声,连着此起彼伏的惨叫 ,此处已是冥界内宫,何人如此大的神力直接打了进来。各处守卫迎战而上,皆被一团灵气震慑而回,重重地摔在地上,顺着地板滑出去老远。 不待弋空动手,门外踱步而来一男子。一袭金色战袍,身姿飘渺,墨发三千,流泻在肩头,微微闪着光泽。十八岁少年模样,血气方刚,神采奕奕。一双眼犹如烈焰,对人不屑一顾,绕有万夫难敌的架势。 我藏于弋空身后,暗下观察,常言道:相由心生,来人相貌堂堂,气宇不凡,不似邪魔外道之辈。且一人直攻冥界,胆量不小,看这遍地伤残,竟未伤他分毫,便知实力不容小觑。 “弋空,你果然在这里!”男子双眼似能喷出火,将手中的剑猛地往地上一掷,仅一瞬便裂出缝来。 弋空并不示弱,不在意地一笑,随后以一个极慵懒的姿势坐于玉椅上,答道:“我弋空素来与冥界交好,不在此处莫非往你天界赶?怕是天帝不够交情。” 男子反驳道:“天帝刚正不阿,深明大义,与你这种人攀交情岂不自掉身价。” 正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很明显这人是冲着弋空来的,不难听出,此人来自神界,而从双方的态度来看可以知道有些梁子。 我生出几分紧张,虽说弋空灵力超凡,难遇对手,可事无绝对,眼下这冥王还未赶来,难免有些担心。 方才直指弋空,男子这才看到我的存在,眼神比之先前更为凌厉,道:“这位姑娘,甚是眼熟,莫不是纳兰樾儿。” 这话让我猛的一惊,刚欲答话,弋空便拉住我,率先说道:“是又如何。”头一歪,双眉轻挑,极具挑衅。 “如何!弑我父,屠我兄,掳我嫂,今日,就让这冥界众人,给你陪葬吧。至于她,跟我回神界!” 这一下,着实让我缓冲不过来,还未反应,弋空一把搂住我,力度不浅,肩部传来浅浅痛感。 “黄毛小儿,不知所谓,你那天帝父亲尚且敬我三分,看来,是需要我交交规矩了。” 我深知,弋空向来无所畏惧,更不怕后果,两人势必有一场恶战。阻止不了,不如趁早找个安全的地方待着,以免误伤。 23 勇猛人怒闯冥界宫 糊涂人情取心头血 - 许你人间四月天 - 敏小草 冥界内宫。 冤家路窄,各不相让。男子手持重剑,充满肃杀之意,一声力吼,凌冽的剑气如潮般涌来。速度之快,丝毫不让人闪躲。紧急之际,弋空以灵力化掌,一手轰出,四周瞬间形成一道巨大的屏障,冲散剑影。 二人皆不退让,剑影翻飞,流光舞罩,玉柱不承,在一声声巨响中炸裂四散,殿内器具,无一不受损。 难得啊,虽说弋空灵力超凡,略占上风;这男子亦毫不示弱,各招各式行云流水,倒也不吃亏。 我躲在一处,趁着打斗之际,暗下琢磨:来人并未道明身份,但不难看出,却是旧相识。生得一副涉世未深的模样,不想真刀真枪起来,也是厉害。 “住手!” 激光飞舞,剑星四射,混乱中,一束光柱朝我袭来,亮眼非常,不及躲闪。我被震得头皮发麻,心头一紧, 喉头微甜,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齐铮,你下手如此不留情面,难道是天帝指示?”方才制止之人正是夙合,见我受伤,便厉声呵斥男子。 我强忍着痛,倚着夙合,气息渐弱。男子却是面露难色,正欲开口,反吃了一记重拳,原是弋空轰出。 “天帝真是会教儿子,你若伤她一毫,我便还你十分。”弋空声音极淡,却带着冰冷的气息,一对黑眸冷厉如猛虎。 那名唤作齐铮的男子冷哼一声,道:“这情形,怕是百口莫辩。莫说非我所为,今日就算是要了你二人性命,亦不为过。我父帝冰魂雪魄,为天下计,为苍生计,乞容你诬蔑。” 竟是天帝之子,与白晨便是血亲,难怪如此。我受夙合扶着,行至齐铮面前,道: “公子器宇不凡,原是神界皇子,不知何处得罪,竟引此杀身之祸。然世事无常,冤冤相报,甚无益处,天帝心系六界,想必也不愿看到此番景象。” 齐铮听言,并不回答。此时,冥王才慌慌赶来,看到这一片狼藉,先是心疼了一番,而后正声道:“殿下闯我冥界,六界许是没这个理吧。” “蛇鼠一窝,狼狈为奸,他弋空勾结冥界,残害我兄长就有理了!” 夙合捏着拳头,一张嘴如快马般,言语道:“ 有理无理,非一人之言。倒是殿下身份尊贵,入我冥界不事先通报便罢,竟于此大开杀戒,其行与那蛇鼠之辈有何区别。再者,大殿脱除神籍多年,要算账,也是狐族来讨,四殿下这又是唱的哪出。” 快嘴不饶人,齐铮被说得面红耳赤,只一会儿便恢复神情,似是不屑争辩。 “殿下,其兄待我,甚为照顾,只个中误会,尚未清楚。此事虽与我二人脱不了干系,但幕后凶手,实则另有其人。”说完这段话,胸口疼痛更为剧烈,适才那阵气,不偏不倚,正中心头。 冥王道:“殿下这打也打了,伤也伤了,这般大动干戈,也是为了兄长。实则,二叔与尹姑娘至于冥界,亦是为此。依本王看,今日大家暂且留一晚,明日同上九天,共伤方法如何?” 又是一口老血,血液的流失使我晕厥,稍一用脑便疼痛无比。弋空察觉到了情况,在身后紧紧护着我。 最后一刻,只见齐铮稍瞥一眼,便收剑而去,冥王立刻派人紧随其后,为之安排,毫不懈怠。 众人散去,虽说意识模糊,但仍有一丝知觉,弋空将我置于床榻之上,不一会儿,额间传来一股暖意,温度随之上升。 约摸这一分钟的功夫,意识便恢复得八九分了。定睛一看,弋空正神情专注,眉头微缩,为我注入灵力。 “幸好,并未伤到根本,否则功亏一篑。”弋空深吸一口气,神色逐渐平静,而后凝神聚气,两掌相对,应是将全身的精气至于一处。 疑惑之际,弋空变幻出一根银针,扎入右手中指,一滴鲜血随即而出,垂于针间,隐约散发着灵气之光。 “这是?” “少废话,喝下去。” 不容拒绝, 我轻轻舔舐,微甜,溶入体内,顿感力量,有种柳暗花明又一村的豁然之感,浑身清爽无比,精力充沛。 “这是什么?”我惊奇地问到。 “心所主之血,正所谓,十指连心,心头血乃全身精气凝聚而化,经久不退,最为珍贵。常人一生只有那么几滴,若是损了,可会大耗元气,伤其根本。” 原是如此,难怪仅那么一滴,便觉圆满。早前为玉折所害,离神分骨,后得弋空相救,方法亦离不开这心头血。起先多为听说,而今亲眼所见,果然神奇。 “弋空,其实你并无理由,如此费心对我……”还未讲完,只听得弋空接话。 “你怎知我并无理由。” 一石激起千层浪,使得我原本平静如湖面的心又泛起阵阵涟漪,突如其来的撩拨当真猝不及防。 “论起不知之处,那便是多不胜数,此刻仅这一点,可否知晓?”我自己都能感觉到眼中的期待与温柔,等待或者说期待着某个答案。 忆起今日,弋空曾言:你若伤她一毫,我便还你十分。言下之意,最为明显不过,只从头到尾,他并未明说,我亦从未问过。 有诗云: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虽说常在一处,然心意不能相通,也是无异。 不知,弋空作何想法。 24 表情意弋空半含酸 寻黑影齐铮满载恨 - 许你人间四月天 - 敏小草 有诗云: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此句写情细腻,寓意颇深,我这小女儿心思,倒是遂了字面意思。 情之一字害人,虽说弋空态度渐好,却仍是不够亲近,我既知心中所想,就应该问个清楚。 此刻,我如同信徒一般,等待着回答。 弋空唇角微微勾起,轻声一笑,道:“较之过往,你这乖巧模样更为讨喜。” 这回答着实令人不满,言语暧昧,不清不楚,多少好女儿就是这样被撩拨的。想至此,我略带气愤,答道:“何为讨喜,何为过往,你莫非真看不出来,亦或故意为之?若是无这心意,趁早了断得好,省得日夜想着,叫人心烦!” “心烦?”弋空先是一副不解的模样,而后恍然大悟般,道:“确实有得一阵烦,今日你可看得真切,齐铮口头说是冲我而来,对你亦是不留情面。” “话虽如此,不过那位殿下看起来眉目端正,谈起话来不卑不亢,想来定是为正义之士。”我分析着。 弋空并不认同,轻哼道:“三岁小儿都知不可凭貌取人,依此情形看,你与齐铮算是初见,怎就称他为正义之士。” 看他这傲娇模样,竟有些许不满的意味儿,莫不是在吃醋?心下想着,我转言道:“其实,你说的甚是有理。论起交情,他自然是比不得,你若不喜,今后我躲着他便是。” 听言,弋空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倒不说是躲着齐铮,神界多是道貌岸然之辈,那天帝夫妇更非良善之人。旧事不重提,如今且记着,唯我是尽心护你。” 不容多说,弋空便退出房门,留我一人心乱。每每如此,倒是让人难以捉摸,不可置否,他的这些话,如同一根根轻飘飘的羽毛,虽无重量,却撩拨得我七上八下,难以安稳。 夜暮而息,这软榻温润轻柔,暗散幽香,却是难以入眠。 我拿着苏禾所赠的发簪,细细端详。模样倒是精巧,尤其簪头的罂粟,全然绽放,甚为巧妙。细细番转,这才发现簪身上部刻着几个小小的字: 恨春悲秋,自伤花容。 不成想,如此富贵的发簪,却刻着这般伤情的字,那日应当仔细看看,问问来历。想来也是无眠,现在去刚好。 依着记忆,我左右走着,心中实则暗骂冥王:这老家伙,好好一个内宫,地形倒是复杂,夙合的住处也忘了方向。 忽然,眼前一个黑影闪过,速度之快,已然眨眼的功夫。顺那方向,正是东边,我猜测着,跟上前去,欲看究竟。肉眼是不可见了,且这处房门互列,珠帘绣幕,多有遮掩,怕是无所收获。 “纳兰樾儿,你可真是死性不改。”后身,齐铮已脱下战袍,一身红色长衫倚在门边,青丝自然下垂,随着风微微飘动。 我先是诧异,想着弋空的话,道:“殿下可是说笑,小女子姓尹,并非那位纳兰樾儿,先前与殿下素未谋面,何来不改一说。” 齐铮双手互挽,轻蔑一笑,缓步上前,“伶牙俐齿,你与弋空,一个忘恩负义,一个目中无人,着实般配。” 我本是寻着黑影而来,无意与他争执,转身欲走,确被叫住。 “兄长虽处妖界,与我感情确是极好,早前听闻你之事,原以为一切安好,苦尽甘来,如今看来,怕是另有阴谋。可怜白晨痴心错付,无辜受害!”齐铮一字一句,咬牙切齿,似乎下一秒就要将我撕碎。 “怎会如此!整件事,确实事出有因,只你不知罢了,白哥如何,我心知肚明……” “好一个心知肚明。”齐铮打断我的话,嘲讽道:“你心知肚明,若是如此,白晨受苦之时你又在哪?今日我亲眼所见,你与弋空举止亲密,纠缠不清,心中可有一点担忧白晨的样子?还是说,你二人已然苟合,珠胎暗结!” 啪—— 一声清响在空中划过。 手掌火辣辣的疼,那一记耳光重重地打在齐铮脸上,先前,从未如此愤怒。白晨对我好不假,可情感一事,岂能勉强,苟合之言未免太过伤人。 自从了明心意,我已决定,待救醒白哥,与之挑明,便随着弋空天上地下,再不分离,纵然不知弋空何想,我亦相信:时间会证明一切。 齐铮许是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巴,怒目直视,因着不能还手,一把拉住我的手腕,力度极大,直直生疼,我亦不叫唤,咬牙强忍着。 “我不管你是纳兰樾儿还是尹清莞,仅一句,弋空他是不会对你生男女之情,你们就算在一起亦无结果。” 说完,便一手甩开我,头也不回,独自离去。 我站在原地,直喊疼,似从骨头里开始,再看手腕处,被捏出了一道红印子,微微泛青。 果然如弋空所言,得亏我刚才还亏他正义,早知道,就不追过来了,没看清人反惹得一身骚。 等等! 黑影,齐铮。 我心中得出结论:那黑影莫非与齐铮有关? 25 初登神界眼见开 乍引美人妒意弹 - 许你人间四月天 - 敏小草 因着昨晚无辜被骂,倒是一夜都未能睡得安稳,估摸卯时才入眠,且这冥界无分日夜,梦未醒时已然听到一阵敲门声。 我挼搓着睡眼,披上外衣,打开房门,正见夙合,弋空二人。 “姑娘原是没醒呢,二叔超凡之躯,自是耗得起,也不顾着女儿家,便来打扰了。”夙合打趣道。 我方清醒,眼见后边侍女两手端着个红木雕花的托盘,其上整齐摆放着肉包等几碟小菜。侍女放下菜肴,便依着吩咐退下。 各位看官可还记得,上次于人间,仅那一口便腹痛难忍,而后并无进食。昨晚难眠,除受齐铮言论刺激外,亦有肚饿之故。我虽嘴馋,却也忌讳。 “这可食得?”我小心翼翼的看向弋空,问道。 弋空自是明了,点头道:“且宽心,如今你与常人无异,有血有肉,可要多补补才是。” 听闻,我面露喜色,梳洗一番,拿起一个肉包便是一口,鲜嫩流油,皮薄肉厚,恰到好处。再尝小菜,清脆爽口,酸爽开胃,甚为解腻。 夙合拍手笑道:“二叔早前便吩咐,清早需得安排些人间的吃食,想来是替姑娘虑着,我竟不知,二叔细心如此,千百年来也不见这模样。” 弋空并未答话,只对夙合使了个眼神。 这边,我却食欲骤减,心下暗想:凡人之躯,免不了生老病死,且不说活过百年,单就十年,怕是容颜衰退,风采不再。于神而言,区区百年不过弹指,更何谈长相厮守。 “怎么,不合胃口?”见我呆滞一旁,弋空问道。 “这倒不是。”我摇摇头,继续道:“沧海一粟,容颜易老,浮生短暂,届时,唯得老死的下场。从前便罢,只如今,心中所思所想皆有不同,百年之身岂是能够。” “神仙多寂寥,放眼六界,唯有人活得最为真实,世间万物,也是修成了人形,方得道行。” 弋空言简意赅,我却想着:饱汉不知饿汉饥。历朝历代,多少君王醉求长生,多少女子痴迷容颜,转生来世,不过就此轮回,各番修行,无尽无终。 夙合这边催促,言着入神界之事,冥王特遣她前来协助,弋空本欲一人前往,我却不肯,他见执拗不过,也就应承。 准备就绪,远远地便见冥王和齐铮一前一后,似在攀谈。昨日齐铮大打出手,搅得冥府人仰马翻,这冥王倒只是训斥几句,给足了齐铮面子,不知是忌惮神界还是另有所谋。 “可是齐全了。”见我三人同来,冥王笑道,而后嘱咐夙合:“此行可要好生协助,神界自有规矩,切不可惹事。” “我知我知,哥哥多虑了。” 夙合答应道。 齐铮白衣黑发,微微飘浮,青丝仅用一根红绳缠束,这朴实之风,与白晨倒是有几分相似。只这兄弟俩,一个温润如玉,一个勇武莽撞,性格大不相同。 弋空与之相见更是针尖对麦芒,大有水火不容之势,二人虽不交谈,却从神色来看就能生出火来。我自昨夜打了那一巴掌,思前想后,只觉着齐铮互兄心切,所言纵然不当,也是有理可查,且争执之事,动手着实不妥。 他自无心与我们言谈,一甩衣袖,乘风而去。弋空轻念咒语,便生金光,从中跳跃而出一黑斑虎,正是上次坐的那只。 “玄玗跟随我多年,向来衷心,你当做坐骑最好不过。”弋空一个眼神,那只黑斑虎便乖巧顺遂,朝我走来。 “原来它叫玄玗,倒像个和尚的名字。”我满是好奇,跨上老虎背,先前虽骑过一回,不过哪有如今自在。 底下玄玗断续吼了几声,听此,弋空笑道:“它这是为着自己打算,提醒你切不可吃胖了。” “那可是放一万个心。”嘴上虽这样说着,心里却暗想:真真是个欺软怕硬的主,我这才恢复肉身,不补补怎得行。 常听人说,神界分九重,为六界之首,其下仙界,人界皆为所管辖。我自好奇这天帝,究竟是何模样?依着弋空所言,多是伪善之辈,自古以来居高位者,大多擅用权术,心思深沉,猜想这天帝,亦不免俗。 云隔秋水,足濯八荒;鸿飞日月,龙潜雨霜;七星北斗,麒麟凤凰;烟缭雾绕,影动景摇,琼浆溢壶,玉人满堂。难怪世人都叹神仙好,光这美景,便叫人流连忘返。 “殿下!” 迎面一蓝衣女子一路跑来,身上蓝紫色衣袋随风而动,淡蓝色披帛更是向后飘飞。 “殿下,你没事就好!昨日听闻殿下独闯冥界内宫,甚为担心。而今看来确是多虑,冥界多为庸资之辈,哪比得上殿下天生神勇,神资过人。” 这女子眉如山黛,手如柔夷,娇脸似露,满目含情,说起话来,怎这样不中听。看她对齐铮那模样,想来是非比寻常。 “你家殿下确实神资过人,且好强争胜,昨日动起手来,连女子都不放过,真真是威武好男儿。”夙合语气嘲讽搞怪,逗得我直想笑。 女子听言,神情骤变,上下打量了夙合一番,冷言道:“冥界郡主别来无恙,景含这厢有礼了。” 晚行天沉风雨至,美人含酸引惊雷。 本章完。 26 绝艳人无遗心中属 懵懂女揽藏言外意 - 许你人间四月天 - 敏小草 千秋无角色,悦目是佳人。这位唤做景含的女子倒是应了此句。一张鹅蛋脸小巧精致,虽略胜粉黛,不着打扮,但也是秀气难掩。 不管是早就相识的三狐姐妹,还是近期所遇的夙合,真正论起容貌,皆不及此女子。是以,虽身为女儿,我亦看得出神。 女子应是有所察觉,不再与夙合争执,转而看向我,一双美目上下扫视,启唇道,“这位仙子貌若芙蓉,气质淡雅,不知是何来历?” 这突然一句,令我不知作何回答,齐铮却在一旁应道:“景含,你生得晚,难怪不识。这位便是大殿心心念念的纳兰樾儿。只不过,现今凡胎肉体,尚未证得仙元” 听言,我暗自猜想:依齐铮所言,纳兰樾儿乃是为仙,若此说法,我大可有机会脱得凡身,免于轮回。只这长路漫漫,如何得以正道,尚需思量。 “原是如此。”景含轻轻点头,欲再言时弋空挡在我面前,语气稍显不耐烦,直言道:“可还要闲聊,让天帝久等岂不伤了面子。” 弋空一面说,一面往前走着,景含亦只好作罢,对着齐铮一番嘘寒问暖。我见她生得如此美丽,着实好奇,拉着夙合小声道:“这位景含仙子与那殿下交情匪浅啊。” 夙合听了这话,轻瞥两人一眼,冷言道:“天上地下,谁不知这景含对齐铮情根深种,恨不得天帝马上到她家下聘礼。” 言至此,我和夙合哑然而笑,意识到失态后,方得平静。因初登神界,自是看什么都好奇,与冥界自由散漫不同,神界各处皆有人把守,大小分工,细致入微。 不由得暗叹:难怪神界势力强大,位列其首。 行至殿门,抬头看有七八丈之高,金顶红门,韵味十足,让人顿生庄重之感。白玉为地,闪透着莹润的光;青瓦玉石,其上刻有凤凰、麒麟等祥瑞之物;云做浮窗,微显金光,一派正气。 众神已散,殿中正对,一男一女,仪态端庄,远坐高台,想来,应是天帝天后。 一群人当中,我站于最末,照着夙合和景含的模样行了个礼。 见到齐铮,天后笑得如花儿般, 直愣愣朝他走去,拖着一身蓝白相间色长裙,延至脚踝,其外披紫蓝色绣纹缎衣,坠于地上,乳白珍珠色披帛随着走动飘拂,整个人温婉大气,端庄持重。 “我的儿,此番前去冥界,可是吓坏了母神,以后,万不可如此莽撞。快,向你父神赔罪。”天后梳以抛家髻,仅一只烧蓝步摇点缀,说起话来轻声细语,温柔细腻,俨然一副慈母的模样。 “不必了。”天帝神色威严,稍拂衣袖,转而对弋空道:“小儿鲁莽,昨日冲撞弋空君,还望弋空君大人大量,莫与之计较。” 闻言,齐铮不平,怒道:“父神,孩儿并无过错,一切皆是问心无愧!” “住口,怎如此失礼。”天帝虽是轻描淡写,却是不怒自威,不恶而严。 我在后观察,与天后有所不同,天帝生得一双怒目,眉尾朝上,眼射冷光,浩浩中透出帝王之相,使人不敢亲近。 见此模样,我想着弋空平日里的言论,估摸这天帝,就算并非十恶不赦,亦可心机深沉。 齐铮正欲辩驳,却被天后拦住,也就作罢。弋空冷眼相看,直言道:“休得如此,今日我等入神界,并非看天帝如何管儿子,只为白晨。” 提到白晨,天帝眼神看向天后,而后一声长叹,道:“我儿如今,正躺于九天方宫的玉疗床上,虽神形尚存,实则延日吊命。此为何种原因,弋空君还不知吗。” 一席话,瞬间灭了弋空的底气,只见他眼神飘忽,轻咬下唇,却不辩解。我看在眼里,不忍他如此受冤枉,答道:“天帝明鉴,弋空君确实不知。” 一时间,众人集体将目光投来,不知何处来的勇气,我毫不怯场,不紧不慢道: “白晨伤于弋空之手不假,然有心人故意为之,栽赃陷害亦真。当日小女子在场,亲身而历,所言句句属实。是以,在下愚见,当今之际有两件要事,其一,寻得妙法,施救白晨;其二,调查幕后之人,以免再生祸事。” 言毕,我方忐忑,回想着适才可有不当之处,夙合挤了挤眼,微微点头,表示赞许。再看弋空,确是满脸不悦,神色阴沉。 天帝笑道:“方才不曾察觉,原纳兰仙子重返神界,我等竟未可知,倒是七星君的失职。” 这天帝言辞恳切,虽看着不大亲近,却也是满脸正气。面对杀害亲子的人,亦以礼相待,想来定是为头脑清醒,行事理智之人。 景含附和道:“陛下,纳兰仙子如今,尚未得证仙元,遂怪不得七星君。” “这倒在理。纳兰仙子向来聪慧,颇有慧根,适才一番言论,亦是持之有故,言之有理。” 本以为天帝会因着从前的恩怨,不予理睬或是冷言,不成想反是赞赏,我磕磕绊绊,方从口出挤出几个字来:“ 天帝谬赞。” “既已道明原因,便不必多言。我自会寻得方法搭救白晨,这就告辞。” 弋空言语冷淡,仅说完便抬步而去,我与夙合自是跟着。 天帝忙拦道:“弋空君且慢。你我二人多年未见,纵是误会,得机会才可化解。且我儿神躯渐弱,若说搭救,弋空君何必舍近求远,在此神界共同商议,岂不方便。” “陛下所言极是,本座向来喜爱樾儿这孩子,千年才得重遇,夙合郡主活泼机敏,自出生起便是本座看着长大,景含更是日夜养于身边。只我唯铮儿一子,行事莽撞,打打杀杀,哪比得上这三位讨喜。今日可算重聚,哪有不多住些日子的道理。” 天后此言,倒是言出不少信息,我亦好奇,欲细问之,唯担心弋空不肯,只好眼巴巴地看着他。 弋空许是看出了我的意图,松口道:“也罢,就依天后所言。” 本章完。 27 前尘旧梦未可知 玉阳宫中悟玄机 - 许你人间四月天 - 敏小草 上界天宫此按行,五云深处有箫笙。神界气质清冷,庄重典雅,除齐铮戾气稍重外,并无不妥。天帝独留弋空,言谈议事,齐铮自然不掺和,行礼告退。 众人退散,我与夙合随着天后,前往玉阳宫中,听闻那是天后的住处。 景含倒是不大亲近,只乖巧尾随其后,似有所想。 “天后娘娘,此前尘往事,在下并未可知,若有何言行不当之处,还望包涵。”我斟酌一番,言说道。 闻言,天后因笑道:“倒也难为你了,这一路走来,怕是受苦不少,既是到了此处,后日,细细说于你听。” 这天后温柔和善,待人亲切,于此,对她印象着实不错。只这‘日后’,倒难知晓,弋空对于往事,绝口未提,且向来对神界嗤之以鼻,‘日后’怕是不好说啊。 “如此,自然是好的。实不相瞒,这一路上的确坎坷不少,与白晨相识更似命中注定。其后,弋空施恩搭救,数日相处,深知他并非大恶之人。再者,我与夙合郡主,更是有同簪之谊,想来,再辛苦亦是值得。” 三言两语,已是快近住处。几米开外便见一宫门,左右花柳山水,更添生色。至前方,只见门栏窗隔,并无粉饰,一眼水色便见到头。 正宫大门悬着块扁,其上‘玉阳宫’三字行云流水,笔势雄齐;姿态横生,宛若云烟。 “天后娘娘,这字题得甚妙。”我由衷赞叹,《洛神赋》中有言: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彼时借来,用以夸赞,亦不为过。 天后听言,笑容如白兰绽开般,答道:“陛下的字,骨气洞达,离而不绝,六界之中,算是独得一份。” “景含自幼养在陛下娘娘身边,打小便深受教诲,然这字,始终不及陛下万分之一,倒是不好言说了。” 不知景含所言是真是假,我倒是欣赏这妙笔丹青。说起来,我本也是练得几日,奈何天资愚钝,不成技艺,也就作罢,倒也遗憾。 宫内环境雅致清幽,多有书籍、画册陈列摆设,我向来喜好书画,观于此,也就无心再看其它,天后动晓我心中所想,言道:“此诗书画册为我多年所集,你们若是喜欢,拿去便是。” 我自是答谢,夙合并不感兴趣,只坐于镂空玉雕凳上,打趣道:“天后娘娘一番美意,本不该推辞,只这文文绉绉的玩意儿,夙合向来不大清楚,这便领了娘娘的心意,把我那份也让给尹姑娘吧。” “这也难怪,冥界向来奉求声色,岂有这舞文弄墨的闲情雅致。” 景含绕是不放过机会,故意与夙合作对。 二人一言一语,酸味正浓,天后本是个温柔性子,最多也就言说几句,便命人送来糕点茶水。景含自觉无趣,行礼告退。 我捧着一本诗集,问道:“天后娘娘,原这神仙,也会看凡人的诗,既已修得正道,何必还要看这些伤春悲秋的东西?” 天后点了杯茶,道:“人间正道是沧桑,谁人存在于世,不是一场修行。世人求神拜佛,指盼着大罗金仙,他们又岂知,我们还需得凡人指点迷津。” 此番话,醍醐灌顶。俗语言: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绝境之地,唯可自救。我曾将自己依附于他人,却落得个被嫌被弃的下场,早如此,自身强大倒好。 “天后娘娘既这样说,可曾得过什么道理?”夙合尚食着茶点,含糊不清的问道。 “人间有户甄姓人家,其幼子甄书寺倒是位人物。本座早年下凡游历,机缘巧合与之相遇,观其身充盈浩然之气,且掐指一算,方知其子一生坎坷,命运无常,便有意点化。” 这个故事开头倒是有趣,我来了兴致,细细听着天后讲述。 “果然,此子甚为聪慧,髫稚之年,便作《老来归》一首,名动京江城,又是几年,家中长姐入主西宫。束冠之年,更是凭其才智步入仕途。高榜提名时,洞房花烛夜,人生好不快哉。” “天下自有花无百日红的道理,料想这甄书寺往下的日子怕不好过。”我猜测到。 天后应声,继续说道:“其子生来顺遂,哪晓得什么人心难测,仕途之道。一年后,其长姐便薨死宫中,父亲因遭奸人陷害,病死狱中,其母更是深受打击,当场气绝而亡。再说他屋里那位娇妻,因生得貌美,惨遭侮辱,以一条白绫结果了自己,彼时,已孕三月有余。” 夙合由是拍桌,怒斥道:“当真是惨,早听闻人间最是磨难,不成想却是条活路都不给。” 天后轻抿一口茶,道:“人生来就是受苦的,这也是他的造化。家破人亡,无人可依,我见他着实可怜,便化作一和尚,欲点化其心,不成想,他却无此意。” 讲至此,我心中暗道:这甄书寺若是真有慧根,怎就不得点化? 正想着,天后玉指轻划,桌上立现笔墨等物,我与夙合皆起身,默默看着天后书写。 莫言紫蟒玉满床, 何处吟啸枷上身。 峭峭寒风独相伴, 凄凄凛雨自成迎。 道是萧瑟无处去, 人间四月是归来。 我依字读着,轻问道:“天后娘娘,这便是甄书寺的回答?” 天后点头,我自称叹:这位甄公子何须点化,已是看破红尘,返璞归真。日后再遇何事,皆可泰然处之,吟咏自若,缓步而去。 猛的,我想起当日与弋空在人间所遇的那卖包老头儿,不由脱口而出:“人间有味是清欢。” “自是无风无雨亦无晴。”天后言道。 人生豁达如此,怕世间并无几人,可醒醉全无,无喜无悲,胜败两忘。若达此境界,何须在乎什么成仙成佛,已然天人合一,大彻大悟。 28 冤家人互厌嫌隙增 浪荡子初现众仙惊 - 许你人间四月天 - 敏小草 甄书寺的故事未完,也算吊了胃口,我催着天后往下讲,她却不言。夙合绕是没有兴致,见这糕点茶水已尽食完,便与天后宫中所养的仙猫绒团儿玩在一起。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这位甄公子想必在大厦倾覆之时,遭遇不少人情冷暖,洞悉世间一切,皆为虚幻。此番一劫,大彻大悟,最后,连神仙都懒得做。 我自是无那般境界,人禀七情,哪样都放不下,有道是:欲海自古波涛凶。若果真做到空无一物,怕是比登天还难。 世间万人,各有所执,一念生,万恶作;一念起,千缘灭。百般纠葛,就连这神冥二界,亦不能免俗。 思至此,我复忆起白晨,放下书本,问道:“天后娘娘,适才宝殿之上,天帝陛下曾言,白晨正躺于九天方宫的玉疗床,不知,可否一见?” 天后尚未回答,只听得外头侍奉的仙姑来报:“娘娘,二殿下现已在宫外等候。”见天后点头,这才将齐铮请了进来。 此时他身着戎装,一副金铁累攒铠甲披复于身,腰系黑底红边兽面带,脚踩斜团金印麒麟靴。青丝微乱,衣衫似有脏污,虽如此,却丝毫不掩盖他的英姿勃发,神气昂昂。 我瞧他这模样,暗想到:天帝沉稳性隐,天后又是温柔体贴,这齐铮倒不知随了谁,竟无半点像父母。 “你这孩子,怎不换身行头,如此邋遢模样便来了。”天后见齐铮如此,口头轻骂道。 夙合将绒团儿抱于怀中,倒也没瞧齐铮两眼,口头便道:“娘娘莫恼,二殿下自小舞刀弄枪,行军布阵更是精通,此刻,怕是训练完天兵便赶过来,连衣裳都未收拾。这般真实兴情,不拘小节,我等怕是几生几世都学不来。” 听似夸赞,却稍显怪异。我依着这话推断,猜想二人已是打小相识,且天后曾言看着夙合长大,起初应要好才对,中间到底何事,得以如此相对? “说起带兵打仗,我怕万万及不得父神,当年神冥一役,神界所剩不到三万天兵,且主力将帅被困妖界,冥军肆掠,父神带领众人,以少胜多,还天下之太平。只那时,夙合郡主尚在襁褓,而我,仅区区百岁道行,倒是无缘得见。” 齐铮语气毫不示弱,言毕,夙合的脸色早是阴沉难看,天后察觉不妥,呵斥道:“你既知仅有百年道行,便不该胡诌乱扯。昨日擅闯冥界,若非母神求情,你父神非得请圣僧说道说道不可。” 听了这话,齐铮倒急起来,扯了扯那玉汗巾子,道:“万万不可,许清安那和尚,整日里尽是言谈道理,听得人耳朵直生疼。” 又闻得一陌生姓名,倒是从未听说,且这人名中亦有‘清’字,莫是缘分。风雨不定,浮生短暂,相见渺茫,缘来缘散,若有机会,定得见上一面。 正想着,夙合向着天后行了个礼,便言说着离去,还不忘带上我。虽昨日方识得齐铮,然言语之间,多有得罪,处在一块儿亦无好处。 天后语气轻柔,对着夙合宽慰道:“齐铮这孩子,自小顽劣,对女儿家的心思更是不懂。你与铮儿也算共同修行,平日练法习术,怕受了不少欺负,着实委屈了。” 夙合不答,应仍在生着闷气,天后转而对齐铮道:“孽子,方才散去便想寻你,不见人倒罢,如今来了,尽惹得人生气。昨日私闯冥界暂不提,现而给你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带着两位姑娘好好逛逛,当是赔罪。” 此番,双方自是不肯,耐不住天后要求,边看着面子,也就遂了她的心意。其后细想,天帝公事繁忙,白晨情况暂且不提,单这身份便是尴尬。如此看来,这神界便齐铮一子名正言顺,夙合更是冥界郡主,倒也接待得起。 我三人走到一块儿,着实尴尬,好在这二位闷声不言,再无吵闹,也算清净。 神界万花锦绣,青风共醉,虽无冥界那般娇艳,也是别有一番风味。往上彩云飘飞,霞光四照;往下玉光透耀,仙雾萦绕。 “二殿下,实在不必麻烦,我们自己走便是了。”此番接触,对天后印象着实不错,且我心中,实则愧于那一巴掌,由是好言好语道。 齐铮哼道:“我奉母神之命,自是职责,你何须做这个人情。” “二殿下可真会说笑,昨日那一剑,想必姑娘现在还疼吧,既说赔罪,便彻彻底底得好,免得招人话柄。” 一言不合,又是争吵,人家自小相识说是青梅竹马,这两人倒像冤家聚头。但绕是怎么吵,贯会嘴皮子功夫,不见得动真格。我虽不掺和,心中却是向着夙合,偶尔也会说上一两句。 “仙倌切莫如此!” 前方,几位仙姑花容失色,踉跄跑来,全然顾不得形象,珠环彩饰,叮叮当当。见这景象,夙合齐铮亦不争吵,只伸头望着。 几位仙姑撞见齐铮,齐齐止步,匆匆行了个礼,便躲至齐铮身后。 “仙姑们莫怕,此乃老夫最新研制的少艾养颜丹,谁人愿意一试啊——” 不远处一声长唤,迎面而来的男子身着紫黄色长衫,衣带松散,细眉墨染,眼眸含春,皓齿如雪,手中拾着个翠色瓷瓶。 我被这场面逗得直想笑,原这清冷古板的天宫,还有这般活泼人物,看这位面色红润,桃花满容,细眉薄唇更生女相,倒叫人新鲜。 齐铮遣散了众仙姑,对那男子道:“篱南仙,你这才出关,便开始捉弄了。这些仙姑胆子小,可经不起折腾。” 那位篱南仙稍稍瞪眼,而后揉面团般,捏了捏齐铮的脸,看着都生疼,只听他道:“小铮儿!你这莽撞的糊涂羔子,竟然跑去冥界闹事,知道老夫我有多担心你吗?” 这下我可全然止不住了,‘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此举自是引得那位篱南仙的注意。 “小樾儿!” 但听这三字,不等我反应,脸蛋便已被捏了个正着,落在自己身上,果然是疼。我稍挣扎,这方停手,那位续将双手伸向夙合,却被一闪而过。 本章完。 29 浪荡人原是真名士 俊公子本为痴情郎 - 许你人间四月天 - 敏小草 且说这位唤篱南的仙人,蓬头散发,衣衫凌乱,当真没个神仙模样。齐铮为天后独子,自是捧在手心里的,却被这位称为‘铮儿’,猜想是个个人物啊。 “你这小丫头片子,倒是学机灵了。”篱南见夙合躲过,用力戳了戳了她的脑门。 “篱南仙君贯会这招,仅齐铮那般不长记性的才逃不过。”夙合娇嗔道。 我对这位篱南仙倒是稀奇,莫说神界,就如冥界那般不拘小节也比不得他洒脱随性。见这如女子般娇艳的容貌,竟是自称‘老夫’,怕是独一份了。 “小樾儿,你这离也匆匆,回也匆匆,怪让人琢磨不透的。有道是,此去经年,应是良辰美景虚设,今日便留在老夫的喜尘阁,你我共剪西窗烛。”篱南说一长串,神色故作激动模样,拉着我便要走。 夙合见状,忙是拦住,篱南看准机会,反是连夙合一同拉住,笑道:“小夙合既如此热情,那便一并去了。” 齐铮将手搭在篱南的肩上,无奈道:“篱南仙君这边方吓跑几位仙姑,现而招此二人,怕是被你诓骗着试那什么养容丹。” 篱南听言,这才松手,纠正道:“少艾养颜丹,吃一颗延年益寿,仙龄永注。”说着,手捧那玉瓷瓶,侃侃而谈,神色骄傲。 齐铮趁其不备,一把夺去,甩出云层之外,急得那篱南直跺脚,口头不停抱怨着。 “仙君莫怪,晚辈尤记得,五百生辰之时,篱南仙君曾赠我几瓶圣水,说是有精进修行之用,结果体内灵气相冲,卧床了好几日。再有,何仙姑托您老人家照看荷花,现今,看到她怕都是要绕道而行。适才所为,亦是为仙君的福寿所着想。” 听着齐铮一桩桩一件件描述,篱南瞬间泄了底气,嘟囔着嘴,后而一摆手,道:“也罢也罢,你既在老夫眼皮子底下扔了那药丹,也算出了口气,此事,不必再提。” 这位篱南仙君,着实让人生笑,自称老夫,却无半点儿长辈模样,身份尚且不明,但见齐铮可还要敬他三分。 “小樾儿,快随老夫往喜尘阁去,许久未见,可要好好说道说道。” “篱南仙君,多谢抬爱。只在下如今姓尹名清莞,懵然未懂,不知前事,怕冲撞了仙君。”自是听了齐铮一番话,我倒不大敢接近这篱南,遂婉言拒绝。. 夙合附和道:“姑娘如今凡胎肉体,可受不得仙君折腾。” 这位篱南仙君倒不松口,言说着‘无事’之论,便化为青风,卷着我一同去了。依稀,听到夙合叫喊:“ 姑娘,你且待着,我这就寻二叔来。” 一路颠簸,稍稍晃脑,稳定之时,已到喜尘阁正门。这位仙君的府邸仅两名仙侍,简单行了礼,便依着吩咐退下。 我左右观察,看这屋内耍玩之物不少,陶制麟鱼,木雕骏马;铜丝穿成的套环;顶上挨个挂着各色花灯。看来,篱南仙君玩心不小,可没见其他神仙这样摆设。 “小莞儿,如何啊,我这喜尘阁才是真正的逍遥地界,乃神界第一清静地。”篱南自卖自夸,甚为满意。 我看他这模样亦不失可爱,笑道:“仙君逍遥倒真,清静一说何来?大小物件叮叮当当,喧闹才是。” 听言,篱南‘啧啧’几声,叹道:“哎呀呀,你这下趟人间,脑子越发不好使了。眼见之物未必真;耳听所得未必假,我自随着内心,渴时喝喝美酒,累时小憩片刻,兴致来了倒腾倒腾这些耍玩之物,心中无虑,脑中无忧,可不逍遥自在,乐得清静。” 一席话,倒是我浅薄了。是真名士自风流,旁人单从表现以判定,又岂可知当中机妙。 复往里走,便见几排大大的木柜子,不知摆放何物,房正中置着个圆肚平顶金丹炉,缕缕瑞烟由内升起,浮霜气翻,飘莹屋中。 听闻太上老君喜好炼丹,篱南仙君亦有此癖啊。” “老君炼丹乃是公事,我却不同,无公无职,从不劳神。”随后,篱南作悄声,道:“私下言说,本这差事天帝安排于我,奈何老夫向来嫌烦琐事,这才让位。若真论起炼丹的本事,舍我其谁。” 闻言,我表面笑着,心下却暗想:这篱南仙君真会胡诌,若果真如此,齐铮便不会扔了那少艾养颜丹。罢了罢了,我自晚辈,就让他老人家开心开心又有何妨。 思至此,我笑问道:“仙君,还未请教?” 篱南不知从哪变幻出一串葡萄,瘫坐在椅上,边吃边答道:“当真记忆全无,小莞儿,有何疑问,但说无妨。” 由是个好机会,我自不放过,先问起白晨之事。 篱南稍稍思绪一番,道:“白晨这孩子,自小乖顺,玉骨冰神;往大些,更是温柔儒雅,持重沉稳。说起来,天帝本有意传位与他,只不成想,这孩子实则却心眼实得很,不知何事惹得天帝,将他削除神籍。” “难道,与樾儿有关?”我问道。 篱南叹息,点头又是摇头,道:“我自无心掺和这些,各中缘由不甚清楚。”接着直直看向我,眼神中满是惋惜,“小莞儿,无事一身轻,知道太多只会徒添烦恼。” “如今我一无所知,难道就快活了吗?” 此句,正是肺腑之言。人人皆说,知晓过多,伤己伤身,左不过一句‘为你着想’便搪塞过去。又岂知,吊着心思,才是害人。 篱南君许是动容,言道:“如今讲起来,当作故事说于你。实则,樾儿并非生而为神,乃以凡身飞升,白晨与之,在人间便已相识,那段过往我并未可知。因有这层关系,白晨对其颇为上心,我自与他二人为良友,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竟是如此,依次描述,二人两情相悦才是,为何当日白晨并未告知。 这边,篱南接着道:“好景向来不长,不日,神冥大战,死伤无数,樾儿亦于此役中身亡,其后,白晨被削神籍,至今未知缘由。” 我在一旁,如同讲述着别人的故事,明明是前尘往事,为何自身毫无感觉。好在,知晓些许,也算收获。 正欲询问更多细节,外头两名仙侍却惨叫一声…… 本章完。 30 有情女暗许订终生 无心郎错意解愁思 - 许你人间四月天 - 敏小草 话说与篱南仙君至这喜尘阁,正欲复问时,便听得门外连声惨叫。我与篱南相视对看,甚为不解,继而出门察看。 适才所见的两个仙侍,挨个倒地,捂着胸口直唤疼。再看不远处,一男子黑衫红靴,墨发飞扬,浑身散发阴冷之气。 原是弋空,看清来人,我方安心。 “你这又作甚?”我略带责备,两位仙侍于情于理,并非弋空的对手,且无理由下手便把人打趴下,这不是给自己寻仇添堵。 “此二人出言不逊,理应受点教训,左不过一根手指,便受不了。”弋空语气平稳,一字一句,多为不屑。 看他这模样,我将目光投向篱南。这位倒是神色平静,不恼不怒。俗语言:打狗尚且看主人,弋空这方一见面,便惹是非,真要把人得罪干净了不成。 “大殿下待我二人如兄如友,明知非你对手,我们也要搏上一搏!”底下两位仙侍互相搀扶着,方勉强起身,冲着弋空吼道。 声音不大,我却听得真切。估摸着这两位仙侍应是跟随白晨,一番变故,方入了喜尘阁。 篱南眨眨眼,示意两位仙侍退下,随后两手后背,故作老态,迈着步子至弋空前面,道:“弋空君,两小儿不懂事,切莫记于心上啊。” “篱南仙君多虑,自是看在您老人家的面子上,我动一动也就无事了。”说这话时,弋空面无表情,猜不出是何态度。 见此景,我心下念道:弋空平日傲骨难训,多少人物皆不放在眼里,就连天帝亦要说上几句,对这位篱南仙君反倒是谦让。 正想着,弋空眼神投于我身上,低沉道:“还不走?” 听言,篱南皱着眉头,眼神哀伤,娇柔作态,道:“小莞儿,看来你我今日是无法彻夜长谈,偏叫那缘分浅了去。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老夫这心,也跟着坠了下去啊。” 我看着他这般演技,心下默道:甚为粗略。弋空紧绷着一张俊脸,声音低沉,道:“小莞儿?仙君这戏,未免过了些。” 篱南此时亦收住了情绪,似笑非笑,道:“怎么,弋空君听这称呼,心下难受不成。” 此话弦外之音,自是分辨得出,篱南仙君这番问了,倒让我紧张起来,挼搓衣角,不自觉中涨红了脸。 “难受谈不上,只听着怪别扭。”弋空语气平静如水,不起丝毫波澜,随而厉声道:“回去。” 我虽不大高兴,倒也乖巧跟于其后,与篱南道个别,便迎了上去。弋空似是不大高兴,一路上不曾言语,偶尔路过几位仙姑仙侍,见我二人亦窃窃私语。 不在话下。 天帝安排的住处自是清雅,玉屋华阁,乳燕横飞,浓露水榭,杨柳银花,各方各行,无不让人满意之处。 房内,夙合正安心打坐,见我二人归来,遂止了心思,从里屋抱出几卷诗书和画册,置于桌上。 “姑娘在篱南仙君处可没吃亏才好。适才方到,天后娘娘便安排人将这些玩意儿送来,说是依着姑娘喜欢。”夙合言道。 弋空仅瞟一眼,遂进屋去,看他步伐渐重,不言不语,背影如鬼魅般,料想着定是为什么气着。莫非因着篱南仙君的事? 夙合小声说道:“二叔这模样,倒是少见,恐是有一二件心事。” 这点,明白人自是知晓,受着撺掇,我亦跟去。此时,脑中不住浮现与之过往种种,时间推移,我早已是深陷其中,许是初时不及防备的那个吻,亦或朝夕相处的接触摩擦。 明明日暮可见,此刻内心却仍是忐忑。中意一个人便是如此,不茶不饭,不言不语,一味供他憔悴。 弋空撑手靠于案几上,若有所思。原本乌亮的眼眸此刻已然失去光芒,从中而射的寒意贯穿一切,刺入我心底最为柔软之处。 “篱南仙君真是落拓不羁,倒也随和。”我笑道,语气故作轻松。 弋空见我跟来,起身道:“如此,住在喜尘阁便好,天后待你尚可,依此情景,看来,倒是我多虑了。” “怎会!”我强扯住弋空的衣袖,连声道:“与你相处时日何如,我心下哪能不知,纵是起初有何怨愤,如今皆已消散。邂逅相遇,与子偕臧,君又何曾可知?” 已是三番两次说明心意,绕是块顽石,亦有动摇。弋空脸色微缓,复又坐下,轻言道:“也罢。我只气你于大殿之上,直言受人操控之事,想来亦是自身的过错,与人无忧。” 原是如此,难怪散去之后,不予理睬,原伤了这自负公子的面。想来,弋空自命不凡,大庭广众,便告知所有,不免惹人非议。此番,恐又是失望一场。 沉默中,弋空却道:“适才一番言论,倒解我心下忧虑,日后,若无二心,我必护你周全。”一字一句,言说起来虽毫不费力,却重重落于我心尖儿。 此话一出,似有拨云见月之感,我瞪大了眸子,痴痴看着。心头暗想:任他几次撩拨,这番便认定了,山高水远,日久天长,自倾心相伴,足矣。 由是,我笑答道:“百千夜尽,独立于此;万般过往,不过旧梦。现今这样生死相依着,岂不快哉。” 弋空听言,终是一笑,神情明朗,而后想到什么似的,问道:“玲珑玉现在何处?” “收着呢,我知此物贵重,放于内袋从不离身。”依说着,便从衣袖内部处拿出于他看。 此玉比之从前,更为耀眼。四周光芒众射,法身壁透,彩光流溢;如金如脂,蛾舞灵风。说来也奇,近日与之似有感应,时而时断,时强时弱。 “仙根由在,尚可,尚可。”弋空将玲珑玉置于掌中,细细观察。而后眉头一皱,严肃道:“这玉,为何此处有瑕?” 顺着方向看去,果真底部处,有一小小斑点,若非细察,难以发现。我不解于此,满脸疑惑,看向弋空。 心中只觉:白玉有瑕,正常不过,何故如此严肃。 “你莫是,造了什么孽缘?” 弋空问道。 本章完。 31 复得灵玉化仙机 暗访篱南证疑虑 - 许你人间四月天 - 敏小草 且说弋空细观那玲珑玉,发现一瑕疵处,便问我有何孽事。此番回想,仅人间破庙一事,可为背负一条人命。 这般,我言说道:“昔日流落北洲,曾于城外破庙处,结果一匪徒性命。”越往后说,自觉声音越小。此事虽非我本愿,然总算作污点。 弋空听得此言,眉头微皱,神色诧异,因说道:“平日瞧你,杀鸡摸鱼尚且胆小,屠起人来,倒不心软。” 听了这话,我自迎上去,将当日所发生的一切,据实相告,末了,提上一句:“想来奇怪,夙合与那位女子,容貌颇为相似,冥界初见时,我便问过此事,但却没个结论。只想着,物有相似,人有相同,加之此非要事,也就无做多想。” 言毕,弋空微叹一声,而后依说着将我带于榻上。只见他双腿盘坐,左手托着玲珑玉,右手画符,顿生一团蓝绿色青光,越聚越大,越聚越浓。随后,玲珑玉似受指引,与那团青光合二为一,悬于空中。我不知这是作何,唯瞪大眼看着。 须臾功夫,两者完全融合,玲珑玉则从珠状,幻化成一扁平清露模样,边上绕着圈红带。这般,方缓坠而下,我手指摩擦着此物,发现反处竟刻着字。 世道千年,难酬苍颜。 我瞧着这八字,心头猛一震颤,脑海中努力搜寻,似是哪见过。口中低声念道:“人间万古,不负华发。” 正是此句! 前几日于冥界,可巧做了那一番旧梦,其中男子所持腰配,亦刻着八字。现而看来,倒和这玲珑玉所刻之句凑成一对。 人间万古,不负华发。 世道千年,难酬苍颜。 究竟是何意?两者若说毫无关联,教人不能信服。 初次做此梦,乃于狐狸洞,彼时与白晨方相识,而当日在冥界,自己已然成为梦中的女子,莫非上天在暗示我一二。 正想得出神,弋空手肘轻碰,言说道:“恶人手中,必无美玉。其为阳之精,气燥而盛,是以,人佩带玉,实则,是以人之气血平玉之燥气。然,其五形属金,可生水,肾亦属水,则可以玉之金气补人之肾精。从而达成增进阳气,生机健旺的效果。” 我恍然大悟,复想到方才那处瑕疵,便问道:“莫这瑕处,与破庙一事有关?” 弋空点头,继而轻拍我的肩膀,劝慰道:“倒也不必过于在意。人无完人,且此事非你之过错,乃是那贼人的因果报应,指不定前世他有愧于你,今生便是还债的。” 我看着那块小斑点,如此通透白净的玉,就这般被破坏,着实可惜,不禁神伤道:“若是如此,说不准下一世,我亦要还那贼人一条性命。” 弋空并未答话,只将玲珑玉系于我脖颈处,方笑道:“许是没这机会了,自打托世,此玉便附着你身,早是尽收灵气。虽此世有瑕,然仙根尚在,而今更是完整奉还,日后潜心修行,必得正道。” 忽得闻此事,惊喜之余,颇有泪涕衣裳之感,我自是笑着,内里压抑不住的喜悦 “不成想,还有这等好事。话说这修炼法门何处晓得 ,是否该寻一师父,说道说道。” “何苦来的,师父人选,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弋空笑道,随后接着说:“打今日起,你且戴着此玉,切莫离身,另外,此事不可让第三人知晓,夙合亦如此。” 弋空一番叮嘱,至于我忘记询问疑虑之事。譬如玲珑玉另一半何来,齐铮与黑影是否有关,冥王又打着哪般算盘?一切一切,都是迷,我知道,总会有解开的那天,只这过程,太过难熬。 本与弋空商议好,每日寅时授予术法心得,然其后几日,天帝日日召请,不分时辰,不知商议何事。且说白晨这边,仍依那玉疗床吊着,不见好转。虽多番请求,欲上九天方宫探知一二,却被天后以各种理由婉拒。此番,倒让我更为心疑。 不在话下。 静夜沉沉,浮光霭霭,值夜星君已然挂云布星,我却守着残灯,难以入眠,许是白日里想得太多。 一旁,夙合鼾声此起彼伏,打破了寂静的夜。这几日,我二人感情剧增,她这般潇洒豪放女子,向来容易相处。 思来想去,尤是放心不下,遂轻摇夙合,试图唤醒她。然终是无济于事,也罢也罢,见此状况,我只好自行披了外衣,关好房门,朝外走去。 神仙亦要睡觉休息,此刻已是子时,除去小部分夜间当值的神仙外,便无他人在外。此番夜行,乃是向着篱南仙君的住处去。神界唯天后与篱南跟我较为熟悉,天后多次隐瞒,自不必说,若真想得知一二,还得篱南靠谱。 “仙君,仙君?” 我立于喜尘阁门口,小声叫唤着。良久,一位仙侍睡眼朦胧,抱怨着来:“道是谁呢,这般扰人清梦。” “惊醒仙侍,实在难愧。只有要事,需得寻篱南仙君,这才叨扰。”我谦卑着,解释道。 后方,篱南许是听到动静,一溜烟跑至面前,待那仙侍走后,便伸手捏了捏我的脸,口中笑道:“小莞儿,深夜前来,可不寻常,莫非寂寞难耐,孤枕难眠啊。” 我好不容易挣脱,还说道:“仙君休得胡说,此番可有要事询问。” 听这话,篱南方恢复正经模样。我坐于玉椅上,接过篱南递来的茶,便是一大口。方才在门口叫唤,早是口干舌燥。 “小莞儿,你可慢着点。” “方才早一点开门倒可行,害得我这边叫唤半天,又不敢做大声,深怕人看见。” 许是喝得过快,反被呛了一口 “行行行。”篱南轻扶我后背,赔罪道:“算老夫的不是。”继而一脸坏笑,“这夜半三更,不成想竟有佳人立墙头。看来,老夫魅力不减当年啊。” 我自不理会他这胡诌,正色道:“仙君,于我而言,这神界唯有仙君方信得过。实不相瞒,今夜前来,所为白晨。” 篱南听言,若有所思。 32 夜半篱南苦劝无果 阑尽弋空轻语还休 - 许你人间四月天 - 敏小草 晚籁无声,夜烛渐微。 我与篱南对坐于案几边上,左右瞧着无人,便率先开口道:“仙君,天帝曾言白晨正于九天方宫,这几日虽亦求过天后,然总无机会,不知仙君可以带路,领我看上一眼。” 篱南作明白状,道:“原是为着这事。说起来,天后此举,亦有道理。” 听言,我倒是疑惑,忙问道:“这是何说法?莫非那地方有去无回不成。” “倒也不是。小莞儿,你这需得细细听来,先吃几块糕点,不必着急。”言毕,篱南大袖一挥,变幻出三四盘吃食来,我自是不客气,随手挑了一样,听他言说着。 “世人都知,天有九重,其中,天宫三十六座,宝殿七十二所。然其上,九天方宫却并未收录于此。” 正说着,篱南小跑入里屋,示意我跟上,片刻摸索寻找,寻得图册一本。外表无字无图,翻开便知,此册记录着大小宫殿,以及各处神仙的住所。 “天有紫微宫,乃天帝之居所也。”我小声念着,一页一页翻去,纵是未曾见到九天方宫。 “无需再看了。”篱南接过图册,道“九天方宫乃极致苦寒至阴之地,神界之人,向来崇尚阳刚火系之术,对此地早是不管不顾,更别提记录在册。” 这样一来,我更是不解,因问道:“既如此,将白晨至于此处又是个什么说法?” 篱南似是猜到会有此问,缓缓答道:“本这阴寒之地,不该久留,然白晨已是神魂俱灭,阳气尽失,两物相吸,反倒养其神魄,续其性命。但若是常人,怕会骨缩阳灭,不堪其负。” 此番解释,倒是我心狭,错怪天后。本想着其中有何事遮掩瞒挡,不让人知,如今看来,亦是多虑。 “这般,便是去不得了。”说完,起身欲离开,篱南后边先是叫住了我,因背对着,看不见他此刻的神色,只听到一声叹息:“小莞儿,弋空待你可好?” 闻言,我止住脚步,从未听过篱南如此正经的语气,带着些些惋惜。转过身去,见他两眼间游荡于一丝黯然,眉头不展,欲言又止,如同生了锈的锁心,不再转动。 提到弋空,我自不能昧着本心,自信答道:“甚好。” 听到这两字,篱南一声苦笑 ,复问道:“白晨呢,又如何?” 这一下,倒让我难堪,若说对错,两人自是极好的,篱南仙君这般问,用意最是明显不过。或许,于白晨而言,他心中所想,至始至终皆是樾儿,甚至这份好,都是建立在此基础上。 而弋空则不同,与其初识便是不甚友好,往后相处,却越发觉得其人面冷心热,虽目中无人却古道心肠。且弋空曾言,我与樾儿不同,他更喜我而今这副模样。 见我迟迟不肯回答,篱南继而说道:“倒也无需遮掩,老夫心知肚明,于你而言,如今弋空可是心尖儿上的人。可是莞儿,若再不把心思收一收,只怕到时后悔已晚。” 听言,我略有不忿,道:“后悔?仙君怎的如此肯定。总不能因着弋空与神界有隙,便这般说他。” 篱南般牙露嘴,半响才道:“人间有句俗语,知人知面不知心,论起长短,自然老夫与之二人相识更久。其它暂且不谈,若说良配,白晨必然使得。” “感情之事,怎可勉强,仙居岂会不知?再者,白晨从未说过任何中意之言,就是有,也是对着樾儿。”我无奈说道。 一旁篱南却神色平静,因问道:“弋空可曾说过?”虽是询问,语气之中,却透露着肯定意味。 绕是被他这般一提,我便细细回忆,却搜寻不出结果。想来,弋空从未明确说过那句话,可其平日言谈举止,怎能不叫人误会。转念一想:所爱所思,到底是藏不住,他人对自己好与否难道会不自知?既是认定了一个人,便要相信,少些怀疑才好。 思于此,我不欲与篱南再做纠葛,言说道:“今夜多谢仙君,这方便先告退了。”不再多言。 “小莞儿,有情恰似无情,老夫但愿你,永远不明这个道理。”临了,身后篱南意味深长,语气沉稳。 不在话下。 夜阑风静,余星直坠;天晓雾浓,碧水长流。离开篱南住处后,我独自行走于这天宫中,此时已是阑尽之时,偶尔会碰见几个神仙仙姑。 然,脑海中,不断浮现着篱南所言。虽表面镇定,不起波澜,实则内心早已泛起阵阵涟漪。‘有情恰似无情’,此话何解,或是说,我不愿相信。 “你昨晚到何处去了,一阵好找。 前几日方告诫不可乱跑,如今倒是在外留宿,胆子越发不小啊。” 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向前看去,弋空 正疾步走来,脸色难看。站在我面前,肃肃如松下,一派威严。 其上,本就因篱南所言郁闷不已,心下焦虑,现而见到弋空,更是伤感,欲将所有心事一吐为快。思及此,我鼻头猛然一酸,不住抽搐起来,泪水顺着指缝无声流下。 “你,为何泣泪?” 因蒙着脸,不知弋空此时是何神情,转而又听到:“定是受人欺负!是谁,莫不是齐铮?当日便不留情面,伤人一剑,且莫怕,我这就收拾他去。” 弋空说着便要动身,我自是一把拦住,哽咽道:“可莫冲动,无人伤我。” 情感之中,若一方给不了安全感,如何让另一方心安。有的,只是患得患失,无所适从。多害怕,这一切仅是自己黄粱一梦,自作多情。 “弋空,你对我,可有情意?”已是记不清第几次这般寻问,但若无一明确答复,始终无法安定。 “自是有的。”弋空所答,不假思索,毫不犹豫。 不成想忧心已久的疑虑,此时轻而易举便得到回答,听此言,我立马收住了情绪,忍不住憨笑一声。 见这模样,弋空亦笑道:“竟为这事,女儿家的泪水怕是太不值钱。我只当是齐铮那毛小子又肆意妄为,不分皂白。” 白露初散,司晨星官已然啼晓,我与弋空一左一右走着,此时自是欢喜。哪想得: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 33 寻诡影齐铮言估测 探机变二狐遭屠戮 - 许你人间四月天 - 敏小草 晨音顿响,仙鹤翻飞。我与弋空前后走着,一路上各色神仙忙碌起来。要说这凡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但瞧着这腾云驾雾的神仙,亦免不了俗,只不过多于些时日罢了。 回到住处,便看见夙合着一袭红衣,在门口左右撺掇着,倩影来回如火撩一般。许是瞧见了我二人,还未等走到跟前,就听到一阵嗔怨:“可是好找,姑娘昨儿夜里悄悄溜了,也不叫喊一声,清早发现枕边空落落的,半响没回来,怎叫人不担心。” 虽说昨夜唤了夙合几声,没有回应,无法只得一人前去,不过此事总是我理亏,这番又让她忧心了一把,遂不与之争辩,安慰道:“苦了你了,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一旁弋空轻咳几声,半垂眼帘,低声道:“你随我来。” 观他这神色,不甚友好,莫不是反应过来,为着昨晚偷溜出去的事生气?只因适才在路上,人多眼杂,便没发作。我堪堪地跟着进了屋,前脚刚踏入,后脚门便‘咯吱’一声关上了。 弋空勾了勾唇角,漫不经心倒了一盏茶,既不理睬,也不言语。这气氛着实有些怪异,往日同处一室,从没有似今日般迷糊。我打量着,轻手轻脚坐于对面的蒲团上。 “昨夜,可是去找篱南了。”半响,才听到声音,弋空语气肯定,带着丝丝冷意。 瞧他这意思,定是有几分不悦,若是承认,免不了一顿数落,再者,假使弋空大半夜偷摸前去找一个女人,我亦不满。看来,还是找个理由搪塞过去才好。 我嘿嘿一笑,故作轻松道:“倒也没有。只这夏季日头毒辣,闷得人心慌,这才头脑发热,出去走走。” 听言,弋空终是抬眼,目光于我身上扫视一番,便转过头去。也不知他信了没有,这位公子,虽说容貌俊俏,但总归比不得白晨温柔,亦比不得篱南亲和,恐天上地下,再找不出第二个如我这般愿意与之亲近的女子。 心下暗暗想着,身体却不由自主向弋空靠近,此时,身旁幽幽传来一句:“修行最讲阴阳平衡,凡人之道,更为重要,是以,修身先修心。” 言毕,弋空习惯性朝我这边转来,因着距离过近,似能听到一阵阵心跳的声音。 “甚好,甚好。”忽而这么一下,自是来不及反应,只得呆呆地从嘴里挤出这几个字来。须臾回过神,我转念思之,道:“此话不假,近的便说夙合,每日也要打个一两个时辰的坐,只是,从未见过你静修,这又为何?” 听言,弋空笑道:“人分三六九等,这神资,自然如此。低的且不提,就说那天帝小儿子,便是上等的苗子。不过,定是比不得我。” 听到这厮夸赞齐铮,便知道少不了要吹捧自己,真真自信。我已是习惯他这副模样,倒也无妨,遂附和道:“是是是,您是在六界都留下过名号的人物,谁人得以比肩。” 不在话下。 俗话说:天上一日,地下一年。到这神界算算手指头,亦有五六年,倘是个襁褓中的婴儿,此刻许是长至三尺高了。本着白晨之事而来,如今却越发没有动静,想来倒也奇怪。 自那日过后,弋空便来得勤,每次不是传授心法口诀,就是督促背书诵经,而类似于实战种种,算是毫无接触。再者,天后得空几次召见,言谈之中,亦是些无关痛痒的事,至于篱南,更不必说。 泉水细流,树花成阴;竹深虫鸣,风微清凉。天帝安排的这寝殿,虽说雅静,倒也冷清,唯院中这棵桃树尚有几分生机。民间有传言:此树主邪灾多,不宜种植宅中,这番可要推了说法。 前日兴致突发,便拉着夙合,靠桃树边搭了个秋千。日射纱窗,香影摇曳,独我一人闲留。 蓦然,两道白影闪过,跨过头顶直奔屋中,引起好一阵风浪。我被吹得迷了眼,待看清后,竟是清清、灵灵二狐! 不及询问,但见三四位天兵手持武器,齐齐相冲。继而,齐铮紧随其后,神色严肃,一对黑眸如灌了铅般,凌冽得很。 “二殿下。”我照旧行个礼,心下暗想:看这架势,定是寻二狐。 齐铮素来无好脸色,此次亦不例外,正眼都没瞧上一瞧,傲慢道:“适才本座巡界,发现两个可疑怪影,望方面往你这边逃了,可有看见?” “并未。”此种情况,万万不可实言。先将这厮糊弄一番,再来细细询问。 齐铮浓眉微挑,目光狐疑,冷言道:“这般且信了,不过,还得奉劝一句,莫要在神界生事,否则,本殿下第一个剐了你。” “二殿下既这样说,自是已有主意,何况,我这人微言轻的,哪掀得起什么风浪,想来,是殿下多虑了。” “是否多虑,日后便知。如今有弋空护着,算是安稳,他日之事,可就难说。” 齐铮言毕,不给任何还嘴机会,便领着天兵飒飒离开。待这群人走远,听不到丝毫响动,我这才进屋。 “清清?灵灵?” 几声呼喊,方得回应。二狐互相依靠着,隐藏在角落里,清清眉头紧蹙,嘴角渗有血迹;灵灵更为悲惨,细嫩圆脸上多了几道伤口。 “是齐铮干的?下手真重!”看她二人这副狼狈模样,着实可怜。哪怕算是不速之客,抓住便好,仔细盘问,何必急着动刀动枪。 “何人下手,并未可知。我姐妹二人本着兄长之事,偷上神界,并无恶意。不成想,未踏入天门,便遭追杀,此人狠放利剑,虽不现身,却不好对付。”清清强撑着,气息微弱。 听言,我方知错怪齐铮,但转念一想,此事与白晨相关,结合前几日的推测,莫非,真有人故意为难,企图白晨永无清醒之日。 事情愈发复杂,现而弋空与夙合皆不在,我只得掺着清清灵灵躺于榻上。 “中间事情繁多,非三言两语解释得清。眼下,白晨昏迷,神界众人虽竭力救之,然毫无进展 。” “神界若真有心,怎这么些时日没个结果!”灵灵听言,似是铆足了劲,怒冲冲地吼上一句,随即剧烈咳嗽起来。 我以手轻拍其背,嘴上附和道:“正是。头一日天帝天后便说求得法子,之后却没了下文。话说回来,你们这番前来,可是有了主意?” 清清美目微闭,修养片刻,幽幽道:“兄长之事,我狐族昨日方得知,大统领心思缜密,猜想神界故意隐瞒必是另有玄机,遂未惊动天帝,只派人暗中调查。” 我心中一叹:世上女人心,海底针,帝王心,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此前神、冥二界尚未明白,这边狐族又有牵扯。而白晨,算是狐族神界之血脉,不成想却落此下场。 “如此,你们便是来探个究竟?” 清清摇头,略带苦笑:“也是一时冲动,不成想还未踏进南天门便遭了道。早知听大统领之言,也不会如此。” 本欲细说,但见此二狐气息微弱,伤势在身,尤是决定找些药材提气提气。偌大神界,灵丹妙药自是不少,只我与他人不熟,天后不宜叨扰,弋空夙合又不在,唯有篱南是个好选择。 唯此办法,我小心安置好清清灵灵,便向喜尘阁走去。 一路上,少不得思索:篱南自是与白晨亲近,必然愿意相助。 不过,神界封锁消息又是何意?种种一切,皆于白晨不利,看来,嫁祸弋空与重伤清清灵灵极有可能出自一人之手。先前,冥王曾是,唯天帝与白暮云有此本事。 若是天帝,白晨为其亲子,与他有何好处,若是另一人,倒也不好言说。这位狐族统领,从未谋面,只从弋空口中知晓一二。听其描述,应是良善之辈,倘是他嫁祸弋空,当初何必费心思救人。 除非,是想取得弋空的信任! 34 傲骨郎灵通旧疾发 懵懂女心忧苦楚起 - 许你人间四月天 - 敏小草 喜尘阁位于东面,齐铮等人往着西面行,想来,不会碰面。不过,等至弋空回来,该作何解释,但瞧他于白晨的态度,对二狐不知又是个什么反应。 且说这天帝,几次三番请着弋空,都道两者不合,除去初上天空那一日,往后,我竟是没看出丝毫。 思来想去,还是早些寻了丹药为妙。好在喜尘阁位居最东,所行之路偏僻得很,加之正是辰时,各路神仙值班轮岗,故而,一路上,难得见几个人。 “两位仙侍,别来无恙。”我恭恭敬敬,问了个好。 “难得难得,尹姑娘自那晚突访仙君,此后好几日没见个人影,今早怎的有空前来,可是找我家仙君有事?”这位唤‘云舒’的仙侍,最爱打趣,我来篱南这好几回,贯属他话多。 另一位名‘风安’的仙侍,倒是大不相同,一张嫩脸讷讷的似木头一般,憨厚可爱用来形容他最切合不过。 “正是正是,烦请仙侍通报一声。” “这就不巧。昨日司禄星君已派人下了请帖,邀我家仙君前去对弈品茶。这不,仙君早早便出发了,怕是晌午才能回。”云舒仙侍道。 心下纳闷,篱南甚少出门,亦鲜有闲心登拜访他人。今日我来,偏就不在,世事真真凑巧。这下,恐是得不到丹药, 罢了罢了,如此,早早返去为好。 心下想之,但见云舒、风安二人四目圆睁,神色惊恐,未说两句便掩门离去,剩我一人独留风中。 忽然,肩头一声重拍,吓得我猛一激灵,回头看去,原是弋空那厮,怪不得这两人忙关上门。 “好个招呼,差点儿把魂吓飞。”我用手轻拍着心口,埋怨道。 弋空不答,眉头紧蹙,尖着鼻子在我脖颈处嗅上好几遍,正色道:“老远闻到一股妖味儿,竟是你身上发出的。” 闻言,不免吃惊,下意识往自己衣裳处闻上几闻,觉得并无不妥。莫非,因着方才接触了清清灵灵所至? “好浓烈的味道,今辰尚未察觉,中间定是见了什么妖精,可没被迷了去才好。”弋空嘴上言说着,手底下伸出两指,置于我额头处细细检查。 此番,亦不好隐瞒,只得乖乖,全盘托出,连同着一开始到狐狸洞,以及二狐遭暗害之事,事无巨细,也算是交代了个干净。 言毕,忧心尚存,只得囧着眉,两眼直直盯着弋空,他倒不恼,抬眼瞥一眼,便揪着我的后衣领,一溜烟儿飞回了住处。 这下可好,又是一阵眩晕。 “好说歹说,为何次次非得拎着走,方法之多,譬如‘背着’、‘抱着’,亦未尝不可,偏生这样,搅得人头昏脑涨,甚为难受。”双脚方沾地,便忍不住抱怨。 弋空满不在乎,投来一副十分不屑的眼神,嗤鼻道:“朽木朽木,这般遭遇尚且禁不住,往后可怎么脱离凡身。对外可别提是我弋空教出来的。” 懒得与之计较,这边且还晕着,我拍拍脑袋,跟随进屋。榻上,二狐已然昏去,血色渐褪,嘴唇发白,额头丝丝细汗渗出。 “胆子倒是不小,幸而是我,倘若他人发现,指不定如何盘问。”弋空轻瞥二狐,又转而盯着我,言语之中,略带责备。 方才既已挑明,也就不怕什么,“是是是。”正敷衍着,转念一思,问道:“其实,在此之前,齐铮已然闯了进来,不过,他并未发现,亦没闻到妖气,难不成只你一人有这本事?” “那是自然。” 说起这厮,素来傲慢,看他一副自信满满,唯吾独尊的模样,又是无奈,又是担忧。常言道:花无百日红,理应适当收敛,这道理偏就他不懂。 “可行可行,这般,还请大尊拿出本事,好好救治救治。”我拉扯衣袖,催促着赶快动手。 弋空虽不大情愿,终是拗不过,只得乖乖施起法术。随着动作,四周显现灵光,频频仙气输入二狐体内,渐渐的,脸色好转,气息亦恢复正常,但,仍是未醒。 “无妨,这伤看似严重,实则未及根源,此番,修养几日,便可痊愈。” 许是方才注入灵气,弋空此时显得稍稍疲惫。见状,本欲伸手扶着他,刚触碰到,不料反被弋空反转,手腕被一把抓住。 “适才,我用法术封住了这狐女身上的妖气,此伤虽不致死,却也是一时半会儿不得苏醒……” 话未完,弋空似憋着气,随后忍不住生生咳嗽了起来。 “天爷啊,你怎如此虚弱,可是身体不舒服?”明显感觉到,弋空整个人往我这边偏了偏,大有不稳的趋势。 如他这般好面子的男人,自是要强,听言,挺直腰板,神色严肃,亦不要人搀扶,倔强地朝外走去。而我,不敢上前。少见他这般脆弱模样,回忆起来,唯先前雨中树林,有过一次。然个中原因,弋空绝口不提。 诚然,如今虽算亲近,但终归不能交心,纵观所有,白晨尚有篱南、齐铮真心待之,弋空却好似孑然一身,身边无一二好友,更别提亲人。 扑通! 忽然,一声响动,打断思绪,我忙不迭出门察看,竟是弋空摔倒在地,甚至于微微颤抖。着实,眼前所看,除开震惊,更多乃是心疼。 “怎么会这样?” 这次,不顾他的反对拒绝,毅然上前。弋空眼眸低垂,紧咬下唇,身体不住颤抖,喉咙低声发出呜咽的声音,如同上次一般,像个可怜的受人欺负的孩子。 弋空几次试图推开,皆被一一拦住,随后,索性放弃,任着我搀扶,同时,嘴里低声喃喃,听不大清。好一番功夫,才将他带到床边。 “你说什么?”我带着哭腔,低头俯耳。 “疼。” 这下,终是听清,往下看去,弋空双手紧捂着心口,时而敲锤,时而撕扯,甚至身上的衣物,都稍有撕裂的痕迹。 见他这般难受,我心如刀绞一般,眼泪不止,直往外流。原以为弋空这般天生天养,生来非凡的人物,便所向披靡,永无畏惧。然而,喊起“疼”来,更让人心疼。 眼见弋空胸口的衣衫已然撕开,随着抓扯,血丝渐显,鲜血亦慢慢渗出,神色更为难看,整张脸扭曲狰狞。 我拼命按着他的双手,努力安抚着,猛的一下,脸庞触碰到弋空的心口。 一股灼烧感随即传来,传入脑中。 好烫! 轻微一碰,便如烈火焚烧般,且从内向外发散,如此,痛苦可想而知。思来想去,我使劲按住弋空的双手,万不能让他再伤害自己。 “弋空,弋空,不要怕,我陪着你,我在这里,我知道你难受,我也好难受……”住不住的哭泣,我已是语无伦次,眼泪‘吧嗒’,宛如断线。 好一阵,方才好转, 虽说不再张牙舞爪,痛苦仍是存在。但见弋空安分下来,我寻来清水手帕,细细擦拭他额头上的汗珠。看向鲜血淋漓的地方,不由得心头一紧,夙合尚未归来,亦无伤药,无法,只得稍稍清洗。 思至此,我小心试探,稳妥后,方小心谨慎,解开衣衫,一件一件,所幸,并未触其痛处。不成想,层层褪去,映入眼帘的,却是具千疮百孔的身体! 大小伤疤,似是被同一利器所致,看起来,应是养了很久,其颜色已与皮肉无大差异。然这身子,鲜有好地,一个一个的伤口,似在诉说着什么。 前世,到底发生了什么? 伤心之余,弋空口中唤出两个字: “樾儿。” 从未有过的温柔。 闻言,我眼神空洞,呆呆看着床上的人,这番,更让人揪心。为何是‘樾儿’?他曾说过,如今更喜我这副模样。然而,神智为清之际,第一个想到的确是他人。 此刻,该怎么办。 35 郎情妾意表心愿 你侬我侬述相思 - 许你人间四月天 - 敏小草 柔肠一寸愁千缕,这边真心付出,哪晓得,却是欲语泪先流。原以为,白晨的好,源于樾儿,不成想,她在弋空心中,亦始终占着个位置。 可是,人人皆畏,我就是樾儿,但为何,这颗心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存在的,只是渐渐燃起的妒意。这样想,未免可笑,谁会去嫉妒自己的前世,即便如此,又有何办法。 “弋空,你还疼吗?”我一边擦拭,一边小声呼唤,见他神色稍缓,悬着的心亦渐渐放下。 “樾儿。” 短短一句,却比齐铮的利剑还让人生疼。两次,两次叫另一个女人的名字!平日里,便是绝口不提,听不得半个字,实则心底,怕早已是浪潮翻涌。 思及此,不免愈想愈气,手上的力度更是加深。一时间,用力过猛,划到伤口,扯得弋空龇牙咧嘴。 不想,反是让他清醒,许是灵气恢复,这一下过后,便不再喊疼。 榻上,弋空眼睫微动,继而睁开双眼,嘴唇灰白,全无血色,一番折腾,唇纹更深,干裂得要透出血来。 我自是了解他的心思,转过头去不与之对视,随后走到桌边,提起茶壶,先是自己小酌几口,再重新倒一杯,方递给弋空。 “这几日,甚为燥热,可要多喝点茶水,补充水分,养神固颜。” 弋空并不答话,墨色发丝虽因着挣扎,略显凌乱,脸色却是恢复了往日的神气,好一会儿,才接过茶杯。我偷偷看着他,低垂眼眸细细饮茶,随着动作,喉结轻动,不说狼狈,反而添了一份乖巧与俊美。是以,脑中不禁浮现一句:‘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爱人者,最为不幸,主动的那方,免不了心累。只是,不知何时开始,我已学会依赖,如中毒般,无法自拔。 “我,我去看看清清灵灵醒了没有。” 诚然,氛围着实怪异,遂寻个由头,单独呆呆。弋空听了这话,只是点头,这般反应,倒让我心底一阵失落,然话已出口,怎能收回,只怪自己,竟傻傻期盼着什么。 我一步一步走着,速度较之平时更为缓慢,身后之人,却毫无反应。 “清莞。” 同样短短一句,这次,却是比蜜糖还要甜上三分。我猛然转头,呆呆看着弋空,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身体不由自主,朝床边走去。 “嗯。”我自然坐于床沿,轻声答应。 “方才,可是吓坏了?” 弋空语调温柔,眸光似水。 这番转变,反让人捉摸不透,难以适应,片刻,方答道:“正是,着实让人担忧。还有,适才,我看到……”言说着,下意识看了眼那些伤疤。 “都是旧疾,不妨事。”弋空轻描淡写,毫不遮掩,随后接着道:“现在,这心口尚有些许不适,你…你可愿陪我?” 听言,不住心下一惊,莫不是疼傻了?往日里,最是趾高气昂,眼鼻朝天,而今一副小奶狗模样,轻言轻语,如此反差,倒也不失可爱。这下,刚才多少不痛快,皆被抛之脑后。 “自然愿意。这样,且先躺下,我替你擦拭伤口,瞧,可还没完,这便起身了,怎好得起来。” 依着话语,弋空顺势躺下,我虽仔细处理着,余光仍感受得到,身边这人的目光,久久停留于身。要说这心,自是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不免手忙脚乱起来。 “天帝这几日,有意拉拢。”沉默中,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我满是不解,疑惑看着弋空。 “天下皆知,我弋空跳出六界,更于千年前发誓,不再参与各处纷争。天帝此番招揽,不知意欲何为,明知定是空手而归,却不愿罢手。” “你既不明,我更是不懂。不过,有一事可确定,论是谁拉拢你,都不吃亏。试问,谁不愿意多一个打江山的帮手。常言道:能人最忌强者,你若依了,皆大欢喜;若不依,倒也好说,亦可测测有无谋反之心。弋空,你作何想?” 闻言,弋空不加考虑,便道:“替他人卖命,真是滑稽。浮世虚名而已,不必在乎。” 难怪,当真以为他笨呢,猜不出天帝所想,实则心无挂念,无心那名头,亦懒得去揣摩。像弋空这般人物,属于自己有本事,便不愁其它。 “罢了罢了,既有这福气,便好好享受吧。一将功成万骨枯,现下太平,何必去争这份业绩。倒是,潇潇洒洒无忧无虑的快活日子,多少人都羡慕不来。”此话一出,脑中立刻浮现出闲云野鹤,自在无忧的景象来。 不觉间,弋空竟搭上我的手,唇角浅浅勾起,眼眸荡漾,似风似水,耳边飘来两个字:“奇怪。” “奇怪什么?”我问道。 “着实奇怪。记得初见之时,念及义兄情份,遂助你还魂。本想着此事一了,便再无瓜葛,就算相见,亦为仇敌。其后,又是大错,杀了白晨不说,还伤了你。那段时日,确实难受,如同嚼了蜡一般。” 说到这里,弋空自嘲的哼笑一声,继续道:“定是疯了,我竟想着,想着见到你。不止如此,我竟会忍不住触碰你。” “正如现在这般吗?”我看向紧挨着的两只手,打趣道。 顺着目光,弋空并未收手,反而握得更紧。这突如其来的心里话,让人险些招架不住,我忍不住,痴笑起来。 弋空见状,瞬间皱眉,俨然孩子模样,越是如此,越是想笑。待着情绪稳定,方说道:“你可晓得,我等这句话,很久了。” “弋空,我与樾儿,谁更得你心?”思索之下,正色道。这个问题,绕在心头已然好一阵子,就像一根刺,拔去才能爽快。 “自然是你。”又一次不假思索。 自古以来,被偏爱者,无惧无忧,弋空这人,从不会言说任何违心之言,此刻他眼神真挚,毫无杂秽,若说欺骗断然信不得。只那两声“樾儿”,又何尝不是真切。 眼前这个男人,着实让人没有安全感,忽近忽远,忽冷忽热。大多时候不解风情,难以捉摸,但关键时刻,总会护着你,守着你。 甚至于今日,呆呆傻傻,不放手。 可是,即便明知他心里有另一个人,却仍不愿离开,甚至于,选择逃避。我怎的,如此没自信,或是,不信他。 思量着,弋空起身端坐,道:“起初,我不愿承认,可无形之中,总有股力量驱使,且久久不能消散。要论个具体时辰,亦不知何时开始,更无结束。日日夜夜,朝朝暮暮,磨人得很。” “不必再说。” 我张开双臂,轻轻环住弋空,将头埋于他的肩上,“如此,便足够了。我怎舍得,让你难受。” 对于此举,弋空并不排斥,他小心回应着,将手搭在我的后背,慢慢下移,至腰间,动作缓慢且笨拙。 两厢对视,所思所想,溢于言表。弋空那炽热的眼神,难免使人浑身发烫,我低着头,细细感受着这一瞬间。 “你们在干嘛!” 一声怒斥,将我俩拉回现实。 36 动怒意灵灵苦劝说 得妙法齐铮陷众情 - 许你人间四月天 - 敏小草 一声怒斥,让本是陷入情网的我一下子抽身而出,寻着声音看去,灵灵半弯着身子,身体倚靠在门框上,隔着几米都能感受到她的怒气。 被这么一吼,脑子瞬间空白,呆在那儿不知所措。弋空倒是不惧,虽不答话,却是紧紧搂着我。 “清莞,不可。”灵灵见弋空这举动,神色更为紧张愤懑,只因着身上有伤且未痊愈,不好发作,颤巍巍地从嘴里挤出这几个字来。复又深吸一口气,稍作稳定,接着道:“天上地下,唯吾兄白晨,方为你之良配。” 闻言,我瞪大双眼,满是惊愕,而后下意识看向弋空,他却神情自然,并未如想象中表现出不悦,反是一脸无畏,平静说道:“何故次说?即便如此,与我怎就不能亲近,或是,亦可作为吾之良配。” 一时间,双方僵持不下,两立对峙,夹在中间自是不好言说。 矛盾之际,隔壁屋子一阵翻腾,西屋方向,不正是安顿二狐的地方!灵灵许是亦想到了这点,便与我同时冲了出去。不等到地方,但见齐铮威风凛凛,手下一位将士压着个女人,气息弱弱,毫无反抗之力。 不用猜,正是清清。 “这番,可是被人抓个正着。方才便觉此处多多可疑,如今想来,竟的对的。”齐铮微抬下巴,嘴角上扬,好一副得意模样。 “齐铮,你这天帝养的混账儿子,还不快放了我姐姐!”灵灵铆足了劲,一嗓子差点又晕过去,幸而我及时扶住。 “千年前,狐族叛变,勾结冥界,置神界于水火之地,其后天帝平乱,念及旧情,仅是将狐族削除神籍,并未伤及一分一毫,反是放手权利,助狐族登上妖尊之位。可你们呢,不念恩德,倒是处心积虑,意在天帝。而今,你姐妹二人怕是揣着什么阴谋,加害我神界。” 当中,竟有这般渊源,难怪这两界,多加复杂。弋空明着不屑于神界,若是当初他与冥界一气,凭那一身本事,怎会败于天帝?权谋之战,孰对孰错,这一切,到底是何原因。 灵灵齐铮皆于气头之上,然一方受伤,身体虚弱,又连着几次使力,早是虚空耗尽。齐铮饶是精神,继续言说道:“我兄长玉骨秋神,且为天帝长子,何等尊贵,将来,定是继承大统之人。可这一切,皆为狐族,和这个女人所害。”说到这里,齐铮眼神恶狠狠看向我。 “害我兄长失去神籍,沦为妖道不说,而今反是连性命,亦丢了去。” 都道:前人种树,后人乘凉。偏生到我这里,承载着一桩桩祸事。前头说了,我顺着天地一脉而下,算起来,于这神界亦算有点渊源,既是回不去,倒也罢,只这安生也不得,着实委屈。 尤是,心中更下决定:解决完此事,万不可多做掺和,与弋空二人,逍遥快活,方是极乐。 “二殿下,许是误会,别的不知,只这二位,绝无恶意。况且,大家都为着一个目标,都为了白晨,哪里就伤了和气。”我从中回旋,再瞧后头,弋空不知何时站到身后,玩味似的看着我们。 齐铮听见‘白晨’二字,神色稍缓,而后想到什么似的,神伤道:“兄长命途多舛,哪怕是死,亦不明就里。神力高强如父帝,竟也无能为力,纵使再多人帮忙,又有什么法子能救我兄长。” “怎么没有。” 忙不迭的,灵灵冲出这么一句。霎时间,众人齐齐看向她,各色眼神,震惊、诧异、希望,皆有之。如此,齐铮倒也不似刚才般硬气,看准时机,我劝说道:“殿下,但请相信,既是有了妙法,进里屋坐下细细详说,也免得人多惹眼。” 齐铮估量须臾,点头道:“也罢。倘若真有其法,我神界自是言谢,但若是欺瞒之际,休怪我不留情面!” 总算,暂且消停,更为惊喜的是,灵灵有救白晨之良方,如此,离那快活无纷争的日子亦不远了。清清尚是昏迷,只得将她卧于榻上,齐铮则吩咐手下,到门口守着。 由是,灵灵方开口:“世人皆知,狐分三族,青丘氏,涂山氏,轩辕坟氏。而白哥,乃是青丘氏的血脉,与之不同的是,他身上,亦留着天帝的血。” “这是自然,天上地下,唯我兄长如此,两界之脉,定是超出常人。”齐铮说道。 灵灵表示赞同,接着道:“不错,正因如此,白哥于其他狐狸,多了一番修为。九尾之狐,承载着灵气,白哥便是多出一魂一魄,藏匿于最后一尾中。” 听着甚妙,然心下细想,总觉得几处不妥,遂问道:“奇怪奇怪,这法子,为何神界之人找不到?” 听言,灵灵轻笑,道:“他人怎会得知。上天恩赐,可作起死回生之用,自要藏着掖着,我亦是凑巧,方知此事。”随后,又皱起眉头,“唉,说起来,法子虽有,却少尾巴。” 少尾巴? 此事,当真捉弄。 37 灵尾续命得去处 桃下断神晓疑虑 - 许你人间四月天 - 敏小草 九尾狐,乃青丘一族中最尊贵的血统,即便身为凡人,亦有所听闻。想来,与白晨相处数月,身世来历竟不明了,我虽从未细问,倒也不时好奇。 灵灵且说那最后一尾之事,只道百年之前,白晨曾无意显露真身,遂晓得此事,至于去向何处,倒未可知。 “我们做狐狸的,最怕被人揪住尾巴,更别说活生生断一条尾巴。早知今日,当初就该刨根问底,也不至于,有方无处用。”灵灵衣角轻动,往日活泼劲早已不知所踪,一张圆脸此刻亦稍显棱角。 由始至终,弋空从未开口,只默默坐在远处,静静听着,我时不时望向他,狭长的眉眼透露出丝丝冷意,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这边,齐铮长舒一口气,平静说道:“兄长遗失的那条尾,正留于北洲。” 北洲! 如此熟悉的字眼儿,可不就是我流浪凡间,差点丧命的地方,可巧,竟与白晨扯上了关系。无形之中,我似是觉得背后有一张大手,操控玩弄着一切,或是有双眼睛,监视着底下人的一举一动。 见我与灵灵一副不解模样,齐铮虽做解释,却越发咬牙切齿,自然是对着我,“正是,北洲京江。彼时我方年幼,父帝母神心系六界,无暇顾及。唯兄长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只记得,兄长常常偷下凡尘,去看一个名叫纳兰樾儿的女人。” 提到樾儿,弋空倒是表情稍显异样,仅是一秒便风轻云淡,心细如我,自是捕捉得到。果然,听到这两个字就作反应,若非心底深深印着,怎会如此。 抬眼,对上齐铮凌冽的目光,脑中正想着弋空与樾儿的种种,这番对视,显得及不自然。是以,我不禁摸摸后颈,缓解尴尬。 “也是如此,我很好奇,好奇这个长在兄长心尖上的人,到底是怎样一副模样。直到有一次,趁着阵门天兵打盹,我偷偷跟了去,但又不敢靠近。” 讲到这里,齐铮端了一杯茶,一饮而尽,后又重重放下,桌上传来“啪”的一声响。但见他眼似寒星,低沉道:“终于,我见到了那个女人,只不过……” “不过什么?”我忙问道,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似乎下一秒就要迸出什么了不得的字眼儿。 齐铮斜眼,瞥向弋空,却并未继续往下说,大有言尽于此之意。这般,不免让人胡思乱想,恩恩怨怨,连神仙亦走不出来,果然众生皆苦,佛家诚不欺我。 “一颗心怎分两个人,而今,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听齐铮这句,活活包含几层意思,总归是话里有话。要说这里的人,当真奇怪,正儿八经的神人之辈,偏生事不讲全,吊得人心里怪难受。 也好,总归知晓方向何处,其下疑点重重,尚未明白。神界不许外传,多少时日,狐族不久前方知,且一上来便身受暗害,思来想去,此人目标直指白晨。一个人,想方设法除掉另一个人,要么有仇,要么利益相冲。 难道…… 我心下思索,脑中冒出无数个猜想,各方各面,不得原因,无评无据,也不好言说。是以,我端正神色,严肃问道:“二殿下,你当真为着白晨,希望他能还生?” 闻言,齐铮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许是想不到我会这般问,亦或是感觉受到了怀疑,急声道:“兄长生死,岂不真心。你此话何意!” “二殿下,你排兵布阵,怎看不出其中的端倪?”此话,意在提醒,也可为试探。 见他思索片刻,摆出个意味深长的神色,仅是须臾,便舒展开来,“无需多想,今夜子时,就可动身,我一人足矣。” 淡淡一语,这位随即扬长而去,揣摩其意,应是有所打算,想来,各种一二,他已然想到。但愿为友,切莫是敌,虽说这厮对我不甚友好,但与其相处,无感心机,信他是个真性情之人。 不在话下。 日暮降临,织女姐姐踏上虹桥,编绘出紫红紫红的云朵来。这地方,正对着寝殿,霞光飞舞,流丝乱窜,我顺手一抓,只一秒就消散不见。 自今早齐铮急急走后,灵灵便敢不适,可不就是,又吼又气,强撑着怎行。一顿相劝,方才疗治,沉沉睡下。至于人手嘛,自是弋空,我可没那救人补伤的本事。 院中桃树已然结果,褪去纷纷扬扬的妃色,难免欠缺几分活泼。我忽动心思,想起修身脱凡之事,往日里看他们飞上飞下,好不轻松,而今我大可试试。 打定主意,纵身一跃。 真真爽快,不想,只一下便有身轻如燕之感,眼睁睁看着双脚离地,缓缓上升。桃树分类落叶小乔木,平常的约摸四到八米高,瞧这棵,大概五六米左右。我这方才两米距离,还有上升空间啊。 正想着,突感脚下一重,似有东西拽着我往下落,可巧可巧,早知就不嘚瑟了。看着晕晃晃的地面,这生生摔下,免不得痛。 “啊!” 好运如我,没有想象中的疼,取而代之的,竟是一个结实而又温暖的怀抱,可巧可巧,虚惊一场。 “你,可是吃胖了。”耳畔幽幽传来弋空的声音,几分讪笑几分玩味,还有那么一丝丝腻歪。 我报复似的,用力撞了撞他的肩头,本欲从怀里抽身,却反被他一个轻跃,离地而起,一下晃悠,条件反射的搂紧弋空的脖子。两三下功夫,我便被他抱到了树上。 “又是这般一声不响,差点掉下去。” 摇摇晃晃中,总算坐稳。 “无妨,有我接着你,摔不着。” 果然,甜言蜜语于之女人,甚为受用,再加上如此妖孽长相,谁人不会心动。本来,我是心中有事,正巧弋空来,便想商量,这番上下,竟忘了下一句,脑中空白一片。 “上次,在冥界入口,所行之事,甚为奇怪。” 冥界入口? 我陷入回忆,想起那片炽热的红,流于心尖,染上脸颊,一阵发烫。好端端的,提这作甚?难道,在暗示什么,瞧这四下无人,气氛渐渐走向暖色。 弋空面不改色,缓缓靠近,明明是两个人,却只听得我一个人的心跳,指尖不时传来**之感。 “等等!”我忽的想起什么,制止道,“齐铮说,今夜子时,他一人前去北洲。可我总觉不妥。” 弋空被我这么一吓,稍稍愣住,后恢复方正色道:“北洲连于云顶,为人皇氏与女娲氏之后代,历代国主,掌管人界,虽说势力不大,然其它五界,亦得敬畏三分。” 人乃万物之灵,此番规矩,并不是没有道理。这样一说,樾儿投凡身为北洲皇女,白晨常去探望,期间不慎痛失灵尾。谁下的手,国主?又是为何?明显,白晨隐瞒多年,自是不想为人所知,一桩桩一件件,樾儿,逃不了干系。 可笑可笑,若我是樾儿,那么,这些事与我亦逃不了干系。可每每如此,却越发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思路逐渐清晰,这当中,还有一人与之联系才对。 “其实,白晨断尾,和你有关,对吧。”我语气肯定,看向弋空。 38 别后相见谁能惜 - 许你人间四月天 - 敏小草 欲话心情梦已阑,镜中依约见春山。不知,弋空是否在梦中与樾儿诉说衷情,哪怕醒来,亦能在镜中看见她的眉眼。对于他的感情,我是那么的不确定,真正如雾般,朦胧且消散。 齐铮今日所展现的神色,明显意有所指,谁人都想得到,只是不说破罢了。而弋空,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其实,六界神人众多,可否有一二者会恢复他人记忆的本事?” 我摇了摇悬着的双脚,试探问道。 “记忆?怎么,你想记起什么,忆起什么,过去的一切,就让你如此放不下,还是说,你知道了什么?”弋空仍靠着树干,双手悠闲枕在脑后,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我撇嘴耸肩,无奈道:“一个没有过去的人,活得一片空白,整日听着他人口中所描述的自己,有好有坏,就是不真实。谁愿意过这样的日子。” “庸人自扰。”弋空听言,轻轻弹了弹我的脑门,随即笑道:“一无所知,无忧无怖,岂不快哉。没有过去的人,才更能活得坦荡。” 坦荡,倒不尽然。我的过去,一片狼藉,少有欣喜与欢乐。一件件往事,如同打碎的玻璃杯子,片片扎入心肺。是啊,既来之,则安之,数月日子,我竟渐渐忘却之前的一切,脑中所剩的,是那少得可怜的爱和美好。 都道环境造就一个人,比起出生之地,我却更融于这数万年之前的神魔之界。 要说两者所牵连的,便是同样模样的哥哥和白晨。老天倒是何意,冥冥之中带我来此;冥冥之中让我遇见白晨;冥冥之中,又扯出一段一段的孽事情缘。 “难得糊涂啊,如我这性子,心中想得多虑得多,倒是没有那福气。” 我端了端身子,转念道:“弋空,我们这就出发。” “去哪?” “北洲。” 还未等回答,底下小仙姑喘着粗气,慌忙来报:“陛下,陛下召见两位。” 见这位仙姑来得匆匆,怕有急事,思索之际,弋空已然搂着我的腰,飞身落地。倒也奇了,往日天帝传召,从不唤我,弋空能者之辈,招揽到自己麾下好处多多,自然要勤走动。 殿内。 要不说今日稀奇,仅门口一两天兵站岗,空旷得很,且这位置,离门口尚有一段距离。再看里面的情况,天帝天后端坐高台,底下左右各站一人。 走近看,原是齐铮,瞧他眉宇舒展,略带喜色,一双眼扫去阴霾,像吃了蜜糖一般。此番,倒是令我担忧,莫非这厮上报了什么,天帝是来审问的? “天帝久等。”弋空淡淡说道。 “无妨。今日召你二人前来,一则为我儿白晨,二则……”天帝不紧不慢,从宝座起身朝殿中走来,“弋空君,你与圣僧许久未见,可趁此机会好好叙个旧。” 圣僧?耳熟耳熟,似在哪里听过,我仔细回忆着,不曾注意弋空的神色。 “徒儿,别来无恙。” 那位唤做“圣僧”的男子,声音轻柔如和风,一对眸子淡雅如雾,嘴角浅笑,身如玉树。虽如此叫着,却并非和尚打扮,不见剃发不见僧袍,倒像一位颇有才情的诗人。 我倒是无心欣赏这位的俊容,全然被那句“徒儿”吸引了过去。当真意外,天底下还有人能做弋空的师父,从未听说过啊。 “甚好甚好,若是清安老弟能改个称呼,我怕是更加乐呵。”弋空语气虽有不满,但并无敌意。 我心下念叨:清安,清安。这下,忆起来了,天后教训齐铮之事,提到过此人!而今得见,果然人如其名,气质清雅,神态安详,自有一股沁人心脾之感。 “圣僧此次前来,可谓大恩,我儿现已回魂,虽是苏醒,然甚为虚弱。此点,还望劳烦弋空君,予一滴心头血。” 天帝难掩喜色,不卑不亢的说道。 白晨醒了!不是说唯有寻回灵尾一种办法,这么说,这位圣僧去过北洲,且轻而易举拿到灵尾。不错不错,难怪有胆量做弋空的师父,是以,我对其投去赞赏和感激的目光。 倒是心头血,弋空前几日,方给了我几滴心头血,虽说神灵强盛,然终是耗费伤身的事。 “心头血乃一人精气所在,正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神界并非强人之辈,如若弋空君觉得不妥,另择它法便是。”天后语调温柔,甚为体贴,虽处高位,却无半分夺人的气势。 看不透天后作何想法,是真心为着弋空,还是另做激将。诚然,如她这般高贵温柔的女人,慈爱得很。我虽喜白晨苏醒,但弋空这方,仍是担心,遂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 弋空看着我,甩出一个云淡风轻的笑容,转而对天帝道:“无须担忧,我自然,竭尽全力。” 依着弋空的脾性,铁定答应,仅是一滴,还是受得住。我跟着众人,前边那位圣僧与弋空小声攀谈着,天帝天后在最前方。 “二殿下,这位圣僧,什么来头啊?” 左右看看,就齐铮闲着。 “想知道?弋空与这位关系更为亲近,你与他又这么熟,何必绕远道问我?” 真真小气,我“啧啧”几声,挑眉撇嘴道:“哎呀,堂堂神界二皇子,我当多大的人物,原心眼儿,比芝麻还小。罢了罢了,不与你一般计较。”还不忘伸出小指比划比划。 齐铮先是一瞪,随后做大度状,“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本殿下不与你计较才是。听好了,这位……” “不听不听不听。”他话未完,我便捂着耳朵,问谁不是问,看齐铮有气不好发作的神情,着实好笑。 榻上,白晨半坐半躺,倚在苏绸帛枕上,泽光乌发自然散开,顺着肩头直至腰际。眼眸低垂,专注于手中的书籍,不时翻动,侧脸弧度比之先前,生出几分锐利,棱角更为分明。 “父帝,母神。”见势,白晨忙收拾准备下床行礼。 “我儿不必多礼,安心歇着。”天后上前扶住,俨然一副良善慈母模样。 一瞬,我感受到白晨的目光,本是没有精采的眼眸,忽而发了光,但不知望见了什么,顷刻间便失了灵气,只留下一片黯然。 39 故人无心愁哀叹 绿玉引现揭前缘 - 许你人间四月天 - 敏小草 看着白晨,从未有过的消瘦和颓靡,在那片黯淡中,堕入更为黑暗的深渊。出于什么,朋友,兄妹,恋人?不管哪一种,于之,我满满的心疼和悲伤。 “孩儿不孝,连累父帝母神担忧。”白晨有气无力,双手撑起半个身子,骨节微微泛白,面庞苍白得无一丝血色。 天帝哀叹一声,意味深长道:“为人父母者,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白晨虽说时运不济,然父母兄弟皆在身旁;次之如夙合,冥王作为兄长,对其亦宠爱有加。再说我与弋空,都算是孑然一身,无亲无靠。唯一差别便是,我曾感受过此等亲情,而他,混沌之初便是如此。 弋空眼角低垂,眉头微蹙,往我这方靠近。神色之中,显露出几分不解,甚至有点羡慕的痕迹。 “天帝陛下,白……”正欲唤白晨的名字,其后思量,尤觉不妥,遂改口道:“大殿下如今虚弱得很,若是痊愈,需得多少时日?” 我担忧白晨的伤势,同时亦心虑这无尽无解之事。 闻言,天帝先是答道:“这倒不必担心,若依计划行事,两三日便可。”随后起身,又道:“弋空君,劳烦你受苦了。” 这话,意思最为明显不过。 随后替白晨掖好被子,又轻拍他的手背,似在宽慰,又像传递着什么。许是因二者有隙,为的是避免横生枝节。嗯,情理之中,虽说这祸事非弋空本意,但也算脱不了干系。 我掩上房门,目光直直落在他们身上,一种道不清说不明的思绪涌上心头。愿这二人,相安无事才好。 彩云飘散,落尽秋空,猜想,那人间,怕是已落下三四夜雨。 天后出手变幻,但见一剔透白瓶,里面还装着几许积水,看上去,与普通水流无异。 “天后娘娘,这是?” 我不解道。 “繁声不可听,点滴似秋霖。莫看这神界云头高照,一片晴空。在人间,可正值梅雨之季。” 说完,便将白瓶递到了我手上,随后离去。 梅雨?天后这是何意,又一次,不明所以。 往日只知,这个季节的雨,并非润物细无声之类,而是猛烈、迅速、干脆,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 这边,房门突响,连带这一阵清风,弋空额前的青丝顺势飘起,挡住了眸中的愁绪,上下两片唇,不带一丝湿润,干裂且毫无血色,大有一片苍茫之意。 “弋空,我……”话到嘴边却说不出,仍是那道不清说不明的思绪占据着所有。诚然,我不愿他受苦,不愿他再多耗费一滴心头血。可这般,于白晨,却是自私无比。 “他想见你。”弋空轻描淡写,却是藏不住情绪,隐约之中,似有几分担忧。 我点点头,在一片寂静中,推门而入。 烛花摇影,银灯飘落;纱窗闲琐,屏枕几叠。偌大的屋,如今只剩我与白晨二人,不经意间,充盈着丝丝寒气。他气色好了许多,一袭白衣净得扎眼,却极好衬托出了面上的红晕。 数日未见,我与他之间,竟有些许生疏,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庞,似乎从未见过一般。但,本不该如此啊。 “莞儿,何故离得那么远。”白晨腾出一片位置,示意我坐下。 我纠结上前,既然认定了弋空,就该与他人保持距离,一榻而坐倒也罢,切莫挨得近才好。依着白晨手指的位置,我又往后移了移。 白晨苦笑一声,“果真,莞儿心有所属,于我,亦是生分起来。” 他不再靠近,无力倚在冰枕上,发丝滑过肩头,遮住了半边脸。 “大殿下……” “殿下?”他目光犀利,如阵阵寒冰,凝固了往日的所有,“尤记昔日,莞儿唤我白哥,不想,分离这些时日,竟淡泊到如此地步。” 我不敢看他,轻声答道:“此一时彼一时,神界自有规矩,我不敢造次,免得遭人非议。”自上天宫以来,背地多少仙姑议论,也算是听得一两成,大抵为两男一女之言。俗话说:人言可畏。这个道理,真真切切。 “襄王有梦,神女无心。千年前如此,而今,亦是如此。莞儿,你为何,就不愿回头看看,看看我这个等候多时的人。” 白晨冰凉的指尖触上脸颊,我一个激灵,猛然后退,他见此番动作,神情呆滞,嘴唇微张,想说什么但又发不出声似的。 半响,才道:“无妨,总有一日,你会明白,谁才是真真切切爱着你的那个。” 真真切切,又有几人。我并非质疑他的情意,而是自身早就养成了这样的性格。人走茶凉,人去楼空,并非只是几个字那么简单,而且肉眼可见的。 我尹清莞活于世间二十载,便经历了这痛心疾首之事,是以,从不敢将真心轻易托付于他人。若说爱上一个人,我想,许是一辈子的事吧。 “可是,我不能喜欢你。” “是不能,还是不愿。”白晨搭住我的肩头,眼中尽是柔情,“莞儿,我爱你,历经这场生死,我再也不想失去你。放弃弋空吧,他根本不懂得,也不会明白。” “够了!不要说了,不要说了,认定一人,便是生生世世的事。大殿下,你真正爱的,又何曾是我?是樾儿,她才是你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她才是你想共度一生的人。” 我挣脱开来,却反被更强大的力量拽了过去。白晨眼圈泛红,双臂用力,将我紧紧揽在怀中。 “不,并非如此。莞儿,我中意你,不管是樾儿还是其她人,不管是怎样的你,我都喜欢,永生永世,不离不弃!” 香火已消,锦被清冷,不知弋空此时是否在门外,或是早就离去。我放弃挣扎,两眼直愣愣看着白晨,“情爱之事,怎可强求,既然心里已经有了一个人,便再也容不下其他。” 白晨眼神空洞,仿佛失去了灵魂,嘴唇下意识蠕动了两下,嘲笑道:“呵,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终究是我缘分浅薄,望得到,得不到。” 他闪着痛心而温柔的目光,不知何时竟悄悄圈住了我,“即便如此,我亦不愿放手。” 白晨渐渐靠近,而我,呼吸急促起来,墨眉浅唇,如春如柳,那张魅惑人心的俊脸,在我看来,却如猛兽一般。 “不要!”许是从未有过的力气,我推开了他, 随着动作床榻哄响一声。 白色衣袍下,一块绿晶晶的东西映入眼帘,一阵熟悉感划过心尖! 40 有心人苦求无果 无意女难觅安宁 - 许你人间四月天 - 敏小草 我心中已有答案,一阵碰撞,拿起那块绿晶晶的东西,果然,其上刻着‘桃花’,‘古琴’之类的纹样,复看其背面,亦刻着:人间万古,不负华发。 竟然,是他! 人间万古,不负华发, 世道千年,难酬苍颜。 冥冥之中,许是自有深意,表面上看,此玉所言,明显配为一对。难道,果真如篱南所言?几次三番,梦到那种场面,心也随着牵动一二,可为何,我完全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莞儿。”白晨轻唤,看我楞神的样子,若有所思,“你可识得这块玉?” 我思索片刻,将那块玉放回他手中,摇头道:“只是稀奇得很,倒是未曾见过。其中,莫不是有什么文章?” 白晨两指捻上一捻,摩挲着其上雕刻的纹样花路,“人间万古,不负华发;世道千年,难酬苍颜。这块,乃为上句,至于另外一块,早就不知所踪。”言毕,他深深叹了一口。 几层衣衫下,静静掩着对应的玉,不自觉的,于脖颈处摸索了一番。 “都道缘分自有天定,而我,却频频错过。”白晨撩了撩我耳鬓的碎发,食指顺着脸颊柔柔划过,深情道:“另一块玉,千百年来,我已寻了许久,真真渴望有一日,它能回来,回到我身边。” 如烟如雾般,他这话中之意,不甚明了,难道已是看出什么?白晨虽好,却并非我心尖上的人,再者,其面容,又与哥哥无异,论起情爱之事,难免芥蒂。 “其实,我……” 本欲趁此机会,探问清楚,不料白晨却止了我的话,神色稍显悲怆,一对桃花眼此刻更为魅惑,“等到哪一日,它真真正正属于我,届时,再知道也不迟。” 绣榻珠帘之下,我与白晨相视而坐,方才争执之中,无意乱了衣衫,他两衽微张,从颈段连接腰际,隐隐露出几处肌肤。 烛光映照,透过薄纱,柔和了侧面的线条。 多少执着,多少孽缘, 即便他为天下第一美男子,亦是有缘无分。我转过头去,不再看他,“这世上,许多东西强求不来,或许从一开始,便是注定了的。” “那又如何,难道这天底下的人,理应受摆布不成?” 我无意继续这个话题,横竖不再想理会,既然白晨已经无恙,也是时候离开这暗伏危机的地方。 烛光燃尽,更添清冷之感,我起身对白晨作了个揖,便暗自离去,余光所及,皆是他孤寂消瘦的身姿。心中默默念道:一人只得一心,但愿白晨,早日寻得良配。 屋外,弋空早就不知去向,想他方才那虚弱神色,怕是需得安歇片刻,一连几日失了元气,常人怕是早就承受不了。 有道是,西风一夜,满眼芳菲皆寂寥,天后予我的瓶子仍在身上,连着穗子晃晃悠悠系在腰间。想来,亦是许久未到人间看看,平心而论,神仙也难得快活,若是能与弋空于凡尘安定,无忧无虑过完此生,岂不为第一乐事。 前方,恰有一男子,缓步而行,瞧那背影似曾相识,却又忆不起在哪见过。体态虽强魄,身姿却又尽显女相,走起路来摇摇摆摆,好笑得很。 诚然,意识之中,唯篱南具有阴柔之美,但也只限于皮相,全然无这人般的扭捏姿态。是以,我好奇地跟了上去。 那男子漫无目的般,过了好几个宫好几个殿,遇到相识的神仙小小寒暄几句,若是品阶较低的仙侍仙童,便受了礼,继而自顾自走着。 这位兄台,应是位有名有姓的仙人,然他那不男不女的姿态,倒也稀奇,不止如此,气质行为亦诡异得很。 低头思索之际,那男子全然不见身影,瞬时,眼前黑压压一个人影,抬眼看去,肤色如雪如瓷,两唇胭脂红艳,比女人还要娇俏几分。 这人,我见过! 可不就是在人间,挑弄弋空之人。既如此,是敌是友便不分明,毕竟那雨夜过后,再见他却是十足脆弱模样。 “姑娘好生美貌,怎做这般偷摸之事,跟了我许久,是有何企图吗?”男子笑道,还不忘上前一两步。 我被他这突然一问吓得脑瓜空白,随着动作直直后退,终是,撞到了石墙之上。 “仙,仙君这是何意,我只道有此命数,得以见神界之风貌,遂一时新奇迷了眼,若说有何不轨之意,着实错怪。”此人面露奸相,现而又不旁人在场,切不可硬碰硬。 男子挑眉,抛来个狐疑的眼神,阴阳怪气道“哦,当真?如此,倒是本仙多疑,应给姑娘赔罪了。” “仙君严重了,小女子怕是承受不起。看着天色渐暗,这厢,先行告退。” 言毕,撒腿便跑,意欲逃离此地,哪料,一条绫缎重重袭来,裹了腰腹,越挣扎反倒是缠得越紧,随着一股力量,将我硬生生拽到了男子那方。 “仙君这是作甚!”我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动震得两眼发昏,一时间吼了出来。 “不急,不急。我且问你,冥王托你办的事,可妥当了?”他两手一挥,那绫缎竟连带着我,于树枝出绕上几番,稳稳当当挂在了枝头。 我晃晃悠悠,却又挣脱不得,唯得强装镇定,既如此,便来招反客为主,遂笑道: “这位仙君,你我初见,若说同为冥王办事,此行为可是忒不厚道。然神冥二界不睦已久,倘若为神界而刺探我,未免过于复杂。俗语有言,身正不怕影子斜,仙君方才鬼祟得很,说起来,我当怀疑你才是。” 男子冷哼一声,挑眉道“初见?倒也未必。实言相告,我嘚瑟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于这神界,乃逍遥散仙一名。” 这话,可真奇怪。一则,头一次听说有神仙取名嘚瑟;二则,身为神界之人却心向冥王;三则,如此明目张胆,就不怕我转头告诉他人。 “嘚瑟仙,好说好说,可否收了缎子,你我坐下慢慢细聊。” 这位嘚瑟仙两指轻弹,空中划过一道白光,只听得“嘶拉”一声 ,那绫缎便破碎开来,顷刻化为烟雾消散不见。 我身上没了束缚,直直坠下,摔得生疼。虽面上一言不发,但心中早已将这位嘚瑟仙咒了个千八百儿遍。 “此处有一锦盒,冥王之令,打开便知。”嘚瑟仙于衣袖处拿出一赤色小盒,继续道:“快活日子岂是轻易得来的,劝你安心替冥王办事。此外,天色不早,可得回去看看你的心上人,别出什么事才好。” 看着嘚瑟仙扬长而去,我陷入沉思,想起过往种种,不由心生寒意。锦盒内放置着张字条,其上内容,更让人心头一震! 41 暖帐红帘述软语 罗幕珠榻享温存 - 许你人间四月天 - 敏小草 料得南窗下,清风满鬓丝。原以为,此等悠闲生活指日可待。不成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我手紧攥着纸条,心中愤懑久久不能散去。 冥王这老奸巨猾的东西,竟想利用我,取出白晨的心头血。先前一事方了,如今又要生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究竟意欲何为。 若说所有一切,皆为冥王作祟,那为何要将白晨重伤,岂不多此一举。细想,白晨与冥王交集甚少,此点,着实说不过去。再者,那嘚瑟仙所言,明显有威胁之意,看来,弋空的病,与之脱不了干系。 愈想恐惧感愈增,脑中似有千万根乱线,任凭怎么理也理不清。忽而,听得“哐当”一声,声音极小,但也顾不得那么多,我只一心想着弋空。 里屋,他正盘坐与蒲团上,右手捧了本佛经,细细翻阅着。面容红润,脸色极佳,不见得半分异样。 “可吓死我了,你无事就好!”我大口喘着气,一个滑溜冲到了他面前,佛经亦掉在了地上。 弋空见此状,面露不解,蹙眉摇头,眼珠子直朝对面瞟,轻咳道:“清安兄弟,让你见笑了。” 届时,我方察觉到,边上可还有一人,正是那位人人称道的圣僧。他放下茶杯,举手投足,尽显文雅。 “无妨,皆是故人,何谈见笑之言。” 这位兄台嘴角总带着一抹笑意,面容和善得很。 故人,定是指樾儿,也罢也罢,反正我早就习惯了这等事。 但这位“故人”,着实有几分记忆,大有似曾相识之感。 “这位公子,好生面熟,感觉,认识不止一世啊。”适才殿内未曾说话,如今仔细端详越觉那位圣僧,眉毛,眼睛,鼻子,真真熟悉,可大多是个囫囵印象,没个具体。 弋空拉扯着我的衣角,取笑道“你这话,倒是头一遭听说,清安兄弟面子当真不小。” “哪里哪里,不过是,尹姑娘看得起我罢了。” 咦,他竟知我的名讳,且不细想,正事要紧,我正思索如何将这位圣僧支走,不想他却主动起身,言说告辞之意。甚好甚好,正中下怀。 待他走后,弋空掩上房门,拾起那本佛经,漫不经心的问道:“白晨可是与你说了什么?” 我被他突然这么一问,来不及揣摩,顺势点了点头,“嗯。他,他……” “我只问一句,你作何想法?”弋空懒懒散散,枕着双臂,半躺半坐,倚在床边。看似毫不在意,眸中的神色却暴露了想法。 “自然,没有想法。且不说这个,现有急事,方才我遇到……” ‘嘚瑟仙’三字尚未出口,弋空便捂着胸口,缩成一团,痛状如上次一模一样。果然,是冥王,真真人心隔肚皮,早知他并非良善之辈,口头叫唤得好,背地里,多少阴谋于心间。 我抱着弋空,尽量让他平稳。山雨欲来风满楼,神界信不得,冥界亦信不得。天地之间,莫非真无一安宁之处。 现在才懂,原一个人可以为另一个人难过到极点,恨不得替他受苦,恨不得为他寻遍全世界,也不愿他受一丁点儿委屈。真真是心痛的感觉,非平常人所能体会,多少人口口声声说爱,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 爱与不爱,自身本就无法控制。三言两语,怎可说明,此刻,我只想冲到冥界,当面与那老奸贼对峙! 弋空这症状,较上一次稍好些许,应是借此提醒我,冥王若是认为以此便可随意摆布,怕是错了主意。不行,我得想法子去趟冥界独身可是不行,此时又不好闹大。 谁,才是合适的那个人? 此刻,静谧得很,漏刻滴滴答答,也不知反复了多少下。我顺手拿起一旁的团扇,上下摇摆着。弋空半敞衣衫,额头丝丝细汗冒出,双目微闭,细长的睫毛于烛光照射下投出好看的阴影。 “可好些了?”我一手摇扇,一手拿着丝帕,轻轻擦去他头上的汗迹。 弋空伸手,抚上我的耳垂,轻轻触碰,随着他这动作,脸颊瞬间红了一半,直至耳根。他睁开眼,神色温柔,却又带着点苦味,从未有过的神情,此时毫无保留,展露在我面前。 “天生天养,超脱六界,呵,皆是笑话。谁知心中愁,谁知心中虑。自小,便是一人独活,六界虽大,却无我的归处,何苦,到这世上走一遭。” 心头猛然一颤,平日里不可一世的弋空,竟也会说出如此颓丧之言。可见,人人并非表面所见那般,大多不为人知的一面,被深深藏在心底。 “白晨为天帝长子,自小宠爱集与一身, 更有齐铮这位掏心掏肺的兄弟,你可知,我着实羡慕得很。”弋空呆呆看着床沿的流苏,眸中尽是孤寂落寞,长叹道:“天命如此,不能为力。” 我握住他的手,放于心口,“这是一切的开始,若说从前有什么憾事,此后,我愿一一与你实现。人世之爱,可移山填海;可逆转乾坤;可跨越千年,唯有,不可欺。” 暖帐红帘,悄垂罗幕,此一时段,应是我二人最近的距离,他毫不避讳,将自己真真切切展露出来。而我,全无顾虑,肆无忌惮表达所思所想。 许是醉了,似有种桂花的香气,扑鼻袭来,不由得让人迷了性情,软了身子。我倒在弋空怀里,一种满足与安全感如同清泉般,流到心坎。 “世间男女总要成婚,也不知谁定的规矩,偏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无父无母,怕是,只有自己给自己做主。” “谁定的我不知,不过,可巧的是,我那边可不受这样的规矩。遇上一个称心如意的,或是两情相悦的,皆可成好事。再者,我亦算得无父无母,更无兄弟。”想至此,不免伤感一番。 弋空双目低垂,面色泛起一阵红晕,在我耳边轻声道:“如此,我们成亲可好?” 这番,比之先前,更为醉人。 42 有意探问生疑虑 无心毁花惹祸端 - 许你人间四月天 - 敏小草 他说出那句话,像是蓄谋已久,这份感情,不知何时生根发芽,又默默汲取着养分生长。这一刻,来得太快太突然,甚至于,有几分不真实。 我撩了撩鬓边的碎发,抬眼问道:“尚有一事,需得问明,你一声不响的,从何时起有了这个想法?” “可记得那本札记,情之一字,猜不透,说不明,既然不知其后命理如何,那就活在当下,免得有一日,悔意盈身。”弋空答道。 正值多事之秋,恐还要牵连进更多的人,至于白晨,已是伤了他,怎忍再浇道油,倘使没这档子事儿,该有多好。平安度日,细水长流,不负此生。 “我有些乏了,可要歇息一会儿。” 说着,倒头趴在绣枕上,眼涨得很,心中总觉不安,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弋空毫不避讳,见我迷迷糊糊,便躺在一旁,隔着些许距离,也不知在干嘛。想来,还是头一遭共卧一榻,不过,漫漫长夜,终是浪费了。 一夜无事。 晨起,伸手碰去,旁侧空无一人,仅尚有些余温。昨晚,睡得倒还踏实,虽同榻而眠,弋空饶是规矩得很,只是想起,不免脸上微微泛红。 枝头灵雀啾啾叫着,今个儿日头正好,清风和煦,锦云霞飞。只是,冥王这厮,终归是心头的一块重石,茶盘之下,静静压着张字条。啧啧啧,这字,当真不中看,在哪个歪师父那里学得的。 院中,玄玗趴在桃树底下,闭着眼睛香甜的睡着,不时发出“呼呼”的声音。上次,弋空已将此虎赠我为坐骑,看着凶猛,实则乖巧可爱得很。 “小玄子,小玄子。”我推搡着,顺手捡起地上的枝条轻轻往它鼻头点上一点,“小玄子,再不醒来,可就吃不到美味咯。”这头老虎,不食荤不食素,就喜欢那浓浓烈烈的花香味儿,真真是个脂粉气的虎。 玄玗缓缓睁开一只眼,见美梦被打搅略带不满,倒不防事。虎啸天魂住,龙吟地魄来,玄玗这头温柔的虎,该配怎样的龙才好? 来神界之时,天后置办了好几套衣裳,我斟酌片刻,挑了套藕粉浅紫玉兰纱裙,十分清亮温柔。 绿树柔风移日影,青茵润雾静莺音。前几日,偶然得见南边方向有一处花海,待把这头脂粉虎吃饱喝足,可是另有打算。再者,这几日清清冷冷,小玄子应是许久未吃顿饱饭。 “小莞儿!”篱南忽的冒出来,一张大手重重拍在我的后背,差点呕出血来。 “篱南仙,好歹下手轻点儿,你这柔柔的模样,手劲比弋空还大。”我反手摸摸后背,假装嫌弃似的瞟了他一眼。 篱南回应一个略带尴尬的笑容,搀着我坐于石凳上,用手撑着下巴,笑道:“凡间有句话,人靠衣装,佛靠金装,今日见到你,便知此话不假。” “这话说得,哪算得打扮,只是承蒙天后娘娘厚爱,不忍浪费这些霓裳。”我无聊轻敲这石桌,漫不经心的答道。 转念一想,可巧碰到篱南,遂又凑进了些,“不过,篱南仙您也算神界里的老人儿,虽说不大走动,但想必大小事情也是知道。不知您老可曾认识一位名叫嘚瑟的仙君?” 篱南闻言,搭手思索,半响,才答:“听着,耳生得很,莫不是近来才升的仙君。小莞儿,你问这作甚,此人有何不妥?” “无事,无事。偶然听得这名,只觉得有趣,图个新鲜。”我口头答应着,心中不免思索:这位嘚瑟各方各面,看着都不像初升的仙君,总而言之,与冥王狼狈为奸,心怀鬼胎。 “小莞儿。”篱南用胳膊肘碰了碰我,“白晨伤势未好,趁着这几日,你我都应多多探望,难得碰面,不如现在就出发吧。” 提及白晨,我已说出那样生分的话,再见,难免尴尬,倒不如不见得好。况且,冥王又虎视眈眈…… “篱南仙想得也是周到,本不该辞,只今日尚有它事未办,怕是去不得了 。等会儿仙君见到大殿下,可替我问声好。” 言毕,我便带着玄玗起身离开,不顾篱南在背后大喊大叫,多数是“可惜挽留”之言。并非心狠不认情,只此种情况,最好保持距离,不可逾矩,多少情仇纠纷,就是这般惹出来的。 疏影横斜,暗香浮动,看着一大片花海,当真美若阑珠。神界大多为白玉清透之色,眼前这花花绿绿的景象,算得稀有。 可惜可惜,天帝也忒不会规划,集在一起固然好看,然终究有头重脚轻一边倒之意,应当各处分散,既不紧凑,也不稀少,方是美观。 玄玗欢快洒脱,眼儿瞪得老大,一个猛扑在花团里打滚。阵阵幽香袭来,沁入五脏,让人心情大好。 “你,你竟然毁我的花!”一个娇弱且清脆的女声在后传来,颇有怒意。 转头看去,景含提着彩裙,环佩叮当,流苏飘飞,柳眉紧蹙,神色尽是不满。一旁的花儿见她来了,纷纷散出银色的星点。 玄玗见状,只呆楞楞躲在我身后。 “景含仙子。”我带着歉意,弱弱唤了一声,毕竟闯入人家的地盘,自然气势上就矮一截。 “我的花儿。”景含看着那些直不起来的花草,眸中充满了疼惜,不想,下一刻,竟是火辣辣的疼。 她的巴掌重重打在我脸上,看起柔弱的美人灯却有着一股蛮力,耳边顿时嗡嗡作响,眼前亦冒着星星点点,差点站不住脚,幸而玄玗用身体抵着我。 “尹清莞,你别以为有人护着,便可肆无忌惮,弋空,白晨,现今就连齐铮,都对你多有维护,难不成天底下的男人,都要抢了去不可!” 我心中一惊,为着毁花之事,倒不必恼,只方才她这话,句句针对,竟连齐铮亦牵扯住,想必定是爱得深,看谁都草木皆兵,说出这般胡诌的话。复想起红楼当中,天底下,果真无能治女人嫉妒的药。 43 露心机孽事涌心头 下冥界尘缘现端倪 - 许你人间四月天 - 敏小草 莫看春色正好,雨露天青,我心底里,却好似风雨狂起,昏花四落。为着个莫名其妙的理由挨了一巴掌,换谁都不能平静下来,每每见面,这景含必是冷眼相待,从不给个正眼,不想,竟飞扬跋扈到这地步。 “我尹清莞面子可真够大,硬生生牵扯上三位人物,还是六界中有头有脸的主。难怪景含仙子气得这糊涂模样,活像个市井泼妇。” 她许是没想到我会还嘴,两眼直愣愣狠狠瞪着,口头冷哼道:“景含不才,没得尹姑娘招蜂引蝶,水性杨花的本事。不过,话说回来,此等本事,正经人家的女儿怕是几世都学不会。” 天地良心,我并未做过这种事,莫说水性杨花,招蜂引蝶亦是无从说起。事实证明,不论走到哪,总有随意揣测或恶意针对自己的人。头一遭被欺负了,这次,可不能够了! 想起过往种种,被冤枉,被陷害,被针对,本以为默默忍受,便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忘记了,这世上还有一个词,叫得寸进尺。 有一便有二,即使将来还你清白,闲言碎语仍是少不了,最好的办法,就是绝地反击,将所有一切,扼杀在开始之初。 我扬起手臂,胸中无名的怒火喷涌着,方才那一巴掌,现在就还给她! “住手。” 一股强劲的力量袭来,回头看,正是齐铮那厮。他单手死死抓着我的手腕,让人挣脱不开,只能愤愤甩开放下。 景含见到齐铮,瞬作柔弱状,眼泪汪汪,娇滴滴地靠在他身后,装腔作势道:“二殿下,幸得你来了。” 我平生最恨这等心机深沉之人,闻言,怒意更甚,反驳道:“景含仙子真身莫不是一叶绿茶,各种造作样样在行。” 她自是听不懂言下之意,又不好发作,只得装作委屈,道:“许是适才景含言语多有得罪,惹得尹姑娘动手。只实在事出有因,这片仙灵之地,乃景含所管辖,关系着各处平衡。尹姑娘应是不知,无意毁坏,想来,是景含冲动了。” 齐铮面露难色,:景含职务所在,若有何言语不当之处,饶过就好。况且,方才所见,怨不得其她。” 呵,便知如此,也罢也罢,比起景含,我在齐铮心中的分量不值一提,怕是连个位置也没有。 “二殿下,本就不指望你理清,何须说得如此冠冕堂皇。既然景含仙子认为自己冒犯了,可偏巧我不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儿,那一巴掌,无论如何也得受着。” 东风吹过,远处飘来细沙微微有些迷眼,我抚了抚额前的青丝,卯足力气推开齐铮,逮着景含就是啐了一口。 “呸,亏你生得一副花容月貌,心肠却是肮脏得很。即如此,手段可要厉害些才好,偏生用了最低等下作的一招,白白的,让人替你害臊。” 前日里不恼,只道是尚无触及原则性问题,随她如何,当没见着一样。这世上,有人羡慕,就有人嘲笑;有人重视,就有人忽视;有人赞许,就有人嫉妒。 我这种人,早已磨平了性子,看透了这人情冷暖之事。一切,终将随风而逝,化为白茫茫的一片,甚至于,不见一点儿痕迹。 齐铮眼巴巴看着,既不拦着,也不还说,早就不见往日的气焰。 “天下之大,无处容身,以前是,现在也是。”我淡淡抛出这句,像是对着他,亦或是自己。 原罪,即是恶意,是种病。一包冰糖炖雪梨,吃到死,这病,也就好了。讽刺讽刺,当真是包治百病的药方。 不知何时,已到曲阑深处,玄玗紧紧跟着,时而飞来一两只灵雀也不理会。算它乖巧,平日里虽懒惰了些,到底也是忠心。 我抚在它的背上,轻声道:“走吧,去冥界。” 人间传言,冥界无白日黑夜之分,唯有漫天黄沙。跨过幽冥,渡过奈何,方可见轮回。百千夜静,多少人饮下那一碗汤药,管它多少爱恨痴缠,只两眼空空,便又是一世纠葛。 冥府前,各处游魂飘来荡去,挡住了去路。见状,玄玗一声吼叫,那一二三者瞬化为青烟,消散不见。 朦胧缥缈中,走出一女子, 身姿婀娜,容貌姣好,得见一抹红色,正是那许久未见的夙合。 “姑娘,怎不招呼一声便来了,道是闻得厉吼,原是玄玗。只是,为何不见二叔?”夙合带着一帮冥卫,见到我和玄玗后,面容舒展,吩咐众人退下。 自那日过后,我心中对她就颇有顾虑,一则冥王与之为至亲兄妹,二则相识日子并非久远。 “一段时日未见,姑娘越发出众,若说寻一相配之人,舍二叔其谁。”夙合上前,手挽着我,甚为亲昵。 诚然,若不是嘚瑟仙的出现,现而对夙合,仍是百般信任,因着同簪之情。 同簪! 伸手试探,抓了个空,那枚金簪,不知何时掉落,纵是这份情不知真假,好歹也是存个念想,心眼儿里,我还是珍惜且渴望与夙合的这份情谊。 她似是看出了异样,询问道:“总说今日有点儿不同,起初予你的簪子怎不带来。” “嗯,我性急,许是忘记了。”支支吾吾,勉强搪塞过去。细想之,那日逃离嘚瑟仙之后,往回时闻得“哐当”一声,应是掉了金簪。 疏忽疏忽,找到既罢,若是被什么有心之人捡去,加以利用,倒是说不清楚。 金水桥畔,瓦门万重,曲曲折折走过几个回廊,偏殿之中,冥王懒靠在软榻上,三四个美人儿伺候在侧,好不香艳。 见我前来,一个眼神,那些美人儿便识趣退下。 “冥王安好,多日不见,还是这么老当益壮。”玄玗被安排在门外,此刻,殿内就我和冥王二人。 “劳烦挂念,老当益壮可就免了,本王正值壮年,精力自然旺盛。说起来,如你这般的美人儿,本王一眼儿就瞧上了,可惜纲常伦理,不可逾越,往后,还得尊称姑娘一声二婶。” 壮年?莫不是我眼瞎了!横看竖看,都是古稀往上,这话,可别没得叫人恶心。 疑惑之际,冥王大袖轻挥,显出一副画卷,飘飘然落入我手中…… 44 计上心头冥王显真容 - 许你人间四月天 - 敏小草 画卷之上,绘着一位品貌非凡的公子。明眸皓齿,龙章凤姿,说是穷尽世上词藻亦不为过。其眉眼,颇有弋空之影;而神色,则更具白晨之风。 原天下第一美男子,出处在这。再看上方,赫然写着几个字。 我心下一惊,熠然?可不就是冥王的名讳!震颤人心,原这老奸贼,竟生得如此妖孽模样,但凡正常的女子,见到都要心动三分。若不是这档子事,我恐怕亦不能免。 “现在,你该懂得一二。”冥王双目微闭,意味深长的说道。 我顿时哑然,收了画卷,心中五味杂陈,不知从何说起。想着画上那如玉般的公子,美好得如梦幻般;再看眼前着两鬓斑白苍老如枯木的老头,真实得如死亡般。悲剧大抵如此,将美好的事物撕碎给人看,总留遗憾。 “比之从未得到,曾经拥有更为残酷。去了的人便去了,一抔黄土掩风流。活着的,又有几人想得开明。”冥王嘴唇颤了一下,如鲠在喉,含糊之中,满是落寞与孤寂。 谁人没个过去,没段往事,有些时候,倒不如死了干净。我没有经历过他的所承受的一切,也没有资格去批判劝说什么,不过是,为着各自的立场。 冥王摇晃走来,身上带着浓烈而刺鼻的酒味儿,这浓郁之气,让我想起了玉折;想起了醉酒后的白晨;想起了那些恩恩怨怨。 千般饮酒,万种心情,它是解忧的灵药,亦是伤身的鸩毒。 我捂着鼻,夺过他手上的金樽,一股脑扔在地上,“冥王切莫如此,保重身体才是。” “胆子真够大的。”他阴沉着脸,抓住我的手臂不放,“今日你只身前来,本王相信可不止劝酒那么简单。” “明人不说暗话。既然称呼了一声‘二叔’,可别暗地里干些什么害人的事,赤条条的,大家日后也好相见。”我挺直腰杆,尽量不让他看出丝毫畏惧之色。 忽而,冥王了无生机的眼瞬间亮堂起来,撩了撩我的衣领,指尖轻轻勾住那根连着玉的红绳,沙哑而苍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果然齐全了。” 这一连串动作引得人心慌,我双手交叉护住胸前,“冥王注意分寸!” “失礼,失礼。”他收了收手,狡黠一笑,“且宽心,尹姑娘与我二叔情投意合,做侄子的,又怎会觊觎。只劳烦姑娘可怜可怜侄儿,赐一滴青丘正统狐狸的心头血。” “若这样说,我倒不解。既是要青丘之狐的心头血,论理儿不该说与我听才是。”且先装作不懂的样子,看冥王老贼安的什么心。 此时,一位身着陶红纱裙的侍女摇曳走来,手上捧着两壶酒,打开后清香阵阵,赛过花柳 ,不似先前那壶性烈刺鼻。 冥王命侍女退下,而后倒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递给我,笑道:“想知道个中缘由,且饮了这杯桃花酿,本王再与姑娘细说。” 我犹豫接过,眼看着他饮下一杯,迟迟不动。桃花酿,艳时作配,酿时清揉碎,注入千山和万水,注入清欢滋味。闻起来倒是香甜,就怕冥王使诈,不敢尝下。 “二叔器宇不凡,白晨温文尔雅,若要本王从中选择,不论如何,都觉得可惜了。”冥王见我未动,索性一并喝了,口中胡乱拉扯着。 “此二人,皆是冠绝六界的容貌,多少年来,难分高下,本王着实羡慕得很啊。” 他眼角划过一抹惆怅,呆呆看着画卷上的人,或叹气,或哽咽,或再饮一杯。冠绝六界,想必,这曾是冥王的美誉吧。 人之本性,我惋惜于这绝世容颜,亦动了点恻隐之心,遂安慰道:“皮相皆为虚幻,只世人为此迷了眼,走不出来罢了。我不知前世恩怨如何,但心头血,不是轻易给人的。” “白晨是正正经经的青丘一脉,其心头血有永葆容颜之效。本王顶着这张老脸很多年了,腻了倦了,也受够了。” 珠帘翠幕,寒风摇影,细看这冥府,多少有点凄凉,难怪冥界昏昏暗暗,少点烛灯。 我深吸一口气,替他又倒了杯酒,道:“都说人之情感不能相通,可为何牵扯进弋空。他待你极为信任,冥王此般做法,未免凉薄了些。” 他接过那杯酒一饮而尽,嘴角留下淡淡水渍,因为笑着,沧桑的面庞又添几道褶痕,“做侄子怎能不孝敬二叔,旁的倒也罢了,要说心头血,自愿取下的,方有奇效。这点,还得靠尹姑娘多多费心。” “呵,难怪。”我冷哼道,“这是利用我三人互相挟制,冥王的算盘,当真是精。暂且不说你以何种方法控制了弋空,单是白晨这边,你又怎可保证他愿为了我而取下心头血。” “愿不愿的,心知肚明。白晨心思如何,六界皆知,可惜啊,郎有情妾无意。姑娘你动动金口,当帮了侄儿这个忙。” 冥王死皮赖脸,拉扯着衣袖,还不忘用肩头碰上一碰。 我靠后移了移,寻机问道:“这么说,白晨的伤,和你脱不了干系。那又是为了哪般,多此一举,引人怀疑啊。” 帘上玉珠又晃动了几下,发出声声脆响,冥王长叹,伸手支撑着脑袋,思索道:“是啊,惹人怀疑。本王再怎么鲁莽,也不可如此没算计。再者,对二叔亦为不利,我只想要一滴心头血,别的,一概无关。” 这,依他这意思,倒奇怪了。很明显那人想要至白晨于死地,借着弋空的手。而冥王牵扯其中,难道当真不知那人是谁,还是有意隐瞒?当下,应弄清楚冥王用了何种办法,将弋空把控得死死的。 猛然,漩涡般的力量将我束缚,让人动弹不得,抬头看,画中的公子竟活生生站着眼前,真真切切,比之一纸画卷,更要俊俏几分。 不吹不虚,那一刻,似有种窒息之感。再看冥王,早已不见身影,或者说,他变幻成了本来模样。 震惊之余,他揽住我,慢慢靠近,以至于抵达软榻之上。 45 无力者一门孤寂 有情人两相糊涂 - 许你人间四月天 - 敏小草 榻上柔软,陷下去如同碰到云端一般,冥王死死束缚着我,缓缓靠近,却又带着虚幻之感,好不真实。 “你,你放开!”我拽着枕被,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冥王苦涩一笑,但并无停下的意思,反而更为逼近。他的眉眼像极了弋空,而神伤的样子却又酷似白晨,眼似琉璃,眉若山黛;孤寂十分,柔肠一寸。然此时,我无心欣赏这绝世的容颜。 “常言道,父债子偿,这是他天家欠我的。二叔向来单纯,他不适合争名逐利的场合,做不了统领四方的帅,只能当那身先战死的卒。本王也是,为着你俩的将来考虑。” 这两家的恩怨,早有耳闻,何故,又牵扯进一连串的人。 “若冥王果真这样想,就不该用我三人互相挟制,冤冤相报,永无宁日。你不必多言,我既不会帮冥界,也不会帮神界,只求远离这些纷争。” 闻言,他并不着急,只将头轻轻埋于我的耳边,冷冷答道:“你现在看到的身子,都是假的,本王无法人道已有多年,若非如此,何必处心积虑。” 我动弹不得,耳边因这过于亲昵的动作传来不适之感,他不理会,自顾自言说着:“抽身为局外人,且不能够,我们,谁也逃不了。” “如意算盘打得真好,不过,未免曲折了些。届时,弋空知晓他的好侄子,背地里竟这般算计,怕是要失望伤心了。” 话音未落,冥王单手捏住我的下巴,痛感瞬时袭来,感觉只要稍一用力,骨头便会碎裂一般。 “尽管试试。当真认为你是什么好人,害我二叔的时候可不像这样正直。你且放心,只要这个事儿一过,本王再不纠缠,况且,也只有你,有这个能力。” 言毕,他方松手,疼痛之感反而更甚。眼见没了束缚,我忙抽身,狠狠瞪了冥王一眼,想着不宜多留,意欲离去。 “放心,就一滴,死不了。” 这是离开前冥王说的最后一句话,想来,不无道理,弋空不也耗费了那么多次,只需多加时日调理修养。这遭,就算我尹清莞欠下的债。 殿外,玄玗已是等得入睡,整日里,不是吃便是睡,少有走动。怎么也算个有灵性的虎,倒是少了几分魄力。 “小玄子,打道回府了。” 想起初入此地,所见眼、耳、口、鼻、身等。回望这幽冥之界,不时两三鬼差带来一魂,或叫嚷,或哭泣,少有大笑泰然者。走过奈何,一碗汤药下肚,多少闹腾,只变沉默。 我不由好奇,那黑黢黢的一碗药,真能忘却所有?细想,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一口,便可无忧。 “姑娘且慢!” 后头夙合提着两壶酒,一路小跑而来。 “这两壶桃花酿还请姑娘交与二叔,哥哥说,昔年约定, 亲自酿造共饮,今日当是孝敬,可定要收下。” 依说着,她将那两壶酒塞到我手中。 夙合多有不舍之情,可叹不能一同跟着,见她眼神真挚,不像撒谎,且冥王做事,含含糊糊。方才背后使诈,现今又送酒,或许,他对弋空,有几分愧疚。 素云彩光之中,我乘着玄玗,举着那两壶桃花酿晃荡几下,再开盖闻闻,并无不妥。往前既是缥缈中天,先去看看白晨,再做打算。 此时已近日午,门口小仙童抱着芭蕉摇头晃脑的打盹儿。看他那可爱模样,实在不忍叫醒,暂命玄玗在这守着,自己便蹑手蹑脚的进去。 透过纱窗,屋内隐约见得两人的身影,相对盘腿而坐,周遭还散发着光芒,像是在运功疗伤的模样。 “弋空君费心了。”声音传来,正是白晨,他语气淡淡,听不出情绪。 倒是,弋空平日里不闻不问,竟悄悄的来,如此,暂且听听他们说什么。 “费心并无至于,见你大好,我也就舒坦。”弋空笑道。 我心下纳闷,本是水火不相容的两人,如今倒像好了多年的兄弟,当真看不懂理不清其中的关系。 里边,又听见声响:“其实,我不愿欠着你什么,再者,我已决定,下月同清莞成亲,往日恩怨,随风散去吧,以后大家,互不打扰。” 原来如此,他心心念念的这事。是啊,互不打扰,我想着他,他顾着我,何必再扯上旁人。若是冥王下了狠手,大可与之斗争到底,横竖,一块儿生,一块儿死。 此刻踏入云端般,下一秒,却又跌入谷底,听得白晨的声音传来。 “随风散去,说得容易。你不过是欺她不知真相罢了。当年,也是这般,曾几何时,我多想问问,你下手杀她的时候有过一丝心软,这千年,你又有过一丝后悔?” 我屏住呼吸,脑子一片混乱。早晨冥王还说我害了弋空,现今白晨又言他杀了我,事出有因,谁对谁错? 白晨不依不饶道:“你允不了莞儿什么,也给不了她想要的一切。论本事,六界无人强得过弋空君,但唯有一点,我绝不会对自己心爱的人痛下杀手,身首异处。当年的你,有多恨,都是心照不宣的事。” 有些口子就算好了,里面的疼仍然时不时隐隐作痛。一个人心疼你是看得出来的,哪怕一处小小的水洼,他也担心你湿了鞋。 我不愿相信那些过去,我爱他,真真切切,如同中了降头术一般,不可救药。 弋空没有回答,像是默认,白晨接着问道:“爱过方知情深,弋空君,扪心自问,你当真爱着莞儿?还是说,只是不甘。” 世事轮回,此刻,他不言不语,但似乎已有了答案。 都道情之一字无解,终归是心的距离。爱一个人多一点,便少有安全感;爱一个人少一点,便少有幸福感。 我无声无息,不再多留。门口小仙童仍酣睡着,日光刺眼,晒得人生疼,外头虽暖着,可心里,却是寒冰。 猛然,想起玉上的两句话: 人间万古,不负华发, 世道千年,难酬苍颜。 前一句多少有些执着,后一句,又满是悲哀…… 46 聊赠竹扇不解金兰 情切沉夜难分鸳鸯 - 许你人间四月天 - 敏小草 斯人若彩虹,遇上方有知。很早以前,便听得这句,所谓情爱,到底会累垮一个人。但凡沾染上一丁半点儿,就没有不伤心的。 世事自有天意,种种指示向着白晨,我本是信佛之人,但这次,却期望是无此说法。 钟鼓鸣起,又是一个长夜,今日,却是天淡星稀小。再看千帐灯起,惺忪烛火,汇聚为暖色一片。神界清冷,唯夜晚稍有点儿烟火气,可终究,不是我的去处。 “得见故人,还不起身相迎。” 我正坐于凉石之上惆怅思索,忽闻得这么一句,心中自是一惊。回看,竟是那清秀文雅不似和尚但像诗人的许清安! 故人之感的确有,但若说真切,倒并非如此,反正这里的人,都喜含糊,吊人胃口。想至此,方问道:“凡事有因必有果,许公子既称我为故人,那出处又是什么?” “故人故人,但在这个‘故’字儿上,六界本是一家,几世轮回,各自联系颇多。莫说个故人,指不定数年之前,你我原是吃住一起,睡玩一起。要不世人怎有一见钟情,似曾相识之说,因着前世的缘分罢了。” 当真以为他能说出个好歹来,到底是整了这一学说,我略带敷衍,挤出个笑容,“有道理,有道理,照此说法,天帝与冥王互为兄弟亦有可能。” 一片笑声过后,又是沉默。夏夜烦闷,时有微凉只是风。 我伸手扇动,去去热气,而后道:“都说神界是逍遥之地,冷热四季却同人间无异,稍微仙灵逊色点儿的,可就要难受了。” 许清安亦往凉石上靠了靠,答道:“什么逍遥什么自在,但凡有了人性,就无逍遥自在之说,此间规律,亦是种历练。” “恕我唐突,但瞧公子外貌言行,皆不像是出家人,为何天帝天后称呼许公子你为圣僧?” “虚名而已,不过一世的遭遇。”正说着,他从衣袖之中取一青竹花团扇,“美人者,以玉为骨;以花为貌;以诗为魂。这把绫绢扇当是久别重逢的见面礼,尹姑娘收下才是。” 我接过扇子,细细端详,果真轻如蝉翼;薄如晨雾,使人尽增温文尔雅之感。其面上绣着莲花荷叶清露等物,十分清丽淡雅。 “甚好甚好,许公子有心。久别重逢既罢,你我一见如故,自是朋友。只是并无准备,无可赠之物回礼。” 他摆摆手,“大可不必,繁文缛节能免则免,心意相通才是紧要。” 他虽这样说,总归还是不好意思,遂道:“许公子若不嫌弃,改天选一好日头,我愿作丹青一幅,聊表谢意。” 头一遭,夙合赠了金簪,现今,他又予了把团扇。这神界冥界,莫非都有此风气,可怜我身无长物,只得兴致昂昂作一两幅画,还算拿得出手。 谈至此,那根金簪仍不知于何处,再不寻回,恐是失了信义。匆匆告别,我与许清安约好后日再聚。 不在话下。 回顾那偏僻之地,不觉有何发现,想来,定是被人拾去,偌大神界,也不知寻不寻得回来。 正欲离开,但闻得些许窸窸窣窣之声,更有娇声轻喘的意味儿。月光撒下,映射出两个人影,互相依偎,耳鬓厮磨,不见半分距离。一旁枝头上,竟挂着个红锻彩绣肚兜! 我愕然,脸颊顿时红了一大片,直至耳根,不敢再多看一眼,急忙往回处跑。 虽如此,其声其景却是挥之不去。不想神界还有此等事情,但转念一想,许是哪家仙男仙女情投意合,一时糊涂也未可知。若说某日有情人终成眷属,也算好事一桩,我又何必,妄自批判。 弋空不知从哪冒出来,手上还端着两盘糕点,规规矩矩地摆放在桌上。 “现已辰时,一日未归,可有进食?我特地于司食星君那要了两份糕点,你尝尝,若不喜欢,我再寻其它的来。” 诚然,假如没有听得白晨与他所言, 我定会为此感动,可如今心中有了个疙瘩,也是再不能够。况且,弋空向来不是心细之人,反常反常,难道是心中有愧? 况且,似在哪见过这么一句话:男人若是突然对你好,不是有所图谋,就是有所愧疚。 我心不在焉,随手拿起一块浅尝,并无滋味,只道:“其实,你不必如此,突如其来的好,我怕是承受不住。” 弋空许是没听出其中的意思,托着下巴呆呆问道:“何出此言,我心中欢喜你,自然要好好对待,哪有承受不住一说。” 听得“欢喜”二字,还是忍不住心悦,但忆起他于白晨面前的扭捏模样,不由得更为气愤。 我放下未食完的半块糕点,随意挑选了一本折子戏,往榻上一卧,不再理会这厮。 月暗烛明,纱笼轻雾,外头却不合时宜的下起了夜雨,滴答之声打破沉默,吵得人心烦。 弋空毫不避讳,坐在榻边,轻言细语道:“这本讲的一个和尚,为了位青春貌美的公侯小姐,蓄发回归红尘的故事。事儿倒稀奇,就没个头尾,实不过瘾。” 闻言,我来了兴致,“哦?弋空君也爱看折子戏,未曾听说啊。” “不过无聊,解闷罢了。”正说着,他伸出手将我搂在怀中,继续道:“清莞,你还未应允,成亲之事。” 明显感觉到,他心脏的跳动,喉咙处亦有吞咽之声。再看其目光,充满着期盼,漆黑的眸子闪着点点星光。 “成亲?两厢情愿才好。弋空,你扪心自问,是否当真爱着我,还是说,心有不甘?”我从他怀中抽出身来,将白晨所言一字一句复述下来。 他惊得像半截木头,楞了楞神,一副茫然不知的模样。半响,才道:“你,你可还应允?” 我并不理会。 “前世因,今世果。我早已不想纠葛,你要气,要狠,皆无怨言。”他轻描淡写,神色越发黯淡,似有种宿命轮回之感。 “切莫说这些,单只问你一句,所爱当真?若是存有不甘之意,你我,尽早散了,免得错付。” 我当然气,当然狠。但并非为着那恩恩怨怨,而是他的心思,这个蠢材,怎就懂不得。 47 意绵绵闺中私语 - 许你人间四月天 - 敏小草 这雨,势头不减,平白多了几分惆怅。先前,总以为借雨抒愁者,多为矫情之辈,如今想来,皆是有感而发。 我连叹几声,哀怨道:“其实,这日子过得,让人心烦劳累。倒不如简简单单,红尘之中走一遭,生老病死,得过便罢。你我也不并纠结,权当做,谁也不认识谁。” 弋空本是凝重的脸色此刻换了神情,他扶住我的肩头,眼神坚定,像是覆盖着燎原的烈火,烧灭了所有的黯然与不安。 “生老病死,不过是神冥二界用来控制凡人的手段,你自是不同,已然跳出了牢笼,又何必傻乎乎的说那些话。再者……” 说到这时,他顿了顿,脸上泛起一阵红晕,“清莞,我是真心实意,想与你结为夫妻。” “真心实意?心是你的,意是你的,真不真他人又何从得知。情爱之事,最忌飘忽不定,左右摇摆,外人看着是福分,但若非真心,我宁愿不要这福气。” 我冷冷答道。 他像是着了魔一般,眼角眉梢皆是**,步步逼近,将我挤到了角落。两唇微微蠕动着,欲言又止的模样。 “你,你别靠这么近。”我被逼得无路可退,顺手拿起个枕头挡在中间,试图隔出点距离。 他轻轻一瞟,毫不费力抽走了那可怜的小枕头,整个身子压了过来。烛光昏暗,罗幕之上,见得我俩正如先前那两个人影,不见半分距离。 我猛然想起适才所见,一种模糊的恐惧感涌上心头,拘束且不自在。害怕他做些什么,却又害怕他什么也不做。 只得低下头,含着泪,故作淡然。 “清莞,我怎么不真心,但若是不甘,亦不敢否认。六界之中,多的是无情之人,凉薄之徒,或是争名逐利,或是贪财求富,甚至见不到他人半分好。但这些都与我无关,从始至终,我想要的,不过一个你。” 蜡烛一点点燃尽,渐渐与黑沉的夜融为一体,他的轮廓随着烛火的熄灭看不确切,但更为清楚的感觉到,彼此间的一切。 “凡人的海誓山盟,是生生世世,我虽无束无缚,却只有这一生一世,倘若没有你,纵使不灭,也算多余。” 明显感觉到,他语调温柔而平缓,又多有不舍之意,未尽的话语转为满是情意的吻,印在我的额头之上,瞬间,如触电般,忘却了周围所有的一切。 “可是,我们成亲,谁做见证?” “这,我向来天生天养,不在乎繁文缛节。但听我大侄子说,女子出嫁犹如二世重生,马虎不得,若说好好操办,自然得去冥界。主婚之人,冥王莫属。”弋空漆黑的眸子于黑暗中闪着亮光,里面满是期盼。 提到冥王,不免担忧,那两壶桃花酿正安安静静放于桌上,我小心翼翼问道:“弋空,我见冥王奇怪得很,按理说,他应早就练得长生之法,可为何,却是一副行将就木的模样,让人看了可怜得很。” 谈及此,他不再压着我,起身重燃了根火烛,屋内顿时亮堂了些。我趁机换了个舒坦的姿势,静静等着他回答。 “具体缘由,我亦不甚清楚。要说与冥界的渊源,却是几日也说不尽。当年,我尚未得智,幸而遇到义兄,世人皆分个正邪,尚神诋冥,然不知修身正德,义兄比那天帝强出百倍。” 当真是两方人,各有一套说法。冥王曾言:弋空过于单纯。如此想来,他看人待物恐怕不算全面,性子且急躁,所言,不可全信。但天帝身居高位多年,能做到此份上,帝王之术怕早是了然于心。 猛的,我灵光乍现,思出一条妙计:反正冥王就要一滴血,谁的血不是血。届时替弋空解了这病,还有何惧怕的。 虽说于冥王不大道义,但君子小人,我亦不求那虚名。只是,可惜了那副绝世好容颜,当真恢复了,六界多少女人为之疯狂。 我呆呆盯着弋空的眉眼,是生得那般好看,眼波流动,双目含情,乍一看不比冥王,但若长久,还是更胜一筹。 “夜已深,入睡吧。”许是被人看得不好意思,他轻咳几声,没有了方才的霸道,多了几分小女儿神态。 如上次一般,我们之间始终隔着一碗水的距离,明明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触。他口头虽说着不屑礼法之言,但还是保持着分寸。人禀七情,我了解他心中所想,亦是信任。 一夜无事。 天将亮未亮之时,司晨星君已然热热闹闹,前去当值。好一阵清响,将我从睡梦中拉扯出来。 “卯时了,可还要睡?”一旁,弋空撑着个脑袋,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眼神还略带嫌弃的意味儿。 我瞄了他一眼,含糊道:“卯时便卯时吧,我一不当值二不理家,放在以前,睡到巳时也是有的。” “以前?以前你可不是这副懒态,比那司晨星君还要早上三分。” 他这随口一答,我却起了疑心,“弋空君说的,和我说的,不可并论,倒是不知,先前那人是谁,生疏得很。” 弋空傻头傻脑,不解的看着我,并未发现半分不对的情绪。也罢也罢,他这种男人,不解风情,呆滞木讷,好一阵歹一阵,唯一的好处就在于心眼儿少。 我洗漱完毕,见桌上糕点还剩许多,加之昨夜只浅尝了几口,秉着不糟蹋粮食的优良品质,挑了块豆绿色糕点,细细品尝。 嗯,果真不错,清甜得很,但并不觉得甜腻,吃一口,顿觉神清气爽,气色好了许多。 “如何,瞧你这欣喜模样,昨晚可是索然无味。”弋空打趣道。 我嚼完最后一口,点头道:“不错,不错。第一口不觉如何;第二口只觉香甜软糯;第三口,足有精神大好之势。” “自然自然,一剂回**,不止神医灵丹,这果腹之物,亦为良方。我见你近日神色不大好,正好司食星君研究新物,现在看来,效果甚好。” 听这话 ,原是做了试验品。果然处处跟着创新,神界也不例外,我不禁猜想,这司食星君应是个圆肚皮肥溜溜的厨子,最好再添上两把小胡子。 正想着,外头规规矩矩走进来一仙姑,手上还拿着个什么东西,喜庆得很。 48 生辰 - 许你人间四月天 - 敏小草 我看着那赭石色的纸样,共两份。不由猜想:莫不是神界有什么喜事儿? 那位仙姑规规矩矩行了个礼,解释道:“七日后,乃天后娘娘生辰,小仙奉命,特来送上拜贴。” 原来如此,天后地位仅次于天帝,这生辰想必世间有头脸的人物都会到场,我也可借此机会,开开眼界。 仙姑走后,弋空将那两份拜贴轻瞟一眼,而后看向我,问道:“千岁一次生辰,本明日离开。清莞,我依着你,你决定便好。” “好吧。既这样说了,我也不含糊,其实,过几日再走,也未尝不可。” 弋空闻言,也不再多说。我明了他的心思,但如今,事情未完,多少有些麻烦。 “弋空,反正今日也无闲事,我们不如去人界逛逛,这天宫,着实无聊。” 我语气温和的说道。 话音未落,外头大摇大摆进来几个人,仔细一看,不是别人,正是篱南与齐铮!我倒奇了,篱南来也就罢了,齐铮又是凑什么热闹?再者,上次景含的事情,闹得多有不快,现在见面,未免尴尬。 “小莞儿,方才的话我俩可都听见了,何不同去,大家一起,热闹热闹。”篱南兴冲冲走来,靠着我的肩头,笑道。 弋空见状,硬生生掰开他的手臂,长眉一挑,冷冷说道:“篱南君可是没长骨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怕坏了人家姑娘的清誉。” 篱南瞪了他一眼,也就此收手,还不忘反驳:“竟不知,到底是谁坏了莞儿的清誉,空口白牙,颠倒黑白。” “好了好了。”我若不在中间拦着,打起来都指不定,“二殿下与篱南仙,可是有何要事?”我问着,同时倒了两杯茶递于他们。 篱南接过茶水,还未入肚,便道:“正是没有要事才来看你,我也得了空儿,适才又听你说想去凡间,甚好甚好,可同去。” 我犹豫不决,不知如何搭话,正纳闷着,齐铮又道:“兄长已无大恙,只是,心病换需心药医。” 言尽于此,我已大概知晓他二人的意图,弋空虽是不满,但并没有发作,只在一旁默默隐忍着。 别说他,我心下也为难啊。心病还需心药医,可此方法,终究是治标不治本。他应当得到属于自己的东西,而不是强求他人的怀中之物。 莫看什么玉儿的良言,跟着心底,自己的感情自己还能不晓?我也是听得多,见得多了 ,一颗赤诚心,还不敌他人两三言。 “小莞儿,听闻,人间的戏台子可好看了,成日里,你也看了不少折子戏,权当下凡游历,如何?”篱南许是猜出了我的心思,故作轻松道。 无计消愁 - 许你人间四月天 - 敏小草 我看着那赭石色的纸样,共两份。不由猜想:莫不是神界有什么喜事儿? 那位仙姑规规矩矩行了个礼,解释道:“七日后,乃天后娘娘生辰,小仙奉命,特来送上拜贴。” 原来如此,天后地位仅次于天帝,这生辰想必世间有头脸的人物都会到场,我也可借此机会,开开眼界。 仙姑走后,弋空将那两份拜贴轻瞟一眼,而后看向我,问道:“千岁一次生辰,本明日离开。清莞,我依着你,你决定便好。” “好吧。既这样说了,我也不含糊,其实,过几日再走,也未尝不可。” 弋空闻言,也不再多说。我明了他的心思,但如今,事情未完,多少有些麻烦。 “弋空,反正今日也无闲事,我们不如去人界逛逛,这天宫,着实无聊。” 我语气温和的说道。 话音未落,外头大摇大摆进来几个人,仔细一看,不是别人,正是篱南与齐铮!我倒奇了,篱南来也就罢了,齐铮又是凑什么热闹?再者,上次景含的事情,闹得多有不快,现在见面,未免尴尬。 “小莞儿,方才的话我俩可都听见了,何不同去,大家一起,热闹热闹。”篱南兴冲冲走来,靠着我的肩头,笑道。 弋空见状,硬生生掰开他的手臂,长眉一挑,冷冷说道:“篱南君可是没长骨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怕坏了人家姑娘的清誉。” 篱南瞪了他一眼,也就此收手,还不忘反驳:“竟不知,到底是谁坏了莞儿的清誉,空口白牙,颠倒黑白。” “好了好了。”我若不在中间拦着,打起来都指不定,“二殿下与篱南仙,可是有何要事?”我问着,同时倒了两杯茶递于他们。 篱南接过茶水,还未入肚,便道:“正是没有要事才来看你,我也得了空儿,适才又听你说想去凡间,甚好甚好,可同去。” 我犹豫不决,不知如何搭话,正纳闷着,齐铮又道:“兄长已无大恙,只是,心病换需心药医。” 言尽于此,我已大概知晓他二人的意图,弋空虽是不满,但并没有发作,只在一旁默默隐忍着。 别说他,我心下也为难啊。心病还需心药医,可此方法,终究是治标不治本。他应当得到属于自己的东西,而不是强求他人的怀中之物。 莫看什么玉儿的良言,跟着心底,自己的感情自己还能不晓?我也是听得多,见得多了 ,一颗赤诚心,还不敌他人两三言。 “小莞儿,听闻,人间的戏台子可好看了,成日里,你也看了不少折子戏,权当下凡游历,如何?”篱南许是猜出了我的心思,故作轻松道。 弋空这方投来一个凛冽的目光,随后又释然道:“也罢,正好遂了你的心意。只是,我放不下心。”说到这时,他挤在中间,将篱南隔开距离,“要是某些不知好歹的人,趁机欺负你,可如何是好。” 齐铮势头亦不弱,回嘴道:“弋空君多虑,我等虽说才能不足,但对付个山精妖怪,绰绰有余。” 我无意再听这两方争执,独自来到院中,想透一透气儿。回头看去,那三人谁也不依谁,都没好脸色。其实,只是表面而已,一个人的恨和爱,多少还是会感觉得到。 或许,当初的确如此,但双方相处下来,多有摩擦,看到了不同的一面,心性也就随之改变。要不,怎么常有人说世事无常,世事难料之言。 暖风抚过,吹乱了发梢,我稍稍撩拨,但见白晨伫立在门外,他仍是那一袭白衣,简单束发,最不过清寒,亦是给人无尽澄澈之感,风姿特秀,温润如玉。 “你来了。”良久,我方开口,但始终不敢上前。 他淡淡一笑,颔首点头,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嗯,我来看看你。其实,也不过是,想让你见见我罢了。” 到这神界,我也仅两次与白晨相见,其它时候,避之不及,免得找人话柄。此番动静,亦惹得屋内那三人争相而出。 48 闲来无绪赴人间 繁心一往失复得 - 许你人间四月天 - 敏小草 我看着那赭石色的纸样,共两份。不由猜想:莫不是神界有什么喜事儿? 那位仙姑规规矩矩行了个礼,解释道:“七日后,乃天后娘娘生辰,小仙奉命,特来送上拜贴。” 原来如此,天后地位仅次于天帝,这生辰想必世间有头脸的人物都会到场,我也可借此机会,开开眼界。 仙姑走后,弋空将那两份拜贴轻瞟一眼,而后看向我,问道:“千岁一次生辰,本明日离开。清莞,我依着你,你决定便好。” “好吧。既这样说了,我也不含糊,其实,过几日再走,也未尝不可。” 弋空闻言,也不再多说。我明了他的心思,但如今,事情未完,多少有些麻烦。 “弋空,反正今日也无闲事,我们不如去人界逛逛,这天宫,着实无聊。” 我语气温和的说道。 话音未落,外头大摇大摆进来几个人,仔细一看,不是别人,正是篱南与齐铮!我倒奇了,篱南来也就罢了,齐铮又是凑什么热闹?再者,上次景含的事情,闹得多有不快,现在见面,未免尴尬。 “小莞儿,方才的话我俩可都听见了,何不同去,大家一起,热闹热闹。”篱南兴冲冲走来,靠着我的肩头,笑道。 弋空见状,硬生生掰开他的手臂,长眉一挑,冷冷说道:“篱南君可是没长骨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怕坏了人家姑娘的清誉。” 篱南瞪了他一眼,也就此收手,还不忘反驳:“竟不知,到底是谁坏了莞儿的清誉,空口白牙,颠倒黑白。” “好了好了。”我若不在中间拦着,打起来都指不定,“二殿下与篱南仙,可是有何要事?”我问着,同时倒了两杯茶递于他们。 篱南接过茶水,还未入肚,便道:“正是没有要事才来看你,我也得了空儿,适才又听你说想去凡间,甚好甚好,可同去。” 我犹豫不决,不知如何搭话,正纳闷着,齐铮又道:“兄长已无大恙,只是,心病换需心药医。” 言尽于此,我已大概知晓他二人的意图,弋空虽是不满,但并没有发作,只在一旁默默隐忍着。 别说他,我心下也为难啊。心病还需心药医,可此方法,终究是治标不治本。他应当得到属于自己的东西,而不是强求他人的怀中之物。 莫看什么玉儿的良言,跟着心底,自己的感情自己还能不晓?我也是听得多,见得多了 ,一颗赤诚心,还不敌他人两三言。 “小莞儿,听闻,人间的戏台子可好看了,成日里,你也看了不少折子戏,权当下凡游历,如何?”篱南许是猜出了我的心思,故作轻松道。 弋空这方投来一个凛冽的目光,随后又释然道:“也罢,正好遂了你的心意。只是,我放不下心。”说到这时,他挤在中间,将篱南隔开距离,“要是某些不知好歹的人,趁机欺负你,可如何是好。” 齐铮势头亦不弱,回嘴道:“弋空君多虑,我等虽说才能不足,但对付个山精妖怪,绰绰有余。” 我无意再听这两方争执,独自来到院中,想透一透气儿。回头看去,那三人谁也不依谁,都没好脸色。其实,只是表面而已,一个人的恨和爱,多少还是会感觉得到。 或许,当初的确如此,但双方相处下来,多有摩擦,看到了不同的一面,心性也就随之改变。要不,怎么常有人说世事无常,世事难料之言。 暖风抚过,吹乱了发梢,我稍稍撩拨,但见白晨伫立在门外,他仍是那一袭白衣,简单束发,最不过清寒,亦是给人无尽澄澈之感,风姿特秀,温润如玉。 “你来了。”良久,我方开口,但始终不敢上前。 他淡淡一笑,颔首点头,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嗯,我来看看你。其实,也不过是,想让你见见我罢了。” 到这神界,我也仅两次与白晨相见,其它时候,避之不及,免得找人话柄。此番动静,亦惹得屋内那三人争相而出。 我下意识往后退了退,与白晨保持段距离。他应是有所察觉,嘴角微微撇了撇,随后又放松下来。 “兄长,怎不通报一声?”齐铮关切问道。 “不必。”白晨只是摆摆手,并不多言。 一时间,场面略显尴尬。这神界两位殿下,一前一后来着,传出去,难保有什么不正当的言论。要说方才的提议,我是百般赞同,只是结伴而行,还是免了。 “既然白晨都来了,也可当面说道。小莞儿,你给句痛快话,去否?”篱南率先发话,临了还投来一个“威胁”的眼神。 我支支吾吾,咬牙道:“去,自然是要的,只是……” 说到这时,不知为何,总开不了口,明摆着意图,我若答应,又得生出事来;若驳了回去,怕是有伤面子。 “既然说了去,就不必多言。放心,也就几日,指头一算,不过几个时辰。”篱南不等我说完,拉着便要走。 此番,实在执拗不过,为免惹人生疑,弋空替我幻化了身男儿装束。也是头一次见,虽比不得他容貌不俗,怎么也算是个俊俏小生。 仔细想想,能有这般经历,也是值得。多少人庸碌一生,四处奔波,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最终,魂归黄土。更有甚者,不知为谁辛苦为谁忙。 我看着弋空等人,除了身份能力外,其它与常人无异。不论是神还是妖,都努力学着做人,七情六欲,贪嗔痴恨,样样不落。 从神界到人间不过片刻功夫,也就一盏茶的时间。只我们这行人,颇有些惹眼,别的不说,这几位单是模样身材,就已强过他人百倍,又凑在一起,旁人自然要多看两眼,是以,我总觉得不大自在。 “二殿下,你身居要职,一两个时辰便罢,若是流连凡间久了,怕影响到神界安危。”我一本正经说道,也不是全为此。 “难为你说出这等话。”他眼神中满是质疑,“无妨,我已有交代,也不必费心。” 抬眼看去,正对着一面青石砌的城墙,四周景色虽常新,总掩不过它的沧桑,许是,见过了许多爱恨痴缠,国仇家恨,于它,也不过是镜花水月。 “京江?”我喃喃自语,这名儿,熟悉得很,恍惚间,在哪闻得。 49 百转轮回 痴听曲文 - 许你人间四月天 - 敏小草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路过有孩童哭闹,磐髻妇女柔声安慰;或三五老叟拄拐佝偻而行;再有的,碰上哪家公子小姐出门,一众小厮丫鬟,排场甚大。 这便是红尘的滋味,满满烟火气,却叫人踏实。定有不美好之处,但千百轮回,已成定数,在心底,不可抹去。 我看向前方叫卖的老头儿,猛然想起,这不就是当初的那小包子铺,难怪此地如此熟悉。怕是日子过得舒坦,连这都忘了。 “几位公子,可有兴致,品尝一二。”不等我们开口,那位老爷爷就已招揽起生意来。 篱南瞅着那色白面柔的肉包,不自觉咽了咽口水,他向来没个神仙模样,但凡有个好吃的好玩的,总要抢个头先。 我掐着指头,心下细细算着,在神界尚且待了半月有余,盘算下来,这位老爷爷少说也长了十五六载,怕是已接近期颐之年,不容易啊。 “这位公子,总盯着我这老头子干嘛,难不成,肉包子不合胃口?” 闻言,我方收住眼神,回答道:“失礼失礼。小生,小生只是眼熟,才忆起数年之前,曾有幸吃到您老这口味独特的肉包子。不想,今日还能相见,颇为感叹,颇为感叹。” 这老爷爷眯着眼,细细辨认,好一会儿,直直摇头,“公子说笑了,老头不曾记得。倒是……”他看向弋空,笑道:“这位公子,老头子印象深刻,我记得,十几年前与公子同行的,还有位小姐。那生得,也算个十足的没人胚子,两人,般配得很。” 这老爷爷所言,众人自是心照不宣,我低头颔首,脸颊微微发烫。弋空满意得很,喜滋滋的饮茶食点心。 白晨轻呷一口,夹起块肉包,尝过之后亦”是赞同,“当真并非凡品,老师傅手艺精湛,说是比得上天宫的白团仙君亦不为过。” 咦,说这老爷爷包子做得好不假,不过,白团仙君是谁?又得了个新名,我疑惑不解,希望有人能答之一二。 果然,没有失望,篱南凑耳过来,小声道:“就是天上的司食星君,人间做吃食这一行的,都要将其供奉着。” 一说到司食星君,便可明了。前日里弋空不就找的那位。都说民以食为天,我定要认识认识,方不负此生。 那老爷爷看到白晨,难得灰暗的眼眸闪现一丝灵光,“啧啧”几声,说了段不大明了的话:“这位公子谬赞了,我只人间一糟老头子,连个正经的铺面子都未置得,哪就比得上天上的神仙。但瞧公子,眉高神足,活脱一帝王之相,就算是夸大,将来,也必定有一番事业。” 此话一出,倒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竟连吊儿郎当的篱南,神色亦显出一丝微妙。 白晨微微一笑,而后又长舒一口气,一副满不在意的模样,“老师傅说笑,小生怕是承受不起,旁的话便不提,我等安心受用才好。” 云里雾里,迷迷糊糊,权当这老爷爷随口一说吧。可喜这日天气清朗,而今又吃了茶水糕点,再看一出折子戏,私以为,逍遥日子也不过如此。 我擦了擦嘴,别无二话。心下想着:折子戏要看,不过,先前还与许清安有约,说好予之丹青一二幅。赠神仙嘛,自然要最好的,再者,我亦许久未动笔,得找个师傅好好学习学习。 “篱南君,四才艺中,画最为历练人心,去除技巧手法,心境意味儿也不能少,还需得作画之人耐得住性子。我虽学得三年五载,到底不大精进,不知天上哪位神仙最擅丹青水墨,还望篱南君搭个线。”不说约定之事,琴棋书画本就为我心头所好,今日方问也是迟了。 “小莞儿,要不说你这通身的气派,果然不失为一才女,难怪这么讨人喜欢。”正说着,他竟上手,捏了捏我的脸颊。 弋空又是杀气腾腾的眼神,如利剑般射过来,我推开篱南的手,还顺着往里塞了个包子。 “篱南君,切莫如此,莞儿素来有好学之心,你既知道,告诉她便是。”白晨正色言辞,不带一丝笑意。 “行。”篱南稍一撇嘴,又换上一副玩笑的表情,“小莞儿,可是你问我才提的。要说琴棋书画,谁不知道我们神界大殿下样样精通,你想学,这不有个现成。” 此话一出,让正在饮茶的我活生生呛了一口,白晨亦轻咳两声,忙解释道:“哪里就如此,我不过略知一二,担不起那名声。正头的主乃是神界的轻衣仙子,丹青最妙,多少神仙慕名而去。” 轻衣仙子?倒是个好名儿,光听这几个字便有股蕙质兰心的气质。加上神界公认的才艺,不让人遐想都不能够。 “有趣有趣,我最喜结识些才德之士,届时,诸位可要多多引荐。” 齐铮此时一改沉默,“引荐倒是用不着我们,这位轻衣仙子,时常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虽说慕名前往这甚多,但拒之不见者亦不少。” 这还,越说越有意思,有几分清高孤傲的意味儿。 应是一般人入不了她的眼,或者背后另有原因。 几人对坐,也论不出个结果,结了账,便去寻一好去处。好在绿树蔽日,遍地浓荫,不时还有院中蔷薇的香气传来。 戏楼内,已然围满了人。碧玉玲珑,彩云叠翠,桌上摆有瓜果酒水等物。台上左右两根大柱,沥粉贴金,更贴有彩画。 要说,还是头一遭见这场面,比想象中热闹百倍。大伙儿挤在一起看戏听曲儿,再食些茶点,遇到精彩之处,叫上两声好,瞬间,就什么烦恼都忘了。 只是,这出戏不曾见过,莫非是新写的故事?既不是《牡丹亭》,也不是《玉堂春》,但又存着性情之言,也算有看头。 我翻翻那戏本子,赫然写着《红尘劫》几字,至于典故,无知一二。 “奇怪得很,这故事,讲的哪出?”我忍不住问道。 旁边一小胡子大叔答得倒快:“这出是北洲三皇子与侯府王大小姐的故事,真真荡气回肠,可歌可泣,演了几百年也看不腻。” 我应声,但又总觉哪儿不对劲。 50 红尘一梦现禅机 - 许你人间四月天 - 敏小草 京江城内唱的这出戏,名曰《红尘劫》,但凡挨上“红尘”、“凡世”等字眼儿,都应有个神仙或妖魔啥的,这场不见个人物,不知是哪位神仙下凡历劫。 楼内热闹得很,醉酒喧闹,满目繁华,好一个实实在在的歌舞场。只一瞬,思绪涌上,我看到人群渐渐消散,一点儿一点儿化为云烟,最后,结满蛛丝。 散了,散了,终究会散。 明明是金笏之地,于我眼中,却是一片荒凉。缘来缘去终会散,花开花败总归尘,天下间,果然是白茫茫的一片。 我猛一眨眼,又恢复到热闹景象,方才就像神游一般,戏楼一梦,今夕尤在,或许他日,就不复当年。又或者,这一切的经历,只是场虚无的梦,什么前世今生;什么爱恨痴缠;什么天地姻缘,只要眼一睁,便什么也留不住。 “弋空,你看到了吗?” “什么?”他满是疑惑的语气,就像个无知的孩童,“这场戏?自然有看。不过,唱旦角的那位,有点儿意思。”说这话时,他嘴角不自觉上扬,明显有欣喜之意。 我也不顾得细问,伸长脖子往台上瞧了瞧,果然身段不错,曼妙非常,一个眼神好似秋水,口头咿呀,化骨般渗入心尖儿。裙拖六幅湘江水,鬓耸巫山一段云,大致如此了。 看弋空目不转睛,眼角还带几分笑意,也是难见,天上神仙美人儿众多,还不曾这般,到凡间看出戏,竟丢了魂。我算是实实在在,心底生出些许醋意。 “美则美矣,只能说,功夫扎实,要说有意思,在哪处?你也算活了千年万年,这点子场面还受用不住?”临了,我轻哼一声,偏头一瞟。 弋空牛头不对马嘴,竟然笑道:“等下了场,我们亲自去拜访拜访,好一段风韵,好一嗓天音。” 他这话,生生气人,即便要夸,好歹也委婉些,或是不在跟前。如此说了 ,我倒是不好回答,旁边白晨往这方靠了靠,又满上一碗茶。 “莞儿,这出戏虽好,到底不过是一个“假”字,往后,少看些才好,免得移了性情,又添出事来。”白晨轻言细语,一席话叫人摸不着头脑。 曲毕,台上众人纷纷谢礼,底下打赏者亦不少,大小票据,五颜六色,尽数往里头扔去。 我图个新鲜,也想尝尝这大手大脚的滋味,遂取了些银钱,换成票子,故作潇洒般,两手一挥,十分痛快。 倒是,大把花出去,却无半分心疼之意,果然非自己血汗辛苦得来的,就不会珍惜。想至此,我收了收手,也不再凑那热闹。 因离得近,趁机仔细瞧了瞧那位旦角,她颔首微笑,眼中神采飞扬,我呆呆看着,与之对视,竟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她婉转一笑,在喧闹声中,走下台去。 当真有点儿意思,我恐是着了迷,尾随其后。周遭不少戏服等花样的行头,更有戏子们练功吊嗓,勾眉画目。 因化为男儿身,又好生拾掇了一番,故而,并无何阻拦之人。甚至于,有一二女子侧目偷看,稍一回应,便掩帕娇笑。我也不欲玩闹,东张西望,寻着那位旦角儿。 “这位公子,瞧你这身量,怎跑到咱们这杂乱之地,可是来找哪位角儿?哎哟,直接告诉就好了,何必亲自来呢。” 突然,冒出个班主似的人物,穿着蓝湖色团花褂子,稍有驼背,一张脸嬉笑着,略微挨了一截。 “呃……”他突然出现,我一时跟不上话,回过神来,自己现是个男儿身,派头自然要做足。 我昂首挺胸,抬着脑袋,打开折扇大大方方道:“正是,正是。适才在台上,唱花旦的是哪位啊,小爷我瞧着,欢喜得很,是以,特来认识一番。您应是管这戏班子,领个路如何?” 这男人听言,恍然大悟,“哦”的一声拉长,随后又道:“这位公子,您说的可是盛老板,他可是咱戏园子的顶梁柱,多少公子哥儿,都来捧他的场。” “盛老板,这,不是女子?”我瞪大了眼,有些雌雄不分。 “哎哟,这位公子,定是不知了。我们这位角儿,眉清目秀,打小儿照女孩模样养,这才吸引了许多王孙公子。想必,您也是如此?”男人解释道。 真真听得,当女孩儿养,难怪举手投足,妩媚软顺。自古阴阳有道,男女各不相同,许是难出个女子,这才拿男孩儿来替着。细想之下,王孙公子,也不过当个玩物,底层之人终究辛苦,可叹可叹。 “好说好说,既如此,快快引路。”我瞧这班主也不是个善男信女,总顶着副谄媚模样。 他摊开手指,上下掂量一番,便知何意了。果然如此,我从袖内掏出一锭银子,这男人立马两眼放光,嘴都合不拢,立即收下,乐乐呵呵。 “您请。” 终于,来到里屋,悬了块帘子,大致看得个人影。我掀开一望,除却适才那位角儿,还有位公子,衣着华丽,嘴上叼着颗葡萄,两眼迷离,直勾勾盯着那位角儿。 我算是撞见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就有这不正当的勾当。 那位角儿脸色难看,双手抵抗着,明显不大乐意。 “你这小子,没见本大爷正在快活,快滚出去!”这男人虽说是富贵人家,但说起话来,就像地痞流氓,加之满脸横肉,又无半分才气,妥妥一纨绔子弟。 我直了直腰板,吼道:“快活也就你一人快活,当真是侮辱了这戏园子。再者,你来得,为何我就来不得,还不快滚出!” 今个儿也是这人倒霉,碰上了能挟制的人,我不必管,其他三位随便一个眼神,便能了结此等狂妄之徒。 这男人定是行恶惯了,说着就要抡上两拳,不知何时,从后方跑来几个小厮,抓住我的手臂,强按着,劲儿越使越大。 “我当是多大的人物,竟敢还本大爷的嘴,不知天高地厚。今个儿,倒要教教你何为王法。” 他那张肥手油油腻腻,往我脸上拍了几下,整个人凑近过来,更是叫人一阵厌烦,巴不得狠揍一顿。 “哟,也是个细皮嫩肉的公子哥儿啊,本大爷我最好这口,你小子自个儿送上门来,我可就不耽搁了。” 51 惑恶强治地头蛇 念善行发理佛经 - 许你人间四月天 - 敏小草 当真是失了策,本想叫喊几声,却硬生生被一团不知道什么的布塞了嘴,两手又挟制着,挣脱不得。 这男人又拽又扯,将我拖进角落,还命人押了那一位,更是将我二人捆在一起,随后命令小厮们退下,不怀好意地贱笑起来。 “老天待本大爷不薄啊,一下子送来两位对口味儿的小子,今个儿,可得好好受用受用。”他搓着手,眼睛眯成一条缝,嘴巴似乎还流着哈喇子。 万万没想到的是,旁边的那位角儿,受了这番惊吓,尚未做什么,竟不合时宜的昏了过去。不由心下诧异:方才还醒着,关键时刻掉了链子,这下,该如何自救。 我心知肚明,接下来要做何事,趁其不备,用力朝这男人的重要之处狠狠踢去。他瞬时,疼得哇哇直叫。 应是急了,捂着痛处,面目狰狞,反手就是几巴掌,打得我两眼发昏,嘴角甚至有些许腥味。 “这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本想事儿完了就放你过去,现今,怕是要横着出去了,先就治了你!”这肉墩子男又要忍着痛,又是唾沫横飞,一副模样别提多丑陋。 我也挣脱了堵嘴的布,往他脸上啐了一口,“天王老子,哪轮得到你来治,犯了人命都不自知,应当我饶过你才是。下辈子做猪做狗,也好过做人!” 都说世道黑暗,人心难测,哪里就没有半分真情,还不是这类人搅坏了一锅汤。我也并非说是什么大义之人,但遇见了,又有办法,就没有不公正的道理。 他早就面红耳赤,额头上青筋暴起,像是恨不得将我剥皮抽筋,龇牙咧嘴的,抄起篮中的剪刀就要朝这边扎来! 我紧闭上眼,直冒冷汗,但仍是不愿屈服,心中不停呼唤着弋空。 一晃而过,眼见着还剩半指距离,那男人却被使了定身法一般,不再动弹,倒是脸上的肥肉因突然的停止而抖动了几下。 我镇定下来,本以为是弋空所为,但不见个人影儿。再看旁边,那位角儿仍昏睡着,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 “清莞,是我疏忽了。” 好一会儿,弋空白晨等人才从外头涌来,好在并未惊动他人。 篱南替我解开绳索,又满是心疼的看了看我的脸颊,气愤道:“太岁头上动土了,小莞儿,你这几个巴掌印,定要讨回来,不然失了天家颜面。” 我动了动,又碰上一碰,还有些疼,但又好奇是哪路高人相救,遂压着怒火,问道:“一定要讨!不过,方才是哪位神仙出手,还未道谢,可否现真身?” 其他几人听言,相看一眼,不明所以。唯弋空有了答案,手头用灵气助我恢复,嘴上说道:“你也不必谢他,若是白团仙君早些出手,也不会有你受这番罪。” 白团仙君?可不就是神界那位掌管吃食,官职名称叫做司晨星君的。早上方提到,这会子就遇见了,算是什么缘分。 回想起来,难怪弋空说这个旦角儿有意思,原是早就看出了苗头。如此说来,我也是在神仙面前装了一回,白挨了份打。 此时,这位旦角身上显出浅色红光,又聚成一团儿,再发散开来,从中飘出一水色锦服男子。 身形如白杨般挺秀,眉眼含笑,充盈着阳光之气,与想象中的厨子样貌全然不同。要说哪点儿能扯上关系,就属那圆润不带棱角的面庞,虽显稚气,却也脱俗。 “弋空君,白团这厢还得赔罪。”说着,他对我行了个礼。 “白,白团仙君这是为何?小生一介凡人,哪里就受得起,快别这样。说起来,也是我向白团仙君道谢才对。” 他要弯腰我赶忙拦着,主要也是怕折煞了。 其下,倒也无事,总归不过几位神仙寒暄几句,小聊片刻。我见着个新人物,自然几番打量,也看不出个眉目。 倒是肉墩子男着实吓得不清,又被施了法无法逃脱,只能瞪大个眼,额上不停冒着汗珠,嘴巴张得老大,也不再嚣张。 “依我看,先替莞儿出了这口恶气,余下的,慢慢叙旧。”白晨动作轻柔,为我整理乱发,看向肉墩子男的时候,又是从未见过的狠厉模样。 “也好。”弋空赞同道,随后解了术法。 那男人早被吓得三魂丢了气魄,见没了控制,直直往外头跑,却发现躲不过,也只好一味磕头求饶,嘴里头也含糊不清,不知说着什么玩意儿。 “各位妖……神仙,魔……大爷,小的是混蛋种子,不知来路,我……我,求求……” 见他如此可怜模样,我不禁起了侧影之心,弋空过来问道:“清莞,此人作恶多端,干了不少丧尽天良之事。此时饶过,如同放虎归山,届时,恐是要伤更多的性命。” 我惊叹于他洞悉一切,也惊叹于这段话。有时候的怜悯之心,许是为另一场噩梦埋下种子,天理循环,因果报应,自个儿的行为,理应负责。 “小莞儿,他如何对你,你也就如何对他。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也不算咱们欺负了人。”篱南语气平缓,却有股嫉恶如仇的味道。 我也不压制,冲上前左右就是两巴掌,还了回去,啪啪打得手疼。 “不必亲自动手,自有法子。” 齐铮念段咒语,那男便不受控制,自己打起自己来,一声一声,清响得很,嘴上还不停说着自悔之言。 我也算顺了气,按理儿该就此平息。但想到往后,总觉不妥。俗话说:天高皇帝远。今日去了,也就不能得知其后之事,若是此人不但不悔改,变本加厉又该如何。 “诸位,我们此时离开,还是没个结果,有无一劳永逸的法子,既保全了这人性命,又可端正他的德行。” 杀人尚且有“诛心”之说,想要治本,得从根源上下手。历代君王,在思想统治上,也是下了不少功夫,不然,哪来的万世永昌。 “各位仙人,小的知错,小的知错!小的以后定积德行善,接济贫寒,每日施粥,发放纹银,但全饶过一命!” 听着倒好,就怕保不过三日。浮生若梦,一来一去,连佛也渡不了所有人,更何况是我。再者,哪有他人相渡一说,最多遇上一两个贵人,提点提点。要想有所作为,还得全凭自个儿的努力和造化。 我眼珠一转,想到个法子,拖了那男人至跟前,正色道:“你今后,不可再生歹意恶念,每日静心,抄写佛经,事后不许毁坏焚烧。一月为期,送至附近寺庙之内供奉,或者分散众人,行善积德,赎了你这些年的罪孽。” 那男人应声,不住的点头磕头,弋空又不知从哪,变出粒药丸,命那男子服下。 “这药你既吃了,可得照我们家公子说的去做。否则,肚内生出虫来,食去五脏六腑,无全尸,到了冥府,也就上刀山下油锅,要想转世为人,迟早断了念头。” 这下,大可放心,也算好事一桩。处理完毕,我们本打算离开,因着方才设有结界,故外头的人不知何事。 齐铮却凝起一团火,意欲烧了这地方。 52 儿孙凡心不思进取 祖上忧虑苦思鞭挞 - 许你人间四月天 - 敏小草 当今背景下,戏子,本就是替有钱人解闷打趣的玩乐之物。各自阶层,各自营生,齐铮想一把火烧了这园子,非但没有积德,反是作孽。 “你快些住手!”我蹙着眉,脱口而出,生怕迟了一步。 “为何住手?依我看,此地也是个藏污纳垢的腌臜之所。不如一把火烧了,救了那些人,好过当个玩意儿似的耗在这里。”齐铮也是好心,说这话时正义凛然,自信满满。 “话倒不假。只是,之后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们可以一走了之,可他们不行。向来论功行赏,得益的总归是上头几个;而一旦东窗事发,最底层末端的则常被拉出来顶罪。二则,多数人大小学的这手艺,你毁了此地,又叫他们做什么营生过活?难不成,都接上天去做神仙 。” 一番相劝,齐铮点点头,也就此作罢。他看我的眼神,亦比先前和善许多,一段日子相处,也就慢慢熟络。 现下,所有的谜团皆在这白团仙君身上。明明是一个神仙厨子,怎就到了个人间花旦身上。看起来,这几人私交甚好,妙啊妙啊。 了结此事,也就不多留,外头唢呐鼓板声声响,下一出戏已然预备着,热闹劲儿丝毫没有退散。台下人人欢笑着,纸醉金迷着;台上人演绎着,强颜欢笑着。他们哪里知道,适才差点儿发生什么。 “莞儿,天色还早,此等好时光,不可辜负。接下来,你可有想玩的去处?” 白晨突然问道,我心下没有主意,也就想看出戏,其它的话,暂且不急。今个儿又挨了痛,应找个清净地歇息歇息。 “我有个提议。”篱南一脸兴奋,“水光潋滟爽清风,杨柳婀娜听唱莺。不如,乘个画舫,顺着那江河游去。再烫壶小酒,大家齐坐闲谈,也好欣赏两岸的景色,如何?” 诶,这个主意不错,又是盛夏季节,池内荷花开得正旺正美,如此有诗意的景象,不去也怪可惜。 要不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弄个画舫又有何难,我立在船头,握着船桨用力划动,湖面随着荡漾起来,画舫却是一动不动,第三下便使不上劲儿,稍微晃动,就有些站不稳。 “莞儿,幸好我动作快,若是磕着碰着,又得惹人心疼。”眼看着就要掉下去,白晨手疾眼快,扶住了我,他虽是说着责备的话,眼神却满是温柔。 众目睽睽之下,不仅如此,就算私底下,我也得保持距离,遂条件反射般,又推开了他。是以,温柔之中,多了一丝黯淡。 “多谢大殿下,不必担忧,我哪有那么娇气。总之,您的好意,这方心领了。”我有礼有节,规规矩矩,但看他的神情,失望落寞,却又透露出几分坚毅,大有决不罢休的气势。 余下几位自然看着,至于具体神色如何,我并未察得,也不关心。感情的事,不能勉强不说,原则上,也不可有丝毫歪念。 从古至今,多少次上演“痴情女子负心汉”的戏码,同时,亦有许多大好男儿,被辜负欺骗。人人都想: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可归根结底,还是有很多人定不了自己的心。 “白晨,小莞儿,你们也入坐吧,这梅雨时节,过会儿雨一下,淋着受寒就不好了。”篱南招了招手,又腾出两个空位子。 我笑着点头,挨着弋空坐下。那位白团仙君提壶为我们斟酒,此时再好好观察,因其圆润的脸蛋,再加上无时无刻不挂着的笑意,给人极强的亲和之感。 “多谢白团仙君。”我接过酒杯,礼貌答道。他则回之一个善意的笑容,很是讨喜。 此番相聚画舫,揽情纵意,饮香醇而嘬琼浆,周遭更是何莲正茂,碧叶正密,怡情怡景,好不快哉。 浓意之时,我心底却生出一丝不安与恐惧,缘故为何,倒也说不上来。罢了罢了,这疑神疑鬼的毛病,总不能改,迟早,要误事儿。 白团仙君坐定,也不生分,自然而然道:“世事变化几千年,你几位也有兴趣下凡游玩了,还是同行。” 接着又开始打趣:“空空,这也是你的不对。前脚刚从我这要了糕点,也不说打算,后脚便离开,亏得遇到,你快满引三杯,向我赔罪。” 开口便是两个惊人的字眼儿,正饮着酒,差点儿没被呛死。可是耳朵出问题了?这位比许清安更为过分,直接唤起“空空”,真真的吃惊又好笑。 弋空明显脸色不佳,但也由着他,我低头忍着笑,偷偷瞟一眼,与他的视线对上。不过,这次,他竟没有动气,反是宠溺般,抛了个极其温柔的眼神。 “快别说嘴,还没问你,私自下凡,可有上报?且你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人物,许是憋坏了,到红尘走一遭不说,还演了场戏。天下间,哪个神仙会如此做法。”弋空半玩笑半正经的道。 这位白团仙君不以为意,摆弄着果子,又道:“我一个烧火做饭的,平日里多的是闲暇时间。神界两位殿下,如今都在这小小画舫内坐着,可见,天下太平得很啊。” “怎的,听白团仙君所言,莫不是嫌日子过于舒坦?不如,此番回去,我便禀报父帝,为仙君求个营中之职,也好是历练历练。”齐铮说起话来,倒有些许夙合的感觉,说起来,也是有一段时间未见了。 我不明就里,只得在一旁乖乖坐着,又想起寻发簪的那个夜晚,撞见些不可言说之事。果然,神界人界,差不到多少,也就无忧衣食住行,精神层面上,亦是三千烦恼丝。 “二殿下大将之才,岂是我等庸碌之人可比肩的。”白团仙君说到这,神色愈发严肃,叹声道:“小仙此次,也是事出有因,并非贪玩享乐。” 闻言,众人皆是提了兴头,齐刷刷看向这位白团仙君。他嘬了口酒,自知不能揶揄过去,遂缓缓道来: “小仙与诸位不同,乃是凡人修身而成,隆盛之邦,簪缨之族,得庇佑延续至今。照理儿,既飞升为仙,也该断了杂念,只是底下儿孙,贪玩享乐,不思进取,败了家业不说,怕是祖上根基也得断,我,着实不忍啊。方才那顽劣子弟,就为小仙宗室族人,故借此点化训诫,也是尽了最后一份力。” 这,应该就是常人所说的:祖宗显灵。难怪难怪,否则,哪位神仙好好的依附在凡人身上。唏嘘啊,居安思危能有几人,多数还是乐于安逸,白白赔付了年华,蹉跎了岁月。 53 酒醉遇险 终了乐事 - 许你人间四月天 - 敏小草 有道是:浪子回头金不换。天下间,岂是人人都有福气,得个神仙祖宗。要说这白团仙君也是用心良苦,大有怒其不争之意。 我呷了一口酒,思绪逐渐涣散,回忆起往事来,也顾不得他们说什么。掐指一算,到这儿也将近半年,先前什么旧事,随着往后,也慢慢淡忘。 忘了那段屈辱伤心的岁月;忘了那些糟心烦闷的破事;也忘了时光深处的那个人。都说一个女孩,往往在最美好的年华,遇到了想要托付终生的人;而一个男孩,却是在最没用的年纪,遇到了那个想要照顾一辈子的人。 我曾经也有一位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十字开头的年龄便已相识。无奈的是,所谓占据你整个青春的人,也很有可能不能陪你走到最后。 后来,再后来,只有忘记;只有放下;只有等待。日等夜等,盼不来少年郎;左思右思,望不到事尽头。谁人说,小孩家家不懂情是何物,但此情此意,心痛之感如刀割般,却又确实存在。 许是太过纯粹,毫无保留,便被轻易伤得体无完肤。而年龄又太小,于上开不了口;于下又无力帮助。最后,唯以时间,治愈一切,伤口慢慢结痂,直至脱落。届时,偶尔看到淡淡的痕迹,方想起,还有那段过往。 “清莞,你楞什么神?” 弋空凑近小声问道,我这才从回忆中抽身出来,“无,无事。” 说完,饮完此杯,又再提壶欲续之。 白晨恐是担忧,夺了壶去,提醒道:“莞儿,饮酒伤身,这已去了一大把,还是,莫要再喝。” 诚然,我的酒量,是不大好,但白晨头次醉酒的事,还历历在目,那晚险些酿成大错。说起来,也是玉折的酒过于烈性。 玉折…… 想起她,我抬眼看向白晨,意味深长。白晨亦是有所察觉,神色略显不妥,眼神飘忽不定,嘴唇微微蠕了蠕,却又是什么都没说。 “大殿下宽心,这点酒,尚且灌不倒我。今日难得有幸,与这么多神仙一席吃喝,快,满上,满上。”我挨个斟酒,故作高兴,生怕被看出些情绪来。 “正是,正是。白晨,难得小莞儿有此雅兴。况且,她说得有礼,大家聚在一起,实属不易。今日,就摒弃前怨,痛痛快快的喝它几盅。”篱南越说越高兴,竟直接起身举杯。 一旁,齐铮亦是附和:“好!四个字儿,不醉不归。” 他嫌这杯口太小,索性换上碗,几下入腹,眉头都不皱一下。 白团仙君不言语,只面容带笑,看着众人,一碗下肚,啧啧几声,方对我摇头晃脑道:“缘起缘灭,个中定数,姑娘果然厉害,能将这几位凑成一桌,小仙,佩服佩服。” “白团仙君这样一说,在下倒是不敢答话,我区区一介凡人,哪有这等面子这等本事。不过是,沾了诸位的光,下辈子也就没这好事了。”他此言,弄得我不知如何是好,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 远处青山,翠墨烟雾,岸上几处高楼,多有游人客往,我想,岁月静好便是如此。不过,也就这一时的洒脱。 几人之中,属齐铮最为不同,甩开神界皇子的身份地位,他大碗喝酒不拘小节的模样,足足像一个行走江湖的侠客。 他出身便尊贵,自身资质亦不错,难免有些自命不凡。记得初识,说起话来当真讨人厌。细想之下,这厮怕平日里顶着名头,顶着压力,极少有放松的日子。 “二殿下,敬你一杯。”鼓起勇气,我对这齐铮,心下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齐铮明显一愣,但也是给足了面子,满满一杯下肚,脸上自然泛起些红晕,“为何,为何想着敬我?”他声音极小,应是有些醉意。 “为何?要说这个,我也不知,许是有感而发。你这人,虽固执无脑些,到底还是良善,看得出来,是个好人。”我晕晕乎乎,问什么答什么。 不止我,看这几位,也好不到哪儿去。恍惚间,画舫似乎朝着未知的方向前进,不见黄鸟,不见细草;重重云雾,徘徊不开。 篱南,白团仙君还有齐铮三人,已然趴在桌上,昏昏睡去,不成想,酒量竟这样差。再看白晨,一手支着脑袋,面颊绯红,睫毛微动,也不过须臾,亦倒了下去。 “酒品既人品,让本小姐看看还有谁没醉。”我强撑着最后一丝清醒,却仍是不受控制有些胡言乱语。 弋空眼神迷离缥缈,眸子上似覆盖了一层薄雾,那双精致的眼睛,在醉酒后显得更为勾人,摄透魂魄。 “甚好,甚好,我们继续。” 他浅笑一番,左摇右晃,最后直接靠在我的肩头,云里雾里,迷迷糊糊。口中喃喃说着什么,不甚清楚。 “没劲儿!”我大吼一声,举着酒壶挨个儿拍打,不知被何物所绊,脚步不稳,踉跄倒在船头,肚里翻江倒海般,头亦生生的疼。 意识尚不清醒,忽而眼前闪过一道蓝光,慢慢的,水流急缓,于一点,形成漩涡状,其越转越大,还有股极强的吸附力量。 看着这些异样,再醉的人也逐渐清醒。更让我恐慌的是,从中竟伸出一只手来,速度之快,不及闪躲。 不仅如此,我发觉,双腿无力,被紧紧束缚着,且叫喊不出。只得眼睁睁看着那只手,爬上脚背,直上脚踝,接着用力一拽,将我扯入水中。 惊恐,慌张,无助,想要用力抓住什么,却总是一场空。溅起的水花,和不断下沉的身体,以及被掐住喉咙般的窒息感,一点儿一点儿的消磨着我的意志。 难道,这就是结局,等待我的又会是什么?明明如此难受,却还存着一丝清醒,像是只会痛苦,但不会死去。 我闭上眼,顺着这水流,不再挣扎。 果然,世事哪能尽如人意,或许我尹清莞,今日就将殒身于此。渐渐的,不再难受,取而代之的是安详与随和。 “你来了。” 54 泉客泣泪 恨说当年 - 许你人间四月天 - 敏小草 “你来了” 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换醒了我的意识。是谁?那人的声音,如此空洞,又夹杂着悲伤与喜悦,矛盾至极,还带有些许抽泣。 “睁开眼,看看我吧。” 那人又道,与此同时,自觉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褪去这刺骨的寒水,渐渐踏实而放心。 眼皮不再沉重,我缓缓睁开,并未受到过往水波的影响,反是适应了这一环境。那人亦由模糊,转为清晰。 她银白色的头发,披散着,一缕一缕从中分开,狭长的双眼低垂而下,好似天生带有一股忧愁。鹅蛋般的脸型,配上毫无血色的肌肤,更显疲惫与哀伤。额头眉上对着两处花钿,稍有些生机。要说最为特殊且充满活力的,便是她那双酡颜色的眸子。 “你是谁?”我并不害怕,从她的眼神中,看不出一丝恶意,倒像是寻得许久未见的人,满是重逢的欣喜。 她淡淡一笑,发丝在水流的作用下轻微飘动,半跪坐着,黛蓝色的长衫挡住了下半身。问之不答,只抬手迎上我的脸颊,嘴角轻动,才道:“明日清风,眉目依旧。眉依在此等了上千年,今朝,总算得得偿所愿。” 等待?千年! 我一惊,心下猜测,怕又是和樾儿相关。往日经验之谈,但凡如此,总不能有好事,反倒添出许多麻烦来。是以,早日抽身为妙。 忽的想起,我现今是男儿模样,来个打死不承认,只道是:物有相同,人有相似。且先蒙混过关,上了岸,再做打算。 弋空等人尚且还醉着酒,届时醒来,发现少了一个人,定会去寻。且凭那几位的能力,没个不好受用的。我暂且保住性命安全,旁的,也无需担忧。 “姑娘。”我从她怀中起身,压低声音,故作男人,“实不相瞒,小生乃是无意,才闯入贵宝地。至于姑娘口中所言,等待千年之人,这,当是错认。兴许,小生与姑娘的那位故人,长得相似,才致使错认。” 她听这话,神情愈发哀怨,婉转之音又起:“怎会!眉依跟随姑娘多年,你我本就是心灵相通,意志相连,要说认错,也算白瞎这一千年,亦是伤了你我的情分!” 这位唤作眉依的女子,真真是一张楚楚可怜,惹人心疼的面容。要不是我同为女子,怕是早就被她这副样貌所倾倒。 她说的,定有九分真,一眼便瞧出我的真实模样,事已至此,唯有不松口,“这位姑娘,小生所言,句句属实。再者,我本是男儿身,哪里为女娇娥。” 老天爷,不得已扯了个谎,除却这个,其余倒真,心意相通,太过离奇,我就没感觉到,由此可见,所言是假。 “好。”她像是下定什么决心般,咬牙道:“既然姑娘不认眉依,那这世上,还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一千年了,我也累了,就如此吧,往后,再也没什么泉客一族。” 她双手聚力,四周顿时风起云涌,不少鱼儿狂游而来,且通体发出银光,凝成一体。刺耳的声音扎破一切,那酡颜色的眸子逐渐灰暗。 大事不妙的兆头,我得赶紧阻止才行。这位女子怪异得很,因为聚力她的身体缓缓上升,这下,更让人傻眼。 那缎袍之下,并非想象中那样,而是一条青色透着银光的鱼尾!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鲛人? 《述异记》卷上有云:“蛟人即泉先也,又名泉客。南海出蛟绡纱,泉先潜织,一名龙纱,其价百余金。以为入水不濡。南海有龙绡宫,泉先织绡之处,绡有白之如霜者。” 适才这女子有提“泉客一族”,看来,八九不离十。 震惊之余,她深陷的眼窝出现一丝晶亮,神情掺杂着痛苦与绝望,双唇紧闭,那滴亮晶晶的东西轻轻滑下,在面颊之际凝为一颗珍珠,最后,落入我的手中。 鲛人泣泪皆成珠,她的这滴泪,触之,却引起无限愁丝,如此真切,惹人低垂。 “眉依。”我唤道。 她呜咽着,抽泣着,听到此言,情绪渐平,“姑娘,你终于,肯与眉依相认。”这下,也止住了泪。 我仍是云里雾里,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眉依姑娘,万事切莫着急,需得弄个明白,白白损了性命,伤了身子,那就着实可惜,不值得了。” “嗯,眉依知晓。”她乖巧点头,颇有认错的姿态,“今日,确实是眉依鲁莽了,只想着姑娘不认,费尽千年怕只有一场空。” “你也知,时间过了这么久。况且,先前的事,更无从得知,也懒得追究。 多少纷争,得过且过吧。”我一番话,表明立场,希望她能明白理解。 不想,这位眉依姑娘并未如此,她眉头皱起呈八字,口中激动道:“这是何意?不可 ,不可!凡人尚且有个国仇家恨,我泉客一族,如今只剩眉依一人,之所以忍辱偷生,藏于湖底,等的就是这一天啊!” 冤冤相报,何时能了。我心底默念这句,但始终没有说出口,因为不敢,也因为不能。无故劝人放下,大度,最为下乘。 我长叹一声,语重心长道:“眉依姑娘,凡事,你自己做主就好。若说牵扯纠葛,于这之上,恐是,帮不到你。万般无奈,望你明白。” “明白?”她苦笑着,却又不愿放弃,绕到后方,伸手挡住我的眼。黑暗过后,亮光骤起,随之而来的,是一片厮杀。 不留余地,痛下杀手。 她们的血怎么那么多,染红了所有,像是,一辈子也洗不尽。哀嚎声声不断起,最终,皆倒入血泊之中。 “姑娘,这世间,唯有你,能帮助我。我的族人,个个良善,却也太过软弱,处处退让,以致任人欺压,退居水底亦不放过。” 她又一次施法,此次见到的,却是一幅欢乐景象。举一枚棋, 捧一杯茶,雨下茶烟,风中梅霭。即便在水下,亦是自得其乐,逍遥快活。 55 突发险难 - 许你人间四月天 - 敏小草 自从剑客过湖去,世人不识真仙儒。鲛人夜饮明月腴,夜光化作眼中珠。他们果真如传闻中那般,美丽善良,却也如传闻中那般,结局多为清冷凄凉。 我看着那条银亮忽闪的鱼尾,忍不住赞叹,“摇曳宛若仙,美好的事物总让人惦念。” “是啊。”眉依附和道,嘴角终是扬起弧度,只不过稍纵即逝,又重回那副愁容,“姑娘,这六界纷争,从未停过,若说独想置身事外,那些黑心之人也不会让你如意。” 听她这样说,心头猛的压下一块大石,这些时日,蹊跷之事确实不少,多数,也没个名头。 此前,稍可怀疑的对象,便是冥王。但这厮,总给人亦敌亦友之感,时好时坏,看不穿他心下在谋划些什么。 其余的人,并无不妥。天帝威严,不大接触,但见过几次面,不像阴险狡黠之辈。至于天后,十足的温柔慈爱,对我亦是照顾有加。多番对比,结果显而易见。 “眉依姑娘,我不知你族人因何被害,又是为何人所害。只是,并非我无情,如今好不容易得来的局面,实在不想再生事端。况且,凡人怎可与天斗,我也算是个,无能之人。” “姑娘错了!”像是提到了要点,她抓住我的手,“上古有一神器,名曰‘六御琴’,奏之,天下神魔皆为所用。可扰人心神,控人意念。若寻得此物,别说复仇,坐拥六界也不在话下。” “可,可与我和干?”这件神物,纵使有翻天覆地的用途,也激不起我的兴趣。就怕,听到那个答案。 眉依低眸思索,一阵唏嘘,“那时,天地尚且混沌,就连六界,亦未形成。我不过短短几千年的修行,对此物,也仅限于耳闻。” 她思绪上涌,陷入回忆,继续诉说道:“其实,也本不该得知,只是当日泉客一族惨遭屠戮,许是因我年幼,来人中竟有一人动了恻隐之心,只伤了皮肉,并未殃及性命。待那些人走后,族长留着最后一口气,将此事告于我听,也是如此,才招致祸事。” 说到后面,她已是泣不成声,埋头掩面,身体不住抽搐着。我看在眼里,内心震撼,不敢多言一句,在一旁静静守着。 奇怪的是,却不见有珍珠落下,疑惑之时,她悠悠传来一句:“身为泉客,族规有言:不可轻易落泪。这是上天的恩赐,亦是惩罚。”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湖底寒凉,又多清冷,许是最为孤寂之地。她一人担着仇恨,藏匿了几千年。可笑的是,因老天的恩赐,连放声大哭都不可。 “都说上苍有好生之德,可日日夜夜,我想死的念头多过活着。早知如此,还不如千年前就随了族人,一同亡于刀下,也好过独自苟活。” 她抬眼看过来,眼神空洞,好似失去了灵魂。 我懂得她的无助,并且,情况何其相似。只不过,她是一人,我是一族。掩去自己真实的一面,不敢坦坦荡荡活着。究其原因,还是那所谓的忌惮。有句话怎说来着,宁可错杀一百,不肯放过一个。 太久了,久得连我们自己都忘了,那些本来的面目。智者如何,多的是遭人嫉妒,单纯不等于白痴,若重头来过,事情定会不同。 “眉依姑娘,我不会说什么‘回头是岸之言’,不瞒你说,到这儿之前……” 不等说完,眉依瞳孔放大,一脸惊愕,一道乌黑的寒光从后方袭来,顿感不妙。好在眉依眼疾手快,扯了我的衣袖,抵挡在前。 这下,方才看清,来者是个披着袍子的怪人,除眼部露出,其余皆有遮挡,手里又拿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武器。 惊魂未定,这人又是一记打压过来,幸而及时躲闪,只伤了几根发丝,稍迟一秒,怕早是命丧于此。 眉依显然不敌,以微薄的术法支撑起一片结界,本就憔悴的脸此刻却添了一丝坚毅,“快走!”她挣扎大叫,强力的光波已是将之摧残得面容扭曲。 “走,如何走!”我楞在原地,一是无咒可施,没法上岸;二是顾命离开,放心不下。 那人双手向前用力一挥,冲破结界,“轰隆”一响,四周激起无数爆破之声。眉依被这股力量击中,瞬间倒至几丈之外,银白色的发丝,亦侵染了片片鲜红。 “眉依?眉依!”我护着她的身躯,眼睁睁看着那条美丽的鱼尾,渐渐褪去光芒,却无能为力。 而那人,仍是不可罢休的模样,武器化作长虹,使力一甩,朝我袭来。说时迟,那时快,我紧紧抱着眉依,转身一侧,成功躲过。 莫非,是冲着我来的?心下突然起了这个念头,不过也没时间多想。弋空只教了心境口诀,多为理论,要提实战,只有挨打的份。 “可恶,你还不罢手!”我壮着胆子,朝那人吼去,也是为了使他分心,实则脑中想着其它招数。 他像是无脑一般,只知蛮攻,四周存有些许隐藏之地,也见不到。此时此刻,唯有自救。 56 才出虎穴 又入狼窝 - 许你人间四月天 - 敏小草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屋漏偏逢连夜雨。眉依被这怪人打成重伤,不知死活。我死死护着她的躯体,方不被毁坏。 索性周遭还有些藏身之处,不然,真就做了那人的刀下亡魂。他木讷转身,像是在寻找目标,情况紧急,我想着法子,如何破了这困境。 我屏息静气,不敢出一点儿声响,手心直冒冷汗。那怪人虽说死板,但也不是蠢物。举着武器,胡乱挥舞。 锋利的刀尖衬上他强劲的手力,深深扎进了我的手臂。不免得疼痛,叫出声来。这下,定吸引了他的注意。 我脑子一片空白,剧烈的疼痛感,如同一座大山,重重压在心头。原本护着眉依的手,也失去了能力,眼睁睁看着她的身躯暴露在外。 那怪人瞬时捕捉到这一异样,急冲冲赶过来,二话不说,便要痛下狠手,想用武器刺穿她的身体。 “不要!” 我实在不忍,冲出去挡在眉依身前,忽的灵光一闪,扯下那块玲珑玉,希望能有所作用。 怪哉,怪哉!往先几次,连弋空都不能抵挡它的威力,整片桃林,被震得花飞血染,几乎无一完好之处。这次怎的不见效果,亦愈发没有光泽。 出乎意料,但我已暴露在外,一下子逃脱不得,那怪人怒吼几声,一掌化气,推打而至。 我自然不敌,所幸这掌灵力不深,未伤及性命,但那玲珑玉却因此而飞落,划过眼角,余光可见,它正往那怪人方向去,或者说,是那怪人将此夺去。 说时迟,那时快。 在那怪人即将得手之时,一青衣男子冲入其中,反身空翻,将那玲珑玉牢牢握在手中。 一时间,刀剑相碰,嘶嘶破风,狂影乱舞,一道道剑气之中,两人混打在一起。来者身形颇为熟悉,动作行云流水,毫不拖沓。 我已受伤,血流不止,即便有这心,亦无那力细细探寻。但愿这人,是友非敌,视线逐渐模糊,最后变为一青一黑两个光影。 打斗声不止,却一点一点在消散,那团黑影瞬间消失不见,许是逃了。 “喂,还活着吗?”耳边,竟响起嘚瑟仙的声音。他不管手劲儿如何,肆意拍打着我的脸颊。 “疼……疼……”我挨了一刀,又受了一掌,哪有闲心询问其它,只晓得这钻心刺骨的难受。 他眼神中,似是充满嫌弃的意味,但还是使了些灵力,暂时封住伤口。随后,扛着我起身欲走。 “去哪儿?”嘚瑟仙这人,面相阴柔,看着城府极深,即便这种情况,我也要强撑出一丝清醒。 他撇撇嘴,冷言答道:“若想活命,就闭上你的嘴。”就这样,我算是被迫,被他扛着飞出水面。 最后一眼,眉依的躯体静静躺在乱石之中,不知生死,我多想带上她一起,但却无用。嘚瑟仙不由分说,施展法术,最终,来到那个熟悉的地方。 冥界一如往常,见不到白日的光景,唯有满夜星空和浑噩黄沙。脑海中,猛然显出眉依的那句话:这六界纷争,从未停止过。 人禀七情,最为复杂,可这些神仙妖魔,偏生要学着这一点。难以忘却;难以琢磨;难以安定。 一线之间,冥王身着玄色宽袍,但有所不同的是,此次他身后无随从跟侍,我疼得神志不清,心下也只疑惑,倒不能细想。 “你要的人,给你。”话音未落,这嘚瑟仙便急匆匆一撂,幸而冥王反应快,不然,就又要挨上一痛。 打从第一次见面,这厮就明里暗里,冷嘲热讽,不过听他方才那句,想是冥王安排,只是,冥王怎会知晓,又何处生的善心?罢了,也不必多想,定是我还有点利用价值,才派人相救。 冥王看了嘚瑟仙一眼,不知是什么神色,继而催动灵力,须臾之后,放心道:“无碍,暂时死不了。” “你打的什么主意?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我质问道。 冥王并未回答,起身对嘚瑟仙言了句“多谢”,语气不尽和善,就只他二人狼狈为奸,关系匪浅。 嘚瑟仙难得一副温柔模样,微微一笑,想再说些什么,终是无话,无形之中,萌生出些许异样来。 临走之前,他还不忘将那玲珑玉,交到冥王手中,一步三回头,方不见踪影。他这一走,就只剩下我与冥王二人。 冥王两指拿起玲珑玉,心满意足似的点点头,又把目光投向我,阴阳怪气道:“美人儿,你再怎么护着,这玲珑玉,还不是落到本王手里了。” 他又炫耀似的,在我眼前晃了晃,看他这面目可憎的样子,要不是打不过他,定要好好收拾收拾这厮。 我转过头去,反正也拿不到玉,看了也生气。倒是冥王得不到回应,索性上手,抓住我的衣领,硬生生将我整个人提了起来,双脚离地。 “别怕。只是本王见你这小娘子,性子未免有些烈,是不是,该受点教训?也好,温顺一些。” 长川与妻书 - 许你人间四月天 - 敏小草 吾妻姝柔亲启: 卿卿吾爱,生死两茫, 情上心头,无计可消,遂作此书,聊寄相思。 有尔存焉,得尔我幸。你我天南地北,隔山隔海,自不相识。其后方知,红尘万丈,为汝而来。 夫本为云顶山上一神河,自天而流,观人世,听繁音,千百之年,动以凡心。靡曲华音,水榭楼阁;玉轮锦帘,珍馐青酒。于这繁华世,好不快哉,然日暮酒醒,热闹退散,方知何为孤寂。 遥记当年,烟雨初始,折子戏唱得可还热闹。不知今朝,伶人是否忧在?一曲孽海记,惹得连番叫唤。自是众人皆向着那台子,夫独望汝。 不知哪家姑娘,如此相识,好似故人归。可笑道,托生于世,仅留云顶,何曾识得什么故人。后可方知,原只一眼,便是千秋。 见得姑娘,头顶步摇,由是上心头,无礼求取一珠钗,可恨不解风情,绕是冲撞。至此,迟来一句:娘子莫怪。 身在云顶,心向京江。娘子之貌,芙蓉不及;娘子之容,春花尤败。世人皆惋,何故大好男儿,独爱一叶。为夫只知: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冒然索簪,终是冲撞。当年姑娘怒目圆睁,横眉而视,好个娇俏模样。夫日夜念之,打听方晓,原姑娘为北洲之国,京江王家之女。暗探名讳,称号姝柔。 岳丈大人居庙堂之高,自是尽心,为汝寻门好亲事。不日,国主昭告,北洲皇三子,王家位长女,是以连理,共达双亲。既入相思门,便知相思苦,纵晓姑娘已配人家,仍夜以入梦,一绪愁丝。 静女其姝,而今梦中相会,倒是为夫俟于城隅。 彼时初话,为夫只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娘子脸半红,抬袖遮面,呆问:“公子使何处来?” 为夫极欢喜这娇羞模样,便道:“姑娘美梦,在下惊扰。正所谓,有缘千里来相会,白日戏楼方见得,晓夜入梦亦相遇,岂不缘分极深。” 娘子遂是啐了一口,娇斥吾这无礼郎。殊不知,缘起情牵,便是一世。自是夜夜梦聚,夫做诗集,妻收雅册;夫喜洞箫,妻爱琴音。自想那般快活虚无时日,好不惬意。 然,嫁期将至。 那夜,娘子泣道:“家父早已许下婚约,不敢违背,恐此生与君有缘无分。但愿来生不为王命女,自是与君续前缘。” 为夫尤记当日所答:“不必,今生即可。” 凤钗华冠,霞衣红杉;宾客云集,觥筹交错。烛光渐弱,大红盖头褪去,娘子美目圆睁,好不诧异。 不想,娘子所嫁之人,竟是梦中所会之人。 只娘子不晓,那三皇子酒肉声色,怎配得上娘子如此金玉般的人物。是以,为夫化为此人,只求娘子一世平安,无灾无忧。此一生,借他人之躯,爱吾所爱,难免感伤。 午夜梦醒,常见娘子叹气惋惜,问之不答。实则,为夫知晓,娘子因是思念当日梦中所遇的公子。夫妻三十载,你我琴瑟和鸣,相敬如宾,从未红过脸。多少日夜,为夫不住,只念告知:梦中人乃眼前人,眼前人乃心上人。 王位之争,夫本无心,奈何人不放我,牵涉全家,夫虽有神力,然附身他人已违伦常,何故再伤凡辈,岂不造孽。 京江城口,娘子为奸人所害,悬于墙壁,为夫每每想之,深感痛心。只恨歹人,迫不及将其千刀万剐。 娘子本为娇柔女子,当日却化巾帼之女。一番肺腑,感人至深,道说这十余载夫妻恩情,竟不知,娘子早是情根深重。 其后,虽平战乱,你我夫妻隐居于世。 然,为夫仍有一事挂心头,其话如下: 梦中人乃吾,所嫁人乃吾; 深爱姑娘者,乃吾; 有缘有份者,亦吾。 此处一想,原娘子这一生所羁绊,皆为吾。 诸君且看! - 许你人间四月天 - 敏小草 40 有心人苦求无果 无意女难觅安宁 - 许你人间四月天 - 敏小草 我心中已有答案,一阵碰撞,拿起那块绿晶晶的东西,果然,其上刻着‘桃花’,‘古琴’之类的纹样,复看其背面,亦刻着:人间万古,不负华发。 竟然,是他! 人间万古,不负华发, 世道千年,难酬苍颜。 冥冥之中,许是自有深意,表面上看,此玉所言,明显配为一对。难道,果真如篱南所言?几次三番,梦到那种场面,心也随着牵动一二,可为何,我完全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莞儿。”白晨轻唤,看我楞神的样子,若有所思,“你可识得这块玉?” 我思索片刻,将那块玉放回他手中,摇头道:“只是稀奇得很,倒是未曾见过。其中,莫不是有什么文章?” 白晨两指捻上一捻,摩挲着其上雕刻的纹样花路,“人间万古,不负华发;世道千年,难酬苍颜。这块,乃为上句,至于另外一块,早就不知所踪。”言毕,他深深叹了一口。 几层衣衫下,静静掩着对应的玉,不自觉的,于脖颈处摸索了一番。 “都道缘分自有天定,而我,却频频错过。”白晨撩了撩我耳鬓的碎发,食指顺着脸颊柔柔划过,深情道:“另一块玉,千百年来,我已寻了许久,真真渴望有一日,它能回来,回到我身边。” 如烟如雾般,他这话中之意,不甚明了,难道已是看出什么?白晨虽好,却并非我心尖上的人,再者,其面容,又与哥哥无异,论起情爱之事,难免芥蒂。 “其实,我……” 本欲趁此机会,探问清楚,不料白晨却止了我的话,神色稍显悲怆,一对桃花眼此刻更为魅惑,“等到哪一日,它真真正正属于我,届时,再知道也不迟。” 绣榻珠帘之下,我与白晨相视而坐,方才争执之中,无意乱了衣衫,他两衽微张,从颈段连接腰际,隐隐露出几处肌肤。 烛光映照,透过薄纱,柔和了侧面的线条。 多少执着,多少孽缘, 即便他为天下第一美男子,亦是有缘无分。我转过头去,不再看他,“这世上,许多东西强求不来,或许从一开始,便是注定了的。” “那又如何,难道这天底下的人,理应受摆布不成?” 我无意继续这个话题,横竖不再想理会,既然白晨已经无恙,也是时候离开这暗伏危机的地方。 烛光燃尽,更添清冷之感,我起身对白晨作了个揖,便暗自离去,余光所及,皆是他孤寂消瘦的身姿。心中默默念道:一人只得一心,但愿白晨,早日寻得良配。 屋外,弋空早就不知去向,想他方才那虚弱神色,怕是需得安歇片刻,一连几日失了元气,常人怕是早就承受不了。 有道是,西风一夜,满眼芳菲皆寂寥,天后予我的瓶子仍在身上,连着穗子晃晃悠悠系在腰间。想来,亦是许久未到人间看看,平心而论,神仙也难得快活,若是能与弋空于凡尘安定,无忧无虑过完此生,岂不为第一乐事。 前方,恰有一男子,缓步而行,瞧那背影似曾相识,却又忆不起在哪见过。体态虽强魄,身姿却又尽显女相,走起路来摇摇摆摆,好笑得很。 诚然,意识之中,唯篱南具有阴柔之美,但也只限于皮相,全然无这人般的扭捏姿态。是以,我好奇地跟了上去。 那男子漫无目的般,过了好几个宫好几个殿,遇到相识的神仙小小寒暄几句,若是品阶较低的仙侍仙童,便受了礼,继而自顾自走着。 这位兄台,应是位有名有姓的仙人,然他那不男不女的姿态,倒也稀奇,不止如此,气质行为亦诡异得很。 低头思索之际,那男子全然不见身影,瞬时,眼前黑压压一个人影,抬眼看去,肤色如雪如瓷,两唇胭脂红艳,比女人还要娇俏几分。 这人,我见过! 可不就是在人间,挑弄弋空之人。既如此,是敌是友便不分明,毕竟那雨夜过后,再见他却是十足脆弱模样。 “姑娘好生美貌,怎做这般偷摸之事,跟了我许久,是有何企图吗?”男子笑道,还不忘上前一两步。 我被他这突然一问吓得脑瓜空白,随着动作直直后退,终是,撞到了石墙之上。 “仙,仙君这是何意,我只道有此命数,得以见神界之风貌,遂一时新奇迷了眼,若说有何不轨之意,着实错怪。”此人面露奸相,现而又不旁人在场,切不可硬碰硬。 男子挑眉,抛来个狐疑的眼神,阴阳怪气道“哦,当真?如此,倒是本仙多疑,应给姑娘赔罪了。” “仙君严重了,小女子怕是承受不起。看着天色渐暗,这厢,先行告退。” 言毕,撒腿便跑,意欲逃离此地,哪料,一条绫缎重重袭来,裹了腰腹,越挣扎反倒是缠得越紧,随着一股力量,将我硬生生拽到了男子那方。 “仙君这是作甚!”我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动震得两眼发昏,一时间吼了出来。 “不急,不急。我且问你,冥王托你办的事,可妥当了?”他两手一挥,那绫缎竟连带着我,于树枝出绕上几番,稳稳当当挂在了枝头。 我晃晃悠悠,却又挣脱不得,唯得强装镇定,既如此,便来招反客为主,遂笑道: “这位仙君,你我初见,若说同为冥王办事,此行为可是忒不厚道。然神冥二界不睦已久,倘若为神界而刺探我,未免过于复杂。俗语有言,身正不怕影子斜,仙君方才鬼祟得很,说起来,我当怀疑你才是。” 男子冷哼一声,挑眉道“初见?倒也未必。实言相告,我嘚瑟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于这神界,乃逍遥散仙一名。” 这话,可真奇怪。一则,头一次听说有神仙取名嘚瑟;二则,身为神界之人却心向冥王;三则,如此明目张胆,就不怕我转头告诉他人。 “嘚瑟仙,好说好说,可否收了缎子,你我坐下慢慢细聊。” 这位嘚瑟仙两指轻弹,空中划过一道白光,只听得“嘶拉”一声 ,那绫缎便破碎开来,顷刻化为烟雾消散不见。 我身上没了束缚,直直坠下,摔得生疼。虽面上一言不发,但心中早已将这位嘚瑟仙咒了个千八百儿遍。 “此处有一锦盒,冥王之令,打开便知。”嘚瑟仙于衣袖处拿出一赤色小盒,继续道:“快活日子岂是轻易得来的,劝你安心替冥王办事。此外,天色不早,可得回去看看你的心上人,别出什么事才好。” 看着嘚瑟仙扬长而去,我陷入沉思,想起过往种种,不由心生寒意。锦盒内放置着张字条,其上内容,更让人心头一震! 同门情(冥瑟) - 许你人间四月天 - 敏小草 六界之中,冥界最为世人所不齿。因起诡谲多变,且为阴司聚集之地,多有偏见。而神界,则是云雾缥缈,大抵鸿衣羽裳,鸾姿凤态。 常言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要说这神人亦不例外。往年之中,但凡选出的美男儿,要么气宇轩昂,逸群之才;要么淑人君子,清新俊逸。总归是,有所想象。 然今年可就不同,听闻冥界出了个公子,其容貌,称得上是冠绝六界,开天辟地以来,还是头一遭。 毕竟,往年里选出来的小生,难分伯仲的大有人在。今时今日嘛,这位公子哥儿一出,多少仙男自惭形秽。 至于其外貌具体如何,倒是言说不清,想是,穷尽世间一切词藻,亦不能够。 冥界有了这样一位少主,自是欣喜,那冥王更是骄傲,为其子取名为熠然。有火之意,望其光耀。 寓意倒好,然此子越大,越发顽劣。成日里,混迹于凡尘之中,三天一小妖,五日一仙灵,于脂粉队里,得过且过,总不见收性。 再是凡尘,最吸引他的地方在于热闹,要说一年之中,上元花灯会最是个好去处。加之,头年里,因调戏了神界的轻衣仙子,被罚禁足百余年,憋屈了这许久,怎能错过。 这边,清风拂面,月色动人,熠然此次出门,孤身一人,虽说不习惯,倒也自在了许多。 他平日里随父王上天宫,于藏书阁内读得不少人间趣事。譬如灯会,就牵扯出好几桩情爱之事,不免让这浪荡子,心向往之。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今年的元宵灯会,大有不同,热闹了许多。也对,百年于之凡人,便是一世,沧海桑田,变化良多。 熠然也算个心细的,因着脱俗的容颜,不愿太过出挑,遂带了个幕篱,遮挡遮挡。 来往之人,多是男子,少有闺阁小姐,亦是坐于轿辇中,好奇掀起帘子偷看一眼,要寻出个看得上眼的,着实困难。 熠燃猜想:应是百年内,又改了朝,换了代。先前,女子可是出入随意,哪似现在这边窝心。 思索之际,灯火阑珊处,一个穿着柳黄色掐牙背心儿,挽着双丫髻的姑娘引起了他的注意。那女孩儿肌肤胜雪,眉间却夹着一股英气。 诚然,美则美矣,还不足让熠然动心,真正让他好奇的是,这姑娘亦非凡人,瞧着也就百岁的年龄,道行浅得很。 有趣有趣,反正今日还未见苗头,待我会会这女子,也好有所收获。这样想着,他走向那女子,装作无意,轻碰两下。 好巧不巧,一醉汗踉踉跄跄,莽撞而来,推得那女子倒在熠然怀中。 这下,可不得了,瞬间的亲近,熠然只觉怀中之人与一般女子不大相同,再探手一试,竟同他一般,是为公子哥儿! 这位哥儿已然察觉,不等他反应,便化为一缕青烟消散不见。至于其后的花灯会,熠然只觉无趣,满心思想着那位兄弟。 其后的日子,倒也并无两样,他仍留恋于花丛之中,只是次数愈发减少,比不得先前的兴致。而冥王见此状,甚感欣慰,寻思着为其选一师父,好生教导,将来也是可用之才。 人间有私塾,神仙亦设学堂。静虚元君算是当世第一高人,但所收之徒并非家事显赫可成。本熠然的名声,向来不好,然其二叔是六界赫赫有名的人物,又所有交集,遂拜入了静虚门下。 苦修终是清冷,按着熠然的性子,不寻点乐子才怪,同门之中,多是男子,寥寥几人,大都正派,自然与他聊不到一块儿。 只今日,来了个师弟。 熠然本是无意掺和,但听得他人议论,说这新来的师弟相貌奇怪得很,极具阴柔之气,活脱脱一小女儿姿态。 闻言,他来了精神,瞬时想到了那晚花灯会上的小仙。莫非,是他? 人群之中,师兄弟们饶有兴致的观察调侃着这位新来的同门。千八百儿年里难见,稀奇得很,可惜可惜,怎是个男儿身,若是女子,也不枉费了这番容貌。 熠然看在眼里,惊在心里。他并非做以上想法,只觉有趣。再者,自小生长于冥府,多番规矩束缚,虽有个哥哥,亦是处心积虑与自己作对,是以,身边并无一二可说话之人。 可是,他心生畏惧啊,怕吓到了这害羞的师弟。还是头一遭,有所顾虑,但他自己却很喜欢这种感觉,或许,这就是父王口中的稳重与修行。 小师弟呢,并无姓名,亦不知是如何投得静虚元君门下,更别说背后有何势力,加之异于常人的模样,多受欺负。 几次下来,他不再顾虑,直愣愣上前便替小师弟收拾那人。至于那人,能有什么办法,熠然是冥界少主,将来指不定继承大统,统领一界,为人又天不怕地不怕,何苦为了个无根基的小仙,得罪这个大茬,就此作罢算了。 待众人走后,小师弟方从地上起身,低头轻声道:“师兄,多谢你相助。” “无妨。师弟……”熠然正欲提及花灯之事,但又觉不妥,遂改口道:“师弟姓软,日后,强硬些才好。” “师兄所言极是,我甚为感激,只是,不知如何报答,还有些惭愧。”小师弟自然认出了他,但两人都心照不宣,今日他又帮了自己,也算缘分。 冥王掩不住内心的喜悦,勾着小师弟的肩,笑道:“何须如此,你我既是同门,自然要互相帮扶,今后且跟着我,也免得再收欺负。对了,还未请教?” 闻言,小师弟摇摇头,黯然道:“师弟自幼无父无母,亦无姓名,蒙天恩修为地仙,否则,怕是不能得道。” 原如此,倒也可怜,熠然听此,不免感叹。见他着实委屈,说话行事又低眉顺眼,得想个好名字压压才行。 “有了!师弟,我心下想了一个名儿,叫嘚瑟如何。此后,多少行运气势,都从这个上面来。”熠然道。 小师弟喃喃几声:“嘚瑟?嘚瑟。甚好,秒。”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