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魂归 - 诛颜赋 - 花自青     深冬腊月,飘雪之夜,在这常年无人涉足的冷僻幽寂之地,有那样一对凛冽的凤眸悄然睁开。     长风冷冽的深夜,风雪之声呼啸而起,卷起的雪粒子透过那破败的棱窗侵入这偌大空旷破屋。     暴雪之夜,毫无月色,放眼而望,尽是雪色的银白。     满目苍凉。     角落里,那平躺在灰色散发着腐霉味道的破被褥上的女子,慢慢的翻了个身子坐了起来。     深冷的夜,女子只一身破旧粗布单衣缓身而起,她长长呼吸出一口气。     在这样的地方,连呼吸都是冷彻入骨。     她用纤细的手臂支撑着,慢慢站起身来,感觉到这具身体的僵硬与虚弱,还有身体各处传来的一阵阵火辣辣的痛。     借着银白的雪色,她慢慢撩起衣袖。     顿时,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疤痕,交错于那纤细的手臂之上。却不知这样的伤痕,这身体其他各处,还有多少。     但女子看到自己身上这些摄人的伤痕,却是不以为意。     略显苍白的面容之上,覆上一丝清冷的笑意。她想,这样更好。因为痛便证明她还活着。     她缓缓来到这破漏的屋门前看向远处城中,隐约瞧见那些商铺檐角下挂着的气死风灯,随着风雪而左右摇摆着。     在这深冷的暴雪之夜,那一点灯光显得那么的微弱。     女子好似不觉寒冷,身上那些个伤痛亦不曾令她哼出一声。     她只眸光清冷的目视着向这如鹅毛般落下的雪片,还有这座城的最高处,那一方宫墙而圈起的四方天空,唇角益处一丝冷笑。     “你们,可不要死的太早。”     这寂冷无人的雪夜,女子这一声轻语好似自地狱传出的慑人诅咒。     “我庄一念,回来了。”     **     天色方亮,大雪依旧呼啸。庄一念紧了紧身上满是补丁的粗布单衣便走出了这个破漏的屋子,顶着风雪向前而行。     大雪封门,行人稀少,偶尔有些赶路的行脚,无不是穿着厚厚的棉衣捂着皮帽子还嫌不够暖和的低着头行路匆匆。     唯独庄一念,一身破烂单衣却还步履从容如逛大街一般边走边看这街衢上的店铺,全然不顾深冬雪寒,好似在找什么东西一般。     终于,在一家名为“露水”的茶楼前,庄一念停下了脚步。风雪中,她仰着头看着那黑底金漆的牌匾上笔锋洒脱俊逸的露水二字,不禁恍如隔世。     大雪下了一整夜,茶楼中一个客人也没有,小斯百无聊赖的坐在一旁躲懒,忽然听到了拍门有些懒散的应了一声“来了”。     但门一打开,却见门口站着一个破烂衣衫发髻散乱的女乞丐,身上还散发着一股子怪味儿。     那小斯当即两手将门一挡:“今儿没生意,别处要去,去去去,快走快走!”     说着便拎着手巾把庄一念往远处轰:“真是晦气,好不容易来个人还是个要饭的……”     庄一念扫了那小斯一眼却并未理会,错开两步一闪身便进了茶楼。     “诶,我说你怎么还进来了,看你是个女人跟你好生说话,你可别找打!”小斯掐腰瞪着庄一念。     “把千御找来。”庄一念根本不去理会小斯的无礼。     “我说你还来劲了是不是,就你一个乞丐要见我们公子,大雪的天儿别跟这添乱,赶紧快走快走!”那小斯说着就想把庄一念往门外拉,但瞧着她一身看不出原色的粗布烂衣又实在下不去手。     庄一念不急也不气,直接径自向楼上走去,那小斯瞧着一愣,觉着这乞丐怎么好像回了家一样对这茶楼轻车熟路的。     这么一愣神,再去追的时候,庄一念已经上了二楼走到了拐角最里间,毫不犹豫的推开了那房门。     房门突然被人推开,房间内的人愣了一下,但看清径自走进门的人是个粗布烂衫的乞丐之时,又瞧见乞丐身后追来的小斯,当即便蹙眉不悦。     那小斯对房内的人赔礼一躬身,便去拉扯庄一念:“你这乞丐怎么回事儿,赶紧走赶紧走,这也是你来到地方,再不走我可真要不客气了……”     但小斯这一拉不要紧,庄一念原本就不知道穿了几年的这一身粗布单衣顿时“撕拉”一声,整个袖子被那小斯扯下了一半。     这一突发状况,庄一念愣了一下,小斯握着半片袖子愣了,坐在房间里的人也愣了……     庄一念那露出的半截胳膊上的新伤旧伤极为可怖,那房中之人瞧着也不禁眸光一动。     但庄一念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却浑不在意,只是语声淡淡的对那小斯说:“你若不想被人说你们店大欺人,便去给我找件外裳来,拿来了我就走。”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全然不像是个乞丐会说出的话来。           第002章 魂归(2) - 诛颜赋 - 花自青     那小斯不敢拿主意,看了眼房内的人。见房中之人清浅一颔首,这才对庄一念说:“那你老实点别乱走。”说着便去给她取外裳。     小斯前脚刚走,庄一念便两步进了雅间,并且极为随意的坐在了那房中之人的对面,瞧着他刚刚沏好的茶,白瓷碧水香气冉冉,她执起一只茶盏在对面之人的注视下轻呷一口,继而轻扬唇角赞叹道:“千御的茶艺,愈发精湛了。”     千御顿时眸光一暗:“你是谁?!”     庄一念又不急不缓的喝了两口茶,方才抬了抬她那满是污秽的眼浅笑着问:“千御的兰草可曾开花了?我的追风你没把它吃了吧?”     “哗啦”一声响,千御猛然起身,震得茶盘上的茶碗歪倒了几个,清沁的茶水顺着茶盘流去了一旁。     庄一念惋惜的摇了摇头:“可惜了这一壶好茶。”     但此刻的千御已顾不上什么茶,而是一脸震惊与不敢相信的看着面前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庄一念:“您……终于回来了!”     庄一念清浅一笑:“我回来了。”     千御依旧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五年间多少次午夜梦回,看到那个风华无双的女子轻然浅笑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她问,千御,你的兰草还没有开花吗?千御,王府的空气太污浊追风不喜欢,我就把它交给你了,你可不能因为它踢过你就真的把它给吃了啊。”     可梦醒之后,一切又化为虚无。     但今日……她真的回来了,真的回来了吗?     千御缓缓起身,感觉自己全身紧绷双腿都在颤抖,但他依旧不敢相信的问:“真的是您……回来了吗?”     庄一念低头看了眼自己这一身行头,又抬着胳膊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自嘲一笑:“千御,你不会因为我这落魄的样子便不认我了吧。”     小斯取了外裳回来,一进门却见自家主子站着,而那个乞丐坐着,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公子……”     千御一伸手,那小斯将外裳双手递了上去,但却被他一甩手扔到了地上:“拿我的大氅来。”     那小斯不敢违背,当即快步去一旁将那白狐绒的大氅取了来,恭恭敬敬的递了上去。     继而只见千御将狐绒大氅抖开,一步上前披在了庄一念的身上,继而又极为仔细的为她系了带子紧了紧领口,并沉声吩咐道:“备车,让人去把孙淼先生一并请去府中。”     小斯看着愣了一瞬才躬身领命而去。     心想,自从跟了自家公子,就没见公子对谁这么仔细过,就算是仰慕公子的小郡主来了也没见公子给个好脸色,而这么个女乞丐……     难道自家公子好这口?     庄一念任由千御给自己披上大氅,却浅笑道:“不用这么麻烦,许是已经死过了的关系,我一点都不觉得冷,别看我身上这一道道的伤,可却一点都没觉得疼。”     千御沉着脸不说话,庄一念笑了笑却又说道:“这样其实也挺好,起码若是再被人……唔。”     话说一半,千御忽然抬手捂住了她的嘴,沉着脸恶狠狠的瞪着她:“不准胡说。”     五年前的事情,他绝不会允许再次发生。     庄一念果然闭了嘴不再说话,而千御的手能感觉到她鼻尖呼出的温热呼吸,还有唇上那柔软而温暖的感觉,忽然心中一动收回了手。     “再被人挖眼剖心,我许是就不会再疼了。”千御刚松开手,庄一念就笑呵呵的把方才剩下的半句话说了出来。     她蓬头垢面却遮不住如花的笑颜,但千御的面容却阴郁的能结出冰来。     他定定的看着面前的女人,紧紧咬着牙双手颤抖的紧握成拳。五年时间,他每时每刻都在恨自己没能保护好她。恨不得剖了自己的心,挖了自己的眼去陪着她痛。可是他不能,因为他记得她说过的话。     她说:“千御,若有一日我死在了你前头,你千万不要傻乎乎的自尽去陪我,而是要好好守着我的辛辛苦苦攒下的这些产业等着我,我也许还能回来的。若是我回来找不见你,那还有谁给我做竹马,谁陪我花钱月下啊。”明明在那个时候,她早已察觉有异,但却不肯将自己牵扯其中。     每每想到这些,千御的心痛的好似被人千刀万剐一般难以抑制。     看到千御的神情,庄一念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她用那一双粗糙的黑手捏了捏千御的脸:“好啦好啦,我错了,再也不说了就是。千御公子可会原谅我?”           第003章 往事 - 诛颜赋 - 花自青     千御那些痛,那些恨,在对上她的笑脸之时化作虚无。他极为霸道的牵起庄一念的手向外走去:“先回家。”     庄一念一笑点头:“千御变得越来越有男人味儿了呢。”     小斯看着向来有洁癖的自家公子牵着那个女乞丐的手下了楼,而且脸上还有两块奇怪的黑印,只觉得自从这个女乞丐敲开店门的那一刻起,似乎这世上所有的事,都要开始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舒适温暖的马车中,一角挂着的香炉香气冉冉,但却也掩不住庄一念身上所散发出的怪味儿。     庄一念把对面的千御拉到自己身旁坐着,拉过他的胳膊抱在怀里,又将头靠在了他肩膀上才舒服的叹了口气:“千御,我这身体是不是烂掉了,好臭。”     千御任由一身脏臭的庄一念在自己身旁折腾,听了她的话却一下子抽出手臂将她紧紧的揽在了怀里,似乎生怕庄一念消失了一样。     沉着脸说:“臭就臭吧。”无论你变成了什么样子,只要你回来了就好。     庄一念抿着嘴一笑,这世上恐怕只有这么一个人真真正正的将自己放在了心尖儿上。她顺势枕着千御的腿侧身躺下了。     千御为她仔细盖了盖大氅,一只手搭在她的身上环着,怕马车一晃她掉下去。     “都说不用麻烦了,我一点都不冷,这里,比地狱暖和多了。”     “不准胡说。”     “千御,你变老了,而我变的更年轻了,你终于可以如愿以偿的做我的兄长了。”     “嗯。”     “千御,你不好奇我死后这五年都做了什么?”     “不重要。”     “那你不想知道,我是怎么借尸还魂活过来的?”     “我只在乎结果。”只要你回来了就好。     “千御,我如今虽能说能笑,却不过活尸一具,每到月圆之夜便要吸食童男精气方可存活于世,你可会帮我?”     “好。”千御毫不犹豫,毫不怀疑。在他的信念中,只要庄一念回来了,即便她要吃尽杀绝这天下之人,他也会伴她到底。     生可同为修罗临世,死愿同为地狱恶鬼!     “千御你个傻子,我说什么你都信么?”庄一念哈哈大笑,眼中却死寂荒凉,寸草不生。     马车停在了千府门前,庄一念呼吸匀称睡的很香。千御用大氅给她裹严实了,继而小心翼翼的横抱着出了马车。     马车外的小斯见此想要伸手接过,但却被千御瞪了一眼赶忙收回了手。     缓缓下了马车,庄一念半梦半醒的“嗯”了一声,继而睁开了眼:“到哪了?”她睡眼惺忪的问。     千御见怀中的庄一念迷蒙的眼睛像是慵懒的小猫一般,不禁轻扬了扬唇角:“没事,睡吧。”     **     那一年,亦是大雪遮眼。     二人初见,她是国公府中被扔进了寺庙里自生自灭的庶出小姐,而他是老主持捡来的山中孤儿。     朝夕五年,她是被接回国公府,培养为联姻筹码的二小姐,他是国公府藏书楼中洒扫整书的寡言小书生。     又是三年,她一身凤冠霞帔,成为了端王爷的正妃,而他则变成了都城中那个露水茶楼的清俊掌柜。     婚后两年,他以为她生活圆满,此生只愿同城而居,远远而护。     直到那一日……     火光冲天,大火弥漫在端王府的上空,他闻讯赶来不顾烈焰,掩了身容在所有人的惊愕中冲入了端王妃的房间。     可看到的只有一具被刨心挖眼,浑身浴血的尸体。     那日之后,端王上奏请罪,府中意外走水,端王妃已去,尸身葬身火海!     **     时间如白云过隙转瞬即逝,回想当初种种,似如昨日一般。     看着眼前的庄一念,千御依旧觉得好像在梦中。     但他没有怀疑,因为那些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秘密,没有任何人知道。     还有庄一念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这些早已深深印刻在了千御的心中,无人可以模仿的来。     房中,千御亲自拭了拭浴水的温度,继而对庄一念颔首:“我就在屋外。”     庄一念任由侍婢为自己脱了这一身破衣烂衫,解下了早已打了结的发髻。     两名侍婢憋着气低着头却不敢多言,但脱下了那一身脏的不能再脏的衣裳时,二人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何事?”庄一念沉声问。     “没……没什么……奴婢,奴婢去问孙淼先生取药去。”一名侍婢急急福了一福身便快步走了出去。     庄一念皱了皱眉:“很严重吗?”     “还……还好,就是……就是……”     “吞吞吐吐做什么,快说!”庄一念轻斥道。     “就是您背后有……有一只奇怪的鸟。”那侍婢也不知该如何形容。     庄一念伸手摸了摸背后,只摸到了一道道疤痕:“取衣镜来!”           第004章 玄鸟 - 诛颜赋 - 花自青     侍婢不敢耽搁,当即叫了另一侍婢,二人一同将衣镜搬到了庄一念的身后。     铜镜模糊的光影中,庄一念的背上可以用血肉模糊来形容,但那一道道伤痕却是有着一定的规律,整背连起来看便是一只展翅的鸟……     看清了这图案,庄一念忽然一声轻笑,她认得,这是玄鸟,也为朱雀,或凤凰。     凤色赤,五行属火,是南方七宿朱雀之象。     此地为南,庄一念身死于烈火,重生于地狱之火,这便是标记么?!     “姑……姑娘……奴婢还是给您稍稍擦拭一下吧。”     庄一念身上的伤痕实在有些触目惊心,那侍婢怕伤口未愈入水会痛,到时许会惹得自家公子不快。     但庄一念却根本未曾理会侍婢之言,缓缓步入浴桶,使得整个身子与背后的长发都浸入了水中。     温热的水使得身上伤口火辣辣的痛,但庄一念却神色淡然,眉心亦不曾蹙一下。     足足换了五次水方才洗净了庄一念那一身污浊。当她再次出现在千御面前之时,已经是焕然一新。     庄一念身着一袭月色金丝线绣浮云的大袖襦裙,臂挽雪色绣红梅银丝钩编的鲛绡披帛,倭堕髻上斜簪着一支羊脂白玉的莲花簪子,整个人好似包裹在莹白如玉的月色当中,清沁雅致中又不失清贵华美之气,步履缓缓的从内阁走了出来。     眸光黝黑,长睫如羽,小巧的薄唇一点朱红,鬓边两缕发丝轻巧拂在耳际,轻颜一笑问他:“千御,我是不是变丑了?”     看着庄一念鲜活的站在眼前,虽然容貌以不似从前,但那一颦一笑却都如往昔无二。对于千御来说,庄一念的笑容是任何人也无法模仿与替代的,永远如破云而出的晨曦一般,明亮而耀眼。     “很美。”千御扬起的他那颇显凉薄的唇。     一旁的侍婢看着不禁惊异不已,几人在府中伺候多年却从未见自家主人笑过,这是第一次……     而且是对着一个方才还全身污糟的女乞丐!     庄一念轻言浅笑,提着裙摆转了一圈来到千御的面前轻声问:“那从前的我不美吗?”     “美。”     “从前的我美,还是现下的我美?”庄一念有意逗千御。     而千御微低眸看着面前扬着下巴笑眯眯的望着自己的庄一念,二人咫尺间的距离呼吸可闻,他甚至还能闻到她那长发上散发的淡淡的茉莉香气:“都美。”     千御的唇角扬起的弧度更大,这五年来第一次笑意入眼。     千御喜欢庄一念缠着自己使性子,追着自己问那些旁人看似无聊透顶的问题。仿佛如此便能回到那灵山寺中那些只余欢笑全无忧愁的童年。     但他与她都知道,虽然五年后庄一念重生于世,曾经的一切早已回不去了。     **     再次回到“露水”茶楼。     盈门小斯依旧如昨,他见自家公子下了马车后眉眼含笑的的伸出手,将马车中缓缓而出的少女半抱着的扶下了马车。     少女薄唇朱红,眼若秋水亲昵的挽着自家公子的胳膊,二人说笑着进了茶楼。     小斯不禁用力的揉了揉眼,他以为自己看错了,万万不曾想到自家公子也会有对女子如此体贴之时。     庄一念的脚步一顿停在了那小斯面前,她睨着他问:“你叫什么?”     “回姑娘,小的端五。”小斯虽不知庄一念身份,但见她与自家公子如此亲昵,自是不敢怠慢,躬身回道。     “端五?”庄一念愣了一瞬,继而禁不住掩着袖子一声轻笑:“好名字。”     “是。小的有幸得公子赐名。”端五满脸笑着道。     庄一念似笑非笑的看了身旁的千御,继而问端五:“你可知我是谁?”     端五想了想:“小的眼拙,望姑娘赐教。”心说这样的女子若是自己见过定然应该记得,但却并无印象。     而此时,庄一念忽然收了面上的浅笑,眸光幽深的睨着端五。虽她身量不高,但那周身气势一凛,便平白让人觉着矮了她一头。     “你以貌取人,仗势欺弱,若不惩你便平白给你们公子添了骂名,今日便扣你当月月俸,助你涨些记性!”     “啊?这……”端五觉着自己冤枉的很,抬眼看自家公子,却见自家公子的目光全都凝在那女子身上,显然对那女子之言没有丝毫异议。     庄一念话必,转而看着千御笑着问:“你说我这样罚他可好?”     千御浅笑颔首:“好。”     只要庄一念说好,千御永远不会说出一句不好。     看着自家公子与那女子并肩上了二楼的背影,端五一脸苦涩,自己这是招谁惹谁了啊……           第005章 那个男人 - 诛颜赋 - 花自青     依旧是那一间茶室,只是今日庄一念不再是那个衣衫破烂的乞丐。     二人对坐,千御净手煮茶,因着对面坐着的那个人使得他眉眼间皆是清浅笑意。     庄一念起身推开了窗户,顿时冬日的寒风混着鹅毛大的雪片吹进了室内,吹的那水上热气四散于千御手边。     同时也吹的那茶水的沁心之气,满室沁香。     任凭千御身着狐绒大氅,依旧被那突如而来的寒风吹的身上一凉。但庄一念却好似无感,迎着风雪而立,那鹅毛般的飞雪片刻便落满了她的肩鬓。     “那一年也是这样大的风雪。”庄一念语声幽幽。     她忽然转过身来看着千御,黑如鸦羽的眸中一片寂凉:“千御,你将我葬在了何处?”     破窗而入的风雪吹起她肩上的鲛绡披帛,仿佛她下一刻便会随着那风雪踏风而去。     她明明就站在自己的面前,可千御却觉得她那么远。     **     雪夜。     洛阳城外灵山寺后。     冰封的湖面旁几堆湖石散落其间,瞧着颇有韵致。往年吃饱喝足,庄一念常常拉着千御在此间散步,赞这镜湖景致怡人,赏这湖边绿竹高洁,素质英姿,引鹤栖凤。     如今,翠竹不在,只于暴雪簌簌而落。凉薄的月色下,满目雪色银白,也使得湖对面那一盏青灯格外惹眼。     庄一念肩臂上的披帛缓缓滑落,在雪地中拂过一道浅浅的沟壑,却又在片刻后被新雪掩盖。     “何人?”停下了脚步,庄一念看着那青灯下独坐的背影问。     那人不曾回头,语声飘忽:“雪夜凉山娇女独行,莫不是这山中之灵修成了精怪?”     庄一念看到了那男子身下坐着的石台,冷眸一凛:“深山雪夜提着青灯一盏,不知究竟谁是精怪。”     男子缓缓回身,月光之下将庄一念上下打量,继而摇头一声轻叹:“寒雪深夜如坠梦寐,只可惜,来的不是她。”     庄一念微蹙眉心,青灯之下那被飘落雪片遮挡着的面容有几分熟悉,难道是他,只是那青灯……     见庄一念并非是他期望之人,男子颇为意兴阑珊的歪靠在石棺之上,任凭雪片飘落在肩头湿了衣襟,宽大的艳红衣袍覆在雪地上,仿佛一朵绽放在雪地中的妖娆曼陀罗。     “多年前我曾问她,这世上什么最苦。她说,从古至今,相思最苦。等待之中,比死更苦。我曾不屑于此,但五年已过,方才明白她此言不假。”     男子似是自言,又似在对庄一念倾诉:“她可曾也对你说过这样的话?”     庄一念语声淡淡:“不曾。”     她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那时的他总是一身妖艳红衫,手中提着一盏巴掌大的古怪红灯笼,有着堪比美玉令女子也嫉妒的妖娆面容。     庄一念曾笑他阴柔,应将那古怪红灯换成青灯一盏,不但更为雅致同时也符合他那一身鬼气。     人世匆匆五年已过,他如今真的提了一盏青灯,却不知究竟为何。     “你为何要提着一盏青灯?”庄一念问他。     “青灯不灭,魂不息。”     “人世已矣,为何不肯让她安息?”     “总要有一盏灯,引她走过回归尘世的路。”     “人已逝,如何复生,不过痴念而已。”     即便再回这人世间,她也不在是那时的她了。     “你是国公府的人?”男子忽然问庄一念。     庄一念没有回答。她是国公府的人么?曾经是算是吧。但那诺大的府邸却没有人将她当作亲人。     “那是端王府的人?”男子继续猜问。     庄一念依旧未语。     男子像是没有猜对谜语的孩子,有些许失望:“都不是么?这五年来只有那个傻子常常来此会与我对饮一二。如今,你是第三个。”     庄一念知道他口中的傻子是说千御,从前他二人便向来不合,几乎见面必动手,却没想到如今因着自己的死,使得他二人能够在自己的棺椁前对饮一二。     庄一念缓步上前,伸出手轻轻拂掉了棺椁上的落雪。     光洁的棺椁之上并无任何雕琢,平滑的好似一整块长石孤零零的摆放在此。     男子站起身,二人离得很近,青灯下庄一念的面容清晰可见,男子的瞳眸中再次闪过一丝失望,终究不是她。     “我一直不知那个傻子为何执意要将她的棺椁安置于此,却不肯入土为安,你可知?”     “也许,与你一样罢。”看着自己的棺椁在前,庄一念说不出心中是怎样的滋味,想来这人世万千,能有这样机会的人并不多。     “你究竟是谁?”男子蹙眉,那张好看的脸在青灯之下显得有些鬼气。     庄一念淡淡的睨了他一眼:“与你何干。”     “我听闻她有一个婢女,视如姐妹,难道是你?”男子还是不死心的猜庄一念的身份。     但庄一念依旧不语。           第006章 玉佩 - 诛颜赋 - 花自青     “你这惜字如金的性子,倒是与她有些相似。”男子忽然一声轻笑道。     庄一念未语却心说,你这话唠一般的性子也是一直未改。     只见,庄一念忽然从袖中抽出一把森寒匕首,刮去了棺椁外围积压的雪块,就着青灯的淡淡光亮围着棺椁转了一圈,似是在找什么。     男子有些意外的看着庄一念手中的匕首。     庄一念用手顺着棺椁的结合处的缝隙摩挲着。     不多时,终于让她找到了要找的东西。     将手中匕首插入了那棺椁微小的缝隙当中用力一撬,顿时棺椁内发出些许细微的机关轻响。     庄一念眸光幽深,眼中有些期待。     男子如玉的面容上却满是惊讶。但一瞬后闪身来到庄一念面前,冰冷的手掌硬生生扼住了庄一念的颈项:“你在做什么!”     男子眼中氤氲着狂风骤雨,只要她稍稍挣扎,他便会毫不犹豫的拧断她的脖子。他永远都是那样看似美艳无害,但却比任何人都冷心的人。     可庄一念无惊无惧,精亮如星的眸子微微眯着,朱红薄唇微启一声轻笑:“迦南,你这五年又做下了多少杀孽?”     迦南,他是迦南。     那个不知何时来到这洛阳城中的异域男子,随性而为,美艳而危险,没人知道他的身份。     方才一脸愤怒的迦南听到庄一念的话,突然眼中满是诧异。     “迦南,你再不松手我就真的入土为安了。”庄一念的脸色已经微微泛红。     “你究竟是谁!”     庄一念顺了顺气,不去理会迦南,而是用力去推那棺椁的盖子。     棺椁为整块石料打造重达千斤,任凭庄一念如何用力,那盖子却依旧不动分毫。     庄一念有些烦躁,心说这具身体还真是娇弱的很,继而看向一旁冷眼看着自己的迦南:“过来帮忙!”     迦南脚下不动,阴沉着一张美艳的脸:“先说,你究竟是谁!”     庄一念有些无奈,从前只知他是个向来随心所欲之人,却不知他还有这么执拗的一面,同一个问题问了那么多遍却也不觉得烦。     “你又何必那么在意我是谁,你只需知道,我是来替她讨回公道的人!”庄一念语声淡淡毫无起复,好似说的不过是一件没什么大不了的寻常小事。     但迦南却并不这么认为:“你知是谁害她?”     庄一念扶在棺椁上得手一顿,抬起头淡淡的看了迦南一眼却未曾言语。     是谁害她?     这么多年她一直想知道,究竟是谁。     那一双挖去自己双目,剖开她的胸膛的那只手,到底是谁?     是那个与她相敬如宾的夫君端王爷?     是那些王府中一直想要取而代之自己的位置的女人?     是那九重华殿之上的帝王?     或是面前这非敌非友不知身份的异域男子?     或者都不是?     庄一念时常回想“前生”身死前的种种,不禁觉得任何人都有可能,可又好像任何人都没有必要恨她如斯。     真相如同包裹在迷雾之中的重楼,难辨真晰。     “不知。”许久,庄一念回答道。     迦南神色晦暗不明,他走到庄一念身旁问:“为何要打开这棺椁?”     “找一件东西。”     “什么?”     “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     当棺椁的盖子终于被迦南推开之时,庄一念扯过迦南的青灯向棺椁中照去,只见内里一具同样是整块石料打造的人形棺,而那石棺上正放着一块玉佩。     “找到了。”庄一念眼中现出一丝惊喜。     见此,迦南伸手便入棺椁将那玉佩拿在了手中,但瞬间之后却又一松手,任凭玉佩落在了雪中。迦南紧蹙眉心,看着自己方才拿玉佩的手指并无不妥,但那一瞬间如针刺骨的痛却非常的真实。     那玉佩就好似万年寒冰,如针般瞬间刺穿了他的骨指血肉,仿佛若非他及时丢掉,血液都会被瞬间冰冻一般。     庄一念见迦南想要夺玉佩却自食其果,有些幸灾乐祸。蹲下身在厚雪中将玉佩摸索了出来,拿在手中用披帛拭干净了上头的残雪,捧在掌中笑的心满意足。     迦南不解,为何那玉佩在自己手中会如冰锥刺骨,但是她捧在手中却毫无不妥?     庄一念狡黠一笑,将玉佩递给迦南:“想要?送你。”     迦南自知她不怀好意,一声冷哼。     庄一念小心的将那玉佩贴身收好,莞尔一笑:“不想你的故人暴尸荒野,就将这盖子盖上罢。深冬雪夜,本姑娘就不陪你久留了。”     话说着,庄一念微提着裙摆,脚步轻快的向来路而去,只留下身后一串浅浅的脚印,和迦南满心的疑惑。           第007章 我要进宫 - 诛颜赋 - 花自青     迦南,迦南。你可知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啊。     庄一念回到千府之时,远远便见到了府门前那个迎风而立的身影。风雪吹的他衣袂翻飞,风灯下的脸因冷的久了而微微泛白。     “你怎么站在这儿?”庄一念加快了脚步走上近前,千御迎下石阶在她的头上撑起一把油纸伞,拉起她的手向门里走去。     “他没送你回来。”千御将大半的伞都撑在了庄一念的头顶,自己的肩上却片刻落满了一层薄雪。     庄一念知道他问的是迦南,千御也定然知道迦南常常会去那里:“他不知我是谁。”     千御拉着庄一念的手微微一顿,复又握的更紧了些:“备下了热水,沐浴后便早早睡下罢。”     得知庄一念并没有让迦南知道她的身份,千御那张似乎被风雪冻成冰的脸略微和缓了些。     庄一念一笑反手握住他的大手:“傻子,站在门前多久了?比我的手还要凉。”     千御一听,当下便要把手抽回去,但却又被庄一念一把拉了回来双手紧紧的抱着:“别动,我给你暖暖。”     “凉。”千御怕自己的手冷着她。     庄一念笑的像一只可爱的小狐狸:“那时我初到灵山寺在后山迷了路,大雪的天儿你抱着冻僵的我坐了整夜,如今为你暖暖手而已。”     若是可以,他却真的希望时间能永远定格在那一刻,即便漫天风雪,即便二人身体冻僵,即便黑夜那么的漫长。     千御一直冷着的一张脸,终于攀上了一丝浅笑,却颇显无奈之色。     这么多年从来都是这样,无论他为何生她的气,庄一念总能轻而易举的让他拜倒妥协,每每看到她的笑,那一星点的火气却也都消失于无了。     不过说到底,他又怎会真的与她生气呢,都是是因为太过关心牵挂她而已罢。     庄一念方一推开自己房间的门,顿时便感觉到一股温暖之气迎面而来,进门一瞧,她房中角落里被安置下了数个银碳炉,把这宽敞的闺房熏得如春日一般。     “我吩咐侍婢伺候你沐浴。”     千御说着便要离开,但却被庄一念一把拉着他进了屋里:“你就不好奇我今日去做什么?”     庄一念没有事先告诉千御自己的去处,入了夜一个人离开了府中前往灵山寺。     千御知道她是个有分寸的人,没有告诉自己便说明她不想自己跟去。所以即便千御知道她去了那里,却依旧不曾去追,只是命人掌了灯,站在门口等着她回来。     “去做什么。”千御并不那么好奇,但还是顺着庄一念问。     庄一念拉着他坐到桌前,从怀中拿出了那枚从棺椁中取出来的玉佩,放在掌心中给千御看:“你可认得。”     千御认得此物,这是当年安葬庄一念时,灵山寺的方丈圆方大师亲手放在庄一念的棺椁中的东西。     “为何取回?”千御不解。     “这可是圆方大师当日放在我的棺椁中的?”庄一念摩挲着玉佩问千御。     千御颔首:“当日圆方大师亲手将此物放置于棺椁之中,我问此为何物,大师说……”     “什么?”庄一念追问。     顿了顿,千御说:“说这是你的心。”     虽然已过五年,如今庄一念已经回来,但回想起那些往事,依旧让千御心中窒息。     庄一念听了一笑:“我的心?倒是也可以这么说。”     “这真的是?”当年千御以为这玉佩也许是一件庄一念很重视的东西,所以圆方大师留在了棺椁内,但并未真的认为这是庄一念的心。当时找到庄一念的尸体之时,心口之处只有一个碗大的血洞,内里早已无物。     庄一念看着手中的玉佩若有所思,那玉佩通体莹白如水般莹润,之上雕刻着一只很抽象的展翅朱雀便再无旁物,雕工也算不上精致,只是那朱雀的利爪之上却有着一丝血沁,似是滴血一般。     “这是与心一样重要的东西。”     玉佩在庄一念的手中,那一丝血沁似乎在随着她的指尖缓缓流动,千御不知自己是否被这灯光晃花了眼。     庄一念说:“千御,我要进宫。”     她眸光幽深,黑如鸦羽。           第008章 总有一日 - 诛颜赋 - 花自青     原本是一个还算温暖的地方,但今年的洛阳大雪却下了整整七天七夜,百姓皆道,此乃天降异象。     第八日清晨,大雪终于停了。     庄一念推开窗子放眼而望,入眼皆是雪色银白。     园中的树植上挂着厚厚的树挂,偶尔一阵风过会有细小的碎雪滑落。莹白景致中,一切都显得那么的静谧与安和。     庄一念趿拉着鞋子,只穿了一身水粉色绣着几朵桃花的居服便出了房门,蹲在廊檐下掬起一捧雪在手中把玩,双手与露出的小半截手臂冻得通红却也不理,只像个顽皮的孩子不肯放过新得的玩具一般。     远处传来脚步声,庄一念抬头见是千御,身后还跟着两名伺候她洗漱的侍婢。     玩心一起,捏了个松松的雪球丢向千御,谁知千御却也不躲,任凭那雪球落在他的肩膀上,只快步走上前拉一把横抱起庄一念就进了屋。     “你怎么也不躲着。”庄一念像只小猫一样窝在千御怀中,拍着他肩头的雪碎。     千御没回答,而是冷着脸轻斥:“这么冷的天,为何穿了单衣就出去。”话必眼锋一扫身后随入的两名侍婢:“养你们何用?”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两名侍婢当即吓得跪地请罪,这几日自家公子比着平日里和善许多,她们差点忘记了自家公子从前是多么冷肃了。     “确实该死!”千御一边解下自己的大氅给庄一念披在身上,冷冷的说。     “别气,与她们无关。你知我不喜人多,是我吩咐她们无事不需在房里房外守着的,方才不过瞧着雪停了一时贪玩了而已,莫不是就惹了我们千御公子生气了?”庄一念笑嘻嘻的拉了拉他的袖摆。     千御这才无奈的摇了摇头:“雪停了,用过早膳我陪你出去走走。”     庄一念一笑点头:“好。”     大雪初晴。冷清了多日的洛阳街道一时间变得颇为热闹。各家店的伙计扫着自家门前的雪,街边儿的包子铺热气袅袅,传来一阵阵朴实的香气。     庄一念轻提着儒裙小跑了两步上前:“老板,给我两个素包子。”     “好嘞!两个热乎乎的素包子,姑娘您拿好。!”     千御随后而来,递给那包子铺老板一块碎银子:“不用找了。”     “谢谢公子。”包子老板接了银子笑的合不拢嘴。     千御看着庄一念包着两个包子笑的一脸满足的样子,不禁希望时光就此停歇。     隔着油纸,庄一念握着包子却不吃,只想感受这平凡却也珍贵的温暖与香气,她说:“五年时光,却好似并没有给这座城池留下任何印记,人们依旧日升而作,日落而息,并不曾因为某些人的去留而感息,即便有……却也很快会随着无形而过的时间,渐渐消失于记忆的末端。”     她的脚步轻缓落地无声,徐徐走过这条她熟悉不已的街衢。     “再往前走两条街,拐了左边儿便是国公府了,再往前走四条大街,一转头就能见到端王府的大门。”     庄一念说完笑看着千御问:“你说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知他们还会否记得有我这样一个人存在过?”     “一念……”千御欲言又止,这样的庄一念让他心疼。     庄一念笑着摇了摇头:“无妨,即便他们忘了,总有一日,我会让他们再记起来。”     一路上,千御只陪着庄一念在这洛阳街道度步而行却很少说话,从前到如今,千御也永远都是那个一直默默留在庄一念身旁,却无时无刻不关心着她的人。           第009章 值得吗? - 诛颜赋 - 花自青     前头一家首饰铺中几个妙龄女子正在挑选首饰,说说笑笑叽叽喳喳的如春日里的鸟儿一般好不欢闹。     庄一念也不由得走了进去。她向来对这些金玉首饰不甚在意,看了一圈却也没见着有什么中意的便欲离开。     可却忽然听到身后几个女子说:“待开春三月参加大选之时,咱们姐妹应同心而为才是,若是有幸入选为贵人,往后在宫中也好相互间有个照应的。”     “就是就是,姐姐说的极是,我娘说那宫中贵人的日子还不如咱们现下这般随心自在,若是在没了姐妹相互照应,那日子要多难过呀。”另一女子附言道。     “说的好像你们一定会被选中一样。”第三名女子却颇为不屑道。     一时之间那三名女子静了静。     庄一念淡淡的看了一眼那三名女子,继而缓步出了首饰铺。     “如今已是正月尾了吧。”庄一念眸光深深。     千御默了默问她:“真的要进宫?”     “嗯。”庄一念回答的毫不犹豫。     “值得吗?”不要报仇,不要去查那些凶手,既然有幸从新来过,就这样安安稳稳的生活不好吗?     庄一念脚步微顿,继而一笑道:“人生何为值得,何为不值?”     千御沉默。     “千御,若你是我,明知那凶手不过是隐藏在近处的人群之中,你是否会甘心放他逍遥自在?我不甘!”     庄一念的一声“我不甘”,不知会有多少人的生命轨迹在这一刻发生变化。     千御知道,她决定的事情任何人都无法劝阻。     就像曾经,她明知道那个男人爱的并不是她,却依旧决然踏入了端王府的府门,成为了那时令多少少女艳羡的端王妃。     连日大雪之后,天气渐渐回暖,转眼之间春已至。     这一日,庄一念写下几个名单给了千御:“去与这些人谈谈。”     千御接过名单有些欲言又止,但最终却什么也没说,拿了名单转身而去。     可即便千御什么也不说,庄一念也知道他心中在想些什么。     但她不可能答应他。     三日后。     庄一念正与婢女学着做女红,瞧着自己绣的鸭子不像鸭子,鸡不像鸡的鸳鸯有些哭笑不得。     两名婢女与她处的长了也了解了庄一念的脾气,知道她平日闲暇之时是个懒散的性子颇为亲和,与她说话也不似早前那般战战兢兢了。     “姑娘绣的很好了,您可没见着奴婢头一次绣的那图样,明明是绣了片荷叶,奴婢的娘亲拿在手中却赞奴婢,那青蛙绣的极好。”     话必.房间里的三人的笑声传到了院子里。     方要进门的千御脚步忽然顿了顿,他不确定自己是否应该在这个时候进去打扰她。这些日子与她在一起,虽然常常听到她的笑声,但却知道她并不开心。     但即便如此,千御也私心里的希望那笑声能多一些能够再久一些。     “是千御吗?”庄一念听到了门外的小斯与千御见礼的声音。     “嗯。”千御再躲不得,只得由小斯打了帘子进了屋里。     两名侍婢当即起身见礼,得了庄一念的示意,二人静声退了出去。     庄一念拿着自己方才绣好鸳鸯给千御看:“绣的如何?”     千御接在手中凝眉看了许久:“这马儿虽小了些,但绣的很好。”     庄一念睨着他一声轻笑:“那改日将这马儿做了荷包送你可好?”     “好。”庄一念亲手所绣,千御自不可能拒绝。     二人话说着,千御将手中的册子递给了庄一念。           第010章 洛阳春色 - 诛颜赋 - 花自青     庄一念接过千御递来的册子正了正声色问:“可是定下了?”     千御颔首未语。     庄一念翻开册子,“莫琅环,年方十五,致果副尉莫成勋独女……”之后还记录着这莫琅环的擅长喜好,还有素日相近之人等等一系列平生之事。     “怎么说?”庄一念合了册子问千御。     “莫家祖上最高官职是宁远将军,到了莫成勋这一辈便渐渐中落,如今也只顶了个致果副尉的武散官,日子过的并不富裕。妻子早丧只留下独女莫琅环,莫成勋对其妻感情颇深未再续弦,视这独女如珍宝般,莫琅环不愿入宫,所以收了银子莫成勋一口便应下了。”     皇宫,那个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地方,但同样也有许多女人视如囚牢之处。     庄一念素指轻轻划过莫琅环三个字,继而对千御展颜一笑:“千御,今后我便是莫琅环。”     春风一夜吹乡梦,又逐春风到洛城。     洛阳春色美,可比这洛阳春色更美的是争奇斗艳的美人。     采选当日。     马车上,因起的早了些庄一念昏昏欲睡,这莫府的马车有些陈旧又不比千御的马车香软,庄一念瞌睡着头一歪,“砰”的一声撞在了车壁上。     外头驾马的千御听了,骤然掀开了帘子,见庄一念对着他一脸苦笑的揉着发鬓:“许是年纪大了,嗜睡的很。”     千御见其没事,点了点头:“快到了。”     自从庄一念决心要进宫的那一刻起,千御的脸色便一直很难看,有时即便庄一念有心讨好却也只是回应淡淡的。     庄一念明白,他不希望自己再回到那个地方去,不希望自己再回到那群人中间。     可是她,做不到。     无论千御将马车驾的有多慢,可路只有那么长,该到的总会到。     马车停了下来,千御却不动不语。     庄一念知道已经到了宫门,因为那一阵阵属于女儿家的脂粉香气比着花香更浓郁。     她说:“千御,我不会再走曾经的路,我不会再对任何一人交付我的身心,因为我知道,那里的人都不值得我这样做。相信我,我只要找到那个人。待那之后,你可还愿陪我花钱月下,四海为家吗?”     千御握着缰绳的手青筋可见,是隐忍,是不甘,是无奈,又是期许。     车帘拉开,庄一念的手轻轻覆在了他的肩上:“千御,扶我下车罢。”     采选之日,所有需要参加采选的女子齐聚在这宫城之外,许多人起个大早,只为能站在前头。     庄一念来的不早不晚,既不是最前头的也不是最后一人,只瞧着宫城外香车林立,一时之间可谓欣香鬓影,娇女若云。     庄一念一身青碧底子绣海棠花的儒裙,披着一条同色青丝披帛,发挽垂练髻少许珠翠点缀,既不高调又不跌身份。同样,在这如云的美人当中,不是最出挑的,却也不是最末流的。     略正衣衫,庄一念对千御轻一颔首便向前头排着的队伍缓步而去。     却听身后有一人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待你归来日,我定陪你花钱月下,四海为家。”     庄一念的脚步不曾停顿,但她的心却漏跳一拍,好似生生的被人揪着狠狠的扯了那么一下,疼的她呼吸一滞。     没有告别,没有回头,没有过多的言语,她走了,他送她。     他改变不了她的心意,更不愿去改变她想要做的事情。     因为,无论她做什么,他都会陪着她。     儿时第一次见到那个被人送来灵山寺中的小丫头之时,她的个子还没水缸那么高,却整日里提着水桶盘走山路来来回回的只为给主持方丈的水缸装满水。千御不明白她小小幼女为何要做这些。那时的庄一念扯着袖子擦了擦额头上晶莹的汗珠,用稚嫩的声音说:“我爹娘不要我了,我若不勤快些主持方丈若是赶了我走,那我便无处安身了。”     似乎从那时起,他此生便注定会一直陪着她。           第011章 掖庭初选 - 诛颜赋 - 花自青     长长的队伍似乎望不到头一般,庄一念曾经见过这样的场面,只不过那时的她站在宫内高高的宫墙之上,用审视的目光看着那一群女子步入宫门。     时隔数年,没想到今日的自己会站在这采选的队伍中,却又不知今年又会是谁站在那高高的宫墙之上用审视的目光看着自己。     如此想来,庄一念便抬了头向那个方向看过去,只见那宫墙之上确实站着几名女子,只因背光而立看不清样貌,只是那身形……庄一念觉得有些熟悉。     “莫琅环。”终于到了,太监的声音有些尖细。     庄一念顿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自己便是莫琅环了。     “在。”庄一念缓步上前,规规矩矩欠身一礼:“大人。”     掖庭局的女官对庄一念得当的礼数颇为满意,睨着她的目光也柔和了些。     女官看过了庄一念呈上的名帖,微扬着下巴命令道:“转一圈看看。”     庄一念目光微垂,规规矩矩的原地转了一圈。     “识字吗?”女官继续问。     “识得。”庄一念依旧垂着目光,语声沉稳,不骄不躁。     “可是读过书的?”这年头虽然并不限制女子识字读书,但毕竟还是奉行女子无才便是德,是以识字读过书的女子并不多。     “读过一些。”庄一念颔首应道,回答的并不张扬。     女官点了点头,指了一指右边的队伍,继而扬声一字:“上!”     长长的队伍经过掖庭局女官的初步筛选,分为了一左一右两队。而庄一念所在的右侧,此时人并不多。能站在这右侧队伍的女子,难免面上带着些许得意,唯独庄一念,规矩到甚至有些木讷的,一直垂着目光老老实实的站在那里,不曾与人交头接耳,不曾抬首四处乱看。     春日里的天气依旧寒气极重,更何况为了今日采选,许多女子为显身姿婀娜着了单衣,一众女子立在当下又等了半个时辰,一阵阵春风吹来带着些寒凉,冷的几人嘴唇发白,抄着袖子搓着手微微跺着脚。而庄一念却依旧保持最初的模样,不动不语,堪比雕塑一般。     终于,所有通过初选的女子分好了队伍,掖庭局女官与众人说了些许宫中规矩之后,带着众人入了宫城。     高扩的朱红色城门在众人身后缓缓闭合发出一声闷响,从此,隔绝了宫城内外的世界。     **     高高的宫墙之上,三名华服女子神色各异:“看也看了,今年的也不过如此罢了。这宫墙之上风大的很,吹的我这头隐隐作痛,二位姐姐若不回宫,妹妹可要先行告退了。”林美人说着,便不顾其他二人,先行缓步下了宫墙。     待林美人走后,陈婕妤愤愤一声冷哼:“瞧她那张狂的样子,不过是仗着有几分姿色皇上多看她急几眼而已,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另一名女子轻扯了扯唇角却并未接言。     陈婕妤眼眸一转又加了一句:“贤妃娘娘,依臣妾看,再过几日她恐怕连您都不会放在眼里了。”           第012章 初到霖兴宫 - 诛颜赋 - 花自青     皇宫,一个女人长袖善舞的世界,处处浮动着野心家的魅影。红烛照不亮人心的黑暗,帘笼遮不住绝世的娇容。在姣媚的颦笑间,射出杀人的箭!     庄一念不是懵懂无知的幼女,更不会为了锦衣玉食而踏入这万丈宫墙圈起的世界。她的目的只有一个。     刨心挖眼之痛又算得上什么,庄一念要求上苍开眼,定要保那伤她之人长命无极!如此才可在有生之年尝遍人生疾苦。     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阴炽盛!     掖庭局的女官将庄一念等五十二名初选女子带到了霖兴宫。这里是掖庭中,宫女与她们这些初选女子所居住的地方。现下虽然过了初选,但无名无份,与宫女并无多大差异。甚至于这五十二名女子中多数的人将来的命运,还不如这霖兴宫中的宫女。     掖庭局的女官自称姓年,将庄一念等人交给了这霖兴宫的掌事林掌事后与众人说,要在这霖兴宫中学习三日宫中礼数,待三日后方为复选。     庄一念对这些不慎在意,依旧眼观鼻鼻观心的默默立在人群中,在一群窃窃私语的小女子当中,她的稳重分外显眼。     年姑姑交代后叫来了林掌事:“林掌事,守着这霖兴宫可是个好地方。”     林掌事笑称不敢:“都是有贵妃娘娘和年姑姑的庇护,奴婢才可在这霖兴宫中安身。”     年姑姑一笑道:“你既心知就好,这霖兴宫不比别处,时刻都应警醒着些,莫怪我没提醒着你,若是出了什么乱子给娘娘增了烦忧,到时可是吃不了兜着走。”年姑姑眼含着浅笑,但说出的话却是带着些许狠利。     “奴婢明白,多谢姑姑提点。”年姑姑是贵妃身边的红人,林掌事不敢怠慢。     年姑姑点了点头,抄着袖子转身而去,临走留下一句话:“有个叫莫琅环的女子,你勤着些。”     林掌事躬身送走了年姑姑,来到一众女子面前接过宫女递上来的名册:“莫琅环。”     “奴婢在。”庄一念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林掌事不禁打量着她,身形容貌俱算上等,但却算不上拔尖儿的,而身份家室更是平平,林掌事不明白年姑姑为何对她另眼相待。     “莫琅环,你住东厢房。”     “喏。”     当即便有宫女领着庄一念往东厢房而去,身后林掌事继续为其他女子分配房间。     东厢房三面朝阳,屋子宽敞明亮,三张红木雕花床分别放在闺房中三个方向,庄一念找了一张靠窗的床铺将随身物品放了上去。     不多时,便有宫女领着另外两名女子来到了东厢房,庄一念整理着自己的随身之物并未有所动作。     那两名女子入内转了一圈,其中一人来到庄一念床边:“喂,我要睡这一张,你换去其他床铺。”     庄一念听着这声音有些耳熟,抬头看了一眼面前颐指气使的女子,果然是她们。     当日在城中首饰店遇到的那三名女子中的两名,而要求与她换床铺的正是那个话中不屑的第三名女子。           第013章 宫中受训 - 诛颜赋 - 花自青     此时方过初选,众人为同级,但这女子言语之间却含着轻蔑的高傲之态。     庄一念眸光淡淡的看着她,没有怯懦也没有不悦,只那么瞧着她。     那女子身旁的另一名女子见二人之间有些剑拔弩张,当下对着庄一念福身一个平礼:“莫姑娘好,我是霍婉儿,这位是我的姐姐万珍。我姐姐心直口快却并无坏心,莫姑娘莫要见怪。”     庄一念缓缓起身,还了霍婉儿一个平礼,继而和善一笑:“既然万姑娘喜欢这位置,我换一处就是了。”     霍婉儿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她没有想到庄一念会这么痛快的让出这张床位。不过转瞬之间便还以感激一笑。     庄一念未再多言,拿了自己的东西去了对门的床铺。     身后霍婉儿低声劝万珍:“万姐姐,宫中不比外头……”     “哼,不过是个武散官的女儿,怕她做什么。”万珍的声音不小,庄一念自也听得清清楚楚。     霍婉儿尴尬的看向庄一念,却见她正在低头整理自己的东西,并未关注她二人,这才放心,继而无奈的摇了摇头不再多说。     在这宫中地位的高低,一是凭着皇宠,二便是凭着家世。     而如今庄一念的身份是莫琅环,家中不过是个落魄的武散官,在这众多女子当中不算最低等,却也是个中下等的身份,万珍未将她放在眼中也是实属自然。     况且,庄一念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又哪里会在意这些琐碎之事呢。     ……     晌午用过了午膳,林管事便将众人召集在庭院之中,开始学习宫中礼数规矩。     在宫中,从站立到坐姿,快走慢走的距离速度,都是一门学问。     这里多数都是从前在府中娇生惯养的娇娇女,这会儿突然被人框起来学规矩,一时之间都有些难以适应。     林掌事手中握着一根竹条,任谁行举不足,便一竹条抽在小腿上:“你们可别记恨我,我这可全是为了你们好,若你们现下这规矩学不好,将来在主子面前出了差错,可就不是这小小竹条便罢了的。”     “奴婢们谨遵姑姑教诲。”     众女子忍着痛却还要恩谢,这便是宫中的生存方式。     此刻,也许很多人还没有意识到,这不过是将来所要面对的宫中残酷生活中,最微不足道的一面。     庄一念对宫中规矩再熟悉不过,自然不会在这些微小之事上犯错。只是在学习面见帝后的大礼之时,庄一念一时之间忘记了自己此刻的身份已经不同以往。     奴婢面见帝后,跪拜大礼之时两手掌心分放两侧,需额头触地。而庄一念从前身份不同,面见帝后之时双手交叠放于额下,额头触碰手背即可。     林掌事的脚停在了庄一念的身前,竹条点了点她的手背:“怎么?”     庄一念疑惑刹那,再见身旁众人这才明白自己竟然犯了这种错误。暗道自己实在大意了。     林掌事又深深的看了庄一念一眼,未再言语走向了别处,一竹条抽在了一名女子的背脊上:“头低下去!”           第014章 突发变故 - 诛颜赋 - 花自青     三日,但在这霖兴宫中却并不轻松。     众女子每日天未亮便要早起,除了每日用膳,其他时候都在学规矩。有时甚至因着行举不佳还要被饿上一日。     短短三日,已经有些许之人背地里怨声载道,直说林掌事苛刻狠毒,是在故意刁难大家。万珍也没少在房中向霍婉儿抱怨。     熬过了三日,本以为终于熬出头了,但谁知傍晚之时却出事了!     庄一念从浴房洗漱而归,走在半路见林掌事带着四名宫女怒气冲冲的,正向她所居住的东厢房而去。     庄一念心生狐疑,不知出了什么事。但她并未上前而是站在一旁淡淡的瞧着。只见林掌事带着人猛地推开了东厢房的房门,继而片刻之间,四名宫女便连拖带拽的将万珍给拉出了东厢房。     万珍哭闹挣扎,口中不住喊着冤枉之类,庄一念心中更为不解。     霍婉儿紧随着也出了房门,追上林掌事拉着她的衣袖哭着说:“林掌事,这其中定然是有误会,万姐姐绝不会偷主子的玉佩,我们每日里都在这霖兴宫中学规矩,哪里会有机会见到主子,又怎么可能偷主子的玉佩呢。林掌事,这其中一定是误会……”     听到吵嚷之声围在周遭看热闹的众人,原本并不清楚发生何事,但听了霍婉儿的话,便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不禁纷纷低声议论:“这个万珍,真是活得不耐烦了,竟敢偷娘娘的玉佩?”     “谁知道呢,平日里看她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原来竟然做出这等丢人之事。”     万珍因着自傲家世,向来有些目中无人,自然在众人当中人缘并不好,平日里也只有霍婉儿与她走的近些。如今突然落了难,所有人都只有看热闹的份儿,却没人上去为她说半句好话。     庄一念也从不是个多事之人,既此事与她无关,便懒得费心去理会,当即便欲回房。     但被宫女拖着的万珍突然见到庄一念,当下也不知哪里生的蛮力,猛地挣开了拉着她的两名宫女,冲着庄一念冲了过来。     事出突然,庄一念一时不备一下子被她推倒在地,手心顿时一阵火辣辣的痛。     万珍却还不肯罢休,瞬时扑到庄一念身上,两手狠狠的扼住了她的颈项,怒目圆睁声嘶力竭:“都是你!一定是你这个贱人陷害我!一定是你!你说!你说!”     庄一念这副身子骨本就不强健,被万珍按在地下挣扎不过,只觉得被她掐的喘不上气来。     这一切不过转瞬之间,林掌事没想到万珍突然发狂,一怔愣之后立即带人跑了过来:“快!快拉住她!拉住她!”     也不知为何,万珍整个人好似发了狂的母兽一般,力气大的惊人,四个宫女好不容易才合力将她的手指掰开,从庄一念的身上把她拉了开来。     庄一念坐在地上大大的顺了几口气,若是再晚片刻定会被万珍掐的昏死过去。     但此时庄一念在意的并非自己的伤势,而是目不转睛的看着依旧对自己声嘶力竭,似乎不杀了自己誓不罢休的万珍,因为今日的万珍极为反常,反常到不像万珍。           第015章 人命如草芥 - 诛颜赋 - 花自青     万珍最终被四名宫女连拖带拽的带走了,口中却不停地喊着:“莫琅环,你这个贱人,你陷害我,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我不会放过你的!”     “掖庭之中岂敢喧闹,将她的嘴堵上!”林掌事厉声吩咐。     庄一念缓缓站起身来,对林掌事欠身一礼:“多谢姑姑。”     “你也受了惊。”林掌事轻拍了拍庄一念的手背。继而扫了一眼周遭看热闹的众人,挥了挥手中的锦帕:“时候不早了,都散了散了。”     此刻庄一念心中满是疑惑,见周遭之人散去,她轻言问道:“林掌事,不知万珍可是触犯了宫规?为何她口中……”     庄一念话未说完,林掌事便轻一摆手:“你无需多想,明日一早还要觐见各位主子娘娘,今晚好生休息就是。”     林掌事显然不愿多说此事。     但为何万珍口口声声喊着是庄一念害她,按理应当细查才是,可林掌事却问也不问一句,似乎笃定此事与庄一念无关一般。     这件事情其中显然有许多内由不为人知。     万珍之事并没有在这霖兴宫中喧起多大的波澜,毕竟这宫中最不缺少的就是女人,少了一个就少了一分竞争,几乎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更何况明日便是觐见后宫贵主之日,又有谁会把心思放在一个与自己无关的女人身上。     庄一念回到房间,只见万珍的床榻之上被褥凌乱,连随身之物也被粗暴的扔在一旁,显然是被林掌事带来的宫女翻动过。     霍婉儿正坐在自己的床边低声抽噎,使得她原本便姣好的面容倒是平添了一份娇柔之色,若被男子瞧见,定会心生怜惜。     庄一念与万珍和霍婉儿并没有过多交集,三日来所说的话加起来也不过几句而已。此时见霍婉儿哭的伤心,庄一念缓步上前递上了锦帕:“明日觐见贵主,莫要哭肿了眼睛。”     霍婉儿抬起头来看向庄一念,几滴晶莹的泪珠挂在长长的睫毛上欲落不落,莹莹泪睫的模样,即便庄一念是女子也不免心生怜惜:“别哭了。”     霍婉儿泪眼朦胧:“莫姐姐,方才我还在与万姐姐嬉笑玩闹,但不过转瞬间她便被林掌事带走了,你说她们会把万姐姐如何?会不会……我好害怕。”     在这宫中,一个犯了错的宫女最终只有两条路,要么做苦役,要么赐死,但这两种显然都不是霍婉儿想要听到的。     庄一念轻摇了摇头:“我也不知,许是问些话便放出宫去也是未可知。”     “出宫么……那也许未尝不是一件好事。”霍婉儿听了庄一念的话,兀自低语。     庄一念又安慰了她几句又问她:“你可知万珍犯了什么错,为何会被林掌事带走?”     “林掌事说万姐姐偷了宫中主子的玉佩,所以便抓了万姐姐,但我相信万姐姐不会做这种事,她一定是被冤枉的。”     庄一念眸光一暗。     霍婉儿当即想起万珍被带走时的怒斥:“不过我知道,万姐姐也一定是误会了莫姐姐你的……”只是这句话说的似乎有些虚浮。           第016章 利语刀锋 - 诛颜赋 - 花自青     入宫的女子多数分为三种。     第一种是礼聘,多是豪门望族仕宦府中声名远播的女子,经过挑选礼聘入宫,这样的女子入宫后会受到很高的待遇,一般会直接册封为妃嫔贵主。     第二种便是采选,官位不高与民间家世青白,姿容较好的良家女子入宫成为宫女,当然也有极少数也会被皇帝相中,直接册封为妃嫔。     最后一种便是进献入宫。某些官吏将自己色艺具备的女儿或亲眷,或其他容颜秀美的女子进献皇宫。     当然还有极少一部分女子,是获罪官员的子女没入宫中为奴,她们的待遇极差,多为苦役,几乎永无出头之日。     而庄一念等人便是第二种,采选入宫的女子。     她们这一部分人身份各异,有平民百姓,有洛阳显贵,也有如庄一念这般,身份不上不下之人。     因此,明日拜见后宫贵主之后,多数人今后在宫中的命运就会被分化成不同的身份,走上不同的道路。     今夜,对这霖兴宫中的五十二名女子来说,注定会是一个不眠之夜。     ……     翌日。     天还未亮,多数女子便早早起身开始梳妆,极尽所能的打扮的花枝招展。     庄一念起身之时,霍婉儿已经梳妆得当。一身娇嫩的淡粉色留仙裙衬得她更加娇媚无骨。     “莫姐姐,您看我今日这般装束,会不会显得太素净,我见其他女子们人人都明艳若辉。”霍婉儿起身见一身装束展示给面前的庄一念。     庄一念面含浅笑:“清雅别致,很漂亮。”     “真的吗?”霍婉儿得了庄一念的肯定欣喜不已,全然没有了昨晚万珍被带走之时她那忧心惶恐之态。     庄一念浅笑颔首,未再多言。     天亮之时,五十二名初选女子在霖兴宫集合后一并前往庄华殿拜见后宫各位贵主。     庄华殿,后宫正式集会之地。     庄华殿中,因为时间尚早,宫中各位贵主还不曾到来,所以庄一念等人被安排在偏殿静立等候。     此时所有女子就好比那即将进入考场的学子,即抱着对未来美好憧憬激动,又有担心着急中生乱的恐慌。     庄一念至始至终依旧如常的神色淡然,微垂目光不惊不动,似乎周遭所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一般。     终于。     众人在偏殿中听到那内侍尖细的嗓音传来:“贵妃娘娘到!贤妃娘娘到!陈婕妤到!林美人到!”     传话内侍手持拂尘来到偏殿,传召诸人入殿。     五十二名女子排着队伍,低眉敛目鱼贯而入,庄一念站在了队伍靠后方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众人入内行拜见大礼,叫起后方才站定。     方一站定,便听到上位中一人道:“今年入宫的女子,呵……”林美人鼻中哼出一声轻笑,任谁都能听出她话语中的不屑。     “林美人是想说今年入宫的女子,各个堪比花娇吗?也是呢,毕竟都年轻,正是如花的年纪呢。”陈婕妤笑着接言道。     不过话音方落,陈婕妤却又忽然想起什么转头对林美人笑着说:“原本林美人在后宫中年纪是最小的,所以也更得皇上喜欢,可现下这些花一样年纪的女子入了宫,妹妹可要当心了呢……”     陈婕妤说着掩面又是一声轻笑。     直到贵妃眸光淡扫了一眼陈婕妤,陈婕妤这才装似无事一般不再言语。     不过初见而已,五十二名女子便见识了后宫中的利语刀锋。           第017章 同心终莫违 - 诛颜赋 - 花自青     林美人被陈婕妤噎了几句,但又碍着贵妃与在场不敢造次,只气的双颊绯红一声冷哼。     今日庄华殿拜见各宫主位,实则就是五十二人各自表演自身所擅长技艺,最后按照各自所擅长之事分配到各宫。     当然也会有一部分人若得到各位贵主赏识,会在三日后再次来到庄华殿有幸拜见皇帝皇后,到时方才是真正飞上枝头之日。     女子所擅之事,无非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而已。     被点到名字的女子一一上前展示技艺。     有的呈上自己书绘的字画,有的呈上自己所绣的女红,有的殿中清歌一曲,声音玩转如黄鹂,有的皓腕轻纱舞步灵动,有的锦瑟和弦琴声悠扬……     虽然各个技艺不凡,但是看得多了未免便有些生腻觉着无趣了。     三十多人过后,林美人已经以手支颐有些昏昏欲睡了。而陈婕妤还有贤妃和贵妃也渐渐露出了疲惫之态。     霍婉儿站在庄一念身旁,有些紧张的绷着身子:“莫姐姐,你紧张吗。”     此时殿中正有一名女子在随着琴声起舞,庄一念依旧眸光低垂:“还好。”     “莫姐姐,我一定要被选中才行。”霍婉儿像是在对庄一念说这话,但更像是再提醒她自己。     庄一念不由得侧眸看向霍婉儿,只见她紧紧的盯着庄华殿上的那些华服女子,眸光坚毅。     庄一念知道,霍婉儿此刻看到的并非坐在高位之上的贵妃等人,而是看到了她自己。     “霍婉儿!”     终于轮到她了。     庄一念看到霍婉儿的身子一抖,继而深深呼出了一口气,走出人群站在了庄华殿的正中。     “奴婢霍婉儿,给贵妃娘娘,贤妃娘娘,陈婕妤,林美人请安。”霍婉儿落落大方欠身一礼。     她的声音很好听,有着少女独有的柔软与清亮,她也有一副姣好的皮囊,白嫩的肌肤,婀娜的身形。     霍婉儿是那种得了上天眷顾的女子。     而霍婉儿的出现也让已经有些疲乏的几位贵主眼前一亮,贤妃与贵妃相视一笑,继而问她:“你要表演什么技艺?”     “回贤妃娘娘,奴婢要表演歌舞。”霍婉儿回答的大方有礼。     “好,开始吧。”贤妃浅笑着点了点头。     一直垂眸不动的庄一念,此刻也不禁抬起眼来,看着殿中的霍婉儿。     乐师的琴声渐起之时,原本匍匐在地的她,忽然如一只乍起的蝶,一跃而起,宽大的衣袖顺势铺展,如破茧而出的粉色蝴蝶。     前世,庄一念的歌舞技艺亦属上乘,她看得出来,霍婉儿的舞技是多年苦练出的功底。     舞步一起,伴随着她悠扬婉转的歌声,她的歌词只有两句,柔柔润润的嗓音随着舞乐不断重复:“复此从凤蝶,双双花上飞。寄语相知者,同心终莫违……”     如泣如诉,如深闺女子对相爱之人的期许与盼念,唱的人心都酥了。     一曲歌舞罢,殿中一时安静异常,直到贵妃一声:“很好”。     霍婉儿终于笑着松了一口气。           第018章 疑似故人来 - 诛颜赋 - 花自青     复此从凤蝶,双双花上飞。寄语相知者,同心终莫违。     这是一个女子多么美好的祈愿。     这样美好的愿望有可能在任何地方实现,唯独在这宫墙之内,会是永生无法得偿所愿的奢望。     霍婉儿的表现很出色,成功的让在座的几位贵主记住了她。     之后继续又有数名女子上前展示技艺,但也许是因为霍婉儿那一曲歌舞太过夺人眼球,使得之后的几人都显得技艺平平。     终于轮到庄一念之时,五十二名女子只剩下寥寥无几。     太监尖细的嗓音扬声唤道:“莫琅环。”     对于莫琅环这个名字,庄一念依旧没有完全适应,稍稍顿了一瞬方才上前一礼:“奴婢莫琅环,拜见贵妃娘娘,贤妃娘娘,婕妤,美人!”     贵妃清浅颔首,按常规问:“你要表演什么技艺?”     “奴婢不才,见各位娘娘久坐稍有疲惫,不知是否有幸为几位娘娘沏一盏茶。”庄一念依旧低眉敛目,语声淡淡透着稳重。     陈婕妤听着一笑:“旁人可都是歌舞技艺,你要表演茶艺?”     “回婕妤,奴婢自知歌舞技艺不如诸位姐妹,倒不如沏一壶茶,为各位娘娘解乏。”     贵妃点了点头:“你倒是有心。”     遂即吩咐人搬来了茶具矮席。     庄一念欠身一礼,跪坐于矮席之上,先行净手一番。     继而只见她长袖微撩,露出了小半截纤细的手臂,将已煮开的水缓缓注入壶中烫壶。     然后将已准备好的茶叶装入茶荷之中。再将烫壶的水注入茶盏内温杯,之后方才将茶荷内的茶叶拨入壶中。     高提水壶,将热水冲入茶壶中,茶叶被水流冲击在壶中翻滚,顿时一阵香气四溢。     将茶水分别注入茶盏,茶汤七分满,不多不少刚好四盏。     庄一念缓缓起身,低身一礼便退开两步。     內监银针试毒后,将四盏茶分别呈上给贵妃贤妃和陈婕妤还有林美人四人。     林美人喝了一口没说出什么难听的话,就已经是很给庄一念这杯茶的面子了。     陈婕妤品了一品,问一旁的贤妃与贵妃:“贵妃娘娘,贤妃娘娘,觉得如何?”     贵妃轻呷一口,继而眉心舒展颔首:“沁香四溢,本宫原本有些疲乏,但闻了这茶香便觉着通体舒畅不少。”     庄一念垂眸一礼,却并未多言邀功。     贵妃对庄一念的沉着内敛很是赞赏,笑着问一旁的贤妃:“贤妃妹妹觉得这茶如何?”     贤妃此刻手执茶盏却并未回答贵妃的问话,反而眉心紧锁的看着手中的茶盏不知在想些什么已入了神。     “贤妃妹妹?”贵妃又轻声唤了唤她。     贤妃这才恍然之间抬起头来,眼中带着一瞬茫然:“娘娘说什么?”     贵妃笑了笑说:“看来此茶确好,竟然令向来自持的贤妃也出了神。”     贤妃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娘娘说的是,此茶的确很好。”只是这话说的有些应付的意味。     贤妃若有所思的看向殿中的庄一念,一身清水碧色底子只在袖摆衣襟处绣着几朵简素的白海棠,发髻之上不过几朵小小珠翠零星点缀,妆容亦是淡雅若无。比起其他那五十一名女子的争奇斗艳,庄一念淡的好似一汪清泉一般。     那一盏茶令贤妃想起许多往事,恍惚之间好似故人来。     可殿中的女子,她并不认识。           第019章 贤妃庄明月 - 诛颜赋 - 花自青     贤妃细眉紧锁,看着殿中的庄一念问:“你叫什么名字?”     庄一念垂眸回道:“奴婢莫琅环。”     “莫琅环。”贤妃兀自低声重复着。     “可是洛阳人士?”贤妃继续问道。     “是,奴婢家父莫成勋为致果校尉。”庄一念恭声回道。     贵妃与陈婕妤还有林美人都有些好奇,贤妃为何对这莫琅环一再追问身世。     但贤妃此刻却不顾旁的,只对庄一念道:“你抬起头来。”     庄一念心中一声轻叹,缓缓抬起头来。一双黑如鸦羽的眸子中却有着不符合年龄的苍凉与凄怆。     从那双眸子中,仿佛能看到山川颠覆,河水倒流,日月更替,星芒万丈!     那双眼中包含了一切,但却又淡薄到一切都难以入眼……     **     五十二名女子重新回到霖兴宫,有的人忧心忡忡,有的人却兴致熠熠,只有庄一念,永远的不惊不动。     好似一切都在她的意料掌控之中,但又仿佛无论怎样的结果她都无所谓的并不会放在心上。     霍婉儿在殿上得了贵妃赏识,整个人兴奋的合不拢嘴。     方一回到东厢房,便相继有人前来给她送东西,多是些从宫外带来的随身首饰一类,口中说着阿谀的美言:“霍姐姐,你今天跳的舞实在太美了,难怪连贵妃娘娘都那么赏识你,依我看啊,三日后的名单,你一定在列,说不定皇上一喜欢直接给你封做妃子啦。”     “是啊是啊,一定会的,听说当今圣上最喜欢看歌舞,如今最受宠的林美人,可不就因为舞艺高超,所以备受宠爱吗。”     “哼,什么林美人,待我们霍姐姐被皇上封了妃子,皇上哪里还会再去理会什么美人的。”     “霍姐姐,到时候您飞上枝头做了凤凰,可不要忘了提携提携我们啊。”     “是啊是啊,可莫要忘了提携一下咱们呢。”     ……     霍婉儿被众人围在当中,听着大家的阿谀奉承很是受用:“诸位姐妹放心,若有我平步青云那一日,定不会忘了你们,谁让咱们都是同一日入宫的好姐妹呢。”     庄一念本欲回房,但在门外听到房内的对话,默默地转身而去。     想起今日庄华殿中的那一盏茶,庄一念轻轻出了一口气,她应该知道了吧。     贤妃,庄明月,庄一念同母异父的姐姐。     庄一念的母亲生下庄明月后不久,便被一封休书赶出了国公府。后来遇到了庄一念的父亲,生下了庄一念,但没过多久,庄一念的父亲便死于疾病。     国公府得知庄一念的母亲被休离后竟然又生下一个女儿,未免闲人诟病,硬逼着庄一念的母亲将她送去了灵山寺。     直到后来,国公府需要一个女儿,作为联姻的纽带,才将庄一念从灵山寺接回了国公府中,当作国公府的小姐教养着。     因着庄一念的身世,可想而知在国公府中的生活会是怎样的,诺大的府邸每个人都用异样与鄙视的目光看待她。     唯独庄明月,她那个同母异父性子温厚的姐姐将她当作亲人对待。           第020章 曾经的荣耀 - 诛颜赋 - 花自青     国公府基业不小,但长房中却只有庄明月一个女儿。     几个王爷中,端王爷深得皇帝宠信,国公府为了自身的利益,必要与其联姻。     所以在庄明月被礼聘入宫之后,庄一念被送进了端王府。     国公府中的两个女儿,一个成为了皇帝的宠妃,另一个成为了端王爷的正妃,当年可谓是荣耀满门。     短短五年之间,庄明月已经从庄昭仪变成了如今的贤妃。不可不感叹时光如梭。     “莫姐姐,天气这么冷你怎么不进去?”     身后突然传来霍婉儿的声音。     庄一念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回身浅笑:“我见房中人多,便在这透透气。”     霍婉儿自得一笑:“婉儿一时忘了莫姐姐喜欢清静,方才与几位姐妹们吵到莫姐姐了。”话说着,霍婉儿欠身一礼。     庄一念赶紧伸手去扶:“哪里的话,只是道贺之人太多,我不愿凑那热闹才是。如今就你我二人在此祝贺你婉儿。”     “莫姐姐怎么也同其他姐妹一般取笑婉儿,八字还没一撇呢,哪里有什么好贺的。”霍婉儿话说的虽是如此,但眼中那兴奋之色却难以掩饰。     庄一念浅笑道:“婉儿妹妹歌舞超凡,艳压群芳。皇上又是最喜擅歌舞的女子,待三日后面见圣上,婉儿妹妹定能拔得头筹。”     庄一念并不是一个不会交际的人,只是要看是否有那必要而已。     霍婉儿这样的女子,只要入宫宫中只有两种结果,一是成为宠妃,二是死无葬身之地。     庄一念与她并无仇怨,所以希望她能夺得皇帝喜爱,今后也许还会有用得上她的地方,是以自然会顺势说些好听的话。     夜晚。     庄一念依旧难眠,自从她回到这人世间开始,夜夜难以入睡,即便入了睡也会沉陷在一个接一个杂乱的梦境当中。心中虽不惧怕,但难免会身心疲惫。     听到庄一念的翻身声,霍婉儿坐起身来问:“莫姐姐,你睡了吗?”     “没有。”庄一念回答。     “莫姐姐,你说皇上真的会喜欢我吗?”     “会的。”庄一念随口回道。     “莫姐姐,我若是做不成皇上的妃子……”霍婉儿话说到一般,忽然止住了声音。     半晌,庄一念依旧没听到她继续说下去,仿佛有何难言一般。     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霍婉儿的方向,却见她怔怔的坐着,望着窗户发怔,面上的神色有些苦涩:“你可还好?”     霍婉儿听到庄一念的声音回过神来:“没什么,莫姐姐早些睡吧。”     庄一念知道,霍婉儿这么坚定的要做皇帝的妃子,除了荣耀之外也一定有她的理由。但是她不说,庄一念一不会去追问。     翌日晌午。     用过午膳休息之时,忽然来了內监传话,说贤妃娘娘请庄一念去一趟。     众人得知惊奇、羡慕、疑惑,什么样的神情都有,唯独庄一念自己,只神色淡淡的应了跟着內监走了,似乎这一切早在她的意料之中。     “莫不是贤妃想要提拔莫琅环?”有人猜测道。           第021章 姑娘,你冷吗? - 诛颜赋 - 花自青     霍婉儿望着庄一念的背影,银牙紧咬。     几名高户女子,本因昨日庄华殿中霍婉儿被另眼相待而心生妒意,此时不免一旁轻笑。     “真是有趣,麻雀只当自己扑棱棱两下翅膀,便能够飞上枝头变凤凰呢,孰不知背后还有个虎视眈眈的,来了个鸠占鹊巢!”     “谁说不是呢。不过呀,这也怨不得旁人,只能怪那麻雀不自量力,自个儿早该明白,即便飞得再卖力,也终究还是个麻雀而已!”     几名女子声音不小,不只霍婉儿听得清楚,周遭众人也听得明白,议论之声渐起。     昨日还被众人捧在中间奉承,今日便成了这霖兴宫的笑柄!     紧咬着的下唇溢出一丝血腥,霍婉儿终又看了一眼庄一念离去的方向,在众人的窃声议论中关上了东厢房的门。     ……     似是永远也走不到尽头,无论是五年前,还是现如今,每每踏上这宫道,庄一念都有一种会深陷其中无法自拔的感觉。     这冗长的宫道好似能够吞人的沼泽,终有一日,会将所有人被淹没其中。     “这边。”见庄一念出神,引路內监出声提醒。     庄一念当即垂下了眉眼,随着內监步入玉栖宫中。     玉栖宫,主殿,锦华殿。     她记得,五年前,这锦华殿还是那朱姓宠妃的住处。     朱妃喜奢,皇帝宠爱,这锦华殿便比着其他宫室更为奢侈华丽,当年一度成为宫中女子妒羡之地。     五年已过,不知那朱姓宠妃魂归何方。     且庄一念不曾想到过,那时谨小慎微并不得皇帝宠爱的庄明月,有一日会入主这锦华殿。     恐怕不止是她,许多人都没有料到。     时间,总会给出那么多的意料之外。     殿门外,怀丝远远瞧见庄一念走近,眸光便在她的身上打量着。庄一念欠身一礼,低眉敛目极为谦逊。     怀丝的眉心微微拧着,不知在思量些什么,顿了顿方才回了一个礼,“姑娘随我入内。”     “连日大雪天寒,姑娘穿的如此单薄,不冷么?”怀丝突然问她。     曾经的那个她,极是惧寒,深秋还未入冬,早早的便穿上了薄棉衣。即便如此,还会时常在房中冷的发抖。     国公府中不受待见,即便是名义上的二小姐过的却也不如下人,庄明月有一次来找她,见她披着个洗得有些发白的旧袄围着一小盆黑炭烤火,熏得满屋子的烟熏味。     那时的庄明月瞧着那一小盆黑炭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她以为,她们同是国公府的小姐,吃穿用度自也应是相同的,却不知私下里,是这模样。从那之后,庄明月便时常让怀丝给庄一念送些取暖之物。且冬日里,她总是会两身袄衫在身,将单薄的身子裹成粽子一般。     庄一念回礼,“谢姑娘关心,奴婢并不冷。”     珠链碰撞“哗啦”声响,庄一念入内,见到了上首端坐的庄明月。     庄明月一身淡紫粉的华锦宫装,衬得她那姣好的面容更为柔婉。     “奴婢莫琅环,拜见贤妃娘娘。”     庄一念屈膝,深深一礼。           第022章 人心之狠利 - 诛颜赋 - 花自青     两盏清茶,热气氤氲。     庄明月执着茶盏却不饮,“这茶虽好,但与你昨日庄华殿上的茶相比,总是少了些什么。”     庄一念回说:“若娘娘喜欢,可随时传召奴婢。”     言语抬眸间,四目相对。     庄明月的眸光微凝,她急于从面前这从前素未谋面的女子身上找到些什么。     那幽深的双眼中,似乎没有任何的情感,像寻不到边际的深潭,将人引溺其中,却又将人推拒千里之外。     “哗啦”一声。     庄明月手中的茶盏忽然落地。     “娘娘。”怀丝快步上前,略热的茶水烫红了庄明月的手背,沾湿了她的衣裙。     但庄明月却浑然不觉,一把推开了怀丝。     “你可认得庄一念!”     原来,这世上除了千御,还有一个人能够认得出她么。     “回娘娘,奴婢并不认得。”     庄一念神色不动,并没有因为庄明月突如其来的问题而表现出半点惊讶之色。     “娘娘,您……”怀丝见庄明月过于激动,出言提醒。     庄明月自己也有些糊涂了,她依旧望着庄一念的双眼语声喃喃:“这世上除了她,还有谁会有这样的眼睛。”     ……     庄明月回了内殿更衣,怀丝亲自送了庄一念出锦华殿。     “姑娘留步。”临近殿门,庄一念清浅一礼。     “莫姑娘。”怀丝突然叫住了她。     庄一念回身:“姑娘有何吩咐?”     怀丝淡扫了一眼身旁并无旁人,上前半步清浅一笑:“莫姑娘不必多心,我家娘娘只是思妹心切而已。”     庄一念心中微动:“思妹?”     怀丝清浅颔首:“我家娘娘的娘家有一姊妹,只是多年前……娘娘一直很想念她,而莫姑娘的行举之中与娘娘的姊妹有些许相似之处,所以娘娘一时……”     “想必娘娘与姊妹的感情甚笃。”庄一念并没有因为怀丝的话有何动容。     五年的时间,人世间的一切情感,早已不知为何物。     言及往事,怀丝的眼中也不免带着些许感慨之色:“莫姑娘是聪慧之人,自也应知这宫中的言语之厉。”     “姑娘放心,琅环并非多舌之人。”     **     离开玉栖宫,庄一念心思百转。     怀丝似是很担心她将今日锦华殿之事外传,贤妃思念已逝的姊妹本并无不妥,又为何意欲遮掩?     而庄明月……     她有些过激的反映,是因喜,或因惧?     喜庄一念归来?惧她是复仇的冤魂?     眼睛。     她从未仔细看过自己的眼睛,无论是如今还是从前。庄明月又从她的眼中看到了什么,能因此而肯定她就是她?     若怀丝说的都是真的,那么庄明月是否可以助她一臂之力找出那害她的凶手!     但是她知道,现如今锦华殿中的贤妃,已经不在是五年前那心思善良而单纯的庄明月了。     信任,变得更难。     五年前的大火,让庄一念明白了人性之幽微,人心之狠利,人世之凉薄。     ……     “莫姐姐,你回来了。”     东厢房中,霍婉儿见庄一念归来,笑着上前。     庄一念无心应酬,只清浅颔首:“嗯。”     霍婉儿沁水般的眸子,像是单纯而快乐的小鹿:“莫姐姐,贤妃娘娘似乎很喜欢你。”           第023章 粗重的呼吸声 - 诛颜赋 - 花自青     庄一念轻扬唇角:“贤妃娘娘只是喜欢我沏的茶而已。倒是两日后便是拜见圣主之日,不见妹妹勤加练习,想必已是胜券犹握了。”     言及此事,霍婉儿当即问:“莫姐姐可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庄一念摇头:“这到没有,只是方才无意听闻,皇上喜欢身形清消的女子。”     霍婉儿闻言去摸自己的腰身:“这可怎么办,我方才午膳还吃了许多!”     庄一念说:“还有两日方是觐见之时,妹妹趁这两日勤加练习,腰身必定更加纤细如柳。”     几句话间,庄一念支走了霍婉儿得了个清静。     “两世为人”,她如何不明白霍婉儿那点试探的心思,只是如今无心理会罢了。     ……     自锦化宫召见之后,庄明月再没有其他的动作,而整个霖兴宫也是一片风平浪静。只是在这表面的风平浪静之下却是暗潮汹涌。     所有女子都铆足了劲力求完美,只为皇帝召见之时,可以蒙得盛宠。     明日便是觐见之日,此生富贵荣辱只此一搏!     霖兴宫中的女子们多数彻夜难眠,直至深夜之时,霖兴宫中依旧还能够听到各处传来的乐声、歌声、还有亭中曼舞的身影。     深夜,霍婉儿练舞后回到东厢房中,她本以为庄一念定是早早睡下了,轻手轻脚的熄了灯火便也睡下了。     可到了后半夜,却听到庄一念的床榻上传来若有似无的粗重呼吸声。     霍婉儿心觉奇怪,几日相处,庄一念向来夜里睡觉都是极安稳的,难道是因着明日觐见之日有些紧张难以入睡?     “莫姐姐?你还没睡吗?”霍婉儿坐起身问。     半晌。     不见庄一念有所回应,且那种好似呼吸有些滞阻的呼吸声依旧不断。     “莫姐姐?”     依旧无人应声。     霍婉儿有些害怕,可若放任不管今夜恐怕她也睡不安稳,思来想去只得起身上前查看。     近前,霍婉儿一盏烛灯上前,这一照之下“哎呀”一声,遂即后退了两步。     转念一向,当即外衫也来不及披上,推门而出。     须臾。     东厢房的中灯火透明,林掌事带着两名霖兴宫侍婢入内,门外还站着犹豫着是否入内的霍婉儿。     林掌事举着灯近前一瞧:“这是怎么了。莫姑娘?莫姑娘!”     昏黄的灯光下,庄一念面白如纸,甚至翻着些许青色,额角之上豆大的汗珠打湿了鬓发,紧锁着的眉心似乎很是痛苦。     “林掌事……这……这女子不会……不会得了疫症了吧……”身旁一名侍婢有些惧怕。     林掌事冷眼一瞪:“不许胡说!还愣着做什么,速去将御医请来!”     林掌事满心愁绪,还记得当日五十二名女子初入霖兴宫,贵妃身边的红人年姑姑特别叮嘱仔细的待这位莫琅环。可明日便是觐见之日,这莫琅环却突然如此,她该如何向年姑姑与林掌事交代啊……     翌日晨起。     觐见之日,霖兴宫中分外忙碌,天还未明,众女子们便早早起身梳妆。     而原本最为受人瞩目的东厢房,却是安静异常……           第024章 殿选 - 诛颜赋 - 花自青     静室之中,房门被人从外推开。     林掌事与御医入内查看。     “陈御医,这姑娘的病……”林掌事面有愁色。     陈御医上前两指搭在了庄一念的腕脉之上,片刻后收回了手摇了摇头。     林掌事轻叹一声:“可惜了。”     “病虽不重,可却病的不是时候,兴许就是命数罢。”     二人脚步离去,东厢房的门再一次闭合,不知过了多久,外头熙攘了许久的声音,渐渐消失。     床榻之上的庄一念眉心一动,缓缓睁开了双眼。     有些路,走过一次就够了,她不会再一次重蹈覆辙!     ……     依旧是庄华殿,依旧是那些个女子,只是今日,多了一个男人。     皇帝年已半百,身体稍有发福,但却不减君王威严。他一手搭在扶手的龙头之上,身子稍歪着,看似极为随意的模样,但那犀利的眸光中却满是威慑。     贵妃瞧着殿中众女子恭立:“皇上,不如开始吧?”     皇帝不置可否,只一手稍抬,大內监徐明厚当即会意,手中拂尘一挥扬声:“殿选开始!”     殿下众女子心中情绪百般,只求上苍开眼,能够让宝座之上的那男子多看自己一眼。     徐明厚手中端着一个托盘,内里呈着五枚荷包还有十个木牌,立在皇帝身边只等着皇帝开口。     皇帝未动,只是眼睛一一扫过殿下众人,片刻后却是一笑:“贵妃可有好的人选。”     贵妃浅笑看了看殿中的众女子,遂即倾身在皇帝耳边问:“皇上觉得那第二排第三名的粉衣女子如何?”     霍婉儿呼吸一窒,双拳紧握,身子微微颤抖,第二排,第三名,粉衣,说的正是自己!     皇帝缓缓起身步下玉阶,霍婉儿只觉得面前光线一暗,那绣着山河祥云的衣摆便落在了自己的眼中。     “抬起头来。”咫尺之间,皇帝语声低沉,霍婉儿能感觉到自己头顶那犀利的眼神。     微微抬起头,那双沁了春水一般的眸子却不敢直视面前的男人。     皇帝打量着霍婉儿的面容,似笑非笑的问:“你在怕朕?”     她怕,怕的全身发抖。     “回皇上……奴婢……奴婢……”     话未说完,一方木牌递到了霍婉儿的面前,换而之那象征着帝王皇权的衣摆,离开了她的视线。     “霍姑娘是惊喜坏了?还不谢恩。”徐长厚手中的牌子递了许久,不见霍婉儿去接,不禁语声中稍有不悦。     霍婉儿这才回过神来,知道方才那转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奴婢……霍婉儿,谢皇上。”     一方木牌在手,犹如炙热的烙铁,霍婉儿险些想要将其掷出去。     她要的不是木牌,不是木牌,是那荷包啊!!!     输了,输了……     得了荷包的五名女子,面上的笑容比那夏日正午的阳光还要灿烂,得了木牌的女子虽是稍差一重,但也稍稍松了一口气。     唯独霍婉儿,手中紧紧攥着那木牌,似要咬碎一口银牙一般。     荷包,代表皇帝的姬妾,而木牌只是宫中等级稍高一些的侍婢或女官,而连木牌都不曾得到的,最终只能沦为这宫中婢女。           第025章 有人欢喜有人愁 - 诛颜赋 - 花自青     庄一念一直安养着未曾起身,只听着偶尔有人经过东厢房外时的言语声与脚步声。     即便没有亲眼所见,她也能够想像得到现下整个霖兴宫中是怎样一番景象。     有人欢喜,有人愁。     五十一名女子,在一日内,被决定了各自今后要走的道路与命运……     天色渐暗,临近傍晚,东厢房的门再一次被人推开,好似热闹了整日的霖兴宫,终于有人忆起在这东厢房中还有一个莫琅环。     一盏烛灯点亮,林掌事来到床榻边轻唤:“莫姑娘?”     庄一念睁开了眼,眼中些许颓色与惺忪。     “可好些了?来把药喝了吧。”林掌事一手端着药碗。     汤药温热而苦涩。     “多谢林掌事。”庄一念喝了药,半靠着身后的软枕道谢。     林掌事放下了药碗轻摇了摇头:“今日殿选已过,你错过了。”     庄一念眸光微垂:“敢问林管事,不知我被分在哪个宫中?”     “我本欲将你留在霖兴宫中,好过被分去掖庭他处做苦。”林掌事笑了笑又话锋一转:“但你是个有贵人命的,贤妃娘娘得知你染疾未曾参加殿选,便将你要了去。”     闻言,庄一念神色并无波动,这是她已经料到的。     即便庄明月无法确定她就是庄一念,但只因那庄华殿上的一盏茶,庄明月也不会放任她流落旁处。     林掌事本以为庄一念听到后会有所惊喜或是惊讶,但是她那一双微垂着的眸中却没有掀起半点波动,这让林掌事不禁心中有了些许猜想。     林掌事问:“昨日晌午还见你好好的,怎的夜里便病倒了呢?”     眸光抬了抬,庄一念说:“殿选之前本就心中有些紧张不安,许是昨日又不慎染了些许风寒,所以……”     林掌事闻言也没有再继续追问,只是好言宽慰道:“你且安心在这霖兴宫中养病,待身子好了再命人前去通禀去贤妃娘娘宫中伺候就是。”     林掌事说着站起身来。     “琅环身份低微,自从入了宫中幸得掌事照拂。”庄一念欲要起身一礼。     林掌事回身扶着她又靠在了软垫上:“你不必向我道谢,在这宫中我也不过是听命主子的奴才而已。我在这霖兴宫中近十年,入宫女子所见无数,何人何命有时也能看出一二来。今日我帮你一把,也是为了明日的自己而已。”     看着林掌事将房门从外闭合,庄一念眸光微凝。     ……     “林掌事,您怎么能亲自给那莫琅环送药,她现如今也不过只是一个普通侍婢而已,原本只当贤妃娘娘提携她,兴许能殿选能得了香包,却不曾想她这么不争气,竟然殿选之前病倒了,如今可好,连个木牌都不曾得到,依奴婢看,掌事您也不必再在她的身上费心力了。”     林掌事将药碗给了身旁的侍婢,眼神稍冷的瞪了她一眼:“说过多少次,在这宫中是非之地,管好自己的口舌!”     “不过是一个宫女,奴婢就是不明白掌事您何必如此劳心劳力。”侍婢依旧小声的嘟哝了一句。     “你懂什么!若如你这般目光短浅,我又如何能在这霖兴宫中立足。”           第026章 情之一字 - 诛颜赋 - 花自青     殿选过后,霖兴宫中的五十一名采选秀女被分配各处,或为主,或为仆。     过了两日,庄一念病中康复。     霖兴宫内道别,林掌事笑着颔首:“贤妃娘娘为和善,待下人也是宽厚,你能够去玉栖宫当差也是好的。”     庄一念低身一礼:“琅环谨记掌事教诲。”     林掌事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你是聪慧之人,我自不必担心,今后若有空闲,也可常回来小坐。”     对于林掌事,无论她善待庄一念是出于何种目的,庄一念都会念着她的这一份人情在。因为在这宫中,从来不缺金银权谋,唯独情之一字,是最为贵重不可得。     踏出霖兴宫的大门,一阵寒风吹来,夹杂着几片碎雪。     庄一念抬头,天空是冬日特有的灰暗,零星的细雪随着风中打转,飘飘洒洒的落在了这皇城之中。     低首时,掌中的碎雪已消失于无,只留下丁点水迹。     “莫姐姐。”     闻声转身,庄一念看到了从后而来的霍婉儿。     霍婉儿一身宫中女官的宫装,浅笑立在了她的面前。     庄一念低身一礼:“恭喜。”     霍婉儿浅笑着扶着庄一念手臂:“莫姐姐怎与我如此生分了。不过两日未见而已。”     “霍姑娘荣升女官,本应如此。”庄一念起身回道。     听到女官二字,霍婉儿的神色暗了一暗,但也不过霎那之间便恢复如常,若非庄一念心细如尘,恐怕也很难察觉。她倒是忘记了,霍婉儿的心思,原是从不在这女官上的,她想要的更多。     “殿选之后本应去看你,但是宫中规矩多的很,还未来得及说上话,便被调去了别宫,今日方才安顿下来得了些许空闲,本想要回来探望姐姐的,却恰巧在这里见到了。如今见姐姐你身体康健了,婉儿到也放心了。”     “劳霍姑娘挂心了,多谢。”庄一念颔首一礼。     “姐姐今日与我如此生分,可是因为婉儿未能及时来看姐姐而生婉儿的气?”     对上霍婉儿那一双沁水般的眸子,楚楚可怜又含着些许担忧的望着自己,庄一念心中稍软:“当然没有。”     “那你我还像在东厢房一般,姐姐还称我婉儿可好?”霍婉儿闻言一喜,握住了庄一念的手。     庄一念浅笑颔首:“好。”     “姐姐的手好凉。”霍婉儿突然有些许惊讶道。     庄一念装似无意的收回了手:“许是天寒罢。”     霍婉儿也未曾多想,只看了一眼庄一念身上的包袱问:“姐姐这是要去别宫当差了吗?”     “嗯。”庄一念颔首。     “不知姐姐被分去了哪一个宫中当差。”     庄一念说:“玉栖宫,锦华殿。”     “姐姐被分去了贤妃娘娘宫中?”霍婉儿眼中闪过一丝艳羡。     玉栖宫华美,贤妃得宠,能在贤妃身旁当差,自然见到皇帝的机会更大一些。     庄一念颔首:“婉儿妹妹应是在琳琅轩吧。”     琳琅轩是宫中编排歌舞艺曲之地,方才庄一念见霍婉儿的宫装,便也知晓了她的去处。     按理说琳琅轩也算是一个不错的地方,也是宫中许多女官或婢女艳羡之处,因为皇帝喜歌舞之艺。但想必与霍婉儿期望的却还相差甚远。     霍婉儿浅笑着点了点头,但眼中却并无多少喜色。     庄一念知她心中所想,稍稍压低了声音:“林美人面容娇美,舞艺精湛,皇上很是喜欢。”     闻言,霍婉儿先是些许不解,但转瞬便想明白了庄一念话中之意。     当即眼中溢满了笑意欠身一礼:“多谢姐姐提点。”           第027章 玉栖宫 - 诛颜赋 - 花自青     庄一念摇头:“这哪算什么提点。”     霍婉儿却不这么想,她亲热的再一次握上了庄一念的手:“婉儿与莫姐姐一同入宫又同住一处,必也是缘份,今后宫中生活恐也诸多不易,姐姐比我稳重,懂得也比我多,可要时时提点婉儿才好。”     庄一念浅笑未语,不置可否。     “莫姐姐这会儿是要去玉栖宫吧,今日琳琅轩的掌事给我们放了半日的假,不如婉儿陪莫姐姐走一段可好?”     庄一念无法拒绝,颔首应:“好。”     一路上,霍婉儿语声不断,庄一念多只是含笑应着。     “今年洛阳的天气真是古怪,往日四月已是花开之际,但今年却还时不时的下起雪来。”霍婉儿说着紧了紧衣领。     庄一念笑而未语。     顿了顿,霍婉儿瞧着宫道之上前后无人,压低了声音对庄一念说:“莫姐姐,听旁人说这是天降异象,是不祥之……”     霍婉儿话未说完,庄一念当即脚步一顿蹙眉道:“宫中最忌讳妄言巫卜之事,这种话万不可再对旁人说起了。”     庄一念眸光骤凝,迫的霍婉儿下意识的闭上了嘴,直到庄一念神色稍缓,她心有余悸的喃喃道:“莫姐姐突然瞪起眼来的模样好吓人。”     虽知情急之下行举稍过,但庄一念却也无心多做解释,若方才隔墙有耳听到霍婉儿口中之言,也许会将她也一并连累。     “前方就是玉栖宫了,时候也不早了,婉儿姑娘还是早些回琳琅轩吧,也免得管事若是有事却寻不到人了。”     霍婉儿身在宫外之时便早已听闻,这掖庭之中,除了皇后所居之地,便是这玉栖宫最为奢侈华美,且能够入住玉栖宫的女子,皆是皇帝最为宠爱的宠妃。她本欲随着庄一念一同去看看那玉栖宫究竟美成怎样一副模样。     但现下自知方才言语有失惹了庄一念不快,且因着庄一念方才那神情着实有些让她畏惧,便也不好再腻着:“既然如此,那婉儿就先行回琳琅轩了,改日得空再来看望莫姐姐。”     看了一眼霍婉儿的背影,庄一念若不可闻的一声轻叹,转身步入了玉栖宫。     侍婢被分配各处本应有内务府的內监带领,但庄一念因着病愈未赶上,便只得今日独身前来。     宫门处的內监并不认得庄一念,当即将其拦下了:“什么人!”     庄一念颔首一礼:“奴婢莫琅环,奉命今日前来玉栖宫锦华殿当差。”     “今年的侍婢不都是两日前来的,你怎么……”內监不解。     “是你。”     庄一念未及回话,便见怀丝正向宫门走来。     內监转身一礼:“怀丝姑娘。”     怀丝淡淡的点了点头,看向庄一念:“前两日听闻霖兴宫的掌事说你身子不好,如今可是康健了?”     庄一念一礼回道:“回姑娘,晨间御医看诊,奴婢已经完全康复了。”     怀丝笑了笑说:“如此也好,一早娘娘还曾问起过你,巧的你今日就来了。既如此,这就随我进去吧。”怀丝转而又对那內监道:“这是娘娘身边新来的侍婢,今后莫要再拦着了。”     內监陪着笑应道:“是,奴才明白了。”           第028章 贤妃娘娘的旧疾 - 诛颜赋 - 花自青     庄一念随怀丝行走稍远,低身一礼:“多谢姑娘。”     怀丝眼中有着赞许,只轻浅颔首并未多言。     二人心照不宣。     在这皇宫内院,有时看的并不止是身份地位,还有许多额外的因素。比如怀丝,她虽只是女官,但在许多不得宠的妃妾面前却也是高人一等的。     所以怀丝看似随口的一句话,比着庄一念现如今这般方才入宫的婢女,说一百句更为管用。     锦华殿门前,怀丝说:“娘娘近两日玉体抱恙,却总惦记着你煮的茶。”     “贤妃娘娘可好?”庄一念问。     怀丝轻叹:“娘娘那是旧疾了,御医也是无法。不过娘娘倒是一直惦记着你煮的茶,待得空你为娘娘煮一盏茶,兴许能有点用处也说不准。”     庄一念奇怪,从前并不曾听说庄明月有什么旧疾,她的身子向来也是康健的。     二人言语间入了锦华殿。     怀丝先行入内通禀后回来:“莫姑娘随我来。”     寝殿之中,床榻之上,庄明月由侍婢扶着坐起身来。怀丝上前将软垫垫在了她的身后:“娘娘慢些。”     庄明月的脸色苍白,比着前几日见她之时似也清减了,好似几日之内,整个人便憔悴了许多。     近前低身一礼:“奴婢莫琅环,见过贤妃娘娘。”     “起来吧。”庄明月清浅颔首。     庄一念直起身子,不解问:“前几日见娘娘身体康泰,为何突然……”     庄明月神色稍暗,摇了摇头:“老毛病了。”顿了顿又说:“那日殿选未见你,后知你病了,本宫很喜欢你煮的茶,所以便与内务府将你要来我这锦华殿,你可愿意?”     庄一念低身一礼:“承蒙贤妃娘娘不弃,奴婢不胜感激。”     庄明月颔首:“如此,往后你便跟着怀丝吧。”     庄一念面上不动声色,但心中却有些许惊讶。怀丝是她的贴身女官,自也掌管锦华殿诸事,而庄一念身为初入玉栖宫的小小婢女便提拔她如此……     “奴婢谢娘娘抬爱。”转而对怀丝清浅一礼:“今后还望怀丝姑娘多多提点。”     怀丝笑着点了点头,将一方木质腰牌递给了庄一念。     双手接着,只见上书“锦华殿”三字。     出了内殿,怀丝说:“我带你去你的住处,往后你就住我隔壁,若有何事也好有个照应。”     庄一念颔首:“好。”     路上,庄一念终是忍不住问怀丝:“方才见娘娘的面色不大好,不知究竟是何病症?怎不见御医在旁侍奉?”     言及此事,怀丝又一声喟叹道:“此事本是忌讳,但与你说说也是无妨。”     看了看四下无人,怀丝方才开口:“娘娘的病症,是五年前烙下的。”     五年前!     庄一念心中骤然一紧。     二人脚步轻慢,怀丝语声缓缓:“你可记得那日与你说过,娘娘的姊妹之事?”     庄一念颔首:“姑娘说娘娘与姊妹之间感情甚笃。”     怀丝点头:“正是。所以……五年前娘娘的姊妹因为府中走水意外身亡,娘娘宫中得知惊惧之下……”     话说一半,怀丝却不肯再说下去,紧蹙的细眉一脸悲戚,只因回想起了五年前的那一日。     “如何?”庄一念有些焦急的问。           第029章 明争暗斗的女人 - 诛颜赋 - 花自青     “怀丝姑娘。”     庄一念与怀丝闻声回头,只见陈婕妤与林美人缓步而来。     几次相见,林美人依旧娇艳明媚,而陈婕妤虽也貌美,但在那年轻娇艳的面容相比之下,却也显不出她的好了。     “奴婢给陈婕妤,李美人请安。”怀丝低身一礼,庄一念落后半步默声见礼。     “贤妃娘娘的身子可好些了?本宫本欲前去探望,但又怕扰了娘娘清静。”陈婕妤装似关切问。     怀丝还未接言,林美人便开口道:“贤妃娘娘这一病,皇上也很是忧心,昨儿夜里还念叨来着。”     庄一念立在怀丝身后,听着她二人一言一举,心中不免觉着有些好笑。     果然,听闻皇上二字,陈婕妤的脸色便不大好看了,也顾不得怀丝在,便一声酸溜溜的轻哼:“林美人是在炫耀皇上昨儿夜里又召见了你么。”     “呦,婕妤姐姐说的哪里话,这不是说着贤妃娘娘的病况,如何就说起我来了,婕妤姐姐恐是多想了。”     林美人笑容娇俏,陈婕妤气的脸色铁青。     而怀丝似乎对她二人之间的明争暗斗早已习惯,也不觉有什么特别的。     只见她二人话必,插空说:“回二位娘娘的话,我家娘娘身子已经康健许多。若是二位娘娘无事吩咐,那奴婢就先告退了。”     话必一礼。     陈婕妤被林美人两句话噎的也无心理会怀丝,挥了挥手一脸的不痛快。     林美人却对怀丝一笑道:“劳怀丝姑娘与贤妃娘娘说,待过几日娘娘身子好些了,我再去探望她,现下就不扰娘娘静养了。”     怀丝一礼回道:“是。”     庄一念在五年前许是曾见过这陈婕妤,只是那时的她恐怕位份不高,所以也并不曾在意过,只是瞧着有些许眼熟而已,但这林美人,庄一念却是并未见过的,瞧着年纪也应该只入宫一两年而已。     二人走的稍远,庄一念说:“陈婕妤与林美人似乎走的很近。”     怀丝闻言轻笑:“她二人啊,按咱们娘娘的话说,简直就是这后宫里的一对活宝。”     “哦?”庄一念稍有不解。     怀丝掩唇笑道:“你也瞧见了,她二人那你来我往的劲儿。她二位同住一宫,陈婕妤起初仗着是一宫主位便处处压着林美人,但是林美人貌美,终究还是得了宠,便整日与陈婕妤说皇上待她如何好,常常能将陈婕妤气的脸色铁青。”     想起方才陈婕妤的脸色,庄一念不禁轻笑。     “本也不应对你说这些,只是也不知为何,虽然与你未曾相识许久,却总觉得莫名的亲近。”怀丝突然敛了笑意看着庄一念,有着探究。     “许是缘份罢。”庄一念不曾退缩的迎上了怀丝的目光。     “真的很像。”     “什么?”     怀丝说:“你的眼睛,真的很像二小姐。”     庄一念脚步微顿,岔开话题:“方才怀丝姑娘的话还未说完。”     “什么话?”     “娘娘的旧疾。”庄一念提醒,这也是她想要知道的。     “那个……”怀丝笑了笑:“以后有机会再慢慢与你说罢。”           第030章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 诛颜赋 - 花自青     本以为当下便可在怀丝的身上抓到些许蛛丝马迹,可现下不免有些失望。     她不确定怀丝是不愿提起曾经那些往事,或是因着忌讳莫深而不肯轻易开口。     可无论是何种原因,庄一念此时都没有立场追问此事。     二人说着话,步入院中:“这就是咱们的住处。这是我的房间。”怀丝指着当中的一间房说。遂即带着庄一念来到另一间:“这是你的房间,咱们的房间挨着的。”     推门而入,房间中收拾的整整齐齐,虽然不见多么富丽,但却素净雅致。     “这间房原是空着的,娘娘问内务府将你要了来,便命人将这房收拾了给你。你暂且先住下,有什么需要的再命人添置就是。”     怀丝说话笑看着庄一念。     “已经很好了,不知琅环何德何能,能够受到娘娘如此抬爱。”     庄一念站在厅中打量着房间各处,一旁的书案上摆着花瓶,内里插着几支盛放的桃花枝。     怀丝随着庄一念的目光看去:“因着连日大雪,今年洛阳的桃花落的早,若非花匠知道娘娘喜欢桃花而精心呵护,恐怕这这时候早已见不到这桃花了。”     耳边是怀丝的声音,庄一念的思绪却因着那桃花,不禁又回到了多年前。     ……     那一年,皇帝知国公府嫡长女容颜貌美德行出众,一道圣旨将其召入宫中。     整个国公府因为这个消息而沸腾,似乎庄明月被召入宫中,便达成了所有人心中所愿。     众人只知,国公府的大小姐被皇帝召入宫中,是莫大的荣幸,因着一个女子,国公府今后必定昌隆。     但却从未曾有人问过庄明月,她是否心中同样欢喜。     道贺之人络绎不绝,珍奇异宝争相送去,庄一念远远的站在角落瞧着,却不知为何,她却只觉得庄明月有些可怜。     庄明月被入宫的那一日,多日未曾露面的庄一念,捧着一大束盛放的桃花,还有一纸花笺出现在她的面前。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庄一念捧着桃花送入庄明月的轿中,她说:“明月,我没有银子给你买珍奇异宝,只希望今后你的人生,能够如这盛放的桃花。”     庄明月捧着一捧盛放的桃花入宫,宫中诸人不知其实,自那以后便只知庄明月最喜桃花。     轻触花枝,因着不慎,碰落了几片花瓣,粉红色的花瓣如轻巧精细的蝶翼,飘落于书案之上。     “琅环也喜欢桃花吗?”怀丝见她望着桃花出了神,不禁问道。     庄一念浅笑颔首:“喜欢。”     “你喜欢桃花?!”     庄一念点了点头:“嗯,我很喜欢花,自也包括桃花。”     怀丝眼中闪亮了一瞬的期望,因着这句话而瞬间消散。     庄一念心细如尘,虽只是一闪而过,却依旧逃不过她的眼睛。     她知道,庄明月甚至怀丝,依旧在怀疑她是否是她……           第031章 后宫百花宴 - 诛颜赋 - 花自青     庄一念想,也许有一日她会告诉庄明月她究竟是谁。     但却不是现在。     庄一念入了锦华殿的消息,很快便在玉栖宫,甚至皇宫内院传开了。     只因庄一念算不得极为貌美,更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不过一个致果校尉的武散官的女儿,却能够得到一宫主位贤妃娘娘如此抬爱,待其如同贴身婢女怀丝一般。不得不令人疑惑。     而庄一念虽然依旧是侍婢身份,但在锦华殿中却不需要做什么,     怀丝对她说:“娘娘喜欢你煮的茶,平日里便只负责为娘娘煮茶就是。旁的也不需你做什么了。”     如此,庄一念一个连殿选都没能参加的采女,变成了玉栖宫中的婢女。     在宫中的日子过的很快,转眼便已是百花盛开之际。     每年春夏交替百花盛开之际,后宫便时不时的会办些赏花小宴,而今年的第一个小宴自然是由如今后宫中位份最高的贵妃耿氏做东。     本以为庄明月前去参加赏花宴席,庄一念便以为没她什么事儿了,但却未曾想,庄明月却命怀丝将她也叫着一同前去。     临祥宫中。     时间似乎并没有在临祥宫中留下任何痕迹,一切的一切,都与五年前并无不同。     未变的日光,盛放的花朵,娇艳的美人,或真或假的笑声……     恍惚之间,有种时光错乱之感。     深深呼吸,微闭双眼。     再一次睁开之时,已是一片清明。     此时临祥宫的花园中已有许多人落了坐,闻得庄明月入内,众人起身见礼:“给贤妃娘娘请安。”     庄明月唇角微扬,玉手轻抬:“诸位妹妹请起。”     随在身侧,庄一念眸光微凝。     她看的清楚,庄明月虽然笑容温婉得体,但那一双眼睛,却是冷的。     也许旁人并不觉得有什么,但是对于庄一念来说,却是心中讶然。     印象中,无论何时,庄明月的笑容都是温柔且温暖的。     但如今……     这种感觉让庄一念全身发冷。     好似一个活生生的美人,被一点点的掏空内里,变成了一具会说说笑,但却抽空了灵魂的冰冷人偶。     明月,这五年,在你身上又发生了什么?!     ……     庄明月一到,众人自然便也围了上来,莺莺燕燕,说说笑笑,一片欢声,在这明媚的日光下,百花盛放之中,怎一个美字了得。     怀丝跟在庄明月身旁,庄一念便与其他侍婢一同站在稍远处。片刻后不知众人说起了什么,她听到了“莫琅环”三个字。     须臾。     庄明月回身看向庄一念。     庄一念会意上前,低身一礼。     陈婕妤打量了庄一念几眼,忽然道:“我想起来了,那日与徐美人路遇怀丝,那时候跟在怀丝身边的人,就是你吧。”     庄一念颔首:“婕妤娘娘好记性。”     陈婕妤笑了笑问庄明月:“听闻娘娘待这莫琅环极好,可是因着她煮的那一手的好茶?”     庄明月清浅颔首。     徐美人却不知怎的突然接了一句:“这位的容颜到也是上乘之色,却不知若当时参加了殿选,如今又会是个什么位份。”           第032章 问题多多的男人 - 诛颜赋 - 花自青     徐美人此言一出,众人一时未语,同时将目光落在了庄一念的身上,各自思量。     庄一念眉心轻蹙,不知这徐美人究竟是什么心思。而身旁的庄明月方要开口之时,忽问殿前内侍扬声:“贵妃娘娘到!”     众人这才转移了注意力,低身见礼。     庄一念听到徐美人的一声轻笑,透着些许轻蔑与不屑。     ……     耿贵妃已年纪稍长,但却风华不减,雍容之姿缓步而来:“诸位妹妹起身吧,家宴而已,都是自家姐妹无需多礼。”     见耿贵妃落了坐,众人方才起身各归各位。     落座之时,庄明月对庄一念低声道:“恐要起风了,你回宫给本宫取件披风来吧。”     庄一念颔首一礼:“是。”     此时天光正好,清风徐徐。     她明白,庄明月是在护着自己。     方才徐美人不轻不重的一句话,将许多人的心思莫名的引到了她的身上,不知待会儿还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回玉栖宫的路上不禁回想,似乎自从入宫便并不曾与这徐美人有什么交集,几次相见,也都是礼数周全并不曾多说过什么。     徐美人又为何如此?那一声轻笑中的不屑与轻蔑……     “啊……”     庄一念正思忖着徐美人的事情,却突然一下子撞到一人身上,踉跄着被那人搀扶一把才幸免摔倒。     “哪个宫里的奴才,走路都能跑了神?”     庄一念揉着一下被撞疼的额头,抬眼见面前的男子华锦于身玉冠束发,比庄一念足足高了一个头,眼中些许玩味些许审视的正低头睨着她。     怔愣一瞬,庄一念欲要低身见礼,但胳膊却还被他捏着,一礼未成,便被那人提了起来:“得了得了,看你这迷迷糊糊的样子,别见个礼又摔倒了。”     说话间,放开了庄一念的胳膊。     庄一念在脑中努力回想,却想不起有关于这男子的任何片段,能出现在后宫的男子也就只有那几个身份。     皇帝,皇子,王爷……     皇帝自然不可能,而当朝王爷只有那么几人她也都是见过的,难道是皇子?     “瞧你这呆头呆脑的模样,方才本将军问你话呢,你是哪个宫里的?”那男子微歪着头看她,像是在打量一件从前并未见过的新奇玩具一般……     “回……大人,奴婢在玉栖宫当差。”庄一念不知他身份,本以为是皇子,但他自称一声将军,使得庄一念更加迷惑了,便只能称一声大人。     男子剑眉微微皱了皱:“玉栖宫,那里住着贤妃娘娘和几个小主吧,你是服侍哪位主子的?”     “奴婢是锦华殿贤妃娘娘的婢女。”庄一念不知这男子哪来的这么多问题,难不成撞了他一下,还要去锦华殿告状不成?     “锦华殿?从前并未见过你,瞧你的服制也不像是个粗使丫头,你是新来的?”男子不厌其烦的追问。     “是。”庄一念已经不想与这问题多多的男子多费唇舌了。     但那男子看不出庄一念有些不耐烦的脸色,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庄一念张了张口,还未回答,便听一人唤道:“尚将军。”     闻声回头,是他?           第033章 尚不知与生如一 - 诛颜赋 - 花自青     来人玉面金冠皇子服制,瞧着年纪比庄一念这身子还要年轻些许,面容上不免带着些许少年的稚嫩。     “如一,你来了。”方才那问题多多被称为尚将军的男子笑着对来人道。     如此二人言语往来,庄一念便也知晓了他二人的身份。     尚不知,与当朝九皇子,生如一”。     进宫之前庄一念曾仔细看过如今朝中官员资料,对这尚不知尤为记忆深刻,一则因着此人姓名古怪有趣,二则此人年纪轻轻便已身居宫中禁卫,且因曾护驾有功而被皇帝破格封为武威将军,虽然并无什么实权,但也足见皇帝对其器重。     而这位九皇子生如一。前次相见,他还是不及一把长剑高的小小人儿,粉雕玉琢的的可爱模样却总是一副老气横秋的气质,庄一念还曾私下里逗过他。     时光飞逝,如今他已从当年那小小人儿,长成了如今也已是翩翩少年了。     “我说你这奴才可真是有意思,走路跑神,问你话也是呆呆笨笨的,如今见了九殿下不但不知道见礼,还这么直愣愣的瞧着,你这丫头以为自己有几个脑袋,在宫中也敢如此大意行事?”     回想往事出了神,听到尚不知的话庄一念方才回过神来,也心道自己太过大意,当即垂眉敛目低身一礼:“奴婢见过九殿下。”     生如一只淡淡的点了点头便向尚不知走去:“可是在父皇那挨了训,怎的为难一个侍婢。时候也不早了,五叔还在府中等候,快些出宫吧。”     至始至终,生如一都不曾看作庄一念一眼,更也不曾将她那颇为“不敬”的直视放在眼中。     见他二人一同离开,庄一念便欲转身离去,但却突然听到身后的尚不知扬声道:“你这丫头,以后长点心思,可不是谁都像本将军这么平易近人的。”     庄一念不曾回身,亦是脚步未停。想起方才那一声“五叔”,心中百味杂陈。     曾几何时,她是生如一的五婶……     尚不知“啧”了一声:“这个蠢笨的丫头竟然敢无视本将军的话。”     身旁的生如一轻笑:“你认得她?”     尚不知摇头:“是今年新入宫的采女,被分去了锦华殿为婢。”     “一个侍婢也会让你尚将军如此上心。”生如一并未当回事的打趣道。     尚不知又摇了摇头:“我只是瞧着她呆笨的模样有些可怜她而已。”     “可怜?”生如一不解。     尚不知边走边说:“你想啊,她那姿色不算最好却也不差吧,最终却只落得个侍婢,想必家境平平。如此家中无靠山的蠢笨侍婢,在这宫中说不准何时便……”     尚不知右手在脖颈一横,做了个夸张的表情。     生如一无奈轻笑:“我看近来你是太清闲了,一个侍婢也会让你想这么多,前几日父皇还曾提起要调遣节度使前往藩镇,我看不如举荐了你。”     尚不知闻言佯怒:“九殿下,咱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您可不能把我往那火坑里推!”     “出任藩镇节度使乃多少人求之不得之事,倒是轮到你这还一百个不愿意了。”生如一看他。     尚不知一脸苦涩:“我可不想去当什么藩镇节度使,你是知道我这个人的,胸无大志,能够留在洛阳逍遥到死才好。”     生如一无奈轻叹:“既如此,随你。”     ……     庄一念回了锦华殿,婢女月诗见了她问:“琅环不是随娘娘前去百花宴了,怎么这个时候就回来了?”     “回来为娘娘取件披风。”庄一念回答道。     月诗看了看天色说:“这天儿也不像是要起风的样子。”     不予多言,庄一念只清浅扬了扬唇角,便向庄明月寝宫走去。     月诗在后嘟哝了一句:“仗着娘娘护着就目中无人,有什么了不起的。”     ……     此时天色正好,自也一时用不上披风,所以庄一念在寝宫中逗留许久。     眼看百花宴也应该接近尾声,她这才起身前往临祥宫。     临近临祥宫宫门之际,庄一念忽见前头几名侍婢与御医正急急赶来,她当即让开一步,眼见着御医与侍婢们匆匆进了临祥宫。     庄一念心中一紧,不知发生了何事竟让众人如此紧张,有那么一瞬间在想会否是庄明月出了什么事。     忧心更甚,庄一念也快步跟了上去。     跟随着前头的御医却是来到了耿贵妃的寝宫,寝宫外头立着几名参加百花宴的贵主与侍婢,但却未见到贵妃与庄明月还有陈婕妤和徐美人四人。     见不到庄明月,庄一念更加担心,也顾不得旁的,只快步上前随便找了一侍婢问:“发生了什么事了?”     那侍婢并不认得庄一念,且嗫嚅着不敢。侍婢身旁的主子回头睨了庄一念一眼:“你是哪个宫里的?”     “奴婢是锦华殿贤妃娘娘的侍婢,方才回宫为娘娘取东西,不知这会儿发生了何事?”           第034章 徐美人小产 - 诛颜赋 - 花自青     听闻庄一念是贤妃娘娘的侍婢,那女子神色稍缓:“是徐美人……贤妃娘娘也在殿内。”     那女子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但知道了是徐美人出了事而非庄明月,她心中少安。     行近殿门,瞧见内里众人忙碌,并无人顾暇庄一念,她便自行入内。进了内殿,终于见到了庄明月。     庄明月与耿贵妃二人端坐一旁,同是一脸焦急愁容,一旁的角落里站着陈婕妤,再向内看,一众御医与侍婢正围着床榻,时不时有人送上热水汤药。     一名侍婢端着铜盆从庄一念身边走过,只见那换下的铜盆中的水已被染成红色,铜盆边还搭着染血的棉巾。     庄一念眉心微蹙,来到庄明月身后,身旁的怀丝见了她清浅颔首。     “发生何事?”庄一念低声问怀丝。     怀丝没说话,只眼神扫了一眼床榻上的徐美人,又扫了一眼角落里立着的陈婕妤。     如此,庄一念便大致明白了。显然徐美人是因着陈婕妤受了伤。     片刻后,一直忙着的御医来到耿贵妃与庄明月的面前,抱拳一礼:“回二位娘娘,徐美人身孕二月胎气未稳,今日又……”御医话未说完,摇了摇头一声喟叹。     庄一念听了心中一惊,原来徐美人并非受伤,而是……小产了。     “噗通”一声。     一直站在角落中的陈婕妤,听闻御医之言,突然身子一软瘫倒在地:“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她三两下膝行上前,拉着耿贵妃的衣摆哭诉:“娘娘,妾身并不知徐美人她有了身孕,妾身不知啊……而且……而且妾身真的没有推她,是她自己……是徐美人自己不慎跌倒的,不怪臣妾啊娘娘……”     贵妃一脸惋惜:“时到如今,你还不知悔改。当时众人看的清楚,只有你二人在那里,宫道平缓,徐美人如何自己跌倒?”     陈婕妤此时惊得有些疯魔,眼珠子转了几圈忽然又哭喊道:“是她自己,是她为了要加害妾身而故意为之,是她……是她要害妾身的娘娘,娘娘您要为妾身做主啊……”     耿贵妃未及开口,众人突然听到一男子声音从外而来:“徐美人难道会为了加害于你而自毁龙胎不成,你这个恶妇!”     皇帝怒容满面,进门众人还没来得及反映之时,他便抬起一脚踹在了陈婕妤的腰上。     “啊”的一声,陈婕妤被踹的侧倒在地,半晌没能爬起来。     “皇上,此事还未查明真相,莫要如此动气。”耿贵妃上前劝阻。     皇帝却一声冷哼:“还需如何查明,朕在殿外都听得一清二楚,这个恶妇竟然为了后宫之争而加害龙嗣,简直罪无可赦!”     众人低身见礼,却都静默着不敢开口。龙胎不保,皇帝震怒,似乎这殿内众人都成了罪魁祸首。     庄一念低身在庄明月身后,不禁微抬头看向面前的皇上,五年的时间,他苍老了不少,但那暴怒的脾气,却是一点都不曾改变。     耿贵妃劝阻不住便也没了法子,看向一旁的庄明月,让她想法子。     庄明月只得上前温言道:“皇上莫要动怒,徐美人此时必然心里不好受,若知皇上为此震怒,必然更加心伤,徐美人还年轻皇上也正当壮年,龙嗣还会有的。”     庄一念不禁看向庄明月,比起耿贵妃,她知道皇帝想要听到的是什么。     果然,皇帝不再如方才对待耿贵妃那般,神色也是稍稍缓和。     “血腥之气不吉,皇上还是先去外殿为好,待徐美人醒了再命人前去通禀可好?”庄明月继续劝阻。     皇帝有些放心不下的看了看床榻上被侍婢们围着的徐美人,终究还是听了庄明月的劝,去了外殿。     庄明月回身对庄一念说:“琅环,为皇上煮一盏茶。”     庄一念不知庄明月为何如此,此时的皇帝哪里还喝得下什么茶,但却也不可违背,只低身一礼:“喏。”     ……     时隔五年,再一次面对这个男人。庄一念未曾想到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茶盏中,香气袅袅,沁心凝神,庄一念亲手奉上。     徐长厚自庄一念手中将茶盏接过,用银针测了测方才递给皇上:“皇上。”     皇帝心中焦急,内火未消,冷眼一瞪,广袖一扫,茶盏落地,茶水四溅。     “奴才该死!”徐长厚当即跪地请罪,庄一念无法也只得跟在身后。     但料想之中的震怒并没有降下,反而沉默少许,皇帝语声沉沉的问:“这茶,是你煮的?”     徐长厚当即抬起头说:“回皇上,这茶是贤妃娘娘身边的侍婢莫琅环煮的,贤妃娘娘说这婢子煮的一手好茶,特命她前来为皇上奉茶。”     “抬起头来!”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庄一念不惊不惧,缓缓抬头,那双幽深微凉的眸子与那一双探究的眼四目相对。           第035章 奇怪的茶香 - 诛颜赋 - 花自青     “你是贤妃宫中的丫头?朕从前似乎没有见过你。”皇帝打量着面前这张陌生少女的面孔。     庄一念眸光微垂:“回皇上,奴婢是今年三月方才入宫。”     “三月。”皇上想了想又问:“那是今年入宫的采女了?”     “是。”庄一念颔首。     “叫什么名字。”     “奴婢莫琅环。”庄一念行举稳妥,全不似新入宫女初见圣颜一般紧张无措。     皇帝探究目光更甚,转而问徐长厚:“莫家是?”     徐长厚当即会意答道:“回皇上,这莫琅环是致果校尉莫成勋的独女。”     “哦。”皇帝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     “贤妃说你煮的一手好茶,这茶香确实颇为特别,可是与什么人学过?”皇帝问。     “回皇上,奴婢不曾与人学过,只是自小喜欢饮茶,闲暇之时常常自行烹煮而已。”     一旁的徐长厚见皇帝与庄一念说话间,方才那震怒的情绪缓和许多,趁势道:“皇上既然喜欢这丫头煮的茶,不如让她再奉一盏可好?”     “也好。”皇帝点了点头。     如此,庄一念低身一礼,退去煮茶。     身后,徐长厚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庄一念出了殿门。皇帝对莫琅环这意味不明的态度,他不能不上心。     只是,待庄一念回到外殿的时候,皇帝已经不在此处。     却见庄明月从内殿走了出来,面容稍显疲惫,她看了一眼庄一念手上的茶盏问:“皇上喝了么?”     庄一念摇头。     “那就回宫吧。”     ……     原本一场喜庆的百花宴,如今闹得不欢而散,自危的,看热闹的,偷着笑的,各怀心思。只是最得宠的徐美人落了龙胎,恐怕这宫中开心的比伤心的人要多一些的。     锦华殿中,许是因着过于疲惫,回宫后庄明月早早便歇下了。     如此得了空,庄一念问怀丝:“今日究竟发生了何事?”     怀丝也是累极了,往凳子上一坐叹了口气:“还不是那二人勾心斗角的事儿。”     “在这之前,可有人知道徐美人怀了身孕?”庄一念问怀丝。     怀丝猛喝了一杯茶方才说:“徐美人怀有身孕的事儿无人知晓,凭她那娇惯劲儿若是知道自己有了喜,还不闹的合宫皆知。只是今日这事也巧得很,偏偏让陈婕妤给碰上了,谁都知道平日她二人就面和心不合的,如今闹了这么一出,甭管陈婕妤是不是有心的,这罪责也是逃不掉了。”     “你觉得这是巧合?”庄一念想了想问怀丝。     “谁知道呢,当时众人正在一处说着话,只有陈婕妤与徐美人二人在另一边,待大家听到徐美人惊呼声的时候,已经……见红了。”怀丝想起当时的情景依旧有些心有余悸。     庄一念点了点头:“那徐美人可说什么了?”     “这到也不曾,只是陈婕妤吓得愣在当下,一直嘟哝着她不是故意的。琅环,你问这么多,是不是想到了什么?”怀丝突然反问道。     庄一念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是觉着有些奇怪而已。”     怀丝撇了撇嘴角:“反正都是狗咬狗一嘴毛,而且咱们娘娘既然说不管此事,那咱们也就不用费神多想了。”     “嗯。”庄一念点了点头,继而说:“娘娘方才睡下应该不会太早醒来,你也累了整日不妨去歇歇,我在这守着就是。”     怀丝闻言一笑:“那我不客气了?”     庄一念浅笑颔首。     站在廊檐下,眼前是似乎永远也望不到边际的宫墙。     锦华殿因着庄明月的歇息而陷入静寂之中,只余廊下风声。     而此时的临祥宫中,恐怕依旧“热闹”的很。     临祥宫中那一盏被广袖扫落的茶,不知皇帝是否因此而回想到了什么。也许他与庄明月一般,因着一盏茶,而想起了曾经那个一脸天真稚嫩怀揣着所有少女梦想嫁入端王府中的少女。     人人都说庄一念的茶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特殊香气,那种特殊的香气令人记忆犹新。但她自己却从不知那究竟是一股怎样的香气。     唯独千御,这世上唯独千御能将她茶中的香气模仿出一二分来。     她记得那时问千御:“你们都说我的茶香气特别,究竟特别在哪里?”     千御想了许久,方才说:“特别在这世上只有一个你。”     至今,她依旧不明白。     但许多喝过她的茶的人,却都不免留下了深刻记忆。     所以那日庄华殿上一盏茶,庄明月失了神,今日临祥宫中一盏被扫落的茶,皇帝问了她那么多的问题。     却不知……     若有一日那个人喝了她的茶,还会否记起她是谁?           第036章 坐山观虎斗 - 诛颜赋 - 花自青     翌日清晨。     一大早便有内侍前来禀报,说:“娘娘,昨日夜里徐美人便醒来了,皇上连夜前去探望,今日早朝之时方才离去。”     庄明月捏着锦帕的手顿了一瞬问:“陈婕妤呢。”     内侍回说:“徐美人醒来后皇上问她,是否是陈婕妤有意为之。徐美人却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记不得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御医说许是徐美人受了惊吓导致。所以皇上也暂未处置陈婕妤,只暂且命她回宫闭门思过却没说到什么时候。”     “耿贵妃怎么说。”庄明月想了想问。     “贵妃娘娘那也没什么动静,奴才想贵妃娘娘应当是顺着皇上的心意的。”这内侍也是庄明月的心腹,说起话来也并不遮掩。     怀丝在旁闻言轻哼一声:“皇上的心意,还不就是徐美人的心意么。”     “琅环,你如何看?”     一直立在一侧未曾开口的庄一念,忽然被庄明月点名问道。     庄一念想了一想:“此事……”     “但说无妨。”庄明月回身看她。     庄一念却反问庄明月一句:“娘娘认为,徐美人是真的不记得当时的事情了?”     “你的意思是……”     “奴婢虽入宫未久,却也能看出徐美人与陈婕妤二人向来不合。且当时只有她二人在场,没有第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徐美人却只说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有些古怪……”     怀丝听了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即便徐美人就算真的不记得当时的事情,也大可将罪责按在陈婕妤的身上,皇上宠爱徐美人,必然会重则陈婕妤,但是她却说不记得了,总不会是良心发现吧?”     庄一念说:“当然,也并不排除徐美人当真因着惊吓而忘记当时之事,只是奴婢在想……”     “你的意思是,陈婕妤手中可能握着徐美人的什么把柄,所以徐美人即便如此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庄一念话未说完,庄明月便明白了她的心思。     庄一念清浅颔首。     怀丝接言:“对啊娘娘,她二人同在一宫日日相见,或许当真会有什么旁人不知的把柄握在对方手中也未可知呢。”     庄明月再一次看向庄一念问:“若是你,会怎么做?”     庄一念惊讶一瞬,未曾想她会问如此问自己,但是又想到曾经的过往,便也释怀了。那时候的庄明月时常有了什么想不通透的问题,便来与她闲聊问她的看法。     即便现下还未确定她就是她,但庄明月待她如此厚爱,想来也是将她当作她了。     未曾犹豫,庄一念只语声淡淡的说:“坐山观虎斗。”     ……     那时已是端王妃的庄一念入宫来看庄明月,得知她整日在宫中虽是不愿,但却也要整日与皇帝的嫔妃侍妾们勾心斗角,当时便连连叹息,只叹庄明月活的太累。     可如今,时光流转,不知不觉中,她自己竟也陷入了着阴谋诡诈的金笼之中。     却也不知,此时会否有人在那金笼之外叹息感叹,她活的太累呢……           第037章 出乎意料的结果 - 诛颜赋 - 花自青     庄明月听取了庄一念的建议,称病不理诸事,只坐山观虎斗。     只是这件事却并没有像后宫诸人所期待的情势发展,反而最终有些“不了了之”的意思。     徐美人因着失去了龙胎皇帝更加心疼宠爱于她,而陈婕妤虽然被罚闭门思过,却也终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惩处。     这样的结果,让等着看热闹的众人不免有些失望了。     但此事无论最终是何结果,也都不是庄一念所关心的事情,只因此生她从未曾将自己当作这后宫中的一员。     可是……她却着实放不下庄明月。     此生而归,本以为所有关乎于“情”之事,早已是天边浮云,但……     在一些人面前,她终是做不到心冷如寒石般冷硬。     “琅环。”     庄一念回过神来,见庄明月与怀丝正看着自己。     怀丝笑她:“大白天的想什么呢。”     庄一念颔首一礼:“娘娘有何吩咐?”     怀丝接言道:“娘娘让我去小库中挑几件东西,而后你送去徐美人那里聊表慰问之心。”     庄一念看了看怀丝又看向庄明月。     庄明月淡笑着睨了怀丝一眼道:“你去吧,这丫头性子直的很。”     怀丝不满撅嘴:“娘娘自从有了琅环,都开始嫌弃奴婢了。”     逗得庄一念与庄明月相视一笑,庄一念低身一礼:“是,奴婢这就去。”     三人殿中语声笑颜,恍惚中,好似回到了多年前。     那时她们都是懵懂的少女,都是怀揣着美丽的梦想嫁给了自己的“良人”。     ……     承兴宫中,庄一念道明来意,内侍入内通禀后在前引路入了宫门。     承兴宫中,陈婕妤乃一宫主位,而此时却是殿门紧闭,门前立着两名内侍,听不到内里半点声响,而东侧殿便是徐美人的住所,殿外摆着几盆正盛放的花儿,似这殿中主人一般娇媚明艳。同时也与那冷寂的正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入内,庄一念低身一礼:“奴婢见过徐美人。”     徐美人端坐上首,手中捏着锦帕含着淡笑虚扶一把:“这不是贤妃娘娘身边的莫姑娘么,快起来吧。”     庄一念不得不佩服的是,这徐美人虽然恃宠而骄,但是待人却总是一副笑脸,即便偶尔几句针刺般的话轻飘飘的扔到人身上,却也让人无法发脾气。     可想着前两日在临祥宫中她那不轻不重的却针对性的话,庄一念并没有因着她的笑容便放松了警惕。     徐美人问:“听闻贤妃娘娘近来身有不适,不知这些日子可好些了没有,本该前去探望,但我这身子也是未愈,怕是过了病气给娘娘。”     “回美人,贤妃娘娘身子已经有所好转,御医叮嘱只需多日静养便可。”庄一念回道。     “如此便好。你今日来不知是为何事?可是贤妃娘娘有何吩咐?”     “回美人,贤妃娘娘即便病中却也挂念着美人,特命奴婢代为探望,如此也好回去回禀娘娘。”庄一念从前最为厌烦如此与人绕着弯子摆着架子说话,但现如今却也不得不“入乡随俗”。     与徐美人客套了两句,将怀丝挑选的补品美饰等物送上,徐美人却也并不见多惊喜,想必平日里皇帝是没少赏她珍奇物件,自然也不将这些东西放在眼中。     庄一念不予多做停留,只道:“今日见美人身体康健,奴婢这就回去回禀了娘娘,想必贤妃娘娘知晓后也必然高兴的。”     徐美人捻着帕子轻笑一声:“是了。不过你今日既然来了,便也不急着走。”     庄一念闻言眉心微蹙。     徐美人笑着道:“听闻贤妃娘娘独独从内务府将你要了去,是因着你煮的一手好茶,前日在皇上口中也曾提起过你煮的茶,当日在庄华殿中并未细品,此时突然有些口干,不如你也为我煮一盏茶可好?”           第038章 吃了死苍蝇的美人 - 诛颜赋 - 花自青     按理说,徐美人的要求是有些过分的。     宫女虽只为侍婢,却也有各自服侍的主子,各司其职。而庄一念身为贤妃的近身侍婢,此时徐美人却在未得贤妃允准之时命庄一念来服侍她,贬了庄一念的同时,也可以说是未将贤妃放在眼里。     可眼下,庄一念却不可反驳,此事本是徐美人的不是,若是反驳,便成了她的不是。     庄一念眸光微寒,语声凉凉:“奴婢不敢不从。”     徐美人命人在殿中摆上了几案茶盘等物事,她微歪靠在上首看着庄一念净手烹茶。     “你父是致果校尉?”徐美人装似闲闲的问道。     庄一念颔首:“是。”     “听闻你的母亲早年离世,你父便一直再未娶妻,一个武散官将你拉扯大,也是颇为不易的。”     庄一念神色不动,热水注入壶中烫盏:“家父与母亲感情甚笃。”     “是了。如你父这般痴情的男子却也并不多见。却不知……你是否如你父亲一般呢?”徐美人语调微扬。     庄一念不禁抬首:“不知美人所指为何?”     徐美人一声轻笑:“传闻你入宫前曾与一书生私定终身,且闹得差点自缢,可是当真?”     庄一念眉心微动,这件事千御并不曾与她说起过。     而千御向来办事稳妥,若他知情必会告知,如此……若不是莫成勋刻意隐瞒,便是这徐美人在诈她了。     转瞬间庄一念便恢复如初,眸光微垂,提壶注汤:“曾经之事已是过往,入宫前的人与事,都与入宫后的莫琅环再无瓜葛了。”     徐美人稍有不悦,张口还欲再言,庄一念却颔首起身:“美人,茶已煮好,请饮。”     “你……”     “贤妃娘娘还等着奴婢回宫复命,茶已煮好,奴婢便先行告退了。”     话必,庄一念不待徐美人应声,便两步退出了殿中,全然不顾殿内那好似吃了死苍蝇噎着的表情的徐美人。     殿内侍婢将茶水呈上:“美人请用茶。”     徐美人却一掌拂掉:“用个屁!没用的东西!”     已出殿门的庄一念,隐约闻的殿中徐美人的呵斥之声,清浅一笑出了承兴宫。     而回宫路上不禁在想,徐美人三番四次为难于她究竟为何?这在现下看来完全是毫无因由的,因为庄一念不过低等宫俾而已,没有半点可以威胁到徐美人的地方。     “咳!”     庄一念正垂眸想着此事,突然听到一声低咳,闻声抬头,当即一愣,瞬间回身退至宫墙之下低身见礼。     皇帝脚步沉稳缓缓而来,想必正是要去承兴宫的,但却在庄一念的面前停了下来。     “是你。”皇帝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庄一念未曾抬头:“奴婢莫琅环,见过皇上。”     看不到皇帝的表情,只听他语声似乎今日心情尚好,不似那日暴怒:“你不是贤妃身边的人,怎么不在你们娘娘身边伺候着?”     “回皇上,贤妃娘娘近来身有不适,但却心中挂念徐美人康健,所以便命奴婢前来代为探望徐美人,奴婢见徐美人面色红润身康体健,正要回玉栖宫复命。”     皇帝略沉吟:“哦。说起来贤妃近来身子常常不适,朕也政务繁忙许久未曾去过玉栖宫了。也罢,这便去玉栖宫吧。”           第039章 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 - 诛颜赋 - 花自青     大內监徐长厚看了庄一念一眼,方才随着皇帝一转身又向玉栖宫走去。     “还不跟上,愣着作什么。”有人轻踢了踢庄一念的鞋子,在她头顶说道。     庄一念心说这宫中还真是小的很,当即站起身来,差点撞上那人的下巴。     “诶,怎么每次见到你都是傻不拉唧的样子,你知不知道方才若不是我咳嗽提醒你,你就冲撞了圣驾了。”尚将军尚不知低首看着庄一念,一副高高在上我是你大恩人的模样低声说。     庄一念却眼皮也没抬,错开了挡在身前的尚不知,快着步子追上了前头的皇上。     尚不知人长得高大,两步便追上了她,在庄一念的身旁轻拉了一下她的袖摆:“本将军跟你说话呢。”     庄一念这才抬起眼皮冷瞪他一眼,又看了看前头的皇帝,遂即又垂下眼眸。     尚不知在旁一声轻笑:“原来你也不是那么傻,还知道怕皇上。”     两次相见,庄一念已经不记得这尚不知说了几次她蠢笨傻气,忍无可忍回了一句:“你才傻,你全家都傻。”     “诶,你这人……”     尚不知指着庄一念话还未说完,只听前头皇帝沉声唤道:“尚不知!”     “属下在!”尚不知回瞪了庄一念,来不及与她理论只得快步上前。     “你在后面嘀嘀咕咕什么呢。”皇帝看他一眼。     尚不知一本正经的回说:“属下见那侍婢蠢笨方才险些冲撞了圣驾,正教她规矩呢。”     “哈。”皇帝闻言一笑:“你这猴子教旁人规矩,岂不是误人子弟?”     皇帝对徐长厚轻一摆手:“让那个丫头过来。”     徐长厚当即回身召庄一念上前。     “皇上,莫琅环来了。”徐长厚道。     庄一念低眉敛目做谦逊状。     皇帝问:“尚将军教了你什么规矩?”     庄一念看了一眼身旁的尚不知,遂即回说:“尚将军说奴婢蠢笨。奴婢想是当真蠢笨的,所以不知尚将军究竟教了奴婢什么规矩。”     皇帝眉心微挑,遂即朗声一笑,回头看着尚不知说:“朕瞧着这奴婢可不是蠢笨之人啊。”     说话间便到了玉栖宫,殿外内侍快步入内通禀,庄明月殿前迎驾,见到随在皇帝身后的庄一念时稍显惊讶。     皇帝近前将庄明月扶起:“身子不适就不要这么多礼数了,朕近来政务繁忙未曾来看你,身子可好些了?”     虽然谁都知道皇帝口中的“政务繁忙”不过是搪塞之言,但庄明月依旧免不得面露喜色。     庄一念不禁会想,庄明月入宫多年,经历了多少风雨,时至今日,对着皇帝之时那轻颜浅笑不知是真是假了。     也或许,真真假假,连她自己也分不清楚了罢。     众人被遣出殿外候着,庄一念自行前去茶室准备他二人用茶,却未想尚不知也随在身后跟了来。     “尚将军,您虽身为宫中禁卫,但如此在锦华殿中招摇怕是不妥吧。”     对这尚不知第一印象便极为不好,二次相见更甚,庄一念便也对他没什么好脸色。     尚不知一手扶着腰侧的长剑,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你去皇上或者贤妃娘娘那去告本将军啊~”     对着尚不知那张“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表情,庄一念咬了咬牙。           第040章 干不掉他只能躲着他 - 诛颜赋 - 花自青     一声冷哼,庄一念推门入了茶室。     她确实看不惯尚不知可又干不掉他,也只能躲着他!     但尚不知却全然不拿自己当外人,大摇大摆的跟着庄一念晃进了茶室中。     “你究竟要做什么!”庄一念猛地回身,眸光微凝冷冷的看着他。     尚不知怔了一瞬,未曾想方才还是个呆头呆脑连头也不敢抬的蠢笨侍婢,突然之间眼神变得如此冷冽。     五年前经历的那一切,庄一念不再是那个可以轻易相信旁人的天真少女,尚不知的刻意接近让她本能警惕。     “我……口渴。”尚不知嘴角有些抽搐。     庄一念又冷冷的看他一眼:“右边桌子上有水自己倒,奴婢还要为皇上与贤妃娘娘准备茶水,尚将军自便吧。”     话必,果然不再理会尚不知。     尚不知讪讪的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便放下了:“我听说你茶煮的甚好,可是当真?”     庄一念正在分茶,并未理会。     见她不理,尚不知又凑上前去:“反正你也要烹茶,不如多烹一盏给本将军也尝尝?”     庄一念双眼闭了一瞬再睁开,压了压火气,只当尚不知是透明人。     而尚不知却全然没有感觉到“主人家”的逐客之态,反而在庄一念身边绕来绕去,一会儿看看茶盘,一会儿闻闻茶叶,从问题男变身好奇宝宝。     “上次见你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方才听徐公公叫你莫琅环,可是你的本名?”尚不知问。     庄一念白了他一眼,一副“废话”的表情。     尚不知也不恼,反而哈哈一笑:“你这表情,像极了……”     话说一半,尚不知却突然住了口,笑容也忽然收敛。     庄一念不解,转首问他:“像极了什么?”     但这会儿却轮到尚不知低头不语了。好似并未听到庄一念的问话一般。     心觉蹊跷,放下手中茶盏:“尚将军向来如女子一般,言语之间吞吞吐吐么?”     “谁说我像女子!”尚不知握着腰侧长剑挺了挺胸膛。     庄一念微扬着下巴才能看到他的眼睛:“那你方才说我像极了谁?”     “像……像狮虎园里那些等着被宰杀的蠢笨的羊!”声音不小,但说此话之时,尚不知却不敢正视庄一念的眼睛。     他在撒谎。     庄一念没有揭穿,却也未再逼问。     “狮虎园中养羊做什么。”     “自然是等到长肥了宰杀喂狮虎。”尚不知暗自舒了一口气。     庄一念问:“狮虎园在哪里?我还从未见过狮虎,听闻极是骇人。”     尚不知笑着说:“狮虎园在宫外,里面不单有狮子老虎,还有很多猛兽呢。若是得空,改日我带你去见识见识。”     “尚将军说笑了,奴婢身为宫婢,如何能随意出宫。”庄一念稍显失望的摇了摇头。     默了默,尚不知忽然低声说:“你若想去,我们偷偷出宫。”     “偷偷……出宫?”庄一念惊讶。     尚不知神秘一笑点了点头。     宫中皆备森严,出入宫禁更是严谨,如庄一念这般身份的宫俾,若无皇帝特许,除非到了年岁或者大赦之时被放出宫去,不然恐怕一辈子都会留在这四方圈起的宫墙之中。     如今想来入宫已有数月,每日抬眼所见皆是这富丽繁华的宫室殿宇,虽美,却处处深冷寂寥           第041章 你有心吗? - 诛颜赋 - 花自青     “若是有一日我想要离开这里,尚将军可会助我?”庄一念忽然问他。     尚不知怔了一瞬问:“你想……逃离皇宫?”     “尚将军还未回答我。”     庄一念那幽深的眸子中泛起点点波澜,那是期待的目光。尚不知很想答应她,可是:“我……宫女私自出逃是死罪,我……不能害你。”     一声轻笑,语声幽幽,低首继续分茶:“果然。”     她真是被这宫中的污浊迷醉了心智,为何有那么一瞬间会认为面前这个并不熟悉的男人会是值得相信的。     真是可笑呢。     “你生气了?”见庄一念不再言语,尚不知有些不知所措的问。     “怎会,尚将军多虑了。”庄一念抬首轻扬唇角,眼中却冷寂无波。     自己让她失望了吧,不然为何她的虽然笑着眼睛却那么冷……     “若你想出宫,也不是没有机会,眼看已是入夏,往年皇上署夏之时都会前往别宫避暑,届时自会有嫔妃一同前往,到时贤妃娘娘许会陪同,你又是贤妃娘娘的近身侍婢,自是有机会出宫的。”     闻言,庄一念抬手看了看菱花窗外的的天色:“但今年,恐是暑热难至了。”     “为何?”尚不知不解。     庄一念却不再多言,继续做着手中事务。     想了想,尚不知兀自说:“今年确实比着往年冷了许多,寻常此时早已应是酷热之时了。可如今却如春季一般,早晚还透着些许凉意。”     其实庄一念也并非是想要出宫,她要找的人还没有线索,更何况若是当真到了要离开的那一日,她自有办法。     尚不知见庄一念不理他,闲着无趣的坐在一旁,以手支颐的看着庄一念忙着手中之事。片刻突然一拍桌子:“对了!”     庄一念正踮着脚取柜子上层的瓷坛,被尚不知拍桌子猛地一吓,手一抖瓷坛顿时落地,“啪”的一声响,溅起的瓷片恰巧划过她外露的手腕,顿时便有血珠渗了出来。     退了半步,眸光淡淡的瞧了一眼手腕上的伤口却并不在意,只是不满的看了尚不知一眼,便要低身去捡地上的碎片。     尚不知未曾想自己吓到了她,一个箭步冲了过来:“别动,手都受伤了,快去找御医包扎一下。”     握着庄一念的手,尚不知比她还紧张。     庄一念却一把抽回了手:“尚将军在此逗留许久,不担心皇上有事召见么。”     尚不知从怀中抽出了一方锦帕又强行拉过庄一念的手:“一个姑娘家的手伤成这样,还有闲心管本将军的闲事,我看你这丫头不是心大的没边儿就是根本没有心。就不疼吗?”     庄一念本欲挣脱的手臂顿了一顿,心?     她低首看了看自己心口的位置,她还有心吗?     五年前,便已经没有了……     疼吗?     没有了心,自然不会疼了。     “我带你去找御医。”尚不知用锦帕将庄一念的伤口包着,便拉她向外走去。     “不用了,皮外伤而已,我自行处理即可。”庄一念挣了一下没挣开尚不知的手。     “你这丫头,流了这么多血还说是皮外伤,不仔细处理小心留下疤痕。本就蠢笨的很,留下这么长一道疤痕恐怕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了。”     庄一念闻言失笑,她这辈子也未想要嫁给谁。           第042章 不会忘,怎能忘 - 诛颜赋 - 花自青     尚不知的力气大的很,庄一念挣了几次也没能挣脱他的手心。     “尚将军!”眼看到了前殿,庄一念猛地一用力甩开他的手停下了脚步。     包着伤口的锦帕被甩落,殷红的血迹映入眼中:“多谢尚将军关心,但此乃内宫禁地,尚将军如此未免惹人闲言,皮外伤而已,奴婢自己可以处理。”     话必,不再给尚不知纠缠的机会,庄一念转身快步而去,几乎要跑了起来。     尚不知看了一眼地上被血浸透的锦帕,想要追上去,可又想到方才那一双冷凝不耐的眸子,抬了抬腿又落回了原地。     “你在这里。”     尚不知闻言回身:“九殿下?您怎么……”     生如一说:“来锦华殿问安,知你在此便问了内侍找了过来。你在此处作甚?”     尚不知弯腰将染血的锦帕捡了起来:“没什么,殿下找我可是有事?”     见到锦帕上的血迹:“你受伤了?”     尚不知摇头:“不是我的。”     “那是?”     “是……”尚不知摇了摇头:“没什么,殿下,边走边说吧。”     ……     庄一念回了房间,手腕上的伤口本并不是很严重,但被她挣了几下伤口有些开裂,不知为何血流不止,也好在庄明月与皇帝没有让庄一念前去奉茶。     傍晚之时,怀丝敲门:“琅环,你在房中吗?”     “嗯,进来吧。”庄一念应声道。     怀丝推门而入:“一下午都没见着你,方才娘娘还问你去哪了,你……你……你这是……”     庄一念一只手有些别扭的缠着棉布说:“不小心划伤了,不知为何一直血流不止,这会儿方才好些,正好你来帮我打个结。”     怀丝快步上前:“你怎么不去找御医呢,这……”     庄一念淡笑了笑:“皮外伤并不碍事。”     “流了这么多血还不碍事,你……你就不疼吗!”怀丝小心翼翼的帮她将棉布打了一个结。     依旧笑着摇了摇头:“不疼。”     ……     庄明月得知庄一念受了伤,便给她放了假可以不必前去伺候,原本便不忙的日子因着伤口而变得更加清闲无事。     晌午用过了午膳本想小歇片刻,却还未躺下便被敲门声吵醒。     “谁?”庄一念隔着门问。     “那个……是我。”     庄一念听出来,门外之人是尚不知。     “尚将军有事吗?”庄一念并未开门。     默了默,尚不知说:“我害你受伤很是过意不去,我这有一些上好的伤药,你……”     “多谢尚将军,我的伤口已经包扎过了,也并无大碍,尚将军请回吧。”     “可……那好吧,我不打扰你了。你……”     许久也未曾听到尚不知的下半句话,只是片刻后听到他离开的脚步声。     须臾,打开了房门。     尚不知已经离开,却见廊檐下放着一个精致的白瓷瓶。     庄一念眉心微蹙。     他为何如此?只因歉意?或是别有图谋?他刻意接近是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     庄一念的脑中闪过无数种可能性。     有那么一瞬间,她在想会否只是因为尚不知是一个好人?     不!不!不!     人心之狠利,人性之幽微,人世之凉薄,她不会忘,怎能忘记!           第043章 不远千里为了她? - 诛颜赋 - 花自青     “昨日出城取了药晌午才赶回宫中,只为了送此婢女?”树荫后的九殿下生如一似笑非笑的睨着尚不知问。     见庄一念捡起了瓷瓶回房,尚不知也松了一口气:“我害她受伤,自然是要负责任的。”     生如一轻笑,按了按尚不知的肩:“这婢女有何奇特之处,倒是令你长进不少。”     尚不知瘪了瘪嘴:“九殿下,属下比您可是长了五岁之多,您不要总是拿出一副长者的口吻来好吗……”     生如一与尚不知自小一同长大,虽然二人年纪相差五岁,但生如一自小聪慧沉稳,除了面上瞧着还有些少年你的稚嫩,旁的到是比尚不知更为稳重些。     二人虽名为主仆,但却都不是拘泥于礼数之人,私下里言行更是随意。     闻言,生如一笑着摇了摇头:“你如今老大不小,看来也该向父皇请旨赐婚于你了。”     “此事就不劳九殿下操心了,属下愧不敢受!”     二人说笑着离开了,庄一念再一次打开房门,看着二人离去的方向,手中握着那一只白瓷瓶,薄唇紧抿许久。     ……     眼看已是盛夏,天气却不见暑热,虽然这夏日的微凉令人舒爽,但时不对季,也不免令皇帝忧心。     从年初起这天气便接连生异,皇帝召了钦天监问话,却得出个星相无异,而坊间对于天降异象的传言却是没有停止,越来越多。     如此,皇帝自也无心再去别宫避暑,整个皇宫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有那么些人心惶惶。     眼看再过些日子便是徐美人的生辰,原本一个美人的生辰也算不得什么事,但皇帝宠她又因着前不久方才失了龙胎,为了补偿便命内务府大肆操办。后宫诸人得知不免又是一番羡慕嫉妒恨。     耿贵妃虽认为此事有失体制,但却不敢明着向皇帝谏言,反而找到了庄明月这里。     “贤妃妹妹,你认为此事应当如何?”     庄明月想也未想便温言道:“皇上的意思,我们又何必多思,只照着旨意办就是了。”     “可是这……有失体制。”耿贵妃有些苦恼。     庄明月笑了笑说:“贵妃姐姐认为是体制重要,还是皇上的圣旨重要?”     ……     庄明月几句话将耿贵妃给送走了。     怀丝在旁打着扇子愤愤道:“这贵妃娘娘可真有意思,这么多年回回一有事儿就跑到咱们这儿来,每次都想让娘娘唱黑脸,她倒是落个好名头,好事儿没见她想着咱们玉栖宫呢。”     庄一念将茶水递了上去,庄明月接过抬眼看她:“琅环觉得此事如何?”     “耿贵妃许是……容不下徐美人了。”     庄明月闻言一笑,二人心知肚明。     呷了一口茶,庄明月问:“听闻前几日你与尚将军走的很近?”     庄一念眸光微顿,继而迎上了庄明月的目光:“奴婢与尚将军只是数面之缘。”     庄明月将茶盏放在一旁笑了笑:“尚将军年纪轻轻恨得皇上器重,你与他走的近到并没什么坏处,但是……尚不知也是皇上的心腹之人,所以行举之间,需谨慎着些。”     庄一念看了看庄明月,继而颔首应了:“诺。”           第044章 那个男人 - 诛颜赋 - 花自青     徐美人生辰当日.     早间本是日光明媚,但方过晌午便渐渐乌云密集,傍晚之时大雨突至。     原本定在御花园中的夜宴也不得不换到了临祥宫中。且殿内歌舞乐声也掩不住殿外的暴雨雷鸣。     徐美人的脸色一直不大好看,准备许久却最终如此,不免被人在暗地里取笑,也可谓是人算不如天算。     而皇上因着政务繁忙,众人候坐许久也未见,使得这生辰宴冷上加冷,全然不如预期一般。     一曲歌舞之后,所有人都有些意兴阑珊。各个今日都打扮的花枝招展只为给皇帝看,可谁想到皇帝面也未露,自然便也失去了兴致。     殿中静寂片刻,忽闻一阵急促的鼓点声循序而来。鼓声如殿外的暴雨一般有力而急促,不知不觉中将在殿中之人的神经挑起。     一直侯立在旁的庄一念,此时也不禁循声看去。     可就在所有人好奇这究竟是个什么歌舞技艺之时,鼓声戛然而止。     庄明月放下了手中的酒盏:“这是新编排的歌舞?从前并未听过。”     怀丝与庄一念对视一眼摇了摇头:“奴婢也不清楚,若不然奴婢去问问?”     庄明月微一抬手:“不必了。”     而就在这说话当间,忽然一袭艳红映入所有人的视线。     一人身着宽大红裳轻如蝶艳如火,从殿外飞至,轻飘飘的落在了大殿中央。     如此,众人方才看的清楚,原来这是一着了宽大红裳的男子。     那男子面带白色面具,双眼的空洞内隐约看到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他一手背负,一手执着一把白折扇,身姿笔挺如松,清浅颔首一礼,仿若谁家那隽秀风流的贵公子,从洛阳河旁艳阳之下踱步而来,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殿中响起些许吸气之声,就连一直脸色不大好的徐美人,此时也不禁坐直了身子,好奇,惊艳。     只有庄一念的脸色,瞬间变得不大好看。     穿红裳的男子不多,能将宽大的红裳穿的如此俊逸的更是少之又少。     男子手持白折扇原地展示一圈,继而庄一念好似看到那面具后一丝戏谑的笑意,只见他折扇“唰”的一声合拢,同时原地旋身一圈,不过眨眼的工夫,众人再瞧,男子手中的白折扇变成了一把长剑。     剑身之上雕刻着繁复祥云图腾,剑柄镶嵌宝石,精致非常,长剑在他的手中翻转成剑花。     鼓声骤然而起,步踏鼓点,腾挪跳跃,宽大的红裳如平地展翅的火蝶,剑花之美,剑速之快,令人眼花缭乱。     一声声鼓点好似每一下都敲击在在座之人的心间,随着那殿中艳红的身影而心跳加速。     一时之间,大殿之中除了鼓声,除了那人宽大红裳兜起的风声,还有那殿外的雷鸣雨滴之声……     再无旁骛。     忽然!     正在所有人聚精会神之际,大殿灯烛忽然尽数熄灭,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但是……殿中未有半点惊惶之声。     只因众人太过专注,一时之间还未能反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待有人反映过来之时,突然又见殿中亮起一盏青灯。           第045章 一盏青灯 - 诛颜赋 - 花自青     谁也不知那红裳男子如何离开的,黑暗中那一盏青灯在众人眼中飘忽一圈便突然熄灭,之后殿中再次燃起灯烛,却已不见那红裳男子。     “呀,徐美人案上的那是什么?”有人眼见看到了徐美人几案上有一卷卷轴,是方才没有的。     徐美人也有些疑惑,命侍婢打开了卷轴。     众人得见不禁惊讶:“这可是方才那人留下的?”     卷轴之上一美人执盏独坐,华锦于身面容娇媚却眉心微蹙。     “这不是……徐美人吗。”     向来稳重的耿贵妃也不禁惊讶:“这不是徐美人方才……”     “呀,当真,这画中可不正是徐美人现下的模样,这衣着神情,就连几案上摆放的杯盏都画的一清二楚。”     “这可真是神了,方才也未见他作画,怎的能将徐美人……”     那画上正是徐美人方才观舞之时的情景。     庄一念看了一眼那画卷却没多少惊奇,只是将手中那纸条塞进了袖袋之中。     “不知方才那人是谁,可是新入宫的乐师?从前似是并未见过呢。”     “这也是有可能的,也许是皇上新召入宫中的乐师,只为今日给徐美人一个惊喜呢。”     “皇上可真是疼爱徐美人……”     原本已有些寥落的夜宴,因着那红裳男子的“戏法”而再次热闹起来。     只是有了那男子太过印象深刻的舞技,接下来的所有表演也都有些入不得众人的心了,宴中私下里讨论的也皆是那神秘的红裳白面具的男子。     过了许久皇帝方才现身,徐美人将那副画给皇上看了,连皇上也连连称赞。     后来皇上说,那是在洛阳颇有名气的一个杂耍戏班,因着今日夜宴而特意召入宫中为徐美人贺生辰,未想到还有这样令人惊叹的技艺,并言说若徐美人喜欢,今后可常常召入宫中。     徐美人一脸娇媚的道了谢。     宫宴之中免不得一群女人为了一个男人而勾心斗角,明争暗斗笑里藏刀,但是这一切都与庄一念无关。     她一直侯立在旁,脑中满是方才那红裳男子。     “琅环……琅环……”     怀丝轻轻推了她一下,庄一念当即回过神来:“怎么?”     怀丝看了看她说:“娘娘说你脸色不大好,若是累了就先回去吧,这里我伺候着就是了。”     “那怎么好。”     怀丝笑了笑:“你不也是常常替我值夜,累了就去歇歇吧。”     庄一念确实有着心思,如此便也不再推搪,相怀丝道了谢后便先行离开了大殿。     此时外头依旧电闪雷鸣暴雨瓢泼,庄一念立在廊檐下看着外头那豆大的雨滴有些为难。     “你要去哪?”     一把伞递到了庄一念的面前。     “尚将军。”     尚不知将油纸伞递给庄一念:“雨太大了。是否需要派人送你?”     “多谢尚将军,奴婢自己可以。”庄一念颔首一礼接过油纸伞。     看了看这一时半会停不了的大雨,一手提着裙摆一手撑着油纸伞冲入了大雨之中。     但雨下的太大,伴随着呼啸而来的大风,小小的油纸忽然被风掀翻,庄一念瞬间被暴雨淋湿满身……           第046章 将军不会喜欢我吧? - 诛颜赋 - 花自青     狂风骤雨打在身上,顿时一阵彻骨寒凉。     庄一念摇了摇头,松开了提着的裙摆,踏着雨水去追被风吹的骨碌碌转的油纸伞。     而那雨伞就好似有意与她做对一般,她跑它也跑。顷刻间全身早已湿透。     忽然身旁有人猛地握住了庄一念的手腕,拉着她跑回了廊檐下。     “你是傻子吗,这么大的雨在那乱跑什么!”     尚不知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恶狠狠的瞪着庄一念。     庄一念的发髻散乱,发丝胡乱的贴在脸上,全身上下都在“滴滴答答”的滴着水,看着眼前的尚不知……她却突然笑了。     素日里那看似凉薄的双唇弯起大大的弧度,幽深的眸子没有了往日里的戒备与谨慎,此时只余笑意。     她像是被淋湿了皮毛的小猫一般摇了摇头,发丝上的雨水抖落在尚不知的脸上,她的笑容更大了些。     “你……是被雨淋傻了不成,傻笑什么!”尚不知退开半步躲着她发丝上的雨水。     “我喜欢淋雨,你追出来做什么,现下可好,湿了两个人。”庄一念白他一眼。     尚不知双眼直愣愣的望着她不言语。     庄一念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一身落汤鸡的模样,上前推了尚不知一把:“不用瞪,你的模样比我也好不了多少。”     被她一推,尚不知方才回过神来,眼中依旧是她那明媚的笑容。     此时廊檐之外暴雨如注电闪雷鸣,但在这廊檐之下,她的笑容却比那冬日的暖阳更加让人觉得温暖。就连冷冽的寒风也变成了春风拂面。     尚不知突然转过身不再看她:“我……我送你回去。”     “皇上还在里头,尚将军不需值勤吗。”庄一念问。     尚不知看了眼依旧灯火通明的大殿:“皇上今晚应会留宿临祥宫。”     庄一念也未再推搪,尚不知命人又取来一把伞。     “都已经湿透了还打伞做什么?”庄一念说。     尚不知撑开了伞先一步出了廊下:“你一个小丫头淋了雨容易着凉。”     庄一念也钻进了伞下:“你一个大男人就不会着凉?”     “当然!我们习武之人岂是你能比的。”尚不知下意识的挺了挺腰板。     他确实生的高壮,许是因着常年习武身材健硕,举着伞走在庄一念的身边如小山一般将她挡的严实,那一侧寒风夹杂着雨点尽数被他挡了去。     油纸伞并不是很大,况且这样大的暴风雨即便一个人也并不能完全遮挡,更何况是两个人。     伞的大部分都在庄一念的头顶,尚不知大半个身子都在伞外,时不时的抹一把脸上的雨水走了许久也没吭一声。     “尚将军对每一个侍婢都是这么怜香惜玉吗?”庄一念路上突然问他。     尚不知愣了一下,随后摇头:“自然不是,你将本将军想成什么人了。”     “那尚将军为何独独对我这么好?”庄一念双眼微弯的看着他。     “因为……因为……因为你太过蠢笨!”     闻言,庄一念也不恼,笑了一笑别过头去不再看他。     尚不知这才觉着松了一口气。     “尚将军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庄一念又突然转过头问他。     尚不知手一抖,伞被风掀的差点脱了手:“你……你胡说什么!”     庄一念“噗哧”一声笑:“奴婢在与尚将军说笑而已,尚将军为何如此紧张?”     “你……男女授受不亲,你一个丫头家也不怕这话被旁人听了去!”     庄一念不以为意的一侧唇角微扬:“尚将军不说,旁人如何得知?更何况男婚女嫁本是伦理寻常,如何就丢人了?”     “你这丫头……怎么比男子还……”     “不过!”庄一念突然打断了尚不知的话,“尚将军还是不要喜欢我的好,若是喜欢我,尚将军会后悔的。”     尚不知眨了眨。     是他看花了眼吗?     前一刻那笑容明明如冬日暖阳一般明媚,为何此刻……     那虽是笑着的眼中,却只剩下了幽深与凄怆?           第047章 俊美的疯子 - 诛颜赋 - 花自青     “还看?再看小心当真喜欢上了我。”话说着,庄一念大步冲入了雨中,几步跑到了廊檐下。     “皇上还在临祥宫中保不准会传将军,尚将军还是早些回去吧,如将军所言男女授受不亲,奴婢就不请将军入内饮茶了,今日多谢将军了。”     庄一念浅笑颔首一礼,也不待尚不知回话,转身开门进了房中。     瞧着那房门闭合,依旧站在雨中的尚不知想着,平日里不觉得临祥宫与玉栖宫竟是这么近的……     房中烛灯燃起,窗旁映出那单薄的身影。尚不知转身离去。     房中。     庄一念将烛灯移到了桌子上,映出那正捻着一只茶盏的红裳男子。     “怎的不见惊喜?”     纯白色的面具带着一种莫名的诡异之气,面具后那一双似笑非笑的凤眼看着她问。     庄一念立在当下冷着脸:“你想做什么。”     面具后发出“啧”的一声,遂即面具摘下被扔在了桌子上:“你的反映,真让我失望。”     庄一念却无心与他纠缠:“你入宫来,究竟所为何事!”     “自是来见你。”他缓缓站起身来,宽大的红裳衣襟微敞,露出些许雪白的里衣。     刻意些许前倾的身子与庄一念近如咫尺,语声微低带着些许沙哑:“就无半点惊喜?”     庄一念退后一步瞪着他:“惊喜没有,只有惊吓!若是见我,此时也见了,慢走不送了。”     庄一念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     迦南一声轻笑,好看的眉微挑着,略歪着头看她:“你这副模样,是与那什么将军方才沐浴而归?”     “你……胡说什么!”庄一念怒视。     迦南笑容更甚:“若是当真,我这便去杀了他。”     说着话,他当真向门口走去。     “你没见下那么大的雨吗!你见谁沐浴会穿着衣裳!”她知道,面前这个男人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即便是那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他也不会有丝毫犹豫。     迦南,这个比天底下最美的女人更加俊美的男人,却有着比寒石更加冷硬,比剧毒更加无情的心。     很多年前,庄一念与迦南林间偶遇两方人不知为何打斗,刀剑相击之声传出老远,她说未免多生事端不如绕道而行,迦南却是不肯,他说:“我偏要走这条路,谁若阻拦,杀了便是。”     那时对他不甚了解,只当玩笑之言,却未想,迦南硬要直直从那两方争斗之人中穿行而过,双方不知他是何人,那俊美的容颜华丽的红裳另所有人停下了手中的兵器直愣愣的看向他。     后来……     迦南挖了他们所有人的眼睛,痛呼求饶之声遍野。     一人失去双目痛苦求饶,染血的手抓住了他的衣摆。     在旁看的怔愣的庄一念心头一紧,她看着那红裳上的血手印便知,此人命必绝。     迦南有三不准,不准目不转睛直视于他,不准触碰他的灯,不准脏染他的衣衫……     那一次,二人离去之时,林中留下争斗双方数十人的尸体。     迦南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还是个随时随地都会发疯,发疯便不可收拾的疯子。           第048章 他知道了 - 诛颜赋 - 花自青     迦南回过身来:“露水茶楼中的那个傻子在我再三逼问之下……说出了你的事。”     千御!     “你对千御做了什么!”庄一念两步上前抓着迦南的衣襟质问,前一刻冷寂的眸中此时燃起怒火。     迦南低眸扫了一眼庄一念抓在自己衣衫上的手:“呵,果真是你,念儿。”     “你……”     方才那句话,原是迦南在诈她。     “这世上除了你,还会有谁那么在乎那个傻子的死活呢。”迦南的手指在庄一念的脸颊旁轻轻拂过,冰凉的好似毒蛇的皮肤。     庄一念愤而用力一推,迦南一个踉跄扶着身后的柱子站稳了脚步:“五年未见,念儿的力气不如从前了。”     “你若敢对千御如何,我必百倍还之!”     “这世上除了那个傻子,就再无旁人能入得了你庄一念的眼吗?”迦南的语声沉沉,眸光微垂着落在桌脚。     “迦南,你……莫要逼我。”     抬眸一声轻笑:“我如何逼你?”     缓步而来,宽大的红裳在他的身后迤逦,庄一念下意识后退半步,而在此时,忽然“轰隆”一声响,一瞬间好似脚下都在晃动。     迦南一把将庄一念拉到身边护在怀中,二人静默片刻,方才不见了声响。     “出事了。”庄一念挣开迦南怀抱冲出房门,此时只见不远处燃起红光,果然片刻便听有人高喊:“走水了走水了!”     迦南一把拽住庄一念的手腕:“不准去。”     “那是临祥宫的方向,明月还在那里。”庄一念拧着手腕欲要挣脱,迦南却如可不肯放手。     眼看火势渐长,即便是在这骤雨之中天边也被映的通红,而于此之时,大雨渐稀……     庄一念心急不已,可迦南却死不放手。     “迦南,我不会再命丧于火中。可若明月若因此而出事,我会恨你!”     ……     此时的临祥宫内外早已经乱作一团,灭火队的内侍往来运水灭火。     庄一念冲近了宫门内,见前方不远处皇帝正命令侍卫进殿中去救人,但因着火势太大,侍卫几次想要冲近殿中都被大火逼退。     寻了一圈未见庄明月的身影,庄一念也不顾的旁的,上前问皇帝身边的徐长厚:“徐总管,我家娘娘现在何处?”     徐长厚也忙昏了头:“你是……”     “奴婢锦华殿莫琅环。”     “锦华殿……贤妃娘娘还在殿内呢。”徐长厚焦急不已。     皇帝怒喝一声:“还不命人去救,立刻!”     庄一念左右看了看,见皇帝身上披着的披风,当即也不顾的什么礼数:“皇上可否将披风借奴婢一用。”     “你要皇上披风做什么。”徐长厚问。     “贤妃娘娘对奴婢有知遇之恩,奴婢不能在此眼看着主子深陷火场,即便是死,奴婢也要拼着命将主子救出来。”庄一念的眼中满是视死如归。     “这……”徐长厚看向皇帝。     皇帝闻言并未犹豫,当即解了披风交给庄一念:“小心。”     庄一念颔首道谢,遂即将披风披在了身上,转身抢过一名内侍手中的水桶,兜头将一桶水倒在了身上,方才未干的衣衫,此时更湿了。     皇帝眸光深深的看着庄一念,只见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丝毫不曾犹豫的扯着披风遮面,冲入了大火之中……           第049章 火场救人 - 诛颜赋 - 花自青     “皇上这……”见庄一念那单薄的身影毫不犹豫的冲入大火之中,徐长厚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还不快点救人!”皇帝一声怒斥。     有了庄一念先行冲入火场,随后也有侍卫学着她的做法,将全身淋湿遮挡面部相继冲入大殿之中。     半个时辰之前,这里还曾歌舞升平,此时却已被熊熊大火吞没……     庄一念冲进大殿之中。     浓烟滚滚,时不时有掉落的瓦片与廊柱滚落,稍有不慎便会被困在火圈之中。     不知何处传来的皮肉焦糊的味道,伴随着微弱的呼救声响。     “娘娘!贤妃娘娘!”庄一念高喊了两声,当即便被滚滚浓烟呛得咳嗽不止。     “琅……琅环……”     庄一念猛地停下脚步,辨别这那微弱的呼救声。     “琅环……这里……娘娘在这里……”     是怀丝的声音。     庄一念不顾前方大火,将披风兜头一挡当即冲了过去。火势太猛,瞬间便点燃了她的披风一角。     “这里……”     扔下了披风,只见墙边庄明月双眸闭合软倒在怀丝怀中,不知情况如何。     “她怎么了?!”庄一念上前查看,并未见到庄明月身上有何伤口。     怀丝被浓烟呛得喘不过气来:“娘娘……娘娘被……被砸到……晕了。”     “你怎么样,还能走吗?”庄一念看到怀丝的腿上有血迹,不知伤势如何。     “我……我没事,你先救……救小姐。”怀丝将庄明月扶到庄一念的怀中。     庄一念身形单薄,无法一次将她二人全部带走。     “那你在这里等我,我将娘娘带出去后立刻回来救你!”庄一念扶起庄明月。     “好……你们……小心。”怀丝捂着嘴呛咳不止。     时不可待,庄一念好不容易将庄明月连拖带背的背在了背上,眼看火势越来越大,若是不立刻冲出去恐怕就真的会被圈在此处。     庄一念咬了咬牙,头一低冲出了火墙。     不过瞬间,她好似听到了自己长发被烧焦的噼啪声响。     “出来了……出来了……”     冲出大殿的那一刻,庄一念力竭的腿一软跪倒在地,身后庄明月滑落在旁。     徐长厚未想到庄一念那个单薄的丫头当真能将贤妃救出来,方一见到她二人身影便快步而来。     皇帝也不禁跟了上来:“你可还好?”     庄一念顺了顺气,颔首:“奴婢无碍。”     话说着,便又要起身,却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再次摔倒在地,幸亏皇帝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慢些。”     徐长厚吩咐医官:“快将贤妃娘娘送回宫中,命御医速速医治。”     “莫姑娘,你的脸……还是先让御医为你医治吧。”徐长厚不自禁改了称呼。     庄一念借着皇帝手臂的力量站起身来:“我没事。”     话必,便要再一次冲进火场,却被皇帝拉着手臂拦住:“你还要进去。”     “殿内还有许多人。”庄一念想要挣脱皇帝的手,却又不能太过用力。     皇帝剑眉紧蹙:“殿内之人自有侍卫去救,你不准再进去。”     “奴婢……”     庄一念话说一半,见到一名侍卫抱着怀丝从殿内的大火中走了出来。     “怀丝……”     庄一念下意识的挣脱皇帝的手掌向怀丝跑了去。     皇帝看着自己忽然之间空空的手,眸光深沉。           第050章 皇帝的态度 - 诛颜赋 - 花自青     临祥宫天降大火,死伤数人,华美的临祥宫顷刻间覆灭……     两日后,锦华殿中庄明月方才转醒,彼时宫中已然恢复表面的平静。皇帝得知大悦,亲自前来锦华殿探望。     寝殿外,庄一念远远一礼欲退,皇帝却还未近前便将其叫住:“莫琅环。”     庄一念不得不停下脚步。     “你的伤,可好些了。”     “回皇上,奴婢伤势无碍。”庄一念低首应答。     “你抬起头来朕看看。”皇帝近前半步。     庄一念不得不抬起头来,左侧脸颊之上一块小儿巴掌大的红褐色的疤痕,边缘有些许结痂新肉未生瞧着很是慑人。     “这么严重。”皇帝蹙眉。     “莫姑娘未找御医诊过吗?”徐长厚见皇帝稍有不悦,开口问道。     “御医已为奴婢诊过,并不是很严重,勤涂药膏数日方可痊愈,如此陋颜本应回避,但娘娘贴身侍婢怀丝腿伤未愈不能近前伺候,所以奴婢不慎冲撞圣驾,还望皇上恕罪。”     皇帝虚扶一把:“你忠义为主,即便是宫中男子禁卫也未能如你一般忠勇,朕又如何怪罪于你。”     转而,皇帝吩咐徐长厚:“贤妃宫中伺候之人本就不多,如今缺了人手速命内务府调来。”     徐长厚当即应着:“是,奴才这就去办。”     “女为悦己者容,伤在脸上不可不重视,好生休息调养,待贤妃病愈,朕再好生封赏于你。”皇帝对庄一念笑着点了点头。     垂着眸子庄一念薄唇微抿着,不知皇帝所为的封赏又是什么:“奴婢为主乃应为之事,奴婢不求封赏,只求能在贤妃娘娘身边尽心服侍。”     皇帝却不再多说此事,只是又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方才噙着笑步入内殿。     ……     救庄明月只因二人之间姐妹情分,当时的大火亦容不得她多想,可如今皇帝对她的态度,却让庄一念紧张与不适,更暗道自己思虑不周了。     “咳……”     庄一念抬头,迎上阶下尚不知的目光。     尚不知与其对视后向偏阁后的园子走去。     庄一念吩咐了内殿侍婢仔细候着,遂即跟了上去。     “你是不是傻子,那天不要命了吗!”     庄一念方一走近,便被尚不知劈头盖脸的数落了一句。     “你找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个?”庄一念蹙着眉看他。     尚不知原是有一肚子的怒斥,但才一对上面前这双幽深微凉的眸子时,便泄了气般的一声轻叹。     递出手中的白瓷瓶:“一日四次,用没了我再给你。”     “这又是你出宫找来的什么妙药?”庄一念也没客气的接过了瓷瓶。     “你怎么知道我出……”尚不知转念一想:“上次九殿下说的话你听到了。”     庄一念不以为意,手中转着白瓷瓶:“不过是一张脸而已,我都不慎在意,尚将军却是在意的很。”     “诶我说你这……你这个蠢丫头不领情就算了!”     睨着尚不知那气急败坏的样子,庄一念“噗哧”一声笑:“好啦好啦,奴婢这厢多谢尚将军赐药。”     话说着还装模作样的低身一礼。     尚不知白了她一眼,不知为何对着这蠢笨的丫头,终是生不起气来。     “不过这是你从哪里弄来的药膏?前一次你给我的那一瓶我用过之后,当真疤痕也都清浅了许多。”     庄一念好奇的问,这会儿的她方才有了些许十几岁少女应有的模样姿态,全然不似方才对着皇帝之时的那般谨慎与不符合年纪的警惕沉稳。     想到这些,尚不知不禁心里有些许窃喜:“这你就别管了,你只要知道这药膏金贵的很就行了。”     闻言,庄一念轻撇了一下嘴角:“你就自夸吧。”     斗了几句嘴,尚不知却忽然神色稍正:“我明日便要奉命出宫办差,许是个把月也回不来,你这丫头如此蠢笨,自己在宫中小心着些,我不知你从前是什么性子,可这宫中……总之,你莫要大意,行举处处谨慎才好。”     庄一念的笑容僵在唇角,尚不知眼中的关切并不像是装的,可是……为什么呢?     “尚将军为何这么关心我?我不过是在这偌大的后宫之中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普通奴婢而已。”     这个问题,她曾问过他,那时尚不知憋了半天说“因为你蠢笨。”     但是这一次,尚不知却清浅一笑:“许是……缘份也未可知。”     阳光洒在他小麦色的皮肤上,此时庄一念方才发现,原来尚不知也是一个长得很好看的人。     没有迦南那样妖孽的美艳,没有千御那般冷冽的俊逸,而是像阳光一样温暖的让人舒服的好看。           第051章 不要也得要 - 诛颜赋 - 花自青     “突然发现本将军英武不凡温柔体贴了?再看小心喜欢上了本将军。”尚不知的笑容很好看,有些粗糙的大手揉了揉庄一念的发髻,凌乱了发丝。     庄一念一把打下他的手:“弄乱了我的发髻!”     尚不知被打也不恼,反而故意又用力摸了摸她的头顶,像是……宠爱的抚摸一只小猫小狗。     ……     待皇帝离开后,庄一念方才回到内殿。     庄明月起身靠坐着,见了庄一念展颜一笑,向她招手:“来。”     近前,庄一念低身一礼,庄明月却是握着她的手将其拉到了身边:“坐。”     “奴婢……去搬凳子。”     “就坐这里。”庄明月示意她坐在自己的床边。     “这……”     “坐下。”庄明月稍一用力,拉着庄一念坐到了床边。     只是庄一念方一落座,庄明月方才瞧见她左脸颊上的那一块疤痕:“这是……”     庄一念不愿被她瞧见,别过头去摇了摇头:“御医说过几日便好了,并不严重。”     “伤成这样如何不严重……可是为了救我?”拉着庄一念的手,庄明月的眼中有些心疼。     扬了扬唇角,云淡风轻的说:“奴婢总不能明知娘娘身陷险境却……好在娘娘现下无事。”     回想当日情形,依旧有些后怕。     被灼热的大火吞没时的痛,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有些痛,一个人承受过就够了。     五年后归来,即便庄一念已不再是曾经那个天真善良的少女,却也依旧无法做到真正的铁石心肠。     有些情谊,是永远都放不下的。     当年国公府中,庄明月的雪中送炭之情,庄一念永生不忘。     “你救了本宫一命,只要本宫能做到的,你想要任何,都会给你。”庄明月紧紧握着她的手。     庄一念却笑着摇了摇头:“奴婢只希望娘娘好好的活着。”     ……     那一夜,庄明月久久未眠,只要一闭上眼睛,便会想起当日即将被大火吞没时的情景,那种惊惧与无力……     五年前,五年前端王府那一夜,映红了天边的火光犹在眼前。     那时的她是否也如自己一样,惊惧惶恐无措,面对生命即将终结时的深深无力。     一念,很痛吧,对不起,姐姐未能护你周全……     **     临祥宫的大火,令当日在殿中的诸人多少都受了些伤,几名内侍宫俾葬身大火,但除了徐美人背部被烧伤略微严重些,其他贵主都没有伤到要害之处,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只是虽然大火已灭,但因着这场天火引起的各种猜忌与传闻却如春日里的野草一般一夜之间肆意扩散。     而种种传言总结,无非是皇帝近奸佞,远贤明,太过宠幸妖媚的徐美人导致天怒人怨,所以天雷才会击中临祥宫降下天火!     皇帝虽然很想反驳,但种种巧合让他自己也不得不怀疑谣言的真实性。徐美人生辰当日本是晴好的天气忽然下起暴雨,夜中更是一击天雷恰巧击中临祥宫夜宴之地,这样的巧合已经不像是巧合了。     因此,即便徐美人伤势略重,但皇帝却至始至终未曾前去探望,冷淡的态度表明了一切。红极一时的徐美人,因着一击天雷,忽然从天空摔落到冷寂之地。     一场大火,有人欢喜有人愁。     而庄一念当日的忠勇之举很快便在宫中传开,不但后宫人尽皆知,就连前朝大臣也听闻此事,请求皇帝嘉奖这忠义护主的侍婢。     这样的结果是庄一念未曾料到的,所有人对她的态度发生了转变,但这却并非是她想要得到的。     欲要隐匿于人海,却翩翩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琅环,皇上方才与本宫提起了你的事情。”庄明月用过了汤药对庄一念温言道。     “不知娘娘想说什么?”提起皇帝,庄一念便本能的警惕。     庄明月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皇上只说要封赏你,却不知该如何给你封赏,问问本宫的意见而已。”     “娘娘如何说的?”     庄明月眼含温柔:“即便你要妃嫔之位,皇上也必会答应。”     “砰”的一声,庄一念猛然站起身,撞倒了身后的凳子:“不!”     “琅环,你……”庄明月未曾想她会这么大的反映。     意识到自己太过冲动,庄一念微敛眉目:“奴婢并不想做妃嫔,奴婢只想留在锦华殿伺候娘娘。”     庄明月清浅笑着摇了摇头:“你的事情传遍后宫前朝,已经不是你或本宫可以控制的了的。为扬忠义,皇上也必然会大加封赏于你,无论你要或不要。”           第052章 秋猎 - 诛颜赋 - 花自青     一个多月之后。     因着天火引起的诸事渐渐平息,受伤众人也早已恢复,眼看便将入秋。     许是因这段时间宫中与前朝的气氛太过压抑,皇帝突然决定秋猎。     怀丝为庄明月打着扇子:“娘娘,头前奴婢在御膳房听人说,承兴宫那位正在宫里练箭呢。”     “练箭?”     “是啊,许是知道了皇上要秋猎,以为这一次能带着她去呢。也不瞧瞧都什么时候了,还整日里做梦呢。”怀丝嗤笑一声。     庄一念将茶盏递到庄明月手边没说话,庄明月却对她说:“琅环,这次秋猎你准备一下。”     庄一念的手顿了顿,清浅颔首。     怀丝一旁笑着说:“琅环,听闻你父是位武将,想来你的骑射也应是极好的吧?”     闻言,庄明月也看向了她。     庄一念轻扬了一下唇角:“家父只是武散官,平日里也并无太多机会学习骑射,会到是会一些,只不至于从马上摔下而已。”     **     耿贵妃因着大火之后身子一直不是很好,后宫许多事务都落到了庄明月的头上。皇上便定下了随同秋猎的妃嫔,内务府将名册送来了锦华殿。     庄明月阅后问:“贵妃娘娘不随驾同往吗?”     内务府总管孙敏微弓着身子回道:“回贤妃娘娘的话,原本是去的,只是贵妃娘娘身子近来一直未曾大好,所以皇上便准了贵妃娘娘留在宫中休养。”     庄一念站在庄明月身边,扫了一眼那名册上的名字,徐美人并未在列,倒是有些意外的见到了陈婕妤。     “皇上也有两年未曾秋猎了,时间虽是紧了些,内务府却也不可渎职,仔细着些。”庄明月叮嘱道。     孙敏低身一礼:“喏。只是还有一事。”     “说。”     孙敏抬头看了一眼庄一念道:“皇上说,让莫姑娘也随驾同往。”     本是意料中事。     **     秋忙之后。     皇帝出行,携六宫妃嫔,诸皇子朝中大臣,队伍浩浩荡荡一眼望不到尾。     踏出宫门的那一刻,似乎天空都变得更加湛蓝。好似囚笼中的鸟儿,终于被放飞回天空之感。     怀丝许久未曾出宫,兴奋劲比庄一念更甚,出了皇城步入官道起便兴奋的在庄一念的耳边叽叽喳喳个不停。     “琅环,你看你看,那是什么花儿,从前在宫中不曾见过。”     “琅环琅环,看,那鹰飞的真高啊……”     庄一念顶好的性子只耐着心听她说,如此一路到也不觉得枯燥无趣了。     猎场稍远,队伍一夜两日方才到达。     来到猎场外营之时已是傍晚十分了。     营地中早有专人搭好了帐篷内里配备齐全,一行人有条不紊的各自入驻,真正歇下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庄明月许久未曾离宫,车马劳顿疲惫不堪,早早便已睡下了。怀丝留在庄明月的帐中小床歇息守夜,庄一念被分到另一小帐中。     帐子并不是很大,但生活之物却也不缺。     “莫姐姐。”门外月诗轻唤。     庄一念出了帐子问:“何事?”     月诗说:“茶具等物本已放在了小厨房,但是方才内务府的人来说已经给莫姐姐准备了单独一顶小帐做茶室,不知莫姐姐是否要人将东西都搬过去?”     从前月诗总是有些看不惯庄一念那副清冷的模样,但是相处久了,又有了庄一念舍身救主一事,月诗对她的态度发生了大大的变化。     “并未听说有单独的帐子做茶室的,每个主子那都有吗?”庄一念疑惑的问。     月诗摇了摇头:“奴婢也问了,内务府的人说只有咱们这儿有,许是因着咱们娘娘是这次随驾的妃嫔中位份最高的罢。”     庄一念闻言也并未多想:“我知道了,时候不早了你也早点去休息,我自己去看看就好。”     “若不我陪莫姐姐去吧。”     庄一念清浅笑了笑:“不必了,明日还有的忙,你得了空早点休息吧。”     月诗也未再推搪:“那好,那帐子就在小厨房边儿上。”     “好,我知道了。”庄一念颔首。     小厨房帐外,庄一念左右看了看,两个一模一样的帐子在小厨房的左右,这究竟是哪一个?     眼见一个帐子内隐约有烛光,庄一念想可能是方才月诗留下的灯烛,当即便一掀帐帘走了进去。     “如……”     庄一念怔愣当下,对面那人回过头来,四目相对之时二人各自怔愣。     “那个……你先忙。”反映了一瞬,庄一念赶忙一撩帐子恨不得插上两只翅膀飞出去。撞见尚不知衣衫半解的模样,尴尬的庄一念想找个洞钻进去。     “诶……你别走啊。”     听到帐内尚不知的话,庄一念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     “你来帮我一下。”尚不知知道庄一念站在帘外。           第053章 大大的误会 - 诛颜赋 - 花自青     “不知尚将军有何吩咐。”庄一念背对着帐子问。     尚不知说:“你……劳烦你帮我找一个侍卫或者内侍进来。”     此时冷静下来,庄一念想起方才在帐中看到的情形,虽然情急之下快速退了出来,却也见到了尚不知背后的伤势,男子手掌长的伤口上血迹未干。     “尚将军受伤了?”     顿了一下,尚不知“嗯”了一声:“不碍事,只是伤在背后我自己无法上药包扎,劳烦你去帮我找个人来。”     “你……”     见到庄一念再次进了帐子,尚不知有些惊讶。     “这会儿未当值的怕是已经歇下了,当值的自也不能随便走动,奴婢帮将军包扎吧。”     话说着,庄一念在一旁的水盆中净了手。     “你行么?”尚不知有些别扭的抓着衣衫挡在身前,目有怀疑。     ……     庄一念的手很轻,冰冰凉凉的,撒上药物有些**的伤口被她的手碰触后,似乎一下子便能够凉到皮肉骨髓之中。     “你的手好像一直很凉。”尚不知想起前一次抓着她的手腕之时,即便隔着衣衫却依旧能感觉到衣衫下那微凉的皮肤。     “这段时间一直没有见到将军,将军是一直在宫外办差吗?”庄一念手上不停,岔开了话题。     “是,算下来咱们也有几个月没见了。”尚不知想要回头看她,却被庄一念轻推了一下脸颊:“别动。”     尚不知只得乖乖的转过头去:“这段时间,你在宫中没惹什么祸吧。”     庄一念在背后睨他一眼:“奴婢在尚将军眼中当真就是蠢笨不堪?”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初见之时,尚不知是觉得这呆头呆脑的庄一念有些蠢笨,与这宫中的诡诈之气格格不入,但是相处之后不禁慢慢发觉,并非如他所想一般。     “尚将军是如何受的伤,是刀伤么。”庄一念想到什么便随口问些什么,不单是转移尚不知的注意力也是在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深更半夜,营地小帐,一盏昏黄的烛灯,孤男寡女,男人还是衣衫半解……     “嗯,是刀伤。你认得?”尚不知问。     “不认得,只是随便问问而已。”庄一念拿着棉布准备包扎。     尚不知:“……”     “方才将军以为进来的是九殿下吗?”     一手按着棉布一头,另一手从尚不知的身后绕道前胸,却因着胳膊有些短而几乎整个身子都靠在尚不知的背上。     感觉到背后的冰凉,尚不知不自禁的干咳一声,从她的手中将棉布接过绕到自己身体一侧,与庄一念配合着缠到了身后。     “嗯,九殿下被皇上召到御前,许是有事未归,恰巧你来了。”     二人各自找着话题,尽量让这帐中不陷入安静之中以免尴尬。     “对了,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尚不知突然想起来好奇问道。     “内务府的人来说为贤妃娘娘单独准备了一顶小帐做茶室,奴婢过来看看。”     “哈,你这个笨蛋,这里是随军御医的医帐,只当你木讷蠢笨,却不想还是个路痴,哈哈哈……”     庄一念深吸一口气,即便不用尚不知说她也知道自己怕是走错了路,但是有这么好笑吗!     手上用力一勒,在尚不知身后恶狠狠的说:“奴婢若是不蠢笨,尚将军这会儿还光着身子不知要等多久呢!”     “嘶……诶,你轻点啊。”     “不知你在说什么?”     庄一念与尚不知同时回头,只见九皇子生如一站在帐门前,一手握着帐帘看着她二人。     惊讶一瞬,生如一的眼中氤氲着一丝了然的意味。     “咳……九殿下你可算回来了。”尚不知说着话,将里衣套在了身上。     生如一唇含浅笑:“怕是回来的不是时候。”     这样的场景实在太容易让人误会。     庄一念当即向生如一低身一礼,遂即对尚不知道:“若尚将军再无吩咐,奴婢先行告退了。”     “啊……啊,好。你先下去吧。”     至始至终,庄一念都没敢抬头再看一眼生如一的眼睛,好似做错了事被抓了现行的孩子一般,尴尬无措懊恼。     但是,他们明明什么都没做啊,究竟在怕什么?     庄一念不知道……     见庄一念离去,生如一一声轻笑:“看来也用不着我来帮你包扎了,自有佳人代劳。”     尚不知穿着衣裳:“殿下就不要拿我寻开心了,她找错了帐子恰巧遇到了我,久等您也不回,便让她帮我上了药而已。”     “哦?据我所知,她是贤妃的侍婢,贤妃的营帐离此处可并不近,隔着这么远都能找错了帐子,也算是缘分了。”生如一轻笑。           第053章 皇帝亲赐 - 诛颜赋 - 花自青     翌日。     一大早徐长厚便来传话,说是皇上想要喝庄一念烹的茶。     想起皇帝之前的态度,还有庄明月那时说过话,庄一念虽是有些不情愿,可皇命不可违背。     入皇帝大帐奉茶,内侍将帐帘撩起,缓步入内低身一礼。     两名内侍正伺候着皇帝着骑装。     皇帝看着门口的庄一念:“朕刚好有些口渴。”     奉上茶盏庄一念后退半步,一句告退还未说出口,皇帝便看她问:“可会骑马?”     庄一念退不得立在当下:“会一些。”     “可会射箭?”皇帝又问。     “会一些。”庄一念低眉敛目。     皇帝点了点头:“唔,宫中女子会骑射者不多,但你父是武将,你自是会骑射的。”     庄一念不明白皇帝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一时之间并未接言。     皇帝轻呷了一口茶,看着她说:“几次未果,终是喝上了你这盏茶,倒是果真如贤妃所言一般。”     放下了茶盏,皇帝又问:“此行可带着骑装了?”     “回皇上,没有。”     如皇帝所言,宫中女子会骑射的不多,随驾而来不过是看山看水看皇帝马上英姿而已。     皇帝似乎早已料到如此,给一旁的内侍使了个眼色,那内侍从旁端来托盘,内里一套天青色的骑装。     皇帝说:“回去换上,待会儿开猎也去凑凑热闹。”     ……     “一盏茶换来皇帝亲赐的骑装,这料子是可是上好的云锦,这绣工也是精细极了的。”怀丝不住赞叹。     庄明月看着那骑装点了点头:“却是上好的宫制。”     这一身衣裳不知换来多少人的艳羡,但是在庄一念的手中,却如同烫手的山芋一般。     “琅环似乎并不高兴?”怀丝见庄一念薄唇紧抿细眉微蹙,全然没有半分喜色。     庄明月却似乎明白她心中的顾虑:“船到桥头自然直。”     ……     其实她是带着骑装的,只不过被皇帝问起之时而故意隐瞒,只当如此便可如愿,却怎也没有想到,皇帝会准备了这样一套衣裳。     “这骑装你穿着也太合身了,简直就是为你量身定做的一样。”怀丝瞧见了笑着说。     庄一念轻牵了牵嘴角,想笑却实在是笑不出来。     来到行猎的猎场外围,此时已有诸多大臣皇子侍卫等人在等候。     皇帝端坐上首,虽已年过半百却依旧不减英武,而他身边那人……     庄一念忽然觉着心口一窒,被人狠狠揪着的疼。     五年未见,他依旧如故。     金冠束起的长发,银灰色的骑装身姿挺拔,眉宇间时常带着淡淡的忧郁一般的神情,即便身着骑装,那举手投足之间依旧透着浓浓的温润书生之气。     那一年她凤冠霞帔红妆十里,他步履沉缓面带笑意,温热的大手将她牵出了喜轿,洞房花烛,他在她耳边轻说:“从此以后,你是我的妻。”     婚后两年,生活美满,端王爷与国公府二小姐的夫妻感情甚笃,一度成为洛阳城人人皆知的佳话。     直到两年后,皇帝赐婚,将那温婉贤淑的女子送进了端王府……     是从那时起吗?他们渐渐疏远,夜半廊檐下似乎常常能听到那女子婉转的歌声,伴随着他的笛。     是了,就是从那时起。     那一日大火封门,她被人暗伤倒地,一块黑布蒙了她的脸,遂即……     “笨丫头,想什么呢!”     忽然被人推了一把,将庄一念从往事从带回。     别过头去,用力眨了眨眼,逼回那本就不该流出的泪。     “诶,你怎么哭了?可是谁欺负你了?”尚不知绕到她面前,只见庄一念双眼微红。     “没有,风沙大迷了眼睛而已,行猎就要开始了,尚将军怎么不去皇上身边候着。”庄一念岔开了话题。     “哦,我这就要过去的,见你一个人在这发愣怕你又惹出什么乱子来,就过来瞧瞧你。”     庄一念清浅一笑:“那奴婢就多谢尚将军关心了。”     “尚将军!”     二人说着话,远处有禁卫扬声唤尚不知。     “我这还有事,你别在这发愣了,待会儿人多莫要被马匹冲撞了。诶?你这穿着骑装也是要随驾行猎?”尚不知刚想走又突然回过头来。     庄一念点了点头:“嗯。”     “你行么?这小胳膊小腿的,个子比我的马没高多少,还跟着行猎?”尚不知有些怀疑。     庄一念苦笑,她也希望自己不行,可有皇命在,不行也得行。     “尚将军,要迟了。”那禁卫又扬声唤道,看着皇帝大帐方向有些焦急。     “那你自己小心点,别往人多的地方凑,做做样子就是了。”尚不知边走边回头叮嘱。     庄一念浅笑颔首:“好。”     这冷寂的宫中,也还是有那么一束阳光的。           第054章 没了心一样会痛 - 诛颜赋 - 花自青     庄一念隐匿在人群末尾,瞧着前头皇帝与诸位皇子大臣说笑着上马,她心想,也许皇上这会儿早就忘了自己。     只是这想法方一起,便见一原本在远处张望的内侍,见到庄一念后快步而来。     “莫姑娘。”内侍走的急了近前喘着粗气。     “这位公公不知何事?”庄一念问。     内侍抚着胸口顺了顺气说:“莫姑娘快随奴才去上马吧,行猎这就开始了。”     见庄一念面有犹豫,那内侍以为她有些怕那高大的骏马:“莫姑娘不必担心,皇上亲自为莫姑娘挑选了一匹小母马,性子温顺着呢。莫姑娘快随奴才去马场吧,不然一会儿皇上问起来,您和奴才可都担待不起。”     马场内,几名官员在挑选马匹,庄一念一女子入内不禁惹人侧目。     内侍牵来一匹小马:“这是皇上亲自为莫姑娘选得,您请上马吧。”     马场中唯一一个女子本就够惹眼的,内侍一句皇上亲自,顿时便有窃窃之声。     “这女子是何人?皇上竟如此厚爱。”     “不知,从未见过,也并不曾听闻皇上近来格外宠幸哪一宫的娘娘啊。”     “瞧她那服制应是位份不低,可真是怪了。”     庄一念听得清楚,却只能当作未闻,翻身上马。     随行的内侍自也听到了那几名官员的议论之声,见她马上坐稳了,扬声道:“莫姑娘坐稳些。”     “莫姑娘?皇上后宫里不曾有姓莫的女子啊。”     几名官员面面相觑,一人突然想到:“莫姑娘,莫不是那个贤妃娘娘身边忠心救主的莫琅环?”     ……     庄一念实在不想在留在马场中被人当做稀有动物一样点评论足,手握缰绳一抖:“走吧。”     内侍在前牵着马回头与她笑说“莫姑娘不必跟在前头以免伤着。”     庄一念颔首:“我只跟着凑凑热闹就是,会小心些,想必公公也还有他事要忙,就多谢公公了。”     内侍会意:“那奴才就不打扰莫姑娘的兴致了。”     见那内侍走远,庄一念一勒缰绳,打马向人群最后方而去。     皇帝已在前率众人进入猎场,只见前方林中一队内宫禁卫打马而出,手中晃动着红色的旗帜,表示猎物已经放进了猎场。     皇帝在前朗声一笑:“今日谁猎的猎物多,朕重重有赏!”     秋猎,是男子们显示英武佼佼骑射之地,为了在皇帝面前露一露脸,都摩拳擦掌准备大展拳脚一番。     庄一念听着队伍前头的那些说笑之声,心中却无半点的欢喜之气。     她也不是刻意去听,却不知为何,总能够在那些吵闹喧嚣之声,听到那个人温润的语声。     就像一记魔咒,缭绕在她的耳边如何也挥不散。     号角吹响。     皇帝主持秋猎,金弓朝天一箭,这行猎便是开始了。     皇帝手持金弓一马当先,身后诸皇子大臣侍卫紧随其后,呈汹涌之势向林中猎场而去。     庄一念本跟随在队伍的最后方,此时前头的人都相继入了猎场,她独身一人端坐一匹小马立在空地上,便显得有些尴尬了……     但一转头,却见不远处还有一人也还未走,那人刚好也回过头来看向她。     二人四目相对的那一瞬,庄一念手中马鞭“啪”的一声打了个响儿,身下马儿顿时冲入猎场之中。     端王爷皱了皱眉,问马旁的随侍:“那女子是谁?”     侍从看向庄一念那快速消失在前方的天青色身影摇了摇头:“奴才也不清楚,许是哪一宫的娘娘罢。”     本已是无心之人,但为何在对上他那双眼之时,心口依旧会痛。     风在耳边呼啸,树木在身边快速倒退,不记得越过了前头几个人,只是当庄一念冷静之时才发觉,她已然深入林间。     周围再听不到半点人生,只有被她惊起的飞鸟,在空中扑楞着翅膀喳喳叫着表示着不满。     这是哪里?     庄一念环顾四周,周围皆是林木,而且看不出有什么差别……     又迷路了。     她忽然想起那晚在医帐中尚不知嘲笑她时说的话,不但蠢笨,还是个路痴。     真是被那张乌鸦嘴说中了。     若不蠢笨,为何见那人看向自己的时候便没头没脑的冲进了林子里。     “你还记得回去的路吗。”庄一念轻拍了拍马颈。     坐下的马儿自然不会回答她,反而开始悠闲的在林子里闲逛吃草,带着庄一念这个路痴看似悠然自得,实则漫无目的的瞎转。     “这林子里应该不会有什么猛兽吧。”四周无人,庄一念兀自嘟哝着。     身下的马儿打了个响鼻。     庄一念轻拍它一下:“不用你也学着那个尚不知笑话我,若是遇到了猛兽,我一定先拿你做肉盾!”           第055章 被逼上树的九殿下 - 诛颜赋 - 花自青     庄一念这会儿真是恨极了那个人,若非因为他,自己也不会没头没脑的冲进这林子里。     五年的时间,那个人恐怕早已不记得,当年那个怀揣着所有美丽的梦想一脸天真的嫁入端王府的女子。     而那晚在背后重伤她的人,会是他吗?     那一晚的所有历历在目,如同永远不肯消失的梦魇一般,日日纠缠着她。     “呼……”长长的舒出一口气。     她对自己说,该痛苦的不应是你,而是那些加害于你的人!     ……     在林子里也不知转悠了多久,只见日光渐暗,本以为能够顺着来时的路找回营地,但现下看来却是越走越偏,而且一路走来,连个人影也未见到。     “难不成我们要留在这林子中过夜了?”庄一念摸了摸马背,对于迷路这件事她着实无力:“恐怕今晚你我要相依为命了。”     坐在马上四处张望一番,见前方似乎有山,于是打马而去,在山下过一夜好过在这林子中央夜里不知被什么野兽袭击的好。     但才走了不不远,坐下的小马突然开始焦躁不安,无论庄一念如何牵拉缰绳它都不肯再向前走。     庄一念心生奇怪之时,隐约听到前方似乎有野兽的低吼声,心下了然,原是小马察觉到了前方的危险便不肯近前了。听着声响应该离着不远,当即打马回转,欲要避开。     但她方一转身,忽然察觉背后有异,下意识回头,只见一只白羽箭擦着她的肩膀钉在了树干上。     有人?!     难道是在围捕大型野兽?     当即心下一喜,有人就好,如此便也能找到回营地的路了。     在林中转悠了小半日的她早有些许疲惫,此时只一心想着找到回去的路,当即翻身下马,将小马拴在了稍远处的树干上,以备不时之需的背上了马侧的弓箭,向着那白羽箭飞来的方向走去。     林中树木遮挡,天黑的比别处更早一些,远处瞧着草木拂动间显得人影绰绰。     只是越过那片林木近前之时,庄一念忽然顿住了脚步。     眼前的一切并非如她方才料想一般简单……     一只近乎两人高的人熊将一名男子逼退到了树上,人熊身上插着几只白羽箭却都并未伤到要害,反而使它更加暴怒,不断低吼着拍打着树干。     而树上那男子背对着庄一念,她认不出究竟是何人,但见他身上所着服制,应是王孙贵胄或是朝中高官一类,却不知为何会独身在此。     那男子的腰腿不知何处受了伤,衣衫被血水染红,似是伤势颇重,且那暂时停留的树木也因着人熊的不时撞击显得有些不不堪重负,怕是人熊再用力撞上几下即便不将树木撞断,恐怕男子也会被撞下树来。     救还是不救?手握着弓箭庄一念有些犹豫。     眼见那男子撕下了外衫衣摆绑在了自己的左肩上,庄一念这才瞧见他的肩膀也受了伤。继而见他从靴内取出一把短刃看着树下的人熊。     难道他想跳下树去!     张弓搭箭,“咻”的一声,白羽箭离弦,遂即只听人熊一声怒吼,白羽箭正中后脖颈。     一箭射出去庄一念便有些后悔了,为何自己就不能做到真正的铁石心肠,心中还在考虑救不救的时候,身体且已经本能的将一箭射了出去。     人熊吃痛,当即不顾树上的男子,“嗷”的一声向庄一念的方向冲了过来。     庄一念一边埋怨自己多管闲事一边向另一边的空地跑去。     又不认识那人死便死了跟自己有什么关系,现下好了,多管闲事恐怕要葬身熊口了。费尽千辛万苦得了这么一具身子,还未查明真凶就要再死一次未免冤大了!     “树上那个人,那边有匹马,你快点骑上它去找人来!”庄一念边跑着转头看了一眼树上那男子喊道。     一看之下不禁惊讶,九皇子生如一?     生如一原本打算与树下那畜生奋力一搏,却在即将跃下树干之时见一直白羽箭破风而来,正中那人熊。     人熊暴怒被转移了注意力,他顿时获得一线生机,本以为是何处赶来的禁卫,却不想见到一抹天青色的身影从林子里冲了出来。     那身影好似单薄的如同天边一片云朵一般轻……     生如一并非懦弱之人,又怎能见一女子搭救自己,当即顺下树干,朝着女子与人熊的方向追了过去。     庄一念边跑边抽空时不时的向后射一箭,却因着无法瞄准而十射九不中。     “爬到树上!上树!”     庄一念闻声向后一看,只见生如一并未离开反而追了过来,不禁懊恼:“让你快走你怎么还不走,死一个总比死一双的好!”           第056章 玄鸟沁血 - 诛颜赋 - 花自青     生如一身后一声高喝:“躲开!”     庄一念只觉身后一阵腥风袭来,身子一偏顿时觉得背后一阵火辣辣的感觉,同时背部受力胸口一窒,一口腥甜涌了上来,踉跄倒地。     她能感觉到背后扑来的人熊与她咫尺之距,心道这身子骨可真是弱啊,小命休矣……     可突然身后人熊“嗷”的一声直立而起,遂即咆哮着晃动身体,不再理会即将“到手”的庄一念。     定睛一瞧,竟是生如一扑到了人熊背上,短刃插在了人熊的皮肉之内。他紧握短刃将人熊的背拉出一道半臂长的伤口,同时被暴怒的人熊眼看就要晃下背去。     生如一紧紧抓着人熊背毛高声道:“射他胸前的白色之处!快!”     庄一念跑到稍远处,张弓搭箭,但因着肩上的伤势根本使不上力气,眼看着生如一已然坚持不住,人熊随时都有可能将他晃下身来!     双眸闭合深深呼吸,沉心静气,双眼再一次睁开之时已是凉薄幽深,拉弓的同时撕开了肩背的伤口,她却眉心也不曾蹙动一下。     人熊暴怒躁动,晃动的身体很难瞄准,时不可待:“九殿下小心!”     话必,羽箭脱手。     不过眨眼之间,却好似时间停滞一般缓慢让人心急。     “嗷”的一声怒吼,响彻山谷林间,白羽箭正中人熊心脏。     满是怒火的眼睛缓缓闭合,晃动了两下笨重的身体轰然倒地。     生如一力竭短刃脱手,从人熊背上滚落下来。     庄一念的肩背血流如注,扔下弓箭脚步有些踉跄的向生如一的方向走去。     “九殿下……九殿下……”     片刻,生如一的胳膊动了一下,缓缓翻身坐了起来,庄一念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了熊尸旁。     二人方才经历一场生死险境同样身受重伤,此时方一卸下力道,全身的伤痛疲惫顿时涌了上来。     “你是……莫琅环?”生如一问。     庄一念整个人都靠在了人熊上点了点头:“嗯。”这会儿也顾不得什么劳什子礼数了。     “伤势如何?”生如一见她身上遍布血迹,想来伤势不必自己轻。     庄一念微睁了睁眼皮摇了摇头:“死不了。”     生如一闻言忽然一声轻笑。     “殿下笑什么?”庄一念眼皮睁的更开了一些。     “你与尚将军倒是颇有相似之处。”     庄一念的眼睛又闭上了:“殿下为何一个人在这林子里。”     “你不也是独身在此。”生如一也学着她的样子靠在了熊身上暂做休息。     “我是迷了路,殿下也迷路吗?”庄一念的语声渐小。     生如一没说话,转头看她:“别睡,我们这就回营地。”     庄一念想要睁开眼睛,可是困意却如何也无法驱散,双眼怎么也睁不开:“我……太累了。”     “莫琅环!睁开眼睛!”生如一推了她一下,可庄一念却顺势滑倒在地,似乎已然昏迷。     生如一眉心紧蹙,看到她背后入骨的撕裂伤骇人心惊。     他本以为只是皮外伤而已,却没想到如此严重!     可她却哼也未哼一声,方才那一箭力道精准,在如此险境之中即便是训练有素的内宫禁卫也不一定能够做得到。     “莫琅环!”生如一又唤她一声,可此时的庄一念早已经意识全无。     背后的伤口血流不止,生如一想若不将伤口包扎,恐怕即便回到营地中她也会流血而死了。     “莫姑娘?”生如一再一次轻推了推她,见庄一念当真没有反映,当即脱下自己早已破损的外衫,撕下一块自己身上相对干净的里衣准备为庄一念包住伤口止血。     生如一心道情势使然,不得已而为之了。随后轻轻掀开了庄一念肩背上破碎的衣裳。     布帛被血水粘连,揭下之时带起皮肉,生如一手顿了顿有些于心不忍,但见庄一念依旧闭目未动,这才继续掀开了衣裳。     一见之下,眼中满是惊异……     将庄一念背后的衣衫掀开更多,渐渐一副栩栩如生的玄鸟之相出现在眼前!!!     更令生如一震惊不已的是,那肩背上的血水顺着肩膀像下流去,竟然如同活了一般,填满了那只玄鸟,而片刻之后,那血水顺着玄鸟的纹路又消失在了她的背上。     血被玄鸟之印吸取!     生如一不禁伸手触碰那玄鸟的纹路。     “嘶”那玄鸟纹路好似炙火一般,灼的生如一猛地收回了手指,但再触碰庄一念手臂之时,却是触手冰凉……凉的不似活人的身体……     眼前的一切太过诡异。     眼看庄一念的呼吸渐渐微弱,几乎察觉不到胸口的起伏……           第057章 心软是种病 - 诛颜赋 - 花自青     翌日。     庄一念终于转醒,睁开眼便见到了坐在自己床榻边的庄明月。     “醒了,醒了娘娘,琅环醒了!”怀丝惊喜的大呼小叫,庄明月紧紧握着庄一念的手满是欣喜。     “娘娘……”声音低沉,全身无力。     庄明月轻抚她的鬓发,眼眶中噙着泪却是笑着的:“别说话,好好休息,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环顾四周,原是回到了自己的帐中。     “九殿下他……”     “琅环你也太不要命了,你一个女子怎么能……算了算了,九殿下没事,伤的没你重呢,我这就给你请御医去。”怀丝不满的埋怨她两句。     庄一念轻扯了扯唇角:“总不能……见死不救的。”     “你啊你,总也改不了那心软的毛病。”庄明月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是啊,五年前如此,五年后亦是如此。即便换了一具身体,但有些事情总也是改不掉的。     可是……     “奴婢不明白娘娘的意思:”现下,还不是时候。     庄明月脸上的笑容微顿,刹那间便恢复如常,只笑着说:“上一次便是心软的见不得本宫受伤,这次换做了九殿下。”     闻言,庄一念这才点了点头:“是了,不过奴婢这心软的毛病……也还是有些用处的。”起码,你如今平安。     御医很快被请了来,且同时来的还有尚不知。     尚不知急火火的第一个冲进了帐子,方要开口,见庄明月在旁,当即又后退了半步抱拳一礼:“臣不知贤妃娘娘在此,冒犯了。”     庄明月清浅一笑:“无碍,你是琅环的朋友,关心也是正常。”     话说着,庄明月缓缓起身:“劳烦御医好生诊治。”遂即给怀丝使了个眼色,二人一同出了帐子。反倒是剩下尚不知这个外人和御医在帐子里     尚不知也没察觉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不停追问着御医:“如何?多久能够恢复?严重吗?”     御医被问的实在受不了了轻叹一声:“老臣要为莫姑娘查看伤口,尚将军不妨先去帐外等候吧。”     “没事儿,我就在这瞧着,你快查。”     庄一念不禁轻笑:“将军还是先出去吧,也好让御医专心为我诊治。”     尚不知看了看御医,又看了看庄一念,瘪了瘪嘴角:“那好,我就在外头等着。”     待尚不知出了帐子,御医将要为庄一念检查伤口之时,庄一念却忽然道:“大人,不必麻烦了。”     “嗯?”御医怔愣一瞬不解。     庄一念用未受伤的手臂撑着坐起身来:“我的伤势并无大碍,更何况……伤在背上多有不便。就不劳烦大人了。”     御医当即明了道:“那老臣为姑娘找一名女医侍为姑娘查看。”     “不用了!大人将药留下,怀丝姑娘会为我换药的,奴婢知道随行御医并不多,又怎好劳动御医们围着我这个奴婢操劳,大人的好意奴婢心里记着了。”     这厢方才打发走了御医,还未清静片刻尚不知便掀了帐帘大步走了进来:“你说你莫琅环,你还是个女人吗,有女人会不要命的去杀人熊吗,有女人会像你一样旧伤未愈又把自己弄得满身新伤吗。你是不是活够了!!!”     庄一念侧靠着软垫听着尚不知一阵数落:“尚将军说完了?”     “没说完!”     “那将军先帮奴婢倒杯水再接着说可好?”           第058章 劫后余生 - 诛颜赋 - 花自青     帐子中,尚不知口若悬河,庄一念淡定自若,一盏茶饮过,她清浅一笑又将空茶盏递给了尚不知:“劳烦将军再帮奴婢倒一盏茶来。”     “你当本将军是伺候你的奴才呢!”尚不知极为不满的瞪她一眼,却还是将茶盏接在手中,转身又倒了一杯茶递给她。     庄一念清浅一笑:“多谢将军。”     尚不知有些无奈,说了半天她却依旧气定神闲,倒是自己累的够呛,最后总结了一句:“真不知道该说你些什么好。”     庄一念知他发够了脾气,这才问:“九殿下的伤势如何?”     “九殿下只是皮外伤并不碍事,倒是你一个女子,伤成了这样,你知道不知道,当时我们找到你和九殿下的时候,你都已经只剩一口气了。”     “是你找到的我们?”庄一念方才醒来还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回来的。     尚不知说:“天色渐暗未见九殿下回营地,皇上下令着人去寻,找了近一个时辰才找到了你们。不过你们两个人没事儿跑那么深的林子里做什么?”     “九殿下没说吗?”     “他说迷路偶遇人熊,后来不知你从何处冲了出来,在千钧之时助他解围。”     庄一念点了点头:“我也是迷了路,听到响动才追了过去。”     尚不知想想便觉得有些后怕:“真是算你二人命大!”     顿了顿,庄一念问:“此事惊动了皇上吗?”     “自然,皇上知你二人伤重当下震怒,罢了几名负责猎场的官员,下令彻查此事。”     “彻查此事?你是说……”     尚不知接言道:“今日行猎乃皇上亲率,其中多为皇子贵胄朝中大臣,又怎么会将人熊那样的猛兽放入猎场。”     “难道会有人有意为之?”庄一念有些明知故问。     “这事儿还在查,现下还说不准。你也不必多操心此事了,好生将自己的身子养好才是紧要的。”     “嗯,多谢你了。”     尚不知垂头轻叹:“谢我什么,当时若有我在,你和九殿下也不会伤成这样,你不知我有多懊恼。”     庄一念轻笑:“若有你在,也许你也会受伤呢,若将军也受了伤,这会儿谁来为奴婢端茶倒水呢。”     “你啊你!这幅模样还有心思说笑。”     ……     尚不知离开后不久,怀丝便拿着伤药入了帐子:“只等着给你换药呢,却许久也不见尚将军离开。”说着还睨着庄一念暧昧的笑了笑。     庄一念却也不接话:“我回来的时候身上的衣裳也是你帮我换得?”     “是啊,随行只有几个女医侍,昨儿有几位娘娘身子不适,女医侍一时之间无法调度,便是我帮你换的衣裳按照御医的指点清理的伤口。”     “那……你可曾看到我背后……”     “还说呢,你背后那伤都快见骨了,当时吓死我了都。”怀丝说着坐到她床边来准备换药。     “那除了伤口,还有别的吗?”庄一念试探的问。     怀丝却是不解:“还有什么?”     “就是……疤痕之类的。”     “没有啊,琅环你以前背上也受过伤?”怀丝不明白庄一念为何问这些。     庄一念心生疑惑,背后玄鸟的图案分明就在伤口附近的位置,若怀丝帮自己换了衣裳清理了伤口,不可能看不到那玄鸟之图。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第058章 笑容也需用尽全力 - 诛颜赋 - 花自青     犹豫着,请怀丝帮忙换了伤药,其间并不见怀丝有任何反常的反映。     难道玄鸟消失了?庄一念现下不得而知。     当日晌午,皇上得知庄一念醒来,命徐长厚送来许多滋补之物,并由徐长厚传来口谕将庄一念好生夸奖了一番,简直将她夸成天上有地下无前无古人的忠勇仁义的女子。     庄一念闻之有愧,当时她本是犹豫的,有那么一瞬间在考虑是否要让自己涉险而救那根本与自己不相干的人。     “徐公公过奖了。”她一脸谦逊之态。     “莫姑娘好生养伤,若有任何需要,着人知会便是。”徐长厚笑道。     “奴婢怎敢,皇上隆恩奴婢已然受之有愧了。”虽是不喜,但官腔却是免不得。     徐长厚又笑了笑说:“莫姑娘大难不死,是必有大福气的人,姑娘好生养伤,老奴这就不打扰姑娘了。”     庄一念作势要起身相送,徐长厚赶忙摆手:“莫姑娘不必起身,好生养着就是,好生养着。”     浅笑温婉,颔首相送。     帐帘在徐长厚身后落下之时,庄一念脸上的笑容瞬间冷却。     大福气!     她不想要什么大福气,只想要那背后真凶而已……     徐长厚为皇帝身边大內监,即便是当朝官员也要尊称一声徐公公,但方才面对庄一念这低等侍婢之时的态度……     多少人求而不得的东西,可她根本不稀罕!     临近傍晚,怀丝来为庄一念送饭。     “琅环,待会儿有篝火会,外头可热闹了,可惜你不能出去。”怀丝说着有些惋惜。     “为何突然办篝火会?”对这种热闹的场合庄一念并没什么兴趣,只是随口问道。     “我也不清楚,许是皇上今日与端王爷猎到了许多猎物开心吧,主子的心思,咱们做下人的哪里会懂。我扶你起来吃饭。”     “琅环?”见庄一念神色有些怔愣,怀丝轻唤一声。     “嗯?”庄一念回过神来轻扬唇角,但那笑容却不免显得有些僵硬。     “你可是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请御医来瞧瞧?”怀丝担心的问。     “不用,我没事,篝火会一定很是热闹,你去玩吧,我这里自己可以的。”     “那怎么行,我等你用过了晚膳再走。”     “我真的没事,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只是肩背受了点伤,还不至于处处需要人照顾,你去吧,我真的可以。”     怀丝年岁本也不大,正是喜欢凑热闹的时候,见庄一念如此坚持便有些动摇:“那你真的没事?”     “嗯。”庄一念浅笑颔首。     “那你自己小心一点,我待会儿再回来看你。”     “好。只是……还需麻烦你一件事。”庄一念又点了点头,尽量让自己的笑容显得自然一些。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说就是。”怀丝笑问。     “我……我有些话要对尚将军说,若你见到了他,麻烦你让他来找我可好?”     怀丝闻言笑的暧昧:“好好好,琅环放心,我必将你的话带给尚将军就是!”     怀丝离开,庄一念笑容渐冷。     今日方才知道,笑容有时也需拼尽全力的……           第059章 难以启齿的事 - 诛颜赋 - 花自青     天色将暗,篝火会便开始了,即便庄一念的小帐离的稍远也能听到篝火会上传来的欢闹之声。待天已黑透,歌舞乐声更甚,那欢闹之声此时在庄一念听来却是扰的心神更加烦乱的噪声。     “琅环。”忽然帐外有人轻唤。     庄一念听出那是尚不知的声音。     “尚将军请进。”话说着,她强撑着身子坐起身来,不慎拉扯着伤口火辣辣的痛却也没有让她皱半分眉头。     “你怎么自己起来了。”尚不知近来便瞧见庄一念吃力起身的样子。赶忙放下了手里的东西上前扶起她,拿了软垫给她靠着,又仔细的向上拉了拉锦被。     庄一念感激微笑:“又麻烦将军了。”     “少跟我来这套,你只要多安分几日少惹祸本将军就很感激了。”话说着,尚不知又拿起了他方才端进来的盘子。     “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尚不知将盘子递到她面前。     “炙肉。”庄一念笑。     尚不知献宝般说:“这可是本将军亲自烤好片下了后腿最好吃的一块肉,连九殿下都没你这待遇,快尝尝。”     就着尚不知的手,庄一念吃了一块,嘴唇不慎碰触到尚不知的手指,尚不知愣了一下,庄一念却并未察觉。     “味道不错。”她笑着赞道。     尚不知回过神来,轻咳一声:“那是自然,本将军的手艺自是一流。”只是说话间转过头去不敢与那双清亮的眸子对视。     吃了点东西,尚不知突然想起:“对了,怀丝说你有话要与我说?”     “嗯,是有事相求。”庄一念的笑容收敛,神色稍正。     “何事?”尚不知有些好奇,她这么一本正经的会说什么。     庄一念犹豫了一瞬,开口道:“我想见九殿下。”     “见如一?你现下伤势未愈,九殿下也在养着伤,你若有什么事情我帮你做就是。”     庄一念摇头:“这件事,恐怕只有九殿下能够帮我。”     “谁说九殿下能帮你的事情本将军便不能?你何时与如一变得那么亲近了?”被轻视的尚不知有些不满。     “我并非那个意思,只是……此事……”犹豫着,庄一念有些难以启齿。     “若你信我,便说来听听,或许我真的能够帮到你。”尚不知很好奇究竟是什么事,而且……若他能够帮助她,他不希望由别人来做这件事。     向来伶牙俐齿的庄一念,此时却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尚不知急的不行:“你倒是说啊,想要急死我不成。”     庄一念咬着下唇,眉心微蹙。     “算了算了,既然你不愿对我说,那我这便带你去见如一就是。”尚不知显得有些失望。     “我并非不愿,只是此事……”犹豫许久,庄一念只得一咬牙说了出来。     “我想请九殿下……要了我。”     “什么?!”尚不知蹭的一下站起来瞪着她。     庄一念知他误会:“我不是想让他要了我,我是想要离开皇宫而已。”     “离开?”尚不知神色稍缓,但那剑眉依旧紧蹙。     庄一念伸手拉他一把:“你别大呼小叫的被人听到,先坐下再说。”           【点我】想要对所有人说的话 - 诛颜赋 - 花自青     书要上架了,接下来的章节大家需要花钱看了,阿青在此希望能够得到大家的继续支持。每天一两毛钱就可以看书,真心不贵,这年头一两毛钱只能买一块糖而已。也许会有人埋怨阿青为什么要上架。     阿青不喜欢矫情太多有的没得,只能说,要吃饭,要生活……     写书真的很累,亲们每天一两毛钱看的章节,阿青往往要坐在电脑前绞尽脑汁的敲几个小时甚至更多。真心不容易,希望能够得到大家的理解,如果喜欢的朋友就请继续支持吧,先在这里道谢了。     若是打算放弃追文的朋友,阿青只能说希望今后我们还有缘相聚。     当然,无论亲们是否打算继续支持陪着阿青继续走下去,在此都非常感谢你们所有的支持与鼓励,即便是微不足道的一点,阿青也会心存感激,你们永远都是我动力的源泉!     另外,无论你是否打算继续追下去,都可以加群和阿青聊聊天,或者探讨一下剧情,或者随便什么~(――很多读者和阿青成了朋友后会把阿青当作知心姐姐~)     群号:7585506(敲门砖任意人物名)     阿青不太会煽情,总之……很高兴认识你们所有人!     感恩。     ========================故事的后续会更加精彩========================     复仇之路坎坷,庄一念一心想要成为一个铁石心肠只为复仇的人,可天性使然即便她经历了那么多的苦痛依旧无法改变初心,使她在邪恶与善良之间徘徊不定。     千御是她此生最为在乎的人,青梅竹马誓死相伴的情是任何人无法取代的,最终她又会否实现进宫前对千御立下的誓言,同他四海为家。     而宫中意外结识的尚不知。一个让庄一念在这“冷寂”深宫中唯一觉得温暖的所在。他是隐藏在一团厚重乌云内的阳光,时不时在她需要之时给她温暖。庄一念善良的本质想要信任他,但是曾经的过往痛苦又让她不敢轻信任何人,面对如此阳光暖男,庄一念会动心吗?     生如一,庄一念从未想过自己有一日会与他相识,更是巧合之中将他救下。宫中为难之际生如一又会否答应庄一念的请求而“要了她?”若是答应,二人之间又会发生什么?     迦南,那个美艳而诡异的男子,俊美无俦亦正亦邪,前世今生追其左右,又是为了什么?     与“前生”爱人相见,过往的美好与不快令她痛并纠结。     还有那个书中暂时还未出现却不可忽略的男人,他的出现会将故事引向何方?     一切都是未知。     阿青在此承诺!故事的后续部分会更加精彩。     庄一念她不寻常却又只是寻常人,会懦弱,会坚强,会无助,会彷徨,会在善与恶中徘徊不决。正是我们所有都会有过的心境。     她一直想要凭借着五年前那满腔的恨意寻找加害自己的真凶,可在这寻凶之路上却意外的遇到了那么多愿意给予她温暖与爱的人,最终她会为自己的第二次生命选择怎样一条道路?     还有书中那一个个或令你喜欢或令你厌恶的人物,他们的结局终究会是怎样的?     你是否愿意陪着庄一念一路走下去。也许你可以从她的身上,偶时看到自己的身影。若这些所有发生在你的身上,你又会如何决断?     所有事情的背后都有未被揭开的原因,精彩都在后面!!!     书中人是她,她也是你……           第060章 旧伤未愈添心伤 - 诛颜赋 - 花自青     “莫琅环,你整日里都在想些什么?皇宫大内岂是你想走就能走的了的!”尚不知有些头痛。     “正知此事难为不愿连累将军。但若尚将军相助,奴婢感激不尽,若是不然……”     “不然如何!”尚不知的眉心拧的更紧了些。     “若是不然,奴婢另想他法。”庄一念目光坚定。     “你……”尚不知被气的说不出话来,“砰”的一声将盛肉的托盘扔在了桌子上,怒瞪她一眼,拂袖离去。     烛灯忽闪了两下“啪”的一声脆响,爆出了一个烛花。     看着尚不知愤然离去的身影,庄一念有一瞬失神。     真是疯了,为何认为他会帮自己做这样荒唐的事情,他们相识不过数月而已……     真是疯了,真是疯了……     庄一念懊恼的一拳垂在了床沿。     指骨的痛令她冷静了下来。     ……     又过了两日。尚不知没有再出现,对于庄一念的请求也没有任何回应。     摩挲着手中的玉佩,庄一念思量着是否要采用更极端一些的办法,亦或者……静观其变?毕竟现如今皇帝还没有说什么。     可似乎为了印证庄一念的这一想法,晌午之时庄明月来看她,帐中只留下她二人,连怀丝亦未曾留在身边。     庄明月直言开口:“皇上有意封你为嫔妃。”     “怎会……”庄一念猛地坐起身来,拉扯着伤口有些撕裂的痛。     “皇上并未明说,只是试探性的问起,但想来应是不不久了。”     庄一念沉默,葱玉般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薄唇紧抿眉心微蹙。     “本宫来此,便是想要问问你的心思。你若愿意,本宫这便去与皇上说,必定给你谋个好位份,若是……”     庄一念摇头:“娘娘是知奴婢心意的,奴婢一心只想要在等到年纪便出宫,并不曾想要做皇上的嫔妃。”     将自己心中所想毫无掩饰的说与庄明月听,闻言,庄明月的眼中升起清浅的笑意:“既然如此,本宫只能做一回妒妇了。”     庄明月缓缓起身,宽慰般的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安心养伤就是。”     “娘娘……”望着庄明月即将离开的身影,她欲言又止。     庄明月回身:“还有何事?”     张了张口,最终只摇了摇头:“多谢娘娘。”     ……     翌日。     庄一念收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礼物。     生如一命人送来的一套首饰。     锦盒中,两只镯子,一根玉簪,一对耳坠子。     怀丝不住惊叹:“这一套价值不菲,瞧着应是一块玉做的。”     庄一念随手拿起一只镯子在手中转着,思量着生如一此举究竟为何意。     尚不知是否将她的心思告知于他?     若是生如一知晓她心中所求,这一套首饰是为何意。     答应?     回绝?     或只是单纯的对当日之事表达谢意?     庄一念眉心微蹙,没好气的将镯子扔回了锦盒中。尚不知那个不靠谱的,说消失就消失了!     “诶,你不喜欢也别摔呀,这么好看的东西摔坏了可惜。”怀丝心疼的拿起镯子查看,见并未摔坏才松了口气。     庄一念却根本没把心思放在首饰上:“在这帐子里憋闷了数日,想来外头一定热闹的很,不知道这几天可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发生?”     未免庄一念将首饰弄坏了,怀丝将锦盒盖上放在了一旁:“有趣的事情?没有,还不都是一样,无非比试着谁的猎物更多一些而已。”     庄一念有些失望。     “诶,不过还真有一件事情呢。”怀丝突然想起什么笑着说、     “说来听听。”     “前儿你不是和九殿下杀了那人熊嘛,皇上昨日将金弓赐给了九殿下呢。金弓是何物你可知?现在大家私下里都想着,许是皇上属意九殿下为太子呢。”     皇帝膝下数位皇子,适龄之人不少,但储位却一直空着,如今皇帝年事已高,确也应该立下储君之位。     庄一念入宫前看的资料得知,近年几位适龄皇子明里暗里早已开始拉拢权势扩张羽翼,皇上有意立何人为储君之位也有众多说法,但是皇帝却一直未曾表明态度。     而金弓乃皇帝御用弓箭,寻常人等自不可得,皇帝将金弓给了生如一,这心思确实有点意思。     “那……九殿下那里有什么动静吗?”     怀丝摇头:“没有,九殿下还在养伤呢,如你一般多日未露面了,并未听说有什么动静。”     庄一念点了点头,如此,她也大致明白了那锦盒中的首饰是为何意了。     “琅环?你在想什么呢想的眼睛都直了。”怀丝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庄一念摇头,笑容微苦。     几日后,庄一念的伤口恢复些许,已可以独自起身行走了。     在帐中憋闷数日,也终可以出了这寸许之地透透气。     深深呼吸一口这林子里特有的包含着泥土草木的清新之气,即便天边阴云朵朵,却也遮挡不住她的好心情。     “琅环,你怎么自己出来了?”怀丝端着汤药见庄一念站在外头有些惊讶。     “我已经好多了,整日里憋闷的不舒服,出来透透气。”庄一念淡笑回道。     “伤还没完全好,仔细又碰着了,快跟我回去。”怀丝快步近前。     “我真的没事,你看我不是好好的,我自己的身子自是有分寸的,总不能自己害自己。”庄一念不肯回帐。     怀丝知她倔强的性子劝不动,无奈的摇了摇头:“那你总得把药喝了吧。”     庄一念一笑颔首,端着药碗吹的渐凉,一口气便将一碗汤药饮尽。     “噗……”身侧传来一声轻笑。     庄一念闻声回头,“啪”的一声响,手中的药碗落地,摔了个粉碎。     端王爷眼含浅笑,身后的随从亦是硬憋着笑意,方才那声响便是他发出的。     端王爷浅笑颔首,温文有礼的模样。     身后那随从在他身边低声一句:“爷,这位姑娘真是海量。”     “奴婢见过端王爷。”身旁怀丝回过神来低身一礼。     庄一念却是怔愣在当下忘记了见礼。     五年了,第一次这么近的距离看他。     那行举,那眉眼,那温润的笑容,一切好似发生在昨日一般。     “琅环。”怀丝轻扯了扯她的袖摆低声提醒。     庄一念却如同被钉在当下一般动也未动,过往的一幕幕,本以为早已抛诸心间,可此时才知,那些美好那些关于爱情的疼痛,只是被她深深掩埋在了心底而已。     自以为能够筑起夯实的围墙将自己保护其中,但在遇到他的那一瞬,围墙轰然倒塌,那些令她心醉令她心碎的记忆,如汹涌的海浪一般瞬间将她淹没其中。     窒息而空洞。     “你是莫琅环。”他淡笑着说。     好似那一年洞房花烛夜,他轻抚她稚嫩的面容笑说:“你是本王的王妃。”     “咳……”突然胸口一阵钝痛,口中涌出腥甜,庄一念身形微晃险些倒地。     “小心。”     坚实的臂膀将她扶住,保护般的半圈在怀里:“还好吗?”     看着庄一念嘴角溢出的猩红,瞬间煞白的脸色,怀丝慌了神:“琅环……你这是……我去叫御医!”     庄一念只觉天旋地转般,脑中一片浑沌,胸口好似被人一击击重锤般的疼。     “莫姑娘?”软弱无骨的身体微凉且单薄,在他臂弯间缓缓下滑。     “爷……”侍从本欲上前,却见端王爷一把将人抱起,一低头进了帐子。     侍从紧着两步追了进来:“爷,她这是……”     端王爷脸上笑容已无,将怀中的人儿放在了床榻上,神色稍黯的摇了摇头:“许是伤重未愈。”     “她就是那个冲进大火中救了贤妃娘娘,前两日又跟着九殿下杀了人熊身受重伤的女子?”侍从有些难以置信。     端王爷点了点头:“应是她。”     “真是看不出来,只当她有三头六臂,却未想是这么个年纪轻轻的姑娘。”     端王爷也有些意外,可这营地中恐怕伤重如此的女子也只有她一人,且方才听那侍婢唤她琅环。     他突然想起,那日在猎场边缘,一抹天青色的身影,就是她吧。     “御医,快点,快点。”怀丝拉着御医进了帐子。     见端王爷见此,怀丝与御医各自一礼:“王爷。”     端王爷后退一步:“御医请。”     一番诊治后,御医起身轻声一叹:“外伤未愈又添心伤。”     “心伤?”怀丝不解问。     御医说:“莫姑娘这是郁结难舒又一时间急火攻心,才会如此。”     “急火攻心?”怀丝与那侍从不自禁的都看向正蹙眉而立的端王爷。     方才庄一念还曾一脸笑容明媚,但在见到端王爷之后,便脸色发白……     对于这位端王爷,怀丝是了解的,但却着实没什么好印象,自家的二小姐好好一个人嫁入了端王府两三年的时间便死于非命。自那以后,即便是庄明月也多为不待见这位端王爷了。     端王爷如何察觉不出二人的目光,但此事……他确实什么都没做。     御医不知几人之间的心思,只道:“待会儿开了方子,姑娘去医帐抓药,我在这里为莫姑娘行针。”     端王爷自知尴尬,便也未曾多言,自行带着侍从离开了帐子。     怀丝拿着药方子出了帐子,看了看端王爷的背影,满心的疑惑。     难道琅环认识端王爷?     难道……           第061章 无间那落迦之苦 - 诛颜赋 - 花自青     身陷浑沌,神识飘忽,四周火光渐起,灼热侵肤,大火熊熊,哀苦遍野,如坠无间。     炙火渐熄,红莲遍地,如火妖娆如寒冰彻骨。体肤撕裂,化作大红莲中一朵。     这是哪里,这是哪里?     她此生不曾为恶,剖心挖眼惨死于世,为何要受此无间那落迦之苦!     明明是他们,明明是那些害我之人应受这般苦楚!是他们!是他们!我今日所受,必将百倍奉还!!!     忽然,眼前一抹艳红飘忽,那明艳的红妆装似鲜血染就一般,妖娆而诡异,那人面容模糊,如玉般的手指向她伸来:“来,我带你离开。”     轻触寒凉,他握着她的手,步步生出永生曼陀罗。     她问:“你是谁?”     那人不语。     “你是谁?”她再问。     握着她的手微微一顿,他回过头来:“你猜。”     红衣之下,一具毫无血肉的骨架,只有一只如玉般的手轻轻拉着她,骷髅诡异微笑,双眼空洞,好似无底深潭漩涡,她只觉自己即要被吸附其中。     “不!”     “琅环,琅环!你醒了吗琅环?”     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中的是怀丝紧张不已的面容。     “琅环?能听到我说话吗?”见她终于睁开了眼睛,怀丝高兴又紧张。     “嗯。”嗓音嘶哑,清浅颔首。     全身好似被拆开又拼上一样的疼。但相比方才在梦中的一切,却已是极好了。     “你终于醒了,你都睡了七天七夜了!”怀丝说着眼眶泛红。     “那么久。”在她觉得,不过是睡了一觉做了一个有些长的梦而已,却不知这一梦便是七日七夜。     “你现在觉得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庄一念摇了摇头:“我很好,让你担心了。”     怀丝破泣为笑:“你知道就好。”     ……     庄一念虽然昏睡七日七夜,意识未醒,但肩背上的伤口却已然渐渐恢复,多日未曾进食而有些虚脱,就着怀丝的手吃了小半碗的素粥才有了一丝回归人世之感。     “你都不知道你生病的时候娘娘有多担心,就连皇上都曾来看过你,尚将军知道后几乎日日都来这里坐上一个时辰,御医说你本身体弱,加之这些日子的折腾便是不堪重负,三五日未醒可能就难了,大家都担心的不行。”     庄一念靠坐着闻言有些歉意:“我这身子骨如此弱,真是对不住你们了。”     “没有什么对不住的,咱们都是自己人又何必说这些,娘娘随皇上行猎去了,待回来知道你醒了,必然欣喜的很。”     “娘娘也会骑射吗?”庄一念记得庄明月是不会骑射的,她是标准的名门闺秀温婉淑女。     怀丝放下了粥碗又给庄一念倒了一杯温水递到她手中:“娘娘原本是不会的,但是……后来学的,而且有皇上在也不会让娘娘涉险就是。”     庄一念点了点头,并未多想。     “对了,咱们明日便要拔营回皇城了,原本娘娘还说是否暂时将你送到近处别院修养以免舟车颠簸,好在你现下醒了,咱们就能一同回宫了。”怀丝笑着握住了庄一念的手。     可庄一念闻言却笑不出来了,若是她晚醒来两日,是否就不必立刻随着皇上回宫了?     时日稍久皇帝忘了她的事情,也就不会惦记着嘉奖赐封的事情,那不是皆大欢喜么……     庄一念有些懊恼。     ……     傍晚之时,皇帝率众回营。     得知庄一念醒来,庄明月当即前来探望。     “你醒了!”入了帐子见她安然无恙,庄明月抑制不住欣喜之色。     “奴婢让娘娘担心了。”庄一念你的歉意不是作假,她没有想过自己的病痛会有那么多人牵挂在心。     快步上前,庄明月紧握着她的手:“别再吓我了。”     “你这丫头一生病,可着实让贤妃挂心不已啊。”     闻言向帐门看去,皇帝大步而入,身着骑装显然是还未曾去换下。     庄一念欲要起身见礼,皇帝摆了摆手:“不必多礼了。你相救如一有功,这俗礼就免了。”     话说着,皇帝坐在了床榻不远处。他的到来让庄一念有些不适。     皇帝问:“你这丫头,那时不是好些了,怎的突然又病倒了呢?”     庄一念自然不能说是因为见到了那个人,只道:“许是人熊力猛。当日一掌留有内伤未愈,奴婢自己一时疏忽了。”     “唔。”皇帝点了点头:“那现下可让御医诊过?是否真的好了?”     “回皇上的话,已经请御医来诊过了,御医说奴婢的身子已并无大碍,只是多日昏睡加之伤势新愈尚有体虚之症,需静养数日便可。”     闻言,庄明月与庄一念对视一眼,随而庄明月转身对皇上说:“皇上,琅环接连救了臣妾与九殿下,是有功之人。且若没有琅环当日舍命相救,臣妾不知现下身在何处了。自那日起,臣妾心底里便将这丫头当作了妹妹看待。如今见琅环如此,臣妾很是心疼。如此想请皇上开恩,准她暂居别院静养数日,也免舟车劳顿致伤势加重。”     看了眼庄一念,皇帝轻轻拍了拍庄明月的手:“也好。”     闻言,庄一念心中近乎欢呼雀跃,但面上却又只能紧绷着,颔首一礼:“奴婢多谢皇上娘娘厚爱。”     庄明月温婉浅笑,庄一念心存感激。     她是真的将自己当作亲妹妹看待了。     皇上对外唤道:“来人。”     徐长厚应声入内:“皇上有何吩咐。”     “让尚不知进来。”     皇帝话音刚落,徐长厚掀了帘子还未开口,尚不知便已入内抱拳一礼。     皇帝看了看尚不知却是对庄一念道:“尚将军会暂留别院附近办差,刚好待你伤势渐好,可由尚将军护送回宫。”     “奴婢怎敢劳烦尚将军。”对于此举,庄一念有些厌恶,很明显是皇帝命尚不知看着她而已。     尚不知已抱拳一礼:“诺。”     “此事便这么定了,你好生养伤早日回宫。”皇帝起身笑看着她道。     皇帝起身离去,庄明月伴驾而回,尚不知最后一个出了帐子,对庄一念眨了眨眼睛笑着说:“我待会儿回来看你。”     虽然留下了一个看着自己的尚不知,但是庄一念还是非常高兴的。     终于可以暂时不必回宫,待避过了这段风头之期,便可一切回归正轨,更何况若必须有一个人看着她避免逃跑,那这个人是尚不知总好过是旁人。     一切还是很美好的……     翌日。     拔营回宫,庄一念的马车与一众共同启程,行至数里外后转至离猎场最近的一个城镇,城镇外不远处有一座皇家别院,数年不曾有人入住,不过是留着以备不时之需之用而已。     尚不知骑着马轻轻敲了敲车窗:“再走半个时辰就到了。”     庄一念掀开帐帘一角,瞧着此处已隐约有城镇痕迹,看了那跟在尚不知身后的几名着了便装的禁卫问:“你当真留在此处办差?”     尚不知一笑道:“你当是假?”     庄一念轻抿了抿唇没接话,尚不知会意与她道:“这几人是我的亲信,过命的兄弟。”     似是印证尚不知之言,骑马行在他身边的男子朝着庄一念看过来,对她和善的笑了笑。     庄一念浅笑还礼。     “你可还吃得消,用不用歇歇?”尚不知关心问。     庄一念这幅重病未愈的身子骨都要被马车颠簸的再一次散架了,可却忍着摇了摇头:“我没事,眼见似是要下雨了,还是早点到别院才安心。”     本以为皇帝不过是派尚不知来看着她,得知他当真留在此处办差且有数名禁卫相随,庄一念不希望自己给他们增添任何麻烦。     她是个怕麻烦的人,更是一个怕给任何人添麻烦的人。     二人这处正说这话,便见到天空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远处一声闷雷,天边乌云翻滚,暴雨将至。     “加快些速度吧,不然一会儿雨要下大了。”见尚不知与几名禁卫皆是轻装从简未带遮雨之物,庄一念提议道。     尚不知眼见雨点越来越大:“如此也好,但你便要受些苦了。”     庄一念颔首。     赶车的禁卫手中马鞭一挥,马车顿时加快了速度。     天色被乌云遮挡渐暗,雷声越发密集,不时伴随闪电撕裂长空。     “这鬼天气,怎么说下雨就下起了雨来。”同行一名禁卫抱怨道。     “咔嚓”一声响雷,似乎就在众人头顶,伴随着那响雷之声前方“轰隆”一声巨响。     马匹嘶鸣,马车颠簸,庄一念险些被晃出了马车。     “糟了,前方的路被挡住了。”队伍停了下来。     “琅环,你没事吧?”尚不知在外担心的问。     庄一念的手腕不慎扭伤,却道:“我没事。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车帘子被风雨吹起,豆大的雨点被吹进了马车中,“哗啦啦”的暴雨声吵得人听不清旁的。     尚不知扯着嗓子高声道:“雷电将前方的大树劈倒了,挡住了咱们的去路。雨停之前恐怕很难过去了。”     “那怎么办?”庄一念在马车中尚且衣衫已经被淋湿了一半,可想众人在外如何。           第062章 暴雨之夜话真心 - 诛颜赋 - 花自青     “这雨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了,分散搜寻,有何暂避之处。”尚不知高声吩咐,几名禁卫领命而去。     几人皆去搜寻,只剩尚不知在此守着庄一念的马车:“尚将军,你不如进马车里来避避雨。”     尚不知摇了摇头,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不必,你快将帘子放下,仔细着了凉。”     庄一念:“……”张了张口,不知说什么好,心口有些暖意。     不多时,禁卫边相继归来,找到了不远处的一座废弃的老宅子可以暂时避雨,使得众人不必在暴雨之中等待。     ……     老宅似已废弃良久,门楼早一歪斜,门板倒在一旁,好在内堂还有暂避之处。     在宅子里找了些干木劈了升起火堆。     尚不知在三面挡风的角落里单独给庄一念生了一个小火堆,几名禁卫背对着她到是给了庄一念一些私人空间,可以烘烤一下身上半湿的衣衫。     大雨下了许久不见停,眼看天色将暗。     “看来今晚要在此处过夜了。”一名禁卫道。     尚不知起身,将一套烘干了的衣裳拿给庄一念:“披着能暖和些。”     她从不畏惧疼痛流血或是病症,只是几月来这身子折腾的有些过了,加之本就底子不够好,现下确实觉得疲累不已,有种难以负重之感。     衣衫入手尚且温热,庄一念感激的笑了笑:“多谢你。”     尚不知笑着蹲下帮她将火堆生的更旺些:“咱们今晚恐怕走不了了。”他担心她伤势未愈的身子宿在这破败的老宅子中吃不消。     但庄一念却并不在意:“有墙挡风有瓦遮雨,已经很好了。更何况……”庄一念一笑压低了声音说:“即便这里再破,在我看来也比皇宫内院舒服的多。”     尚不知闻言无奈摇头:“你啊你。真搞不懂你整日脑袋里都想些什么。”     庄一念婉儿一笑未曾接言。     尚不知索性坐到她对面,挡住了前门的风:“你就那么不喜欢宫里?那可是有多少人削尖了脑袋也求之不得的地方。”     庄一念轻撇了撇嘴角:“别人想要的,不一定是我稀罕的。”     “那为何还要入宫?”     为了找到那害她之人。     “这些事,又不是我能做得了主的。”     尚不知未明她话中深意,只当因着规矩不得不入宫。     “上一次的事情……是我的不是。”尚不知低头扒拉着火堆声音略低。     她明白他是指那日在帐中摔了盘子离去的事情。     庄一念笑着摇了摇头:“你不提起,我都已经忘记了。”     尚不知闷闷的点了点头没说话     “那你可对九殿下说了那件事?”庄一念问。     “我……”尚不知抬起头来,顿了顿:“没有。”     若是尚不知没有对生如一提及那件事,那么那一套首饰并非是拒绝的意思,而是表达谢意而已罢:“那也好。”     在怀丝说起皇帝将金弓赏赐给生如一的时候,庄一念便已知生如一必然不会答应此事。     即便庄一念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救了他的命,但是要一个皇子为了她这样一个身份低等的侍婢而用皇权做赌注,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我没有帮到你,你可怪我?”尚不知有些自责的问。     庄一念一笑道:“怎会,想我也是当时病糊涂了才想起那么个可笑的法子。”     没说更好,免去一份尴尬。     听了庄一念的话,尚不知又露出些许喜色:“我只当你必会怪我。”     “在将军那,我就那么小家子气?”庄一念笑睨他一眼。     尚不知赶忙摇头:“自是……好像你也不是很大度来着。”     话说一半,尚不知改了口,庄一念瞪他一眼:“尚将军原来就会欺负伤重的奴婢而已!”     二人间那一层莫名的隔阂被打破,又如平时一般说笑了起来:“说的好像你不受伤就能打得过本将军一样。”     闻言,庄一念忽然道:“不如等我伤口愈合,将军教我武功可好?”     “教你武功?”尚不知撇着嘴上下打量她一番。     “你那一脸嫌弃的表情是什么意思!”庄一念极为不满。     尚不知一笑:“你这小身子骨恐怕连一把剑都提不起来,再说一个丫头家的学什么武功,粗鲁的很。”     “你也说了我这身子骨不行,所以才想着学些拳脚,也好强身健体,若是将军不肯教就算了。”庄一念微别过头去。     对面背对着庄一念坐着的禁卫忽然回过身来笑着说:“若是尚将军不肯教,那我来教莫姑娘。”     “我也行。”     “我也能教。”     几名禁卫笑闹着起哄。     “去去去,有你们什么事儿,少跟着凑热闹。”尚不知笑着轻斥。     “他们当你是自己人才说笑,你别介意。”尚不知怕庄一念一个女子孩会害羞。     她却淡笑道:“比起那些笑里藏刀勾心斗角,这样的生活更真一些。”     ……     整夜暴雨如注雷电轰鸣,火堆的光亮照着庄一念的面容忽明忽暗,在这样一个林中破败的老宅子里,显得有些诡异不真实。     尚不知担心她会害怕,和衣背对着庄一念躺在不远处,几名禁卫也早已和衣而卧。     庄一念躺在有些潮湿的草席子上,听着尚不知轻微的呼吸声,心中觉得莫名的踏实。     若是让她选择,这破败老宅子里的雨夜,要比皇宫内院的锦被软床更加舒服。     只是……     为了找到那个人,她必须回到那个冷寂厌恶的地方。     “怎么还不睡。”尚不知忽然低声问。     庄一念转头看他,火光映着尚不知的双眼闪亮如星:“你也没睡。”     尚不知将胳膊枕在脸下侧着身子:“你像翻烙饼一样,我能睡的着吗。”     “我向来睡的少,倒是扰了将军好眠了。”庄一念浅笑。     尚不知索性翻身坐起:“不睡也罢,既然你也睡不着,咱们说说话吧。”     庄一念也起了身,披着尚不知的外衫添了几根柴禾:“好啊,尚将军想说什么。”     二人怕吵着其他几人睡觉,声音尽量压的低低的,尚不知向她身边凑了凑:“随便说点什么罢。”     庄一念想了想说:“原本我只当将军是个喜欢管闲事的人,如若不然,为何第一次在承兴宫外见到我的时候,会出言‘提点’。可是后来发觉……”     “什么?”听着庄一念说关于自己的事情,尚不知很是感兴趣。     “后来发觉你并非是个多管闲事之人,可当日为何……呃……为何搭理我这个低等奴婢?”这也是庄一念一直有些好奇的事情。     尚不知被问及,皱着眉想了想:“你这还真把我问着了,许是当日我在等九殿下等的不耐烦的时候,突然有你这么一个呆呆蠢蠢的丫头出现,便觉着……有趣。”     “有趣?”当日从承兴宫离开,方才被徐美人刁难奚落一番,本是满心不解之事,想来当日自己的脸色也是不大好看的,可怎么也跟“有趣”二字牵扯不上吧。     尚不知却笑了笑道:“当日你低着头,眼皮垂着只看脚下那方寸之地,眉头拧的比那树藤还要紧,似是遇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我当时早就在想,你这么一个低等侍婢,会是做错了什么事情才会那样哭丧着一张脸,便想逗逗你。”     “原来如此,”庄一念点了点头:“原还以为将军是好心,现下得知不过是拿奴婢消遣而已。”     “诶,话可不能这么说,我若是拿你消遣,会……咳……那个什么吗。”尚不知欲言又止。     “什么?”庄一念不解。     尚不知却是怎的也不肯解释,只道:“反正这就是缘份,不是有句话说,不管如何开始,只要……怎么说来着,反正只要结果是好的就可以了,其他都不重要!”     庄一念不禁轻笑:“也不知从哪听来的话,没头没尾的。”     “对了,你……”尚不知将声音压得更低问:“你那天……九殿下的那件事,我想了许久也没想明白,究竟是何原因,难不成……你倾慕九殿下?”     庄一念挑着火堆的手一顿,有些无奈:“我与九殿下?怎么可能,你这脑子里都想什么呢。”     “若非如此,你为何……为何想让他要了你。”尚不知追问。     对于尚不知这逻辑,庄一念也是颇为无奈,总说她蠢笨,却不知谁更蠢笨。     考虑须臾,她知道若是不解释,尚不知还不知道会猜想出什么来。     “你可听闻,因为当日承兴宫一事,皇上要奖赏我?”庄一念略微正色问。     尚不知整日跟在皇帝左右,此事自有所耳闻:“这不是好事吗?”     “若是男儿之身,必是好事,说不定可因此光宗耀祖。”     “男儿之身……”尚不知低声重复了一句。     片刻,尚不知惊讶的抬起头来:“你是说皇上要……”     庄一念猛地伸手捂住了尚不知的嘴蹙眉道:“那么大声做什么!”     尚不知怔愣当下,唇上的触感微凉,有着一种特别的淡香。     庄一念收回手来不满瞪他一眼。     尚不知的双颊有些燥热,低头看着火堆不敢看她:“原是如此。”     见他已明白,庄一念不再多言。     只是尚不知开始担心道:“那你有何打算?是……”           第063章 身安念 - 诛颜赋 - 花自青     黎明之际,雨停。     前路被阻,马车难以翻越,最终只得舍了马车,几名禁卫让了一匹马给庄一念,临近晌午之时终于到达皇家别院。     常年守在别院的老內监,见到众人之时满是惊讶,只当是皇帝要亲临此地。     禁卫亮出腰牌道:“奉皇上口谕,护送这位莫姑娘暂居别院养伤。”     那內监在宫中活了半辈子,听出了其中深意,皇上日理万机,自不会无缘无故在意一个女人。方听到这话便将身子压得更低了些,对庄一念的态度更加恭谨。     “莫姑娘,几位大人,请随老奴里边请。”     庄一念颔首一礼。     老內监许是太久没见到外人,一路上有说不完的话,为众人介绍这别院的情况,何处有什么景致等等到很是健谈。     这别院并不是很大,更像是某个富贵人家的宅子。尚不知说:“这别院建成也有些年月了,皇上并未来过这里。”     “那为何要建这别院?岂不是当作了摆设?”一名并不知情的禁卫道。     那老內监笑了笑说:“虽然现下皇上还未曾来过此处,但日子还长,且今日不就有贵人到了。”     话说着,笑看庄一念一眼。     无疑,那口中的贵人便是她了。     庄一念未免误会,当即解释:“我只是宫中侍婢而已,因着受了些伤皇上隆恩赐于此地暂养。”     那內监却并未因这话而改变态度,反而道:“老奴曾伺候先帝多年,先帝当年最宠爱的一位娘娘,最初只是掖庭局里的低等粗使,后来不是一样宠惯后宫,英雄不必过问出处。”     庄一念:“……”     这就算是解释不清了。     老內监将庄一念当作了今后说不定哪一日便会高飞的凤凰,伺候的更加殷勤,到是让庄一念有些不好意思了。     尚不知却浑不在意的说:“你管那么多作甚呢,宫里宫外趋炎附势,还不都是一个样子,安心在此住着就是,你既然不想那么快回宫,那就多住几日,到时候若是皇上问起来,我就说你来时的路上淋了雨,病的更重就是了。”     庄一念闻言无奈一笑:“连累了将军帮我遮掩。”     尚不知摆了摆手:“我明日便要去办差事,若是顺利当夜能够回来住着,不过也可能三两日的回不来,你自己在这里好生照顾自己,有什么事情吩咐奴婢去做就是。”     庄一念颔首:“那你小心。”她还记得那天在他背上见到的伤口,当时也说去办差,却不知究竟办的是什么差事,会伤成那样。     不过她明白,不该问的,还是不要问的好。     翌日,尚不知带领几名禁卫离开,别院里显得更加安静,偌大的院子时常见不到一个人影,倒也当真清静。     晌午内侍前来送饭食,庄一念突然想起一事来:“可否劳烦搬一面衣镜来。”     内侍自然不会拒绝,片刻后边两人搬着一面颇重的衣镜放在了她的房间里。     老內监以为庄一念是爱美之人,当即又命人取来许多华锦新衣,让她有些哭笑不得。     打发了内侍后,庄一念检查了一下门窗,将门从内里插上,这才在内阁将自己的衣衫一件件退了下去。     内阁的光线稍暗,铜镜又有些模糊,她点燃一盏烛灯在手,背面衣镜。     烛灯光线忽明忽暗,但她背上那玄鸟之图却也看的清清楚楚,而且……     这玄鸟的图案,比最初的颜色更深了一些。     眉心紧蹙,为何当日怀丝却说在她的背上没有看到旁的,且神情并不似作假。     难道这玄鸟时而出现,时而隐匿?     背着手去摸边缘的图案,当日初回到这具身体之时,这玄鸟之图好似用锋利的小刀一刀刀刻下的伤痕,但是今日触手,却如周边肌肤一般光洁的摸不出任何不同。     “咳。”     突然窗外传来一声轻咳。     庄一念一惊,当即吹熄了烛灯扯着外衫披在了身上:“什么人!”     “是我。”     闻声庄一念越发惊讶,那声音明明是……     快速穿好了衣衫,开了窗户,只见后院的一颗久年大树上一人正笑看着她。     果然是他!     只是今日他那素日不离身的红裳被一袭酱紫色华锦取代,少了一抹艳丽,多了些许内敛的华贵。     见到她,那人一笑从树上跃了下来,落地轻盈如蝶,缓步向她走来。     近前,那凤眸睨着她展颜一笑,似是极开心的模样:“念儿。”     庄一念却没什么好脸色,冷着一张脸对着他:“难不成一早踩了狗屎,开心成这幅摸样。”     迦南“啧”了一声:“不远万里来见你,就是如此欢迎我的?”     庄一念轻哼一声:“洛阳离此地并无万里!”     迦南凤眸微眯:“怎么?你的少年将军不在,你便是这怨妇模样?”     “你胡说什么!”庄一念怒瞪他。     迦南一声轻哼:“早该杀了他。”     庄一念咬了咬牙:“你那么喜欢杀人,把我杀了吧!”     “杀你?此生就算我杀了自己,又如何舍得杀了你?”     若非迦南眼中轻挑的笑容,听到他那略微郑重的语气,庄一念险些要以为他此话当作誓言了。     “我与尚将军并没什么,就算有什么也跟你没关系!倒是你,为何跟踪我!”庄一念不悦。     迦南武功有多高她不清楚,只知相识多年,他想要杀的人,想要做的事情从没有失手过。且不知这一路他从何时跟着自己,都见到了些什么听到了些什么,庄一念有一种被窥视后的愤怒。     “念儿不必自作多情。”迦南从怀中拿出一封信来:“若非那个傻子苦苦哀求我将这封信带给你,你以为我会不远万里跟着你来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开玩笑,他迦南也是有脾气有傲骨的人!     庄一念无视迦南话中挑衅之意,伸手便去拿信。但迦南却捏着一侧不肯放手。     庄一念挣了两下扯不过他,担心撕坏了信笺:“快给我!”     “方才说谁踩了狗屎?”迦南睨着她语带威胁。     庄一念白了他一眼:“幼稚,快把信给我!”     迦南轻哼一声不去看她,只两只捏着信使她如何也掰不开。     无奈一叹,庄一念道:“我方才说错了,是尚不知踩了狗屎。”     “哈哈哈!”迦南哈哈一笑,终是松开了手。     庄一念瞪他一眼:“小声点,被人听到。”     迦南背着手一脸得意:“这别院里已无人。”     “你杀了他们?!”     迦南又“啧”了一声:“我有那么无聊么?不过是都睡着了而已。”     “这种无聊的事情你也不是没干过。”庄一念话必拿着信进了房内。     迦南跟了进来,毫不见外的提壶自斟自饮,不时摇了摇头:“这茶不知陈了多少年,你这日子过的也是寒酸的可以。”     此时的庄一念早已将迦南当作透明人,只小心翼翼的拆开了信笺,千御那刚毅中带着些许隽秀的字体出现在眼前。     信中并无紧要内容,多是千御听闻宫中之事得知庄一念受了伤,让她好生照顾自己,需要之时,只要她想,他便立即接她出宫诸如此类。     看着字里行间,庄一念似乎能看到书房中,千御青衫如水,提笔落墨。     看罢,将信又仔细的装好。     执着茶盏的迦南,看到了庄一念自从打开信之时唇角便未曾消散的笑意。     “你必然会回洛阳吧,劳烦你帮我将回信带给他。”庄一念说着研墨。     “你当我是你二人之间跑腿的奴才?!”迦南冷哼。     庄一念无视他的不满:“你见他时,知他近来可好?”     迦南笑的戏谑:“好的很,霖惜郡主整日相伴左右,那样一个美人儿,不好也难。”     “霖惜?”庄一念手下微顿。     迦南颔首:“你竟不知?”     庄一念抬头看他:“迦南,你有没有察觉自己……越发像个女人了。”     ……     很久之前,庄一念与迦南是很好的朋友。当然,现下除了偶尔想要杀死对方的冲动,关系也还“不错”。     本以为有好多话要说,可提起笔,却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最终只是简单一行字:“一切都好,身安勿念。”     信笺交道迦南的手中:“劳烦你帮我带给他。”     迦南稍有不悦:“只此一次!”     “嗯,多谢你。”这一声谢,是真心的。     迦南临走时突然停下脚步说:“莫成勋与莫琅环,被我杀了。”     “你……”庄一念惊讶的说不出话来,虽然这是迦南的一贯作风,但她未曾想到会是莫成勋与莫琅环。     他回过身来看着她:“既然你下不去手,我便帮你。”     “谁用你帮!”庄一念生气。     迦南凤眸淡淡:“留着终究是祸害,你此次入宫所为何事?如你这般,不如早些离开,也省的那个傻子为你担心了。”     “我……”     庄一念话未说完,迦南已然一跃消失于眼前。     紧紧握着拳头却是打在了一团棉花上,被那种无力感包围……     还想要反驳什么,明明心知他说的是对的。     当日她不是没想过除掉莫成勋与莫琅环,千御更也说过此事,但是她终究狠不下心来,不想伤及无辜性命,还有更多的是不想背负夺去生命的罪过。     终究,她不是为别人,而是为自己罢。     但是迦南……     她不愿承受的罪,他来受。           第064章 她不知道的事 - 诛颜赋 - 花自青     “迦南,谢谢你!”庄一念向着迦南离去的方向高声喊道。     也许他听不到,但是她想说。     ……     在别院的日子清闲无事。而尚不知果然如他所说,已有两日未归。     老內监将庄一念的一应所需打理的面面俱到,全然将她当主子一般伺候着。相处几日,庄一念也得知,他原是姓冯。     “冯公公,您从前可是在宫里出来的?”廊檐下晒着太阳庄一念问他。     冯公公笑着点头:“是了,老奴幼时原是伺候过先帝的。”     “哦?那您是何时出的宫?”庄一念又问。     “四年前,皇上大寿,当时建的这别院本是为皇上贺寿之用,老奴本也年岁已高,留在宫中也是碍主子的眼,恰巧此处需要有人打理,老奴便自请来了此处。”     庄一念的笑容有些紧,她问:“那冯公公也一定对宫中的事情很是了解了。”     “还好,不知莫姑娘想知道什么?”     庄一念也不绕弯子:“冯公公可知当今贤妃娘娘?”     “贤妃娘娘盛宠隆恩,自是知道的。”冯公公点了点头。     “那……冯公公可知道贤妃娘娘的娘家原本是有一个妹妹的,也就是国公府的二小姐。”庄一念表面神色无波,内心却已渐渐绷紧。     而冯公公在听到国公府二小姐的时候,脸上的笑容顿时收了少许,神色有些不自然:“莫姑娘为何问起这些?老奴不过是个奴才而已,主子们家中之事不好打听。”     话外之音,庄一念也不应该打听贤妃娘娘的家事。     但庄一念如何肯放过任何一点可以知晓真相的机会。     她说:“贤妃娘娘对我有知遇之恩,但却一直苦于不知如何报答,后来得知贤妃娘娘一直因着家中姊妹之事忧怀,所以想着若是知晓一二,今后也可为贤妃娘娘稍解心中郁结。”     “原来莫姑娘是贤妃娘娘宫中之人。”冯公公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我入宫时日尚短,许多事情不如冯公公这般宫中老人了解。”庄一念等待着冯公公开口。     一直很健谈的冯公公,在关乎于国公府二小姐的事情却变得欲言又止颇为为难之色。如此倒让庄一念更加好奇内中因由了。     也许,他真的知道一些什么。     沉默片刻,冯公公方才再一次开口:“莫姑娘年岁尚轻,数年前之事不知也并不奇怪。”     闻言,庄一念骤然紧张,显然冯公公决定说些什么了。     果然。     “贤妃娘娘入宫前,乃是国公府的嫡小姐,诗词歌赋才德品貌皆是上上之佳,后被皇上选中入宫伴驾。”     这些事庄一念自是知道的,却也不能打断,只得耐着性子听冯公公继续道。     “而莫姑娘方才问起的那位贤妃娘娘的姊妹,便是国公府的庶出二小姐。贤妃娘娘很受皇上宠爱,又很疼惜这位二小姐,所以偶时会召这位二小姐入宫小住两日,老奴也曾见过这位二小姐。”     衣袖下,紧握成拳,随着冯公公的话,当年的一幕幕也都浮现在眼前。     “这位二小姐虽然与贤妃娘娘的容貌并不是很相像,却也是生的花容月貌极为出挑。”     记忆中,庄一念却早已对曾经的面容模糊不清。     “老奴当年私下听闻,当今圣上那时本有心将这位二小姐召入后宫伴驾,但却不知为何,最后这位二小姐却嫁给了端王爷,成了端王妃。”     当年,她天真烂漫,即便儿时的生活并不十分如意,单纯善良的她却依旧怀着感恩的心认为这个世界全部都是美好的,且年岁尚轻,亦从未多想过男女之事,并不知道皇帝当年竟然有心召她入宫。     可此时听冯公公说起,回想当初之事,似也有些许蛛丝马迹可寻。     “后来呢?”庄一念更想知道的是后来发生了什么!     冯公公说:“后来这位国公府的二小姐嫁入端王府中,与端王爷感情很好,一度成为洛阳佳话。未出阁的女子都盼望着自己能如这位二小姐一般嫁得端王爷那般的如意郎君,而已出阁的女子更是盼望着自己的夫君能如同端王爷待二小姐一般。”     眸光微垂,眼中酸涩,她轻笑:“当年……二小姐与端王爷,一定很幸福的。”     冯公公点了点头:“是啊。只是这幸福却并未持续多久。”     压下了将要流出的泪,庄一念装似无事的又抬起了头来,冯公公回想当初太过专注,并未察觉庄一念的变化。     他说:“后来,有人进献当今圣上一名女子,那女子听闻温婉可人贤淑柔美,而皇上因端王爷婚后二年未有子息为由,将这名女子赐给了端王爷为侧妃。当年为了这件事,端王爷曾在宫中与圣上闹得很不愉快。”     “不愉快?”庄一念却并不知道还有这样一段经过。     冯公公点头:“当年老奴有幸御前伺候,当日恰巧当值,侯在殿外之时听到了大殿中端王爷与圣上的对话。”     庄一念当即问:“都说了什么?!”     冯公公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说。     庄一念道:“此处只有冯公公与我二人,琅环亦不是蠢笨多舌之人,此事只是为了贤妃娘娘而已。”     冯公公也没再犹豫,只说:“圣上赐婚本是喜事,但端王爷当即反对,说与国公府的二小姐感情很好,而且正当壮年更不必急于子息之事,更也没有納娶侧妃的想法,请求圣上收回成命。     但是对于这件事,皇上却执意如此,最后甚至在内殿大声争执,皇上更是用茶盏砸向了端王爷。”     庄一念想起来了,有一天端王爷从宫中回府,额头之上有一道划痕,当日她曾问他是如何伤到的,他却只轻描淡写的说是在园子里不慎被树枝划伤的。因为这件事,庄一念还将府中的花匠责罚一番。     原来,竟是如此……     冯公公叹了口气:“若说这位端王爷也是位重情之人,可终究皇命不可为,最终还是不得不收了那女子。但即便如此,端王爷与皇上之间的关系也是许久之后方才渐渐缓和。”     “那那位二小姐呢?”庄一念问。     “二小姐又有什么法子,男人三妻四妾本就寻常,更何况是皇子贵胄。只是自那以后,贤妃娘娘每次召二小姐入宫小住,二小姐似乎都是面有愁容忧色,全不似从前那般了。”     冯公公语种有些感慨。     自从那个女子入府,端王爷便将庄一念渐渐冷落,起初还偶尔来她的园子里小坐,后来便是多日甚至半月不见人影。     那时的庄一念,当真是从万千宠爱于一身,在一瞬之间被人踢入了泥潭,挣扎不得。     “冯公公怎么不说了?”见他沉默,庄一念明知故问。     冯公公长叹一声道:“后来就没什么好说的了。端王府一夜走水,二小姐也就是端王妃葬身火海,可怜之人连尸身都不曾留下。听闻当日的大火起的莫名,火势之大难以扑救,整整烧了一夜,半个端王府都在那一夜化为了灰烬。第二日端王爷入宫奏禀,府中意外走水,端王妃葬身火海。”     当夜在她的房间内发生的事情令她至今难以忘怀,那种无力的剧痛好似从未离开过她的心口。     但在外人眼中,不过只是寥寥数语,意外走水,葬身火海而已。     “那天之后,端王爷数月未曾上朝,听闻是因端王妃之死而忧思过度病倒了,而且就在同月,那名侧妃突然染疾暴毙。”     “染疾暴毙?!”庄一念惊讶。     冯公公颔首:“正是。”     她以为……     以为没了她,他便能与那女子真正夫妻恩爱的。     “那端王爷现如今可又納娶了王妃?”     “不曾,老奴记得端王爷似乎有小半年之后方才入宫,皇上为了不让端王爷伤心而赏了许多貌美德行兼备的女子,却全都被端王爷拒绝了,有一次皇上直接命人将女子送去了端王府,但第二天却得知端王爷将那些女子皆送去了城外的尼姑庵了。”     “还有这种事情……”。     “端王爷至今未再納妃。端王妃虽已不在,却有端王爷这般长情之人惦念,倒也算是莫大的福分了。”     庄一念:“……”     今日所言种种,多半是她不知的,如今突然听闻这些,竟一时之间不知作何反映。     冯公公道:“而贤妃娘娘……在得知二小姐葬身火海之时悲恸不已,日夜流泪不止,未有一月,便……小产了。”     庄一念眉心紧蹙更为震惊:“小产!”     “不止于此。因为贤妃娘娘那一月太过悲痛,身子越发孱弱导致小产,而且……”     冯公公摇了摇头。     “而且什么!”     冯公公道:“而且……已无法再生育子嗣了。”     强忍许久的泪水,终于在此刻决堤,再也无法抑制。     她曾想过,为何庄明月入宫多年未能有自己的孩子,本以为只是运势未到而已,却不知……     因为她的死,竟也害了庄明月。     此时,她恨不能立刻找出那罪魁祸首,将那人千刀万剐亦难解心中之恨!           第065章 赔罪 - 诛颜赋 - 花自青     生命的奇妙之处正是在于,你今日无法预知明日将会发生什么事情。     也正是因为这些未知,生命更为可贵。     庄一念怎么也不会想到,不过是为暂时逃避皇帝的“封赏”,暂居皇家别院时会遇到宫中生活多年的冯公公。     更没有想到无意间的聊天,会得知这许多她从不曾想到甚至令她震惊的消息。     若当真如冯公公所言,端王爷并非移情之人,但为何自从那女子入府,他连看都不再愿意多看她一眼?     在她死后不久,那女子染疾暴毙,是巧合?     端王爷悲痛病倒数月,至今未再納妃,是因为爱,或是亏欠?     一个个现下无解的问题缠绕着她。     而最为令庄一念难过的是,庄明月竟然因为自己,而此生再无子息之福……     那年春日,庄明月召她入宫小聚,月夜之中,姐妹二人对月浅酌,说笑之时还曾笑闹:“姐姐早日诞下皇嗣,一念就可以做姨姨了。”     可是……     因为那一夜的大火,一切的一切都变成了不可能。     大火烧毁的不止是她的身体,还有她们姐妹二人的余生。     那一日,冯公公离去,她独自坐在廊下良久,明月渐升之时亦未曾动过一下。     震惊之后,脑中一片空白。     ……     “莫姑娘!”庄一念未曾察觉有内侍近前,直到那内侍低身见礼方才缓缓回神。     那内侍神色焦急:“莫姑娘,尚将军受伤了,您是否……”     “在哪?”庄一念猛然起身。但因坐了太久,骤然间一阵晕眩,扶着廊柱稳了稳方才站稳。     “莫姑娘可好?”内侍有些担心。     庄一念已然步入廊下:“快带我去见尚将军。”     尚不知离开时就说过,若是顺利当夜便可回来,若是不顺利,许会需要三两日。如今果然是三两日,只是不想他回来的时候却是带着伤。     “尚将军伤的严重吗?”庄一念蹙眉问。     “还……还好。”内侍吞吞吐吐。     庄一念看他一眼,并未再问。     能令这内侍如此神情,必然伤势不轻。     ……     来到尚不知住处之时,两名禁卫站在门外一脸愁容,时不时的向房内看去,神色焦急。     庄一念上前:“尚将军如何?”     两名禁卫对视一眼,却都不开口。     庄一念更加担心,索性不再问旁人,轻推房门入内。     房中安静无声,若有似无的淡淡血腥之气,庄一念抿了抿嘴唇,向床榻走去。     床榻之上,一个人形被锦被从头到脚的盖着。     庄一念脚步一顿,遂即快步上前,眼看着锦被下胸口的位置毫无起伏。     一只手露在锦被外,衣袖上还有斑斑血迹。     “尚将军?”庄一念轻唤,语声担忧。     无人答应。     她的眼睛紧紧盯着锦被下胸口的位置,再一次确认,真的没有起伏……     “尚不知。”再一次试探唤道。     可回应她的只有沉默。     伸出手去欲要掀开锦被,但是顿在半空却无法近前。若是锦被下是他毫无血色的的脸,那该如何……     “尚不知,你再开玩笑我生气了!”第三次试探。     可依旧毫无反应。     庄一念真的有些怕了。     好不容易接近的星点温暖,却突然在她毫无预料之时便要被取走。     紧紧咬着下唇沁出血腥味来,她的手不受控制的颤抖。     四周安静的好似整个世界都静止在了这一刻……     深深呼吸。     终于鼓起了勇气,小心翼翼的掀开了锦被。     锦被下,尚不知双眸紧闭。     庄一念不敢相信,难道他……     两指触向颈脉之处。     咦?温的!     庄一念当即怒不可解,方才眼中的担忧瞬间变得恶狠狠的瞪着面前的尚不知。     “你骗我!”     这下尚不知当即睁开了眼睛,见到庄一念眼眶湿润不禁怔愣一瞬。     “是不是很有趣?”庄一念眸光幽深冷笑。     见她如此,尚不知明白她是当真生气了:“对不住,你别生气,与你闹着玩呢。”     庄一念不再多言,转身出了房间。     尚不知无法理解她的感受。     经历种种之后,信任对她并不容易,而尚不知……是这宫中庄一念第一个试着去相信的人。     可尚不知认为的玩笑,却是在消遣她艰难给予的信任。     “琅环……琅环!”尚不知起身追了出来,庄一念却不肯回头。     门口两名禁卫欲要开口,但被庄一念冷眼一扫,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之后两天,尚不知来找过她数次,几名禁卫也曾来过,但庄一念却都闭门未见。众人只当她是真的因为那个玩笑而动气,确只有庄一念自己清楚她究竟在躲避的是什么。     又过了一日,这一次来找庄一念的人让她避之不得。     “九殿下?”见到生如一,庄一念着实意外。     生如一清浅含笑,庄一念低身一礼:“奴婢见过九殿下。”     身子未低,生如一虚扶一把:“莫姑娘不必多礼。”     “九殿下不是随着皇上回宫了吗?”她以为生如一与皇上一同回了洛阳,却不想在此处见到。     生如一浅笑颔首:“只是半路又折了回来。”     见他不愿多言,庄一念点了点头未再多问。     生如一道:“当日莫姑娘出手相助本应早早前来道谢,但因杂事耽误至此。”     “九殿下严重了,奴婢只不过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而已,当日即便换了旁人,奴婢也会尽量相助的。”     生如一笑了笑:“莫姑娘心地善良。”     “殿下过奖。”     二人站在房门前客套,双双皆察觉有些尴尬,全然没了当日生死与共时的模样。     “今在别院设宴,只为报答姑娘相助之恩,还望莫姑娘届时出席。”生如一最后道。     庄一念颔首一礼,原是要请她吃饭:“九殿下客气了,奴婢定当前往。”     生如一离开,庄一念关上了房门。     而生如一出了院子,尚不知当即凑上前来:“怎样?她答应了吗?”     生如一笑着点头:“你究竟如何将人得罪了,致她不肯见你?”     尚不知瘪嘴摇了摇头:“就是开了个玩笑,没想过她便当真了。”     “是何玩笑?”生如一倒是有些好奇。只觉得那丫头瞧着不像是一个会使小性子的人,却不知被何事惹恼了。     尚不知说:“还不是他们出的主意,诓她我受了重伤……死了。然后……她发现就这样了。”     生如一明白了,无奈一笑:“这种玩笑如何开得。”     “您也知道我是个粗人,哪里向你们读书人那样心思细的跟针鼻儿似得能想那么多,就是闹着玩而已……”     生如一摇了摇头:“那不知换一个角度去想这件事,便明白了。”     “换一个角度?”     “若是她对你说这样的玩笑,不知当如何?”生如一问。     尚不知想也没想的说:“当然……生气。只是我不会向她气这么久啊。”     “那或许,是因为莫姑娘比起你在乎她,她更在乎你罢。”话说着生如一缓步而去。     尚不知想了想他说的话追了上去:“什么我在乎她,她在乎我的,都把我说晕了。”     生如一笑而不语。     “九殿下,您倒是说清楚啊。”     生如一被他缠的没法子,只得道:“自然是字面的意思,没事多读些书。”     尚不知立在当下继续想着生如一的话,嘴里嘟哝着:“我在乎她,她更在乎我……更在乎我……我明白啦!多谢殿下。”     生如一脚步未停,对后摆了摆手:“这个呆子。”     傍晚殿中设宴,庄一念早早而至,却未想生如一已经到了。而且正与尚不知在说着话。     “莫姑娘请。”内侍将其引入,殿中二人闻声向她看来。     “琅环你来了。”尚不知当下起身迎了过来。     庄一念对其浅笑颔首,继而越过了尚不知向生如一低身一礼。     尚不知并未察觉不妥,吩咐着内侍开席。     大殿之中是三人,显得有些空旷,三张席案并排一侧,庄一念被安排在了生如一的身边,而尚不知在他的另一边。     三人落座,内侍鱼贯而入摆上吃食酒水,乐声响起,歌舞伎入殿起舞。     庄一念以为只是简单用个晚膳而已,并未想到会是这般。     侍婢将酒盏斟满,生如一对其举杯:“这一杯,谢莫姑娘。”     庄一念称了一声不敢,遂即将酒盏饮尽。     另一旁的尚不知瞧见了笑道:“原不知琅环这般好酒量。”     庄一念对其淡笑了笑,并未说什么。     尚不知将斟满的酒盏举起:“我这一杯,也要敬琅环。”     隔着生如一,庄一念微歪着头问他:“尚将军为何敬奴婢?”     “因为……因为我不该吓唬你,与你开那样的玩笑,我当真知道错了,这一杯当作赔罪可好。”     庄一念唇角微扬:“尚将军未免小气,一杯酒便当赔罪?”     闻言,尚不知饮罢,将自己的酒盏又斟满:“那我就喝到你原谅我为止。”话必,当真又饮一杯。     庄一念眸光微暗。     见她不语,尚不知再斟满,饮下了第三杯。     庄一念唇角的笑容渐收:“尚将军才是真正的好酒量。”     尚不知再斟,又饮,双颊已然泛红。           第067章 赔罪(2) - 诛颜赋 - 花自青     傍晚殿中设宴,庄一念早早而至,却未想生如一已经到了。而且正与尚不知在说着话。     “莫姑娘请。”内侍将其引入,殿中二人闻声向她看来。     “琅环你来了。”尚不知当下起身迎了过来。     庄一念对其浅笑颔首,继而越过了尚不知向生如一低身一礼。     尚不知并未察觉不妥,吩咐着内侍开席。     大殿之中是三人,显得有些空旷,三张席案并排一侧,庄一念被安排在了生如一的身边,而尚不知在他的另一边。     三人落座,内侍鱼贯而入摆上吃食酒水,乐声响起,歌舞伎入殿起舞。     庄一念以为只是简单用个晚膳而已,并未想到会是这般。     侍婢将酒盏斟满,生如一对其举杯:“这一杯,谢莫姑娘。”     庄一念称了一声不敢,遂即将酒盏饮尽。     另一旁的尚不知瞧见了笑道:“原不知琅环这般好酒量。”     庄一念对其淡笑了笑,并未说什么。     尚不知将斟满的酒盏举起:“我这一杯,也要敬琅环。”     隔着生如一,庄一念微歪着头问他:“尚将军为何敬奴婢?”     “因为……因为我不该吓唬你,与你开那样的玩笑,我当真知道错了,这一杯当作赔罪可好。”     庄一念唇角微扬:“尚将军未免小气,一杯酒便当赔罪?”     闻言,尚不知饮罢,将自己的酒盏又斟满:“那我就喝到你原谅我为止。”话必,当真又饮一杯。     庄一念眸光微暗。     见她不语,尚不知再斟满,饮下了第三杯。     庄一念唇角的笑容渐收:“尚将军才是真正的好酒量。”     尚不知再斟,又饮,双颊已然泛红。     尚不知的身边已摆了几个空酒壶,却还一杯接一杯的饮着。庄一念也不理他,只装似无事的吃着小食看着面前的歌舞。     生如一虽坐在中间,却并参与二人之间的事情,但见尚不知已经喝的有些醉了,不禁看向庄一念。     庄一念能够无事尚不知那酒盏碰撞的响声,却无法忽视生如一不肯离开的目光。     三人席间,气氛有些古怪。     终于……     “这酒虽好,可尚将军是打算将所有的酒都饮尽,不给九殿下与奴婢留下半点么?”     庄一念开口,尚不知手握酒盏没有再继续,醉眼迷离身子微晃动,歪着头避过中间的生如一看向庄一念:“琅环……你……嗝……原谅……原谅我了?”     庄一念心中无奈一声轻叹:“奴婢从未怨怪将军,又何来原谅一说。”     “哈哈哈……”尚不知朗声笑道:“我就知道……就知道……琅环不是……不是个小气……小气的人,嗝……”     生如一皱眉:“不知你醉了。”     “我没有……没有醉!”尚不知又举起了酒盏笑着道:“这一杯,敬……敬九殿下与琅环……敬你们……你们是我尚不知最好的……嗝,最好的兄弟和朋友!”     “砰”的一声。     毫无预兆的,尚不知仰倒在地,高壮的身形震得似乎几案都颤了一颤。     庄一念与生如一手执酒盏顿在半空,因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而哭笑不得。     本是生如一对庄一念的答谢宴,最后变成了尚不知的赔罪宴。     庄一念与生如一二人无奈苦笑。     命人送了尚不知回住处。庄一念如生如一二人有些不放心,一同跟去瞧了瞧。     回房间的一路上,尚不知的口中还不住的嘟哝着什么,可是没人听得清楚。     二人见尚不知折腾半晌终于睡了,这才同时离开。     生如一说:“不知的酒量并不是很好。”     庄一念么新微挑,不知生如一这话是什么意思。     生如一接而道:“也从未见过他……如此在意一个人。”     “九殿下想说什么?”庄一念停下了脚步。     “莫姑娘的身体……似乎并不像是重病在身。”     眸光微寒:“九殿下学识渊博,岐黄之术亦是通晓?只是似乎还需精进。”     生如一清浅淡笑:“莫姑娘果然如不知所言一般。”     “哦?不知尚将军可是说了奴婢什么?”     生如一笑着摇了摇头:“不知只莫姑娘外在似有些许木讷,但却是心思灵慧伶牙俐齿之人。”     “哦?尚将军可从未对奴婢说过这些,只说奴婢蠢笨不堪而已。今夜多谢九殿下赐宴,若无其他吩咐,奴婢先行告退了。”     未待生如一言语,庄一念便草草一礼转身。     “莫姑娘。”生如一突然在身后叫住了她。     “不知殿下还有何吩咐?”庄一念不得不停下了脚步,侧着身子看他。     生如一的面上依旧挂着淡笑:“莫姑娘实不必对我有所敌意。”     庄一念眉心微蹙。     似乎确实在生如一说她身子不像是身有重病之时,庄一念便立刻对其戒备起来。     见庄一念依旧戒备不语,生如一说:“不过,对于莫姑娘,我还有一事不明。”     “什么?”     生如一近前半步:“当日猎场林中,莫姑娘肩背受伤,虽然礼制在前,但性命更重。当时权宜之计……曾为莫姑娘伤口止血。”     在生如一提起当日受伤之时,庄一念便背脊一紧。     “奴婢多谢九殿下当日相助了。”庄一念岔开话题。     生如一却并不买账:“当时在莫姑娘的伤口周围,看到莫姑娘的肩背之上有……”     “有什么?”庄一念明知故问。他看到了!     二人正说着话,稍远处传来脚步声,二人循声看去。那人随从打扮,庄一念并不认得。     生如一看了一眼那人,对庄一念道:“时候不早了,莫姑娘早些休息吧。”遂即清浅颔首,与那名随从一同离去。     庄一念思忖许久。     若是生如一当真对她有恶意,这件事恐怕就不会等到现下只有二人的时候问出口,而且生如一连尚不知都没有说,恐怕是并不确定庄一念背上的图案是怎么一回事儿。     ……     回到房中,庄一念再一次褪下衣衫背对衣镜而立。     衣镜中,肩背之上除了人熊留下的伤口依旧狰狞,再无其他。     回想起来,也正是因人熊受伤后,背后那玄鸟便不见了。难道与生如一有关?     他是否在自己昏迷之时做了什么导致玄鸟隐匿?     庄一念百思不得其解,毫无半点头绪。     翌日。     庄一念本以为生如一还会问她关于玄鸟一事,但却得知昨日夜里,生如一便带着人离开了别院。     反倒是前些日子似乎一直很忙的尚不知,留在了别院中。     尚不知一大早的便找到庄一念这来,追问庄一念昨日是否原谅了他,因为他完全想不起来了。     庄一念端着汤药一脸的郁闷,被身旁的尚不知追问的烦了,她瞪他一眼没说话。     见此,尚不知以为庄一念还未原谅她,不禁苦着脸:“琅环,今后真的不开这样的玩笑了,你究竟如何才肯原谅我不再生气?”     “尚将军若将这别院里的存酒都喝光,奴婢就……”     “就原谅我?!”尚不知眼睛一亮。     庄一念未言语,继续喝着汤药。     尚不知极为豪爽的一拍桌子:“我这就去喝,琅环你也好说话算话。”     话必,尚不知起身便走。     庄一念也没搭理,继续一口口直至喝光了碗中的汤药。     口中苦涩,瞧着桌上的桃子不错,这又慢条斯理的吃了一个大桃子。可桃核还未放下呢,便见到冯公公从外而来。     庄一念的房门开着,冯公公近前一礼:“莫姑娘。”     “冯公公这么早来,可是有事吗?”庄一念起身问道。     “也没什么紧要的事情,只是这一大早的见尚将军在酒窖中一坛子一坛子的灌着酒,咱们奴才们不知是何原因也不敢上前多言,可若是按照尚将军这么个喝法,可是极为上身子的,所以老奴想……是否莫姑娘前去劝劝将军?”           第067章 还要抛尸,真是麻烦。 - 诛颜赋 - 花自青     若这世上有一个人,也许没有甜言蜜语更也不会温润如玉,但会为你担忧,为你心急,为你敢挡皇命,且肯为了你而做所有的傻事。     这也算是一种幸福吧……     庄一念忍不住笑了:“尚不知,你是不是傻。”     ……     那日,当庄一念知道尚不知骗她重伤身死的时候,起初确实非常的生气,但伴随着那种生气的还有如释重负。     也是因此,庄一念忽然意识到,在不知不觉中,尚不知在她的心里占据了一个颇为重要的位置。     从最初的不敢信任,到现下的安放在心中。     这种感觉让庄一念很怕……     好似从前不知在何处听过的一句话“你走了好,不然总担心你要走。”     这就如同现下庄一念心中所感,“不要太在乎的好,不然总担心你会背叛。”     可是……尚不知那样的人,应该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吧。庄一念如此问自己,可得到的却是不确定。     就连曾经与她最为亲近的庄明月,初初相见之时庄一念亦是满心防备,又何况是旁人呢。     这种想要温暖却又惧怕温暖的感觉,不但折磨着她自己,也折磨着她身边的人。     **     在别院的时间过的很快,秋末渐凉。     尚不知的差事也办的差不多了,庄一念的身子即便再拖着也不可能拖几个月。再过些日子,就要回洛阳了。     无论人们是否愿意,时间终不会为谁而停下脚步。     夜里,庄一念本已准备入睡,却突然听到有人敲门。     “是谁?”庄一念坐起身来,奇怪不知是何事会这么晚来找她。     半晌,门外无声。     心觉奇怪,她索性趿拉着鞋子随手披了件外衫便向门口走去,又问了一声:“何人?”     依旧无人应答,却又再次响起了敲门声:“笃笃笃。”     庄一念心生警觉,正犹豫着是否要开门或是叫人的时候,门外传来声音:“是我。”     意外!     听到那人的声音,庄一念两步上前,一下子拉开了房门:“千御!”     迎面一盏鬼气森森的青灯照在了庄一念的脸上,映的提灯那人一身红裳透着诡异之气。     迦南那张完美妖孽的脸满是嫌弃“啧啧”两声:“听到那个傻子的声音就恨不得飞起来。”     庄一念一把拨开青灯朝着迦南身后看去:“你来了。”     千御立在廊檐下,一身银灰窄袖长衫,月光之下华锦流光熠熠,身姿笔挺如松,见到庄一念的那一刻,原本冷峻的脸上,破开一丝浅笑。如月下明辉,耀的人心神微漾。     庄一念当即展颜,推开了“碍事”的迦南,小跑到千御面前,满眼的欢喜:“你来了。”     本有满心倾述,突然相见,却因欢喜过了头,只想到了“你来了”三个字。     简单的三个字,却包含了所有的思念,欢喜,幸福。     棱角分明的俊脸笑意入眼,方才微蹙的眉心此时也已全然舒展,千御颔首,一把将面前的人儿揽入了怀中,紧紧的锁在了怀里:“我来了。”     没人主意到那一盏青灯,何时暗了一暗。     “你二人打算在此抱到天明?”迦南颇为不屑的一声冷哼。     千御这才松开了抱着庄一念的怀抱:“进去说。”     庄一念面上的笑容在见到千御的那一刻便不曾退去,拉着他的手向房内走去:“嗯,进去说。”     迦南一人在后,再次冷哼一声,一同入了房中。     “你们怎么会突然来这里?千御可是从洛阳赶来的?”庄一念拉着千御坐下问。     “嗯,你可还好?”千御上下打量着庄一念,见她虽然清减了不少,但是面上瞧着还康健。     庄一念笑着点头:“我一切都好,你不必担心。”     迦南在旁冷冷的插话道:“说重点!”     二人也不看他,只是庄一念问千御:“突然来此,可是出了何事?”     千御淡笑摇头:“没有,一切都好。”     坐在一旁的迦南听不下去了,直接说:“皇帝已暗中着人查你的底细。”     “什么?!”庄一念惊讶。     千御轻轻按了按她的手:“别担心。”     迦南又道:“不知因为何事,已经查到了茶楼里。”     “什么!”庄一念更惊讶。     千御依旧淡笑宽慰:“不必担心,有我在,没事。”     迦南继续说:“已有几人暗中盯着这个傻子了。”     被称为傻子,千御终于转头看了迦南一眼,眸光微冷,迦南却是不惧,轻哼一声:“瞪我?”     千御方要说什么,却又将话咽了回去,没有理会。     从相识至今,他二人便鲜少有不吵架动手的时候,庄一念早已经习惯到无视,只问千御:“他说的可都是真的?”     千御没有否认,只说:“有我在。”     迦南睨着千御说:“人可是我杀的,火也是我放的,有你在有何用。”     “杀人放火?迦南,你……”庄一念一时间想不出用什么来形容他。     似乎在迦南的人生中,是没有善恶之分,所有的事情只有两种,一种是他想做的,一种是他不想做的。     而且就连人命在他那里好像也只有两种,他想要杀的与不屑于杀的。     虽然与迦南相识许久,早已对他的行事作风有所了解,但每每听闻他取人性命,即便是重生而来满腔恨意的庄一念也时常会于心不忍。     毕竟这世上还有一种人被称为“无辜之人”。     闻言,迦南冷笑起身,不见他作何动作,一直在手的青灯便忽然消失。     原本房中有迦南青灯的光亮便未曾点灯,青灯消失,顿时房中陷入一片黑暗。     庄一念气他小孩子气:“你……”     却在黑暗中有一只手忽然捂住了庄一念的嘴:“听。”     耳边是千御的声音,庄一念稍一伸手便摸到了千御的衣衫,当即便也未再挣扎,只静听着。     片刻,听到了清浅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若非事先有所警觉而有意细听,很难察觉到那极清的脚步声。     黑暗中少许,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庄一念看清了自己身边的千御,还有一脸戏谑的看向房门的迦南。     那脚步声来到廊檐下便消失了,似乎那人停在了房门外未再有何动作。     庄一念与千御对视,千御用眼神询问庄一念是否知道是何人,庄一念清浅的摇了摇头。二人青梅竹马的默契自是旁人所不及。     而一直警惕未动的迦南,回头看向庄一念,借着有些昏暗的月光,庄一念看到了迦南那似笑非笑的表情。     没来由的心中稍顿。     而千御却对迦南清浅颔首,迦南在这个时候依旧极为嫌弃的白了千御一眼。     遂即,只觉身边一阵风过,迦南便立在了房门前。     迦南的皮肤很白,如玉一般似乎会发出莹润的柔光,伸手轻轻拉开了房门。     房门敞开的那一瞬,庄一念本想看那门外是何人,但房门却立刻在迦南的身后闭合。     转瞬之间。     只听房间外几声若不可闻的轻响,伴随着迦南那长衫被风扫过时的声响。     片刻。     房门再一次被打开,迦南提着那盏青灯进了门。     “如何?”庄一念问。     迦南似乎突然间心情变得极好,笑的双眼为眯:“你说呢。”     庄一念自知如何。     “其实……你不是可以将他们迷昏么,也不必……”庄一念低声道。     这一次千御却向着迦南说:“我二人来时,迦南已将别院众人迷昏,此人来此必是看到了,不可不杀。”     “哼,你比这个傻子聪明些。”     两句话间,庄一念又成了迦南口中的新“傻子”,却也懒得同他计较。同时也明白,自己确实有些不必要的妇人之仁。     三人出了房门,见廊檐下横躺着两具尸体,一见之下庄一念一惊:“这不是……”     “你认得?”千御问。     庄一念颔首:“这是内宫禁卫。”     “啧啧,内宫禁卫?呵,不过如此。”迦南对他的对手颇为不屑。     当下庄一念却没他那么轻松的心情了,这二人其中一人正是随同尚不知来此办差的五名禁卫中的一个,便是当日在马车外,对庄一念颔首浅笑,废宅子避雨之时与尚不知抢着教她武功的那一人。     “他是这一次随着尚将军来此处办差的内宫禁卫中的一人,尚不知说,这五名禁卫都是他的亲信,是可信之人……”庄一念皱眉。     千御与迦南对视一眼,迦南冷哼:“说不准连你的尚将军也是一般。”     “不会的……”庄一念当即否认,只是这话说的底气极为不足。     迦南瞧着反而幸灾乐祸的一笑问:“怎么?你自己也不能完全相信吧。”     庄一念竟然无力反驳他的话。     千御道:“防人之心不可无。”     “可是……”庄一念还想要说些什么来确定尚不知并非如迦南所说一般,但却实在找不出什么“证据”。     “若这几人当真是皇帝派来监视你的,也许,那个老家伙早已经开始怀疑你的身份也未可知。”     千御紧紧握着庄一念的手,意欲用他温暖的手掌将庄一念永远微凉的手捂暖。     迦南踢了一脚尸体:“还要抛尸,真是麻烦。”           第068章 我信任的人不多,你是其中一个 - 诛颜赋 - 花自青     在这个世界上我信任的人并不多,你是其中一个。     庄一念的眸光渐冷,毫无温度。     迦南将其中一具尸体踢到千御脚下:“扔了去。”     千御本还有许多话要说,但眼下有不得不办的事情。     “你二人小心。”庄一念叮嘱。     “要小心的是你自己。”迦南突然扔给庄一念一个物件,她下意识的用手接住。     千御说:“若有危险,打开。”     庄一念看了看手里的东西,只有鸡蛋一半大小的黑色圆形木盒:“这是什么?”     “你回洛阳之前,我会留在这里,打开这盒子,我便知你有危险。”千御解释。     庄一念颔首:“好。”     原本是一次欢喜的相遇,却是以抛尸终结……     庄一念看着脚下方才横着两具尸体之处,薄唇紧抿。     尚不知,你究竟知或不知?     而皇帝为何会着人去查她的底细,难道是发现了什么?若非如此,又怎会查到清水茶楼中。     想起那日迦南问她的话,“你此次入宫是为了什么,若是如此不如早点离开。”     那些仁善,都是不必要的虚无!     一个时辰之前,那双清亮的眸子中还曾有一簇小小的火苗,随着她的欢喜与愉悦而跳动;一个时辰后,那双幽深的眸子中,冷寂荒凉。     ……     翌日。     尚不知与生如一在晌午的时候一同回了别院,庄一念装似无事,只是一直在等他来找自己。     只是等到了月上中天,尚不知与生如一那里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庄一念和衣而卧整夜。     晨间,内侍来送膳食,庄一念问他:“九殿下与尚将军不知可在府中?”     内侍回说:“回莫姑娘,九殿下与尚将军二人昨晚就离开了。”     “什么时候走的?竟未听说。”庄一念装似随口问道。     “具体时辰奴才也不清楚,只是今早去伺候的时候才知道昨夜便离开了的。”内侍摆好了饭菜回答道。     庄一念点了点头:“知道了,你去忙吧。”     内侍颔首一礼,但方才走了两步又转过了身来:“奴才记得,昨日九殿下与尚将军回来的时候……脸色好像不是很好。”     庄一念清浅淡笑:“殿下与将军肩负皇差,疲乏也是有的。”     内侍笑着称是,退了出去。     庄一念脸上的笑容渐僵。     他二人匆匆而回又匆匆离开。     若在平日,尚不知回到别院中必会来见她,但这一次没有。     庄一念有时会想是否是自己多虑了,但眼下的情况却是告诉她,不可不防。     在别院的日子一切如常,也并未听到任何关于那二人被杀后的风吹草动,只是生如一与尚不知二人,已有整整五日未回。     自从入住别院,这是时间最长的一次了。     而五日后,让庄一念意外的是,洛阳传来圣旨。     冯公公焚香设案率别院一众奴才跪拜,庄一念却神情冷淡。     內监尖细的嗓音扬声宣读,劳师动众,无非是召庄一念回宫之事。     “莫琅环,领旨谢恩。”     圣旨在手,庄一念的心里并无半个谢字。     冯公公的眼中好似冒着光一般,在他看来,庄一念自称一个宫中低等侍婢,却能让皇上亲下圣旨召回宫中,这显然并不是一个侍婢应该有的待遇。     “老奴恭喜莫姑娘了。”冯公公低身一礼。     庄一念的笑容并未入眼,草草还了一礼,却不愿多说其他。     宫中传旨的内侍圣旨宣读后,近前对庄一念道:“莫姑娘,这还有一封信笺,是皇上亲笔手书。命奴才私下里交给姑娘。”     内侍双手呈着极为恭谨。     薄薄一封信件,但在庄一念的眼中却有些重。     接过信笺道谢:“多谢公公,不知皇上命何时启程?”     内侍回道:“眼见今日天色已晚,夜中行路不便,明晨一早动身姑娘看可好?”     庄一念颔首:“依照公公所言。”     回到房间,书案前,庄一念犹豫了一瞬,方才拆开了信笺。     庄一念曾经见过几次皇帝的御笔,苍劲有力,像他的人一样,一个霸气的君王。     捏着信笺,庄一念不禁一声冷笑,想来自己能得皇帝亲笔御书,应是极为荣耀满门之事的。     若此事放在五年前,国公府必会欢庆一番,将这一封信好生收藏供奉。     但是庄一念,不屑。     将桌案上的烛灯挑的更亮了些,庄一念读信……     片刻。     “来人!”     庄一念手执信笺快步出了房门,伺候庄一念的内侍快步而来:“莫姑娘有何吩咐?”     “传旨的公公在何处?”庄一念厉声问。     那内侍怔了一瞬,多日来庄一念向来好性子从未如现下这般厉色:“回姑娘,在外院,是否需要奴才去找?”     庄一念眉心紧锁:“立刻!”     须臾,传旨內监被找了来:“不知莫姑娘有何吩咐?”     庄一念直言问:“贤妃娘娘现下如何?”     內监犹豫一瞬方才回答:“贤妃娘娘玉体抱恙。”     “究竟如何!”庄一念语声严厉。     那內监头低了低,不得不说。     当日从猎场回洛阳之时,回洛阳的队伍自如同庄一念一行一般,遇到了暴风雨,而且洛阳官道一侧临山,暴风雨导致山体滑塌,不过瞬间便将队伍中的数量马车掩埋其下,多为随驾嫔妃。     其中一辆便有庄明月在内。     “贤妃娘娘福大命大,只是受了些伤被及时救了出来,而其他几位贵主……”     庄一念不在乎其他人,只问:“贤妃娘娘的伤势如何?”     “贤妃娘娘的腿受了些伤,但随行御医及时照料本是并无大碍了,但不知为何,回到宫中,贤妃娘娘的病情便……有些重。”     “你不必藏着掖着,皇上御笔中已将此事告知了我,你大可知无不言。”庄一念道。     这些内宫之事,內监确实本不该说,更何况庄一念的身份其实也只是一个地位特殊一些的侍婢而已。     但闻得庄一念所言,內监也算松了一口气,不必两面为难,直接低声说:“贤妃娘娘回了宫中便开始高烧不退,御医说是因着伤口而引发的炎症。”     庄一念的心揪了起来,炎症可大可小,不知有多少人受得外伤并不是很重,最后却死在了炎症之上。     “然后呢?”庄一念继续问。     內监回道:“皇上很是忧心,命御医日夜轮守,却不知怎的,娘娘的病情一直不见好转,但也并未再恶化的更严重,只是这么时好时坏的拖着许久了。”     “那公公可知为何皇上在这个时间召我回宫,而不是早些?”庄一念不解。     “具体奴才并不是十分清楚,但是……奴才的师傅说,皇上本想早些召姑娘回宫,毕竟姑娘与娘娘更为亲厚,娘娘病重身边有个知心人更好些,但是听闻娘娘却是不肯,娘娘说姑娘的身子也是未愈,不想姑娘带病劳顿,所以皇上便也只能顺了娘娘的心思。”     庄一念的心有些疼,庄明月啊庄明月!     內监见她脸色发白,适当宽慰:“姑娘不必太过担忧,娘娘的病况近来已经有所好转,皇上也估摸着姑娘的病情这些日子也应好些了,所以才下旨召姑娘回宫,许是见到了姑娘,贤妃娘娘的心里一宽,便会痊愈也未可知。”     接下来的话,庄一念却无心再听了。     因为她心里有种感觉,庄明月的重病,与她脱不了干系的。     “劳烦公公准备,明日尽早启程赶回宫中。”庄一念正色道。     若是因为尚不知与那两个被迦南杀了的人,庄一念对于回宫一事有过片刻犹豫,但是有了庄明月,她不得不回,也不会不回。           第069章 皇帝的心意 - 诛颜赋 - 花自青     清晨,天色未明,庄一念便已收拾妥当,准备出发回洛阳。却在临行之时见到了尚不知。     尚不知似是赶了许久的路,一身风尘仆仆,别院门前翻身下马大步走了过来:“你要回宫了?”     庄一念颔首:“尚将军。”     尚不知看了看庄一念身后的宫中內监,原本还有些话要说,却知这不是时候,只道:“那莫姑娘一路小心。”     庄一念一礼,未再多言,转身上了马车。     队伍很快起行了。     尚不知手中的马鞭紧了紧,看着那渐渐远去的身影,剑眉紧锁。     马车中。     庄一念再次看了一下迦南留给她的小盒子,愁绪满腹。     她心知,这一次回到宫中,必然不会如从前一般“清闲”。     皇帝着人查她的底细,虽知千御与迦南二人办事向来稳妥可信,但还是不免心中有些许担忧。     庄一念并非担心自己涉险,而是不希望被皇帝查出些什么,连累了庄明月。     这世上她在乎的人不多,庄明月是其中一个。     ……     “莫姑娘,今夜城门下匙前就能够回到洛阳了。”马车外,內监说道。     庄一念撩开了车帘,对其清浅颔首:“有劳公公了。”     “莫姑娘说的哪里话。”內监笑着回道。     至此,似乎所有人都将庄一念当作是很快会飞上枝头的凤凰,对其恭敬有加,但是这种态度,却是她所不喜的。     因为庄一念惦念着庄明月的病情,所以队伍加紧赶路,计划本应明日晌午到达洛阳,却生生赶到了今晚。     入城之时天色已暗,街衢两侧灯火通明,撩开了帘子看着两侧林立的商铺,在马车路过清水茶楼的时候,庄一念不禁多看了一眼。     多年前,这是她与千御的心血所在。     当年庄一念嫁于端王爷为妃,她也希望千御能够找到自己的幸福,但是千御却并没有按照二人的约定离开洛阳过他所期盼的四海逍遥的日子,反而在这正街之上开起了这间茶楼。     千御说:“一念,你就是我的四海,这辈子我就在这里守着你。”     车帘落下,隔绝了街衢之上的灯火,马车内变得昏暗不明。眼眶有些湿润,过往的种种已过多年,却依旧能够令她悲忧喜怒。     终究,还是做不到心中所期望那般的人。     “莫姑娘,到了。”马车停了下来。     步下马车,宫灯引路。     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宫门,终究又回来了。     “姑娘?”见庄一念立在当下,内侍轻唤。     回过身去,清浅颔首,随着宫灯向内宫走去。     掖庭之内,宫道冗长。     回到了这锦绣华丽的内宫,却连呼吸都觉得压抑。     明明与宫外是同一片天空,仰望同一轮明月,却为何这宫中的月亮比宫外更令人感伤呢。     玉栖宫,锦华殿。     怀丝见到庄一念,欢喜的快步迎了上来:“琅环,你回来了。”     庄一念反握着怀丝的手点了点头:“嗯,娘娘如何?”     怀丝的笑容当即便顿了顿,只道:“娘娘的身子好些了,但还是时好时坏的。这两日娘娘还时常问起你的病情,你回来就好了,娘娘兴许能宽心些。”     庄一念轻叹一声:“带我去见娘娘吧。”     怀丝颔首:“皇上也在里头呢。”     “皇上?”庄一念脚步一顿。     怀丝说:“娘娘的身子时好时坏,皇上也很是忧心,这些日子常常得了空便来锦华殿。”     闻言,庄一念心中稍宽,不论那情是真是假,即便做做样子,也总是好的。     与怀丝一同入殿。     庄一念入内低身一礼:“奴婢莫琅环,见过皇上,贤妃娘娘。”     庄明月这会儿正靠坐在床榻之上,见到她笑着点了点头,皇帝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打量她一番:“身子可是大好了?”     庄一念又是一礼:“回皇上的话,奴婢的身子已然无碍。”     皇帝颔首:“如此便好。”     庄明月一直温婉浅笑未言语。     皇帝起身:“既回来了,就好生照顾贤妃,但也要当心自己的身子。”     庄一念垂眸应道:“喏。”     皇帝转而握了握庄明月的手:“你好生歇着,朕还有政务在身,今夜便不再此处陪你了。”     庄明月欲要起身,皇帝按了一下她的肩膀:“别动了,歇着,明日朕再来看你。”     “臣妾恭送皇上。”庄明月的脸上有着属于小女人的幸福。     皇帝点了点头,走到庄一念身边的时候,脚步微顿,又深深的看她一眼。     庄一念背脊笔直,毫无惧意。即便你真的查出了什么,又能奈我何,无非生与死而已!     皇帝离开,庄明月当即向庄一念招手:“来,过来坐下。”     庄一念上前,这才近距离看清了庄明月的模样。     不过数日未见,她整个人消瘦了许多,从前的寝衣穿在身上变得松松垮垮,面色泛着不自然的淡青色,从前朱红的唇此时也是半点血色也无。     “娘娘,您这是……”庄一念顿时便湿了眼眶。     庄明月笑着摇了摇头:“无碍,养些时日便可。”     庄一念当即握住了庄明月的手:“您怎么……怎么……”她不知该如何形容眼前的庄明月。     庄明月对其温婉一笑,怀丝知道庄明月与庄一念二人有许多话要说,方才早已经带着一众侍婢退出了寝殿,此时只余她二人在此。     “你不是应该明日回宫。”庄明月问。     庄一念颔首却并未多说什么,只问:“听闻娘娘的身子时好时坏,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传旨的內监说您伤到了腿,可严重吗?”     庄明月缓缓道:“只是皮外伤而已。”     “那您……”     庄一念话未说完,庄明月道:“有意为之。”     宫中最不缺御医良药,不可能连简单的腿部外伤都这么久医不好,且不知为何,庄一念听到那內监说起这些的时候,便有一种莫名的感觉,觉得这可能是庄明月故意为之的。     果然如她猜想一般:“为何!”     庄明月一笑:“为你。”     “为我?!”     庄明月颔首:“为你,念儿。”     庄一念:“……”     “我知道是你,从那日庄华殿中你的一盏茶开始,我就知道是你。”庄明月抬手,轻扶她因为赶路而稍显凌乱的鬓发。     恍惚间,时间好似回转到了多年前,国公府的那个属于庄一念的小院子里。     庄明月时常会将自己得到的各种稀奇的玩意,带到她的小院子里送给她。看着庄一念新奇不已的摆弄着那些玩意儿,庄明月轻摸着那时比自己还低了半个头的庄一念说:“念儿妹妹,今后姐姐得了好东西,就送给你好不好?”     庄一念满眼天真笑容:“为什么?这些好东西明月姐姐为何送给我?”     庄明月眯着眼睛望了望那头顶的骄阳说:“许是因为喜欢看你笑。希望念儿的笑容,能够永远都像这阳光一样灿烂明亮。”     阳光一样灿烂明亮的笑容吗,庄一念轻扯了扯嘴角,但却流下了眼泪。     那一夜的大火,摧毁了那个天真的少女,灼伤了她的笑容。     庄明月说:“你不需要说什么,我只希望能为你做些什么。当年……那一夜,我没能在你身边。”     说话间,庄明月的眼眶同样湿润,她说:“念儿,你知道姐姐有多么悔么。”     “这……与你无关的。”庄一念眸光微垂,她不希望看到庄明月的眼泪。     “你离开的头两年,每一个夜里我都会梦到念儿你站在大火中,你浑身是血,你问我,姐姐,你为何不来救我。”     那些痛苦的记忆蜂拥而至,眼泪决堤,姐妹相拥。     属于亲情的温暖,已经阔别太久了。     那晚,姐妹二人屏退众人,同床而卧,畅聊整夜,     庄一念问庄明月,如何那么肯定就是她,庄明月默声想了许久,最终却只摇了摇头说:“不知道,但就是知道。”     ……     庄一念的身份,庄明月没有告诉任何人,在外人面前,她们依旧只是主仆关系,只是庄一念是一个因为救了主子而备受宠爱的侍婢。     翌日。     虽然庄明月的身子并没有好的那么快,但是气色却比着前些日子好了很多,皇帝来时瞧见了,不禁笑着道:“果然这个丫头在身边伺候着,贤妃的病也好的快一些。”     庄明月浅笑颔首:“许是因为琅环救过臣妾的命,总觉得有这丫头在身边,便踏实些。”     皇帝闻言,看了眼庄一念,却并未接言。     皇帝与庄明月用过了早膳便回去处理政务,而皇帝刚走,庄明月的神色稍冷。     “娘娘怎么了?”庄一念问。     庄明月挥了挥手:“其他人都下去吧,琅环留下伺候就是了。”     待众人退去,庄明月直言道:“皇上有意将你调到御前。”     庄一念闻言眉心微蹙。     庄明月继而说:“方才本意试探皇上的心思,看来皇上并未改变心意,你打算如何?”     默了默,庄一念说:“也许这也是好事,总好过……”被填充做后宫的妃嫔要好。     “念儿,你想好了?”虽然能够到御前伺候是许多人望尘莫及的,但是若皇帝如同庄明月一般发现蛛丝马迹,便得不偿失了。     庄一念清浅颔首:“也许,那里才有我想要的东西。”东西。”           第070章 敢不敢? - 诛颜赋 - 花自青     清晨,天色未明,庄一念便已收拾妥当,准备出发回洛阳。却在临行之时见到了尚不知。     尚不知似是赶了许久的路,一身风尘仆仆,别院门前翻身下马大步走了过来:“你要回宫了?”     庄一念颔首:“尚将军。”     尚不知看了看庄一念身后的宫中內监,原本还有些话要说,却知这不是时候,只道:“那莫姑娘一路小心。”     庄一念一礼,未再多言,转身上了马车。     队伍很快起行了。     尚不知手中的马鞭紧了紧,看着那渐渐远去的身影,剑眉紧锁。     马车中。     庄一念再次看了一下迦南留给她的小盒子,愁绪满腹。     她心知,这一次回到宫中,必然不会如从前一般“清闲”。     皇帝着人查她的底细,虽知千御与迦南二人办事向来稳妥可信,但还是不免心中有些许担忧。     庄一念并非担心自己涉险,而是不希望被皇帝查出些什么,连累了庄明月。     这世上她在乎的人不多,庄明月是其中一个。     ……     “莫姑娘,今夜城门下匙前就能够回到洛阳了。”马车外,內监说道。     庄一念撩开了车帘,对其清浅颔首:“有劳公公了。”     “莫姑娘说的哪里话。”內监笑着回道。     至此,似乎所有人都将庄一念当作是很快会飞上枝头的凤凰,对其恭敬有加,但是这种态度,却是她所不喜的。     因为庄一念惦念着庄明月的病情,所以队伍加紧赶路,计划本应明日晌午到达洛阳,却生生赶到了今晚。     入城之时天色已暗,街衢两侧灯火通明,撩开了帘子看着两侧林立的商铺,在马车路过清水茶楼的时候,庄一念不禁多看了一眼。     多年前,这是她与千御的心血所在。     当年庄一念嫁于端王爷为妃,她也希望千御能够找到自己的幸福,但是千御却并没有按照二人的约定离开洛阳过他所期盼的四海逍遥的日子,反而在这正街之上开起了这间茶楼。     千御说:“一念,你就是我的四海,这辈子我就在这里守着你。”     车帘落下,隔绝了街衢之上的灯火,马车内变得昏暗不明。眼眶有些湿润,过往的种种已过多年,却依旧能够令她悲忧喜怒。     终究,还是做不到心中所期望那般的人。     “莫姑娘,到了。”马车停了下来。     步下马车,宫灯引路。     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宫门,终究又回来了。     “姑娘?”见庄一念立在当下,内侍轻唤。     回过身去,清浅颔首,随着宫灯向内宫走去。     掖庭之内,宫道冗长。     回到了这锦绣华丽的内宫,却连呼吸都觉得压抑。     明明与宫外是同一片天空,仰望同一轮明月,却为何这宫中的月亮比宫外更令人感伤呢。     玉栖宫,锦华殿。     怀丝见到庄一念,欢喜的快步迎了上来:“琅环,你回来了。”     庄一念反握着怀丝的手点了点头:“嗯,娘娘如何?”     怀丝的笑容当即便顿了顿,只道:“娘娘的身子好些了,但还是时好时坏的。这两日娘娘还时常问起你的病情,你回来就好了,娘娘兴许能宽心些。”     庄一念轻叹一声:“带我去见娘娘吧。”     怀丝颔首:“皇上也在里头呢。”     “皇上?”庄一念脚步一顿。     怀丝说:“娘娘的身子时好时坏,皇上也很是忧心,这些日子常常得了空便来锦华殿。”     闻言,庄一念心中稍宽,不论那情是真是假,即便做做样子,也总是好的。     与怀丝一同入殿。     庄一念入内低身一礼:“奴婢莫琅环,见过皇上,贤妃娘娘。”     庄明月这会儿正靠坐在床榻之上,见到她笑着点了点头,皇帝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打量她一番:“身子可是大好了?”     庄一念又是一礼:“回皇上的话,奴婢的身子已然无碍。”     皇帝颔首:“如此便好。”     庄明月一直温婉浅笑未言语。     皇帝起身:“既回来了,就好生照顾贤妃,但也要当心自己的身子。”     庄一念垂眸应道:“喏。”     皇帝转而握了握庄明月的手:“你好生歇着,朕还有政务在身,今夜便不再此处陪你了。”     庄明月欲要起身,皇帝按了一下她的肩膀:“别动了,歇着,明日朕再来看你。”     “臣妾恭送皇上。”庄明月的脸上有着属于小女人的幸福。     皇帝点了点头,走到庄一念身边的时候,脚步微顿,又深深的看她一眼。     庄一念背脊笔直,毫无惧意。即便你真的查出了什么,又能奈我何,无非生与死而已!     皇帝离开,庄明月当即向庄一念招手:“来,过来坐下。”     庄一念上前,这才近距离看清了庄明月的模样。     不过数日未见,她整个人消瘦了许多,从前的寝衣穿在身上变得松松垮垮,面色泛着不自然的淡青色,从前朱红的唇此时也是半点血色也无。     “娘娘,您这是……”庄一念顿时便湿了眼眶。     庄明月笑着摇了摇头:“无碍,养些时日便可。”     庄一念当即握住了庄明月的手:“您怎么……怎么……”她不知该如何形容眼前的庄明月。     庄明月对其温婉一笑,怀丝知道庄明月与庄一念二人有许多话要说,方才早已经带着一众侍婢退出了寝殿,此时只余她二人在此。     “你不是应该明日回宫。”庄明月问。     庄一念颔首却并未多说什么,只问:“听闻娘娘的身子时好时坏,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传旨的內监说您伤到了腿,可严重吗?”     庄明月缓缓道:“只是皮外伤而已。”     “那您……”     庄一念话未说完,庄明月道:“有意为之。”     宫中最不缺御医良药,不可能连简单的腿部外伤都这么久医不好,且不知为何,庄一念听到那內监说起这些的时候,便有一种莫名的感觉,觉得这可能是庄明月故意为之的。     果然如她猜想一般:“为何!”     庄明月一笑:“为你。”     “为我?!”     庄明月颔首:“为你,念儿。”     庄一念:“……”     “我知道是你,从那日庄华殿中你的一盏茶开始,我就知道是你。”庄明月抬手,轻扶她因为赶路而稍显凌乱的鬓发。     恍惚间,时间好似回转到了多年前,国公府的那个属于庄一念的小院子里。     庄明月时常会将自己得到的各种稀奇的玩意,带到她的小院子里送给她。看着庄一念新奇不已的摆弄着那些玩意儿,庄明月轻摸着那时比自己还低了半个头的庄一念说:“念儿妹妹,今后姐姐得了好东西,就送给你好不好?”     庄一念满眼天真笑容:“为什么?这些好东西明月姐姐为何送给我?”     庄明月眯着眼睛望了望那头顶的骄阳说:“许是因为喜欢看你笑。希望念儿的笑容,能够永远都像这阳光一样灿烂明亮。”     阳光一样灿烂明亮的笑容吗,庄一念轻扯了扯嘴角,但却流下了眼泪。     那一夜的大火,摧毁了那个天真的少女,灼伤了她的笑容。     庄明月说:“你不需要说什么,我只希望能为你做些什么。当年……那一夜,我没能在你身边。”     说话间,庄明月的眼眶同样湿润,她说:“念儿,你知道姐姐有多么悔么。”     “这……与你无关的。”庄一念眸光微垂,她不希望看到庄明月的眼泪。     “你离开的头两年,每一个夜里我都会梦到念儿你站在大火中,你浑身是血,你问我,姐姐,你为何不来救我。”     那些痛苦的记忆蜂拥而至,眼泪决堤,姐妹相拥。     属于亲情的温暖,已经阔别太久了。     那晚,姐妹二人屏退众人,同床而卧,畅聊整夜,     庄一念问庄明月,如何那么肯定就是她,庄明月默声想了许久,最终却只摇了摇头说:“不知道,但就是知道。”     ……     庄一念的身份,庄明月没有告诉任何人,在外人面前,她们依旧只是主仆关系,只是庄一念是一个因为救了主子而备受宠爱的侍婢。     翌日。     虽然庄明月的身子并没有好的那么快,但是气色却比着前些日子好了很多,皇帝来时瞧见了,不禁笑着道:“果然这个丫头在身边伺候着,贤妃的病也好的快一些。”     庄明月浅笑颔首:“许是因为琅环救过臣妾的命,总觉得有这丫头在身边,便踏实些。”     皇帝闻言,看了眼庄一念,却并未接言。     皇帝与庄明月用过了早膳便回去处理政务,而皇帝刚走,庄明月的神色稍冷。     “娘娘怎么了?”庄一念问。     庄明月挥了挥手:“其他人都下去吧,琅环留下伺候就是了。”     待众人退去,庄明月直言道:“皇上有意将你调到御前。”     庄一念闻言眉心微蹙。     庄明月继而说:“方才本意试探皇上的心思,看来皇上并未改变心意,你打算如何?”     默了默,庄一念说:“也许这也是好事,总好过……”被填充做后宫的妃嫔要好。     “念儿,你想好了?”虽然能够到御前伺候是许多人望尘莫及的,但是若皇帝如同庄明月一般发现蛛丝马迹,便得不偿失了。     庄一念清浅颔首:“也许,那里才有我想要的东西。”           第071章 暧昧不明的话 - 诛颜赋 - 花自青     殿中,户部侍郎图真,工部侍郎孙明,二人一礼站定,皇帝沉着声问:“你二人可知,朕此时召你二人入宫所为何事?”     二人同回:“臣,不知。”     皇帝拍了拍一直按在掌下的两本奏疏,命徐长厚:“将他二人的奏疏给对方看看。”     庄一念在上头瞧得清楚,图真与孙明二人的肩都不自禁的抖了一下。     二人接过了奏疏看罢,互看一眼,图真抢先一步上前抱拳一礼:“请皇上明察。”     孙明转头瞪了图真一眼,同样上前一礼:“请皇上明察。”     皇帝在上一声哼笑:“你二人说说罢。”     这一次孙明学聪明了,当即抢先道:“回皇上……”     庄一念听了孙明与图真二人各自所言,这才明白了这三更半夜召二人入宫,究竟所为何事。     原来邢州临江,数日暴雨导致洪涝决堤,朝廷修筑的河坝不堪一击被冲毁,造成临近几数个县城被淹,许多田地未及收割便被决堤的洪水淹没,百姓损失惨重。     这件事图真与孙明二人相继上了奏疏向朝廷禀明。     图真的奏疏中说邢州的洪灾非常严重,不但邻近几个县城毁于一旦,更有数以万计的百姓流离失所食不果腹,请求朝廷拨款赈灾。     但孙明同时上表,邢州的朝廷修筑的河坝因为洪涝出现了小缺口决堤。     户部这是狮子大开口的向朝廷要银子拨款赈灾,工部却是轻描淡写的告诉朝廷,河坝出现了小缺口,但是字里行间的意思是并不碍事。     两本奏疏各执一词。     皇帝在上沉着脸看着图真与孙明,两个朝中大臣在下争执的面红耳赤谁也不肯示弱。     庄一念冷眼瞧着,只觉得有时候这高高在上的御书房,与民间市井的菜市场也颇为相似。     约么过了能有两刻钟,图真与孙明二人依旧争执不休,口干舌燥。而此期间,皇帝一直沉默未语。     庄一念一直侯立在侧,不禁抬眼去看这位相识已久却从未过多了解的皇帝,从前只知他脾气暴躁,动辄打杀,却不知他还有如此耐性的一面。     想起别院中冯公公说过的话,当时的端王爷与皇帝同样是在这御书房中为了赐婚的事情而争执,不知那时候的皇帝,是否也这般沉着脸,耐着性子的看着端王爷呢。     皇帝登基后,兄弟变成了君臣,只有无心朝政向来醉心诗文的端王爷颇投皇帝的心思。据庄一念了解,皇帝并不是会强迫端王爷做什么事情的人,更何况只是一个女人而已,若是按理,端王爷拒绝,皇帝是不会执意强加于他,可是为何那一次……他执意让端王爷迎那个侧妃入门呢?     那个女人的身份庄一念曾暗中查过,既不是什么名门望族,也不是什么豪门贵女。只是一个寻常小户中的小家碧玉而已,性子温柔贤淑,却不知为何皇帝一定要让这样一个女子做了端王爷的侧妃。     突然见皇帝挥了挥手:“你二人退下吧。”     庄一念从思绪中回过了神来。     眼看再过几个时辰就要天亮了,两位大臣退下,徐长厚劝道:“皇上,时辰不早了,您休息一下吧。”     皇帝长眉紧蹙,又看了那两本奏疏许久,不知在思量何事。     徐长厚心急不已,想要继续劝,却见皇帝冷着脸不敢开口,于是抬头给对面的庄一念使眼色。     庄一念第一次当值便至深夜,素日来因着庄明月的身子而担忧也未曾好生休息,此时早已经有些昏昏欲睡,看着徐长厚对她挤了半晌的眼睛才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     当下也不知是脑抽了还是怎的,直接说:“皇上,我困了。”     闻言,皇帝顿了一下转头看她,徐长厚嘴角抽搐一时想不到说她点什么好。     庄一念眨了眨眼睛,见他二人的神色有些奇怪,还没整明白有什么问题,看了看皇帝,看了看徐长厚,见他二人都定定的看着自己,又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衫并未有何不妥,伸手摸了摸发髻也是齐整的,不解。     皇帝突然一声轻笑睨她一眼,转而吩咐徐长厚:“今后莫要安排她夜里当值了。”     庄一念也实在是累的有些晕了,反映了半晌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估摸着皇帝活了半辈子,还没哪个奴才敢当着他的面说过这话。     徐长厚笑的有些讪讪的,颇为无奈的看了看庄一念,遂即一礼应道:“喏,奴才疏忽了。”     皇帝挥了挥手:“时候也不早了,歇着吧。”     终于……     第一天当值结束了。     皇帝就近在歇在了御书房,徐长厚伺候皇帝就寝,庄一念只司奉茶,旁的也不需她做,便在外候着。     许久,徐长厚退了出来,见庄一念还站在廊下,惊讶了一瞬。     庄一念低眉敛目低身一礼:“今日奴婢失职了,请徐公公责罚。”     本以为徐长厚必然会对她一番训责,却未想。     徐长厚手中拂尘轻一挥:“嗨,皇上都未不悦,何来责罚,虽说你这……有些不敬,但好歹给皇上劝的就了寝。”     庄一念抬起头来:“奴婢是担心因为奴婢而让公公为难。”     徐长厚一笑道:“这话儿从哪说起。你只需知道一点,皇上看重的人,如何都不为难。”     皇上看重的人……     庄一念的唇,微抿了抿。     “莫姑娘也听皇上说了,今后你也不需夜里当值了,今日也不早了,明日赶在皇上下了早朝前就成了。”     庄一念不言有他,道了一声谢便告了退。     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内里漆黑无光,静的只余风声,忽然觉得,一个人住也并非全是好的。     翌日。     一大早的天还未亮,庄一念便早早起身梳妆,赶到了茶室。     早朝前,徐长厚亲自来了茶室,方一进门便道:“皇上昨夜歇的晚,待会儿备下参茶。”     正在分茶的庄一念低身一礼:“喏。”     徐长厚闻声一看:“是你。”继而眼中有着些许赞许的笑意。     虽然昨夜徐长厚说她可以赶在皇帝下朝之前来,但是庄一念却不能真的仗着皇帝对她多看一眼便“恃宠而骄”,今后的日子且长着。     庄一念手脚麻利的将参茶煮好,呈上,徐长厚笑着点了点头:“你随我同去罢。”     “喏。”     偏殿中,皇帝正在整装,徐长厚入内一礼:“皇上,昨儿睡的晚,不妨先喝杯参茶。”     庄一念将将茶盏呈上,皇帝见是她,将茶盏接过轻呷一口递给了徐长厚,遂而问庄一念:“还记得昨夜朕对你说过的话。”     这话乍一听极为暧昧,殿内伺候起居的侍婢闻言皆将头低了一低,就连徐长厚都“识相”的退了小半步,如此倒是让庄一念极为尴尬,却也不能解释,只低首:“奴婢记得。”     皇帝点了点头:“今日等着。”     庄一念咬了咬牙,这皇帝为何喜欢将话说的如此不清不楚,平白惹人猜想,却还只能硬着头皮应道:“喏。”     此时庄一念即便不抬头,也能想像得到那些明里暗里的眼神,还有闻得此言的众人心中猜想如何。     真是……有理不能说。     早朝临近午时方才散去,皇帝贴身內监前来传茶。     那內监对庄一念笑着一礼:“莫姑娘,皇上传茶。”     一见之下,竟是当日从别院接自己回宫的那名內监,庄一念一笑道:“原是你。当日你说你师傅如何,我便应该想到你是徐公公的徒弟。”     那小內监与应该与庄一念现下身子的年纪相仿,生的唇红齿白的倒是清秀,时常一脸笑容让人瞧着顺眼:“奴才顺喜。当日路赶得及,未能及时向姑娘道明身份,疏忽了。”顺喜说着又颔首一礼。     顺喜是徐长厚的徒弟,又在御前伺候比庄一念久,但庄一念的官级高他一级。     “我入宫未久,更是方才调到御前来伺候着,许多事情并不是十分清楚,今后同在御前当值,还请顺喜公公多多提点。”庄一念也并未仗着官级而自视甚高,同样低身一礼。     “莫姑娘客气了。”     庄一念开始煮茶,顺喜说:“早朝上皇上发了好大的脾气,待会儿莫姑娘奉茶……”     顺喜话未说全,庄一念却是明白,笑着颔首:“多谢你提点。”     “若是无事,那奴才就先告退了。”顺喜一礼,庄一念颔首。     无论庄一念今后想要做什么,徐长厚与他手下的人,是第一个不可得罪的,这些人,今后也必然会是她成事的一番助力。     ……     奉茶入殿,还未近前,便见皇帝一个茶盏扔向了殿中“啪”的一声摔的粉碎。     庄一念的脚步顿了顿,抬眼看了殿中,没想到跪着的竟是大皇子。     大皇子的额头被茶盏溅起的碎瓷划破一点,留下一道血印子,头压得低低的背脊微驼,一副任打认罚的模样。     对于这位,庄一念并不熟悉,虽然五年前见过几面,却并未留下什么印象。     只因为这位平日里实在是……对于一个皇子来说,太寻常了些。           第072章 大皇子的屈辱 - 诛颜赋 - 花自青     庄一念想了一想,很难找到一个形容词来准确的形容这位大皇子。     若说他憨厚,但那双时常滴溜溜转的小眼睛使他瞧着并不像是一个没心眼的人,若说他诡诈,可听闻他办的许多事情却让人很难联想到心计或是聪慧一词。     简单来说就是武不能武,文不能文,长得也并未遗传到皇帝的龙章凤姿之态,属于扔在人堆里便很难找出来的那一种。     大皇子的生母只是一个低等侍婢,是当年皇帝未曾继位之时,一夜潜邸醉酒昏了头,才有了这么一个儿子。且他的生母在生产之时难产而死。而那“一夜风流”便也是皇帝最不愿提起的事情之一,似乎极为以此为耻。     历代皇帝都有立嫡或立长的规矩,但皇帝的原配皇后在他登基不久便染病去并未再续立,且未留下子嗣,而这位长子又实在不受皇帝待见,甚至常常家宴皇帝也并不准大皇子出息,曾毫不掩饰的说过“蠢笨愚钝之人,朕见之郁烦”这样的话,可见是有多么讨厌这个儿子。     庄一念也只是从前在几次大型的宫宴上见过他几面,他总是隐在人群里不声不响,见了人也多是装作未见的低着头,实在避不过便抱一抱拳低着头不敢看人的一礼匆匆而去。鲜少见他与谁说过话。     也不知这位今日犯了什么错,惹了皇帝震怒。     庄一念小心的将茶盏递到了皇帝的手旁,退了两步立在一旁。脚步还未站定,便见皇帝一把抓起茶盏“啪”的一声又摔在了大皇子的面前。     庄一念一惊。     那茶水七分烫,几乎半盏茶都林在了大皇子的头脸之上,金冠束着的发髻垂下几缕发丝,还在滴滴答答的滴着水……     而大皇子,依旧动也未动。     瞧着这一幕,庄一念于心不忍,再者如何,他也是皇帝长子。而且就算是一个寻常百姓如此屈辱也实在是可怜的。”     庄一念咬了咬牙,欲要加以劝阻。但却突然被人拉了拉衣袖。     她回头,见徐长厚对其清浅摇头。     “你生来蠢笨不堪难以受教,却还如此不思进取。惺惺作态又行苟且之事,可见卑贱之子亦是生来卑贱,脾性难改!”     这话说的极为严重,不但将大皇子骂了,连他去世多年的生母也未放过。     “朕见你便心中郁烦,还不滚回去闭门思过。无召不得入宫!”     闻言,大皇子缓缓起身,许是跪得久了,脚步微一踉跄。     皇帝瞧见冷哼一声。     大皇子低着头抱拳一礼:“儿臣告退。”     看着大皇子衣衫打湿,发髻凌乱,脚步略有蹒跚着步出御书房的背影,庄一念说不出心中是何滋味。     若是生在寻常百姓家,他也许不至如此屈辱罢。     皇帝叹了口气,伸手欲要取茶,却一手摸了个空,长眉一蹙方要开口,见到了庄一念,便也未再说什么。     庄一念会意,静声退下去煮茶。     出了御书房的时候,正巧见到大皇子低着头向台阶下走去,而同时有几名官员正说着话向御书房而来。     几名官员见了他,只是草草的抱了抱拳,连正眼也未曾看他一眼便擦肩而过,至始至终,大皇子都一直低着头。     庄一念心中喟叹,这样的日子,恐怕难过的很。     感慨后转身向茶室走去,但却忽然见到大皇子停下了脚步,与一名官员打了照面。     那名官员极为恭谨的抱拳一礼,弯了弯腰,大皇子扶着他的手臂将其扶起,二人立在当下说了两句话,虽然隔着稍远听不到他二人说了什么,却见大皇子摇了摇头,遂即苦涩一笑。     许久,庄一念唯一见大皇子抬起头脸上出现了表情。     而那名官员背对着庄一念瞧不见容貌,但是身上的官服,却是朝中重臣,不知究竟是何人。     ……     奉茶回到御书房,皇帝正与几名官员在议事,但似乎并没有方才与大皇子说话的那人。这几名应是皇帝身边重信之臣,皇帝话中的意思,是打算派人去查邢州一事。     将茶放下,庄一念便退出了殿中。     徐长厚也立在殿外,见了庄一念,对其使了个眼色,庄一念上前,二人走到一旁。     徐长厚直言道:“莫姑娘,方才走的那位的事情,还是不要多说的好,小心被……”     庄一念明白那顺喜话说一半是学的谁了。     徐长厚到是好心,提醒庄一念莫要被连累。庄一念到也未多说什么,只是问:“徐公公,不知方才大皇子犯了何事?竟惹得皇上震怒。”     许是并非什么光彩的事情,徐长厚也不愿多说,只是叹了口气说:“还记得我昨日与你说过的话,皇上看重的人,如何都不过分。而那位,就是这句话的反面。”     皇帝看不上的人……     庄一念突然想到了一句话“我喜欢你的时候,你吃屎都好看,我不喜欢你的时候,你吃饭都像是在吃屎。”     “总之,今后莫要再感情用事了。”徐长厚又叮嘱一句。     庄一念低身一礼:“多谢公公提点。琅环记住了。”     晌午方过,皇帝许是昨夜未休息好而累极了,还未用午膳便睡了。徐长厚不敢打扰,将众人都遣出了殿中,庄一念便也得了空小歇。     闲着无事,挂念着锦华殿中的事情,便向顺喜说了去处,去了锦华殿。     见到庄一念,怀丝高兴的快步迎了上来:“琅环你来了。”     怀丝与庄明月二人,在这宫中就是庄一念唯一的亲人,回了锦华殿有种回娘家的感觉,庄一念反握住怀丝的手笑着点头问:“娘娘可在?”     “自然,早晨娘娘还问起过你,不知你在御前如何,你这会儿就来了。”怀丝拉着庄一念向内殿走去。     彼时庄明月正歪靠着看书,怀丝笑着说:“娘娘,您看谁来了。”     庄明月抬起头来:“琅环。”     庄一念低身一礼:“给贤妃娘娘请安。”     庄明月笑睨她一眼:“快过来坐着说话。”     姐妹二人软塌对坐,怀丝也立在庄明月身边,三人说说笑笑。     庄明月问:“在御前可还习惯,是否有人欺负你,徐长厚待你可还照顾?你若不想留在那里,我便去求了皇上要你回锦华殿来。”     一连串问出许多问题,庄一念笑着回道:“好好好,一切都好。内务府的孙总管给我安排了一个单独的小院很是清静,不过才去了两日,还未得空与其他人多接触,自然也没人欺负我,徐公公待我也很是照顾,娘娘不必担心了。”     庄明月听了还是有些不放心:“你入宫不久,那些人又哪里都是好相与的。你要处处小心着些,若有什么事情,立刻命人来锦华殿说。”     庄一念笑着点了点头,三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眼看时候不早了,庄一念起身道:“皇上小睡这会儿也该醒了,我得回去了,改日得了空,我再回来看你们。”     庄明月起身,给怀丝使了个颜色,怀丝当即入内阁拿出了一个银袋子递给庄明月。     而庄明月将银袋子塞进了庄一念的手中。     “这是做什么……”庄一念不肯要。     庄明月却执意如此:“御前不比别处,行事不能小气了,虽说这是俗物,可却人人都喜欢。”     银袋子在手分量不轻,庄一念推着不肯收,但庄明月却将脸一沉:“你若不收,便是将姐姐当作外人了。”     一声姐姐二字,庄一念无法再拒绝,是啊,她们是一家人。     怀丝也在劝道:“小姐收下吧,您收下了,娘娘也能稍稍放心些。”     ……     怀揣着满满的银袋子回了住处,这里头装着的不但是银子,还有庄明月的关心。     “傻丫头!”庄一念方要进院子,突然听到一旁有人喊道。     回身一看,果然是他:“尚将军。”           第073章 一哭二闹三上吊 - 诛颜赋 - 花自青     尚不知近前:“要恭喜你荣升了。”     庄一念笑容稍有无奈。     尚不知瞧见她手中的银袋子,笑睨着她说:“你调到御前才几日,就有这么重的赏赐,看来今后可要多仰仗莫姑娘提携了。”     话说着,尚不知装模作样的抱拳作揖。     庄一念懒得理他的贫嘴,对于银袋子的事情也并不掩饰:“贤妃娘娘担心我入宫时日尚浅,早早便被调到御前,难免会受人排挤。”     如此说的明白,反而少了猜忌。     尚不知点了点头:“贤妃娘娘是待你极好。”     “尚将军何时回的洛阳。”庄一念岔开了话题。     “昨儿夜里方才回来的。你身上的伤可都养好了……”     二人边说着话进了庄一念的院子:“早已无碍了,劳烦将军惦记着。”     “几日不见,与我说话也这么生分了。”尚不知倒是毫不见外的坐在了园子里的石凳上。     庄一念自行回了屋里将银袋子放下了,遂即到了两杯茶出来,一杯递给尚不知。     尚不知饮了一口笑着说:“也难怪皇上会将你从贤妃娘娘那调到御前专司奉茶,你煮的这茶确实好。而且,如此正好。”     不必想着法子出宫,也不会被充做后宫妃嫔,正合了心意。     庄一念笑了笑,有些话不想多说,便也不接言,只随口笑着问:“见将军心情不错,看来这次的差事办的很是顺利。”     提起此事,尚不知长长一叹:“还算过得去,只是那边的事情方了了,过两日又要出城去。”     庄一念知皇帝很是器重尚不知,但从前却不知皇帝会私下里将诸多差事交给他去办,按理说尚不知虽然顶着个将军的名号,却并无实权本不应负责这些。     “皇上器重将军,将军应该高兴才是,更何况将军的才能,想来也是无难事的。”     尚不知却并不这么乐观,摇了摇头:“这次的差事可不好办,一个户部一个工部头顶上还有皇上,我可谓是三面受气,若是办的不好……”说着尚不知又摇了摇头。     庄一念一听:“可是邢州之事?”     “你知道?”尚不知惊讶一瞬。     庄一念还未接言,尚不知又点了点头:“倒是忘了你现下在御前伺候着,知道自也不奇怪。”     有些话,庄一念的身份不好说太多。尚不知也不想“连累”庄一念,二人便闭口不再谈论此事。     眼看天色不早,庄一念起身道:“皇上午睡应是起了,我要去御书房了。”     尚不知颔首:“御前不比别处,今后更要谨慎些才好,若是有何难事,便与我说。”     与庄明月相似的叮嘱。庄一念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     ……     回到了御书房,皇帝方才醒来,庄一念呈上茶盏,皇帝轻呷一口,继而抬手用力捏了捏眉心。     徐长厚在侧劝道:“皇上,近来两日未曾好生休息,不如传御医来瞧瞧。”     皇帝从软榻上站起身来:“不必,朕的身体好的很。”     虽然话是如此,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徐长厚有些担忧,庄一念装作未闻。     皇帝看了一眼立着的庄一念问:“近两日,贤妃的身子可好些了?”     心下一惊,他知道自己去了锦华殿!?     皇帝若想要知道贤妃的身体状况,大可以问徐长厚或者召御医而来,但是突然问庄一念……     垂着的眸子眸光幽深,他是要告诉自己,即便是在睡梦中,她的一举一动也逃不过他的眼睛吗?!     庄一念心中不免百感,但面上却神色不动如实回答:“回皇上,贤妃娘娘的身子好了许多,气色也比着前些日子红润了些。”     不遮不掩,庄一念也要告诉他,她并没有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更何况,有时候不遮掩才是最好的遮掩。     皇帝闻言看她一眼,遂即点了点头:“贤妃身子想来弱一些,她又看重于你,若是无事,常常去锦华殿走走也好。”     庄一念低身一礼:“喏。”     正说着话,外头顺喜忽然入内,门外向徐长厚看来,徐长厚会意退出了殿中。     皇帝又饮了两口茶,准备向御书房而去,正瞧见门外徐长厚与顺喜二人正低声说着话。     “嘀咕什么呢。”皇帝问。     顺喜当即一礼,徐长厚快步近前:“回皇上……是……是承兴宫的事儿。”     承兴宫里住着的是陈婕妤与徐美人,还有两个并不得宠的嫔妃。     徐长厚有些吞吞吐吐的说:“是……是徐美人……徐美人她自缢了。”     “什么!”皇帝闻言,二话不说便大步向殿外走去。     不但是皇帝惊讶,就连庄一念听闻这消息也颇为惊讶。     犹记得当时秋猎出行之前,怀丝还说过徐美人在住处里练习射箭来着,可未想到皇帝最终却并未带她伴驾,反而命一直闭门思过的陈婕妤随驾同往。     难道因此,所以徐美人一时想不开便……     徐长厚本跟着皇帝快步而去,但走了两步却忽然回过头来对庄一念招手。     “莫姑娘,我师傅叫您呢。”顺喜提醒。     徐长厚又对顺喜低声道:“你二人一起跟着。”     庄一念这个奉茶的婢女,不知自己跟着有何用,难不成到时候皇帝与徐美人恩爱复合的时候,好让她呈两盏交杯茶应应景?     无奈,只得与顺喜一同跟在了后头。     庄一念低声问顺喜:“人如何了?”     顺喜扫了一眼左右才道:“活着。”     看了顺喜那神情,庄一念也明白了个大概了。     一哭二闹三上吊,女人的惯用招数。     想来也是,徐美人那样的性子,怎会肯默默无闻一根白绫就了结了自己呢。     果然。     到了承兴宫,徐美人房中的哭闹声远远便传了出来。     陈婕妤正在门外训斥徐美人的侍婢:“你怎能由着你家主子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如今人没事还好,若是出了什么三长两短,本宫看你作何解释!”     庄一念跟在皇帝后头,只听那一声“人没事还好”几个字,被陈婕妤的语声挑的高高的。     同时,皇帝一路焦急的脚步,稍缓了一缓。     “皇上驾到!”     闻言,陈婕妤紧着几步走了过来,满面焦急之色:“妾身参见皇上。”     “起来吧,怎么样了。”皇帝直言问道。     陈婕妤细眉微蹙道:“回皇上,御医正在里头为徐美人诊治,但是妾身方才去瞧了,并无大碍。”     正在此时,徐美人的房间中哭闹声更甚。     “为什么要救我,让我去了就是,皇上心中已无琳之,活着还有何意义……”     此时的庄一念,只想笑。     一个在外头拦着意欲淡化此事,一个在里头哭闹,只想将事情闹到最大博得同情。     唇角微扬,争宠的女人,还真是有趣。     不过。     曾几何时,自己又何尝不是其中一员……     徐美人在内那哀怨凄婉的哭声终是揉软了皇帝的一颗心。     陈婕妤还欲阻拦:“皇上,徐美人她如今太过激动,不如待妾身将其安抚后皇上您……”     皇帝并未因为陈婕妤的话而停下脚步,甚至看也未再看她一眼。     看着陈婕妤那失望的眼神,庄一念到是有些许同情。     皇帝入内安抚徐美人,庄一念候在了殿外并未跟随入内。     陈婕妤轻不可闻的叹一声,欲要跟随入内,与庄一念檫肩而过之时,庄一念忽然叫住了她:“婕妤。”     陈婕妤停下脚步,见到庄一念时疑惑一瞬,心想并未在皇帝身边见过这位女官,但再仔细想了一想:“是你。”     庄一念清浅一礼:“奴婢莫琅环,见过婕妤。”     陈婕妤自知庄一念在贤妃与皇帝那里都是正当红的人物,对其也颇为客气:“不知莫姑娘叫本宫所为何事?”     庄一念清浅淡笑:“婕妤伸出手来?”     陈婕妤闻言不解,庄一念却笑而不语。     想了想,陈婕妤伸出了一只手。     庄一念随手从脚边的园圃里抓了一把花下的鹅卵石放在了陈婕妤的手中。     陈婕妤细眉一紧便有些不悦:“你这是何意!”     庄一念淡笑:“婕妤可试试用力紧握,可以握住多少颗石子?”     陈婕妤不知庄一念究竟是什么心思,但犹疑着还是将手中的石子紧握,但因鹅卵石圆滑,当即便掉了几颗,最后摊开手掌的时候,只剩下了三颗。     庄一念说:“这石子就好比人的**,有时握的越紧却不一定是好的,反之,以平常心待之,也许反而会得偿所愿呢?”     陈婕妤看着手中的石子想着庄一念说的话,待她终于想明白了什么,却见庄一念只是神色淡淡的看了一眼徐美人的房间,便一礼,退去了一旁不再多言。     前一刻愁眉紧锁的陈婕妤,看着手中的三颗鹅卵石,忽然舒展了眉心,对庄一念清浅颔首,一转身,不再向徐美人房中而去,反而吩咐侍婢:“命人将参汤送去给徐美人。”     侍婢不解,不知为何向来不合的主子突然向徐美人示好:“主子,咱们怎么还……”     陈婕妤瞪她一眼:“照本宫所言既是。”           第074章 打入冷宫 - 诛颜赋 - 花自青     徐美人因为失了宠而自缢了。     消息一时之间传到了内宫各处,不知有多少人听到这消息时会拍手叫好,或是心生感慨。     但是很快又有消息如秋日的风一般,吹遍了内宫的各个角落。     皇上见了自缢的徐美人心生怜悯,当夜宿在了承兴宫,徐美人复宠了。     不知又有多少人会在听到这消息的时候,恨自己没有早一点下手以绝后患,或意欲效仿而为之呢。     庄一念几人跟这皇帝来的承兴宫,留在此处许久,最终皇帝发了话今晚留宿承兴宫的时候,顺喜皱了皱眉。     四下无旁人,庄一念瞧得仔细:“顺喜公公似乎并不希望……”庄一念看了一眼徐美人的房中。     顺喜的眼中闪过一丝慌张,但很快便恢复如常回道:“怎么会。”     庄一念清浅一笑:“那位的性子,在宫中恐怕早已得罪了许多人。”     顺喜闻言抬头:“莫姑娘也……”     庄一念说:“也不知为何,那位对我很是不喜。”     默了默,顺喜说:“姑娘且瞧着,日子还长着呢。”     庄一念笑。     皇帝留宿承兴宫,便也没了庄一念什么事儿,宫道之上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回过身去。天光昏暗,仔细一瞧,竟是大皇子。     庄一念退避一旁低身见礼:“奴婢见过大皇子。”礼数周到神色恭谨。     大皇子原本微低着头,听到庄一念的声音这才看了她一眼,见庄一念一身高等女官的服制却满是恭谨之态,不禁脚步微顿:“你是新进宫的。”     庄一念颔首:“是,奴婢入宫尚未满一年。”     大皇子神色木讷的点了点头:“难怪。”话必便继续微低着头向前走去。     庄一念回头看了一眼他的来路,瞧着应当是从耿贵妃的住处走出来的。     顿了顿,庄一念快着两步追了上去,离着他一步远的距离:“奴婢斗胆问大皇子,不知大皇子方才说难怪,是何意?”     大皇子并未看他,对于庄一念的问话也并未有什么反映,只是语声平平:“你这品级的女官若入宫尚久,又怎会对我这么一个不受宠的皇子恭谨有加。”     闻言,庄一念不知怎的心中一紧。     看着他那满是落寞的模样,想起了很多年前,国公府中的那个小女孩。     起初,那个小女孩总是尽力将所有的事情做到最好,只希望得到一个赞许或者认同的眼神,但是相反,她做的越多越好,旁人反倒是说她惺惺作态小小年纪便满腹心计,但若做的不好,便会被嘲弄讥笑……     到了后来,小女孩明白了,无论你做的好或者不好都不会有人在意,无论你做的好或者不好,都同样会有人讨厌你,所以她放弃了那些“讨好”。     只是与面前的大皇子不同的是,在庄一念选择放弃那些无谓的讨好之时,刚好出现了那个男人,他会娶她为妻。     当时的庄一念根本不是很清楚那个男人是好是坏,甚至见也未曾见过,只听传闻德才兼备温文尔雅身份尊贵的男子。     如此,她还有什么不满足,几乎是日日数着日子,终于盼到了离开国公府的那一日。即便那个男人不是传闻中那么优秀也好,只是一个贩夫走卒也罢,只要能带她离开国公府那个牢笼她便是感激的。     “若是不喜欢现在的生活,为什么不肯换一种活法。”     想起过往种种,庄一念不禁将心中所想脱口而出。     大皇子脚步一顿,回过头来看她。天光稍暗,挡不住她满眼的关切。     而庄一念自知说了不该说的话,暗道自己冲动之时,垂下了眸子,低身一礼:“奴婢逾越了。”     头顶传来清浅的笑声,很好听。     他说:“这世上的事情,又岂是想要如何便能够如何的。”     不知为何,从那一声轻笑中,庄一念并没有听到意料之中会有的叹息甚至哀怨,反而有些旁的什么东西,是让她感到意外的。     庄一念未再跟随上前,只听他说:“起风了,再过些日子,应该就会下雪了。”     背影缓缓消失在了冗长宫道的另一边,只不知那话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说给她来听的。     要下雪了吗?     翌日。     早朝后皇帝照例御书房议事。     奉了茶,庄一念便退出了御书房外候着。     秋风微凉舒沁,晌午的阳光正好,遥望碧空如洗,人的心情也舒畅许多。     “这不是莫琅环么。”     庄一念闻声看去,见是徐美人带着两名侍婢缓步而来。一身娇俏的桃粉色宫装,满身珠翠环绕。     低身一礼:“徐美人。”     徐美人近前睨着庄一念,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数日不见,竟是从一个小小低等侍婢升了御前女官了,到真的是好手段。”     庄一念清浅含笑:“奴婢不敢,比起美人,奴婢望尘莫及。”     “你……”徐美人当即欲怒。明眼人谁会看不出昨日她那上吊一出的手段。     她身后随着的侍婢怒斥庄一念:“你说什么呢!”     庄一念眸光微垂也不看她们:“这位应多读些书,没得连话也听不明白,如何又能伺候好了主子?”     “莫琅环,你竟敢以下犯上,看我如何教训你!”徐美人被庄一念两句话撩拨的恼羞成怒,说着扬手便要朝庄一念的脸打去。     庄一念又如何是肯平白被打的主儿,当即便要抬手遮挡,但正此时,突然听到了御书房内传来的脚步声,还有殿门将开的声响。     她一咬牙,放下了欲要遮挡的手,脚下亦是不动,只是稍稍别过头去。     “啪”的一声响,生生受了徐美人一巴掌。但因庄一念微别过了头,实则徐美人多半打在了她的耳鬓,打落了一只耳坠子。     与此同时,御书房殿门打开,内里步出几名官员,见此情景俱是一愣,殿门大敞,皇帝闻的声响亦是看向此处。     庄一念一手捂着耳鬓双眼含泪,极为委屈的紧咬着下唇:“奴婢不知做错了何事……”     几名官员面面相觑,遂即尴尬轻咳。     庄一念好似方才发现几名官员走出了御书房,当即退让两步低身一礼,不再多言。     反而那徐美人依旧一脸怒容的瞪着她。     内宫之事,外朝官员自不便多参与,几名官员当即快步离去,而此时徐长厚从御书房内走了出来,看到了庄一念被打红的脸颊,还有地上的耳坠子,加之徐美人一脸自傲的模样,便知发生了什么事。     “徐美人,皇上今日政务繁忙,徐美人先回去吧。”徐长厚对其道。     徐美人却是不肯,朝着殿门望去,见皇帝正伏案朱批,当即从侍婢手中接过食盒:“皇上政务操劳,这是我亲自做的点心,送了便出来。”     徐长厚还欲阻拦,但徐美人却直接错开一步,不顾阻拦进了御书房。     “皇上。”殿内语声娇媚。     皇帝未曾抬头,却是沉着声问:“方才殿外发生何事。”     “还不是……”徐美人方要接话,徐长厚快步入内禀道:“回皇上,是徐美人与莫女官……”     皇帝抬起头来:“嗯?”     徐美人抢先撒娇道:“皇上,是那个莫琅环竟诋毁妾身以下犯上,妾身方才怒急了教训了她一下。”     “教训?”皇帝语声微挑。     徐长厚当即将庄一念召入殿内。     入内低身一礼,庄一念低着头,一侧的鬓发散落一缕,少了一只耳坠子的耳垂上还有未干的血迹。     皇帝皱了皱眉,突然怒斥:“御书房外胡闹,成何体统!”     徐美人惊了一下,未想到皇帝突然怒斥。     庄一念则不言不语的跪了下去,垂着头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一滴滴的落在了大理石地面上。     入宫以来,庄一念向来给所有人的印象都是坚强稳重而乐观的。     当时从大火中将贤妃救出,因而使得自己脸颊被烫伤,女子面容最为珍贵,但她却依旧不哀不怨,连疼也未曾喊过一声,更不曾落过一滴泪。     人熊掌下命悬一线,背后的伤痕深可见骨,御医回禀之时也不禁感叹,“莫姑娘虽无性命之忧但却伤势严重,但包扎之时却哼也未哼一声,这样坚忍忠义的女子当真少见”。     但此时……     她垂着头紧咬着下唇委屈落泪,不知是受了多么大的委屈,才会让一个如此坚强乐观的女子有此之态。     皇帝“砰”的一拍御案:“只当你闭门思过多日早已改掉了那胡作非为的性子,却不想你竟变本加厉竟于御书房前肆意胡闹,简直放肆!”     徐美人方才还在欲跪不跪,这会儿终于明白皇帝是真的对她怒了,双腿一软便跪了下去,但心中不甘意欲开脱:“皇上,此事不怪妾身,是这个贱婢她……”     “闭嘴!”皇帝厉呵一声,徐美人吓得闭了嘴。     皇帝冷眼看着面前的徐美人,只觉得越看越厌烦,从前徐美人的娇憨皇帝只觉得是真性情的可爱,但现下想来,只觉此女恃宠而骄任性妄为。     从前的种种优点,在感情线绷断的那一刻,全都变成了无法容忍的缺点。     “徐氏任性娇纵,朕念及其伴驾许久一再包容,却不想其变本加厉,既然徐氏恶行不思悔改,朕不再姑息。即日起,迁居幽合殿。”     复宠方一日,打入冷宫,徐美人受惊过度,当即晕厥倒地。     庄一念眸光寒凉,薄唇紧抿。           第075章 骑虎难下的无奈 - 诛颜赋 - 花自青     徐美人一事可谓百转千回,以所有人都难以预料的方式峰回路转。     于此同时,那个在御书房因一个巴掌而将徐美人送进了冷宫的女官,成为了所有人眼中的焦点所在。     其实对于这个结果,庄一念也是颇感意外的,她并没有想到皇帝会直接做此决断。     不过徐美人此人多次对她处处为难,若是当真被起复宠,对庄一念甚至庄明月没有半分好处,如此也算是一绝后患。     而且,皇帝曾经对徐琳之的那些宠爱,早已在这些日子的未见中淡忘了多半,仅剩的那丁点顾念旧情的怜惜,已不足以支撑徐美人的娇纵任性了。     徐美人昏厥后被带离,皇帝未再多看一眼。庄一念一直跪在殿中,以为皇帝会说些什么,甚至一番斥责,但殿中沉默片刻,皇帝却命徐长厚:“你去殿外候着。”     徐长厚不言有他,低身退出了御书房,将殿门在庄一念的身后闭合。     御书房中,便只有皇帝与她二人在此了。     庄一念不知皇帝究竟想说什么,竟连徐长厚也要避讳着,等了片刻。却听他说:“你答应了朕出宫办差的事情,可还记得。”     皇帝竟然决口不提方才之事,这倒是让庄一念稍有意外:“奴婢记得。”     皇帝说:“嗯。你……今日早早回去休息,明日晌午便启程罢。”     庄一念默了一会儿,以为皇帝还会交代些什么,但等了许久也未听他再言。殿中一时静寂无声。     许久,庄一念不得不主动开口:“皇上……”     “嗯?你还没走。”皇帝手中拿着奏疏抬起头来,见庄一念还跪在当前有些惊讶。     “皇上,您还未告诉奴婢,需要去哪里,办什么差事。”庄一念抿了抿唇,有点无奈。     皇帝闻言怔了一下,看了眼御案上的东西,这才“嗯”了一声说:“朕暂任你为监察使,明日起程前往邢州调查邢州水患一事。”     监察使。     庄一念真的是万万没想到,皇帝这唱的是哪一出?     “皇上,奴婢为皇上办事自无可厚非,但奴婢无才无德,难当此重任,更何况历朝历代虽有女官掌管内宫琐事,却从未有女官但当过……监察使如此要职,奴婢担心……前朝后宫得知此事,难免非议。”     皇帝此举实在匪夷所思,庄一念猜想过皇帝会命她去办什么差事,但是百般却也未曾想过会是这件事。     头前还听尚不知说皇上会派他去邢州办差,想来也是与此事有关的,可现下为何又突然闹出了将她任命为监察使这么一出看不明白的戏码?     皇帝似乎早料到庄一念会说这些,听罢也并未在意,只将一本明黄折子放在了御案的这一头:“见此,如见朕亲临。朕会命十五名内宫禁卫与你同行,旁的你无需多管。”     殿内并无内侍,庄一念只得自己上前去拿那折子,皇帝说:“此事并非儿戏,你也是聪慧之人,应该知道此行多舛,当小心行事,若是这件事办的好,回宫朕必重重有赏。”     庄一念上前自己拿起了皇帝给她的那本明黄折子,打开一看,原是她的任命书,并命沿路州府百官助其成事。     庄一念这会儿的心里有点七上八下的,明知道这趟差事恐怕无论是沿路之行还是皇帝的用意都有些凶险,却又推脱不得,有种骑虎难下的无奈。     庄一念与皇帝隔一个御案,他看着她说:“工部已派人前去修补河坝,但户部所请赈灾款项却是巨大。如今朝中分为两派各执一词,朕让你做的,就是做朕的眼睛,将所见回禀既是。”     “奴婢斗胆,想问皇上,不知为何会……将此重任交给奴婢去办。”     皇帝却只清浅的笑了笑,遂即挥了挥手:“去吧,回来再说。”     如此便将她打发出了御书房……     回到了住处,庄一念看着那明黄的折子许久未动,她可以想像得到,此事一旦传开,自己必然会被再一次推上风口浪尖之上。     从入宫之初便一心隐匿后宫,但却一次次被推上风口浪尖,这就叫做人算不如天算吧。     傍晚,庄一念去了锦华殿。     庄明月见到她便起身迎了上来:“听闻你受伤了,如何?严重吗?”     握着庄明月的手,庄一念笑着摇了摇头:“并不碍事,娘娘听说了?”     二人落了坐,怀丝接言道:“现如今谁不知道徐美人昨日方才复宠,只因在御书房前打了莫女官,便被皇上一怒发落去了冷宫,如今后宫人人说的可都是这件事呢。”     庄一念心中苦笑,恐怕明日她离宫后不久,众人议论的就不再会是徐美人被发落冷宫的事情,而是宫中女官被任命监察使的事情了……     怀丝说着在旁看庄一念的脸颊:“现下还有些红呢,奴婢这就去取伤药来。”     庄明月闻言也来看:“怎的没有上药?”     庄一念拉着庄明月坐了:“这并不碍事,明日就好了。今日来是跟姐姐说另一件事的。”     见庄一念神色郑重,庄明月问:“可是又出了什么事情?”     庄一念颔首:“我明日便要出宫了。”     “出宫?”庄明月不解。     将那任命折子递给庄明月,庄一念待她看完。     “皇上这是何意?!”庄明月惊讶不解。     摇了摇头,庄一念说:“我也是今日得知的消息,皇上命我明日晌午之前启程,时间仓促,便连夜来对姐姐说。”     看着那折子,庄明月细眉紧蹙:“朝中并无此先例,皇上为何会将这么重要的一个差事交给你一个女官?这里头处处透着蹊跷。”     庄一念又何尝不知:“虽说如此,可此事皇上却不允我推脱,已是骑虎难下不得不往了。姐姐也不需担心,我自会小心行事。”     见庄明月烦躁不安,庄一念反到是安慰她。     庄明月轻叹一声:“为何老天就不肯让我的妹妹安安稳稳的过一生呢。”     庄一念笑。     安安稳稳的一生,是她“前世”所求。     此生归来,便早起放弃了那些奢望。     安稳或不安稳,都是在找到仇人手刃之后的事情了。     “姐姐困在这宫中无法与你同行,你将这玉佩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庄明月将一块刻有“明月”二字的玉佩从腰侧取下交给庄一念。     “姐姐好意我心领了,但是这……我不能要。”庄一念推拒。     “我知你不愿,可庄家分支颇多,你只身在外也许会有用得着的地方。”     庄家的子嗣每一个人都有一块刻有自己名讳的玉佩,也是身份的名牌。而现如今的国公府庄家而言,庄明月身居后宫高位,这块玉佩便是最为贵重的一块了。拿着这块玉佩,只要是庄家之人必会倾尽所能助其成事。     庄一念执意不肯收下:“我不愿再与那里有任何瓜葛,你是知道的。”     庄一念不喜欢国公府,庄明月怎能不知,听到此话,庄明月只得收回了玉佩,但在庄一念离开的时候,还是执意塞了一摞银票到她的手中。     出门在外,银两必不可少,庄一念当即便收了,一笑道:“又让姐姐破费了。”     庄明月爱怜的轻抚了抚她的鬓角:“你我又何须说这些。只要你安安稳稳的就好。”     翌日一早。     庄一念一身淡青色常服出了宫门。宫外,早有马车与皇帝口中所说的十五名禁卫等在当下。本以为会在这十五人当中见到尚不知,但却并未看到他的身影,且眼下这十五人,也都是前次未曾见过的。     再一次与这些禁卫同行,庄一念不禁想起了在皇家别院那一夜,迦南杀死的那两个人,只是后来回宫太急,不知尚不知究竟如何处置的是否又查到了什么。     但是前日所见,尚不知的言行并不像是有何不妥之处。     十五名禁卫并未着常服,而是清一色的禁卫服制,庄一念有些不解,但却也并未多问,自然是皇帝的意思了。     一名禁卫当前抱拳一礼:“属下原齐此次率十四名禁卫奉命随莫大人前往邢州。”     庄一念颔首一礼。     原齐的个子并不是很高,皮肤有些黑,有着坚毅的目光,并不像是常年生活在洛阳皇城中的禁卫,反倒更像是常年奔波在外之人。     庄一念上了早已备好的马车,十五名禁卫上马同行,从洛阳官道而行,一路引人侧目。     洛阳乃皇城,虽然皇孙贵胄达官贵人比比皆是,但是如庄一念这般宫制马车后随着十五名宫中禁卫的却是不多。     “瞧这架势,应当是宫里出行的娘娘吧。”     “不像啊,娘娘出行身边总要跟着几个侍婢吧。”     马车行进的并不快,一路听到如此议论之声比比皆是,有一瞬间,庄一念忽然想到了些什么,但却只是在脑中一闪而逝。     “大人,已经出了洛阳。”马车出了城门,原齐在外道。     “嗯”。庄一念淡淡的应了一声。     片刻,她撩开了一侧的帘子对原齐道:“我不想一路过于招摇,下一个驿站换普通马车与常服。”     庄一念看了眼他身上的禁卫服制,原齐闻言犹豫了一下。     “皇上可说过不准换马车与常服?”见他犹豫,庄一念又问。     原齐当即回道:“不曾。”     庄一念淡淡颔首,放下了帘子不予再多言。           第076章 女官莫大人 - 诛颜赋 - 花自青     对于监察使这差事,庄一念现下是毫无头绪,虽然皇帝说的简单,只是将看到的事物回禀即可。但是若奏疏中当真有所隐瞒,地方官员又怎会让她轻易看到实情呢。     而且,庄一念不过是一个入宫未久的御前女官而已,年纪尚轻,对于查案一事毫无经验,即便是这些奉皇命而随的禁卫,也不难从他们的眼中看出轻视,又何况是那些官场摸爬滚打多年的官员们,想必庄一念这样一个十几岁的女官去查案,非议后便是成了他们的笑柄的。     或者调用千御与迦南的势力来查此事?     不不不。     此次出行,身边必然有人暗中监视,她不能让千御涉险,也不愿暴露出迦南。更何况若是迦南疯起来,指不定还会生出什么乱子来。     轻叹一声,真是宫中难,出了宫更难。     暂且静观其变罢。     “大人,已到驿馆了。”原齐在外禀道,同时马车停了下来。     驿馆内官员闻声迎了出来,见十五名禁卫随护一辆宫制马车,不清楚这是什么身份的配置一时之间有些闹不明白。     驿馆官员马车外一礼:“大人。”     车帘子被撩开,庄一念缓步下了马车。     官员见马车中步出的竟是一名年纪尚轻的女子,不禁怔愣,当下更不知该如何称呼:“这位……姑娘……”官员看向原齐。     原齐在旁道:“这位是皇上亲奉监察使,女官莫大人。”     官员开始脑门冒汗,为官这么多年,驿馆往来官员见过无数,却还从未见过宫中女官出宫还被封了个监察使的。     “莫……莫大人,里边请,里边请。”官员心中诸多疑问,却不敢多嘴,宫里边儿的事儿谁又敢多问一句,只得以礼相待的将庄一念迎进了驿馆中。     此处临近洛阳,所以驿馆中的所需一应周全。     原齐对她说:“大人,我们会在此处补给,下一个城镇会有两到三日的路程,不知大人是否有何途中所需。”     原齐问这话的事情头低着不太好意思看庄一念,说着话也是有些吞吐,庄一念觉得有趣,未想到这看似冷鼻子冷眼的原齐,到也是个细心的,知道她是女子途中也许会有不便。     庄一念笑了笑说:“我素来简单,并不需要什么,多谢你。”     原齐有些惊讶,一路上庄一念都是少言寡语,也未曾露出过笑脸,这会儿竟笑着向他道谢。     意识到自己盯着庄一念看有些唐突,原齐错开了目光:“大人言重了。”     驿馆准备好了膳食,来问庄一念是否将她的膳食独自送去房中。     庄一念摇了摇头:“不必,设在一处即可。”     “这……”驿馆官员有些欲言又止。     一个女子与一群大男人同桌而食,显然不合乎礼数。但庄一念也不予多做解释,官员只好照办。     片刻,摆好了膳食,庄一念先行落座:“大家坐吧。”     十五个大男人都有些不自然的先后落了坐,也不动筷子,一个个正襟危坐的模样瞧着有些逗趣。     庄一念和善一笑:“宫里宫外我们都是奉皇命办事之人,到邢州一路且长,今后还要多仰仗各位。”     执起面前的茶盏,庄一念道:“皇命在身不宜饮酒,今日便以茶代酒,先谢过诸位了。”     原齐等人没想到这位宫中出来的女官会有这般豪爽一面,一时之间面面相觑。     庄一念放下了茶盏,见众人依旧不动,不禁佯装不悦将脸一冷:“原是诸位都不肯给我这个薄面了。”     闻言,原齐当即执起茶盏一饮而尽,其余之人跟随,如此,庄一念方才又笑着点了点头。     众人见庄一念的性子颇为随和,席间也都放松了些。     庄一念率先执起了筷子夹了一筷子菜,其他人这才动筷。     马车一路颠簸,庄一念本也没什么胃口,只是拿着筷子做做样子而已。     她见原齐吃了些东西后才问他:“从这里到邢州,有多久的路程?”     原齐也不似初见之时那般拘谨,想了想说:“若按现下的行进速度,应该不足两月便可到达邢州。”     两个月。     两个月到了邢州后,那黄花菜都凉了。     想了想,庄一念又问:“若是依你们的速度一路骑马疾行,能用多久到邢州?”     “一个月。”原齐回答的干脆。     庄一念点了点头:“弃了马车,明日我与你们一同骑马疾行,尽快到达邢州。”     原齐皱了皱眉头说:“大人,现下方出皇城不久,路途平缓,离了皇城越远道路越发难走,我们常年奔波之人并没什么,但是大人如此颠簸,恐怕不妥。”     说白了,原齐还是担心庄一念一个瘦瘦弱弱的宫中女官,吃不了这份苦。     庄一念却执意道:“皇命在身自不敢贪图享乐。轻装从简,随行带着吃食用水便可,其他沿路补给就是。”     其余数名禁卫虽然未语,但是庄一念的话他们听得清楚,不禁都觉得这位女官有些太异想天开了些。     原齐也还想劝阻庄一念,但她却放下了筷子道:“我用好了,诸位慢用。”站起身对原齐说:“此事就此定下,明日尽早启程。”     话必,不再给原齐商量的余地,便向房间走去。     十五名禁卫提着筷子看着庄一念的背影:“这会儿说的好,到时候路上受不了那份苦,还不得劳累咱们。”     “小声点,皇上吩咐的差事办好了就是。”     “真是的,不知道为什么派一个女子做什么监察使……”     接到这差事的时候,庄一念便心中早知会有这诸多议论,自也不会放在心上。     路还长着。     翌日。     天色方亮,队伍早早启程。     按庄一念所说,一切轻装从简。     而庄一念也换下了裙装,一身藏青色瞧着毫不出奇的男子常服于身,长发束在了头顶。一身装扮利落干净,猛一瞧着,只当是谁家的清俊少年。     一匹枣红色骏马立在庄一念的面前,原齐一手紧紧的牵着缰绳,另一手欲要扶庄一念上马。     看着脚下的马凳,庄一念一脚踢到了一旁,继而身形轻盈一跃便稳稳的坐在了马背上。     原齐的手臂依旧抬在半空中,原本等着瞧热闹的众人看了眼那歪倒的马凳别过了头去。     庄一念也并未多说什么,只将缰绳从原齐手中拉过,对其道了一声谢便命令队伍:“即刻启程。”     庄一念的骑射,是很久以前迦南逼着她学的。     小时候,庄一念被摔下马过,那一次摔的她半个月趴着不敢动,后来便落下了怕马这么个毛病,但是迦南时不时的总喜欢拽着她去打猎,每次乘马车又多有不便,有一次迦南诓她,说千御被他打伤命悬一线。     千御武功不弱,但却从不会对迦南下杀手,因为他知道迦南虽然行为诡异难测,但却对庄一念是真心相待,但在迦南的意识中,从不知道什么叫做“手下留情”。     庄一念当时听闻后便信了迦南的话,来不及与他动手便想也没想的拉上一匹马便冲了出去。谁知到达了迦南所说之处,却见千御正坐在火堆旁烤着鱼,她这才知道自己被骗了,但也因为那一次,再一次学会了骑乘。     想起过往种种,虽然其中有许多不愿记起的回忆,但是那些美好的记忆却总能令她会心微笑。     不知这会儿千御与迦南二人是否又在斗嘴或者动起了手来。     “大人,前方河边不如稍作休息。”原齐还是担心庄一念这瘦弱的小身板有些吃不消。     “也好。”庄一念点了点头,众人下马暂作休息。     靠树而坐,庄一念就着水吃着干粮随口问原齐:“原大人与尚将军相熟吗?”     “大人可说的是尚不知尚将军?”原齐回头看她。     庄一念颔首。     原齐说:“属下识得尚将军,但是尚将军应是并不识得属下。”     “你们不是同为内宫禁卫?”庄一念以为即便他们关系不是很亲近,但也应该是互相知道的。     原齐回答道:“属下与尚将军并非隶属同一处,属下为皇城禁卫,而尚将军虽同为禁卫,但却并不受命于兵部,而是由皇上亲自管署。”     默了默,原齐见庄一念似有些没听明白,又解释道:“内宫禁卫与皇城禁卫并非同属一处,皇城禁卫归属兵部,内宫禁卫是皇上亲自统帅。”     庄一念这次听明白了,笑着点了点头:“受教了。但见原大人行举,似乎与常年生活在洛阳的兵士有些不同。”     原齐颔首:“大人好眼力,属下原是驻扎边关兵将,调任回洛阳不足两年。”     如庄一念所料。     “原大人被从边关调回洛阳,这到实属少见。”庄一念淡笑道。     言及此事,原齐的神色暗了一暗:“不瞒大人,原家镇守边关多年,属下本也应继承父志,但三年前家父离世,原家只余属下一男丁,皇上便将属下调回了洛阳。”     “原家忠义之后,想必皇上也是不希望你再……”提起这些不快的往事,庄一念歉意的说:“对不起,本不该问你这些。”     原齐笑着摇了摇头:“不碍事。”     他的笑容显得有些腼腆,却不缺率性。           第077章 清方镇 - 诛颜赋 - 花自青     一路疾行前往邢州的路上,比庄一念预料的要难行。她没有高估自己的毅力,却有些高估了这具身体的体力。半月之后,便有些体力难支了。     “大人,前方五里处便是清方镇了。我们今日是否入城?”原齐问。     眼见天色还早,按平日行进速度大可以在天黑之前赶到下一个驿站:“继续赶路。”庄一念想也不想的说。     原齐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大人,我们多日未曾入城,城镇的补给要比驿站的周全许多。”     连日疾行,一行人瞧着都有些蓬头垢面,如此,庄一念方才点了头:“好吧。”     清方镇。是在临近官道的一个小镇,人口不足两千。     队伍一行人来到城门前,原齐说了一声:“奇怪。”     “嗯?”庄一念不解看他。     原齐解释道:“这清方镇年初的时候属下曾经来过这里,当时很热闹,并不像是现下这般。”     眼下,庄一念等人在城门下立着片刻,不见一个行人往来,向城内看去,也是一片空寂,这城中好似已经没人在此居住一般。     “会不会是今日有什么热闹,老百姓都去一处看热闹去了?”一名禁卫猜测道。     庄一念也心生疑惑:“先进去看看。”     一行人入城,谨慎小心,顺街衢走了许久,也未见有一个行人出现,街衢两侧的商铺也都是闭门无人,门板上厚厚的灰尘显示,应已经有些日子没有人打理了。     “可听说过清方镇这里出过什么事情?”庄一念问原齐。     原齐摇头:“清方镇是小镇,两侧临城稍远,这样的地方,朝廷也多是顾及不到的。”     原齐这话说的委婉。     “诶,那里好像有人!”一名禁卫突然道。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到一家开着的客栈,客栈内一名店小二正在擦桌子。     庄一念道:“过去看看。”     临近客栈,那店小二听到声响看了过来,见到庄一念一行人,当即笑着几乎用跑得迎了上来:“几位客观是住店吗?”     原齐在前没有应,反而问他:“为何这城中没有人?”     店小二“嗨”了一声叹了口气:“一看诸位就是远处来的,咱们这清方镇原本人就少,这上个月开始更陆陆续续的走的差不多了。”     “为何?”庄一念问。     那小二笑的有些苦:“还能为什么,吃不上了就都谋生路去了。”     店小二将众人引进了客栈中。客栈虽然并不华丽,但也收拾的干净。     “这客栈就你一人?”原齐问他。     “不,还有我爹,我们两个人。”店小二招呼着众人坐下说。     “既然这城中的人都走了,为何你和你爹留在这里?”     “不瞒客观说,小的父亲身子不好,经不住长途颠簸,所以只能留在这里。”     庄一念看了那店小二一眼,心说他到是个孝顺的。     “几位客观是先吃点东西还是……”     原齐道:“不拘着什么,有什么吃的就上来。”     他也明白,这么个地方估计也没什么吃的可以挑拣的。     后来店小二去了许久,端回来几个小菜几个馒头,庄一念等人也只能将就了。     近来身子略有不适,庄一念也没什么胃口,吃饭的时候她便问那店小二:“你说这清方镇的人都吃不上自谋生路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说起此事,店小二拉了一张凳子坐在了庄一念跟前说:“这话说起来就长了,小的听我爹说,这清方镇最初并不叫什么清方镇,而是一个人口数百的小村子,叫清贫村,为啥叫清贫村?就是因为实在是太穷了。”     店小二自问自答说的有趣,庄一念不禁淡淡一笑,其他禁卫吃着东西也都梳着耳朵听着。     “原话说这清贫村方圆几里的土地都是被诅咒过的。”店小二神神秘秘的说。     “诅咒?谁诅咒的?”一名禁卫听着有趣接话问道。     店小二嘿嘿一笑:“这是谁诅咒的,我爹也没跟我说。”     “怕是你爹也不知道的吧。”禁卫笑着说。     店小二讪讪的笑了笑,挠了挠后脑勺又继续道:“反正就说是被诅咒过的,究竟怎么一回事儿,小的也不是很清楚。反正这里的地,种什么都不张,得了哪一年土地公心情好给个好收成,第二年就肯定不是灾荒就是水患。”     “都这样了,你们祖辈还在这里住着?”那名禁卫又问道。     “客观您听小的把话说完啊,后来不知从哪里来了个神仙姐姐,那长得一个漂亮,全身上下都冒着光的。”     店小二说着双眼发亮,好像他真的见过那个神仙姐姐一样:“后来那个神仙姐姐一来,见清贫村的百姓日子过的苦不堪言,心生怜悯,便不知用了什么法术,那一年开始,咱们这里的土地就开始年年大丰收。神仙姐姐在村里住了几年就走了,这清方的名字也是她给起的,镇里还有一座神仙姐姐庙呢。”     原齐问:“那为何如今……”     店小二摇了摇头:“这话本是说不得,但是都已经到这个份上了,说不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这事儿还得从两个月前说起。”     原来……     “两个月前,镇里来了一群人买粮食。可说的好听是买,其实跟抢没什么区别,价钱压得低的离谱,咱们镇里的人便不肯卖,但是那些人却光天化日之下,将几个带头反对的人活活打死,后来咱们才知道那些人根本不是什么商户,其实是朝廷的人,连县丞老爷都不放在眼里。”     “朝廷?”庄一念眉心紧蹙有些惊讶。     店小二点头:“百姓依旧不肯,那些人就明抢,谁反对就打谁,咱们镇里的人不过都是些平头百姓,哪里惹得起这些人,生生把粮食给抢走了。最后连说好的那点银子都没给。而且不知他们从哪里听说,神仙姐姐庙后面有咱们镇里来年的种子,竟把庙门给砸了,神仙姐姐的神像也给破坏了,硬是把种子也连带着给运走了。”     “竟会有这等事!”原齐一拍桌子,怒道。     庄一念沉声问:“你可知道,这些人抢粮做何用?”     店小二想了想说:“他们并没有说,但是有人猜是往邢州那边运的,因为邢州闹了水患,而朝廷供给不足,这些人便在各处搜刮强抢。不只是咱们清方镇,就连隔壁的县镇也都被抢过,只是没咱们这里这么惨就是了。”     庄一念许久未语,不但是她,一行禁卫亦是一般。     他们都是朝廷的人,从百姓口中听到朝廷的人强抢他们的粮食,看到他们对朝廷的人恨之入骨之色,即便此事与自己无关,却也不免感到羞愧。     当夜,庄一念吩咐原齐:“明日启程,分派几人前去临县镇看看,是否当真如那店小二所言。”     原齐颔首领命:“大人放心。”     原本是想入城修养补给,却不想遇到这样的事情。     如此看来,邢州的事情无论如何,已经不像是图真与孙明二人折子上所说的那么轻描淡写了。     那些前来抢粮的人是谁?是工部为了水坝决堤而抢粮遮掩水患严重程度,还是户部强征粮食之时贪污所为?或者是其他?     此事必定牵连甚广。     翌日启程。     庄一念从庄明月给她的银袋子中取出了两枚银锭子给了那店小二。     “客观,用不了这么多,用不了这么多。”     庄一念对其点了点头:“好生照顾你父亲。”     看着庄一念等人离开的身影,店小二嗫嚅着:“难道神仙姐姐显灵了?”     “大人,人已经派出去了。”原齐扶着庄一念上了马。     庄一念点了点头。     原齐默了默又道:“大人,您的身体……”     “无碍。”     庄一念的身体日渐消瘦,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但她却从没有因此而多说一句,依旧如常行进。     半个多月的相处下来,一众禁卫也都知道庄一念并非表面看似的那么娇弱,更不是什么矫情的娇娇小姐,反而她那毅力与行举让众人佩服。     队伍今日的行进速度因为要等前去县镇调查的人,所以走的比平日慢一些,导致夜幕降临之时,还没能到达驿站。     如此,便也只能够宿在野外了。     如今已是秋末,夜里的寒凉并不是那么好过的。     原齐在她的身边生了火堆,又将自己的披风铺在了地上:“大人将就一下。”     庄一念笑着颔首:“冷了有火,饿了有干粮,已经很好了,没什么不知足的。”     闻言,原齐的手顿了一下。     冷了有火,饿了有干粮,已经很好了。     夜里风凉,庄一念背朝着火堆微蜷缩着身子,听到有清浅的脚步声临近,一个披风盖在了她的身上。     过了一会儿,又有一张披风盖在了身上。     不过片刻,庄一念身上的披风盖了四件。     当第五张披风盖在她身上的时候,庄一念笑着说:“你们是想把我压死在披风下不成。”     那人手顿了一下,继而还是将披风盖在了她的身上,遂即紧着两步离开了。     披风下,融融暖意,庄一念不禁唇角微扬。           第078章 大人,快跑 - 诛颜赋 - 花自青     临近晌午,昨日派出前往临近县城探听消息的禁卫陆续而归,所查结果与那店小二之言相差无几。     皇帝命庄一念每十日回禀一次,而今日刚好是第二个回禀之日。     庄一念本欲将事情查出些头绪再向上报,但斟酌一番,还是将所见所闻未有丝毫添减的报了上去,只因为回禀的禁卫说,此事似乎暗中还有旁人在查。     听闻之时,庄一念心说自己早应该想到,皇帝向来多疑,这么重要的差事不可能只派她这么一个女官来查,也许……     此刻,她忽然想明白了一些事。     庄一念翻身上马扬声道:“加快进程,我们尽早赶到邢州。”     众人不言有他,队伍当即启程。     原齐一路紧随庄一念身侧:“大人,您的身体,是否在在前面城镇找个郎中瞧瞧?”     庄一念对其淡笑道:“多谢你关心,我没事。”     原齐虽然不见庄一念有何症状,但是这一路来见她日渐憔悴,实在有些担心。可这些日子的相处,也大致了解了她的性子倔强,便没有再劝,只说:“若大人有何事,吩咐属下等人去做就好。”     庄一念笑着点了点头:“多谢你。”     有时候庄一念会想,她怀着满腔的怒火回到这世间只为复仇,但是所遇之人却皆是温暖相待,让人觉得讽刺。     若这些温暖搁在“前一世”,她是否依旧安享恬淡,而非五年后挟怨而来。     佛家常说因果,何为因,又究竟何为果?     万由皆为因,万般皆为果。     因着连日疾行错开了驿站,今日便也只能继续露宿营地,好在一路走来早已习惯如此,便也不觉得有什么了。     原齐在给她生火堆,庄一念在旁帮着添柴禾,因着新柴有些湿,熏得她连连咳嗽了两声,原齐笑着说:“大人去旁歇息就好,这让属下来。”     庄一念摸了一把脸上的灰尘,无奈笑道:“自古以来,恐怕我这是最狼狈的监察使了。”     原齐三两下便生好了火堆,将干粮架在了火堆上烤着说:“大人您……与其他的大人不同。”     “哦?如何不同?”庄一念随口问。     原齐扒拉烤着干粮想了想说:“大人……很拼。”     恐怕这自古而来,也没几个官员肯像庄一念这般,查个案子连日露宿野地。     “很拼?哈哈……”庄一念忍不住笑了。     “可是属下说错了什么?”原齐不解庄一念为何大笑。     她摇了摇头:“没什么。”     她确实很拼,不拼如何在这宫中险地寻找真凶,不拼如何能够为已不能再生育的庄明月争一个前程,她要拼的事情,还有很多呢。     只是……     她笑并不是因为这些。     而是,她恍惚间记得,这话曾几何时有一个人曾对她说过,他问她:“你这么拼为了什么?”     可是,她怎么也想不起来,究竟是谁问的这句话。     “大人,将这个铺在地上,夜里就不会那么凉了。”     庄一念正神思游走之时,一名禁卫抱着一张毯子对她说。     “这是?”庄一念不记得他们此行有带这些东西。     那禁卫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后脑勺,不好意思的说:“属下失职,在去县城查探消息的时候,顺路买了一张毯子……”     庄一念明了了。     她起身从那禁卫手中将毯子接过:“多谢你。”     见她接了,禁卫这才放心的笑着说:“不谢不谢。”还未待庄一念再言语,他便赶忙转身离开。     原齐笑着从庄一念手中将毯子接过帮她铺在了地上:“大人此行与我们这些老粗同行,身旁也没个侍婢,委屈了。”     庄一念道了声谢:“也许你们不相信,但是跟你们相处的这些日子,我很开心。”     原齐闻言有些不解,她是宫中高等御前女官,即便是后宫嫔妃也要给她七分颜面甚至阿谀讨好一番,如今只身出宫露宿野地,这有什么好开心的?     庄一念却不再多做解释,只坐在了毯子上满足的笑着说:“这毯子真暖和。”     虽然她此生已不惧严寒。     那名送了毯子的禁卫回了自己的位置上,暗中瞧着庄一念坐在了毯子上,兀自笑了。身旁的禁卫猛地一拍他肩膀,将他吓了一跳,几人围着他说:“小武子,你也太贼了,竟然暗中贿赂大人。”     “我哪有。大人一个女子年纪轻轻的天天睡在这野地里哪能受得住,我不过是顺手买的而已。”     “呦,我们天天也露宿在外呢,怎么没见你顺手给咱们买个毯子啊。”     “你们这些大老粗皮糙肉厚,还把自己当女人了。”     ……     庄一念笑看了一眼远处那几人嬉闹一团,问原齐:“他……叫什么名字?”     这一路走来,庄一念有何事皆是吩咐原齐,旁人并未多说过几句话,多数名字也是不知的。     原齐说:“他叫肖武子,大家都叫他小武子。肖家世代也是洛阳名门。”     庄一念闻言颔首,但又忽然想起什么问他:“肖家,我记得今年入宫的采女,也有肖家之人。”     原齐点头:“是,肖武子说他的妹妹今年三月入宫,应是入了琳琅轩。”     庄一念对那个肖氏女子略有印象,只记得是一个容颜清秀之人,在霖兴宫的时候她住在庄一念的隔壁房间,素日里相见也都是礼数有加的模样,未见她与何人过于亲近,也未见她与谁不合,倒是个极知分寸的女子。     “大人认识肖武子的妹妹?”见庄一念沉默,原齐问她。     “算是认得,我与她一同入宫。”庄一念回说。     有了肖武子的毯子,不说暖或不暖,却是比着平日软了许多。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一个并不精致极为普通的毯子也会让她有幸福的感觉。     听着原齐低声安排了守夜,庄一念缓缓进入梦想。     梦里,她忽然见到肖武子背对着她站在了她的面前,不动不语。     庄一念疑惑,唤道:“肖武子?”     肖武子缓缓转过了身子,暗青色的常服此时被血水浸湿,他的胸前插着一把长剑,双眼空洞无焦距,他对她说:“大人,快跑。”     庄一念猛地惊醒!     “大人,大人,快跑,大人!”庄一念骤然起身,只见身后肖武子站在火堆旁满身是血,胸前的洞有鲜血如泉涌一般。     “肖武子!”庄一念震惊扑上前去,肖武子紧紧抓着庄一念的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大人,快走!”     “大人,我带你离开!”原齐不知从何处快步而来,手中的长剑还在滴着血,他看了一眼庄一念怀中已经咽气的肖武子,二话不说一把拉起了庄一念向马匹走去。     “发生什么事!”禁卫与几十名黑衣人战成一团,双方各有受伤战死之人。     原齐一把将庄一念举到了马上,遂即翻身上马坐在了她的身后:“有人暗杀大人。”     “我们走了,他们怎么办!”十五名禁卫,夜里还说笑嬉闹,此时却已有几人倒下,肖武子的尸体双眼未必,看着她的方向好像在对她说:“大人,快走。”     原齐在她身后沉声一夹马腹:“击退黑衣人他们自会跟上来。”     话必,不待庄一念再言,缰绳一抖马儿如离弦之箭般窜了出去,庄一念回身去看那些与黑衣人厮杀在一起的禁卫,黑衣人的数量远远是他们的几倍。     “可知是何人所为?”马前,庄一念眸光幽深,语声沉沉。     原齐时不时回头查看后头紧追而来的黑衣人回答道:“不知,但是……”     “直说。”     此时也顾不得旁的,原齐直言道:“大人本应直往邢州查看水坝一事,但却沿路探查周边城镇抢粮一事。若无高官在后,地方官员怎敢如此胆大妄为,大人查探此事牵连甚广。”     “你是说此事与抢粮幕后主谋脱不了干系。”     原齐并未直接肯定,反问:“大人可有其他仇敌会下此杀手。”     没有。     庄一念此生而来,知她是谁只有几人,而这几人不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难道……     是皇上?     “此行,皇上命你所为何事而来?”庄一念忽然问身后的原齐。     原齐想也未想回答:“皇上命属下保护大人前往邢州。”     “可还命你旁的?”庄一念语声微寒。     她明显感觉到背后原齐的身体僵硬一瞬:“大人什么意思?大人是在怀疑属下?!”     庄一念未语。     “属下不知大人与皇上直接有何不明之处,但若属下欲要加害大人,一路之上早有下手的机会,不会费此周折折损数名兄弟!”原齐语声明显不悦。     庄一念闻言,心中稍安,知他说的没错,也暗道自己实在不够冷静,为何会有如此猜想。     “此事是我对不住你,若这次你我能活着,我再向你赔罪。”     话必,庄一念看到马侧短弓,当即提起,回身,张弓搭箭,羽箭破风,正中身后一名黑衣人臂膀。     原齐有些惊讶,看着怀中这身形小巧的女子,张弓搭箭一气呵成,不禁心中暗叫一声“好。”     一连几箭,几乎全部命中,身后黑衣人自知吃亏,立刻将队伍分散开来,依旧紧追不舍。     箭筒中箭矢无多,庄一念问:“我们能逃去哪里?”           第079章 选择就要承受 - 诛颜赋 - 花自青     庄一念问原齐:“我们能逃去哪里。”     原齐剑眉紧蹙紧握缰绳未语,因为他此时亦是不知哪里才是安全之地。     身后的黑衣人紧追不舍,似乎势要取下庄一念首级不可,坐下马匹驮着二人速度不如黑衣人的快,眼看即将被追上。     官道之前空无一人,两侧树林地形不熟更加容易被围困,身后追兵将至。     庄一念取出最后一只羽箭一箭射出,一名黑衣人栽倒马下。     当即扔下再无用处的长弓,一声哼笑:“简直是叫天不应,入地无门了。”     “你怎知叫天不应?”     忽然一人从天而降,庄一念与原齐循声看去,一袭艳红如展翼的蝴蝶,身形轻盈的落在了马前。     原齐猛地一勒缰绳,马匹嘶鸣一声方才停了下来。     庄一念看着面前的迦南似笑非笑的睨着她,不得不承认,虽然他多时令人讨厌,但偶尔却也有些用处。     见庄一念二人停了下来,身后的追兵勒住了缰绳,皆不知因由的看着立在前方的红衣男子。     他一袭宽大红裳及地,如墨般的长发只随意的一条红色的布帛松松的绑在身后,方才轻盈而落,几缕发丝滑出束发的布帛落在了耳鬓,使得他那堪比美玉的一张脸平添几分慑人魂魄般的妖异之气。     原齐手中紧握长剑将庄一念护在身后,戒备的看着迦南与身后的黑衣人。     此时的庄一念与原齐,就像是馅饼中间的肉馅一般,进退不得。     迦南一手摩挲着挂在腰间的一块玉佩,睨着庄一念说:“你若求我,我便救你。”     但庄一念却无心理会他说了什么,定睛看着他腰侧的那块玉佩,伸手入怀中一摸,果然……     她的那块玉佩,竟然不知在何时丢在了路上。     难怪她的身体近来越发疲惫不堪,甚至有难堪重负之感。     “还给我!”庄一念欲要上前,却被原齐一把拉住:“大人!”     迦南看着原齐抓在庄一念手臂上的手,不悦的凤眸微眯:“放开她!”     不似平日语声轻挑,此时语声沉沉,任谁都不难听出其中的威胁之意。     原齐不知庄一念与此人究竟什么关系,反而出于保护之心将庄一念的手臂握的更紧。     “不管是什么人,都杀了就是!”     庄一念与迦南言语之间,身后黑衣人已等不及取庄一念性命,当即翻身下马,提剑冲了上来。     原齐一把将庄一念拉到身后,提剑相迎,而迦南此时落到了庄一念的身边,一把将她拦腰抱起,远离黑衣人与原齐身边。     二人落地,庄一念一把打开迦南揽在她腰际的手:“把玉佩还给我!”     迦南脚步微让,错开了庄一念的欲要抢夺玉佩的手。     玉佩在他手中攥着,他说:“将这东西丢了也不知,若非被我拾到,你当如何?”     “一块不值钱的玉佩而已,你总不会在意这种粗陋的东西,还给我!”庄一念依旧伸手去夺,欲盖拟彰。     迦南将手背在了身后:“当真是一块粗陋的玉佩?那你为何如此紧张,既然不是紧要之物,毁了也无碍。”     话说着,迦南举起手中的玉佩便要向石头上掷去。     “不要!”     眼看玉佩便要被毁,庄一念惊惶的睁大了双眼。     那日大雪而归清水茶楼再见千御,后山雪夜靠在她棺椁上的迦南,内宫中看似风光却苦苦挣扎的庄明月,莫名其妙的走近了她的世界的尚不知,御书房中皇帝审视探究的双眼……     一瞬之间,所有的一切都从脑中一闪而过。     玉佩被毁,她便会离开……     忽然,一根绳子挂在了庄一念的脖颈上,绳子上坠着的正是她的玉佩。     迦南眼中含着戏谑,他将绳子在她的颈后系上绳结说:“这是世间绝无仅有的宝物,水火不侵,有了它,你的玉佩便不会再丢失了。”     庄一念怔愣当下,紧张后的失而复得。     迦南笑着轻抚她的脸颊:“念儿,这世上我唯一在意的人,是你。”     庄一念一把将他推开:“你耍我!”     迦南眉心轻蹙,不悦的“啧”了一声:“这时候你不是应该扑到我怀中感动到落泪吗,真是无趣!”     庄一念愤愤瞪他一眼:“还不去帮忙!”     原齐以一敌众,这会儿已有些招架不住,但迦南却大有看热闹的意思。     他睨了一眼原齐的方向:“你想留他性命?”     庄一念看他。     迦南说:“若是他活着,也许死的人就是你。”     庄一念依旧未语。     迦南问她:“你说如果皇帝知道你身边有我,会如何猜想?”     原齐,是皇帝的人,庄一念无法向其解释,为何她的身边会有迦南这样一个人暗中相随。     “他……不会……”庄一念想说些什么,可那些话她自己也难以哄骗确信。     迦南一声轻笑:“不会什么?你认为他会忠于皇帝,还是忠于你这个只相处了半个月的小小女官?”     迦南总能够在庄一念试图哄骗自己的时候,用最简单的道理,最直白的话语,举起那把叫做现实的大锤狠狠的将她砸醒。     “念儿,这么久,你还没有学会。”     黑衣人将原齐围困在中间,两柄长剑一前一后刺穿了他的身体。     鲜血如喷涌的泉,从他的腹背与口中涌出,他面朝庄一念的方向,双眼圆睁。     原齐的眼中有歉意,有解脱,有不解,有……离别。     长剑抽出,原齐倒地。     半个多月的相处,庄一念本以为她与他是朋友,也许原齐也是如此想的。     但是在最后的利益权衡之中,庄一念还是选择放弃了他的生命。     一种深深的罪恶感瞬间将她淹没。     她从来只知被背叛时的愤怒,却从不知,原来背叛别人之时,心中会受着更加难以忍受的煎熬……     迦南轻拍了拍她的手,脚步清浅点地,华丽的红裳在她眼前铺展,遮挡了血雨腥风。     有迦南在,她不必担心自己会受到伤害。迦南杀人的手段,就像他外表给人的感觉一般美而幽雅,几乎听不到那些厮杀刀剑相撞的声响。     庄一念伫立在原地许久,一直看着原齐死不瞑目的双眼。就好像肖武子死的时候一样,双目圆睁的看着她。     在最后一刻,他们究竟还有什么想要对她说的话?     她永远都不可能知道了。     很快。     黑衣人尽数而亡,迦南的手上甚至未曾沾染丁点血迹,如同以往,依旧利落而漂亮。     他牵起庄一念的手:“走吧,这里太脏了。”     庄一念脚下不动。     迦南回身看她:“念儿,你若想要生活在自己构筑的完美世界中,我可以给你,今日我便带你离开,找一个你喜欢的清静之地,守着你,护着你,你可以过你任何一种想要的生活,没有杀戮,没有诡诈,没有一切人心的肮脏与**。你肯吗?”     她摇头。     迦南轻笑,眸光稍暗,他早知答案。     “既如此,走吧。”     他牵着她的手,将她送上马背,随后翻身上马,将她轻轻揽在怀里:“选择,便要承受。”     “我……”马蹄哒哒前行,她回望原齐渐渐冰冷的尸体。     迦南在她耳边说:“万般皆是命数,与你无关。”     无关吗?     若是没有她,原齐会死吗?     似是猜到了她心中所想,迦南说:“凡人,皆有一死。”     “我们呢,我们有一日,是否也会如此惨死荒野?”     将怀中的人儿紧了紧,语声轻不可闻:“我们,不会死。”     庄一念并未听到迦南所言,她只突然想到,自己本早已是个“死人”:“迦南,我真是可笑,已是死过了一次的人,又何须顾虑生死,更何况,你说这世上还有比我那刨心挖眼更惨的死法吗?”     她的发丝总是有淡淡的茉莉香,丝丝缭绕在鼻尖:“死并非终结,活着也可以生不如死。”     疲惫的身体靠在了迦南的怀里,虽然这并不是她所喜欢的怀抱,但却是安全的,她问他:“这一路,你都暗中跟随。”     “我的轻功竟差到被你察觉?”迦南故作惊讶的问。     庄一念无心于他说笑,只淡淡的说:“若非你持着玉佩暗中跟随在我身边不远处,恐怕……”     庄一念话说一半,迦南问:“什么?”     她将怀中的玉佩取出在手中摩挲着说:“你如何能够不被玉佩的极寒所摄?”     “这世间,除了你的心,没什么是我得不到办不到的。”迦南笑的有些自得。     庄一念摩挲着玉佩的手顿了一下,遂即清浅淡笑:“那你恐怕一辈子都要心存遗憾了,你知道,我早已是无心之人了。”     迦南低首,深深看着她:“念儿……”     “今日多谢你出手相救。”庄一念浑不在意的笑了笑。     “对不起。”迦南道歉。     “你不必向我道歉。有了一颗心,又有什么好处?没了那一颗心,反而更多时候便不知什么叫做痛了。”庄一念回首,扬着下巴笑着看他。     日光下,她的笑容明媚却少了温暖,幽深的眸子,好似永远无法探寻到底的寒潭。           第080章 痴心相付,此生为终。 - 诛颜赋 - 花自青     “可知是何人要杀你?”迦南驾着马夸过黑衣人尸体问她。     庄一念摇头:“不知,但怕是与此次邢州一事脱不掉干系。”     “可需我帮你去查?”迦南低头看着怀中有些疲惫的庄一念。     她又摇了摇头:“此事皇帝意欲不明,我不想将你和他牵扯其中。”     迦南闻言一笑:“为你,有何惧。”     秋末风凉,吹的二人马上衣袂翻飞,她问:“迦南,你究竟是什么人。”     庄一念回头,迦南低首看她:“我……是生生世世陪在你身边的那个人。”     一声轻笑:“说的也是,你和千御,都是一直留在我身边的那个人。”     “你可否不要三句话不离那个傻子?”迦南蹙眉不满,只觉得顶好的心境都被千御那二字给破坏了。     庄一念回过身去,手肘轻拐了他一下:“你不要总称他……他有名字,千御!千御!”     “傻子就是千御,千御就是傻子!”迦南硬与她拧着,按说都是年纪不小的人,斗起嘴来却如孩童一般。     “你再这么说,我生气了!”庄一念佯装动怒。     迦南却是不惧,笑着问:“生气又如何?”     “我生气我……”她打不过他,说不过他,心思更是斗不过他。     “生气我就不与你说话了!”庄一念唯一想到的必杀技。     但迦南却是一声哼笑:“我好怕。”     “你……千御!”庄一念忽然看到前方那人背影笑着叫道。     那人闻言回身,冷峻的眉眼破开一丝笑颜。     “千什么千!”迦南极为不满的将庄一念往怀中揽了一揽。     马蹄停下,庄一念下了马快步上前:“你来了。”     千御颔首:“你可好?”     “嗯,我没事。”庄一念笑着点了点头。     千御打量上下,见她当真身上无伤方才放心。     庄一念看着他身后那遍地尸体,有黑衣人的,有随她同行十五名禁卫的,此时俱都无一生还。眼中黯然,昨夜此处还是嬉闹笑语,原齐为她燃起的火堆这会儿还在冒着烟,那张肖武子为她买来的毯子还铺在原地……     千御说:“我到之时,内宫禁卫寡不敌众已经死了。”     “这又有什么重要的,左不过都是要死的。”迦南上前,凤眸淡淡的扫了一眼那遍地尸体不见丝毫动容。     庄一念未曾接言,千御说:“我与迦南二人担心你此行有异,暗中跟随至此,如今禁卫已死,你……”     “我去邢州。”庄一念斩钉截铁道。     迦南说:“你怎知不是皇帝派人暗中刺杀,他既暗中调查你的身世,必是对你有所怀疑,你难道还真的要查这劳什子的案子回宫邀功不成。”     “我若不回去,此前所做一切只当半途而废,更何况,若我不归,明月当如何。”庄一念反驳。     迦南冷哼一声:“哼,你倒是处处为人着想。”     庄一念不理他,转而对千御道:“你们不必跟着我了,眼看再有几日便到邢州了。”     “你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你当邢州官员会正眼看你?”听到庄一念依旧坚持要回宫,迦南处处言语挑衅发泄不满。     千御虽然也不希望庄一念如此,但却向来尊重庄一念的意愿,他道:“尚不知与生如一早已到达邢州,我将你送至邢州与他二人汇合,可保你一路安危。”     “他们到了邢州,你如何得知?”庄一念出宫前并不知尚不知已经离开,且一路疾行,只当尚不知在自己的身后,却不想他早已先行一步。     千御未答,只将庄一念耳边的碎发别到了耳后。     有千御与迦南在侧,庄一念便无需操心任何事,只是迦南那一身红裳太过惹眼,被庄一念逼着在临近城镇换了一身深紫色的常服,虽已是那成衣铺内最为华贵的衣料,但依旧被迦南嫌弃了许久。     知道尚不知与生如一早已经到了邢州,庄一念便也不再急着赶路,乘着马车一路匀速前进。     马车很大,但是迦南那大长腿伸展开便显得很小,庄一念不满的踢了他一下:“这马车都被你占了。”     迦南靠在软垫上双手枕在头后,被庄一念踢了两脚也不恼,若是旁人,恐怕早已经腿脚分离了。     他不屑道:“这腿生的太长又不是我的过错,总好过……”     迦南似笑非笑的打量了一眼庄一念的腿。     好吧好吧,她承认这具身体的个子不高。     “我腿短,我定制衣衫省布料。”     迦南挑着眉说:“我腿长,我骄傲。”     “你!腿短又不是我的错。”     “那腿长自也不是我的错。”     庄一念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懒得再废口舌,左不过这么多年总是说不过他。     千御被迦南赶在了外头驾车,听着内里她二人斗嘴的声音眉眼淡笑。     如今这般的光景,好似回到了很多年以前的时光。     “喂!我累了,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迦南对千御道。     庄一念瞪他一眼:“千御驾车都没说累,你什么也没做,游手好闲的躺在这里,你哪里累!”     “本公子全身上下都累。”只要有千御在,迦南总是时不时的没事找事,好在千御多时不与他计较。     “前方五里有一城镇,到那里再休息吧。”千御在外驾车道。     庄一念不愿在马车内与迦南斗嘴,也掀了帘子出了车厢,坐在了千御身边。     “风大,仔细着凉。”千御当即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披在了她的身上。     “我说不冷,你总不肯信我。”庄一念虽如此说,还是未将披风脱下,不忍拒他心意。     千御笑看她未语。两个人相处久了,关心对方已经变成一种本能的习惯。     “上次在别院中话未说完,近来皇帝可曾派人暗中查你?”庄一念问千御。     他摇了摇头:“此事你不必担心。”     庄一念一声轻叹:“这一生,平白被我处处牵绊。千御,你……”     千御手中的马鞭“啪”的一声在空中打了一个响,打断了庄一念的话。     他知道她想说什么。     “有些事情,从前如此,现今依旧如此。”     闻言,庄一念张了张口,终究没再说此事。     曾经多少次,庄一念想要千御离开洛阳,因为她知道他不喜欢这里,或者即便留在洛阳,也可以过一些自己喜欢的生活,有自己的朋友,自己的家人,自己的人生……     但是千御的回答从未改变过。     庄一念不知自己究竟何德何能,能够让他如此待自己。     痴心相付,此生为终。     “你怎么不劝劝我?”迦南不知何时掀开了帘子在庄一念耳边说。     猛地将她吓了一跳:“你是鬼吗,都没个声响。”     迦南定睛看着未语。     庄一念别过头去:“你若想走又有谁拦得住,若是不肯走,又有谁能劝得了你。”     迦南略歪着头想了想庄一念的话,车帘哗地一声在她身后落下,不知他又闹起了什么脾气。     庄一念却忽然笑了,掀开了车帘子对迦南说:“你记不记得,那年你将我诓去深山行猎,正如现下这般。”     迦南不满的扫了一眼千御的背影:“自是记得,当年也是多了一个某人。”     庄一念笑,千御只做未闻。     三人一路说笑,庄一念倒也暂时忘记了原齐与肖武子等人的死。     傍晚,终于到达了临近城镇。     客栈中,庄一念,千御,迦南三人同桌而食。     因为玉佩回到了她的身上,庄一念觉得身体状况比前几日好了许多,胃口也比前些日子大了些。     迦南几乎没吃东西,只一杯一杯的饮着酒,千御只吃了一点,便一边与迦南说着话,一边给庄一念夹菜盛汤。     “如今邢州很乱,即便一念到了邢州与生如一等人汇合也不见得万全。”千御对迦南道。     迦南倒了一杯酒说:“生如一也不过是个孩童而已,至于那个尚不知……”     执着酒盏,迦南忽然笑看着庄一念问:“为何我总有种想要杀了他的冲动?”     庄一念看也没看他:“因为你变态。”     迦南哼了一声,难得未与庄一念斗嘴,而是问她:“这一次老皇帝派你出宫办差,究竟按的什么心思,可知如今洛阳内外都传遍了你的事情。”     庄一念喝了两口烫放下了汤匙:“他想要的便是这样的结果。”     迦南与千御对视一眼。     庄一念说:“我偶然得知有朝中官员强抢粮食一事,派人去查,得知此事还有其他人也在查。起初我以为是尚不知随后启程追上了我们,是他在沿路查探此事,但后来你们说他早已到了邢州,那查邢州一案的便一共有三队人马了。”     捏着帕子拭了拭嘴角,她冷笑道:“皇帝向来多疑,我早知此事他不会轻信于我,先后派出三队人明里暗里查探邢州一事,而名面上,却只有我一人。”     说到这里,千御接言道:“皇帝有意派你一个女官出宫来查这件事,便是要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在你的身上。”     迦南说:“所以,你便成了众矢之的靶子,其他两队人便可暗中调查此事。”     扔下了帕子,庄一念眸光幽深:“在我出宫前一日他便说过一句,此行必是前路多舛,想来他是早已料到会暗中有人阻拦了。”           第081章 他以为你还活着 - 诛颜赋 - 花自青     “啪”的一声,迦南手中的酒盏碎在他的掌中:“他欲置你于死地。”     千御同是面色骤寒。     庄一念却淡笑道:“恐也不至于。若他真想要杀我,路上大可命禁卫暗中下手。我想……他是想要试试我的能耐而已。只是……那个老狐狸,终究此事还是被他摆了一道。”     若非迦南与千御暗中跟随,庄一念此时兴许已一命呜呼也是未可知。     想到此处,庄一念忽然问:“你二人来时,可见我们有陪他人跟踪?”     “你怀疑皇帝暗中派人监视你?”千御问。     庄一念点了点头。     迦南却道:“此事你大可放心。”     迦南的身手加上千御,她确实可以放心,若有人能够逃得过他二人的眼皮子底下,那庄一念恐怕早已性命堪忧了。     三人沉默片刻,迦南问她:“你入宫也有些日子了,可查到了些什么?”     “宫中似乎对那件事……有些忌讳莫深。”     当日在别院中,冯公公对庄一念所说的话,她并不打算对他二人说。     一来千御与迦南对端王爷从来都没有半点好感,二来,庄明月之事亦是与他二人无关。     “这几年,我一直在查此事,原以为会是他,但是……”千御摇了摇头。     庄一念淡淡的扯了扯嘴角:“我最先想到的人,也是他。但是……”     迦南看了看庄一念又看了看千御:“你二人但是什么呢!”     庄一念与千御对视一眼,二人没再继续说下去。     她二人都怀疑当年是端王爷暗中加害,她不知千御是如何否定了端王爷的可能性,只是当日庄一念听到冯公公说的那些话,与她曾经的记忆重合,她不禁也认为自己也许真的误会了他。     “虽是如此,但在真相查明之前,任何人都有可能。”庄一念这句话是对千御与迦南说的,更是对她自己说的。     迦南转着酒壶说:“这世上,除了我不会害你,其他人都有可能!”说着还看了一眼千御。     千御神色稍冷眼含犀利。     很多时候千御对于迦南的挑衅都是完全无视的,因为他知道庄一念不喜他二人争吵动手,但是方才那句话,却戳到了千御的底线。     庄一念见他二人见气氛渐冷,当即岔开话题:“当年那件事情之后,你可见过他?”     千御未再理会迦南,回答道:“当年事出一月后,他来找过我。”     “找你?”庄一念有些意外。     千御颔首:“他问,当晚是不是我,从火中将你带走,因为他并未找到你的尸骨。”     五年前,庄一念惨死当夜,千御得知端王妃房中大火,想也未想的便跃进了端王府从大火中将庄一念带离,只可惜他到的太晚,那时的庄一念早已惨死当下。     “你如何说的?”庄一念问他。     “我只做不知。但是……”     “什么?”。     千御顿了顿说:“他怀疑你还活着。”     “怀疑我还活着?他是知道……”庄一念下意识的握住了脖颈上坠着的玉佩。     千御明白她的意思,摇了摇头说:“他以为,你因当年侧妃一事心灰意冷,所以火遁诈死离开了端王府。”     “呵!”一声冷笑。因为那个女人,当年心性稚嫩的她确实百般郁结,如今想来,只是觉得极为可笑。     “然后呢?”庄一念问千御。     “后来他又时不时的来找过我几次,但终究未能得到你的消息,时隔越久便来的少了。”     迦南听了在旁道:“这件事我怎么不知道。你当初便应带着他去灵山寺瞧瞧那棺椁中躺着的人,若非因他,念儿如何会……”     千御看他一眼,迦南当即将说了一半的话止住了。     庄一念好似并不在意的笑了一笑:“若此事与他有关,我必不会放过,若此事与他无关,我与他,也不过是陌路之人罢了。”     迦南凑上前去,一张完美的俊脸笑看着她说:“你若因他不高兴了,我这便将他的人头取来可好?”     迦南这般貌美的男子如此温言讨好,若是其他女子恐怕早已被他那笑颜迷得神魂颠倒。     心知他是有意逗自己开心,庄一念笑睨他一眼:“你虽好意,我却不愿徒增罪孽。”     迦南凤眸眯了眯:“你是不愿徒增罪孽,还是……”他看了一眼千御:“还是不舍得那个人身首异处?”     **     一路走走停停逛逛,即将到达邢州之时,迦南说:“这一路上一共有三队人在探你的去处,眼看就到邢州,你届时只要老皇帝不动手脚,你就应是安全的。”     千御接言道:“生如一与尚不知二人到了邢州也是掩了身份,待你与他二人汇合之前,我会设法将他二人身份暴露。”     庄一念听了一笑:“这么做会不会太阴损了些。”     将生如一这个皇子与尚不知这个御前护卫受皇帝器重的少年将军,身份暴露在众人之前,自然没有人再会去找庄一念这个小小女官的麻烦了。     眼看就要暂时分手,迦南轻轻按了按庄一念的肩膀:“傻子,若你连这些琐事都会心软……”     千御亦是说道:“你的性命,比任何人都更重要。”     庄一念看他二人如此言辞郑重的模样不禁笑着说:“若因为我这点事儿,能让你二人从此言归和好,那也算是功德一件了。”     千御神色清冷并未言语,迦南不屑轻哼。     庄一念无奈一笑:“你二人也多多小心。于此别过。”     相视一笑,庄一念转身离去。     再有半日便可到达邢州,若再与迦南千御同行不免暴露,庄一念便在此处与他二人分手、     看着庄一念独身而去的背影,迦南一声轻叹:“她的性子太过执拗,即便是你我,也无法改变她的心思。”     “我从未想要改变她。”     ……     庄一念离开千御与迦南稍远,突然走到一处僻静之地停了下来,她左右见四下无人,取出了一把随身匕首,撩起衣袖,在手臂外侧划下一刀,鲜血顿时滴入脚下泥土。     稍待片刻,又在伤口上洒了伤药止住了血,用锦帕将伤口包住,放下了衣袖继续赶路。     从始至终,她连哼也未哼一声。     庄一念总对千御说她不疼不冷,其实又怎会不疼,只是她受过比这更甚百倍的疼痛,所以这些在外人瞧着慑人的皮外伤,她反而便不当一回事了。     庄一念的脚程很慢,入了夜方才到达邢州。     沿路而来她早已见过诸多灾民,更时不时有不知何故而死的百姓倒在路边,所以心中早有准备,但是到达邢州之时,眼前的景象还是让她意外甚至震惊。     邢州城外的城墙之下,远远瞧着黑压压一片不知何物,近前方才看得真切,那黑压压一片都是百姓临时用简易的木材破布搭建的帐篷,还有许多灾民只一身破旧的单衣席地而眠,时不时能听到不知何处传来的低吟声,伴随着痛苦与压抑。     “有吃的吗?”忽然一只手抓住了庄一念的衣摆哑着声音问她。     庄一念摇了摇头。那人失望的松开了抓着她衣摆的手,继续蜷缩着睡去。     入了城,庄一念直接找到了邢州府衙,敲响了府衙的大门。     大门打开,门卫提着灯照了照,见眼前是一身形清瘦的少年,不禁皱了皱眉问:“你有何事?”     庄一念道出身份:“皇上亲封监察使莫琅环,求见知府大人。”     那门卫一听愣了一下,只因瞧着庄一念的模样怎的也不像是洛阳高官,但又不敢怠慢,略低了低身子说:“您稍后,我这就去回禀我家大人。”     庄一念颔首:“有劳。”           第082章 究竟是谁做的? - 诛颜赋 - 花自青     须臾。     府衙大门再一次打开。     “琅环,真的是你。”尚不知第一个快步上前,惊喜道。     庄一念浅笑颔首:“我以为你在我后头,却不想被你抢了先。”     尚不知以为庄一念怪他,有点不好意思的说:“本来是想告诉你的,但是皇上命我当日启程,便来不及与你说,后来我路上才听闻,皇上竟封了你为监察使来邢州,在这里等了你好些日子,你终于到了。”     庄一念的神色憔悴:“路上……有些事情耽搁了。”她欲言又止。     尚不知并未多想,只拉起她的手腕:“先进去再说。”     “嘶……”庄一念一下子抽回了手,疼的吸了一口凉气。     “你的手怎么了?”尚不知皱眉问。     “路上出了一些意外。”庄一念说的轻描淡写。     此时在尚不知身后,几人提着灯笼快步走了过来:“尚将军。”     尚不知却并未理会身后之人,未待庄一念反映,尚不知拉着她的手撩起了衣袖。     手臂之上,包着伤口的锦帕已被血水侵染:“怎么回事!”     方才初初见到庄一念,尚不知一时高兴并未主意,此时再看:“你是一个人来的邢州?”     此事身后那人走进,看了看尚不知又看向庄一念:“不知这位可是监察使莫大人?”     庄一念适时收回了手臂,颔首。     “在下邢州知府江固,拜见监察使大人。”江固抱拳一礼。     “江大人不必多礼。”庄一念颔首还了一礼。     ……     一行人相继入府,在厅堂中见到了生如一。     几人还未落座,尚不知便追问庄一念,手上的伤,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闻言,生如一问:“莫姑娘受伤了?”     庄一念颔首:“只是一些皮外伤,但是……随行的十五名宫中禁卫为了保护我……”     说着,庄一念低下了头。     尚不知见此更加心急:“究竟发生何事,琅环你与我们说说。”     如此,庄一念方才娓娓道来。     “皇上派十五名禁卫与我同行前来邢州,但是我们在半路遇到了一伙黑衣人……”     庄一念将宫中禁卫的死全部归咎于黑衣人的身上,且并未说出黑衣人的身份。自也隐瞒了关于千御与迦南的一切。     “我辞行路途多舛,我一路赶往邢州,终于见到了你们。”     “那你手臂上的伤,也是那伙黑衣人伤的?”生如一问。     庄一念摇头:“这是之后来的路上,今晨被伤的。”     “你可知那些人是什么人?”尚不知问。     庄一念再摇了摇头:“这一路都有人暗中跟随,我不知究竟是何人。”     将这一路之上所发生的事情添添减减,话亦是说的点到即止,尚不知与生如一还有江固都是聪明人,自然能够想到那些欲要暗杀庄一念的究竟是何人。     “九殿下与尚将军可是已到邢州许久?”庄一念明知故问。     尚不知看了眼生如一,生如一说:“我与尚将军亦是到了不久,今日方才来到府衙,便遇到了莫姑娘。”     闻言,庄一念心中暗笑,恐怕尚不知与生如一一直在暗中调查,但却被千御不知使了什么法子,不得不“现身”来到了府衙。     江固想到了一些什么,也说:“莫大人一路奔波,今夜不如早些休息,有什么话明日再说也是来得及,也好尽早命郎中为莫大人包扎伤口。”     终于到达的了邢州,庄一念这当靶子的差事也算是完成的漂亮,之后在邢州的事情有尚不知与生如一,她便也不需要过于操心了。     尚不知亲自送庄一念去了房间:“琅环,你这一路,可是辛苦。”     方才一席话,庄一念有意将这一路渲染的艰难险阻困难重重多次命悬一线,尚不知有些心疼,不知她这样宫中出来的娇娇女官,这一路是如何逃过来的。     “皇命在身,又哪里有什么辛苦不辛苦,能将差事办好了,才是紧咬的。只是有一句不知该问不该问。”庄一念说。     尚不知说:“与我何时这么生分,想要为什么说就是了。”     顿了顿,庄一念问:“我此行而来领的什么差事你应是知道的。”     尚不知点了点头。     不但他知道,满朝文武皆知。     庄一念又问:“我只想问一句,你与九殿下来邢州,可是与我为了同一件事?”     尚不知当即回答:“自然。我虽不知皇上为何会派你出宫查此事,但你我目的却是相同的。”     “如此就好,有尚将军与九殿下在,我应也可以功成身退了。”庄一念放松了些。原本一个重重的担子压在身上,此时却有了人与她分担。     尚不知闻言一笑:“你在这里好生养伤,其他的事情自有我与九殿下。这一路上吓坏了吧。”     庄一念心说,与她曾经所经历的种种,这些事情并不能将她吓到。但是明面上自然不能这么说,只垂眸扯了扯唇角,不置可否。     到达了目的地,心情也放松少许,虽然这不过是这趟差事刚刚开始。但是庄一念今夜却睡得出奇好,一夜梦也未做。     翌日,晨间早起。     本以为这么早,尚不知与生如一二人恐怕还没有起床,但意外见到生如一与江固在厅堂中说着话,却未见尚不知。     近前,庄一念对生如一一礼。     江固起身对庄一念抱了抱拳:“大人。”     庄一念颔首还礼:“怎不见尚将军?”     江固说:“尚将军去城外巡查了。”     “巡查?”这也不是军中,庄一念不解。     生如一解释道:“现下邢州大水已退,但是水患却破坏了临近村庄城镇数座,许多百姓无家可归。朝廷的赈灾的银子还未落实,暂时只能设粥铺为灾民勉强果腹,但是……现下粮食也所剩不多了。”     提起粮食,庄一念忽然想到:“殿下与尚将军来邢州的路上,可曾听过一路上数座城镇都有人大批……购买粮食的事情?”     “哦?”生如一并不知道此事,他看先江固问:“江大人可知道此事?”     江固当即摇头:“不知。”随后问庄一念:“大人可查明,是什么人想要加害大人?”     庄一念淡淡一笑:“自然是不希望我将此事差个明白禀告皇上的人。”     “莫姑娘是说,此事与朝廷有关?”不需庄一念明说,生如一一点就透。     江固眉心紧拧:“莫大人说是朝廷的人在大批买粮?但是近些日子,邢州并没有人送来粮食赈灾。”     庄一念没有直接回答江固的话,而是将从那店小二口中听到的强买一事说了个大概、     生如一的脸色稍暗。     庄一念又道:“现下想来,从洛阳到邢州的这一路上,前半段路一直安稳无事,但自从得知有人强买粮食一事,派人去临近城镇查探后,便……”     “殿下,大人,此事若当着你如此,行径极为恶劣,必彻查此事才好。”江固突然道。     生如一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看了看庄一念却未再多说什么,如此到是有些让人摸不透他。     生如一的年岁不大,但是就像是尚不知说的,总是一副深不可测老气横秋的模样,他的行举与他的年岁相差甚远。     ……     三人说话间,尚不知便回来了。     厅堂中见庄一念与生如一还有江固三人的神色郑重,不禁有些担心的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生如一与庄一念未语,江固将庄一念查出有人强行买粮一事复述给了尚不知听。     “竟有此事?若当真是朝廷的人做的,又怎会不将粮食送到邢州来?”           第083章 上辈子欠你的 - 诛颜赋 - 花自青     数日后,朝中分拨的赈灾银粮陆续抵达邢州,如此方解断粮之忧。同时得知,工部侍郎孙明谎报灾**以掩盖渎职之罪,已被革职查办。     自从庄一念沿路看到洪水造成的灾患时,便已将所见信中回禀皇帝,如此孙明被革职查办,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原本这件事于此就可以做了了解,将重建安置一事交给地方官员去办即可,可是强行购买粮食一事还没有决断,这不但另庄一念疑惑,想要知道幕后之人如此作为究竟是想要达成什么目的。     而对于生如一甚至尚不知而言,这件事就不单只是简单的查出幕后之人那么简单了。     “近两日可查到了什么线索?”生如一问尚不知。     尚不知颔首,方要开口之时,庄一念起身欲要离开。     皇帝给庄一念的差事只是监察邢州灾患一事,但是强买粮食一案必然牵连甚广,庄一念不想牵扯其中,终究她并非朝中官员只是一个御前奉茶女官而已。     况且,她对于这些事情完全不感兴趣。     但生如一却将庄一念叫住:“莫姑娘。”     庄一念回身:“殿下。”     生如一说:“莫姑娘若是无事,不妨坐下来听听。”     人前,庄一念不能驳了生如一,只得又坐了下来。     遂即,尚不知将近几日所查得之事一一道来,听罢,庄一念在意料之中却也有些许意料之外,因为尚不知怀疑粮食一案,与邢州知府江固有关。     “若这件事当真与江固有关,我们留在邢州不是危险?”     生如一与尚不知二人对视一眼,虽是未言,但显然同时做出了什么决定。     继而尚不知对庄一念说:“若此事当真与他有关,他必会千方百计来遮掩,如此正好,届时说不定会从中露出马脚。”     正愁抓不到狐狸,狐狸便会因为警惕而探出头来。     “莫姑娘,正如你所言,现如今留在邢州并不安全,父皇交给你的案子你已办妥,明日便命人即可送你回洛阳。”生如一忽然对庄一念说。     起初庄一念确实不想参合这件事,所以方才连听也不想听,可现下的情况却是不同。     前一刻庄一念离开是为了避嫌,若是现下离开,那就是贪生怕死的不义之人了。     更何况她已知晓尚不知所查出的案情,若是将来这件案子查的顺利还好,若是不顺,她现下离开,保不准会否被怀疑是泄密之人。     她清浅一笑:“殿下认为我莫琅环是贪生怕死之辈,或是怕奴婢留下来抢了殿下与将军的一份功劳?”后一句自是玩笑话。     尚不知也说:“琅环,此事并非儿戏,若此案当真与江固或者周边地方官员有关,我与殿下也不知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尚将军放心,奴婢并非需要人保护的娇娇贵女,必不会成为殿下与将军的包袱。若将军说的是暗杀一类,那这一路上我也见识了不少。况且,这件事我也有错处,只当将功补过也好。”庄一念说。     “你做错了什么?”尚不知不解。     庄一念说:“当日若非我当着江固的说出有人强买粮食一事,也许他现下不会察觉,更也方便我们暗中调查此事。”     生如一闻言一笑:“此事莫姑娘就不需挂怀了,正如方才所言,江固遮掩之际,许会更利于我们查案也未可知。”     事情没有查明之前,说一切都是徒劳。     后来尚不知又劝了庄一念几句,为了她的安全欲要提前送她回洛阳,但依旧被庄一念拒绝了。     庄一念说:“来的路上有多少人想要取我性命,将军以为,在案子未能查明之前,我回洛阳当真安全吗?”     最终,庄一念还是留了下来。     但是在邢州,也确实没有什么她能做的事情,尚不知整日奔波查案,生如一监督邢州灾后安置诸事,而庄一念便只能时而跟在生如一的身边辅助而已。     江固问过几次是否查到了关于强买粮食幕后之人的线索,得到的是庄一念与生如一还有尚不知三人一致的回答。没有查到半点消息。且也未见江固有什么举动,一切都正常的不能再正常。     反而使得这件案子几日内陷入了僵局。     这一日。     庄一念与生如一还有尚不知三人商谈之际。庄一念提议道:“也许我们将所有消息封锁,也不一定是好的。”     “琅环的意思是?”尚不知一时未明她话中之意。     庄一念想了想说:“近些日子并未见到江固有任何动静,也许我们可以适当的放出些许风声。”     生如一当即明了,笑道:“引蛇出洞。”     尚不知一拍掌:“这法子不错。”     庄一念又道:“而且,短时间内那些人收了那么多的粮食,不可能无故消失,而这些日子尚将军一直暗中探查却并未寻到线索,说明这些东西必然是被那些人藏在了隐蔽之处,且一些我们正常会想不到的地方。同时,也许我们也可以放出风声,说知道那些粮食的下落,如此……”     话说一半,庄一念察觉尚不知与生如一都笑眯眯的看着自己,不禁觉得古怪:“你们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尚不知一笑道:“我是没想到,你这丫头平日里看起来呆头呆脑的,却是存着这么多心思。”     生如一虽是未言,但是他那表情显然是与尚不知相同的想法了。     庄一念不满被他二人盯着,睨着尚不知道:“我这可是在帮将军查案,若是将军不喜,那我就不说了。”     “别别别,你说你说……”     几日后,事实证明庄一念这一招引蛇出洞果然奏效了。     一日夜里有人从城中向外运送粮食,避过官道将粮食送进了山中,尚不知得了消息亲自率人暗中跟随那伙人入山,发现了堆放着粮食的山洞,同时抓获了投运粮食的一伙人。经审问后,终于有了些许线索。     “这个人口中的王善人是这邢州一带最大的米粮商人,若说此人是为了屯聚粮食等着发国难财倒也并不奇怪,但是若当真如此,他大可将囤粮放在自己库房当中,为何要将粮食运往林中山洞藏着?”     生如一听了却是问尚不知:“前次送回洛阳的信,可有消息了?”     尚不知摇头:“还没有,殿下不说我倒是险些忘记了,按日子,也应有回信了。许是路上耽搁了也说不准。”     生如一神色有些凝重的皱着眉摇了摇头:“我总觉得,会出什么事。”     庄一念与尚不知二人对视一眼,因为生如一的话,同时沉默了。因为不但是生如一有这种感觉,就连庄一念与尚不知二人也一直隐隐有一种莫名的不安感。     好像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但却不知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这种等待最为恼人。     须臾。尚不知率先打破沉默,他问:“那这位王大善人这里,殿下有何打算。”     尚不知只说了一个字:“查。”     此案查到王善人这里也算是有了一些线索,只要继续顺着这条绳子摸下去,也许很快就能找到症结所在。     但是。     很多时候,事情往往都是那么的不尽如人意,并且在你未及防备之时,杀你个措手不及。同时也应验了三人那种莫名的不安感究竟是因为何事。     第二天,还未去找王善人,庄一念便收到了消息。     送消息的人是一个瞧这并不出奇的灾民,佯装着向庄一念讨要吃食之时,将纸条塞进了她的手中。     庄一念心生疑惑,在无人之地将纸条展开,一阅之下,只有震惊!     纸条上只有一句话,“大皇子逼宫,皇帝被软禁内宫。”     大皇子逼宫?!!!     紧紧握着纸条的手微微颤抖,若非这是迦南的字迹,她必不会相信纸上所写。     大皇子逼宫?是那个永远低着头自卑而木讷的大皇子?他逼宫?!     震惊之余,庄一念开始担心。     她并不是担心老皇帝的性命安危,因为谁做皇帝都与她没什么关系,但是她在意的是庄明月。     若是皇帝被软禁在宫中,大皇子逼宫成事,那庄明月会面临着什么?     最好的结局是被册封为太妃在别宫安养终老,但是庄明月并无子嗣,所以下场必然更加凄惨。     事发突然,庄一念现下脑中一团乱麻,什么粮食什么水坝,她完全一点都不在乎,现下只希望能够立刻回到洛阳。     她不希望这世上唯一的姐妹,再受到任何的伤害。     可这件事该如何对生如一与尚不知说明?总不能告诉他们一直有人暗中跟随保护着她。     而就当庄一念犹豫踌躇之际,忽然听到一阵兵器相击之声从后院传来。     听声音传来的方向,是生如一所住的院落。     庄一念想也未想大步而去,临近之时声音听的更加真切。     入内所见,果然是生如一在与两名黑衣人交手!     庄一念不知生如一武功如何,但此时两名黑衣人围攻于他已略有些难以招架,若长久耗下去,必定会败。     帮还是不帮。     如果不帮庄一念当即离开可以自保,但若生如一活了下来,此事必定会成为他对她的一个心结。     但若是帮……庄一念对自己的那几下子花拳绣腿实在没什么信心可言。     为什么每一次生如一遇险的时候,都是她庄一念只身一人在现场。     庄一念抽出了一直随身携带的匕首,心中郁闷道:“就算我庄一念不知道哪辈子欠了你的,若是这一次也有幸逃过一劫,什么债今后也两清了……”           第084章 天使还是恶魔 - 诛颜赋 - 花自青     很多年前,迦南交给庄一念一把匕首,他说:“这世上本就是弱肉强食,不想做砧板上的肉,就做那个执刀的人。”那把匕首明晃晃的,如烈日一般耀眼。     他教她如何能将匕首握的更便于使力却不易脱手,教她如何刺出匕首才能够令对方防手不及,告诉她人刺向何处才是身体最脆弱的地方可令其一招毙命。     此时手握匕首,庄一念脑中出现的都是迦南那张似笑非笑俊美无俦的脸。     当下生如一已渐渐不敌,庄一念没有时间继续考虑。     眼见其中一名黑衣人被生如一击倒在地,趁势,庄一念从背后冲上前去,手握匕首向那黑衣人脖颈刺去。     但黑衣人起身之际突然发现了庄一念,当即一掌向她袭来!     二人距离很近,闪身躲避,但依旧因闪避不急被黑衣人一掌击中左肩,顿时一阵钝痛,有种骨裂之感,踉跄后退一步。     黑衣人看出庄一念不会武功,眼中流露出一种狐狸玩弄到嘴边的兔子的戏谑,手中长剑挥起,便向庄一念刺来。     庄一念右手紧握匕首,左肩因疼痛而难以抑制的微微颤抖,双眼如鹰準般紧盯着黑衣人的一举一动,她知道自己并不是黑衣人的对手,只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方可有机会制胜,但那有谈何容易。     不远处,生如一与另一名黑衣人交战一处。生如一眼见庄一念身陷险境,便欲抽身来救,但却被对方一剑划伤手臂,应对不暇。     黑衣人料准庄一念无能反抗,缓步逼近,享受着取人性命之时,的变态快感。     “是谁派你们来的!”庄一念被逼到一角问道。     那黑衣人一声不屑哼笑:“死到临头,知道这些还有用吗?”     庄一念不再后退,反而定下脚步看着黑衣人,她的言语中有一丝恳求:“你也知道我并非你的对手,既然我今日难逃一死,你可否让我死个明白。”     黑衣人双眼微眯,握剑的手指紧了一紧,庄一念知道,那是正常人准备进攻时的下意识动作,就好比蛇攻击第人前会弓起身子,冷笑一声:“你,还是不知道的……唔……”     黑衣人惊愕的捂住自己的脖颈,鲜血从指缝间流出,手中的长剑‘咣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他怎么也想不到,面前这个弱不禁风,看似半点武功也不会的少年会趁他不备之时,将手中的匕首刺入了他的脖颈。     明明看起来,就像一只受惊的兔子……     庄一念眸光森寒,唇角抿着一丝冷笑。     她刻意放低姿态恳求黑衣人,令黑衣人对其更加放松警惕,继而趁黑衣人挥起长剑毫无防备的空门打开之时,依仗着身形娇小灵敏,趁其不备迅速将匕首刺入了黑衣人的脖颈又当即拔出。     迦南说过:“那里是人最为脆弱的地方,只要轻轻一刀,再无活命的可能。”庄一念一直记得,却不想今日派上了用场。若是迦南此时见到她所为,想必定会自得不已的笑说他教得好。     令一名黑衣人见同伴被庄一念除掉,惊讶的怔愣一瞬之际,生如一趁机一剑将其大腿划伤,黑衣人吃痛,生如一乘胜追击一脚踢在了黑衣人腰侧,黑衣人踉跄之际,一剑穿胸而过……     黑衣人倒地,生如一踉跄两步也差点跌倒,庄一念快步上前扶着他的手臂:“殿下伤的可重?”     生如一身上好几道伤口,衣衫也被血染得极为狼狈。     生如一缓了一口气:“我……没事。你又救了我一次。”     庄一念心中也是苦笑,但此时并非说笑之时,庄一念方才得到大皇子逼宫的消息,这里生如一便遇到了刺客,她想也许这两者之间是有关系的。但又不能直接问生如一是否知道了大皇子逼宫一事,只得迂回着问:“殿下可知这些是什么人。”     生如一握剑的手紧了又紧,庄一念扶在他手臂上的手能感觉到因为他用力过甚的肌肉颤抖。     “大皇兄逼宫,将父皇软禁内宫,这些人……”     他知道了。     虽然前一刻便知晓此事,但庄一念却要佯装惊讶一瞬:“怎会如此,那我们……”     生如一摇头:“邢州现下并不安全,我们即刻离开。”     “尚将军人在哪里?”庄一念担心二人离开,尚不知还不知情况如何。     生如一道:“不知天未亮已出城,我既然得到消息,他必然也会知晓,我们先出城再想办法与他汇合。”     如今可谓是屋漏连夜偏逢雨,一桩接着一桩的事情根本不给庄一念喘息的机会。     “殿下自己还能行走吗?”庄一念问。     生如一颔首,将手臂从庄一念的手中抽了出来:“可以。我并无大碍。”     庄一念见其伤的应不是十分重,当即道:“殿下先走,我去取些东西即刻与殿下在侧门汇合。”     生如一并未问庄一念要取什么,只颔首道:“小心。”     “殿下也是。”庄一念对其点了点头。当即向隔壁她住的院落跑去。     生如一看了一眼庄一念的背影,抿了抿唇,提剑向府衙后门走去。     庄一念跑回了房间,来不及顺口气,找出了庄明月给她的那些银票贴身放在了怀里,又拿出了银袋子,但因为银子太多太重,随手抓了一把扔了出去方才系在了身上。     遂即找出了头油盒子,将内里梳头的头油洒在了床帐之上,用火折子将其点燃,一把将帘幕扯下也扔进了火中。     头也不回的离开,向府衙侧门跑去。     不知为何,今日的府衙后院安静的出奇,好像江固与所有的兵士与下人都商量好的一起消失一般,从发现生如一遇刺到现如今,庄一念一个府衙中的人影也未见到。     庄一念一路快跑,来到侧门之时,见生如一方脚步虚扶的推开了大门。     “殿下。”庄一念追上前去。     生如一怔了一瞬:“你没走。”     “我去哪?”庄一念一时没有明白生如一话中之意。     生如一却是露出一抹笑意的摇了摇头:“没什么。”     他以为,庄一念得知大皇子逼宫,皇帝被软禁,而他这个九皇子流落在外被追杀,必定会见大势已去离他远远的。     他以为,方才她不过是借口离开而已。     此时也顾不得男女大妨,庄一念扶着生如一的手臂二人出了门。     平日里这侧门即便没有守卫,也应当有下人在看门,但是今日一个人都没有,巷子里也是没个人影。     二人快步出了巷子,庄一念说:“整个府衙的人好似都消失了一般。”     生如一冷笑:“他们是不愿惹火烧身而已。”     一句话,庄一念当即明了。     江固是想来一招坐山观虎斗,若是最后大皇子的人赢了,那么他也算是辅助大皇子功劳一件。若是最后大皇子输了,他也可以找个借口躲过一劫。     “人心之险恶,比猛兽更甚!”     二人出了巷子,街衢之上依旧人来人往,因为洪水而造成的灾患已经渐渐得到缓解,城镇也都开始恢复了原本模样。     但二人突然发现一个问题。     生如一受伤,衣衫染血,太过惹眼。     庄一念蹙眉,张望一番,指着一家成衣店道:“殿下先去那里将衣裳换下。”     生如一颔首。     成衣店的掌柜的见有客来,笑着迎上前来,但见生如一衣衫染血,当即惊惶的后退:“二位……二位……有话好说,有话好……”     庄一念眸光幽深,语声沉沉:“你照我的话做,我们不会伤你。”     ……     片刻。     生如一与庄一念二人都换上了一套寻常百姓的常服,庄一念手握着匕首吓唬掌柜的,命其见到的为生如一包扎了伤口,如此二人乔装打扮一番,若非认得二人,只当是寻常百姓而已。     掌柜的至始至终都吓得手脚微颤,庄一念随手扔下了一锭银子:“若是多嘴,我必会回来取你性命!”     “不敢不敢……”掌柜的连连摆手。     出了成衣店,生如一不禁摇头淡笑:“没看出来,莫姑娘还有这本事。”     庄一念装似轻松的手挽着生如一的胳膊,如同寻常关心亲密的男女散步一般:“殿下过奖了,琅环也不知自己有这本事,人被逼到一定限度,又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闻言,生如一忽然问她:“若是方才那店铺的掌柜反抗你当如何?”     庄一念想也未想:“杀了他。”     生如一沉默。     庄一念说出这句话后,自己也沉默了。     一直以来,她都不屑于迦南的狠利,但从何时起,自己却变成了与他一样的人。     片刻,庄一念兀自一声轻笑:“殿下一定觉得琅环冷血阴狠,已经开始讨厌我了吧?”     因为当她第一次见到迦南眼角眉梢含着不屑浅笑,转瞬之间取人性命却没有丝毫内疚与动容的时候,她就在心底有些或多或少的抵触。     她觉得,生如一此时应该也是如此想。     但生如一却摇了摇头:“人分善恶两面,对一些人来说我们是恶人,但是对我们所珍惜的人来说,我们却是好人。此事无绝对。”     每一个人的心中,都住着一个天使,一个恶魔。           第085章 秋末夜凉 - 诛颜赋 - 花自青     方才府衙一番厮杀死里逃生,但这街衢之上却是一切如常,连追兵也无,不知这算不算的上是不幸中的万幸。     如若不然,凭着受伤的生如一与庄一念那花拳绣腿,她二人想要出城几乎是只有祈祷奇迹出现才有可能。     二人买下一辆马车,接近城门之时仔细查看一番,见一切如常,这才硬着头皮驾车出城。直到出了城门走出老远,庄一念回头望,依旧未见追兵。     马车中,生如一说了一句:“江固此人老奸巨猾。”     庄一念极为不熟练的驾着车:“若殿下在邢州内出了事,对他也没什么好处,现下虽不见追兵,我们依旧不可掉以轻心。”     马车颠簸,生如一不慎撞到了伤口,疼得皱了皱眉:“我们先与不知汇合,然后回洛阳。”     “只有我们三个人,回洛阳是否太过冒险?”庄一念有些担心的问。     生如一皱了皱眉心:“现下任何人都有可能是大皇兄的同谋,已无可信之人。”     庄一念想了想说:“大殿下他……怎会……”     生如一似是气急了一拳击在了马车上恨恨道:“我早就该想到,应大人那日对我说那句咬人的犬不吠的时候,我就应该有所警觉才是,真是可恶!”     “应大人?可是应南江应大人?”庄一念问。     生如一颔首:“正是。”庄一念身为御前女官,认识朝中官员生如一也并不觉得奇怪。     “殿下是说,应大人早就有所察觉?”     对于应南江,庄一念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只听闻他容颜俊美,少年得志,文韬武略无所不精,二十几岁的年纪便高居紫金光禄大夫之职,可谓古今罕见。     生如一懊恼的一声轻叹:“应大人怕也只是有所疑虑才会出言提点,但我却不信大皇兄……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后来我随口与父皇只当玩笑之言说起此事,父皇便将大皇兄召到宫中一通斥责,命他闭门思过不得擅自入宫,可未想……都怪我……”     庄一念这才明白,当日皇帝怒斥大殿下,惺惺作态行苟且之事究竟是指什么了:“殿下何必自责,大殿下有此举动必然早有预谋,无论您那日是否与皇上说了那些话,这件事迟早都是会发生的。”     大哥造反,父亲被软禁,此时庄一念也不奢望生如一还能有什么好心情,只是劝了几句后问生如一在何处与尚不知汇合。     生如一说:“从这里向南三里。”     ……     虽是暂时没有发现追兵,但是庄一念与生如一二人也不敢掉以轻心,一路驾车疾驰而去,马车中的生如一被颠的七荤八素,终是坐不住了对庄一念道:“你休息一下,我来驾车。”     庄一念却不知生如一的心思,摇头道:“我不累,殿下身上有伤应好生休息。”     “一路还长着,我们轮流驾车。”生如一又坚持。     庄一念却执意自己来。     最后生如一实在没法子了,拉着一张脸说了实话:“我实在被颠地全身如散架一般,还是我来驾车吧……”     ……     二人一路颠簸,终于在临近傍晚之时与见到了尚不知。     尚不知正带着几人向邢州赶去,刚好遇到了他们。     见到二人,尚不知当即翻身下马快步而来:“你们可好!”     庄一念颔首:“我没事,殿下受了伤。”     生如一脸色有些泛白,却忍着摇了摇头:“不过是皮外伤,不碍事。”     见尚不知身上沾染了血迹,身后三名随行之人也是多少有些伤,庄一念问:“你们这是……”     尚不知神色凝重:“我得到消息便急于赶回邢州,但路上却遇到黑衣人阻拦,所以耽搁至此。”     生如一看了眼他身后三人:“其他人……”     尚不知摇了摇头。     ……     入夜赶路更加危险,几人只得在野外暂宿。却担心追兵连火也不敢生。三个人围坐,月光下只能看到对方模糊的面孔。     庄一念一边借着昏暗的月光给生如一换药包扎伤口,一边听尚不知说他遇到的情况。     原来尚不知与生如一自有一套他二人的通信或获取消息的方式,尚不知得到消息后担心生如一的安全,便急于赶回邢州,却被一群黑衣人早有预谋的设下了埋伏阻拦,原本跟随尚不知的十名禁卫,最后只剩下了三人。     庄一念却疑惑道:“这些人若是大殿下派来的,为何只有两名黑衣人去刺杀九殿下,而大批黑衣人却是埋伏将军?”     闻言,生如一与尚不知也蹙眉,也是想不通这件事。     “但无论如何,殿下与琅环都没事就好。”尚不知回想不禁后怕。     三人此时都有种劫后余生之感,但是前路还有未知的甚至更大的险阻等着他们,依旧提着一颗心。     庄一念给生如一包扎好了伤口,生如一道了一声谢说:“如今宫中境况不明,洛阳消息往来不通,我们只有先回到洛阳再作打算。”     尚不知却有些担心:“大殿下要置你于死地,现如今殿下回洛阳岂不是羊入虎口。”     庄一念也说:“不如有我先回洛阳探明情况,殿下与将军届时再据情况而定?”     “不行,父皇被软禁宫中不知如何,我岂能畏缩在外。”生如一坚持道。     “如一,这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庄一念道:“我一个女子独自回洛阳应该不会惹人怀疑,而且我不过是个御前女官,他们也不会把我怎么样,但是殿下您身份……”     话未说完,生如一抬手打断了她的话:“此事不必再议,时候不早了早点休息,明早启程回洛阳。”     庄一念与尚不知对视一眼,皆有担忧,却又别无他法。     生如一受了伤,夜里他独自睡在马车上,庄一念与尚不知在马车旁靠着无心入睡。     “既然殿下执意如此,不如我快马启程,在你们之前赶回洛阳先谈谈情况。”庄一念对尚不知低声道。     “这怎么行,你一个人太危险,不可以!要去也是我去。”尚不知不答应。     “将军你当然要留下来保护殿下。正如我方才说的,即便他们认出了我也不会把我怎么样的,我入宫年月尚浅,调到御前也没几日,谁会为难我一个小女子。”     尚不知虽知庄一念所言在理,但依旧不放心,摇头:“不行,若你出了什么事情,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不能让你去冒这个险。实在不行,就派一名禁卫先行回洛阳。”     庄一念知道,这些他带在身边的禁卫,都是与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义气如他,必是宁愿自己受伤也不愿见到兄弟受伤。     轻握住尚不知搭在膝上的手臂,庄一念尽量心平气和的与他商量:“回洛阳还有很长一段路,谁都不能确定是否还有刺客追杀,三名禁卫都会武功,若是当真遇到刺客也可以助你保护殿下,而我跟你们一起,反而会给你们增加负担。”     “不行。”尚不知依旧不答应。     顿了顿,庄一念佯装不悦:“你硬要逼我说出这些话来,那些刺客追杀的是你和九殿下与我何干,跟着你们在一起,我反而危险。”     尚不知有些惊讶的看着庄一念,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来。     庄一念紧蹙的眉心瞪着他,一副恨恨的模样,但在对上尚不知的目光时,下意识的别过了头去。     说了违心的话,自会心虚担心被识破。     尚不知看着她说:“琅环,我知道你不是这样无情无义之人。此事你也不必再提,我与殿下绝不会让你犯险。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只要我尚不知还有一口气在,便不会让你和九殿下受了委屈。”     “我……”     “时候不早了,早点休息,明早还要赶路。”尚不知为庄一念将身上的披风紧了紧,遂即自己侧过身,枕着胳膊躺下了。     深秋的林中,冷风侵肌。时不时有夜鸟从头顶飞过,发出尖利而诡异的叫声。     黎明之前,最黑暗的时刻,庄一念睁开了眼,见一旁守夜的禁卫也闭目睡着了,她起身,顿了顿见尚不知依旧没什么动静,这才向马匹走去。     ……     天空泛起了鱼肚白,负责守夜的禁卫猛地惊醒,暗道自己怎的睡着了,再看马车与身旁众人无事,这才放下心来,但是再定睛一看,原本躺在尚不知身边的庄一念不见了。     起初以为庄一念是去了远处方便,但过了许久也不见她回来,而且发现少了一匹马。这才觉得不对劲,当即将尚不知叫醒:“将军。将军。”     尚不知起身:“何事?!”     “莫姑娘不见了。”     “不见了?!”尚不知见自己身边空着的位子,他为庄一念盖着的披风还在地上。     “原以为莫姑娘是去洗漱,却发现少了一匹马。”禁卫担心道。     “什么时候不见的!”     “发生何事?”生如一被声音吵醒下了马车问。     尚不知说:“琅环不见了。”     “怎么会?”生如一惊讶。     尚不知稍一想,便明白了:“她一定是先启程回洛阳了,昨夜与我说起,我不答应,她便趁着我们睡着的时候走了。”     此时,庄一念策马疾驰,身后卷起沙土滚滚,天边一轮红日缓缓升起,将她的鬓发眉眼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第086章 还是被他抓到了 - 诛颜赋 - 花自青     庄一念独自先回洛阳探明情况,无论对她或对生如一都是更加安全的方式。更何况她急于想知道现下宫中究竟如何。     且回洛阳的一路上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险象环生,反而无论城镇中与官道上都与寻常无异,丝毫不见风雨欲来之势。她想,也许是这些城镇离洛阳稍远,暂不知情也是有的。     一月未曾停歇的策马疾驰,终于即将到达洛阳。     傍晚,庄一念入了临近的一座城镇。客栈中店小二笑脸相迎:“客官是打尖儿还是住店?”     将缰绳扔给了店小二:“一间上房。”     “好嘞,上房一间。”     此时华灯初上,正是酒楼客栈中最为热闹的时候,进了门见堂上几乎坐满了食客,本要上楼去房中的庄一念脚步一转,在角落一张桌前坐了下来,吩咐店小二:“烫一壶酒,来几个小菜。”     店小二麻利的倒了一杯粗茶笑应着:“好嘞,客官稍等。”     “你们听说没,洛阳要乱了。”     “当然听说了,你可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庄一念装似无意,却竖着耳朵听身后几人的低声议论。     “这还用说吗,肯定是……”     那几人刻意压低了声音,庄一念没能听到最后几个字。     “客官,您的酒菜。”片刻,店小二端着托盘上菜。     庄一念点了点头问:“小哥,这到洛阳还有多久的路程?”     店小二一听庄一念是要去洛阳,当即道:“若是客官骑马,半日就到。但是……”     四下看了看,店小二压低了声说:“但是小的劝客官,不论什么事儿现下还是别去洛阳的好。”     “哦?为何?”庄一念装作不知。     那店小二张了张口,却是忌讳莫深的摇了摇头:“这小的不能乱说,只劝您还是别去的好。”     庄一念一笑,取了一锭银子塞到了那店小二的手中。     店小二见了银子一喜,踌躇着一瞬终是没能抗拒的了银两的诱惑,坐到了庄一念身旁低声说:“今儿一早,洛阳城外被驻兵给围了。”     “可知是什么人,为何围的?”庄一念追问。     “具体因为什么小的可没听说,但是听闻从洛阳回来的商客说,在城外驻兵里见到了端王爷的人。”     “端王爷……”     店小二以为庄一念不知端王爷是谁解释道:“是,就是端亲王”     庄一念眉心紧蹙。     店小二见她不语,又劝了一句道:“总之客官您还是别去了,就算去了也不一定入得了城,更何况……都说洛阳要升乱了。”     皇帝有数个兄弟,但在当年登基后不久,便死的死,外放的外放,而皇帝只将端王爷留在了洛阳。     当年诸皇子夺位,端王爷向来不争未曾参与其中,但在最紧要关头却帮了皇帝一把,若是没有端王爷当年的相助,皇帝的皇位不一定能坐到稳当。所以皇帝念及此情,将端王爷留在洛阳,也是唯一留在身边的兄弟。     今日他率兵围城,必是为了解皇帝之困吧。得此消息本应心安,但为何那种莫名的不安之感更甚。     命运的巨轮悄然转动,无法预料下一个将碾死的是谁!     翌日天色未明,庄一念早早动身启程向洛阳而去。     店小二见她执意前往,惋惜一叹,好似庄一念此去洛阳是为赴死一般。     从此地赶往洛阳不过半日路程,这一个月来,却是庄一念走的最为忐忑的一段路。     旁人皆是近乡情怯。但此时她却是,近城心怯。     正午,庄一念到达洛阳城外围,远远便见到了将洛阳包围的黑压压的驻兵,她料想洛阳城内的驻兵应不过万人,但眼前所见,足有数万之多。     所有兵士呈洛阳禁卫服制,但那一片肃杀之气却如何都不像是常年洛阳驻守生活优渥的皇城禁卫,反而像是……征战的士兵。     临近城外,庄一念下了马,随着零星行人向城门走去。     她如今一身粗布长衫,做男子装扮,整月来风霜露宿使得面容早已没了离宫之时的白皙,肤色暗黄粗糙,打眼瞧着不过是形容粗鄙的少年而已。     瞧着最前头的行人被仔细盘查后入了城,庄一念想这并未如那店小二所言不准出入,只听那城门检查的兵士说:“只进不出。”     每一个要入城的人都检查的很仔细,连妇人提着的菜篮子都要翻看一眼。     庄一念装似无意的四下看了看,眼见各个城门守军驻扎防守严密,但却不见动静,似有对峙之势,不知宫内是什么情况。     突然,庄一念的视线定格。     远处那人一身银色战甲,日光之下耀的人睁不开眼睛,素日里那张温润如玉的面容,此时却眉眼之间夹带了更多的阴郁之气,眼角眉梢不见了他时常带着的浅笑,唇角微微向下,蹙眉听着身边将领说着什么,目光审视着面前的洛阳城,手中长剑紧握。     他会使剑?她从来不知。     那一双白皙欣长的手,在庄一念的印象中,从来只是握笔而用的。     被那银色明辉耀的眼中酸涩,不知怎的便湿了眼眶。     那人突然回过头来,隔着几百士兵遥遥的看向她。     庄一念猛地别过头去,不敢再看,垂着眸子随着人流向前走去。     以为忘记了,以为不在乎了,以为今后只是陌路之人了。     都只是她以为而已……     守城士兵打量了庄一念一番问:“入城做什么?”     庄一念回:“家中长辈病重,入城见他最后一面。”     那士兵见庄一念神色有些悲戚,眼角似乎还挂着一滴泪水,不禁皱了皱眉,觉得这少年哭哭泣泣娘们儿的很,也懒得再理会,挥了挥手:“进去吧,但是马留下。”     “为什么?”庄一念问。     那守兵瞪他一眼:“马匹车辆一律不准进城!”     还未待庄一念再言,便有一兵士将她的包袱从马上扯了下来扔到她怀里,继而扯过缰绳牵着马匹向另一边走去。     庄一念抱着包袱极为尴尬,气愤却又无法,只得忍气吞声向城内走去。她打算先回清水茶楼,问过千御宫中情况再做打算。     但突然……     “站住!”     身后有人高声喝道。     庄一念回身,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却见一名身着战甲的将领正向她走来。     周围百姓见此,迅速避开老远,转瞬之间,只剩庄一念独自一人抱着包袱立在当下。     那将领近前对其抱拳一礼:“姑娘随我来。”     “不知所为何事?”庄一念心生警惕。     那将领还算和颜悦色:“姑娘现下不便回宫,端亲王请您到大帐一叙。”     话已至此,庄一念避也避不得了。     只方才那一眼,他便认出了自己。     方入了城,又出了城,那将领在前带路,庄一念身后还跟着两名士兵,似是怕她转身逃跑一般。     驻军大帐前,那将领撩开了帐子对其道:“姑娘请。”     庄一念抿了抿嘴,抱着包袱的手也不自禁的紧了紧,要见他,终是不自在的。     入内,帐帘在身后落下,偌大的帐子中,只剩下她二人。     他依旧是方才见到的那一身明辉战甲,只是此时负手而立,背影少了一丝肃杀。     被识破了身份,庄一念也不必再装,低身一礼:“奴婢见过端王爷。”     他闻声回过身来,虚扶一把:“莫姑娘请起。”     她一身风尘仆仆,抱着灰布包袱的尴尬模样瞧着有些好笑,端王爷不禁一声轻笑道:“莫姑娘一路赶回洛阳,辛苦了。”     庄一念听着这话有些古怪,但一时也挑不出什么错处,长了张口不知说什么好。     端王爷近前两步,低眸看着面前的她问:“莫姑娘是想要回宫?”     庄一念自然不能说她要去找千御,只点了点头:“是。”     “莫姑娘应当听闻了宫中发生了何事。”     庄一念颔首:“是。”     素日里的伶牙俐齿,在他面前却终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甚至从始至终不敢抬头去看他的眼睛。     明明自己没有做错任何事,为何每每见了他却好似自己犯了错一般。     两个人约定好了一起到终点,她却没有信守诺言的先行离开了,那种内疚不安……     原本是恨他的,恨他移情别恋,可自从听了别院冯公公的那些话,她那些本就不多的恨,便再也提不起来了。     “莫姑娘暂时留在这里罢。”他没有过多解释,只是温和的命令她留下来。     庄一念抬头看他,他也一直在看着她。     见她终于抬起头来,端王爷淡笑问她:“有什么想说的吗?”     那双眸子依旧温柔的好似一坛蜜糖,只要轻触一瞬,便会溺在其中再难脱身。     “王爷的眼睛……对所有人都这么温和吗?”     话一出口,庄一念当即就后悔了,自己这是怎么了,竟会说出这种不着边际的话。     “若王爷无事吩咐,奴婢先行退下了。”庄一念双颊燥热,低着头恨不能立刻找一个洞钻进去,不待端王爷应允,她便转身向帐外走去,恨不能用跑的。     一把撩起帐帘,大步出了帐子,帘子在身后落下的那一刻,她听到他的一声轻笑。     好似许多年前,她不慎将他最爱的那一张白玉屏风摔得粉碎时,低着头等待他斥责,他却一声轻笑揉着她的长发说:“碎便碎了,未伤到你就好。”           第086章 他还记得她 - 诛颜赋 - 花自青     庄一念被分到了一顶离着端王爷不远的小帐,与驻军相隔稍远,倒也是安静。她将包袱放在了一旁,既来之则安之。     想着再如何他应也不会伤了自己,留在这里还能够第一时间获知宫中的境况。更何况,如今洛阳城被驻军围得严严实实,没端王爷得的准许,即便她想逃也是不大可能的,只是不知现下生如一与尚不知二人是否能够安全到达洛阳。     “姑娘。”     庄一念方才坐下,便有人在外轻唤。     “什么事?”她下意识的警惕起来。     只听外道:“奴才是给姑娘送热水来的。”     庄一念撩开了帐子,见两个随从搬来了一应沐浴用具,还有几桶热水。     “我并没有要热水。”庄一念说。     那随从低身道:“是王爷吩咐奴才给姑娘送来的。”     闻言,庄一念这才让了一步,二人将东西搬了进来。     浴桶中热气蒸腾。     那随从倒好了热水说:“这军中并无侍婢,王爷说若是姑娘觉得不便,便命人回城找两名侍婢来伺候姑娘起居。”     “不必麻烦了,代我多谢王爷好意。”庄一念颔首淡笑道。     “那姑娘若是没什么吩咐,奴才们就出去了,姑娘安心,奴才二人就在帐外不远处给姑娘守着。”话必,二人低着头退了出去。     看着热气氤氲的浴桶,庄一念犹豫着在这驻军帐中洗还是不洗,但她能够忍受疼痛伤病,但这奔波了一路的污糟,却是有些忍无可忍……     终是褪去了一身脏乱的粗布长衫。     背对妆镜而立,侧眸看去,背上依旧不见那玄鸟,自从那一次猎场受伤,背后的玄鸟便不曾出现过,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     整月,终于可以舒服的沐浴一番,换上了方才随从送来的衣裙,镜前一看,却是出奇的合身,仿若量身定制一般。     镜中的女子,裙裳如水色,及腰长发漆黑如墨,眉眼淡然薄唇轻抿。伸手轻触那镜中的面容,依旧觉得有些陌生。     临近傍晚,随从送来膳食,精致的食盒内几道精致的小菜,虽是家常,却瞧着极为可口。     庄一念问那送饭的随从:“我想要见王爷,不知是否可以?”     那随从听了当即笑道:“姑娘说的哪里话,自是可以的。若不奴才这就去通禀?”     庄一念心中系着事儿也着急,想了想颔首:“好,那劳烦你。”     坐在帐中等了片刻,却依旧不见那随从回来,庄一念有些奇怪想要出去看看,但刚一撩开帐子,便与一人打了个照面,二人咫尺之距。     庄一念愣了一下,他也愣了一下,遂即他含着淡笑问:“莫姑娘要出去。”     庄一念赶忙退了一步与他拉开了些许距离,垂着眸子点了点头:“见随从不归,以为王爷不肯见奴婢。”     端王爷步入了帐子,随从在外放下了帘子。     帐中燃着两盏烛灯,光线忽明忽暗有些模糊,端王爷看了看桌上未动的膳食问:“这些膳食不合莫姑娘的胃口?”     “不是,我只是……急着想要见王爷,无心用膳而已。”庄一念至始至终都未曾抬眸看他,微低着头好似做错了事的孩子,全然没了平日里那般伶俐或凌厉之态。     端王爷点了点头,在桌旁落了坐:“本王正也未用晚膳,莫姑娘可介意与本王同用?”     庄一念抬头看他,见他也正看着自己,当即又将目光移别处,她介意,她不想,她甚至不敢与他独处一处……     见到他,便想起了从前的快乐与悲怆,想起了天真烂漫的庄一念,想起了惨死于大火之中的端王妃,想起了那五年的无间那落迦之苦。     心口一揪一揪的疼,疼得眼中酸涩,疼得她想要立刻冲出帐中。     紧咬了咬唇,她坐在了他的对面,摇了摇头。     一顿饭,两个人,吃的异常安静。     庄一念端着碗执着筷子,只吃了几口白米饭,反倒是端王爷吃的颇有兴味,见庄一念不夹菜,他便夹了一块鱼肉送到了她的碗中。     庄一念的手一抖,差点将手中的碗脱了手。     端王爷看了看她,依旧未语。     从前便是如此,他用膳之时从不会发出半点声响,王府中人皆知他的习惯,即便有再重要的事情,也不会在用膳之时开口。     想到这些,庄一念不知怎的突然便有了些逆反的心思,好似长辈告诉小孩子不准这个不准那个,但那小孩子却偏偏要与长辈对着干。     庄一念端着碗,忽然开口:“王爷!”     语声之大,她自己也惊讶了一下。     对面的他却依旧行举幽雅,神色不动,只抬眼询问的看向她。     庄一念蹙了蹙眉。恶作剧却没有得到意料中的效果,总会令人有些失望。     “莫姑娘想说什么?”他放下了碗筷。     庄一念摇了摇头:“奴婢只是想说……吃饱了。”话必,她也放下了碗。     闻言,端王爷清浅淡笑,并未有何不悦,吩咐候在帐外的随从将膳食收了出去。     “听闻莫姑娘的茶艺极佳,不知本王今日是否有幸?”     两盏清茗,茶香沁心。     端王爷执着茶盏,那双温润的眸子缓缓闭合,沁香茶香缥缈,轻呷一口,他望着手中的茶盏许久未言。     他……喝出来了吗?     庄一念刻意用了与平日不同的法子烹茶,只为不让他喝出曾经的味道,现下见他不语,不免提着一颗心有些紧张。     须臾,他抬起头来,温润浅笑,对她说:“莫姑娘的茶香,很像一个人。”     握着茶盏的手下意识一紧,面上却强装无事:“哦?不知王爷说奴婢的茶香像谁?”     他却摇了摇头,双手捧着茶盏又轻抿了一口:“像她。”     “她?”     “一个……故人。”     薄唇紧抿,他没有忘,她该喜该悲?     放下了茶盏,她说:“奴婢虽是不知王爷口中的故人是何人,但奴婢在贤妃娘娘身边伺候之时,娘娘也说奴婢的茶香,像一个人。”     端王爷依旧看着手中的茶盏未语,庄一念甚至不知他是否听到了自己的话。     “王爷?”她唤他。     端王爷抬起头来:“莫姑娘方才找本王,不知所为何事?”     他神色无波,庄一念看不出他是否听到了方才的话,但又不可追问。     无奈转了话题:“奴婢是想问王爷,可知九殿下在邢州被刺杀一事?”     “刺杀?”他惊讶。     庄一念颔首:“皇上派九殿下与尚将军前往邢州办差,奴婢刚好也在邢州与九殿下相遇。九殿下与尚将军还在回洛阳的路上,殿下被刺客所伤,现下不知伤情如何,奴婢是想,王爷是否能够派人前去接应?”     “可知是何人所为?”     说起此事,二人之间反而没了方才那般令庄一念尴尬的不安感。     “奴婢并不清楚。”她没有将猜测与不确定说出来。     端王爷当即站起身:“此事本王知道了,还有其他事情吗?”     庄一念问:“还有,奴婢想知道,现下宫中境况如何,皇上可好?贤妃娘娘可好?”     “此事,你明日去本王帐中再议。”话必,对庄一念点了点头,转身大步离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一时之间突然有种空落落的感觉。     那时,他带回了那个温婉贤淑的侧妃之后,便时常头也不回的从她的房中离开。     如同现下一般……     庄一念用力摇了摇头,懊恼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何一见了他便如同丢了魂儿一样!     翌日。     晌午问过随从得知端王爷现下无事,庄一念来到了他的大帐外。     几万驻军之中,一抹淡蓝色的单薄身影格外惹眼,一路惹人频频侧目。     通禀后,庄一念入内。     他正于案前蹙眉看着手中的一封信件,今日未着战甲,一身华锦常服衬得他越发俊逸。     “王爷。”庄一念低身一礼。     他点了点头,神色不悦的将手中的信笺递给庄一念:“你来的正好。”     庄一念疑惑的上前接过了信笺,快速看过惊讶道:“怎会如此!”     “砰”的一声,他一拳捶在了书案上一声闷响,恨恨道:“他疯了!”     信笺是从宫内流出来的消息。     原来大皇子逼宫之时正值早朝之际,不但皇上被软禁于内宫,就连朝中官员与几名皇子也一并被软禁在了御书房中,不准任何人离开。而端王爷向来鲜少理会朝政,所以方才躲过此劫。     大皇子要求皇帝禅位于他,皇帝却是不肯,如此便一直僵持不下,皇宫中都换成了大皇子的亲信卫兵,有朝中大臣与皇子皇帝在内,端王爷手握数万禁卫却不敢贸然攻入。     但今日得到消息,大皇子与三皇子几句话不和,竟然亲手将三皇子当场刺死!     庄一念很难想象得出,那个总是低着头自卑抑郁的大皇子,究竟是如何持剑杀死了自己的兄弟。     “大殿下今日能不顾一切的杀了三殿下,看来已是孤注一掷了。”庄一念放下了信笺,满心担忧。     只希望此时庄明月能够在宫中韬光养晦,万不要出头被伤了才好。           第088章 早知道…… - 诛颜赋 - 花自青     端王爷的目光紧锁在那信笺之上,神色凝重,他忽然对外吩咐:“来人,传高明来见。”     片刻,高明入内。庄一念认得他。     高明是端王府的护卫统领,性格冷硬不谐人情世故,但对端王爷却极为忠义。     那时,庄一念成为端王妃不久,在府中憋闷无趣,便时常偷溜出府中闲逛,有一次差点被歹人所伤,后来被端王爷得知此事,以为他必会怒斥一番,却不料他却只对她说:“若今后想要出府,让高明跟着你,本王也可安心一些。”     高明生的肤黑高壮,又素来是冷着一张脸,整日跟在庄一念的身后,曾经一时让她极为头痛。     “莫姑娘?”     庄一念猛地从思绪中回过神来,见端王爷与高明都在看着自己:“王爷有何吩咐?”     “莫姑娘可是身有不适?”见她走神,端王爷问。     庄一念摇了摇头:“没有,可能昨晚没有睡好而已。”     闻言,他点了点头。     庄一念不敢再胡思乱想,聚精会神的听着他与高明之间的对话。     原来,端王爷准备命高明潜入皇宫之中,届时与其里应外合。     二人商议许久,庄一念一直立在一旁未语。     须臾,高明点了点头说:“王爷放心。”     端王爷拍了拍高明的肩:“你先回去准备。”     高明颔首退去。     端王爷对庄一念道:“今夜必不会太平,莫姑娘留在军中万莫离开。”     庄一念颔首:“奴婢明白,只是不知王爷可有了九殿下的消息?”     闻言,他问她:“你与如一的关系,很近?”     “没有。”庄一念当即摇头,但随后又觉得自己反映有些过了,解释道:“奴婢先行回洛阳的时候九殿下身上还带着伤,奴婢只是有些担心而已。”     端王爷点了点头,又深深的看了庄一念一眼,却也未再追问,只道:“昨夜已经派人去寻,应该很快会有消息。若是无事,就先退下吧。”     对于他突然之间的冷淡,庄一念未曾多想,低身一礼退出了大帐。     看着她垂着眸子离开,端王爷的拳头紧了一紧。     庄一念此时满心都是庄明月还有尚不知与生如一的安危,她此时只希望不论这最终结果如何,三人能够平安才好。     入夜。     洛阳的百姓许是感觉到了空气中弥漫着的肃杀之气,早早便行人皆无。     一轮新月悬挂高空,初冬的寒风清冷侵肌。     庄一念远远站在角落中望着面前那夯实的洛阳城楼,手执长枪的守卫巡逻走动。     须臾,她见不远处的高明身着夜行衣带着十几个人聚集一处,端王爷从大帐中走了出来,对高明吩咐了些什么,高明抱拳一礼,对身后十几人一招手,一行人潜入黑夜之中。     不多时。     暗夜之中忽见火光映空,原本如死寂般的洛阳城因为那火光温度骤然上升。     不远处,端王爷与她一般,遥望着那将夜空映的发红的火光,二人不禁想起了那一夜。     庄一念下意识的看向他,而他也刚好回过头来看她。     夜幕之中,本是看不清对方的面容,但不知为何,庄一念却觉得自己能够将他双眼看的清清楚楚。     这一次,她没有躲避,没有惊惶,只是眸光微凉与他对视,曾经的一幕幕再一次出现在了眼前。     也不知过了多久。     一名将领上前对端王爷说了什么,他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庄一念的方向,遂即转身入了大帐之中。     ……     这一夜,极为漫长,     庄一念无法入城,只能远远看着那洛阳城中皇宫的方向,猜想着今夜皇宫内可能发生的情况。     心中忧虑难以入睡,偶尔等待消息等的心中焦躁,便走出帐子在周边走一走。与她一般,驻军大帐的灯光,也一直未灭。     时间好似静止在了这一夜,无论庄一念如何期盼,却不见天明。     已经不记得今夜第几次走出帐子,忽然感觉到脸上一阵冰凉。     她抬起头来,那一轮新月早已被云雾遮盖,此时天空飘起了细小的雪花。     下雪了……     还记得,她回来的那一日,夜空中飘着如羽毛般的雪片,遮的人睁不开眼睛。     如今,又下了雪了。     不知不觉中,她回来已近一年了……     但那幕后的凶手,却毫无头绪,反而挟怨而来的那些愤恨,却在一点点消散。     时间,从不会为任何人停下脚步。     庄一念转身准备回帐中,却忽然听到远处有些吵嚷之声,随后隐约听到了一声:“快传医官!”     那声音……     是生如一。     庄一念当即循声跑去,近前,她脚步一晃,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     生如一单膝跪地,怀中的尚不知全身几乎都被血浸染,发髻散乱,满脸是血。     “姑娘。”一名将领见庄一念险些跌倒,伸手扶了她一把。     庄一念脚步未曾站稳,便大步上前:“将军!”     尚不知双眼闭合,庄一念握着他的手臂,感受不到他身体的温热,此时的尚不知,比她的身体还要冰冷。     “不知……不知……你醒醒,你不能睡,你不是要见莫琅环吗,她在这里,你快睁开眼睛!你看啊,你看啊!”生如一一把将庄一念拉到了尚不知的面前。     庄一念踉跄着几乎扑到在尚不知的身上,她此时却无心埋怨生如一的举动,只在听到生如一那句“你不是要见莫琅环”的时候,眼泪便已决堤。     紧紧握着尚不知的手,她在他的耳边说:“尚将军,我是莫琅环,你睁开眼看看我。我擅自离开你一定很生气是不是,你睁开眼睛骂我几句。”     “医官!医官!”生如一嘶声力竭的喊着,但医官还未到来。     庄一念扶着尚不知的肩对生如一说:“我们……我们现把将军送回帐中……先……”     庄一念话未说完,昏迷中的尚不知突然喷出一口鲜血。     “不知!”     “尚将军,将军……”庄一念不敢再挪动他的身体,此时只如同生如一一般,希望医官快些到来。     而此时,尚不知缓缓将双眼睁开了一条缝隙。     火把的照耀下,他的双眼似乎都沁血一般通红,慢慢的眨了一眨眼睛,看清了面前的庄一念,尚不知突然轻牵了一下嘴角。     庄一念握住他的手:“你坚持一下,医官马上就到了,忍一下,别睡。”     说着话,眼泪便一滴滴的落下,落在了尚不知的脸颊之上。     被她紧握着的手,感觉到尚不知手指微微用了用力,他似乎极为艰难的喘出一口气,同时嘴角溢出鲜血。     “傻丫头……别……哭。”     庄一念用力点头,但泪水却如何也收不住,她不住的用染了血的手擦着脸上的泪水,但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生如一抱着尚不知,紧紧咬着牙已说不出话来。     尚不知看着庄一念,又看了看生如一,眼角落下一行泪来,滑落眼角之时被混入了额角的血水之中,好似一行血泪从鬓边流下。     “我……想……想与你……说话。”短短几个字,尚不知却艰难出口。     庄一念用力不住点头:“你说。你说,我听着。”     “单独……咳……”     闻言,生如一紧紧咬着牙,他什么都没说,只小心的将尚不知送到庄一念的怀中,继而紧紧的握了握他的手,流着泪转身而去。     同时,端王爷眉心紧蹙,一挥手,将所有人遣到了远处,只留下二人身边的一只火把。     火光跳跃中,尚不知的笑容羞涩而满足。     他尽力回握着她的手:“琅环,我……我一直……一直想说,今日不……不说,便没了……”     “不会的,洛阳有最好的医官,一定会将你医治好的,我们有很长的时间,你有一辈子可以对我慢慢说,你想说什么我都听着,都听着!”     前一刻庄一念还在感叹这时间停滞不前,可此时她却只希望这时间永远停留在今夜。     尚不知微微摇头:“我知道……不……不行了。”     “你别胡说……”庄一念的心疼得呼吸都难。     尚不知却笑的淡然:“听我……说,我……第一次……见你……见你傻乎乎的样子,就……喜欢……喜欢你。你……别……别笑话……笑话我……”     庄一念流着泪笑着说:“我怎么会笑话你。你可知道,你是我在这宫中最重要的朋友。这一辈子我本不打算再信任任何人,但是你……你让我从新相信这世界还有温暖,你不知道你对我有多么重要。”     “真的……”尚不知眼中有惊喜的光亮。     庄一念点头:“真的。”     尚不知的笑容更甚,双眼微弯:“能听你这……这些话,我……死也……无憾了。”     他的身体越来越凉,越来越沉,火光中瞳孔渐渐扩散。     他说:“早知道……会……会这么喜欢……你,应该……早点遇到你……才……好。早知道……早知道会喜欢你,应该……珍惜每一天才好。早知道……会……会如此……死别,我……我应该……早点对你……说……说……出来……才好……”           第089章 大梦初醒 - 诛颜赋 - 花自青     若那一日徐美人不曾为难于她;若那一日她不曾在宫道之上垂眸思虑;若那一日生如一早早到了而非让他等待;若那一日她规规矩矩一礼离开……     早知道会如此,宁愿当初不曾遇到……     但这人世间,又怎会有那么多的早知道。     她曾以为,五年前被大火吞噬被刨心挖眼,才是这世间最恨,最苦。     但此时,泪水朦胧中,尚不知那含着浅笑而去的面容,才是最恨,最苦!     不知,不知,你可知,我宁愿再受一次那刨心挖眼被大火吞噬的痛,只求换时光流转,你安然而归。     雪越下越大。     尚不知的面容被薄雪覆盖,掩住了他面容上的血迹斑斑。     生如一脚步沉重而来,“砰”的一声跪在了尚不知的身前,泪水滴落在积雪之中。     庄一念甚至不记得那一刻究竟如何渡过,只记得怀中的尚不知,身体冰冷,还有那一丝永远不会消失的浅笑。     存留在记忆中那温暖的微笑,很久很久,都会一直刺痛她的心。     世界崩溃。     崩塌。     痛彻心扉。     麻木……     不知,死从来不是结束,只是一场漫长的旅行的开始,只望我们会在某一天,在这世上的某一个角落再一次相遇。     那时你一定要带着那一抹温暖的笑容,我定会认出你……     突然,背上传来一阵阵被火灼伤的痛。     感觉炙热的烈火灼伤她的皮肤,灼伤她的血肉,灼伤她的骨骼,分崩离析的痛遍彻全身。     血液在体内被烧灼到沸腾,手臂颤抖,尚不知从她的怀中滑落,生如一抬头看她,眼中惊愕。     庄一念欲要低身去将尚不知扶起,但身体稍一动作,骤然剧痛袭来,如同无间地狱血肉崩裂……     “啊!!!”庄一念一声痛呼,身体再难支撑,双眼闭合,仰倒在雪地之中。     闻声赶来的众人看着地上的庄一念,所有人的神情如此时的生如一一般,惊愕与震惊……     端王爷快步而来,只见庄一念无声无息的躺在积雪之中,肌肤白彻如雪,是她那背上有隐隐红光,但很快渐渐消失。     天光渐明,雪片簌簌而落。     **     再一次睁开双眼。     红木雕花的床头,坠着碧玉如意的丝绦映在眼中。床脚的香囊中散发着淡淡的如药草般的清新之气。     这是……哪里?     房门吱嘎一声轻响,一阵凉风吹进了房中,遂即房门闭合,有脚步声向她走来。     近前,庄一念瞧见是一名宫装女子,她将手中的托盘放下,端起了药碗回身向庄一念走来。     近前:“啊!”的一声,手中药碗落地摔得粉碎,一阵苦涩的药气弥漫在房中。     “姑娘您醒了!”那女子惊讶之后便是惊喜。     庄一念眨了眨眼睛,她想要说话,却只觉得全身上下连开口的力气也无。     那女子当即欢喜道:“姑娘稍待,奴婢这就去告诉王爷和皇上去。”     话说着,还不待庄一念有所反映,便一溜烟的快步而去。     庄一念头脑有些混沌不清的感觉,王爷,是端王爷?     很快,再一次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     “琅环?”最先出现在面前的生如一的面容。他似乎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她。     庄一念依旧眨了眨眼睛,     “皇上,琅环真的醒了!”生如一突然对身后那人道。     皇上?     他不是应该称父皇的吗?     侍婢与生如一让开了位置,一人走上前来,身着龙袍头戴冠冕,他伸手轻触庄一念的脸颊,指尖微凉:“醒了?”     庄一念眉心微颦,看着面前的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脑中一团乱麻难以理清。     为何端王爷变成了皇上,为何生如一变成了王爷,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似乎看出庄一念眼中的疑惑,他对她说:“你昏睡了整整一年零一个月了。”     闻言,换成庄一念满眼的难以置信。     怎么可能!     她明明……明明昨日还在驻军的营地中……     尚不知满身是血的在她怀中……     “不……”嘶哑的声音从口中发出,好似被划破的风箱一般,嘶哑难听的气音。     生如一吩咐侍婢:“再取一碗药来。”     侍婢当即领命而去。     “皇上,御书房中还有诸位大臣在等着,这里有侄儿在。”     “不必,你去让他们今日都散了吧,有事明日再议。”     他的语声依旧如往日般温和,但其中却多了一些不容置疑的威慑。     生如一看了看庄一念,没再说什么,颔首领命,又对庄一念点了点头:“你好生养着,我得空再来看你。”     庄一念对他眨了眨眼睛。     生如一离开。     他坐在她的床榻边,眸光温润的笑看着她:“你终于醒了。”     庄一念看着面前这身穿龙袍的他,只觉得极为陌生,虽然容貌未变,眼中依旧温润,但是……     他为何成为了皇帝。     “你……皇……上。”     几个字,却用尽了力气。     他轻抚她的鬓角:“别说话,好生养着,你一定有很多想要知道的事情,待你好一些了,朕慢慢与你说。”     他的眼神太过温柔,好似那年他们新婚洞房之时的温柔,将她引溺其中让她甘之如饴。     他……是否知道了什么?     **     不能说话不能动的日子实在是太难熬了,好似整个人被困在了石头中,不能自已。     生如一隔着一两日就会来看她一眼,如好友般问候。     而他,现如今的万人之上九五之尊,每一日都会来看她。     有时会对她说一些宫中或是民间听来的趣事,有时会是说一些朝中琐事,有时什么都不说,只那么定定的看着她。     那种眼神,让庄一念害怕。     她不禁会想,是否那日尚不知离去时,她心中的祈愿被上苍听到了,时光真的流转,她与他又回到了曾经。     不不不……     “姑娘,外头下的雪可大了,方才奴婢路过御花园瞧着这梅花开的可好,便给您折了两枝回来。御花园里的花匠起初还要呵斥奴婢,但听闻奴婢是给姑娘折的话,那花匠紧着爬到高处给姑娘您折的这开的最好的花枝子。”     几日间,庄一念从她的口中得知,自从回宫,便是她一直在贴身照顾着庄一念的起居。她说:皇上指了奴婢来照顾姑娘,还给奴婢改了名字叫做叫合欢。     合欢的性格开朗,总是会有新鲜的事儿不停的说给她听,只要这房中有合欢在,到也不那么冷清。     “姑娘您看,这梅花好看吗。”合欢邀功似得将梅花递到庄一念面前。     庄一念的身子依旧未曾大好,多时也只是眨眨眼睛。     合欢嘻嘻笑着将梅花插在了瓷瓶里:“不过奴婢听闻姑娘是喜欢桃花的,可惜这季节桃花还未开呢,等开了春桃花开了,奴婢再给姑娘折桃花枝子。”     桃花……     她想起了庄明月。     庄一念问过合欢,但合欢是从端王府入的宫,并不知情。     日子一天天过的很慢,庄一念只能躺在床榻上看着日升月落,每日里极为配合的喝药调养身体,只希望能够早日好起来。她还有太多的事情想要做。     月余后。     经过御医的悉心调养与庄一念你的配合,她的身体状况渐渐好转。虽然依旧身体无力,但却已经能够靠坐或搀扶着行走几步了。     声音虽然依旧嘶哑,但能说话,她已经很高兴了。     “我的身体……什么原因?”庄一念问正在为她行针的御医。     御医说:“姑娘的身子按说没有大问题,只是急火攻心而已,但不知为何会如此严重,不过姑娘福泽深厚,再调养数月,必会完全恢复的。”     御医说的模棱两可,或者他也并不清楚究竟是何原因。     合欢为庄一念披上厚厚的狐绒披风,扶着她来到廊檐下的大椅上坐下,又将毯子仔细的盖在了她的身上,随后又让人搬来一个碳盆放在她的身边。     庄一念见她忙里忙外,不禁笑说:“不冷。”     “姑娘身子还未大好,总要仔细些。”合欢为她向上拉了拉毯子笑着说。     “多谢你。”庄一念对点了点头。这段时间来,合欢对她尽心尽力的照顾不是作伪。     “奴婢可当不得,这都是奴婢的本分。”合欢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庄一念身旁,为她轻轻的捏着腿。     “这几日……不见皇上。”庄一念看着细雪在空中缓缓飘落,语声淡淡。     “姑娘不知吗?皇上出宫了。哦,对了,当日皇上来的时候,姑娘在睡着呢。”合欢想了想说。     “出宫?”     合欢点了点头:“是啊,眼下就到新年了,皇上今年亲自前往宗庙祭祀先帝。”     先帝。     庄一念还记得那个性情有些暴力的皇帝,他永远都是那么高高在上的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她。     她“大梦初醒”,他便成了先帝。     “承亲王也去了。”庄一念想起也许久未见生如一了。     合欢颔首:“是,承亲王是先帝唯一的后嗣了,自然是要与皇上一同前去的,按说算算日子,也快回来了。”     她的时光,静止了整整一年。     这一年,世界在她的身边翻覆,她却浑然不知。           第090章 他已有了后宫 - 诛颜赋 - 花自青     冬日正午的阳光和暖而温柔。微风卷着细碎的飘雪落在鬓边,留下丝丝沁凉。     “合欢,我昏睡这一年中,洛阳城究竟都发生了什么。”     “姑娘,奴婢真的不清楚,待您身子好些了,皇上会告诉您的。”     每每问及关于此问题,合欢便闭口不言。庄一念不信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即便是入宫不久,也必会有所听闻。     而她现如今身体还未恢复,无法随意走动,身边整日里也只有合欢一人在旁,想要问旁人的机会也没有。     庄一念知道,这一切必然都是他的授意,只是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她不过是一个小小女官而已。     除了一种可能,便是他知道或者怀疑她的身份。     但是这些日子来,他从未提及过这件事,庄一念自也不能主动去问他。     在她的身体恢复之前,似乎所有的问题都暂时陷入了僵局。     如同深陷泥沼之中,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     “姑娘,起风了,奴婢扶您回房吧。”合欢为她掖了掖腿上的毯子。     庄一念摇头不肯。     “若不等风小些,奴婢再扶您出来?”合欢担心她受风着凉。     庄一念又摇了摇头。     合欢方要开口再劝的时候,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吵嚷之声。     庄一念也听到了:“是什么人?”     合欢站起身:“奴婢这就去看看。”     “等等,扶我一起去。”话说着,庄一念强撑着站起身来。     “姑娘您……”     合欢话未说完,庄一念伸出手来,她不得不赶紧扶着。     合欢无法,只得扶着她缓步而行。     走的近了,便能够听清那吵嚷之声。     “我家主子是什么身份,你也敢拦着!”     “我们家主子得知莫姑娘醒了前来探望,哪里有将人拦在外头的道理!”     “就算是皇上在,也必然会让我们家主子进去!”     庄一念与合欢二人止步当下,听着一女子颐指气使的说,但至始至终只听到她一人的声音,并未听闻有人与她对话。     她口中一声声的主子,在这宫中称得上主子的,便只有皇帝与后妃了。庄一念不知怎的,心便一揪一揪的难受。     遥记得当年他轻抚她的面颊,容颜清俊笑容温润的说,她是他的妻。     她羞赧不知如何,手脚无措的不敢抬头看他,一声声王爷如蚊声般低小,他温和的掬起一捧她如缎的墨发:“你我既为夫妻,你可唤本王名姓,玄隐     玄隐,玄隐,现如今,不知谁在他的耳边唤他玄隐。     “姑娘?”合欢不知庄一念为何停了脚步。     庄一念说:“我有些累了,你去将人打发了吧,莫要在这门前吵嚷了。”     扶着庄一念合欢不敢放手:“那姑娘您……”     “我就在这里等你,你去吧。”庄一念轻扶着一颗大树说。     自从她醒来,便觉得这身子似有千金重,可有时又觉得这身子不是自己的轻如云朵般,并不如从前那般控制自如。     起初她以为是那玉佩离过身,可合欢说那玉佩一直在她脖子上,那绳结不知为何解不开也剪不断,整年未曾离开。     庄一念想起那时迦南将那玉佩坠在她的脖颈上时说过,这坠着玉佩的绳子是什么宝物,水火不侵。原以为他只是玩笑之言,却不想是真的。     但是若玉佩不曾离身,她又为何会如此难以控制这身体,醒来之后便总有一种身体与魂魄难以契合之感,但又百思不知为何,只能暂且安养着。     合欢犹豫了一下方才点头去了,庄一念扶着树缓了缓气息,便也慢慢向前走去。     不一会儿听到合欢的声音说:“多谢美人的好意,但皇上出宫前曾吩咐过,任何闲杂人等不得入内打扰姑娘静养。”     方才那颐指气使的收敛了不少:“合欢姐姐,我家美人与莫姑娘是旧识,自算不得闲杂之人,况且我家美人得知莫姑娘醒来欢喜不已,只是前来探望而已。”     旧识?会是谁?庄一念不禁脚步稍快了些。     “美人还是请回吧。”合欢依旧不肯松口。     此时,庄一念缓步而来,在宫门外看到了那名旧识。     是她。     “莫姐姐!”霍婉儿一转头见到了庄一念,当即欢喜的执着锦帕向她招手。     庄一念没想到会是她。     更没想到她会成了他的美人。     呵……     “姑娘,您怎么出来了。”见庄一念只身而立,合欢顾不得旁人,快步上前扶着她的胳膊。     霍婉儿却依旧被拦在了宫门外。     原来,她的宫门外有禁卫执枪而立,却不知是为了防旁人扰她清静,还是为了防她逃离?     见庄一念未语,霍婉儿问:“莫姐姐,您不记得婉儿了吗?”     庄一念此时并不想见她,但她又有太多想要知道的事情:“请她们进来。”     “可是姑娘,皇上说……”     “若皇上怪罪,有我。”     合欢虽是犹豫,却不敢违背,只得让禁卫将霍婉儿放行入内。     回身之时,庄一念看了一眼宫门外的景象,但那冗长的宫道每一段都并无区别,只能知道她身在后宫的某一座宫室之中。     “莫姐姐。”霍婉儿上前笑着一礼。     庄一念略施一礼。     与霍婉儿,庄一念向来并不亲近,如今相隔许久未见,一时之间也没什么可说的。但是霍婉儿却极为亲近的模样,来到庄一念的身边,扶着她的另一只手。     “得闻姐姐醒了,本应早日来探望姐姐,但是自从皇上出宫,皇后娘娘便让后宫嫔妃同学女诫,今日方才得了空便赶着过来的,却险些未能见到姐姐。”     皇后,嫔妃……     一年前,他身边并无女人,一年后,他已经有了皇后与后宫。     本以为他不一样,原来,都一样。     不过……     自己又在这酸个什么劲呢,有多少的后宫嫔妃,又你与何干呢庄一念!     “姐姐?”见庄一念不语,霍婉儿轻唤她。     庄一念清浅淡笑:“我也许久未曾出来走走,偏偏今日便听到了你身边侍婢的声音,许是你我有缘。”     霍婉儿闻言笑道:“我这婢女嗓门是大了些,扰了姐姐清静。”     霍婉儿看了一眼身后的侍婢,那侍婢当即上前低低一礼:“奴婢翠枝,给姑娘赔礼了。”     庄一念笑着摇了摇头:“不碍事,起来吧。”     “许久未见姐姐,姐姐依旧如往日般待人如此宽和。”     可庄一念却并未记得自己曾宽和的待过谁。     “合欢,我想与……美人说说话,你帮我准备些茶点来。”走到廊下,庄一念吩咐道。     “合欢姑娘不必担心,姐姐这里有我。”霍婉儿见合欢犹豫,当即笑着说。     庄一念又坐回了方才坐着的大椅上,合欢又为霍婉儿搬了把椅子来。     霍婉儿扶着庄一念坐下:“姐姐此处饮茶赏雪,当着美妙。”     庄一念笑了笑:“美人称我名姓就是,身份尊卑有别,当不得美人一声姐姐。”     “姐姐说的哪里话,当日婉儿与姐姐一同入宫,同住一瓦屋檐,姐妹之情无论何时都不会改变,更何况在这后宫之中,能得姐姐这样一个可以说知心话的人,实为不易。”     霍婉儿说着目光微垂。     庄一念在旁瞧着,心知她许是在这后宫之中过的也并不快乐。     不过,入了这后宫的女子,又会有几个是快乐的。     “还未及恭喜你,已经成为了美人。”庄一念温言道。     霍婉儿笑的有些不自然:“多谢姐姐。只是这一年未见姐姐,姐姐清减了不少。”     庄一念何止是清减,原本便并不丰腴的体态,昏睡一年早已骨瘦如柴,若非颈项上的玉佩,也许她早已不知魂归何处,如今还能活着已经是奇迹。     庄一念淡笑着点了点头:“这一年,似乎也发生了很多事情。”     “是啊,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情。”霍婉儿一声感叹。     “姑娘,您该喝药了。”合欢端来托盘,上头有庄一念的汤药,还有两碟茶点。     翠枝见此上前帮合欢将茶点摆上:“奴婢来吧。”     “婉儿服侍姐姐用药。”     庄一念轻一抬手:“我自己可以。”     见庄一念喝完了药,霍婉儿将一小碟清口的梅子递给她:“姐姐吃颗梅子解解苦涩。”     “多谢你。”庄一念捏了颗妹子送入口中。     庄一念本有许多想要问霍婉儿的话,但合欢在旁,必会从旁阻拦,霍婉儿许也不会尽言,庄一念索性便什么都没有问。     二人只是随口聊着琐碎之事,天色稍暗,霍婉儿便起身告退。     庄一念撑着站起身来:“我这身子,就不送美人了。”     “姐姐留步。”霍婉儿低身一礼。     “若是得空,可常来与我说说话可好。”     霍婉儿笑着颔首:“好。”     “合欢,替我送美人。”     见霍婉儿离去,庄一念面上的笑容渐冷。一团乱麻未解,如今又多了一团,将她包裹其中寻不到头绪。     合欢等人都称她姑娘,便至多只是保持着先帝给的女官品级而已,但霍婉儿身为美人,却对她如此谦逊恭谨之态,实在并不寻常。           第091章 挑衅皇帝 - 诛颜赋 - 花自青     自从那日霍婉儿来过之后,合欢面对庄一念的时候总是有些小心翼翼。偶尔问她些什么,也是顾左右而言其他,比从前更甚。     且霍婉儿虽是答应了庄一念会常常来与她说说话,但是自从那次之后,却再未见到她。只是不知是她没有再来,还是来了却未能再见到。     ……     晌午阳光正好,庄一念照旧坐在廊下,有时会随手执一本书,有时会什么都不做,只是看着这院子里似乎万年不会改变的景色。     新年将至,宫中不免张灯结彩,内务府的人随着合欢入内,在院子里贴起了春联,挂起了红灯。在这银白的雪色中,显出了几分喜庆。     从她醒来至今,第一次在这园子里见了这么多的人。     “姑娘,今日得了信儿,皇上明日便回宫了。听说原本早应该到了的,只是路上大雪耽搁了。”合欢将手炉包好了递到庄一念的手中。     “如今内务府的总管是谁?”庄一念却好似未闻,瞧着那些内侍突然问合欢。     “是王荣王公公。”合欢顺势答道,但方一说出口便犹疑的问:“姑娘问这个做什么?可是要有什么事情吩咐内务府去办?”     庄一念轻笑摇了摇头:“你不必紧张,我心知皇上不准你对我说什么,自也不会为难于你的。”     合欢闻言,有些尴尬的抿了抿嘴:“姑娘……”     庄一念轻抬了抬手,示意她不必多说什么了。     “姑娘,皇上都是为了您好,您不知道这一年皇上他为了姑娘……”     庄一念眸光一凛:“够了。”     合欢怔愣了一下,遂即便低下了头:“奴婢逾越了。”     庄一念不想知道他为自己做了什么,她甚至不想再与他有任何瓜葛。     说好了的,此生而来,只做陌路之人。     说好了的……     夜里,风卷着雪粒子刮得簌簌作响,她向来睡的浅,现下更是如何也睡不着了。     翻了个身,强撑着坐了起来,不过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好似要耗尽全身的力气。摩挲着脖颈上坠着的玉佩,心中稍安。     不知迦南与千御二人,是否知道她已经醒来。应是不知的吧,不然迦南那样的性子应当早早便潜入宫中来看她才是。     从前对迦南那来无声去无影的行举还有些不喜,如今倒是希望他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即便是用他那好看的凤眸睨着她笑话两句也是好的。     人啊,总是将身边的一切都当作了理所当然,真正失去的时候才知道,原来幸福一直都在身边。     自嘲的摇了摇头,下了床趿拉着鞋子,取了衣架上的外衫随手披在了身上,这一番动作,让她喘息好久。     脚步沉重而缓慢,推开了房门,雪夜的寒意瞬间灌入了温暖的房中,但庄一念却不觉寒冷,反而如此能够让她头脑清醒一些。     夜里的寒风呼啸着,夹杂着碎雪的风吹起她那一身雪白的里衣,如墨的长发被风卷起在身后飘飞,单薄的身形好似欲要成风而去的诡异的蝶。     突然。     不远处一声轻响,她循声看去。     银灰色的华锦常服好似从雪中走出的身影,冠冕束发,步履沉缓,他原是立在当下,见她看来,便大步走上了前去。     “怎么起来了?”当今的九五之尊生玄隐,扶住了庄一念的手臂。     庄一念警惕之后的神情便是淡漠,她那微红的薄唇微微抿着,寒凉的眸子深不见底,她看着他,好似有千言万语一般。     但许久。     庄一念低身一礼:“奴婢参见皇上。”     扶在她手臂上的温热手掌不禁一顿:“你……起来吧。”他收回了手。     “皇上这么晚来这里,可是有事吩咐?”庄一念退了半步,与他隔开了些距离。     他回身,有些失望的看着她:“你在与朕赌气?”     “赌气?呵……皇上如何看出奴婢再与皇上赌气?更何况,奴婢身份卑微,如何敢当。”话虽如此,但语声中的不敬,任谁都能听得出来。     “你……”离开她手臂的手掌握成了拳。对于庄一念的不敬,他有些生气,但又无法生气。     “天寒,朕扶你回去。”生玄隐不容置疑的扶着她回房。     庄一念却是身子一拧:“不必,奴婢喜欢夜中赏雪。”     生玄隐的眉心皱了皱,提了一口气,可话到嘴边,却将斥责的话语换成了轻叹。     不待庄一念再反抗,他从一侧将庄一念圈在了怀里,两手握着她的两个手臂箍着她逃脱不得:“不准胡闹,先回去。”     单薄的衣衫能够感觉到他的掌心传来的暖意,还有……还有她背后紧贴着他的心口,隔着华锦,能够感觉到他跳动的心脏。     庄一念呼吸一窒,突然便觉得心口一疼,那一夜大火中的情景,再一次出现在了脑中。     他可知,那一夜,冰冷的匕首插入她的心脏,她有多疼。     他可知,那一夜,锋利的匕首刺入她的双眼,她有多无助……     他可知,那五年无间那落迦之苦,她如何熬过来。     他可知,她是用什么,换回了这一生的归来。     他不知。     他什么都不知……     “琅环?”炙热的泪水,滴落在他的手背,他惊异不解担心的看着她。     那略显凉薄的唇扬起了浅淡的笑意,衬着不停掉落了泪水,她求他:“皇上,您放奴婢走吧。”     她宁愿不去寻找真凶,宁愿吞掉仇恨,宁愿离开这富丽繁华的皇宫过那清苦的日子,只求能够离他远一些,再远一些,最好死生不再相见。     因为每一次见到他,那些曾经经历过的所有痛苦,就会在顷刻间席卷而来,如汹涌的海浪将她包裹其中,挣脱不得,只能任凭那苦痛的巨浪将她折磨的身心俱疲。是那么的无能为力。     生玄隐的眼中有着难以置信,他听闻合欢说过她生了气,他想过她会发脾气,也许还会不理他。     但却不曾想过她会说出这一句话:“你……这么想要离开朕?”     噙着泪,她用力点头,没有一丝犹豫。她无时无刻不想。     “莫!琅!环!”他一字一顿的吐出她的名字,每一个字都是咬牙切齿一般。     一声轻笑,她别过头去。     莫琅环,莫琅环,她本不是莫琅环,他知还是不知?     “你以为朕的皇宫,你想走便能走。”他语声严厉。     是啊,这是他的皇宫,不是她的。     “奴婢无才无德,品貌更是不及皇上宫中嫔妃万分之一。现如今……连生活也难自理,如此废人,皇上为何要留在身边?”     闻言,面对庄一念的质问,生玄隐的面色反而稍有缓和:“原来,你是因着朕的嫔妃而吃醋?”     庄一念怔了一下:“吃醋?”     泪眼婆娑的庄一念,因为一时怔愣而微张着唇,有些懵懂的看着他。     生玄隐突然便笑了:“好了琅环,莫要胡闹了。先回房。”     “皇上……”庄一念本还有一肚子的话憋闷着,但生玄隐突然一笑,那些话便一瞬间在脑子散的无影无踪。     那时候,素日里他总是笑着的,但那笑容的背后却是疏离。只有他二人独处之时,他才会真正的笑意入眼,温柔如蜜。     因为他的笑,曾经二人在一起的那些快乐的时光,美好的记忆,甜蜜的情,都渐渐回想起来。     这世间,总有那么一个人,你会因为他的一举一动或喜或忧。     “看来应当再调几名侍婢来照顾你。”生玄隐扶着庄一念做回了床榻上。     前一刻还曾神色微寒,这一会儿便是语声温和,变化之快让庄一念难以适应。     “还有几日便是新年宫宴,你定要养好了身子。”他扶着她躺下。     庄一念还在思考着自己是否真的是吃醋了的问题,一时之间反倒是忘记了“反抗”。     将锦被为她盖好,掖了掖被角轻笑着拍了拍:“睡吧。”     庄一念眉心微颦,这算什么:“皇上是要奴婢侍寝么?”     她那倔强的性子一发作,便会口不遮拦,她也明知一些话不该说,可总想说出来气他一气。     但生玄隐听了不怒反笑,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问:“你想要侍寝?”     “不想!”她当口拒绝。     但顿了顿,又说:“但您是皇上,奴婢不过是卑贱的奴才而已,皇上若要奴婢做什么,即便是死,奴婢又怎堪违抗。”     那一声死,她咬的颇重。     果然。     生玄隐的脸色又暗了一暗。     方才二人之间刚刚缓和了不到一刻的气氛,骤然又降至冰点。     “皇上生气了?皇上是要责罚奴婢么?”她挑衅的看着他,看到他的不悦,庄一念那一肚子憋闷反而有一丝畅快之感。     生玄隐从方才见她便一直强压着些许火气,这会儿对上庄一念那挑衅的神情便火气更甚。     温热的手掌忽然扣住了她的下巴,因为愤怒而越发用力,庄一念的脸颊被他捏的有些变形,一阵阵钝痛从他的手下袭来,仿佛只要他再稍一用力,她的骨头便会被他捏的粉碎。     庄一念却吭也不吭一声,她只是从鼻中哼出了一声冷笑:“皇上只有这点能耐么?”     她从不知,他的力气如此之大……           第092章 答案 - 诛颜赋 - 花自青     她知道他生气了。     她以为他会怒急了责罚她,甚至打她杀了她,但是……     他吻了她。     庄一念捂着嘴震惊的瞪着生玄隐:“你……”     生玄隐松开了捏着她下巴的手,依旧是居高在上的姿势看着她:“不要挑战朕的底线。”     庄一念整夜未眠,翻来覆去脑中只有生玄隐那突如其来的一个吻。     思忖许久,庄一念得出一个结论:他疯了,生玄隐疯了!     ……     “姑娘,您早膳午膳都未用,这怎么能行。待会儿还要喝药,汤药苦涩伤胃,您多少吃些东西。”合欢见庄一念这半日都不食不语的极为担心。     “我没胃口,都撤了吧。”庄一念挥了挥手。     合欢还想说什么,但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继而还未见到人便听到一声:“琅环。”     庄一念与合欢同时循声看去,见生如一正含着笑走了进来。     庄一念站起身欲要见礼,生如一快着两步上前:“你坐着就好。”     “承亲王。”合欢低身一礼。     生如一点了点头问合欢:“方才在说什么?”     合欢总算得了一个可以告状的人,当即道:“姑娘从一早到现在一口东西都没吃,奴婢劝也劝不动,承亲王快劝劝姑娘。”     庄一念稍有不悦的看了一眼合欢,合欢躲在了生如一的身后不敢看她。     “可是膳食做的不合胃口?想吃点什么命御膳房再做就是。”生如一坐在了庄一念的对面道。     庄一念摇了摇头:“只是没什么胃口,晚点再用也是一样的。”     生如一闻言笑道:“下了早朝皇上便被一群大臣给缠在了御书房,待会儿过来看你若是知道你连东西也不肯吃了,不知又要急成什么样子了。”     提起生玄隐,庄一念不禁又想起了昨晚的事情,不知怎的有点“心虚”的感觉,略显尴尬的轻咳一声别开了目光,随口道:“承亲王说笑了。”     “怎是说笑,当日你晕倒在地自是未见皇上焦急如何,更何况,即便不论当初,这一年来皇上对你的心思,谁人看不出来。”生如一的神情不似玩笑。     但闻言,庄一念却并未将注意力放在生玄隐对自己的心思上,而是问他:“那当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当……”生如一方要开口,却突然止住了话头。     见他欲言又止,庄一念心急的抓着他的手腕问:“说啊,当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晕倒之后呢……”     太急于知道答案,庄一念不可抑制的情绪有些激动。     生如一的手腕被庄一念的指甲扣得生疼,微蹙眉道:“你先冷静一点。”     “不,你告诉我!”庄一念另一只手也下意识得扣住生如一的手腕,紧紧地不肯松手。好似只要松开了他的手,便再也无法得知所有问题的答案。     忽然,温热的手掌按在了庄一念的手背上:“琅环。”     生玄隐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不知他何时来的。     她侧目看他,正对上他的眉眼,含着温润的笑意,全然不似昨夜。     “皇上。”生如一起身一礼。     生玄隐微一颔首。     生如一当即道:“侄儿府中还有些事情,这就先走了。”     生玄隐又淡淡的点了点头,闻言叮嘱道:“吏部的事情不必心急,稳妥些。”     “是,侄儿明白。”生如一一礼告退。     庄一念看着生如一离开,有种到了嘴边的肥肉突然被人抢走一般的失望。     生玄隐看着那些未动的膳食,吩咐合欢:“撤下去换新的。”遂即对庄一念和颜悦色的说:“你想知道什么,朕都告诉你。但要先乖乖吃些东西。”     想吃糖,就要乖乖的先吃饭。     ……     生玄隐不紧不慢的一直往她的碗中夹着菜,庄一念一口一口的往嘴里塞,如同嚼蜡一般不知滋味。     “我吃饱了!”不过吃了几口白饭,庄一念放下了碗筷。     生玄隐看了看问合欢:“平日里,也是用这么少吗?”     合欢回说:“会比这多一点,但姑娘向来膳食用的少。”     生玄隐闻言神色稍冷,合欢的头压得低了些。     “皇上不必为难她,即便是从前,奴婢也向来吃的少些。如今整日喝着汤药嘴里苦涩的更是没什么胃口。”     合欢感激的看了一眼庄一念。     生玄隐面色稍霁:“再吃两口。”     庄一念乖乖的又吃了两口饭,当即放下了碗筷。     生玄隐略有无奈的挥了挥手:“撤了吧。”     “皇上答应了奴婢的事情,总不会反悔吧。”庄一念盯着他。     生玄隐笑了笑:“你问吧。”     庄一念怔了一瞬,一直将所有的事情都隐藏着不肯对她说,更连身边的人也没一个敢对她说实话的,现下突然答应让自己随便问?有一种幸福来得太突然,便觉得不真实的感觉。     “若是不问,朕还有政务在身。”生玄隐说着欲要起身。     庄一念一把抓住了他的袖摆:“有!”     有很多很多的问题。     看着庄一念抓在他袖摆上的手,生玄隐淡笑,坐了回去。     怕生玄隐反悔,庄一念当即问:“贤妃娘娘她在哪?可好?”     生玄隐说:“我没想到,你第一个问起的会是她。你不必担心,她现在很好。与先帝的几名后妃生活在一起,待你身子大好了,有机会可以去看她。”     闻言,庄一念一直以来的担忧之心稍稍宽慰了一些,但还是不放心的问:“可是在皇陵?”     生玄隐摇头:“在青穗堂。”     青穗堂她是知道的,同处皇宫之中,但却离着主宫道稍远的一座殿宇,那里一直空落着不曾有人居住,但却景致颇好,平日里到是有些妃嫔偶尔会去那里赏花。     “朕并非苛待之人,你大可放心。”生玄隐又道。     庄一念微颔首:“多谢皇上。”     皇帝驾崩,后妃向来都有陪葬的规矩,即便身为妃位也不能免俗,且庄明月并无子嗣,若是生玄隐想,大可以三尺白绫赐她随葬。     但是他没有。     无论因为什么,她都真心的感谢他。     生玄隐也并未邀功,只问她:“还想知道何事?”     “尚将军他……”尚不知满身是血的面容,还有那唇角一抹微笑,是在她心中永远抹不去的一道记忆。     对于此生的庄一念,尚不知就想是一把钥匙,开启庄一念心中那把叫做“信任”的枷锁。但是不曾预料,他的离去是那么的突然。     “尚将军早已厚葬。”生玄隐这一次回答的很简单。     因为提起尚不知,他也不禁会想到当日的情景,庄一念痛苦的昏厥,一睡便是整整一年。而这一年当中又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     “皇上可否告诉奴婢,尚将军究竟是因何而……死。”时隔许久,那一个字依旧有些难以说出口。     默了一瞬,他说:“当日他与如一回洛阳的路上遇到了刺客,人众不敌,为了保护如一而受了重伤。”     与庄一念所料一般。     “尚将军虽然平日里总是嘻嘻哈哈的没个正形,但却是极为忠义之人。这种离开的方式,倒是很符合他的性格。”庄一念的笑容有些苦涩。     而生玄隐只是看着她:“还有什么想要知道的?”     “皇上为何要将奴婢留在宫中,又为何对奴婢如此厚待?”庄一念看着他。     四目相对,生玄隐丝毫不曾犹豫:“这一个问题的答案,今后你自会知晓。”     “为何现下皇上不能告诉奴婢?”     他说:“答案,朕要你自己去寻找。”     答案,庄一念只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太远,又也许很近,近到她不敢相信。           第093章 气死人的能耐 - 诛颜赋 - 花自青     之后,生玄隐又问她:“还想要知道什么。”     但庄一念却摇了摇头:“多谢皇上,没有了。”     其实她还有许多问题想要知道答案,千御在何处,迦南为何不曾现身,还有,还有……     可是她突然又不想问了。     有些问题不能问,有些问题即便问了他也不见得会说实话。     “当真,没有?”生玄隐语声沉沉。     庄一念点了点头:“嗯。”     “呵……”他一声轻笑,透着些冷意,却不知为何,庄一念略显疑惑的看着他。     生玄隐起身:“既如此……”他话未说完,广袖轻拂,转身离去。     庄一念突然心中烦躁不已,恨这身体如此不经用,恨她被这孱弱的身体拖着做不了任何事!     “哗啦”一声响,桌上茶盘等物被拂在地,茶盏碎了遍地。     合欢赶忙入内,见满地狼藉,担忧的望着她:“姑娘……”     庄一念薄唇紧抿,眸光冷凝扫她一眼,随而起身。     合欢踌躇一瞬上前搀扶,庄一念却一把将其推开:“走开!”     合欢被推的踉跄一步:“姑娘……您仔细割伤了自己。”     话说着,合欢还欲上前搀扶,却被庄一念冷眼一瞪,抬起的手臂便生生顿在了半空中不敢上前。     合欢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方才皇上来的时候还是和颜悦色,离开的时候却是脸色阴郁的吓人,而皇上还没离开,庄一念又如此暴躁,伺候了庄一念如此之久,她从未见过庄一念会如此。     房门外,生玄隐还未曾走远,听到了房内的声响脚步顿了顿。     “皇上,莫姑娘身子未好,心情不舒也是有的。”皇帝身边的大內监林直劝道。     生玄隐斜觑着她:“你又知道了?”     林直赶忙低了低身子:“奴才不敢。”     “哼!”一声冷哼,听着房间内再没什么动静,生玄隐大步而去。     林直忙在后小步跟随,出了宫门,叮嘱禁卫:“好生守着。”     “喏!”禁卫肃声应道。     这冗长的宫道,这偌大的后宫,如今有了一方禁地,便是这里。     宫道上,生玄隐的步子大的林直要小跑着才能跟得上,知这位主子心情不好,林直方才吃了苍蝇也不敢乱说话,心里急的很,正在思虑着想点什么法子能让这位主子开心一点,却忽然撞的脑袋一蒙。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林直思绪中未知前头的生玄隐突然停了下来,一脑门撞到了生玄隐的肩上。     生玄隐回头看了他一眼却并未斥责,反而问他:“林直。”     “奴才在。”     “你说……”生玄隐的眉头拧着。     林直躬身听着,但半晌却不见他说下半句:“皇上有何事吩咐?”     “算了算了。”生玄隐忽然挥了挥手,又继续向前走去。     林直在后一头雾水。     ……     另一头,侍婢惊讶道:“皇后娘娘,您看,是皇上。”     皇后李淑贤转眸看去,果然见皇帝正向这边走来,不禁面上一喜,紧张的正了正鬓发:“本宫发髻妆容可好?”     侍婢笑着点头:“好好好,好着呢娘娘。”     向来持重的皇后,此时面容上带着少女的娇羞,迈着幽雅又带着些许紧张的步子向生玄隐走来。     而这一头,林直也看到了前头的皇后,低声道:“皇上,是皇后娘娘。”     生玄隐皱了皱眉,当真见到了皇后正笑着走了过来。     生玄隐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皇后未曾得见,但林直在一旁却瞧得清楚。     近前,皇后低身一礼:“臣妾参见皇上。”     生玄隐负手而立,神色淡淡的不喜不怒,清浅颔首:“皇后请起。”本是夫妻,但语气却有些冷淡疏离。     但李淑贤并未在意,只笑着问:“皇上今日政务不忙吗?”     生玄隐清浅颔首:“还好。皇后这是要去何处?”     “臣妾……”     “朕就不打扰皇后了。”未待李淑贤说完,生玄隐便打断了她的话,继而只是清浅颔首,便匆匆而过,甚至未曾多看她一眼。     林直在后对李淑贤低身一礼,跟着生玄隐快步离去。     李淑贤被晾在当下,难掩失望之色:“他原是根本不想知道我去哪里。”     “娘娘,皇上政务繁忙,自是……”     李淑贤一声自嘲的冷笑:“政务繁忙,你看不出来他是从何处而来吗。这个时辰,怕是出了御书房便去了她那里罢。”     “娘娘……”侍婢想要劝慰,却一时之间不知说些什么好。     李淑贤手中搅着一方锦帕,似乎要将那锦帕撕裂一般:“从前只是夜里去瞧上几眼,如今却是整日里往那跑了,不过是一个将死未死之人,怎的就能将皇上迷得神魂颠倒!”     “娘娘,听闻……”侍婢四下看了看,压低了声音凑到李淑贤耳边低语了几句。     李淑贤细眉紧锁:“不过是传闻而已,这种无稽之谈如何当真。”     侍婢却继续道:“若当真只是传闻,皇上为何会将她如此奉若珍宝般不准任何人近前?那里的禁卫之多比娘娘的寝宫更甚。”     李淑贤想了想:“若是如此……不行……宫中擅行巫蛊之术若被查出来……”     “娘娘,您与皇上大婚已有半年之久,皇上可曾留宿过您的宫中,若是此人不除,恐怕皇上对娘娘……更何况,若那女子当真是妖邪,娘娘您便是为民除害。若那女子只是普通的寻常之人,自也不会受到伤害。”     李淑贤听了有些心动:“可如何能让法师入宫呢。”     “奴婢听闻……”     **     此时的庄一念在廊檐下的大椅上,手中执着一本她根本没有翻开的书册,眼神悠远,不知在想些什么。     合欢见过庄一念的脾气,便对她有些发怵,不但不太敢近前,连话也说的少了。本就过于安静的地方,如今更是只余风声。     几日后。     生如一再一次来看望庄一念。     “听皇上说,琅环你这些日子似乎心情不大好?”生如一坐在她身边含着笑问。     庄一念捧着一盏茶无奈道:“承亲王何时成了皇上的说客。”     “这话便是冤枉本王。本王可是将你当作朋友,琅环却将本王当作说客?”     庄一念闻言笑了笑:“从前只觉得承亲王有着不符合年纪的稳重,尚将军也说过,您虽然年纪尚轻,却总是老气横秋的模样。但是……”提起尚不知,二人的神情都有些许伤感,庄一念扯了扯嘴角:“但是,现如今的承亲王,似乎比从前开朗了许多。”     现如今的生如一,时常言语行举之间,会让庄一念想起尚不知,好似尚不知并没有离开,而是与生如一合为了一体。     生如一感叹:“人,总是会变得。”     “是啊。”     想起往事,皆有些许感伤。     沉默少许,生如一说:“几日后便是新年宫宴,届时你可会去?”     庄一念摇头:“承亲王知道,我向来喜欢清静。”     生如一笑了笑说:“恐怕去不去也由不得你。”     庄一念明白他话中之意,有些赌气的说:“大不了不嫌丢人,就将我抬了去。”     闻言,生如一想了想问:“你与皇上……”     “莫琅环与皇上是主子和奴才的关系,仅此而已!”庄一念当即答道。     生如一展颜:“我又没问这个。”     尴尬轻咳一声:“那承亲王想要说什么。”     “本王是想说,琅环与皇上的性子还真是相似的很。”     “怎么会!”庄一念蹙眉,对于生如一这个说法非常不满。     生如一却笑看着她说:“琅环与皇上一般,平日里盛气凌人,但赌气的样子反而像个孩子。”     庄一念别过头去:“承亲王想多了,奴婢卑贱之躯如何与九五之尊相提并论,这话若是被旁人听到,便会参承亲王一条大不敬的罪了。”     生如一却是不惧:“只怕若是皇上听了这话,还要赏本王些什么。”     “为什么?”庄一念不解。     生如一却笑而不语:“秘密。”     秘密,到处都是秘密,可却难寻答案。     庄一念看着此时眉眼含笑的生如一,忽然问他:“承亲王快乐吗?”     “为何不快乐?”生如一不知她为何如此问。     庄一念说:“承亲王本是皇子,如今……”     生如一当即神色少黯:“此事不可妄言。”     “奴婢这如何是妄言?”     生如一站起身来:“先帝驾崩之前亲笔遗诏将皇位传给皇叔,本王自会遵循先帝遗诏,更何况,皇叔如今将朝堂治理的……”     庄一念却并未听到生如一之后说了什么,只听到先帝亲笔遗诏传位于生玄隐。     “为何?皇上为何传位给王爷?”庄一念当即又问。     对于这种事情,不论是前朝后宫即便是寻常百姓之地也是忌讳莫深,生如一身为当事人,自然不好多说什么,他只道:“琅环,你好生养着身子,希望宫宴之时能够见到你。其他的事情,不该想的不要多想。”     生如一神色端肃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庄一念自嘲轻笑。     她何时练就了这样一身本领,总能够将笑着来看她的人,气的一脸铁青的离开。     其实谁做这皇帝,她根本毫不在意。           第094章 我不痛快,你也别想痛快 - 诛颜赋 - 花自青     除夕之夜,宫中皆会举办宫宴,皇上会将皇族亲贵召入宫中相聚同饮,也表示着皇帝与民同乐的意思。是一年当中最为重要的宫宴之一。     而于此除夕当日,庄一念看着合欢手中的华锦宫装细眉微颦。     合欢双膝跪地,将宫装呈过头顶:“姑娘,您就当可怜奴婢,换了衣裳吧。”     庄一念抿唇不语。     合欢语声带着哭腔:“皇上说,若姑娘不肯换衣裳,奴婢就得提头去见。姑娘,奴婢一人去了不要紧,可家中还有年幼的弟弟和父亲需要奴婢照顾,奴婢只求若奴婢走了,姑娘能够给奴婢的父亲带个话,奴婢不孝,不能侍奉他老人家终老了。”     庄一念一脸的不悦,除夕当下,看着合欢哭哭泣泣的跪在面前,终究是不忍心。     “更衣吧。”她缓缓站起身来。     合欢当即抬起头来不敢置信:“姑娘……”     “你再说下去,我都快成了杀人凶手了。”庄一念睨她一眼。     合欢破泣为笑,捧着衣裳跟上前去:“还是姑娘心疼奴婢。”     “我可不是心疼你,只是又要给你父亲带话,又要照顾你的弟弟,我可是嫌麻烦。”庄一念嘴硬心软。     合欢眼角还挂着泪,听了却嘻嘻笑着一礼:“多谢姑娘。”     生玄隐料到庄一念不会愿意出席宫宴,所以便用合欢来要挟她。她终究是不忍合欢因为她而受到责罚。     心软这个病,恐怕这辈子她是医不好了。     片刻后,庄一念站到了衣镜前。     一袭淡粉色的云锦宫装,上绣朵朵或含苞或盛放的玫粉色桃花,明而不艳的淡粉色,衬托着她的气质柔美中透着些许娇媚,袖摆衣襟绣着繁复而华丽的云纹用银线勾边低调中透着华贵。     与衣衫相配的头饰,莹白美玉之上沁着淡粉色的血沁,被巧夺天工般的雕刻成一朵桃花,花瓣晶莹花蕊栩栩如生,远远瞧着,好似簪着一朵正盛放的桃花,同样鬓边几朵珠花,用圆润的珍珠制作成小巧而精致。     只是……     她这一身装束,既不是宫中女官服制,也不是宫中后妃服制,不伦不类的,一见之下却是瞧不出究竟是什么身份的。     合欢站在庄一念身边,看着那镜中的美人笑着说:“姑娘真美,皇上知道姑娘喜欢桃花,这是特地命宫中绣娘连月赶制的,这上好的云锦一共也就那么几匹,这最好看的粉色都用给了姑娘,可见皇上对姑娘的重视。”     庄一念抬手轻触簪子上那一朵玉雕桃花,不禁也赞道:“这倒是精致。”     合欢接言道:“是呢,这样的玉石,怕是万里挑一的。”     庄一念看她一眼:“皇上可是给了你什么赏赐?”     “赏赐?没有啊。”合欢不知庄一念为何这么问。     闻言,淡笑道:“若是没有赏赐,不是平白让你说了这么多好话?”     “姑娘……”     合欢有时觉得,虽然庄一念的身体日渐恢复她很高兴,但却怀念那个不这么伶牙俐齿的姑娘……     “莫姑娘。”     二人正说着话,门外有人轻唤。     合欢当即道:“是来接姑娘您的内侍到了,奴婢去看看。”     片刻后,合欢回来捧着随着宫装一同送来的淡紫色狐绒大氅为庄一念披在身上:“姑娘仔细着凉了,外头又飘雪花了,冷得很。”     出了宫门,内侍低身一礼:“姑娘请。”     带上了风帽,合欢扶着庄一念踏上了步辇,一路向着庄华殿宫宴而去。     从她醒来至今,今日还是第一次踏出那宫门。     因着除夕之夜,宫中灯火通明,少了一分寂静,多了一分生气。     合欢边走边对庄一念笑着说:“奴婢听承亲王说,今年的宫宴还从宫外请来了一些戏法和杂耍班子,想必有趣的很,还有……”     合欢忽然语声一顿,看着前方正看向她们的女子低身一礼:“珍婕妤,许美人。”     庄一念端坐步辇之上,顺着合欢的声音看向那也正在看着她的两名女子,珍婕妤体态丰腴,面容圆润,眉眼间带着些许英气,却算不上美人。而那许美人相较之下,到是容颜略胜。     看着她二人,不禁让庄一念想起了从前的徐美人与陈婕妤。初见她们二人的时候,也是这般并肩同行而来。但是徐美人最后落得被幽禁冷宫,而陈婕妤不知现如今是与庄明月一同生活在青穗堂,还是已经不知魂归何处了。     庄一念神情淡漠,不过一年而已,他的身边倒是多了这么些个女人。     她未发话,步辇便也未曾降下,她如此居高临下的对那珍婕妤与许美人清浅颔首,算是一礼。     二人对视一眼,那许美人开口问:“这位是……”     庄一念依旧未语,合欢在旁回道:“这是我们姑娘。”     “呵……姑娘,什么姑娘小姐的。既然并无位份,还不下来见礼,如此高坐算是什么礼数!”珍婕妤闻言当即道。     庄一念却是未动,只是瞧着觉得好笑,为何她与这珍婕妤不过初见,却觉得她恨不能要将自己生吞一般愤恨?     “婕妤对你说话,你没有听到吗?”许美人似乎为珍婕妤是从,附言道。     庄一念一直淡淡的神情一声轻笑,问那珍婕妤:“婕妤很讨厌我?”     问的突然,珍婕妤怔了一下一时没接上话。     庄一念便又一声轻笑说:“可我却从未见过婕妤。”     言外之意,你讨厌我也好,但我却连你是谁也不知。     珍婕妤气的咬了咬牙,却又不知如何反驳,憋着一口气瞪着庄一念,一声呵斥:“放肆!”     庄一念却不再看她,只吩咐合欢:“既然婕妤不喜见我,那我便先行一步了。”     合欢抿嘴轻笑,吩咐内侍:“起行!”     珍婕妤与许美人被晾在当下,气的直跺脚,珍婕妤咬牙切齿道:“她也太张狂了,当自己是什么东西,竟然敢如此放肆!”     庄一念自是听到了背后所言,却浑不在意,轻靠着椅背,望着那飘雪的夜空眸光微凉。     走的稍远,合欢笑着说:“姑娘几句话便将那珍婕妤气的说不出话来,您没瞧见她那脸色都气青了。”     庄一念回眸淡笑着问合欢:“你说若是那珍婕妤到皇上面前告我的状,皇上当如何?”     “姑娘大可放心,皇上向来鲜少踏入后宫,珍婕妤入宫数月,皇上更是一次也未曾宠幸于她,只怕她想告状,皇上也不会理她的。”     闻言,庄一念到显得有些失望:“那便无趣了。”     “姑娘说什么?”合欢没有听清楚。     庄一念摇了摇头:“没什么。”     他既然不肯放她出宫,既然让她如此招摇的出现在众人的面前,那她便顺了他的心意,只是这宫中的日子未免让她庄一念心里憋闷的不痛快。既然她不痛快了,自也不能让他痛快。     庄华殿外,庄一念缓步下了步辇,合欢扶着她说:“姑娘听里头热闹着,想必已经有许多人都到了。”     台阶下,庄一念仰首看着那庄华殿三个大字不禁心生感慨,回想当初,好似不久之前她与那五十一名采女同时在这庄华殿的大殿中央等待着高坐于上的几名女子决定自己的命运。     那些或明艳或温婉的女子,又究竟有多少达成所愿。     她忽然想起了那一日霍婉儿跳的那一支舞,还有她那绕梁三日余音婉转的歌声。     “复此从凤蝶,双双花上飞。寄语相知者,同心终莫违。”     “姑娘在说什么?”合欢见她唇齿轻启,却听不清究竟说了什么。     庄一念摇了摇头:“想起一些往事罢了。”     一步步踏上台阶,庄华殿内的乐声便听得更加清楚,亮如白昼的灯火耀有些刺目,她闭了闭眼。     睁开眼时,一人面容出现在面前:“怎么站在这里不进去?”     “承亲王。”庄一念低身一礼。     生如一虚扶一把:“不需多礼,身子可好些了?”     庄一念笑中无奈:“好不好的也被抬了来。”     生如一看了一眼停在角落处还未抬走的步辇,当即笑着摇了摇头:“只与皇上玩笑话,没想到皇上当了真。”     “原是承亲王出的主意。”庄一念佯装不悦。     承亲王笑着抱拳作揖:“皇上逼问,本王身为臣子不得不据实坦言。”     她与生如一说了什么,想必他都知道的。     即便生如一不曾坦言,他也会有法子知道。     二人言笑几句,庄一念神色稍正,对生如一说:“那日……抱歉。”     生如一自知她指什么,宽和淡笑:“不必放在心上。”     庄一念说:“自我醒来,身边只有承亲王一个相熟之人……有时便会口无遮拦,言语放肆。”     生如一抬起手想要如平日里宽慰她时轻拍她的手臂,但想起此处人多眼杂,便手握成拳收了回去:“自从不知离开,这宫中内外,我便将你当作挚友。”     闻言,略有伤感。     庄一念与生如一之间的感情,如朋友又如亲人,虽然二人从前接触并不是很多,也并没有很亲近,但是他们有着同一个好友,因为尚不知的关系,他二人之间也有了一种莫名的牵绊。     更何况,庄一念是拼死救过生如一两次的人,虽然庄一念并不曾将这些事情放在心上,但是生如一却一直记挂在心心存感激。           第095章 宫宴 - 诛颜赋 - 花自青     生如一不难看出庄一念满脸的郁结之色,他出言宽慰道:“琅环,我不知你与皇上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只是即便我这局外之人也能看出,皇上对你,是上了心的。”     庄一念眸光稍黯,她唇角微扬却笑未入眼,反问生如一:“那承亲王可知道,皇上为何如此厚待于我?”     “这……”生如一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事情是让他忌讳莫深的。     本是随口问他未想真正能够得到答案,但见生如一这般神情,反倒是让庄一念心生疑惑。     “承亲王方才还说与琅环为友!”庄一念近前半步逼问他。     生如一方才是浅笑温和,这会儿却已眉心紧锁,而庄一念一瞬不瞬的看着他等待着他口中的答案。     “这件事……改日得空我再与你细说。”生如一斟酌半晌终究没有说出来。     庄一念本就不多的耐心已经快要耗光了,所有人都对她藏着掖着,所有人都对她欲言又止,所有人都说今后有机会与她细说。     “不行!王爷现下若不告诉我,我便不放手。”庄一念一把抓住生如一的手腕,不顾周围之人的目光。     生如一面色为难:“琅环,你……”     庄一念的手指纤细骨瘦,但却力气极大,生如一又不敢强行挣脱以免伤了她,二人站在庄华殿的殿门外,殿内殿外都有人看向此处。     “告诉我。”庄一念的眼中有请求。     生如一为难,只得斟酌一番后说了一句话。     而这一句话,让庄一念在原地怔愣了许久未曾回神。     生如一以为自己的话刺激到了她,担心的轻唤她的名字:“琅环?琅环?”     庄一念扶着生如一的手腕稳了稳心神:“当日……可还发生了其他的事情?”     生如一担心庄一念身体不适再一次晕倒,扶着她说:“你不必担心,只有本王与皇上还有几个禁卫看到了,皇上已经下了禁令不准此事外传,而且……当日不知的事情太过突然,看花了眼也未可知。”     “承亲王相信是自己看花了眼吗?”     当日生如一离庄一念的距离最近,他看到了所有经过,自然不信是花了眼,犹豫了胰腺癌,他问:“琅环,你背上那……”     “皇上驾到!”     二人话未说完,内侍尖利的嗓音扬声道。     生玄隐步履沉稳而来,看到了站在殿门前的庄一念与生如一。     “皇上。”生如一恭谨一礼。     庄一念未曾抬眸,低身一礼:“奴婢参见皇上。”     生玄隐伸手将她扶起:“起来吧。”     生如一退到了生玄隐的身后,即便庄一念还有很多想问的话,此时也没了机会。     “你二人怎么不进去?”生玄隐问。     庄一念神色淡淡未语,生如一只得道:“方才正要进去,便见到了皇上。”     生玄隐闻言颔首:“进去吧。”     遂即先行一步入内。     庄华殿众人早已低身见礼,生玄隐入内上首落了坐,语声和缓:“今日是除夕家宴,既是家宴便不必多礼,众位请起。”     生如一看了眼庄一念,遂即入内坐在了生玄隐的下首。     庄一念不想太过招摇,只在角落里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临近座位的人不知她是何人,不禁侧眸打量,而庄一念却也无心理会与其寒暄。     她甚至不知宴席何时开始的,脑中只有方才生如一的那一句话。     “一年前你昏倒之时,背上的玄鸟图隐现红光。”     她想起来了,那一日怀抱着尚不知渐冷的身体,她只觉得全身如撕裂般疼痛,背上好似有炙热的烙铁烧灼一般,恍如如再一次坠入无间那落迦之中。     难道正是因为那玄鸟图不知为何显出红光,所以她才会整整昏睡了一年零一个月?     可那玄鸟明明在上一次被人熊所伤之后便消失了,又为何在尚不知身死之时,会如此剧痛并发出诡异的红光?     这一次醒来之后,庄一念也曾用衣镜看过自己的背,那玄鸟并未显现。若非今日生如一所言,她甚至不会想到这图案上来。     一切繁杂纷乱,毫无半点头绪!     “姑娘,姑娘。”合欢忽然在她身边轻唤。     庄一念回神看她:“何事?”     合欢有些尴尬的向上首座位上看去,庄一念紧蹙的眉心还未舒展,顺着合欢的目光看向上首的生玄隐,却发现这大殿中的人几乎都在看着她。     她错过了什么?     合欢在她身边低声道:“皇上让姑娘上前头去坐。”     庄一念见内侍已经在生如一身边摆上了一个席位。即便她再与生玄隐赌气,但却也不会当着这满殿的皇族贵胄忤逆于他。     “奴婢谢皇上。”庄一念虽然因走神而不知方才发生了什么,却还是一礼谢恩。     而对于她的乖顺之举,生玄隐很满意的点了点头。     庄一念起身换到了生如一的身边落了坐,殿中乐声又起。     生如一的位置比较特殊,属储君之位,而庄一念坐在这个位置便显得不伦不类,但是她也懒得去计较猜想生玄隐的心思。     既然生玄隐都不担心百官参奏说三道四,她整日里被软禁深宫之人,又有什么好在意的。     “皇上,今日除夕家宴乃喜庆之日,臣妾此杯敬皇上。”     庄一念闻声看去,这才注意到生玄隐身边坐着的女人,身着皇后朝服,笑容温婉而得体,望着生玄隐的眼睛好似会发光一般,那是倾慕的眼神。     庄一念想,那时嫁入了端王府,她望着生玄隐时的神情,也应是这样的吧,爱慕与仰慕之情。     “那是皇后。”庄一念语声清浅,似对自己说,又好似在问身边的生如一。     生如一执着酒盏颔首:“是。”     “可是李瑞之女。”     生如一看她一眼,未曾想她会知道:“是。”     庄一念笑着垂眸执起了酒盏。     生如一却在她执起酒盏之时将她的手按了下去:“你身子未好,不宜饮酒。”     庄一念握着酒盏绕开了他的手:“我自有分寸。”     话必,仰首一盏一饮而尽。     皇后李淑贤端着酒盏望着生玄隐,但生玄隐却看向庄一念与生如一的方向。李娴熟颇为尴尬:“皇上。”     “嗯?”生玄隐终于将目光落在了李淑贤的身上。     “臣妾敬皇上这一杯。”皇后的笑容有些勉强。     生玄隐倒也给面子的执起酒盏与李淑贤闻言淡笑道:“多谢皇后。”遂即一饮而尽。     李淑贤广袖颜面,仰首一饮而尽。广袖下的面容因为妒恨而有些扭曲。     庄一念的酒量并不是很好,更因着许久未曾沾酒的原因,只一杯下肚,脑中便觉着有些晕晕乎乎。     见她以手支颐有些难受的样子,生如一问:“可是哪里不适,命人送你回宫可好?”     庄一念摇头:“我没事。”     生玄隐端坐于上,时而与殿中诸人说着话,但目光却时不时的扫向下首生如一与莫琅环的位置,见她微醉,不禁眸光稍黯。     酒过三巡,宫宴便热闹了起来,生玄隐温言宽和之态,众人便也不似先前那般拘束。     从宫外召来的杂耍班子被传召入内,五花八门的杂耍险象环生让观者不禁也跟着提了一颗心,但是庄一念却只在那些人入内之时看了一眼,便低下了头若有所思的转着酒盏不知是在想些什么,好似那手中的酒盏比杂耍更加能吸引她。     早前听合欢说会有宫外召来的杂耍戏法班子,她还期盼着也许这一次迦南也会如前一次一般,混入宫中见她一面。     但是,没有,迦南没有出现。     庄一念将空酒盏在桌子上“骨碌碌”的一下下的转着圈,失望轻叹。           第096章 宫宴(2) - 诛颜赋 - 花自青     整个庄华殿都洋溢着除夕之夜的热闹喜庆,唯独庄一念神情寥落的垂眸不语。     她的状态让生如一有些担心:“可还好?”     庄一念依旧低着头摇了摇,可随后又点了点。她也不知自己究竟好还是不好。     本以为生玄隐是知道了或者怀疑她的身份才如此待她,将她留在了宫中。     可生如一的那一句话……     原来是因为她背后的玄鸟,他以为这是祥瑞?或者认为她是邪佞的妖孽?     如此将她留在宫中……     不是因为身份,本是她所期待的。     她不希望生玄隐知道她的身份,希望能与他做陌路之人,即便再一次相识,也不想再与他相知。     可是当得知他对她如此包容温柔,只是因为背后那玄鸟之图,不知为何,本应是高兴的,可现如今却……     她的脑中很乱,好像一个沉睡了许久的人,一觉醒来世界早已经变了模样,她还来不及适应身边的一切。只能在一片纷乱中茫然的寻找与无知的张望。像是一个所有人都能将她玩转的傻子。     “莫姑娘。”一人在她身边轻唤。     庄一念双手撑着下巴,头压的低低的未语。     林直又唤一声:“莫姑娘?”     庄一念依旧未语。     林直为难的向生如一看去:“皇上见莫姑娘一直垂首不语,担心莫姑娘是否身子不适。”     生如一也有些担心的看了看庄一念,对林直道:“莫姑娘许是酒饮得急了些。”     “那莫姑娘是否需要后后殿休息片刻?”林直低声问。     这次庄一念摇了摇头:“多谢林公公,我没事。”     “那……”林直也不知如何是好。生如一对轻摆了摆手,示意他会照顾,林直会意对生如一低身一礼而去。     林直回到生玄隐身后对其低声说了几句话,生玄隐扫了一眼庄一念的方向,便继续与人说着话。     此事庄一念低着头,像是一个做错了事情等待受罚的孩子,不动不语许久。     不论殿中乐声多么动听,众人语笑言谈多么的欢畅,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她在自己的身边筑起了一道无形却又坚不可摧的墙,将自己与这世界隔绝。     生如一想起了曾经尚不知对他说的话:“琅环是一个……让人心疼的丫头。你不要看她表面偶尔呆头呆脑偶尔又伶牙俐齿的,但是她其实……”     当时的尚不知没有找到适当的形容词,只是摇着头未再多言,生如一还曾取笑他是动了情才会有如此诸多感触。     而今日,生如一忽然便明白那日尚不知究竟想说的是什么。     她总是笑着,总是坚强着说没事,很好,但是在这坚强的外表下,却是比任何人都脆弱敏感的一颗心。     她不会如娇柔的女子一般撒娇求助认为理所当然的依赖身边愿意给她帮助的人,反而只会用自己单薄的肩膀扛起所有,在难以负重之时又用孤寂将自己包围,躲在任何人无法触及的角落独自舔舐着一道道深已见骨的伤口。     生如一饮了一杯酒,有些苦涩的味道,他看着酒盏清浅淡笑着说:“那日在猎场中,本以为是我生如一命终之日,却未曾想你会忽然出现在那里。     看到你眸光坚定毫不畏缩的一箭射中人熊的时候我便怔住了。当时想着,必是伤重看花了眼,不然怎会有如此悍勇的女子突然出现。然而你却不逃,反而将人熊引向自己,并扬声喊着让我骑马先行离开,若非你一身宫制骑装,我便会将你当作是这林中的仙子,因见我身陷险境而现身救我。     而见你你个子小小的身形瘦弱,仿佛那人熊轻轻碰一下,你那单薄的身板便会散架一般。但你却跑得向风一样快,时不时的还能向后射出一箭来,虽然当时你我身陷险境,但不知怎的,我却特别想笑。”     庄一念微微抬了抬头,却依旧没有看他。     生如一知她在听着,继续说:“我生来便是皇族,自小生活在宫中,在我所受到的教育中,奴才为主而生为主而死理属应当。但那一刻,我却不忍。”     生如一又饮了一杯,放下了酒盏继续道:“后来人熊已死,我看着你全身是血,背上的伤口已见了骨,但你却浑不在意。我便突然想起不知总说你蠢笨,当时觉得你还真是有些……”     生如一兀自笑了笑:“不然怎会有人受了那么重的伤却毫不在意?”     庄一念的肩轻轻抖了一下,生如一听到她的笑声,但那笑声却并不是因为开心而笑。     生如一问她:“你可曾想过,那一日也许我们会死在人熊掌下?”     默了默,庄一念摇头。     “你有把握我们会生?”     庄一念又摇头。     生如一说:“当日见你骑射上佳,曾以为你是习过武的。但那日在邢州面对刺客你险些命丧刀下,我才知你并不会武功,所以更加不明白,为何你两次出手相救于我,难道你真的不怕死?”     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庄一念缓缓抬起头来,生如一惊讶于她鼻子微红,眼圈含泪,她方才在哭?     庄一念执起酒盏,这一次只是浅饮了一口,她说:“我知死亡并非终结,可若说不怕却是假话。”     她又执起酒盏对生如一敬了一敬,眼中有着凄怆之色,她说:“只是,比起死亡,我更怕生离。”     若有那一日,她可以直面自己的死亡,微笑着迎上前去。但是她不愿看到自己熟识之人,在意之人,爱着的人,离她而去。     生如一细细想着她所说的话。     庄一念却道:“无论哪一次,出手助你之前,我都曾十分犹豫,因为我知道自己并非什么武功高强的人,自也知道只要出手便是拼死一搏。我说出来你也许会不悦,但是那两次,我都是因为尚将军才决定助你。”     生如一也执着酒盏敬了敬庄一念,遂即一饮而尽道:“如此说来,我不禁欠了你两次救命之恩,也欠了他的。”     只是,人已逝,此生无法还清了。     “若是尚将军听到这一番话,一定会笑着说你我矫情的很。”     “是啊,不知的性子,向来洒脱。”     “方才本是醉的,这会儿反而清醒了,这一杯敬尚将军,敬他让我与承亲王成为了好友。”     “敬不知。”     生玄隐上首同样执着酒盏,看着庄一念与生如一的眼中有着探究,两指轻抬,林直当即上前:“皇上?”     “将这几样小点送去。”生玄隐手指点了一下面前的点心小食。     “喏。”林直当即命人将东西端了送去庄一念那里。     庄一念正在与生如一说着话,林直忽然在旁道:“莫姑娘,皇上见您一直饮酒,命老奴将这点心小食送来给姑娘压一压酒劲。”     庄一念看向生玄隐,可这会儿他却正在与一旁的皇后说着什么,二人首耳相贴,皇后笑容娇娇。     庄一念本欲起身一礼谢恩,见此当即别过头去,连林直也未曾理会。     林直贴着冷脸尴尬的一礼退下,反是生如一对其清浅颔首。     见她如此,生如一笑问:“琅环在为何事与皇上赌气?”     “没有。”     生如一笑:“你不说也罢,不过……”     他话说一半,庄一念不禁问:“什么?”     生如一神色不似方才那般说笑:“你也应为自己的前程打算,从前以为你和不知二人能够……皇上待你真的很好。”     “砰”的一声,庄一念酒盏重重的落在桌子上:“承亲王什么时候担了媒婆的差事?”     “你……”     庄一念话说的有些过分,生如一咬了咬牙。但见她哭红还未消的眼睛,把话又压了回去,转了头不再多言。     庄一念也神色冷冷的别过头去,方才二人还说的好好的,转瞬之间便谁也不搭理谁。     生玄隐瞧着,不知她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禁淡笑:“两个孩童。”     “皇上说什么?”皇后在旁以为生玄隐在与她说话。     “没什么。”     正在此时,殿中乐声悠然而起。方才杂耍的热闹气氛顿时被这悠扬的乐声而替代,反倒是有种耳目清新的感觉。     随着几声重鼓,舞姬踩着鼓声缓缓而入,在大殿之中散开如花朵一般,众星捧月,一身着玫红舞衣的女子从花心中缓缓而起,水袖将娇俏的容颜半遮半掩,身姿婀娜扭转间回眸一笑。     “皇上,是霍美人。”林直在旁惊讶道。     生玄隐原本意兴阑珊的眸子看向殿中。     而庄一念此时也正看着殿中领舞的霍婉儿。     虽时隔一年之多,但她的舞姿不但未曾退步,反而比当年初入宫廷那一舞更甚。且比着从前,更多了一些女子的艳媚之态。     庄一念淡淡的说:“琳琅轩的日子,如今派上了用处。”     生如一闻言,见庄一念的神色冷淡,不禁问她:“你与霍美人交情甚笃?”     庄一念不明生如一话中之意,询问的看向他。     生如一心道奇怪,随说道:“霍美人不是你的……”     “什么?”庄一念皱了皱眉,完全不明白生如一想要说什么。     生如一看了眼上首的生玄隐,问她:“你与霍美人的关系可亲近?”     庄一念不知他为何突然问此,淡淡的摇了摇头:“只是一同入宫,霖兴宫中同住几日而已。承亲王为何突有此问?”     庄一念这会儿气还未消,说出的话也不免冷硬。     但是生如一却并未计较,只是嘟哝了一句:“原是如此……”           第097章 她要的答案 - 诛颜赋 - 花自青     “承亲王在说什么?”庄一念见生如一怪怪的。     生如一却反问庄一念:“琅环可奇怪,为何她变成了如今的霍美人?”     “霍婉儿舞姿过人,容颜娇媚,是个男子恐怕都会动心,皇上再贤明也终究是男子,又有何奇怪的。”庄一念阴阳怪气不屑道。     生如一却说:“你能猜出皇后是李瑞之女,便也应该明白这合宫的嫔妃究竟派的什么用场。皇上在潜邸之时身边可是无一姬妾。”     庄一念眸光冷冷的扫了一眼生玄隐,皱着眉问生如一:“承亲王究竟想要说什么。”     生如一却是摇了摇头不肯再多说:“你是聪明人,这会儿只是心思未明,待你冷静后自会想明白这其中之事。”     庄一念承认自己今日脾气确实非常暴躁,一点就着。     现下虽然知道对于霍婉儿,生如一是话中有话,但今日已经有太多烦心事,她不想再为这些无关紧要之人浪费心力。     本想要执起酒盏再饮一杯,但是方才握住酒盏她忽然手上一顿,转而问生如一:“那承亲王也应该知道,为何皇上在潜邸之时身边并无姬妾?”     对于庄一念这“抓错重点”的问题,生如一的神情顿了一下,但遂即摇头说:“不知。”     “真的不知?”庄一念不信。     生如一说:“皇上对于……女色向来并不热衷……当然,我不是那种意思。”     这种话能从生如一的口中说出,他也是为了想要庄一念与生玄隐“合好”而拼了。     庄一念看着他等待下文。     尴尬的两颊微红,生如一轻咳一声继续道:“当初父皇在位之时也曾提及此事,但是皇上都拒绝了,至于究竟为何,我并不……清楚。但是皇上对你……显然是……”     生如一担心庄一念会错了意,尽力解释道。     而庄一念却想起冯公公说的话,一时未语。     见她突然沉默,生如一问:“怎么了?”     “我曾侍奉贤妃娘娘之时,听闻过一些事情。”庄一念斟酌道。     “什么?”生如一问。     广袖下,她的手紧握成拳,面上却神色淡然:“皇上当初有过一位王妃,是贤妃娘娘的姊妹。”     生如一闻得此事,当即神色警惕的看了看周围:“此事不要再提。”     “为何?”生如一的样子让庄一念确定,他确实知道些什么。     “皇上最不喜提起此事,你也万万不可在皇上面前提及。”生如一郑重叮嘱。     如此庄一念更加好奇:“为何?”     “很多事没有那么多为什么,只要不提就是。”生如一不愿对此事多言。     而庄一念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能对当年事情的知情人,又如何肯放过。     “承亲王若不告知我实情,我现下便去向皇上说说此事,倒是要看看皇上会作何反映。”庄一念假意威胁。     “琅环,此事并非儿戏。”生如一长眉紧锁,好似极为看重此事。     庄一念笑的好似恶作剧得逞的孩子:“那承亲王告诉我不就好了?或者承亲王认为我莫琅环是个多嘴多舌之人?”     “你为何就要追问这件事呢!”生如一真的有些不悦了。     但庄一念却是管不了那么多:“承亲王不是也希望我与皇上能够“和平”相处?”     “你与皇上……与此事何干?”     “因为……你提起了这件事,我便想知道缘由,若是你不告诉我,保不准哪一日我去问了皇上,届时皇上说不准会龙颜大怒,到那时若皇上要斩我,承亲王可会送琅环最后一程?”庄一念的样子可怜又委屈,期期艾艾的看着他。     生如一觉得自己这简直就是自讨苦吃,为何平白的提起那件事,说还是不说?     此时霍婉儿已一曲舞毕,殿中响起诸多赞声。     霍婉儿当下缓缓一礼,生玄隐笑赞:“霍美人的舞艺,又精进了不少。”     “多谢皇上。”霍婉儿面有得色。     皇后对生玄隐说:“皇上,臣妾听闻霍美人曾在琳琅轩也是当中翘楚。”     霍婉儿闻言笑容一僵。     正与生如一争执中的庄一念,听闻皇后之言也不禁向上看去。     与此同时,方才一片赞叹之声因为皇后一言而变成了笑声与议论声,霍婉儿立于殿中从自得变成了尴尬。     皇后是要告诉所有人,霍婉儿从前不过是琳琅轩中的舞姬而已。     霍婉儿紧咬着唇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她希望皇上此时能够为她解围,但上首的生玄隐只是执着酒盏浅饮而已,并不见任何动作。     生如一盯着庄一念,凭他对她的了解,庄一念的性子太过“乐于助人”,只担心她会惹出什么乱子来。     而庄一念被他盯着,缓缓握住了酒盏,转首问他:“承亲王究竟说不说?”语声中透着威胁。     承亲王变得愁眉不展:“琅环你……”     生如一话未说完,却见庄一念忽然站起身,一声高喝:“好!”     生如一愣住了。     不但生如一,殿中诸人都将目光凝在了她的身上。     从最初众人便猜疑这女子究竟是何身份,为何被皇上召到承亲王的身边落座,入殿之前又与承亲王看似亲近的在外说了许久的话,皇帝更是对她言语温和,这女子一身华服美饰,但众人却从未见过。     庄一念手中的酒盏半满,她起身猛了身形晃了一下,酒液洒出些许,众人只当她是饮醉了酒,但知情之人却知,她是体力不济。     她有些醉眼迷离的举着酒杯对殿中的霍婉儿敬了一敬:“霍美人的舞姿有如仙子落凡尘一般,令人见之不忘,有幸得见,此盏敬美人。”     霍婉儿望着庄一念仰首满饮,低身一礼,退出了殿中,庄一念便也又晃晃悠悠的落了坐,不再理会殿中众人。     生玄隐长眉紧蹙,对林直使了个眼色。     林直手中拂尘一挥,殿中乐声再起,众人或多或少便将目光从庄一念的身上移了开去。     “还好?”生如一问她。     庄一念以手支颐的点了点头,开口却道:“我只身一人在宫里,生死大劫也经历了不少,自也没什么可畏惧的。承亲王你若不说,我就……”     “说!”生如一当真是怕了她了。也毫不怀疑庄一念会做出更有失妥当的行举来。她确实好似天不怕地不怕一般,这皇宫中即便是皇上也不能令她敬畏三分。     “那你快说,我听着……”庄一念脸上露出了期盼的笑脸。     生如一依旧为难,方才要开口,却向庄一念身后看去:“林公公。”     林直低身上前:“王爷,莫姑娘。”     打断了生如一的话庄一念极为不悦回看着林直问:“这回又有什么事!”     林直尴尬的张了张嘴。只心说在宫里就没见过这样脾气的,但偏偏皇上都纵着她,自是个惹不起的。     “皇上说,莫姑娘饮醉了酒,命人先送莫姑娘回宫休息。”林直陪着笑道。     庄一念这会儿哪有心思离开,当下对上首的生玄隐浅笑颔首,倒是行举有礼不似方才起身之时的疯癫。     生玄隐眸光微眯的看着她,庄一念对林直道:“皇上准许我留在这里了,林公公不信去问皇上。”     林直疑惑的去看生玄隐,见生玄隐对其清浅颔首,到也乐得清闲对庄一念一礼告退。     “你既不喜欢这庄华殿热闹,不妨回宫也好。”生如一在旁道。     庄一念却瞪他一眼:“别岔开话题,快说。”     今日的庄一念,确实酒喝的多了,头脑也有些浑浑噩噩的不是很清明,正所谓酒壮怂人胆,而庄一念这种本就大胆的再喝的多了些,便胆大的没了天,生如一又不好当下硬给她拖回宫中关起来,一脸无奈。不得已,终是压低了声音说出了些许庄一念想要知道的答案。     “皇上在在潜邸之时,书房中便有许多王妃的画像,正是你所说的那一位,曾经的庄贤妃的姊妹,国公府的二小姐。”     庄一念神色稍黯,生玄隐擅诗文作画,当年二人成婚不久,时常腻在一处,她坐在廊下望着王府中的景致,他在一旁提笔作画。     “那些画像有些是曾经王妃在世之时画的,但更多的是,王妃离开后,皇上凭着记忆中的她画的。”     庄一念紧握着的双拳,指甲嵌进了掌心。     “当年端王妃的离开因为一场意外,你也应有所听闻,当年端王府夜间大火……”     庄一念垂眸颔首。当年那件事情整个洛阳城的人鲜有不知,只是时隔许久,不再有人提起。     生如一说:“端王妃就是那一夜消失的。”     “消失?”对于这个词,庄一念有些不解。     生如一颔首:“因为当时大火之中,有一人冲入了大火中,而后来也未曾在残骸中找到王妃与那人的尸骨,所以……皇上一直认为,王妃并没有死。而是,离开了。”     这话与千御所言一般,但是从生如一的口中听得,却是另一番感觉。           第098章 她身上有什么? - 诛颜赋 - 花自青     “这么多年,皇上一直没有放弃寻找。皇上认为……王妃一定是隐姓埋名躲在了某一处暂时没有找到的地方。”     “人总是喜欢给自己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用来当作生活的动力或目标。但其实自己也清楚的很,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此话何意?”庄一念的神情,让生如一觉得她好像知道些什么。     庄一念到也不遮掩,只是说:“传闻那日的大火将整个端王府的夜空都照亮了,难不成那端王妃还能化作一缕轻烟从大火中飞出去?而且承亲王说了这么多,也不过只是自己的猜想而已,承亲王怎知皇上究竟是如何想的?”     生如一凝眸:“此话你我说来无妨,但不可在皇上面前说起。此事……一年王妃祭日,皇上喝醉了酒我与不知无意之间听到,总之……这件事你万不可在皇上面前提起,皇上向来宽和,但此事却是禁忌。”生如一再一次叮嘱。     庄一念未语。     生如一道:“既然话已至此,便也没什么不可说了。那位国公府的二小姐在皇上的心中位置颇重,依我看,这许多年皇上在潜邸未曾纳妾也有此因。但一年前父皇驾崩之前将皇位传给了皇上,皇上继位后百般为难,如今这后宫……你也明白。但皇上对你却是不同的……”     后宫的女人向来多是巩固皇权的工具而已,庄一念饮了一口酒依旧未语。     只觉得好似所有人都商量好的一样,不断的对她灌输着生玄隐的好,告诉她生玄隐是多么的钟情于她,无论“前世”还是“今生”生玄隐待她都是与众不同的,应该珍惜,让她明白生玄隐非她曾经所以为的薄情寡义之人。     曾经因爱而升起的恨意,近乎崩塌。     可即使如此又能如何?难道她要站在他的面前对他说:“我是庄一念,是你曾经的结发之妻?”或者,用新的身份走旧的道路?     呵……     即便他不将自己当作鬼魅斩杀,这怎么瞧着也都像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路追寻着关于曾经的答案,可真的得到答案后,却宁愿从未知晓。     “琅环?”     庄一念摇了摇头:“我没事。只是未曾想过,皇上竟是如此痴情之人。”     生如一感叹,对于此事也颇多无奈与惋惜:“此事今夜说过便罢,你千万不可……”     生如一话未说完,庄一念颔首:“我不会在他面前,提及此事。”     ……     临近午夜吉时,庄华殿众人在生玄隐的带领下步出大殿,观看巫者的祈福舞。     广场内堆起大大的篝火,头戴巫者面具身穿象征着神灵与鬼魅服装的巫者围在篝火旁。午夜正时,生玄隐与皇后一同执酒祭天,鼓声骤起,巫者随着鼓乐之声跳起了祈福之舞。     合欢扶着庄一念站在人群之后,这一整日庄一念的状态都不是很好,合欢也也不敢如平日那般说笑,主仆二人站在阴影之下。     也不知因为巫者的舞蹈或是其他,风声骤起。合欢为庄一念紧了紧披风:“这天突然起风了,姑娘,若不奴婢给你取个手炉来。”     庄一念摇头:“不必。”     巫者每人从篝火中抽出一支火把,四散开来用火把的光亮将周围的每一个人身上照过,寓意用光明驱散一切污秽之气。     合欢瞧见在旁笑着说:“姑娘,我们也上前头去吧,请巫者赐福,姑娘的身子便会更快痊愈的。”     “我不喜欢大火,你去吧。”庄一念立着不动。     合欢闻言:“那奴婢在这里陪着姑娘。”     领舞的大巫执着火把向生玄隐与皇后走去,跳着奇怪的舞步在二人的身边绕着圈子,生玄隐笑容温润,皇后因着火把的热浪时而向他身边靠去。     生玄隐对身边的林直说了几句话。     林直在人群后的角落里找到了庄一念。     “莫姑娘,皇上请您上前头去。”每每面对庄一念,林直都有些发怵,以为这会儿又要尴尬不已,但却未想庄一念只是淡淡颔首,并未有何行举,虽然瞧着并不是很愿意,却也未曾反驳。     林直反倒是有点不习惯,心想方才在殿中还曾脾气暴躁来着。     “姑娘慢些。”合欢在旁扶着庄一念的胳膊。     “姑娘的身子近来可好些了?”林直问。     庄一念清浅颔首:“比着前些日子好了许多。林公公挂心了。”     “莫姑娘说的哪里话,真正将姑娘的境况挂在心上的可不是老奴。”     庄一念明白他说的是生玄隐,但并未接言。     说话的工夫来到近前,庄一念低身一礼。     生如一站在生玄隐的身旁,见了她问:“琅环你去哪了?方才怎么没找见你。”     “我……觉得太刺眼,站在远处。”庄一念随口答道。     生玄隐对她招了招手:“过来。”     庄一念乖乖的又上前两步。     生玄隐问她:“方才见你醉了酒,这会儿好些了?”语声温和。     皇后也看了过来,虽面上是笑着的,但眼底的情绪却并不那么友好。     庄一念点了点头:“好多了。”     生玄隐见她突然乖顺起来,有些奇怪:“可是身有不适?”     庄一念又摇了摇头:“没有。”     生玄隐皱了皱眉。     而在此时,皇后身旁的侍婢忽然“啊”的大叫一声,抱住了皇后的胳膊,惊的在场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那侍婢满眼惊恐的望着庄一念,而庄一念疑惑不解,不知发生了何事。     “何事!”生玄隐也被那侍婢如其来的惊叫吓了一跳,面有不悦。     侍婢紧紧抱着皇后的胳膊,身子在微微颤抖,指着庄一念:“皇后娘娘,您……您看……您看……”     生玄隐与生如一还有在场众人同时都向庄一念看去,上下打量却并未看出有什么不妥之处。反而使得庄一念如同猎场中被围住的猎物,被众人打量议论。     生如一问:“看什么?”     那侍婢抖如筛糠一般躲在皇后身后:“娘娘,有……有东西在她……在她身上……”     庄一念奇怪的看了看自己的身上肩上,什么都没有,合欢也上下看了看皱眉说:“你可别胡说,我们姑娘身上怎么了?”     “娘娘您相信奴婢,奴婢没有胡说,她身上有东西在看着我们,尖利的爪子,还有……还有火红的眼睛……恶毒的看着我,还有皇上和皇后娘娘……”     “灵芝,你莫不是被火光晃花了眼。若当真……有什么,大巫在此又怎会看不到,你还不速速退下,仔细惊了圣驾。”一直沉默的皇后开了口。     生如一此时将庄一念挡在了身后,隔绝了众人打量探究的目光。     生玄隐看了看庄一念,淡淡的扔出一句话:“皇后,你的侍婢莫不是得了失心疯。”     不轻不重的一句话,似玩笑,似斥责。若此事到此为止,生玄隐便不会多做计较,如此一句话也是给了皇后面子。     皇后面有尴尬,扯下了灵芝一直抓在她手臂上的手轻斥:“莫在这里丢人现眼。”     灵芝“砰”的一声跪在了生玄隐与皇后的面前:“奴婢真的没有胡说,那东西……那东西……还在那里!”     灵芝一手指向庄一念,但见生如一挡在身前,立刻又将手放了下去。     皇后有些为难的说:“皇上,这……灵芝向来稳重,并非是会胡言乱语之人。也许……”     话说了一半便住了口,更加容易惹人联想。     生玄隐脸一沉:“什么?”     皇后欲言又止为难之色,灵芝当即道:“奴婢真的没有胡说,皇上皇后娘娘让大巫一看便知……”     庄一念冷眼看着面前这场闹剧,只觉得身心疲惫,她也未曾理会众人,只对生玄隐低声一礼:“皇上,奴婢身有不适,先行回宫了。”     生玄隐还没来得及说话,灵芝又“啊”的一声,吓得跌坐在地,惊恐的望着庄一念。     庄一念蹙了蹙眉,淡淡的扫了她一眼,转身便走。     “等等!”     庄一念一声长叹,心说这一夜过的还真是漫长啊……     “皇上,皇后娘娘,此事是灵芝看错了也未可知,但是当下皇族宗亲皆在此瞧着,若今夜未将此事查明,难免会传出些许非议流言来,正如皇后娘娘所言,既然大巫刚好在此,不如请大巫查看一番,若是当真无事也免了众人私议。”     此时鼓声早已停了下来,祈福之舞被打断,巫者们手持着火把立在当下。     庄一念停步回身,珍婕妤正面有得色的看向她。     生玄隐却并未理会珍婕妤,只看了看天色道:“时辰也不早了,朕乏了。”     见生玄隐转身欲走,皇后心急拽住了他的手指:“皇上!”     生玄隐神色骤寒,语声沉沉:“皇后。”     那一声皇后显然是含着些许怒气的。     皇后惊惶之下立刻松开了手。     珍婕妤见此,咬了咬牙,侧眸给许美人是了个眼色。     许美人犹豫着上前小半步,语声低不可闻:“若大巫说无事,那大家也安心些。”     生玄隐的脸色阴郁的吓人,他广袖一拂终是一声厉呵:“放肆!”           第099章 血祭 - 诛颜赋 - 花自青     夜空飘起了零星碎雪,火把的光亮映照在眼中跳跃,像极了尚不知离去的那一夜。     庄一念回身,神色淡然无波,看不出任何喜怒。只是被她那一双淡薄的眸光扫过之时,身上便升起莫名的寒意。     她定睛看了一眼生玄隐,又将目光落在了皇后的面容之上,唇角微扬,对皇后清浅一笑。     皇后只觉得心中一惊,下意识踉跄着后退半步。那一瞬间,她仿佛真的从庄一念的眼中看到了灵芝说的那血红的眼睛。     难道,传闻是真的?     在众人不知所云之时,庄一念走到了手持火把的大巫面前:“你就是大巫?”     大巫在当朝不过是一种旧时留下的习俗,每年除夕之夜会请大巫跳巫舞祈福,请神灵赐福来年国泰民安的一种对未来生活美好期盼的形式。     大巫点头:“是”。面具下的声音有些憋闷。     庄一念淡笑着问他:“那你可看到了什么?”     她幽深的眸子被火光映照的精亮,红唇微抿着,笑意盈盈。     大巫手中的火把微晃,庄一念又近前了半步,大巫不禁后退一步。     她说:“你可要仔细看,看到了什么?”     大巫面具后的眼中凝聚畏惧,他只觉面前这女子的双眼好似有魔力一般,将他引溺其中,好似深陷狂风暴雪,冷冽的冰霜要将他绞碎一般,动不能动,挣脱不得!     这是怎么回事!     见他不语,庄一念从鼻中哼出一丝轻笑,她突然靠近大巫半步,大巫惊得后退,庄一念再近前,大巫再后退……     在旁众人不知发生何事,只见庄一念将大巫逼的连连后退,眼看身后便是两人高的篝火,庄一念停下了脚步。     不知为何,原本离着篝火稍近的众人此时都已自行散开,明亮炙热的篝火前,只剩下庄一念与大巫二人。     大巫背对着篝火,热浪席卷而来好似将要被大火吞噬一般,他想要逃离,却不知为何身体仿佛不听使唤一般钉在当下动也动不了。     庄一念面对着大火,她的唇角依旧含着清浅的笑意,微歪着头看着他:“还没有看到什么吗?血红的眼睛,尖利的爪子,恶毒的看着你。”     大巫手中的火把‘啪’的一声落在了脚下,他用力摇着头:“没……没……没有。”     “没有什么?”     “什么……什么也没有……”大巫的声音颤抖。     “呵……”庄一念冷笑一声,回眸看了一眼站在后方的生玄隐与皇后等人:“皇后娘娘可听见了?”     皇后紧攥着帕子,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怒瞪一眼身旁的灵芝。     灵芝一脸焦急却也无法,低着头不敢说话。     生玄隐反而神色比着方才缓和许多,他依旧如往昔般笑容温润,对庄一念招了招手:“快回来。”     “皇上,臣去看看。”生如一在旁道。     生玄隐颔首。     庄一念回过头去,眸光不似方才玩笑,骤然冰冷的看着大巫的眼睛:“你虽未看到,可我却在你身上看到了死亡。”     “什……什么……”大巫被她那骤寒的语气和话中之意吓得双腿有些发软。     庄一念一字一顿的在他面前重复:“死!亡!”     “我……不……求姑娘救命!”大巫突然双膝跪地,叩首在庄一念的面前。     庄一念神情不屑,语声冷冷:“你既为巫者,便应行顺天之意,肆行妄言毁德之事,必遭果报。”     “我没有……我没有……是……是皇后娘娘逼我的……姑娘……”     “住嘴!”庄一念突然一声冷喝,那大巫哆嗦了一下闭上了嘴。     此时生如一正站在庄一念的身后,将大巫与她的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今夜之事到此为止,我不会再多追究,你好自为之罢。”庄一念深深看他一眼,转身。     “承亲王。”庄一念蹙眉,不知生如一何时站在了自己身后两步远的地方。     “琅环……”     庄一念摇头。     生如一会意,未再多言。     回到了生玄隐的面前,庄一念睨了一眼皇后身旁的灵芝却是对皇后笑着道:“皇后娘娘,您的侍婢怕是得了癔症。”     皇后神情尴尬不已,笑也不是不小也不是,张了张口,对生玄隐一礼:“臣妾定会好生管教她。”     生玄隐居高临下眸光威慑:“皇后的婢女惊扰了祈福之舞,不知皇后打算如何管教?”     “臣妾……臣妾……”     “来人!”未待皇后说完,生玄隐沉声唤道。     林直当即上前:“皇上。”     “这婢子惊扰除夕祈福之舞理应重罚。”生玄隐忽然问庄一念:“琅环说怎么罚最好呢?”     神色凉凉淡扫皇后,目光落在了跪在当下的灵芝身上,薄唇微启,语声淡淡:“那便用她的血,向神灵赔罪罢。”     闻者哗然,生玄隐广袖一挥,林直当即招来禁卫,将灵芝向篝火拖去。     皇后震惊之后回过神来:“皇上!皇上,灵芝有罪罪不至死啊皇上。”     生玄隐神色无波。庄一念站在他的身边:“皇后娘娘,可知因果循环之理?”     灵芝的哭喊传到很远,林直快步上前命人将她的嘴堵住。     皇后看着灵芝被嘟着嘴摁在地上,板子一下下落在她的背脊之上,片刻便现出血红,发出痛苦的呜呜声。     ……     后来,合欢对庄一念说:“灵芝被板子活活打死在篝火旁,血水都流进了篝火堆里,那篝火越烧越旺,燃了整整一夜天明之时方才渐渐熄灭,一定是神灵将灵芝那不敬之人的血给收了,火才会烧的那么旺。”     庄一念捧着一盏茶却是未饮,坐在廊檐下听着合欢手舞足蹈的说着昨夜之事,好似在听一个事不关己的故事一般,并不见有何动容。     “姑娘,奴婢有一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合欢突然安静的站在她身边斟酌着问。     “不知道该不该说的话,就不要说了。”庄一念轻呷一口茶。     “可是不说奴婢又担心的睡不着觉。”合欢拧着帕子纠结道。     “那我倒有些好奇,什么事情能让你这没心没肺的性子担心的睡不着觉?”庄一念放下了茶盏笑看她一眼。     合欢得了话,当即说:“姑娘,奴婢是觉得……那灵芝是皇后娘娘的陪嫁丫头,您昨晚……姑娘就不担心皇后娘娘记恨在心。”     闻言,庄一念浑不在意的说:“那你以为,我放过了灵芝,皇后便会喜欢我?”     合欢歪着头想了想:“好像也不大可能。”     庄一念也并未再言。反倒是合欢又想了想突然道:“奴婢明白了。姑娘是用灵芝来杀鸡儆猴,告诉那些人,姑娘你也不是好欺负的。”     庄一念淡笑:“你何时也会为这些事情操心了。”     “从前伺候姑娘的时候,只听说那后宫的女人斗得如何厉害,昨日姑娘才第一次出宫那珍婕妤还有许美人就对姑娘冷言冷语,奴婢今后要多用用脑子多想想这些事情才能保护好姑娘。”合欢一本正经的说。     “在说什么,笑的这么开心。”庄一念循声看去,生如一正笑着走来。     合欢扶着庄一念起身:“承亲王。”     生如一近前:“怎的突然跟我也这么多礼数,快坐下。”     “怎么这会儿得空过来我这儿。”庄一念顺势坐下问他。     合欢说:“奴婢去给承亲王搬把椅子来。”     “不必,我坐这儿就行。”生如一说着坐到了方才合欢的凳子上。     “合欢去准备些茶点。”庄一念吩咐道。     合欢笑着一应而去。     “你来找我,有话要问?”合欢一走,庄一念问生如一。     生如一也并未藏着掖着:“你既猜到了,那也应该知道我想要问什么。”     “皇上可知?”庄一念不答反问。     生如一摇头:“我不知你是什么心思,但若你不想说,我又何必多事。”     “多谢你。”庄一念闻言,对其颔首一礼。     生如一却没法像庄一念这般淡然:“琅环,你早就知道?”     她摇头:“我又不是未卜先知,如何能提早获悉。只是……”     “只是什么?”生如一眉头拧成了川字。     “只是这后宫中的日子……”话未说完,她摇了摇头。     生如一便也明白她话中之意了。     这后宫中的日子,还不都是阴谋诡诈明争暗斗。     皇上待庄一念不同于旁人,又向来对后宫嫔妃并不亲近,自然庄一念便成了众人妒恨的对象。     “我本以为你当真不愿追究此事,但为何又将灵芝……”     “承亲王今日会来,自是猜出了因由,又何必再来问我。”     “我想听你亲口说。”生如一少有如此执着。     “我不想将此事闹大,所以没有说;我也不想平白受了这份气,所以我那样做。”     “为何不想将此事闹大?”生如一追问。     “我不觉得若将此事闹大会对我有半点的好处。”     “只因为没有好处?”     庄一念轻叹:“承亲王何事变得如此关心他人心中之事了?”     生如一却不肯被庄一念转移话题:“琅环还没有回答我。”     “没有好处的事情我为何要浪费气力。没有其他原因!”庄一念别过目光不再看他。     生如一却淡笑道:“可我猜,还有其他原因。”           第100章 小女子能屈能伸真本事 - 诛颜赋 - 花自青     庄一念轻哼一声:“承亲王若喜欢猜谜,不如将这好兴致留到十五花灯节上,说不准还能得个彩头。”对于生如一的不住追问,她一脸的不悦。     但生如一却铁了心的打破沙锅问到底,站起身来绕到庄一念的面前,弯着腰看着她:“你之所以不想将此事闹大,是因为皇上是不是?”     “承亲王猜谜的功夫还需精进!”庄一念又把头转向另一边。     庄一念的态度,倒是让生如一笃定了心中猜想,也不厌其烦的再次绕到她面前笑着道:“你是不想让皇上为难,你是担心皇后的父亲李瑞因此事在前朝……”     “王爷!”庄一念突然提着音量打断了生如一的话。     生如一被她冷不丁的吓了一跳:“方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这么大的火气。”     庄一念不悦的瞪他一眼,遂即缓缓起身对他身后低身一礼:“皇上。”     生如一回头,见生玄隐只带着林直一人缓步而来,他抱拳一礼:“皇上。”     “你二人又吵起来了?”生玄隐将她二人一同扶起,淡笑着问。     庄一念摇头:“没有。”     生如一却在旁说:“方才琅环被侄儿揭了短,正向侄儿发脾气呢。”     “哦?”生玄隐笑问:“揭了什么短?”     生如一张口欲言,庄一念恶狠狠的瞪着他,大有一种你敢说我就撕了你的气势。     生如一摇了摇头:“若是说了,估摸着侄儿今日就难出这宫门了。”     生玄隐当下也并未再问,只看了看地上的碳盆还有二人的椅子问:“坐在这廊下,不冷吗?”     “不冷。”庄一念回说。     “给朕也搬把椅子来。”生玄隐吩咐身后的林直。     庄一念却道:“起风了,皇上还是进去吧。”     生如一听了接言道:“方才也有风来着,也没见琅环请我进去坐坐。”     生玄隐听了淡笑,庄一念又瞪了生如一一眼。     “你既喜欢坐在这里,那朕便陪你在此坐一会儿。”生玄隐道。     摇了摇头,庄一念说:“只是平日里闲着无趣便会在这里坐一坐。”     闻言,生玄隐温言道:“若是闲来无趣,让合欢陪着你去御花园中走走。”     庄一念又摇了摇头,神情有些落寞,没再说什么。     进了房中三人落了坐,生玄隐又道:“或是让琳琅轩的乐师来……”     生玄隐话未说完,庄一念又摇了摇头。     见她闷闷不乐,生玄隐有些没了法子:“听御医说你现下的身子恢复的很好,若是平日里有什么想做的,吩咐合欢去办就是。”     庄一念顿了顿问:“那奴婢想要出宫可以吗?”     “出宫?”生玄隐蹙眉。     庄一念颔首。     “出宫做什么?”生玄隐依旧皱着眉问。     “只是……随便走一走,看一看。”庄一念有些怯怯的说,眼中有着期盼之色,好似等待着主人喂骨头的小狗,可怜的让人于心不忍。     沉吟稍许,庄一念以为他不会答应的时候,生玄隐却淡淡的点了点头:“好吧。”     “真的吗?!”庄一念一脸欢喜的不敢置信。     生玄隐见她终于露了笑脸,无奈的摇了摇头:“出宫就能让你那么开心?”     庄一念用力点头:“嗯。”     生玄隐说:“只是近来朕还有些事务要处理,待十五灯会之时,朕陪你出宫走走。”     “皇上也去?”庄一念以为只是她自己出去走走,而且就是这两日。却未想这一杆子支到了十五灯会之时,而且是与他一同。     “怎么?不喜朕同行?”生玄隐的眉头又拧了起来。     庄一念生怕他一生气反悔又不准她出宫:“当然不是!能与皇上出宫同游灯会,实乃奴婢之荣幸,奴婢心中欢喜。”     得了“好处”,庄一念立马狗腿说起好话。正所谓,小女子能屈能伸才是本事……     三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无非是随口聊聊琐事,有时只是生玄隐与生如一二人说着朝中之事,庄一念只静静在旁听着,从始至终,谁也没有提起昨夜之事。新年后的晌午时光,到也过的静怡。     待到生玄隐与生如一起身离开,庄一念破天荒的起身相送并且笑意盈盈。     生如一说:“这几日好生养着,若是御医说你身子不好,十五灯会朕便要考虑一下了。”     “皇上放心,奴婢会好生照顾自己。”庄一念笃定道。     生玄隐与生如一二人离开稍远。     生如一隐有担忧:“皇上真的要带琅环出宫吗?”     生玄隐未语颔首。     默了默,生如一说:“现下玆乌国的使臣还在洛阳城中,此时带琅环出宫,会否有危险?”     “难得她高兴,届时乔装一番就是。”生玄隐似也有些许忧虑。     生如一沉默稍许开口:“皇上,侄儿有一事不知是否该问。”     生玄隐颔首:“但说无妨。”     “您……对琅环,只是因为那玄鸟之图吗?”     生玄隐停下脚步:“你的意思是?”     “侄儿只是……好奇。”生如一有些局促的微低下目光,他能感觉到生玄隐眼中的审视。     立在当下,许久未答,生如一低身一礼:“侄儿逾越了。”     生玄隐轻不可闻的一声轻叹,伸手将他扶起:“朕并未责怪你之意。”说着继续向前走去。     生如一不知他究竟是何意,可也无法再继续追问,只得静声跟在了后头。     气氛有些压抑,这一段宫道二人走的沉默。生如一暗道自己不该如此冲动多嘴。     而此时,沉默许久的生玄隐终于又开了口:“琅环她……”生玄隐却是摇了摇头说:“她……很奇怪。”     “皇上是指那玄鸟?”生如一问。     生玄隐摆了摆手:“并不全是,而是……她有些像她。”     她像她?     生如一一时间没有完全明白,但稍作思量便明白了那个“她”是谁。     这么多年过去了,生如一还是第一次在生玄隐清醒的情况下,听他提起她。     生如一沉默,不知自己是否还能继续问。     但今日生玄隐似乎心情极佳,他主动说起:“当年你还很小,大概只有这么高。”生玄隐用手比了一下。     “侄儿记得,那年父皇大寿之时,皇上与她一同入宫,当年她趁着皇上正与父皇说话,逼着侄儿叫她五婶,侄儿不肯,她便来捏侄儿的脸,硬是逼着侄儿叫了一声五婶才肯松了手。后来父皇还问侄儿为何脸上红红的,侄儿不好意思说是被捏的,只得说是天气太热晒红的。”     “哦?还有这件事?”生玄隐闻言笑问。     二人边走,生如一说:“当年侄儿还曾想,从未在宫中见过这样的女子,在父皇与您面前柔顺温婉,转身便能私下欺负侄儿这样的孩童。”     生玄隐不禁也想起了当年的事情,神色有些复杂,让人看不出是喜或是忧,似乎都包含其中语中感慨:“她就是那样古灵精怪的性子,这世间没有一个女子如她一般。”     “那皇上说琅环像她?”     生玄隐说:“并非完全,只是……有时某一瞬间,能在她的身上看到她的影子。她二人的性情相似,却又完全不同。”     生玄隐忽然停下脚步问生如一:“自从她醒来,你可见她笑过?”     想了想,生如一道:“如此想来,虽然她时常笑着,但那笑容中却有一种……阴郁或者是什么其他的东西,似乎除了方才皇上答应带她出宫之时是当真欢喜,其他……”生如一摇了摇头。     生玄隐仰首望着头顶的一大片乌云,似乎再过不久便会有大雪落下。他说:“琅环,就像这乌云,而她,却是乌云后的艳阳。”     曾经的她,如暖阳一般,笑容明媚的能够穿透浓密的乌云。     如今的她,如清冷的月光,依旧吸引,却少了温暖,只剩下了凉薄与凄怆。     有些相似,却又完全不同。     生玄隐说:“有时看着她,好像看到了她,但……”现如今的庄一念眼中那一抹冷寂或寒凉,又让生玄隐瞬间清醒,面前的人并不是他要找的人。     说了许多,生玄隐又摇了摇头:“怕是年长之人,便常常会想起曾经的事情。”     生如一接言:“皇上正当壮年,如何称老。”     看着生如一,生玄隐笑着拍了拍他的肩:“你要努力些才是,今后定要成为明主贤君。”     生如一抱拳一礼:“喏。”     生玄隐继承皇位却并无后嗣,虽然今后的日子还长着,他也许还会有很多的儿子,但是在现下看来,所有人都已将生如一当作了名正言顺的储君。虽然今后还有许多的不确定。     那天,生如一最后又问了生玄隐:“那皇上是否会将她送去玆乌国?”     生玄隐似是听了笑话一般一声轻笑:“当然不会。”     生如一这才终于放心些许。     ……     而庄一念,自从生玄隐答应带她出宫游花等会,她的兴奋之情便一直不曾消减过,近乎是数着时辰过每一日,好似期盼着得到玩具的孩子,兴奋,欢喜,焦急的等待。     在她的百般期盼中,十五花灯会之日,终于来临了……           第101章 撒娇耍赖小女人 - 诛颜赋 - 花自青     “姑娘,您穿这衣裳可真好看。”合欢站在衣镜旁笑着对庄一念说。     镜中之人双环垂髻,耳鬓珠玉,略施脂粉妆容清淡若无,唯一抹朱唇娇艳欲滴,水粉色的裙裳紫色的狐绒大氅,清丽雅致却又不显招摇。     庄一念将摸了一下脖颈上坠着的玉佩心中稍安,听了合欢的话睨她一眼:“只要是皇上命人送来的,你何时说过不好看?”     合欢嘻嘻笑着上前搀扶着庄一念的胳膊:“皇上最知道姑娘穿什么样的衣裳好看,所以送来的自然都是好看的。”     看了看时辰差不多了,庄一念笑着道:“走吧,待会儿可得向皇上给你讨些赏赐,免得你平白浪费了这些好听话,若不然……”     “什么?”合欢期待问。     庄一念一笑道:“求皇上给你个美人做做也不是不可能的。”     “姑娘取笑奴婢!奴婢才不要做什么美人,安安稳稳的跟在姑娘身边伺候着就好,但是     ……”     “什么?”这回换庄一念问。     合欢嘻嘻笑说:“美人不要,赏赐倒是可以。”     主仆二人说说笑笑的向外走去。     ……     乘着步辇来到宫门之处,见林直站在一辆马车前。     下了步辇,林直上前低身一礼:“莫姑娘,请上马车。”     马车并非宫制,与寻常百姓所用相同。     合欢撩开了车帘子,庄一念扶着林直的手登上马车,并不意外的在内见到了生玄隐。     “皇上。”     生玄隐伸手扶着她坐在了对面:“慢些。”     马车缓缓出了宫门,庄一念急不可待的掀开了一侧的帘子一角,看着马车外的景致。但还未离开皇宫范围,暂时未见有灯火。     “开心么?”生玄隐瞧着她急不可待的模样问。     “嗯。”即便望着宫外的夜色,也比着皇宫内院更美。     自从醒来之后,她时常会想,因为现如今的宫中朝堂格局已变,她是否应该在身体康复后离开皇宫。     不知为何,她总会有一种复仇无力的感觉。     或者是因为,在经历了尚不知的死后,她突然觉得,每一个人能够活着都是那么的不易,也许……     见她垂眸不语,生玄隐问:“在想什么?”     庄一念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     二人一时沉默无话,生玄隐一直在看着她,而庄一念也一直垂着眸子不与他对视,气氛有些尴尬。     不多时,马车外的声音渐渐开始热闹起来,庄一念又转身撩起帘子看外头的光景。     此时已经行到了主街上,远远瞧着便是人头攒动,各色花灯比夜空中璀璨的繁星更加吸引人的目光。     “到了,皇上我们下车吗?”庄一念问他。     生玄隐轻叩了叩马车,车停了下来。     “走吧。”生玄隐话必先行下了马车,随而向庄一念伸出手来。     一手提着裙摆,庄一念犹豫了一下,将手交到了他的掌中,猛然之间,便又想起了曾经的的过往。     从前,他亦是如此,每每下车之时,都会向她伸出手来。他的掌心一直都那么温暖,只是从前手指欣长一种读书人特有的纤细,而现今……薄薄的茧子说明他常常握剑习武。     看着他的手,庄一念有些愣神。     “在想什么?”生玄隐也未曾将手抽回,任她握着看着。     庄一念回过神来,有点尴尬的松开了手,摇了摇头:“没什么。”     这似乎成了她二人之间固有的对话。     在想什么?     没什么。     生玄隐时常好奇她那或淡泊或冷寂的眼神下,究竟隐藏着什么,他想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但是她与宫中的那些女子不同,那些女人只一个眼神他便能看穿她们的心思。但是他……似乎永远也看不透她的心思。     而庄一念,她从未曾想将自己隐藏的多么神秘不可测,只是每每触及到曾经过往相连之事,总会让她不免感怀。     那种感觉,就像是过程完美但结局却很悲惨的初恋,即便结局再痛,却也无法舍弃过程中的美好。     是一种纠结又无解的情绪。     终于梦寐以求的出了宫门,这街衢之上的熙攘,人们或言或笑的从身边走过,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她突然觉得自己与这里有那么的格格不入。     “走吧,前头的花灯更多。”生玄隐温言道。     庄一念浅笑颔首,与他并肩向前走去。     “洛阳城的一切,似乎完全没有改变。”与她记忆中一年前的样子相同。     生玄隐淡淡颔首:“无论皇宫中谁坐在了那个位置上,百姓依旧会过着自己的生活。”     “皇……您觉得,治国难吗?”庄一念忽然问他。     生玄隐笑了笑:“难也难,不难也不难。”     庄一念在想着他说的话,生玄隐却道:“今后不必自称奴婢。”     她看他。     他说:“无论在皇宫内外,我从未将你当作奴婢。”     那她是什么?是朋友?是友人?是后妃?或者,只是因为背后那玄鸟未解之谜而暂时软禁在宫中却什么都不是的人?     庄一念说:“皇宫内外,从来只有两个主子,其他之人皆是臣子奴仆。”     “两个人?”     “皇上,和站在您身边的皇后娘娘。”     生玄隐脚步一顿:“若是让你站在朕的身边。”     庄一念心口一痛,面上却是强颜欢笑:“皇上说笑了。”     若是没有六年前的大火,她也许真的还是站在他身边的那个女人。     “朕并未说笑。”生玄隐面上毫无半点颜笑之意,眸光定定的看着他。     他用目光将她钉在当下,逃也逃不得……     “若朕让你成为朕身边的那个女人,与朕并肩站在金銮殿受四海朝拜,你可愿意?”     他为什么突然会问这些话,他为什么要让她疼!     “这街衢之上人声吵杂,琅环并未听清皇上在说什么。”庄一念别过头欲要继续向前,她装傻。     生玄隐一把抓住了她微凉的手:“你听到了。”     手握成拳无法挣脱,庄一念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借此压下了心头的痛。     她回过身去,面上带着戏谑般的似笑非笑,她歪着头问他:“您想要听琅环如何回答?若说愿意,那琅环便是违了心,若说不愿,不免让您没了面子。”     她已经说的很清楚,她不愿。     记得从前,她总会说迦南,那似笑非笑有带着戏谑的表情最是恼人,今日她便学着迦南那般的表情看着生玄隐。     那一刻,她希望生玄隐会因此而讨厌她,便不会再问出这样让她疼,让她心伤的话。     生玄隐松开了手。     庄一念当即将手收回了大氅中,似乎担心生玄隐再一次握住她的手一般。     直到庄一念走了稍远,生玄隐方才抬步跟了上来。     她以为他定是生气了的,会转身扔下她回宫,或是绷着脸不理会她。但生玄隐却好像方才什么事情都未曾发生过一样问她:“冷吗?手那么凉。”     轻轻浅浅的一句话,便破了方才二人之间的尴尬。     庄一念惊讶于他的气量,若是平日里迦南如此对她,她会恨不能撕开迦南那张伪善的俊脸,让他哭着道歉!     如此对比,反倒是显得她太小家子气了:“不冷。奴……琅环向来体寒。”     生玄隐颔首:“你方才问治国之道难或不难。依你看呢?”     他的话题转的太快,但也恰到好处的将话题引向了别处。庄一念怔了一下:“琅环不过一届神鬼女流,哪里懂得这些。”     “我到觉得,你懂。”     庄一念不禁抬头看向她,见生玄隐已经没了方才那般让她紧张的表情,而是恢复如往日一般温润儒雅之态,他是在试探自己?     “琅环不懂。”庄一念坚持道。     “你若说的好,可以考虑给你些赏赐。”     “什么赏赐?”     “听了赏赐便有了兴趣?”生玄隐笑她。     “那要看皇上给的是什么赏赐了。”     生玄隐想了想,反问:“你想要什么赏赐?”     “那就……答应琅环一个条件,不得反悔的条件。”     “不行!”生玄隐当即拒绝。     “为什么?”庄一念不解他为何这么大的反映。     生玄隐说:“你若要朕答应放你出宫,朕应还是不应?”     庄一念语塞,他料准了她的心思。     “换一个。”     她一听,还有商量的余地:“那就……每个月都让琅环出宫……四次。”     “不行!”     再次被拒绝。     “三次!”讨价还价。     “不行!”不容置疑的语气。     庄一念毫不气馁,望着他眨了眨眼睛:“那就两次,两次而已……”     生玄隐的心忽然就陷下去了一块,好像瞬间被什么东西溶化:“不行,宫外并不安全。”     虽然同样拒绝,但语气比方才缓和了许多。     庄一念咬了咬牙,凑上前去,红唇微嘟着,两只小手扯着他袖摆轻轻晃着,可怜巴巴的恳求他,语声柔柔的说:“那就一次,一次好不好?”     生玄隐的心,彻底融化了。     曾几何时,她也曾如此拉着他的手轻轻晃着向他撒娇耍赖,她腻在他的怀里扬着下巴嘟着小嘴求他:“就一次,念儿也好想跟王爷去打猎,就一次好不好,就一次,嗯?”           第102章 难是不难? - 诛颜赋 - 花自青     生玄隐垂眸看着面前的庄一念,她扯着他的衣袖细语央求的模样,像极了为了得到肉而佯装乖顺的小狐狸,明知她有所目的,却是难以说出拒绝的话来。     生玄隐不得不承认,他很享受这一刻,比起那个时而冷冽时而淡泊的庄一念,生玄隐更喜欢现在的她。     “嗯?就一次,每个月一次还多吗?早晨出宫,宫门下匙前就回来,好嘛?”庄一念又适时的眨了眨眼睛。     终于……     “好吧。”     “真的吗?!”庄一念兴奋不已,抓着他的手惊喜的问。     生玄隐也不禁被她的笑容感染,似乎为了这明媚的笑容,一切也都是值得的:“一月只能出宫一次,并在朕同意之时。”     “好好好,一切都听您的。”庄一念晓得合不拢嘴。     现如今,她的身体状况还是留在宫中调养为上,若是贸然离开皇宫不但难以查找凶手,更可能会因为生玄隐而生出旁杂之事。     虽暂时因为各种原因而困居于宫中,但她也要想尽办法为自己谋得最大的利益生存空间。而非荒废度日。只是没想到生玄隐真的会这么快答应了她。     原本今日出宫,若是没有生玄隐跟随,庄一念便会想办法联系千御与迦南,但现今有生玄隐在旁,庄一念不能鲁莽行事,以免为千御和迦南二人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只得暂时等到下一次出宫之日再作打算。     生玄隐九五之尊每日政事繁忙,总不会每一次都陪她一同出宫,庄一念如是想。     见庄一念双眼骨碌碌的转,笑容中有狐狸般的狡黠,他问她:“你这小脑袋里又在计划着什么?”     庄一念当即道:“皇上是今日答应我的,那么应该在明日才开始作数,所以今天这一次应该不算吧?这个月我还可以出宫一日是吗?”     生玄隐也没计较庄一念的神逻辑,只说:“那要看你如何回答方才的问题。”     “什么问题?”只惦记着可以出宫的事情,这会儿将其他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生玄隐提醒她:“治国难是不难。”     “对,治国。”庄一念佯装一本正经的思考着。     实际上,对于这治国一类的问题,庄一念确实没什么想法,因为无论是“前世今生”对于这些事情庄一念从未关注过。连谁做皇帝她都并不在意,又怎会关注这治国之策。     但是为了得到出宫的“奖赏”,不懂也得装懂了。     思量少许,庄一念一本正经的说:“正如您方才所言,治国,难也难,不难也不难。”     生玄隐并未在意她的废话,点了点头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庄一念继续道:“先说这不难。也是方才您所言同理。让百姓吃饱了饭有了闲钱,能将日子过的舒坦了自然就没了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如此百姓不乱,天下也就不会大乱。”     生玄隐清浅一笑:“继续说。”     “再说这个难,难也就难在如何能让国之富强,同时也能让百姓过上舒心的日子。”     说完,庄一念眨巴眨巴眼,对于治国之策,她实在也说不出什么大道理来,这就好比让厨子去绣花,简直无从下手。     生玄隐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话说的直白,倒是理也在理。但却没有说到根本之上。”     庄一念抿了抿嘴:“皇上说的是智用。”     “如何智用?”生玄隐稍显意外。     庄一念道:“简单来说,便是用人之道。”     生玄隐眼中有着赞许之色:“说对了。”     “皇上,琅环!”     正说话间,见生如一从前头走了过来。     “承亲王。”庄一念颔首一礼。     “皇上。”生如一近前一礼。     “宫外不必多礼。”生玄隐淡淡颔首。     生如一直起身对庄一念笑了笑,生玄隐却是问他:“事情都办好了。”     “是,玆乌国的使臣都已经安顿在了别馆中。”生如一回道。     庄一念在旁听了问:“玆乌国?可是远在西域的国家?”     生如一与生玄隐二人对视一眼。     生如一问她:“你知道玆乌国?”     庄一念一笑道:“琅环虽许久未曾离宫,但却也不至于沦落成诸事不晓的乡野妇孺。玆乌国虽小,却盛产香料,所以玆乌之人擅香,而且听闻玆乌国的女子皆为妖娆美艳之姿,却不知是真是假。”     “你知道的倒是多,可玆乌国向来与我朝并无甚往来,你是从何处知晓的这些?”生如一听了问她。     庄一念说:“自是书上咯。偶然看过一本讲述诸国异志的书,上有所记载。”     生如一听罢并未再言,而生玄隐也突然沉默,庄一念奇怪的看着他二人问:“可是我说错了什么?”     生如一摇头:“没有。只是我突然想起了还有一些事情要办。”话说着生如一对生玄隐一礼告辞,临走又不知为何深深看了庄一念一眼,这让她觉得越发古怪。     “怎么说走就走了。”看着生如一的背影庄一念皱了皱眉头。     “为何觉得今日承亲王有些怪怪的?”庄一念问生玄隐。     生玄隐却并未觉得有何不妥之处:“他要办的事情有很多。”     对于生如一的事情庄一念也未再多想,只淡笑道:“您对承亲王,这是不是就应该说是智用?”     “算也不算。如一要历练之事还有许多。做一个贤明君主并非易事。”     话说至此,庄一念想起了一个一直有些想不通的问题:“有一件事,琅环一直……有些好奇。”     “什么?”他看她。     “当初……先帝为何将皇位传给了您?”     这个问题实在是有些大不敬,庄一念也是见今日生玄隐心情不错,才斟酌着终于问出了口。     这个问题合欢不会回答她,生如一因为身为当事人之一不便多言,而她的身边再无旁人,若想知晓答案只能问他。     “为何突有此问?”     没有她所以为的不悦或是恼怒之类的情绪,他听后只是语声淡淡的问出这么一句来。     庄一念还未言语,他又反问:“你以为呢?”     从他的眼中并未看到任何情绪,庄一念抿了抿嘴说:“琅环不知。”     此生而来,她本已无所畏惧之事,但不知怎的,与他相处之下,却时常会有那种不敢直面的敬或畏。     他在人群中度着步子向前走去,身边人流攒动。     先帝在世之时,身边有数名成年皇子,本应是皇子夺嫡的局面,但庄一念那一觉醒来,皇权移位,先帝的数名皇子,只剩下了生如一一人。     这样的局面,难免不会让人多做猜想。     生玄隐不答,庄一念也没有再多嘴追问下去,她其实也明白,这样的问题不论是在何处,都是有大不敬的意味,更何况是直接问他。     恐怕在他继位之时,甚至即便已时过一年,但一定还会有许多人在私下非议皇权更替一事。     无论这皇位是如何来的,他总是会背负着那些非议甚至骂名。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透,一轮满月挂在半空之中,象征着团员与美满。     “琅环,你的父莫成勋是一名武散官?”生玄隐不知为何突然问她此事。     庄一念颔首。     “他现下并未在洛阳?”     庄一念心知,生玄隐怕是已经找过了莫成勋,但是没有找到才会问她,只是这问题太过突然。     想起迦南早已将莫成勋与真正的莫琅环除掉了,庄一念此时倒是感谢迦南的“咱草除根”。     “皇上找家父不知所为何事?”庄一念不答反问。     生玄隐道:“如今朝中正值用人之际。”     庄一念垂眸,面有悲伤:“家父已经……去了。”           第103章 报复的快感 - 诛颜赋 - 花自青     现如今庄一念身在风口浪尖之上,欲要查她身世的人也不知有多少,莫成勋的事情迟早会被发现,还不如她自己坦言的好。     听了她的话,生玄隐稍有惊讶:“可是发生了何事?”     庄一念伤怀之色,垂眸道:“已是一年前的事情了,那时便得了消息,家父回乡祭祖途中不慎被匪患所杀,如今早已安葬故里。”     “从未听你提起过此事。”生玄隐皱眉。     庄一念清浅的扯出一个算不上笑容的笑容:“当时正值邢州水患,琅环皇命在身,即便得知此事又能如何,本想着回宫交差后便向求得先帝开恩,准琅环告假回想祭拜,但后来……诸事难料。”     后来回了洛阳便遇上了生玄隐的大军围城,如今一眨眼便过了这么久。     生玄隐颔首:“朕……倒是未知此事。”     庄一念摇了摇头,似是不愿再提此事,生玄隐轻按了按她的肩以示安慰,便也未再多言。     若迦南知晓今日之事,必又会在她面前睨着她笑,炫耀自己多么的未雨绸缪了。     今日出宫本为逛花灯会,但庄一念并非从前的天真少女,对这些东西并无太大兴致,而生玄隐自也不会对这些小玩物感兴趣,二人一路说着话,反而忘记了今日出宫的意图。     行走间,听得前方熙攘之声,吸引了许多人在旁驻足观看。庄一念不禁也向那张望:“不知是什么事情这么热闹。”     生玄隐道:“是斗花灯。”     “斗花灯?”庄一念想起来,洛阳确实有这个习俗,每年花灯节时都会有制灯的商铺送来自己最得意的花灯到一处,然后选出最出挑的一盏,得胜者自然当年便会生意更加兴隆。随后前来参选商铺也可以将自己的花灯拍卖,最后博了彩头,百姓也瞧了热闹。     只是她已经太久未曾见过,一时之间到是忘记了这个习俗。     而生玄隐也问她:“你不是一直生活在洛阳,怎会不知斗花灯?”     “洛阳之事,皇上可是尽然皆知?”     生玄隐笑,摇头。     “更何况,大梦初醒,许多事情都已变得面目全非,”庄一念看着生玄隐:“有时琅环甚至会分不清楚,此时身在世间,或依旧陷在梦中?什么是真,什么又是假?”     “花下你我是真,明月灯影是真,心中臆想是假,非眼所见是假。”     她闻言摇头:“眼睛,才是最会骗人的东西。也许……皇上此时眼中的一切,都是假的。”     生玄隐垂眸,此时他眼中只有庄一念那似笑非笑的眸子:“你又是真是假?”     庄一念轻笑:“您说是真的便是真的,您说是假的,又有谁敢反驳?”     她是真的,也是假的。     不远处观看斗花灯的人群中,时不时传来一阵阵的叫好声,庄一念已经凑上前去,生玄隐却还在原地想着她的话。     真的?假的?     斗花灯的展台上,此时摆着一盏玫红色的花灯,瞧着并没什么特别之处,但随着那花灯被点亮,众人这才看出其中的奥妙之处。     “您看,这花灯的花瓣竟然开了。”庄一念眼中惊奇,转头对来到自己身边的生玄隐笑着说。     生玄隐颔首:“很精妙。”     回过头去,庄一念的目光却未再停留那花灯之上,而是看着角落里的一盏青灯眸光深深。     此时所有参选的花灯已经展示完毕,或大或小,颜色各异,接下来便是进入了斗花灯的**阶段,评选出今日的头灯。     庄一念问生玄隐:“皇上可带着银子?”     “银子?”生玄隐不知她要银子何用,对一直静声跟在身后的林直抬了抬手。     林直当即上前:“主子有何吩咐。”     “银子。”     林直不言有他,当即取出了一叠银票来。     生玄隐看也未看,将银票放在了庄一念的手中:“要买什么?吩咐奴才去就是。”     庄一念掂了掂银票笑着道:“待会儿选出了头灯,其他的花灯便要拍卖了吧,我们也买一盏回去可好?”     生玄隐笑她孩童心性:“你喜欢就好。”     庄一念心满意足的握着银票继续看着前头的热闹,最后经过一阵激烈的评选议论,选出了三盏花灯为前三甲。     但这一切,都不是她所关注的。     等了好些时候,终于等到花灯拍卖之时,庄一念问生玄隐:“您说咱们买哪一盏灯好?”     “你喜欢哪一盏都好。”生玄隐耐心的在旁陪着她许久。     庄一念打量了一遍所有的花灯,最后指着一盏并不算出挑的青色花灯问生玄隐:“这个可好?”     其他的花灯多是红色黄色紫色粉色等艳丽的色彩,映照出的光也是温暖而明亮,但这一盏灯却散发着淡淡的青色的光晕,瞧着也并无出挑的花式,只是青色的灯面上绘着一朵素雅的桃花,淡雅中又带着些许青魅,让人瞧着心中微凉,说不出的感觉。     “很是特别。”生玄隐颔首。     庄一念当即问那卖灯之人:“老板,我要这一盏灯。”     那老板瞧着是个年过五十的老者,身子微微有些佝偻着,脚步蹒跚上前:“姑娘要这一盏灯?”     “是。多少银子?”     那老者摆了摆手:“不值钱,姑娘随意给点讨个彩头就是,不值钱。”     庄一念随手抽出了一张银票给了那老者:“给您。”     老者迎着光看了看上头的数字:“这可使不得,这老朽破不开这银票子。”     庄一念笑着提起灯:“有钱难买我喜欢,我说它值便值。”她转身笑问生玄隐:“您说琅环说的可对?”     生玄隐颔首:“你喜欢就好。”     二人走远。     老者颤颤巍巍的捏着银票还有些难以置信:“难道是神仙显灵了,这下子好了,这下子好了,那位公子说的可真对啊……”     林直一直跟在二人身后,看着庄一念提着的青灯憋了憋嘴:“五百两银子买一盏灯……”     庄一念未回身,看着青灯面有喜色:“林公公,琅环可都听见了。”     “呦,老奴多嘴,老奴多嘴……”林直低了低身子,暗道自己多事。     庄一念问生玄隐:“您是不是也心疼了?”     生玄隐一笑道:“你若喜欢,五万两也是值的。”     “林公公瞧见没,主子都没心疼,您倒是心疼银子了。”庄一念对林直挤了挤鼻子不满道。     林直讪笑:“奴才小家子气,莫姑娘莫要跟奴才一般见识。”     “咱们走了许久了,不如去前头的茶楼喝杯茶歇歇脚可好?”庄一念提着青灯指着前方的茶楼问生玄隐。     生玄隐颔首,但抬头一间那茶楼之上的“清水”二字,当即神色稍黯。     “怎么了?”庄一念佯作不知问他。     “没什么,走吧。”生玄隐未曾多言。     千御说,六年前那件事之后,生玄隐起初常常会到清水茶楼中找他,打探庄一念的下落。     千御本可以告诉生玄隐,庄一念已在那场大火之中惨遭杀害,但是千御当时气急了生玄隐未能保护好她,便故意将话说的不方不圆,使得生玄隐生出了诸多猜想,以为她还活着。     “这茶楼的名字倒是特别,‘清水’不知当时这掌柜的为何会取了这样一个名字。”门前,庄一念笑着说。     生玄隐的神色晦暗不明,庄一念眼角含笑,倒是有些好奇他在想些什么呢?     因着花灯会的缘故,虽现下时候已晚,但茶楼中依旧有不少客人,庄一念看了看,指着一处靠窗户的位置说:“我们坐那里吗?”     生玄隐还未开口,林直说:“姑娘,不若奴才去问问,二楼是否还有雅间,这堂中未免吵嚷。”     “还好吧?我倒是觉得在这里热热闹闹的挺好,您说呢?”庄一念问生玄隐。     依旧是那句话:“你喜欢就好。”     庄一念一笑,率先走了过去。     店小二迎上前来,却已不是当日她见过的端五:“几位客官,用点什么?”     “来茶楼里自然是喝茶,要你这最好的茶。”庄一念落座道。     店小二打量了庄一念与生玄隐,当即笑着应了:“客官稍等。”     庄一念期盼能在这里见到千御,但是她从入门至今,却并未见到他的身影。     时隔一年未见,不知这一年中千御是否有何改变,但见这清水茶楼中依旧如旧,她那时随手系在柜台上的坠着一柄小小玉如意的丝绦还在,虽颜色已有些许暗淡,却依旧未动,想来他还是在这里的。     如此想着,心中稍安。     这世上她所在意的东西已经所剩无几,而千御便是其中之一。     ……     自从踏入这茶楼中,生玄隐的便几乎闭口不言,神色也不似方才在外之时的温和,反而好似在压抑着什么。     见他如此,庄一念心中反而升起了一种类似于报复的快感。     因为生玄隐,她身心备受折磨之久,如今,她也想要让他体会一下那心中煎熬的滋味。     即便身边之人说再多他的好,即便他对她再多的宽和与包容,但是说到底,因为那曾经所经历的种种,她的心底里,还是有些恨他的。     只是那种恨,并不纯粹。           第104章 我很好,你好吗? - 诛颜赋 - 花自青     生玄隐打量着这茶楼中的摆设未语,庄一念问:“您可是身有不适?”     “嗯?”     “见您似乎……脸色不是很好。”庄一念明知故问。     生玄隐清浅摇头:“无碍。”     这清水茶楼是让他想起了曾经的过往吗?庄一念垂眸,唇角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浅笑。     不多时,店小二奉茶而来。     庄一念微一抬手,阻止了欲要沏茶的小二:“我自己来。”     饮茶之人有的为了解渴,有的是为了清口,有的是为了雅趣,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意图喜好。店小二笑着一应:“好好,只是二楼还有雅间,几位客官是否需要?”     庄一念摇头:“不必。”     “那好,那客官您慢用,有事您再吩咐。”     庄一念浅笑颔首。     “琅环都已经不记得,可为您奉过茶?”庄一念打开茶盒闻了闻茶香问他。     木匙分茶,未待生玄隐开口,庄一念道:“怕是您也不记得了吧。今日便请您指点一下琅环的茶艺。”     生玄隐颔首却是依旧未语。     只是,见她挽袖烹茶的行举,就连那一个细微的眼神指尖清浅的动作,都像极了她,不由得目光深远,好似一瞬间回到了多年前的光景……     不多时,一阵茶香四溢,即便在这满是茶香的茶楼中,这一抹茶香也一下子便捉住了所有人的嗅觉,沁心之感令人通体舒泰,久久缭绕不散。     “呦……这是什么茶,怎么这么香。”     “是啊,太香了太香了,这不知是什么茶,小二,给我来一与那桌份那一样的茶。”     堂中有人闻到庄一念的茶香,纷纷侧目。     庄一念两指捏着茶盏一手在下轻托,递到了生玄隐的面前:“不知您可赏脸?”     生玄隐缓缓回过了神来,那沁心的茶香将他包围其中,好似从前她坐在她的对面,面容含笑将茶盏递给他,歪着头问:“怎么样?好喝吗?”     “爷。”许久未语,庄一念轻唤一声,语声柔软。     生玄隐在广袖下的手紧握成拳,眸光骤凝:“你!是谁!”     庄一念眼含疑惑,微歪着头说:“您……怎么了?我是琅环啊,莫琅环。”     生玄隐拧着眉心眸光幽深的看着她,好似欲要将她看穿,从她的内里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庄一念略显失望的将茶盏放了回去:“爷不赏脸,就算了。”     心中轻笑,不知这一盏茶,让他想起了什么?     须臾,生玄隐长长的一声轻叹,终于将目光从她的身上移开,神情也略做和缓,眼中不免有些许失望之色,他自行执起了茶盏,轻呷一口,方才微舒的眉心又拧的更紧了。     分明丝毫不差的味道……     庄一念执着茶盏垂着眸子看着手中的碧水茶汤,唇角含着浅淡的笑意。     “不对啊,小二。我要和那桌儿一样的茶,你给我的这是什么!”不一会儿,堂中有人拍桌子质问。     店小二不知如何是好的挠了挠脑袋:“不会啊,都是一样的茶,在一个茶罐里取出来的,分毫不差。”     “那为何味道完全不同!”那人以为是店小二上错了茶。     庄一念闻言轻笑,却也并未理会,只抬首问生玄隐:“先帝在世之时,曾说琅环的茶香很是特别,还说琅环的茶香很像一个人,但却不曾告诉琅环究竟像谁,您可知?”     像谁……     这世上怎会有第二个人能与你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就连你的茶香也如出一辙?     “像她。”他说。     “爷说的她是?”庄一念心口一下下被刀戳着一样的疼,面上却眉眼弯弯唇含浅笑的继续问。     此时林直忽然上前笑着说:“姑娘这茶香……真是特别,奴才跟在主子身边也算是见过些市面,却还从未闻到过如此特别的茶香。”     生玄隐放下了茶盏,未语。     庄一念眸光凉凉的扫了一眼林直。     林直低了低身子,的退了半步:“奴才逾越了。”     庄一念清浅一笑,执了一盏茶递给林直:“那您也尝尝。”     “奴才不敢。”林直低了低身子不敢接。     按说林直身为皇帝身边的大內监,即便是皇后也要给他几分薄面,但是在庄一念面前,林直不敢摆架子,因为他知道,庄一念在生玄隐这里,与其他女子是不同的。     庄一念看了一眼依旧未语的生玄隐,对林直笑着道:“主子必不会为这点小事怪罪于你,你若不接,我便一直端着了。”     见此,林直犹豫了一下,见生玄隐并未不悦,这才接过了茶盏:“多谢姑娘。”     堂中那边儿的人依旧在为难店小二,硬说那茶香不同,给的是假茶,命他去叫掌柜的出来。     店小二一脸苦色,执意说那茶没错,因着茶的真假,一时间堂中吵闹不休,有些好静的茶客结账离开,有些喜欢瞧热闹的饮着茶看着戏。     庄一念与生玄隐这边却依旧神色未动,又倒了一盏茶递给了生玄隐:“一盏茶,倒是给这茶楼惹了麻烦。”     生玄隐将庄一念递来的茶一饮而尽,落了茶盏道:“时辰不早了,回宫。”     “爷不再坐一会儿了么。”庄一念实在不想回去。     生玄隐未语却已站起身,庄一念无法,只得跟着起身。     而就在这时,方才吵嚷之声渐止,店小二说:“公子,这位客官非说小的给他的茶是假的……”     大氅下的手微微颤抖,庄一念强装镇定无事般缓缓回眸,真的是他!     依旧棱角分明的冷俊面容,微蹙着眉心似是对那吵嚷之声极为不耐,一身藏青色素锦窄袖长衫,外披黑狐绒的大氅,玉冠束发风神俊秀,只是一张脸冷的能结出冰块来,他双眼冷冷的扫了一眼那吵嚷之人,淡淡的吐出几个字:“扔出去。”     庄一念情不自禁的便一声轻笑,他还是老样子,冷硬的一块冰,有时让人恨的牙痒痒却又奈他不得。     生玄隐此时也回过头来,看到了方才从二楼走下来的千御,他神色一冷。     “诶,你敢,你怎么做生意的你,嗳……”那男子还欲在堂中吵嚷,但已有两人上前架着那男子的胳膊,从正门拖了出去,正从庄一念与生玄隐的身旁经过。     生玄隐轻拉着庄一念的胳膊,以免被那挣扎的男子撞倒。     待庄一念再抬眸之时,千御已经看到了她。     庄一念眉眼含笑,真正的笑意入眼,她能看到千御那冰封的眼中裂开一丝缝隙。     二人都未曾开口,但只是眼神交汇的那一瞬间,便各自明了,各自心安。     你好吗,我很好。     我很好,你好吗。     若说这世上与庄一念最有默契的人,只有千御无二,他们自小相识,青梅竹马一同经历了所有的苦痛与欢乐,这世间没有第三人能够与他们二人之间的情谊相比。     即便那时庄一念嫁入了端王府,但生玄隐也未能取代过千御在她心中不可替代的位置。     而庄一念在千御的心中更甚,庄一念毫不怀疑,为了她,千御能够不惜一切付出所有,即便是生命亦在所不惜。     他们是可以无条件相信对方的人,无条件为对方付出所有的人。     庄一念的眼神向生玄隐的方向淡淡一瞥,千御便明白了。     二人四目相对不过瞬间,千御将目光移到了生玄隐的身上。     千御脚步未停,来到了生玄隐面前。     冷峻的面容,一丝不屑的冷笑挂在那略显凉薄的唇角:“端王爷,许久不见。”冷眸流转,略低了声音:“哦,对了,应该称您……皇上。”     话说着,千御微微颔首,看似见礼,却并无半点诚意。     见千御如此无礼,林直欲要斥责:“你!”     生玄隐一手轻抬,林直当即又退了回去。     庄一念在旁瞧着,只觉得方才千御那一声轻笑,像极了迦南那贱贱的模样,她也从不知,千御还会有这样……“可恨”的一面。     生玄隐并未责怪千御的不敬,却也并未表现的与他有多相近,只是淡淡颔首,并未开口。     “不知什么风,把您吹到我这小小的茶楼来?”千御语声轻挑,眼含不屑。     见此,庄一念可以想象到,当年那一场大火她身死后,生玄隐来茶楼找千御之时受到的是怎样的待遇。     “你还在记恨朕。”生玄隐轻叹中有些无奈。     千御一声冷哼。     生玄隐似是并不想再多说此事,只对庄一念淡淡道:“走吧。”     庄一念颔首,跟随在生玄隐的身后,临出门的时候,终是无法克制的回头看他一眼,而千御的目光,也凝在她的身上。     千言万语,此时却无法说出口。     千御,再给我一些时间,再给我一些时间……     “等等!”     千御忽然叫住了生玄隐。     庄一念惊愕,不知他要做什么。     千御从庄一念的身边走过,去到生玄隐的面前。     他说:“你一直想要找她。”     “你有她的下落!”生玄隐被阴霾填满的眼中忽然迸发出火光。     千御颔首:“我带你去见她。”     “当真!”生玄隐激动之下抓住了千御的手腕。     千御冷冷的将他的手推开:“明日正午,在这里等我。我带你……去见她。”           第105章 皇上最疼你 - 诛颜赋 - 花自青     闻言,庄一念惊讶。     千御并未看她,推开了生玄隐的手,转身离去。     街衢两侧花灯不知凡几,将今夜的洛阳城照亮如白昼一般,却唯独照不亮他的身影……     “主子。”     庄一念回头,见生玄隐依旧伫立当下,面容上的情绪复杂难懂。     回过神来,他双手紧握成拳:“回宫。”     生玄隐的脚步很快,快到庄一念与林直要近乎小跑着才能跟上,他急于回宫,急于明日的到来?     即使是庄一念,也不知千御这一次想要做什么。     只是她可以确定,明日,生玄隐不会见到自己所想要见到的东西。     回宫的马车内,静谧无声。     生玄隐面上的神色依旧复杂难懂,看着她,却更像是透过了她,看到了更远的地方……     期望越大,失望就会越大。     何况他……也许已经期望了六年。     有时庄一念真的不知自己应该用怎样的心情去面对他,恨或痛。     “皇上很高兴。”随着马车前行,二人的身体随着马车微晃。     生玄隐浅笑颔首:“是。”毫不否认。     “因为那个人……要带您去见她?”     “是。”生玄隐依旧笑着确认。     “她是对您很重要的人?”     “是。”依旧颔首。     “皇上有……多久未曾见过她了?”     “有……很久了。”久到已经模糊了面容。     “既然已经很久了,也许很多事情都已经有了变化。时间会改变我们所熟知的一切。”庄一念想要让他不要期望太大。     生玄隐却并未领会庄一念话中之意,且笑道:“她就是那个与你茶香相似的人。”     庄一念的笑容有些僵硬:“也许……”     话说一半止住。     “什么?”生玄隐问。     摇头:“没什么。希望皇上能够……”     再次摇了摇头,她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     好在生玄隐此刻也并没有将注意力放在她的身上。     出宫时她欢喜,他静默。     回宫时,他依旧静默,可她却无法欢喜。     宫门内下了马车,已有步辇候在当下。     生玄隐对其笑道:“回去好生休息。”     庄一念颔首,默了默,她说:“琅环希望皇上能够达成所愿。”     或者……了却心中所愿。     “多谢。”生玄隐展颜。     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他这样的笑容了吧。像是即将得到美味糖果的孩童,快乐期盼中伴着些许紧张。     只因为千御许诺的明日吗?     为了自己,他如此这般,庄一念不知是否该开心,但她此刻只觉得心中酸楚不已。     “姑娘,您不乘步辇吗?”     见庄一念并未踏上步辇,合欢问。     庄一念摇头:“我想走一走,我们走回去吧。”     回身之时,生玄隐的身影已经大步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庄一念让合欢熄灭了手中的风灯,只余她手中的青灯。     “姑娘,皇上因为何事那么高兴?”宫道上,合欢好奇的问。     主仆二人,一盏青灯,她语声缓缓:“他人自有他人的喜,他人自有他人的悲,旁人如何能够知晓。”     合欢抿了抿嘴:“那姑娘又为何不开心?”     庄一念笑问:“你从何处看出我不开心?”     “就是,一种感觉。”合欢也说不上来的感觉,虽然她还是笑着的,但就是觉得她并不开心。     庄一念笑了笑也并未多做解释。     夜里风寒,冷风顺着宫道穿行呼啸。     合欢不自禁的向庄一念的身边靠了靠:“姑娘怎么不乘步辇回宫,连个内侍也不让跟着,还提着这么一盏青幽幽的灯,总觉得有些吓人。”     庄一念看着青灯笑说:“这青灯好看么?五百两银子呢。”     “什么!五百两!”合欢的下巴都要惊掉了。     方才合欢一直远远跟在林直的后头,并不清楚庄一念与生玄隐二人之间发生的事情。     庄一念点头:“林公公心疼坏了呢。”     合欢当即忘了害怕:“姑娘!您这买的是什么灯啊,是被人讹了吧,这……这……哪里就值了五百两?”合欢围着她手中的青灯转了一圈,没看出半点值五百两的样子。     瞧着她的模样好笑,庄一念说:“这青灯可以辟邪去恶,”又压低了声音说:“还可以召来鬼魅。”     “啊!”合欢听了脸皱成了一团,有些害怕还有些好奇。但想了想又问:“不对啊姑娘,既然可以辟邪去恶,又怎么会……怎会……”     “因为,这世上的最恶,这世上的最邪,从来只是人而已,鬼魅……也可能只是受害者。”     合欢用力摇了摇头:“姑娘快别说了,奴婢身上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庄一念笑了笑,果真未再言语。     主仆二人走了许久依旧未到,庄一念轻叹一声:“都不记得这宫道有这样长,后悔没有乘步辇了。”     合欢前后望了望:“这么晚了,也没什么人,姑娘再忍忍,前头再有不远就到了。”合欢扶着她说。     今日走的太久,双腿已经酸了:“只得如此了。”     二人又走了一会儿,见前方有一宫室的灯还高挂着,内里似乎也并未熄灯。     “那是哪里?这么晚好像还亮着灯呢。”庄一念看了一眼随口问。     “姑娘,那是皇后的寝宫啊。今儿是十五,想来皇后娘娘还在等着皇上呢吧。”合欢不以为意道。     “是了,倒是忘记了这件事。”     “不过奴婢看,皇上今儿应该是不会去了。”     “何以见得?”     “皇上方才不是向御书房的方向去了么,而且自从皇后入宫以来,听闻皇上也没去过她那几次。平日里也不过是碍着皇后娘娘娘家的脸面而已。”     “你又懂得这些?”     “这哪里还需要懂得,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庄一念笑了笑:“那皇上平日里最宠幸哪一位嫔妃?”     “啊?”合欢没想到庄一念会突然问这样的问题,怔愣了一瞬。     “你不是什么都懂,莫说这会儿又不知道了。”庄一念睨着她说。     合欢当即道:“奴婢也不是什么都懂,不过是平日里听御膳房那些人闲聊听来的,不过若说皇上格外宠幸哪一位嫔妃多一些,好像真的没有,似乎都差不多。”     以礼分施,均遍而不偏。倒是符合他的行事作风。     “姑娘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些了?不过让奴婢说,皇上最看重的还是咱们姑娘您。”     “我?”不知合欢怎么就突然扯到了她的身上,庄一念好笑。     合欢用力点了点头:“是啊,这合宫里,皇上就来看姑娘的次数最多,也最关心姑娘,宫里上下谁不知道。”     “我不知道。”     “姑娘怎会不知。皇上不是常常去看您。”提起生玄隐,合欢便有一箩筐的好话。     庄一念沉默不接言。     合欢却不气馁,继续道:“不过姑娘不知也不奇怪,当时姑娘……睡着未醒,这整整一年奴婢可都在姑娘身边伺候着的,皇上待姑娘如何,奴婢看的最清楚。”     “皇上待我如何?”庄一念到是有些好奇。     “皇上他……”     “什么?”     合欢话说一半住口,庄一念问她却摇了摇头:“没什么,反正皇上待姑娘极好就是。”     “怎么个好法儿?”见合欢欲言又止,庄一念便知道她有事瞒着。     “就是……很关心,很照顾姑娘。反正就是很好。”合欢说着还低下了头。     庄一念狐疑的看她,怎么觉得合欢好像是害羞了样子……     一瞬间,脑中有些画面便蹦了出来:“难道……皇上趁我昏睡之时,对我做了什么……”     “姑娘您说哪去了……”     “如果不是,你害羞个什么劲!”庄一念这会儿觉着全身上下凉飕飕的。     合欢一跺脚:‘哎呀,皇上就是亲自给姑娘换外衫,还给姑娘擦胳膊,还给姑娘揉手来着,还有……还……’     “还什么?!”     “还给姑娘喂药。”合欢声音小的如蚊蝇。     庄一念更加疑心:“喂药?怎么喂?”     “姑娘,您干嘛问那么多啊……”合欢被庄一念逼问的没了法子又不好意思说。     庄一念眸光稍冷,睨着她:“快说。”     合欢以为庄一念生气了,赶忙道:“其实也没什么,姑娘您昏睡的时候无法自己喝药,皇上便……用……用嘴喂您来着……”     闻言,庄一念咽了一口口水,说不出什么感觉。     只是……生玄隐用嘴为她喂药的情景,在脑中越发清晰。     “趁着我不醒人事占我的便宜!”庄一念不悦的嘟哝一句。     合欢见她并未动怒,凑到身旁嘻嘻笑着说:“这宫里想要被皇上占便宜的女人都排成了队,姑娘您应该高兴才是。”     “高兴……”庄一念伸手用力擦了擦嘴,她一点都不高兴。     虽然,虽然从前身为端王妃,这也不算什么,但不知为何听了合欢的话总觉得浑身都别扭。     想了想,庄一念问:“不会这一整年我都是这样喝药的吧?”     “不是不是,就最开始的那三五月,喂给姑娘的药都流了出来,实在没法子了皇上才如此。后来御医给皇上提议用麦秆挖空了给姑娘喂药。就没有了。”     庄一念皱了皱眉:“你怎么不早说!”     “姑娘您也没问奴婢……”合欢委屈。           第106章 难道…… - 诛颜赋 - 花自青     夜里。     房中灯火未熄,庄一念将青灯提着转了一圈,仔仔细细的瞧着却也并未发现什么端倪。     难道是巧合?     在花灯会上第一眼看到这青灯,便认定这一盏青灯必然与迦南有关。     虽然这青灯与迦南的那一盏并非完全相同,但是结构与形状却是完全一样,只是迦南那一盏灯瞧着比这还会小一些,还会更为精致而已。     迦南那样的乖张性子,必然不会容许旁人拥有与他相同之物,而且这青灯的淡淡光晕瞧着诡异,恐怕这洛阳城当真找不出一第二人与他品味相近的。     可现下研究了半晌,也未见有什么特别之处,庄一念有些烦躁,索性将灯吹熄,扔在了一旁不再理会。     仰躺在床榻之上,想起明日生玄隐要出宫见千御的事情,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无法心安。     这一夜,庄一念一直在做着梦,从一个梦到另一个梦境,但回想之下,却又难以忆起。     ……     晨起一早,她便命合欢去打听,生玄隐今日是否上朝,可有何不妥之处。     合欢回来道:“姑娘,皇上正在早朝上呢,也并未见到有什么不妥之处。”     庄一念闻言点了点头也并未说什么。     合欢不知她为何突然问这些事情,想想问她:“姑娘,您是要见皇上吗?若您想要见皇上,奴婢可以先去与林公公说,林公公会……”     “不必,我只是随口问问而已。”     临近晌午的时候,合欢来对庄一念说:“姑娘,听闻皇上下了早朝便带着林公公出宫去了,也不知是去做什么了。”     庄一念正用着午膳,闻言只道:“待皇上回宫了,你再告诉我。”     “姑娘,您怎么突然对皇上的事情感兴趣了。难不成……”合欢凑上前来笑着道:“难不成姑娘对皇上……”     庄一念放下了筷子,觑了她一眼:“你那小脑袋里整日都想些什么。”     合欢将茶水递给庄一念漱口:“这也不能怪奴婢多想啊,平日里皇上的事情姑娘听都不愿听的。”     “有么。”庄一念自己没察觉。     合欢点头如捣蒜:“有的。平日里奴婢说的多了,姑娘都会跟奴婢急。”     “那我今后对你温柔一点。”庄一念皮笑肉不笑。她一直在逃避他。     “奴婢是不打紧,姑娘今后可以对皇上温柔一些。”     庄一念:“……”     用过了午膳便去小歇片刻,却也不知怎的歪在软塌上便睡着了,且这一睡便睡了许久。     睁开眼,见窗外天色稍暗。     合欢听到声响入内,扶着庄一念起身:“姑娘好睡。”     “什么时辰了?”     “已经是酉时了。”     “怎么一下子睡了这么久。”镜前庄一念理着发髻。     “许是姑娘昨夜里没睡好吧,奴婢听着您一直翻身来着。”     “是吗?”     “奴婢听着您一直翻身就没敢睡,怕您有事吩咐便一直在外头守着。”     “我却不知自己一直翻身,只是一直做梦来着,繁杂的倒也记不清楚。不过,皇上前次说要让内务府调来几个侍婢,这么久也不见动静,人手多了你也不必如此辛苦。”     “奴婢不打紧,皇上本是那么说的,但是后来想着姑娘您不喜人多在侧,便一直让人来。不过如此也好,只有奴婢一个人跟着姑娘,也就没人跟奴婢争宠呢。”     庄一念不禁一笑:“即便有了旁人,却也无法取代你的位置。不过皇上可回宫了?”     合欢摇头:“不曾,前一刻奴婢还去打听了,说皇上一直没回宫。”     庄一念隐隐有些担心。     “姑娘今儿一直问起皇上,可是知道要发生什么事情?”     “不要胡说,好好的会发生什么事。”庄一念皱了皱眉头。     合欢怔了一下,未曾想庄一念会突然不悦,低下头:“奴婢多嘴。”     庄一念挥了挥手:“不怪你,只是我这一早起来便总觉着心里慌慌的。”     “要不奴婢去将御医请来,给姑娘瞧瞧,开个安神的方子也是好的。”     这心慌的滋味也实在难受,庄一念颔首:“也好。”     “那姑娘稍等,奴婢去去就回。”合欢说着一礼转身而去。     但出了门没一会儿,又脚步匆匆的折了回来:“姑娘。”     庄一念见合欢并未带着御医回来,而是一名内侍随她入内。     “莫姑娘。”内侍近前一礼。     庄一念看向合欢。     合欢说:“奴婢方才出了门就遇到了他,要见姑娘您。”     那内侍接言道:“是林公公命奴才前来请姑娘。”     “林公公?”     “是,林公公说有要事麻烦姑娘,还请姑娘随奴才到前去。”     “林公公他人呢。”庄一念问。     “回姑娘,林公公在宫门处候着。”     庄一念有些狐疑的眼神询问合欢,合欢当即会意道:“他是林公公手下,御前的洒扫内侍。”奴婢认得他才将人带了进来。     得了合欢确认,庄一念方才信他:“那你可见只有林公公一人?”     “是,奴才见到的只有林公公一人,林公公请姑娘务必前去有要事相求。”     庄一念眉心微蹙,合欢说了林直是跟着生玄隐一同出宫的,怎么会只有他一人?而且林直向来稳妥,若不是情急之下,必不会找个小内侍来急着请她前去宫门处,显然是要出宫。     难道是生玄隐出了什么事?     “走。”庄一念当即起身向外走去。     “姑娘慢些,慢些,把大氅穿上仔细着凉……”合欢赶忙去取了大氅紧着两步跟上前去。     乘着步辇片刻后来到宫门附近,林直一身常服快着两步迎了上来,面有忧色。     庄一念下了步辇便问他:“出什么事了?”     林直左右看了看,合欢会意带着人退到了稍远处,林直这才将来龙去脉说与了庄一念听。     庄一念听罢,不免厉色:“怎会将皇上独自留在那里。”     “姑娘放心,还有一名宫中禁卫跟着,奴才并不会武功若是有个什么事情,奴才留在那里也是无用,所以奴才急着回来请姑娘前去,劝一劝也好。”     “还说什么,快走罢。”不待人相扶,庄一念已自行上了马车。     林直“嗳”一声应着,赶忙也跟了上来,想了想问:“是否带着禁卫。”     庄一念在马车内道:“不必,此事不宜张扬。”     林直在外应了一声:“奴才也是这样想的。”     马车前行,很快出了宫门。     庄一念闭目揉了揉眉心,方才她是真的心急了,这会儿稍稍缓和下来便阵阵头痛。     本以为是不在乎的,却也不知究竟跟着紧张个什么劲。这会儿知道他性命无忧,心绪才稍作缓和。     听到马车外人生熙攘,庄一念撩开了一侧的帘子向外看去,忽然开口吩咐:“停车。”     马车当即停了下来,林直在外问:“姑娘可是有何吩咐?”     “去买两坛子酒来。”     “买酒?”     林直不知庄一念不知为何要买酒,但也没有多问,当即便去买了两坛子酒来放在了车上,遂即马车驶出了洛阳城。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官道之上黑寂无人,只有庄一念他们的马车行事发出的“哒哒”马蹄声。     许久,林直开口:“姑娘说,应不会出什么事吧。”     “不要杞人忧天。”庄一念在内语声淡淡,其实,她心中也有些许不安之感。     顿了顿,林直又道:“姑娘不知,奴才跟着主子那么久,却第一次见到主子那般神情,实在是担心的紧。倒是让姑娘见笑了。”     若非当真担心的不行,林直这般稳妥之人也不会如此六神无主,连是否要带着禁卫一同前去都要问询庄一念的意见。     庄一念撩开帘子看了一眼外头快速倒退的树影:“潜邸时你便跟着皇上?”     “是,奴才是从王府跟着皇上进宫的。”林直在外回道。     庄一念想了想,从前并未见过林直:“有几年了?”     “回姑娘,有整六年了。”     庄一念心下明了,应是她出事后才入的王府,她试探的问:“那你可知……皇上今日去见的是什么人?”     “姑娘是说昨日见到的那位公子吗。”     “嗯。”     “奴才并不十分清楚,只知与皇上是旧识。”未经生玄隐允许,林直也只能斟酌着说。     “那昨日……那位公子说,今日要带皇上去见的人,你可知是谁?”庄一念又问。     “这奴才就不清楚了,皇上不准奴才跟着进灵山寺,而奴才找到后山的时候,也只见皇上一人在那里,并未见到其他人。”     千御将生玄隐带去了灵山寺的后山,那里有什么庄一念再清楚不过。生玄隐也必定见到了她的石棺。     但连林直这样一直跟在生玄隐身边之人都并不清楚曾经的事情,庄一念到是有些意外。     似乎生玄隐刻意要将从前的事情抹去,掩盖的不为人知,但私下却又一直找寻。     这又是为什么?     或者,从前的一切爱早已变成了恶,今生所闻他对她的那些好,也不过都是假象……     难道……     六年前她房中的那一场大火,与他有关?     所以才会在事后,掩盖一切,甚至连身边之人都已完全调换……           第107章 我陪你 - 诛颜赋 - 花自青     “姑娘?莫姑娘。”     “嗯?”庄一念猛地回过神来。     林直在外说:“姑娘,到灵山寺脚下了,前面马车上不去了,我们只能步行。”     缓缓步下马车,林直提着灯笼引路。     夜色中的灵山寺,被影影绰绰的树影与黑纱遮盖着,瞧不清面目。     一年前,她也是深夜来此,独身一人,缓步登上这石阶,为了取那一块玉。     一年后,她再一次来到这里,却为了那个人。     “姑娘,奴才扶着您,慢点。”     再一次踏上石阶,觉着身体明显不如从前,走上几步便要停顿缓上一口气。却不知究竟是何原因。     “若不,让奴才们背您上去?”     林直话必,车夫便上前蹲下了身子。     庄一念摇了摇头:“不必。”说着抬步继续向上。     林直也没有坚持,毕竟她的身份特殊,被一个车夫背着不成体统。     终于看到灵山寺的寺门时,已经过了许久,车夫欲要上前拍门,却被庄一念拦住了。     “从那里有条小路,可以同道后山。”     林直顺着庄一念手指的方向提灯照了照,果然见到一条并不是十分明显的小路。     “姑娘如何知道的?您从前来过这里?”林直扶着庄一念向小路走去,问道。     “我生长在洛阳,灵山寺的香火颇为灵验,恐怕这洛阳城的信众都曾来过这里。”     林直点了点头:“姑娘说的是。”     这灵山寺,是庄一念与千御生活了许久的地方。     他曾是已圆寂的老方丈拾到的孤儿,庄一念曾是被国公府遗弃的二小姐,他们也正是在这灵山寺中相遇至今。就连她前世真身,如今也埋骨于此。     如此想来,她遇着灵山寺当真是有着莫大的缘份。     来到后山,林直向庄一念指了指方向:“姑娘,在那里。”     月色下,石棺的方向隐约看到一个人的身影。     林直说:“姑娘,劳您去劝劝皇上。”     接过林直一直抱着的一件大氅,他到也是有心之人,担心生玄隐会着凉。庄一念颔首,林直又要将灯笼递给她,庄一念摇了摇头:“不必,着人将酒搬来。”     话落,向石棺方向而去。     这个节骨眼上,林直不敢违背的,当下应了。     借着月光,庄一念向石棺走近,几日前得了落雪还未融化,地上有枯枝有积雪“咯吱咯吱”的声音,在这静谧的山中格外明显。     近前。     生玄隐面对着石棺,一手扶在其上,微低着头,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     上前,她欲要将大氅披在生玄隐的身上,但因着各自相差悬殊,即便是她踮着脚,大氅还是滑了下来,落在了雪地上。     庄一念俯身拾起,起身时,生玄隐已经看向了她。     她似乎有些懊恼:“琅环个子不够高。”     生玄隐从她手中将大氅接过,自行披在了身上,指尖触碰,他的手如冰一般凉。     “你怎么来了。”语声平平,无喜无怒。     “林公公说您不肯回宫,又不肯下山,急的不行,便回宫将琅环接了来,指望着琅环能劝皇上回宫来着。”庄一念据实言之。     生玄隐收回了扶在石棺上的手:“你回去吧。”     庄一念却摇头:“好不容易出了宫门,这里的夜色又这般好,怎能如此辜负。”     二人说话间,身后传来脚步声,庄一念回头,见林直拎着两坛子酒而来。     庄一念对生玄隐展颜一笑:“皇上肯赏脸吗?”     生玄隐神色不明,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林直将酒坛子放下,庄一念问:“林公公可有火折子?”     “有有。”林直当即从怀里掏出了两个火折子,似乎早有准备一般。     “姑娘还有何吩咐?”林直见生玄隐没有赶庄一念离开,便觉着兴许她能将皇上劝回,心里放心了些。     庄一念摇头:“山里寒气大,您也找个地儿歇着吧,今夜皇上不会回宫了。”     林直听了想说什么,但见庄一念给他使了个眼色,当下又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喏。”一礼离开。     庄一念将酒坛子放在一旁,转身在周围瞧了瞧,遂即朝着林子里走去。     生玄隐见她连灯笼也未提便向深山林中走去,不禁皱眉:“回来。”     庄一念脚下未停:“您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回。”     身边之人已被支的老远,生玄隐皱眉,握了握拳,终究是不放心的跟了上去。     他见到庄一念在雪地里穿行,不时捡起或者在在树上掰下些许枯枝,白狐绒的大氅落在地上,与积雪的白融为一体,她似乎是赶来的有些急,发髻上珠翠未着,长发也只是挽了一个简单的小髻,多半的长发披在身后,随着她低身拾柴而如锦缎般滑落。     生玄隐走上前去:“你在做什么。”     “在拾柴啊。”庄一念抬头看他一眼,又继续转身去一旁拾柴。     生玄隐看了一会儿,见脚下有一节枯枝,下意识的低身拾起,拿在手中不禁有些怔愣。自己为什么会做这些?     庄一念捡了一大把枯枝回来,见生玄隐还握着一根枯枝发怔,她将一把柴禾都塞进了他的怀里:“帮我拿着。”     生玄隐依旧是下意识的接住,看着满怀的枯枝,不知如何是好……     “皇上可带着佩剑?”庄一念回身问他。     生玄隐颔首,欲要取给她,却倒不开手。     庄一念见他腰侧配着一把剑,上前说笑着说:“那我就自己拿了。”     生玄隐未语,今日的他极为沉默。庄一念却也并不在意,一把将他腰侧的剑抽了出来。     月下寒光,庄一念不禁赞道:“真是好剑。”     随后……     便拿着那把皇帝的佩剑去砍柴……     剑刃锋利,近乎削铁如泥,砍柴更是不在话下,庄一念用的极为顺手,只是不知若有人得知她拿着皇帝的佩剑砍柴,会是多么的吃惊……     “皇上这剑砍柴很好用。”庄一念说着又将佩剑归鞘。     生玄隐至始至终并未言语。     平日里多是生玄隐说,庄一念沉默,但是今日却完全变换了角色。     庄一念拾起方才砍得一堆枯枝:“这些应该够我们今晚用了。”     二人各自抱着柴火回到了石棺旁,庄一念便在石棺旁升起火来,但因为柴禾有些湿,废了好大的劲才燃气一个小火堆来。     她将两个酒坛打开,一个递给生玄隐,一个放在自己脚边:“真是失策,方才应该再带些吃的来。”     生玄隐接过酒坛却并未就饮。     “皇上是担心琅环在里头下毒不成?要不我先喝一口。”庄一念说着便去拿他怀中的酒坛。     生玄隐将酒坛换到另一只手上:“你身体未愈,不宜饮酒。”话必,提着酒坛喝了一口。     庄一念见他微蹙眉心,不禁问;“这酒不好喝?”     生玄隐依旧皱着眉未语。     庄一念狐疑的提着自己的酒坛子饮了一口。     “咳……好呛……”     生玄隐却什么也没说,缓了缓又喝了一大口。     庄一念放下了酒坛子说:“怕是林公公担心的紧,这酒也是买的稀里糊涂。宫中应该没有这么冲的酒吧。”     生玄隐清浅颔首。     庄一念瞧在眼中,这还是她来到这里,生玄隐第一次回应她的动作。     她提着酒坛,倒在火堆旁,酒液缓缓流入火堆中,顿时火光渐盛:“这样就不冷了。”     其实她根本不会怕冷,只是方才那指尖碰触,生玄隐的手太凉。     但生玄隐却不知她心中所想,以为庄一念真的冷,便要将大氅给她。     庄一念按住了他脱大氅的手:“不用,这大氅这么沉,一个穿在身上就很重了,等火旺起来就不会冷了。”     又喝了一口酒,虽然依旧很冲,却已经没有方才那么呛人:“能在这山中对月饮酒,也是一件潇洒之事啊。”           第108章 关于答案 - 诛颜赋 - 花自青     庄一念与生玄隐各自饮着酒,一时之间俱是未言。     月上中天。     夜晚山林中的风会发出一种诡异的声响,似野兽的低吼,似鬼魅的轻语。     庄一念抓起一把枯枝,欲要扔进火堆中,却不慎被枯枝划伤了手掌:“嘶。”     血立刻滴进了白雪之中。     生玄隐抬首,抓着庄一念的手看了看伤口:“让林直送你回宫。”     庄一念摇头:“这样的景色难得,琅环不想回去。”     一滴血落到了生玄隐的掌心,虽是温热,可却不知为何,透过皮肤,反而让他感受到了一种刺骨的寒凉。     他看着掌心那一滴血有些发怔。     庄一念用锦帕将伤口按着:“皇上不妨用雪洗一下。这林中的山泉,怕是要走很远。”     生玄隐抬头:“你来过这里。”     庄一念颔首:“琅环生在洛阳,来过灵山寺有何奇怪?”     生玄隐不知想到了什么,回头看了一眼那石棺。     庄一念按着伤口渐渐止了血,二人又靠着石棺坐了回去。     庄一念捧着酒坛喝了一小口,顿时一阵**入喉,她说:“记不得多久之前,有一次来灵山寺进香之时,无意中走到这后山来,见这湖水清丽景致怡然,近前却见到了这一具石棺。”     生玄隐并未将掌心中的一滴血擦去,而是握在了掌心中。听了庄一念的话,他的神色有些许动容。     庄一念继续道:“当时便极为好奇,这石棺是谁放在这里,而这石棺中又究竟是什么人。”     生玄隐依旧未语。     “皇上可知道?”     沉默。     他只是握着酒坛子的手,紧了又紧,好似下一刻那酒坛子便要被他生生掰开一般。     “其实,这灵山寺的后山景致如此之妙,更可日日聆得佛法福音,当真是极好的终极之地。”     生玄隐仰首,灌了一大口酒,酒液顺着他的嘴角流到了衣衫之上,有些狼狈。     与他相识至今,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般模样。     她问他:“这石棺中的人,对皇上很重要吗?”     庄一念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问出这个问题,又想要听到怎样的答案呢。     许久。     过了许久,生玄隐也未曾开口,只是一口一口的灌着酒,他想要用酒来发泄或是麻痹着自己。     庄一念未曾阻止,偶尔也捧着酒坛子陪他饮一口,至始至终都是神色淡淡的。     “皇上昨日说,要去见那个与琅环茶香很像的人,这石棺中的人,可是她?”     生玄隐眸光骤寒:“谁准你提起她!”     他语气冰冷,因庄一念的话而愤怒。     愤怒,她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情绪出现在这张向来温润的面孔上。     “此生”与他相遇,发生了那么多的第一次,曾以为对这“夫君”了如指掌,但渐渐发觉,其实她根本没有自以为的那么了解他。     “她,可是皇上潜邸之时的王妃?先帝庄贤妃的姊妹?国公府的那位二小姐?因为端王府大火而命丧其中的那位端王妃?”     庄一念一口气道出了她“前世”所有的身份,而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针,一下一下的钉在她的心口。     痛的久了,痛的狠了,就不会痛了。     她唇角扬起一丝淡笑,她说:“皇上没有否认,那就真的是她了。”     “砰”一声闷响。     生玄隐的拳头贴着她的鬓发,落在了身后的石棺之上。     从来温润的眉眼,此时只有阴鹫之色,似乎只要庄一念再多说一个字,他便会将她一掌打死在这石棺旁。     若是旁人此时,恐怕早已噤若寒蝉跪地求得宽恕,但是庄一念却笑容更甚:“皇上很怕有人提起她?为什么?”     “住!口!”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庄一念在撩拨着生玄隐最后的底线。     “自从琅环入宫以来,庄贤妃,她的婢女,尚将军,先帝,承亲王,还有皇上您,所有的人都在说,琅环很像她,真的很像吗?”     庄一念不进反退,微挺直了身子迎向他的目光。     生玄隐的眼中是恼怒,庄一念的眼中却是……如一汪永远也掀不起半点涟漪的寒潭,将所有的所有,隐匿在其中。     四目相对,剑拔弩张,风在身边呼啸,卷起树枝上的积雪纷飞漫天,落在二人的身上,阵阵冰凉。     温热的手掌捏住了庄一念的脖颈:“谁给你的胆子,如此放肆!”     呼吸渐窒,庄一念却忽然笑了,前一次,也是在这里,迦南扼住了她的脖颈,差点将她送回地府之中。     看到她的笑容,手上的力道反而更紧,庄一念只能用半气音说:“皇上是要……杀了琅环吗?”     “你也会怕。”怕就不应该如此多话。     她浑不在意的轻笑:“怕?当一个人一无所有,就什么都不怕了。皇上,琅环已经没有可以失去的东西了。生命?您想要,拿去就是。”     人一旦一无所有,没有了软肋,便会无敌。     但是庄一念却无法真正做到这一点,她的心中还有着些许牵挂。     无论是爱,是情,是恨,这些都是牵挂。     扼住她脖颈的手渐渐松开,月光下,隐约能够看到她脖颈上的指印,生玄隐握了握拳头,他方才差一点便杀了她。     “皇上不想杀琅环了?”庄一念揉了揉脖颈淡笑着问他。     对于庄一念这样的执拗,生玄隐一时之间也是无可奈何,总不能当真杀了她。     只听生玄隐一声喟叹:“你这样执拗的性子,与她也很像。”     他终于开了口。     “皇上的心里,一直放不下她?”     生玄隐又灌了一大口酒,他没有否认。     庄一念笑:“皇上后宫佳丽三千人,为何对她念念不忘,是因为她的美貌,或贤德?还是什么?”     随着庄一念的问题,生玄隐似乎也陷入了回忆之中,目光望着远房的虚空:“也许都有,也许,只是不甘。”     “不甘?”庄一念对这个回答有些意外。     “朕一直以为,她还活着。却不想……”他身子向后靠去,靠在了冷硬的石棺上:“却不知,朕与她早已阴阳相隔多年。”     “皇上,一直在找她?”     “嗯。”     如生如一所言一般,生玄隐一直在暗中寻找,以为她还活着……     “琅环有一件事不解。”     “什么?”自从方才开了口,生玄隐的神情似也有所缓和,也许是那种悲郁的情绪被庄一念方才几句话给逼了出来,之后人反而有些放松了。     “有人说琅环与王妃很像,琅环便一直好奇王妃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又是怎样……但是,好像所有人都将此事当作禁忌不肯提及,这是为何?”     庄一念期待的看着他,等待着答案。     “当年……”     一句当年,将时间倒转,庄一念好似随着生玄隐的话穿梭了时光,回到了那夜之后。     生玄隐的嘴唇一开一合,吐出的所有话语让庄一念震惊的无以复加。     “怎么……”可能。     “此事,无人知晓。”     庄一念微张着嘴不知该说些什么,难道,这就是她一直在追寻的答案?     可是这答案来的太过突然,太过意料之外……     他说:“当年不知皇族中何时有了传言,国公府之上有金凤盘旋,乃我朝之祥瑞之兆,随后不久,庄贤妃奉诏入宫。”     庄一念从未曾听说过这传闻,更不知庄明月是因为那传闻而被召入宫中。     “可究竟是否有金凤盘绕之相?”     生玄隐摇头:“朕,并未见过,皇兄也未曾见过,但……不过是一女子而已,召入宫中也无伤大雅。”     因为未经证实的传闻,决定了庄明月的一生。如同他所言,一个女人而已。     “那这与国公府二小姐又有何关系?”庄一念又问。     “念儿,她本并非国公府的二小姐。她的娘亲被赶出国公府,后在外与旁人成亲生下了她,国公府为巩固洛阳权势,将念儿从外接回,当作了国公府中的二小姐。”     庄一念闻言不禁想笑,这些事情当年国公府都是暗地里自认为做的滴水不漏,但是生玄隐却早已心知肚明。     “既然王妃她……只是一个庶出甚至不如庶出的小姐,王爷为何会……”     “为何会娶她为王妃?”生玄隐明白她话中之意。     庄一念颔首。     他若不知,大可当作因为国公府这三个字而娶她为妃,但他已知晓她的真正身份,知她根本算不得是什么二小姐,又为何要娶她?此事若被外人得知,不过是徒增笑料而已,不知会有多少人暗中笑他娶了个王妃不过是个冒牌货,或是尚不得台面的私生女。     生玄隐淡笑:“是因为皇兄。”     “先帝?”     生玄隐喝了一口酒,不知是因为酒的关系,或者因为什么,几乎庄一念问什么,生玄隐都毫不犹豫的回答。     “聪慧如你,应该可以想得明白这其中的缘由。”生玄隐看向她,让她自己去猜这其中的内情。     此事累及自身,庄一念反而一时之间脑中无法通透,她甚至开始紧张,因为好像一直寻找的答案,即将出现在她的面前。     “皇上的意思是,皇上与二小姐的那桩婚事,是皇上的意思?”片刻后,庄一念似乎想明白了些什么。     生玄隐颔首,证实了她的猜想。     “那先帝在赐婚之前,便知晓二小姐的身世?”     生玄隐又点了点头。     庄一念大致明白了。     但是她还想要知道:“那当时……皇上您答应这桩婚事的时候,是否知道二小姐的真正身份?”     生玄隐再一次点了点头。     “因为您的身份,先帝将国公府的二小姐指婚于皇上,名面上瞧着门当户对,但实则……先帝是在制约于皇上。”     即便传闻中先帝与生玄隐二人兄弟之情如何笃定,但王者多疑,先帝的性子更甚,他又如何放心生玄隐扩张自身的势力,便将庄一念这个名不副实的国公府小姐指给了他。     庄一念这个名不副实的二小姐占据了端王府女主人的位置,便是变相的制约了生玄隐。     先帝的心思……     庄一念起初惊讶之后便是了然,依照庄一念对先帝的了解,这确实是他的行事风格。     只是当年你自己懵懂不知,不知自己成为了先帝手中制约生玄隐的最大一颗棋子。难道正是因此,生玄隐因为对先帝的恨,而对庄一念最终厌恶不理,甚至……     庄一念不敢确定,但眼下的种种又让她无法完全否认。     “琅环不解,皇上答应这门婚事的时候,是否已经知晓这位二小姐的身世?”     “自然。”生玄隐颔首。     “既然您知道,为何还要答应,只是不愿先帝疑心于您?”     生玄隐淡笑:“你果然一点就通,不过,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而已。”     庄一念笑了:“英雄难过美人关,难道因为那位二小姐极美?”     生玄隐的酒坛子已近乎空了,他轻晃了晃:“她很美,但算不得极美。比起美貌,她身上有另一种东西更加吸引。”     “是什么?”     庄一念在以第三人的身份去与自己的夫君探讨自己,这种感觉很奇怪。     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帘子,她装作是旁人在试探他。     “念儿的身上,有一种旁人没有的灵性……”说到此处,生玄隐不禁兀自轻笑。     一声念儿,庄一念的感觉很奇怪。     千御唤她一念,只有迦南与生玄隐常常会唤她念儿。     虽然是两个相同的字,但是从不同的人口中说出,便是另外一种感觉。     他说:“起初,只因是皇兄之意,朕不愿因一女子而违背于皇兄。但是后来……朕派人去查了这国公府的二小姐,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庄一念愕然,她从不知生玄隐在成婚之前还曾暗中查过她。     “那皇上您查到了什么?”庄一念好奇。     生玄隐淡淡的笑着,眼角似乎有些叫做幸福的东西。     “她在国公府中过的并不如意,但却坚韧隐忍,表面上是个乖巧懂事甚至有些好欺负的丫头,但是私下里……”说着,生玄隐不禁又笑了笑。     庄一念更加好奇,他究竟看到了什么才会有这样的表情。           第109章 玄鸟的秘密 - 诛颜赋 - 花自青     生玄隐说:“念儿与洛阳城中贵族娇女不同,她会翻墙出府,骑射行猎,偶时与贩夫走卒亦能很聊得来。反而……”生玄隐说着笑着摇了摇头:“一个国公府二小姐应该会的事情,她似乎完全不会。”     “因为这些,所以皇上钟情于王妃?”庄一念不禁也想起了从前的那些事情。     生玄隐说的确实,一个国公府小姐应该会的事情,她几乎完全不会,平日里在人前也不过是装装样子而已,而那翻墙行猎,与贩夫走卒也能聊得来,许是因为她的出身关系,即便顶着个国公府而小姐的名号,但童年的生活却并不是那么的光鲜。     生玄隐摇了摇头:“这世上有许多事情,是没有答案,无法言明的。”     有些人,只一个清浅的微笑便入了心,有些人你也说不出他究竟哪里好,只是如何也忘却不了。     生玄隐说:“她的性子有些散漫,宫中也时常不懂规矩,持家之事指望不上她,诗词歌赋勉强算作略通,女工一塌糊涂……”     庄一念听着生玄隐一条条的说着她的不足之处,不禁有些汗颜,她原本还自我感觉良好,从不知原来差到如此地步……     “听皇上所言,王妃似乎毫无优点可言。”庄一念饮了一口酒说。     “琅环可曾有过心上之人?”生玄隐不答,忽然问她。     庄一念的手顿了一下:“没有。”     怎会没有,我曾将一颗心满心欢喜的交给你,却最终在大火中化成了灰烬。     生玄隐自不知她此时心中所想,见她跟是年纪尚轻便也不曾怀疑:“若琅环有一日有了心上之人便会明白了。”     真正爱上一个人,他所有的缺点也都会变成优点,爱就是包容。     “那王妃的……为何会在此处,而皇上为何一直会以为王妃还活着?”     “当日……并未在废墟中找到她,所以朕一直不相信念儿已去,直到千御带朕看到了这石棺。”     “那皇上可知……王妃是否被当日大火……”     生玄隐饮尽了酒坛中的最后一口酒,却是闭口不言。     庄一念看着他的表情,却摸不透他究竟是否知道她的真正死因。     若是知晓,为何对于这个问题并无气氛或是其他情绪?     若是不知,为何方才回答了她那么多问题,于此却闭口不答?     “皇上?”真相就在眼前,庄一念不禁催促。     “你为何如此关心这件事?”生玄隐依旧不曾回答。     “因为所有人都说琅环与王妃有相似之处,所以琅环很是好奇……”     “此事你不必再好奇。到此为止。”生玄隐突然神色冷了冷。     庄一念怔了怔,方才还好好的,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     生玄隐伸手拿走了庄一念的酒坛子:“你身子未愈,不应饮酒。”     话必,就这庄一念喝过的酒坛子,仰首便是一大口。     但庄一念依旧不肯死心:“那皇上寂然确定了这石棺中是王妃,今后当如何处置?”     闻言,生玄隐伸手轻抚石棺:“如你所言,这灵山寺的后山,不失为一块极好的终极之地。”     “皇上不准备将王妃的棺椁运回皇陵?”     “她向来不喜拘束,且这灵山寺是她儿时生活之地,也许,比起皇陵,她会更喜欢这里。朕会命灵山寺僧侣好生照料着。”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很温柔,不似对她,时而冷时而热的说翻脸就翻脸。     庄一念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好似石棺中的那个人并非是她,而是与她有着相同血脉的另一个人。而此时她也不过是在追问着生玄隐那些与自己无关的过往。     庄一念用力摇了摇头,她觉得自己若再继续绕下去,也许会将自己先绕晕了。     她是她!她也是她!     而那凶手。     问到紧要问题之时,生玄隐却住了口不肯再言。     本以为真正的真相就在眼前,可转瞬间却又好似还有很远。     究竟谁是凶手,究竟凶手是否是他?     方才二人说话之时,庄一念多时都在观察着生玄隐的表情行举,对于过往回忆之时那眼中流露出的幸福之色,并不像作假……     也许,那一场大火与他无关?     庄一念咬了咬牙,似是而非的一切,真相好似掩藏在重重迷雾之后,难以窥见,让她心焦不已,却又无可奈何!     “琅环!”     “什么?”被生玄隐轻推了一下手臂,庄一念猛地回过神来。     “朕在与你说话。”     “皇上方才说什么?琅环一时有些走神没有听到。”     生玄隐并未因她的失神而不悦,只是定定的看着她问了一遍方才问过的问题:“朕一直不曾问过你,你背上,究竟是何物?”     庄一念眉心一扬,她没有想到生玄隐会突然问起这个,而现如今背上的玄鸟之图早已消失,庄一念摇头:“琅环不知皇上在说什么。”     生玄隐既然问出口,就并未打算让庄一念蒙混过关:“当日洛阳城外驻军之中,因为尚不知的死,你昏迷之前,背上隐显红光,好似……从你的体内生出了火焰,但在你昏迷之后便消失不见。那究竟是何物?”     “皇上是因此,才将琅环留在宫中不得外放?”庄一念学着方才的生玄隐,不答反问。     “是,也不是。”     “那就是还有其他原因?”今日二人独身在此,有很多想要问对方却一直未曾开口的问题,都在今日一一问出。     “自然。”     “是什么?”     “如同方才朕所言,这时间许多事情是没有原因,没有答案的。”     庄一念语塞。她要将这句话学起来,因为可以当作所有不想回答的问题标准答案!     “那奴婢也借用皇上的话,这时间许多事情是没有原因与答案的,琅环背上究竟是否有什么还是当日皇上等人因着驻军火把的光亮而被光影晃花了眼,琅环都无法回答这个问题。琅环不知。”     庄一念这答案也不是作假,因为她真的不知道,背后那玄鸟之图真正的原因,更不知当日尚不知离世她昏倒之际,为何背上会隐现红光。     当日在除夕宫宴之上,生如一也曾这样与她说过,所以她知道应该不会是假,但真正的原因,不得而知。     “皇上可会将琅环当作妖邪?”     生玄隐闻言,似是听了笑话一般轻笑:“朕岂是那般迂腐不明之人?”     庄一念摇了摇头:“这种事情并不好说,君王本就多疑,更何况,如皇上所言,那般奇异之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朕不会将你当作妖邪诛杀,你大可放心。”     庄一念垂眸未语。     二人也不知究竟说了多久,只见天边泛起了深灰色:“再过一会儿,天就要亮了。”     庄一念说着起身,伸了伸胳膊,活动了一下:“琅环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说。”     “昨夜,皇上为何留在这里不肯回宫?”     生玄隐看着石棺,又是未语。     这和问题不过是随口一问,生玄隐不答庄一念也懒得再继续追问,只说:“皇上若再不动身回回城,恐怕便要错过早朝了。     ……     林直见到生玄隐终于肯回宫了,一颗心终于算是落回了肚子里,看向庄一念的目光中慢是感激之色。     马车上,依旧颠簸,只是整夜未睡的她,已经顾不上一路颠簸,坐着都睡着了。     垂着头随着马车的而微微晃动,一点一点的瞧着有些滑稽。     生玄隐无奈的摇了摇头,起身坐到了她的身边,轻扶着她的头,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之上。     被触碰,庄一念猛地回过神来,一抬头见到了生玄隐近如咫尺的距离,一时之间神情有些恍惚。     方才她做了一个梦。     梦中说,她现下所经历的一切都是虚幻的,是自己织出的梦境而已,待她醒来之后,一切都没有发生改变。     生玄隐依旧是端王妃的王爷,她依旧是时而幸福时而苦闷的端王妃。     庄周梦蝶,是蝶入了庄周的梦,或是庄周入了蝶的梦?     “睡吧,还有半个时辰才会到。”生玄隐说。     庄一念不好意思靠着他的肩膀,摇了摇头,强忍着困意睁着眼,但不过片刻,双眼便情不自禁的闭上了。     瞧着庄一念的头慢慢低下去,又猛地抬起,然后再低下去……     生玄隐无奈的摇了摇头,向她的身边靠近些许,而这一次,不用生玄隐动手,庄一念自行找到了最适合的“靠枕”。     而这一睡,醒来之时已入了宫门。     “姑娘,请下车。”     庄一念扶着林直的手下了马车,生玄隐说:“朕要前去早朝,今日你留在宫中好生休息。”遂即吩咐林直:“命人送莫姑娘回宫。”     入了宫门,庄一念便不似外头那般随意,对生玄隐低身一礼,见他先行离开后,自己才踏上了步辇,乘着回寝宫。     回到宫中,合欢正站在门口焦急的望着,见了庄一念,当下迎了上来:“姑娘,您可算回来了,奴婢都快被急死了。”     “我与林公公一同出宫,你有什么好担心的?”庄一念觉得合欢有些小题大做。     合欢挽着庄一念的胳膊,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神神秘秘的说:“姑娘,处事了……”           第110章 凶恶的猛兽 - 诛颜赋 - 花自青     庄一念见合欢一脸的焦急:“什么事情能让你慌成这样?”     “姑娘,皇后病重了!”合欢拉着庄一念向内走去。     “皇后病重?”庄一念有些惊讶,昨晚她离宫的时候还未听闻,不过一夜的时间怎么就突然病重了?     合欢细眉紧锁:“而且,不知从哪里传出的传闻,说皇后突然病重是因为宫中妖邪所至。”     “呵。”     庄一念方才还奇怪,皇后病重为何合欢会如此焦急,原来这才是重点。     前一次除夕夜宴之上,皇后身边的婢女灵芝便当着所有皇族亲眷的面前说庄一念的身上有诡异之物,只是当时庄一念震住了大巫,更有生玄隐相护,最终以灵芝被活活打死为了结。     如今方才过了几日,皇后便因着妖邪而病重?即便皇后那头什么都不说,所有听说过除夕夜宴之事的人,都会不由得将矛头指向庄一念。     庄一念并没有因为此事而有何动容,回了房中将大氅脱下问合欢:“何时发生的?”     “昨儿姑娘离开,约么过了一个多时辰,就听到皇后宫中传出消息,说是皇后不知怎的突然病倒了,几个位份较高的嫔妃留在那边儿侍疾,这都整整一夜了,听闻皇后娘娘还没醒呢。”     “可有人来说了什么?”庄一念眸光深深。     “还没人来咱们这儿,不过许是她们也知道,即便想要进也进不来,有禁卫在门外守着呢。”     庄一念执起茶盏一声轻笑:“她们那哪里是进不来,而是现下根本不想来,只怕这会儿,前朝也不清静了。”     “姑娘的意思是?”     “且看早朝后有什么动静吧。”一声轻叹,放下了茶盏。     “姑娘,要不奴婢去金殿瞧瞧?兴许能打听出些什么,咱们早做打算也好。”     “不必。”庄一念摇了摇头:“这件事,只看皇上是什么意思了。”     “若是皇上真的信了传闻,会不会对姑娘不不利?”合欢依旧担心。     庄一念笑看她:“你是皇上的人,还担心皇上对我不利?”     “奴婢虽然是皇上指来伺候姑娘的,但是姑娘待奴婢这般好,奴婢虽只是个丫头也知道知恩图报的。”     比起庄一念这个“妖邪”,合欢反而更加紧张。     “若皇上当真信了传闻,那我……也认了。”     庄一念想起昨夜生玄隐说过的话“朕不会将你当作妖邪诛杀”。     “那咱们就什么也不做吗?奴婢心里总是慌慌的。”合欢见庄一念向内殿走去,不禁更加焦急。     “这一宿你也没休息好吧,我先去睡一会儿,你也休息一下,兴许过了晌午真有什么热闹也是未可知。”     话必,不待合欢再多言,庄一念随手放下了帘帐,兀自脱了外衫便上了床榻,全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一般。     合欢上前为她掖了掖被角,想要再说些什么,又见庄一念一脸疲惫不忍心打扰,只能愁眉苦脸的先退了出去,只希望事情不要向不好的方向发展。     床榻之上,庄一念面朝内却是无心睡眠,身心疲惫不已。     她并非不在意此事,只是即便她在意现下又能如何,难不成跑去向宫中所有人解释,她并非妖邪?不单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更又有谁真正在乎她是否是妖邪?不过是想要除掉她的一个借口而已。     “战事”到来之前,不如暂时养精蓄锐。而且她也有些期待,生玄隐会如何处理这件事。     ……     辗转些许,半梦半醒之间,被殿外的言语之声吵醒。     庄一念皱了皱眉:“合欢。”     片刻,合欢快步入内:“姑娘您醒了。”     “你在跟谁说话?”庄一念坐起身来。     “姑娘,是林公公。”     “林直,现下什么时辰了?”庄一念觉着不过刚闭了一会儿眼睛并未睡太久,这个时辰林直应该正在生玄隐身边早朝才是。     “姑娘,已经临近晌午了。”     “竟已过了那么久。林公公来是有事?”     合欢服侍庄一念穿着外衫道:“林公公刚到,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姑娘便醒了。”     庄一念当即道:“请他进来。”     “莫姑娘。”林直入内低身一礼。     “林公公不必多礼,不知可是皇上有事吩咐?”庄一念心想应该是与皇后的事情有关。     林直颔首:“姑娘明鉴。皇上说,这两日宫中事多,请姑娘留在宫里休养,若是无事,尽量少出宫门较好。”     “皇上是要软禁我?”庄一念闻言问道。     “姑娘说的哪里话,皇上怎会软禁姑娘,只是……皇上护着姑娘,不希望姑娘卷进无故是非之中。”     “我明白了,但请林公公传话,琅环想要见皇上一面,既然皇上不希望琅环踏出宫门,那琅环就在此恭候了。”     林直离开后,庄一念便一直眉心紧锁,合欢以为她是生了生玄隐的气所以闷闷不乐:“姑娘,皇上也是想要保护姑娘,只要姑娘不出这宫门,旁人自也近不来,不敢拿姑娘您怎么样。”     庄一念又何尝不明白生玄隐的意思,只是,她好不容易方才换来些许出宫的自由,不希望因为皇后这莫名其妙的一病而被抹杀。     到了傍晚,生玄隐依旧未曾出现,庄一念不禁怀疑生玄隐是否知道她想要见他。     合欢出去打听后回来说:“皇上今日一整天都在御书房中处理政务,而皇后娘娘依旧昏迷不醒,整个御医院几乎都守在皇后的宫里,但却没查出是什么毛病,只是如何医治就是昏迷不醒。宫里头关于妖邪冲撞了皇后的传闻已经……如今,前朝后宫都在议论这件事。”     这些事情,即便合欢不说,庄一念也都已经料到了。     “姑娘,您说是不是整个御医院都收了皇后的好处,不然怎么都异口同声的说查不出是什么毛病呢,人既然昏迷不醒,总有原因才是啊。”     庄一念缓缓摇了摇头:“我当初昏迷整整一年,御医不也没有查出是什么毛病。皇后究竟是给了御医院的好处还是其他我不知道,只是这一次,她亲身上阵,恐怕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那咱们怎么办?”     “外面什么声音?”庄一念忽然听到外头传来吵嚷之声。     “奴婢这就去看看。”合欢仔细一听也听见了。     庄一念无奈轻叹,只觉得这日子过的如海上行舟一般……     须臾,依旧不见合欢回来。     庄一念心觉奇怪,当即也向门外走去。     听着声音是从宫门外传来的,庄一念便循声而去。     走的稍近些,听到了合欢的声音。     “你们不能进,皇上有旨,未经允许,任何人都不能进去。”     “你算是什么东西,也敢拦着本宫,皇上不过是先前被那个狐媚子给迷惑了才会如此,现如今皇后娘娘因为那个狐媚妖邪而重病不起,你以为皇上会为了护着你们家那个妖邪主子而不顾皇后娘娘的玉体吗,还不给本宫让开!”     “我们家姑娘才不是妖邪!”     “混账!”     “啪”的一声脆响,庄一念近前正看到珍婕妤一巴掌打在了合欢的面颊之上。     合欢被打的头一偏,恰好看到了缓步上前的庄一念。     “姑娘,您怎么出来了,您快回去。”合欢不顾珍婕妤几人迎了上来,推着庄一念回殿内。     合欢一侧脸颊通红,嘴角溢出了血来。     “疼吗?”庄一念冰凉的手指轻抚合欢迅速红肿的脸颊,心疼的问。     合欢委屈不已,但却咬着牙摇了摇头:“奴婢没事。”     庄一念轻握了握她的手,转而看向宫门前依旧被禁卫拦在外头的珍婕妤等人。     珍婕妤每每见到庄一念,就好像狗见到了肉一般恶狠狠的双眼发光,她遥指着庄一念扬声呵斥:“莫琅环,你还不快快跪下。”     庄一念一声哼笑:“皇上亦不曾让我跪,珍婕妤难不成比皇上更为尊贵?”     “你……你再牙尖嘴利也无用,皇后娘娘因你冲撞而重病未醒,我等为了皇后娘娘凤体,今日必要将你惩戒!若是继续放任你在宫中狐媚惑主,还不知哪一日你还会祸害旁人!”     珍婕妤身后的几名嫔妃庄一念在除夕夜宴之上都曾见过,但却并未与她们有过任何交集,可今日隔着一道宫门,这些女人好似与她有杀父之仇一般,恨不得将自己的目光化为利剑,食其肉,饮其血。     妒火,将这皇宫中的女人化作了一头头凶恶的猛兽。     “姑娘。”     “我们回去。”庄一念握着合欢的手向殿内走去,她实在不想继续与这些仿佛已经失去了理智的女人们纠缠。     “莫琅环,你站住!”身后珍婕妤的声音依旧尖利。庄一念脚步未停。     皇宫,她从来都知道,这里不会是一个舒适之地,却不曾想,如今比从前更甚。     身后的珍婕妤依旧呵斥着挡门的禁卫,情急之下说出的话粗俗不堪,哪里还有皇宫内眷之仪态,庄一念不禁皱了皱眉。     “姑娘,若不奴婢出去找皇上来吧。”合欢担忧道。     庄一念摇头:“你现下出去,那些女人岂会放过你。”     “那我们……啊……姑娘……”     合欢话未说完,忽然有人从背后用力将庄一念推到。庄一念一时不备扑到在地。     身后珍婕妤几人大步而来,合欢被推开,当即便有两人扯着庄一念的手臂将她从地上拖了起来……           第111章 你是魔,却妄想成佛 - 诛颜赋 - 花自青     “住手,你们要做什么!”合欢冲上前去一把推开了拉着庄一念胳膊的侍婢。     庄一念方才不慎被推到,裙裳被蹭破,手掌也蹭出了血痕,本是松松挽着的发髻一下子散开,固发的玉簪子落在地上断成了两截。     寒风吹来,如墨的长发随风再她周身飞散,几缕发丝遮挡着面容,她由着合欢将她扶起,垂着眸子,发丝遮挡下薄唇紧抿。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将人带去皇后娘娘宫中,待法师做法将这妖邪的狐媚子给收了!”     庄一念冷笑,她现下方知道,自己莫名的还多了一个妖邪狐媚子的身份。     “姑娘,姑娘……你们放开,放开我们姑娘!”合欢拉着庄一念不肯松手,但珍婕妤人多势众,合欢哪里会是对手,被几人推搡几下跌倒在地。     珍婕妤回身狠狠瞪了合欢一眼:“把那个贱婢给本宫活活打死!”     庄一念从始至终未曾反抗,因为她本就身子并未痊愈力所不及,更何况珍婕妤这么多人她有如何是对手,但是听到她要打死合欢,庄一念当即喝到:“你们不要动她,我跟你们走!”     珍婕妤一声冷笑:“跟不跟我们走,也由不得你!给我打,狠狠地打!”     “住手!她是皇上的人,若是杀了她皇上必不会饶过你们,我跟你们走,你放了她。”庄一念发髻散乱被二人押着胳膊无法回身看到身后的情况,焦急不已。     听到皇上二字,珍婕妤当真犹豫了一下。庄一念听到身后不知哪个妃嫔在珍婕妤身边说:“娘娘,不过是个婢子而已,关起来就是,着人看着她也耍不成什么花样来。”     珍婕妤想了想,改口吩咐:“将这个贱婢给关起来。”     庄一念心中稍安,也不再挣扎。     “姑娘,姑娘……唔……”身后依旧是合欢挣扎的声音,庄一念却无法瞧见,只知她不会有性命之忧就好。     珍婕妤等人押着庄一念向皇后寝宫走去,一路风风火火,庄一念披头散发被押在当中极为狼狈,但一路上无论珍婕妤等人如何恶语相向,她都一直双唇紧闭,未吭一声。     如此,珍婕妤更加自得不已,只当庄一念是死到临头怕的不敢言语。     但实则,庄一念只是觉得,与珍婕妤等人说再多也不过是徒费口舌。     入了皇后宫中,不见一个奴才,静寂的好似合宫的奴才都一同消失了一样。     “你们先将人押去后头,自有法师处置这个妖邪!”本宫要去探望一下皇后娘娘。     珍婕妤话必扬长而去,庄一念冷眼瞧着,只觉着这些个女子自导自演的戏码着实有些拙劣。     她垂眸冷笑:“她不过是想借你们的手除了我,届时皇上追查,担着责任的却是你们。”     当下这几个嫔妃都是些宫中品级并不高的,不过是趋炎附势之徒,听了庄一念的话便面面相觑开始犹疑。     庄一念缓缓抬首:“我知道你们不过被逼行事,若到此为止,我必不会追究于你们。”     几人被庄一念说的有些动容,毕竟她们这些位份较低之人,无论有没有庄一念,有皇后等人阻挡,皇上的宠爱都很难落在她们的身上。其中一人方要开口,一名侍婢突然呵斥:“将这个妖邪的嘴堵上,妖邪最会魅惑人心!”     这名侍婢方才一直跟在珍婕妤身旁,想来是她的贴身侍婢,此时她一开口,那几名还在犹豫的嫔妃反而不敢说话了。     庄一念冷眼淡扫几人,便又将眸子垂下了,长发遮挡了她的面容,只听一语幽幽:“你们,会后悔。”     不是诅咒,而是陈述。     这是庄一念第一次来到皇后寝宫中的后园,偌大空旷的场地不知从前是用来做什么的,但此时却已焚香设案,俨然成了道场。     一名身穿黑衣头戴面具之人手中执着一把明晃晃的长剑,正向庄一念的方向看来。     “法师,这妖邪被我们带来了。”珍婕妤的贴身侍婢上前一礼道。     庄一念被推搡上前,与那法师距离稍近,透过古怪面具她看到了面具后的那一双眼睛:“呵,是你。”     她认得,是当日除夕夜宴之时被庄一念逼退到篝火边最后向她求饶的那个大巫。     那人许是未曾想庄一念会认出戴着面具的他,手中的长剑紧了紧,略缓心神持剑一挥,指向一旁的柱子。     “法师让把这妖邪绑起来,快!”     庄一念又是一声冷笑,她对那大巫说:“你会后悔。”     大巫猛地别过头不敢再去看她。     前一次在除夕夜宴之时,那人便觉得庄一念的眼睛好似有魔力一般,让他畏惧而出丑,他不敢再直视。     几人动作麻利,庄一念很快被反手绑在了柱子上,长发下的那双幽深的眸子,戏谑且寒凉。     冷眼瞧着那法师挥舞着长剑口中念念有词,朱砂黄纸画着诡异的图案,蜡烛的火苗因着剑风而来回颤动。     对面,那些女子们或喜或好奇或是愤恨的眼神,好似在观看一场此生难以得见的大戏。     她的脚下堆满了干柴,只怕法师装模作样一番,便会有人兴致高涨的点起她脚下的柴火,在这皇后的寝宫中燃起篝火,只是这篝火的中心,是她。     两世为人,死于火,重生于火,今日再一次将要被烈火灼烧。     庄一念并不觉得畏惧,反而觉得这一切都万分好笑。     好似上苍在与她开一个大大的玩笑。     但这玩笑的代价,便是被烈火灼烧后化为灰烬。     仰望天空,乌云密布,大片云朵随着风而快速移动,怕是再过不久,便会下起雪来了。     法师向空中洒出一把粉末,爆出一团火焰来,惊得那几名看热闹的妃嫔惊叫后退。     庄一念听到那珍婕妤的侍婢说:“这就是妖邪作祟,法师正在收她。当日灵芝在除夕之夜便看到了这女子是妖邪作祟,可皇上被这狐媚子迷惑了竟然护着她,如今可好,将此妖邪除去,皇后娘娘便可痊愈,宫中也就太平了。”     听到这里,庄一念终是禁不住一声笑,好似这宫中的所有不幸不喜之事只是因为她。     “怎么突然起风了。”一名妃嫔紧了紧身上的大氅。     那名侍婢笑着说:“这是连老天爷都在等着收了这妖邪呢。”     须臾。     如庄一念所想一般,法师持剑来到她的面前,长剑一挥,划破了她的手臂,顿时便有鲜血滴落在脚下的木材之上,法师围着她念唱着咒语,随后手中一把粉末洒出,“砰”的一声,庄一念脚下的木材便燃烧了起来,火苗一窜半人多高,顿时一阵热浪扑面。     庄一念闭了闭眼睛,火苗舔舐着她的肌肤,却也不曾令她哼出一声来。     此时风更大了,天空零星飘起了碎雪,目睹庄一念被大火包围,几名女子皆因恐惧而别过头去。     大火中,庄一念的眸光冷冽,人们好似真的在火中看到了那日灵芝口中之物,尖利的爪子,血红的眼睛。     薄唇轻启,她说:“你们,欺人太甚。”     语声幽幽,即便相隔甚远,却毫无遗漏的飘入了每个人的耳中,闻者不免心觉诡异。     “妖邪,妖邪,烧死她,烧死她!”似是为了掩盖心中的恐惧,那侍婢高声喊道。     前生死状凄惨,刨心挖眼剧痛之极,怨念太深无法转世,灵魂堕入无间那落迦地狱之中,饱受世间极痛极苦,她不知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不知为何那些害她之人能够依旧或者逍遥法外,而她这被害之人却要遭受无间那落迦之极刑。     她不甘,她隐忍,她承受,仇恨在心中暴涨,那一刻,复仇仿佛成了唯一的目的。     终于,五年。     她得愿而归,立誓必寻真凶,要让她遭受过的痛苦,十倍百倍偿还。     但是……     她终究不是心恶之人,她终究在面对生命之时,无法做到心狠手辣,肆意剥夺。     她终究不是一个能够作恶的人。     回到这人世间,仇恨被一点点冲淡,千御,迦南,尚不知,生如一,所有的人给她的只有爱,只有温暖。     她动摇了。     她想,也许渴望从新得到爱才是她回到这里的真正原因,而非仇恨。     所以,即便面对那么多的恶语相向,面对那么多的暗害重伤,她也不曾真正做到冷心冷性。     可如今。     她的隐忍与退让,究竟换来了什么?     捆绑在火柱之上,那些她从未有过交集的女子,面含微笑的看着她被大火吞噬,等待着她痛苦呼喊化为灰烬的那一刻。     此时心中有个声音在问她:“庄一念,庄一念,你可知自己做错了什么?”     不知,不知,前世不知,今生亦是不知,她从不知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何要受到这些人间地狱至极之苦。     她不知,不知究竟做错了什么……     那个声音在嘲笑她,嘲笑她的愚蠢,那个声音在说:“你错在心,你错在善,你错在本应手握屠刀,却妄图立地成佛,你是魔,你便应成魔……”           第112章 只求来生与你不再相遇 - 诛颜赋 - 花自青     那炙热的火是光明还是黑暗?     那闪动的眸光是深渊还是浅滩?     那高贵的爱是纯洁还是污秽?     那沁血的玄鸟是近在咫尺,还是远在天边?     谁执我手,谁抚我面,谁弃我去,谁明我意,谁助我臂,谁覆我唇,谁揽我怀,谁剜我眸,谁剖我心,谁待我前世轮回……     黄泉路,奈何桥,彼岸花旁,生玄隐,我只求再也不会遇见你。     炙热的火焰,灼烧着我们爱与恨的牵绊。     那个声音在耳畔回想,他嘲笑,他睥睨,他说,你是魔,却妄图成佛。     我是魔,我是魔……     他说,这世间充满了罪恶,痛苦,谎言,还有死亡,无处可逃,只能迎刃而上,问题在于你要如何去应对,你要成为怎样的人。     我是魔,我是魔!     我感到什么,我行动!我想要的,我占有!在生的面前,我不会再选择死亡!     一念大红莲遍地,一念春央冬至,一念铸就了心魔,一念越过生与死。     狂风呼啸,暴雪忽至。     鹅毛般的雪片不过转眼飘满了天空,雪越落越急,香案上的烛火被骤落的雪片扑灭,暴风雪吹的所有人睁不开眼。     骤然而至的暴风雪吹的庄一念周身火焰渐熄,急落而成的雪团,落在火中发出“呲啦”的声响。     生玄隐与生如一赶到之时,只看到渐熄的火堆中,庄一念衣衫破损,长发被风卷起飞散,她面白如纸,眸光凉薄而幽深,微抿的薄唇如血一般艳红……     “琅环!”生如一震惊一瞬大步冲上前去,脱掉大氅扑打着庄一念身边的火焰。“快救人,救人!”     火焰虽已因暴风雪而渐熄灭,但却依旧阵阵热浪烧灼的生如一身上火辣辣的疼:“琅环,你坚持住,坚持住。”     佩剑将捆绑着庄一念的绳索斩断,没有了绳子的束缚,恢复了自由。     她抬起头来,眸光冰冷的看着那些期待着她被灼烧成为灰烬的人们,唇角轻扬,一丝冷笑。     “琅环。”生如一扶着庄一念,二人跨过仅剩不多要拽着的火焰。     生玄隐神色冷凝,双拳紧握,大火中,他仿佛看到了那一夜端王府大火的情景。     那一夜,她是否也是这般,无助的被烈焰吞噬……     生玄隐迎上前来,欲从生如一的手中接过她的手。     庄一念垂着眸子并未看他,只是手臂一挡隔开了生玄隐的手。     生玄隐的手晾在半空中握成了拳头:“你先,送她回宫。”     生如一颔首。     积雪中跪了一地的人,此时不知是因冷冽的风雪还是因为其他,皆是身形颤抖,噤若寒蝉一般。     庄一念的脚步停在了那名珍婕妤的侍婢面前,她一声冷笑:“怎么办,让你失望了,我还活着。”     那侍婢跪在雪地中颤抖着:“姑娘,姑娘饶命,皇上饶命,奴婢,奴婢也是奉命行事,奴婢也是不得已的啊……”     “奉命?”她语声幽幽,却含着威慑。     “奴婢……奴婢都是照主子的吩咐办事,奴婢不敢不从……求皇上饶命,姑娘饶命啊……”     庄一念看了一眼生如一手中的佩剑,向他伸出手。     生如一会意,犹豫一瞬,将佩剑交到了她的手中。     庄一念手持长剑,用剑尖挑起了那侍婢的下巴。     方才那一双眼中有的是兴奋与愤恨,但不过片刻,这一双眼中只余下了恐惧。     庄一念的剑尖在她的脸颊轻轻划过:“不忠不义之辈,主子亦能够出卖,留你还有何用?”     “奴婢……奴婢……”     长剑一挥,那侍婢惊愕的双手捧着自己的脖颈,膝前的白雪顿时被喷涌而出的鲜血染红,沾污了庄一念的裙摆,她厌恶的皱了皱眉。     一旁的一众嫔妃中一声“啊”的惊叫,两人已经惊的昏死了过去。     庄一念似是在对生如一说,更似是兀自轻语:“方才想要烧死我的时候,却不见她们如此惊惶娇弱。”     “琅环……”生如一接过佩剑,因为庄一念方才的举动而惊讶。     他以为她只是会教训一下这婢女,或者即便是刺死了这婢女,却也不是用这种血腥之法,更也不会如现下这般……鲜血喷涌在前,却不为所动。     好似她不过是划破了一匹并不入眼的锦缎,轻而易举,毫不犹豫。     生如一有些担心的向生玄隐看去,生玄隐的神色更冷,却至始至终未语。     六年前,他的王妃因为大火而烧死在府中,六年后,这个与他的王妃极像的莫琅环,差一点死在他的后宫之中,同是因为大火。     冥冥之中,好像一切都在重演。     第一次是他的疏忽与无能,第二次……     竟然同样的事情发生了第二次。     步辇停在当下,庄一念却不肯上,执意徒步回宫,雪地上,一步印下一个脚印。     生如一担心庄一念的身体不济而摔倒,从始至终都扶着她的手臂,透过衣衫,依旧能够感觉到她身体的寒凉,扶着她的手久了,便觉得好似扶着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块寒冰。     “琅环,你可还好?”许久,生如一都没敢与她说话。     她点了点头,回眸看他时还带着浅笑:“好,好的很。”     “琅环,你不要这样,你……”     “承亲王觉得,琅环应当如何?哭闹?悲痛?委屈?喊打喊杀?或者再睡上一整年?呵,我很好。”     生如一语塞。     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从火刑柱上走下来的人,应当如何?     生如一也不知道,他没有见过更没有经历过,只是他觉得,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如她现下这般模样。     好似,一切都未曾发生。     她的衣衫被火焰烧灼的已不完整,发尾亦有些许卷曲,本是狼狈不堪的模样,却不知为何,反而多了一种从前不曾有的威慑睥睨之气,让人无法忽视。     那种感觉……     许久,生如一想到了,那种感觉,像是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对的,就是这种感觉。     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如此想来,生如一的目光不禁扫过庄一念的背脊,曾经她救他在人熊口中,背上的伤痕之处便有玄鸟沁血展翅之图,但是尚不知死的时候,她的背上虽音显红光,但侍婢回禀,却并未在她的背上看到任何东西。     曾经生如一每每回想,不禁会认为是否那一日杀死人熊后因为太过紧张而看花了眼?     玄鸟,亦为凤凰,色赤,欲火而新生……     生如一觉得,这其中,也许隐隐有什么牵连,但此时却是毫无头绪可言。     宫门前,依旧两名禁卫守立,方才珍婕妤等人恶意擅闯,禁卫虽有权阻拦,却无权伤害宫中嫔妃,只好立刻前去御书房通禀,如此生玄隐与生如一二人方才赶到。     庄一念在宫门处停下脚步,问那两名禁卫:“可见到了合欢?”     “回姑娘,属下二人见合欢姑娘被打晕了关在了后厢房中,方才已将其送回房中,亦请了御医前来。”     庄一念知她无事,颔首。     生如一扶着庄一念前脚回了寝宫,御医随后便也跟了来,为庄一念诊治检查了一番,却不禁摇头感慨:“这可真是上苍保佑,上苍保佑。”     “如何?”生如一问御医。     御医说:“莫姑娘只是手上有些擦伤,而其他地方半点伤痕也无,且脉象平稳,真可谓是奇迹啊。”     御医来之前,自然也听说了些许庄一念发生的事情,本以为人一定会伤的非常严重,但前来却见她神色如常,身上也未见有什么伤势,只是发髻散乱衣衫有些狼狈仅此而已。     经历了那些,此时却还能够如此安然无恙,除了上苍保佑御医也想不出其他原因了。     生如一听闻庄一念伤的并不严重,当即也放心不少。     御医道:“既然姑娘无事,臣就给姑娘开一副安神的方子,好生休息一番,然后给姑娘留下些擦伤的药膏,一日三次,很快就会痊愈。”     庄一念颔首:“多谢大人,只是不知,我那侍婢方才您可曾诊治,伤的是否严重?”     “姑娘大可放心,她只是撞伤了头部,但并不严重,应该昏睡几个时辰就能够醒来了。”     生如一说:“你身边只有合欢一人伺候着,现下多有不变,我待会儿去知会了内务府,命内务府多调几个人过来。”     庄一念淡淡颔首也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待御医离开后,庄一念对生如一说:“王爷,琅环有一事相求。”     她突然变得郑重,生如一不免紧张:“你有何事说来就是。”     庄一念也不曾拐弯抹角,直言道:“我想要出宫。”     “出宫?”生如一未想到会是此事。     庄一念颔首。     生如一面有难色:“你想要离开,皇上恐怕不会允许。”     “我不会离开洛阳,只离开这皇宫。”     “你……”     “即便只是暂时,暂时离开这皇宫也好。”庄一念垂眸:“现下,一刻也不想在这宫中多留,承亲王可愿帮我?”     “好。但是今日为时已晚,你先留在这里休息,我这就去与皇上说此事,你莫要心急。”     “多谢王爷。”           第113章 她好像变了一个人 - 诛颜赋 - 花自青     沉默些许,生如一问:“我还能帮你做些什么?”     庄一念浅笑摇头:“王爷将我从火刑柱上救了下来,已经是最大的帮助了。”     “我应该早点到的,若非是那禁卫前去御书房说了此事,恐怕我与皇上现下还不知何时会知此事,那些妃嫔竟然敢在宫中如此……”     庄一念不愿再多提这件事,只说:“若是王爷真的还想要帮助琅环,那就代琅环说服皇上,让琅环出宫吧。”     庄一念说着起身打开了柜子,从合欢的绣框中拿了一把剪刀出来。     生如一见了一惊,一步上前将剪刀从她的手中夺了下来,紧张问:“你要做什么?”     庄一念看着空空的手清浅淡笑:“王爷以为,琅环要自裁?”     生如一皱眉,虽然面前的庄一念至始至终都是淡笑着,也不曾见她有何不妥之处,但是如此反而让他更加担忧不已。     “发尾被烧焦了,琅环只是想要剪掉而已。”庄一念伸手跟他要剪刀。     生如一犹豫些许:“你自行不便,我帮你。”     庄一念也并未拒绝,起身坐到了妆镜前。     生如一哪里做过这种事情,站在庄一念的身后握着剪刀不知如何下手:“不如待会儿命内务府派侍婢来。”     庄一念说:“不拘着长短,将那些烧焦了的部份剪下去就好。”     生如一掬起她的长发,又犹豫了些许:“若是剪得不好,可不要怪我?”     庄一念镜中笑着颔首:“不怪你、”     得了庄一念的鼓励,生如一一剪刀下去,齐腰的长发顿时短了许多。     庄一念将长发撩到眼下看了看:“终是干净了些。”     而生如一还握着那一把长发不知如何是好。     “莫姑娘在吗?”殿外突然传来声响。     生如一说:“我去看看。”     殿门外,内务府总管王荣带着四名侍婢四名内侍候在廊下。     生如一开了殿门,王荣等人惊讶一瞬,遂即见礼:“奴才们不知承亲王在此,失礼了。”     “何事?”     “回承亲王的话,皇上命奴才从内务府调拨了八名奴才,来伺候莫姑娘。”王荣低身回道。     生如一淡扫了一眼那几个奴才颔首问:“皇上现在何处?”     “回王爷,皇上现在御书房中。”     话必,王荣上前两步,对生如一低声道:“皇上以宫中妄言巫卜之罪,已将珍婕妤赐死了。”     “哦?。其他涉事之人?”     王荣回道:“都被送回了各自宫中,皇上说,待皇后醒来,再行处置……莫姑娘。”     生如一回身,见庄一念换了一身简素的常服缓步而来:“皇后娘娘怎么,还没有醒来?”     面对庄一念,王荣不敢怠慢:“回莫姑娘的话,皇后娘娘依旧在昏迷之中。”     “御医可说什么了。”庄一念看似闲闲的问。     王荣说:“不曾,宫中的御医都诊治过,却并未发现病症,皇后娘娘的脉象也是平稳。”     “呵,那还真是古怪呢。”     一声冷笑,王荣觉得背脊一寒,身子更低了些。     “王总管来此所为何事?”庄一念也并未为难他。     王荣当即道:“回莫姑娘,皇上知姑娘这里人手不足,命奴才调来八名奴才供姑娘差遣。”     “代我多谢皇上厚爱。”     四名内侍四名侍婢依次上前报上了姓名,庄一念淡淡颔首并未有何表示,旋身回了寝殿之中。     从方才将她从火刑柱上救下,她便一直仿佛对任何事情都抱着极为淡漠的态度,好似再没有任何人与事能令她喜,更没有任何事与人能让她忧。     ……     御书房中。     生玄隐伏案朱批,沉声问生如一:“她如何。”     “御医已诊过,只是手掌有些许擦伤,其他并未伤到。”     闻言,生玄隐抬头,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生如一猜到他心中所想:“不但皇上您惊讶,御医与侄儿也很是惊讶。”     “如此,也好。”总好过她受伤。     “皇上,侄儿……”生如一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     生如一颔首道:“本是内宫之事侄儿不便过问,但此事实在……令人惊愕,不知皇上打算如何处置?”     当时生玄隐与生如一二人正在御书房议事,禁卫忽然来禀庄一念之事,二人闻言无不震惊,因为任何人都未曾想过,这种事情会发生在皇宫之中,难道那些后宫妃嫔是疯魔了不成?似乎也只有这个解释能够说得通。     “她可曾说了什么?”生玄隐不答反问。     “未曾,回宫后,琅环有些奇怪。”     “奇怪?”     “是,但侄儿也说不出究竟奇怪在何处,总觉得她,好像变了一个人。”     “怎么说?”     “琅环她,似乎无喜无怒。”     生玄隐沉吟。     “皇上,还有一件事。”     “说。”     生如一斟酌了一下说:“琅环,想要出宫。”     生玄隐眉心紧蹙,未语。     生如一猜不透此时生玄隐心中在想什么,但话一出口自无法收回,索性继而道:“她说,她只离开皇宫,并不会离开洛阳,即便只是暂时也好,只要……不留在这皇宫之中。”     “啪”的一声轻响,生玄隐手中的御笔被生生折成了两截。     “不准!”语声沉沉。     若是以往,生如一必定不会再多言,但是……     方才在皇后宫中那一幕,至今还在眼前,庄一念被绑在火刑柱上即将被火焰吞噬的场景,至今想起依旧心有余悸,那是生如一所见过的最为恐怖的场景……     即便是对待狱中的大奸大恶之人,也不过是斩首示众而已,而她却差一点,被活活烧死在这皇宫内院之中。     不但可怕,更为可笑。     “皇上,恕侄儿多言,琅环性子倔强不肯在人前示弱,但是她方历经险境劫后余生,恐怕即便面上无事却也心中难安,不如让她暂时离开冷静一下也好。”     生玄隐闻言未语。他没有当即拒绝,显然是在考虑。     生如一答应了庄一念会尽力而为:“皇上,若是执意将琅环留在宫中,她恐怕对皇上也会渐生敌意,虽然放出宫去,也是同在洛阳城中皇上可随时传召,亦可随时出宫前去探望,如此一段时间过后她渐渐淡忘了这件事,也就好了。”     生玄隐想起,他欲要扶着庄一念手臂时,庄一念的抗拒之色。     她是在怪自己吧,怪自己没有护好她,怪自己去的迟了吗……     “也罢,命人在洛阳城中准备一座清静些的宅子……”     生玄隐终于松了口。     ……     从御书房出来,生如一当即又折回了庄一念的寝宫,立刻与她说了这个好消息。     “皇上当真答应了?”庄一念不无惊讶,未曾想过会这么顺利。     生如一颔首道:“这两日你先好生休息,过两日将宅子安置好了入宫来接你。你需要什么一并与我说,我好命人准备。”     “多谢王爷。琅环没什么想要的,只要能暂时离开这里就好……”     庄一念略展颜,这么久,终于有一件能够顺着心意的事情了,而且出乎意料的顺利。     很快能够出宫,且不必担心生玄隐在找她的麻烦,这让庄一念的心情稍好。好似被圈养许久的鸟儿,终于被放飞回了空中,虽然不定何时还要回到这笼子里,但那时,是否要再次回到笼子里,便是她自己做主了。     翌日。     庄一念起身,便见合欢带着两名侍婢入内伺候她洗漱。     “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人嘱咐了你好生休息。”庄一念拉过合欢的手。     合欢一脸期期艾艾之色,眉心紧蹙咬着下唇不言语。     “怎么了?可是伤到了哪里还疼着?”对于当日合欢的忠心相护,庄一念记在心上。     合欢咬着唇摇了摇头,抬首望着庄一念的双眼红肿满是泪光:“姑娘,奴婢无用,奴婢没有保护好姑娘,让姑娘受苦了。”     话说着,合欢“砰”的一声跪在了庄一念的面前。     庄一念只当合欢因着昨日受了委屈而憋屈,却不想她是因为没有保护好自己而难过。     暖心一笑,将她扶起:“傻丫头。”     庄一念安慰了合欢好一会儿,她才终于止住了泪,一边伺候着庄一念梳妆,一边时不时的嘟哝道:“她们实在是欺人太甚,怎么敢光天化日之下,罔顾皇命,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做出这种事情来……”     庄一念的手中把玩着玉镯子,听着合欢念念叨叨的也不嫌烦,另两名侍婢也听闻了昨日之事,心中骇然这会儿听了也不敢插话,低眉敛目的做着自己的差事。     须臾,合欢为庄一念梳好了发髻。     庄一念忽然一笑道:“整日里圈在这里也是无聊,待会儿用了早膳,咱们出去走走。”     合欢对昨日的事情还心有余悸:“姑娘……”     但庄一念去是兴致勃勃,似乎想到了什么很开心的事情,吩咐合欢:“去准备早膳吧。”     经过昨日之事,见庄一念难得一展欢颜,合欢便将心中忧虑都咽回了肚子里,笑着颔首:“喏,奴婢这就去。”     手中一直把玩的玉镯子带在了手腕上,镜前她清浅淡笑,眼中有着狡黠与戏谑。           第114章 人若犯我,我必诛之 - 诛颜赋 - 花自青     因为昨日之事,宫中之人不免私下议论,庄一念这一路上走来,虽然所见之人皆是毕恭毕敬,但是待她走过,身后不免窃窃私语之声。     内容无非是那几个。     大火,皇上,皇后,珍婕妤,妖邪,暴风雪……     随着步辇,合欢愤愤不满:“这些人好没规矩,皇上早已下了旨不准私下议论此事,可这些人还是没完没了的,待奴婢禀了皇上,将这些人统统治罪!”     步辇上,庄一念听了不禁淡笑:“随她们去了,宫中平日太平无事,有了些许风吹草动,自是成了众人茶余饭后的话题。”     合欢嘟着嘴说:“姑娘您就是性子太好了。”     “是么。”庄一念到是没觉得自己性子好在哪里,只不过是有些人,她懒得理会而已。     合欢却用力点了点头:“可不是,若不是姑娘这么好性子,那些人怎么敢对姑娘您……想想现下奴婢的心还突突突的跳着后怕极了。”     庄一念但笑不语。     合欢说:“姑娘今后可不能那么好性子的被人欺负了,姑娘心善不去招惹旁人,但也不能平白的让旁人踩到了姑娘的头上去。”     平日里合欢从未说过这样的话,想必是昨日真的被欺负的狠了吓着了。     庄一念顺势颔首:“合欢说的有道理,那么今后我们就……”     见庄一念话说了一半便只笑不语,合欢好奇追问:“姑娘说就什么?”     庄一念轻笑:“就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诛之!可好?”     “姑娘早该如此!”经过昨日的事情,合欢十分赞同。     出了庄一念所住的宫室不久,合欢问:“姑娘,咱们是要去御花园吗?昨日方才下了雪,这时候去看梅花到也妙极。”     “御花园有什么热闹可瞧,你说这宫中现下最热闹的地方是哪里?”庄一念反问合欢。     合欢想了想说:“最热闹?宫中最热闹的地方应是前朝了吧,整日里大臣们进进出出的。”     “那后宫最热闹的地方呢。”庄一念继续提醒。     合欢又想了想,片刻,当即道:“奴婢知道了,这后宫现下最热闹的地方,自然是皇后娘娘宫中。”     庄一念给了合欢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那就去那里吧。”     “姑娘要去皇后娘娘宫中?”合欢有些惊讶。庄一念从前几乎从不与宫中妃嫔往来,即便出了寝宫也只是在御花园中逛逛而已,现下居然主动去皇后那里,还是在发生了昨日之事这风口浪尖之时……     合欢有些担心:“姑娘,那是否需要奴婢先去跟皇上说一声?”     “你担心她们还敢做出什么事儿来?”庄一念笑。     合欢未语,但心中确实是这么想的。昨日珍婕妤等人能够在光天化日之下将庄一念从寝宫中拉了出来,差点活活烧死,合欢担心这些人没什么不敢做的。     庄一念想了想道:“你这么一说,到也是提醒了我,那就让人去禀了皇上,说我在皇后娘娘寝宫外等他。”     合欢闻言笑道:“皇上最是心疼姑娘也最是护着姑娘,有皇上在,自然什么都不必担心。”     合欢以为庄一念请了生玄隐来是为了当保护盾,但实则,庄一念只是将生玄隐当作同行令,不然,皇后宫中直人对她敌对之心不小,自然不会轻易放她进去,但有了生玄隐就不同了。     况且,她庄一念今后也不会再被人那般欺辱忍气吞声了。     她说过,她们会后悔。     待到适当之时,她会让那些人,后悔!     合欢命人前去禀明生玄隐,而庄一念已经先一步到达了皇后寝宫之外。     在外头等了约么半盏茶的工夫,庄一念命合欢:“你先入内通禀一声。”     合欢不言有他,当即上前。     皇后的宫门紧闭,好似如此真的能够挡住什么所为的妖邪一般。     合欢拍了拍门,眨眼间便有内侍将门打开,见了门外的合欢愣了一下,再看到步辇上的庄一念,当即变了脸色。     “我家姑娘知皇后娘娘凤体抱恙,特前来探望,请公公向内通传一声。”合欢谦逊有礼。     庄一念冷眼瞧着,那内侍对庄一念低身一礼便道:“皇后娘娘还未醒来,所以暂时无法见客,让姑娘白跑这一趟了。”     “公公不需通传,便将我家姑娘挡在门外?这宫中可有这样的规矩?”合欢稍显不悦,庄一念却依旧无动于衷。     那内侍瞧着有些为难的说:“不是奴才不给莫姑娘通传,奴才也之事奉命办事,皇后娘娘还未醒来之前,未经传召谁也不见的。”     庄一念冷笑。     合欢哼了一声,回身与庄一念说:“姑娘,果然是皇后娘娘宫中之人,这架子可是大的很,想来林公公都未曾待姑娘如此,未曾想姑娘好心前来探望皇后娘娘,但却在大门外就被拦了下来。”     “那也无法了,皇后娘娘既然不想见我,我又怎好硬闯呢。”庄一念语声幽幽,面色惋惜中透着些许委屈。     而此景,正被大步而来的生玄隐看了个正着,生玄隐皱眉不悦:“这大冷的天儿,你怎么出来了。”     庄一念当即下了步辇:“琅环见过皇上。”     生玄隐上前将她扶了起来:“怎么这么凉?”     隔着衣衫,生玄隐也不难感觉到庄一念手臂传来的凉意,好似前年寒冰,只需轻轻碰触便入骨寒凉。     庄一念未语,合欢接言道:“回皇上,姑娘惦念着皇后娘娘凤体未愈所以前来探望,却不想在这宫门前便被拦了下来在这,大冷风里吹了好一阵子了。”     那宫门内的内侍此时早已跪在地上,暗道自己真是倒霉催的,平日里皇上一个月几乎也来不了这皇后娘娘宫中一次,怎么今日正说着话就被他赶上了呢。     生玄隐冷眼睨着那内侍:“怎么回事!”     内侍跪地一扣头:“回皇上,奴才也是奉命办事,内里传来了话,说是皇后娘娘凤体未愈,不见任何人。所以……所以……”     庄一念在旁缓缓道:“皇上,恐怕皇后娘娘并非是不相见任何人,而是不相见琅环罢。”     生玄隐沉声道:“难道朕也成了任何人!”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生玄隐上前一脚将那跪地挡在门前的内侍踢开,一声冷哼。     林直在后斥责:“狗东西,竟惹皇上不痛快,还不去慎行司自行领三十个板子去。”     ……     庄一念随着生玄隐一同进了皇后宫中的大门,生玄隐如愿成为了她的通行证。     “皇上是从御书房来的。”二人在前,合欢与林直远远的跟在好后头。     生玄隐颔首,犹豫了一下问:“你……不生朕的气了。”     “皇上说的哪里话,琅环为什么要生皇上的气?”     生玄隐停下脚步看她。他想起昨日生如一所言。     她,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无喜无怒。     就如同此时,她虽然是笑着的,但是那笑容之下,眼中是有寂凉与荒芜,好似大火燃烧后的荒原,一片死寂……     若是痛苦,可以用安慰来化解,若是愤怒,可以哄着她,若是惊惧,可以给她最大的安全感。     可是……     这样的她,生玄隐没了法子。     犹记得当夜在灵山寺后山之时,她还是浅笑嫣然,雪地拾柴石棺旁饮酒,寒风之中依旧自得其乐。     同样的笑容,又完全不同。     生玄隐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琅环……”     “嗯?”庄一念微微歪着头,雪白的狐绒将她的面容衬托的更加清丽。     生玄隐转首继续向内走去:“昨日如一说,你想要暂时出宫住一点时间。”     暂时二字,生玄隐咬的颇重。     .,     庄一念颔首,担心他又突然反悔,强调道:“承亲王说皇上准了琅环的请求。”     生玄隐默了默:“朕这段时间,不会去打扰你,你好生修养。”     这句话正中庄一念心意,她脚步一顿,对生玄隐低身一礼:“琅环谢皇上体谅。”     生玄隐摇了摇头,这件事他认为是自己的错才会导致那样的局面,所以他没有理由不答应,但也不愿多提当日之事,便不再多言。     二人并肩向皇后寝宫走去,而生玄隐必然不会傻到认为庄一念真的是经过了昨日之事,今天还会好心来探望皇后,但是他却一直未曾问庄一念今日的来意。     这一点,庄一念倒是有些意外。     他是太过信任自己,还是真的不喜欢这皇后,已到如此厌恶的地步,可以任由旁人来欺辱于她?     也或者……     他认为有他在侧,庄一念也根本做不出什么事情来?     来到寝宫外,早有内侍前来通传过,此时寝宫外跪了数人前来相迎。     生玄隐一直冷着脸未语,庄一念自也不会多做理会,二人便相继入了内殿。     前些日子庄一念听合欢说,皇后这里每日都有些许个嫔妃前来侍疾,但是入了内却也没见到一个妃嫔。除了两名御医,只有皇后自己宫中的奴才在内殿里侍奉。     皇后身边的大侍女见到了皇帝亲自前来探望自家娘娘,心中欢喜不已,但是看着庄一念的眼神中,却满是皆备之色。     好似庄一念这个迷惑了君主的妖邪,时刻都会张开血盆大口将她的皇后娘娘吞入腹中一般。           第115章 离宫 - 诛颜赋 - 花自青     庄一念觉着好笑,脚步一顿问那侍女:“瞧着你的服制,可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大侍女。”     “奴婢阿含,是皇后娘娘的贴身侍婢,见过莫姑娘。”大侍女阿含低身一礼。     庄一念淡笑颔首,此时生玄隐正在听御医回禀皇后病情,庄一念靠近了阿含半步,阿含似乎下意识的想要后退,但脚步微动还是立在了当下。     庄一念在她面前低声笑着问:“你可知道灵芝?”     阿含背脊一紧,突然抬起头来看向庄一念,眼中有着惊,惧,愤一类的复杂情绪。     庄一念的眸光幽深而微寒,嘴角最然挂着浅笑,但那眸光却如同锋利的寒冰之刃,阿含对上她的眸子,当即便又低下了头:“奴婢认得。”     “那你是不是应该感谢我?”庄一念依旧淡笑与她道。     “姑娘的话,阿含不明白。”阿含没有再敢抬起头来看她的眼睛,她想起了那日大巫还有其他人说的话,她的眼睛里,有刀,有寒冰,有血,有让人沉溺其中深不见底的幽潭。     难道这女子当真是妖邪,阿含如是想着,面对庄一念的时候便越发的心中发怵。     “你不知灵芝是怎么死的么?”庄一念仿佛在说一棵花一棵草被折了一般无甚在意。     但阿含却背脊一震,当日之事,她在场亲眼所见。     庄一念见她不语,轻声提醒:“灵芝发了癔症,扰乱了大巫的祈福之舞,在除夕夜被活活打死在庄华殿前的空地上,用她的血水祭祀了神灵。”     袖下,阿含的手臂微微颤抖,当日灵芝的惨叫犹在耳边,活生生的一个人,生生被一板子一板子的给打死了,血肉骨头都烂的不像样子,是剩下了一颗头颅和还有那死不瞑目的双眼……     “砰”的一声,阿含跌坐在地。     殿中众人向这边看来。     庄一念退了小半步装似不知的看着地上的阿含:“你这是做什么?”     生玄隐走了过来:“何事?”     庄一念摇头:“琅环与这侍婢说了几句话,她也不知怎的……”     生玄隐扫了一眼地上的阿含未再理会。     庄一念问生玄隐:“皇上,皇后娘娘的病况如何?还未曾醒来吗?”     生玄隐颔首,脸色不是很好看。     不论生玄隐是否关心是否爱这位皇后,只要皇后一日未醒,便是一件麻烦事。     皇后父亲李瑞是朝中重臣,若皇后长久未醒,又有这妖邪传闻,难保李瑞不会发动前朝的力量来逼迫生玄隐做出什么为难的事情来。     庄一念若有所思的走到皇后的床榻边,一旁伺候的两个侍婢警惕的挡在了前头。     “你们是担心我对你们娘娘不利?”     “奴婢不敢。”两名侍婢当即退开一旁,即便她们想要拦着她,却也不敢拦着生玄隐。     庄一念将两指搭在了皇后的腕脉之上,生玄隐稍显意外:“你会医术。”     庄一念未语,片刻后收回了手,又看了看皇后的面色:“琅环只是略通而已。算不得会。不过……”     “怎么?”生玄隐以为她找到了原因,两名御医也上前两步。     庄一念从新将皇后的手放回了锦被中,起身对生玄隐说:“没什么。皇上,琅环有些累了,想要先回去了。”     两名御医不禁失望的摇了摇头。     生玄隐看了眼皇后,点了点头:“朕送你回去。”     送了生玄隐与庄一念二人离开,侍婢问阿含:“姐姐没事吧?”     阿含依旧觉得心有余悸,但却愤愤一句:“果然是……”     许是因为惊惧,妖邪二字终是未能说出口。     ……     生玄隐与庄一念二人出了皇后宫中走了稍远,庄一念一直在蹙眉未语。     “想说什么?”生玄隐率先开口问她。     庄一念这才想了想说:“皇上可相信琅环?”     生玄隐淡笑颔首。     “皇上可认为琅环是妖邪?”庄一念又问。     生玄隐摇头。     “若琅环说,能让皇后娘娘醒过来,皇上信还是不信?”     “当真?”生玄隐惊讶。     “琅环无法确定,但是皇后娘娘脉象平稳,气色红润,表面瞧着并没什么问题,但却一直昏迷不醒这便让我想到了一种东西。”     生玄隐当即问道:“何物?”     若是皇后能够醒来,也会为他前朝少了些许麻烦事儿。     庄一念边走边与生玄隐说出了心中猜想,顿了顿她又道:“而且,宫中御医一直未能查出原因,皇上可想过从民间寻郎中入宫看诊?毕竟宫外也有许多世外高人。”     生玄隐似乎有些隐忧,许久未语。     庄一念道:“若是皇上担心,那只当琅环未提此事就好。”     “你……希望皇后醒来。”生玄隐犹豫着问。     庄一念闻言淡笑:“不然皇上以为,琅环希望皇后娘娘当真有什么三长两短?”     生玄隐没有应,但显然心中有这样的猜想。     庄一念说:“皇上认为,经过昨日之事,琅环应该将皇后娘娘恨之入骨才对。”     生玄隐依旧未语,常人都应如此才是,毕竟因为皇后,庄一念昨日差点惨死命丧。     她停下了脚步继而道:“若说琅环半点不恨皇后,那是在诓人的,但琅环还没有因为愤怒而迷了心智,若皇后娘娘当真此次有了什么差池,那岂不是等于坐实了琅环妖邪之名?”     庄一念说的于情于理都没什么不妥,而生玄隐听罢不禁心中暗赞她能够在昨日经历了那些事情之后,还会保持如此冷静的看待问题。这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做得到的。     **     三日后,生如一入宫。     “琅环,宫外的园子已经安排好了,离我的承亲王府并不远,方才我已经禀明了皇上,皇上也准了你离宫。”     庄一念起身一礼:“多谢王爷费心了。”     “你我之间,又何必如此见外。”生如一将她扶起。     生如一问她:“你打算何时出宫?”     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尚早:“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这么快?”生如一惊讶。     庄一念颔首:“你知道的,我并不想留在这宫中,既然王爷已经代为打点妥当,不如今日就动身。”     闻言,生如一也并未再多做阻拦,只道:“那向皇上通禀一声,我便带你出宫。”     “好。”终于可以暂时离开这里,庄一念心中当真欢喜。     前往御书房向生玄隐道别,他同样惊讶于庄一念这么快要今日就走,他问生如一:“可一切都打点妥当了?”     生如一应道:“是,宅子是从前先帝赏给孙夫人的宅子,孙夫人无儿无女,去世后那宅子便一直空置着,前几日已经命人修葺一番,一应之物也已安置妥当了。”     生玄隐点了点头:“孙夫人的那座宅子,雅致清静,到也很好。”     转而,生玄隐对庄一念道:“宫外一切小心,何时……想要回宫,回来就是。”     听到这句话,庄一念不知怎的心中酸了一下,但很快便将那种感觉压制住,她一礼谢恩:“琅环何德何能,得皇上如此厚爱,琅环谢皇上。”     生玄隐端坐于高高在上的龙椅,看着殿中的庄一念,神情复杂。     她何德何能,能用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牵动着他的心。就像那一日在灵山寺后山之时生玄隐说的话,有些人,回眸一笑,便入了心,生了根,与那心融为了一体,再想要将那人从心中去除,除非拔了心上的那一颗属于她的树。但得到的后果,便是生不如死的剧痛。     生玄隐并未再多说什么,生如一办事向来妥当他也是放心的,那些叮嘱的话前几日也都说了许多。     他颔首轻挥了挥手:“去吧,路上小心。”     想说的话有许多,但到嘴边却又都咽了回去。     庄一念与生如一一礼退出了御书房。     殿外天色有些阴郁,寒风侵肌,庄一念却心情大好的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对身边的生如一笑着说:“王爷,走吧。”     ……     起初,是她自己想要入这宫中的,但却人算不如天算,还未查找出凶手之际,先帝却因着宫变而驾崩,一朝大梦初醒,这朝中内外却已经是翻天覆地,那个她最不想要见的人将她留在了身边,圈在这宫中。     面对生玄隐,庄一念欲要逃避,但却多次不成,却不料,最后还是皇后帮了她一把,逼得生玄隐不得不答应放她出宫,虽然只是暂时。     马车外,人声熙攘,不似宫中那般万年不破的静寂。     庄一念撩开了一侧的帘子,兴致勃勃的看着外头的街衢与行人:“这,才是人活着的真正模样吧。”     “什么?”生如一并不理解庄一念话中之意。     庄一念也懒得多做解释,只是笑着摇了摇头,继续看着外头的景致。     生如一见她如此,也好奇的撩开帘子向外头看了看,却并未见到有什么奇特之处。     眼看路过了清水茶楼,还未到晌午,内里的食客并不是很多,敞开的殿门内店小二裹着袄衫在偷懒。     直到路过了茶楼,庄一念依旧未能见到她期望出现的那个人。           第116章 盛极则衰,天道伦常 - 诛颜赋 - 花自青     生如一扶着庄一念下了马车,指着当前的一座高门宅院:“就是这里。”     金漆匾额之上,“莫府”二字分外显眼。     “这……”庄一念只是暂住于此,并未想到生如一连匾额都给换了。     “这也是皇上的意思,先前着人查过,你家原本的宅子已经被变卖他人,而买主近日离开了洛阳一时未归,所以便有这新的“莫府”,这里行人不多,平日里也相对安静,如此,你在洛阳也算有个自己的宅子,不知你是否喜欢?”     庄一念颔首:“已经不能更好了,多谢王爷费心了。”     “进去看看。”见她喜欢,生如一很高兴。     二人相继入内,缓步走过,这园子比庄一念预想的还要大一些,雕梁画栋,廊环几转,镜湖石桥,奇石美园。     “这从前是父皇赏赐给孙夫人的宅院,已经空置了许久,刚好如今派上了用场。”     “孙夫人是?”庄一念问。     生如一解释道:“孙夫人的夫君孙飞孙大人是我朝的忠勇之将,当年与孙夫人成婚之夜,朝中收到战报,孙大人当即被调往边关,却在那一丈中英勇就义,后来得知孙夫人并未改嫁,而是独自生活了许多年,晚景颇为凄凉,父皇得知心中愧疚,便将这大宅赏赐给了孙夫人做安养之用。”     庄一念闻言感叹:“孙大人为国尽忠,而孙夫人亦是忠义女子,为了成婚不到一日的夫君守节一生,实在难得。”     “是啊,有时想想,孙大人此生得此贤妻,恐怕泉下有知也是含笑九泉的。”     庄一念赞同的点了点头。     生如一又突然说:“不过,皇上对潜邸之时那位王妃的感情,也是世间难得的。”     “何出此言?”庄一念眉心微挑。     生如一犹豫了一下道:“这两日,无意间听闻皇上要给那位王妃追封了。皇上一直找寻了这么多年,如此,也算是有了结果吧,好过……”继续无望寻找。     庄一念听了并无多大的反映,生玄隐已经知道了“她”的死,即便不将棺椁送入皇陵,追封也是早晚的事情。但这些事情现下也是与她无关,毕竟追封了封号,最后也不过是让国公府得了便宜而已。     想起国公府,庄一念问生如一:“王爷可知,国公府近来如何?”     生如一说了四个字:“大不如前。”     庄一念也并未追问,点了点头。     先帝在世之时,庄明月身为四妃之一,又颇受皇宠,使得国公府在朝中内外何等荣耀。     但现如今先帝已去,庄贤妃也变成了庄太妃,退居到了青穗堂,这洛阳城的人向来见风使舵,落魄也是早晚之事。     只是不知,这国公府是否还能找到适龄的女子送进宫去,意欲找会曾几何时的风光。     “琅环在想什么?”见她入了神,生如一问。     庄一念摇头略有感慨:“眼看他高楼起,眼看他宴宾朋,眼看他楼塌了……盛极则衰,天道伦常,亘古不变的道理。”     生如一闻言,若有所思。     绕过了几条回廊,越过了一道月亮门,便看到了一栋两层的阁楼。     生如一道:“我见这里清静雅致,你许会喜欢,若是不喜,再搬去其他院落也好。”     小楼对着的是一汪湖水,此时因着冬日,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层,庄一念与他笑道:“若是王爷有了心上之人,那女子一定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子。”     “哦?为何?”生如一不解。     庄一念说:“王爷体贴细心又这般了解女子所喜,身份更乃人中之龙,品貌才行自是不用多言,这般完美的好男儿,哪个女子不喜欢。”     生如一不禁笑了:“我竟不知自己有这么多的优点。”     轻颜一笑:“王爷当局者迷也是情理之中。不过,王爷的年岁也该納妃了吧,怎么……”     生如一闻言神色稍变,庄一念暗道自己多事了:“对不起,琅环逾越了。”     生如一也并未不悦,只是好似突然想起什么对她说:“平日里你若要出府,也带上几人,近来洛阳城中并不是很太平,小心为上。”     “可是发生了何事?”庄一念好奇。     生如一似乎不便多言,只再一次叮嘱:“你自己小心一些,若有何需要打发人去找我也好,王府离着你这宅子不过一条街而已。”     “王爷费神了。”庄一念虽然并未再问,但是生如一的神色让她更想要知道现下洛阳城中如何个不太平。     当日夜里。     陌生的床榻,陌生的环境,庄一念却格外的好眠,一觉醒来天色大亮。     “姑娘许久没有睡的像昨夜那么安稳了,这一觉好眠。”合欢为庄一念梳着发髻说。     “那你呢,昨夜里睡的好吗?”庄一念心情不错的问道。     合欢说:“奴婢还好,只要姑娘高兴奴婢就高兴了。”     “合欢。”庄一念镜中看着她唤道。     “姑娘有何吩咐?”     “我这一出宫,不知何时方能够回去,宫中的生活与宫外也是节是截然不同,你若是想要回去,我明日便请承亲王将你送回宫中。”     “姑娘说的哪里话?奴婢怎会想要一个人回去?奴婢是皇上指来伺候姑娘的,自然姑娘去哪奴婢去哪里了。”合欢以为庄一念要赶她走,紧张的眼圈有些泛红。     镜中,庄一念的神情有些许严肃,她说:“我知道你需要定期向皇上复命我的起居生活,自也知道皇上是为我着想,但是……我希望有自己的**。”     合欢闻言便知道了庄一念话中之意,道:“姑娘,奴婢虽并不聪敏,但也知何事该说,何事不该开口的。”     庄一念眸光深深,审视着她话中的真假。合欢对她很好没错,但毕竟是生玄隐的人,在宫中她可以信她,但是出了宫便另当别论。因为有许多事情,她并不希望生玄隐知道。     于此之时,侍婢入内道:“姑娘,早膳已经备好了,是否摆在您这房中?”     “摆在楼下吧。”庄一念将目光从合欢的身上移开,随口吩咐。     “喏。”     ……     用过了早膳,庄一念迫不及待的想要出去走走,这种不用连随意在街衢之上走走都需要有人批准的日子,颇为享受。     “姑娘,承亲王交代,若是姑娘要出府,最好多带两个禁卫才好。”合欢见庄一念要只身出门,担忧道。     庄一念却不以为意:“你可见过哪家的百姓女子出个门,身后跟着一排冷鼻子冷脸的大男人?”     “可是姑娘并非寻常百姓家的女子啊,皇上不也……”     庄一念瞪她一眼:“再多话连你也不带着。”     话必,便踏出了府门。     合欢站在门下焦急道:“姑娘,当真不带着人吗。”     庄一念直接无视了身后的合欢已走出了老远。     合欢无法,只得快步跟了上去。     “姑娘,您这样太过危险了。您忘了在宫中皇后和珍婕妤她们……”     “好不容易出了宫可以不用想起那些烦心之事,你却执意提起。”庄一念轻叹一声面有不悦。     合欢自知说错了话,低身一礼:“奴婢不该多嘴。”     “你知道,我出宫为何,只因为我不想面对那些宫里的人,还有那些烦心的宫中之事。”     “姑娘……奴婢再也不提了。”合欢愧疚的低着头。     庄一念却不禁扬起一丝淡笑,但遂即便恢复如常。     虽然前些日子还出过宫,但去都是在夜里,昨日来的虽早,安顿好了也已经很晚并没时间出来走走。     看着这白日里街衢之上行人接踵之势,庄一念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里,有些格格不入,但又极力想要融入其中的矛盾心里。     “姑娘,咱们会不会迷路了,奴婢并不认得路。”合欢紧跟着庄一念有些担心的说。     “怎么会,你忘了我自小生活在洛阳的。”庄一念心情颇好的笑着说,时不时的步入街衢两侧的店铺瞧瞧,偶尔会买个小玩意儿。     合欢抱着庄一念随手买的一堆零碎之物:“姑娘,咱们也走了一个上午了,不如找个地方歇歇脚可好?”     眼见前头便是清水茶楼,庄一念一笑道:“去喝杯茶歇歇也好。”     合欢不知庄一念的心思,乐不得的跟着她进了茶楼。     那店小二还是上一次花灯会上的那一个,庄一念一进门,他便眼尖的一眼认了出来:“是姑娘您来了。”     “你还记得我。”庄一念颔首。     “记得当然记得,姑娘的茶香能飘出十里地去,小的怎会不记得。”店小二笑迎着二人入内。     合欢听那店小二说话有趣,“噗哧”一声笑:“什么还能飘出十里地去,我们姑娘煮的又不是酒。”     店小二嘿嘿一笑:“小的不会说话,反正就是那么个意思。姑娘今日是去二楼的雅间,还是在这堂中?”     此时临近晌午,堂中之人渐多,庄一念看了眼二楼雅间:“那便去二楼吧,清静些。”     “好嘞,二楼雅间!”店小二扬声唱到,遂即引着庄一念上了二楼。     合欢帮庄一念脱下了大氅,店小二笑着说:“前一次姑娘煮的茶实在是香,后来咱们掌柜的研究了许久也没能煮出姑娘的茶香来,那日还说呢,若是哪一日姑娘再来了,想要向姑娘请教一二呢。”     庄一念含着淡笑语声缓缓:“请教不敢担,既然都是爱茶之人,倒是可以互相讨教一番。”     “既如此那就太好了,小的这就去请掌柜的。”     庄一念淡笑颔首。     他早知道她还会再来的吧。           第117章 哭笑不得的答案 - 诛颜赋 - 花自青     须臾,雅间的门再一次从外被推开,店小二奉茶而入,而那人随后步履沉缓的进了门。     他素常就是极少笑,寒霜一般的俊脸,冷傲孤绝的模样,目下无尘的清傲,才识无双风采飘逸,从不会试图去讨好任何人的欢心,除了她。     庄一念回想,记忆中,似乎只有单独与她在一起的时候,他会时常笑着,他的笑容向来浅淡若无,但只需轻扬唇角,便让人如沐春风般觉着身心和暖。     “姑娘,这是我们东家。”店小二在恭谨一礼退了出去。     庄一念起身笑看着他,他行举优雅颔首一礼:“姑娘。”     庄一念还礼后转首对身后的合欢说:“我突然想吃东街尾那一家的黄金酥,还有街头那一家的杏仁饼,配茶最好,你去帮我买些来。”     “可是姑娘您一个人在这里……”合欢有些不放心。     “光天化日,我还能丢了不成,我就在这里等你回来。”庄一念的口气不容置疑。     合欢虽然还有些犹豫,可却不得不领命而去。     打发了合欢,雅间中便只剩下了庄一念与千御两个人。     许久未见,见之未言,终于独处,庄一念展颜:“你近来可好。”     千御剑眉紧锁,两步上前将庄一念一把揽在了怀里。     他将她箍的很紧,紧的好似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耳边是他压抑着的愤怒:“你可知,我有多担心。”     庄一念怔愣一瞬后也回手抱住了千御的腰身,在他的背上轻拍安抚:“我这不是好好的,别担心。”     鬓边千御的呼吸有些重,压抑与隐忍。这么久,他多少次想要冲进那皇宫中将她带离,离开那人心险恶的皇宫,离开这是非的洛阳城,隐居山林或四海为家,去过那逍遥无忧的日子,那么多次……     可是,他知道她不想,她希望查找出那个背后残害她的凶手,一日没有查出真相,即便她离开也会存着心结,所以他隐忍,留在这让他厌恶的洛阳城,等她,助她,守着她。     “你若再不放开我,我怕是要被你勒死了。”庄一念轻轻推了推千御。     虽是不舍,却终究放开了手。     如同这么多年一直以来的一样,只要她说的,他都会去做,无论任何事。     “合欢许是一会儿就回来了,我们长话短说。”庄一念拉着千御坐下。     千御却道:“不急,她不会很快回来。”     “你……”     “我不会伤她,放心。”     庄一念明了,也并未再追问,小炉上的水已沸,千御将壶提了起来,庄一念在旁说:“这一年多来,我在宫中之事你可知?”     千御烫了茶盏颔首:“你昏迷之时,我与迦南曾入宫看过你。”     “然后呢?可知我为何会昏睡了整整一年方才醒来?在我昏睡的一年内似乎发生了很多事情,而我去浑沌不知。”     说话间,千御已将一盏茶递到了庄一念的面前:“别急,我慢慢与你说来。”     醒来许久,终于有人肯将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告知与她,庄一念执起茶盏兴奋而又紧张。     千御缓缓道:“那时,大皇子宫变。不久,洛阳城被端王爷的军队围堵,我知你必会尽快赶回洛阳,便一直命人在城门附近接应,但接应之人回禀,你方才入城,便被端王爷的人带走了。”     虽已时隔一年多,但想起这些,对庄一念来说也不过是数月前的事情。     千御继而道:“我本欲派人将你救出,但见他并未为难于你,当时洛阳城中乱作一团,你身为宫中女官又担有监察使一职,回宫也许会有危险,而他手中驻军几万相对安全,我便暂且按兵不动,只命人在暗中观察。”     “你在他的身边,安插了人?”庄一念听到这里问。     千御颔首。     庄一念了然。千御在洛阳城经营多年,若他没有自己的势力,在洛阳这个大染缸只凭着一座茶楼,不可能脚跟如此稳固,但庄一念不想问千御都做了什么,他二人之间的信任是无条件的。     “既然如此,那尚不知的死,你也应该是知道的。”庄一念说。     千御颔首:“你因悲愤过度而晕倒。”     “那你可知,在我晕倒之前,发生了什么?!”这是庄一念最关心的问题之一。     千御说:“你……背有异象。”     “怎样的异象?!”庄一念急着追问。     “好似……一只血色玄鸟,欲要从你的体内挣脱一般。红光隐现。”提起此事,千御神色有些复杂。     庄一念听了若有所思,生如一与生玄隐都说她背上有红光隐现,但并未说玄鸟之事。     “你可看的清楚?”庄一念问千御。     “当日,我知洛阳必会生乱,因担忧你的安危而潜在驻军之中,你昏倒之时,我在不远之处,但因你身边人数过多,无法将你从中带出。”千御握了握拳,似是有些暗恨自己的无能。     庄一念问:“那后来呢?发生了什么事?”     “当晚驻军潜入皇宫,杀了宫中禁卫,里应外合打开了宫门,大皇子抵抗一阵,后知自己大势已去,一怒之下逼迫皇帝喝下毒酒,又杀了当时软禁在宫中的诸位皇子亲王,还有数名朝中重臣与皇帝妃嫔,最后自刎金殿宝座之上。当晚宫中血流成河,你未见,是幸事。”     庄一念听得入了神,从千御的只言片语之中,她仿佛能够看到当日皇宫中的惨烈之状,断臂残骸,血染金殿宝座……     大皇子,那个看起来自卑而木讷的人,竟然……竟然能做出那样的事情。     他就像一只强压了几十年怒火的恶兽,当日御书房中皇帝的那一句句毫不留情面的斥责,也许终是成为了最后一根稻草,大皇子在隐忍了多年后爆发,决定为自己拼上一拼,却不料……拼上了自己的性命,还有那么多的无辜之人。     大皇子一生活的窝囊,几乎从未被人重视过,但他用血染金殿的极端做法,终于让所有人都记住了他。     那个自卑木讷的男子。     千御继而道:“后来,端王爷入宫,皇帝立下遗诏将皇位传给了他,于此,宫变一事初定,他在数日后继位,并立承亲王为储君。而在这其间,你也被他接入了宫中。”     千御言简意深,将那些事情说的轻描淡写,但是庄一念可以想象得到,那段时间洛阳是如何的人心惶惶不安,又有多少外忧内患蠢蠢欲动如蛰伏的猛兽,必定人人自危险象环生。     也许当真如千御所言,她没有在意识清醒下经历那些种种,是一件幸事。     千御说:“后来他将你接入宫中,并皆备森严。我得知你一直未醒,便与迦南趁夜潜入宫中,见到了你。”     “可知是何原因我会一直未醒?”庄一念再一次追问,她太想要知道这个答案。     千御放下茶盏说:“因我二人。”     “你二人?你和迦南?!”庄一念听到这个答案太过意外。     千御点了点头:“当时我为你诊脉,脉象显示你的身体只是急火攻心悲愤过度所至晕倒,但迦南说……”     千御欲言又止,庄一念更加着急:“迦南说什么?”     “他说,你的魂魄与身体将离。”     庄一念在听到这个答案的时候并没有很惊讶,反而有许多她一直想不通的问题,一时之间似乎有了答案。     比如她醒来后几日内无法控制身体,除了眨眼,连开口说话的力气也没有,再到后来,虽然身体渐渐恢复,但却一直疲惫不堪,好似穿着一双极为不合脚的鞋子,不但累,有时甚至难以控制。     看着庄一念的表情,千御知她许是有预料一般。     默了默,庄一念问道:“那又为何是因你二人,我才昏睡整整一年?”     “你当时虽然身体无恙,但一直昏迷不醒。我与迦南担心你当真魂魄离体,虽然有你的那块玉佩将魂魄精气束在身上,却难保不会出什么意外,所以……我二人商议后,迦南用了一种药,能够让你暂时进入无相无时的休眠状态,如此便可以让你的身体与魂魄渐渐融合,所以……”     接下来的事情,庄一念也明白了。     原来,是这样。     知晓了答案,庄一念心中的一块石头也算是落了地,虽然这答案让她有些出乎意料,还有那么点哭笑不得。     “从前不知,你竟这么听他的话,你就不怕他是因一时玩心起,而信口胡说?我记得你从不相信什么怪力乱神之说的。”知晓了答案,庄一念心情略感轻松,转着茶盏笑着道。     千寻摇头:“从前不信,但……我不能用你来冒险,更何况,他虽非良善之人,但是对你……他不会害你。”     是啊,自从庄一念认识迦南,他便几乎没干过什么好事儿,杀人越货的事情更是没少干且并从不以此为耻,迦南当真与好人沾不上半点关系,甚至可以说是一个俊美无俦杀人如麻的魔头,但是对于她,他从未做过一件对她不利之事。     “迦南呢?他现如今可还在洛阳?”庄一念想起了当日花灯会的那盏她五百两买回去的青灯。     千御说:“她对你用了药后知你没事,便说有些私事要离开洛阳一段时间,但会在你醒来之前回到洛阳,但我至今还未见到他。”           第118章 一石二鸟的计谋 - 诛颜赋 - 花自青     庄一念摇了摇头:“这么久不露面,还真的不像是他迦南的性子,不过凭他的能耐,也应该不会出什么事,随他了。”     千御默了默问:“你在……关心迦南。”     “怎么会,他让我睡了整整一年,我不找他算账就不错了。不过说起此事,你可知他给我用的是什么药?”     千御眸光稍黯:“他执意不肯言明。我担心有异,让他在几人身上试验过,被用药之人醒来后并无异样。”     庄一念点了点头:“如你所说,我倒是不担心他会害我,只是近来皇宫中遇到了些事情,本还想要找他问问的。”     “你是说皇后的事情。”千御一下子便猜到了庄一念心中所想。     庄一念先是意外了一下,但想到他必然在皇宫中也是安插了眼线的便也不觉得惊讶了,但却有些担心的问:“那前几日在皇后宫中之事……”你也知道了。     “啪”的一声脆响,千御手中的茶盏突然碎成了两半,顿时便有鲜血从他的掌中滴落,同时那一张脸也冷成了寒冰。     “你……”庄一念赶忙起身,掰开他紧握成拳的手,仔细的挑出嵌入肉中的碎瓷:“你这是做什么,我不是好好的,就是恐你担心才没有说的,而且,你以为那几根柴火燃起的火就能伤的了我么。”     千御不知那火是否真的会伤到她,但那火却伤到了他。他见不得她苦。     长长一声轻叹,他问:“一念,值得吗。”     捧着他手掌的庄一念听了这个问题怔了一下,值得吗,许久不曾有人问过她这个问题了。     用锦帕将他的伤口包上,她轻扯了扯嘴角:“还记得吗,那时你送我入宫前,也曾问过我这个问题,可还记得我怎么回答你的。”     “你说,这世间之事何为值得,何为不值。你说,你不甘心。”他将她说过的每一句话都记在了心里。     她抬首望着他轻笑:“现在,我的答案依旧如此。如鲠在喉,终要拔了我才能真正逍遥的过日子啊。”     千御沉默未语,冷峻的脸上幽深的眸中有些许心疼。最终,又是一声轻叹,他拿她是没办法的:“若再出现那日之事,我必不会袖手旁观。”     什么复仇,什么生玄隐,什么皇后,他统统都不在乎,他所在乎的,也只有眼前这一人而已。     庄一念见他神色缓和,用力点头:“放心,我保证不会再被人欺负,若再有人胆敢欺负我,我就……”     见她笑的开心,千御也轻牵起了嘴角问:“就什么?”     “就让迦南去教训她们!”庄一念笑着说。     “迦南能做的事情,我也可以。”千御皱眉。     庄一念知他误会了,看着他掌中被血浸染的锦帕说:“我不希望你的手,为了我而染血。”     千御沉默。     她不知,为了她,这一双手已经染了多少人的鲜血。     她不必知道,也不会知道。     ……     眼看时候不早,庄一念道:“千御,你既然知道皇后的事情,可有什么办法让她醒来?”     千御一声轻哼,颇有些不屑道:“拙劣的法子。”     “你知道!”庄一念就知道千御与迦南二人会有办法。     “你要救那个女人!”千御语声寒凉。     庄一念摇头:“我只是不想自己牵扯到那些麻烦中去。我虽现下能够暂时离宫,但若皇后不醒,前朝后宫的传言不破,对我依旧是件麻烦事。你既然知道原因,再好不过了。”     千御又是一声冷哼:“不妨也让她睡上一年,一年后她便会知道谁究竟是妖邪。”     “此话何意?”庄一念听着古怪。     “无欢草,食之体有所感,意识尚存却久眠不醒。”     “你所说的症状,到确实符合皇后的情况,她脉象气色皆无异样,唯独一直未醒,只是如何确认她服下的是无欢草?”     “服食无欢草之人,舌上初期会有一条淡淡的乌线,若非刻意很难察觉,随时日越久,黑线会随舌入脑。”     说至此处,千御一声冷笑:“无欢草名为草,亦为蛊,几日内并不会对人体有害,但若长久不解……”     “会如何?”     千御却摇了摇头:“至今未曾听闻过长久不解的结果会是如何,因为服食过无欢草的人,没有还活着的。此物并不易寻,且对于多数人来说并没有什么用处,所以很少有人会用。也只有一种人会用无欢草……那就是养蛊之人。”     “蛊毒!?”     千御颔首:“有些蛊毒是需要在人体滋养下才可成型,养蛊之人自然不会自毁本体,便会逼迫适合的主体服下无欢草用来养蛊,待蛊毒在主体内日渐成熟,人自然也就……”     蛊毒之事,庄一念虽未曾真正见过,但也有所听闻,其中匪夷所思的内情常人无法理解:“若这无欢草是蛊毒一种,皇后如何会甘愿服下这……”     一瞬间,庄一念忽然想明白了什么:“皇后若非被人强迫服下,那就是有人蓄意哄骗她吃了那东西!”     如此,既可以除掉了皇后,又将庄一念的妖邪之名坐实,简直就是一石二鸟之计!     千御亦是与庄一念想到了一处:“此事,恐怕与那些后宫之人脱不掉干系。”     此时,庄一念脑中不断回想那些后宫女子们的面容,究竟哪一个。     而此时,千御将一个小瓷瓶递到了庄一念的面前:“这东西,可解无欢草。”     “你早知我会来找你要这东西。”庄一念握着瓷瓶问。     千御没有回答,却淡笑道:“还记得当年在灵山寺,你我二人捉蛇之时你被咬伤,后来将那蛇抓到,你恨恨的说要将它蛇胆入药,剥皮抽筋熬了汤吃。”     想起儿时的事情,庄一念也不禁摇头笑着说:“那时候还真是没什么不敢做的,幸亏那条蛇无毒只是疼了好几日,而且因为那件事,我还连累你被方丈大师罚抄经书来着。”     千御浅笑颔首,但他想要说的却并不是这些,他说:“你当时那么恨那条蛇咬了你,可最终呢?”     庄一念明白了他话中之意。     最终,庄一念虽然嘴馋的想吃肉,又恨那蛇咬了自己,但还是将那蛇放走了。     千御轻轻将她耳侧的鬓发顺到了耳后:“一念,你总是如此,即便口中的恨说的再响亮,可终究一颗心是软的。”     庄一念沉默。     **     与千御又说了好一阵子的话,庄一念出了茶楼,自行回了“莫府”后,又派人去将合欢寻了回来。     合欢一进门急的不行,见到庄一念安然无恙的坐在堂中饮茶吃点心,这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姑娘,您没事太好了。”     庄一念笑问她:“怎么?你还担心我出点什么事情不成?倒是你,跑哪里去偷懒了,让你去买些茶点便没了人影。”     合欢懊恼的说:“姑娘,合欢真的没去偷懒,奴婢去东街头买了杏仁饼,然后就去街尾买了黄金酥,但是往回走的时候,也不知是怎么的,绕来绕去就是走不出东街了,奴婢急的都不行了。”     庄一念闻言不禁笑着问:“你在东街迷路了?”     合欢一张脸皱的紧紧地:“好像是,不过奴婢明明一路走的时候记得没错,问过路人也没错,就是不知是怎么了……”     庄一念想起千御说她没那么快回来,果真如此,只是不知他使得什么法子,将合欢困在了那“局中。”     夜里。     庄一念因今日见到了千御心情甚好,用过了晚膳后又命合欢烫了一壶酒。     “姑娘您身子未愈,还是少喝点的好。”     庄一念执着酒盏说:“你不知酒有活血通筋之效,喝点对身体有益的,来,你也坐下陪我喝几杯。”     “奴婢可不敢饮酒,奴婢那酒量一杯酒醉了。”合欢推搪着。     庄一念佯装不悦:“今日让我在茶楼等了你这么久,若非我派人去寻你,这会儿你恐怕还在东街转悠呢,这杯酒就当作罚你,必须喝。”     合欢心觉委屈,又不敢不从,犹豫着上前执了酒杯喝了一小口:“啊……好辣啊!”     庄一念见她那滑稽的样子不禁笑着又给她的杯子添满了:“多喝几杯就不辣了。”     ……     主仆二人,对月饮酒,但多是合欢喝,庄一念在旁看,说说笑笑的好不有趣,不过片刻的工夫,合欢便舌头打结吐字不清,又喝了两口便醉的不省人事,瞧着她趴在了桌子上呼呼大睡,庄一念不禁一笑。     已经多久没有过这样舒心的日子了,出了那金碧辉煌的笼子,头顶的夜空也变得更加宽广。     月朗星稀,深深呼吸一口气,通体舒泰。而从前在宫中,连呼吸都是窒闷的。     她突然想起千御问她的那个问题“一念,值得吗。”     值得吗?简单的答案,她现下却无法回答。     因为有些路,不走到最后,永远都不会知道路的尽头有什么在等待着她,更不知究竟值得还是不值得。     但无论是值得或是不值得,庄一念只希望当她走到这条路的尽头时,不会悔不当初才好。           第119章 解药 - 诛颜赋 - 花自青     翌日晌午,庄一念估计着生如一应该下朝回了府中,便带着合欢去承亲王府找他。但是到了之后被告知,生如一昨日宿在宫中,并未回府。     庄一念无功而返,回去的路上合欢突然想起来说:“奴婢记得,今日皇上会在宫中设宴款待玆乌国使臣的。许是王爷昨日忙着操持此事,所以未回府中。”     当日花灯会偶遇生如一,当时生玄隐也曾问过他玆乌国使臣之事是否都打点妥当,如此想着,玆乌国来朝之事确应他负责了。     想了想,庄一念问合欢:“皇上给的腰牌可带着了?”     “带着的,姑娘是要进宫吗?”当日庄一念离宫之前,生玄隐曾给她一块腰牌,带着这腰牌入宫无需传召通禀。也当真应了他那句,你什么时候想回来了,就回来。     “嗯,命人备车,入宫。”庄一念当下吩咐。     她本想要将那解药交给生如一,让他代为转交给生玄隐,但却赶得时候不巧,想着宫中今日应该都在忙着玆乌国使臣之事,她便决定自己走这一趟。     “姑娘,听闻玆乌国的女子各个都妖艳的很,而且他们的男子有许多生的比女子更美。咱们今日入宫,是不是也能见上一见?”马车中,合欢有些兴奋的说。     “我入宫又不是去见什么玆乌国的使臣的,你若那么感兴趣,把你留在宫里好了,到时候再找一个比女人还美的男子,把你嫁去玆乌国好不好?”     合欢被庄一念逗得红着脸低了头:“姑娘,您又拿合欢奴婢逗趣。”     顿了顿,合欢又说:“不过说来也奇怪,从前玆乌国与咱们都是没什么往来的,不知怎的今年派了使臣前来示好。”     庄一念听了不以为意:“皇上登基不久,玆乌国派使臣来贺也是正常的。”     “哈,姑娘说的也是,听闻玆乌国与咱们洛阳远的很呢,若是乘车,也要多半年呢,许是他们早就出发来我朝朝贺,不过走了这么久才到而已。”     合欢自己猜想后又傻笑着,庄一念摇了摇头一笑未语。     ……     宫门前,合欢亮出了腰牌,禁卫看了腰牌依旧谨慎的让合欢将马车帘子撩起来看看。     合欢一听便不乐意了:“你可知我们姑娘是谁,也是你说看就看的。”     “合欢,不得无礼。”庄一念马车中轻斥一声,合欢当即住口     庄一念自行撩开了帘子,让那禁卫看清楚了马车中并无旁人。     禁卫看的仔细后抱拳一礼:“姑娘得罪了,今日皇上宴请玆乌国使臣,承亲王下令出入宫门之人都需要仔细查验。”     庄一念清浅颔首:“你也是职责所在。”遂即放下了帘子,二人这才得以入内。     下了马车后,庄一念吩咐合欢去打听了现下生玄隐所在,得知他这会儿应该依旧在御书房中处理政务,庄一念便又向御书房而去。     这般来来回回的折腾下来,主仆二人到了御书房外,天色也已经稍暗了。     “姑娘看,林公公在御书房外候着,皇上应该就在里面了。”合欢指着廊檐下的林直说。     庄一念颔首:“相见皇上一面还真是不容易。”     主仆二人上前,林直远远见了庄一念有些意外,继而几步迎了上来一礼:“莫姑娘,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庄一念颔首回礼道:“方才入的宫,不知皇上现下可在御书房中?劳烦林公公可否通传一声。”     林直不知为何面色有些许不自然,但还是痛快的应下了:“奴才这就去给莫姑娘通传,莫姑娘稍待片刻。”     前一次在灵山寺后山,庄一念劝回了生玄隐帮了林直的大忙,自那之后,林直对庄一念也越发恭敬了。     “好。”庄一念清浅颔首。     林直转身向御书房走去,但这脚步还未近前,御书房的殿门便被打开了。     生玄隐身后随着一宫装华贵的女子,二人步出了御书房。     庄一念这会儿明白,为何方才林直的脸色有些不大自然了。     她欠身一礼,生玄隐见到她同样意外:“琅环?你怎么来了。”     庄一念起身道:“不知皇上是否有空,琅环有几句话要私下与皇上说。”     生玄隐身边的宫装女子到也并未矫情,当即对生玄隐一礼告退:“臣妾在前头等着皇上。”     见生玄隐点了点头,那女子带着侍婢离去。     那女子庄一念瞧着面生的很,印象中并未见过,但见她衣着华贵,应该在宫中的位份不低,却不知是谁。     “琅环。”生玄隐轻唤她一声,遂即先一步又回了御书房中,庄一念随后跟了进去。     “在宫外可还习惯?”御书房中只有二人,生玄隐温言问她。     庄一念颔首:“一切都很好。多谢皇上挂心。”     生玄隐瞧着她的脸色确实比出宫前几日好了许多,心中也放心些:“今天入宫,可是有事找朕?”     庄一念点了点头:“琅环找到了让皇后醒来的办法。”     “当真?!”生玄隐有些意外。     当日庄一念出宫之前便说过,也许能够找到让皇后醒来的办法,但他未曾想会这么快。     “若是皇上现下不便,那让林公公随着琅环去一趟皇后寝宫也好。”庄一念说。     生玄隐未有丝毫犹豫:“朕与你同去。”     “皇上今日不是还要要宴请玆乌国使臣?”庄一念提醒道。     “如一在,自能应付。”话说着便与庄一念向皇后寝宫走去。     林直见生玄隐要走,在后头欲言又止,生玄隐却也无心理会旁骛。     在路上,生玄隐问庄一念究竟如何能让皇后醒来。庄一念将那装有解药的瓷瓶递给生玄隐看:“这个。”     “这是何物?”生玄隐拿在手中看了看不得要领。     庄一念向他简单解释了无欢草的药性:“皇后恐怕是误食了无欢草才会导致多日昏迷不醒,这便是解药。”     当然,她不会说这解药究竟是谁给她的:“琅环也是从一名郎中口中偶然得知此物,只是不知这无欢草中原并不常有,皇后是如何误食了此物。”     庄一念将话说的模棱两可,让生玄隐自己去猜想。     见生玄隐执着瓷瓶若有所思,庄一念道:“皇上大可放心,若皇后有何闪失,对琅环也并无益处。”     “朕……并非此意。”生玄隐意欲解释。     庄一念却已不再看他,只道:“食用了无欢草的人,在舌上都会有一条浅淡若无的乌线,随着昏迷时日越久,那条线颜色便越深。待会儿看看皇后口中是否有那乌线,便可确定是否是无欢草的原因了。”     生玄隐继位不久,皇后这两个字并不单单只代表着他的正妻,跟是关乎着前朝与后宫,生玄隐担心庄一念因为愤怒而对皇后出手,这一点是人之常情她可以理解,但是理解归理解,这种被怀疑的感觉,她并不喜欢。     气氛有些尴尬,二人谁也未再言语,来到了皇后寝宫。     大侍女阿含前一次被庄一念吓唬了一下,这一次见到庄一念便显得乖顺了许多。有时庄一念不禁觉着好笑,那些人给她灌上了个“妖邪”的名头,又因着这名头又惧怕于她。     而一直守在寝宫中的两名御医,得知庄一念有法子让皇后醒过来,都抱着怀疑的态度。     “不知姑娘要用什么办法让皇后醒过来,老臣二人联合御医院上下已经想了许多法子,都不得其法。”     庄一念不予与这些老顽固多做解释,只对生玄隐说:“麻烦皇上帮琅环准备一套银针,另外此事事关皇后娘娘**,琅环不希望有旁人在场。”     “你……”那御医二人听了庄一念的话气愤不已,不但无视了他二人更是话里话外让他二人离开。他们在医术界自视权位,如今被庄一念挑战无视,自然气不打一处来。     “莫姑娘,不是老臣怀疑您的医术,只是皇后娘娘凤体安康事关重大,你……”     那御医话未说完,生玄隐便一挥手:“其他人退下。”     “皇上!”御医依旧不死心。     生玄隐冷眼扫了他二人一眼,那御医忿忿不满,却也不得不退出了内殿。     生玄隐问庄一念:“可还需要准备其他之物?”     庄一念摇了摇头,上前捏着皇后下颌,将她的嘴掰开,用喂药的汤匙压着她的舌头借着光亮仔细查找,果然……     “皇上来看。”     生玄隐上前,顺着庄一念手指的地方,果然见到一条近乎黑色的细线,从舌尖向口腔中延伸。     庄一念一边准备着银针说:“据闻,食用了无欢草后,昏迷时日越久,这一条线就会越长,最后会通向人的颅脑之中。”     “然后呢?”生玄隐蹙眉问。     庄一念将捻着银针已经一针下在了皇后的穴位之上,下手很重,若是皇后醒着,应该会痛的跳起脚来。     庄一念继续一针一针下针,同时摇了摇头:“不知,因为这东西没人会刻意服用,而服用后的人,一般也不会再活过来。”     庄一念虽是未看,但也感觉到身边生玄隐的身形顿了一下,这皇宫内院的勾心斗角向来都是见不得人却又是无人不知的,也许生玄隐因为她的话而想到了什么也未可知,但是那些都不是庄一念所关心的了。           第120章 皇后醒了 - 诛颜赋 - 花自青     “琅环可知,皇后多久能醒来?”生玄隐问。     拔下最后一根银针后,庄一念与生玄隐便一直等着皇后醒来,但是过了近半个时辰,依旧不见皇后有丝毫动静。     庄一念想着千御给她解药后也并没有说多久会醒,便道:“个人体质不同有所差异,皇后又昏迷多日,需要点时间慢慢恢复。”     二人正说着,林直从外轻声而入,在生玄隐身边低声道:“皇上,宫宴要开始了。”     皇后这边儿还没什么动静,生玄隐有些不放心的犹豫,庄一念道:“皇上只管去忙,这里琅环守着就是。”     生玄隐犹豫一瞬,命林直派人跟着庄一念在这里守着,遂即方才去赴宴。     只是不知生玄隐他是担心庄一念对皇后不利,还是担心皇后宫中的人对她不利呢。     ……     “姑娘,已经半个多时辰了,皇后娘娘怎么还没动静?”合欢站在庄一念身后轻声问。     庄一念心里也觉得奇怪,难道她的针下的太轻了,或者解药用的太少?     起身上前,再一次轻捏皇后的下巴,将皇后的嘴掰开查看那条黑线。     阿含等几名皇后宫中的侍婢见状欲要上前阻止,可想起皇帝吩咐一切听凭庄一念的安排,便又犹豫的退回了脚步,好在见庄一念只是看了看皇后的口中,未再做其他举动,阿含等人方才放心一些。     “姑娘在看什么?”合欢不知内情,凑上前去问。     庄一念未言语,只见皇后口中的那条黑线经过这半个多时辰,颜色已经开始变淡,如此看来,这解药确实没错了,只是确实还需要时间恢复。     阿含一直站在不远处,见庄一念如此举动,犹豫了一下上前一礼:“敢问莫姑娘,可知皇后娘娘何时能够醒来?”     庄一念正在犹豫着是继续这么等着,还是给皇后再用一次解药加大计量,左不过只要她醒来就好,至于是否有什么后遗症,便不是她关心的问题了。     而阿含此时上前,问的庄一念有些不耐烦了,不禁便想起了除夕夜的灵芝,想起从第一次见到床榻上的这个女人起,她便对自己的处心积虑。     “将银针取来。”庄一念当即吩咐合欢。     方才庄一念为皇后行针之时,阿含并未瞧见。这会儿见庄一念捏着银针,阿含有些担心却又不敢出言阻止,斟酌着问庄一念:“不知莫姑娘的医术是从何处习得?”     庄一念淡淡睨她一眼:“你不必这么担心的紧盯着我,我若真想要害你们娘娘,你觉得你们娘娘还能在这里安稳的躺着?”     “奴婢……并非那个意思。”阿含未想庄一念的话说的这么直,一时间有些尴尬。     合欢将银针递给庄一念,冷哼一声:“我们姑娘向来心善,可不像是有些人。”     庄一念淡扫一眼合欢,合欢未再多言。     执着银针犹豫了一下,见阿含在旁紧张不安,庄一念便更是玩心一起,狠狠一针落在了皇后的人中穴之上。人中穴,是人身最疼的穴位之一。     若非有生玄隐的吩咐,阿含这会儿应该早就冲上前来了。     而庄一念将银针落在这里也并非全因恶作剧,只因皇后许久不见动静,她欲要用痛感刺激她的身体,如此也许可以让皇后早些有所反映。     庄一念手中捻着银针,心里想着千御说过,服食了无欢草的人,虽然昏迷不醒,但是意识尚明,更体有所感,心中暗道:“你处处暗害于我,我却对你出手相救,这点点的痛,便暂时只做利息了也是便宜了你。”     “姑娘,姑娘你看……你看,皇后娘娘的手指动了,动了。”合欢惊讶的指着皇后的手说。     庄一念也有些意外。     阿含也顾不得旁的,一下子大步冲上前:“娘娘,娘娘,皇后娘娘……”     似乎当真歪打正着,因为庄一念那一针人中穴的痛将皇后的身体刺激的有了反映。     须臾,在众人等待中,皇后的眼皮动了动,遂即缓缓睁开了双眼。     “醒了醒了,皇后娘娘醒了。”阿含激动的险些落泪。     庄一念吩咐合欢:“命人去告诉皇上,皇后娘娘醒了。”     合欢颔首:“喏。”     皇后一醒,整个寝宫便热闹了起来,两名被庄一念赶出去的御医得知还有些不相信,但见皇后真的醒了,赶忙上前诊脉查看。     阿含问:“御医,我们娘娘如何?”     两个御医面面相觑百般不解:“皇后娘娘脉象平稳,只因多日卧床昏迷身体有些虚弱,只需要好生调养几日便无碍了。”     阿含闻言,感激的看向庄一念,但庄一念却神色淡淡并未邀功。     其中一个御医向她走来,抱拳一礼:“姑娘的医术精湛,老朽佩服。”     庄一念并非不识抬举之人,御医如此谦逊一礼,她自也不会端着架子:“大人谬赞了,琅环对医术之事只是略懂皮毛而已,在大人面前实在不值一提,而这一次皇后娘娘能够醒过来,也不过是恰巧得知方法而已。”     “那敢问姑娘,可否告知用的是何法子?想我御医院上下联合之力多日也未曾让皇后娘娘醒来。”     庄一念淡笑:“琅环已将方法禀明了皇上,若是大人想要知道,去问皇上就是,旁的,恕琅环不便多言。”     庄一念只是懒得多费唇舌,但御医却以为此事关乎皇家秘闻,所以她才不便多言,倒也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而另一头,皇后醒来后身体颇为虚弱,一群人围着又是喂水又是喂药的,庄一念见皇后却是没什么事情,而且御医也说了她身子无恙,便静声退出了皇后寝宫。     出了寝宫,合欢在旁不满的嘟哝着:“那些人真是的,姑娘这大冷的天儿入宫将皇后娘娘救醒,那些人却连声谢字也没有。”     睨她一眼:“你以为,我救她就是图一个谢字。”     “那自然不能!那些人对姑娘您做的事情,莫说一个谢字,就是在姑娘面前谢罪也是应当的。”     庄一念淡笑未语。     此时天色已暗,各宫掌灯,但在这偌大的皇宫中,似乎再多的灯火也照不亮这里的夜空,还有人心。     “姑娘,起风了,我们快些走吧,瞧着天许是要下雪的。”     抬头看着天边的半轮明月被云层遮掩,庄一念点了点头。     而在此时,只见前方有几人快步而来。     “琅环。”     是生如一。     庄一念低身一礼:“王爷。”     生如一说:“听闻皇后娘娘醒了,皇上命我来看看,你这是要去哪,出宫吗?”     庄一念颔首:“是,皇后既然已经醒了,也就没琅环什么事儿了。”     看了看天色,生如一道:“今天这么晚了,你不妨留在宫里明晨再走也来得及。”     庄一念没说什么,却摇了摇头。     生如一知她不愿呆在宫中,便也未再多言,只道:“那我派人送你回去。”     “不必麻烦,有马车在宫门外等着,既然王爷还要去探望皇后娘娘,琅环就不打扰了。”     生如一看了看她,知她性子倔强劝也是徒劳:“那好吧,你路上小心,这几日得了空我便去看你。”     庄一念颔首一礼:“王爷慢走。”     见生如一脚步匆匆的向皇后寝宫而去,合欢低声道:“姑娘,皇上似乎很紧张皇后娘娘呢。”     “皇后娘家乃朝中重臣,皇上紧张她的安危也是寻常。”     闻言,合欢看了看庄一念的脸色:“姑娘就不会不高兴吗?”     “不高兴?为何?”庄一念不解。     合欢又摇了摇头:“没什么。”     庄一念也并未多想,却突然想起一事问合欢:“我们在御书房前遇到的那女子,是谁?”     合欢想了一下说:“姑娘您说的是与皇上一同从御书房走出来的淑妃娘娘吧。”     “淑妃?似乎并未见过。”庄一念有些意外,未想那女子身为妃位,但她的印象中却从未打过照面。     合欢猜出庄一念心中所想道:“姑娘未见过也并不奇怪,淑妃是吴将军长女,当年皇上继位不久便将她召入宫中封为四妃之一。但这位淑妃娘娘自小随父生活在边关,所以性子与洛阳女子略有不同颇为随性。     不管是什么场合,她若不想来便命人告一生抱恙便不来了,皇上也纵着她自然就没人敢说什么,就连除夕宫宴淑妃娘娘可不都没露面,时日久了宫里的人也都习惯了便不觉得有什么了。今日这恐怕是宴请别国使臣,皇后娘娘在病中,所以皇上将淑妃找了来也未可知。”     庄一念听了不禁一笑:“如你所说,这位淑妃还真是我行我素。”     “可不是。姑娘醒来不过数月,但奴婢在宫中伺候这么久,也没见着过淑妃娘娘几面。只是今日淑妃娘娘代替皇后随驾宴请玆乌国使臣,想来若是皇后娘娘知道了必然又会不高兴了。”     庄一念听了微蹙眉心,合欢的话突然间让她想到了些什么。可现下还无法查证。     正想着,却突然见宫道上冒出一人来,庄一念与合欢被这猛然间冒出的人吓了一跳。     但她二人还未开口,那人便先声呵斥:“何人在前!”           第121章 还好有你相伴 - 诛颜赋 - 花自青     合欢向庄一念身边靠了靠,嘀咕道:“这人是怎么凭空冒出来的。”     方才庄一念与合欢二人说着话,确实并未见到旁人,夜间宫道之上本就静谧,猛地出现一人自然有些慎得慌。     但听着声音是个年轻的女子,庄一念以为是哪个宫里的妃嫔。     “怎么不回话,问你们是谁,可见到了你们的承亲王?”     说话间,前头的女子还未待庄一念主仆二人开口,便已然大步走上前来。     听她口中提到了生如一,并成为是“你们的承亲王”庄一念便觉得有些奇怪,待她走上前来瞧见了她的衣着这才明白。     “姑娘,是玆乌国的女子。”合欢在庄一念身边低声道。     庄一念见那女子衣着华贵并且能够参加今日宫宴之人必然身份不低,对其颔首一礼:“我们路过而已,并未见到承亲王。”     “哦?”那女子闻言有点失望。她身材高挑,比庄一念高了半个头,看着庄一念便有些趾高气昂的模样。     “你们是这皇上的妃子吗?”那女子又问。     庄一念摇头:“不是。”     “那就是侍女了。那你们可知道皇后娘娘的寝宫在哪里?”女子睨着庄一念问。     合欢欲要开口,庄一念却轻一抬手,遂即手向皇后寝宫方向一指:“那里。”     那女子当即想也未想,朝着庄一念手指的方向大步走去,未再理会她主仆二人。     瞧着那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女子,庄一念觉着有趣,合欢却嘟着嘴说:“这女子好没规矩。而且似乎是追着承亲王去的,真是不害臊。”     “与我们无关,随他们去了,走吧。”     ……     庄一念二人回了府中天已是入了夜了,折腾了这多半日连口东西都没吃,吩咐了合欢去准备些吃的,庄一念便自行回了房中。     房中黑暗无光,庄一念方才一步入内便立在了当下,警惕起来,一声低呵:“谁!”     “是我。”一人缓缓从暗处走上前来。     “千御?”庄一念意外。     千御近前道:“知你入宫,便来看看。”     知他是因担心自己,庄一念一笑入内,反手关上了房门:“倒是吓我一跳,你早就来了?”     二人入了內间,庄一念将烛灯点燃,昏黄的光线映着千御身上的银色华锦流光熠熠。     千御点了点头问:“皇后醒了。”     “嗯,按照你说的法用了解药,终是醒了。不过说到这件事,你今日来的正好,我还有件事要你去帮我查一下。”桌前,庄一念自行倒了杯凉茶说。     千御见了,上前将她手中的凉茶拿开:“天寒,不宜饮凉茶。”     “没关系,我又不冷。”庄一念方要去拿回茶盏,千御却已将茶盏挪到了更远处。     庄一念见千御不悦,抿了抿嘴:“不喝就不喝。”     千御这才问:“你想要我查什么?”     “朝中武将,吴将军的女儿,现如今他身边的吴淑妃。”     “吴淑妃。”千御兀自重复了一声。     “你认得她?”庄一念问。     千御摇了摇头:“她有何不妥之处?”     庄一念将心中猜想与千御一一道来:“其实,现下我也并无证据只是有些疑心而已,毕竟若是一下子除掉了皇后与我,最大的受益人便是这吴淑妃了。更何况皇后的父亲李瑞与吴将军二人一文一武在朝中向来不合,若是吴淑妃想要加害皇后也并不是不可能,而且……这吴淑妃的性子也有些古怪。”     千御并不关心皇宫内院这些尔虞我诈,只是庄一念让他查,他自也不会推却:“三日内,给你消息。”     庄一念闻言笑着颔首:“有你在,我倒是少了不少麻烦。”     千御看着她未语。     “还有一事。”庄一念说:“你可有得力之人,这宅子里盯着我的眼线不少。”     千御想了一下,点了点头,他执起庄一念的手,在她的掌心中用手指画了一个图案:“以此为记。”     庄一念的手掌被他划得有些痒,抽回了手笑着点了点头:“对了,迦南可有消息了?”     “没有,但他应该在洛阳附近。”千御说。     “哦?怎么知道的?”     千御说了两个字:“感觉。”     庄一念听了有些哭笑不得:“你二人何时还有了心灵感应不成。”     千御未语,轻摇了摇头唇角牵起一丝无奈的的淡笑。     “我不在的五年中,你们之间发生了许多有趣的事情吧。”庄一念感慨。     从前他二人向来水火不容,见了面不是动嘴就是动手,五年后再见他二人,虽然表面瞧着依旧相互“厌弃”,但二人的言语行举中却多了些许默契。好像两个斗了半辈子的老友,谁也瞧不上谁,谁也离不开谁。     “你寻他,可是有事?”千御不想提起从前的事情,岔开了话题。     庄一念摇头:“没有,只是一直在眼前晃得人,突然消失了许久有些不习惯而已。”     千御并未多说什么,但却转了话题提醒庄一念:“你与他和承亲王之间,莫要走的太近。”     庄一念自然明白千御口中的他只指生玄隐,但却对他突然说起的这话有些不解:“为何?”     千御眉心微蹙:“现下无法确认,但他二人之间的关系,似乎并不如表面一般。”     庄一念闻言想了想问:“你是说,他与承亲王二人,面和心不合?”     千御道:“暂时并未发现他有何举动,而是承亲王……虽然无法确定,但他似乎在暗中隐藏着一些事情。所以你莫要与他二人走的过近为好。”     庄一念想了想说:“承亲王对他,极为恭敬,而且如今他已然贵为储君之位,那皇位早晚都是他的,况且似乎在潜邸之时,承亲王与他便很亲近。”     庄一念明白千御话中之意,他不希望自己卷进那些皇位争夺的尔虞我诈之中,但是若说生如一会对生玄隐暗中做些什么,庄一念到不是很相信。     并非是她怀疑千御,而是会想,这其中也许会有什么误会也未可知。     而听了她的话,千御只语淡淡道:“一年前宫变,谁也未曾预料到。”     是了,他说的没错,连大皇子那样自卑木讷的人最后都能够为了皇位而做出那么多极端的事情来,其他人又如何不可能呢。     只是也许是因为庄一念先入为主的观念,或者因为生如一同样是尚不知的朋友,庄一念潜意识里还是偏向于相信他的。     “我知道了,放心。”庄一念颔首,不予让他担心,却也并未再多说心中的想法。     此时,合欢在外敲门问道:‘姑娘,晚膳准备好了,是否摆在房里用?’     庄一念闻言笑看千御:“你等了许久也没用晚膳吧,不如留下来一起用。”     千御却已站起身准备离开了:“不了,时候不早,我先走了。”他不想给她增添麻烦。     “那好吧,你路上小心。”庄一念也并未强留。     只是千御方起身又对庄一念道:“你说的那位别院的冯公公,已经死了。”     “什么?”庄一念吃惊。     庄一念让千御去找那冯公公,试探着是否能从那人口中再套出些什么有用的事情来,却未料……     “怎会这么巧,可知是怎么死的?”庄一念蹙眉。     千御说:“是意外。”     “呵,这是老天也不帮我么。”     好不容易找到了当年宫中老人,也许可以再探出些什么来,却在庄一念想要找他的时候意外身亡……     见她有些失落,千御宽慰道:“意外在所难免,我已命人四处搜寻当年皇宫中与端王府中的老人,也许很快会有消息。”     庄一念无奈轻叹:“也只能如此。”     “姑娘?”     庄一念与千御说话间,合欢在外等了许久不见庄一念应声。     “我这会儿没什么胃口了,不必送进来了,我睡了,你也早点休息罢。”庄一念扬声对外道。     合欢在外默了默:“那好吧,奴婢给您备着。”     千御听了,轻按了按她的肩:“即便再周密的手段也必会露出些许蛛丝马迹,在此之前,好好照顾自己。”     因为冯公公的意外身亡,庄一念你的心情有些郁闷,好似所有的人与事情都在阻碍她向真相走的更近。     庄一念握着千御的手将他拉到身前,展臂抱住了千御的腰身。     二人一站一坐,庄一念将脸埋在他的怀里,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千御的身子僵了一下,只听她在他怀里闷闷的说:“别动,让我靠一下,千御,我累了,让我靠一下……”     这世间有无数条路,无论是康庄大道还是崎岖小路,想要走到尽头都并非那么容易,但在这过程中能有一个人无时无刻陪伴左右,在最需要的时候给你一个肩膀,在你失望的时候给你一个拥抱,那便支撑着继续走下去的最大动力。     翌日。     庄一念醒来之时天已大亮,房中却早已没了千御的身影。     她记得昨晚一直抱着千御不让他离开,后来便不知怎的迷迷糊糊的睡着了,这一觉到是睡的安稳,无梦好眠至天明。           第122章 酒无好酒,宴无好宴 - 诛颜赋 - 花自青     三日后。     用过了早膳闲来无事,庄一念带着合欢本欲出府随便走走,却意外见到有人卖身葬父。     一群人围着一个身形单薄的女子,女子身穿孝服满脸泪痕跪坐在地,身前摆着“卖身葬父”的木牌。     合欢瞧着唏嘘:“姑娘,这女子真是可怜。”     看热闹的人不少,但并未见有人真的掏钱,庄一念本不予理会,但转身之际听身后几个男子调笑道:“这小女子长得倒是标致,买回去当个妾侍也是不错的。”     “姑娘。”合欢于心不忍,轻扯着庄一念的袖摆,想要帮那女子。     庄一念皱了皱眉,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女子,却恰巧见那女子也正抬头看向她。     那女子望着庄一念的眼神有些奇怪,不似方才那般期艾之色,遂即只见她微侧脖颈低头之时,庄一念见到了她孝服脖颈处的图案。     “姑娘,我们帮帮她吧。怪可怜的。”合欢低声求着庄一念。     “也好,将她买了回去也可为你分担一些事务。”庄一念点了点头。     合欢生性单纯,自然不会想到旁的,只听庄一念肯帮那女子,当即欢喜的取了银袋子:“那奴婢这就去。”     庄一念并未近前,站在稍远处瞧着,不多时,合欢便将那女子带到了庄一念的面前:“姑娘。”     女子跪地一拜:“奴婢多谢姑娘。”     ……     回了府中,合欢伺候着庄一念用晚膳的时候还不住的夸赞那女子:“姑娘,春宁特别懂规矩,虽说是平门出来的姑娘,但却也是行举有度,而且似乎还略通诗文,是个读过书的呢。”     庄一念这才知道那女子叫做春宁:“那就让她先跟着你学学礼数规矩,今后有她在侧,你也可以轻松一些。”     “奴婢伺候姑娘又不累,不过平日里只有奴婢陪着姑娘说话,如今多了一个人也热闹些是不是。”合欢笑着道。     庄一念浅笑颔首:“待会儿带她来见我,我有几句话要问问她。”     “喏。”     ……     晚膳过后,合欢将春宁待带了来,她一番梳整后没了白日里的悲戚之色,到也是个清丽的女子。     打发了合欢,庄一念问春宁:“可有话说。”     春宁恭谨一礼:“奴婢春宁,奉主子命跟随姑娘,任凭姑娘差遣。”     话必,春宁从怀中取出一封信笺,双手呈给了庄一念:“这是姑娘要的东西。”     三日前,千御答应了庄一念去查吴淑妃还有派一个得力之人供她差遣,当真三日内将两件事办的妥当。     庄一念拆开信笺一阅后便将信笺点燃烧毁。     春宁立在当下看了看她的脸色,却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瞧着那信笺在火中化为灰烬,庄一念问:“你跟着他,多久了?”     “回姑娘,春宁跟随主人五年有余。”春宁恭声回道。     庄一念点了点头:“你会功夫?”     春宁颔首:“是。”     “通诗文?”庄一念又问。     “回姑娘,算不上通,只是认识几个字而已。”     这时代识字通文的女子并不是很多,庄一念一声淡笑问:“让你跟着我,可觉得委屈?”     春宁闻言,当即跪地:“春宁不敢。”     庄一念居高临下的睨着她,想来如她这般的女子是经过悉心调教的,千御的手中应还有不少,却不知都用来做了什么。     默了默,庄一念问:“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春宁摇头:“回姑娘,主人只吩咐春宁尽心尽力伺候姑娘,暂时并未有何交代。”     庄一念看了看她:“那你先下去吧。”     “诺。”     春宁离去,庄一念看了眼那信笺华为的灰烬,一声轻叹。     又过了两日,庄一念收到了一份请柬,递请柬来的主人,让庄一念十分意外。     “姑娘,这皇后的娘亲过寿,为何要请您前去赴宴?咱们与皇后虽算不上水火不容,但也从未近亲过呢。”合欢将请柬放到一旁问道。     庄一念看了眼桌子上同请柬一同送来的锦盒:“送来的是什么?”     “奴婢还没打开,若不打开瞧瞧?”     见庄一念颔首,合欢这才将几个锦盒一一打开了。     “姑娘,有老参,珠翠首饰,还有一些补品,都是些寻常礼尚往来之物。咦,这东珠到是难得。”合欢打开了最后一个锦盒,里头呈放着十数颗拇指大小的的东珠,色泽莹润光华熠熠,颗颗一般大小很是匀称。     合欢将东珠递给庄一念:“姑娘,这李夫人可真是大手笔。”     庄一念捻着一颗东珠淡笑道:“这些东西,比起皇后的宝座,又值几何?”     合欢闻言想了想:“姑娘是说,李夫人送这些来是有目的的。”     “这是自然。礼下于人,比有所求,酒无好酒,宴无好宴。送东西来的人可还说什么了?”庄一念将东珠扔回了盒子里。     “没说什么特别的。那姑娘,咱们还去赴宴吗?”     “去,当然要去。左不过近几日闲来无事,瞧瞧热闹也好的。”庄一念笑容狡黠。     那日千御让春宁带给她的信笺中便已说的明白,吴淑妃儿时随吴将军常常生活在边关,是在及笄之后女子在外多有不便,才被送回了洛阳城中,不久便也被生玄隐召入宫中成为了现如今的吴淑妃。     而巧的是,那无欢草也向来只在边关才少有得见,中原人知道的甚少,更不要说认得那东西了。如此两相巧合,此事到也**不离十与那吴淑妃脱不了干系。     而庄一念虽然是因为不愿自己牵扯其中才救醒了皇后,但怎么说皇后的命也算是保住了,于此之时皇后的娘亲李夫人大寿,送来厚礼与请柬,到也是理所应当。     只是庄一念有些好奇,这李夫人只是答谢庄一念对皇后的救命之恩,还是有其他目的所在。     **     寿宴当日,庄一念受邀而至。     她衣容简素并不出挑,随行也只带着合欢与春宁二人在侧,下了马车见李府门庭若市,想来今日受邀之人不少,且瞧着女眷为多。     庄一念主仆三人近前,合欢方要递出请柬,身后便有一女子将她的胳膊一挡,率先将自家的请柬递了上去。     “诶,你怎么……”合欢被那女子推的踉跄一下。     庄一念冷眼瞧着摇了摇头,合欢无法,瞪了那女子一眼,只忍着气嘟哝一声:“真是没规矩。”     那女子本已欲走,听到了合欢的话不禁又回过头来,一双眼睛上下打量她与庄一念主仆三人,遂即哼了一声:“什么人也敢挡我们家小姐的路,识相的还不让开,不然有你好看的。”     那女子话必,回身迎着一华衣女子上前:“小姐慢些。”     庄一念觉得那华衣女子有些面熟,但一时间又想不起在何处见过,只是她不愿多事,对合欢道:“让她们先进去。”     那华衣女子闻言轻抬起头向庄一念看了过来,一见之下,眼中满是惊讶之色。     庄一念见她神色有异,显然是她认得自己,眉心微蹙:“你我见过?”     那女子回身还了庄一念一礼:“除夕宫宴之上,兰苑见过莫姑娘,只是莫姑娘恐怕并未主意兰苑。”     庄一念又想了一瞬,终于想起来她是谁了:“你是皇后娘娘的侄女。当日宫宴献舞。”     那女子浅笑颔首:“姑娘还记得兰苑。”     “姑娘舞姿卓绝,自然记得,只是当日你身着舞衣颇为不同,一时之间没认出是你。”庄一念随口应付,其实她当日的心思根本没有在那些舞曲之上,也不过是与生如一说话当间看了她几眼而已。     “方才侍婢无礼,莫姑娘莫怪。”兰苑说着命侍婢上前赔礼。     庄一念却也并未在意:“无妨。”     她本就衣着简素,在这一群华服美饰的女子当中便显得不那么出挑,被轻视也并不奇怪,更也懒得计较这些琐事。     兰苑问:“姑娘可要入府,不知兰苑是否有幸同行。”     庄一念一笑颔首:“却之不恭。”     一路上,兰苑时不时向庄一念介绍这李府园中的景致,二人一说一应,虽然并不相熟,到也还算谈得来。     只是也不知说起了什么,兰苑忽然问庄一念:“当日宫宴,见姑娘与承亲王似乎很熟悉?”     庄一念回头看她,淡笑道:“还好,承亲王为人和善又没什么架子,似乎对谁都是和颜悦色的。”     兰苑听了眸光微垂:“姑娘说的是。”     庄一念瞧着她的神色,忽然好像明白了什么。     “兰苑姑娘应是比琅环年长些许,不知可有婚配?”庄一念这问题问的有些唐突,不过她并不在乎旁人怎么看她。     兰苑果然被这个问题惊讶了一下,不过转瞬便略显羞赧的摇了摇头:“还不曾。”     庄一念笑着说:“承亲王似乎与兰苑姑娘的年岁相仿呢。”     灯光下难以看出兰苑是否脸红,只是她垂着的眸子满脸羞涩的模样便已说明了一切:“姑娘此话何意。”     庄一念虽然觉着有趣逗她几句却也不会太过火,只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第123章 她像狡猾的狐狸 - 诛颜赋 - 花自青     庄一念与李兰苑一同来到寿宴之地,富丽之相不亚于皇宫内院,可见奢靡。     此时已有许多宾客已落了坐,男子在一侧,女眷们分坐在另一侧,各自言语执杯。     有侍婢上前为庄一念与李兰苑领位,李兰苑对那侍婢低声说了几句什么,转而回身对庄一念含笑一礼。     二人分别被引到了各自的席位之上。     合欢扶着庄一念落座低声道:“姑娘,这李姑娘似乎对承亲王……”     庄一念听了一笑:“你也瞧出来了。”     “提起承亲王便那般含羞带怯之色,奴婢如何看不出来,只是她可是长了王爷几岁呢。”     “那有何妨,有李家在,即便是人老珠黄的丑妇也一样有人争着想要娶进门,年龄又算得上什么。”     合欢抿了抿嘴:“反正瞧着她那副惺惺作态的摸样奴婢就觉得不喜欢。”     庄一念笑睨她一眼:“我们合欢的眼光越来越高了,恐怕这满洛阳城也没几个你瞧得上的人。”     合欢知庄一念打趣她,嘻嘻笑了笑。     庄一念被安排在了女眷离着主桌稍近的位置,周围已经有些女眷落座,各自含笑一礼便算是打了招呼。     坐在庄一念右手边的妇人见她一直未语,主动搭话问:“这位小姐有些面生,不知贵府是?”     “府上姓莫。”庄一念回答的简单。     那妇人想了想,转而低声问身旁的其他人:“可知这洛阳城中的姓莫的人家?”     庄一念有些哭笑不得,这便是来探她的底。     那妇人只当庄一念不存在一般,问了一圈,所问之人却俱都摇头说并不记得洛阳城中有姓莫的人家。     那妇人又见庄一念的衣容并不华贵,便料定了她不是什么高门大户的女子,便也只礼节性的对其点了点头,未再理会庄一念。     须臾,宴厅中的宾客席位几乎都坐满了,透过垂纱可见对面男子席位上人多是朝中的官员显贵,如此也可见李瑞在朝中的影响力是多么大了,不过夫人过寿,便几乎宴请了这洛阳城中多数的达官显贵之人。     庄一念忽然便想起了生玄隐因为皇后一直昏迷不醒而锁眉的模样。有李瑞这样权势之大的外戚,他也是诸多不易吧。     “姑娘,您看,承亲王也来了。”     庄一念看向厅外正与李瑞并肩而来的生如一,他一身亲王常服,边走边与李瑞谈笑风生。     这样的生如一庄一念鲜少得见,与平日里与她相处之时派若两人。     千御提醒庄一念的话犹在耳边,是误会,还是事实?     李瑞与李夫人一同而来,执杯答谢今日众宾客应邀而来,遂即免不得众人一番恭贺阿谀之言,继而生如一命人送上皇后与皇上的赏赐,寿宴便愈发热闹起来。     能在寿宴之上得到皇帝与皇后一同赏赐之物,可谓风光无限,李夫人至始至终笑的嘴都没有合拢过。     宫中内侍扬着声将赏赐的礼单念了许久方才读完,众人不免又是一声声真情假意的恭贺。     但无论如何,李家的荣光,是让所有人都瞧在了眼里的。     想起很早以前,国公府又何尝不是如此,宴请宾朋三百席,何等的荣光,可现如今呢。     洛阳城的风向,总是变幻莫测的。     庄一念至始至终,只做局外人一般的看着戏。     酒过一盏,庄一念便觉得有些无趣了,正想着是否要先行离席之时,李兰苑的侍女近前与庄一念低声道:“莫姑娘,我家小姐说若莫姑娘觉着宴中无趣,可去梅园赏梅,年轻的小姐公子们多数都在梅园里。”     庄一念闻言,放眼看了看席间,可不是剩下的多是妇人中年人,确实未见几个年轻面孔,原是那些人早早去了梅园赏景。     庄一念颔首,也未多言,便起身退出了席间,倒也没人注意她。     那侍婢在前引路笑着说:“方才我家小姐便见姑娘意兴阑珊,想着姑娘必然不喜欢这样中规中矩的席筵。”     “你家小姐有心了,我也正坐的有些无趣来着。”庄一念淡笑着点了点头,同时也暗道自己真是吃饱了撑的,才会巴巴的来赴什么寿宴,想着待会儿与李兰苑打个招呼便借故离开就好。     李兰苑在前头对庄一念浅笑颔首,庄一念还未开口,便听到身后有人唤道:“琅环。”     闻声回身:“承亲王。”     生如一几步近前笑着问:“未曾想你也来了。”     庄一念苦笑,心说早知这么无聊就不来了,但碍着李兰苑在旁,只点了点头问他:“王爷这是要走了吗?”     “皇上交代的差事也已办妥了,正想先走就见到你了,你这是去哪?”     这时李兰苑已经走到近前,对生如一低身一礼,垂眸敛气温婉之态。     “这是……”生如一问庄一念,显然他也并不记得李兰苑是谁了。     庄一念未免尴尬当即道:“王爷忘记了,当日除夕宫宴之上,皇后娘娘的侄女李小姐还曾献舞一曲。”     生如一皱着眉想了想,看着庄一念一副什么什么的表情。     庄一念暗道这生如一的记性怎比她还差:“王爷您当日不是还夸李小姐的舞姬卓绝。”     也亏得李兰苑是大家闺秀,虽然尴尬不已,却也硬撑着:“小女李兰苑,见过承亲王。”     生如一也不知究竟是否想起她来还是随口应付:“瞧本王这记性,方才几杯酒饮得急了些,竟一时未能想起来,李小姐莫怪。”     “兰苑不敢。”李兰苑又是清浅一礼。     想着李兰苑对生如一的倾慕,庄一念无聊到有点看好戏的心态。     而李兰苑对庄一念说:“莫姑娘,不如邀王爷一同赏梅可好?”     庄一念自没理由拒绝,便当作传话筒一般对生如一说:“方才琅环正准备与李小姐一同去赏梅,王爷可愿同往?”     生如一到也并未多想,当即点了点头说:‘好啊。’     如此,三人便向梅园走去,只是庄一念走在他二人中间,时不时的接收李兰苑投向生如一的爱慕的眼神,总觉得别扭的很。     而与此时,一名李府内侍近前对春宁说了几句话,春宁点了点头,在庄一念身边低声道:“姑娘,李夫人想要单独与姑娘说几句话。”     庄一念正别扭着,当即应了,遂即对生如一找了个借口便先行离开。     ……     在厅堂中见到李夫人的时候,让庄一念稍有意外的是李瑞也在。     庄一念缓步上前,二人从座位上起身,李夫人迎上前了两步:“莫姑娘。”     庄一念对其颔首一礼:“李大人,李夫人。”     李瑞这个人,庄一念只见过几面,但并未有过交集,行举一副高官做派,沉着一张脸显得有些严肃:“莫姑娘请上座,怠慢了。”     庄一念淡笑道:“李大人客气了。”     三人相继落座,李夫人却是和善笑着道:“本应去莫姑娘府上拜会,还望莫姑娘不要见怪。”     “李夫人大寿,琅环受邀而来已是荣幸,夫人说的话,琅环并不是很明白。”庄一念语声缓缓。     李夫人与李瑞二人对视一眼,李瑞直言道:“前几日皇后宫中顽疾昏迷不醒,听闻是莫姑娘将皇后救醒的。”     庄一念淡淡颔首,却并未多说旁的。     李瑞一双眼睛上下审视,有些摸不透她的想法。     李夫人当即接言道:“莫姑娘救了皇后娘娘,老身不甚感激。”     庄一念笑了笑道:“夫人这就言重了,琅环救皇后娘娘也是为了自己,不过是两相得利的事情。”     李瑞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多年,若是绕弯子猜谜,庄一念难保不备这个老狐狸给绕进去,与其相互试探,她反倒是直言不讳。     李夫人闻言略有尴尬之色,反而李瑞闻言哈哈一笑:“早已听闻莫姑娘气度不凡,今日得见果真如此。”     庄一念淡笑:“不知大人听闻的琅环如何气度不凡,只怕不是妖邪之气才好。”     李瑞的笑声被庄一念的话激得差点卡在嗓子里。     庄一念见此,却是展颜一笑:“琅环与大人说笑,大人莫要当真才是。”     李瑞身为朝廷重臣,哪一个见了他不是卑躬屈膝的,就连生玄隐也要给他三分薄面,又何曾被人用话这般激过,当即脸色便有些不悦了,但庄一念却依旧神态自若并未在意。     侍婢上了茶,她执着茶盏用盖子撇了撇上头的茶叶,又将茶盏放下了,淡淡道:“大人与夫人今日找琅环前来,应不只是闲话而已罢。”     见李瑞面色不善,李夫人打圆场说:“当然当然,只是想要借此机会,当面对莫姑娘道一声谢。”     庄一念一笑:“那既然谢也道了,若是无旁的事情,天色也不早了,琅环便先行告退了。”     话必,庄一念不待他二人言语,便起身淡淡颔首一礼,向门外走去。     身后李夫人不知如何是好,李瑞搭在膝上的手握了握:“莫姑娘,请留步。”     庄一念清浅淡笑,回过身来:“不知李大人还有何吩咐?”     她那笑容明媚,但却狡猾的像一只狐狸。           第124章 气的他脑门子冒烟 - 诛颜赋 - 花自青     “莫姑娘请留步,老臣,还有一事想要请教姑娘。”见庄一念回身,李瑞全然不似方才那般端着架子,到是真的显出了几分请教的谦逊之态。     庄一念见此一笑,又坐了回去。     几句话间,李瑞也大致摸清了庄一念的性子不喜欢绕弯子,便也直言道:“其实今日请姑娘前来,还有一事不解,请莫姑娘指教。”     “指教不敢当,大人但说无妨。”庄一念也还算客气。     李瑞顿了顿,问:“当日皇后娘娘昏迷许久,御医院尚且无法,不知姑娘是用什么方法使得皇后醒来?”     庄一念料到他必然会问这个问题:“这件事琅环也是偶然得知,皇后娘娘恐怕是误食了一种叫做无欢草的东西。”     “无欢草。”李瑞皱了皱眉:“不知这无欢草是什么?”     庄一念直视着李瑞的双眼,见他眼中的疑惑并不似作假,遂即道:“无欢草是一种边塞部落用来炼制蛊毒的东西,具体是何物琅环也并未见过。”     “蛊毒!”李瑞与李夫人同样震惊之色。     庄一念淡笑颔首:“据我了解,确实如此。不过这东西或许也有其他的用处,但琅环却并未听说过。”     李瑞与李夫人二人面面相觑,却也不知他二人在想些什么。     须臾,李瑞问庄一念:“那姑娘是如何确认皇后娘娘是误食的无欢草而非其他原因,那解药又是什么?”     庄一念将食用无欢草后的症状耐着性子一一与李瑞说了,李瑞夫妇二人越听越心惊。     最后,庄一念道:“至于那解药,也是偶然得来的,至于内里是何物,琅环并不知晓。但在给皇后用药之前,已在旁人身上试过,并无问题。”     庄一念也并非胡说,在千御将解药给她之前,确实在旁人身上做过实验。     但李瑞见庄一念不肯尽言,不禁又习惯性的端起了架子问庄一念:“姑娘所言,让老夫如何信你。”     庄一念听了觉着好笑,眸光淡淡的看着他这位朝中大元:“李大人这问题问的好,只是您信与不信,与琅环何干?”     “你……”李瑞被庄一念一句话呛得当即有些不悦,但转瞬却又将火气强压了下去。     庄一念面上的笑容也敛了敛,幽深的眸子直视着李瑞语声缓缓:“李大人应该明白一件事,您李家看重的位置,却不一定是我莫琅环稀罕的。     至于皇后娘娘对琅环所作所为,想必李大人也是心知肚明,这一次救了皇后,是为皇上,为皇后娘娘也是为我自己,大人也不必将此事记挂在心,而且,若我当真想要加害皇后,大可将此事袖手旁观即可。”     皇后多次想要加害庄一念,李瑞怎会不知,此时被庄一念当面提及,不禁尴尬不已的干咳一声。     “从前的事情,也许……是误会。”李瑞有些讪讪道。     庄一念淡笑:“往事已过,是否是误会琅环也不愿再多做计较,但因此若有人觉得我莫琅环是个可以任人鱼肉之人,那倒也以试试看。”     话说着,她抬了抬眼皮含着浅笑扫了一眼李瑞与李夫人,继而道:“琅环现已避嫌求了皇上放我出宫,自是不愿搅入那些是非之中,但若有些人还看不清谁才是真正的威胁,而执意要不肯罢手,琅环虽只是弱质女子,却也定当奉陪!”     庄一念一番话说的很不客气,虽然未曾点名道姓,但李瑞如何不知她口中的“有些人”便是他与皇后。     膝上的手紧了又紧,李瑞何时被人这般连消带打的威胁过,一股火气早已经烧到了脑门上,却还碍着她的身份而强压着火气。     庄一念话必便已起身,依旧是神色淡淡的浅笑着问:“不知李大人是否还有其他要问的?”若是没有,琅环先行告辞了。     李瑞的脸被庄一念都快气黑了,憋着一口气沉着脸不言语,李夫人尴尬不已的起身送也不是,不送也不是,笑不笑苦不苦的表情有些滑稽。     庄一念心情愉悦颔首一礼,转身而去,但走到门口却又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李瑞说:“对了,听闻无欢草这东西,只在一些特定之地才会生长。”     话必,脚步未停,向府外走去。     “啪”的一声,李瑞手边的茶几被掷在了地上,摔得粉碎:“岂有此理!”     李夫人叹息上前劝道:“老爷息怒。”     李瑞胸口剧烈起伏的喘着粗气:“她竟敢威胁我!真是岂有此理!”     李夫人捏着帕子抚着李瑞的背为他顺着气,想了想说:“老爷,虽然这莫琅环实在不懂规矩,但是……妾身觉得她说的话倒是在理。而且若她今日当真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于你我言笑,反倒是显得她城府极深,如此虽是张狂了些,却也直言不讳,妾身看来,到也不足为惧。”     李瑞被夫人安抚的顺了顺气,这会儿火气渐熄,听了这话也想了想:“夫人说的也不无道理,这样的女子,若是善加利用,也许还会有些用处也未可知,只是这张狂无度的样子,也不知皇上究竟看上了她哪一点。”     **     庄一念由小斯带出了府门,见生如一的马车与她的马车并排在一处。     “王爷。”马车外,庄一念轻唤,生如一果然在内撩开了帘子:“你可算出来了。”     话说着,生如一下了马车。     庄一念笑着打趣他:“不知梅园的景致如何?更不知是这李府的梅花美,还是李府的小姐美?”     生如一皱眉:“好啊你,几日不见,越发伶牙俐齿。”     庄一念掩唇轻笑,将李瑞气的黑了脸,她心情不错。     生如一摇了摇头说:“这是要回府了吗,我送你。”     “王爷不必麻烦,又不是很远,况且……”     “上车,我有几句话问你。”生如一不待庄一念话必,掀开了自己马车的帘子。     庄一念无奈,只得上了车。     马车上:“王爷要问什么?”     马车中光线昏暗,一角挂着的烛灯随着马车的摇晃而忽明忽暗,生如一问:“你方才去见了李瑞?”     庄一念也并未遮掩,点了点头:“嗯。”     生如一微蹙眉:“他可有为难于你?”     庄一念笑了:“怎会,我可是方才救了他的宝贝女儿呢。”     生如一有些担心道:“李瑞此人狡猾无比,你莫要与李家走的太近,以免……”     似乎身边有许多人都在劝她,不要与这个人走的太近,不要与那个人走的太近……     庄一念颔首:“我明白。况且,皇后那般对我,即便我不愿计较,却也不至于傻到与李家沆瀣一气。”     生如一闻言点了点头:“你是聪明人,只是提醒你一下而已。”     李家如今用权势滔天来形容也不为过,但是皇帝的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李家这颗大树,早晚要被连根拔起,生如一虽未明说,可庄一念却也心知肚明。     这般话题让气氛有些凝重,二人沉默少许,庄一念率先开口打破沉默:“近几日未见到王爷,王爷可是还在忙着玆乌国使臣的事情?”     提起此事,生如一一声轻叹:“是啊,那些人,恼人的很。”     “可是遇到什么难题了?”庄一念随口问道。     生如一看着她并未立刻回答。     庄一念以为是涉及皇家秘闻之类的,当即道:“我只是随口问问,并无他意,王爷可不必说。”     生如一却摇了摇头:“也没什么,只是说起来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儿。”     “哦?”庄一念有些好奇,什么小事儿能让他犯愁叹息。     生如一双手撑在膝上,随着马车轻晃着:“玆乌国的国王欲要将他的公主嫁到我朝来。”     “两国联姻,这不是好事么?”庄一念不解。     “姑且算是好事吧,但玆乌国的人还请求皇上下嫁一位公主到玆乌国。”     庄一念点了点头,明白生如一为何一脸为难了:“皇上并未子嗣,何来公主,若在宗亲提一位女子封为公主,恐怕玆乌国又觉得我朝轻视了他们。”     生如一惊讶于庄一念这么快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你倒是将他们的心思猜的准准的。”     “可没有公主也是没法子的事情,不过先帝的几位公主不可吗?”庄一念问。     生如一摇了摇头:“几位公主早已下嫁,唯有一位皇姐的驸马因疾而逝,年纪倒也相仿,只是玆乌国的国王认为……这位皇姐的命格不详。”     庄一念摇头:“那这件事还真是难办,难不成要一直僵持不下?”     生如一看着她说:“不是公主也可以,但是他们要的人,皇上不会给,所以暂时只能僵持着。”     “他们要的人是谁?”庄一念好奇,是哪一个女子能够让生玄隐不顾两国交好而将这等联姻之事一直僵持不决。     生如一却不肯说,只摇了摇头:“总之这玆乌国的人,都是一根筋不肯转弯,执拗的让人头疼。”     生如一说着自己捏了捏眉心,庄一念轻笑:“这等恼人的事情,琅环也是爱莫能助了。”     生如一看了看她,没再多说什么。           第125章 奇怪的方丈大师 - 诛颜赋 - 花自青     回到府中已是深夜了,庄一念坐在妆镜前由着合欢与春宁为她卸去妆发。     “在李府的时候,你想说什么?”庄一念洗了手问春宁。     当时在李府庄一念便见她欲言又止。     春宁犹豫了一下说:“奴婢只是见那李小姐,似乎有意在利用姑娘。”     “利用姑娘?”合欢听了不解。     庄一念也看向春宁。     春宁解释说:“奴婢见李兰苑站在当下许久,但在承亲王起身之时她才命身旁侍婢来叫姑娘去赏梅,于此恰巧让姑娘与王爷相遇。”春宁沉声道。     庄一念眉心一蹙,回想方才,当真如春宁所言一般:“呵,倒是让她戏耍了。”     除夕宫宴之时,庄一念与生如一便一直坐在一处说着话,生如一又对她处处维护,虽庄一念说与他并非十分亲近,但李兰苑料定二人关系很近。     李兰苑倾慕生如一,身为大家闺秀却又不便唐突上前,便将庄一念引来当做幌子,由庄一念将她介绍给了生如一。     虽然只是个无伤大雅的小把戏,但也足以见得那李兰苑并非表面所见那般娇弱无害。     “奴婢就说那李小姐是惺惺作态,竟然利用姑娘结识王爷,把姑娘您当什么人了,真是可恶!”合欢也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关系,愤愤道。     庄一念看了眼春宁,这几日相处下来,春宁的话都很少,多时只是静默在旁,久了甚至让人忽视她的存在,但是庄一念交代的事情却都办的利落妥当,今日从李兰苑这件细小之事上更能看出她是个心细之人。     千御将她调教的很好。     庄一念一声哼笑:“李家的人,各个都那么有意思。”     ……     两日后,庄一念本已将李兰苑那件事情忘在了脑后,但却意外的又接到了她的请柬。     合欢将请柬递给庄一念嘟哝着:“这个李小姐脸皮还真是厚,这一次又不知道想怎么利用姑娘呢。”     庄一念打开了请柬,淡淡一笑便扔去了一旁。     李兰苑邀庄一念明日一同前往灵山寺进香。     合欢知道了不免又是一通埋怨,庄一念笑睨她一眼:“你再抱怨两日都快成了怨妇了。”遂即吩咐春宁:“你代我回信,说与她明日城门外见。”     “诺。”春宁领命而去。     “姑娘怎么还搭理那个李小姐。”合欢嘟着嘴不满。     庄一念轻点了点她的脑门:“你啊你,真是单纯的有些过了头。”     这洛阳城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又有多少是出于真情使然,更多的也不过只是利用与被利用而已。     相互存在利用的价值,才是人际关系的根基。     ……     清晨一大早,霜寒颇重,庄一念乘车赶到城门外时,见李兰苑的马车已停在了当下。     闻声,李兰苑探出头来:“莫姑娘来了。”     庄一念马车上浅笑颔首:“李小姐久等了。”     李兰苑看了看庄一念的马车,遂即笑着说:“不如兰苑与莫姑娘同乘一车可好?这样路上还能说说话不至于太过无趣。”     庄一念自不能说不好,点了点头。     李兰苑当即换到了庄一念的马车上来,落了坐笑着说:“莫姑娘能答应与兰园一同前去灵山寺真好,不然这一路上兰苑可连个做伴之人也没有。”     李兰苑顶着李家的身份,只要她想,这洛阳城有多少女子会倒贴也跟着来,但庄一念也并说破,只笑道:“李小姐能邀琅环同往,琅环也是荣幸。”     二人真真假假的说笑中,马车向灵山寺而去。     路上,庄一念问她:“不知李小姐为何突然要去灵山寺进香?”灵山寺并非离洛阳最近的寺庙,更不是什么皇家寺院。     李兰苑说:“莫姑娘唤我兰苑就好,至于灵山寺……我也只是偶然听姑姑说起,灵山寺的菩萨很灵验。”     李兰苑的姑姑便是皇后李氏了,庄一念听着这话中有些古怪,但一时之间却未想到什么。     身为一个娇娇贵女,李兰苑是一个很健谈的人,一路上总能找到话题使得马车中的气氛不至于陷入沉默中的尴尬,庄一念多是笑应着。     “对了,说起灵山寺,兰苑想起一件传闻。”李兰苑忽然道。     “什么传闻?”庄一念顺势问。     李兰苑笑了笑后低声有些神神秘秘的说:“莫姑娘可听说过,皇上当年在潜邸时的王妃,年少时曾在灵山寺生活过呢。”     庄一念眉心一蹙,她怎会知道这件事,而又突然在此时提起。     庄一念看着李兰苑未语,等着她接下去的话。     李兰苑并未发觉庄一念的异常,反而继续道:“不过这也是私下听来的传闻而已,真假难辨,不过兰苑觉得应该只旁人胡说的也未可知,皇上当年的王妃可是国公府的二小姐,一个国公府的二小姐又怎会在年少之时生活在寺庙中呢,莫姑娘你说是吧。”     庄一念此时此时已然神色骤寒,眸光幽深的看着李兰苑:“李姑娘可知自己在说什么,若此事传到皇上那里,不知又是怎样一番计较。”     李兰苑愣了一下,未想庄一念方才还笑着突然就翻了脸:“只是……传闻而已,莫姑娘何须当真。”     庄一念眸光微敛,却依旧并无好气:“李姑娘怕是不知,庄太妃对琅环有知遇之恩,而那位您口中的国公府二小姐,是庄太妃极为珍视的姊妹。”     李兰苑张了张口,略显窘迫,随而颔首一礼:“兰苑失言了,但并无恶意。”     庄一念蹙眉不展。     一路上李兰苑也未敢再多说什么,马车中的气氛陷入了冰点。     庄一念不知李兰苑是故意将这件事说给她听,还是当真只是随口说起认为有趣的传闻,总之这件事让庄一念心情由晴转阴。     直到马车停在了山下,二人相继下了马车,庄一念这才常常舒出一口气,对李兰苑道:“方才……想起庄太妃时常为二小姐的事而忧神,一时情急言语不当,兰苑莫要介意。”     李兰苑正觉尴尬不知如何是好,如此庄一念主动示好,她当即笑着摇头:“也是兰苑不该什么都说的,让你想起不开心的事情,琅环也莫要介意才好。”     二人言笑之间,“冰释前嫌”。     ……     这是庄一念“回归”后,第三次来灵山寺。     只是前两次,都未曾踏入寺门。     天空阴云密布,寒风在林间时而低吟时而呼啸。     “怕是要下雪了。”庄一念看了看天色。     李兰苑由着侍婢扶着上了最后一节石阶,望着头顶的乌云说:“早上还好好的,怎的说阴天便阴天了呢。”     宝殿之中,金身佛像法相庄严,二人跪拜叩首。     庄一念仰首,与那一双悲悯苍生的眼眸对视,不知为何,心中涌起一阵凄怆悲凉之感。     李兰苑在旁双手合十,似乎在祈求何事,而庄一念已然进香起身。     这里,有她与千御二人许多儿时的回忆。     老方丈对千御要求极为严格,没有庄一念在的时候,千御便是那种人见人夸赞的好孩子。     后来庄一念来了,她虽在方丈面前乖巧可人,但却免不得年幼顽皮,时常闯下祸端,有一次犯了错夜里不敢回寺里担心方丈责罚,千御找了半座山方才在一个山洞中将她找到,大冷的天,搂着她在山洞里过了一整夜。     想起从前,每每犯了错,都有千御为他扛着,每每被罚抄经时,都是庄一念趴在一旁呼呼大睡,第二日醒来经文已经规整的摆在一旁。     那些往事,让庄一念不禁轻扬唇角,两世为人,若仔细回想所经历的种种,还是当年在这里的日子最为无忧无虑最为快乐。     若是时光能够倒转,能够永远停留在那一刻该多好。     可时间却从来都是这世界最公平的东西,无论你是九五之尊或是贩夫走卒,所有人都公正而平等,不会多一分,也不会少一分。     “莫姑娘不求支签吗?”李兰苑已起身,问庄一念。     庄一念笑着摇了摇头:“我没什么想要问的,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那好。”李兰苑颔首,转身去求了签文后便去找师傅解签去了。     庄一念兀自在宝殿中转了一圈,想起往事虽怀念,但也伤感,转身欲要离去。     “施主请留步。”     庄一念闻声回头,见来者身着方丈袈裟,当即合十一礼:“方丈大师。”     大师合十还礼,却是问庄一念:“姑娘可否将颈项之上的玉佩给老衲一观?”     庄一念的玉佩贴身而坠,又有高领的衣衫与大氅遮挡,外人根本无法瞧见。     合欢欲要出言阻止,庄一念便已抬手:“你们先出去,我与大师说几句话。”     “姑娘……”合欢还有些担心,却被春宁连拉带劝先行离开。     方丈大师引着庄一念前去后殿,庄一念也并未多言,在将脖颈上的玉佩取出:“大师说的可是这块玉佩。”     方丈大师只看一眼,当即垂眸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大师认得这玉佩。”见他如此反映,庄一念意外的问。     方丈大师颔首:“请姑娘随老衲而来。”     庄一念越发疑惑,虽不知究竟所为何事,但这知这玉佩之人并不多,所以好奇心驱使她随着方丈大师而去。           第126章 善者天下通达,恶者屠戮苍生 - 诛颜赋 - 花自青     方丈将庄一念带到一间禅房中:“老衲有两样东西受人之托,要转交给施主,但在此之前,老衲要为施主讲一个故事。”     庄一念记得,这是当年圆方大师的禅房,一切如旧,这么多年都不曾有半点改变,却不知这方丈究竟何意:“大师请说就是。”     如此,庄一念与方丈二人分别落座,方丈大师为庄一念讲了许多她从不知道的事,同时也让庄一念忽然明白了一些这么多年都未曾开释的疑惑。     他说。     这个故事,是前任方丈老衲的师叔,圆方大师在圆寂前一日说给老衲听的。     师叔早年,在灵山寺下偶然捡到一襁褓男婴抱回寺中抚育,但男婴渐渐长大,师叔察觉此男婴为天煞凶星之命,因命格所因不宜过早强行剃度出家,便决定一切随缘,待男婴成年之后再做打算。     多年后又有一日,洛阳城中达官之家送来一女娃,请求师叔在寺中寄养。寺中不宜收留女眷,师叔本欲拒绝,但那达官之人却不待师叔话必,已然扔下了女娃扬长而去。     那女娃生的可爱,又是乖巧懂事,师叔不忍其孤苦,便只能暂时将其留下再作打算。     庄一念听到这里已经知道,方丈口中的男婴便是千御,而那女娃,便是自己。     当年庄一念的生父染病暴毙,庄一念母女二人本就凄苦,后国公府得知她的母亲被赶出了国公府后竟再嫁旁人,言语奚落恶毒相向,她的母亲终是悲愤而去,留下庄一念年幼独自一人,国公府担心被旁人所知颜面不保,便将庄一念扔到这灵山寺来,意欲留她在此自生自灭。     庄一念心中唏嘘,却是未言,继续听方丈说着关于她的故事。     “这女娃虽然乖巧讨喜,却也生性顽皮,时常惹出许多祸端,令师叔很是头痛。后有一次,女娃闯了祸却担心师叔责罚而嗫嚅不敢承认,师叔方要斥责之时,那男婴却突然站了出来,说那些祸都是他闯下的,要责罚,便责罚他好了。     师叔颇为惊讶,因此男婴这数年间鲜少与人亲近,并且随着成年而天煞之相更甚。但在他挺身而出为女娃挡祸之时,师叔却在那男婴的面容上看到了从前不曾见过的东西。师叔称之为善,义。”     这些事情,庄一念都记得清清楚楚,千御第一次站出来为她承担责罚,她当时也颇为惊讶,因为与千御相处许久,他都只是一副冷鼻子冷眼,从不肯与她多说一句话,但却意料之外的在她最害怕的时候挡在了她的面前。     那时候,庄一念只觉得千御无比高大。     “师叔自小对男孩要求极为严苛,他自也从不让师叔操心凡事,极为行举有度的孩子。师叔自也知那祸是女娃闯下的,但当日师叔还是放过了女娃,佯装不知的责罚了男孩。因为师叔心想,也许这女娃可以化解男孩的凶煞之命也未可知。     后来这样的事情不知凡几,虽然师叔都知只男孩是代女娃挡下责罚,却依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且师叔发现,因为女娃的关系,男孩的凶煞之相果然有竟隐隐褪去之迹。”     庄一念蹙眉,她肉眼凡胎,自然看不出千御有什么凶煞之相,只是当年与千御相处的久了,他当真不再如初见之时般一脸冷傲凶恶的模样了。     “师叔说,这也许就是天意如此。但几年后的一日,那达官之家突然又来了人,要将那女娃接回府中教养,师叔无权干涉,但却同时让那人将男孩一并带回了府中。”     后来,庄一念成为了名不副实的国公府的二小姐,听着名头荣光无限,但实际上却是处处受人白眼,就连老夫人的那条狗过的日子都比她逍遥自在。而千御与庄一念一同来到了国公府,管家见他识文断字,小小年纪便行举有度,又自小受圆方大师高僧点化,便留其在府中做了书童。     虽然庄一念与千御二人一主一仆,但时常千御这个仆比庄一念这个主子的日子过的更舒心。不过那些日子也好在府中还有一个千御,不然庄一念很难想象自己是否能够熬过那样的日子。     “又是数年之后,师叔得知那二小姐被嫁进了权贵之家,可谓洛阳城中荣光无限,而那男孩则自行赎身离去,在洛阳城中开了一间茶楼。至此,二人看似生活平静,师叔也算宽心。     但是好景不长,女娃婚后一日,再一次来到了灵山寺中进香,师叔见其似乎郁难舒,且面盖黑气,而且命格似乎也隐隐发生着变化,诡异难测,师叔如何也参详不透,究竟是祸是福。     出家人本不应插手凡尘俗世,但师叔思量再三,终是动了恻隐之心,将一块玉佩交给了那女娃。”     说到这里,方丈大师看向了庄一念。     当年圆方大师将这玉佩交给庄一念,但瞧着古朴无华并不见出挑之处,庄一念问圆方大师玉佩何用。     圆方大师说:“此乃偶得古物,秘闻所载,祸兮化福之功,更有凝神聚魄之能。”     庄一念当时并未多想,只当圆方大师是将这玉佩当作护身符送给她,并让她凝神聚心不必胡思乱想,因为当时的她,当真心绪烦乱。     “后来呢。”庄一念继续问方丈。     方丈大师颇为惋惜的摇了摇头:“后来一日深夜,男孩抱着女娃的尸身回到到了灵山寺,当时老衲恰巧也在场,男孩满身凶煞之气难以抑制,师叔担心男孩做出无法挽回之事,便……让男孩将女娃的尸身安放在山中,并让男孩将女娃的玉佩一同安葬入内,说,可保其转世轮回不堕恶趣之中。     但师叔说,这是他出家多年,唯一说过的诳语。”     这些事情,与庄一念所料相差无几。     说到此时,方丈大师又是一声叹息:“其实,当年师叔对那玉佩所知,也不过是自古书之上,究竟是否尤其作用,无人知晓,而师叔如此说,只是为了安抚男孩,并用女娃的尸身将其留在这灵山寺中,如此方可让他每日在此聆听佛音,净化他从心底升起的凶煞之气。”     庄一念沉默不语,心中却有些无奈的滋味,原来圆方大师也并无把握庄一念真的会回到这里,只不过一切都是“恰巧”而已。     恰巧圆方大师得到了这块玉佩,并见秘闻所书有凝神聚魄之能,恰巧见庄一念深陷凶煞动了恻隐之心,恰巧千御将她的尸身带来了灵山寺,与玉佩一同安放于此,恰巧她真的回来了……     方丈说:“师叔一生明澈,但在圆寂之前却一心挂念这二人,并命老衲,若见到执此玉佩之人,便将这两样东西交给她。”     说着,方丈大师取来了托盘中的两样东西,一本经书,一串佛珠。     见到此物,庄一念心中酸涩,双眼含着泪痕,这佛珠是她嫁入端王府后,亲手送给圆方大师的,而那本经书,只见字迹便是圆方大师亲笔手书。     方丈说:“师叔同时也有几句话要交代施主。”     庄一念恭谨的接过佛珠与经书:“愿聆听教诲。”     “施主命格诡变无定,万般只在一念之间,善者通达天下,恶者屠戮苍生。师叔希望施主一心向善,万勿身堕恶念之中。谨以此二物相伴警醒。”     庄一念捧着经书与佛珠久久未语。     她一直一心向善,之只是这世界似乎容不下她的善,似乎周遭的一切都在引着她走向恶。     而这两件东西,却在此时如同对她当头棒喝,叫她回归善念。     “师叔还说过三个字,但老衲却无法参透,也许施主能有所感悟。”     “大师请说。”     “离心劫。”     “离心劫?”庄一念蹙眉。     方丈点了点头:“正是,师叔说完此事后,便说了这离心劫三个字,但究竟是何寓意,恐怕只有施主一人知晓了。”     离心劫……     她的心早已经不在了,是否是此意?     或者,是其他?     只是这三个字,如何也不是什么好事就是了。     “今日多谢方丈大师。”庄一念起身欲要告辞。     方丈却道:“老衲不知施主究竟是否当真是当年的女娃,只是希望施主记住圆方师叔圆寂前的叮嘱,心存善念。”     庄一念颔首一礼,退出了禅房之前,却又回身问方丈:“敢问大师,可知圆方大师那玉佩,是从何处得来?”     方丈想了一想方才说:“此事,师叔也并未尽言,只道此物乃一人所赠,但却并未说出赠予之人是谁。”     庄一念合十一礼:“多谢大师。”     ……     回到前殿,合欢与春宁二人等的焦急,见了庄一念当即迎上前来:“姑娘可好?”春宁问。     庄一念点了点头。     合欢担心不已:“姑娘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庄一念捧着手中的经书与佛珠,清浅淡笑:“得大师开释,心有所喜。”     合欢与春宁面面相觑,不知庄一念话中何意。     “她呢?”庄一念并未见到李兰苑。     合欢一声轻哼:“她等了许久不见姑娘,就一个人先走了,如此到也好,省了姑娘瞧着她烦心。”     庄一念笑着摇了摇头:“要下雪了,我们也回去吧。”           第127章 中了圈套 - 诛颜赋 - 花自青     马车中,庄一念至始至终都紧攥着那一串佛珠,仿佛看到了圆方大师端坐在她面前。     灵山寺生活的那几年,圆方大师算不上是慈爱之人,多时都是板着一张脸,因着庄一念顽皮闯下的祸而斥责或是责罚于她。     庄一念还曾想过,也许千御本性并非如此,便是随了这圆方大师才会时常沉着脸冷傲孤绝的模样。     但是现如今……     她笑着摇了摇头,即便当时的圆方大师责罚她再重,那也是最为无忧与快乐的时光。     回城之时,果然下起了雪,轻薄的雪片飘飘洒洒。     “停车。”庄一念突然吩咐。     “姑娘,还未到府中呢,您是要买什么东西吗?”合欢问。     庄一念摇头:“你们先回去,我想一个人走走。”     “姑娘一个人怎么能行。”合欢不放心的说。     “那就让春宁跟着,你先回去。”庄一念不容分说下了马车,继而吩咐马车回府。     马车上合欢撩着帘子扬声叮嘱:“姑娘小心,您早些回来。”     ……     清水茶楼就在眼前,庄一念问春宁:“从前你可常来这里?”     春宁摇头回道:“主子若无吩咐,奴婢不会入城。”     庄一念眉心微挑,有些意外,却也并未再多问其他。     二人入了茶楼,依旧是前一次接待庄一念的店小二迎上来:“姑娘里边请,楼上雅间?”     庄一念淡淡颔首上了楼。     雅间内茶香清逸,庄一念入内便笑道:“你还真是清闲。”     千御回身站起:“怎么突然来了,可是有事?”     庄一念自行解了大氅交给春宁,笑着上前:“想喝你的茶,不知算不算有事?”     千御那万年不变的冰山脸难得露出些许笑颜:“外头可冷?”     庄一念点了点头,但遂即又说:“不过见到了你,就不冷了。”     “顽皮。”千御笑着摇了摇头,眸光淡扫了一眼身后垂眉敛目的春宁。     庄一念当即道:“这样得力的人送到我那里,你不心疼?”     千御淡淡吩咐:“你先下去吧。”     “喏。”春宁一礼退了出去。     见门关上,庄一念说:“你将她调教的很好。但若没有将她送去我那里,你原打算让她做什么?”     千御为庄一念倒了一杯茶:“总有用处。”     闻言,庄一念以为千御不愿多说,便只淡淡颔首不再多问,但千御顿了顿却道:“一念,这些年,发生了很多事。”     庄一念抬眼看他。     四目相对,千御说:“很多事,并非我不愿告诉你,只是你不需知道。”     庄一念颔首展颜:“你不必说这些,这世上若还有人值得我无条件相信的,也只有你。”     有些事情为了达到目的,过程并不是那么的光彩。所以千御不希望庄一念被沾染。     而庄一念也不会因为他的欲言又止而有所怀疑,他的心思,她都明白。     “对了,你看。”庄一念将佛珠与经书递给千御。     千御惊讶:“这是……”     庄一念点了点头:“我方才去了灵山寺。这是现任方丈大师受圆方大师圆寂前的嘱托,转交与我的。”     千御自然认得这是圆方大师的东西,圆方大师对于千御来说不但是师傅更是有再生父母之恩。突然见到大师遗物,心有所感。     庄一念道:“这经书便暂时由你帮我保管,这佛珠,我便带回去了。”     “当年师傅圆寂之后我亦去了灵山寺,但却从未有人与我说起这些遗物。”     庄一念闻言一笑:“你这是在吃醋吗?大师将东西留给了我而没有给你。”     千御小心的将经书放回了桌子上:“师傅如此作为,自是有他老人家的道理。”     庄一念本想要将方丈大师说的那些“故事”说给千御听,但犹豫了一瞬终究并未开口。不论千御是否知道那些事情,提起便难免伤怀,不提也罢。     不过庄一念想了想,问千御:“你可知离心劫为是什么?”     “离心劫?”千御蹙眉,眼中不解。     “没什么,只是随口问问而已。”见千御亦是不知,庄一念也未问起这件事。     “改日若是得了机会,你我二人一同去灵山寺进香可好,听闻方丈大师所说,当年圆方大师圆寂之前还一直惦念着你我二人。”庄一念道。     千御应:“好。”     二人有一搭无一搭的饮茶说着话,眨眼间天已经暗了下来。     庄一念起身:“今日只是路过了这里来看看你,在灵山寺的时候想起这么多年都是你一直陪在我身边,想想还真是感激你。”     千御为她紧了紧衣领,闻言淡笑:“你我之间,从不需说这些。”     “是啊,只是今日有所感慨便容我矫情一下。”     千御温柔的望着她笑了笑。     “时候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这两日得了空再来找你饮茶。”话说着便欲离开。     千御却道:“迦南,回到洛阳了。”     “哦?你可见到他了?”庄一念停下了脚步。     千御点了点头。     庄一念笑了笑:“如此就好,你们都好好的,我也就放心了。”     “还有一件事……”千余欲言又止。     “什么?”庄一念见他面色有些严肃,好奇的问。     千御顿了顿,却又摇了摇头:“没什么。好生照顾自己。”     见他古怪,但知他不想说的逼问也是无用:“嗯,我知道了,你也是。”     话必,脚步未停,打开了房门。     春宁等在门外,为庄一念披上了大氅。     二人出了茶楼之之时,地上已经有了一层薄薄的积雪,缓步而行,在身后留下了一串轻浅的脚印。     春宁扶着庄一念漫步,低声在她身边道:“姑娘,自从姑娘回了城,便一直有人暗中监视。”     “可知是什么人。”庄一念神色无波。     春宁说:“起初奴婢以为是宫里的人,但看身手却并不像。暂时还不知究竟是何人。”     庄一念淡淡颔首:“不必理会。”     这洛阳城中想要监视她动向的,恐怕不止一两人。     春宁默了默问:“姑娘,奴婢担心那些人对您不利,此事是否告知主人为好?”     庄一念摇头:“不必,暂且先瞧着。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将他牵扯其中。”     春宁有些闹不明白庄一念与千御的想法,二人明明是相近之人,一些事却都不愿将对方牵扯其中。     但其实二人早已互相牵扯。     “怎么?”庄一念见春宁未语,以为她有何异议。     春宁颔首一礼:“奴婢明白了。奴婢也会尽力保护好姑娘。”     庄一念听了一笑:“说的好像有很多人想要加害于我一般。”     春宁垂眸未语。     ……     这一场细雪,又连着下了两日,飘飘洒洒的,让人的心也随着有些懒懒的。     用过了午膳闲来无事,合欢与春宁二人抱着绣框在绣荷包,庄一念的绣工向来都是拿不出手的,便也只瞧着,不去凑那热闹。     原本雪中下午的时光,就应该在这样静谧的渡过,但庄一念却突然得到消息,说是皇上在宫中遇到了刺客,伤势颇重,性命堪忧。     庄一念手中的荷包‘啪’的一下掉在了地上,当即起身:“进宫。”     妆容简素,一路匆匆而行,马车在宫门内停了下来。庄一念当即便快步向御书房而去。     听到那性命堪忧的四个字,庄一念的脑中便似被一击重锤猛击,一下子便觉得有些蒙了,他要死了吗?他是要死了吗?     她不知自己在害怕什么,或者是在紧张什么,只是下意识的想要快一些,再快一些见到他,以免……有所遗恨。     她还有许多许多的话,想要当面问他。     生玄隐,你累我一生尝尽世间痛苦,我未准,你怎敢死!     “啊……”走的太急,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姑娘小心。”春宁一把将她扶住。     “姑娘您别急,没事的,皇上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合欢也是害怕极了,虽然劝着庄一念,但语声却是颤抖着。     庄一念深吸一口气,眼前御书房就在不远处,她恨不能用跑的。     终于……     御书房外,殿门紧闭,并没有庄一念所以为的御医往来之象。     如此反而令她更加不安。     殿门前侯立的内侍见了她颔首一礼,庄一念咽下一口气:“莫琅环求见皇上,劳烦公公通传一声。”     那内侍闻言有些惊讶,张了张口方说什么的时候,御书房的门忽然送内被打开。     “琅环?”     “皇上?”     生玄隐皇袍于身冠冕束发,眉眼间还带着一时未散去的温润浅笑,身姿笔挺如松,并不见半点受伤之色。     庄一念皱眉。     “你怎么……”突然见到庄一念,生玄隐同样惊讶。     “这便是莫琅环?”生玄隐身后一人打量着庄一念,满是探究之色。     庄一念此时已经明白,自己中了圈套。     她低身一礼:“奴婢参见皇上。”     生玄隐颔首:“起来吧,有事容后再议。”     庄一念颔首退到一旁。     “皇上,这就是那位莫姑娘?”方才打量着庄一念的男子再一次开口问道。     庄一念冷静下来方才看到,生玄隐身后跟随数人,多是玆乌国人服饰,想必方才正在御书房中议事,却不知为何有人设计于她……           第128章 该死的和亲 - 诛颜赋 - 花自青     那玆乌国的使臣一直追问生玄隐,她是否就是莫琅环。     庄一念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玆乌国的人会知道她?     生玄隐的脸色沉了沉,不知是因为庄一念的贸然而来还是因为其他,眉眼间那温润淡笑早已消失,取而代之是紧锁的眉心,他只清浅颔首,却是未语。     那玆乌国的使臣见了当即扬声笑道:“堂堂大国的皇帝竟然诓骗我属国使臣不成,皇上不是说这位莫琅环身体抱恙在别院安养,可依臣看来,这位莫姑娘健康的很嘛!”     庄一念蹙眉,这番话她越听越是糊涂了。     生玄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眼锋一扫那方才说话的玆乌国使臣,沉声问:“难不成,使臣欲要反悔。”     那使臣也是个硬骨头,一声冷哼:“若皇上所言俱实,那我玆乌国自当遵守承诺,但如此可见,莫琅环根本好好的并无不妥!我玆乌虽是小国,但也不会如此任人欺辱!”     使臣话必,不待生玄隐发话,抱拳一礼:“臣等告辞!”     庄一念站在后头,看得清清楚楚,生玄隐的拳头紧了又紧,显然是动了怒却强压着火气。     “这玆乌国的使臣实在张狂,皇上息怒。”林直在旁低声劝着。     庄一念虽然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却看得出来因为她的出现,破坏了与玆乌国的某个约定。     几名朝中重臣各自告退离去,看着庄一念的眼神皆是复杂而古怪。     生玄隐咬了咬牙,回身大步入了御书房:“你进来!”     庄一念实在是冤屈……     御书房中,生玄隐立在殿中,居高临下的睨着庄一念。     即便她不看他,也能感受到他目光中的利剑。     “皇上,琅环……”     “你为何突然入宫!”生玄隐沉声打断了她的话。     庄一念心中长叹,自己实在是失策,时到如今,只能将来龙去脉一一道明。     生玄隐听后,脸色更加阴沉:“竟有此事。”     “此事是琅环急中生乱,未问清楚传话之人,便贸然相信了,如此才会……”庄一念说着心中又是无奈一叹。     生玄隐许久未语。     庄一念不知他在想些什么,抬眼看他,却见他正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她赶忙又低了头。     虽然她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事,但此事与她有关就是了。     偌大的御书房中二人沉默不语,气氛尴尬而诡异。     须臾,庄一念率先开口打破沉默:“皇上……不知琅环是否做错了什么?”     沉默少许,生玄隐终是一声轻叹,似有万般的无奈,与满心的疲惫,终究,她是担心自己的安危才如此心急的入了宫。想到这些,生玄隐的怒气便消了许多。     他说:“玆乌国此次前来,意欲与我朝联姻。”     这件事庄一念已听生如一提起过,当时并未太过在意,当时见生如一愁思不已还曾与他玩笑说爱莫能助。     但在这个节骨眼上,生玄隐再一次提起联姻二字,庄一念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间。     果然……     生玄隐说:“我朝并无适龄公主,玆乌国又不愿迎娶宗亲之女,不知从何处得知了关于你的事情。”     庄一念猛地抬头看向生玄隐:“玆乌国要琅环前去联姻?”     生玄隐颔首,确认了庄一念的猜测。     “这……这不是天大的笑话么?琅环出身不够高贵,至高不过宫中女官而已,如何能与皇族宗亲女子相比较,玆乌国使臣不要宗亲之女却要琅环前去和亲?!”     庄一念震惊之余,只觉得这一定是有人跟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生玄隐道:“玆乌国尚武,比起家世出身,他们更加崇拜的是忠义勇士。不知他们从何处听闻你当日在承兴宫冲入火场救下庄太妃,又在猎场冒死相救承亲王,后又被先帝封为我朝第一任出使地方的女官,便认定你是忠勇之女……”     听到这些,庄一念竟然无力反驳,只想仰天长叹。     “朕知你不会同意此事,已说你身体抱恙一直在别院修养,病情颇重……”     生玄隐轻叹一声:“玆乌国使臣本已答应从宗亲中册封公主迎娶,但你突然……”     庄一念不但自己撞上了枪口,她的贸然出现更相当于一巴掌狠狠地打在了生玄隐的脸上,窘迫而响亮。     同时庄一念也想起当日出了李府,在马车上生如一说起和亲之事时的欲言又止,原来只有她自己一直被蒙在鼓里。     “此事必然是宫中有人从中作梗。”想起自己被诓骗来此,庄一念怒火中烧。     圆方大师劝她一心向善,却每每在她欲要一心向善之时,等待她的又是什么!     “此事朕必会彻查,但当务之急,还需将将玆乌国一事处理妥当。”生玄隐捏了捏眉心,疲惫不堪。     “……都是琅环的不是。”庄一念虽然冤枉,但因为她的疏忽而惹下了这样的麻烦,心中愤怒之余也很是愧疚。     生玄隐已经不记得今天第几次轻叹,摆了摆手:“此事怨不得你。况且,一个玆乌小国,朕还不惧。”     庄一念不是无知妇孺,自然明白两国联姻这其中的关系厉害与重要性。     况且不说此事她是否真的做错了什么,只若因她而破坏了这场两国联姻,庄一念便会成为众矢之的。     同时,也会将维护她的生玄隐推向为难之地。     现下,她恨不能立刻揪出那个设下圈套引她进宫之人,将那人大卸八块也不够解恨,庄一念不禁便想到了皇后李氏。     设下圈套之人会否是皇后?可庄一念不久前方才将她救醒,即便皇后不知感恩,也不应该这么急于下手才是,而且当日在李府,庄一念的话说的也已经很清楚,难道李氏还看不清谁才是她真正的敌人。     或者,是吴淑妃?     她只觉胸口拧着一团闷气难以舒沁。     后来生玄隐让庄一念先行回了府,并让她近来若是无事暂且不要入宫。     庄一念知生玄隐欲要让自己暂避风头,当下没什么好法子,也只能暂且如此。     她回府不久后,生如一便得了消息而来。     见庄一念歪靠在软榻上扶额而思,担心的问:“琅环,你可还好?”     庄一念将搭在额头上的手放了下来:“王爷早知此时,为何不告诉琅环。”     生如一也是一脸为难:“其一这是皇上的意思,其二,也是不想你多虑,此事本已办妥了,谁知……”     庄一念再一次一声轻叹,坐直了身子。     “你今日贸然入宫,是为何?”生如一问。     “皇上没说么?”     生如一摇了摇头:“皇上只说你今日入宫恰巧撞见了玆乌国的使臣,让我出出宫来瞧瞧你。”     庄一念苦笑:“这会儿你该安慰的是皇上吧,好好的被我搅了局。”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生如一追问。     庄一念将自己被人诓骗入宫的事情说了出来。     “真是可恶!”     这件事生如一一手操办,好不容易竟要了解,却闹出这么一档子事儿来。     但他担心庄一念,反倒是来安慰她:“事已至此,你也不必多虑,皇上不会将你送去玆乌国和亲就是,总有法子,且一个玆乌小国而已,仗着近年贸易繁盛,便来我朝中要求诸多,本肯下嫁一名皇族宗亲已是恩赐,却还敢诸多要求。”     庄一念摇了摇头:“此事不可因我而与属国伤了和气,总要想法子应对才是,只是我现下脑子有些乱,还未想到什么可行之策。”     生如一还想宽慰几句,但张了张口却又觉得说什么也都是徒劳,最终只得起身:“见你没事我也就放心了,这件事你别再多想,近几日好生在府中养着就是,若有什么事情命人去我府中传话,这件事有皇上和我呢。”     庄一念轻牵了牵唇角,笑容有些僵硬。     若是刀光剑影她能挡,若是阴谋诡计她能想法子破了,但是和亲……     她真的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甚至想也未曾想过。     此事她确实可以当作不知,只安安稳稳的躲在这府中等着生玄隐与生如一二人想法子将事情解决,但她总觉得心中百般的不安稳。     若生玄隐最终当真被朝中官员与玆乌国使臣逼的没了法子,要送她去玆乌国和亲呢?     她被自己这想法吓了一跳,用力摇了摇头,不会的。     即便……     即便真的有那么一日,她也不会坐以待毙。     深夜。     因心中烦闷,辗转许久也无法入睡,窗外的月光透过菱花窗照在床前,单薄而惨淡的颜色。     忽然……     庄一念皱眉,一阵莫名的淡香缭绕鼻尖。     继而只听一声轻笑:“这么晚还不睡,是想我了?”     庄一念坐起身,见一人正坐床榻旁不远处的凳子上,同是一片月光,落在他的身上便显如明辉一般。     “迦南。”庄一念看着他。     自从庄一念醒来至今,便一直未曾见到他,如今时隔许久,再见他依旧如故,一身华裳艳红如血色,耀眼而致命。     迦南缓缓起身来到她床前,微低着身子看着她的眼睛:“几个玆乌土鳖而已,惹你不悦,我去杀了他们?”           第129章 这世间,本就没什么好怕的 - 诛颜赋 - 花自青     本是心中烦闷,但听了那一句“玆乌土鳖”,庄一念不禁笑出声来:“好好的人,到你那里便成了土鳖。”     迦南的凤眸中满是不屑。这世间的人命在他的眼中并无国界之分,只有可杀与不想杀而已。     “你何时来的,森更半夜闯入女子闺房,许久不见,倒是学了这样的规矩。”庄一念下了床榻,趿拉着鞋子到桌前兀自倒了一杯凉茶落了坐。     迦南却直接无视了她的问题,度着步子近前坐在了一旁:“见你气色不错,看来恢复的很好。”     提起此事,庄一念当即问他:“千御说你用了药让我昏睡了整整一年。”     “嗯。”他淡淡的点了点头:“但用的是什么,念儿不必多问,这是我密不外传的方子。”     庄一念心里翻了个白眼,知他既然如此说问也白搭,到嘴边的话便也都咽了回去,轻呷一口凉茶没说话。     迦南见此一笑道:“你只知对你无害就是。”     “那也难说。”庄一念学着迦南那不屑的神情。     迦南闻言不悦冷哼一声。     “与你说笑,还当真了。”庄一念笑看他。     “会开玩笑,看当真没事了。”     “我又能有什么事,难不成还要哭个天昏地啊不成。”庄一念苦笑。     迦南不知又想起了什么,突然说:“念儿,我带你离开洛阳可好?”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这洛阳城,又有什么好的。”     千御想要带她离开这里,迦南也想要带着她离开这里。是他们都看出了她留在这里并不开心么?     可是……     这洛阳城对于庄一念,就像一条自缚的锁链,她暂时解不开,也走不掉。     “你若答应,我可以容许你带着那个傻子。”迦南讨价还价。     庄一念笑着摇了摇头:“你明白的。”     迦南突然有些烦躁的站起身来,一拂广袖带出声响,他长眉微蹙,站在了窗前背对着庄一念。     他将月光遮挡,房间顿时变得更加昏暗:“念儿,你可曾想过,有些真相,知比不知更加伤人。”     庄一念望着他的背影未语。     沉默少许,他缓缓回身,背着光线庄一念看不清他的面容,只听他语声幽寒:“不过是一个凶手而已,将那嫌疑之人的名单交给我,都杀了就是。”     有些凝重的气氛,庄一念却被迦南逗笑了。     他那样精致的一个人,却总喜欢用那最简单粗暴的法子。     “圆方大师念我一心向善,你却怂恿我一心向恶。”迦南,你是否就是我心中的那一面恶的化身。     “圆方?满口仁义道德的无用之谈。”迦南颇为不屑。     庄一念长想要说什么,却忽然觉得自己身子有些轻飘飘的,摇了摇头:“你给我用了什么。”     迦南近前,将庄一念打横抱起送回了床榻上:“见你辗转许久,安神香而已。”     庄一念开始有些晕晕乎乎的,好似身子陷入了柔软的羽毛中一般,身心都开始渐渐放松,意识却也开始有些昏昏欲睡。     最后,她只听到迦南在耳边说:“念儿,这世间,本就没什么好怕的。”     是啊,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人活在这世上,无非生与死而已,死她亦无惧,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这世间,本就没什么好怕的……     ……     翌日醒来之时,天色已明。     许是因着迦南那安神香的缘故,庄一念这一夜睡的极好,起身之后也是神清气爽,没了昨日的颓靡。     她正思量着,是否向迦南要来这安神香的方子,说不准还是一门生意。     “姑娘,姑娘……”     庄一念正执着茶盏思量着安神香的事情,合欢突然火急火燎的跑进来,惊得她手一抖,茶水洒在衣袖上。     “难不成是天大的事,能让你慌张成这样。”庄一念擦了擦手上的茶水轻斥一声。     合欢自知鲁莽,当下一礼:“奴婢错了。”     庄一念也并未当真怪她,问:“究竟何事?”     合欢当即上前道:“姑娘,外头来了一群玆乌国的人要见姑娘,被府中的守卫给拦了下来,这会儿正在门前吵嚷呢。”     “什么!可说来此所为何事?”庄一念蹙眉。     “只说来拜见姑娘,没说旁的,但是瞧着很是粗鲁,怪吓人的。”     庄一念叹了口气:“门前吵嚷平白让人看了笑话,先请进来吧。”     “姑娘要见他们?”     庄一念已然起身:“你随我梳妆,春宁去将人请进来吧。”     “喏。”春宁低身一礼而去。     合欢跟着庄一念入内更衣,不住担忧道:“姑娘没见那些人,哪里是像来拜见姑娘的,一个个凶神恶煞的像是匪寇一样。”     庄一念换了一身稍显正式的淡紫色裙裳,发髻低垂,妆容简素:“难不成他们还敢在这府中将我掳走不成。”     “奴婢瞧着也不是没可能。”合欢嘟哝道。     庄一念无奈一笑:“玆乌虽是边国,但也并非是未曾教化的蛮夷之地,只是玆乌尚武,稍显……粗鲁也是有的。”     “若不,奴婢这就去承亲王府,将王爷找来?”合欢如临大敌,好似玆乌国人当真要将庄一念如何。     “此事,你就不必操心了。”     庄一念这府中之人有宫里的也自也有承亲王府的,恐怕这会儿不用合欢去报信,生如一也早就得到消息了。     略整梳妆,庄一念来到了厅堂。     还未入内,便听到了内里传来的声音略高的说话声。     合欢不免又嘟哝一句:“真是粗鲁。”     庄一念淡笑未语。     缓步入内,庄一念神色无波,落座上首,眸光淡淡的扫了一眼在座两人,皆是玆乌国的打扮,其中一人生的高壮,又是满面络腮胡子,坐在那里如一堵小山一般,确实如合欢所言,瞧着有些凶神恶煞的。     “不知贵客远道而来,怠慢了。”庄一念淡笑颔首。     络腮胡子起身一抱拳,笑着说:“是我们突然而至,打扰姑娘了。”     庄一念眸光凉凉的并未接言。     络腮胡子有些尴尬的干咳一声。     而在座的另一个男子,比络腮胡更似文士风范:“莫姑娘,我二人是此次同来贵国朝贺的玆乌国使臣,在下叶匡,这位是舒尔罗。昨日在御书房外,让莫姑娘受惊了,我二人今日前来,便是向莫姑娘赔礼。”     庄一念回想,因为昨日与生玄隐一同走出御书房的玆乌国的人有许多,她并不记得是否见过他。     “您的姓氏……”     叶匡笑道:“家父为贵国人,早年前往玆乌国走商之时遇到家母,后定居在了玆乌国。”     庄一念淡笑着点了点头:“难怪见叶大人行举颇有我国文士风范。”     “哼。”     一旁的舒尔罗被冷落,听了庄一念的话不知为何一声冷哼。声音极大,让人想要装着未闻都难。     “不知我可是说错了什么,使舒尔大人不满?”庄一念淡淡看着他问。     舒尔罗全然是个直性子,当即又是一声冷哼:“你口口夸赞叶匡文士风范,那就是瞧不起我们尚武之人了?”     庄一念怔了一下,继而有些哭笑不得,这算是什么逻辑?     舒尔罗却又道:“还以为你这女子与其他女子不同,现下看来,没什么不一样的。”     任凭庄一念好性子,这会儿也难免不悦了。     莫说大晌午的,连个拜帖也不递便在府门前吵嚷,这会儿她还没说不悦呢,这人先给她甩起了脸子看。     庄一念皱了皱:“舒尔大人恐怕是有什么误会。”     话说的客气,但庄一念的神色也已经冷了下来。     叶匡见此,当即打圆场:“莫姑娘莫要见怪,舒尔大人向来耿直,若有言语冲撞,还望姑娘见谅。”     庄一念抬了抬眼皮,淡淡颔首却是未语。     只见叶匡给舒尔罗使了眼色,舒尔罗这才抱了抱拳,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向庄一念赔礼:“舒尔罗言语莽撞,莫姑娘莫怪。”     这二人一文一武,一个红脸一个白脸,在一起简直就是绝配,庄一念这会儿也没心思与他们逗闷子,直言道:“想来二位大人也知道,我这身子不大好,所以皇上才会开恩准我在此处静养。却不知二位大人今日来此,是否还有他事,若只为昨日御书房外的事情,二位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庄一念这便是下了逐客令了。我在此处静养你们来打扰我,如果只为赔礼,那礼也赔了,没事儿就请离开吧。     听着庄一念的话如此不客气,舒尔罗一张嘴又想说些什么,但却被叶匡眼神阻止。     遂即,叶匡起身一礼:“既然如此,那我二人就不打扰姑娘休息了。”     庄一念一笑颔首:“春宁,代我送二位大人。”     舒尔罗猛地起身,带着桌椅“嘎吱”一声响,瞪着庄一念满脸不悦,但最终有叶匡示意,却也未再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     如此,二人突然而至,又被庄一念几句不痛不痒的话给送走了。     合欢在旁疑惑道:“这两个人就这么说走就走了?”     其实这也是庄一念稍有不解的地方,难道他二人今日来此,当真是为了昨日在御书房外的事情?     可庄一念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第130章 坐等一杯茶,不如自己拿 - 诛颜赋 - 花自青     须臾,春宁回禀:“姑娘,二人已经走了。”     “可说了什么?”庄一念问。     春宁犹豫一下方才开口:“那位舒尔罗觉得自己受了冷遇有些不满,一路上也不停与叶匡抱怨此事。而那叶匡,到还算懂规矩,并没说什么。”     庄一念放下了手中的茶盏,若有所思:“可知他二人在玆乌国是什么身份?”     春宁颔首道:“奴婢方才打听了,这舒尔罗的父亲是玆乌国的一位将军,手中掌管一方兵马颇受玆乌国王的器重,而这位舒尔罗担任的是此次使臣团的护卫统领一职。而那位叶匡,是玆乌国王后的弟弟,是一名商人,并无官职在身,但因其姐王后的身份,在使臣团中说话到是有几分份量的。”     知晓他二人的身份,这反倒让庄一念更加疑惑,摸不透他二人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合欢见庄一念蹙眉不语,问道:“姑娘在想什么?”     “我在想,他二人今日为何来此。”     “他们不是说了,是为了昨日在御书房外冲撞了姑娘所以来赔礼的?”     庄一念摇了摇头:“不可能这么简单。其一,他们身为属国使臣,而我不过一届女官而已,尊卑有别自然谈不上什么冲撞,更何况,昨日他们也并没说什么,又何须赔礼。其二,即便当真因为赔礼而来,也只打发了属下前来就是,何须他二人这般身份亲自而来。更何况,若当真为了赔礼,恐怕也不会找舒尔罗来。”     合欢闻言,想了想:“姑娘说的话当真在理,可若不是赔礼,他们来此又是为了什么,若是为了旁的,也不会这么痛快的说走就走了吧。”     庄一念轻叹一声,这也正是她没想明白的。皇后李氏的事情方才告一段落,这玆乌国的使臣又来凑什么热闹,真是一刻也不让人清静。     默了默,庄一念问春宁:“报信的那个人,可有消息了?”     昨日还未回府,庄一念便让春宁去找昨日前来报假信内侍。     春宁摇头:“暂时还没有消息。”     “若非此人,现下也不至于如此杂事缠身,不惜一切代价,把人给我找出来!”庄一念冷声吩咐。     春宁颔首一礼:“喏。”     ……     因为和亲一事,庄一念再一次成为了许多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多半自也不会是什么好听的话,无非妖媚惑主一类,更有甚者私下里说她会法术,所以才将皇上迷得不舍得送她去和亲,把玆乌国使臣迷得非要娶她回玆乌国不可。     这些细碎的传闻,即便庄一念不刻意去听,也难免传到她的耳朵里。     圆方大师的念珠在指尖一颗颗的捻动。     善与恶在相互拉扯。     又过了几日,庄一念一直在府中闭门不出,但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却依旧没有定论。这就好像那癞蛤蟆爬脚面,虽然不咬人,但也挺恶心。     这日春宁来禀:“姑娘,那个报信的内侍有了些许消息,但是人还暂时没有找到。”     “些许消息?”庄一念抬眼问。     春宁颔首,左右扫了一眼四下无人,近前半步低声道:“主子的人在西城里发现了身容极为相似之人,但西城里地形复杂,去抓人的时候被他跑了。但已经打听了,那人并非内侍,而是个地痞无赖之流,素日里游手好闲无所事事,怕是当日被人买通了受人指使前来。”     庄一念一声冷哼,攥着念珠的手紧了紧:“西城里多是贫民,给足了银子不信揪不出一个无赖!”     “是,主子说让姑娘放心,既然找到了人,就必然能抓着。只是,宫里的人也在找这个人。”春宁道。     庄一念两指敲了敲茶几:“无妨,咱们的人暗中行事,不要与宫里的人起冲突,若是当真遇上了,把人给他们也罢。”     “姑娘若将人给了他们,我们如何查找幕后指使?”春宁不解。     “此人即便落到我们的手上,查问之后同是要交给皇上处置,且那幕后之人必然与内宫脱不了干系,宫里的人亲自去查,我们到也算是避了嫌。”     春宁点了点头:“奴婢明白了。”     庄一念又沉声吩咐:“当务之急先将人给我找出来,其他的再议不迟。”     “喏。”     “还有一事。”     “姑娘吩咐。”     “那个叶匡……”庄一念顿了顿道:“派人送给他送帖子,明日午时,在清水茶楼我请他饮茶。”     春宁怔了一下,没想到庄一念会主动找叶匡,但也未敢多问,颔首一礼:“喏。”     “等等,先令人备车,去一趟承亲王府,叶匡那里先放一放。”庄一念突然改变了主意,说着便已站起身。     “奴婢这就去办。”春宁一礼当即退了出去。     和亲的事情多日来没有消息,想来是僵持在当下。庄一念也受够了这样漫无目的等待结果的日子。     坐等一杯茶,不如自己拿。     总要做些什么才是。     半个时辰后,庄一念来到了承亲王府。     这是她第二次来到这里,第一次因为生如一未在府中而未能入内,此时而来,虽然王府一路景致,但庄一念却是无心欣赏。     生如一对于她的突然而至有些意外:“怎么突然来了。可是有何要事?”     庄一念也不绕弯子,直接问道:“琅环此次而来,想问王爷和亲的事情,皇上可有了决断?”     提起此事,生如一便显得有些头疼:“暂时还没有。但近些日子皇上也没心思打理这件事,便一直僵持着。对了,听闻前几日有玆乌国的人去你那了?”     庄一念颔首:“去了,说是因着当日在御书房外言语莽撞而来向我赔礼,但却不知究竟打的什么主意。不过。近来朝廷可是出了什么事?”     生如一说:“北境一带数日暴雪不断,温度骤寒,这眼看就入春了,却冻死了不少人。”说着也是一脸愁色。     “怎会如此?”庄一念闻言惊讶。     若说灾荒或水患到是隔几年都会闹上一闹,但是这连日暴雪天气冷到冻死人……     生如一长叹一声:“天灾,也是没法子的事情。近来各地上奏也都没什么好话,皇上整日里也是……”说着又叹了一口气。     庄一念沉默。     这厢因为她而闹的与玆乌国僵持不下,另一头又闹出这样一档子事儿来。     沉默少许,庄一念自嘲一笑:“恐怕再过些日子,整个洛阳城都会有人私议天降异象,妖媚惑主之言了。”     “琅环,你莫要妄自菲薄。”生如一看着庄一念那自嘲的浅笑,心里万般不是滋味。     从始至终,她并没有做错什么,但却所有事情的矛头都指向了她。     生如一又想起了当年尚不知说过的话,她虽总是笑着,但却总觉得她心里必然是苦的。     庄一念又淡淡一笑对他说:“这件事关乎琅环自身,所以琅环想要自己想法子去解决。”     “什么法子?”生如一问。     庄一念摇头:“暂时还没想到。”     生如一默了默又说:“我听闻玆乌国的人去找了你,本还想去你那瞧瞧的,这两日却实在是政务缠身。”     庄一念浅笑:“没什么,这些事情我还能应付。只是像王爷打听一个人。”     “谁?”     庄一念道:“这一次随使臣来朝的一人,叶匡。”     “为何突然问起他?”     她说:“只是有些好奇,听闻这人在玆乌国并非官员,却能随着使臣一同前来,,而且在使臣当中,说话到是有些份量。”     生如一闻言若有所思道:“此人是玆乌国王后的弟弟,虽然在玆乌国中并无品级,但因着王后的关系,也算是有些权势,而且此人善于经商,在玆乌国中算是大商。我与此人打过几次照面,但却并无过多交集,若非你提起此人,我倒是并未太过留意。”     这与春宁打探的并无区别,庄一念说:“此人的父亲是我朝中人,所以瞧着倒是有些我朝的文士风范。而且我见此人行事圆滑,虽年纪尚轻却也城府颇深。这样人万里迢迢来到我朝,不可能只为了随使臣朝贺这么简单。”     “你的意思是……”     庄一念又摇了摇头:“现下还不知,但我总觉得此人必不简单,而且,有所图谋。”     生如一沉思颔首,赞同庄一念的看法。     “所以,和亲的事情,我想也许他可以派上些许用处。”庄一念说。     生如一看向她,不解。     庄一念笑着解释道:“商人重利,和亲说到底也不过是为了两国之利而已,而和亲的女子是何身份是美是丑都不重要。”     “这话到你嘴里,到是变得简单了。不过,也确实就是这么个道理。”生如一听了笑道。     “所以……”     生如一颔首:“你是知分寸之人,此事不必请示皇上,我便给你做了主。”     庄一念起身颔首一礼:“多谢王爷。”     ……     出了承亲王府,天空有些阴沉沉的,阴云密闭,压抑的让人透不过气来。     庄一念当即吩咐春宁:“将叶匡的帖子,送去。”     靠人,不如靠自己。     “喏。”           第131章 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 诛颜赋 - 花自青     正午之时,庄一念准时来到茶楼赴约。     下了马车正准备入内之时,听到身后有人唤道:“莫姑娘。”     闻声回身,来人正是叶匡。     今日他并未穿着玆乌国服饰,玉冠束发广袖长衫,倒也倜傥:“叶大人换下了玆乌国的服饰,便瞧着与我国之人无异了。”     叶匡近前笑道:“在下确实也算是半个贵国人、”     庄一念清浅一笑:“叶大人里面请。”     “莫姑娘请。”     二人相让一番,庄一念先行入了茶楼。     春宁昨日便已有所吩咐,入内店小二便将庄一念二人向二楼雅间引路。     步入雅间之前,庄一念看到千御从外而归,一身黑狐绒大氅,将他的面容衬托的更加清俊。     千御一抬头,也看到了庄一念。     二人对视一眼,庄一念转身入内。     “莫姑娘似乎对这茶楼很是熟悉。”落了坐,叶匡笑着问。     庄一念淡笑:“熟悉倒是谈不上,只是我身子不好,鲜少出外走动,这里到是来过两次,清静雅致。”     “莫姑娘是个喜静之人。”叶匡颔首道。     庄一念看了一眼正在煮茶的春宁,问叶匡:“叶大人就不好奇,今日因何邀约?”     “好奇自然是有的。”叶匡颔首。     “看来叶大人是直爽之人。”     叶匡一笑道:“因为在下听闻,莫姑娘也是爽直之人。想必是不喜欢绕圈子,况且,前日在贵府,在下也已经见识过了。”     闻言,庄一念笑看他:“叶大人这是在斥我当日款待不周了。”     “在下不敢。”     二人言语之间,春宁将茶盏递到二人面前。     庄一念执茶笑问:“不知叶大人在玆乌的时候,平日里可也饮茶?”     叶匡也将茶盏执起:“玆乌国饮茶之人并不多,但是在下受家父熏陶,自小便酷爱这茶香,沁心淡雅,悠然飘香,苦后回甘。”     庄一念闻言笑了笑,轻呷一口便放下了茶盏,忽然问他:“叶大人这一次随使臣来洛阳,是做什么?”     “莫姑娘为何会有此问?在下自是随使臣前来贵国朝贺。”叶匡垂了垂在眸子,放下了茶盏。     庄一念淡淡颔首不置可否,却又突然说:“听闻贵国欲要与我国联姻结百年之好。但却不选皇族宗亲女子,却指名要一名出身并不高贵的女官,不知究竟为何?”     叶匡笑叹一声:“莫姑娘还真是直言不讳。”     “这也不是什么秘闻,更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为何要有避讳。”庄一念不以为意。     实际上,这整个洛阳城恐怕也找不出第二个女子,会如此这般毫不避讳的说起自己的婚事。     叶匡笑着摇了摇头:“既然如此,那在下自也直言相告。”     “叶大人莫要说什么因为玆乌尚武,才选得琅环这般忠义女子。我不信。”     叶匡张了张口,到嘴边的话又被庄一念给噎了回去:“那莫姑娘以为,是因为什么?”     “我自是不知,才来请教大人。”     四目相对,各自探究审视着对方的心意动向。     对于庄一念,叶匡有些意外,寻常女子又怎会有如此坚毅的目光,如一把寒刃横在面前,即便不语,却也能够从她的眼中看到危险。     终于,叶匡先移开了目光,轻呷了一口茶,却是闭口不言。     庄一念微微颦眉,暗道这商人就是奸猾:“眼看寒冬已过,听闻使臣团也即将回程,不知若到那时和亲一事依旧未定,又会如何?”     被庄一念毫无套路的连连逼问,叶匡的笑容也敛了些许:“莫姑娘怕是还有一事不知。”     “哦?”     “莫姑娘以为和亲一事贵国的皇帝陛下必然不会答应将你送去玆乌国,但如今贵国北境骤寒,冻死百姓无数,且不说眼下如何,算算日子也离春耕之时不远了,冻土能否耕种更且要看天意何为了。如此天灾,赈灾安抚,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庄一念蹙眉,不知他为何提及此事,但心中隐有不好的预感。     “莫姑娘不解,北境灾冬与和亲一事有何关联。”叶匡笑看着庄一念。     那种眼神让她极为不舒服,好像一个食客在看着即将到嘴的肉。     见庄一念未语,叶匡随而道:“我玆乌国尚武重商,虽是小国,但早在百年之前,玆乌国的商队便已远走各国。商贸之广,想必莫姑娘也应有所耳闻。”     庄一念一声轻笑,依旧未语。     叶匡继续“侃侃而谈”,从而也道出了重点:“若此次和亲之事顺利,贵国与我玆乌国皆会获利!所以,贵国的皇帝陛下已在前几日说,此次和亲之事,只要莫姑娘同意,皇帝陛下便不会阻挠。”     庄一念眸光微动。     那“获利”二字,叶匡咬的极重。     这番话虽然说的有些隐晦,但是任谁都听能听出他话中之意。     先帝在世之时,国库便并不充盈,当年为了邢州赈灾一事有多难为,庄一念是亲身经历过的。如今生玄隐继位不到两年,朝局尚且未能完全稳固,于此让国库如此快速充盈起来更是天方夜谭。     所以……     所以,他便终于是松了口,要将她“卖了”吗?     庄一念啊庄一念,你太过自以为是了,你以为你还是曾经那个荣宠一时的端王妃不成,现如今的你,在他的眼中不过是与曾经那个你有些相像的人而已。     从始至终,他虽处处相互,却从未给过你任何承诺,即便将你圈在那宫城之中,你也不过是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女官而已。     你说你早已放下曾经,更不屑于再搅入那后宫的浑水之中,但是……他对你没有半分表示与承诺的时候,你依旧有些失望的吧……     现下看明白了吗?     不论你是庄一念还是莫琅环,你从来都没有自以为的那么重要。     在重利面前,你依旧是有价的。     你的价值有那么高,应该高兴才是吧……     一瞬间,庄一念的心中的情绪翻涌,好似一击巨浪将她击倒,待她艰难爬起之时,又有新的巨浪袭来。     但即便心中百般情绪,表面上她却依旧淡然浅笑:“小小女官得玆乌国如此看重,莫琅环真是受宠若惊。”     叶匡一直凝视着庄一念的神色,想要看看这个全身都竖着利刺的女子,在得知那男人并不是那么在乎她的时候,会是怎样的表情。     有那么一瞬间,叶匡甚至想她是否会当即伤心的痛哭流涕,到那时,自己又该如何安慰?     但是,叶匡失望了。     她那幽深如寒潭的眸子,似乎除了算计之时的狡黠,便再无任何波动,即便在她听到那个消息的时候,也只是睫毛若不可查的轻轻煽动了一下,便再无旁的。     这样的女子,究竟是对那个皇帝太有信心,还是她的心,坚硬的如铁一般,早已无畏任何碰撞?     “莫姑娘很失望吧?”这个问题,完全是叶匡个人因为好奇而问出口。     庄一念却是神色淡淡浅浅一笑:“失望?为何?”     因为那个男人抛弃了你,因为你并没有那么重要。心中所想,叶匡却并未说出口。     庄一念好似浑不在意的闲闲说道:“叶大人既是商人,自然应该明白这万事图的不过是一个利字。利益是利,利用也是利。若一个人连最起码的利益与利用价值也无,那才真的应该失望或者伤心了。”     对于庄一念的话,叶匡若有所思:“万般皆是利,莫姑娘此言说的巧妙。”     庄一念清浅一笑,转而道:“不过叶大人也说了,我国皇帝陛下准许我自行决定此事,若我不答应,也是无用的。总不会堂堂玆乌国的使臣们,不远万里绑一个女官回去和亲吧,传出去也会被人笑话。”     叶匡垂眸饮茶,这也正事他眼下还未找到解决方法的问题。     前一次前去府中拜会之时,叶匡便看出来庄一念是个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性子,以为她倾慕皇帝,但是方才一番话,她显然并不那么在意,且即便是用最卑劣的威胁之法,她却连一个亲人也无,完全找不到软肋,不然也不会一直僵持到现如今。     “叶大人依旧不肯说,究竟为何选择莫琅环,而不是其他女子?”     “方才在下欲言,但莫姑娘已说不信,在下自然也就无话可说了。”叶匡放下了茶盏。     庄一念眸光微眯:“后宫之中,希望我离开洛阳城人不在少数,叶大人的人总不会被人言语蛊惑了吧?”她突然道。     叶匡的目光顿了一下,但遂即反问:“不知莫姑娘说的是什么蛊惑之言?”     庄一念一直紧紧的盯着他的每一个面部表情的变化,即便只是方才那一瞬之间的细微,却也被她抓个正着。     “叶大人可听说过,玄鸟一事?”     叶匡下意识的眉心微蹙一下,庄一念当即心中明了。     果然!     又是因为那玄鸟之图案。     她不过是忽然有此猜想,用了激将的法子,即便是叶匡这般城府之人,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她突然问起这些意欲遮掩的秘密,也必然会下意识的露出些许马脚。     只通过这些难以隐藏的细微表情,庄一念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第132章 杀或不杀 - 诛颜赋 - 花自青     与叶匡告别后,庄一念又返回了茶楼之中。     千御轻拍了拍她的肩:“只要你愿意,总有解决之法。”     这世上的事情原本就简单,爱或不爱,生或死,善或恶,杀或不杀。     圆方大师的念珠庄一念还戴在身上,那一句“善者通达天下,恶者屠戮苍生”还在她耳边回想。她摇了摇头:“容我想想。”     庄一念方才所在的房间是经过特殊设置,有一道暗门与隔壁房间相连。所以方才她与叶匡二人的对话,他在隔壁听得清清楚楚。     千御不记得多久没有看到她无忧无虑的笑容了,虽然平日里她依旧是笑着的,但那欢愉之色,却很难延入她幽深的眼眸中,那眼中的寂凉与凄怆,浓的像化不开的夜空。     她蹙眉而思,不知在想些什么,千御便也未语,只在一旁静坐陪着她。     也不知过了多久,千御听她一声若不可闻的轻叹,见她抬起了头:“查一查,玆乌有关玄鸟一事,是否有何秘闻一类。”     千御颔首,即便她不吩咐,他也会去办。     方才庄一念确定和亲非她不可,是与她背上的玄鸟有关后,便言语试探叶匡、     虽然叶匡一直在尽力遮掩不知玄鸟之事,但从他的态度与表情中庄一念确定,他不但知道,而且这件事似乎对他来说很重要。只有极为重要的秘密,人们才会欲要尽力遮掩。     庄一念本是打算,用利来换诱叶匡,也许可以让使臣团放弃用她来和亲一事,但若此事牵扯到她背后的玄鸟,恐怕事情便没有那么简单了。     总不能再找一个女子,背刺玄鸟之图送上和亲的花轿。     想到这里,她无奈的轻笑。     千御说:“一直以来,你都在犹豫不决。”     “犹豫不决?”庄一念看向他。     千御颔首。     看着千御的眼睛,庄一念怔了一下后明白了他话中之意。     善恶的拉扯中,她一直在犹豫不决。     其实很多事情,若当真狠下心来,便会简单的许多。     虽是明白千御话中之意,但庄一念也并没说什么,只问他:“春宁说,我们的人在西城里见到那人的行踪了,可有了消息?”     “没有,且现下,除了承亲王府的人,还有另一队人也在找他。”     庄一念想了想:“会不会是幕后之人欲要灭口?”     千御颔首:“不无可能。”     “还有,若我们的人与宫里的人遇上,退让就是。”庄一念想了想叮嘱道。     千御闻言未应,却道:“你就那么相信他。”     “你说生如一?”     “嗯。”     庄一念知道千御对生如一有所怀疑:“我并非完全相信他,只是这件事,他并没有理由如此。”     千御神色淡淡,眼中却有些许冷漠与不屑,他说:“在皇权与利益的面前,任何人都有可能。”     庄一念沉默。     他说的没错。     在皇权与利益面前,那情之一字比单薄的纸张更加脆弱。     生玄隐不正是如此。她心中冷笑,只是不知她在他的心里,究竟值多少银子。     “时候不早,我先回去了。”庄一念起身,不待千御开口,快步离去。     庄一念啊庄一念,你能让自己落到这般窘迫的境地,也真是能耐。     ……     回府的马车上,庄一念一直蹙眉不展。     生玄隐,生如一,叶匡,李氏,皇后,吴淑妃,千御,迦南,圆方大师……     好似所有人的脸都不停轮换着出现在她的面前,他们的嘴不停的开合,像是吐着气泡的鱼,说着许多让她难以决断的话。     于此之时,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春宁看了看庄一念,遂即问车夫:“为何停车?”     车夫在外道:“姑娘,前头有人打起来了,东西散落一地把路都给堵上了。”     春宁回身问庄一念:“姑娘,我们是否绕道而行?”     “嗯。”庄一念并无心思的淡淡应了一声。     “绕小路回府。”春宁当即吩咐道。     马车停顿一下,便向后倒退,继而在宽阔街衢之上拐了个弯,向小路绕去,一个小小插曲,主仆二人并未多想。     但是马车方才走了不多时,却又忽然停了下来。且马车一晃,显然停的很急。     庄一念本闭目假寐,马车停下之时,她好像突然听到一声响动,当即睁开了眼。     春宁也正疑惑为何马车再一次停了下来:“为何又停了?”她问车夫。     片刻。     马车外无人应声。     庄一念蹙眉,忽然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春宁觉得事有蹊跷,她训练有素,当即用自己的身子挡在庄一念的面前,轻轻撩开了一侧帘子的一角。     马车停在了一个巷子内,巷子只有马车的一辆半宽,显得极为逼仄。     侧面的帘子看不到外头的状况,远处还能听到街衢之上的熙攘之声,但巷中似乎并无人声。     春宁与庄一念二人对视一眼,遂即她从小靴中抽出一把匕首:“奴婢出去看看。”     “小心。”     人在面对危险的时候,总有一种本能的第六感,况且近来对于庄一念来说,实在不太平。     春宁颔首,继而用匕首撩开了帘子。     庄一念透过缝隙看到,原本应该是车夫的位置,此时却并无身影。     春宁的身形顿了一下,遂即便跳下了马车。     “怎么回事?”庄一念没有听到外头的动静,问春宁。     “姑娘,车夫不见了。”春宁在外道。     庄一念疑惑,正要起身下车查看之时,忽然听到一声“闷响”继而听到春宁闷哼一声。     那声音庄一念听到过,是迦南杀人之时,利刃刺入**的声音:“出了什么事!”     未待庄一念下车,马匹突然一声嘶鸣,车子当即一晃,庄一念从座位上被晃了下来,继而听到春宁在外高喝:“姑娘快走!”     马车轰隆一声响,似乎是撞到了什么,继而便一路狂奔开来。     庄一念在马车中被晃得七荤八素,坐起身也难,她扒着车窗努力稳住身子,从车窗向后看去,只见春宁已被数名黑衣人包围其中,更有几名黑衣人正向她的马车追来。     杀手!     马车一路乱撞,街衢之上的行人惊呼之声,还有摊位被撞翻的声音,整个街衢之上可谓人仰马翻。     庄一念此时却无心顾及其他,她记得马车上有一把剑,是那时春宁不顾合欢阻挠而压在这车厢中的,庄一念当时还曾笑她草木皆兵。     庄一念当即一手紧紧扶着车窗稳住身形,另一手将车中的毯子掀了开来,果然在一角横着一把短剑。     抽出短剑同时,马车不知撞上了什么,庄一念身形不稳,猛地被撞在了后车壁之上,只觉得全身的骨头都被撞散一般,长发也披散开来。     “快追!”身后黑衣人穷追不舍。     庄一念咬了咬牙,一把扯下了车帘,一手扶着车壁,一手持短剑欲要上前控制马匹,但马车疾驰剧烈晃动,并没有她想的那么容易。     马臀之上有一道利刃留下的伤口,想必正是春宁刺伤马匹,所以马车才能在黑衣人一时未能反映之际,率先冲出了巷子。     但是受惊的马如何肯安稳下来,街道两侧众人皆惊慌不已,看着马车中发髻散乱的女子,如疯魔般一路疾驰而过。     马车仓惶间不知转到了什么地方,庄一念并未来过这条街,如此也说明她离自己的府邸越来越远。     庄一念,此时不能指望别人来帮你,你只能靠自己!她对自己说。同时也有些后悔,为何不停生如一的叮嘱,出门对带着些护卫。     转瞬之间,庄一念暗自估量,若是砍断缰绳,马车在快速行驶中骤停,她必然会被惯性晃下车去,到时即便不被马蹄踏伤也会被车轮碾压,而且即便停下还有身后一直追赶的黑衣人,那会更加致命。     “铮”的一声。正在庄一念思量之际,一支羽箭钉在了马车之上。黑衣人完全不给她喘息的机会,遂即更多羽箭钉在当下,有的落在马车上,还有几只落在了马背上。     马匹本就受惊,受伤之后更是如蒙头苍蝇一般乱撞,使得马车上的她更加无法控制身形。     “射马,将马射死!”身后黑衣人吩咐同伴。庄一念听得清清楚楚。     羽箭如雨下一般,许多落在了两侧的街道之上,两侧百姓纷纷叫嚷着避让。     而马匹也在不断中箭后,从最最初疯魔般的奔跑到速度骤然减慢。     血从马背上流了下来,马车的速度越来越慢,身后的黑衣人反而越来越近,两匹马哀鸣一声,终于身子晃动一下,一匹马率先倒下。而另一匹马被拉扯后也倒在了一旁。     马车当即停下,庄一念一时未稳,几乎被摔出了马车,极为狼狈的滚落在了大街上。     衣衫被刮破,发髻散乱无状,身旁是两匹流血的马匹,身后是虎视眈眈缓步临近,欲要取她性命的杀手。     她握着短剑,撑着缓缓站起身来,深寒的眸子冷冽如刀刃,嘴角轻扬,一丝浅从薄唇中溢出,此时她心中暗道,若是此次有命而归,她必不会再对任何人心软!           第133章 世界背弃了她感谢余小琪同学的花花 - 诛颜赋 - 花自青     街衢之上,百姓早已不知躲避到何处,肃杀之气在空气中凝结,三名黑衣人持剑逼近。     庄一念紧握短剑,面对杀手,眼中毫无惧色。     “念儿,其实很简单,躲开刺向你的兵刃,再用你手中的刀剑,刺向对方的软肋,要稳!要准!要快!”     多年前迦南对她说的话,犹在耳边。     念儿,很简单的……     很简单,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还不束手就擒,我可以让你死的痛快一些。”当中一名黑衣人眼中满是戏谑。     庄一念一声冷笑:“若你现下跪地求饶,我倒是可以饶你不死。”     “哈哈哈,死到临头了还敢嘴硬,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能耐伤得了我。”黑衣人认准了庄一念不过是到了嘴边的兔子,无处可逃。     “大哥,小心有诈。”另一名黑衣人见庄一念毫无畏惧,不禁心生犹疑。     “她不过是一个弱质女子而已,你还当真以为她会什么法术?不过……老子什么样的女人都见过,这宫里的,还是头一次,果然是如花似玉,养在宫里的女子,与那寻常百姓就是不同……”     黑衣人全然未将庄一念手中的短剑放在眼里,在他看来,那不过是女子挠痒痒一般的绣花针,花拳绣腿摆摆样子而已。     而庄一念,闻言不退反进,缓步上前:“你既知我是何人,却不知收了多少银子,让你冒此风险?”     那黑衣人没想到庄一念不但不跑还敢上前,当下更觉有趣,哈哈一笑道:“怎么?你还想给我银子反收买我不成?不过,小女子不用妄想了,我们既然收了银子干这行,自是要信守承诺。不过,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到了地下想要寻仇也莫来找我。”     “不找你,找谁?”说话间,庄一念已经站在了离男子两步远的地方,这个距离,只要挥剑便可刺伤对方,她停下了脚步。     那男子又是哈哈一声笑:“小女子想要套我的话?你不用白费功夫了。”     “大哥,再不动手,恐怕就要惊动官府了。”身后另一黑衣人提醒。     而在此时,庄一念骤然眸光一寒,不待黑衣人反映,突然抬手,“咔”一声轻响,黑衣人定在当下。同时手中抬起的长剑“当”的一声,掉在了地上,仰倒在地,定格的目光,满是不可置信。     死不瞑目睁大着双眼!     他忘了,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大哥!”另两名黑衣人不知发生何事,当即冲上前来查看。     于此之时,庄一念手中短剑猛然向背对自己的黑衣人刺去。     这一刺,庄一念近乎拼尽全力,黑衣人背上顿时鲜血横流,但这一剑伤在背部并未致命。     被庄一念所伤的黑衣人一痛怒急,长剑回身一挡,庄一念踉跄一步,手中短剑差点脱手,只觉虎口一阵痛麻。     “你这个贱人!”     “大哥已被她所杀,别跟她废话,杀了她!”     三名黑衣人被庄一念一杀一伤,二人顿时红了眼,一左一右将她夹击在中间。     庄一念手握短剑警惕缓缓后退,她明白自己没有更多的机会,是生是死只在眼前。     衣袖下,手中紧握着小木盒,那还是在宫变之前,千御与迦南给她的暗器,她一直随身携带,没想到今日果真派上用场。     原本她还不知这盒中是什么,直到方才按照当日千御教她的法子按下机关,杀了那当先的黑衣人,她才知小盒中暗藏毒针。     一名黑衣人提醒道:“小心她身上有暗器。”     若非因为他们顾及庄一念不知藏在何处的暗器,也不会如此谨慎靠前。     庄一念打定了主意,躲已无用,只能拼了。     当即停下了后退的脚步,身后是空旷的大街。     她一声轻笑,好似浑不在意二人手中的长剑,等待着二人近前。     有前车之鉴,如此两名黑衣人反而更加狐疑。     庄一念估计着她手中短剑能够攻击的距离,与对方二人长剑的攻击范围。     “她在诈我们,暗器定然用光了,若是有暗器,这会儿早就用了!”一名黑衣人对另一人说。     话虽如此,但两个黑衣人谁也不肯先一步上前,只怕步方才那黑衣人的后尘。     而就在他二人相互犹豫的瞬间,庄一念忽然抬手对着那名背部受伤的黑衣人一喝:“看针!”     那人下意识的抬手遮挡,而庄一念那一声不过是诈他而已,在他分神眨眼之间,手中长剑用力掷出“噗”的一声闷响,短剑插入黑衣肋骨之中。     与此同时,庄一念只觉得肩背一阵剧痛,有冰凉的物体从她的身体上划过,同时长发被削掉散落在空中,血腥之气在身上弥漫。     她顾不得背脊伤痛,在身后黑衣人欲要再次执剑刺来之时,快速转身,按下木盒机关,顿时“噗噗噗”几根银针没入的头脸之中,其中一根正中黑衣人眼中,黑衣人顿时双目血红,遂即如另两名黑衣人一般,躺倒在地……     终于……     活下来了吗。     “砰”的一声,力竭的她跪倒在地。     肩背上有温热的血流出,她能够感觉到那血好似温泉水一般,不过瞬间便浸湿的她的衣衫。     寒风从她的身边呼啸而过,将她被削掉的长发吹出老远,好冷……     周遭一片静寂,从来热闹熙攘的洛阳城,似乎因为这突然而至的肃杀,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她知道,在这街衢两侧的房屋中,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她,或震惊,或畏惧,或犹豫,或等着看她最终是否会死在这里。     此时的她,好似斗兽场中经过惨烈斗争而险胜的兽,迎接胜利同时,却也狼狈不堪。     身体越发沉重,肩背上的伤口剧痛后变得麻木。     她双拳紧握,强撑着站起了身。     冷冽的寒风中,单薄而狼狈的身体摇摇欲坠,好似冬日枯枝上的最后一片叶,只需轻轻触碰,便会随风飘零而落。     “哗啦啦”几声轻响。     庄一念低头。     那一串她一直带在身上的圆方大师的念珠突然断了,木珠散落一地。     她目光凉凉的看着那散落在脚边的珠子。     大师,不是一念放弃了善,而是这世界,背弃了我。     一扇木门开合,一侧的商铺中走出一男子,他手中举着一把扫帚,警惕的盯着庄一念,当看到那三名黑衣人确实已死之时,突然大喊一声:“杀人啦,杀人啦!这个女人把三个人都杀了!”     随着男子的喊声,周边好似凭空突然冒出了许多人,方才看着那三个人对峙庄一念一个弱质女子之时,全都躲避不出的人,此时一个个的站在了她的身边。     议论,指点,鄙夷,畏惧,厌恶……     庄一念被人群围在了中间,与那三名黑衣人的尸体一起。     她明明是受害者,可此时在所有人的眼中,她却变成了嗜血的妖魔,只因为她拿起了反抗的剑,只因她最后拼尽全力侥幸而狼狈的活了下来……     只因为此,她反而成了众矢之的。     世人习惯同情弱者,无论弱者是善是恶。而经过努力反抗命运的强者,反而要遭到所有人的唾弃。     这是什么道理?     这是什么道理!     庄一念冷冷的看着周围的所有人,目光从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那一张张开合的嘴,像是一把把无形的利刃,好似只有她也一同随着三名黑衣人死掉才是应当。     这究竟是什么道理!     她一声冷笑,挺起了胸膛,即便那背后的伤口撕裂般的剧痛,所有人都等着看她倒下的那一刻,可她庄一念偏要撑起一身傲骨,毫不畏惧站在所有人的面前!     一步上前,木珠在她的脚下被用力碾碎。     “官兵来了,官兵来了!”     人群让开了一条道路,两排官兵快步而至,迅速将庄一念与周遭百姓隔离开来。     一辆马车停在了不远处。     庄一念抬眼看去,一男子缓缓下了马车。     那人身着从二品文官服制,步履沉稳,大步而来,与庄一念对视一瞬,长眉紧蹙。     他是……     她不记得是否见过他。但见他面容应未到而立之年,却能身居从二品高职。     应南江。只有这个人。     “莫……姑娘?”应南江近前,看着发髻披散,衣衫破损,身上满是脏污与血迹的女子,不确定是否真的是她。     庄一念轻扯了扯嘴角,她想笑,可不知是否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连一个笑容都让她觉得疲惫不堪。     薄唇轻启:“应大人,见笑了。”     应南江看到她的身体已经摇摇欲坠,但却依旧强撑着不肯倒下:“在下先送你回府。”     庄一念弱不可察的清浅颔首。     应南江想要去扶她,可又顾及她的身份且男女有别,伸出去的手顿了一瞬,又收了回去:“将马车牵过来!”     庄一念迈出的每一步,都好似身负千斤重锤一般艰难,扶着马车旁,却如何再也使不出力气登上去。     “应大人可否,帮我一下。”她垂眸道。     应南江终是伸出手,扶着她的手臂上了马车。     车帘落下那一瞬,他听到“咚”的一声。     应南江当即掀开帘子,却见马车内,庄一念却已在车帘格挡了所有人视线的一刹那,终于力竭难撑,倒在了马车中。     那一刻,不知为何,应南江的心疼了一下。           第134章 一切都变得很简单 - 诛颜赋 - 花自青     应南江此时才看到她背上的伤口,利刃所致,血流未干。     究竟是怎样一番傲骨,才能让一个如此单薄的身体强撑如此。     “大人,此事如何处置?”一名官兵上前询问。     应南江看了一眼那地上三具黑衣人的尸体:“你们先现将尸身带回,其他之事……待本官禀明圣上再做定夺。”     “喏!”     应南江下意识的欲要进马车中,但想起庄一念在内,当即吩咐:“牵一匹马来。”     **     庄一念醒来之时,已是第二天晌午。     合欢双眼红肿,握着温热的手巾在为她擦拭手臂。     庄一念已缓缓睁开双眼却是未语,合欢一抬头见她不知何时竟醒了,愣了一下,遂即欢呼道:“姑娘醒了吗?”     “嗯。”她淡淡的应了一声。     合欢当即欢喜不已:“可算醒了可算醒了,奴婢这就去找御医来。”     御医入内一番望闻问切,得出结论,只要好生将养,并无大碍,只是失血过多需要仔细调养。     这样的伤势庄一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甚至有些习以为常,即便御医不说她也心中明了。     庄一念因为背部受伤一直侧着身子,轻轻活动了一下被压麻的手臂问:“春宁呢。”     合欢拿着软垫让庄一念靠的舒服一些,说:“姑娘放心,春宁并无大碍,但是春宁的腿受伤了,御医让她近几日最好不要下床。”     庄一念淡淡颔首,本还有许多话要问春宁,只能暂时作罢。     “我是怎么回来的。昏睡其间发生何事。”庄一念直接问合欢。     合欢看着庄一念,总觉得自她醒来之后便有些与平日不同,但又想不出究竟哪里不一样了。     “姑娘是被应大人的马车送回来的,然后奴婢去找了郎中来,应大人得知姑娘暂时并无性命之忧便离开了。过了不多时,宫里就派来了御医来给姑娘诊治,其间王爷和应大人也来看过姑娘。其他的,好像并没发生什么事情。”     “承亲王是否说过关于杀手一事?”庄一念沉声问。     合欢想了想说道:“王爷自然不会对奴婢说这些,不过王爷来看姑娘的时候应大人也是一同来的,奴婢只听王爷与应大人说正在查,但似乎还没查出什么结果来。”     “准备一份厚礼,让人送去应大人府上,就说我谢他出手相助。”庄一念吩咐。     “喏,奴婢这就去办,姑娘还有其什么吩咐吗?”合欢觉得庄一念很严肃,便也不敢如平日一般言笑。     “你先去办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喏。”     合欢退了出去,房中变得安静。     庄一念从醒来之后便神情淡漠,她看着菱花窗上那被云朵遮挡的时明时暗的阳光,许久动也未动。     肩背上的伤口一直在火辣辣的痛,好似时刻提醒着她昨日的经历。     若非她有暗器在手,又不按常理行事让黑衣人无法预料,这会儿恐怕她早已不知魂归何处。     昨日以命相搏,她已经有了面对死亡的准备,但最终她还是凭借着自己的能力活了下来。     既然天意如此,那她自然便要“顺天意而为”!     ……     又过不久,合欢在外轻轻敲门:“姑娘,承亲王来看您了。”     “请进来。”庄一念沉声道。     须臾。     “琅环,你醒了。”生如一入内见她精神起色还算过得去,心里放心些许。     庄一念清浅颔首:“劳王爷挂心。”     生如一闻言稍稍一顿,只觉得她语气有些疏离之感。但转念一想,她方才经历那些,心情自然不会舒畅,便也并未多想。     落座后,生如一便问:“当日究竟发生何事?应大人正从宫中回府途中,听闻有人惊马且有几名黑衣人从后追击,便心生疑虑,从都城府调来官兵追了过去,没想到会遇到你。还有那些黑衣人,为何追杀你,你可知他们是何来路?”     庄一念摇头:“琅环并不知黑衣人是何身份,追我是为取我性命。至于原因,恐怕只有问那背后主谋了。”     生如一皱了皱眉,闻言若有所思:“你说他们是被雇佣来取你性命的杀手?”     “嗯。”     “那他们可说了什么?”     “只探出,他们既知晓我身份,亦有人出钱买我性命,其他未能得知。”庄一念回答的很简单。     生如一不禁看着她,觉得今日她似乎很冷漠,虽然问她什么她便答什么,但是那语声平缓毫无起复,好似静止的湖面,看不出一丝情绪。     且平日里她时常笑着,即便遇到烦闷之事偶尔也会有所愁叹,但是今日……     她却连冷笑也无。     好似经过昨日一事,她所有的情绪都被抽离,或是被隐藏。     “琅环,你……”     “王爷不必担心,我很好。”庄一念未待生如一话说完,便打断了他的话。     每一次她受伤,所有的人都会问她还好吗。她也永远都会回答,我很好。     从前如此回答,多是为了不让在乎她或她在乎的人担心而已。究竟有多痛有多伤,都默默的咽进了肚子里。     但是今日,她真的很好。     现下她才真正体会到迦南说的那些话中之意。     很简单,有些事情真的很简单。     只要你的心中再无那些根本不应存在的顾虑,所有的事情都会变得很简单。     或生或死,或善或恶。     生如一本准备了一些安慰她的话语,可此时真正面对现如今的她,却又再也说不出口来。     “此事是我顾虑不周,若是早有防备,你也不会遇到这样的事情。”他昨日听闻应江南过,见到庄一念时当时的情景。     马匹与马车被羽箭叮成了刺猬,三名杀手死在她的身边,她形容狼狈伤势颇重,浑身是血的被百姓围在中间指指点点。     即便非亲眼所见,那样的场景也让他心揪。     “王爷何必自责,这件事本也与您无关。”     生如一自认为庄一念出宫后一切生活都是他着手打理,而在洛阳城中让她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自己是有责任的。     他喟叹一声:“此事皇上也已经知道了,只是近两日皇上不便出宫,所以不能亲自来看你,但已吩咐御医留在府中照顾你。你好生养伤,其他的不需多虑,我已命人着手追查此事,况且光天化日之下在洛阳城中如此胆大妄为,必会严惩之。”     “琅环有伤在身无法入宫谢恩,请王爷代琅环多谢皇上厚爱。且杀手的事情,也得王爷费心了,琅环静待佳音。”庄一念话说的客气,但正是因为太过客气,让生如一觉得很是别扭。     看着她,终是憋不住生如一问:“琅环,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王爷说的哪里话?”庄一念觉得好笑,她为什么要生他的气。     “若你不是生我的气,为何如此……疏离。”平日里她二人几乎并无身份尊卑,如朋友一般。     庄一念却并未觉得与平日有何不同,她也不予多做解释,只说:“也许,琅环有些累了而已。”     生如一本还想要说什么,但对着如此疏离的她,只觉得心中憋闷的一口气难受的紧。他当即站起身来:“既然如此,你好生休息,有何需要吩咐人去我府中知会就是,明日得空,我再来看你。”     庄一念淡淡颔首:“琅环就不送了。王爷慢走。”     生如一又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遂即转身离去。     庄一念看出了他临走时面上的些许不悦,但却不明白他为何不悦,而且即便明白,却也无心理会。     那些不必要的情绪,那些不必要去关心的事情,她不想再去浪费半分心力。     入夜。     本就睡眠极浅的她,因为背后的伤口隐隐作痛,更加无心睡眠,侧靠着身子定定的看着房间中的某一个黑暗的角落,整个人如静置的木偶。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淡淡的香气在房间中飘散,许久未动的庄一念抬了抬眼皮。     迦南如凭空而至一般,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她的面前。     庄一念眨了眨眼睛:“来的比预料中晚。”     迦南蹲下身子,宽大的衣衫在他身后铺展,看着月光打在那红色华锦之上,庄一念觉得那颜色真的很好看。     “你在等我?”迦南像个孩童一般,双手叠在她的床榻边缘,下巴抵着手背,与她咫尺相对。     迦南的脸突然在眼前放大,庄一念眨了眨眼睛,抬起那只没受伤的手轻轻推了他的额头:“靠的这么近,看着难受。”     这世上敢推他迦南额头的人,恐怕只有面前这一个人而已。     他清浅一笑,到也不恼,反而广袖一拂,坐到了她的床边,顺势轻握她的手腕,两指搭在了腕脉之上。     庄一念也并未反抗,乖乖的任由他给自己诊脉,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他那张美到极致的脸。     须臾,他收回了搭在腕脉上的手指,却反手将她的手握在了温厚的掌心中。     庄一念感觉到好似有一阵阵暖流从他的掌中传输到自己的身体里,那种感觉很暖,很温柔,就连她背上的伤口也顿时觉得不那么疼了。           第135章 女人心计 - 诛颜赋 - 花自青     “念儿,你总能在很短的时间,将自己折磨的狼狈不堪。这一点,我是很佩服的。”迦南揶揄她。     “是啊,不但是你,这一点,我也很佩服自己。”庄一念说的是心里话。     “伤口还疼?”迦南问。     庄一念摇头:“你这用的是什么法子?”她看着二人握在一起的手。     迦南一笑:“秘密。”     庄一念不屑的睨他一眼。     “听闻,你杀了三个杀手?”迦南垂眸看他。如墨的长发将她眼前的月光遮挡了大半。     “若非当年你执意教我如何杀人,恐怕这会儿躺在你面前的又将是一具尸体了。现下我还活着,你功不可没。”她有些自嘲的说。     迦南看她未语,凤眸中有些复杂的情绪。     他一直希望她能够硬起心肠,但当她真的双手染血之时,迦南又觉得自己似乎做错了什么。一颗纯净无垢的琉璃,被他扔进了墨汁中。     人心,还真是包含了太多复杂与的情绪,     “对了,你给我的那毒针,是什么毒,倒是好用。”庄一念想起那一针入肉便使黑衣人立即毙命。     “那个……”迦南淡笑,神神秘秘的说:“是我的独门秘制,没有解药的毒。”     “那这安神香呢?”庄一念又问。     迦南反问:“怎的突然对这些东西感兴趣?”     “我只是觉得,可能会有用处。”     迦南轻抚她的鬓发:“你想要什么,我可以给你,但有些东西,你还是不要沾染的好。”     “真是奇怪,连杀人如麻的你也会对我说这些?”庄一念觉得好笑,难道所有人都认为她只是不堪一击的瓷娃娃么。     即便是,那也只是曾经!     “念儿,我可以给你任何你想要的东西,但是不要以为我不知你在想些什么,炼制毒物过于危险,你也不必如此。”     庄一念不以为意:“你想多了,我为何要费心去炼制那些东西?不过你这安神香……你可还会调制其他香?”     迦南这会儿倒是摸不清她这小脑袋里究竟在打什么主意:“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庄一念眨眨眼睛,眼中闪出一丝狡黠:“不如,我们开一家香铺吧。”     “什么?”迦南挑眉。     “你教我调香,每月盈利你我均分。”庄一念显然都已经思量好了。     迦南听了有些哭笑不得:“你当我在乎那点碎银子?”     “你若分文不取,那我自也不会强求。”庄一念看着迦南的眼睛说。     “念儿究竟在打什么主意?”迦南越发看不透。     “我只是觉得,应该做点什么。”     迦南想了一想说:“相识至今你也没有求过我什么事情,今日既然开了口,我自要给你些面子。”     “并非求你,而是给你机会互利共赢!”庄一念纠正道。     迦南也不计较,轻笑着揉了揉她披散着的长发:“你这头发短的快没了,若是被旁人瞧着还不笑话?”     “别岔开话题,究竟答应还是不答应。”庄一念别了一下头绕开了他的手。     迦南一笑站起身来:“好好好,念儿开口,我怎敢不应。”     无论这世间变多么冷漠,但总有一些人会无条件的站在你的身边。     ……     翌日。     意料之外的是,李瑞的夫人,李氏得知庄一念受伤之事,亲自前来府中探望。     前一次在李府,庄一念的话说的并不是很客气,甚至可以算是不欢而散,但未曾想李氏倒是如此“大度”。     “莫姑娘这可如何是好,伤的这么重,女子家若是背上留下了伤疤可如何是好……”     庄一念眸光凉凉,看着李氏执着锦帕轻拭眼角,好似这会儿躺在病床上的人是与她多亲近一般。     “李夫人不必挂心,御医也说只需好生调养,并无大碍。”庄一念轻扯了扯唇角,淡淡回道。     “莫姑娘不知,昨日听闻光天化日之下,在大街上出了凶杀案,我一听真是吓坏了。后来晚间我家老爷回来说起此事,得知竟然受伤的是莫姑娘,我这一大早的便来探望莫姑娘。如此见你还好,我和大人也就放心了。”     庄一念不知自己与李氏何时这么熟络,但也并未说破,只客气的点了点头:“多谢大人与夫人挂心,琅环很感激。”     “莫姑娘何必这般客气,前次无欢草一事,还未谢姑娘指点。”李氏说着,笑看着庄一念。     但庄一念至始至终都神色淡淡的无甚反映,从她那里看不出任何情绪,李氏皱了皱眉。     庄一念闻言,略顿一瞬道:“看来,加害皇后之人,李大人已经查出些许线索了,不知大人可查出究竟是何人如此胆大妄为?”     “不就……”李氏下意识的方要开口,但却戛然而止:“还不就是为了争宠,虽然现下还未查出幕后真凶。”     庄一念心中淡笑,这李氏城府不深,却不知如何能在李府稳坐正夫人之位多年,而没有被妾侍给拉下台去。     且见她之色,庄一念估计着,李瑞应该也找到了线索,甚至找到了幕后之人。     原本这件事就并不难查,皇后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吃了那东西,必是有人教唆,轻信他人后被蒙蔽才吃了那要命的东西。     即便幕后加害之人不是教唆之人,但顺着教唆之人也很容易抓到源头。     只是这宫中的关系网络错综复杂,很多事情不只是关乎后宫,更关乎前朝,所以即便是心中有所定论,却也不一定能够在当下将凶手惩治。     但不管怎样,那些个女人窝里斗,她庄一念倒是乐的自在看戏。     “近来未曾入宫,不知皇后娘娘凤体可大好了?”庄一念不去接李氏的话,岔开了话题。     “前日得皇上开恩,召我入宫与娘娘见了一面,已经大好了。”李氏笑着颔首。     庄一念点了点头:“皇后娘娘凤体康泰,皇上也必然心中宽慰不少。”     李氏笑应:“这是自然。”     二人正说着话,合欢入内对通禀:“姑娘,有人送了东西来,说是您早先定下的,今儿送来府上。”     “什么东西?”庄一念问。     合欢回说:“是许多香饵,香料还有各种花草药材一类。”     庄一念闻言一喜:“接下。”     “喏。”合欢一礼退下。     李氏在旁听闻,笑问:“莫姑娘喜香。”     庄一念颔首:“夫人呢?”     李氏笑道:“我也很喜欢,房中若是无香,便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浑身都不自在呢。”     “香这东西,不但可以凝神静气,若是调配得当,更有延年益寿等许多神奇之效。”     “哦?这香饵还有这么多用处?”李氏有些惊讶。     庄一念颔首:“只是现下琅环有伤在身多有不便,待身子大好,可调配后送些到夫人府上。”     李氏闻言笑道:“那如何使得。”     “夫人今日亲身前来探望,琅环已是受宠若惊,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夫人不弃才好。”     李家的女人,似乎都很健谈,有她们在,永远不用担心会冷场。     李氏留下来说了许久的话,终是在庄一念面显疲惫之时,才起身离去。     庄一念有些头痛的揉了揉眉心,心道,这李家的女子,一个比一个有趣。     “姑娘,累了吧。那李夫人可真能说,这半晌茶都饮了几杯也不见走的。”合欢扶着庄一念轻轻起身,稍活动了一下腿脚。     庄一念淡淡道:“她既然来了,又怎会那么轻易离开。总得让人瞧见她在我这坐了许久,才不算白跑这一趟。”     合欢闻言,想了想却说:“姑娘这话,奴婢不明白。”     “她是想告诉某些人,我莫府与李府走的很近。”     “这是为何?姑娘与李家也不曾有多亲厚。”合欢更糊涂了。     庄一念略有无奈的睨她一眼,懒得继续解释。     合欢兀自拧着眉头想了想:“姑娘,您还是告诉奴婢吧,奴婢还是想不明白。”     “她想要让有心人知道,我是站在李家这一方。”庄一念磨不过合欢,终是解释道。     “啊,奴婢明白了。皇上看重姑娘,所以李氏想要拉拢姑娘。”合欢笑着说。     庄一念淡淡颔首。     李氏身为皇后生母,如此大张旗鼓的亲自来探望庄一念,自然是为显亲厚,如此作为不但是为了拉拢庄一念,更是让旁人知道庄一念已站在了李氏这一方。从而,李氏的敌人,也会视庄一念为敌,迫使庄一念无法再与他人联手对付皇后。更也欲要用这方法撇清,庄一念被杀手刺杀一事与李氏无关。     这些心思,在合欢禀说李氏来了的时候,她便已经想明白了。     若是原先,她会对李氏如此这般极为反感,但现如今不同,李氏在洛阳城中皇亲贵族女眷中的影响力不低,庄一念还有用得着她的地方。     如此,到也算是互利。     “送来的那些香,放在何处?”庄一念想起此事,问合欢。     “好多呢,这会儿都摆在偏厅还未来记得入小库呢。”合欢回道。     “把东西搬到我房里来,那给我瞧瞧。”庄一念一笑道。     合欢怔了一下,这几日来几乎都未见庄一念露出笑颜,这会儿竟然为了些香饵终于笑了,当即欢喜应着:“姑娘稍待,奴婢这就去。”           第136章 无权无势的女人 - 诛颜赋 - 花自青     迦南的办事效率,快到让庄一念意外。昨夜方才商定之事,这不过一日的工夫,便已为她准备妥当。     庄一念翻看着随物一同送来的书册,书中将所有香饵香料,草药等等罗列详细,并仔细记录了配比制作方法。     “姑娘这是何时买了这么多的东西,这么多的东西,莫说我们自己用,即便开间铺子也足够了。”合欢在旁瞧着道。     庄一念合上了书册:“这次你倒是很聪明。”     “姑娘真的要开铺子?”合欢惊讶。     庄一念淡笑未语。     二人正说着话,听到外间传来脚步声:“姑娘。”     春宁脚步蹒跚,左腿有些拖着缓步而来。     “春宁,你的腿还没好,怎么就出来了。”合欢当即上前搀扶。     春宁近前道:“已经好了许多。”     “来,坐下。”当日若非春宁拖住并杀了几名杀手,庄一念想要逃脱更是难上加难。庄一念本想问她当日之事,但主仆二人都有伤在身,便一直未问。     “姑娘的伤势如何,好些了吗?”春宁慢慢坐下问。     “皮外伤而已,倒是你,腿伤如何。”     “姑娘不必担心,奴婢的腿伤无碍,休息几日就没事了。”     庄一念轻轻颔首,转而吩咐合欢:“合欢,你去将那些东西先收起来。仔细着些。”     “喏。”     打发了合欢,庄一念当即问春宁:“当日我离开后,你发生何事?”     春宁说:“当日奴婢下车查看,并未见到车夫便心生疑虑,之后还未待察觉,便身被一人所伤……奴婢无能,只能出此下策让姑娘先行离开,却不料让姑娘更加身陷险境。请姑娘责罚。”春宁话说着便欲起身谢罪。     “坐下。”庄一念虚扶一把:“当日之事谁也没想到,更何况前几日你便提醒过我,是我太过大意了,未曾想这些人光天化日之下如此胆大妄为。当日若非有你在,还不知事情会发展到什么地步。”     春宁默了默:“姑娘,奴婢现在腿上未愈多有不便,是否请主人再派一得力之人前来。”     庄一念看她:“不必,你近来也好生修养,当日你杀了几名杀手的事情必然会引起注意,近来什么也不需要做。”     “那姑娘这几日可查到是何人所为?”     庄一念摇头:“刺客都死了,查也没查出些什么。”     春宁蹙眉未语。     见她如此,庄一念问:“你想到了什么?”     春宁抬头道:“奴婢只是有一事觉得奇怪。”     “说。”     “奴婢从合欢口中听闻,姑娘当日惊马后,马车奔驰许久,从东街一直到了临近西街之地。”     庄一念颔首。     春宁又道:“这么长一段路,为何没有官府之人前去相助?平日城中都有几班都城府的官兵交替巡逻,且姑娘的马车可是宫制的。”     闻言,庄一念眸光微暗。     春宁所言在理,即便都城府的官兵因为危险而不愿以身犯险,但若看到庄一念宫制马车却也不敢不帮。而她的马车直到停下,杀了三个黑衣人之后,方才有应南江带着人前来。     应南江……     会是他?不会。若此事与他有关,他有何须将自己送回府中。     但在这之前,庄一念惊马之事闹得街衢之上人仰马翻,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里,却不见城中官兵或禁军。     春宁见庄一念凝眸未语,便知道她已经明白了自己的话中之意。     许久,庄一念缓缓道:“这点,你倒是提醒了我。”     “奴婢也只是猜想而已。”     庄一念只当这杀手必然是宫中某人买凶而为,因为除了那些后宫中的女人,庄一念自认并没什么敌人。     但现如今看来,那幕后之人不但有胆子在光天化日之下洛阳城中买凶杀人,更能够将手伸到都城府之中。都城府乃负责都城府兵调配之事,此人权势如此之大,恐怕在这洛阳城中并没几个人。     “还是我想的太简单了。”庄一念一声冷笑。     ……     后来过了些日子,生如一来看过庄一念,说起生玄隐朝中着令各部彻查此事,但当日杀手已死,也未曾在尸体身上找到任何线索,虽然生玄隐因彻查许久不得结果而朝上震怒,但没结果依旧是没结果。     堂堂大国,在都城之中光天化日之下街衢之上发生了凶杀案,但合各部之力,却连个苍蝇也没抓到,此事好气又实在是好笑。说起此事之时,生如一也是一脸无奈。     庄一念闻言只是淡淡一笑:“王爷不自责,能查到固然好,查不到也不必强求,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     生如一轻叹一声未语。     “不说这不开心的事了,说起来,琅环还有一件事想要请王爷帮忙。”庄一念当即转了话题。     “何事?”     庄一念说:“想请王爷帮忙找一间铺面。”     “铺面?你要开铺子,做生意?”生如一惊讶。     庄一念颔首。     生如一有些闹不明白是什么情况:“怎么好好的……若是缺银子,待会儿我命人送来。”     闻言,庄一念不禁一笑:“王爷想多了,不过是觉着整日闲来无事,总不能一直如此荒废度日,想着做些什么,便想要开一间铺面,不求赚多少银子,只为有事可为。”     “你若是平日闲着发闷,也可以如其他贵女一般,邀人前来府中聚宴。开铺面做生意……琐碎之事繁多。”     庄一念淡笑一敛:“既然如此,王爷政务繁忙,此事琅环就不劳烦王爷了。”     “诶……你,我不是那个意思,这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生如一赶忙解释说:“不是不帮你,只是担心你这身子还未大好,便劳心琐事,若是皇上知道了,又得训我一顿,说不准你也得挨训。”     庄一念心中暗笑,面上依旧冷着脸:“皇上那里,琅环自会去说。铺面的事情……琅环也可以自己想法子。”     生如一终是无奈一摇头:“既然你执意,那可有看好的铺面?”     庄一念一点头,当即将拟好的单子递给了他。上头是她这几日选好的位置。     “看来你这是有备而来,就等着我答应呢。”生如一看着单子不禁一笑。     待看过一番,生如一皱眉:“这几间店铺的位置都不在正街上,而且你要这么大的铺面是做什么?”     “王爷不必多问,总不会是做酒色生意就是。”庄一念卖关子。     “可这如此偏僻的位置,你确定要这里?不若我在正街给你找一间旺铺,如此也不至于到时候生意不好了来找我哭鼻子。”生如一打趣道。     “不必,上头第一间是最适合的,若是不成,就第二或第三个都可以,只是第一间这铺子似乎是朝中某位大人名下的,琅环恐怕不便出面,所以才想要劳烦王爷。”     生如一将单子收入怀中:“你还打听的仔细。此事我给你办了到是不难,但是皇上那里若是问起,你可得自己担着。”     庄一念一笑颔首:“不会连累王爷。”     “那好吧,这两日得了消息,我便命人来知会你。”生如一说着起身。     “多谢王爷了。”     ……     生如一方一离开,庄一念便笑容一敛。     春宁为庄一念换了一盏新茶:“查了这么久都没查出什么线索,这件事恐怕又要不了了之了。”     庄一念执起茶盏轻哼一声:“官场之上自古如此,盘根错节不知这底下牵扯了多少人,即便是查出来了也会被草草压下,毕竟,我不过是一个宫里边儿出来无权无势的女人而已。权衡利弊,即便是我也会这么做。”     “可毕竟还有皇上……”春宁话说了一半,见庄一念的手稍稍一顿,她将话咽了回去。     “皇上?他的烦心事比我更多。现如今玆乌使臣还没离开,北境的冻灾方才有了些许缓解,朝堂内外明争暗斗,比起他,我倒是清闲。”     春宁头低了低,没敢再说话。     庄一念轻呷温茶,将茶盏又放回了茶几上:“想要答案,咱们只能靠自己的手去翻找了。”     春宁颔首:“此事咱们的人一直在查,主子说,不找到暗害姑娘的人,绝不罢休。”     庄一念闻言,想着千御说这话的时候,必然一张俊脸冷的能结出冰来:“我见你,似乎很怕他。”     春宁怔了一下:“姑娘说主子?”     “嗯。”     提起千御,春宁便有些局促的低了头:“没……有。”     “有还是没有?”庄一念睨着她问。     顿了顿,春宁说点头:“有。”     庄一念笑了笑说:“他素来极少笑,瞧着是有些……吓人。”     想着当年在灵山寺初见之时,千御小小年纪也是整日板着一张脸,甚至比那圆方大师更严肃,但是接触的久了,庄一念便察觉,千御不过是面冷但却心善之人。     只是这些年,经历了这么多之后,千御怕也不会再给旁人接触与了解他的机会。     “奴婢跟随主子这些年,也只见主子对着姑娘笑过,从前还以为……”     “以为什么?”     “以为……主子是不会笑的。”     庄一念却笑着摇了摇了摇头。           第137章 摸不透她的心思 - 诛颜赋 - 花自青     这世上所有的内向,都是因为聊错了对象。     这世上所有的冷漠,都是以为他想要暖的不是你。     庄一念一声厄运缠身,命运多舛,但同时她又是何其有幸,身边还有那一直不离不弃之人,从生到死,从死到生的守候。     这日夜里,庄一念本欲入睡,春宁忽然在外轻声敲门:“姑娘。”     庄一念当即缓缓坐起身来,眼见天色已晚,春宁不会无故前来:“进来。”     春宁入内近前,递上一封信:“主子送来的消息。”     “何时?”庄一念问。     “就在方才。”     “送信之人呢?”     “回姑娘,送信之人已经走了,主子命其带了话来给姑娘。说近几日洛阳城中多了许多眼线,咱们府中内外也同样如此,主子说若无紧要之事,主子不便露面,以免给姑娘招致不必要的麻烦。”     庄一念蹙眉,明明是她连累了他,却还担心给她招致麻烦。     千御对于生玄隐来说,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不亲不近却又无法忽视。而庄一念偶尔会去茶楼的事情也没有刻意遮掩,无论是生如一还是生玄隐二人必然知晓。所以盯着千御的人不知凡几。     庄一念未再多言,拆开了信笺。借着烛灯阅后,点燃烧成了灰烬。     春宁抬眼看向庄一念,但见她眉心紧蹙,不禁问:“姑娘,可是出了什么事?”     信中千御除了叮嘱庄一念好生养伤同时,查到的玆乌国与玄鸟的渊源。     当日察觉叶匡神色有异,庄一念有过许多个猜想,但如何也没想到真相是这样。事情比预料中更加为难。她需要见到千御亲自确认此事。     “连络千御,近几日我要见他一面。”庄一念沉声吩咐。     春宁犹豫一下道:“姑娘,这个时候与主子见面……是否会有不妥?”     庄一念眸光一暗,春宁当即低下了头:“奴婢逾越了,奴婢这就去办。”     “等等。”庄一念当下又叫住了春宁。     是她太过心急了,此时确实不是见千御的最好时间,即便庄一念并不担心生玄隐知道了会将她如何,但是她不能连累千御。     庄一念挥了挥手:“你先下去吧。”     “那奴婢还是否通知主子……”     “暂时不必。”     在她伤好之前,此事只能暂且先搁置再做打算了……     **     而庄一念请求生如一帮忙的事情,也很快有了结果。     当生如一将房契交给庄一念的时候,她并没有觉得意外,而且买下的正是庄一念那张单子上所写的第一间铺面,也是最适合的那一间。     庄一念握着房契问生如一:“不知李大人收了王爷多少银子,才肯割爱的?”     生如一听了不禁笑了:“你早知道这间铺子是李瑞的私产。”     庄一念未语,算是默认。     生如一反问:“近来李家不是与你走的很近,只要你开口,李瑞没有不答应的道理,怎么?”     庄一念满意的将房契收到一旁,轻飘飘的说:“李家如何会看得上琅环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喽啰,不过是瞧着还有些许价值,应付琅环而已。不过王爷可就不同了,李家的那位兰苑小姐,可是对王爷情有独钟,说不定哪一日,王爷与李家可就是连着亲了。”     “哪有的事情,你从何处听说的。”生如一闻言一皱眉,略有不悦。     庄一念瞧着他紧蹙的眉心,不惧反问:“难道琅环说错了?”     “此话你从谁那听来的,你我二人说起无妨,旁处不可再提。”生如一一本正经道。     庄一念唇角微扬,心觉有趣:“那现下只有琅环与王爷二人,王爷说说,为何此话不可再提?王爷身为储君也早该娶妃纳妾,李家如今如日中天,李家小姐貌比花娇又是皇后的亲侄女,即便是做王爷的正妃,勉强也是够资格的。”     生如一的脸色暗了暗,不似方才说笑一般:“琅环,你……”     庄一念淡笑着歪着头看着他,眨了眨眼睛。生如一嘴边的轻斥又咽了回去,无奈一叹:“总之此事不必再提,我不会娶李家之人就是。”     “为何?”庄一念咄咄逼人。     “你怎么……”生如一再好的脾气,被庄一念追问的也有些火大了。     见生如一急了,庄一念却是一笑道:“因为皇上不喜欢李家?”     生如一猛地看向她。     庄一念歪靠在软垫上,依旧是方才那般似笑非笑的模样:“你此话……何意。”     “王爷自是明白琅环话中何意。”     生如一沉默的与庄一念对视,她一脸的漫不经心,说出的话也似是请轻飘飘的玩笑之言,但每一个字又都是一根锋利的银针。     “既然不喜欢的东西,何不送的远一些,眼不见为净呢。”庄一念执起茶盏,轻呷一口,也未理会生如一更深的目光。     待放下了茶盏,生如一依旧未语,庄一念淡笑看向他说:“我想要进宫见皇上,不知皇上近来是否得空。”     “可是有何要事?”生如一的眉心从方才便一直拧着未曾舒展。     庄一念道:“是为了开铺子的事情,总是要与皇上说一声的,若不然,如王爷所言训了琅环不打紧,连累的王爷就不大好了,更何况此事还牵连着李大人的铺子。”     今日庄一念话里话外总是提及李家,让生如一一时之间没有想明白究竟是什么意思,依旧还在思量她方才说的话,但知道她的性子执拗,既然她不想说,问了也是徒劳:“”     “皇上近来……”生如一想说什么,但又犹豫了一下,转而道:“皇上不是给了你腰牌,可以随时出入。且皇上也有多日未见你了吧,见到你也许会很高兴。只是你的伤大好了?莫要再颠簸了。”     “不过是皮外伤而已,早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不过,琅环怎么觉得,王爷话里有话?”庄一念蹙眉。     “不知你我二人,究竟是谁话中有话呢。”生如一闻言笑道。     庄一念想想也是,自己的话都说的不明不白,又何必强求他将话说的明明白白,但是未免生如一误会,庄一念最终解释了一句:“不管怎样,王爷只需记得,琅环是站在皇上与王爷这一方的,其他人……”她清浅一笑。     其他人,生死与她无关。     生如一闻言,颇为严肃的点头应了一声:“好。”     ……     翌日晌午,估计着下了早朝之时,庄一念动身入宫。     平日庄一念向来低调,除了车夫也只带着春宁或是合欢二人,但经过杀手一事,生如一严令,只要庄一念出行,便必须带着府中护卫,所以即便她在不愿,四名护卫依旧高头大马护卫在马车前后,大街上颇为惹眼。     入了宫门,庄一念下了马车吩咐春宁:“你与护卫一同留在这里,就不必跟着进去了。”     春宁低身一礼:“喏。”     庄一念转而带着合欢入了宫。     来到御书房外,林直见庄一念便笑着迎了上来,一礼道:“姑娘来了。”     “皇上可还在议事?”庄一念见御书房殿门紧闭。     林直颔首:“几位大人在内与皇上议事,今日一早王爷便说姑娘今日会进宫,皇上说姑娘可能会早到,便让奴才在这等着,先带姑娘去偏殿休息着,也好过在这廊下吹风。”     庄一念闻言淡笑颔首:“皇上有心了。”     林直在旁引路向偏殿走去,路上问庄一念:“前几日之事……姑娘的伤势可好些了。”     “多谢林公公挂心,已经无碍了。”     “那就好,正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姑娘是福大之人。待会儿皇上若是见姑娘如此面色红润,身体康健,必然也是高兴的。”林直笑着道。     庄一念笑了笑未语。     入了偏殿,庄一念问林直:“皇后娘娘的凤体,可是无恙了?”     林直点头:“皇后娘娘凤体大好。”     庄一念淡淡颔首,并未再说旁的。     林直看了看她的神色,继而陪笑道:“姑娘先在此处歇息,待会儿皇上议事后就会来见姑娘。”     “有劳。”庄一念淡淡颔首,林直退了出去。     本以为在这偏殿稍等一会儿,生玄隐便会议完事,但是茶水足足换了三盏,依旧不见有什么动静。     庄一念心觉奇怪,吩咐合欢:“你去前头看看,皇上是否还在御书房议事。”     合欢颔首一应:“奴婢这就……”     “皇上驾到!”合欢话未说完,殿外便传来了声响。     继而听到一连串的脚步声,庄一念起身迎上前去,生玄隐面前低身一礼:“奴婢莫琅环,见过皇上。”     生玄隐淡笑上前,扶着她的手臂将她扶起:“不必多礼。”     庄一念闻到生玄隐身上有股子淡淡的苦涩味道,看着他问:“皇上近来可好?”     生玄隐闻言一笑,别过与她对视的目光说:“应该是朕问你才是,怎么还反过来问起朕来了。”     话说着,拉着琅环到一旁坐了下来。     林直当即一挥手,将殿中之人又带了出去。     “你受伤,朕一直未能出宫看你,听闻御医说你伤已经好了许多,朕才放心些。”生玄隐眸光温润。     庄一念突然觉得,这温润的双眼,她已经许久未曾见到了。           第138章 人傻钱多 - 诛颜赋 - 花自青     二人相见,不免又提起当日庄一念被追杀一事。     生玄隐恨恨道:“这些人各个无用,数日来竟未查出半点线索,实在可恨。”     庄一念早就不指望这件事宫里能在短时间内查出个所以然,便不以为然的说:“皇上何须为此事动怒。当日杀手已死,各部大人即便再‘神通广大’,恐怕也是无处着手。索性现如今只是死了几个杀手,琅环也只是受了些皮外伤而已。”     生玄隐思量着庄一念的话,还未开口之时,庄一念又淡笑着说:“不过,这光天化日之下,竟有歹人如此妄为,胆敢在都城之内公然行凶。琅环不过孤女,即便遇害也只是薄棺一具不足为虑,但若哪一日是其他贵人,甚至是他国使臣在这洛阳城中……那才真是成了他国笑柄,”说着,她轻叹一声,又缓缓道:“却不知都城府的大人,每月是拿了朝廷多少的俸禄。”     生玄隐眸光渐寒。     庄一念执起茶盏轻呷一口,眼底一丝浅笑。     放下了茶盏,庄一念忽然垂眸将自己的荷包解了下来,递给生玄隐:“皇上闻闻这荷包,香味如何。”     生玄隐方才听了庄一念的那几句话,这会儿正阴沉着脸。见她将荷包递来,疑惑一瞬,接过在鼻尖轻嗅。     生玄隐皱了皱眉,不禁又闻了闻:“这香气……”     庄一念笑着说:“这是琅环自己调制的安神香包,内里用的是几种花草还有几味能让人凝神静气的药草。”     生玄隐将那荷包攥在手里:“你竟还有这能耐。”     庄一念笑问:“皇上觉得这荷包如何?”     生玄隐颔首:“香气很是特别,闻了很是舒心又不似香饵燃烧后的烟熏火燎味,更没有素日里那些花花草草的甜腻,不错。”     “能得皇上一赞,琅环欣喜已。”     生玄隐一直将荷包在手中把玩,很感兴趣的样子。方才闻到这荷包的香气之时,好似近来一直梗在心口的一团抑郁之气瞬间消散不少,心情也瞬间平和些许,平日里再多凝神香和安神茶都不曾达到的效果。     庄一念就势道:“皇上,琅环今日前来,是有一事要请皇上恩准。”     “哦?”生玄隐见她突然一本正经的有些好奇。     庄一念将自己素日闲来无事,所以想要开一家店铺的事情与生玄隐说了。     生玄隐闻言只是挑了挑眉心,并没有所预料中的那般惊讶,庄一念想着也许生如一早已经与他通过气了,如此更好。     荷包在他的掌中捏了两下,一阵清香飘散:“你既然想去做,就去吧。”     “皇上答应了。”庄一念没想到,他俩问也没有多问一句便答应了。     生玄隐点了点头,眼中恢复最初的温润:“即便朕不答应,你就能够老实的回宫呆着?”     庄一念当即摇头。现下,她不想回来。     “那就去吧。”     “那间铺子,原本是李大人的私产,琅环请承亲王帮忙,给买了下来。”庄一念自行坦白。     “嗯。朕知道。”     庄一念问:“王爷都与皇上说了?”     “如一说你闲的……难受,想要学着做生意。有何需要,就去找如一帮你,朕近来政务繁忙无法随时出宫看你,你自己,凡事多做思量。”生玄隐淡笑叮嘱。     听着他语声温润,庄一念忽然觉得心里有些暖,好似长辈在叮嘱即将离家远游的小辈,担心与不舍,却又不得不放开手任他去飞。     生玄隐,你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庄一念起身告退,生玄隐亲手为她紧了紧大氅:“若是想见朕,无需着人通传,回来就是,朕一直在这里。”     肩上的双手,温厚有力,好似平添的一双翅膀,将她护在那宽厚的羽翼之下。     庄一念的心,有种奇怪的感觉。     ……     出了皇宫,已是正午。     冬末的阳光,有一种不同于其他季节的温暖。     “姑娘,到了。”马车听了下来,春宁与合欢先行下了车。     “姑娘,这就是您买下的铺子吗,好大啊。”合欢望着面前此时店门紧闭的三成小楼惊讶道。     庄一念颔首:“就是这里。”     这一条街,以庄一念这三层红木楼为首,向左右延伸皆是两层或一层的商铺,有客栈,有酒楼,当铺,珠翠首饰等等。     但因为此处并非主街,相对位置更有些偏僻,所以各个商铺门前,都有些门可罗雀的味道,放眼一望,大正午的时候,街上连行人也没有很多。     “这小楼虽然气派,但是……这街上可真是冷清。”合欢有些担心的说。     庄一念淡笑:“清静些更好。”     合欢闹不明白庄一念的心思,几人缓步上前,合欢问:“不知这从前是做什么的。”     春宁道:“这里最初是一家酒楼,店主富甲一方,后家中遭难,将酒楼变卖抵债,因这酒楼太大但又地处偏僻,所以一直无人敢接手。”     合欢闻言一笑:“那咱们姑娘这就叫做,艺高人胆大。”     庄一念淡笑未语,春宁拿出钥匙,打开了店门。     因着许久不曾有人打理,店门一开,便一股子霉味扑面而来,加之长久没有人气流动,内里更是森冷,灰尘密布。     庄一念用帕子捂着鼻子,挡着灰尘,大致在堂中看了一圈。     主仆三人草草看了一圈便走了出来,合欢大口大口的喘了几口气:“这里面的味道,真是……”     庄一念也没想到这里头污糟如此:“看来是个大工程了。”     临近的店家听到了声响,相继走了出来,远远瞧着庄一念一行人,低声窃窃私语。     隔壁的一家商铺是一家成衣铺子,老板打量庄一念几人一番,继而上前象征性的抱了抱拳:“几位就是这里的买主?”     合欢说:“这里正是我们姑娘买下的。”     那老板又打量了一番庄一念,她今日因着入宫,衣着不似平日简素,一身华锦珠翠点缀,但也并不出挑。     老板打量一番,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立着的四名持刀护卫,有些猜不透庄一念的身份,但那眼神还是有一种……看傻子一般的怜悯。     庄一念心中觉着好笑,却也并未说破。     那老板说:“姑娘可是大手笔,这小楼闲置多年也没有人敢接手,姑娘有魄力。”     庄一念淡笑未语。他明明想说的是人傻钱多上当受骗。     那老板却还问“不知姑娘是打算做什么生意?”     庄一念看了眼隔壁那老板的店铺,不答反问:“不知老板的生意如何?”     “还好,还好,勉强糊口了。”     听他并不吹嘘,庄一念高看他一分:“不知老板可有转卖的打算?”     “姑娘要买我的那成衣铺?”老板惊讶。     他的声音不小,有些静寂的大街上,其他看热闹的商户也都听得清清楚楚,不禁面面相觑更为惊讶不已。     庄一念却淡笑道:“也许吧。”     继而颔首一礼,扶着合欢的手转身道:“回府。”     “喏。”     ……     直到庄一念的马车离去,那店老板依旧站在当下,猜想着她的身份。     “老卢,那小姐要买你的铺子?”见庄一念走了,其他几家店老板凑上前来。     成衣店老板老卢摇了摇头:“她只说也许。”     “这是谁家的小姐,可是好大的手笔,买下了这小楼瞧着还打算买其他的铺子,咱们这条街向来冷清不受待见,不知这小姐怎么看好这么个地方。”     “这你还看不出来吗,一看那就是个没做过生意的新手,到时候开了开了张,有她哭的时候。”     “我看着不像,你看她的马车了没,瞧着像是宫制的。”     “你以为我们不懂吗,宫里和官员的马车都是有标志的,她那马车可什么都没有。”     “虽说没标志,但是那工艺与用料可都很像啊。”     众人猜测许久,却也没个定论。     庄一念的到来,好似在一汪平静多年的湖面上突然扔下一颗石子,涟漪惊动了湖面上的所有人。     马车上,庄一念若有所思的问:“你们可知,这洛阳城中最好的画师与工匠是谁?”     “姑娘是要修整那铺子吗?”合欢问。     庄一念颔首。     “那奴婢知道,最好的必然就是苏先生了。不过那苏先生脾气古怪的很,当年皇后娘娘入宫后,想要在自己宫里建一座荷花池,便想要请苏先生帮忙设计画图,但是苏先生却连皇后娘娘的面子也不肯给说什么都不肯来,后来还是皇上下旨将苏先生召入宫中,苏先生才不得不露了面。”     “皇后还真是有闲心。后来呢?”庄一念问。     合欢撇了撇嘴:“皇宫内院哪里是谁想挖个水池就挖一个水池的,苏先生虽然是入了宫,但看了一圈说宫中的格局不宜破,最后在皇后娘娘宫里给按了一个大水缸,里面植了几朵荷花,说若是皇后娘娘喜欢看荷花,若不去御花园,就只能将就着了。”     庄一念听了不禁一笑:“这苏先生,还真是……有意思。”     “是呢,为了这事儿当时宫里头多少人暗地里笑的不行,皇后气的脸都绿了,若非是皇上护着苏先生给送出了宫,恐怕皇后是不肯善罢甘休的。”     “听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要见见这位有趣的苏先生了。”庄一念淡笑道。           第139章 苏七是个什么鬼 - 诛颜赋 - 花自青     回了府中,庄一念便吩咐合欢,去打听那苏先生的喜好,而自己则在房中思量着店铺休整之事。     她知道,生玄隐与生如一,甚至是迦南,都并未将她此举放在心上,不过当作是小女孩深闺无聊,想到了新的玩乐而已,兴许过了几日玩够了便不再折腾了。     也只有她自己明白,自己究竟想要做什么。     她确实是在玩,不过玩的不只是那一个小小的店铺,她要玩的,是这洛阳城!     一个时辰后合欢打探归来:“姑娘,奴婢都打听了,这苏先生还真是没什么喜好,不好美色,不缺金银,平日里有许多人请他前去,但他都是随性而为,有时雇主花了重金他也不肯接下,有时人家几句好话他便应了。实在是个让人摸不清脾性的人。”     庄一念闻言蹙眉,所有人都会有喜好弱点,只要知道了对方的喜好便等于知道了对方的弱点,但就怕这样没喜好的人……     “可知他住在何处?”庄一念问。     合欢点头:“住在西街里的一间宅子里。”     “西街里?那里不是……”西街里鱼龙混杂,贩夫走卒,西域商客,花楼娼妓,什么样的人都有。     “奴婢也奇怪呢,按说苏先生那样的人,不应该住在西街里才是,不过奴婢再三确认,确实是西街里没错。”     庄一念一清浅一笑:“那我们明日就去西街里。”     ……     翌日晌午,庄一念果然带着合欢与春宁前往西街里,拜访苏先生。     入了西街,马车便难以行进,这里街道本就不宽,两边更是搭建了许多棚屋,小巷四通交错,这稍微宽一些的马车连前行都有些困难。     “还有多远?”庄一念问车夫。     “姑娘,还有一小段路就到了,但是这马车难行,所以会慢一些。”车夫在外回到。     庄一念撩开了帘子看了一眼,前头的路更加错乱,路中间还有小孩在嬉闹:“停车。”     庄一念起身:“我们下车走过去。”     “姑娘,这西街这里鱼龙混杂……”春宁有过上次的教训,不敢大意。     庄一念却执意如此:“带上护卫,我们步行过去,即便真的有危险,坐在这马车中更是被当作活靶子。”     春宁一想也是这个道理,当即颔首先行下了马车,将庄一念扶了下去。     而庄一念这脚方才一落地,“哗啦”一声响,一盆污水从天而降,若非春宁拉了她一把,便会被那污水打湿衣摆。     一抬头,见二楼窗户上的女子披头散发的,瞪了庄一念等人一眼,“啪”的一声把窗户给关上了。     “诶,这是什么人啊,怎么能随便往街上倒水!”合欢气不过的扬声喝道。     庄一念一摆手:“算了,不必多生事端,走吧。”     合欢与春宁二人一左一右的护着庄一念在中间,身后还有四名护卫持刀跟随,这样一副阵容,在西街里简直是最为惹眼的存在,一路走来不免频频惹人张望。     “姑娘您干嘛要亲自来这地方,奴婢给您跑一趟不就好了,您瞧这里又脏又乱,什么人都有,实在不是姑娘您该来的地方。”合欢一路不满的嘟哝着。     庄一念却不以为意,合欢如何知道,“前世”她生父病亡,有一阵子她和她的母亲就是生活在这样的地方,甚至比这更加脏乱不堪。     想一想,这辈子她也算大事小事都经历过了,既有过食不果腹的日子,也有过锦衣玉食的生活。更经历了多数人一辈子都不会经历的种种,到也真是“丰富多彩”。     庄一念说:“苏先生在洛阳城中名气如此之大,我亲自来请他,也是无可厚非的。”     “姑娘让皇上下一道圣旨不就好了,苏先生即便架子再大,总不能违抗皇命吧。”     庄一念清浅一笑:“难不成也让他在我的店里摆上两个大水缸不成?”     合欢被庄一念逗得一笑,但想了想又说:“那若是这苏先生不识抬举,姑娘岂不是白跑一趟,而且这洛阳城中苏先生虽然颇具名气,但是也有许多其他很厉害的画师。”     “既是我选定的人,他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庄一念说着清浅一笑,眼中的精光像是狡诈的狐狸。     “姑娘,到了。”春宁指着最里头的一座宅子,上书“苏府”二字。     从外瞧着并没什么特别之处,不过倒是比着这西街里其他的宅子更为清静雅简素一些。     几人上前,合欢方要拍门,大门却从内里被打开,遂即走出两个中年男子,二人沉着脸,其中一人冷哼道:“这苏老七,架子可真是大的很。”     “唉,没法子,算了算了,咱们找别人去。”     ……     那门内的小斯看向庄一念几人,庄一念当即上前颔首一礼:“我想见苏先生。”     小斯冷鼻子冷眼的,微点了点头算是还了一礼,却说:“我们家先生今日不见客,几位请回吧。”     合欢上前问:“那方才不是还见了,怎么到我们就不见了。”     “就是因为方才见了,这会儿我们家先生便不想再见其他客人了,几位改日再来吧。”     话说着,小斯便要关门。     春宁一步上前,“砰”的一声挡住了欲要闭合的大门,小斯震的一愣。     庄一念眸光微寒,唇边却是噙着一丝浅笑:“真是不巧,今日我就是想要见见苏先生。”话必,跨步入内。     小斯愣后回神追上前来:“你们怎么能硬闯呢,你们不走我报官了!”     庄一念不以为意:“好啊,你去。”     “诶,你这姑娘家的怎么不讲理呢,我们家先生今日真的不见客,你这么闯进来也没用!”小斯想要把庄一念往外赶,但庄一念随行护卫上前,长刀出鞘,挡在了小斯面前。     小斯吓得连忙后退一步,也识相的缓和了口气说:“这位姑娘,我们家先生一日里最多只见两个客人,方才您也瞧见了那两位刚走,今日您即便闯了进去见到了先生,我家先生也必然不会接下您的活计。”     庄一念睨他一眼,继续向内脚步未停:“不见了,怎么知道他不会接呢。”     “诶,姑娘姑娘……”小斯见庄一念这完全是软硬不吃,只的追上前去。     庄一念看他:“怎么?”     “好吧好吧,我去给姑娘通传,姑娘在这等一下,但是若我家先生还是不见姑娘,姑娘您就不要为难小的了。”小斯带着点恳求道。     庄一念却不置可否,只道:“那就劳烦了。”     小斯一脸无奈,心说见过的客人没有一千也有几百,就没见过这么横的。     庄一念等人在当下等着,不禁看向这园子里的景致。     合欢感叹:“西街里还有这样的地方。”     这宅子虽然不是很大也并不见有多奢华,但却是假山奇石,回廊曲折,树植错落有致,若是春夏景致必然更甚。     春宁也说:“这苏先生,还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等了约一盏茶的工夫,庄一念听到有脚步声从前而来,循声看去,只见一青年男子缓步而来。     他身着宽大白衫,层层叠叠如云朵堆积一般,踩着木屐行走间咔嗒作响,长发松松在身后束着,三十岁上下的年纪,面容隽秀,瞧着极为俊雅的一个人,但却见那清俊的眉眼之间,含着一丝与他气质不符的戾色。     他凝着眸光打量着庄一念:“你要见我。”     庄一念近前半步,清浅颔首:“是。”     “何事!”他的语声有些低沉,毫不掩饰的透着不耐烦。     庄一念想着,有才气的人应该都是这么“目中无人”的,她也不是没有容人之量的人。深吸一口气,淡笑着尽量客气的说:“我有一家铺子,想请苏先生……”     “走走走!”     庄一念话为说完,他便极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好似在赶惹人讨厌的苍蝇一般,全然不顾旁人的颜面。     庄一念皱了皱眉,脸上的笑容也瞬间消散,她突然扬声唤道:“苏先生!”     他本已欲回身,但却停下了脚步,依旧满眼不耐烦的回头看她。     庄一念压着火气,尽量心平气和的说:“苏先生即便不帮忙也没关系,只需要偶尔得空去我那店铺打了照面即可,不必做任何事情,便有重金奉上。”     “哦?”他回过身来:“这是为何?”     庄一念直言道:“苏先生是这洛阳城画工第一人,我买先生一个名声而已。”     闻言,他一声轻笑:“还第一次遇到你这么有意思的人。”     庄一念的耐心不多,这会儿也懒得再与他周璇:“苏先生是否答应。”     这样的好事儿,不用干活就有重金拿,任谁还不抢着应下。     他想了想,却笑容一敛,突然翻脸道:“你想得美!想要用我苏七的名字招摇撞骗。你这算盘打得还真是响,素来最讨厌你们这些奸商,看在你是女子的份上我今日便不将你打出去,你自己离开!”     庄一念看着苏七方才还一副俊雅儒生的模样,突然便翻脸,掐着腰一副泼妇骂街的做派,不禁嘴角抽搐……     这人究竟是个什么鬼……           第140章 狡诈如狐 - 诛颜赋 - 花自青     出了苏府,庄一念回头看了一眼那门头上的匾额,有些狐疑的问合欢:“你确定这人是洛阳城中最有名望的画工?”     合欢这会儿也有些不敢确定,犹豫着点了点头:“应该……是吧,当年苏先生入宫的时候,奴婢还见过一面,应该……是他。”     庄一念只觉得全身恶寒:“这人若非是有大才气,那就是有大毛病。”     合欢看了看庄一念的脸色,斟酌着问:“姑娘,若不奴婢去打听打听其他的画工?”     庄一念咬了咬牙,两世为人还没被谁奚落一顿从门里赶出来过:“换了人,今日我不就白跑这一趟了。”     更何况,退而求其次也不是她庄一念的性子。     “那姑娘打算如何?若不请王爷或者皇上帮忙?”合欢在旁出主意。     庄一念却是一声冷笑:“既然他敬酒不吃,那就吃罚酒罢。”     “春宁。”     “奴婢在。”     “入了夜,你带人把苏七给我绑回去!”     春宁怔了一下,但遂即颔首一应:“喏。”     合欢以为自己听错了,难以置信:“姑娘你……你……”     庄一念冷着脸扫了一眼那苏府,一转身:“回府!”     ……     当晚,合欢四下瞧着不见春宁,有些担心的问庄一念:“姑娘,春宁真的去绑苏先生了?”     庄一念借着烛光正看着迦南给她的香普,闻言淡淡“嗯”了一声。     “可是……咱们这样把苏先生绑来,会不会出什么事情?”合欢向来是奉公守法的乖宝宝,这会儿不禁有点心虚。     “我这没什么事,你先去睡吧?”庄一念神色淡淡,并不见丝毫担心。     “奴婢不累,奴婢在这里陪着姑娘。”     庄一念从书中抬眼睨她一眼:“那就安安静静的呆着。”     见庄一念神色微寒,合欢当即颔首不敢再说其他:“喏。”     但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还是有些犯嘀咕。     合欢觉得,自从上一次遇到杀手后,庄一念的性子就与从前全然不同了,整个人虽然瞧着外在虽然并无变化,可从那件事之后,庄一念便好似在身上套上了一层坚不可摧的冰壳,任谁都无法打破那一层无形却无法忽视的寒冰。     好似从阳光普照,一夜之间变成冰雪寒原。     而今日,她连行事作风也变得与从前不同。     从前的庄一念,若是遇到今日苏七的事情,也许会不了了之的并不放在心上,至多会找皇上或者王爷帮忙的吧,但现下却……     ……     临近午夜之时,春宁回来了。     庄一念放下手中的书册问:“如何?”     春宁颔首:“人已经带回来了。”     “怎么去了这么久。”庄一念缓缓起身。     春宁说:“西街里入了夜反而比白日更加热闹,未免将事情闹大,奴婢等着人少了些才动的手。”     “嗯,人在何处。”     “在后院的厢房中。”春宁回道。     二人边向后院走去,庄一念又问:“一路可还顺利?”     “还好。”     “还好?”     春宁顿了一下道:“苏先生一路踢打谩骂,奴婢不得不将他打晕了带回来。”     想起白天苏七掐着腰嚷嚷的市井泼妇状,庄一念可以想象得到春宁将其带回来十分不易。     “这件事,你辛苦了。”     春宁低头:“奴婢分内之事。”     厢房中。     庄一念走近,见苏七已经醒来,正恶狠狠的瞪着她。     一盏烛灯光线昏暗,床榻之上,苏七被捆成了粽子,嘴巴里还塞着一团布。全然没了白天里那俊雅之态,反之极为狼狈。     他在洛阳城中名气甚大,就连皇后也吃过他的瘪,谁人不都是重金礼遇的却还要看他的脸色,估计苏七他自己也从来没有想到过,会有人如庄一念这般,软的不行就来硬的,直接把人给绑了来。     春宁执着烛灯在旁,庄一念打量一番苏七这幅“美人卧榻”之姿,继而故作怜悯:“苏先生怎么……会落到如此狼狈之地?”     若眼神能够杀人,苏七这会儿一定杀了庄一念千八百次。     见苏七气的脸都变了色,在苏府被他奚落一番的气终于出了,庄一念这才愠怒道:“春宁,苏先生是我请来的客人,怎能如此相待,还不为先生松绑。”     “喏。”     庄一念在旁似笑非笑的瞧着,全然没有一个绑架者的愧疚与仓惶之态。     春宁将苏七身上的绳子解开,活动了一下手脚,眉宇间的戾气更甚:“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庄一念直言道:“听闻苏先生是这洛阳城最有名望的画工,我有一家店铺,想邀请苏先生为我执笔。”     苏七长眉一扬,当即厉声道:“你妄想!把我绑到这里,还想让我为你作画,简直做梦!”     庄一念早已料到如此:“还是那番话,苏先生不帮也没关系,只需偶尔露个面即可,其他的,就不劳先生操心了。”     “没见过你这么厚颜无耻的女人!我不会去!”苏七气急了。     庄一念眸光一寒:“去不去,也由不得你。”     她近前一步,居高临下的睨着面前的苏七,语声幽幽:“苏七,你最好乖乖的听话。”     “你……”苏七方要开口呵斥,但一抬头对上庄一念那一双幽深的眸子,只觉得周身一寒:“你难道敢杀人夺命不成!”     苏七虽是如此质问,但他觉得眼前的女子,确实敢这么做,他开始思量她究竟是什么人。     自认这洛阳城中达官显贵之人虽不尽识,却也都有所耳闻,但唯独从未听说过有这样胆大妄为的女子。     庄一念闻言淡笑:“杀人夺命?怎会。”     杀人是最重的因果,是最不明智的举动。     苏七的心稍安。     庄一念吩咐春宁:“来者是客,好生款待苏先生。”     “喏。”     “至于苏先生,您有何需要尽管吩咐侍婢就是,只要您乖乖的留在这里,待我的店铺开张之时,自会送先生回府。”     话必,庄一念颔首一礼,转身离去。     苏七坐在当下,长眉紧锁,他实在弄不明白庄一念将他如此费力的绑来究竟为何。     回了房,合欢嗫嚅着问:“姑娘,奴婢实在不明白,您将苏先生绑了来,又什么都不让他做,究竟是为什么?”     庄一念缓缓道:“不是说过了,因为他是这洛阳城的第一画工。他想要什么给他就是,只要把人看住了即可。另外,明日一早找到洛阳城最好的工匠,将帖子送去,就说苏先生已经答应执笔。”     “可是苏先生并没有答应啊。”合欢依旧有些不明白。     庄一念有些无奈的睨她一眼:“你这脑子……苏七人在府中就够了,是否答应旁人如何知晓。”     合欢眨了眨眼睛,似懂非懂。     ……     翌日。     合欢送了帖子回来欢喜道:“姑娘,那洛阳第一工匠斐先生一听苏先生答应,当即便也应了下来,且说若是姑娘得空,下午便可以去铺子里先看一看。若说在这洛阳城能一下子请的动苏先生和斐先生的人,可是没几个呢。”     庄一念闻言,打开了一直放在手边的锦盒,内里几根银针寒芒毕露:“那就去看看苏先生吧。”     苏七的门外有四名持刀护卫守着,推门而入,见他正在慢条斯理的用着午膳,闻声抬首看了庄一念一眼,又继续用他的午膳。     庄一念不禁一笑:“苏先生好胃口。”     苏七轻哼一声未语。     庄一念坐到他面前说:“洛阳第一工匠斐先生已经答应帮我修整那店铺,苏先生还是不肯答应吗?”     “斐先生?!”苏七闻言略有惊讶。     庄一念颔首:“此事诓先生也没有必要,下午我便要去店铺见斐先生。”     苏七放下了碗筷皱了皱眉:“你对斐先生做了什么。”     庄一念摇头:“什么也没做,一封拜帖,斐先生便应下了。”     苏七一脸不相信的看着她。     庄一念又问:“苏先生还是不肯答应?”     “你这女子狡诈如狐,休想诓我。”苏七思量一番觉得庄一念依旧是在骗他。     庄一念也是无语了,这苏七还真是执拗的很,她一叹起身,走到苏七的身边:“既如此,还望苏先生见谅。”     庄一念话必,指尖银针直刺苏七背上穴道,苏七“啊”的一声:“你做什么!”     “苏先生背脊可有酸麻之感?有些热,又有点痒,也许还会有一点痛。”庄一念退了一步问他。     苏七当下只觉得背脊上微微刺痛,确实又热又痒:“你做了什么!”     “苏先生执意不肯答应,我只能另想法子,这是我家传秘制毒药,名为七日欢。”     “你!你下毒!”     庄一念似笑非笑:“七日欢,顾名思义,苏先生还有七日的时间,过了七日若无解药……”     “如何!”     “中毒者就会从内脏到皮肤,一点点华为脓水,看着自己的身体慢慢腐烂,变成一堆烂肉。”     “你!你卑鄙!”苏七全身恶寒,他只觉得面前立着的不是清秀女子,而是魔鬼。     庄一念一笑:“我不是卑鄙,我是被苏先生逼得,苏先生应还是不应,还有一个时辰的考虑时间。”     离开厢房,庄一念听到身后盘碗被摔的声音。     春宁犹豫着问:“姑娘,那真的是……”     “吓他而已。”     “奴婢不懂,既然他不肯执笔,我们换一人就是,为何一定要是他?”     合欢这样问,春宁也这样问,大家都不懂庄一念为何要执意如此。     她说:“因为,这店铺内的一切,我都要最好的。”           第141章 想斗?我奉陪到底 - 诛颜赋 - 花自青     苏七万般不愿,但却被庄一念设计被逼无奈,终究还是应承了下来。     而有了洛阳第一画工苏先生,与第一工匠斐先生二人合力修整装潢,店铺还未开张,便已经引得洛阳城中之人议论纷纷。     同时猜测这店铺的主人究竟是谁,能有这样大的面子,请的动他二人,更加好奇这所有人都不看好的位置,究竟会开一家什么店。     庄一念趁热打铁,给了七日的工期。她诓苏七说,若七日不完工便不给他解药。苏七恨庄一念恨的牙痒痒,却又没法子,且毫不怀疑庄一念这样“厚颜无耻不讲理”的人会用假毒药诓他。     店铺整修如火如荼,只等七日后修整完毕,便可筹备开张一事。     生如一听闻庄一念请了苏裴二人,不禁有些意外,在他看来庄一念不过是闲来无事寻个营生打发时间而已,但眼下瞧着,她却是极为认真的样子。     生如一说:“琅环,你这店铺还未开张,便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了。”     庄一念点头:“如此甚好。”     “可你这究竟做的是什么生意?瞧着酒楼不似酒楼,客栈不似客栈,若卖香那这店铺也太大了些。”生如一看着内里装潢有些摸不着头脑。     庄一念却故作神秘:“自然是做女人的生意。”     “女人的生意?难不成是珠翠金银?”生如一越发好奇。     “也许。”庄一念买起关子。     “对了,那玆乌国的使臣,何时回程?”庄一念突然转了话题。     生如一想了一下:“原本应是下个月,但还未定。”     “依旧因为和亲之事?”     生如一点了点头。     默了默,庄一念突然一笑道:“李家位高权重,李兰苑身为皇后亲侄女,若是送她去和亲,到也还算体面。”     生如一闻言皱眉,不解庄一念为何突然这么说:“你的意思?”     可庄一念却又摇了摇头:“王爷不愿娶李兰苑,而刚好又缺个和亲之人,我不过突发奇想而已。”     生如一若有所思,一时未语。     庄一念默了默又问他:“对了,店铺从李大人手中兑来,用了多少银子?改日我让合欢给你送去。”     生如一听了一笑:“何时与我也如此见外,不过一家店铺而已。说起来,琅环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而且还不止一次,若当真细算起来,我可不知多久才能还得起。”     “那琅环岂不是占了大便宜。”庄一念笑道。     生如一说:“此事你就不必放在心上了,更何况李瑞如何敢跟我伸手要银子,当日晌午与他提起这铺子,下午这房契便送到了手里。”     “李大人果然是财大气粗。不过这做生意当然要算得清楚,既然王爷不肯收我的银子,那这家店便算上王爷一份,每季红利送到您府上。”     “哦?还有这样的好事?”生如一笑着应了,却也并未放在心上。     庄一念颔首:“自当如此。”     二人站在三楼的窗口有一搭无一搭的闲聊着,生如一忽然对楼下扬声唤道:“应大人!”     庄一念循声向楼下看去,果然见应南江独身一人向前走去,听到生如一的喊声,抬头向二人看过来。     一身深灰色的常服,玉簪固发,本是暗淡的颜色,却因着着衣之人的气度反而显得沉稳而素雅。     “上来。”生如一对楼下的应南江招了招手。     庄一念回身吩咐春宁:“去将应大人请上来。”     “喏。”     其间,庄一念问生如一:“王爷似乎与应大人走的很近。”     当年大皇子宫变之事,生如一曾说过,应南江之前便提醒过他。若非亲信之人,这些话又如何会轻易说起。     生如一笑着点了点头:“应大人为人德才兼备,是难得的栋梁之材,说起来也算我般个师傅,当年父皇在世之时,便命我多向应大人学习讨教。”     “原是如此。”庄一念淡淡颔首。     说话间,应南江被春宁带上了三楼。     庄一念含笑迎上前去:“应大人,幸会。”     应南江儒雅一礼:“王爷,莫姑娘。”     “真是巧,应大人独身一人来此是做什么?”生如一笑问。     应南江道:“是去前方的成衣铺子定制春衣。”     闻言庄一念惊讶:“怎么不命人去府上定制,或者打发随从前来不就好了,大人为何亲自前来,还……步行。”     应南江温笑道:“并不是很远,顺路便来了。”     生如一却在旁接言:“你还不知,应大人可是出了名的节俭之人。”     庄一念不解的看向生如一。     生如一笑看一眼应南江,对她解释道:“若命裁缝去府上量身定做,是要多收五分利的。”     庄一念眨了眨眼睛,一时之间有种回不过神的感觉。     应南江身为朝廷从二品大元,因为一件衣服多收五分利,而亲自步行到成衣铺子量身定制春衣……     生如一看出她的惊讶,笑着道:“不必惊讶,这种事情我早已经习惯了。”     应南江神色不变,依旧笑容温文。反倒是庄一念觉得自己的反映让人尴尬,略显窘迫的笑了笑说:“应大人真是……真是……好兴致哈……哈哈……”     应南江笑着颔首:“还好。”     “对了,上一次的事情,还要多谢应大人相助,一直未能得空亲自前去拜会,还望应大人见谅。”庄一念欠身一礼。     “莫姑娘不必如此客气,当日之事,即便不是莫姑娘,在下也必然会出手相助。如己见莫姑娘伤势大好,实在万幸。”回想当日情景,应南江依旧觉得心有余悸,这样一个形容单薄的女子。     “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今日就不要再提了。应大人看这店铺如何?”生如一接言岔开了话题、     应南江颔首:“很好,方才上楼时还见到了苏先生与裴先生二人,同时得他二人前来此处,实在难得。”     生如一一笑说:“这是琅环的店铺,过些日子就会开张了。”     “哦?原来是莫姑娘的店铺,那应某在此先行恭贺莫姑娘开张大吉。”     庄一念一笑还礼:“借应大人直言。”     三人又有一搭无一搭的聊了几句,春宁近前道:“应大人,斐先生知应大人前来,问应大人是否口空,相遇应大人说几句话。”     应南江颔首,转而对生如一与庄一念解释道:“我与裴先生许久未见。”     庄一念当即笑道:“那应大人还请自便。”     见生如一也点了点头,应南江随春宁一同去找裴先生。     而生如一忽然一回身问庄一念:“都城府的王达被皇上给罢免了,你可听说此事?”     “王达?都城府……”庄一念若有所思。     “看来你是不知了。”     庄一念不置可否:“王爷问这话,是觉得琅环应该知道此事?”     “王达的夫人吴氏,与吴将军有亲。”生如一又道。     “吴将军。”庄一念一声轻笑:“吴将军边关手握重兵,都城府的官员又是他的亲信,这还真是有趣。”     生如一知她话中何意,却也并未多言,只又问:“王达因何事而被罢免你可知?”     “王爷想说什么,不妨直说罢。”庄一念眸光微凉,似笑非笑。     “王达因为当日你被追杀,而都城府官兵未能及时赶到一事被皇上罢免。”     庄一念神色不变,没有半分惊讶:“那这王达还真是渎职的好,给了皇上一个罢免他的理由。”     吴将军在边关手握重兵本就是对皇权的威胁,而洛阳城中的都城府高官又是他的亲信,里外握兵,就好比是皇帝枕边的一把利刃,时刻都是威胁。     但话必,庄一念突然眉心微蹙,本不过是脱口而出的话,却在一瞬间让她想到了一些什么。王达被罢免,受益最大的人是谁?     不不不,应该只是自己多想了。庄一念不想相信心中突然冒出的那个猜想。     “你早料到会如此?”生如一听了她的话,意料之外又有些意料之中。     庄一念当下一声哼笑:“王爷是在为王达或者吴将军的人抱不平么?当日之事本是都城府渎职,难不成皇上罢免了他,也要将此事算到我莫琅环的头上了。”     “琅环,我并非此意。”生如一见她不悦,当即解释。     庄一念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我知王爷想要说什么。我与李家走的稍近,此事不论真假已是众所周知,吴李两家向来不睦,此次吴将军的人被罢免有因我而起……”     说着她眸光一寒:“王爷是认为我已投靠李家,还是认为我在针对吴家!或者认为琅环在从中兴风作浪?”     “你怎会这样想……我不过是担心你因为此事而被吴家记恨,提醒你今后行事多加小心而已,难道我在你这里就是这般!”被猜忌,生如一有些恼怒。     庄一念那幽深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看着生如一的双眼,甚至有些咄咄逼人之势:“经历了这么多,琅环不得不多想,不然恐怕有一日,琅环的尸骨又不知会被谁掩埋在这洛阳城中!”     听到这番话,生如一不由得双拳紧握:“连我,你也不信了么?!”     生如一眼中的情绪好似受伤了的小兽,庄一念别开目光,一声暗叹。不知自己为何突然这么激动。     “我若不信王爷,就不会与王爷说这些了。方才……”她摇了摇头。放软了口气。     生如一默了默,想起她独身一人所经历的种种,几次命悬一线,轻叹一声:“此事原不怪你,是我没有将话说清楚。”     前一瞬的剑拔弩张之势,此已全然化解。但即便如此,二人也无法如方才一般有说有笑,有种莫名尴尬的氛围将二人包裹其中。     “我还有些事情,就先走了,你自己……小心一些。”     “王爷慢走。”庄一念颔首一礼。不再多言。     疏离。     望着生如一的背影,庄一念一声长叹,眉心紧锁。     生如一下楼的时候脚步一顿,庄一念看到了一片深灰色的袖摆。是应南江,他应该听到方才的话了吧。     待二人离开,春宁近前:“姑娘。”     “何事。”庄一念沉声问。     春宁犹豫了一瞬说:“当日谎称皇宫内侍来府中报信之人,找到了。”     “哦?”时过许久都没有消息,庄一念差点都快忘记了这件事。     “但是……已经死了。”春宁嗫嚅道。     “砰”一声闷响,庄一念一掌拍在了窗边。     春宁惊得低了低头:“姑娘莫要伤到自己。”     “说。怎么回事!”     “喏。人是在在洛阳城十五里外的一条河边找到的,人已经死了两三日,应该是被抛尸入河,顺水漂到了岸边被村民发现。人已经送去了都城府验尸,都城府有咱们的人,买通了仵作得知,人是中毒而亡,身上还有几张银票和一些碎银子,但银票已经被水泡的无法辨认,其他别未发现什么线索。但现下看来,应该是被灭口的。”     庄一念用力捏了捏眉心:“此事都城府可上报了?”     春宁顿了一下说:“没有,因为此人只是西街里的一个混混,并无亲友前来认尸报案。都城府的人也不愿为一个混混而浪费心力,尸体现下还在都城府,想来若是无人干涉,应该今夜就会被扔去乱葬岗。”     庄一念依旧捏着眉心闭目未语。     沉默些许,春宁斟酌着问:“姑娘,此事是否需要让承亲王府或皇上知晓?”     庄一念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似乎强压着心中的怒火,沉着声说:“知道又有何用。最后还不是不了了之。我们的人都查不出线索,还指望都城府那些废物有何作为。”     春宁垂着眸子未敢再言。     “既然人已死,此事暂且不必理会。”     “喏。”     初春的风依旧寒凉刺骨,庄一念立在窗边却并未感觉丝毫寒意,反而心中的怒火仿佛要将她吞噬一般:“你立刻去给我查一查,有关都城府王达被罢免一事。”     “喏。”春宁知她今日极为不悦,万事不敢多问一句,闻言当即领命退了下去。     庄一念“砰”的一声将另一扇被风吹的半掩着的窗户推开,眸光深寒。     “谁想斗,我庄一念奉陪到底!”           第142章 我在,别怕。 - 诛颜赋 - 花自青     深夜。     春宁在外轻敲了敲门:“姑娘睡了吗?”     “进来。”     门声轻响,昏暗的月光下,一人缓步而来。     “是你。”     庄一念当即起身,千御近前清浅含笑:“这么晚,还不睡么。”     他素爱银色,低调却又奢华,明润而又凉薄的颜色,一方玉冠将长发束的一丝不苟,月光打在他的身上,好似从银辉中走出的人。     众人只知他孤傲而冷峻,但庄一念却只觉他是这世上最温暖的存在。     她张开双臂,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千御,我想你了。”     千御一把将她抱在了怀里,紧紧的,满是心疼:“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一声声抱歉,只因他没有保护好她,他又让她受伤了,他实在无能,他懊恼不已。     当日,得知庄一念受伤后,他便发现府外与茶楼之外多了许多眼线,本想入夜前来探望,但那些眼线好似密布的蛛网一般无处不在。     好在她命春宁报了平安,他知道了她并无性命之忧,才没有不顾一切的硬闯进这府中将她带走,即便他已经在心中筹谋了许久。     之后想见却又怕见到她,那深深的自责让他愧对于她。     春宁每一日都将她的起居琐事回禀,听着那些叙述,他知道,她决定了一些事情,也变得更加坚强。     千御无法判断这样的变化对庄一念来说究竟是好是坏,他只确定,她想做的一切,他都会陪着她,护着她,帮着她。     千御也很确定一件事,无论庄一念究竟决定了一些什么事情,这洛阳城中一些人的命运,将会在那日刺杀之后,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前的她,即便满心怒火与怨愤,但终究是个心善心软之人,即便她恨极了,但有些事终究是下不去手的。     但是这一次……     千御的怀中还带着夜晚寒风的凉意,但是这微凉的怀抱,让她心中那燃烧着的一团火,渐熄,心性渐趋平和。     “傻瓜,你从来都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对不起我们的,是那些人!”庄一念深深呼吸,将头靠在了他的肩上。     他轻轻抚着她的背,如同爱怜的哄劝孩童一般:“无论何时,我一直陪着你。”     闻言,庄一念在他耳边一声轻笑,温热的呼吸落在他的脖颈,千御的身子僵了一下。     庄一念笑着说:“我当然知道你在,我知道,即便我看不到你,摸不到你,抱不到你,但你一直都在。”     她从千御的怀抱中坐起,手指着自己心口的位置:“千御,你一直都在。”     心口的位置,本已空洞无物,这世上只有你能填满那个窟窿,只有你在,我才能稍感心安。     千御神色微黯,未语。     一整日都心情极度低落暴躁的庄一念,因为见到千御而心情大好。     从始至终,她都紧紧拉着千御的手没有松开,拉着他坐在自己的床榻边,就像小时候一样,两个人躲在一处,借着昏暗的月光看着对方的脸,说着那些光怪陆离或真或假的故事。     当然,多时都是庄一念在说,千御沉着脸听着,有时还未说起,庄一念便自己开始害怕拉着千御的手不肯松开,千御都会绷着一张脸说“莫怕,我在。”     ……     门外,春宁静默了一会儿,将房门小心的关上,退去了远处。     她听到了房内二人近乎低喃的言语声。春宁觉得,庄一念与千御二人的身上,都有一种很一致而旁人却没有的气质。     他们的身上都有一层很厚的寒冰,任人无法走近,甚至冷的让周边之人胆寒。且他们生活在这世上,但却又好似凌驾于这世间的所有,那是一种无形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只有内心强大的人,才会拥有的东西。     如此这般的两个人,素日人前都是冷冰冰的,都是高高在上的,但是相见之时,却又都变成了普通人,一对普通的情人或亲人,会撒娇,会哄劝,会疼惜,会爱。     ……     房间内,庄一念如同一个寻常的小女人,有些撒娇的躺在了千御的腿上,摆弄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     千御的眼角眉梢都带着淡淡的笑意,宠溺的轻抚她披散着的长发:“你让春宁去查王达的事情。”     庄一念捏着他的手掌淡淡的“嗯”了一声。     千御问:“为何?”     对他,庄一念不需要任何拐弯抹角,更不需要任何遮掩,她仰着头看着千御说:“今日生如一问起我这件事。他说王达是吴家的人。”     千御点了点头:“是。”     她说:“我忽然想到。吴将军边关手握重兵,而都城府的高官又是他的亲信。生玄隐不是傻子,他可会容忍吴家横着一把大刀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千御一声轻笑,眼中难掩不屑之色。     庄一念继而道:“王达之事,是我有意为之。但我当时并不知道王达与吴家的关系。所以,我猜想他究竟是顺水推舟,还是……早有预谋。”     “你认为,杀手一事,与生玄隐有关。”千御蹙眉。     二人四目相对,庄一念若有所思的摇了摇头:“原本以为此事若非李家便是与吴家有关的。毕竟能够影响都城官兵的人,并不是很多。但现下,我对李家并无威胁,且李家明面之上还在拉拢着我,所以并没有动机做那件事。而吴家……现如今他损失了一枚重要的棋子,我反而看不懂了。”     “王达被罢免同时,李家也被贬了几人。”     庄一念闻言,忽然沉默。     李家一个是权臣,吴家一个是手握重兵的隐患,二人对于生玄隐的皇位都是极大的威胁。     因为杀手一事没有查出任何线索,双方各损棋子,没有输赢,但是生玄隐借此削弱了双方二人的实力,他便成了最大的赢家!     此事,或有预谋或机缘巧合,庄一念成为了鱼饵,且钓到了两条大鱼。虽然最终大鱼未能下锅烹煮,但鱼钩却也伤了他们的元气。     沉默许久。     千御缓缓道:“一念,你不是看不懂,只是不想懂。”     “胡说!”庄一念一把推开千御坐起身来。     身后的千御伸手欲要安慰,但手在半空中顿了顿,他又收了回去:“你在为他辩解。”     “我没有!”她语声幽幽,低的连自己都听不清楚。     千御一把扳过她的双肩,迫使她与自己对视:“你……”     庄一念当即低下头,但她眼中的湿润并未逃过他的眼睛,让千御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他本想说,你可以将那个人放在心上,但是不要无条件的相信那个人。你可以去爱其他人,但我希望你更爱自己。     垂眸,须臾,她说:“你说的对,我不是不懂,只是不想懂。即便我恨极了这个世界,但我还是愚蠢的对这个世界抱有希望。”     她抬起头来,眼中的那一抹湿润已经不见,换而一抹精亮,她说:“我懂。”     她会竖起身上的刺,但是面对千御的时候,不免偶尔会露出心里最软的那一面。     千御一声轻叹,将她揽在了怀里:“一念,不要怕,有我。”     她在他怀中笑着用力点头:“我不怕,从小到大,只要有你,我从来都不怕、”     这世上,有你,我不怕。     而那些无谓之人,她会放下。     她会学着迦南那样简单的处世之道,今后这世上的人除了那仅有的几个她在乎的人,便只分可杀与不可杀。     这一夜的时间过的很快。     眼看即将天亮,千御忽然说:“有一事……”     “什么?”见他如此吞吞吐吐,庄一念奇怪。     千御顿了顿问:“苏七,被你绑了来?”     他从来不去过问无谓之人的事情,既然问起,庄一念一笑道:“你认得他。”     千御颔首:“算是,朋友。”     “你与他?”庄一念不禁想起苏七那日泼妇骂街状,还有这几日每每见到庄一念,他那恨极了却又无能为力的白眼恨不得翻到天上去。     “他常去喝茶,便说过次句话。”千御道。     庄一念了解千御的性子,能与他说过几次话的人,并不是很多。     若不是被他的冷漠给吓退了,就是他根本不给那人说话的机会。     庄一念将她找苏七帮忙,但被苏七奚落一番赶出门的事情说了:“我当时本想只想教训教训他那张狂的劲儿,不过后来一想人都绑来了,不物尽其用不免浪费,便诓他被下了毒。”     这些事情千御已听春宁说起过,但此时听庄一念说,不禁还是一笑:“顽皮。”     庄一念笑着道:“你既然与他认识那就再好不过了,免得到时候他画是画完了,我还要向他解释赔礼。”     千御不禁摇头轻笑:“苏七爱面子,你这番可是猜到了他的尾巴。”     “那也没法子,谁让他是这洛阳画工第一人,我不过是想要借他的名声造势而已,可谁想他敬酒不吃吃罚酒,给他重金不用他做事还说我是狡诈之人,不教训教训他也是难平恶气。”     千御垂眸,忽见她衣襟微敞,白皙的锁骨若隐若现,他轻轻为她将衣襟紧了紧:“我明日去见他,解释一番便过了。只是今后……莫要在那么顽皮,随便将男子绑入府中,若被旁人误会便不好了。”     庄一念闻言这才明白,千御敢情并不是担心苏七被绑,而是担心庄一念绑了个男人回来“图谋不轨”。     她玩心一起,两手环住了千御的脖颈,倾身上前,这一蹭,方才合上的衣襟再一次敞开,她微扬着下巴笑眯眯的仰视着他,精亮的眸子让千御瞧着神思一紧。     她笑睨着他语声缓缓:“说起来,那苏七长得也是俊俏的紧,虽然脾气古怪了些,但也不失一番独特韵味呢。”     千御眸光骤寒。     “你说,是不是?”庄一念笑眯眯的眨了眨眼睛。           第143章 他学坏了 - 诛颜赋 - 花自青     有些人,有些风景,一旦入了眼,一旦入了心,即使霎那,也是永恒。     那一眼越过了万水千山,踏遍了碧落黄泉,只一眼,便是此生不换。     垂眸,颔首,她的唇是凉的。     他眸若寒星,她呆若木鸡……     他抬眸,唇角噙着一丝淡笑,将她的长发别在了耳后,指尖无意中触碰,她的脖颈与耳垂,也是凉的。     庄一念如被雷击,猛地回过身来才意识到方才发生了什么。     千御亲了她!     “你……我……”     她前世已嫁为人妻,并非未经人世的女子,但是她没有想过会与千御……     这一刻,她好似初尝青果的少女,彷徨无措,不敢去看他的眼睛,紧张的有些窒息之感。     明明是她刻意挑逗戏弄,这会儿却变得不知所措。     千御笑容更甚,温热的双手捧着她的双颊,在她光洁的额头轻轻印上一个吻:“天要亮了,睡一会儿吧。”     庄一念抿着唇低着头不知该说什么好,任由千御扶着她躺在了床榻上。     身子绷得紧紧地,看着千御为自己仔细的盖好锦被,如儿时一般掖了掖被角,至始至终,他的眉眼中都带着温柔的笑意。     庄一念闷闷的说:“你学坏了!”     千御闻言眉心微挑:“什么?”     “你……你学坏了!”庄一念话必猛地翻身面壁,不再去看他。     身后千御一声轻笑,他还想更“坏”的。     “好生休息,改日我再来看你。”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须臾,听她呼吸均匀,千御静声离去。     庄一念的眼睛睁的大大的,一指轻摩挲着唇上那残留的温暖,只觉得脸上热的要烧起来。     ……     那一整天,庄一念都有些神思恍惚。     合欢担心的问:“姑娘,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春宁在旁接言道:“姑娘怕是夜里没有休息好吧。”     “姑娘为何夜里没有休息好?”合欢不解的问。     庄一念当即瞪了一眼春宁:“谁说我没休息好,我昨晚睡的不知道有多好!”     不过话一出口,庄一念又有些后悔,觉得自己完全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春宁与合欢二人面面相觑,春宁的目光更是让庄一念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     店铺的装潢,很快接近尾声。     不知千御在何时与苏七说了什么,苏七再见庄一念也没有继续翻他那白眼,虽然依旧有些不客气,但也不再冷眼相向。     这几日苏七与裴先生带领一班工匠连日赶工也是辛苦,庄一念也不是一个不懂礼数的人,当下便极为谦逊的向苏七一礼道歉。     苏七虽是不满的一声冷哼,但终究没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若你早说是他的知己,又何必如此周折。”     庄一念知苏七口中的他是千御。     “此事是琅环鲁莽了。”庄一念淡笑着应道。     “只当他那样的人这辈子都不会与哪一个女子亲近,原是他喜欢你这样子的。不过你这样的女子,恐怕洛阳城中也是找不出第二人。”苏七说着又打量着庄一念一番。     庄一念讪讪的笑了笑,不知说什么好。     “你与他认识许久?”苏七好奇的打听。     庄一念颔首:“嗯,算是很久了。”     久到她已经忘记了有多少年,只是对这洛阳城有记忆开始,满眼都是他的身影。     苏七撇了撇嘴角,不知是什么意思。     几日相处,庄一念觉得苏七这人虽然有些古怪,但也不失为真性情,有什么心思都摆在脸上,就算不喜欢,也是明明白白的告诉你,而不是笑里藏刀阴谋诡诈。     且得知苏七是千御少有认可的朋友,庄一念便也有些爱屋及乌的情绪,觉得苏七其实还是蛮好的。     “有一件事,还想拜托苏先生。”庄一念看着他郑重道。     “何事?”     “我与他……想来苏先生是知道我的身份,我身份有些特殊,与他的关系不希望有旁人知晓,以免,牵连于他。”     “那我也有一件事想要问你。”     “何事?”庄一念问。     苏七犹豫了一下,方才问:“前些日子,在西街附近,一女子的马车惊了,被三个黑衣人追杀,那女子,是你?”     庄一念眸光微寒,但还是淡笑颔首:“苏先生不会当日恰巧看到了?”     苏七摇头:“不曾,是我府中一小童恰巧瞧见了。但是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我想不知道也难。”     庄一念一时未语,幽深的眸子让人看不出她的情绪。     苏七自知这问题问的有些唐突,当下打着哈哈说:“我这人好奇心甚重,本不该打听这件事,惹莫姑娘伤怀。”     这还是苏七第一次客气的称庄一念为莫姑娘,她抬首浅笑:“苏先生多虑了。”     苏七不禁看着她的双眼,脑中勾勒出从各处听闻当日之事的画面,传闻那女子独身杀了三个大男人,一身的血污伤口深可见骨。苏七皱了皱眉,实在很难与面前这形容清瘦,容颜淡雅的女子联系到一起。     不过转念一想,她那不比普通女子的行事作风,到也符合她的气质。     苏七心中暗道,这还真是一个有意思的女子,难怪那个人会如此看重她。     “苏先生在想什么?”庄一念直视着他,见苏七看着自己走了神,不禁问道。     苏七当即回神笑着道:“没什么。你说的这件事你放心好了,我苏七难道会是那嚼舌根的市井村妇不成?若无这点处世之道,我如何还能在这洛阳城立足。”     “那就多谢苏先生了。”庄一念的笑容有些僵。心说你如果真的那么懂得处世之道,我也用不着费力将你硬绑来了。     “再有一日就可完工,不知莫姑娘打算这铺子何时开张?”苏七问。     庄一念看着眼前的一切,已经与当日初来之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还有些东西需要筹备,也许能够赶在春花之际。”     当日这里灰网密布,霉败森冷,但是经过洛阳城中最好的工匠与苏七的画工,就好似一个沉珂已久的病人,忽然一日病愈,摇身一变成了窈窕淑女,惊叹有余,耳目一新。     苏七与庄一念并肩而立,看着有自己一份功劳打造的这富丽华美的三层小楼不禁感叹:“待开张之日,这里必定一番盛景。”     闻言,庄一念含笑一礼:“借苏先生吉言了。只是,有一件事不知可否麻烦先生。”     二人冰释前嫌聊了几句,苏七也不再将庄一念绑他一事放在心上,毕竟庄一念虽是未经同意将他绑来府中,但却一直好生款待并未做过什么。而且苏七得知庄一念是千御的知己,还有当日西街旁她独身一人杀了三名杀手的事情,也让苏七对其刮目相看:“莫姑娘请说。”     “想要再劳烦苏先生帮忙写点东西,我的字,实在难以拿得出手。”     ……     须臾,庄一念将苏七写好的东西交给春宁:“张贴在店门外。”     “喏。”     苏七在旁有些疑惑道:“不知莫姑娘这是为何?”     方才庄一念口述苏七执笔,写的是一张招贤纳士告示。     但其中不只要求应征者的各项技能,还详细要求应征者的容貌年龄,自然是年轻貌美容颜清俊。     这些要求,不禁让苏七有些想歪了。     庄一念知他所想,却不予解释,只道:“苏先生放心,这里做的皆是正当生意,并无酒色。”     苏七干咳一声,未想她一个女子将话说的这么直白,稍有尴尬:“在下,并非此意。”     庄一念淡笑未语。     店内的装潢设计都是按照她的意思,即便是苏七与裴先生这些有经验的人,到如今也没看出来庄一念这店铺究竟是要做什么生意,什么都像,又什么都不像。     而且她征召的人所需要会的技能五花八门,更让苏七摸不着头脑,于此也更加期待这铺子开张的那一日。     苏七说:“不过,不论莫姑娘这要做的是什么生意,那工钱可是比别处都多了一倍不止。”     “自然。因为这店铺中的一切,我都要最好的。最好的,自然值得更高的价钱。”     苏七不禁一笑:“那苏某可真是三生有幸啊。”     “苏先生还在记恨我。”庄一念笑看他。     苏七摇了摇头:“只是觉得……”     “什么?”     “没什么。”苏七不肯再说下去。     庄一念也并未再继续追问。     ……     店铺整修接近接近尾声,余下只需添置所需之物即可,而同时,庄一念张贴的征召告示也有了前来应征之人。     这店铺因着苏七与裴先生二人联手打造,本就在洛阳城中人人皆知,现下给的工钱又是其他地方的一倍之多,自然引得许多人争相前来。前来应征之人,在店铺外一早便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庄一念料到如此,但却有心临近晌午,马车方才到达,彼时排队之人已经等了许久,其中不免有些怨声载道。     庄一念缓缓步下马车,她衣着简素,珠玉未着,一身粗锦与普通百姓家女子一般,众人自也不会想到,她这样一身装扮,会是这店铺的幕后东家。           第144章 严苛的考核 - 诛颜赋 - 花自青     庄一念从队伍的末尾缓步向前,多数人只当她也是前来应征之人,并未在意。     一路走过,不免听到诸多抱怨。     店门前,庄一念伫足而立,回身淡淡扫了一眼身后众人。     “立姿不端者,诸多抱怨者,可以离开了。”庄一念话必,一步入了店铺。     春宁应道:“喏。”     ……     店内二楼,庄一念落坐于看台前,冷眼瞧着前来应征之人按照顺序鱼贯而入,进行第一轮面试。     春宁与合欢二人一同负责第一轮面试,年纪不符者,容貌不佳者,身姿不端者,声音粗陋者,在第一轮会被直接淘汰掉。     如此,第一轮便已经淘汰掉近一半,余下的男子多是容颜清俊的少年,或是姿容清秀的女子。     春宁向二楼看来,见庄一念清浅颔首,便开始了第二轮的面试。     合欢回到庄一念的身边,一同看着一楼余下之人相继展示各自的技能与才艺。     擅女红者便要求当场绣一副绣品,擅舞者当即起舞,擅歌者清唱一曲,擅乐器者当下抚琴一曲……     各种技艺五花八门,规定时间内,厨子便现场做菜与汤各一道,擅画功者作画,擅诗文者作诗,擅洒扫之人整理打扫一间杂乱房间,甚至还有擅医术者……     无论任何技艺,全部都需要经过实际考核,想要浑水摸鱼是全然不可能的。这在整个洛阳城也是独一份的严苛。     “姑娘,没想到有这么多人前来应征,您打算招多少人呢?”合欢在旁问。     庄一念执起茶盏:“且先瞧着,若是得当之人,多一些也无妨。”     每一人展示过技能才艺,合欢会按照庄一念的意思告诉楼下的春宁此人是去是留。     当日所有人展示完毕,经过如此严苛的考核之后,留下的人不足前来应征之人的四分之一。     但这正是庄一念所要的结果,她要精益求精,要最好的!     眼见天色已经暗,这一日终于算是忙完了,庄一念吩咐合欢:“取银子,发给这些人一个月的工钱。”     合欢闻言惊讶:“姑娘,这还未签卖身契,更是连他们的身份也是未明,现下就给工钱吗?若是他们拿了钱又反悔不来了该如何?”     坐了小半日,庄一念有些腰酸背痛的缓缓起身,来到廊檐边看着楼下的众人淡淡道:“若是一个月的工钱便能够让他们变了心意,这种人的价值也只值那点碎银子,不要也罢。”     合欢依旧不是很理解庄一念的做法,但知她必然有自己的道理,便也不再多问,颔首一礼:“喏。”     庄一念楼上凭栏而望,见合欢按她的吩咐将银子分发给众人,众人惊异不已,甚至有人不敢接。     如此这般的应征,一直持续了整整三日。     得知这家店铺的东家如此慷慨,还未做工便先分发工钱,更是争相而来,若非因为名额实在已满,还会有更多的人前来应征。     其中自然不乏合欢所担心的那样,拿了银子最终且没有来的,但也不过三两人而已。     合欢为此事愤愤难平,庄一念却是不以为然,认为那几两银子能试出一个人的品行,还是非常值得的。     到最后,一共留下了三十人签下卖身契,成为了这家店铺的正式员工。     但此番应征之事,亦是闹得洛阳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纷纷猜测这家店铺东家的身份同时,都巴望着店铺开张之后究竟怎样一番景象。如此,又一次为店铺造势一番。     三十人确定之后,庄一念又请来了教习先生,同时教授这三十人诗词歌赋,歌舞技艺,并命合欢教授礼仪规矩。     且言明随时抽查考核,若不及格之人,会酌情扣除一部分工钱,直到当月工钱扣光为之。最后也会根据各人最终考核成绩,安排最终的职位,自然职位不同,工钱也是不同的。     三十人闻言,自然加奋发学习,没有一人胆敢怠慢。     满洛阳城去打听,从没有哪一家的铺子会这般对待仆从,不但工钱高的让人不敢相信,更是专门请来教习先生教授众人文词歌舞,这般待遇不知让多少未能入选的羡煞不已。     生如一多日没有露面,但是庄一念那铺子的事情闹得满城皆知,他自然想不知道也难。     这日得空,生如一与应南江一同来到庄一念的铺子里,入内便见店内装潢一新,处处雕梁画栋,色彩繁复艳丽,华美不输皇宫内殿。     且店中上到瓷器字画,下到桌椅板凳,甚至张挂着的绢丝薄纱,无一不名贵,可谓是奢华到了极致。即便是生如一这般身份,见了也不禁有些咋舌。     生如一缓缓道:“可真是应了琅环那句话,这里的一切都是最好的!”     应南江在旁一时未语,打量着店中的一切,不禁长眉微蹙。     “应大人怎么了?”生如一见他脸色有异,不禁问道。     应南江却只摇了摇头:“没什么。”     生如一笑着说:“我知道你想什么。你节俭是好事,但这毕竟是开门做生意不可太过寒酸不是,即便如此……奢华,做生意也是无可厚非的。”     应南江闻言浅笑颔首:“王爷说的是。”     “王爷。”二人说话间,庄一念从二楼走了下来。     生如一含笑上前:“今日前来,可是打扰你了?”     庄一念近前对应南江含笑一礼,继而回说:“王爷是在揶揄我吗?”     “只是听闻你近来忙得很。还有这店铺,不过几日的时间,可是焕然一新,看来是费了心思的。”     “不做也罢,但做自然要做到最好。若我消极而怠,到时岂不是让王爷和皇上看了笑话。”庄一念半开玩笑半当真的说。     生如一笑着说:“说起来,昨日皇上还问起,听闻你这里弄的有声有色,问我究竟如何。我今日便是奉命而来,明日也好有话回给皇上。”     “既然王爷将皇上都搬出来了,那琅环自然要带着王爷查看一番了。”庄一念一笑,伸手比了个请的手势。     庄一念与生如一二人一路有说有笑,似乎并不记得上一次二人见面之时的不欢而散。     有些东西,心里清楚明白即可,不必整日挂在脸上,即便心中真的有了一道浅浅的缝隙,也要装作不知。     一路向后院走去,应南江随在生如一的另一侧,一直沉默未语。     “应大人可是身有不适?”庄一念见他脸色有点不好,担心的问。     应南江却只清浅的摇了摇头:“没有。”     不似前次相见那般,应南江突然的冷淡让庄一念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毕竟与他不熟,想着也许是朝中何事让他愁眉不解,便也未再多想。     后院中,三十人正在学习舞艺,自然男子与女子的舞技并不相同。     庄一念与生如一还有应南江站在廊内瞧着。虽然只是短短几日,但因着庄一念的赏罚制度,众人已经开始学有小成,虽大多数算不上精进,却已经是很不错了。     生如一见了不禁道:“琅环是从何处招揽的这些人,各个容颜秀美,瞧着便让人觉得赏心悦目,到真是难得。”     庄一念自得一笑:“重金之下必有才能者。”     生如一闻言,顿了顿忽然笑道:“我当初还担心你银子不够,但现下瞧着,你这家底可与我这亲王有一拼。”     只店中的那些装饰摆设,就不是寻常之人或者普通贵族可以承受得了的。     庄一念早已料到生如一或者其他人会犹疑这一点,只淡淡一笑道:“当年我身为庄太妃的贴身侍婢,又救下了太妃的性命,庄太妃可是赏了我不少的东西金银,还有当年先帝封我为监察使出使邢州之时,也暗中给了我……而我入宫之时,我莫家虽不比从前,但也不至于过于落魄,这里的一切……可是用尽了我的全部家底了。”     庄一念说的看似有理有据但是实际上却是模棱两可。     若是当真有人查起,庄明月自然会向着她说话,而先帝早已入土,她已说是暗中,又如何去查,至于莫家,早已经没了人,查也无处可查。     生如一闻言一笑:“你不过入宫两年。可是没少搜刮啊。”     庄一念只当玩笑一般说:“琅环这些银子,可都是主子所赏,可不比贪官搜刮民脂。”     “那是自然。”生如一笑着点头。     庄一念突然感觉到一道犀利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她含笑转眸,应南江眼底的犀利还未来得及完全收回,被她看了个正着。     庄一念心里一紧,但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做未见,继续与生如一说着话。但是心里却在思量,为何应南江会用如此眼光看她?     那一闪而过的眸光中,有厌恶,有警惕,有许多她一时没有看清的情绪。     总之,不是好的。     前头正在练习舞技的一名少年,因着一个舞步没有跳好而被先生一竹编抽在了小腿上,他却咬着牙一声不吭。     那少年唇红齿白,生的极为清俊,眸光有些微凉,抿着红唇带着一股子傲气,身子站的笔直,倒是身旁之人吓得“啊”了一声。     庄一念本是冷眼瞧着,但见他那倔强的表情,忽然一声轻笑,问身旁的春宁:“那个少年叫什么名字?”     “回姑娘,那是灵渊。本是书香门第,但家中多年前因一宗案件受到牵连而家道中落,他年幼被卖去了青馆,为自己赎了身来了咱们这里。”     “哦?”庄一念闻言,觉得这灵渊不但身世有意思,那一脸的倔强更是像极了千御,不禁心觉喜欢。     “莫姑娘这里的人,还真是五花八门。”一直未有的应南江,突然不阴不阳有些冷的丢出这么一句来。     庄一念颦眉看他,心说今日的应南江是吃了呛药不成。     本欲还口,但想着他毕竟救过自己又是生如一的朋友,便只淡淡道:“人的出身是无法选择的。”     应南江皱眉,还想要说什么的时候,生如一回头看他一眼。他这才又看了一眼庄一念,终究未再多言。           第145章 危险的女人 - 诛颜赋 - 花自青     出了店铺,应南江忽然对生如一说:“王爷对这位莫姑娘,很是不同。”     生如一并未立即回答,而是走的稍远后反问应南江:“应大人与琅环之间可是有何误会?”     方才在店铺中,应南江对庄一念的针对,生如一自然看的出来,若非他从中阻止,不知应南江还会说出什么话来。且左右都是他的朋友,方才生如一很是尴尬为难。     二人停下了脚步。     应南江说:“此女……王爷敬而远之为好。”     生如一闻言不禁一笑:“前一次应大人与琅环还相谈甚欢,怎的突然如此转变?”     应南江的脸上却无半点玩笑之色:“店中奢侈可与皇宫内院相提并论,王爷不会真的认为先帝与太妃的赏赐,能够撑得起那些极尽奢华之物,且一家小小的店铺还未开张便闹得满城议论纷纷。”     “应大人是否多虑了,如琅环所言,莫家到了莫成勋这一辈,虽然不比曾经,但也是有些家底的,莫家只有琅环独女,莫家的家业自然也都落在了她的身上。若因为那店中过于奢华便给琅环按一个狼子野心的罪名未免牵强。而且,琅环之所以如此招摇也是为了店铺开张后的生意兴隆,这也是无可厚非的。”     生如一对庄一念的袒护,让应南江的脸色更沉。     他说:“即便不论这店中之事,王爷也应该记得她的身份。”     “身份?”生如一一时未解。     应南江接言道:“皇上待莫琅环如何,想必王爷比臣更为清楚。”     “应大人究竟想说什么。”生如一眸光微凉,亦是没了玩笑之色。     若是寻常之人,见承亲王这般不悦之色自然不敢再多说什么,但是应南江与生如一的关系亦师亦友,便也不惧。     只道:“皇上如此看重她,即便某日召入宫中为妃也是未可知,况且,还有玆乌国之事,难道这些王爷都不记得了。”     应南江的话有些咄咄逼人,生如一背在身后的手,拳头紧握,但他尊师敬长的性子不容许他顶撞应南江,况且他心中明白,应南江即便如此,也是为他着想,但是却太过草木皆兵。     生如一压了压心里涌起的火气,继而义正严词道:“皇上是否会納琅环为妃本王不知,但玆乌国之事并非琅环所愿。况且,莫琅环多次不顾性命救本王于危难之中。只凭此情,只要有本王一日,本王便会护她一日。应大人的话本王心中明了,即便应大人是为了本王着想,但是今后诋毁琅环的话,还是不必再提,以免伤了你我二人多年情谊。”     应南江没想到,庄一念在生如一的心里地位如此之重,他沉声问:“若有一日,要杀她的不是别人而是皇上,王爷该当如何?”     “应大人何时也学会这种幼女才会问的问题?这个问题本王不需回答,因为根本不会发生。”他不相信会有那一日。正     正如应南江所言,生玄隐待庄一念如何,他生如一比谁都清楚。     生如一话必,未再应南江多言,先行一步上了马车离去。     应南江被冷待。这是他与生如一相识至今不曾遇到过的情况,只因为他说了那女子么?     应南江不禁回头向那店铺看去,虽然店门紧闭,但也掩不住内里的热闹与奢华。     庄一念救过生如一两次并且差点因此没命的事情,应南江自然知晓。当时他虽然并不认识庄一念,但却发自内心的认为此女忠义难得。     但是随着时间日久,关于那个叫“莫琅环”的女子,传闻越来越多,甚至神乎其神的牵扯妖魔神灵之事。     这一次她不过开了一家店铺而已,却闹得满城风雨,不知到时真正开门做生意,还不定会闹成什么样子。     似乎只要有‘莫琅环’在的地方,就永远与平静二字无缘。     这样的女子,有着复杂的身份,虽然忠义,但忠义二字却不应该属于一个女子,还有生如一对她那不同寻常的重视,综合种种,一切都让应南江觉得这女子会是一个威胁。就像看似温顺无害的小兽,却不一定何时会反咬一口。     应南江顺应先帝之意,一心辅佐生如一他日继承大统,但是应南江觉得,庄一念的出现就好像在生如一继位的道路上突然横出的一座山,不但难以逾越,甚至一个不甚还会粉身碎骨。     这样惹眼又与众不同的女子,留在生如一的身边,让应南江觉得非常不安。     况且,应南江认为,庄一念的野心甚大!     ……     而另一头,庄一念还在思量着,为何应南江会有如此“反常”的态度。     可是想了许久,依旧记不得自己何时说过什么话或者做过什么事情能够使他如此。     正思量无果,春宁前来轻声道:“姑娘,灵渊来了。”     庄一念抬眸。     灵渊极懂规矩的上前一礼:“灵渊见过东家。”     庄一念颔首,打量着面前的少年。     方才被先生竹编抽了腿,那一脸的傲气倔强让庄一念觉得他像极了千御:“你在洛阳长大?”     灵渊回道:“灵渊祖籍并非洛阳,但因年幼之时家道中落,被人卖到了洛阳做了青倌,偶然见到东家的招贤纳士的告示,便自行赎身前来投奔,有幸如入选。”     按说他这样被卖做青倌的身份,寻常之人恐怕是不愿提及的,但是他说起这些却是不卑不亢,似乎并不以此为耻。     洛阳花楼大小不知凡几,有些花楼内也会有清俊少年,红倌是卖身之流,而青倌是卖艺不卖身的。     他年幼被卖入花楼,能够成为青倌而并未被逼成红倌,到也是难得。     “那你所擅长的技艺是?”庄一念问。     “回东家,灵渊从前是乐师。”     “哦?你小小年纪,倒是能耐。”庄一念闻言有些惊讶,瞧着他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竟能成为乐师。     说起此事,灵渊显出一丝苦笑:“身处其中,若不习得一身技艺,如何能换一身青白。”     庄一念忽然沉默。     见她未语,灵渊有些失望:“东家若是认为灵渊身份……灵渊可以立刻离开这里。”     “怎会。”庄一念起身,这才发觉自己还比灵渊低了半个头。是了,她总以心里年龄自居,却忘记了现下这身子,也不过是十六七的年纪。     “不必胡思乱想,安心既是。”她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如同长辈安慰小辈一般,继而清浅颔首,转身离去。     灵渊的话,让她想起了自己与千御儿时的事情,虽然那时二人相伴如今回忆起来满是幸福的味道,可当年二人不过皆是孩童,孤苦无依,实在也是很不容易,只是与灵渊的“不容易”不同而已。     “姑娘,您是要提拔灵渊吗?”春宁随在身侧问。     庄一念闻言,淡淡看她一眼。     春宁低了低头说:“奴婢是想,若姑娘看重此人,奴婢便去细查他的身份。”     “春宁,有有没有觉得,他眉眼间那神情,有些像一个人?”庄一念突然问她。     春宁颔首:“姑娘是说主人。”     “原是你也瞧出来了。”庄一念淡淡笑了笑。     春宁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又顿了顿,将话咽了回去。她不敢逾越妄言。     “去查查吧,这孩子,倒是让人喜欢。”庄一念又笑了笑吩咐道。     春宁颔首:“喏。”     ……     店内一切都已准备妥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开张的日子定在了五日后的黄道吉日,而在这之前,庄一念却也并未闲着。     店铺开张之日的请柬,送遍了这洛阳城的达官贵府,她认识的不认识的,熟悉的,不熟悉的。     但是不同以往,她请的并非是那些能够在洛阳城呼风唤雨的达官显贵高官贵侯,而是请的他们的夫人女儿。     第三次。庄一念的铺子在洛阳城又掀起了热议。     贵妇们在思量究竟开张之日去还是不去,那些从不熟悉甚至不知道庄一念是谁的人,这一次想不认识也难。     莫琅环,先帝在世之时亲封的当朝第一女监察使,也是当今皇帝极为重视袒护的女子,甚至不惜为了她与皇后为敌,且与当朝储君承亲王也走的很近,玆乌国使臣点名要的和亲对象,如今又与当朝权臣李家走的极近……这一切足以勾起所有人的好奇心。     更何况,她身份如此特殊,请柬送到了手中,若是新铺开张之日未到,那便是不给她面子,得罪了她会否便得罪了承亲王,得罪了李家,得罪了皇帝……     “姑娘,请柬已经全部都送出去了,按照您的吩咐奴婢话未多说,只将请柬与香饵送到了各府。”合欢回禀道。     庄一念颔首:“来或不来且瞧着,若是不愿来,说多了也无用,平白掉了身份。”     合欢颔首:“姑娘说的是。不过听说是姑娘的请柬,各府都很客气。”     庄一念转着茶盏淡淡一笑:“现在说这些还太早,开张之日你命人记仔细了,谁来了,谁未来。”     合欢颔首:“喏。”           第146章 伤我者,百倍偿还 - 诛颜赋 - 花自青     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不知不觉,又是一年春日。     去年今时,她顶着莫家女儿的身份入宫,成为了那皇宫之中的一名小小宫女;今年此时,她已成为了这洛阳城无人不晓,身份特殊的女子。     一年时间很短,但在这短短的一年间,发生了太多太多。     “姑娘,马车已经备好了,是否启程?”春宁入内询问。     今日是她的店铺开张大吉之日,清浅颔首:“走吧。”     在意她的人盼着她的好,不喜她的人,怕是在今日等着瞧她的笑话。     她不顾流言蜚语,不顾旁人的不解猜疑,她硬是要提着那一口傲气,将一切做到最好。     那一桩桩一件件一步步的险境相逼让她彻底明白,很多事情,并不是你退让你包容便能够了结的。     从前她只想要找到前世残害她的凶手,旁的,从来不去争抢,更也从未计较过那些设计诡诈。     但是!     今后她不但要找出那“前世”的凶手,还要让今世这些胆敢暗害她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她所承受的所有,那些人,需要用百倍来偿还!     马车上,春宁说:“姑娘,护院的事昨夜里都已经打点妥当,一共二十人。”     庄一念撩开车帘一角,瞧着外头已是人来人往,闻言语声缓缓:“都是我们的人。”     春宁点头:“是,按照姑娘的意思,对外张贴告示征召护院,届时将我们的人安插其中,最后通过的都是我们的人。”     “他可说什么了?”庄一念回身看向春宁。     “主人并未说什么特别的,只是吩咐奴婢,姑娘有何吩咐即刻回禀主人就是。”     庄一念不禁浅笑:“他从来都是这个样子。”     无论她要什么,他都给,无论她想要做什么,他都支持,从不问缘由,无条件的信任与袒护。     “从今日起,铺子周围少不得眼线,你命人看顾仔细了。”     “喏。”     须臾,庄一念又道:“若那些人只是瞧着,便由着他们,但若滋事……不论是谁的人,不必客气。”     春宁顿了顿问:“那若是宫里的人呢?”     马车停下,庄一念眸光微凉:“不论是谁的人,只做不知。”     “喏,奴婢明白了。”     春宁话必,欲要先行下车,庄一念却忽然将她叫住:“你你待会儿亲自去将他请来,今日,我希望他能够来。”。     “姑娘是说主人?”     “嗯。”庄一念颔首。     春宁犹豫一下说:“可今日姑娘请的都是女宾,主人来此会否不妥?”     今日原本确实只请了洛阳城中的贵妇人,但是方才那一刻,庄一念忽然希望,今日千御能够看到她新铺开张之时,便突发奇想将他请来。     想了想她说:“无妨。派车命得当之人,将苏先生还有裴先生一并请来就是。”继而打着帘子扶着庄一念缓缓下车。     见庄一念打定了主意,春宁未敢再多言,颔首应了。     下了马车,合欢见了当即迎上前来:“姑娘来了。”     庄一念问:“可都安排妥当了。”     合欢跟在庄一念身边向店内走,笑着道:“都已经准备好了,只待吉时一到,开张大吉。”     入了店铺,回身见春宁已经乘车而去。     店内,所有婢子身着统一服制,鹅黄锦缎清丽怡人,少年侍从身着天青色窄腰长衫白玉冠束发隽秀飘逸,看着那一张张年轻姣好的面容,便令人移不开眼。经由数日调教,所有人都已褪去了一身市井之气,华锦于身,如同贵家小姐公子。     庄一念点了点头,对合欢温言道:“这几日你辛苦了。”     “姑娘说的哪里话,这都是奴婢应该做的,更何况姑娘信得过奴婢才会吩咐奴婢做这些,奴婢感谢姑娘才是。”     主仆二人说笑着上了楼。     二楼,正见灵渊从一间房内走了出来,吩咐两名婢子:“将这房内的锦垫换成绛红色的,孙夫人不喜这金银之色,还有,将那屏风也换成石榴花绢丝屏风。还有天字一号房在偏阁加一层厚纱……”     庄一念在旁瞧着,问合欢:“灵渊如何?”     合欢当即道:“很是得力,虽然年纪不大,却是能够独当一面之人,行举礼数为人处事也都周全,到真是没什么可挑拣的。若硬要挑,只有舞实在跳的不是很好。”     庄一念闻言浅笑唤道:“灵渊。”     灵渊闻声回身:“东家。”     近前,灵渊恭谨一礼:“东家。”     庄一念听着别扭,说道:“别叫我东家了,听着别扭,你就随着合欢叫吧。”     灵渊颔首:“姑娘。”     庄一念笑着点了点头:“你如何知道孙夫人不喜欢金银色而喜欢绛红?又为何将屏风换成石榴花绢丝,还有一号房为何加一成厚纱?”     灵渊未想到庄一念都听到了,顿了一下方才垂眸回道:“回姑娘,灵渊从前……了解洛阳城中达官贵人甚至夫人们的喜好,是灵渊必须要谨记的。多年来虽然并非全然熟识,但灵渊还是知道各位夫人小姐还有王孙贵侯们的喜好的。孙夫人年纪稍长,不喜奢华,但身份尊贵,绛红色稳重内敛却又不失华丽大气,所以灵渊做主将锦垫还做了绛红色。而那石榴花绢丝屏风,是因为前日孙夫人的儿媳传出有喜,而这石榴花象征多子多福,而绢丝轻薄更为安全,若是孙夫人的儿媳不慎碰撞了也并不打紧,而那天字一号房是李夫人的,李夫人向来吹了风便会头痛,所以加一层厚纱遮挡。”     庄一念闻言有些意外,就连合欢听了都惊讶不已。     谁也没想到灵渊平日里不声不响的,连话也从不多说一句,但却如此心细如尘,更是能够记得住所有人的喜好还有那些细枝末节许多人不回去关注的事。     见庄一念一时未语,灵渊一礼:“灵渊擅自做主,还请姑娘责罚。”     庄一念与合欢相视一笑,合欢笑着说:“你这么乖巧懂事,姑娘怎么会罚你,快起来罢。”     灵渊犹疑的向庄一念看来。     庄一念淡笑道:“看来,我还真是没有看错人。”     起初,只是因着灵渊的神情之上与千御有些相似,所以庄一念高看他一眼,后来见他行事稳妥,而春宁去查了他的身份背景,虽然从前身为青倌,但并无不妥之处。便让合欢提拔着他安排店中杂事。     听到庄一念的夸赞,灵渊的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羞赧与喜色,垂着眸抱拳:“多谢姑娘不弃。”     庄一念如同对千御一般,下意识的拍了拍他的手臂:“再对你说最后一次,从前的事情不必介怀,今后你便是我天香楼的人。”     青倌二字,这么多年就像一定污秽的帽子紧紧的扣在灵渊的头上,虽然那些人口中说着并不在意,但是每每看他的眼神都带着鄙夷与嗤笑。     但是庄一念不同,她的信任,她的并不介意,都完完全全的在她眼中显现。     灵渊是知道庄一念的身份的,未见之前,总想着她也许应该是一个有些冷傲的女子,或者如同寻常恃宠而骄的贵女一般,有着皇帝与储君的庇护,高高在上不可侵犯。     那日他来到这店里应征,回身之时远远的瞧见楼上的看台旁坐着一女子,衣容简素,执着茶盏淡淡的瞧着楼下的所有人。     阅人无数,灵渊并未从那一双幽深的眼眸中看到高傲与矫饰,有的只是凉薄与淡然。     可那一日,他见到她与那承亲王还有应大人一同而来之时,一时跑了神跳错了舞步,被那先生一竹编打在了小腿上,那么响。当时灵渊并未觉得疼,只是咬着牙一声不吭,只是下意识的不希望被庄一念看他的笑话。     谁知,后来她却将他召到面前,只有他一个人。     她问了他身世,他说出了那引以为耻的身份,但是她的眼中却并无半点的鄙夷,反而清浅一笑,除了让他觉得温暖的东西,什么都没有。     “待会儿你便去大堂负责迎客罢。”庄一念笑着吩咐道。     灵渊闻言有些惊讶,因为他知道,迎客之人的重要性。     迎客之人,代表着这店铺的脸面,更也是值得信任之人。     今日前来皆是洛阳权贵,而庄一念却放心让他前去相迎……     “怎么?不愿意?”见他未应,庄一念微挑着眉心问。     “不。灵渊……今日宾客,恐怕有一些认得灵渊。”灵渊欲言又止。     庄一念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毕竟若是寻常之人,得知她重用之人是洛阳青倌,传出去的话会十分难听。     “你既然对这洛阳权贵有些了解,我虽并非权贵,但你也应该听说过一些关于我的传闻?”庄一念忽然说。     灵渊怔了一下,颔首:“是。”     关于庄一念的传闻实在太多,不过几乎是没什么好话的。     “我都已经如此这般,你觉得我还会在意多一些猜测与传闻么。更何况,人这一生短短几十年,可不是为了旁人的留言而活着的。若你这一生,旁人说什么话你都兜着听着惦记着,那你的人生活成了什么?”     她有些语重心长:“永远不必理会无谓之人的无谓之言。为自己活着,为那些在意你的人而活着,懂了吗?”     “喏。”           第147章 开张大吉 - 诛颜赋 - 花自青     吉时临近,宾客陆续而至。     因着今日邀请多为女客,便免不了“百花争艳”一番。本都是洛阳贵妇虽然平日里相见多是客气有礼,但私心里的却是相互计较。     有的面和心不合,有的心不合面更不合,两相遇见不免谁也瞧不上谁,还要低斥一声这莫琅环怎么什么人都请。     庄一念并未立即露面,而是在三楼的雅间闲坐着。     雅间的门敞着,放下轻纱竹帐帘便隔绝了雅间外的视线,但在内里,却能将大堂中的一切瞧得清楚。     春宁立在庄一念的身边:“这灵渊,到也真是难得。”     周旋于一群女人中间并不容易,更何况是这洛阳城中身份最为显贵的女人们,还是一群随时会因为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便展开暗斗的女人们。     庄一念将这苦差事扔给了灵渊,却见他应对的游刃有余,不见一名宾客不满。     灵渊本就长得清俊,让人瞧上一眼便也发不出火来,加之从前的经历,虽然是青倌,但也学会了如何应对不同的人。     “若是没有灵渊,怕是受累的就要是你与合欢了。”庄一念手头可用的得力之人并不多,未免生玄隐生疑又不能随时从千御那里调来人手。     “奴婢为姑娘办事是应当的,只是……”春宁同庄一念一般看着楼下,灵渊正将孙夫人迎进了门。     “什么?”庄一念问。     春宁犹豫一瞬,微蹙眉心:“奴婢也说不上来,虽然这灵渊的身份并无问题,但是……奴婢总觉得他……”     春宁的话说的一顿一顿的,似是想不到适合的形容词来表达心中所想。     庄一念也并未催促,只是顺着春宁的话,也想着什么。     等了片刻,春宁道:“奴婢是觉得,他有些太过完美,太像……像主人。不知这世上是否真的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庄一念执起茶盏却未就饮,默了默又将茶盏放了回去:“原来你也有这种感觉。”     闻言,春宁便知,庄一念并非如表面一般那么信任灵渊,并与自己有着同样的疑惑与猜想:“姑娘的意思是?”     “正值用人之际,且先瞧着罢。”庄一念缓缓起身,这会儿宾客也到了多半,她也不能总坐在这里躲懒。     春宁在身旁相随,还是有些摸不明白她话中之意,斟酌着问:“若这灵渊当真是另有图谋,咱们岂不是引狼入室?”     庄一念略正了一下手腕上的珠串说:“只要他是个有用可用的,我用着顺手的人就够了。”     春宁为其撩开了门帘:“喏。”     庄一念缓步出了雅间,清浅一笑:“更何况,他一个侍从,还能在我这里翻了天去?”     春宁颔首:“奴婢会派人盯着。”     庄一念淡淡颔首,向楼下走去。     三楼的雅间暂时还是空着的,宾客皆安排在了二楼与一楼的雅间中。     一楼大堂中间的戏台子,此时数名舞姬粉裳艳妆翩翩起舞,配着鼓乐声声,到是应了开张大吉应有的喜庆。     所有宾客入内,皆被灵渊吩咐侍从各自引入各自的房间,所以即便此时宾客所至多半,整个楼内并不见喧哗。     庄一念下到二楼,扫了一眼一圈的所有雅间,门旁挂着玉牌的便是有了人的,眼见也不过还有几间雅间是空着的,说明她所邀请的宾客几乎多半都给了面子如约而至。     春宁在旁低声道:“姑娘,李家和吴家的人还未到。”     “不必理会,来就来了,不来也无妨,倒是他为何还未到。”     春宁说:“主人说会与苏先生一起到,应该快了。”     “嗯,若是他们来了,引去三楼雅间就是。”庄一念吩咐道。     “喏。”     一楼陆续还有宾客入内,庄一念瞧了一眼,一转身春宁轻轻叩了最近的一间雅间的门。     侍从撩开了帘子,庄一念入内。     雅间中坐着三名妇人正在说着话,见有人入内以为是同来的宾客,但却瞧着并不相熟,当中那名妇人问:“不知这位是……”     身旁的侍从一旁温声道:“回夫人,这是我们东家,莫姑娘。”     庄一念近前颔首一礼:“莫琅环,见过三位夫人。”     三人闻言面面相觑一瞬,遂即一同起身,当中那名夫人笑着说:“瞧我,竟然不认得相邀而来的东主,久闻莫姑娘之名,可惜今日才有幸得见。”     其他二人也是笑着附和。     庄一念笑容温和,既不攀附亲近也不疏离冷傲,客客气气的说:“得知夫人到来,本应早些前来拜见,今日店中诸事繁杂耽搁了,三位夫人见谅。”     “莫姑娘说的哪里话,今日莫姑娘新店开张,我三人有幸被邀已是荣幸。”     这三人的夫君并非高官,在朝中不过是中下而已,庄一念在宫中虽不过是女官身份,但是即便是李氏皇后也不敢拿她如何,这三人自然也要客客气气的。     与三人客套一会儿,庄一念便退了出去,同时脸上那客套的笑容也微收敛。     随后又进了几间雅间与内里的宾客打了招呼,如此也算是认识了,众人也都是客客气气的没敢给她甩什么脸色。     即便是平日里那些背地里对她非议恶言的,今日而来,也都要以礼相待。     过了有一会儿,春宁在庄一念身旁道:“姑娘,李夫人和李家兰苑小姐到了。”     春宁的语声虽是压低,但却恰好能让雅间中在座之人隐约听到。     李家说是在洛阳权势滔天也不为过,今日李夫人还有李家小姐亲自而来,实在是莫大的面子。     庄一念对在座几人浅笑一礼:“琅环还有些事情,几位夫人还请自便。”     “莫姑娘去忙就是。去忙就是。”几人笑着颔首。     出了雅间,春宁又道:“主人与苏先生已经到了,在三楼。”     庄一念颔首未语,转而脸上挂上了浅笑,向一楼走去。     此时李夫人与李兰苑二人正由灵渊引入大堂,庄一念在楼梯上便轻声唤道:“李夫人,兰苑小姐。”     李氏与李兰苑闻声抬首,见庄一念正快步走了下来:“莫姑娘。”     李氏依旧如同以往一般待庄一念亲热。     庄一念知道,这会儿二楼定然有许多人在门里窥视着李氏与她的一举一动。     “未曾想李夫人与兰苑小姐如此赏脸,真的就来了。”庄一念状似欢喜,却心道,你李家欠我那么多,借你的名声造势便算是你李家还我的一丁点利息了。     “莫姑娘相邀,我如何会不来。”李氏颇为亲昵的握着庄一念的手。     李氏此人虽然城府不及她夫君李瑞之深,却也不是个傻子,她自也知道今日有多少人在瞧着她的行举。她本就刻意拉拢庄一念,如此在众人面前更显亲近。     庄一念与李氏二人语笑寒暄,外人瞧着便是亲近友人一般,但只有她二人心中明白,不过是在互相利用而已。     “兰苑小姐似乎清减了不少。”庄一念对李兰苑说。     李兰苑颔首一礼:“莫姑娘许久未见。”     庄一念还了一礼问:“兰苑小姐可是身有不适?”李兰苑的虽然上了妆,却也掩不住眉宇间的忧色,且不知怎的,本就并不丰腴的她,不过几日的时间消瘦不少。     闻言,李兰苑垂眸未语,似是有什么不愿或不便提起的缘由。     李氏在旁握了握庄一念的手,笑了笑。     庄一念看着李氏的眼睛,明白她的心意,便也未再多问,只说:“我带夫人与小姐上楼可好?”     李氏笑着点头:“好,正好我还有许多话想要与莫姑娘说呢。”     二人说笑着向二楼雅间走去,李兰苑一直默默的跟在身旁,有些强颜欢笑的意味。     雅间内入了座,春宁为三人斟茶,李氏笑着说:“莫姑娘这店铺布置的可是极为考究。”     任凭李氏见惯了好东西奢华之物,但从一入店内起,便也不禁感叹庄一念的大手笔。     庄一念执着茶盏笑着说:“毕竟这店铺……总不好太过寒酸,让人笑话了去。”     庄一念把话说的模棱两可,让李氏自己去猜想。     李氏眼珠一转,不禁问:“莫姑娘这店铺,恐怕皇上也是费了心思的?”     庄一念放下了茶盏,抬眸看了李氏却是只笑未语。     如此,李氏更加确定这店铺是有生玄隐的意思在里头,或者这根本就是生玄隐的铺子。     “难怪呢。恐怕这洛阳城,也是第一家了。只是却不知店中只卖香料?”     这店铺原本便是李家的,李氏自然知道这大小,若是只卖香料香饵一类,却是太大了些。     庄一念笑着说:“香料与香饵只主业,其他还有些许。”     “哦?都是什么?”李氏越发好奇,一间店铺本应只做一种生意的,但庄一念却好似并非如此。     今日,庄一念也不再卖关子,只道:“除了香,还有衣衫首饰,行医问药,酒楼客栈,还有女子所需之物之事,皆可。”     “哦?”李氏有些糊涂了,衣衫首饰、行医问药、酒楼客栈,到也可以理解,但女子所需之事之物却又是什么?     庄一念看出李氏疑惑之色,只道:“这天香楼接待的多是女客,待会儿琅环带着夫人去看看,夫人便会明白了。”           第148章 天下第一香 - 诛颜赋 - 花自青     吉时已到,锣鼓喧嚣,长街之上挤满了瞧热闹的百姓,熙熙攘攘。     从来一条冷清的街衢,因着一家店铺的开张而比这洛阳城的正街更为热闹。     正门前,庄一念一身淡紫色华锦裙裳浅笑而立,诸位宾客亦由侍从从雅间中请了出来,一时之间,洛阳贵妇齐聚一处,除了皇城宫宴,难得一见的景象。     忽见对面有一行人疾驰而来,继而听到內监扬声:“承亲王到!”     贵妇们早知庄一念与承亲王的关系,自也并不是很意外,但是百姓却不尽然,本见如此多贵妇齐聚此处已是难得一见,又闻当朝储君承亲王亲自而来,这是多大的荣光。     人群自行让出一条道路,生如一一身亲王常服端坐马上,近前一勒缰绳,潇洒利落翻身下马。     “不知本王是否来迟了?”生如一大步上前笑着道。     庄一念低身一礼:“琅环见过承亲王。”     生如一虚扶一把:“起来。”     庄一念起身,面含浅笑。     生如一身后随从使了个眼色,随从当即呈着礼盒而来:“这是我送你的薄礼一份。”     春宁上前接过,庄一念又是一礼:“多谢王爷。”     生如一看了一眼庄一念身后得的一众洛阳贵妇,他虽不尽识,但宫宴偶遇也多是眼熟,不禁低声与她道:“你这排场,可是不小。”     庄一念笑而未语。     生如一说:“今日前来,不止贺你开张大吉,也是奉皇上之命,来送你一份大礼。”     话说着,生如一对后一招手,当即便有两名随从抬着一块匾额而来,匾额用红布遮盖,瞧不见内里写着什么。     生如一有意提高了音量:“皇上御笔亲书!”     庄一念想到生玄隐也许会有所表示,但并未想到他会送一块匾额来。     “还不揭开瞧瞧?”生如一在旁笑着说。     庄一念移步上前,犹豫了一下,方才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上头的红布扯了下来,黑底金漆,五个大字“天下第一香”。     众人哗然,议论之声四起。     皇上御笔亲封天下第一香!     这确实是一份大礼,大到不能再大的礼物,远比多少金银财宝更有价值。     庄一念恭谨一礼:“莫琅环谢皇上恩赐。”     生如一上前扶她起身:“皇上说,你那香囊他很喜欢,若是得了空,送些去宫里。”     庄一念笑着颔首:“改日定当入宫谢恩。”     转而吩咐灵渊:“将皇上钦赐匾额悬挂正堂之上,仔细些。”     灵渊一礼:“喏。”     “姑娘,吉时到了。”春宁近前提醒。     庄一念颔首,问生如一:“王爷可赏脸?”     生如一颔首:“自然。”     鼓声骤起,二人两侧手持挑杆,在一片喧闹中揭下了红绸“天香楼”,三个大字映入众人眼中。     如此,庄一念一手操持的店铺,天香楼便算真正开张了。     庄一念对合欢清浅颔首,合欢即刻吩咐侍从在门前摆上了长桌,遂即抬上一个绑了红绸的大桶,内里装满铜钱,同时两侧还有两个米桶。     庄一念上前,抓起一把铜钱向看热闹的百姓群众撒去,顿时众人一阵叫好哄抢。     她回身看向李夫人还有身后一众贵妇,李夫人会意上前,同样抓起一把铜钱扔向哄抢的百姓之中,其他贵妇亦是如此。     分撒铜钱图一个热闹喜气,继而又是分发大米。     生如一在旁不禁道:“琅环出手阔绰。”     庄一念与生如一二人亲手盛了大米送到百姓的袋子里,有些没有袋子的便将自己衣裳兜起装米。     领了米的人连声道谢,一声声说着吉祥好听话。     过了一会儿,庄一念问生如一:“皇上近来可好。”     生如一点了点头:“很好。”     “可是朝中出了什么事?”庄一念将手中的东西交给一旁的随从,与生如一走到一旁人少之处。     “怎么突然问这个?”生如一未答反问。     “王爷近来清减了不少,而且就算王爷瞒得过旁人,可瞒不过琅环的眼睛。”庄一念方才一见到生如一便瞧出他一脸的风尘仆仆,怕是不知从何处赶回,草草换了衣裳便赶来的,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来的这么迟。     闻言,生如一无奈一笑。     “还是因为玆乌国的事情?”庄一念问。     顿了一下,她说:“玆乌国的事情我会自己想办法解决,不会让皇上为难。”     生如一却摇头道:“并非。”     见他面上愁色,庄一念问:“那是为何?”     生如一犹豫了一下究竟说不说,但见庄一念一瞬不瞬的望着他,更何况即便这会儿不说,她想必也能够从别处知晓,便道:“我恐怕要离开洛阳一段时间。”     “离开?!”生如一身为储君是不可随意离开皇城的,但他若要离开,也必然是出了什么棘手的事情。     生如一也不再隐瞒:“近来北境一直不太平。得到线报,北境以外的蛮族正集结兵力,恐怕只待天暖之时,便要拥兵来犯了。”     “你要亲征!”近来她一直忙着店铺的事情,北境外的蛮族集结兵力之事她有所耳闻但并未当一回事儿。     生玄隐颔首。     “这太危险了,为何不派朝中武将前去!”     生如一看了一眼四下,见当下并无旁人方才低声道:“吴家如何你心知肚明,若此时命他率军前往平乱,皇上如何放心的下。”     吴家的手中的兵力不小,但守境兵力不可能全部调到北境征战,这便需要再分拨一部分兵力给吴将军,如此吴家更加势大。     =========我是防盗君========     打击抵制各种盗版!     本书《诛颜赋》唯一授权磨铁其他网站均为盗版!!!     若喜欢支持《诛颜赋》请支持正版,尊重作者的辛苦劳动成果!!!     看《诛颜赋》无删减章节,请到磨铁!!!支持一键登录,无需注册!!!     有任何疑问与问题,可加读者群咨询:7585506     =========我是防盗君========     打击抵制各种盗版!     本书《诛颜赋》唯一授权磨铁其他网站均为盗版!!!     若喜欢支持《诛颜赋》请支持正版,尊重作者的辛苦劳动成果!!!     看《诛颜赋》无删减章节,请到磨铁!!!支持一键登录,无需注册!!!     有任何疑问与问题,可加读者群咨询:7585506     =========我是防盗君========     打击抵制各种盗版!     本书《诛颜赋》唯一授权磨铁其他网站均为盗版!!!     若喜欢支持《诛颜赋》请支持正版,尊重作者的辛苦劳动成果!!!     看《诛颜赋》无删减章节,请到磨铁!!!支持一键登录,无需注册!!!     有任何疑问与问题,可加读者群咨询:7585506     =========我是防盗君========     打击抵制各种盗版!     本书《诛颜赋》唯一授权磨铁其他网站均为盗版!!!     若喜欢支持《诛颜赋》请支持正版,尊重作者的辛苦劳动成果!!!     看《诛颜赋》无删减章节,请到磨铁!!!支持一键登录,无需注册!!!     有任何疑问与问题,可加读者群咨询:7585506     =========我是防盗君========     打击抵制各种盗版!     本书《诛颜赋》唯一授权磨铁其他网站均为盗版!!!     若喜欢支持《诛颜赋》请支持正版,尊重作者的辛苦劳动成果!!!     看《诛颜赋》无删减章节,请到磨铁!!!支持一键登录,无需注册!!!     有任何疑问与问题,可加读者群咨询:7585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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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一念起身,看着面前这白日里热闹了一整日的天香楼:“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不必计较眼前一时的得失。”     合欢依旧不明白庄一念为何如此。     不但送请柬的时候每个人都送了一份店内的香饵或香包,就连白日里那些贵妇离开的时候,又送了每人一份礼物,要知道那可都是极为名贵的药材香料配制的。     而那些锦盒内里有店内洛阳独一份的的香饵,有珠翠玉饰,有华锦美裳,若论卖价,每一件都是价值不菲的。     依合欢想着,这些东西即便送出去了,那些贵妇也不一定会继续回天香楼买,若是没了回头钱,那白花花的银子岂不是都打了水漂。     但是庄一念自有她的计较,她问合欢:“确定每个人的锦盒都没有送错么?”     合欢当即点头:“确定的,锦盒里的东西是奴婢亲自打点,对照着姑娘给的礼单,每一个人锦盒中的东西都是不同的,奴婢核对了三遍呢。”     “那就好。”庄一念颔首。     合欢还有诸多不明,但见庄一念的眼中隐有疲惫之色,便也未再多问。     眼看天色已晚,虽然天香楼还未打烊,但却已没了白天里的热闹劲儿,大堂的戏台上依旧有乐师在抚琴奏乐,但却一个客人也无,只有敞开的店门外,时不时有向内张望的行人。     他们好奇这富丽华美的天香楼内究竟是个什么模样,但见识了白天的那番盛景,又没人敢轻易踏入这天香楼内。     因为他们知道,这天香楼,并非是谁人想进便能进得去的。     合欢瞧了瞧外头的天已经黑了,问“姑娘,天色已晚,我们是否回府?”     “今晚就宿在这里罢。”     天香楼的后院在店铺修整之时也被翻新,当时便是打算留作庄一念所居。     她原先住的那宅子,虽然生如一已将房契给了她,亦是更名为莫府,但那府中诸多宫内的眼线,行事多有不便。     可这天香楼不同,所有人都是她亲自一手征召而来,还有多半是从千御那里直接调派而来。     从这天香楼开张的那一日,庄一念便将这里当作了自己的家!     合欢闻言道:“那奴婢先去后院打点一下。”     合欢走后,庄一念又回了雅间内,春宁四下看了一眼,将房门闭合。     “说吧。”庄一念执起茶盏,淡淡道。     春宁点头:“并未听到什么紧要之事,只是有孙夫人与几人私下说起玆乌国和亲一事。”     见庄一念神色不动,春宁继续道:“孙夫人说,瞧姑娘这般大张旗鼓的开了天香楼,想来皇上是不会让姑娘去和亲了,而且不知皇上为何,突然有意让李兰苑小姐前去和亲,眼下看来来这事情也是**不离十了,只是不知玆乌国使臣那边怎么想。”     “孙夫人。”庄一念抬了抬眼皮。     “孙大人身兼礼部之职,是朝中老臣,近来也颇得皇上重用,所以孙夫人的话也应是有几分可信的。”春宁说。     如此,也就明白为何李兰苑今日一脸的强颜欢笑。她本是心仪生如一的,眼下却要被送去他国和亲。李兰苑,你恨我也好,谁让你是李家的人呢。     “这些人的话,十分至多可以信两分,此事你去核实,是否当真如此。”     “喏。”     “还有么?”     春宁顿了一下说:“皇上有意将玆乌国的公主赐给承亲王,但是承亲王似乎并未接旨,而且奴婢着人去查了,承亲王是自行请命前往北境平乱的,所以那玆乌国公主的事情便暂时搁置了。不知……二者是否有什么关联。”     提起生如一,庄一念不禁轻叹一声:“此事……是与不是都与我们没什么关系,不必理会了。”     春宁应道:“是。还有就是听闻,吴将军的夫人昨日夜里突发急症,连宫中的御医都给请了去,似是很严重。”     “急症?这么巧?”庄一念半信半疑。     她所邀请的人今日几乎尽数而来,唯独吴将军的夫人未到。     如此倒是合了李氏的心意,在旁人的眼里,庄一念更是站在李家这一方,请了全洛阳的贵族妇人,唯独没有请他吴家。     春宁说:“奴婢这就命人去查此事。”     庄一念颔首:“不必有何动作,只查查她的病是真是假即可。”     “喏。”     春宁突然想起一事:“对了,李夫人走的时候,奴婢亲去送的,她私下里对奴婢说,姑娘那日命人送去李府的香饵,她十分喜欢。”     庄一念闻言一笑:“她自是喜欢的。”     春宁想了想也不明白她这神色是何意,不禁问道:“姑娘送去李府的香饵,可是有何特别之处?”     天香楼内的香饵香料,除了迦南原本送去的,还有便是庄一念     =========我是防盗君========     打击抵制各种盗版!     本书《诛颜赋》唯一授权磨铁其他网站均为盗版!!!     若喜欢支持《诛颜赋》请支持正版,尊重作者的辛苦劳动成果!!!     看《诛颜赋》无删减章节,请到磨铁!!!支持一键登录,无需注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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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迦南垂眸看着手中的茶盏,长而浓密的睫毛在幽暗的月光下朦胧如羽。     “还不是不说,来找我何事么?”庄一念坐在对面,看着迦南对着那一盏凉茶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好似一盏凉茶能看出一朵花来。     二人对坐,迦南垂眸沉默许久,久到庄一念以为他是否睡着了的时候,迦南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像是叹息,又有着无奈。     相识多年,今夜的迦南,是庄一念不曾见过的。     他时而不羁,时而张狂,时而取人性命如探囊取物,他笑,他冷,他傲,却从未见他如此无奈叹息……     “迦南?”庄一念的心莫名一紧。     白天,生如一说他要率兵出征,对战北境蛮族,生死难料。     今夜,迦南如此……     骤然间,她心中升起一种如何也填不满的空落感。     好像那些她仅剩的珍视之物,正在一点点的离她远去,最难过的是,她却无能为力,被掏空的感觉!     她起身上前,一手覆在他的肩上:“迦南。”     他缓缓抬起头来,唇角含着一丝浅笑,将她微凉的手握在了掌心里:“念儿。”     “嗯?”以为迦南要与自己说些什么。     但他却只是抬起头来看着她,目光迷离。     隐约间,仿佛从他那双凤眸中看到了一层薄薄的水雾,但眨眼间,却又消失于无。     庄一念想,自己一定是光线幽暗看花了眼,不然迦南怎么会哭?那是这世上最可笑的笑话。     他从怀中拿出一本书册:“此物我本不想给你,但是……你用作自保也好。”     庄一念疑惑欲要去看那书册写的什么,但迦南却一把又握住了她另一只手:“轻易不要动用,背熟后,烧了它。”     “是什么?”见他这般紧张,庄一念更加好奇。     迦南清浅笑着:“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却是这世上多少人想要争夺的东西,万不可被第三人所见,即便是千御。”     “神神秘秘的。”     迦南说着站起身来:“今日见你这天香楼也是办的有声有色,想来念儿还是有些生意头脑的。不过,若是何事不懂,可以去多问问他,有他在,必然也会护你周全。”     庄一念眼中满是疑惑,她颦眉凝视着迦南的双眼,企图从他的眼中看出他究竟今日为何如此反常。     平日里他都是极不客气的说千御是傻子,但今日却用了“他”。     而且,好像是在……交代后事一般!     “你要离开洛阳?”庄一念忽然问。     迦南握着她的手紧了一下。遂即浑不在意的清浅一笑:“若非担心你这糊涂虫在这洛阳惹了祸再被人暗害,你以为我会留在这里?现下你这天香楼也是颇有声色,我自不需再担心,更何况,有他在,自会护你。”     曾经,迦南偶尔也会消失一段时间,但不定何时又会突然出现。     可是这一次,他诸多交代,特地来向她辞行,庄一念下意识的反手握着了他的手:“你要去哪?”     她的身边已经没有更多的人可以失去。     迦南垂眸看着庄一念紧紧抓着自己的手怔了一下,似乎并未想到他的话让她有如此大的反映。     “不想我走?”迦南笑问,如平日逗她一般戏谑。     若是寻常,庄一念一定会不耐烦的白他一眼懒得理会,但是今日……     庄一念毫不犹豫的用力点头:“嗯。”     我不想你走,我希望你们都留下,我已经没有更多的人可以失去了啊。     迦南一瞬怔愣后,将她轻轻揽在了怀里:“原来,我在你心中并非一文不值啊。”     身上变得软软的,思绪也渐渐松缓,整个人好似步入云朵之中,舒服而柔软,庄一念知道,那是迦南的安神香的作用。     她时常夜里难眠,常常辗转整夜,迦南的安神香却能够让她安睡整夜,但是今晚她不想睡去,强睁着眼睛撑着意识,她说:“你和千御,从来都不是一文不值,即便是金山银山我也不换,这个世上,千御和你,才是我最珍贵的财富,才是我最珍视的……”     怀中的人儿身体渐渐下滑,迦南一把将她横抱起,轻轻放在了床榻上。听着她口中有些咕哝不清的话,心中骤暖。     仔细的为她盖上了锦被,却见她的手依旧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角,即便已经呼吸均匀陷入梦中,却也不肯松开手。     迦南的眼中有着难得的暖意,这是任何人都不曾从他眼中见到过的神情,也只有在面对她的时候,迦南不再是那个俊美无俦却杀人无数的魔头,不再是那个让     =========我是防盗君========     打击抵制各种盗版!     本书《诛颜赋》唯一授权磨铁其他网站均为盗版!!!     若喜欢支持《诛颜赋》请支持正版,尊重作者的辛苦劳动成果!!!     看《诛颜赋》无删减章节,请到磨铁!!!支持一键登录,无需注册!!!     有任何疑问与问题,可加读者群咨询:7585506     =========我是防盗君========     打击抵制各种盗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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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一念一声哼笑:“不过第二天,便有耐不住性子的。”     后厨中的卫生庄一念要求极为严格,若说在菜中吃出什么东西来,那是几乎不可能的。     灵渊又看了一眼那盘子里的东西:“这恐怕其中有何误会。”     “误会!什么误会!东西都在这里摆着呢,你以为我们会讹你们不成!”男子连拍桌子带嚷嚷,仿佛恨不得将店外的路人都招进来看热闹。     其他两桌的客人,此时也不禁放下了筷子,向那男子看去,不时低声议论什么。     “我天香楼并非普通食肆,所以绝不会犯这种错误,况且,三位客官这菜动也未动,便发现了此物,若是此物当真摆在明面之上,侍从传菜之时如何会不知?”     那男子被灵渊反问,嗫嚅了一下说:“自然……”自然是被这菜挡住了,我们也是夹起来才看到!”     “对,对!”另两人随声附和。     “若是把我们吃坏了肚子,你们这天香楼赔得起吗!”     “就是!你们说怎么办吧!”     此时庄一念已带着春宁缓步从三楼走了下来,近前看了一看那盘子里的东西,原是一只指甲大小黑色的甲壳虫子。     “你这小女子又是干什么的,你也是这天香楼的客人?我告诉你,这天香楼它店大欺客,天价的菜给我们吃这个,你看你看,这还在这呢……”     那男子粗嘎的大嗓门吵得她头痛,庄一念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头:“那你想要如何呢?”     “诶?你是什么人?”男子见庄一念并非食客,不禁问道。     灵渊上前,对庄一念一礼:“这是我们天香楼的东家。”     “东……东家?”男子闻言一脸惊异,显然并未想到这么大的天香楼,东家竟然是一个形容轻消衣着简素的女子。     庄一念眸光凉凉。     那男子被庄一念那威慑的目光冷冷的瞧着,气焰也不似方才那般嚣张:“既然你是东家,那最……最好。你说这怎么办吧。”     庄一念向春宁一伸手,春宁当即会意,将一张银票递到了她的手中。     两指捏着银票,庄一念在那三名男子的眼前晃了晃:“够吗?”     三名男子看着银票上那“五百两”三个大字,心里乐开了花,眼睛都直了。     “够吗?”三人不语,庄一念又问了一次。     三人这才回过神来,其中一人干咳一声:“我们也并非是要讹你们,但是你们这也实在是……不过看在你们天香楼这么懂规矩的份儿上,我们也是通情理的人,今日这件事就姑且算了吧。”     话必,男子便要伸手去拿银票,但庄一念却手臂轻轻一躲,让男子抓了个空。     “你……”     庄一念一声冷笑:“想要这银票?那就把那东西吃了罢。”     她淡扫了一眼那盘子里的黑色虫子。     “你这是干什么!哪有这样的道理!”男子见庄一念不肯给他银票,不禁又叫嚷起来。     “你这小女子,说话不算话,我们说了今日的事情不跟你们计较,你们还要得寸进尺!”     “不知得寸进尺的是谁!”春宁一声冷喝,顿时几名护院走上前来将三名男子团团围住。     三人一看这般阵仗,不禁也有些发怵,但却强梗着脖子说:“你们……你们还要打人不成!”     “天香楼店大欺客,天香楼店大欺客!”其中一男子扬着脖子向门外的方向叫喊,企图吸引更多路人的目光。     三人叫嚷着挣扎,但天香楼的护院皆是千御精心挑选而来,又怎会治不住几个市井之徒。     “既然他这么喜欢热闹,把他压出去。”庄一念并未动怒,反而眼中含着一丝浅笑,如同猫在愚弄老鼠之时的戏谑、     三名护院当即上前,各自将一名男子反押着手臂连推带踹的推出了店门。     庄一念转而吩咐灵渊:“将那盘子端着。”     几人一同来到的店门前。     此时因着男子的叫喊,早已有许多路人在此围观议论。     庄一念指着那盘子里的东西语声缓缓:“这里头的虫子是你们自己放进去的吧。”     “胡说,这明明就是你们店里的     =========我是防盗君========     打击抵制各种盗版!     本书《诛颜赋》唯一授权磨铁其他网站均为盗版!!!     若喜欢支持《诛颜赋》请支持正版,尊重作者的辛苦劳动成果!!!     看《诛颜赋》无删减章节,请到磨铁!!!支持一键登录,无需注册!!!     有任何疑问与问题,可加读者群咨询:7585506     =========我是防盗君========     打击抵制各种盗版!     本书《诛颜赋》唯一授权磨铁其他网站均为盗版!!!     若喜欢支持《诛颜赋》请支持正版,尊重作者的辛苦劳动成果!!!     看《诛颜赋》无删减章节,请到磨铁!!!支持一键登录,无需注册!!!     有任何疑问与问题,可加读者群咨询:7585506     =========我是防盗君========     打击抵制各种盗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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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本可以只是将事情弄清楚将人打发了就是,原是不必下此狠手。但是她却硬要如此,便是做给那些私心里打着天香楼主意的人瞧着。     想要招惹天香楼,也要先掂量一下自己是否有那能耐。     傍晚之时,周行便命人送回消息,说那三人本是惯犯,专门流窜各地,用各种方法讹诈商铺金银。     三人昨日方才到的洛阳城,听闻当日有一家天香楼心开张,极为奢华富丽,便打起了天香楼的主意。     寻常商铺一般会为了担心店铺名誉受损,而不惜花些钱来破财消愁,但未曾想庄一念却是个不怕事儿闹大的主儿,也算栽在了她的手里。     庄一念闻言淡淡颔首:“周大人费心了。”     那报信之人笑着说:“我们大人回了都城府便开始着手审查此事,就是怕案子拖得久平白惹姑娘烦心。”     庄一念看了一眼春宁,春宁会意,将一方锦盒交到那人手中:“小小心意,请转交给周大人。”     “是,小的一定转交。”     春宁又取出一锭银子:“这么晚还跑这一趟,这是我们姑娘请小哥吃酒的。”     “呦,这可真是……那小的就多谢莫姑娘赏了。”那人笑着一礼。     庄一念浅笑颔首,让灵渊将人送了出去。     “姑娘,您说这件事,当真只是这么简单么?”春宁在旁问。     庄一念有些不以为意:“无论这件事是有人暗中故意滋事,还是真的只是这么简单,今后怕也没几个人有这胆子在天香楼闹事。不必理会了。”     “喏。”     “倒是这几日,应该就会有人前来买香饵香料之物,你着人仔细应承着。”庄一念好似能够未卜先知一般吩咐道。     春宁虽是心中不解,却也未敢再多问。     ……     之后的两天里,真的被庄一念说中了,接连有人前来天香楼购买香饵香包之物,这些寻常小物,若在别处,是并不值几个钱的,但是在天香楼中,可谓天价。     香饵的价钱几乎与同等重量的黄金等值。     小小的香包,完全是洛阳城顶好的绣娘精工手绣,用的是上好的云锦,极细的金银丝线镶嵌其中,光华熠熠,内里装填了不同功效的香料,碾的碎碎的近乎成粉末,小小一包最便宜的也是要一两金子。     与黄金等价,即便是宫里的东西也不见得能卖上这样的价钱,但是天香楼却就是如此,所有的东西,贵的离谱,闻之令人咋舌。     但即便如此,前来购买的人络绎不绝,说是供不应求也不为过。     如此这般,一改前两日只出不进的光景,这些日子以来,每日的盈利都可以买下一间普通商铺。     每每夜里核对账目之时,合欢都要忍不住感叹一番:“奴婢知这洛阳城显贵居多,却不知这些人都这么有钱,怎么会都愿意花大价钱来买这样的小东西呢。”     灵渊在旁道:“姑娘身份尊贵,前来攀附之人也是寻常。”     庄一念却淡笑未语,洛阳城里的人一个个都成了精一样的奸猾,怎会为了一个莫须有的身份,而舍得花下这样的大价钱呢。     看着每日进账的金银,庄一念不禁便想起了迦南,若是他在这里,必然又是自得到不行,定要自行夸赞一番自己的香谱是如何绝妙了。     那东西,确实很妙,妙到那些女人不惜花下大把的金银来购置。     “姑娘,库里的香饵与香包等物都已经数量不多了,若是一直生意这么好,想来再有两日便会供不应求了。”春宁为庄一念奉上茶盏说道。     “是啊,也该自己动手了。”庄一念颔首。现如今所贩卖的还有送出去的那些,都是当日迦南命人送来的,他当日送来几大马车的东西,如今全都换成了大把的金银。     可是……     已经多日没有迦南的消息了,庄一念问千御,千御却也只说不知。     庄一念有种感觉,也许这一次,迦南要很久很久才会回来。     “知道了。”她淡淡应道。     入夜,春宁伺候庄一念洗漱就寝,庄一念突然吩咐道:“明日你亲自找一趟叶匡,就说我有生意要与他谈。”     提起叶匡,春宁突然想起来说:“对了,听闻昨日夜里,李兰苑小姐上吊自缢了。”     “什么?!”庄一念闻言惊愕。     “姑娘莫要着急,被侍婢发现的及时,已经救下了。”春宁赶忙补充道。     庄一念不禁睨她一眼:“这口气到是喘的够大的。”     “姑娘恕罪。”春宁低了低头。     “是为了和亲之事?”     “应该是,奴婢也是今日从两位前来买香包的夫人那里无意间听到的。”春宁应道。     话说回来,李兰苑也是有些无辜,本身也并未做什么错事。     若说错,也只能说她错在欲意利用庄一念而接近生如一,更错在她倾慕生如一,但生如一却避李家如瘟疫,错在她姓李。     “此事李家也必然不愿声张,只做不知罢。”     “喏。”     **     翌日。     春宁晌午向叶匡送了帖子,正午的时候,叶匡便来到了天香楼。     彼时,庄一念正在暗间里按照香谱上的方子调制香饵。     春宁在外轻声叩门:“姑娘,叶匡叶先生来了。”     须臾,庄一念出了暗间,春宁见了庄一念不禁当即低下了头不敢看她。     庄一念见她奇怪,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这才瞧见自己身上沾染了各种香料的粉末:“让他先等一等罢,你随我前去更衣。”     “喏。”     换上一身水色裙裳,略正鬓发,珠玉未着,庄一念淡淡道:“他倒是来的积极。”     “早上奴婢去送请柬,瞧着他很是惊讶,且有些惊喜。”     “那是自然。有钱赚的生意,他如何不惊喜。想来即便我不请他来,他这两日也会不请自来的。”     “那姑娘为何还要主动送上请柬?”如此到是自己压低了身份。     “我请他来,还是他自己来,又有什么重要的。重要的是我能够得到我要的结果,他能够得到他要的金银。”           第153章 要钱还是要人? - 诛颜赋 - 花自青     三楼的雅间中,叶匡已经等了小半晌。     庄一念不疾不徐缓步入内,颔首一礼:“叶大人来的可早。”     叶匡还礼道:“若是旁人自然不急,但是莫姑娘相邀,叶某怎敢不上心。”     庄一念笑了笑,二人相继落了坐。她也不绕圈子,开门见山的说:“叶大人是聪明人,应该知道今日请大人前来,所为何事。”     叶匡颔首:“姑娘的侍婢说,姑娘要与叶某谈一桩生意。”     “那叶大人是否有兴趣?”庄一念微笑着问。     “这……要看莫姑娘说的是什么生意了。”叶匡故作沉稳。     庄一念眸光淡扫身边,春宁当即将奉茶的侍从遣了出去。     “前些日子我听到了一些有趣的传闻,却不知真假,也许叶大人可以给我答案。”庄一念突然将话锋一转,反而不去说生意的事情。     叶匡到也不急,只笑着颔首:“愿闻其详。”     清浅一笑,薄唇轻启缓缓道:“很久之前有一个小部族,族中人口不足千人。这个部族从古至今,一直过着并不富裕甚至贫疾而艰辛的生活,时常要为了躲避敌人、战乱,或是因着天灾而四处迁移,居无定所。”     庄一念不过说了一个开头而已,叶匡便已微微蹙眉。     庄一念只做未知,继续道:“几十年后,族长的大夫人诞下一个女婴,女婴生来不哭反笑,非常特别。”     此时叶匡已经有些变了脸色。     “许多年后,女婴渐渐长成了少女,同时,背上莫名的隐隐现出古怪的痕迹,淡淡的红色,如血色一般,族长以为女儿得了什么怪病,遍寻良医,但却无人知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而且少女也并没有因此而有任何不适,后来遍寻无法,此事也就只能顺其自然。”     叶匡的凝眉望着庄一念。     庄一念继续说:“过了很久,有一日少女突然发现,自己背上的痕迹,连起来便是一只展翅欲飞的玄鸟图案!少女将这件事告诉了她的父母亲,族长认为这是祥瑞之兆,认为这少女便是上天派来解救他们部族的人。”     庄一念清浅一笑,对叶匡说:“后来的事情,叶大人也应该是有所听闻,少女果然不负众望,在她的统领下,部族日益兴旺,渐渐不再是那个任人欺辱的懦弱部族,反之吞并了许多小部族,将族群发展的越发强大,最后在西域见建国立业,定国名玆乌。”     叶匡的神色有些复杂,垂着眼眸一时未语。     庄一念却依旧面含浅笑:“琅环是想请问叶大人,这传闻可是真的?”     叶匡抬眸,传闻说完,他反而一声笑:“莫姑娘果然好本事,连这等秘闻之事也能了如指掌。”     庄一念许久之前让千御去查,玄鸟图在玆乌国是否有何特殊意义,当时不过猜想,却未想到,被庄一念猜中了,而且意义非凡。     但那建国的女族长背上有玄鸟图案的事情,并非人人皆知,只有部族中地位尊贵的长老口耳相传至今。     “这么说,传闻是真的了?”庄一念早已料到。     时到如今,叶匡隐瞒也无用,只得点了点头:“是。”     “如此,到也就说的通了。”庄一念也点了点头。     “莫姑娘的意思?”叶匡不知她指什么。     庄一念今日邀他前来便是说明白这件事:“当初贵国使臣执意要我这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女官前去和亲,却不愿接受皇族宗室的女子,想必是不知从何人那里听到了关于我的传闻?”     叶匡执起面前的茶盏,垂眸不去看庄一念的双眼。     因为那双幽深的眸子,好似能够看透一切,他不愿将自己的所有心思暴露在她的眼底。     =========我是防盗君========     打击抵制各种盗版!     本书《诛颜赋》唯一授权磨铁其他网站均为盗版!!!     若喜欢支持《诛颜赋》请支持正版,尊重作者的辛苦劳动成果!!!     看《诛颜赋》无删减章节,请到磨铁!!!支持一键登录,无需注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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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在此时,生如一也要真正出征前往北境平乱。     庄一念答应了他出征之日,前去城门外相送,但是真的到了这一天,她又有些犹豫。     她从来都不喜欢离别。     “姑娘。”春宁见庄一念不知在想些什么许久未语,不禁轻唤。     “走吧。”她起身。     方一踏出房门,一把油纸伞撑在头顶:“雨天路滑,姑娘小心。”     “下雨了吗。”她微仰首,望着油纸伞以外的天空,蒙蒙细雨如雾,仿若将这华美繁盛的洛阳城罩在了一层薄纱之中。     行到城门外,庄一念步下了马车。     “姑娘,承亲王的队伍还要有一会儿才会出城,春雨天寒,姑娘不妨在马车上等?”春宁在旁撑着伞说。     庄一念默默未语,只是清浅的摇了摇头。     微凉的春风夹杂着细雨迎面而来,即便是头顶的油纸伞也无法遮挡雨水打湿她的裙摆。     春宁命车夫将马车停在了庄一念的身后,以此为她遮挡些许背后的风雨。     随着时间的临近,风雨愈大,油纸伞在头顶随风晃动难以持稳,风将她的发丝卷起,在身后飞扬四散。     春宁觉得自己全身都已经湿透了,一阵阵寒风打在身上冰冷侵肌,但身旁的庄一念,却依旧神色未动,如一棵伫立寒风中的孤松,似乎无论多么大的风雨,都无法将她撼动分毫。     终于……     随着由远而近的喧嚣之声,终于看到了整齐划一而来的军队。     当先一人乘骑高头骏马,身着深褐色将领战甲,目光如炬,率领身后一众将士步出城门。     骏马之上,生如一的身姿笔挺如劲松,雨水滴落在他的战甲之上,又迅速滑落。     矗立许久未语的庄一念,忽然露出了笑容。她从生如一眼中看到了坚毅,那是一种必胜的决心。     远远的,似乎察觉到了庄一念的目光,生如一向她的方向看过来。     两方相隔,四目相接。     庄一念展颜一笑,她说:“平安回来。”     她的声音很轻,方一出口便被风吹散在四野之中。     但是生如一却好像听到了,他点头。     没有更多的离别之言,没有哭诉与不舍,四目相接之时,他们明白对方的心。     有些人,在身边的时候并不觉得有什么,但若那人突然离开,便会觉得心中有一块位置突然之间变得空落不安。     那些心中珍视的人啊,只愿你们各自安好。     眼见大军已经渐行渐远,连最尾端的士兵也已消失在眼前,春宁说:“姑娘,我们回城吧。”     待你平安归来之日,天香楼为你庆功。     **     几日后。     庄一念给的三日回复期限已经过了的时候,叶匡又来到了天香楼。     “不知叶大人今日而来,所为何事?”庄一念明知故问。     叶匡也不拐弯抹角,只问:“不知当日莫姑娘所说的话,还是否作数?”     “叶大人是指……”     “和亲,香料。”     庄一念颔首:“自然。”     叶匡道:“一月后,玆乌国的使臣团便会起行回程,在此之前,叶某会再来与姑娘切实商议香料一事。”     庄一念浅笑道:“届时恭候。”     几句话间,二人便将此事确定下来,看似轻描淡写,但这其中所包含的重量不止是关乎一个女子的终身,还关乎李家的命运,关乎叶匡的盈利,还有许多许多。     有时一个小小的决定,便会改变许多人的命运,许多结果。     一颗小小的石子,可以打偏车轮,     =========我是防盗君========     打击抵制各种盗版!     本书《诛颜赋》唯一授权磨铁其他网站均为盗版!!!     若喜欢支持《诛颜赋》请支持正版,尊重作者的辛苦劳动成果!!!     看《诛颜赋》无删减章节,请到磨铁!!!支持一键登录,无需注册!!!     有任何疑问与问题,可加读者群咨询:7585506     =========我是防盗君========     打击抵制各种盗版!     本书《诛颜赋》唯一授权磨铁其他网站均为盗版!!!     若喜欢支持《诛颜赋》请支持正版,尊重作者的辛苦劳动成果!!!     看《诛颜赋》无删减章节,请到磨铁!!!支持一键登录,无需注册!!!     有任何疑问与问题,可加读者群咨询:7585506     =========我是防盗君========     打击抵制各种盗版!     本书《诛颜赋》唯一授权磨铁其他网站均为盗版!!!     若喜欢支持《诛颜赋》请支持正版,尊重作者的辛苦劳动成果!!!     看《诛颜赋》无删减章节,请到磨铁!!!支持一键登录,无需注册!!!     有任何疑问与问题,可加读者群咨询:7585506     =========我是防盗君========     打击抵制各种盗版!     本书《诛颜赋》唯一授权磨铁其他网站均为盗版!!!     若喜欢支持《诛颜赋》请支持正版,尊重作者的辛苦劳动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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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几日,查到了一个当年曾在端王府做事的老仆人,但老仆人却如可也不肯提起六年前的那场大火,公子便决定亲自前往,并且只带一名车夫未带随从。昨日晌午公子与车夫回来便受伤了。”小斯恭谨回道。     “那车夫呢?”     “奴才这就去将他找来。”小斯一礼道。     原本听闻找到多年前涉事的老仆从,庄一念应该会激动甚至是欣喜,但是眼下她却全然没有那样的心思。心心念念的都是千御的伤势。     须臾。     小斯将那车夫找了来。     庄一念上下打量一眼:“你可受伤?”     车夫并未见过庄一念,但方才已被小斯提点过她的身份,当即便也恭恭敬敬的说:“回姑娘,奴才并未受伤。”     庄一念的脸色越发阴沉:“当日究竟发生何事!”     车夫微躬着身子回道:“那日公子命奴才驾车出城,后来马车停在了一户村落之外,公子命奴才在马车旁等着,便自行进了村子。但奴才在外头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公子出来,不禁有些担心,就也跟着进村子寻找。     好在村落不大,问了人便找到了公子的去出,但是当奴才找到公子的时候,见公子已经与两个黑衣人动起手来,而地上还躺了其他两个已经被杀的黑衣人。     奴才不会武功,不敢贸然上前怕给公子添麻烦,趁着公子将一个黑衣人踢倒的时候,捡起了地上的剑杀了其中一人,而另一个也很快被公子杀掉了。     后来公子什么也没说,只命奴才快些回府,但是回了府中之时,发现公子已经晕倒在了马车里,后来听闻孙先生所说,才知刺伤公子的剑上有毒……”     “你可见到你们此行要找到人?”庄一念问。     “不曾。”车夫摇了摇头。     一旁的小斯接言道:“后来奴才也命人再回头去找,但是并未找到那老仆从,而且四名黑衣人的尸体也已经不见了。问过村子里的其他人,却也没人知道那人与黑衣人的尸体哪去了。奴才想着应该是……”     庄一念觑他一眼,一声冷哼:“平日养你们何用!”     “奴才无能。”小斯当即跪地请罪,拉着一旁的马夫也跪了下来。     庄一念双手紧握成拳,这会儿恨不能一把剑杀了面前这俩个无用之人。     春宁跟着庄一念久了,知她当下怒极,不禁在旁低声道:“姑娘莫要动气,身子要紧。更何况眼下重要的是找到解药。”     庄一念又是一声冷哼,压了压火气后吩咐:“将公子送去天香楼、”     春宁闻言怔了一下:“姑娘,天香楼外不少眼线,将公子送去是否不妥?”     从前庄一念为了掩人耳目,尽量减少与千御接触,多是为了以免生玄隐对二人生出猜疑,但眼下千御中毒受伤,她如何还顾得上那些劳什子:“顾不了那么多了,多带些人,将孙先生一并接去。”     眼下除了千御,其他都不再重要!     ……     回天香楼的马车中,庄一念跪坐在旁,紧紧握着千御的手,好似担心一松开手他就会消失在眼前一般。     十日的时间,要找到解药,就必须找到下毒之人。但四名黑衣人已死,已无法顺着这条线继续向上去查,即便是查也是希望渺茫。     而且那四名黑衣人是碰巧遇到了千御,或是早已有所埋伏,再或者是有人知道千御在寻找当年涉事之人,所以暗中设下了圈套引千御上钩?     千御醒来言明之前,所有都有可能!     但无论是哪一种可能性,要想在十日内查明,都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若是查到还好,庄一念即便诛杀那人九族也不惜找到解药,可若是查不到呢……     这件事,她不能坐以待毙,她不能冒险将千御的性命交到任何一个人的手中。     可是,她该怎么办呢?!     心中纷乱如麻,不论平日如何坚毅果决,但见到千御受伤中毒的那一刻,她真的怕了,怕的全身发抖,怕的心中骤寒。     即便是面对火海,即便是面对人熊,即便是面对死亡,她从未有过丝毫畏惧。     但是现下,她真的怕,怕极了。     宁愿受伤的人是自己,宁愿中毒的人是自己,宁愿用自己的命来换他的命,宁愿用自己的苦痛来换他的安稳……     中毒……     毒药。     她忽然想起迦南给她的那本东西!     那上头记录的毒药有千百种!     对,若是知晓千御中毒后的症状,也许就能够知道是什么毒,到时就可以研制出对应的解药!     对,就是这样!     黑暗中突然射入的一道微弱的光芒,给了她一道希望。     可是,千御现下昏迷不醒,该如何得知他的中毒症状?     她记得,那书上所说,中毒后身体一时之间也许并看不出有什么症状,而眼耳口鼻则是能够最快显现出各种中毒后症状的地方。     此时,马车停了下来。春宁在外低声道:“姑娘到了,您稍带片刻。”     “嗯。”庄一念未免风寒,将马车中平日备着的披风盖在了千御的身上。     她握着千御的手,似是对他说,却更似是在对自己说:“别担心,我一定会找到解药,不惜一切代价,我保证!”     须臾。     春宁再次在外轻声道:“姑娘,可以了。”     庄一念先行下了马车。     天香楼的后门,直通庄一念所居之地,六名护院立在马车两侧,遮挡住了马车与门之间的距离。     令两名护卫马车外一礼,一人相扶,另一人将千御背在了身上,入了后院。     “姑娘,是将主子送去客房吗?”春宁问。     “送到我房间去。”     “喏。”     房中,将千御安顿好,庄一念便开始那本毒谱中所描述一般,开始检查千御眼耳口鼻是否有何显像。     因为有前一次李氏皇后的前车之鉴,庄一念先行轻扒开千御的口,举着烛灯仔细查看一番,但却并没有发现有何不妥之处。继而又检查了眼耳鼻。     但是最终,依旧没有发现任何不妥之处。     这让庄一念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若是毫无症状,那就更加难以找出解毒方法。     若是迦南这会儿在这里,说不定早就找到了解决之法!     百思不得其解,庄一念越发烦闷“哗啦”一声响,桌上的茶具被她一把扶到了地上,零碎了一低。     春宁一直守在外头,闻声一惊,以为庄一念在房中出了什么危险,当即推门而入,但见满地碎片,才知自己多虑了。     “姑娘……”     庄一念摆了摆手,并未在意春宁的不招而入:“命人收拾了。”     “喏。”     因为有千御在房中,春宁担心旁人见到不好,便亲自低身去拾捡地上的碎片。     “嘶……”     庄一念回身,见春宁的手掌被碎片不慎割破,几滴血顺势滴落。     她眸光怔怔,突然想到了什么!     血,对了,还有血!     “给我一把匕首!”庄一念突然道。           第156章 以身试毒 - 诛颜赋 - 花自青     春宁将匕首递给庄一念,却不知她要做什么。     只见庄一念将匕首在烛灯之上反复烤了烤,然后执着匕首坐在了千御的床榻边。     春宁看着心中一紧,赶忙上前:“姑娘,您这是要……”     庄一念未语,一手握着千御的手,另一手执着匕首比划了一下,却如何都下不去手。     看着那明晃晃的匕首,春宁更加心惊,犹豫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来。”在此时,庄一念突然将匕首递给春宁。     春宁愣了一下:“姑娘是要奴婢……”     “我下不去手,你把他的手割个小口子,然后挤出一些血来。”庄一念说。     闻言,春宁这才松了一口气,却是不解的问:“姑娘要主子的血做什么?”     “试毒。”庄一念眼神示意春宁快动手。     春宁虽不解庄一念的真正用意,但也不能违背,犹豫了一下后,用匕首将千御的手指割破,将血滴挤到了准备好的碗里。     取了血,庄一念将碗放在一旁,亲自为千御包扎伤口,同时吩咐春宁:“你去将孙先生请过来。”     “喏。”     打理好了伤口,庄一念去看那盛血的碗,凑近鼻尖轻嗅,并无古怪的味道,而血色也是正常,并未见中毒后会呈现黑褐的颜色。     这到让她略微松了一口气。     不多时,孙先生被春宁请了来。     孙先生入内恭谨抱拳一礼:“姑娘找老朽前来,可是公子的情况有了进展?”     庄一念向孙先生招了招手:“孙先生来看这个。”     近前,见桌子上碗中盛着的血:“这是……公子的血。”     庄一念颔首:“我听闻若是中毒至深之人,血液会渐渐的颜色变深,但是现下看来还好。”     孙先生闻言,从随身带来的药箱中取出银针,在血中试了试,遂即点了点头:“姑娘说的没错,虽然公子是中了毒,但是现下毒性还不是很深,而且这毒并未见血封喉,便是可解,只是现如今不知是什么毒,这才是为难之处。”     庄一念说:“我请先生来,也正是为了商议这件事。”     “但请姑娘吩咐就是。”孙先生点头应道。     庄一念遂即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一时之间恐怕很难找到下毒之人,而时不等人,我想用自己来试毒,希望孙先生能够帮助我。”     “什么!”     “姑娘!”     孙先生与春宁同时对庄一念的想法震惊不已。     孙先生连连摆手:“这万万不可,且不说我们尚且不知这究竟是什么毒,即便是当真能解,亦不知这毒会否在今后留下遗症,而且就算最后没有出问题,但若公子醒来知道姑娘为公子亲身试毒,必然不会心安。”     “姑娘,您身子方才大好,怎能如此,若是公子知晓,也必然不会同意的,姑娘您万不可冲动行事,若要人试毒,那就用奴婢来试,奴婢贱命一条死不足有,能报答姑娘与主子的恩德,奴婢就算死也是甘愿。”春宁同样反对阻止。     “你们不必紧张,我是想要救人,不是想要自杀,若是没有把握我也不会这么做。现下所看,这毒一时之间还不会造成生命危险。而且毒药经过千御的身体,已经不再如最初那么强力,我以千御的血试毒,药效便会缩减许多。如此,我将中毒后的症状告知孙先生,孙先生将其记录下来,便可按照中毒后的症状找出究竟是什么毒,继而寻找解药。”     “既然如此,用奴婢来试毒也是一样的,而且奴婢习武身体比姑娘更为强健。”春宁当下接言道、     庄一念摇头:“你对配制毒药可有了解?”     春宁摇头:“奴婢并不谐此道。”     庄一念说:“而我虽不精此道,但却也略知一二,所以我自己来试毒能够更加确切的感受到中毒后的症状,方便查找解毒之法,而孙先生精通医理,有您在旁,即便有何意外我也能够放心。还有……”     庄一念看向春宁说:“我若当真……这天香楼还需要你操持打理,合欢虽是忠心,但毕竟她是宫里的人,而且她性子欢脱不如你沉稳,有你在天香楼,我才能放心研制解药。”     “可是……”     春宁还想再说什么,庄一念却一抬手止住了她的话头:“此事不必再议,我心意已决。”     春宁心急的不行,但又知道自己劝不住庄一念,便看向孙先生,希望孙先生劝劝他。     而庄一念问孙先生:“我所说的方法,不知孙先生认为还有什么不妥之处?”     孙先生在旁沉吟少许说:“姑娘的办法,按理说确实可行,但是老朽还是不建议姑娘这么做,毕竟太过冒险。”     闻言,庄一念清浅的扬了扬唇角,眸中满是温柔的     =========我是防盗君========     打击抵制各种盗版!     本书《诛颜赋》唯一授权磨铁其他网站均为盗版!!!     若喜欢支持《诛颜赋》请支持正版,尊重作者的辛苦劳动成果!!!     看《诛颜赋》无删减章节,请到磨铁!!!支持一键登录,无需注册!!!     有任何疑问与问题,可加读者群咨询:7585506     =========我是防盗君========     打击抵制各种盗版!     本书《诛颜赋》唯一授权磨铁其他网站均为盗版!!!     若喜欢支持《诛颜赋》请支持正版,尊重作者的辛苦劳动成果!!!     看《诛颜赋》无删减章节,请到磨铁!!!支持一键登录,无需注册!!!     有任何疑问与问题,可加读者群咨询:7585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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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见庄一念缓缓睁开双眼。     她眉心紧蹙,一手紧紧攥着软塌一侧的扶手:似会将其捏碎一般。     “孙先生……记下来……”庄一念紧紧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说。     孙先生赶忙执笔。     “心口……钝痛。好似被利刃……分割……全身……似被火烧,很热……不……又很冷……好似有……有东西钻入骨髓之中……伤口之处……开始有麻痹感,渐渐遍及整条手臂……应该……应该会渐渐……蔓延全身……”     庄一念忍着身体上的各种痛苦,尽力言简意赅说出所有感觉。     人在面对痛苦之时,潜意识的便想要逃避,但是此时的庄一念,不但不可以逃避,反而要细心去感受每一种痛苦,每一分每一分,每一丝感觉。     就好像明知黄连极苦,却不得不细细品尝。     那种痛苦不是常人能够承受隐忍,更不是常人所能够理解。     春寒料峭之际,孙先生的额头却已有大滴汗水流了下来,他行医多年,却从未遇到这般以身试毒之人,巨大的压力之下,执笔的手也微微颤抖,写出来的字不禁也有些扭曲。     春宁蹲跪在庄一念的软塌旁,看着庄一念如此痛苦,她很想做些什么,但却又什么都做不了。     因为痛,庄一念的脖颈额头开始出汗,她时而冷时而热让她的皮肤时而发红时而又似纸般苍白,春宁用锦帕帮助庄一念擦拭额头上的汗水,却听庄一念“嘶”的一声吸了一口凉气。     春宁不知发生何事,手顿在半空中。     庄一念深深呼吸,继续用那断断续续已经略有嘶哑的声音说:“肌肤一触即痛。”     孙先生赶忙又在纸上记录。     看着眼前的一切,向来坚韧的春宁不禁也落下泪来。     又过了半个时辰,庄一念并没有感受到新的其他痛感。     “孙先生……为我施针。暂时……暂时封住手臂上的毒。”庄一念忍着痛说。     “这……毒已入血,若是封住毒素那就必须封住血脉,若血不流通,姑娘这条手臂就废了啊。”     “那就……不要……不要完全封住。或者……或者用针暂时止痛,我……我想到了一种药,也许……会有用。”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早已没有了转还的余地,若是没有找到解药,庄一念与千御恐怕都有危险。     孙先生即便万般不愿做这样危险的事情,但却也无力辩驳,长长一声叹息,行针将庄一念伤口周围毒封住,尽量压制减缓扩散,暂缓了毒素带来各种反应剧痛。     须臾。     痛感稍缓。不过一个时辰而已,庄一念却觉得自己好似无形中的被人千刀万剐一番。     “姑娘,您好些了吗?”春宁想要为她擦拭汗水,却又安心弄疼了她。     清浅颔首:“将书案上的那本书取来。”     “喏。”     感觉身上的痛感稍缓,庄一念对孙先生说:“有两种毒,症状与之相似,还要劳烦孙先生,帮我配制解药。”     “自当如此,自当如此。”见此事终于有了些许眉目,孙先生也是欣喜不已。     他扯着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语出感慨:“莫姑娘,您是老朽这一生最为佩服的女子啊。”     庄一念轻扯了扯唇角,笑容浅淡若无:“若是……换做是他,也会……为我如此。”     “公子此生何其有幸,能得莫姑娘这般知己。”     庄一念却是清浅的摇了摇头,她说:“是我何其有幸。”     比起这么多年来,千御为她所付出的一切,这一点,有算得上什么呢。     春宁将毒谱取了来,庄一念接过,翻找一番。     因为昨夜她已将这本书看了个大概,所以很快便找到了。     将其中两种有可能有用的两种解药记录下来,她吩咐春宁:“将这些东西取来。”     春宁看了一眼说:“姑娘,这些东西我们库房大多都有,但是这……血陀罗是什么?”     庄一念方才还未注意到,春宁一问这才想起,自己似乎确实没有听说过这个东西,她看向孙先生。     孙先生紧拧着眉头想了想:“老朽似乎很多年前从一个西域商人那里偶然听说过这东西,血陀罗是一种西域沙地中特有的植物,本身似乎是一味良药,但是并不常见。因为当年那西域商人拿出那东西,腥臭之气传出老远,所以老朽才对这东西印象颇深。只是这东西在我们这里应该极为难寻,总不能远赴西域去找,就算找到了,时间也来不及啊。”     “西域……”庄一念想了想。     “春宁。”     “奴婢在。”     庄一念说:“去找叶匡。”     “对,叶大人一定会有。那奴婢现下就去。”春宁一礼,大步而去。     ……     房间中,弥漫着各种草药的味道。     孙先生在庄一念的指点下,动手开始先调制其他几种药材。     庄一念的毒虽然被暂时封住,但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些痛又一点点的蔓延全身,她却只咬着牙一声不吭,时而闭目养神,时而与孙先生说一两句话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孙先生将一种草药研磨好后拿给庄一念看,却见闭着眼睛薄唇紧抿,面白如纸一般:“姑娘。”     缓了缓,她慢慢睁开眼,因为隐忍着剧痛,双眼泛红。     “姑娘可是……”     “我没事。”她声音有些虚弱。     孙先生自知现下说其的都已是徒劳,当务之急就是快点研制出解药:“姑娘再忍忍,再忍忍,就快了。”     庄一念颔首,却是未语。     她怕一开口,便忍不住痛呼出声。     这种从体内向外蔓延的痛,并非刀剑之伤所能比。     从内部将身体一分分一寸寸的缓慢的撕裂,长久的剧烈的折磨。     庄一念不禁在想,她不过只服用了少量的毒药,便会如此这般,那千御呢?     毒药所带来的麻痹感,会在一段时间内使得中毒之人全身无法行动,虽然意识清醒,但是身体却仿佛不受控制一般。     她忽然想到,也许千御此时并不是昏睡,他还醒着,只是毒已经蔓延全身,身体麻痹无法自控,才会让人误以为他已昏睡不醒。     那么……     此时的他,也必然与自己一般,在忍受着种种不会要其性命,却让人生不如死的剧痛。     这下毒之人实在是恶毒之极。     不是见血封喉,而是慢慢的折磨,因为身体麻痹无法行动,只能默默承受着那些痛苦,无法自救,无法求救,甚至连自杀的能力都没有。     庄一念紧紧咬着牙,及时掘地三尺,她也必要找出凶手!     加诸在她与千御身上的这种痛,她要那人百倍偿还!           第158章 求神不如求己 - 诛颜赋 - 花自青 春宁不久便回,怀中抱着一个锦盒:“姑娘,孙先生,找到血陀罗了。:乐:文:小说3w.し” “太好了。”孙先生赶忙上前接过。 打开锦盒后,一阵淡淡的腥臭味很快在房间中充斥。 “就是这个,老朽记得,就是这个味道”孙先生欢喜的好似捧着的不是一盒腥臭的草药,而是什么天价的宝贝一般。 “姑娘,您看看。”孙先生将锦盒递到庄一念面前。 此时的庄一念已经疲惫不已,受伤的手臂已经渐渐麻痹,连抬起也难。 她清浅颔首:“那就入药吧。” “好好。有了这血陀罗,解药很快就能配成。姑娘再坚持一下。”孙先生已是年迈之年,却因着紧张心急不已而动作飞快,庄一念远远的瞧着,见他恨不能分身乏术。 春宁在旁时而帮助孙先生打下手,时而来关心庄一念的状况,又不时要去检查千御的情况。 几个人,昏的昏,病的病,忙得晕头转向。 庄一念因为疲惫,又缓缓闭上了双眼。 她要记得这些痛苦。 整整一日。 不知何时天色已暗,房中燃着烛灯数盏,庄一念的身体越发糟糕,她可以想象到千御在马车上,必然也是如此,身体渐渐麻痹却又无能为力。 “好了,好了好了”孙先生突然欣喜道。 “两种,都好了吗”庄一念强撑着越发沉重的身体。 孙先生将两颗药丸盛放在两个瓷碟中递给庄一念,呈献珍宝一般:“两种都按照姑娘的吩咐,配好了。” 两颗不同的解药摆在眼前,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解药,或者都不是 三人六只眼睛同时看着两颗解药,沉默不语。 “把那一颗拿给我。”庄一念随手一指,完全是在赌。 春宁将药丸递上,顿时一股腥臭的气味充斥鼻尖,即便不吃,闻着也令人作呕。 孙先生说:“这血陀罗据闻生长在荒漠沙地之中,从发芽到长成几乎不需用水,但此物根系极长且复杂,能够在沙地之下蔓延很远,然后吸取沙地中死去的动物或者人的血肉作为养分供其生长。故此名为血陀罗,但是因为生长条件苛刻,很少有长成的血陀罗,因此也很是珍贵。” 庄一念闻着那股味道本就反胃,经孙先生一番解释,原来此物是因为吸食了动物或者尸体的血肉成长才会如此腥臭 “呕” 实在难忍,庄一念一阵干呕。 春宁赶忙地上一杯水:“姑娘姑娘可还好” 春宁有些埋怨的看向孙先生:“先生说这些做什么。” 孙先生本是想要解释一下此物的药理药性,却忽略了这种东西并非谁人都能够忍受的,赶忙又接言道:“老朽话还未说完,此物虽然那个但是却是极为珍贵的药材,当年那个西域商人说,那一株血陀罗可抵万金,是最好的养身解毒之良药,而且当年那一株却还不如今日春宁姑娘取回来的这一株好。 所以姑娘快快将这药丸服下,即便这药丸并非真正的解药,但有血陀罗在其中,也必会压制些许毒性。” 庄一念发觉自己的手指也开始渐渐的有些不听使唤,若是再拖延下去,也许真的会像千御一般,躺在床上身体麻痹无法行动。 她接过药丸,尽量不去想孙先生方才说的那些话,只在心中期盼着她能够赌赢这一次 药丸送入口中,但奇怪的是并没有预料中的那般令人作呕的味道,反而苦涩中带着一点点的甘甜。 “如何姑娘有何感觉”春宁与孙先生近乎屏气凝神的等待着结果。 药丸吞入腹中,庄一念尽量静心凝气,感受着身体是否发生什么变化。 房间中此时静默无声,孙先生与春宁二人甚至大气不敢出,一瞬不瞬的看着庄一念。 时间在一丝丝的流逝。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一直凝神未语的庄一念忽然对孙先生说:“先生将我的银针拔去吧。” “姑娘的意思是有效果了”孙先生语声颤抖的问。 庄一念清浅颔首:“所有痛感都有所减缓,受伤的手臂那种麻痹的感觉也渐渐消失,看来这是解药没错了。” 春宁闻言,激动的差点落下泪来:“太好了” 孙先生为庄一念取下了封毒的银针,欣喜道:“这真是老天爷保佑,老天爷保佑。必然是上苍感念姑娘的大义之举,开恩保佑您和公子。” 庄一念浅笑未语。 上苍从来都不曾眷顾她,这世上也根本没有什么神仙会去保佑你,在所有的危难面前,能够依靠的只有自己。 虽然服下了解药,但是庄一念依旧脸色苍白,好似大病初愈一般,她却始终不肯安睡,硬要撑着见千御服下解药后才可安心。 已经有了一次经验,再配制解药孙先生便得心应手,不过两个时辰,另一颗解药便已配制好了。 此时已是深夜了。 庄一念由春宁扶着来到了千御的身边,床榻上他亦是面白如纸,就连气息也越发微弱。 亲手将解药送到千御的口中。 三人等了少许,却不见千御自行吞咽。 庄一念想起,他必然身体已经难以自制。 “水。”庄一念吩咐。 春宁当即将茶盏递上。 只见庄一念喝了一小口水含在口中,继而低身,将唇覆在了千御的双唇之上。 见此,孙先生赶忙尴尬的别过身去,春宁也不禁低下了头。 千御的双唇冰凉,温度在他的身上慢慢流失。 一点点将水送入他的口中,轻轻的向他的口中吹气。 片刻。 因为庄一念的“帮助”,千御的药丸吞了下去。 庄一念坐起身来。 “半柱香的时间,解药才在我的体内发挥功效,至多一炷香的 我是防盗君 打击抵制各种盗版 本书诛颜赋唯一授权磨铁其他网站均为盗版 若喜欢支持诛颜赋请支持正版,尊重作者的辛苦劳动成果 看诛颜赋无删减章节,请到磨铁支持一键登录,无需注册 有任何疑问与问题,可加读者群咨询:7585506 我是防盗君 打击抵制各种盗版 本书诛颜赋唯一授权磨铁其他网站均为盗版 若喜欢支持诛颜赋请支持正版,尊重作者的辛苦劳动成果 看诛颜赋无删减章节,请到磨铁支持一键登录,无需注册 有任何疑问与问题,可加读者群咨询:7585506 我是防盗君 打击抵制各种盗版 本书诛颜赋唯一授权磨铁其他网站均为盗版 若喜欢支持诛颜赋请支持正版,尊重作者的辛苦劳动成果 看诛颜赋无删减章节,请到磨铁支持一键登录,无需注册 有任何疑问与问题,可加读者群咨询:7585506 我是防盗君 打击抵制各种盗版 本书诛颜赋唯一授权磨铁其他网站均为盗版 若喜欢支持诛颜赋请支持正版,尊重作者的辛苦劳动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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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梦见生玄隐,他踏着浮尸堆积成的高阶,一步步走上那金銮殿上的宝座。 她梦见先帝,他笑着向她招手,待她近前之时,一把长剑刺穿了她的心口! 庄一念猛地从梦中惊醒。拉扯到了手臂上的伤口,疼的她“嘶”的吸了一口凉气。 一只手轻轻将她的手握住:“别怕。” “千御!” 庄一念惊喜不已:“你醒了!” 千御的手已不似早前的冰凉,温热的手轻轻的握着她的手。是她最温暖的源泉。 他清浅颔:“嗯。” “太好了。”庄一念激动的眼含泪光。 她赌赢了,她赌赢了! “姑娘?是公子醒了吗?”一直守在外头的春宁与孙先生听到了声响,在外轻声问。 “你们进来。”庄一念含笑看着千御,对外吩咐道。 春宁与孙先生应声而入,见千御真的已经醒来,同庄一念一般无二,惊喜的不知如何是好。 “主子醒了。” “公子您总算醒了。” 虽然不过两日,但这两日的时间里对于三人来说却是度日如年。 因为虽然找到了有可能的解药,但谁也无法确定这解药真的管用。如今人真的醒了,这才真正算是松了一口气。 孙先生上前为千御诊脉查看一番。 “如何?”庄一念紧张的问。 仔细诊察后,孙先生笑着点了点头:“毒解了。” 终于! 千御欲要起身,庄一念上前搀扶,但却一时高兴忘记了自己手臂上的伤口,拉扯一下不免又是一痛。 千御察觉她的异样:“怎么了?” “没什么。”庄一念笑着摇了摇头,依旧忍着痛扶着千御坐起身来。 孙先生与春宁心知肚明,春宁咬唇欲言又止,而孙先生却是个嘴快的:“公子不知,姑娘她……” 不待孙先生的话说完,庄一念当即接言道:“我这两日可是为你担心死了。真是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孙先生一时未反映过来,还欲再说的时候,春宁对他使了个眼色微摇了摇头。 “你醒了就好了,昏睡了整整两日,定要好生休息。其他的事情都不必多想,从前一直都是你护着我,这一次,就让我来照顾你。”庄一念并不介意春宁与孙先生在旁,握着千御的手许诺道。 千御清浅颔,虚弱的身体依旧面色苍白,但眼中却是与庄一念一般,含着温暖的笑意。 他不需要她的保护,但是他喜欢有她在旁。 “春宁去准备一些清淡的膳食送来,孙先生劳烦您开几个滋补的方子为公子调养身体。”庄一念分别吩咐。 “喏。” “瞧老朽,这一开心忘记了这件事,这就去,这就去。” 春宁与孙先生离去,庄一念毫不矜持,一下子靠在了千御的怀里,抱着他长长的舒出一口气:“好在没事。不然我会后悔一辈子。” 千御眼含宠溺,对于庄一念的主动投怀非常受用,轻抚着她的背安慰道:“别怕,没事。” “你知道不知道,要不是迦南给我的……要不是我碰巧找到了解药的配制方法,你还不知何时才能醒来。” “迦南给你的什么?”千御问。 声音在她的耳边又轻又柔。 “没……没什么。”庄一念嗫嚅不说。她答应了迦南,那本书不会告诉任何人。先前让春宁与孙先生瞧见,那也是情急之下不得已而为之。 见她不愿说,千御却也不再多问,只怀抱着怀中微凉的身体,享受这片刻难得的温存。 二人谁也未言,沉默而静谧。 不多时,春宁将膳食备好送来。 庄一念扶着千御下了床榻,来到桌前。 因着昏睡两日一直长披散,庄一念取来玉梳,站在他的身后一下一下的为他顺着长。 如墨的长光滑似锦,在她的手中灵活的挽动,一柄玉簪将长固在身后。并不似男子的髻。 他身后,庄一念笑着说:“怎么办,我这手笨得很,只能这样了。” 千御微侧身,将她拉到身旁:“很好了,坐。” 春宁在旁为二人盛汤,瞧见庄一念为千御挽的一笑道:“姑娘这髻,越显出主子隽秀之姿。” 庄一念闻言自得一笑:“是吧,我也这么觉得。” 千御执着筷子,淡淡扫了一眼春宁。 春宁的手一顿,暗道自己高兴的不知深浅,当即低身一礼:“奴婢逾越了。” 千御垂眸未语。 庄一念却笑道:“快起来吧,这两天你也累坏了。”转而对千御说:“这两日配制解药,对亏了春宁与孙先生。” 千御这才微微抬眸:“辛苦了。” 春宁愣了一下,遂即赶忙一礼:“奴婢不敢,这是奴婢的本分之事。” 庄一 =========我是防盗君======== 打击抵制各种盗版! 本书《诛颜赋》唯一授权磨铁其他网站均为盗版!!! 若喜欢支持《诛颜赋》请支持正版,尊重作者的辛苦劳动成果!!! 看《诛颜赋》无删减章节,请到磨铁!!!支持一键登录,无需注册!!! 有任何疑问与问题,可加读者群咨询:75855o6 =========我是防盗君======== 打击抵制各种盗版! 本书《诛颜赋》唯一授权磨铁其他网站均为盗版!!! 若喜欢支持《诛颜赋》请支持正版,尊重作者的辛苦劳动成果!!! 看《诛颜赋》无删减章节,请到磨铁!!!支持一键登录,无需注册!!! 有任何疑问与问题,可加读者群咨询:75855o6 =========我是防盗君======== 打击抵制各种盗版! 本书《诛颜赋》唯一授权磨铁其他网站均为盗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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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她如此愁眉不展,千御有些后悔,也许本不该对她说这些。天香楼这段日子方才步入正轨,他虽与她未见,但每一日她的行踪身边发生的种种之事他都了如指掌,他知道近来她心情很好,难得的好。     但是因为自己受伤一事,又令她陷入烦忧。     有时千御会想,也许庄一念什么都不必知晓,只安安稳稳的度过余生才是最好。     无论是寻找凶手,无论是复仇,都有他。     他的双手已然沾满了血腥,他不希望这脏污再沾染她的裙角。     为了庄一念,千御甘愿堕入无间地狱之中亦是无悔。     他宽慰道:“此事非一朝一夕,暂且不必多虑,我自会派人去查。”     庄一念一声轻叹:“我知道他为何如此。”     “你知道?”千御有些惊讶。     庄一念一声轻笑,眼中的情绪意味不明,总之并无喜色就是了。     “他知我近来与你走的很近,必然有所怀疑。想必……此次设下圈套引你前去,伤你却并未想要杀你,便是为了试探我。”     千御闻言,略一思量:“他……想杀你。”     “也许。但事情也或许并没有这么严重,若他当真想要杀我,何必用你来试探。他现下对你我二人没有痛下杀手,说明事情还没到那一步,或者他还在犹豫,或者……”庄一念摇了摇头,有些事情,她也无法看的通透。     方才片刻,庄一念便忽然想通了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     生玄隐若是想要杀千御,不会这么多年都不动手却偏偏等到这个时候,更何况那毒药并非见血封喉,说明他并不想杀千御。     庄一念近来与千御走的很近,虽然二人刻意保持一定距离,但是二人的身份特殊,只要偶尔见面,生玄隐便难免不会有所怀疑。     此次他命人伤了千御,就是想要试探,庄一念究竟会有如何作为。     若庄一念与千御并非亲近之人,恐怕只会探望一番,或者尽力帮助寻找解药,但是若庄一念与千御是极为亲近之人,就必然会竭尽全力不惜一切代价的去救他。     而庄一念将千御从千府接到了天香楼,不必多说,必然是第二种了。     那么,生玄隐试探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不知这是否是他预料中的结果,又究竟是否是他想要的结果呢。     而接下来呢?     他得到了想要试探的结果,接下来又会怎么做呢。     一个与他惨死的王妃极为相似的女人,忽然出现在宫中,身携异样,又在短短时间内,在宫中掀起了种种轩然大波。     是否真的会如同千御所言,他不过是想要试探,如今的莫琅环是否真的是曾经的庄一念。     若非庄一念知晓他从不相信鬼神之说,恐怕也要如此猜想。     而另一种可能……     庄一念双眸缓缓闭合,似是极为疲惫。她不愿多想。     一日夫妻百日恩,即便已不再有情爱,但……毕竟还有许多曾经美好的回忆从不曾消散。     沉默许久的千御忽然问她:“若当真有一日我们与他刀剑相抵,你当如何。”     闻言,庄一念睁开双眼,她说:“这世上,你与迦南才是我最为珍视的人。”     “若有一日,他要杀你。”千御在逼她,逼她不要沉浸在过去,逼她看清现实,逼她说出一直逃避的那些话。     庄一念站起身来:“若有那么一日,能杀便杀,若是杀不了他,那我们就逃吧。”     她虽然浅笑着说,但眼中却并无玩笑之色。     千御闻言,暗暗松了一口气。     看着庄一念走出房间的背影,他只期望若真的有那一日,她不会心软。     千御醒来之后,欲要离开天香楼回到千府中,但庄一念并不同意,若事情当真如她所猜想一般,千御现下身体没有完全恢复,离开太过危险。     千御从不会反对她的意见,如此,便也暂时留了下来。     而有他在,很多事情也不需要庄一念亲自去操心。     庄一念知道千御已经命人去查宫中之事,但究竟是否有何结果,他却并没有与她提起,庄一念便也未曾主动问过。     之后的风平浪静,让人觉得,事情好似已经归于平静,但是对于生玄隐,庄一念却始终觉得如鲠在喉,咽不下,吐不出,很是憋闷。     又过了两日,叶匡来到了天香楼。     “看姑娘的气色,近来安好。”叶匡打量一眼后对庄一念抱拳一礼道。     “托叶大人的福。”庄一念一笑回礼。     二人落座后,庄一念率先道:“前几日的血陀罗,多谢叶大人。”庄一念亲自倒茶一盏,递到了叶匡的面前。     叶匡闻言,似是心中明了般的笑了笑:“这血陀罗在别处虽是难寻,但幸得这一次我随身带了两株前来,刚好派的上用场。也是机缘。”     “血陀罗珍贵,琅环不知要如何报答大人呢?”庄一念话说的客气,她也不喜欢欠下人情。     人情债,是这世上最难偿还的债。     “莫姑娘说笑了,虽然是珍贵,却也不过只是一株草药而已。况且今后日子还长,与叶某还有许多地方要仰仗莫姑娘。”     闻言,庄一念淡笑未语,并不开口应承。二人都是聪明人,有些话不必言明,一点就透。     叶匡呷了一口茶说:“今日前来,是要告知姑娘一事。”     “哦?琅环洗耳恭听。”庄一念颔首。     叶匡说:“皇上已经下了和亲的御诏,是李氏的兰苑小姐。”     此事本是意料之中,庄一念执起茶盏说:“兰苑小姐声名远播,琅环有幸得见,容颜貌美德行出众,玆乌国的皇帝必然会喜欢的。”     叶匡看了看庄一念,继而笑着颔首:“希望如此。”     原本,他们的目的并非那李氏兰苑。     二人一时未语,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     虽然现下事情已定下,但是叶匡还是对玄鸟一事有所挂碍。但因今后与庄一念还有诸多合作之处,所以犹豫着不曾开口。     而庄一念在想李兰苑,当初因着和亲一事她不惜上吊自缢,却不知现下是怎样一番光景。     若是她知道这件事的背后推动之人是庄一念,怕是连做梦都会恨死她的吧。     不过,即便当时庄一念不曾在生玄隐与生如一的面前提起李兰苑,也难保生玄隐不会如此做。     要怪就怪你认识了我庄一念,要怪就怪你生在了李家罢。     少许,庄一念率先开口,她说:“和亲一事既定,想来叶大人不日就会启程回玆乌国。”     叶匡颔首。     庄一念继而道:“既然如此,那今日就将香料一事定下可好。”     叶匡闻言一喜,他当然不会拒绝。     庄一念命春宁取来早已拟好的契书,连公证人的印章都已经盖好:“若叶大人看一下没有问题,今日就可以定下了。”     庄一念并无欺诈叶匡的意思,叶匡仔细看过之后,亦是对所有的条件都相当满意,自然当场便将此事定下了。     两年的契约,庄一念的天香楼会收购叶匡每年两批的所有上等香料,并且以高出市场价一分利的价钱。     叶匡心中暗喜不已,认为自己做了一幢好买卖。     庄一念清浅含笑,眸光中有着淡淡的狡黠。           第161章 庄太妃薨 - 诛颜赋 - 花自青     “我要进宫。”     “不妥。”     “你担心他会害我?”     千御未语默认。     生玄隐意图不明,此事未查清楚之前,庄一念便想要进宫去见生玄隐,千御认为这无异于送羊入虎口。     为了这件事,二人已经争论了一刻钟,庄一念轻轻叹了口气:“我自有法子。”     “何法?”千御问。     “春宁。”庄一念对外唤道。     一直守在外头的春宁应声而入,一礼道:“主子,姑娘有何吩咐?”     “去将天香楼的账簿取来。”     “喏。”     千御不解庄一念是何意,却也并未追问,只待片刻后,春宁将账簿取了来。     “你看。”庄一念接过账簿,推到了千御的面前。     即便不用看,千御也可以想象的到天香楼每日的进账数目不小。     可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在翻看账目之时,依旧不免略有惊讶。     只大略看过之后,千御退去了最初的惊讶,反而摇头一笑。     庄一念知他在想些什么:“你也不必觉着我奸诈,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从未逼迫过任何人来我这天香楼。”     千御合上了账目淡笑未语。     庄一念继而道:“先帝在世之时,国库便并不宽裕,而他继位这两年来,多将精力用于安抚内政了。如今北境异族战乱,生如一率兵而往,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若是没了充足的粮草,北境的仗还怎么打。”     庄一念顿了顿,说:“即便……即便他不顾及生如一的性命,但总还是在乎这个江山的。”     “你想将天香楼的盈利分拨一部分送给宫中。”千御看过账目之后,便猜出了庄一念的心思。     “嗯。”     “天香楼盈利颇丰,你怎知他不会将天香楼占为己有。”对于生玄隐,千御从来都没什么好印象。     说起此事,庄一念却是半点不惧,她自得一笑:“你可知天香楼为何盈利如此之大?”     “香饵。”方才看过账簿,上头有着详细的记载。天香楼的香饵贵如金。     庄一念接言道:“天香楼的香饵,库存量从来不会超过一月用度。而配制所有香饵的方子,都在这里。”     庄一念指了指自己的头。     千御不禁又是一笑。他从来都当她是那个灵山寺中长不大的顽皮的小女孩。虽然有些小聪明却也只是小聪明而已。     但现如今来看,原来一直是自己低估了她的能力。     千御说:“有一事不解。”     “什么?”庄一念闲闲的随手翻看着账簿问。     “为何天香楼的香饵贵如这般,依然供不应求?”千御可不会像合欢等人,认为众人是看在庄一念的身份面子上才来买香饵的。     他知道,那香饵中必定有何猫腻。     对于千御,庄一念自不会卖关子。     她说:“因为那些香饵,可以给那些女人想要的东西。”     “想要的东西?”千御不解。     庄一念反问:“一个深闺女眷,年老色衰之时,最想要的,会是什么?”     千御垂眸微思。女人的心思,他并不是那么了解。     而庄一念直接道:“是美貌与夫君的宠爱。无论是身份贵如李氏夫人,或只是寻常妇人,这两样东西,都是她们毕生所追求之物。”     但是,在三妻四妾再寻常不过的当今,特别是那些位高权重的达官显贵,一生不知会納娶多少妾侍,导致所有的女人不论愿意或者不愿意,每日都在争夺夫君的宠爱。     若是年轻貌美自然无妨,但是年老色衰之人,便好似年迈的士兵,上战场是死,不上战场是等死。     “而那些香饵,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满足她们的祈愿,所以即便那些香饵贵如金子,依旧有人愿意花大价钱来购买。”     “那些香饵是……”     “放心,是无害之物。只是经过特殊方法调制,其中除了香料又加入了许多养颜修身的药材,所以不但无害,反而有延年益寿令人身心放松身心愉悦之效,只是这香饵的味道极为特殊,会令男子更愿亲近用香之人。”     “是……催情之物?”千御又问。     庄一念摇头:“并非。只是可以吸引男子的关注。并无催情之效。当然,若有人想要,我也可以单独为她调制,但前提是要付得起金子。”     既知是无害之物,千御也并未再问起,只说:“是迦南给你的方子。”     “就知道这件事瞒不过你。不过,也没有必要瞒着你。”庄一念笑着说。     “也只有他,会有这些古怪之物。”千御淡淡道。     庄一念忍着没有说,这一次能解毒,也多亏了迦南的那些“古怪之物。”     但千御却好像能听到庄一念心里在说什么一样:“这一次的解药,也是他给你的东西上所记载。”     庄一念诚实的点了点头。     以为千御知晓会说些什么,但他却半晌未语。     二人默默的饮着茶,片刻后庄一念问:“你可知道,迦南住在何处?”     “寻他有事?”千御问。     “没有,只是许久未见。且最后一次见他之时,他有些古怪,好似……离开了洛阳城,且短时间内不会再回来。”     千御默了一瞬道:“这么多年,我亦不知他居在何处。六年前的事情之后,我曾派人暗中查过,但……”     “人都被他杀了。”即便千御不说,庄一念也知道会发生什么。     千御颔首,证实了她的猜想。     “他既然不想我们知道他的身份,我们也不必过于执着了。”庄一念笑着摇了摇头,迦南的身份,似乎是这世上最神秘的事情。     提起迦南,二人不禁又想起了这么多年发生的种种。     须臾,庄一念一声轻叹,又将话题绕了回来:“明日,我便进宫。越是这个时候,我倒是越想要探探他的口风。”     “此行过于危险。”宫中千御无法同行,依旧很不放心。     “你放心,若他真的想要杀了我,即便是在这天香楼恐怕也难保安稳。”庄一念知千御担心,宽慰道。     见她心意已定,千御自知再说什么她也不会改变主意,只得暂且应了。     其实此事即便千御不同意,庄一念自也可以入宫,但是她不希望因为这件事而闹得二人之间不愉快,所以才会极力征求他的意见,现下见他应了,当然皆大欢喜。     只是,庄一念还未曾入宫的当晚,便出事了,这下子即便她想不入宫都不成了     入夜,庄一念本已准备睡了,但是春宁忽然在外急急的敲门:“姑娘,姑娘您睡了么。”     庄一念猛地坐起身来,下意识的以为是否是千御那边出了什么事情:“进来说。”     春宁推门而入,神色有些犹豫,顿了一下说:“庄太妃,薨了。”     “什么!”庄一念神思晃,脚下不稳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庄一念吩咐过春宁,一直在关注者庄明月的起居动态:“姑娘保重身子要紧。”     对于庄明月,庄一念一直对外称是因为庄明月对她的知遇之恩才会如此忠心,但又有几个人知道,庄明月在她的心里究竟有多么重要。     “前几日你不是还说她好好的,这才几日,怎么会!”庄一念一把拽住春宁的衣袖厉声质问、     “姑娘,前几日奴婢向您回禀之时,庄太妃确实好好的安居在青穗堂中,并无任何不妥。”     “什么时候的事情!”庄一念眉心紧拧,眸中好似隐忍着即将喷薄而出的火焰。     “是……是今日晌午。因为宫中近来戒备森严,我们的人入夜方才传出了消息。”春宁未想到这件事让庄一念的反映这么大,更从来不曾见她如此动怒。     “查,去给我查,究竟是怎么回事,马上去给我查!”庄一念一把推开春宁,紧紧攥着拳头,似乎要将什么捏碎一般。     春宁不敢多言,但又担心庄一念太过激动会伤到身子,一礼退下,赶忙将此事回禀了千御。     彼时千御本也准备入睡,听过春宁回禀,眸光一寒:“谁准你擅自做主。”     春宁一怔,当即单膝跪在了他的面前:“奴婢……奴婢以为这件事只是……奴婢该死。”     春宁并不知道庄太妃对于庄一念的重要性,而且一直以来关于庄太妃的起居她都是直接回禀的庄一念。     千御眸光阴寒,冷冷扫她一眼,冷声一哼,一拂袖向庄一念的房间快步而去。           第162章 相爱,相杀。 - 诛颜赋 - 花自青     轻声推开房门,还未开口。     庄一念站在窗前,背对着他说:“我没事。”     她的语声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好似当真如她所说,她没事。     千御回身将房门闭合,缓步上前。     月光映在她轻消的面容之上,使她的脸显出灰暗的苍白。     “一念。”千御的手搭在她的肩上。但温热的手掌却无法捂暖那微凉的身体。     “我真的没事。”她回头看他一眼,又转而去望着那夜空中的半轮明月,眸光幽深。     千御没有从她的眼中看到泪光,亦不曾从她的眼中看到悲愤,有的只是苍凉与历经万事之后的凄怆。     她经历了太多,她失去了太多。     一声轻叹,将她揽在了怀里。     庄一念乖顺的将头靠在千御的肩上,依旧望着天半那半轮明月,静默不语。     千御没有开口,没有说那些无用的安慰之言。他只是要让她明白,无论何时,还有他在她的身旁陪伴,不离不弃的陪伴。     夜风微凉,吹起二人散落在身前的发丝,在半空中飞散纠缠,分不清谁是谁的。     过了许久,她说:“国公府中,她是唯一将我当作亲人看待的人。虽然我与她并非血亲,但我真的视她为姐姐。”     千御未语。     当年的国公府,她是名义上的二小姐,而他是书房的一个小书童,所有的事情,他都知道。自也明白庄明月与庄一念究竟有多么重要。     庄一念自由孤苦,所以分外珍惜身边的每一个人,只要旁人给她一分温情,她必会十分相待。     “自我醒来,原是想要去见她的,但总是会被这样或者那样的事情而耽搁。     再后来,我想也许她在青穗堂更好,那里安静,与世无争。我不去见她也更好,不必让她为我忧心,更不必让她为我的事情而百般为难。她这一辈子表面风光无限,但我知道她心里是极苦的。”     说到这里,庄一念顿了顿:“可是,我现在后悔了。千御……我后悔了啊。”     后悔了三个字,轻如呢喃,却又深入肺腑。     她后悔了。     可这世上从来都没有后悔药。     “我悔,我悔为何自己没有去见她,为何没有亲自去青穗堂看看她,问问她过的好不好,或者即便什么也不说,只是看她一眼也好。”     千御的怀抱更紧了紧:“你并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她也不会怨怪你。”     “千御,生命实在太脆弱了。前几日,春宁还回禀说明月在青穗堂中一切安好,但今日……人突然就没了。就像一缕烟,一阵风吹来,说散便散了,踪迹全无。”     这种感觉,千御也曾深有体会。     当年本以为她安安稳稳风光无限的做着端王妃,但突然之间一夜大火,人就没了……     这一夜,庄一念一直没睡,千御将她抱回了床榻上,但她只是紧紧的攥着他的衣袖,靠在他的怀中沉默不语。     千御陪着她,坐了整整一夜,直到天边泛起了光亮。     但那半轮明月依旧不曾隐退,灰蒙蒙的天空中半轮明月高挂,一种诡异的和谐。     ……     庄一念按照原计划,准备晌午之时入宫。     但晨间,宫里便送出了消息,是庄太妃薨逝的消息,说是因病而去。     庄一念神情淡漠的问那个传话的内侍:“是什么病?”     那小斯吱唔着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庄一念淡淡的向春宁看了一眼,春宁送上一锭银子将人打发了。     “姑娘,您……”春宁看着她紧握成拳的手,指甲已经嵌入手掌的肉中。     庄一念缓缓闭目,再次睁开双眼之时,眼中已是一片清明:“备车,入宫。”     “喏。”     合欢知庄一念要进宫,欲要跟随,但庄一念只冷冷道:“你留在天香楼。”     合欢咬了咬嘴唇未语。     庄一念虽知合欢并不曾害过自己,但是……     看到合欢,便想起皇宫中的种种不快,那种感觉让她生厌、     ……     宫门前,庄一念步下马车大步向宫内走去。     春宁紧随在旁问:“姑娘,咱们是去青穗堂还是去见皇上?”     庄一念原本脚步是向青穗堂的方向,但经春宁一问,她脚步一转:“去御书房。”     此时早朝已下,御书房内外静谧无声,几名内侍立在廊下,木偶一般静立不语。     林直本正在与廊下的一名内侍说着话,闻得脚步声看了过来。见来人是庄一念,不禁有些惊讶。     庄一念已经许久未曾入宫了。     “莫姑娘,您……”林直方要问您怎么来了,但想起晨间命人送信去天香楼的。     庄一念的脸色有些阴沉,也不似平日里与他言笑周璇,只淡淡颔首:“皇上可有空见我?”     林直知她必是因为庄太妃的事情而心情低落,也不敢多言,只颔首应着:“奴才这就去通禀。”     庄一念淡淡道:“劳烦。”     林直入内不久便出来了,对庄一念恭谨一礼:“姑娘,皇上召您进去呢。”     话也未曾多说一句,当即步入了御书房。     林直与春宁守在门外。     林直不禁上下打量一番正低眉敛目的春宁:“这位姑娘是……”     “回林公公,奴婢春宁是莫姑娘的贴身侍婢。”     林直点了点头,又看了春宁两眼问:“合欢呢?平日里都是她跟着莫姑娘进宫。”     “回林公公,合欢在天香楼中帮助姑娘打理楼中事务。”     林直若有所思,但也并未再多问,双手一抱拂尘,立在门前便似门神一样,不再言语。     御书房内。     庄一念入内低身一礼:“奴婢莫琅环,拜见皇上。”     御案后,生玄隐伏案朱批,闻声放下了手中的御笔,抬头看她说:“朕似乎,许久不曾见你了。”     “是,琅环已多日不曾入宫了。”庄一念颔首。     “唔、”生玄隐点了点头。“庄太妃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他问。     庄一念垂着眸子:“知道了。”     “庄太妃去的很安详,因是急症,来的快,但……去的也快,所以,她并未受到什么苦楚。”生玄隐缓缓道。     这算是安慰之言么。庄一念心中觉得好笑,她抿着唇并未接言。     生玄隐慢慢站起身来:“朕这些日子,不知是否年纪大了,竟然似乎眼花了,你站在这里,已有些看不清你的脸了。”     庄一念闻言抬首,只见生玄隐已经步下玉阶,向自己走来。她方才一直不曾仔细去看,现下再见,果然,短短的一段时间内,他似乎憔悴了许多。     “皇上说笑了,您正当壮年,如何言老。许是这御书房的大殿中光线昏暗,看不真切也是有的。”     生玄隐已走到近前,他似乎想要仔细去看看庄一念的脸,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四目相对,俱是未语。     岁月,在这个男人的身上,毫不留情的留下了许多的印记。     眼角那淡淡的纹路,便是最好的证明。     看着面前的中年男子,庄一念忽然在想,若是六年前没有那场大火,也许现下的自己也是如此这般,眼角爬上淡淡的细纹,每日里会计较是否又多了几根白发,想尽各种法子欲要将青春留住。     可是……     时间不会倒转。     六年前的大火不会被抹去。     所以,她与生玄隐,自那一夜,从相濡以沫的夫妻,到相见不相认的陌路。     他们的之间横着的不只是年龄,不知是眼角的细纹,还有许多许多,看得见的,看不见的。     似乎从六年前的那一夜开始,便注定了他们此生缘分已尽。     即便强行留在对方的身边,却再无无法从对方的身上获取半点自己所期盼的温暖。     有一种感情,即便相爱,却又要相杀。     矛盾不已,却又理所应当。     “皇上在看什么?”许久后,庄一念开口。     生玄隐摇了摇头,他缓缓抬起手,去触摸她的鬓发,但是庄一念却下意识的将头一偏,躲开了他的手。     生玄隐的手顿在了半空中,显得有些尴尬。     他同时也怔了一瞬,未曾想到庄一念会有这样的反映。自嘲一笑,手握成拳,垂了下去。     他说:“朕老了,可琅环依旧这么年轻貌美,青春少艾,正是人生最美好的时光。”     庄一念想笑,却连勉强也觉得艰难,只能沉默不语,她不知他为何会突然说起这些。     “朕让你带来的香包,你带了吗?”生玄隐转了话题问。     庄一念当即从怀中取出了三个香包,递给他:“暂时只为皇上带了三个,因为搁置久了便会使了味道,过些日子,奴婢再给皇上送来新的。”     生玄隐接过,在鼻尖闻了闻:“这香包中有什么,为何朕命人按你的香包配制,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香料与草药。也可能是因为配香的人心境不同,香味也会有所区别。”庄一念说。     生玄隐取出一枚荷包递给她:“帮朕系上。”     庄一念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将香包系在了生玄隐的玉佩旁。     玲珑翠玉,银色香包,搭配起来倒是有几分春色盎然之气。     生玄隐轻按了按腰上的香包,似是颇为满意,他说:“正午之时国公府的人会去青穗堂悼念庄太妃,之后便会入殓葬入皇陵之中,你与庄太妃感情深厚,也去看看吧。”           第163章 从相爱到陌路 - 诛颜赋 - 花自青     庄一念也正有此意,颔首一礼:“那琅环先行告退。”     生玄隐点了点头。     庄一念一礼起身,欲走之时却又问:“王爷此时,应是还未到北境吧。”     “嗯,前日送回了军报,一切安好。”生玄隐回道。     庄一念顿了顿说:“那就好。”     生玄隐负手而立,看着庄一念转身离去。     二人似乎都有未尽之言,但却谁也没有再打破沉静,不知从何时起,他们已不再是能够语笑言谈,私下不分尊卑的朋友了罢。     庄一念走出御书房,顿时温暖的阳光罩在她的身上,不过一道殿门相隔,内里却是昏暗压抑的让人透不过气来。     林直在旁一礼。     庄一念脚步微顿问:“皇上近来身有不适吗?”     林直怔愣的抬眼看向庄一念,但当即又微垂首道:“近来北境之事,惹皇上略有烦心,皇上连日过于操劳。”     庄一念点了点头;“林公公既是皇上身边亲近之人,应该多加劝阻皇上保重龙体才是。无论这江山如何,皇上的龙体才是一切的根本。”     “喏。”林直躬身应了。     庄一念再一次看了一眼那闭合着的御书房殿门,缓步离去。     她知道方才那番话,生玄隐在内必然听得到。     无论庄一念与生玄隐之间究竟有何隔阂甚至有何过节,但是方才那番话她却是发自内心的。     即便二人之间当真有何恩怨,却也不应累及这百姓江山才是。     ……     去青穗堂的路上,庄一念的脚步时快时慢。     她心中急切的想要见到庄明月的最后一面,但却又害怕见到那最后一面。     春宁紧随在旁,庄一念问她:“方才林直问你什么?”     她进御书房时,听到林直问了些什么,但并未听的真切。     春宁回道:“林公公问奴婢是谁,又问为何合欢未曾跟着姑娘进宫。”     庄一念闻言未语。她本也只是随口问一句,想要转移一下自己这种纠结的注意力而已。     前往青穗堂,需要穿过冗长的宫道。     这是整个皇宫之中,庄一念最不喜的一条路。     这里似乎永远一望无际,每经过一座宫室,好像都能够感受到那些后宫女子们的哀怨之气。     每每一阵风吹过,宫道中又会发出那种似是低声呜咽般的古怪声音。     她说:“这世间有多少女人,削尖了脑袋也想要挤进这里。但真正踏入这后宫之中,便又会悔不当初。”     “姑娘是有福之人。”春宁道。     庄一念闻言一声轻笑,有些自嘲的说:“是啊,也许我真的算是有福气的人。”     能够被这后宫吞噬之前,有机会逃离这里。     即便那条逃离的路,让她狼狈不堪。     前方不远处便是皇后的寝宫,庄一念看向那里对春宁说:“就在几个月之前,我被那些女人绑在那里的火刑柱上,大火就在我的脚下,一阵阵的热浪扑面而来,我甚至闻到了自己头发烧焦的味道。     就像……就像是带着皮毛便被扔进了火中炙烤的兔子。”     “姑娘……”那件事,春宁是听说过的。     她看向庄一念,只见她神色淡然,甚至唇角还含着一丝浅笑,好似说的并非是那般惨烈之事,而是一个有些好笑的笑话。     春宁无法想象,在经历过那样的事情之后,她是如何像现下这般,将一切都看淡,或者,她已经强大到根本不会将那些皮肉之苦放在眼中。     即便那些苦痛是常人如何也无法忍受的。     庄一念这一具略显单薄的身体中,似乎蕴含着无心大的力量与坚韧。     她说:“不过几个月而已,但现下想起,却好似过了几年之久一般。”     总是想着,要将所有的仇恨苦痛都深深的印刻在心里,但是……     她忘记了自己早已是无心之人啊。     “莫姑娘。”     庄一念与春宁止步,循声看去,见皇后李氏携一众侍婢向这边走来。     还真是背后说不得人。     自从将李皇后救醒后,庄一念已经许久不曾见过她。如今见她面色红润身康体健,想来是大好了。     “莫琅环,见过皇后娘娘。”庄一念低身见礼、     李氏缓步近前虚扶一把:“许久不见你入宫了。”     庄一念回道:“奴婢既然出了宫门,若是无事自然不便时常入宫。”     李氏闻言笑了笑:“皇上准你无召亦可随时入宫,自是希望你时常入宫来走走。”     庄一念神色未动,只淡淡道:“皇后娘娘说笑了。”     李氏打量着面前的庄一念:“许久未见你似乎,清减了不少。”     庄一念亦是直视着李氏:“许久未见,皇后娘娘面色红润,气色甚好。”     李氏的笑容中有着些许自得:“许是因为……皇上惦念本宫身子弱,时常命太医想尽各种法子滋补。”     李氏这话说的有些生硬,庄一念知她是有意说给自己听:“皇后娘娘凤体康泰,皇上才能安心处理前朝政务。”     李氏一瞬不瞬的看着庄一念,见他她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话而有任何动容,不免有些许失望,但失望中又有着一丝喜色。     庄一念却无心理会她那些小心思,只道:“若是皇后娘娘无甚吩咐,琅环就先行告退了。”     李氏看了一眼庄一念要去的方向:“你是因为庄太妃的事情而入宫的吗?”     “是。”庄一念颔首。     李氏点了点头:“庄太妃人很好,也很有福气,有你这样的侍婢生死尽忠。”     李氏的话说出口,又意识到似乎有些并不恰当,笑容有些僵硬,张了张口似乎想解释什么的时候,庄一念低身一礼:“琅环告退。”     李氏还未来得及开口,庄一念已然带着春宁转身离去。     如此“无礼”行状,李氏身旁的侍婢欲要开口斥责。李氏却一抬手:“让她去吧。”     “娘娘,这莫琅环实在太目中无人,张狂的很。”     李氏却笑着摇了摇头:“她虽然张狂,倒也不惹人生厌,好过宫里那些整日趋炎附势背后笑里藏刀的女人来的直爽。”     “可是……她如此无礼,岂不是不将娘娘您放在眼里。”     李氏淡扫一眼但侍婢:“目光怎可如此短浅。”     侍婢不明李氏话中之意,但也不敢再多言:“奴婢愚钝。”     ……     庄一念走的稍远,春宁道:“姑娘,李皇后近来似乎颇为得宠。”     “是么。”庄一念语声淡淡,并未在意。     经历过这么多的事情,她曾经与生玄隐还牵绊着的那一丝情谊,也早就断了,他宠哪个女人,他身边又多了哪个女人,都已经无法让她的心有丝毫波动了。     “皇上从前对李皇后并不曾……但是近来,却时常去皇后宫中。”春宁说着看向庄一念。     庄一念虽近来不曾入宫,但是宫中之事却一直有眼线不源源不断的将消息送出。     庄一念听了也并未多想,只道:“现下朝中内政不稳边境生乱,皇上还用得上李家,宠幸她也是无可厚非。”     春宁犹豫了一下,却又道:“但是……奴婢是担心……”     “什么?”庄一念见春宁欲言又止不禁看着她问。     春宁顿了顿,看了四下无人方才在庄一念的身边低声道:“李夫人近来时常命人到天香楼购置香饵,虽然都是依着旁人的名义,但是因为购置量不小,所以奴婢私下里查过,发现都是李夫人买的。”     庄一念脚步一顿:“你是说皇后她……”     春宁颔首。     李夫人即便要用香,但一个人又能用得着多少。她用旁人掩人耳目大量购置,又恰巧近来李氏皇后得宠……     庄一念不禁一声冷笑:“这李家也是胆大的很。”     竟然对皇上用那香饵。虽说天香楼出售的香饵并无催情之用,但却有一定的吸引异性之效。用在旁人身上自然无碍,但用在当今天子九五之尊的身上,就完全是两回事了。     “姑娘,我们需要提醒皇上吗?”春宁问。     庄一念眸光微寒。     她不悦并不是因为皇后对生玄隐用那香饵令,而是若此事最终闹大,被有心之人利用后必然对天香楼无益。     “此事……暂时不必。”庄一念思量一瞬后道。     “可任凭李皇后如此,若是生出什么事端该当如何?”春宁与庄一念所担心的一样。     “此事,我自有办法。”庄一念语声缓缓。     二人说话间,已来到了青穗堂。     这青穗堂是为无儿无女的太妃安养天年之用,平日里并无人往来,安静的很。     但今日因着庄明月的丧礼,反而比平日热闹少许,不禁让庄一念觉得有些讽刺。     入内。隐约听到低低的女子哭泣之声,但不难听出,那不过是装装样子的低声呜咽而已。     庄一念的脚步顿了顿,方才跨入了灵堂之中。     一口大棺摆放当中,一华服妇人正对着棺中的庄明月低头拭泪,闻的庄一念入内的脚步声,她回过头来。     在见到她面容的那一瞬,庄一念眉心微蹙,但转瞬之间却又恢复如常,只做未见那妇人一般,上前为庄明月进香。     那妇人见在旁打量了庄一念一番,见她衣着虽是简素却是质地不凡,一是看不出她的身份。           第164章 放长线钓大鱼 - 诛颜赋 - 花自青     生命是一个人赤条条的来到这世界上,在茫茫人海之中挣扎、沉浮,经历了多少的酸甜苦辣,历经了多少的风浪波折,为金钱,为地位,为名誉,为权势,为一切自己认为值得的东西而奔波忙碌。最终,化为乌有,归于陈寂。     未见之时,以为再见不免心伤。但再见之时,庄一念看着棺中的庄明月,却是连一滴泪也落不下来。     佛说,三千繁华,不过弹指刹那,百年之后,不过都是那一捧黄沙。     明月,何其有幸,在我那可悲的童年中,结识了你。     “这位贵人是?”那妇人见庄一念进了香,不禁在旁问。     庄一念低身三拜后,缓缓回身,看向那妇人。她淡淡颔首算是一礼:“莫琅环。”     那妇人略思量一瞬,当即想起了庄一念是谁。     莫琅环三个字她并不是很清楚,但是洛阳城中现下谁人不知莫姑娘。     “您就是天香楼的那位东家,莫姑娘?”妇人一笑道。     庄一念神色冷淡:“庄太妃尸骨未寒,夫人在此地言笑怕是不妥。”     那妇人闻言,不禁讪讪的又向棺木中看了一眼,面有些许悲戚之色,却不知几分真假。     庄一念来到棺木前,看着内里的庄明月,面色苍白的她,即使是华服美饰却也无法为她增添半点生气。     “我听说过莫姑娘与太妃的事情,当年承兴宫大火,还是莫姑娘将太妃从内殿救了出来。”那妇人站在庄一念的身后道。     庄一念未语,似乎并无心理会那妇人。     她将一颗香饵放在了庄明月的玉枕旁,那淡淡的香气浓而不烈,分外好闻。     身后的妇人闻到不禁凑上前问:“莫姑娘放在棺椁中的,是什么,这香气当真好闻。他日我也去莫姑娘的天香楼买上些许。”     庄一念收回了手,淡淡看她一眼说:“这是熏尸用的香。”     妇人闻言,顿时一脸吞了苍蝇一样的表情。     庄一念看着庄明月轻叹一声转身:“走吧。”     “喏。”春宁当下紧随庄一念出了灵堂。     身后的妇人看着庄一念离去的背影,不禁用力的拧着帕子,一副不甘愿的模样。     “夫人,您不必动气,听闻那莫姑娘向来如此,即便是王爷跟前她也时常是冷着脸的。”侍婢以为自家夫人因为庄一念的冷淡而生气。     那夫人瞪了侍婢一眼:“你懂个屁,莫琅环可是皇上和王爷面前的红人,若是有她引荐,五小姐即便进不了宫,入王府也是绰绰有余。”     ……     庄一念本欲在青穗堂多停留少许,但是见到了那个女人,便半点心思也无。     春宁见庄一念对那妇人的态度分外冷淡,不禁问:“姑娘可知方才那妇人是谁?”     她怎会不知,多年前,那女人可是没少给她脸色看。     “庄国公府的三夫人。”庄一念冷冷的说。     春宁闻言,想了想:“按说这洛阳城的贵妇奴婢即便并不识得,却也是有些印象,但是这位却从未见过。”     “她出身红楼,身份卑贱。是庄……国公并不愿对外提及之人。平日里亦是鲜少准她踏出国公府,未见过也是寻常。”     春宁不禁看了看庄一念的脸色,她虽然并未动怒,但是说起这些的时候,那语气冷的有些不寻常。     春宁本也只是想要与庄一念说说话,以免她方才见过庄太妃的玉身而太过悲伤,但现下见她如此,却是不敢再多言了。     离开了青穗堂,庄一念便出了皇宫。     若是无事,这里她一刻也不愿意多做停留。     马车驶出官道,顿见街衢之上百姓人声熙攘。     听到那熙攘嘈杂的声响,庄一念反而觉着心中安定。     “停车。”庄一念突然吩咐。     马车停下,春宁问:“姑娘是……”     她说:“我想走走。”     “喏。”春宁知她心情不顺,不敢多问,扶着她下了马车。     此时正是临近正午之时,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     街上人来人往,每一个人的脸上或喜或忧,或愤或怒,人生百态。     “姑娘小心。”前方马车行来。春宁出言提醒。     二人避让到一旁,只见马车在这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亦是疾驰而过,似乎完全不担心会撞倒行人。     “是李府的马车。”春宁说。     庄一念颔首,她也看到了马车上李家的标记。     马车行过,春宁随着庄一念继续前行,说道:“李家皇后得宠,皇后的侄女又被皇上破例册封为外戚公主,前往玆乌国和亲,前朝李大人也正得皇上重用,可谓是风光无极。”     “无极?”庄一念一声冷笑:“物极必反,盛极则衰。更古伦常,恒久不变的道理。”     “李家之人不知检点,落到最终,也是理所应当。”春宁接言道。     庄一念看她一眼:“你与李家有何过节?”     春宁摇头:“没有。”     “听你言外之意,似乎对李家颇为愤恨。”     春宁看了看庄一念,继而道:“因为李家皇后伤害过姑娘您。”     庄一念唇角微扬:“李家于我,至多只是些许皮肉之苦而已。但我于李家……”     之后的半句话,庄一念并未言明,但是春宁却已心中明了。     现下表面来看,所有人都以为庄一念与李家走的很近,就连生如一都曾以为庄一念已经站在了李家的那一方阵。     但是庄一念自己却是无比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她有的是耐心,她可以陪着李家慢慢下这一盘棋。     还有那些意欲或曾经伤害过她的人,她正一步步的,放着长线钓着大鱼。     庄一念与春宁二人一路说着话,漫步走回了天香楼。     千御得知庄一念平安归来,终于心中安稳些许。     “宫中发生何事?”千御见庄一念的脸色不好,不禁问道。     庄一念却不予多言,只说:“只是有些累了而已。”     她不愿说,千御便不会追问:“可用过午膳了?”     “没什么胃口,我想睡一会儿。”     千御握着她的手,两指顺势搭在了她的腕脉之上,见她果然并无不妥,这才颔首道:“那先去好好休息罢,待晚膳之时,我再唤你。”     “好。”庄一念硬挤出了一个浅笑,转身回到了房间里。     春宁伺候了庄一念入睡后退出房中,见千御静默不语的立在门外,怔愣一瞬后低头一礼:“主子。”     千御未语,向外走去,春宁跟了上去。     “宫中发生何事?”千御直接问春宁。     春宁一五一十将所有的事情一一道明,见到了生玄隐,偶遇了李皇后,还有在灵堂中见到了庄国公三夫人的事情。     听到最后一个人,千御眉心微蹙。     当年庄一念在国公府中备受冷遇,少不了那个女人从中作梗。     只是这么多年,未想到会因为庄明月的离去,庄一念会再一次见到那个女人。     “可知说了什么。”千御沉声问。     “主子是问姑娘与庄国公的三夫人吗?”     千御颔首。     春宁回想一瞬道:“那位三夫人得知姑娘的身份后,有意攀附,但是姑娘似乎并不予理会,二人之间并未说什么紧要的,只是那三夫人问姑娘在庄太妃的棺椁中放的是什么香饵,说是味道好闻,也想要来天香楼买一些,但姑娘却说是熏尸用的。”     “熏尸?”千御不知天香楼还有这东西。     春宁当即道:“并不是,那香饵是女子增加体香用的,放在床榻之上,不需点燃,一夜之后,用香之人身上便会带有淡淡的体香。只是不知姑娘为何那么说。”     千御闻言不禁清浅一笑,心知她不过是刻意揶揄那女人罢了。     “可还有其他要事?”千御又问。     春宁想起李皇后对皇帝用香的事情,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还有一事,但奴婢现下还不能完全确定。”     “说。”     春宁将她的猜想,如同与庄一念所说一般禀明。     千御闻言,并没有多大的反映,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下去吧。”     “喏。”     她既然自有办法,那他便不必插手。           第165章 气他没商量 - 诛颜赋 - 花自青     翌日。     庄一念晨起用了早膳,便将自己关进了香室之中,整整一日,入夜方才走了出来。     将用了整日所配制出的香饵递给千御看,她笑着说:“也许对于配香这件事,我还是有些天赋的。”     “这是何物?”千御拿在手中,不似于其他香饵的香气,反而有些许淡淡的苦涩的味道。但却也让人闻着舒心清气。     庄一念略显疲惫的一叹道:“你可还记得我那日对你说,有一种香饵可以增加男子对其的吸引。”     千御颔首。     庄一念继而道:“昨日入宫之时想到一件事,李夫人恐怕是将从我这购置的香饵给了李皇后,皇后又将这东西用在了皇上那里。     虽是无害之物,但若此事被有心之人编排,难免对我们天香楼不利,所以我便配了这么一个东西。”     “此物可以抵消那香饵的作用。”千御明白了她的用意,这也是昨日春宁所说的,她自有办法。     庄一念点了点头:“我还需进宫一趟,将这东西给他。”     说着话,千御见庄一念提起笔写着什么,近前一看,原是几味药草的名字:“这是什么。”     庄一念边写边道:“是这香饵中所用到的各种药草香料。他自可命御医去查验。”     “他会不信你么。”     庄一念将纸张上的墨迹轻轻吹干:“他信我便用,不信也罢。反正那种香饵我暂时不会再配制出售。即便李皇后用香的事情被闹大,我也不怕。”     千御并不会为这些在他看来的小事而担心,只是听了她的话不禁一笑,曾经灵山寺中的小女孩当真长大了。已经学会了未雨绸缪。     千御从庄一念手中将写满药名的纸张拿了过来,代她装在了信封之中,同时道:“近日我会离开洛阳几日。”     “离开?去哪?”庄一念闻言惊讶。     近几日,对于离开这样的词汇,她总是会过于敏感。     迦南离开了,生如一离开了,庄明月永远的离开了……     千御似是知她心中所虑,淡笑道:“只是去办些琐事,几日就回,不必担心。”     “那明日我将这东西送去宫里,然后陪你一起去吧,这天香楼有春宁照看,平日里也不必我操心的。”     千御却并未同意,只说:“你留在这里,等我回来就好。我快去快回就是,你若同行,我反而要分心的。”     庄一念虽知他必是有正事要办,但还是略有不甘心的嘟哝一句:“现下都已经嫌我是拖累了。”     “胡说,怎会。”千御笑着轻捏了一下她的脸颊:“我回来之前,将自己吃胖些。”     二人之间相互信任,却不会去窥探逼问对方不愿多说的事情、     庄一念很清楚,千御并不似如表面这般简单,只是一个闲散无事的茶楼东家。     若是当真如此,春宁那样身谐武艺的女子,天香楼那些训练有素的护院,还有办起天香楼最初的那些金银又从何而来。     他不说,她也不会去刻意追问。     ……     翌日晌午。     以免夜场梦多,庄一念便带着昨日配制好的香饵再一次入宫。     御书房外林直见到庄一念依旧分外惊讶,许是未想到她会连着两日入宫。     比起昨日的冷淡,庄一念今日略显客气,她对林直颔首一礼:“林公公、”     林直赶忙低身一礼,抬首一笑:“未曾想莫姑娘今日还会入宫。”     庄一念也不予多言,只问:“不知皇上这会儿可有空闲?”     林直看了眼御书房道:“莫姑娘今日怕是要稍待片刻了。皇上今日召了庄国公,正在里头说话呢。”     庄国公。     那个庄一念曾经名义上的父亲。     “原是如此,那我在这里等一等。”庄一念并未有何动容。     “若不老奴送姑娘到偏阁等候可好?”林直问。     “不必麻烦了。”庄一念淡淡摇头。     见此,林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陪着庄一念在廊下等着。     时不时的,二人说上几句话。     林直虽平日里在宫中的下人面前端着总管的架子,但他一直感念庄一念当时身子还未痊愈,便亲身前往灵山寺将生玄隐劝回宫的事情,所以对她也一直极为恭谨客气。且二人也算是有过接触,说起话来也不会太过生分。     “近来老奴虽未得出宫,但是听闻姑娘的天香楼在洛阳城办的有声有色。”     “托皇上与王爷的福,琅环不过一届女流又哪有那样的能耐,不过都是仰仗着皇上与王爷而已。”庄一念谦虚道。     林直笑了笑,想是知道从庄一念的嘴里也掏不出什么话来,便也未再多说此事。     二人又闲聊了几句,便见殿门外的内侍将御书房的殿门打开,遂即从内走出一名男子。     庄国公的身量本就不高,如今年老发福,更加显得身材有些圆滚滚的,他的步履缓慢却还算沉稳,紧蹙的眉心显得愁容满面,鬓边的灰白让他更显苍老。     已经多少年没有见到他了,庄一念已经不记得了。     自从当年她被一顶花轿抬去了端王府,曾经国公府中的人,便已经被她从生活中渐渐抹去。     年幼之时初见这个男人,他那时还算是中年男子中颇为俊朗之姿,他那时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前的小女孩,满眼的鄙夷。     他明知道庄一念与他并无血缘之亲,却为了那些荣华权势,不惜将一顶绿油油的帽子生生的按在了自己的头顶上,且最后却要将这顶绿帽子所带来的内心屈辱全部加诸于庄一念这个无辜的小女孩身上。     他逼着庄一念叫他爹,他说他才是庄一念的亲生父亲,而从前那个在庄一念的幼年一直陪伴着的男人,不过是不知哪里来的卑贱的野男人。     野男人三个字让庄一念有些惊讶,她没想到在那样华丽的国公府中,那样被华服美饰捧起的男人口中,能说出这样粗鄙的话来。     许是察觉到了庄一念的目光,庄国公向她看了过来。     庄一念的目光不曾偏移半分,直直的看着他,甚至带着睥睨般的居高临下的审视。     庄国公的眉心拧的更紧了。     林直在旁瞧着,他不知庄一念与这庄国公之间是否有何过节,但见二人之间的气氛越发凝重,不禁上前打着圆场,对庄国公低身一礼。     但庄国公的注意力却并未被林直转移,依旧与不远处的庄一念对视,此时他的眼中也有了些许审视之意,还有着一丝疑惑。     “林公公,劳烦您代为通禀。”庄一念最后看了看庄国公,淡淡的移开了目光,对林直道。     “自然,自然,莫姑娘稍待片刻。”林直话必,先行入了御书房中。     而此时的庄一念缓步上前,她的唇角含着些许浅笑,但那笑意中并无亲和友好,反而带着戏谑与不屑。     她轻移莲步,来到了庄国公面前的两步远站定,她微笑着说:“不知庄国公在宫中目不转睛的盯着女子看,是什么规矩。”     庄国公府曾荣耀一时,若是没有当年大皇子的宫变,若是先帝没有在乱中驾崩,如今的庄明月又怎会是以一个太妃的位号草草而去。     若是先帝依旧在位,即便庄明月登不上后为,却也早晚是这后宫中的一宫之主。     但是一切都来得太快。     一切还没来得及。     先帝去了,庄明月从荣极一时的庄贤妃变成了庄太妃,移居青穗堂,再也无法插手宫中内政,庄国公府的荣耀,也随着庄明月移居青穗堂的那一日开始,渐渐走向了衰败。     但即便如此,庄国公的荣耀虽然不及从前,却也并非是可以任人屈辱的身份。而庄一念这话说的极为不客气,显然未将庄国公的身份半分放在眼里。     看着面前的庄国公脸色从阴转为更阴,庄一念忽然觉得心里万分舒畅。     “莫姑娘,皇上传您入内。”林直回禀而来,见庄国公的脸色铁青,紧咬着牙似乎怒急了一般,却不知二人之间发生了何事。     庄一念颔首应了林直,欲要转身入御书房之时,却又突然停下脚步,回身对依旧愤愤的瞪着庄一念的庄国公说:“您年岁也不小了,仔细气急了伤身,若是气出个好歹来可如何是好。”     话必清浅一笑,不再理会身后庄国公那要杀人一般的目光,移步进了御书房。     “妖女放肆!”背后的庄国公终是忍不住一声怒喝。     林直正在关殿门,闻声手中的拂尘差点落了地,回身赶忙比了个“嘘”的手势:     庄国公这是做什么,莫要惊了圣驾才好。”     庄国公虽然初见庄一念,但是关于庄一念的传闻早已听过不少,加之昨晚三夫人还曾与他说起此事,若是攀附上此女,说不准就可以让自己的五女儿入宫为妃,重振国公府的荣耀。     但是今日相见,庄国公便完全打消了这个念头。     因为从那一双寒凉幽深的眸子里,庄国公似乎看到了多年前,那个身着喜服在出嫁之日对他说“今后的庄国公府是死是活,都与我庄一念没有半分关系”的女子。     那个贱婢生的不孝女,他千辛万苦的将她送进了万人羡慕的端王府,她却翻脸不认人。     想起从前,庄国公更加气的心口发堵,一口气差点未能提上来,独自站在那宽阔无人的宫道之上,背影苍凉。           第165章 危险的试探 - 诛颜赋 - 花自青     “林直说你来了,朕只当是听岔了。”生玄隐说着话,从御案后起身,看了庄一念一眼向一侧偏殿走去。     庄一念会意跟随而至。     “你无事不会入宫,今日应也不是来与朕闲话家常的罢。坐下说。”生玄隐落了坐,指了指自己对面的椅子。     庄一念看了一眼生玄隐依旧挂在腰侧的那枚香包,直言道:“昨日见皇上似乎因着政务繁忙而略显疲惫。”     “你可是来献宝。”生玄隐闻言,便看着庄一念方才一直拿在手中的小锦盒说。     庄一念将锦盒还有标注了所用之药的信封一并递到生玄隐的手边:“这天下都是皇上的,琅环还有何宝可献,只是昨日连夜配制了一些安神舒沁的香饵,想着也许皇上会喜欢。”     “那这是何物?”生玄隐指了指那信封。     庄一念说:“这是此香饵的配制方法与所用药材,若是皇上喜欢,也可命御医院为皇上配制,毕竟琅环即便再用心,却也不如御医们心细如尘手艺精湛。”     庄一念这话说的委婉,但生玄隐怎会不知她的心思。二人之间心知肚明,却谁也没有说破。     “若此物当真有效,到是极好。御医院里整日给朕进来的那些难以下咽的汤药,实在让朕头痛。”     庄一念笑了笑未语。她将药送来,用或者不用,就不是她能够掌控的了的,一切顺其自然了。     二人又说了几句话,便陷入了沉默之中,他们之间已不是曾经那般,能聊上一两个时辰的关系了。     眼见无事,庄一念便欲起身告退。     生玄隐却忽然问她:“在宫外生活,一切可还习惯。”     她已经出宫许久,即便不习惯也早就习惯了,生玄隐这话问的有些突兀。     “劳皇上挂念,琅环一切都好。”     生玄隐淡淡的点了点头:“现今如一不在洛阳,若是你有何事,可直接命人入宫通禀,朕自会为你安排。”     庄一念闻言怔了一瞬:“琅环多谢皇上眷顾。”     生玄隐又笑了笑,他缓缓站起身来。庄一念自也随他起身。     来到近前,在半步远的位置停了下来。二人之间的的距离颇近,这让庄一念觉得有些压抑的窒息感。     他在她的头顶说:“你是个聪明的女子,自也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什么人该近,什么人该远。”     他虽然语声温和,但这话任谁都能听得出来,内里的警告之意。     该做的是什么,不该做的是什么,该近的人是谁,该远的人又是谁?     若是从前的庄一念,也许会被这警告之言震慑的不敢言语,但是今时已经不同往日。     庄一念不但不曾畏惧,反而抬起头来与他对视。     “皇上的话,琅环并不明白。”     对上那一双幽寒的眸子,生玄隐那温润的面容之上,眉心微蹙,她明明是在装作不知而已。     但见此,生玄隐并未恼怒,反而一声轻笑:“好好好。知也好,不知也好。”     庄一念听得出他话中有话,但却一时看不通透,他究竟话中何意。     “皇上。”庄一念突然开口。     “嗯?”生玄隐审视着面前这不知何时已经变得与以往不同的女子。     从前那一只乖顺的白兔,在他疏忽照料之际,已经练就了一身本领,不再能任他取夺,听凭摆布了。     庄一念当下正色道:“琅环不才,受皇上与王爷眷顾许久,却一直无所报答。现下天香楼的生意已经步入正轨,利润虽不至日进斗金,却也还……过得去。”     话说着,只见庄一念从袖带中取出一摞银票:“这是三十万两。北境之乱琅环身为女子力不从心,但却希望可在后方粮草之上略尽绵力。”     生玄隐垂眸看着那一摞银票,一时未语、     庄一念接而道:“这三十万两虽然不多,但也是琅环的所有。希望皇上不要拒绝。”     生玄隐缓缓将银票拿起,他问:“琅环想要用这三十万两,来换什么?”     “换什么?”庄一念闻言不解。     “嗯。”     他是在于自己谈条件么……     庄一念只因为心感意外而略怔一瞬,遂即便道:“琅环并不想要用这三十万两来换取什么。若说当真有什么是琅环想要的。那便是希望承亲王能够得胜归来,我朝百姓可免受战乱之苦,安享太平盛世。”     生玄隐的眼中,有些庄一念看不懂的情绪,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今日的生玄隐,让庄一念陌生。     ‘前世’为夫妻,今世为友,庄一念对他是了解的。但是今日的生玄隐,陌生到庄一念完全猜不透他的心中所想。     可是有一点却是可以毋庸置疑,那就是危险的气息。     好似猎鹰盘旋之时,紧盯着地上的猎物,随时都会突然发起攻击。     所以,庄一念将从昨日便带在身上的银票,拿了出来。     这些银票,是她在遇到“危险”之时,用作赎身之用的。     而现下所见,确实派上了用场。     “你有心了,这三十万两,朕代承亲王,代北境的将士们谢你。”生玄隐缓缓的说。     庄一念低身一礼:“琅环不敢。”     生玄隐看了她一眼,一转身回到了方才的坐着的位置,拿起那装着香饵的锦盒“”     这个,是朕自己谢你。有心了。”     ……     离开了御书房,庄一念一刻未停的向宫门而去,虽然外人看不出她与平日有何不同,但一直随在身旁的春宁却能够感受到,庄一念急于离开皇宫的心情。     一路之上,主仆二人静默未语,直到宫门前踏上了马车,春宁低声吩咐车夫:“走快些。”     须臾。     听到街衢之上的熙攘之声,庄一念便知已经彻底脱离了皇宫的范围之内,如此方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她闭目思量,今日究竟是她想多了,还是生玄隐确实如千御所料,欲要对她不利?     不会,必然不会是她多想,他说的那些警告之言,那些话中有话。且他口中那该远的人,是指千御么……     可是,若他当真有心对她不利,又何必对她多费唇舌放她出了宫门?难道他的目的是千御?     “今日千御会离开洛阳?”庄一念忽然问春宁。     春宁颔首:“是,主子今日启程。正是姑娘进宫之时。这会儿应该已经离开了洛阳城。”     庄一念微微蹙眉未语。心想经过上次暗害的事情,千御已经有所防备,总不会再被设计第二次。     “姑娘可是有事需要找主人?”春宁问。     庄一念摇头却问:“你可知他去了何处?”     “奴婢不知。主子不说的事情,奴婢怎敢多嘴去问。”     千御的身体方才恢复,这会儿离开洛阳本就不是十分安全。而恰巧生玄隐变得如此反常,她有些担心千御的安全。     庄一念沉声吩咐:“近来万事仔细警醒着些,如有任何风吹草动个立刻来报。”     “姑娘是指?”     “所有!”     莫名的,她有一种预感,近来或许会有何事发生。     只希望是好事,而非坏事。     春宁在天香楼内外加派了护院巡视,但之后的一切都变得风平浪静,没有任何异样。     但是在第三天,庄一念那莫名其妙的预感,突然被印证了。     用过午膳之后,她便歪靠在软塌上小睡。听到春宁轻手轻脚的开门声,她未睁开眼却问:“何事?”     春宁当即道:“姑娘,我们找到了一个女子,那女子自称是庄太妃的陪嫁侍女,说是要见姑娘。”     “可是怀丝?”庄一念当即坐起身问、     春宁摇头:“她藏身在西街里的一个民居中,让一个小童前来天香楼送信,我们找到她的时她已经昏了过去。”     “人在何处。”庄一念曾问过生玄隐,庄明月去了之后,怀丝是否还在宫中。     但是生玄隐却说具体并不清楚,只是有一名庄明月的随身侍婢,在得知庄明月薨拭逝之时,便也自行了断殉葬了。     但是除了怀丝,庄一念不知庄明月还有其他的陪嫁侍女。     “奴婢不敢擅自做主,人还未被接回,只是让郎中先去为她诊治了。”春宁回道。     庄一念略一思量,此事若有人冒充也完全无理由,庄明月突然而逝本就疑点重重,如今突然冒出一侍婢,即便不是怀丝,庄一念也要见上一见。     “将人接回来,她既然躲在西街里,必然是不愿被人瞧见,做的隐蔽些。”     “喏。”           第166章 山雨欲来 - 诛颜赋 - 花自青     过了许久,春宁将人带回。庄一念一见之下,惊愕不已,那人果然是怀丝,只是……     她全身脏污不堪,穿着一身粗布衣衫好似多年未曾洗过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衣衫之上有些许破损之处,有黑红色的结痂,长发纠粘在一起,还沾着几根草屑,原本一张清秀的小脸这会儿也被不知何物摸得黑漆漆的,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子酸腐的古怪臭味。     现下也明白了,为何春宁说让庄一念稍待些许再来见她。但事关庄明月,庄一念已没了继续等待的耐心。     若非庄一念很了解怀丝,如今她这般模样恐怕当真难以认出。     “她……”看着面前的怀丝,庄一念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她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落成这般模样?     同为女子,春宁见状亦是有所动容:“原本郎中是要为她清理一下伤口,奴婢也想给她洗漱一下,换一身干净的衣裳的,但是……她却如何也不肯,又是踢打又是哭闹,一会儿昏睡一会儿清醒,清醒的时候就说要见天香楼的东家。”     面对万般艰险却也不曾畏惧的庄一念,此时生生吞下一口口水,她说不出自己现下究竟是怎样的感觉:“将孙先生请来。”     “喏。”     庄一念走上前去,她轻轻拍了拍怀丝的肩膀:“怀丝?怀丝?”     听到庄一念的声音,原本闭目昏睡的怀丝像是在梦中被惊醒的小兽,身子猛地一抖,睁开了眼睛。     面对庄一念,怀丝有些涣散的瞳孔骤然聚拢,她的眼睛越睁越大,一把抓住了庄一念的手,满是惊讶:“小,小姐……”     “都出去。”庄一念任由怀丝握着自己的手,回身吩咐。     房中原本立着的两名护卫与郎中当即退出了房间,庄一念这才回过头去看怀丝。     “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怀丝自小跟随庄明月,在国公府那些年,除了千御与庄明月,她便是待自己最好的人了。     “小姐,真的是您吗!”怀丝的手微微颤抖,似是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庄一念另一只手将怀丝的手紧紧握住:“是我。是我。”     “终于……终于不负小姐所望,终于见到小姐您了。”怀丝忽然喜极而泣,泪水划过脸旁,在她满脸的脏污之上流过,变成一道淡淡的痕迹。     “是明月让你来找我。”怀丝说话有些语无伦次,但是庄一念却听明白了她话中之意。     怀丝流着泪用力点头,又突然想到了什么,有些慌张的扯开自己的外衫,继而在里衣中摸出了一封已经有些皱的信。     “这是小姐让奴婢交给小姐的。”怀丝双手有些颤抖的捧着信递到庄一念的眼前、     庄一念一听是庄明月让怀丝交给她的,当即接过好不犹豫的将信拆开。     她靠近烛灯的光线,展开了信笺。     看过每一句话,庄一念都会觉得自己的心更寒冷一分。     有很多事情,千御早就提醒过她,有很多事情她明明心中明了,却一直不愿意去相信。     有很多事情,明明答案就摆在了眼前,可她却偏要绕到远处去寻找其他不可能的答案。     捏着信笺的手,微微颤抖。     怀丝说:“小姐自知命不久矣,写下了这封信交给奴婢,让奴婢务必要交到小姐的手中。”     “明月她是……怎么死的。”庄一念沉声问。     “自从皇上有所察觉之后,小姐便自知难逃此劫。小姐瞒着奴婢每日服用少量的毒药,御医无法察觉,但是在毒药积累到一定程度方才毒发而亡,但在外人看来,却是染疾暴毙一般。”怀丝说着,泪水更甚。     庄一念只觉得脑袋“嗡”的一下,突然之间变得一片空白,唯有一句话在她的脑中不断回响:“庄明月是自杀的。”     而且,归根结底是为了她庄一念而死。     这个消息,比信中所说种种更令她震惊到难以接受!     “小姐,小姐走的冤,小姐走的冤。”怀丝抱着庄一念的手臂呜呜的哭着,她的力道极大,好似要将她的手臂生生掰断一般。     庄一念面色阴沉,她同怀丝一样心中悲戚不已,但是心中疼得难以呼吸,却也流不出半滴的泪水、     哭泣,永远无法解决问题。     她将怀丝揽在了怀里,任凭怀丝身上那些脏污蹭在了自己的身上。她问:“你可知。明月信中所说的那个人,现在何处?”     怀丝知道庄一念说的是谁,用力点头,她的眼角眉梢挂着泪,但:“奴婢虽然不曾去过,但是却听小姐提起。奴婢本想要先行前去试探真假,但又怕打草惊蛇,所以……”     庄一念轻轻叹了一口气,用尽量温和的语气安抚怀丝:“如今你来到这天香楼,就好生在此修养身体,其他的事情,不必操心。有我在,必会护你周全。”     怀丝这一辈子都跟随着庄明月,而庄明月突然离去之时,她便好似失去了主心骨,失去了人生的目标。     可是见到了庄一念的那一刻起,怀丝似乎又找到了些许家的感觉,她用力点头,紧咬着下唇流泪不语。     “姑娘,孙先生到了。”此时春宁在外道。     “进来吧。”     春宁与孙先生入内,见庄一念用锦帕为怀丝轻拭泪水、     “让孙先生先为你处理一下伤口,然后让春宁为你安排洗漱,今夜就先好生休息,有什么事情,待你身体好一些再说。”庄一念握了握怀丝的手说道。     “可是小姐……奴婢担心……”怀丝还想要说什么,庄一念背对着众人之时给她使了个眼色。     怀丝当即明了,闭口不再多言。     ……     怀丝留在了天香楼中,她的身份只有少量人知晓。     后来春宁回禀说,当时在西街里找到怀丝的时候,她已经有些神志模糊,春宁等人所见,只当她已经疯了。     但是在见到庄一念之后,怀丝虽然偶尔还有些言语无论次,但却已经意志清明。     孙先生说,怀丝那是因为一段时间内太过紧张恐惧,精神压力过大而导致的,但当她认为终于不负所托完成了任务之后,身心放松便会渐渐康复。     深夜,庄一念依旧独自坐在书案前,昏暗的烛灯照着她手中那几张单薄的信纸。菱花窗上映出她轻消的身影,在这样一个夜里,显得孤寂而落寞。     春宁并不知晓究竟发生何事,更不清楚怀丝为何称庄一念为小姐,二人之间又究竟是什么关系,但是她却看得出,自从见到怀丝后,庄一念变得心事重重,她那细长的眉,便未再舒展过。     夜风微凉,乌云蔽日。山雨欲来的感觉。     翌日,庄一念去看望怀丝。     梳洗之后,经过一夜的休息,怀丝已经恢复了本来清秀的面目,只是从前她在庄明月的身边一直都是一个性格开朗阳光的女子,但是现如今的她,让庄一念觉得她好似一直将自己蜷缩在一团乌云之下。     即便她见到庄一念时是笑着的,但那笑却好似下一秒就会流出泪来。     二人对坐,聊了许久。怀丝重复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小姐走的冤,小姐走的冤。”     怀丝没说一次这几个字,就好似在用锥子一下下的在钉庄一念的心,疼的她紧抿着唇说不出话来。     但是她却并不曾阻止怀丝继续说这几个字。     疼痛,可以让她清醒的看清所有的现实。     “小姐,小姐何时去找那个人?”怀丝突然问。     庄一念知她问的是庄明月信中所说的那个人。     “你现下身体虚弱需要静养,不便舟车劳顿,你只将地址说出来,我自会派人去寻。”     “好。小姐要快些。小姐说让小姐要快些找到那个人。”怀丝紧张抓着庄一念的手臂叮嘱。     “好。我这就派人去找。”庄一念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道。     怀丝说出了一个地址后,庄一念吩咐春宁:“多带一些人,务必将找到这个人,找到之后不要带回洛阳城,暂时先安顿在安全的地方。”     春宁不知庄一念说的这个人究竟是谁,但是见她如此郑重吩咐,便也不敢多问,只道:“若是此人不肯随奴婢前去……”     “他肯自然最好,即便不肯,你绑也要给我绑去。还有……”庄一念顿了顿说:“若是从中遇到阻拦,不惜一切代价,无论对方是谁杀无赦!”     “喏!”春宁当即颔首一礼应下。     这是庄一念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好不犹豫的下了杀令。     话出口后,她突然想起了当年圆方大师让方丈转告给她的话。     恶者屠戮苍生……     她从来不想要苍生的性命。     她要的,只有那些曾经害过她的那些人的性命!     春宁领命而去,庄一念却在她即将走出门口的时候突然叫住了她:“此事……你亲自多带人去办。其他人,我信不过。”     春宁向来稳妥,此事庄一念只有交给她才能真正放心。     “喏。奴婢定不辱使命!”     ……     当夜,春宁带人出发前往,天香楼中,庄一念在焦急的等待着。     等待着春宁带回成功的消息,等待着千御的归来。     若是庄明月心中所言属实,而春宁顺利将人带回,那么,一切的答案,也许就会揭晓了!           第167章 临终遗言 - 诛颜赋 - 花自青     休息了两日,怀丝的气色已经恢复了许多。     因为孙先生说,她近段时间应该一直在惊慌中渡过,所以偶尔有些言语混糊不清。庄一念担心若贸然问她什么,会刺激到她,便一直没有问她前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另一头,春宁已经带着人,按照怀丝给的地址前去寻找那庄明月所说的信中之人。可路途较远,已过了两日,依旧还未得到任何消息。     时间,每时每刻都在等待中度过。     “小姐,您这制香的手艺是与谁学来的?奴婢记得您从前并不会这些的。”庄一念在检查新制出的香饵,怀丝在旁瞧着好奇的问。     “偶然从一本书中学来的。”庄一念随口应道、     怀丝拿起这个看看,又拿起那个闻闻:“这东西真香,闻着这香气,感觉人的心情都会变得很好。”     庄一念微笑着点头:“这香饵确实有让人心神愉悦的功效、”     “竟是这么神奇?”怀丝惊讶的问。     庄一念突然灵机一动,她说:“看来你对这制香的事情很感兴趣,若是你愿意,我可以将这些香饵的配方教给你,今后有你留在天香楼帮我,我也清闲不少。”     怀丝闻言不敢置信:“小姐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我何时还诓过你不成?”童年的国公府中有太多不愉快的回忆,但是在那些不愉快中也有些许让庄一念会觉得温暖的东西。     而那些温暖,除了来自千御,其他的便是来自庄明月与怀丝。     怀丝闻言笑着说:“小姐年少的时候,可没少诓奴婢来着。”     庄一念想了想:“好像真有过那么一两次而已。”     谈论起小时候的事情,二人更加言笑不断,只是触及庄明月之时,二人又同时沉默不语了。     见怀丝一点点的有了精神头,也不似初见到她那时的神情恍惚警惕的模样,庄一念心中稍稍宽慰。     庄明月因她而死,她不希望怀丝再因她而痛苦。     第三天的时候,庄一念开始教怀丝配制香饵,虽然起初只是她在做,怀丝在旁瞧着,但是怀丝对此道颇为用心,学习的很快。     香室之中只有她二人,怀丝忽然说:“二小姐为何不问奴婢,奴婢究竟是怎么逃出皇宫找来这天香楼的?”     庄一念继续调制着手中的香,闻言道:“第一,因我信你。第二,我想,这段时间你必然受了很多的苦,我不想你将那些苦痛回忆一番。”     “咚”的一声轻响,怀丝手中的一颗香丸落在了小银盘中,她垂着眸子看着香丸在银盘中滚动一圈后停住。     “不必说那些不想说的事情。”庄一念以为,怀丝是因为回想起那些不愉快而突然失神。     怀丝缓缓抬起头来,看向庄一念:“多谢二小姐,这么相信怀丝。”     面前的怀丝,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让庄一念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却又找不出究竟哪里不对劲。     “你我之间,何须说这些。”庄一念上前,轻握了握她的手,以此安慰、     经过了几日的调整,怀丝终于自己说出了她是如何从逃离皇宫,又是如何来到天香楼的经过、     “小姐不知从何处找来了一种药,一种可以让服用之人假死的药。奴婢并不知道那是什么。起初小姐并不告诉奴婢那是什么药。只让奴婢好生保官,到时自会有用。     奴婢蠢笨,当时未曾想到更多,只是现下想来,一切小姐都已经有所准备。她早已经料到会有这么一日。”     庄一念完全放下了手中的事务,连坐下也忘记,只立在当下听着怀丝缓缓而道。     “后来小姐因为体内长期累计的毒药而毒发,但是因为数日来一直身体时好时坏,御医也未能查出什么,只说小姐是患了急症。原本一个青穗堂中的太妃,又有谁会在意究竟是急症还是其他呢。”     听到这里,庄一念不禁有些自责,若是她能够时常去看望庄明月,也许她也不会落得这般凄凉的境地。     “小姐的病来的快,奴婢当时就慌了神,后来小姐宽慰奴婢不必担心,说她早有准备。然后将一封不知何时准备好的信笺交给奴婢,让奴婢务必要交给二小姐。”     怀丝看向庄一念,想起曾经庄明月的嘱托,她似是要再确认一遍当真已经将信交给了庄一念方才安心。     “奴婢说身在青穗堂,若是要将信私自递出宫中并不容易,不知要如何是好。小姐便说……在她离开之后,让奴婢吞下先前交给奴婢的那种药,可以令人假死五日,五日后会自行醒来。     奴婢并不清楚小姐与皇上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皇上每一次来与小姐说话,小姐都不准任何人在旁。但是在小姐并病重之时,奴婢突然想明白了,小姐便是因为皇上而如此……”     庄一念未语,但是怀丝猜想的不错,因为庄明月的信中已经写到了这些。     “但是见小姐病重,奴婢当时都急坏了。一时之间脑子里什么都不想,只一心想着能够救回小姐。但是……还未待奴婢前去请御医之时,小姐便……去了。”     二人都忽然沉默了、     香室中静的连二人的呼吸都听得清清楚楚,她们的沉默似乎是在为庄明月的死而默哀。     许久。     怀丝方才又接言道:“奴婢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想着这件事一定不能够让皇上或者其他人知道,不然小姐就白白牺牲了自己。于是奴婢按照小姐的吩咐,在小姐去后,便也服下了那药,开始了五日的假死状态。     这五日,奴婢就像是睡着了一样,有时还会做梦,但就是无法醒来。     待奴婢真正醒来之时,已经过了五日。”     “你已被安葬了?”庄一念记得生玄隐说过,有一名庄太妃的侍女忠义殉葬了。     怀丝摇头:“小姐早就安排好了。买通了几个人,在向皇陵运送棺椁的途中,将奴婢的棺椁与另一具棺椁调换了。     而奴婢醒来之时,便是身在一座偏僻的破庙之中。”     庄一念不禁感叹,庄明月不知从何时起,将一切的身后之事都已安排了妥当:“既如此,那你为何会受伤?难道是回来的途中被人发现了?”     怀丝忽然低下头,紧紧咬着嘴唇沉默、     见她如此,庄一念心觉奇怪,但怀丝若不愿意说,庄一念自也不会去逼问。她在耐心的等待。     果然。     过了少许,怀丝终于再次开口。     她说:“奴婢醒来的破庙不远处便有一座村落,奴婢担心自己的身份被人发现,便去村子里趁着入夜,偷了一套粗布衣衫。     但是没想到被人发现,村民以为奴婢是乞丐来村子里偷东西,追着奴婢打了好久,待奴婢跑远了方才罢休。”     庄一念听到这些,心中酸楚,但不幸中却也觉得万幸。     因为被村民发现,总好过被宫中之人发现。因为若被后者发现,便不只是被追打那么简单了。     “那你身上的伤就是那时候落下的。”庄一念问。     怀丝点了点头,但遂即又摇了摇头:“有些是,有些不是。有些是路上……”怀丝想要说什么,但却突然将戛然而止。     遂即道:“总之奴婢虽然好不容易,但最终还是跑回了洛阳城。奴婢原本想要直接来找二小姐,但是奴婢在天香楼外无意中看到一人,是曾经奴婢在宫中见过的侍卫、     奴婢这才知道,天香楼外也有宫中的眼线盯着。所以奴婢只能暂时躲到最乱的西街里去。但是西街里鱼龙混杂,奴婢女子只身一人,白天黑夜不但要提防被宫里的人发现身份,还要提防……那些一直对奴婢意图不轨之人。”     “岂有此理!”庄一念猛地一拍桌子,她未想到怀丝在西街里还遇到了这样的事情。     女子的贞洁何其重要,甚至比命更为重要。     “那你……”庄一念试探的问怀丝,是否真的受到了什么伤害。     怀丝轻轻的摇了摇头:“奴婢最后想到装疯卖傻,把脸涂黑,把身上弄得脏臭不堪,让所有人见到奴婢恨不能躲得远远的。这才……逃过一劫。”     庄一念虽不是极为清楚,但是西街里那是什么地方,她还是有所耳闻。     “已经都过去了。若是你想,我这就派人前去……”教训那些人。     “不用的二小姐。如今正事多事之秋,二小姐不必再为奴婢的事情多费心神,更何况奴婢现下也好好的。”     庄一念抿了抿唇蹙眉未语。     后来的事情,庄一念也大致了解了,怀丝趁机用自己“陪葬”的首饰收买了一个小孩子,让小孩子送信到天香楼中,至此这才见到了庄一念、     “这一路,你受苦了。”     怀丝的眼中含着泪,却笑着摇头:“奴婢无能,在最后也不能为小姐做些什么。但是还好奴婢能够不负所托,将小姐的临终遗愿完成了。”     庄一念抬手,为怀丝轻拭眼角的泪水:“明月不在了,今后便是你我姐妹二人相依为命。”           第168章 送财童子 - 诛颜赋 - 花自青     几日后,春宁归来。     “姑娘,按照您的吩咐,人已经安顿在了洛阳城外的别院中。”     庄一念颔首问:“一路可遇到任何阻挠?”     春宁摇了摇头:“一路上都还顺利,只是那人所在之处极为偏僻,奴婢等人找了整整一日,且那人警惕性很高,亦不肯随奴婢等人离开,最后只得……将人绑了回去。”     庄一念并不在乎过程,只要结果是好的。现下终于找到了庄明月信中提及之人就好:“着人仔细看管照料,暂且安置在那里。”     此事庄一念并未瞒着怀丝,毕竟这件事与她也有关,在旁听了,她有些激动的说:“真的找到了。二……姑娘何时去见那个人?”     未免身份令人起疑,怀丝也改了口随众人一同称庄一念姑娘。     而此时见怀丝如此激动,春宁与庄一念不禁都有些疑惑。怀丝似乎比庄一念更加心急让她去见那个人。     庄一念转念一想,也许是此事与庄明月的死有些许牵连,所以她情绪激动也是寻常。     但是春宁却是眉心微蹙,一脸深思之色。     ……     后来只有庄一念与春宁二人之时,春宁又道:“姑娘,奴婢在别院遇到了主子,主子让奴婢转告姑娘,还有些许事务要处理会晚些日子再回。”     “他也在那里,那他见过那人了。”庄一念问。     “是。”春宁点头。     庄一念想了想,只道:“如此也好。”     “只是他可说究竟何时回来?”庄一念又问,因为生玄隐的那时的态度,庄一念依旧对千御的安全隐隐担忧。     “主子并未说确切之时,但是估计,至多三两月。”春宁推测道。     闻言,庄一念问:“他每年这个时候都会离开洛阳一段时间?”     春宁张了张口,似乎犹豫不知有些话是否该说。     庄一念知她为难,只道:“我不会追问他去做什么。我只要知道他好着就够了。”     春宁低了低头回道:“主子每年都会离开洛阳城数月。”     庄一念颔首,便也未再多问。     默了默,春宁又斟酌道:“姑娘,怀丝姑娘她……似乎从找此人之初,到现如今,都……甚是心急。”     春宁看出庄一念与怀丝关系亲密,所以有些话想说却又不能说的太过直白,不禁有些吞吞吐吐。     庄一念闻言清浅一笑道:“无妨,这件事与庄太妃的死有关,她自小跟随庄太妃多年情同姐妹,急于了解此事也是情理之中。”     “奴婢多虑了。”春宁颔首,未敢再多说其他。     庄一念本应尽早去见别院那人,亦是同样心中急切,但是近来生玄隐的态度耐人寻味,千御也不再洛阳,若她只身贸然离开,不免心中难安,便只能暂且搁置,待缓几日。     而有了怀丝在旁,庄一念每日的生活也变得热闹许多。她依照诺言,将配制香饵的方法一点点交给怀丝。     怀丝学的极为认真,不过短短的时间里,便已经有了些许模样。这让庄一念有些欣喜,见她对此道颇有天赋,想着若是待她学成,也许自己今后就可以做真正的甩手大掌柜了。     但是怀丝的身份特殊,容貌更是有许多皇族贵妇曾经见过,所以怀丝只能长久的带着面纱遮掩真容,同时改了名字名叫琴香。     ……     眼看时已入夏,洛阳城的天气早已经开始热了起来。     按照时令,庄一念又按照香谱中所书,添加了几种清凉舒爽的花水,滴在肌肤之上不但阵阵清凉,还会长久留香。     如此新奇之物,不免又惹得洛阳城的贵妇们争相购买,庄一念又赚了个盆满钵满。     一大早,灵渊将上月理好的账目交给庄一念查看,见赢利之数与预料中相差无几,庄一念吩咐:“照例取出十分之二的盈利,换做现银。”     灵渊颔首:“已经为姑娘准备妥当了。”     庄一念不禁看他一眼,未语。     庄一念自从上一次将三十万送给了宫里之后,每个月都会抽出赢利的十分之二,亲自送去宫中交给生玄隐,虽不过两个月,却似乎已成了惯例一般,生玄隐并未拒绝过。     春宁见庄一念又要进宫送银子,说:“姑娘,不如奴婢代您将银子送进宫就是,此事何必您每次都亲自走这一趟。”     淡扫一眼身旁,灵渊极为有眼色的当即静声退了出去,灵渊似乎永远都知道什么时候该在,什么时候该走,什么话该说,什么时候不该开口。     见身旁无第三人,庄一念方才让春宁伺候她换了一身稍正式些的裙裳说:“现下皇上心意不明,若他当真对我有何疑心,而我又避之不见,更加显得心中有诡。”     春宁自知生玄隐的态度如何,正因为如此,每次庄一念进宫她才更加担心:“天香楼每月送进宫的银子可是不少,往大了说,都可以支撑半个后宫的月利开销了。若这般皇上还疑心姑娘,那真是……”     狼心狗肺四个字春宁没有说出口,但是庄一念却是猜到了,她不禁笑睨春宁一眼:“没事的。你也说了那笔银子不是小数目,皇上不会傻到断了自己的财路。更何况,千御现下还未回洛阳,更要稳住宫中才好。”     曾几何时,她所心心念念着的人,如今成了时时警惕互斗心思的人。     临近晌午,庄一念乘车入宫。     下了马车后,便有一内侍迎上前来,低身一礼:“莫姑娘。奴才奉林公公的吩咐,在此恭候莫姑娘多时。”     庄一念淡淡颔首,话也未多说,只看了眼正搬下马车的箱子吩咐道:“劳烦公公了。”     “奴才不敢,这是奴才们应当应分的差事。”内侍说着又是一礼,遂即招呼着其他几名内侍,将装有现银的箱子放在了车上,随庄一念向御书房而去。     连续两月送银子,林直到是“心细”的,到了这一日直接命人在宫门内等着庄一念,等着她这个送财童子。     御书房外,林直见到庄一念,笑容满面:“莫姑娘来了。”     庄一念上前颔首一礼,淡扫一眼身后抬着箱子的内侍:“林公公有心了。”     林直的笑容顿时有些讪讪的,但毕竟是见过大阵仗的,只一瞬后便接言道:“奴才也不确定姑娘今日会进宫,只是想着前两月姑娘都是今日入宫,便命人在宫门内等着,若是迎不到姑娘也无妨,若姑娘当真进了宫,也免去姑娘的些许麻烦。”     庄一念依旧神色淡淡的笑了笑,未再多说此事,只问:“不知皇上可有空闲?”     林直笑着应道:“皇上正在批折子,方才远远见了姑娘前来,奴才已经先行回禀了皇上,这会儿姑娘您直接进去就是。”     庄一念闻言,不禁又夸赞一句:“林公公这差事当得越发得力了。”     “姑娘过奖了。”林直比了个请的手势。     二人想御书房走去,庄一念脚步微顿了顿问:“近来皇上的龙体可有好转。”     前两月庄一念进宫之时,见生玄隐的面色一直不是很好,有时即便面色红润,但在那红润之下,却总让她觉得透着一股子死灰般的衰败之感。但却又在外瞧不出什么不妥之处。     庄一念曾问过生玄隐是否抱恙,但他却只用政务繁忙来搪塞。     对待此事,庄一念是有些矛盾的,一方面因为庄明月的死与他有关,而开始渐渐心中记恨于他,但是另一方面,北境之乱未平,若朝中当真因为他的抱恙而闹出什么乱子来,那可谓当真就是内忧外患了。     倾巢之下焉有完卵,这个道理,庄一念还是懂得的。     林直颔首:“皇上龙体康泰,姑娘不需担心。而且皇上一直在用姑娘的香,说是每日都觉得精神饱满。”     闻言,庄一念颔首:“皇上龙体康泰,才是我朝天下百姓之福。”     “莫姑娘说的极是。”林直应道。     ……     进入御书房,那高高的玉阶之上,生玄隐依旧在伏案朱批,远远见他,似是不知为何事而烦忧,提笔不落,剑眉微蹙。     “你来了。”他并未抬头。     殿中,庄一念低身一礼:“琅环拜见皇上。”     “唔。”生玄隐含糊的应了一声。     庄一念起身,见他依旧在眉心紧蹙的看着面前的折子,不知上头究竟写了什么,让他如此凝神而思。     他不语,庄一念便也未打扰,一时之间御书房中寂静无声。     在王府之时便是如此,生玄隐处理公务之时,书房中从不留人伺候,所有的奴才都在门外守着。     如今从王爷变成了皇上,从王府的书房换做这皇城中的御书房,他这习惯依旧如此。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脚下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似有云朵遮掩,地上的阳光时明时暗,庄一念垂着眸子看了许久。     生玄隐抬起头看向殿中之时,见到的正是这一幕,她那微红的薄唇微微抿着,垂着眸子神色淡淡的看着脚下的某一块,静默不语而立,阳光在她的单薄的背上缓缓移动。     似乎初夏的时光,就应该如此时这般静谧安然。     “在看什么。”他放下了手中的笔,问她。     闻声,庄一念回过神来,目光有一瞬间的茫然,他知道她定是又在想些什么,想出了神。           第169章 华美的假象与丑陋的真实 - 诛颜赋 - 花自青     未及开口,生玄隐又一笑道:“你这时常出神的模样,也是像极了她。”     庄一念眉心微动:“皇上说的她,可是孝贤仁和皇后。”     在不久之前,生玄隐为潜邸之时的王妃,也就是庄一念的真身追封了封号。     贤仁和皇后。     也正是那一日,她在御书房外见到了许久未见的庄国公。     庄国公府得知此事,感激涕零,而此事的当事人,庄一念本人,却是毫无动容。     她只觉得那孝贤仁和皇后几个字,好似一把嘲笑的剑,在提醒着她曾经的过往是多么的悲惨可笑。     而生玄隐听到这几个字,忽然沉默不语,许是这个封号让他想起了什么。     庄一念道:“奴婢身份卑微,怎敢与孝贤仁和皇后比拟。”她是她,又不是她。     玉阶之上,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殿中的她,闻言依旧未语。     庄一念猜不透生玄隐究竟在想些什么,但是二人之间这样的气氛让她极不舒服。     似乎过了一瞬,又似乎过了更久,生玄隐终于开了金口,他问:“你今日入宫,又是来送银子的。”     庄一念颔首:“皇上明鉴。”     默了默,生玄隐说:“朕知你心意,但你不必如此。”     加之第一次送来的银子,一共三次,数目不小,他一直都不曾拒绝,今日为何突然说起这话,庄一念皱了皱眉心。     二人相隔甚远,但生玄隐却似乎看透了庄一念心中所想,他说:“你也不必多想,朕说此话更也不是为了试探于你。”     庄一念抬眸,见生玄隐站起身,走下了玉阶。     未待庄一念接言,他说:“如今光景正好,你陪朕去御花园走走吧。”     庄一念颔首应道:“喏。”     一路上,二人谁也没有主动开口。     生玄隐忽冷忽热的态度,并没有让庄一念感激,反而更加警觉了起来、     御花园中,正值百花盛放之际,姹紫嫣红好不热闹。     生玄隐在前负手踱步,庄一念在旁垂眸跟随。     眼见前方便是荷花池,九曲回廊。     生玄隐说“去那里坐坐可好。”     他虽是问,但庄一念还未答应,他便已走了过去,庄一念只得跟随而至。     走了几步,他突然回过身来对林直吩咐:“你们在这里候着吧。”     “喏。”林直低身一礼,率几名内侍退到了回廊之外。守在了一旁。     荷花池的中心点是一个圆形的凉亭,放眼而望幽幽碧波荡漾,池中锦鲤时而觅食露出水面。     二人落座,庄一念主动开了口:“皇上可是有事吩咐琅环?”     亭中已摆着时令的鲜果,生玄隐随手拿起了一个水晶梨,在掌中转了一圈又放了回去,对于庄一念的问题不置可否,只道:“晨间如一在前方送回了军报。虽然现下未至北境,却已在途中擒获乔装成商队的北境蛮族数十人。”     想来,方才在御书房中他看了许久的东西,应该就是这军报了。     庄一念不知他与自己说起这些,只是因为想要找一个人随便说说话,还是以为她担心生如一的近况,或者是其他什么原因。     “皇上是在担心么。”庄一念问。     生玄隐长长一声轻叹:“北境蛮族入我国境如入无人之地,现如今未至北境便已擒获数十人,却不知还有多少漏网之鱼。”     庄一念薄唇翕动,但又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但说无妨。”生玄隐看出了她的欲言又止。     庄一念笑了笑:“琅环只是想说,王爷率兵亲往军心大振,北境蛮族不足为惧。不日必会传回大捷之信。”     “你没有说实话。”生玄隐眸光微沉。     她确实没有说实话,只因为那实话并不好听。     人们总会迷恋美丽的假象,而拒绝接受丑陋的真实。庄一念已经不确定,在他的面前,是否还可以肆无忌惮的说出实话。     他沉声:“朕要听你的心里话。”     这次换做庄一念一声轻叹:“琅环不懂军政,而皇上心中也早已有论断,琅环又何必多言呢。”     “这些冠冕堂皇之言,朕在朝堂之上已经听得够多了。此时,朕只是……想听听真话。”     生玄隐的坚持让庄一念无法逃避,但她却也只说了一句话:“攘外必先安内。”     庄一念这话言简意赅,同样也挑不出什么错处。     “说完了?”见她闭口不再多言,生玄隐不禁问。     庄一念颔首。     生玄隐以为她即便不会长篇大论,却也会说上几句,却不料她只说了这么几个字。     “好好好,说的也是在理。”他无奈的笑了笑,同时不再逼问她。     ……     “娘娘,您看,那不是林公公吗,他怎会在这御花园里,难道皇上在这里。”     御花园中不远处,李皇后顺着侍婢所说方向看去,果然见林直立在九曲回廊之外,而顺势向荷花池中心看去,亭中之人可不正是皇帝,而那女子……     “那女子是谁。”李皇后蹙眉问。     因着站的稍远,侍婢踮着脚张望一番,却也只能看出是一女子却看不清容貌:“是否是方美人?又不大像……”     李皇后瞪了一眼那侍婢颇为不悦。     而于此时,身后传来脚步声响。侍婢回头张望一眼道:“娘娘,是吴淑妃。”     皇后闻言冷哼一声,头也未回。     吴淑妃蹁跹而来,皇后身旁草草一礼颇有些应付的意味:“给姐姐请安。”     皇后皮笑肉不笑:“淑妃妹妹竟然也会有这闲情来这御花园中赏花,早前听闻淑妃妹妹的娘亲身染重疾,不知现下好些没有?”     吴淑妃的脸色当即一变,但碍着身份,却还是敷衍一句:“劳皇后娘娘挂念,一切都好。”     李吴两家向来不合,李皇后与吴淑妃二人更是谁也看不上谁,一见面自也是没什么好脸色。     皇后方才那一番话说的极为刻薄,吴淑妃远远看到了荷池中心的生玄隐,不愿将事情闹大便忍了一口气敷衍了过去。     但李皇后却不肯就此罢休,一张口又道:“当真么?可本宫怎么听闻你母亲的病情一直时好时坏呢。不过,你也不需太过忧心,若是有何需要,尽管与本宫开口就是,不管怎么说,你我二人也是这一同伺候皇上的姐妹。”     双方争吵,最下作无耻的话便是牵连至亲了,任凭吴淑妃再大的气量,如此接二连三的用其母的病况来挑衅的话语,她也实在难以容忍。     “啪!”一声脆响。     吴淑妃冷冷的看着面前的李皇后,那双眼睛似乎要喷出火一般。     李皇后一手捂着被打红的侧脸,惊愕的看着吴淑妃,她怎么也没想到,吴淑妃竟然敢对她动起手来:“你!”     “大胆!吴淑妃以下犯上,竟敢对皇后娘娘不敬!来人啊!”李皇后身边的侍婢扬声高喝。     声音惊动了不远处的林直,还有荷池中央的庄一念与生玄隐。     庄一念与生玄隐同时循声看去,远远便看到了打扮的“金碧辉煌”的皇后,还有她对面的吴淑妃。二人身后都随着一众侍婢,瞧着到好似极为热闹的样子。     林直回身向生玄隐看来。     远远的,生玄隐清浅颔首,林直当即会意向皇后等人走了过去。     而亭中。     庄一念虽不知究竟发生何事,但心知女人多了闹在一处必然不是什么好事:“若是皇上无其他吩咐,那琅环就先行告退了。”     生玄隐原本似乎还有许多话要对她说,但是皇后与吴淑妃的出现似乎打乱了他的计划。     “也好。”默了一瞬,他清浅颔首、     庄一念一礼告退,却听生玄隐说:“朕与你一同过去。”     回廊外,皇后,吴淑妃,林直,众人都立在当下,似乎都等待着生玄隐前去决断何事。     但是他却脚步不疾不徐,到使得庄一念也只能慢步跟在身旁。     “下个月,不必再送银子入宫了。”他忽然说。     庄一念却道:“这天香楼,本就是仰仗着皇上与王爷的方才有今日,并且当初琅环已经答应了王爷,这天香楼的红利会分出一份送进宫里。琅环虽然并不懂军政,但也知道现如今前线战事不明,今后用银子的地方还多的是。”     闻言,生玄隐不禁侧眸看她:“琅环小小女子却有这般胸襟见识,若这洛阳城的官商皆如你一般,我朝何愁不富强兴旺。”     谁不知银子越多越好,每每朝堂言及此事,朝中高官皆是顾左右而言其他,似乎生怕朝廷会从他们的荷包里要银子。     而庄一念的银子数目不小,只是生玄隐知她打理天香楼并非易事,便不欲再收她天香楼的银子。     庄一念笑了笑,眼看走到回廊尽头,庄一念脚步微顿道:“此事皇上就不必推辞了,即便现下用不上,留着也是有备无患的。琅环不敢承诺什么,但会尽力而为。”     生玄隐背在身后的手握成了拳,他差一点便冲动的想要将面前的女子揽入怀里。     太过懂事的女子,总是让人心疼的想要去怜惜。     但是生玄隐知道,她并不会稀罕那些所有女人都期盼的宠爱。     反而给她天空,放任她自由,才是她最想要的东西吧。     “琅环先行告退。”庄一念低身一礼。     这一次,生玄隐未再阻拦,只清浅颔首,看着庄一念转身而去。     路过李皇后与吴淑妃的身边,庄一念颔首一礼,并未多言。     她一路快步而去,感觉到身后那一道道目光紧随许久不曾散去。           第170章 初恋般的青涩 - 诛颜赋 - 花自青     “姑娘,方才吴淑妃动手打了李皇后。”马车上,出了宫门春宁低声道。     方才庄一念与生玄隐在亭中,而春宁随林直候在远处,瞧见了事情的经过。     庄一念听了惊讶一瞬,但遂即却又淡淡一笑:“看来吴家近来,也是没有闲着。”     春宁思忖一瞬,不解的问:“恕奴婢愚昧,不知姑娘是指……”     “李家的荣光可谓如日中天,若是吴家当真如表面这般不敌李家,吴淑妃即便再气,又岂敢对皇后动手?”     “奴婢明白了。”春宁有些暗暗佩服,只在一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之上,庄一念便能够看到更深的地方。     春宁说:“怕是吴家此时正在韬光养晦呢。”     李吴两家的利害关系并未让庄一念多想,她忽然想起了一事问春宁:“对了,千御是不是这两日就会回来了。”     “是,按主子的信,若非今晚,便是明日就可到达洛阳。”春宁颔首。     许久未见,思之欣喜。     “姑娘,有一句话,奴婢不知该说不该说。”春宁突然欲言又止。     庄一念蓦然之间紧张起来,以为是千御出了什么事情:“何事?可是千御……”     “不是不是。”春宁知她误会,连忙摆手。     庄一念心中稍安:“那是何事?”     春宁又犹豫了一下方才道:“昨日,姑娘查过账目后,灵渊便将账本取了送回帐房。但是……奴婢见怀丝姑娘私下里去翻看了账目。”     庄一念对怀丝的信任,自然不会限制她在天香楼的行动。     闻言,庄一念眉心微颦。     春宁看了看庄一念的脸色,又犹豫了一下接着道:“奴婢起初以为是姑娘让怀丝姑娘去取的账目,正想上前与她说话,怀丝姑娘却颇为惊惶的将账目掉在了地上,行举……并不像光明正大所为。”     庄一念的眉心皱的更紧了些许:“也许……”     她想要为怀丝找到一个适合的理由,但是一时之间,她却想不到任何适当的理由……     “她说什么了?”庄一念问。     “她说是找灵渊,以为他送回了账本还在帐房之中。”春宁回道。     庄一念未语。     春宁说:“可是奴婢后来去问灵渊,灵渊说怀丝姑娘并不曾找过他。”     “也许,她当真是有何事要找灵渊也是未可知。”庄一念缓缓闭上了眼睛,将头靠在了马车上,一脸的疲惫。     春宁见此,余下的话又咽了回去。     马车缓缓而行,街衢之上的熙攘之声不绝于耳。     “此事不必再提。我信她。”许久,庄一念缓缓道。     春宁不敢违逆,颔首一礼:“喏。”     当晚,果然如春宁所言,千御回到了洛阳城。他这一走便是数月,不知究竟忙了些什么。     翌日,晨间一早,庄一念便乘车前往千府。     从前都是遮遮掩掩,但是现如今却显得有些光明正大,左不过生玄隐必已知她与千御走的近了,她也不必再掩人耳目。     此时天光还未大亮,有些灰蒙蒙的颜色罩在头顶。     马车停在门前,春宁叫开了们,小斯见了庄一念赶忙低身一礼迎了进去:“姑娘,公子这会儿还未起身,是否需要奴才先通传一声?”     庄一念还未开口,春宁便道:“没你的事儿了,去将早膳备下。”     小斯不言有他,当真一礼退下。     千御的卧房外,春宁离着几步远便立在了当下未再上前。     她今日来的早了些,整个千府似乎都随着主人还在沉睡中,静谧无声。     抬起手来欲要敲门,但在手触在门上之时又该敲为推,移步入了房内。     想着他应还在榻上安睡,庄一念刻意放轻了脚步。     来到近前,果然……     长发如墨披散在枕边,平日里那双冷峻的眸子此时正闭合着,薄唇微微抿着,显得有些倔强,雪白的里衣许是因为天气有些闷热而领口微敞着,若隐若现的露出些让庄一念瞧着有些面红的健硕的胸肌。     脚步微顿眨了眨眼睛,她还不知千御衣衫下的身体,竟是这般……     庄一念用力摇了摇头,自己这是在想什么!     数月不见,千御似乎略有清减,肤色也比从前略暗了些,想来这几个月,他也过的并不清闲。     近前,小心翼翼的坐在了床榻边缘,知他向来睡的浅,不敢动,生怕将他的好梦吵醒。     静了静,见他依旧未醒,庄一念这才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触碰了一下那如墨色锦缎般的长发。     将他的长发握在掌中,便已有一种莫名的幸福满足感。     好像饿极了的人,满满的吃了一口烧肉,那种小小的幸福却能够迅速膨胀到填满整心腑。     这世上,应该只有她一个女子有这样的殊荣,坐在他的床榻边,看着睡梦中的他,把玩着他散落在枕边的长发……     想着想着,庄一念不自禁的便一声轻笑,谁知不小心笑出了声,又赶忙捂住了嘴,怕吵醒了他。     “在笑什么。”     果然……     千御并未睁开眼,只似乎随手一捞,便将庄一念的手准确的握在了掌中,轻轻的握着,却是不容挣脱的。     “吵醒你了?”庄一念见他醒来,笑容更甚。     千御含糊着应了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眼底一片清明,并无半点惺忪。     “你早就醒了。”庄一念当即明了。     千御握着她的手倾斜唇角,未语默认。     庄一念想着,也许从她进园子的时候,他就已经听到了,却还装作未醒,累的她轻手轻脚的。     “怎么来的这么早。”虽然眸光清明,但嗓音却有些低低的晨腔儿。     “你本说几日便回,一走却是数月。”庄一念睨他一眼佯装不悦。     “让你担心了。”千御半撑起身,以手支颐。     庄一念又哪里会真的生他的气:“如今见你安然无恙,我也就安心了。近来总觉得……有种隐隐不安的感觉。”     千御握着她的手,在唇边轻轻一吻:“别担心。”     他这一吻太过突然,庄一念怔了一下,遂即瞬间双颊有些发热,他亲了她的手。     明明并非不解人世的幼女,但……     不知为何,每一次与千御“亲近”都会让庄一念心跳加速,面红耳赤之感。     见她像是受了惊的小兔子一般,千御清浅一笑,坐起了身。     随着他起身,长发倾泻在背后,几缕发丝划过她的脸颊,庄一念又怔了一下。     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些人,即便日日相见,即便相伴多年,但每一次肌肤的触碰,还是会有初恋般的青涩不安。     有些感情,不会随着时间的长久而消失,反而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愈发浓烈。     “来。”千御将一柄檀木篦子递给庄一念。     庄一念会意一笑,上前为他挽起了发髻。     “春宁有对你说吗,我见到了怀丝。”一边为他一下下的顺着长发,庄一念随口说。     “嗯。”他淡淡的应了一声。     “还记得么,当年在国公府的时候,怀丝还经常为你我传信来着。”庄一念说着不禁笑了。     “嗯。”千御又应了一声。     见他态度如此淡漠,庄一念不禁抬眼看他,手中的篦子顿了一下,方才顺了下去:“春宁怀疑怀丝的事情,告诉了你。”     “嗯。”     “我就知道,她啊,一定会将我每日的行踪事无巨细的告诉你。”     千御回身看她,以为庄一念会因此不悦。     却听她又道:“也只因她告诉的是你,我才不会恼她。只是……”     庄一念轻轻将千御的身子推正了,放下了篦子,从自己的发髻上拔下了一柄毫无雕饰的素玉簪子,将他的长发固在了身后:“只是,我想要相信她。”     千御知她口中的她,是怀丝。     站起身来,千御回身方要开口,只听“啪”的一声轻响,玉簪子落在了地上,顿时断成了两截,千御的长发又倾泻而下。     那簪子玉色通透是上乘,但这样的物件对他二人来说并非什么稀罕之物,算是并不出奇的东西。     但庄一念与千御同时看着地上那根玉簪,一时之间谁也未语。     那硬生生断开的截面,看起来有些狰狞。     “毁了你一根玉簪,可是心疼?”     似乎过了许久,千御开口,半开玩笑的转移了庄一念的注意力。     她抬眸,笑着摇了摇头:“怎会。”     “去用早膳罢。”     “好。”     一根断掉的簪子,截掉了方才的话题。     ……     早膳后,庄一念放下了茶盏。     “别院那个人,你见过了?”她问。     “春宁带去的那个人。”千御抬眸。     “嗯。”     “见过了。”他颔首。     “可……问出了什么?”问出这个问题,庄一念的手不禁缓缓握成了拳状。     “没有。”千御说:“我认为,此事你亲自去问,也许更好。”     当年的事情,千御并不在场,很多细节之事他并不十分清楚。     闻言,庄一念的似乎松了一口气,却同时也似乎有些失望:“那,这两日我便去一趟。”     千御点了点头:“我陪你。”     庄一念又执起茶盏轻呷一口道:“你离开这段时间,我每月就会将天香楼盈利中的十分之二送去宫里。”     “此事你不必与我商议。”     天香楼赚多少银子,千御并不在意。     “只是昨日他突然说,今后不必再如此,这有些反常。”庄一念一直没想通这件事情。     千御却是不以为意的说:“也许,他只是不想再收一个女人的银子。”     “会是这么简单么……”不知何时起,生玄隐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让庄一念会思量许久,并非是爱人之间的关注,而是对手之间的琢磨思忖。           第171章 得了便宜卖乖 - 诛颜赋 - 花自青     几日后,庄一念称要去某处购买药材,私下里却是与千御一同离开了洛阳,向千御的别院而去。     “你说,他真的会知道当时所发生的事情么。”路上,庄一念有些惴惴不安,追寻了许久的答案,真正摆在眼前等待揭晓的时候,不免又会在心中生出许多的犹疑。     千御轻握住她的手:“知也好,不知也罢,无论结果,你还有我。”     温热的手掌总能传递给她心安的温暖。     本以为那别院离城不远,但二人乘车足有两日方才到达。     穿山路而过,道路崎岖,山林密布,若非认得路,即便刻意寻找怕是也难找到这藏在山中的别院。     千御扶着她下了马车,庄一念看着面前的高门阔院不禁轻笑:“你这是要占山为王不成。”     大门已开,内里迎出一位少老者,老者满头银发,但却身形硬朗,近前抱拳深深一礼:“公子。”     千御淡淡颔首,对庄一念说:“这位是别院的总管,成叔。”     成叔直起身来,看向千御身边的庄一念。     多年来,第一次有女子这般站在千御的身边,二人的手交握着,言语之间眼中皆含着淡淡的笑意,那是亲密之人间方才会有的神色。成叔即便老成,却也不免好奇不已的打量起庄一念来。     见她衣衫简素,金玉未着,是个容貌清秀淡雅的女子,但唯独对上那一双幽如寒潭的眼睛,让成叔不知为何,觉着心中骤然一寒。     成叔赶忙错开了目光,不敢再看。     庄一念却是淡笑颔首,颇为和善。     成叔遂即在旁引着二人向内走去,庄一念以为这别院许是会修缮的清静雅致,但入内不免有些意外,一路走来,皆是空旷之地,两侧几排屋舍也是简单的好不出奇。     穿过一道大门再向内走去,依旧是空地,只是一侧的摆着擂台,两侧还有许多各色兵器,倒是有些像是军中的训练场。     庄一念越发好奇,千御也不解释,只让她自己瞧着。     直到即将穿过第四道门,成叔对千御与庄一念低身一礼问:“公子,晚膳可在这园中用?”     千御颔首:“准备些清淡之物。”     “喏。”     成叔一礼便又退了回去。不再跟随二人进这第四道门。     千御依旧握着她的手,二人入内。方才终于见到了些许像样些的地方,一座小院,内里山石流水,并非人为,似乎是有意将这一片山中原有的景致圈了起来,往里走,便见到了隐在林间几间竹屋。     “这里不比天香楼的奢华,只能暂时委屈你几日。”     庄一念挣开了他的手,自行上前,在小溪旁掬起一捧水,又有些好奇的摸了摸那用竹子搭建的屋舍:“你平时来,会住在这里。”     千御跟在她身后,清浅颔首。     “从前不知,你还还有这样的喜好。”庄一念推开了竹屋的门笑着说。     但是在推开门的那一刹那,庄一念的脚步忽然停在了当下。     屋内的一切,勾起了她许多年前近乎忘记的回忆。     “千御,等我们长大了,我们就离开洛阳城,去山野林间占地为王,我们用竹子建造一间属于我们自己的房子,竹屋中有竹子编制的凳子,有竹子编制的床榻,有竹子编制的帘子,还有竹子削成的酒杯,我们可以用竹筒酿酒,然后晚上的时候,就可以用竹碗对月饮酒。”     千御小小年纪便总是冷着一张脸,听了身旁那个小女孩叽叽喳喳个不停,沉着脸有些不耐烦的“嗯”了一声。     庄一念一见之下高兴的拍起手来:“你可是答应了,答应的事情不能不作数。”     ……     “那是多少年前了,你……还记得。”     这并非是他的喜好,而是她年幼无知之时,信口胡言的幻想。     多年后,他却已将那些她已经不记得幻想化作了现实。     “竹屋易损,每年需翻新,已经翻新了六次。”他拉起她的手,进了屋里。     庄一念的心里有些酸酸的:“你这一生,从遇见我,便被我所累,从没有为自己活过,却连我信口胡言也都记在了心里。”     回身抱住了千御的腰身,脸颊贴在他的心口,长长的舒出一口气来:“千御,这么多年,你默默无声的为我做了这么多,可我却无法报答你,这辈子我欠你的太多了。怎么办呢。”     面对庄一念少有的撒娇之态,千御有些受宠若惊,自不会辜负这般美人心意,将她轻轻揽在了怀里一笑道:“开心的活着,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     “可是这不够。”庄一念在他怀中摇头,发丝蹭的他的下巴有些痒痒的。     “若是不够,那就……”     “就什么?”庄一念听他说了一半便不语了。     千御从坏中将她的下颌微微抬起,平日里那双冷峻的眸子,此时却溢满了温柔。     庄一念有些怔怔的望着他的唇缓缓落下,紧张的心都要跳出来,一瞬间手心也被汗湿,脑中一片空白。     “若是不够,还有一辈子的时间。”他一声轻笑,一个吻落在了她的额头。     庄一念眨了眨眼睛,她以为……她以为他会亲自己的……嘴的……     嘴唇抿了抿,心里有些小小的失落。平白紧张了一番。     千御心细如尘,如何看不透她的小心思,当即展颜一笑,毫无预兆的抬起她的小下巴,用力的亲了一口。     “这下,满足了?”千御戏谑的看着她。     “你你……得了便宜卖乖,什么满足……”庄一念羞红了脸,一转身不去看他。     身后千御的笑声更甚。     ……     用过晚膳之后,天色已暗。庄一念心中有事,魂不守舍的。     即便不说,千御也知她所想。     她想要见那个人,寻找答案,又怕见到那个人,听到自己不愿听到的答案。     “我带你去见他。”千御起身,不容置疑。     未待庄一念应答,他便握住她的手,拉着她走出了竹屋。     入夜光线昏暗,整个别院都不曾掌灯,庄一念毫无方向感的随着千御左拐右拐,感觉好像走在迷宫中一般,许久之后,方才来到了一座小院前。     那小院如农舍,木质房屋,围着木质的栅栏,门上挂着一盏风灯,随着山里的夜风而轻轻摆动。     “这是……”     “他的住处。”千御说。     与千御交握的手不禁一紧,彼时不再犹豫,当先上前推开了那聊胜于无的栅栏木门。     “咚咚。”忽然房间内传出响声。     庄一念疑惑的停下了脚步。     须臾,房门被人从内推开,她看到一位老者从房间内走了出来,他拄着一根手杖,一只腿半拖着,步履蹒跚。     那人站在门口停了一会儿,他侧着脸似乎在听什么。     借着那风灯的光亮,庄一念看清楚了他的面容。     “林伯……”她惊讶。     听到庄一念的声音,老人顿时显出惊惶,手中的拐杖“咣当”一声倒在了一旁,他一脸仓惶之色,转身便要逃跑一般,但却因着腿脚不便极为狼狈的险些摔倒。     庄一念欲要上前搀扶,但双脚却如生了根,如何动弹不得,一瞬间,许多回忆近乎将她淹没。     林伯,是端王府的花匠,当年庄一念府中闲来无事,便也喜欢摆弄花草打发时间,后来见林伯侍弄花草极有一套,便与当时还是王爷的生玄隐将林伯要到了自己的园子里专门负责照看她院中的那些花花草草。     当年庄一念性格开朗,虽身居高位却从没那些骄矜贵女的架子,时常在摆弄花草之时与林伯闲聊许多。     已经那么久,她没有见到一个当年端王府的老奴才,林伯是第一个!     见到林伯之前,庄一念还在犹疑,会否这一次也会是空欢喜一场,但是……     没错了。     “林伯,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庄一念再一次开口,安抚道。     林伯扶着门,依旧一脸的惊恐,但却并不再试图逃跑,只是微侧着耳朵听着。     “你的眼睛……发生什么事了?”庄一念方才见他侧耳便有些疑惑,此时近前两步,见林伯的双眼凹陷,疤痕狰狞的有些恐怖,似是被利器所伤。     难道……     难道是有人也生生挖去了他的双眼!     庄一念不禁想到了那一夜,那冰凉的利刃刺入她的眼中,痛已无法形容。     “唔,呜呜……呃……”林伯开口,发出的确实古怪的呜呜声。     千御此时轻轻的按了按庄一念的肩膀:“他的舌头已经被割掉了。”     庄一念:“……”     ……     林伯听出了千御的声音,他向千御的方向伸出手来,却只能在虚空中摸索着。     千御近前,将地上的拐杖扶起递到了林伯的手里:“别担心。”     千御的声音安抚了林伯,使得他不再那般惊惶失措。     庄一念本有一大堆的问题想要问他,但是眼见林伯眼不能视,口不能言,连腿脚也是这般不便,那一大堆的问题又压回了心头。     她该怎么问。     应该说,林伯该怎么回答。     千御看出她的疑虑,他说:“林伯可以写字。”           第172章 那一夜的大火 - 诛颜赋 - 花自青     木屋中,庄一念与千御并肩而坐,林伯依旧握着他的手杖坐在桌旁,面前摆放着笔墨纸砚。     千御说:“林伯,她问什么,你答就是。”     林伯微侧着脸颊点了点头。     庄一念薄唇翕动,犹豫了许久,千御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昏暗的光线下,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目光。     “林伯,六年前,发生在端王府的那一场大火,你可还记得?”     本已趋于平静的林伯,闻言又紧张了起来,像是突然受到了惊吓的动物,惊惶不知如何是好。     “你别担心,我们不会害你,你只需要将你知道的告诉我。我不知你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今后只要你愿意,你可以一直留在这里,我们会保护你的安全,照顾你终老。”庄一念虽然内心同样激动,却是语声温和的安慰他。     又过了少许,也许是庄一念的话起了作用,也或者是林伯终于想开了什么,他一拍大腿,叹了口气,继而用力的点了点头。     “你记得。”     林伯又点了点头:“唔”。     庄一念既欣喜,又紧张的看向千御,千御握了握她的手,示意可以继续问了。     接下来,庄一念问出了许多,这么多年来一直想要问却不知能够问谁的问题。     而林伯就像一把庄一念寻找了许久的钥匙,一把把的打开了心中那些密闭的锁。     “那你可还记得端王妃。”她问。     这一次林伯没有犹豫,他又点了点头,遂即摸到了桌子上的墨砚,用手指蘸着墨,在纸上歪歪扭扭的写下了两个字:“好人。”     林伯最初并不会写字,只是他在教庄一念如何照顾花草之时,庄一念有时会一时兴起,用树枝在地上教他写字,看到那歪歪扭扭的两个字,她的心中百味陈杂。     “那你可知,当日,端王妃究竟……是怎么死的。”庄一念的手越发的凉。     林伯在纸上写下了一个字“火”。     “为何好好的,突然会起火?”庄一念继续问。     林伯这一次摇了摇头。他并不知起火的原因。     顿了顿,庄一念说:“传闻,当日端王妃并非葬身火海,她是被人……害死的。”     林伯的身子猛然一惊,虽然看不到他的眼睛,但是庄一念能够想像得到他惊讶的模样。     “你不知?”她问。     林伯摇头。     庄一念有些失望,最关键的问题,林伯不知。     庄一念只得问其他的:“那你的眼睛和舌头,为何会变成这样?可是有人害你?”     林伯那被伤痕切断了的眉紧紧的皱了起来,继而在纸上写下了三个字“你是谁”、     “我是……我是庄家大小姐的旧仆,大小姐一直放不下二小姐的死因,我一直在调查这件事。”庄一念说的半真半假。     林伯想了想,写下“你是宫中人”。     庄一念摇了摇头,又想起林伯看不到,说道:“大小姐已在数月前薨逝,我也已不是宫中之人,现今只想将此事调查清楚,了却大小姐的遗愿。”     对于庄明月的死,林伯并未表现的太过惊讶,只是显得有些惋惜的点了点头。     他遂即摸索着,又写了两个字“我说”。     ……     林伯的字写的并不工整,歪歪扭扭的还有许多重叠在一起,更有一些他不会写的字,便空着或用同声的字来替代。     千御命人又点燃了几盏油灯,顿时将并不是很大的房间照的亮如白昼。     他二人站在桌案之前,耐心看着林伯一点点写下的东西,然后再将这些有些支离破碎的字句一点点的拼凑出当年的情景。     原来。     当年那一夜,林伯本已打理好了手中事务准备睡下,但是突然听到听到有人大喊走水了,他便惊起准备去救火,一出房门发现着火的是端王妃的房间方向,火势很猛,侍卫内侍几次想要冲进去都被滔天的大火给逼退了回来。     说来奇怪,那大火只在端王妃的院落内外,王府中的其他地方当时并未受到牵连。大火燃烧的很快,似乎是转眼之间,就看到端王妃所居住的二层小楼被烧塌了。府中之人忙着救火,但是火势却半分不减。     后来,侧妃赶到,她勒令侍卫立刻冲进去救王妃。     但侍卫们还未冲进去的时候,忽然有一个黑衣人冲进了大火中。     当时场面太过混乱,众人只当是某一个侍卫已经率先冲了进去,但是却并不见人出来。     后来又冲进去了几个侍卫,但在王妃的住处找了一圈,却并没有找到王妃、     当时府中有了几种猜测,有的私下说那么大的火端王妃必然已经被烧成了灰烬,自然无法寻到。     还有说端王妃被那个率先冲进去的黑衣人救走了,但是却没人看到黑衣人冲进去后再出来,所以后来究竟有没有那个黑衣人,众人也说不准确,甚至怀疑是自己看花了眼。     第三种说法,就是那一次大火是端王妃自己放的,因为王爷宠幸侧妃冷落了端王妃,王妃心灰意冷,一把火了却了自己,但也有人说端王妃在放火之后,便趁乱离开了端王府,从今之后隐姓埋名诈死离开了洛阳城。     但无论是哪一种结果,端王妃从那之后便消失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当夜端王爷得知消息赶回府中的时候,大火已灭,但是无论是端王妃还是她曾今生活的地方,已经化为了灰烬。     端王爷当夜便病倒了,但是第二天却不知为何要强行拖着病体入宫,将府中走水端王妃惨死之事禀明了当时的皇上。     此事众人本以为就此翻过,但谁知,从那一夜开始,府中当日参与此事之人,接二连三的消失不见了。     有传闻是端王妃惨死的冤魂回来,找那些未将她救出的人来索命的。     看到这里,庄一念与千御对视一眼。庄一念问:“你可知,究竟是何人所为。”     林伯点头。继续写道。     他当时也是在场的,只不过他年事已高又不过是个老花匠,从不曾有人注意过他。     那几日林伯也有些惶惶不安,担心下一个消失的就会轮到自己,到了夜里更也不敢入睡。     那日深夜听到有响动,林伯暗中观察之时得见,那些人并非是被端王妃的冤魂索命,而是被不知是何身份的黑衣人强行掳走了。     林伯得知此事更加害怕,思来想去,当夜趁着那些黑衣人离开后,他便收拾了东西,连夜趁着后门的守卫打盹的时候逃出了端王府。     后来林伯打算远离洛阳这个是非之地,但就在他谨小慎微的数日后,偶然间发现有人在沿路打听他的行踪。     林伯心知,必定是那些不知是何身份的黑衣人了。     他越发害怕,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天不遂人愿,被那些黑衣人找到了他。     林伯说自己很怕死,怕到跪地求饶。     可那些黑衣人却依旧没有放过他的意思,林伯当时也是吓坏了,把心一横不知哪里生出的勇气,一用力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林伯是以此告诉那些黑衣人,他没了舌头就不会乱说话。     那两个黑衣人也未想到他会如此,当即有所犹豫。     但是其中一人却说;“他口不能言,却还有眼睛可以看。”     林伯听到这话,心知若是今夜自己不废了这双眼睛,恐怕就要掉了这颗脑袋了。     人被逼到绝境的时候,没什么事情是办不出来的。     庄一念看到林伯颤抖的手写下的那些歪扭的字,凌乱的墨迹好似殷红的鲜血,在纸上,在他的脸上慢慢散开。     林伯的眼睛是自己割伤的。     “他们因此放过了你。”庄一念问。     林伯点了点头,忆起当年的那些往事,一声长叹。     “你的腿呢。”庄一念又问。     林伯写说。     那些黑衣人见他年事已高又已哑已瞎,便未再夺他性命,只是打断了他的一条腿,也许是为了今后想要找到他的时候,他不会跑的太远。     总之后来,那些黑衣人未再出现,林伯也小心翼翼的生活了这六年,这六年也还算太平,直到春宁的出现,将他带到了这里。     庄一念并没有从林伯这里得到自己想要了解的关键问题。     她不禁问:“你说,当日大火之时,端王爷并不在场,而先到的是侧妃。”     林伯点头,写到:“听闻,王爷当晚宿在侧妃房中,得知消息之时,侧妃不准下人吵醒王爷,便先行赶了过去,而王爷到的时候,事情已经发生了许久。”     庄一念蹙眉。     生玄隐向来睡的并不沉,府中走水那么大的吵嚷声,他怎么可能听不到?难道问题出在那个女人身上!     “听闻那件事之后不久,侧妃也死了,是什么原因你可知道?”庄一念追问。     林伯想了想,遂即写到“听闻,是染疾暴毙,但是……”     林伯的手指顿了顿,又蘸了一下墨写说“当年的大火洛阳人尽皆知,侧妃不久后暴毙之时我已经离开了王府,但是从闲杂之人口中听来的私下传闻,说是侧妃并非暴毙,而是被王爷一剑刺死的。”     庄一念闻言看向千御,千御也点了点头。     那么说,这传闻当时在洛阳城有许多人都知道了。     林伯说“还有传闻,王爷将侧妃的名讳从宗族中除去了,而侧妃的尸体上还有一道穿心而过的剑痕……”           第173章 线索 - 诛颜赋 - 花自青     从林伯的木屋出来之时,天已经亮了。     林伯最后颇为感慨的写说,六年前经历了那场大火的人,活着的恐怕也只剩下他一人了,如今遇到了庄一念为查当年端王妃之死而来,也许这就是老天爷让他苟延残喘拖着一副残躯活下来的意义。     若端王妃当真被奸人所害,而他能够为此事提供些许线索,也不枉费当年端王妃对他的厚待。     林伯已经将所有所知之事写了出来,但还不足以让庄一念立刻找到凶手。但是从林伯所提供的线索中,却已经寻到了蛛丝马迹。     “你可知,当年王府中的侧妃,究竟是何身份?”二人回竹屋的路上,庄一念问千御。     千御回说:“当年事发之后,我曾查过此人,但是单从身份来看,并无不妥之处。若说唯一不妥……”     二人脚步一顿,庄一念接言:“唯一不妥之处,就是先帝为何将一个身份平庸的女子,硬塞给他做了侧妃。”     千御颔首,二人想到了一处。     “此事当年我亦不解,现如今先帝已逝,那个女人也早已化作一捧黄土,恐怕也只有他知晓其中原因。”     闻言,千御皱眉:“此事,不可冲动。”     庄一念清浅一笑:“你担心我大张旗鼓的冲进宫里去问他么。不会的。”     起码现在不会。     看着庄一念,千御有些担心。但是见她神色无异,似乎林伯所言之事对她并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眼见东方日升,第一缕晨曦洒入林木别院,庄一念说:“好不容易出一趟洛阳,我们在此多住几日再回去可好?”     千御自不会拒绝,若是可以,他甚至希望二人就永远留在这里。     ……     别院中的时间,似乎是静止的,竹屋中弥漫着湿润而清新的山林特有的香气,这里没有嘈杂的人声,没有永无止境的诡诈是非,只有山风的轻柔,只有溪水的潺潺。     千御与庄一念在竹屋外的石几闲来对弈,庄一念以手支颐的看着千御问:“你说,承亲王现如今在北境战况如何。”     千御落下一子,抬头:“该你了。”     庄一念执起一颗棋子,随手落了下去,几乎看也未看。     千御蹙眉:“不专心。”     庄一念不以为意;“反正最后还是下不过你,何必费神。”     千御拿她没法子,淡笑着摇了摇头,便将棋子一颗颗的拾回了棋盒中:“北境之外的蛮族,骁勇好战。”     “这么说,胜之无望?”     千御摇头:“若当真开战,也许胜之艰难,但却也不足为虑。无非是时间与粮饷的问题。”     庄一念点了点头:“你的意思是,这场仗,不一定会打的起来。”     若说在小心思上庄一念还自认还能看破一二,但是这两军交战的事情,她着实不了解。     “如今正值农耕之际,草长羊肥的时候,北境之外一年中最好的时节。他们不会选在这个时候出征开战。”     庄一念将面前的棋子一并推到了千御的面前,自己却两手交叠的撑着下巴趴在了棋盘上看着千御拾棋子:“冬季那一场灾冬他们必定损失不小。若是承亲王能够承诺给他们足够的粮食金银,许是这仗就打不起来了吧。”     千御点头。     庄一念抿了抿嘴:“打也好,不打也罢,只是不希望这件事拖得太久。”     千御手中微顿,看她:“在想什么。”     他知道她必然又在思量何事,只是千御此时并未看出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而庄一念摇了摇头:“没什么。”     她不肯说。     千御又看她一眼,继续一颗颗将棋子拾起,极有耐心的模样。     “这别院,你是用来做什么的?”庄一念闲闲的转了话题。     千御也并未追问方才之事,只道:“春宁与天香楼的护院,便是从这里挑选出来的。”     “哦?”庄一念闻言坐起身来:“瞧着有些声势浩大的模样,你还想过要造反不成?”     庄一念不过是与千御说笑,但是千御却看她未语。     他不反驳的时候,就是默认。     这反而让庄一念怔了怔。     千御说:“若当年我有足够的能力,又怎会让你……”     庄一念闻言沉默。     说到底,他所做的一切,还是为了她。     “此事与你无关。怪只怪我当年太过天真而已。”庄一念的笑容有些自嘲。     ……     二人在别院一共停留了整十日,方才启程回了洛阳。这个让她厌恶,却又太多事情放不下的地方。     庄一念与千御在城门内分开,各自回了各自的住处。     一别十日,天香楼一切如故。     怀丝知庄一念此去究竟为何,方一见到她便问:“姑娘可问出了什么线索?”     春宁将茶递到庄一念的手边,闻言扫了怀丝一眼:“姑娘舟车劳顿,何必如此心急追问此事。”     怀丝张了张口方要反驳,但又看了看庄一念,便将反驳的话咽了回去,上前为庄一念打着扇子说:‘我不过关心姑娘而已。’     庄一念请呷了一口茶,淡淡道:“他确实是当年王府中的老人,但因为身份卑微,所知之事亦是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还未查出什么线索。”     曾经的怀丝,现如今的琴香闻言,不禁疑惑的嘟哝了一句:“怎么会呢。”     庄一念还未开口,春宁当即追问:“为何不会?难不成你知道些什么姑娘不知道的事情。”     庄一念知春宁一直怀丝怀丝有何图谋,但是她向来沉稳的性子,今日却突然如此剑拔弩张之态,让庄一念觉得有些意外。     “我只是觉得,既然是大小姐叮嘱姑娘去寻的人,必定会知道些线索,怎会什么都不知道呢。”琴香当辩道。     庄一念方才回来,这椅子还未坐热乎,便被她二人你一言他一语的争吵得有些心烦。     手中的茶盏重重的落在了桌子上:“够了。”     还欲争论的二人,顿时闭口不言。     庄一念不悦的看她二人一眼:“你们两个究竟是怎么回事!”     春宁当即跪地;“奴婢该死,姑娘莫要动气。”     怀丝不满的暗瞪了一眼春宁,便也跪在了庄一念的面前:“姑娘莫要生气。”     而在此时,灵渊在外敲门:“姑娘,李夫人来了,想要见姑娘。”     “请夫人去三楼雅间,我稍后就到。”     “喏。”     庄一念当下无心再斥责春宁与琴香,起身直接从二人身旁走过,未再看她二人一眼。     春宁咬了咬唇,一脸的懊恼。     庄一念踏出房门之时,回身看着依旧跪在房中的春宁:“还不过来伺候我更衣,杵着做什么。”     庄一念的语气不善,但是春宁却闻之一喜,当即应了起身,紧着两步跟了上来。     也许在那一刻,庄一念自己也未曾察觉自己的选择。     ……     换了一身常服,略正发髻,春宁说:“姑娘离开的这几日,时常有人想要买咱们已经售罄了的香饵,奴婢认得其中几人,便是李夫人的人。”     庄一念自知李夫人此次来是为了什么,虽不愿见,却也躲不得。     见庄一念未语,春宁继而道:“奴婢按照姑娘的吩咐,不论谁来只说因为那其中几味香草太过稀有,已经寻不到了,所以短时间内不会再售。但李夫人怕是不信。”     庄一念微微蹙眉,若有所思,闻言也并未有何反映,反而站在当下一直蹙眉不语。     “姑娘?”春宁见她不语不动,轻声唤道。     庄一念眼眸一转,突然吩咐春宁:“你立刻去西街里,去给我找一个人。”     “姑娘要找什么人?”     庄一念眉心拧的更紧,想了想说:“一个叫做……王麻六,或者马六之类的人。六年前他生活在西街里,不知现下是否还在,你立刻派人去找,找到了直接将人给我带回来。”     春宁见庄一念神情凝重,知此人必定是关键所在:“姑娘可知此人是否有何特征?”     庄一念道:“他的声音有些尖,年纪应该在四五十岁左右,也许……还曾有过一个女儿。”     春宁当即领命:“奴婢这就去查。”     方才对镜梳妆之时,庄一念忽然想起这么一个人,当年在端王府的后门,庄一念本欲私自潜出王府散心,却偶遇侧妃与一男子在后门外的巷子里低声说着什么。     庄一念未免被那女人发现行踪,便未曾上前,只远远听到那男子说“我王麻六养你这么大白养了,你在这王府吃香喝辣,老子在西街里挨饿受穷”。     当时庄一念还曾疑惑,难道那个男人是侧妃的父亲?     庄一念知那女人家境并非大富大贵,后来只当她娘家中人生活拮据来向她讨要银钱,颇为鄙夷却也并未多想。     但是方才她突然想起此人方觉有异,即便那女子的娘家人生活并不宽裕,但怎么说却也不至于沦落到西街里挨饿受穷。     她想,如果还能找到那个人,也许能够解开些许未解之谜。     只是时隔六年,不知那男人还是否生活在西街里,或者说,是否还活着。     毕竟当年涉事之人,已经所剩无几。     想到这里,不禁又想起了林伯,当年追杀林伯的那些黑衣人究竟是什么人,会否是是生玄隐的人?     林伯当时只说不知,而千御已着人去查,但是这么多年,一时半会儿是不可能查到线索的。     看着镜中的自己,庄一念只觉满身疲惫。     从前不得线索难。     如今线索太多拼凑亦难。     不过她有预感,答案已经临近。           第174章 他爱的是谁 - 诛颜赋 - 花自青     庄一念来到三楼雅间,李夫人已在内等候少许。     入内,她清浅颔首一礼:“李夫人久等了。”     李氏对庄一念依旧很是客气,起身笑了笑:“我也是方才坐下而已。”     二人寒暄几句落了坐,灵渊上前为二人斟茶后便退去一旁。     庄一念明知李氏此来为何,却也不不疾不徐的饮了一口茶并不先开口。     二人也算是熟络,李氏也了解了庄一念的性子,自知若是与她磨性子自己必不是对手,只得一笑先开口道:“听闻手下之人说,莫姑娘近两日并未在天香楼中,可是出城了?”     庄一念放下茶盏,颔首:“是为了去寻几位极稀有的药草香料。”     李氏闻言,眼珠子一转问:“那可找到了?”     庄一念略显惋惜的摇了摇头:‘不曾。’     李氏有些失望。     春宁已告知了前来购买香饵之人,因为香料稀缺,所以那种香饵短时间内不会再售,李氏也想到了此事,但却还是抱着些许希望。     “李夫人此次亲自来天香楼,不知可是有何吩咐?”庄一念明知故问。     李氏闻言有些犹豫,似是在考虑此事究竟该不该说。     未待她开口,庄一念接言道:“若是夫人喜欢哪种香饵,自命人取来送去府上就是,何必劳烦夫人亲自走这一趟。”     “无妨,也是路过,顺路而已。”李氏笑。     庄一念见她不肯明说,自也不会点破,只与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闲话。     几句话后,庄一念将话头引到了庄国公府上。     “前几日听闻庄国公府意欲将府中的小女送进宫中,夫人可听说这件事了?”     “哦?竟有这样的事情?”李氏显然不知,闻言有些惊讶。     这件事也是庄一念让春宁私下去查后得知的,不过她知晓之时并未有半点惊讶,这本就是庄国公一向的作风,用女人去振兴家业。     “这事,夫人原是不知?”庄一念明知故问。     此事关乎李氏的女儿当今的皇后,李氏自然极为关注:“此事莫姑娘从何处听闻?”     庄一念笑了笑,好似并不愿多谈,只“遮遮掩掩”的说:“夫人也知我这天香楼人来人往,无意间听到的。只当此事夫人已知呢。”     李氏当即眉头紧锁,不知在思量些什么。     当今的李皇后本就不受生玄隐的宠爱,若是再有更加年轻貌美的女子送进宫里,岂不是更无李皇后的出头之日。     庄一念乐的看这些人狗咬狗,闲闲的说:“当年庄国公府也是荣耀一时,两个女儿,一位被追封为孝贤仁和皇后,一个后宫主位贤妃娘娘。也算是满门荣光了。若是这小女再送进宫中,却不知又会是……”     庄一念刻意将话说了一半便不语,留下给李氏自由幻想。     国公府有两个女儿的先例在,由不得李氏不紧张。     这会儿被庄一念几句话撩拨的,李氏即便刻意克制,但却也掩不住越发阴沉的脸色。     庄一念呷了口茶,只听李氏说:“庄国公一直无子,得了几个女儿却都是争气的。”     庄国公也就是庄一念那个名义上爹,当年也正是因为庄一念的娘亲生下了一个女儿却在不久后夭折,后来许久未再有孕,便将她的娘亲逐出了国公府。后来接连又纳了几名妾侍,依旧未能生出个儿子来。     但这些都不是她所关注的,庄一念装似无意般说道:“说起来,这庄国公府的两位女儿,最后可都……”死的有些惨。     李氏会意,一笑道:“许是天意如此也未可知。”语中不免嘲讽。     “不过……”庄一念刻意压低了一些声音说:“听闻当年皇上起初极为宠幸孝贤仁和皇后的,但是后来先帝又赐给了当时还是王爷的皇上一名侧妃,从那之后,皇上便与孝贤仁和皇后越发疏远了。     想来那位侧妃一定极为貌美才会如此。夫人在洛阳城中见多识广,当年可曾见过那位侧妃娘娘?”     李氏闻言极为不屑的轻哼一声:“哪里算得什么貌美,且是个小户人家的女儿,不过是个柔顺的性子。”     “哦?既然并非貌美又不是高门之后,为何皇上会那么宠她?”     女人在一处,无非便是家长里短的聊些闲杂之事,李氏本就是个“能言善道”的,且又将庄一念当作半个自己人,聊起这些八卦之事便也并不遮掩。     更何况凭借她李家如今的声势,即便被人知晓她怕是也不惧的。     问起此时,李氏却也摇头:“这谁又知道呢。不过,若说皇上宠她也不尽然。”     “夫人为什么这么说?”庄一念不解的问。     李氏神秘一笑:“当年孝贤仁和皇后因府中走水意外薨逝,皇上当日便因急火攻心病下了。你说若皇上当真极宠幸那侧妃而冷落了孝贤仁和皇后,意外发生后,皇上又怎会那么伤心?”     庄一念心说,也许因为愧疚也未可知。但这话自然不能说出口。     李氏又接而道:“再者说,孝贤仁和皇后的意外发生发生没多久,那侧妃便也突然染疾暴毙而亡。本是好好一个人,说没就没了。而且最重要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庄一念心中百味杂陈,面上却要装作一脸轻松:“什么?”     李氏因着自己知道这些秘辛而自得一笑:“当年那位侧妃染疾暴毙,皇上只将她草草的葬了,无声无息的。若是皇上当真那般宠幸她,怎会如此?而且还有一件更奇怪的事情。”     这一次,不待庄一念追问,李氏便自己说了出来:“皇上后来将那侧妃从宗谱中给除去了。这代表什么你知道么?这就相当于皇上休了这位侧妃娘娘。而且还是在死后。按说人已经去了,宗谱上留着也碍不着谁,但是皇上竟然连宗谱中都将她给除去了,这哪里是宠幸,一个男人是有多不喜一个女人,才会即便在那女人死后也要将她给休了啊。”     庄一念已从林伯的口中得知了这件事情,但是林伯不过是听来的传闻,而此事经由李氏的口中说出,那此事也就是**不离十了。     “莫姑娘?”李氏见庄一念忽然沉默不语,不禁轻唤。     庄一念的笑容略有些僵硬;“原来当年还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李氏一吐为快,这会儿稍稍冷静了下来,意识到自己似乎说的有些太多了,讪笑了笑:“我也不过是从旁人口中听来的而已,真真假假的,谁又知道呢,不过这些话我当莫姑娘是自家人方才说起,莫姑娘可不要说与她人听才好,毕竟并不是什么……好事。”     庄一念了然一笑颔首应道:“夫人放心就是,琅环并非多舌之人。”     李氏这才点了点头,眼看时候也不早了,她却差点忘记了此次而来的正事,她看了一眼四下无人,方才问庄一念说:“莫姑娘还得上一次我来买的香饵?”     庄一念心道她要说起此次来的目的,颔首:“记得。”     “这一次我来,就是想要再买一些那种香饵。”     正如庄一念所料。     只是她心中奇怪,明明她已经私下给了生玄隐可以解那种香饵作用的香包,为何李氏还要来买,难道生玄隐并未用她给的那些香饵和香包?     她笑了笑说:“真是可惜,琅环前几日出城便是为了寻找几种草药香料制作此香,但是这一次并未寻到,而那种香饵的库存早已售罄了。”     李氏本以为手下之人来买没有,但是她亲自来庄一念必定会给她这个面子。但谁知结果却是相同的。     失望之色难掩。     庄一念本可以不去理会,但是经过方才,李氏知道的秘闻不少,也许今后还有用得着她的地方,所以还不想与她闹僵。     庄一念说:“那种香饵的作用,想来夫人是知晓的。”     自是因为知晓才会接二连三的购买,但毕竟用香来吸引夫君这种事情并不是是非光彩,所以李氏才会让手下之人乔装前来购买。     李氏闻言未语,但也表示默认。     庄一念又问:“不知夫人是自己用,还是……给旁人用?”     李氏忽然眉心微蹙,顿时有些警觉的看着庄一念:“自然是自己用了。”     若她不是这般迅速的回答,庄一念也许还会相信她几分,可她的紧张与微小的表情已经说明一切。     庄一念笑了笑:“近来又出了些许其他香饵,若是夫人喜欢,琅环命人为夫人送些回府上。”     李氏却忽然站起身:“不必了,时候也不早了,既然没有我要的东西,那我就先回府了。”     方才庄一念的那个问题,让李氏紧张。     她怎会不知,若是被查出来李皇后用香饵勾引皇上,是多么严重的罪过。     庄一念心知肚明也不说破,颔首一礼:“那夫人慢走。”     李氏点了点头,便欲离开。     但此时庄一念却在她身后语声淡淡的说了一句话:“皇上喜欢茉莉花与雪松的淡淡香气。”     李氏脚步一顿,回头看她。     庄一念却是缓缓低身一礼:“夫人慢走。”           第175章 借宝地一用 - 诛颜赋 - 花自青     对于李氏这种人,不需刻意的去攀附,因为她的身边围绕着太多阿谀攀附之人,那些奉承早已经入不得她的眼。     反倒是如庄一念这般,平日里不冷不淡的,适当的时候给她些许小小的恩惠,她反而会更加的记忆深刻。     今日李氏用那些陈年往事,换回了生玄隐的喜好,还有国公府意图送女儿入宫之事,也算是赚大了。     翌日。     春宁得了庄一念寻找王麻六的命令,亲自带着数人在西街里找了整夜。     庄一念正用着早膳,看着春宁顶着一张憔悴的脸又心疼又好笑:“让你找个人,你是去拼命了不成。可是有何线索了?”     春宁当即点头,近前道:“奴婢带着人暗中去打听,确实找到了几个王麻六,年纪与声音都与姑娘所说的相符合,而且……西街里叫做王麻六的人,似乎还有不少。”     庄一念执着筷子的手顿在半空中:“不少?”     春宁颔首:“奴婢也没想到会是如此。”     “人呢?”庄一念本还担心找不到,但却从没想到会有那么多王麻六。     不过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名字或者外号,在西街里那种鱼龙混杂人口密集的地方,用的人多倒是也并不奇怪。     “奴婢不确定这些人究竟哪一个是姑娘要找的人,并未带回来。而且……西街里中的消息向来传递的极快,若是奴婢将所有王麻六都带回来,也许会惊动官府或者宫中的人也未可知,所以奴婢回来请姑娘定夺。”     庄一念皱了皱眉,突然想到一人:“苏七!”     “苏先生?”春宁一时不明,苏先生与此事有什么关系。     却听庄一念道:“也是好久未见苏七了。你派人去通知千御,就说我要与他一同去拜访苏七。”     春宁垂着眸子想了想,当即想明白了庄一念此举何意:“姑娘是要打着拜访苏先生的幌子,然后将所有的王麻六都带去苏先生的府中一一辨识?”     庄一念一笑颔首。     春宁当即应了,却是顶着大大的黑眼圈笑着说:“若苏先生知道姑娘的意图,怕是又要……”发飙了。     “无妨,有千御在,他总不会将咱们再赶出来。”庄一念说着便已起身,准备更衣,同时道:“你去将新制的几种香饵还有花水,用锦盒装好,一并带上。用人家的地方,总要给些好处才是。”     “是,奴婢这就去。”     ……     庄一念的马车到达西街口的时候,见千御的马车已经先一步等在了当下。     二人撩起帘子打了个照面,便各自乘着马车入了西街里,向苏府而去。     西街里的街衢依旧拥挤难行,春宁时不时警惕的向外打量周遭的情况,不免嘟哝道:“真是不知苏先生为何偏偏喜欢住在这种地方。”     “他那个人本就性子古怪,若是住的地方不古怪些,到是不像他了。”庄一念闭目假寐,听到春宁的抱怨淡淡道。     并不是很长的一段路,却行了许久方才到达。     马车停下,千御在马车旁伸出手来、     庄一念见了他会心一笑,将手交到了他的手中,下了马车。     若说这洛阳城还有什么人会让庄一念真正见之心喜的,恐怕也只有他了。     因为庄一念心血来潮事发突然,千御还不知究竟发生何事,当下问她:“怎么突然要来这里?”     庄一念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回身给春宁使了个眼色,春宁颔首一礼,带着几名随行的护院一同又入了西街里的巷子中。     千御瞧见,不禁更加不解。     庄一念说:“这会儿来不及细说了。我让春宁去找一个人,但需要借用一下苏七的地方见一下那个人,本也不必硬把你扯进来,只是我怕苏七再发飙将我赶出来那就不大好看了。”     千御被庄一念绕的云里雾里的,但对庄一念,他向来都是好性子,她不说那他便也不问,闻言只浅笑颔首:“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庄一念让人抱着一堆她从天香楼带来的锦盒,上前叫开了门。     千御扫了一眼那些锦盒,即便是盒子也是上乘用料:“你倒是大方。”     庄一念笑容狡黠:“用人家的地方,总要给些报酬的。”     千御一笑未语。     开门的小斯见到了千御与庄一念,当即将门打开,对千御低身一礼:“千公子。”     千御颔首:“苏先生可在。”     “我家先生正在园中,千公子请。”小斯不需通禀,直接将千御引向府中,同时看了一眼庄一念,却并未多问。     见此,庄一念问千御:“你时常来这里?”     “偶尔。”     庄一念撇了撇嘴角:“我却不知你与苏七的关系这般亲近。”     千御闻言垂眸看她,见庄一念微嘟着唇,似有不满,他遂即一笑未语。     “笑什么?”庄一念蹙眉。     千御看了一眼前方带路的小斯,随而微弯腰在庄一念的耳边轻声问:“苏先生是男子,男子的醋你也吃?”     庄一念一瞪眼:“吃醋!我怎会……”     小斯被庄一念猛的提高的音量惊了一下,疑惑的回过头来。     庄一念自觉失态,当即闭口不言。待小斯又回过头去,她极为不满的又恨恨的瞪了千御一眼。     但后者却是笑的春风得意一般。     “千公子,我家先生就在那里。您自行前去就是。小的去为公子备茶。”小斯低身一礼便退了下去。     此时,前方不远处的苏七闻声也向这边看了过来,见到了千御与庄一念,惊讶一瞬,继而起身笑着迎了过来:“可真是稀客。”     苏七趿拉着一双似是用草藤编制成的鞋子,依旧是一身宽大的白衫,衣襟微敞着,露出了大片的脖颈,头顶的发髻用一根木簪子固定着,有些歪歪扭扭。     他这一身不伦不类的装束,若是在旁人身上怕是要让人取笑的,但不知为何,落在他的身上,却显得别具一格的与众不同。     “你二位怎会突然来此,也不提前与我知会一声。小童也是,不知提前通禀,瞧我这一身邋遢,倒是让你们瞧了笑话。”     千御淡笑道:“你平日不也这般模样。”     苏七看了眼庄一念对千御说:“平日你见了无妨,今日不是有莫姑娘在此。”     千御神色不变,却是将庄一念垂在身旁的手握在了掌中:“环儿不会在意。”     苏七看了看二人交握着的手,对庄一念展颜一笑:“莫姑娘闻到一股子酸味没有?有人紧张了。”     庄一念大大方方的被千御握着手,对苏七颔首一礼:“突然而至,打扰苏先生了。”     “怎会。我一人正是闲来无趣不知做什么好。你二人来了实在正好。”苏七话说着,引着二人向他方才所在之地而去。     近前瞧见,原来苏七方才是在下棋,不过是自己对自己,棋盘旁摆着一桶冰块,上头镇着些许瓜果。一旁还摆放着一个酒盏,一壶酒。     这署夏之日,树荫下对弈虽是惬意,但是一人一盏,到也显得寂寞、     庄一念暗中握了握千御的手,对苏七说:“你们二人下棋,我在旁瞧着。”     千御会意,坐到了苏七的对面。     有人陪着苏七“玩”苏七的注意力很快便被千御的棋子吸引了去,时而凝眉沉思,时而自得一笑。     庄一念给远处的随从使了个眼色,那些锦盒便被送了过来。     苏七闻到了一阵阵的淡香,不禁抬起头来问:“这是什么香气,当真好闻。”     庄一念一笑道:“不过是天香楼新制的几种香饵还有花水,想着苏先生许是会喜欢,便挑了几样一并带来了。”     苏七看了那一堆的锦盒,手中捻着棋子说:“天香楼的香饵可是贵比黄金,莫姑娘这一下子便送来了这么多,不知苏某要用何物来抵呢?”     庄一念见自己的心思被看穿,到也不尴尬,直接说:“这些不过是小小心意而已。不过,若是苏先生真想帮忙,到也有一件事。”     苏七一副“我就知道没这么便宜的事情”的眼神。     此时千御接言道:“并非是什么紧要的事情。环儿想要借你这地方,见个人而已。”     “见个人?”苏七好奇:“见什么人要来我这里见?”     “此人住在西街里,就近而已。”庄一念避重就轻。     苏七还有些疑惑不解。千御却轻轻瞧了瞧棋盘:“该你落子了。”     苏七还想说什么,千御却直接阻断了他的话:“不会很久,不会给你惹麻烦,不必多问。”     千御将苏七的话给堵了回去,苏七的嘴张了张,闻言一撇:“算了算了,随你们。不过你们既然来了今日可就不准走了,我让小童去取些好酒来,今日我们不醉不归。”     庄一念不禁暗道,这苏七的性子还真是跳脱,方才还在追问究竟是何事,这一转眼便又要不醉不归……     不过如此也是甚好,方便她的行事。     三人一直坐在树荫下闲聊对弈,一直到夕阳西下之时。     春宁传回了消息。           第176章 王麻六 - 诛颜赋 - 花自青     苏七府中的小童来禀:“先生,有一位叫做春宁的女子欲要求见千公子与莫姑娘。”     庄一念与千御对视一眼。     苏七也不多问,只挥了挥手:“莫姑娘去忙就是,将千御留在这里就行了。”继而他吩咐那小童:“但听莫姑娘吩咐就是。”     小童似是有些欲言又止,但见庄一念看着,便也不好说什么,只低身一礼。     庄一念当即起身,对千御轻一点头,便随着小童去见春宁。     今晨春宁回禀,说西街里叫做王麻六的人有不少,但是庄一念真正见到之时,却没想到有这么多。     春宁与几名天香楼的护院,带着十几个王麻六,将苏七这并不是很大的前院几乎占满了。     这些人亦皆如庄一念所描述一般,多是四到五十岁之间,高矮胖瘦什么样的都有。     春宁近前道:“姑娘,这是所有符合特征的王麻六,不知是否有您要找的人。”     十几个王麻六站做一排,多是吊儿郎当的地痞无赖状,挖耳朵的,抠鼻子的,抖腿的,全身脏臭的……     庄一念有些头痛,站在其中一人面前问:“你叫王麻六?”     那人歪着脑袋点了点头:“是啊,怎么了?你们到底找我有什么事儿,有事儿快说,没事儿我还得去百花楼呢,不过你们答应的给一两银子,什么时候给?可不能赖帐啊。”     春宁上前在庄一念耳边低声道:“这些人难以管束,奴婢擅自做主,离开之时给他们一两银子。”     庄一念轻挥了挥手:“无妨。”     她扫视了一眼众人,因为当日并未见过那个真正的王麻六,庄一念无法从身形上判断究竟谁才是真的,或者都不是。     思量稍许,庄一念让小童就近准备了一间房间,继而让这些个王麻六一个个的带进去,她亲自来问。     庄一念并不了解王麻六,所以问题也很简单。     “你在西街里生活了多少年?”     “我在西街里生出来的,如今四十五,就是四十五年呗。”     “你可有后嗣?”     “后嗣?哦,你说我有没有孩儿是吧,我有一个儿子,咋啦?你问这些干啥?”     “有女儿吗?”庄一念耐着性子问。     “女儿?没有。就一个儿子。”     庄一念点了点头:“你可以出去领银子离开了。”     “真的?就问几个问题就有银子拿?”     庄一念淡淡颔首,却道:“不过,此事你不可四处宣扬,我的人能将你从西街里找出来,也能让你在西街里消失。毕竟。这种地方死一两个人,官府是不会过问的。你应该知道。”     庄一念语声淡淡的,但是那人听得却是一身冷汗,但事已至此,也无回转的余地,更何况一两银子不少,他自不会不要,惊了一下之后便连连点头:“不说不说。打死我都不会说的。”     庄一念点了点头,对一旁的春宁说:“给他二两。”     “啊,谢谢小姐,谢谢小姐,我一定不会乱说。”那人拿了银子千恩万谢的离开了。     春宁有些却有些担心的问:“姑娘,这些人都不是什么信守诺言之人,说不准转头就会将此事宣扬出去,是否需要奴婢派人将他……”     春宁用手在脖子上比了个杀的意思。     庄一念皱了皱眉,春宁担心的并不无道理,但是……     这般轻易取人性命,并非庄一念所愿,更何况,此事这些人本是无辜的。     春宁看出庄一念的犹豫,也知她并非是心狠之人,顿了顿换言道:“若不,奴婢命人暗中盯两日,若是无异……”     这次,庄一念颔首答应,却也道:“若此人口不择言,也不必手下留情了。”     ‘喏!’     目的达到之前,总会有所牺牲。     之后,庄一念又连续问了十几个人,但是所有人的回答都表明他们并非是她要找的那个王麻六。     这不免让庄一念已经开始越发不抱希望,也许,那个王麻六早已经不在了,如同当年在端王府大火中的涉事众人。     “姑娘,还有最后三个人了。”春宁看了看外头回禀道。     庄一念轻叹一声:“让下一个进来吧。”     “喏。”     脚步声轻响,一人走了近前,庄一念只淡淡的看了一眼,便问出了相同的问题:“你在西街里生活了多少年。”     “八年。”     听到这个声音,庄一念眉心微蹙,这声音与记忆中的那个有些相像。     “八年?那在这之前呢?”她继续问。     那人似乎想到了不愉快的往事,叹了口气说:“不瞒小姐,我从前也并非如此落魄,虽算不上是达官显贵,但家中也是有些产业的,但是……早年被奸人蒙骗,骗走了我的地契房契,一下子句落魄了。后来无法,只得来洛阳城中投亲。”     “投亲?你的亲人是洛阳人士。”庄一念越听这声音越觉得与那个真正的王麻六有些相像,而且八年的世间,到是与那女子嫁进王府的时间有些近似,难道真的被她找到了真正的王麻六?!     “唉,说起来丢人啊。”那人又叹了一口气,     此时庄一念方才真正打量起面前这个人来,见他虽然四十多岁,但是脸上的那深深浅浅的皱纹让一张脸好似抹布一般,不均匀的皱着,皮肤有些青白,好似常年因为拮据而营养不良的白,身量不高,虽然他一直竭力挺着腰板,却也掩不住已经佝偻的背脊。     总只是那种只看一眼,便能看出来是生活的极不顺的人。     庄一念吩咐春宁:“给他一张凳子。”     继而对那人说:“你慢慢说。”     那人有些受宠若惊,道谢后落了坐,但却并没有立刻说起往事,而是反问庄一念:“不知我可不可以问一句,小姐为何要找王麻六,问这些有是做什么?”     “问你你答就是,哪来那么多话!”春宁当即一声呵斥。     那人许是被人呵斥的久了,下意识的一缩脖子。     庄一念看了春宁一眼:“不得无礼。”     春宁不知庄一念为何要对此人如此礼遇,但也不敢再多言的退到一旁。     庄一念对那人闻言道:“我是在找一位故人的亲人。”     她这话说的也不算假。     “哦?故人……”那王麻六本还想问庄一念的故人是谁,但是想起方才春宁的呵斥,又觉得自己不该问这么多。便又将话咽了回去、     庄一念又问了他一遍:“你说来洛阳城投奔的亲人,是谁?”     提起此事,那人又是一声长叹,连身板也更加弯了:“说起来真是丢人啊。我来投奔的,正是我的女儿。”     庄一念的心骤然一紧。     越来越接近了。     “女儿?那你的女儿现如今在何处?为何你好像……并不愿提起她?”     “我那不孝的女儿,早就死了。死了好多年了。那个不孝女,提起她就生气,我大米白饭的养了她十几年,她说跑就跑了。最后自己偷偷摸摸的嫁进了好人家,一声不响的还认了别人做爹,你说说,小姐你说说这世上哪有这么不孝顺的女儿啊。真是天杀的!”     庄一念倒吸了一口气,此人已经有八分接近了。     “你的女儿……为何会离开,又认旁人做父?她嫁进了那个府里?”庄一念缓缓问出几个问题。也是验证此人真假的关键所在。     此人这些年生活的并不如意,见他这般胆小必也是时常受人欺负,如今突然有一位庄一念这般的人物,将他请来,以礼相待,且愿意听他叙述从前的那些往事。他顿时悲从中来,有种终于遇到了愿意倾听之人的激动、     缓缓说出了当年之事。     “我的老家本是纬乡的一个佃户,我家世代在纬乡,手中有些良田薄产,在当地也是有名有姓的人家……”     庄一念见他扯得有些远,不禁开口提醒:“从前的事情,不提也罢。”     “哦,好好好,我说我那个不孝女。这件事还要从我家的地契房契被骗之后说起。     被骗后,我家里就落魄了,从乡里最好的大宅子里移到了贫户的小院子里。生活那是一落千丈。有一段时间我也想过不想活了的。后来村子里的王媒婆见我落魄至此,就说要给我那个不孝女找一个好人家,好过跟着我在这里受苦。     我想着如此也是个好办法,我那女儿虽然长得算不算顶好,但是在我们乡里来说,也是数一数二的。如果她真的能嫁进好人家,那不但今后能过上好日子,也能暂时为我解一解燃眉之急啊。我就答应了王媒婆。”     庄一念耐着性子听着。     那人继续道:“后来过不多久,王媒婆就给我那女儿找了一户好人家,也是我们乡里顶富的一户人家,看上了我家女儿,说是愿意给厚厚的聘礼迎我家女儿过门。我这一听高兴坏了。当时就一口答应了。     不过你猜怎么着?”     见庄一念看着他不语,他只得有自己把话接了下去:“后来我那个不孝的女儿,竟然跑了啊!”     “那她认旁人做父是怎么回事?”     庄一念见他久久不说,不免追问。           第177章 侧妃的真正身份 - 诛颜赋 - 花自青     听了王麻六的叙述,让庄一念越发确定,这个王麻六,就是当年与王府侧妃有关之人。     经过庄一念的追问,他说:“我那不孝女从家里跑了之后,我到处找,到处打听,可就是没找找这个天杀的。当时我已经收了那户人家的聘礼了。可这都要成亲了,人忽然没了,你说人家这能愿意吗。     后来人一直没找到,那个不孝女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一下子就没了影,我当时还想着她是不是被人掳走了,已经被害死了。整日里的愁得的头发都白了。     再后来,到了都快到成亲的日子了,人还是没找到。人家那户人家不干了,把聘礼都给拿走了不说,还把我给打了一顿。您看我这腿,现如今外表虽看不出什么来,但是当时都把我的腿打断了,现如今虽是好了,但是也时常钻心的疼啊。”     庄一念吸了一口气,那并不多的耐心快被此人磨光了。     春宁看出庄一念的不耐烦,在旁提醒:“你后来怎么找到的女儿。”     “后来。哦,后来乡里有个人来洛阳城贩兽皮,说是在洛阳见到我家的女儿了,而且跟从前完全变了个样子,像是有钱人家的夫人,出门都是带着丫头随从的。     我当时还将信将疑,想着都过去了那么久,怎么可能呢。但是后来我拖着一身的病痛,在纬乡的日子也实在过不下去了,最后也实在没了办法,就想着若是来洛阳真的能找到我那个不孝女,今后下半辈子也算是有了指望。要是找不到她,就一根绳子吊死也一了百了了。     来到洛阳城后,我找了好多天,按照我那个同乡说的,在遇到我那个不孝女的街角一直等着,路人都把我当成了乞丐,又是打又是赶的,真是……”     王麻六一脸唏嘘,扯着袖子拭了拭眼角,虽然庄一念并未见他当真流出泪来。     “后来等了很久,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让我遇到了我家那个不孝女。果然如那个同乡说的,她已经变得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穿金戴银,那身上的衣料是我活了半辈子都没见过的。     我心里边欢喜,心说我家那女儿终于过上了好日子。那我这个当爹的当然也能跟着沾光了。然后我就上去认她。     但是您猜怎么着!     她竟说不认识我,还让身边的随从给我打了一顿!”     “你确定你没有认错人么?”庄一念问。     “我养了那么多年的女儿,我怎么会认错。她的后脖子上有一颗痣,绝对不会认错的!”     庄一念努力回想。但是却也记不清当年那个侧妃的后脖子上究竟是否有一颗痣,当年她恨不得一辈子也见不到那女人才好,又怎会去悉心观察她。现下想来反而有些后悔。     “后来呢。最后她可认了你?”她问。     “哼,她过上了好日子,哪里还肯认我这个穷爹。最后我暗中跟着她,见到她进了……进了一户人家,原来她嫁给了那户人家做小。”     “是哪一户人家?”庄一念追问。     “这……这,我也记不得了,好多年了,记不得了。”王麻六不敢直视庄一念的目光,低着头讷讷的说。显然是在回避什么。     这是最关键的问题,庄一念怎会容他“记不得!”     她从一旁桌子上抓了一把银票:“说,这些都是你的。”     王麻六看着那一把不知有多少银子的银票,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有了这些银子,别说这辈子,就算是下辈子也可以挥霍不愁了。     “你可想好了,这样的机会,你这辈子恐怕没有第二次了。”春宁在旁添油加醋。     王麻六生生咽了一口口水,看着银票双眼发直,但是最终却还是摇头说:“可是……我真的想不起来了。想不起来了。”     王麻六连连摆手,似乎想要挡掉那些银票对他的诱惑。     敬酒不吃吃罚酒!庄一念眸光一寒。给春宁使了个眼色。     春宁当即“唰”的一声,拔出了身旁护院的长剑。两步近前,剑尖抵在了王麻六的脖颈上:“说。”     王麻六哪里想到会是突然如此,前一刻还在塞给他银票,这一刻便要杀了他。     “别别别……别杀我,别杀我,有话好说,好说……”王麻六吓得双腿颤抖,却又尽力压制着不敢乱动,生怕一不小心春宁手中的长剑刺进了他的喉咙。     庄一念语声缓缓:“再给你一次机会,说,相安无事,不说……”她一声冷哼。     王麻六瞧着方才还和颜悦色的庄一念,这会儿突然变的如此骇人,暗道自己若是不说,恐怕也难以走出这屋子了。     “我说,这就说。”王麻六思量再三,权衡利弊终于开了口。     他这般意欲隐瞒,更让庄一念确定此事与王府有关。     果然!     “此事我本是不准备再提起的,但是今日……我虽然不知姑娘究竟是何人,也不知姑娘为要问这些,但是这件事关乎甚大,若是说出来,很可能我也活不了多久了。”     王麻六是个怕死的人,若非如此,当年他也不会在被骗了家产后还活着,也不会在女儿离世后还留在西街里过那并不顺心的日子。     “若你于我有可用之处,我自会护你周全,不但如此,今后你的生活亦会有人照料。瞧你现下这般,想必生活也并不如意,这是你唯一改变命运的机会了。”庄一念威逼利诱。     她如此说,半真半假,多是为了让王麻六相信她,而不是编造谎对她话胡言乱语。     他想了想,终于道:“我那个不孝女,当年嫁进的人家不是别人,正是当今的皇上,曾经的端王爷!”     “啪”一声轻响。     庄一念手旁的茶盏被她砰落。未饮尽的茶水四溅。     春宁赶忙上前:“姑娘……”     庄一念微闭了闭,找到了。真的找到了。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她的眼底已是一片清明。     “姑娘?”     庄一念对春宁清浅颔首。     春宁当即会意,知道此人正是庄一念要找的人。遂即将其他人都遣散了。     王麻六见庄一念如此反映,以为是因为皇上的身份惊着了她:“不但小姐惊讶,当年我知道的时候也是不敢相信,我那个女儿,不过是纬乡的一个普通女子,怎么能够嫁进了王府中呢,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啊、     后来我不敢轻易去王府找她,只能留在洛阳四处打探关于我女儿的事情。最后终于被我问出来了。     那时候我那女儿已经不是我女儿了,她认作了旁人做父,成了一户姓张的商户家的小姐。后来那张家的商户攀附上了当时的在宫里当差的一个公公。然后就不知怎的,先帝将我家女儿,赐给了当时的端王爷,当了侧妃、”     真相越来越近了。     庄一念问:“那你后来可是去王府找过她?”     “找过。打听清楚之后,我越想越觉得憋屈啊。我养了那么久的女儿,到头来给人家当了女儿,做了人家的媳妇,没我什么事儿了,我这个当爹的可是半点的好处都没捞到,反而被这个打,被那个骂,过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日子。     然后我左思右想,心一横,还是去找了她。大不了被打一顿关进大牢里。大牢里还管牢饭,好过挨饿受冻。”     “她认你了?”     “怎么会呢。她开始见也不肯见我。后来我就在王府后门闹。我说我是她的远亲,我要见她,如果不见我,我就把她的事情全说出来!”     “她的什么事情?”     “她从其许配过人家的事情,还认作别人做父亲。她的身份都是假的,怎么可能不害怕。然后就见了我。”     “再后来呢?”     “再后来,给了我点银子,在西街里给我安置了一个落脚的地方,之后本是答应每个月给我而两银子养老的,但是谁想到……唉……”     王麻六又开始连连叹了两口气说:“后来端王府也不知怎么的,着了一场大火,听说当年的王妃,就是在那场大火里……这件事后不久我又去找我那女儿,但却被告知我女儿也死了。就在那大火之后,突然就死了。     我起初不相信,以为是她不愿见我而故意编排的理由。但是当年因为那场大火的,洛阳城里的人都议论纷纷,很快我女儿死了的事情也就传到了我的耳朵里。我这才知道她真的死了。     再后来,我就成了这个样子,唉……”     王麻六口述,与当年的事情时间完全吻合。     庄一念略作思量问:“那你可知道。当年那户姓张的人家在何处?”     “死啦。都死了。我女儿死后,那户姓张的人家也死了,一家人不知道染了什么病,一起病死了。”王麻六摆了摆手说。     庄一念闻言并不觉得意外:“那你是否知道,那户姓张的人家家主全名为何?而他们攀附的那位宫里当差的公公又是谁?”     “那姓张的,他是做布匹生意的,家主好像叫做张理,但是那个公公我可就不知道了,只是听说,好像当年在先帝身边也是能说的上话的。”           第178章 酒后失态 - 诛颜赋 - 花自青     后来庄一念又问了王麻六几个问题。直到再也掏出什么话来,方才让春宁将他送去别院中暂时安置在那里。     王麻六以为庄一念要春宁将他带去无人之地杀人灭口,吓得双腿软在地上站也站不起来,还是被护院生生拖出去的。     “姑娘,奴婢瞧着这王麻六也不是什么好人,这样的人教导出的女儿,怎么可能加嫁进了王府。还真是稀奇。”     庄一念闻言哼笑:“并不稀奇。当年先帝在世,为当今的皇上赐婚了两次,一次是庄国公府的二小姐,一次便是这个女人。”     “庄国公府的二小姐身份尊贵,但这女子……”     “尊贵么。只是表面罢了。那位二小姐并非是庄国公府的真正的二小姐,不过是一个被休了的侧室与其他男子生的孩子,与国公府没有半点的血亲。”庄一念的话中满是自嘲。     但春宁并不知道她的真正身份,只是闻言惊愕不已:“怎么会……”     庄一念淡淡一笑:“怎么不会呢。”     庄一念缓缓站起身来,坐了许久,腿有些酸麻,她微微缓了缓,移步向外走去。     她走的很慢,语速也很慢,像一个老者在回忆多年前的往事一般。     “当年先帝继位之时,身边的兄弟死的死疯的疯,唯独端王爷好好的留在了洛阳城里。     先帝生性多疑,能容王爷留在洛阳,也不过是想要借王爷活着,来掩饰他弑弟杀兄的罪责而已。让天下人以为,那些人的死与他无关,让天下人以为,他是有容人之量的。     所以,先帝怎会容忍皇上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扩充自己的势力。庄国公二小姐的身份证和他的心意。表面来看这一桩婚事乃是皇恩浩荡,但实则……”     春宁随着庄一念的步子缓缓而行。     眼见前方不远处,千御与苏七还坐在树荫下,只是二人的身边已经掌了灯,正在饮酒说话。     庄一念吩咐春宁:“去查那张理究竟是何人,还有当年与他亲近的那个公公是谁。能在先帝面前说的上话的,应该是御前伺候的人,又偶尔出宫的,并不是很多。”     “喏。”     庄一念缓缓吸了一口气,又缓缓的吐出一口气。     似乎将所有的愁绪都一同吐了出来,她那幽寒的眸子渐渐回暖,唇角轻扬,移步走上前去。     听到声响,苏七与千御同时看了过来。     “莫姑娘这去的可够久的,我和千御等的心急,就先用上了。”苏七笑着说。     庄一念见他二人面前摆着酒菜,一笑上前:“借用了苏先生贵宝地,今日可多谢了。”     苏七摆了摆手:“不说这些,快来坐。来尝尝我这自己酿的酒如何。”     庄一念与千御对视颔首,坐到了二人中间。     三人围着方几落座,明月当空,把酒言笑。     暂时忘却了所有的不愉快之事。     ……     当晚庄一念与苏七已经不记得喝了多少酒,二人行酒令,一杯接一杯的当水一般的喝。     苏七平日里一个人在府中很是无趣,如今突然有人陪他如此畅饮无度,心情甚好,将藏了多年的烈酒也搬了出来。     庄一念的酒量并不好,只不过是今日也算是了却了些许心事,心情还算不错,同时又有些借酒消愁的意味,便舍命陪君子了。     更何况,她知道身边有千御,自也不必担心醉后如何。     当晚,最后庄一念只记得自己和苏七一人抱着一个酒坛子比谁先喝下那一坛子的酒,然后……就没然后了。     晨间醒来,意料之中的头痛欲裂。     一睁开眼,见千御正低着头看着自已,沉着脸。     庄一念努力回想了一下自己昨晚究竟做了什么。却也只是模模糊糊的记不清楚。     “这么早……”对着千御那张阴沉的脸,庄一念强牵了牵嘴角。     “已是晌午了。”千御微蹙眉道。     庄一念抿了抿嘴:“那……不早了。”     千御有些责备的看她一眼,继而起身不知去做什么。     庄一念自己撑着坐起身来,只觉得稍稍一动,头就疼得不行。     “喝了会舒服些。”千御回来,端了一碗汤药。     “醒酒汤?”     千御点头。     对着苦涩的汤药,庄一念本想拒绝,但是对着千御的脸,她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因为喝的急了,呛咳了两声,药汁有几滴落在唇角。     千御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一边伸手为她抚背,又抬手将她唇角的药汁擦了去。     温热的手指触在她的唇上,庄一念下意识的抿了抿嘴。     “再睡会儿?”     “不用了,睡了这么久。喝了你的醒酒汤,这会儿感觉舒服多了。”     千御叹了口气:“明知自己的酒量,还……算了。”     庄一念隐约记得,昨晚千御是拦着她不准她喝那么多的,但是她却正与苏七喝的兴起,一把推开了他的手。     不过,这种事情他不主动提起,她自然要装作不记得才好。     “昨晚是喝的有些多了,以后不会了。”庄一念有些讨好般的笑。     “既然不睡了,就起来用些膳食吧。”话说着,小心的扶着她起身。     “说起来也是,昨晚好像吃了好多东西,但是这会儿感觉肚子里空空的,还真是饿了。”庄一念趿拉着鞋子说、     千御看她一眼,却是未言。     而庄一念却忽然又想起些,自己昨晚……好像吐得一塌糊涂。     真是……     随着想起来的事情越多,庄一念不禁感慨,酒这东西,还是少喝的好。     “我们什么时候回来的?”起身之时便看出来,这是千御的房间。     “今日一早。”     膳食早已经摆在了桌子上,千御为她成了一碗汤。     “那苏七呢,他怎么样了?”她记得昨晚苏七和她喝的一样多,但是她身边还有千御照顾,却不知苏七现下什么德行了。     提起苏七,千御的又沉了脸,冷冷的说了一句:“不知道。”     庄一念暗暗咋舌,不敢再问了。     她捏着汤匙喝了一口汤,突然想起什么了问:“对了,春宁呢,我让她去查的事情,不知有没有结果。”     “还在查。”千御显然已经知道了昨日之事。     庄一念若有所思的:“知道的越多,便越发觉得这件事情蹊跷的很。而且以前没有想到,现下想来,生玄隐那样心思缜密的人,不可能不知道那女子的真正身份。     而且,即便是那女子的身份隐藏的极好,但是后来王麻六曾经去王府的后门中找过她,这样的事情,生玄隐不可能不知道的。”     千御一边给她夹菜,一边道:“王麻六找到她不久,王府就出事了。王府出事后不久,那女子也染疾暴毙。”     庄一念听着千御的话,皱了皱眉头:“你是说,也许王麻六去找那个女子的事情,与王府失火,我被……暗害,有些许关联?”     千御并未确定,只说:“这几件事情发生的时间先后很短。”     “你这么一说,确实如此……”     见庄一念执着筷子不动,千御为她夹了菜道:“先吃饭。”     ……     两日后,关于那个张理,终于查到了些许线索。     春宁说:“不知为何,这个张理的身份极为难查,似乎很少有人知道这个人,偶尔有知道也不愿多说。后来还是主子动用了些许关系,才终于查了出来。”     “此事牵连皇上在王府潜邸之时的事情,即便知晓的人,也必然不敢乱说,倒也并不奇怪。查出什么来了?”     春宁回道:“张家几代都在洛阳经商,但并非是大商,在洛阳的商圈里也没什么名气。后来有一次去贩布途中遇到了匪寇,货被截了匪寇还要杀人灭口,张理命大逃了出来,却不慎摔下了山崖,后来被一个山中的孤女所救,捡回了一条命。     张理的发妻早丧,他也一直没有续弦,一直孤身一人并无一子半女,便将那救了他性命的孤女认作了女儿。     当时知晓此事的人都说,那张理好命,白捡了个女儿乖巧懂事。那孤女跟张理学着做生意,倒是颇有些能耐,将张家的布庄打理的越发兴隆,甚至准备竞选皇商呢。     但是……那个公公,奴婢现下还未查出来究竟是谁。不过按照此事来看,许是因为皇商一事,张家才与宫里的人攀上了关系。却不知究竟为何会让先帝将那女子赐婚给皇上的。”     庄一念闻言未语。     春宁说:“现下所见,这位侧妃倒是极有手段的女子,能够从纬乡的一个普通女子混迹到洛阳城来,更能与宫中的人攀上了关系。”     “是啊。”庄一念一声哼笑。意味不明。           第179章 庄三夫人的请求 - 诛颜赋 - 花自青     那个女人,从来都不是表面看起来的那般柔顺温婉,这是庄一念很早之前就知道的。     但是随着这些日子调查,真相渐渐浮出水面,即便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对这女子的身份,依旧颇感意外。     从纬乡逃婚到洛阳,从洛阳城的一个小小布庄到端王府的侧妃,若说这一切都是命运使然,不单是庄一念,任何知情之人都不会相信的。     庄一念暗道自己曾经真的是太过天真,那张氏的心机手腕如此之广,恐怕在她踏入端王府之前,便已经将主意打到了她的身上。     隐隐觉得,那一场大火,当年被人暗害惨死,都与这个女人脱不了关系!     ……     而数日后,在庄一念与千御动用了各方手段的追查下,那个当年与张家交好的公公,也终于查到了眉目。     但虽然查到了线索,却也在意料之中的失望,因为那个人早已经死去多年,死期甚至早于张氏。     庄一念知晓后神色未变,只语声缓缓的说:“早知会是如此。”     春宁一直在负责查这些事情,她自也知道这件事情查到现在究竟有多难,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眼看又要断了。     冥冥之中,好像有一只手隐藏在暗处的大手在与他们作对,每当查到些许蛛丝马迹之时,那只大手便会将那脆弱的蛛丝掐断。使得这件,没向前走一步,都变得极为艰难。     沉默少许,庄一念问:“可查出了死因。”     春宁道:“此事……确切的说,并不确定此人是否已死,因为并无人确认见过他的尸首。”     庄一念抬眸。     春宁继而道:“此人当年负责宫中采买之事,一次出宫办差,马车的马突然受了惊,跌下了悬崖,而悬崖下是一条大河。当年事后只找到了马车的残余碎片,其他的因为河水湍急都已经被冲刷到了下游。     因为事关内宫之人,地方官员曾彻查了大河的那一段流域,但是最终并未找到那位公公的尸身。”     “那就是说……此人也有可能还活着。”庄一念若有所思。     春宁回道:“奴婢派人去当年事发之地勘查过,那里悬崖高耸,河流湍急,此人生还的可能性不大。但也不排除会有奇迹发生。主子也已经安插了人在那附近,近来一直在打探当年发生的这件事,但是暂时还没有结果。”     庄一念淡淡颔首:“此事……也是急不得。”     她心中恨不能立刻找到线索追查凶手,但去不希望给千御还有春宁太大的压力。     “还有。宫中年长有些资历的公公,手下都会有几个徒弟,此人当年能够负责宫中采买之事,必也是有些权势在握,顺着这条线追下去,也许还能……找到几个活口也未可知、”     春宁听了精神一振,这件事的线索难寻,她也很是头痛,如今经庄一念提醒又多了一条线索,实在可喜:“奴婢明白了。不过,还得到了些消息,是关于北境战事的。”     “哦?”庄一念也有些好奇,生如一在北境究竟如何。     春宁道:“承亲王有意在与北境蛮族和谈,但是此事朝中诸臣观点不一,有些主战,有些主和。”     千御猜测这场仗恐怕打不起来,如今来看,真的被他猜对了。     只是,不论是战,是和,最后受苦的还不都是普通的百姓。     而那些在金銮殿上高谈阔论争执不休的大臣们,上下嘴皮子一开一合,又有几个会真正考虑到那些普通的百姓之苦。     “那皇上是什么意思?”庄一念问。     春宁摇了摇头:“这件事,皇上至今还未表态。怕也很是为难。”     ……     炎热的夏日,让人的心情也变得烦躁起来。     这日,庄一念本在三楼的厢房中躲懒,窗口放着几盆冰,一阵阵的风吹的房中沁凉舒爽,昏昏欲睡。     而此时,灵渊忽然在外轻声敲门:“姑娘。”     庄一念懒懒的应了一声:“进来。”     灵渊应声而入,近前道:“姑娘,庄国公府的三夫人求见。不知姑娘可见吗?”     庄一念本是以手支颐的歪靠在软塌上,微垂着眸子闭目假寐。听了话,缓缓睁开了眼:“庄国公府?”     “是。”灵渊点头。     庄一念有些意外,从未曾想过这女人有一日会找到她这里来。虽然前一次因庄明月的事情与她见过一面,看得出那女人的意欲攀附。     但是庄一念与庄国公见面之时,可是没给那曾经名义上的爹什么好脸色看,估摸着也是气的不轻,怎么今日庄国公还会容许那个女人来找自己?     夏日的午后慵懒的昏昏欲睡,正是无聊之时,庄一念唇角微扬:“见,如何不见。请她去二楼厢房稍后。”     灵渊看到了庄一念唇角的那一丝浅笑,没来由的觉得背脊一凉:“喏。”     庄一念并未更衣梳妆,而是在房中有以手支颐的小睡了一刻钟,方才懒懒的站起身来向二楼而去。彼时,庄三夫人已在房中等候多时。     入内。     灵渊对庄三夫人颔首一礼:“夫人,我家姑娘到了。”     庄一念皮笑肉不笑的颔首道:“三夫人久等了。”     庄三夫人年纪不小,身份也算尊贵,但却极为谦逊的起身还礼:“莫姑娘。”     庄一念眉心微挑,心说这女人何时学会了谦逊卑微之态。曾几何时,她可都一直都是指着庄一念的鼻子一口一声野种的。     “夫人怎的这么客气,琅环是何身份,怎敢受夫人的礼呢。”庄一念话虽如此,却也只是微侧身子,依旧受了庄三夫人半礼。     “莫姑娘是皇上皇后的贴心之人,这礼如何受不得。”庄三夫人客套道。     庄一念听出她这话说的有意思。     她自己都不知自己何时不但是皇上,还是皇后的贴心之人。但却也懒得与她于此事多费口舌。     一番客套之后二人落了坐,庄一念开门见山的说:“庄三夫人贵人事忙,今日亲自登门而来,必不会是为了与琅环闲话家常,却不知琅环能帮夫人做些什么?”     庄三夫人未想到庄一念这般直接,倒是一时之间有些不知从何说起。     庄一念笑了笑,将茶盏推到她的面前:“夫人饮茶,慢慢说也不急。”     庄三夫人对于庄一念这般的以礼相待有些受宠若惊,毕竟二人上一次在青穗堂相遇,庄一念没给她什么好脸色。     庄三夫人这一次来天香楼之前,也是左思右想了许久,甚至都已经做好了被庄一念再一次冷眼相待的准备了。     “夫人喝茶啊。”庄一念见她不动,又笑让道。     在灵渊回禀庄三夫人到的时候,庄一念已知她此次而来所为何事,无非是为了她的那个小女儿,庄国公府的五小姐。     茶也喝了,客套话也说了,庄三夫人这才终于开了口。却也是如庄一念所料一般,是为了她的女儿而来、     当年庄一念还在国公府的时候,便也见过那小女孩几次,与她的娘亲一般,自小便是个跋扈的,但是生的却还清秀。     “这件事……”庄一念做为难状。     庄三夫人以为庄一念想要好处,当即便道:“此事若是成了,我必有重礼相谢莫姑娘。当然……即便不成,也不会让莫姑娘白费心神的。”     庄一念笑了笑不置可否,她何时会在乎那点金银。     一直以来,向宫中推举貌美女子,也并非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儿,就如同向皇帝送礼一般,历朝历代,也有不少官员是因为向皇上举荐的女子受了宠,而鸡犬升天。     “按说夫人亲自前来,此事琅环没有不帮的道理。只是……现下恐怕并非是好时候呢。”     “莫姑娘此话何意?还请姑娘提点。”庄三夫人闻言追问。     “如今北境的事情,庄三夫人应该也是知道的。”     庄三夫人点头:“虽不尽然,但是听说过一二。”     “这就是了。皇上正在为北境之事为难,又如何会有心思……”     庄三夫人想了想,事情也确实如此,不免有些失望:“莫姑娘看的周全,我却并未想到这些。”     顿了顿,庄一念却又若有所思道:“不过,这件事,到也不是没有半分余地。”     庄三夫人的眼睛顿时又亮了起来:“莫姑娘有办法?”     庄一念瞧着她的模样心中好笑,当年庄国公纳她进门,也不过是看重了她这一副还算出挑的皮囊而已,盼望着能给自己生一个大胖儿子,但谁想最后还是一个女儿。     现如今,为了能让她这唯一的女儿进宫,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的煞费苦心。           第180章 四处搜刮 - 诛颜赋 - 花自青     若是旁人来求她此事,庄一念许是会劝阻一番,告诫此人,入宫也不见得就是什么幸事,更是一步踏入那宫门,便没有了任何回旋的余地,无论生死,都会被圈禁在那一方宫墙之中。     但是此人是庄国公的三夫人,当年对庄一念百般刁难羞辱三夫人。     庄一念此时到是真的有些好奇,若是那位五小姐进了宫,将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那样跋扈的性子,那样日渐衰败的家世,会的怎样的下场。     庄一念的话,让庄三夫人觉得这件事情还有转机,不禁将庄一念当作救命的稻草一般,满心期待的望着。     庄国公府如今大不如前,曾经交好的那些显贵之人早已人走茶凉的与他们没什么来往,庄国公如今年事已高,再过些年一旦归去,那么整个庄国公府没有后继的子嗣,便是只有衰败一条路可走。     所以生如今庄三夫人即便心知与庄一念的关系并未熟络至此,却也要厚着脸皮来试一试。     庄一念故作高深,若有所思的缓缓而道:“前几日有几位高官夫人来天香楼小坐之时,琅环偶然间听闻,如今朝中诸位大人,似乎为了北境是战还是合的事情一直僵持不下争论不休。”     庄三夫人想了想说:“这件事,我倒是不曾听我家大人提起,不过朝中的大人们向来都是各抒己见,这也并不奇怪,只是莫姑娘说的法子,与这件事有何关联?”     庄一念继而道:“琅环是想,庄国公也是老臣,在朝中也还是说得上话的,若是庄国公能够揣度出皇上对于这件事的想法,继而拉拢其中一部分官员一同附和皇上之意,皇上许会对庄国公另眼相待。”     庄三夫人闻言,点了点头,却依旧有些犹疑的问:“可是,即便我家大人揣度出了皇上的心意,又拉拢一部分官员附和,但是皇上又怎会如此便将我那小女召入宫中呢。”     庄一念清浅一笑,不答反问:“三夫人想一想,北境此事,不论是战,还是和,最终所需的是什么?”     三夫人拧着细眉想了想,但却摇了摇头:“莫姑娘指教。”     庄一念一直知道这个女人并不是很聪明,但不想这么多年,她还真是一点没有长进。     “北境一事,战,需要打量的粮饷,不战,恐怕也需要谢谢物资粮草用来安抚北境蛮族,以示我朝宽宏之德。”     三夫人闻言,这才恍然大悟:“莫姑娘的意思,让我家大人筹集粮饷,进献皇上,以示忠心?”     庄一念清浅颔首:“不但如此,若是能够发动其他大人或是一部分商户也参与其中,皇上得知此事必然龙颜大悦,届时北境乱世已平,论功行赏之时必少不了国公府的。     庄国公已是身居高位,即便皇上有意嘉奖却也空间有限,如此,将贵府的五小姐召入宫中,那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了。     而且即便这一次皇上没有亲自下旨将五小姐召入宫中,但是眼看现已临近入秋,明年春季的大选也是就在眼前了。     到时皇上顾念着庄国公的忠义为国,又怎会不对五小姐另眼相待呢。”     庄一念语声缓缓,庄三夫人此时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的女儿入主后宫尽享荣华之日。     庄一念这番话说的并非诓她,若是庄国公当真能够按照她说的话去做,这一切也并不是不可能实现的。     只是即便将那五小姐招入了宫中,是宠还是弃,那就是后话了。     “莫姑娘,您真是一席话惊醒梦中人。”庄三夫人颇为感激。     庄一念笑:“这个道理庄国公和夫人如何会不明白,只不过是旁观者清而已。”     ……     夜里。     千御突然来到了天香楼。     近来都是庄一念会茶楼或者千府中找他,但他却很少来天香楼。     见他突然而至,庄一念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情。     但得知他此次为何而来之后,不免又有些哭笑不得。     千御傍晚的时候得知,庄三夫人来天香楼找庄一念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至此,放下了手中之事,近乎是急忙忙的赶了过来。     当年在国公府,因为千御庄一念的关系相近,所以也没少受到庄三夫人的为难,二人当年年幼,又是无权无势,日子过的很是憋屈。     如今庄三夫人主动找到庄一念,千御担心三夫人是否知道了什么,或者即便不知,庄一念还会否因为见到了她而心生不悦,想起从前的事情而伤怀。     但此刻相见,千御知道自己想多了。     庄一念眉眼含笑,不但没有不悦,反而好似心情颇佳。     千御这才放心些许。     “既然来了,千公子可愿留下用个晚膳?”庄一念笑着挽起他的胳膊。     千御自不会拒绝。     二人用膳之时,庄一念笑问:“你怎么不问我,给那女人下了什么套儿?”     千御抬眸看她,做出衣服洗耳恭听状。     庄一念又是一笑,将她今日与庄三夫人所言之事据实道来。     千御听罢,点了点头,却是未语、     庄一念不解,问他:“点头何意?”     “那女子并不适合入宫。今后必是一番苦头。如此……”也算是给了那女子教训。     她们想要什么,庄一念便给她指一条路,走或不走,留给她自己去选择。     若是她母女二人改掉了当年那跋扈的性子,今后这条路的尽头也许会有不一样的光景。     但若非如此,今后那女子在后宫中所受的万般苦楚,也算是偿还了当年庄三夫人对庄一念与千御欺辱的罪责。     庄一念说:“我明知道,那个女孩的性子,入宫后必然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但还用一番锦绣大道来诱引,我是不是……太黑心了些。”     千御放下了茶盏,轻拭唇角:“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所为,而付出代价。或早,或晚。”     万般皆为因,万般皆由果。     ……     之后不久。     朝堂之上传来消息,庄国公与书名朝中老臣一并主和,将这本是争论不休的一件事,忽然拉到了一边倒的境地。     而一直未曾有所表示的皇上,这一次同意了朝中大多数臣子的意见,与北境一战,主和。     若非昏君当道,任何一个国家都不会希望无缘无故的生起战事。     战争一起,劳民伤财,伤害的国之根本,在数年后都难以恢复。     这一次与北境的蛮族讲和,虽然在气势上不比开战来的强硬霸气,但是可以减少损失是不可估量的。     之后,庄国公也是按照庄一念当日所言,不但附和了生玄隐的心意,更是将国公府的大半积蓄主动进献出来,同时不知用什么法子,说动了许多臣子亦是如此。     一时之间,所进献的金银,解了此次何谈所需要银粮物资的一部分燃煤之需。     与此同时,庄一念以天香楼的名义,发了帖子召集了洛阳城中的各大商户前来一聚,为的也是筹集银粮一事。     赚银子谁都喜欢,往外送银子,恐怕就没几个人愿意了,各大商户听闻庄一念此次之意,一个个脸拉的老长。     庄一念当着所有人的面,命人抬了慢慢一箱子的银子摆在了众人的眼前:“既是我莫琅环请大家来此,我便带个头。这是十万两现银,今夜之前便会送进宫中。”     有人见此,不禁暗自道:“谁知道您会否当真把这银子送进宫里边儿,而不是诓我们呢。”     “就是,跟何况,天香楼财大气粗,我们这些小门小户可是比不得的。”     “就是,就是。北境那么远的事儿,打也好,不打也好,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呢。凭什么让我们辛辛苦苦赚的银子,去给那些北境的蛮子们使。”     庄一念早料到这些人不会乖乖就范,一声哼笑,吩咐灵渊道:“请林公公。”     “喏。”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     “林公公?哪个林公公?”     “莫不是皇上身边的那个大內监总管,林公公吧?”     “啊?不会吧?”     众人议论之声不断,此时房门打开。           第181章 大义 - 诛颜赋 - 花自青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     林直缓步入内。身着朝服,手持拂尘,进门脚步一顿,眸光淡扫众人。皇宫內监大总管的气势,让在场众人平白矮了一头。     庄一念瞧着,心说这林直平日里与她低眉言笑的,这突然见他摆起架子,还真像那么一回事儿。     “莫姑娘。”林直顿了顿,在众人面线向庄一念颔首一礼。     见此,当下哗然,皇帝身边的內监大总管这般的身份,竟也如此恭敬的向这天香楼的掌柜见礼……     庄一念当即迎上一步,虚扶一把:“林公公莫要多礼。”     她明白,林直或者说是生玄隐,是再一次为庄一念在这洛阳城中立威呢。     并且众人即便方才还在怀疑庄一念今日此举,是否是诓骗众人,但是见到林直的那一刻起,便打消了所有的怀疑。     即便不认得人,但是那一身服制却是做不了假的。     林直身为皇上身边最为亲近之人,掌皇帝身边一宫诸事,是这些洛阳商户即便花多少银子巴结也是巴结不上的。     平日只闻其名未见其人,今日突然得见,众人喜不自胜,怔愣之后,便争相上前见礼。只求能得林直多看一眼。     庄一念见此,绷着的一根弦也算是放松了,有林直在,不必她庄一念多费唇舌,这些人也会乖乖的掏银子。     身为这皇城脚下洛阳的商户,谁人不想沾点贵气,若是得皇上一高兴,即便是随口一句,也是够他们受用一生了。     而林直此次还带来了一副皇上御书,只道是奖给此次最为忠义的那家商户。     换而言之,就是价高者得。     庄一念轻踢了踢一旁装着十万两银子的箱子淡淡道:“我出十万两。”     十万两起价!     ……     多日前,庄一念进宫了一次,本也应是到月送银子的日子,但是这一次她却并未将银子直接送进宫里。     而是与生玄隐商议之后,演了这么一出戏。     她庄一念做东,寻个由头将这洛阳的大商户给请到一处,而后让林直配合,把这一出戏唱的响亮漂亮。     此事最后的结果,与庄一念的预期相差无几。     千御不明庄一念为什么要怎么做,费了心力为生玄隐筹集银子。     而庄一念还是那番话:“即便当年的事情当真与他脱不了关系,但那也只是我与他之间的恩怨。我又怎能因为一己私怨,而连累这百姓江山。”     千御看着庄一念,许久未语、     无论是怀丝,还是庄明月死前留给庄一念的那一封信,都将六年前的大火指向了生玄隐。     经过现如今所得到的种种线索,此事也是与他脱不掉关系。     但是事情真正查明之前,庄一念看的依旧是大义,而非“小怨”。     而在这件事后不久。     许久未曾出宫的生玄隐,亲自来到了天香楼。     从天香楼开张至今,这还是第一次。     彼时庄一念依旧是在房中懒懒的有些昏昏欲睡。     合欢来禀,说是皇上来了。     庄一念眨了眨眼睛,还当自己是做梦听错了。     但还未待她起身,便听到房门开合之声,继而只见生玄隐竟毫不见外的自己走进了房间里。     庄一念这才确定,生玄隐真的突然而至。     “皇上?”她起身,发髻松松的挽在身后,衣衫因着久坐而有些皱,趿拉着鞋子可算得上是仪容不整。     生玄隐打量她一番,不禁一笑:“你平日里就是这般模样。”     庄一念倒也大方,只说:“琅环失仪了。”     “无妨。”生玄隐笑着上前,兀自坐在了她的对面。     庄一念见他今日似乎心情甚好,倒是不记得多久不见他这般的明亮的笑容了:“北境之事,可是解决了。”     “你怎么知道?”生玄隐眉心微挑。     “皇上这般笑容满面,必是心结已解。琅环恭喜皇上了。”庄一念象征性的一礼。     生玄隐一笑,扶着她的手臂将她扶起。     他的手很热,似乎能够灼伤她微凉的肌肤。     “怎么这么热的天,你的手还是这么凉?”生玄隐蹙眉。     庄一念不动声色的抽回了手:“琅环一直如此,并不妨事。”     见她略显疏离,生玄隐便也未再多言,又坐了回去。     “合欢,为皇上奉茶。”未免尴尬,庄一念转移话题。     “喏。”合欢低身一礼。     生玄隐又道:“朕还是第一次来你这天香楼,到真的迎了那一句,百闻不如一见。”     天香楼中所用之物奢华堪比皇宫内院,生玄隐确实意外。     当初只当她是小女儿的心性,好奇心驱使突发奇想的要做什么生意,如今只见这天香楼的装潢便知,她是用了百分心思的、     且若非如此用心,又怎会每个月会有那般大笔的银子送入宫中。     当初还真是小瞧了她,生玄隐如是想着。     “今日皇上怎么会突然来此?若是有何吩咐,命人前来知会就是。”庄一念放下茶盏道。     “无妨,朕见今日天光正好,也许久不曾出宫,便来你这坐坐。朕突然来此,你可是不欢迎?”     “皇上说的哪里话,怕是这洛阳城的商户都巴不得皇上您路过进去坐上一坐呢。”庄一念笑着应付道。     生玄隐不免提起当日召集商户筹集银子之事:“此事可是让你为难了。”     当日因为林直的出现,众人热情高涨,争相献银子,但是在那之后,待众人心思冷静下来,不免多少会觉得有些上当受骗的感觉。     庄一念却是不以为意道:“琅环亦不指望那些人吃喝生活,又何须在意那些人的蜚语流言。”     生玄隐闻言一笑:“说的好。”     林直此时在旁笑着接言道:“皇上担心莫姑娘在这洛阳的商户中不好做人,头一早便让人给那些个商户每人送去一副御笔亲书以示嘉奖。如此今后众人可都要念着莫姑娘的好了。”     此事庄一念虽然并不在意,但是生玄隐的体贴之举,到也是令她升出些许感激。     后来生玄隐又与庄一念闲谈几句,便欲要起身离去。     庄一念自不会主动留他,但礼数使然,还是要亲自相送。     而就在庄一念送生玄隐下楼的时候,楼梯之上,二人的脚步同时定住了。     千御一身月光色窄袖长衫,玉冠束发,步履沉缓,正向楼上走来,恰巧与庄一念和生玄隐迎面碰上。     生玄隐眉心一蹙,千御眸光一寒,庄一念有些头痛。     庄一念正在为难,是否该说些什么的时候。生玄隐回过身来对她道:“这几日你也辛苦了,好生休息,朕改日再来看你。”     他语声温文,不见丝毫动怒,反倒是让庄一念有些意外。     而未待庄一念应声,生玄隐已看向千御:“朕有几句话对你说。”     他二人的不合庄一念心知肚明,她正担心之时,千御与她对视一眼,庄一念便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千御眼中的是坚定与让她安心的东西。     眼看生玄隐与千御二人,一同出了天香楼、     焦急中,等了不多时,千御便回来了。     方一进门,庄一念便问:“他说什么了?”     千御的神色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闻言也是眸光淡淡的向她看来,不答反问:“这么关心?”     见他如此,庄一念不禁一笑:“是他自己来的,又不是我情他来的,你这吃的是什么干醋。”     千御闻言不置可否。     庄一念一笑上前,轻挽起他的胳膊问:“你们究竟说了了什么?你不告诉我,我今晚会睡不着的。”     千御永远无法当真与庄一念生气,睨她一眼,:“只是几句闲话而已。”     “什么闲话?”庄一念好奇急了,不停追问。           第182章 爱,是长久无怨的陪伴 - 诛颜赋 - 花自青     “什么闲话?”庄一念追问。     方才生玄隐与千御二人在楼梯之上相遇之时,即便庄一念心思敏捷,方才也一时不知说何是好。     有些事情心照不宣便可相安无事,但当真摆在了名面上,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苏七得了些野味,邀你我二人前去小聚。”千御完全无视了庄一念的追问,直接绕开了话题。     向来对庄一念百依百顺的千御,此次却似乎铁了心不不告诉他,方与生玄隐二人之间究竟说了些什么     庄一念不满的皱了皱眉头。     千御的执拗,庄一念是清楚的,他若执意不肯说,她是半点法子也没有,这会儿虽然好奇的不行,但也只能一叹作罢,却还是不死心的问了一句:“他可威胁你?”     千御似是听了极好笑的笑话,一声轻笑:“莫要胡思乱想,去换身衣裳,马车已在外候着了。”     庄一念扯了扯裙裳上还未展开的褶皱,随随便便的衣装全然没有天香楼东家的派头:“我这一身不是挺好的。还有你前几日提起苏七不还一脸的不高兴,今儿怎么想着拉着我去他那吃野味。而且他怎么不让人直接来天香楼说一声,还让你绕着路到我这里走一趟。”庄一念边向房中走去边随口问。     千御随在她身后:“不悦是因他与你饮酒无度。”     提起当日醉酒之事,庄一念当即闭口不言了,知他这话是在提醒她,今日莫要再饮酒无度。     但虽是不问了,可心里还禁不住在琢磨着,生玄隐究竟与千御说了些什么。     若说他二人是朋友,那庄一念是全然不信的,若说是敌人,二人虽然不曾在名面上有何正面冲突,但是暗地里怕是也多多少少。     他们的关系,更像是棋局中对弈的两个人,沉默中的相杀。     更何况,庄一念不在的那五年,二人之间究竟发生了多少事,她也并不是十分清楚的。     还有上一次千御受伤之事,矛头直指生玄隐,但是最后查到的结果究竟是何,千御一直不曾与她说起。     想来想去庄一念越想越觉得心烦不已,索性不再去想。估摸着二人方才没说什么好话就是了。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男人心更是海底尘。     ……     马车上,庄一念将头枕在千御的肩上,半眯着眼,像一只慵懒的猫:“今天他把那十万两的银子送还回来了。”     “嗯。”千御淡淡应了一声。     “如今北境的事情差不多定下了,生如一应该也快回来了吧、”     千御垂眸看她问:“为何这么关心这件事?”     庄一念似是极为关心生如一何时归来的问题,这让千御心生疑虑。     “只是……担心而已,他年纪轻轻又无带兵经验。而且若是他回来了,我便也不用整月往宫中送银子了。我这也是仁至义尽了。”     千御未语,隐隐觉得此事没有这么简单,但一时之间却也并未发现有何不妥之处。     “怀丝近来,在天香楼如何?”二人沉默少许,千御忽然问。     “怎么突然问起她来?可是春宁与你说了什么?”庄一念坐起身问。     千御摇了摇头:“她并未说什么。”     “你查了怀丝?”庄一念对千御的了解,他不会无缘无故提起某些并不亲近之人。     四目相对,千御眸光微顿,别开了目光,只说了一句:“防人之心不可无。”     “查到了什么?”庄一念正色问。     千御说:“青穗堂中,有人见到庄太妃卧病在榻之时,与怀丝发生过争吵。但并未听到因由。”     “争吵?怎会?”庄一念有些难以置信。     以她对怀丝的了解,怀丝并非是那种会以下犯上之人,更何况,她自小跟随庄明月多年,二人虽然名为主仆,但实则庄明月是一姐妹相待她的。怀丝向来对庄明月言听计从极为尊敬恭谨。     想了一想,她说:“也许是明月病重,怀丝一时心急激动口不择言也是情理之中。若因此便怀疑她,是否太过草率?”     千御不置可否:“也许。”     六年前的那场大火之后,对于除了庄一念的所有人,千御都抱着不会尽信的态度。     因为最可怕的敌人永远不是拿着刀站在你面前的人,而是藏着刀却在对你笑的人。     ……     苏七的府门开着,小童见庄一念二人下了马车便迎了上来:“千公子,莫姑娘,先生已经问过好几次了,您二位可来了。”     庄一念与千御二人对视一笑,庄一念问:“苏先生可是得了什么新鲜的东西,这么急着找我们来。”     小童在前带路,回道:“先生昨日与友人出城行猎,今日清晨方才归来,歇了不久,晌午便说要请莫姑娘与公子来府中做客。”     说着话,三人来到了苏府后院,还是前次三人饮酒之地。     苏七正坐在石几前,已经开始自斟自饮了,闻声看来,当即放下了酒盏笑着起身:“晌午便命人去请你二人,怎的这会儿才来。”     庄一念看向千御,千御淡淡道:“有些琐事耽搁了。”     “来来来,快坐下,昨儿我猎了许多野味,想着一人独酌无趣,便将你二人找了来,今日咱们在我这炙肉饮酒如何。”     庄一念方要说好,但千御已然接言道:“环儿不宜饮酒。”     苏七看向庄一念愣了一下,但遂即似乎明白了什么:“哦,难不成……”     “什么?”庄一念见苏七那神色古怪,不禁问。     苏七却是神秘一笑,凑近千御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声音太低,庄一念抻着脖子也没听清楚。     但见千御的神色也顿了一下,继而有些无奈的扫了苏七一眼,却是未言。     庄一念不悦了:“你二人说什么,还要背着我?可是说了我的坏话!”     苏七哈哈一笑:“没有没有,在千御的面前,我怎敢说你的坏话,只怕即便你还未恼,他便要一剑砍了我的。”     千御全然不理会苏七的调侃,拉着庄一念落了坐,转而吩咐那小童:“备些清茶来。”     小童颔首一礼:“喏。”     “等等。还是酸梅汤吧。”     小童又是一礼:“喏。”     庄一念不过觉着口中太淡,想着酸梅汤酸酸甜甜的夏日喝来很是爽口。     但是苏七却是在旁展颜一笑:“看来是真的。”     庄一念疑惑不明:“什么真的假的?”     苏七是神神秘秘的看向千御,千御只垂眸看着面前的酒盏。     见他二人眉来眼去,庄一念愠怒道:“你们把我拉着来,说起话却是背着我,这是什么道理,既然我在这里碍事,我走就是了。”     话说着她便欲要起身,身旁的千御却是一把按住了她的手:“他在说笑,不必理会。”     庄一念瞪着苏七,要一个解释。     苏七没想着庄一念说恼就恼了,当即也不敢再说笑,却是一本正经的说:“也没什么,其实这也是好事。是喜事才对,你二人既然已经有了……有了子嗣,是否快要成亲了?不知日子可定下了?不过如今莫姑娘身子不便,也不急于如此,就算是……孩子生下来再补办婚宴也是来得及的……大家都不是拘泥于旧礼数之人。”     庄一念越听脸越黑……     敢情苏七是以为庄一念有了千御的孩子……     “你……”庄一念指着苏七,气的说不出话来。     苏七连连摆手:“好好好,我不说不说了。你现下身子要紧,万万不能动气,莫要伤了胎气。”     “伤你个鬼!”若非看在苏七是二人的朋友,庄一念这会儿恨不得一巴掌打上去。     一回头,见千御依旧神色淡淡的执杯浅饮,仿佛没事人一般,庄一念恨恨的一跺脚:“你还不解释清楚!”     千御这才一笑看向二人,握着庄一念的手安抚道:“暑热的天气,不闹了,坐下。”     “哪里是我闹,明明是他!”庄一念指着苏七。     “这……”苏七看了看庄一念,又看了看千御,有些闹不明白了。     千御笑的满面春风:“即便现下没有,今后也会有的。”     庄一念怔了一瞬,才明白千御说的是什么,顿时羞红了脸:“胡说什么呢!”     千御一脸无辜:“哪里是胡说?”     ……     千御的话,让庄一念羞赧的同时,也忽然意识到了很多事情。     这一次归来,她一心所想的便是寻找凶手,同时所有的时间与意识都被那些烦忧的琐事而牵绊,却从来没有想过,今后的路。     此时她忽然在想,今后自己的生活会是怎样的。     如现下这般,三两好友时常小聚,饮酒作乐。     隐居林间,过着采集东篱下的生活?     或者……依旧留在这繁华昌盛的洛阳城?     或者……     或者……     “在想什么?”千御将一碗酸梅汤递到她的面前。     绛红色的汤水,因为晃动而泛起一圈圈小小的涟漪,碗中的自己,眼中有着对未来茫然。     “我在想,十年,或者二十年,或者更久,我在哪里,会是什么样子。”     庄一念的语声很轻,但却让千御与苏七一同沉默。     “十年,不知十年后你我三人是否还有机会在此饮酒作乐?”苏七执起酒盏,对二人举了举杯,自己一饮而尽。     千御紧紧握住了庄一念的手:“十年,二十年,或者更久,你在哪里,我在哪里。”     最真挚的爱,是长久而无怨的陪伴。           第183章 暗杀 - 诛颜赋 - 花自青     庄一念正因千御的话心生感动之时,苏七却是极为不满:“你二人是否太不把我苏某放在眼里了。”     庄一念与千御闻言一笑。     “苏先生若是看不得我二人如此,也尽早成家才好,不知苏先生可有中意的姑娘?若是没有,我们也可以为苏先生留意一下了。”庄一念笑着揶揄苏七,以报方才之仇。     苏七撇了撇嘴,广袖一拂坐到了二人身旁:“此事,就不劳你们费心了。”     “听这话,是有些眉目了?”庄一念笑问。     ……     三人说说笑笑互相打趣,夏日里难得的悠闲时光。     千御不准庄一念饮酒,庄一念只得一碗一碗的喝着酸梅汤。     临近傍晚之时,小童将炙肉的火堆升起,附近的夜灯都被熄灭。     三人看着忽明忽暗的篝火,听着炙肉的油脂在火上噼啪作响,阵阵香气弥漫在三人的鼻尖周身,这种感觉,让人心情放松而愉悦。     肉是否好吃,酒是否好喝,篝火是否太过炙热,一切都已经并不重要。     重要的只是这种怡然自得的时光。     苏七无法与庄一念对饮,便将目标落在了千御的身上,但是千御却好似千杯不醉一般,任凭苏七为他斟了多少杯酒,依旧脸不红心不跳,神色淡淡。     倒是苏七,灌酒不成,自己反而已经有些摇摇晃晃,握着匕首要去为二人切肉,但是脚步一晃险些倒在了火堆旁。     千御上前将他扶着坐到一旁:“你醉了。”     “没……没醉。没醉……”苏七手中握着酒盏,半杯酒都洒在了衣袖上却浑然不觉。     庄一念在旁瞧着好笑:“上一次他喝醉了也是这样?”     千御扶着苏七靠在了背后的树干上:“上一次,你二人一同如此。”     “我?我才不会像他这样。”庄一念连忙否认。     但是模糊的记忆中,却比苏七此事更甚。     后来,即便苏七极力否认自己喝醉了酒,千御还是让小童将其送回了房间中。     “千公子与莫姑娘今晚是否留宿府中?小的命人为二位准备厢房。”小童将苏七安顿后,回来问二人。     庄一念不习惯留宿在外,只道:“不必了,我二人这就回了,你好生照顾你家先生。”     “喏,小的命人送二位。”     ……     回程的马车上,庄一念挽着千御的胳膊笑着说:“偶尔如今天这样,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胡吃海喝一番到也惬意。”     千御唇角轻扬:“嗯。”     “我现在明白你为何会与苏七成为好友。”庄一念忽然说。     千御并非是那种轻易会与人成友的性子。苏七是例外。     “为何?”他垂眸看她。     庄一念又笑了笑说:“因为,跟苏七这样的人在一起,能够让人放松,让人快乐。苏七活的很潇洒。”     “他……”     千御话未出口,马车忽然一顿。     庄一念半靠在千御躺,马车一晃险些将她甩去一旁,幸好千御一把将她搂住:“啊!”     “何事!”千御环抱着庄一念沉声质问。     马车外安静一刹那,遂即一声刀剑相击之声:“主子小心,有刺客!”     庄一念与千御二人对视一眼,眸光骤然一寒。     千御将庄一念紧紧护在怀中,警惕向外看去,只见两名随行护卫已与四名黑衣人战做一团。     千御的身手本是不惧,但是此时有庄一念在旁,令他不得不警觉应对。     千御轻声道:“下车。”     庄一念颔首,她知若是留在马车中,有时更加危险。     千御抽出马车中暗藏的长剑先行下车,遂即早将庄一念接了下来,依旧紧紧握着她的手,不曾半分放松。     而在二人脚步方才站定之时,忽然又有两名黑衣人不知从何现身,两柄明晃晃的长剑便向二人袭来。     千御一手持剑格挡,另一手将庄一念护在了身后。     庄一念暗恨自己,此时不但帮不上他的忙,反而成为了他的软肋与累赘。     好在两名黑衣人对千御来说,并没有造成太大的压力。     而且很快,其他两名护卫所应对的四名黑衣人很快被斩杀。     两名护卫得空,当即上前欲与千御前后夹击,但就在此时,黑衣人意识到自己处于败势,二人对视一眼,当即抽身而退。     两名护卫欲要去追之时,千御喝到:“不必追了。”     “主子与姑娘可受伤?”两名护卫回身问。     庄一念摇了摇头,千御道:“没事。去看看又何线索。”     “喏。”两名护卫遂即回身查看四名黑衣人的尸体。     千御看想身旁的庄一念:“还好?”     庄一念浅笑颔首:“经历了这么多,这点阵仗还吓不到我。”     对待暗杀之事,庄一念可以说已经有些习以为常,并未有丝毫畏惧,更何况身边还有千御相护。     “主子。”两名护卫查看而回,摇了摇头。     并未查到线索。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千御淡淡颔首,沉声吩咐:“先回府。”     “喏。”     二人从新上了马车。     这场突然而至的刺杀,短暂的像是一场闹剧。     马车上,千御道:“今晚不要回天香楼了,留在府中。”     眼看天色已晚,庄一念本也懒得再折腾,更也省的千御担心,便点头应了,但同时道:“方才这件事,是否觉得有些古怪?”     千御看她,示意庄一念继续说下去。     “若是想要杀我们,大可在你我在马车中无防备之时动手,但是他们却偏偏等到我们出去。而且目标究竟是我们还是护卫?怎会四人对付护卫,只留下两人在暗处等着我们出马车?     还有,方才你与那二人交手之时,我隐隐觉得他二人似乎并未使出全力,反而更多的是防守自己不被你伤到。     且在四名同伴被杀之后,他二人迅速撤离毫不犹豫,似乎早有意如此。”     庄一念将自己的疑惑一一分析出来。     千御赞同的点头:“方才他二人,确实并未全力而攻。”     “这可真是奇怪,更也不像是劫财。”庄一念凝眉而思。     二人一同陷入了沉默。     深夜静寂,马蹄之声分外明显。     少许。     庄一念忽然想到了什么,她突然抬起头来。     却见千御也正在垂眸看着她。     二人之间的默契使然,即便不语,也知道对方所想。     这一刻,庄一念明白千御与自己想到了一起。     “会是他?”庄一念语声中有着不确定。     千御也只是怀疑而已,同样的不确定,他并未开口。     庄一念的眉心紧蹙:“他……究竟与你说了什么。”     白天千御与生玄隐二人在天香楼相遇,夜里庄一念与千御便遭到了暗杀。     这样的事情是否太过巧合?     “他说……我并不应该与你走的太近。你是莫琅环,并非庄一念。你不应该成为替代品。”此时,千御终于说出了与生玄隐之间的对话。     庄一念听了,反而并不觉得意外,只是心中有些好笑。     “他以为你将我当成了她。”     庄一念口中的那个‘她’,便也是自己。     千御颔首。     “你拒绝了?”庄一念问。     千御再一次颔首。     “也许……正因如此,他才会派人来警告你我,也是未可知。”庄一念说出了心中所想。     向来看不惯生玄隐的千御,这一次却是未语。     在天香楼外,生玄隐的态度并不和善,甚至有些命令般的威胁,但是不知为何,千御隐隐觉得,这件事并非是他所为。     可此事发生的又太过巧合,却又无法让人不怀疑到生玄隐的身上。     ……     二人回到千府之中,护卫问:“主子,是否派人追擦方才之事?”     千御淡淡道:“不必了。”     庄一念看他一眼,沉默未语。     “时候不早了,早点休息。”千御轻轻握了握庄一念的手,语声温文,似是担心她因着方才之事受到了惊吓,而小心相待。     庄一念却并非千御这般平静,幽深的眸子中隐含杀意:“若此事当真是他所为,那他未免欺人太甚了!”     千御不愿庄一念平添愁思,拉着她向卧房走去:“此事并无证据,也许,并非是他所为。”     庄一念不知千御为何突然为生玄隐说话,但是想起上一次千御受伤中毒差点丧命之事,更加气愤:“除了他还会有谁?若非是他,此事又怎会这么巧?我每月里大把的银子送进宫里,为北境之事更是得罪了满洛阳城的商户,如今他便如此对你!”     庄一念是极为护犊子的人,即便旁人打了她的骂了她,她也不见得会记恨在心,但若是伤了她所在意之人,她便会将那人恨到骨子里。     更何况,还是此生她最在意的人。     千御轻抚她的鬓发,试图安抚。     但是庄一念眸中的杀意却是未减。     按理说,千御见到庄一念对生玄隐这般愤恨,心中应该高兴才是。     但是……     他却隐隐有些担心。     直觉中,庄一念也许会瞒着他做出一些不好的事情来。           第184章 试探 - 诛颜赋 - 花自青     翌日。     庄一念用过了早膳便回到了天香楼。     春宁得知昨夜庄一念与千御遇到刺客一事忧心不已,将天香楼内外加派了些许护卫,庄一念的身边更是时刻都不曾离过人。好似生怕有谁会闯入天香楼来,要了她的性命一般。     但对于昨日之事,庄一念却并未过于紧张,如春宁般草木皆兵,她有的,只是愤懑与失望。     春宁见庄一念回来后便是面色不予,沉默不语,便也随在身旁不敢多言。     少许之后,却听庄一念突然吩咐:“备车。”     春宁下意识的问:“姑娘要去哪里?”     “进宫!”     ……     春宁劝阻不得,命八名随行护卫驾马随行,“浩浩荡荡”之势,好似要入宫迎战一般。     一路随行,惹人频频侧目。临近宫门之处,庄一念命随行护卫皆在远处等候。     “姑娘,还是小心为上。”春宁依旧担心此行庄一念入宫会有何危险。     “若他有心对我如何,这几名护卫又能抵得过宫中数千禁军不成?更何况,现如今不知多少人盼着我哪日落难,瞧我的笑话,若被有心之人编排,这般率众入宫再扣我个图谋不轨的罪名,岂不是正和了他们的心意!”庄一念语中愤愤,显然还记恨着昨日之事。     春宁知她此事心绪不佳,当即垂眸不敢多言了。     入宫后,庄一念照例向御书房而去,平日里生玄隐晌午之前皆是在此处理政务。     但今日来到御书房,却被告知皇上并不在御书房中,而是身在御花园。     御书房伺候的内侍,早已与庄一念熟稔。问道:“莫姑娘,是否需要奴才前去通禀?”     “劳烦。”庄一念清浅颔首。     前往御花园的路上,庄一念装似无异问:“皇上似乎很少一早便去御花园中赏景,可是近来得了什么喜事?”     那内侍闻言回身笑着应道:“是呢。可是宫中的大喜事。”     “哦?”庄一念眉心微扬。     那内侍想了一想,方才道:“是淑妃娘娘有喜了。”     “有喜……”庄一念脚步微顿,这个消息实在让她意想不到。     这么多年来,他都一直并无子嗣,如今……     但转念一想,这也实属寻常。从前身为亲王,自然无人非议此事,但他现如今身为至尊九五,不过是迟早多少的事情。     那段过往之情早已随风而散,她清浅一笑,神色无恙:“那可真是宫中的大喜事了。”     “是呢,皇上知道消息高兴的紧,这会儿正与皇后娘娘淑妃娘娘还有其他几位娘娘在御花园中赏花呢。”内侍笑着应道。     庄一念的脚步放缓,今日自己来的还真不是好时候。     人家一众嫔妃围坐言笑,她这一个外人插在中间算怎么一回事呢。     而就在庄一念犹豫是否寻个借口离开之时,却见前方生玄隐一身常服,在内侍的簇拥下大步而来。     他也见到了庄一念,当即展颜一笑,如同以往一般,笑容温润。     此时见到他,庄一念当即便想起了昨夜之事。心中被愤怒填满之时,便也不会考虑今日入宫是否得当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这话当真不假。     “琅环。”     庄一念低身一礼:“恭喜皇上了。”     生玄隐的笑容僵了僵,看出她怀有心事,似也并非真心恭喜。     “可是……发生何事?”生玄隐近前将她扶起问道。     庄一念唇角轻扬,但那笑意却并未入眼:“只是得闻北境之事暂定,琅环入宫本是想看看,还有什么能做的。却不想得闻淑妃娘娘喜孕,当真是大喜。”     生玄隐笑了笑,那笑容在庄一念看来有些耐人寻味。他不高兴?怎么可能。     “边走边说吧。”他说着便已先行一步。     生玄隐说:“北境已定,如一不日将会回宫,这一次,你帮了朕不少。”     庄一念笑了笑:“本是奴婢应为之事,国富民则强的道理,琅环虽是一介女流却也晓得。”     生玄隐闻言看她:“你的行事见解,有时即便有些男子也是难以企及。”     “那琅环兴许是投错了胎,本应是一副男儿身才是了。”她随口玩笑道。但心中却并无欢笑之意。     这玩笑直言,却让生玄隐感慨:“若你当真是男儿身,朕定许你高官厚禄,入朝为任,做朕的左膀右臂。”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更何况庄一念的心思从来都不在那权势金银之上。她前世所寻的是平和的幸福,今世所寻的便只是答案。     “见你神色不佳,可是今日太过劳累?”生玄隐见一路而来,庄一念时而垂眸不语,精神不振。     庄一念强颜欢笑般缓缓摇头:“没什么。”     一直跟随在旁的春宁,此时低声问道:‘姑娘莫不是昨夜受了惊,奴婢就说应当请郎中瞧瞧的。’     庄一念愠怒般瞪了春宁一眼:“多嘴。”     生玄隐闻言惊讶:“受惊?”     庄一念依旧摇头:“没什么,只是出了点意外而已。皇上不必挂心。”     “什么意外?”生玄隐停下了脚步。     庄一念一副不愿说不便说的咬唇不语,生玄隐见此更加着急:“你说!”他看向春宁。     春宁在庄一念与生玄隐之间踌躇少许,方才为难一般,不得不说的开了口:“回皇上,姑娘昨夜乘车回府途中,在路上遇到了刺客。”     “什么!”生玄隐长眉一紧,惊愕之余怒意顿现。     庄一念暗中观察着生玄隐的表亲变化,却见他并不似作假般做作。     是他演技太好?还是此事当真非他所为?     可是除了生玄隐,又有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威胁千御。     “岂有此理,皇城脚下竟有如此胆大妄为之人!林直!”生玄隐背在身后的手双拳紧握,顿时厉声将林直唤道近前。     “皇上。”林直低身近前。     “传周行即可入宫!”     周行乃新上任都城府官员。     林直不敢多言,当即应声欲退。     “等一下。”庄一念却忽然将林直叫住。     “皇上,此事……姑且算了吧。”庄一念道。     “算了?!”生玄隐不解。     庄一念道:“昨日之事,死了四个刺客,都城府应该已经知晓。但是此事琅环不想张扬,不免又要惹出许多非议来。     而且……昨日的刺客,似乎并非当真想要取琅环性命。更像是……”     “什么?”生玄隐顺势问。     庄一念看着生玄隐:“更像是……威胁,或者警告。”     生玄隐沉默。     四目相对,俱是闭口不言,各自思量。     片刻。     庄一念回身淡扫春宁轻斥:“怪你多嘴。惹得皇上烦忧。”     “奴婢……奴婢也是一时担心姑娘。”春宁低身谢罪。     生玄隐一声短叹:“既然此事你不愿声张,但你可能猜出,是何人所为。朕也好为你讨一个公道。”     庄一念心觉好笑,她被人暗害可不止一两次,但是哪一次又有人真正为她讨一个公道了。     庄一念依旧直视着生玄隐:“琅环不知。许是……因为前几日之事。洛阳中的商户如今见了琅环可都视为眼中钉一般,有人心中不满一时冲动也是有的。左不过并未受伤,若如此能够让那行凶之人平息了怨怒,也算好事一桩。”     她想要试图从生玄隐的眼中找到些什么,但结果却让她失望。     必然是他隐藏的太好!     一定是这样!     庄一念如是想着。     “想必皇上还有许多要事,如今淑妃娘娘有喜,皇上也应该在旁多多陪伴,既然北境之事已定皇上又无其他吩咐,那琅环就先行诰褪了。”庄一念垂眸一礼,眸光晦暗不明。     “此事,是朕连累了你。”生玄隐抬手,轻拍了拍她的手腕。     这样的举动,在半年前在二人之间只是好友之间寻常之举,但是现如今,却让庄一念颇为不适,下意识的手臂的肌肉都绷紧了。     生玄隐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不适,收回了手:“朕命人送你回天香楼。”     “不劳烦皇上了,奴婢来的时候带有随行护院。”庄一念直言拒绝。     生玄隐闻言,一声轻笑点了点头:“你的那些护院,也很是得力。”     庄一念神色一顿,他话中是什么意思?     不过,又有什么所谓。     “皇上,奴婢有一事,不知是否该问。”庄一念本欲离开,却忽然看着他问。     “但说无妨。”生玄隐颔首。     庄一念直言不讳:“琅环想问皇上,昨日与……千公子说了什么。”     如此一问,也相当于将千御与她颇为亲近的关系摆在了明面之上。她便是刻意如此,今后也不需再遮遮掩掩。     “千御。”提起这个名字,生玄隐下意识的将眉心紧拧。     庄一念既然打定主意问出口,便也不惧他动怒。     一时间,生玄隐的目光在庄一念的面容之上打量着,又似乎透过了她,看到了其他人。     “朕……希望他能够远离你。”     如千御所言一般。     “为何?”她佯装不解。     “你可知,他与孝贤仁和皇后是何关系?”生玄隐正色问。     庄一念不做隐瞒,颔首:“知道。”     “既然如此,你也应知晓,他接近于你,不过是将你……当作了她。”     “那又如何呢。”庄一念不惊反而笑问。     你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生玄隐见她这般反映,不悦的摇了摇头:“此人行迹诡秘,城府颇深,并非表面一般无害,你不应与此人过于亲近。”     听着生玄隐对千御的评价,庄一念倒也算是意料之中。     “琅环记得了皇上的话。”庄一念低身一礼,并未答应生玄隐的“提议。”     “你……”生玄隐瞪着她似是强压着怒气。     半晌,却是拂袖一声冷哼,不待庄一念再开口,转身大步离去。     反倒是将庄一念与春宁二人晾在了原地,周围侍婢内侍瞧着,颇为尴尬。     但是庄一念却神色无恙,缓缓回身语声淡淡:“出宫。”     “喏。”           第185章 等着看好戏 - 诛颜赋 - 花自青     “姑娘是有意惹怒皇上吗?”马车上,春宁试探的问。     庄一念靠在软垫上闭目假寐:“怎会呢,惹怒了天子,对我有何好处。”     春宁自认跟随庄一念也有些时日,却也时常难以揣摩透她的心思:“还有一事奴婢不明白,既然皇上要让都城府来查昨日之事,姑娘为何阻止?”     一声哼笑:“明知结果是什么,又何须费心劳力。”     庄一念几次遇袭,案子交到都城府最后还不都是不了了之。     顿了顿,她又缓缓开口:“更何况,周行是承亲王的人,还算可交,只当卖他个面子。你回头去都城府给他透个口风就是。让他心里明白,这件事是我不愿让他为难。”     “奴婢明白了。”     ……     回到天香楼的时候,意外的见到了千御。     “你怎么来了?”庄一念稍有惊讶,但见千御绷着一张脸,顿时便明白了,必是春宁将她进宫的消息送给了千御。     她回身瞪了一眼春宁,春宁当即一礼而退。     庄一念心知千御必又要对她一番说教,索性也不解释,兀自倒了一杯茶,坐在千御的对面捧着茶盏看着他:“说吧。”     见她如此,千御无奈一叹,万言换做一句话:“今后不可如此鲁莽行事。”     庄一念顿时展颜,极痛快的点头一应:“好。”     后来二人喝着茶,庄一念忽然想起一事,说:“怕是这些日子,宫里要热闹了。”     “嗯?”千御抬眸。     “吴淑妃有了身孕。”庄一念笑的有些幸灾乐祸。     千御看了看她,未语。     见他神情如此,她笑:“千御,你不必担心我会多想,对于过往,我早已放下。六年前的那场大火之后,我与他便注定缘分已尽了。”     他只希望她当真如此。     “这一次,吴淑妃的这个孩子,又不知会在宫中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他今日说,承亲王不日也将回宫。到时想必更加热闹。”     千御依旧神色淡淡,对于那些内宫争斗,他虽知晓,却不会过于关心,除非涉及到他与庄一念的安全利益。     只是,他轻呷一口茶水,说:“我倒是有些好奇,生如一会如何抉择。”     “你是说……”     千御清浅一笑,同庄一念方才那幸灾乐祸的笑容,有异曲同工之妙。     “也许,会是一个公主也未可知。”庄一念若有所思的说。     若是吴淑妃诞下的是一名公主,那便相安无事,但若诞下的是皇子,那么……     生玄隐一旦有了自己的皇子,那么生如一的储君之位便是岌岌可危。     届时,生玄隐会如何抉择?而生如一又是否会对生玄隐的决定言听计从?     还有吴家与李家的较量。     吴淑妃若当真诞下一名皇子,那么原本便不受宠的李皇后,今后在宫中的地位更加艰难。     以庄一念对李家之人的了解,他们必然不会坐以待毙,那么这个孩子是否能够顺利降生,都成了一个未知数。     一个小生命的即将到来,本应该是一件喜事。     但现如今,却不知有几个人会当真因为这个小小生命的到来而欢喜,又不知会有多少人,因为这个还未降生的小生命而费尽心思。     想到这些,庄一念一声轻叹:“还好。”     “还好?”     “还好我离开了那里。”离开了那个随时都会张开血盆大口吃人的皇宫。     “若非当年那一场大火,也许现如今在那些女人中间,算计或者被算计的人当中也有我。又哪里来的闲情逸致,能够在这里与你轻饮闲谈呢。”想到这些,她有些庆幸。     “万般皆有两面,利弊皆因目及所视。”     是啊,所为的利弊,不过是每个人所站的位置不同而已。     “还有一事。”千御正色道。     见他突然一本正经:“嗯?”     “当年张氏结交的公公,有了线索。”千御道。     庄一念顿时精神一震:“他不是死了么,找到了他的徒弟?”     千御颔首。     “太好了!现如今可还在宫中?”     宫中有些资历权势的公公多会收一两个徒弟做贴心人,一是为了培植自己的势力左膀右臂,二也是为了今后年迈之时,有一个人可以前后照应。     公公不同宫女到了年纪便会放出宫去,公公净身入了宫,多是一辈子便老死宫中了。     而正因如此,这些徒弟与是师傅的关系多是情同父子一般亲近,当年张氏与那公公勾结之事,这徒弟也许真的知道什么线索。     原本断了的消息,此时有意外有了线索,庄一念怎能不喜。     但是听到千御的下一句话,庄一念又顿时欢喜不起来了。     他说:“此人现今依旧在宫中,且在御前侍奉。”     千御的神色并无半点得了消息的喜色,庄一念闻言心中一凉。     能留在御前伺候,必是生玄隐相信之人,那么想要从此人口中探听当年之事,必然会惊动生玄隐,且多半是探不出什么话的。     “是谁?”庄一念心想,若是此人只是御前的小内侍,也许……可以威逼利诱。     “林直。”     庄一念的脸色顿时由晴转阴:“怎会是他!”     千御轻叹。显然也对此事颇为头痛。     林直是生玄隐最近之人,若是去问林直当年之事,就与直接去问生玄隐并无区别了。     千御道:“林直入宫多年,一直行事低调。当年与那公公为师徒之事也没有几人知晓。先帝在位之时,他也并不惹眼。直到生玄隐继位,将他提拔为內监总管。”     “他……一直就是生玄隐的人。”庄一念明白千御话中之意。     千御颔首:“想必先帝在位之际,林直已被收买。”     庄一念闭眸揉了揉眉心:“那位公公与张家交好,而林直有是那公公的徒弟。当年的侧妃,是否也与林直有着某种关系?而林直又是生玄隐的人……”     庄一念只觉得脑中一团乱麻,这些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若是按此推算。当年侧妃入宫,是否也有可能是生玄隐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生玄隐让林直或那公公向皇帝引荐张氏,不知经过怎样一番说辞,先帝将张氏赐婚为侧妃。     “啪!”一声脆响,庄一念忽然将手中的茶盏狠狠地掷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千御上前,用锦帕将她手上沾染的茶水轻轻擦拭干净:“别急。此事还需继续追查。”     这些繁琐的关系,让庄一念心生烦躁。     千御将她轻轻揽在了怀里,温热的手掌轻抚她的背脊,如同在安抚着孩童一般:“将这些事情,交给我。”     在千御的怀中,庄一念烦躁的情绪被渐渐安抚,她顺势靠在了千御的怀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庄一念不曾入宫,不曾关注过洛阳大小之事,不曾主动问过春宁所查之事的任何线索,她将自己完全放空。     每日里除了读书饮茶便是在香室中制作各种香饵花水。整个人的气息都变得平和而淡然,但同时也变得更加沉默、     其间,千御来过几次,从春宁口中得知她的情况起初有些担心,但几次之后见她并无不妥,便也暂时放心。     千御记得,她自小便时常如此,发觉自己太过执着于某一件事却一直得不到答案的时候,便会将周身的一切事务放下,让自己安静的沉寂在自己的世界里。     没人知道如此时的庄一念是在想些什么,她仿佛将自己关在了一个封闭的房间里,若非她主动从那房中走出来,任谁也无法进入其中。     “主子,姑娘近来寡言少语,对任何事物都好似漠不关心,奴婢有些担心。”春宁回禀道。     千御摇了摇头:“随她。”     庄一念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了一整个夏天。     立秋之际,洛阳的天气依旧时而闷热,而就在此时,宫中传出消息,承亲王生如一将北境乱事已平,早前便已启程回宫了。     生如一启程回宫之时,正是吴淑妃有孕之后不久,众人不免私下非议,生如一必是担心自己的储君只为不保,才会如此急于先行回宫。     这些事情庄一念不曾主动关注,但却都心知肚明。     她在等。     等着看一场戏。也等着自己的戏开幕的那一刻。           第186章 吴夫人的意 - 诛颜赋 - 花自青     当日庄一念入宫得知吴淑妃有孕之时,她身孕已有三月。     如今渡过了一整个夏天,五个多月的胎像已日渐稳固,而在这期间,宫中相安无事。     这倒是在庄一念的意料之外。     李家的性子,不可能如此坐以待毙,却不知在这表面的平静之下,究竟在酝酿着怎样的阴谋。     只是可怜了那个还未出生的孩子,不知又会面对怎样的未来。     ……     这一日,庄一念新研制出了一种茉莉花的香饵,与普通的香而不同,不需点燃,只需用水化开一点放在通风之处,便可满室馨香。     “姑娘这香气堪比真正的茉莉花,清新脱俗的味道没有半点的污浊之气。”合欢还有琴香二人在旁笑着说。     庄一念淡淡一笑并未多言,命她二人将香饵拿起了前头挂牌作为新品出售。     而于此时,灵渊快步入内,一礼禀道:“姑娘,吴将军的夫人来了,想要见您。”     “吴夫人?”庄一念深觉意外。     当时天香楼开业,庄一念的帖子送了去,却正巧赶上吴夫人抱恙,之后庄一念便并未再主动与其有过交集。     况且众人皆以为庄一念与李家走的近亲,吴家李家向来不合,吴夫人不来天香楼也是寻常,但是这突然而至,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请去二楼雅间。”庄一念略作思量一瞬,吩咐道。     “喏。”     庄一念略正梳妆后,见到了这位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吴夫人。     吴夫人生的并不似寻常女子般温婉之态,眉宇之间反而带着些许男子的英气,虽然久病后面色略显憔悴,但是笔挺的背脊显示出她是个骄傲的女子。     庄一念低身一礼:“吴夫人。”     吴夫人起身颔首还礼:“莫姑娘不必多礼。”     庄一念抬眸清浅一笑,笑容温和。     吴夫人也是第一次见到庄一念,这个无论在宫中还是在洛阳城中都有诸多传闻流传的女子,妖邪,惑主,势力,攀附权贵,几乎关于她的传闻,没有半分正面的。     前夕日子一些手中在洛阳有生意的友人,更是一见面便明里暗里的暗讽她这女子诡诈多端。     原本以为,传闻中那样的女子,应该是一个容颜娇媚,身子妖娆,的市侩之人。     但是……     吴夫人见多识广也是阅人无数,转瞬之间将面前的庄一念打量一番,见她衣容简素,脂粉未施,笑容温和,眸光清亮,哪里有半点传言中的模样。     若非身在天香楼,吴夫人怕是要怀疑此人就近是否是真的莫琅环了。     “吴夫人请坐。灵渊奉茶。”庄一念语声缓缓。     吴夫人暗自赞叹,她方才那般毫不遮掩的打量审视,庄一念却依旧神色淡淡毫不畏惧,要知道吴夫人也是身为将门之后,早年还曾协助过吴将军上阵杀敌,她那般气势,并非寻常娇女能够受得住的。     但是庄一念,却依旧神色淡然如水。     “今日的见,莫姑娘与传闻中相距甚远。”吴夫人一笑落座,口出直言。     灵渊奉茶,庄一念闻言也是一笑:“琅环可否当作,夫人是在赞我?毕竟那些传言,恐怕是没什么好听的话。”     吴夫人展颜一笑:“自然。”     奉茶后,灵渊退出雅间。     二人各自浅饮,庄一念率先开口:“还要恭喜夫人。”     吴夫人抬眸。     “淑妃娘娘身怀喜孕,这可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可谓大喜。”     提及此事,吴夫人那略显憔悴的来脸上也不禁扬起些许自得的笑容:“多谢莫姑娘了。”     庄一念笑了笑又道:“早先听闻夫人身有不适,不知近来可好些了。”     “莫姑娘的消息倒是灵通。”吴夫人放下了茶盏。     庄一念听得出她话中有话,但也并不畏缩,反而大方一笑:“这天香楼中往来多是洛阳城的显贵,很多事情不需琅环刻意关注。而且,吴夫人身份尊贵,关注的人多一些,也是寻常。”     洛阳城中的眼线就想是无数张重叠在一起的蛛网,你暗查在我的身边,我暗查在他的身边,他暗查在你的身边……     “既然莫姑娘的消息这么灵通,那可知我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庄一念一声轻笑:“吴夫人说笑了,莫说我莫琅环的消息是否当真灵通,即便是真的消息灵通,但这天香楼却也不是开箱算卦的。”     吴夫人说话的口气有些冲,庄一念不知她是因为身居高位习惯了向来如此,还是对她有所偏见。     但无论是哪一种,她庄一念都不是会去热脸贴着冷屁股的人。     你既不尊重我,我自也不会将你放在眼里。     吴夫人闻言显然有些惊讶,未想到庄一念的话会比她更加不客气。     在这洛阳城中,除了李家之人,谁人见了她不是阿谀奉承,哪里被人这般不轻不重的出言顶撞过。顿时脸色便有些不悦。     庄一念却是不以为意,心说旁人怕你,我庄一念却不怕。你喜也好,不喜也罢,这天香楼多你一人少你一人也都是无所谓之事。     庄一念虽然笑对着吴夫人,但是那眸中之色显然便是那种“少在老娘面前摆架子的模样”。     吴夫人皱了皱眉头。     “吴夫人今日前来,不知所为何事?若是所需香饵之物,命人前来传话,琅环自会命人送去府上,何劳夫人亲自走这一趟。”     这番话,庄一念对李夫人也曾说过。     吴夫人摸了一默,不知是想明白了,还是将肚子里的火气都暂时压了下去,总之又恢复如最初一般面含笑意,开口却道:“听闻,莫姑娘与李家很是亲近。”     庄一念未想到她会问这个,而且问的这么直接。     见庄一念略显惊讶,吴夫人又是一笑道:“我向来直言,不喜拐弯抹角,莫姑娘也不必惊讶。”     庄一念薄唇微扬:“何为亲近,何为不亲近?”庄一念未置可否,将问题又抛回给了吴夫人。     吴夫人顿了顿,二人短短接触一番,她便看明白了,庄一念并非如方才她初见之时的那般,单纯无害的模样。     反而,这清雅的模样之下,到是真如传言一般,诡诈多端,心思缜密。连连试探,她却半点口风也不透。     吴夫人忽然一声轻叹:“莫姑娘还未成亲,无法体会为人父母的苦楚。”     庄一念瞧着,暗道这吴夫人的转变还真是快,强压不成,便要转打苦情牌。     同时也看得明白,这吴夫人可比李瑞那个口不择言的李氏,高明得多。     “吴夫人,琅环也是喜欢直来直去之人,并不喜欢绕圈子,既然大家皆是如此,夫人有事不妨直言。”     吴夫人那苦情的目光一顿,转瞬便又恢复如初,精明而算计。     “吴夫人也不需太多顾虑,琅环是生意人,生意人重视的只有利益。至于夫人问琅环与谁更为亲近。琅环只能回答夫人,琅环与利益更为亲近。”     庄一念这话说的已经很明白了。     吴夫人听罢,当即面含喜色。     “既然如此,那我便直言了。”     庄一念颔首:“夫人请将。”     “听闻这莫姑娘这天香楼的香饵,每一种都有很奇特的作用。”     庄一念点头:“天香楼的香饵多是用名贵药草制作而成,并非只是单纯的熏香之用。却不知吴夫人需要什么功效的香饵,琅环命人取来就是。”     吴夫人面上的笑容渐敛,她正色看着庄一念:“安胎。”     “安……胎?”庄一念眉心一蹙。     若是安胎之用,那必然是给吴淑妃的了。     只是,吴淑妃现如今的身孕已经有五个多月,按理说已经稳固了,为何要用安胎之用的香饵。     更何况……     “夫人可是在与琅环说笑。安胎之物,应当去找郎中才是。”           第187章 难以抉择 - 诛颜赋 - 花自青     她竟然知道!     当年庄一念身死的真正原因,除了千御与迦南二人,还有当年的凶手,近乎无人知晓。     而吴夫人又是从何处得知!     若吴夫人与当年凶手有关,自也不可能自投罗网。那究竟是何原因!     这个消息,容不得庄一念不震惊。     吴夫人看到庄一念的反映,便知自己赌对了筹码:“莫姑娘是否愿意坐下来继续谈谈?”     一方是一直追寻的答案,一方是她不愿涉及的尔虞吾诈宫斗宫杀。     “吴夫人可是知道,当年暗害端王妃的凶手是何人?”庄一念回身。     “不知莫姑娘要用什么来交换这个消息。”     原本吴淑妃的孩子是生是去,都与她无关,她也并不愿意参与此事,但是吴夫人给出的消息对于庄一念来说太过诱惑。     她略微思量,终于是回身坐到了吴夫人的对面,但却并未一口应下,只语出试探:“淑妃娘娘之孕五月有余,按说已应胎像稳固,而夫人为何如今又要……”用外物安胎。     吴夫人犹豫不肯开口。     庄一念继而道:“即便琅环意欲相助,但若不了解实际情况,只怕是爱莫能助了。”     吴夫人依旧犹豫少许,毕竟这种事情一旦传开,那么就好比一块大石扔进了平静的湖泊之中,究竟会掀起多大的浪花,谁人都无法确定。     但这件事,也由不得吴夫人不据实相告。     “想必吴夫人今日能够找到这天香楼来,已经是别无他法万般无奈之举,所以,即便如此却还要有所隐瞒遮掩么?”庄一念笑容清浅,将方才二人之间被吴夫人掌控的局面,又扳回到了自己主动的这一方。     思量再三,吴夫人终究开口:“说也无妨,此事全因李皇后而起……”     吴夫人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徐徐叙述。     庄一念听闻之后,当即拍案而起:“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     吴夫人料到庄一念必会动怒,反而安坐当下垂眸不语,此事她自知理亏,又能说些什么。     原来,事情的起因还是因为庄一念的卖给李氏的那香饵而起。     但好在吴家并未发现其中是因那香饵的在‘作怪’,不然这又将成为吴夫人威胁庄一念的一颗筹码。     那段时间,向来不受宠的李皇后不知因何原因,哄的生玄隐常常夜宿皇后寝宫,吴淑妃备受冷落自然心急不已。     后来吴夫人不知从哪个“高人”那里得来的偏方,可以增加怀孕的几率,但实际上其中有魅惑男子的功效。     这种药物,即便在民间也是下作之物,若在宫中使用,便是死罪也无可厚非。     但虽是下作,最终吴淑妃却达到了自己的目的,终于身怀有孕,在龙嗣之上,抢先了李家一步。     但是好景不长,在吴淑妃孕期四月左右之时,便出现了胎像不稳的症状,五月之时更是已隐隐有小产之兆。     吴淑妃暗知此事必有那个助孕药物有关,所以不敢声张,御医是她心腹之人,对外依旧称胎像稳固,但私下寻找各种安胎之法。     但诸般药物方法已经用尽,却是功效甚微。御医断言,若是按照吴淑妃现下的状况来看,根本无法撑到孩子足月出生之时。     但是那御医遍寻典籍之中的古方之时,其中有一本书中将记载,远在西域中的某个小部族,有一个神奇的制香人。     那个人的香不但可以延年益寿,青春永驻,更可以起死回生逆天回转之效。其中也有记载,有一位孕妇因为身体过于虚弱本不应生产,但是为了给夫家留下血脉而不顾自身的安危而强行受孕。但是很快因为身体不支,辛苦得来的孩子眼看就要失去,那个制香人被那妇人对夫君的爱而感动,用了一种神奇的香,将那女子的孩子终于保住。     后来不但孩子安全降生,女子的身体也渐渐恢复,那一家人因为制香人的出手相助,而过上了一从前截然不同的幸福生活。     这种杂文轶事本不可信,听起来便有许多夸大其词的成分在其中,但是正所谓病急乱投医。     吴淑妃此时就好比那书中的妇人,万般不易换来的孩子,怎舍就这般放弃,所以他们想到了庄一念的天香楼。     天香楼中的香虽然并不如书中所说那般神奇,但是其中许多奇特的功效也是洛阳城中贵妇人们口耳相传的。如此,吴夫人方才思量再三,找到了庄一念,希望寻求最后一个希望。     同样身为一个女人,庄一念虽然不曾生养,但对这其中的纠结无奈之情也能够有所体会,气愤吴淑妃对生玄隐用药之余,却也宽慰一句:“你们实在太过大胆。且淑妃娘娘还年轻,又何必执着此道,更何况,即便这个孩子……今后也还会有的。”     迦南的香谱,庄一念并不曾完全记熟,平日里也多是挑拣相对寻常普通的香饵制作售卖,香谱中的那些特殊功效的香饵,她却并未触碰、     毕竟一些特殊的东西,若是四散传播开来,最终造成的结果是好是坏,都是无法定论的。     而且即便那香谱中有那种神奇的香饵,她也要考虑是否要用在吴淑妃的身上。     用得好,也许吴家会记着她的好,但也可能为了封口而对她痛下杀手,若是做的不好,吴淑妃自认倒霉也就算了,可若是将此事栽赃到庄一念的头上,她可就是百口莫辩了。谋害龙嗣的罪责,即便是庄一念也是难以承担。     权衡利弊,这并不是一桩有利的生意。     “不会了。”吴夫人摇了摇头:“那种虎狼之药药效太过劲猛,已经伤到了娘娘的根本,若是这一胎保不住,今后也无法再生育子嗣了。”     庄一念蹙眉。     这些并不应张扬的事情,吴夫人对她说的越多,便是越不利。     她想说这是你们吴家咎由自取,但是终究这种狠毒的话还是不曾说出口。     见庄一念还在犹豫,吴夫人说:“若非情急所至,我必不会来劳烦莫姑娘。这件事娘娘所为确实有欠妥当,但是事已至此,再多说已是无意。更何况这个孩子对于皇上来说也很是重要。     现如今北境之乱暂平,但朝中内乱未定,皇上一直未有后嗣,不但朝中大臣们在盯着这件事,即便是周边的小国也是虎视眈眈,但如是皇上有了子嗣,那情况便是全然不同了。     况且,李家如今外戚当权,皇上朝中内外亦是诸多为难,这一个孩子,关乎的并不只是淑妃娘娘一个人的命运!”     庄一念看着面前的吴夫人,她是当真情急了,不然也不会肆无忌惮的对庄一念说出这些话来。     “李家当年如何对待莫姑娘,莫姑娘几次差点命丧李皇后之手,姑娘难道都不记得了吗?”吴夫人继续想要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庄一念眸光幽暗:“吴夫人所言对与不对,孰是孰非,却都并非是琅环能够左右的,更不是琅环所在意的、”     此时的吴夫人,已经近乎没有了方才初见之时的咄咄逼人之势,她从一个高高在上身份尊贵的夫人,落到现下为了女儿,为了家族利益而情急所至的普通女子。     闻言,吴夫人当下道:“我与将军可立下誓言,若是莫姑娘此次能够保住娘娘腹中胎儿,今后莫姑娘所需之事,吴家必任凭差遣。”     这个誓言,很大。     庄一念一声轻笑:“吴将军手握重兵,乃朝中重臣,琅环不敢。”     “莫姑娘在洛阳城中虽有皇上与承亲王眷顾,但皇上与承亲王也有政务繁忙不便插手之事。但若莫姑娘今后有我吴家在后,莫姑娘在这洛阳城,甚至任何地方,都可以高枕无忧。”     对于吴家与李家的拉拢,吴夫人显然更加注重实际。     庄一念清浅一笑:“我要的,是六年前的凶手。”     吴夫人闻言,沉默少许:“此事……事成之后,我必据实相告。”     “我怎知你是否真的知道凶手是谁,而非信口开河?”庄一念直言不讳。     吴夫人当即道:“我吴家当今最大的隐秘之事已据实相告,怎敢反悔。”     庄一念毫不避讳的审视着吴夫人的双眼。     一个人的隐藏的再好,眼睛所表达出的情绪却很难隐藏。     庄一念一路查找凶手已经多时,如今吴夫人将一条笔直的同往答案的路摆在了她的面前。庄一念心动了。     她想要为这条直通答案的路,去冒险一试、     “此事事关重大,我今日无法答复夫人,三日后,我会给夫人一个答复。”庄一念最后道。     吴夫人闻言缓缓起身:“那我就等着莫姑娘的好消息了。”     吴夫人离去,庄一念当即思虑许久。     吴家,李家,皇上,三方的纠葛,她终究要牵扯其中么。     ……     送走了吴夫人,庄一念当即命春宁将千御请了来。     遂即便开始翻看那一本香谱,寻找其中是否有关于安胎香的记录。     若是没有,她思量再多也是徒劳。     若当真有那神奇的香饵,她做是不做?           第188章 奇香 - 诛颜赋 - 花自青     临近傍晚之时,春宁回禀:“姑娘,主子今日一早离开洛阳了,留了话说是近两日就会回来,让您不必担心。”     “出城了?怎会突然这么急,可说了因为何事?”庄一念问。     春宁摇了摇头:“主子并未交代因为何事。”     庄一念放下了手中的香谱,此事也来不及与千御商议了。     她思量少许后,在提笔写下了几种香料与药材:“准备这些东西送到香室。”     “姑娘是要答应吴夫人了吗?”春宁有些担心的问。     这件事,庄一念心里也是有些没底,毕竟不是小事:“先将东西做出来再说吧。”     一整个下午,庄一念将香谱中的各种香饵仔细查看一番,其中当真有一种香饵,有安胎的功效,但是香谱中所记载的并未如吴夫人所说的那么神乎其神就是了。     “那奴婢这就去准备。”春宁颔首应道。     “此事……不可声张,不准第三人知晓。”庄一念又叮嘱道。     春宁亦是知道事关重大,不敢怠慢:“喏。”     ……     这一夜,庄一念在床榻之上翻来覆去,久久难以入睡,吴夫人的话犹在耳边。     她在追查六年前那一场大火的事情,知晓的人有许多,吴夫人知道这件事她并不觉得奇怪,毕竟吴家的势力想要查些东西并不难。     但是吴夫人是否真的知道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应该知道,不然她怎会知道端王妃并非葬身火海,而是被人暗害致死。     仰躺着,庄一念长长的舒出一口气。     翌日清晨。     庄一念便开始着手制作可用于安胎的香饵。     这种香饵与其他香饵的配制方法并无不同,无非是用药与用量的问题,但是依照庄一念近来对药材的研究,其中有几位药可谓药效极为猛烈。     这种过于刚烈的药效,若非是急症或是别无他法,寻常郎中断不会用。     而要用这种药物为女子安胎,庄一念没有试过,有些怀疑。     又过了两日的时间。     所需的香饵已经配制好了,庄一念命人去吴家将吴夫人又请到了天香楼中。     不同于上一次相见时端着架子,这会儿的吴夫人只是一个急于医治好女儿病症的母亲。     “莫姑娘可是答应了?”吴夫人见了庄一念第一句话便是此。     庄一念比了个请的手势,二人一同落座。     “我确实找到了可以用于安胎的香饵。”庄一念说。     吴夫人面色一喜:“当真?太好了。”     “但是,这种香饵我是第一次制作,且不知效果究竟如何。其中几味药物的药性刚烈,寻常也都是迫不得已的病症才会用的药物。”     庄一念将其中的隐忧一一告知。     但是吴夫人显然已经走投无路:“即便是如此,却也要试一试。”     “淑妃娘娘现下的情况如何?”庄一念问。     提及此事,吴夫人满面忧色:“即便皇上恩德,我却也不可日日入宫探望,但昨日从宫中离开之时,娘娘的脸色很不好。若是再不……恐怕撑不了太久了。”     庄一念皱了皱眉,将桌子上的锦盒打开:‘这就是那香饵。’     锦盒打开后,一阵阵淡淡的夹杂着些许苦涩药草味的清香扑鼻而来,浓而不烈。     吴夫人当即便要伸手去取、     庄一念微抬手一挡:“吴夫人可还记得答应琅环之事。”     吴夫人的手一顿,点头,却道:“莫姑娘也应该知晓,六年前的那一场大火之后,有许多人备受牵连。此事亦是事关重大,牵连甚广,我不可能轻易告知。待到娘娘胎像稳固,我必如实告知。”     对视少许,庄一念将锦盒推到了吴夫人的面前。     “这东西出自何处,只有你知我知,成也好败也罢,我不希望因为这东西而惹事伤身。”     吴夫人颔首应着:“那是自然。”     庄一念松开了手:“此物究竟是否有用我也不知,也许夫人可以命人试上一试方为妥当。”     “多谢莫姑娘提点。”     庄一念礼貌性的笑了笑:“每日一颗,夜里入睡之前,将香炉放在脚底点燃香饵。十日后,应该就会有所成效。”     “好。”吴夫人如获珍宝一般将锦盒抱在了怀里。     继而急不可待一般,草草告辞。     ……     “姑娘不担心吴夫人出尔反尔,过河拆桥吗?”事后,春宁有些担心的问。     庄一念清浅一笑:“我现下只担心那香饵是否真的那么神奇有效。其他的……”     她笑着摇了摇头:“若是她敢出尔反尔,我过不得太平日子,她吴家也得随我陪葬。”     春宁不知庄一念将究竟有何计划,但见她如此,便知她必已经有了完全的把握。     “此事,暂且不要告诉他、”庄一念忽然吩咐道。     春宁怔了一下问:“姑娘是说主子?”     “嗯。”庄一念清浅颔首。     春宁犹豫了一下,并未立即应声。     “若是此事被他知道,又要训我一番。他若训我,我便训你。”     春宁闻言,当即颔首应道:“奴婢明白了。”     ……     之后的十天时间里,不但吴家的人提心吊胆,就连庄一念也日日提着一颗心。     毕竟吴淑妃的胎像,连御医用尽了各种法子都不奏效,而那熏香是否真的管用?     庄一念不敢确定。     时刻命人留意着近来宫中之事,但是却四下太平,并不曾有任何异样。     有一点庄一念一直有些想不通,为何李家至始至终都不曾有什么动静。     上一次吴夫人说一切都是因为李皇后,庄一念一时间还以为是李皇后暗中做了什么手脚,但是听到最后,却不过是吴淑妃嫉妒李皇后受宠,而强加扣上这么一个帽子而已。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争宠嫉妒迷了心智才会如此。     难道李家,真的就心甘情愿的看着吴淑妃的孩子,先李皇后一步生出来?这可不像是李家的作风。     “姑娘,得了消息说,承亲王近日就会回到洛阳了。”春宁在旁道。     “怎么这么快?”     春宁回说:“因为承亲王并未与大军同行,若是快马骑乘,倒也并不奇怪、”     庄一念想起传闻中,承亲王是担心自己的储君之位不保,才会先大军一步,疾行回城,却不知是真是假。     ……     十五天后。     按照香谱中所记载,安胎的香饵在连续使用十日后,就会有所成效。     但是在这期间,吴家一直没有任何动静。     春宁如同庄一念一般,担心不知那东西是否有效,即便没有效果,也应该有些动静才是,这种无声无息的等待最为折磨。     “姑娘,要不要奴婢派人前去问问吴夫人,究竟是否有效?”     庄一念前几日还在焦急等待,但是这几天反而不急了:“不必,她今日必会来天香楼。”     “姑娘何以如此确定?”春宁不解。     庄一念清浅一笑,但话还未出口,便听到门口传来了脚步声,继而灵渊在外轻声道:“姑娘。吴夫人来了,想要见您。”     春宁不禁赞道:“姑娘真是料事如神。”     庄一念淡笑未语。     雅间中。     庄一念方一入内,吴夫人当即起身:“莫姑娘。”     见她这般客气,庄一念不用问猜得到,那香饵定然是起作用了。     心安之余,不免想起了迦南,不知他这香谱是从哪里得来的,可是帮了她不止一次。     “数日未见,吴夫人的气色比前次相见更好。”庄一念清浅一礼落座、     “这还要多谢莫姑娘,若非莫姑娘的香饵,我又如何能够如此宽心。”     “看来,淑妃娘娘的凤体也是大好了?”庄一念明知故问。     吴夫人颔首:“是了。如莫姑娘所言,十日。正好十日,十日之时御医请脉后便道娘娘的胎像已经日渐平稳。不但如此,娘娘的凤体也比着从前康健许多了。”     庄一念没想到那香饵当真如此神奇,竟然如吴夫人所得的那轶闻中所记载的相差无几。     “如此甚好。”庄一念惊讶之余,神色不动。     吴夫人给身后的侍婢使了个眼色,侍婢当即上前,呈上一个锦盒。     随后,吴夫人将锦盒打开,庄一念看到了内里是一摞银票,千两一张。     “吴夫人这是何意?”     “莫姑娘不要见怪,这只是我与将军的一点心意而已。”     庄一念两指将锦盒推回到了吴夫人的面前:“琅环从不缺金银之物。”     吴夫人的笑容僵了一下,遂即道:“这不过是一些小小心意而已。毕竟这香饵之中的药材也是颇为名贵吧……”     庄一念一声轻笑,打断了吴夫人的话:“夫人是爽快人,琅环也不喜欢拐弯抹角,这些东西,夫人尽管收回既是。我说过,我要的只有答案。”     若是庄一念今日真的收了这些金银,那么若是吴家欲要出尔反尔,便也有了说辞。     “是我思虑不周了。”吴夫人见此,命侍婢将装有银票的锦盒收回。     “只是,香饵已经用完了,不知莫姑娘是否能够……”     庄一念之所以料定吴夫人今日会来,就是因为她给她的香饵,只够十五日的用量。     “当然可以。”庄一念笑着点了点头,但又道:“但是,夫人也已经验证了,这香饵确实是有效果的。而且已经略见成效,夫人答应给我的答案,是否也该兑现了?”     “这……”吴夫人依旧有些踌躇。     庄一念也并不心急,此事容不得她不开口。     “好吧,我可以说出一部分。”吴夫人思虑后,答应道。     “”           第189章 风满楼 - 诛颜赋 - 花自青     “当年之事,牵连甚广,我不知莫姑娘为何要追查此事。”     庄一念闻言不语,显然并不打算将原因告知。     吴夫人见此,便也没有继续追问,只道:“但请莫姑娘无论如何,莫要将吴家牵连其中。”     庄一念浅笑颔首:“吴夫人放心。”     洛阳城中的人们,向来都是自顾自,明知你要杀人,只要不杀他的人,他便只做不知。     之后,吴夫人又犹豫少许,方才开了口:“不知莫姑娘,可知当年端王府的那位侧妃究竟是何身份?”     张氏的身份,庄一念已查出一二,但却未言:“愿闻其详。”     吴夫人点了点头,将张氏的身份缓缓道来,与庄一念所知的并无区别,如此也证实了庄一念查的线索并没有错。     “却不知,这张氏与当年的大火,有何关联?”闻言后,庄一念问。     “是否有关,我现下不能说,但是可以告诉莫姑娘。当年这张氏的养父,不但与宫中的一位负责采买的公公交好,而且……在张氏被皇上赐婚之前,张氏的养父,多次出入庄国公府。”     这一点,是庄一念没有查到的,她略微思量:“吴夫人的意思是……”     吴夫人依旧卖着关子:“张氏的养父,意欲将自己这养女送入宫中,攀附权贵。当年正值三年秀选前夕。”     “张氏的养父,本意欲托庄国公引荐,将张氏将她送入宫中。”庄一念说。     吴夫人一笑道:“莫姑娘冰雪聪明,一点就通。”     庄一念却是无心言笑:“那为何最终皇上会将其赐婚于王府?”     “不知莫姑娘是否了解庄国公此人。”吴夫人忽然问。     庄一念不知她是何意,与其对视并未开口。     吴夫人只当她是并不了解,继而道:“庄国公当初有两个女儿成年,其中一女被先帝召入宫中。先帝为何会将庄国公的长女召入宫中?其中免不得庄国公明里暗里使尽了浑身解数。”     庄一念闻言未语,这是事实。     吴夫人接而道:“当年庄国公的长女入宫,因为贤德貌美,很快得到了先帝的宠幸,令许多女子艳羡不已。试问,在这个时候,庄国公是否还会傻到引荐一名身份不明,心思诡诈的女子入宫与他的长女争宠呢?”     “夫人是说,庄国公顺水推舟,设计让先帝将那张氏送去了王府?可是当年王府的王妃,可不是庄国公的二小姐?”庄一念蹙眉。     吴夫人清浅一笑,笑容中有些轻蔑之意:“庄国公恐怕还没有能耐左右先帝的决断。此事也许顺水推舟的是先帝呢。”     庄一念还未接言之时,吴夫人又道:“还有一件事。当年庄国公的二小姐,嫁入王府之后,便与庄国公甚少往来。当年有一名吏部官员因为贪污而被先帝罢免彻查,庄国公也深受牵连,此案先帝正是交给了当年的王爷调查。     庄国公曾经派人前去找这位二小姐也就是王妃说情,但却被王妃拒绝了。虽然后来庄国公并未被罢免,但是在先帝那里却也不再受到重用。”     “庄国公对自己的女儿怀恨在心?”庄一念闻言问。     吴夫人笑了笑:“这位二小姐,本是被逐出了国公府的一名妾侍所生,当年这名妾侍被逐出府中之时还未有孕。虽然后来庄国公咬定这位二小姐,是他与那妾侍府外相遇旧情使然所生。但是真真假假,恐怕只有庄国公自己才心知肚明。”     庄一念不自禁的一声轻叹,她那“见不得光的身份”,原来知道的人有很多。却不知这么多年,究竟有多少人在暗中嗤笑。     遥想若是当年,她并没有被接回国公府,而是在那灵山寺中与千御二人无忧无虑的长大,那么她与千御还有许多人的人生,都会完全不同。     “吴夫人为何对当年此事知晓甚多?”庄一念忽然问。     “正如我原先所说,六年前那一夜大火之后,被牵连之人甚多,而我娘家的一位表哥也在其中。当初那位表哥全家突然身死,我并不知是何原因。追查之下,也算是因缘巧合。”     吴夫人似是想起了往事,一声长叹:“况且,有些事情一旦抓到了线的一头,就会禁不住想要将那线的另一头扯出。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有一日会用这件事来换回两条性命,这也许就是天意。”     吴夫人说着缓缓起身:“今日说这些,是为了让莫姑娘相信,当年之事我确实知晓其中一二。但是真正的凶手……”她看了看怀中的锦盒:“待到龙嗣平安降生之事,定会如实相告。”     庄一念起身相送:“这一次是整月的用量。这种香饵分为几个阶段,配制略有不同。”     香饵皆是相同,庄一念这么说只是防止吴夫人私自配出相同的香饵。     吴夫人闻言顿了顿,遂即一笑颔首:“那就劳烦莫姑娘了。”     “夫人客气了。”庄一念颔首一礼相送。     ……     送走了吴夫人,庄一念将她的话想了了许久。     若按她所言,当年张氏入王府,不但有先帝的原因,还有庄国公。     当年吏部官员贪污将庄国公牵连一事,他确实去王府求情过,但是庄一念本就恨极了国公府的人,特别是那个名义上的爹,又怎会相助。     当日她冷着脸说“我出嫁之日便与你说过,踏出国公府的那一刻,国公府的生死便于我无关,请回吧。”     庄一念还记得,当年庄国公气的铁青的脸,不住的骂她是不孝女,白眼狼。     如此想来,庄国公将那张氏设计送入王府,意欲让庄一念堵心,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     却未想,庄一念因此而死,庄国公府的风光便也很快陷落。     若是当年庄一念没有死,如今她便是生玄隐的嫡皇后,那么庄国公府又将是何等的风光。     人生,之所以有趣,是因为谁人也无法预料今日之后的事情。     “命人去查,当年张家是否与庄国公府有过往来。”虽然吴夫人所言合情合理,但是庄一念还是要自己追查一番。     春宁一礼应道:“喏。”     “近两日,宫里可有什么动静?”宫中太过平静,反而让庄一念觉得奇怪。     “李皇后称病,已经数日闭门不出了,皇上去看过一次,让御医好生照料后便未再去过皇后寝宫,只是偶尔白日里会去吴淑妃那里小坐片刻。而且据咱们的人回说,皇上近来虽然表面瞧不出什么,但是似乎一直在服药,却不知是什么病症。”     “哦?”庄一念想起有段时间见生玄隐面有灰败之色,但他只说是因为政务操劳没有休息好而已。     见庄一念未语,春宁问:“姑娘,此事是否需要细查?”     “也好,但不必过急。稳妥为上。”庄一念隐隐觉得生玄隐的身体也许真的出了什么问题也未可知。     “那奴婢这就去办。”春宁一礼告退。     “他还没回来吗?”庄一念忽然问。     春宁知她口中的他是千御,摇了摇头:“还没有消息。姑娘不必担心,主子走的时候身边带着护卫的。”     庄一念未置可否的挥了挥手。     宫中的过于平静,生玄隐的隐疾,吴淑妃腹中胎儿的未知,迦南的消息全无,千御的突然离开。     这些都让庄一念身感山雨欲来之势.     春宁出去后,庄一念便一人对窗而坐,望着院中的那些绿植渐渐已从翠碧变成金黄,秋天将至。     丰收喜庆的季节,却有着让人心怀伤感的颜色。     “笃笃笃”门外传来敲门声。     庄一念还未应声。     “姑娘,是奴婢。”春宁的声音略显焦急。     “进来。”庄一念回身。     春宁入内近前,当即低声道:“方才传来消息,承亲王回程途中遇袭,但好在有惊无险,只是受了些皮外伤。”     “遇袭?可知是何人所为?”庄一念闻言眉心紧蹙。     “不知,听闻是沿路匪寇。但若当真是能够伤到承亲王护卫的匪寇,那必定是在山中盘亘多年的老匪,那些人又怎会看不出官家的护卫队呢。”     匪不劫官,这也是土匪们的规矩,平日里官府对于那些匪寇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若是惹怒的官府的人,官府必然会派兵围剿,如此便是得不偿失。     “你是说……”庄一念闻言眸光一暗。     “奴婢是觉得此事似有蹊跷,应该不是沿路匪寇所为。”春宁回道。     庄一念一声哼笑:“此时怕是查不出是何人所为了,命几个人去那附近沿路打探一番,是否当真是哪个寨子所为。”     若是不是,那就只能说是有人想要取生如一的性命了。     会是谁呢?     在生玄隐即将喜得一子之时。     此时将生如一除掉,获利最大的会是谁?     生玄隐?     不对,他不是如此愚蠢之人,即便有心,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将所有的矛头引向自己。     吴家?     也不对,不说吴家与生玄隐向来一路,且吴淑妃腹中的孩子是否能够平安降生,即便降生是男是女还未可知,吴家不会如此急于下手,而不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李家?     庄一念隐隐觉得有这个可能,但李家如此,能得到什么好处?           第190章 大结局(上) - 诛颜赋 - 花自青     若是从前,得知生如一被袭受伤,庄一念定会入宫询问具体情况。     但是现如今吴淑妃有孕在身,又用着她的香饵,虽然并无旁人知晓,但是庄一念本着小心为上,已许久不曾入宫,所有的消息,只能通过自己手中的眼线收集。     数日后,春宁回禀说:“姑娘,如我们所料,伤承亲王的人,并非是沿路的几个山寨,恐怕另有其人。”     这也算是意料之中的事,庄一念并无惊讶,只问:“可见到承亲王了?”     春宁点头:“承亲王伤的并不重,在临近城镇休养了两日便启程回洛阳了,按说……这两日也应该到了,可是现下并未听到宫中的消息,难道是路上耽搁了?”     庄一念闻言并未多想,只道:“我这心里总是觉得不安生,好像最近会发生什么事情一样,吩咐我们的人,处处警醒着些。”     “喏。”春宁颔首应着。     “他还没有消息吗?”     “没有。”春宁摇了摇头。     “会不会……出什么事?”千御草草离开洛阳,多日没有消息,庄一念有些担心。     “姑娘放心,主子随行都有人跟着,若是真出了什么差错,早就会有人通禀了,许是主子有事耽搁了,所以才回来的晚一些。”     千御这些年在各处布下的眼线,就像一张密闭的蜘蛛网,每日都会有各路消息源源不断的传送到他这里,所以庄一念才能够总在第一时间查到各种消息。     听了春宁的话,她想了想也是没错。也许是因为自己这几日太过紧张,才会胡思乱想。     又过了几日。     庄一念在天香楼中意外的见到了生如一。     那日她正欲要午后小睡,灵渊来禀,说是承亲王来了,庄一念还未起身之际,生如一便从绕过了灵渊,兀自进了房中。     “你……”面对生如一,庄一念怔了一瞬。     此时的生如一,肤色略黑,比着从前精瘦了许多,许是因着急于赶路而风尘仆仆,虽然容貌未有太大的变化,但整个人的气度上却似乎有了很大的变化。     从前的生如一,是洛阳城中的承亲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经历过长途行军,北境蛮族对峙的历练后,似乎一下子从少年变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     “怎么,见到了我不高兴么?这样的表情。”生如一近前笑着说。     庄一念回神一笑,当即迎上前去:“见你回来,我怎会不高兴。”     生如一的笑容不再如从前一般单单只是明亮与温暖,如今还有一些男子的刚毅之气。     “入宫路上,路过你这来看你一眼。”生玄隐笑着说。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了。”庄一念轻拍了一下生玄隐的手臂,心中着实安慰。     身边多人的相继离去,每一个朋友对她来说都异常的珍贵。     生如一坐也未坐便道:“我这会儿就要进宫不能久留,待向皇上复命,我再来看你。”     许久未见,本以为有许多话要说,但是见了面却又发觉那些话那些琐事都变得不重要,只要对方都好好的,这就够了。     这就是友情吧。     “待你得空,我在天香楼设宴庆你凯旋而归。”庄一念一笑颔首。     “好!”     没说上几句话,生如一便早早离去,庄一念站在三楼雅间的门边,看着他大步出了天香楼,唇边还带着清浅的笑意。     彼时,庄一念还在计划着,如何为他轻功。     但世事难料,谁也没有想到,生如一这一次进宫,许久再难以踏出那宫门。     ……     两日后,深夜。     春宁急急敲门,庄一念从睡梦中被吵醒,本还有些睡眼惺忪,但听了春宁的话顿时清醒了。     “姑娘,宫中方才传出消息,吴淑妃不慎被皇后推到险些小产,皇上急火攻心,已陷入昏迷之中。”     “怎会……”庄一念当即坐起身,趿拉着鞋子,随手披了件外衫在身上。     “皇上病的重吗?”庄一念沉声问。     “应该不轻,入夜发生的事情,现下宫中内外都被戒严,这消息也是我们的人好不容易方才送出来的。此时其他朝臣应该还不没得到消息。”春宁回道。     “吴淑妃的孩子如何?”庄一念又问。     “听闻暂时看还没有大碍,但是皇上这一病,若吴淑妃太过激动的话,也难说……”     庄一念在房中来回踱着步子:“承亲王在宫里?”     春宁点头:“在。就是承亲王下令封锁的消息。”     吴淑妃病重修养,李皇后生玄隐气的急火攻心已是罪人,没有任何发言权,宫中如今,便只剩生如一主事。     庄一念皱了皱眉心,隐隐觉得此事有些蹊跷,怎会如此巧合,但事发突然,又一时之间难以查明。     “此事不可声张,命我们各处的人仔细着些,有任何消息马上来报。”     “喏。”     ……     即便生如一第一时间命人将消息封锁,但几日后,消息还是很快的扩散开来。     吴夫人得知吴淑妃险些小产,心急不已欲要入宫探视,但现下宫中内外戒严,吴夫人入宫不得。情急之下居然找到了天香楼来。     吴夫人先是问庄一念,吴淑妃是否会有危险。庄一念无奈:“我也不曾见到淑妃娘娘,无法确定。更何况吴夫人不是说淑妃娘娘的身体已经有所好转,若是御医说暂时没事,那应该问题不大,也许好生将养数月即可,更何况……淑妃娘娘现下已怀孕七个多月了吧。”     吴夫人紧紧的攥着手中的锦帕,听了庄一念的话,兀自念叨着:“对,已经近八个月了,即便……也……也还有希望的。”     庄一念话是如此安慰,但心中所想却并不如吴夫人一般乐观。     吴淑妃的身子本来底子已伤,怀孕后更是虚弱,虽然后来被熏香后有所好转,但是那香饵中的药物多为刚烈的药性。     有一点担心之处她一直没有说,怕是即便现下瞧着吴淑妃用香后有所好转,只怕是将她身体强行透支如此。就好比人最后几口气时的回光返照。     “皇上未醒,现下又无法入宫,这可怎么办好。”     ……     不但是吴夫人因为吴淑妃的事情心中焦急。现如今整个洛阳城都好比一锅煮沸了的开水,所有人被烫的人人自危。     而根据谈资回禀的消息,虽然已经过了数日,但是生玄隐的情况依旧没有好转,那日昏迷之后,便再没有醒过来。     于此,朝中开始出现分歧。其中包括吴将军在内的重臣,提议生如一监国。这本也是他身为储君理所应当之事。     但是有些朝臣却是怀疑,生玄隐之所以病倒昏迷不醒,不单是因为李皇后之事,其中也许有人蓄意谋害,或将皇上软禁。     生如一回来才三日,宫中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而且最后受益人也是生如一,这不由得不让人怀疑。虽然那些反对之人没有明说,但是弑君的矛头已经指向了生如一。     庄一念一直静观未动,这些事情,她并不想参与其中。     如此乱局,一直僵持了整整一个多月。     这期间,生玄隐依旧未醒,每日都靠参汤与汤药来维持。御医会诊后,只道生玄隐因为平日操劳过度,身体本就已经被掏空了,如今急火攻心一下子病倒,即便醒来也很难恢复如初,而且究竟什么时候能醒还是未可知。     庄一念得知这个消息,不免伤感,好好一个人,上一次见面之时他还在对着她笑。     突然之间,他便已卧床不醒。     生玄隐会不会也如自己一般,一睡便是整整一年?     即便一年之后能够醒来,那时也是“天翻地覆”了吧。     “姑娘,要进宫吗?”春宁知道庄一念与生玄隐的关系一直如友人一般,见她这般担心,不禁问。     庄一念摇了摇头:“不必。”     她即便入宫又能做的了什么呢。     “姑娘,主子派人送回了消息,主子说一月左右,就会回到洛阳,让姑娘不必担心。”春宁将一只木簪子交到庄一念的手中。     她认得,这是她曾为千御挽发用的木簪,却不知他竟然一直带在身上:“他没事就好。”     看到木簪,庄一念心中稍安。     “如今朝中如何?”庄一念握着木簪子问。     “乱作一团。吴将军一党挺承亲王代理朝政,而李大人一党与一部分朝臣的意思,是承亲王加害了皇上。双方谁也不服谁,一直争执不下,而王爷虽然现下暂理朝政,但是多会与朝中几位老臣商量行事。倒是李大人,许是因为李皇后的原因,一直称病不朝,已经有半个多月了。”     庄一念揉了揉眉心,一脸的疲惫。     后来吴夫人前来天香楼取香时,有些担心的问:“御医说,娘娘怕是这几日就要生产了,这香可否多用些?”     吴淑妃怀胎还未到十月,但庄一念也心中明了,她那身子本就是强撑着,恐怕是撑不住了。     庄一念道:“淑妃娘娘的身体本已经是强撑,到现下已是不已,若是再强行留着肚子里的孩子,恐怕对大人与孩子都是无益,事已至此,不如顺其自然了。”     吴夫人听了,点了点头,却是未言。     而就在第二天,吴淑妃果在傍晚之时将孩子生了下来,但不知幸还是不幸,生的是一位公主。     得知这个消息,众人有喜有悲。     庄一念却是为这个孩子庆幸,在皇家之中,公主有时比皇子更加幸福。     “但是淑妃娘娘产后大出血,现下虽然已经醒了,但是身体很是虚弱。”春宁继而道。     “她那身子本就是强弩之末,能捡回一条命已是庆幸了。备一份厚礼,你亲自送去吴府上。不必声张,只说我恭贺淑妃娘娘母子平安。”     “喏。”春宁低身一礼     庄一念这是提醒吴夫人,她答应的事情已经做到了,也该吴夫人付“报酬”的时候了。           第191章 大结局(下) - 诛颜赋 - 花自青 但随后,庄一念没有等到吴夫人,等到的却是宫中内侍、 “莫姑娘,皇上今晨已经醒了,想要见您。”内侍随后双手呈上一物。正是庄一念当日亲手为生玄隐系在了腰上的香包、 入宫的马车上,春宁低声说:“姑娘安心,我们的人在暗中跟随,宫里也早已经做好了安排,即便……” 庄一念轻一摆手,止住了春宁的话:“若真有伤我之心,也不必如此麻烦。” …… 许久未曾入宫,此时的皇宫比以往更加寂静。 好似一只蛰伏着的猛兽,安静的等待最佳时机,一瞬间发起致命的攻击。 天空阴云密布,厚重的乌云随着风在天空快速移动,平白让人心增压抑。 “姑娘这边请。” 这是庄一念第一次来到他的寝殿,第一次见到他如此虚弱的闭眸卧榻。 两侧的侍婢低眉敛目,好似不需呼吸的木偶。 林直守在床榻旁,听到声响向庄一念看了过来,颔首一礼:“莫姑娘。” 林直变了了许多,从前那意气风发的內监大总管,此时却好似短短数月之间老了几十岁,削瘦而憔悴。 庄一念缓步上前,低身一礼:“莫琅环见过皇上。” 许是受到周围众人的感染,庄一念也压低了声音,怕是惊扰了谁一般。 林直低身,在生玄隐的耳边轻声说:“皇上,莫姑娘来了。” 二人等了少许,不见床榻上的生玄隐有何反应。 林直一叹,对庄一念说:“皇上怕是又睡了,今日清晨起便是这般反复。” 庄一念认真去看床榻上的生玄隐,他的长发依旧一丝不苟的挽着,病痛折磨的他双颊凹陷,双眼下一片淡青色,皮肤是一种不合乎常理的黄中透着青白。 庄一念心中渐寒,仿佛看到了他周身凝聚着的死亡的气息。 “晨间皇上醒来之时,交代了些许政务,便说要见莫姑娘,这会儿皇上虽是睡下了,却不定何时就会醒来,莫姑娘不妨暂且留在宫中稍待些许。”林直提议道。 庄一念清浅颔首。她无法拒绝。 床榻上的生玄隐,安静的让人心悸,连呼吸都是清浅若无的。庄一念对林直使了个颜色,二人走到一旁。 她问:“为何皇上突然如此?” 林直一叹:“这会儿也不必瞒着莫姑娘了。其实皇上的身子一直不大好。当年……孝贤仁和皇后薨逝,皇上大病一场,自此便烙下了病根。虽是表面无恙,但皇上一直都在服药。 这两年皇上登基后,更是日夜操劳,诸事烦忧已是强撑。” “你不是一直说皇上只是因为政务操劳没有休息好,并无大碍么!”庄一念轻斥一声。 林直也是一脸为难:“皇上不准奴才说,奴才哪里敢多嘴。” 庄一念揉了揉眉心,沉声问:“御医怎么说?” “御医说……只能静养。”林直摇了摇头。 只能静养与只需静养,是全然不同的。 庄一念在生玄隐的寝殿中静坐许久,偶尔看着侍婢里外穿行侍奉生玄隐服药,但那药汁多是从嘴角流了出来。 她忽然想起那时合欢说过的话。当年庄一念昏睡整整一年,起初无法进药,是生玄隐含在嘴里,嘴对着嘴来喂她的。 试问经历了这么多,此时换做了是她,她能否抛却那些所有,而对他如斯? 庄一念猛地一下站起身来,不敢再去看床榻上的他,快步走出了寝殿。 她做不到。 经历了这么多,她做不到。 “莫姑娘。”一名内侍见了庄一念快步上前。 “你是?” “小的是淑妃娘娘宫中的奴才,娘娘知道姑娘入了宫,让奴才来请姑娘,若是得空,去娘娘宫中小坐。” “淑妃娘娘?” “是,将军夫人也在呢。”那内侍又补充了一句。 听到吴夫人在淑妃宫中,庄一念当即颔首,带着春宁来到了吴淑妃的宫中。 但却并未见到吴淑妃,房中只有吴夫人一人独坐。 庄一念入内,她并为起身,只比了一个请的手势:“莫姑娘请坐。” 庄一念无心计较她态度的转变,只听吴夫人说:“本应亲自前往天香楼拜访,但近来我一直宿在宫中。今日得知莫姑娘入宫,想着也许在此与莫姑娘见上一面也好。” 庄一念清浅颔首,客套问道:“不知淑妃娘娘玉体是否大好?” 吴夫人的神色说不出来是喜是悲,只淡淡应道:“御医说,还需调养。” 见她不予多言,庄一念不再多问此事,只到:“不知吴夫人命人找琅环来,是为了……” “为了莫姑娘要的答案。” 庄一念未想吴夫人会这么痛快,当即颔首:“洗耳恭听。” 吴夫人丝毫没有拐弯抹角,第一句便直言道:“当年杀害端王妃的凶手,是端王府的侧妃,张氏。” 庄一念蹙眉:“何以论断?” “姑娘可还记得我说过,我娘家的表哥一家因那一件事受到牵连,全家莫名身死。我的那远房表哥,当年便是端王府中的工匠,事发之前,下了几场大雪,王府内侍在轻扫积雪之时,发现檐角的几片瓦片有些松动,便连夜找了工匠来修理。那个人便是我的表哥。” 那几场大雪庄一念还记得,但是工匠之事她并不知道。 见庄一念面有怀疑,吴夫人道:“莫姑娘也不需怀疑,我那表哥向来与我家并不亲近,早年只是小乡镇中的一个木匠,后来老家遭灾,才投奔到洛阳城来,我本想请将军为他在军中谋个差事,但是他为人太过耿直,怕人笑他攀附权贵。后来端王府正值端王府修缮招揽工匠,我表哥凭着手艺入了端王府。也正是当晚,他在修缮檐角之时,看到了张氏将端王妃打伤。 后来他一家人遇害,但是私下里说起此事的时候,被邻居的一个小孩无意中听到了。” 修缮之事,庄一念也有些印象,当年招了十数名工匠入府。 后来吴夫人娓娓道来,庄一念起初心中因为即将得到答案而激动,但是听到后来,反而越发平静。 因为很多事情,其实早已经有了些许头绪,只是没有完全确认而已。 而吴夫人的话,正是将庄一念所知道的线索,一点点的串联了起来。将一副杂乱的拼图,拼成了一个答案。 …… 离开了吴淑妃的宫中,庄一念仰首看着头顶那翻滚着的云朵:“要下雨了吧。” “姑娘……”春宁有些担心的欲言又止。她一直跟随在千御与庄一念的身边,自知二人为了查这件事情耗费多少心力。但是此时的反映,太过冷静,冷静的不合常理。 …… 回到生玄隐寝殿之时,有些意外的见到生玄隐已经醒了。 林直见了庄一念一笑道:“莫姑娘来了,这方才命人去寻您,您这自己就回来了” 庄一念的脸上并无笑意,她缓步上前,对生玄隐低身一礼。 “你来了。”他的声音因为虚弱而沙哑,让林直扶着靠在软垫上坐起了身子,却是一脸的憔悴。 坐定,他挥了挥手,林直当即一礼,带着殿中侍婢都退了出去。 这莫大的寝宫,只剩下了庄一念与生玄隐两个人。 如同往常一般,他二人说话之时,似乎总是独处之下的。 “我这身子……让你见笑了。”生玄隐自嘲的笑了笑。 吴夫人的话犹在耳边,庄一念神情淡漠:“皇上吉人自有天相。好生修养,自会很快痊愈的。” 对于庄一念的淡漠,生玄隐稍有些意外,他看了看她,但却什么都没有问出口。只是与她有一句没一句的先聊着。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没有病痛,没有朝政混乱,什么都没有。 但越是如此,吴夫人的话就向一颗巨大的石头一样,在庄一念身上紧紧的压着,让她愈发难以喘息。 “皇上!” “嗯?”庄一念突然提高的音量与严肃的表情,让生玄隐的神色微顿。 看出庄一念的欲言又止,他问:“你想问什么?” “琅环问什么,皇上都会回答吗?” “嗯。”生玄隐并未犹豫的点了点头。 在这生命缓缓流逝的时间里,从前的许多顾虑都变得毫无意义。 庄一念也是从方才一见到他的那一刻起,就知道,生玄隐的身体,恐怕撑不了太久了。 太多的疑问,她想要问,若是今日不问,她不知还是否有机会。 终于,庄一念抛开了一切的顾虑。不再犹疑。 “皇上,孝贤仁和皇后……的死是否与您有关?” 生玄隐惊讶,庄一念的问题太过突然太过直白:“你……” “庄太妃一直以来的心愿,就是查明当年孝贤仁和皇后的死因。奴婢……” 庄一念还未再言,生玄隐道:“念儿的死……与我不无关系。” “难道皇上是因为孝贤仁和皇后的身份并非国公府真正的女儿,而因此将她……” 生玄隐摇头:“若朕介意她的身份,当初便不会将她娶进王府。” “孝贤仁和皇后,是被张氏谋害!”她这句话是肯定句,而非疑问。 生玄隐抬眸看她。并无太多惊讶,毕竟庄一念会问出这些问题,必然已经查到了什么。 “是。”他点头。 “皇上既然知道这些,知道孝贤仁和皇后已经在那晚被张氏谋害后葬身火海,却还要一直寻找她的下落?”庄一念咄咄之势。 “掩人耳目。”他说。 “张氏是皇上所杀?” “是。” “张氏是皇上向先帝开口要回腹中,为何?” “先帝有此意,朕只是顺水推舟。” “张氏是皇上娶进府中,却在最后杀害了孝贤仁和皇后。皇上杀了张氏,是为了报仇,还是为了……封口。” “皆有。”他似乎很是疲惫,靠在软垫上缓缓闭目,长长舒出一口气来。 答案就在眼前,庄一念已无心顾虑其他:“当日琅环在西街里遇到杀手,险些丧命,皇上命都城府彻查此事,但最后却不了了之。皇上说是因为都城府并未查出结果,但其实,是皇上命都城府将此事压下。” “是。”他依旧闭着双眼,薄唇紧紧抿着,全然没有了从前那温润的笑容。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