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剧场一【求收】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某天世子缠绵在他心爱的美人榻上,转头眼含秋波,对着发誓要把毛笔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宋歌调笑道:“我说小歌儿,咱们因书画起缘,如今兜兜转转,你竟还陷在这个圈里走不出去。”     宋歌不愉快了,还能好好儿玩耍吗?     她从来不是一个服输的主,斜眼瞪着某人悠闲慵懒的样儿,不急不慢道:“当初我技不如你,你也不曾赢过我。如今我依旧画的是四不像,但你还是不见得能胜。”     世子挑眉,悠悠坐起身,一派趣味盎然:“噢?再比?”     宋歌回敬一个挑得更高的眉头,“啪”的摔下笔:“比!”     “画的内容我定。”世子随意套上外袍,脚下虚浮一路晃到桌案前,领口松垮露出一大块白皙晶莹的胸膛。     然后某个以美色诱人的家伙还一直在宋歌对面俯身摆弄着笔墨纸砚,忍无可忍的宋歌一把推开妖孽,恨恨道:“胸肌鉴定完毕,选手赶快退场!”     “你这次可不许作鬼画符啊――”世子丑话说在前头,对宋歌的黑历史很是忌惮。     宋歌无视他,那货定的题目是自画像,足可见某人是患了多么严重的“世子病”。     不过・・・・・・投机取巧这种事宋歌干多了,脸皮早就不是一般厚了。按照世子的自恋程度,还不得画出一个天外飞仙去!     果然,半个时辰后世子满面春光大笔一挥填上最后的署名,潇洒翻卷铺开在宋歌眼前。     宋歌斜瞄一眼,唔,如见其人。     “小歌儿,你的呢?”世子对自己的画很满意,把他的风采都展示得淋漓尽致。然后他满怀期待去掀宋歌的卷轴,或者说,带着一丝玩味。     “・・・・・・”世子很不满,就知道这丫头不按常理出牌。     大大的宣纸上只有三个字:夫妻相。     世子撇嘴:“不行不行,破了规矩。”     宋歌甩甩头,拿食指戳他腰眼开启巧舌模式。     “不是夫妻?”     “・・・・・・是。”     “没有夫妻相?”     “・・・・・・有。”     “你美不美?”     “美!”     “我美不美?”     “・・・・・・美。”     “嗯画画比试结束,接下来咱们比作诗。”宋歌很满意,世子很哀怨。     “呐,在我的家乡流行一种玩法,叫――三行情书。”宋歌玩心顿起,开始给世子解释。     世子眼睛一亮,情书啊!能让小歌儿给自己写封情书!前面那轮就勉强认栽吧!     世子又磨刀霍霍,不一会儿就春光灿烂地蹭到宋歌身边呵气如兰:“我说小歌儿,先给我看看?”     宋歌这次倒大方,笑眯眯展开了宣纸,赫然竟是两个字上下排布:我、你。     世子摇头不满道:“三行呢三行呢?”说罢忿忿打开自己的,指着自己精致的小楷深情呢喃:“一行,两行,字里行间都是你。”     宋歌不动声色,对某人的告白视若无睹,修长食指点上宣纸解释道:“我、宣、你。”     ------题外话------     嗯呐因为今天是首推第二天,所以加更一个温馨小剧场吧~     用世子夫妻的秀恩爱换姑娘们收藏+点击好咩~     喜欢的妞儿们记得加入书架,别忘了多点击几下章节哟~文还很瘦养养没关系但是不点击的话数据都是无效的,那就真的把文养死啦~     千字的小剧场,噢不,大剧场!     之后还会不定期放送一些小剧场,保证看了脸红心跳春心荡漾膝盖发软甜到腻歪宠到发指,秀恩爱拉仇恨不解释~     如果《误嫁》能撑到明天还在首推,明晚继续小剧场~几乎一直在裸奔的夏求收藏求点击求评论!           小剧场二【求收】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炎炎夏日,燥热烦闷的世子妃百无聊赖盯着雕花红帐桐木床发呆。     一炷香后,宋歌恨恨一拍桌,把睡着午觉的世子惊了个激灵。     “看了大半年!今儿个终于知道咱们这婚房缺了什么了!”宋歌如醍醐灌顶,摸着光洁的下巴阴测测道。     世子在府上永远是袒胸露乳的造型,他抹一把额间细汗,纳闷道:“夫人,当初不是都按你说的采办了吗?”     “婚纱照!婚纱照!谁家床头不摆个夫妻合照的?!”宋歌极度不平衡,就说少了些东西,现在总算想起来了。     “唔……”世子听不懂,但一个好夫君只要照办媳妇儿的话就行了。     午后,宋歌重金火速请来的神笔画师进了世子府,没办法,不能照相就只能画一张了。     宋歌要求世子自己去挑件喜欢的衣服,并多次强调:在我的家乡正式场合留影必须穿有领子的衣服,你不要再给我露出胸肌!     然后,大太阳底下等了近半个时辰的宋歌和画师,在濒临中暑昏厥的时刻,终于盼来了隆重打扮过的臭美世子。     “……”     “夫人咱们,唔,照……照相?”世子抛出一个风流的媚眼,顺便不动声色擦去不停淌下来的汗。     “……你告诉我为什么大热天里穿貂裘大衣还围上了狐毛领,我保证不打死你。”宋歌深呼吸几口气,控制住自己不去看这个二货!     世子皱眉,手指挠了挠狐毛圈住的脖子委屈道:“不是你说要穿有领子的嘛……”     “叫你穿有领子的……不是叫你穿高领……”宋歌扶额,对着某个已经自觉坐在太师椅上的人,恨恨踹过去一脚。     “嘿嘿夫人,”世子嬉皮笑脸,轻轻巧巧握住宋歌来势汹汹的人体武器,“你这一脚,可让为夫想起了陈年旧事呢。”     宋歌扬眉,睥睨道:“司空翊,在我的家乡,你这种行为有一个特定的称呼!”     世子感兴趣了,抓得更紧,甚至开始磨搓着宋歌纤细的脚踝。     “什么称呼?”     宋歌借势蹬了某人大掌一脚,转头声音如雷贯耳。     “抠脚大汉!”     ------题外话------     2月10日,桂圆老大生辰那天夏开始首推,如今也快要结束了。     今晚加明早,是最后的时间。     明天11点就要统计数据了,过与扑也许就可能取决于姑娘们一念之差的收藏与不收藏。     首推期间第二个小剧场,也有700多个字,这两天更得不少,只求妞儿们如果喜欢,点击+收藏+评论,狠狠砸来吧!     《误嫁》能不能首推成功,某夏能不能愉快码字,世子夫妻以后能不能放肆秀恩爱,全部交给你们决定了~           小剧场三【求收】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司空翊,今天是情人节你知道吗?”宋歌难得认真盯着某人好看又深邃的双眸,轻声低喃。     世子眨眨眼,凑近宋歌双唇,似乎想偷腥,却被女子一巴掌推开,哀怨道:“情人节也不给我做点情人该做的事,虚名一个。”     宋歌瞪他一眼,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矫情了?     “呐,情人节要送玫瑰和巧克力,要吃牛排喝红酒,你说说你是一个称职的夫君吗?”宋歌不满意了,她觉得自己也该偶尔傲娇一下。     世子立刻起身,大掌抚上宋歌侧脸,笑靥如花:“这整个世子府的后花园都是你的,玫瑰又如何?至于其他几个,八成又是你那稀奇家乡的玩意儿,你说怎么做,我给你便是。”     宋歌不置可否点点头,然后过了片刻,她从后厨那里牵来一头壮硕的牛。     “巧克力和红酒就不为难你了,喏,牛排你来做。”宋歌好整以暇呆在旁边看世子“宰牛”,噢对了,用某自恋患者的话说,这叫“小试牛刀”。     世子扬眉,并不觉得有多难。笑话,仗都打过,还怕杀牛?大不了敲晕了呗。     某人刚提溜着菜刀靠近低低哼唧的老牛,后者就喷着热气不停用蹄子挠着地,隐隐有冲过来顶撞的架势。     宋歌转头,俊逸妖孽手拿菜刀对付公牛的画面,真是不忍直视。     几乎一瞬间,牛蹄就冲着世子扫了过去,世子下意识躲开的同时,手拿着刀柄要握住牛的脚。     然后电光火石间,他脑袋里突然冒出一句“抠脚大汉”,霎时收了手,心有余悸下改用胳膊绕过牛的脖子,轻轻那么一挪,就把老牛给制服了。     宋歌斜眼瞥他,世子抛出一个谄媚的笑:“夫人,这叫锁喉。”     晚间世子兴冲冲把宋歌拉进屋子,一边掀外袍一边急不可耐道:“夫人咱花也拔了一堆了,牛也吃了一头了,该做点有意义的事了吧。”     宋歌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某个**当头的人推到了榻上,来不及出声一股淡淡清香充斥了整个鼻腔。     世子手臂一挽,勾住宋歌搂在怀里,大手抵在后脖子处慢慢收紧。     “夫人・・・・・・”他嗓音微哑,说不出的魅惑。     “这叫锁喉。”宋歌避开某人带着牛腥味的嘴,玩味地看着他。     “・・・・・・”     过了片刻。     “宋歌!你还可以再毁兴致一点!连前戏都不给!你要让本世子不举嘛――”     ------题外话------     今天后台刷得不开心,情人节了姑娘们都出去约会了嘛,从早上到晚上收藏只涨了10个哭泣~     本来想今天如果能破500就加更的,然后看到评论区还有姑娘记着夏,能来看看我,所以义不容辞就码了小剧场!     夏的小剧场字数一直很多,眼看《误嫁》全文字数奔着4万去了,收藏却跟蜗牛一样缓慢的心塞塞。     好不容易熬过了首推,夏真的不想让世子和歌儿扑掉,后续文的数据决定了《误嫁》能不能入V,到十几万的时候要千收以上且有效V(就是V2和以上的)要达到6、700,这个要求真的特别高,所以真的恳求各位姑娘,看在夏没有存稿还如此拼命码二更的份上,收了《误嫁》吧~           推友文【骜少的独宠萌妻】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好友【北尘惜】新坑【骜少的独宠萌妻】,1v1宠文+爽文+不虐+暧昧+腹黑+双C,潜力榜就有噢~     感兴趣的姑娘手指点一点,小小一个动作对夏和尘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感谢支持~     http://。/info/656856。html     她可能是全世界最倒霉的女人了,交往四年的男友被好友挖了墙角三年,据说马上要结婚了。让她祝福他们?     卧槽,这样狗血的事情她都能碰到,搞得她才是那个可耻之人,让她苏以落承受双重背叛去“祝福你们”?做梦呢吧,老娘要你们一辈子良心不安。     调整良好心态,冷眼一瞥,没事,能被挖走的爱人不叫爱人,能背叛你的好友不叫好友,猫跟狗搭配?绝配了!     活了二十二个年头,第一次都还没送出去,想想也挺悲的,这还不是最悲的,可悲的居然是一不小心那个啥了G市鼎鼎有名的“骜少”?     据说,他身份是个谜,表面上是谈氏集团总裁,实际上没有人知道他的真正身份。     据说,他手段毒辣、鬼魅阴险、十分狡诈、残忍狠厉,可谓天生的领导者,性情邪魅,喜怒无常!兼有一怪僻不近女色。     据说,他名扬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圈子里,人人都敬畏谄谀地喊他一声:“骜爷!”     我去,这种人可得罪不起,连滚带爬地逃到国外去。     六年后,她再次回国,带着一对天才萌宝,以为男人已不再记得她,却不小心撞入了他的怀抱。     男人嘴角噙着一抹邪魅的笑,扮猪吃老虎展开追妻之道“女人,我们是不是见过?”     “不可能!绝对没有!”     “是吗?”他冷笑一声,强势又霸道的吻上她的唇,“那么,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老婆!”     顶级黑客的天才儿子,扮猪吃老虎的女王闺女,杠上妖孽邪魅爹地,再加上一个擅长睁眼说瞎话的伪善妈咪,另外还有一大波男强女强,高智商高情商高手段高心计,斗智斗勇的帅哥美人们强势来袭。           推友文【先婚后爱之睿少溺宠妻】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世子和世子妃成婚这几年来,一直被誉为是伉俪情深,府里的人甚至从未见过世子对世子妃红脸过。     但是这几天却奇怪了,两位主子冷战许久,隐隐听世子妃的贴身奴婢说起,世子好久不曾踏进寝屋过了。     宋歌的确有几天不理会司空翊了,也不让他进屋睡觉。其实不是什么大事,司空翊想要个小包子,但宋歌觉得他们两个还年轻,有了娃娃少了太多自在,所以打算敷衍几年再说。不曾想这次司空翊特别坚决,而宋歌又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两人一语不合,干脆赌起了气。     某夜电闪雷鸣,司空翊在书房写了几卷字,烦闷地扔掉了手中的笔,抬头看看外面倾盆大雨,忽远忽近的闷雷阵阵,偶尔还有闪电强势撕开夜幕。     他皱眉沉思片刻,低低叹了口气,披上外袍打着伞往寝屋走。     门口守夜的奴婢看到司空翊赶紧福了一礼轻轻道:“给世子请安。”     司空翊摆摆手,低声问道:“世子妃睡了?”     “回禀世子,世子妃说害怕雷电,很早就躺下了。”侍女回道。     司空翊无奈苦笑,就知道那丫头会怕,他才会厚着脸皮过来。     门被轻轻推开,宋歌几乎瞬间就睁开了眼。她一直没睡着,外面雷声很大,闪电一亮一亮特别骇人,她蒙在被子下,缩成一堆。     感觉有人蹑手蹑脚靠近,她闭眼,整个人开始放松,嘴角微微上扬。     床榻有些许震动,被子掀开,有人轻轻钻了进来,然后一双手绕过她的腰,慢慢将她拉进怀里。后背抵着那人温热的胸膛,感受带着热气的唇贴近她的耳际,宋歌心里一暖,放心睡去。     翌日宋歌醒来舒服地伸了个懒腰,翻身才发现身侧没有躺着人,她诧异,披了外袍就往外冲,侍女急得一路跟在后面跑。     穿过后院,宋歌气喘吁吁推开前厅的门,司空翊吃着早膳,听到声响悠悠抬眸,随即展开浅笑,温润道:“夫人,早。”     宋歌鼻子一酸,扑了过去。     “如果昨晚不是你,那很抱歉地说,你夫人碰到采花贼了。”宋歌吸吸鼻子,窝在某人怀里闷闷道。     司空翊紧搂她纤细的腰,耳鬓厮磨低低呢喃:“怕你早上看见我不高兴,五更天就走了。”     ------题外话------     姑娘们新年快乐!     夏在这里给大家拜年了~新的一年红红火火,工作的天天加薪,上学的永不挂科,恋爱的一生恩爱,单身的桃花朵朵~     世子在之前的小剧场节操碎了一地有没有,评论区妹子也觉得世子太贴近二货了对吧对吧,所以在这个辞旧迎新的日子里~我要把世子高大上的形象挽回!看妖孽二货瞬间变身温馨暖男!           小剧场五【求收】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农历十二月十二日,宋歌生辰,世子府却没有一丝庆贺的迹象。     “就说你不是个正常的女人。”世子闷闷不乐了半天,最后憋出这么句话。他的世子妃,竟明令禁止他操办筵席!     宋歌无奈地斜了他一眼,给他省钱还觉得委屈了?有她这样持家的不该高兴吗?     “在我的家乡――”宋歌敲敲桌子,让某人听她讲话。     世子翻了个白眼:你的家乡你的家乡,每次说这句话最后我都吃瘪了好嘛!     “生辰只要吃蛋糕许愿就够了。”宋歌接道,想起好几年没吃过的奶油慕斯提拉米苏,微不可见地舔了舔唇。     世子挑眉,夫人这个动作好生妩媚!垂涎如此,一定不赖!     “一句话,你说我做。”司空翊凑近宋歌,眉眼弯弯。     “唔――”宋歌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根本没在意他的话,“白白的,软软的,香香的。”宋歌再次舔唇,没有发现司空翊忽然深邃的眼眸。     “好吃,”补充一句,宋歌歪头皱眉道,“对了,要点蜡烛。然后关灯,气氛特别好・・・・・・”     “砰――”     世子猛地起身,打断了宋歌的神思。他撇撇嘴,一丝控制不住的坏笑弥漫开,然后在宋歌狐疑的目光下婀娜多姿地离去。     晚间宋歌被丫头神神秘秘地带到寝屋,里头漆黑一片,她诧异,低低唤了声“司空”,却无人回答。     “搞什么鬼。”宋歌骂了句,来不及阖门却感觉一阵风从背后袭来。     随即就是角落的一盏灯台燃起,然后一双手圈过宋歌细腰,半转身之际被一路轻推到了床榻。她一惊之下动作太大,本以为摔过去必定磕着碰着,谁想却跌进一个熟悉的怀抱。     幽幽灯光下,眼前大块晶莹肌肤闪烁,宋歌吸吸鼻子,生怕流出些什么。     “白吗?”     宋歌愣愣点头:“白。”     “软吗?”     伸手讷讷戳了戳:“还可以。”     “香吗?”     大力吸气:“好闻。”     “那么――”司空翊嗓音微转,喑哑动听,“想吃吗?”     宋歌终于回过神来,眸子清亮抬头看向被自己扑倒的司空翊:“你这是干嘛?”     世子低低一笑,翻身把宋歌压在身下,头一垂埋在她颈项,温软道:“我做你的小蛋糕,不好吗?”     宋歌发誓,她脸红了。     但始作俑者却并不罢休,一阵偷香后提溜出藏在枕头下的蜡烛,语气暧昧。     “我今日才知道,夫人竟如此重口。”     满意地看到宋歌瞠目结舌的样子,司空翊落下一个浅吻轻轻呢喃:“现在,把生日蛋糕吃干抹尽吧。”     ------题外话------     今日推荐啦~这么重要的日子放福利啦~走过路过顺手点个收藏啊姑娘们~     上次春节小剧场把二货世子的形象挽回了一些些,现在他又走回老路啦!需要姑娘们的收藏来让他变身暖男!     捂嘴笑~           小剧场六【求收】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最近世子如狼似虎。     嗯,宋歌想,他似乎一直都是如狼似虎的。     用早膳的时候某人就会满面春光笑靥如花娇滴滴道:“夫人,今夜我们早些歇息如何?”大部分时间宋歌会以丢两个馒头回应这大肆散发雄性荷尔蒙的生物。     某日司空翊不知从哪里学会了划拳,且是青楼助兴的那种。噢,用宋歌直白的话讲就是,输了是要脱衣服的。     那天薄暮,世子很坦然地告诉宋歌晚间两人可以借此加深一下感情,谁输光了再就寝。噢,用司空翊直白的话讲就是,没衣服了就该办正事了。     宋歌破天荒点了点头,世子大喜,屁颠屁颠先回了房。     不要问为何宋歌开始纵容精虫上脑的某人,她微微一笑,要“永绝后患”呐。     月上柳梢头,人约闺房中。     宋歌推门前就知道,某个自命聪慧的男人,一定一丝不挂才觉得最方便快捷。果不其然,她淡淡瞥一眼床榻,司空翊就穿了条裤衩直挺挺躺在正中央。三月刚破春,天气还很冷,宋歌噎了噎,无声赞叹了一句:好气魄。     “夫人――”世子暗送秋波,却看到宋歌身后跟着进来一排人,他噌地钻进被子大怒:“出去!”     “别急,送些助兴的东西进来而已。”宋歌恍若未闻,拍拍手让下人把抬进来的冰块安放好。     世子脸一僵,才发现宋歌穿得比平时还多些……     然后屋子里只剩两人大眼瞪小眼,宋歌做了个请的姿势,世子不情不愿,万般无奈下光溜溜钻了出来,刚一下地就被一屋子的冰块寒气激了个战栗。     “划拳吗?”宋歌噙着坏笑悠悠道。     世子瞅瞅自己唯一的遮羞布,想着万一没了防护会不会从此抬不起头?如此又是一个激灵,还连打了三个喷嚏。     那夜以某人沉思纠结一炷香最后鼻涕横流喷嚏连天结尾。     宋歌满意地看着躺在床上包裹成粽子的某人,眼睛血红忿忿不平。大夫说寒气入体好生修养,噢对了就是重感冒,防止传染自己已经和他暂时分床睡了。     嗯,永绝后患。宋歌如是想。     哼,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十年后换你求我。世子如是想。     ------题外话------     答应妞儿们的加更,满意的话快点击收藏评论哟~     我在想,一直这么小剧场下去,小剧场都能凑成一篇正文了~           小剧场七【求收】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歌儿,过几天母亲娘家的两个远房表妹要来府上,大抵是要住上一段时日的。”早饭的时候司空翊给宋歌提前打了声招呼,其实自己心里老不乐意了。     世子府常年无客,他也落得个轻松自在,每天谈情说爱好不惬意。如今看在母亲面上,才勉强答应两个素未谋面的表妹来小住几日。     宋歌倒是来了兴致,这府里没什么消遣,来了客人也能热闹热闹。当即交待下去好生准备客房,甚至亲自采办了些女儿家的珠宝簪子胭脂丝绸之类的,打算当作见面礼赠客。     有客临门那一日,宋歌早早起床,还把睡得昏沉的世子也拉了起来。两人在前厅等了半天,不情不愿的某人甚至几次三番欲溜走,被宋歌以“睡书房”威胁才罢休。     待午膳都凉了,管家才恭恭敬敬领着两位小姐进了来。宋歌一看,都是模样标致的姑娘,第一印象不错的她赶紧吩咐侍女去热菜,然后自己亲亲热热迎上去。     出乎意料的是,那两个小姐竟直接忽略了她,只对着闷闷不乐的司空翊甜甜唤了声“翊表哥”。宋歌心里不大舒服,但还是很有修养地草草结束了用膳。     几日后,宋歌再没有第一天的热情。月上梢头,她翻身盯了司空翊半晌,终于沉着脸暗自决定:送客!     她其实没那么小气的,但两个表妹也欺人太甚了吧?先不说对司空翊热情如火对她冷若冰霜,大表妹每天端着清高华贵的姿态,二表妹终日冲司空翊撒娇卖萌,她也是受够了。     翌日一早天未亮,宋歌就亲手打包了两个表妹的行囊。其实也没什么东西,一切吃穿住行都是世子府的,因此宋歌索性掀开被子直接把两人拎了出去。     “表嫂你这是作甚?”大表妹处变不惊,依旧端着圣母架子。     宋歌闻言淡淡挑眉:“如你所见,赶人。”     “你――”二表妹被气得够呛,瞥到司空翊探头探脑在看热闹,眼睛一转就要去哭委屈。     宋歌没给她这机会,干脆动手把两人一路往外推。把惊骇愠怒的脸关在外头之前,宋歌丢出两样东西笑道:“赠礼两份,表妹走好。”然后世子府的大门沉沉阖上。     司空翊很好奇,此刻才屁颠屁颠出来问道:“夫人如此大度,之前采办的东西竟还是赠了?”     宋歌头也不回:“当然只赠适合她们的礼品而已,”然后嫣然一笑接道,“白莲花、绿茶婊,看多贴近。”     世子没听懂,但还是兴奋跟上:“那你看什么适合为夫?”     宋歌斜他一眼毫不犹豫斩钉截铁:“哔哔套!”     ------题外话------     二更二更!夏的小剧场总是字数肥肥的够妞儿们啃!     话说最后一句应该能明白吧~哔哔是像电视里一样被屏蔽了哈哈哈~     没节操地溜走~           小剧场八【求收】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宋歌随意地抖抖手中的话本子,颇为无趣地丢到一旁。     现代那一世纵观各大站,如今对着已经翻烂的怪侠奇谈,世子妃表示真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宋歌皱眉思索片刻,突然起身往书房走。司空翊难得耐下性子在练字,被夫人大门一推的声音直接打断后续进程。毕竟媳妇儿在,是只能用下半身思考的。     “歌儿,你这是要做什么?”司空翊看半点笔墨不沾的宋歌突然拿出一摞纸,甚是好奇。     宋歌也不睬他,自顾自研磨。司空翊凑到边上一看,瞬间蹙起了俊眉:这是・・・・・・什么玩意儿?!     ――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     ――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呢。     ――你挑起的火你负责灭。     ・・・・・・     司空翊脸色很黑,看着宋歌以从未有过的写字速度完成好几张令人匪夷所思的东西,然后觉得,嗯,似乎明白了什么。     “夫人,你知不知道给为夫看这种,会有什么后果?”司空翊换了一个站姿,不甚舒服。     宋歌斜眼,长出一口气无所谓道:“知道啊,世子爷你身经百战都能因为这些文字有所反应,那说明销量一定很好的!”     “・・・・・・”司空翊默了默,半晌咬牙道,“什么身经百战!你见过百战战的都是同一个人嘛!还有,”他顿了顿,恨恨接道,“销量,你还想印册买卖不成?!”     这些劲爆的语录流传出去,不说名声,光是别的男人血脉偾张的样子,世子想想都觉得弄脏了自己的世子妃!     “不必!”司空翊沉着脸啪地合上纸张,拖着宋歌往寝屋走,“本世子全买了!帐房记着便是!”     夜间就寝的时候,司空翊回忆了下宋歌写过的几百句话,饶是脸皮厚如他想助助兴,也只能勉强说出第一句。     “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     宋歌一愣,窝在他怀里突然扯起嘴角,抬头嫣然一笑。司空翊怔,直觉不好。     果然・・・・・・     “你这个磨精的小人妖!”宋歌舔舔唇,哈哈笑了。     “・・・・・・”     ------题外话------     刚刚码好火热出炉~     最近掉收厉害,希望姑娘们喜欢还请点个收藏,小小举动对于【误嫁】和【夏】都是莫大的帮助!     晚上好~           推友文【狂宠】【墨少】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都市重生女强,感兴趣的妞儿们支持一下,夏一路走来猪猪和宝宝给了莫大的鼓励!     《狂宠重生嚣张妻》――爱吃肉的肥猪     她是楚家大小姐,温家掌上明珠;她也是京都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第一女纨绔。前世虽然声名狼藉,但却钟爱一人,敬重后母,怜爱继妹。一朝梦碎,一场欺骗,让她彻底清醒。从此,只有她算计别人的份,但谁能告诉她,那个可怜兮兮和小粉包子一起卖萌的高贵男人,是怎么回事。     楚萱:我的男人,只能我欺负,别人靠边。     卓耀:我的老婆,是用来宠的,没有最宠,只有更宠。     她闯军营,开公司,爱儿子,护老公,斗前世渣渣,无敌外挂,却不知,最牛的那个人居然是那萌萌的丈夫。一切,都建立在他默默地守护上。     感情不必拿来慷慨,爱了就是爱了,即使人世一遭,注定来去皆是孤独,但此刻的我却贪恋你的温暖。     本文绝对宠文,男女一对一,女主嚣张坚强,男主腹黑萌萌哒,外加老练的小包子,没事虐虐渣渣,秀秀恩爱,虽然偶尔有点小纠结,敬请跳坑。     ――     《重生之腹黑墨少绝宠妻》――宝宝     本文重生女强,复仇+爽文+宠文,一对一。     前世,她是温柔善良的无害白莲,却被最信任的丈夫与闺蜜联手被害――“若有来世,无论上天入地,为人为鬼,我姚月雅绝不会放过你们!”     今生,她是心狠手辣的地狱修罗,带着复仇之心,席卷而来――“最痛苦的并不是死亡,因为我会让你们――生不如死!”     他是京城有名的腹黑墨少,身世非凡,一张俊美的脸蛋,引起无数的追求者。     一场敲错门的意外,偶然相遇,从此便是剪不断的缘――“爱你,是我这一生做过最正确的事。”     且看姚月雅这一世重生而来如何虐渣男渣女,俘虏自己的爱情!精彩不断,请点击观看!           第一章 过街老鼠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天很蓝,风很缓,阳光很好云很淡。     有道声音很不和谐。     “宋歌!你又偷懒了是吧?!皇上晚间要来,公主急着香浴呢!还不快把水提进来!”一个尖利稚嫩的女子嗓音,带着娇蛮和鄙夷。     隔着一道门使劲搓着衣服的宋歌,扯着嗓子回了句“就来”,急急忙忙扔下公主午间才换下的紫色蜀绣长裙,马不停蹄去准备热水、香油和花瓣。     木桶本身就很重,几勺子热水倒进去,宋歌已经很吃力了。她咬咬牙,抹一把额间细汗,白皙双颊上绯红一片。     调好水温,滴上香油,又撒了一篮子玫瑰花瓣,宋歌躬身垂首轻轻道:“公主,奴婢伺候您沐浴。”     一双绣着精细粉色勾丝的花鞋停在宋歌跟前,她不敢吭声,头垂得更低,姿态更恭敬。     安畅公主披着白色外袍居高临下盯着眼前的女子看,明明是个卑微的奴才,却生着一副好相貌,看似低贱,却总有种不折的架势。     “不必了,留清黎伺候着。你的活儿都干完了吗?回去继续干,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出来!”安畅皱皱鼻,十六岁的姑娘却端得一副尊贵骄傲的姿态。     宋歌无声呼出一口气,连忙低声回道:“是,奴婢告退。”随即弯腰一路后退,动作小心撤出了公主寝宫。     临出门的时候正好碰上适才指使她的清黎,她是公主的贴身侍婢,在这安乐殿里算是半个主子。     清黎才十四岁,比宋歌还小一年,却比公主还会挑她的刺。这会儿看宋歌战战兢兢的模样,又是一阵嘲弄:“哟,这样子,可真像只过街老鼠呢!”言罢掩嘴低笑,眉眼间满是轻蔑。     外间庭院里忙活的小侍女小太监也都笑了起来,宋歌仿佛没听见,只是保持半屈身的动作,行礼回答:“清黎姐姐这话说的,宋歌是老鼠不打紧,可公主这儿是皇上钦赐的安乐殿,又怎能以‘街’来形容呢?”     清黎一怔,还来不及反驳,却听得宋歌又道:“姐姐这是嫌安乐殿呢,还是触犯皇威呢?”     适才一脸自得的小丫头大骇,慌乱间只顾得上连连摆手:“不、不是的!你、你、你瞎说些什么!”     “好了清黎!闹什么!还不快进来!”安畅不悦的话音传来,清黎恨恨瞪了宋歌一眼,转身进屋。     宋歌此时才慢慢直起身。白皙细腻的肌肤上,一双清冷的眸子淡淡一瞥,没有寻常女子的顾盼流转,却似乎能看透一切一般。眉宇很细很淡,像画师随意勾勒的一抹远山轮廓。似笑非笑微微勾起的唇角,浅浅的笑意仿佛凉风下悄然绽放的白莲。     她轻嗤,不过狗仗人势罢了。     宋歌在众人注目下慢悠悠晃回了后院,先给自己倒了杯水喝,然后坐在石阶上开始晒太阳。     冬日的暖阳晒起来总是特别享受,宋歌脱下厚重但不保暖的外袍铺在身下,舒舒服服躺了下来。她不担心有人会来,毕竟每次皇上来看望公主,后院只有她一人。     穿越一年多,她被宫里既多又累的活计磨得身心俱疲。一开始的时候也想过逃出去,可是一个低贱的下人,身处深宫内,月钱又少得可怜,再者自己还不受主子待见,这希望便越发渺茫了。     至于为什么公主不喜欢她甚至一度折磨她,还把整个安乐殿最重最脏最累的活都交给她,皇上皇后来访也不许她出现在前殿,宋歌历时大半年才知道了个中原因。     她和皇后很像,不止眉眼五官轮廓,甚至举手投足间也是神似,所以当初自己穿越后遇见的第一个小太监,那骇然震惊的模样,她一辈子都不会忘。     安畅公主是皇后的小女儿,之所以把自己雪藏甚至隐隐针对自己,大抵是因为自己酷似皇后的容貌却比皇后年轻许多的缘故吧。连宋歌自己都明白,在这深宫之中,这样一张脸要是被发现,绝对不会是好事。     安畅也许是担心自己被皇帝看中威胁到自己的母后,可宋歌想得更多的却是以防有心人利用自己的相貌大做文章,毕竟深闺怨妇在这皇宫里,比比皆是。     煦日温热,宋歌眯着眼,感觉似乎又回到了熟悉的世界,抱一本书窝在阳台的吊椅上,累了就看看落地窗外随风飞舞的秋叶。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宋歌鼻头一酸,一行泪顺着侧脸滑过精致下颔。     ------题外话------     新文开坑~姑娘们若是喜欢就点个收藏支持一下吧~           第二章 参圣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宋歌洗完衣服已经是薄暮时分了,又等了老半天,还是不见有人唤她去用晚餐。想想也对,这个时辰估计都在忙着招呼皇上吧,就算皇上没来,也没有谁会好心来提醒她该吃饭了。     她饿极了,估摸着偷偷去膳房拿属于她的那一份晚饭,应该不算忤逆了公主吧?     果腹的**强烈地驱使着她,宋歌握拳,快速往膳房赶。     还未到前殿,便已看到一片灯火通明,来来往往的侍婢紧锣密鼓端着各色菜肴。宋歌远远瞥见一身明黄的中年男子和安畅公主相对而坐举杯同饮,一派温馨。     皇上很宠这个小女儿,每个月都会来一两次陪公主吃吃饭说说话,宋歌突然想起自己的爸爸,那个等着她上学回家的爸爸,忍不住多看了眼前这幕两眼。     “诶哟――姑奶奶你怎么在这儿?!”不多见的属于男子尖锐的声音。     宋歌回头,身后一个小太监满脸着急却又不敢大声说话。     她微微一笑,难得温和道:“小瑞,我饿了。”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太监,是她穿越后遇见的第一个人,也是唯一友善待她的人。     名唤小瑞的太监赶紧拉过宋歌往另一个方向走,一边絮絮叨叨指责道:“行了祖宗!你还不清楚公主的脾性啊?被她看见又是一顿好骂!”     宋歌笑笑,并不说话,任由小瑞带她到了下人专门的膳房。里边没人,都在前头忙活呢。     小瑞进去就是一阵翻腾,半晌涨红了脸低低道:“小歌・・・・・・”言语里满是愧疚和不好意思。     宋歌摇摇头,随手捻起一个放在砧板旁的胡萝卜,嘎嘣咬了一口,似乎嚼得有滋有味,含糊不清道:“不怪你,谁叫我来晚了呢。”其实她以前从不吃萝卜的,现在・・・・・・现在有的吃就不错了。     小瑞歉疚地看了宋歌一眼,抿唇四处扫了扫,却转身去灶头那烧了几把火,片刻后端来一碗糍粑粥,笑嘻嘻道:“还是热的吃着舒服些。”     宋歌一愣,接过粗糙的瓷碗,默默低头喝了起来,眨眼便吃了个精光。     对上小瑞亮晶晶的眸子,宋歌舔舔嘴,冲他一笑:“好喝!”     小瑞挠挠头,模样憨厚,他从宋歌手里拿走瓷碗,催促道:“快回去吧,今夜你没什么事就早些休――”     “不要!我不要――”     小瑞的话生生被盖过,他瞪大眼睛看向宋歌,宋歌也是皱眉满脸惊讶:刚才那声长呼,似乎是公主的声音?     “怎么回事?!公主出事儿了?!”小瑞大慌,急急忙忙往外跑,临出门却不忘转身吩咐宋歌:“你快去歇着吧,我去前头看看。”     宋歌点点头,看小瑞一路着急离开,她虽然很好奇出了何事能让一个尊贵的公主大呼小叫不已,却还是谨记勿生事端的宗旨,在膳房又啃了几根萝卜,瞥一眼前殿后就打算回去歇息了。     “宋歌!宋歌!宋歌你在哪儿?!”门外一阵吵闹,似乎还有人奔走的动静。     宋歌挑眉,好看的清眸眯了眯,这节骨眼上叫自己,不会是什么好事儿吧?     “砰――”膳房的门被大力推开,厨娘刘妈妈扶着腰火急火燎跑了进来。     她连发髻都乱了,气喘吁吁,一看到宋歌站在里头,顿时大喜道:“宋歌啊!可找着你了!快、快,公主找你呢!快走――”     宋歌偏头诧异问道:“怎么会?公主找我?现在?”     刘妈妈顾不得解释,再说她自己也正纳闷儿呢,公主素来不喜这侍女,眼下却忽然要见人。这不,她去后院找了一圈没找着,正急着呢,总算看到人了。     “有什么事见了公主才知道,我哪清楚那么多呢。”刘妈妈紧紧攥着宋歌衣袖,像怕她跑了似的。     宋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前殿依旧亮如白昼,她却嗅出一丝压抑的气息。     “皇上还在殿里,记得要行跪拜礼,不能抬眼更不能抬头,视线永远只能落在自己脚跟前,别出错记牢了。”刘妈妈低低交待,生怕这个没出过安乐殿、没见过除公主以外其他主子的丫头坏了规矩。     “宋歌知道,劳妈妈费心。”她手心微微出了点汗,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福还是祸。     安乐殿里,当朝圣上面色严肃端坐一方,皇帝不算年迈,只是体态不佳,显得较实际年龄苍老些。     安畅公主在一旁低低抽泣,娇艳明丽的女子,哭起来更是梨花带雨好不柔弱惹人怜。     宋歌在门口停住,刘妈妈推了她一把,她懔神,收起神思,跨步入内。     “奴婢宋歌,参见皇上、公主。”跪拜垂首,她一礼不差,字字清晰,不卑不亢。     ------题外话------     更新时间暂定为中午12点~如有改动会再通知哒~           第三章 泼脏水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安畅的抽泣戛然而止,她几乎下意识看向自己的父皇,注意到他皱眉却微颔首的动作,她暗暗咬牙。     虽说是自己下令召见宋歌的,可真当宋歌出现在父皇面前,她还是有些后悔,担心自己的决定到底是不是正确。     “起来说话。”皇帝还算温和,对始终低着头恭恭敬敬的宋歌抬手道。     “谢皇上。”宋歌再叩首,慢慢起身,却不曾抬眼。     皇帝没有太在意,指着宋歌问安畅道:“畅儿,你确定这丫头可以?”言语有些质疑。他需要一个聪明谨慎的女子,眼前这个叫宋歌的,似乎从未听说过。     安畅收回神思,一张娇俏的小脸上还挂了泪滴,她却挤出一个笑容轻轻道:“父皇,儿臣的这个婢女,机灵懂事,为人也不张扬,倒是极好的人选。”     宋歌垂着头默不吭声听着公主夸自己,嘴角却含着淡淡讽刺:机灵懂事?毫不张扬?说得跟自己是她跟前大红人似的。     不过・・・・・・什么极好的人选?     “唔,你从前在哪儿当差,又是何时来侍奉公主的?朕怎么从未在安乐殿见过你?”皇帝蹙眉,沉声问道。     安畅心下一沉,真是怕什么问什么。如若老实解释,只怕还是免不了一个欺君之罪。她焦虑,面上却是不露一分,只是轻轻瞥了宋歌一眼,警告她不要乱说话,可是后者根本就一直低着头,完全看不到。     安畅一恼,恨恨瞪了宋歌一眼,回神对上父皇耐人寻味的目光,她一惊,正欲跪下想一个说辞,冷不防宋歌突然开了口。     “奴婢是尹公公带进宫的,头几个月伺候着涟妃娘娘。可是奴婢愚笨不知何处冒犯了娘娘,被打了五十大板扔在无人处。幸得公主经过救下奴婢,在安乐殿后院休养了数个月才勉强能下榻。公主心善,不忍奴婢做重活,就在后院帮着拾掇拾掇,皇上没见过奴婢,这是自然的。”宋歌缓缓道,她说得不急不慢,给人一种陈述事实而不是忙着解释的错觉。     安畅讶然:这一套说辞倒是滴水不漏!不仅赞了她“心善”,还把脏水泼到了涟妃身上・・・・・・     皇帝不表态,却瞥了安畅一眼,安畅心下了然,行礼道:“宋歌所言不虚,儿臣有错,但是儿臣并不是想瞒着父皇。只是这丫头着实可怜,涟妃娘娘当初又是下了重手,可见并不愿留下她的性命。如果儿臣救下她的事被外人知道,只怕娘娘会认为儿臣故意和她对着干了。”     宋歌微微一笑,想着这公主还不算笨,接的话和她希望剧情的发展一字不差。     她刚才一番自白绝对是无中生有空穴来风的解释罢了。涟妃是宫里出了名儿的跋扈主子,但是身家背景又不大。而那个只远远见过一次的尹公公,只是涟妃手下没什么地位的太监。选择这样两个人背黑锅,最是合适不过。至于这盆脏水要怎么泼得准泼得妙,这是公主接下去该做的事儿了。     皇帝点点头,并未打算怪罪安畅,脸上泛起慈爱的笑:“涟妃一向跋扈,这事你何错之有。不过,你救了这丫头一命,如今正好轮到她报恩了。”     皇帝复又看向宋歌,温和道:“抬起头让朕瞧瞧。”     宋歌翻了个白眼:平白让安畅成了自己救命恩人。     安畅拢在袖子里的拳头慢慢捏紧,那张脸・・・・・・     宋歌相反倒显得从容大方得多,她知道皇帝早晚会看到她的脸,也早晚会质疑安畅雪藏自己的用意。而到那时候,虽说自己无辜,性命也会因此而交待掉。无情最是帝王家,千古定理。     所以,她刚才那番自述,字字为之铺垫!她把烫手山芋扔给素来和皇后对峙的涟妃,而又卖了一个人情给安畅。安畅既然选择默认自己的话,就必须把自己保到底!否则,安畅就已经犯了欺君之罪!     宋歌很自信,但隐隐仍有忐忑。因为她到现在还不知道,皇帝和安畅今夜召见自己,到底所为何事!     “啪――”     皇帝刚端起的杯盏摔落,他霍然站起,明黄衣袍上缎绣五彩金龙栩栩舞爪,脸上满是震惊与不敢相信。     “安畅!你说――这是怎么一回事!”皇帝怒气冲冠,又把桌上的青花白瓷茶壶拂落,朝着适才立即跪倒的安畅吼道。     宋歌在皇帝发怒的同时也立马跪了下去。她虽然没有害怕,但手心还是湿了,毕竟一个君王,一个生来就带着上位者高贵气态的国主,雷霆大怒时也是很吓人的。     她现在无须多言,只要在安畅陈情后适当添油加醋一番,就能,力挽狂澜了。     ------题外话------     因为刚开文所以字数控制得比较少,然后导致前三章男主都没戏份呐没戏份!但是没关系,下章让世子打个酱油也是可以哒~           第四章 其心可诛!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安乐殿内气氛紧张,千里之外的东衡境内,一队人马鬼鬼祟祟。     “世子,大皇子殿下的队伍我们前晚就跟丢了,您就别固执了!”一个圆脸青衣的小童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气鼓鼓地说。     “你懂什么,像他那样谨慎的人前晚拔寨走人的时候连路都没有探,不过是想甩开我故意走了段弯路。等着吧,今夜他肯定还会回来这里!”草丛里绛紫色长袍一掀而过,只看到一双修长白皙的手,状似无意地抚着夜幕下莹白的霜露。     小童轻嗤一声,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冷得直打哆嗦。怪只怪自己跟了这样一个主子,俊得像朵花,犟得像头牛。     “晋宵,叫后面牙齿打颤的声音小点。”男子不满道。月光洒下,勾勒那人姣好的容貌。墨发飞扬,双眸璀璨,深邃若潭水幽幽。精致的脸上带着妖冶的笑意,风姿愈仙。下颔微抬,光滑皎洁如一弯明月。他在月光下如画中谪仙,却不清冷华贵,染了尘嚣味的年轻男子更显俊朗绝美。     名唤晋宵的小童翻了个白眼,回头对着无辜的那群侍卫道:“牙齿别打颤!”     世子很满意,微笑颔首。     然后一群人在冬夜寒风中咬着袖子哆嗦。     一个时辰后,有马蹄声渐渐传来。     世子扬眉,眸子里满是看穿计谋后的得意。他低声道:“都先别动,等他们走远些再偷偷跟上。”     晋宵立刻已变得正经严肃,快速下达按兵不动的命令后,老老实实蹲在世子身边。     一队足有百余人的队伍由远及近,领头一人白袍黑甲,手配长剑,俊朗的脸上神情严肃。他骑着马兜兜转转了一圈,才沉声道:“此次出使东衡所为何事你们也都知道,队伍不能再拖沓,千万不能让司空世子再跟上,明白没有!”     “属下明白――”所有人异口同声,男子才点点头,复道:“三日后必须到达东衡国都,我们已经浪费两天甩开世子了,接下去必须日夜赶路。原地休息,一炷香后上路!”     世子猫着腰眼含精光,轻轻道:“大表哥真是太低估我了,两天就想甩开我?啧啧啧。”     他是西庭国的世子,却听闻大皇子出使东衡是为两国和亲一事。本来他并不在意,后来才知道这和亲的男主人公竟是自己。     好笑,自己的婚事由表哥出面,还不让自己跟着,他能忍?万一东衡嫁过来的公主又丑又懒怎么办?他必须亲自看一看才放心!再说他哪是什么随便的女子就可以高攀的!     一炷香后,大皇子的队伍扬尘而去。世子从草堆里钻出,拍拍长袍,依然姿态潇洒。     “儿郎们,他们铁骑需要三天到达东衡国都,那我们徒步准备多久呢?”     身后一个刀疤脸的古铜色肌肤汉子沉声道:“比大皇子殿下早一天,让属下们看看东衡国都是不是比咱西庭好玩儿。”     世子抚掌笑道:“好!正合我意!”     夜很深,两队人马都是跨马加鞭,前者担忧误了东衡皇帝接见使节的日期而造成两国纠葛,后者却是急着去瞅瞅东衡的山水美人。     而某位世子的和亲对象,此刻还在安乐殿的胶着状况下。     “父皇――”     安畅跪着挪到皇帝面前,一声哀叫凄凄惨惨,听起来似乎又是隐忍又是委屈。宋歌不得不佩服,皇家的儿女果然厉害。     安畅腹中已经有了对策,只要顺着刚才宋歌编排的故事走,这把火是无论如何都烧不到自己的。她不禁在这个时候对宋歌刮目相看,却更坚定了要把宋歌送走的决定:这样聪慧的女子,只有走的远远的,才不会威胁到自己和母后。     “父皇恕罪!儿臣知道宋歌这样的容貌最是忌讳,儿臣是母后的女儿,比谁都清楚啊!可是,儿臣无法为她安排出路,又不舍取了她一条性命!宋歌若是出去,只怕有心人利用,留她在安乐殿是上上之策啊父皇――”安畅一句“有心人”,看似无心,实则意有所指。     皇帝也是浪里翻腾过来的,后宫争斗看得也不少,这其中的千丝万缕无须多言,他自然想得明白。宋歌是涟妃手下的人寻进来的,而涟妃又一向与皇后不和,找个和皇后相像的女子进宫,寻借口打罚却不取宋歌性命,反而将人丢在一旁。     哼哼,老皇帝冷冷一笑。如果不是安畅经过救下宋歌,涟妃是不是会寻个理由让朕路过那里?看到一个神似皇后的年轻女子,涟妃是不是推波助澜将她留在朕身边?而宋歌的卖身契又在原主子涟妃那,拿捏一个婢女何其容易?涟妃啊涟妃,其心可诛!     ------题外话------     哭瞎昨天手贱上传了三章,虽然也就四千多一点的字,我能说存稿一共才一万嘛!           第五章 和亲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只需要两相联系,擅长心计的皇帝就能把所有的事情往最坏的地方想,宋歌赌的就是这一把!虽然这很大可能上把自己逼到了一个被妃嫔利用暗藏祸心的位置,但她从皇帝和安畅的寥寥几字中发现,自己似乎还有可用之处。     皇帝脸色几经变化,最终冷哼一声,一挥衣袍道:“这件事朕过几日再处理,先把眼下这件事给定了。”     他的态度明显没有之前和善耐心,隐隐带着阴冷沉怒。皇帝想着今日本为他事而来,如今却牵扯出这样的隐晦,态度当然不好了。     “你说你叫什么?”皇帝默然片刻,出声道。     “宋歌,奴婢宋歌。”宋歌跪得膝盖酸软,却还是挺直了腰板回答。     “唔,”皇帝点点头,又思考了一会儿,似乎在犹豫,可他复杂地看了宋歌的容貌一眼,还是遵循了第一选择,“你可知道西庭来使三日后即将到达我东衡国都?”     宋歌一怔,皇帝和自己说这个作甚?不过她清楚上位者说什么都不能质疑不能反问,只是垂首回道:“奴婢不知。”     皇帝继续道:“你不知也是正常的。西庭和我东衡实力相当,却年年朝奉,也算盟国。此次西庭大皇子出使我国,除了进贡外,还有・・・・・・和亲一事。”     安畅在一旁不作声,只是细细打量宋歌的神色。她看到宋歌在听到和亲时着实被惊了一把,却很快平静了下来。安畅皱眉,好个沉着的丫头。     宋歌几乎瞬间就明白了皇帝和安畅的心思!前世在现代,她没少读过历史小说,她知道所谓的和亲,并不是所有的国家都会把尊贵的公主嫁出去。尤其是大国和亲到小国,让侍女代替公主出嫁几乎是众所周知的事儿了。     皇帝只有四个女儿,两个已经婚配,一个还在襁褓,唯一适龄的安畅又是最得宠的,看来皇帝皇后是决计舍不得,才会选择李代桃僵。     宋歌只是在听到和亲稍微惊讶了下,现在反而想笑。比起困死在这个深宫里一辈子出不去,她更愿意作为替代品去另一个国家,漫漫千里路,说不定还有逃脱的机会。     “你应该知道和亲不过是两国结盟的一道保障,既然公主救了你一命,你可有报答之心?”皇帝并没有说太透,虽说这个人选是安畅提出的,但他必须保证这个女子能被掌控,和亲人选又岂是随意可以定下的。     “宋歌虽然卑微,但亦懂知恩图报。况且宋歌一介婢女,和亲所嫁非富即贵,宋歌不亏。”宋歌微微一笑,故意在言辞上强调自己是攀了高枝,这样会让皇帝更相信自己只是个爱慕虚荣的普通女子而已。     安畅扬眉:口舌伶俐。     皇帝微颔首,表情稍显软了下来:“此事还会再议。”说罢起身准备离去。     安畅跪拜,盈盈道:“恭送父皇。”     皇帝点头,走至门口却又停下回身细细看了宋歌一眼,复又想到牵扯的涟妃一事,他一时觉得心烦意乱,大跨步离开。     安畅还未起身,却听得身后宋歌淡淡道:“公主,涟妃一事需立即着手,务必干净利落,否则只怕奴婢的妄言会连累了您。”     安畅霍然转身,眼神似乎要把宋歌看个透,却不得不服她的镇定。她冷冷道:“本公主自会处理,无须你多言,还不下去。”     宋歌福礼,心下讽然。     翌日,有消息传出,涟妃指使心腹私运女婢进宫,意图蛊惑君主搅乱后宫,其心不古。皇帝已下令杖毙心腹尹公公,涟妃宫中一干奴才全部大清换,涟妃更是被软禁在宫中一步不出。     宋歌晾着安畅的衣服,听完两个婢女的窃窃私语,不由弯唇一笑。什么心腹,挑的就是一个不得欢心的奴才下的手。希望那个被杖毙的可怜人黄泉下不要怪她,她也只是个性命捏在别人手里的下人,如果可以,等她死了再讨这笔债吧。     “宋歌――”清黎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仰头叫她。     宋歌想,估计清黎的眼都看不见自己,冲着上头呢。     “清黎姐姐何事。”宋歌依旧保持谦卑的模样。她的孤傲,她的清冷,始终敌不过一个能立住脚根保住性命的卑微姿态。     “皇后娘娘要见你。”清黎不满道。真不知这丫头修了几辈子得来的福气,昨夜公主大反常态召见她,还是皇上在的时候,今天皇后又指名见宋歌,真是奇了怪。     宋歌这回倒有些意外了。是皇后对自己这张脸感兴趣了?还是识破了自己的把戏?     ------题外话------     遇上皇后,那可是一整篇的口水战呢~希望妞儿们不会厌烦=。=还有哦,看到收藏一个一个涨真的很开心!可是如果妞儿们觉得本文勉强还能看下去,能不能在评论区冒个泡捏?也好让某夏知道自己没有单机很久好不好?扭扭~           第六章 娘娘有旨,赐酒一杯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凤仪殿熏着淡淡的香,宋歌跪在榻前,只觉得一阵一阵冲鼻的香气令她头晕目眩。     皇后就坐在榻上,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她的脸。跪了一炷香了,皇后并没有要让宋歌起来的意思。     宋歌有片刻的神思飞远,她想熏香不都是令人心旷神怡的么,为何到她这却是如此难闻。     “奴才,就该有奴才的自知,不要以为那些小九九都没人知道。”皇后终于开口,却是透了渗人的寒意。     宋歌心里一个咯噔,她不确定皇后指的是哪件事。诬蔑涟妃?皇后应该很高兴自己除了异己。还是欺瞒皇帝利用公主想方设法离开后宫?这没可能啊,皇后如此高高在上的女子,不会从自己这样低贱的角度去思考问题的。     看宋歌沉默不敢说话,皇后微微一笑,却是充满讽刺道:“涟妃有什么心思本宫清楚,但你有没有心思,本宫也不会看不出来。”     宋歌恍然,她算是知道皇后的意思了!敢情还是认为自己狐媚惑主?!     皇后细细的柳叶眉一挑,说不出的风情万种,却令人看了不禁胆寒。     别说有这样一张脸的人了,就是普通的婢女,也不知天高地厚想着侍奉君主。皇后认定了宋歌是在涟妃事迹败露后,发现侍君不成,转而借机作替嫁之人,一样可以飞上枝头。所以在皇后眼里,宋歌恶劣不堪。     屋子里静静的,宋歌在不确定皇后何意之前不敢随意发表任何话语。皇后是后宫正主,面对皇帝和公主的对策是不能用在皇后身上的。宋歌的对面,是开国皇后,是与皇帝出生入死的发妻,是后宫战场里翻腾的人。     “墨荷,赐酒。”皇后似是厌倦了,柔若无骨的手轻轻扶了一下额,淡淡道。     宋歌瞳孔猛地一缩,赐酒?!皇后这是要,赐死?!     宋歌还没来得及想好如何是好,身着浅绿绣边长裙一直候在一侧的墨荷,端过矮桌上的托盘,缓缓步到宋歌跟前,柔柔道:“娘娘有旨,赐酒一杯。”     宋歌额前碎发已经有些黏在光洁的额头上,她的汗,在听到赐酒一刻,已经冒了出来。但是她告诉自己,不能慌,绝对不能慌,好不容易有替嫁这个机会可以逃离,她怎么可以在穿越之后捱苦一年,马上可以解脱之际就死去呢?     宋歌这时抬起了头,她的眸子很清冷,看不出喜怒哀乐更看不出恐惧与恨意。皇后深深盯着这张脸,仿佛看到年轻时同样坚毅不服输的自己。     “娘娘,先不说宋歌犯了何罪,可宋歌是公主的婢女,是皇上定下要代替公主和亲的人,娘娘为何要宋歌的性命?”她知道皇后如今经不得自己语气硬烈,但她必须要强调自己的身份,她要强调公主才能责罚自己,她要强调皇帝还未下决定,所以宋歌还有用,不能杀!     墨荷一怒,端着托盘的手气得一颤道:“放肆!娘娘是这后宫之主,难道还没权利处置你一个小小婢女不成?!”     皇后更是冷冷一笑道:“荒诞!就凭你曾是涟妃的人,而涟妃又居心叵测,本宫杀你一百次也不嫌多。”     宋歌闻言立即接道:“可宋歌是皇上与公主指命和亲之人,娘娘要如何向皇上交待?向公主交待?”     她选择不留空隙立马接话,是要在关键时刻冲破皇后的逻辑性。自己现在开脱的借口纯粹是现场自编,很多地方会有漏洞,而只有毫不停顿咄咄逼人,才能让皇后不会太注意到。     皇后果然接得更快,仿佛一场辩论一场对弈:“本宫何须交待?!和亲又如何!我东衡泱泱大国,还缺一个替嫁宫女?”     宋歌眼睛一亮,就是现在!     “和亲人选是有很多,可是娘娘,有谁比宋歌更适合替嫁?!”     皇后一愣,张嘴刚想反驳,宋歌却不给她机会,盯着她一字一顿道:“有谁,会质疑宋歌这张脸,不是公主而是替嫁宫女?!”     最后这句话,已是大逆不道。墨荷已经吓得打翻了托盘,毒酒洒在地上,滋滋有声。     皇后似乎也被宋歌的大胆给震住了片刻。眼前这个女子,太狂妄,太无法无天。     宋歌眉眼并未舒展,这样还不够皇后放过她。她要先用一场雷霆暴雨般的反驳冲击皇后的神经,然后,再慢慢的,进行晓之以理的过程。     她要告诉皇后,除了她宋歌,谁也没办法替嫁!     ------题外话------     本来想写出一种辩论赛的感觉,但文笔实在不够,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到头来写得却死气沉沉的。不过这里还不是**所以精简点就精简点吧,啊哈哈哈哈~           第七章 巧舌如簧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你以为有这样一张神似本宫的脸,皇上就不舍得杀你吗?”皇后终究是皇后,依旧稳如泰山,只是语气更冷,面色更不善。     宋歌心底里叹一口气,她也不想长这样一张脸的啊,可她穿越过来配的装备就是这样的啊。     皇后现在最大的忌讳就是自己的脸,但宋歌清楚,现在唯一能救自己的,也是这张脸。她必须直接利用皇后的忌讳,虽然是很大的冒险,可能皇后还没听完,就得杀了自己。     宋歌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道:“娘娘,宋歌从不曾有非分之想,否则这一年皇上月月来安乐殿,宋歌又岂会甘于沉寂?”     她微一停顿,暗自打量一眼皇后,才幽幽道:“宋歌从始至终,都存着报公主救命之恩的心思而已。所以宋歌处处强调替嫁和亲,而这一事,的确只能由宋歌完成。”     “宋歌清楚娘娘想要宋歌的命,所以宋歌接下来所言,已抱着身死之态,如有大逆不道,也只是宋歌忠心之言。”她要把丑话说在前头,她要把问题剖析出来让皇后看看,她宋歌很重要!     “既然皇上舍不得公主能想到替嫁这个念头,同样身为大国的西庭又怎会不清楚这种可能?娘娘是可以选择一个宫女取代宋歌,但宋歌本就是侍奉公主的女婢,对于公主的仪态也很熟悉,如果要模仿公主,宋歌自认可以做得很好。当然娘娘或许觉得,除了宋歌侍奉公主更尽心更了解公主的大有人在,但是,有谁比宋歌这张脸,更有说服力?”     宋歌眸子很清,让皇后觉得,她似乎根本没有什么居心。     “模仿公主再像的替嫁之人,也会令西庭存疑。试问,东衡强大,皇上又如何会真舍得公主远嫁?所以这个怀疑,西庭不会消除。娘娘应该知道,和亲的本质,不过是巩固两国盟谊而已,而当和亲公主被质疑,这盟友关系,也会出现裂缝。西庭同样强大,如何能忍我东衡的欺骗?到时因此而开战,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皇后本是淡淡听着,可越听到后面,越是心惊!她不得不承认,这个看似平凡的侍女,好生犀利!这样一层关系,其实细细分析确是如此,可又有谁会从这样一件大国都盛行的替嫁事情中抽丝剥茧呢?     宋歌却还未说完,这些只是替嫁的隐患,而她最要强调的,却是只有她才能杜绝这个隐患。     “宋歌有幸,面貌与娘娘有几分相似。连娘娘也如此觉得,那么西庭更不会怀疑。在他们看来,神似一国之母的宋歌,又如何会是一个替嫁婢女呢?宋歌无意冒犯,但宋歌认为,这样一张脸,才会给西庭一个肯定!”     墨荷已经完全惊呆,她的脑袋还来不及消化宋歌一席解释,只呆呆地转头看向皇后,却发现皇后的神情,已然也是大惊。     宋歌微微一笑,她现在觉得,自己的性命,大概是保住了。     她扬起脸,仿佛无声道:看见了吧,这张脸,比真公主还可信。     皇后愣了好久,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她低咳一声,皱眉不语。的确,虽说这丫头巧舌如簧,但句句确凿,理由充分。     宋歌的膝盖已经跪得没了知觉,她很厌烦这些上位者为了一己之私把人命当作游戏,说罚就罚,说杀就杀。她想,该给皇后一个痛棍,让焦点不要再集中在自己身上,好好烦恼国家大事吧。     主意打定,宋歌感谢自己能在性命之危前还能急中生智。她甚至在想西庭使者快点来把她带走,这深宫实在压抑地令人呼吸不畅。     “娘娘,宋歌还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宋歌叩头,表示接下来的话,很重要。     皇后皱眉,却没有如自己想象中发火,她也很意外,不过还是冷冷道:“你今天说得够多了,还有什么不能讲?墨荷是本宫自己人,但说无妨。”     宋歌直起腰板,跪着朝前挪了几步,停在一个靠近皇后却又不显得过分逾矩的距离处,状似神秘的沉声道:“娘娘您想,西庭国力并不弱于我东衡,为何却年年进贡视我东衡为天子而朝?如果两国早有盟约在前,又何须和亲多此一举?明知公主尊贵替嫁十之有九,却仍旧一意孤行遣使而来?是不是他们料定和亲必是替嫁,是不是他们要的就是替嫁?!”     宋歌看着皇后渐渐变色的脸,勾唇一笑,低低道:“或许,他们只是想要一个皇上欺瞒的借口,他们只是想要一个,开战的理由。”     ------题外话------     不知道这样的理由妞儿们能不能接受【望天】           第八章 偷人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依旧深夜,晋宵不似昨夜精神焕发,反而耷拉着脑袋死气沉沉的。     当然不止他一个,随行的二十人皆是狼狈不堪,衣衫上全是泥浆与尘土的融合物。     世子回身皱皱眉,他绛紫色的衣袍下摆也很是肮脏,这对于他来说同样难以忍耐。     “老何,如果不休息,能在大皇子之前赶到东衡国都吗?”世子眸子微眯,淡淡询问身后一年纪不过三十左右的方脸男子。     老何沉声道:“如果大皇子他们休息到日上三竿,勉强可以。”     侍卫们都看向世子,虽然很累,却依旧等待他们主子的发话。如果主子下令赶路,他们照样可以加快速度。     晋宵却不同,他不是世子训练的铁卫,他只是童生。不过他也只是有气无力地扬了扬脖子,并未开口。     世子很犹豫,于他而言,早一步到国都,对接下来要做的事就多了主动权。可人的脚程终归比不上千里良驹,昨夜开始紧跟,到今夜已是疲惫不堪,而大皇子就宿在十里外的民居。如今已步上官道,路线已是十分清楚,如果不分昼夜时刻赶路,据老何预测也没有多大可能在大皇子之前到达。     他眉头高高蹙起。老何是他们中间预估路程的高手,决计不会弄错,那看来只能另想办法了。     “原地休息。”世子沉默半晌,忽然笑道。     晋宵一愣,似乎不敢相信。     刀疤脸黑木摇头道:“世子你光相信老何那家伙了,难道还信不过咱们的腿脚不成?”     老何横眼不悦道:“大黑子你这话什么意思?我老何何时妄言过?!”     眼看两人摩擦要起,世子摆摆手,微微一笑,闲闲道:“当然不是信不过,而是本世子想到一个更好的办法,又何必浪费体力呢?”     晋宵狐疑:“什么办法?”他看着世子露出狡诈的笑容,打了个激灵,“难道・・・・・・偷马?!”     此言一出,众人恍然,个个跺脚憨笑道:“对啊!我咋没想到呢!”     世子悠然摇头,挑起好看的眉毛,白皙十指拍拍自己的长袍道:“岂止,还要偷人呢――”     丑时一刻,十里外长亭村村口出现一群猫着腰伺机而动的人。     “世子,你还没说偷哪个人呢?大皇子?还是那个老学士?”晋宵忍不住问道。     世子一边安排,一边低低道:“当然是那个老顽固,皇上的御旨在他手里,不偷不行。”他决定了,既然跑不过人家,就把马和人都偷过来,代替他们作为使者去东衡国都!一招移花接木!     当然,要想留下那个谨慎的大表哥,还是需要费一些心思的。     马倒是好偷,他的铁卫里,有擅长各种技艺的人。比如老何就能精准判断路程路线,刀疤脸黑木专攻易容与人皮。而会就地取材制毒制药的柯容,和从小与狼为伍能控制动物的陆蒙,一番合作便轻而易举悄无声息偷出了二十余匹马。     “那么多民居,要怎么找到老家伙啊?”晋宵看着后边人忙进忙出,自己却只能干着急。     “陆蒙你跟我来,其他人准备,一炷香后出发。”世子下令,脸上却是难得的严肃。     晋宵讶然,世子这是有办法了?他不满地撅嘴,自己什么也不会,毫无存在感。     陆蒙跟随世子步履轻缓进了村,凌晨最黑暗的时候,也是人睡得最昏沉的时候。有的人家,还传出阵阵响亮的呼噜。     “从中间的民居向两边开始,仔细听屋内人的呼吸,哪个里面人最少而又有习武之人调整的气息,就是了。”世子淡淡道。     陆蒙一凛,接命而去。     陆蒙十余年与狼群生活,早已是猎犬一般的听觉嗅觉。世子认为,这根本难不倒他。     而大皇子生性谨慎,必定选择靠中间的民居休息,这样如若有情况两边都能发出讯号。至于为什么确定他会住在人最少的民居,还是因为他的谨慎。大学士必定和他同居一屋,而他绝对不会睡下只会打坐调息,如果选择在人多的民居,这可着实可疑。     半柱香后,陆蒙打了个手势。     “世子,有两间屋子可疑。一间目测三人,一人未眠两人深眠。另一间却有五人,呼吸很是混乱,似乎故意而为。”陆蒙皱眉,自己也是犹豫不决。     世子闻言颔首,细细推敲起来。他不能预估错,如果第一时间扑错了屋子,极有可能惊动谨慎的大皇子。     眼看一炷香时间很快要到,村外晋宵等人已在马上等待。世子垂着头思索,片刻后抬眸,状似无奈道:“以前小看了大表哥,这真真假假,可着实好玩。”     ------题外话------     章节名有一种【偷汉子】的即视感=。=标题党的小手段=。=           第九章 马厩里的大学士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陆蒙不明白,反观世子一脸笃定,他一字一顿道:“莫非两间屋子都是陷阱?”     世子扶了一下额,一身单薄的绛紫色长袍在月色下熠熠生辉,他长身玉立淡淡道:“真假难辨,按理说前者更符合,但是狡猾如他,未必不会以后者作障眼法。”     “那就是说是后者?”陆蒙追问。     “我能想到这层他怎么会想不到?如若他料定我如此推测,前者未必就不是真的!”世子摇头,面上却还是一派悠闲。     陆蒙皱眉,“您还是直说吧,绕得慌。”他只是个粗人,哪有那么多花花肠子。     世子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表情:“真亦假、假亦真,两间屋子,都不是。”     陆蒙哑然,半晌才愣愣道:“那您让我听墙角听了那么久?”万一听到什么不该听的,他脸非臊得不行。     世子横了他一眼,笑眯眯道:“总得确定下不是?既然挖了坑,不在坑边上跳一跳,非厚道之人。”     “去马厩把人揪出来。”世子甩袖,打算退出村子。     陆蒙一愣:“马厩?大皇子怎么可能睡马厩呢?!”     “没有大皇子,他金贵着呢。老顽固一定在马厩,八成刚才你和柯容不够仔细,别被那家伙趁黑跑回屋子,快去。”世子大步不回头,他才不会去马厩呢,多脏多臭啊。     大皇子素来谨慎多疑,哪怕明知已经甩开了自己,也不会放松片刻。他可以把对方的推理层层剖析,再步步反推。而自己如果也陷入这无穷无尽的推敲真假,怕是很长时间也绕不出来。     其实如果只有那么一间屋子符合自己最开始的推断,或许世子便不会犹豫就闯门了。但偏偏大皇子太过保险,以求万无一失下了两个套,反而因此让世子看出端倪。如果世子选择两边都扑击来个硬碰硬,那这个陷阱就没了用处,而据世子多年经验,大皇子是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的。     因为大皇子从不下无用之套。     所以这两个有嫌疑的屋子要能迷惑人,关键就在于它们两者根本都是假的。而最令人想不到的地方,只有马厩。     至于为什么世子认为里头只有大学士,很简单。第一,大皇子有洁癖,和他一样。第二,既然头一个陷阱造成大皇子和大学士一定共住一屋的认知,那真实就是,两人不在一块儿。     世子高坐马上,千里良驹性子暴躁,此刻却安静地像头羊。     陆蒙片刻便带来了一身马粪味儿的大学士。老头嘴里被塞了抹布,眼睛瞪得很大,不住地哼哼。     世子嫌弃地挥了挥手,佯装礼貌道:“大学士,皇表哥真是失礼。您老放心,我司空翊绝对敬你。”     说罢不顾大学士愤怒的哼唧,转头对柯容道:“给留下的马下点药,其余人,撤。”     一队人马悄无声息,连马蹄落下的尘土都不曾飞溅。陆蒙把大学生丢在自己马上,嫌恶地皱了皱鼻子,想着素来自命清高的老头回去还不得好好参一本大皇子虐待下属啊。     这里刚结束一场没有硝烟的推理对抗,骏马遛遛往东衡国都赶。那厢“和亲公主”宋歌刚从鬼门关晃了一圈回来,又连夜被皇帝急召。     宋歌真的想仰天长啸,见完公主见皇后,见完皇后见皇帝,是要把一年没看过贵人的份儿都补上吗?     “你很大胆。”皇帝见着她第一句话,听不出喜怒。     宋歌仍旧跪着,她是在离开凤仪殿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被带来了这里,大概皇后把自己大逆不道的言论转述给了皇帝?怎么在哪都有打小报告的。     “皇上恕罪,宋歌只是想留一条命。”她叩头,伏在地上不起身。     “你在凤仪殿所言,朕已耳闻,”皇帝沉声道,“心思深重,颇具远见。”     宋歌伏得更低:“奴婢不敢。”     皇帝来回踱步,沉重的声音一下一下敲击着宋歌的心脏。     “对于一个婢女,那样一番话哪怕分析得当,也免不了一个死字,”皇帝在“死”上加重了语气,似乎在警告,又似乎在威胁,“但你很幸运,有这张脸,的确比什么都有说服力。”     宋歌呼出一口气,脸上却起了一个嘲弄的笑容:什么幸运,纯粹放屁。     “朕会下旨封你为公主,但你永远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东衡是你的国,哪怕在西庭,你也不能忘!”皇帝一句更比一句沉。     宋歌先是一愣,随后才是铺天盖地的喜。她不是高兴自己一朝尊贵成了公主,而是,她终于能有机会逃出去了!     ------题外话------     憋到第九章终于让世子把大名儿给报了~本来想等到国都宴请使节再发出来的,但是之前设定是让大皇子去,后来考虑了下这样世子和宋歌见面又往后拖了!所以世子成功上位,勉强胡诌了下把大皇子留在长亭了=。=           第十章 风雨欲来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皇帝的效率很快,第二天一大早御前大太监张公公就提溜着圣旨偷偷走进了安乐殿。其实这也只不过表面功夫,宋歌接了旨照样在安乐殿洗衣服烧火伺候人。     早朝时皇帝宣布了和亲替嫁人选,同时也一层一层颁布命令下去,皇城全线封锁“册封”消息。整个皇宫里除了皇帝皇后安畅以及当事人宋歌,没有人知道一个女婢一夜之间飞上了枝头。     而那些唯一知道替嫁事宜的大臣,哪个不是噤若寒蝉。西庭使节明天就会到达,这时候突然传出新封了公主,那不是摆明了告诉人家这是替嫁么,就相当于当众打了西庭一巴掌。这种事情,弄不好就会掉脑袋,谁都把嘴巴管得死死的。     宋歌看了一眼张公公,对方细眼无须似笑非笑看着她。     “我说宋姑娘,这是规矩,别给老奴难做。”张公公嗓子很尖,听起来十分不舒服。     宋歌皱眉,手心里是一颗黑乎乎的药丸。她知道和亲者必定会被下禁锢之药,这样才能控制得好好的。可是,她还想着要逃呢,这药必定周期性得需服用解药,如何是好。     “宋姑娘,老奴实话跟你说了吧,咱东衡给你下药不稀奇,人西庭也会给你下药的。你以为和亲就是享福去了?不过一个被两国利用的傀儡。”张公公冷冷一笑,摇摇头满脸看好戏的神色。     东衡需要控制她方便了解西庭消息,而西庭需要拿捏她作为威胁东衡的人质。宋歌恍然,自己日后必定是个药罐子。     她弯唇一笑,仰头吞下了药丸。事有轻重缓急,如果现在就违抗圣旨,她还熬不到出宫呢。至于这药,出去了想办法找大夫。     “好了,咱家也不叨扰了,明日国宴,会有女婢来伺候姑娘的。”     宋歌福礼道:“送公公。”     宋歌往前殿去,公主在那儿喝着茶,她见到宋歌似乎并不吃惊,反而淡淡道:“恭喜,本公主今后多了个‘妹妹’。”     宋歌不露声色,垂首行礼道:“公主莫要折煞奴婢。若不是公主举荐,宋歌哪会有这样的福气。”     安畅状似出神的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头,想到这个女子被自己雪藏一年终于要离开眼不见为净,她似乎应该开心的。可是为什么,面前这个人,给她一种放走她,便是错误的感觉。     “公主,奴婢冒昧询问,涟妃之事・・・・・・”宋歌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虽然这样显得很逾矩。而对于素来看不惯自己的安畅,此举更是显得目中无人。但这件事实在是太重要,她得确定涟妃不会什么时候出来反咬她一口。     果然安畅面色冷了下来,愠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质疑我?”     “宋歌不敢,只是涟妃仅仅被软禁,如今又是多事之秋皇上才没有细细盘查。若有一日涟妃求得面圣,很多事怕是措手不及。”宋歌认真看向安畅,一字一句道。     “哼,她还能翻身不成?你的卖身契被发现在她殿中,屈打成招的尹公公又已被杖毙。本公主手下做事的人手脚一向干净利落,如今唯一的人证除了你,只有一个已经死了的阉人。”安畅一向对涟妃厌恶的很,毕竟没有人会喜欢和自己母后对立争宠的人。     “难不成你认为死人还能再起来说话翻口供不成?”安畅顿了顿,又忿忿补了一句。     宋歌浅浅一笑,柔声道:“这当然是不会。不过公主您想,皇上近期忙着和亲一事,但若等宋歌出城,皇上有时间细细思考起来,或者皇上对涟妃生出一丝怜惜,宋歌已置身事外,但公主您却还在这皇宫里。奴婢,这是为您好啊。”     安畅霍然扬眉!     宋歌当作没看见,依旧端着一副恭敬的态度继续说:“公主想不想一绝后患?”     安畅讶然,这是什么话?     宋歌再次在心里忏悔了一下。她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仁慈,明明穿越而来,对人命的平等看得极其重要,却可以在威胁到自己安危的瞬间,轻而易举决定牺牲无辜的旁人。     而她宋歌,继间接害死尹公公之后,又要把已经因为“莫须有”罪名遭禁的涟妃,那个与自己毫无纠葛的女人,再次牵扯进来!而这次,她一不做二不休,势必要把涟妃可能会引发的不良后果,全部消除!     简单讲,宋歌会想尽办法让涟妃,死。     ------题外话------     不知道大家会不会不喜欢宋歌的性子。怎么说呢,当初想塑造的是一个虽然清冷但还是比较符合现代女生的那种善良的个性,后来发现写着写着没办法,如果宋歌想全身而退,那涟妃必须死,或者必须因为什么事再也无法翻身。因为当初选择涟妃作为背黑锅的人,是因为涟妃本就与安畅不对盘,很容易让安畅随着自己的要求走。当然这里设定暂时不会让涟妃死,只是想方设法要让她死,死不死还要看下文~           第十一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你有什么看法起来说吧。”安畅揉揉疼痛的太阳穴,闭眼低低道。     宋歌这几天跪得够多了,当下道“是”,随即步到安畅跟前,同样轻声却坚定道:“如果公主信得过宋歌,明日国宴时刻,公主想办法撤走看守涟妃的侍卫。”     安畅转头,眸子睁开,满是狐疑:“你要做什么?”     “涟妃遭禁多日,第一时间会想要见皇上申冤。而接见使节的国宴如果被冲突,可不是小事。涟妃之前的罪责可以解释为女子争宠,皇上生几天气便也罢了,但一宫妃嫔擅闯两国国宴,且是无召入殿,这可是大罪。”宋歌娓娓道来。     “唔・・・・・・”安畅似乎还算赞同,轻轻点了一下头。     宋歌见此微微一笑,勾身行礼道:“如此便劳烦公主挂心了,宋歌告退。”     宋歌回自己屋子的时候,天已快要暗下来,她却在中途撞见了面色不佳的小瑞。宋歌诧异,叫住了他:“小瑞,你这是怎么了?心情不好么?”     小瑞一看是宋歌,停下步子叹了口气道:“小歌,我・・・・・・唉其实也不是我的事。怎么说呢,昨天被杖毙的涟妃处的小尹子,你知道吧?”     宋歌一愣,尹公公?     “听说了,发生什么事了?”宋歌点点头,人不是都死了,还能掀什么波澜?     小瑞无奈地晃晃头,脸上满是悲伤:“好好的一个人,不过是照着主子的话办事,结果把命给交待了,唉――你是没看到那惨样,浑身是血,你说打板子就打板子呗,把人脸也打烂了这是作甚?面目全非惨不忍睹,我看了也觉得心里酸得很・・・・・・”     宋歌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儿,毕竟尹公公半条命是自己拿的・・・・・・但是等等!不对啊,打脸?     小瑞还在絮絮叨叨说着尹公公的惨状,不妨宋歌突然拉住他的手急声道:“你刚才说,脸都打烂了?”     小瑞不明白宋歌干嘛那么大反应,只是愣愣地点头:“是啊,可惨了。”然后看见宋歌白皙的手紧紧捏着他,脸突然红了红。     宋歌完全没有注意到小瑞的表情,她脑子里只剩下四个字:面目全非面目全非面目全非・・・・・・     有个念头告诉她,死的绝对不是尹公公!那反过来说,尹公公还活着?!     宋歌几乎瞬间出了一身冷汗。她现在已经冒出了无数个问题:谁会救下尹公公?又为何要救?他有什么目的?他知道事有蹊跷?他下一步会怎么做?揭露真相?选择什么时机?会指证自己吗?・・・・・・     “小歌,小歌?”小瑞看着宋歌脸色一层一层地变,担心地问。     “小瑞,尹公公现在在哪里,你带我去看看!”宋歌忽然转头焦急道。     小瑞吓了一跳,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回答:“不行不行,你忘了你不能出咱这殿的?”     宋歌跺脚,抬头看天估摸着已是酉时过半了,明天使节就会到,届时如若发生什么事真是无力回天了。     她再不停留,几乎狂奔着往公主寝宫跑。小瑞着急地喊了好几声也不见她回头,疑惑担忧的同时却有一种,她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感觉。     小瑞怔了怔,似乎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半晌才自嘲的憨笑一顿,默默离去。     安畅这时已经沐浴完毕,正由清黎松着发髻准备就寝。砰一声,宋歌却突然闯了进来。     清黎被吓得手一抖,梳子勾住了安畅的秀发,安畅吃痛忍不住叫了出声。清黎大骇连忙跪下,连声说着“公主饶命”。     安畅转身已是面若冰霜,看见闯入者宋歌毫无规矩站在跟前,她更是火冒三丈,怒极反笑道:“好你个宋歌,还把我这个公主放在眼里吗!”     清黎更是对宋歌恨得不轻,若不是宋歌突然出现,自己怎么会冒犯了公主。     “公主宋歌有要事禀报。”她很急,急到完全不顾礼仪尊卑。     安畅深呼吸几口气,却还是余怒未消,盯着地上瑟瑟发抖的清黎道:“自己下去领十板子。”     清黎闻言连连叩头:“谢公主,谢公主!”说罢提起裙摆就往后撤,经过宋歌身侧却还是不忘瞪了她一眼。     安畅心烦的很,脸上写满了不耐与不悦。     宋歌上前两步,在安畅怒意更甚之前率先开口:“公主,尹公公没死!”     ------题外话------     有人互动咩~可以猜测下是谁救下尹公公~其实答案很简单哒~不过温馨提示下尹公公不是什么**oss,救他也没有很大的原因=。=           第十二章 密谋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入夜突然下起了小雨,冬天的雨显得分外的刺骨寒冷。啪嗒啪嗒,隐隐有变成雪珠的趋势。     “啪――”安畅重新穿上了外袍,坐在软塌上黑着脸摔了第三个杯盏。     地上跪着三个太监装扮的男子,至少在今晚之前宋歌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宫里每个主子都有自己的专门做事的下属,但安畅的手下明显看起来不是普通的侍卫,他们甚至在一个时辰内找到了本该死去的尹公公。     “你们这话什么意思?我要见人,人呢?!”安畅气极,什么叫人找到了但是带不回来?     中间的一个男子犹豫了片刻,还是恭敬道:“公主恕罪,看守此人的侍卫都是皇上的亲信。别说属下们打不过,就是明抢,也抢不回来啊。”     宋歌眉头一跳,安畅心头一跳。     皇上的亲信?!     安畅的手死死把着桌沿,心里除了惊骇,还有慌张。     父皇为什么暗暗留下了那人性命?他知道自己在骗他了吗?他要亲自审问?     宋歌的心惊不亚于安畅。皇帝!竟然会是皇帝在怀疑!不过细细一想也是,除了皇帝有够大的权利留下尹公公的命,找另外的替死鬼,谁还能做到呢?     关键现在不是震惊骇然的时候。皇帝今晚忙着接见使节的各项事宜,而明天又要大办国宴,所以如果皇帝要查要审问,最早也是明天之后,而留给自己准备后路的时间,不多了・・・・・・     安畅心慌得厉害,她甚至自己都没有预料到,发生这样的事情后,她的第一反应,是看向宋歌慌乱道:“宋歌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宋歌一愣,难免腹诽金贵的小姐果然经不得大风浪。但她还是秉着女婢该有的谦卑轻轻道:“您别急,至少咱们还有一个晚上的时间来安排。”     安畅闻言几乎面上死灰一片,她身子歪了歪,苦笑道:“一个晚上?能做些什么?”     宋歌低下头陷入沉思:既然皇帝保下尹公公就说明对于涟妃也只是保护而非软禁,那白日本欲叫安畅撤走看守之人,这个主意怕是不能进行了,否则就真的是主动钻进皇帝的套儿。     她渐渐皱起了眉头,气氛一时紧张起来。安畅在过分的安静里默默抬起头,她是没什么办法,她完全只能靠这个自己一向嗤之以鼻的婢女了。     “公主,”良久,宋歌轻蹙细眉淡淡道,“不管怎么说,这个尹公公,是一定要解决的。”     安畅摇头,叹气回道:“你也听到了,父皇亲自着人看守,要怎么办?”     宋歌微微一笑并不说话,却转身走到地上三个人跟前,蹲下身子柔声道:“不知大人们中间可有人会易容?”     三个侍卫一愣,却都点了点头。     安畅疑惑:“你想让他们易容成涟妃那小太监?作假口供?”     “不,”宋歌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心里微微一松,起身回道,“易容再像当着皇上的面须臾便能揭穿,宋歌只要三位大人能骗过看守就好。”     安畅偏头,似乎在思考,片刻后忽然笑了:“我明白了,假扮小尹子让守卫以为他逃跑了,调虎离山之后再把真的小尹子带走。”     宋歌福礼:“公主明智。”     地上跪着的三个也都恍然地点点头。不过,中间那个看似是头领的犹豫着不知要不要开口。     宋歌见此不禁赞赏地看了他一眼,比公主聪明,知道这件事还有漏洞。     “大人觉得有什么问题不妨直说,咱们也都是为一件事在努力您说对吗?”宋歌温声道。     安畅难得没有发怒点头道:“说!”     那侍卫一凛,叩头道:“诚如宋姑娘所言,咱们兄弟几个可以挑一个身量差不多的易容,但是・・・・・・皇上的亲信侍卫也不蠢,如果发现逃跑,第一时间应该会选择进屋查看而不是立马追击啊!”     安畅一怔,下意识看向宋歌。     宋歌扬眉浅笑,却没有显出过多的担忧:“没错,那大人以为该如何让侍卫进屋查看时保证屋内没有人呢?”     安畅打断道:“我们带不走人,屋内怎么可能没人呢?”     宋歌摇头,“只要在侍卫进门一刹保证没人就行了,他们只需确定人是真的不见了才会去追击,不见得仔细搜索,毕竟万一真跑走了浪费片刻都是死罪。”     侍卫头领细细思索,试探道:“如果尹公公能躲起来,侍卫第一眼发现屋内没人,一定第一时间会选择追击。”     “那如何能让尹公公主动选择躲起来呢?”宋歌不急,一步步询问。     侍卫想了想,摇了摇头。     安畅不悦道:“别卖关子了,快说你有什么主意?”     宋歌应了一声才不徐不疾道:“让尹公公自己躲起来也不难,还差一步。”     ------题外话------     第一卷的开篇一部分人物对话比较占篇幅,因为想把这些细节剖析得清楚一些大家也好明白~不过这些什么计谋啊手段啊勾心斗角的戏码不会持续很久的,和亲队伍出发就会换一个画风啦~     后续构思已经有了,保证和亲漫漫长途不会无聊寂寞,相比深宫心机剧情会更明朗更轻快,但不会平淡哒几乎每章都会有起伏和伏笔,希望大家能喜欢~     至于男配啊什么的一些比较重要的角色,马上就要放出来了,正式剧情从和亲之路开始,这里主要就是稍微衬托一下女主的脑袋不是浆糊啊哈哈哈哈~           第十三章 暗潮云涌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宋歌离开安畅寝宫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她把一切交待得足够仔细,隐隐觉得太阳穴发胀。很多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于登天。不仅要配合得天衣无缝,而且还需要一点运气。     宋歌看着夜色下匆匆往外赶的安畅,眉间渐渐露出一抹忧愁。安畅听完自己的想法立马着手去办了,这件事牵扯极大,她们需要找皇后一起应对。因为在这皇宫里除了皇帝,只有皇后权利最大。     她在冬夜里紧了紧身上单薄的衣服,哈出两口热气,想着明日西庭使节就会到了,自己的命运,究竟会如何变化呢。     “宋姑娘,”身后突然传来属于中年嬷嬷的声音,“皇上谴老奴们来教宋姑娘礼仪。”     宋歌一愣,回头却发现不知何时三个教养姑姑已经站在身后,她恍然想起自己明天也是要以“公主”身份出席国宴的,到得此刻却还不懂一点规矩礼仪。     她赶忙行礼道:“不敢不敢,姑姑里头请吧。”她主动将三位姑姑引进自己破落的小屋子,心下却一声叹息:看来今夜无望睡眠了。     皇宫里各处紧锣密鼓。临时抱佛脚要演绎真正公主气质的宋歌,认真谨慎安排各项国宴事宜还要关注涟妃尹公公一事的皇帝,想方设法应对皇帝质疑和处理人证的皇后与安畅母女,甚至包括悲愤相交的涟妃和担惊受怕的尹公公。而这些暗潮汹涌,注定会掀起明日一场动荡不安!     当然,还有已经进入国都的司空世子一行人,以及百里外长亭村的大皇子队伍。     “大学士,明天千万要称呼我为大皇子殿下,切莫出错哦。”司空翊舒服地窝在软塌上,对面是气得吹胡子瞪眼的西庭老臣孟大学士。     “司空世子,”孟学士冷哼一声,强自压下怒气道,“您这是大逆不道!是触犯圣颜!是、是、是――”     “没规矩嘛――”司空翊看着气得结巴的孟学士,淡淡接口。这个老顽固一天到晚把规矩放在嘴边,拿把刀架他脖子上,看他还能蹦出几个屁来。     孟学士余怒未消,一拂衣袖重重坐在一旁,不理睬这个出了名的油腔滑调。     司空翊有一搭没一搭的拿指头敲着桌子,也不抬眼幽幽道:“本世子没规矩,可是大学士,您不配合我明天出席国宴,您可是没命哦。”     感受到孟学士恨恨瞪了自己一眼,司空翊复道:“现在陛下的御旨在我手里,您没护好御旨,就等于没护住自己的命,不是吗?”     孟学士一拍桌子怒道:“我配合你假扮大皇子殿下那也是死罪!”     司空翊奇道:“本世子不说谁会知道?大表哥告状?得了吧,他难道不怕皇上责罚吗?”     孟学士脖子一直横道:“死则死矣!我孟某一生清高从不惧死!”     “哦,”司空翊似乎并不意外,把玩着自己好看的手指状似无意道:“我会上表皇叔叔,孟学士遭迫赴死之际还在马厩苦苦挣扎死死捍卫我西庭皇威,值得死后追封一个官衔。”     “・・・・・・”     司空世子成功说服老顽固,毕竟人家是要面子不要命的人。     而长亭村的大皇子,此刻正黑着脸坐在老农的家中,民居的真正主人,却因为这个贵人今早突如其来的暴怒吓得缩在一边不敢出声。     “殿・・・・・・公、公子・・・・・・咱们还去――”身后一个侍卫犹豫着开口。     “砰――”那询问的可怜男子应声倒地,却是被怒不可遏的大皇子一拳掀翻在地。     其余人见此情景更是大气也不敢出,大皇子素来冷酷决断,这次更是因为司空世子的触怒雪上加霜。     “去?去干嘛?”大皇子冷冷一笑,眸子里满是阴冷晦暗。     “既然他要淌这趟混水,我何必阻止,”西庭皇室嫡长子却没有被封为太子的大皇子司空祁,愠怒间泛起一个诡异的笑,“在这里等着,等世子返程。”     视线再放远一点,从东衡往西庭境内看,呈椭圆形的西庭国土中央,是帝京皇城所在地。而皇城的中央,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东宫。     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后院大株参天古树,墙下开隙引出清泉一派。一切都透露出儒雅书生的淡淡感觉,并不如想象中太子府该有的富丽堂皇。     屋内,一张红桐木雕纹桌案,上头一方青石文砚,墙上挂着简简单单的“岁寒三友”,而对面,则是一溜儿排的书架,满满当当。     “太子殿下,属下已准备就绪,随时等待出发。”     “嗯,好好招待世子,还有,世子妃。”     黄袍,蓝衣,俊若风华。     ------题外话------     这章其实就是一个过渡章,可能看起来会比较枯燥但是没办法很多东西要交待。     比如国宴啦宋歌作为一个婢女没有出丑是因为有教导礼仪哒。     比如耿直的大学士被世子威胁后会答应因为他把一生的清高之名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性子使然。     比如大皇子【突然把名字叫粗来了“司空祁”】不追是因为他出使东衡最主要的原因是**后文会慢慢显现啦。     比如太子和他俊美的下属也是有目的的,而且第一卷的绝大部分篇幅都是围绕【世子+宋歌+大皇子这拨人+太子与他的精美小从】,咳咳,我可以说下属是男配嘛!     遁走~           第十四章 国宴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宋姑娘,您就在这儿候着,到时辰了会有人引您上殿的。”教养姑姑忙了一宿,嗓子微微有点哑。     一袭淡粉色华衣,外罩轻薄的素白轻纱,寒冬里这样的服饰让宋歌冻得说话也结巴了:“有劳姑姑了,您请便。”     光洁白皙的脸庞,一双明眸轻垂,带着淡淡的谦卑。玉鼻如琢,而好看的唇形,弯一抹温婉浅笑。三千青丝以蝴蝶钗绾起,露出雪白的脖颈。虽薄施粉黛,但依旧空灵自然,有她独特的清冷气息。     门阖上,宋歌无声呼出一口气,一屁股坐在这间不甚华贵的寝屋中央的太师椅上。她一夜没睡,还时时惦记着尹公公一事,早已是强弩之弓,紧绷到了极致。     隐隐听见前殿有鼓声阵阵,宋歌直了直身子,开宴了!     云祥殿因为这次国宴装饰得愈发富丽堂皇。白玉铺就的地面反射出温润的光芒,中间用上好的绣制红毯铺出一条道。而四角雕龙而立的纯金圆柱顶端更是缠绕着大红的丝绸,以显示两国和亲之喜事。两排檀香木矮案,各自都摆放着绿玉杯盏和碗箸。而最上方,赫然便是皇帝的龙椅与皇后的凤座。     皇帝此时正笑意盈盈与皇后有说有笑,而下方都是正二品以上的官员。毕竟是国宴,后宫里除了母仪天下的皇后,谁都没有资格参加。至于真正的公主安畅,也是不能参加的。     “宣――西庭来使觐见――”张公公在殿门口尖着嗓子喊。     众人闻声而望,只见一人恣意潇洒从阶下缓步而上,明明走得不快甚至有一种闲庭信步的悠散感,却令人感觉他衣袂生风俊逸朗朗。殿外暖阳刚刚好,金色阳光披在他绛紫长袍上,庄重而不深沉,风华而不风流。     满座哗然,皇帝微微睁大了眼,似乎很是好奇。     司空翊踏入大殿,将背在身后的右手反到身前,略躬身浅笑道:“西庭司空祁,参见东衡陛下。”     文武百官只看到一个卓然的男子谦而不卑的身姿,以及一双璀璨、却同样深邃难测的明眸。     皇帝很是惊讶,传言里西庭的大皇子司空祁似乎并没有这样的风姿出众,探子有误?     皇后也是被司空翊惊艳了一瞬,不过她到底是皇后,须臾便微微一笑道:“闻名不如一见,大殿下果真风华正茂。”     皇帝点点头,朗声道:“自古英雄出少年。来人,赐座――”     见皇帝也是赞叹有加,一时间大臣们都纷纷应和起来。司空翊保持恰到好处的礼貌笑容,眼睛却不动声色地开始扫荡整个祥云殿:本世子的世子妃呢?     “多谢陛下,不过还请陛下多备一座,我西庭奉旨使节还在外头呢。”司空翊双手握拳行礼道。     皇帝蹙眉:“还不快快请进?”     话音刚落,一步一蹒跚勉强跨进大殿的孟学士,高举西庭御旨弯腰大声道:“我等奉国主旨意,参见东衡陛下。”他面上严肃,心里却在狠狠骂着司空翊。若不是前两天被倒挂在马上颠簸了一路,他会在如此重要的场合腿软爬不动台阶嘛!     皇帝忙抬手道:“免礼免礼,快快赐座。”     待司空翊与孟学士入座后,张公公轻轻拍了拍手,一众舞女鱼贯而入,丝竹声声好不热闹。     司空翊不感兴趣,趁众人举杯敬东衡皇帝时悠悠道:“陛下应该知晓小王此次出使所为何事吧?”     此话一出不仅大臣,连皇帝皇后都怔住了。没见过如此开门见山的和亲队伍,不用循序渐进的吗?     孟学士再瞪一眼:小王?世子你逾矩了!     皇帝呵呵一笑,倒也不反感,只是偏头对着皇后打趣道:“大殿下这是把兄弟的人生大事放心上了啊。”     皇后柔柔一笑,面上说着“是呢”,拢在衣袖下的手却微微颤了颤。看样子要宣召宋歌了,而她们那夜的一场计划,也该着手了。     宋歌在听到鼓声时就有宫女引她前往后殿,而此时,她抬头看着长长的阶梯,上方的张公公传达着皇帝的旨意,她恍惚了一下。这台阶那么高、那么长,她站得那么低、那么远,此刻爬上去,会不会终有一日摔下粉身碎骨?     她脚下不动,身后宫女着急地推了一把,宋歌一个踉跄回神。她挑眉,眯眼望着上方,终于坚定地往上走。     路是自己选的,别说粉身碎骨,就是挫骨扬灰,也停不下来了。     她以为走了很久,其实不过短短片刻。当宋歌出现在殿口,她第一眼却没有注意到正前方高高在上的皇帝。相反,她瞥到一袭绛紫幽幽,还有一道充满探究的目光。     ------题外话------     国宴开启,虽然这章很平淡但是明天才是跌宕起伏的一章好嘛!     比如世子一定要瞅瞅未来老婆到底咋样对不对?     比如尹公公究竟能不能顺利被拐走对不对?     比如涟妃该差不多出场了对不对?     还有好多比如对不对?     【P了个S:收藏涨涨掉掉心塞塞】           第十五章 是骡子还是马?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司空翊眼睛一亮,语气却是淡淡问道:“不知这位是・・・・・・”     宋歌此时已经单膝跪地微垂眼帘道:“儿臣参见父皇母后。”她看似恭谨,实则内心无奈地讥讽着自己。     皇帝看了皇后一眼,后者脸色不是很好看,但却端着一副慈母之态,频频微笑。     皇帝示意宋歌起身,随即答道:“这便是朕的安・・・・・・”一个畅字差点脱口而出,皇帝一顿,“・・・・・・宋・・・・・・安颂,安颂公主!”     官员们面面相觑,他们是极少数知情者,也是皇帝的心腹重臣,此时不免偷偷打量这个“和亲公主”。     司空翊“唔”了一声,将宋歌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不说满意,倒也不至于太失望了去。     “安颂公主,”他低低重复一声,似在品味些什么,末了抬头朗笑道:“真是像极了皇后娘娘啊。”     此言一出,在座的人神色都有些古怪。     宋歌被盯得浑身不自在,不曾见过如此大场面的她甚至有些小小慌乱,几乎木讷地在皇帝安排下入了座。她在皇后下首第一位,与司空翊面对面。     国宴这时才算正式开始,宫女陆陆续续进殿侍膳。以清豆腐配尾虾制作的“火凤朝天”,以新鲜荷叶包裹猪糜软米油炸而成的“碧玉妆成”,以蛋清浇裹配牡丹果鲤鱼而命名的“龙戏珠”等等,还有各种宋歌见都没见过的传说中的鱼翅、雪莲、燕窝。     一时间觥筹交错欢声笑语,皇帝不时和司空翊交谈几句,愈发觉得这个大皇子殿下风采不凡。     宋歌状似无意地瞥了座上的皇后一眼,而皇后也有意无意注意着宋歌。当她看到宋歌的示意时,立即不动声色地淡淡扫了眼身侧服侍的墨荷。后者一凛,无声告退。     此幕没有落到任何人眼里,只有司空翊瞥了瞥,复又转过头去。     “听闻贵国公主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不知小王能否有幸一睹?”司空翊玩味地盯着宋歌看,眼神毫不客气。     宋歌一怔,又是一个马屁精,你什么时候听说我如此多才多艺了?     皇帝倒是微有惊色。想到宋歌不过一个奴婢,哪会什么高雅的才艺,万一在这时出了丑,那可丢尽了东衡颜面!     下座一干大臣也是暗自捏了一把汗:这西庭大殿下是在考验和亲公主够不够格吗?     宋歌低眉温婉回道:“殿下谬赞,宋――安、颂不敢当。”老皇帝起得一个好名字,把她的姓都给换了!     司空翊摇摇头,扯扯嘴角泛起一个狡黠的笑:“是不是谬赞公主展示一下便知。”     宋歌不说话了,她看向皇帝与皇后,毕竟这还得他们说了算。     皇帝面上严肃了许多,而皇后看起来却似乎在走神,八成想着涟妃一事。     “既然如此,朕也不能拂了大殿下的面子。”皇帝想了想,目光落在宋歌身上,有担忧,更多的却是压迫。     宋歌心底里叹口气,上位者自尊心作祟后就是她来买单。     “不知殿下想考安颂什么呢?”宋歌简直不喜欢这个名字,怎么念怎么拗口。     “公主既然赏脸,琴棋书画选一,小王已是荣幸之至。”司空翊似笑非笑,把玩着手里精致的酒盅。     孟学士这次倒没有觉得世子在胡闹,他认为很有必要看看这神似国母的公主会不会是个绣花枕头     宋歌看着对面那个慵懒却又不失礼仪的殿下,面容姣好风华无双,可是为什么要刁难她呢?琴棋书画,前面两个她连摸都没摸过,后者虽然更容易些,但用毛笔又另当别论了。     至于刁难的原因嘛,世子觉得自己的未婚妻颜值还过得去,但是配不配得上自己总得当场验验货,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考什么琴棋书画实际上自己也觉得没意思,但国宴场合非同一般,这些附庸风雅的东西才适合拿出来比比。     司空翊看宋歌纠结的模样,一时兴趣上来含笑道:“光教公主展示才艺多不好,小王奉陪。”     殿上除了孟学士,其余人面色又差了几分。这个西庭大皇子也太腹黑了吧?字面上听去仿佛一派君子之风不忍让宋歌一个人尴尬秀艺,其实却是把对宋歌的考验又提升了一个阶级!     试想两国国宴,一个是公主一个是皇子,比拼才艺的谁输谁赢不单单只是个人荣誉,已经慢慢上升到了国家层面。而对于主办方的宋歌来说,赢还是输都是不行的,赢的话等于打了远道之宾西庭一巴掌,输的话又丢了自己东衡的国威。这样的比试,其实最好的结果是打平局,但这比单纯的赢或输更难!     宋歌也想到了这一点,不过她没太在意,因为首先,她什么才艺也不会。     ------题外话------     妞儿们猜猜看会比试什么捏?小歌儿怎么巧妙应对捏?           第十六章 献丑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殿下兴致极好,那题不如朕来定吧。”皇帝却在此时沉声道。     宋歌和司空翊对视一眼,又各自转开。司空翊不置可否:“权凭陛下定夺。”     “不如殿下与安颂各作画一幅,至于内容,唔,就以你我两国友睦为题,如何?”皇帝刚才考虑过了,琴棋二样宋歌这样的的奴婢根本没有机会接触,而书法又是长年累月的练习才能成就的。只有画,勉强可以一试。     至于接下来怎么应对,就让朕看看你这个和亲人选,到底有何慧智了。     宋歌抬头,正好撞上司空翊扫过来的眸光。这时的他慵懒浅笑,眼睛弯弯的似一汪清泉,用一种既温柔又妖娆的眼神看着她。宋歌轻晃了下脑袋,默默念叨了一句“美色误人”。     大臣们此刻倒开始窃窃私语起来,似乎也对这个题目来了兴致。两国友睦,这个画的宗旨说难不难,说易也不易。因为它可以从很多方面来体现,但哪个最关键倒也说不准。     皇帝看群臣也讨论得热火朝天,不禁微微一笑道:“既如此,传令下去,给在座每人备一份文房四宝,众卿也试试吧。”说罢看了司空翊一眼,后者举了举手中的酒杯,含笑应是。     东衡老皇帝这是担心公主画技不够,所以拿一干大臣来压压自己吗?司空翊腹诽:好家伙,你以为这些个愚昧的老东西能画出什么玩意儿来?     不过片刻宋歌面前就摆上了文房四宝,除了皇帝皇后,其他人也是一样。有些文臣已是敛袖提笔跃跃欲试,而司空翊却紧盯宋歌,等宋歌蹙着眉头慢吞吞开始蘸墨,他才不徐不疾地铺开宣纸。     两国友睦,两国友睦。宋歌脑海里第一时间出现的是百姓互通商道、你来我往的和谐场景,但她也第一时间否定了这个想法。先不说自己画不出那么形象的场面,既然自己第一反应是这个,那说明这个答案,绝对是太常见又没新意的。     大殿里一时静悄悄的,人人埋头,或精心勾勒,或认真思索,甚至连孟学士都一边研磨一边苦思。     反观司空翊,淡定地一遍遍捋着没有皱褶的纸张,偶尔抬眼轻瞥对面的宋歌,再眯眯眸子低下头去。     皇帝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在宋歌身上紧盯了片刻,显得格外在意。而皇后,她的心恐怕早已被殿外可能正在发生的事满满占据。     一炷香后,宋歌拿笔蘸墨的动作终于一顿。司空翊瞬间感觉到,不动声色地又偷瞄了一眼。     宋歌其实很快就决定了画的内容,但她一直在头疼纠结的是怎么画,以及如何在不知道对面那位仁兄画什么的前提下保证能打个平局。     只是刚才,她突然想到一个投机取巧的办法!     她挽袖,落笔之前手一顿轻皱眉头,随即再不犹豫,刷刷刷下笔一气呵成。     宋歌已是最后完成的人了,很多人看到宋歌这下笔如有神的“画工”,忍不住连声赞叹。     宋歌听到后不禁有些讪讪,她实在・・・・・・担不起。     司空翊此时倒着实好奇她到底画了什么,他根本不担心自己输,他这幅画无论构思还是画工都不会有问题。他只是想看看,公主到底有几斤几两呢?     皇帝也是既好奇又担忧,见众人都已完成才道:“不知众卿谁愿意展示一下?”     众人都是又兴奋又紧张,拔得头筹固然好,但也是需要勇气的。     “臣斗胆献丑――”一个男子出列,高声道。     寻声望去,却是从一品蒋大将军。他打开画卷,赫然便是一幅百姓安居乐业贸易相通的图景,画工也只能算一般。这也不能怪他,一个武将已经很不错了。     司空翊默默转开眼,心里轻嗤:画烂,点子更烂。     宋歌默默低下头,抿唇微叹:幸好没画,根本比不过人家。     有了第一个便有第二个,朝臣们一个接一个展示自己的作品,大部分人还是和蒋将军差不多的构思。     当然也有令人眼前一亮的,比如前年的状元郎,现在如日中天的二品文臣顾钟闻。     他画了两幅画。第一幅是从此次和亲之事出发,描绘了一对白头伉俪站在两国边界线上的背影,寓意很是明显:和亲公主与世子恩爱白头,这是两国友睦的极好证明。第二幅是从战争角度出发,画了沧澜河,沧澜河是东衡与西庭的重要国情布军点,而画上却把两国的防线都撤除了,不言而喻,能把军事防线都撤除,能不友睦吗?     皇帝龙颜大悦,当庭表示要赏。司空翊不免也多看了这个沉默寡淡的青年两眼,似乎觉得孺子可教。     宋歌还在欣赏顾钟闻精湛的画技,不妨皇帝突然道:“安颂,你的画呢?”     ------题外话------     每次中午都能刷上首页可是为什么刷首页的一个小时从来不涨收藏捏=。=     到底是流量差还是我差呀嘤嘤嘤=。=           第十七章 火烧盟约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宋歌闻声抬头,对上皇帝探寻的眼神不慌不忙道:“大皇子乃客,不如殿下先请?”她把橄榄枝抛给司空翊,毕竟压轴出场的话,很多东西用嘴皮子翻一翻,还有几分胜负难测。     司空翊扬眉,半晌长笑一声,丢了个魅惑无比的眼色。宋歌只当作没看见,满心里想着妖孽妖孽妖孽······     “既然公主想看,小王却之不恭。”司空翊起身,扬眉轻瞥,在宋歌看来很有几分嘚瑟。     “大皇子请。”皇帝抬抬手,有些许期待。     司空翊一副散淡的模样,悠悠踱到大殿中央,左手随意地捏着他自认精妙的画作。     他扫视了一遍,又朝皇帝皇后略微鞠了一躬,随即单手拎起画卷,“啪”一声甩下,画卷在皇帝面前幡然呈现。     皇帝探身想看个仔细,却在第一时间变了脸色!     宋歌也很好奇,但司空翊面对的是皇帝,其他人和她一样伸长着脖子都想一探究竟。此刻看见皇帝突然变色的脸,一众人更是又惊又急。     司空翊始终挂着淡淡的温润笑意,他慢慢原地转身,让在场的众人都能看到,而一个圈转完,最后画停在了宋歌面前。     他转得很慢,确保每个人都看得清楚。因为是往宋歌反方向转,当对面的人一个接一个大惊失色,宋歌心里更是痒得不行,但她面上却不露分毫。     此刻宋歌终于见识到了这位西庭殿下的画作,她看不到他嘴角那抹笑容了,因为宋歌的眼睛,已经牢牢钉在画上。     画上的东西很简单,画工却又不简单。一根烛台,勾勒出来的焰芯正烧得旺,而燃起来的地方,却是一块边角已经呈灰烬的布帛。那可不是一块普通的布帛,因为它的上面,隐隐约约画了龙与麒麟的画像。     而在场的人都知道,那是东衡和西庭的图腾!     什么样的布帛上会同时出现两国的图腾!     那是盟约!     宋歌晃了晃,待司空翊又转而面向皇帝,她才抬头注意了下旁人的神色。几乎每个人脸色都不好看,三分惊,七分却是惧。而皇帝呢,三分惊,七分却是怒。     她现在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悲,手指下意识抠住了案上的宣纸。     孟学士一张老脸上几乎掉下眼珠子来。这是怎样的一位世子啊!火烧盟约书?!我的祖宗这能从哪体现出两国友睦?!你还想安全离开东衡吗?!     “大殿下,朕不知你这是何意。”皇帝再不是之前的和颜悦色,几乎勉强控制住怒气沉声道。     司空翊并不着急,反而迎上皇帝喷火般的目光神态自若道:“敢问陛下,您可知小王画中为何物?”     朝臣一愣,这就是传言里哪壶不开提哪壶的真实写照啊。     宋歌很好奇,这个大殿下要怎么圆?     皇帝面色又黑了几分:“自然,所以朕才问你是什么意思?!”最后一个字的音调突然拔高,显而易见真动了怒。     司空翊把他的画再提高,与肩齐平,然后回身,朗声道:“不错,小王这画的,便是一幅火烧盟约图!”     宋歌挑眉,不禁对这个男子有了几分好感。异国殿堂,众人瞩目,他逆鳞而上,长身生华。     在皇帝大怒前,司空翊褪去他一贯妖孽的姿态,正声道:“各位想必都知道我西庭与贵国签有盟约在先,两国友睦这个话题,如果建立在盟约之上,怕是没什么说服力。”     皇帝一愣,众臣也怔在当场。的确,一纸盟约限定了两国至少当前还需和平共处,友睦不友睦都是表面功夫,谁知道私下里什么心思呢。     “烧毁盟约,在各位看来小王是触怒了圣颜。但是,小王并没有说这是哪位陛下意图毁约啊。”司空翊继续道。     “那——”皇帝并没有消除怒气,开口欲询问,却被世子毫不客气打断。     “陛下请仔细瞧瞧,是不是漏看了什么?”司空翊淡淡一笑,朝前迈了几步,堪堪停在台阶前。     皇帝下意识往前趋身,片刻后,宋歌发现他的神色,暴雨转晴了。     皇后讶然地与皇帝对视了一眼,眸中毫不掩饰对司空翊的赏识。宋歌紧了紧自己的下袍,开始微笑。     “各位能看清楚吗?”司空翊又把画随手探给身旁最近的一位大臣,却是顾钟闻。后者接过画卷很是认真的来回扫了两遍,眼睛一亮,随即默不作声还了回去,嘴角却几不可见地露出一抹钦佩的笑。     “在这里,”司空翊修长的食指轻轻点上画的最上方,“有两只手,而下面”,他再次停顿,看向宋歌道:“被烛火烧到翻起的卷边,可以明显看到这是两张布帛!”     ------题外话------     今天码字的时候不停地刷后台,可是悲催地发现一天本来就没涨几个还掉了下来,嘤嘤嘤差点又要拖延症惹!     世子今天的戏份够多呢~不知道这样撒泼打滚油腔滑调型的男主会不会被讨厌呢?     骚气男和清寡女,我觉得应该还不错哒!     这章世子出尽风头,下一章就是小歌儿的世界了吼吼吼!     最后说一句我基本没说过的话,求收藏啊姑娘们!     17章是今天的二更,回馈一直支持的妹子们,然后也想看看晚上流量有没有好一点。如果今晚效果不错的话可能之前定下来的每天中午12点更新也许会换到晚上,这个我们再定哈~           第十八章 世子妃,准你当了!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满座倒吸一口气,除了被世子盯着的宋歌。宋歌腹诽:什么两只手,你为了让众人误解好最后来个力挽狂澜,故意只画了两片小小的指甲盖好嘛!     司空翊微有诧异,却依旧凌厉道:“两份盟约,当着两人的面同时销毁。这不是意图毁约,这恰恰能说明,两国友睦,无需靠这薄薄布帛来维系。君王同场,弃约成和,两国友睦,恒比天疆!”     此话一出,空气都仿佛凝固,每个人的脑海里,都是这样一番推理:手握盟书非君王不可,所以显而易见,两片指甲盖的主人就是东衡陛下与西庭皇帝。而两国国主同场同时烧毁盟约,必定不是想毁约出战,否则只会选择私下撕毁。     “不靠盟约维持的友睦才是真友睦,陛下您觉得呢?”司空翊恭敬地弯腰,还偷偷打量了一眼惊呆状的孟学士。     “啪啪啪――”三声响亮的鼓掌,宋歌抬头,却发现皇帝抚掌大笑:“好好好!西庭大皇子殿下,果然少年慧智!”     众人见皇帝早已不复适才的暴怒,内心也对司空翊刮目相看,不禁也拍手叫好。     “公主,不知现下可否让小王一睹佳作呢?”司空翊第一时间把矛头指向宋歌,他要看看,在他司空翊赢得满堂喝彩后,那个清冷的女子,要怎么办呢?     宋歌叹口气,心中只剩下一句:丑媳妇总得见公婆。或者更精确点说,叫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安颂不才,有殿下珠玉在前,难免东施效颦。”宋歌起身出列,站在殿中央温声道。     “怎会,公主请。”司空翊已经潇洒落座,挂着无害的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皇帝也点头道:“无妨,你无需紧张。”不过他自己倒有点紧张呢。     宋歌颔首,身后婢女立即将画卷小心翼翼地托了出来。     宋歌先朝皇帝躬身行礼,又对着司空翊的方向礼貌地点点头,后者微笑回应。     当宋歌把画卷打开,皇帝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当宋歌将画逐一呈到各个大臣甚至司空翊面前时,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有些古怪。     “安颂,这你能给朕解释一下吗?”皇帝一头雾水,完全不明白。     宋歌的画,很简单,甚至可以说,这根本不算一幅画。偌大的宣纸上,只有三个地方着了墨:中间一条长长的线,线的当中一段空了个缺口,而在缺口的两侧,各是一团涂得乌黑的圆形不明物。     司空翊一口酒差点喷出来。他预料中这个公主可能会有点草包,但也不至于这么草包吧?!     大臣们面面相觑,一时有些茫然。宋歌捕捉到了众人的神色,不急不缓道:“您别急,容安颂再做件事,各位就明白了。”     皇帝点头允了。司空翊随意擦掉嘴角的酒,饶有兴致地瞅着。     宋歌又抽出一张雪白的宣纸,提笔就画了一条中间空出一段的线,然后又蘸了大量的墨汁,在线的两边快速涂抹两团黑不溜秋的东西。     皇帝坐得高,所以看得很清楚。他不禁疑惑,又来一张一模一样的鬼画符作甚?     宋歌毫不淑女“啪”的一声扔下笔,立刻拿起两幅画走到中间高声道:“各位请看,左手是安颂最初的画,右手则是用来作对比的。皇上,您能看出什么吗?”     众人探身眯眼,想看得清楚些。两幅画,完全相同,但可以很明显得看出,右边那幅刚刚完成的画,因为墨汁还未干,那着墨颇多的两团,墨水开始肆意流淌。     司空翊忽的凛眉,看向宋歌的眸光开始变得不一样。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不经意间扯了扯嘴角:有意思。     宋歌却觉得墨水横流的速度还不够,她让婢女帮她拿着那幅原画,自己不停得将对比图上下颠倒翻腾。不一会儿,从两个黑糊糊的墨水团出发流淌的墨汁,已经各自经过那中央线的空白缺口,流到了对面。     半炷香时间,宋歌抬脸,不问皇帝反而对着司空翊,露出一个奸诈的笑道:“殿下如此聪慧,应该明白安颂的意思了吧?”     司空翊哈哈一笑,这个女子!如果自己说明白了,就得顺着她的话解释她的用意,这比她自己陈述更有说服性。但若自己说不明白,偏偏她已经夸了自己聪慧,等于要他坦白自己笨?     他心情很好,不难看不草包,世子妃,准你当了!     “既然公主信任,小王就略表拙见。”司空翊半侧身慵懒地撑着,偏头笑道。     宋歌静静地看着他,也不出声说好。     “要我说,公主此画甚好,比起小王那一幅,有过之而无不及!”司空翊朗声道。     ------题外话------     现代派抽象艺术家宋歌闪亮登场!     这种画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完全靠嘴皮子好嘛~     顺便提一句,我个人还蛮喜欢安颂这个名字的耶!冠了真公主安畅的姓,后面谐音宋歌的“宋”,安颂~     然后我就是个喜欢听建议把大纲推翻的货!     妞儿们你们说,世子以后对宋歌的昵称是小歌儿好?还是颂颂?【宋宋~】           第十九章 口若悬河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皇帝眼睛一睁,讶异道:“噢?”     宋歌一副置之事外的态度,反正某人会因为夸他一句聪慧帮她解释的。     “此线,代表你我两国分界,而这两处涂鸦,权可算作两国兵力。不知这样说,公主觉得如何?”司空翊停在宋歌一丈之外,保持一个礼貌而亲近的距离。     宋歌微微颔首,表示同意。     皇帝一愣,群臣也着实呆了片刻,好生抽象!     “先看这幅对比图,当两国分界线出现裂缝,”司空翊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指着那线中间的缺口,“两**事力量开始移动,从防线的薄弱处向外进击,甚至互相侵入,”他精致的长指顺着画上墨汁横流的线路遥遥一划,严肃道:“兵力碰撞,大战在即!”     众人一惊,显然被吓了一跳。宋歌微笑,默不作声把对比图放下,又将原画提起,方便司空翊讲解,同时心里为司空翊的大脑点了个赞。     司空翊状似无奈地瞥了眼宋歌,继续道:“而公主这幅原作,两国分界线薄弱缺失,但兵力依旧凝聚,没有任何向外扩张的意图。这是不是说明,就算不设防线,两国也不会互相攻击开战呢?这是不是说明,友睦呢?”     司空翊已经讲完,在场的人却没有给出一丝反应,显然还没消化干净。宋歌很不满,虽然自己投机取巧避开了作画,但这个现代派的线条与图形的融合,你们好歹也给点反应呀!     静默片刻,有两个人开始鼓掌。     一个是骄傲的世子。司空翊赞赏地盯着宋歌,轻轻拍了拍手。但当他发现还有人在表扬他的世子妃时,皱眉去看那个不识抬举的家伙。     赫然便是顾钟闻,他甚至起身扬起温和干净的笑容,轻声道:“公主睿智。”     宋歌回礼,也报以温婉浅笑:“承蒙顾大人夸奖。”     皇帝此刻才回过神来,深深看了一眼身旁的皇后,那眼神仿佛在说:和亲人选没有错!     皇后神色有些复杂,但当着皇帝的面不敢表露太多,只是端着母仪天下的庄重温和架子,不住地点头微笑。     “好好――果然现在是年轻人的天下,一个个都是巧心思呢!这般别出心裁另类的画作,朕还是第一次见。安颂,该赏!”皇帝龙颜大悦,私心里也觉得这样的结果还不错。宋歌和西庭皇子所画内容不同,但都极具道理,所以无法同一比较,也就不论输赢了。     “其实殿下还说漏了一点,”宋歌却在众人都卸下一口气的节骨眼儿上再次开口:“为什么对比图墨水横流?为什么原画上却不会?这是一个时间问题!”     司空翊蓦然回头,却在这时给自己的世子妃下了定义:这是个喜欢自己决定一切的丫头,哪怕是皇帝,也不能定她的输或赢。     宋歌一字一句斩钉截铁:“诚如殿下先前所言,两国友睦怎么能只靠一纸盟约?销毁盟约有两种可能,第一是开战,第二则是殿下画中想表达的意思。但安颂认为,说句不好听的,殿下所画,也只不过表达了其中一半的猜测而已,并不能完全展示皇上所要求的命题。”     司空翊扬眉,并不立刻反驳,等待宋歌下文。因为经过短时间的观察,世子已经差不多了解了宋歌的习惯!她就喜欢在循序渐进的开场后立马来个雷霆暴雨好嘛!     果然,宋歌下一句话已经几不可闻地抬高了音调,眉头也微微挑起,颇有几分睥睨的姿态:“而安颂这幅画,是用时间来考验两国友睦的象征!哪怕两国分界有缺口,哪怕兵力雄厚,经过长时间的等待,双方都没有越过界限的意图,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更好来证明两国友睦?!”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殿下只是表达两国陛下的友睦意愿而已,那不受管制的暴民呢?叛军呢?他们互相侵略可不会管什么盟约。相反,安颂直接从现态出发,不管有没有盟约,至少安颂的画上,左边的墨没有一滴跑去右边,是不是比殿下的更直白更全面一些呢?”宋歌笑笑,冲司空翊眨眨眼。     “口若悬河……”一位大臣听得呆若木鸡,喃喃道。     皇帝虽然也很赞同宋歌,但又不能直接说宋歌胜,此刻反倒觉得宋歌最后不该补充的,他却不知道宋歌只是想自己决定输赢与否罢了。     “这――”皇帝有些犹豫,不知如何评判。     司空翊仍然不着急,悠闲地看着宋歌。他敢打赌,她会自己说出自己的缺点,然后自己说打了个平局的。     “不过安颂画技拙劣,这般小儿涂鸦不过是想用最浅显的方式表达画的宗旨,在作画方面是完全比不上殿下的。不如就算打个平手,皇上您说呢?”     ------题外话------     我在想世子对小歌儿的好感会不会升温太快呢【握拳】           第二十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众人皆颔首,觉得这样的评判最是合适不过。     司空翊用一种“你很聪明但是这次我就不和你针锋相对了不然你还是会输”的眼神看向宋歌。     宋歌回以一个“兄台你承让不过就算你再反驳我也不会客气”的眼刀子。     皇帝点头,心里很是愉悦,开口道:“安颂说得不错,大殿下的画技精湛非安颂能比,但安颂却用最简单的方法完成了朕的题目,所以朕认为,你二人——”     “皇上大事不好啦——”张公公突然大叫,生生把皇帝的话打回了腹中。     宋歌几乎瞬间看向座上的皇后!来了!     皇后身子颤了颤,眼神却愈发坚毅凌厉。与其守株待兔,不如主动出击!     皇帝没有注意到皇后微微僵硬的身姿,他只是极其不满道:“张元德,越老越没规矩了?!”     张公公几乎是爬也似地跑进来,在宋歌和司空翊跟前止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皇上息怒!老奴有要事禀报!”他神色慌张焦急,连连叩头。     司空翊打量了地上的人一眼,很识趣地退回了自己的座位。他跟孟学士交换了一个眼色,似乎在说我们就不出声看有什么好戏吧。     皇帝眉头拧得很高,但还是示意张公公上前来。     张公公连滚带爬一路躬身凑到了皇帝耳边,细细碎碎说着些什么。宋歌只注意到皇帝今天阴晴不定的脸又不好看了,她又把目光投向皇后,心中不禁好奇:不知道皇后会用什么办法让尹公公反咬涟妃一口呢?     “砰——”     宋歌一惊,却发现皇帝突然起身,大掌一挥把桌上的东西都拂了下去。他脸色极其难看,胸口剧烈起伏喘着粗气,显然被气得不轻。     群臣大骇,赶忙离座跪倒一片,异口同声道“皇上息怒”,虽然他们并不知道皇帝在气什么。     司空翊左右看了看,接收到孟学士尴尬的眼神,满不在乎地继续喝他的酒。     宋歌刚来得及跪下,一片明黄衣袍下摆已经从她跟前掠过,皇帝这是要离开?     不过没等皇帝走过宋歌身后一尺三寸,宋歌就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从后方响起,随即是女子尖利高亮又婉转动听的嗓音。     “皇上!臣妾冤枉呐——”     司空翊抬头,微有奇色。     宋歌霍然扬眉看向皇后,怎么是涟妃?!不是尹公公?!     皇后始终淡淡地坐在上头,目光轻轻落在刚闯入大殿的女子身上,须臾,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浅笑。     皇帝眉头皱得愈发深,看着扑进自己怀中的娇柔女子,大冬天里只穿了一件白色单衣,发髻也没有绾。     涟妃从皇帝怀里缓缓抬起头,一张精致的瓜子脸上未施粉黛,挂着两粒豆大的泪珠,更加显得楚楚可怜惹人疼惜。     皇帝升起的怒火顷刻间灭了一大半,但又觉得涟妃实在是没规矩,虽然还是温柔地抱着她,语气却依旧冷冰冰:“你可知擅闯龙殿是大罪?”     涟妃一愣,桃花眼红了红,似乎又要落下泪来。她低着头瘦弱的肩膀瑟瑟抖动,真是我见犹怜。     宋歌叹息,后宫女人果然不一般。     皇帝坐回了上座,张公公退了出去,宋歌也默默坐回原位。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大臣们不敢要求告退,更加不敢卷进这后宫皇帝的家事,此时真道是如坐针毡。     “涟妃,你身为一宫妃嫔,犯错之后不好好反思还擅闯国宴,你叫朕如何罚你?”皇帝很是不悦,对着殿中央独自跪拜的涟妃沉声道。     涟妃抬头,泣道:“皇上!臣妾冤枉!臣妾根本不知道什么奴婢宋歌,更惶论把那个——”     “住口!”皇帝重重一拍桌案,黑着脸吼道。     宋歌始终低着头,此时不免觉得涟妃的心思还是太浅,场合不分口无遮拦。     司空翊着实觉得这幕戏精彩,东衡皇帝的家事可不容易见着呢,只是那公主,怎么似乎不感兴趣?     涟妃被吓了一跳,也顾不得继续哭,委屈道:“皇上您怎么能这样呢,您宁可相信一个太监所言也不相信臣妾吗?”说罢肩膀一耸,忍不住又落了泪。     皇帝盛怒难消:“什么太监!一派妄言!涟妃你简直无法无天!”     “就是原先臣妾宫里的小尹子!他竟然受旁人唆使污蔑臣妾!皇上您怎么能相信呢?!”涟妃啜泣一番,突然瞥了皇后一眼。     就是这一眼,众人都恍然:敢情涟妃娘娘是说皇后唆使吗?     皇帝当然也看见了,他转头看向皇后,后者却早已摆出一副受惊的模样。     宋歌不禁疑惑:皇后这是在作什么计划呢?     “皇上——”张公公的高喊又在外头响起。     皇帝这次忍无可忍,咆哮道:“还有完没完!”     话音未落,一个人从殿门处撞了进来。     ------题外话------     国宴的内容很是丰富呢,从作画比试到涟妃尹公公之事,当然这件事结束后,宴会差不多也该结束了~     当然我是个剧透狂,必须默默补一句,这件事也算作后文的一个伏笔,还会牵扯一些玩意儿出来的~     然后我想,嗯,差不多节奏加快一点,让世子早点启程把媳妇儿带回去吧~     咳咳我忍不住再啰嗦一句,接下去的回国之路才是我喜欢的内容好嘛~           第二十一章 祸事,血溅三尺!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宋歌瞳孔猛地一缩。     尹公公!     司空翊端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很是无意地扫了眼皇帝青筋暴起的脸。然后又把目光投向适才破门而入一身太监装扮的人,带着几分好奇和玩味。     孟学士却不这么想,他觉得东衡这个皇帝做得太窝囊了,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闯进大殿!     尹公公冲进来不受控制,此刻正巧跌倒在涟妃身后。涟妃转身就是一个响亮的巴掌,一边恶狠狠道:“吃里扒外的狗奴才!”     皇帝死死地盯着下方,宋歌都分不清他到底是在看涟妃还是在看尹公公。不过……皇后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皇上饶命啊皇上饶命啊!奴才冤枉――”尹公公没有被打蒙,反而就势一滚倒在了皇帝正前方。     皇帝现在的表情让宋歌觉得他下一刻便会爆发,然而君王喜怒无常心思叵测,皇帝阴沉着脸道:“来人,将这擅闯国宴的东西拖下去乱棍打死。”     皇后一惊,下意识要阻止,可突然看见那尹公公轻轻瞥了她一眼,她的动作立刻便停了。     禁卫军就在外头,因为短时间内让两个人闯了进来,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一个弱不禁风的太监,统领很是担心皇帝的责罚。但他收了皇后的恩惠,此刻也只能硬着头皮等待皇帝的处置。     皇帝心口处似燃了一团火,刚才张公公告诉他小太监逃了出来时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没想到他竟然不怕死地闯进来申冤!外面那群饭桶干什么吃的!     “皇上!奴才知道自己难逃一死,但奴才无端蒙受冤屈死不瞑目啊!”禁卫军进来的快,尹公公的话更快。     皇帝眉头一跳,这人的一条命他是一定会取的,但他不等自己审问就大闹国宴,莫非真有什么事?还是……有心人的一场安排?     皇帝装作无意地扫了皇后一眼,若有所思。后者一直保持着惊讶的模样,似乎跟自己并不相关。     宋歌全程低着头,只仔细听着众人的对话,却突然感到一阵响亮的倒吸。     司空翊不咸不淡有一下没一下瞅着殿中央,当他看到那小太监突然如离弦之箭冲向一旁的柱子时,也不禁怔了怔。而对面,宋歌瞬间眸中闪过精光,司空翊晃神,有意思,这国宴够热闹。     涟妃突然变了脸色,甚至可以说是一种崩溃的表情。她颤了颤,一屁股跌坐在地。     那种失魂落魄的遭背叛感,怎么看怎么奇怪。宋歌皱眉,但却来不及细想,她已经被突然性情大变的尹公公完全惊呆了。     尹公公说完刚才那句话就朝着柱子不要命地撞了过去,皇后几乎下意识闭上眼,害怕看见血溅三尺的恐怖场面,而涟妃却呆呆地盯着尹公公,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     “皇上!奴才人微言轻,主子吩咐什么奴才就做什么,皇上您不必审了,奴才以死明志!”尹公公这时突然便不像一个奴才,他抱着柱子,一副壮士一去兮的感觉。     宋歌垂眼,“砰”一声,随即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传来。     司空翊停下了喝酒的动作,不解地看向正软软倒下的尹公公。离尹公公最近的顾钟闻身上被溅满了鲜血,他一个书生出身的人,着实被吓得不轻。     殿堂里鸦雀无声,都被突如其来的事故给怔住了。皇帝累极了,头痛得揉着太阳穴,皇后见状,挂着僵硬的表情轻轻拍了拍皇帝的手背。     禁卫军这次的效率很快,立即把尹公公的尸体拖了下去。司空翊远远打量了一眼,嗯,力气使得很大,几乎半个天灵盖都塌了。     众人一时不知作何反应,这样的国宴,已经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而涟妃看似也被吓坏了,傻傻地歪坐一边目光涣散。     皇帝看了眼涟妃,复又想到尹公公死前一句“主子吩咐什么奴才就做什么”,甚至以死证明清白。他叹口气,身心俱疲:“涟妃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涟妃恍若未闻,皇帝嫌恶地摆摆手,禁卫军才小心翼翼把涟妃带了下去。     皇后无声出了一口大气,却正好被司空翊看到,他又注意了下宋歌,轻易便把两人联系在了一起。     “这次让大殿下见笑了。”皇帝勉强挤出一丝笑。     司空翊起身拱手道:“这是陛下的家事,小王必定三缄其口。”     皇帝点点头,长出一口气闷道:“殿下远道而来必是累极,朕着人安排休憩的住处。”     司空翊腹诽:明明是你自己累极了好吧。     一场国宴就这么草草结束,司空翊和孟学士被分别带到不同的宫殿休息,只待东衡准备好一切公主出嫁事宜,三日后启程回国。     ------题外话------     下一章把尹公公的事解释一番~然后扒拉扒拉几句咱们就可以愉快地和世子带走媳妇儿啦~     我要赶快把男配放出来玩耍!我好喜欢辣个男配啊!     会变魔术的男配妞儿们喜不喜欢类?           第二十二章 狸猫换太子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宋歌一离殿几乎就想往皇后寝宫去,她非常迫切想知道皇后在她原来的计划基础上又擅自更改了什么。但她终究只是深深望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女人一眼,随即在司空翊探究的目光下甩出一个潇洒的背影,一路往安乐殿去。     一进安乐殿宋歌便觉得气氛有些古怪,平常来来往往忙碌的宫女太监此刻却像蒸发了一样,哪里都看不到人影。     “小瑞?”宋歌犹豫着唤了一个名字。     寂静无声。     宋歌心突然跳快了一拍,大步往安畅寝宫走去。     “吱呀――”推门的声音格外大,宋歌人未进已经低低叫了声“公主”。     随即她感到一团黑影突然扑来,宋歌一惊,手下意识往旁边的花瓶抓去。刺客?!还是谁要灭口?!     然后她闻到一股属于女子的淡淡清香和脂粉味儿,定睛一看,竟是安畅!     “公――公主?”宋歌讶然,对着扑进自己怀里的安畅不知所措,这是什么情况?     安畅一个人窝在寝宫很久了,她忘不掉刚才看见的那一幕。太血腥太残暴,以至于她根本不能面对任何人。她害怕自己在众人面前崩溃,她甚至惊慌失措想寻求一个怀抱一个庇护都不能。可笑的是,她最后扑向宋歌,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     宋歌发现安畅一个劲儿地发抖,嘴唇惨白毫无血色,额头还渗着滴滴冷汗。她微有疑惑不解,轻拍安畅后背道:“公主您怎么了?”     安畅抬头,眸子里满是惊骇,她伸手哆哆嗦嗦指着门,“关门,关门,”似乎并不想外人知道,“你进来,进来――”     宋歌一愣,转身小心地把门阖上,又扶安畅坐下,倒杯水给她压压惊,虽然她不知道这惊是哪来的。     一炷香后,安畅终于稍微正常了些,她看着宋歌,眼圈红红的,颇为无助。     宋歌温和道:“您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还有,宋歌正想问问您皇后――”     话未说完,安畅又露出了惊恐的表情,她几乎死死抓住宋歌的手,哭道:“母后,母后・・・・・・母后她・・・・・・”     然后,宋歌听到了她这一生听过的最恐怖的故事。     甚至在之后的岁月里,她遇见许许多多惊悚可怕,也敌不过此刻的心惊肉跳。     “按照你说的,母后买通了给尹公公送饭的宫女,而在那混有迷药的饭菜底下,夹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床底暗道’,尹公公果然立马便钻到了底下。你的计算分毫不差,他还在找那根本不存在的暗道时,迷药的药效就发作了。而这时我安排的易容侍卫就会出现,父皇的亲信进屋没看到尹公公,立刻便追了出去。宋歌,你很聪明。”     “母后身边的大太监王公公顺利带走了人,我告诉他你的计划,但他说母后早已安排好一切,不用我们操心。我不放心,一路跟着他去了母后殿里,结果・・・・・・我才知道,母后根本不是要留尹公公来对付涟妃,她用了一招狸猫换太子!”     “宋歌你知道吗,我看到王公公把尹公公的脸给割了下来・・・・・・哦对了,为了防止尹公公大叫被人发现,他的舌头首先就被剪了。一张人皮,一张真正的人皮面具・・・・・・他疼得眼睛都快瞪出来了,满地的鲜血・・・・・・我,我・・・・・・我都不知道当时自己为什么还能看下去・・・・・・”安畅终于停顿了一下,茫然地睁着眼睛低低抽泣。     “震惊吧,呵呵后面还有更震惊的呢。尹公公的尸体被拖了下去,我相信母后手下的人做事绝对是干净的。后来,王公公把人皮放在盆子里,又加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不多久那人皮就变得很薄。然后,然后・・・・・・王公公把它戴在自己脸上・・・・・・”     宋歌颤了颤,有些不敢置信。     “所以,国宴上以死明志的尹公公,根本不是原来的尹公公!那是王公公!母后说他从进宫起就开始服侍她,可以为她死!所以王公公用一张毫无破绽的人皮面具,当庭指证涟妃。母后说那浸泡人皮的药水是王公公特制的,渗入肌肤与自身血肉融合,就算撕下来,也已经是两张面皮合二为一了。”     安畅眼睛血红,看着宋歌一字一顿道:“宋歌,母后的手段・・・・・・”安畅未说完整的后半句,其实很想问,是不是太狠毒了。     宋歌长叹一口气,心里笼罩了一层阴霾,不得不说,她也觉得太阴暗太压抑,但她却温柔一笑宽慰道:“娘娘这是彻底消除后顾之忧,公主您要明白。”     她说完后却在心里自己补了一句:真的,彻底消除了吗?     ------题外话------     剧透君又来啦~弱弱地再补一句:没消除没消除噢~     好吧这章实在是太压抑啦我自己写的时候都不嗨森呢~但是有个好消息!咱们的和亲之路终于要开启啦!     明天画风绝对愉快不会像今天这样哒~毕竟有世子在的地方怎么能不欢脱捏~     再话痨一句,其实比起涨收藏,我更喜欢大家多来评论区互动,闲聊讨论剧情什么的都可以哇!     当然我可没说涨收藏不好啊哈哈~           第二十三章 拐走弟妹?!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国宴结束的当晚,宋歌就去内务府取走了当初这具身体进宫时的所有家当。离开的时候,内务府小太监狐疑地看了她一眼问:“今儿个什么日子?”     宋歌一怔,没明白似地愣愣道:“农历――农历十二月十二日。”     那太监又瞥了眼手上的记录本,颇为无奈道:“自个儿生辰都不记得,回去下碗面吃。喏,这个铜板给你,图个吉利。”     宋歌几乎木讷般接过了小太监那还带着掌心温度的铜钱,她点点头,突然灿烂一笑道:“谢谢你!”     宋歌心情很好,她突然觉得其实生活也没那么差劲,今晚就很暖心。     “小瑞,你休息了吗?”宋歌端着两碗面,敲开了小瑞的房门。     恰逢小瑞正在脱衣服准备就寝,裤子都落一半的他霎时又气又羞,宋歌进门倒没意识到,反而乐呵呵道:“先别睡,陪我吃顿夜宵。”     小瑞涨红着脸慌忙把外袍一兜,坐在桌边埋怨道:“你个姑娘家的进来也不敲个门!”     宋歌满不在乎:“是你没听见嘛,快,趁热吃。”一边把碗往小瑞跟前推,一边自己已经哧溜一大口吞了下去。     小瑞无奈地摇摇头,把自己碗里的面又夹了几大筷子给宋歌,奇怪道:“怎么,突然饿了?”     不过一碗清汤面,宋歌却吃得香,她含糊不清道:“今天我生辰呢。”     小瑞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慌忙道:“小歌,我……我不知道,也没备份礼物……”     宋歌停下筷子,皱皱眉头不满道:“吃面,不要跟我见外。”     “唔――”老实的小太监听话地低下了头,不过片刻,他又开了口。     “小歌小歌,我有东西送你,”小瑞言语中满是兴奋,宋歌看他一阵翻箱倒柜,拿出了两个红色的小锦囊,“你看,我没进宫前我娘亲手绣的,保平安呢!”     宋歌定睛一看,虽然布料普通的很,但绣工极好,一个上面绣了“平”,另一个则是“安”。     “这是你娘给你的,我拿了岂不是把好好的平安破坏了?”宋歌摆摆手,觉得不应该。     小瑞吸吸鼻子,淡淡道:“娘本来是准备让我跟……跟我媳妇儿一人一个的,可你知道,我……你不要也是浪费,不如丢了。”     宋歌明显感觉到小瑞的低落,她又怕触及他的痛处,所以飞快从小瑞手中夺走了一个锦囊,温笑道:“这个安,送给我吧?”     小瑞抬头,复杂地盯了宋歌片刻,随即鼻头一酸,转眸回道:“好。”     宋歌一直笑眯眯的,她不能告诉小瑞自己过几天就会走,只是紧紧捏了捏手中的锦囊,无声告别。     翌日,安畅恢复了正常,依旧早中晚向皇帝皇后请安,后宫又看似宁静了起来。而宋歌听闻,涟妃被削去了封号,呆在寝宫里一蹶不振。     期间皇帝又宴请了几次司空翊,听说安畅有次偶然邂逅世子后,回来开始神思不属。     宋歌再把这短短几天发生的事梳理一遍的时候,人已经坐在和亲的大红马车上了。     陪嫁的侍女很多,但宋歌一个也不认识。队伍浩浩荡荡,一箱一箱的嫁妆拖着走,宋歌不禁觉得自己这个假公主真是个赔钱货。     反观那个西庭的殿下,一匹高头大马,气宇轩昂风姿出众。就是宋歌很疑惑,他带的那二十来个人,怎么看怎么不像出使队伍。而且她偷偷瞧过,每个人都鬼鬼祟祟不停打量她的马车,那眼神,与其说是好奇不如说是探究,似乎……对她特别关注!     如果司空翊知道宋歌的心理,估计要拍掌大笑:他们就是想看看本世子的世子妃呀。     本来宋歌还在想如此壮观的和亲队伍,她要怎么想办法逃脱,毕竟除了一路东衡的护卫队,还有那个一看就不简单的男子。不过之后的几天,她终于知道自己的担心挺多余。     第一天,某世子将队伍带进了山贼窟,上百车金银珠宝被一抢而空,后路侍卫军顽强抗敌的时候,他带着自己人在旁边看戏。     第二天,东衡侍卫统领主动提出撤出一部分人回京上表皇帝土匪猖狂,某世子十分开明,让一半的人都回去了。     第三天,全军集体拉肚子,某世子自告奋勇去请大夫,顺手捞上便宜媳妇儿说要随时保护公主安全,然后再也没回来。     第四天,拉了一晚上就差脱水的侍卫兵浑浑噩噩醒来发现,西庭那几个小兔崽子也不见了,然后终于明白,自己被彻底甩掉了。     宋歌颠簸了几日,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不禁斜眼打量司空翊:“殿下,你不会想拐走你弟妹吧?”     司空翊在下属的吃笑声里恨恨转头,咬牙道:“我就是想回你们东衡国都玩几天!”     ------题外话------     某夏会让世子他们在国都再留几天,因为还有两个比较重要的配角需要在这里就出场。     前面二十章的情节其实内容并不多,但因为每章字数少然后又要交待解释清楚,所以看起来好像有点慢热,但某夏已经把能省的都省了,就怕妹子们进来觉得开篇没什么起伏然后弃文。     本来国宴那里还可以写一些事的,然后后宫里还有很多秘密隐晦想埋些伏笔,后来想想文章开头这样太沉重了,很担心你们看不下去,所以这些放到后面再慢慢交待吧。     希望被简介吸引进来的妹子们不要失望,文风绝对会是简介类型的,如果能花个十几分钟耐心看完三万字,我真心希望你们可以因为我的文字留下来。           第二十四章 带媳妇逛青楼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虽然宋歌好歹也算个东衡人,但对于眼前这个热闹熙攘的国都,她甚至比刚来没几天的司空翊还要陌生。     她已经换上了正常姑娘家的裙裾,左瞧瞧喷香的馒头铺,右看看沸腾的杂耍团,朝前望望人来人往的集市,再不舍地回头瞅瞅远去的糖人摊。     司空翊只当宋歌是笼子里飞出的金凤凰,没见过这些也不奇怪。他此刻倒更像个东道主,凑近宋歌耳边轻轻道:“公主,我知道你平常没机会接触这民生百态,不如陪小王游山玩水一番,再回我西庭拜堂吧?”     宋歌斜眼,那男子眼色妖娆,坏笑显得愈发明显,颇有种玩世不恭的态度。     “殿下只是想把我东衡护卫队彻底甩掉而已,何必拿我开玩笑呢?噢对了,在外头就不要称呼我公主了。”     司空翊不置可否,慵懒一笑道:“还是安姑娘懂我。”的确,老皇帝的队伍发现被丢掉肯定会往前头追,他如今又折返国都停留几日,到时候再出发才算是一路无忧。     宋歌不悦,偏头认真打量他:“宋姑娘。”     晋宵在一旁默默听着两人说话,此刻才抬头看了一眼宋歌,然后又跟黑木柯容等人交换了个奇怪的眼神,随即再次低头不语。     唔,世子妃好生开放,竟直接要求世子爷唤她闺名“颂姑娘”!     司空翊也是一怔,半晌勾唇,“不甚荣幸,”他眨眨眼,在宋歌看来是抽风而实际却是放电的世子很是愉悦,“颂姑娘。”     宋歌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眼睛在晋宵身上停留了一会,毕竟刚才这小子看她的眼神很是・・・・・・令人毛骨悚然。然后她发现,孟学士并不在这里。     “别看了,老顽固留给和亲队伍,咱们一路玩着回去,他要跟着还不得被烦死,哼――”司空翊嗤之以鼻,招手示意自己的下属跟上。     宋歌仔细盯着司空翊的背影看了片刻,经过妥善思考,觉得暂时逃不开,不如先借西庭殿下的力找个大夫把皇帝下的药给解了,再从长计议。     一行人浩浩荡荡,又兼之司空翊容貌确实不错,所以一路上被瞩目的感觉令宋歌十分不好受。她习惯了安乐殿里躲在角落孤闭的生活,此刻难免不自在。     相反司空翊倒特别享受这种众星捧月般的架势,毕竟他本就是明珠生辉。     “世――”疤脸黑木一个字刚出口,瞬间被晋宵眼刀子飞了过去。他干咽了一口,涩涩道:“是先去哪里潇洒啊主子!”     老何横了他一眼:“别以为咱不知道你,每次出去你不就想着那一个地方么!”     司空翊回身站定,乐呵道:“那又如何,男人嘛,不去那儿还能去哪?”     宋歌挑眉,看看晋宵突然红起来的脸,再看看司空翊玩味的怪笑,包括那个不爱说话的冰山男柯容表情都有了一丝松动。     她忽然整个人都不好了。     司空翊拍拍黑木的肩膀,大块头露出一抹不好意思的笑容。然后宋歌就听到那个把眼色做到极致风流的男子对着她说:“换个装,我一定带颂――姑娘玩得开心。”     一炷香后,一身俊俏小生装扮的宋歌站在了夜总会门前,噢对了,搁这儿叫青楼。     司空翊、宋歌、晋宵、黑木,四个人一字排开挡在寻欢坊门口。宋歌就在刚才才从小童晋宵嘴里知道,黑木在他们圈子里有个人尽皆知的嗜好,那就是逛青楼,但稀奇的是,他只逛,不睡。     夜幕慢慢降临,宋歌也很想跟陆蒙柯容老何他们一样在客栈好好休息,为什么非要把她拉来呢?     司空翊是这样告诉宋歌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公主总该体验不同的生活。     司空翊是这样告诉晋宵的:带媳妇逛青楼本世子是不是第一个?要做就做第一个!     晋宵现在还在扶额:您就祈祷世子妃日后不拿刀砍您吧。     也罢,宋歌就当新鲜,原以为进门便会看到一群莺莺燕燕然后亲亲我我接着各处放映活春宫,但出乎意料,除了热闹喧嚣之外,甚至没有姑娘一拥而上。她只看到一群大老爷们坐在大厅中央吵吵嚷嚷,而前方是一个巨大的圆形舞台。     宋歌微讶:巧了,这场景,似乎赶上花魁竞选了?     黑木驾轻就熟地随意挑了个位子坐下,宋歌随即也硬着头皮走了进去。而晋宵在门口踌躇了良久,终于被司空翊给搭着肩膀半推半就进了来。     偌大的场地,满满当当上百号人,不见任何寻欢坊的姑娘甚至龟奴,只有一群翘首企盼的流着哈喇子的男人,还有宋歌。     突然,大厅四周的烛光暗了暗,黑木瞬间腰板直了起来。     宋歌一凛,下意识探头往前张望,可是人太多,她只闻到一阵香。     ------题外话------     突然发现某世子的随从定太多,对于我这个小菜鸟来说还真没法驾驭住那么多人=。=     黑木逛青楼的嗜好,只看不睡是不是设定的太虐待他了哈哈,当然为什么会这样也是有原因的,以后慢慢解释。     就像我说的基本上每章都会设伏笔,不过好怕之后解释不清或者忘记了这码子事肿么办嘤嘤嘤。     噢对了晋宵说世子以后会被媳妇砍,我觉得很有可能!           第二十五章 扑倒狂啃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夹杂着声声倒吸。后排的黑木已经站了起来,宋歌看不见,也微微探出了身。     司空翊斜眼:比我还感兴趣可不好。     舞台中央依旧黑暗,但那愈发浓重的香味却慢慢充斥整个大厅。男人们开始尖叫着拍手,场面突然沸腾了起来。     黑木已经一路往前挤去,宋歌瞥司空翊一眼,后者很无辜:虽然我陪黑木逛过不少知名青楼,但也是第一次见花魁竞选好吧。     只见舞台正上方突然落下一条长绫,似乎涂了什么颜料,在幽暗中泛着淡淡银光。     宋歌眼睛一亮,这出场设计得不错。而与此同时,一道妩媚的白色身影缓缓下降,她单手轻巧地把着长绫,修长的腿虚虚勾着,只在最后俏皮地用脚背缠上长绫,整个人像爬山虎一般紧紧贴着那唯一的支撑,玲珑曲线毕现,头微微后仰,一头长发自然垂下,随着她妖娆多姿的转动,画出极致美丽勾魂的弧度。     司空翊翻了个白眼,无趣地坐下,和全场站立的人形成强烈对比。他轻嗤,庸脂俗粉。     那女子缓缓落地,宋歌站得远看不清,只觉得她皮肤极白,轮廓极好。而眼尖的晋宵已经凑在司空翊耳边低低道:“好看。”说罢小心地瞥一眼宋歌,生怕世子妃听见。     随着那姑娘柔柔半鞠躬,大厅瞬间爆发出雷动般的掌声。前头甚至已经有公子哥开始往台上扔银票,宋歌恍然:原来不是竞选,而是拍卖花魁的第一夜……     司空翊远远瞧着黑木扒拉着舞台边沿,叹口气幽幽道:“又不去睡,每次都还那么积极,真是。”     宋歌闻言不禁疑问:“这是为什么呢?”     司空翊眸光突然变得深邃,他声音飘了飘,却不再说话,抬手示意晋宵去把黑木带回来。     宋歌见他回避了问题,不由看向黑木,那个大块头几乎快扑上台了,而晋宵正艰难地往前挤去。     “各位各位,今儿晚上咱们的素澈姑娘,要破之前卖艺不卖身的规矩了啊,公子老爷们出手可别委屈了妈妈我的素澈哟――”寻欢坊的妈妈终于在一群龟奴的簇拥下花枝招展地出场,她站在素澈旁边,臃肿的身体更加衬托出花魁的亭亭玉立。     一时间男人们又叫嚣了起来,一千两二千两此起彼伏。宋歌听到旁边的司空翊充满鄙视的低叹:“市井小民。”     “主子,人实在太多了,我……我根本过不去啊。”晋宵回来的时候,大冬天里出了一头热汗。     司空翊挑眉,转头对宋歌道:“你呆在这,我去把他带回来。”说罢大跨步,随手拨开挡在身前的一个壮汉,动作施施然,让宋歌无端想起一句话:红掌拨清波。对,很是轻松的感觉。     叫卖的价格已经上升到宋歌无法接受的地步,而这时司空翊恰好拍上了黑木肩膀。台上的素澈美目一抬,眸光轻轻落在司空翊身上,随即笑了。     “哇――”得见美人倾城笑,一掷千金浑不休。     台下对着素澈个个眼冒精光,台上妈妈对着司空翊惊为天人,她心思极细,瞬间便发现素澈一直波澜不惊的态度发生了变化。     “这位公子――”妈妈堆起满脸的笑,俯身询问司空翊。出入寻欢坊的非富即贵,又逢这男子如此俊逸,若素澈今晚交给这人,也算两全其美……     司空翊恍若未闻,只是将黑木掰过来轻轻道:“我们走吧。”     妈妈脸上不好看了,素澈却露出一抹娇羞,司空翊身后的男人们本就对着小白脸不爽,素澈姑娘另眼相看不说,他竟还端起架子来?     一个富家子弟极其不悦,毫不客气从后面推司空翊一把嚷道:“喂!你――”     他的后半句话没有说出口,不是因为某世子让他闭了嘴,而是,他看到原本翩然而立的素澈,突然往司空翊身上扑去!     上百人惊得失去了神色,黑木几乎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腾出地方让那女子扑得更准确些。晋宵在心里痛骂一声,回头看世子妃的脸色果然不好。     宋歌眉头皱很深,同是穿越党?为何如此开放?以前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噢对了,扑倒狂啃。     素澈倒得很精确,甚至连司空翊不高兴地后退一步也算到了。她眉目含波,浅笑嫣然:“奴陪公子可好?”双手轻轻勾上司空翊的后颈,若有若无地拿小指甲挠着他的耳根处。     司空翊看她娇滴滴躺在自己怀里,用余光扫了宋歌一眼,随即露出同样璀璨生辉的笑。     ------题外话------     标题党觉得,唔,这样的章节名很容易让人误会啊!     其实这章的备用名字有很多的!本来定了“红掌拨清波”,后来定了“挠人的小指甲”,最后才定了“扑倒狂啃”!     不知道哪个更好呢?           第二十六章 玉足有点大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晋宵站在宋歌身旁几乎想挖个坑躲起来。     “哦?”司空翊不怒反笑,单手托着素澈的腰,却用自己的袍子将手紧裹,很不愿意触碰的样子。     这个女子不简单,武功极好。     这是司空翊的第一反应,然后他突然手下施力,把素澈随手一抛,素澈不备,整个人往台上飞去。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怎么一点不懂怜香惜玉!     素澈的反应却极快,凌空一个翻身出脚就袭向司空翊心口,司空翊撇嘴,死死扣住了素澈纤细的脚踝。     晋宵几乎要叫出声来:世子爷!女子的脚哪是随便能抓的!     宋歌开始往前走,她直觉这个女子不一般,莫非是他什么仇家?没道理啊人才来没几天呢。     这在晋宵和黑木看来,是世子妃不开心了,要宣告世子的主权去了。     看宋歌一路过来,司空翊一乐,对着素澈笑道:“姑娘,您的玉足,有点大。”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妈妈涨红了脸,已经示意身后的龟奴随时可以打人了。这般侮辱人的话语,几乎让所有人都如遭雷劈。     不过宋歌很惊讶的是,那素澈却没有表现出一丝羞愧恼怒,反而盈盈一笑,借力一蹬轻巧落地。     司空翊却犹自不罢休,坏笑着又补了一句:“我喜欢玲珑玉足。”     宋歌扬眉,恋足癖。     “我说公子,今儿个来的人可都是为了素澈姑娘,您这般作为,莫不是想砸场子吗?”妈妈早已不复刚才笑容可掬,她面若冰霜冷冷道。     一石激起千层浪,很快司空翊外圈那一群男人就嚷了起来。宋歌不禁觉得,这场景就好像自己前世吐槽某个明星说嘴巴有点歪,然后被众多该女神的脑残粉抨击,几乎如出一辙。     司空翊依旧保持他一贯勾人的笑,走到宋歌身边,还未开口就听到宋歌淡淡道:“别,我的玉足,有点大。”     “噗――”晋宵忍不住乐了,却在司空翊的眼刀子下使劲憋着。     司空翊哑口无言,恨恨转头将不满发泄在青楼妈妈身上:“爷有钱!把你整个楼买下来砸了也全凭我乐意!”     说罢瞪了黑木一眼,大块头一愣,从兜里掏出一叠银票。     妈妈惊了惊,半晌又赔上了笑脸:“公子您可别恼,快素澈,陪陪公子啊――”     这下其他公子哥不乐意了,钱谁没有?一时又吵闹了起来。     素澈像没事人一样,步步生莲轻至司空翊跟前,眼波无意扫过宋歌,对着司空翊巧笑道:“公子楼上请。”一边柔若无骨的手慢慢牵了过去。     司空翊这次却不再反感,袖子一挥轻轻巧巧避开了素澈的接触,不动声色拂了一礼道:“姑娘先请。”     晋宵想跟上去,不等龟奴阻止,宋歌已经一把拉住了他。黑木粗眉一横奇道:“这不是主子的为人啊?”     宋歌点头,她也觉得他有些奇怪,前后对素澈的态度如此不同,到底是要作甚?     这边司空翊已经上了楼,妈妈叫出一堆姑娘来平息男人们的不满。黑木是直性子,嚷嚷着要上楼问个清楚,晋宵好不容易安抚下他,又尴尬地望向宋歌,不知世子爷搞什么鬼。     宋歌一直都是淡淡地坐着喝茶,半个时辰后,黑木终于忍不住,大拍桌子就要往楼上去。     龟奴见有人闹事,死死守着楼梯口,隐隐有动手的架势。     就在这时,只听得一声巨大的“嘭”,二楼某间屋子的房门突然飞出,堪堪掉下砸在舞台上,霎时碎成木片渣。     尘土飞扬间,有白色人影一闪而过,快速冲向二楼楼梯口,那一袭华贵绛紫。     众人一惊,打起来了?!男人打女人?!     宋歌心一沉,果然事有蹊跷。     黑木几乎立刻就要上去帮忙,司空翊回身避过素澈狠狠一拳,用眼神示意黑木保护宋歌。     黑木跺脚,返身将宋歌晋宵牢牢护在身后。     素澈此时像换了一个人,不似刚才娇弱,出手不仅快而且招招狠辣。她仿佛就是为了取司空翊的性命,手中不知何时多出来的剑刺心口不成,又化拳为掌拍向司空翊面门。     “主子小心!”晋宵从未见过能与司空翊轻松对招的人,此刻见世子爷短时间内似乎制服不下素澈,不禁又惊又急。     素澈长剑不停,司空翊皱眉,如此难缠的对手。     “嗤――”剑入七分,宋歌一惊,才发现一人慌不择路直接撞在刀口上。     “杀人啦――”见血之后,场面更加混乱,那些平常自诩顶天立地的男儿,跑得比老鼠还快。     两人从楼上打到楼下,司空翊欲留下活口好知道是谁安排了这一场刺杀,毕竟他的仇家不算少,所以出手都留了余地。但素澈不同,她本就为杀人而来,无需顾忌。     ------题外话------     “玉足有点大”和“恋足癖”哪个章节名更狗血一点?     之前说的两个比较重要的配角,现在已经出现一个啦~           第二十七章 刺杀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所幸宋歌最担心的事没有发生,从头到尾只有素澈一人搏命,并不是想象中精心设计的围攻。     黑木也发现了这一点,因此放心把宋歌交给晋宵,自己也加入了打斗。     寻欢坊不多时便人去楼空,不过门口倒涌了很多人好奇张望。宋歌皱眉,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闹得如此大巡夜侍卫很快会闻讯而来,届时会很麻烦。     她想了想,凑到晋宵耳边低语一番,晋宵点点头,一溜烟跑了出去。     宋歌再看司空翊和黑木,饶是两个人联手,那个素澈也应对自如。司空翊衣袂猎猎,一招一式极尽风流,黑木大刀阔斧,用力量压制对方,而素澈,刚柔并济,对上黑木铁拳时水袖翩翩,对上司空翊灵活身姿时又出手迅猛。     青楼妈妈惊恐地躲在角落里,宋歌冲过去一把抓住她,厉声道:“那个素澈什么来历?”     “她来我们这儿都好几年了,我、我・・・・・・我怎么知道哟――”妈妈瑟瑟发抖,对着宋歌泣声道。     宋歌微讶,没道理啊!埋伏几年只为刺杀?而且还是一个不一定会出现在这里的西庭殿下?     “砰――”素澈终于不敌两人,重重撞在地上。她抬眸,眼睛里满是嗜血般的疯狂。     司空翊半空中一个转身落在宋歌跟前,居高临下道:“说,谁派你来的。”     素澈轻笑一声,眯着眸子不语。     黑木见她嘴巴硬,冷哼一声上前欲拎起,却忽然被外头一阵吵闹打断。司空翊回头和宋歌对视一眼,巡夜兵来了!     宋歌刚才已经让晋宵想办法拖延侍卫的到来,没想到他们的速度还是够快。     “司空,先走。”宋歌一扯司空翊袖口,认真道。     司空翊眉一挑,看着宋歌抓住自己袖摆的素手,又紧盯了素澈须臾,终于冷然道:“不管你的主子是谁,我留你一命转告他,要么他杀我,要么,等我杀他。”     宋歌狠狠一扯:“走吧!还放什么狠话!”她现在可是和这货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他甩了和亲队伍又流连东衡不走,难免让人觉得心有诡计。     三人从后门一路离开,他们前脚刚出去,侍卫兵后脚就进了来。素澈随意擦去唇角一丝鲜血,眸子一冷,却立刻换上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对上侍卫兵探究的目光。     司空翊等人在巷口候到了焦急的晋宵,晋宵慌道:“爷您可没事吧?柯容他们正从客栈过来。”     司空翊摆摆手,无趣道:“过来作甚?今儿个一点都不尽兴,明日再逛逛咱就回去吧。”他说得满不在乎,自顾自走在前头,宋歌却敏锐地感觉到,他紧锁眉头下的深沉心思。     “你是不是知道她是谁的人?”     客栈,宋歌开门见山问道。     一屋子的人,都是司空翊的亲信,倒对这个世子妃的直率有了几分好感。老何给宋歌沏了杯茶,重又站回默默擦剑的柯容旁边。     司空翊沉默片刻,撇嘴无奈道:“仇家太多,不过,能派出武功这么高强的人来,我大抵还是有点数的。”     宋歌哦了一声,又扫视了一遍屋内的人,他们一个个都在低头沉思。宋歌轻叹一口气,觉得自己接下来的日子也不会太容易。     而另外一边,寻欢坊终于把惊来的侍卫兵给请了出去。当然每个人都说只是客人醉酒闹事而已,毕竟生意还是要做,塞点银子什么祸都能压下来。     妈妈心有余悸,拉着素澈走到屋里道:“素澈!你这是怎么一回事!”她不禁对这个姑娘存了疑,可素澈是自己三年前就带进来的,虽说曾以杂耍为生会那么几招,但今晚着实不对劲。     素澈此时还是柔柔弱弱的模样,她轻垂秀脸,低低道:“妈妈・・・・・・素澈有苦衷的・・・・・・”     妈妈拉住她的手,急迫道:“不管怎么说,妈妈这几年也不曾薄待你,你老实说,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外头的龟奴还在清理着杂乱的场子,根本无瑕顾及这边的妈妈和素澈。     一直低着头的素澈眸子闪了闪,慢慢抬起头幽幽道:“这可不是一件好事,妈妈你真想知道?”她绝色的脸上泛起一阵诡异的笑,说不清的可怖。     妈妈无端打了个寒颤,但窥探真相的好奇感让她暂时忽略了素澈不同寻常的模样。     “想!”     “噢――”素澈淡淡道,把一个字的尾音拉得很长,但是越到后面,声音却越发奇怪。它不似之前的清丽婉转,变得沙哑而干涩。     妈妈瞬间觉得极度恐惧,她倒退一步,手摸到门沿想出去,却突然感到素澈的手,慢慢搭在她肩上。     “那我告诉你・・・・・・”     妈妈最后看见的,是眼前白净脖颈上,一个明显的喉结。     ------题外话------     嗯,我觉得今天的章节,嗯,卡得很好。     喉结嘤嘤嘤~到底是汉子还是妹子捏~           第二十八章 我会打呼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素澈左手慢慢上移,轻轻盖在妈妈眼睛上,整个人俯下身,右手一环把妈妈圈在自己怀里。     如此亲密的姿态,却听得一声渗人的“咯”。     素澈松开手,妈妈瞪大了眼,软绵绵地滑了下去,而她的脖子,扭成了恐怖的角度。     翌日,有丫头打扫房间发现了妈妈的尸体,而寻欢坊头牌素澈却下落不明,此事瞬间在国都传开。有人立刻想到昨夜那绛紫男子,甚至说他就是杀人掳人者,一时间流言四起。     “是非之地不宜久留,主子咱们还是早日回国吧。”陆蒙虽然不知道昨夜刺杀的具体细节,但隐隐觉得对方似乎有备而来要对付世子。     老何点点头,沉声道:“没错,咱们人不多,一路未卜。”世子爷是瞒着王爷王妃偷溜出来的,而对方又选择在异国动手,很明显是想不留痕迹除掉他们,问题很是严峻。     相比陆蒙和老何这样理性的人,黑木与柯容更随性,一个大大咧咧主子说一不做二,一个沉默寡言只认死命令。     宋歌现在还是比较赞同老何他们的建议,今天的传闻她已经听说,如果任凭流言发展下去,很可能侍卫就要大力搜索嫌疑犯,到时候出城可能都是问题。     她还得借司空之手找个好大夫解身上的禁锢之药呢。     “好,”司空翊想了许久,“老皇帝的队伍想必也追出了不少路,太阳落山后,咱们出发。”他轻轻敲敲桌子,低道。     “把队伍分散,人多招眼。”宋歌补充道。     柯容瞥了宋歌一眼,继续擦剑。     司空翊笑点头,“不错,至少黑木晋宵不能跟我一队,”他环顾一圈,“老何、陆蒙、柯容跟我,其他人分成四组,天黑后分别出城,长亭村集合。”     众人领命而去,宋歌想了想,倾身对司空翊道:“我要出去一趟。”     司空翊敛眉疑惑:“作甚?”     宋歌佯装平淡道:“有些晦疾,宫里太医都治不好,想看看民间有没有神医。”     司空翊着实好奇,靠近宋歌微微微勾起唇角问:“噢?不知是什么病能让太医都束手无策?”     宋歌扭头装作不悦道:“你这样问真的好吗?”     “你告诉我我就放你出去,否则……”司空翊毫不退让。     一盏茶功夫后,司空翊坐在药堂里,满是不信任地盯着对面老眼昏花的白发大夫,斜眼问宋歌。     “你刚才说,那个病治不好会影响到我西庭世子爷就寝问题,现在可以说了吧?”司空翊有些糟心,说得如此严重,不会是……不能传宗接代吧?!天……     宋歌等大夫要引她去屋内把脉就诊,才不紧不慢站起,对司空翊巧笑嫣然:“您可得保密呢,我这病说出去可真不好听。”     司空翊心一沉,完了完了,这么说难道真是自己想的那样吗……     他右眼皮一跳,闷道:“行。”     宋歌又是一笑,贴近司空翊耳边,呵气如兰。     “我会打呼。”     世子盯着某女飘然的背影,有点凌乱。     “走走走!没钱还赌?!哪儿来滚哪儿去!”一阵吵闹把司空翊从五雷轰顶的状态拉了回来。     “谁说我没钱?我这不就是还没赢吗?我进去一把就能翻本!”一个男人粗狂的声音传来,司空翊复杂地瞥了眼诊室的门,郁闷地往外走。     对面是一家赌坊,规模甚是庞大,但此刻似乎发生了些事。司空翊抓住一个看热闹的小孩儿询问,才知道原来有人输光了钱欠了一屁股债,还想要进去赌,被里头的人给赶了出来。     “那被赶出来的人是咱这儿出了名的赌鬼,虽然四十多岁了,却自称是小霸王呢。”小孩儿哈哈一笑,指着那叉腰站在门口闹事的中年男子告诉司空翊。     司空翊眯眼看去,那人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完全是乞丐的打扮,大冬天里脚上还套着双草鞋,又黑又冻得通红的脚趾,不停地搓着。     宋歌出门的时候,第一眼并没有注意到对面。她知道皇帝下的药不会简单,但那大夫竟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药,这让她有些无法接受。她叹气,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你的……打呼能治吗……”司空翊抬头发现宋歌出来了,怏怏问道。     宋歌噗嗤一笑,摇摇头。     司空翊奇,不得不说她这样自然地笑起来还真挺好看。就是……好好一个姑娘怎么会打呼呢……     “那边怎么了?”宋歌这才注意到对面的熙攘,不由问道。     司空翊摆摆手,表示无关。     宋歌点头,正打算离开,却忽然听到一个拔高的男音道:“你们赌坊开了还有不让人赌的道理?!”     她霍然回头,正好看见对面一人赤红着脸气得暴跳。     宋歌人一晃,惊叫。     “爸爸――”     ------题外话------     很没有节操的标题党=。=     接下来推小伙伴的好文:     《先婚后爱之睿少溺宠妻》圆呼小肉包     绝顶宠文,暖男来袭!     相亲对象是半百老头,结婚对象又是残病少爷,     被亲爹坑成这样,也是醉了。     好在她人品好,     一纸合同被卖进豪门的,哪个不是生活悲催,受尽欺凌,     独独她,被那两兄妹视如至亲,捧上手心。     他说:“你都不嫌弃我这个废人,我又怎能不好好待你?”     残病大少逆袭,先婚后爱,宠上云霄!           第二十九章 小霸王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女子一声石破天惊。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只觉得有一道身影从跟前快速经过,然后下一刻,就看到一个衣着华贵的妙龄少女,抱住了那个人人避之不及的无赖。     宋歌紧紧搂着那中年男子,眼圈红红,几度要落泪,却明显感觉到对方要挣脱她。     “诶我说姑娘,虽然你长得好看,但我这年纪都能当你爹了!有话咱好好说,大庭广众之下成何体统!”男人力气很大,三两下就撤出了宋歌的怀抱,瞪着一双浑浊的眼睛嫌弃地拍拍自己的胳膊。     宋歌没有防备被推了个踉跄,整个人不受控制往后倒,却撞到一个坚实温热的胸膛。     司空翊将宋歌扶住,挑眉对着男人道:“喂,你谁呢对女人动手?”     世子俊脸都皱了起来:小爷的媳妇儿自己还没来得及疼呢,你倒推推搡搡太岁头上动土了?     那人“嗤”了一声,随即仰头狂妄地盯着司空翊道:“四海为一家,东衡小霸王!”     “噗――”司空翊没忍住,笑了出来,就没见过不惑之年还自称“小”的。     “爸爸……”宋歌轻轻挣开司空翊,慢慢上前。她不敢相信,他的脸他的眼,明明就是前世自己的爸爸啊……可他却又真真实实站在自己跟前,只是从前那个温文尔雅的大学教授,如今狼狈不堪而已。     “霸霸?!”司空翊一惊,什么玩意儿!她认识他?还叫得如此亲昵?!     世子不高兴了,风华无双的现成相公不要,偏偏喜欢中年猥琐大叔?你这是恋父情结?     宋歌勉强压制住激动的情绪,颤抖地想去握小霸王的手,后者戒备地扫了她一眼,避得远远的。     虽然理智告诉她,他只是像而已,爸爸怎么可能也穿越,怎么可能不认识她。但当宋歌看到那样一张脸,她潜意识里还是想亲近他,还是把他当成了亲人。     “真是流年不利!”小霸王嘟囔了一句,八成认为宋歌脑筋不太正常,叽叽咕咕骂了几句,夹着破草鞋就要离开。     “爸……”宋歌喊了一半,却兀自住了口。司空翊看到这个素来清冷平静的女子,喉间哽了哽,默默低下了头。     司空翊心里不知是何滋味,他轻轻拍了拍宋歌肩头,却恨恨瞪了小霸王远去的背影一眼。     人群见无热闹可看,也就渐渐散去。宋歌不是不想多看这个神似父亲的人两眼,可她一直把什么更重要分得清清楚楚。     小霸王才不管后头发生什么,自顾自踢踏着草鞋佝偻着背转进后巷,巷尾的废弃摊位就是他的栖身之地。     把摊车摆好翻起顶棚,他伸了个懒腰正准备缩进角落睡个午觉,眯眼间却看到一抹蓝袍艳烈,以雷霆之势袭向他的脖颈!     小霸王大骇,来不及惊叫就被那神秘人揪着领口强势拉了出来。     “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啊――”他吓极了,被那人拎着脚还不停乱蹬,却不敢抬头去看他长什么模样,因为他清楚如果看到了脸很有可能被灭口的。     他只注意到掐着自己喉口的手特别白皙修长,虎口有薄茧,大概常年握剑的缘故,然后就是一袭明亮晃眼的蓝袍,再无其他。     “我说,”神秘人突然开口,声音很虚,像在空旷之地的回音一般,“刚才那女子,你认识?”他说着,手指微微上移,扣住了喉管,似乎在警告小霸王别想欺瞒。     小霸王立刻就感觉呼吸困难,肮脏的双手死命扒拉着神秘人的钳制,待看到那华贵的蓝色袖口处污渍斑斑,才更加惊恐道:“不认识,不认识……”     神秘人不说话,手指却在慢慢收拢,小霸王瞬间涨红了脸,他拼命摆手,艰难道:“真……真的,不认……不……认识……”     手越扣越紧,似乎表示他根本不相信。小霸王渐渐不再蹬腿,手也没了力气,脸上血色减少,甚至开始翻白眼。     “啪――”神秘人松手,小霸王摔在地上。     “咳咳咳――”一阵猛烈的咳嗽,小霸王终于缓过气来。他的眼睛只敢盯着眼前这人的黑色长靴,害怕地往后缩。     “两个选择,”神秘人淡淡开口,没有任何感情和语气,“一,跟我走,从今往后衣食无忧。”     小霸王一愣,他是底层的烂民,但他不傻。跟着这样一个危险的人,最终只会死无葬身之地。     他抖了抖,试探着问:“第二个是――”     话未说完,就被神秘人无情打断。     “二,死,”他停顿,又面无表情补了两个字,“现在。”     ------题外话------     霸霸?爸爸?傻傻分不清楚~     世子觉得,嗯,一个强劲的情敌,出现了。     小歌儿表示,嗯,我不是,大叔控!           第三十章 我要杀你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日落后,司空翊一行人分批从南城门离开东衡国都,而世子、宋歌、老何、陆蒙和柯容,五个人直到最后才从留宿的客栈出发。     “主子,半个时辰后城门就关了,咱今儿个不走,明天留在此地就又多一分危险。”老何看司空翊并不着急,出声示意道。     “唔……”司空翊抬头看看天,严冬的夜总是来得很早,他拂拂衣袖,淡然道:“走吧。”     宋歌其实私心里还想多留几天,她仍是想见见那个酷似爸爸的中年男人,不过……她从来很有理智。     宋歌正欲抬脚,头皮却突然一紧!     那是一种危险袭来本能的紧张与惊慌!     她还未来得及转头弄清楚发生了什么,走在她身后被司空翊暗自下令保护世子妃的柯容,几乎第一时间就将宋歌轻轻拨到一旁。动作迅速轻柔,却止乎于礼。     宋歌只感觉一道凌厉的劲风刮过脸颊,带起她耳鬓碎发。她根本看不清是什么东西,下一刻司空翊行云流水般出手抚过她侧脸,然后宋歌看见,他的指间多了卷小碎布。     “没事?”司空翊皱起好看的眉,眸光深邃往某个方向看了看。其余人也是心有一惊,暗暗呈现一个包围状的保护圈。     宋歌摇摇头,心里却一阵惊讶:小小软布就能割断自己的头发,足可见出手之人武功之高速度之快,而这殿下竟也轻而易举接了住,着实教人担忧之后要怎么逃脱。     打开这挑衅般的传书,司空翊看了须臾便笑了。陆蒙不解,和老何对视一眼,探了个头瞄到两行字。     “杀人者人恒杀之,挡吾者吾必除之。”     “有意思,就是不知道我怎么挡了阁下的道儿,你又要怎么除掉我呢?”司空翊不紧不慢捏碎手中白布,似自言自语般,却又意有所指。     大街上早已无人,司空翊的话又极淡,似乎风一吹,就飘散在这个寂寥的薄暮。时间仿佛冻结,宋歌几乎觉得压抑甚至呼吸不畅,这种敌在暗我在明的感受,实在令人不舒服。     静静等了片刻,宋歌以为那人只是吓唬司空如今早已离开,却没料到一个缥缈的男音却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突然响起。     “我――来――杀――你――”     每个字都拖得很长很虚,似乎那人讲话用的都是气音而已,让人不自觉想认真听听他说了什么,不过,却是这样令人毛骨悚然的话。     司空翊一怔,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这声音,他绝对不会陌生!     几乎立刻,司空翊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他提足了气,只来得及说一句“保护世子妃”就已经剩下了一个背影     老何和陆蒙也是一个激灵,互相点点头,也随着司空翊的方向追去。柯容抬眸,动了动嘴巴,却依旧保持无声护住宋歌的姿势。     宋歌不解,转头问柯容道:“那个人――你们知道是谁?”留字是杀,放话也是杀,倒着实狂妄。     柯容抿唇,想到世子没有交待该跟世子妃摊老底到什么程度,自己又不善表达,索性三缄其口保持沉默。     宋歌有些讪讪,这柯容真不是一般的高冷……     眼看城门不多久就要关闭,司空翊却根本不在乎。那抹蓝色衣袍永远在不近不远的地方飘荡,一个转弯,已不见了踪影。     “主子,”老何喘口气纠结道,“出城还是追?”     司空翊停下步子,难得露出严肃的表情,他紧紧皱着眉,似乎也在考虑。     “走吧主子,他在这临门一脚的时候突然冒出来,就是想让我们因为追击而无法出城。对于他来说,在东衡动手最是干净利落。”陆蒙警惕地来回扫视,对那人似乎颇为忌惮。     这边世子踌躇不决,那头宋歌继续跟柯容打交道:“我说,你有没有银子?”     柯容淡淡瞥了宋歌一眼,摇头。他们都是用银票的好嘛,哪来银子。     宋歌无奈,转身往城门口走,看那几个守卫站在阴暗的角落把着门,司空又不见得立刻回来,还想能不能塞点钱通融一下。     柯容就跟在宋歌身后一步之遥贴身保护她。     “诶?这位大人……”宋歌刚想端起笑容套点近乎,却莫名觉得那几人站着的姿势颇为奇怪。     柯容猛的抬起头,长剑破风而出,却不是刺向那几人,反而用刀柄虚虚拦下宋歌前进的脚步。     宋歌一怔,瞬间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她下意识皱鼻,再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昏暗的角落,一字排开的几个守卫,脖子上的刀口处一直滴滴答答落着血。脚下已是厚厚一滩,她一时有点发懵,转头看向柯容。     柯容的脸色并不比她好看多少,但他却是紧紧盯着宋歌身后的石墙,低缓出声。     “你的身后――”     ------题外话------     嗷呜~最后一句话怎么有点恐怖片的感觉~     下一章应该就出城正式回国了,纠结了那么久,夏已经把两个重要配角都放出来了噢~     接下去咱们就是斗智斗勇的时刻了!     看好多作者都会有题外话竞猜奖励活动,我在想之后的章节都比较类似于推理,咱们要不要也搞搞?【摸下巴】           第三十一章 挑衅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宋歌不是胆小的姑娘,但听到这句话明显心里也是一个咯噔。     夜幕沉沉,一步之遥就是瞪着死不瞑目的双眼的尸体,脚下粘腻的鲜血似乎要浸透鞋底。然后素来沉默的柯容,皱眉用低沉的嗓音说:“看你身后——”     宋歌闭眼握拳,甚至感觉冒出了冷汗,她僵硬转身,站定,慢慢睁眸。     “轰——”大脑只剰这么一个声音。     倒退一步,再倒退一步,后背撞上柯容,柯容立刻弹开,这可是大不敬。     宋歌盯着眼前的人,久久不能回神。或者说,死人。     空洞的眼,带着茫然与恐惧,毫无生气的死灰状脸,早已没有几日前的红润。脑袋软软耷拉着,脖子似乎被扭断,因为没有支撑弯成了一个骇人的角度。她靠在墙上,穿一身玫色裙裾,十指艳红丹蔻,极致诡异。     宋歌长吸一口气,转头看柯容,却发现司空翊等人就在几步开外。     司空翊对上宋歌惨白的脸,一愣,后者声音微哑,闷闷道:“寻欢坊妈妈。”     然后他才看到,那个流言里疑似被绛紫男杀害、官府带走尸体的青楼妈妈,莫名出现在城门口。     老何陆蒙齐齐变色,宋歌能感觉到他们的惊讶,但也隐隐觉得,这惊讶里还带着一丝担忧。     一个无辜女子做了什么会被灭口?是谁杀了她又是为何?跟适才扬言取司空性命的人是否有关?而柯容等人似乎又清楚一些什么?偷出尸体放在城口又出于何意?     宋歌的脑袋快要爆炸了,就像无形中一张网笼罩过来,她揉揉太阳穴,也并不打算问司空翊,说不定就是一场皇家纷争,她要明哲保身。     司空翊却渐渐沉下了心,他知道是谁,所以在追与走之间果断选择了后者。不是因为他怕,而是对手十分难缠,自己若想多留一刻,说不定最后就是拖了一天。     “走吧,到城外买辆马车,即刻回国。”司空翊走过那浓厚血腥气围绕下的尸体圈,目不斜视。     老何做了个“请”的姿势,宋歌随即跟上。     柯容走在最后,出城一刹那,他回头望,勾起一丝讽笑:那个人,可以从戒备森严的衙门偷出一具尸体,只是为了,杀鸡儆猴地挑衅他们,而已。     出城后的第二个夜晚,因为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五个人围着一辆马车过夜。这几天世子以“手头拮据”为由愣是白天和宋歌挤一辆车行路,后者没有强烈的“男女授受不亲”意识,不置可否。     下半夜,宋歌酣眠的时候,四个男子坐在树下烤火。霜露降得极其厉害,虽然火很旺,依旧冻得不行。     “接下去这几日,每个人都要谨慎,敌暗我明,切勿中计。”司空翊淡淡道,眉宇间难得起了深思之意。     陆蒙接道:“从来那人最难对付,太子如今派他而来,怕是要下杀手。”     老何一边添着柴火,一边低低道:“城门口那句话,你以为他随口说说的?”     司空翊不语,偏头打量柯容,老何陆蒙也将视线移了过去,前者动动嘴唇,没有说话。     陆蒙拿胳膊肘撞了柯容一下,他才抬眼淡淡道:“我从不曾背叛主子,以后也不会。”     司空翊点点头,白皙手掌轻轻拍了拍柯容肩膀,力气不大,却令柯容觉得很沉。     翌日,一辆普通的马车驶进了东衡玜城,驾车的是老何,陆蒙和柯容坐在一侧。     司空翊在里头,望着对面的宋歌道:“呐,知道我为什么选了这条路线吗?”     宋歌避开司空翊撞过来的膝盖,觉得这人跟前世的地铁咸猪手如出一辙,懒懒道:“最近?还是这玜城美人最多?”     司空翊噎了一下,半晌笑眯眯道:“因为传闻这玜城有个神医,包治百病。”他得把媳妇儿的打呼给治好,不然以后还怎么在夜里愉快地玩耍呢?     宋歌挑眉,第一反应是这西庭殿下怎么会好心帮自己想办法解毒,后来才记起几天前的无厘头借口。     “唔——”宋歌刚要开口,马车却是一阵颠簸,她死命把住自己屁股下的座椅,绝不让狗血的投怀送抱剧情在自己身上发生。     “主子恕罪!”外头老何声音响起,然后马车又是突然打了个弯,宋歌后背重重撞在车壁上,眼冒金星的同时看到司空翊扑了过来。     某世子当时的心理活动是这样的:你不过来不打紧,我过来就行。     宋歌死死抵着司空翊的胸膛,承受不住的同时,外头响起一阵叫骂。     “欺负我老汉?!撞人了还想跑不成,诶哟我的个祖宗——”     ------题外话------     扩音喇叭:自31章开始,全文进入正式模式。     话说,男配姑娘们应该知道是谁了吧?           第三十二章 碰瓷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司空翊皱眉,对上宋歌诧异的眼神,万般不愿地收回饿狼扑食似的动作,向外探头不耐烦道:“怎么回事?”     围观的人群“哗”地一下炸开,司空翊满意地笑了笑:被本世子的容貌惊艳了吧。     “怎么,撞了人还如此嚣张?老汉我一把骨头都快散架了!”     宋歌钻出马车,才看到一个老人家坐在地上骂骂咧咧,旁边站着个小丫头,提着菜篮怯怯地望着他们。     司空翊也潇洒落地,问了老何才知道,今儿个街上人多,那老头又是突然横穿而出,马车来不及调头,想来怕是擦伤了些。     宋歌不是没有同情心,只是那老汉的叫骂中气十足,倒让她觉得像是遇上了传说中的“碰瓷”。     “老人家,伤着哪里了,我们可以带你去看大夫的。”老何一向好脾气,在柯容的冷漠和陆蒙的事不关己映衬下,更显得彬彬有礼。     “哼——”老头轻嗤,抱着胳膊扭到另一边,凶巴巴道,“腿撞坏啦,走不动啦!”     司空翊看着越聚越多的人,轻蹙眉头。刚进城就引起事端,很容易招人耳目。他回身刚想唤晋宵掏银票,才记起队伍已经分散,自己身边的钱财几乎全花在马车上,而晋宵才是他们的贴身管家。     司空翊不曾有过囊中羞涩,此时倒一怔,他倾身问道:“老人家,那你想怎么办呢?”     “怎么办?哼,赔钱呗怎么办!”老头啐了一口,坐在地上不起来。     宋歌挑眉,却端着温和的笑容蹲下身子,老头瞪着绿豆眼恶狠狠看了她一眼,宋歌不恼,笑眯眯道:“老人家,撞伤您一条腿,要赔多少银两?”     老头上下打量她一眼,慢吞吞道:“至少也得一百两吧。”     街上的人倒吸一口凉气,真是狮子大开口啊!     司空翊和宋歌对视一眼,给了一个“其实一百两真不在话下只是现在拿不出而已”的眼神。     “好,”宋歌起身,换上一贯清冷的表情,“给你一千两。”     陆蒙一惊,快速扫了司空翊一眼,后者微讶,看向宋歌。甚至连淡漠的柯容,都诧异了片刻。     老头一喜,宰到冤大头了?     “老何,”宋歌突然唤了一声,“再撞。”     众人再次倒吸,那女子看似柔弱,不想却是如此毒辣!     老头一吓,忙道:“你、你这是作甚?!”     司空翊却明白了宋歌的心思,不禁对这个世子妃愈发满意,他勾唇一笑,用好听的声音道:“一百两一条腿,那一千两,就是一条命。老何,随性撞,撞死给那小丫头一千两。”     宋歌点点头,现代那世对付“碰瓷”的招数,在哪都有用。     果然,老头脸色变了变,三下五除二就爬了起来,恨恨瞪了宋歌一眼,暗骂一句“贼公婆”。     “老汉我自己就是大夫!不需要你们猫哭耗子假慈悲!”老头劈手从怯弱的丫头手里夺过菜篮,一把推开跟前的老何,一瘸一拐走了。     宋歌听到他自称是大夫,右眼皮突然一跳,暗道不是这么倒霉吧?     她赶紧拉住就要散去的看热闹的一位妇人,礼貌道:“大婶,刚才那是?”     妇人摆摆手,笑道:“那郭老头就是这样,把钱看得最是要紧,想着法儿坑人。不过姑娘,我看你怕不是本地人吧?”     宋歌颔首,那妇人才接着道:“也是,在咱玜城啊,宁可得罪官老爷也不能得罪郭老头。为啥?谁家没个小毛小病啊,你还别说,人虽抠门爱财,但却是玜城一带的神医呢!”     司空翊走过来恰好听见最后一句,他扶额:真是好运,刚进城就把要求诊的人给惹急了。     宋歌恍了恍,现实教会她就算遇上“碰瓷”也该好好对待老人家,不然就是现世报。     “呐我说,郭老头今儿家里办喜宴呢,小俩口去讨杯喜酒喝,看在孙子喜事的份上,他不会跟你们计较的。”妇人甚是好心,拍拍宋歌手背建议道。     司空翊微笑,此话很合心意。     宋歌却似乎没注意到,只是疑惑道:“孙子娶亲?还亲自出来采购?”     妇人笑道:“是啊,所以说郭老头抠门的紧,什么事都得亲自操办,砍价可有一手呢。”     在妇人一路指引下,司空翊等人最终站在一座大宅前。宋歌不知道东衡老皇帝下的是什么药,但如果自己要逃,首当其冲必须得先把毒给解了,否则之后自己既没财力又没人力,不异于等死。     所以这个郭老头,是一定要去会会的。     ------题外话------     从这一章开始,情节都是相连的,并且这样的情节,会一直持续到第一卷结束,也就是回国之路的全部内容。     因为夏的大纲写了又改改了又推翻,现在剩下的都是零零碎碎的一些构思,所以不能给出全文的大概字数。     不过预计第一卷应该在15W左右,然后共四卷,这样算下来,应该也不短吧?     因为学生党,日更也不容易,但至少会慢慢把《误嫁》更完,给世子和歌儿一个结局~           第三十三章 司空高堂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宅门口进进出出的人很多,郭老头不是官,但家底又很是丰厚,几十年的抠门在孙子成亲之日勉强推翻片刻,远近的街坊都可以去讨杯喜酒喝,图个热闹。     司空翊刚想携宋歌并道而上,后者已经自顾自向守门的管家等人贺喜一番,跨脚欲进。     “哎姑娘——”管家打量司空翊一眼,又看看他身后柯容等人,觉得眼生的同时,还觉着身份地位肯定非同一般,光是站在那儿,气质和另外一侧的乡邻就是云泥之别。     “您有请帖吗?”管家在几个男人睥睨的目光下,干咽了口唾沫,客气道。     “噢是这样的,我们从国都而来,”宋歌瞥了司空翊一眼,凑到管家耳边低低道,“呐,你看那个打扮的人模狗样的男子,那可是个官老爷呢!”     管家一惊,从来官家大于天,玜城司县已经是这里的土皇帝了,现在来一个京城出来的大人,那可万万得罪不起。一番思量也没觉得宋歌一介女流有什么奇怪,贺礼也没讨要,就急急忙忙请了进去。     过前厅,经楼阁,花园里被弄成了温室,百花争艳的场景在冬日里看来分外惊奇。宋歌挑眉:果然越是有钱的人越是抠,千古定理。     大堂里很热闹,看衣着似乎都是这里的街坊。宋歌一眼就看到片刻前还在城门口撒泼的郭老头,举着酒杯和乡邻有说有笑,脸上俨然就是子孙满堂的那种幸福感。     “暂且不给那老头添堵了。”司空翊在宋歌身后轻轻道,宋歌颔首,几人遂挑了角落不起眼的位置坐了下来。     一刻钟后,前头传来阵阵朗笑,司空翊不时和邻座的男人碰杯共酒,此刻微微抬起头,眼睛亮亮的,倒对这不曾见过的民间嫁娶很感兴趣。     宋歌看到不远处一个清秀的少年身着大红喜服,手握红绫绣球,而身侧就是踩着小步子遮着红盖头的新娘子,她忽然也微微扬起了唇角,似乎心情能被眼前的一对良人感染。     “爷爷呢?”少年红着脸刚想和新娘子拜堂,却猛然发现自己唯一的长辈并不在主座上。     宋歌一愣,适才所有人都面对着堂口,而好些爱热闹的甚至跑去前厅看新人进门,这才发现进屋还在的郭老头,不知何时已经离开。     司空翊也觉得有些奇怪,按说新人进门就要拜堂的,长辈没什么紧要的事怎么会耽搁这吉时呢?那可是大大的不吉利呢。     少年没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此刻涨红了脸又急又忧,赶紧让管家去找人。一时大堂里鸦雀无声,谁都觉得有些尴尬。     一炷香后管家气喘吁吁回来,焦急的表情写在脸上,少年白了白脸,知道爷爷没找到。     宋歌这时倒觉得有些不正常了,眼看这婚宴要进行不下去,宾客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新娘子还杵在大厅中央。     “司空,我想去后院看看。”宋歌凑到司空翊耳边低低道。既然现在恰是慌乱时,她正好可以借着机会摸摸看有没有什么灵丹妙药,解不了毒也能强身健体一番,不至于一折腾就挂。     司空翊不解地看她一眼,据他了解她可不是乐善好施助人为乐的姑娘,去后院找老头?不像。     “亲成不成得了我不管,可大夫得找吧?打呼得治吧?”宋歌又补了一句,司空翊这才斜斜扫了他一眼,不满地招呼柯容贴身保护她。     宋歌才一出去,新娘子却突然小手怯怯地拽了拽少年的衣袖,这个动作其实是逾矩的,但眼下人人心思都没在这上面,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了。     少年因为这突生的事端对心上人难免愧疚,感受到女子娇娇弱弱地扯他,俯下身侧耳倾听。     “祖父怕是有要事,不耽搁吉时的话,还得烦劳管家请个有身份的尊者,也担得起这高堂一座。”女子声音温婉动听,只闻其声似乎就可想象,江南水乡笼了烟雨的青竹伞下,半遮娇颜娉婷而立的她,清秀婉约。     在场的人一愣,半晌才有人附和道:“新娘子说得有理,咱这儿也不是没有这规矩。”的确,有身份的长者或者受人尊崇的大人,坐高堂受新人跪拜,在玜城甚至整个东衡,都是盛行的。     管家连连弯腰应和,可是司县大人府邸离得远,此时赶过去请,怕也会误了吉时。他急得出了一身汗,抬头却注意到角落里,垂首默默自斟自饮的绛紫男子。     对了!那可是从国都过来的官爷啊!     管家一喜,三步并作两步过去,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在老何陆蒙戒备的阻拦下,他赶紧一鞠躬。     “大人,高堂请——”     ------题外话------     很快就要开学啦,存稿永远不满1W字的我默默蹲墙角哭!           第三十四章 有钱,任性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司空翊举杯的手只是停了停,须臾依旧淡淡把杯盏喝了个见底。     管家一愣,这大人莫不是个傲慢的主?这下坏了,马屁拍在马腿上。     少年也急急过来,问了管家两句眉头一展,似抓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诚恳道:“大人勿怪我等唐突,实在是・・・・・・还请大人援手,小生感激不尽。”     众人也一口一个大人纷纷劝说起来,老何和陆蒙对视一眼,疑惑看向司空翊。     司空翊这才放下酒盅,修长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哆哆哆――一下一下击着在场人的心脏。     “君子有成人之美。”司空翊半晌嘴一张,温润如玉的嗓音,看来颇具君子之风。     少年一喜,赶忙将司空翊往座上请。满座呼出一口气,好歹婚宴还能继续下去,气氛一时又活跃了起来。     老何陆蒙一左一右站在主座两侧,司空翊一掀衣袍翩然入座,有春心萌动的少女羞着脸不停打量这官老爷。年轻有为,又风姿俊朗,当真要芳心暗许了。     少年携新娘子跪下,拜天地后又拜了高堂。东衡嫁娶有规矩,夫妻对拜前要先给高堂敬茶,然后长辈递上喜钱,并各赠一颗杏仁,寓意幸福之人,这礼才算成。     司空翊接过少年和新娘的两杯茶,不动声色嗅了嗅,然后仰头就要喝。     “主子――”老何出声,在外一切谨慎的他,从来不会让司空翊吃喝没有经过检验的食物。但当着新人和众街坊的面,他还真不好意思试毒。     司空翊竖起手掌,示意无事,随即手一挥,两杯茶尽数喝尽。     少年感激地看了司空翊一眼,管家这时上前,轻声提示道:“大人,赠喜钱、赠杏仁。”     司空翊眉头一挑,似乎不高兴了。管家心里一个咯噔,不是他们坑官爷的钱,就是图个吉利,哪怕一个铜板也行啊!     司空翊有是有几个碎银,但这拿出手岂不是太丢脸了?他想了想,先从桌案上抓了两颗杏仁,分别给了少年和新娘,挂上倾国倾城之笑:“呐,白头偕老。”     少年赶忙接过,新娘子却捧在手心微微举起白皙手掌,低柔的声音从盖头下传出:“感谢大人救急,这杏仁也赠大人,盼大人仕途顺畅一生安乐。”     在场的人都不禁颔首,连老何也觉得这新娘子为人处事都十分讨喜。司空翊满意接下,赞道:“郭兄弟,你的福气。”说罢掌心微微用力,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默默把杏仁的外皮用内力粉碎。他不表现出来不代表他放松警惕,先前那两杯茶他已经闻过,毒药他品过许多,可以确定是安全的。而这杏仁如果淬了毒,表皮去掉里面不会还是白花花的杏肉,也大可放心。     少年喜悦表露无遗,为自己娶到知书达礼的媳妇而高兴。     司空翊随手把杏仁抛进口中,而少年满含温情地看了新娘子一眼,也笑着吞了下去。     然后瞬间,两人脸都皱了起来。     陆蒙一吓,几乎就要拔剑,司空翊止住他,半晌勉强咽下去,喝了口茶低低道:“无事,苦杏仁而已。”他此时反倒放心,苦杏仁多吃会中毒,但一两颗根本不起作用,看少年也苦着脸吞下,才又接上刚才的话。     “苦杏仁苦杏仁,有苦才会有幸,二位切记。”司空翊不忘再赠上吉言两句,也算全了这个高堂的本份。     众人皆拍手叫好,管家见司空翊仍旧没有给喜钱的架势,犹豫片刻还是硬着头皮再次提醒:“大人,那个・・・・・・喜钱您看・・・・・・”     司空翊不满地扫了他一眼,后者忍不住一个战栗,讪讪缩了回去。     司空翊状似无意地把自己打量了个遍,想了许久,终于狠狠心把他最爱的长袍揪起来,微一用力,扯下腰间一颗盘龙扣。龙不是他们西庭的图腾,贵家子弟可以依照身份的高低,适量佩戴此类装饰。     可在东衡就不一样了,那是象征皇威的东西。本来看到这大人随手扯下衣扣当喜钱还有些不赞同的人,离得近的看到那图腾都吓了一跳,暗暗思量这官可不是一般的大。     “大人这我万万受不起!”少年一惊,赶紧推辞。     司空翊皱眉,不悦道:“可是觉着礼轻了些?”     “不不不――”少年急急辩解,那是皇家才能佩戴的东西,他收下那可是大罪,“大人这礼是太沉了,小生怎么能收?”     “是啊大人,您看看不如换个便宜些的玩意儿?咱就讨个彩头而已。”管家弯腰连连劝解。     司空翊撇嘴,一个扣子,沉?沉在哪?     就在此时,离去多时的宋歌出现在门口,阳光披她一身金黄,她敛眸而立,清而冷的声音传来。     “有钱,任性。”     ------题外话------     姑娘们不要看这章写那么细、情节好像又慢了,这里句句都至关重要呢!     还有一礼拜就开学了,努力码字存点稿~           第三十五章 血脚印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时间倒回一刻钟前。     宋歌畅通无忧在后院乱逛,虽说郭宅挺大,但毕竟只是寻常人家,家仆并不多,而且此刻又都在前厅忙活,所以一路走来只碰到三两下人。     东瞧西瞧,宋歌摸进了一间屋子,里面果然是郭老头用来存储草药医书的地方。柯容紧跟着进去,双手抱胸倚门而立。     “呐,东西可真多······”宋歌拉开药橱,人参灵芝应有尽有,感叹一句之后她自顾自摇头,不行,她要找那种已经提炼而成的药丸,方便携带。     四处翻找,宋歌也不识都是些什么药,干脆胡乱抓了一把褐色药丸。柯容默默转头,无法接受这是一国公主,是一国世子妃。     倒退一步,宋歌打算离开,一边慢慢走一边问柯容道:“你说,这郭老头适才还在,怎么突然没了踪影呢?”     她步子不停,却总觉得脚下怎么黏糊糊的。     柯容闻言抬头,却瞬间皱了眉,表情十分严肃。     宋歌一愣,上一次柯容露出这样的神情,是在国都城门口,撞见满墙尸身之际。她几乎立刻就有不好的预感,却选择霍然回头!     身后,没有骇人的死尸,没有举刀而立的刺客,只有······     一排血脚印。     宋歌低头,两脚交替蹭了蹭,果然,粘腻的鲜血沾了整个鞋底板。     “怕是又发生了命案。”素来不多话的柯容,敛眸低道。     宋歌暗自叹了口气,怎么跟柯容呆在一块儿,都得见血呢?她蹲下身用手捻了捻,默不作声擦在桌案的药方纸头上,沉声道:“还挺新鲜,应该只是片刻功夫前留下的。”     柯容嘴角微微一抽,新鲜?这词真是。     “大夫的药房必得每日打扫,而今天又是郭家小少爷的大喜之日,见血如此不吉利的事,肯定是不能够发生的。”宋歌微一沉吟,抬头看向柯容。     柯容移开视线,淡漠疏离道:“那老头的。”     宋歌抿唇,她也是这样想的。拜堂在即,无端失踪,鲜血遍地,凶多吉少。     “仇家?”柯容想了片刻,非常干脆的扔出两个字。     一个老大夫,只会造恩于人,哪能结仇?就算因为爱财,也不至于惹到杀身之祸。宋歌一番考量,却突然定定望着柯容道:“你说,我们才刚来就碰上命案,而且······城门口还和郭老有过摩擦——”     她突然想到一件事,在国都的时候,他们心血来潮去了寻欢坊,然后寻欢坊妈妈便死了,花魁素澈也失踪了,流言把矛头直指当时“买夜”的司空。而现在,他们也是临时决定到这郭宅来,然后郭老头失踪了,留下一滩诡异血迹,接下来,是不是这嫌疑就要对准她?因为在玜城城门口,她和老头抬了杠!     宋歌紧了紧拳头,而这一瞬间,也足够柯容把事情同样想了个大概。     宋歌再次看了他一眼,虽然看他们似乎都对这幕后之人隐隐了解,但宋歌不傻,她有个大学教授的爸爸,有十几年应试教育,有整套柯南漫画和全集福尔摩斯,她也能把两次神秘的事件联系在一起,她甚至可以确定,这黑幕不仅要把司空等人一网打尽,也包括她。     “走吧,郭宅不安全,你家主子还在前头喝酒,不去贴身护着?”宋歌不回头径自往外走。     “主子命我随时随地保护你。”柯容跟在后头淡淡道。     宋歌回头,审视的目光将柯容扫了个遍,最后只汇成一句:“你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忠心?”     柯容第一次正视宋歌,以从未有过的冷漠回答:“你不是第一个质疑我的,但是我最后一个回答的,忠心不是只护主子的命,忠心是主子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宋歌一愣,她从不曾看透这个淡漠孤冷的男子,此刻却微有震撼。     柯容又沉沉补了一句:“下一次不管是谁再问,刀剑回答。”     宋歌一时无言,默不作声往前走。待到大堂口,却愕然发现那个妖娆多姿的男子,含笑坐在上头,顾盼生姿。     他的跟前跪了两个人,少年诚惶诚恐接过盘龙扣,新娘似有若无柔柔贴着良人,一袭火红喜袍妩媚动人,衣服下摆因跪拜的姿势微微露出脚踝以下。     宋歌眉眼一动,觉得哪里不对劲,里面却响起“夫妻对拜”的声音。她回神,蹙眉低思,姣好的容颜上闪过一丝纠结,大喜之日祖父不测,她到底该不该告诉那少年?     不过······他们倒该早日离开这是非之地才对。     宋歌暗自思忖:这一走进去,里头终归是有在城门口眼熟自己的人,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她倒要看看,那在背后下棋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题外话------     柯容是个有故事的人,黑木也是。     相比起这些配角,世子和歌儿更纯粹些。           第三十六章 命案?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回来了?”司空翊弯眉一笑,朝慢慢走近的宋歌道。     众人闻言望去,柔影纤骨、温润清冷的女子敛眸翩然。     管家依旧秉持着本份的态度,高声道:“送入洞房――”然后少年牵着新娘,慢慢去了婚房。     司空翊这时才从高堂上下来,走到宋歌身边问道:“如何?”也不知问的是郭老头找得如何,还是讳疾如何。     宋歌沉目,把药房一事和自己的猜测低低告诉他,后者淡淡听着,最后几不可见地露出一抹深思。     “你说,咱们是趁着现在先走,还是再看看那幕后之人有何把戏?”喜宴继续着,到了开膳的时间,宋歌握着筷子,低声问司空翊。     “这鱼不错,就是醋放太浓,酸牙。”世子珍馐吃过不少,却对这酸溜鱼另眼相看,还置若罔闻地给宋歌夹了一筷子。     宋歌不确定把药房血迹之事当场告知郭家小少爷是否明智,所以无意识里选择先和司空翊商量。     “我只能说,他既然能料到我们会来,就没想过让我们全身而退。”司空翊摇摇头,眉目一凛,怕是很快,就要来发难了。     果不其然,片刻后有仆人面色惶恐地对着正在敬酒的新郎官耳语几句,那清秀少年脸色顿时煞白,酒杯“啪”的落地。     事情发生得很快,郭老头依旧没有踪影,但少年出去一趟回来后,惨白着脸走到宋歌面前,一字一顿道:“姑娘,听说您先前和祖父有过摩擦。”他并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宋歌停箸,闻言淡淡扫了他一眼。司空翊不语,却细细打量起了少年。     “家祖无故失踪,而刚才有仆人说・・・・・・药房有大量血迹・・・・・・”少年咬唇,脖颈处青筋微微暴起。     满座惊骇,任谁都能从这话里听出七八分意思!     “噢,你说我杀人?”宋歌起身,平视道。     少年霍然抬眸,眼神满是不可思议,他倒退一步,勉强镇定下来继续说道:“我已派人四处找寻,但姑娘和家祖无端结怨,总也令人生疑,而且――”     少年停顿,见宋歌不反驳才接道:“适才大家都在这里,只有姑娘不在场,有下人说曾在后院见过姑娘。”     宋歌点头,并不否认,反而笑道:“在场有人可以证明我和令祖有过小小的不愉快,但也有不少人知道,我是今天才进城的吧?因为一场摩擦就痛下杀手,还是选择在郭老家里动手?”     少年皱眉,满心都是对爷爷的担忧,听罢愠怒道:“那你为何莫名出现在我郭家后院?药房两排血脚印,你可敢比对?!”     司空翊不满,刚欲反驳,宋歌却不动声色按了按手,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她不说话,径自往外走,少年见她也不像是要逃跑,想了想带上一干随从紧跟在宋歌身后。     众人互相对望两眼,也拥着跟去。司空翊使了个眼色给老何,派最可靠妥贴的老何去跟着,自己却紧了紧拳头,没有动。     宋歌推开药房的门,却把所有人拦在屋外,一指两排血脚印,淡定道:“血液颜色鲜红,不暗沉不浑浊,微有粘腻,无凝固,足以说明留下的时间在一炷香到一刻钟之间。”     门外的人俱一愣,却听到女子凉凉的话语再度传来:“血液无放射性、喷散性,呈单一状液体,足以说明此人没有遭受任何伤害。简单来讲,就是这血迹,只是这么泼在这儿的。”     最后一句话宋歌说了谎,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此人在受害时,已经没有了反抗。     老何站得远,听完却也是一怔。世子妃言辞犀利,好生会说!     “我没有作案时间,更没有作案目的。你要是纠结我一个女子要针对老人,还不如多派些人手先搜寻的好。”宋歌微微一笑,很是小家碧玉的感觉。     少年却觉得寒了寒,吩咐下去的同时,心里依旧疑虑重重。     “你口才极好,可是有什么事,还得官老爷定夺。”郭小少爷决定了,不管怎么样,是一定要找司县大人的!万一这是命案・・・・・・他闭眼,一阵难过。     “噢,大堂就有位官老爷。”宋歌笑笑,那可是国都来的“大人”呢。     话音刚落,前厅却突然爆发一声高亢的惊呼。     “主子――”     宋歌霍然转头,老何却在瞬间往回奔。     那是陆蒙大惊之下的高喊!     ------题外话------     姑娘们二货有危险~快来护驾~           第三十七章 下毒的坏女人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虽然只认识半月,宋歌却从未见过这样的司空翊。     颓然歪坐,却不是以前的那种慵懒洒脱;紧闭双眸,也不是一贯的自信倨傲;甚至一脸的青灰煞白交替,都不同于他从来淡定浅笑妖而不浮的俊颜。     宋歌恍了恍,嘴巴一张才发现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了,半晌才暗哑道:“这是・・・・・・”     陆蒙抬头,这个与狼相伴的少年眼神十分恐怖,他几乎咬牙切齿回答:“中毒。”     老何守在门口,立时拔剑拦下一干人等,沉着脸把所有人给阻隔在外头,包括宋歌。     说到底,这个世子妃还是东衡的公主,从来和亲者就是利益和隐患的交织物,她可能背叛自己的国家,但更多的时候,她会为东衡卖命而不惜杀害自己的夫君!     宋歌静静看了老何片刻,对于他这个动作已经了然。她远远望向司空翊,生出一丝担忧。     柯容擅长制毒,却不会解毒。他皱眉把脉,又仔细检查了司空翊的唇色、舌苔、瞳孔,片刻后将似乎已经昏迷的司空翊从座上扶了下来,轻轻平放在地上。     宋歌倒吸一口气,转头对着身侧瞠目结舌的少年凌厉道:“吃了你家的膳,喝了你家的酒,中了你家的毒!你说我杀了你那老头子!如今老头没个影,反倒是司空出了事!”     宋歌不知为何一口郁气难耐,话出口毫不客气,只差揪着少年衣领破口大骂了。     少年被这泼辣吓了一跳,来不及反应宋歌下一句话已经袭来。     “不是要请官老爷吗?快去,把这儿最大的官给请来!我倒要看看抓进去的到底是我,还是你这新郎官!”     管家大惧,慌忙在摇摇欲坠的少年背后撑了一把,生怕这从小捧在手心的小少爷一个惊骇倒下去。     少年的脸在红袍映衬下更显得惨白无色,他低低交待了管家一句,才勉强道:“有什么事屋里说。”     管家领命,一边打着笑脸跟众人赔不是,一边派下人出去请大夫。     众人也知道这事情怕是闹大了,留着看热闹还不如回家三缄其口,各自挂着尴尬的笑容告辞。     老何并不让开,宋歌和少年站在门口,场面一时有些僵。     “我父亲是生物化学的教授,我要进去看看。”宋歌面无表情,淡淡吐出一句话。她没有说“让我进去”,她不会去请求。     老何听不懂,但也坚决没让步。宋歌冷了冷眸,控制情绪道:“那么,告诉我,吃过什么?”     少年猛然摇头肯定道:“不可能会有人在食物里下毒!否则这么多人,都喝了酒都吃了菜,还不全中毒了?!”     宋歌斜眼问:“你知不知道有些人下毒,喜欢把毒药的成份分开,这样才不容易被人发现?”     陆蒙闻言,沉声道:“主子一向谨慎,而这些菜肴也是我们都尝过之后才动筷的。”     “不,”老何突然出声,“还有一样,我们都没验到。”他慢慢转身,也不再拦着宋歌。     宋歌立即抬脚进屋,少年一愣,也默默跟了进去。     “・・・・・・杏仁。”老何一指高堂,沉沉道。     柯容立马上前捻起一颗,先是闻了闻轻尝一口,然后吐掉,撇嘴皱眉道:“无毒,不过就是苦的杏仁。”     宋歌眉头一挑,再看司空翊,他斜斜靠在陆蒙身上,双唇微青。     “大夫怎么还不来!”陆蒙急了,这连什么毒都不知道,拖下去不是办法。     “苦杏仁只有轻微毒性,大量进食才会中毒引起死亡,”宋歌微一思考,走到筵席边上,开始细细打量桌上的膳食。     郭小少爷连连点头:“没错,这本是赠我与渠儿的,后来渠儿转赠这位大人以表感激,再说我也吃了,并没有问题。”     柯容也默默走过来扫视整个圆桌,世子一向口味挑剔,菜肴动得也不多,唯一另眼相看的・・・・・・     醋溜鱼!     宋歌和柯容几乎同时出手去抓那盘鱼,但宋歌比柯容多做一件事,那就是恨恨转头瞪着少年吼:“把你那秀外慧中温良贤淑的媳妇儿给我拉出来!”     少年被震得倒退一步,呆了片刻大怒回吼:“你说什么!”     “什么说什么!我说你那恶心渠儿就是下毒的坏女人!苦杏仁本只有轻微毒性,对成人根本构不成伤害,但遇酸后毒性大大增强!你那媳妇儿这么好?还给我夫君的长兄吃杏仁?!”宋歌噼里啪啦一阵狂轰滥炸,说完一甩头,双眸赤红盯上老何。     “去后院把那新媳妇揪出来!”     柯容等人早已惊呆,甚至没人注意到昏迷状态的司空翊,嘴角突然抽了抽。     ------题外话------     老实说,本来对于歌儿那连珠炮的破口大骂不是这样写的,应该是“去后院把那恶心的下毒小婊砸揪出来”。     然后章节名本来也不是【下毒的坏女人】而是【下毒的小婊砸】~     可是我的歌儿可以为了世子发火,但还得保持修养~毕竟有个叫兽粑粑~           第三十八章 死人复活?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宋歌并没有闲着,趁老何去揪新娘子,吩咐陆蒙柯容盯紧郭小少爷,顺便告诉管家,大夫来了要她亲自过问。这节骨眼上,她实在觉得处处是敌不得不防。     然后,她去膳房拿了两根胡萝卜,给司空翊用水灌了几通,最后捣成渣喂了下去。     陆蒙张嘴想阻止,宋歌已经淡淡道:“苦杏仁中毒,胡萝卜可以缓解。”     柯容扫了她一眼,朝陆蒙点点头,表示无碍。     就在这个当口,老何黑着脸回来了。宋歌一看,心沉了下来:没有带着新娘,她跑了?!     老何抿唇咬牙道:“丫鬟晕了,屋里没人。”说罢不顾少年大惊失色的脸,拔剑架在他脖子上。     “主子哪位,赤的还是黄的。”他冷冷发问,已经可以确定这是一场异国追杀。上次青楼,这次郭府,不同的是前者光明正大,后者暗处放箭。     至于赤的还是黄的,很明显世子爷的死对头只有那两个还算得上分量,赤红属大皇子,而黄袍,则是东宫那位。     柯容也漠然瞥了一眼,看少年惊恐茫然的表情,露出一丝讥讽。老何问了句废话,这样的出手方式,当然是东宫底下那只走狗惯用的手法。     宋歌起身就往外走,大夫还不来!她等得了,司空等不了!     跨厅堂,左拐出来一道人影,宋歌目不斜视,径直往外。     “怎么回事?!拜堂完了?!人呢?!喜酒不喝啦?!”咋咋呼呼的声音,瞬间让所有人去遭雷劈。     宋歌僵硬转头,她虽然认识他不过一两个时辰,却绝对不陌生。     郭老头!     “爷爷――”少年喜大于惊,不顾脖子上的钳制,三步并作两步奔了过去。万幸……可是,那血又是怎么回事?     “您去哪儿了?这么重要的时候,怎么也找不着您。”少年埋怨的脸上写满担忧,扶着郭老进屋。     宋歌怔在当场,半晌才折回,卸下清冷礼貌道:“郭老我为之前的事道歉,但司空在你们家出事,您又是大夫,还请――”     她说这番话的同时,脑子里已经乱了套:郭老没事?那他吉时的时候在哪?血是谁的?新娘为何要害司空?最后又去哪了?是谁安排的?     ……     太多问题,疯狂冲击着宋歌的神经。     “我为什么要帮你?”果然,老头轻喷一口气,倨傲道。     柯容就站在一旁,闻言动了动手中的剑。宋歌摇头,然后凑到郭老耳边,后者防备的往后缩了缩。陆蒙看到宋歌低低说了几句话,老头脸色变差了,把着椅背的手紧紧一抓,然后大喘几口气,拂袖起身。     “把我的药箱去拿来!”郭老憋了很久憋出这样一句话。     管家应了一声赶紧离去。柯容狐疑得看向宋歌,用细微的声音问:“你说了什么?”     宋歌扬眉微笑:“噢没什么,只是告诉他如果救人一命的话,我可以考虑把兜里的灵丹妙药还一半给他。”     郭老医术真的不赖,几针下去司空翊死灰般的脸色就回了几分,他又当场抓了几副药,吩咐下人去煮。老何接过,默不作声下去亲自熬药。     “苦杏仁?”郭老虽然对宋歌很不喜,还是狐疑地问了句。     宋歌点头,少年才接道:“不知下人怎么办事的,那一盘都是苦杏仁。”说罢指指座上,心有余悸。如果不是自己忙到现在只顾着敬酒没有动过任何菜肴,是不是现在躺着的还要多一个人?渠儿……究竟是为什么?     郭老沉思片刻,伸出手又继续把脉。宋歌眸光顿了顿,有什么从脑中一闪而过,她却来不及抓住。     “爷爷……渠儿与我青梅竹马,怎会……”少年眼圈一红,还是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宋歌一愣,又是和第一次同样的情况?上次素澈是几年的花魁,背景干净,而如今的渠儿是十几年的温顺姑娘,更无任何仇恨纠缠。真是……好难捉摸啊……     老何端药而来,郭老细细擦着手,宋歌没在意,静静看着司空翊。     半晌,一阵低咳。     “主子――”陆蒙将他扶起,大松一口气。     司空翊似乎很难睁开眼,勉强起身第一眼却看到眉目如画的宋歌认真瞧着他。他心情一下子有点好,除了胸口比较疼。     “老蒋,报官吧。”郭老长叹一口气,嘱咐管家。毕竟这样的事,瞒不了也不能瞒。     “不――爷爷!”少年大骇,下意识抓住管家不让他离开。报官……那渠儿……     “胡闹!”郭老不似之前,此刻十分理智明断。     宋歌不想参与这黑幕般的勾心斗角,虽然对于郭府处处存疑,但既然司空已经无碍,她宁愿选择明哲保身万事无关。     但司空翊突然低低一笑,贴着宋歌柔道:“有好戏看,不要急着走。”     ------题外话------     写到这里,郭宅系列要**了,然后夏的生活也要跌宕了。     嗯,没错,开学了。一个裸更党,开学、补考、重修、上课,默默垂泪。     请用一大波收藏点击评论安慰我吧!           第三十九章 扑朔迷离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宋歌惊讶回头,对上某人虚弱苍白脸上一双淡若清水的眸子,那里满是自信的笑意。     他不是中毒了吗?怎么一副运筹帷幄势在必得的模样?     司空翊不再说话,微挑双眉,静静坐在一边。     “老蒋,还不快去找司县大人!”郭老催促了一句,眉间颇有愁色。     “慢着,”司空翊突然开口,众人诧异看他一眼,他才悠悠接道:“烦劳蒋管家报官就说郭大夫的孙媳妇失踪了,切勿多言。”     管家一愣,却是连声应着退下。小少爷感激地望了眼司空翊,以为他是在保全郭家和渠儿的名声,只要找到渠儿,事情才能水落石出。     宋歌看司空翊只是淡笑,直觉他没这么多管闲事,八成又有什么打算。可是他不是才清醒吗?装的?!     宋歌脸色有点不好看了,亏我还略微担心了那么片刻!     少年显得很焦虑担忧,不停在厅里走来走去。而郭老脸色不佳,估计是对大喜之日发生这样的事而郁郁寡欢。     管家不多久就回来了,说司县大人已派人全程搜寻,毕竟郭老在玜城有一定地位,官爷也给了几分薄面。     “老爷,这些……”管家眼睛扫了扫满堂的珍肴,犹豫道。     “撤了吧……”郭老十分疲惫地答,却起身走到门口,似乎等待司县那头的消息。     管家忙着指挥下人把东西都撤下去,宋歌这才坐到司空翊身边低低问:“你到底要做什么?还有,刚才你没中毒?”     司空翊笑了笑,奇怪地看她一眼:“你看我面色苍白浑身无力,还有大夫诊脉,像没中毒的吗?”     宋歌张张嘴没说话,却听司空翊幽幽道:“你那么聪明,难道还没有发现吗?”     她一愣,没明白似地反问:“发现什么?”     司空翊却不再多言,目光深邃盯着郭老的后背。宋歌一惊,难道……可看那微微佝偻的背,她却兀自摇了摇头。     暮色渐渐降临,宋歌才恍然他们已经在郭宅耗了一天了。管家突然从前头急急跑来,宋歌挑眉,有消息了?     “老爷,司县大人传话来……”他一顿,停住了。     少年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抢在郭老之前冲了过去急道:“快说!”恰逢一下人端走最后一盘果盆,人被撞得一摇,水果掉了一地。     苹果骨碌碌滚到宋歌脚边,她很自然地弯腰欲拾起。抬身之际,却注意到另一枚果子,恰巧落在紧步而上的郭老脚下。然而,他眉眼焦虑,只顾着去问管家到底情况如何,抬脚就把水果给踢到一边。     宋歌眸子暗了暗,若有所思。     “大人说……”管家声音低了下去,却被少年紧紧拽着,一时不忍别过脸快速道,“在小少夫人家中,发现了……发现了她的……她的……”     后面两个字,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宋歌心一沉,看向司空翊。后者始终挂着淡淡的笑,白皙俊脸上回了些血色,倒显得沉稳又自信。     尸体……宋歌同情地望了少年一眼,只见他倒退一步,再一步,然后瞪着满是绝望与不敢相信的眼,晕了过去。     郭老怔在当场,管家看他也是摇摇欲坠赶紧扶了一把。司空翊却在这时起身淡淡道:“您的家事我们不便过问,今日多有叨扰,在此谢过,告辞了。”     宋歌大奇,不是说还有好戏看吗?怎么走了?而且这老头也古怪,如此渠儿又死了,真相更加扑朔迷离。     老何和陆蒙只是对视一眼,一左一右跟在司空翊身后,柯容习惯性站到宋歌侧后方一步之遥。     疑惑转身,宋歌还未询问司空翊,他却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低低道:“偷来的药,佯装落一颗下来。”     宋歌更诧异了,先不说他怎么知道自己兜里有藏着,关键丢一颗出来是干嘛?莫不是……试探?     揣着满腹疑惑,宋歌步子不停往外走,随意扔下一颗丹药。直到他们已走出大堂,后头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宋歌不动声色用眼神询问司空翊,后者轻勾唇角。然后,身后是一声疲惫但坚定的喊声:“姑娘,我救了他的命,你承诺的可不能忘。”     还是那样倨傲的语气,和城门口碰瓷如出一辙。宋歌似乎明白了什么,却不能把那些念头联系在一起。她转身微笑,从内袍里随意掏出几颗丢给管家,然后傲慢地抬起头,走了,一如城门口毫不示弱的她。     “你!”郭老在后面气急败坏,却只能瞪着眼,然后一阵猛咳。     走出郭府的时候,宋歌恍若隔世。她转头刚要把所有问题提出,司空翊却已不复之前的淡然,面色凝重低低道:“即刻启程,快!”     ------题外话------     这章和前面一章连起来可以用这样的标题:【以为死了的人活了】和【以为活着的人死了】     唉——长叹一口气,开学了嘤嘤嘤。     可能会因为课程繁多的原因之后要调整更新时间,具体到时候会在题外话和评论区都通知的。     看在如此卖力的我的份上,追文吧!           第四十章 致命的破绽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宋歌被一把推进马车,来不及坐稳老何已经一扬鞭子,两匹骏马嘶吼一声,脚下立时尘土滚滚。     片刻颠簸后,宋歌终于聚焦,却看到对面的司空翊突然拔下她头上仅有的一根簪子,然后毫不犹豫刺向自己手腕!     殷红鲜血顺着他白皙精致的手背滑落,宋歌没什么表情,只是撕了一块屁股下座椅的布套,丢到司空翊身上。司空翊阴沉的表情顷刻软了软,淡笑着随意盖在伤口上。     “到底怎么回事?”宋歌抿唇问道,一句话囊括了她所有的疑惑。     “还记得那个花魁吗?”司空翊不急着回答,反问道。     宋歌一愣,点点头奇怪问:“你的政敌派来的杀手?和国都城口那人一伙的?”她并不回避这大忌讳的问题。     司空翊笑了笑,他假扮司空祁所以让她以为是抢夺皇位的政敌来下杀手?其实他自己也疑惑了多年,自己不过是个世子,为何太子表哥如此“重视”他呢?     “不,不是一伙,”司空翊淡淡摇头,在宋歌继续发问前低低笑道,“是一个人。”     宋歌眨眨眼,表示她在努力消化。     “他极其了解我们,甚至连黑木爱逛青楼的毛病都了如指掌,如此他才假扮,那夜只是为了试探,所以刺杀显得大刀阔斧明目张胆。”司空翊轻轻道,一边仔细擦着腕上的血渍。     宋歌眉眼回归清亮,望着他同样低低道:“所以寻欢坊妈妈的死,是因为撞破了他是假的?可是,他怎能做到易容如此精细,我们都没发现呢?”宋歌很惊讶,毕竟再怎么精通易容术,也不能做到毫无瑕疵。     “易容、缩骨、提气,这些加起来,够他惟妙惟肖了,”司空翊轻轻一笑,却含着一丝倨傲与讽刺,“不过,到底还是疏忽了一点。”     宋歌不说话,直接等他一语道破。可是为什么,突然觉得这时候的男子,少了一贯的风流,多了不同的风华呢?     司空翊突然凑到宋歌耳边,呵气如兰:“您的玉足,有点大。”     宋歌霍然抬头,对上司空翊似笑非笑的眼,脑中再次闪过一道光。然后她突然回想起,适才拜堂一刻,那新娘盈盈跪拜,火红嫁衣下若隐若现的・・・・・・一双绣花鞋。     她想起来了!当时觉得什么不对劲,原来如此!     却听司空翊顺理成章坐在她身旁幽幽道:“当时他踢我心口,饶是上佳缩骨功力,也不能做到寻常姑娘家的三寸金莲。”     “所以你用这句话告诉他你识破了伪装,他才会选择直接打斗?可你后来跟他去屋子,又发生了什么?”宋歌微一沉思,问道。     司空翊眸子闪了闪,换了一个话题:“城门口挑衅,是他在告诉我,这一路尾随暗杀,怕是不能消停了。”     宋歌暗自“哦”了一声,他回避了问题,说明还有什么事,是不能告诉她的。     “那个新娘,也是他扮的,我无意中看到了他露出的脚板。”宋歌接道。     司空翊点头:“因为缩骨扮女子已是他的底线,上次又被点破,今日因着尊严或裙裾的遮掩,他也是万不会再缩脚趾头的。真是个・・・・・・有趣的人・・・・・・”说到最后,嗓音微哑露出一个玩味的笑。     “所以转赠苦杏仁?”宋歌顺着司空翊的点拨一步步往下走,可是每次总有新的疑惑令她十分不解,“可是,她又怎么知道菜单上一定会有醋溜鱼呢?”     “这你想不明白,还做世子妃?”司空翊激了宋歌一将,调侃道。     宋歌恨恨白了他一眼不出声,片刻后还是忍不住提问:“可你不觉得老头也很奇怪吗?难道・・・・・・老头是帮凶?因为城口的妇人曾说,是他一手操办的筵席!”     司空翊斜眼看她,一动不动,宋歌忽然心口就是一堵・・・・・・     “老头也是他扮的?!”宋歌惊了一下,强自压下脑中喷涌而出的不可思议感。     司空翊这才微笑颔首,顺便轻拍宋歌肩头揩了下油:“处处是破绽,你不可能没发现。”     宋歌陷入沉思,脑子里乱乱的全是震惊。她索性闭目,开始细细回想:老头失踪,药房鲜血,司空中毒,新娘失踪,老头出现,司空苏醒,新娘死亡・・・・・・细节,她要看细节・・・・・・     司空翊静静看着宋歌,锁眉思考的模样,很美。     一炷香后,宋歌睁眸,忽然浅浅一笑:“对,很多破绽。”她不解释,但司空翊知道,她的确明白了。     老头诊脉擦手的时候,宋歌就觉得哪里不对。那是因为一双大夫的手,虎口不会有常年握剑之人才会有的薄茧。而且,他还有另外两个致命的破绽!     ------题外话------     这里就是大部分的解释了~因为写下来的时候有些快,不知道哪里会漏掉,妞儿们不明白或者看不懂的地方,可以在书评区随意提问~     下章可能会把歌儿和世子分开一段时间,不会很长,下次“异装癖”出没就会重逢的~     小别胜新婚对吧~           第四十一章 福尔摩斯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宋歌微笑。     管家刚回来报信时,水果洒了一地,宋歌很习惯性地捡起脚边的苹果,但当时她注意到,老头没有。这对于一般人来说或许并没什么,毕竟新孙媳出事,谁会在意这些细节。但老头不一样,他几十年抠门如命,或许他不会立刻捡起,但绝不会随意一踢!因为这是融入骨子里的习惯,就跟前世的奶奶一样,就算饭菜馊了,也要多看两眼才会扔掉。     还有就是他们离开时,那个抠门小气的大夫,那个因为她一句“救人就把丹药还一半给他”的人,竟然忘记了这件事?!司空让她假意丢下一颗,虽然用的是气音,但那人常年习武不会听不到。所以,如果他是真的老头,是有可能因为打击太大真的忘记宋歌的承诺,那就不会在他们一行人离开之时还目光灼灼盯着后背,更不会看到掉下的药丸,这样才是没有破绽。但可惜他是假的,他听到了司空的试探,所以他要扮演一个形象的老头,他开口了・・・・・・     宋歌吐出一口长长的气,看向司空翊,对方也正眸光亮亮盯着她。宋歌想,或许在这里,也是有福尔摩斯的。     “报告。”宋歌忽然开口,表情严肃认真。     “嗯?”司空翊被她的怪异言辞惊了一下。     “还有问题,”宋歌声音清亮,“药房鲜血是谁的?真正的新娘和老头是否都死了?怎么在短时间内精致易容成差别极大的两个人?下毒是他解毒也是他这是要做什么?最后・・・・・・”她顿了顿,眼睛扫到司空翊自然下垂的手腕,“为什么自残?”     司空翊一直静静听着,最后才微不可见地笑了笑,这是在关心我吗?     “第一和第二结合一下,你会知道答案。”     “第三,他是扮了两个来混淆视听,但谁说他易容了两个?”     “第四和第五,也相关。”     他简简单单几句话,看似什么也没说,可似乎又都说了。宋歌摇摇头,继续陷入思考。可是身边的人却一动,他的青丝擦过她微侧的脸颊,然后听他低低一句“除夕见”,晃眼间,他华贵的绛紫衣袍挥过,留下一阵淡然清香。     不等宋歌反应,司空翊已经出了车厢,似乎低低交待了几句,带上陆蒙眨眼消失在暮色中。     宋歌钻出去,却被柯容拦下,马车依旧不停,她又被颠进了里头。宋歌沉默片刻,闭眼继续思考推理题。半晌,外头的柯容听见一声悠长的叹息。     宋歌以为自己会庆幸,那个男子的暂时离开会是自己一个很好的逃脱机会,但她下意识却在计算“除夕见”,还有差不多十天啊・・・・・・     她半屈身躺下,继续之前的思考。半晌后,她眸子一亮,接着又忽然深邃,手指摸到刚才被撕扯布料的地方,那里还有几滴司空翊的血。     他・・・・・・宋歌抿唇垂首,最后却忽然扬起嘴角。罢了,十天后,再把自己的推理告诉司空吧。只是刚才没来得及问,如此匆忙赶路,又突然分道扬镳,究竟是为何?     “柯容?”宋歌掀开帘子唤了一声,柯容坐在老何身侧淡淡回头。     “咱们现在去哪儿?”她看看柯容,转头又问驾车的老何。     老何因之前世子爷中毒一时情急对宋歌多有冒犯,还隐隐担心世子妃会怪罪,现在看宋歌似乎并未在意,才落下心回答:“长亭村,之前国都城口和黑木他们约定的地方。”     宋歌“唔”了一声,“那司空是去?”宋歌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     “主子还有一些事处理,您不必担心。”老何快速接道。宋歌不置可否,也明白他不会细谈,干脆又缩了回去。     夜色沉如水,两道身影却在黑幕里快速穿梭。     “主子,那人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陆蒙紧跟司空翊身后问道,把他们引进郭宅一顿戏耍,最后却轻而易举放他们出门,奇怪得很。     司空翊弯唇一笑,低低道:“真亦假假亦真,两个身份用来迷惑混淆,最后才能一击致命。”     看陆蒙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他才收回浅笑沉道:“老头把脉解毒,才是真正的杀招。”他眸子深邃,紧了紧拳头。毒在指尖,慢慢渗透肌肤,自己要把戏演到底,只有承受。否则・・・・・・只怕出宅都是困难吧。     陆蒙一愣,终于明白司空翊突然受伤的手腕,是主动放血流毒。“可是他从来我行我素,我们并不是没把握冲出来,再说――”陆蒙顿了顿,接道,“现在回去是要作甚?”     “因为你家主子的夫人已经被他下毒了,他料定我会回去,所以我首先要让她安全出来。然后・・・・・・再去会会他!”     ------题外话------     40和41章有好多提问和回答,写的顺序不知道有没有混乱和重复,有疑惑可以提哒姑娘们~     小别开启,10天后重逢就是一个温馨的甜章奉上~           第四十二章 游戏开始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司空翊回到郭宅的时候,门口已挂起了两盏硕大的灯笼,惨淡月光下显得孤寂而萧瑟。     门未关,只是虚虚掩着,似乎知道他们会折返一样。陆蒙上前推开,门后却露出一张皱巴巴的脸来。     管家疑惑,老爷怎么知道这大人还会回来,叫他在门口候着引去前厅。他虽想着,但还是堆起笑脸道:“两位里边请。”     司空翊随即跨步入内,片刻后忽然顿住,回身淡淡道:“收拾行李快些离开吧。”说罢再不顾管家不解的目光,和陆蒙大步朝前。     郭老就坐在厅上座,噢准确的说,是那个“异装癖”就坐在厅上座。司空翊静静站在中央,随意又淡漠地扫他几眼。而陆蒙只是将手按在剑上,面色沉沉站在司空翊身后一步之遥。     片刻后,司空翊突然上前,陆蒙一愣,座上的人却饶有兴致地看着。     只见司空翊走过那人身前,目不斜视,然后,在他身旁隔着桌案的另一个上座翩然坐下。     “袭城,离了西庭却没规矩了吗?本世子坐的地方有你一席之地吗?”司空翊似乎在笑,指关节轻轻敲着桌子。     被唤作袭城的男子忽然低低一笑,随即竟真的起了身。他冷漠地瞥了陆蒙一眼,转头用极低极低的声音说:“我以为你会带柯容来。”     可他没有等司空翊回答,自顾自摸上脸,黑黄粗糙的皮肤就那么被一抹,揭下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现出寒如冰霜却精致朗华的俊颜。修长两指在深邃若幽潭的双眸间一捏,又似乎卸了卸下巴,瞬时呆沉的下垂眼袋和松垮的双下巴消失不见,随即就是一阵骨骼“咔咔”的渗人声响。     陆蒙看袭城毫不避讳恢复原身,更加警惕地握紧手中的剑。司空翊却示意他不必紧张,浅笑道:“多日不见,太子表哥教导得愈发好了。”     袭城眯眸,随手脱掉沉重的老头衫,现出他一贯喜欢的亮蓝长袍。掸掉不存在的灰,他才开口道:“你中毒了,不是我对手。”声音还是那样的虚无缥缈。     司空翊似乎并不在意,点头微笑:“不错,杀人并非一招毙命,而是循序渐进步步杀机,这就是我欣赏你的地方。不过……”他一顿,接道:“世子妃不是你该动的。”     “她不多事蘸那房里的血,又怎会中毒?”袭城轻嗤,淡淡嘲讽。     “不管她碰不碰,你总有办法拿捏她的生死。你此行不就是来取我的命吗,何必挂念我夫人?”司空翊似和老友闲谈般,偶尔还会颔首浅笑。     袭城靠近陆蒙,眸光深深打量着他,话却是对着司空翊讲:“杀你固然很重要,但她的命也值钱得紧。很抱歉,那毒我调得不过关,估摸着刚到西庭,就该发作了。”     司空翊闻言抬头,盯了袭城后背半晌,明白了他的意思。     能在东衡解决掉自己最好,但若不能,和亲公主刚回国就暴死,不论东衡还是西庭都会把这笔账算在自己头上,毕竟他莫名代替司空祁一路相伴公主。而这样,两国矛盾一触即发,先不说自己死罪难逃,整个王府都会遭殃。     司空翊沉眸,虽然父亲是一字并肩王,但从不曾觊觎皇位,太子包括大皇子一直如此打压加害,究竟为何……     “你以为报官只说新娘失踪至少让她死了不必承受无端罪名?你以为提醒管家收拾行囊离开就能救他们一命?得了吧司空翊,收起你那副假慈悲的嘴脸,你的无情冷血深入骨子,又何必――”     袭城还是难得一口气说那么多话,最后却被陆蒙一剑抵上胸膛打断后半句。他看看陆蒙,那是一张因为主子被诋毁而愤怒的脸,袭城讽然,轻轻推开再进一寸就会刺中要害的剑。     “把她的解药给我,追杀游戏我陪你玩。”司空翊起身走到袭城身侧,不想再浪费时间。     “好,”袭城突然变得爽快,“把柯容交给我,解药就给你。”     陆蒙一愣,随即眉头一皱,手上用力更甚。     司空翊如意料之中摇摇头,似无奈道:“那么,就开始吧。”     一句无头无脑的话,袭城却听得明白,似乎也没惊讶,淡淡道:“开始吧。”     那夜于很多人来说只是个普通的夜晚,但对郭宅来说却是噩梦一般。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人都死了谁还会记得。     郭老在碰瓷一炷香后死于距家一条街的小巷,脸皮被残忍剥下;随行小丫头颈项被扭断,死状极惨;新娘子倒在家中血泊里,其实压根还没过门;郭家少年于昏迷中一刀毙命,全身煞白被放血;其余近二十家仆,皆喉管拧断满面狰狞。     ------题外话------     今儿个是元宵节,妞儿们记得吃香香的汤圆哟~     夏在学校不能“团圆”嘤嘤嘤,你们记得多吃几个哈~     话说我最喜欢芝麻馅儿的,你们呢?           第四十三章 说书人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宋歌一觉醒来的时候马车还在晨雾里颠簸,她嗓子哑哑问外头的老何:“那个长亭村很远吗?十天才能到达?”     老何声音很快传进来:“不远,快马加鞭至多两日,只是主子叮嘱大隐隐于市,咱们到镇上休几日,除夕夜赶到就行。”     宋歌点头,却又想到黑木晋宵等人估计已经等着了,毕竟当时约定的时间现在算算已是差不多,复问道:“那另外的人――”     柯容清冷的话响起:“就让他们等着呗。”     ・・・・・・宋歌默了默,再次躺下。     午间三人到了一个叫嵩华的小镇,挑了相对干净的客栈,打算住上几日。其实更主要的原因,是只有这客栈吃住共算退房结账,柯容说最后一夜翻墙走,宋歌又默了默,对上老何囊中羞涩的眼,不置可否。     堂中人挺多,有说书人响木一敲正要开启新故事。宋歌挑眉,干脆坐到角落摸几粒花生米听起来。柯容老何对视一眼,一左一右呈保护姿态站在宋歌身后。     “上回我们说到太子微服却喜欢上了那位浣纱女,少年舍不下温香软玉也舍不下万里山河,女子不愿割情断缘也不愿深锁宫墙,如此缠绵纠结月余,终是到了太子回宫离别之际。”     宋歌一怔,这先生说书之大胆倒也出乎她意料。虽然不曾指名道姓,但“太子”两字,不论故事是虚构还是确有其事,到底会口耳相传惹来杀身之祸。所以宋歌不禁多打量了那说书人两眼,不过是个普通的老者,两鬓斑白甚是慈祥。     堂里听故事的人都十分感兴趣,连声催着继续。     先生微微一笑,捋了捋山羊胡悠悠道:“你们道如何?纵是万般山盟海誓,儿女情长于他来说,始终敌不过那高高在上的位置,那绵延江山。”     宋歌想,原是一个负心汉的故事?     “含泪送走少年,浣纱女失神许久,她恨自己在他心里占的分量轻得可以忽略,却最终恨不起来了。少年注定是权者,会有三宫六院,既不能相守,倒不如相忘,如此才可不相思。”     宋歌撇嘴,很无聊狗血的故事罢了,然后欲起身离开,却听响木又是一敲,先生还在继续。     “一月后,事情出现了转机,少年回来了。”     噢?宋歌倒是有些惊讶,不爱江山爱美人?那太子在离别一月后终是看透自己的心了?     “浣纱女喜极而泣,看着一月不见的少年风尘仆仆的模样,感动落泪。本以为他放弃皇位与她归隐山林,却在几天后发现了不对劲。”     “少年似性情大变,曾经爱吃的菜如今避之不及,曾经倨傲自信的性格变得温润谦顺,总之和以前判若两人,但是依旧似乎很爱浣纱女。”     “昔日恋人的改变令浣纱女一度郁郁寡欢,她以为是自己的羁绊影响了他,因此更加细致地照顾少年的一切。直到一年后的某天她去镇上买菜,听妇人说先皇驾崩太子继位,她才想起似乎少年一直不曾提及他离开后皇位该由何人继承。于是她在镇上呆了一晚,因为第二天新皇会下访游街,她不知为何,就想留下看看。”     “第二天她失魂落魄回家,竹屋里的少年浅笑抬眸,她顿了顿,却没有质问。浣纱女看到,新皇是个和自己夫君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年轻倨傲,眸子里满是自信与桀骜,一如当年相恋的情人。所以,现在这个日夜相伴的人,是谁呢?”     听到这里,宋歌窒了窒。     说书人的声音再次传来,却带着淡淡感伤与哀叹:“原来啊,新皇有一个温润如玉的胞弟,他不愿放手属于他的皇位,却也不能忍受曾经的爱人移情别恋。他要江山,也要美人。”     “他是一个那么骄傲的人,就算人不属于自己,心也要牢牢抓在手里。所以他让自己的胞弟成为另一个他,以他的身份成为她的夫君。胞弟谦和,竟也真的同意了。如此,他强烈的尊越感得到了满足,社稷是他的,美人也是他的。”     大堂里鸦雀无声,几乎被震得回不过神,连倒水的小二都呆愣了半天。宋歌半晌也才从恍惚出来,脑子里竟一时只想到“变态”二字。     “结、结束了?”片刻后,有人轻轻问了句。     说书人再敲响木,把众人惊醒。     “结束了,浣纱女只当那天没看见,与少年平平淡淡过了一生,也算不幸中的万幸。”先生最后一句话落下,喝了口茶长叹一声。     “烂尾。”宋歌暗暗说了句,直觉说书人把故事结局草草了结,必是隐瞒了什么。她听得有些烦闷,遂不再纠结起身打算离开,却忽然听到身旁的角落里,响起一阵刻意压制的低低抽泣。     ------题外话------     今天是夏粑粑生日~要祝粑粑身体健康天天开心!     这里的说书人故事不是空穴来风凑字数的,和下文有关系,以后就会知道了~           第四十四章 偷鸡贼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宋歌循声望去,离她不远的角落里一个女子独自坐着。那女子一身普通的绣花粗布长裙,发上还戴着老气横秋的头巾,捂着脸的双手很是粗糙,看得出是个辛苦操劳的姑娘,隐隐有泪水从指缝流出,或许是被触动了吧。     说书先生已经在收拾东西,陆陆续续有听客离开,谁也没注意到一个女子因为那故事哭得伤心。     宋歌让柯容老何留在原地,一个人在女子身边坐下,那女子却恍若不觉呆呆站起,看也不看宋歌却走向说书人。宋歌一愣间,那女子已经开口柔柔道:“爷爷我帮你收。”隐隐带着鼻音,似乎还挂着泪。     “请问,这故事从何而来?姑娘又为何触动感伤呢?”宋歌对于这爷孙俩倒着实好奇,一个胆大出奇嚼皇家之舌根,一个深入其境感女子之伤情。     说书人抬头,看到的是一张敏秀精致的脸,眸子极清,亮亮地盯着他们看。     “姑娘也喜欢这故事吗?”老先生乐呵一笑,那少女却转过脸好奇地瞥了瞥宋歌,然后一声不吭躲在自己爷爷身后。     宋歌皱皱眉,随即摇头道:“谈不上喜欢,只是挺意外,那女子竟当作不知浑浑噩噩过了一辈子?”     老先生一愣,半晌才微笑道:“听到这故事的人,多半唏嘘不已,却只有姑娘一人用‘意外’来形容,”他微偏头看了自己孙女一眼,复道,“老朽不过一介说书人,故事当然只是孙女虚构的,丫头被触动也属正常。”     宋歌微不可见地敛了敛眸,随即浅笑回应:“当是如此。”然后再无多言,兀自上楼进了屋子。     因男女有别,柯容老何夜间就不能贴身护着宋歌,所以两人商议轮流守夜,保证世子妃的安全。     宋歌在二楼窗口看着说书人带着少女离开,慢慢融入人群,最后消失不见。她又想起适才老先生的话,答得严谨又刻意。再仔细想了想,慢慢觉得不对劲:如果只是虚构,万不会冒大不讳以皇家作背景,看来十有**是真事了?但东衡太子庸庸无为还隐有废立之势,难道说的是当今圣上的旧事?不该啊,皇帝没有胞弟吧?或者······他国的皇室隐晦?这自己还真不清楚······     宋歌揉揉眉心,算了吧,不过互相是过客陌路人,不再费心多想便是。     玜城。     司空翊“噗”地喷出一口鲜血,陆蒙赶紧扶他靠在一棵树上,奈何自己也是重伤之身,人晃了晃也一屁股跌了下来。     司空翊拂了拂长袍,虽然略有狼狈,但他知道其实自己伤得并不重,那一口血,还是因为之前中的毒引发的。     刚才那一架,打得可真是······畅快吧?谁也没讨到好,自己也没伤到袭城太多,或许不用多久,他就会卷土重来暗藏杀机,这一路,怕是无法消停了。     “陆蒙,去那户人家偷点东西来吃。”世子爷累极,干脆也席地而坐,挥了挥手指向前头炊烟袅袅的农户。     陆蒙刚擦掉自己脸上的血渍,闻言愣了片刻,半晌转头呆呆道:“主子你说什么?”     司空翊斜他一眼,不满地拍拍肚子道:“本世子饿了,还不快去偷点肉来?”     陆蒙应了一声,怔怔起身欲往前去,待离农户不远处,才猛然惊醒:自己堂堂王府一等侍卫,还都带刀登过龙殿呢,上阵杀敌不在话下,如今却是要去偷?还偷的是肉?!     陆蒙终于反应过来,极度委屈地撇撇嘴,旋身翻过低矮的篱笆门。     瓦房一间茅屋两座,小院子里种了些时令蔬菜,一旁还晾着几件姑娘家的贴身衣物。陆蒙瞥到的时候脸红了红,默念一句“非礼勿视”,顺着食物的淡淡香味摸到了厨房。     锅上似乎炖着鸡汤,飘出的味道令他也馋了馋。陆蒙一喜,得来全不费工夫!他四下张望,没人?厨门开着,但陆蒙还是翻了窗,似乎定义了“偷”这个概念,就得贯彻到底。     哟,厨房里还有一只鸡耀武扬威绕着圈走来走去?陆蒙想了想,伸手拎住鸡脖子,动作迅猛令一声“咯咯”卡在母鸡喉管里出不来。然后又去抓火上炖着的瓦罐,把他烫了个激灵,干脆脱下外袍把瓦罐团团包住,临走不忘帮人家把火扑掉以防烧起来,最后“呼哧呼哧”哈着气奔了出来。     司空翊白眼一翻道:“这活鸡是干嘛?生吃?你帮我拔了毛再说。”     陆蒙打开瓦罐,鸡汤的香味更浓,他猛吸一口气笑呵呵道:“主子咱拿着当干粮,我们身无分文饿的时候直接烤了吃。”     司空翊微笑,不错,有远见。     两人正欲大快朵颐,耳尖却听到有脚步声忿忿靠近。     “偷鸡贼!”     ------题外话------     因为歌儿和世子暂时离别,所以接下来可能就是分开写了。     夏感觉世子人气更高些,所以从世子先入手~           第四十五章 他也有一只鸡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司空翊刚来得及撕下一条鸡腿,到底养尊处优还是第一次干这偷鸡摸狗的事,被当场抓个现行也是慌了神。不过只是须臾,一贯厚脸皮的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啃一口再说,反正已经被指控“偷鸡贼”了,没吃到岂不是亏大发了?     乐明夏又好气又好笑,看到两个虽然模样狼狈但衣冠楚楚的男人,偷鸡不说,还活鸡死鸡一起偷?活鸡死鸡一起偷这也罢了,关键都人赃并获了还吃得够欢?     “喂!混蛋,把我的鸡还给我――”乐明夏眉头一皱,双手叉腰气道。     看两人背对着她毫无反应,小姑娘火气更大,四处看看捡起一块砖头。她又走近两步,防备道:“我说你们两个贼,信不信我拍――”     “死你们”三个字还没说出口,却见两人同时转了过来。乐明夏很有安全意识地倒退几步,把砖头捏得更紧,随时准备自卫。     司空翊好歹吃完了鸡腿,就是可怜了陆蒙,一边要偷偷注意那姑娘是不是真拿砖头拍过来,一边还得提醒世子爷别噎着,自己只来得及啃了个鸡脖子。     几步开外站着个气急败坏的少女,一脸戒备但骨子里透出一股不服输的劲儿。她长得很清秀,黑黄的砖头拿在手里更显得指节纤细修长。     陆蒙抱歉地对她笑了笑:“姑娘真不好意思。”     司空翊毫无愧疚感,反而挑眉淡淡道:“救命之恩日后再报答,多谢了。”     乐明夏怔在当场,半晌手一松砖头掉地,声响把她神思拉了回来。这两个男人,真是……俊呐……不过,什么救命之恩?一只鸡?噢不,两只鸡?     待司空翊起身从她跟前经过打算离开,乐明夏才反应过来,下意识扯住司空翊的袖摆,对上他的眸子,乐明夏又晃了晃。     陆蒙一看不好,这是美男计吗?世子这样风流自己要不要知会世子妃一声?还有这小姑娘,莫不是一见钟情?     乐明夏嗫嚅了半天,终于闭眼心一横道:“把没死的母鸡还我!我卖它下的蛋才能过活,其他我就不计较了!”     陆蒙愣了半天,再看看司空翊,后者也是一脸讶异,不过片刻司空翊才浅笑道:“真是个有趣的丫头。”说罢却对着陆蒙摆摆手,似乎示意他留下。     乐明夏脸忽然就红了,却说不出为何。     陆蒙没明白司空翊的意思,主子明知道那下蛋母鸡已经被自己扭断脖子死了,这是要干嘛?     司空翊却一个人慢悠悠往前走,他悠闲自在的声音轻轻飘来:“那只鸡已经不能下蛋了,我用随从赔偿你,他身上也有一只鸡呢。”     陆蒙和乐明夏同时呆住。     半晌,乐明夏脸瞬间涨红,捡起刚才掉落的砖头恨恨往前砸,随即一溜烟跑回了屋子。     陆蒙也是又羞又尴尬,满脸委屈盯着司空翊的背影。怎么碰上这样的主子,太坑了!     他想了想还是把怀里的歪脖子母鸡小心翼翼放在篱笆门前,然后认命地跟上坑货世子。     待两人渐行渐远,一个脑袋从茅屋里探了出来。乐明夏的脸还红着,边啐了一口暗骂登徒子,边提溜了下背上的包袱,然后转身阖上门又挂了锁。看到门口那只养了多年的老母鸡,乐明夏想了想,放进了行囊,循着司空翊他们走的路跟了上去。     刚才若不是靠得近,她也不会注意到那当头的男子腰间有颗盘龙扣,还有一颗似乎被扯了,只剩根线头吊在上面。     大陆只有三个国家,东衡又以龙为图腾,那两人也不是塞外黄沙人的长相,只有可能是西庭来的了。而最近有关两国的大事,只有公主和亲,所以不管他们是不是使节,单凭盘龙扣就足可证明身份不低,那回国就是早晚的事,自己一路跟着去西庭想来应该没问题。     乐明夏为自己的心思感到骄傲,她去西庭可是有重要的事,若不是因为人生地不熟自己还是个姑娘家,她早就出发了。至于跟踪会不会被发现,管他呢,不是那男子说了么,她可是有救命之恩的,求他,应该不会拒绝吧?     “主子,您也不能这么欺负我啊――”陆蒙憋了一路,还是想为自己申冤。     司空翊心情很好,除去挂念着宋歌的解药没到手,他自己的毒倒也不怎么担心。看陆蒙哭丧着脸,轻轻拍拍肩膀道:“作甚呢,人家小姑娘都跟上来找她的――”     “鸡”被陆蒙大逆不道地捂在嘴里。     “她为什么跟着咱们?”陆蒙虽然无奈,还是问道。     “先看看再说,不过得先去把一件事办了。”司空翊沉眸低道。     陆蒙不解:“何事?”     司空翊目光深深,却又想起那句“开始了吗”。     ------题外话------     好了这几天要把歌儿关下小黑屋了~歌儿表示不服为什么二货人气比她高哼唧哼唧~     明夏是女配,至于是白莲花绿茶表玛丽苏,或者都不是,就让妞儿们自个儿猜咯~     对啦,妇女节快乐!           第四十六章 命案高发地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三日后的傍晚,司空翊和陆蒙终于徒步横穿整个玜城,准备出城。     “主子,那姑娘跟了咱一路呢。”陆蒙微偏头不禁莞尔,这样的跟踪真是想不发现都难。     司空翊点点头,身后那尾巴随时可以甩掉,但另外一条却有点麻烦。他把怀里一样东西交给陆蒙,陆蒙接过,随即便上前找到守城的侍卫。交谈间那侍卫统领频繁投来狐疑的目光,最终却还是点了点头。     “主子,走吧。”陆蒙回来唤了声,手里的东西已经给了那统领。司空翊淡淡应了,随即大步朝前出城。     统领的目光一直落在司空翊身上,沉默半晌才示意开城门。待两人离开,门又重重阖上。     树下偷偷张望的乐明夏一急:完了,自己还没出去呢!等明天一早怎么还跟得上!     正在原地跺脚间,却注意到那统领唤来手下吩咐了几句,然后便示意他下去。乐明夏站得远听不清,但夜幕刚落,她隐隐还看得见那统领手中陆蒙给的东西,是一张通缉令?!     在出城前司空翊去了趟司县府,郭宅灭门案在城中闹得很大,但基于没有活口和证人,司县根本无从着手。司空翊就借着“国都大官”的头衔,提供了袭城的画像,毕竟当时拜堂很多乡亲可以证明他的“身份”。     其实这画像完全没有作用,袭城可以易容成任何人。司空翊也没寄托希望在司县和衙役身上,他只想借这个理由让侍卫死守出城口,盘查至少可以拖延袭城出城的时间。     至于为什么确定袭城还在城内,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开始,猫当然在老鼠的身后。     统领拿着陆蒙给的通缉令,其实也是半信半疑。消息不灵通,他们根本不知道城中发生了什么。不过基于“宁可信其有”的理念,他还是照做了,当然派人去问个究竟也是必要的。     只是……统领眸子眯了眯,从内袍又摸出了一张画像。     棱角分明的轮廓,精致的五官,一双眸子画得暗沉,比不得真人熠熠生辉。     画工虽然粗糙,但确实是司空翊!     统领手抖了抖,刚才觉得眼熟还真以为是国都见过的官,没想到也是个通缉犯?!上次那官爷怎么说来着,西庭使节?强掳公主?     统领惊出一身汗,要死,自己放走他们这可是死罪。不过看样子武功很是高强就算不开城门自己也打不过吧?他强自镇定,又想起上次的官爷说有消息立刻禀报司县,驿站快马加鞭上告皇上。统领又抖了抖,要惊动皇上啊……     算了!到时候跟下属们串通一下就说是那人强闯得了!统领狠狠心,转身交待好生把守,自己骑上马就往司县府赶。     这边乐明夏揪了揪头发不知该如何是好。回家吗?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去西庭的。等明天?自己不认路前途凶险。     乐明夏哭丧着脸一屁股坐在树下,就这么无声呆了半夜,再抬头已是毅然决然:去!一定要去!     她刚准备马马虎虎睡一觉养足精神明天上路,还没闭眼就听到一声极细微的“嗤”。乐明夏瞬间寒毛倒竖,虽说她没染过人命,但至少杀鸡杀了好几年,这喉管被放血的声音不会陌生。     乐明夏手脚冰凉头皮发麻,没人会在这里杀鸡啊……难道是杀人吗……她呆呆转头,下意识看向城门口。可是一片漆黑,似乎有人影闪动,却又好像只是树的影子。     “哇——”一声尖叫,乐明夏瞳孔猛地一缩,立刻捂住自己的嘴,半晌才反应过来,似乎,不是自己喊的?     那声音粗厚沙哑,明显属于中年男子。乐明夏鼓起勇气又看过去,终于看到城门下阴影里,跳出一个惊慌失措的男人,一边还颤着手指着乐明夏看不到的角落。     “你杀这么多人——这么多人啊!”那男人似乎被刺激地太厉害,呼吸很急很沉重,“你到底是谁,干嘛非要带着我!我宁愿睡大街当乞丐,你放我走吧——”那男人突然“扑通”一下跪倒,哭声连连。     乐明夏的心几乎要跳出来,原来角落里还有人!是那人杀了那些侍卫?这男人是被绑架了吗?她很紧张,把鼻子也捂了起来,生怕自己的气息招来杀身之祸。     城口寂寥,半晌没有动静,乐明夏都怀疑是不是那男人自己杀了侍卫然后幻想出另外一个不存在的杀手?     又等了一炷香,那中年人渐渐平静下来,乐明夏听到一阵极低的摩擦声。她一惊,果然还有人!而且,城口有道影子在拉长,是那杀手发现她要过来灭口了吗……     乐明夏呼吸一窒,下意识往后躲,却听到一声鬼魅般虚无缥缈的低唤。她脚一软,忍不住放声大哭。     ------题外话------     要在城门口竖起一块牌子——命案高发地,谨慎靠近!           第四十七章 宫廷危机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哭什么。”空灵但微哑的声音不知何时竟出现在她身后,乐明夏整个人都僵硬了,恐惧令她生生憋住了眼泪。     袭城面无表情盯着脚下跌坐的少女,饶是从背后也能看到她煞白的小脸。他皱眉微有不快,沉声道:“感谢我吧,不杀人你如何出城?”     乐明夏一愣,半晌升起一股惊骇又愤怒的情绪。惊骇是因为背后那冷血的男人因为出城就滥杀无辜,愤怒是因为他这话说的好像是她的错一样?!     “一路往西走吧,天亮前在第一个落脚的村子,你会跟上那两人的。”袭城并未打算杀了眼前的女子,他总是把这些小人物的用处,发挥得淋漓尽致。连那个胆小邋遢的中年男子自己都留着,更别说这个一看就挺机灵的丫头了。     乐明夏又是一怔,这是打算放过自己了?当下抓起包袱,生怕后头人反悔似的立即起身拔腿就跑。虽然还在发软,但她咬牙闭眼,强迫自己不去看满地横七竖八的尸体,屏住呼吸从阵阵犯呕的血腥里推开沉重的大门,然后埋着头只顾往前奔。     小霸王一看姑娘跑走了,自己却已经被那神秘男子挟持了好久。抬脚欲溜之际,仿佛听到某人轻轻咳了一声,他僵在原地,半晌颤抖着挪回了袭城身后。     似乎是幻觉,又似乎不是。乐明夏明明已经跑出很远,却听到一声“后会有期”,吓得又是一阵狂奔。     一路快马的侍卫统领急急赶到司县府,却不知自己这一趟竟是死里逃生。司县大人接到消息猛地跌回座位,额头出了一层又一层的冷汗。看着那一张通缉令,控制不住地手抖。他当时听闻此人乃国都大臣,眼熟之际竟也没多想,原来……     颓然片刻,他研墨提笔,不消一会儿就拟好了书信。交给自己的亲信后,司县蹙眉,只怕没多久功夫,皇上就该知道了,自己这官,估计也保不住了……     两日后,一封信被风尘仆仆的驿官直接呈进了御书房,他几乎进门就叩拜大呼:“参见皇上,微臣有――”     “滚出去!”回应他的是皇帝一声暴喝以及破风而来的两本奏折,堪堪砸在驿官太阳穴上,他瞬间就觉得两眼黑了黑。     大太监张公公赶紧弯腰劝皇帝息怒,又对着驿官使使眼色,大意是叫他暂且不要逆鳞,有什么事先放一放。     驿官这才发现御书房除了气得发抖的皇帝,安畅公主也在。只是一向被皇帝视为掌上明珠的公主此刻却跪在龙案前,垂着头一声不吭,而她微微佝偻的背,也很容易看出大抵是跪得太久有些吃力了。     驿官想,怕是家事了,当即诚惶诚恐勾着腰把信小心翼翼放在一摞奏折的上方。因为靠近皇帝,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极大的怒气,他俯得更低,一路垂手退了出去。     御书房内很静,静得有些令人心慌。一向不坚定的安畅,如今却是十分执拗。她眼圈红红,可座上素来疼爱自己的父皇撇过头竟连看也不看,当下喉间一哽带着哭音叫了声:“父皇――”     皇帝眉头拧得更紧,半晌冷冷道:“安畅,秦氏的罪死一千次都不够,朕留她三天时间已是大赦”     安畅人一晃,拼命忍住的泪水夺眶而出。秦氏,那是她的母后啊……     她张嘴还未说什么,皇帝不耐烦又隐隐要再度发怒的声音传来:“你若再如此不知轻重好歹,朕立刻就下旨处死她!”     安畅心口一堵,只觉得呼吸困难,却仍固执不肯离去,只是沉默跪在一边。皇帝也不看她,只吩咐张公公退下,一时屋里只剩下父女俩。     皇帝烦闷地扫了眼满桌待批的奏折,又想到皇后大逆不道的事,一时气涌上头,大怒地把桌上的东西都拂下地。安畅被惊到,却须臾安静下来,却忽然看到一张东西慢慢落下。     那信本就是极薄极轻的一张纸而已,又是放在最上头,如此一拂自然飘了起来。而如今尚处寒冬,屋子里烧着的暖炉炭火正旺,那信不巧就挂在炉子边上,纸角已经微微燃起。安畅抬眸想提醒父皇,却看到他似是累极,暴怒拂物之后两手撑着头闭眸不觉,眉宇间满是愁色。     心忽然一动,安畅也不知自己在做什么,意识到之前手已经颤着伸了出去。离了暖炉的书信火很快就熄了,只是下半部烧得黑。安畅鬼使神差间把信塞进了衣袖,然后继续不动声色低头。她的心扑通扑通一阵跳,不知为何刚才就伸手了。她又想,刚才那驿官来报是那么焦虑,是不是信上有什么急迫的大事?如果自己能帮父皇分忧解难,是不是母后就还有救?     ------题外话------     这里穿插一下东衡皇城的故事,毕竟之前夏有说过宫廷戏份还远没有结束。     其实第一卷基本都在埋伏笔,很多情节夏都压在第三卷第四卷,希望妞儿们能耐心看下去~           第四十八章 废后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安畅最终没有说服皇帝赦免皇后的死罪,走出御书房的时候,她下意识攥紧了袖中那封信。垂头思默片刻,安畅眸光闪了闪,吩咐在外等候的婢女清黎先回安乐殿传唤小瑞,自己则一个人去了皇后寝宫。     午间才接到废后圣旨的寝宫瞬间已是门庭萧瑟,安畅扬起一个自嘲般的微笑,心头泛起丝丝凉意。自古无情帝王家,自己竟到此时才明白吗?     门口守着两个侍卫,再进去只有三两忙着拾掇的丫鬟,看见安畅独自进来也只是微微福礼。安畅也似乎看透,径自推门进去。     皇后静静坐在梳妆台前,还是素白寝衣后披长发,整个人看上去憔悴而羸弱。曾经放着天下稀奇珍宝的屋子,如今却是空空如也,显得落寞又凄惨。     “母后……”安畅轻轻唤了声,却已经哽咽。谁能想到一国之母会在一夕之间跌入地狱,而如此狠心对待她的竟是十多年枕边人?     皇后闻言肩膀一颤,慢慢转过身,不施粉黛的脸上瞬间滑下泪两行。她动了动嘴却说不出话,只对着安畅缓缓抬起双手,就像天下所有的母亲对着儿女张开怀抱一样。     安畅急走两步,扑进皇后怀里的同时,泪已夺眶而出。她紧紧揪着皇后的衣袍,不想埋怨她任何,可到底还是忍不住委屈,一声声问着“为何”。     皇后细细抚着安畅满头青丝,虽流着泪眉眼却似乎仍在笑。她略弯腰把安畅搂得更紧,脸颊蹭着安畅清香的发,低低道:“畅儿,娘怕是不能再保护你了。”     安畅埋着头,似乎并未发现皇后的自称从“母后”变成了“娘”,却瞬间明白,这是一个母亲在交待遗言了吗?     “皇宫是个吃人的地方,你的行事又娇蛮,如果可以,想办法出去吧。”皇后又轻轻说了句,对上安畅突然抬起的泪眸,看到了她的不解和悲伤。     皇后惨淡一笑,是啊,这是一个废后在嘱咐公主出逃?听来就很滑稽不是吗?可她笑完却立刻严肃,并要求安畅发毒誓,如果没有平淡无争老死宫廷的心,就要想尽办法出宫。     安畅惊异于皇后的态度,可转念一想,不说这里除了父皇母后自己没有亲人,如今父皇铁了心要处置母后,若是母后真出了事,谁还能一直护着她……她又想到自己偷来的那封信,露出一个凄楚的笑。是啊,自己早做好了最坏打算,不是吗?     “母后,您真的……”安畅不死心,如果父皇只是被奸人挑拨呢?母后一向洁身自好母仪天下,怎会……怎会像他们说的干伤风败俗的事?!     皇后搂着安畅的手顿了顿,闻言却无半分表情,只是忽然松手往后靠,眉眼一弯竟露出一抹释然。     那天皇后再没有说一句话,安畅陪了她半夜,她却只陷入自己的深思与回忆,再顾不得女儿痛彻心扉的表情。     十二岁的时候,先皇就为先皇后肚子里未出世的小太子指定了秦府的女儿当太子妃,也就是今后东衡国的国母,这对于秦府来说是莫大的荣誉。当然一切与她无关,她的年龄太大,而府中除了她以外其他女儿都是庶出,所以当时母亲烧香拜佛很是想求怀上一女胎,这样自己的嫡出亲妹妹就会是太子妃。     她并不放在心上,依旧每日开开心心与王家哥哥嬉戏,等三年后及笄就嫁为人妻。可是慢慢地,府里气氛开始凝重,她才知道这么一眨眼的功夫,三年就过了,自己的成人礼就要抬上事宜,但母亲的肚子,却是父亲最挂记的心事。     三年,母亲只为秦家添了一个男丁,任凭神医如何笃定母亲下一胎必是女儿,可肚子还是迟迟没有动静。父亲母亲那段时间常常叹气,最合龄的女儿是庶出,父亲犹豫良久,终是不愿冒险开罪先皇,然后把她推了出去。     大公公来宣布先皇赐婚的时候,王家伯伯带着王家哥哥来拜访。前一刻她面若桃花等着他提亲,下一刻她跪在冰凉的地面上,捧着圣旨呆若木鸡。最后一眼,她看到素来身姿挺拔的他,微勾着背,跟在王伯伯身后慢慢走了。     她没有反抗,也别无选择。入宫前两年,她就像个农家可笑的童养媳,整天对着一个还在流鼻涕的娃娃扮笑脸。她几乎已经看到自己的未来:最美好的韶华浪费在看小太子长大,而当他成为可以依靠的少年君王时,她已人老珠黄,哪怕占着凤座,也得不到爱情更没有争宠的资本。     她想,就这样罢……     然而一个月后,她遇见了这一生最重要的两个男人,她已心灰意冷的人生,似乎就要不同。     ------题外话------     这几天忙着开学补考,对于文关注的有些少,然后评论区冷清地不行啊嘤嘤嘤~     妞儿们还在看吗?           第四十九章 她和他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许是深闺寂寞,已经十七岁的她姻缘巧合下在御花园邂逅了当今圣上,而他当时不过是资质出众的三皇子而已,可她却被他的风华一瞬间晃了心神。     然后事情发展得几乎可以说是水到渠成,他怜她如花似玉何苦为太子留成黄脸妇人,承诺若助他除去太子,他必定赠她一世荣宠。     她虽春心微动,终究只是一个慰藉。偶尔夜深想起王家哥哥,她会哭一整晚,却始终提不起狠心残害一个无知幼儿。     再遇到王家哥哥的时候,她于御花园无人处被三皇子搂在怀中,似情深意浓,却别有心思。     小太监踩到枯树枝那一脸惶恐的表情,深深印在她心里。而他对上她眸子的一刻,任何神情都土崩瓦解。     王家哥哥为了进宫陪着她,竟是净身做了……太监吗?她让陪嫁婢女召见王家哥哥的时候,瞥见他身前领头的太监总管,竟只能心酸地唤一声,王公公。     后来的日子似乎比之前好过了些,只是她依旧犹豫于太子与三皇子而徘徊不定。但有了王公公的陪伴,虽不能以夫妻之名,但她借“同乡”理由留他在身边的时候,还是欣慰了一把。     三月后,太子暴病身亡,先皇猛受打击一病不起,没多久竟突然驾崩。而先皇后自此缠绵病榻,撑了些时日也随着先皇去了。此事一出举国哀恸,因祸发突然并未留下任何遗诏,三皇子强势收揽朝政,以短短月余时间就完成登基。朝臣虽有不满,但三皇子手段之迅猛果断,倒也不得不服。     西庭收到东衡国乱的消息便立刻挥军而来,圣上亲自帅兵,把她也带了去。她还惊骇于自己并未忍心毒害太子怎么太子会死,却已经在慌乱中开启了与他并肩而战的岁月。     后来她才知道,王公公不愿她沾上鲜血却希望她勿妇人之仁,他看得出三皇子对她是真心,虽然野心勃勃但今后一定可以保护好她,所以替她动了手。     她重回国都的时候,已经是四年后。王公公站在寝宫门口等她,却看到她牵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笑着进了来。她和圣上的孩子,已经赐名为“安畅”。她对上他眼睛,却感觉他躲了躲,她一愣,低头看着身边自己的女儿。     王公公没有表示任何心绪,依旧按规矩认认真真给公主行礼,顺便告诉即将登凤座的她,家中母亲给她添了个小妹妹。她怔了怔,半晌露出一个苦笑:等了那么多年,神医说的那命定的女胎,竟是此刻才出生?若是早那么几年,自己或许……她叹气,从没有或许。     然后日子就这么一帆风顺地过了下去,她把少年时相夫教子的愿望实现得很好,可惜当初梦里的他,已经变了人。对于王公公,她已经没有曾经的悸动与爱慕,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愧疚与难言的复杂。     她从来觉得自己欠他太多,不论是亲事告吹还是入宫净身。十几年默默在她身边付出,用他曾经顶天立地的清高姿态,每天弯着腰以“奴才”自称,他的爱已经沉重到令她无颜。但可惜,她无颜了那么久,最终也没有回报他,反而还夺了他的命……     他戴着一张陌生的人皮,以那样决绝的姿势毫不犹豫撞柱,是不是在死的最后一刻,他还看了她一眼?看一眼坐在别的男人身边尊享荣宠的她?     他的满地鲜血令她彻底明白,他用少年予她甜蜜爱恋,用青年予她无声相伴,用中年予她生死成全。直到最后一刻,她竟还坐享他用命换来的安然无恙!     她想,罢了。     圣上怎么突然知道那“尹公公”是假的不重要了,怎么突然听说王公公和她的往事不重要了,怎么突然暴怒要处死她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不想推脱反驳,哪怕是为了女儿她也不想再挣扎求生。她欠了那么多,就用一个“与太监苟合”的罪名,用一个“喜欢王家哥哥”的结局,来弥补吧。她觉得,黄泉下的他一定不会介意。     外头夜风很冷,她涣散的眸光忽然清明。一生如此之短,她只沉思了一会儿,就把回忆全部翻了个遍。到底喜欢谁,她是说不清的,青梅竹马和战火爱情,对陪伴她不同年龄段的两个男人,大抵都是有感情的吧……     她轻轻拿起桌上一根发簪,不记得是他送的?还是他送的?罢了,都一样……     刺进心口的时候,她觉得外头的寒风似乎都吹进来了。没有想象中的疼,可能因为那里早已布满看不见的伤疤。冷,只是冷,像那年跪在冰凉的地上,捧着圣旨看他离去的背影,一样冷。     ------题外话------     这章不知为何写的过程自己也心酸酸的嘤嘤嘤。     这里文风有点和之前不同,希望妞儿们能喜欢。           第五十章 绿帽子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安畅刚回到自己寝宫,清黎就迎上来说小瑞已候公主差遣。她皱皱眉,似没有拿定主意,最终摆摆手道:“叫他退下吧,我乏了。”     母后的事她还不能放弃,如果现在就让小瑞想办法联系宋歌,那就等于确定自己要离宫去。不行,她怎么能留着母后等死,明日再去求求父皇,一定可以的……     安畅却不知,皇后已周身冰凉静卧血泊,她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小年夜晚了。安畅痛哭,几日磨在御书房执拗跪求,她甚至没有多陪陪母后。殊不知,她早已错过与母亲的最后一面。     因为废宫无人问津,尸体还是张公公传皇帝旨意赐死才被发现的。安畅的指甲死死抠着地面,在清黎担忧地搀扶时只咬牙说了一句:“找小瑞。”     一室寂静,小瑞惴惴不安低头垂手,座上的公主脸色是极端的差,他也听说皇后突然暴病仙去,所以公主才会如此?他一时更惶恐,肩膀微有颤抖。     “小瑞,你可是与宋歌素来交好?”安畅尽力控制住难言的悲痛和对父皇的愤怒,深吸一口气道。     小瑞一愣,小歌……他眸子暗了暗,不是说小歌感染瘟疫暴死了么?自己当时不信好好一个人会突然生病还偷偷去看了,那姑娘正被火化,右耳后一颗明显的小痣,她记得这是小歌的特征,如此他才不得不面对这个悲痛的现实……     “宋歌没死。”安畅顿了顿,瞥到小瑞瞬间僵住的脊背,才接着缓缓道,“世人都道和亲公主是金贵的皇亲国戚,谁知道她就是个替嫁女婢呢。”     小瑞不知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当公主把和亲事件一字一句平静告诉他的时候,他有过知晓秘密的惶恐,却大不过欣喜。     安畅几乎用一种冷漠的语气把一切和盘托出,她了解眼前的小太监,忠诚老实且是宋歌唯一的朋友,自己要抓住宋歌,还得借他的手。     “别问我为什么告诉你这些,毕竟宋歌在我身边伺候了些日子,如今她有难,我又出不了宫,想着你和她还有一份情谊,该是义不容辞的。”安畅淡淡道,尽量让语气没有波澜,说到一句“如今她有难”竟忍不住自嘲一笑,呵呵,明明是她自己有难才对。     小瑞果然瞬间抬起了头,但也立马意识到犯了规矩,嘴角动了动终是忐忑低下眸。     一张纸递过来,就停在他垂下的目光中。小瑞心念一动,已经下意识接过了安畅手中的东西。     信很短,他看完只是须臾,这次再抬头没有选择避退。小瑞的手在抖,面色也是担忧与紧张的混合,但却没有询问任何,只是等,等安畅的安排。     安畅对小瑞的反应很满意,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老实做事不问缘由的人,而且还是和宋歌交情颇深的人。     “带着这封信去找宋歌,我会安排人一路跟着保护你。记住,我只让你带一句话,做得好总管位置也是你的。”安畅站在小瑞面前,俯视着他道。     小瑞刚想皱眉,却意识到不好,复微微俯身回道:“奴才自当竭力为公主效劳,可是……这信上也说了小歌被拐走,奴才要上哪去找?”     安畅不悦,冷冷一笑道:“玜城司县几日前写来的信,再怎么也不会离那远了去。至于具体的,我要是知道又何须着人去找,反正不管如何,哪怕宋歌已经到了西庭,你也得给我找到她把话带到!”最后一句如惊雷乍起,把小瑞吓了一跳。     他赶紧跪下,却听到安畅低低道:“九天倾,阙不留。浣纱女,险中求。凉首井,轻遮口。”     小瑞一愣,才记起这大概便是公主要他带的话吧?可惜他不懂诗书,也着实不明白这咬文嚼字的话是什么意思,只得默默念几遍把它牢记。     “你退下吧,这几日我会想办法送你出宫。当然,你要是不愿意……”安畅没有说完,但小瑞完全明白安畅那警告威胁般的眼神,意思不言而喻。老母亲和幼妹还在国都,自己如果不去或者去了不回来,她们就是捏在公主手里的筹码。     可小瑞从无这个心思,他单纯地想,本以为此生已毕,如今又可以见到小歌,他是真的高兴的!     当下连磕了三个头,发誓会把事情办好,小瑞才恭敬地退了下去。     安畅看着合上的门,瞬间跌回座位。她呆呆坐了半晌,竟泪流满面。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呢……是不是在母后死的那刻,她才对父皇起了恐惧的心理,还是在那日苦求无果,她就已经潜意识在为自己而担忧。     是啊,母后被父皇认定给他戴了绿帽子,那自己这个女儿呢?是不是也要被质疑?     ------题外话------     我不承认自己今天又标题党了嘎嘎嘎~     话说今天夏破蛋日呢,在奔三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哭~           第五十一章 妇人之仁?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时间倒回一日前。     乐明夏这几天可谓是精疲力尽,明明那人说在最近的村子可以跟上去西庭的两人,可是自己从上半夜开始就在路口坐着了,如今日上三竿,愣是连个人影也没见着。     她忿忿拔草,又气鼓鼓地安慰自己:算了吧,杀人不眨眼的货,话是不能信的。     抬头眯眸看了看暖阳,愁眉苦脸的乐明夏不知该如何是好。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都走了好几天了万没有回家的道理。想想一路问过去总能到的,她干脆放弃了跟踪,轻快地哼起小调,背上包袱拍拍尘土上路。     路边一棵常青树,虽然冬季,枝叶仍还很茂密。无风,却一阵噗簌。     乐明夏没走出多远,迎面就碰上三个吊儿郎当贼眉鼠眼的男人。她随意瞥了眼,那三个男人也正不怀好意地打量着她,乐明夏心里咯噔一下,赶紧低头装作没事人一样准备不动声色地擦肩而过。     奈何天不遂人愿,三个男人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眸中看到了心有灵犀的想法。当先有人嘿嘿一笑,急走两步挡在乐明夏跟前,露出一口黄牙奸笑道:“妹妹这是去哪儿呢?”     乐明夏手心瞬间一冷,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四面无人,又碰上三个无赖流氓,自己要怎么办?     她下意识倒退一步,把后背的包拉到前面双臂抱住,典型的惧怕和惶恐。乐明夏瑟着肩,甚至不敢看那放肆游走在她身上的目光。直到感觉一只脏兮兮的手要摸上自己的脸,她才闭眼尖叫一声,随即把包袱狠狠砸了出去。     “妈的!”被打到虎口生疼的男人吐了口唾沫暗骂,然后示意身后的同伴去追拔腿就跑的乐明夏。     乐明夏其实不胆小,她可以拿着砖头就去挑衅司空翊陆蒙,也在目睹袭城杀人甚至自己有危险时强自镇定。但这次不同,哪个黄花闺女碰上这样的事还能沉着应对?只能不顾一切地跑为上策!     常青树上,露出一抹不同于翠绿色彩的暗华绛紫。司空翊悠悠伸了个懒腰,今时不同往日,竟在树上睡了一夜!     “主子,那姑娘想来应该不是袭城的人,已经往前头去了,估计只是同路而已。”陆蒙分析几句,等待司空翊回复。     司空翊慢吞吞整理着身上落到的树叶,闻言奇怪地扫陆蒙一眼,有一种“你不会色迷心窍导致脑子不好使了吧”的意味。     陆蒙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司空翊自己撇嘴不满道:“不是袭城的人能连夜从城门紧闭的玜城出来?不是袭城的人跟丢了咱们还能追到这里?得了吧,你是不是傻?”     “……”陆蒙不得不承认,不管怎样他都是主子。再者,的确他说得对……     “救命——”女子慌张的惊呼由远及近,司空翊和陆蒙刚准备跳下树的动作同时一顿,只是区别的是,司空翊半空一个翻身重坐回枝桠上,而陆蒙听到有姑娘呼救正欲沉气落地,却忽然被一股大力扯住。     司空翊淡淡抽回手,把一脸疑惑不解的陆蒙拎上来,示意他别出声先看看再说。     乐明夏已经跑到了树下,眼看地痞就在一步之后,她咬咬牙,提起裙摆继续往前奔,却是直接冲着村子里去。她想过了,那三人再大胆,也万没有光天化日之下抢人的道理。主意打定,她心里稍微安稳了些,快步进村。     陆蒙在树上皱紧了眉头:那是个死村,早就没人居住,甚至破败脏乱到呆上一刻就呼吸不适,所以他们才会选择在树上过夜。那姑娘进去,岂不是自寻死路吗……     陆蒙又准备下去,司空翊再度扣住他的后颈斜眼道:“别多事,袭城肯定就在附近,定不会浪费他这颗棋子。我们趁着现在正好走,后天就除夕了,今夜必须赶到长亭。”     “可是——”从未质疑过主子,甚至此刻也没有质疑,陆蒙只是突然有些不忍,产生难得的怜惜。     司空翊已经不再管他,兀自轻巧落地,朝着村子相反的路往前走。陆蒙犹豫了片刻也跳了下来,脚下刚迈一步,后头传来乐明夏“啊”的一声长叫,甚至还有乒乒乓乓的撞击。     陆蒙紧了紧手中的剑,满是纠结地望着司空翊的背影,不知为何脑海里突然闪过袭城那一句“无情冷血”。他一愣,瞬间对自己的想法表示惊骇,该死!自己在乱想什么!     急走两步,司空翊浅笑:还是跟上来了,妇人之仁不可有,还算满意。     “主子恕罪!半炷香,我一定赶上!”陆蒙只死死低头躬身,似乎不敢看主子可能会露出的失望的脸,然后单膝跪地,随即转身直奔村子。     司空翊怔,半晌,笑了。     ------题外话------     摸下巴,最近的章节名都不太容易取呢哭。     下次省力点可以用【玜城事件一】、【玜城事件二】这样的格式啦啦啦~     不过我有一点点强迫症,有些困难!           第五十二章 吃人不吐骨头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长亭。     “殿下,那群人怎么办?”为首的侍卫抱拳恭敬地问座上无声喝着茶的男子。     司空祁慢慢放下粗糙有缺口的大碗,手却依旧轻轻摩搓着。半晌只听一声“啪”,碗从里到外开始遍布裂痕,然后化为碎片。     “扔地窖。等人来齐了,全给我押回国。”司空祁冷哼一声,复又问道,“刚才前头的探子不是说看到有几人快到了吗?可有司空翊?”     侍卫赶紧回道:“回禀殿下,那四五人中只有黑木和王府的小童子,并不曾有世子的踪影。”     司空祁淡淡点头,皱眉思索:看样子司空翊的国都之行很不顺,队伍被拆得四分五裂,不过倒也方便了他。     之前那几批不算司空翊的精英部队,警惕心也低了些,他让老头在井里下了蒙汗药,一个个就都中了招。如今黑木快要进入他的地盘,这人不简单,还是要对症下药的。     再说这边悠悠踱着步的晋宵,无视黑木青灰的脸,依旧走得悠闲舒适。黑木忍了一路,就差挥起大刀砍他了。明明他们这队是第一个出城的,结果这死小子磨蹭得要命,比娘们儿还娘们儿!估计得最后一个到了!     不过这也不能怪晋宵,他是队伍里唯一不会武功的,当然走走就会累啊!哪像刀疤脸大块头,壮得跟牛一样。     “黑木,你就别给我甩脸色了,这不都到了嘛。”晋宵吐吐舌头,一指前面的农舍。     黑木啐了一口骂骂咧咧道:“要不是你,老子都已经在那屋里头睡两晚了,还需要风餐露宿?”说归说,黑木依旧让队伍保持晋宵在中间的形式:这童子小胳膊小腿的,万一走在后头被灭口了都没人知道。     不到一里路,四肢发达的黑木并没有头脑简单到立刻进村。大皇子上次被世子爷摆了一道却没有追上来,但依他的性子更不会吃了哑巴亏就打道回府,所以最有可能,大皇子还在这里守株待兔施以报复。     不过黑木转念一想,其他人怕是早到了,如果大皇子还在这儿,那情况估计不妙。毕竟人家有上百号人,自己不可硬拼,有什么事得先等世子到了再说。     主意打定,黑木刚想让众人先打探一下再进村,却突然听得前头一阵吵闹。老人撕心裂肺的哭喊令几人面面相觑,然后同时转头望去。     长亭村人家不多,但只有一户农居敞开着大门,哭声正是从那里头传出。随即,一个老人被带刀侍卫粗鲁推了出来,黑木立刻皱眉,那是大皇子的人,这说明,先头部队已经全线崩溃?     黑木是个重情重义的人,魁梧汉子最看不得这种盛强凌弱的事,几乎立刻就要蹿起。反倒是晋宵拉住他,然后身后几个同伴也低低道:“别冲动,可能是陷阱。”     黑木握紧拳头,沉着脸蹲下。     老人被推倒在地,却还不放弃地爬过去抓住那侍卫的腿,老泪纵横道:“官爷——做人不能这样啊!求您了,放过我闺女吧——”     侍卫嫌恶地一脚踢开,冷冷一笑道:“老头儿,咱家主子看上她是她福气,万一带回去做了尊贵的官夫人,你也享福不是?哭哭啼啼作甚?”     说罢再不管他,嘱咐两人守住门口,就转身进了去。老人被踢得胸口疼,又听到那样一句话,顿时心如刀绞,想到自己忙前忙后不敢得罪这群人,伺候了大半月还送不走他们,如今竟又赔上自己清白的姑娘,当真是碰到了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     老人越想越气,而屋内女儿惊恐的哭喊,一声声无助的“爹”,更是像把刀一样割着他的心。他颤巍巍挣扎起身,可守门的两人居高临下望着他,隐隐有拔剑的架势。     黑木后颈的青筋已经暴起,晋宵看得很清楚。那老人的动作神态极其自然,甚至他的悲愤都能传染给他们,实在不像是大皇子的“苦肉计”。     几人交换了眼色,认为其他兄弟大抵是遇到了麻烦,但不影响他们把无辜的百姓救下,只是需要好生斟酌一下如何能不动声色营救。     这边还没下结论,晋宵只感觉身边一阵风刮过,回过神时黑木已经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众人这时才瞬间醒悟,差点忘了,黑木最是见不得凌辱女子的……     “晋宵你候在这儿。”余下的几人只沉声交代了一句,也直直往前奔去。晋宵撅了撅嘴,对自己不会武功表示不满,但又想到可能会拖累他们,还是乖乖窝进了草堆。     黑木刚冲进院子时,那群人似乎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而后头几人一出现,他们终于呈现出包围圈。只是可惜,没拦住黑木,只能先对付其他人。     ------题外话------     写着写着夏发现,当初预计的第一卷在15万左右,可能会超过诶=。=     本来玜城这样的事件安排了三个,争取在20万之内把第一卷拿下!           第五十三章 请君入瓮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不过,到底是没拦住还是压根不准备拦,这就另当别论了。     黑木已经一股脑儿冲了进去,有眼尖的发现大皇子的侍卫朝两边的下属使了个眼色,心里瞬间咯噔一下,这是请君入瓮?!     刚要大喊一声,可抬头哪里还有黑木的影子,只剩铺天盖地的刀剑将他们团团围住。提刃迎敌以一当十,额头却冒出阵阵冷汗。     黑木“哐当”一脚踢开门,简陋的屋子里什么都不醒目,只有床上被死死压着而发出闷哭的女子凌乱的衣裙,烧红了黑木的眼。     压在上头的男人无视了黑木,似乎还泄出丝丝笑意。黑木握着刀的手甚至气得在颤抖,他大吼一声,挥刀就砍了过去,也不管那个人的身份,是不是自己可以对抗的。     沉重的大刀夹着势如破竹的风呼啸而来,令人不寒而栗。黑木用了全身的力气,如果落下去,司空祁不啻于腰斩。     而就在刀距离男人后背一指之遥时,那低低的细笑又传了出来。几乎在同时,男人翻了个身,或者说,是被压在下面的人给推开了。     黑木下意识以为司空祁要反击,手上又多使了一份力。但又想到可能司空祁会拿姑娘做挡箭牌,另外那只手就准备去拉她。     就是这么一偏头,却让黑木如遭雷劈。躺在身下噙一抹淡淡讽然笑容的司空祁,悠悠推开身上披着他衣服的姑娘。女子被堵着嘴,满脸泪水低低呜咽,而她散乱的秀发,甚至将两人容貌都遮了住。     右手的刀力已经止不住,下一刻就会把女子拦腰截断,而探过去的左手已经递到了司空祁面前,他只要轻轻一搭手,黑木的命脉就会被捏住。     一朝入陷,腹背受敌。     “啊――”     黑木闭眼怒吼,将所有的力气都用在右手,生生止住它再下去一分。谁能想象一把使了十成力的大刀,最终停在女子背上,隔着薄薄的衣服,紧紧贴着她的肌肤。     “噗――”一嗓子嚎完,黑木不可避免地喷出一口鲜血。气血翻涌,他没当场昏过去已经很不错了。     “真是怜香惜玉呢。”司空祁啧啧赞叹,不急不缓扣住了黑木的手腕,只是微微一捏,他就两眼一黑,人晃了晃却兀自强撑着不肯倒下。     司空祁冷笑,一脚把身上的姑娘踹开,顺便把刀也给踢到了一边,入墙的声音令人寒颤。     黑木控制不住得阵阵发软,失去意识前最后一刻,他看到司空祁的手扣上了女子的喉,然后是一句冷冷的“弄脏我的衣服”,随后便没了知觉。     村外,晋宵眼看寡不敌众的几个人都挂了彩处于下风,暗暗着急的同时又不知该如何是好。所幸,挠头之际,他瞥见路的尽头,熟悉的一抹绛紫一闪而过。     晋宵大喜,几乎立刻就要大喊。然而,一只手突然捂上他的嘴,薄薄的茧抵着晋宵的唇显得很不舒服。他惊恐欲转头,却被控制得动弹不了。看到前头打斗结束,场面很快恢复了正常,他一骇,世子爷还在远处晃悠,怎么提醒他?!     这里剑拔弩张,宋歌三人却在小镇的集市逛得好不开心。     临近年关,市面上更是热闹非凡,吃的喝的用的玩的应有尽有,熙熙攘攘年味十足。宋歌在每个摊位都停驻片刻,然后想起几人身无分文,又默默离去。     吹糖人的生意很好,中年人手艺极佳,吸引了不少孩子。宋歌在外圈看了看,想着问下柯容老何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抵几个糖人,毕竟真的做得栩栩如生,她还想备几份新年礼物呢。     一回头,宋歌刚想询问左边的柯容,他却忽然一皱眉头微微动了动脑袋,似乎颇为谨慎地打量了四周一眼。宋歌一怔,难道之前的追杀者又跟上来了?     果然,柯容沉声道:“别走开,我去去就回。”说罢就提剑融入了人群,很快消失不见。     宋歌点点头,又转身问老何,老何想了想开始掏内袍,宋歌也就没好意思盯着看。片刻后,一个妇人尖利的嗓音传来。     “偷东西!”     对上老何无辜且惊讶的眼,宋歌扶额,这是掏着掏着掏进了别人口袋?可他们的为人自己也绝对信得过。     眼看柯容不在,老何又被几个妇人扯着脱不开身,根本没有闲暇管她,宋歌心下突然一跳:这是个,逃跑的机会?     她倒吸一口气,也不知是何心绪,试着后退一步,没人注意。     千载难逢的机会,自己现在不走,难道真打算一辈子做戏中人,陷入两国的乱局吗?     宋歌握拳敛眉,低头不吭声。     ------题外话------     这是存稿君在说话~表示蠢夏卡文卡得厉害,最近在脱发嗷呜~           第五十四章 试探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宋歌还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冷不防一只手伸到她的面前。一愣,宋歌抬头,看到一双和善的眸。     “姑娘,看你站了那么久,这糖人就送你吧。”中年人微笑,精致的糖人已经递到了宋歌手中。     宋歌下意识接过,半晌才反应过来,露出一抹感激的笑轻轻道:“谢谢您,不过您能帮我做个别的吗?我想――”     “送给什么重要的人吗?呵呵,当然没问题。”中年人很是友善,暖暖一笑,又接回宋歌手里的糖人,复问道,“什么样的呢?”     “唔――”宋歌想了想,也不知该如何形容,一阵手忙脚乱的比划,“眉是这样的,然后,唔・・・・・・鼻子很挺,这里轮廓很明显・・・・・・”     “喏,照这张图做。”     宋歌惊讶回头,柯容木头般的脸出现在身后,手里是一张司空翊的画像・・・・・・     中年人也不奇怪,兀自认真吹起了糖人。宋歌倒有些尴尬,只好扯开话题道:“发现什么了,这画像又是哪来的?”然后再假意观望一番,嗫嚅道,“老何呢,偷窃的事解决没?”     待糖人制作完毕,宋歌好奇打量着这袖珍版的司空翊,忍不住赞叹中年人手艺精湛,连声道谢后才离开。     老何自然是没有因为“欲加之罪”而造成任何困扰,他和柯容对视一眼,看向宋歌背影的眼神也比之前柔和许多。今天的一切只是世子交待的一场试探,先是柯容佯装突发情况离开,然后老何再故意制造“偷窃”的假象,为的是要知道,在没人关注的场合下,世子妃会不会有什么另类举动!     世子爷曾说过,这个公主不简单,除了要以防她再和东衡队伍联络,也要注意她是否会出逃。不过幸运的是,世子妃经受住了考验。     当然,世子爷还说了,跑了也是要抓回来的。     宋歌日后想起今天这件事,一度后悔如果不是中年人打断她,她肯定就跑了!     “主子说你可能会想他,特意留了画像的。”柯容面无表情道。     “・・・・・・”宋歌抿唇,无语望天。     老何诧异地看了柯容一眼,不对吧,世子没说过似乎,那这到底是・・・・・・     直到夜间两人守夜,老何才知道,这画像,是柯容假意离开时,有个小乞丐塞给他的。小孩说他只是收了银子来送东西,其他一概不知,柯容只扫一眼便知,这是通缉令。回来的时候看到宋歌颇为有心地想准备礼物给世子爷,作为一个尽职的侍卫,他立刻便把通缉令的多余部分捏碎,只留下一张硕大的脸庞。镇上还没有明令张贴告示,想来只是有人在警告他们,至于是谁,用脚趾头想也能知道了。     宋歌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坐起来。今夜月色极好,白茫茫的一片透过雕花窗洒进来,“疑是地上霜”的场景恍然浮现。宋歌怔怔出神,忽然听到极其细微的一声“吱”,细到如果不是她在发呆放空状,压根感觉不到。     有人?!还是推窗?!猜测只在一瞬间,下一刻宋歌“噌”地躺下,动作无声且迅速,眯眸紧紧盯着那朦胧的窗子。     不敢太过睁眼打量,毕竟能避过柯容老何进得来,绝非普通人,可能自己的眼神都会被察觉到。可宋歌又不想第一时间喊来救兵,这一路迷雾重重,她很想看看都是些什么人在作祟。     一只手伸进来,随即是轻缓的落地声。宋歌这才选择闭眼,慢慢沉下心,只细细听着一切动静。生人的气息渐渐靠近,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宋歌下意识想皱眉,却强迫自己放松。     感觉越来越近,床侧就站着一个人,甚至他的温热感都在袭来。宋歌脑海里出现画面,一个恐怖骇人的画面,就好像前世看过的无数惊悚片。一个深夜闯入的陌生人,提着一把刀站在床头,什么也不做就是死死看着你,然后你一睁眼,刀就抵上面门・・・・・・     情难自禁,宋歌面部肌肉微微抽搐,她几乎立刻便是一个“咯噔”。     完了,要被发现了。     然而,那人却无任何反应,宋歌默思片刻,理智选择呼叫柯容老何。在她欲开口瞬间,那只手终于捂上了她的嘴,宋歌寒眸立闪,却对上一双同样灿若星辰的眼。     宋歌一愣,这么漂亮的眼睛,该是姑娘家才有的啊・・・・・・就是这个当口,那蒙面人眸子里已经流露出狡黠的笑意,空着的手熟练撩起宋歌衣袖,轻轻这么一抹,轻哼一声。     宋歌脑子“轰”地炸开。     采花贼?!     ------题外话------     世子与歌儿见面倒计时中~     很快~还有几章的样子~           第五十五章 我的守宫砂呢!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靠!被吃豆腐了!     宋歌暗骂一句,左手臂突然一阵灼热,她再也忍不住,张嘴咬了那人手心一口。     入口温软,宋歌诧异扬眉,试探间又用嘴抿了抿,这口感,不对啊・・・・・・     蒙面人杏眼一瞪,乖乖!到底我是采花贼还是你是采花贼啊?!还舔?!他眉头紧锁,干脆大拇指移到宋歌耳后用力一捏,宋歌只觉得瞬间额头冒出冷汗,眼前阵阵黑白交错,死命眨了眨眸子,还是一翻白眼晕了过去。     蒙面人嘿嘿一笑,抽回手贱贱摸了宋歌脸颊一把,然后将适才被卷起的衣袖轻柔放下,又凑近宋歌跟前仔仔细细打量片刻,似乎有些诧异。     坊间传言里的这位和亲公主,是皇帝的女儿。但仅有的几位重臣,却按照皇帝的旨意,在熟知皇家儿女底细的朝堂内,佯装无意地“泄露”和亲公主只是“达官显贵之女”而已。而从一品振威将军的嫡女,很不幸成为了朝臣秘密交谈中的“和亲公主”。     蒙面人没有被这个“套中套”所迷惑,他很确定权臣自以为保密的“将军之女”不是和亲公主,但真正的公主也万不会远嫁,所以他很好奇到底是谁成了这和亲人选。     当然了,他没有无聊到特地过来看一看就走。蒙面人离去前,收起适才拿出的白玉瓶,露出一抹复杂的笑意,看着吧,让他鸡犬不宁的人,他会回敬一百倍。     晨间,宋歌捏捏太阳穴,只觉得后颈酸软昏昏沉沉。睁眸,淡淡扫一眼屋子,回忆了片刻,宋歌“腾”地坐起。     蒙面人!     宋歌立时蹙起秀眉,出于本能掀开被子,还好衣服都在,身子也没什么不适,采花贼?应该不是。     她又垂首思索,却被一阵敲门声打断,外头响起老何的声音:“宋姑娘,可醒了?”     因为宋歌被强行定义成了“安颂”,而“安”又是国姓不能轻易称呼,所以宋歌干脆让他们以“宋安”这个名字唤她,也能让她自在不少。     宋歌下床,随意披了外袍,便开门让老何把早膳端了进来。老何放下白粥和两碟小菜,见窗子只是虚虚掩着并未阖上,顺手想帮宋歌把窗关上,还一边恭敬劝道:“夜间凉,受冻了主子还不责我。”     宋歌赶紧帮忙,一边浅笑道:“这不昨夜忘了么,没事的。”窗子有些高,宋歌踮脚,手触到窗沿的时候,袖子微微有些滑落。     老何却没注意到,见宋歌在关窗便帮她把筷子摆好,回头看,她却一动不动,怔怔立在窗前。冬日的早晨特别冷,虽然风小,但也吹得人颤栗。他抖了抖,奇怪道:“宋姑娘?”     宋歌回神,扯出一个笑,飞快阖上窗子,转身拢袖坐在桌边,一声不吭开始吃饭。老何更奇怪了,平常宋歌都会问一声“你们吃了吗”,今天有些反常啊。     “今日好好休息,咱们明天一早就上路了。”老何交待一句,见宋歌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默默退了出去。     静静放下筷子,将吞了一口的白粥吐出来,瞳孔没有焦距地盯着那碟开胃小菜,宋歌深呼吸一口气,将目光投向自己的左手臂。     慢慢卷起袖子,皓白柔荑显露。宋歌动作更缓,待整个小手臂暴露在湿冷的空气中,她呼吸窒了窒。     手肘弯处洁白一片,晃得眼睛生疼。     血气翻涌。     靠!我的守宫砂呢?!     宋歌差点又要晕过去,虽然自己是穿越的,对于古代的贞洁标志没有看得太重,但这不代表她不生气!     昨夜那蒙面人究竟做了什么?自己没有任何不舒服,应该不至于那啥吧・・・・・・那守宫砂去哪儿了?宋歌抚上手臂,暗自皱眉。     虽说只要贞洁还在,这些自己并不必太在意,可是,她现在是“和亲公主”啊・・・・・・万一到了西庭被“夫君”发现怎么办?她不会被浸猪笼吧?战争爆发也是有可能的感觉?天哪・・・・・・明明她是受害者,怎么好像最后她下场最惨的样子?     宋歌脸色极差,望向窗子的眼眸又深了深。真是每次都有新人物出场呢,还每次都给她下套。她郁闷,暗暗腹诽:不知那西庭的世子夫君,发现她是“残花败柳”,表情该多有趣啊。     在长亭村子里睡着懒觉的司空翊,翻身打了个喷嚏。他诧异摸摸鼻子,将单薄的被褥裹得更紧,不满地嗫嚅道:“冷死了要着凉了。”然后又是接着几个响亮的大喷嚏,司空翊怒,蒙头大睡。     ------题外话------     继续二更!求追文!数据很差希望姑娘们能陪夏度过这个难关!           第五十六章 你的确弄丢了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司空翊咂巴咂巴嘴,辗转又堕入深眠,却又梦见了白天时的场景。     他站在路的尽头,看渐渐清晰的村子,却驻足往后望。陆蒙保证半柱香追上来,如今太阳都快落山了,后头却连个影子都没有。他的侍卫极有时间观念,虽然今天某个人被“英雄救美”这戏码莫名其妙给吸引了,甚至违背了他的命令,不过世子爷表示小惩大诫,到底还是会心慈手软原谅陆蒙的。     可惜,陆蒙错上加错,说好半柱香却迟迟不到。司空翊挠头,那小丫头不至于能牵绊陆蒙太久,莫不是袭城真的在附近?陆蒙暂时脱不开身?     身旁草堆耸动,司空翊转身,对上一双充满希冀与无辜的眼神。     “嘘――”把晋宵还未喊出口的话生生堵死,司空翊很妖娆地竖了竖指头,示意晋宵噤声。     晋宵委委屈屈,又担心黑木等人会出什么意外,把事情前后急急忙忙告诉了司空翊。司空翊先是皱了一下眉,最后反而淡淡笑了,他拍拍晋宵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大表哥永远做的是‘雷声大雨点小’的事,逮了人又如何,无非吃点皮肉之苦,还能取了性命不成?”     晋宵听得一愣,张了张嘴却无法反驳,只听司空翊淡定道:“没一点警惕感就落了进去,活该受点苦,一个比一个不省事,哼――”最后的冷哼,带着难言的傲娇。     “・・・・・・”晋宵才发现老何柯容以及陆蒙,包括世子妃都没有跟来,世子爷孤零零一个人,最后那句话颇有些赌气啊・・・・・・     说归这样说,司空翊还是信步走进了村子。适才的打斗已经结束,门口一排侍卫个个面目严肃蓄势待发,对上司空翊倨傲的表情竟没有行礼,司空翊微一挑眉,轻嗤一声,兀自往前走。     那几人倒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拦,所幸里头传来司空祁冷冷的话:“看见世子不行礼,你们不要脑袋了?”     侍卫们一个激灵,赶紧单膝跪地收剑握拳,司空翊视若无睹,自顾自推门进屋。晋宵恶狠狠瞪了地上的人一眼,尾随司空翊进门。     司空祁就坐在屋内仅有的一条长凳上,司空翊打量了下屋子,破败混乱,里屋的床铺甚至有坍塌的迹象,地上还散落着姑娘家的衣服。他沉眸,似乎明白了什么。     “我的人呢?”开门见山,司空翊没有时间浪费在大表哥身上,都小年夜了,真不高兴有这些烦心事。     司空祁看着眼前这个男子,眉目狠辣。就是他,不多久前掳走大学士,把自己的出使任务搅成一锅烂粥,不给他点颜色,当真咽不下这口气。     “遣送回国了。”司空祁皮笑肉不笑,冷哼接口。     “噢,这样啊,”司空翊也不奇怪,胳膊一撑随意倚在八仙桌上,发出一阵“吱呀”的摇晃声,“是准备遣送回国吧。”     司空祁抬头扫他一眼,不置可否:“那又如何,你总归是阻止不了的。”     司空翊回敬一个白眼浅笑诧异道:“我可没说要拦,再者,大表哥手段如此高超,我可没本事对付你那一大坨队伍呢。”     被用“坨”形容的守门侍卫脸色不是很好看。     “少绕你的花花肠子,安王爷和安王妃怕是思子心切了,如果看到你的贴身侍卫五花大绑回了王府,表弟,你该如何解释呢?”司空祁不怒反笑,一下一下敲着桌子。     “如果我‘不小心’把和亲公主安全带回国,擅离职守的表哥,不去找弄丢的世子妃,反而将我的侍卫当作歹徒,你该如何解释呢?”司空翊嘿嘿一笑,甚是妩媚。     司空祁脸黑了黑,但司空翊这话他早就预料到了,所以还是将脾气控制得很好:“在你回国之前将公主抢回来,我还需要解释吗?倒是你,考虑考虑自己吧。”     司空翊耸肩,翻个白眼表示无所谓:“表哥,你觉得我会蠢到让别的男人抢走自己媳妇儿?”     “・・・・・・”司空祁忍,冷冷道:“呵,那你觉得我会蠢到自荐出使,然后把和亲公主给弄丢?”     司空翊立马接道:“你的确弄丢了。”     “・・・・・・”司空祁再忍,愠怒道:“好!如今你身边不过三两侍卫,哪怕动手明抢,我也不会败了去!”     “可首先你得派走一大半人将我生龙活虎的侍卫给谴回,”司空翊提醒道,顺便又说了一句,“噢对了明天大年三十,希望表哥暂时不要打扰我们夫妻团聚。你在这儿也受苦了多日,找个好点的客栈休息几天,咱们再明争暗抢如何?”     ・・・・・・     司空翊睁眼,睡醒了。     ------题外话------     晚上8点还有二更,姑娘们求点击求追文!           第五十七章 启程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梦是完全真实的,就仿佛重温了一遍般。     司空祁并不打算针对司空翊或者围攻甚至取他性命,毕竟他还是个世子,而且现在也没到非动手不可的地步。当然了,比起太子,司空祁更像是一条隐在暗处的毒蛇,东宫那位还不急,他更不会惹火上身。如果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刻,他想,太子应该不会手软,他就坐收渔翁之利得了。     不过黑木一群人,司空祁不会放弃。这是难得能钳制司空翊的把柄,至少能证明司空翊偷偷跑去了东衡,再怎么样,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他很愿意看到司空翊吃瘪。     司空翊当然也会想到这一点,但司空祁不明白他竟然没有尽力阻止,反而很豁达的样子。     司空翊躺在床上,被子有些臭,是常年不洗不晒的那种闷霉味儿。他弯起唇角,昨夜司空祁很听话地立马撤走了,估计也是忍受不了大半个月的乡村生活。他一定忙着想办法如何将黑木一群人安全顺利地遣送回国,所以短时间内应该没精力找自己麻烦。     至于为什么任由司空祁摆布,他是有打算的。自己偷偷溜出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西庭流言一定传了不少,毕竟太子还在帝京坐镇,怎么会放弃这烧他一把火的机会呢?与其让流言满天飞,还不如让黑木回去止止这乱七八糟的事。至于怎么做,就看他将功补过的能力了。     当初把亲信全部带在身边实在不是智举,就是不知道黑木会安分回去帮他收拾残局呢,还是想方设法逃出禁锢跑回来?     司空翊揉揉太阳穴,觉得最近脱发可能有些严重。     “哆哆哆——”敲门三下,晋宵端着早点进了来。说是早点,不过就是一碗稀得似水的粥,搭配两根黑绿色的咸菜。噢基于昨日黑木救下这家的姑娘,老汉多给了一个白馒头算作报答。     司空翊让晋宵给了老汉一张银票,算是司空祁这段时间的住宿费和伙食费。银票数额巨大,老汉吓得带着闺女就跪了下来,连连磕头说不敢收。     司空翊只好让晋宵把身上的碎银子都留下来,然后告诉老汉,如果有人来这里找他,就让他们到瀚城最大的客栈去。回国的路线当时已经计划好,过了玜城,接下去便是水产大都瀚城了。     当然了,现在晋宵在身边,钱袋子很丰满,不住最大的客栈,难道还睡树上?     世子爷计划着忙里偷闲过个有媳妇儿的好年,宋歌呆坐一日捂着胳膊愁容满面。     看样子,自己不跑也是不行了。如果到了西庭被发现,自己全身长满嘴也说不清。宋歌叹气,不知为何想到了司空翊,除了小瑞,大抵就是这个毫不相关的陌生人,陪了她最久吧?多久呢?也没超过一个月吧?     算了,等过完年,找到机会就溜!     宋歌摸摸兜里的糖人,如今严寒,倒也不至于化了去。她复又想到那次马车谈话,自己的五个问题,其实都已经有了答案,只是他落在座位上的血,忆起就莫名让她觉得有些心慌。     宋歌随意撩开遮住视线的额前碎发,开始收拾行礼。其实没什么东西,她的包袱里除了替换的几件衣服,就只有小瑞赠的锦囊,和那个小太监祝她生辰所送的铜板了。她想了想,将铜板塞进锦囊,然后又将锦囊贴身放入了内袍。     明日才动身,宋歌有些无聊,干脆倚在窗口看楼下人来人往的热闹场景。     叫卖的,杂耍的,一派熙攘。宋歌手支着脑袋,无意扫过街角,有人鬼鬼祟祟猫腰而过,她一怔,瞬间脊背僵直。     国都相见不曾因此人停留,如今再遇,到底是巧合,还是缘份?     宋歌握拳敛眉,紧紧盯着那人。     爸爸。     噢不,他说他叫小霸王。     宋歌噔噔噔下楼,柯容在她刚出门就从房间里蹿出,老何坐在楼下喝茶,见此情形赶紧跟出去。     出门混入人群,早已没有小霸王的身影,宋歌转了几圈,无奈回头。老何跟柯容就在一步之外,虽然不知道宋歌在作甚,但依旧将她跟得紧紧。     宋歌摇摇头,转身回了客栈。     夜间,久不能入眠的宋歌听到一阵熟悉的敲门声。说是熟悉,是因为这几日早晨送餐,老何已经固定了敲门的节奏。白天说好的晚上偷偷溜走,霸王餐霸王宿就形成了。宋歌动作迅速,拎起包袱就顺着窗子爬了出去。     柯容已经将马车带出,静静候在外头。等宋歌一上去,轮子就骨碌碌转了起来,空旷的大街上只有马蹄徐徐踩过。     ------题外话------     明天小俩口相遇,说好的吃豆腐绝对有!     妞儿们喜欢世子夫妻互动对咩?明天和后天的章节应该会比较有趣哟~           第五十八章 美男出浴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宋歌一行人到达瀚城最大的客栈“凤华阁”的时候,已经接近大年三十的晌午了。凌晨时分进了长亭村,却被早起烧水的老汉告知世子爷在瀚城等他们。然后又是一路快马加鞭,但是今早采集年货的人还不少,大街上堵得可以,马车走得比人还慢。     宋歌下车时的脸色很不好看,某人说好的在长亭集合,他们三个傻兮兮跑去又被赶来这里,当真不高兴。     凤华阁很大,光是楼下的大堂就摆了二十几桌的样子。宋歌刚一进去,小二就挂着热情的笑脸迎了上来:“姑娘就一位?”     宋歌摆摆手回道:“我找人,一个长相不错的男子。”言简意赅,这样的形容小二一定第一时间能反应过来。     果然,小二愣了须臾就笑道:“可是宋姑娘?楼上请――”     老何还在外头示意来个人牵马车,柯容淡淡扫视着为数不多的客人,很是谨慎。宋歌朝身后的柯容点点头,跟着小二上了楼。     天字一号房,宋歌微微挑眉,好生气派的模样!     “那位公子就在里头等您,有事唤我便成。”小二礼貌地弯腰交待,随即下楼招呼客人去了。柯容正在走上来,打量一眼店小二,似乎觉得没什么不妥,应该不是袭城假扮的。     “吱呀――”推门迈步,宋歌还没抬眼,就被一屋子的雾气晃了双眸。淡淡芝兰清香充斥她的鼻腔,宋歌轻蹙眉,下意识要关门。     一道身影滑过,熟悉的气息传来,宋歌脚下一滞,人已被带了进去。眼前似乎是一块晶莹的肌肤,泛着诱人的光泽,宋歌不经意贴到脸颊,还能感觉到温热的触感和好闻的香气。     “扑通――”     浴桶的水因为两个人的坠入,发出闷闷的声响。溅起的水花将宋歌从头到尾淋湿,秀发全部紧贴在脸上,宋歌咬牙切切道:“司空祁!你做什么!”     世子爷搂着宋歌的手僵了僵,如此美好的氛围,她却唤着别的男人的名字。当然了,他早就忽略是自己要假扮这个名字的主人的。     “鸳鸯浴,不好吗?”司空翊巧笑嫣兮,眸子亮晶晶盯着被雾气折腾得脸红的宋歌,不过世子爷认为宋歌是和他肌肤相亲所以害羞才面色绯红的。     宋歌狠狠掐一把司空翊腰间软肉,后知后觉的她,这时才发现司空翊,是裸的。     裸的・・・・・・     宋歌噌一下蹿出浴桶,幸好冬天衣服穿得多,不然紧贴身子的裙裾早就把她身段勾勒出来了。司空翊也没有再纠缠,心情很好地伸出皓月般精致无瑕的臂膀,懒懒撑在浴桶沿上,看宋歌火急火燎去开窗。     冷风吹进来,司空翊和宋歌同时打了个寒颤,屋内的雾气也渐渐消散。宋歌终于看清那个色胚,噙着坏笑望着她。     恰在此时柯容出现在门口,他一贯沉着的脸竟浮现一丝尴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司空翊挑眉含笑,假意愠怒道:“出去!美男出浴你要看?”     “・・・・・・”柯容立刻转身下楼,顺便把正在上楼莫名其妙的老何赶了下去。     “・・・・・・”宋歌抬脚往外走,临出门补了一句:“我不要看。”     司空翊急了,你不看谁看?!赶紧钻出来一挥长袍将自己裹住,暗自道:真是冷啊。     宋歌斜眼看他,不由觉得好笑,干脆双臂抱胸倚在门上悠悠道:“我是你弟妹呢,这么吃豆腐真的好吗?”     司空翊步子不停,站在宋歌身前垂眼看比他矮一个头的她,眉眼含笑满不在乎道:“你不介意不就行了?”     宋歌翻白眼,一把推开越凑越近的司空翊。自己反正要走的,弟妹不弟妹也是虚的,虽然对他不反感,但吃豆腐还是有底线的。     比如现在,嘴唇快蹭到她额头了,这可不行。     “真是小气,”司空翊撇撇嘴,转身就去换干净的衣服,也不管宋歌就在屋里头,当她面就脱了外袍。     宋歌黑脸,只好把目光投向别处。为了缓解这种尴尬,宋歌主动寻了话题。当然只有她觉得尴尬,世子爷觉得很自在啊。     “那个,今天是除夕啊。”宋歌挠头道,司空翊鼻子出气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那个,年夜饭要准备是吧?”宋歌咬手指,司空翊淡淡唔了句表示赞同。     “那个――”这次宋歌还没讲完,司空翊反而开口:“我穿好了,你不用绞尽脑汁寻话题了。”     “・・・・・・”     宋歌默了默,看司空翊唤小二把浴桶抬了出去,一身清爽站在她面前,比之前还干净俊朗许多。她想,果真是长得好看的。     “刚才我摸到你腰间有个鼓鼓的东西,是送我的礼物吗?”司空翊趁着宋歌愣神的间隙,突然发问!     “啊?”     ------题外话------     这章的名字应该足够你们点进来了吧!     明天看歌儿再次毒舌!           第五十九章 腰间盘突出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司空翊着实好奇,这丫头难道真的还给自己备了新年礼物?他突然询问,宋歌极有可能在愣神间就老实交待了。     不过可惜,宋歌被司空翊的美貌恍了神,下意识“啊”了一声就没了反应。     司空翊无奈,再次问道:“你腰间什么东西鼓鼓的,给我看看?”眸子很深,紧紧锁着宋歌。     宋歌这时才想起,内袍腰间挂着一个小袋子,里头装着糖人。不过······宋歌摸摸自己的腰,刚才那温热的浴水,早把糖人给融化了吧······     果然,触手软软的,还有粘腻的糖汁在渗出。宋歌面不改色心不跳淡淡道:“噢,那是我的腰间盘突出。”     “······”司空翊抿唇,无法接话。     过了片刻,他挫败道:“我叫小二再准备一桶水,你湿了可别着凉。”然后他转身出门,走到楼梯口,耳尖的司空翊听到里头传来宋歌的暗骂:“你才湿了!”     弯唇一笑,司空翊心情又转晴,哼着小调就下了楼。     晚间五人聚在房内,桌上是客栈备的美酒佳肴。宋歌换了干净的衣裳,听司空翊把长亭的事说了一遍,老何想了想问道:“黑木虽然神经粗条,但做事还是有分寸的,主子不必担心,就是陆蒙——”     司空翊自斟自饮淡淡道:“黑木都不用担心了,陆蒙可比他好些,怕是什么事耽搁了。”     见司空翊没有半分怪罪,老何柯容和晋宵都出了一口气,不过陆蒙有没有危险,还是挺让人挂心的。     “有什么事明个儿再说,今天可是除夕。不过不像往年还能给你们点赏钱,今夜就凑合着过了。”司空翊笑,举杯邀饮。     五人同桌倒也其乐融融,无关尊卑,只因缘份。     喝到一半的时候,司空翊说出去吹吹风,宋歌也没拦着。见他摇摇晃晃离开,宋歌转头就问晋宵:“这里有没有面粉?”     晋宵虽然不明白世子妃问这干嘛,还是老实回答:“现在店铺都关门了,可以问问客栈老板。”     宋歌点头,接道:“还要擀面杖、猪肉、白菜、香菜、生姜,以及各种调料。”     柯容闻言抬眸疑惑道:“饺子?”     宋歌颔首:“嗯,你们应该过年会吃饺子吧?”自己前世是南方人,穿越过来到了东衡也没有吃饺子的习俗。而西庭在北方,今夜客栈只准备了酒菜,大抵没有什么年味儿了。     老何眼睛一亮,笑呵呵道:“是啊,往年王妃总会亲自动手做饺子,味道可好了我——”后半句话还没出口,就被晋宵踩着鞋子给吞了回去。     老何倒吸一口气,自己刚才······是说了王妃吗?     所幸宋歌没注意到,还在絮絮叨叨吩咐晋宵去准备食材,晋宵应了一声,屁颠屁颠跑了出去。老何便和柯容帮忙撤走了桌上的东西,腾出地方让宋歌捣腾。     晋宵抱着两颗大白菜回屋的时候,恰巧看到司空翊拿着什么东西站在楼下出神。他诧异,奇怪唤了声:“主子?”下面没有灯火,晋宵看不清世子爷手里那一卷是什么玩意儿。     司空翊低低“嗯”了声,“马上来,醒酒呢。”司空翊随意打发开了晋宵,他才没有醉酒,他可是千杯不倒!     司空翊低头掂了掂手中的女子衣袍,是宋歌午间换下的裙裾,当然他可不是恋装癖,只是他才不会蠢到真的相信她有······唔,腰间盘突出。     翻开那精致的小袋子,里边是个化得只剩下脑袋的糖人。司空翊皱皱眉,犹豫着凑到嘴边舔了舔指头,嗯,好甜!     终于知道那小妮子为什么最后没有给他了,化成这样真是拿出来也够丢人的了!司空翊挑眉微笑,不过还好,自己也算是收到了。他把已经看不出容貌的袖珍版“司空翊”仅剩的脑袋塞进嘴里,并不知道现在自己嚼着自己的头颅······     甜到齁!     司空翊干咳两声,把裙裾随意团了团,飞速上楼将衣服扔进宋歌屋子,然后狂灌几杯子水,才笃定地步回吃年夜饭的房间。     推开门,几个大男人正擀着面皮。司空翊怔,下意识觉得自己走错了屋子。宋歌见司空翊似乎要退出去,抹一把细汗喊道:“不来帮忙想吃白食?”     “······”司空翊垂头坐下,看宋歌认真的模样,忍不住想到往年自己母亲在除夕夜也会如此忙碌。他笑笑,摸出几个碎银子,是白天付住宿费剩下的。     “干嘛?”宋歌不解道。     “饺子里不是要包铜板图吉利吗?咱有钱,包银子行不行?”司空翊扬起下巴,说得头头是道,无视宋歌挂着黑线的脸。     ------题外话------     依旧二更,求追文姑娘们!     今天开始今日推,持续二更到推荐结束!求追文!     另:好基友文【狂宠重生嚣张妻】——爱吃肉的肥猪,同样苦逼观察期,妞儿们喜欢求支持!           第六十章 包饺子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全是细菌!”宋歌恨恨道,却没有阻止那只指节分明的手将银子塞进她放了一半馅料的饺子里。     宋歌以前不太会做这些事,但当了一年半载的奴婢,此时倒也得心应手。她包得开心,某人却蹙起了英眉。     “教养嬷嬷还教你包饺子?”司空翊顿了顿,好看的眸子里露出一抹深思。     宋歌噎了噎,随即装作漫不经心反问道:“这有什么,难道公主就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     司空翊很顺手地从宋歌手里把饺子接过,一个接一个继续放着高大上的银子,闻言挑挑眉嘴角含笑:“难道不是?”     宋歌放下捏了一半的饺子,正正盯着他道:“不要误解我,我可没有公主病。”     “公主病?”司空翊皱眉,却被挑起了兴趣,“什么是公主病?”     宋歌并不打算解释,将堆在桌子上的饺子小心翼翼移到托盘中间,然后交给默不作声在旁边听着世子夫妻“谈心”的三人,并嘱咐晋宵切勿煮太久。     三人如遭大赦,立刻离去下饺子。     司空翊见她干脆地结束了话题,也不恼,笑眯眯凑到宋歌脑袋旁,轻轻吸了吸气,满足道:“真香。”     宋歌斜眼看他,似突然想起什么,转头问道:“对了,当时你在马车上说的,我都清楚了。”     司空翊并不意外,人舒服地往后一靠,正好倚着床头,双臂抱胸浅笑答:“噢?说来听听?”     宋歌叹口气,却压低声音道:“你中的毒・・・・・・没事吧?”     见宋歌难得露出软软的表情,再听着这又乖又糯的关心,司空翊心情愈发好了:“当然,比起腰间盘突出这种病,那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宋歌直到此刻才觉得,某人也是很毒舌的。     “新娘大概死亡时间比起郭老更早些,我想,他应该在郭老回家的路上就动了手,割下人皮假扮。先到郭府呆上片刻,制造一种郭老健在的假象,再偷偷去了渠儿家,蒙上红盖头上喜轿。所以你说的,其实他是扮了两个,但并不等于易容两个,因为从头到尾,我们都不曾见过新娘的真面目。”     宋歌顿了顿,见司空翊没有开口的意思,想了想继续说道:“本来我觉得他好不容易诱你吃下苦杏仁,再以郭老身份解毒有些莫名其妙。但你在马车上突然割腕放血,明显是中毒的样子,所以,我们以为的真正下毒只是幌子,他给你解毒把脉,才是一招杀手。”     “不过我也觉得,你没有那么弱的。”宋歌最后默默补了一句。     司空翊眸子一亮,却依旧不说话。     宋歌皱眉,抿唇低道:“只是我想不通,郭老肯定没有回到家就受害了,而新娘更是在家就已死亡,那药房的血,是怎么回事?难道他自信到用这个来提醒我们该警惕吗?”     司空翊接收到宋歌迫切的眼神,心下叹气:又怎么能告诉她,血的确只是故意要让她警惕,才能令她自觉触碰,从而中套呢?     可惜,自己和她中的毒,竟暂时一点头绪也没有。     或者,是毒还是其他的,也说不定呢・・・・・・     “嗯?”宋歌迟迟等不到答案,不免有些着急。     司空翊依旧笑,只是笑得古怪:“我说,你是从哪儿知道,他是割下人皮假扮的呢?”据他所知,袭城的这个习惯虽然不是秘密,但还不至于传到异国公主耳朵里吧?或者,她是推理出来的?没可能!     宋歌一愣,她竟自己也没注意到。割人皮・・・・・・怎么会下意识想到这个呢?易容术有很多种方法,大部分人选择化妆,可她却直觉是割人皮。     她张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因为她忽然想到,自己如此说的原因。     安畅,那日安畅哭诉皇后手段狠辣,她说的是,王公公割下了尹公公的人皮!     司空翊看宋歌沉着脸,似乎表情有着隐隐的风云变幻。虽然她一直很冷静,却依旧瞒不过他锐利的眼。他盯了片刻,两个人都沉默下来,司空翊耸耸肩,状似轻松道:“那几个怎么回事,我都饿了。”     宋歌闻言也笑笑,附和道:“是啊,我去看看,别煮烂了。”     她刚起身准备出门,却突然听到一声极细微的敲击。就是那种熊孩子拿石头不停扔窗子,然后发出的又细又密的声音。     对上司空翊的眼睛,她看到他又笑了,嘴唇动了动,轻声道:“是敌是友呢?”     宋歌才没他那么淡定又傲娇,很干脆地走到窗边,手把上去就要推开。然后司空翊下一刻就已站在她身后,呼吸轻轻落在她头顶,呢喃响起。     “真是的,女人就该站在男人身后好不好。”     ------题外话------     已经没有存稿,每天现码三千哭。     这几天很疲惫,做着最后的挣扎,很想看到误嫁大封推,求姑娘们追文~           第六十一章 陆蒙归来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司空翊说着,就一把将宋歌拉到了身后,左手依旧呈圈状将她护得严严实实,右手轻推窗子,却并不往下张望。     宋歌不免好奇,想探头却碍于司空翊宽厚的肩膀将视线挡了大半,不过她却听到一声熟悉的嗓音。     “主子——”     宋歌心里“噢”了一声,陆蒙到了。     然后宋歌一路绕到司空翊身前,他也没拦着。宋歌俯下身子,就看到陆蒙站在白茫茫的街道上,不知何时外头竟飘起了细细密密的雪。他有点哆嗦,身上只有一件单衣。     宋歌挑眉,可不是吗,外袍披在旁侧的姑娘身上呢。     那姑娘看起来很是瘦小,抖得又厉害,缩在陆蒙大大的长袍里。宋歌探头打量的时候,她正好抬起了眸子,宋歌一怔,果是个如花似玉的姑娘,长得极其水灵。     推推司空翊,宋歌急道:“大冷天的,你好歹说句话让他们上来啊!”她披上衣服,噔噔噔下楼去找掌柜的开门。     司空翊呆在窗前没有动静,宋歌也不管他,对着一夜被吵醒多次的掌柜连声说着抱歉,毕竟刚才晋宵找食材什么的也打搅了人家。     掌柜将陆蒙和乐明夏放了进来,虽说有些起床气,但好歹还是倒了两杯热水给他们暖暖身子。又嘱咐宋歌说厨房有生姜,可以祛寒,才拖着困顿的脚步离去。     宋歌待两人脸色稍微红润些,才带着他们进了楼上的屋子。司空翊倒已经坐在了桌边,举着一杯酒喝得兴致勃勃。     陆蒙进门,随即便不动声色跪在司空翊跟前,也不说任何话,就这么静静地似乎等待司空翊的审判般。     乐明夏恢复了之前的活力,眼睛滴溜溜转着,有些无辜地看了宋歌一眼。宋歌回以一个莫担心的眼神,给她在桌边安了个座。乐明夏犹豫了片刻,惴惴不安坐在司空翊对面。     “说吧,怎么回事。”司空翊并不拿正眼瞧陆蒙,看脸色没有生气,可话语又是极其冷漠的。     陆蒙拧了拧眉,似乎在斟酌如何用词,随即想了片刻,低低道:“主子能否应属下一个要求?”     “呵,”司空翊发出一声奇怪的笑,让在场的人都有些莫名其妙,“愈发有出息了,问你话还谈条件不成?”     陆蒙抿唇不语,面色有些尴尬,这还是主仆间第一次矛盾呢。     “留下这个姑娘?成,若她身家清白,她的安危你一路负责;若她是袭城的人,出了事你也不必跟我回去了。”司空翊饮下杯中的酒,一句话将三人震在当场。     宋歌看了乐明夏一眼,刚才在楼下她已经知道了她的名字,也大概清楚陆蒙耽搁是因为乐姑娘碰上了地痞流氓。可是看司空翊如此严肃的样子,是不是这姑娘底细还需推敲呢?     乐明夏可以很清楚地感受到司空翊的排斥,虽然她神经粗条但到底是个女子,这样被人当众质疑着实心里不好受,两滴泪转了转,最终咬着嘴唇憋了回去。     陆蒙久久不曾说话,久到宋歌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最终——     “好。”陆蒙开口时,声音有些哑。     不说意料之外,但宋歌却不免多看了乐明夏和陆蒙两眼。到底是怎样的露水情谊,能让陆蒙以十数年忠心守护主子为筹码,来换取乐明夏一个孤寡女子的一路安全?     司空翊也没有露出一丝惊讶,只是淡淡点头,终于把目光投到陆蒙微微低垂的肩上。宋歌似乎听见他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飘飘道:“英雄救美,不用救那么久吧?”     陆蒙仿佛下了很大的勇气,才慢慢抬头对上司空翊的眸子。他颤了颤,竟有种直觉,他好像不能陪伴主子很久了······真是种奇怪的错觉呢!陆蒙自嘲一笑,自己的眼光不会错,乐姑娘品性纯良,绝不会是袭城的人。     “主子说得没错,三个喽啰而已。当时我是想直接追上来的,但碍于乐姑娘受了点轻伤,想着至少带她到镇上包扎一下。可惜刚上路,就碰到了一队官兵。”     陆蒙见司空翊和宋歌都听得仔细,直了直脊背正准备继续,不妨司空翊打断道:“坐着说话,这样俯看你我脖子疼。”     宋歌勾勾唇角腹诽:叫人起来也这么傲娇,真是病得厉害。     陆蒙露出进屋以来第一个舒心的表情,他的眸子都亮了起来,很是嘹亮地应了声“是”,随即坐到乐明夏身侧接道:“官兵统领腰间有一块令牌,是东衡国都的军士。”     宋歌讶然,和司空翊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眸子里看到了不解。     “我偷偷拐了一个官兵,从他口中才知道,原来东衡皇宫,出大事了!”     ------题外话------     依旧二更,求追文!     陆蒙对明夏,应该算不是一见钟情的一见钟情吧,我们常说的眼缘,大抵便是这样~           第六十二章 想哭不要憋着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宋歌几乎下意识就脱口而出道:“什么事?”     她只是担忧之前皇后的手脚露出破绽从而牵扯到她,但这在司空翊看来,却到底是一个公主该有的正常反应,毕竟那可是她的母后呢。所以司空翊敛眉示意陆蒙说下去,因为看陆蒙的神色,事情怕是不小。     陆蒙张嘴刚想继续,司空翊突然伸手做了个停的动作,随即看着乐明夏反问陆蒙:“姑娘不用回避吗?”     陆蒙苦笑:“盘问官兵的时候她就在旁边,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乐明夏吸吸鼻子,明白自己的处境很是尴尬,干脆自觉起身走出了屋子,孤零零等在外头楼道里。     司空翊有些不满,毕竟一个陌生女子清楚太多他们的情况,对双方来说都不是好事。     陆蒙看了宋歌一眼,有些犹豫。宋歌心下奇怪,却还是很冷静道:“你说。”     陆蒙呼一口气,停了片刻才接道:“东衡的皇后,薨了。”     司空翊怔在当场,愣了一会儿功夫才转头去看宋歌。她整个人僵在原地,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应该先表现得像一个亡母的可怜女儿样。     然后演技派宋歌眨了眨眸子,瞬间落下一滴泪。虽然表情依旧平静,可在司空翊看来,这已经是这个素来寡淡的女子情绪最起伏的一次了。他想安慰几句,却也不知从何说起,只能静静看着她。     宋歌面上仿佛如遭雷劈的惊骇模样,实则大脑转得飞快。薨了?什么原因?怎么会突然发生?跟之前的事有没有关系?     “还有――”陆蒙又顿了顿,大概是看到宋歌面色不佳,不知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司空翊抿唇看宋歌,抬手轻轻搭在她纤瘦的肩膀上,无声给她一丝安慰。宋歌身子晃了晃,垂着头一声不吭,耳鬓的碎发遮挡了她此刻的表情,只留下淡淡的阴影洒在光洁的侧脸上。     其实宋歌只是在思考,皇后如果不是病薨,那十有**就跟尹公公一事有关,莫非是人皮假扮被发现了?这样不就等于,安畅也举步维艰了吗?再推敲下去,自己也是有麻烦了・・・・・・     “还有什么。”宋歌故意压低了嗓音闷闷道,好佯装自己是严重受了打击。     陆蒙看司空翊示意他可以说,才缓缓道:“听说皇后一薨,东衡皇帝就把后宫事宜全权交给一个宠妃负责,而他自己・・・・・・”陆蒙纠结了一下措辞,接道,“一反常态将后宫所有太监婢女一个个审问了遍,然后下令,全国追缉西庭来使。”     司空翊听到最后,目光有些深邃:“噢?西庭来使?那不是我们吗?”     陆蒙点点头,复道:“那一队官兵就是皇帝派出的先发军,听说下了大命令,必须将甩开东衡和亲队伍、意图不轨的西庭来使拦住。”     司空翊的关注点在后半句,而宋歌却只听到了前半句。     “宠妃?皇后一薨就把后宫掌权事宜交给了宠妃?”宋歌终于抬起了头,目光幽幽瞪着陆蒙,虽有微红但着实吓人,“哪个宠妃?”     司空翊权以为宋歌是接受不了自己母后刚病逝皇帝就迫不及待将权利交给别的女人,所以并未多想,反而默默在心底念叨:自己才不要小妾,绝对不要小妾,一个女人就够折腾了。     陆蒙咽了口唾沫,再回忆了下官兵的话,似乎自己并没有问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吧?他刚想回答不清楚,宋歌已经抢先开口道:“涟妃,是不是?”     陆蒙皱皱眉,想了想还是没印象,又觉得宋歌是公主,后宫哪个女人和皇后争宠她绝对是清楚的,所以模棱两可回道:“大抵是的。”     宋歌冷笑一声,在两个男人看来,这就是一个被自己母亲丧亡消息震骇,然后又因父亲宠幸其他女子消息而感到愤恨的姑娘。     宋歌凛眉,果然啊・・・・・・那日涟妃大殿之上虽颓废,却最终没有消沉下去。皇帝如今下令追缉司空等人,明面上似乎在追究他把东衡的队伍给甩开了,谁知道真正的用意,是不是要把她宋歌给抓回去呢?     “此地不宜久留,明日一早就走。”司空翊当机立断,吩咐陆蒙将去煮饺子的三个人叫回来。     宋歌偏头看他,司空翊却只是回以一个宽慰暖心的笑:“想哭不要憋着。”     宋歌一愣,扑哧笑了。     ------题外话------     这下可热闹了,和亲之路有五股势力:东衡卫队――追,大皇子――抢,袭城――杀,世子――护,歌儿――逃。     让我把脑袋摇一摇,摇清楚接下去要怎么把情节理顺嘤嘤嘤。     姑娘们晚上还有一更不要忘了哈~           第六十三章 黏液饭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司空翊皱皱眉,极度怀疑宋歌是受刺激了。虽然这个时候吃豆腐真的很有碍风情,但他表示现在绝对是正儿八经地想给宋歌一个拥抱,不带任何想法与颜色的拥抱。     当然他确实这么做了。     宋歌还未反应过来,一股子令人舒服的男性清香就迎面袭来。她一愣间,鼻子重重撞到了司空翊的胸膛。     嗷――     痛,痛得鼻子眼睛发酸,痛得唰一下落泪。     感觉胸前的衣服微有潮湿,司空翊撇撇嘴,果然在憋哭呢・・・・・・他想了想,将搂着宋歌的臂膀收得更紧了。     贴着那人温软舒适的衣袍,宋歌蹭了蹭,将撞疼的鼻子偏斜过来,又顺势擦掉了眼泪。想后撤步退开,却莫名有些留恋。     这么久了,自己孤孤单单一个人这么久了。在皇宫的那些时候,白日不停地忙碌看脸色,夜间蜷缩在冰冷的榻上,那么多日夜无声想落泪却又死死憋回去的时候,谁对她说过这样一句话。     想哭不要憋着。     她一直是这样告诉自己的:想哭,死也要憋着。     所以宋歌多贪图了一会儿拥抱,导致陆蒙带着其余人进来的时候,着实尴尬。     司空翊俨然并不在意,先是偏头斜眼扫了众人片刻,随即才慢悠悠松开圈住宋歌的手,瘪嘴道:“煮个饺子那么慢,回国了多给我下下厨房。”     晋宵噎了噎,气鼓鼓把几大盘饺子放在桌上,老何柯容默默走进来坐在一旁,陆蒙和乐明夏也跟在了后头。     宋歌抬头,眸子终于恢复了平静,她看了屋内人,第一次觉得,原来素未相识的邂逅,也能成就这除夕年夜。     给每个人碗里盛了几个饺子,鉴于皇后的事,宋歌不能表现出明显的心情,所以只是淡淡给了一个笑:“相逢即缘,年夜饭就是咱们几个了。乐姑娘,”宋歌看向乐明夏,后者一愣,随即听宋歌温和道,“不要客气。”     乐明夏感激地望她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有十个饺子里包了银子,吃到的可是好福气啊。”司空翊迫不及待咬了口饺子,随即皱皱眉,整个吞了下去。     宋歌白他一眼,补道:“有十个饺子里包了脏兮兮的银子,吃到的当心拉肚子啊。”     司空翊不高兴了,闷闷道:“年夜饭不要扫兴。”     “噢,”宋歌淡淡应了,“黏液饭。”     “・・・・・・”     “噗哧――”乐明夏觉得宋歌的性子很对她胃口,眨眨眼忍不住笑了出来,但又立马觉得这样司空翊可能会更加讨厌她了,只好吐吐舌头垂首安静吃东西。     老何在楼下热了一壶酒,大冬天的准备暖暖胃,见众人都在吃饺子填肚子,就给每个人斟了一小盅酒。他刚给晋宵倒了一半,却听到这小子乐呵的声音响起。     “嘿――我运气不错啊!主子,碎银子!我吃到了有福气的饺子咯――”晋宵很是高兴,用筷子夹着举得老高,似乎要让所有人都看到似的。     老何转头刚想看一眼,拿着酒壶的手正巧撞到了晋宵握着筷子的胳膊。噗通――饺子不偏不斜,掉进了酒盅里。     司空翊压根没在意这小插曲,他正跟宋歌说着什么,眉眼还含着笑,一只手把着酒盅,洁白修长的手指磨了磨杯肚,举盅欲干。     晋宵的所谓福气饺子掉了下来,他不满地瞪一眼老何就准备去夹起来,筷子刚伸进酒盅,脸色就变了。     他煞白了脸,抬头就对上老何同样惊惧的表情。老何抿唇,须臾间只做了一个动作。     “砰――”酒壶砸在地上,呲呲一声响。     司空翊嘴唇都碰到了盅沿,见老何如此动作,瞬间便明白了什么,不动声色放下杯子,静静看着他。     晋宵抖了抖,嘴唇都有些发紫,毕竟他只是个小童,遇到这种事只有害怕的份儿。不过他强自镇定下来,迫使右手还能听自己的话,艰难将饺子夹了出来。     众人都已被老何的砸壶所惊诧到,此刻更是牢牢盯着晋宵奇怪的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晋宵终于控制住不停的颤抖,将饺子夹出丢在桌子中央。     乐明夏倒吸一口凉气。     饺子还是饺子,是晋宵先前欢呼包着银子的饺子。可惜,那素来被人们寓意福气的饺子,此刻就像一颗毒瘤。     肉馅中央镶嵌的银子,一半已经发黑。     这说明什么呢?刚才饺子掉进了酒盅,而饺子里又有银子。宋歌目光深深看向司空翊,无声道:酒里,已经被下毒了啊・・・・・・     司空翊又把眸光投向面前适才差点被自己喝下的酒,半晌吐出这样一句话:“还有完没完了,下毒下上瘾了?”     ------题外话------     这章的章节名有种反胃的感觉哈哈哈~     9点还有一更!还有一更!今天一共三更!只求追文!明天上午就知道结果了,嘤嘤嘤!     明天可能就恢复一更了妞儿们,如有加更会再通知的~           第六十四章 窝里斗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一时无人接话,除了乐明夏,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袭城,怕是又来闹腾了······     半晌,宝剑出鞘的声音响起,宋歌转头一看,柯容竟面无表情将剑横在陆蒙脖子上,而后者由于没料到手足相残的戏码,一时有些愣神。     “柯容!你这是干嘛!”老何急了,想推搡柯容一把又怕误伤了陆蒙,只瞪着他惊道。     柯容淡淡道:“脸伸过来。”     陆蒙又是一怔,而老何可算是听明白了:敢情柯容觉着陆蒙刚回来就发生意外,十有**这陆蒙是假的?他要摸脸看看?     乐明夏倒是第一次见这动真刀真枪了,虽然心下害怕,但想想陆蒙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还是壮着胆子对柯容道:“不是的,他是好人,不会下毒。”     司空翊见柯容很是严肃的模样,叹口气轻轻道:“你们如此下去,还不是中了人家的计吗?”     柯容闻言有一瞬间松动,但他对袭城有不一般的态度,哪怕这是假陆蒙的几率小到不存在,他也必须亲自验证。所以纵然陆蒙并未接触过酒壶也没有单独出去过,而且自己一意孤行很可能造成两人兄弟情谊的破裂,但柯容依旧把手触上了陆蒙颔下。     半柱香后,柯容收回剑,回身低低道:“抱歉了兄弟。”     陆蒙抿唇,默了片刻回答:“无碍。”     气氛一时有些僵,而司空翊也发现,虽然柯容对陆蒙卸下了防备,但却更注意起那个姓乐的姑娘。似乎她是奸细的感觉和可能性更加明显了,毕竟出现不过短短时间就有意外出现。不过既然答应陆蒙留下她,养虎为患的事情,可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敌在暗我在明,倒不如敌在暗我更暗。     宋歌举起刚才司空翊放下的酒盅,看一眼后凑近鼻端闻了闻,无色无味。她又望向司空翊,两人似乎心意相通,她代他将话说了出来:“司空刚才说,下毒下上瘾了,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柯容抬眸,老何和陆蒙也对视一眼,而晋宵和乐明夏反应更慢,几乎摸不着头脑。     “虽然我没有见过那个,唔,你们口中所说不容小觑的男子,但从国都到玜城再到这儿,仅我现在所看到的,那人除了易容掩人耳目,就是下毒这一个招数,”宋歌不急不缓道,“这样单一的手段把戏,不觉得配不上‘不容小觑’这个词吗?”     老何思索片刻,恍然道:“宋姑娘的意思是——”     宋歌点头,示意老何说下去,毕竟再怎么样的解释,比不上他们自己去理解去推敲。     “他只是以下毒作幌子,成了自然好,不成,会让我们盲目怀疑身边的人。”柯容靠在窗边,扫一眼陆蒙和乐明夏,言语有些复杂。     晋宵愣愣道:“他是想让我们窝里斗吗?”     司空翊挑眉意外,对于晋宵的反应难得给出了赞扬:“正是,所以接下去——”他顿了顿,目光将屋内人都扫视了遍,才接道,“不许单独行动,做任何事都必须至少两人一起,明白?”     几人不约而同点头,一顿年夜饭至此颇为意兴阑珊。     虽然除夕夜没什么人住店,但先前只订了三间屋子,如今大半夜的也不好劳烦掌柜再起来,所以乐明夏就暂时歇在了宋歌屋里头。宋歌将主榻铺好安顿下乐明夏,又回了司空翊那里。     “要和我睡吗?”司空翊似笑非笑倚在床头,又是素来衣不蔽体的模样,很是妩媚。     “······你说,今天这事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宋歌开门见山,坐定在桌边看着司空翊认真道。     司空翊将外袍披上,慢悠悠坐起道:“两种可能。一,你的猜测,掀起窝里斗;二,他就是换了风格,爱上下毒了。个人觉得,前者可能性更大。”见宋歌若有所思,司空翊不免心道:其实应该是三种可能的,第三种······第三种才是他的风格——步步陷阱,步步落套,可能下毒只是个引子,而他的目的,也绝不会只是取人性命这一个而已。     宋歌当然不会在司空翊房里过夜,她只在自己屋子的软塌上浅眠了一会儿。似乎今天的事更坚定了她出逃的心,不管自己的身份如何,西庭都不适合自己去扑腾。如今还在和亲之路上就状况不断,以后她这个小虾米能安全活下去吗?     下半夜,外头突然响起一阵马蹄和铃铛的夹杂声,宋歌翻了个身正是昏昏欲睡最困顿的时候,然后就被大力的敲门声生生惊醒。     “掌柜的开门!住店——”     ------题外话------     刚刚码完差点来不及上传,三更啊妞儿们~今晚12点就截止数据了~求给力~     热乎的章节来咯~           第六十五章 帮忙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公主,该用膳了。”清黎跟侍卫福了福礼,轻轻推开宫门走进去,胳膊上挎着一只多层的食盒。     安畅还穿着素白的睡袍,一如当初皇后在寝宫内的颓废与萧瑟。她听到声响淡淡抬头,随即讥讽一笑,似自言自语道:“公主?呵――哪像个公主呢。”     清黎闻言低低叹了口气,一边把食盒内的饭菜小心端出摆放在桌子上,一边将地上滚落的一些花瓶字画收拾起来。     公主遭到了皇上的软禁,就跟之前的涟妃娘娘一样。头两天公主脾气发得很大,而皇上说什么也不肯见她,任由公主把宫里的东西砸个稀巴烂也不管她。第三天张公公带来了皇上亲手写的一封信,公主看完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不吵不闹,一度消沉了下去。     清黎很是担心可又无能为力,现在宫里已经变了天了,皇后娘娘这突然一走,对公主的打击很大,如今皇上又这般冷落,公主得有多难受啊・・・・・・再者,涟妃娘娘的起势,无疑更是对公主的重创。     皇后娘娘一薨,涟妃就掌管后宫,她又素来和公主不对盘,现在公主的处境,十有**就是涟妃给皇上吹了枕边风造成的。     清黎虽然年纪小又娇纵跋扈了些,但到底不笨。可虽然看着自己主子受委屈,她还是没有任何法子的。     “公主,您好歹吃一点,娘娘在天有灵,会多心疼啊。”清黎红了红眼圈,将安畅扶到桌边坐下,又把碗和筷子朝安畅跟前推了推。     安畅肩膀颤了颤,垂头不语。半晌她抬眸,手轻轻握住了筷子。清黎一喜,公主好几天没进食过了!她赶紧布菜,一边絮絮叨叨念着:“公主您多吃些,吃饱了咱才有力气。”     “清黎,”安畅好久才挤出两个字,因为几天不曾开口说话,曾经清丽动听的嗓音微有暗哑,“帮我一个忙。”     清黎吓了一跳,立刻便跪了下来急道:“公主吩咐,奴婢只有赴汤蹈火的份儿,公主说这话折煞奴婢了――”     安畅这时才慢慢转头看地上的清黎,这丫头跟她最久也最亲,虽然有时候性子不成熟,但她忠心耿耿,值得托付。     “清黎啊,”安畅声音有些飘,似乎不再是之前那个倨傲的小姑娘,她在那夜触摸到母后尸身的时候,就已经一同死去,或者说,她死过两次,第二次是在收到父皇亲笔所写的书信之际,“这个忙,一帮就是死啊・・・・・・”     安畅一眼就看到清黎瞬间僵住的脊背,她扯扯嘴角无声一笑,等待清黎的回答。     过了很久,久到刚出锅的菜都不再冒热气,久到安畅以为所谓的忠心不过狗屁。     “奴婢愿意,愿意帮・・・・・・帮公主这个忙。”清黎的声音很抖,她在怕,她当然怕啊,谁不怕死呢・・・・・・     安畅忽地一笑,她也不知道在笑什么,笑着笑着就哭了,到底在哭自己呢,还是在哭清黎呢?     “砰――”外头皇帝安排守卫的士兵一惊,公主屋里头这是什么声音?又砸东西了?两个侍卫面面相觑,但依旧谨记自己的本份任务,守在门口一动不动。     “吱呀――”宫门打开,清黎一只素手掩着口,隐隐有泪水从指缝流出,她的发髻微有凌乱,跌跌撞撞走了出来。     两个侍卫对视一眼,刚想问清黎这是怎么了,就听到屋里头传出尖利到失去本质嗓音的女子高吼。     “滚――都滚!本公主就是饿死也不吃一口饭!都给我滚得远远的――”然后几声噼里啪啦的陶瓷碎裂,一个侍卫忍不住探头张望了下,果然,屋内只着睡袍的公主高举花瓶正要砸下去,桌子凳子歪倒一地。     另一个侍卫向清黎投去一个同情的目光,这姑娘衣服都被撕扯坏了,脸上似乎还带着淡淡血迹,怕是被个疯公主抓伤了吧?一时泛起怜香惜玉,他安抚道:“清黎姑娘还是快去上点药吧,这里有咱兄弟呢。”     清黎感激地点点头,忙低头行礼道:“劳烦大人照看一下公主了,奴婢去去就回。”     “快去吧快去吧。”侍卫连声催促,清黎便屈膝告退。     走出寝宫,转角无人处,清黎一直低垂的头慢慢抬起些微。侧脸还混杂着泪水和血迹,只是血迹不是那么的正常。     当然了,番茄酱鱼这道菜不是白点的。     不放心地摸一摸里袍中的令牌,女子呼出一口气,似乎有些不忍地回望了高高探出深墙的安乐殿檐角,想着那里头有个无辜的丫头,将要替她承受接下去所有的苦难与折磨。     对不起,清黎――     女子敛眉,透出从未有过的坚毅。她是安畅,但今后,再不是安畅!     ------题外话------     关于皇帝那封信,接下去就会解释哈~     当时刚开文的时候,夏说涟妃不会是一个**oss,现在大纲一直被推翻,所以涟妃戏份还会有~           第六十六章 涟妃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安畅出了安乐殿,一路往偏宫走,最近涟妃对后宫进行了大整治,很多地方的守卫都不那么严实了,所以安畅虽然碰上了几个行色匆匆的太监和宫女,也不过互相行个礼就擦身而过了。     原本是后宫最雍容华贵存在的凤仪殿,不过几日功夫已是可以用荒芜来形容。不亚于冷宫的氛围,没有宫女照料,它就像一潭死水,湮没当初那个母仪天下的女子,湮没帝王对亲情爱情的难得温娱,也湮没安畅和这家,最后的羁绊。     家?安畅苦笑,母后死了,父皇不在乎了,这哪里还有她的家人?     “秦氏所行淫秽,朕未将其罪孽公之于众已是大赦,种其因得其果,死有余辜。”     “朕已查实秦氏确与王素和有染,王素和假冒涟妃宫中尹公公一案疑点重重,但目的动机已是不纯,主犯身死,从犯难逃。”     “逆鳞而上的是,净身房并不曾有王素和的任何记录,故而所谓的王公公,还有行房的能力。”     “安畅,朕不得不怀疑,你是不是该冠上王姓。”     ······     信上的一字一句不停搅合着她的脑袋,就算闭上眼,那些个大大小小的字也会像活了一样疯狂撞击她的心魂。安畅想,是不是过几日就要来个滴血认亲?如今的软禁算什么,到时候自己如果是私生女,千刀万剐也不够,就算自己清白,父女间已然闹得不可开交,今后还能和睦如初吗?     再者······自己偷偷拿了那封玜城司县的信,父皇已经发现,才会震怒下不愿见她。再怎么说,自己也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安畅咬咬牙,进了凤仪殿。殿里灰尘充斥了每个角落,就像常年不住人的弃屋。梳妆台上还放着母后喜欢的发饰,可她早就不坐在那里了,椅子倒在地上,旁边是现在看来依旧触目惊心的血迹。     那是母后留给她最后的痕迹了。安畅忍不住哽咽,又将整个寝宫扫了一眼,从此以后再没有机会触及这里的一草一木一天一地,她深深吸口气,把混杂着呛人灰尘味儿的破败气息存进胸膛,似乎这样她还能感受到母后的陪伴。     下一刻,她抹一把泪水,一屁股坐在梳妆台边,就贴着那早已凝固的血迹躺了下来。眯眸,安畅听到外头响起了丑时的钟声,她默默等待着寅时来临。因为寅时三刻,辛者库的小太监会将恭桶抬上车盖上盖儿,然后推出宫门。     那是,她唯一的机会!     “当——当——当——”三声敲过,涟妃蹙了蹙眉,睡梦中不满地哼唧一声,随后感觉身侧的床榻有轻微的振动。她强撑着睁开睡眼惺忪的眸子,看到皇帝正小心翼翼地坐起来。     “皇上?”涟妃诧异,晨音有些哑,“不是还未到上朝的时辰吗?”     皇帝转头将欲起身的涟妃又给按了下去,示意她继续睡,然后道:“近日乃多事之秋,你好好歇着,朕还有些奏折要批,晚间再来看你。”随即他把帷帐放下,唤宫女来更衣,张公公早就候在一旁,吩咐小太监准备漱口水之类的东西。     涟妃静静躺在床上,睁着空洞的双眼直到外头响起张公公尖锐的嗓音:“皇上起驾——”她无声嗤笑一阵,翻个身继续睡去。     梦里又出现了他腼腆纯净的笑脸,一如初见。     他说:“涟儿,三分薄田养不起你,但我还是要娶你。”     他说:“涟儿,你爹看不起我不要紧,你等我考取功名时,八抬大轿下聘礼。”     他说:“涟儿,娘亲的病又重了,我要去城里打份工,你等我。”     她等啊等,忤逆了爹爹送她选秀的打算,等到了一封皱巴巴的信——他说:“涟儿,你别等了。”     她第一眼看到就笑了。几年守候,你已经金榜题名了吗?说好的八抬大轿迎娶我,许诺的温柔不辜负,如今你是不是睡在京城哪座明月楼,早已忘记我在某处翘首企盼,徒令韶华匆匆为你将如花似玉留。     后来啊,他娘亲弥留之际她代他送终,才知道他竟进宫当了太监。她又笑了,你是有多蠢,世上那么多活计可以做,偏偏要去做阉人。可是笑着笑着又哭了,如今正是大饥荒,你是下了多大的勇气和决心,才会选择这样一条路。     她答应爹爹进宫选秀,虽然明知两人再无可能,也固执地要和他共同呼吸一片空气,哪怕从此,他无子无女,她从此,枕侧有人。     ------题外话------     倒数第三段,不知妞儿们熟不熟悉?     他说等我金榜题名,定不辜负你温柔。十八年守候,她站在小渡口,十八年温柔,他睡在明月楼。谁打马渡前过,回身唤取酒喝一口,低声问是谁家姑娘,如花似玉为谁留。     这是河图的歌曲【如花】,当年听的时候真的很难受,我想,十八年青梅竹马的陪伴,为何还会有如此薄情寡凉的男子。     所以我要写,就不会写负心汉。他说你别等了,我不在明月楼,我在铜雀楼,你心里的铜雀楼。           第六十七章 燃恨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她是嫔妃里进宫较晚的,只凭着年轻美貌就上了妃位。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她的爹爹只是个从七品州判,皇帝再怎么宠幸她也不会有后顾之忧,而且,她又是那群女人嘴里娇纵跋扈的主儿。俗话说就是:绣花枕头,有颜无脑。     她冷笑,男人能忍受自己的女人比他们聪明?更遑论她身边的这人,是这普天之下站得最高的男人了。她只要撒娇、闹脾气、吃醋,扮演一个寻常女子该有的模样,她才是最聪明最安全的那个。     皇后那些个隐晦的事,她早就一清二楚,宫里不说全是她的眼线,到底也不算少。可她不准备宣扬,毕竟有时候她觉得,皇后和她是同一类人,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开一步,似乎就好像是在对自己的宽容。唯一差别的是,王公公为皇后而进宫却终究舍不得卸了命根子,而她为尹公公而进宫,却夜夜承欢他人身下。     如此可笑,又如此凄凉。     她一直认为,皇后作为女人绝对是愚笨的。既然是爱人,又怎么能将他置于一个风口浪尖的位子呢?皇后把王公公升为贴身大太监,那心腹亲信的假象不是每个人都能被骗过的。而她呢,越是爱他,越该给他一个安全的身份。所以尹公公从始至终只是她宫里一个可有可无的小太监,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但却能日夜相伴了此残生。     她满足,他也满足。     如果,生活一直这样下去,她依旧会扮演一个争风吃醋的妃子。会向皇帝求欢,会跟皇后作对,会和妃嫔争斗,会做一切她这个位子该做的事。     但,绝不逾矩。     然而,谁灭了谁的梦,谁燃了谁的仇。     她知道皇帝最近有些疑心她,所以对他更冷漠了,生怕无端的灾火烧到他身上,但想什么来什么,突然有一天他就被冠上了莫名的罪责。     杖毙,她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差一点就昏死过去。     醒来后,宫里到处传着尹公公被杖毙的流言。她不信,后来从眼线口中得知,他还活着,只是被皇帝禁锢。她呼出一口气,还好,活着就好,虽然皇帝开始怀疑他们的关系,但也只是怀疑,无据可查。     她定下心,才想起自己作为一个“胸大无脑”的妃子,这时候不去闹就说不过去了。     正是使节出席国宴之际,虽然明知这一把更像是赌,赌皇帝的宠爱能不能大过她擅闯的罪名,但她仍是义无反顾冲了进去。皇帝果然雷霆大怒,不过没关系,她不动声色笑,这样皇帝才会打消任何疑心。     她看到座上有个陌生的少女,垂着头看不清容貌,不知为何她瞬间有种想一窥究竟的感觉,诧异间正欲打量,却被他的突然出现震得呆愣到大脑空白。     他说了什么?不记得了,太寒心。     他做了什么?想不起了,太惊骇。     她颓然而坐,他为什么背叛甚至出卖自己,她想不通。她只听到“砰”的一声巨响,是他撞柱的决然吗?或许吧。可她为什么觉得,这声“砰”,是自己的心裂得粉碎,是高高筑起的信仰轰然倒塌?     如果心真的可以死,大抵便是这滋味儿。     软禁的日子,每每想起他的最后一景,都是痛不欲生的。     她恨,更疼。     她想,这段日子,或许已经是人生最黑暗的时候了。     但是事实告诉她,没有最黑暗,只有更黑暗。     她不知出于什么感想,要求眼线偷出了他的尸身。那个夜晚,月色惨淡到诡异,她不许眼线再触碰他,固执地将他抬上了自己的卧榻。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隔阴阳。     她孤零零跪在床边,一番落泪后,为他的尸体擦身。恨到底敌不过爱,她一边哭,一边抚着他的每一寸肌肤。偶至情深处,她长长的指甲死死扣着他的肉,恨不得挖出一个洞来,却最终无力垂下了柔荑。     接下去发生的事,是多么的好笑啊――     他下身无缺,他是个正常的男子。呵,他不是他・・・・・・     子夜的钟声敲响,将她从恍惚中拉回现实。片刻怔忡后,竟是一丝狂喜漫过心头。     假的,是假的!皇后只是找了个替死鬼来诬陷她,所以这样说来,他还活着,活着吗?!她喜极而泣,下意识往床上那人的脸投去感激的目光,谢天谢地,他还活着!     然后,她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题外话------     妞儿们,明天《误嫁》就要上架了,心情不知如何描述,有些复杂有些欣慰有些心塞。     晚点想写个感言啥的,毕竟我很感性,可上次发牢骚还是在开文初期,现在想想竟有些恍如隔世。     希望明天,还能看到你们熟悉的身影~           第六十八章 美人啊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就着惨白的月光,她能明显看到床上那人下巴处,有皱褶翻起。是她刚才擦脸的时候太过用劲了吗?自欺欺人的想法,令她本能地自嘲一笑。     动作比神思快,哪怕她潜意识里拒绝承认那一定是张人皮面具,她的手,依旧颤巍巍触了上去。     轻轻一扯,挂起了一个卷角。她立刻就像被烫到一般,慌张地缩了回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闭眼,泪滴落的同时,适才抽回的手快速揭开了她不愿面对的真相。     掀下那张面皮,她的汗几乎将它浸湿。呵,她笑,什么叫乐极生悲?什么叫造化弄人?她以为他背叛了自己毅然身死,然后又猛然惊觉他似乎还有活着的可能,最终她找到他,不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而是他方寸人皮,静静躺在她的手心。     不知道他死前是否面对着什么恐怖的事,不知道他被活剥下面皮的时候有多疼有多怕,他曾那么的腼腆胆小啊······她误会他了,她还帮其他该死的男人擦了身,她要怎么做,才能压下心头浓烈到无法抑制的痛与恨?     “啊——”她长吼,一夜不停,直到嗓子再哭喊不出,直到外头的人都说,看呐,涟妃娘娘疯了。     接下去的几天,虽然依旧软禁,她却做了一系列的事。     她把人皮洗干净,丢进瓦罐里熬了一天一夜,熬到渣都不剩,她淡淡弯唇笑,一口喝了下去。     她把皇后当年的密事不动声色点点滴滴透露出来,不直接告诉皇帝,却一步步牵引着他去查证,愣是将皇帝勾到翻出了陈年旧事。     她将多年眼线获得的证据全部交出,当皇帝查到某个节骨眼,她就推出一个人证或物证,把皇后的罪名定得死死。她无声道:秦氏,你该死,很该死。     然后她在冬季子夜下雪的天,粉衣倾城一舞动帝王。皇后下台之际,她强势回归席卷后宫,将她素来霸占的宠妃名号攥得紧紧。     她说,皇后啊,你不动他还可以做皇后,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但是,你动了他,只能做鬼。     我惜你同样情爱痴缠可怜女,你予我阴阳相隔断肠亡命人。你说,我会不会放过你,放过你的女儿?     ······     一梦清醒,涟妃睁眼,后背已是湿漉漉的冷汗淋漓。这段时间自己从不敢深眠,害怕梦中呓语泄露了心绪。她打眼看外头,天还是黑漆漆的,忍不住问道:“几更天了?”     守夜的宫女轻答道:“回娘娘,寅时已经过半。”     “噢——”涟妃拖长了音调,人有些虚软,“本宫睡不着了,更衣。”     ······     安畅猛然惊醒,恍惚间以为自己刚才沉沉睡去已经错过了时辰,可一看外头还是黑夜笼罩,她定定心,再次确认腰间的令牌没有丢,才蹑手蹑手推门出去。     辛者库转眼便到,夜色依旧深沉如墨,安畅凝眸看了许久,才适应在黑暗中行走。她刚想进去,两个小太监就打着哈欠抬着个恭桶从拐角出来。     “唉,整个宫里就数咱们最惨,干得活最脏最累,拿到月钱最少最迟,”其中一个小个子太监苦着张脸骂骂咧咧道,“天未亮就爬起来面对一堆排泄物,真是晦气!有时候还吃不下早点呢!”     另一个瘦高个儿的小太监放下恭桶,拿胳膊肘捅捅他,无奈道:“行了行了,说那么多作甚,还不得照样干活?”     小个子不满回答:“怎么,抱怨也不行啊?”一边忿忿使劲儿将恭桶抬上推车,“走吧,里头还有最后两桶呢。”     高个子应了一声,两个人又嘟嘟囔囔走了回去。     安畅趁着此时赶紧进去,推车不大,基本上一次可以运四五个恭桶。辛者库要在晨间将宫中所有的恭桶运出去,一般至少要跑个十几次,寅时三刻上工,一个时辰内要完毕。刚才听两个小太监的谈话,估计自己是睡过头了,这次大概是最后运送的一批了。     安畅原先的打算是,躲在空的恭桶里出宫,再趁他们清理的时候偷偷溜走。她四下张望一番,确定没有其他人,才卯足了劲去提恭桶。     打开盖子,一股令人窒息的浓重臭味袭来。安畅胸口一堵,瞬间便恶心到要吐,她强自压下不适,避免双眼直接接触到那液体,不然胃里翻江倒海的东西指不定要一泻千里。     安畅始终皱着眉,不停地告诫自己:想活命,就不要矫情。她的手碰到恭桶的时候有轻微的颤抖,可她顿了片刻就义无反顾攥紧,似乎在用这个动作提醒自己:得了吧,下决心的时候,你就不是东衡尊贵的公主了。     可是安畅啊,你有没有想过,寻常人家的女子,也极少触碰这肮脏的桶啊。要下多大的勇气,才能让一个金枝玉叶瞬间触摸最底层的脏污。     好不容易咬牙把恭桶提下来,安畅也不再嫌弃这臭味,只是将鼻子皱起,强迫自己无视那黄绿又浑浊的液体。她歇口气,准备将粪便倒在一边人就钻进去。可她刚将手把上桶沿,不远处就传来人声阵阵。     “沉死了——”     “就到了,紧走两步,快——”     安畅倒吸一口凉气,怎么回来的这么快?!再低头看脚边还未来得及倒掉的污浊恭桶,她整个人都僵硬了。     脚步声渐近,安畅的贝齿死死咬着下唇,那里本是苍白无色的,如今却被生生咬出了血痕。阵阵泛呕的味道还在刺激着她,要怎么办,恭桶还没倒他们就已回来,失去这次机会就意味着孤身在宫里多停留一天。现在别说一天,一炷香都是致命的。     要活,一定要活。这个念头是那么的强烈,强烈到她觉得再怎么样自己也不会做到这种地步,但是,她做了。     下一刻,安畅抬腿,干净素白的裙裾浸入脏污的恭桶。她瞬间感觉液体包裹住她的整个下肢,不冷,还有丝丝暖意。胸口剧烈起伏,呕吐的感觉根本压不下来,安畅狠命咬唇,似要将它咬烂。     另一条腿的脚尖触到恭桶底部之后,安畅快速蹲下身子,那令人抓狂的味道更浓了,她只要一低头,下唇就能碰到一堆排泄物。     素手捞到一旁的顶盖,拎起,轻轻盖上。     现在,她蹲在封闭的恭桶内,陪伴她的是令人头晕目眩的臭味和各种不明物。液体漫过了她的肩膀,因为刚才自己的进入使得它不停地震荡,一波退开,一波又袭来。     安畅觉得自己的颈项上粘满了污秽,一想到这个她都要崩溃了,忍不住干呕一声,嘴巴刚张开,各种令人看一眼就要狂吐不止的不明物体就飘到她跟前。安畅大骇,赶紧闭上嘴,那东西滑过她的下巴,贴着她的脸颊,飘到了一边。     这种感觉,这种事情,一辈子都不想再体验了。     万幸的是,恭桶没有想象中那么满,她还能留个脑袋在上头呼吸。安畅脸色惨白,紧握的拳头顶着盖子,却还是沾染到了一些黄渍。     脚步声渐近,安畅闭上眼睛,等待未知的未来。     声音停在旁边,小太监狐疑道:“奇怪,谁又把它给挪下来了?”一边踢了恭桶一脚,一边作势要抬回去,“来搭把手。”     另外一人也皱皱眉诧异道:“是啊,谁一大早没事来挡我们干活?”说罢下意识要掀开盖子看。     “咯——”顶盖即将被移开的声音,在一般人听来正常无比,可在安畅听来,就像是刽子手临阵磨刀,渗人又恐怖。     安畅瞬间脊背一僵,头颈微微转动,敛眉面色如灰。     “嘿我说,这有啥好看的,你也不怕用不进早膳!”小个子嗤笑,推伙伴一把。盖子已经打开,他瞥了眼晃晃荡荡的液体,喉间滚动艰难道,“得了得了,还不盖上,恶心死人了。”     高个儿见没什么异样,点点头将顶盖放了回去。两人打理好一切,推着车慢悠悠往宫门走。     辛者库晨间运送恭桶只能走偏僻的道儿,别说皇帝和妃嫔的宫殿不能经过,就是一些秀女的住处,也要离得远远的。     前头拐过弯,再走一段路便是废后秦氏曾住过的凤仪殿,后宫之主的地儿如今还空着,看起来倒更像个冷宫。     “我说,反正那寝宫鬼影都没有一个,咱何必绕远路呢,直接从那儿走得了呗。”小个子怂恿道。     高个儿皱了皱眉,虽然私心里也想偷懒,但到底是个中规中矩的奴才,闻言犹豫道:“这不好吧?万一碰上哪个主子——”     “嘁,”小个子砸了他一拳,嘲笑道,“那个地方哪还碰得到人?耗子都不会去的!”说罢推搡他一把,“走了走了,别磨蹭。”     高个儿也就不反驳了,两个人晃晃悠悠推着车一路过去。凤仪殿越来越近,晨间的冷风吹得人有些瑟瑟发抖,小个子打了个寒颤,暗骂一句:“瘆得慌,不会有什么不干净的吧?”     “别自己吓自己,”高个儿是典型的无神论者,白了小个子一眼,再转头却瞥见凤仪殿前方,似乎站着人?看身段,女人?!     他噔时就吓出了一身冷汗,这周遭黑漆漆的,突然就看到一个白衣黑发的女人,站在废宫前头,诡异极了!     小个子也看到了这一幕,费力咽了口唾沫低低道:“我是不是眼花了······”     “该不会是皇后、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回来了?”高个儿一把抓住同伴的胳膊,泄露他的紧张和害怕。     其实细看,那遗世独立般的女子并没有那么骇人,她着一身雪白长裙,外头的披风也纯净不染。她长久地看着凤仪殿的匾额,唇角有一丝讥讽的笑意。     “嘿——大胆的奴才!还不参见娘娘!”一声惊呼将两个小太监的煞白脸色推向更高峰。     下一刻,他们几乎屁滚尿流般前行两步,然后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虽然根本没看清女子的容貌,但那声“还不参见娘娘”让他们笃定,这是皇后的魂儿回来了!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奴才无意冒犯,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啊!”高个儿连连磕头,生怕这自己从不曾相信的鬼怪要加害他们。     “你们鬼鬼祟祟在那儿干嘛!看到娘娘还不过来,有没有规矩了?!”小丫头牙尖嘴利,适才还离得远远的,现在就站在女子身旁,颇有些趾高气昂。     小个子一听,不对啊,这声音咋有些耳熟呢?他小心翼翼抬了抬眼,扫到丫头的脸后立马垂下头,长出一口气。     原来是涟妃娘娘和她的侍女玉露。     “娘娘息怒,奴才是辛者库的,这早起准备运恭桶呢,哪知——”     “呸呸呸!”玉露小脸皱成了包子,恨恨朝旁边吐了一口怒道,“什么污言秽语都能在娘娘跟前讲吗?!啐,晦气!”     “好了,”涟妃终于开了口,“辛者库可以走这道儿?”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喜怒哀乐。     两人同时一僵:坏了,万一涟妃娘娘追究起来,那可是掉脑袋的大事!     “这个······”高个儿勉强说了两个字,却愣是想不出什么理由。     “呵呵,”涟妃一笑,却不是之前的淡淡讥讽,反而有种云淡风轻的飘渺,“做得好。”     ······啊?     小个子懵了,这是什么情况?他快速跟同伴对视一眼,后者想了想,明白了涟妃这句话的意思。     涟妃素来和皇后不对盘,如今皇后死了,她大早上来这废宫,颇有种炫耀的姿态。又恰逢他们运送恭桶逾矩走了凤仪殿的路,如果换成其他妃嫔,这罪名早该定下来了,可偏偏遇上的是涟妃。在常人看来这是大逆不道的行为,但在她看来,根本就是干得漂亮!     皇后就算死了,任何可以羞辱她的方式涟妃都不会放过。譬如他们推着恭桶,堂而皇之从皇后生前的寝宫经过,借人世间最肮脏的东西,狠狠羞辱她。     “走吧,本宫乏了。”涟妃扫一眼抖着肩膀的两个小太监,对玉露轻轻道。     玉露应了一声,扶着涟妃柔若无骨的手慢慢往回走。经过装着恭桶的推车之时,她露出一个鄙夷的表情,下意识想往旁边让一让,结果涟妃反而不动声色,直直往前走。玉露无奈,只能顺着涟妃的步伐跟上。     涟妃不知为何,潜意识里在推车旁边滞了滞步子。她漂亮的凤眸看向其中一只恭桶,自己也觉得奇怪为何有种莫名的心悸,似乎这一走,就会错过什么重要的东西。     自嘲一笑,最近愈发疑神疑鬼了。涟妃终于抬起头,风华万千地离去。     “吁——”叹出一口老长的气,两个小太监才发现自己的后背早已湿透。     高个儿蹙眉念叨道:“下次再不做逾矩的事儿了!快把我吓死了!要命的啊——”他爬起来,踹了小个子一脚,“别耽搁时辰,快点!”     小个子也吓得不轻,嘴里哼唧了句什么模糊不清的话,骨碌碌连滚带爬起来帮忙去推车。     “我说,今天咋有点沉呐这车。”到了郊外,小个子抱怨道,提溜着恭桶往河边走。     “没吃早点饿着没力气呗——”高个儿哈哈一笑,俨然已经忘了刚才那茬,又补道,“不过吃了早点再做这活儿还是得全吐干净。”     两人互相说笑几句,就开始倒恭桶。河岸离得不远,但车不方便推下来,所以还是有一段距离的。     车边一个恭桶的盖子被慢悠悠推开,一双沾满黄绿粪便污渍的手伸了出来,随后是压得极低的出水声。安畅低咳一声,喷出一口污秽。     她不敢动作慢,整个人湿漉漉从恭桶里爬出来,带着一身令人作呕的味道和颜色。不说衣服浸成了什么,脸颊、发髻、脖颈甚至指缝,到处都是脏污。     安畅将盖头放回,什么也不管,直接往河岸后头的林子跑。她拼命地跑拼命地跑,跑到最后双腿发软跌在一棵树前,终于“嗷”的一声,吐了。     也不知吐了多久,反正安畅觉得自己快要把五脏六腑都给吐出来了。嘴里令人难受的味道,也不晓得是那恭桶里的东西,还是呕吐物。她最后干呕几声,才确定胃里已经没有东西可吐了。     抬手想抹一把额头冒出的阵阵冷汗,眼神却触到自己恶心的手指,那泛着污秽光泽的曾经美好修长的手指,指甲里嵌着细碎的粪便。安畅喉管上下滚动一番,两行热泪淌下来的时候,她又吐得昏天黑地。     自己刚才的行为,真是想想都恐怖呢······安畅冷冷一笑,似乎变了个人一样。     她做了什么?她听到脚步声渐近的时候,做了四件事:闭目,吸气,阖口,下沉!     就当在泡香浴,她这样麻痹自己。可是那液体似乎无孔不入,她眼睛闭得再紧、嘴巴阖得再牢,它依旧充斥她每一个感官。     浑浑噩噩,她只有一个念头,快点,快点出宫。     忽然有一道声音透过一切传进她的耳朵,她不陌生,却觉得寒气从脚底冒到了头顶。涟妃讥讽又倨傲的语气,像一把刀活活割开她本就伤痕累累的心脏,那里更加血淋淋,疼到她连抽气的力量也没有······     安畅回神,这时才开始打量周遭的环境。一个林子,因着冬季分外萧瑟,她身上的衣服紧贴**,又脏又臭。似乎不能忍受从天堂掉入地狱变成这副鬼样子,安畅拖着沉重的脚步往河边走,手依旧下意识抚上腰间的令牌。     ······     卯时刚过半,这时辰来敲门住店的哪是善茬?宋歌几乎瞬间就惊醒了,她睁着眼静静躺在榻上,乐明夏平缓的呼吸已经停了,半晌后,宋歌听到丫头低低询问:“阿宋,外头怎么了?”     亲昵的称呼让宋歌有些,嗯,受宠若惊。她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黑暗里声音都透着笑意:“没事,你睡着就好。”     似乎这种有女伴的感觉,很好。     “嗯。”乐明夏轻轻应了声,心思单纯干净的她翻身朝里,酝酿着继续入眠。     楼下,掌柜第三次起夜。本是满心怒火,但到底要做生意,开门的时候脸上已经挂起了习惯性的微笑。看外头客人的架势挺大,好像人数也够多,盘算着年节惨淡的经营怕是能赚回来了,当即笑容更甚,憋回一个哈欠连连道:“快请快请——”     为首的男子不过弱冠,着一袭上好的素锦墨绣,长身玉立翩然风华,只是月光洒下,他面上银白面具泛着诡异与可怖。如果说看到身姿掌柜觉得来者必定俊朗不凡,可现在,虽然那唯一露出的眸子灿若星辰,他依旧潜意识抗拒,似乎一靠近,危险的气息就迎面逼来。     将灯点上,掌柜忙不迭地端茶送水,小二日间忙完就回家过年了,所以现在也没人可以差遣。男子慢吞吞坐在桌边,似乎无聊,白皙的手掌在空中画了个圈,随即翻掌将修长的指节搁在桌上,颇有节奏的一下下敲击。     掌柜借着倒茶偷偷打量了眼男子,因为光线问题,他看不清带着面具的男人有没有发现,但基本可以确定来者的身份。     一行有十几人,除了这座边的男子,其余人都直挺挺站在堂中央,呈保护姿态围着脚边的两个大箱子,门外还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     看来这面具男是个镖头啊——掌柜恍然大悟,又好奇地往箱子那探头看了眼:什么金贵玩意儿,这么重视?     “噔——”下一刻,一把只有小指长的短利匕首贴上了他的下颔。     掌柜大骇,抬头时那人冰凉的面具几乎要碰到他的脸。两相注视,男人漂亮的手捏着精细的小刀,轻轻这么一划,掌柜只觉得脖颈一丝刺痛,双眸睁大满是惊恐。     “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男人的嗓音很好听,而且没有想象中薄凉,反而带着淡淡的温润和宠溺。对,就是宠溺。     说着他就抽回了手,依旧淡定坐回了位子。掌柜下意识摸了摸脖子,再看就是一手血,虽然有些疼,但伤口估计不深,那人似乎并不打算要他的命。他长出一口气,暗暗发誓这几天绝对不能惹这尊活菩萨,那刀多锋利啊,说割就割了!下手还轻重有分,底子可厉害了吧。     “你看着给我们安排些屋子吧,这日子大抵是没什么人住店的。”男子像没事人一样淡淡吩咐,听声音似乎还沁着笑意。     掌柜噔时冷汗就冒出来了,这种笑面虎,最可怕了!     “好的好的——二楼空屋子多着,就三间住了几个人,我给公子引路。”掌柜勉强扯出个笑容,哈着腰往楼梯那抬了抬胳膊。     “免姓温。”男人起身却没有立即往前走,反而转头朝比自己矮了一截的掌柜认真道。     掌柜一愣,随即点头如捣蒜:“温公子请、请——”     宋歌听着阵阵轻重不一的脚步徐徐上楼,忍不住蹙眉:看样子人还挺多?大晚上,还是除夕夜,什么人成群结队出没?     她想了想,还是蹑手蹑手起身,轻轻走到乐明夏跟前,见她呼吸平稳睡得安详,才放心披了件外袍,做贼似地贴着屋门仔细听外头的动静。     先是掌柜低低的碎语,似乎在交待些事宜,态度很是恭敬。然后有男子轻轻的浅笑,嗓音温润令人舒适,就像一根小羽毛若有若无挠着你的心肺,忍不住好奇该是怎样俊逸的男子才能配得上这样好听的声音。再接着,木板吱呀吱呀一阵响,虽然压得极低,但依旧能听出有人抬着什么沉重的东西进了隔壁的屋子。     宋歌诧异,又附耳过去,可掌柜似乎下楼了,外面又恢复了寂静,仿佛来人只是一阵烟,或者自己在梦游?     天快亮了,外头打更的已经走过,反正也睡不成了,宋歌干脆穿戴起来,又坐了片刻才下了楼。     掌柜在柜台前忙碌着,似乎在计算着盈亏问题。看到宋歌独自下来,端起客气的笑问了声早:“姑娘昨夜睡得可好?”     宋歌回以一个温和的笑,考虑到这是个探听消息的好时机,脑子转了转话已出口:“挺好的,就是晚些时候有客来吗?那阵子有点睡不着。”     掌柜噢了一声,斜眼看了看二楼,从柜台里探出身子低声道:“是呀,那一行人来头估计不小,姑娘您没事别去招惹啊。”那小心翼翼又诚惶诚恐的模样,更加激起了宋歌的好奇。     “这样?原以为大过年的只有我们几个漂泊在外,竟还有天涯同路人呢,看来也是异乡客吧?”宋歌面上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摇头叹息道。     “嘿,哪能啊——”掌柜连连摆手,张嘴小声道,“八成是运镖的,抬着两箱不知道什么东西,跟宝贝似的,你看,”他不满地抬头扬起下巴,露出脖颈里淡淡的伤痕,“昨夜我就不小心扫了一眼,差点要了我老命!”     最后颇有些又惧又怒,语调都控制不住上扬,然后才后知后觉捂住嘴。宋歌默不作声听进去,佯装害怕道:“天哪,那咱们还是离远些好,怪吓人的呢。”     掌柜忙不迭点头,手一边还继续拨着算盘。     宋歌在堂里无聊地晃荡了一圈,想到昨夜司空翊交待的今早就要出发,忍不住叹了口气。找到机会,就逃吧?     她的手搭在楼梯的扶手上,准备去叫乐明夏起来。突然,她脚步一顿,昏暗里眸子闪了闪。     机会?现在不是就有一个机会?!     宋歌抿唇,细淡的眉宇挑起一个好看的弧度。镖局运货?两箱宝贝?趁人不备躲进去,逃得神不知鬼不觉,成了!     主意打定,宋歌一溜烟上了楼,经过司空翊屋子的时候,她的脚步不自觉慢了下来,最终只是微微垂下头,无声道:别了,司空。     她素来想活下去,不管是在皇宫还是在外,生存的念头一直很强烈。她原以为这一世走马观花无牵无挂,可命运逼着她寡淡交心,再突然离别。     跟小瑞如此,跟司空,也是如此。     宋歌笑,不管如何,多谢你。     卯时末,安畅已经在河里泡了很久了。冬日清晨,蚀骨寒冷一寸寸深入她的肌肤,安畅将整个身子包括脑袋,都深深埋了进去。冷,特别冷,冷到被泡得红肿的肌肤竟有些灼热感,安畅想,我这是恍惚了吗?     衣服还湿湿地黏在身上,她连人带裙泡在冰水里,只希望那难言的臭味快些消散。下肢有些麻木,想必要冻坏了。安畅从水面探出头,吐了一口,只觉得牙关都在疼。     爬出来的时候,寒风一吹安畅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素来身娇体软,这一折腾头都开始犯晕了。她勉强摸到岸边,抱着双臂抖抖索索蜷缩在一旁。     然后是一声,一声她只觉得头脑炸裂的调笑。     “哟,美、人、啊——”     安畅惊恐抬头,对岸有两个提着鱼竿拎着水桶的中年男子,卷着裤腿和袖管,露出黝黑精壮的小腿和臂膀。河水并不深,成年人直接淌过来也是可行的,而且他们用力把鱼竿插在岸边软泥里的架势,也证明他们的确准备过来了。     安畅立即尖叫,双脚无措地蹬了蹬,狼狈地爬起。她在宫中哪知这俗世险恶,更遑论如今衣衫不整裙裾紧贴,曼妙身姿勾勒得愈发惹人遐想。     大脑一时空白,她只想跑!     天色还只是朦朦胧胧,此处又偏僻无人,到哪里求救?安畅眼泪刷地掉下来,比腿脚的动作更快。后头有水声哗哗,她不敢回头,他们在过来了!他们已经在过河了!     如果说乐明夏遭到非礼的时候,陆蒙是天降救星,是命定要遇上的人。然而,可惜的是,安畅的命里,没有乐明夏的陆蒙。     她只跌跌撞撞跑出半里路都不到,胳膊就被强行往后一拉,力道极大,安畅当时就泪如雨下了。不是疼,是怕,是从心底泛起的恐惧。她未尝人事,却明白自己这被一抓,等待她的会是怎样恐怖的结果。     安畅被扯得一个踉跄,回身就跪了下来,“大哥求你们了,放我走吧!我、我······”她早已泣不成声,死死揪着一个男人的裤腿,几乎匍匐在他脚背上。     什么高贵,什么明珠,她只觉得,自己俨然成为了蝼蚁。     回答她的是衣服被撕裂的“嗤——”,安畅脊背一僵,那大掌带着戏耍轻轻磨搓着她的肩膀,引起她阵阵战栗。雪白肩胛暴露在空气中,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安畅绝望地闭眼,泪珠挂在脸上,无声倾诉她的苦。然后,她睁眸,发了疯似地一口咬上那只粗糙的手,带着狠冽与决绝。     “嗷!”男人痛呼,另一个同伴见安畅这动作,大怒中狠狠甩了她一个巴掌,只打得安畅眼冒金星,瞬间就懵了,侧脸上立刻起了一个红红的掌印。安畅只觉嘴里淡淡血腥,咬咬牙艰难吞咽了下去。     今日若不能逃脱,她从此就如烂泥般肮脏不堪,永远伏在地上,遭冷眼唾弃,受万千嘲弄,一生再难抬头行走。     安畅红了眼,凌乱的发丝蒙了她整张脸,只能看到那曾经清亮倨傲的眸子,被火光占据。     “啪——”又是一个大力而响亮的巴掌,安畅直接被打倒在地,挣扎了两下,还是因为腿软没有爬起来。     其中一个男人干脆上手抓住她两只脚踝往后一拉,因为摩擦,安畅的裙裾被掀起,露出里头的内袍。这个细节似乎点燃了男人的**,安畅几乎感觉那灼热的污浊气息喷在她头顶,下一瞬,“嘶啦——”,领口被强行扯开,绣花亵衣晃了男人的眼。     安畅绝望地仰着头,天际鱼肚白显现,她只看到须臾,男人油腻的大脸就将她视线覆盖。身上忽的一冷,带着屈辱与怨恨的泪却如决堤湖水滚烫了她的面颊。     疼——     ······     天已大亮,司空翊这一觉睡得很不踏实,他踢了踢被子,晋宵的声音就从软塌处传来:“主子咱们几时出发啊?”     司空翊翻身快速坐起,墨发有些乱,但依旧不影响他的俊朗。将腿弯起,右手支在上头托着自己的下巴,司空翊皱眉道:“立刻,”随即又补了句,“昨夜有人住店,倒不知是大表哥呢,还是袭城呢?”     晋宵闻言一屁股坐起,大惊道:“天哪——也太迅速了吧!咱们这一路还不得累死啊!”     司空翊将枕头扔过去:“行了,快,直接上路。”他丢下一句,然后潇洒披上袍子,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甚是好看。     出门恰逢乐明夏出来,她好奇地打量了眼司空翊,很有自知之明地立马低头往下走,却不妨司空翊突然询问:“她呢?”     乐明夏一愣,她?半晌才反应过来指的是宋安。乐明夏噢了一声,小心翼翼道:“起来就不见人影了,是不是去吃早饭了?”     司空翊明显皱了皱眉,快步下楼。乐明夏在他身后翻了个白眼,忿忿跟了下去。     看到陆蒙和老何站在堂中央,柯容甚至隐隐要拔刀对上惊恐的掌柜,司空翊直觉不好。不用开口提问,老何已经凑到他跟前低低道:“主子,世子妃······”后半句话顿了顿,犹豫道,“不见了。”     眉头一挑,司空翊看向柯容:“没有守夜?”     柯容抱剑沉声道:“下半夜世——下半夜不曾出过屋子,黎明时分有下过一次楼,和掌柜交谈,片刻便又上去了。”语气有些淡,但听得出还是比较急的。     掌柜后背又起了凉意,这都来的是些什么人啊!大半夜不睡觉一直躲在哪个角落监视着?!     “照你这样说,没出客栈,人凭空消失了?”乐明夏惊得下巴都要掉了,想了想补充道:“不对啊,可以爬窗出去不是吗?”     司空翊闻言冷冷斜乐明夏一眼:“除了咱们屋子其他都上了锁,她和你住一间,你不会动手脚?”     陆蒙下意识看向乐明夏,她一急,跺脚喊道:“怎么会!半夜的时候我问她外头怎么那么吵,她还告诉我不要紧睡着便好!我——”     后半句话被司空翊强行打断,他直接转头问掌柜:“昨夜的新客,住哪间?”     掌柜猛地想起那令人不寒而栗的银白面具和薄如蝉翼的短小匕首,摸着自己脖子劝道:“那位不能惹啊公子,照我看宋姑娘大抵有事先走一步,你们可以——”     “她还能去哪儿?”司空翊不怒反笑,柯容和老何当时有按照他的意思试探宋歌,既然众目睽睽没有人护守的情况下她也没有打算溜走,此刻的突然失踪,倒更像是碰到了危险!     是袭城?还是司空祁?     柯容抽出剑,潇洒搁在掌柜肩胛上。掌柜瞬间苦着张脸,这年过得太晦气,时不时脖子上就得架把刀啊!他嗫嚅了片刻纠结道:“楼上,就两位姑娘的隔壁,是个运镖的男人,姓温。”     司空翊略微抬了抬手,示意柯容收剑。然后兀自往楼上走,老何和陆蒙对视一眼,默默跟了上去。     司空翊停在那温姓男子的房前,站在门口也能闻到里头燃着淡淡的熏香,他有些反感,作为男人哪能熏香呢?然后司空翊很不客气地连门都没敲,直接破门而入!     “哐当——”     屋内大中央摆着两个木箱子,不陈旧也不华贵,只是很突兀。     司空翊只觉得眼前一阵烟雾缭绕,定睛之下才看到床榻上有人影翻滚。这还不算什么,他正要四下打量,忽然听到一声闷闷的娇喘从被窝传出!司空翊一惊,运气丹田脚下生风,五指成爪直接往那儿抓去!     即将触到被褥之际,被窝突然耸动了下,司空翊半空一个转身,狠狠掀开!     似乎怕看到什么天崩地裂的场景,胆大如司空翊也忍不住眯了眯眸子,有着凛冽的寒意。     ······     玉体横呈,眉清目秀,肤若凝脂,国色天香——     司空翊大怒,胸膛剧烈起伏间好不容易迸出两个字。     “妈的!”     男人上半身裸露在空气中,他却没有一丝局促,反而施施然抱臂舒服地仰面躺着。嘴角弯一抹弧度,不见愠怒,却带着淡淡的自来熟。     “免姓温,温自惜。”     司空翊恨恨瞪着床上比他更妩媚些的男子,唯一不同的是,这人虽然衣衫不整袒胸露乳,却自然而然散发着温润谦和,不单单只是妖娆。     “不好意思,我没有龙阳之好。”     ------题外话------     抱歉姑娘们,说好的九点推迟了半个小时,弱弱向无端被刷掉的流量君道歉!     标题党顶小锅盖遁!           第六十九章 你有病,我来治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司空翊冷冷丢出一句,将攥在拳心的被子重又扔回床上,蒙了温自惜一脸。     后者也不恼,笑眯眯将被褥盖回身上,仔仔细细掖到了下巴处,又从床里头拿出他那个银白面具,轻轻覆上精致如玉的脸颊。     司空翊皱眉,我都看见了你遮什么遮?不过,这人应该不是袭城,左胸口那道狰狞的伤疤,没事谁会去易容这玩意儿?     “不管你是谁,要做什么,请把那姑娘交出来。”司空翊来回扫视,一间屋子只住了他一个,视野内一览无余,除了那令人费解的木箱,压根藏不了人。     柯容几个此时也上了来,站在门口和温自惜的人两相对峙,火药味十足。     “姑娘?阁下莫说笑,你看我这儿,哪有姑娘?”温自惜懒懒靠在床头,伸出一只手随意点了点,示意说这屋子一目了然。     司空翊也不意外他的回答,一边直接往两个箱子那里走,一边对陆蒙招手道:“听听看,里头有没有呼吸声。”     陆蒙抬脚刚想进屋,温自惜的人立刻堵在门口,颇有对戈的架势。     陆蒙摇头:“太远,听不到。”     司空翊无所谓,大不了打开看了就行。他作势就要掀开,床上的温自惜依旧不动,只是伸在外头的手指微不可见的抖了抖。     见司空翊要去动箱子,门口十几个温自惜的手下立刻就不管柯容等人,直接冲进了屋子,将司空翊团团围住,不让他再靠近木箱一步。     “嗬,想拦?”司空翊挑眉失笑,忽然脚下一蹬敛气凝神,半空里飞速转身,老何柯容见状瞬间加入战局,陆蒙只犹豫一瞬,然后将弱女子乐明夏和小胳膊晋宵一把推出屋子再回脚关门,长剑出袖挑开一个男人去抓司空翊后领的手。     温自惜似欣赏般看着司空翊行云流水的身姿,直到司空翊摆脱所有阻碍单手撑到木箱上,然后回头丢出一个挑衅的笑。温自惜不动声色,下一刻却已如破风之箭而去。     老何只觉得眼前墨色一闪而过,那长袍偏不小心打在他脸上,速度之快令他牙根都有些发酸。     “我等只是运镖,若货出了差错,上家可是要怪罪的。”温自惜来势汹汹,司空翊手刚搭上木箱的时候他还在床上,司空翊手摸到铁锁的时候他已经扣住了他的手腕。     司空翊见他依旧不咸不淡,脸上还带着客气的笑,可捏着命脉的手指却一直在收紧。司空翊心下讶然,这男子不简单!但敌不动我不动,敌一动我乱动!司空翊也不手软,反身扬头压上温自惜脊背,趁他略微后退偏首让开之际,左手在电光火石间朝温自惜颈项探去!     如此,各有死穴被钳制。     屋内不过须臾已是一片狼藉,陆蒙等人见司空翊受锢,踹开身边的人就举剑对上温自惜面门。毕竟镖局的兄弟虽然会几招武功,到底比不得上过战场的老何柯容。     “运镖?镖头?”司空翊皱眉打量一派书生模样的温自惜,轻嗤一声道,“什么稀奇玩意儿看看也不行?”     喉管被捏,温自惜依旧吐字清晰:“货是运镖人的饭碗是运镖人的命,东西都护不住,谁还会放心将生意交给我们?”     司空翊可不管这些,他要确定宋歌在不在这箱子里,所以话出口依旧强硬:“我们不抢你的货,看一眼,没有我要找的人,完璧归赵!”     温自惜叹气摇头,似对司空翊的固执很无奈:“人在江湖走,就靠两个字――和气,今日阁下若是执着于此,怕要破盘了。”     “破盘?”司空翊不解,蹙眉再度捏紧温自惜脖颈,同时感觉自己手腕酸疼无比,气血隐有翻涌之势。     老何低低道:“走镖人的行话,就是撕破脸皮的意思。”     “行啊。”司空翊闻言反而笑了,竟不顾自己还被捏着的命脉,毫不犹豫撤手拍向温自惜胸口,他要让,就必须后退!     果不其然,温自惜只怔了须臾,下一瞬直接松开扣着司空翊的手,倒退的时候还巧妙避开了陆蒙等人的剑。只片刻,他被身后的兄弟扶了一把,面无表情站在一侧盯着司空翊。     司空翊目的达成,手心凝气生生将铁锁扯了下来。索性只是普通的小锁,他虽觉胸口微闷,但到底开了箱。     “砰――”大力翻起箱盖,司空翊脸色立马臭了。     什么玩意儿?!     大木箱里,赫然是个小木箱!司空翊头都大了,到底是那上家脑子有问题,还是这镖头脑子有问题啊?!     温自惜很理所应当地接受着司空翊柯容等人震惊又无语的目光,偏头淡淡道:“上家托什么,我们就运什么。”     司空翊不放弃,将眼神投向另外一个木箱。这次温自惜没有阻止,或许是因为知道阻止不了,或许又是另外的原因了。     司空翊费了些力气将锁打下,他深吸一口气,开箱的时候竟有些犹豫。如果媳妇儿在里头还好,如果不在里头……司空翊不敢想,因为他下意识会往坏处想。     “砰――”又是一声,司空翊眯眸,竟想移开自己的视线。     陆蒙张大了嘴,愣愣拿胳膊肘撞柯容。柯容依旧冰山脸,只是嘴唇抿了抿看向老何。老何倒吸一口气,闷闷道:“主子,宋姑娘――”     “不在”两个字还没出口,司空翊霍地睁眼,带着一丝愠怒和惊喜。     就知道肯定在这木箱里!司空翊暗自腹诽,满心喜悦将手一伸,准备拉宋歌出来。     “……”     箱子里的确有个姑娘,却不是宋歌!     少女的年龄似乎还很小,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身板瘦弱,闭眼安详地坐在木箱里。如果不是司空翊下意识探手试了试气息证明少女还活着,陆蒙等人几乎觉得这个面色苍白蜷缩在箱子里的孩子应该是个死人了。     如果放在平常,她就是个营养不良瘦弱憔悴的女孩儿。可现在,她双臂抱膝微微耷拉着脑袋,似乎陷入沉沉睡梦,以一个自我保护的姿态,安静坐在大大的木箱中,诡异而骇人。     一时无人说话,司空翊不问,温自惜不答。     陆蒙咽了咽唾沫,温自惜等人没有解释反而更加可怕。难道那上家,还拜托他们运一个活人?     司空翊眉头拧得很高,虽然对眼前的场景也充满疑惑,但宋歌的突然消失,占据了更大的成分。     尽管刚才明确表示如果没有自己要找的人,司空翊绝不会管任何闲事。可现在,这幅画面太诡异了,诡异到他也忍不住问一句:“这是什么?也是货?”     温自惜往前走两步,“啪”一下合上第一个木箱的盖头,又“啪”一下合上第二个木箱的盖头,将奇怪的小箱子和安睡的少女再度封闭起来,随即转身露出温和的笑容淡淡道:“上家托什么,我们就运什么。”     还是之前同样的话,司空翊很是不满却又无可奈何。他不是多管闲事的人,甚至更趋向于“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所以只是不悦了片刻,就直接越过温自惜出门。     老何一愣,复又扫了眼装着少女的大箱子,想了想还是跟着司空翊出去了。     几人鱼贯而出,留下一室凌乱。门外惴惴不安的乐明夏和晋宵触及到司空翊他们不佳的面色,对视一眼已然知晓结果。     宋歌,消失了!     司空翊回屋子闷头坐了足有一炷香,其余人只是默默站在一旁,不知接下来作何打算。半晌,司空翊抬头看了乐明夏一眼,后者瞬间感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果不其然,司空翊面无表情道:“给她易容,扮成世子妃的模样。”     乐明夏在陆蒙回途时就已经知道他们一行人身份的特殊,所以司空翊并不再回避。陆蒙瞥了目瞪口呆的乐明夏一眼答:“主子,黑木不在,咱们的易容术都……”言下之意,手法很是粗糙。     司空翊大手一挥,“没时间了,只要大致轮廓相像就成,再披个面纱,不靠近细看应该没问题,”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暂时不走了,柯容,密切关注隔壁那群走镖的,陆蒙你带她易容去,贴身护着就跟世子妃一样,老何去街上打探消息,看看是否有可疑的人近期出没,再问问有没有见到世子妃。”     几人领命而去,留下晋宵苦着张脸道:“主子,虽然我没什么大本领,但好歹也可以安排些事儿做啊!”他对自己的无所事事很是介意!     司空翊正蹙眉想着事,闻言思考片刻,淡淡道:“去端早饭来,饿了。”     “……”晋宵咬牙离去。     隔壁屋子,掌柜刚给温自惜将一片狼藉收拾妥当。他谦和地弯腰道谢,浑然没有昨夜匕首划喉的冷冽。掌柜受宠若惊,连连鞠躬退了出去。     门一关,温自惜就往床边走。因是冬季,帷帐很厚实,他轻轻一扯,那幕布般的帷帐就慢悠悠落了下来,现出紧贴着墙壁一头热汗的宋歌。     温自惜只看了她一眼就自顾自坐到了椅子上,倒水喝了一口才说道:“他对你很好。”     宋歌后背紧靠着大床后面的墙,多亏帷帐够厚,她整个人影才不会显现。刚才司空翊他们进来针锋相对的时候,宋歌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发现,毕竟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司空翊和他的手下。     此时她轻叹,人从里头出来,竟感觉后背湿冷,早已被汗水浸透。宋歌也不是怕,她只是有些汗颜,因为司空翊明显认为自己是被那个神秘男人带走或者碰到什么危险了。可她要走就只能快刀斩乱麻,所以惹他恼急也是无奈之举了。     “多谢你帮我,后会无期。”宋歌很是干脆。     刚才自己只在他门前站了眨眼的功夫,真的只是眨眼的功夫,他似乎有所感应般立刻就开了门。宋歌记得当时他的眼神,好奇、惊讶、赞叹、满意,各种她觉得十分匪夷所思的情感汇聚在一起,令她莫名紧张,直觉这也是个危险人物,不值得为了出逃招惹另一个不小的麻烦。     但麻烦不是你不找它,它就会不来的。     温自惜眼色一闪而过,下一刻温润邀请:“进屋坐坐?”     屋里两个箱子很显眼,是掌柜说过的走镖之物。宋歌还未反应过来,温自惜已经顺着她的眼神转头,随即轻笑解释道:“这次的上家有些奇怪,有兴趣看看吗?”     镖头从不会主动邀请别人观看货物,甚至抢都抢不来。温自惜这话自然将宋歌的好奇与费解推向巅峰,她微一挑眉,浅笑回道:“好。”     温自惜眉眼弯弯,待宋歌进屋,不动声色将屋门阖上。     那时的木箱还未上锁,宋歌见温自惜一副“你自便”的表情,犹豫片刻果断掀开两个箱子的盖头。     宋歌神色复杂,一如之后司空翊等人看到箱中箱和箱中人的不解与毛骨悚然。     还未来得及开口询问,楼道已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宋歌一震,当即就要抬脚往箱子里藏。温自惜敛眉沉声低问:“不想被找到?”     宋歌不语,自顾自爬箱子。温自惜当机立断,一指床榻:“去帷帐后面。”然后不等宋歌反应,他直接拎起她的后领,一边还脱着衣服,露出精致的胸膛,和心口一道蜈蚣般长长的伤疤。     直到司空翊无果离开,宋歌才长出一口气钻了出来。一句后会无期,很直白地表明她感谢他突兀的援手,但依旧保持距离。     “后会无期?”温自惜似咀嚼了一下这个词汇,玩味道,“现在那位公子天罗地网在找你,不跟我一起,你走得开?”     宋歌不说话,满心里都是“出了狼窝又进虎穴”的感觉。     “你为何帮我?总不会是乐于助人吧。”宋歌清冷问道,顺道又瞥了眼木箱,甩出一个“如果你再解释一下这个我会更满意”的眼神。     温自惜竟也不打算瞒宋歌,嘴角勾一半笑得愉快:“我要救你啊。”然后没有意外地接收到宋歌的白眼,才继续道:“当然不是说从那位急得冒火的公子手中救你。”     “你有病,我来治。”温自惜偏头,目露精光。     “!”宋歌目瞪口呆,抖着手指讷讷道:“你――”     温自惜轻轻一笑,安抚道:“我是走镖人,也是个大夫,看你眉间有隐隐青灰,可是讳疾缠身?”     宋歌噎了一口,愤愤瞪他一眼才简单道:“是。”     “何故?”温自惜紧接出口,一边邀宋歌坐下作势要把脉。     宋歌在国都找过大夫,当时那老者不能确定她被皇帝下的禁锢之药到底是什么,所以宋歌默认为只有神医之类的才能有办法,因此对温自惜并不看好。     不过探个脉也没坏处吧?宋歌坐在温自惜旁边,伸手过去,一边淡淡道:“我是被廉价卖给傻子的新媳妇,娘家怕我半路跑了,不知从哪儿求来一副药,说是只要我安分守己相夫教子,每月会定时会送来解药。现在我还是跑了,当然得不到任何东西,所以,我有病――”     最后一句颇有些恶狠狠,温自惜听得一愣,直觉这理由应该是信口编造的,可看宋歌一脸坦然,还是问道:“刚才找你的男人,是你夫君?”言罢又补道,“他怎么看也不像傻子啊。”     宋歌翻眼皮面不改色:“噢,他跟你一样,走镖的,”又指指自己,“我就是那个镖,跟你箱子里的姑娘一样。”     温自惜失笑,觉得面前的女子甚是有趣,修长双指轻轻搭上宋歌手腕,同时悠悠开口。     “那真是缘分了,不过你俩都是可怜人,相比较而言,你还算幸运的。”温自惜话中颇有可惜之意,宋歌安静等待他的下文。     “你不过受了些钳制,遇到医术上佳的,依旧潇洒做人。而那孩子么……”温自惜顿了顿,目光投向木箱子,搭在宋歌腕间的手指几不可见的颤了颤,她感觉他出了些细汗,莫名顺着温自惜的眸光去看木箱。     “下家有个患了心口痛病症的独女,十几年了都医不好。前些日子府里来了个神神叨叨的半仙,吃住一个月后拍拍屁股走了,只丢下一本怪诞话本子。老家主本以为遇到了骗子,结果偶然翻看之后无比震惊。”     “话本上记载的都是关于吃人肉喝人血啃人骨的故事,老家主说有好几处写着和他女儿的病有关系的记录。譬如,得了烂肤症的患者只要寻到相同生辰的人,吃他后背一块皮,病就能痊愈。还有,肺痨者如果能吃活人的肺――”     “别说了,”宋歌转过头,闷闷道,“我知道这俗话说就是――吃啥补啥,你讲其他的。”     温自惜见她大抵是对这事觉得血腥骇人了,点点头接道:“刚才也说了,老家主的独女有心口痛的毛病,照半仙的意思,就是找一个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人,当然女子最好,吃人心。”     宋歌脊背一僵,几乎不能消化自己听到的话。吃人心?天呐,该是怎样的荒唐!     “所以,”宋歌咬咬牙问道,“那女孩,就是家主托人寻到的……药引?”     温自惜颔首回答:“没错,上家耗费多月寻到的,托我们走镖运到下家府上。这孩子作为药引很是重要,所以万万不可出任何差错,而且这事也不能宣扬,毕竟是一条人命,你说呢?”     宋歌抿唇不语,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现在心情平添沉重,却又不能救人一命。     温自惜恰在此时抽回了把脉的手,宽慰道:“不过是几样掺和在一起的草药,很容易就能解了,别担心。”     宋歌抬眸,眼中复杂之色更甚,她深吸一口气低道:“为何帮我解毒?还有,你接手的这档子事儿,又为何告诉我?”     温自惜依旧笑,且笑容在渐渐放大,他举起右手似乎要搭上宋歌的肩膀,宋歌一愣下意识躲开,却比不得他动作迅速!     “砰――”以掌为刀重重敲在宋歌后颈,宋歌来不及闷哼人就晕了过去。     温自惜温柔接过宋歌软绵绵的身子,将她轻轻搂在怀中,语气温和。     “因为,你才是最好的药引啊――”     ------题外话------     关于这个恶心的以人作药引的问题,妞儿们中学应该有学过鲁迅先生的一篇文章,大概是讲什么血馒头之类的。还有夏看过一篇推理悬疑文【怨气撞铃】里面也涉及了一些,譬如骨癌什么的熬人骨头汤,似乎没记错是这样的,嗯~     推下好友雪儿文《全能王妃只为你倾心》     她,是二十一世纪让人闻风丧胆的全能杀手,烈焰的三堂主。     她,是上官家爱向哥哥们撒娇的心肝宝贝,众多男人们追求的对象。     她,是琴棋书画,懂医通毒,三百六十行,行行上道的传奇女子。却因为在一次任务中一招失足,真是千古恨啊!     异世重生,变成了即将远嫁他国的和亲公主,嫁的还是个貌丑,不良于行且残忍的王爷。     已经很肥了~全本免费~喜欢的姑娘可以看看~           第七十章 少女失踪案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当司空翊派出去的所有人完成任务回来后,他的眉头拧得更高了。     柯容监视着隔壁温自惜的屋子,但自从他们走后,温自惜并未出门。     陆蒙将乐明夏易容成了宋歌的模样,换了新买的裙裾戴着面纱,不仔细看倒也没什么问题。只是这样司空祁和袭城的目标就会自然而然变成乐明夏,这让陆蒙有些紧张。     老何暗自去探查宋歌的下落,却带回一个很不好的消息。他说问起近日瀚城可有奇怪的外乡人出没,有老妇告诉他,前几日有个疯疯癫癫的中年人在街上大闹,最后被个冷漠的年轻男子带走了,那中年人似乎很害怕,一点也不敢闹腾了。老妇说因为那年轻人模样很是不错,所以印象深刻。     至于是否有人看到早间有一群人驾着马车行路,老妇只说隐约有注意到出城去了,具体方向不清楚。     司空翊听完老何的话,已经基本确定袭城来了。至于那什么疯癫中年人,不知是何情况。     “所以关于世子妃,竟是一点消息也没有?”饶是自己都知道结果,司空翊还是问了出口。     几人面面相觑,一时无法接话。司空翊眯眼摇头,摆摆手道:“先出去,我先想想下一步要做什么。”     等人都退下,陆蒙却没有离开。司空翊本以为他只是纠结自己将乐明夏推向风口浪尖,所以并未打算解释,直接将他晾在一边,然后闭眼陷入沉思。     陆蒙刚想开口,可司空翊这一蹙眉闭眼的动作,是他一贯心情不佳需要静静思考的标志,所以他默了默,先安静候在一旁。     柯容是自己安排贴身保护世子妃的人,他也一直有守夜,只是男女身份地位有别,夜间不能近身。既然柯容说,黎明时分有下楼和掌柜交谈,那他们会聊什么?天未亮就起,又是什么原因?聊完又上了楼,行为总归和之前的交谈内容有关吧?既然之后再没出现,那消失地点应该就在楼上!可乐明夏表示她并没有回来,而其他两间屋子住的是男人她更不会进,除了一览无余的楼道和锁得严实的空屋子,她还能去哪儿?     司空翊挑了挑眉,脑袋里线索根根分明。     综上所述,很明显,还是那个叫什么温自惜的,最可疑!     司空翊睁开,眼眸深邃,当即准备起身先去找掌柜了解情况,可抬眼便看到陆蒙还站在跟前,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司空翊诧异,这陆蒙,从遇见那姓乐的姑娘后,人也婆妈了不少。     “有什么就说,嗯?”司空翊站起来,作势要往外走。     陆蒙点点头,可还是不知怎样开口,犹豫了很久才说道:“主子,适才你问我,能不能辨出那两个箱子里有没有人的呼吸声,”他顿了顿,似乎自我否定般摇了摇头,见司空翊投来不解的目光,陆蒙接道,“嗯・・・・・・当时离太远不能分辨,后来一见你们要打起来了,我进屋的时候・・・・・・有停顿片刻,因为我觉得・・・・・・嗯・・・・・・屋子里气息很乱・・・・・・”     司空翊闻言霍然眯眸,一字一句道:“什么叫乱?”     陆蒙回忆了下当时的场景,慢慢道:“当时人很多我也分不清,但距离箱子近,那孩子明显呼吸平缓,可我似乎有感觉到一道更急促紧张的气息,而且――”     司空翊急了:“而且什么?”     “而且,”陆蒙仔细回想,终于说道,“当时在场的除了那孩子其他都是男人,可那道气息,明显清细平淡,不同于男人的粗厚――”     话还在继续,可司空翊已经“砰”地撞开门冲了出去!     转身,一脚踹开隔壁的门!     柯容一直默不作声倚靠在楼道的最深处,缩在昏暗的角落里密切关注着温自惜的屋子,此时见司空翊直接踹门,立刻便跑了过来。     动静很大,老何等人分散在屋里和楼下,听到声响也急急忙忙跑来。而底楼已经做起了生意,一时惊动了好几桌客人。     屋内空无一人!     司空翊面色瞬间一凝,直接掀起衣袍就从二楼飞下,绛紫色在半空划开优美弧度,仿佛一朵猛然绽放的紫色蜀葵,惊艳了芳华。     掌柜一直在楼下,和众人一样,看着从天而降的司空翊都有些瞠目结舌。     “那群运镖的呢?!”司空翊直接扑到柜台前,双手大力撑上去,死死瞪着掌柜低吼道。     掌柜吓了一跳,很是冤枉。这两天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不是被耍刀就是被怒斥。他转头不满道:“走了啊,原本就只说住一晚上的。”     “走了多久?往哪儿去了?”司空翊不放弃地追问。     掌柜摇摇头奇怪道:“没多久,刚才你那群兄弟进屋找你的时候走的。至于去哪儿,你问我岂不是太搞笑了些?怎么会无缘无故告诉我呢,再说那么危险的人物,就算想告诉我我还不敢听呢!”     司空翊明白了,敢情是趁着自己手下回来复命开溜了!他明白现在急也没用,无头苍蝇般乱撞更没用,所以情急之下让老何先出去追踪,毕竟他们有两个大箱子,肯定会用马车走镖,目标很明显。     然后,司空翊沉下气将掌柜拎出来带到角落逼问。     “告诉我,那位宋姑娘黎明时下楼都跟你说了些什么?”现在八成可以确定宋歌在那温自惜手上,不过也只是推测,万一不是・・・・・・司空翊摇头,不可能,一定是!     他要找到宋歌,首先得要知道温自惜会去哪儿。而要找到温自惜,还得了解清楚他的底细才行。暂且不管宋歌究竟是得罪了他,还是他的目的就是宋歌?     掌柜眼见柯容陆蒙甚至晋宵乐明夏都将他团团围住,面前司空翊神情严肃,比起昨晚的温自惜来说更令人慌张。而外圈探头探脑张望的几个食客虽然好奇,却并不打算多管闲事。     掌柜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想了一会儿结结巴巴道:“也没说什么啊,只是夜间那群走镖人动静太大,宋姑娘大抵是被吵醒的,也就无意间说起他们那两个奇怪的大箱子,然后就没了呀。”     司空翊狐疑:“没了?”     掌柜点点头,又怕司空翊不相信,使劲想了想补了句:“对,我还劝她不要招惹那群人,喏,”掌柜扬起下巴把自己脖子里的伤痕露出,“我就看了一眼那箱子,差点被抹脖子!所以啊,我告诉她还是离得远些比较好。”     司空翊见掌柜越扯越远,也就不管他了,转身往外走。箱子,又是箱子!难道宋歌巧合下也看到了那箱子里的女孩?然后不小心撞破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被强行带走?那岂不是有被灭口的危险?!     司空翊紧了紧拳头,直接吩咐晋宵结账走人。世子妃都丢了,必须马上追!     不过要知己知彼,还得先弄明白这群走镖人的下家在哪里。司空翊沉默了许久,再把身边仅剩的几个下属聚集在一起的时候,终于下了这样一个决定。     “陆蒙,你穿我的衣服,乐姑娘就是世子妃。你们即刻启程回国,尽量不要多作停留。如果可以,想办法联系黑木他们,确保安全回京。”     陆蒙一愣,再看老何他们也是震惊无比。晋宵急得直跺脚:“爷啊!难不成你要一个人去找世子妃?!”     老何连连摇头:“不行,咱们为了瞒过王妃出门已经带得人极少,如今又四分五裂,您一个人去,太危险了!”     柯容也不赞同,闷闷道:“王妃知道的话,回去要削死我们。”     司空翊笑,手指轻轻点了点陆蒙道:“你们可不比我安全啊,我和陆蒙互换身份,这意味着你们会吸引袭城和司空祁的全部注意,回国之路更加坎坷。而我嘛――”他托着下巴模样轻松,“万一世子妃出什么不测,你们觉得我不危险?不说这是我主动招惹的事儿,光是守活寡就可以足够了!”     最后恶狠狠的语气,把所有人震在当场!     一炷香后,马车悠悠离开客栈。拐角处有亮蓝袖袍一闪而过,阳光下泛着淡淡精光。     再一炷香后,司空翊套着十分合身的陆蒙的挺直长袍,顺着出城的路线不急不慢离去。     到现在为止,自己只知道他们是出了城,可下家究竟在哪里,竟是一点线索也没有。走之前特地查看了温自惜的屋子,除了那被扯落的厚实帷帐,几乎没有任何奇怪。司空翊想,大抵当时宋歌就是被温自惜藏在帷帐后吧。     可惜他猜错了一点,不是温自惜藏的宋歌,而是宋歌自己躲了起来。     如今左膀右臂全部离开,所有的事包括打听消息都得亲力亲为,司空翊脚步不停,脑袋也转得飞快。     箱子・・・・・・箱子・・・・・・司空翊觉得,还是得从这两字着手。暂且不管那大箱中装的小箱是用来干嘛,那个昏迷的女孩或许会是个重要的突破口。看那群走镖人对接触箱子的他很是忌惮,莫非人口拐卖?那孩子人很瘦弱衣着也很普通,不可能是富家小姐,但也不至于是乞儿之类的,或许问问市井百姓,看看最近是不是有无故失踪的少女?     主意打定,司空翊脚下一缓,转身往回走。大年初一,拜年的好日子,他却辗转街头,找他失踪的新媳妇儿。世子很无奈,拉住一个中年大妈端起灿烂无比笑容,语气柔柔道:“大婶,问你个事儿成吗?”     忙着淘货的大妈本来很不满有人打搅他,皱着眉毛回头刚要恶骂几句,一眼对上司空翊花一样的俊颜,什么污言秽语都吞了下去。     一旁还有好几个差不多年龄的妇人,见司空翊养眼极了,很是热情道:“小伙子尽管问,咱几个那可是瀚城的万事通呢!”     “对对对、尽管问,那文绉绉的话怎么说来着?”另一个大婶连连点头附和。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七八个女人凑在一起,还是三十如狼四十如虎的年纪,瞬间就像炸开了锅,震得司空翊脑子嗡嗡作响。     不过有求于人,司空翊装得可温和了,耐着性子吐字清晰道:“最近有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大妈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忍不住道:“小伙子,这太宽泛了,哪家被偷了一只鸡?哪家又娶了一房妾?在咱这儿可都是大事!”     司空翊噎了噎,知道自己刚才问太含蓄了,所以进一步道:“比如哪家丢了女儿?或孙女?”     几个妇人愣了片刻,似乎开始回想。司空翊见状又补充道:“不一定是瀚城的,其他地方有没有什么传言之类的?”     这话提醒了一个大婶,她想了想低低道:“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然后跟旁边的几个同伴嘀咕了几句,司空翊看到她们都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直觉有戏!     “你别说,最近还真有那么一档子事儿,”那大婶顿了顿,压低声音道,“不过事情太诡异,司县给压下来了,不让人宣扬呢。”     司空翊也配合地凑近她的大饼脸,同样低低道:“我是朝廷派来暗中调查的,先了解情况,绝不张扬。”     几个大妈瞬间噢了一声,点点头很是赞同:“是呢!这事太奇怪了,我们还说哪能息事宁人呢,万一出人命谁担得起呀!幸好官老爷还记得来调查――”     “你知道吗,前阵子附近几个镇陆续有姑娘失踪,报官了之后也没什么消息,我们都当是碰到变态杀人魔什么的了,可奇怪的是,过了几天,那些姑娘自个儿回来了!你说诡异不诡异?当时家里人就问了,这几天都去哪儿了,有没有受伤遭辱啊?可你猜她们说什么?”     话停在这里司空翊极度难受,面上又不好催促,只能挠挠头无奈道:“猜不出,您说?”     “嘿,”大婶抽抽鼻子接道,“她们说,失踪那天被蒙上黑袋就拐走了,醒来关在精致的屋子里,好吃好喝供着,然后有个戴着银白面具的男人进来看她们,还把了脉呢。再然后,她们就又被敲晕给送回来了。”     司空翊眼睛危险地一眯:是了,在温自惜的屋子里,他的确看到一个他戴上了那个面具!然后他皱皱眉,疑惑道:“那不是没失踪吗?怎么会说万一出人命?”     大婶摆摆手示意他不要急才继续道:“接下来才是关键,按理说这事该消停了吧,虽然奇怪了些但好歹都没出什么事。不过前几天,扶兰村里的赵二老带孙女去集市,把人给丢了!”     “这下老头儿慌了,虽然家里穷苦些,但到底是平常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孙女,急得立马就去报官了。司县当即就想到会不会跟之前的失踪少女案有关,翻了遍卷宗你猜他发现了什么?”     “・・・・・・猜不出,您说・・・・・・”司空翊很郁闷,这大婶怎么那么喜欢互动呢!自己快急死了!     大婶也不在意,依旧讲得眉飞色舞:“他发现,当初失踪过的十几个少女,和这赵二老的孙女赵宁儿,都是同一天生辰!”     司空翊眉头一跳,似乎想到了什么立刻问道:“哪天生辰?”     “嗯・・・・・・”大婶想了想,不确定道,“这我可不清楚,但是,”她又停了一会儿,似乎在努力回想,“宁儿那丫头今年十三岁,赵二老常说他家孙女儿出生那日子最是福气,生肖还是龙呢。”     司空翊默默把这些信息存到脑子里,复问道:“然后呢?”     “然后?”一个大妈道,然后几人立刻七嘴八舌讨论了起来。     “没然后了啊,案子就这么一直挂着,虽然也派人去找过,可石沉大海这比喻你总该知道吧小伙子?什么线索也没有,哪怕这同一天生辰的诡异让每个人心里都毛毛的,可又能怎么办呢?”大妈叹口气,似乎很为赵宁儿可惜,“多好的姑娘,就这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了,唉――”     “那赵宁儿,是不是这么高?”司空翊回忆了下那箱子里的女孩,大致比划了一下,然后又道,“下巴尖尖,有些瘦,左眉毛里头,有颗小痣?”     几个妇人倒吸一口气惊讶道:“你认识宁丫头?连她那痣都清楚?赵二老说了,那叫――眉里藏珠!聪明和旺夫的象征!”     司空翊不动声色笑,果然,那箱子里的姑娘,就是赵宁儿!     这下,可有趣了呢・・・・・・     “扶兰村在哪里,离这儿远吗?”司空翊打算,不管怎么说,见见那赵二老或许还是很有必要的。只是时间紧迫,他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必须走对,才能把媳妇儿带回去。     “不远不远,出城一直走,第一个村子就是,”大婶们很热情,提示道,“村子里大都盖起来瓦房,只有赵二老家还是茅屋两间,很好认的。”     司空翊应了声,道谢后便急着离去。     幸好顺路,他不必绕路跑远,毕竟现在时间很是重要。不久司空翊便看到了一个村子,果然是妇人所说的瓦房成片,所以那两间寒碜的茅屋,一眼看去特别醒目。     日上三竿,又是新年头一天,家家户户门前挂着红灯笼,看来甚是喜气。只有那赵二老的家,破败下更显冷清萎靡。     村里的女人大部分在晾晒着衣服,看到司空翊这样年轻俊朗的男子进村不免好奇多看两眼。有胆大的豆蔻少女在同伴的调笑下鼓起勇气红着脸喊:“喂,你是来做什么的?”说完便害羞地低下了头,却又期待地不时拿余光去瞥司空翊。     司空翊嘴角抽了抽,那姑娘装什么娇羞?膀大腰圆、肤黑貌丑、身段矮胖、手短脚短、粗糙邋遢。司空翊忍不住想起清秀的宋歌来作对比,一时无法接受,沉着脸无视了那群春心萌动的女孩,直接往赵二老家里去。     女孩的脸色有些难看,然后又见司空翊似乎要去赵二老家,气气啐了一口道:“呸――赵宁儿活着跟他那哥哥不干不净,死了还有俏郎君念念不忘来找她!真是狐狸精!”     旁边的姑娘觉得她说得过了,忍不住捅捅她道:“别这样说,宁儿只是失踪了,你怎么能――”     “什么失踪!”女孩冷笑一声道,“都好几天了还没找着,谁知道抛尸在哪个犄角旮旯呢!呸!”     司空翊虽离得远,这话倒是一句不落都听进了耳朵里,他笑了笑,顺手推开摇摇欲坠的茅屋门。     ------题外话------     夏跪在电脑前抹泪~订阅惨淡~     最近不怎么写歌儿的情节了,都是世子哈哈,毕竟世子人气高~     歌儿的话会在第二卷强势来袭,让世子妃好好闪耀一把哈哈~     有妞儿说晚上9点太晚了,所以今天发早点,刚写完就上传了,热乎的~           第七十一章 护妹狂魔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吱呀――”破落的门一推便发出重重的杂音,似耄耋老人嘶哑的低吟。     屋内很昏暗,明明外头冬日暖阳普照,光线竟是一丝也没透进这间仿佛被世人遗忘的屋子。里头还有一种潮湿和油烟混合的**发霉的味道,司空翊瞬间皱鼻,拧眉抬脚。     这是一间厨房和寝屋合并的屋子,最里头是一张大大的木板床,边上挂着布帘子遮挡。屋子中央是张四条腿有长短的八仙桌,其中一条桌腿下垫着块砖头以保持水平。长凳只有三条,不知是家里只有三个人呢,还是只买得起三条呢,或者,木料只够做三条?屋子的另外一角是个一看就是自己动手搭的土灶台,上面还放着未洗的锅碗,筷子搁在上头,大冬天里都引来了绿头苍蝇。     司空翊注意到,灶台上只有两副碗筷,但是筷笼里却还有一双干净的筷子。他沉眉,若有所思。     司空翊只扫视了整个屋子一眼,就看到有个鹤发老者呆呆坐在灶台后,闷声抽着老烟斗。说是烟斗,不如说是燃着火的烟草而已。司空翊开门的动静不小,老人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自顾自抽着烟,阵阵吐纳后一片烟雾缭绕。     “咳咳――”司空翊也不知是被呛到了还是为了引起赵二老的注意,咳了两声轻轻走了进去,顺手将门阖上。     司空翊足足在屋子终于站了一盏茶的时间,赵二老依旧一动不动。他可耽误不得,直接开门见山道:“大爷,我是为了您孙女那事来的。”     他知道现在对于这个孤寡老人来说不亚于人生最绝望的时刻,所以要了解少女失踪一案,绝对不能以官方口吻打听,这样反而会令他反感。只有让赵二老觉得自己特地前来只是为了帮他寻回孙女,这样的认知,才能让老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果然,多次在司县那里碰壁的赵二老,本来已经对找回孙女一事彻底绝望,如今听到司空翊这样说,浑浊的眼睛里猛然迸发出一道希望的光。     他手里的烟草捏不住了,颤抖着声音沙哑道:“小兄弟,你可是说真的?”     司空翊点头,表情认真:“是,这里的司县不管,国都的大人要管。”司空翊顺口编了个谎话,只有搬出大官的名儿,才能让这些平头百姓彻底相信。     赵二老瞪大了眼睛似乎有些惊讶,片刻后两行泪从饱经风霜的脸上滑落,他抽噎了会儿激动道:“太好了太好了,有大人在,宁丫头一定能回来!”说着赵二老竟“嘭”一声跪了下去,连磕了三个响头。     司空翊措手不及压根来不及拦,只好生生受了他的跪拜。     等赵二老颤巍巍起来,司空翊想扶他,可人家把他当大官儿呢,又是让他坐又是倒水的。司空翊皱眉瞥了眼污垢厚厚的瓷碗,勉强抿了一口就放到一边说道:“关于您老的孙女,有些情况想了解一下。”     赵二老点点头,开裂起皮的嘴唇一张回道:“您问,只要能找到丫头,您就是恩人呐――”最后有些哽咽,赵二老抬起手用手背拭去眼角的泪,无法伸直的五指,指缝里满是黑泥,俨然是个苦命的农家老汉。     司空翊不免唏嘘,到底是个可怜人,活得艰辛如今又失去相依为命的孙女,偏偏官府没办法破案竟也就这么算了。世态炎凉,多少人在生活的最底端苦苦挣扎,却依旧斗不过命运的不断折腾。     “赵宁儿的生辰,是哪天?”司空翊直接问了这个问题,他直觉这是个关键。     赵二老当时报官的时候司县说过,自己的孙女和之前失踪的少女都是同一天生辰,所以现在也不惊讶,擦擦眼泪回道:“十月初一,丫头生肖是龙,生辰很是有福气,可现在却――”     见赵二老说着说着又要落泪,司空翊赶紧抛出第二个问题:“失踪那天听说你们在集市,当时人多不多,可有什么异样?”     赵二老沉默了片刻,一边回想一边陈述:“当时我和丫头去采办些年货,平常我都会牵着她的,但是那天手里提了东西,只嘱咐她跟紧了。后来・・・・・・”赵二老顿了顿,脸上泛起痛苦的神色,“丫头有跟我说感觉有人在暗中盯着自己,怪可怕的,我・・・・・・”无比自责懊悔的语气,令司空翊也是有些不忍。     “我・・・・・・我没当回事,还逗她说丫头长得漂亮,自然有人盯着看・・・・・・”赵二老长叹一口气,面色更加死灰。     “所以说,其实当时是有人在暗中的,趁你不注意就把赵宁儿带走了?”司空翊敲了敲桌子,陷入思考。     赵二老费力地点了下脑袋,接道:“当时街上有杂耍,我们这儿地方小,丫头没见过自然觉得稀奇,一个劲儿往里钻要去看。我想小姑娘喜欢那就去吧,反正时间还早,就跟边上摆摊卖人脸面具的摊主聊了一会儿。丫头发上戴着红头绳,人群里一眼就能看到,我有一直注意着。”     司空翊想了想复问:“那赵宁儿是何时被带走的?”     赵二老抿唇,似乎回忆起便是痛苦:“前一眼我还看到丫头在那儿笑,下一刻我刚转头跟摊主说了一句话,就听到前面传来了惊呼,”老人的声音在抖,闭眼继续道,“事后才知道杂耍胸口碎大石出了人命,有胆小的姑娘吓得尖叫往外跑,场面一时就乱了。”     “我这心里一慌,人潮往后退我急着往前跑,丫头还在里圈呢!可抬头望去拿还有扎眼的红头绳,当时真的是差点吓晕过去,她爹死得早娘又跟人跑了,老骨头好不容易拉扯大,万一出点事我对得起谁呀我・・・・・・”说到这里,憋了许久的泪瞬间哗啦啦流了下来。     “人差不多跑光了我才挤到前面,地上一滩血,估计是那群杂耍的闹出的人命,可我的丫头不见了・・・・・・不见了・・・・・・我脑子里一片空白,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傻傻地走回来,走到刚才那个摊位前,那小兄弟还关切地问了我一句。”     “我对他说孙女不见了,不知道去哪儿了,他本来还在扶他倒下的摊位,因为刚才人群的动乱,把他的摊子都给冲倒了,小玩意儿啥的掉了满地,听我说丫头不见了还给我出谋划策叫我快四处找找,可能被冲散了也不一定。”     “我脑子里乱极了,只应了一声就恍恍惚惚往回走・・・・・・”赵二老的故事讲到这里,基本已经结束,他却已经泪流满面。     司空翊消化了一会儿,最终只问了一句:“那个摊主,你觉得有没有什么奇怪?”     这样说不是空穴来风的。赵二老刚才说什么?摊子在杂耍的旁边?还是个卖人脸面具的摊子?要不要这样巧合?那个温自惜,似乎有个可戴可不戴的银白面具吧?     “奇怪?”赵二老愣了一下,后知后觉道,“大人难不成怀疑他……”     司空翊并不否认,只能说他也只是有疑惑,毕竟有些事太巧,那就值得深思了。     “你好好想想,他当时有说什么做什么吗?再正常的话语动作也有可能暴露些什么。”司空翊有感觉,自己离宋歌,近了一步。     赵二老闻言认认真真回想了片刻,最终却皱眉道:“当时满心里都是丫头,除了看到他在扶摊子捡面具,其他真没注意到……至于说了什么,嗯……他叫我四处找找,再没有就去报官……还有……”     司空翊眼睛一亮:“还有什么?”     “那话不打紧,”赵二老摇摇头,觉得没有任何线索,“我离开的时候,隐约听见他说,现在的人手脚不干净,竟还趁乱偷东西。”     司空翊挑眉,开始过滤这些杂乱无章的东西。“偷东西?莫非有人趁乱还拿了面具?”     “我想是的,年关了贼也多,小偷小摸的免不了。就是不知道偷人面具作甚,原就是小本生意,又不能偷了摆上桌当年夜饭吃不是?”说到年夜饭,赵二老又想到自己和孙女竟是连年夜饭也没一起吃就成了现在这副光景,瞬间没了说话的心思。     面具被偷……会不会被偷的面具就是温自惜那个银白的?司空翊感觉有什么东西即将被疏通,可却还差一口气。总以为离真相越来越近,可拨云见月的清晰感,到底还没降临。     不知道现在去找那个摊主还来得及吗?耽搁了时间宋歌会不会有危险?司空翊敛眉纠结片刻,还是决定去找当事人!     “那个摊主,可是本地人?”司空翊首先要确定那卖面具的还在镇上,不然一切白搭。     赵二老颔首:“就是镇上的三瘸子,附近的人都认识,摆摊十几年了。只是我难得上街,和他也就那次接触而已。”     那就好,司空翊暗想。他跟赵二老又随意扯了几句,宽慰他耐心等待什么的就打算立刻去找三瘸子。赵二老含泪送司空翊出门,司空翊回身欲跟他道别,无意中眼角瞥到那被布帘子遮了一半的大床,床下堆着好几双布鞋,不是女子的那种小鞋,看尺寸应该是男人的。     司空翊本没有多想,可却下意识扫了赵二老的脚一眼。只一眼,他就发现赵二老的脚虽大,但常年下地干活要赤脚,而且人又瘦,所以脚板也比常人更宽,但脚背却是没肉的。可是……那床底下的布鞋,明显比赵二老脚上的鞋窄些,而且干净完整,不像现在他穿的这双,鞋底都是污泥,还破着洞。     司空翊猛然想起刚进村时那壮硕姑娘说的话。她说什么?她说赵宁儿和自己的哥哥不干不净?她还有个哥哥?原来赵二老并非和赵宁儿相依为命?     看似和宋歌的失踪没有关系。司空翊笑,只是看似,自己哪怕漏掉一点细节,都有可能和宋歌失之交臂!     “对了,”司空翊不动声色笑笑,“家里出了这样大的事,就没有其他亲人来想想法子吗?”     这一句话,他要看看赵二老是不是会隐瞒家里还有一个孩子的真相,也要确定适才那姑娘的言辞,到底有几分可信。     赵二老叹了口气,自然不会想到司空翊有什么目的,很快就接口道:“哪能啊,老骨头我刚才不是说了吗,丫头的爹死得早娘又跟人跑了,要说什么亲人,”他停顿一下摇头苦笑,“孩儿他爹病重那会儿,儿媳妇正好怀上了丫头,可惜第一个月就见了血,大夫说多补充营养就行,可家里穷哪来的闲钱。后来她娘身子太弱,眼见这孩子怕是保不住了,我那可怜的儿更是郁结气血病入膏肓,村里的人说估计家里太晦气,要冲喜。”     “家里只有茅屋两间薄田三亩,谁家愿意把孩子过继来受苦呢?我也没办法,总得死马当活马医吧,费了好些时间才从城里寻到一个刚丧了父母的孤儿。那孩子挺大了,是个男娃,脾气很好也不嫌这嫌那,还会帮着下地干些农活。那段时间也不知是不是真冲喜了,儿媳妇的那胎保住了,可是我儿子扛了几个月,没等到丫头落地,人就去了・・・・・・”     赵二老的话满是苍凉,似乎透过他浑浊的眼睛,可以看到这个可怜的老人挣扎半辈子,一直在做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绝望之事。英年早逝的儿子如此,豆蔻年华的孙女亦是如此。     “那过继来的男孩呢?走了?”司空翊原本觉得,照村里的姑娘说的,赵宁儿和这个无亲无故的哥哥似乎感情颇好,那她的突然失踪,特别是牵扯到了前段时间的案件,一定会刺激到这个哥哥,他不该报官无果后自己去寻人吗?     可看看赵二老落寞憔悴的脸,似乎这赵家哥哥,并没有任何行动?     “娃子在丫头十岁那年已经成人,说要去外头闯闯,以后给妹妹和老爷子我过好日子。我当时可欣慰坏了,卖了家里仅有的一头牛两头猪,换了银子给他当盘缠。可是这一去就是三年,从此音讯全无,唉・・・・・・是生是死一概不知・・・・・・人家都说赵二老啊你别等了,娃子出息了哪还记得村沟沟里的你哟。还有人说娃子估计是出事了,外头人心险恶,一句话说错都得拿刀子拿剑的,有命没命还指不定呢。”     “我不信,我老赵家的娃子从小心地善良,万不会做些忘恩负义的事。就算不念老头我,他跟丫头感情那么好,也绝对不会忘记妹妹的!”     “可是三年了,如果他没忘记你们,怎么会不回家呢?更何况这都年底了,做什么生意也该停一停吧?”司空翊摇摇头,虽然很想宽慰这可怜的老人,但事实总是残酷的。     赵二老不说话了,他不是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可他更相信自己养了十来年的娃,不是那样的人。至于出事这个可能・・・・・・他是想都不敢想・・・・・・丧子之痛已经够难受了,他的亲孙女还生死未卜,孙子的事,还是留个念想吧・・・・・・     “娃子一定事情多,不然不会忘记丫头的。走的那天丫头说了,如果哥哥不回来她就天天哭,娃子最心疼丫头哭了。她娘跑那天丫头没吃着奶嚎了一晚上,半夜我听到后才发现儿媳妇没影了,娃子黑着脸鞋也没穿就跑了出去,第二天回来一身泥说是去追她娘了,怎么也不能让妹妹饿哭啊。还有一次,别家娃欺负丫头没爹妈,丫头哭得很伤心,娃子直接拿砖头就要砸别家孩子,幸好我当时在场给拦下了。也就因为这样,村里那群姑娘不喜欢丫头也不喜欢娃子,丫头没玩伴就更黏哥哥了,两人感情那么好,娃子不会不回来的・・・・・・”     司空翊挑眉,看来还是个“护妹使者”?     “生意再忙能忙到年关?老人家,当年他离家远去,可有说是去哪儿打拼不?”司空翊再瞥一眼那床底下的布鞋,似乎能透过它看到那个清秀的赵宁儿的哥哥。     赵二老摇摇头,却渐渐反应过来:“大人,你不会・・・・・・不会觉得是娃子带走了丫头吧?!”     司空翊噎了噎,赵二老这想法他还真没考虑到。只是觉得村里姑娘那话还需重视一番,不免想多了解了解这个护妹狂魔到底和赵宁儿那传言“不干不净”的感情,到底有多少隐情。     不过现在看来,就是个关爱妹妹的年长哥哥,没什么特别的暧昧关系。     “您想多了,我只是看到灶台上的筷笼里有三双筷子,才多嘴问了一句。”司空翊礼貌性微笑,如果照赵二老这脑洞大开的推测,消失三年杳无音讯的赵家养子,绑架自己从小呵护备至的妹妹,再装在大箱子里不知运哪儿去,顺道还带走了自己的媳妇儿?!     司空翊头都大了,这样一推敲,难不成温自惜,就是赵家三年前外出再不曾回来的孙子?就是箱子里那个苍白少女心心念念的哥哥?就是他?     没可能!     司空翊连连摇头,刚想跟赵二老告别去找镇上的三瘸子问问,赵二老却又开了口。     他回答:“大人,你想找娃子了解情况是不?娃子当年没说去哪里谋出路,但我记得他说过他最想干的一门生意。”     司空翊眉头一跳,心里不知为何突突的有些慌。     “娃子说,他最想当镖头,走走看看这世上每一处角落的风景。他还说,这样每次接到生意运镖的时候,就能经过村门口,看到家里飘忽的炊烟,还能看到妹妹在石子路伸长脖子等他的样儿。”     ------题外话------     卡在这里刚刚好的样子~     每天码完就上传,这样妞儿们也不用等太晚啦~说好的晚上9点更新是最迟时间,争取不拖稿~           第七十二章 这恩爱秀的!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司空翊最终什么也没说,告辞赵二老后拔腿就往镇上的三瘸子家里赶。     太巧,太巧。     赵宁儿有个哥哥,消失三年疼她入骨的哥哥,想做走镖人四处漂泊的哥哥。而她失踪那日,摆摊的三瘸子被偷了个面具。     真是遗憾,矛头直指温自惜。     这样一来,赵二老口中过继来的养孙,不出意外就是温自惜!可诡异的是,哥哥将妹妹掳走,借走镖的名义装在箱子里运往下家。照赵二老说的,温自惜对赵宁儿素来疼爱,现在这一出,倒更是扑朔迷离了。     到底温自惜带走赵宁儿是真的因为上家要求的生意,还是只不过是他自己的原因?     司空翊叹气,脚下步子慢慢缓了下来。如果不能确定温自惜这一趟到底是不是真的在走镖,那他就算找到下家的地方,也不一定能救回宋歌······     可现在,他别无选择。不去下家,他根本不可能知道温自惜会去哪儿。而这一刻,他甚至连下家是谁、在哪里,都一点头绪也没有······     不管怎么说,三瘸子是一定要见的,至少要确定他丢的,真的是一个银白面具。     司空翊找到三瘸子的时候,他猫着腰坐在自家院子里认真绘着面具上的图案。因为只需要确认,所以司空翊开门见山就丢下一句话:“年关的时候,你是不是丢过一个银白面具?”     三瘸子本还专心致志做着自己的事,闻言吓了一跳,却还是下意识回答:“你怎么知道······”     司空翊霍然面色一变,在三瘸子还没看清来人面貌时已经长袍飞舞离去。     一切已经基本确定,司空翊边走边在飞快地做着脑力运动。既然温自惜就是赵宁儿的哥哥,俗话说杀人还有动机,他能掳走自己一向宠爱的妹妹,这动机怕是不简单。可现在这个自己还无法推断,他唯一要做的,就是找出下家在哪里!     追根溯源,司空翊闭眼,任自己在乡间小道凭着感觉随意乱走,而脑中百转千回,倒推着将这诡异的事件抽丝剥茧。     下家的具体位置,别人知不知道不说,走镖人一定会知道。所以,他要找到温自惜的镖局,所在何处。     世上镖局千千万,温自惜的镖局可能就在瀚城,也可能在玜城,还可能在东衡国都。而一个地方又岂止一个镖局,这样大海捞针,找到宋歌的时候,自己都老得不能洞房了。     司空翊皱皱眉,脚尖踢到一块石头,有点疼。他一阵呲牙,兀自摇摇头:不,不能这样想,会走进死胡同。如果把目光放大,他根本不能确定温自惜的镖局是在东衡呢?还是在西庭?     重新推理,从温自惜这个人入手。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司空翊想了想,第一时间在脑中定下了一个词汇:妹妹。     对,根据赵二老所说,如果温自惜确是赵宁儿的哥哥,他的字典里,妹妹最重要。     那根据自己的接触判断呢?司空翊转了转脖子,回忆昨天那场毫不客气的初见。     温润,谦和,自信,友善。司空翊很不满地撇嘴:似乎都是一个谦谦公子该有的好品质。他甚至有一瞬间走神,本世子的世子妃不会很容易地被他吸引吧?     还有什么?他又沉思片刻,回想起双方产生碰撞时,原本自己打算开箱但还没触碰到的时候,温自惜的手下那么暴动,可后来温自惜不再阻止时,他们竟也忍了下来。     所以,有威望,值得依靠和信仰。     司空翊依旧闭着眼茫无目的地走,也不怕撞到树踩到沟之类的。推敲到这里,他觉得快要抓到什么重要的东西了,可似乎还差那么一点点。他心下有些烦躁,忍不住伸手挠了挠头,继续捋他的思路。     既然有威望、值得信任,并非一朝一夕能成,所以基本可以认为,温自惜的镖局,在某个城镇一定不算小,甚至可能名声颇大。因为上家托运的走镖任务,竟是个活人?这样惊骇的事情,常人是不会放心交给一个没什么名气的镖局的,只有口碑规模极好的镖局,才能接,才敢接。     司空翊心口霍然一松,这样排除下来,至少缩减了大部分可能的镖局,毕竟不是每个地方都有人力财力规模名气都具备的大镖局的。     到这里,还差最关键的一步,具体方位。     光凭自己对温自惜仅有的一面之缘,推测不出什么重要的细节。只有常年朝夕相处的人,才能将温自惜看透,才能提供最完美最接近的线索。除了赵宁儿,就属赵二老最熟悉。     司空翊开始回忆赵二老说过的每一句关于赵家娃子的话。     ——就算不念老头我,他跟丫头感情那么好,也绝对不会忘记妹妹的。     ——娃子说,他最想当镖头,走走看看这世上每一处角落的风景。     ——他还说,这样每次接到生意运镖的时候,就能经过村门口,看到家里飘忽的炊烟,还能看到妹妹在石子路伸长脖子等他的样儿。     司空翊默默将这几句自认为最关键的话反复咀嚼,可却只能得出已经确定的答案:疼爱妹妹,而已。     这又能说明什么呢?赵二老对于自家娃子的唯一认知,就是围绕着赵宁儿展开的。一个词,疼爱,两个词,非常疼爱。先不说别的,三年音讯全无不曾回家,这疼爱要不要打个折扣还另计呢······     司空翊有些沮丧,闭着眼随意晃荡着手臂。突然,他甩起的双手猛地停在半空,步子跨了一半,整个人呈一个十分古怪的姿势凝固。     明眸瞬间睁开,带着不可抑止的闪亮和璀璨!     他知道了!     一个人再变,初心不会变。如果照赵二老所说,温自惜对于赵宁儿素来宠爱,甚至当镖头这个儿时梦想也是因为希望能在走镖途中见见妹妹,那么,他怎么能做到三年不回家?三年杳无音讯?     温自惜是个怎么看都十分完美的人,而他的温润谦顺也不像伪装,曾经许下的诺言依他的性子,怎么会经历三年就全部忘却?如果不是有不得已的苦衷,那么就是······他一直有回家!一直有见到妹妹!甚至年关将至,他还在街上目光灼灼,和赵宁儿一起看了杂耍!     司空翊倒吸一口气,眉头拧得极高。     如果不是一直在身边,他不可能连赵二老和赵宁儿几时去集市也知道。如果不是一直在身边,这个从小把妹妹当成宝贝的哥哥,怎么舍得三年不回家。     温自惜!你的镖局!就在瀚城!     ······     宋歌一觉醒来的时候,迎面就看到温自惜眯眼小憩的脸。座下晃晃悠悠,宋歌愣神间便明白,自己这是在马车上。     对面的男子呼吸轻轻,在光线昏暗的车厢里轮廓依旧精致分明。眉鬓飞扬,和他温润如玉的外表不甚相符,却意外地并不觉得难看,反而有种柔和与刚毅交错的特殊魅力。他换了一身群青色的长袍,稳重又不显老气,双手虚虚搭在腿上,像老年人一样呆板的坐姿。     宋歌看到温自惜一直携带着的银白面具就放在他身边的座上,她眉头挑了挑,看他的样子也不是很在意容貌被外人看见,何必带着个面具走来走去呢?     可也不过一瞬间的晃神,宋歌就回忆起晕倒前,温自惜那句令人现在想起还是头皮一炸的话。     “因为,你才是最好的药引啊——”     宋歌不禁颤了颤,这是什么意思?他刚讲完那个骇人的以人作药引的故事,就说自己是最好的药引?现在,又要把自己带到哪里去?     宋歌忍不住想动,下一瞬就又怔住了。     她眼神复杂,看向依旧安睡无害的温自惜,就像看着最恐怖的侩子手。     因为······她动不了了!     宋歌尝试抬手,使劲到额头冒汗都只能微微动了动手指尖。再想踢脚,试了多次也没移动一分。最后,宋歌发现,除了眼珠子能动的样子,她根本做不了任何事。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点穴?宋歌脑子嗡的一声,彻底慌了,温自惜说过的那些话如狂风暴雨般冲击她的神经。她不是强者,她也会怕,就好像回到一月前她跪在凤仪殿那天,恐惧和皇后要赐她毒酒时一模一样。     狭小的空间,对面是安详浅眠的神秘而可怕的男子,宋歌无声吐纳两口长气,闭闭眼告诉自己:冷静,冷静······     再睁眼,她依旧是那个清冷寡淡波澜不惊的宋歌。     宋歌敛眉扫视了眼车厢,不大,坐了两个人后只余下中间的地方上下叠着那两个大箱子。所幸座位高度也够,宋歌还能清楚地看到对面的温自惜,见他睫毛微微煽动,心瞬间紧了起来。     “咔嗒——”也就在同时,马车徐徐停了下来,外头响起了男人询问的声音。     “停停停,你们几个干什么的?”语气不是很友善,但在宋歌听来,这就是天籁!大抵是到了城门口吧,守卫要盘问一番。宋歌想,等他进来检查的时候,自己一定要想办法暗示些什么。可怎么暗示呢?她苦恼,自己除了眼睛,什么也动不了啊······     温自惜眉头皱了皱,从睡梦中苏醒,眯眸看到宋歌在对面,他安心一笑,暖暖道:“抱歉,怕你乱跑,多有得罪了。”说完他才注意到外面有人在问话,不过几个手下会打点,他不必在意。     宋歌冷冷一笑,张嘴刚要说话,噎了噎没发出任何声音。她恨恨瞪了温自惜一眼,再不看他。     温自惜还是挂着谦谦公子般的微笑,目光温柔看着宋歌,就像看着恋人一般的宠溺。如果不是清楚他的真实嘴脸,宋歌觉得自己大抵也是会被他的容貌和气质所晃神的。但可惜,自古不是只有红颜才会祸水,她的面前,就是一个十足十的祸水!     “哟,还有个小娘子呢,哈哈——”车厢门突然被打开,习惯了昏暗的光线,一下子接触到外头猛烈的阳光,宋歌不可避免想偏头让过,无奈身子动不了只能眯了眯眸子。     守卫将士打量了眼宋歌,笑得猥琐转头对温自惜道:“兄弟好福气啊,这么水灵的媳妇儿。”     宋歌气得身子都要发抖了,朝淡笑不语更不否认的温自惜恨恨丢了两个白眼,又立刻看向侍卫,死命眨着眼睛,眨两下又瞥向温自惜,努力让他看到自己是在示意:温自惜有问题!     可惜这个侍卫不仅不聪明,还是个流氓坯子,看宋歌这样子还以为在抛媚眼呢,乐得一阵嘿嘿傻笑。     温自惜当然也看得出宋歌的目的,不动声色坐到了宋歌身边,右手一伸直接将宋歌搂在怀里。他明显感觉到宋歌的身子比之先前更僵硬了,可他却自然无比,搭在宋歌肩头的修长五指甚至还轻轻磨搓着。     “咦?你家小娘子是哑巴吗?怎么都不说话?”侍卫看出了端倪疑惑道,一边还把审视的目光投向那两个显眼的箱子。     温自惜淡淡一笑,将宋歌搂得更紧,不动声色挡掉她杀人般的目光浅笑道:“这不耍小性子吗,还得劝着不是?”说着还佯装吃疼地哼了一声,“诶别,娘子,咱有脾气回家发,能不掐吗?”     侍卫摸摸鼻子,这秀恩爱秀的,都看不下去啊!于是他调转目光伸手去探箱子,“装了什么打开看看,最近查得严别想着塞钱就完事啊,”说完还没等温自惜回头,已经自顾自去掀箱盖了。     宋歌被挡住了视线,根本看不到任何东西,可明明听到侍卫要去开箱的声音,为什么温自惜一点儿不担心呢?不是里头还有个小女孩吗?     然后下一刻,宋歌就知道原因了。     “两个空箱?你没病吧?!”侍卫暗骂一声,“砰”一下重重阖上了箱盖。     宋歌心沉到了最底下,那小箱子和女孩儿,哪去了?     温自惜低沉温润的嗓音在宋歌头顶响起,淡淡的男子清香充斥她的鼻腔,和司空翊的一样好闻,可宋歌却很抵触。     “家母喜欢诵经,经书没地儿放,特地叫我回家的时候带两个大箱子给她。”温自惜说谎也是溜得很,面不改色心不跳。     侍卫没再说什么,朝宋歌那角落又看了一眼,终于悻悻收回手,将车厢门“啪”的关上。     几乎同时,温自惜立即松开搂着宋歌肩膀的手,眼底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笑意:“冒犯了。”他又坐回了对面的位子,马车再度启程的时候,温自惜继续着刚才的浅寐。     车壁的帘子晃晃悠悠,偶尔泄进一丝阳光。宋歌眼睛一闪,注意到温自惜并未醒来,轻轻吐出一口气,尝试着想把头偏过去。可惜努力了许久没有任何效果,宋歌只能斜眼透过那帘子,去看外面的景象。     帘子不是一直被微风吹起的,偶尔马车晃荡得厉害宋歌才能看到一点外头。可宋歌又不能放弃这一丝机会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所以全程斜眼关注,到后来甚至眼睛发疼太阳穴突突的,一阵一阵犯晕。     叫卖的声音很大,宋歌发现并不是瀚城那儿的口音,所以说自己现在已经进了另外一座城?那刚才盘查的地方,应该就是进城口了?回忆了下进城之后的马车路线,似乎一直是前行的,大抵现在是在这座城的主干道上。     宋歌忍着长时间斜眼打量而引起的头晕眼花,注意到街边有一长排挤在一起的乞丐。她还未将眼睛移开,就惊讶地发现,那群数量庞大的乞丐,竟一窝蜂冲了上来!没错,冲着他们的马车,一拥而上!     然后就是“哐当”一下,马车生生止住了前行的步伐。宋歌被颠了一下,自己没法控制住身子,“啪嗒”一声从座上滚落,头磕在车壁的窗子上,撞得生疼。     温自惜也被这动静给惊醒了,看宋歌狼狈跌倒的模样轻轻笑了声,也不立刻扶起她,反而先问外头道:“怎么了这是?”     “头儿,碰着一群叫花,嚷嚷着给钱,人太多了弟兄几个搞不定,你说怎么办?”粗犷的声音,很适合走镖这个活儿。宋歌当时第一反应,竟是这个。     温自惜皱皱眉,也不担心宋歌会逃,比较点着穴。他捋平自己长袍上的皱褶,伸个懒腰打开车门,慢悠悠下去。     门一开,瞬间车前挤满了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乞丐,有老人带着孙儿,有缺胳膊断腿的,有唯唯诺诺凶神恶煞的,总之就像看尽人间百态。     宋歌看不见,因为她跌倒的时候脸对着窗子,现在只能以一个尴尬且不舒服的姿势,仰面瞪着近在咫尺的车窗。如果,如果能动,现在就能钻出去!     温自惜有些惊讶,这几十个乞丐近在眼前的壮观场面,他也是头一次见。街上的百姓倒已经见惯不怪了,毕竟这马车看着就够华贵,那群叫花子逮着有钱的都会一拥而上,还不会轻易离开呢。     温自惜秉着息事宁人的惯例,不想引起太大轰动,直接让手下分钱。宋歌在车厢里都能听到外头欢呼雀跃的声音,她鼻间轻嗤,挣扎着想坐起来,那若有若无透过帘子洒进来的阳光,如今是多么诱人,     一只手,一只肮脏带着浓浓腐烂气息的手,一只黑不溜秋指甲长长还都是凝血伤口的手,忽然从车窗外,探了进来!     宋歌呼吸一窒。     布帘子被掀起,宋歌对上一双大大的充满灵动与俏皮的眼睛。那双眼睛,镶嵌在一张灰黑色小脸上,带着浓浓的好奇与探究。     ------题外话------     世子爷又卷福上身、福尔摩斯上身、毛利小五郎上身了!     其实这也不算推理了~应该算是犯罪人物画像哈哈哈~毕竟根据一个人隐隐透露的细节来推测,是比较不切实际的,也是有很多不确定因素的。     但微表情心理学分析、身体语言密码破解,真的非常吸引人,夏特别喜欢,所以这本书总是有意无意牵扯到一些,甚至已经决定下本书就要写专门的这类故事了!           第七十三章 一脚踹镖局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小乞丐眼睛滴溜溜打着转,要不是脸上东一块黑西一块白的肮脏不堪,看五官应该是个模样清秀的小女孩。     她好奇地盯着宋歌看,也不知是宋歌奇怪的姿势吸引了她还是别的什么。宋歌心中一喜,小孩心性简单,如果能留点线索给她,不知司空翊能不能发现?不过首先……他得找得到这里啊……     宋歌下意识等着司空翊来救她,俨然忘记了这是自己预备逃走却掉进来的坑……     只是一个愣神间,小乞丐却把头给收了回去。宋歌的心狠狠抽了一下!还没抓住这根救命稻草她就没了?!     懊恼不过须臾,宋歌又看到小孩圆溜溜的脑袋悄悄伸了进来,还带着一句小心翼翼的轻声关切:“你摔跤了为什么不起来呀?”     宋歌心头一暖,果真这世上,孩子最单纯可爱。她想笑,却连表情也动不了,只能朝她眨眨眼表示友好。     “唔……”小孩皱眉发出低低的鼻音,“你不会说话?”然后她举起手指放在自己唇边嘘了一下,自顾自乐呵道,“要小声点,娘亲他们都在前头讨赏钱,听见我跟陌生人说话又得骂了。”     宋歌乐了,刚问完“你不会说话”又提醒自己“要小声点”,这孩子不聪明啊。     马车前声音的确很大,有先拿到赏钱的欣喜欢呼,有还没领到的焦急大喊,怪不得温自惜都没发现这里有个小娃在跟她说话呢。     时间不多,宋歌静下心,朝小孩拼命眨眼,看到她茫然不解的表情时,又将目光下移,死死盯了自己前襟半晌才抬眼。     小孩犹疑片刻,伸出脏兮兮的小手摸上宋歌脸颊。宋歌只觉小手软糯,分外温馨。     将宋歌脸掰正,小孩奇怪道:“你脖子痒要我帮你挠吗?”因为她看到宋歌狠命盯着前胸的地方,疑惑不解下随便猜了个原因。     宋歌就差热泪盈眶了,虽然孩子年纪小,却比城口那个侍卫靠谱的多。不管怎么样,自己让她注意到脖子的目的,达到了!     见宋歌不反对,小孩犹豫了一下,轻轻解开宋歌脖颈处第一颗扣子。     “还痒吗?”女孩偏头眼睛亮亮地询问,两根小手指一下一下给宋歌搔着痒。     宋歌抿唇想笑却笑不出,用眼神示意她看自己的脖子。小孩把手移开,一眼便看到宋歌脖子上戴着一块晶莹剔透的玉。     “真漂亮……”小孩没见过世面,发出由衷的赞叹。     这块玉,其实是现代那世的宋歌佩戴的,所以不论做工还是造型都跟这里的玉佩完全不同。以前爸爸说,人家小姑娘穿金戴银的好不俗气,咱还是戴玉吧,玉养人。然后那年,爸爸带着她跑遍城市每一个角落,为她挑选最独特的玉。后来,人家小朋友体育课玩耍露出的玉上面是菩萨,她的玉,上面是佛祖。     宋歌眼里有笑意,似乎在鼓励小孩把玉拿下来。     小孩估计是看懂了,吓了一跳连连摆手急道:“不行不行,娘亲知道我乱拿东西要打的。”     宋歌闭眼再睁开,定定看着她,示意没关系,拿!     小孩被宋歌坚定不容置疑的眼神给震住了,她讷了讷,轻轻问:“送给我?真的?”     宋歌眨眼,真的。     小孩撅了撅嘴,小手伸长够到宋歌脖子里,轻轻一扯拿了下来。到底还是孩子,看到漂亮的玩意儿,又是自己从没见过的,须臾便忘了会不会被娘亲责骂,高兴地拿在手里看来看去,好不喜欢。     宋歌长出一口气,刚想再给些什么提示,就听到外头响起一声女子的叫唤:“宝儿,人呢?”     与此同时,车厢门“咯吱”一声,宋歌暗道不好,再看窗口,小孩已经没了人影。她叹气,温自惜低沉温暖的嗓音从身后传来:“摔疼了吗?”     宋歌被温柔地扶了起来坐回位子,瞥见她领口松开,温自惜很自然地伸手替她掖了掖衣服。宋歌脊背一僵,却无法躲避。     温自惜的动作,亲昵地就像恋人一般,他仔细地将宋歌松开的扣子扣上,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摔得这么不小心?”     宋歌并不看他,这个男人如此警惕,自己的眼神万一暴露什么就糟糕了。她不语,反正自己也说不了话,就淡淡盯着车壁发了会儿呆。     司空,如果你能找到这里,凭你们几人的衣着华贵,一定可以引起街边乞丐的蜂拥。     司空,如果你注意到有个小孩儿戴着和她不符合的玉,一定要留心到这个点的奇怪。     司空,如果你幸运看到了,虽然你并不知道那是我的玉,一定要记得,那上面不是菩萨,而是佛祖。     司空,佛祖说过,四大皆空。     四大皆空,四空,司空。     这是我能暗示你找对地方的仅有消息了,司空。     ・・・・・・     眼看已是薄暮,司空翊撑头看了看天际灰暗,一步一步踏上“护宁镖局”门前的台阶。     瀚城最大的镖局,有街坊说镖头姓温,模样很是俊俏。司空翊冷冷一笑,护宁?温自惜啊温自惜,你要保护你的妹妹赵宁儿,又何必扯上我的世子妃?     司空翊再不停留,时间已经快过去一天,他必须立刻知道下家在哪里!眸子一沉,司空翊将袍子一掀,一脚踹开镖局的大门!     “哐当――”声音如平地惊雷,不仅将街上的行人吓得纷纷探头张望,也成功将镖局里没有参与走镖的兄弟瞬间惊动到门前。     “你是什么人!”钱宇是镖局的二当家,此时带着几个兄弟拦在门前,对上司空翊阴鹜的眼神,没来由地觉得心惊。     司空翊偏头勾唇一笑,说不出的风流,却令人无端恐惧。     “我只想知道,温自惜这次接手的下家,在哪里。”不是询问,而是要求。司空翊踩上被踹落在地的沉重大门,一眼扫过跟前十数个不敢近身的男人,笑得倨傲。     钱宇紧了紧手中的大刀,明白来者不善。温自惜这次的走镖十分重要,他答应会好好看着镖局保证不出事,现在却突然碰到有人砸场。镖局能接生意靠的就是诚信与保密,别说为了行路安全要隐瞒,光是上家下家的信息就不能泄露一丝一毫。     所以再怎么样,哪怕大动干戈大打出手,不能说的,死也不能说!     司空翊等了片刻,只等到钱宇等人戒备的目光。他叹气,明明一句话的事情,非要弄得复杂,何必?     “不说?不好意思,曾经有人说我是假慈悲、无情冷血深入骨子,”司空翊笑,单手拂去微风吹起而粘在脸上的墨发,深邃不见底的眸子里满是冷冽,“那么久了,我都快忘记那样的我了呢,呵――”     钱宇右眼皮一跳,太阳穴有些疼。     “所以,”司空翊将手撑到门沿处,舌头舔了下嘴唇低低道,“今天来回忆一下。”     钱宇瞳孔猛地一缩,下意识想让身边的兄弟小心,可话还没出口,一阵风已经卷到面门处。他霍然抬头举刀抵挡,却被凌厉的掌风弹得刀背都震了好几下,虎口当即便发麻了。     随即钱宇就感到腹部一阵吃痛,闷哼一声顺势打了个滚避开司空翊招招狠辣的掌。再抬头时,司空翊已经伤了四个镖局的兄弟,遍地哀声痛叫。     他骇然,对上司空翊突然嗜血般的眼神,头皮瞬间发麻。     司空翊一脚踩上某个被打趴在地的人的胸膛,听到身后围观的百姓传来惊恐的大呼,他才恍然想起自己这是当众踢馆?所以司空翊暂时停下了动作,甚至友好地伸出手对刚才还被他踩着的男人说:“失礼了。”     钱宇本是单膝着地,此时也注意到司空翊的突然出手引发了太多关注,他不敢得罪更不能忍气吞声,只得按捺道:“阁下――”     司空翊强行打断他的话,不耐烦地挥挥手直接往里走:“里头说话,可行?”当街打架容易招来官府的人,他可没时间应对那些有的没的,不如关起门来屋里打。     可惜司空翊忘了,门已经被他踹烂。     钱宇点点头,毕竟事情闹大了镖局还是吃亏的,生意不好做不说,连带着名声口碑也受影响。     当下低声吩咐几个咬牙切齿想要拼命的兄弟暂且忍耐,将司空翊迎了进去。     如果说钱宇知道司空翊进屋详谈并不是为了议和,只是为了更方便大开杀戒,他一定不会将笑面无常带进镖局。     那一日傍晚,经过护宁镖局的人都闻到一阵怪怪的味道。偶有好奇者想透过原本踢落后来被扶起的大门一探究竟,可终究忌惮于当家镖头温自惜的威望和今天突然出现的那个俊朗男子的煞气,止步台阶前。     后来有人回忆起那令人不适的古怪气息,才心惊察觉,竟和铁锈般的血腥味如此相近!     司空翊并没有拿走任何人的性命,但却制造了令人胆战心惊的恐慌。他慵懒而又闲适地斜斜倚在高座上,用钱宇的大刀精准切下一个人的食指,伴随着痛到极致的嚎叫,他悠悠浅笑:“现在可以告诉我,下家在哪儿吗?”     钱宇一张脸已经变成死灰色,每一个兄弟都是朝夕相处的伴儿,看着地上零落的小指、无名指、中指,再加上刚刚掉下来的食指……满地血淋……     老四面色煞白,早已痛得昏了过去,等到下一根指头被切下,他又要被疼醒了……钱宇闭闭眼,脸色不比右手只剩大拇指的老四好看。他肩上担着温自惜的重付,担着镖局的为生之道,可当下,他担着老四的命,担着这里十几个兄弟的命!     别说失血过多老四危在旦夕,照这样下去,血没流光他就能被活活疼死!     钱宇痛苦地双手抱头,不敢面对身边弟兄欲言又止的目光,不敢触及老四鲜血淋漓的右手,更不敢回答座上残暴之人轻松的问题。     答与不答,他都是罪人。     “看来还不够啊,”司空翊有些不满地呢喃了一句,短短一句话将所有人激了个寒颤,“啧啧,回答有这么难吗?命重要还是生意重要?”     司空翊说着,顺手捞过桌边一壶热水,虚虚拎着停在老四只剩一根指头的手掌上方。     钱宇心漏跳了一拍,嘴张了张却什么也没说出来。他大口呼吸,就像离开了水的鱼,在岸上不停动着嘴顽强挣扎。     司空翊看到了钱宇的表情,不过等待须臾,他手臂一抖,滚烫的开水直接浇在老四光溜溜的手掌上,如果这还能被称之为手掌的话。     痛呼瞬间响彻整个镖局大堂,老四原本就已经惨不忍睹的手被开水一泡,原本血流快要停止,偏偏被温度这么一刺激,不一会儿滴滴答答鲜血又洒了一地。手掌又红又肿,早已分不清刀伤和烫伤哪个更重了。     不止老四一个人嘶吼,有几个心理素质不够好的,几乎被司空翊血腥的手段给吓坏了。他们感觉那一根一根指头就好像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样,那热水也像浇在自己手心,满满都是疼痛。     司空翊手不停,直到把整壶热水倒完,眼睛还盯着钱宇。他能明显感觉到他的纠结与痛苦,他从一开始就不打算用生命威胁他。司空翊明确知道自己要做的,就是用其他人的安危刺激他,用弟兄依赖又恐惧的眼神折磨他,让他的心理负担沉重到再也负担不起。     然后,自己就赢了。     又等了一炷香,老四睁开了黯淡无光的眼睛,第一反应竟然是笑。     钱宇瞬间五脏六腑都揪了起来,他看着兄弟死人般的脸色,听着他气若游丝道:“怎么我还没死呢……”     铁骨男儿屏住了泪,闭眼仰头,生怕自己控制不住。     又过了一炷香,急性子的司空翊“噔”一下弹了弹钱宇的刀,声音清脆,把所有人的神经再度拉紧。     老四的右手,只剩最后的大拇指……     司空翊举刀,刀身泛着骇人的森森白光。钱宇被反射的亮度晃到了眼,才反应过来司空翊又要有所动作了!     他咬唇,几乎用力到把自己的嘴唇咬烂。     “那么,再见。”司空翊语气可惜,似乎在跟老四的大拇指作告别。     “等等――”钱宇突然大喝一声,刀尖已经触及老四指根,他倒吸一口气,手还维持着前伸阻止的姿势。     “想明白了?”司空翊挑眉询问,心下虽着急,面上倒不露一丝一毫。     钱宇抿唇良久,再抬头,他终于鼓起勇气看向司空翊,看向那双明明摄魂勾人却迸发着凛然寒意的眸子。     “荣城唐家堡,堡主唐岩之,就是下家。”     钱宇一口气说完,人忽然一软跌倒在地,双目涣散面色苍白,似乎瞬间,便是苍老了十岁。     ……     行了没多久,马车突然悠悠停了下来,原地踏了两步不动了。宋歌心头一紧,意识到,这是到了……     果然,外头传来十分惊喜的声音:“可是护宁的温公子?”那语调,带着令宋歌极度不适的释然和欣喜。     温自惜微微一笑,打开车门走了下去。临下之前回头看了看宋歌,宋歌回避了他的目光,虚虚盯着车壁看,脑子里却是一团乱麻。     唐家堡的家主唐岩之就站在府门前,由两个丫鬟搀扶着,从剧烈起伏的胸膛可以看出他激动的情绪。而发问的则是管家,管家甚至透过温自惜未阖上的车门,偷偷打量里头的宋歌,以确定这群走镖人是否真的如约带来了小姐的“药引”。     温自惜在外面和他们交谈了几句,宋歌却已经听不清了。她感觉头阵阵犯晕,不知道是刚才一直斜眼注意外头的场景导致的,还是东衡老皇帝的禁锢之药发作了?算了算日子,如果和亲队伍顺利行路,现在应该也还未到西庭吧?     难道……温自惜怕自己逃跑也下了些玩意儿吗?宋歌苦笑,这下可真成药罐子了。     胸口发闷,车厢里又不透气,宋歌觉得这感觉和晕车差不多,特别难受想吐又吐不出,只想睡过去。她昏昏沉沉正要堕入眩晕的梦境,马车突然又一颠,直接被小厮牵进了后院。     在剧烈的晃动下,宋歌只感觉东西都蹿到了喉咙口。在她控制不住一吐千里前,车门终于打开,顿时封闭闷气的车厢里,有了空气流通。宋歌深吸一口气,憋下了呕吐的感觉。     温自惜注意到宋歌苍白无力的状态,也不说话,直接将宋歌打横抱起,动作一气呵成。     宋歌此时也没有力气挣扎,但刚刚好不容易压下的想吐的冲动,被温自惜不算轻柔的动作这么一刺激,她只觉天地倒转头晕目眩,耳边阵阵轰鸣后胸口一堵。     下一刻,宋歌嘴一张,想也不想直接吐了温自惜一身。     “……”温自惜素来挺拔如青竹的身子难得一僵,抱着宋歌的手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只能原地站了片刻。     旁边的小厮原本看到温润如玉的男子抱着清秀似画的女子,心里还一阵赞叹与惋惜,下一瞬便没有了话说。女子几乎第一反应就是朝着温自惜的方向吐,还好巧不巧尽力避开了自己沾染到污秽。     宋歌吐完只觉酣畅淋漓浑身舒适,瞥一眼温自惜凝固的表情,更觉畅快!不能怪我,你抱我起来的时候我的脸正对着你的胸膛,谁叫你点穴呢,我又转不过头。     温自惜又怔了片刻才渐渐恢复他一贯的温和表情,但宋歌却能感觉到他的僵硬,怕也是个洁癖呢。不过就算不是洁癖,被别人吐了一身的感觉,的确不好受。     温自惜手抖了抖将宋歌放下,随着这个动作,温自惜袍子上的污秽物也顺着流了下来。宋歌注意到他的嘴角抽了抽,小厮在旁边已经不忍直视了。     宋歌双腿刚着地,忽然一双手探到她胸口,一惊之下来不及反应,“啪啪”两下温自惜手指点在某处地方,宋歌只觉胸口一酸,浑身却是说不出的轻松。     “自己走。”温自惜闷闷交待一句,直接一个人走在前头,把宋歌交给了小厮。     宋歌大喜,一吐吐的他给解穴了?!动了动微有僵硬的手脚,果然行动还是自如的!宋歌抬头,小厮等着她往前走,她又看向温自惜的背影,如此放心她自己走,怕也逃不出这地方……     宋歌敛眉,只犹豫了片刻便跟了上去。此举反而引得小厮惊讶的目光,她淡淡瞥了一眼,又注意到前头是个装修极好的大厅,这一进去,福祸自担!     ------题外话------     今天更新早一点,因为下午要去学校嘤嘤嘤,心好累~又是一周上课嗷呜~     世子很快就找到媳妇儿了,夏好想开第二卷,让小夫妻俩开开心心腻歪个几章!           第七十四章 挖心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唐岩之是个看上去年逾半百但实际只是不惑之年的中年男人,五官端正眉目清明,只是曾经挺拔的腰板这几年越发弯曲,而沧桑和悲凉,以及淡淡的抹不去的悲伤,总停留在他布满刀刻般皱纹的脸上。     人生的前二十五年可谓顺风顺水一马平川,家族世代经商,到他这一辈已是金山银山吃穿不愁,他的两个哥哥不愿接手家族生意跑去了外地闯荡,留他一个人掌管唐家堡所有事宜。弱冠之后听从父亲安排娶了门当户对的姑娘为妻,两人琴瑟和鸣小日子倒也过得滋润,日久生情便是他们夫妻的写照。     夫人常有心悸的毛病,他为此不惜耗费巨资天南地北搜罗良药,却始终不能根治。二十五岁那年,夫人生下了他们第一个孩子,而她自己却因为难产导致的血崩撒手人寰。其实后来大夫告诉他,夫人是出血引起心悸,活活心绞痛给疼死的・・・・・・     他算是个钟情的男子,第一次忤逆了父亲的意愿不再续弦,背负家族没有香火的罪名,默默把女儿带大。他亲自给丫头取名,叫做砚沁,唐砚沁。     他姓唐,夫人姓石,唐石一见倾心,唐砚沁。     砚沁一直很健康,直到五岁才第一次暴发了心悸的毛病。他吓坏了,五年前夫人倒在血泊里死不瞑目不忍松手的画面铺天盖地袭来,他已经失去了一个挚爱,不愿也不能再经历一次。     十年多的时间,他派出去寻神医寻良药的人足迹遍布大陆,有大夫曾告诉他,世上再好的灵丹妙药也只能够续命而已,要痊愈几乎是不可能的。     他的眸子却没有黯淡,因为大夫说了“几乎”,那一定还有希望!     砚沁长到十八岁,早过了议亲的年纪,他却将女儿牢牢捆在自己身边,求亲的男子不是没有,但都被他一一打发。他把女儿的疾病保密得很好,所以外头只以为他舍不得女儿,流言常说唐岩之爱女如命,宁可留成老姑娘也不嫁俊儿郎。     这几日砚沁的心悸病发得更频繁了,他急地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派出去的家丁一拨接一拨,每次都是无果而归。     那天突然来了个衣衫破败自称半仙的老头儿,以前他也信过这些神棍,现在却没什么期盼了。乐善如他,让管家给了些银子就想打发走,结果半仙一屁股坐在府门口耍无赖,管家问他要不要叫人给赶出去,他皱皱眉看那人可怜,叹口气还是迎了进来。     就这样好吃好喝供了一段时间,他忙着担忧焦心女儿的事也无瑕顾及,直到管家告诉他老神棍走了,在他住的屋子里留下了一册话本子。     他本来不在意,吩咐管家扔掉的时候心却突突一阵狂跳。他愣了片刻,接过那话本子,直到夜间掌灯,才独自翻看了起来。     那一夜,他坐到天亮,早起的时候管家见他两眼发怔,竟满是红血丝。     话本子上记载的都类似于妖鬼侠怪,直到后半段才彻底引起他的注意。     “某者生于二月初二,患烂肤之症三十余年,取同生辰者后颈皮方寸,啖之,愈也。”     “某者筋骨酸疼久不能治,某夜取墓中尸骨熬制煨汤,三日后行如常人,再无病发。”     “某者伤于战乱,脾胃碎裂肚中出血,取活人之胃生啖之,愈也。”     ・・・・・・     上面写了好多好多,他读到这里时天也大亮。合上册子,他闭眼揉着太阳穴,烂肤就吃人皮,骨痛就和人骨汤,五脏六腑伤了什么就补什么・・・・・・多么荒唐啊,多么骇人啊・・・・・・     任凭内心如何抵制这样恐怖的故事,再睁眼,他哑声对管家说了这样一句话――     “联系所有生意上的人,给我找生辰是十月初一的女子。”     这其实并不难,同一天生辰的姑娘世上多的是,而他们唐家又是商业的佼佼者,几乎所有生意上的伙伴都一口应承了下来。     他虽将女儿的命看得极重,但也不是罔顾王法的人,用无辜女孩的命换自己女儿的命,而且还不一定有效,万一暴露那罪名可大了去了。荣城没有镖局,他找了最近的瀚城里头最可靠的护宁镖局,甚至他隐隐听说,护宁的镖头温自惜,还是个医术颇精的年轻男子。     十月初一生辰的女子找了很多,但他不敢轻举妄动,他又开始质疑那老神棍的话本子是不是在耍他?犹豫纠结了很久,直到温自惜亲自上门来确定这趟走镖的生意。因为事关重大,他要保证温自惜这个人,能三缄其口。     温自惜听完他所有关于唐砚沁以及半仙的事儿,只说了一句话:“让我见见令爱。”     看在温自惜是个会医术的人的份上,他同意了,甚至还问了一句:“温公子,你说那话本子可信吗?”     温自惜抿唇看了自己躺在床上昏睡的女儿一眼,迸出两个字:“可信。”     他长吁一口气,却被温自惜下一句话惊得瞬间无言。     “可惜,令爱的心,是长在右边的。所以,”他顿了顿,语气有些飘,“您要找,就得找十月初一生辰,还同样是右侧心位的女子。”     他呆呆站了许久,哑着嗓音问道:“你怎么知道?你都没有把脉・・・・・・”     温自惜笑笑,自顾自出了门,只余下一句话飘散在空气中:“信我,你只欠一条人命救你的女儿,若是不信,成千上百无辜女子丧命于你,包括唐砚沁。”     原本以为十月初一生辰这个条件还算简单,现在・・・・・・右心位,右心位的人本就是少数,再者说,自己怎么能确定哪个姑娘是右心位啊・・・・・・     好事多磨,但终归铁杵磨成针。半月后他收到了大哥的来信,说是找到了一个和砚沁生辰相同还是右心位的女孩,他大喜。上家是大哥联系的,听说给了好大一笔钱,几乎把半辈子的积蓄都搭进去了,但为了唯一的侄女最终还是同意了。     他不知道上家是如何确定找到的姑娘就是右心位的,但既然能找到那就是好事,接下来只要交给温自惜,他就等着女儿康复就行了・・・・・・     “唐家主,唐家主?”温自惜对着眼前怅然若失的中年男子叹了口气,低低唤了两声。     “啊――”唐岩之从回忆里回神,眼前是换了一身干净衣裳温润俊逸的男子,他的身后还站着那个据说就是自己女儿药引的女孩。     唐岩之细细打量起来宋歌,不高,身板有些薄,细淡的远山眉和清灵碎玉般的眸子,嵌在白皙精致的脸上恰到好处,透着淡淡的清冷与温和。     宋歌也打量着唐岩之,却是带着审视和戒备。他明明就是一个慈父的姿态,为何令她有种触目惊心的疏离感?     温自惜在唐岩之开口前,不动声色牵上宋歌的手,当然,不是手掌,是手腕。     宋歌几乎立刻就要抽手,动作却比温自惜慢了许多。她脊背一僵,能感觉到温自惜凉凉的手指贴着她手腕处的脉络,轻轻一捏,她眩晕感又突然来袭。     “温公子,这位姑娘――”唐岩之起身,礼貌询问。     “农历十月初一,右心位。”温自惜淡淡一笑,回答迅速。     宋歌恍惚间只觉奇怪,自己的生辰并不是十月初一,温自惜为什么要骗人呢?后面一句他倒说对了,自己是右心位,可他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现代那世在学校体检的时候,医生惊奇道:“咦,小姑娘心长在右边呐!”     她当时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心脏是有问题的,当即惊慌道:“阿、阿姨・・・・・・我有病吗?”     医生“扑哧”笑了,安慰道:“镜面人虽然稀奇,但你不是畸变,很健康。”     现在,没有心电图,温自惜怎么知道自己的心位和别人不一样?     所有的疑问盘旋在浑浑噩噩的脑袋里,宋歌却没有办法说出口。她感觉到温自惜牵着她在慢慢往前走,可眼前是黑的,就像以前她晕血的时候双眼发黑胸口发闷,一模一样。     极度的不清醒下,宋歌突然想起在瀚城客栈与温自惜的对话。     他说了一个诡异的故事,然后他称呼座上那个男人为家主。     他说家主的独女有心悸的宿疾,然后他告诉那个男人她是右心位。     他怜惜箱子中的女孩即将被作为药引,然后他对她说,你才是最好的药引啊。     最好的药引,最好的药引・・・・・・     宋歌脑子里精光一闪,所有思路汇聚的同时,她的额头也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     温自惜告诉她那样一个故事,等于直白地讲,家主之女有心病,要食人心。而他走镖运来的那个少女应该是原本定下的“药引”,却不知为何在看到自己的时候,来了个狸猫换太子!而且照温自惜不让自己说话来看,他并不想让家主知道“药引”已经被换了?     自己和温自惜的相遇本就是巧合,如果不曾邂逅,那原本箱子里的少女依旧会被带到这里,所以自己只是个被顶包的倒霉鬼?     这样看来,温自惜是在救那个女孩?所以伤害我宋歌?     宋歌在黑暗里行走,跟半日前司空翊的状态一模一样,步子缓慢而思维迅速。     明明已经决定将那女孩带来,为何半路又选择挽救?到底是心生不忍,还是・・・・・・不对,不对,不可能心生不忍,如果他有良心,何必再来牺牲她?除非那女孩不一般・・・・・・     看衣着,不像名门千金,所以不可能是畏于权势;看长相,绝非倾国倾城,所以不可能是心生爱慕。宋歌想了想,实在想不出什么其他的原因。     刚想再深思一番,宋歌听到“砰”的一声响,似乎是开门的声音,然后是唐岩之温柔到极致的低唤:“沁儿,好些了吗?”     宋歌心突地一跳,死命睁大眼睛想看清楚面前是什么情况,却忽然感到后颈一阵疼,失去意识前,她听到温自惜没有任何感情的话语。     “备刀,准备挖心。”     ・・・・・・     司空翊抬头,城门上写着硕大两个字――荣城。     他的衣衫有些脏,没有马,一路奔过来又不能长时间运气,所以现在略有狼狈。气息微喘,经过城门侍卫时脚步竟还有些踉跄,司空翊扭扭酸痛的脚踝,强自淡定进了城。     天色已昏暗,家家户户闭门掌灯准备着晚饭,连乞丐都聚在一起吃着不知是乞讨还是捡来的东西。司空翊摸摸饿扁的肚子,街上没有人,他不知道该向谁问路去唐家堡。     宝儿娘把手里坚硬的饼掰碎,见宝儿盯着刚进城的那个男子看,敲了敲她的脑袋道:“发什么愣呢,快吃。”一边把饼子塞到宝儿手里,顺道递过去一小碗干净的水。     “娘,”宝儿小手指含在嘴里,吸得啧啧有声,“那哥哥长得真好看。”她努嘴朝司空翊的方向指,眼睛亮亮的煞是可爱。     宝儿娘闻言淡淡瞥了眼司空翊,须臾又转回来催促:“快吃吧!好看能当什么?穿得普普通通还满身脏污,说不定又是一个来抢饭碗的呢。”     宝儿惊讶道:“那哥哥也要乞讨吗?”     宝儿娘不说话了,直接把饼塞进宝儿嘴里,堵住她根本停不下来的话。     “娘,”宝儿鼓着腮帮子努力吐字清晰,“那块玉――”她话还没说完,被娘亲一把捂住了嘴。     “嘘!”宝儿娘低低说了句,抬头看了看发现并没有人注意到她们,才贴在宝儿耳边轻轻道,“虽然娘平常告诉你不能乱拿东西,但现在既然已成定局,你可得藏好了千万别露出给别人看到。”     对上女儿疑惑的目光,宝儿娘叹口气搂着她慢慢解释:“咱是乞丐,万一被别人看到,先不说其他人会不会眼红来抢,如果被人误会咱们娘俩是偷的可怎么办?”     见宝儿似乎有些明白了,她才接着说道:“所以啊,可得捂严实了宝儿。”     “嗯!宝儿知道!”小孩脸红红的,似乎特别兴奋,小手交叠在胸前,露出纯真可爱的微笑。     司空翊是被那孩子干净的笑给吸引的,所以才会选择询问她的母亲:“抱歉打扰了,请问唐家堡的唐岩之府上在哪里?”     宝儿娘才刚嘱咐完女儿,那刚才被自己评头论足的男子就已经站在了面前。细看近看后,不得不说他真是极好看的,无论五官还是气质都出众非凡。     宝儿娘愣了片刻没反应过来,但是啃着饼的宝儿却把饼叼在嘴里一指前头道:“直走就是,每月唐爷爷都会施粥,我都认识啦。”     “多嘴。”宝儿娘揉揉她的头,将宝儿往身后拉,然后对上司空翊深邃的眸子,很是戒备。毕竟一看就知道他不是本地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多谢。”司空翊微微作了个揖,看到小孩猫在母亲身后好奇地打量他,不禁莞尔一笑。     转身离开,司空翊的步伐立刻加速起来。从宋歌失踪到现在已经快一天,多少未知的结果发生或未发生,他凭着寥寥无几的线索走到这里,究竟是对还是错?     时间不允许他停留更不允许他反悔,当“唐宅”两个烫金大字高高悬空在他眼前,司空翊晃了晃,大手直接拍上府门。     管家打开门,看到衣着狼狈却不卑不亢的司空翊时有些奇怪,他礼貌问道:“您是……”     司空翊垂在袖子里的手默默握拳,面上却佯装一副惊慌的模样,探头焦急道:“我找咱们家镖头,麻烦通报一声,镖局出事了!”     管家一惊,温公子的镖局出事了?!     “您是温公子手下的弟兄?”出于本能,管家虽然已经相信司空翊并且打开府门将他迎了进来,但还是问了一句。     “对对,头儿事办完了吗?如果不是镖局那麻烦太突然,我也不会这么急着就……唉!”司空翊手捂上脸,一副烦恼焦躁的样子,在管家看来特别自然而真实。     “小兄弟你先别急,温公子进去有一段时间了,大抵也快结束了。你在这儿稍等片刻,我帮你去问问?”管家将司空翊引到大厅,因为现在家主和温公子都在小姐房里,他不能未经过请示就将司空翊带去,只得先把他留在这儿,自己先去找家主一趟。     “好的好的,麻烦您了!”司空翊连连鞠躬,表情可以用感激涕零来形容。     待管家离开,司空翊立刻不动声色跟了上去。府里此时很是冷清,他心瞬间有些慌,不知道宋歌现在还好不好,温自惜和那个唐岩之,究竟想对她做什么?     唐宅很大,可以看出家底的丰厚,司空翊几乎感觉绕了整个院子了都不见管家停下来。正当他以为管家是发现他在跟踪所以故意乱转的时候,前头的人突然一个转弯,拐进了一个楼阁。     有戏!司空翊挑眉,屏气凝神渐渐靠近。因为如果温自惜就在那里头,他的任何气息都会暴露自己,只有加倍小心才行。     “哆哆哆――”管家轻轻敲了三下门,等了片刻,屋里传来中年男人的声音。     “谁?”     “家主,有镖局的小兄弟来找温公子,说是……”管家犹豫了一下,纠结这话该现在说呢,还是把温自惜带去大厅让他们自己说,毕竟人家的事不方便牵扯太多。     “什么?”温自惜淡淡问道,管家听到有什么金属的东西被搁置在桌上。     司空翊心瞬间一紧,几乎立刻便要冲过去!     “听说镖局里出了点事,想找您回去一趟。”管家硬着头皮说完,还没等到温自惜回答,后背突然感觉一阵凌厉之风刮来!     他大骇,未来得及转头就被身后一股大力推得往跟前的屋门撞,眼冒金星的同时脑袋瞬间起了个大包。     司空翊借管家一把顶开门,他阴沉着脸站在屋子前,第一眼没有看到温自惜,没有看到唐岩之,更没有看到床上虚弱的唐砚沁。     他注意到桌上有一把锋利泛光的刀,地上是一滩猩红血迹。     ------题外话------     如果来得及夏一定会在上午发布,如果没时间那就是晚上哈~     世子找到媳妇儿了,离回国也就越来越近了~           第七十五章 你脱我衣服?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司空翊“啪”一下将身前的管家推开,人还未进屋,深邃的眸子已经将里头扫了个遍。     没有宋歌?!     他以管家作人肉武器狠狠拍向温自惜,使着劲儿的手背暴起根根青筋,面上沉黑眉头紧锁,眼神几乎可以将屋子里的人撕碎。     那滩血,刚才瞬间把他推到悬崖边上,是不是自己还是来晚了一步?司空翊不抬脚,直接踢烂了门槛,踩着一地木屑碎渣狂怒而来!     然后他泛着火光的眸子如倾注了一汪明泉,霎时亮了起来!     宋歌歪坐在角落的椅子上,头垂得很低,三千青丝遮住她整张脸,徒留苍白憔悴的下巴裸露在外。她的右胸前有大块血迹,浸染了衣袍,如妖冶绽放的红牡丹。     因为就在屋门侧的角落,所以一开始司空翊在外头并没有看到,此刻呼吸一窒,他不知该如何形容现在的心情。     幸吗?她胸口还在起伏,自己终是比阎王爷早到了一步?     不幸吗?她素袍染血气若游丝,是否还能撑个一时半刻?     温自惜对司空翊的“造访”有些意外,他虚抬了下手臂将不受控制的管家挡下,随即朝惊慌失措的唐岩之使了个眼色,后者似乎长叹了一口气,眉间忧愁哀色更重了。     司空翊单手把住宋歌坐着的椅子,本以为温自惜会来阻止所以快速往后一拉,结果没想到对方根本不打算阻拦,由着他将宋歌拖到了自己可控的安全范围里。     勾身伸手探了下宋歌的呼吸,虽然微弱但还算平稳,司空翊暂时吐出一口气,转身眉目冰冷朝温自惜笑:“抱歉,从此世上再无护宁。”     温自惜原本依旧还挂着淡淡的笑,闻言眉头微微一跳,却始终温润如初:“如果我想,明日世上就会有另一个护宁。”     “真是自信,”司空翊摇摇头一扯嘴角,似乎不满的模样,一边顺势将宋歌从椅子上抱起,温香软玉在怀,他却没有一丝吃豆腐的心思,女子有淡淡清香,却几乎被浓重的血腥味全部覆盖,他的手颤了颤,语气讥讽,“可惜在这之前,你得先想好怎么应对一大波官府的衙役。”     唐岩之大骇,抖着嗓音手指朝司空翊点了许久,结巴道:“你、你、你・・・・・・你报官了?!”     司空翊微笑点头,单手将宋歌的脸朝自己胸膛方向掰了掰,让她靠得舒服。随即又紧了紧臂膀,脚下一蹬已经飘然出了屋子,回头对上温自惜深不见底的目光和唐岩之如遭雷劈的神情,他却犹自不解气。     见温自惜就这样任由司空翊带着宋歌离去,甚至司空翊还放言报了官,唐岩之紧紧攥着温自惜的胳膊悲愤道:“温公子!你――”     “怕什么,荣城你唐家一家独大,官府还会跟城中首富过不去吗?”温自惜语气有些淡,说不出喜怒哀乐,只是忽然将自己的手下唤了进来,低低交待了几句话,那几个兄弟闻言有些发愣,却最终没问什么走了下去。     唐岩之不知道温自惜在搞什么名堂,他也不想管,他现在只想好好问问他刚才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算如此,既然官府都给招惹了,你为何刚才动手到一半就停止了?!”唐岩之有些激动与愤怒,如果说之前他还有一些对宋歌的不忍和自责,如今眼看女儿的病能彻底得到根治却忽然白白失去了“药引”,还是被一路带来的温自惜给放走的!     温自惜并不介意唐岩之的质问,他甚至还朝床上昏睡的唐砚沁看了一眼,不是抱歉不是同情,反而有种・・・・・・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就好像他在无声责问她:你为什么要得病?为什么还是右心位?为什么?带着几乎感觉不到的・・・・・・萧索悲凉、天意弄人!     “你倒是说话啊!”唐岩之急了,一把抓住温自惜胸前领口,一张因愤恨懊恼而扭曲的脸近近贴在温自惜眼前,甚至由于情绪激动而喷出的热气,也全部洒在温自惜精致的脸上。     温自惜毫不反感,只是淡淡伸手按在唐岩之揪着他的手上,随即一边说话一边将他的指头轻轻挪开。     “因为她身上不止有毒,还有蛊啊。”     “那样的心脏,你还敢要吗?”     ・・・・・・     司空翊一路抱着宋歌出了唐宅,因为满面带煞,举着刀棍的家丁竟一个也不敢拦,愣是被司空翊畅通无阻走了出去。     他抬头看看天,很黑、很冷,再低头看看怀里的宋歌,苍白、无色,只有胸口鲜血晃得眼睛生疼。司空翊环顾一圈,没有意外地看到所有店铺都关着大门,先不说此刻正是晚上,再者大年初一头一天,谁家还高兴做生意呢?     眼下要找一间医馆也不容易,司空翊踌躇片刻,敲开了客栈的门。     不一会儿老板来开了门,这时司空翊已经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披在宋歌身上,一是怕她受冷伤情更重,二是以防宋歌胸口狰狞血迹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老板面色还算和善,虽然对司空翊这张脸多看了几眼,终究还是将怀抱着宋歌的司空翊迎了进来,关门的一刹,司空翊听见街上响起一串整齐的脚步声,他不动声色笑了笑,东衡官府的动作还是蛮迅速的。     床铺柔软,老板也很是体贴地端来了一盆热水给两人擦拭洗漱。司空翊对医术不算精通,但到底是个下属十八般武艺齐全的主子,很多方面总有涉及。     第一眼看到宋歌的时候他几乎要被那出血量给震住了,但后来立刻便发现她还在呼吸。如果一刀正中心脏,不出片刻宋歌便会一命呜呼,所以不可能会留那么多血,因此她伤虽终却不会致命。     司空翊不知道温自惜为何要取宋歌性命,但他这一刀明显手下留情了。如果温自惜想杀宋歌,凭他的能力要找准部位简直易如反掌,可是他没有,他微微偏移了心室,将刀尖轻轻送了进去。     只是很奇怪,照温自惜这一刀的位置,宋歌似乎是右心位?     司空翊也只是疑惑了须臾,转身便去拧毛巾,手指竟无法控制地有些颤抖。     怎么能不抖啊!他要帮媳妇儿脱衣服清洗伤口再包扎啊!关键词是脱衣服啊!关键伤口在胸那里啊!     胸啊!     司空翊的表情说不出的哀怨,如此好的时机,为何他有种淡淡的心酸。盆里的水很烫,几乎是烧开的,他拧完毛巾后手都被泡得有些红了。再转身,司空翊捏着毛巾,手中一股股热气飘飘扬扬,迷蒙了他的眼,勾勒他稍显忐忑的神情。     宋歌安静躺在床上,嘴唇苍白而又干燥,额头还布着一层细细的冷汗。司空翊坐到边上,手一伸将宋歌右肩窝处的穴道点住,然后才轻轻地、慢慢地、动作生疏而又小心温柔地,解开宋歌第一颗扣子。     几乎用了一炷香的时间,笨拙如司空翊终于成功制服宋歌领口处那枚顽固的衣扣。他艰难咽了咽口水,随即狠狠心闭眼,告诉自己不能趁人之危。然后他顿了顿,眸子合上反而眉目更清明,手下动作也快速熟练起来,不消一会儿他听到宋歌闷哼一声。     司空翊浑身一僵,直觉应是触到伤口了,不过夫人啊・・・・・・你这叫得太**了些,为夫抵抗不住啊・・・・・・     手上的毛巾正好在此时降到了最舒服的热度,司空翊眯着眼挑开宋歌的衣服,触手粘腻,他小心将毛巾覆了上去,极其小心地慢慢擦拭。宋歌自刚才那一声低哼之后再没有声音,不知是疼得晕了过去,还是司空翊的手法真的轻柔到她一点也感觉不到痛。     如此反复在黑暗中清理了十数遍,司空翊从内袍掏出一瓶小罐子,常年贴身备着的伤口愈合的妙药。他凭感觉往宋歌胸口洒了点,然后撕下床单一角,一手将宋歌扶起,一手快速托着床单裹住宋歌的伤口,绕过她的肩头和腋下几圈后,在滑溜溜的肩膀处打了个结。     扶着上半身几乎裸着的宋歌,哪怕是闭着眼司空翊还是觉得这想象也足够令他血脉偾张的!兼之一只手还搂着不着寸缕的肩膀呢,手上触感极好,下体某处很不适・・・・・・     那一晚司空翊也是累极,将宋歌放倒后自己也直接和衣躺在了她的边上,直到此刻才敢睁眼看看宋歌。     第一眼相见是在国宴上,她的容貌没有带给他极度惊艳,反而一幅毫无技巧的画作,令他眼前一亮。或许不能说是那随性涂鸦令他对她产生了兴趣,应该是她巧舌如簧伶牙俐齿的模样吸引了他。嘴皮子一翻可以成天也可以成地,她无疑是特别的。     如今自己身份不曾透露,她总保持着亲近又疏离的态度,令他无奈又郁闷。现在她躺在他身边安静入眠,他虽困乏却忍不住撑着多看几眼。     虽然他没穿喜服她没戴红盖,虽然他满身泥泞她血迹斑斑,可如今这短暂的休憩,竟真如洞房花烛夜般,令人无限满足啊・・・・・・     司空翊翻身抬头,用手支起自己的脑袋,从上往下细细打量宋歌的眉目。     如果真到了洞房花烛夜,那得多满足啊・・・・・・     司空翊脑洞开了一会儿,眼皮一耷拉头一歪,贴着宋歌脸颊,睡着了。     这一觉一直睡到了第二天的傍晚,老板敲开房门询问是否用些点心的时候,司空翊才睡眼惺忪猛然发现,自己睡多了不要紧,宋歌还得进补些东西呢!     他暗骂自己一声蠢货刚要出门看看是否有药铺开着门,又不放心似地回头想确认一下宋歌有没有不适,一转身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眸子。     宋歌侧着身疼得龇牙咧嘴,醒来第一眼就看到司空翊熟悉又宽厚的背,她嘴巴张了张发现嗓子干哑说不出话,只是觉得胸口空荡荡的有丝丝凉意,然后立刻把目光再次投向司空翊。     没想到他竟似感觉到了一般,霍然回头,眸子里透着欣喜。     司空翊对着那清丽明亮的眼睛,心神一晃,似乎都能预见接下来佳人投怀送抱的感人场面!然后,宋歌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在他极度激动下阴阴开口。     “你脱我衣服?”     缓慢,微哑,语气透着凉意,司空翊从她咬牙切齿的表情瞬间便能觉察。     “那个,你饿不饿?要不要吃些什么我去买――”司空翊脚踩西瓜皮,干笑两声欲溜之大吉。     “过来。”宋歌不怒反笑,想把音调拉高却无济于事,吊着嗓子扯到了伤口,严肃的表情顿时绷不住了,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好看的眉头拧得老高。     司空翊委委屈屈,一步一步挪到宋歌床边,老实道:“脱是脱了,但绝对没看啊!”     宋歌恶狠狠甩了个眼刀子,不理司空翊。过了片刻拿余光瞥他,他也正同样小心偷瞧着她,忍不住一乐,宋歌轻笑道:“真的?”     司空翊点头如捣蒜,只差发毒誓了。     宋歌不语,其实司空翊虽然看似风流,做人还是极有原则的。她相信他不会趁火打劫,她只是・・・・・・只是・・・・・・     宋歌低头看了看被子下自己裸露的右肩膀和右手臂,又不动声色扫了左胳膊一眼,私心里竟有些庆幸自己是右心位。如果左胸口受伤了,司空给自己包扎的时候,是不是就会发现自己没有守宫砂?     想了想宋歌下意识缩了下左胳膊,司空翊眼神明锐,还以为宋歌左臂也有伤,不禁问道:“可是哪里还有伤口?”     宋歌摇摇头轻道:“没有,他只扎了一刀,插得不深便放弃了。”     司空翊呼出一口气,面色恢复正经道:“温自惜本是打算将自己的妹妹带到唐宅去的,就是不知为何半路以你代替了赵宁儿。”     宋歌闻言眉头一挑,挣扎着坐起。司空翊见状给她后背处垫了个枕头,让宋歌能靠得舒服。     “司空,据我所知唐家家主的独女患了心悸的毛病,而照温自惜所说,如果能以人心作药引,这病就能得到根治,所以,”她停了片刻,从司空翊脸上看到了难得一见的震惊,“唐家小姐和我一样是右心位,他需要我来作药引。”     司空翊沉思了片刻,心里不是不慌的,宋歌这算是鬼门关上走了一遭,他很庆幸。     “而原本箱子里的女孩,就是温自惜的妹妹,只不过没有血缘关系,”司空翊把自己了解的情况一一道出,“所以他原本是打算将自己从小宠爱的妹妹交出去作药引的,半路可能舍不得又恰巧碰到了你,如此一番移花接木,才有了这一档子事。”     宋歌点头,然后把自己存了好久的疑惑道了出来:“这样说来,温自惜对他的妹妹到底是怎样的感情?可以下定决心准备要她的命,也可以割舍不得狸猫换太子?”     “或许他这一次走镖也是情非得已,可能有人逼迫他,也可能・・・・・・”司空翊云淡风轻,笑得轻松,“他本就是这样的人呢?”司空翊宽慰道,“今后也不会再有交集,如果不是急着回国,我不会只给他找官府这一个麻烦而已。”     宋歌摇头:“还有,他一眼就能看出我是右心位,没有望闻问切,真的是一眼。”     司空翊揉揉宋歌的脑袋,又伸出修长的手指抚上她的眉头。宋歌想偏头让过,却被司空翊另一只给固定住了下巴。他捏着的力道不重,却很难挣脱,宋歌感觉司空翊手指轻轻摩擦着自己的眉头,淡淡的宠溺从头顶响起:“何必操心那么多,以后万不会把你丢了去。”     宋歌身子怔了怔,半晌面无表情拂开司空翊的手,声音冰冷抬头对上他讶然的表情,吐气无声:“忘了说,温自惜告诉我,我心脏里流的血,不仅含着毒,还养着蛊。”     他被推开的手尴尬停在她眸子旁边,宋歌眼角余光可以瞥见司空翊漂亮的指尖有些许颤动,她轻轻一笑,话却不带一丝温热。     “司空,你到底有多少事,瞒着我?”     袭城倚在街角包子铺边上,闻着香气扑鼻的肉包子味儿,听着旁边中年男人流着哈喇子狗腿道:“那个公子啊,能不能给我买个包子吃?这都一天没吃饭啦!”     袭城眼皮动了动,表情有些鄙夷,可小霸王才不管,乞丐都做过还怕这眼神?候了片刻,袭城终于拗不过他,十分不悦地从袍子里掏出两个铜板。小霸王欢呼一声,屁颠屁颠跑到摊子前面试图挑选一个最大的肉包。     袭城放眼看向街对面两层高的客栈,抱胸的手臂下手指颇有节奏地一下一下敲击着。眸光放远,似乎穿透那雕花格子窗看到屋里气氛诡异的男女。     袭城轻挑了下眉头,跨步施施然拎起小霸王的后领,在对方付了钱却还没拿到包子的哀嚎下,渐渐往城外走去。     过荣城不远便是一块沼泽地,绕过沼泽再行不久,就能看到两国边界线处巍峨高耸的沧澜山,而山脚下便是水流湍急的沧澜河。袭城与司空翊等人交手不算多,但招招达到他想要的效果已是十分满意。     现在,就差最后一步了呢。     蛊毒已埋,再布药引,一切大功告成。袭城轻轻一笑,小霸王瞥了眼,不禁打了个寒颤。     ------题外话------     正在飞速往第二卷赶,心塞塞~     不多了真的不多了,沧澜山下再写一个故事,美好的婚后生活等着世子爷!           第七十六章 好像有点喜欢他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蛊?     司空翊几乎是惊讶地对上宋歌质问般的目光,他本以为宋歌这句话是在怀疑他,可转念一想,不对啊,她说的明明是……瞒着我?     司空翊一时无言,瞒她,到现在他除了隐瞒了自己的身份,只有那一件事瞒了她――郭宅中毒!     他暗自苦笑,原来啊原来,自己以为袭城只是在药房的鲜血里藏了毒,然后再引宋歌触摸,却没预料到他竟下了蛊!     毒还好解些,蛊却最是麻烦不过。当初他怕宋歌多想没有告诉她中毒一事,现在却因温自惜而被她知晓,她会疑他的刻意隐瞒也是人之常情。     司空翊心里有些乱,一边要思考怎么跟宋歌解释,一边又要担忧该如何解蛊。可笑,如果不是温自惜,自己竟还不知道她身体里养着蛊?!等哪天病发,袭城在笑,自己就该哭了。     呵――司空翊心头不免冷笑,对袭城和太子的恨意,大抵又上了一个台阶。     宋歌见他一副为难措辞的样子,也是无声叹了口气。她也不是怨他,只是猛然从旁人嘴里听到这样震惊的消息未免心中突生横气,特别是司空翊并没有质疑而且默认了这件事。     “算了,你总该是为我好的。”宋歌似颇为疲惫,揉揉眼角闭上了眸子,可声音却还在继续。     “司空,这一年多来我一直觉得很累,真的。”她淡淡的嗓音微微喑哑,不等司空翊接话,一个人默默发着牢骚。     “我原以为和亲该是一条留给我的不错的路,结果如今这短短不到一月时间,竟比之前更累。”     司空翊默然,不曾疑问宋歌作为公主为何会觉得累,也不曾打断她飘忽的话语,反而目光紧锁她憔悴苍白的脸,看那本该红润的干燥嘴唇上下轻动。     “我与你相识不过二十多日,可这一路却始终觉得你很可靠。我很讨厌形单影只的孤独感,所以当你某一刻开始对我好,我……我是很高兴的。”     司空翊明显感到宋歌的唇有些抖,她声音哽了哽,偏头转到了床的里侧。     “帝王家最是无情,能活下来已是万幸,和亲公主什么的,我终归还是不介意的,毕竟我求生的本能很强烈,强烈到有时候我都看不起我自己。”宋歌回忆起惨遭污蔑的涟妃和早已身死的尹公公,虽说现在涟妃取代了皇后一宫独大,但到底还是因为自己的话受过一段时间苦的。     司空翊凛了凛眉,直觉以为宋歌说的是皇家儿女的手足相残,他似颇有同感,眉间隐隐愁色。     “所以,现在我直白地跟你说,我要活,我要命,”宋歌语气比之先前硬了几分,“你是否能保证,接下去哪怕依旧路途坎坷险象环生,我还有命踏上你们西庭的国土?”     宋歌讲完始终没有睁眼,天知道这段话是不是自己突然的心血来潮。她害怕自己犹豫,她曾那么坚定地要逃要远离任何一个皇室的囚笼,可她那么久没有感受到有人对她好了,司空就像上天给她这一年来所受苦难的补偿,她如此渴望的善待如今就在眼前,要放手离去,竟仍会心生不舍。     原本坚定的想法难免动摇,可在那夜神秘人突然的降临又把她摇摆的心推到边缘。守宫砂不见了,不说那人是何目的,但自己确实更该离开了。等到洞房花烛夜,要怎样解释自己依旧完璧而非残花败柳呢?     明明自己跳进温自惜的坑就是为了逃走,却被那一刀又扎得举棋不定。心口流着的血似乎长着狰狞的脸,嘲笑地对她说:看吧宋歌,离开不过须臾,你就已经快死了,你能活?能活长久?     然后她又犹豫了,自己有几斤几两很是清清楚楚,皇宫不过心机上的尔虞我诈,在外却是真刀真枪一个不小心就没了性命。再说之前的乐明夏,如果没遇上陆蒙,又该怎么办?若是自己也碰上这样的事,如何自救?     戏中人,她永远做着戏中人,演着人生的戏,扮着虚假的人。     宋歌太阳穴越发疼了,眉头也越拧越高,看在司空翊眼里难免心疼。他不知道为何她突然如此伤感,却依旧被她浓浓的悲愁所传染。他伸手,手掌抚上她毫无血色的侧脸,这次宋歌没有避让,安静垂眸枕着司空翊的手。     “我保证。”语气淡淡,却坚定异常。     宋歌忽然就笑了,笑着笑着眼角一滴泪滑落。     她该高兴的,毕竟她面前这个人是那么地强大。虽然偶尔也出点差池,可人非完人,他已经离完人很近了。     可她又不是那么地高兴,虽然似乎安全暂时有保障了,可心呢?     宋歌闭着眸子滚动了下眼球,强行让呼之欲出的眼泪消失在眼眶里。     好像也是有点喜欢他的……     恋爱经历为零,这样的女生如果她的世界里出现那么一个对她好的人,还是在她最无助茫然没有依靠的时候,不用很帅很有钱,她总有一天会动心。     何况,他很好看,颜值一向高,也不缺银子,虽然偶尔忘记身边带着晋宵。     宋歌不怕丢人,她对他有好感。     可有好感又能怎么样,她之所以一度犹豫,大部分原因是求生**,可还有的那一小部分呢?     如果她跟他回西庭,她将是他永远的弟妹!     宋歌睫毛轻扇,些微擦着司空翊贴着她脸的手指,他有些痒,却嘴角含笑心神荡漾。     弟妹……宋歌心中苦笑,天意弄人,她能否弄天?答案:不能。     所以宋歌啊,你要珍惜这最后的路程。如果可以,把泛滥的感情收回去,还不如留给你未来的夫君。别让这永远开不了花的初恋,为他守着活寡。     ……     在客栈养伤了两日,宋歌和司空翊带上足够的干粮,踏上了回国之路。虽然宋歌依旧虚弱,但她既然决定了要去西庭做传闻中的“世子妃”,那又何必耽搁呢。     因为出城口和进城口不同,所以宋歌没有见到那个戴着她玉的小女孩。虽然问起过司空翊是如何找到她的,但他明确表示是靠着自己聪慧的头脑才能成功英雄救美。因此宋歌默了默,也没有打算再回身去拿回来,即便那玉是她仅有的对现代那世和爸爸的念想,她还是放弃了。     就当给小姑娘善心的回报吧,典当了应该可以吃顿好的。     离开客栈之后的一路分外顺利,不知是因为老何他们真的成功引开了袭城和司空祁,还是宋歌想要路途顺畅的心愿得到了圆满,总之两人走走停停,倒也轻松自在。     最后一次停留是在沼泽地边上的一个小村落,因为宋歌的伤口需要清洗和重新包扎,而绕过沼泽地后,很长一段路他们几乎要风餐露宿。     司空翊将一盆血水端出去倒掉,回来的时候宋歌已经累得睡着了。他无奈一笑,轻轻掖了掖被角坐在桌边凝视她的睡颜。     其实宋歌的伤口不算深,而且自己又给上了灵药,现在已经在愈合了。只是这几天赶路太急难免扯到伤口,所以总有鲜血渗出,如此反复她必是极痛的。可这一路却始终没有听她喊过一声疼,以至于他都快忘了,她其实心口曾被生生扎了一刀。     司空翊有时候很不解,为什么一个金枝玉叶的公主,要这样隐忍呢?     而另一边,在马车上颠簸了好几天的乐明夏快吐了,她很不解,自己只是想顺路去个西庭,为什么受这么多舟车劳顿之苦!     陆蒙也很不解,后头的大皇子明明两天前已经知道自己跟错了队伍认错了人,为什么现在还苦苦追击!     老何和柯容坐在外头驾车,两张脸被冬日刀割般的寒风刺得生疼,眼睛发涩嘴唇发干,两双手二十根指头全部红肿痒痛,早已生了厚厚的冻疮。     柯容黑着脸回头朝不安探头的晋宵瞪了一眼,后者正撇嘴委屈道:“咱们还要奔个多久才是个头啊,屁股都颠疼了!”     老何立马回头和柯容一起恶狠狠甩晋宵眼刀子,还啐了一口气愤道:“少得了便宜还卖乖,你屁股疼,我们两个手都已经冻得没知觉了!”     柯容凉凉补充道:“脸上皮肤都快吹薄一层了。”     晋宵闻言看向两人干裂红肿的脸颊,吐吐舌头很不好意思地缩回了车厢。     因为乐明夏代替宋歌而陆蒙代替司空翊,他们很好运地当了一路的主子,只是……几天前司空祁的一队人马发现了他们五人并追了好久,直到前日才将他们拦下。司空祁本是居高临下看着马车厢等着他的小堂弟自己出来,结果没想到里头根本没有司空翊和世子妃,他大惊下一时没布好防线让柯容驾车冲了出去。     如此,本以为司空祁发现之后会放弃追击,没想到短短片刻他又跟了上来!老何和柯容轮流驾车,秉着世子爷说的“尽早回国”一句,愣是不知日夜地赶路,将司空祁那一条尾巴拖了两天。     因为不知道司空祁出于什么原因,所以几人也不敢大意,觉得现在什么都比不上回国来得重要。他们跟着世子爷消失了那么久,而黑木那几个又极有可能被捆绑回去,眼下还不知道帝京王府闹成了什么样!     前方不远就是东衡和西庭的边界,军事布防线以沧澜山为起点向两国领土延伸,山脉横跨国土,恰在中间形成峡谷。沧澜河就在山脚下,从峡谷内蜿蜒而出,成自然最好的屏障。     两国离得最近的城池就在沧澜山脉下,以山为靠以水为护,城内不住百姓,只有镇守边境的将士们,一年到头过着清苦的日子。所幸天高皇帝远,生活虽贫寒些,到底也是自在惬意的。     要跨过两国边界,一是持有东衡或西庭皇帝亲笔所写的信物,比如和亲使节,才能令两座守疆城池大开城门各自放下悬桥,安全通过沧澜河;二是凭自己的本事直接渡过沧澜河,乘舟是唯一的途径,但河水湍急极其危险,摆渡人还不见得会做这生意。     所以想轻易穿梭两国,几乎是一件难事。这也间接说明了两国皇帝对于彼此的忌惮和抵触,甚至不愿意进行贸易往来。     柯容他们没有通行证,因此只能选择进城后等待司空翊和宋歌的到来。因为来的时候他们很冒险地选择了渡舟,而现在司空翊因为假冒大皇子进了东衡皇宫所以有东衡老皇帝的亲笔信物,所以当然要等世子爷到达后一起安全回国。     而司空祁他现在的心理状态是极度崩溃的!先不说之前被司空翊坑了一把没能顺利完成和亲使节的任务,如今又被骗跟踪错了人,现在回头再去找和亲公主早已来不及!     所以他纠结了很久,最终决定放弃找回世子妃。因为除了时间已经来不及以外,他还要考虑,如果自己再折返,能不能确保赶在他们之前回国。     因为他有西庭皇帝的笔信,而司空翊有东衡皇帝的笔信,表面上看来谁都是使节,谁第一个将信物交给城池将领都可以安全回国而不遭到怀疑。但如果他因为折返去抢和亲公主而比司空翊晚一步呢?那么,第二个拿出信物的他,将会被质疑从而被困守东衡无法回国!     这样一来,任务完全失败,还会惊动两国皇帝令他无颜面对父皇,彻底丢了西庭的脸面不说,自己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和亲重任以“一塌糊涂”四个字收尾。他本来还想借此提升在父皇跟前的形象,恐怕如此一来他对皇位的争夺力,反而衰败不少……     考虑这种种轻重利弊,司空祁痛定思痛,最终选择将伤害降到最小。既然任务注定无法圆满完成,总归要让给自己使绊子的堂弟也尝点苦头才行,不然自己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他之前让另一批押着黑木等人的手下等在城中,待自己到达一同行路。趁着现在司空翊还没到而自己这边又人多势众,拿下柯容那几个应该不是问题。然后将这几个一并带回国捆了扔在王府门口,他倒要看看司空翊如何解释这一切!     司空祁心中一番掂量,自觉完美无瑕,抽着马鞭的手也格外飞舞。他看看前方不远处马蹄飞扬,一抹冷笑染上眉梢,带着自得与倨傲。     明城是东衡距离西庭最近的一座城池,也是两国战线处最重要的军事驻扎点,虽说里头应该住的都是将士,但到底经过此地的商人也颇多,一来二往的难免管理会松些。有皇帝亲启的笔信另计,其他要进城的,除了要搜身,保证不带任何刀剑和能攻击的武器,一般塞点银两啥的也就能进去了,毕竟皇帝在千里之外,这最重要的城池管理得如何,还不是城主一张嘴的事儿?     柯容等人一路风尘仆仆,临到城门口却犹豫了,这收了随身佩戴的剑,万一出了什么事没个顺手的武器可如何是好?但是不进城就没法跟主子汇合,眼下正是大风雪来袭的节气,摆渡过沧澜太冒险太不靠谱。所以几人一协商还是先进城再说,等主子到了还能拿回自己的刀剑,应该也不会太久,这几日就尽量足不出户以免遭人注目,独善其身总归没错。     司空祁看到柯容一行的马车在明城城口停了片刻,然后慢慢悠悠驶了进去。他蹙眉盯了半晌,才扯出一个得意的笑。司空翊注定比他晚一步,如此柯容他们兵戈不在身旁,而他又可以带剑进城,要把那几个人一举拿下简直易如反掌!     司空翊啊司空翊,我不要你的命,我要你回国之后风雨满门!     而不远处,一人目光灼灼,和司空祁看的是同一个方向。他蓝袍明猎,细细飘荡下的风雪遮住他屹立的身姿,几乎只能看到一个挺拔的轮廓。而他脚边蹲着一个圆鼓鼓的人,因为蜷缩成一堆所以鼓,但他却是极其精瘦的,两只眼睛诚惶诚恐盯着眉目清淡的长身玉立的男子,却在目光触及时又吓得垂下了头。     “你说你叫什么?”这是袭城第一次提问小霸王,他总是冷冰冰的,对这猥琐又邋遢、胆小又谄媚的中年人几乎没有过好脸色,素来都是阴恻恻的表情。     小霸王咽了口唾沫,干涩道:“小、小霸王・・・・・・”     “噢――”一个字声音拖得老长,袭城眼神有些放空,等再看不到那徐徐进城的马车,他又把目光投向了因风而怒卷的沧澜河河水中。     然后下一刻,袭城人微微一弯腰,手指轻轻一挑勾住小霸王的后领,后者惊恐的表情更甚,几乎快要哭出来地被袭城举到了面前。     “我马上要回去了,总不可能再带着你,你说对吧?”声音是一贯的虚无缥缈,明明音调很低,听在小霸王耳里却感觉头皮都在阵阵发麻。     什么意思?不能带着自己是终于决定把他放了吗?可是为什么他的表情如此恐怖?当初自己被抓来到现在为止这一路他虽对他不好但一直管吃管住,这样免费的午餐怎么会说来就来说散就散?他一直认为他是有目的的,可却始终没有等到他来利用自己,这样无边无际惊恐的等待,无疑最是折磨・・・・・・     “可这一路我没有亏待你,分别之际你是不是该回报我一下?”袭城转头,雪开始下大,渐渐迷蒙了小霸王的眼,他几乎看不清袭城的脸了。     “我・・・・・・我没有、没有钱,也・・・・・・没有好东西・・・・・・”结巴地回答,带着不能抑制的颤抖和惊惧,小霸王只感觉裆部都有点湿了。     袭城呵呵一笑,小霸王隐约觉得脖子里有些凉,他以为雪太大落进了领口里,下意识抬手摸了摸颈项,触手却是一阵粘腻。     然后他才感到,有一些疼。还有丝丝温热,从指缝传到大脑。     眼睛渐渐看不清了,不知道是不是风雪太大吹得他睁不开,意识也有些模糊,他听到有人凑近他的耳朵,浅笑阵阵。     “回报啊,”他说。     “用命吧。”     ------题外话------     接下去应该就是琐碎的交待细事了,开始认真地做第一卷的收尾工作!     小配角如小瑞、安畅都会写到,重大事件没有了,唯一要算的便是世子这回国前最后的阻碍了。     20万一定会结束第一卷,第二卷卷名取自少司命【鸿蒙传说】这首歌,是连在一起的三个字的词汇,很简单~有兴趣的妞儿可以猜猜看,答对有奖励~           第七十七章 胸疼不疼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一场瑞雪预示一个丰年。     昨夜那铺天盖地的风雪将村落绘成了一片迷蒙的纯白,大早上的望出去干干净净不染尘埃,似乎人的灵魂也能得到净化,心情也舒畅了许多。     刘大娘刚从镇上买菜回来,她站在自家院子里把厚实的大袍脱下,将覆了一身的细雪抖落,然后哈着热气拎起菜篮往厨房走。     农家院子都是用篱笆自己围起来的,所以邻里之间抬头不见低头见,隔着半人高的篱笆说话完全没影响。刘大娘走到厨房门口,恰巧隔壁孙家媳妇出来捣鼓着喂鸡,看到笑着点头打招呼:“哟,新媳妇可真勤快呐。”     孙家媳妇腼腆地笑笑,脸红红的倒有几分姿色,礼貌点头喊了声“大娘早”,随即看到刘大娘手里的菜篮,忍不住惊道:“您可真早,这雪还没停呢出去太危险啦!”     刘大娘摆摆手把胳膊张开,显示自己身子骨依旧硬朗:“哪能啊!你是不知道以前我年轻的时候,路口那一处沼泽地天天要去爬两圈才尽兴呢!”     孙家媳妇“扑哧”笑了出来,眼睛亮亮的模样很是娇俏。     刘大娘一时话匣子打开,回头扫了一眼见无人在旁,朝孙家媳妇招手示意她靠近过来,然后低低道:“说到沼泽地你还别说,刚才我去镇上的时候,看到那里头躺着个人!”     本来孙家媳妇已经在喂鸡了,闻言吓了一跳,端着盆子的手都抖了抖,掉下的谷粒引得几只鸡一阵咯咯乱叫,扑棱着翅膀蜂拥而至。     “大娘我胆子小得很,您可别吓我啊,”孙家媳妇干脆放下盆子让鸡自己争食,自己走到篱笆边上轻拍着胸口皱着小脸小声道,“沼泽地哪能躺人啊?还不得立刻陷进去吗?”     刘大娘点点头急道:“我也这样想啊!所以开始还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可我盯着瞧了很久,有脑袋有头发,真是个人啊!”     孙家媳妇缩着肩膀,完全是吓到的模样,她想了想还是轻轻道:“您说如果真是个人,咱是不是得去救一下啊?”     刘大娘一愣,倒对这个虽然胆小但心地不错的姑娘刮目相看了一番,因为她自己当时的第一反应,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她皱眉考虑了一下,试探地问孙家媳妇:“沼泽地不小,那人也不是躺在边儿上,咱这村子里都是老弱病妇,指望谁去救?”     孙家媳妇没想到这一点,闻言为难道:“这倒也是……不如……让我家相公去试试?”     “孙家娃子?”刘大娘瞪大了眼慌忙摇头,“算了吧,你家相公那小胳膊小腿的,自己不掉进去就谢天谢地了!”     刘大娘是直性子,说完便发现孙家媳妇脸有些红,她自知话有些过,毕竟人也是好心,眼下她们拖了这么久,还不知那人能不能活呢。     “小媳妇儿你可别往心里去,我的意思吧就是,咱救人首先得保证自己不出事对不?先别急别急,咱好好想想能让谁去啊。”刘大娘安慰了几句,孙家媳妇才渐渐从尴尬里缓解过来。     两人对视了片刻,猛然想起有一个人可以去救!     “大娘啊,我想那位――”孙家媳妇拿眼睛瞥了瞥刘大娘家的屋子,意有所指。     “对对!跟我想的一样!”刘大娘兴奋地一拍手掌将菜篮扔下,拔腿往自家屋里跑,一边回头朝孙家媳妇喊,“新媳妇快回去吧!把人救回来了第一个告诉你!”     “哎――”孙家媳妇甜甜应了声,找到有能力救人的终归还是挺高兴,她在心里默默为沼泽地的那人祈祷,一边提醒着跑得飞快的刘大娘,“大娘您悠着点!”     刘大娘“砰”一下推开里间的屋门,她是独居的,两个儿子在外头打拼,前几天村里来了一对小夫妻,她看小俩口模样不错气质也很好,自己平常又没个说话的人,干脆热情邀请他们住了下来,就歇在这屋里头。     宋歌正软软靠在床上,也不是身体虚,就是天那么冷她懒懒地不高兴起来。司空翊端着熬好的中药坐在床边,一勺一勺喂着她喝药。     宋歌起初是拒绝的,自己只是心口有个洞而已,又不是断了手,不需要司空翊如此照顾。但司空翊可不这么想,他觉得这是培养感情的重要机会啊!所以不管宋歌如何抵触,始终保持坚定不移的决心喂药到底。     门突然一阵巨响,宋歌被吓了一跳,刚吸进嘴的药“噗”的一声全部喷了出来,司空翊猝不及防,生生受下宋歌喷出的所有中药!     宋歌忍住笑意,前几天吐了温自惜一身,今天又喷了司空翊一脸,她真是够了。     不过司空翊的态度和温自惜是有天壤之别的,他冷静地拿袖子抹了把脸,随即不动声色伸舌头舔了舔道:“挺苦的。”语气严肃表情认真,动作却暧昧极了。     宋歌权当没看见,将目光投向门口呆呆的刘大娘。刘大娘有些尴尬,以为误撞了小夫妻的恩爱,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直到宋歌浅笑唤了一声。     “大娘,有事吗?”     刘大娘闻言回过神来,正好对上司空翊不满又委屈的眼神。她心神一凛,才想到此时人命关天不能再耽搁了,当下紧走两步朝宋歌道:“宋姑娘啊,外头出了些事,需借用一下你家相公,你看可成?”     刘大娘说是对着宋歌说,眼睛却偷偷瞥着司空翊,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呢?     司空翊笑靥如花,就凭这句话,成!当然成!     宋歌的关注点却在前半句话,出事?什么事?她掀开被子穿上鞋坐了起来,司空翊想搀扶她却被她轻轻推开。     “外头怎么了?”宋歌不解,他们住的这几天村子里一向宁和,此时也没什么大动静,会出什么事?     刘大娘一时也说不清,只急急道:“我也不清楚啊,离村不远的沼泽地你们知道吧?里头有个人,我寻思着应该还有气,就想能不能救一救?”     司空翊还没反应过来,宋歌轻轻踢了他一脚,顺势丢过来一句淡淡的话:“去,快去。”     ……     沼泽地其实以前并不存在,当年那里还是一片小树林,后来有往来漂泊的行客选择在此地落户,伐了林子里的树木建造房屋,又把一些垃圾什么的堆在那里给烧毁了,久而久之土壤就变得松软。然后又恰逢东衡闹雨灾,接连下了数个月的倾盆大雨,事后没多久那里就成了沼泽了。     刘大娘一路带着司空翊和宋歌往沼泽地走,因为离得近不一会儿功夫就看到了目的地。司空翊眼尖,隔着那么远已经看到浑浊泥泞的沼泽中央,一颗脑袋浮在上面。     宋歌呼吸一滞,那人也只剩一个脑袋在外头了!如果再晚来个一时半刻,指不定一根头发丝都看不到了呢!     宋歌看不清那人的样子,但直觉应该是个姑娘家。她的头发很长,但是不知道是不怎么保养还是被泡在沼泽里太久,总之干枯毛糙地很,隐隐看去颇为可怜。     司空翊停在沼泽边上,刘大娘急道:“就是那人看到了吗小相公?在那里在那里――”一边手指疯狂戳着司空翊的胳膊,司空翊为了一句“小相公”,默默忍痛。     他看了看四周,随即掌心微使气力,“啪啪”两下树木爆裂的声音,然后宋歌看着司空翊淡定走过去捡起被打折在地的常青树树干,不粗但很长。     刘大娘不知道司空翊要干什么,小心翼翼扯扯宋歌衣角道:“姑娘啊,他不赶紧救人这是要作甚?”     宋歌拍拍刘大娘的手背笑着安慰道:“您别急,这不正要救嘛――”     尾音拖得很长,长到司空翊忽然出手将两根长长的树干以雷霆之势插进沼泽里的声音都被盖默。     司空翊把一根竖在边缘处,另外一根送到了那昏迷女子的旁边,然后一脚踩上距离自己近的那根试了试沼泽的深度。树干在慢慢下陷,司空翊依旧停在上面,直到它不再下沉。确认树干的长度足够之后,司空翊一挥衣袖又打下两根来。     这次他只用了一根树干,将它小心横在先前那两根上方,从而搭成以两根树干为基点一根树干为身架的独木桥。还有一根,司空翊把它拿在左手上,随即脚下一蹬身姿轻巧一跃而上“独木桥”。     宋歌见他平衡感极好,三步并作两步须臾便到了女子身边。     司空翊脚尖轻点,凑近了才发现女子估计有一段时间昏迷了,陷得深是因为之前大概挣扎得厉害,如今昏迷后不曾挪动所以污泥一直停留在下巴处。他先用手中的树干伸进去搅了搅让沼泽松软些,令自己能看到她的肩窝,然后将树干死死插在女子身旁,同时右手抓紧,左手探出去够女子的肩膀。     一切只在须臾间,因为将淤泥搅和开到它再度回到女子颔下只是眨眼功夫,司空翊抓住这短短的时间,插入的树干不仅作为他支撑自己身体的支点,也在同时不停摇晃它令它能将周围的污泥继续松软。     好不容易抓到女子的肩膀,但要把她拉出来却是极其艰难的。沼泽对人的吸力,是你给它多大的力量它就还你多大的阻力。司空翊眉头紧皱,额头渐渐冒出了热汗,抓着女子肩膀的手也慢慢被淤泥覆盖,手背青筋暴起,俨然是下了全力。     宋歌看了半天,低头凑到刘大娘耳边低低交待了一句话,后者闻言愣了愣,然后点点头拔腿往家里跑。     现代那世宋歌爱看野外求生的节目,贝爷教给她很多东西,包括人陷入沼泽该如何自救。可惜现在当事人没有知觉,如果能让那姑娘躺平再慢慢拉她出来,其实会更容易。     那边司空翊还没放弃,可是手臂已经酸疼无比,力气也越来越小。眼看那女子因为自己的蛮力反而陷得更深,鼻子都要被淹没了,司空翊急,却毫无办法。     片刻后,刘大娘气喘吁吁回来了,手里多了一根粗硕的麻绳。宋歌拍拍刘大娘不停起伏的身子,给她顺了口气后朝司空翊喊了一声:“司空,把绳子头上打个结扎个圈,用树干绕着套在那姑娘身上。”     司空翊回头,一根长长的麻绳已经飞了过来,他不知道宋歌什么打算,但还是照做了。一切动作都很快,树干身细能容易能探进去,司空翊先把绳圈套在女子头上,再用树干慢慢引着往下走,直到他感觉到了女子脚踝处,朝宋歌回道:“到脚了。”     宋歌应了一声,手里掌着麻绳的另外一端,此时手上一抽,司空翊打的活结瞬间收拢,牢牢锁着女子的双脚脚踝。所幸麻绳足够长,宋歌抓着绳子一溜烟跑到司空翊的对面,然后挥手示意道:“你站远些,等我这边一拉,你就在那头用树干把她给我撬起来!”     司空翊愣了片刻,期间遭到宋歌凶巴巴的催促,才反应过来往后退了好几大步。看到宋歌因为拉得用力牵扯到心口的伤疤而露出隐忍的疼意,司空翊手下更是拼尽了全力。     宋歌拽着拽着,终于感觉有了进展。她的打算是拉着女子的脚踝然后让她能够躺平,这样会更容易将她拖出去。可是考虑到自己的力气不够,又想到让司空翊在另外一头撬,这样利用杠杆原理,他站得远力臂就长,使的劲儿可以增大好几倍。     好半晌后,在宋歌疼得龇牙咧嘴的情况下,终于手上一松,女子的套着麻绳的脚踝慢慢露出了沼泽面。宋歌大喜,朝司空翊一顿狂吼:“把树干停在她身子下面,我慢慢往这边拖。”     司空翊原本不赞成,毕竟宋歌还是个病号呢。可看她咬着牙拼命的模样,似乎也不好拂了她的意愿,只得听话地把树干横在下面,尽可能让女子躺在上头,减少沼泽对她的吸力和浮力。     又过了很久的时间,久到刘大娘焦心地在旁边跺脚,终于,宋歌瘫倒在地,胡乱抹一把脸上的汗,又用左手捶捶失去知觉的左臂,喘着粗气看一眼大半个身子躺在地上的女子,如释重负道:“终于知道为什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了,太累了!”     司空翊从对面一溜小跑过来,蹲在宋歌身边担忧道:“没事吧?胸疼不疼?”     宋歌无语地白他一眼,恨不得拿指头戳他的脑袋:“你才胸疼!你全家都胸疼!”然后她无视司空翊恬不知耻的笑容,在刘大娘的搀扶下走到被救女子身边,轻轻拍拍她满是污泥看不清容貌的脸。     “姑娘?姑娘,你醒醒――”唤了几声都没反应,宋歌探了探她的呼吸,还有气。     司空翊想了想道:“找点清水来,可能堵着淤泥了。”     宋歌表示同意,刚想起身先离开,身后传来一阵低低闷咳。她惊讶回头,适才还昏迷不醒的女子,捂着胸口脸都皱成了一团。     “呀!醒了醒了!”刘大娘惊呼,蹲下来作势要扶起女子,一边担忧道,“姑娘你可还好?”     宋歌和司空翊站在一侧,思考要不要带她去看个大夫啥的。     女子一阵狂咳之后,闭眼软软靠在刘大娘怀里。她似乎是虚脱地厉害,刘大娘都能感觉到她冰冷的身子,那骇人的温度透过她薄如蝉翼的破衣传递给了自己。     安畅恍惚睁眼,迷蒙看不清东西,只觉得眼前人影幢幢,似乎在唤自己又似乎不是。拥着自己的那怀抱多温暖啊,跟母后的一模一样,她那么冷,多想靠近一点,再一点・・・・・・     好像有人在叫自己?可是自从懂事以来,别人都是唤她公主的啊,哪会叫什么姑娘呢?公主・・・・・・安畅在无边的黑暗中苦笑一声,隐隐有泪滑落。早就不是公主了不是吗?明明离宫没多久,可是为什么觉得恍如隔世呢?     脑子里有个声音充满讽刺地对她说,什么公主呀,进过恭桶的公主这世上有吗?失去清白的公主这世上有吗?一心寻死的公主这世上有吗?     没有・・・・・・     宋歌皱眉,偏头对司空翊低低道:“她怎么在哭呢?是不是你刚才插树干下去弄伤哪里了?”     司空翊满面悲愤,语气堪称委屈无辜:“哪会!胳膊肘不带这样往外拐的啊!”     宋歌不语,微微勾身想仔细瞧一瞧,还轻轻问了一句:“姑娘,你听得见吗?”     安畅头疼地厉害,太阳穴一跳一跳地感觉脑袋都要炸开了。偏偏一直有人像苍蝇一样嗡嗡嗡地吵个不停,连让她堕入混沌的机会都不给。安畅心下烦躁,可却始终看不清人脸,她咬咬牙拼命睁开眸子想看看到底是谁,是谁扰了她的梦。     脸上有些粘腻,她知道沼泽地的污泥一定把她弄得人不人鬼不鬼,可安畅不在乎,反正这世上,也没有什么人认识她,美丑又有何区别呢。     安畅睁眼,视线有些模糊,意识也不够清晰。眸子只打开一条缝,却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睛,还有一脸关切与担忧。     安畅呼吸都停了,那么熟悉,那么熟悉。     这张脸陪了她十几年,这几日万念俱灰,每每绝望欲死的时候都是她在梦中拥抱着她,她怎会遗忘。     安畅喉间一哽,沙哑难听的两个字,从双唇中轻启。     “娘亲――”     ------题外话------     写到最后格外心疼安畅嘤嘤嘤~     还有,昨天的订阅真的是妞儿们给我愚人节的玩笑吗,夏快哭晕在厕所了~不忍直视啊~           第七十八章 多么可笑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宋歌愣了片刻,呆呆回头拿手指对着自己讷讷道:“她在叫我?娘亲?”     司空翊对上宋歌充满“我应该没有那么老吧她干嘛叫我娘啊”意味的委屈眼神,吃吃一笑回道:“大抵晕糊涂了认不清人吧。”     安畅听到两人的声音,意识稍微开始清醒。她尽力睁眼,看到跟前站着的一对男女,盯着宋歌看了半晌,忽然笑了。     多么可笑,多么可笑……     曾经她高高在上而她只是可以随意呼来唤去的侍女,如今她匍匐尘埃而她贵为和亲公主。     此情此景,我苟延残喘弃如敝履,宋歌啊宋歌,你却一身清华良人如画。     安畅越看越刺眼,忍不住别过头靠在刘大娘怀里。刘大娘只当她是受了惊吓,颇为同情地轻拍着安畅后背,低声安慰了几句。     宋歌没有认出安畅来,问刘大娘是否要带她去看看大夫,三人却突然发现安畅开始剧烈颤抖。     宋歌吓了一跳,见安畅这副样子似乎很是抵触大夫,她也不好强迫,但终归是自己好不容易救活的人,也不能任由她自生自灭,便凑到刘大娘耳边低低交待了几句。大意便是她和司空翊很快就要走了,如果可以的话麻烦刘大娘照顾安畅几天。     刘大娘也算热心,一口便应承了下来。司空翊和宋歌本就打算今日启程,便帮着刘大娘将安畅扶起一路往村子走。     安畅本是拒绝的,宋歌一碰到她她就浑身不舒服,而她更害怕他们会认出自己,如今荒唐的自卑感令她无论何时何地都抬不起头。可她身子太虚弱了,连动个手指都费劲,挣扎了两下都被司空翊轻飘飘挡了回来。     回到村子的时候,隔壁的新媳妇还在门口候着,看到泥人一般被架回来的安畅,她捂着嘴惊了半晌才小跑两步过来关心道:“这姑娘没事吧?”     司空翊放开虚虚托着安畅的手,任由宋歌和刘大娘扶着她进屋,才转身对孙家媳妇浅笑道:“没什么大碍,擦擦干净依旧是个标致姑娘。”     孙家媳妇被司空翊的话给逗乐了,轻掩樱唇笑得小声。     宋歌跨脚进屋,闻言转头面无表情道:“进来,帮忙擦身。”     “扑哧――”孙家媳妇憋不住了,朝司空翊递过去一个“媳妇儿吃醋了你看怎么办吧”的眼神,吐吐舌头回了自家屋子。     司空翊噎了噎,紧走两步堆着笑脸解释:“我说笑的呀,这种事哪能我干呐你说对吧?”     回答他的是宋歌甩手扔过来的一条毛巾。     安畅一触到床就把被子紧裹在自己身上,刘大娘一句“姑娘我还没帮你擦洗呢”生生噎在喉间,只能呆呆看她把一身泥泞封闭起来,两手死死抓着被角不放开,只留一双充满戒备的眼睛在外面。     “这……”刘大娘有些无奈,安畅抵触的心太强,她实在没有办法,只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宋歌。     宋歌也觉得这女子太奇怪了些,但眼下他们自己的处境也比较被动,不能对什么一好奇就忘了大事,照司空翊说的一路都有个叫“袭城”的在针对他们,而自己所谓的“蛊”,十有**也是拜他所赐。     所以就算对安畅有些费解,淡定如宋歌还是忍下了好奇心,劝刘大娘等安畅情绪平静些再试着跟她交流。     刘大娘一想也是,遂暂时让安畅单独呆在屋子里休息一会儿,转身要去给宋歌和司空翊准备些行路的干粮。宋歌微笑摇头示意不用,从村子出发到沧澜山下的明城不需要一天时间,今夜就可以到达。如果不出意外柯容他们应该已经在等待了,那最晚明早,他们就会出城。     宋歌心绪飘了飘,最晚明早,她会离开这一方土地,去另外一处她更为陌生的国度。而她之所以愿意,或许……只是因为那里会有一个交心的朋友留给她的不一样的气息吧。     宋歌看看在门边甩着毛巾无所事事的司空翊,无端笑了笑。     刘大娘送宋歌和司空翊出了村子,又看着他们走远才依依不舍地回家。相处几天虽然短暂,到底还是喜欢这小夫妻俩的,刘大娘轻轻叹了口气,推开安畅休息屋子的门,小声询问道:“姑娘你还好吗?要不要寻个大夫?”     刘大娘一进去吓得够呛,安畅盘腿呆呆坐在床中央,双眼无神瞳孔放大,昏暗的屋子里她就像入定的僧人,一动也不动。     太诡异了!刘大娘艰难咽了咽口水,想不动声色退出屋子,冷不防安畅突然开口。     “嬷嬷,他们走了吗?”嗓子似乎受过伤,不似安畅之前的清丽明朗,反而带着淡淡沙哑和粗糙。     刘大娘愣了愣,嬷嬷?写称呼可真稀奇。她观察了下安畅的表情,却看不出任何端倪,毕竟安畅还是满脸泥泞。刘大娘明白她的“他们”指的是宋歌和司空翊,却不知道安畅为何会问。     “走了,刚走呢。”不过到底村子里的老人,心性都是单纯的。刘大娘只认为安畅虽然冷漠,潜意识里还是对救命恩人挂心着的。     安畅低低应了声后又不说话了,她就这样坐了半晌,然后刘大娘也很尴尬地站了半晌。     “嬷嬷,我害怕看大夫,您能不能帮我买一些止痒止疼的药,我还要赶路,求求你……”安畅声音愈发低了,几乎是哀求的语气,一双死水般了无生气的眸子牢牢看着刘大娘。     刘大娘被盯得一阵心酸,只觉得这闺女怎么看怎么可怜,闻言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临出门还关切嘱咐:“姑娘你别急,我去去就回啊!”     安畅感激地点点头,等刘大娘一关上屋门,她疯了一般掀开被子,手急急忙忙扯着自己破败不堪的衣服,“嘶拉”一声,她也不管本就碎裂的领口现在开得更大了,表情几乎狰狞地将手伸进衣服。     用力抓了一把,安畅扭曲的表情终于柔和了些许,她长出一口气,两手不停挠着身子,前胸、后背、脖颈、手臂……     仔细看,安畅身上的皮肤除了被沼泽的污泥弄脏成黑色外,还有一层密密麻麻的红色小颗点,而被她这么使劲一挠后,有的地方被抓破,小红包里渗出淡黄色亮晶晶的脓。     真是又痒又疼啊……安畅心里想,手上动作却不停半分。     刘大娘好不容易赶到镇上,捶了捶酸软的腿脚,心下感叹自己今天真的是把半辈子没做的好事都给做了呢。她四处看了看,现在已经快要过完年假了,店铺也基本都恢复了营业,镇上药铺很多,她随便进了一家,什么也不懂就说了两个词:止痒、止疼。     掌柜瞥了她一眼,大概也是见惯了这种说不清症状的人,什么也没问就开始抓药。     等待的间隙,刘大娘在门口坐了一会儿,她看着往来熙熙攘攘的人群,一时有些发呆。     “大娘,您知不知道从哪儿走能最快到沧澜山呀?”     一道声音清清脆脆,有男子的高亮,也有女子的尖利,听来倒十分舒服。     刘大娘抬头,面前是个个子小小眉目清秀的少年,一张圆脸上满是薄尘,身上的衣服也有些皱巴巴,看得出也是个外乡来的孩子。     她的两个儿子都出门打拼去了,对这样孤身在外的男孩格外心疼些,忍不住笑得和蔼亲切回道:“沧澜山呀,你等等跟大娘我走,过了我们那村走上一段路就到了,不远的。”     少年显然对刘大娘的热情相助很意外,他怔了一会儿脸上渐渐浮现笑容,是那种特别温暖感激的笑,看得刘大娘心都软了。     “谢谢大娘!”少年很认真地鞠了个躬,惹得刘大娘有些心酸,看这孩子因为她一句话就感激欣喜成这样,路上大抵受了不少别人的白眼和冷漠吧。     “这有啥可谢的,等着啊,我取了药就带你去。”刘大娘轻轻拍了拍少年的头,转身去铺子里头拿药。     看刘大娘进了去,小瑞吸吸鼻子眼睛有些发酸,他扬起头轻扯嘴角,露出很久没有过的笑容。     出宫到现在,小瑞可算是明白了,在皇宫虽说一言一行关乎性命,但到底吃饱穿暖不是事儿。而在外头,冷暖自知,世态炎凉。     开始几天还好些,公主安排的两个侍卫随着他一路西行,银子什么的也充足,他只要朝着明城走,越早到达越好,就能在小歌离开东衡前将公主的话带到,也能……见见她……     后来突然有一天,两个侍卫收到消息,宫中的弟兄联系不到公主了,甚至隐隐有传言说公主已经离宫。当时这可把他吓得够呛,两个侍卫二话不说丢下他立刻回宫去了,他几乎没来得及反应,就独自一人在风中凌乱了。     然后他愣是身无分文走到了这里,饿了跑去客栈后头翻些剩菜剩饭吃,困了裹紧衣服笑个避风的亭子就能睡。也得亏那段时间是年关,大伙忙着采办也不会注意到一个小少年有时会顺手拿走挂在院子里晾晒的一块腊肉两根腊肠。     小瑞在失去侍卫庇护的头两日是迷茫的,公主失踪了?虽说私心里是想见宋歌的,但说到底他出宫本就是为了公主交待的任务。如果公主不在了,他这一趟还有什么意义?是不是找不找宋歌都一样?那他现在放弃这辛苦的漂泊也是可以的?     选择就在眼前,可他握紧拳头想了一夜,第二天一早还是两袖清风踏上了前行的道路。     小歌,或许还没见到你我就有可能已经饿死冻死在路上,但我想赌一把,赌你还没到西庭,而我能在两国的边境,最后看一眼即将远去的你。     ……     一路和谐,刘大娘有时会细细询问两句,比如“你从哪儿来”、“去沧澜山做什么”和“路上苦不苦累不累”。     小瑞不觉得反感,反而因为刘大娘和自己母亲年龄相仿格外生了亲近,他只说自己是国都来的,哥哥在明城当兵,家中老母亲让他去看望哥哥是否安好。至于苦与累,小瑞都是一笑而过:“不苦不累。”     他没有去过明城,坦白讲甚至没出过国都,除了家和皇宫,他没有去过任何地方。     刘大娘越看小瑞越喜欢,忍不住多说了一句:“我在这儿住了大半辈子了都没去过沧澜山,那地儿真有这么好?怎么你们都爱往那头跑啊?”     小瑞一愣,心头忽然一跳,他讷讷道:“你们?大娘,还有人……去吗?”心里有个答案呼之欲出,现在这时间往明城那地方去的,真的除了小歌没别人了。当时公主告诉他西庭使节甩掉了东衡的和亲队伍带着宋歌不知跑到了哪儿去,但他要回国肯定最后得回来这里,所以小歌……你真的在吗?     刘大娘点点头接得快速:“是呀,前阵子有对小夫妻也是去沧澜,这不今早刚出发嘛。”     “噢,”小瑞应得有些失望,小夫妻,那应该不是小歌了,“您给配的药,是家中有人病了吗?要不要紧呐?”     刘大娘掂了掂手里的药包,笑着点头,也懒得解释些什么。待到了家门口,她转身招呼小瑞道:“孩子,你在屋里头等一会儿,我忙活好了就带你走一段。”     小瑞受宠若惊连连摆手道:“不必了大娘,您只要给我说下路就行。”     回答他的是刘大娘风风火火进屋子的开门声。     “姑娘,药我给你买来了,你好些了吗?”刘大娘动作放轻了许多,小心翼翼打量着已经平静下来的安畅。     安畅还是满身脏污坐在床头,瞥到刘大娘手里的药包才动了动。     “你说你还要赶路,我就让大夫多配了瓶药膏,你看,”刘大娘笑呵呵道,一手掏出怀里白瓷小瓶,“止痒的,不过比不得熬出来的药好。”     安畅摸索着下床,鞋子的底色和做工都极好,只是又脏又破看不出原本的样子。她接过那瓶药膏,低声道了句谢。     刘大娘怜惜地看了安畅一会儿,说去帮她熬药。安畅摇摇头示意不必,她要走了不用麻烦。     “那怎么行,你这身子软成这样,能去哪儿?”刘大娘表示不同意,可见安畅坚持也不好反对,毕竟自己不是她什么人,只得嘱咐她多呆片刻吃了药再走。     安畅也不好拂了刘大娘的心意,人家跑了大老远的路帮她配药,自己不能这样的,于是便耐心等了一会儿。     本来刘大娘还是想给她擦洗一番,可不知为何在这方面安畅几乎抵触到了极致,甚至隐隐要发火的架势。刘大娘没办法,只能任由好好一个姑娘邋遢着出去。     小瑞就候在院子里,安畅出来的时候他以为是刘大娘来了,回头却看到这么个……泥人?     但小瑞是有礼貌的,他眉头只因为惊讶挑了一小下,立马就微弯腰道:“姑娘好。”     安畅站在门口几乎迈不动步子,今天这是撞邪了吗,为什么自己最绝望最狼狈的样子,要不停被人看到,还是被以前低她千等万等的人看到?     她感觉双颊在发烫,如果不是自己拒绝清洗,那小太监一定能看到她通红羞耻的脸,还有她的模样……他会怎么叫?公主?     小瑞有些尴尬,那姑娘似乎僵直了,是不是自己刚才直勾勾看着她的眼神太……太唐突了?他有些羞愧却不知如何缓解,希望她能原谅他的冒犯吧。     恰好刘大娘跟了出来,让微微凝固的气氛稍微自然了些。“姑娘你去哪儿我要不要送送你?”到底还是要体谅女孩子的,刘大娘给小瑞使了个眼色,他很大度地默默站在一旁。     安畅不语,借着脸上污泥的遮掩盯着小瑞哑声道:“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小瑞吓了一大跳,和刘大娘对视一眼都没反应过来,他纠结了好久才犹豫道:“姑娘你没地儿去吗?”     安畅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不容置疑。     刘大娘一看这情况有些突然,赶紧把小瑞拉到一边道:“孩子你帮帮忙,这姑娘这里可能吧,”她小心瞥一眼安畅,用手指点着太阳穴低声耳语道,“有些问题,你就带她去明城,然后让她留在那好好住着得了。”     小瑞有些不知所措,不是说他不想帮,可自己怎么总觉得这姑娘奇奇怪怪的呢?     “她也怪可怜的,你说一个姑娘家的年纪轻轻就寻死,这我好不容易给救活了,现在放出去指不定待会又跑哪疙瘩折腾自己去了,你给路上看着我也放心些。”刘大娘还在劝着小瑞,语气有些放软。     小瑞很为难地挠了挠头,他终归是善良的,最终点头道:“好吧,我带你去明城,不过以后你可别跟着我啊。”     安畅转了转头,眼神空洞:“一定。”     待两人出发,竟是一路无言。小瑞走得比较急生怕宋歌已经出了城,但安畅本来就虚弱,走两步就要歇口气,惹得好脾气的小瑞一直停下来等她,渐渐地心里也有些火。     这不拖累人嘛!小瑞有些恼火,气不过后干脆在安畅又一次停顿时目不斜视依旧往前大跨步。     “你不用急,”安畅蹲在地上,又觉得后背开始发痒了,她盯着已经走在前头的小瑞的背影,语气有些讽刺,“就算她已经到了西庭,你带着我就能找到她。”     小瑞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瞬间凝固了,他转身,神情有些恍惚。     “你说什么?”     安畅一笑,自顾自晃晃悠悠站起来,语气平淡:“别问我是谁,我有出城的示引。”     ------题外话------     突然发现小瑞的设定怎么那么像晋宵呢,都萌萌哒~           第七十九章 情敌出没,宋歌跳河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袭城悠闲靠在沧澜山脚下一个隐蔽的洞口,看着远处渐渐变大的两个小黑点,稍微提了提手中软绵绵的人体,随即轻笑一声,胳膊忽然往上一抬。     明明手里是一个成年人的尸体,他却轻松地像拎着一根随风飞舞的彩带。     “噗通――”     上臂猛然使劲,那脖颈处还留着一圈青黑色淤痕以及凝固血迹的人,划着诡异而优美的弧度,沉沉堕入沧澜河永不停歇的水流。     而远处,敏感如司空翊,突然抬头警惕地向发出闷闷声响的地方扫视过来。     宋歌感觉不到,但发现司空翊的异样,她还是皱眉低声道:“怎么了?”     司空翊眸子深邃,薄唇抿得紧,朝袭城原本呆着现在却空无一人的地方看了看,距离太远看不清,但他可以肯定刚才有声音从那里传来。     “没什么,”司空翊摇摇头,可眉头依旧没有放松,只是朝宋歌叮咛道,“不过这一段路要小心些,我不确定有没有人在附近伺机而动。”     宋歌点点头,她一直以为要对付他们的只有袭城,毕竟司空翊不会说司空祁也在找他们麻烦,他现在就是司空祁啊他怎么说!     关键吧・・・・・・司空翊想着想着步子就慢了,看着宋歌纤瘦的背影有些委靡不振:他到底什么时候应该揭开真相,承认自己假扮了大皇子啊?怎么有点紧张有点害怕呢?     这一纠结宋歌已经走出好远,司空翊还沉浸在自己的无限哀苦中,却突然听到宋歌一声惊呼。     “司空!河里有个人!”     司空翊第一反应,天!还有一日两次救人的道理?难不成自己以前作恶太多如今老天给他机会去造七级浮屠?     司空翊很不高兴,他不是爱管闲事的人,除非掉河里的是老何他们,其余的还真提不起兴趣。今天那个沼泽地里的怪丫头,也是宋歌踹了他一脚让他救他才勉为其难答应的。     老何在明城里头连打三个喷嚏,口水鼻涕喷了晋宵一脸。     可是不等司空翊拒绝,宋歌接下来的行为,彻彻底底把他惊呆。     他还没来得及走上前,突然看到刚才还只是惊讶语气的宋歌,后背瞬间僵直。她似乎轻声念叨着什么,垂在身子两侧的手竟微微有些颤抖,然后朝前走一步,再走一步,在司空翊反应过来前,霍然跳河!     这一下来得突然,别说沧澜河常年在山阴间流淌水流湍急冰冷刺骨,光是这寒冬腊月的天气,这水里的温度也够人受的!宋歌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扑进了“哗啦啦”作响的河流,瞬间被一个浪头打了满面!     腿比大脑先一步反应,神经还在打结状态,脚下已经生风般冲了出去。司空翊最后借力在岸边一蹬,伸长胳膊堪堪拉住被巨大水流冲力卷得七荤八素的宋歌,咬牙狠狠抓着她的手,怒由心生。     “你疯了?!”     宋歌不知是不愿回答还是回答不了,紧抿着瞬间泛紫的嘴唇,碎发贴着她苍白到透明的面颊,眼睛却死死盯着那还在水中不停翻卷上下起伏的人。     那是她刚才看到的那个人?司空翊不知为何更气了,为了个不知死活的陌生人,何必?!     可是下一瞬,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     那人,或者说那尸体,因为司空翊看到他脖子里明显被勒过的痕迹,而且血色狰狞,伤口的位置无疑是致命的。     司空翊不认识他,但却又认识他。     在东衡国都的时候,他说他叫小霸王,宋歌却亲昵地称呼他――霸霸。     这一刻,司空翊怅然若失,他还紧紧抓着宋歌的手,可动作却是僵硬的。她这么不顾一切地跳水是因为看到那人就是她的・・・・・・霸霸?     司空翊就差哭了,老天,为什么她喜欢这个类型的!他司空翊完全没有一点符合啊!     宋歌随着河水上上下下漂荡,喝下去几大口水,却被吹得离小霸王越来越远。她突然滚落两滴泪,浸在冰凉的水里,她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干嘛。明明知道他不是她的爸爸,却在看到他的脸时第一时间跳了下来,似乎站在岸边看酷似亲人的他而见死不救,上天不劈她,她自己都会五雷轰顶。     司空翊虽然现在只能看到宋歌的侧脸,却可以感觉到她几乎无法控制的情绪。他也不知自己的心情现在该怎么形容,但还是下意识把宋歌往身边拉了拉,圈住她冷得骇人的身子拼尽全力朝岸上一扔,在她挣扎之前说了句:“我去救,不管是死是活。”     宋歌瞬间便不动了,她被司空翊放在岸边,一屁股坐下来脚却还浸在水里,浑浑噩噩间脑袋里只有那一句话:不管是死是活。     他的意思是,不管爸爸是死是活他都会去救,还是不管他自己是死是活都会把爸爸救来?     头疼间忽然感觉眼睛有些潮湿,宋歌探手抹了一把,是对那酷似爸爸的人流下的吧?还是因为司空翊那一句话?     司空翊呛了几口水,他完全也是狗爬式对游水根本不精通,却愣是扑腾到了小霸王身边,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下意识探了下他的脉搏,然后心瞬间沉了下去。     死的,真的是死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情敌死了太棒了,而是・・・・・・她会难过吧?会哭吧?     心中五味杂陈,司空翊咬着因为冷而牙根发疼的一口白牙,最终把小霸王的尸体扔上了岸。     他已经没了力气,也不去攀河岸,就任由自己在水里淌了会儿,想等元气复原点后再爬上去。原以为宋歌会立刻扑过去看那中年老情敌,所以司空翊闭眼打算休憩会儿,却忽然听到一声愠怒的话语。     “你当泡温泉呢还不上来?”     司空翊睁眼,宋歌还坐在岸边,脚伸在水里探着胳膊一副要拉他上岸的姿势。她眉头不满地挑着,鼻子红红大抵是冻着了,而眼角晶莹闪烁,不知是河水还是泪水。宋歌的语气似乎还是淡淡的,可听在司空翊耳里,却那么动人。     忽然好像便有了力气,司空翊弯唇,浸在水里的手却没有伸出来,反而向下前方一探,托住宋歌脚底板往上一抬,整个人破水而出。     “你腿干嘛不收起来,当泡脚呢?”     司空翊突然心情便好了,一身衣袍紧紧贴着胸膛和长腿,凑在宋歌耳边低低道。     宋歌毫无征兆地打了个大大的喷嚏,随即不动声色转头,盯着那尸体看,一直看。     司空翊叹口气,脱下外袍披在宋歌身上,又起身感受了下风向,随即站在宋歌右侧,尽力挡着呼啸而来的寒风,身上却早已冻得如千针刺骨疼痛不已麻木不休。     宋歌喉间噎了噎,明明每次都告诉自己他不是爸爸,却也每次都忍不住触貌生情。他没有呼吸了,心口也不再起伏,脖子里的伤痕是那么可怖,宋歌不忍,却强迫自己死死盯着他看。     或许只是一个情感的寄托,如果不把他当爸爸,如果不在意他,那么在这里,她真的一点念想也没有。天知道当时在国都看到他,是多么欣喜。     宋歌笑了,可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疑问。     谁会杀他这样一个底层的普通百姓?他又怎么会从国都到了这里,还在嵩华小镇上露过面?明明脖颈处的淤青足以证明他是窒息而死,为什么还要放血割破颈动脉?     每次一思考,太阳穴就特别疼。如今泡了水,心上那伤口好像又裂开了,宋歌只是捏了捏内眼角,就扯得生疼。     她眯着眸子看了半晌,不能说不难过,可这难过也只是基于他长得像爸爸,一开始毫不犹豫跳河的冲动现在冷静下来也开始反思。宋歌忽觉苍凉,短短一月,原来外边的世界是这样的错综复杂。     她摸摸小霸王喉间的伤口,上面的血迹已经干硬,深红色的痂像一条骇人的蜈蚣蜿蜒在青灰色的皮肤上。宋歌刚想抽回手,指尖却忽然一下刺痛,她讶然,仔细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右手中指尖端竟莫名多了个小孔,还不等她惊诧,司空翊已经察觉了不对,弯腰问道:“怎么了?”     宋歌按捺下满腹疑惑,勉强扯出笑容道:“能不能帮忙把他埋了?”     司空翊被风吹得有些打颤,闻言却只是轻轻点头,语气认真:“好。”     等把小霸王的尸体拖进沧澜山某处山脚,盖上厚厚的土壤,司空翊已经快累得虚脱了,天知道这被冻得发硬的泥土他是怎么刨开的。     两人其实内心都有不同程度的疑虑,但都在此时默契地选择不开口不发问不推测不质疑,因为他们很清楚,眼下最要紧的是进城然后过边界,其他问题等到了西庭的国土再解决也不迟。     一切忙完,宋歌才感到心口阵阵抽搐般的疼痛,有血迹已经渗透衣服弥漫开,司空翊竟也才刚注意到,本还想逗趣说身材勾勒得妙,最后只是不动声色把披在宋歌肩上的袍子又给她紧了紧,生怕再冷着了伤口发炎。     明城近在眼前,但夜幕也已经降临,不知道此时进城守门的是否会通融。     司空翊摸了摸内袍,里头是东衡皇帝的笔信,包着一层厚厚的布应该是不会弄湿了的。他现在唯一担心的是,自上次长亭相遇到现在还没有出现过的司空祁,是否比他早一步进了城。     当然,如果柯容他们成功引开了他,那他一定会返身来找自己,这样无疑是最大的时间空隙。不过就怕・・・・・・司空祁会来个玉石俱焚啊・・・・・・如果他以自己使节任务失败来换他司空翊回国无路,那就麻烦了。     不过这可能性不大,司空祁出了名的谨慎犹疑,完美主义者不到最后一刻是不会做这样的事的。     司空翊想了想,期望还是挺大。他扶了一把身边软绵绵的宋歌,不知是不是跳水之后身子立马虚了,宋歌竟有些昏沉的模样,软软地靠着司空翊,他颇有些心猿意马,虽然此情此景很不合时宜。     守卫看到一男一女依偎着走过来,不免嗤之以鼻,隔着老远就喊:“喂――哪来的!做啥子来!”一口喊完喝了好多西北风。     司空翊行到跟前,几个守卫举着剑面面相觑:哟,还是个俊的?     “武器交出来。”为首的似乎肯定了司空翊不是什么大官没有圣上的笔信,不耐烦地扔出一句话。     司空翊一手环着宋歌,一手伸到内袍摸出了几层布包着的属于东衡皇帝赠与和亲使节的凭证。     司空翊什么也没说,反正他们看了会慌慌张张跪拜,何必多此一举?     就在他冷得发抖刚要催促几个头顶头看笔信的守卫快些时,一把剑忽然对着他直指过来!     ------题外话------     因为今天太忙碌所以这章写得比较急,字数也少了点,晚上不出意外会二更的!     二更也在3000+,所以今天应该比平常更的多一些~     由于琐碎的东西交待了有几章了,担心姑娘们耐心不够这里写得比较快,接下去的第一卷最后几章也不会太详细描写,就把该说的说完咱们就风风火火往第二卷去~     咱们晚上见~具体几点看夏什么时候写完~不会很晚~抱抱~           第八十章 火拼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没等到几人的跪拜,反而遭到刀剑相向?!     司空翊眉头立马皱了起来,可不等他发问,城口侍卫已经将他和宋歌团团围住。为首的头领甚至颇为紧张地低声吩咐手下去城中找城主,然后继续面色凝重举剑保持攻击的姿势。     司空翊很不喜欢这样被针对的感觉,但眼下宋歌似乎特别虚弱,根本就是靠着他才能站稳。对付这群人他易如反掌,可是要兼顾宋歌就会比较麻烦,司空翊只得继续站在寒风里,身上湿掉的袍子几乎要被吹硬了。     就这样对峙了一会儿,刚才被派去通知城主的守卫回来了。他凑在统领耳边一阵低语,不时还拿眼睛瞥着司空翊,再在触碰到司空翊不善的凌厉眼神时慌里慌张收回目光。     统领听完汇报,原本沉重的表情更甚了几分,同时看向司空翊,粗声吼道:“来人!把这意图假冒西庭使节的逆贼给我拿下!”     司空翊霍然扬眉!     场面容不得他思考,刀剑几乎瞬间便要戳到他的心口,虽说论单打独斗他们不会是自己的对手,但现在少说也有十几个训练有素的边境士兵,司空翊做不到立刻就把人给全部放倒,抱着昏沉状态的宋歌一路后退。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这话一点不假。     身后一群人追得紧,司空翊因为刚才跳进沧澜河失了几成气力,如今竟渐渐有些吃力。前方都是旷野空地,几乎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司空翊不禁心中苦笑,他什么时候,有过此刻狼狈逃窜的模样?     不过所幸,那群侍卫追了一阵便不追了,大抵因为本职是守门不能离得太远,停在半路商讨了一会儿,似乎在议论城主派出的士兵怎么还没有到。     司空翊趁着这当口又回到了刚才的山脚下,这里山洞很多,随便钻进一个很难找得到。他气有些喘,精疲力尽地先把宋歌给扶着坐下,身上寒意一阵接着一阵袭来,随即才发现宋歌这昏迷似乎来得太突然啊・・・・・・     探手摸了摸宋歌的额头,有些烫,司空翊反而呼出一口气,发热倒是正常的。他一屁股坐在宋歌旁边,手无力地搭在弯曲的膝盖上,触到自己因为浸水如今已经坚硬的衣袍,随手弹了弹,竟发出“叮”的响声。     这一歇便感觉周身所有力气都在流失,司空翊闭眼微微放空片刻,随后开始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既然守卫说自己是假的使节,那么很明显,司空祁已经先他一步进城了。司空翊皱皱眉,看来自己的想法有误,祁堂兄竟然放弃追击他而选择玉石俱焚。     就是不知・・・・・・柯容他们是否已经进城?如果没有那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如果有・・・・・・只怕接下来是一场硬战了。     司空祁现在放心将和亲公主留给自己,是因为他根本就打算不让自己回国!而柯容老何陆蒙晋宵甚至乐明夏,如果还在城里等着自己,恐怕只会成为瓮中之鳖。     司空翊身体往后一靠,先不说怎么回国吧,今夜风雪如果还像昨天那么大,首先他们两个会被冻死。     洞里潮湿阴冷,没有可以生火的东西,屋漏偏逢连夜雨,他们身上还是湿的。而宋歌心口的伤疤也早已裂开,所有的事都向着最不好的方向发展。     而城内,却又是另外一副光景。     老何端着热酒吃着花生米,看到外面似乎飘飘扬扬又下起了雪,转身朝坐在门口的柯容道:“你说主子几时才能到呢?”     他们现在就住在明城最普通的客栈里,是专门为过路的商人而准备的。城主是镇守边疆的正一品大将军,只在昨天刚进城的时候见过一面。     晋宵帮着陆蒙将给乐明夏去易容的东西扔了出去,闻言转头不安道:“我怎么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呢・・・・・・”     柯容斜了他一眼,只看着外头不说话。     陆蒙从楼上下来,恰巧听到晋宵低低的呢喃,他忽然心漏跳了一拍,循着柯容的目光也看着窗外。不知是幻觉还是真实,他好像听到有马蹄声渐近,在纷扬的大雪下竟格外清晰。     “砰――”老何突然扔掉手中的酒碗,朝还在楼梯上发愣的陆蒙大喊:“发什么呆,抄家伙!”     陆蒙闻言立刻回神,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门外竟站着密密麻麻披甲的人。     柯容和老何背靠背站在一起,晋宵慌慌张张冲到陆蒙身边拉着他的衣袖急急道:“怎么那么多人!他们要干嘛――”一边害怕地往后缩,一边拿手指点着前头来者不善的那群人。     陆蒙来不得管他,直接从楼梯上一翻而下,桌上放着他的剑,整个人倒垂着下来一个翻身手就按在上面,抓起佩剑旋转着便到了老何柯容中间。     “怎么回事?”陆蒙神色立刻一凛,对面来势汹汹,看装扮似乎还是训练有素有备而来的。     柯容冷冷一笑,有人已经先一步进来,他一剑刺了个透心穿,用剑挑起那睁着空洞眼睛的尸体上头的衣服,回头对陆蒙道:“看到了吗,穿着城中侍卫的衣服,”然后只听“呲啦”一声响,柯容把衣服挑破,露出里头熟悉的黑色暗纹袍身,“里面却是咱们大皇子殿下手下那群人惯常穿的衣服呢。”     老何一脚踢开一个人,转身朝吓得不轻的晋宵吼:“把乐姑娘带上,跑!”     晋宵两腿早就软了,此时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噔噔噔往楼上跑,还没冲到最顶上,一支箭突然“叮”一下钉在晋宵脚后跟处。他瞬间一僵,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立刻便消失殆尽。     陆蒙三人已经陷入了对方强势的围攻,老何腹背受敌之际,忽然听到晋宵几乎崩溃的哭声:“救命啊――”     柯容心一惊,以为晋宵被钳制了,狼狈转头间才发现那小子一根头发丝都没伤着,只像疯了一样坐在楼梯上干嚎而他的脚边,一支箭晃晃悠悠,距离晋宵的脚掌不过一指左右。     柯容怒了,这时候大家都分身乏术,他什么事儿也没有却还这样扯些有的没的!     老何也艰难转身发现吓得不轻的晋宵竟还没离开,他大刀挥开一个敌人,横过刀背劈裂四方的桌面,随即拿起桌脚奋力一扬,堪堪扔在楼梯上晋宵的脚边。     一声巨响把晋宵原本就紧绷的神经拉得更厉害,他一个激灵,楼下传来老何沉重的狂吼:“拿好武器,好歹是个爷们把姑娘给护好了!”     晋宵愣了愣,空白的大脑终于清醒了片刻,手颤颤巍巍拿起桌脚棍,撑了一把台阶就晃荡着爬了起来。一抬头,面色惊恐苍白的乐明夏站在楼梯口,捂着嘴断断续续道:“这是・・・・・・怎么了啊・・・・・・”     晋宵瞬间跳了起来,拉住乐明夏就往上跑,一边跑一边回头看下面,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底楼几乎如战场一般,满地是桌子长凳的碎木渣,兼并着浓重的血腥味。而地上横七竖八都是司空祁的人,可司空祁却到现在都没有露面。     老何柯容陆蒙三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受伤,胳膊大腿处处挂着彩,但是伤口不深还能拼一段时间。但体力是一个很严峻的问题,对方源源不断从门外涌进来,光靠他们三个,刀剑砍钝了都杀不光,而且他们死死守着楼梯口为晋宵和乐明夏争取逃跑的时间和机会,本身也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晋宵“砰”一下推开乐明夏住的屋子,如此火急间他却突然被刚才老何的怒吼给镇定下来。心里不是不怕的,可终归自己是个男子汉,以前都是世子爷和陆蒙他们保护他,现在该是他保护乐明夏的时候了。     晋宵扯掉被子,狠命把被套撕下来,乐明夏以为晋宵是想把被套弄成一条一条的,然后系在一起绑着从二楼窗口下去,结果没想到晋宵直接抱着被套冲到窗子旁,打开窗子后将被套两角捆在底楼屋檐的顶棚处,然后回头急急道:“快、快来!”     乐明夏早已被刚才自己看到的楼下的场面吓得魂飞魄散,那血肉横飞的记忆,这辈子都忘不了。她神情恍惚道:“做什么?”     晋宵来不及解释,不由分说将乐明夏拦腰抱起,天知道小胳膊小腿的晋宵现在哪来的力气,直接把乐明夏抱出窗口。     客栈这边的窗子下面是一条幽深的小巷,现在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着实可怕。乐明夏闭着眼睛不敢睁开,晋宵把她放进兜起来像个摇椅一般的被套里,手还没松开仔细叮嘱道:“不知道承受力如何,你抓紧了,我慢慢放手。”     二楼其实也不高,但到底怕乐明夏娇弱难免受伤,晋宵几乎大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还不敢松手。乐明夏抬头哭音阵阵:“你放吧,别自己也给摔下去了。”担心是肯定的,因为现在晋宵的姿势,下去就是头朝地,太危险。     “好,”晋宵艰难回答,调整了下姿势对乐明夏道,“现在应该不这么高了,你小心,我放了啊。”     话说完,乐明夏低低应了声,随即晋宵缓缓松开了手。     没有预料中人体落地的声音,晋宵等了半晌都没听到,他有些奇怪也有些担心,不禁朝下喊了一声:“乐姑娘?摔着了没有?回我一句?”     黑暗中似乎有鞋子摩擦地面的声音,晋宵呼出一口气,想来乐明夏应该是刚刚爬起来吧?     “没摔着,我接得很牢。”低低闷笑,是男人微哑而恐怖的回答。     晋宵瞳孔瞬间放大,还把着窗沿的手立刻便是汗水滴答,他呼吸都停了,眼睛忍不住往下一看,对上幽黑巷子里那一抹突闪的镜光。     ------题外话------     二更刚刚写完!抱歉姑娘们久等了!     写得急可能有错别字,来不及检查就给发了求原谅~           第八十一章 耍流氓就呆远些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晋宵大骇,惊惧地往后倒退几步,却撞到屋子中央的圆桌,“砰”一下猝不及防被绊倒在地。     他是熟悉这声音的,甚至刚才柯容他们还在疑惑为什么此人没有出现。     大皇子,司空祁!     此时晋宵也顾不得乐明夏是否安好,因为他潜意识里认为乐明夏和司空祁根本没有任何交集,所以大皇子应该不会针对一个素不相识的姑娘吧?虽然这姑娘被他们利用着合谋骗了他一把。     晋宵勉强从地上爬起来,来不及揉揉撞得生疼的大腿,一手摸上老何给他的武器——桌子腿,龇牙咧嘴慌不择路地往外逃。     一出屋子他就脑袋发昏了。     楼下的打斗已经渐渐开始往楼上蔓延,因为对方人多势众,陆蒙几个刚才还能靠着不俗的招式抵挡一阵,现在体力快要耗尽,几乎是节节败退。但三人依旧死死守着楼梯口,只不过正慢慢被强迫着往楼上移动。他们并不知道司空祁在后巷等着晋宵乐明夏自投罗网,此刻咬牙的坚持在对方看来,格外的可笑。     “噗嗤——”刀剑割开血肉,发出闷闷的声响。     老何右胳膊吃痛,手上一抖差点把武器都给掉了,他眼神阴鹜“呸”的吐出一口混杂着鲜血的唾沫,恨恨道:“该死的,今儿真是阴沟里翻了船!”忿忿扫一眼身上七七八八的伤口,都不深也不致命,但却都很疼!     那头陆蒙也吃了一刀,对方卑鄙那一招式竟向着他手腕而来,好不容易躲开了,身侧一人对着他膝盖窝直直捅过来!一个躲闪不及,下一瞬陆蒙只觉左腿膝窝一阵刺痛,人晃了晃几乎要站不稳。     柯容慢慢发现了不对,朝另两人使了个眼色。老何陆蒙点点头,面上有些严肃。     对方没有一次是朝着面门、心口甚至脖颈而来,反而挑虎口、腕间或者脚踝处下手,很明显不是要取他们的性命,只是想让他们失去战斗力,束手就擒!     虽然知道了这点,依旧什么用也没有,他们杀不完人,也逃不出去。     不过还有一点很奇怪,按理说刚才确定了是大皇子的人,可是明明他带来的侍卫不多啊。况且世子爷曾经说过,黑木他们也是被大皇子给派人遣送回去了。这样说来,司空祁身边的人,应该最多也不过五十人左右。另外,前几天大皇子堵截到他们的时候,那人数也证实了他们的猜测是对的,现在怎么会一来就来几百人?!     柯容来不及做头脑风暴,老何忽然在一旁大喊:“晋宵!不是叫你跑吗!还呆在那干啥!”     再回头,才发现晋宵那小子白着脸站在走道里一动不动。陆蒙一把剑从对方一个人脖子上抹开,伸直长腿狠狠踢出去,回身怒吼:“走啊!”     晋宵似乎对他们的怒斥没了反应,半晌还傻傻站着,直到柯容再也忍不住要冲上去把他一脚踢出去的念头快爆发的时候,晋宵终于讷讷道:“跑不了啊······”     老何气得肺都快炸了,充血的眼睛死死瞪着晋宵,一边还要提防着不断冲上来的人群,躁得破口大骂:“你小子还不——”     后半句话生生噎在喉间,因为他看到一只指节分明的手,搭在晋宵肩头。     柯容一转眼间发现老何竟也跟晋宵一样傻愣着,帮他挡掉头顶挥过来的大刀,蹙眉沉声道:“你也发疯了不是?!不要命了!”     陆蒙也察觉了不对劲,往老何柯容两人处靠近,抵着他们的后背低声道:“怎么回事?”     柯容顺着老何的目光往上看,陆蒙一愣下意识也抬起了头,而他们三个这一动作,对方竟收起了架势,只维持虎视眈眈的阵仗,染血的刀横在身前,随时可能继续战斗。     本来那搭在肩膀上的手已经足够晋宵浑身发软,他整个人都是虚浮的,得亏身后有人提着他,才勉强没有摔下去。     陆蒙先是看到那双充满控制**的大手牢牢锁着晋宵,下一刻,他目光上扬,终于注意到有一团阴影出现在晋宵头顶上方。然后,睥睨众生的眼眸迸射着骇人的精光,他站在晋宵身后,高高的个子令他毫不费劲就能把脑袋露出,下巴微扬,充满挑衅与倨傲的动作。     司空祁很高兴能看到楼下三个勇士此刻的表情,吃惊、错愕、焦虑、慌乱,种种情绪夹杂在一起,真是有趣呢。     “这么晚了,早些收工吧各位。”司空祁明明没有扯起嘴角,可话音里总有淡淡讥讽的笑意,他搭在晋宵肩膀上的手随意一挥,晋宵失去倚靠不出所料一屁股跌在地上。     柯容瞳孔猛地一缩,还未来得及回头,已经感觉凌厉的刀风从四面八方袭来!     ······     一觉醒来似乎已经半夜了,司空翊愣了片刻,才发觉自己这闭眼微眯竟是睡了那么久。     洞口没有任何遮掩的东西,冷风没有障碍地从外头呼啸进来,在山洞里一阵放肆席卷,把两人最后的温热也带走,留下一室萧瑟凛冽。     司空翊打了个激灵,能感觉到脸上、胳膊上甚至背上都起了密密麻麻一层鸡皮疙瘩。他转身看宋歌,宋歌还在昏睡,面颊上是不正常的潮红,想来是烧得厉害。     司空翊捏了捏她的手,手心很凉,似乎冒着冷汗。他又凑近看了看宋歌右胸处的伤口,血迹已经凝固,和衣服紧紧贴在一起,估计都黏在一起了。     司空翊叹口气,将披在她身上的袍子又盖紧了些,再把宋歌两只手也放进去,确保她只有一张脸露在外面之后,他原地蹦跶了一会儿,直到后背微微有些发热,才顶着风雪出去了。     不生火是不行的,他得找些树枝什么的,否则怕是今夜都熬不过去。特别是宋歌······伤口发炎很容易溃烂,身上还是湿冷的袍子,如今人还昏昏沉沉发着烧,不采取点措施他难不成抱回去直接婚礼变丧礼?     下半夜的风吹来格外的冷,司空翊身上只有一件内袍,冻得脑子都快不清醒了。所幸那群人没有再追来,而且似乎城里也没有派出援手,不知道是动作太慢呢还是被其他事给耽搁了,这一点司空翊没时间去想。他搓着手尽量贴着山崖走,以防被守卫发现,虽然距离很远而风雪又大,很难看得到人。     能生火的树枝这里不少,山中峡谷里头到处是枯树的枝桠,但因为这几日风雪不停潮湿地很,很难燃得起来。司空翊走出老远才折了些处在下方相对淋到雨雪少的树枝。他生怕这些比较干燥的生火材料又给打湿了,干脆解开衣袍贴身抱在怀里。冰冷的枯木刺激得厉害,司空翊打了个寒颤,晃晃悠悠往回走。     回到洞里的时候,宋歌已经醒了,斜斜靠在山壁上有气无力道:“还以为你把我丢在这儿自己跑路了呢。”     司空翊背着身把怀里的东西抖落,闻言走到宋歌身旁蹲下,探手摸上她的额头,还是一如既往的烫。     宋歌没力气避开也不想避开,虚弱地眯着眼睛,让司空翊凉凉的手掌给她额头降了降温。     “你浪费力气说这么不切实际的话,还不如多睡一会儿呢。”司空翊给她掖了掖衣角,盘腿坐在宋歌身边,开始捣腾地上的东西。     “咱们不是该进城了吗?”宋歌犹豫着问道,动动脖子看了看四周。     司空翊愣了愣,才明白宋歌刚才看来是极度昏迷,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顿了顿,皱着眉头想了片刻,觉得不能把真实经过告诉她,不然凭她的敏感,万一真认为自己是假的使节怎么办?虽然自己的确是假的,但这样突然到底还没做好准备,生怕宋歌对自己的印象会不好!     所以司空翊是这么说的:城口遭到突袭,不知是否是袭城收买了守卫要取咱们性命,打不过只能躲这儿来了。     然后宋歌是这么回答的:噢,进不了城咱们是不是要横渡沧澜河?     司空翊沉默了片刻没有接话,打算先把火生起来再说,他好冷!     他先拿起一根相对较粗的木头,又转身在洞里寻了个边缘锋利的石块,然后低头认真削了起来。     宋歌等了片刻没有等到司空翊的回答,只好睁着眼睛看身旁男子头顶上的小漩。她忽然想笑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只好哑着嗓子问道:“钻木取火?”     司空翊抬头看了宋歌一眼,只来得及说一句“继续休息”,又低下头忙碌了起来。     宋歌偏了偏脑袋,才看清司空翊已经快把那根粗大的木头削好了。本来外头那层一看就是浸湿的深棕色,现在被削掉之后露出里面淡黄的木质色。而原本圆柱形的木头,此刻变成了薄薄的木板样式。     宋歌不语,继续看司空翊接下来的动作。     司空翊认真投入,似乎也没发现宋歌在盯着他看。他把完成的木板小心放在一旁,又拿起另外一根比较短的树枝,这次是用石块把它削成筷子状的小木棍,用来钻木的需要不停揉搓的小树枝。     两样主要的东西完成,司空翊把剩下的比较潮湿的枯木堆在一起,粗的放在最底下,再铺上细小的带枝叶的一层,最后把几根最为粗壮的枯木架在上头,搭成一个三脚架的样子。     而削下来的木屑,司空翊两手捧起来放到了枝叶那一层上。木屑是最易点燃的,如果能生出火来,这是引火最重要的一步。     一切准备就绪,司空翊又不放心地拿石块在削好的木板上划了好几条痕,又用手指撮了点木屑放在划出来的小槽里,以便更快速有效地燃火。     司空翊呼一口气,抓起小木棍放在两手之间,此时才看到宋歌好奇地盯着自己看。他不禁微微一笑,语气也稍稍轻松了些:“看着啊,马上就暖和了。”     宋歌点头的当儿,司空翊已经开始钻木了。她以前在电视上看过很多纪实探险的节目,有时也会看到里头的人跑去雪山里,然后用上一手钻木取火,跟他们现在的处境几乎如出一辙。但说得简单,真要操作起来是很麻烦的,木料的潮湿度和直接吹进来的大风,这两点已经是不小的困难了。     不过上天似乎在此刻眷顾了他们,在宋歌还在遐想的时候,她听到一声极细微的“嗤”,然后眼角瞥见一缕幽幽青烟。     宋歌讶然,司空翊却远比她镇定,手上依旧飞快地钻着。只听“嗤嗤”声一阵接着一阵,然后槽内的木屑中央忽然红点一闪,火星生成。     这样一来,一切都已水到渠成,小火星顺着木屑燃得起劲。司空翊小心地把木板连着木棍放到三脚架中间,一阵“噼里啪啦”,火星变成火苗,火苗又变成火焰。     宋歌眼前一亮,立马感到一阵温热映在脸上。抬头看到司空翊对着自己笑,两手黑黑还不甚在意地抹了抹额头的汗,不禁莞尔一笑。     司空翊很干脆地把唯一一件衣服脱了下来,露出白得晃眼的胸膛,虽然不是肌肉男,但身材匀称线条明朗,他还是很有自信露出来的。     宋歌脸色黑了黑,想把他踹开却没力气动,只好恨恨转头道:“耍流氓就呆远些。”     司空翊把衣服用剩下的唯一一根木头架着烤火,转头犹豫道:“你的伤口要处理,衣服给我帮你烘干。”     宋歌瞪着他,颇有一种死不屈服的悲悯:“休想!”     “······”司空翊摸摸鼻子很是委屈,“我想耍流氓不会趁你刚才睡着的时候耍啊?何必等到现在强迫你呢?”     宋歌不理他,司空翊继续劝道:“你在发热,伤口也裂得厉害,在这冰天雪地的撑不住那可真是眼睛一闭就睁不了了。”     司空翊起身,把自己在烤火的衣服朝宋歌跟前移了移说道:“你放心我可是正人君子,要吃也不会在这儿吃了你,”他顿了顿,后半句几乎轻得像气音,“怎么也得留在洞房花烛夜啊。”     宋歌没听见,下意识问道:“什么?”     司空翊慌忙转身:“没什么,我说等我的衣服干了,你把自己那身脱下来穿我的,顺便把自己的烘烘干。别担心我觊觎着,我去外头给你找点干净的雪来洗洗伤口。”话还没说完司空翊已经走到了洞口,冷风一吹他光着的臂膀瞬间汗毛竖起。     宋歌大惊,第一反应是胳膊撑地要起身,嘴刚张开想叫他回来,结果撑的力道太大又扯到该死的伤口,一声挽留噎在喉间愣是没来得及出口。而那边司空翊已经咬牙跑了出去,宋歌吓得头发都炸开了,这么冷的天他光着上半身就这么冲出去了?!外头还下着雪呢!     宋歌勉强挪动着身子,眼看司空翊一下没了人影,她气急败坏下也只得宽衣解带。虽说这一片不可能有人,但到底一个姑娘家,洞口还敞大着呢,宋歌面红耳赤胡乱套上了司空翊的大袍,不合身但很暖和。     又等了半晌,眼看自己的裙裾也快烤干了,司空翊还没有回来。宋歌想想觉得不好,会不会给冻僵在外头了?这样自己吓自己一次,魂都惊了一下。宋歌扶着石壁颤巍巍站起来,先前莫名其妙的昏迷令她双腿还有些虚软,虽然下半夜洞里黑得很,但所幸有火堆的照耀,勉强能摸索着往洞口走。     好不容易快摸到洞口了,一阵风袭来把宋歌吹得够呛。她晃悠了两下,自己都恨透自己现在弱不经风的身子。刚想探出头张望一番,却猛然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传来。     那在其他地方应该算是大声的话语,如今因为风的猛烈和雪的浩大,愣是把外头的人声压得几乎听不见。而对方似乎是有同伴的,因为宋歌听到有人扯着嗓子想让自己的声音能被另一个人听见。     宋歌心一跳,瞬间反应过来。不管是谁,此时出现在这里的绝非善类!而司空翊如今不在,她自己现在又是个伤患!电光火石间,宋歌也不知哪来的能量,动作迅猛一跃飞扑回来,也不管燃得正旺的火堆会不会烧到她,抬起虚浮的脚就往下踩。     须臾间火被灭,宋歌又担心这儿的焚烧气味会被闻到,黑暗中抓起地上干硬的泥土就往上面盖。一切只在瞬间,然后宋歌才感觉额头出了一层虚汗,她屏住呼吸,拎起散落在地上的衣服慢慢往石洞的角落移动,尽量把身子朝伸手不见五指的石壁凹陷处靠。     外面的大风恰巧一阵吹过,如今只剩低低的呜咽,就像婴儿的啼哭般。宋歌很容易能听到有脚步声靠近,因为她跪在地上死死贴着石壁,而对方行路的步子似乎又踩得比较重,“咚咚咚”敲着她的耳膜。     “这风雪太大,估计到了城口也不见得有人开门,咱们在这里歇个个把时辰,天亮再进城。”说话的是个女人,但声音却粗哑地像男子,语气很冷,带着毋庸置疑的坚持。     宋歌微微皱眉,听声音那么近,应该就在洞口了,估计十有**会在这里停留。宋歌忍住叹气的**,将呼吸压得更低。     “嗯,”这一声似乎是另外一个人的,很轻,宋歌几乎分不清是那是个男的还是女的,疑惑间那人又说了一句话,“你真的不能说你是谁吗?”     宋歌一怔,怎么声音那么熟悉?在哪儿听到过?平常自诩的记忆力现在突然不好了,宋歌闭眼苦思,一时没了主意。     “别再问了,再问我不带你进城。”那女人似乎有些恼,语调都微微上扬。     她的同伴默了默,竟没有再说话,这让宋歌有些苦恼,不说话她就想不起来这熟悉的声音在哪听过。     两人似乎一直站在洞口,等了片刻才有杂乱的脚步声靠近。宋歌一凛,真的进来了!她暗叫糟糕,万一是两个练家子,会不会发现她躲在角落里?     再想已是来不及,那两人摸黑往里走,走得很慢因为看不见路。宋歌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胸口,生怕血腥味弥漫引起他们的注意。     黑暗中女人低低“咦”了一声,然后宋歌听到脚踢木头的声音,她大脑空白,手紧紧攥着身上司空翊的袍子,大气也不敢出。     女人蹲下身子,拿手在地上摸了摸,又放到鼻间闻了一下,皱眉哑声道:“有人在这生过火,而且就在不久前。”     “啊——”宋歌听到一声惊呼,属于男子的高亮,又有女子的尖利,这更加让她摸不着头脑,这另外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性别啊?怎么又像男又像女的?     宋歌整张脸都皱了起来,突然脑洞一开把自己吓了一跳:这男不男女不女的,不会是个太监吧?     下一刻,她的面色立马苍白。     太监······太监······宋歌闭闭眼,脑中一团乱麻。     终于知道为什么这声音耳熟了,应该是小瑞吧······     ------题外话------     捂脸,捂脸······夏似乎高估了自己的收尾能力,怎么第一卷越写越长啊摔!     我不说几章之内完成了,不说第二卷马上开启了,我等真的结束第一卷再弱弱说话!     大概来个剧情预告,接下来就是世子和歌儿横渡沧澜河!渡完就是第二卷了!     说起来其实只剩这一件小事了啊!可是为什么我那么话痨写写写还没写到!遁走码字去!           第八十二章 就是一只刺猬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安畅经历了一些事后,整个人都不似以前的娇弱简单,如今眼神一扫而过,满是凌厉。她踢踢脚边的火堆,“啪嗒”的声音在黑暗与寂静中听来格外触动神经。     宋歌来不及思考为什么本该在皇宫的小瑞如今会出现在这里,甚至从他们刚才的谈话听来,两人是不认识的,竟结伴去明城?本来她在想如果他们能有办法进城,那自己和司空翊可以顺道一起去,后来转念一想那女人身份不明,连小瑞都不能过问,怕还是要小心谨慎些。     这么一考虑,宋歌准备钻出来和小瑞相认的想法立马被自己否决了。     安畅来回转了转,似乎在检查洞里是不是有其他人。宋歌不知道她有几斤几两,大气也不敢出,贴着石壁尽量把身子往黑黑的角落里靠。     可能是直觉也可能是宋歌的动作发出了声响,安畅忽然头一转站着不动,眼睛盯着宋歌的位置看了片刻。     宋歌原本还能靠听觉感知安畅走到哪里去检查,现在她突然不动了,宋歌大惊,因为没有脚步声或许就证明她可能发现了自己!     小瑞皱皱眉头,顺着安畅的目光看过去却什么也看不见,他犹豫道:“你的意思是可能这里还有・・・・・・其他人?”说着说着小瑞害怕地后退一步,胆小的他咽了咽口水,躲在安畅身后。     安畅鄙夷地瞥他一眼,弯腰抽了根没烧断的木头,握在手里紧了紧,抬脚往宋歌的方向走去。     听着越来越近的故意放轻的脚步,宋歌如临大敌。她手在地上摸了摸,抓到一块石头,小心翼翼在黑暗中用自己换下来的裙裾包起。如果真要对上的话,不能一下子拍死她,自己可不要再担上一条人命。     空气里渐渐浮起一层凝固的风味,安畅现在可以肯定角落里一定藏着人,临到末了她才觉得害怕起来。对方如此镇定,呼吸比她还浅上几分,自己贸贸然冲过去,万一对方有刀怎么办?万一还不止一个人怎么办?可现在退缩已是来不及,她都能感觉到对方轻微紧凑的呼吸了,对方肯定也发现自己在伺机而动,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安畅硬着头皮,脚又往前走了一步。     就砸此时,外头传来男人粗声的叫喊:“你们几个,那边去找,”然后是一阵杂乱匆忙的脚步声,再接着,“你们,还有你,那里去找,给我一个洞一个洞搜。”     小瑞站得离洞口近,闻言慌慌张张冲着安畅低低叫:“怎么这时候有官兵啊!”     安畅也是愣了愣,转身顾不上角落里的宋歌,紧走两步到小瑞身旁,又小心朝外看了一眼,不远处纷纷扬扬大雪下,果然有几队侍卫四散开,最近的一支正是冲着他们这边来。     “怎么好像是在抓逃犯似的啊・・・・・・”小瑞担忧地问了安畅一句,“你说你有示引,他们应该不会抓我们吧?”     安畅还没答话,外头有眼尖的士兵似乎已经看到了他们,但好像又不是看到的,因为安畅听到那人扯着嗓子喊:“统领!那边有早禾叶的味道――”     早禾树是这峡谷里唯一冬天不掉叶的植物,它的叶子烧了会有一种奇怪的淡淡味道,一般人不会注意到,但对于常年镇守边境的将士,最是熟悉不过。     而司空翊先前抱回来的那一堆枯树干叶,其中就有早禾叶。     那统领一听,先在空气中辨别了一下,不一会儿,果然向着安畅这边的山洞跑来。     小瑞吓了一跳,紧紧抓着安畅的胳膊急急道:“怎么办啊,他们会不会把我们关起来?”他语音带颤,似乎很是害怕。     安畅被他抓得疼,不耐烦地拂开小瑞的手,厉声道:“能不能有出息些!一没放火二没杀人,怕什么!就算放了火杀了人,皇帝的笔信在这儿,他们能把我怎么样?”她冷冷一笑,说起皇帝两个字竟面色一动也不动。     宋歌咯噔一下,心说这个女子不简单,还能有皇帝亲笔的示引。不过现在倒是越来越麻烦了,明城的侍卫最终还是追了出来,并且打算搜山。     宋歌继续躲着,她现在打着“除非你们大力把我揪出来否则我就鸵鸟到底”的旗号,死死猫在角落里不吭声。     小瑞眼看冲在最前头的侍卫已经和他对视上了,他吓得赶紧撇开目光,但对方已经兴奋地朝同伴挥舞起了拳头。     统领眼见一个比煤炭还脏的女子,和一个比小倌还清秀的少年,顿时头大如斗。他紧皱眉头指着安畅和小瑞,手下立刻会意将二人团团围住。     宋歌听着越来越多的人冲进来,甚至离她最近的一个就背着身拿刀对着小瑞,他只要再后退一步,几乎就能踩到宋歌的脚尖。     “那个谁,报信的说那两人长什么样?”统领招手不耐烦问道,满腹狐疑地瞪着安畅和小瑞。     “大人,只说一男一女,男的俊朗,女的低着头看不清容貌。”身后一人附到统领耳边低低回答。     统领面色黑了黑,这俊朗还真跟眼前的娘娘腔对不上啊・・・・・・虽然模样是清秀,但顶多算个・・・・・・俊俏?再说那女人,看不清容貌和满脸污泥也不等吧?统领嘴角抽了抽,生怕抓错了人倒让真的贼子逃了!     下属看统领在犹豫,又凑过去轻声道:“大人,我看八成是这两个不会错了,一男一女。再说这深更半夜的,除了他们还能有谁在这儿过夜啊?还生着火躲在洞里呢。”     这一番分析确实没什么问题,统领面色缓了缓,秉着宁可错杀绝不放过的宗旨,大手一挥下令道:“给我押上,带回去交给城主!”     小瑞大骇,瞬间把求救的眼神扫向安畅。安畅也有些发怔,凌厉早已没了踪影,她讷讷道:“你们・・・・・・凭什么抓人!我、我、我有・・・・・・有皇帝亲笔――”     “呸!”统领不等她说完恶狠狠吐了口唾沫,一下子就喷在安畅的鞋面上,安畅呼吸一窒,僵住不动了。     “还敢说什么圣上的笔信?城门口那一封暴露了你们作假的身份,现在还不怕死地想拿第二封出来?哈哈哈――真是倍儿胆大!”统领再不犹豫,头一甩两边的侍卫就把安畅和小瑞给按住了。     宋歌一愣间,人已经如退潮之水一般撤去,她拿手捂住口鼻:天哪,小瑞他们被当作自己和司空翊,给抓走了?可是不对啊,司空翊不是说是袭城和守卫攻击他们吗?怎么竟还牵扯上了城主?     这一想后背就是一阵汗,看来这明城是怎么也进不去了。但是,小瑞背了他们的黑锅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宋歌只想得脑袋发疼,前后这样一思考,总觉得司空翊没有把完整的事情告诉她。明明他的笔信上是皇帝的玉玺盖章,怎么会被说成是假的?他到底隐瞒了什么?     宋歌又觉得自己有些浑浑噩噩了,好像是突然之间的事情,她就没什么精神,一直头疼犯晕。     司空翊回来的时候没有看到燃起的火堆,甚至没有看到宋歌。他大惊却又不敢呼叫,摸黑一路扶着石壁走进去,走到最角落的地方,终于触到一个汗淋淋的额头。     宋歌被摇晃得厉害,睁眼迷蒙间就看到司空翊担忧的表情,她瞬间清醒,第一句话竟格外清晰:“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     司空翊一愣,抿抿唇没有第一时间说话,反而坐下来翻着宋歌脚下的裙裾,随即不动声色披在自己身上。     宋歌这才想起他是光着膀子出去的,黑暗中他离得近,虽然看不清他冻成什么样,但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一阵一阵寒意从他周身散发。宋歌叹口气,一时也没了心情质问他,伸出左手帮他把衣服披披好。     “你知道吗,我现在就是一只刺猬。”男子颇有些委屈的话语,伴着因为冷而不停倒吸哈气的声音。     “啊?”宋歌不解,“为什么这样说?”     “呐,”司空翊撇撇嘴,把宋歌的裙裾当成披风裹得紧紧,“满身都像扎着刺!”     宋歌愣了愣,须臾反应过来,一阵低低轻笑。笑到后面太厉害伤口被牵扯,只能一边笑一边痛得直抽气。     司空翊这是说外面冷得刺骨呢。     宋歌等他稍微回暖一些,才皱眉低低道:“刚才有人来了。”     司空翊不意外,很平静地顺手把宋歌给搂在怀里:“我知道,不然你不会把火给熄了,除非你想让我真的回来也冷死。”然后不动声色把宋歌抵触的拳头给塞下去,“乖,抱一会儿,我好冷。”     宋歌默了默,就当自己是个取暖工具取暖工具取暖工具・・・・・・这样念叨几遍,也就安心靠在司空翊怀里了。     司空翊嘴角一弯,心里跟放着烟花似的面上却依旧寡欲清心的模样。     宋歌沉默了片刻,继续道:“先是来了两个人,一男一女,后来明城的官兵也来了,把那两个当成我们给抓回去了。”她没有说其中一个是她认识的小瑞,因为宋歌知道就算她说了那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司空翊也不会为了大局冒险去救人的。     就像她也一样,明知小瑞此去凶险,也不得不依旧坐在这里,为自己的后路而打算。     宋歌啊宋歌,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在皇宫的时候为了活命对付涟妃尹公公如果算是无奈之举,那如今硬起心肠无视朋友的生死只是虚情假意地担忧,也是无奈吗?     宋歌没办法回答自己内心的拷问,虽然她潜意识里认为,那和小瑞做伴的女子手上的示引,可以保住他们。     “那好啊,”司空翊声音有些亮,“误抓了人,至少咱们能因此有段安全的时间。”     宋歌闷闷的声音从胸膛处传来:“司空,你告诉我,真正不能进城的原因。”     司空翊轻轻晃着她的胳膊停了下来,黑暗中只剩两人的呼吸此起彼伏。半晌,头顶男人虚虚的话音响起,带着无奈与真诚:“你相信我,等到了西庭,我一定把所有都跟你坦白,但原谅我,不是现在。”     要让他怎么说?一交待就等于把自己的身份给推到了风口浪尖,他还没有准备好呢。自己不放心大皇子带和亲公主回来,因为他能肯定太子一定会暗中做手脚。可不是吗,袭城都折腾了一路了!虽然司空祁和太子都不会直接要宋歌的命,但万一途中搞点什么潜伏期长久的药,或者把宋歌强迫成他们的人来对付自己,前者和亲公主暴毙两国皇帝会把账算在自己王府头上,后者更是不亚于养只老虎在枕边。     所以综上考虑,还不如自己带媳妇儿回家!     “好。”宋歌闭眼回答。     司空翊一笑,虽然袭城给她下了蛊,但只要不给他机会再下引发蛊毒的引子,宋歌就不会暴毙。而现在她对自己也有好感,回国之后日久生情也是肯定的,更不用担心枕侧是敌了。多好,他一点也不后悔来东衡这一趟。     司空翊把宋歌扶正,问她道:“眼下还是回国最要紧,既然进不了城,我们只能横渡沧澜了。你的伤口,能不能承受?”     宋歌不解道:“那柯容他们呢?”     司空翊心里是这样说的,柯容他们不会有生命危险,因为如果他们现在在司空祁手上,那他一定是打算回西庭之后借此定自己的罪,压根不用担心。     但对着宋歌,就是另外一番说法了:“他们想必是在城中,还记得之前有个被我们甩掉的孟学士吧?他们应该会一起回国。”说完自己都想抽自己一巴掌,什么孟学士!天知道那老家伙被自己丢下之后现在走到哪了!     宋歌点点头,把司空翊往外推了推闷闷道:“你转过去,我们把衣服换回来。”     司空翊吃吃一笑,慢悠悠转过去调侃:“其实不转也没什么,那么黑我什么也看不见啊。”后背被宋歌狠狠砸了一拳,司空翊佯装吃痛地哎哟哎哟乱叫,叫完才忧心忡忡道,“刚才出去本给你抱了一堆干净的雪回来,进洞的时候以为你出事了都给洒在外头了,伤口还是得清洗一下才好。”     “不用了。”宋歌把司空翊的袍子从后面扔过来,一手把自己的裙裾从他身上扒下。司空翊立马就浮想联翩了,思绪也有些恍惚道:“我在一个山洞找到了掌船人留下的小舟,估计是风雪太大停在这儿没带走,咱们可以用一用。”     宋歌嗯了一声,半晌才皱着鼻子问:“小舟?你确定不会翻掉吗?”     司空翊摇头,“应该不会,但是不可避免会溅到水,你可以吗?”他其实也没把握,但如果自己都丧了气,怎么给宋歌信心呢?他现在最担心的还是宋歌的伤和热,实在不能折腾了。但不横渡的话,这辈子估计都回不去了。     宋歌看了看外头,天微微亮,风雪也小了许多,她回头对司空翊道:“这里没有吃的,咱们多呆一刻也是多消耗一分体力,不如趁风雪小了之后就走吧,这时辰他们刚把人带回去,应该暂时不会注意到这边。”     说完这句话她就犹豫了,自己这是在用小瑞的生死安危换横渡的机会吗?老天爷如果怒她的狠心,应该会让他们直接淹死在河里的!     “司空,我有个朋友他・・・・・・”宋歌自己都还未反应过来,嘴巴一张话已经出口。     司空翊听着,她却没有再说下去,“朋友?公主还能交朋友啊?”他轻笑,“他怎么了?”     宋歌怔了怔,半晌闭眼缩回角落,语气淡淡:“没什么・・・・・・”没有颤抖,没有哽咽,但宋歌落了一滴泪。     ------题外话------     这章写得很匆忙,还以为今天要做三千党了捂脸。     明天应该不出意外只能更三千了抱歉啊姑娘们,清明上去全线加课,然后渣夏晚上还得重修一门课拉绩点,所以礼拜二是最忙碌的,嘤嘤嘤~     这里设定是宋歌对小瑞产生愧疚的地方,这样以后相遇她会对小瑞更好,然后会更在意他的生死因为自己曾经放弃过他,算是一个伏笔了,第三卷会起重要效果!     最后,我可以说了!真的真的第一卷要结束了!现在已经19万了,以前说会在15万完成,后来说20万拿下,现在我弱弱抱头唱:再给我两万字~让我把记忆结成冰~     咳咳,不会超过两万,下一章如果来得及写个5000+的话应该就横渡完成了,毕竟不是重要的事情,虽然艰难些还是可以的~所以1万~2万之间搞定~抱抱~           第八十三章 横渡沧澜河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等了将近一个时辰,眼看天要蒙蒙亮了,司空翊挑了个风雪暂停的空隙,把在另外一个山洞找到的小舟给拖了回来。     宋歌看了看,微微放心了些。说是小舟其实也不小,至少还有个挡风遮雨的船篷,里头两个小木凳一张方桌,不过这天气怕是不能好好坐下了。两根木桨搁在船头,上面落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细雪。     司空翊搓搓冻僵的手,颇有些苦恼。事情的棘手程度远比自己想象的高得多,现在这大雪天连行船人都不接生意了,他一个半吊子胆子倒大得出奇。     宋歌没有说什么,耸着右肩膀边推边拉的拖着船往岸边走。天将将要亮,正是一天最冷的时候,况且下雪后原本就比下雪时要寒气重得多,宋歌尽力哈着气,给自己制造热量。     司空翊用力推了一把,船“噗通”入了水,晃晃悠悠的样子。因为风现在正小,看起来倒没什么问题,司空翊动作轻巧跳了上去,伸手给宋歌。     宋歌搭着司空翊的手掌跨了个大步上来,一边抬起头想感受下风向。碎发有些湿,粘在额头飘也不飘一下。她皱皱眉转头看向司空翊:“趁现在无风,咱们动作要麻利些,万一等等起个逆风问题就大了。”     “进去,你坐稳。”司空翊点点头,表情甚是严肃。船有些晃荡,他扶了宋歌一把,半是强势地把她往船篷里塞。     宋歌倒出乎他意料没有反抗,司空翊讶然,照她那要强的性子竟不曾拒绝?不过司空翊乐得这个结果,将宋歌安顿好一个转身就操起了木桨,先是疑惑地看了几眼,然后再不犹豫,撕下长袍下摆将拳头连着木桨端处包起,生怕冻麻了就没力气划船了。     宋歌盯着司空翊在寒风中萧瑟的背影看,其实心里是这样想的:就算自己坚持司空翊也不会同意自己帮忙,何必浪费时间和他执拗耽搁了眼下无风无雪的好机会呢,倒是等会儿他累了撑不住了,自己休息够了才能替换他,到时候他想拦都不一定拦不住。     一时船上静悄悄的,司空翊埋头划船,没有风的确会轻松许多,但刺骨的寒冷也不是盖的,他只能咬牙忍着,不一会儿身上身下都没了知觉。而宋歌也不愿打扰司空翊,从那微微颤抖的肩膀就可以看出他的煎熬,她只希望这沧澜河不要那么宽,早点到彼岸就好。     但沧澜河不会因为任何而变化,它依旧在那里波涛翻卷,似张大的嘴阵阵呼啸。     司空翊有些累,身上明明很冷额头却覆着薄薄的热汗。他微微抬起头松动了下酸软的手臂,面上却感到一滴凉意。     司空翊手一顿,半眯的眸子霍然睁开!睫毛轻扇,他只觉脚下也开始跌宕。     有细雪落在他脸上,本来只有一滴两滴,渐渐地就有些密。     宋歌坐在里头没有发现,见司空翊突然停住不动还以为他累得不行了,开口问道:“要不要休息会儿?”     司空翊瞬间回神,勉强按捺下心绪宽慰道:“不必,力气还够着呢。”     他低头,手继续奋力划着桨,眼睛却死死盯着船头下方慢慢开始互相冲击的浪花。原本波澜平稳的沧澜河,如今却卷起了一阵一阵的浪头。     这是……要起风了啊……     明城内,司空祁烤着火,举起酒杯向着对面的男人端了端,随即仰头一饮而尽。温热的边疆烈酒从喉管一路向下,瞬间觉得胃都给暖了起来。     男人笑而不语,不停拿手指蹭着酒杯。指节粗大,一看便是常年舞刀弄枪的魁梧汉子。他已过而立之年,古铜色国字脸上一双眼睛凌厉得很,虽然看似在笑,可表情依旧是严肃而刻板的。     “这一次多亏孙将军相助,否则在下――”司空祁拿起酒壶想给男人添酒,却发现他根本没有喝,里头依旧满满当当,只好给自己的杯子又满上。     男人姓孙名适光,是这明城的城主,更是皇帝亲封的一品将军。把边境第一城交给他,不难看出器重之意。     司空祁的话说到一半就被孙适光终止了,他抬起手掌虚空往下按了按,示意司空祁闭嘴。     司空祁面色有些不好看,嘴角抖了一下,却抿抿唇没有发作。     孙适光沉声道:“帮你只是交易,还望大皇子能明白。”他派亲信私家兵给司空祁,令他能成功围捕柯容几人,上百人出去回来死的死伤的伤,他又怎么会做亏本生意?     “在下牢记在心,答应将军的一定会做到。”司空祁微微一笑,再次敬酒。     孙适光终于面色缓和了些,举杯,碰。     “报――将军!”酒正酣,有将士在门外急叫。     孙适光放下杯子示意司空祁继续,随即大跨步走了出去。后者挑了挑眉,先前侍卫来报城口出现疑似冒充使节的人,他就知道是司空翊到了。他一番推波助澜,孙适光立刻就派兵去追击,如今探子来报,想必是有消息了吧?     等了许久却不见孙适光进来,反而听到有脚步声离去。司空祁心下奇怪,却耐着性子坐在屋里等待。     这一候便候了足足有半个时辰,孙适光回来的时候,面色有些沉。     “将军这是怎么了?贼子可抓获?”司空祁有些急,心里迫切希望司空翊落网。     孙适光看了他一眼,沉默半晌答:“是抓到一男一女,不过・・・・・・”     司空祁大喜,一男一女?!那不就是司空翊和世子妃吗!     “不过,审问过了,不是原来那两个,”孙适光摇摇头,瞥见司空祁瞬间变脸,“况且那女人虽然肮脏不堪,却有圣上的示引,真真确确的示引。”     司空祁噢了一声,明显心不在焉。     孙适光见他如此反应,也就没了交谈的**。他已经吩咐手下再次出城搜寻,而那带回来的一男一女,暂时还得盛礼相待。     千里之外,东衡皇宫,一纸圣卷颁下,震惊后宫。涟妃继一月前卷入纷争遭到软禁后,再次轰动一众妃嫔。而这次,她不是跌进尘土,却是一跃飞上高天。     皇帝一纸诏告天下,晋封涟妃登后位!     但安畅公主人间蒸发的事,却似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那座宋歌埋葬一年青春与苦楚的安乐殿,那座留存安畅所有美好时光的安乐殿,那座永不会让小瑞丧失纯良善直的安乐殿,如今就如当初的凤仪殿一样,死气沉沉。     所有在那儿曾经尽力演着自己人生之戏的角色,都不动声色退出了舞台。     所有在安乐殿当职过的婢女和太监,某夜闭着眼就睡到了人生尽头。     似乎这宫里从未有过一个名叫安畅的公主,而处在美好韶华的金枝玉叶,似乎只有一个叫作安颂的和亲公主。     或许今后有一天,新晋的秀女会好奇地指着萧瑟的安乐殿四处打探,知道的不知道的都不会说。当你在这深宫沼泽里一脚深一脚浅的举步维艰,又何必再给自己找一把刀来插呢?     噢对了,可能还会有人记得一个叫清黎的小丫头,熟悉的或许会说那姑娘趾高气扬心性娇扈,不熟悉的或许压根儿不知道有这么个人。问她去哪儿当差了?没人知道。     只有某夜护守安乐殿的两个侍卫记起说,最后一次见清黎,是给公主送饭的时候。第二天早朝刚过,皇上就携着涟妃娘娘来看望公主了,只记得皇上走的时候,脸黑得能滴墨。那夜,他们听见安乐殿后花园的寒露鸟一阵惊叫,随即便是扑棱棱的乱飞声。     不过第二天他们就被调走,同时也被调走了生命。     人不知道,寒露鸟知道。那几只不冬眠的小东西经常停在安乐殿后花园的常青枝桠上,安畅逃走后的第二夜,它们目睹了皇帝的暗卫如何残忍对待清黎。寒露鸟习惯在白雪皑皑的地方飞翔,所以它们不能接受一大片除白色以外的其他颜色。而那夜,触目便是猩红。     现在的安乐殿已经被封,如果有谁好奇偷偷溜进去,会惊恐地发现寝屋的地上,有暗红血迹的污痕,因为渗入得厉害已经慢慢发黑。而更诡异的是,那血的形状竟是一个人的轮廓・・・・・・     涟妃,现在该称为皇后,皇后满面愉悦,她是除了皇帝之外唯一知道安畅消失的人。当然她的好心情不是因为安畅的离去,而是这一登后位,许多事做起来就方便得多。     安畅的事她一定会自己慢慢查,这样一个娇贵的女孩如果真的逃了出去必定受尽千辛万苦,她会等到她遍尝苦楚之后,再给她一个痛快!先皇后死了又怎样?女儿我也不会放过!     至于其他么,皇后轻轻一笑,风情万种。现在她是皇帝最信任的枕边人,以前瞒着的事情都一一告诉了她,什么和亲、什么代嫁,她一清二楚。那个叫宋歌的,听老皇帝说她曾自认是她涟妃手下的,呵呵,好个乱泼脏水!当初尹公公一事就是她咬的那一口最后而造成,     宋歌啊宋歌,我竟不知哪里招惹了你?既然当初你没把我整死,那就等我来把你整死吧。     ・・・・・・     “阿嚏――”     宋歌窝在船篷里结结实实打了个大喷嚏,她揉揉鼻子抬头就见司空翊看了过来,触到他略显凝重的表情,宋歌还以为他在担心自己着凉,只好捂了下嘴不好意思道:“没事啊,不用在意的。”     司空翊抿抿唇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     宋歌奇怪,吞吞吐吐似乎不是他的性子。刚想起身朝他走去,站起来就是一阵不受控制的摇晃。宋歌大惊,立刻把住篷壁探头向船尾看去。这一看,心立马沉了下去。     几乎可以用翻江倒海形容!     “起风了?!”宋歌大喊,司空翊没有回答,手死死撑着木桨。宋歌倒吸一口气,已经从他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     “还是逆风。”司空翊半晌苦笑,不幸中的万幸是,没有下雪。     他身上已经湿透,不是因为淋雨淋雪,而是因为风把浪头卷得太高,生生打湿了司空翊一身长袍,从头到尾浸了个遍。     宋歌几步冲了出来,因为动作太猛惹得船头一阵剧烈晃动。司空翊好不容易稳住,一把拉住宋歌胳膊沉声道:“进去!”     宋歌扬起下巴干脆拒绝:“不!”     司空翊面孔板了板,第一次露出可以称之为凶狠的表情:“你这不是给我添乱吗!”     宋歌瞪了他一眼,不反抗不赞同,直接无视了司空翊的发怒。她趴下身子伏在船头,不回头厉声道:“给我桨!”     司空翊眼眶都要裂了,被气的!可一时又无话可说,把包得较好的那根给了宋歌,然后毫不犹豫趴在宋歌身旁问:“干嘛趴着?”     “降低重心,会比较不容易翻船。”宋歌言简意赅,奋力拿手划桨,现在时间就是生命,她算是见识到了。     风呼啸着从头顶旋过,再经四肢流窜,钻进身上每一个毛孔。宋歌冷得发抖,上下牙不停撞在一起,发出“咯咯咯”的细碎声音。     司空翊听到了,一时觉得恍惚。还记得当初刚到东衡,他窝在草堆里,却对着身后只打哆嗦的兄弟悠悠道――牙齿打颤的声音小点。     这一晃,便是一个月。     司空翊很不合时宜地陷在回忆里,却被一声大喊打断。     “在那!在沧澜河上!追――他们要横渡――”     ------题外话------     抱歉抱歉姑娘们!今天太忙晚上9点才开始码字,求原谅!           第八十四章 夫人,欢迎回国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司空翊和宋歌面面相觑,瞬间脑海里闪过一行字:屋漏偏逢连夜雨。     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头顶风在咆哮,身后一干人马呼啸而来,他们在船头咬牙,随着浪卷忽上忽下。     司空翊回头,冷已经顾不上,他们离岸边不远也不近,对方手里拿着弓箭,看样子是想围截不成就射杀。     宋歌死命拉了他一把,将司空翊又给拽了下来,闷声道:“你疯了!站起来给人当靶子吗?!”她心口隐隐作痛,可也知道现在不是倒下的时候。身后的叫喊声越来越大,似乎在警告他们不要妄图逃跑,否则立刻就开箭。     风浪也恰在此时渐渐汹涌起来,司空翊默了默,不顾宋歌的阻拦霍然起身,举起手里那根木桨突然就朝着船篷劈去!     “哐――”船篷从中间爆开一道缝,司空翊虎口立刻就开裂了,他忍住从掌心到指尖的一路发麻,伸手将耷拉下来的船篷用力一扯,堪堪抵住下面的船洞。     宋歌了然,他们这船完全没有躲避的地方,万一对方开箭,如果能堵着船洞,还有可能躲上一阵。     “手包一下,别被水给泡肿发炎了。”宋歌看着司空翊正在滴血的虎口,噌一下就撕了自己的裙裾下摆递过去。     司空翊摇摇头,毫不顾忌地随意在身上擦了擦血迹。她自己心上的伤口还忧着呢,自己就陪她一起泡上一泡。     “啪!”几乎不等两人反应,第一支箭已经来势汹汹,死死钉在刚被司空翊固定的船篷上,箭头堪堪穿过船篷,冒出一个小突起。     宋歌凛眉,对上司空翊同样凝重的眼眸,第一次有种走上死路的感觉。船篷只是靠着司空翊双手支撑才定在那里,只要他一放手他们立刻就会失去遮挡,那对方的箭根本是一路畅通可以抵达他们跟前。     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司空翊要让船篷固定自己就必须紧贴着它,这样他的身体就直面着对方,如果对方哪支箭力道够大直接穿过来,那可不是危险了?     而且更糟糕的是,原本和岸边还有些距离,眼下逆风而来他们又顾不上划桨,船已经颠簸着往回摇了!     宋歌扶了扶额,觉得事情没有最倒霉只有更倒霉。刚才还是迷蒙蒙的破晓,如今竟渐渐开始转亮。下过雪的早间,雾气消失得格外快,宋歌觉得自己都能看到对方手中那箭头泛着骇人亮光的弓了。     司空翊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他撑着船篷的手不得不更用力,因为距离靠近,对方的箭越来越有劲儿,好几次箭头穿过来,就顶在他薄薄的、被打湿的而紧贴身体的衣服上。     就在这焦头烂额的当口,对面却忽然停止了射杀。宋歌本来还在跺脚想着办法,这一停不禁有些发愣。司空翊也一样,但他虽不解,手却在第一时间将船篷翻了个身,几乎是快速地把射满弓箭的那面反过来朝着自己。     “喂――我说,你们自己跳下去游过来,爷爷就饶你们一命!哈哈哈哈哈――”对面那个带兵的侍卫,看似是个小头领,语气的倨傲和鄙夷让宋歌咬牙切齿。他那句话刚说完,另外的人立马便哄笑起来,开始添油加醋地羞辱司空翊和宋歌。     司空翊面色几乎是黑的,他冷冷一笑,俊脸上沾满了凉凉的水滴,有的甚至随着他的眨眼在上下睫毛间滚动。他刻意不去听岸边的叫嚣,宋歌可以明显感觉到司空翊带着怒意狠狠把船篷上的箭一根一根拔下来。少说也有几十支,他却只用了一会儿功夫就结束了,可对面的谩骂还在继续。     司空翊做完这一切,已经恢复了面无表情。他把厚厚的一把箭搁在宋歌手上,只留了一根在自己掌心,然后撕下袖子分别绑在箭的两头。接着他轻轻拉了拉湿漉漉的袖子,布料虽说不算上等,弹性倒是极好,这么一拉再一放,上面的水一阵弹落。     宋歌讶然,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但她不说话,静静看司空翊捣腾了片刻,直到岸边的声音愈发响亮,才恍然他们这一耽搁,小船已经摇摇晃晃距离岸边不足半里。     而对面他们已经放弃了射箭,似乎看到宋歌惊慌的表情能有一种戏耍猎物的兴奋感。那群人就这么抱胸站着,等着欣赏司空翊和宋歌恐惧求饶的那一瞬。     司空翊最后扯了一下绑在箭上的袖子布,随即探指从宋歌手上轻悠悠抽走一支箭,慢条斯理地搭在他自制的简易弓上。他抬头,对着岸边瞬间僵硬且面露不可思议的侍卫咧开嘴角,微笑道:“箭啊,还你们。”     随即宋歌眼前白光一闪,她压根看不清是什么,只感到有声音呼呼而过,然后宋歌听到近在眼前的岸边,传来一声痛苦的闷哼。     司空翊动作堪称优雅,一支箭射出立马接着从宋歌手里拿过第二支,表情隐约带着笑,可那笑并没有深达他的眉眼。搭箭、拉弓、松手,三步一气呵成,紧接着便是对面的痛叫,然后随之就是人倒地的“噗通”声。     宋歌站着没动,她不需要动,因为对面再也没有会攻击自己的人。他们或站或倒,唯一不同的是,站着的虽然还有武器,却早已愣愣地忘记使用也忘记逃跑。而倒着的,一箭死戳喉间,她不知道他们活着没有,但他们的确没有再挣扎一下。     她微微仰起头,男子还是她熟悉的面貌,墨发因风的怒卷而肆意飞扬,双眸沉沉映着这天地间似亮非亮的幽暗,明明该是妖冶风流的脸上却没了惯常的调笑。他双唇紧抿,左握弓右抵箭,胳膊看似随便地抬着,对面却因他故意来回晃荡的动作而齐齐变色。     他在薄雾里入着画,一身狼藉却坐拥这天底下最耀眼的风华。他可以慵懒浅笑,也可以睥睨天下,他从不曾逼着别人,今日却被别人逼到这步!     “啪――”宋歌出神,然后突然被一声碎裂声打断。她回头,司空翊手里作为弓的箭已经被拉断,半根断箭孤零零握在他手里,端头破碎的袖布萧瑟地随风晃动。     对方明显从刚才的震惊中反应了过来,有人已经开始催促伙伴搭箭开射,却因为一开始的惊惧太过手有些发抖。好不容易要引弦了,抬头看到司空翊的姿势动作一吓,箭又啪嗒一下掉了下来。     司空翊毫不在意扔掉手里的断箭,直接接过宋歌手里剩余的箭,胳膊大力一挥,破风之箭已经呼啸着往某个侍卫脖子间飞去。那人惊恐地瞪大眼睛,下一刻跌落,尘土扬起其他人满面。     时间都仿佛凝固在这一刻,宋歌看看对面,再看看司空翊,忽然有些不认识他。     一箭,两箭,他甩着早就脱力的手臂,面上依旧泛着冷漠。箭箭致命,她忍住不看对面哀嚎阵阵,劝慰自己说,他们不死,我们死。     司空翊眉头一挑,沉气丹田:“滚――”     对面,将士们似乎听到的是一句救命语,苍白着脸惊恐地往后退,几乎是屁滚尿流地拖着同伴的尸体一路朝城口跑。     地上一溜血迹斑驳,还有被拖得快速、在尸体脖颈间微微摇晃的弓箭。     退势极快,他们就像一只斗志昂扬的雄狮,卷着腥风血雨而来,却被森林之王尖爪利齿所伤,狼狈不堪节节败退,缩到某个角落舔舐伤口去了。     宋歌长呼一口气,这背后受敌算是解决了,可这天气・・・・・・小舟的船篷已经被毁,平衡能力更加不稳当,如今再遇上大风,不消多久就会被吹回岸边的。她垂着头转身,刚想问司空翊该怎么办,目光还刚停在他鞋面处未来得及上抬,却猛然看到他踉跄倒退一步。     宋歌心一沉,明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手已经下意识伸了出去。可终究晚了一步,司空翊似乎体力不支,偏偏又站在边上,这一退便是一脚踩空。     宋歌指尖只触到他飞扬的衣摆,她瞬间嗡一声大脑空白,抬起因事发突然而茫然的眸子,只看到司空翊虚弱苍白的脸庞,瞬间被浪头盖过。     “扑通――”就像下到水里的饺子,司空翊只往上浮了一浮,下一刻宋歌便已经看不到他。     如果刚才受到岸边羽箭威胁算是绝望的话,跟此刻比起来竟什么也称不上了。     宋歌还伸在半空的手无力缩了缩,凌乱的发丝遮了她整张脸,看不清任何表情。她在船头坐了须臾,似乎还有点不能相信发生了什么。     然后,她捂着心口,那里渗出星星点点血迹。宋歌咬牙,拼尽全力喊:“司空――”     回答她的只是呜咽般的风声和闷声怒吼的浪卷。     宋歌舔舔干燥到起皮甚至裂开的嘴唇,眼睛没有放弃,依旧死死盯着不断翻涌的河面,期盼能看到司空翊熟悉的衣袍。     就这样坐了半晌,明明自己心里也知道这是空想,却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等了一段时间。她不明白自己在等什么,或许奢望这是司空翊在逗自己?     别闹了宋歌,她苦笑,讽刺地苦笑,然后下一刻,眼睛一闭身子毫不犹豫往后一靠。     “扑通――”宋歌只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冰窟,呛了一口紧紧合上嘴,却把眼睛睁得大大。     看准了司空翊掉下去的地方再跳的,既然他不上来,那么自己就下去找他。     宋歌会游水,但还没试过冬泳。可眼下竟觉得没有那么冷了,心口也没有那么疼了,宋歌没有试图划动手臂,因为司空翊落下去的时候几乎快失去意识,那自己就把自己当成司空翊,顺着水流的方向自然流动,或许就可以到达他在的地方。     宋歌彻底放松身躯,眼睛却不停转动着打量四周。憋了一段时间的气,头有些发懵,先前眩晕的感觉又突然来袭,宋歌暗道一声不好,别在这时候昏过去啊!     但事情往往出乎人的意料,宋歌没撑多久,眼皮一耷拉,沉沉睡了过去。     ・・・・・・     沧澜河直通峡谷,而峡谷处于下流,再汇入江海,延伸出去便是一望无际。     峡谷中,崖下还站着那个亮蓝长袍的男子。     袭城状似无奈地撑了下额头,嘟囔了一句“麻烦”,又兀自说了一些细细碎碎的言语,然后拖拉着步子往峡谷尽头走。     不出意外,顺着河流而被席卷的司空翊和宋歌,如果不能在尽头出水,将会落入茫茫大海。     当然,袭城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他的任务是给世子和世子妃下绊子,那两条金贵的命他可动不得。关键动不得吧,还不能任他们随波逐流。这么一想,袭城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他晃晃悠悠往峡谷尽头走,那里停着他入东衡境内的小船,和一大摞渔网。     ・・・・・・     黑暗、混沌、炸裂般的头疼以及锥心刺骨的寒冷,宋歌恍惚中睁眼,喉间一哽连着咳了好几声,吐出一大口混着沙泥的喝水。     意识还没清醒,手却已经很有头脑地摸了摸背下的着身之地。很干,宋歌心里噢了一声,陆地了。     半晌,宋歌心里讶异,陆地?她不在水里吗?被救了?还是死了后又穿越了?她咽了咽口水,最后一个问题接踵而至。     司空翊呢?     这样一想身子立马弹了起来,可却因为这突然的动作太猛烈,眼前一阵发黑。好不容易缓过神,宋歌哑着嗓音叫了一身:“司空?你在吗?”     沉默,还是沉默,宋歌的心又跌入谷底。眼前慢慢清明,她刚要失望地低头,却忽然瞥见那抹熟悉的微笑!     “夫人,欢迎回国。”     ------题外话------     真是抱歉妞儿们!实在是白天没时间码字,求抚摸~     这章写得很急很赶夏自己也知道,很多地方用句用词都毛糙了,生怕今天断了更新。其实还能写一点的,但实在有些累跟不上节奏了,停在这里其实也不是最糟糕。我怕这几天的状态反而坏了第一卷的卷尾,所以愉快地停在这里,求原谅~     第一卷正式结束,明天开启【卷二座上尊】,期待我们一路同行!           第一章 他是世子,你是世子妃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整整五天,从两国边界到西庭帝京,宋歌一句话也没有和司空翊说。     当司空翊那句“夫人,欢迎回国”出口,宋歌竟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直到他们的存在惊动了镇守西庭边城的将士,刀戈相对,那统领诚惶诚恐跪拜,一声“世子爷”彻底将她拉回现实。     宋歌叹口气,她不说话,他竟似也尴尬愧歉般不敢解释。如今她站在帝京城门口,偌大的城池,没有她想象中的熙攘,甚至一个百姓也不见,只有两侧带刀侍卫严肃而呆板的面容,留给宋歌这帝京的第一印象。     当边境将军听闻司空世子一身狼狈出现在沧澜河岸,而且还带着一个女子!况且据世子所说,那是东衡的和亲公主!将军彻底慌了神,大掌一挥立刻提笔写下急信,快马加鞭连夜送往帝京皇帝手上。     皇帝眉目紧锁,却没有大发雷霆,当即通知因为司空翊突然失踪而操心挂念的王妃、以及天天叫骂着逆子怒不可遏的王爷。然后他沉思片刻,一道圣旨下颁,精确计算司空翊和宋歌的行路速度,每到一座城池便要求当地官员暗中保护世子和世子妃。直到到达帝京的前夜,皇帝明令禁止全城百姓在第二天出门,甚至派出亲信御家军从城口到皇城一路戒备,以防有百姓擅闯。     他想过了,既然现在摆明了是司空翊带回了和亲公主,而且还是单独一人,真要是任由他们这样出现全城百姓面前,这脸还不丢大发了?如今司空祁也没了踪影,真不知现在这群小辈都在瞎折腾什么!     宋歌看了看天上明晃的冬日煦阳,抬手遮挡了刺眼的阳光。一转头司空翊目不转睛盯着自己,宋歌当作没看见,在两侧侍卫略带紧张的目光下,一步步走得缓慢。     司空翊耷拉着脑袋,颇有些无精打采地跟在宋歌后面。他什么结果都想到了,就是没预料到宋歌会和他冷战!     前头停着一顶精致的软轿,一看便是皇帝为和亲公主准备的。可悲的就是这一点,远嫁的女子,不论之前有着怎样尊贵的身份,到了异国便一切从头,甚至不能如普通女子一样正常地完成婚礼。     因为事出突然,皇帝需要第一时间召见司空翊和宋歌,好好问清楚这是什么情况!顺便么,把司空翊的父亲司空震以及母亲泠兰王妃给一并请进宫,商谈一下世子成亲事宜。因为和亲不同于以往任何皇室儿女的嫁娶,规模该大该小必须好好商榷。况且,这既定世子妃到底是不是好捏的软柿子,是不是可控的木傀儡,还得一探究竟。     宋歌坐在轿子里,小太监一颠一颠地晃得她直犯恶心。每次轿侧的布帘微微掀起,她都能看到司空翊略带无奈与纠结的侧脸,这样一看,宋歌心里的芥蒂忽然就解开了。     自己在赌什么气呢?宋歌收回目光,嘴角有些上扬。     阳光那么好,他就在身旁,轻轻一往边上靠,就能听到他浅浅的呼吸。宋歌,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他是世子,你是世子妃,再也没有你自认会夭折的初恋,这朵桃花想开多久,就开多久。     从此没有弟妹,只有他那一声――夫人。     下轿,有候在宫门口的侍女立刻垂眉伸手来扶宋歌,宋歌并不动作,转身说了五天以来第一句话。     “我不认识路。”     司空翊原本紧抿的唇轻微一动,眸子眨了眨,渐渐浮起一丝明亮。     前头两个宫女一愣,这不是她们会给带路吗?东衡的公主是什么意思?     司空翊笑了,就好像阴霾多日终于破晓见阳光,他抬手往前一引,眉眼弯弯:“我带。”     皇宫极大,从东宫门进来要穿过长长的御道,每隔数步就有带刀侍卫看守。司空翊走在前头,宋歌跟在他身后,不动声色打量四周。     皇帝这次是急召,不算真正的接风宴,所以安排在偏殿。宋歌看着眼前金柱黄瓦凤翔龙腾,白玉石铺就一地璀璨,微微有些晃眼。     司空翊走到殿前,回身对宋歌笑:“来。”     “来你个头!”一声暴喝生生将宋歌的步子止住,她一愣,抬头正好瞥见司空翊有些尴尬的表情。然后下一刻,宋歌亲眼看到他被一只突然伸出的手给揪住了耳朵。     宋歌噎了噎,眼见司空翊“哎哟”一声痛叫,踉跄着朝殿里倒去。     “你还知道疼?你知不知道你母亲为了你心痛头痛犯了好几回?”司空震拎着司空翊的耳朵一路往泠兰王妃跟前拖,也不管圣上面前失仪不失仪了,一边恨骂一边狠狠拧着司空翊。     泠兰王妃本还想端端架子给司空翊看,让他以后不敢一声不吭就跑出去混。结果这一看司空震下了重手,登时就心疼儿子了,赶紧把司空震推开揉着司空翊耳朵急急道:“儿啊疼不?”     司空翊就势抬眼委屈道:“疼。”然后人软软往自己母亲身上一靠,重心却依旧把得牢。     儿子一服软吧这做母亲的什么气也没有了,泠兰王妃甚至推搡了司空震一把抱怨道:“你做什么呢!下那么重手干嘛!”     司空震气得只有一个鼻孔能出气,忿忿坐回座位,心里念叨着慈母多败儿,嘴上只敢拿司空翊开刀:“孽子!”     皇帝有些尴尬,他在上座可有可无地劝了几句,也没任何上位者的威严,反而就像个普通的长辈,和善、慈祥。     宋歌微微一笑,真是幸福的一家。父亲虽严厉但到底眼中还流露着如释重负的担忧,母亲更是个良善的女人,把儿子当作心头至宝。宋歌不禁也被眼前这一幕感染,如果自己真有幸能加入他们,该是多么幸运。     皇帝干咳一声,因为他注意到停在门口一动不动的宋歌。司空翊这才想起来,先赶紧回身朝皇帝行了一礼,然后跨步去迎宋歌。     宋歌听到皇帝声音时也已经回神,瞥到他打量般的目光,宋歌深吸一口气,进殿半屈膝垂首道:“参见陛下。”     皇帝没有想象中严肃,反而笑意盈盈抬手道:“公主不必多礼。”旁边的大太监眼观鼻鼻观心,引了宋歌往位上走,随即不动声色退下,一时殿内只剩下皇帝和宋歌,以及司空翊一家三口。     司空震看了泠兰王妃一眼,后者会意,两人同时向着还站在边上的宋歌跪拜。宋歌大惊,可又不清楚这些规矩,只能生生承下这一礼,但还是伸手扶了两人一把。     泠兰王妃眼睛里有了暖意,似乎对宋歌的印象不错。司空翊坐在对面,挤眉弄眼朝宋歌笑。     “皇侄啊,你平常闹得帝京鸡飞狗跳也就算了,眼下不该给朕好好解释一下吗?”皇帝佯装生气道,宋歌直觉这应该是个明君。     司空翊嘿嘿一笑,对于这个叔叔倒是一点也不怕,毕竟他分得清宫里哪些人对他是真心,哪些人对他是假意。他摸摸鼻子回答:“这不思妻心切嘛,祁堂兄半路把人给丢了,如果不是我凑巧碰上,皇上,这事情可就大了。”     皇帝果然面色变了变,司空震怒道:“混账!胡说什么!”     宋歌听得好笑,明明是自己抢了人现在还卖乖,心黑得很。     碍于和亲公主在,皇帝不能多问,见宋歌也没有要追究的意思,他放下心道:“算了算了,幸好公主福大命大,否则真是罪过。皇侄,这几天公主就安排在宫里歇着,你们回家合计下,看看哪天日子好,这亲可得成了。”     宋歌一愣,成亲呐・・・・・・     她下意识摸到左胳膊,先前还担心守宫砂的无端消失会引起什么不必要的麻烦,现在・・・・・・宋歌看向司空翊,他神采奕奕明显心情很好,宋歌回以一个苦笑。     虽然不放心宋歌呆在皇宫里,但想想跟他有仇的太子啊大皇子啊都不在,况且把宋歌带回王府也不合规矩,司空翊还是勉强点了点头。他走的时候交待了好几句,无非就是安分守己不要轻易外出宫殿,宋歌笑,无奈应下。     眼看这两人还没成亲就颇有一种眉目传情的感觉,皇帝心里倒倍感欣慰。当初害怕这一场和亲司空翊会抵触,但实在是自己的几个适龄儿子都有了正妃,而东衡公主又万没有当侧室的道理。如今这一看,竟是凑巧成了一段姻缘?     皇帝笑,那真是最好不过。对于司空翊他是打心底里喜欢,无论能力还是胆识都非常人能比,况且・・・・・・当年对司空震的愧歉,如今补偿在司空翊身上也好。这江山,总有司空翊的一半。     宋歌默默无言,皇帝实在没有皇帝的样子,而他看司空翊的眼神,怎么那么奇怪呢?     当夜,宋歌在洇月殿住下,晚间很多妃嫔慕名而来,宋歌应付了一会儿深感疲惫,当即声称乏了要歇下。十几个妃嫔面面相觑,颇有些尴尬,寻着理由便各自回去了,没多久宫里就传出“东衡公主架子大不好惹”的流言,宋歌无所谓地笑笑,怕什么,自己又不是嫁进皇宫!     当夜,司空翊在祠堂跪了半宿,老王爷气不过甚至没给他饭吃,还是王妃心疼得紧藏了两个白馒头让下人给带了进去。到下半夜的时候,司空震把司空翊叫进了书房,劈头盖脸就是一句:“带出去那么多人,现在回来你一个?”     司空翊沉默,黑木他们估计快回来了,不过到时候司空祁冠个罪名上来恐怕父亲又得气得厉害。而晋宵那几个,估计会受点皮肉之苦,大问题也不会有。     现在忧的就是,他要想个什么理由来解释呢?     而此时,司空祁正奔波在回国的路上。不出司空翊所料,晋宵等人被司空祁一网打尽,甚至连乐明夏这个无辜的都没能幸免。一路风尘,因为刚踏入国土没多久,司空祁就得到了司空翊先一步回国的消息。     他当即面色死黑,眼睛死死盯着柯容一群人,得到的却是他们虽被捆绑却依旧讽刺鄙夷的目光。仰天大笑,司空祁似是怒不可遏,忽然抽手拔了柯容腰间的剑。     乐明夏大骇,以为司空祁生气了要杀人,又急又恐往陆蒙身后躲,她多怕来不及闭眼脸上就被鲜血覆盖,可等了半天,只听到一声轻微的剑端入肉的“哧”,面上也没有感觉到湿热。     乐明夏小心睁眼,却立刻触上司空祁阴鹜的眼神。她这才发现,他用了柯容的剑,一把刺在自己肩头。乐明夏不解,可看到司空祁诡异的微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陆蒙在她耳边低低道:“这是要给爷使绊子了,如果他一口咬定这是柯容伤的,别说咱们命不保,世子爷也活罪难逃。”     乐明夏倒吸一口凉气,从来不知道竟还有如此卑鄙的手段?她恍恍惚惚,怎么觉得自己莫名其妙进了一个坑?她当初只是想跟着他们到西庭的,现在目的已达成,自己却脱不了身,反而性命堪忧,怎么想怎么郁闷。     骏马行得急,陆蒙和老何对视一眼,都把担忧的目光投向柯容。可后者却没有什么反应,似乎司空祁这明目张胆的诬陷并没有影响他任何。     柯容反而仰面躺倒,闭眼冷笑。     怕什么,左不过一条命。司空祁要诬陷他来加害世子爷,但如果自己死了,他要怎么诬陷呢?诬陷一个死人捅了他一刀,呵,可笑极了。     ------题外话------     哭晕在厕所,求轻拍!     周末一定万更!抱歉抱歉!最近思绪好乱,感觉越写越差了,唉。           第二章 抬杠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帝京很快就到,司空祁大致估算了一下,左不过两三日就能到,到时是把这群人直接扔在王府门口求个说法呢,还是带进皇宫求父皇给个公道?似乎父皇尤其偏爱司空翊,这也是导致他们兄弟几个不喜这个小小世子的主要原因,所以想了想,还是前者更靠谱些。     司空震那老家伙中规中矩的,要是知道司空翊放任属下伤了自己,无论是碍于皇威还是情理,都不会轻易放过司空翊。而且,帝京还有一位不省事的太子呢,他不最喜欢横插一脚落井下石吗?这种好机会怎么会放过?     司空祁笑,关键啊关键,掐指算算,接下去的半个月里有两个好日子,如果司空翊和东衡公主要大婚,自己到时应该已经回国了。如果在司空翊成亲的时候把柯容他们扔在众宾客前,他要怎么收场呢?     真是想想,都大快人心呐······     而另一头,东宫。     明黄太子服衬得男子长身玉立分外挺拔,他手执卷轴看得认真,闲下来的那只手虚空里画着圈,掌心白皙指节分明,没有习武之人薄薄的茧,看去就是一个温润如玉的书生。他站在庭院里,阳光透过枝叶在他身侧洒下斑驳射影,离得远的下人经过,总怕惊扰了太子殿下,绕着弯就走了。可你要是离得近,便会发现他手里的卷轴上,空白一片,没有任何字。     司空璟收袖,将卷轴对准阳光直射的方向,就这么举了一炷香的功夫,渐渐的上面便起了一些小黑点,刚开始还是一个两个,慢慢就有些多,密密麻麻像芝麻似的。原本雪白的卷轴,最后变成了黑漆漆一片,甚至小黑点还在缓慢地移动。密集恐惧症根本不能看,只觉鸡皮疙瘩也起来了。     直到黑点不再增加,司空璟才把手收回。他目光温柔,似在看着心爱的女子一般,甚至将修长的手指轻轻抚上黑点,轻缓道:“真是群可爱的小家伙呢。”     黑点仿佛能听懂一样,适才静下来的身子又扭了起来,似乎在表达它们的兴高采烈与骄傲。其实细看,那黑点下头有不断蠕动的白色肢脚,像是小虫一般,一只叠着一只,看久了便有些犯恶心。     司空璟偏头,下巴处一抹光滑弧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啪——”,瞬间把卷轴收起,司空璟笑得优雅。     “小家伙们,过几天带你们去好玩儿的地方,还有好吃的呢。”他宝贝似的把卷轴放进内袍,旋身走进内室。     都说西庭太子司空璟能文能武,金殿妙笔生花令新晋状元郎掩面,战场折戟沉沙袭敌国领军将首脑,少年英雄,文韬武略,引无数妙龄女子竞折腰。可太子殿下清心寡欲,身为储君人选的确一切事宜尽心尽力,却在人生大事这一方面看得比谁都淡。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众多帝京女子错付深情,原以为自己配不上或者太子看不上,如此也就罢了,结果没想到,姻缘如同一滩死水的太子司空璟,三年前突然以雷霆之势迎娶太医院院使苏大人的嫡长女苏子卿,这一举动当时震惊帝京。     先不说事发突然,甚至连皇帝都是匆忙间应下,午间刚差人送去圣旨,第二天花轿已经抬到了苏府门上。而且苏丙山苏大人只是个正五品的院使,其女身份怎么说也是高攀了太子,再者这苏子卿也非倾国倾城之貌,在帝京不过空有一个温善之名,琴棋书画什么的也争不得帝京第一,如此一看倒的确是令人瞠目。     皇帝只道司空璟和那苏子卿或许在几次宫宴时互相看上了眼,年轻人一见钟情也是可能的。他一向开明,太子妃的人选就是今后西庭的国母,不需要什么家世显赫的女子,那样只会成为司空璟的掣肘。像苏子卿这样温婉和善的,最适合不过。况且苏丙山人也老实,太医院的工作一向本份,比起武威将军等等,这样一个不算大的文官,更易控制和收拢。     如此两相权衡,直觉这亲事非常好,看司空璟的眼神也多了赞许,对这储君更满意了。     三年来太子和太子妃可谓是伉俪情深,大大小小的国宴、宫宴,经常可以看到司空翊携着苏子卿,一举一动都流露着恩爱与宠幸。虽然成亲一年后司空璟又纳了两个家世比太子妃稍微好一些的小妾,但这是因为苏子卿的肚子没有反应,他不得已而为之。     外头有时会传两个小妾仗着家世比太子妃好,经常动不动言语挤兑温善的苏子卿,甚至会出言不逊讽刺苏子卿不能给皇家传宗接代,劝她让出太子妃的位置。     当然,这种流言基本上只能传个一会会儿,因为司空璟放话,再有扰他家宅不宁者,虽远必诛。     如此也便消停了。     但这到底属实与否,一时也无人知晓。     可有一次,苏子卿未出阁时深交的小姐妹去太子府看她,明明吃得好用得好,可她却明显憔悴得很。     问她说司空璟是否亏待了她,苏子卿只是笑,反复念叨着:他很好,两个妹妹也很好。     苏子卿卧房有一大排书柜,上面都是四书五经或者兵家杂谈之类的文,小姐妹奇怪,苏子卿答:“夫君爱看书,有时熬夜了再过来就寝未免夜深着凉,所以就把柜子摆在屋里,如此也方便。”     小姐妹恍然,心说自己多虑了,这一看便是恩爱夫妻,夜夜歇在正妃屋里头,哪有什么小妾争宠呢?     她笑,看到苏子卿在认真整理书柜,走过去想帮她一起。     苏子卿人不够高,踮着脚尖去摸最上层的书,上好的锦绣衣袖顺着光滑的小臂滑落,小姐妹眼前一晃,被自己看到的东西震惊。     好半晌,她回神,苏子卿还在忙碌,压根儿没注意到她的发怔。     她喉间忽然发干,憋了好久竟一句话也问不出。     她看到了什么?是眼睛花了吗?不,没有花,她飞快地否定了自己。     根本就是看到了······守宫砂啊······     苏子卿的贞操还在,那岂不是司空璟三年都没碰过她?所以肚子没反应不能怀孕的罪名也是冤枉的?司空璟借这个理由只是想再纳妾?那何必一开始就搭上无辜的苏子卿?     小姐妹一时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为苏子卿难过不值,又无计可施。     之后再看到司空璟对着苏子卿笑意盈盈或者疼爱有加的模样,小姐妹只觉虚伪又悲凉。可这是夫妻之间自己的事,她如何能插手?如此疼惜着疼惜着,终究放任苏子卿在这偌大的太子府孤苦伶仃。     ……     宋歌伸伸懒腰,一夜无梦,睡了个好久不曾有过的酣畅淋漓的美觉。     皇帝分配了大量宫女太监供她差遣,毕竟这些人到大婚的时候要让自己挑些带进王府的。     因为宋歌这个和亲公主来得特殊,身边没有丫鬟实在不成体统。况且皇帝总得安排些人在她身边,好时刻监视着自己。     宋歌不反感,对于西庭皇帝的做法似乎颇为理解,毕竟作为一个国君,他算得慈善仁义的了。     殿里殿外忙活的这些下人几乎都是昨夜新来的,只有三两个原本就在洇月殿当差。     宋歌对其中一个叫珑锦的丫头格外喜欢,年纪虽小但动作很麻利。更重要的是,她性子直不会藏着掖着,不像其他人看宋歌的眼神总是避着的。     宋歌不喜欢他们诚惶诚恐的样子,相反珑锦的落落大方开朗直率让自己很满意。因为她本就不是话多的人,有个小丫头在跟前忙来忙去说说话,似乎挺互补的。     “丫头,那地儿都擦三遍了,你就不能歇会儿?”宋歌好笑,总觉得珑锦怎么也停不下来。她不像一般的宫女忙活好了就呆一边去休息,一直这里看看那里摸摸,像有洁癖似的。     珑锦跪在地上用抹布搓,闻言抬起头,鼻尖上亮晶晶的全是细汗。     “不行呢公主,您现在可是皇上巴不得给供起来的尊客,哪儿也马虎不了,”珑锦摇头笑笑,一脸认真,“比咱西庭的公主还要受重视。”     宋歌噗一声笑了出来,嘴上却数落了她一句:“没个规矩。”     珑锦吐吐舌头俏皮道:“真的呀公主,您生得好看,比和朔公主还好看。”     每个国家都有个颇受皇帝宠爱的小女儿,西庭也不例外。和朔公主在人丁兴旺的西庭皇室排行十七,是最小最小的老幺。某种程度上来说和安畅一样,是个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宝贝。     不过不同的是,安畅是皇后所出,后宫妃嫔难免看她不顺眼。但和朔不是,和朔的生母只是个唯唯诺诺的常在,对任何人都构不成威胁,皇帝喜欢她也只是因为她的朝气灵动。     但正是因为这份单纯的小女儿宠爱,没有给和朔带来后宫纷争,却养成了她娇纵的性子。     帝京谁都知道和朔公主喜欢成王世子,十五岁的姑娘甚至直接跑去求皇帝赐婚。皇帝疼她,对世子爷也满意,曾经有意无意向司空翊提起过。但司空翊打马虎眼,七扯八扯的皇帝也就明白他没那份心思,如此便作罢了。     可和朔却不死心,胆大如她竟一口气跑去王府求泠兰王妃。这下好,司空震只当司空翊乱惹桃花,当着和朔的面狠狠打了他一顿,直到皮开肉绽。     和朔吓坏了,自己害得司空翊受了皮肉之苦,也不好意思多留,跑回皇宫很是消停了几日。     泠兰王妃护儿,这样一来心里就对和朔存了疙瘩,这亲事是说什么也不会答应的。     皇帝听说和朔大闹王府的消息是在早朝上,他当即就黑了脸,罚和朔关了一个月的禁闭。听有的大臣说,皇帝甚至亲自去王府看望司空翊。     没办法,司空震是战场上下来的,和皇帝一起打了这山河,自然下手轻不到哪儿去。和朔关了多久,司空翊就在床上躺了多久。     这些都是珑锦抽空跟宋歌当故事一样讲的,虽说下人乱嚼主子舌根重则是要杖毙的,但到底珑锦还是个孩子,心性活得很,让她憋着肯定难受得紧。     况且,宋歌没几日便会成为世子妃,珑锦不出意外也会跟着她去成王府,这些关于司空翊的陈年旧事,早知道晚知道都得知道。     珑锦见宋歌心情不错,嘴更是像抹了蜜似的,一句接着一句:“您就像仙女儿似的,是咱西庭最漂亮的人,最最漂亮的——”     “哼!”一声带着浓浓怒意的轻嗤,生生把珑锦的甜言蜜语打断。     宋歌循声望去,殿前守着的小太监不知何时已经退下,来了两个不眼熟的宫女,一左一右搀扶着居中那个锦衣玉袍的少女,身后还跟着个上了年纪面目刻板的嬷嬷。     “呀!”珑锦放下抹布转头,登时大惊失色,叫了一声赶紧回身头点地,一边断断续续急着道:“参、参见……参见公主……”     公主?宋歌眯了眯眸子,慢悠悠从座位上起来,眼见珑锦肩膀抖得跟什么似的,看样子这就是被嚼了舌根的和朔?倒追司空翊的和朔?倒追还被拒绝的和朔?     宋歌站在原地,不明白规矩所以也不知道是自己行礼还是和朔行礼,干脆直挺挺立在屋子中央,迎着和朔毫无避让地看过去。     那少女个子不高,鹅蛋脸柳叶眉,标准的美人相。五官虽没有哪处颇为出彩,但端正又精致,镶嵌在白皙的肌肤上,只衬得她明眸皓齿,分外伶俐。     如此看下来倒不觉讨厌,宋歌牵起嘴角对着和朔微微一笑,很是礼貌。     和朔刚跨进屋子,一眼对上宋歌清淡如水的双眸,顿时有些发愣。     果然有那么点姿色……和朔撇撇嘴,露出三分不满七分不善。     宋歌挑眉,唯一不招她喜欢的地方,就是和朔那身居高位目中无人的架态了。     因为好奇,宋歌不禁多看了两眼。可就这两眼的功夫,和朔已经不耐烦起来。她瞥一眼地上头也不敢抬的珑锦,冷哼一声扬起下巴看宋歌。     “哎,你,东衡来的?”     宋歌失笑,哎?这称谓有趣得紧,她对和朔的好感直线下降,瞬间想和她抬一抬杠。     当然她的确这么干了。     “喂,你,人挺矮,气焰倒高?”     两个垂手站在一侧的宫女齐齐一怔,身后的嬷嬷当即变色。     “你说谁矮!”和朔瞬间脸上一红,气得直跳脚,伸出一只手都快点到宋歌鼻子上了。     宋歌面不改色心不跳,抱胸看和朔:“我说你呀。”言罢还眨了眨眼,语气认真。     和朔怒了,四面瞧瞧直接一脚把椅子踹倒,咬牙恨恨对着宋歌道:“你算什么东西,见到本公主不行礼?”和朔眼睛里满是鄙夷,几乎充分表露对宋歌的不屑。     哟呵,牙尖嘴利的丫头。宋歌还真来了兴致,满不在乎地把和朔踢翻的椅子扶起,一屁股坐下。     她抬起头,虽然是仰视着和朔,气势却一点不输。宋歌拍了拍身上的衣服,波澜不惊道:“你是公主,我也是公主。我是东西,你也是东西。”     说罢不顾和朔铁青的脸和地上珑锦憋笑的声音,一手指着和朔面无表情字字清晰。     “按身份地位,你我同等,我没有理由向你行礼。”     “按长幼尊卑,我长你一岁,跪拜恐怕折煞了你。”     “按主客之别,圣上都还虚扶了我一把,你莫不是比帝王还高贵些?”     宋歌说完,掀起眼皮子看和朔。     和朔倒退一步,再倒退一步,直接跌进嬷嬷怀里,脸上是又惊又怒的复杂表情。     ------题外话------     今天总算稍微多了一些,汗颜,虽然比起大神才一半都不到嘤嘤嘤~     今晚加明天努力一把,争取万更~     话说,快大婚了~           第三章 我要给他生猴子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宋歌才不管和朔那大惊失色的脸,要么别惹她,惹了她就别想全身而退!     和朔到底还是个孩子,被宋歌几句话高声一吓,彻底软了下来。不过再怎么说她也是个公主,无论如何那架子还是得端起来。     和朔挣扎着从嬷嬷怀里出来,想瞪又有些胆怯,只得避开宋歌目光,将怒气发泄在珑锦身上,恨恨踢了她一脚忿忿道:“死奴才!跪这儿挡什么道!”     珑锦大腿吃痛,又不能当着和朔的面揉,只能使劲憋着眼泪忍着痛意,连磕了几个头直道“公主息怒”。     和朔依旧觉得不解气,刚准备再来一脚。宋歌眼见她动作要起,正欲阻挠,冷不防旁边伸出一只手比她还快一步将和朔拉住。     “公主您别跟个奴才置气啊,莫忘了今日皇上交待您的事呢。”那个自进屋一直站在旁侧冷冷淡淡的嬷嬷,终于说了第一句话。     和朔还想反驳几句,可瞥到嬷嬷略带责备与严厉的目光,气焰顿时消了大半。她有些委屈有些郁闷,但从小照顾她长大的奶娘都说话了,她怎么也还是要听的。     宋歌打量了一眼嬷嬷,看来是个够身份的,连和朔这样嚣张的性子都能劝得住。就是不知道她说的皇帝交待的事,是什么呢?     嬷嬷把和朔劝住,似乎这才正眼看向宋歌,面上还装作惶恐道:“老奴失礼了,给公主请安。”话虽这样说,可她并没有屈身的打算,依旧站得笔直。眉眼间的倨傲,比起和朔不差多少。     宋歌心里一阵冷笑,果然哪里的深宫都不简单。和朔公主也就算了,毕竟金枝玉叶,可一个嬷嬷也处处甩脸色给她看,真是蹬鼻子上脸了!     宋歌什么也不做,就淡定地坐在椅子上,也不回应嬷嬷的行礼,也不发问和朔此行的目的。     嬷嬷到底比和朔多在后宫摸爬打滚了几十年,和朔不分青红皂白地和宋歌对着干,她却理智地先在旁边观察了片刻。     据她刚才看下来的情况,宋歌这样的性子一看便不是好惹的,和朔若想依靠她对付宋歌,可能问题不是很简单。     其实听说今天皇上和成王爷商讨了很久,刚刚定下世子和东衡公主大婚的日子。虽然给宋歌遣了很多随身丫鬟,但够资历够能力的教养嬷嬷却挑不出来。毕竟和亲公主的队伍被司空翊给甩走了,那皇帝必须把这面子上的排场给做足。     本来这跟自己没多大关系,可和朔却急急忙忙来找她,求她去跟皇帝自荐做宋歌的随身嬷嬷,跟宋歌一起去成王府。她本还奇怪,可转念一想,这丫头的心思也就那么点,可不就是为了司空翊吗?     和朔喜欢司空翊的事没几个人不知道,她也清楚得很。但如今人家都要大婚了这妮子竟还不死心,她不是没劝过,可和朔在这方面犟得很,根本听不进去。     她无奈,怎么说和朔也是自己一把带大的。她那个生母身份不高每天想着怎么争宠,对女儿几乎是放任不管的。她看和朔那难受的样儿,心疼了便也应了下来。她在宫里也算是资历久的,皇帝很是信任她。再者和朔当着皇帝的面表示,自己绝对不会再念着司空翊,如此皇帝便欣然同意了。     虽然进了王府无非就是监视宋歌的日常,总不可能让她毒害宋歌让司空翊再孤家寡人,好让和朔还有机会成为世子妃吧?     嬷嬷如此想,问起和朔,她总支支吾吾着,只说不会让嬷嬷害人,有什么事要交待她做会再找时间通知的。这样嬷嬷也不好多问,毕竟小女儿心思深挖也挖不出什么。况且公主到底还是公主,她总不能逾矩。     今天来她多长了个心思,宋歌不是善茬,不能轻易得罪也不能刻意奉着,自己要把握好她的脾气,今后才能长长久久呆在宋歌身边。     这样一考虑一掂量,嬷嬷挂起了微笑,也不在意宋歌的面无表情,一字一句把自己的来意交待了出来。     和朔斜眼不停打量着宋歌,看完了再去看嬷嬷,眼睛滴溜溜在两人身上来回转。本来还在给宋歌一个下马威的,结果那什么东衡公主脾气比她还大。和朔气不打一处来,心里恶狠狠祈祷:翊哥哥不喜欢泼妇,趁早休妻和离。     宋歌听完嬷嬷的话半晌没有反应,她沉眸似乎思考了一会儿,这让和朔跟嬷嬷都有些意外。莫非这个公主还挺有危机意识?能感觉到他们的别有用心?     和朔背上出了汗,暗暗拉了嬷嬷衣摆一下。嬷嬷转头,无声示意她别急。     “好啊,那真是有劳嬷嬷了。”出乎意料,宋歌竟淡淡一笑,甚至起身朝嬷嬷虚虚点了点头。     和朔喜形于色,她不善于隐藏自己的真实心理,什么反应都写在脸上。宋歌不动声色扫到,心下已经了然了大半。看她的表情,随身嬷嬷就是个眼线的作用,十有**不会错了。不过这个嬷嬷,心思倒是深得厉害。自己今后要带在身边,可得好好想个法子让她自己慌不择路地滚回去,否则吃饭睡觉都不踏实呢。     至于为什么会答应,这根本没有她宋歌选择的权利。先不说西庭皇帝已经决定了,派她们来只是知会自己一声而已,再者,如今她表面上被奉为上宾,实际不过是个两国利益与交易的傀儡。说好听点是和亲公主,说白了在这里根本没有她说话的地方。     况且,她原本只是个替嫁的。     嬷嬷一时摸不清宋歌的套路,这么站着也尴尬,既然话已经带到她就准备招呼和朔离开,结果一转身,和朔突然往宋歌冲了过去!     一直胆怯地跪在地上的珑锦只感觉一阵风袭来,慌张抬头就看到和朔已经扑在宋歌身上。她大骇,完全顾不得尊卑有别,立刻就要站起来去阻止。可身下还来不及动作,宋歌的话却瞬间传来。     “公主,老实说你这样和他是没有好结果的,你知道近亲结婚的产物有多恐怖吗?”     嬷嬷珑锦同时一愣,再看和朔与宋歌身子之间只差一根指头的距离,却被宋歌毫不客气推在一旁,语气还满是嫌恶。     原来和朔特地冲过去就是为了最后放一句狠话:翊哥哥是我的,劝你知难而退!     宋歌笑,瞅着和朔涨红的脸和气得直哼哼的小鼻子,心情很是愉快:“万一生个猴子出来怎么办?”     “我呸!”和朔大怒,也不管一个公主该不该说这样的话,反正今天她都快被宋歌给气死了,多说一句少说一句也不在乎,“你才生猴子!你生出来的全是猴子!”     “当然啊,”宋歌接得顺口,一边摸着下巴皮笑肉不笑施施然道,“我要给他生猴子。”     和朔只觉自己跟宋歌压根儿无话可说,她倒更希望宋歌撕破脸皮跟自己来一顿大吵大骂,如今这一拳头打在棉花上软绵绵的感觉,令她更加郁闷。     嬷嬷叹口气,拉起和朔就低声道:“别闹了祖宗!皇上知道了铁定罚你!”随即不给她挣扎的机会,拖着就强硬地往外走。     待走到门口,和朔却忽然听到宋歌疑问的声音。     “哎,你刚才说・・・・・・翊哥哥?哪个翊?”宋歌问得认真,全然没有和和朔抬杠的样子。     和朔气极反笑,回头就是一个白眼:“你这是在炫耀还是怎么的?我告诉你,成亲了又能怎么样?男人不都是三妻四妾的?就算你是正妃,我也一样把你给拉下来去做妾!”这话说得过分,嬷嬷也听不下去了。不管是对宋歌还是对和朔自己,都是极其辱人的。     嬷嬷急得重重拉了和朔一下,万幸刚才进来的时候就怕和朔性子急闹出什么事,把人都给支开了。     嬷嬷也怕宋歌怪罪,当即福了一礼拉着和朔就急急忙忙撤了。     珑锦瞠目结舌,跪在地上讷讷道:“公主,您怎么这样都不生气啊・・・・・・”说完后看到宋歌淡然的模样,她倒有些气愤了。这和朔公主也太那什么了,说的这叫什么话!比她们这些个丫鬟还没规矩!不知廉耻!     宋歌根本就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脑袋里就是一个念头:翊哥哥?翊?当时皇帝刚召见她的时候,似乎也听到他爹叫他了?不过那时心神有些恍惚没注意到,今日倒托和朔的福,把人名和人脸对到了一起。     司空翊?嗯,不错,果然比司空祁这名字好听得多。     宋歌微笑,瞬间又愁容满面。说起来司空翊骗她的确不对,但好歹他的理由充分,怕媳妇儿被拐跑啊怕媳妇儿被毒害啊等等,一套一套的。可反过来一想,自己不也在骗他吗?还真有趣,互相欺骗的奸诈夫妻,想想都逗。     安颂、宋安,真真假假都是假,什么时候才能光明正大把“宋歌”两个字说出来?     或许这一辈子也不能说,万一说了两国大战一触即发怎么办?万一说了他不能接受怎么办?万一・・・・・・     头疼,宋歌烦恼地揉揉太阳穴,不高兴再想了,有什么麻烦的等以后再说吧。她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养成了揉太阳穴的习惯,似乎出了东衡皇宫各种烦心事便接踵而至,每次脑袋不够用而忧愁的时候就下意识开始按压两侧太阳穴,仿佛能缓解压力似的。     事情不止这一件两件,宋歌掰了下指头,细数各种令人头疼不已的意外。     东衡皇后的突然西去,隐隐提示她涟妃尹公公事情的败露,安畅到底如何,关系到她随时的安危。     小瑞被带进了明城,虽说生命危险十有**是没的,但自己总归愧疚并担忧着。     一路给自己下套的神秘男子袭城,以及后来从皇帝口中得知的真正使节司空祁,明明是两拨不同的队伍,却都在对司空翊甚至自己出手,到底是为何值得推敲。     拜那奇怪的“采花贼”所赐,自己身上无故消失的守宫砂,今后要如何向司空翊解释?那“采花贼”会是哪一方的人,还是都不是?     东衡皇帝下的禁锢之药,身上莫名其妙中的蛊毒,比起前面的事情,这两件直接影响着她的生命,随时有可能让自己一命呜呼。靠自己的力量肯定还做不到解毒,该怎么办?     宋歌越想越头大,烦闷地拍了一下桌子,珑锦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的打抱不平气到宋歌了,赶紧住嘴不安道:“公主您别往心里去啊・・・・・・”     宋歌摇摇头,面上若有所思轻轻询问道:“丫头,那个嬷嬷是什么来头?”     “周嬷嬷?她呀,”珑锦反问了一句,看到宋歌略微颔首才回忆了下接道,“我进宫没有多久呢,只听几个姐姐说起宫里资历最长的人,周嬷嬷就是其中一个。不过她是和朔公主的奶娘,很得信任。”     宋歌轻轻嗯了一声,珑锦见她表情缓和下来,才又笑嘻嘻道:“公主您别想这些不开心的,咱得往好的地方看呐,您想呀,这都要成亲了,多高兴呀!”     宋歌别她说得心里也突然一松,是呀,成亲・・・・・・这要放在其他女子身上该是多么激动喜悦的事儿,怎么偏偏到她这儿就・・・・・・     虽说自己对司空翊也称得上喜欢,但两人相处不过一个月,这要搁在现代,那不就是一个“闪恋”、“闪婚”吗?况且,他们似乎连“恋”都没“恋”,宋歌这心里也是没底的。     宋歌柔柔一笑,她的脸上难得出现这样软糯的表情。也罢,就相信自己不会看错人。     ……     成王府,司空震刚从宫里回来,迎面就被泠兰王妃和司空翊堵了个正着。     “怎么样,圣上可是定了翊儿大婚的日子?”王妃可急了,抓着司空震在门口就拦住问道。     “怎么样,她现在好不好瘦了还是胖了黑了还是白了?”司空翊比他娘还急,揪着老爹的衣服只差没扒下来了。     司空震忍无可忍,对夫人是不敢发火的,干脆把怒气全部撒在倒霉儿子身上,重重踹了司空翊一脚顺势进了门。     “司空震你再打我儿子试试?!”泠兰王妃眼睛亮得很,况且司空翊又装出一副很疼的样子,惹得他母亲直接一巴掌挥在司空震背上。     司空震咬牙在泠兰王妃看不到的地方冲司空翊比拳头,司空翊回以一个灿烂的微笑。     “怎么样你倒是说啊!”王妃也是急性子,眼见司空震那老家伙笃定地坐下沏了一壶茶,恨不得上去把茶壶茶杯都给砸了,连带那老头一起砸!     司空震瞥到自家夫人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再卖关子下去,花了大价钱新买的青花翠底白玉壶就要保不住了,当即起身将王妃搂在怀里柔声安抚道:“别急别急,这不我正要说呢。”     司空翊在一边翻了个白眼,抓起案上的糕点啃得忿忿有声。     “什么!还要五天?!”泠兰王妃的声音又尖又亮,司空翊的点心“啪嗒”掉在地上,嘴用力一撇似乎很不满:还要那么久!     王妃和司空翊的想法如出一辙,都觉得等得太焦急了。可司空震大手一挥说道:“这已经算快的了!五天时间操办一场和亲婚宴,你当小孩子过家家随随便便就能准备好?各项事宜没有最细只有更细,宫里已经张罗开了,咱府上也得打点起来了。”     司空翊一听来劲了,和泠兰王妃闪着同样精亮的眼睛兴致勃勃道:“我需要准备些什么?”     司空震噎了噎,扶额转身离开,闷闷道:“一个等着拜堂入洞房,一个等着喝茶给喜钱。”     也就是那天午后,帝京开始盛传东衡和亲公主已抵达、不日就要与成王世子完婚的消息。听说皇宫与成王府都忙得不可开交,光是新人的两套喜服就请了几十个名绣不分日夜地加工完善,力求做到最好。     有人说排场这样大是因为西庭对此次和亲的态度十分认真,可能有意与东衡修成盟国相辅相成。但更多人倾向于后一种说法,那就是皇帝对司空震这个胞弟的手足之情,毕竟成王爷是西庭的开国功臣、一字并肩王,而司空世子又素来得皇帝器重偏爱。     种种原因汇聚在一起,足够办一场盛大而轰动帝京的婚宴了。     日子越来越近,宋歌在宫里整天连轴转,不是要去试喜服就是要去挑头饰。她终于深刻体会到结婚的麻烦,光这铺垫都那么长,真不知到了成亲那天,礼仪得复杂成什么样啊……     不过忙也有忙的好处,至少宋歌没时间烦恼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维,也避免了某些人不请自来找晦气。但可惜,周嬷嬷已经被安排在了自己身边,而且她比珑锦年纪大资格老,宋歌的很多事都经过了她的手,几乎变相成了宋歌的“贴身嬷嬷”。     这让宋歌很不爽快,可眼下忙碌暂时管不了这一茬,等过段时间一定要好好处理这件事,否则连累得珑锦也处处受气。     比起宋歌,司空翊倒很是清闲,就像司空震说的他只要等着新娘子一来,拜堂掀盖头喝交杯,最后洞房花烛,没有什么其他事可以插手。     但随着日子一天天临近,原本有些兴奋有些愉悦的心情,竟莫名有了点小变化。     不知为何,有时他的心会突然一慌,就好像有预感,会发生什么事一样。     ------题外话------     第一更!还有一更下午写完晚上发!     二更就是大婚了!手很痒但不知道怎么写嘤嘤嘤!           第四章 大婚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哪怕有轻微惴惴不安,大婚之日依旧如期而至,夹杂着不同人不同的心思,如期而至。     那一日,是西庭光盛三十七年,农历一月二十六,宜嫁娶、出行、纳采、求嗣。     那一日,是宋歌孤身穿越第四百五十天,他刚及弱冠,她已过豆蔻。     那一日,是宋歌和司空翊相识第四十八天,短短一个半月,她与他从陌路走到了婚堂。     成王世子大婚,世子妃又是盟国公主,能入得王府参加成亲礼的都是西庭的达官显贵。有幸目睹当日场面的人事后都说,那成亲礼,一生只能看一次。     当日帝京万人空巷,世子妃坐喜轿出宫门、过露台、经长街、入王府。大红流苏挂在喜轿四角,随着众人的心一颠一颠,耀眼夺目。其后绵延百里,是皇帝封赏的一车车金银珠饰、绸缎貂锦、古玩字画、玉簪宝钗。陪嫁侍女垂手而立,镂花裙裾个个水灵,却比不得世子妃下轿瞬间惊华。     有人说世子妃一袭大红喜裙,一眼看到便不能转开目光。那红似乎能映进你的心里,即使看不到容貌,也能被那喜庆和魅力所感染。光是站在那里,身段窈窕翩然娉婷,就算再俗气的大红色,也夺目勾魂。喜裙再艳,艳不过女子带给人们的无限遐想。     有人说世子妃进门扶嬷嬷的那一只手,就像大片大片争相开放的红牡丹花丛里突然飞进一只纯白的蝴蝶,修长、皙净。因为大婚指甲上染了淡淡的蔻汁,没有半点妖娆,却似在清澈无瑕的泉水里点上一瓣桃花酿,仿佛慢慢散开的涟漪,氤氲而挠心。如果多看两眼,就好像那素手真变成了翩然起舞的蝴蝶,飞过人指尖和眉宇。     有人说世子妃向主婚的圣上以及王爷王妃行礼敬茶的时候,一举一动都像画一般美好。她站,站如清冷孤竹,似乎这天地都覆灭,她依旧可以迎风雪,候归人。她拜,拜如淡雅柳枝,弯腰俯身看似屈尊而就,可她再抬头仍然挺身玉立,游刃有余。她跪,跪如坚韧磐石,双膝着地声音清脆,肩却颤也不颤,只因这一跪跪的是夫君的双亲,她甘愿。     那么多人为世子妃所倾倒,可也没有人能忽略掉那个同样惊才绝艳的男子。     据成王府的下人说,成亲前夕世子爷一宿没睡,当日天未亮他已穿戴齐全,眼巴巴站在不曾大开府门的前厅。     一朝大婚十里红妆,他的亲事由圣上和父母一手操办,是他对她最大的抱歉。     眼见她步步生莲缓缓走来,眼见她一身艳红倾人倾城,眼见她站在自己跟前一步之遥,似乎手一伸胳膊一圈,就能毫无顾忌紧紧拉进怀里。他笑,最温暖最温暖的笑,给她,哪怕她清眸被遮在红盖之下。     她的喜裙是绣女备的,她的发饰配装是圣上备的,她的盛大婚宴是父母备的。     只有她的夫君,是自己备的。     男子长身玉立,一袭裁制合体的喜袍稳妥地贴在身上,似乎在平日看来更适合他慵懒散淡的浅浅坏笑,可此时此刻他却嘴角轻扯温润如玉。一双眸子深深,却不见素来的狡黠和妖娆,他想,难得可以正经一次,一生只有这一次。他不是装,他是真的很想很想,认真。     如果说她是画,是画中灵动而出的飘然蝴蝶,是桐木古琴弦声中抑扬顿挫的绝美音调,是吟咏到一半却还未写完的温柔诗句,是指间绾起的青丝吹落的秀发。那么,他就想做执笔研磨勾勒她美好轮廓的画师,做弹指谱写一曲山河秀丽美人如画的琴师,做一生只写一行诗、写完就封笔的诗人,做日日为她梳发绾髻、携手白头的夫君。     多好。     帝京少女从未见过那样的成王世子,褪去闲散与妖孽,挂一脸温润绝宠,目光灼灼只看那与他并肩而立的女子。曾经幻想过多少次站在那个地方的人是自己,可如今这么一瞧,似乎呆在他身边都会自惭形秽,似乎取代那世子妃都是异想天开。     司空震和泠兰王妃也从未见过那样的儿子,印象中他惹祸惹桃花惹一切不该惹的东西,如今这么一晃眼,出去瞎混了一个月竟带回一个儿媳妇。知子莫若父,知儿莫若母,他的心思父母最是清楚明白。不用问,这姻缘不是老天和皇帝强加的,是命定的。     西庭光盛帝同样从未见过那样的皇侄,原本还担忧这和亲委屈了他,如今能看到根本不是虚情假意的真实眸光,私心里对他的愧疚总算缓解了些。俗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现在他误打误撞成了一门亲,也算心中轻松许多。     “夫妻对拜——”一切礼成,这最后一句话落定,成王府即将有新的女眷。     盖头下的宋歌画着穿越以来的第一次妆,她闭闭眼,长长的睫毛扇动,隐隐可见泪光。是感动?还是高兴?都有吧······不知为何,明明到现在还没看见司空翊的脸,却能很肯定地感受到他在盯着自己,他是否也开心呢?他今天一定比之前还好看些,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     宋歌脸红了红,庆幸自己在盖头下没人看得到,否则可羞了。原来成婚的感觉是这样的,原来喜欢的人站在对面的感觉是这样的,原来认为自己孤苦一生在东衡皇宫等死,现在可以找到归宿的感觉是这样的。     弯腰,停顿,偷偷抬眸看她,一丝轻笑从司空翊嘴里泄出。看似寡淡的她,原来也是会紧张的。瞧那紧紧揪着袖子的手啊,衣服都弄得皱巴巴的,该是出了手汗才对。     拿着先前皇帝和成王夫妇给的喜钱,听嬷嬷说“送入洞房”,外头一阵欢天呼地的叫好,似乎还有小孩子在身边撒着清香的花瓣。宋歌不能控制地笑了,先还是淡淡的努力憋着的,后来想到自己反正盖着喜帕,索性越笑越开朗,脸上是不可抑制的高兴和满足。     司空翊俊颜上也笑开了花,伸手给宋歌又想起她看不到,干脆直接去捞她交握在身前的手,准备拉了就带去后院喜房。     然而,一声淡淡又好听的男音,止住了所有人的动作。     “等等——堂弟大婚,做哥哥的来晚了可莫怪啊,”这一句话来得突然,可那人一点也不觉得尴尬,笑意盈盈接道,“袭城,送礼。”     司空翊背身面沉如水,握着宋歌的手依旧未放,甚至打算无视那声音的来源,抬脚就走。     “司空翊!”司空震一眼便看到自己儿子的动作,一声低斥道,“太子殿下来了还不接待着?”说着和泠兰王妃一起下了座,顺道偷偷打量一眼皇帝,生怕司空翊的没规矩拂了他的面子。     皇帝倒没在意,呵呵一笑解围道:“不打紧,本就是阿璟自己来得迟,哪能误了皇侄的吉时啊。”     众人纷纷让道,司空璟面上无害,换了一身沧青色蜀葵长袍,身旁站着浅黄裙裾温和消瘦的太子妃苏子卿,后头是着一贯亮蓝、捧着匣子面无表情的袭城。     帝京的人对太子几乎都是赞誉有加的,立刻便是此起彼伏的参拜声。司空璟笑着回礼,回头对苏子卿温柔道:“子卿,跟我来。”     苏子卿面色有些不佳,闻言勉强挤出一个笑,轻轻道:“好。”然后两人朝皇帝行礼,又和司空震、泠兰王妃互相寒暄一阵,才转眼看向司空翊。     众人面面相觑,果然太子殿下对太子妃还是很好的,瞧这恩爱的样子。就是太子妃怎么看起来颇为憔悴呢?这一番对比,一边是世子妃大红耀眼,一边是太子妃鹅黄浅薄,似乎前者更美些。     宋歌明显感觉到司空翊抓着他的手无声一紧,她虽没见过太子司空璟,但在宫里呆了几天,话痨珑锦把知道的都跟她说起过,包括看似颇为得宠的太子妃苏子卿也有所耳闻。如今忽然听到那个熟悉又避之不及的名字——袭城,才惊觉原来他是太子手下的人。     一个袭城让他们这一路受了多少罪,能培养出袭城的人,料定不会简单。     而且看司空翊的反应,估计暗地里有不少梁子结着。宋歌无声叹气,他又不是皇位争夺者,为何皇子太子都针对他呢?     这么一想,脑子里突然白光一闪。宋歌骇然,冒出来的念头把自己都吓了一跳,手心里一层密密麻麻的细汗又渗了出来。     司空翊感觉到手掌湿滑,还以为宋歌可能会有些胆怯,将她往自己身后拉了拉,随即一转身继续挂上礼貌而疏离的笑客气道:“太子殿下莫说笑,您能来已是司空翊的荣幸,礼就免了吧。”鬼才相信他会送好东西来,能不收就不收,没办法收了转手就得扔,还是要扔得越远越好。     宋歌脑中嗡嗡作响,结合司空祁司空璟对司空翊的态度,以及皇帝的重视和偏爱,她不得不怀疑莫非司空翊是皇帝的私生子?这一想她彻底有些慌,看成王爷和泠兰王妃恩爱的模样,怎么想怎么没可能啊······再者照司空震那火爆脾气,如果被戴了绿帽子,那后果真不敢想······     宋歌带着满腹惊惧狐疑,在自己脑袋里又装下一件烦心事。     司空璟并不介意司空翊的抗拒和疏远,反而笑得亲切道:“堂弟怎么和我见外呢,礼虽薄,但好歹是一份心意。我也常年呆在府里不外出,没什么稀奇玩意儿送你,如今大婚怎么也不能随便了,就自己亲手刻了一卷字,还望世子和世子妃,不要嫌弃。”     说完,司空璟便朝后挥了挥手,袭城奉上匣子,直接端到司空翊面前。     司空翊冷眼瞧着袭城,努力按捺下一拳挥过去的冲动,“啪”一下接过,也不打开,语速快得惊人:“那我就不客气了,谢太子。”     袭城也冷冷对上司空翊的目光,大有对峙的架势。他看司空翊的眼神就如司空翊看他,鄙夷与愤然夹杂。袭城内心轻嗤,如果不是自己,你还能乐乐呵呵成亲?得了吧,早不知道被卷进大海哪一处了。     司空璟却并不罢休,眼见司空翊要把匣子递给候在一旁的下人,再度出声:“世子就不打开看看?我花了好几个日夜亲手雕刻的,希望世子妃,”说到这儿,他顿了一下,似笑非笑看着那一身红裙的女子轻飘飘道,“能喜欢。”     宋歌眉头一凛,这语气平白地吓人。她想透过红盖头去看那司空璟到底长什么样,可喜帕虽不厚但眼前依旧朦朦胧胧,好不容易确定一个人影应该是西庭的太子,却忽然感觉到一道锋利的目光,穿透盖头直直向自己射来。     宋歌惶然收眸,心噗通噗通一阵急跳。果然有武功的人,是能感觉到别人的窥探的。     司空翊极少的耐心很快就被司空璟磨灭干净,他直接把匣子放在下人掌上,“啪”一下掀开。众人还没来得及探头张望,甚至离得最近的、捧着匣子的王府下人,都没看清楚里头到底是什么,又是一声重重的“啪”,司空翊极快地又重新盖上,几乎可以说是电光火石眨眼功夫间。     “收了,也看了,可以?”这一次的语气明显连敷衍都称不上,司空翊眉头已高高蹙起,似乎司空璟再惹他一下、再得寸进尺一步,随时都会暴怒。     “那就不耽误吉时了。”司空璟对司空翊的话置若罔闻,依旧笑得如沐春风,似乎司空翊的怒气根本影响不到他分毫。     皇帝见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尴尬,赶紧对着司空震打圆场道:“好了好了,时辰也不早,王爷可别让朕饿着了。”说完朝司空震使使眼色,对方一怔,立刻便明白过来。     “啊对对,老李,吩咐后厨推菜。”这一番话说下去,众人长长吁出一口气,一时间笑语纷起,掩盖了适才的紧张氛围。     司空翊脸色依旧不好看,但当着众人的面也不能发火。再者今天是大婚的日子,不考虑别的也得考虑身边的女子不是?哪家姑娘愿意自己的成亲礼被搞成一团糟?所以即便今天司空璟若有若无的挑衅令他十分不快,终归最后忍了下来。     宋歌虽看不到情况,但厅里又热闹起来她是听得到的,放心的同时又有些不安,总觉得今天还有什么事要发生一样。这预感让她有些烦躁,只想躲一处清静些的地方。     成王府府内欢声笑语一派祥和,成王府门前大红灯笼高挂喜庆非凡。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也个个面带喜色,虽然看不见里头是怎样的热闹场面,还是有很多人围在成王府门口。     因为一炷香前王府的管家出来宣布,只要街坊愿意来这儿候着,婚宴结束的时候,每人都能拿一袋“早生贵子”。枣子、花生、桂圆、莲子,人人有份。     人围了一圈又一圈,里头的人看不到外头,外头的人也看不到里头。就这么候了一盏茶的功夫,忽然一声马蹄惊嘶从长街尽头传来,随即是小摊撞翻的声音、行人惊恐的呼叫,以及一人拔高了音调的大喊。     “前方让道!大殿下携世子大婚贺礼,求见成王爷!”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喊话的是个侍卫,似乎刚刚声音还在老远开外,一转眼马蹄已踩到跟前。呼呼喷着热气的马臊臭,身侧百姓四处逃窜的尖叫,一时间场面混乱不堪。     有清醒的看到最前方一骑黑马如怒卷之风,座上男子眉目狠冽长袍染血,一柄长刀挎在马背泛着寒光。他双眼如剑凌厉扫过,最后停在“成王府”偌大三个烫金大字上,嘴边一丝讥讽与得意。     原本还门庭若市的成王府前,一转眼只剩那人如黑面罗刹笔直挺在马上,他带回来的那群将士都停在几步开外,将百姓全部拦在外头,不得靠近一分。     “哗——”突然而又猛烈的破风之声,众人大惊失色,只看到那人一把大刀舞起,直接挥臂朝前大力一扔。明明看似沉重的大刀,被他这么一甩就好像轻如羽箭一般。     那人转头,有百姓惊呼:“大皇子殿下——”     司空祁漠然一笑,“叮”,刀尖穿透成王府门前轻微摇摆的大红灯笼,生生将上面贴着的“喜”字给劈开。悬着灯笼的红线被扯断,大刀重重弹了几下,最后牢牢钉在成王府朱红大门上。     ------题外话------     不敢相信我吭哧吭哧写了两个半小时,就为了让小夫妻俩成亲!我就是亲妈!     闪婚的世子爷,闪恋的世子妃,萌萌哒~           第五章 司空祁砸场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由嬷嬷和几个丫鬟引着,宋歌就算看不见路也走得放心。司空翊就在身侧拉着她,大掌紧紧包裹着她汗如雨下的手,有些丢脸又有些甜蜜。     前厅处于觥筹交错的状态,连司空璟都不再针对他们,宋歌长出一口气,由着周嬷嬷和珑锦搀扶着“送入洞房”。     司空翊牵着宋歌,过了庭院才能到后头的卧房。可刚走没多久,一声大喝隔着高高的府墙传了进来。     “前方让道!大殿下携世子大婚贺礼,求见成王爷!”     这一声来得突然,但字字清晰透过高墙渗进司空翊的耳朵。他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面色,瞬间又是青黑一片。薄唇紧抿,司空翊只差没破口大骂了。     一个一个不省事!偏挑他大婚来找茬!司空祁刚从东衡风尘仆仆赶回来,就急不可耐要见父亲?大礼?是捆成王八一样的老何他们吧?     老何黑木几个人五花大绑躺在一墙之隔外的马车上,喷嚏连天。     宋歌当然也听见了,而且她听见下一刻司空翊对周嬷嬷说:“带世子妃进屋,我去去就回。”     司空翊捏了捏宋歌的手表示安慰,下一瞬刚要抽离却被宋歌给攥紧。他回头,隔着红盖头诧异地盯着宋歌看。     “哪能去去就回,外头喝酒的会放过你?”宋歌淡淡的声音响起,令司空翊有些郁闷。还以为她会交待几句小心些之类的贴心话儿,结果是怕自己出去被灌醉。     司空翊默默回到:“就算喝醉了,身体还是清醒的。”说罢不顾周嬷嬷略微尴尬的眼神和珑锦原本茫然之后便是面色绯红的神情,旋身就大步往前厅走。     宋歌愣了愣,半晌才反应过来这货又在耍流氓······     外头的动静不小,先是百姓乱作一团的惊呼哭喊,随即是那大刀猛烈的架势,震得人心惶惶。一时厅堂里齐齐停杯,疑惑地看向座上的皇帝和司空震。     因为那侍卫的话语响起时离王府还远,所以虽然听到有人喊了句什么,却听不清说的内容。     皇帝有些生气,这场子虽然砸的是成王府的,但也无异于在他脸上甩了个响亮的巴掌。他怒摔杯箸,拂袖起身沉声道:“随朕去看看,到底是谁这么不要命,敢在成王世子大婚之日造反!”     外间都是皇宫的御军,因为皇帝主婚,这安全必须得做到万无一失。皇帝这么一喊,噔时就有士兵开路,司空震跟在皇帝身后,一行人浩浩荡荡怒气冲冲往外走。有好奇的官员交头接耳一番,也跟上去准备看看外头是什么情况。     司空翊回到前厅的时候,原本坐得满满当当的筵席上只剩三两个人在埋头吃着菜。那几个眼见司空翊突然出现,自己狼吞虎咽的样子颇为尴尬,只好讪讪收手唤了一声“世子”。     司空翊倒没在意这些,只停了须臾便抬脚往门口走。恰在这时管家老李慌慌张张从前头跑来,看到他正要往外走,急得大喊一声:“世子您等等——”     司空翊皱眉停下,老李喘得急,好不容易缓过气又断断续续道:“您可千万、千万别······别出去啊——”他连连摆手,人直挺挺站在司空翊跟前,挡住他的去路。     “为何?”司空翊反问,他知道司空祁一定会跟他父亲告状说自己劫了他的和亲队伍,但他也可以反咬一口说司空祁自己把和亲公主给弄丢了。     反正先见到皇帝的人是自己,而宋歌又站在自己这一边,黑黑白白是是非非,怎么算自己都不吃亏。     老李急得说不出话来,司空翊这淡定的态度让他好生担忧,一咬牙干脆道:“外头来的是大殿下,他跟王爷说您一路上把他的和亲任务搅得一团糟。王爷现在正在气头上呢,您这一出去保不准又是一顿打!”     司空翊挑眉,果然。     老李跺跺脚又道:“这还不是什么大事,您闯祸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王妃疼您按理会拦着王爷的,况且今儿个皇上也在,只是······”说到这,老李愁容更甚。     司空翊不解,照老李说的应该没什么可担心的,但他怎么那么忧虑的样子呢?     “只是这最麻烦的,是柯容······”老李叹气,眼角深深的皱纹。     司空翊心忽的一跳,抓着老李肩膀急问:“柯容?!他怎么了?不就是被绑着回来了吗?受伤了?”     老李讶然,世子爷还没出去看呢怎么知道是被绑回来的?不过眼下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他苦口婆心劝解道:“哪能啊,他本领大,没几个人能伤得了他,”瞥到司空翊霍然一松的表情,老李语调更低,“受伤的不是他,是大殿下。”     “大殿下说您派柯容他们袭击他的和亲队伍,然后您再趁乱带走了世子妃。他还说柯容几个下手狠辣,拖回一车死的死伤的伤的人,说是柯容他们给杀的下属。还有······大殿下胸膛上有个草草包扎的剑伤,说是柯容刺的。”     老李说完,瞥见司空翊越来越凝重的脸。     “比对过柯容的剑和伤口的形状没有?”半晌,司空翊淡淡说了一句话。老李点点头,垂着手无奈道:“皇上当即就派人去请太医了,怕不够确切来了有十几个,太子妃的父亲院使苏大人也一并到了。”     “如何?”司空翊虽问了一句,但其实他已经从老李的神情中知道了结果。如果形状对不上,老李怎么可能急急忙忙来拦他呢?     “对上了,根本是完完全全地对上了。而且柯容的剑上的确有血迹,虽然不知道那血迹是不是大殿下的。”     老李言罢,又抓着司空翊胳膊苦苦劝道:“世子,眼下王妃正拖着王爷所以他才没进来找你,您可说什么也不能出去啊!”     司空翊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脚下竟真的没有移半分。     老李见一向固执的司空翊这次出乎意料地听了话,说不出该高兴还是该难过,只是想到门口柯容被大殿下一脚踹在地上,嘴角鲜血流落人却依旧面无表情。他忍不住老泪纵横,柯容那孩子虽然冷淡但决计不会不知轻重,这次怎么会惹到大皇子呢······     司空翊紧了紧拳头,憋了很久问出一句:“柯容······有没有做什么奇怪的动作?”     老李一愣,下意识重复了一遍:“奇怪的动作?”     “嗯,比如······挠头、摸鼻之类的?”他和几个亲信相处多年,彼此有特殊的传递信息的方式,以便被人禁锢时能第一时间互通情况。     老李摇摇头道:“柯容被绑着怎么动得了呢。”他看司空翊动了动脚似乎想往外走,急急拦住道:“我想想、想想!”然后老李努力回忆,毕竟人年纪大了想事情颇为头疼。     “啊——”老李恍然大悟,一拍脑门大声道,“有!真有!”     司空翊眼中一亮,等老李回答。     “他看着我,盯了好久好久,”老李皱眉回忆,慢慢道,“然后眨了一下左眼,就像这样。”他试着让右眼睁大不动,然后右眼缓缓闭上,须臾再睁开。     司空翊霍然扬眉,不等老李做完这个动作,人已经一阵风一样冲了出去,带起的艳红长袍猎猎作响!     老李大骇,怎么说跑就跑了!他暗道一声这下事情可大了,叫了一声“世子爷”,迈着不利索的老腿慌忙跟了上去。     眨左眼,在他们之间的暗示意思是——不可轻举妄动!     让自己呆在府里不出来是什么意思?是柯容能有把握搞定?还是意图让他置身事外,自己一个人背上所有的罪责?手下闯祸,不管事大事小,作为主子永远脱不了干系,更何况他们之间岂止只是主仆关系而已?     原本司空翊还想见机行事观察片刻,如今却是一刻也等不得!     眼前密密麻麻全是人,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有刚才还在屋里头见证他大婚的,也有一直守在外面等着拿“早生贵子”物袋的。     司空翊看到自己母亲死死抓着暴怒的父亲,看到皇帝皱着眉跟几个太医在旁边说着话,看到太子和太子妃站在一旁如品着戏的表情,看到袭城冷眼目睹柯容毫无反抗之力躺在地上,看到黑木陆蒙甚至乐明夏愤恨要往上冲却被拦在后方。     直至最后,他看到高头大马上,那人视柯容如粪土如蝼蚁,眼神轻蔑嘴角鄙夷,一把大刀已经握在他手中,上面挂着耀眼的红色“喜”字。     司空翊怒极反笑,人未到门口气已沉丹田,经过府门时大手往门沿上用力一抓,抠下一块硕大的朱红桐木板。     “司空祁!”一声暴喝,令众人齐齐回头,可他们第一眼看到的竟是逆风飞速而来的、两端还带着尖锐木刺的门板!     黑木和老何对视一眼惊喜道:“主子!”     陆蒙转头,乐明夏惊讶,晋宵直接开始大叫:“世子爷快救柯容!”     门板来势极快,打着旋儿往司空祁面门冲。皇帝大惊失色,一声“小心”来不及出口,司空祁已经仓促间挥刀欲将其击开。     一时间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有胆小的甚至捂起眼睛,生怕看到司空祁脑袋开花的可怕场面。     司空祁的大刀已经举起,刚要用力打掉来势汹汹的门板,可谁知,它的趋势竟停在一臂之前不再靠近。然后下一瞬,门板直直落下,速度不比先前慢,狠狠插进司空祁胯下黑马的脑袋中央!     “吁——”黑马痛极,一声响彻云霄的嘶吼,前蹄高高抬起,整个身子剧烈颤抖起来。     司空祁毫无防备,人都被颠了起来。下半身几乎腾空,只靠一只手死死抓着缰绳控制住不跌下去。可他右手还握着沉重的大刀,坐骑一番惊痛害他失了平衡,再加上大刀的重量压下来,他坚持了须臾,最终无可奈何,人向后一倒滚了下来。     落下来倒也没什么,对于他来说避开马蹄乱踏不是问题,但关键还是手里这把刚刚想用来挡掉司空翊袭击的大刀。他没在第一时间把刀丢开,导致现在摔下来之后,不受控制的右手根本抓不动那么重的刀。     所以司空祁一落地,刀背就狠狠砸在他胸膛上。     “噗——”一口鲜血喷出,司空祁痛得差点没当场昏死过去。迷迷糊糊间竟庆幸,自己还算命大,落下来的倘若不是刀背,现在人已经被一劈两半了。     皇帝吓得脸色都白了,颤颤巍巍指挥太医道:“去看······去看!”     众人愣了足有半炷香的功夫才回过神来,司空震转头,眼睛里燃着火。     “司空翊!你个孽子!”他大怒,推开泠兰王妃就要过去教训司空翊。当着皇帝的面就敢对大皇子这样,王法都没了吗!     泠兰王妃急中生智,作势往地上一跌大哭道:“好你个司空震,现在都能大街打自己夫人了!我的命怎么那么苦啊!”     司空震脚下步子一顿,回身表情有些尴尬,一时不知是走呢还是留呢?     皇帝已经顾不得他们了,扶起刚才还趾高气扬现在瞬间面色惨白的司空祁着急道:“有没有事,啊?”     司空祁勉强站起来,靠着下属的搀扶艰难回道:“多谢父皇关心,儿臣没事。”他抬眸依旧狠冽,看向已经站在台阶上面无表情的司空翊。     司空璟噙着一抹淡笑看两虎相斗,这时似乎想到了什么,瞥了眼地上没什么声息的柯容朝身后袭城低低道:“这人真要死了,你没关系?”     袭城面上冷若冰霜,看柯容的眼神比司空璟还鄙夷不屑:“我只会可惜杀他的人不是我。”     司空翊居高临下,看着司空祁漠然道:“祁堂兄真是失礼,皇上都还站着,你倒坐得稳当。”他言语淡淡,却有种不可抗拒的坚硬与力拔山河。原本他就不打算伤司空祁分毫,哪怕自己恨他入骨,可这不代表他不会教训他。     杀人不行,他总可以杀个畜生吧?黑马吃痛直接就可以伤到司空祁,就算一跤跌不出大碍,好歹当众落马也能令人不快!     让司空祁不快的事,司空翊很愿意做。     皇帝见司空翊这样说,本还有些愤怒,现在倒说不出该不该怪罪。虽然司空翊的话没有错,可到底司空祁受伤不轻,如此轻易化了他还是很介怀的。     泠兰王妃一看皇帝的表情便知道不妙,立马看向司空翊朝他使眼色道:“大殿下失不失礼自有皇上管束,翊儿你还不过来认错!”     她难得这样厉声斥责爱子,也知道柯容对于司空翊来说并不是普通的下属。如今一眼看到儿子周身散发出来的隐忍盛怒,她也不是不心疼的。奈何司空祁终归是皇家人,他一个世子怎么能招惹,就算皇帝平日疼他,儿子和侄子摆在面前,轻重立马见分晓。     眼下她一句话,若有若无支持司空翊“祁堂兄失礼”的言论,又暗示司空翊暂时服软以求皇帝大事化小。现在麻烦事一大堆,不能再横生枝节了。     可司空翊根本就无视了母亲的良苦用心,也不在乎皇帝会不会怪罪,一步步从台阶走下来。他经过父亲跟前时能感觉到他又气又恨的眼神,母亲却始终忧心忡忡盯着他看。至于司空璟和袭城,他压根儿看都不想多看一眼。倒是离老何他们近些的时候,看到黑木冲他竖大拇指,低低一句“干得漂亮主子”。     迎着司空祁的目光,司空翊扬起下巴,眼角略微挑高。怒气转变到倨傲的过程很短,他却很自然地凑到司空祁耳边,在任何人看不到的角度,对着面色僵硬的司空祁轻轻吐字。     “你劈我大红‘喜’字,我劈你坐骑脑袋,已经算是,法外开恩了。”     司空祁只觉腹内血气翻涌喉间泛甜,忍着吐血的感觉对上司空翊似笑非笑的眼睛。     司空翊不给他这机会,话说完便立刻退到一步开外,双臂打开幽幽道:“现在,有什么对我的指控全部一股脑扔过来吧。”     ------题外话------     世子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明天上午有课下午要去买实验素材,可能更新会晚,但今天如果能准备出来的话就不担心~先跟妞儿们说下哈~           第六章 当堂对峙!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两人火药味十足,皇帝一看这样下去可不行,把司空震招过来耳语几句,一番商量最终决定有什么事进王府再说,不能在帝京百姓面前让他们大动干戈不是?     虽然事情已经闹大,但皇家的威严不可侵犯,御军清场的速度极快,百姓也是看脸色的人精,知道什么该好奇什么不该好奇。     司空翊压根儿不愿司空祁踏进王府,可自己的话根本无足轻重,无奈下只能在司空震的半威胁半压迫下同意。     司空翊蹲下要去扶柯容,黑木他们挣脱司空祁手下的钳制一窝蜂涌过来,将柯容团团围住。     “主子······”老何艰难唤了一声,瞥见司空翊僵硬的脊背,再看看地上颇为狼狈的柯容,一时语塞。     皇上他们还没出来的时候,司空祁就用马拖着柯容跑了一圈。现在柯容脸上全是擦伤,身上的衣服破得厉害,整个人都要散架的样子。他们原本这一路就颇受折磨,如今柯容再被这样折腾,怕要歇上好一阵才能好了。     等到众人都进了去,司空翊在几人扶持下一把将柯容背在肩上,因为晕了过去他整个人格外得沉。司空翊心中很是沉重,一步步往上走。     陆蒙不忍劝道:“主子我来背吧。”     司空翊摇头,只低低道:“你先把乐姑娘安排到别处去,别牵累无辜。”说完淡淡瞥一眼处于极度茫然的乐明夏,又转头问老何:“说吧,发生了什么事。”     他不信柯容会动手,这种莽撞的事更适合黑木做。况且就算柯容要害司空祁,也不会笨到留下一个足够指证自己的伤口。     老何抿唇,半晌把在明城遭围攻以及司空祁拿柯容的剑自残的事交待了个遍。听到最后司空翊不禁冷笑连连,果真是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司空祁什么时候开始会做一些女人喜欢做的栽赃嫁祸的芝麻小事了?     关键他还把柯容给拖行了一圈?用他那匹该死的黑马?怪不得自己劈了那畜生的脑袋,黑木亢奋地朝他比大拇指呢。     他看看几个人,胳膊大腿或多或少都挂着彩,就数晋宵好些。司空翊叹口气吩咐道:“陆蒙你先去找家客栈把乐姑娘安置妥当,怎么说这次也是我们牵扯了她,务必保证司空祁的人不找她麻烦,”他说完皱皱眉看黑木几个,接道,“你们下去包扎,把自己收拾干净了再到前厅来。”     “对了晋宵,”司空翊喊一声,晋宵经历了上次明城的大变如今倒沉稳不少,应得极快,“几个太医刚走没多久,你给我拦下院使大人,带他到偏厅给柯容看一下。”     晋宵点点头拔腿就跑,刚跑没几步回头问道:“院使苏大人?”     司空翊头也不回否定:“不,院使钱大人。”苏丙山是苏子卿的爹,属于太子一党,虽说一贯的好脾性,他总还是信不过。倒是另一个院使钱有道刚正不阿,自己还可以一用。     虽然柯容没什么致命伤,但伤筋动骨还得要一百天呢,他这浑身血肉淋漓的,不好好医治伤口发炎麻烦就大了。     皇帝的御军几乎包围了整个王府,也不知他现在是什么心思。但司空祁的下属断不会让柯容离开王府半步,所以司空翊只能让晋宵去请太医来。     他交待好一切,晋宵已经跑远,而陆蒙暂时按下忐忑去安顿乐明,黑木老何以及一干侍从也各自去后院处理伤势。刚才还闹得不可开交的成王府前,此刻平静得诡异。     司空翊把柯容背得高一点,路过前厅的时候直接无视了那几个等待的人,皇帝、双亲、太子夫妇、袭城以及司空祁。司空震刚要发火,可看到司空翊是要去安置柯容,一时也没说话。毕竟柯容呆在府里也好多年了,适才他也看到他伤得重。无论怎么说就算柯容真的犯了欺上的罪,大皇子也不该随意处置的。     皇帝也没在意,他觉得眼下最要紧的是确保司空祁身体没有大碍。他留下了宫中医术最好的两个太医给司空祁治疗,甚至当场叫他们开了药方派御军去抓药,直接在成王府后厨煮了起来。     泠兰王妃横眼相看,真把这王府当他家皇宫了呢还?!她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可忧着自家儿子了,而且司空翊手下那几个伤得也不轻,人比人还真气死人!     直到晋宵气喘吁吁将钱大人带来,给柯容处理了身上几十处可大可小的伤口,最后开药离去,司空翊才略微放下心把柯容交给晋宵照顾。去前厅的路上又碰到归来的黑木老何,当下只吩咐两人去后院卧房守着,他担心司空祁或者司空璟会对宋歌下手。     黑木讶然,这才发现司空翊身上穿得居然是大红喜袍,他想笑却笑不出来,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丧气道:“主子啊你咋在今儿成婚呐!你说我想说些祝福讨喜的话都、都······说不出口······”     老何拍拍他肩膀,随即转头对司空翊道:“主子你别理他,他就这样。”     司空翊笑笑,耸肩状似无奈道:“可不是吗,好事不成双,坏事一箩筐。你们给我看好世子妃了,别害爷晚上入不了洞房!”     黑木这一听立马来了精神,直觉司空翊这话很是自信,看样子对司空祁的刁难根本不放在心上。他捶了老何一拳兴奋道:“那必须啊!保证完成任务!”     司空翊轻扯嘴角,不再说什么转身往前厅走。     老何叹了一口气,揉揉被黑木打得生疼的肩窝,没好气道:“不知道我这里挨了别人一刀吗?走吧!你想世子爷**苦短不成?”     司空翊回到前厅,上座是皇帝和受伤的司空祁,司空震和泠兰王妃坐在左侧,司空璟和苏子卿坐在右侧,袭城抱剑站在司空璟身后。     待司空翊进门,皇帝挥挥手示意厅前把守的御军将门阖上。如此,也算没有闲杂人等了。     “皇侄,你老实说,事情是不是真如阿祁所说?”皇帝勉强控制住自己的语气,两手紧紧抓着太师椅的扶手,盯着司空翊道,“给和亲队伍添乱?又纵容手下伤人?”     最后的话音已经提高一个调,可以听出皇帝还是愠怒的。     司空翊浅笑,那笑却没有温度。他站在厅中央淡淡扫了众人一眼,最后停在司空祁讥讽的面容上,随即再转头,朝皇帝一鞠躬波澜不惊道:“皇上,要不要问问和亲公主,到底是我夺了人,还是大殿下丢了人?”     说完,司空翊再看向司空祁,对面色青黑的他倨傲挑眉,眼神似乎在说:就许你搬弄是非诬蔑柯容,还不许我颠倒黑白嫁祸于你吗?     司空祁闷哼一声,整个人被气得一抖,他颤着手指指向司空翊,语气森然:“公主现在是你成王府的世子妃,她要是帮着自家人说话,我也无计可施!”     司空翊等的就是他这一句话,出口快速且字字雷霆之重!     “噢?大殿下您可别忘了,今日我司空翊的喜嫁新娘,不止是这成王府的世子妃,更是东衡的公主!”他瞥见司空祁身子一怔,不禁泛起淡淡冷笑。     “您这是在质疑和亲公主的为人呢,还是借此发挥引起皇上对东衡的不满呢?”     满座哗然,齐齐色变!     司空翊闲然抱胸,此刻的神情和当初在凤仪殿对峙皇后的宋歌如出一辙!他们就是擅长把事情七拐八拐绕到国家大事上,然后施施然把烫手山芋扔给别人!     这次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司空震,他一向护主又对儿子严苛,哪里能由着司空翊大放厥词,不等皇帝发话已经大巴掌拍在桌案上怒吼:“太放肆了司空翊!”     泠兰王妃死死抓住司空震的胳膊阻止他欲起身的动作,皇帝愣了片刻抬起手掌道:“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朕都还没怒呢你急什么。”     皇帝看向司空翊,眉眼里倒是少了愠怒,反而多了思索和考量。司空祁一看这形势不对,刚想开口反驳,却瞥见司空璟悠悠举杯朝着他笑。     司空祁更气了,太子果真摆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姿态。他咬咬牙,明白今日和司空翊的对峙自己决计不能输!这一输输的不是尊严,输的是他在父皇跟前的信任!输的是他对于皇位最后的竞争!     “好,”司空祁深吸一口气,笑得狰狞,“这件事就算不了了之,毕竟证据不足对吧,那我们就清一清另外一笔帐?”     皇帝皱眉点点头,似乎比较满意司空祁的反应,接道:“是啊皇侄,和亲之事朕也可以不怪罪你,但阿祁的伤······”话有些为难,于他而言手心手背都是肉,只是到底一边是亲儿子。     司空翊淡淡瞥了司空祁的伤口一眼,语调轻松:“皇上,刚才您也看到了,我并没有伤到大殿下分毫只是觉得您都站着呢,大殿下怎么能高居马上?所以只是把那不懂事的畜生给教训了一下,从头到尾没碰到大殿下一根发丝呢。”     他笑,伸手拂开鬓角墨发。看似在说那黑马是畜生,听在司空祁耳里总有种指桑骂槐的感觉。     司空祁冷哼一声,似笑非笑道:“你明知道父皇说的是另一码事。”     皇帝也有些不悦:“是啊皇侄,你给我把柯容伤你堂兄的事解释清楚,其他一概不究。”     司空璟继续喝茶,时不时和袭城耳语几句,再一脸温和轻声问苏子卿累不累饿不饿之类的。     司空翊眉头凛了一下,沉默了片刻。司空祁见他如此反而神态轻松了些,看吧,也有你头疼的时候,看你如何嚣张!     “啪嗒——”一阵门锁轻轻落下的声音,随即“吱呀”一声,伴随着轻缓的脚步慢慢靠近。     泠兰王妃坐得离厅堂的侧门最近,第一个转身循着声音看去。这一看立刻便腾的起身,一声惊呼:“呀——”     其余人闻言同时望去,才看到通着后院卧房的侧门口,站着一身艳红、喜帕翻起一角随意挂在珠钗上的世子妃。     “哎哟公主!您这、这······”泠兰王妃大骇,眼见宋歌这盖头随随便便掀起,露出精致的一张脸,慌得赶紧起身冲过去,“这盖头得等翊儿来揭的呀!嬷嬷呢?嬷嬷!带公主回去!”     泠兰王妃真是急死了,手忙脚乱想把宋歌的喜帕盖回去。如今厅内都是男人,而且还属年轻男人居多,新娘子的脸哪能被看到,传出去太不像话了!     宋歌轻轻摇摇头,透过泠兰王妃看向站在厅中央一动不动盯着她的司空翊。他已经注意到,眸子牢牢锁着自己,眼底有笑意。     “王妃,您信我不是要捣乱,我得帮您儿子不是?”宋歌眨眨眼,语气很是礼貌轻松。     说完这句话,却突然低下头凑到泠兰王妃耳边,用极低极低的声音轻轻道:“不会让他受欺负的,”宋歌一顿,下一刻噙着笑意接了两个字,“母亲。”     泠兰王妃一愣,原本对宋歌无礼任性的不满通通化为乌有,几乎是喜形于色!那一声“母亲”叫得她魂儿都丢了,当即朝她挤眉弄眼,对儿媳妇颇为满意!     宋歌抿嘴微微一笑,这个婆婆好相处,今后日子很幸福!     她屏退跟在身后惴惴不安的周嬷嬷和珑锦,经过司空震身前时抱歉地冲他笑笑,后者不语,只是眉头有些蹙起。     皇帝吸了一口气,对于宋歌的出现虽说惊骇,但毕竟顾忌她是和亲公主,才刚到西庭没多久,所以语气还是很和善的:“不知公主这······”     宋歌走到司空翊身边,大红色裙裾有些沉重,她不动声色踢了踢内袍,站到司空翊身边目不斜视福礼道:“回圣上,安颂曾在东衡学过一些医术,不知可否为大殿下检查一番呢?”     司空翊讶然,偏头打量侧脸精致的宋歌,不免好笑:一个公主还对医术有兴趣?她倒总给他一些意外和惊喜。     司空璟啜茶的动作顿了顿,朝宋歌看去,随即低头继续品茗。长得倒是不错,可惜终归红颜薄命。     司空祁鼻间一声轻嗤,她不就是想看自己的伤口吗?太医们都验过了的确是出自柯容的剑,倒不知她要如何力挽狂澜?他面上却是一副大大方方坦坦荡荡的样子,朝宋歌笑得挑衅:“公主随意,只是您才刚拜堂,这样合适吗?”     这话说的在理,毕竟司空祁是成年精壮男子,宋歌当众看他胸膛怎么说也不合规矩。     “那就这样吧,大殿下身边那位大人,您是太医吗?”宋歌并不坚持,却话头一转朝苏丙山道,“您给告诉我,那伤口的形状、深浅以及位置,可以吗?”     苏丙山一愣,下意识看向太子司空璟,可对方只顾着低头喝茶根本不在意任何事情。苏丙山也不知宋歌什么意思,既然太子殿下没发令,那一切就照实说吧。     皇帝见苏丙山在犹豫,直接施压道:“苏丙山,你有什么问题吗?”     “啊不敢不敢,臣不敢!”苏丙山吓了一跳,朝宋歌施礼道,“公主容我再仔细检查一遍。”     宋歌点点头,在这期间朝司空翊耳语道:“刚才我在院子里都听到外头的声音了,虽然和柯容接触不多,但相信他应该不会做这种事吧?”     虽然司空祁人讨厌,但恶人自有恶报,柯容不会那么不理智。     司空翊同样压低声音回道:“当然不会!老何说了,是司空祁有病自残,想赖在柯容身上!”     宋歌扬眉,转头盯着司空翊认真道:“真的?”     司空翊一阵点头,随即狐疑道:“你怎么听到这话那么开心呢?”     宋歌嘿嘿一笑,回过头注视着快检查完毕的苏丙山,直到他抹一把额头的汗朝皇帝行礼表示结束了,宋歌才轻轻道:“那就好办了呀。”     ------题外话------     下一章就把司空祁给解决掉~然后安安稳稳过几天甜蜜生活~           第七章 仵作更合适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苏丙山思索了一下,对着皇帝恭敬道:“皇上,微臣已检查完毕。”     皇帝颔首,眉头一皱严肃道:“苏丙山,你但说无妨,”随即又朝宋歌和司空翊指了指苏子卿身侧的位置道,“你们两个,坐下说吧。”     宋歌微笑婉拒,坐着说哪有站着说来得有气势?皇帝虽说不满,倒也没再强求,挥挥手示意苏丙山上前开讲吧。     苏丙山再行一礼,对着宋歌躬身道:“大皇子殿下这胸口处的确是剑伤,适才几位大人和在下也多次确认过,伤口和王爷府上下属的武器几乎完全吻合。”     宋歌摇摇头,在司空翊皱眉不悦前率先开口:“这些先前都提过了,大人不妨说说伤口处的走势如何?比如,嗯······”宋歌考虑了一下,尽量将语言说得直白些,“伤口是平直的,还是由下往上或由上往下?”     苏丙山起先还不明白宋歌的意思,听完便恍然大悟道:“回公主,殿下的伤口微有倾斜,是由下往上的,”他拿手比划了一下,胳膊和手掌朝上斜成大约三十度的角度。     “那深浅程度呢?”宋歌又补了一句。     苏丙山似乎没太确定,又走回去看了一眼。司空祁的面色不太好看,苏丙山连头也不敢抬,看完直接转身朝宋歌道:“回公主,不算太深。也正是这个原因,殿下才不会长途跋涉还能坚持到这里而不感染。”     宋歌噢了一声,看座上的司空祁时目光不免带着一丝得意。     司空祁心突的一跳,直觉宋歌这眼神不一般,可他却不知道她从这寥寥几句话中能看出什么呢?能看出伤口是自己造成的?别逗了。     司空璟听完苏丙山的话,没来由地嘴角泄出一丝鄙夷的笑。他放下杯子微微侧身朝垂首不语的苏子卿低低道:“子卿,万一你父亲这话头拿捏不准,当心皇兄怪罪啊。”他的声音极轻,兼之众人此刻的注意力又都在宋歌和司空翊身上,根本没人注意到司空璟玩味的笑容和苏子卿刹那苍白的脸。     宋歌朝苏丙山点点头以示感谢,后者惶恐地连连弯腰鞠躬。     司空翊似乎正在消化宋歌的提问和苏丙山的回答,他几次抬头往司空祁的方向看去,垂在身侧的右手下意识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如此反复多次,还微微抬起做了个向前刺的动作。     司空祁斜眼瞥他,虽然并不认为他们两个能将自己如何,可内心总有隐隐担忧。因为宋歌的目光太过自信,似乎朝着他看来,就是势在必得的样子。     “皇上、王爷王妃,还有太子太子妃、以及大殿下,”宋歌每说到一个人,都很谦和地微微弯腰行礼,哪怕面对座上面色不善的司空祁,她同样礼数周全,“刚才苏大人的话,相比大家都听得明白吧?”     皇帝不明白宋歌这话的意思,微一凝眉问道:“勿卖关子,公主还是直说吧。”     宋歌轻轻一笑,皇帝让她单刀直路,那就别怪她当众撕开司空祁的面皮,最后惹得他不快了。     “好,”宋歌应得爽快,几步往前跨走到含笑不语的司空璟跟前,直接无视然后盯着他身后的袭城道:“麻烦,借你长剑一用。”     她语气不算和善,毕竟自己遭遇的麻烦几乎都是袭城赠与的,更可气的是,身上还有个要死不死的蛊毒!宋歌能装得平静不当众打人已经很好了!     袭城似乎有些想拒绝,可宋歌的身份压在那儿,只能不情不愿地抽手把剑给递了出去。     宋歌接了剑就转身,也不管那剑还横在司空璟脑袋旁。还好司空璟反应快躲过了,不然那一下可是结结实实打在太阳穴,估计怎么说也得两眼发黑一阵。     司空璟好笑,也不知这姑娘是真不小心呢,还是故意的呢?     “皇上您可以看看,大殿下的伤口,是否在右胸膛?”宋歌语气认真,皇帝虽然清楚得很,还是再转头看了一眼,确认道:“没错,在右边。”     宋歌点头,忽然转身朝司空翊眨眼道:“那再问世子,柯容惯用左手还是右手?”     司空翊似乎已经明白宋歌的思维,笑容渐渐明朗,答得顺畅:“右手,这点府里的人都可以作证。”     “那好,这就说明柯容是个右撇子,大殿下是否有疑?”话虽似问着司空祁,目光却看着皇帝。只要皇帝没有异议,才是真的没有异议。     司空祁想了一下,隐隐觉得自己似乎快要抓住宋歌的思绪了。可就是这一犹豫没有立刻作答,皇帝已经点头道:“柯容也是朕御前的四品带刀行走,朕从未见过他耍左手剑。”     有皇帝作证那再好不过,宋歌把握又多了几分,右手使了些力提起袭城略有一丝沉重的剑,朝司空翊佯装不好意思道:“世子介意我借你一用吗?”     司空翊摊开手掌挑眉浅笑:“荣幸。”     宋歌扬起下巴奋力将剑往前一送!     “呀——”泠兰王妃大骇,眼见宋歌突然把剑刺向司空翊,她吓得心肝都颤了!几乎瞬间,泠兰王妃就要扑上去,内心无比的恐惧和震惊。     “母亲您别急,没事呢。”司空翊直接抬起手掌做了个无碍的动作,他轻轻松松从宋歌握着的剑端处后退两步,朝泠兰王妃安抚道:“就是衣服破了个洞,喜袍怪可惜的,晚上您可得补补啊。”     他笑得无辜,泠兰王妃大出一口气才忿忿道:“老的没正经,小的也不学好!”这话矛头指着司空震,成王爷抿抿唇,摸着鼻子不说话。     宋歌朝泠兰王妃歉意地笑笑,之后随意把剑丢在地上,“哐当”的声响将袭城的脸色震得铁青。之后宋歌才轻抚司空翊被戳破一个洞的衣服,后者很满足,眯着眼睛似乎在享受。     “各位看,如果柯容真要害大殿下,基于他是右撇子,伤口应该在左侧而不是右侧。”宋歌这话说得平淡,似乎只是在陈述一桩事实。     司空祁愣了一下,不过只须臾,他冷冷反驳道:“右撇子的确更习惯在顺手的方向行刺,但公主说的这情况,是柯容面对我而站,可如果他并不是直面着我,而是站在我右侧呢?”     宋歌面上装作惊讶失措道:“呀,原来如此?!那大殿下的意思,就是柯容这一剑,非正面攻击?”她心下却一阵鄙夷:要撒一个谎,就必须用另一个谎来圆,我倒要看看,最后你如何自圆其说!     司空祁盯着宋歌,忽然感觉手心湿热,估计内心还是紧张的所以微有出汗。不过刚才话已经说到那一步,只能接道:“确实如此。”     “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苏大人刚才说,您这伤口是由下往上微有倾斜的!”宋歌这话接得快速且响亮,将厅内众人都惊得一个激灵。     司空祁没明白她的意思,下意识反问:“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宋歌重复一遍,瞪着司空祁的目光有些深邃和冷然,语气听来竟微有鄙视,“我现在就演示给你看,那又如何!”     宋歌话说得快动作更快,一把将被自己扔在地上的剑捡起,捡的时候脸上瞬间浮现尴尬。刚才太嫌弃这剑了一下子忘记自己还要使用,现在再捡有些无奈啊。可众人都光顾着消化宋歌的话和接受她雷厉风行的动作,根本没时间关注她的表情有没有一丝短暂的凝固。     宋歌握着剑柄,剑不短她手臂又没那么长,根本不能做到将胳膊举成平行于地面的角度,手臂只能往下压了压,以斜向上的角度,剑端堪堪抵在宋歌右胸。     微一使劲,锋利的剑尖刺破艳红喜服,宋歌这次终于可以毫无顾虑再次“哐当”扔掉剑,袭城表情又凝了凝。     司空翊心下叹息,看了泠兰王妃一眼:母亲,今晚辛苦您得补两件啊。     司空璟已经明白宋歌的意思,眸子微一亮,看向宋歌不禁有了一丝欣赏。冷静、果敢、慧智、清冷,倒确实是个不一般的女子。     皇帝头脑还算清醒,看宋歌这动作心下竟明白了七八分,他扫了司空祁一眼,让后者感到不安的是,皇帝眸子里有了狐疑。     “大殿下,如果是柯容所伤,他的个头不比您矮,根本不会造成现在伤口由下往上的走势。而且说句不好听的,照您所说,如果是要加害,柯容怎会想着留命?留您回来治罪?所以伤口不至于会浅。”     “还有一点可以证明这伤口不是柯容所为,而是你自己!”宋歌音调拔高,也懒得和司空祁明里来暗里去,干脆把话挑明。     众人齐齐面色一变,尤其是司空祁,整张脸都黑了。     被一个女子当众这样指控,司空祁还真没经受过。     “公主,这顶帽子是不能乱扣的,你可想清楚了?”皇帝果然还是愠怒的,即使司空祁真做了这样的事,被强自揭开和众人心照不宣,还是完全不同的。退一万步说,这揭开的人还是东衡的公主,他怎会不芥蒂?     既然已经做到这一步,宋歌就不会后悔。教不教训司空祁,他以后一样还会来找自己和司空翊的茬,既如此,还不如给司空祁当众一个响亮的巴掌,不打白不打!     不过宋歌也清楚,这巴掌也间接挥到了皇帝脸上。     “皇上,你看好了,这剑是长的,人的胳膊再长也只堪堪和它齐平。如果自己握着剑柄,手腕折回,几乎不能做到和地面平行的角度,这也就能解释比大殿下高小半个头的柯容,是不会也不能刺出由下往上的伤口的。”     “再者,我们常说的自杀和他杀,前者的伤口都会偏右,因为自杀一般都是右手拿刀,伤口向下略勾。而他杀却不一样,下手重且伤口杂乱,因为杀人者不会在乎你是否会发炎感染。”     “所以说那么多,只是想解释这一剑,的确是大殿下自己所为。”     宋歌微微一笑,瞥见司空震和泠兰王妃惊讶的目光,再看皇帝沉默不语但明显松动的表情,以及司空祁几乎要暴起的隐忍怒意。     “噢对了,”宋歌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秉着皇帝暂时不会动她、先狂妄阵子再说的宗旨,森然露出白牙朝司空祁低低道,“大殿下,这伤口不该让太医瞧,仵作更合适。”     司空祁霍然失色!     一直在一旁看着宋歌口若悬河模样的司空翊,特别想抚掌大笑。好,好!媳妇儿真棒!呛得司空祁那家伙根本说不出话。     宋歌其实没有呛的意思,只是觉得既然纠结在“自杀”、“他杀”这两个点上,虽说人还活着,但其实本质是一样的。要分析出结果,对伤口的清晰判定是很重要的。     前世的闺蜜读的是法政学校,她自己又对这一方面感兴趣,大概知道一些常识性的问题。像这伤口的鉴别,在闺蜜系里有专门的学科——法医物证司法鉴定。其实如果放在现代,只要验一验剑柄上的指纹就行了。不过如今虽然科学不到位,但至少司空祁的犯罪基础也是匮乏的,才能令她这个外行也可以掺和一脚。     厅里在宋歌说完最后一句话忽然安静下来,没有一个人说话,甚至连呼吸声都被刻意压低。     半晌,皇帝扶了一下脑袋,长长叹出一口气闭眼沉声道:“阿祁,你怎么看。”他虽看似在提问,尾调却平平的,这让司空祁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几乎可以确定皇帝对宋歌的言语,是信大过疑的。     他半是苦笑半是冷笑,既然已经对自己不相信了,又为何再问呢?     见司空祁不否认,皇帝把对宋歌的不满不悦直接发泄在司空祁身上。他“啪”一下大掌重重拍在桌案上,震得上面的杯盏一阵清脆作响,双眸霍然睁大,满是愤然。     “司空祁!这么多年朕都白教你了吗!你看看你做的事,有脸说得出去?!”他气极,直接抓起茶杯就往身旁的司空祁砸去,后者没有躲也不敢躲,额头瞬间中招,磕破的伤口流出殷红血迹,顺着眉毛一路往下,再经高挺的鼻梁,最后流到嘴角。     司空祁轻轻伸舌一舔,却依旧没有回答皇帝的话,反而看着宋歌,眉眼间一抹狠戾。     司空翊迎着他的目光将宋歌不动声色挡在身后,挑起一边的眉头倨傲而又挑衅。     那日大门紧闭的成王府,最终在日暮时分恭送走了皇帝的御驾。有猫在远处偷偷观看的百姓,见到皇帝是最先离开的,随后才是太子一行人,最后是大闹成王府的大皇子司空祁。唯一奇怪的是,皇帝先前带来的御军没有跟在御驾之后离开,反而一路随着大皇子离去。不过看那阵势,不像护送倒像运遣。     司空翊站在府门口,吩咐下人将备用的灯笼挂上去,直到挂的角度高度满意为止,才淡笑着转身往里走。     宋歌挑起眉头看他,一身喜袍依旧晃眼动人。     司空翊心头一动,急走两步拽住宋歌胳膊就往前拉,一边笑得狡黠:“夫人,别误了洞房。”     ------题外话------     嗷呜,紧赶慢赶终于在周一晚上把更新给写出来了,因为周二要出去买素材~     这章里头涉及了夏喜欢的知识,前头也有,就是关于推理啊法医啊这类的~     不过毕竟这是古言,所以都是浅层次剖析,不过夏开的新文就是直接推理悬疑类型了,喜欢的妞儿可以支持下~     《宠妻中请勿扰》——归暖,夏不会弃旧号噢,只是开一个小马甲为了新题材那个福利嗷呜,而且现言古言分工明确。     愿意跟夏反穿越回大现代的,可以先收着,更新时间要到暑假,现在不急~     熊抱~           第八章 他在吻我吗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因为出了司空祁这一档子事,喜宴没开始多久人就全散了。连主婚人都黑着脸离去,谁还敢恬不知耻回来把饭给吃完呢?     司空震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好好一场婚宴中途就出意外,弄到最后客人还全跑光了,放在平常人家也要生气的,更何况他还是个王爷。但也正因为他是个王爷,这火能向谁发?还不是打碎牙齿往肚里咽。     司空翊拉着宋歌回来的时候,司空震基本已经着人把厅里的桌椅菜肴都撤了个干净。他抬头看到掀着喜帕露出一张精致脸庞的宋歌,虽然有些不满新娘子抛头露面的,但总归是眼前这个聪慧的女子解了成王府燃眉之急,解了柯容难逃死罪,解了司空翊牵连之祸。     “那个,不如一起吃个饭吧?”司空震说完,真是想把自己头给割了的心都有了!     自己本想缓和一下气氛,毕竟现在门庭萧瑟怎么说看在这异国公主眼里也是不痛快的。但这关键时候吧脑子就会抽,还一起吃饭?这不变相把宾客都走了的事再给当头棒喝一下吗!     果然,泠兰王妃恶狠狠拽了司空震一把,拖到一旁低声怒斥:“怎么!还往儿子心口撒盐?!”     司空翊愣了一下,环视厅内来来去去几个忙碌打扫的家丁,眉头果然皱了起来。他刚想转头,掌心宋歌的小手指一勾,这一下只勾得他魂儿都没了。     宋歌示意司空翊偏头靠过来,对他轻轻耳语道:“人走光了才好,亲又不是成给别人看的。”     司空翊似品味了半晌,转过头盯着宋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宋歌倒也不躲,直到司空翊自己憋不住低低笑凑到宋歌耳际厮磨道:“你总和别的女子不一般。”     泠兰王妃瞥到这一幕,按住身旁忿忿想要指责司空翊“当众**颇伤大雅”的司空震,死命往回拉好声劝道:“儿子要洞房了儿子要洞房了・・・・・・”     按理说这婚宴本该持续到夜间,司空翊应付完一堆劝酒的才能摇摇晃晃回喜房挑盖头、喝交杯、闹洞房、过**,可惜今儿个是例外,酒没劝、盖没挑,直接拖着媳妇儿就回了房间。     彼时夜已深沉,冬日的天总是黑得特别快。“吱呀”一下,司空翊推开屋门,珑锦早已点起龙凤灯烛,见两人归来,捂着嘴偷笑一阵乖乖巧巧阖门而出,顺便把候在门口声称要守夜的周嬷嬷给半拉半劝的带了下去。     司空翊望着这间自己住了二十年的屋子,因为本就宽敞也没打算换,如今却觉得比平日看着顺眼多了。床榻上新换的大红锦被和帷帐,上头撒着枣子花生那些个小玩意儿。还有铺着红帕的圆桌,两杯合卺酒已经准备好。烧得正旺的灯烛上方红色喜字熠熠生辉,一切都透着温馨和满足。     宋歌先司空翊一步坐在桌边,偏头打量了一下合卺酒,皱眉想了一下反应过来这就是所谓的交杯了。她又抬头看微有呆愣的司空翊,看了半晌“扑哧”笑了出声。     司空翊回过神来,挑起好看的眉毛居高临下看着宋歌调侃道:“笑什么这么开心?”     宋歌嘿嘿一笑,手撑着下巴认真回答:“我发现,你似乎也是紧张的。”     “咳咳,”司空翊干咳两声,也不知是被宋歌戳中了心思还是怎么的,转移话题道,“只是觉得有些惋惜,好好的成亲礼,搞成了一团糟。”     这是实话,如果她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大抵这不满和委屈会少些吧?可偏偏一国公主,原本和亲就挺难受的,现在面子上又过不去,得多糟心啊・・・・・・     宋歌眨眨眼,她倒没觉得有什么,不过看司空翊似乎挺在意的,想了想招手示意道:“你过来,”然后等司空翊坐到身边,她伸出手把掀起的喜帕翻下,再度遮盖自己的脸,“喏,揭盖头,这礼数还在,不惋惜。”     或许是视线被遮没又没听到司空翊的回答,宋歌等了片刻再凭着记忆里的方向指了指合卺酒的地方,又开口道:“交杯酒也还能喝,不惋惜。”     司空翊呼吸窒了窒,眼见宋歌洁净白皙的手在跟前晃,指甲上淡淡豆蔻若隐若现煞是好看。他下意识轻轻握上宋歌的手,嘴角渐渐浮起笑容,慢慢拉着她触到了酒杯。     举杯,交握,圈臂,仰头,一干而尽。     宋歌从未喝过酒,也不知道这酒算不算烈,但她意外地觉得不难喝。似乎应了那句话,酒不醉人人自醉,她好像预感到脸上有阵阵发烫的节奏。     奋力闭眼再睁开,似乎想让自己清醒些,可眼前忽然光线一亮,是司空翊掀开了盖头。     宋歌一向胆大就清冷,如今竟无法控制地感觉有些羞涩。她甚至不敢直视司空翊明亮晃眼的眸子,只是一味地偏头,去看烛火摇曳,映衬喜字朦胧。     这一个多月也似那般朦胧,好像眼睛几睁几合,她从卑贱侍女一跃成为和亲公主。老天待她不薄,给了她一个司空翊,那么真实地坐在她面前,朝她笑,伸手帮她捋遮着眼睛的碎发。     宋歌真想时间就停在这一刻,没有之前那么多尔虞我诈,没有之后可能会出现的阴谋诡计,就这一瞬间,她很满足。     当然时间永不会停,它走在它一如既往的轨迹上,就像有的人,永远都会煞风景一样。     “夫人,洞房如何?”司空翊叫得顺口,几乎尾音还没消散,长臂已经伸到宋歌腰间,炙热的呼吸毫无征兆喷在宋歌脸颊,她心“咚”一下沉到底。     一般女子此刻应该是紧张而又羞怯的心情,她全然没有,只有满脑子重复的两个字:不行。     或许有小部分原因是自己还不能突然接受吧,她总觉得自己是喜欢司空翊的,事实也的确如此,可真到了临门一脚,姑娘家难免会退却。不过宋歌心里清楚得很,她更怕的是,自己当初莫名其妙消失的守宫砂,如果被司空翊发现,她该当如何?     几乎就是瞬间,司空翊的动作和她的大脑反应一样快速,他箍紧宋歌的腰将她打横抱起,厚重的喜裙令他根本感觉不到自己触及了她的身躯。只是终归这是两人最靠近的距离,他心神一荡,觉得人都快被融化似的飘飘然。     宋歌眼前天地倒转,下一刻后背着陆触到松软温暖的被褥,司空翊的手已经从腰间移到她后项,放下的时候却没有立即抽手,反而颇为细心地替她摘去了固定喜帕的珠冠,顺便松了好几根发簪,任一头青丝肆意铺满大红锦被。     “司空祁!”宋歌慌乱下不知如何是好,急中生智叫了一声。果然,司空翊一听这话,伸手拉帷帐的动作顿住了,甚至顿得又尴尬又愠怒。     司空翊转回脖子,近距离凑到宋歌脸前,几乎鼻尖对鼻尖较真地咬牙道:“你叫谁?”     宋歌暗暗呼出一口气,语气依旧孤傲挑衅:“我叫你。”     司空翊一愣,好半晌反应过来,脸上说不清泛起的是什么表情。末了他磨牙,抬手恨恨把帷帐放下,一不做二不休身子一软倒在宋歌身上。     宋歌眼睛一瞪,立刻就去推司空翊,嘴里哼唧着“你别给我耍流氓啊”,见他根本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气得直接掐他腰间软肉。司空翊好不容易捉住宋歌毫不客气的手,紧紧捏着不满道:“轻点!这是腰啊!里头有肾的!”     宋歌头都快炸了,死沉死沉的成年男人压在她身上,还是个不要脸的。     司空翊好整以暇瞧着宋歌渐渐发绿的表情,摸摸她的头发好笑道:“羞什么,咱们是夫妻啊,”他这话说得温柔,连还在暴走状态的宋歌都微微晃神了,可下一句又令她瞬间破功。     “司空祁这名字不许叫了啊,改叫夫君。”司空翊面带微笑,灿若桃花。     宋歌跟司空翊的手在抗衡,一直努力掐着他所谓的肾,闻言不禁好笑。他拿这假名骗她还没一点心虚愧疚的?右手被禁锢左手再出动,宋歌动作来得迅速,司空翊猝不及防,右边的腰也被宋歌给掐住了。     他抓着她的手就往上拎,像是惩罚似的高高举过宋歌的头顶,大掌紧紧固定,头埋在宋歌肩窝处闷笑:“小白兔永远斗不过大老虎的。”     宋歌心“砰”的一跳,庆幸司空翊这时没有抬头。因为她从小臂触及空气的寒冷感觉可以知道,袖子滑落到了肘部,如果没记错的话,那里是没有殷红朱砂小点的。     肩窝很暖,他温热的呼吸穿透喜裙给肌肤染上温度,可宋歌没有一丝旖旎,生怕司空翊突然抬头发现什么。她还没想好怎么解释,她也不确定这短短月余的感情是否抵得过守宫朱砂,她甚至有些担心自己素来勇气满满会不会就此松泄再难立足。     所以她只能在第一时间作这样的打算。     “司空翊,你去吹灯,我不习惯亮。”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忽然觉得开口极为好听。     果然,他也被这一声给暖到,窝在宋歌怀里舒服地应了句,似乎也知道女子皮薄,哪怕宋歌不是一般女子。不过过了片刻,他犹豫道:“龙凤灯烛要燃到底,咱们才能白头。”     宋歌心动了一下,可还是佯装一副倨傲的神情道:“白不白头,还能让两根蜡烛给定了?我说能,就能!”     司空翊其实也不信这些,不过老话也没说错什么。如今宋歌语气强硬,他听着也舒心,挥袖间就把烛火给灭了。     屋内一时陷入黑暗,只有司空翊和宋歌不在同一基调的呼吸,浅浅吐纳。     宋歌闷出一口气,司空翊压在身上令她呼吸有些不顺,但她没有再推,心里满是抱歉:灭灯实属无奈,她也知道龙凤灯烛的说法,所以恳求老天原谅她一时任性,别真的将老话应验在他们身上。     只有灭了烛火,司空翊才不会看见她是否真有守宫砂。而如果今夜真入了洞房,明日一早这守宫砂的问题也就不是问题了。     虽说似乎骗着他,挺愧疚的。     宋歌想着想着,忽然感觉空气里有些暧昧的氛围,司空翊原本还只是安安分分压着她,不知什么时候一只空着的手绕到了她耳侧,有意无意撩拨着秀发,甚至轻轻捏着她小巧的耳垂。     刚才心里有事没感觉到异样,如今这真真切切的触摸令宋歌的脸瞬间就红了。她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只听到司空翊渐渐变得有些急促的呼吸慢慢靠近,从肩窝移到耳际,又从脖颈上升至下巴,她甚至有一瞬间感觉他的嘴唇擦到了自己的耳垂,浑身一个激灵,没来由地颤了颤。     黑暗中似乎听到他低低笑了一声,有些不清晰,闷闷的坏笑总是听来十分模糊。宋歌慌了一下,就是这一愣神的功夫,嘴上一热,熟悉又陌生的清香迎面而来。     宋歌感觉脑袋里似乎爆开了一个炸弹,浓浓的各种混杂的气息朝四面八方扩散,最后只汇成一股热浪,疯狂冲击她的脑神经。     他在吻我吗?     ------题外话------     抱歉抱歉,今天又欠下1500,零点之前赶不及二更的话那就是明天二更了,姑娘们原谅夏,夏抹着蛋花泪呢~           第九章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这个念头一出来,宋歌又是一阵大脑空白。     唇上的感觉似乎更明显了,他轻轻贴上来,像试探一般啄了一下。所以宋歌第一时间没有反应,是因为司空翊首次尝试后,退开品味了一会儿。然后,他似乎清楚知道这味道与触感的美好,再不犹豫欺身靠近,一手揽着宋歌的腰一手扣上她后脑勺,唇瓣相贴,气息沁人。     她的嘴唇有些发凉,不知是冷了还是紧张。他好笑,自己也是第一次尝试,怎么就比她熟练那么多呢?这会不会让她误会自己是老手?不如还是装得笨一些吧?     司空翊考虑颇多,动作却一点没耽搁。他装作笨拙的样子,不停拿牙关去撞宋歌薄薄的上唇,这力度掌握得好,要让她吃痛,但又不能破皮。他玩得高兴,可不过须臾,便渐渐没了调侃的兴致。因为这本就是一件认真的事,双唇紧贴,辗转黏磨,情之所至,一往而深。     贴近,再贴近,哪怕曾经隔着万里山河或者尊卑高低甚至千年时光,至少这一刻一圈手一低头,发丝纠缠呼吸黏绕。     闭着眼,素来淡定如她都在不可控制地颤抖,嘴角的温度如此真切又如此不真切,想睁眼看看意识却很清晰地告诉她现在没有烛火,眼睛睁闭没有区别。她手腕轻轻动了动,意外地他没有再箍着她,反而顺着腕间往上缓缓十指交握。     触及到手心微湿,宋歌渐渐平静下来,原来他也不似表面那么信手拈来呢。     察觉宋歌在微微发抖,司空翊抬起头,眸子晶亮,心却有些徘徊。宋歌难免有些抵触,自己要怎么办才好呢?身下温香软玉,他万一忍不住来硬的就尴尬了。     不过福无双至,既然让司空翊偷到一点腥,后续就不会太顺利。果然,门外“啪嗒”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掉落在地,清脆的瓷器碎裂声把两人完全从适才的酥暖气氛中拉回。     宋歌一回神动作就不会慢,没有受到禁锢的双手瞬间抵到司空翊胸膛上,咬牙半是尴尬半是无奈道:“我们认识才一月半,你总不至于霸王硬上弓吧?”     司空翊真是气得血都要吐出来了!洞房花烛夜生生被媳妇儿拒绝的感受谁能懂?!可老话又说了,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自己忍不了这一时痛快,照宋歌这性子估计半辈子都碰不了她!这时他才觉得以前认为宋歌和别的女子不一般是好事,现在巴不得她就是个寻常姑娘呢!该洞房就洞房!     宋歌这话出口没经过大脑,毕竟受过二十年现代教育的她还是相对保守的,两个月不到就滚上床她真是想想都觉得害臊。外头的响声来得正好,她不好意思看司空翊是否黑沉的脸,也暂时看不了,寻到机会就朝外喊:“是谁?”     外头一阵悉悉索索的衣摆摩擦声,宋歌还在奇怪,司空翊已经一翻身子掀起帷帐大步往外走。     “吱呀”,司空翊站在门口面若冰霜,因为才刚进行到亲吻这一环节,他的衣服还妥帖地穿着,没有一丝凌乱。看着屋外惊慌失措的周嬷嬷,司空翊一阵哀怨又忿恨,死死瞪着她不敢抬头以至于仅露出的头顶不耐道:“你在这里干嘛?不是叫人都下去了吗?”     周嬷嬷“砰”一下跪倒在地,一旁是碎得厉害的瓷盅,俯下身子惶恐道:“公主一天没进食了,皇上交待好生照顾,所以老奴自作主张熬了些汤来。可一看这屋里头已经熄灯,就・・・・・・”话说到这颇为为难的地停掉了,周嬷嬷将身子伏得更低,声音都几乎在打颤。     宋歌在里头听得真切,一时皱起了眉头。这周嬷嬷不仅是皇帝安排的,更是和朔的人,大半夜的没有人吩咐哪会莫名其妙过来呢?是皇帝交待要监视她不奇怪,毕竟她是东衡的人,就怕她这周嬷嬷还跟和朔缠在一起,那心思可就难猜了。     司空翊也不是不知道这一层关系,他以前往宫里走得勤,周嬷嬷的脸还是不生的。不过既然现在在王府,警钟该敲就要敲,谁是主子总得叫她明白。     “周嬷嬷,我敬你在宫中辈分高又是和朔的奶娘,叫你一声嬷嬷。不过话我也说在前头,如今不在宫中,皇上既然将你留给了世子妃,你的主子也就她一人。心思自己掂量着,别到时候糊涂了。”一贯波澜不惊,最后一句话却加了重量,司空翊能感觉到周嬷嬷脊背僵了一下。     “老奴明白。”末了,周嬷嬷低低应了声,动作麻利地收拾起地上的碎渣,司空翊不禁冷笑,现在看哪还有一丝惶恐,果然别有用心。     周嬷嬷不动声色,勾着身往后退,却在台阶下忽然抬头对司空翊道:“世子爷,老奴刚才忘了说,听前头的动静,似乎今日那位受伤的小兄弟情况不太好。”话点到这里,周嬷嬷不再说什么“您去瞅一眼”或者“柯容伤很重”,她只需要交待事情就成,总不能直白地建议不要洞房了下属更重要吧?     司空翊果然凛了凛眉,抬手示意周嬷嬷退下。直到再看不见她,司空翊回屋点上龙凤灯烛,回头瞥见宋歌已经坐在床榻边,脸上有些淡淡粉红,看起来倒不同于以往的清冷,多了一份少女的娇媚。     耐看,司空翊笑,也不过去,就坐在桌边道:“柯容大概出了点事,我要去看看。”他挠挠头,直觉今日从早到晚事情不断,颇为疲倦。     宋歌点头,周嬷嬷的话她也听到了,干脆下床回道:“反正闲着也是无事,我陪你一起去看看吧?”     司空翊咬牙,几乎是从牙缝间挤出了一句话:“闲?洞房夜不洞房能不闲吗?”     宋歌默然,转头不敢直视司空翊。     一炷香后,宋歌和司空翊换下一身喜袍往柯容的住处去,黑木和老何守夜着,晋宵窝在一旁浅浅打着盹儿,陆蒙倒是还没回来,估计不给乐明夏帮衬到底是不罢休的。     黑木见到两人着实惊讶了下,刚要高声叫被司空翊一个手势止住了,用一种“你想让父亲母亲知道我大半夜不和媳妇儿睡觉来看人”的眼神狠狠威胁到。黑木噎了噎,只好小声道:“爷,世子・・・・・・世子妃。”他还没叫过,出口有些艰难。     宋歌淡淡一笑,又朝老何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了。     “怎么,听说刚才不太平静?”司空翊皱眉走到柯容床侧,见他伤口都被包扎的挺好,呼吸也还算平稳,疑惑地问老何。     老何愣了一下,才轻声回道:“适才是有些闹,不过估计是魇着了,没多久又睡过去了。”他怕吵到柯容和晋宵,声音压得极低。     司空翊淡淡应了声,可一想又不对,柯容的住处不在正厅方向,和厨房也是反的,周嬷嬷怎么能听到动静呢?这样一思考又觉得好笑,刚警告完她立马又来了这么一出,让自己大半夜来看柯容是为什么呢?     想想就觉得这深宫里的女人就是不简单,一个普普通通的嬷嬷,心思深得他都看不清。司空翊偏头对在一旁发呆的宋歌提醒道:“那个周嬷嬷平日里提防着些。”     宋歌讶然,司空翊说中了她的心思,可事情又哪有那么简单呢。周嬷嬷是皇帝送给她的,不仅是陪嫁更是监视异国和亲公主的人,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眼皮子底下,既不能让她把自己摸个清楚更不能开罪了她惹恼皇帝,真是想想就头疼。宋歌虽苦恼,对着司空翊倒还是淡然回答:“放心,在这里她还能吃了我不成?”     这么一来一回,又在柯容屋里坐了一会儿,回去的时候天已擦亮,两人也不准备再睡了,成亲后的第一天要给公婆敬茶请安,午间过了还要进宫面圣,事情多人又忙,宋歌叫苦不迭。     司空翊倒不觉得苦闷,只是有些委屈,还不知道自己这守身如玉要憋到什么时候呢。他虽看似风流但到底是个专情的,和宋歌一合计,对司空震和泠兰王妃那是绝对不能说没洞房的,宋歌公主的身份他们不敢说什么,但自己可是司空震从小打到大的。况且照王妃的性子,那可得急死了。     宋歌现在身边只有一个珑锦还算信任,吩咐她准备一块帕子去厨房沾点鸡血当落红。其实这事按理该交给周嬷嬷的,毕竟珑锦还是个小姑娘,可自己信不过周嬷嬷,只好委屈珑锦红着一张小脸跌跌撞撞去厨房捣腾了。     她走得急,因为时辰不早王爷王妃那还没去请安,只来得及嘱咐一句“低调行事”,珑锦就已经慌慌张张跑出去了。宋歌叹口气,收拾妥当往前厅走。     珑锦进厨房的时候只有周嬷嬷一个人在忙活,她大喘着气,手里捏着的帕子下意识往袖子里藏了藏。周嬷嬷到底经历得比她多,心思也深,第一眼发现古怪没有说什么,只当没看见道:“公主午间想吃些什么?”     珑锦暗暗呼出一口气,装作不经意道:“熬一锅鸡汤吧,周嬷嬷您不必凡事亲自动手,杀鸡什么的交给王府下人便好。”     珑锦话尽力说得平静,可自己也能感觉到有些抖音,只好佯装漫不经心在厨房里兜来兜去。     周嬷嬷心思可以转弯,这一听大概能猜出个七八分,可面上可打着马虎道:“公主的吃住皇上可交待了不能出差错,杀鸡什么的我也不会,着人来就是了。”     珑锦随便应了一声,眼见周嬷嬷出去唤人,只好守在厨房等待。不过一盏茶功夫,准备午饭的下人就三三两两开始上工,珑锦瞅了个没人注意到自己的空档,小手麻溜地往盛着鸡血的碗里一浸,随即快速收回袖子,心噗通噗通一阵狂跳,拔腿就回了屋子。     角落里周嬷嬷探出头,嘴角一丝讥讽的笑,可却又慢慢浮现愁容。看样子昨夜自己的闹腾让世子和世子妃暂时没有进行洞房,可和朔那丫头怎么就那么固执呢,一次捣乱不代表能次次捣乱啊,她一个老妇人呆在王府,第一次司空翊还能看在皇帝的面子上饶了她,要是今晚再来这么一出,十个脑袋也不够她掉啊!     周嬷嬷有些无奈,那天和朔哭着闹着要她帮忙,她实在不忍心拒绝。从中作梗的事她不是没做过,可司空翊昨夜那番话确实令她有些害怕,不知道今晚要出什么主意呢?周嬷嬷苦恼极了,想着午间跟世子妃回宫面圣,要找个机会见见和朔才行。     宋歌和司空翊请安完毕,泠兰王妃有意无意似乎问起了昨夜洞房之事,宋歌有些尴尬,司空翊倒回答地滴水不漏,甚至有些话语说得她都怪脸红的。司空震挺严肃的一个人,只在吃饭的时候说了几句“夹菜”,给宋歌的印象很好。总体来看,宋歌觉得司空翊人长得好性格也不错,家庭因素真的很重要,她很喜欢王府的氛围。     午饭吃到一半,管家来报皇帝派来的马车已到门口,宋歌放下筷子看了司空翊一眼,司空翊不抬头只咕哝了一句“吃完再说”,她好笑,刚准备继续拿起筷子,一道明丽轻快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哟,还吃上了,也不等等我!”     那女子声音很亮,又带着少女特有的俏皮灵动,但音线不细,如果静下来说话可能会有种中性美也说不定。宋歌寻声望去,一人精装素裹,长靴包住整个小腿肚,一副武场回来的打扮,头发全部盘起,还戴了个奇奇怪怪的学仕帽,怎么看怎么像个清秀的少年,眉眼间竟与司空翊有七八分相似。     那装扮颇像男子的少女也对上了宋歌疑惑的眼神,她眨眨眼,突然便兴奋了,隔着厅门就大喊:“嫂嫂!”     ------题外话------     晚上8点有二更,洞房花烛夜暂时不能吃肉~这个夏也没办法~姑娘们谅解下~     如果吃了肉,小歌儿手上莫名其妙没有的守宫砂就没有意义了,况且现在两个人还没经历什么大风大浪,总觉得太便宜世子爷了哼唧哼唧~     妞儿们放心,到吃肉的时候夏是不会手软的!           第十章 小郡主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宋歌吓了一跳,那姑娘已经几步蹿到了饭桌边,也不管司空震已经黑下来的脸,随手拖过一个没人坐的圆凳一屁股坐到宋歌身边,睁着滴溜溜圆的眼睛好奇道:“嫂嫂!你是哥哥的世子妃对不对?”     管家一看这小祖宗突然回来那是不得了了,使了个眼色给几个站在一旁的的下人,然后不动声色全退了下去。     还没等宋歌反应过来,司空震拿起筷子调了个头,直接敲在那姑娘脑袋上,下手不留一点力气,怒道:“司空翎!别在公主面前丢人!”     司空翎立马捂住被敲的地方,眼泪汪汪瞅着泠兰王妃。后者那可心疼了,反手把自己的筷子敲在司空震手背上:“翎儿难得回来一趟,你还想把她打跑不成?!”     泠兰王妃把哀怨的司空翎一把楼过来,絮絮叨叨说着话,脸上满是慈爱。宋歌听了好半晌,又捅了司空翊几下,才知道司空翎原来是司空翊的妹妹,司空翊大她五岁,平日里对这个妹妹也算疼爱,两人排行羽字辈,就取了这样的名儿。     司空翎长得娇俏,继承王妃的好相貌,但骨子里却完完全全是司空震那样强硬的性格,不爱红妆爱武装说的就是她。很小的时候就嚷嚷着要出去上学堂,家里教书先生的话不听,偏喜欢和帝京子弟往外跑,所以没少挨打。可打着打着皮也厚了,司空震没办法,任由她穿一身男装进了帝京贵族子弟的学院,也算开了西庭的先例。     进了学院就难得回家,泠兰王妃本等着她吃不了苦自己回来,没想到这丫头愣是熬了过来,三年的时间人高了许多,就是脾气还是一样的倔,跟她父亲一个样儿。头两年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不过今年,小丫头似乎变了,回家开始勤快,有时候还会住上几日才回学院。司空震和泠兰王妃奇怪,私下也问过,可司空翎就是敷衍着敷衍着,嘴巴闭得紧紧。     司空翊和她感情好,泠兰王妃也偷偷问过,不过司空翊更敷衍,直接说她是想哥哥了,气得司空震差点又暴怒。泠兰王妃到底是司空翎的母亲,日子一天天过去也能猜出个五六分,这年纪的姑娘,稍微有些反常的举动,基本和感情不会差远了去。     丫头这是看上哪家男子了回来找她哥哥商量?毕竟学院那地方,虽说也有其他千金在上着课,但都没她住得久,万一这年轻人之间擦出些什么还真不好说。这么一想泠兰王妃当即决定绑也得把人给绑回来,都快到议婚的年龄了,不能再由着她性子来。     原先还怕她不同意再犟,准备了好一番说辞,结果没想到司空翎哼唧哼唧竟也勉为其难答应了,只说把今年的课上完就回家。这下司空震和泠兰王妃吃不准了,敢情这丫头演得一出是一出的啊?     现在两三天就回一次家,特别是司空翊偷偷离家出走一个月那段时间,回来得尤其勤快。司空震都快怀疑司空翎会不会喜欢的是司空翊了,这想法犹豫着告诉泠兰王妃,差点没被她给骂死:“人还没老脑子已经坏了啊!”     直到后来泠兰王妃将后院的家丁一个一个问过去,才渐渐有了眉目。他们说,小郡主老爱往西屋跑。西屋,那是司空翊手下一干兄弟的住处。     这下范围缩了不少,西屋论年龄长相,和司空翎对得上的只有两个人:柯容,陆蒙。     泠兰王妃有些犹豫,她也不是只看身份地位家底的人,如果翎儿喜欢而那男子又对她好,做母亲的只会高兴。所以她暂时按兵不动,也没有开门见山去找两人了解情况,只细细跟司空震说了一遍。司空震想了许久,最后来了一句:“柯容和陆蒙也跟咱们处了七八年了,要是翎儿真喜欢其中一个,如果是陆蒙那就应下吧。”     他这样说是有原因的,陆蒙比起柯容是更适合司空翎的,他没有火热爆烈如黑木,也没有沉稳老成如老何,一看便是老老实实又极有分寸的,况且底子干净,算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柯容不同,柯容冷淡,跟司空翎咋咋呼呼强硬固执的性子一拍即散,而且他的过往太悲惨黑暗,再怎么说做父母的总希望女儿以后过得幸福,柯容实在不适合也不能交托。     可惜,人生就是一场荒唐。     司空震从一个支支吾吾不敢坦白的人嘴里听说,司空翎喜欢的是柯容,给送过两次东西,柯容碍着郡主身份没说什么收了下来,不过转身就丢在床下再没看过了。     司空翊是清楚的,甚至司空翎第一次忐忑着想送礼物表明心意还是问的自家哥哥。司空翊不好拂了她的愿望,可也明明白白知道她恐怕是要错付真心了,明里暗里也试探过柯容,结果可想而知。     “嫂嫂就是嫂嫂啊,叫公主多见外,”司空翎缩在泠兰王妃怀里,只有此刻才会有小女儿的娇软,冲着司空震吐舌头道,一转头看宋歌笑得更开心了,“嫂嫂,哥哥人很好的,你一定会喜欢他。”     司空翊噎了噎,恶狠狠瞪她一眼道:“司空翎,昨儿个你哥哥大婚都不回来,今天说这些有的没的,是想讨原谅还是怎的?”     自己心思被揭露,司空翎也不尴尬,只是听到昨日大婚这一句时脸上有了一丝焦急,她装作面不改色的模样继续笑眯眯道:“哥哥总不会真的怪我吧?那多小气,还是在嫂嫂面前?”说罢看着宋歌,眼睛很清澈,宋歌瞬间便喜欢上了这个纯净的姑娘。     “父亲母亲,妹妹说得对,公主一词早该丢了,自家家里何必见外。”宋歌心头一动,突然就很想融入这个温馨的大家庭。     司空翊闻言转头看她,不出意外地他眼中笑意更浓,嘴角轻扯在桌下小心翼翼握住她的手:“这话听得舒服,父亲母亲你们觉得呢?”     司空翎眼看四人开始说话,退出泠兰王妃怀抱,撑着下巴凑到宋歌面前问道:“嫂嫂闺名叫什么呢?”     宋歌一愣,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宋歌”两字,不过好歹她反应还算快,笑了一下道:“安颂只是个封号,小・・・・・・小歌,母亲、母后爱唤我小歌。”说到这边不觉好笑,也不知是想起了唯一的朋友小瑞,还是被自己张口就来的谎话给激到了。     司空翊还以为她想到了已经西去的皇后有些伤感,紧了紧手掌安慰了下,顺便拿眼神示意司空翎,该干啥干啥去,柯容在西屋!     外出上学前十数年朝夕相伴,对于哥哥的眼神还是看得懂的,司空翎本就是听闻昨日王府事变才急着一大早就往家赶,就怕柯容出什么大事。如今趁父亲母亲还在和嫂嫂攀谈,脚踩西瓜皮就想往后院走。     “翎儿,去哪?不坐下吃饭吗?”泠兰王妃目不斜视,心下却一阵叹息,就知道养大的姑娘不中用,回来一趟还是为了看心上人。     司空翎叫苦不迭,僵在原地走也不是退也不是,尴尬转头笑道:“吃过了娘亲,有些累想去屋里歇会儿。”说完不等泠兰王妃回答又想开溜。     “累?三天不上房揭瓦你都闲不住,司空翎,你说累就跟你哥说自己长得难看一样,最是虚假不过!”泠兰王妃“啪”一下丢掉筷子,面色有些难看。     宋歌一看不好,王妃素来都和言细语的,今日怎么隐隐要发怒的节奏。她毕竟还是新媳妇,这种时候吧也不知道该不该插话。所幸司空翊一贯波澜不惊,也将坑妹本事发挥到最佳,嘴巴一抹对着司空震道:“皇上该等急了,我和・・・・・・和小歌先走了啊,”他倒是第一次这样叫她,虽说有些不习惯,但比起一个封号还是闺名更亲近些,念出口倒觉得颇为好听,拉起宋歌就往外走,顺便无视司空翎凶光毕露的眼神好生安慰道,“翎儿别气着母亲,乖些。”     哥哥带着嫂嫂溜之大吉,娘亲面沉如水,父亲皱着眉头不言不语,司空翎只觉得头都大了。她无奈垂着脑袋坐下,心却还挂着柯容的伤势是否好些了。     泠兰王妃和司空震对视一眼,两人之前一直没就柯容一事和司空翎交谈过,毕竟这事要是放到台面上来说,小姑娘家的到底皮薄,恐怕不是很好。但转念一想这样拖下去也是不行的,万一到时候要死要活说什么也不肯,那就麻烦了。     “翎儿,你老实说,有什么事瞒着娘没有?”泠兰王妃考虑了一下还是选择迂回婉转地询问。     司空翎心“咚”一下沉了底,几乎瞬间就明白母亲这是知道自己的心思了。她没有脸红没有紧张害怕,只是下意识捏紧拳头,脸微微白了些,但还是抬起头固执道:“娘亲,哥哥都有嫂嫂了。”     这话来得没头没脑,泠兰王妃也不知她想表达什么意思,干脆继续说道:“娘对你的心思大概也是知道些的,但今日就说白了一句话,不行。”她硬起心肠,直接又强势。     司空翎果然怔在当场,没想到一向疼爱她的母亲这次却这样冷硬。她死死咬住下嘴唇,坚持道:“哥哥已经被安排娶了东衡的公主,我的婚事难道也要强迫吗?”说完这句话,她已经不愿意看父亲母亲,眼睛死死盯着桌上的菜盘子,像要把那鱼肚子看出一个洞来。     司空震这时才开口,闷声道:“你哥哥和你嫂嫂本就有感情,哪叫安排?”他顿了顿,到底对女儿更爱护些,好声劝道,“再者,我和你母亲又不会强迫你现在就嫁人,只是柯容,那是真的不合适。”     柯容的名字一点出来,司空翎的眼泪就止不住了,哗啦啦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泠兰王妃看得心头一酸,但愣是没有过去安慰。     “父亲、母亲,”司空翎哭了一阵,强自平静下来抽噎道,“哥哥嫂嫂感情好不好我不知道,但如果你们逼我,我和你们会感情不好。”     司空震大怒,一拍桌子厉声道:“逆子!你看这说的什么话!”     司空翎完全不怕,反正她跟司空翊一样已经习惯棍棒底下滚了,话说得反而更快更平静:“我今儿不吃饭了,下午就回学院。”     泠兰王妃心头一疼,低声问道:“你知道柯容根本不喜欢你吗?你知道他过去是个怎么样的人吗?你知道为什么他那么冷谁都不在意吗?”这一番话来得突然,她看到司空翎在听到第一句话时肩膀就抖了抖。     半晌,司空翎起身往后院走,脚步踢踏声音悠扬:“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然后,没有然后。     司空震看着司空翎低着头出厅,一时门庭萧瑟,只听泠兰王妃道:“罢了,让她自己栽个跟头,总好过我们把她推一跤来得好。”     ------题外话------     明天更新在上午,后天更新在下午~     司空翊和司空翎字有些相似,姑娘们看起来可能会费劲,真是抱歉嘤嘤嘤~           第十一章 嫂嫂我喜欢柯容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皇帝把面圣安排在御花园,彼时午后暖阳刚好,大朵大朵一品红争相开放,将那一桌衣着鲜艳的人衬托得愈**廓清晰。似乎在这深宫里,每个人都习惯了用服饰装扮包装自己,习惯了扬起下巴居高临下的华贵姿态。     宋歌和司空翊朝坐在中间的皇帝行礼,他笑呵呵抬手虚扶,立即便示意两人入座。     宋歌有意无意扫了圆桌上众人一眼,只有和朔是接触过的,她的眼睛一直停在司空翊身上,几乎没看到自己。     宋歌不动声色拿余光瞥,皇帝左侧的女人年纪最大,姿态也最端庄,不出意外应该就是皇后了。她看起来和蔼得很,不像其他两个妃嫔,画着浓厚的妆,看人也是妖媚的。     至于除了和朔以外的两个年轻女人,大抵便是宫中受宠的妃子,宋歌不认识,只随着司空翊弯腰一句“见过溪妃娘娘、殷妃娘娘”同时行了礼。     溪妃坐在皇帝右侧,看样子更尊贵些聪明些,也不会当着皇帝的面给司空翊摆架子,笑着应了句,也算是回答了。     殷妃就到底年轻不经事了,不咸不淡瞥了司空翊一眼,又看着宋歌道:“世子妃好生俊俏,世子真是福气呐,”她说到也就罢了,偏偏最后加了句酸溜溜的话,“别怪本宫泼冷水,世子妃现在花容月貌的,过个几年人老珠黄了,不知靠什么抓回世子的心呢?”     皇后大惊,这殷妃果真胆子越来越大了!再小心看皇帝,果然一张脸登时就拉了下来。     “殷妃,不喜欢呆在这里就自个儿回宫去!”皇帝说得还算客气,他今日不单单是简单的面圣,关键是想就司空祁一事仔细问问司空翊的想法。殷妃这刚开始就惹恼了司空翊,他可气坏了。     殷妃不说话了,脸上说不清是畏缩还是委屈,但总归安静了下来,无声坐在一旁玩空酒盅。     司空翊倒没生气,不是不在乎只是没有意义去生气,他笑笑刚要回答,宋歌不卑不亢的声音忽然从身旁响起。     “如果人老珠黄时就失去真心,那如今的花容月貌也算不得真正抓住了真心。”     宋歌语音带笑,话却说得直白。靠皮囊留住的心不是真心,这正是深宫女人最大的忌讳,既然殷妃撞她,她当然也要撞回去。     皇后和溪妃同时睁大了眼睛看向宋歌,几乎被她的大胆所吓到。皇帝不语,直觉这个和亲公主八成是个难以控制的傀儡。而和朔,终于把目光投向宋歌,露出复杂难言的神色。     殷妃竟没有如意料中一样大发雷霆,她古怪地瞥一眼宋歌,破天荒地笑了:“说得真好。”话音刚落就调转身子朝皇帝行礼,带着疲倦之色。     “臣妾略感不适先行退下,皇上请恕臣妾失礼。”谁都知道身体不适就是个借口,皇帝也没多问,挥手示意回宫好生休息。     殷妃再朝皇后以及溪妃行礼,末了对着和朔点点头,与宋歌擦身而过。     皇帝揉揉太阳穴,吩咐司空翊和宋歌坐下,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了一会儿,这才把话题转到了昨天的事上。     斟酌良久,皇帝犹豫着询问司空翊怎么看。虽说司空祁是皇子,但天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呢,这责与不责还得看成王府追不追究。毕竟司空祁不仅诬陷柯容,还将司空翊的成亲礼闹得厉害。     司空翊倒是想追究的,可理性告诉他皇帝明面上将决定权交给了自己,实则只是想让自己给他一个台阶下,高高拿起轻轻放下素来是皇家爱干的事。自己不追究了皇帝只要怒斥司空祁几句,这页也就算翻过去了,自己如果坚持到底,司空祁肯定要受罪,但皇帝也会郁结着。     宋歌举杯,皇帝还以为她要说些什么,结果宋歌只是敬了杯酒什么也没问。皇帝倒对这点比较满意,宋歌已经不简单,如果还要帮着司空翊出好主意,除非能够完全收为己用,否则留不得。     宋歌静静喝着酒,在皇帝看不到的角度对着司空翊无声说了一句话。司空翊瞥到那声唇语,笑了笑。     这一表情恰好看在和朔眼里,她拢在袖子下的拳头紧紧捏着,头却转向御花园外,那里有候着等待的周嬷嬷和一干成王府下人。     司空翊不急不慢给皇帝斟酒,完了又给皇后和溪妃满上,最后才倒给和朔。和朔肩膀动了动,许是兴奋了。     “皇上,怎么说祁堂兄也是堂兄,一家人没有隔夜仇的。”司空翊开口,这话说得宋歌差点一口酒喷出来,对于某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甘拜下风。     皇帝龙颜大悦,立即便抚掌大笑赞赏道:“好好,皇侄这话甚和朕意――”     话未说完,司空翊却突然接道:“不过……”他两个字拉得很长,皇帝心一沉,还以为司空翊在戏耍他根本不愿息事宁人,皱起眉头勉强问了句“不过什么”。     司空翊微微一笑,将宋歌的想法原封不动交待:“求大殿下一句道歉,可行?”     皇帝愣了愣,和皇后对视一眼后重复了一遍:“道歉?”     司空翊不置可否,虽然柯容受的重伤是讨不回来了,但高傲如司空祁,若能令他亲自登门道歉,也算挫了他的锐气,心里还是痛快的。     这个要求不过分,皇帝欣然应了下来。这一桩事解决心头顿时轻松许多,聊了没多久就把今日主要的事给交代了。     “还有几天便是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往年都办宫宴,今年太子和朕一合计,打算去邱山狩猎,你意下如何?”皇帝很是在意司空翊的想法,这让宋歌心中狐疑更甚,总是不自觉要猜测两人到底有没有什么特殊关系。     皇后和溪妃大抵习惯了皇帝对司空翊的态度,安静坐在一旁听着,只有和朔犹豫着抬头轻声道:“父皇我也可以去吗?”     皇帝想了想答:“在帐中安分呆着,朕便准了。”因为和朔也是个闹腾的,以前她和成王府那个上蹿下跳的小郡主在狩猎区拼赛马,两人最后都是被架着抬下来的,腿都颠麻了一个也不认输,颇为好胜。     和朔心里一阵雀跃,但不知为何当着宋歌的面不想表露,只欢喜地应了一声,转头朝司空翊甜甜地笑。     宋歌郁闷了一下,也不愿看见和朔,干脆瞥过头去瞅那些娇艳的花。     司空翊一想皇帝都同意和朔去参加狩猎了,自己还能决定什么呢?就是狩猎远没有表面那么简单吧?太子提的建议,那**不离十要针对自己了,宋歌的蛊毒还没来得及找时间医治事情就又多起来,真是头疼。     “对了皇侄,带上翎小郡主一块儿去。”皇帝似乎想到了什么,补充了一句道。     宋歌诧异,皇帝呵呵一笑解释道:“泠兰王妃前个儿跟皇后说起过,小郡主的婚事该提到议程上来了,这不正好借这个机会,皇家子弟朕也好把把关。”     宋歌想到那个朝气蓬勃的少女,竟也避不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叹口气表示惋惜。     出御花园的时候天已擦黑,看到只有珑锦和几个王府的丫鬟候在外面,宋歌奇怪:“周嬷嬷呢?”     珑锦朝一个地方努努嘴不高兴道:“和朔公主那头一招呼呢她就急急忙忙赶过去了,到现在还不回来。”     宋歌蹙眉,和朔的确半路就退席了,找周嬷嬷怕是要了解了解自己的情况,她可真像身边养了只老虎,时不时提防着被咬一口。     司空翊冷眼瞧着珑锦指的方向,那是和朔的寝宫他不方便去,干脆拂袖愠怒道:“等什么还,主子等奴才?”     几人见司空翊发了火赶紧准备着离宫,再不等周嬷嬷。用司空翊的话讲,她爱回不回,不回最好。     宋歌推了司空翊一把低低道:“怎么了啊脾气这么大今天?被皇上气着了?”她偏头看,可却没看到司空翊发怒的表情,反而挂着淡淡的微笑不容别人发觉。     司空翊小心低头凑到宋歌耳边轻轻道:“宫里都是眼线,总得让人把我的态度传达给和朔吧。她那些小心思还有几个人不知道,不说点狠的还真当自己是什么了。”     宋歌噢了一声,才知道司空翊这是借着对周嬷嬷的不满在给和朔敲警钟。     和朔听说司空翊因为周嬷嬷擅自离开而发了火,咬咬下唇拉着着急的周嬷嬷低声下气道:“嬷嬷,您最疼我了,再想想办法吧。”     周嬷嬷那是一个叫苦不迭,那头回去了司空翊铁定不给好脸色看,这厢和朔又哭着求她别让世子和世子妃圆房,她真的是焦头烂额。     和朔这不难题吗!昨夜已经算是老天帮忙,再怎么捣腾下去自己老命也保不住了。心里这样想,嘴上可不敢说,她扶起和朔叹气道:“公主您别这样,老奴帮着便是。”     安朔似乎也笃定周嬷嬷最后一定会答应她,立即起身抹一把泪,将一包东西颤巍巍塞在她手里低声道:“嬷嬷,这药你给撒世子妃饭碗里。”     周嬷嬷吓了一跳,慌张推脱道:“公主啊,这傻事咱可不能做啊!”     和朔连连摇头,还勉强笑了一下解释道:“嬷嬷你误会了,这不是害人的东西,只是能让她发热病个几天,这样翊哥哥短时间内也无法和她同房了。”     周嬷嬷长吁一口气,自己也觉得多想了,和朔再怎么疯狂还不至于害人性命,她刚要应下,和朔却仔细交待道:“这药一定得用热水泡化了才能用,嬷嬷你放心我绝不会害你,到时候你调好了随便派个人送去,别连累自己。”     这话听着舒心,周嬷嬷无奈点点头,拍了拍和朔手背小声宽慰道:“公主您也别太钻牛角尖了,这世上还有那么多――”     和朔摆摆手,苦笑着示意周嬷嬷不必再说了。后者颇为无奈,又说了几句急急忙忙离开了。     等周嬷嬷走后,一直维持憔悴伤感的和朔突然抬头,明亮的眼眸一如既往,甚至带着淡淡的阴谋得逞的愉悦和得意。她拍拍手掌,转身走回内室。     回到王府的时候,宋歌意外发现司空翎还在,她嘻嘻哈哈和司空震说着话,完全没有他们走之前的凝重气氛。     司空翎一眼瞧见司空翊和宋歌回来,高呼一声“嫂嫂”直接扑过来给了宋歌一个大大的拥抱。宋歌被她的热情彻底吓到,但还是下意识也搂住了怀里矮她小半个头的司空翎,闻着少女秀发淡淡芬芳,宋歌只觉得温暖。     司空翊翻了个白眼幽幽道:“还没嫁出去呢就不记得兄长了?”     司空翎转头恶狠狠瞪他,用一种“哪壶不开提哪壶”的目光恨不得把司空翊看出几个洞来。     司空翊笑眯眯摸了摸她的脑袋,往座上的司空震行了一礼,把皇帝关于狩猎的消息交待了一遍。     宋歌刚来得及叫一声“父亲”,司空翎已经急不可待地拉着她往外跑,顺便高声喊“父亲我走了啊哥哥我走了啊嫂嫂你送送我啊”,不等司空翊发问直接拖着宋歌就跑,跑到他们看不见的地方一个转弯,绕进了偏厅后面的小杂院前。     好不容易中途挣脱司空翎的手上气不接下气站定,宋歌盯着司空翎满腹狐疑。     司空翎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朝四周一阵环视才小声道:“嫂嫂啊,我要在府里呆一段时间。”     宋歌“噗嗤”喷了出来,笑着点她额头:“这是你家呀,住在家里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司空翎慌得立马去捂宋歌的嘴,手忙脚乱摆着手势皱眉低低道:“嘘!嫂嫂我跟父亲母亲说了今晚就走,我是偷偷留下的。”     宋歌“啊”了一下,抱胸等着司空翎解释,顺便像司空翊那样摸摸她的小脑袋。特别宠溺的姿态,她那么信任自己,自己也好喜欢她。     司空翎苦着脸纠结了好久的措辞,拉着宋歌在黑不溜秋的角落里坐下,挠头想了想艰难道:“嫂嫂我喜欢柯容。”     宋歌瞪大了眼睛,也不是被吓到,只是对司空翎的直接大胆很是佩服。柯容?柯容一看就和司空翎性子不对盘,小丫头如今这副模样,估计挫折也是受了不少。     人总是对自己缺少的东西格外珍惜,宋歌在感情方面没有和司空翎一样的勇气,她笑了一下缓解司空翎的紧张,轻轻道:“然后呢,父亲母亲不同意吗?”     “嗯,”司空翎揪着小手指,吞吞吐吐道,“其实哥哥也不算支持,他说柯容不会喜欢我的,柯容不会喜欢任何人的。”     宋歌没有回答,其实司空翊说得挺对的,柯容那么冷一个人,司空翎这个像火一样的姑娘,要么努力烧着自己去温暖他,要么直接被熄灭。可前者多累啊,她要烧多久,烧到疲惫不堪吗?     “丫头,你想放弃吗?”宋歌想了许久,问了一句。     司空翎愣了愣几乎快速回答:“怎么会!我喜欢他啊嫂嫂!”她有些激动,声音难免提高,说完了又后怕地捂住嘴,小心翼翼打量四周。     宋歌轻轻一笑,拍拍司空翎的手背道:“想趁这几天把柯容拿下?”很好,她这把火还烧得旺,多棒的姑娘,该有好去处的。     司空翎似乎脸红了一下,不敢看宋歌犹豫道:“嫂嫂你会帮我吗?”     “你叫我什么?”宋歌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让司空翎有些奇怪。     “嫂嫂啊。”她不懂,但还是认认真真回答道。     “对啊你叫我嫂嫂,你是我小姑子啊,”宋歌好笑,给她捋了捋鬓角碎发柔柔道,“我不帮你说得过去吗?”     司空翎眸子一下子睁大,小脸瞬间通红看着宋歌,隐隐有些兴奋。她怎么瞧怎么觉得这个嫂嫂太好了,忍不住抱住宋歌的脑袋狠狠在她侧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题外话------     明天更新可能会晚~姑娘们晚上来刷吧~           第十二章 全部吧唧个遍!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推开屋门,里头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司空翊奇怪,这时辰尚早怎么宋歌已经熄灯就寝了吗?     “吱呀――”饶是动作轻缓,门开瞬间依旧起了闷闷的声响。司空翊摸索着往里走,听到床榻处传来细细的呼吸,他一边不解今日宋歌是累着了如此早睡还是身体不适,一边抱着哀怨的心理偷偷往床上扑去。     不给同房不代表不能吃豆腐,自己就单纯地抱着睡总可以吧。司空翊憋着一股子委屈,袖子一捋大袍一掀将床上裹在被窝里浅浅呼吸的人儿抓了个满怀。     “呀――”一声惊呼,完全不同于宋歌淡定的声线,不仅把司空翊吓得头皮发麻,那动作迅猛的手甚至顺带着给了他重重一巴掌。     “嗷――”司空翊被打的眼冒金星,不过还是很有意识地反肘抓住袭击自己的手,刚要卸下那人的胳膊,身下又传来一连串的大叫:“疼疼疼……”     司空翊一愣,屋角的烛火恰在这时燃起,他以为身下的贼子还有同伙呢,下手直接干脆了起来,隔着被子扣紧里头人的脖子,然后后踢腿就要去踹身后的偷袭之人。     “呃――”被子里的人被掐得几乎透不过气来,只死死掰着司空翊的手指。     司空翊使了大力,他不知道这些人是何方刺客,但必须第一时间解决。否则,现在宋歌和父亲母亲还不知安危如何,他要以防调虎离山。     “咳咳司空翊,你要掐死你自己的妹妹吗?”然而一声石破天惊从背后幽幽传来,直接把司空翊严肃考虑生怕刺客来袭的周全想法击了个粉碎。     宋歌毫不客气把呆愣状态下的司空翊从床上推开,也不管他这一跌有没有摔在地上,直接掀起被子解放了里头又闷又被掐差点窒息的司空翎。     司空翊第一眼看到从被窝里可怜巴巴钻出来的司空翎,挂着两行眼泪鼻子红红的,还一抽一抽也不知道是哭噎了还是掐坏了,他真是想死的心也有了。     司空翎抱着宋歌又像哭又像笑哼唧哼唧闹了一阵,抬头泪眼婆娑扫到脸都绿了的司空翊,恶狠狠踢过去一脚,这一脚直接把司空翊踢得炸毛!     “司空翎!你不是去学院了吗!别告诉我――”司空翊后半句“我屋子变你学堂了”被宋歌一把捂在嘴里,他睁着好看的眸子也不知该瞪司空翎还是瞪宋歌,后来见两人都没把自己发脾气的事儿放在心上,气得干脆合上眼睛直接视而不见。     司空翎抽抽噎噎抱着宋歌不撒手,仿佛要把司空翊的恶行告状告到底,宋歌好一番宽慰才把她安抚好。等司空翎撅着嘴巴气呼呼躺下继续睡觉,宋歌才好不容易把同时在一边干生气的司空翊给拖到桌边坐下。     “你生什么气呀?”宋歌好笑,头一次觉得司空翊其实也是个很别扭的人。她玩笑般朝他面门推一下,司空翊猝不及防人往后晃了晃,摇了一圈转回来的时候瞥到宋歌在笑,忽然也就明朗了。     司空翊摸摸鼻子,有些无奈又佯装气愤地朝明明本该自己和宋歌睡的床现在却被司空翎给霸占的地方看了好几眼。可司空翎睡得心安理得,直接把后背亮给他看,小腿有时还欢腾地蹬两下,司空翊差点脸又黑了。     臭丫头!要是今天第一下自己没忍着想对媳妇儿下手,岂不是犯了大大大大罪?!要是刚才掐脖子的劲儿再使得大些,岂不是喉管都得被他捏碎?!司空翊觉得稍一回想就阵阵犯晕,两种结果都能把他吓个半死!     对了……一开始自己扑过去的时候,手想放哪儿来着?胸吗?噢……司空翊自己翻了个白眼,脸又绿了。     宋歌知道司空翎也就是个表面大大咧咧内心还是娇羞的姑娘,所以适才她和自己说的一番话是绝对没法和自家哥哥说的。要在王爷王妃眼皮子底下把司空翎藏好,没有帮手是不行的,宋歌把主意打到了司空翊身上。     好不容易将司空翎的想法给傲娇着的司空翊说明白,对面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司空翊反推宋歌面门一下,皱起眉头满脸不可思议:“那丫头犯傻你怎么还跟着搅和呢?父亲母亲要是这样也能被骗过,我这么多年还能被打成那样?”     宋歌被逗乐了,捏捏司空翊的脸,触手手感极好,她又揉了几下才温声道:“那是因为你这么多年没有我帮忙啊,有我你肯定不会再被父亲母亲打了呀。”宋歌不动声色瞥了窝在被子里的司空翎好几次,想着小姑子啊我这是多费心要帮你啊平常我都不跟司空翊打情骂俏的。     这招倒颇受用,司空翊被捏得舒服,享受地把眼睛眯成一条缝,双臂交叉托着下巴支在桌上,甚至还晃荡起脑袋调侃道:“为什么有你在我就不会被父亲母亲打了呀?”     他满心期待,等着宋歌再说点什么窝心又中听的甜言蜜语。如果这妮子一反常态对他如此温柔,自己帮这一把也不为过,毕竟自家妹子的幸福做哥哥的再怎么说也放在心上。     那句话叫什么来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虽然自己最大的成就还停留在唇齿间偷香,但来日方长,他总能步步逼近全线攻破的。     司空翊满脸殷切期盼的神色,宋歌都快被眼前这个面若桃花熠熠生辉给折服了,都说好皮囊坏事,司空翊这副皮囊,的的确确要坏她一贯镇定自若的性子。     宋歌嘿嘿一笑,在司空翊半眯眼间脱口而出:“因为该换我打你了呀。”     “……”司空翊睁开眼睛就差流两滴眼泪了,他看了宋歌许久,无语凝噎。     宋歌等他表态,可司空翊这一副心灵受伤的模样真是怎么看怎么委屈,好半晌都没回答,直到一道哀怨又无奈的嗓音从被窝里弱弱传出。     “嫂嫂,我哥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你像刚才我吧唧你那样吧唧他一下,这事儿就板上钉钉了。”司空翎闷闷说完,把被子捂得更严实了,心下叹息:怎么他们俩秀恩爱她都不觉得拉仇恨啊,要不要这么平淡!     司空翎握拳,暗暗下定决心:等日后自己和柯容秀恩爱,一定要把他们牙根都给酸到!吃饭秀走路秀睡觉秀,酸死他们!     美好的愿望还在脑袋里疯狂规划,冷不防有个大力从外头袭来,司空翎来不及回神被子已经被生生扯掉。抬头,她从黑暗的被窝里出来还没适应屋里的光线,就看到司空翊一张俊脸直接在跟前放大,鼻尖都快顶到她眉心了。     “司、空、翎!”司空翊一字一顿像从齿缝间挤出来的一样,两只手捏着司空翎的肩膀恨不得抓出洞来,“你丫还吧唧我媳妇儿?!”     司空翎痛得嚎了一声又立马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被外头听见,她对上司空翊又像吃醋又像不满还有点忿忿不公的眸子,故意犟着拿话顶他:“吧唧了!不仅吧唧了这儿还吧唧了这儿!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被我承包了!”     司空翎手舞足蹈,一会儿指着自己嘴巴一会儿又去指额头,鼻尖脸颊甚至耳垂都被指了个遍,每指一处司空翊的脸就更黑一层,捏着她肩膀的手也更用力些。     宋歌站在司空翊身后想拉他,却被司空翎逗得不行,本还克制着笑声,渐渐地也忍不住了,捂着肚子笑得开怀。     似乎很久,都没这么开心得笑过了,几乎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司空翊不见宋歌反驳,身下的丫头又耀武扬威拿眼睛瞪他,还是一副足够令人后悔刚才没把她掐死的模样。     就这样大眼瞪小眼谁都不肯服软僵持了好久,久到司空翎都快撑不住要打哈欠睡着了,司空翊才发狠地把她往里头一推,气急败坏说出一句被宋歌嘲笑了近半年的话。     他说:“好!你最好祈祷别把柯容拿到手!否则,成亲那晚爷把你夫君给吧唧个遍!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全部吧唧个遍!”     ……     那晚宋歌和司空翎睡在大床上,司空翊悔得肠子都青了,躺在软榻上直勾勾看着宋歌睡的方向哭丧着脸默默无言。冷静了大半夜,到现在他都无法接受和消化自己说完那句话后司空翎瞬间爆发的大笑,以及艰难转身后宋歌不愿看他正脸反而别过脑袋使劲忍着从而导致肩膀抽搐的崩溃场景。     翌日,司空翊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从榻上爬下来,正好瞅见司空翎盘腿坐在床上歪着脑袋看他。司空翊不给她机会直接暴喝一声“不想父亲母亲知道就给我闭嘴”,然后在司空翎怔怔的目光下强自镇定走了出去。     “啪――”司空翊黑着脸踹了门槛一脚,叫你绊我!     宋歌和司空翊给司空震和泠兰王妃请安的时候,王妃还颇为担忧地把司空翊扯到一边吞吞吐吐叮嘱道:“儿啊,娘亲知道你年轻气盛的,可身体总要注意着,别折腾过头啊――”她忧心忡忡,一直盯着司空翊的黑眼圈看。     司空翊冤枉得都快吐血了,娘亲啊!你儿子压根连媳妇儿衣角都没来得及掀开呢!折腾,我要是能折腾倒好了,是你女儿折腾我!     心里再怎么想,话还是滴水不漏,宋歌在那头瞧着呢,说错了话晚上估计连软榻都没得睡。司空翊默默掰着手指头,今天才新婚第二天,自己前世是造了什么孽……     司空震没一会儿就去上朝了,泠兰王妃最多也就在后院浇浇花之类的,基于现在是冬天外头比较冷,没事就会窝在屋子里念念经做做女红,这对于宋歌他们来说倒是好事。     司空翊挂着个内阁虚职,属于无所事事的类型,好不容易陪泠兰王妃吃了早点,携着宋歌就退下去了。王妃也不阻挠,毕竟不能强迫年轻人老是陪着自己,她喝了会儿茶就进祠堂念经去了。     宋歌小声吩咐珑锦去小厨房找点吃的端去屋里,司空翎的事她只跟珑锦说了点皮毛,理由就是小郡主跟王爷王妃发了脾气又不高兴上学,这才躲在自己屋里。     这边刚交待完一个转身,宋歌就看到周嬷嬷朝房间走去。她一惊,昨天事情多竟没发现周嬷嬷是什么时候回来的,现在司空翎还在屋子里呆着,可不能让她发现了。     宋歌面上不动声色,急走两步挡在周嬷嬷身前:“周嬷嬷,”她一顿,看到周嬷嬷眼神躲闪了一下,心中奇怪却还是平静道,“以后屋子就交给珑锦打扫吧。”     周嬷嬷福了一礼,听罢宋歌的话已经明白她开始对自己防备,和朔要求的可能愈发难办了。周嬷嬷抿了抿唇,袖子下的手攥紧和朔给的小药包,低低应了一声也没反驳就退下了。     宋歌眼看她走远,目露狐疑。     周嬷嬷走到无人处,解开药包怔了许久。她在宫里摸爬打滚那么久,就算和朔再和自己亲,也不代表就能让自己失去该有的警惕。     如果这一包根本不是和朔所说的发热药,害死了宋歌和朔是得逞了,可自己就是毫无疑问的杀人凶手。她才没那么蠢,下药之前总得试试吧?和朔知道自己没有能力出王府找大夫验证,也不敢随便把药交给别人看,可这不代表自己不能证实。     周嬷嬷打开后院养鸡的笼子,把药粉倒了一些在手心里,老母鸡“咯咯咯”凑过来,还以为她要喂食。周嬷嬷从旁边的食桶里抓了一把饲料,想起和朔说的要放在水里搅拌,又从水桶里舀了一勺子放在小碗里,把饲料和药粉都撒了进去。     药粉一碰到水就是“哧”的一声,泛起好大的雾气和水花。周嬷嬷被吓了一跳,好不容易等老母鸡吃了几口,也没见它倒下,反而扑棱着翅膀又啄了好几下。     “咦?”周嬷嬷好生奇怪,又等了许久,那母鸡依旧没什么大反应,就是看起来两只爪子走得歪歪扭扭,并没有她想象中抽搐猝死的样子。周嬷嬷挠挠头,觉得自己还是多心了,和朔到底怎么说还是个孩子,心肠应该没有那么狠的,自己人情世故经历得太多反而多虑了。     周嬷嬷放下心来,把一切还原之后边往回走边开始思考今夜就该行动了吧?     司空翊跟宋歌说了几句话,再瞥一眼窝在床上嘎吱嘎吱啃着鸡腿的司空翎,抽抽嘴角朝宋歌道:“我真不知道柯容喜欢什么,他那个性子你也知道。”     宋歌不回答,挽起袖子把毛笔甩来甩去,墨汁滴在宣纸上化开旖旎弧度。她皱着眉头看司空翊,右手顿了顿艰难写下两个字――过去。     司空翊瞥了一眼,把含在嘴里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的茶水一口喷了出来,他好笑:“国宴上已经见识到东衡公主‘出彩’的笔墨功夫了,如今还是令人叹为观止啊。”     宋歌面无表情噢了一声,淡淡说了句:“多谢夸奖,大殿下。”     “……”司空翊将话题转向宋歌写的那两个字上,手指关节一下一下敲着还没完全干的墨汁上,手背擦到了淡淡墨黑,显得白皙手掌愈发精致如玉。     宋歌表情松了一下,余光瞥到床上吃得正欢的司空翎动作停了,鸡腿皮还挂在嘴角来不及吸溜进去。     “司空,柯容的性子是早年造成的,如果不解开他的心结他的过去,他永远不会打开他的世界,他走不出来,别人也走不进去,”宋歌想起在郭宅的时候,自己一句质疑忠心的话惹得柯容几欲拔剑相向,那时她就隐隐觉得,这个冷漠的男子一定有不一样的故事,“翎儿是你妹妹,你不想帮帮她吗?”     司空翊只听了一句就明白宋歌的意思,可就是因为司空翎是自己的妹妹,他才明白柯容的不合适。司空翊紧了紧拳头,柯容的过去他是无论如何不会跟任何人说的,包括宋歌。     宋歌见他一脸复杂,笑了一下解释道:“你不必跟我讲,毕竟每个人都有秘密,我不会打听任何。只是我想提醒你,有些事你比我更清楚,更清楚怎么让翎儿离柯容更近些。”     ------题外话------     抱歉妞儿们今天更得那么晚,其实从吃完午饭就开始思考准备写了,可惜状态不好写不出感觉,心塞塞。     明天可能会写些类似番外一样的关于柯容的事,也可能依旧进行正文,明天更新还是不会早,最近卡得厉害,熊抱~           第十三章 往事如魇【上】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那一日风很大,没记错的话也是冬天,似乎是二月二龙抬头刚过那阵。往年这时候宫宴应该都办完了,那年却格外得迟,因为邱山皇家狩猎场刚建完,皇帝打算在那里举办宫宴,他随父亲一起去,骑着皇帝年前刚赏赐的大白马。     那年他刚十二岁,不过比马背高出一个头。     狩猎前一群御军骑着马满林子狂奔,因为大部分野兽都在冬眠,这是必不可少的一项事宜。把动物给惊醒了,才能策马狩猎,才能尽显皇家子弟的风范。     他和几个堂兄一向不和,父亲又陪着皇帝说说笑笑,他干脆自己提着缰绳一路往深处走。走得远了,适才还吵吵嚷嚷的聚集地声音也小了,他抬头看看天,雾蒙蒙的,周围又静得出奇,间或还有风呜呜的呼啸。     他也不确定那到底是风呢,还是隐在暗处伺机而动的野兽呢?     御军这一顿折腾,惹恼了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豹子老虎之类的庞然大物,自己就遭殃了。他皱皱眉,耳边又像呼啸又像呜咽的低吟声更明显了,可再竖耳仔细一听,似乎又不是风在作祟。     饶是胆大如他不禁也觉得头皮阵阵发麻,搓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他翻身上马,两腿在马肚子上搁了搁,扯过缰绳就要回去。     前方草丛微动,悉悉索索一阵诡异。他心一惊,拉着绳子的手出了点汗,立刻便从挂在腰间的箭筒里抽出一支青白羽箭。     搭箭上弦,他动作迅速,瞄准前头不停抖动的草丛,将弯弓拉得咯咯作响。     时间仿佛凝固,他等对面不管是人还是鬼突然一跃而出,对面却慢慢失去了动静。空气中只剩他略微急促的呼吸,和渐渐开始加速的心跳。     他坐不住了,放松胳膊将箭又塞回去,把弯弓紧紧捏在手里翻身下马,一步步往草丛走去。因为不知道对面到底是什么,或许只是自己太过谨慎敏感造成的错觉,但他还是把步子放得很轻,每每踩下去都要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     意料之外的,他用弯弓撇开一人高的枯草,看到一个浑身是血毫无战斗力的少年。     都说狩猎场常见误闯其中的百姓,被皇家子弟误认成猎物从而丧生。可现在这邱山狩猎场根本还没进行任何狩猎比试,怎么会无缘无故有个人在这儿呢?先不说他是何身份是怎样进入,他这明显受了重伤的样子也颇为奇怪。     满腹狐疑,他轻轻踹了地上的少年一脚,血迹还未干,擦在鞋面上甚是触目惊心。他蹙眉低低唤了声:“喂。”     本也没有期望将死不死的少年会回答,他蹲下身子拿弯弓把人给翻了个身,这才看清少年不过和自己一般大,脸上的血污少些,勉强可以看出是个模样不错的少年。不过身上的衣服破败不堪,除了陈旧和单薄之外,随处可见的破洞和裂缝看形状,应该是外力造成的。     那也就是说,被打成这样的?     这个猜测让他心里有些不舒服,毕竟当年他才十二岁,孩子心性总有的善良占了绝大部分,他几乎没多思考就手脚并用把因为昏迷更显沉重的少年给拖背到了马上。     避开皇帝派来找他的侍卫,他一直等到月上梢头,才偷偷摸摸把受伤的少年带回去。回到王府的时候,父亲刚要怒斥的责骂在看到浴血少年时生生咽了下去,他和母亲忙活了半夜才把少年安顿好,想回屋睡觉时又被父亲逮到给打了一顿。     父亲说,这打的不是你救人性命,打的是你不声不响躲到一处害多少人白找了好几个时辰。     少年是在两日后醒过来的,成王府的灵丹妙药喂下去不少,效果很不错。     他去看少年,本以为他会对自己感恩戴德,结果没想到少年开口第一句话是:“我弟弟呢?”     他不解,救少年的时候明明其他人一个也没有,哪来的弟弟?他用疑惑回答少年,少年半晌没有说话,最后用满是刀伤的手掀开被子,瘸着腿就往外走。     母亲吓坏了,好说歹说也拦不住少年,还是父亲不得已将少年打晕,才制止了一度冲动发狂的少年。     再醒来的时候,少年睁着空洞的双眼了无生气,不过倒不再闹了,给他吃就吃,让他睡就睡,活成了一个提线木偶。     直到一年后,他不厌其烦问了一年时间少年的名字,他终于在一个飘雪的天淡淡而沙哑地吐出两个字。     柯容。     柯容从此在王府生活,陪他念书陪他习武,那时候他的身边还只有老何,老何教他们武功,一度敲着他的脑袋说“柯容比你有天赋”。     关于过去柯容从不愿意多说,他用一年时间得知了他的名字,却用了五年时间了解他不肯揭开的曾经。如果不是那年太子纳妃轰动帝京,或许这辈子柯容都不会说出来。     司空璟大婚那日,父亲正好出征在外。他和太子基本是相看两相厌的,但礼数还得顾着,他带柯容去参加成亲礼,准备奉上贺礼就走的。可他刚在前厅和司空璟勉强貌合神离地唠叨几句,转头已经找不到柯容了,一路在太子府横冲直撞,他在后院看到了几乎属于状态游离的柯容。     他奇怪,刚走几步却看到柯容的对面还有个抱剑的冷漠男子。至于为什么会注意到,完全是那男子给他的感觉,就跟当初柯容一进府时候的状态一模一样。     抵触、冷淡、凛冽、孤傲,甚至连那微不可见的杀气都如出一辙。     他挑眉唤柯容,柯容却似没听见一样杵在原地一动不动,他注意到他的手有些抖,这让他很好奇素来清高寡淡的柯容到底为何会失态如此?或许跟面前有些面熟的男子有关?     这里僵持不下,那边司空璟却过来了。他似乎也在找人,看到抱剑面无表情的男子时轻轻笑道:“原来在这里,袭城,见过世子殿下了吗?”     柯容脊背瞬间一僵,他若有所思瞥一眼那男子,心中默念:袭城······司空璟前阵子说过,他新招了一个下属,叫袭城。     那天回去后,他几乎是看着失魂落魄的柯容冲进厨房拿烧饭用的黄酒猛灌,柯容是不怎么喝酒的,第一口下去就流泪了,也不知是被呛到了还是情至深处。     柯容哭得厉害,那是他第一次看到他哭,一种撕心裂肺的嚎,光是看着就叫人难受。后来柯容别说哭了,眼睛都没有红过。     他陪他坐在庭院凉亭下,夜风格外刺骨,把他冻得不行。柯容几口黄酒下去,喉管被辣得发烫,眼睛朝着风吹来的方向用力一睁,强自让眼泪凝结。     当年爹和娘是建造狩猎场时被强拉来的苦力,我们的家本在邱山脚下,因为狩猎场的位置一定,房屋被强行撤除,我和弟弟没有去处只能随着爹娘在尘土飞扬的狩猎场过活。     爹娘开始还会陪我们说笑,渐渐地便没了声响,只有无尽的工程和弯曲的脊背,他们累得连呼吸都费劲。我想,如果等狩猎场建完,是不是一切还能回到从前。     然而,狩猎场在三个月后竣工,爹娘拖着疲惫的身子来抱我和弟弟,我们还没来得及张开手臂,却看到爹娘身后出现一个举着铁铲的男人,狠狠拍向爹的后脑勺!     满目血红的感觉,这辈子只经历那一次,就够了。     我醒来的时候眼前都是黑的,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晕过去的,只知道当时爹的脑袋上都是血,娘也已经昏迷不醒,弟弟躺在旁边,脸上还挂着泪。     就这样在黑暗中等,等了大概有好几天吧,不时从上头会有人被扔下来。和我们一样,惶恐、惊惧、胆战心惊,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是什么,甚至不知道是谁要这样对自己,又为何这样对自己。     上面有男人的声音每天都会响起,而且每天都是同样一句话——没人给你们东西吃,你们唯一的食物,就是身边的人。     这句话说得令人头皮发麻,那个嗓音粗狂的男人,一天说三次,在每个饭点的时候。     就这样在恐惧和不安中度过了三天,我饿坏了,弟弟比我小两岁抱着娘直哭,爹已经混沌不清了,他的脑袋受了伤,有时候都不认得我了。我不知道上面的人这样折磨我们是干嘛,被困在地洞里的人都是建造狩猎场的苦力,从最初的哀嚎哭求到现在的无声压抑,每个人的心理都发生着巨大的变化。     始终如一的黑暗,以及漫无边际的饥饿,那是可以把人给逼疯的。     第一次暴动发生在爹死的那晚。爹是忽然没有呼吸的,我一开始没有注意到,直到娘哭着喊了爹的名字,我才知道爹咽气了。可是更难受的是,我和弟弟还没来得及抱一抱爹,有人在黑暗中幽幽说:“既然已经死了,让他发臭就太可惜了。”     我永远不能回想自己的爹被人分食在自己面前,可笑的是,甚至还有人把我们三个给压在角落死死不放手。娘哭到昏迷,弟弟被吓晕,只有我睁着眸子,把眼眶都瞪碎。     生前活不好命,死后没有全尸,爹的一生就是这样。     第二天上头的男人照例来发话,却呵呵笑了:“哟,终于闻着血腥气了,合着到底开了荤。”     我这辈子第一个恨的人是上头的男人,然后是和我共处一洞的那些禽兽。他们把爹给分食了,我竟到那时才明白,人真的是可以吃人的。而他们因为对爹尸体的疯狂已经造成无可挽回的局面,娘还有我和弟弟,成了众矢之的。     他们吃饱了,血红的眼珠子常常盯着我们看,但我想暂时他们还不会饿,但凡有一点良知他们都应该不会动还活着的我们。可这个猜测的立足点很小,因为我们已经被关了十多天了,滴水未进滴米未进,我们三个是最饿的那几个,也是最虚弱最濒临死亡的。     只要我们撑不住晕过去,他们可以把我们撕个粉碎。     娘是第一个熬不下去的,爹的凄惨死状对她的打击太大,她开始发疯开始抵抗我的接触,甚至开始咬人。她意识清醒的最后一刻,把那些人咬爹的动作记了下来,然后将它变成自己的防护招式。弟弟哭着想抱娘,被她狠狠一口把手腕咬破。     爹死后的第五天,娘跟着去了。或许离开这个令人崩溃的地方,也是不错的结局。我拼了命想保住娘的尸体,可惜敌不过四面八方的手将她拖走,弟弟那晚抽泣着告诉我,娘的大腿在那时被生生扯断了。     其实我也快崩溃了,如果不是想着自己先死弟弟该多可怜,我可能会选择自杀。没了爹娘,那群人虎视眈眈的眼神就像随时会扑过来咬烂我和弟弟一样,夜晚的时候像狼一样发着绿光,甚是恐怖。     饿了二十多天,洞里渐渐也有人死去,活着的那些更加疯狂,如果不是看在我和弟弟瘦得皮包骨头根本不够塞牙缝,我们早就活不成了。     第一次吃人肉,是在进洞的整一个月那天。我有记日期的习惯,每到月上中央月光才会进入地洞。我知道再不吃我就真的要死了,原本以为经历了这样的事自己早已没有活下去的信念,可那时候自己却突然想活,想活着走出去,走到曾经熟悉的阳光下。     弟弟睡得迷迷糊糊,我一边吃一边吐,拿起挑出来的最干净最不像人肉的那一块给他,他开始还是昏沉的,后来竟分辨出来了,他说:哥哥,我死也不要吃。     ------题外话------     明天一章应该也是柯容的过去,最近更新不稳定,妞儿们见谅~           第十四章 往事如魇【中】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宋歌皱皱眉,把白皙手掌放在司空翊眼前使劲晃了晃,直到他原本迷离的眸光渐渐恢复清明,才疑惑道:“怎么了啊,出神得这么厉害?”     司空翊不自然地眨了下眼,第一次避开宋歌询问的目光,装作漫不经心回答道:“如果照你说的,从了解柯容过去入手,那这一辈子翎儿都走不进去。”他一边沉沉说道,一边收回放在桌面上随意敲击的手。     可瞥到宋歌有些发愣的身姿以及司空翎在床上失魂落魄的样子,司空翊终归有些不忍,想了想提示道:“不要探听柯容发生过什么事,那就是最好的接近,”他走过宋歌身旁,摸摸她的头发轻轻说了一句话,“最近邱山狩猎事宜皇上交给父亲在准备,我去打打下手。”     这话明着在讲给宋歌听,实际上却是在告诉司空翎,他只负责将她留在王府的事情保密,并不打算帮着她们搅和柯容这件事。     宋歌低低应了声,等司空翊出门后,看一眼状态和心绪都一落千丈的司空翎,强自挂起笑容道:“别失落,事情靠人做才会成功。”     司空翎撇撇嘴有些委屈,但也只是须臾,永远斗志昂扬的成王府小郡主将宋歌屋子里的衣柜翻了个遍,挑了一件自认为最好看最合适的深蓝纱裙换上,又裹了厚厚的披风,和平时短装长靴的精干样完全对不起来。     西屋在后院靠近西处的小径后,原本柯容和陆蒙是共住一间屋子的,但陆蒙昨天刚安顿好乐明夏回来,柯容身上的伤又没痊愈,陆蒙生怕自己吵到柯容休息,所以暂时歇在了老何屋里。     司空翎抖着小肩膀冻得三个喷嚏连着打,偷偷摸摸跟在宋歌身后进了西屋。先前还没下雪,脚刚跨进西屋的院门,鹅毛般的飞雪便毫无征兆飘飘扬扬落了下来。     司空翎搓着手小脸冻得通红,她穿不习惯嫂嫂的长裙,可为了柯容便忍下了不自在。但是天气那么冷,她感觉身上薄布似的纱裙根本抵挡不住寒风的侵袭,要不是有披风遮着估计自己早僵硬了。     鼻子用力吸了吸,却因为吸进去大量冷风而刺得生疼。司空翎苦着脸低头往前走,却猛然发现宋歌脚跟停在身前滞留不动。她从宋歌后背处伸出脑袋张望,却意外地发现,雪下得那么大,有个只着素白内袍的男子蜷在凉亭台阶上,仰头把手里粗糙质地的酒罐举得高高。     “呀――”司空翎低叫一声,细长的小眉毛皱得紧紧,抬腿便要跑过去,却因为裙裾的不合身阻碍了步伐,只能急走两步劈手夺了那还在雪中饮酒的男人手上的酒罐。     柯容淡淡抬眸,手上似乎也没什么劲儿,被司空翎重重一推酒罐就摔了个粉碎。“啪”的声响惊动了西屋一干子人,只是在看到宋歌和司空翎的身影时,又默默阖门窝在屋子里不出来了。     司空翎从侧面绕到柯容跟前,挠挠头想指责他伤还没养好呢就在外头吹风,还喝酒这样伤身的东西,可嘴巴一张就说不出话来了。人都道成王府的小郡主伶牙俐齿风风火火,可在倾慕的男子面前,她脸皮也不过只是一张薄纸。     宋歌站在远处瞧着,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柯容明显心情不好,本就淡漠的脸上甚至起了些微戾气。她注意到那被摔得粉碎的酒罐其实不是什么好酒,就是厨房用来烧鱼烧鸡去腥的粗制黄酒,又辣又烧喉,喝得多了眼睛也会泛红。     司空翎求助似地回头看宋歌,眼睛下拉成倒月。宋歌想,柯容有意无意避开司空翎的最大原因,其一可能是对感情这方面真的缺根筋,其二嘛,到底还是顾忌两人身份地位的不同。司空翎没有真正和柯容表明过心迹,虽然这事换成女子来做格外得艰难,但司空翎不是普通女孩,刚才斗志昂扬意气风发说要表达真心,现在临阵又退缩了。     宋歌当作没看见,身子微微往旁边斜了斜,佯装欣赏着风景。她还得和西屋一群人打好招呼,生怕他们把司空翎在府的事情给说漏出去。     司空翎收不到宋歌的帮助有些孤立无援的感觉,她无奈转头再看向柯容,暗自握拳给自己加油。     柯容就在一开始酒罐被砸碎时才淡淡瞥了司空翎,甚至没有和平常一样礼貌而疏离地唤一声“郡主”,他就保持着举罐的姿势一动不动,下巴微扬,神情淡漠又孤傲。     司空翎眼睛晃了晃,以前或见过或相处过的富家子弟,谁能比得上眼前的男子呢?他们纨绔浮夸、纸醉金迷,说着最虚假的话,干着最粗俗的事,穿着最奢侈的服饰,活着最萎靡的人生。     可他不一样,哥哥说他的过去自己不能轻易触碰,甚至可能也无法触碰。但她觉得自己就是不能控制会被吸引。常说“飞蛾扑火”,她就是那心甘情愿的飞蛾,可她多希望他是火呀,至少能燃烧起来,而不是现在冷若冰霜的模样。     小时候他和哥哥舞剑,侍婢总说哥哥好看,可她一直摇头气鼓鼓道:“明明柯容哥哥更好看!”侍婢都知道她和哥哥经常互相呛嘴,也就没多想,总认为她在和哥哥对着干而已。     可她当时是怎么做的呢?她记得自己很生气,生气到一个人爬到树上,对着下面惊惧不已的侍婢恶狠狠道:“说!说柯容哥哥更好看!说!不说我跳下来!”     侍婢被吓坏了,一连声的“柯容公子更好看”此起彼伏,她很满意,小心翼翼扒着树干往下蹭,可惜一脚踩空跌了下来。     她当时很怨念,可却不后悔。哥哥在一旁的笑声都已经传来了,自己怒得不行,想着摔下来后第一件事就是过去打兄长,可惜还没跌到地上呢,就被他给接住了。     那是自己离他最近的一次,唯一一次。因为那年她还小,他只当她是妹妹,而这些年她的大胆已经将两人的距离越拉越远,她已经不能扯着嗓子大叫“柯容哥哥”,而他,别说抱一抱了,两人的衣角都没擦到过一起。     在外头,她总是一副大大咧咧风风火火的样子,她进学院才不是市井传言的那好名声,她只是一下子没法接受柯容对于自己的态度。都说成王府小郡主天不怕地不怕,可在感情面前一样做了落荒而逃的胆小鬼。     司空翎闭闭眼,双拳紧握再度回头望宋歌。宋歌叹口气,隔着老远朝她笑。司空翎给自己打气,然后亦步亦趋小心翼翼坐在柯容旁边的台阶上,台阶很凉又落了雪,几乎瞬间就浸透了单薄的衣袍,刺骨严寒。     柯容的目光是空的,根本没有聚焦在司空翎或者任何东西上,这让女孩有些受挫。她犹犹豫豫,往柯容靠近些,却还是留了一个人的位置,生怕自己亲近多了他会反感。     “那个,柯容哥哥・・・・・・”这个称呼一出口,司空翎已经有些哽咽。多少年没有叫过这几个字了,她一顿,却再也无法继续。     柯容出神了许久,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又注意到已经被摔碎的酒罐。他看得认真,似乎透过满地碎渣,在遥想一些陈年旧事。     “我喜欢你――”女孩低低的声音传来,带着如飞雪般清凉透骨的令人惊醒的魔力,她说得极慢,生怕他听不见或者听不清。     柯容怔了怔,意识再度被拉远。     我喜欢你。     这四个字好些年没人对他说过了吧?不过似乎只有那一个人曾经对他说过,可惜那人现在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哪还会说喜欢呢?     曾经那人窝在他怀里,虽然只小自己两岁可总像个长不大的孩子,稚嫩的童音伴随着一个大大的拥抱,脆生生道:“哥哥,我真喜欢你呀!”     可十数年朝夕相伴,瞬间倾塌。     随着那一句“哥哥,我死也不要吃”,兄弟情谊发生巨大变化。当时自己哭着求弟弟快吃,他多怕弟弟生生饿死,可素来听他话的弟弟,那次却执拗得很,他甚至死死咬住嘴唇,哪怕把嘴唇咬烂也没让自己能够掰开把人肉塞进去。     他放弃了,一把丢开好不容易从别人手里抢来的肉,顿时就有饿得发昏的人从旁边夺走,护得紧紧躲在角落里啃食。他一阵疲倦,刚想如往日那样抱着弟弟入睡,可弟弟却用那样的眼神看自己,然后自己抱着胳膊蜷缩在一侧,抵抗他的接触。     那是怎么的一种眼神啊。     交织着惊惧、恐慌、反感、抵触、不解、悲伤。甚至,鄙夷和恶心。     哪怕时隔多年再想起,依旧像把刀一样剜着他的心,生疼,生疼。     洞里的人越来越少,除了小部分冻死或在争执过程受伤发炎感染,其余的大部分都是精神崩溃选择了自杀。底下的空气愈发浑浊,横竖只有这一个空间,死人在腐烂,活人的排泄物遍地都是,空气里交杂的腐臭一天比一天浓烈,他甚至还亲眼看着一具尸体从骨瘦如柴到发生巨人观。     发黑发臭已经没什么恐怖的了,浑身大大小小的尸斑也不见得多吓人,绿色黄色的汁水流得到处都是他照样可以贴在一旁睡觉。他从一个和普通人无异的男孩,或哭或笑随心而成的男孩,长成了面容淡漠波澜不惊的少年,他几乎可以做到自动屏蔽那恶心可怕的场面,那常人看一眼便会噩梦不休大汗淋漓的人间地狱,他早已云淡风轻处变不惊。     唯一令人难受的,就是弟弟越来越沉默越来越疏离的态度。     他很想改变这种状态,可是自从那次弟弟看到自己吃人肉甚至逼迫他也吃,他再也不理自己了。     总得做些什么,可什么也做不了。时间似乎已经遗忘了这里,日子过得缓慢,甚至缓慢到他都不想计算自己到底被囚禁在这个地方多少天了。那些人为什么这么做的原因早已不愿深究,包括活着出去的念头,也快被磨灭得消失殆尽了。     但上天就是这么捉弄人,在寥寥没有几个人的地洞里,那天迎来了一道恐怖又充满希望的声音。     还是那个一日出现三次的男人,他说:“午时放一个人出去,谁要走?”那话带着诡异的笑音,本该令人振奋的消息,那时竟没有一人欢呼,大抵都被那男人的语气给吓到了。     都关了那么久折磨那么久了,怎么会无缘无故放一个人走呢?几乎可以肯定根本不是放人,只怕出去的那个,会被折磨得更惨吧。     果不其然,那男人接下来解释了原因。     原来,深冬将近狩猎场里根本没有野兽出没,又恰逢皇帝带着贵族子弟出游,御军赶了好一阵才引出几只野兔子而已。他们一思量,要引出野兽还是得靠血腥气,这地洞下面的人个个带着浓重的血味,还是人的血味,算是最好的诱饵了。     这话一出口谁敢出去?这不是把自己往老虎狮子嘴巴里送吗?洞里的人一个个闷成乌龟,他也不敢,这一出去虽说有希望逃出魔窟,但更大的可能是丧命,而且是死状极惨的丧命。     最重要的是,弟弟还在洞里,就算眼前是条活路他也不会走。     上头的男人见无人应答有些不耐烦,他踢下一些碎石凶狠道:“干脆些!谁来?”     还是一片寂静无声,他转头看弟弟,弟弟睡得深沉,因为他是洞里唯一一个饿到现在什么也没吃过的,能活着已经是上天的开恩。如今一天到晚的昏睡,大概也到了极限。     “那小子,我在问话还睡得安稳?拖上来!”男人不知为何注意到了弟弟,或许是因为自己转头的动作有些大。他暗道不好,几乎立刻就去抓弟弟,可他的动作没有其他人来得快。他们见上头的男人看中了一个倒霉鬼,当然巴不得赶快定下来才好,帮忙着去拖睡迷糊的弟弟,弟弟大抵是饿昏了,一点反应也没有。     “大人不要――”那是他进洞以来说的第一句话,如果没记错的话。长时间的黑暗与压抑令他几乎忘记了自己还有说话的能力,甚至爹娘还在的那时候,他们也只是动作上的互相安慰。     男人突然笑了,眼睛在上头似乎发出亮亮的精光:“什么要不要,你求爷爷就得应?不忍心那小子上,那你自己来啊。”这话说得挑衅,似乎笃定了他不会胆大到自己代替了去做这不啻于送死的差事。     他以为自己会考虑,但出乎自己预料,他只是淡淡地看了眼已经被架到洞口、而上头的人已经准备用绳子吊上去的弟弟,吐出一个字。     “好。”     男人无疑是惊讶的,甚至还带着赞赏笑着拍了一下掌:“你小子有义气!如果能活着回来,爷请你帐中吃酒!”     洞里的其他人也是震惊的,似乎觉得自己平常都小看了他,举着手里昏睡的少年托也不是放也不是,就尴尬站在一旁面面相觑。     他记得当时自己是笑了的,不过笑得很苦、很涩,他甚至佯装着淡定倨傲道:“如果能活着,我还会选择回来吗?”他只是在顶那个男人的话,用他最后的尊严和骨气。可他也是没有自尊的,因为他就算能活,就算能找到出去的路,也一定会回来。     因为,弟弟还在这里啊。     男人没有如想象中一样雷霆大怒,他沉默了片刻,语气带着隐隐流露的趣味,就像看着猎物一般的好奇:“小子我爷欣赏你,既然你拼了自己的命也要保下这个半拉子弟弟,爷就许他活得长久些,至少活到你回来。”     “如果我不回来呢?”他笑,问得认真。     “除非你死,那这少年活着也没意义了,”男人说得自然无比,“不过我的直觉告诉我,你命大,死不了。”     男人的直觉果然准,他真的命大,命大到竟然从那里出来,还多活了七八年。     离开地洞的时候没有任何欣喜,他有些期待弟弟醒来,至少能说几句离别的话。虽然弟弟可能不愿听,但或许这会是自己的遗言也不一定,可惜弟弟一直昏睡,他又不想吵醒他,忍住不舍与担忧,他探头而出。     多久了?不知道。他曾经梦寐以求后来却渐渐感觉遥不可及再也不敢奢望的新鲜空气,大力呼吸之后真真切切进入了自己的鼻腔。虽然没有猛烈的阳光,甚至天灰蒙蒙的隐约要下雪,他依旧觉得眼眶微湿。风大得刺骨,明明很冷,可他的心却有些热。     只有真正失去过,才会知道珍惜。     他失去过天空阳光、风霜雨露、雾霾空气,他现在万分珍惜。     第一时间他享受了这些,可不过须臾,他转头去找那个男人,那个可以算作直接害死爹娘毁他全部的男人,那个他发誓第一个恨的也是必须要报仇的男人。     男人早已消失,留下的人不过是他的下属,统一穿着黑色冬袍戴着绒帽。他们什么东西也没有给他,直接推搡了自己一把,任凭他一件破败单衣赤脚踩在冰冻如利刃的地上。     他咬牙,转身走了。     身上的血不是他的,有爹的有娘的也有那具他唯一撕扯过的无名尸体的,血腥气挺重,他自己也微微皱起了鼻头。天气是真的冷,没走多远人就有些发昏,毕竟肚子里没一点东西热量供不上来,他只觉眼前阵阵发黑,一个踉跄就要倒地。     然而瞬间,一声似低吟又似呼啸的诡异叫声从远处传来,这让他有些迷离的神识立刻清晰。如果没有听错,该是自己这一声血污引来的大家伙吧?     这突然的事件来得太快,他几乎想也没想就顺着来路相反的方向跑。刚才那里似乎有传来嘈杂声,如果真的有皇家御军,只要把野兽带到,自己应该可以脱险吧?     当然想象总是美好的,几乎才跑了没几步,他就感觉一阵大风好像从身后强势刮来。那是带着腐臭与血腥气的风,是出于一张血盆大口的风。     他不敢回头看,所以也不知道后面到底是多么庞大的动物,他只来得及往旁边一滚,就听到“咔吱”一声,刚才自己身前不足一步的地方,那棵两人合抱还圈不过来的树,已经开始歪斜。     他大骇,摸着因倒地而撞得生疼的大腿,龇着牙倒吸着凉气往旁边移动。因为他看清那是什么东西了,说是野猪吧体形还要大些,可头上却诡异地长着两只犄角,看上去又像牛,似乎随便顶一顶就能把他撞上天。     根本没有任何思考的时间,那似猪似牛的家伙就调转脑袋往他这边跑过来,嘴里还发出类似咀嚼的可怕声响。他咬牙就势往旁侧滚了一圈,可到底动作慢兼之又因为恐惧犹豫了一会儿,那犄角几乎是瞬间,就戳进了他的脊背。     ------题外话------     今天拉肚子拉得蹲在卫生间都快出不来了~什么叫哭晕在厕所现在终于明白了~浪费了一个小时嘤嘤嘤~     最近实在是一句话形容,屋漏偏逢连夜雨~     希望今天的章节不至于让妞儿们太失望~           第十五章 往事如魇【下】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他痛得几乎当场昏厥。     那兽似乎顶到他之后更亢奋了,朝天嗷嗷叫了两声晃动着前肢慢悠悠向他走来。那动作缓得跟优雅的贵族小姐一样,看在疼得一头冷汗的他眼里,却跟鬼一般恐怖。     他暂时按兵不动,一个原因是他认为眼前的兽好像并没有要吃他或伤他的意思,更多的是好奇和试探,只要自己不惊动它,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当然另外的一个重要原因是,他背上的伤估计有些厉害,令他根本动都不能动。     逃?得了吧,扯扯肩膀就能让他痛得大汗淋漓的。     他不动声色抓过一旁地上横七竖八的碎枝,虽然和兽相比根本不能抗衡任何,但他还是牢牢捏在手里,就像捏着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     那兽绕着他走了好多圈,有几次温热又腥臭的呼吸直接都喷到了他的脸上。兽像个好奇的人一样,靠得极近观察他,甚至伸出湿滑黏腻又粗糙厚实的舌头重重舔了他一下,夹杂着令人作呕的气息,直接将他整张脸做了清洗。     就这么僵硬着身子被兽当小玩意儿捉弄了好一阵,他觉得背后的伤口已经麻木了。攥紧手里的断树枝,他做好瞬间暴起的准备。     野兽与生俱来的警惕真的是一种本能,他不过动了要逃离的念头,那似牛似猪的大家伙竟如洞悉一切般,像威胁又像警告地低低吼了两声,甚至把蹄子踩得咚咚作响,眼睛泛着森森绿光。     他把断枝握得更紧了,因为他感觉对面的兽有些躁动。那家伙不停拿嘴去拱地上干硬的泥土,犄角在他眼前耀武扬威似地晃,可因为是冬天,地上根本就是坚如磐石的,那兽见自己连拱了那么久一点效果也没有,大抵也是怒了。     它又闷嚎了几声,比之之前更低更沉重,带着山雨欲来的气势。他咽了咽唾沫,强自压下不安与惶恐,只等兽过来的瞬间,把一端是尖利断切面的树枝狠狠扎进它一看便是坚硬的外皮。     一切来得很快,似乎他刚在脑子里把自己要做的唯一自卫动作回想一遍,那兽已经呼啸着扑过来?他根本来不及抬头,或许也是因为那突然而来的兽卷起的大风令他抬不起头,反正最后只剩下一个念头,扎它!     说时迟那时快,他在不知道那兽具体方位的前提下,出手快且狠,甚至还在最后时刻换了刚才的打算:野兽的皮一定坚硬如铁,应该要扎它最柔软的部分。     人最柔软的地方是眼球,兽也不例外。那是哪怕包裹严实依旧露在外面的弱点,抓住就是致命的。     他下手毫不迟疑,果敢狠辣到他自己都有些惊恐。那一下根本是凭着感觉在扎,可这一下手,他立马就知道,自己成功了。     断枝几乎没有碰到任何阻碍就深深扎进了一个软软的地方,因为害怕和紧张,他甚至忘记了把手给收回来。直到野兽一声足以把他耳膜震碎的高嚎响起,带着令人毛骨悚然头皮发麻的深深疯狂,痛极癫极,他才如梦初醒,抖着手就松开了悠悠在兽眼球上颤动的断枝。     可到底晚了,那野兽疼得几乎在发狂,但它毕竟还有一只眼睛看得见,他在前头做了什么它一清二楚。就算不是因为记得这些,在癫狂发疯的时候,谁在跟前都是倒霉的。     那兽根本就是瞬间,就咬上了他的手。     “咔擦――”清脆又清晰的骨头迸裂声,他记得当时好像第一时间没有感觉到痛,因为他似乎听到了自己手腕骨骼碎裂声后还转头去看那野兽眼球上插着断枝的搞笑模样。     须臾的愣神之后,便是铺天盖地的疼痛感袭来。跟这个疼一比,刚才背上的伤真的可以算是小巫见大巫了。他咬牙,几乎要把牙咬碎,眉目一片青黑。     不幸中的万幸是,那兽只攻击了这一下,便一路撞着跑走了。它一只眼睛看不见路几乎可以说是在横冲直撞着走的,不过估计也是真疼,叫的声音特别骇人,目测这方圆里的人很快就会被吸引来。     他长出一口气,如果它再来一下,自己就是等死了。别说本就敌不过,现在浑身上下都被冷汗浸湿,废了一只手更加不可能对付那样的庞然大物。     他疼得有些意识模糊,竟莫名其妙地想:如果真有人被声音惊动过来,自己求他们救了自己再去救弟弟,这可能性存不存在?     地洞的存在他不知是为何,所以对于皇帝或者皇室一派的立场也有些疑惑,可毕竟现在他也混混沌沌,想的都有些偏离实际。     意识尚存的最后一刻,他听到有马蹄声渐近……     在成王府一呆便是几年,而对弟弟的牵挂和愧疚,也在这几年时光里飞速蔓延生长。他对司空翊不得不说是感激的,所以也尽自己最大的力学习武功招式,好成为一个最忠臣的下属。     可那一个月的地洞生涯,他缄口不言,不管是出于封闭过去不愿回忆的原因,还是对弟弟生死的惶恐担忧,他从来把那一段可以称之为梦魇的黑暗过往,深深压在心的最底部,不许任何人触碰,也包括自己。     不是没有找过,他甚至去过那个狩猎场。当他成为御前带刀行走之后,每年宫宴结束都能随司空翊一起去邱山狩猎,他也偷偷摸索到曾经关押他们一家人的地方,可那里并没有任何地洞,仿佛那一段过往从未存在过,仿佛那只是南柯一梦,还是个噩梦。     如果说弟弟的生死未知是他曾经最大的挂念,那么那一日偶然前往太子府从而撞见这一生的命劫,便是他今后最大的折磨。     高了,壮了,不是那个笑得纯真哭得痛快的孩子了。他就站在那里看,都不知道该把目光投向哪里,才能把几年都没看过的眼睛、鼻子、胳膊、大腿深深烙印在脑海。在王府多年冷心冷面,可那刻他几乎控制不住要嚎啕大哭。     但后来他才知道,大哭不是因为喜极而泣,是因为至深之痛。     曾经相依为命的兄弟,不知为何从亲近走到了疏离,又从疏离走到了仇恨。弟弟抱剑的姿态一如他刚进王府时的淡漠孤冷,可又比他多了些东西。那东西便是狠戾,独独针对他的狠戾。     弟弟说,他叫袭城。     袭城,还是袭人?     他不知道自己走后弟弟到底经历了什么,可他眼中的讥讽嘲弄憎恶厌弃如此明显又不加掩饰,似乎条件允许,那把剑瞬间就会架上自己的脖颈用力一割。     他总以为他在介意自己吃过人肉这一段过去,因为兄弟的芥蒂第一次出现就是在那时,可何以会深恨如此呢?原因到现在都没有机会深究,袭城不愿与自己交谈,几乎一见面就要拼命的样子,而他现在的身份又特殊,从此这恨越埋越深,怒火越烧越旺。     他是成王世子的下属,袭城是太子殿下的幕僚,虽说两个主子没有主要矛盾点,但阵线的不同,终究是明显的。     自从知道袭城在太子府落户之后,他的确那两年想过许多办法去找他,可每次都是不欢而散。用一句话来说,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就被袭城判了死刑。最接近真相的那次,是袭城暴怒之下一剑刺在他心口,朝他吼道:“自私成魔,冷血无情。”     那日之后,司空翊再也不放任他擅自外出了。     回忆到这里基本可以画上一个悲哀的句号,他自始至终囫囵着,遭人恨却找不到原因,这种感觉生生伴着他存活。     “柯容哥哥?”司空翎有些尴尬,自己厚着脸皮在告白,他怎么恍恍惚惚还在发呆的样子?     看着柯容冷漠却精致的侧脸,她还是不可自已地红了脸。算了吧,谁先动心总是更吃亏些,自己愿意吃亏。司空翎大力吸了两口气,轻轻拿胳膊撞了一下柯容。     他似乎表情有了些松动,好半晌回神,这才发现眼前并不是那个和他同样薄凉的袭城。司空翎眨着亮亮的眼睛,里面满是期待与紧张。     柯容愣了一下,终于收回了一直固定举着的手,低低唤了声“郡主”。     司空翎心神一荡,那嗓音微哑却不难听,带着能抚平她一切心慌焦虑的缓和淡凉。可是,她反应过来不禁有些气急败坏:他又没听见自己的话吗?!他每次都要装聋作哑吗?!     火爆的小郡主真的怒了,她瞬间起身动作迅猛,连站得老远的宋歌都被她吓了一跳。     可柯容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甚至她起身裙裾飞扬,他眼皮都没抬一下,这无疑给司空翎发脾气的趋势上又加了一把火。     “柯容!”她这一声来得突然,几乎用了全身的力气在吼,根本没有在意这音量是不是会把府里的母亲给招惹来,或者说美色当前司空翎已经忘记了那码子事儿了。     她两个字说完,宋歌几乎立刻就要冲过去捂她的嘴,一边暗骂小祖宗耐不住性子,一边用眼神狠狠把准备开门偷看的西屋一群人给吓了回去。     司空翎根本没看到宋歌,她只是顿了须臾,立刻用又高一个调的嗓音狂吼:“我喜欢你啊!”     宋歌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个狗吃屎。     西屋一阵咳嗽声,宋歌身子一歪的瞬间似乎还听到黑木一声“真霸气”被生生捂死,只留压得极低的呜咽此起彼伏。     司空翎脸红扑扑的,不是害羞是兴奋。她甚至决定让父亲和哥哥给黑木的月银翻个倍,以感谢他的鼓励和支持。     满院震惊,只有一人依旧淡漠如水。他或许习惯了小郡主的咋咋呼呼,或许对这样的告白根本没兴趣,反正就是一句话,柯容始终安坐台阶,一身素白内袍在寒风中被刮得哗哗作响,他却动也不动。     极度的安静,比直白的拒绝更让人尴尬与无地自容。司空翎原本还隐有期待,渐渐地眼圈有些红,甚至不安地搅起了袖角,频频回头看宋歌。     宋歌屏息,和西屋所有缩在屋子里竖着耳朵偷听的人一样,大气不敢出,就等柯容给出回应。     “郡主,”不知等了多久,柯容终于开了口,“我只是个下属。”他的理由很简单,明显的敷衍借口。     司空翎本来都快哭了,这一听立马重新振奋,她握拳咬牙认真道:“四品御前侍卫,上过战场杀过外敌,父亲一向器重铮铮男儿,没有关系的。”她只说了一半实话,司空震的确看得起柯容,但仅仅以欣赏的目光,而不是从选择女婿的角度考虑。     柯容也不接这话题,又道:“我们没有共通点,不合适。”     司空翎连连摆手着急道:“不会不会,你喜武我也爱看兵书,你不沾荤腥我正好节食塑身,多适合。”     “噢?”柯容眉头动了一下,刚要说话却忽然顿住了。     宋歌也是一怔,因为外头瞬间起了嘈杂声,她静耳听了片刻,终于明白了个大概。     敢情是泠兰王妃被司空翎刚才那石破天惊的大呼给惊动了!脚步声渐近,几乎瞬间就入了西屋的院子!     ------题外话------     最近更得晚,今天终于早些了,订阅惨不忍睹~     妞儿们来抱抱~晚上又要去重修课了~           第十六章 得罪王妃?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宋歌几乎瞬间反应过来,朝茫然回头的司空翎投去一个眼神,暗示她先进屋躲着。     司空翎倒接收得很快,提起裙摆就一阵小跑往上去,不过柯容没明白,甚至淡淡把司空翎给拦了下来,一副“深闺莫入”的表情。     宋歌气得牙痒,二话不说直接把柯容也给往上推了一把,还附在他耳边威胁般咬牙切齿道:“别让郡主在府的事情给王妃知道,进屋去!”说罢也不管柯容作何反应,两手用力将人给硬生生推了进去。     这边屋门刚“砰”的阖上,那头院门“吱呀”一声响,两道声音正正巧巧重合。     宋歌才刚来得及回头,泠兰王妃已经抬脚跨了进来,甚至第一眼就对上了宋歌的眸子。她似乎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宋歌,愣了愣挥手示意身后的下人候在外头,然后才对着宋歌半笑半狐疑道:“小歌?你在这里作甚?”     西屋住的都是男人,作为一个世子妃怎么能莫名其妙出现在这个地方呢?泠兰王妃表情有些不悦,这让宋歌十分尴尬。     “那个,母亲,”宋歌硬着头皮直面泠兰王妃审视的目光,佯装平静道,“刚才我听到有声音就过来看看了,但没发现什么估计是幻听了吧。”她不敢拿余光瞥柯容的屋子,就算担心也不能,毕竟泠兰王妃还是很警觉的,自己不可露了破绽。     果然这个理由还是可行的,泠兰王妃点点头,却下意识往前走了几步道:“不可能是幻听吧?我也正是为这事而来,那声音倒像是翎儿那丫头的。”     她这么一说,忽然又顿了顿,宋歌心一凛,却听她继续道:“真是奇怪,这大白天的一个个都窝在屋里干嘛,怕冷吗?”泠兰王妃奇怪,瞥见一溜排大门紧闭的屋子,抬手示意下人进来,那小厮明白她的意思,扯着嗓子喊了一声“王妃有令,各屋启门”,随后再次退出院子。     几乎便是须臾,黑木老何陆蒙还有其余人就从屋子里急急忙忙跑了出来,朝王妃和宋歌行礼之后便默默站在一边,胆大的黑木甚至瞥了宋歌一眼,脸上还带着刚才听见司空翎那声惊天动地告白时的震惊和新奇。     泠兰王妃皱皱眉,先是问了众人有没有听见刚才的声响,在一群人因为宋歌恐吓般的眼神而三缄其口的时候,又对自己是否幻听起了质疑。泠兰王妃觉得莫非真是自己思女过度?她再看看正前方没有动静的柯容的屋子,不知为何心头一跳,下意识问道:“柯容的伤可好些了?”     老何算是一干人的头儿,闻言面上一动,垂首恭敬回道:“回王妃,这几日天气凉,伤口常有反复故柯容卧床难起,还望王妃体谅。”     这话说得巧,不仅解释了柯容为何闭门不出的原因,也间接指出柯容现在是“卧床”状态,王妃如果进屋查看的话,不合适。     泠兰王妃低低应了声,转头环顾四周也没看出什么所以然来,招手朝宋歌道:“那便这样吧,小歌,你大冷天的也别呆着了。”宋歌赶紧过去搀扶泠兰王妃,呼出一口气的同时还有模有样道:“母亲当心地滑。”     两人并肩而行才走了没几步,甚至宋歌那句“当心地滑”话音刚落,一声尖锐到震破耳膜的声音直接从身后响起,穿透心脏撞击灵魂。     “啊――”那声音比之先前的“我喜欢你”还令人振聋发聩,因为来得突然,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众人甚至有几个被吓得抖了抖。     宋歌脊背一僵,自己差点滑倒在地。     泠兰王妃步子顿住,手从宋歌胳膊上移下来,半转身面色凝重盯着柯容的屋门,久久转不开目光。     众人如临大敌,面面相觑。陆蒙和老何对视一眼,黑木直接把求救的目光投向宋歌。     宋歌一个头两个大,内心一阵哭泣:小祖宗!你怎么又叫了!还是在明明知道王妃守在外头的情况下大叫!     她还没想好用什么理由来搪塞泠兰王妃,更荒唐的事情接踵而至!只听一声“砰”,柯容的屋门突然打开,甚至开门的人力气使得极大,木门瞬间弹开又重重反弹回,来回晃了两下,一阵“啪啪”作响。     宋歌来不及惊讶,一道身影已经出现在门口,深蓝裙摆蜿蜒出一地迤逦。     泠兰王妃本已移开宋歌胳膊处的手再度放回,她似乎是震惊过头了,扶着宋歌人有些摇晃。过了片刻,宋歌听见她长出一口气,慢慢收回手臂,向前艰难走了两步,带着淡淡愠怒沉声道:“翎儿――”     司空翎站在台阶上,屋门大开可是宋歌并没有看到柯容,只有她一人孤零零居高而望,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失望悲伤和惊惶无措。司空翎听到声音,慢慢转头往宋歌这边看,直到触到泠兰王妃复杂难言的神色,她终于抿唇眼圈一红,抬脚就往下跑。     裙摆那么长,地上下过雪滑得很,她又奔得急,根本没有在意脚下还有几级台阶。泠兰王妃眼看她一脚踩空,呼吸一窒下意识伸手,可是“啪”一下,司空翎脚腕一歪,直接重重摔倒在地。     “翎儿!”泠兰王妃再顾不得责备,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蹲下,心疼又怜惜。因为司空翎这一下摔得猛,脸都是朝着底下,她小心扶着司空翎的脑袋,慢慢抬起司空翎的脸又气又无奈道:“摔得哪里疼了?告诉娘亲。”     宋歌就跟在泠兰王妃身后,看见司空翎缓缓抬起头,一双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因为刚才脸朝地沾满了泥土和白雪,混合在一张精致白皙的小脸上显得格外狼狈。她无声地哭,却越哭越凶,鼻涕眼泪混在一起交织成令人心碎的图画。     那一跤摔得并不痛,只是手心蹭掉了两块皮。泠兰王妃也知道她这哭,哭得不是皮肉之苦,毕竟十几年在司空震棍棒底下养出的女儿,这点痛根本就像蚂蚁咬一样。她这个做母亲的,甚至看一眼眼前的情况一番推敲,也明白了个中原因。     八成小丫头兴致冲冲又碰了壁,这痛的不是身体,是心。     不过・・・・・・泠兰王妃皱眉抬头,台阶上柯容的屋门还是敞开着,她看不见里头的人,但至少她可以肯定里头一定是有人的。她可以不怪柯容对自己视若珍宝的女儿弃如敝履,相反她甚至就是这样希望的,但这不代表她可以忍受司空翎这样作践自己。     而柯容就在一门之隔的屋子里,既然能看到司空翎有跌落的危险,竟可以无动于衷到冷眼看她摔倒也不愿出来扶一下?     老何刚才说什么?卧床?呵,台阶上一地酒罐碎渣,喝得这么多怕是伤身了。     泠兰王妃也不是寻常女子,这么一想面色更沉,不动声色将哭得梨花带雨的司空翎扶起来后,抬步就上了台阶。     “娘――”还没走两步,司空翎抽泣着唤了一声,“您帮我整理下行囊,晚点我去学院,近几月大抵不常回家了。”她说完,也不直接去拦泠兰王妃,反而垂着脑袋拖着步子慢慢往外走,走过宋歌身边的时候,抬头露出一个凄凉的笑,“嫂嫂谢谢你,我以后会常来看你的。”     泠兰王妃一怔,看看快要出院的司空翎又看看一片漆黑的屋子,蹙眉想了须臾就折了回来。     宋歌有些发愣,这事情搞砸的情况比想象来得还快,她甚至不知道短短时间在屋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以让屡败屡战毫不气馁的司空翎,这个一直斗志昂扬的小战士垂头丧气到竟有放弃的感觉?     “小歌,”泠兰王妃本想直接跟出去,眼看宋歌站在那里,不知为何有种两人联合起来糊弄自己的不悦,她叹口气幽幽道,“翎儿胡闹,你也不懂事吗?”这话说得客气,但宋歌还是很容易能听出,王妃这是对自己,不满了。     宋歌默默在西屋呆了片刻,直到老何过来尴尬道:“世子妃您别在意,王妃最是心善,柯容那样的态度对着郡主几年了,照样在府里顺风顺水,更遑论您了。”他安慰了几句,宋歌低低应了声,瞥见陆蒙在一旁,便问了句:“乐姑娘还好吗?”     陆蒙怔了怔,回道:“很好,世子妃放心。”     宋歌点点头,用眼神朝老何表示感谢,又往柯容的屋子看了一眼,终究因为司空翎的离去暂时放下了责问柯容的念头。她拿拳头捶了自己太阳穴两下,颇为头疼。     这下真是里外不是人,事情搞砸不说,还得罪了王妃・・・・・・     薄暮时分司空翎就从王府出去了,宋歌甚至没有和她告别,还是丫鬟珑锦将消息带进来的。宋歌听罢有些怔忡,短时间内估计见不到司空翎了,等过段时间她心情好些了一定得好好问问。就怕・・・・・・那丫头小姑娘家的在学院没什么人交心,自己可别把自己憋出病来。     夜间司空翊忙活完狩猎的事情回来,看到宋歌坐在屋子里发呆,一桌精致的饭菜都冷了也没见她动一筷。他皱眉过去,伸手把宋歌撑着下巴的手给推开,然后将自己的手掌伸过去,正好托住宋歌瞬间失去支撑物的光洁下巴。     宋歌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身子往后一缩,好巧不巧司空翊左手就圈在后头,这样一来正好把宋歌给抱了个正着。     他低低笑,磨搓着宋歌光溜溜的下巴,把自己的脑袋搁在她头顶,闻着淡淡清香蹭着她柔软的发丝,直觉全身毛孔都舒适了。     宋歌这才发现是司空翊回来了,她心下烦闷此时正好靠在他怀里放松些。宋歌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犹豫半晌也不知如何开口,倒是司空翎顺手拿起筷子夹了个水晶圆子,不低头也能精准地塞进宋歌嘴里,还不满道:“天塌下来还得吃饭呢,现在天还没塌好不?”     宋歌也不知是被糯米团子给噎住了还是被司空翊的话给噎住了,好不容易把干涩难咽的圆子给吞下,苦着脸从司空翊怀里探出头,一副便秘的表情。     司空翊诧异,放下筷子莫名其妙道:“怎么了啊这?天还真塌了?”他说完才发现屋子里竟没有那个吃饭时候必出现在桌边的妹妹,低头看着宋歌有些不解。     宋歌两条眉毛都耷拉下来了,想了片刻终于费力道:“塌了,塌得可厉害了。”     她顿了顿,接道:“母亲可能不喜欢我了。”     这话一出口,司空翊着实惊了一把,他摸摸宋歌额头,却被她一把推开,还夹带着一句“翎儿和柯容的事彻底搞砸不说,母亲还说我在胡闹”,她鼻子抽了一下,哀怨道:“我要怎么讨好母亲呢?”     ------题外话------     今天身体不舒服,赶了许久也写不出多少来,妞儿们见谅。     推好友文《盛世欢嫁》梦笙     简介:她通兽语,擅易容,会制毒,风华绝代最倾城,却是传说中嚣张任性的绝世丑公主――慕云筝。     他藏经纬,怀神功,懂医术,文韬武略最专情,却是秘闻里神秘无情的狂拽混世魔王――莫无欢。     【片段一】“筝儿为何叹气?”     “因为城东柳街胡同文府管事儿子家的大丫头竟然说我长得丑!”     “……何必为这种小人流言生气!”     “我不是生气,而是难过。”     “为何难过?”     “为那丫头年纪轻轻就瞎了!”     “……”     【片段二】“慕云筝,你说我是不是世界上最英俊、最威武、最聪明的狼!”     “是!”     “可为什么无欢大人不喜欢我?”     “因为你是禽兽!”     “……”           第十七章 有客造访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翌日,成王府迎来了一位新客。     或者也可以称之为,熟客。     司空震一如既往忙碌着关于邱山狩猎的大事,而泠兰王妃因为司空翎的问题,心情着实不好,一大早带着贴身侍婢坐了马车出郊散心去了。所以当管家老李将那个着一身上好素锦墨绣,并自称与世子爷相识的男子带进王府时,自然而然引进了前厅等待司空翊的宴客。     宋歌比司空翊晚一步到,因为她苦恼了一夜在思考自己要从哪方面着手,然后和泠兰王妃缓解尴尬。所以日上三竿的时候,宋歌顶着大大的黑眼圈在珑锦服侍下起了床。     珑锦将几碟精致的开胃小菜放到桌上,又将筷子轻轻搁在小米粥碗上,朝宋歌笑道:“世子妃,您要不要去东屋看看?说不定挑上几匹王妃喜欢的绸缎,您给亲自做件衣服,王妃指不定乐坏了呢。”她说完,麻利地一转身去收拾床榻了。     宋歌闻言抬头,东屋她是知道的,东屋的院子里锁着一间专门堆放宾客或者皇室贵臣赠送之礼的屋子,甚至刚刚结束的自己的大婚,那成亲礼上堆积如山的赠品,不管是朝臣还是皇帝都是卯足了劲儿往成王府塞。除了一些比较贵重的如皇帝亲赠的匾额或题字之类的,一般用不上的东西都统一堆放在东屋。     被珑锦这么一提醒,宋歌倒有了些想法。王妃既然爱念佛,自己给她抄段经书应该是不错的选择。就是在常人看来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毛笔字,怕是够折腾她了。     不过越折腾,才越有诚意。宋歌握拳,三两下将粥喝了个见底,捻起一块酥饼塞进嘴里,就着水囫囵咽了下去,随即一溜烟跑了出去。     司空翊听老李交待了访客的事,越想越狐疑。照老李的描述那男子他并没有什么印象,不过前厅就在眼前,那人长身玉立站在中央看座上一幅远山青竹图,司空翊凛了凛眉,先无声示意老李退下,随即才轻跨脚步上了台阶。     男子似乎很快就听到了动静,他先是肩膀微微一抖,这才慢慢回身。冬日暖阳正好,照见他如玉般温润的侧脸,一抹浅笑堪堪挂在唇角,似乎准备了良久,直到看见司空翊的一瞬,才将这笑容放大,毫无挑衅与自高,就像老友会晤般,谦和淡然。     司空翊脚步一顿,本就飞扬的眉毛挑得更高。他静静盯了那笑容半晌,片刻后失笑,拳心却慢慢渗出了汗渍。不是紧张不是害怕,是一想起不多久前的相见,就有种一失足便是千古恨的感觉。     司空翊鼻间轻嗤,自顾自走过男子身侧,在他满含善意的目光下翩然上了座。可司空翊却没有第一时间给客人让座,反而居高临下看了许久。不说话,就是以一种淡淡又复杂的目光盯着看。     男子没有任何尴尬,相反他一派悠然自得,直挺挺站在中央首先开口道:“好久不见,原来你是成王世子。”     司空翊讥讽地瞥了他一眼,回道:“至少在进厅之前,我认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你的,”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因为我觉得在荣城唐家堡,你该入狱的。”     男子低低笑了起来,声音明润好听,带着三分自信七分认真道:“入狱?一没放火二没杀人,官爷怎么能抓我?”     原以为司空翊会被自己的话给恼到,却没想到他也沉得住气。温自惜换上一副欣赏的表情,背手看着司空翊。     是了,男子就是温自惜。     司空翊不怒反笑,面上却是一派鄙夷:“那还得谢谢你不杀之恩吗?”     温自惜笑,拱手弯腰道:“不敢。”     两人你来我往打着太极,一个谦恭温润语态却能把人气死,一个皮笑肉不笑字眼处处含针。当宋歌走进前厅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两个男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一派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     和温自惜打上照面的时候,宋歌自己都奇怪她竟没有太过惊讶。她甚至还淡淡朝他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仿佛曾经在客栈用她代替赵宁儿做人引的温自惜、在荣城禁锢她自由直接推她送死的温自惜、在唐家堡冷眼瞧她果断拿匕首刺她心脏的温自惜,如今站在她跟前,她竟没有半点愤恨。     这里,是西庭的国土,是成王爷的府邸,是司空翊的家。或者可以等同于说,是她宋歌的地盘,而在她有足够保障可以报仇的地方,她竟真的提不起一点泄恨的**。     朝司空翊看了一眼,果然他的脸色算是臭的了,不过能按捺着聊到现在也是够厉害的了。宋歌兀自叹气,开门见山道:“唐砚沁还没找到好的药引,所以你和唐岩之又舍不得我这颗有毒的心了吗?”     温自惜像是没料到宋歌会这么讲,或者说是没料到宋歌会如此直白,他几乎是怔在当场,好半晌才低低笑一声掩饰自己的失态,然后转头轻轻道:“唐家小姐在那日之后没多久就亡了。”     这回换宋歌发愣了,其实说实话她对唐砚沁还是挺有好感的。那个姑娘也是可怜人,但她不会像那些为了活命不惜一切的人一样,她甚至在温自惜取刀之时,艰难从床上爬起欲阻止。虽然最后因为太虚弱晕了过去,但宋歌在当时以为的人生最后一刻,还是感念她的。     现在温自惜告诉她,唐砚沁死了。宋歌默了默,继续道:“所以你不需要我这颗心了对吧?”     瞥见司空翊如刀锋般锐利的眼神一直不停扫射过来,温自惜颔首回道:“当然。”他这话说完并没有等到司空翊和宋歌的询问,嘴角一扯也明白他们不是含糊的人,直接等着自己把此行的目的坦白。     “既然唐家小姐已逝,我们唯一的矛盾也不存在了,为何不能化干戈为玉帛呢?”这是温自惜开门见山后的第一句话。     司空翊忍不住笑出了声,他拿指节敲了敲桌面,挑眉冷笑:“我腿酸了没有地方坐,把你头割下来当椅子,而我回家之后有地儿休息了,把头还给你,我们能化干戈为玉帛?”     宋歌偏头,憋着快要破功的表情不去看他。     温自惜似乎也觉得司空翊的形容很独特,他甚至抚掌颔首悠悠道:“世子果真一针见血,但你要知道,如果当初不是我有心留世子妃一条命,你觉得那一刀下去还能活吗?”     这话虽说难听,但的确是当初宋歌和司空翊都推测到的,所以司空翊沉默许久,终于把僵了许久的脸放松片刻,闷声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成王府的宝殿阁下能找到也是不容小觑的,所以,请吧。”说完之后,司空翊虚空里抬抬手掌,一副“你不老实交待我随时可以把你扔出去还是恶狠狠扔的那种”的表情。     宋歌不置可否,唤一直候在外头的珑锦奉了杯茶给温自惜,甚至礼数周到地请他入了座。在这当口,宋歌还吩咐了珑锦两件事。     一,东屋的钥匙问老李要来,不管怎么说她都得去看一看,因为适才她突然想起大婚那日,太子司空璟是有送礼来的。因为司空祁的事情闹大,这几日她和司空翊几乎都忘了那事,可司空璟是怎样的人,就算那天她只随意瞥了几眼,仍然可以感觉到他的不简单。而不知是直觉还是什么,她对司空璟的贺礼,存了一份好奇。     二,暗中关注周嬷嬷的去向。昨日匆匆一面,她明显感觉到周嬷嬷有些紧张,按理说周嬷嬷服侍和朔那么多年在宫里也有威望,不会因为面对自己就惶恐成那副样子。而且刚开始的时候她也没给自己什么好脸色看,所以那样子实在可疑。基于周嬷嬷身份的特殊,她还不确定她是为皇帝卖命还是为和朔出力,但身侧有虎,不得不防。     温自惜很是自来熟,举手投足间全无“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低卑感,甚至抿了一口茶赞叹了几句,才在司空翊青黑色面孔的威胁下,悠悠开了口。     “赵宁儿是我妹妹,我想你们该是知道了的。”他两条手臂虚虚搭在一起,话有些飘。     司空翊挑挑眉毛,状似心不在焉地翻来覆去看自己白皙修长的手指。     “撇去其他不说,我捡重点的讲吧,”温自惜似乎斟酌了一下,再开口神情是不同往常的萧瑟,“唐家堡的这趟镖,是护宁最为看重也是压力最大的一次。”     “药引这档子事儿,其实我是镖局最后一个知道的。但宁儿是右心位的秘密,作为一个大夫,我清楚的很。”     “上家的背景很庞大,根本不是表面的那一个而已,所以当他们要求找到一个右心位甚至是和宁儿同一生辰的姑娘时,这根本不是我可以拒绝的。或者这样说吧,护宁依赖上家而得以发展,如果这次不走镖,他们大可以伸出手指碾碎护宁,然后转身找另外一个镖局接活儿。”     “这就等同于,不管我接不接,宁儿这条命,已经算是搭进棺材了。”     “但宁儿终归是我妹妹,如果换做你看到一个同样右心位的女子,会放弃李代桃僵这个办法吗?所以抱歉世子妃,当时借了你的命。”     “可到底也是一条人命,将宁儿送回家再准备取你心脏的时候,其实也是下不了手的。我想,如果那时把你生辰交待出来,或许唐岩之会放过你。”     “那都是后话了,结果是走镖失败,护宁招牌被砸,上家大怒,宁儿和爷爷在我安排下已经离开村子。而我,两袖清风,寄人篱下。”     说到这里算是告了一个段落,温自惜的尾音淡淡的,带着些许寂寥和洒脱,但终归有一丝伤感和自嘲。     宋歌听完和司空翊对视了一眼,几乎同时提出一个疑问:“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她)是右心位的呢?”     温自惜没有抬头,摸着自己手腕简单干脆道:“我是大夫。”     他顿了顿,忽然抬眸笑道:“当然,此行目的要交待,温某不求其他,只求在贵府小留几日,”似乎很快就接收到司空翊不满又鄙夷的目光,他甚至耸耸肩膀道,“同样的,我以替世子妃解蛊毒作交换。”     果然,司空翊直起了脊背。     宋歌认真看了温自惜两眼,见他面色严肃毫无玩笑之意,想必他是真的遇到了棘手的上家,走投无路才会来找甚至可以算作“仇敌”的他们?     司空翊似乎考虑了片刻,但宋歌的蛊毒的确是他一块心病。而温自惜是个大夫,甚至可以知道宋歌是右心位的事情,看来医术不会太糟糕,是否可以相信他一次呢?他沉眸,半晌问道:“为何寄宿我成王府?”     温自惜弯唇,露出一抹释然:“当初任务失败,宁儿和爷爷,我是安排来了西庭的。”     ------题外话------     今天更新太晚了抱歉~     不出意外明天或者后天有一次万更,最近大纲都没了,写得颇累。     对最近章节不满意的妞儿,可以提出来的,夏是金刚心,只要真心为文章好为夏好,我只会高兴~           第十八章 周嬷嬷存疑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温自惜和司空翊的这场交易,几乎是没有悬念的。     他除开一个镖头的身份,不过是个毫无背景的大夫罢了。没有下属兄弟,没有银两傍身,要在茫茫西庭找到两个猫在角落都认不出的人,着实困难。     而现在,他可以依靠成王府在帝京的地位和人脉,寻找赵二老和赵宁儿。     当然作为条件的,是温自惜以世子爷之友兼妙手大夫,暂住成王府。老何等人没有和温自惜打过照面,所以并不知道他和司空翊其实压根算不上“友”,能不打起来就不错了。     表面看来似乎司空翊这样做颇为冒险,毕竟宋歌的生死现在又是捏在温自惜手里的。但其实,赵二老和赵宁儿的命,同样被司空翊掌握。     只要温自惜稍有异心,既然成王府有信心找到两个人,那绝对也有能力只带回两具死尸。参照温自惜对赵宁儿这个妹妹的态度,他是一定不会冒险的。     再者,其实温自惜那句话说得也对,宋歌和他的矛盾点只在唐家堡那一次事件上,现在撇开当初的任何针对,他们双方是没有恩怨情仇的。     既然温自惜有求于成王府,投鼠忌器这道理,他必是清楚的。     当日下午,温自惜便被安排在西屋和柯容等人比邻而居。司空翊和温自惜达成协议,每日晚间互相交换进展,他把关于寻找赵二老和赵宁儿的消息带给他,而温自惜也必须时刻汇报宋歌的身体安危。     因为是司空翊亲自带温自惜进西屋的,老何陆蒙几个对他很是友善。虽说只有柯容冷漠地瞥了一眼,但毕竟他对谁都是这副样子,包括小郡主呢!所以几人也不管他,看温自惜模样好气度也佳,俨然如欢迎新成员般热情招待。     用过晚饭后泠兰王妃才从外头回来,说是身子乏要去歇息了。老李把温自惜暂住的事情告诉她,她没有在意,只说府里一些小事不必再全部汇报给她,世子妃该当起半个家了。     宋歌当时正好沏好一壶茶,准备给王妃送去。大丫鬟巧笙接过,歉意笑笑在王妃寝屋外拦下了宋歌道:“见过世子妃,王妃今儿个太累已经歇下了,您给奴婢就好。”     宋歌愣了一下,随即回以浅笑递了过去。她看了一眼屋子刚想离去,突然想起适才老李告诉她的那句关于王妃准备让她慢慢接手王府事宜的话。宋歌心有不安,停下步子佯装漫不经心试探道:“麻烦巧笙姑娘,那就不打扰母亲了,身子乏了多多休息,王府还靠母亲操劳呢。”     话说完,宋歌微笑垂了下头,作势要离开。巧笙赶紧躬身回礼道:“世子妃体恤王妃辛劳,今后还得多帮着王妃打理呢。”     宋歌心一沉,王妃果然有让她接手的意思吗?她嘴上推辞道:“巧笙姑娘莫说笑,母亲治家井井有条,我可怕把府上弄得乱了套呢。”宋歌不敢再继续,生怕这一个个人精三言两语就清楚自己的目的,她说罢直接招呼珑锦跟上,脚步不停往外走。     巧笙对宋歌还是很有好感的,这个世子妃性子好态度好,没有预料中东衡公主颐指气使的架势,她闻言看着宋歌的背影温和地笑了笑,轻轻补了一句道:“世子妃慧智,一学便会。”     可宋歌已经走到了院子口,也不知这句话她有没有听见。     其实宋歌最怕的是,王妃突然萌生这样的念头,莫非是因为自己先前因为司空翎的事掺和一脚,让她觉得自己多事了吗?既然喜欢多事,直接把府中事宜全部交给自己打理得了。     宋歌琢磨不透王妃的心思,她对自己挺好,但昨日的确有些不悦。     回屋的路上,宋歌碰到了在厨房刚忙活完出来的周嬷嬷。比起珑锦这个招人喜欢的丫头,宋歌对周嬷嬷的态度可谓冷淡,但到底顾忌她是皇宫里的老人,周嬷嬷行礼的时候宋歌都会礼貌回应。     看周嬷嬷端着两碗鸡汤,宋歌忍不住问了一句:“这是要给谁补呀?”     周嬷嬷笑笑,弯腰回道:“这府里现在该补的,还不就是世子妃您么。”她这话说完,依旧挂着打趣的笑小心翼翼瞥宋歌,但心里却是另一番考量。     因为经过一天的思考,周嬷嬷想到了另一个可怕的可能。     记得几日前洞房花烛夜之后,这世子妃是让珑锦那丫头弄了块帕子沾鸡血充落红的。当时自己只以为一夜风波不断后世子和世子妃焦头烂额并未同房,但又生怕王妃担忧才出此下策,后来仔细一想,登时出了一身冷汗。     如果换一种可能,若是两人已经同房过了,前面的假设全部推翻,世子妃为何还要制造假落红?     这么一想,周嬷嬷感觉自己触到了什么不该触碰的底线,她好不容易挣扎大半夜,终于把思绪理清。     第一种可能,并未圆房,和朔交待的事还得冒险去做。     第二种可能,已经圆房,那假落红就是为掩盖什么而准备!     珑锦那丫头不经事,世子妃三言两语糊弄着便信了,但她不是心思简单的人,这么一比较,算是有一半怀疑,那世子妃可能成亲前就不是个雏儿!     事情这样下去,怕是大了……     宋歌听了周嬷嬷的话有些不解,看了珑锦一眼,小丫头也是一片茫然。宋歌皱皱眉继续问道:“我?身子好得很,需要补什么?”     周嬷嬷佯装小声凑到宋歌耳边要说话,宋歌有些犹疑,却还是微微靠了过去。     周嬷嬷一句话讲完立刻退开,细细打量宋歌的表情。果然,宋歌抿抿唇,眼睛不自然地眨了两下,神色说不出是复杂还是尴尬,甚至带有一丝……担忧?     “珑锦接着吧,有劳嬷嬷了。”宋歌淡淡回了一句,随即便要回屋去。     周嬷嬷应了一声,不动声色把托盘交给珑锦,因为心里想着事,动作难免心不在焉有些不小心,接手的时候好巧不巧打翻在宋歌身上。     其实冬天衣服穿得厚,宋歌压根儿一点都没烫着,但还是把周嬷嬷和珑锦给彻底吓到了。两人慌不迭地跪下认错,宋歌随意拂了拂被打湿的半边胳膊,毫不在意。     宋歌在珑锦劝解下同意沐浴更衣,小丫头生怕世子妃在这冷风里一吹身上凉了就感冒。周嬷嬷眼看两人离去才呼出一口气,一边后怕自己要是得罪了宋歌难免吃苦头,一边又庆幸还好和朔的药自己还没来得及下在鸡汤里。     周嬷嬷心里还是存疑的,自己刚才以“安身求胎”试探宋歌,她的表情可谓奇怪,自己总把握不住这个心思深沉的世子妃。     晚间的时候,珑锦还未把宋歌替换下来的衣服拿出来,周嬷嬷到底算是贴身嬷嬷,一个年轻的小丫头做事不全面,终归还是要她出场的。     她敲开宋歌的屋门,宋歌似乎有些困乏,语音淡淡的充满了疲惫,甚至低低呢喃道:“珑锦吗?衣服就挂在屏风上。”     周嬷嬷不曾说话,也不知怀了怎样的心思,竟没有反驳宋歌的询问。她大气不敢出,脚步放轻靠近了屏风。     内室热气腾腾,宋歌泡在澡桶里,人有些恍惚。似乎不经意间就会回想起当初自己咬着牙提水给安畅准备香浴的一切,如今竟阴差阳错,自己也会有一天放松下来。     身体是在闲适,脑袋却一刻没有停歇。宋歌困顿极了,胳膊耷拉在桶沿,意识几乎埋没在温热舒服的氛围里。她闭着眼,呼吸平静又缓和,甚至快要游离在梦境里。     太累了,这似乎是她这一年多来,最放松的一次了。     就容她,安安稳稳睡一觉吧。     周嬷嬷屏住呼吸,心里隐隐有个直觉:看一眼,就看一眼,这个世子妃一定有秘密……     她这么想,也这么做了。周嬷嬷只从屏风后探了个头,内室雾气很大,宋歌埋在浴桶里若隐若现。     周嬷嬷饶是个女人,也觉得自己看到的画面颇美。一室迤逦朦胧下,女子背部线条柔和,远远看去如玉般白皙光洁,因了雾气的衬染,甚至边缘像在发着光。她三千青丝湿湿搭在身后,发尾俏皮地勾勒出诱人弧度,而顺着那发梢往下,是不盈一握的纤软腰肢。     周嬷嬷晃了眼,定睛再瞧时,女子呼吸吐纳声已起。她睡得似乎很沉,两条白嫩光滑的胳膊随意挂在桶外,暴露在空气中也不怕冷。长睫轻扇,面容安详恬静,不同于平日的清冷寡淡,此刻的她温润良善,把所有心防和戒备卸下,只留满室宁静和谐。     周嬷嬷僵在原地,目光紧紧盯在一处,似着了魔一般怔怔不动。不知多久后,她终于回神,倒退一步拿起宋歌换下来的衣服,慢慢退了出去,气息压得比来时更低。     顺利地出了门,周嬷嬷匆匆往自己屋子去,直到回到自己住处,才终于大出一口气跌坐在地。这一放松,背上适才没有出来的冷汗登时冒了全身,她阵阵犯晕,脑袋里只剩一个声音在疯狂叫嚣。     世子妃,没有守宫砂!     制造假落红到底是为了应付王妃的询问,还是只不过想隐瞒自己非处子的真相?守宫砂如果是在洞房夜才消失,那根本就没必要用假落红来证明,除非守宫砂的消失,远远早于成婚之日!     那是不是就等于说,世子妃的贞洁,惹人生疑?!     周嬷嬷额头出了密密麻麻的汗,她又摸了摸怀里和朔给的药包,现在估计是用不到了。她想着什么时候可以进宫和公主商讨一番,又记起不日就是邱山狩猎,如果不出意外自己这个贴身嬷嬷该是跟着的,到时一定要好好斟酌眼下的复杂情况。     周嬷嬷强自让自己平静下来,想想这药包虽然容易惹人非议,但扔在哪里都不安全,自己步步为营还是小心为上,所以她一番考虑,依旧将药包贴身放着。     而另一边,司空翊才刚忙活完温自惜的住处安排,顺便将他要求的医用工具,包括一些莫名其妙的底碟、活水、铁针甚至金线给写在单子上,刚刚嘱咐晋宵出去采购,又被司空震拉去书房商谈了一下关于邱山狩猎的事宜。好不容易敲定了所需马匹、马车、弓箭等数量和分配问题,回到寝屋的时候已经夜深人静了。     但此时,宋歌却还未睡。     司空翊怔在门口,眼看宋歌嘴里叼着毛笔把墨汁甩得到处都是,袖子还有一半浸在砚台里,他几乎没法把这不拘小节的女子和当初那个国宴上执笔画下惊天地泣鬼神“巨作”的公主给联系在一起。     不过,这样一想似乎也说得通。她好像对于笔墨方面来说的确不善,甚至兴趣缺缺的样子。     可现在,大半夜宣纸铺了一桌,烛台上蜡油已经滴了厚厚一层,她竟挽袖作势要提笔写字,而那支毛笔甚至笔头还没完全沾湿。     “这是要干嘛?韬光养晦?”司空翊摸摸鼻子笑得开怀,一屁股坐在宋歌旁边道,“对了温自惜说,你的蛊毒还未被引子给唤醒,暂时没有危险。”     这真的算是近期最好的消息了,蛊毒只要不被引发,等待温自惜找到解蛊方法,宋歌就不会有事了。     司空翊今夜心情不错,帮宋歌把皱巴巴的宣纸铺平整,瞥见上面写得歪歪扭扭的仅有的几个字,还是自己感觉写得错误的字。     宋歌掀起眼皮,面上一股子顽强坚持的态度:“你知道母亲今天――”     宋歌话未说完便被司空翊打断,他拍拍她的手点头道:“母亲身子不适,当然会萌生交接府中事宜的想法,”他顿了顿,见宋歌有些愁眉不展又道,“怎么,怕做不好?”     宋歌摇头,把毛笔从嘴上拿下来,轻轻道:“我还是认真抄份佛经给母亲赔罪吧。”     ------题外话------     今天万更不了啦,本来晚上想拼命写的,但估计零点前还是到不了9500~     所以明天二更了~妞儿们周末愉快~           第十九章 奇怪的贺礼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折腾了一晚,宋歌终于在天明时分爬上了床。     毛笔字果然不是可以一蹴而就的,更何况要抄佛经的话,那字还必须是小巧精秀的,没一段时间的练习还真做不到。     两人到底没进展到更深一步的感情距离,虽然床榻没了司空翎的霸占可以接纳男子的进入,但司空翊还是觉得颇为委屈。因为他哀怨地等了半夜,好不容易候到宋歌落笔,振奋了下精神以为可以美人在怀,结果死命睁着困顿无神的双眼,却猛然听到了打更声。     于是,在宋歌宽衣打算小憩片刻的时候,司空翊默默起床准备忙他的邱山狩猎事宜去了。     如此情况重复了数日,宋歌一门心思扑在书法上,而司空翊又不得不为狩猎和司空震做最后的部署。温自惜每日例行检查,黑木几个也渐渐开始往外跑,所有人重新回到原有的位置上,除了柯容。     柯容的伤基本已经痊愈,司空翊将寻找赵二老和赵宁儿的事交给他在办。     而陆蒙,听说有去安顿乐明夏的地方看过一次,那姑娘已经走了,有街坊说乐明夏要去找在西庭的亲戚,大抵是不会回来了。陆蒙回来的那天有些怅然,但到底还算正常。     每个人都有自己在忙碌的事,每个人心里也都藏着事。     宋歌在一个午后,终于搁笔长长吐出一口气,伸了个舒服的懒腰对着写满密密麻麻字体的厚厚一叠宣纸不甚满意。她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虽然婆婆应该没自己想的那么小气,但长辈还是要哄着的。     更何况,是个好长辈。     珑锦推门进来,丫头已经熟门熟路,平常也没什么规矩,宋歌也不在意只淡淡道:“药来了?”     珑锦应了一声,小心地把滚烫的药碗搁在桌面上,手指捏着耳朵哈气道:“温大夫说每日一次即可,等凉了您就能喝了。”     宋歌抬头看珑锦,果然丫头每次提到温自惜小脸都红红的。其实府里的人都喜欢那个一派和气的温大夫,甚至司空震和泠兰王妃不常见他,也对温自惜印象不错。     药是温自惜开的,宋歌每日午后都得喝一碗,虽然这中药对于蛊毒来说,其实大家都知道根本没有效果,但既然引子还没催促到身体里的蛊,强身健体削弱蛊虫,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宋歌一看到珑锦,脑中白光一闪,终于知道这些天心神不宁觉得遗忘了东西的感觉是什么回事了。她憋着气一下子把药给喝点,龇了下嘴屏着苦涩的表情问珑锦:“周嬷嬷最近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虽然珑锦和周嬷嬷相比还嫩得很,派她监视周嬷嬷未免可笑,但宋歌认为,这不仅有助于珑锦更快成长,也能让如果会有行动的周嬷嬷因为珑锦的探查而畏手畏脚。     两全其美。     珑锦歪着脖子回忆了半天,才慢慢道:“周嬷嬷这些天总感觉心不在焉似的,做事老出错,”她又想了想补充道,“碍于她是世子妃您的嬷嬷,又是宫里的老人,大家都没说什么。”     宋歌听罢对这个词存了疑惑:心不在焉。     能让一个心思深沉不动声色的深宫嬷嬷变得心不在焉,必定是突发了什么状况吧?或者……即将要发生什么状况?     宋歌抿唇想,周嬷嬷在这个府里的意义,就是自己。而她的心不在焉,大抵也是与自己有关的。现在要防着周嬷嬷,首先得清楚地知道自己哪一处是她的可趁之机。     哪一处呢?宋歌手指点着桌面,半晌目光移到了左胳膊肘上。     是了,自己唯一的软肋,就是那莫名其妙消失的守宫砂!     防人不如护己,必须确保这个秘密不被任何人发现,特别是周嬷嬷。至于能瞒多久……谁知道呢,自己焦头烂额那么长时间,早就是走一步算一步的打算了。     “东屋的钥匙可拿了?”宋歌转头问了第二句话。     珑锦听罢回道:“那是李管家收着的,您要想去东屋放回东西,他说直接唤他便可。”     宋歌点头,吩咐珑锦把桌上的东西给收拾了,自己小心谨慎地把那一大叠抄好的佛经给放在床榻的里侧,甚至怕风大给吹走还拿枕头压在上面。     能在几天时间里抄好一本佛经,除了花的时间多外,最关键的是,宋歌没有用惯常的佛经上小而密的字体写。本来她也想的,但才写了一张眼睛就酸涩得不行,看得久了还阵阵眼花犯晕。     当然她不是为自己偷懒找借口,只是突然想到,自己不过才写一点点就眼睛难受,王妃每日看着这比蚂蚁大不了多少的字体,一念就是大半天,眼睛当然也不会好受。     所以既然要抄,干脆就把字体放大,虽然这样一来自己蹩脚的书法显露无疑,好歹王妃看着舒服,自己也算心安些。     宋歌拍拍那本陪了她好几天的经书,这是她在东屋拿的。泠兰王妃爱念佛,所以朝中想巴结成王府的人一看司空震富贵不能淫的姿态,转头就向王妃献殷勤,一摞一摞的经书堆在东屋里头。     这说不上巴结,毕竟投其所好,而花得价钱几乎算不得在耗费,泠兰王妃如果拒绝,反而令人觉得拂了面子。所以这几年下来,东屋的经书几乎可以一车一车拉出去了。     宋歌前两天翻到了经书便一股子扎了进去,现在去放回,当然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上次没有找到司空璟的赠礼,今天可得再仔细搜寻一番。     她不信司空翊那样反感司空璟的人会把贺礼好好收拾起来,而介于司空璟是太子的身份又不能把贺礼扔掉。所以,只可能被随随便便丢在东屋一大堆杂物里,甚至因为司空翊对司空璟的态度,最大程度上会被丢在犄角旮旯里头。     宋歌边走边问老李:“太子殿下的贺礼那日是谁收拾的?”她当时还戴着盖头,连那装贺礼的盒子都不知道长什么样,要找起来颇费劲儿了。     老李打开东屋的门,里头整理得最干净的便是那一箱一箱的经书了。至于其他的古玩珍宝字画之类的,有的就堆在箱子上,有的甚至还收在礼盒里未曾被打开过。     宋歌置身于这一方天地,彻底体验了一把“土豪”的感觉。什么叫“视金钱如粪土”,她总算是明白了。     “世子妃,您这得问晋宵了。其实东屋以前归晋宵负责,只是那孩子后来跟了世子爷当小童,这东屋便成了个杂物间,”老李笑得真诚,顺手拿过门后的扫帚帮宋歌把脚下的灰尘给轻轻挥开了些,“那日府上收到的贺礼,最后都是晋宵统计的。”     宋歌应了一声,当即便让老李去找晋宵过来,少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几天闲得发慌,没事就帮着温自惜捣腾草药,一下子让他重归东屋的活计他还真没点准备。     晋宵在七上八下地忙活将东屋翻个底朝天的时候,宋歌也没在一旁闲下来。她摸摸这儿又摸摸那儿,看似对什么都感兴趣一样。     “咦?晋宵,你过来一下,”宋歌不知找到了什么,语气有着淡淡疑惑,她上下来回正反颠倒着手里的东西,转头问晋宵,“这也是贺礼?奇怪的贺礼?”     晋宵闻言抬头,三两步蹿到了宋歌身边,这才发现她手里拿着的,是一张写满鬼画符的信纸。     说是鬼画符一点也不为过,明明是拿笔墨写上去的,但根本不能称其为字。但如果说是一幅抽象意义的话,也是说不通的。     宋歌是在一个毫不起眼的小箱子里找到的,但换个角度来说,它又是起眼的。因为东屋本就是为了堆放各家贺礼而成,这里的礼盒甚至礼箱不说奢华无比,至少要上得了台面,符合送礼人的身份。     但这个小箱子不同,它尺寸中等,看起来就像个装着易碎的精贵花瓶的大盒子。按理说这样的盒子该是漂亮又精致的,再不济也得拿软布铺上一层,上面要绣着比刺绣还美的图案一样。     可它不是,它就是个颜色灰暗质地普通的小箱子。深棕色的外形,配上三两处随意雕刻粗糙劣质的花纹,这是它唯一的装饰。打个比方,这盒子就好比是穷人家用来放辛苦得来血汗钱的保险箱,沾满了油腻和汗水的盒盖儿,还有轻得像没有放任何东西的重量。     如此“鹤立鸡群”,宋歌的好奇心被刺激到。     而打开之后,她的好奇心已经升到了顶端。     果然它很轻的原因是,里面只有一张纸,一张薄薄的写满乱七八糟看不懂符号的信纸。     上面的“字”不多,如果强行认为那一个个独立的笔墨构成的横竖撇捺是字的话。大概有两行,只是长短高度都不一,很多处的中间都空了一大片白,前一个“字”还在一个正常的高度,下一个“字”或许就降了两指宽,然后再下一个“字”,可能又升了一掌高。     就好像一朵朵开了一半没有全部绽放的小黑花,你隐隐觉得自己似乎见过这样的植物,可却完全认不出它到底长什么样。而它任性肆意在信纸上东一处西一处地生长,以毫无规则的姿态,以惹人遐想的方式,开出宋歌疑惑与好奇的花蕾。     “这个啊……”晋宵皱眉似乎在回忆里搜寻关于这个奇怪贺礼的信息,好半晌后他摇头,“没印象,如果是这么莫名其妙的东西,我肯定记得住,可明明没见过啊。”     晋宵抓抓脑袋有些迷茫,宋歌也不逼他,只让他继续找司空璟的贺礼。     她将信纸翻来覆去的看,确定自己看不懂后,宋歌暗暗把上面的符号给记了下来,然后将信纸放回小箱子,塞进了刚才的角落。     天色昏暗,东屋又是没有烛火的,在这样的情况下晋宵很难找到不知被自己收拾在哪处的东西。他只好让宋歌先回去歇息,并发誓保证在明天日落之前给宋歌送过去,因为后天,就是邱山狩猎了。     邱山狩猎相当于皇家子弟的宴席,往年府里的老何柯容几个都会去,但今年因为泠兰王妃身体不适,兼之温自惜的暂住,所以司空翊只安排了晋宵跟着前往。     司空翎作为郡主也是要参加的,但前几日的不愉快发生后,司空翊觉得柯容暂时还是不要出现的好。而黑木陆蒙老何几个留在府里,他也能对母亲和温自惜放心些。     至于宋歌,比起司空翊决定把温自惜留在府上,她的做法完全相反。宋歌表示周嬷嬷作为贴身嬷嬷,和珑锦一样要随自己去邱山狩猎场。带在身边才能随时看着,就算要耍什么心思,在眼皮子底下总比隔远了好。     所以当温自惜第二天午间最后为宋歌诊断之后,晋宵终于赶在邱山狩猎前,把司空璟的贺礼给找到了。     ------题外话------     晚上有二更,周末愉快~     这章又给自己挖了个坑,伏笔出来了妞儿们注意下~           第二十章 邱山狩猎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那是一个虽小但极其精致的匣子,外层包着沧青色绣布,质地软滑绣工上佳。而匣子本身不过两掌长度,宽也就一拳左右,象牙白的颜色,如今看来倒颇为雅致。记得当时司空璟说,里头是他花了好几个日夜亲手所刻的卷轴。     宋歌不太清楚司空翊和太子或者大皇子之间的恩怨,唯一称得上怀疑的,便是皇帝对他过于关爱的态度。她最大程度的推测,是司空翊的身世问题。万一他和皇帝有那么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才能解释为什么司空璟和司空祁如此针对一个不具备争夺皇位权利和能力的世子。     可这一段时间下来,司空震和泠兰王妃的感情她是真真切切看到的,如果司空翊真是皇帝的私生子,那也太扯了吧。     基于司空璟这贺礼十有**不寻常,宋歌想或许能从这里头知道些什么也不一定。不管司空翊是何身份,司空璟和司空祁对他的态度是从始至终如出一辙的针对,那不是就说明,他们至少是知情的?知道司空翊哪里会威胁到他们,所以才十几年如一日的排斥、反感?     自己是不可能从那两人嘴里挖出些什么的,既然如此,就从小处着手吧。     看看这太子殿下耗费心力准备的贺礼里,有什么玄机。那日司空璟笑靥如花令司空翊收下,甚至字里行间透着古怪说希望世子妃喜欢,还强自让司空翊当场打开。虽说司空翊随意掀开立马就阖上了,但既然司空璟提到了自己,不管有什么古怪或者耸人听闻,自己都该看一看的。     随着狩猎临近,司空翊这几日更是忙得脚不沾地,常常夜间回来歇一两个时辰就又出去了。宋歌不清楚他在忙什么,但至少知道这邱山狩猎大到皇帝皇后亲临,小到三品官员的家中女眷出行,无论是安全还是其他,都需要反复确认无疑。     这绝对不是个轻松的活儿。     今夜大抵司空翊是不回来休息了,明日一早天未亮他就得进宫,随皇帝和司空震到达邱山后还得负责各家女眷的帐宿问题。     宋歌撑着下巴有些发愣,似乎两个人住在同个屋檐下,交流反而少了。     她晃晃头,把这些有的没的念头从脑袋里丢出去。想什么呢,如此安逸的环境不满意,难道还怀念之前和亲路途上的艰辛苦楚吗?宋歌定定神,把注意力集中回面前的匣子上。     虽然一开始就知道里头只是份卷轴,但打开后宋歌还是着实被惊到了。不是那卷轴有多珍贵有多精巧,是它太过奇特。     因为,这是一份没有字的卷轴。     宋歌皱起眉头,两手捧着这空无一字的雪白卷轴有些讷讷。她先觉得司空璟这是在开玩笑,用一个没有字的卷轴来敷衍那一场司空翊和她的成亲礼,所以那日他坚持让司空翊当场打开看,以此欣赏他们尴尬又不能发怒的表情?     可不过须臾宋歌便否定了这一猜测,先不说司空璟那样一个人,谦和温良到将所有表面功夫做足细致,他怎么会无聊到在这方面来折辱司空翊呢?有这个时间,司空璟更倾向于派袭城来多暗杀他们几次。     再者,如果那时司空翊当着皇帝和众宾客的面打开了,他们虽然会尴尬,但比起司空璟素来颇得人心的太子之姿,根本不值一提。他会宁愿将自己保持多年的储君姿态折毁,只为了当众羞辱司空翊?     皇帝必然会责怪司空璟的无礼,而朝臣也会就储君的气度表达一些看法。司空璟当然不可能这样做,所以这根本不是一个玩笑。     宋歌眉头微微蹙起,将桌上的烛台拉近了些,就着光亮细细打量这无字卷轴。她不停换着角度,既然司空璟说是刻的,那会不会需要靠光线的折射问题来看清上面或许是纯色的字呢?     想到便做,宋歌慢慢将手中的卷轴打着转儿,一边调整手的姿势,一边或伸长脖子或缩着肩膀,一点点改变着角度希望可以看出其中的端倪。     可惜如此折腾了许久,还是什么也没有发现。宋歌“啪”的将卷轴拍在桌上,一面是理智告诉她卷轴上什么也没有就是个玩笑,一面是直觉告诉她司空璟不可能做这么无聊的事一定是自己还没发现而已。两个思绪互相纠缠碰撞,直接把宋歌给搞昏了头。     她摇摇脑袋,干脆先把卷轴丢在一边,顺手拿过已经被珑锦收拾妥当的文房四宝。虽说现在宋歌蘸墨提笔的动作还是生疏的,但比起之前好了许多,她回忆了半晌,然后慢慢画下了一些东西。     那是昨夜遗忘、今日才想起来的东屋那奇怪的贺礼,一个普通到朴素的盒子,一张莫名其妙的信纸,宋歌不知为何总觉得那不是平白无故便有的东西。     晋宵对它没有印象,基于那是多么奇怪又匪夷所思的东西,能毫无记忆的话只有一个原因,那贺礼并未经过晋宵之手就被放进了东屋。这样一来,不管是放贺礼之人的目的,还是这贺礼的意义,都引人深思了。     凭着记忆画完,宋歌将这鬼画符折好,打开贴身收着的小瑞送她的锦囊,和当初那个好心的小太监送她的铜板放在一起。     一看到锦囊宋歌便有些恍惚了,对于小瑞的最后一面,是在沧澜河边上的山洞里,他被明城士兵带走,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宋歌心底里最大的愧疚便是小瑞,如今记忆翻涌她瞬间便没有精神,捏着那小小的锦囊连衣服都没脱,就躺倒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烛火起先还有些昏暗,后来灯芯噼噼啪啪一阵,重又燃得旺了。卷轴还未收拾,就随意打开扔在桌上,因为刚才宋歌把它丢在上头的动作有些大,而她又因为光线不足没有在意,此刻夜深人静,并没有人发现在黑亮的桌案上,有什么细小的东西在挪动。     借着卷轴的遮掩,那可以称之为“粒”的东西,就像在冰面上滑动的芝麻一样,动作快得肉眼几乎不可见。起先还只是一粒两粒,后面便有些多了,仿佛有人拿着一叠装满芝麻的盘子在上头倾洒,小黑点就像是从桌上自己冒出来的,瞬间便是一层黑黑的桌布般,遮盖了大半个桌面。     其实,它们的确是从上面掉下来的。一端搭在匣子边缘上的卷轴,倾斜成一个角度,而那状似芝麻的小黑点,就是从卷轴上扑簌簌地往下掉。明明刚才还雪白如纸的卷轴,现在上头就像染了星星点点的墨汁,而那墨汁还似活了一般,一个接一个往下跳。     一群小家伙在寂静的寝屋里无声狂欢,它们占领了整个桌面,翻腾如黑色巨浪。而今夜的宋歌,睡得却格外地沉,她气息有些重,仔细看右手还在轻微发着抖。顺着胳膊看,自然垂在床侧的五指白皙修长,而唯一奇怪的是,中指指尖,竟隐有一颗黑色小痣,于一室幽暗中泛着诡异。     桌上的画面却不比这正常上几分,那奇怪的黑点个头虽小但数量着实庞大,来回扭动不停翻腾,甚至把卷轴都给移了位。“啪嗒”一声,卷轴一端从匣子上掉落,而也正是这声音,终于让闹个不停的小黑点们,停止了嬉戏。     它们开始互相撕咬互相啃食,前一刻还如挚友般扑腾打闹,这一瞬却直接展开了甚至可以称之为狠冽的搏斗。因为实在是比半个米粒还小些,表面看来根本感觉不到那争斗有多血腥或者狂暴,但从更为快速更为猛烈的黑浪搅动的形势来看,那的确是场不小的战争。     就这样大约过了一炷香时间,桌上的战争终于趋近于平息。     但,没有尸体。     胜利者把失败者吞进肚子,骄傲地享受着无上的荣耀。然后,就像退潮一般,留下的小黑点,数量只剩刚才的一半。它们无声向卷轴靠拢,因为现在卷轴紧贴着桌面,动作急了甚至还会挤不进去。直到片刻后,桌面依旧干净如初,没有硝烟弥漫,没有血流成河,它们就是一张诡异的桌布,铺开了之后再收回,毫无痕迹。     天色将明时,宋歌动了动指头从梦中苏醒,而先前还长着小痣的右手指尖,如今又是一片白皙无瑕。她扭扭脖子,总觉得这一觉睡得不是很踏实。眼看时辰不多,再睡也睡不了多久,宋歌干脆起床把昨夜未收拾的东西给理好。     摸到卷轴的时候她有些奇怪,似乎昨天自己一气之下随意把它拍在桌上,怎么现在看放得好好的?宋歌没多想,转手放进了匣子,等等要送回东屋去,有什么问题等邱山回来之后再和司空翊商量商量。     趁着还有短短时间,宋歌自己把一套衣服穿戴整齐。因为是皇家狩猎,庄重是必须的,但太多繁琐的装饰和狩猎又格格不入,所以纠结了许久,宋歌在里头穿了一身精干的鹅黄短衫,腰间束上同色绑带,再在外头罩上湖蓝色长袍裙裾。这样坐着的时候还算符合礼节,如果真要狩猎之类的脱掉就能跨上马背。     虽然她认为这是不可能的,皇家狩猎不过是一些纨绔子弟对追逐可怜猎物的变态乐趣,在这年代看来,血腥与杀戮是女子必须远离和避免的。所以,她只会在帐篷里端着笑傻傻坐着,远远地看男子策马奔腾。     一切忙碌完毕,宋歌将抄好的经书抱起,开门往外走。她那一摞厚厚的宣纸已经自己装成了册,在侧边开了两个孔,又用结实的细线串起,倒确实是个简易般的经书。只是上面的字,比正常的经书要大上许多,字迹不算好看,远没有东屋那一箱一箱的佛经来得精致秀气。     宋歌的书法,看起来就像现代一年级小朋友写在田字格里的字一样,好比是一块方方正正的豆腐干,将空间撑满,边边角角直得跟刀切似的,毫无美感但一目了然。你不能说它丑,可看起来的确舒服清晰,哪怕将册子拿到几步开外,照样横是横竖是竖,笔画没有粘连,所以不会看不清甚至看错。     出了门,宋歌才发现外头是白茫茫的一片。原来昨夜竟是下了漫漫大雪,地上、屋檐上、树上甚至那寒梅的花骨朵儿上,都染着晶莹的雪花。雪已经停了,但信步走出去,从地上深深的脚印可以看出,这场雪是很大的。     “咯吱咯吱——”每踩一下,就会发出这样的声音。宋歌乐了,在自己院子里绕着圈子走来走去,间或蹲下身子拿手指在地上戳一个一个小洞,或者心血来潮画两个笑脸,再握拳印下一个小小的脚丫形状,玩得不亦乐乎。     直到听见一声鸡鸣,她才如梦初醒。抖抖手上还粘着的碎雪,宋歌紧了紧胳膊,将经书抱牢急急往外走。     王府一片宁静,宋歌的脚步声在这时显得格外空旷。她一路走到泠兰王妃的院子,巧笙没有守夜,估计昨夜雪太大歇在了屋里头,方便照顾王妃。     看这时辰王妃估计还得睡一会儿,宋歌本想亲自交给泠兰王妃的,这样还能就上次的事情表达一下歉意,但现在不方便打扰而自己等等就得出门了。她想了想转身去找老李,托他将经书给王妃,其实也是可以的,毕竟老李做事稳妥人也信得过。     宋歌把一切做完,回屋的时候看到珑锦跌跌撞撞跑了出来。丫头一看到宋歌大大出了一口气,那声音响得宋歌隔了老远就听到了。     “谢天谢地世子妃!您可把我吓死了!”珑锦眼圈都有些红,拉着宋歌的胳膊就差掉眼泪了。     宋歌这才知道她和周嬷嬷本想为自己更衣的,结果一看屋子里没人急得分头去找,珑锦跑了一圈没找到又回了屋子看,这才和宋歌碰了面。     宋歌好声宽慰了几句,恰巧周嬷嬷也回来了。她看到宋歌倒没有珑锦那样如释重负的样子,只是皱着的眉头松了松,一句“世子妃您以后出去唤珑锦或者老奴陪着”,随后便不再多言。     比起珑锦,她的态度可谓冷淡。当然宋歌不在意,她只是应了一声,随即不动声色打量了周嬷嬷几眼。果然如珑锦所说,她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很容易看出“心不在焉”这游离的神思。宋歌心中一番掂量,眼见珑锦和周嬷嬷去收拾一些替换的衣裳,她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转身进屋取了一根银簪戴在头上。     宋歌是戴不惯这些发饰的,现代那世永远一个马尾的她,插一根簪子都觉得脑袋沉重脖子酸疼。所以今儿一早,宋歌只在发髻上用一些小巧的珠子点缀。     当然,现在她可不是因为心血来潮的爱美之心而改变初衷,她只是隐隐觉得心里不踏实,就好像有预感这次的邱山狩猎不会安稳一般。这感觉来得奇怪,但宋歌比起“天塌下来有高个儿顶着”,更倾向于“杞人忧天”这个性子。她宁愿把所有事情往坏处想,才能做好充分的准备去应对一切意外,也不会让“死于安乐”这个结果发生在自己身上。     所以,她需要某些东西防身。     而众所周知,银簪是女子最完美最合适的武器。     试毒,可以。防卫,可以。攻击,可以。甚至自杀,也可以。     宋歌再度摸了摸发髻上的银簪,在珑锦和周嬷嬷的搀扶下,登上了成王府的马车。     与此同时,皇帝的銮驾正从西宫门出来。先是数百人的先行队伍,为首的是成王司空震,他一身肃黑端坐马车,本就严谨的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虽说早已过不惑之年,眉目间依旧可见曾经的风华,如果去掉额际和眼角的皱纹,司空震其实还是个中年美男子。     队伍之后是为数不多的宫女,如果说前头的上百人是负责邱山狩猎场的安全护卫,那么这些宫女,就是专门为了服侍各宫娘娘以及各府女眷而去的。     虽然后宫只去了皇后以及受宠的溪妃、殷妃两位,外加一个和朔公主,但因为这狩猎一年才一次,又是皇家子弟云集的一场大宴,而除了太子司空璟正妃妾室充盈外,其他皇子都还是金贵的单身汉,所以各家女眷去的格外多。     换句话说,这其实算一场别开生面的相亲大会。     宫女之后,才是皇帝的銮驾,皇后的凤驾紧随其后,而溪妃、殷妃还有和朔则在更后面跟着。     司空翊在队伍的最末尾,他今日着一身群青色大袍,外罩同色盔甲,而袍下裤管塞进长长的黑色马靴里,显得精干又不失稳重。他的长发高高束起,纯黑色发带是仅有的配饰,一双眼眸深邃不见底,眉头高扬双唇紧抿,棱角分明的他在大雪的映衬下,更显得轮廓熠熠生辉。     而太子府门口,司空璟跨马提绳,身后的马车里是面色苍白憔悴的太子妃苏子卿。至于另外两个侧室,司空璟压根儿没打算带出去。都说太子殿下和太子妃伉俪情深,娶了两位侧妃不过是为了子嗣而已。尽管这几年太子府的三位女主人肚子都没反应,让外界一度怀疑是否是太子殿下的问题,但司空璟对苏子卿的宠爱,至少表面上而言,是几年如一日的。     司空璟收拾妥当,脑中忽然闪现日前成王府上那女子红衣艳烈,他眉头一挑露出一抹浅笑。还记得当时她掀去喜帕动作洒脱,妙语连珠惹得司空祁无言以对,甚至她鄙夷地将袭城的剑扔在地上又无奈再拾起,这些画面都异常鲜活地留在他脑海里。     司空璟耸肩微笑,马鞭在空中挥得噼啪作响。他一身纯白长袍,甚至没有穿着盔甲,一如他素来书生气十足的装扮,和胯下白马交相辉映,一派温润谦和。     “袭城,出发。”他声音清润,噙淡淡微笑,眉目舒展如画。     而袭城坐在马车前,鞭子和司空璟一样,在半空里划开相同的凛冽弧度。     再看另一处的司空祁,按理说孤家寡人的他该是最轻松的,不需要携家带口。但奇怪的是,大皇子府邸前,也停着一辆奢华的马车。     而他颇为喜爱的大黑马已经毙命于司空翊手下,所以此刻的坐骑只是匹普通的棕色高头大马,这让司空祁颇为不爽。他眉头紧皱把缰绳拉得用力,黑袍黑甲甚至黑色头盔,装备齐全。     马车里有女声传来,听语气对司空祁这样的身份也是毫不客气。     “什么时候走,等够久的了。”那女音不算清冽婉转,如果硬要说一个特点,可能就是自带的沙哑和习惯性的居高临下。     司空祁难得有好脾气,他转头看了马车一眼,高声笑道:“走了——”     ------题外话------     二更来了,全员出动~           第二十一章 一人青衫萧瑟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因为积雪还未化开,一路上马车驶得极慢,生怕轮子打滑半路出什么意外。所以宋歌一行四人再加上十几个家丁,明明早早就出了门,折腾一个时辰才刚刚到城门口。     晋宵坐在车夫边上,珑锦和周嬷嬷陪着宋歌在车厢里。宋歌不时催促着晋宵让车行驶得快些,担心自己第一次正式参加皇家宴席就磨磨蹭蹭坏了司空翊的面子。晋宵虽应着,可车夫担着这一车人的安全,生怕金贵的世子妃磕着碰着,所以还是慢悠悠地行着。     “世子妃您别急,咱们出来得早不会延误的,您不如打个盹儿吧,眼睛一睁咱就到了。”珑锦安慰宋歌几句,把锦被给她盖上。     宋歌点点头,转身刚想眯眼假寐,却看到周嬷嬷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宋歌奇怪,却只是不动声色打量着,可渐渐便发现不对。     如果说前几日的周嬷嬷安分地令人诧异,而早间的周嬷嬷又冷淡地惹人深思,那么此刻,就又是另一番模样了。     她有些憔悴,但不是那种操劳过度的苍白无神,如果非要打一种比方,那或许就类似于一直紧绷着弦的人突然松了一口气,然后从内而外散发出的疲倦感。不知是不是脸上没有血色的缘故,宋歌看周嬷嬷的嘴唇都有些微微发青了,甚至眼袋也比平时沉了许多,黑黑的挂在眸子下方,气色极差。     虽对周嬷嬷一直疏远冷淡,但至少目前为止她没有伤害过自己,以后会不会另说,现在的宋歌还是秉着一份对长辈的关切,轻轻问道:“周嬷嬷?你身体可是不舒服?”     周嬷嬷看似呆愣愣的出着神,话倒听得真切。她勉强笑笑,眼角的皱纹比平时还深了许多:“多谢世子妃关心,老奴没什么不适的。”她一语说罢,车厢内重又陷入死寂。     宋歌没再多问,只是余光一直有意无意观察着周嬷嬷。虽然周嬷嬷强调自己没有生病,可就算宋歌不是大夫,看不出什么气血不足印堂发黑之类的症状,也实实在在能感觉到,周嬷嬷比起前些日子甚至今儿一早,明显是憔悴无力的!     一个人是否抱恙,气色真的一看便知。     宋歌叹口气,再看过去竟发现周嬷嬷已经眯着眼偏头睡着了。她一愣,半晌把身上的锦被移了过去。     珑锦在一旁看着,圆圆的眼睛滴溜溜转:“世子妃,您可真好。”她说得很轻,生怕吵醒周嬷嬷,毕竟还是个单纯的孩子,心里总有一份与生俱来的良善。     宋歌笑笑不语,探手想把周嬷嬷搁在膝盖上的手给收进锦被下,这一摸却摸到冷得冰人的体温。她惊了惊,似乎不确定般又拿手背触了下,等再次感受到骇人的凉意,宋歌抿唇将锦被严严实实盖满了周嬷嬷全身,顺便把她两只手给塞了进去。     “啪嗒——”有什么东西掉落,声音闷闷的几乎听不见。     宋歌眉头一跳,余光已经扫到白白的一小包从周嬷嬷袖口里落下。珑锦神经有些大条,呆呆地问宋歌道:“别是车坏了吧?”     宋歌摇摇头,不动声色把那一小包不知为何物的东西给踩在脚底,随即好心地将周嬷嬷的被角掖好,才缓缓转过身。     “周嬷嬷病了吗?”珑锦皱着眉头担忧地问道,似乎还想探手摸摸她额头的温度。     宋歌“嗯”了一声,趁珑锦不注意一个倾身就把脚底的东西给拾了起来。她暂时没有仔细看,只凭着触感认为那应该是个装着一些粉末的小纸包。她不清楚周嬷嬷身上怎么会平白无故带着这样一个小东西,但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她还真需要搞明白。     不过不是现在,宋歌微一沉思,将纸包塞进了自己的袖管。     动作刚做到一半,马车忽然一个剧烈晃荡,宋歌猝不及防,手里的纸包瞬间便掉在了地上。而周嬷嬷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晃动也从迷茫中苏醒,宋歌眸子一深,当机立断用脚尖一勾,纸包在周嬷嬷发现前,被宋歌给踢进了座下的木板。     她还来不及长出一口气,外头晋宵的声音就传了进来:“世子妃,前头有辆马车停着在休息,咱们过不去。”     “咦,”珑锦奇怪道,“咱们走的是官道,今儿个帝京也不可能会有百姓出游,莫非是哪家的小姐夫人也去邱山吗?”她语速极快,说完才发现宋歌都还没发话呢,珑锦吐吐舌头笑嘻嘻问道,“世子妃您说是不是?”     宋歌点点头,觉得珑锦分析得很对,于是朝晋宵道:“去问问吧晋宵,如果真是哪家夫人小姐,方便让个道儿,或者结伴同行也是可以的。”     晋宵“哎”了一声,宋歌听到他动作麻利地跳下去,然后隐隐传来他礼貌问话的声音,再然后是沉默,随即便是一阵突然爆发出的大笑。     宋歌眉头一挑,和珑锦对视一眼,直觉晋宵这一去怕是碰了壁。     果然,没多久晋宵就在不算善意的笑声陪衬下气得吹胡子瞪眼地大步走了回来。他似乎还在嘀咕着什么,隔着车门委屈又愤恨道:“世子妃,前头的队伍咱还是不要同行的好,”他顿了顿快速接道,“已经让道了,咱快些走吧。”     宋歌奇怪,难道那一队是和成王司空震不对盘的朝臣吗?所以晋宵碰了一鼻子灰让自己不要和他们多有牵扯?想归想,既然不打交道宋歌也乐得自在,马车再度启程,而前头的笑声却还未停息。     走得近了,宋歌终于听清楚了那笑声的来源。本以为是一群人在笑,结果这时才发现,那不过是一个女子略带沙哑的嘲弄,她的嗓音比一般人来得粗,低低笑的时候就像闷在胸膛处的诡异,令人浑身不适,而她高声大笑的时候,又特别地嘹亮有力,似乎音量能震碎耳膜一般。     宋歌的马车现在正行在那一队人马的中间,因为她能感觉到那女子的笑声离得越来越近了。而须臾,那笑声戛然而止,就好像弹得正欢的桐木古琴,琴弦突然绷断,生生把尾音给抑制。     “打个水也不会,太久没做奴才了不习惯是吧?”宋歌被这一声给惊到,不是因为别的,只是那语气里所透露出来的森然寒意,几乎能深入她的内心。     是那刚才一直笑的女子,她似乎在发脾气,一开始还只是冷嘲热讽说着什么,后来便成了破口大骂。不过基本上听不清她在骂什么,她语速很快,但因为嗓音粗厚又有些口齿不清,几乎只能从高扬的音调和重重的喘息才能分辨出她是在骂人。     宋歌不禁眉头蹙得更高,这走官道的要么是哪家皇亲子弟,要么就是重臣的家眷,怎么说表面都该是温文尔雅知书达礼的,怎么会当众无礼成这副样子呢?     珑锦听得直抽小鼻子,她拉拉宋歌衣袖轻轻道:“世子妃——”     宋歌明白她的意思,无外乎就是觉得那女子没有规矩,她沉眉低声问晋宵:“那是谁家的马车?”     晋宵似乎愣了一下,有些艰难地开口道:“回世子妃,是大皇子殿下的。”     宋歌一怔,大皇子?司空祁?不对啊,据她所知司空祁别说正妃了,连妾室都还没有,怎么会带着女眷去狩猎呢?宋歌犹豫了一下,再次想确认:“晋宵,你确定没看错?”     “没有呢世子妃,”晋宵也有些苦恼,“就是因为刚才没料到会是大皇子殿下的马车,我唤了一声大人,才被那女子笑到现在。”他挠挠头,表情颇为难堪。     宋歌应了声,摸着下巴表示不解。     马车悠悠驶过,宋歌听到外面有两个侍卫在交头接耳说着悄悄话。     “真受不了那姑娘,脾气古里古怪不说,还老是针对她那弟弟。”     “就是啊,打水不都有贴身侍婢了吗,还非得使唤那小兄弟。得亏他性子好,总不声不吭的,换了我这暴脾气,可不得把她掀飞咯!”     “嘘!你这话可得轻着点说,大殿下现在可喜欢步姑娘了,万一被听见,她以后要是成了咱府里的女主子,咱还有活路的没?”     “活路?切,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那步姑娘看着就阴阴的,你不觉得她的眼神就像毒蛇一样吗?总感觉要咬你一口似的。”     “对对对,就是这感觉!不是我吹我老这么觉得了!”     ······     宋歌抿唇听罢,吩咐晋宵道:“快些走吧,莫管了。”话音刚落,一声巨大的“砰”从外头响起,伴随着有人重重的咳嗽声。     这次没等宋歌问,晋宵已经低低道:“真是坏脾气的女子,把一个小童给推倒在地了,听说是她弟弟来着。”     宋歌叹口气,一声“走吧”说得干脆,而因为她的决然,却引得那脾气暴躁的女子矛头直指!     “看这马车上的标识,原来是成王世子妃啊。”女子声音突然婉转,可宋歌还是能听出,那语气里带着的淡淡讥讽。     不知道自己又哪里得罪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宋歌捏捏拳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礼貌而又不显得卑微:“有幸与姑娘相逢,时间所迫,日后定登门拜访。”     这一句话虽说音调不高,但字字清晰不卑不亢,声音清丽如一汪明泉,缓缓流过每一个人心头。     然而,只有一人如遭雷劈,瞬间石化。     女子没有再刁难宋歌,因为一直在一旁冷眼瞧着宋歌马车忍着动手**的司空祁,终于淡淡说了第一句话:“行路吧,不早了。”     那姓步的姑娘虽然性格古怪,但对司空祁倒还算听话,如此一说便没了声响。     宋歌走远了,还能听到步姑娘猛地一声怒斥:“发什么呆!还不快上来!”     噢——宋歌思考,想必是那被推倒的小兄弟还没爬起来,所以又被骂了一顿吧。她默默表示了同情,有这样一个喜怒无常的姐姐,也是挺可怜的。     马车渐渐加快了速度,转眼就扬起了一片尘土。而那飞扬的滚滚灰尘之后,一人青衫萧瑟,于众人惊诧神色下,红了眼眶。     他身量比起一般男子更瘦小些,两只胳膊无措地搭在一起,两腮圆圆的,可下巴却似乎因为短时间的迅速消瘦而尖得厉害。他的表情很灰败,但眼睛却极亮,就好像一直生活在苦楚里的人突然燃起了希望般。     小瑞顺着成王府马车远去的方向挑投目光,一声“小歌”哽在喉间,转眼泪如雨下。     ······     宋歌到邱山的时候,还算是较早的一拨。狩猎场归太子司空璟负责,而随帝驾出行的任务,皇帝没有交给大皇子司空祁,反而任用了司空震和司空翊。     不知道这偏爱会不会让原本就处处挤兑司空翊的司空祁更愠怒呢?宋歌想了想,在司空璟淡笑如玉的目光下,镇定进了自己那一方帐篷。     皇帝的队伍还未到,宋歌暂时不需要出去行礼,躲在里头虽然有些格格不入,因为其他官家女子都三两聚在一起谈天。但比起被那些姑娘好奇的目光不停打量,宋歌宁愿做一回鸵鸟。     帐子极大,不仅有榻有案,甚至角落里还备着一些《内训》、《女诫》等女子适合打发时间的书,毕竟说其实,狩猎是男人们该干的事,而这些官家小姐夫人,最多打开帐子远远张望几眼,看看是谁家的男人更胜一筹。要是看到血腥的,还得遮起来,要么和女伴聊聊天,要么就翻翻书本。     所以现在宋歌才明白,为什么刚才会看到有姑娘带着女红刺绣的玩意儿来狩猎场了。敢情打发时间的装配都备齐了呢,要是把她在帐子里关个一天,自己做些什么才能不无聊呢?     宋歌把整个帐子逛了个遍,周嬷嬷和珑锦也打理好了一切,两人一左一右候在帐子口。宋歌下马车的时候没有机会拿那被她踢在座位下的纸包,不过马车是成王府专用的,一般也不会有人上去,就算上去了也不会平白无故翻座位下的木板,所以她还是放心的。     再看周嬷嬷,虽然面色依旧苍白,但好歹站还站得住。宋歌刚准备坐下歇一会儿,就听到外面整齐如一的步伐,还有太监尖锐高亮的长呼。     “皇上驾到——”     珑锦动作慢了一拍,周嬷嬷慌忙起帐,宋歌一凛,在两人搀扶下急走几步,在帐子口恭敬跪下。     所有到场的人,无论是皇子还是朝臣,女眷还是夫人,一个个面色严肃毕恭毕敬。宋歌这才注意到,太子妃苏子卿的帐子就在她左侧,此时司空璟正陪在苏子卿身侧,两人倒的确是郎才女貌好不般配。宋歌才打量一眼,却忽然发现司空璟看了过来!     他在笑,谦和又温润,宋歌不知为何总觉得恐怖,刚对视上立即转开目光,投向了自己的右侧。     这一看就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司空祁和那个姓步的低着头长发散落的姑娘,他们的帐子在自己的右侧!     宋歌只差没晕过去了,甚至笃信这是司空璟滥用职权把自己架在这样一个尴尬的位置。她气得发抖,握紧拳头一遍遍暗骂着,也不知道在骂谁。     皇帝今日心情颇好,和皇后手挽手一路走来,身后跟着娉婷婀娜的溪妃和殷妃。和朔公主看样子不是很愉快,脸上阴阴的,她的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少年,圆头圆脑特别可爱,估计是哪位娘娘的小皇子。     地上的积雪一直未化,宋歌跪得久了隐隐觉得膝盖发疼。她有些出神,可又不知道自己在发什么呆,有时会侧头看看司空璟方向,有时又会拿余光去瞥司空祁和步姑娘,甚至连皇帝宣布平身都没听见。     珑锦着急地低低喊了几声,也没把宋歌给唤醒。而周嬷嬷都伸手去拉宋歌了,她依旧不为所动,直挺挺跪在地上。     宋歌恍惚间,感觉胸口闷闷的,她有些难受,伸手拍拍自己心头,却突然看到一双黑色靴子停在自己跟前。     然后是一双白得发亮的手掌,指节分明,带着熟悉的热度。     他直接将她按在胸口的手往自己方向拉,一个用力轻轻笑道:“怎么舍得你跪,不嫌地上凉吗?”     ------题外话------     终于写完了呼哧呼哧~     接下来关于邱山狩猎,内容将会非常之多,主线副线交织,如果写乱了妞儿们可以书评区提醒~           第二十二章 比试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宋歌抬头,司空翊正意气风发看着自己,眉眼里满是明辉胜玉。     宋歌眸子亮了亮,这样的司空翊是她从未见过的。如果说平常的他总是一副慵懒散淡的状态,看似对什么都毫不在乎又云淡风轻。而现在,他一袭正装,群青色盔甲稳重却不显老成,将他的身姿衬托得愈发挺拔。     黑色骏马呼哧呼哧喷着热气,微微扬起的头颅上鬃毛随风飞舞,马肚子侧还有装着羽箭的箭筒,姿态颇似它倨傲的主人。而司空翊右腰间一柄佩剑,更显得整个人硬朗英挺,嘴角轻扯,他弯出一抹温热弧度。     “夫人?”他笑,语气暧昧。     宋歌怔了怔,似乎没记错的话这是他第一次叫她······夫人?其实这样真的挺好的,不管之前他怎么叫她安颂、宋安,甚至一声小歌,总令她觉得那不是真正的自己。     夫人,很好听。     宋歌挑眉,回以一个明朗的笑容:“今日的装扮不错,多了几分男子气概。”她说完心情愉悦地往帐子里走,因为皇帝和皇后已在主帐就座,各家女眷的帐子也已经打开,邱山之宴在这时,算是正式开始了。     司空翊第一时间没明白宋歌的意思,还以为她是在夸自己呢,当下笑得跟花儿一样。不过片刻后,他总算反应过来宋歌这句似褒似贬的点评了。     敢情妮子觉得自己以前没有男子气概吗?以前难道太娘们?!     司空翊不能忍,眼见宋歌施施然在帐子里眼角含笑盯着他,瞬间没了脾气。他提胯上马,在皇帝帐前两排皇家子弟的队伍里,找到自己身份对应的位置,昂首等待。     宋歌和他隔得远,因为帐子是专门为女眷准备的,而参加邱山狩猎的男子,除非还是孩童,其他的都是在皇帝主帐前一溜排摆开长案,青天白日下大碗喝酒大口吃肉,颇有江湖侠士的风味。     然后等酒宴完毕,才算是男人们在各家千金小姐前展露风采和大显身手的时候。     这变相的相亲会,在宋歌看来有两个致命的坏处。     第一,对女子而言,哪怕再饿也得装成胃口极小吃一点就饱的样子。宋歌甚至偷偷打量了旁边的太子妃苏子卿,她喝酒酿用抿的,几乎没把自己嘴唇给沾湿。     第二,对男子而言,哪怕再不善狩猎也得端着一副英勇无畏的模样,否则怎么在各家千金面前树立形象好博得满堂喝彩呢?宋歌不禁暗自揣测,司空翊该不会也打着这样的心思然后为自己寻个妾室吧?     摩拳擦掌的宋歌,很直接地将刀锋般锐利的眼神扫到司空翊后背。     要是真这么干,世子妃她也不当了,反正自己没什么损失!     司空翊摸摸后颈,平白无故觉得有些冷。     一场食宴索然无味地结束,至少在宋歌看来是这样。皇帝和皇后的盈盈笑语从不远处传来,宋歌瞥见一直闷闷不乐的和朔,她似乎和两个妃子的关系也不太好,一个人在帐子里默不作声拿手指戳着刚摆上来的水果。     宋歌看到和朔,才想起跟她有过邱山比试的成王府小郡主司空翎,宋歌转头问珑锦:“郡主今日不来吗?”她记得司空翊说过,司空翎会直接从学院赶来的,眼下宴会都要进行到狩猎项目了,却还没看到那个丫头。     珑锦摇摇头表示不清楚:“晋宵在外头候着,就怕郡主万一来了又闯什么祸呢。”她说完立即捂住嘴,在宋歌跟前素来是没有规矩的,所以对于司空翎与和朔的邱山旧事照说不讳。     宋歌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想着或许司空翎这几日心里难受,怕是不愿来了。宋歌蹙眉,吩咐周嬷嬷道:“嬷嬷,劳烦您打包几个糕点给晋宵带去吧,那样一直守着估计饿坏了。”     其实这只是一个借口罢了,因为宋歌注意到,周嬷嬷的目光,从和朔驾临之后,一直有意无意往她的帐子瞥!     既然心中有异,干脆给她一个合适的理由出去找和朔吧。想知道这条伺机而动的毒蛇到底想做什么,只有“引蛇出洞”这一招,最直接。     周嬷嬷好像有些发怔,听到宋歌的话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了片刻才低低答:“老奴这就去。”她转身开始动作,宋歌凑巧瞥见她苍白脸颊上嘴唇青黑,吓了一跳问道:“周嬷嬷,你······没事吧?”     不是宋歌多事,实在是周嬷嬷的气色也太差了些吧,还是突然的。     周嬷嬷似乎没什么不适,只是瞳孔没有怎么聚焦,看宋歌的眼神有些飘:“多谢世子妃关心,老奴一切安好。”她说完,趁着外头世家子弟引发起来的火热的射箭比试,转身往偏僻的道路走。     宋歌蹙眉看着她离开,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外面颇为热闹,皇帝正抚掌大笑。定睛一看,原来远处立了一个靶子,有擅长射箭的年轻男子正一个个跃跃欲试。其实这对于他们来说没什么难度,毕竟从小的训练哪怕是闭着眼,估计也是可以百步穿杨的,所以唯一的挑战,不过是靶子不停移动位置加长距离而已。     宋歌没有看到司空翊上去,或者说包括司空璟和司空祁,他们都是不屑玩这些小花样的。她又看看和朔的帐子,正好瞥见两个宫女将帐子放下。宋歌诧异,现在还不到狩猎见血的时候,和朔这是要遮些什么?     复又想到周嬷嬷刚出去,宋歌恍然,大抵要掩人耳目吧。这样一想,宋歌吩咐珑锦道:“把咱的帐子也放下。”珑锦奇怪地“啊”了一声,其实自己对外头的射箭很感兴趣,因为平常都看不到这样的场面的,但宋歌的话又不能不听,只好依依不舍地将一切阻隔在外。     帐子刚放下,宋歌又道:“脱衣服。”     这下珑锦不干了,揪着衣领委屈道:“世子妃啊您要干什么呀——”然后对上宋歌瞪大的眼,颇有种誓死抗争到底的感觉。     宋歌抿唇有些尴尬,但还是保持她一贯的面无表情镇定道:“和我换衣服,快。”     她想很快速地完成换装,好立刻跟上周嬷嬷去探查一下她与和朔到底有什么事在计划,结果一炷香后,珑锦才呆愣着直挺挺坐在她刚才坐着的位置上,穿着她一套精致华贵的衣服,两手甚至无措地放在大腿上不知道该动还是不动。     宋歌套着珑锦一袭翠绿裙裾,将银簪扯下塞进衣袖,随即转头交待珑锦:“我去去就回,帐子外的人没有允许是不会进来的,而且我跟其他小姐不熟甚至都没打过招呼,你不必担心她们找来,”一口气说到这里宋歌喘了喘,然后接道,“至于司空翊你更不用担心了,他们折腾完了马上就去狩猎,没工夫往我这里赶。”     “珑锦你好好的,我保证立马就回来。”这算是宋歌最后的嘱咐了,然后傻傻的还没回过神来的珑锦,看见一身丫鬟打扮的世子妃猫腰掀起帐子后方的帷幕,在两根固定的架子中间,生生挤了出去。     司空翊才刚回头,就看到不知何时已经落幕的帐子。他不免挑眉奇怪,宋歌怎么有股“退避三舍”的感觉呢?要不是暂时走不开,他还真想去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刚出神一会儿,司空璟却忽然走到了他身边,甚至带着淡淡笑意道:“怎么,堂弟在担心世子妃吗?”     司空翊霍然转眸,果然看到司空璟微扬着脖子朝宋歌的帐子看去,似有若无的微笑透着危险的气息。他冷哼一声,板着面孔将手中的弓箭毫不客气扔到司空璟怀里,淡淡道:“素闻太子殿下骑射精湛,不如在皇上面前展露一手吧。”     这话虽不大声,但底气很足,竟连主帐之上的皇帝也听得清清楚楚。两旁的皇室子弟面面相觑,有几个高声附和道:“是啊太子殿下,您给露两手看看吧。”     一石激起千层浪,瞬间便有人呼应着,连主帐里那个小小的少年皇子,也舞着双手乐道:“太子哥哥射箭——”皇帝含笑颔首,抬手示意司空璟上场。     司空璟倒也没拒绝,朝皇帝行了一礼,又微偏首对着司空翊低低道:“想把我推出来好让你自己有机会去找世子妃亲热一番吗,”他笑得温朗,压根不在意司空翊渐渐发黑的面孔,“不如让儿臣和世子殿下比试比试,父皇以为如何?”     司空翊握拳,眉头皱得可以挤死蚂蚁。     “不错,”皇帝大笑,朝下座第一位的司空震点头道,“咱们看看小辈们都有些什么本事啊。”司空震很赞同地颔首,远远朝司空翊丢来一个眼神,带着“你不许给我丢脸但也不能拂了皇上的面子,至于是赢还是输你自己掂量着”这样复杂的意味。     司空翊郁闷极了,再度看一眼宋歌的帐子,把自己的弓箭从司空璟怀里又抽回。     “靶子怎么难得倒太子殿下呢,面积大又是静物,”司空翊还没上场呢就是一阵嗤之以鼻,眼看刚才一箭中靶心的几个男子脸上有些尴尬,继续飘飘然道,“晋宵,从本世子案上取果盘来。”     这话一说完才想起晋宵不在自己身边,本想端着一副倨傲的姿态,结果在这个小细节上把形象给毁了。不过他依旧淡定,伸手示意最近的宫女把果盘给端了过来。     皇帝没明白似的,和皇后低语几句,颇为好奇地打量着司空翊。     众人看着他从一堆水果里捏起一个小小的桂圆,然后举到自己跟前仔细瞅了半晌,才对着一直温和淡笑的司空璟道:“拿根绳子拴起来,挂到半里开外,风吹着摇个不停,可好?”     这话一出满座哗然,都认为这太难了。甚至连司空璟都浅笑着摇头道:“换个方式如何,我把它放在人脑袋上,岂不刺激?”他不是觉得颇具挑战,反而认为司空翊的提议太乏味。     司空璟语音刚落,又是一阵哗然。皇帝有些皱起眉头,敲着桌面沉沉道:“阿璟,别玩太过了。”     司空璟却不这么认为,他朝皇帝鞠了一躬自信道:“父皇放心,儿臣只有笃定的事才会去做。儿臣的骑射是父皇亲自教的,您还信不过吗?”     这话说得无疑好听,司空翊果然看到皇帝眉目舒展。他蹙眉:既然司空璟要玩这么大的,那自己必须在他的基础上更上一层,才能扳回一城不是?     司空璟要把桂圆放在人的脑袋上,这比起头顶苹果更难了许多,那自己要怎么做?叫个人把桂圆含在嘴里?天,想想还真有些紧张呢。     司空璟从他的目光里似乎看到了他的打算,直接开门见山问道:“不知堂弟准备怎么做呢?”     司空翊皮笑肉不笑,将刚才心中所想道了个明白。在场的人几乎没合上过张大的嘴巴,有坐得近的开着帐子的小姐夫人,甚至“呀”的惊呼都能听得清楚。     一个头顶桂圆,一个口含桂圆,两相比较,无疑后者更危险更刺激更骇人些。     “好,”司空璟对司空翊这想法上的更胜一筹似乎并不在意,甚至频频点头表示好奇,眼中精光微闪淡笑道,“那就请人吧。”     这就是打算找倒霉的有可能丧命的宫女或奴才了吧······众人心中一阵叹息,本来吧,贵族子弟间的游戏,哪怕流血,流得也是低贱卑微之人的血。     赢了,满堂喝彩给上位者。     输了,尸体拖走,上位者继续笙歌莺舞。     这就是现实的残酷,所以当司空璟这句话出口,所有的宫女太监都齐齐打了个寒颤。     司空翊转头,瞥见司空璟身后的袭城冷眼相对,他耸肩,想必司空璟不会挑袭城的,就像自己不会去找晋宵来一样,他已经打算好随便挑个看起来比较镇定不会临阵乱了方寸影响他发挥的太监,其实只要不出意外,他还是对自己很有信心的。     虽然说对于司空璟的“游戏”有些抵触,但他也是习惯血腥残暴的人,对于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流血事件,其实不怎么在意。     他刚抬起手指,指尖还未对准那个属于为数不多几个里头不会缩着肩膀瑟瑟发抖的小少年,一身清淡装扮站在司空祁身后。司空翊没看清他的脸,不过想必是司空祁带来的人,看着有些胆小但还算镇定。     选他无外乎两个原因。     其一,他比那群太监心态好很多,没有那满脸的恐惧与退缩。     其二,比较重要,他是司空祁的人,就算误伤了自己也不会有太多自责内疚,反而会心情舒畅好多吧。     这样一思量,一句“就是他了”还未出口,司空璟却猛然止住了他的话头,在司空翊不满又诧异的眼光下温润询问:“不介意我先挑人吧?”     难道还能说介意?司空翊翻了个白眼,无可无不可地挑了下眉头。     然后下一刻,他看到司空璟突然放大的微笑,甚至带着一丝得意与······幸灾乐祸?司空翊瞬间心跳快了一拍,也不知是直觉还是其他,总觉得不该让他先说。     直觉有时候是极准的,所以司空翊刚冒出这个念头,下一瞬立刻就要阻止司空璟说话。     可已经晚了。     司空璟回头,束起的长发正好随风飞卷,他眉眼淡淡,话锋却极其凌厉。     “幽然,请太子妃。”     “啊——”连皇帝都是一声惊骇的高呼,如果没有因为年龄渐长而耳背的话,他是不是听到司空璟对着苏子卿的贴身侍婢,说了刚才那句话?     请太子妃?司空璟要让自己的太子妃来顶着一粒小小的桂圆?!幸好作为太医院院使的苏丙山没有参加狩猎,否则估计当场便要昏厥!     惊呼之后是长久的寂静,直到一个女子细弱飘渺但坚定不移的嗓音:“幽然,起帐。”     司空翊眉头突突的跳,不为司空璟的大胆,不为苏子卿的配合,只是因为司空璟这样做,就是要把自己逼到绝路!     既然刚才的比试内容自己更胜了一筹,那么请人这个环节稍逊些许就不大好了。     而太子殿下请太子妃,自己如果要做到比他更好,是不是意味着,身为世子的他,要请世子妃来含着那小桂圆,然后自己搭箭拉弦,往她喉管射?     司空翊望着宋歌那顶遮得严严实实的帐子,拳心出了汗。     ------题外话------     刚刚写完~呼哧呼哧~对自己的时速也是醉了~     歌儿去找奇奇怪怪的周嬷嬷了,世子表示压力山大~           第二十三章 少年危险!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不知堂弟要请谁来配合呢?”司空璟笑意盈盈,仿佛他说的只是“天气真好”或者“敬你一杯”这样友善的话题,而不是关系到生命安危的可怕抉择。     他或许只是在逼着司空翊将宋歌推到风口浪尖,也可能仅仅想把压力加在司空翊身上而并非让他做出自己希望的那一个选择,因为众人已经从适才的惊惧中脱离,转而以或玩味或好笑甚至带着幸灾乐祸的表情盯着司空翊看。     舆论,比逼迫更关键。     司空璟笑,余光瞥见苏子卿步履轻轻踱到了自己身侧,她的脸色永远是苍白无血的,瘦弱纤瘦的似乎风一吹就能倒。他抬手握住她不着丹蔻的五指,很容易感受到苏子卿那拼命抑制却无法停止的颤抖。     司空璟捏捏她的指尖,用明明极淡但众人大部分还是能听得清的声音宠溺道:“别担心,我不会伤你,也舍不得伤你。”语气充满了关怀与抚慰,似乎传言里的伉俪情深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司空翊冷眼瞧着,果然听到旁边有两个年轻的世家子弟喃喃道:“太子殿下对太子妃可真好······”     司空翊恨不得一箭就把那人脑袋给射下来!好?好的话就不会主动把自己的女人推出来,只为给一个完全没有竞争**的堂弟阴一把!像他,就算对自己的骑射再自信,也不会愿意把媳妇儿往一点点危险上赶。     苏子卿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细弱如蝇到若是不屏住呼吸去仔细听,它很快就会飘散掉。但她的语调又是坚定的,亦如她先前推开侍婢幽然的动作,果断而决然。苏子卿勉强回以司空璟一个惨淡的笑,气息淡淡道:“子卿总是信殿下的。”     是啊,三年了,自己信了他三年,估计到死,都宁愿选择相信他。     一个你只能如傀儡般守在身边却永远无法走进他内心的男人。     又或者,他根本没有心。     众人见太子夫妻如此恩爱缠绵又如斯信任,都把期待的目光投向司空翊。那眼神,似乎在说“世子夫妻不如也来一场生死相托这样多有看点”,结果直接被司空翊一个凌厉的眼刀子给生生扼杀。     皇帝是不赞成这样的,司空震当然也如此。比起刺激紧张的比试,他还是很有原则的希望自己的儿媳妇不受牵连。     所以当司空翊放弃抬杠,继续抬手一指先前自己看中的那站在司空祁身后的小少年时,大多数人都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     “就你了。”司空翊颇为郁闷,指尖绕过司空祁,直直对着那一身朴素的少年幽幽道。     众人顺着他的指向望去,同时让出一条道。路的尽头是那个小小少年,他低着头似乎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为人群的焦点,两手搭在一起很是局促不安的模样。     打第一眼众人都以为那不过是哪家公子的书童,直到看见大皇子司空祁冷眼对上世子司空翊,语气森然表情狠鹜,才恍然惊觉那少年,竟是大殿下的人?!     和其他人惊惧的心理不同的是,司空翊乐呵一笑:果然是司空祁的人,那还真是可以放开了耍呢。     司空祁几乎是很干脆的拒绝:“抱歉世子,这是我府上的贵客,扰不得。”最后的音调急促上扬,似乎在警告司空翊别想把心思打到他手下之人的身上。     但司空翊也不是省事的主儿,话头一转又道:“贵客?怎么不见大殿下引见一番呢?”他微微笑,等待司空祁如何给出一个完美的解释。既然司空祁这样看重那少年,想必很不愿自己动他吧?     那自己还真得……动一动呢。     这就好比爱屋及乌,他憎恶司空祁,连带着对和他有瓜葛的人,也存了捉弄的心思。     司空祁愣了愣,那表情在司空翊看来并非是尴尬与无措,反而有种犹豫甚至考虑的样子。他奇怪,怎么感觉司空祁要宣布什么大事似的?     这个直觉非常准确,司空翊的提问或者说是刁难,似乎正好给了司空祁一个极好的时机去向皇帝请示一些人生大事。     在司空翊还未从自己的疑问中回神,他看到宋歌右侧的帐子里,忽然走出一个女子。     不止他,所有在场的人都注意到了。那是因为女子的脚腕处挂着两串银白铃铛,轻轻走动就会传来清脆的叮当声,而此刻司空祁一改平日严肃面容,嘴角含笑看着女子款款而来。     她着一身血红长裙,下摆拖在未化开的雪地上,更显得艳烈娇媚。袖口几朵大红牡丹勾着金丝,同色衣带勾勒不盈一握的腰肢,没有任何的俗气,相反只剩恰到好处的映衬,映衬她所有的魅惑妖娆。     如果说服饰为她天生的妩媚提供了更加有力的陪衬,那么一双勾人凤眼,无疑是上天对她美丽和性感的馈赠。     她的脸上粉黛极重,明明肤色和五官更适合淡色的妆容,却为了将那一双摄人心魂的眼眸发挥到极致,强行让自己遮盖在满满厚厚的浓妆下。     气氛有些凝固,包括座上的皇帝,所有人都怔怔地看着那红衣女子步履轻巧,娉婷妖娆走到司空祁旁边。     当然,她在经过司空翊身侧时,有意无意多瞥了几眼。没有人发现,除了司空翊。     因为他听到她鼻间轻嗤,带着淡淡鄙夷和不屑。     女子盈盈跪拜,在司空祁可以称之为温善的目光下一字一句道:“民女步长安,参见皇上。”     话一说完,皇帝就从恍惚中回过神来。众人一凛,也干咳几声掩饰尴尬。     原来这姑娘模样好看,但嗓音委实不符合外表,沙哑粗糙,总让人一听便能联想到塞外的黄沙,干得很。     皇帝皱眉应了声,皇后也没搞清现在的状况,看着步长安欲语还休道:“这——”     步长安似乎很懂宫廷礼仪,刚才行礼完毕后并未起身,一直跪在地上,也不曾解释自己的身份,直到司空祁双手抱拳鞠躬道:“父皇请恕儿臣无礼,长安乃儿臣出使和亲路途上所救的女子,求父皇恩准儿臣娶长安为正妃。”     今日短短时间内被惊吓无数次的众人,再次被司空祁的话语给震在当场!     司空翊也是大吃一惊,不曾想冷心冷面的司空祁,竟也会对女子动情?!还是一个半路救下的普通女子?!这才思考没多久,他彻底否决了自己的想法。     司空祁多年的愿望就是让皇帝重立储君人选,也一直没有放弃对皇位的竞争,在他的眼中,那座上的龙椅才是一切。既然如此,他怎么可能选择一个毫无身份背景的女子为妃呢?没有手握重兵的权利,没有富可敌国的家产,能给他冲击皇位带来什么帮助?     这样一番推敲,司空翊几乎可以确定那叫步长安的女子,绝对没有表面那么简单。司空祁不会做亏本生意,所以现在表现出的一往情深,剖析出来不过是浓浓的阴谋。     帝京没有姓步的五品以上的官家,而一个在帝京没有任何背景的步长安,会给司空祁带来怎样庞大的利益,才能让他许她正妃之位?或者说,有可能是今后的凤座?     这能不称作是一个巨大的阴谋吗?     “阿祁,暂且不说你和这……”皇帝板着脸刚要言辞拒绝,却一时忘记了步长安的名字,直到皇后低低提示了一句,才抿唇继续道,“和这步姑娘身位有别,况且你如此突然,怎会对她了解呢?”     司空祁却并不这么认为,他皱眉反驳道:“太子殿下三年前求娶太子妃,难道不算突然?儿臣至少跟父皇知会了一声,可太子殿下却——”     “你!”皇帝没想到司空祁会有这样一番说辞,颇有些发怒地拍了桌。     眼见皇帝生了气,众人立刻都齐齐跪倒,异口同声道:“皇上息怒——”     皇后也在一旁好声安慰,一边用眼神示意司空祁暂时把这事给压下,择日再提。司空祁终归不愿触怒皇帝,抿了抿嘴将步长安从地上拉起,两人都退到了一边。     不过他想了片刻,还是对着在一旁若有所思打量自己的司空翊不客气道:“小瑞是长安的弟弟,世子认为他算得上我府中的贵客吗?”     那少年闻言,一张带着尖下巴的圆脸慢慢抬起,赫然便是小瑞!     小瑞此刻被提到,才忽然反应过来,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盯着司空翊,才发现那男子长得极好,特别是一双眼睛,和小歌如出一辙的璀璨。     司空翊耸肩,刚要回答却不想那步长安忽然截了他的话头,语气清淡道:“不过是图个热闹,相信世子殿下技术精湛,并不会伤到家弟,”她很是自然,甚至笑得如沐春风对小瑞招手道,“姐姐保证,你一根头发丝也不会少,去吧。”     明明语调如此关怀备至,众人却齐齐打了个寒颤。这怎么听都不像是一个姐姐该说的话啊!“去吧”,如此冷然,没有担忧,反而有种推人入虎穴的恐怖感。     司空翊蹙眉,愈发看不懂这女子的心思。他仔细打量步长安几眼,眉头越皱越紧。不是她的妖娆娇媚令他不适,甚至她频频眨眼勾唇自己也可以勉强忍受,但那隐隐的熟悉感,是怎么回事?     这令司空翊十分烦闷,既然眼熟那自己一定会有印象,可惜现在竟想不起来,着实糟糕!     小瑞刚从身旁几人三言两语里明白了事情的大概,他虽然面色微微苍白,但竟没有一丝惧怕,沉默半晌只回了步长安一个字。     “好。”他说,语气同样平淡。     步长安似乎很满意小瑞的回答,颔首微笑,有意无意依着司空祁而立,嘴角扬起颇有些倨傲地瞧着司空翊。     司空璟一直不动声色观察着场上几个人,此刻才幽润开口道:“既然如此,开始吧。”     司空翊默不作声,最后看一眼那瘦弱的少年,实在不能将他和阴冷的司空祁还有深沉的步长安联系在一起。他握了握手中的弓箭,思考着如果自己真的“误伤”这少年,会不会显得小肚鸡肠?     而在他愣神间,苏子卿已经很自觉地从侍女手中的托盘上拿起一颗桂圆,不顾贴身侍婢幽然的劝阻和担忧,一步步走到原本靶子在的地方。她十指纤细,做了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动作。     苏子卿把桂圆插在发上的簪子顶端,远远望去竟如珍珠般小得看不见!     小瑞看看苏子卿,同样伸手拿了个桂圆,站在和苏子卿几步之遥的同距离地方,用牙齿轻轻咬住带皮儿的桂圆,动作远没有苏子卿来得好看,反而有些滑稽。     司空翊看了眼小瑞,第一反应竟然是:幸好没让夫人做这事儿,还真不那么雅观。     步长安在一旁笑得浅淡,眼中颇有得色。     看吧,小瑞那孩子一听说自己不答应那世子妃就得上阵,还不是屁颠屁颠就代了宋歌去担危险?     看吧,司空翊那么讨厌司空祁,甚至对刚刚见面的自己都满是抵触,大抵会把这情绪发泄在小瑞身上,误伤而已,在所难免对吧?     看吧,如果司空翊一箭射向小瑞,不用死绝,哪怕就是小伤,被宋歌看到,将会是多么有趣啊。宋歌会相信司空翊如此自信的人会误伤吗?就算相信了,总会有矛盾吧?     真是迫不及待想看两个人产生裂缝呢,想想就高兴。     步长安微笑转头,身后是所有世家子弟的骏马,都被各府的家丁攥着缰绳看守着。她又瞥了眼宋歌的帐子,目光带着期待。     起帐吧,比起等等看见猩红染体的小瑞,错过事情发展的原因将会多么可惜。     “啪——”一声清脆,司空璟一箭于半空撕开凌烈弧度,他动作快速,几乎众人还未看清他是否拉弓引弦,那羽箭甚至已经化作白光一道,直接冲着苏子卿头顶飞去!     在场的人表情一致,几乎都是屏着呼吸捏着拳头,生怕司空璟稍有不慎或者偏上一分,眼前便是血肉横飞。不过司空璟的射击技术果真不错,箭势一往如风,正中苏子卿簪子顶端的小桂圆。     箭速依旧不停,箭尖顶着桂圆一路往后走,而苏子卿的簪子,却丝毫不曾移动,仍然以最初的姿态端庄而又美好地插在发髻上。     最后的声响,是桂圆被牢牢定在远处的树干上,有好奇的少年追过去看,猛然发现那箭是正中桂圆核的,核心粉碎,散开在果肉里。     一箭完毕,万籁无声。     司空璟淡笑收弓,步履翩翩走过去将惨白失色的苏子卿牵来,甚至体贴地为她拂去额际细碎冷汗。其实苏子卿的发髻没有一丝一毫地受到箭势影响,但司空璟还是宠溺地替她将碎发撩到耳后,捏起苏子卿的手细声道:“可是惊到了?”     有在帐子里探头打量张望的女子艳羡道:“太子妃真幸福,看殿下对她多好呢。”     苏子卿耳朵尖,闻言只是惨然一笑,面上一贯的温和道:“不曾,殿下承皇上亲技,子卿放心得很。”     一语夸了两个男人,苏子卿也是会做人。     皇帝爽朗一笑,鼓掌赞叹道:“好!太子的骑射比起朕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来人,”皇帝正在兴头上,一挥手道,“赐酒,两杯。”     司空璟和苏子卿同时行了一礼,而前者更是将目光投向司空翊,眼角带笑。     司空翊轻嗤,等皇帝一番大加赞赏,以及众人连声附和之后,终于举弓对准了百步之遥的小瑞。少年的个子委实小,他根本是看不见那桂圆的,只能半眯眼找着感觉。     步长安眼见司空翊搭箭,弓被拉得咯咯作响,她眉头轻挑,嘴角弯起得意的弧度。趁众人不注意,她暗自取下耳朵上的坠子,随即不动声色朝司空祁道:“殿下这匹马,好生高大。”     她话音压得很低,因为司空翊现在正是射击的关键时刻,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影响他的发挥,而一失手便是一条人命。虽然司空祁不喜司空翊,但看在小瑞是步长安幼弟的份上,还是同样回以一个极低的声音道:“喜欢吗?改日带你骑马踏春。”     步长安捂嘴浅笑,一副娇羞的模样。她佯装随意,芊芊素手抚上马背道:“真漂亮,你看这鬃毛。”     指缝间银光一闪,骏马突然提腿长嘶!     而步长安眼中,是诡计得逞的快意!     而同一时间,司空翊五指霍然松开,离弦之箭快如闪电,在惊马刺耳的吼声映衬下,几乎狼狈地朝小瑞直直射去!     该死!司空翊眸子瞬间一深。骏马长嘶声响起时正是他出手之际,那箭已偏,少年危险!     ------题外话------     好吧我相信聪明的妞儿们应该已经知道步长安是谁了~     像夏这种喜欢把真名假名颠来倒去的人,规律想必很有据可循啊~           第二十四章 接踵而至的诡异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宋歌呆呆坐在一个断木桩上,眼睛死死盯着一步之遥的那具尸体,人有些恍惚。     半个时辰前,她亲眼看着那具尸体从自己的帐子里走出去,虽然当时魂不守舍甚至面色憔悴毫无血色,但至少还是活着的。现在呢,一动不动躺在冰凉的地上,睁着空洞又迷茫的眼睛,无力瞪着蓝天。     没错,周嬷嬷死了。     宋歌吸吸鼻子,愣是将自己的神识收回。她揉揉太阳穴,这个小动作从出了东衡皇宫就养成了,一遇到麻烦的事,她就习惯性要挤压太阳穴或眉心,似乎这样就能放松下来似的。     现在的问题很是棘手,就算揉再多遍宋歌也觉得烦躁。     周嬷嬷的尸体还没有僵硬,不仅是因为她死亡时间尚不足半个时辰,更是因为地上的积雪生生把她的尸僵现象给延迟发生。而她面容安详,身上毫无伤口,乍一眼看去就像安乐死一般,奇怪而诡异。     宋歌扔掉手里把玩的小树枝,虽然知道现在这时代没有指纹采集,但还是尽量避免去触碰尸体或者轻易留下自己的痕迹,她换了个姿势蹲在木桩上,以防自己的脚印落在深深的积雪上。     她拍拍脑袋,庆幸自己还算有先见之明,一路跟踪来的时候记得挑了荒僻的小道,还拿树枝随手扫掉了脚印。而另外一个人么,没有作案的经验,一个一个深深浅浅的脚印错落在尸体周围,况且那小巧的足迹,无疑是最好的证明。     虽然如此,宋歌依旧苦恼。     大约半个时辰前的那一幕,她似乎还不能接受,而她唯一清楚的是,事件的矛头一定是指向自己的。所以她在苦恼,要怎样把自己在这个漩涡里,脱得一干二净。     适才不出所料,周嬷嬷的确跟和朔会了面,不过她先给晋宵送了东西,后来才恍恍惚惚走了回来。当时宋歌还觉得周嬷嬷的样子颇有种行尸走肉的模样,甚至看她朝自己帐子去的方向,一度怀疑周嬷嬷与和朔到底还有没有纠葛。     不过还好,在这个偏僻的小树林,一身盛装的和朔截住了周嬷嬷的路。     所以与其说是周嬷嬷与和朔约好碰面,倒不如说是和朔来找的周嬷嬷。     宋歌骨子里是个谨慎的人,她不知道今天会探听到什么,或许和自己有关,那当然是最关键的。所以她一路销毁了自己的踪迹,不仅是怕旁人发现,也间接保证不会因自己的鲁莽而造成珑锦的任何麻烦。     当时的周嬷嬷总给她一种怔怔的感觉,连和朔站在她面前也没有第一时间发现,直到和朔粗声叫了她,才抬头低低唤了一声“公主”。那种状态,其实真的就跟提线木偶没什么两样。     因为不敢靠太近怕被发现,宋歌其实离她们还是有段距离的。她一开始还会屏气凝神听,无非就是和朔问一些关于自己和司空翊的日常之事,宋歌噎了耶,觉得这个公主大抵对司空翊还是有很深的感情的。再后来她累了,也没有探听到什么重要的线索,渐渐便有些放松,但耳朵还是竖得尖尖,只是把目光投向了地面。     直到一句话突然冲进她的大脑。     “那药包你还没给世子妃下吧?”和朔问的轻,语气却听来极其兴奋。     宋歌几乎立刻脊背就僵直了,因为这句话有两个可以关注的点震慑了她。一个是药包,一个是世子妃。     在记忆中搜寻了下,宋歌终于想起马车上那一个小纸包,大抵便是和朔口中的“药”了。而自己竟然是那句话中的宾语,这让宋歌有些哭笑不得。     下药?别说又是那种狗血的引人春心荡漾的玩意儿!她咬牙,看着周嬷嬷摇头,不知该憎恨还是该感谢。     和朔忽然笑了,这在宋歌看来颇有些毛骨悚然。她不知道那看去比自己年纪还小的姑娘到底存了怎样的心思,而照理来说周嬷嬷没有按她要求下药危害自己的话,她怎么还能笑得出来呢,不是该勃然大怒吗?     可接下去的几番话,比起先前无疑更是沉重。     “公主,老奴有一个重要消息要告诉您。”周嬷嬷忽然声音恢复了清明,她一改之前的迷茫状态,面上又是一派严肃凝重。     和朔对于周嬷嬷忽然的恍惚和忽然的清醒似乎并不在意也不吃惊,但对于后者所说的那个“重要消息”却格外好奇,甚至透着淡淡玩味问道:“可是关于世子妃?”     周嬷嬷点头,在宋歌慢慢蹙起的长眉和愈发深邃的眸光下开口道:“世子妃的守宫砂,已经消失了。”     宋歌呼吸一窒,只觉得周身发冷。     和朔却忽然皱起了眉头,斜眼盯着周嬷嬷道:“这么说,她和翊哥哥已经同房了?”这话问得很是不悦,就算宋歌处于极度的惊骇中也能感觉到。     周嬷嬷淡笑摇头,只是这样一个小小的动作,却直接让宋歌与和朔同时怔在当场!     宋歌努力抑制自己汹涌而起的惊诧,根本不知道周嬷嬷是如何清楚自己这个再也无人知晓的秘密的。     而和朔呢,短暂的惊愣之后,她表现得比宋歌淡定许多,甚至轻抚额头朝周嬷嬷笑道:“我懂了,周嬷嬷,”她顿了顿,眼中是一抹得意的精光,还带着些许不明所以的气息,“你做得很好,就差最后一件事了。”     宋歌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终于从极度震惊中回过神来,她抿唇,双手捂着自己噗通噗通乱跳的心口,无声吐了长气。     当宋歌把目光继续投过去的时候,那头和朔正将手搭到周嬷嬷肩膀上,宋歌前一刻还在奇怪一个公主就算再信任自己的嬷嬷,也不该做那样一个出格的动作,更何况和朔一看便不是什么善待下人的主儿。     还在疑惑间,更令人惊讶的事情发生了!     周嬷嬷忽然人一晃,竟直挺挺倒了下去!     这无疑是刹那间的事,别说宋歌了,连和朔都一瞬间呆在原地,手还维持着刚才的动作,尴尬停在半空。     宋歌第一时间的猜测,是和朔指间藏了什么针之类的东西,趁搭在周嬷嬷肩膀的时候突然来那么一下,后者就直接暴毙了。但和朔的表情又是那么自然,那错愕和惊骇完美地根本不像是伪装。     所以宋歌也迷惑了,直到和朔倒退两步,无措地原地绕了个圈,然后慌慌张张往回跑。     回忆到这里告一个段落,宋歌毫无形象地蹲着,素手摸摸下巴,开始思考接下来的打算。     首先,周嬷嬷的死极有可能是个意外,毕竟她今日一早人就有些不正常。如果是和朔下的手,她应该没那么惊慌才对。但也不排除和朔对其中做了什么推波助澜的事儿,她那一个匪夷所思的搭肩动作,值得推敲。     所以,自己还是得把这场突如其来的死亡,给放在提防的范围内。     其次,周嬷嬷人已死自己无法追究甚至探查她是如何知晓自己守宫砂秘密的,但现在和朔无疑也掌握了自己这一个把柄,她必须在和朔抖出这件事前给自己想好退路。而照和朔的性子和她对自己的敌意,再算上和朔对司空翊那满满的深情来看,她极有可能就在今日狩猎大宴上打自己个措手不及!     因此,首先要为自己的守宫砂想个办法。     想到这里,宋歌忽觉人有些冷。既然和朔有可能会在狩猎宴上针对自己,而她现在已经回去,当场指证的可能有多大?现在帐子里只剩珑锦一个人,自己不知所踪,是不是一个极好的机会让和朔反咬自己一口?如果再带人来这里,一具没有热气的死尸,一个套着丫鬟装扮的世子妃,自己长满嘴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吧?     这样算下来,宋歌脑袋“轰”一下几乎要爆炸,当务之急不是其他事,而是赶快回去!     脚印什么的也暂时不在乎了,宋歌手脚麻利从木桩上下来,秉承她一贯“走一步算一步”的宗旨,“啪”一下落地,本想立即离开,却忽然感觉脚下的土地有些奇怪。     宋歌有些犹豫,到底还是弯腰仔细瞧了瞧。脚下积雪深厚,宋歌好不容易把雪给踩平,才猛然发现那雪层下的黑黄土壤,其实更加松软,压根儿不像被冻硬的。     越是好奇就越想挖掘秘密,宋歌皱眉用脚使劲蹬了两下,于意料中听到一声极细微的“嗒”,那是有什么掉落而发出的沉闷坠地声。     她停了片刻,刚想继续踩两下,忽然觉得脚底一空,着地的土壤竟忽然分崩离析!宋歌猝不及防,重心一个不稳人往后一仰,脑海里竟只剩扑簌簌的声响冲击她的神经。那些原本承载她全部重量的泥土就像冰封的湖面裂开一条长长的缝隙,然后瞬间崩塌瓦解,成就一个豁大的洞口。     宋歌跌得很是忽然,这就造成她没有任何防备甚至是头朝地落进了这个诡异的洞穴。不过庆幸的是,这个奇怪的地下底洞并不深,且还是圆形的,所以滑下去的时候几乎没有伤到。     唯一的挫折,是宋歌吃了一嘴巴的泥,带着淡淡腥臭和苦涩。她揉揉屁股,瞬间便站了起来,没有习惯洞里的黑暗,宋歌眯起眼睛打量了许久,才发现这个洞的形状,有些人为制造的感觉。     抬头看看上方,不高,但基于洞壁是呈现一个碗的样子,而上头又没有可以抓取或借力的东西,想爬上去几乎是不可能的。     除非有人发现自己,否则短时间内还真出不去。宋歌叹口气,先不说饿死渴死窒息死,光是现在的温度,一炷香时间就冻得够呛了。     这下好,一个不慎掉进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洞,外面的事情还没解决,越来越麻烦了。     宋歌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凭空踹了一脚,却意外地踢到了什么东西。因为光线实在是昏暗,她一开始没有在意,无非就是些碎石断枝什么的,可后来,宋歌才发现了不对劲。     洞里几乎遍地都是些零零碎碎磕脚的东西,有的大有的小,有的长有的圆。宋歌不免奇怪,但这个洞阴冷至极,难免控制不住冒出些恐怖的念头,所以她极力安抚自己不去想那些,只是不停敲打着洞壁,寻找能出去的方法。     但你越是避免,事情就越是会发生。就像宋歌克制住自己去确认脚下到底是什么玩意儿的想法,在这样一个诡异的场景下,更容易突如其来地猛然冲击大脑神经。     宋歌是无意回头想换一个地方勘察的,可脚下不平她控制不住就跌了一跤,狠狠摔在地上的时候,尾椎骨坐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宋歌当即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屁股下不是石头,但却和石头一样坚硬。宋歌痛极,几乎没有犹豫就抽出了那令自己颇为吃苦的东西,手刚触上的时候,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真实感受,她无端觉得手心阴凉。     然后是恶狠狠的一瞥,饶是胆大如宋歌,也足足怔了许久,才抑制住自己想要大声惊呼的**。     自己这手里捏着的,赫然是一块长长的骨头!     宋歌眼前一黑,瞬间觉得气血供应不上大脑,耳朵嗡嗡的,竟瞬间闪现前世常看的恐怖故事剧。     如果电影里不是骗人的话,照她多年观片经验,自己这抓着的,该是人的大腿骨无疑!     ------题外话------     每次写到这种环节就是不停循环两个字:卡文、卡文、卡文・・・     夏要屁颠屁颠滚去存稿了,这话我从开文说到现在,没有一次能存得起来也是哭瞎了!     五一提前快乐,夏也要出去游玩放松放松,把眼袋都甩了甩了~           第二十五章 人骨阶梯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坦白说,宋歌绝对是吓白了脸。     她足足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自己手上这一根极有可能是人骨。倒吸一口凉气,宋歌如烫了手一般快速将白森森的骨头扔到一边。这一扔没有扔走她的恐惧,反而有一个念头强势冲进大脑,搅得宋歌瞬间脊背僵硬手心发凉。     刚才自己觉得满地磕脚,难道是……     宋歌强迫自己冷静,闭眼深呼吸几次,才慢慢睁眸。她开始习惯洞里的昏暗光线,而适才一直忽略的地面,终于在她目光下渐渐清晰。     宋歌蹲下身子,忍着巨大的恶心和惊骇,在触目惨白下勉强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刚才无意间坐到的大腿骨,只是这里的其中之一……宋歌抿唇,以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勇气,一眼一眼扫过去。     左边有几根散落的短骨,看长度应该是手指或脚趾的模样,没有断裂,轻微呈黑灰色。     右侧是大面积存在的躯干骨,胸腔腹腔就像烤羊排似的,碎裂严重,跟现代那世生物实验室里的人体模型如出一辙。     前头还散落着大大小小数十个头颅,没有眼珠的眼眶空洞而森凉,刚才不曾注意到,现在怎么看怎么觉得那骷髅头在盯着自己似的。     宋歌过了好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她捏捏胳膊,短暂而熟悉的疼痛让她终于恢复了思考的能力。     天哪,这难道不是个万人坑吗?记忆中只有那样一个地方,才会布满骇人的人骨。     究竟在这里发生过什么事,才会留下那么多恐怖的痕迹?而一个被泥土匆匆掩盖的神秘底洞,又藏着曾经怎样不可告人的秘密?     宋歌再次陷入漩涡,她总觉得从自己李代桃僵成为莫名其妙的和亲公主之后,所经历的事愈发扑朔迷离,人生几乎再无平静。     不管怎么说,一切都是其次,自己首先还是得想办法出去。外头估计乱阵了,就算暂时宁静,暴风雨也很快会来。     宋歌摸着洞壁爬起来,暂且不去想其他,趁着升到头顶的阳光的照射,尽量避免视线触及地上那堆死人骨头,寻找出去的法子。     她先一路摸索过去,和第一遍的时候一样,洞壁没有可以攀爬借力的任何东西。宋歌沉眸思考片刻,视线无意识落在人骨上,不禁哑然:难道这些人和自己都是相同的遭遇?突然掉落,然后或饿死或冷死,在这个无人问津的底洞,静静等待死亡的来临?     宋歌有些郁闷,别说自己的下场就是这样?若干年后,她会不会也褪去一身血肉,成为这森然白骨其中的一份子?     这么一想更是坚定了出去的期望,自己穿越成小宫女还不够惨吗?好不容易该享享清福了又来一出,死也不能是这时候!     又来来回回看了三次,宋歌不免有些泄气。这底洞完全就是个深度颇大的碗,如果上面没有人接应,根本没办法出去。     难道掉进来的人,都已经变成了白骨吗?真的没有一个人,存活了吗?     宋歌心下烦躁,一拳头砸在洞壁上,结果手背却一阵刺痛。她暗叫一声,狐疑地举起来看了看,这才发现自己手背竟隐隐渗出了血迹,不知何时划开的口子有些狰狞,看样子伤口不浅。     宋歌一愣,再度把手放回原来的位置,轻轻蹭了蹭之后,她眉头皱了起来。     果不其然,手背的伤口被挤到,是洞壁上有什么东西割了那一道口子!     现在的任何发现,宋歌都如获至宝。她来不及处理伤口也没有措施可以处理,随便撕下袖管包了两圈,重新把目光投回洞壁。那里她已经摸过三四遍,却直到此时才发现,里头竟嵌了什么刺人的东西。     宋歌咬牙拿指甲抠掉周围的泥土,因为天气凉冻得硬,她使劲扒拉了许久才抠出浅浅的一个圈。好不容易才让那东西冒出一个头,宋歌顿时脸又皱了起来。     如果没有看错,那是一截埋在洞壁里的人骨。而刚才刺破宋歌手背的东西,便是它断截面的尖锐碎骨。     宋歌低头看了看脚边的白骨,有很多都是断的,和洞壁里的差不多。她沉思片刻,没有最初的害怕和慌张,宋歌反而冷静下来,而这无疑给她的头脑有了充分推敲的机会。     似乎明白了什么……宋歌微一皱眉,好像有了想法,开始再一次的摸索。但唯一不同的是,先前她是将整个底洞走了个遍,这次却只以刚才断骨发现的地方为基准,往上或往下,用手心紧紧贴着洞壁,仔仔细细感受着什么。     当宋歌感觉到一阵刺痛,她就拼命抠那个地方,每一次都能挖出半截断骨。反复确认后,宋歌收手,而眼前的洞壁上,赫然是上下错落分布的断骨,毫无规则地插在上头     宋歌头皮阵阵发麻,原来,真的有人从这个底洞,出去了。     那人不知是以怎样的心理存活到了最后,或许他是生命力最顽强的那个,但更肯定的是,他也绝对是最变态最可怕的那个。     没有活下去的疯狂渴望,他不会坚持到所有人都成为白骨还不曾崩溃,没有令人毛骨悚然的心理状态,他不会静静看着同伴死去而脑子里却在盘算用他们的尸骨铺就自己逃亡的路。     那人力气一定很大,或者说当时更可能是夏天,泥土松软到足够他把人骨给插进洞壁。那人很聪明,选的都是腿骨而不是容易折断的腔骨。他甚至把大部分都埋进了壁面,只留短短的一截在外面,这样更能保证牢固性。     可能因为年代久远,那露在外头的白骨被厚厚的尘灰掩盖,甚至可以说骨头和洞壁已经长到了一起,宋歌试了好几次都没办法把那几根拔下来,足可见那人埋得有多深。     以白骨做脚下阶梯,那人该是多么可怕。     宋歌眼前出现这样一幅画面:一人形如枯槁,背影萧瑟,在寂静荒凉的深夜,随意拿起地上的森森白骨,霍然插进洞壁,一下不够,那就再一下,直到再也无法撼动,他才嘴角轻扯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弯腰挑上另一根腿骨,重复刚才的动作。     他或许做到一半会皱眉质疑手里骨头的结实问题,或许毫不在乎地随意丢弃再重新换上另外一根,或许还尝试着踩上去看看是否能承重。     然后在某一个夜晚,他一步一步优雅又缓慢地上爬,间或有白骨被踩断,但他的手已攀到再上层的白骨,稳稳地朝上走。     而最后,在距离出口最近的位置,他忽然绽放诡异笑容,将一切有关于这个底洞的记忆和过往全部掩埋。     宋歌狠狠打了个寒颤,这想象太惊骇,如果真有那么一个人,他的心思真是恐怖极了。她再度看了洞壁一眼,其实现在自己把断骨周围给抠出了痕迹,完全可以踩着当初那人的一个法子出去。     可她却有些犹豫。     一边是活路,一边是人性。     宋歌原地坐下,头微微往后仰虚虚靠着洞壁,她想静下心来思考,可眼睛一瞥却又看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不得不说自己的搜寻真是每次都有新发现,宋歌苦笑一声,刚才只注意手的触感,却没有仔细看这洞壁上都有些什么!     其实,那东西真的太细微了,如果不是她人往后靠看到,估计凑得近也不一定能发现。     那是写在洞壁上的字。     宋歌顺着笔画看过去,第一反应是觉得这不太像是会写字的人留下的,因为那明显就是用指甲刻出来的字,就跟自己初写佛经时一样,生涩难看地不忍直视。     字迹很散,多数是一些无意义的横竖而已,分布在低处的断骨四周。宋歌甚至怀疑自己一开始抠断骨极有可能破坏了原来该有的字句,不过来回看了几次,她终于从一堆笔画里找到两个重要的信息。     而这信息,再次给了她一个重击。     密密麻麻的刻痕里,深深浅浅的笔画中,宋歌拼凑出了四个字。准确地说,是在横竖横下,找到掩埋的两个名字。     第一个,不认识,写得很大,柯寻。     宋歌先发现了这个,因为目标大看得清楚,她甚至第一时间愣了愣,实在是柯这个姓不常见,她几乎立刻就联想到了柯容。     然后老天瞬间和她开起了玩笑。     第二个,熟悉,写在前者的下方,很小很淡,但上面却有一个个错落的大叉。因为字淡叉深,那两个字几乎快被埋没,宋歌眯着眼睛看了许久,才确定了字的内容。     柯容。     她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觉得一块一块黑幕往自己头上盖过来。不管柯容有没有来过这个洞,再想得深一些,他会不会就是那个踩着人骨唯一活下来的人,至少柯容肯定和这里有关!     牵扯的事情越来越大,牵扯的人也越来越多,宋歌抬头望望窄小的洞口,瞬间萌生了出去的念头。     就是踩一脚而已,她这样劝着自己,可身体却不动一分一毫。     宋歌无疑现在是痛苦的,在她纠结的时候,却意外听见一阵马蹄声!     马蹄声?!宋歌霍然抬头,有人骑马经过了吗?是狩猎开始所以有世家子弟出现,还是司空翊他们发现自己消失派来了人?     宋歌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呼救,实在是那些个司空祁、司空璟什么的一个个都不是好心的,她犹豫片刻,听那轻轻的马蹄声靠近……     ------题外话------     今天实在是太累了,不过幸好没有断更,抱歉了姑娘们,五一快乐!           第二十六章 和朔出击!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惊马长嘶,跃过层层人群往前冲去,一个异口同声的“啊”字在众人惊慌大骇的目光下,转眼化成一缕青烟,消散在司空翊瞬间的动作之中。     那箭去势飞速凶狠,却比不得男子反应之快。眼看对面的少年命在旦夕,他再不犹豫,右手飞快从箭桶里抽出一支羽箭,搭弓拉弦,以比先前更有力的姿势、更凌厉的速度,再次瞄准小瑞。     这一个动作,带走所有人短暂思考的时间。片刻后,他们有了这样共同的想法。     看来世子爷是想赢想疯了,一箭不成再补一箭,用更快的速度赶在前者之前,命中目标!     再看对面无辜少年的时候,众人眼中平添了同情之色。     皇帝大骇,几乎立刻就起身高喊:“住手——”在他看来,司空翊的确是要为了胜利在所不惜了。     司空震面上铁青,在皇帝之后重重怒斥:“司空翊!你给我——”话不曾说完,因为空气中一声清脆而响亮的“啪”,生生把一切都阻止。     小瑞的神情无疑是复杂的,在司空翊第一箭射出的时候,他心里还算平静,可那突然横出的马匹,也足够他明白这对司空翊的发挥影响有多大。就算不清楚,光是余光扫扫众人的表情,也**不离十能知道了。     第一反应或许是后悔,后悔自己为何自愿卷进这一场皇室娱乐中,可每当想到如果自己拒绝的话,小歌极有可能在那些不怀好意之人的推波助澜下站在自己现在站着的地方,那仅有的一丝后悔也消失殆尽了。     可能还有点恐惧,害怕到脚下竟一步也挪不开。虽然那箭来得迅速,可毕竟自己距离远,想躲开其实是可以的。但估计是吓坏了,他就怔怔地呆在原地,目送那箭朝自己喉口而来,血液都似乎凝滞。     最后,大抵只剩下无尽的惋惜和抱歉了。自己从东衡到西庭,茫茫千里路,他先是为安畅的使命而来,后又在阴差阳错间成了步长安的“弟弟”,离开老母亲,寻找那个牵挂着但却永远无法相依的小歌。如今他终于听到那久不曾闻的熟悉嗓音,甚至可以肯定她就在对面一帐之内,然终究要在此地此刻,阴阳相隔吗?     思绪总是飘得很长,但其实不过一瞬。少年涣散的目光再度聚焦时,那来势汹汹的箭竟还未到眼前。     也罢,还有时间看看对面的世子殿下。小瑞想,不管和亲之后的小歌是否喜欢他,至少他对小歌一定是好的,从他没有选择让小歌冒险来做这事上就能看得出来。     至于这次的误伤,自己不怪他,真的。     小瑞叹口气,抬头等待两箭入体。意外的,他甚至没有看到眼前有什么飞速而来的东西!     一阵奇怪,小瑞这才听到有人大叫一声,随即是“啪嗒”两下,有什么东西坠地,近在眼前。     司空翊还维持着刚才射箭的姿势,但他必须说,虽然自己有冒出过“误伤”的念头,可终归做不到司空祁那样的人才做得出的事。那少年和步长安给他的感觉不同,总带着淡淡伤感,无端有种可怜又不忍欺的感觉。     先前的惊马如果不曾发生,那一箭他是有信心完成的。但既然有意外,他也必须要尽力挽回。第一次的影响让司空翊沉稳许多,皇帝和父亲的大呼并没有再度影响到他,他出手快速且笃定,势必要将局面反转。     因为第一箭要射向少年喉口,不仅要精确计算好距离,也要将箭的速度牢牢把握,不能让箭在未到达目标前就因脱力而坠落,更不能让它速度过快用力过猛,在命中桂圆时继续前行,生生刺穿少年口腔。     所以这个力道,注定了第一箭在射击的平均基础上,慢下了许多速度。     司空翊毫无犹豫,用第二箭去撞开已经偏离轨迹的第一箭,而第二箭他是下了狠劲,瞄准的也不是少年小瑞,速度远远快于前者,最终赶在第一箭夺取小瑞性命前,将它挤出原来的走势。     一时无人言语。     好半晌,皇帝喃喃道:“原是误会皇侄了……”他和在场的人一样,都以为司空翊想靠第二箭力挽狂澜,结果没想到,他只是要救人。     皇帝这一开口,就把众人的神识给带了回来,一时间评论声此起彼伏,也没人注意到和朔从人群最后面一步步往自己的帐子走,甚至还抬头看了司空翊一眼。     迷茫状态的小瑞被带到前头,和司空翊并立。他有些无措,感觉自己就跟黄沙一样,堆在明珠旁边,甚是自卑。司空璟在一边斜眼打量小瑞,半晌低低笑道:“大哥的这位小舅子,还真是胆识过人。”他看了一眼司空祁,又别有深意地瞥了瞥步长安。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正巧提醒了司空翊。他弯唇,看到有侍卫将那受惊的骏马拉过来,对着皇帝躬身道:“原也是臣的错,差点就伤了这位小兄弟呢。”     皇帝自然是连连摇头,皱眉对着司空翊道:“如果那畜生没有惊到你,何来的意外?来人——”他大手一挥,瞥一眼司空祁不悦道,“将那畜生——”话未说完,司空祁立刻就打断了皇帝。     “父皇,那是儿臣的马。”他面色有些黑沉,几乎是死死瞪着司空翊。     “那又如何?”皇帝不怒反笑,指着小瑞道,“人命,畜生的命,哪个值当些?你不是要娶妻吗?还有没有伦理了?”听皇帝的语气是动了怒,司空祁张嘴想反驳,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一场横生的比试算是结束了,皇帝没有纠结于谁胜谁负,本来也就是一时兴起,最后又出了点意外,虽说没有见血,但到底兴致被影响,这一页就算翻过了。     司空祁冷眼瞪了司空翊许久,几乎是把拳头都要给捏碎了。     该死的,那混蛋已经让自己两匹马死于非命了!他甚至没有怀疑是步长安那一抚惊扰了自己的坐骑,反而对着司空翊的背影咬牙切齿。     耽搁了许久,终于等到皇帝宣布狩猎开始,世家子弟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只有司空翊对着宋歌的帐子出神。外头这样大的动静她却闭门不出,是不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事?如此一想心便突突直跳,司空翊沉眉,在一干人疑惑的目光中下马。     众人不知他要作甚,司空璟和司空祁以及其他人的队伍已经出发,而他们留下的几个是属于司空翊队伍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有胆大的直接问道:“世子爷,咱们该走了。”     而司空翊就像压根儿没有听见似的,将手中的缰绳交给一个侍卫,径直往宋歌的帐子走。与此同时,一个清亮的女音从背后响起。     “父皇,儿臣有事禀告。”那音调微扬,引得众人纷纷回头。     和朔不知何时已经从帐子里出来,身后跟着两个侍女。她盈盈行礼,接受余下所有人或狐疑或艳羡或爱慕或赞叹的目光。可她唯一在乎的那个人,却大步不停,这让和朔一瞬间就垮了脸。     皇帝皱眉刚想问话司空翊,又不得不应对突然冒出来的和朔,只好偏首不解道:“和朔,现在是什么时候,你别胡闹了。”     和朔眼看司空翊的手已经搭到帐子边缘,她一急脱口而出:“回父皇,儿臣这事与世子妃有关!”和朔本想借着这句话至少把司空翊给拖住,不管只是想单纯地因自己的话吸引他,还是阻隔他和宋歌有机会商量对策。可惜,司空翊仅有的动作,只是抬起的手一顿,下一刻立即掀起帐幕,快速进入。     和朔面上一沉,眼睛扫到里头一女子正襟危坐。虽然只是快速一瞥,可她却看得明明白白!     那人,不是宋歌!     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或者说和朔的脑袋突然开窍,既然宋歌没有安分呆在帐子里,是不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把周嬷嬷的死也赖在她头上?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她给周嬷嬷的那药包就根本不是她说的那个原因。算定了周嬷嬷在成王府行动受制,不能找大夫验证那药的真伪性,甚至她把大部分可能都押在了周嬷嬷不敢给宋歌下药的情况下。     所以事实上,那药食之无毒!     但它的的确确又是毒药!     为什么周嬷嬷喂给母鸡却没有任何事,那是因为这药唯一中毒的途径,是经皮肤渗入!料定了周嬷嬷如果没有给宋歌下毒就一定会贴身藏着,不敢放在其他任何地方。     和朔轻轻笑,打从一开始,她的目的就不是宋歌。     周嬷嬷从小带大她,她的心思自己最是清楚,深宫中的嬷嬷,其实最在乎的还是自己的性命。虽说自己是在赌一把,但周嬷嬷不顾自己命令的事,其实也在自己意料之中。     甚至她要的,就是周嬷嬷放弃下毒。     比起宋歌死,先不说有多困难,以自己的能力压根儿做不到。再者,周嬷嬷一死,这账就算在宋歌头上了。     那是父皇派去的人,世子妃要如何解释她的暴毙呢?     哪怕周嬷嬷和自己亲近,算得上半个亲人,到了关键时刻,一样可以利用。药包贴身放着,不出几日就能透过她的皮肤进入血液,这周嬷嬷一死,宋歌的麻烦也就到了。     不过现在真是天助我也,一桩人命不够,周嬷嬷死前竟还带来那样一个消息。双管齐下,死得其所。     原来世子妃,贞洁有疑啊……     再加上现在宋歌去向不知所踪,不正是最好的时机吗?     和朔咬牙,对上皇帝疑惑的目光,在众人奇怪的注视下一字一句狠狠道:“父皇,儿臣想请世子妃出来,问两句话。”     皇帝有些不悦,皇后眼看和朔这话不合规矩,淡笑着打圆场:“和朔啊,你们女儿家有话进帐子说,现在——”     和朔摇头,打断道:“儿臣就是想问问,世子妃为何对儿臣的周嬷嬷处处针对,上次宫中相见,周嬷嬷跟儿臣哭诉来着,求世子妃给句解释。”     反正人已死,话都由自己说了算,既然上次大婚之后周嬷嬷来找过自己,正好用来编这个谎言。给众人来个先入为主,宋歌素来为难周嬷嬷,那就是对皇帝的不敬,也能隐隐铺垫之后的人命大案!     皇帝果然面色一沉,但碍着宋歌的身份还是皱眉低低道:“勿妄言。”     “父皇请世子妃出来对质,儿臣绝无一句假话。”和朔面不改色,盯着宋歌的帐子几乎快要笑出声。     出来啊,没有人出来的话,不在场证明就没有了啊。     和朔看着皇帝派人去帐子前,恭敬地询问世子妃可否方便起帐,而里头只传来司空翊淡淡的声音。     “世子妃不在。”     满座哗然!     那些没有去狩猎的司空翊队伍里的人,瞬间闪现一个念头。     或许没有去狩猎,即将看到的这场戏,也不会比狩猎逊色,反而会很精彩呢……     ------题外话------     这几天只能用手机戳字了,还得手机上传,更新什么的乱套啦~     但是不会断更,今天看到蠢小木的留言心里暖暖的,感谢妞儿们一路陪伴,不弃坑是我唯一能给你们的承诺。     对收藏和订阅夏从来抱着有则幸运,无则努力的态度,我不曾求过道具,只愿大结局的时候你们还在。           第二十七章 陷害与反陷害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宋歌屏息以待,甚至缩着身子猫进了角落里。     上头的脚步很轻,而且不杂乱,仔细听来似乎只有一个人的样子。宋歌皱眉,那大抵之前自己的猜测都有错误了,无论是狩猎的队伍还是寻找自己的人,都不会只有一个。     不过除了这两个原因,还有谁会独自一人跑到这荒僻的地方来呢?     宋歌思索一番,抓起脚边一根白骨当作武器,整个人进入戒备状态。     脚步声离洞口越来越近,宋歌抬起的脸上甚至落到了细碎的泥土,她知道那人已经就在附近了,而且下一刻就会注意到周嬷嬷的尸体。她随意挥开挡着视线的碎泥,静静等待着。     果然,不过须臾,一道惊讶又奇怪的声音传来。     “呀!怎么有死人哪!”那人似乎还跺了几下脚,宋歌本就被熟悉的语调给惊到张大了嘴,如此瞬间吃了一嘴的泥。     她顾不得在乎形象,呸呸吐了两口,立刻便高呼:“翎儿――”     上头有一时半刻的寂静,宋歌情急之下直接把手里的白骨给抡了出去。     又是一声“呀”,带着女子极大的震惊和好奇。好半晌,在宋歌忍不住打算扔第二根骨头的时候,司空翎的小脸出现在洞口。     “嫂嫂!真是你!”司空翎晃了下脑袋,语气惊讶。她打量了宋歌所处的底洞一眼,所幸光线比先前好些,她很容易看到一堆堆白森森的玩意儿。     倒吸一口凉气之后,司空翎举手把宋歌扔出来的白骨摇了摇:“嫂嫂,你怎么摔进去了啊?洞里……不会都是这些东西吧?”她咽咽口水,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宋歌真应该感谢老天,她朝司空翎点点头,没急着上去反而问道:“翎儿你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司空翎垮了脸,一屁股坐在洞口,将马鞭挥得啪啪作响,颇有股促膝长谈的架势。     “嫂嫂你也知道那天柯容……”司空翎挠挠头,对于感情上的挫折就算神经再大条再厚脸皮,也做不到毫无遮拦地解释,“我今天本是不想来的,可呆在学院里也闷得慌,就跑来散散心。前头太闹腾了,又是射箭又是狩猎,我就自己来找清静了。”     宋歌听她这样一说,想了想仰着头劝道:“其实翎儿,柯容他――”本来宋歌是想让司空翎放弃算了,她那次之后也考虑过司空翊的话,诚然柯容的为人不错,但实话说,确实不适合司空翎。     一个是火,一个是冰,要么她灭,要么他化,两个人一看就是不能共存的,太闹心。     可话未说完,司空翎却笑着打断:“柯容他很好对吧?嫂嫂我也这样觉得,所以回学院我想了几天,哪能说放弃就放弃呢?他越是疏离我,我就越是要靠近他!以为编个什么可怕的理由就能把我给吓跑了?老实说我才不怕呢,上次是我情急昏了头,才不相信那么蹩脚的借口呢!”     司空翎一个人说得高兴,脸上又渐渐泛起兴奋的红光。宋歌见她明显是越挫越勇的状态,忍不住一笑随意问了句:“他拿什么理由搪塞你呢,还能把勇往直前的小郡主给吓退了几天才敢重振雄风?”     这话其实宋歌也只是随便问问,却没想到司空翎嘿嘿一笑,盘着腿撑着下巴道:“嫂嫂你猜他说什么?他说啊――”司空翎故意把尾音拉长,一副神神秘秘的姿态,等看到宋歌果然被好奇吸引,才咯咯笑得欢道,“哈哈,他这个笨蛋,竟然说他吃人肉!如果我喜欢她,总有一天会像母螳螂和公螳螂一样,他一口一口把我吃掉!”     司空翎眼睛亮亮的,乐不可支地捂着自己的肚子笑得欢,却没有发现宋歌一瞬间白了脸。     等她终于发现宋歌没有和她一样捧腹大笑时,才收起笑容轻轻道:“嫂嫂你不会被吓到了吧?别呀,我当时也吓坏了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不想管,然后就跑出去了。可是你想呀,现在又不是饥荒时期,哪有吃人肉一说嘛!”     司空翎笑着安慰宋歌,一边把马鞭放下去一边悠悠道:“嫂嫂你说,柯容这个借口乍一听老吓人了,现在想想是不是特别好笑特别幼稚?”     她嘴角弯弯,连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看宋歌怔怔的一动不动,提醒道:“嫂嫂你抓住,我拉你上来,”言罢又嘟囔着补了一句,“哥哥也真是的,你都不见了掉在这鬼地方也不来找找!嫂嫂你别怕啊,荒山野岭的摔下去肯定都成白骨了,你不会呢,有我。”     宋歌抬眸,犹豫许久终是把手搭在了马鞭上头。等司空翎好不容易把她拉上去,两个人跌在洞口呼哧呼哧喘着大气,宋歌到底没有下决心把压在心上那件事告诉司空翎。     要怎么跟这个越战越勇的丫头说,或许柯容的“吃人肉”一话并非借口?     一半原因是不忍她再度受创,另一半原因就是,这只是自己的猜测,还没有完全验证的事,始终不能轻易下结论。     虽然这实在是太巧合了。     冷漠寡凉的柯容,从第一眼见到就认为他是个有故事的人。而司空翊对他过往的三缄其口,也奠定了神秘的基础。现在,一个荒凉骇人的底洞,一个充满人骨阶梯的地方,一个刻着“柯容”姓名的角落,再加上自己先前的推测,以及司空翎一句“吃人肉”的玩笑之言,所有矛头都指向了最恐怖的可能。     是不是柯容在这里曾呆过一段时间?是不是他啃过那些森森白骨?是不是人骨阶梯的创造者就是他?     越想,心越慌,人越凉。     “嫂嫂?”司空翎摇摇宋歌的胳膊,把被一团乱麻禁锢思维的她给晃醒。     宋歌回神,神色复杂,竟不敢对视司空翎的眼。她想了想,做的第一件事是把洞口的土重新盖上,而且用了比先前更多更厚的白雪和泥土。     虽然司空翎不明白宋歌这样做的意义,但还是帮着把洞口继续给掩藏起来。一切完毕之后,司空翎指指周嬷嬷的尸体,皱起鼻子闷闷道:“嫂嫂,这个怎么办?”她一直觉得眼熟,直到此刻才想起来,那竟是宋歌的贴身嬷嬷。     宋歌很久没有说话,现在形势对她来说很严峻,耽搁了那么久没回去,七八成可能自己的消失已经被众人知晓。如果和朔不算太笨的话,选择这个时候把自己守宫砂的秘密抖出来,很是合适。而且,周嬷嬷这条命也同时算在自己头上,那真可谓是一举两得。     和朔的天时地利人和,自己的灾难和麻烦。     “嫂嫂……”司空翎有些犹豫,但还是醒着头皮问道,“这周嬷嬷不会是……是你给……”话虽然没说完整,但意思不言而喻。     宋歌很理解司空翎的怀疑,毕竟这副场面看来颇有一种自己杀了周嬷嬷然后不慎跌入底洞的感觉。连和自己亲近的司空翎都能想到这一层,那么旁人更不用说了,所以现在自己这黑锅短时间内还真不好卸下来。     宋歌微微一笑,眼看司空翎慌张着摆手连声解释自己没有别的意思绝对不会怀疑嫂嫂,她拍拍她的肩膀宽慰道:“翎儿你信我不会做这样的事,说难听点我再不喜这个和朔公主的嬷嬷,也不会蠢到自己动手不是吗?”     宋歌叹口气,接道:“如果不出所料,这是和朔给我挖了坑了。现在情况有些麻烦,翎儿只有你能帮我。”     司空翎跟和朔的梁子是早年就结下的,闻言瞬间就义愤填膺了:“嫂嫂你别急,有什么要我做的直说!娘亲常说胳膊肘不能往外拐,就算真是嫂嫂你杀了人,我也帮你把人给埋了,神不知鬼不觉!”     宋歌噎了噎,直觉司空翎这鼓励和安慰真是别出心裁。她其实对和朔即将针对自己的刁难还没想好对策,古代没有指纹识别,没有血液检测,没有任何高科技的证据分析,甚至三人成虎的事儿也常有发生。     如果和朔一口咬定自己杀了人,一个“因周嬷嬷发现世子妃守宫砂秘密惨遭灭口”的杀人动机,一个“偷偷摸摸从帐子溜走去向不明”的非不在场证明,在这里几乎已经敲定了自己的罪名!     眉头越皱越紧,宋歌盯着雪地上那一排脚印,随着日头上升,它很快就会消失!     还好,这是自己最后一根稻草。宋歌想,至少可以比对脚印,能证明和朔也到过这里,总比自己被动挨打强。     “嫂嫂,是不是周嬷嬷背地里在算计你什么啊?她一个人背着你出来的吗?跟和朔那丫头碰面?”司空翎偏头问道,言语间对和朔的不屑显露无疑。     宋歌摇头道:“就是觉得她有事瞒着我,我才借口给晋宵送点心让她出来的,结果没想到反把自己给套了进去。”     司空翎瞪大了眼睛,手指指着周嬷嬷死不瞑目的尸体忿忿道:“都说死者为大,但她也太坏了吧!”看宋歌不解,司空翎气呼呼解释道,“我就是从晋宵那里过来的,虽说想一个人静静看到他没打招呼,但有听到他哀怨地说,快饿死了。”     司空翎冲周嬷嬷挥了挥拳头:“压根儿没把嫂嫂的话放在心上,该死!”     宋歌闻言一怔,转头愣愣道:“你是说,周嬷嬷没有把点心给晋宵送去?”     司空翎点头缓缓道:“不过一盏茶前,应该是没有送去。”     司空翎惊呼一声,看到宋歌在自己刚说完瞬间冲到周嬷嬷尸体旁开始翻找起来,忍不住低低问:“嫂嫂你找什么呢?”她想自己的嫂嫂真是胆子大,尸体都敢摸。     宋歌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三两下就从周嬷嬷袖口里掏出了那个包裹着点心的小布袋。反正指纹什么的不用担心,她心一跳,突然抓住司空翎胳膊快速道:“翎儿,嫂嫂拜托你一件事,就一件,其他你不用管。”     做伪证什么的还是不能连累了这丫头,能行就行,不能行就自己一个人担下来。眼见司空翎呆呆点了点头,宋歌深呼一口气,飞快讲事情交待清楚。     既然周嬷嬷没有去给晋宵送点心,那说明她直接来跟和朔碰了面!自己要打的,就是这个时间差!     周嬷嬷不可能走大道,一定会避开人群到这荒芜的地方来,也就是说没有人具体看到周嬷嬷到底是什么时间出来的!就看自己怎么胡诌了!     当然,既然和朔要挖坑给她宋歌跳,自己不回敬一个陷害,多说不过去啊。     她将装着点心的布袋打开,里面是两块玫瑰糕、一块千层酥、一块蝴蝶饼、一块茶心包,一共五块。宋歌暗暗把这些给记住,又重新把袋子粗粗合上,然后突然把它重重往地上一扔,拿手挤压直到袋子口渗出点心的碎渣。     宋歌把布袋塞到周嬷嬷身下,保证那被挤压的痕迹跟尸体背部线条吻合,然后又将那点碎渣捞起,全部放到司空翎手上严肃道:“想个办法擦在和朔身上,尽量在裙摆或者袖口,鞋底的话最好,不过太难了。”     司空翎点点头,似乎明白了宋歌的意思。     “翎儿,做不到就放弃,首先保证你自己。”宋歌看司空翎牵马就要离去,最后补了一句话。她看她目光深深,一语双关。     司空翎愣了片刻,大抵也是从这句话联想到了柯容一事。她抿唇,半晌颔首就说了一个字:“好。”随即捏紧右手心里的碎渣,提绳上马,快速远去。     瞥见司空翎渐行渐远,宋歌收回神识,开始慎重考虑自己目前的状况。不知道司空翊有没有发现自己失踪,也不知道和朔如果已经发难司空翊能不能拖延片刻功夫,她就赌一把,陷害与反陷害!     宋歌转头,对着周嬷嬷的尸体低低道:“抱歉!”话一说完,她再不犹豫,将周嬷嬷完整的衣服稍稍撕扯得乱些,造成一种争吵动手的假象。     这只是以防万一,能不能把和朔拉下水还未可知,如果不行的话,就只能让死人背黑锅了。宋歌叹气,伸手摸到自己的发髻。     真是有备无患,几个时辰前出门插在头上的簪子,现在就得用上了呢。     宋歌拔下发上的银簪,撩起左手的袖子,雪白柔荑一览无遗。她狠狠心,将簪子尖端顶在自己肘部,那里本该有朱红守宫砂的,现在一片光洁。     用力一摁,簪子抵着的地方瞬间冒出一点血珠,宋歌吃痛,却更加使了一份劲儿。     咬牙,宋歌额头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簪子深深刺进胳膊,她却始终不放手,从肘间一点一点拉过去,划出一条长长的狰狞伤口,一直延伸到手腕处。     “啪嗒――”宋歌痛得眼前阵阵发黑,簪子最终落在地上。她摇摇头强自清醒,眼看左胳膊几乎被鲜血覆盖,那条从手腕到手肘的伤口上,汩汩冒着热血,她竟长叹一口气,用右手撕下衣摆随意包了包,只粗粗堵住了不停横流的血液。     宋歌把簪子擦干净,重新戴回发髻,做完这一切不过须臾。现在她只需等待,等待随便哪个人过来带她回去,至少那样,她可以保证和朔唯一的痕迹――那个脚印,能不被破坏。     老天还算爱怜她,没有让宋歌承受太久失血的痛苦。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有点犯晕的宋歌听到四面传来马蹄声,她长出一口气,不知接下来自己要面对的,到底是多么严峻的考验。     不过她远远没有考虑到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浓重的血腥味对于冬眠状态的野兽有多么的吸引人。     ------题外话------     夏要加快节奏了!握拳!           第二十八章 美女与野兽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当宋歌看着眼前那一头又像牛又像猪,还有那么一点点像狗的大家伙时,瞬间脑袋开始发懵。     她是完全没有想到在无风的冬天,自己血的味道可以飘那么远,甚至还能把一头应该处于冬眠状态的野兽给吸引过来。不是鲜血的气息太重,就是它的鼻子太灵。     其实那野家伙还没太靠近,它似乎也算谨慎,先是远远地打量宋歌,鼻子嘴巴同时喷着热气,然后原地转两圈,嗅来嗅去最后仍旧把脑袋对准宋歌的方向。     宋歌艰难咽了口唾沫,目测了一下自己和野家伙的距离,大概也就二十来米的样子,估计它脚底蹬两下,一眨眼的功夫就能顶到自己了。     有人群的嘈杂声就在附近响起,宋歌知道只要自己一呼救不出片刻功夫必定有人会赶来。但现在问题比较大的是,能不能保证自己的瞬间大呼不会惊到对面那家伙,能不能保证在救兵到来之前她不会已经被它给撕碎了。     而她宋歌更关心的是,千万不能让它把地上唯一的对自己有利的脚印证据给毁了!     所以哪怕眼下救兵就在不远处,宋歌也只能咬牙死扛,生怕野兽一个箭步过来把一切痕迹给破坏。     一人一兽都秉承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对战方针,宋歌低头看看自己的左手臂,因为没有采取正确的包扎方式,血基本上没有止住。先不说血腥味愈发浓重,宋歌的脑袋也开始因为失血过多而昏沉。     再这样下去都不用斗争了,自己立马就会跟旁边的周嬷嬷一样,浑身冰凉躺倒在地。宋歌暗道,狠狠心将胳膊上的布扯紧些,然后右手撑着地一点点往尸体相反的方向移动。     对面的大家伙喉咙里发出两声闷闷的低吼,头随着宋歌的动作也开始移动。宋歌停了片刻,心一阵狂跳,眼见它不曾扑上来,来不及擦额头的冷汗,快速从坐姿变成蹲姿,继续往旁边慢慢挪。     要远离尸体,这样就算那兽要过来攻击,至少不会破坏了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宋歌一步一步蹭到旁边,眼睛牢牢地钉在大家伙身上,时刻注意它的动向。     那野牛野猪的结合体似乎对死人并不感兴趣,只在最初瞥了周嬷嬷一眼,然后就直勾勾瞪着宋歌,短细短细的尾巴将自己的屁股抽得啪啪作响。     宋歌再次摸上自己的发髻,银簪在手之后稍微有了些胆量,她捏得很紧,同样以虎视眈眈的目光瞪着对面的兽。     到底是深林中的捕食者,那家伙似乎能感受到宋歌的敌意和抵触,它开始狂躁,前头两只蹄子把脚下那方泥土扒得可以埋上几个小东西,喉咙里一直有“咕咕”的低吼声,偶尔张开血盆大口状似威胁般对着宋歌露出獠牙,甚至还流着口水。     宋歌深呼吸几次,知道那兽的观察和耐心都到了尽头,它既然开始暴躁甚至蠢蠢欲动,那说明它对自己这一份晚餐还是很有信心的。     她右手四指攥紧簪子,大拇指扣在顶端,然后艰难移动自己自残受伤的左手,捡起身旁那一根被司空翎随意丢弃的人骨。虽然不是很重,但宋歌几乎不能控制地颤抖,好不容易稳住手势不让人骨武器掉落,她定定心,将完全不能使劲儿的左手横在身前,想用一根森然白骨阻隔野兽的攻击。     马蹄声很近,宋歌甚至能在此时极度紧张安静的氛围下听到那群人射箭发出的“咻咻”声。鬓角滑落一滴汗,直接顺着她的侧颊流进了嘴里,有点咸。     “嗷——”一声大吼石破天惊,宋歌先是被吓了一跳,手中本就不稳的白骨差点掉下来,须臾她冷静下来,盯着对面那兽突然仰头长吼的姿态,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这一声吼,就好比两军对峙时吹响的进攻号角。     宋歌原本还有些慌乱,真看着那四不像一样的野兽鼻孔喷着气撒丫子狂奔过来的时候,倒有种大难临头反沉着的感觉。     似乎受伤的手也不怎么疼了,宋歌知道这只是瞬间紧张引起的错觉,她紧盯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大家伙,竟还片刻出神听到有人在附近喊了一句话。     “太子殿下,那里有野兽的吼声——”     原来是司空璟的队伍,宋歌分出须臾时间叹气。真的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大抵指望不上那群人了,还是自生自灭吧。     宋歌咬牙,死了就得背黑锅,多冤!她这么一想力气又回来几分,眼看尘土飞扬间那兽的蹄子都快踩到自己了,宋歌动作比神识快,一个翻身滚到了旁边。     对于这种大体积的动物,翻滚是最佳躲避方式,因为它们大部分不会转弯,只能生生刹车,将全部的冲力停止,然后整个身子换方向,才能继续攻击。     宋歌翻过去直接压到了左手,她狠狠咬住下嘴唇,强迫自己不因为疼痛而松手落下白骨,而此时野兽已经因为扑了个空在宋歌身边停下,转身后两只眼睛血红血红,死死瞪着她。     宋歌顾不得害怕还是疼痛,眼见那庞然大物和自己不过一步之遥,将左手猛力一挥,带着血腥味的伤口很容易吸引了野兽。宋歌都能近距离看到它喉咙处上下滚动了一番,但她没有时间慌乱,电光火石间拼了全部的力气把白骨往野兽脑袋上送!     用自己的血进行短时间的麻痹,再在它稍微的愣神间送出狠力一击,宋歌习惯赌一把,可这次赌的是自己的一条胳膊。     动作越大,血流得越快,伤口也就越痛。那一下几乎要把她弄死过去,可宋歌依旧咬紧牙关,齿缝间渗出腥红血丝,那是她生生把自己嘴唇咬破的痕迹。     那兽原本想头一摆就把白骨给顶开,可发现上面洒到了星星点点的血迹,喉间闷闷一阵叫,张嘴直接咬住了白骨一端。     宋歌大喜,机会!     她抬头,眸子迸发璀璨光芒,而对面的兽嘴里已经是一连串的“嘎嘣”声。它把白骨咬得粉碎,尖牙一点点朝宋歌握着的那头移过去。     宋歌和野兽的距离极近,她都能闻到它身上那股浓重的说不清是什么东西的味道,有种牛粪的那种酸酸臭臭的感觉。她抓着白骨不放,直接被它大力给拖了过去,宋歌甚至觉得如果动物也有思维,现在它大抵想的就是:看吧,啃完了骨头就该吃肉了,多好。     右手的簪子已经捏得快被自己的汗水打湿,宋歌大气不敢出,借着左手唯一的握力点,在不足一掌的距离内,突然抬起了右手!     成败在此一举!     簪子尖端泛着银光,那一下扎过去有多疼,宋歌已经知道。     朝着无论是人还是兽,身上最柔软的地方狠狠戳去!     “噗嗤——”就像扎破了一个装满水的气球,没有任何阻力,却好像有什么一泻千里的感觉。     宋歌全程没有闭眼,因为她觉得场面再恐怖再血腥自己也得忍,她无法保证那一下自己一定能戳得准。所以当簪子尖端顺利捅进野兽的瞳孔时,不知是已经麻木还是吓傻了,宋歌两只手都没有松开,左手抓着被那兽咬在嘴里的白骨,右手还攥着插在那兽眼球上的簪子,整个人几乎是趴在它脸上。     时间静止了须臾,然后是野兽痛极的吼叫。它像是疯了一般,瞬间把宋歌给震了下来,她狠狠摔在地上,手中是半根骨头,而那簪子还留在野兽瞳孔里。     来不及管自己的伤口,宋歌随意擦掉糊住自己眼睛的血,那是刚才从大家伙瞳孔里溅出来的。她惊恐地发现,被攻击之后的兽没有如预计中那样离去,反而在短暂的发狂之后,忍着剧痛再次朝自己冲来!     现在,没有任何武器了。     宋歌脊背发凉,血流满面的野兽比先前恐怖不止一倍,况且自己戳瞎了它一只眼睛,不撕碎自己都说不过去了。     低头看看手心,半根白骨断截面骨刺横生,宋歌眉一凛,第一次出现了可以称之为凶狠的表情。     能扎你一次,就能扎你第二次!     宋歌趁着最后的功夫手脚并用爬到树后,刚一停下就觉得后背被什么东西顶到,她没有回头,直接反手把半根断骨用力向身后插去!     预料中的入肉声,预料外的后背一阵剧烈疼痛。     宋歌人一晃,摇摇欲坠间却仍记得转身。那兽顶到了她的背,却也因为自己脑袋上挨了一下痛得嗷嗷直叫,一边倒退一边疯狂甩着头想把疼痛驱赶。     宋歌几乎要把自己的嘴唇咬烂,她左手去摸自己的后背,触手就是一片黏腻,看来伤得不轻。不过须臾,宋歌放弃第一时间包扎伤口,反而伸出右手瞬间把野兽瞳孔上的簪子拔了下来。     插进去有多痛,拔出来就更痛上一倍。宋歌趁那野兽几乎是在狂吠和乱蹿下原地打转的时候,瞄准它的脖子,扶着自己的后腰扑了上去!     马蹄声骤停,宋歌已经陷入混战,根本没有发现自己的身后,心心念念的救兵已到。她还披散着头发像个疯婆子一样在截堵那只癫狂状态的野兽,全然不知一队人马在背后是怎样的瞠目结舌。     司空璟高坐马上,半晌在袭城的话音里回了神:“殿下,那个……是世子妃?”     袭城头一次说话出现了奇怪和惊讶这两种语气,让司空璟一听觉得大为畅快,对宋歌的兴趣也同时上升了一个层面。     身后众人闻言倒吸一口气,面面相觑几乎都是震惊不已。     司空璟嘴角弯弯,精致的五官同时染上了笑意。他从腰间的箭桶里摸出一支黑羽箭,却并不急着上弦,反而幽幽道:“估计她是不需要我的帮助了。”     话虽这样说,手却一直搭在弓上,似乎宋歌哪时即将遭遇致命危险,他随时可以一箭取了那兽的性命。     宋歌压根儿不知道后头有一群人在看热闹,否则她非气炸不可。     一个猛力扑上去,胸腔都被自己撞得生疼,宋歌紧紧抓着那根插在野兽头皮上的白骨,就像抓着救命稻草似的,一个借力就从地上翻到了大家伙的背上。     起初它还奋力挣扎,后来不知是累了还是痛得虚脱,奔跑开始渐渐没有力气,也没办法把宋歌从背上颠下来,几乎是原地转圈低低闷叫。     宋歌就像骑士过栏一样,身子紧贴在野兽背上,她早就没有了害怕,或者说没有时间让她害怕,所有的动作都是瞬息之间,她到后来只记得自己左手死死抓着断骨不让自己跌下去,右手狠命拿簪子戳着野兽的喉咙。     这个动作重复了几遍宋歌已经不知道了,她唯一清楚的是,那里有颈动脉,血流得最快也最多,如果要想在最短时间内把危险解决,那是最适合攻击的地方。     所以当时的宋歌,就好像一个杀人恶魔,或者说杀兽恶魔,只是一下一下疯狂戳着野兽的脖子,麻木地听着那“噗嗤噗嗤”的声音,直到自己的右手被滚烫的鲜血浇灌到滑腻,滑腻地几乎握不住簪子,她才在一声“叮”的声音中目光重新聚焦。     身下的野兽早已没有了呼吸,只是伏在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抽搐,间或脖子里喷出一股热血。     宋歌已经脱力,顺着已经死亡的野兽后背滑了下来。神经放松之后,她才感觉到左手一阵一阵泛起来的痛,连带着后腰处被顶到的伤口也抽得她心口疼,这两处都伤得严重,一静下来几乎让宋歌痛得动也不能动。     她靠在野兽身上,也不在意任何,眯着眼累得不行,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完全没有世子妃的形象。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模样有多狼狈,只知道自己快虚脱了,就想坐着睡一会儿。     司空璟挑眉微笑,慢悠悠把弓箭重新插回自己的箭桶,目光始终停留在那个衣衫破败、满头乱发的女子身上。     袭城眉头微皱,小腿轻轻搁了搁马肚子,看宋歌的眼神和以往有些不同。     那个女子一手带伤,用一根断骨一根发簪,生生杀死一头连成年男人都为之一颤的野兽。她和平常不一样,彼时她正装款款而立,眉眼清冷,举手投足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而此时,她满面憔悴,一头乱发染着鲜红血迹,甚至白皙脸颊上也是狼藉一片,有擦伤,有污泥,还有分不清是人是兽的血红。衣服碎裂,左臂粗糙包扎的伤口狰狞外露,几乎覆盖了整个小胳膊。     袭城开始不清楚宋歌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女子,她可以凭一己之力做惊天动地的事,也能心安到枕着毙命于自己手下的尸体酣然入睡,哪怕身下是渐渐弥漫的大片血迹,分不清是它的,还是她的。     司空璟看了许久,而身后众人一句话也说不出,张着嘴处于极度震惊中。     他或许只是给他们一个回神的时间,或许就想让宋歌多休息一会儿而已。直到一烛香后,司空璟终于轻轻拍了拍掌。     宋歌睫毛微动,半晌慢慢睁开了眸子。入眼是那个白衣胜雪的男子,她有些晃眼,看了许久才失望地暗叹:果然不是司空翊,否则那家伙怎么敢就在旁边看戏啊。     司空璟赞道:“世子妃好身手。”他语气认真,漂亮的眸子牢牢盯在宋歌身上,不停打量她的伤口,手上的,还有透过腿下渗透出来的血的背伤。     宋歌无力地回了句:“谬赞了。”她回头看了看周嬷嬷的尸体,谢天谢地,那一排脚印至少还留了几个下来。     顺着宋歌的目光看去,众人这才注意到刚才被自己忽略的尸体。司空璟皱皱眉,思索半晌狐疑地问了句:“那尸体和世子妃您勇斗野兽有关系?”     他也只是随便问问,并没有打算听到宋歌的回答。     但宋歌却嘴一撇,吐出一个自己都会被噎死的理由。     “当然,我的嬷嬷已经被害死了,尽力为她留个全尸,算是我这个主子最后能做的事了。”     ------题外话------     今天学校网络出问题了,现在才连上真是醉了~     妞儿们抱歉啦~           第二十九章 美男计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时间倒回一刻钟前,司空翊皱眉看着坐立不安的珑锦,小丫头两手抓着不合身的世子妃服饰,涨红了脸用快哭泣的声音低低解释着这一切。     司空翊听罢许久不曾说话,一室的安静让珑锦更加惶恐,她红着眼圈小声道:“世子殿下,世子妃说好的很快回来,现在都过那么久了,会不会・・・・・・”她不敢继续,不止是因为司空翊渐渐沉下来的脸色,也是因为她听到了外头和朔嘹亮的声音。     司空翊闻言也是眉头一跳,半晌说了进屋后的第一句话,还是朝着外头喊的。     “世子妃不在。”他语气平淡,脸上却并不那么轻松。     抬头看看珑锦,趁着外面一时的震惊,他快速道:“把衣服换下来,如果有人问你,就说世子妃带着周嬷嬷出去了,没让你跟着就行。”他指了指珑锦携带来的包袱,里头应该有替换的衣物,珑锦这一身是决计不能出现在外人眼里的,免得起麻烦。     珑锦收起眼泪点点头,司空翊背过身去,面色有些凝重。     小丫鬟把先前的事都跟自己交待了,而宋歌又是个有分寸的人,眼下她去了那么久都没回来,一定是遇到棘手的事了・・・・・・司空翊紧了紧拳头,有什么麻烦倒不是问题,就怕有危险・・・・・・     “珑锦,你记着,你从始至终都只是在帐子里等着,明白吗?”司空翊不回头,在出去前最后交待了一句话。     珑锦用力点点头,虽然司空翊背着身根本看不到,她还是以这个动作表达自己的立场。     司空翊掀起帷帐,外头的人这才看到,整个帐子空空,只有一个垂着手低着头的丫鬟立在一边,果然没有世子妃!     和朔嘴角露出一个讥讽的笑意,现在就好比是瞌睡遇到枕头,宋歌的的确确不在里面,自己也的的确确可以把周嬷嬷的命算在她头上。     “这――”皇帝微微有些惊讶,指着走出司空翊和珑锦之后空落落的帐子道,“世子妃呢?”他转头和皇后对视一眼,又看了看座下的司空震,才把目光投向司空翊。     司空翊微行一礼,不动声色瞥了眼和朔,才淡淡道:“回皇上,听府里的丫头说,世子妃带着嬷嬷出去转悠了,想必不多久就会回来。”     皇帝应了一声,司空翊刚想说“不耽搁狩猎时间,即刻出发”,因为他急着去找宋歌,却没想到和朔截住了他的话,抢在前头道:“是吗?世子妃有多不待见周嬷嬷翊哥哥你知道吗?怎么会不带自己的丫鬟出去反而带着周嬷嬷呢?”     众人面面相觑,和朔公主这话很不客气,而她几年前对司空翊的穷追猛打又是出了名的,现在这场面,还真挺尴尬呢。     皇帝重重咳了一声,沉声道:“和朔,有什么事等世子妃回来再说。”就算要对峙,也得等人来齐了再说,虽说周嬷嬷只是个下人,但好歹是自己这个一国之君安排给世子妃的,真照和朔那样说的,就好比生生打了他个巴掌,叫他一个皇帝脸上怎么好看?     司空翊眉眼冷了下来,可和朔倒也挑衅似地回瞪他,大有死不让步的架势。     司空震想了想,起身朝和朔弯腰行礼道:“公主怕是误会了,周嬷嬷在我成王府上几乎只负责世子妃的饮食,老臣也不曾看见周嬷嬷受到不公平待遇。”     和朔不语,眼神却依旧凛冽盯着司空翊。     气氛一时僵了下来,司空翊不悦,正准备打算直接略过和朔,却忽然听到一阵渐行渐近的马蹄声传来。他心一晃,还以为是宋歌,结果一抬头看到的,竟是司空翎那张笑靥如花的脸。     司空翎一路策马奔来,行到皇帝帐子前才慢慢停下,颇懂礼数地盈盈跪拜道:“参加皇上皇后,溪妃娘娘、殷妃娘娘。”她偏头又朝司空震笑笑,后者瞪大了眼,很是吃惊。     司空翊只愣了须臾,却瞥到司空翎在身侧两指往下按了按的小动作,他心下了然,十几年兄妹不说心有灵犀是假的,他甚至觉得司空翎是在示意自己,她和宋歌碰了面,或许她暂时没有危险。     皇后乐呵一笑,朝皇帝轻轻道:“看这丫头,现在大了懂规矩多了。”     皇帝也频频点头,赶紧虚空抬手让司空翎起身,一边打趣地对着司空震道:“早间还在念着小郡主,你看这不来了吗?”他笑得爽朗,叹道,“一年比一年出落得标致,不知哪家少年有福呢。”     司空翎含笑不语,只悠悠退到司空翊身旁,趁皇帝和司空震在聊着自己,低声朝司空翊道:“周嬷嬷死了,嫂嫂有些麻烦。”     司空翊闻言一怔,随即收了表情不动声色回道:“具体怎么回事?”     “不清楚,不过大抵跟和朔有关,嫂嫂让我想办法把这给抹到她身上去,”司空翎低眉将手心的点心碎渣偷偷给司空翊看,“最好是抹脚底,有点难,哥哥你说怎么办?”     司空翊始终不曾低头,但却用余光瞥了瞥司空翎的手心。虽然不清楚宋歌现在的遭遇是如何,但估计这碎渣是想把矛头指向和朔的。他想了想,忽然偏头对着和朔温柔笑道:“公主既然对世子妃有误会,不如等我夫人回来之后再说清楚如何?”     和朔前一刻还被司空翊突如其来的和煦微笑给晃了心神,下一瞬又被他那一声“夫人”给撕开了肺腑。他明珠一般的笑,却刺得她眼睛生疼。     不及回答,司空翊接道:“既然家妹也来了,不如和公主比试比试,巾帼不让须眉,狩猎也不该只是男子的娱乐。”     司空翎惊讶地抬头看了司空翊一眼,手却被他用力一捏。这在旁人看来,就好像是兄长对幼妹的关怀,似乎在安慰又似乎是鼓励。而实则,却是司空翊从司空翎手里,抠走了那快被捏成块儿的碎渣。     皇帝只当司空翊在为司空翎与和朔先前结下的梁子做一个缓和,既然不打不相识,或许再来一次比试也是不错的。他点点头,颇为赞同。     和朔本是想拒绝的,先不说针对宋歌一事还半吊子着,再者和司空翎那丫头,她是绝对没什么兴趣的,她感兴趣的只是那妮子的哥哥而已。可司空翊却没给她反驳的机会,顺手牵起自己那匹马,径直往和朔跟前走去。     皇帝有一瞬间惊讶,而司空震和司空翎也是一脸不敢相信的神色。众人有些哑然,这世子殿下怎么看怎么有种献殷勤的感觉?     司空翎其实是有些愤怒的,嫂嫂现在深陷囫囵,哥哥竟在搭讪?!还是搭和朔的讪?!她很不悦,几乎要脱口而出自己才不要跟和朔化干戈为玉帛!     可随即,在不经意间瞥到司空翊突然的一个小动作时,司空翎收回了刚才的忿恨。     她注意到,司空翊不是左撇子,却没有用右手持缰绳,反而别着身子,左手拉着那匹毛色发亮的马,右手状似无意地一下一下抚着马背,语气含笑道:“公主莫担心,臣这匹马性子温驯,可借公主一用。”     他说完很是认真地扯了扯马镫,似乎在确保它的牢固性。     司空翎眼睛一亮,终于发现了端倪。     司空翊拉马镫的时候,手心扑簌簌地掉出点心碎渣来。原来,他借这个理由,将东西放在马镫上,和朔如果要骑,脚底一定会踩到,而那点心里有茶心包,里头的馅儿很是粘腻,要留在和朔鞋底应该不成问题。     司空翎不禁要为机智的哥哥鼓掌叫好了!她好笑地看他使用美男计,对着那个一向为他所不喜的娇蛮公主温声细语,还挂着僵硬到不能僵硬的笑容,不知他的心里作何感想呢?     和朔有些不敢相信,几年前自己冲进成王府闹过之后,司空翊再没给过自己好脸色看,最多只是保持着对她这个公主该有的礼节,疏离又冷漠。她其实一直都是头脑很清醒的,却总是在感情这方面像个横冲直撞的傻子,如今看到他眉眼弯弯温润和煦,似乎多年前一直期待的场景终于实现,再怎么样,她也不想自己亲手把这份唯美和喜悦打破。     虽然他这一举动,十有**是想为宋歌拖延时间,让自己的刁难慢上一步,即便这样一想有些难过,她似乎也不愿拒绝。     和朔回以一个真心的微笑,语调竟有些颤抖:“多谢翊哥哥了,我・・・・・・”她就像突然受到表扬的小孩儿,无措又紧张,“我自己来吧。”     她牵过马,在司空翊细心的扶持下姿态优雅地上了马背。女眷这次出行是不备马匹的,所以借用司空翊的也算正常。况且既然世子爷都说了他的马性子温顺,大抵也不会出什么意外,毕竟和朔的马术也是可以的。     司空翊收手的时候,不知和朔是有意还是无心,小指头略微擦到了司空翊的手背。他僵了须臾,装作没感觉似地抬头拍拍马屁股,然后再次扯了扯马镫,看着和朔那双绿色绣花鞋踩实了,才放心松了手。     他皱皱眉,总感觉这双鞋子和她的衣服完全不配。算了不多想,反正不是自己媳妇儿,怎么搭配也不关他的事。     回头,司空翊扬起唇角,手背在和朔看不到的地方使劲蹭了蹭衣服,对着司空翎高声道:“翎儿,上马。”     ------题外话------     今天这是过渡章,夏刚刚码完就上传了,晚上理好思绪会准备开始写接下来的对峙~     这里公布下群名【骑殇扒夏】,群号码418923123,因为读者不多所以就当是个聊天的地方吧~好友茉茉建立的,喜欢的妞儿们可以加入,暂时不设门槛,敲门砖是任意文中人名,扫榻相迎~     P了个S:这群名也是羞羞的!           第三十章 两个女人一台戏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宋歌是在司空翎刚跨上马准备跟和朔开始一场虚情假意的比试时回来的,领头的是司空璟,而她坐在袭城的马上,后者则在一边拉着缰绳保持马匹步伐缓慢平稳。     与其说宋歌坐着,不如说她是半趴在马背上。左手无力地耷拉在身侧,后腰处又因着这一颠一颠的步子阵阵发疼,她实在支撑不住,右手把着马脖子,眼皮子都快盖下来了。     司空翊原是背着身的,是司空翎一扯缰绳惊呼道:“嫂嫂——”然后他才抬头看到皇帝皇后齐齐变色,连司空震都霍然起身朝自己的方向望来。     他猛一回头,几乎是立刻面色就沉了下来。司空璟的队伍就停在自己身后,他很容易能看到宋歌满是干涸鲜血凝固的左胳膊,甚至因为这触目的耀眼血红,没有注意到她整个人是多么的狼狈。     袭城正伸手准备接宋歌下马,她迷迷糊糊,眼睛还半眯着,右手已经下意识送了出去。然而宋歌还没触到任何,却有一阵风忽然刮来,她猝不及防,身子已经歪斜。     司空翊几乎是袍子成了一道笔直的线奔过去的,他当然不希望袭城去碰自己的媳妇儿,但最大的原因还是,宋歌伤得也太严重了吧!     他不知道她到底遇到了什么事,司空翎不是说了她没危险吗?为什么这露在外面的伤口那么长那么深?     司空翊朝急得早就冲过来的司空翎狠狠瞪了一眼,小姑娘鼻子一酸抽噎道:“嫂嫂这是怎么了啊,嫂嫂?你没事吧?”她拿袖子擦擦眼泪,颇为担忧。     司空翊不语,宋歌倒神识清醒了许多。她其实没有晕过去,只是累得不行。然后司空翊那一拽力气又大,后背被他的胳膊抵着十分疼痛,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安慰道:“外伤而已,别担心。”     司空翊皱眉,左手搂着宋歌的腰打横抱着,手心却一阵一阵湿滑。他是熟悉这触感的,所以眉头拧得愈发高了。     宋歌瞥到司空翊抿得紧紧的嘴唇,下巴绷成僵硬弧度,不由失笑:“我皮糙得很,不疼,”她低低笑,却又倒抽一口气吃疼,因为司空翊在下面故意拧了她伤口边上的肉,“不带这样欺负伤患的!”     司空翊快被气死了,又不忍心下重手:“哪家公主世子妃像你一样说自己皮糙肉厚的?给你叫宫中太医来看看,老实回家躺着去!”     他话说得大声,宋歌几乎要被骂得脸红了,这在场那么多人看着,羞不羞啊!     不过她觉得自己要想回家,还得有一番功夫呢。     果然,司空翊还没来得及跟皇帝请示先走一步,对面自宋歌回来之后一直冷眼瞧着的和朔,高居马上道:“世子妃伤成这狼狈模样,是斗殴了吗?”她以一句冷笑结尾,俯视窝在司空翊怀里一动不动的宋歌。     为什么明明自己坐得高,明明她在仰视自己,自己却没有一丝倨傲,反而羡慕嫉妒得发狂呢?     和朔双手握拳越捏越紧,勉强压制住情绪,甚至开始思考以怎样的话题引出周嬷嬷的死呢?     当然她多虑了,因为宋歌淡淡扫了她一眼,波澜不惊道:“回公主,是斗殴呢,我跟一头兽。”     明显感觉到司空翊抱着自己的手颤了颤,而众人也是神色一凛,半晌没有人答话,连和朔都怔在了当场。     宋歌叹口气,推推司空翊的胸膛示意他放自己下来,瞥到后者不情不愿的目光,宋歌还威胁似地磨了磨牙。     等好不容易着了地,宋歌扶了扶腰对着皇帝行礼道:“臣女冒昧,求皇上还周嬷嬷一个公道。”     皇帝刚想摆手让宋歌免礼,甚至示意坐在司空震下座的随身郑太医给她把脉处理伤口,结果没想到宋歌一句话当场把他震住。     和朔瞬间变色,听宋歌的意思,她已经知道周嬷嬷出事了吗?可她又是怎么知道的呢?这一次,宋歌打了个先发制人,让和朔有些慌张。     宋歌用余光瞥和朔,后者虽说神色略微瞬息万变,但好歹还保持着身姿端坐马上,除了她,其余众人都是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连皇帝都奇怪道:“周嬷嬷?”     皇后补充问了一句:“可是和朔的那个奶娘周嬷嬷?”     宋歌点点头,又回头看了司空翎一眼,小丫头担忧地朝她伤口望,却还是回了个眨眼的动作。宋歌心下了然,也不敢去和司空翊对视,生怕他黑着脸要骂自己。     “周嬷嬷死了,适才遇到大殿下,他的人现在还守在案发现场,望皇上主持公道。”     一石激起千层浪,满座惊呼。     皇帝愣了片刻,似是不相信般追问了一句:“死······了?”看到宋歌颔首,他又接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众人纷纷转头,连和朔都在贴身侍女的搀扶中下了马。宋歌瞥了瞥,真眼熟,司空翊那匹爱不释手的千里马呢。     皇帝不多久前还听和朔说了宋歌刁难周嬷嬷的事,现在周嬷嬷又突然死了,他甚至觉得这是宋歌开的一个玩笑!周嬷嬷在深宫呆了大半辈子,如今在成王府不过半月,竟暴毙了?她能跟谁结怨?究其原因,最大的可能还是这个据说针对周嬷嬷的世子妃。     宋歌是和亲公主,但同时也是两国君王的傀儡,她不习惯自己安排人在身边监视,但也不至于杀人吧?     皇帝满腹狐疑,等待宋歌给出解释。     宋歌的回答很简单:她先前带着周嬷嬷去给晋宵送点心,顺便看看小郡主司空翎是否到达,但她不熟悉路,是周嬷嬷领着七拐八拐穿了林子,不过才走了一半,周嬷嬷就说掉了东西,叫她在原地候着自己折返去寻了。     理由随便自己编,宋歌只要确保自己不出漏洞就行。     和朔听了没有言语,她虽和周嬷嬷在林子里碰面,却也不知道周嬷嬷到底是一个人出来的还是半路甩开了宋歌偷偷来的,所以宋歌这段话,她是分不清真假的。     皇帝皱眉问道:“所以你后来久等不到周嬷嬷,最后却找到了她的尸体?”     宋歌弯了下唇角,摇头微笑道:“不,我看到周嬷嬷和人在林子里说话,那时她还没有死。”     和朔面色一白,抓着侍女云儿的手微微冒出了冷汗。她横眼瞧了瞧宋歌,安慰自己道:怕什么,就算她真看到了,还能证明是自己杀人的不成?周嬷嬷是自己摔下去的,那药包也找不到她头上!     皇帝奇怪地“啊”了一声,快速道:“和谁?”     司空翊站在宋歌身后,也不知该不该打断她和皇帝的对话,前面的人都看不到宋歌背后的伤,自己却能明显感觉到,那里几乎是一片狼藉。他真的很想当场问问,她能跟野兽打成什么场面,会伤成这样!     司空璟打从回来后就一直默默站在一边旁观,看向宋歌的目光不免多了欣赏。他转头低低问袭城:“司空祁在那里候着,你可曾留下我们的人?”     不知为何,在这个情况下他突然想帮宋歌一把,不管是出于一瞬间的好心,还是纯粹的心血来潮。当然他不知道,宋歌会把矛头对准自己的皇妹。     不过老实说,在司空璟看来,亲妹也只是陌路人罢了。就算知道,也绝对撼动不了他的想法。     袭城点头应道:“殿下放心,容不得他毁尸灭迹。”     司空璟满意地点点头,司空祁那个人他太了解了,对付司空翊不成,就会对付宋歌。在这件一看便能决定宋歌生死的事上,他或许很愿意掺和一脚,但自己可不打算让他得逞,毕竟现在对这个非同一般的世子妃,他是越来越觉得有趣了呢。     宋歌淡笑,无声瞥了和朔一眼,虽无言,众人却都看了个仔细。     皇帝怔了怔,慢慢转头迟疑道:“难道······”     和朔凛了凛心神,顶着所有人或好奇或疑惑的目光,昂首道:“世子妃这是什么意思?我一直都在帐子里,怎么会和周嬷嬷暗下见面?”     云儿在一旁垂首,毕竟主子说什么,那就是什么。     宋歌转身,哪怕身上痛意袭来,她还是咬牙忍着,不在面上露出一丝一毫。气势要保持,声音也要响亮:“噢?那或许是我看错了吧,料想周嬷嬷是侍奉公主成年的奶娘,按理她的死和公主是没有什么关系的。”     宋歌虽这么说,却无端令人往另一个方向去思考。     和朔微微变了脸色,但却没有同宋歌一样打着太极,她喜欢直来直去,也更适合开门见山。所以当宋歌说完,和朔已经冷笑道:“那是,本公主倒借此想问世子妃一声,您说您和周嬷嬷两个人外出,那也就是说没有其他人可以证明刚才的话,到底是真还是假,对吧?”     宋歌不置可否,点头应下:“的确。”     “那么,你所说的周嬷嬷和人秘密会面林间,是否也是无中生有呢?”和朔步步紧逼,丝毫不客气。     此话一出,皇帝也眸子一深,又将疑惑审视的目光转回宋歌身上。     司空翊在一旁,倒没在意这些剑拔弩张的对话,反而盯着宋歌后背,那里因为她刚才转身的动作,原本和外衣凝结在一起的血痂,又似乎裂了开来。他抬头极想打断她们的对峙,揪了郑太医过来处理伤口,可司空翎却在一边拉住他,阻止了司空翊欲要上前的步伐。     “哥哥,别给嫂嫂徒增麻烦。”现在正是关键时候,宋歌如果不把事情撇得一干二净,问题是很大的。     司空翊忍了忍,终于收回了步子,继续把目光牢牢锁在宋歌后腰处。     宋歌很早就预料到和朔会这样反驳,她一点不急,甚至笑眯眯道:“当然,这点和公主您一样,咱们都是没有证人的,话的真假可信程度也相同,不过既然您说我在撒谎,是觉得其实是我杀了人,然后栽赃在您身上吗?”     和朔不回答,表情却很明显地表达了她的想法。     宋歌的话太过直白,皇帝皱眉想说些什么,却不知如何组织语言。     “那公主,我杀人的理由,是什么呢?”宋歌说出这句话,其实已经有了答案。自己唯一的把柄,不就是那个吗?现在她给和朔一个机会说出来,再次赌一把!     这一次,赌的是司空翊对她的信任!     和朔听到这里,露出了自始至终最骄傲的笑。     她舒展了眉头,甚至语调带着欢愉。和朔偏头,眼里闪着光,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她先扫视了在场众人一眼,尤其在司空翊身上停留得最久,直到所有人都被她诡异的眼神吸引,连皇帝都忍不住轻咳示意时,她才轻轻一笑启了唇。     “因为,”她顿了顿,成功挑起所有人的好奇,“你守宫砂的秘密,被周嬷嬷发现了啊。”     ------题外话------     快要考试啦~我们的专业就是如此任性~期末考随时开启吼吼吼~所以不出意外的话,下礼拜可能会请一天或两天的假,当然如果来得及,会传个3000嘿嘿嘿~     接下来推个文,正在首推中,豆比扑神的【养只妖孽来镇宅】,没错,如此欢脱哈哈哈~     他是大夏史书上最传奇最温煦的帝王,雍容闲雅,气度无双。     野史,他的后宫只她一人,三千宠爱再无来者。     野史,他为她血洗前朝,世家门阀一个不饶。     野史,他被此女割足断骨、悬尸城门……     她是他最宠爱的妃子,罪妃独宠,后位空悬。     传言,皇贵妃艳绝天下,一身火红衣裙能倾倒所有男儿。     传言,皇贵妃颜祸后宫,三宫六院七十二妃自此再无宠幸。     传言,皇贵妃心如蛇蝎,屠尽三千太监只为收藏一双好眼珠。           第三十一章 直面尸体!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和朔说完,好整以暇地等待所有人的表情变化。     她最先看的是司空翊,因为她更好奇他的反应。令和朔欣喜的是,司空翊有一瞬间的错愕和茫然,她甚至心里微微激动:就说男人最在意的还是女子的贞操,看宋歌这次怎么办!     而宋歌只是握拳,面上没有任何变化。     皇帝和众人一样,没明白和朔的意思,他皱眉轻斥道:“和朔!规矩!”当众提起女子守宫砂,实在是极度没有礼貌的。     司空璟若有所思,看了宋歌片刻露出一抹奇怪的神色,他甚至还抽空瞥了眼司空翊,眼神颇为玩味。     有世家子弟不解道:“什么守宫砂的秘密?世子妃不都跟世子成婚了吗?”他话语轻轻,似乎也不敢大声询问。     比起其他人对这话表示的惊骇,和朔相反倒似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她甚至避开皇帝愠怒的目光,看着司空翊话却对着宋歌,似笑非笑道:“噢,成婚了啊,”她佯装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偏头奇怪道,“咦?那现在世子妃该是没有守宫砂了吧?”     皇帝忍不住怒道:“和朔!你到底要说什么!”一而再再而三提及宋歌的守宫砂,和朔这都把教养放哪儿去了!     和朔抿唇顿了片刻,却不甘心放弃,她再瞥一眼司空翊,仿佛看到了坚持下去的力量,咬牙道:“敢问世子妃,嫁入成王府之前是否为完璧!”     “啪——”司空震打翻桌案一盏酒盅,面黑如墨。如果不是看在皇帝的份上,照他这暴脾气,管她和朔是不是公主,早一个巴掌上去了!     司空翊却是浑身一怔,转头看宋歌的目光渐渐迷离。     “哥哥,你看她说的这是什么话!”司空翎气愤难耐,一扯司空翊袖摆道,却猛然发现后者竟有些出神。     皇帝并没有无视司空震的勃然大怒,甚至早他一步重重拍桌怒斥:“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皇帝勉强压制住情绪,在皇后不停劝慰下尽量平静道,“世子妃再怎么说都是我国友盟的公主!你看看这些话,是你这个身份该说的吗?”     和朔死死咬着下唇,不去看皇帝的脸色,依旧固执道:“听说大婚第二日的落红,世子妃叫丫鬟拿鸡血造假的,不知是否属实?”     这次不仅皇帝坐不住了,连座下那些个旁观看戏的人都大大噎了一口,许多人甚至开始窃窃私语,声音不大,但绝对很容易让人知道在讨论些什么。     司空翊睫毛动了动,这事他是知道的,因为当时宋歌抵触所以没有圆房,母亲那边又要给个交待,万不得已下才想了这个法子。     可要他如何相信,宋歌当夜那紧张那青涩那不熟练,会是假的呢?他的确没有注意过她是否有守宫砂,可那么干净的女子,怎么会不是完璧呢?     司空翊二十年来,第一次尝到了脑袋发懵的滋味。     皇后眼看状况已经一发不可收拾,叹口气给身边大口喘呼的皇帝顺了顺背,这情况,还是不说话的好。     宋歌表情已经严肃起来,她无疑也是担忧的,害怕司空翊跟她两月不到的感情,根本不值得托付与信任,这将比令她身陷囹圄更可怕。可和朔步步紧逼,她的确一刻也放松不得,甚至拿所有的安危,赌司空翊一个信任!     珑锦在队伍最后面白了脸,她惶恐地抬头张望宋歌的方向,想第一时间表达自己并没有出卖她过。可前头人那么多,她只能在后面干着急。     “公主,我——”宋歌本意是打算这样说的,自己的确没有和司空翊圆房,但守宫砂么,因为左臂和野兽乱斗受伤,估计是看不出来了,如果和朔要求,自己不介意验身的,毕竟宋歌清楚,自己没有的只是守宫砂,贞洁还在。     可笑的就是,在古代,这守宫砂比什么都重。     然而她的话几乎都没开始说,就已经被打断。     司空翊淡淡道:“公主,这是我们夫妻间的事吧?就被你这么堂而皇之地摆在大庭广众下说,我是没什么,让小歌以后怎么做人?”他语调没有起伏,宋歌不敢回头,都不知道他是怎样的表情。     冷漠?生气?受伤?怨恨?     和朔愣了片刻,面色涨红道:“这跟周嬷嬷的死有直接关系,如果不是周嬷嬷发现这个秘密招来杀身之祸,今日她又怎么会暴毙野外?”     “噢——”司空翊拖长了音调,忽然带着一丝冷笑道,“那真是抱歉,公主安排在我成王府的眼线怕是失职了,我和夫人早已洞房,落红也是亲眼所见,不知公主是否还需亲自验证?”     这番话一出口,大部分人尴尬地无地自容。也只有司空翊这个人,能毫无羞愧娓娓道来,甚至带着好笑转身反问道:“怎么,公主对我夫妻二人的闺房之事如此感兴趣?”     不知谁“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和朔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却还死撑着不屈服。     司空震虽然心下对和朔极度不满,可司空翊那话也着实不敬,关键还是当着皇帝的面,所以他冷冷道:“司空翊,跟公主道歉。”     他的意思很明白,道歉只是因为司空翊言语上的不客气,而不是真的妥协。在司空震这个武夫看来,自家儿媳妇绝对不会是水性杨花的女人,这不一眼就能看出来吗?     皇帝已经被眼下的场面给刺激得失去了反应,他甚至刚刚缓过气,又被司空翊面不带羞的话给震住。好不容易消化掉所有信息,他才恍然发现,司空翊最后的话语里,一句“眼线”道出了一切。     世人都知,君王会在各个位高权重的朝臣府内安排眼线,其实都是你知我知心照不宣的事情了,偏偏司空翊在这个场合下不动声色点了出来,他虽然是个皇帝,但对司空翊一向宽仁厚待,其中的渊源也是要追溯许久的。     既然是皇帝的眼线,可事情又能被和朔知晓,聪明人只要稍微动动脑子,就能知道那个所谓的“听说”,就是听周嬷嬷说的了。     所以不知不觉间,司空翊把重点引到了“周嬷嬷传递世子妃婚前不染假消息”这上面,至少用他世子的身份,保证宋歌的清白,不遭人诟病。     虽然他自己,也有些疑惑。     但他疑惑他可以自己问,并不愿意让别人来说三道四。     皇帝脑袋都有些晕了,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朝和朔低沉道:“既然世子都这么说了,和朔,你就别胡闹了!”     皇帝也算是想给自己女儿一个台阶下,将之前那端着咄咄逼人架势的和朔,直接归结为“胡闹”而已。     宋歌不知为何心里有些酸,她不知道司空翊是怎么想的。真的相信她愿意等一个解释,还是只不过想在众人面前维持一个男人的尊严与脸面?宋歌不清楚,但却在一瞬间下了一个决定。     等眼下这情况一了,她就把之前客栈莫名遇到黑衣人的事告诉他,甚至包括自己只是个替嫁侍女,也一并说了!     心里藏的事太多,她已经很累了。以前总是未雨绸缪,把一切都考虑得谨慎不已,以至于经常举步维艰,或许坦白,也是个选择。     她总是在赌,这不,又开始了。     坦白一切,赌的是命,是未来,是她,也是他。     和朔有些不知该如何继续,周嬷嬷不是说得清清楚楚翊哥哥没有和她洞房吗?她不是也说亲眼看到珑锦在厨房拿帕子沾鸡血吗?为什么现在又是另一番说辞了呢?     她不敢相信地瞪着司空翊,满是不甘和失望,伤心与悲切尤其显得浓重。     司空翊却几乎没有看她,只是扫了眼宋歌那血红殷染的衣袍,抬头对郑太医道:“麻烦郑太医,给世子妃处理下伤口。”     皇帝见司空翊这一开口,大抵是不再追究和朔的无礼了,一挥手示意郑太医下去。后者一个行礼,提着随时带在身边的药箱半躬身到了宋歌跟前。     “那周嬷嬷的尸体,可派人去寻回来了?”皇帝问司空璟,打着息事宁人的态度,虽说周嬷嬷的死很伤皇家面子,但为了不闹大,吞了也便吞了。     司空璟微微一笑回道:“大哥守着,因为据世子妃所说,那里留着另一个人的足迹。”     和朔一怔,面部表情僵硬了。     皇帝一惊,和司空震对视一眼,随即快速道:“可是世子妃刚才说的那个和周嬷嬷在林中密会的人?那人的脚印?”不知是不是过度担心了,皇帝说完就瞥了和朔一眼,意外地看到和朔神情有些恍惚,他微骇,竟有种自己这提问不该出口的感觉。     司空璟微笑颔首道:“当时世子妃确实是这么说的。”     宋歌倒有些意外司空璟竟似乎在有意无意帮着自己,甚至让司空祁那个死对头看着现场,虽然自己也担心足迹被毁于一旦,但至少那点心的证据,该是有把握的。宋歌看向和朔,皇帝要息事宁人,她可不依!     郑太医见宋歌没有任何要处理伤口的意思,微有些尴尬地叫了声“世子妃”,结果宋歌摆摆手,朝皇帝不卑不亢道:“皇上,周嬷嬷好歹服侍过臣女一段时间,既然公主也为她难过,人命一条,能找出真凶,也算周嬷嬷死可瞑目了。”     众人有些惊讶,这世子妃前一刻还被和朔怒指成杀人凶手,如今却又主动要求寻找真凶,这是欲擒故纵,还是真的无辜?     皇帝皱眉,见宋歌一副不会善罢甘休的模样,心里倒有些惴惴不安。他看了看和朔,后者低垂着头,并没有表示反对,这让皇帝有些捉摸不透,难道刚才看到和朔表现出来的惊慌是错觉吗?     司空翊朗声道:“我赞成,如果不找出真凶,岂不是这黑锅,真得我成王府的世子妃背了不成?”他一直盯着宋歌后背看,甚至几次用眼神恐吓郑太医快去处理伤口,却始终没有等到宋歌回头看他一眼。     其实宋歌如果回身就能看到,司空翊不曾冷下脸来,自始至终忧心着她的伤势。     郑太医被司空翊看得毛骨悚然,可宋歌又几次三番挥手让他退下,老太医真是欲哭无泪!     皇帝想了想,和司空震低语几句,最终摇摇头无奈道:“罢了罢了,你们年轻人去折腾吧。郑太医,”皇帝扶额,突然又补充道,“你跟他们一起,检查下周嬷嬷到底死因是什么。”     郑太医如蒙大赦,连声应下。     结果没想到,宋歌跟和朔,却异口同声道:“不,要找仵作。”     宋歌倒挺意外,斜眼瞧了瞧和朔,对面的和朔却抬头对皇帝解释道:“郑太医更擅长治病医人,周嬷嬷都成尸体了,不妨找附近村庄的仵作,更合适些。”     皇帝点头,见和朔考虑如此周到,想必和此事应该没有关系,所以欣然应允道:“好,就依公主说的,来人,”立刻便有一队侍卫出列,皇帝吩咐道,“即刻寻附近最可靠的仵作来,越快越好。”     十数个侍卫领命而去,宋歌偏头,不知是不是眼花,怎么觉得和朔表情有了变化,似乎嘴角还微扬了呢?     “朕就在这里等你们回来,成王,”皇帝转头对司空震道,“你不如和这些小辈一起走一趟吧?”     司空震很是愿意,起身行礼:“臣遵旨。”     于是,宋歌、司空翊、司空翎、司空震、和朔、司空璟、袭城几人,带着所有人的好奇,往林间走去。     司空翊半路拉住宋歌,捏着她的手低低道:“疼?”     宋歌不敢看他眼睛,只压低声音小声回道:“不疼。”     于是一路无话,司空翊没有多问,只是撕了自己的衣服给宋歌把胳膊给固定了一下,又在腰间围了厚厚两圈,才重新拉起她的手慢慢前行。     和朔一直跟在后头,眼睛都红了,恰逢司空翎很不给面子地凑过去道:“我哥哥嫂嫂很恩爱对吧?”     和朔肩膀颤了两下,抿唇瞪了司空翎一眼,在后者“咯咯咯”的笑声里勉强控制住步伐。     “打死一只猛兽,你告诉我你不疼?”司空翊凛眉,捏着宋歌的手微微使了劲。     除了司空翊,连带着司空翎、司空震还有和朔,第一眼注意到的不是周嬷嬷的尸体,反而是那只趴在不远处动也不动的庞然大物,身下一滩鲜血,头顶半根断骨,一只眼珠猩红诡异,而喉管处几乎如马蜂窝一般尽是窟窿。     饶是见惯了血腥场面,司空震这个战场老将,都不禁咋舌。听说这野兽,是自家儿媳妇给弄死的?司空震回头,打量一眼宋歌那纤细的身板,又重新看了看她蓬乱的头发和一身狼藉,还有胳膊以及后腰处的伤势,忍不住想大喊一句——将门虎女!     司空翎“啊”了一声,呆呆道:“嫂嫂真是厉害啊······”     和朔极度惊讶地看了眼宋歌,她如此拼命手无寸铁打死一只令人闻风丧胆的野兽,就是为了保护那个自己不谨慎间留下的致命脚印?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复杂表情看宋歌,和朔咬唇,第一次觉得宋歌这个女子,如果她不是世子妃,或许真的是个值得欣赏的人。     可惜,你那么煞费苦心甚至拼尽全力,终究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嗯?”司空翊没等到宋歌的回答,鼻间重重哼了一声,都不知道该气还是该无奈。     宋歌哑然,尴尬笑道:“挺轻松的,没难度,没难度啊——”她小心瞥一眼司空翊,又快速将视线放回周嬷嬷身上,司空祁的人将那里围了个遍,似乎保护得挺好。     “世子妃狩猎不用箭,全靠拳。”司空祁冷冷道,表情很是烦躁。     宋歌不语,忽然转头朝和朔笑道:“公主不想看看那所谓的足迹吗?”     ------题外话------     不知道【世子妃狩猎不用箭,全靠拳】这格式妞儿们熟悉不~     看过不一样的美男应该能知道哈哈哈~神吐槽~     这里要弱弱说一句,明天可能会请假一次,只是可能,因为要准备考试,有些忙课又多考试还难!真是哭了!     具体明天会发公告,先提个醒嘿嘿嘿~           第三十二章 真相浮出水面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和朔抬眼,对上宋歌的目光,倒没有预料中的无措,适才一晃而过的惊慌也烟消云散。她扶额浅笑,云淡风轻:“有何不可?”     多亏了宋歌的拼命,脚印被保留得几乎算是完好,一左一右至少四个是齐整的。而周嬷嬷的尸体还不曾被人移动过,维持仰面躺倒睁眼瞪着蓝天的诡异姿势。     司空震算是领着皇命过来探查情况的,他皱眉避开雪地里的脚印,蹲下身仔细观察了周嬷嬷的尸体片刻,随后道:“这印子怕的确是女子的。”这话说得隐晦,毕竟宋歌当时咬定的是和朔,而和朔咬定的是宋歌,现在这脚印又窄又小,底部纹路也清晰,很快便能一探究竟。     司空璟在一旁道:“今日各家女眷来得极多,可是要大张旗鼓一个一个帐子去验证?”他斜眼看宋歌跟和朔,摇头道,“那得花多长时间?”     宋歌没有急着打断他们的对话,司空翊却很懂她的心思,抢在她前面不咸不淡道:“等仵作来了再从长计议,至少知道了死因,也能缩小范围。”     宋歌点头,毕竟仵作才能去翻动尸体,而尸体身下的点心渣,到时也会暴露。     她看看和朔,不知道是不是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危险,和朔竟还能微笑着赞同道:“可以,周嬷嬷死得这样冤,总要弄个清楚的。”     宋歌满腹狐疑,不禁频频打量和朔,她甚至觉得事情好像远没有那么简单。正想拉一把司空翊商量商量,身后却已经传来急急的脚步声。     皇帝身边的大太监领着一副村夫打扮的仵作赶来,那仵作上了年纪,大概和司空震差不多。他似乎奔走得很累,头上全是汗,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和朔的心情是很放松的,她转头看一眼丫鬟云儿,后者抖得跟筛子似的。和朔嘴角一弯拍拍她的手道:“随我过去。”     云儿表情僵硬,扶着和朔,咬着下唇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带着哭音低低道:“是。”     仵作没有见过这么多位高权重的人,头上的汗冒得愈发快了,他不知道怎么行礼,只是一个劲儿地鞠躬。     司空震抬手示意他过来,指着地上的周嬷嬷道:“你是这附近的仵作?看看这尸体,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仵作“哎”了一声,很快速地跪在周嬷嬷身边,看看她的眼珠子,又捏着下巴观察舌苔颜色,对于尸体的僵硬程度他是不打算作为考据的,毕竟在雪地里,尸僵现象严重受到了影响。     翻动尸体手臂的时候,仵作奇怪地“咦”了一句,司空震一凛,沉声问道:“怎么了?”     仵作又动了动,半晌呼出一口气笑道:“噢没事,俺还以为碰到啥玩意儿了呢,原来是个压扁了的袋子,这不,您瞧,”他从尸体身下用力一抽,扯出了那个装着点心的布袋,“都漏了许多出来在地上呢,那渣渣。”     司空震用眼神示意手下接过,打开一看才发现里面是几块被压得碎碎的点心,他转头看宋歌,宋歌颔首表示那就是之前自己所说的两人要去给晋宵送去的点心。     “看来世子妃的话不是凭空捏造的了。”司空璟在一旁适时开了口,这让司空翊很不悦,为什么感觉司空璟突然转变了性子似的,开始帮着宋歌说话了呢?     “这点心渣有落在尸体附近,不知道那凶手会不会踩到呢?”司空翊在司空璟说完,有意无意补了一句。     和朔一愣,转头目光深邃凝视着司空翊,似乎在咀嚼这句话的深意。     司空震闻言道:“有理,”低头看仵作取出了随身带着的银针,不禁惊讶道,“怎么,你怀疑是中毒?”他看过周嬷嬷的尸体,脸上和嘴唇都没有泛黑,不像是中毒的迹象。     仵作停下手上的动作认认真真道:“大人,俺见过的死人那可多了,不是每一个都面色发青发黑的,你看这婆子,”他一顿,把银针换到左手,用右手抚上周嬷嬷的脸盖到她眼睛上,“什么叫死不瞑目,这就是。”     宋歌和几人同时望去,才惊讶地发现,周嬷嬷被抚过的眼皮,仍旧没有合上。     “这——”司空震着实奇怪,甚至都不知道怎么用语言形容。     “俺开玩笑的您别真信这说法,”仵作呵呵一笑,继续道,“其实吧这是肌肉僵硬的症状,俺再怎么想办法让她闭眼,都不行。”他为了验证自己的说法,还真又尝试了几次,果然周嬷嬷依旧保持着瞪天的模样,久久不闭眼。     “您再看,”仵作说罢又伸手动了下周嬷嬷的脖子道,“这脖子也动不了了,那可不是尸僵,还没到出现时间,只不过因为这神经哪,都给破坏掉了。”     仵作见司空震一直皱眉消化着这些信息,也不多说,右手捏起银针就往周嬷嬷脖子里戳去。他其实对这尸体的死状还是比较熟悉的,但又觉得哪里不对,如果能验证是中毒的话,估计**不离十,就是那毒了。     不过······仵作心底无声叹了口气,真是想不到,皇家也会出这么晦暗的事儿。听说还是个女子做的,人心难测呐······     银针拔出,尖头黑光。     众人同时一惊:果然是中毒!     本来周嬷嬷暴毙这件事还能往误杀和猝死方面靠,现在这中毒一揭露,不管是谁做的,都令人觉得一阵森森凉意。试问,皇家女子,为何竟能心肠狠毒到去害一个嬷嬷?     和朔在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气的时候,却觉得无比欢乐。本来她就是为了唱这一出戏才要求周嬷嬷进成王府的,无论怎样对付宋歌都不足以撼动她现在的身份地位,只有一条人命,一条皇帝亲自安排的人命,才能将她打下深渊!所以她自始至终,要的都不是宋歌的命,而是周嬷嬷的!     可是没想到啊没想到,她一心为了翊哥哥,结果照他刚才那话语,竟是为了那宋歌,给数年相识的自己下了套吗?     和朔忽然想起刚才司空翊瞬间的性子转换,惨然一笑。就说翊哥哥从来对她冷冰冰,甚至片刻前还摆着臭脸冷言冷语好不烦躁,怎么会下一瞬就温柔地将自己的马匹给她骑呢?     和朔动动脚,回忆刚才司空翊几次三番拉着马镫,忍不住就要笑出声,可嘴角才一扯,就是一个极度讽刺自己的冷笑。什么谦和温润,不过是麻痹自己的假象!真当自己是表面装着的那副傻模样吗?真以为自己没有心机什么事都不会考虑再三吗?真觉得那个叫和朔的天天追着成王世子乱转的蠢丫头只会杀人不会掩盖痕迹吗?     宋歌此刻倒被仵作检查尸体给吸引了,她是从小就对这类很感兴趣的,所以忍不住问了在场人都想知道的一个问题:“那个,您可知道这是什么毒?”她觉得很奇怪,一般中毒的人该有的死状周嬷嬷全部没有。     仵作抬头,收起自己的银针又蹲在周嬷嬷身边看了许久,才站起来朝宋歌鞠躬道:“这么说吧,几位大人也看到了,这尸体几乎算是肌肉僵硬的,双目久不能合长时间凝视,瞳孔放大,牙关紧闭,”他讲得很慢,眼见宋歌司空翊等几人都在皱眉思索,才接道,“而马钱子中毒的中度症状,就是这些。”     宋歌挑眉,有些疑惑:“马钱子?”     仵作颔首道:“重度症状便是,”他挠挠头,表情严肃,“心跳骤停,然后猝死。”     宋歌呼吸一窒,还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猛烈的毒药。     仵作还在娓娓道来:“这中毒到死亡的时候长短不等,有慢性也有急性,要看药量的多少,”他想比划比划,却不知该如何解释清楚这少量和多量的区别在哪里,“看这尸体的死状和一般马钱子中毒有所不同,俺是个粗人,具体什么情况各位大人还是找更厉害的人给瞅瞅吧,实在是奇怪。”     司空翊一直静静听着,半晌低低问道:“我见识过许多毒物,却不知这马钱子又是哪一种?”司空翊不否认自己没有听过这东西,甚至对于仵作所说的“奇怪”表示了极度的重视。     “噢马钱子啊,”仵作笑笑,脸上是农村人一贯的和善友好,“您不知也是正常的,这东西在富贵人家几乎是见不到的,不过俺们村里,就是三岁的娃娃,也懂马钱子是什么。”     仵作的话没有任何贬低司空翊不如三岁小孩的意思,他只是不会说话。宋歌闻言笑了笑,挡住司空翊黑下来的脸色,帮他问道:“那到底是什么呢?”     “俗话就是老鼠药,”仵作解释道,“用得少是好药,用得多就是毒药。”     宋歌恍然大悟,却听到司空翊突然转头吩咐下人道:“快马去成王府,叫温自惜来!”     司空震是知道府里有个据说医术很好的大夫的,甚至将泠兰王妃多年的脊椎酸疼也给治好了不少,此刻见司空翊忽然提及温自惜,不解道:“怎么?”     司空翊回答道:“关于马钱子中毒的问题,想必他会比在场所有人都清楚得多,”他又看着仵作道,“不是之前说了吗,这中毒迹象有点奇怪,不深入研究研究,怎么找真凶?”     司空震点点头,示意下属快马加鞭去请温自惜来,然后他和太子司空璟一番商量,觉得事情比较麻烦,还是需要皇帝亲自坐镇的,所以在请温自惜来的中途,司空璟又回去请皇帝移驾过来。     仵作暂时不能离开,因为很多事还需要验证,他只能尴尬站在一群衣着华丽之人中间,有些局促不安。     皇帝准备移驾的时候,小瑞正好从步长安帐子里气冲冲走出来,看着眼前几乎算是人去楼空的清冷场面有些惊讶。他还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因为宋歌的事情,刚才他和步长安第一次吵了起来,却又碍着她是主子的原因,不敢太过造次,只能气愤难当跑了出来。     步长安在身后冷冷道:“想去投奔那宋歌?得了吧,你想走还走不了,除非我放了你。”     小瑞涨红了脸,一个转身想跑开,结果步长安拔高音调道:“放肆!给我进来!”     小瑞抬起脚,却始终迈不出去,半晌像一只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又走了回去,帐子重新落下。     皇帝过去的时候,那野兽的尸体已经被处理干净了,众人生怕皇帝被那血腥的场面给震慑住。好不容易等温自惜风尘仆仆赶来,一直默默无言的和朔气定神闲,还有时间欣赏了一下温自惜这个不同于司空翊类型的丰神俊朗的男子,     参拜了在场所有人,温自惜来不及喘一口气,瞥一眼宋歌,突然顿住了。司空翊却没发现这奇怪的一幕,反而催着温自惜道:“尸体在那,你看看可是中了毒?”     温自惜回神,又仔仔细细看了宋歌一眼,刚想沉思却被人打断道:“温大夫,这边请——”大太监抬手陪着笑脸示意道,顺便为他卸下药箱。     “不必,在下自己来便好,”温自惜只得暂时把心里的事放下,走到周嬷嬷尸体边蹲下,熟练地查看眼皮、眼珠、舌苔、脖颈、四肢甚至后背,把刚刚仵作看过的地方又看了一遍,然后低低道,“是中毒了,不出意外应该是马钱子。”     仵作长出一口气,生怕自己误判了丢了小命。     司空翊刚想询问,温自惜已经皱眉接道:“不过很奇怪,这马钱子的用量有些不合寻常,”他回身朝皇帝行礼道,“皇上,请容草民一炷香时间验明一番。”     皇帝点点头:“准。”     温自惜依言打开身侧的药箱,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动作熟练地取出一系列稀奇古怪的东西,有碗碟,有小刀片,有类似现代胶头滴管的小针管。宋歌不禁诧异,这温自惜,像做实验似的呢。     温自惜的确是要提取周嬷嬷的血液,他一边手上忙活着,一边解释道:“马钱子毒很不一般,口服的话须臾便能毙命,就像毒死老鼠那样,但如果用在人身上,凶手会选择另外一种方法,”他顿了顿,手上一重,刀片划出一道深深伤口,“那就是透过皮肤,渗入血液。”     “马钱子有极强的挥发性,但有效距离很短,所以最佳方法便是,让被害人贴身携带着,日积月累,毒性从皮肤表面进入血液,不消多久就能被不停流动的血液带进心脏,一旦毒发,心跳骤停。”温自惜小心地将取出的血液装置在小碗碟上,又从药箱里拿出许许多多大大小小的瓶罐子。     “其实也不需要那么长的时间,马钱子如果只是单纯贴身放着,几日功夫也足够人毙命了,开始只是一些轻度的症状,后面可能连当事人都不知道自己的情况是怎么回事,她会恍惚,会迷离,最后会死。”温自惜手下快速,却渐渐皱起了眉头。     宋歌注意到了他表情的变化,不禁疑问道:“是不是周嬷嬷身上的这马钱子毒有古怪?”     温自惜不语,又折腾了一番时间,众人等了许久才等到他淡淡的话语:“这毒不纯,里面掺了另外的东西。”     和朔挑眉,打量着温自惜的目光不免深沉了许多。看样子不是什么半吊子大夫,还懂得挺多。不过没关系,那药包就算再怎么查,也查不到自己身上。     今日最大的遗憾是没有对宋歌造成致命的打击,不过至少自己也不会暴露,两败无伤,虽无喜,却同样无忧。     温自惜又研究了许久,才放下东西转头问:“仵作在哪?”     仵作忙出声道:“俺是,俺是,”他连连鞠躬,疑惑地看着温自惜问了句,“公子什么事?”     “只是想问下,您可知道地葵这东西?”温自惜斟酌了一下,礼貌问道。     仵作愣了愣,然后皱眉思索了一下回道:“有听说过,村子里娃娃腹泻,会煮地葵来吃,效果还是不错的,不过······”他看看众人,又补充道,“不过这地葵有小毒,跟马钱子一样要适量服用。”     温自惜欠身表示感谢,仵作慌忙摆手回礼。皇帝见温自惜不再询问,想着皇家的事不方便说与外人知道,吩咐大太监给了一叠银票,才将诚惶诚恐的仵作给带回去了。     温自惜理清了思路,终于抬头对着皇帝行礼悠悠道:“回皇上,这周嬷嬷中的毒,在下应当是明白了七八成。”     皇帝急道:“如何?”     宋歌看着温自惜,又把适才仵作的话和他的分析咀嚼了一番,突然脑中精光一闪,似乎有什么被自己忽略了的感觉。她惊讶,总觉得记忆中有和他们的言论相交的部分,可一时心急竟完全想不起来。     司空翊瞥见宋歌皱眉沉思的模样,低低问道:“怎么了?”     宋歌摇摇头,半晌说道:“马钱子中毒的途径那么奇特,我感觉自己好像遗漏了什么细节。”她不停地想,可脑子都晕了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司空翊安慰似地捏捏她的手,暗道:“没事的,咱们又没有那马钱子还有地葵,放心。”     那边温自惜已经对着皇帝朗声道:“马钱子中毒原本的病发时间是很快的,而照刚才观察下来,从周嬷嬷的尸体症状可以看出,中毒已有好几日,但一开始还是轻微不致命的,直到今日,积累下来的毒素在体内爆发,才会突然毙命。”     “至于为什么毒素可以很好地控制住一天天累加,那是因为这马钱子中,还加了一味地葵,”温自惜两手伸出比划了一个小小的圆圈,“我们可以根据马钱子不同寻常的中毒方式,假设周嬷嬷前几日都随身携带着一个装着马钱子和地葵的药包,至于为什么会带在身边,周嬷嬷知道这是有毒的还是被欺瞒而成,这个就不得而知了。”     温自惜说完,宋歌瞬间面色发白。     司空翊听得认真,竟没有发现宋歌突然惊变的脸色。     “地葵虽有轻微毒性,但用量并不致命,所以周嬷嬷的死因还是因为马钱子。但奇特的是,地葵与马钱子相克,克的不是寻常的毒性,而是马钱子溶于水之后的毒性!”     温自惜掷地有声,每一句都让在场众人惊讶不已,除了面色越来越苍白的宋歌。     “因为有挥发性,所以马钱子才能透过皮肤进入血液,而地葵不克马钱子的挥发性,它唯一影响的便是在水中两者的毒性。因为地葵的毒性入了水大大降低,几乎是无毒,所以村里的小孩腹泻水肿都可以放心地用地葵医治,而地葵溶于水之后会释放一种气体,直接覆盖在马钱子之上。如此,假设周嬷嬷随身带着的那药包被下在饭菜或者汤药里,基本是不会造成任何生命危险的,但可惜,她一直带在身边。”     宋歌只觉得浑身发凉,忍不住看着地上的周嬷嬷目光怔怔。     ------题外话------     今天本来想请假的,因为要准备考试,然后和编编也打了招呼,编编同意了~     但是后来想一想,还是挤出时间码字更新了,关键今天的手速还真是被自己给逼出来了!字数比平时还多了哈哈哈~     其实今天写到10点可以来个万更的,但学渣要去复习就没办法啦~明天的更新应该会早,上午或者今晚过了零点也是有可能的!           第三十三章 反受其害!【上】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和朔惊异地瞪着温自惜,不禁刮目相看。他真是一点都没有猜错呢,像亲眼所见一般,她的确给周嬷嬷的那个药包里加了地葵,不仅是想延缓周嬷嬷的死亡时间,毕竟越是拖得久,越能让慢性毒性根深蒂固,也越不会牵扯到自己,虽说地葵对于马钱子的挥发性没什么影响,但混合在一起至少也会降低一点毒性。     更关键的原因是,她还是生怕周嬷嬷真的心一横给宋歌下了药,或者拿哪个倒霉鬼试药,这样溶于水没有毒性的药,不仅能将周嬷嬷对自己的怀疑给打消,也以防周嬷嬷哪天背叛自己说出真相。     和朔始终没有慌乱,或者说一开始的慌乱也只是装的而已,她要让宋歌看到自己的害怕和恐惧,让宋歌以为自己没有退路死到临头,这样到最后天翻地覆,她和朔力挽狂澜的时候,宋歌的表情该有多可笑啊。     没错,现在看宋歌,那苍白失色的脸,真是有趣呢。     所以,周嬷嬷当时用成王府的鸡试验,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宋歌脑袋里懵懵的,无数个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她分不清到底是现实还是虚幻,只是心底在不停呐喊:马车里的药包,马车里的药包······她终于想起来当温自惜说到小药包的时候,为什么自己觉得熟悉了。晨间半路与司空祁的马车相遇,她捡到一个从周嬷嬷袖管里落下的小纸包,因为当时情况混乱,周嬷嬷又突然清醒,她来不及藏起,就直接把它给踢进了马车座位下。     宋歌不知道是该庆幸自己当时做的是踢那个动作,还是无奈苦笑后悔自己那个愚蠢的做法!     庆幸,是因为现在才知道马钱子带在身边有多恐怖,如果当时没有因为突然一下的刹车,她估计早就把小药包塞进了袖子。如果后来没有发生这一切,是不是几天之后,自己也像周嬷嬷一样,死不瞑目瞪着上天?     后悔,是因为那一包马钱子如今还好端端躺在她马车的座位下,眼下仵作和温自惜言辞凿凿,几十双眼睛看着,几十只耳朵听着,等到最后搜寻那致命的马钱子来源时,她百口莫辩!     宋歌抬眼看和朔,和朔也正瞧过来,两人对视,宋歌竟觉得自己此刻,溃不成兵。自己似乎从头到尾,都小看了这个公主,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想办法把众人的注意力引到那脚印上,那个自己拼了命也要保留下来的脚印上,或者避免皇帝派人去找那马钱子药包。     “嗯……”皇帝皱眉沉思,反反复复把温自惜的话推敲,又和司空震商量了许久,才低低道,“既然这马钱子在我皇室子弟里并不多见,找着这东西那杀人者必定也能落网了。”     宋歌心一沉,张嘴便道:“皇上,那脚印不正是最好的证据吗?”     司空翊讶然转头,奇怪宋歌怎么突然如此莽撞,他担忧地碰碰宋歌额头,关切道:“难受?伤还是得处理一下,这脾气都火爆了啊。”     这次没等宋歌拒绝,司空翊已经直接将温自惜和郑太医招了过来。她没办法,心里乱成了一锅粥,只能任由两人一左一右把起了脉。     皇帝微一沉凝道:“世子妃说的也须纳入考虑中,太子,”他挥挥手,司空璟应声出列,“限你一炷香内找出留下这脚印的女鞋。”     司空璟欠身,走之前以手比划了一下脚印的长短,又记了那鞋底的纹路。没什么意外的话,那是一双八寸细足。     “老大也出来,”皇帝看着司空祁道,后者面目严肃抱拳应声,“你替朕去搜寻那马钱子,既然周嬷嬷随身带着,现在又没有发现,一定是被凶手藏起来或丢在哪里了。”     司空祁一愣,这任务比起司空璟那个,的确重了不少。先不说目标细小,关键谁能保证凶手不会把马钱子一扬手撒成了灰呢?找得到找不到另说,时间也不一定够。     可司空祁就是个死要面子的主儿,再难的任务交给他,他一心只会想着完美完成,在皇帝面前留个好印象,所以腹诽不过瞬间,立刻便领了人准备离去。     这边郑太医把完脉,有些尴尬地抬头问司空翊:“要处理伤口,世子妃方便提袖吗?”他是不敢让宋歌当众宽衣解带去包扎后背的伤口的,所以只敢弱弱地问司空翊,能不能先处理胳膊上的伤口。     司空翊想了想,皱眉刚要询问宋歌的意思,却不防宋歌恍惚道:“随意了。”     温自惜在一旁一直不动声色观察,此刻见宋歌瞬间目光涣散,呼吸一窒快速抢在郑太医之前劈手搭上宋歌腕间经脉。     司空翊张嘴,却被温自惜严肃的表情给震到,他抬手示意郑太医稍等,蹲下身子细声问道:“她怎么了?为何……”司空翊不知道怎样形容宋歌现在的状态,明明前一刻还好好的,突然就有些迷迷糊糊的样子,他生怕马钱子那毒也在不知不觉间伤到了宋歌,不禁焦急道,“不会是——”     “不是,”温自惜答得飞速,他好一番折腾,最终眉眼低垂,将宋歌的胳膊重新放回让郑太医处理,随即站起身不动声色对着司空翊低语道,“那蛊毒,怕是被激发了。”     司空翊瞬间眉头一挑,不敢相信地低头看了看呆呆坐在地上有些发愣的宋歌,在这么关键的时刻,她竟能一声不吭乖乖坐定,难道真的那蛊毒的原因?     “可……”司空翊不知道要如何发问,一边复杂地看着宋歌,她的左胳膊半截袖子被剪下,露出那狰狞的覆盖整个手臂的长长伤口,再一边低头闷声道,“不是说蛊虫的引子还没刺激到吗?昨日不才检查过吗?”     温自惜叹口气,无声环顾四周,低低回答:“估摸着就是昨夜到此刻这段时间里,她不小心触到了蛊虫。”     司空翊不说话了,司空璟和袭城两人今日都在,而且宋歌消失的那段时间,最后是他们把她带回来的,这其中到底经历了什么,怕还得今日回去了才能清楚知晓。     “有救?”司空翊偏头,却突然发现郑太医对着宋歌的胳膊迟迟没有包扎,他皱眉催促了一句“动作快些”,又转身问温自惜道,“或者说,压制?”     温自惜表情不是很明朗,只是宽慰道:“晚点我再仔细瞧瞧,刚刚被蛊虫刺激,只要弄清楚那是什么蛊,还是有办法的。”他说得含蓄,但司空翊还是听出了真意。     郑太医在两人低语间,却忽然面色难看地站了起来。皇帝投来疑惑的目光,司空翊也有些意外,问郑太医他却怎么都不开口,只是行礼之后往皇帝跟前去了。     司空翊奇怪,盯着郑太医在皇帝耳边一阵低语,他又俯下身将宋歌从地上轻轻拉起来,瞥到她解开却没有包扎的伤口,不禁对着郑太医恨恨咬牙。     宋歌脑袋里总是昏昏沉沉的感觉,她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经历着何事,甚至连那紧张的焦虑也一清二楚,可说话却不能经过大脑思考。她刚刚明明不愿郑太医包扎,因为她清楚那伤口是自己用簪子划开的,身为太医他一定能发现端倪,但话出口竟由不得自己决定。     司空翊拉着她,宋歌也能感觉到,可为什么眼前总好像蒙了一层纱,一点也不清晰呢?     皇帝听完郑太医的话,眉头拧得高高,他无言半晌,最终一抬手怒道:“世子妃!朕问你,你身上的伤,到底从何而来!”皇帝是从司空璟口中听说了宋歌单枪匹马和野兽打斗的事情,也对此深信不疑,甚至颇为赞赏。     可是为什么郑太医说,世子妃手臂上的伤,是人为呢?女子的左臂,那是有守宫砂的!再根据和朔所言,不得不怀疑!     司空翊一愣,握着宋歌的手紧了紧,让她不免吃痛。可宋歌听得清,嘴里却无法反驳。她脑袋一会儿清楚一会儿糊涂,看人都有些模糊了。     皇帝等不到宋歌的回答,愈发生气。而恰在此时,司空璟带着随从回来了。     和朔好奇地盯着司空翊和宋歌,虽然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能让宋歌突然偃旗息鼓,但就算宋歌想方设法化解自己的麻烦,怕也不行了呢。     司空璟带回了很多鞋子,尺码都在八寸左右,鞋底纹路也和那个脚印有所相似。在皇帝的应允下,司空璟让袭城一个一个在一旁的雪地印下痕迹。如此一番下来,竟没有一个符合。     和朔危险,不顾宫女云儿慌张的神色淡淡道:“咱们这里还有四双鞋,一起验了吧。”她所谓的四双,就是自己、宋歌、云儿还有司空翎。     宽慰似地拍拍云儿的手,和朔低低道:“我保证你毫发无损。”     什么叫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今日云儿终于明白,自己既然是下人奴才,那就是连名,也都是主子的。     皇帝暂时把宋歌的事放到一边,郑重道:“有理,内不避亲,验了。”     ------题外话------     晚上二更!更完明天认真复习去!     晚上就把事情解决,不敢相信乌龟夏把邱山写了十几章,弱弱爬走~           第三十四章 反受其害!【下】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因为女子不能当众拖鞋,所以等宋歌几个换下之后,天都快微微擦黑了。一天的功夫,竟都被这横生的事端给耽搁。     袭城一双双拿过,第一个是司空翎的,没有任何问题。第二双是宋歌的,也完全不符合。最后的和朔和云儿,倒让众人屏息以待了。     云儿几乎快要哭出来,她死死抓着自己的衣服下摆,却在和朔似有若无的目光下生生咬住下唇,一副为主献身的无惧模样。     和朔很满意,低声道:“放心,没事。”     结果果然很意外,和朔和云儿的鞋,都不符合!     司空翊和司空翎同时一惊,对视一眼后直接看向宋歌。可宋歌虽听得到结果,却无法清晰表达自己的想法,只轻声呢喃道:“怎么会,怎么会……”     皇帝呼出一口气的同时,又转头怒问宋歌:“世子妃不是说,这脚印是你看到的那个和周嬷嬷密会的人留下的吗?为什么搜索了一圈,根本没有这个人呢?!”皇帝很生气,不仅觉得宋歌满口谎言,更是因为她自己处处漏洞!     脚印无人符合,那么当时和周嬷嬷在一起的只有宋歌一人!她左臂的伤势又是人为,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宋歌真如和朔所言,贞操有异议,而周嬷嬷不小心发现了这个秘密,招惹杀身之祸!毕竟众人都知道,周嬷嬷是皇帝送进成王府的,也是为了监视这个和亲公主。     司空翎呆呆地看着宋歌,不敢相信先前所做的一切根本毫无用处。点心渣没有成为坚不可破的铁证,因为它建立在那个脚印是和朔的基础上,现在……她面色复杂,颇为担忧地朝宋歌望去。     宋歌心里已经急出了火花,可她竟不知为何现在自己不能完整清晰地表达观点,甚至连说话都成了困难。就好像突然发病了一样,有苦难言。     她急,越急越说不出话,听着皇帝声声严厉,对面众人眼神怀疑,竟真的有种自己走投无路的感觉。可惜,她连反驳申辩的机会,老天都突然不给了。     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宋歌再次尝到。     司空璟刚忙完,司空祁面色青黑脚步匆匆回了来。不知是司空翊的错觉还是真的如此,他明显感觉到司空祁在经过自己身旁的时候,露出了讥讽又畅快的笑容。     司空翊一惊,有什么不好的预感呼啸而来。     “启禀父皇,儿臣在成王府的马车上,找到了这个。”司空祁在皇帝面前停步,向后一招手,随从递上一个托盘,上面盖着白布。     其实都不需要打开来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众人的脸色都变了。连在皇帝身旁一向沉稳的司空震,都微微放大了瞳孔。     大皇子殿下受皇上之命,前去搜寻马钱子,如今他归来,那托盘上被盖得严严实实的东西,还能是其他什么呢?     因为马钱子的挥发性,可以透过皮肤进入血液,所以连随从抖不敢触碰,只能放在托盘上,盖上白布,杜绝一切可能的中毒途径。     皇帝当然不会去看,那么危险的东西,他只需要抬手示意郑太医道:“郑太医,你去看看。”     作为大夫郑太医是清楚马钱子的,也明白众人的恐惧和抵触都是源于它的毒性。但周嬷嬷中毒的那个马钱子,听那个温公子所说,用量不足以短时间内就让人毙命,所以郑太医手上套起专用的白布,小心翼翼打开了那个药包。     一番检查下来,郑太医面色微微惊惶,几乎连一句话也说不完整。他想擦擦额头冒出的冷汗,又后知后觉发现手上的白布是摸过那药包的,赶紧脱下来之后,他“噗通”一下跪在皇帝面前,在众人或焦急或好奇的目光下断断续续开口。     “皇上……这、这……”郑太医不敢抬头,身子几乎是趴在地上,“里面确是马……马钱子……”     司空震身子一晃,带着满脸不可思议,慢慢转头看向宋歌。     “还有微量地葵,如温公子所言……不、不假……一点不假!”郑太医最后一句话落地,整个人死死伏在地上。     司空翎惊呼:“不可能!你这个老家伙——”她气得很,甚至要冲过去踹郑太医一脚,却被成王府几个随从给拦了下来,“乱说话!看我不揍你!竟敢冤枉我嫂嫂,你——”     “翎儿!胡闹!闭嘴!”司空震黑沉着脸,忍着极大怒意,几乎是在咆哮。     “不想活了”四个字生生堵在司空翎喉咙口,她到底还是怕父亲的,最后只敢恶狠狠瞪着郑太医的后背,转头求救似地看向司空翊。     司空翊的第一反应,不是疑惑为什么在宋歌马车里会找到马钱子,也没有怀疑司空祁为了对付自己而造假,因为随着司空祁去的人里头也有成王府的侍从。他只是偏头摸了摸宋歌的发,担心这一系列的事情,都是针对宋歌的。     眼下证据确凿,所有矛头都指向宋歌,几乎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而宋歌正处于恍惚,不知道是不是温自惜所说的突然被引发的蛊毒所致,他也没有第一时间跟宋歌了解情况,导致现在竟连解释或拖延的话语也说不出来。     今天事情发生得如此突然,几乎在电光火石间一件一件层出不穷。司空翊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现在什么都不重要了,就看皇帝怎么说……     宋歌觉得自己就像个被封在镜子里的灵魂,她现在的感觉就是,听得见外头的声音,但很虚无缥缈,看得见外头的影像,但如雾里看花。有一瞬间,宋歌甚至觉得自己会不会突然一下子就聋了或者瞎了。     皇帝长久的沉默下,众人不停将目光停留在宋歌、司空翊还有司空震身上,又紧张又焦虑地等待皇帝最后的宣判。     司空祁和司空璟等在一边,前者心情不错,抱胸冷眼打量着司空翊,眉目间满是讽刺。后者倒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淡淡拂额,更加关注宋歌突如其来的沉默。     “成王,你怎么看?”皇帝想了许久,第一句话是问司空震的想法。     然而,这句话一出口,众人都明白皇帝的意思了。这是要定罪了,看在司空震的面子上询问只言片语,表达皇帝对成王的重视与尊重。     果然,司空翊和司空翎齐齐变色,宋歌虽未抬头,却第一时间感觉到,司空翊始终握着自己的手,出了些细汗。     “全凭皇上意思。”司空震的铁面无私是出了名的,他几乎没有多加考虑,就弓身回道。     司空翊霍然皱眉,瞬间便要出声,却不及皇帝气势如虹。     “好!成王世子妃——”皇帝气沉如钟,带着君王所特有的威严,“涉嫌残害无辜人命,又疑身有不染,更甚至口出狂言诬陷旁人!”皇帝几句话一说,众人便觉得,这罪定得极大,世子妃怕是麻烦了。     “着押入水牢,待证据完善再择日定夺!”皇帝沉声说完,一队御军瞬间出列。     “啊——”众人异口同声,几乎惊讶不已。     水牢,是介于普通地牢和重兵把守的死牢之间的一个牢狱。里面关押的,是身份高贵地位超群的囚犯,他们大部分都是犯了大罪,罪不至死,小惩大诫又太轻,定不下具体罪责,只能关押在里头日复一日。还有小部分,是有免死金牌的死囚,也在水牢了此残生。     司空翊拳头紧握,一把将宋歌拉到身后,挡住御军低声道:“皇上——”     “别说了,”皇帝第一次对司空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他直接一挥手打断道,“你还能解释什么?马钱子在她车上找到,可以冤枉谁栽赃了吗?”     司空翊无话可说,马车从始至终都由晋宵看守,他绝对信得过。他现在不是怕宋歌在水牢受苦,毕竟具体罪罚还没定下,只要给他时间,他一定能将真正的幕后之人揪出来!     可现在担心的是……蛊毒已经发作,没有温自惜在身边,宋歌在水牢,会不会有危险?     司空翊血红了眼,猛然转头看向和朔,目光如火。     和朔吓了一跳,竟不敢直视。她心一阵慌,却更多的是寂凉,想自己付出那么多,最后只得到这样一个憎恶的眼神?她笑,几乎笑出悲戚。     “司空翊,你给我让开——”司空震几步过来,一把推开司空翊,看到身后怔然状态的宋歌,说不出心里是何滋味。     他其实也是不信的,可现在由不得他们怀疑,所以司空震大力将司空翊扯到一边,突然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低道:“现在不能硬碰,皇上在气头上,回去从长计议。”     司空翊一愣,就是这个档口,御军已经将宋歌给拿下。     司空翎瞬间冲过来,抬手就劈到其中一个御军后颈处,恨恨骂道:“别碰我嫂嫂!”     司空震一把扯住司空翎,将她直接塞进司空翊下意识要去拉宋歌而敞开的怀抱里,回头怒道:“都给我闭嘴!”他声音洪亮,容不得两人抗衡。     司空翊右手伸出,眼睁睁看着宋歌保持那迷茫甚至带点小小无措的表情,被御军给押住。他忽然心里一阵难受,宋歌下意识回头想看他,却被一个御军给挡住,在皇帝一声命令下,踉跄往后走。     司空翊抿唇,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僵硬了,他只听到温自惜在旁边深深叹了口气,然后感觉怀里司空翎动了动。司空翊手无力垂下,虚虚搭在司空翎肩头。     司空翎忽然泪如雨下,她泪眼婆娑,却在朦胧间看到和朔突然走到即将被带走的宋歌身边。     宋歌如行尸走肉,但却能明白,自己一转身,似乎又和他分开了呢……     和朔仔细瞧了瞧宋歌,像是要把她此刻憔悴颓败的表情给深深印在脑海里,这样日后回忆起宋歌如今这灰头土脸的模样,哪怕在梦里,也能高兴地笑醒呢。     “你知道为什么脚印不对吗?”和朔凑到宋歌耳边,用气音低低道,明显带着笑意。     宋歌肩膀抖了抖,却没有说话。     和朔不在意,依旧愉快地小声道:“因为我和周嬷嬷碰面的时候,穿的是宫女的鞋子呢,”她一阵笑,“所以说现在这双和那脚印,根本就是完全不同的,你真以为我蠢吗?”     和朔收回身子,没有看宋歌的表情,直接挥手示意御军可以离开了。她又看看侍女云儿惊惶但又疑惑的脸,好笑地跟她小声道:“都说了没事,你怕什么。”     云儿如蒙大赦,看着和朔的目光充满了感激。     其实和朔一开始是穿了云儿的鞋子,也做好了如果事情败露就让云儿顶罪的打算。可临到最后她心软了,或者说是想考验一下云儿,毕竟现在少了周嬷嬷,她的心腹真的除了云儿,再没有其他人了。     所以和朔把云儿那双鞋,随身带在身上,却在云儿这里从始至终装着让她顶罪的假象。如果云儿突然背叛她将她供出,那自己也不会放过她,如果云儿真的愿意为她背锅,那自己就放她一次,彻底相信她的忠心,也为自己留下最后一个亲信。     司空翎不知道和朔说了什么,却觉得自己倚靠的胸膛,有一些颤抖。她眼里全是泪,使劲揉了一下抬头,却觉得司空翊有点不对劲。     “哥哥……”她伸手摸上司空翊的脸,“你难受吗?”     ------题外话------     二更奉上~(≧▽≦)/~明天更新应该不早的,想好好复习准备考试~程序考真是给跪了~     话说歌儿进牢狱了,和世子又分开了,我发现自己总不能让他们安稳地在一起过日子,该打!该打!           第三十五章 入狱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狱卒手中的一大串钥匙互相撞击,发出刺耳尖锐的声音。他穿着长长的过膝的靴子,踩在水牢的地上,远远的走廊里都是沉闷的“咚咚”声。     水牢建立的时间早已久远,犯了大罪又不能赐死的囚犯数量又不多,所以这水牢里,处处透着腐朽气息。虽然牢房还算干净,一张木板床上还堆着枕头和被子,但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狱卒对宋歌很客气,或者说对这里关押的所有人都没有任何颐指气使的脾气。毕竟谁能预料,这些如今的阶下囚,以后不会再度翻身,重新成为座上尊呢?     “吱呀——”干涩的木栏打开,里头是三面铁柱一面墙壁的牢房,宋歌扶着金属气息浓厚的走道进去,视线慢慢适应了水牢的昏暗。     “世子妃委屈您呆上几天,每日三餐会有专人送来,”那狱卒很年轻,和自己差不多年纪,“如果要解手或者有事,您就拉门上的铃铛。”     宋歌闻言看了眼那个早就生锈的铁铃铛,低低应了声。狱卒交待完毕,又拖沓着沉重的步子慢慢走了出去。     没多久,“砰——”一声,水牢的大门重重阖上。宋歌呼出一口气,转身细细打量起这个地方。     她在半路神识突然又清醒了,或者说是和朔那几句话刺激得她恍然惊觉。可一切都已来不及,她甚至没多看司空翊两眼,人就已经被带走。     宋歌皱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胳膊。真是惨,身上两处伤口都没有处理,又被关进了这阴暗潮湿的水牢,估计不用多久,伤口就要发炎感染了。她咬咬牙,转身把木板床上的床单给撕了开,三下两下覆在胳膊上粗粗包扎了一圈。宋歌处理好手臂,又从棉被里扯出破败的棉絮,团成一个球垫在后腰处,又撕下一根长长的布条,将后背的伤口固定。     忙完这一切,宋歌额头已是冷汗连连,甚至觉得这水牢里热得慌。     “丫头,你现在把被子拆了,晚上还不得冻死啊?”有干哑的声音从隔壁传来,那音调就好像常年吸烟的老人发出的晦涩难听的沙哑言语。     宋歌一怔,转头看自己左边的牢房,其实中间只有几根铁栅栏隔开,如果不是光线黑暗,宋歌应该在进来的时候,就能发现旁边住了另外一个囚犯。     她想了想,并不急着回答,反而慢慢往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其实不过三两步,宋歌蹲在两间牢房的相交处,仔细定睛看了片刻,才模模糊糊看出隔壁的角落里,坐着个光脚的老头。     “您是在跟我说话吗?”宋歌疑惑,礼貌询问。     老头似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咯咯咯”笑了一阵才放下手里一直拿着的酒葫芦,半晌朗声道:“不跟你说跟谁说?这里就你一个丫头啊——”     宋歌噎了噎,瞥见老头衣衫褴褛,头发乱糟糟像个鸟窝一样,一撮一撮横七竖八随意在头顶摆着造型,而他面上黝黑,也不知是本身皮肤不白呢,还是常年没有机会洗澡才成了这副样子。     他没有穿鞋,宋歌扫视了隔壁的牢房一遍,没有看到鞋子。老头的脚板跟脸是一样的颜色,十根脚趾头蹭在被子上,有一下没一下或蜷缩或伸直,似乎看起来颇为悠闲。脚趾甲很长,黑黑的灰灰的分不清是尘土还是污泥。     宋歌知道这样直勾勾地打量别人很不礼貌,但老头给他的感觉就像,前世在地铁口或者汽车站经常会碰到的乞丐一样。他们永远穿最破烂的衣服,拿着碗背着大蛇皮袋,用她听不懂的方言模糊地说着“行行好”。     她还记得自己兴冲冲拖着行李箱一个人去外地上大学,结果在转车的站口遇到一个半张脸都是火烧痕迹的老乞丐。她当时正在排队,结果一只粗糙黝黑的手端着不锈钢小碗颤巍巍伸到了她胸前,吓了一跳之后,稚嫩不经世面的她有些慌乱的开始翻自己口袋。     可是爸爸告诉她一个人坐车要当心扒手,所以她出门的时候除了把交通卡和车票随身带着,钱包早就塞在行李箱里头了。翻来翻去没有零钱,可那只手还可怜兮兮等着她。当时还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她又急又尴尬,脸红得就好像有人拿着火炬在旁边烤她。     比不给零钱还无地自容。     她好不容易当场打开行李箱,小女生的内衣内裤瞬间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还有正值特殊时期需要的女性用品,有一包还是打开的!她大脑“轰”的一声,想死的心都有了。     忍着巨大的羞耻感,她把钱包找出来,快速合上箱子后,她再次崩溃。     找了那么久,丢了那么大的人,结果钱包里没有零钱,只有几张百元大钞,还是学校统一要收的社会保险金。她呼吸都要停了,再无奈地看看那个还一直等着她没有离开的老人,她狠狠心,一闭眼抽出一百块,放进了乞丐的碗里。     人群瞬间就炸了,因为她排在队伍中间,老乞丐又一直站在旁边,好多人一直津津有味看着青涩稚气的女学生,会怎么应对一个众人都不屑一顾的老乞丐。因为在大众看来,很多人都被假乞丐骗过,更多的会选择无视,或低头玩手机,或直接退避三尺。     这个女孩子,该说她年少易骗没脑子呢,还是出手阔绰富千金?     她当时没想那么多,一个千百人的候车大厅,老人伸手问她要,众目睽睽下,她怎么说得出拒绝两个字?毕竟曾经的她,脸皮很薄。     记得老乞丐走后,她红着脸费力拖着行李箱往前走,有个面貌和善的阿姨拉住她无奈道:“妹妹啊,你真给钱啊?!是好人坏人都没分清呢,你还就给那么多?”     她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记得说了说了一句话。     “我爸爸说,趁有能力的时候帮别人一把,这样如果以后我没出息找不到工作,老天会看在我做过善举的份上,让他在乞讨的时候,也能遇到好心人。”     阿姨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八成认为她有点毛病。     “丫头,丫头?”老头不知什么时候光脚走到了两间牢房的交界处,挥着手看宋歌。     宋歌瞬间回神,摇摇头恍然,自从遇到司空翊,很久没想起爸爸了……今天诸事不顺,她内心深处,还是对爸爸思念如泉。     “啊抱歉,”宋歌笑笑,这才发现老头目光炯炯,虽然形象萎靡,但精神很好,自有一份朗然在身,“这水牢里,不会就只关了我们两个吧?”     老头摸摸杂草一般手指长的胡须,靠着铁栏杆就坐了下来,悠悠道:“不,三个,我对面还有个兄弟,不过他进来到现在没有说过话,估计是个哑巴,”他手指头朝对面指了指,宋歌看不清,“或者还是个聋子,反正就跟空气似的,一点感觉不到存在,闷死我了。”     老头嘿嘿一笑,挠挠脚底板舒服地打了个哈欠:“丫头你可算能和老头我作个伴了,十几年自言自语,可把人憋死了!”     宋歌着实惊讶了一把:“您在这儿呆了十几年?”她倒吸一口凉气,想着自己要是也吃牢饭吃那么久,估计早就该崩溃了。     “你坐下来陪老头说说话,多少年没人听我说话了,今儿可能说得舒坦了,”老头的手从对面伸过来,拍拍地面的草皮示意宋歌坐下。     宋歌应了声,抱膝坐了下来。     “这么跟你说吧,这水牢啊,我还是第一个进来的呢,”老头说话的兴致极高,言语中还颇有一种自豪的感觉,“呆了一段时间吧,大概有几个月,具体我也算不出,对面那个也进来了。”     “他和我差不多年纪,说起来进这牢里的时候,咱们两个还是风华正茂的弱冠呢,结果这一呆便是近二十年,生生从白脸小生熬成了老头。”     宋歌忍不住提问:“那您现在不老啊,其实也才……不惑之年吧?”     老头点点头,语气唏嘘:“是啊,今年四十有几了,进来的时候刚准备要提亲了,结果……”老头顿了顿,半晌笑道,“所幸没误了人姑娘,孑然一身了无牵挂,也挺好。就是不知……对面那兄弟有没有家室。”     “刚开始只有我们两个人,他又不讲话,日子可难熬了。你也知道这进水牢的人,基本是一辈子都出不去的。不过还好,后头陆续也有人进来,偶尔搭句话,倒也能过。”     “不过他们都不长命呐——”老头拿起酒葫芦,咕咚咕咚猛灌了两口酒,“不是最后被这儿的日子逼疯了,就是受不了一辈子做阶下囚选择自尽。你也知道,关押在水牢的人,以前都是非富即贵,更有甚者还是皇亲国戚呢。”     宋歌点点头,复问道:“您是因为什么进来的呢?”     老头摸摸下巴突然笑了,眨了两下依旧发亮的眼睛,转身道:“听刚才那狱卒叫你世子妃,你是哪家王府的?”     宋歌一愣,奇怪反问:“西庭不就只有成王一位王爷吗?还有谁?”     老头也愣了愣,似乎皱眉想了想,半晌只低低“噢”了一声。他又仔细看了看宋歌,继续问道:“所以你的夫君,是成王世子?”     看到宋歌颔首,老头脸上的表情更加惊讶了,宋歌只听到他淡淡呢喃了几句“时间真是过得快啊”,又锲而不舍提问:“你是哪家的姑娘?成亲多久了?怎么又被关进来了?”     宋歌噎了噎,老实回答:“我是来和亲的,成亲不过数天,至于犯了什么罪——”宋歌斟酌了一下,还是无奈道,“一时难说。”     老头不勉强她,也从宋歌的话语里知道她不是西庭的人,所以才会认为帝京只有一位王爷。其实,二十年前他进来的时候,帝京是有两位王爷的……     “您呢?犯了什么罪?”宋歌探头,颇为好奇。     老头嘿嘿一笑,但面目却严肃了许多:“不能讲。”     宋歌以为老头和自己一样,对犯下的罪责其实根本是不苟同的,却没想到老头又补充道:“我的罪很大,但皇上不会杀我,可我若是讲给你听,皇上必定取你性命。”     “明白了,”宋歌点头,既然牵扯到皇家,还是能避多远就避多远吧,“您还能在这里喝酒?待遇还不错嘛。”     老头摇摇酒葫芦,笑道:“别看咱们是囚犯,哪天指不定天下大赦就能出去了,他们可不敢亏待了老头我。”     “丫头,成王府那小子,对你好吧?”老头没有再喝酒,盯着宋歌受伤的胳膊看。     宋歌怔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老头指的是司空翊,她不禁疑惑道:“好,很好,不过您认识司空翊?”算起来老头呆在水牢的时间跟司空翊的年龄一样大,按理来说应该连面都没见过才对。     “泠兰王妃刚怀上那会儿,我还在外头,”老头随意道,看宋歌的目光不免温和了许多,他又指指宋歌的手臂,“伤成这样还随随便便包扎,伸过来。”     宋歌有些不好意思,却直觉这个老者是善意,她从两根铁柱间把手伸过去,老头三两下就把上面裹着的床单解开,又将酒葫芦打开,哗啦啦就把里头的酒倒在宋歌的伤口上。     宋歌痛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好不容易等老头清洗了一遍伤口,额头早已是冷汗层层。她勉强挤出一丝笑:“谢谢啊。”     谁知老头毫不客气拍拍肩膀,示意宋歌转身宽衣:“后面。”     “……”宋歌狠狠心,反正他的年纪都足够做自己的爹了,现代那世游泳还穿比基尼呢,露个后背算什么。这样一想,为了在这个艰苦的地方多活上一阵,等司空翊想办法救自己出去,宋歌咬牙把后背露给了老头。     烈酒浇上去,是火辣辣的痛感,不过只是须臾,宋歌就觉得不怎么疼了。酒可以消毒,至少能确保她不会因为感染而引起并发症。     老头很认真地洗了一遍,直到酒葫芦里再没有一滴酒,才放过宋歌。他嘱咐道:“已经不出血了就别拿那些脏兮兮的布包扎,透着气才好得快。”     宋歌应了一声,老头又道:“晚上趴着睡,别碰到伤口,还有,”他顿了顿,把酒葫芦随意一扔道,“水牢里晚上极冷,刚才你扯出来的棉絮,还得塞回去。”     “好,”宋歌盯着那酒葫芦,“真是不好意思啊,浪费了您的酒。”     老头似乎今天说的话太多人有些累,他摆摆手一步一摇往自己的木板床走过去。     “别介,晚上送饭来的时候,还会有一壶的。”     老头很快就入睡了,宋歌坐在自己的床上,觉得四周又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与寂静。她无意识地听了片刻,发现只有在眼下这个极度安静的情况下,她才能感觉到水牢里第三个人的存在。     老头的呼吸很重,间或会打两个闷呼,而斜对面的那个中年人,气息却很浅。宋歌听了许久,又挪动了一下身子,选择一个合适的角度,这才细细打量起那第三个人。     看得久了,也便现出了一个人形轮廓,宋歌发现那人一直很安静地蜷缩在床上,不盖被子,就坐着将头埋在双臂之间,似乎整个世界都与他无关。     宋歌有些疲惫,虽然伤口处理好了,但突然袭来的困意和倦怠,令她都不免想打个盹。     牢里昏暗,她不知道现在多晚,脑袋里乱哄哄,宋歌想理下现在错综复杂的情况都有心无力。     “砰——”大门突然被打开,宋歌一震,隔壁的老头应声起床。     “吃饭了,”狱卒拎着饭盒进来,“顾大人,您的酒。”     宋歌转头,老头已经乐颠颠地从狱卒手里接过那一壶酒,自顾自倒进了自己的葫芦里,她这才知道,原来他姓顾。     一顿饭不算好吃,但至少一荤一素,白米饭也干净,宋歌扒拉几口,才发现对面的男人竟依旧纹丝不动。     老头看出了她的疑惑,笑呵呵道:“别担心,他白天睡晚上吃,跟咱们是倒过来的。”     宋歌吃完趴在床上出了会儿神,昏昏欲睡时忽然听到对面有人下床的声音。她想,估计是那人起来吃饭了吧,脑袋昏沉,她甚至没有力气睁开眼睛,就这么睡去了。     ------题外话------     这章基本都是对话的,对话中有伏笔,妞儿们看仔细咯~(≧▽≦)/~     消失的第二位王爷,歌儿的两个狱友,都很关键~(≧▽≦)/~           第三十六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是夜,成王府。     “王妃,您看世子妃这心思多细啊,”巧笙抿嘴轻笑,认真道,“佛经咱府上是多,可论起来说,还是世子妃手抄的这一份最好。”     泠兰王妃手上是宋歌早间出门时留给管家老李的自制经书,她翻来翻去,唇边笑意更甚:“那孩子有心了,想必是前几日翎儿和柯容一事我情绪差了,她倒一直挂心着,”泠兰王妃说着,含笑把经书放到巧笙手上,仔细交待道,“收妥当了,明日诵经我就看这一份了。”     “好。”巧笙应下,看看时辰已经不早,遂道,“王爷他们也不知何时回来,不如您先去歇息吧。”     这话音还未落,老李急急忙忙从外头跑进来,有些气喘道:“王、王妃,王爷回来了……”     泠兰王妃奇怪道:“回来就回来呗,为何一副慌慌张张的模样?”她回头吩咐巧笙,“厨房炖着的宵食去端来,世子妃这瘦弱的身子,该补。”     老李闻言都不知如何回答,看巧笙正要离去,咬牙闭眼高声道:“王妃……不必准备宵食了,世子妃她……”老李顿了顿,巧笙诧异停下步子,愣愣地看着他。     “世子妃什么?”泠兰王妃一惊,敏锐的直觉瞬间让她有不祥的预感。     老李不说话了,因为身后传来几人参差不齐的脚步声,他叹口气退到一边,现出身后步履同样急躁的四人。     司空翊一马当先,他脚下生风,群青色长袍还未来得及换下,上面沾满了泥土和从宋歌身上蹭到的血点。     司空震面色沉沉跟着他身后,甚至第一次带着无奈低低追道:“司空翊,你给我冷静些!”     再后面是一路小跑的司空翎和距她半步之遥的温自惜,前者抿着嘴眼圈红红,看到泠兰王妃直接抽了两下鼻子,奔过去委屈道:“娘亲!嫂嫂出事了——”     温自惜在前厅门口便止了步,现在是成王府的家事,他一个外人不好插足。所以温自惜只是皱眉看了司空翊一眼,想了想在老李的引路下准备回后院去。     谁料司空翊在屋里头低低交待:“连夜制药,晚间我再过来。”     温自惜了然,司空翊说的就是要压制住宋歌蛊毒发作的解药,可他现在连那是什么蛊都不知道,前些天也只不过是拿一些强身健体的丹丸给宋歌护体。他叹口气,司空翊是知道实际情况的,他也不用再次强调,只应了一声就离开了。     温自惜抬头看看天,没有月,没有星。罢了,试试吧。     泠兰王妃大惊,一把接住司空翎扑过来的身子,急忙问道:“怎么回事?小歌呢?没跟你们一起回来?”     白天有侍卫到府上来接温自惜的时候,只说狩猎场发生命案,她也仔细询问过并不是自家的人出了意外,怎么现在一个个面色不佳,连一向沉着的司空震都眉头紧锁呢?     而且,司空翊的衣衫也着实狼狈,上面竟还有星星点点的血迹?!     “翊儿,你说!”泠兰王妃急了,好好的儿媳妇没回来,一定是出事了,“到底怎么了?”     司空翊抿唇,拿起桌上的茶壶咕噜咕噜一口气喝了个见底。他随意一抹嘴,半晌苦笑道:“皇上把她关进水牢了。”     “水牢?!”泠兰王妃大骇,怀中的司空翎点头抽抽噎噎道:“皇上偏说嫂嫂杀了人,可明明和朔也有——”     “嫌疑”两个字在司空震的怒目注视下生生吞了回去,司空翎撇撇嘴,更加为宋歌抱不平了。     从司空翊口中,泠兰王妃知道了整件事情的经过。巧笙惊骇不已,扶着面色沉下来的泠兰王妃坐下,才小心翼翼退了出去。     屋子里一时只剩下一家四口。     “老爷,这事你怎么看?”泠兰王妃看着自己儿子默不作声的样子,叹气问司空震。     谁知话音刚落,司空翊忽然起身,一掀衣袍就要往外走。     “你去哪儿?”司空震手一伸,将司空翊直接拦了下来。     司空翊抬眸,眼下青黑一片,他随意拂开鬓角碎发,淡淡道:“父亲您放心,我不会冲动到去找皇上理论或者其他,但是小歌身上有伤,我让温自惜开药,拜托别人送进去总行吧?”     司空震无言,其实水牢如此重地,岂是想去就能去的?可他没有说,疲倦似地挥挥手道:“罢了罢了,你听我一句,皇上绝对不会动小歌,只要你不触怒圣颜,她出来是迟早的事。”     司空震见司空翊没什么反应,觉得他不信,第一次耐心解释道:“这次不过是皇上要保全皇家声威,不管怎么说,一个深宫嬷嬷,怎么也比不上堂堂世子妃、异国和亲公主的,”他看到司空翊眸子动了动,复又道,“常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皇上不给她吃点苦头,往下怎么交待?”     “迟早会出来,”司空翊重复了一遍司空震的话,笑了笑道,“迟早是多早?”     司空震难得没有因为司空翊的隐隐反驳动怒,反而皱眉想了想道:“还记得被你甩掉的东衡和亲队伍吗?”他这么一问,心里倒有些气,这小子之前背着他搞出这么大的事,真是放肆,“孟学士还未回国,就跟着和亲队伍一起还京呢。”     司空翊诧异抬头,半晌才回忆起好像是有那么一个孟学士,被他丢在东衡某处深山里。     “和亲队伍一到,世子妃必须出场,”司空震斩钉截铁道,“你说皇上更在意一个嬷嬷的枉死冤屈呢,还是两国结盟最重要的和亲公主呢?”     司空翊恍然,可还是盯着那一个问题不放:“迟早,是多早?”     司空震噎了噎,犹豫了许久才缓缓道:“至多不会过半月。”     “半月?”司空翊瞬间皱起长眉,古怪道,“父亲,水牢建在护城河之下,阴气有多重你不会不知道,如今还是深冬,小歌伤口都没有处理,随时会感染!”     “不然你想怎么样?劫狱吗?!”司空震果然忍不住了,眼睛一瞪怒火中烧,“只要你这几日安份没有动作,皇上随时都有可能放了小歌!但是如果你沉不住气,”司空震表情严肃,攥紧拳头道,“太子大皇子甚至朝中重臣,谁都可以参上一本!到时候别说想救小歌,你这是把她往死路上推!”     泠兰王妃适时走过来隔开父子二人,颇有些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死死咬着牙,她心下叹气,招手示意司空翎:“翎儿,陪你哥哥回去歇着,有什么事今晚爹娘商量好了明天咱们再从长计议。”     司空翎早被父亲和兄长的剑拔弩张给震住了,她讷讷点了点头,轻轻走过去抱着司空翊臂膀道:“哥哥,父亲说得对,咱们明天想办法托人进去送药,最晚等和亲队伍来了,嫂嫂一定能出来。”     司空翊听着司空翎关切又小心翼翼的话语,半晌无言。     这一夜,许多人不曾入眠。     和朔出神地望着眼前这一盏白玉杯盅,神识飘忽。     有时会想起幼年和司空翊在宫廷初见,她兴冲冲跟在他屁股后头,他拿小石子砸鸟窝,她就乐颠颠帮他捡了石子回去,一趟一趟,乐此不疲。     有时会想起稚嫩当年,她一门心思要嫁进成王府,不顾众人指点父皇盛怒,提溜着裙摆三天两头跑去找他。虽然那时他早就对她冷淡,或者说从小时候开始,他就没有对自己热络过。     有时又会想起今天那两幕天堂地狱,前一刻笑容缱倦,后一瞬面目冰霜。似乎她从未见过他的清浅笑意,今日破天荒的,他对她笑了。但可悲的是,他给她的笑,却是因为另一个她。     “公主,宵食快凉了。”云儿小声提醒道,将和朔从恍惚里拉回。     和朔低头看了看那碗燕窝,什么食欲也没有,只是不停拿勺子搅动着,半晌低低道:“云儿,周嬷嬷没了,现在我身边只剩下你,你可别背叛我啊。”     云儿大惊,立即便跪下急急道:“公主您别这么想啊!奴婢怎么会背叛您呢,奴婢为公主生,为公主死。”她语气诚恳,甚至因为想表明心迹说得太急,吐字都有些不清晰了。     和朔淡淡点头,也说不出有多满意。她把碗推开,起身信步走到庭院里,似自言自语喃喃道:“他会来找我吧?为了她,他也会来找我的······”     东宫,太子府。     “你确定?”司空璟皱眉问面前站着的袭城,眼中透着疑惑,甚至带点烦恼。     “确定,”袭城颔首,面无表情道,“蛊虫已经进入体内,所以今日这卷轴上,小家伙们不太安分呢。”他从怀内掏出一份似曾相识的卷轴,递给司空璟。     司空璟接过打开,上面依旧是雪白一片,但仔细看,会发现其中有星星黑色小点。他看了片刻,翻手合上。     “多久发病?”司空璟半晌问道。     “随时,”袭城轻笑,“都掌握在我们手中。”     ······     司空祁刚从步长安的屋子出来,瞥见小瑞面色古怪在院子里坐着,不由奇怪问道:“小瑞?天这么冷怎么不去睡?”     小瑞闻言身子一僵,半晌起来,似是鼓足了勇气行礼道:“殿下,水牢是怎样的牢?”     司空祁一怔,半晌哈哈大笑,拍拍小瑞肩膀有趣道:“你倒心肠软,挂心那个世子妃的安危吗?水牢没那么恐怖,不过现在冬日,光是冷湿就够她受的了。”     说完司空祁就没再管小瑞,自顾自离去。留下少年一人怔忡良久,和满地碎霜作伴。     公主殿、东宫、大皇子府、成王府,掌灯至天明。     只有水牢里,宋歌睡得深沉。     ------题外话------     复习准备考试阶段,字数妞儿们就原谅我吧原谅我吧~     今天收到亲爱的【如你所说】长评,瞬间感动哭了,大抱抱~     我争取礼拜二考完多写点,弱弱抱头蹲墙角~           第三十七章 蛊毒所在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翌日,司空震照常去上朝,而司空翊只担任了一个文官虚职,乐得躲在府里不出门。司空翎因为家中出了事,暂时也没有回学院。     直到午间,司空翊都一直窝在西屋没有踏出一步,司空翎在泠兰王妃示意下,给司空翊送午膳去。     当然,司空翊是在温自惜屋子里,但是西屋住的可不止这一位,还有柯容。     司空翎其实是不觉得尴尬的,当时虽然有些心酸苦楚,但从始至终只认为柯容是为了拒绝自己才扯了那样一个“吃人肉”的谎。她素来都是越挫越勇,这几年柯容的冷淡早已习惯,既然从前都没有放弃,更遑论这一次了。     她提提手上的饭盒,脚步轻快进了西屋,可心头却依旧沉重如初。     嫂嫂的事,就像一座大山,压在成王府每个人心上,重得透不过气。特别是哥哥,他虽把父亲的话听了进去,但整个人还是安静沉默地可怕。     司空翊皱紧了眉头,不悦地看着温自惜扬起了下巴:“你说不知道蛊虫不能配药是什么意思?”     温自惜轻轻叹口气,摊手无奈道:“你知道的,对症下药而已,”他有些疲倦,双眼微闭淡淡回答,“首先要知道是什么蛊,我才能找出可以克制蛊毒发作的药。”     司空翊眉头突突地跳,身上还是昨日那件华贵庄重的群青色大袍,经过一夜的坐姿碾压,它早已不复平整,使司空翊整个人看来非常的随意不羁。     “我可以直白地跟你讲,这蛊是袭城下的,”司空翊眉头拧起,修长十指蜷缩成拳,“就是太子的随身侍从,不过截止前天你还说蛊毒没有被引发,为何如此突然?”     温自惜收拾着桌上准备了许多份的药包,一个一个打开,然后丢掉。宋歌已经用不到这些了,需要重新根据蛊毒配制,不过蛊毒不比其他疑难杂症,光靠药理是绝对不行的。     “只有一个原因,前天我检查完毕后到昨天她发病,这中间她碰到了蛊虫的引子。”温自惜敲敲桌子,认真道,“既然是那袭城动的手脚,你总得查一查太子一党的问题。”     “昨天小歌消失,最后是被司空璟带回来的,如果有问题,会不会是那时候?”司空翊想了想,问道。     温自惜点点头,最后说了一句话:“任何蛊毒在进入人体之前,都需要一个适合它生存的载体,她只有接触到那载体,才会触发蛊毒。”     司空翊好看的眼睛动了动,薄唇紧抿半晌道:“我想,或许并不是昨天的事,”他突然起身,脸上是冰封般的神色,“司空璟那人,做什么都是运筹帷幄,他不屑临时抱佛脚,花十年铺就一条对日后或许有用或许没用的道路,也是常有之事。”     他大步而出,迎面就碰上了小跑过来的司空翎。     “哥哥,”司空翎喘了口粗气,抬起饭盒急急道,“吃饭!”     司空翊快速挥开,身子一侧就避到了边上,脚下不停瞬间就快要到门口,他回头,语气有些起伏:“不吃了,过会儿再说,”司空翊刚要离开,复又想起什么事,补充道,“你在这儿守着,碰到老何回来,叫他去前厅等我。”     司空翎“噢”了一声,抬头看看温自惜,他谦和一笑,忙着去收拾自己一堆药材。司空翎没什么事儿做,心里又一直记挂着宋歌的安危,再看柯容的屋子倒也没什么太多的想法,反而安安静静在西屋院子里的常青下坐定,耐心等老何回来。     因为柯容和司空翎当时闹了不愉快,司空翊把寻找赵二老和赵宁儿的任务交给了陆蒙一人。自从乐明夏不辞而别后,陆蒙怔忡了许久,所以他乐得接受这安排,没事往外跑。明面上是找温自惜的亲人,实则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想遇到乐明夏也说不定。     黑木前几天刚进了帝京振威营,塞外黄沙人这几年隐隐有犯边情况,皇帝焦虑,新兵入伍比往年还提早了几个月,没开春就招了许多适龄子弟入了军营。黑木上过战场,军功也是赫赫的,皇帝特批他做了精编营队的教头,不设头衔,直接归振威将军管。     所以司空翊现在身边能用的人,只剩下柯容和老何。柯容这几天愈发沉默,司空翊昨夜也只叫他密切关注和朔的一举一动,其他事情全部交给了老何。     宋歌在水牢里,其实换个角度想,她是安全的。据他所知,水牢虽然阴冷寒湿,但狱卒不会亏待囚犯,而且里头的犯人,大抵是不超过一只手的。但宋歌也算是危险的,因为不在王府里,多少人想对她动手脚?     司空璟?司空祁?还是和朔?     司空翊当场否定掉了前两者。     司空璟已经成功给宋歌下了蛊毒,他不会再多此一举去动宋歌。而且照昨天的情况来看,司空璟似乎还有意无意在帮宋歌脱困。     司空祁更加没可能了,水牢戒备森严,他不会蠢到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做小动作。他对储君之位如此在意,这样捡芝麻丢西瓜的事万万不会做。     所以最大的可能和最需要预防的人选,其实是和朔。     她已经成功把宋歌送进水牢,当然不会甘心在这里就止步。而她不是皇子,只要不触怒圣颜,完全不影响她尊贵的公主身份。     所以司空翊把和朔这样一个女子,列在了重点关注中,甚至安排柯容去打听消息。虽然皇城封闭,但好歹柯容是御前带刀行走,再者说,要熟知一个人的一举一动,不一定非要贴身监视。     至于老何,司空翊交待了两件事。     第一,前往帝京各大药铺。     第二,袭城这半年内的行踪。     两件事,无疑让老何跑断了腿,不说一件比一件工程大,单单司空翊只交给他一个人,也是累得快软下来了。帝京药铺几十家,一家一家跑下来,也得几天的功夫。而袭城虽然不常出府,但时间跨度长达半年,他也是心塞得很。     司空翊没有给老何定下多久完成的要求,但老何心里清楚,这有关于宋歌的安危,当然是越快越好,所以哪怕一夜没合眼,把各家药铺掌柜从睡梦里拉起,也不曾停歇。     司空翊快步来到后院,找了一圈没找到老李,把晋宵叫出来急急吩咐道:“去问老李拿东屋的钥匙,我在东屋等你,快!”     “啊?”晋宵愣了愣,看到立在原地一动不动挠头疑惑道,“爷你不想办法救世子妃还去东屋作甚呐?”     司空翊直接敲了晋宵一个爆栗,语气快速:“叫你去你就去,哪那么多废话呢,我找东西不行?”     晋宵吃痛,咕哝着转身出去:“不愧是夫妻,连找东西都能找到一处去,”他叹息,脚下生风。     “你什么意思?”司空翊凛眉,揪住晋宵的衣领问道,“你是说,世子妃也去东屋找过东西吗?”他有些意外,但同时心里恍然。     晋宵“哎哟”叫了一声,扒拉着脖子里勒紧的领口挣扎着转头回答:“是呀!世子妃找太子殿下送来的您俩成亲的贺礼!”     “噢,”司空翊突然笑了,露出一口森森白牙,说不出是释然还是忧愁,只是淡淡道,“真巧,我也要找那玩意儿。”     ······     司空翎坐了一会儿,眼看天色转凉,老何才急急忙忙从外头跑进来。她一振奋,起身拦下横冲直撞的老何,奇怪道:“怎么了呀何叔,你可没平时那稳重的样子了。”     老何看到司空翎,停下脚步极快地叫了声“郡主”,抹抹额头的汗水答道:“主子吩咐我做的事,其中一件有消息了。”     司空翎一惊,拉住老何的手赶紧道:“哥哥在前厅,你快去找他,快!”她生怕一点点耽搁都会让宋歌多陷入一分危险,直接伸手将老何往外推。     老何应了声,走到门口才想起一件事,转头有些尴尬道:“郡主,我回来的时候,街角碰到了柯容。”     说完这句话,老何有些慌不择路急急忙忙就跑了出去,留下司空翎一人有些发怔。     老何的话很清楚,柯容回来了。并且,很快就会回到西屋。     说不紧张那是假的,饶是司空翎大大咧咧,毕竟经过了上次几乎破裂的矛盾,再次相见还是会有些难堪。更何况,是她,和他,单独。     这边思绪还在胡乱飘着,那厢脚步声已经响起。司空翎愣了愣瞬间回神,熟悉的步调,她听了那么多年,就算闭上眼也分得出那是他特有的脚步。沉稳而淡然,似乎这一步下去,你永远不知道下一步在哪。     就这样想着,脚步声已经停了。     ······     老李把那个前天还被宋歌把玩过的小匣子端端正正放在司空翊面前的桌子上,和晋宵对视一眼回答道:“那天世子妃有找过这贺礼,去邱山前又还回去了。”     司空翊不说话,拿手抚摸着这个匣子,并不急着打开,“知道了,你们下去吧,”他不抬头,手指轻巧触到盒扣,“啪嗒”一声,锁落。     晋宵和老李闻言退下。     司空翊叹口气,这贺礼是自己疏忽了啊······那日成亲意外接踵而至,他素来对司空璟谨慎,却独独在这至关重要的事情上出了纰漏!有些气,有些恼,司空翊阴沉着脸,重重打开盒盖。     ------题外话------     考试前夕,学渣忍着悲痛的心情写了3000字,然后转身奔进书海!     自宋歌入狱之后,第二卷开启**篇章了,从阶下囚到座上尊,就是宋歌的转型!           第三十八章 和朔邀约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老何跑进前厅的时候,司空翊正出神望着桌上那一方东西发呆。他只匆匆扫了一眼,看到是个样式不怎么完全出彩的匣子,直接收回目光急急道:“主子,有消息了。”     司空翊闻言抬眸,修长五指搭在匣子上动了动,而后抿唇低语道:“说。”     “前段时间帝京几家大药铺有一味药,卖得很火,”老何说得很慢,站在司空翊跟前眉头紧锁,“但是因为这药不值钱,当家的只以为是外地商人来帝京采购,没过多询问。”     司空翊应了声,似乎不是很感兴趣的模样,他从匣子里抽出那卷轴,“啪”一下扔在桌上,毫不客气。     老何不为所动,继续认真汇报消息:“木芹粉,本身没有任何药效,只是寻常百姓心绞痛买不起好药,会拿它溶在水里,喝下去暂时可以止痛,但效果不明显。”     司空翊转头,重复一遍道:“心绞痛?”     老何点头,语气很严肃:“查清楚了,那负责采购的商贩已经离京,最后的药材,全进了太子府,”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面露狐疑,“主子,这跟世子妃入狱,有关系吗?”     其实宋歌中了蛊毒的事儿,眼下只有司空翊和温自惜知道。     司空翊不语,半晌抬手示意老何看桌上那卷轴。老何没明白,随意拿起卷轴无奈道:“别逗属下了,这功夫哪还有心情看些四书五经啊?”     他说归说,但司空翊的意思也不会忤逆,当场翻开卷轴,然后下一瞬就讷讷问道:“没有字?主子这是玩的哪一出?”     司空翊沉默,随即幽幽道:“你知道什么蛊能下在这竹板里吗?”     饶是不清楚事情的因果,听到司空翊在这个紧急的时刻还说些牛头不对马嘴的话,老何也大抵明白了几分。他面露惊异,愣了片刻吸气问道:“世子妃······被下了蛊?”     见司空翊沉眉颔首,老何心瞬间跌了下去。怪不得司空翊在现在这水深火热的情况下还让他去查一些看似毫无相关的线索,原来······老何思到这里,又垂眼看了看桌上的匣子,他没有印象是因为当时司空璟赠大婚贺礼的时候,他还在府门口揪心着柯容呢。     “司空璟送来的,你觉得有没有必要找柯容过来?”司空翊不抬头也知道老何在打量那卷轴,他皱皱眉轻声询问,语气透露着一丝犹豫,“除了袭城,这事还真不见得有突破口。”     老何没有回答,但从表情可以看出,他认为很有必要。但袭城之于柯容是一壶谁也轻易提不得的开水,哪怕是司空翊。     司空翊烦闷地挥了挥墨发,“你去西屋找温自惜,木芹粉的事一字不漏转告他,完了就去做第二件事,”司空翊起身,长袍下摆化开一地迤逦。     ······     司空翎愣愣看着男子停在自己跟前,淡漠如初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那清冷的一双眼眸,似乎揉进了天苍之上的皑皑白雪,冰封而霜结。     她紧了紧捏着饭盒提柄的手,随即露出一抹灿烂的笑:“柯容哥哥——”     “郡主,”两个字说得比司空翎快,生生盖过少女最后甜甜的那声“哥哥”,“西屋住的都是男人,您还是少进来的好。”     司空翎一怔,半晌反应过来的时候,柯容已经脚步不停进了屋。她有些难受,才动了动步子,柯容又折身出来了。司空翎怅然若失的心情似乎突然回暖,自我认为柯容一定是觉得自己刚才的态度太差了所以返回道歉吧。     司空翎笑眯眯地想,不需要道歉,只要他不反对自己的黏人,什么都能原谅啊。     柯容目不斜视,直接走过了司空翎身边,朝外头去了。     司空翎僵了背,嘴一张哑声叫道:“柯容,”头未抬,可耳边脚步声不曾停止。     惨然一笑,明明告诉自己不要抬头,就算抬头了那结果也不是自己愿意看到的,可偏偏她从小就倔,越是内心叫嚣着什么,就越要逆着自己的想法来。     抬头,视线所及空无一人。司空翎原地愣了许久,直到一片不知从哪吹来的落叶掉在她脚边,她失焦的瞳孔才聚了光。     自嘲笑笑,自己于他,可能连一片枯叶也比不上吧?叶子落在他肩头,或许还得他素手轻拂,可自己呢?哪怕叫哑了嗓子,也留不住他渐行渐远的步伐。     薄暮,不知是心情作祟还是为何,司空翊总觉得今天的夜来得特别早。他没什么胃口,在泠兰王妃强行劝慰下喝了两碗汤,回身就进了寝屋。     屋里没有掌灯,他推门而入,立在门槛处略微失神。     掰着手指算,他和宋歌在这间屋子呆的时间,不超过十天。而往细了去统计,两人同时呆在屋子里的天数,竟连一只手也用不上。     真是可笑,司空翊摇摇头,脚下虚浮,一歪身就躺倒在床上。似乎被窝里还遗留着宋歌的气息,他兀自出神,想着她会不会正枕着坚硬磕人的木板、盖着腐臭潮湿的被褥整夜失眠。一个翻身,司空翊把头埋到锦被下,深深吸了一口气,合眼假寐。     下午的时候,柯容回来了一趟,说是探听到和朔有意约自己一见。而老何再次投身入大海捞针政策,开始搜寻袭城半年间的动向。至于温自惜,他把卷轴交给他之后没有过多询问,一切留到明天。     司空翊想保持一个清醒的大脑,不因个人感情阻碍思维,不因焦虑担忧造成事倍功半。     他不是累,只是倦怠。不是因宋歌而倦怠,是对司空璟或者司空祁常年来的麦芒之针而感到厌烦。他自认从不主动招惹他们,也清楚作为一个不担任何实职的世子,对于储君甚至皇位毫无威胁,愣是想破脑袋,他都搞不懂那针对从何而来。     司空翊眉头皱得可以夹死苍蝇,双手抱着锦被,呈侧弓背姿势无力躺在床上。他睡了一会儿,神识愈发清晰,扯过枕头就想垫着脑袋,结果一个用力,有什么东西被带了出来。     他一愣,觉得后背有纸张飞起的声音一阵“扑啦啦”。司空翊翻身瞬间坐起,床上满是散乱的写满字的宣纸,因为他扯枕头的动作太大,铺了大半张床。     他随手拿起一张看,嘴角竟弯起一抹好看的弧度。除了宋歌,这成王府还有哪个人字会写成这样?就算是老李,毛笔都捏得比她好,真不知道一个公主,怎么会笔墨烂成这样?他笑,一张一张理整齐,也看出那是她在他忙碌的几日认真抄写的经书副本。     宋歌大抵是抄了好几份的,挑了最能看顺眼的订成了册,其余的来不及收拾,通通堆在床里侧。司空翊认认真真看过去,直到摸到一张明显不是经书的宣纸。     他似乎有些疑惑,因为那上面的字他实在是不认识。     混在一堆经书副本里,很容易就忽略了,可司空翊到底看到了,而且很有兴趣的拿在手里端详了起来。     那是宋歌从东屋找到的那个毫不起眼的小盒子里抄下的鬼画符,她没有仔细收拾,也没有料到那一出门,竟短时间内回不来。     司空翊横看竖看,甚至竖起一根手指在床上一边想一边画了起来。一炷香后,他果断放弃,把那鬼画符夹在经书中间,收拾妥当继续放在床铺里侧。     他这个夫人,秘密果然很多呢······司空翊摇摇头,眉宇间满是好奇,但随即便被忧心覆盖。     明天······明天是宋歌入狱第二天,他不知道她的伤势如何,也不清楚那蛊毒究竟发病会是怎样,甚至担心和朔会趁机下手。别说柯容带回消息和朔想约自己一见,就算和朔没有提出,自己也要会上一会。     眼下边境频频受到外敌挑衅,皇帝不会把主要的注意力放在这些小事上,但如果在宋歌出狱之前和朔再搞点花样,那就麻烦了。     司空翊盘腿坐在床头,摸着下巴忧心忡忡。     还有啊,那个守宫砂······他是个男人,还是她的夫君,说不介意那肯定是假的。可他又相信她不会是那种水性杨花的女子,当初摸下腰亲下嘴整个人都快僵硬成干尸了,怎么可能呢。所以司空翊总认为宋歌的秘密太多,他想她放开自己,坦露无疑,可她总将一切独吞,咬牙扛着。     相信,是他对她的纵容。但坦诚相见,是他最大的希望。     这次接宋歌出来,一定要把话给说清楚了!司空翊如是想,却忽然听到外头有脚步声错杂。他奇怪,提袍下榻往外走。     “吱呀——”门一开,他才看到有两个还穿着官服的朝臣随着司空震走进了书房,见司空翊出来,那两人齐齐行礼。他应了一声,谦逊回礼。     司空震没有说话,当先进了书房,那两个面生的大臣也急走两步跟了上去。屋门未阖上之前,司空翊只虚虚听到一些断断续续的话语,他分不太清,只依稀记得有“京郊”、“人口”几个词汇。     司空翊想了想,似乎和自己没有什么关系,转身朝西屋走去。     ------题外话------     昨天无奈断更了抱歉妞儿们,今天想了许久,和萌编聊了几句。     最近古言开文有个活动,夏看着一潭死水的《误嫁》,萌发了开新文的念头。但自己也清楚双开就是作死,所以当时第一念头是,把下卷放在新文,这样如果能上架,前面十几万免费可以看,如果不能上架,下卷都是免费的。     萌编告诉我,这篇文效果不好,那就说明读者追文兴趣不大,开新文拼一把也不见得有效,所以她建议我,快速完结,然后转战新文。     其实私心里是很愿意的,但原则和信仰告诉我,不能。     这篇文曾经鲜艳过,多少人搅起一方活水,可最终只能死气沉沉,怪不得任何其他。     以上纯碎我又话痨了嘤嘤嘤,《误嫁》继续,新文考虑中,古言活动难得一见,真是吸引了我,唉~     晚上有二更,抱抱~           第三十九章 我试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温自惜整夜没合眼,转头看看在一旁太师椅上打着盹儿还皱眉头的司空翊,无奈一笑,继续手上的动作。     知道了木芹粉几乎售罄,很容易便能推断出压制这蛊毒,最关键的就是这一味看似普通至极的木芹粉。成王府有很多医术,温自惜花了一天一夜,找到了关于木芹粉的记载。但可惜的是,蛊毒涉及的东西太过晦暗,一般书册里很少会记录在案。     温自惜看看外头的天,视野处微有些擦亮,他拂上自己额头,静静思索着。     木芹粉基本没有药效,他本想找一种效果相近的药理来提炼,才发现找来找去,竟找不出来。     温自惜叹口气,又翻出那无字卷轴。     司空翊不清楚,他却是明白的。这卷轴既然是蛊虫的载体,虽然他们没有被下蛊,但也轻易触碰不得。所以温自惜在室内放了一盆温水,将卷轴直接浸泡在里面。如今一夜过去了,它什么异样都不曾出现。     木芹粉······木芹粉······温自惜喃喃自语,毛笔一下一下蘸着墨,搜寻着记忆里和它有相同疗效的药物。     第一声鸡鸣响起,司空翊瞬间清醒。他其实一直没有深眠,身体没有任何疲倦感,但大脑强迫自己要入睡要休息,不为别的,只想用最好的状态去应对接下来所有的事。     “怎么样,有什么进展吗?”司空翊端起手边的茶,咕噜咕噜漱口,然后猛地咽了下去,“木芹粉到底是什么东西?”     温自惜摇头,皱眉回道:“木芹粉就类似于止痛药,但效果极弱,可有可无,”他颇为头疼得垂首,无奈道,:“要找到一味相近的药,实在是难。”     司空翊闻言一怔,半晌忽然笑了,他拍拍温自惜的肩膀道:“老何已经带着几个兄弟全程搜寻木芹粉了,你或许可以换个角度试试。”     温自惜诧异:“换?换什么?”他放下笔,语态认真。     “和木芹粉相克的东西,是什么?”司空翊不答反问。     温自惜皱眉想了想,须臾快速回答道:“紫须,”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极克。”他表情严肃凝重,很明显地表示了两者的相克性有多大。     司空翊“噢”了一声,紧紧拳头突然道:“拿紫须配药。”     温自惜吓了一跳,几乎被司空翊的话给惊骇到了:“你莫不是说笑吧?帝京木芹粉售罄,这说明太子他们不愿意我们有制药的必需配方,也等同于告诉我们这木芹粉是重中之重,”他说得急,话语微微有些喘,“既然木芹粉是关键,你让我换成和它相克的紫须,这是救人,还是杀人?”     温自惜最后扬起了音调,十分不解司空翊的想法,甚至带着淡淡愠怒。     司空翊笑,云淡风轻。他似乎现在不着急了,好整以暇抱胸看着温自惜,半晌问道:“你把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就知道原因了。”     温自惜一愣,“什么意思?”他抿唇,眉眼里透出清冽,“我说你在开、玩、笑!”     “不,”司空翊摇头,语气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后面一句。”     温自惜沉眉,半晌启唇:“帝京木芹粉售罄——”话未说完,被司空翊毫不客气打断。     “再后面一句。”司空翊摆手,眼睛盯着他一动不动。     温自惜忽然有些怒了,“我说这木芹粉是重中之重,换成紫须要害死她吗?”他瞪着司空翊,好看的侧脸曲线绷成一条凌厉的弧度。     “错,”司空翊开口,眉宇间满是认真,“你刚才说的是——等同于告诉我们,”他微微一笑,反问道,“告诉我们?谁告诉我们?”     温自惜张嘴便答:“太子啊。”     “是啊,太子,”司空翊接口快速,皮笑肉不笑道,“他费尽千辛万苦把蛊毒下好,然后派人将帝京所有的木芹粉买走,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如果是你给别人下了毒,没有任何人知道那毒是什么,你会再多此一举去刻意将解药中那一味最重要的成分全部收入自己囊中吗?”司空翊挑眉,语气肯定,“他这么做的原因,绝对是别有用心!”     温自惜呼吸窒了窒,有些无言地看着司空翊。     “司空璟我最是了解,他喜欢把你逗得团团转,然后守在一边看戏,”司空翊笑,满是讽刺,“木芹粉售罄,无外乎他想把我们引入歧途,如果我们真的绞尽脑汁去找几乎没有的木芹粉,除了浪费时间,没有任何意义。”     “就算最后找到了木芹粉,你觉得司空璟会让我们有机可趁吗?他认为,我们好不容易得到木芹粉最后却没有用处甚至反而制成一味毒药,那才快了他的心呢。”司空翊拍拍自己的两袖,鸡鸣之后,天色渐渐大亮。     “真真假假,从来难分难辨,照司空璟的性子,这木芹粉只会是无中生有,”司空翊跨步往外走,不出意外,今日和朔应该会传来消息,“所以啊,挑和木芹粉最相克的东西,那才是最大可能的重中之重!”     温自惜沉默良久,直到司空翊整个背影都快消失在西屋院子口,才淡淡问道:“你也说了是最大可能,真假难辨,如果司空璟又抓准了你这个心思,来个再度颠覆呢?”言下之意很明显,也有可能,这木芹粉,还是那一味药!     司空翊不是没想过这一层,他笑,声音听来有些飘渺:“所以我没有放弃让老何继续搜寻木芹粉啊,”他摇摇头,兀自叹息道,“两位相克之药,都得试验。”     温自惜心漏跳了一拍,几乎是下意识问出了声:“试?谁试?”后半句话他没有说出口,这试验,用的是命。     “嗯,”司空翊颔首,半只脚已经踏出了西屋,“我试。”     传说中苗疆蛊毒,是世上最神秘诡异的一种存在之一。蛊,是虫中之王,将多少毒虫放在一处,不予投食,令其互相撕咬,吃同伴的肉,喝同伴的血,最后存活下来的那只,方可称为蛊。     但它又不是最后下在人体内的那一只,大部分养蛊人会选择将培育下来的那一只蛊进行二次喂养,直到它下卵,用它的蛊苗继续第一步操作。这样,化精血而成,最后的蛊苗才最纯正。     要培育一只良好的蛊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或许几年,或许十几年,难说。而下蛊最直接的方法,是让蛊苗进入人体内,绝大多数确是如此,但也有例外。     有的蛊毒复杂得多,它需要一味蛊虫最爱的药引,促使它在人群中一下子便能锁定目标,锲而不舍地往那人身上去,还需要母体蛊虫的尸体做诱引,最后才是真正致命的蛊苗。世上复杂繁琐的蛊千千万,比这更一环套一环的比比皆是。     当然,越是复杂,越是难解。     宋歌身上的蛊毒,甚至还多了另外的一步······     温自惜良久才明白了司空翊的意思,他竟是要以自身做试验对象?!虽说他不可能自己下蛊,但这卷轴作为载体,上面一定还聚集了密密麻麻肉眼暂时看不出来的小蛊苗,男子的精血对蛊的诱惑一向极大,要让蛊苗自动进入他体内也不是不可能,但······     温自惜眉眼复杂,不知道司空翊到底清不清楚,木芹粉和紫须是相克的极致,如果第一味试成功了还好说,万一不小心用错了,神医也不见得可以回天!     看司空翊离去时步履轻快,似乎颇为自信,温自惜闭闭眼。罢了,他想,既然司空翊甘愿,他尽到一个大夫该有的责任,就够了。     ······     司空翊到前厅,见司空翎趴在桌上把一颗葡萄滚来滚去的玩,旁边泠兰王妃陪着,面露愁色。     “翊儿,”泠兰王妃看到司空翊过来,言语有些焦急,“两件事,一好一坏。”     司空翎抬起头,表情恹恹的,却还是勉强挤出笑容道:“哥哥,嫂嫂的事儿,有眉目了。”     司空翊吸口气唤了声“母亲”,随即就问道:“怎么说?”     泠兰王妃迟疑了一下,拉着司空翊的手缓缓道:“东衡和亲队伍已经进入我西庭境内,最迟不过五天,最快大抵三天,就能到达帝京城了,”她深深看一眼司空翊,瞥见他眉头一松,“所以小歌不出意外,过几日便能出来。”     司空翊闻言没有表现一丝惊喜,反而沉声道:“母亲,这算是好事那一桩对吧?”见泠兰王妃慢慢点头,他倒不急,也没有过多担忧,“坏事是什么呢?”     泠兰王妃低头拿手推坐着的司空翎,后者有些纠结,磨磨蹭蹭起身,半晌在司空翊狐疑的目光下尴尬开口:“刚才爹爹上朝回来,面色有些沉。”     司空翊奇怪,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司空翎接道:“他本想问问哥哥你的意思,奈何皇上急召,又折回宫里去了。”小丫头七拐八拐,就是没有说重点,急得泠兰王妃直接把她拉到身后,干脆自己出马。     “母亲,您就直说吧。”司空翊扶额,有些哭笑不得。     泠兰王妃沉思片刻,慢慢吞吞道:“不知是谁的意思,皇上晨间有意问起了你的亲事,”她时刻关注着司空翊的表情,果然瞥见他眉头动了动,叹口气继续道,“虽说你才刚大婚完,按理不该立马提纳妾事宜的——”     “纳妾?”司空翊截断泠兰王妃的话头,嘴角都有些抽搐,“皇上跟父亲说,让我纳妾?”他其实后面还有半句话——皇上是要让我纳和朔为妾?!     ------题外话------     看到这里的妞儿不要拍我,虽然纳妾在古代是穿越女必须经历的一道人生大坎儿,虽然千万完美男主都会言辞拒绝,但这里的【纳妾】,绝对不会是平常意义上的儿女情长。     虽说和朔是这个意思,但皇帝再怎么说私心里也不会愿意自己的女儿做妾的,他这么决定,一定有其他原因!     这个原因暂时不能剧透啦啦啦~           第四十章 他在窗外发着光,她在门里守着伤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气温渐渐开始回暖,到了午间的时候,暖阳洒下柔柔日光,轻抚过每个人的头顶。如果照寻常来看,这是个好天气感染好心情的日子,但可惜,坐在第一酒家二楼靠窗的那个男子,没有被这晴天所渲染。     第一酒家顾名思义,是帝京规模最大最奢侈的世家消费地盘,来往此地的人非富即贵,久而久之也就成了朝臣贵族和皇室子弟打交道的地方。     西庭民风算得上开放,所以男女相见无须刻意遮掩,况且这大庭广众,周遭又全是熟悉的上层地位人士,没人会说闲话。     更关键的是,这两个人完全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看男子臭臭的脸色,谁都不会想歪了去。     司空翊换下了那身皱巴巴的群青色长袍,今日一袭白衣,素淡干净。他眉眼如画,因了纯白衣衫的衬托,更显得五官精致突出。虽说司空翊平日里更喜欢穿绛紫色外袍,不过有些人的存在,恰似为了反驳那句“人靠衣装”,无论穿什么,只有他衬衣,没有衣衬他。     和朔坐在他对面低头不语,偶尔抬眸看看同样沉默的司空翊,端起身前的茶杯,小口啜着,有些不自然的紧张。     这一场赴约,在她的计划中,但唯一不同的是,她打算主动约见他,甚至觉得自己相邀司空翊**不离十会拒绝。结果事出意外,司空翊不仅早她一步主动相约,还选在父皇刚刚授意他纳妾之后。     和朔收在袖子里的手捏成了拳头,手心微微湿润,说不出的紧张和焦虑。他们已经面对面坐了快半个时辰了,他司空翊不说话她也不好意思先开口,就尴尬喝茶,她觉得再喝下去等他说话的时候,自己会因为内急跑掉。     司空翊没有和朔那些纠结复杂的情绪,他始终淡定看着窗外,阳光不烈,像一匹色泽光亮的软软绸缎,恰到好处地铺在他身上。偶尔轻风吹过,他袖角衣袂翻卷,素白长袍像镀了金,整个人都被光晕环绕。     早间母亲的话语犹在耳边,司空翊动了动睫毛,无奈中透着凛冽。     “和朔公主钟情于你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整个帝京还有谁不知道?皇上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竟舍得让宝贝女儿做咱们成王府的妾,你父亲早晨回来的时候,只匆匆说了几句,还不清楚有没有应下来呢。”     “听皇上的口吻,似乎只要你这边点头,小歌随时就能出来。不过你要不愿,娘倒是支持,这才大婚没几天,如何对得起小歌?她远嫁过来,本就是两国的牺牲品,难得你们互有情愫,挺不容易的。”     “你爹虽然愚忠得很,但这事不见得会随便承下,咱们成王府上一辈只有一个女主人,下一辈也不该多了去。”     司空翊收神,母亲素来对自己好,俗话说慈母多败儿,可他这个儿子,更适合泠兰王妃这样的养育方式。她总是无条件支持自己的孩子,哪怕面对一国之君,她都不曾起过让司空翊勉强的念头。     司空翊想,自己还未立正室前和朔就到处缠着了,那时皇帝都没有强迫自己娶和朔,这个时候世子妃位子都被人占了,又怎么会突然起了荒唐的纳妾想法呢?别说和朔之于他不过只是幼童时期的跟屁虫,甚至连玩伴都算不上,再者当初他和她本就对不上眼,现在她又去招惹宋歌,点头之交也会被磨灭成退避三尺的陌路和咬牙切齿的报复。     如果要他用一个妾室的代价,去换取宋歌平安无恙的出狱,他其实,是不愿的。     哪怕以后他只对宋歌一个人好,将和朔当成空气视若无睹,那也会成为他和宋歌之间一根就算拔去也会生疼的刺,始终膈应了对方。     毕竟市井说起这一段,再不会称呼和朔为公主,而会说:那是成王世子的妾,是司空翊的妾。     司空翊闭闭眼,似乎亲身体验了那难堪和心塞一般,五官都皱在了一起,极其抗拒。     司空翊的妾,听来多刺耳。     和朔盯着司空翊看,才发现他不知何时突然换了一副奇怪的表情,要多嫌弃有多嫌弃的模样,忍不住问道:“翊哥哥,你怎么了?”她语调透着满满的关心和忧切,和之前跟宋歌针锋相对的冷然嘲讽完全不能联系在一起。     这话头一开,两人终于打破了长久的沉默,司空翊虽说比较冷淡,终归耐着性子低沉道:“听父亲说,皇上有意命我纳妾?”     他的直白令和朔无端面色一红,她捏了捏自己的指头,抬眸看司空翊。然而他始终对着窗外,除了熙熙攘攘的集市,什么风景也欣赏不到。和朔黯然,并没有意识到司空翊就算是看闹哄哄的人群,也不愿和她对视的想法。     “嗯,”和朔轻轻点头,温顺得像只绵羊,“我不介意的。”她耳朵都红了,虽然这几年厚脸皮的事没少做,但和今天的情况完全不同。谈婚论嫁,即便只是个妾,也足够她小鹿乱撞的了。     司空翊眉头一挑,终于收回视线,淡淡落在和朔肩膀上。后者身子一僵,曾经那么希望他的目光能多停留在自己身上,眼下却觉得坐立难安起来。     和朔费力抬头,鼓励自己露出一个自然的笑,她抓着袖子,紧张而期待。可才一抬眸,心就凉了半截,司空翊的表情,根本不是自己想的那样,他一如既往的冷漠,而且是只有对着她才会露出的冷漠,甚至刚才自己那句话说完,他连眼底都似结了霜。     “公主,”他说,语气平淡而疏离,“你知道为什么成王府现在只有一个女主人吗?”司空翊招手示意小二再上一壶茶,明明他一口都没有喝过,都是和朔无聊在品茗而已。     和朔笑得有些尴尬,摇头:“这跟你纳不纳妾有关系吗?”     司空翊不管她,自顾自说道:“我爹一生只娶了我娘一人,无妾室、无通房,”他顿了顿,因为小二端上了装在精致白玉壶里的天山白,那是只有富贵人家才喝得起的名贵茶叶,“他说男儿志在四方,总有一天要行军打仗,既然不能陪在心爱的人身边一辈子厮守,就别给她找些添堵的麻烦。”他素手纤细,五指轻巧搭在玉壶上,纯白的茶叶还未泡开,打着圈儿和水一起被倒进了精致的杯盏中。     和朔突然觉得那茶叶分外刺眼,她目不转睛盯着司空翊好看的手,仿佛看久了他就会抚上自己的脸一样。     他的话那么委婉,却又如此直白。     “纳妾,”司空翊笑,眉眼却凌厉,“就是个堵心的活儿。”语气森然,带着不容小觑的居高临下,似乎想提出反对,都是无劳之举。     和朔静静看着他,没有想象中的恼羞成怒。她推了推自己喝过的杯子,又瞥到司空翊食指指腹轻轻磨搓着,脑中白光一闪,似乎突然明白他为何再叫一壶茶的原因。     原来啊,他竟是厌恶自己到连喝同一壶茶都不愿意呢・・・・・・     心里仿佛被狠狠浇灌了一桶冰水,在这个春意回暖的天气,她却如置身于冰窟,周遭满是寒意。     曾经有人说,喜欢一个人会真心祝愿他可以幸福,而爱一个人,却永远无法做到。她喜欢了他五年,再用十年去爱,直到这一刻,才觉得自己是那么可笑。     他说她会是宋歌添堵的麻烦,他甚至连一个妾室的虚位也不愿意给她。和朔苦笑,渐渐嘴角便起了讥讽,仿佛自嘲。     俗话说,上帝给你关上一扇门的时候,必定为你留着一扇窗。可在她的世界里,上帝为她开了所有的门,地位、身份、宠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独独关上了那唯一的一扇窗。那扇窗外,有她最爱的阳光,失去阳光,她的世界永远都是黑暗。     他在窗外发着光,她在门里守着伤。     那扇名叫“司空翊”的窗,曾经虚掩,他在外头抵着手,她在里头奋力撞。     如今她欲破窗而出,他却在外头堵死了路,钉上木板落下锁,生生阻断她的念想,几近窒息。     “好,”和朔突然抬头,眼圈微红,却始终不曾落泪,“司空翊,这是你说的。”她第一次叫他全名,自她开口学会说话,她都是叫的“翊哥哥”,甚至牙牙学语的时候,她会说的第一个字,是“翊”。     那时皇帝和皇后欣喜坏了,一直以为她说的是“一”,数字“一”。     司空翊倒对和朔的反应有些意外,本来他只是想跟和朔说清楚,纳妾绝对是不可能的。皇帝那边他没法觐见,毕竟还未下任何圣旨难免会唐突,所以司空翊想着从和朔入手,了断她的想法也是可以的。     当初自己的和亲是皇帝定下的,现在又急急忙忙把自己女儿嫁进来,司空翊实在是搞不懂。     “我不嫁了,”和朔起身,换上一副轻蔑的神色,再不复须臾之前那个少女的模样,甚至语露讥讽,“司空翊你别后悔,就算我进不了你们成王府,她也不会有好日子过。膈应的本事,我从来不差。”     和朔笑得狠毒,可笑着笑着便流了泪。她随手弹开来不及滚落的泪珠,人一晃摇着手臂道:“这世子妃的位子,也不是那么好坐的。”     司空翊蹙眉,眼看和朔转身欲要离开,他竟没来由地觉得那女子最后的语气,透着不可忽视的挑衅与狠意。     ------题外话------     今天的章节名把我自己给肉麻到了哈哈哈~别怪我字数少,预备实习党最近忙得脚不沾地了快!     考虑了一天!不开新文了!古言活动离我远去!还是好好写完一本再说吧!     然后又弱弱爬回,其实有空的妞儿可以看看我占坑的那本《宠妻中请勿扰》,推理悬疑,暑假《误嫁》步入结局就去更新那本了,换了个新马甲,因为要参加征文!握拳!           第四十一章 生不如死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和朔几乎是面无表情地回了宫。     侍女云儿吓坏了,一路大气不敢出跟在和朔身后,也不知司空世子和公主说了什么话,倒令她整个人死寂得恐怖。     直到进了宫门,云儿才稍稍放下了紧张,因为迎面过来两个人,笑着跟和朔打招呼。     大皇子司空祁,以及那个邱山狩猎横空出世的女子,步长安。     那日之后,帝京红了两个人,两个女人。     其一,是和亲世子妃宋歌,以一人之力取凶兽性命,最后却卷入蓄意谋杀案,锒铛入狱。     其二,是红衣妖艳不被众人熟知的步长安,多少女子挤破头皮想嫁入皇府,怎料却听闻从无桃花传言的司空祁,彼时直接求圣上赐婚,还是正妃之位!     云儿小心翼翼打量了步长安一眼,因为生怕逾矩动作不能过大,但她又着实好奇,忍不住抬起眼睛偷偷看了起来。岂料一个对视,竟发现步长安弯着摄人心魂的眸子,好巧不巧也看着她。     云儿几乎吓得魂飞魄散,僵在原地不能动弹。好半晌,她才突然惊觉,步长安并没有要怪罪自己的意思,相反看她的表情,那份淡淡的倨傲和自得,很明显可以看出,她是颇为享受旁人的瞩目的。     轻吐一口气,云儿暗自腹诽道:真是个奇怪的姑娘呢,明明长着张清秀干净的脸,却非要端着一副妖娆多姿的模样,其他女子的妩媚娇柔都是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是天生的,可她不一样,她很容易能看出是后天想去塑造的,举手投足间充满了一种尽力把自己伪装成妖冶的感觉。     云儿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直觉里就是不喜欢步长安,她令自己不舒服,无论是气质还是语气。     “公主,”步长安嫣然一笑,很是自来熟地拉住和朔的手,亲切问道,“怎么脸色这样差?”     步长安没有像其他人见到和朔一样唯唯诺诺喊一声“参见公主”,反而像与和朔平起平坐般打招呼。     和朔对步长安没什么特殊的感觉,眼下心情烦躁也顾不得这些礼仪问题,只是抬头看到步长安和司空祁这出双入对的模样,忍不住觉得刺眼。     “怎么的呢,我要叫一声皇嫂了是吧?”和朔冷冷一笑,瞥一眼司空祁,言语里满是讽刺。她心情不好,看到这幅画面当然难受。     司空祁果然动了动眉头,不悦道:“和朔,长安性子很好,你别耍什么脾气。”他本也就是暴躁的人,如若不是看在步长安在场的份上,可能早就愠怒了。     因为今日进宫,他还是为了自己婚事求见皇帝,结果可想而知,不是严词拒绝就是百般推托,他也正憋着一股子气呢。     步长安倒没怎么介意,只是回头对司空祁道:“和公主有眼缘想聊上几句,你能不能在宫门口等我片刻?”     司空祁的烈脾气在步长安这里完全没了踪影,他几乎是对她言听计从的。都说男人对女人最大的宠爱,就是溺爱,仿佛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圣旨似的。     司空祁点点头,经过和朔身边时,低声道:“把你那牙尖嘴利的样子收起来,惹恼长安我可不依。”     和朔轻嗤,无视司空祁的话语朝步长安看去,淡淡道:“我想我们没有交集,也聊不出互相感兴趣的话题,何必浪费时间?”     说罢,她一个侧身,直接就要越过步长安离去,却没想到后者突然上前一步,靠在和朔耳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低道:“聊聊那位世子妃吧。”     步长安看着和朔如预料中一般停下脚步,不禁扬起得意的笑,凤眼弯弯,秋波暗起。     “你什么意思?”和朔默了默,抬手示意云儿避到远处,长长的宫道上,两个女子背光而立,互生念头。     步长安继续笑,一抹了然从眸间闪过,她随意拂了拂鬓角碎发,满是妖娆。     “没什么意思,长安和公主一样,对那世子妃着实没什么好感呢,”她摊手,语气无辜,“想不想斩草除根一劳永逸?”     和朔狐疑地看着步长安,后者毫无愧怍,颇是自信地昂首挺胸。     “你和她能有什么恩怨?别说纯粹想助我,我还没那么蠢。”和朔半晌回答,语气里满是质疑。     也不怪她,步长安身份背景不明,照司空祁的说法是在和亲路途上相识的,那么就算步长安是东衡人,也不见得能认识一国公主啊。况且,她这个很大程度上是东衡的女子,为何拼尽全力要嫁给司空祁呢,不免惹人深思……     和朔虽然对宋歌恨之入骨,但还不至于昏了脑袋分不清孰轻孰重。如果步长安要对宋歌下手,那原因还真得好好查清楚才行。     步长安笑得云淡风轻,完全没有和朔那种谨慎严肃,她挑眉说得干脆:“这其中的缘由,到东衡和亲队伍抵达,公主便会知晓。”话很简单,却直接勾起了和朔全部的好奇。     步长安眼中的恨意一闪而过,可却被和朔看得清清楚楚。后者心突然跳急了一拍,甚至一瞬间觉得,步长安的背景,远远超过自己的想象与猜测。     “你想怎么做?”和朔半晌问道,连自己都没发现那语气里的酸涩。她到底还是憎恨宋歌的,潜意识里总寻着机会要对付她。     特别是现在,还有一个和自己一样讨厌她的女子。因为那深达眼眸的恨意,不是伪装就能表现出来的。和朔可以确定,步长安对宋歌的厌恶,不会比自己来得轻。     步长安很是满意,她握住和朔的手,将她拉到角落。和朔有些不悦,但到底忍了下来,任由她牵着自己,看似熟悉而自然。     “现在她在水牢里,司空翊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见得能护得了她,”步长安呵气如兰,“只要把她给除去,您也不必委屈去做妾,世子妃的位子,不是手到擒来吗?”     和朔没什么反应,面无表情道:“不用说这些,现在我只想要她死,世子妃这个称呼,暂时不怎么想要了。”她说的是实话,司空翊今天一番话对她的打击极大,而这羞辱,她注定要报复在宋歌身上。     至于能不能嫁给司空翊,会不会嫁给司空翊,和朔真的是倦了。他那么斩钉截铁,就像这一辈子都不会爱上她一样,哪怕没有宋歌。     所以,既然你不爱我,那就来恨我。常说喜欢一个人到深入骨髓,早已不会在意那是不是爱,只是希望对方能永远记住自己,至于是以什么样的方式,统统无所谓了。     至少,我会像一道就算愈合也会时时提醒你的伤疤,让你痛过,也忘不掉!     “死?”步长安古怪一笑,拉着和朔低低道,“那多便宜了她呀!公主,只有生不如死,才最适合呢。”     和朔不解,却还是道:“父皇关她进水牢只是一时之策,不出几天她照样生龙活虎在王府里顺风顺水,能有办法在最近动得了她已是大不易,毒酒毒药送进去一次性解决最是省事,就算查起来,也不过是狱卒的失职问斩。”     和朔见步长安不语,遂继续道:“出了水牢,再想动她就难了,”她叹口气,眉眼蒙上了一层淡淡阴霾,“取她性命不容易,你还想怎么弄一个‘生不如死’?”     步长安接得很快,眸子突然加深,隐在角落里头的她整个身形都淡了许多,轮廓虚虚的,分外不真切。     “公主,您说对于一个女子而言,什么才叫……生、不、如、死呢?”不知为何,步长安突然哑了嗓音,她整个人都暗暗的,没来由地令和朔觉得骇然。     步长安那一句话并不长,可最后四个字一字一顿,听来竟有种咬牙切齿的错觉。特别是她强调了一个词――女子。     和朔看着隐在暗处的步长安,脑子空白了须臾,渐渐也明白过来。她不禁张大了嘴,半晌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讷讷捂住了嘴。     对于一个女子而言,什么叫生不如死……步长安低着头,笑在嘴角蔓延,可越是放大,那笑容越是诡异。     因为她经历过,所以她知道那痛苦是比死还难受的。     你会恨不得把自己丢进冷水里狠狠泡上三天三夜,可还是觉得那脏污入骨三分;你会在每个深夜被梦魇折磨直到再不能入眠,但痛苦却始终在眼前挥之不去;你会像一滩烂泥,匍匐在卑贱的土地里,就算有人朝你口吐唾沫目露鄙夷,也丧失了反抗的权利和勇气;你会觉得世界都没有了色彩整个人生都毫无意义,而自己就是一个行尸走肉,却没有能力选择死亡。     因为比起死,你更想活,活着报仇,活着把曾经自己受过的罪,一点一点还给那个人,然后看她浑身肮脏恶心。而你,就可以笑了。     宋歌啊宋歌……步长安靠着墙,指甲深深嵌进了手心里。     别怪我,当初母后刚离世,我的确想过放下尊严倚靠你而活,甚至托小瑞要给你送去讯息,岂料时过境迁世事无常,兜兜转转竟到了这步田地。     如果我还是当初那个我,或许一切都会不同吧……可是只是如果,宋歌,我后悔了,我后悔和亲的不是我,我甚至对你嫉妒到发狂。     为什么曾经我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而你只是一介卑贱的奴婢,现在你坐享一个尊贵的世子妃位,我却要活得卑微懦弱,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我悔,如果不是你替嫁和亲,那个在成王府安安稳稳陪着如玉男子的人,就是我。     我恨,如果不是你替嫁和亲,受那般非人折磨的人,一定不是我。究其原因,没有你,一切都不会发生。     步长安红了眼,在她的心里,仇恨已经扭曲。宋歌对于她而言,根本没有直接性的关系,只是因为她受不了自己和宋歌的差别,走进一条再也走不出的死胡同……     ------题外话------     又是现写现发,我已经没救了嘤嘤嘤!     明天一下午都码字!晚上万更!我说的!做不到都来打我!           第四十二章 危机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你……想叫人进去把她给……”和朔煞白了脸,虽然有意识到步长安对宋歌的恨意,但却直到此刻才发现,那恨,胜过她千倍万倍,几乎湮灭天地,颠覆山河!     “嘘——”步长安竖起一根指头放在唇边,示意噤声,“这不是最简单的办法吗?也是最有效的呢。”她呵呵笑,从黑暗里慢慢走出来。     忘了说,更是最适合报复的办法啊……     还是那个妖艳动人的女子,和朔却觉得分外恐怖。她的眉宇染着浓浓戾气,不知道是和司空祁呆久了才有了这感觉,还是她本就如此。     “您想啊,她不是说自己是清白的吗?司空翊不是信誓旦旦保证她贞操的吗?现在管她是真还是假,咱们直接毁了,不来得干脆吗?”步长安语调轻松,仿佛说的只是天气的好与坏似的。     “这要是成了,她就等着后半辈子被人指着鼻子过活吧,”步长安悠闲地看了看自己修剪精致的指甲,上面染着鲜红的丹蔻,“或者,就没有下半辈子了呢,像她那样清高孤傲的人,多半会选择自尽吧?”     “看吧公主,不需要我们动手,让她自己解决自己不是更好吗?再者她失了清白,司空翊不见得还会像现在这样宠她入骨呢。”步长安泛起诡异的笑,她想,司空翊宠宋歌爱宋歌,谁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身份”呢?     “就算司空翊破天荒忍得下,她愿意接受那怜悯吗?成王怎么看,泠兰王妃怎么想?公主,到那时候,就不是司空翊一个人可以控制的局面了,”步长安很自信,脸上兴奋之色难掩,“我可以很确定地说,她这就算完了,全完了!”     尾音轻颤,和朔惊讶地发现,步长安原本还兴致冲冲的表情,突然又变得狰狞。她甚至分不清她到底是在亢奋,还是在痛苦。     半晌,和朔闭闭眼,竟选择了默许,她低低道:“水牢关押的都是重犯,狱卒只看父皇的圣旨,你想找人进去,难于登天。”     这话没有造假,别看水牢里连个巡视的人都没有,外面那可是铜墙铁壁看守着的,探监都是不被允许,更遑论随随便便弄个人犯进去了。     “不必找人进去,那样目标太大,容易查到我们身上,”步长安耸肩,一副轻松自然的模样,“水牢里原本不就关押着其他男犯吗?”她笑,目光深邃。     和朔吓了一跳,须臾便明白了步长安的意思,她是要借男犯之手去动宋歌!     “可我们并不清楚里头关的都是哪些人,怎么保证一定可以成功呢?”和朔急道,面上犯难。水牢本就守卫森严,里面的重犯是谁,估计只有皇帝知道了。     “他们身份如何又怎样呢?反正一辈子也出不来,皇上也没那个闲心去管,”步长安安慰和朔道,“再者,他们中间有关了十几二十年的,那么久没碰过女人,想必还会感谢我呢。就算宋歌要告他们一罪,他们本来就已经在水牢了,还能判什么重罚呢?”     的确,哪怕宋歌受辱,皇帝也不能赐死那群囚犯,因为在水牢里的人,不是杀不得,就是有免死金牌!所以最大的惩罚,还是关押水牢,完全没有任何变化!     和朔想通了这一点,整个人都觉得毛骨悚然。步长安太可怕,如果换做自己是宋歌,简直不敢想……     “好了公主,”步长安见目的达成,笑得更摇曳生姿了,“一切交给我,你就等着明天的好消息吧。”     “明天?!”和朔一惊,“这么急?”她没料到步长安几乎是要立即动手,有点心慌。     步长安点头,瞥见司空祁皱眉在过来,怕是等急了,所以她长话短说道:“在和亲队伍抵达前,我得把事情完成。”     和朔不解,眼里满是狐疑。     步长安已经顾不得和朔的怀疑了,她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而宋歌,只是第一步。     “公主放心,到那天您就可以知道原因了,我保证,”步长安急道,抓着和朔的手表示真诚,“您担不到任何危险,事情都我来。”     和朔想了想,妥协道:“那你总得告诉我,你为何要把这些事跟我坦白吧?一切都是你在操控,所以需要我做什么呢?仅仅只是保密而已?”     步长安侧身与和朔擦肩,扬起唇角道:“您也知道皇上不同意我和大殿下的婚事,所以,”她不回头,迎上司空祁的目光,露出少女娇羞而爱慕的眼神,“帮我劝劝皇上,做了皇府里的正妃,咱们也更亲近不是?”     原来如此……和朔点点头,步长安早已和司空祁说上话,和她打过招呼就离去了。     和朔紧了紧拳头,微微湿润的掌心在提醒她,接下去那桩事,比自己之前做的陷害,还要恶毒。     步长安想嫁给大皇兄,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她都该提防,而且她一直在强调——东衡和亲队伍抵达。根据现在所有情况的推断,她十有**是东衡人。     一个东衡的女子,与和亲公主有恩怨,甚至费尽心思想嫁入西庭皇室,这其中有什么若是不深思,也足够令人咋舌的。     所以和朔决定了,随步长安去折腾,至于劝解父皇答应他们那门亲事,得等和亲队伍抵达后,再看情况说。     她有预感,最近一段时间,怕是不会太平了。     ……     司空翊两手撑在桌上,半个身子探到了对面的温自惜跟前,焦急道:“怎么样?”     温自惜拿着一双筷子,小心翼翼将卷轴从温水里夹出,他只抬起了一端,抿唇低道:“有。”     司空翊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瞥见卷轴端口有三两黑点,仔细盯着看了片刻,甚至觉得它们还在不停扭动!     “蛊苗?”司空翊皱眉,似乎不相信这几个小东西可以让宋歌当时混沌不堪。     温自惜点点头,犹豫道:“你想好了?蛊苗自动钻入人体和强行培育注射是完全不同的概念,而且如果你中了蛊毒,解药可能并不起作用,”他尝试最后一次劝解司空翊,因为他自己,都没有信心,“一旦用错了药,你会比她死得更早。”     司空翊眸子深深,似翻卷着汹涌巨浪,他没有多作考虑,反而笑意盈盈道:“没有多少时间了,你现在给我种蛊苗,我晚上还有事要做。”他直接伸出皓月似的臂膀,因为不是左撇子,司空翊很习惯地用了右手。     温自惜见他执着,叹口气拿出小刀片,轻轻划开司空翊腕间细脉,血流得很慢,但气味却散发得极快,不多久司空翊便觉得冲鼻了。     卷轴一端的黑点突然增多了不少,饶是见过许多稀奇古怪又毛骨悚然的场面,司空翊也不禁被现在这情况给震住了。     温自惜把卷轴夹出放在桌上,司空翊亲眼看着那一个一个小点冒出,渐渐的,白色卷轴有一半,已经成了黑色。     密密麻麻的小黑点从里头争先恐后地钻出,在红木桌案上翻腾不已。司空翊可以明显看得出来,它们都在往他冒血的手腕靠近,可移动却极其缓慢,不是因为它们速度不快,而是它们之间,竟在互相阻挠!     两双直勾勾的眼睛下,黑布一般的蛊苗势如破竹,如此足足盯了有一盏茶的功夫,终于,有一个不仔细看根本不会注意到的黑点,颤颤巍巍却迅速地往司空翊手腕爬。     温自惜眉头一扬,低声道:“有什么不适说出来。”     司空翊倒没有温自惜紧张,他眼看那黑点顺着他的手指爬上来,像个会移动的芝麻,一头钻进汩汩流动的鲜血。他没有感到一丝疼痛,甚至连任何反常的感觉都没有,直到温自惜低咳一声示意他看桌面,司空翊才突然发现,那些密密麻麻的黑点,顷刻间少了一大半。     “包扎一下吧,”温自惜取出一卷纱布,看着司空翊解释道,“等什么时候蛊苗斗争到最后只剩一个了,那就问题大了。”     司空翊不说话,半晌端详着自己的右手腕,静静道:“这是什么蛊,养在卷轴里?”     温自惜摇头,手里拿着调制好的药:“是养在竹子里,但这世上并不是只有一种蛊可以以这样的培育方式存活,所以具体还是要看到底有效的是木芹粉,还是紫须。”     他说完,又神色严峻道:“比较危险的是,竹蛊一般都有牵控能力,你得小心太子那边的动静。”     司空翊一愣,“什么叫牵控?”他其实心里隐隐明白意思,却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就是……下蛊之人还会保留着一份卷轴,里头养着真正的蛊虫,”温自惜蹙眉,手上动作慢了下来,“蛊虫是蛊苗的母体,如果太子想下杀手了,只要控制蛊虫,你和她体内的蛊苗,随时会起作用。”     司空翊了然,这就好比他和宋歌这里埋了个定时炸弹,而控制器却在司空璟手里。虽说这炸弹不去动它最后也会爆炸,但中途如果司空璟摁下控制器,他们也会提前丧命。     “明白,”司空翊没有过多话语,只是起身动了动手腕,有些疼,但只是因为割伤而已,“木芹粉和紫须这两种药你今晚调制好,有什么成分缺少的随时找我。”     老何差点跑断了腿,才在帝京郊外的小药铺找到了最后一味木芹粉,只要温自惜调制完毕,他再以身试验一次,就能给宋歌送去了。     不过眼下,司空翊很忙。     和朔上午最后那一句话,带着浓浓的恨意,他有不好的预感,很不好。     所以不管怎么说,今晚他一定要去一趟水牢!     天色暗得很快,大皇子府里,小瑞心急如焚。自从邱山狩猎回来后他就一直觉得心神不宁,结果直到今日上街才听说了宋歌入狱的消息!     小瑞吓坏了,拉着好几个街坊询问,才明白了事情的经过。他不敢找步长安,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她不会帮自己救宋歌出来的,他也不能找司空祁,自己和他没有任何关联,而且听说他和宋歌的夫君,素来不对盘……     所以急了许久,小瑞惊恐地发现,自己对于宋歌,竟根本起不了任何帮助!     小瑞闷声坐了许久,石桌上有个锦囊,他盯着出神。     这是娘亲绣给他的,上面有个精致的“平”字。他还记得那天准备入睡,小歌端着两碗面风风火火冲进他的屋子,害他裤子不知该脱还是该穿,尴尬极了。     她说那日是她生辰,农历十二月十二,他没有准备,送她一个娘亲亲手绣的锦囊。一共两个,他的是“平”,她的是“安”。     娘亲曾说,这是给儿媳妇的。可他自进宫那日起,就注定其中一个锦囊,再也不会有人接过。他送给她的时候,其实私心里有那么一点紧张,他甚至有些愧疚地胡思乱想,想着那一刻,她就是他的媳妇儿,而他把娘亲留给他的东西,郑重而认真地,交给她。     她一开始是拒绝的,后来大抵是看到他难受的模样,笑着安慰他,然后毫无杂念地,收下了。     那时他多高兴啊,看她就坐在自己身边吃清汤面,额头有点点细汗,偶尔抬起头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他虽明白自己和别的男子有不一样,但还是会时不时想,如果她是自己的媳妇儿,多好啊。     可他又很知足,因为自己是她在宫里唯一一个信任的人,这份与众不同,足够他回忆一辈子,也始终甜蜜。     不知道那个锦囊,她还保留着吗?     思绪飞远,终会收回。     在大皇子的府邸里,他也算得上半个主子,除了步长安时不时差遣他责罚他,其他人都会礼貌地唤他一声瑞公子。毕竟除了步长安,这里没有人知道,他其实……算不得公子……     有脚步声传来,小瑞皱着一张清秀的脸抬起眸子,才发现步长安依偎着司空祁进了后院,下人恭敬地称呼“步姑娘”。小瑞想,或许过不来多久,就得改口叫“王妃”了吧?     就算司空祁不是储君,也好歹有个祁王爷的名号,步长安不亏。     对于步长安,小瑞已经分不清现在的感受了。他只是秉着最后一份原则,跟随着她住在这府里。如果能遇上宋歌,他估计毫不犹豫就会离开这里,哪怕宋歌现在是世子妃不愿意面对自己这个低贱的伙伴,他至少也会回东衡,而不是缩头缩脑呆在西庭,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国家。     “小瑞,想什么呢?”司空祁率先开了口,他对小瑞很客气,还会露出笑容,也不知是为了讨好步长安呢,还是这个干净通透的少年,有他没有的纯良,从而吸引了他。     “啊,大殿下,”小瑞回神,迅速起身尴尬唤了一声,回头瞥见步长安难得温和的目光,心里一个惊讶,“姐姐也在啊。”自从到了西庭,步长安就和他以姐弟相称,虽然小瑞出于规矩和主观情感都不愿意,但也没办法拒绝。     步长安对他没有过好脸色,素来都是冷冰冰或者讥讽挖苦,今日突然那般平和温柔,小瑞不免有些慌乱和奇怪。     “小瑞,我和殿下有事商量,你——”步长安话说一半,眼角都带着笑意。     小瑞听得明白,快速接道:“你们聊,我去前头看看晚饭准备得怎么样。”他很有自知之明,朝司空祁笑笑,脚下生风往外走。     可刚走出门,小瑞突然伸手摸了摸自己胸前,还掏了两下袖子,这才发现自己的锦囊,还放在石桌上。     这下麻烦了,锦囊是娘亲给他的最重要的东西,他必须拿回来,可刚才说好的要去前头,要是被步长安发现自己又折回,指不定怎么想自己呢。     小瑞有些犹豫,半晌还是小心翼翼探出了头往里瞧。这一瞧他倒心里一松,步长安和司空祁大抵是到屋子里去说话了,后院空无一人,只有自己那个锦囊,好端端放在桌上。     小瑞偏头,不如……动作轻点过去拿了就走吧?只要不惊动他们,谁也发现不了吧?再者自己只是去拿东西,又没偷听什么对吧?     几乎是瞬间,小瑞就说服了自己,他脚步轻轻,慢慢又折回了后院。     石桌就在常青树下,桌上一个锦囊,是他的东西。     小瑞很快就拿到了锦囊,他呼出一口气,下意识朝屋子瞥了一眼,步长安和司空祁在里头,不知道商量着什么。他没兴趣听,被宋歌入狱的事占据了大脑,所以脚一抬,就准备离开。     事情往往出乎预料,小瑞才一转身,不知是耳朵尖还是他对那几个字素来敏感,“世子妃”三个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从屋子里传出!     他一怔,脸上现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几乎没有任何考虑的时间,小瑞朝门口跨去的脚,虚空里快速换了个方向,竟直直往屋子前走去!     越靠近,步长安的声音越清晰,小瑞两腿有些发抖,不知是在紧张他们的预谋,还是害怕自己会被发现。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颤着身子上了屋门前的台阶。     他知道司空祁会武功,所以无声吸了一口深气后,开始憋着呼吸。猫着腰贴近屋门,小瑞生怕自己的影子投射在上面,干脆蹲了下来,以一个极度扭曲的姿势,艰难听着墙角。     “所以,你是要我买通狱卒?”司空祁沉沉的话语响起,带着一丝犹豫,“水牢的狱卒,绝对不是想买通就能买通的。”     “我知道,可是殿下,你难道真的不想就趁眼下这个绝佳的机会,把世子妃给解决了吗?”步长安不急不缓,和声劝道,“就算不是为了公主解气,你也想想如果世子妃出了事,司空翊会舒服吗?到时成王府乱成一团,还不是手到擒来?”     小瑞瞪大了眼,两手死死抓着自己的衣袍。狱卒?他们要买通狱卒做什么事?对付小歌吗?     司空祁似乎在考虑,沉默了许久才掷地有声道:“好,择日不如撞日,今晚就把这事给解决了!”他语调听来诡异,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办法。     小瑞几乎苍白了脸,他咬咬牙,看来步长安和司空祁是要对小歌不利了,他没有任何能力,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去通知成王世子!     主意打定,小瑞小心起身,生怕动静太大把里头两个人给惊动。可心里的慌乱几乎快把他给淹没,饶是谨慎得很,下台阶的时候,小瑞还是一个不注意,重重滚了下去!     大脑“轰”的一声瞬间空白,小瑞跌得眼冒金星,可第一反应却不是自己暴露了会惹来什么祸端,而是……如果自己被他们发现,谁来给成王世子报信呢?!谁去救小歌呢?!     ------题外话------     还有4000字没写完,所以分成两章发布,晚上有二更~(≧▽≦)/~           第四十三章 王妃的秘密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吱呀――”屋门很快就打开了,甚至小瑞还没来得及鼻青脸肿地从地上爬起来,司空祁已经皱眉站在了门口。     小瑞的心狠狠沉到了底部,他听到司空祁略带惊讶却沉凝如冰的疑问:“小瑞?你在这儿做什么?”     做什么其实大家心照不宣,可看在步长安的面子上,司空祁还是耐着性子询问。     小瑞咬牙翻个跟头起身半蹲,因为摔下来的时候磕到了台阶,额头一道长长的狰狞口子几乎从眉心蜿蜒到发际线,鲜血喷涌,甚至糊了他的眼。     怪不得刚才有些犯晕呢,小瑞摇摇头想让自己清醒,顺手擦掉脸上的血。手心微疼,各蹭破了一块皮,他早已不在意,随便在腿上拂掉,狠狠瞪着司空祁不回答。     步长安站在司空祁身后,冷冷注视着小瑞。     小瑞没有跑,他知道自己跑不出去,前头那么多侍卫,只要司空祁现在喊一声,就算是直接杀了自己,也是眨眼之间的事。     他现在没有害怕,却有些后悔自己为何如此不小心。若是没有跌下来,小歌或许还有救。现在……谁把听到的消息带出去呢?     “小瑞,急急忙忙去干嘛呢?”步长安没有问他为何在这里,反而煞有介事地问他想去哪里。     其实也不过大家心知肚明的事,虽然司空祁不清楚小瑞为何背弃自己的姐姐要给司空翊通风报信,但还是下定了要杀人灭口的打算。     哪怕那个人,是步长安的弟弟。     当然司空祁是没有任何愧疚的,暂且不说他杀人从未后悔担忧过,再者小瑞在步长安眼里,其实和下人没有差别。为了他们的利益,杀了他又算得了什么呢?     小瑞转过头,面上毫无表情,心里却急出了火。     “你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步长安出门,和司空祁并肩而立,“殿下,先押柴房吧,等事情成了再说。”     司空祁有些犹豫,留小瑞一日就多一分危险,可他到底对步长安还算真心,考虑许久终是低低道:“好。”     小瑞最后还是瘸着腿被带了下去,他对步长安最后的尊重和追随,也自此烟消云散。     步长安抬头看看天,边际渐渐泛黄,快要入暮了。她摸摸自己的胳膊,觉得有些痒,急急唤来侍女准备沐浴。     等一切都布置妥当,步长安遣退了所有人,几乎是刚关上门,她就控制不住去抓自己的后背。使劲挠了几下,终于舒服地吐出一口长气。     屋内雾气弥漫,充斥着淡淡花香,还有药材的味道。步长安在屏风后动作迅速地宽衣解带,一边脱一边忍不住去抓,胳膊、肚子、后腰、大腿,凡是有肉生长的地方,她都要挠两下。渐渐的,空气里也便多了第三种气味――血腥。     她抓得用力,每一下都似乎要把自己的皮给挠破、把肉给抠下。只剩最后一件纯白里衣的时候,甚至能看到上面有点点血迹渗出。     步长安快速解开胸前的扣子,里衣瞬间落地。     如果有人在场,一定会被此刻眼前的场景所惊吓到。女子该有的冰肌玉骨,步长安没有,她只有满身脓肿,一层叠着一层。     抬脚,步长安跨入浴桶,她的小腿依旧欺霜赛雪,但从膝弯往上,却是令人作呕的红斑,有大有小,有结痂的,也有流脓的。皮肤似在腐烂,没有气味,但不忍直视。     泡入浴桶,步长安终于放松下来,任温水盖到自己下巴处,凤眼微闭,低低呢喃。     “宋歌,终有一日你也会如我这般似人似鬼,终有……那一日!”     ……     成王府。     司空震看着饭桌上空出的那个位子,不悦地放下筷子,一声“啪”让泠兰王妃和司空翎齐齐抬头。     “翎儿,你哥哥呢?”司空震问司空翎,语气里很是不满,都说了宋歌没几天就能出来,那小子还真满脑子都被媳妇儿给占据了,一天到晚见不到人影。     司空翎和泠兰王妃虽说始终扒拉着白饭,也实在是没心情吃。宋歌出狱是早晚的事,但受苦还是肯定的,这么一想,怎么吃得下饭呢。     “哥哥――”司空翎犹豫了片刻,求救似地朝泠兰王妃投去一个目光,后者放下碗筷,欲言又止。     司空震这么一看,就知道两人有事瞒着自己,他眉头高高蹙起,瞪着司空翎厉声道:“去哪儿了?!”     司空翎撇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司空震气极,转身对着泠兰王妃吼:“人呢?”     换作平常,如果司空震以这样的脾气对上泠兰王妃,那她一定会揭竿而起的。可今天不同,泠兰王妃嘴巴动了动,什么也没说。     越是这样,司空震越是心慌。因为她们的三缄其口,恰恰验证了自己的猜测!     “你们――”司空震气得发抖,直接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你们到底懂不懂!劫狱那可是死罪!”     司空震胸膛剧烈起伏,站起身的时候椅子都被撞到了地上。泠兰王妃想扶他,却被正在气头上的司空震一把挥开:“慈母多败儿!你以为在帮他?你这是把他往火坑里推!”     司空翎见父母突然闹开,急急拉住泠兰王妃道:“娘亲您别――”话未说完,就被司空震打断。     “皇上疼他,不代表他可以为所欲为!不把王法看在眼里,你还纵容他!”司空震怒不可遏,几乎就是在破口大骂。     泠兰王妃忍了忍,终于开口回敬道:“劫狱?你们司空家的狱,谁敢劫?!”     眼见司空震瞪大了眸子有些惊讶,泠兰王妃却似点上了火的炸药,口气冲得很:“皇上宠他纵容他又如何?本就是他们皇家欠他的!难道司空昊还能杀了他不成?”     司空昊,是皇帝的名讳。     司空翎瞬间吓坏了,泠兰王妃这一句话出口,面色直接冷了下来。而她那声“他们皇家”,更是充满了嘲讽。     司空翎不知道这其中的缘由,但她却怕极了父母这样的争吵,红着眼圈拖住司空震的胳膊哭道:“父亲您别说了,哥哥没有去劫狱,他说嫂嫂身上有伤,和温公子去送药而已。”     司空震被泠兰王妃那句话给惊到了,半晌才怒道:“放肆!皇上的名讳哪容得你直呼!”     “我直呼又怎么了?”泠兰王妃接得快速,甚至直接上手推了司空震一把,力气极大,“说起来,我又哪里呼不得!皇上的名讳?皇上的?”她问得讽刺,令司空翎没来由地惊恐。     司空震脸都黑了,拼命控制住自己不断颤动的手,才勉强忍下扇她一巴掌的冲动。     空气中只剩司空震沉沉的呼吸,他极力压制着怒意,半晌咬牙道:“不管是劫狱还是送药,没有皇上允许擅自闯入,那就是死罪!”他顿了顿,补充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一拂衣袖,司空震急急走了出去。     天色已晚,家家门户紧闭,只有成王府门洞大开,一派死寂。     良久,司空翎踌躇着摸上泠兰王妃的脸,轻轻抹掉她眼角的泪珠:“娘亲,您别哭……”她不知道怎么安慰泠兰王妃,甚至不知道一向和善的娘亲为什么刚才说的话如此泛酸。     泠兰王妃闭眼,半晌将司空翎搂在怀里,用低到根本听不见的声音,轻轻呢喃。     “翎儿,你哪是什么郡主啊……”     “娘亲你说什么?我听不清。”司空翎轻声询问,泠兰王妃却不答。     片刻后,她又低道:“明明该是公主……”     可惜,司空翎仍旧没有听到。     水牢,夜色正浓,漆黑一片。     宋歌已经习惯每天和隔壁的顾老头聊聊天,他懂的很多,也很健谈。每天三顿送饭来的时候,他会腾出一半的酒给自己清洗伤口,所以在水牢的这几天,她的伤愈合得很快,几乎没有任何炎症发生。     今天的晚饭迟迟不来,顾老头已经怒骂了很久。宋歌摸摸肚子,也觉得饿得慌。不知道狱卒是不是因为什么事耽搁了,她甚至去拉了门上的铃铛,因为狱卒说过,有事可以铃铛唤人,可等了那么久,也不见有人过来。     “哐――”好巧不巧,顾老头刚准备继续抱怨,大门就打开了。     宋歌回头,才发现是狱卒。他拎着饭盒,走得有些踉跄。     “今儿怎么那么晚啊?”顾老头不满地吼了一句,狱卒讪讪笑答:“忙过头了,真是对不起啊大人。”     一边说着,一边把饭盒放下,先给了距离最近的宋歌,宋歌不经意间抬头,却突然发现狱卒的脸色有些怪异。     她一愣,莫名其妙。     狱卒又将饭菜放到顾老头很前,却没有酒。顾老头几乎是瞬间就从地上蹿了起来,把栏杆拍得阵阵作响。     “酒呢?酒呢!”他一天三顿都有酒,二十年从无间断,可以说没有酒,他就吃不下饭。     狱卒有些尴尬,放下东西就撤到了对面,给最后那个不说话的人布好饭菜后,有些抱歉地说道:“今日实在是忙,没时间给您准备酒了,明天早上就多备一壶,保证!”     “屁!”顾老头怒骂,“饭送得那么晚,现在连酒也不给了?我虽然是个阶下囚,皇上都没说过一句取我性命,你们就蹬鼻子上脸了?”他很生气,直接把饭菜给踹翻,吓得狱卒直接连饭盒也不拿了,慌慌张张跑了出去。     他站起来的时候,宋歌似乎听见有什么“哗啦”一声响。     顾老头哭笑不得,这想骂也骂不着了,真是憋气!他又看看地上乱七八糟脏兮兮的饭菜,忍不住怒骂一声,转身就往角落的木板床去。     “真不吃吗?晚上冷,肚子里没点东西很难熬的。”宋歌端了自己的饭,从两根铁柱里伸过来。     顾老头拍拍几乎没有内芯的枕头,直接躺了下来,闻言转头毫不在乎道:“不吃,没有酒吃饭还有什么滋味?”     “再说了,二十年了,二十年三餐不落的酒今儿给断了,我要是真饿出毛病了自有皇上整治他们!”顾老头也是一根筋,和宋歌说完竟也真翻身睡觉了。     宋歌噎了噎,又看看对面,那个人还是一动不动,也对,他总是在半夜吃饭,奇怪得很。她遂不再多想,自顾自吃起了饭。     夜半的时候,顾老头的呼噜打得震天响,宋歌睡不着,又习惯性地翻身面对着对面的牢房。她后腰的伤几乎已经愈合,所以侧睡不是问题。     前几天的这个时候,都是对面的男人进餐时间,今天也不例外。宋歌微微眯着眼,跟普通人一样,对神秘的人,总有挥之不去的好奇。     那人拖过放饭菜的托盘,然后拿起筷子,动作轻柔而缓慢。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后,顾老头的呼噜声小了,对面的男人也吃得差不多,宋歌的困意袭来,她揉揉眼睛,疲倦而放松。     “哗啦――”又是一声,和几个时辰前狱卒离去时奇怪的声音一模一样。     宋歌太困了,困到脑袋明明强迫自己清醒,人却还是一动也动不了。     空气里突然传来一阵低低压抑的粗喘,原本还在刻意压制,渐渐的就有些慌。宋歌听得真切,那急迫的呼吸声,似乎就响在自己耳边一般。     “咔擦――”宋歌不悦地皱皱眉,总打扰她睡觉,烦人!     翻个身,宋歌不满地撇嘴,人却突然因为这个动作,清醒了。     或许是那一声“咔擦”太过震惊,宋歌竟突然从睡梦里睁开了眼。她现在面对着灰色墙壁,可墙上,却清清楚楚映出一个人的轮廓!     ------题外话------     章节名字真不怪我,实在是词穷了嘤嘤嘤!     二更太晚了我的错,因为偷懒耐不住寂寞去看了会儿电视,错得离谱了!           第四十四章 像谁?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夜半,无光,墙上惊现人影。     宋歌几乎是瞬间,后背就起了一层冷汗。     她意识清醒,可以很清楚地听见身后属于男子的粗重喘息。宋歌咽了口唾沫,不管背后站着是人还是鬼,她都会选择翻身直面!     一咬牙,宋歌横下心,双腿弯曲胳膊一撑就坐了起来。刚一转身,就被眼前的场景吓得不轻。     自己的牢房不知何时已经被打开,一串在黑暗中闪着幽幽银光的钥匙被随意丢在门口草堆上,而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站在几步之遥处。     宋歌僵在床上,而那个看不清面貌的男人也不动,空气中除了顾老头一声长一声短的呼噜,还有男人那听来便令人十分不舒服的粗喘。宋歌皱皱眉,似乎都能想象到那喘息,还夹带着火热的鼻气和低沉的闷吼。     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见过猪跑吗?饶是宋歌不经人事,也大抵明白了几分。那男人半夜突然出现,呼吸极度不平稳,宋歌使劲捏了捏自己的手背,暗自提醒道:有麻烦了……     就这样僵持了许久,宋歌不禁有些诧异。看那男人一动不动,似乎还有种强自忍耐的感觉,他甚至把着门口的铁柱,身子微微颤抖。     宋歌晃晃脑袋,从枕头下拔出了那根银簪,这是她唯一的武器,也是她最得意的装配。几天前她用它杀过一头猛兽,那今日她也能用它对付一个欲念十足的男人!     银簪在手,宋歌明显有了些动力,她踢掉身上的被子,贴着墙往顾老头那里靠,脚步压得极轻,生怕惊动了对面的男人。     如果他识趣些主动离开那也便算了,如果他真敢过来……宋歌长眉倒竖,眉目狠冽,那就先把顾老头叫醒,让他拉响铃铛,毕竟自己这里的铃铛,已经完全被男人挡住了。     实在不行,她得想办法过去把地上的钥匙拿到手,这样顾老头也能过来帮自己一把。宋歌在心里飞速算着对策,暂时没时间去思考这一切是为何发生的。     又无声对峙了许久,宋歌忍不住有些懈怠,男人给她的感觉,明显是被算计的那一方!因为他呼吸虽然沉重,但一直都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从他死死抓着铁柱而青筋暴起的手,以及那几乎听不清的一声低叫。     “你走开――”他说,带着浓浓的压抑和痛苦。     宋歌一愣,电光火石间就有了那么一个猜想:这男人的反应很明显就是中了那种药,不然为何前几晚夜夜平安,唯独今日顾老头没吃饭,他就莫名其妙这样了?     饭・・・・・・宋歌转头,的确,除了每天送进来的饭菜,他们三个接触不到任何其他东西,而今日狱卒的反应如此奇怪,甚至・・・・・・甚至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落下了极其重要的钥匙!     这么一想,宋歌几乎瞬间就锁定了一个人――和朔!     她的思维还在疯狂运转,就突然被男人闷声打断:“走!”     宋歌一惊,这才回神发现:他不是哑巴?!     与此同时,隔壁的顾老头也被这一声暴喝给惊醒,他从床上弹起,似乎懵了片刻才注意到宋歌这边的好像多了一个人?     “啊,那兄弟――”顾老头揉揉眼睛,乱糟糟的头发黏在额前,挡住了他的视线,“丫头,咋回事啊?”     宋歌来不及回答,又听到男人最后一次警告:“还不走!我能忍多久?!”他几乎是在怒斥,不知是错觉还是真实,宋歌竟隐隐觉得他的眼睛,泛着红光。     宋歌没有犹豫,抓紧银簪就往旁边蹿,牢房门洞大开,可男人就站在门口,他因为中了药无法移动,勉强站立已经耗了全部的力气。宋歌知道这一次,他们都成了别人的棋子,想保全自己,还得找人过来解了男人的药,否则・・・・・・万一爆了怎么办?     想到这儿,宋歌不禁汗颜,自己还有功夫邪恶一下,也是够了。     虽然脑子里想着那些有的没的,宋歌脚步却不曾慢下来,她一个侧身,为了避免自己触碰到男人发生什么不可控的事件,甚至缩腹连气也不敢喘。     经过男人身边的时候,宋歌很清楚地看到,他的脸上,布满了长长短短弯弯扭扭的刀疤!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啊,就像一个上好精致的玉盘,但却用来装了狰狞的蜈蚣百足。     宋歌呼吸一窒,听顾老头说,男人和他几乎算是同时间入狱的,那么仔细算来,也该有十几年了。两者年龄相仿,可为何这男人看起来,似乎驻颜有术一般,年轻地不像话?     如果除开那满脸的刀疤,他的确还是个中年美男子。     宋歌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可这一看,便看出了古怪。她总觉得这男人,眉眼间像极了一个人,但因为光线实在太昏暗,而那占据整张脸的刀疤又极其醒目,所以她还是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到底是像谁。     男人有些躁动,当宋歌经过他身边的时候,熟悉的女子清香就像一剂催情的良药,直接将他理智击溃。     宋歌身子一僵,自己的左手被男人牢牢禁锢,她腕间吃痛,转头眸子死死瞪着他。     顾老头一看不好,虽然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还是动作迅速起身往门口去。     男人反应比他还快,甚至出声提醒道:“拉铃铛,快!”他说完,手却不受自己控制,用力将宋歌拉入怀中。     宋歌面色有些白,却不是因为男人的触碰,相反,她觉得比起狱卒,这个男人还更安全些,因为・・・・・・既然狱卒已经被人收买布置下这一切,他又怎么会因为他们的求救进来施援呢?     顾老头一个跃起,铃铛作响。     男人的脸色很不好看,他静静等了半晌,只觉得身上火热,脑袋昏昏沉沉好不难受。他意识已经有些不清晰,两只臂膀将宋歌箍得紧紧,似乎抱着她,内心的躁动可以得到缓解似的。     顾老头有些慌,他没有碰到过这样的情况,一个劲儿地去拉铃铛,一边还急急劝道:“兄弟,冷静啊冷静!别冲动――”     宋歌比顾老头镇定许多,她两手抵着男人的胸膛,尽可能避免两人的接触,可指尖轻碰,才发觉他的皮肤烫得厉害。宋歌强迫自己不去心慌,手腕微翻,露出拳心银白发簪。     “呃――”男人闷哼一声,胸前一阵刺痛,但却放开了宋歌。     拔出发簪,宋歌倒退两步,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男人破败的衣衫上渗出点点血迹,因了疼痛,他有些猩红的眼眸,终于有了一丝清明。     宋歌当机立断,见男人伸手捂住胸膛,揪着那一个档口就往外冲,临到门口的时候,快速弯腰捡起了地上的钥匙。     男人现在处于清醒与混沌的边缘,他的意识阻止他任何动作,可他的身体却抗拒不了。男人捏着拳头,听到身后传来干脆利落的关门声。     “砰――”宋歌动作迅猛,拿起钥匙就蹿了出去,刚一跨出自己的牢房,转身就把门给关上。钥匙在她手里翻转出绚丽弧度,她来不及管这些,随便挑了个钥匙就往孔眼里插。     管不了那么多了,拼的就是运气!     男人转身,眸子深邃。     宋歌眉头一皱,糟糕!点背!不是这把钥匙!她一急,快速将钥匙抽出孔眼,正打算换一把再试,眼角余光还瞥着男人的动静,见他快步过来,手上一抖,钥匙直接掉在了地上。     顾老头还在疯狂扯着铃铛,奢望狱卒会出现,可就像宋歌预料的那样,既然会安排这一切,又怎么会再出现呢?     男人脚步有些踉跄,他原本背着光,此刻一转身,倒让宋歌看得清楚了许多。可她没时间顾及这些,两手在地上胡乱摸了一把,好不容易找到钥匙,抱着再赌一把的决心,挑出一把钥匙,狠狠插进孔眼!     而同一时间,男人已经走到了门口!     宋歌眉眼一凛,咬牙腾出左手绕过铁柱,用自己伤口刚刚愈合的臂膀死死箍住牢门,像一根圆木一般,架在铁柱中间!     男人的力气远远比她大,宋歌的左手手指还没捋清钥匙,男人的手已经把住了她的胳膊。愈合还未完全的手臂瞬间疼得宋歌皱起了脸,她死死咬牙用身体挡住铁门不让男人出来,钥匙堪堪插进孔眼,宋歌一扭,没有碰到预料中令人崩溃的阻碍。她大喜,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然而危险也来得极快,男人放弃了对他手臂的禁锢,转而大手一挥,瞬间扣住宋歌脖颈。     宋歌呼吸立刻便有些困难,她艰难往后避,左手用尽全力去转动钥匙,可男人动作比她还快,一边扣住她的脖子,一边伸过铁柱,死死固定了宋歌的左手,不让她有半分动作。     宋歌急了,顾不得其他直接上脚去踹。男人毫不在意,一个用力就把宋歌扯了过来,两人隔着几根铁柱,几乎是面贴着面。     灼热的呼吸喷在宋歌脸上,她手被捏得紧,几乎不能控制,钥匙“啪”一下坠地,如同宋歌的心,重重跌到谷底。     男人的鼻尖甚至要碰到宋歌的脸,他满面的刀疤,透着无尽的诡异。宋歌没有闭眼,她苍白着唇,听不见顾老头在对面大呼小叫着什么,只是死死盯着男人看。     男人嗓音微哑,带着浓浓的抱歉:“对不起――”说着,一手开始往宋歌胸前探!     ------题外话------     万恶的夏三千又滚来了!     我甚至萌发了解除VIP的念头,不然实在是太冷清,都没人看文,望天。           第四十五章 夜探水牢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狱卒讨好地看着司空翊,点头哈腰道:“世子爷,您别为难小的,没有皇上的圣旨,就是太子殿下皇后娘娘来了,咱也开不了门呐。”     他小心翼翼抹着额头的汗,眼睛余光不停地往后瞥,可又不敢太明显,生怕跟前这个黑着脸的活菩萨发现什么。     温自惜拉了拉面色不善的司空翊,爽朗笑着打圆场道:“这样吧这位小哥,府上世子妃有顽疾,必须按时吃药,你看这都好几天了,”他顿了顿,看到狱卒虽连声应着,可眼中满是敷衍和不相信,“可否借一步说话?”     司空翊斜眼看温自惜不悦道:“作甚?他不让进就闯进去,皇上还能治我罪?”他紧了紧兜里的药丸,大有一副横冲直撞的趋势。     狱卒吓了一跳,这世子爷不是好惹的,几年前就是帝京小霸王一枚了。虽说水牢层层防固,但万一闹大了他们也要担上罪责,可以说是吃力不讨好。     这么一想,对温自惜的态度就好了许多,连连弯腰伸手往旁边一引道:“您说、您说。”     温自惜见目的达到,朝司空翊使了个眼色。后者点点头,微勾唇角。     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配合得不错。     “小哥,你也知道,咱们府上的世子妃是和亲公主来着的,对吧?”温自惜和狱卒咬着耳朵,对于司空翊和宋歌的情况,大抵他还是了解的。     狱卒不知道他的下文,讷讷点了点头。     “这和亲公主相当于两国的傀儡,咱也心照不宣吧?”温自惜微笑,声音压得更低了。     狱卒莫名其妙,却还是很赞同地颔首。     “不论是东衡还是西庭,难免得下些禁锢之药来控制这个傀儡,您说是吧?”这话已经触碰到了皇室的底线,虽说逾矩,但到底也是大家心知肚明的。     所以狱卒愣了片刻,在尴尬与惶恐中继续点头如捣蒜。     “我都说那么清楚了,想必您也明白了吧?”温自惜不完全点破,只是适时朝司空翊投去一个目光,狱卒顺着看去,瞥到那一身绛紫的男人面色严肃,不经意地抖了抖衣袖。     狱卒艰难咽了口唾沫,开始进行思想斗争。     明白,当然明白。他摇摇脑袋,觉得问题很严峻。和亲公主肯定是被两国帝君控制的,所以这个风度翩翩气质出众的男人,绝对不是空口说白话。皇帝把世子妃关进来一时紧急,难免会忘记这一层关系,思来想去,似乎放他们进去违背了规矩,不放他们进去吧,万一世子妃出了什么事,他们也得掉脑袋!     狱卒急出了汗,他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一个大嘴巴!要是换在昨天或者前天,他大可放心将他们送进去,至不济也可以禀报圣上,可是今天······     他看看身后紧闭的水牢大门,冷汗一阵接着一阵。     “这样吧世子爷,您去跟圣上报备一声,有了圣旨咱就能放你们进去了。”狱卒想了想,还是用皇帝作为借口。     司空翊果然被这拒之门外的态度给触怒了,他几乎是瞬间就扣住狱卒胸前衣领,咬牙切齿道:“你看看现在几个时辰了?大半夜你叫我入宫把皇上给叫醒难道?”     狱卒抖着嗓音,继续艰难抗争道:“那您等天亮了再——”     “天亮?”司空翊一口打断,手上力气使得更重了,“万一今晚世子妃就病发了怎么办?你让我明儿一早过来收尸?要不要我也顺手帮你们几个也收了?嗯?”     司空翊黑着脸,咯咯作响的指关节仿佛就是在验证他那句话,绝非妄言。     狱卒苍白着脸,和司空翊形成强烈反差。     “这样吧,咱们各退一步,”温自惜拍拍司空翊肩膀,用力拉开纠缠在一起的两人,“你帮我们把药拿进去,必须保证她吃下。”     狱卒连连说着“是”,抹着已经淌到下巴处的冷汗,几乎是长出了一口气。     温自惜转头低劝:“别来硬的,传到皇上耳朵里你也会麻烦,只要她吃了药,至少暂时能压制蛊毒,”他顺手搭上司空翊手腕处的经脉,把了片刻宽慰道,“无事,她早晚会出来,不过这几日,你且忍着。”     司空翊皱眉不语,半晌点头:“好。”他抬起眼眸,水牢大门密不透风,上头坠着一个铃铛,颇大,一般外头的风都吹不响它。     司空翊看得出神,却猛然发现那铃铛下,飘着一根细细的断线,因为是黑色,在暗夜里几乎看不见。     “挂着铃铛的线断了,赶紧接上,免得里头有事叫不到你们,”司空翊抬手往上指,一边把怀里的药小心放到狱卒手上,认真而严肃地叮嘱道,“必须亲眼看着她服下,必须!”     狱卒几乎被司空翊前一句话吓得找不到自己的声音,直到司空翊不满地推了他一把,恶狠狠道“听见没有”,他才恍然,连声答应:“是、是!一定保证!”     司空翊撇嘴,复抬头又看了一眼铃铛,狱卒在一旁低垂着头,汗从发际慢慢滑落留到眉心,再顺着鼻梁一路往下,咸咸的,进了嘴巴。     “送世子爷——”狱卒生怕司空翊再不走要发生什么不可控的意外,瞥见司空翊抬起脚,忙率着众人跪拜。     “走吧,估计王爷找不到你,该急了,”温自惜低声道,“回去还得给你仔细把脉看看,木芹粉和紫须混合在一起,怕是伤害极大的。”     司空翊以身试蛊,可惜他的运气不好,虽然推测出的更占可能性的紫须是有些效果,但似乎司空璟和袭城还在其中添加了另外的成分,所以他不至于伤得更重,但身体也陷入了一种尴尬且难言的痛苦中。     至于木芹粉,那真是致命的了······所幸温自惜一直关注着他,才能在危急时刻快速有效地放血甚至催吐,不过毒素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清理干净的,所以司空翊现在的身体情况,比宋歌好不了多少。     司空翊嗯了一声,转身的时候面色已经有些苍白了,他身子一晃,随即瞬间便稳住了姿态,脚下一迈,正准备离开。     狱卒吁出一口气,盯着司空翊的背影,然后回头佯装交待道:“这药,去备水让世子妃服下,快——”     有人立即应了声,接下药丸就打算去开门。     钥匙刚转动,司空翊就转回了身子。     狱卒大惊,生怕司空翊脚下生风直接一个箭步冲过来,那估计他们还真拦不住!     当然他们想多了,开门的小狱卒吓得还没来得及转动钥匙就退到了几步开外。司空翊有些无奈又有些失笑,自顾自说着“我又不吃人”,然后再度指了指上头的铃铛:“把那断线给接好,万一她有什么急事,唤不到人可不行。”     狱卒有些心慌,嘴上应着“好的马上,快来人”,一边暗自捏着冷汗。     该死的,这世子爷怎么总管些闲事呢?铃铛的线就是他们给剪断的,里头还不知道进行的怎么样,碰到那种情况想必世子妃第一反应肯定是拉铃铛,他们直接断了线,到时候皇上责问起来,也能免去不少重罪,至少不会判他们一个见死不救,至多不过是疏忽罢了。     而且答应大皇子殿下办这桩掉脑袋的事,不仅因为自己这差事还是当初司空祁安排的,自己就算是报恩,也该答应的。更重要的是,他也想过,世子妃如果真那什么了,她已经完婚,有苦也会选择往肚子里咽吧,何必再闹得满城风雨让大家诟病呢?     所以狱卒认为,于自己而言,大抵还是没什么危险的,只要世子妃有点脑子,都应该哑巴吃黄连,这事就这么翻页了。     可现在······司空翊的连声提醒,已经生生断了他们的后路。     司空翊看狱卒心事重重的模样,面上渐渐泛起了狐疑。他忽然站定,抱胸似笑非笑道:“系上,我就走。”     狱卒一口闷血都快吐出来了,他笑得有些尴尬,讪讪道:“这夜深露重的,世子爷您早些回去,咱们这就系上,”说完他回头,挥着手招呼其他人,“快!搬梯子,系上!”因为背着身,眼睛不停使着眼色,那意思就是说:能拖就拖,多花点时间在找梯子上!     众人明白,瞬间闹哄哄地说着去搬梯子。司空翊不禁眉头越皱越深,古怪!     “别了,你踩他背,爬上去系。”司空翊毫不客气拦下众人,眉峰微扬,透着倨傲与不容回绝。     狱卒彻底慌了,可对上司空翊凌厉的目光,又说不出任何理由。只好一步一步磨蹭着,一个下属见此情景立马趴在地上,头深深埋在手臂之间,人微微打着颤。     狱卒艰难站了上去,手摇摇晃晃去够那个铃铛,断线因为微风的缘故,飘得忽高忽低,他不好把握,也不愿意抓住。     他咽咽口水,在心里祈祷:拜托,千万得成事了啊,别响,绝对不要响······     司空翊不耐烦道:“动作快些,你在怕什么?”他有种不好的预感,很不好,所以如果不看着狱卒把断线系上,他不放心。     狱卒闭闭眼,赌运气了!     他颤颤巍巍把断线系上,打结的时候手汗几乎浸透了线,顺着他的胳膊往下滴。     好不容易重新系好,狱卒感觉自己的腿都快软了,他慌慌张张从同伴身上爬下来,声音都有些飘忽了:“那个世子爷啊,这已经系好了,您看——”     意思就是,系上了,您该走了。     司空翊憋着气,狐疑地盯着铃铛看,确认它真的已经系好,且在微风里毫无晃动,没有任何奇怪的迹象,才无奈点头:“行,记住了,亲眼看着世子妃服下。”     狱卒几乎快跪下了,哭丧着脸不断点头答应,直到司空翊转身,步子迈出好远,才拿袖子抹了抹额头,抬头看着铃铛一副谢天谢地的模样:幸好幸好,他得赶快再上去把它给剪了!     主意刚打定,狱卒瞥见司空翊和温自惜两人已经快走过街角,等他们一转弯,他就再爬上去!     司空翊偏头对温自惜道:“怎么感觉那几个人怪怪的,你觉得呢?”     温自惜笑着摊手:“是有些,不过你让他们把药送进去已经为难他们了,那诚惶诚恐的样子也不为过啊。”     司空翊不置可否,想着或许是自己多疑了,虽说和朔上午放了狠话,但不至于那么早行动,而且没有皇帝的圣旨,谁也进不去,可能真是自己太放不下了······     刚想到这里,身后突然传来划破长空的刺耳铃声!     司空翊来不及和温自惜对视,飞快回身的同时,他瞥见狱卒趴在水牢门口,满脸惊恐!     ------题外话------     我太喜欢今天这章卡的地方了!哈哈哈哈哈哈!     今天做完实验回来吃饭都7点多了,所以码字时间又往后推迟,明天估计也不会比今天早了,蹲在墙角咬手绢中嘤嘤嘤。     其实昨天那章,已经和前文的伏笔联系在一起了,聪明的妞儿们在哪里~           第四十六章 回家好吗?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对不起――”     三个字灼热而又暧昧,但也十足体现了男人浓浓的愧疚与无奈。     宋歌发丝散乱,前襟已经被男人的手抓住,他只要轻轻一扯,几乎毫不费力就能让宋歌春光外泄。因为她的左手被男人抵着,右手被捏得死死,根本没有招架与反抗的力道。     宋歌没有经历过这种事,再怎么说她还是个女子,前世虽然已经上了大学,但初恋都给了司空翊,对于陌生男人的触碰,她几乎是慌乱的。     可慌乱没有用,她瞬间就可以明白这个道理。没有人可以帮她,顾老头虽然狠命尝试拉着铃铛,可都那么久了,估计是不会有人来救她了。也对,本来就是一个套儿,哪有害人还会救人的呢?     宋歌强迫自己冷静,男人的手却没有减速。他似乎也是犹豫的,可没办法,下在饭菜里的药,效果十分显著。饶是他拼了内功去压制,还是不停在他体内催着情。     女子温香宜人,男人意识恍惚,顺着香气的方向靠近,甚至微微松开钳制宋歌的手,牢门一晃,没有上锁的门幽幽打开。     宋歌瞬间细眉倒竖:门一打开,那她就连最后一道屏障也没有了!     几乎来不及多想,宋歌弓起后背,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压向牢门,也因为这一个动作,她和男人,靠得更近了。     他在门里勾着手拉她的衣服,雪白颈项显露无遗,似乎再往下扯那么一点,会更加刺激他早已血红而又充满**的眼眸。     她在门外狠命抵回牢门,脸颊贴着铁柱,冰凉的感觉提醒她任何时刻都不能放松,而男人布满刀疤的脸近在眼前,她微抬眼睑,可却在一瞬间愣了神。     他的脸・・・・・・     刚才男人隐在黑暗中,而宋歌又和他距离比较远,虽然总觉得他很像一个人,但到底刀疤太过醒目,宋歌很难分辨。     可现在,几乎近在咫尺,男人呼吸吐纳清晰可闻。     宋歌和他四目相对,他看到她眸子里的自己,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哪还有昔日温润少年的风姿卓然?而她看到,那层层刀疤的遮盖下,是男人与生俱来的尊贵和华然。     深邃的眼眸,微蹙却高高扬起的眉峰,鼻梁英挺,整个轮廓都是硬朗的。仔细看下来,男人五官极其端正,虽然鬓角染了华发些缕,但侧脸的线条依旧精致,像画师手下一气呵成的完美勾勒。     宋歌微怔,熟悉的感觉再度袭来,她死死瞪着男人,甚至忘记了自己现在处于极度危险中。胳膊无意识松开,她却还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男人那似曾相识的眉宇间,直到他手臂一甩,半空中划开迤逦弧度,干脆利落地把宋歌搂向怀中。     “丫头――”顾老头大骇,狠命摇着铁柱,牢门触动上方铃铛,可现在谁都知道,没人会听到铃声,甚至可能,他们早就把线给剪断了。     陌生的男子气息将宋歌环绕,她很是抵触,手背抵着男人胸膛,脑中旋转飞速。     他意乱情迷,宋歌微微凌乱的前襟诱惑无比,他似乎又回到了二十年前,女子巧笑嫣兮,竹屋里回眸翩然,一世安好。     “暮亭・・・・・・”男人薄唇轻启,却极致温柔。他大掌托着宋歌后脑,一下一下抚着她青丝三千,迷离间满是情深缱倦。     宋歌一愣,暮亭?他未入狱前心爱的女子吗?再抬头,宋歌几乎魂飞魄散!     该死的,那个不断靠近企图吻他额头的男人,不是司空翊怎么敢过来?!     男人呼吸温热,喉结上下滚动,可以看出勉强压制着**。他手指轻颤,嘴唇紧张而又期待地抿着,似乎很怕宋歌会躲闪。     当然,他现在眼中的宋歌,只是那个叫暮亭的女子。     额间轻吻,最纯洁的象征。男人在如此情况下,还带着不愿亵渎的初心,可以看出对那暮亭,实属真意。     宋歌很意外自己在此刻还能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她晃晃脑袋,却突然灵光一闪!     然后,是短暂的大脑空白。     她似乎,明白男人像谁了!     为了确认无疑,宋歌抬起眼眸,有意无意避开男人的嘴唇,他在她侧颊微顿,搭在宋歌后脑勺的手一僵,然后瞬间收紧。     宋歌吃痛,却因男人突然的皱眉,更加确定了他与谁神似,而那个人,几乎令她惊异到极致。     男人因为宋歌的闪避似乎情绪有些波动,他眸子微深,捏着宋歌的手不免下了重力,几乎在他准备动强的时候,女子一语石破天惊!     “皇上――”     如晴天霹雳,如六月飞雪,如一切令人惊骇不已的世界奇观!     男人忽然一个踉跄,混沌而又深邃的眼眸在一瞬间被巨浪席卷,宋歌话出口便已后悔,顾老头在一边愣愣道:“丫头,你说什么?皇、皇上?!”     男人转头死死瞪了顾老头一眼,顾老头一吓,却没看清他的面容。     宋歌突然失去了钳制,呼出一口气快速弯腰想捡起地上的钥匙,却不妨男人忽然一脚踹开牢门,宋歌猝不及防,被门这么一弹重重跌在地上。     男人周身都弥漫着浓重的戾气,他居高临下,布满狰狞刀疤的脸上泛起讥讽而又憎恶的笑,淡淡道:“皇上?”顿了顿,他俯下身凑到宋歌面前,目露诡异,“我・・・・・・吗?”     嗓音微哑,气质超群。     他似乎瞬间褪去了**,满目嘲然。而宋歌那一下摔得极重,她还没爬起男人就已经站在了跟前,倒退着坐了几步,宋歌无奈地发现,男人眼中杀意一闪而过。     顾老头忽然便没有了声音,他似乎在沉思,又似乎在狐疑。     男人在宋歌面前蹲下,偏着头状似自然地问她:“成王世子妃?成王?”见宋歌警惕地整个人往后缩,不禁失笑道,“司空震的儿媳妇,原是这样胆小的?”     宋歌一噎,听得出男人语气里的不正常,可她一时又无法分辨那不正常,到底是夹杂着怎样的情绪。     男人的手再次伸过来,可这一次,宋歌明显感觉到他的方向,是朝着自己颈项!     千钧一发!再不跑就完了!宋歌沉下一口气,以雷霆之势起身,用尽全身力气吼道:“扯铃铛!扯――”她不知道有没有用,却还是不愿放弃。而同时,宋歌抬起右脚,狠狠朝男人裆部踢过去,那力道,足可断子绝孙。     男人一惊,侧身巧妙避过,可手也无奈收了回去,宋歌瞅着这个档口,原地弹起,提着裙裾下摆就往后跑!     水牢的过道极长,又黑又静,宋歌蹿出去的第一时间,男人是没有跟上来的。     跑了一会儿,她渐渐停了下来,空气中只剩下自己粗喘连连的呼吸,还有在不停跳动的心脏。     咚――咚――咚――     宋歌摸了摸两边的墙壁,湿湿的,明显很潮。她摸黑往前走,身前身后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昏暗。她有些慌,压着声音喊了一声“顾老”,可惜根本无人回应。     又走了一会儿,眼见过道漫无边际,宋歌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她有些累,靠着墙就打算歇一口气,背后森凉,透过她单薄的衣服浸入骨髓。     可不过须臾,有什么被“砰”一下大力推开,然后是一阵沉稳又凝重的脚步声,微快,带着急促和压抑的气息,甚至还朝着宋歌这边飞快靠近。     宋歌紧了紧前襟,无声将后背从墙上挪开,然后一个翻身将耳朵贴了上去,仔细听着脚步声的距离和方向。可惜她不是老何,听了半晌没发现什么,反而浪费了最佳逃跑时间。     她朝两边看看,脚步声传来的方向是自己刚才来的地方,不出意外应该就是那个奇怪的男人了,而另一边・・・・・・宋歌蹙眉,过道只有两个方向,当是出口没错,可她跑过去,不见得有人会开门。     不管了!宋歌捏捏拳头,脚步一迈就往前冲。她落地轻巧,几乎是没有声音的,可在习武之人听来,却清晰无比。宋歌明显感觉到身后那渐渐逼近的脚步声忽然一顿,然后下一刻,快速且肯定地朝自己这边过来!     宋歌稍一迟疑,甚至有种错觉,那男人的呼吸声好像都能听到了!她不敢回头,跑得几乎是生风的,可即便如此,片刻后,她还是惊恐地发现,空气中多了一个人的呼吸。     急促,焦急。     她咬咬牙,手腕轻翻现出银白发簪,如果跑不过去,那就拼了。     气氛是凝固的,环境是冻结的。宋歌闭上了眼,闷头朝前跑,她手心湿润,随时准备回身就来个不顾一切的突袭。     而就在此时,一只手突然拉住了宋歌飞舞的衣摆,她一震,心一横,忽然原地刹车,转头就抬起了右胳膊!指间银光突闪,凌厉又强势地刺向男人瞳孔!     “呀――”他一惊,竟是没料到女子如此胆大拼命,自己揪着她的衣摆,须臾便可拉人入怀,而她毫无防备只是拼着一股子狠劲儿往自己这边撞,面门是完全暴露的,换了其他人,她瞬间就没命了,还能这样嚣张?     宋歌浑然不觉,死命咬着牙将银簪往男人眉宇间送,她靠得近了,才渐渐发现了不对。     男人低低轻笑,言语间透着无奈和愧疚:“夫人,受苦了。”话音刚落,他长臂一捞,虚虚搭上宋歌肩膀,触手是纤瘦的骨骼触感,似乎用力一捏,便粉碎无疑。     宋歌一怔,手指微松,银簪尖端几乎快抵上他的眼睑,最后却“啪”一下掉到地上,在空旷的过道里发出清脆而悠扬的回音。     又是一声闷在喉间的低笑,司空翊眉眼弯弯,饶是在黑暗中,宋歌似乎依旧能看到,他眼眸闪着光,仿佛碎了星的滴水湖。     忽然便觉神识一松,好像多日的紧绷感和疲惫感一扫无余,宋歌想,或许再怎么坚强的自己,也是需要一个怀抱的。     她从来都是咬牙生存的人,可这时候却瞬间有些小女儿情怀,其实她也想过那种一高兴就张牙舞爪哈哈大笑、一委屈就撒泼打滚嚎啕大哭的日子,可她一直在压抑自己,她拒绝自己软弱,同时也拒绝自己习惯依赖。然而此刻,她突然很想抱着司空翊,尽情释放地,哭上一回。     温香软玉在怀,本是他最奢望的,可现在,却毫无杂念。司空翊轻轻挽下宋歌还停在自己眉间的手,温柔而又满足地,搂住她。     种下的蛊苗,刚才却差点酿成大祸。     如果不是自己久久不出声,宋歌也不至于误认为自己是敌人所以突然袭击。他现在总算明白,那日邱山狩猎,为何她在被众多证据指证时毫不反抗,那是因为,这蛊毒发作,感官神识都是飘忽的,他想开口,可却说不出任何话来。     靠上司空翊的胸膛,泪水几乎是同时滑落。宋歌从不为自己而哭,难过的时候,迷茫的时候,孤独的时候,甚至绝望的时候,她连眼眶都不曾湿过,可现在,如决堤之水,眼泪喷涌。     依旧是安静到诡异的长长过道,宋歌却觉心安。     司空翊拿下巴蹭了蹭宋歌的头发,几日在这鬼地方折磨,她素来清香的三千青丝,臭了,也枯了。一声叹息,司空翊扣紧绕着宋歌的手臂,薄薄的嘴唇贴着她耳鬓,轻轻道:“回家好吗?”     宋歌心瞬间一软,头埋在司空翊肩窝,嗅着属于他的熟悉的淡淡蜀葵味道,还有奔波过后男性特有的汗味,却不觉难闻。     “好。”她说,且不管是不是越狱,今夜自己差点被害一事,也有的皇帝忙了。再者・・・・・・那个和西庭国主如此相似的男人・・・・・・     宋歌甩甩头,不想思考这些问题了,她累了这么久,不愿意再让这些困扰自己。有的人活一辈子,无忧无虑,为什么她宋歌的一辈子,要如此疲倦而沉重?每个人都该公平的,她无声道,所以我也要做一个普通人,哪怕可能上天只给我短短的时间。     司空翊笑,身后传来一连串的脚步声,杂乱无章。     他松开宋歌,转而握住她的手。右手,因为他记得,她的左胳膊受了伤。     转身,司空翊眼眸一沉,目光深深盯着来人。     领头的是那个一直给宋歌送饭的狱卒,他的身后是水牢的侍卫,众人打着火把,一眼便看见了面沉如水的司空翊。狱卒一惊,手中的火把都摇了摇,来不及到跟前,他已经“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世子爷这――”他语塞,压根儿没想过怎么解释,“小的也不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儿,小的・・・・・・”他有些语无伦次,紧张又害怕,时不时要瞥一眼司空翊,可看到的永远是他那张俊朗却足以冻死人的脸。     司空翊不语,拉着宋歌一步步踱到狱卒面前,极其缓慢。     “啪嗒――”狱卒额间冷汗低落,抖成筛子。     “药,”司空翊半晌道,语气低沉,“拿来。”他摊开手掌,长身玉立。     药?狱卒一愣,想了想才明白过来,连忙从怀里掏出那刚才在大门口司空翊交待的解药。一边诚惶诚恐地递过,一边又嗫嚅着想再解释几句,可司空翊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     他回头,眼眸含笑:“张嘴,”宋歌倒也不曾多问什么,须臾便将司空翊递过来的药丸给吞了下去,微苦,但不怎么难吃,“乖。”司空翊像安慰孩子似的,轻轻捏了捏宋歌的指头。     她难免有些皮薄,红了脸颊的同时,也想通了这药的作用。自己身上值得用药解的,还是能令司空翊急到半夜“劫狱”也得来送药的,除了那莫名其妙长在身上的蛊毒,再无其他。     至于东衡皇帝的禁锢之药,估计没有几日就会差人送来了。     “有什么话,明日再解释吧,”司空翊冷下语调,幽幽走过几人身侧,“我现在就不问具体情况了,因为我怕问了,今夜谁都不能安睡。”     司空翊眉头有些拧,他可以感觉到宋歌刚才“突袭”自己时那放手一搏的狠辣,也明白对于她来说,只有被逼急了才会选择如此凌厉的方式,所以很容易就能知道,她刚才是遇到了非常糟糕的事情。再结合先前大门口狱卒的古怪反应,那被剪断却久久不愿系上的铃铛之线・・・・・・司空翊眉毛几乎皱出一个“川”字。     他一句“谁都不能安睡”,明面上似乎给了狱卒最后一夜的时间好好想清楚如何解释,实则却连半条后路也没有给他们。他只是觉得,宋歌在水牢那么久,该好好的睡一觉了。     至于其他,该报的仇一定会报,该讨的公道一定会讨。     他言出必行。     狱卒一怔,再抬头司空翊已经牵着宋歌往外头走了,过道里只留下宋歌一句淡淡的话语。     “狱中有人,需要医治。”她不点破,但他们一定会懂。     男人媚药未解,出了问题狱卒便是死罪,他们别想瞒下来。而只要男人一出水牢救治,今晚这件事,就一定会被捅破!     司空翊只当宋歌也暂时放下一切,等着明日再全部解决,然而其实她也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主儿,谁也别想从她身上讨到好处!     狱卒仍旧跪在地上,直到身后侍卫低声又试探性地提醒道:“我们现在・・・・・・”     他回神,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半晌叹气,摆手道:“通知大皇子殿下,明日估计世子爷会上报皇上,叫殿下做好准备。”     侍卫应下,一队人匆匆忙忙就往外撤。狱卒久久不曾起身,空旷的过道里响起他独自一人的叹息。     “麻烦大了・・・・・・”他说完,起身往牢狱中走。     他挑的是那个满脸刀疤的男子,因为顾大人在未进狱前的官职他是清楚的,而另外那个却什么背景也没有,甚至姓甚名谁,一概不知。所以两相权宜,狱卒当然不会选择那个地位曾经高高在上的顾大人,万一哪天出狱了他可就得罪大了,思来想去,只有刀疤男了。     可他却不知,那个他自认为毫无背景的男人,却比皇帝,还得罪不起・・・・・・     温自惜在门口等着,看到司空翊带宋歌出来,倒也不是很意外。他瞥了一眼宋歌,她微显狼狈,头发乱成一团,身上的裙裾也皱皱巴巴,唯一不变的是她那一双永远清清冷冷的眸子,淡到细致的双眉下,从始至终璀璨生辉。     温自惜忽然一掀衣袍,素锦迤逦半空里划开弧度,他手微扬,上前一步快速又轻柔地覆在宋歌背上。余光扫到司空翊微微一挑的眉头,他弯唇笑得温润:“夜深露重,冷。”     他动作自然,毫无杂念,连司空翊都没有察觉到任何男女之间的暧昧。     宋歌手指轻巧,搭在温自惜披在自己肩头的长袍,两指轻转就打上一个活结。她的确很冷,所以也就没有推脱,嘴角一抹浅笑,礼貌偏头:“多谢。”     司空翊斜眼瞧着,虽然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慢,竟然没有在温自惜之前把衣服给宋歌披上,但现在再做就有些毫无意义了,所以他撇撇嘴,半晌抬高音调:“回家吧。”     ------题外话------     今天的手速很满意,完成了时速1500到时速2000的突破,当然只是暂时的哈哈哈~     本来还有时间写下去的,因为才21点,可想想还是存点稿子吧,0存稿真的是不想吐槽了~           第四十七章 迟到的洞房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寅时过半的时候,司空翊三人才回了王府。     泠兰王妃因为和司空震一顿吵闹气到了身子,晚饭都没用完就躺倒了,司空翎一直陪着她,也就歇在了主屋里。     至于司空震,出去了就没回来。     司空翊到府的时候,还不曾知道父母的争吵,他也没打算半夜再去惊扰两人,况且不过一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有什么事等早上再说。     “吱呀――”推门而入,司空翊在黑暗中将宋歌牵到桌边坐下,这才放心地松开手,急走两步点上了灯。     屋内瞬间通明,他转头笑道:“已经吩咐珑锦去准备热水了,你好好泡一泡,再舒舒服服睡一觉,什么也不要想,”司空翊顿了顿,走过去揉了揉宋歌的头顶,“那丫头这两日不知道找我哭了几回,现在好了,她不担心,我也不用担心了。”     宋歌忽然觉得眼眶微酸,惦念别人是煎熬的,但被人惦念,却是幸福的。     “不急,”她说,两臂突然往前一伸,“抱抱。”宋歌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淡定,可说的话,却完完全全不符合她的姿态。     司空翊素来是个宠辱不惊的人,可此刻却僵立在她跟前,手还呆呆搭在宋歌头顶,有些木讷道:“什么?”他尝试低头,动作却僵硬。     宋歌不语,但却起了身,她比司空翊矮了恰好一个头,人往前一倾,直接扑在司空翊怀里。     耳朵贴着他的胸膛,心跳声有力而又沉稳,一下一下透过她的耳膜刺激着昏昏沉沉的大脑。宋歌双手一绕,从司空翊腰间穿过,属于他的蜀葵气息充斥着鼻腔,她忽觉满足,在司空翊背后扣住自己手腕,将自己整个人融入他怀抱。     她从来不是主动的人,投怀送抱的动作也未曾做过,可不知为何,此刻,她熟稔而又自然,仿佛她一扑他一抱,裹着自己的便是她的河山万里。     世界大千,她一方土地不需要锦绣绵延,只愿有人能敞开胸怀,不论何时何地,都可笑纳她入怀。哪怕外头风霜雪雨电闪雷鸣,她只要一抬眸,那人下颔精致,长臂一圈,圈住他们的一寸天堂。     司空翊愣神不过须臾,笑意便在唇边泛开。     他微觉心口湿热,估摸着女子正泪眼迷离,一时不愿打破此刻难得温馨,只好将她搂得更紧。怀中的充实感令他颇为心满意足,但他想要的,却远远不止这些。     手掌微抬,从抵着她腰背的地方上移到后脖子处,那里有一个颈窝,轻轻一按,她的脑袋就会不自觉抬起。     司空翊无声轻笑,虽然自己和她没有太过频繁的互动,甚至连牵个手都是奢侈,但这些细节,他还是清楚得很。包括她右耳后面那一粒小痣,还是在东衡国都城门口时看见的,他依旧印象深刻。     宋歌后脖子忽然一酸,下巴果然微微扬起。这就跟膝跳反应一样,属于条件反射范围内,压根儿不是自己能控制的。她有些恼,沾了些许水色的眸子如浸了清泉一般,微亮。眉头却是高高蹙起,一如她素来的清寡。     司空翊俊脸转瞬就在眼前,还未反应过来,只听男子声线喑哑,一缕吃吃低笑响在耳侧。     “闭眼。”他说,带着化不开的浓浓缱绻。     呼吸一窒,宋歌下意识就听话地闭上了双眼。然后唇上一热,陌生的熟悉感扑面而来。     那日大婚,他也曾吻过自己,可最后却被周嬷嬷打断。而那时自己也是慌乱无神的,似乎除了无措,她并没有认认真真感受过,和喜欢的男子亲吻,到底是什么样的心绪。     今夜却不同,她心神总在波荡,她甚至愿意放心而又舒服地,窝在他怀里,任天地倒转,任时光流逝。     他的手还停在后项处,五指微张抵着她的脑袋,断了她可能会后撤的路。而唇上,他亦不曾放松。     夜色沉寂,黎明将至未至,一切都薄凉如水,静若倦风。     宋歌微掀眼眸,如此近距离地打量,才发现司空翊玉面皎洁,似乎连毛孔都不愿在他脸上停留。     男子唇畔生香,起初还只是在她嘴角勾勒迤逦,渐渐地便不满足了。他偶或长舌一顶,衔着她的嘴唇就往里撞,动作明明算不得温柔,却极致细腻。     呼吸慢慢就急了,宋歌发现,比起深吻,他更喜欢留连于唇侧。舌头灵巧滑过她齿缝,便会在嘴角停留,带着意犹未尽,轻轻啄着她。     似乎时间凝结,他眼眸微润,生出几分意乱情迷,而一直老实安放的手,不知不觉间也开始往女子腰间走。     温香软玉,情深缘起,他怀一人,心猿意马。     贴鼻,宋歌呼吸不顺,却让自己习惯着他的深情。因为,那是爱。     忽觉腰间一松,宋歌一惊,低头正要打量,却因司空翊的牢牢固定动弹不得。而她眼前瞬间一黑,半晌才明白,他隔空灭了灯。     大婚那夜,她说“我不习惯亮”,没想到他还记得。     她本就只穿着单衣,温自惜给的外袍也早已还了回去,现在被司空翊腰间这么一扯,瞬间里衣松垮。如果不是光线昏暗,她的亵衣亵裤都该被瞅个仔细了。     脑袋“轰”一下有些接受无能,宋歌猛地瞪大双眼,手下意识抵上了司空翊的胸膛。     她不是回绝,只是没来由地会抗拒。     司空翊手一顿,辗转在宋歌唇侧的动作也同时停了下来,黑暗中只听得他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把下巴架在宋歌肩膀上,温热的呼吸直接喷在宋歌侧颊。     因为两人贴得近,宋歌很明显能感觉到司空翊某处起了反应,她微红了脸,一时不知自己该动还是不动。     他靠着宋歌,好半晌,有带着哀怨和委屈的声音响起。     “胀――”他说,故意把尾音拖得老长,夹杂着暧昧和调笑。     宋歌瞬间就不淡定了,原本还是微红的脸,一下子就因他一个字变得鲜红欲滴。她想推他,可手指刚展开,突然又顿住了。     自己这样,想必很是为难他吧?     明明打定了主意想好好过日子,为何总抗拒他呢?     宋歌想了想,须臾便能理清自己想心思。她在意的,从来都是他的眼光。     她没有守宫砂,这个时代的男人,不是都对守宫砂极其看重的吗?狩猎之时她这个秘密更是被当众揭穿,他现在到底是存了怎样的心思呢?为什么直到现在,还不发问?     她慌,慌的第一反应便是抵触、退避甚至拒绝。     司空翊见宋歌不答话,似乎能看穿她的内心,扯了扯她的耳垂,黑暗中呵气如兰道:“接吻都僵硬着身子,你觉得我会信你水性杨花?”他低低笑,明明听着似在调侃,言语里却透着一股毋庸置疑。     虽然有想过他询问自己要怎么回答,也害怕如果自己坦白他是否会犹疑,但真当他以一种不容置疑的态度表达他的信任时,宋歌还是微微愣了神。     司空翊偏头,靠在宋歌肩膀上的脑袋摇了摇,薄唇擦过她耳朵,激起女子些微轻颤。他似发现了什么惊喜的样子,嘴角噙着笑,有意无意拿嘴唇扫过她透着粉红的耳垂。     原来,清冷如她也是有敏感之处的。     “胀――”司空翊低笑,先前那一声的确是在抒发感受,现在这句只是想看看她局促又尴尬的模样,没来由地觉得可爱。     说完,还故意将宋歌搂紧,两人贴近,只着单衣的她感觉下腹抵着滚烫的东西。     就算她是傻子,也知道那玩意儿是什么。     脑袋有些懵,话却已经先一步出口:“难受吗?”     司空翊眼睛一亮,接得快速:“难受。”然后他停住,连呼吸都轻了下去,似乎等着宋歌的退步。     空气里霎时静了下来,他的手慢慢移动,轻柔地磨搓着她的细腰。下身有些紧绷,司空翊屏着一口粗气,缓缓吐出来,然后继续耳鬓厮磨。     半晌,宋歌细若蚊蝇的声音传来。     “那你别太粗鲁啊。”闷闷的语调,像从胸腔里憋着发出来的。     话音未落,司空翊忽然一翻手腕,绛紫衣袂边角舒卷,黑暗里划开一道璀璨。宋歌瞬时被打横抱起,混混沌沌间竟有些对自己瞠目结舌。     刚才是说了什么啊?     那你别太粗鲁啊・・・・・・别太粗鲁啊・・・・・・粗鲁啊・・・・・・     宋歌懊恼地一拍自己脑袋,恨不得把自己舌头嚼烂。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司空翊抬步往床榻走,饶是在黑暗中他依旧半点没有撞到,只是脚下轻浮,飘飘然的模样。什么叫幸福来得太突然,现在便是。     帷帐轻放,他长臂一捞将枕头拖过来垫在宋歌脖颈下,然后欺身上前,手指轻巧在宋歌胸前一抹。她一惊,忽觉凉意,亵衣微松,而他早就将锦被扯过,把她盖了个严实。     宋歌心跳快了许多,她强迫自己冷静,别搞得跟用强似的,你情我愿的鱼水之欢,万不要因自己的紧张而多了晦涩。     深呼吸一口气,男子气息温热,迎面袭来。     再一瞬,锦被微掀,两人皮肤触到一起,同样滚烫。宋歌忽然颤了颤,水牢里那个男人的皮肤她也不小心碰到过,也是这般烫手,带着惑然迷离的感觉,她闭闭眼,耳畔气息沉沉。     司空翊小心地从宋歌后项绕过胳膊,饶是云淡风轻如他,不免也有些紧张。咽了口唾沫,他只觉下腹难受,一团火似的烧着他,直至那火燃了理智,燃了神识。     不知何时身上的衣衫尽褪,宋歌迷迷糊糊间陷入那温暖又灼热的怀抱,明眸微染氤氲,升了水汽一般摄人心魂。     唇侧再度被侵袭,属于他和她的气息混合在一起,在唇齿间流转。     湿了樱唇,红了脸颊,沁了**,醉了年华。     手掌抚过身下女子柔滑肌肤,每移一寸,便是新的体验与尝试。她再不似那月那日那个孤冷清寡的女子,如果说当初她如雪山白莲,如清泉玉珠,那么此刻,她化作一汪春水,融入他整个人。     他的血,他的肉,他的骨,他的心。     往上,再往上,宋歌忽然僵了僵,齿间一声低吟,宛若幽喑。     司空翊微抬眼眸,下腹处紧得他鼻间闷闷出了一口气,他仔细瞅了瞅宋歌,眼见她眉眼弯弯情起迷离,双颊白皙中染着桃红,比之前任何时候都好看。     “司空翊・・・・・・”她说,三个字出口颇为费劲。理智与**在胶着,她双手有些无措,半眯眼间勾上了司空翊的脖子,下意识往他胸前靠近。     触手是他紧致的背部肌肤,微微冒着热汗,冬日里稍显潮湿。     忽觉两人距离更近,宋歌一怔间,小腹处抵着属于他的东西,似灼烧了她。     她面色一白,有些紧张地往后挪了挪。     “别怕,”他说,低声呢喃如同催人入眠的魔音,“很快。”     宋歌一震,忽然憋不住笑了,她眉眼突然返回清冽,在司空翊渐渐反应过来之后变得古怪的神色下吃吃问道:“嗯,有多快?”     司空翊不语,垂眉亮着眸子抵着宋歌肩膀,气息怡人。     他本想安慰她不要紧张,痛也不过一瞬,谁想她竟误会他“快”?暗暗磨牙,司空翊忽然胳膊一撑,腾出两人胸膛间的空隙。     宋歌胸前一凉,两手下意识抱胸,却不及司空翊动作迅猛。     手掌微微一拢,恰好包裹柔软。     宋歌感觉自己脑袋里有道雷,直劈得她失去三魂七魄,徒留一缕毫不清晰的意识,在他身下化作青烟袅袅。     “到鸡鸣时分,快不快?”司空翊墨发散开,痒痒地拂过她面颊,宋歌睁眼,光线依旧昏暗,但他的轮廓,不知为何却有些模糊可见。     还是素来倨傲半挑的双眉,还是那噙着笑意深邃凌厉的眼眸,还是薄唇微抿嘴角轻佻。他偏头,右胳膊架在她脑袋上,状似无意地捏着她红透了的耳垂,而左手顺着胸前玉肌婉转流连,偶尔上移到雪白脖颈,偶尔又一路下滑到肚脐周围。     感受身下女子轻颤,司空翊俯身,唇舌相交的同时,他挺了骨骼肌理甚佳的腰。     只一下,宋歌就僵住了身体。     那疼来得突然,她虽早有准备,却还是被刺激到了。宋歌自认不是个怕痛的人,但这样陌生又强烈的痛感,只令她觉得眼角一酸,很想大叫。     司空翊心一慌,其实压根儿还没尝到所谓的“舒服”,宋歌一疼就会下意识往后避,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又憋又磕,表情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不敢动,哑着嗓音温声道:“疼?”今夜他的话特别少,似乎不愿浪费这良辰美景。     宋歌咽下一口气,面色有些苍白。这疼是说不出的难受,又想他退出去,可又觉得他稍微动一下自己估计也没法忍受,瞬间有种后悔的感觉。     是不是第一次都是这样的?宋歌有些无奈,司空翊却还在抚着她额际细密冷汗,低声安慰道:“没事,不如下次再来?”     他今夜怎么那么蠢?宋歌不禁失笑,这一笑牵动身体,直接倒抽了凉气。     “别,下次还得痛上一回,速战速决吧。”宋歌闷声道,夹杂着淡淡鼻音。     司空翊噎了噎,随即又苦着脸道:“那夫人你别紧张啊,身子放软些,我――”后半句“动都动不了”是被宋歌捏住腰间软肉才给憋回去的。     要不是屋内漆黑,宋歌觉得自己一定是个大红脸,还是会被他嘲笑的那种。     咬牙,宋歌一副英雄就义的姿态,勾在司空翊脖子里的手也僵硬得很。手心湿汗一点点滴在司空翊背上,晶莹、剔透。     最初的时候,她腰背几乎完全没有放松过,脚趾微蜷,整个人如龙虾一般,实打实的紧张。双手攀着司空翊脖颈,五指虚空抓着,指节微微发白。     司空翊嗓音微哑,喉间闷闷的,半晌才吐出一口气。过了一开始的疼痛煎熬,直到此刻才明白,什么叫融合。     如徜徉万里波涛缱绻,他自山河外策马奔腾而来,身下女子化一抹明泉映月,湿润他全部,渲醉他神思。埋首玉峰,她朦胧婉转皓月手腕轻抬,他眉眼深邃一袭绛紫半褪终至脚踝。     谁秋水剪瞳风姿难慕,谁娥黛轻拢小缀珊瑚,谁气喘娇弱未凛先酥,谁余音袅袅将郎低呼。     谁欺霜赛雪肤理绝都,谁眉眼如画深藏情姝,谁难掩迤逦汗若玉珠,谁把臂呢喃此生不负。     帷帐轻晃,一室香软。     朦胧光亮下,男子轮廓微微显露,他脊背线条精致,散乱的墨发垂下,和女子三千青丝交缠。     忽起一声长叹,帷帐后男子身体猛地一僵,一股难言的感觉流经四肢百骸,再化作一道涓涓细流,绵延自他,至她。     融她于己,再融己于她。     空气中弥漫着别样的温馨,他叹息还未落下,屋门却一阵敲击。     “世子妃,沐浴了,”珑锦欢快的声音响起在外,一向没有什么规矩的她,素手轻抬就欲推门,“您可把我想死了!”     司空翊大惊,身下宋歌还未回神,迷离着双眼低低咕哝了一句。她似乎有些累,翻身就准备睡去。司空翊暗骂,还未来得及从上头下来,屋门已是“吱呀”一声。     司空翊脸黑了黑,这样的突如其来会导致他以后不举吗?!     ------题外话------     求轻拍求轻拍!     没有写过,也不会写,甚至一开始打算通篇清水的!【此处应该有板砖】所以今天卡文卡得厉害,5000字我足足写了4个多小时,还考虑要不要网上查询一点补充一下专业知识!【此处应该继续板砖】     然后就这么上传了=。=内心几乎是崩溃的!妞儿们凑合着看,我尽力了嘤嘤嘤!     顺便提醒一下,昨日那章已经和前文的伏笔联系起来了,那个水牢里的男人,和皇帝神似的男人,具体线索请看卷一~           第四十八章 多事之秋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珑锦推门入屋,昏暗的光线令她不免一声奇怪低叫:“咦?世子妃您睡了吗?”     司空翊眉头一沉,翻身从脚边将长袍一捞,半空里裹住了自己。他又微转手腕,锦被将宋歌盖了个严实。     “出去——”他说,带着浓浓的不满。     珑锦脚步一顿,寻着声音响起的地方看去,黑暗中茫然瞪着双眼讷讷道:“世子爷您在啊。”     身后两个抬着浴桶的小厮一愣,转头面面相觑,瞬间便交换了个眼色,颇为自觉地退了出去。     珑锦回头一看两人离开,不禁有些着急:“诶,你们干嘛呢?世子妃要沐浴!沐浴!”     司空翊磨牙,闷声道:“不洗了,出去!”他微扬音调,不觉恼这珑锦是不是也太单纯了些。     空气里弥漫着**的味道,小厮在门外吃吃笑,其中一个压低声音在珑锦耳边说了一句话,然后她便突然红了脸。     “那个……”她说,眉眼间满是尴尬与无措,“有事吩咐奴婢,先退下了。”珑锦落荒而逃,甚至一瞬间又对自己的话语感到懊悔。     什么有事吩咐嘛!他们哪还有空来吩咐啊!     晨曦即将来临,两个小厮跟不上珑锦逃得飞快的步伐,只好抬着浴桶慢慢悠悠走在后面。     “咱世子爷真是猴急,这才刚把世子妃接回来呢。”圆脸小厮看起来年轻些,一边打着趣儿一边红着脸。     “嘿你懂什么,爷大婚不过几日世子妃就进了狱,小别胜新婚啊这是,”另一个年纪稍长些的小厮摇头道,“再者,最近边关战事吃紧,咱王爷不日就得带兵出征,世子爷大抵也是得去的。”     圆脸小厮一愣,有些惊讶道:“又得打仗了啊?”     “是啊,”另一人点头无奈回答,“所以说聚少离多,难免世子爷今儿……”话说到这里顿住,两个相视一笑,抬着浴桶颤巍巍下去了。     鸡鸣声起,司空翊侧身,睡眼惺忪。宋歌背着他,肩膀线条柔和,露出一抹精致弧度。     他有些困,可天已微亮,他还有很多事要做,想想还是偏头落下一个吻,随即翻身起床。     下榻之后,司空翊才看到锦被之下一点朱红氤氲。他微愣,半晌露出些缕笑意。抬手将宋歌伸在外头的胳膊放进被窝里,触及到她伤疤狰狞的左手臂,轻轻磨搓,一声长叹。     世子妃回府的消息传开得很快,泠兰王妃和司空翎一大早就去看了宋歌。虽然对于司空翊这次莽撞的行动不是很赞同,但看到宋歌几日便消瘦下去的身板以及日渐尖细的下巴,一时也不忍心说什么。     当然,皇宫里也是瞬间鸡犬升天了。     司空震一夜未归,水牢派人进宫禀报消息的时候,他正跟皇帝商量着关于边关战事以及西部瘟疫泛滥的情况。     侍卫先战战兢兢说着关于司空翊夜谈水牢甚至最后带走世子妃的事,因为他是大皇子的人,当然会选择把相关性更低的事情先禀报,而正是这一番恶人先告状,让皇帝和司空震都沉了脸。     不过知子莫若父,司空翊虽然行事胆大妄为,但还不至于因小失大,他已经清楚宋歌出狱不过早晚问题,定不会如此没有脑子。     所以司空震沉思片刻,冷声道:“不知孽子是因何劫狱?”     侍卫一怔,冷汗瞬间冒出。     皇帝虽然恼怒,但也同样点头应和道:“说,怎么回事?”     侍卫欲言又止的态度很令人怀疑,皇帝也会识人,很容易就能看出侍卫的吞吞吐吐存在着大问题。     “还不老实说!”皇帝重重拍了下桌案,最近边疆频频纷乱,兼之西北瘟疫爆发,他早已是烦扰不堪,心绪也比平时暴躁些。     侍卫大骇,磕头无奈老实交代道:“牢内突生事端,世子殿下不放心世子妃。”     “事端?”皇帝眉头一挑,不悦道,“仔细说来。”     “听狱卒说……有犯人对世子妃不敬……”侍卫话不敢说得太透,瞥见皇帝瞬间变了脸色,而司空震已经快速打断了他的话。     “什么叫对世子妃不敬?牢房都是单独分开的,除了狱卒有钥匙,还有谁?”司空震沉下了脸,言语间隐含怒气。     皇帝一听也觉不对,水牢关着谁只有他清楚,那两人都已年过不惑,怎么会……而且就像司空震说的,没有狱卒开门,根本不可能互蹿牢房的。     侍卫还未来得及解释,就听大太监在外头高声道:“皇上,大殿下求见。”     皇帝眉头一跳,这时候来,怕没什么好事了……     司空祁从门外进来,倒没有料到司空震也在,他微愣,半晌才跪拜道:“参见父皇——”     “你现在来做什么?水牢的事别说和你有关。”皇帝语气不太好,拂了衣袖冷然道。     司空震抬头看了皇帝一眼,自请离去。皇家的事有多复杂他清楚得很,容不得他参和进去。     皇帝点头应了,临司空震出门又补充道:“你放心,这事朕定会给世子妃一个公道。”     而所谓的公道,是在司空震回府时,从宫里传来了消息。     听说水牢狱卒被奸人所诱,在罪犯饭菜里下了药,不过所幸世子妃并无受到任何伤害,而那狱卒也已经自刎,算是畏罪而亡。     听说皇帝雷霆大怒,在大皇子第一时间进宫后他甚至去了一趟水牢,亲自带所谓的“中药”罪犯出来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看。     听说那个罪犯不愿意进宫医治,但还是被皇帝强制派了太医治疗,甚至以一介罪犯身份暂时入住了偏远行宫。     听说那日后,和朔公主暗中被关了禁闭,流言纷起传说公主对世子有情导致她心有不甘挑世子妃下了手,不过看皇帝的态度,是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你也明白皇上的意思,”司空震端起一杯茶,面色沉得如染了墨,“小歌先前那欠下的一条人命,和如今公主犯下的罪,两相抵扣。”     司空翊站在司空震面前不语,旁边坐着的泠兰王妃有些无奈地抿唇劝道:“我知道你觉得小歌受了委屈,我也咽不下这口气,但皇上的态度很清楚,要是闹开了去,谁也不好过。”     司空翊继续垂首不说话,反倒是站在后头的宋歌低低道:“我知道,父亲母亲就放心吧。”     司空震微微松了表情,却不妨司空翊突然开口:“是谁背后操控着事端可以不管,我也管不得,”他眉目凌厉,与昨夜判若两人,“可那罪犯也治不得罪吗?”     说起罪犯,今早醒来有些局促害羞的宋歌终于回神,一抬头刚想问出疑惑,却见座上司空震的脸色变了变。     她来不及思考,话已经出口:“那个罪犯……有些奇怪。”宋歌一说就有些后悔,水牢关押的都是重犯,她会不会一不小心就牵扯到什么讳密?     司空翊转头,目露好奇:“奇怪?”     泠兰王妃也是同样的表情,点头示意宋歌说下去,可司空震却反应不一样,他甚至摆手道:“说不说有什么用,反正还是治不了罪,”他起身,脚步有些飘,这几天忙着各种事,劳神得很,“这事不必再提,司空翊,准备行囊,不日就得出征了。”     司空震最后一句话直接把在场其他三人的注意力从罪犯完全转移到“出征”二字。     泠兰王妃目露忧光,起身凑过去询问:“那么快就走?”她也听说了边关战事吃紧的消息,但没想到来得如此突然。     宋歌没经历过这些,在东衡的时候虽然也在宫中常听几个人说外头又在征兵打仗,但和自己的生活,距离是十分遥远的。     她转头看司空翊,司空翊也正看着她。宋歌脸上一红,似乎想到了什么羞人的画面,眼波一闪避开他的目光道:“出征,就在这几日吗?”     司空翊不清楚,上战场的事他有过几次,那时还年轻,皇帝经常任命他爹做镇军将领,十几岁的时候他便跟着打过仗。这次皇帝圣旨未下,父亲却已经收到了消息,估计真是边疆状态紧张胶着得很。     以前来去自如,现在却不同,总觉得一别难掩相思。     “总在眼前了,”司空震微沉眼眸,神情里满是担忧,“现在边关的百姓处于水深火热,西北又被瘟疫折磨着,已经是我西庭的多事之秋,越是拖延发兵,越是让人命堆积,如何能行?”     司空翊沉默,不得不承认司空震说得在理,儿女情长在家国天下跟前,渺小至极又似乎不值得留恋。     先头队伍已经定了下来,皇帝封司空震为镇关将军,司空翊以随行副将身份同行,率二十万将士,旨在把塞在黄沙人击退边境线。而后路部队十万人则由太子司空璟带领,袭城、柯容、陆蒙任命为三员参将。     这次的安排很是奇怪,因为刚征的新兵还处于初步训练中,黑木作为教练无法抽身,所以司空震带走的都是老兵,等新兵训练完毕才能上战场,以至于黑木这次并不能上阵。     至于老何,他属于年纪比较大的,虽然不过青壮年,但在战场上还是需要更年轻的,而且皇帝也不忍心把整个成王府抽空,所以留下了一个老何护着宅子。     司空翊从司空震那里听到如此安排的时候,无疑是震惊的。     柯容和袭城还是司空璟一路队伍?!     ------题外话------     刚刚写完,今天有点卡文,憋到现在三千字,还差点断更,哭了!           第四十九章 步长安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大皇子府。     司空祁刚从宫中回来,脸色很不好看,甚至一进门就踹倒了前来为他脱下貂皮的小厮,众人眼观鼻鼻观心,一时都无声退了下去,只留府上算得大半个女主人的步长安站在一旁。     良久,司空祁揉揉眉心,闭上素来阴郁的眸子,整个人隐在黑暗里:“长安,昨儿的事你听说了吧?”     其实他不问,步长安也已经清楚,她微垂眼睑,半晌不答反问:“殿下是把罪名都推给了公主?”因为据她所知,和朔已经被关了禁闭,这令她不禁怀疑是不是司空祁为了脱身把脏水泼在公主身上,毕竟和朔和宋歌不对盘众人皆知,皇帝想必也有这样的猜想。     司空祁并不否认,无奈道:“我夜半进宫已惹父皇存疑,况且和朔的心思父皇也清楚,如此将错就错,是最好的办法了,”他顿了顿,面色沉沉补充道,“再者说,和朔本就受父皇宠爱,一次禁闭只是小惩大诫,如果这火烧在我们自己身上……”     他没有说完整,但意思很明显,自己不是储君本就对皇位的竞争充满坎坷,如果在这件事上又出了岔子,再想让皇帝重视怕是难了。     步长安也明白这个道理,但还是摇头不赞同道:“那您可以找另外一个替死鬼啊,和朔公主对我们的帮助极大,这次得罪了就再不得为我们所用了。”     司空祁笑笑,眉眼中满是不在乎:“我们二人的婚事难道还真只有她开口父皇才会应允吗?你别急,这次西北瘟疫爆发,我要是立了功,父皇龙颜大悦准会点头的。”     步长安不说话了,转头有些嘲讽地看着无人处。     自己当初挑这个大皇子,到底是不是选错了?虽有野心有预谋,但到底比起太子司空璟和世子司空翊来说,都输了一等。可惜司空璟府内女眷充盈,自己不见得能一朝得宠,而司空翊不过一介世子,对于皇位根本没有资格竞争,权衡良久,她还是托付在司空祁身上。     不过他总有些匹夫之勇,虽然两人的婚事的确非和朔一语就能成功,但此次过河拆桥,那个公主不简单,以后怎会善罢甘休?     对于步长安而言,少一个敌人就是多一条生路,如今司空祁为了一时的安危把和朔得罪,她的计划恐怕也得因此改变了……     “你打算怎么做?”司空祁见步长安不语,抬头问道,“司空翊不是块好啃的骨头,这次他和太子一同出征,我打算省点心让他们两个先斗一斗。至于你和世子妃的恩怨,就剩几日后和亲队伍到来那个时机了。”     他并不认为自己把和朔推出去担罪有什么不妥,如果不是在进宫前他先把那深知一切的狱卒给杀了,事情还得更麻烦,现在死无对证,就算和朔喊冤也没有任何办法。不过唯一令他觉得奇怪的是,和朔竟真的应了下来,对于皇帝关她禁闭没有表示任何委屈,似乎自愿背了黑锅。     不过司空祁仔细想了想,这件事和朔其实也有一份,她和步长安对宋歌的恨几乎是一致的。况且她在宫中行事不便,很有可能为了让步长安和自己以后能继续与她合作,所以主动承担了罪责,这样两全其美,聪慧如她不可能不知道。     想明白了这一切,司空祁并没有多少烦恼,唯一挂在心上的便是自己和步长安的一桩婚事,皇帝不应允,连几个站在自己这一队的重臣也不看好,甚至胆大的认为步长安妖冶狐媚,红颜祸水。     但除了他们两个自己,根本没人知道这桩婚事代表了什么。而步长安的价值,也仅有他一人知晓。     世人都说成王世子身系两国和危,可又有谁知道,他府上这一位,才是真正的和亲公主!     当初沧澜河畔,明城里他和守边将军深夜谈话,却闻侍卫言说抓捕了两个人,一男一女。     那时有些激动,以为一直滑如泥鳅的司空翊终于被擒,却没想到竟然是个形如厉鬼的女子,消瘦、脏乱、喑哑、狼狈。他素来是位高权重的皇子,见多了衣衫明丽珠钗头凤的富家千金,哪怕和亲途中遇上过粗布麻衣的农家姑娘,也万没有眼前这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女子邋遢不堪。     她也不知患了什么病,身上的皮肤一寸接着一寸的烂,当时自己离得远都能闻到刺鼻的气味,像腐烂的尸体,又像发臭的咸鱼。除了自己微微拧眉,其他人都嫌恶地避开几步,不过那个一直陪在她身侧的少年,倒还算平静,他虽有些惊讶,但却没有半分鄙夷。     “公主,”这是明城城主兼东衡一品将军孙适光对那女子说的第一句话,“臣失礼——”     当时他震了震,公主?东衡皇帝膝下儿女不多,和他差不多年岁的只有那和亲公主一人,可她不是已经被司空翊带走了吗?再者怎么会如此……模样?     和他相同反应的还有那个与她同行的清秀少年,也是闻言全身一僵。     女子嗓音沙哑,淡淡点头应了一声,然后抬头忽然对着自己诡异一笑,眸子深深。     “殿下,做个交易,”她说,面上波澜不惊,“你和孙将军的事我不说完全清楚,但也了解了七八分。”     孙适光眉头一跳,眼中杀意突起。     他却有些失笑,偏头开始打量她。     的确,他和孙适光是一伙儿的,或者更精确地讲,身为东衡朝廷重视的一品大将,孙适光其实早已叛了国,他和自己通气,所以自己才能在精兵甚少的情况下调动明城侍卫,将柯容等人拿下。     不过这事除了两人的亲信,谁也不知道,他倒有些好奇这个“公主”,是从何而知的呢?     和司空祁不同,在孙适光看来,她是皇帝最宠爱的公主,虽不知为何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但她既然知道自己和西庭皇子的关系,那要是再留下她的命,以后死的就是自己!     所以孙适光以为,她那一句话,是在警告他们!     可接下来女子忽然一语,生生把孙适光的思维打破。     “现在,”她说,语调微扬,“加我一个!”身侧少年大惊,看女子凌厉目光忽闪,噤若寒蝉。     孙适光下意识“啊”了一声,瞬间接受无能。     “公主,您这是什么意思?”他记得当时自己比孙适光先反应过来,有些惊讶地问了一句。     “公主?”她突然嗤笑,满是森然,“这还不明显吗?我要加入你们,你们现在或将来要做的事,也是我现在或将来的企图。”她毫不避讳身旁眼睛越睁越大的少年,字字掷地有声!     他一愣,半晌才恍然。     他们要做的事,是在最佳时机,开了明城城门,让上万西庭将士踏入东衡国土,然后,一举覆灭这大好河山!     而她说,这也是她的企图!     孙适光久久不能回神,半晌才目光深邃试探道:“公主,您怎么保证这话不过是想拖延时间的谎言呢?”他素来谨慎,万一这公主看得出来自己今夜逃不走,用这三言两语搪塞他们,他们要是毫无疑问就信了,骗人的怎么办?     还有一点原因……就算她真的想加入他们,价值何在?她不过是个公主,没有皇子的封地以及兵权,甚至连个护在身边的侍卫也没有,就带着一个比女子还娇嫩的小小少年,还是个不带把儿的。     孙适光不经意间搭上腰间长剑,随时会有所行动。     他看了孙适光一眼,倒没有阻止,反而眼含笑意盯着女子看,那目光似乎在说,你要怎么证明你的存在意义呢?     她不怒,现在她早已明白比起生命,其他都是狗屁。放在以前,她就算碰上了危险,第一反应也不过就是喊着“大胆”、“放肆”这些没用的废话,如今她不会,就算现在自己依旧是公主的身份,孙适光的动作早该拉出去杖毙了,可她心底自嘲,什么公主不公主,有价值才是真的。     她手腕一翻,纤细但布满污泥的指间,是一张薄薄的纸片,黄底黑字。     孙适光几乎瞬间瞳孔猛地一缩,那东西,竟是——     “十万东衡铁师,在我手。”她声音淡淡,却因那后天造成的沙哑带出几分毋庸置疑来。     他记得他当时也是震惊的,十万铁师,十万!不知道东衡皇帝脑子里想的是什么,竟给了一个公主那么大的权利,还是作战骁勇的铁师!     那一张盖着国玺之印的圣卷,孙适光不会看不出来。     “当时,要调动铁师除了这圣旨还需要玉令,这么重要的东西我不会随身带着,”她适时开了口,“为了表达我的诚意,圣旨给你们,如果合作愉快,玉令所在我定会在日后告知。”     她很聪明,懂得先礼后兵,把圣旨给他们,是她最大的让步。而玉令,也是她最后的筹码。     “成交,”他笑,瞬间收了圣旨,“待我西庭雄兵过了这山河,再见玉令也不迟。”     似乎怕她不信,他又补了一句:“待天下一统,这上位之尊,必有公主一席之地。”     却见她随意摆手,语气微喑:“再没有公主,以后只有长安,步长安。”     他微怔,然后重复道:“长安……”     她打断,很不客气:“步长安。”     长安,一世长安,可她早已没有了那可能。不长安,步长安。     后来,他带她过沧澜,进了西庭的国土,甚至为她找大夫、寻良药,不过问任何,包括她从公主跌到市井的原因、情愿叛国背弃亲父的原因、身受奇病折磨的原因。     他也了解了那“和亲公主”其实不过是她的贴身侍女,不过这个秘密说出来对大家都没有好处,除非他们走投无路选择鱼死网破,最初并不愿说破。他甚至知道那个名叫小瑞的少年只是个太监,根本不是她的弟弟,但也随她做着戏。     成婚,最大的原因还是她的价值,但不知为何,私心里倒也愿意……     神思收回,司空祁看着眼前的女子,她身段窈窕,语音微哑:“看来得找她谈一谈了……如果她愿意帮我们,大抵还能留一段时间,不过这可能性不大。”     “她和司空翊感情不错,不如趁他出征,先动手?”司空祁想了想道。     “那就等和亲队伍来那一日吧。”     “怎么,你要揭露她不是真正的公主?”司空祁有些惊讶,“这对你也是没有好处的!”     步长安摊手,语调轻松:“到时候你便知道了,有一种办法既能让她身败名裂,也能让我安然无恙!”     ------题外话------     这里先跟妞儿们道个歉,最近更新字数不稳定,大多数时间都在4000—,因为临近期末,考试接踵而至,而夏又是大三面对着实习和各类考试,实在忙得不行。     不知道有没有跟妞儿们说过,夏这个专业是理工科,中美合作,专业课全英文制,物理化学电子线路各种专业课书本全部都是英文字,老师也是外教,上课容不得半分分心,一开小差考试就完了,而且不是一门课,三四门都是这样,几乎两个礼拜一次考试,随时都在复习状态。     唠叨那么多还是在为自己更新少解释,真心抱歉了嘤嘤嘤。           第五十章 我从来信你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入夜,成王府。     司空翊回屋子的时候,恰好又碰上上次那两个和司空震在书房商谈要事的大臣,而直到现在他才知道,他们是这次出征边关的粮草官,几日前那一夜也正是为了出兵之事秉烛长谈。     他颇为烦恼的揉揉太阳穴,这次出征太过突然,很多事他还没有安排好,而更要命的是,柯容和袭城在一路队伍,这无疑是雪上加霜。     不知道这是皇帝的意思还是司空璟从中作梗,司空翊有些皱眉,这样细细算下来,他得趁着这最后几日把一切都给交待妥当了,不然实在放心不下。     首先,府中只剩下一个老何,难免顾此失彼,要把寻找赵宁儿赵二老两个人的事情交给他,也要担负王府的安危问题。虽然司空璟和司空祁都会离京,但还是不能轻易失去警惕性。     其次,和朔刁难一事虽然不便于追究,但到底她此次太过过分,如果不给她一些教训恐怕以后还会蠢蠢欲动再次出击。包括那个司空祁突然上心的名叫步长安的女子,第一次见就给他十分古怪的印象,觉得似曾相识但又完全没记忆,这两个姑娘对宋歌的威胁怕是不小,值得列入考虑范围内。     再者,最重要的便是几日后的宴请和亲队伍了。现在还不确定那时自己有没有出征,他总有种预感,很不好的预感,觉得那天会发生一些不可控的事端,这导致他内心有些惴惴不安。     还有柯容的处境以及黑木的留京,这一次出征镇关几乎把他手下势力弄得四分五裂,如果不是有心人在其中捣腾,那也太巧合了吧?如果真的确有深意,他还需好好斟酌怎么把未知的危险降到最小。     “怎么站在屋外不进来?”     “吱呀”一声门开,宋歌穿着单薄的素白里衣,含笑站在门口瞅着发呆出神的司空翊问道。     司空翊一凛,抬头女子身纤骨柔,一张虽白皙却染着些微憔悴的面容上两只眼睛沁了月光,清冷柔和。她微偏着脑袋,露出脖子里指甲块大小的殷红吻痕,夜色下甚是蛊惑。     他忽然吃吃一笑,上前两步揉乱了她早已散落的青丝,然后长臂轻展,搭在宋歌肩膀上就绕到了她耳后。微微用力,女子混着浴后清香跌进他怀抱,似乎昨夜过后,他一下子喜欢上了拥抱的感觉,有种心脏也被填满的甜蜜与满足。     “怎么了?”宋歌声音闷闷的,鼻子都快被司空翊那用力一下拉扯给撞得歪了。     司空翊摇了摇头,埋在宋歌脖子处,半晌调笑道:“还痛吗?”     几乎是瞬间,司空翊话音还未落下,就感觉自己脸颊处忽然温度升高。不用转头,也知道是宋歌脸红了,滚烫了他一切。     “哎哟——”司空翊低叫一声,腰间软肉再度被宋歌捏住,他微眯了眼,眸中闪现缱绻温情。     宋歌恨恨咬牙,这两日她脸红的频率越来越高,也越来越觉得司空翊油嘴滑舌。     “别闹,有正事和你说,”宋歌推了司空翊一把,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了些许,“关于狱中之事。”     司空翊微讶,倒也没有再纠缠下去,反而沉了眸,顺手拉宋歌进屋:“怎么?可是觉得委屈?”因为司空震的意思是息事宁人,白天宋歌答应的也好好的,现在又提起是不是······     “不,”宋歌摇头,等司空翊把屋门阖上才坐到桌边轻轻道,“我要说的,是那个被人下了药的男人。”     司空翊也走过来坐在宋歌身旁,闻言眉头一挑,似乎有些愠怒:“如果真是和朔所为,这账早算晚算都得算。”     宋歌把手搭到司空翊手背上,示意他冷静:“算不算另说,那男人和我一样也是为人所害,他当时也极力克制过,所以这事暂且放放,我想跟你说一说那男人的奇怪之处。”     司空翊虽然还是不悦,但到底没拂了宋歌的意思,点头回答道:“好,听你的,他怎么奇怪?”其实今天司空震在问话的时候,他有感觉到宋歌一直想说什么,但不知为何忍了下来,所以今夜她准备跟自己商量,代表了信任,这让司空翊很愉悦。     宋歌顿了顿,似乎在思考些什么,良久后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那个男人,长得像皇上。”她说,表情严肃。     司空翊愣了愣,半晌抿唇问道:“皇上?我西庭国君?”见宋歌点头,他忽然有了一种黑幕撕开一角的错觉。     “不止这些,”宋歌又考虑了片刻,继续道,“水牢中除了我只关了两个人,一个就是那个男人,还有一个姓顾的老者,他说······”宋歌有些犹豫,不知道如何措辞,索性转了个话头问道,“你有印象朝中曾经有过哪个姓顾的大臣吗?”     司空翊微皱了眉,宋歌这才想起那顾老头今年已过四十,二十年前他刚进狱,那时候的司空翊似乎应该还没有出生。     “没印象,”果然司空翊坦白,“不过或许明日可以问问老何,父亲母亲那暂时还是不要透露任何消息。”     宋歌点头,身子往前探了探,“顾老头和我说了很多,但是对于他们进狱的原因却是只字不提。”     “这是自然,水牢关押的人都是犯了重罪却不能赐死的,或许他们知道些什么秘密,这不是我们可以去探听的。”     宋歌继续颔首,随即又摇了摇头,“司空,不是我要探听,而是顾老头一句话,我听出了端倪,”宋歌有些无奈,很多时候上天多给了她一个心眼,以至于总让自己活得很累。     “他说,”宋歌一顿,眉目深锁,“听刚才那狱卒叫你世子妃,你是哪家王府的?”她学着顾老头那时随意的姿态,将一句话重新复述。     司空翊眉头也随之一跳,心细如他不会听不出这话里的关键。     哪家王府······     帝京如今只有他成王府一家王府,这话的确诡异······听这顾老头的意思,难道还有过另一个王府存在?况且据宋歌所言,那顾老头曾经也是一员大臣,是不是在自己出生前还有什么如今被深埋的事情发生过?     司空翊紧了拳头,不知为何突然生起满心好奇。     宋歌捏捏他的手,半晌嘱咐道:“一个酷似皇上的男人,一个曾经为官的老者,一个或许存在的王府。司空,我从来很相信第六感,很多次危机出现我市场有预感,这次老实说,我也不例外。”     见司空翊看向自己,宋歌继续道:“我一直觉得,皇上对你太过宠溺,”这话说到一半,司空翊凛了眉,“我到西庭尚不足月却看得清楚,你不会感觉不到。”     司空翊叹了口气,忽然很想和宋歌敞开心扉:“对,如果不是坚信父亲母亲,我甚至怀疑过自己的身世。再者司空璟、司空祁十几年针对,我不可能不疑惑。”     宋歌微扬眉头,其实司空翊的第一个说法,也正是她当初的猜测,但她直觉不会。     “王爷王妃待你如何你我都清楚,司空,我只是觉得皇上的态度值得深究,太子等人的针对也必定是有据可依的,直觉告诉我,这些事一定和我这几日水牢所经历的有关联,”宋歌说得有些快,声音微喘,“你想,既然水牢关押的都是重犯,甚至可能掌握一些前朝旧事,会不会皇上以及太子大皇子对于你的态度,他们也熟知一些呢?”     司空翊面上一沉,转头道:“你的意思是——”     “现在那个男人已经出了水牢,皇上甚至安排他住在宫中,这说明他的身份极其重要。当初在水牢中我们没办法,现在出了狱,总能逮到机会找他问个清楚。”     “那也得他愿意说,”司空翊摇头,手指指节敲着桌面,“况且没有几日我就得出征了,到时你可得小心——”     “和朔和步长安”这几个字司空翊没来得及出口,话已被宋歌打断。     “投其所好,”宋歌斩钉截铁,目光坚毅,“那男人后期神识混乱,我有记得他说过一个女子的名字——暮亭。”     “你猜测那女子会是他心爱之人?用她来钳制他?”司空翊一语道破,却没有松下眉头,“人海茫茫,并不简单。”     “司空,”宋歌道,脸上突然浮现一丝笑意,“虽然那个男人我不了解,那个名叫暮亭的女子我也不知道是否存在,甚至有可能早已过世,但是,我有把握一定能找到!至少找不到本人,也能找到知情者或者她的后代!”     尾音截断,在司空翊略显惊讶的目光下,宋歌笑了。     “司空,你信吗?”她说,语气没来由地令人放心,哪怕她刚才那一句话,其实更多的是荒诞。     司空翊忽然也笑了,循着她的眼光,垂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信,我从来信你,”他一顿,又补充道,“就像我从来信你,你的贞洁。”     宋歌有些惊讶,半晌才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心里有些惆怅,又有些期待。如果自己坦白和亲身份,他也能如此信任,是不是会更好?宋歌已经打定主意要跟司空翊解释,解释她不过是个侍婢,解释她守宫砂不见的原因,至少要在他出征两人分别之前,一定要!     “那么,你听我讲个故事,一个我觉得和如今的事端必定有联系的故事——”     ------题外话------     今天和男票跑去万达玩耍了,有些无奈又有些愧疚。     其实从这本文连载开始到现在,和男票似乎只出去过一次,而且今天自己也想放松一下,所以放弃了复习,也暂且没有码字,一口气玩到最后回了学校,思路是顺畅了许多,但是手速还是跟不上哭瞎!     去游戏城折腾,赚了很多票票兑换了凯蒂猫的镜子和小台灯,心情很好~     然后开始讲故事情节,最后宋歌那一句话,有没有聪明的妞儿可以联系到卷一?没有的话我要剧透了,参见《说书人》那一章!           第五十一章 大胆猜测!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屋内烛火摇曳,把女子精致轮廓勾勒得有些模糊不清。     他在淡淡光晕氤氲里,侧目注视她眉眼如画,薄唇轻启,一道婉转嗓音低低讲述那日嵩华小镇的故事。     “当初你与我分别,我在客栈歇下的那段时间,碰到了一个说书人,他的故事极其特别,我一度觉得他只是在虚构,因为那样的事如果真的发生在现实中,未免太过荒诞。可惜,”宋歌一顿,忽然叹了口气,“细细想来,我愈发觉得那故事,和如今我们正在经历的事,必有联系!”     “他说曾经有一个少年,爱上了一介卑微浣纱女,但那少年其实是一国太子,他舍不下万里江山,终究还是回了朝堂。”     司空翊眉头一挑,“太子”两个字几乎瞬间就吸引了他的关注,但他没有打断宋歌,反而用眼神示意宋歌继续。     “浣纱女虽没有强求少年,但是一个月后,那太子却自己主动回来了,”见司空翊有些讶然,宋歌忽然微微一笑,再度肯定道,“是的,他放弃了河山社稷,回到了两人的竹屋。”     虽然暂时还未明白宋歌这个故事的含义,司空翊依旧很耐得下心,他双手支着下巴,眉眼微弯有些出神:“如果我们俩也住一间竹屋,其实同样很不错。”     宋歌噎了噎,无奈地瞥他一眼道:“说正事呢!”她敲敲桌面,脸色严肃,“浣纱女很高兴,可是相处下来却渐渐发现了奇怪之处。”     “他不爱她了?”司空翊慢慢倒也沉入了这个故事,发出了自己的疑问。     “不,”宋歌摇头,“她发现少年性情大变,简直就跟之前判若两人,曾经他倨傲自信,现在他温润如玉,除了依旧爱她,其它都变了,”宋歌一字一顿道,“完、完、全、全、变、了。”     司空翊不说话,眉头微皱似乎在考虑些什么。     “直到一年后,她才明白了一切的缘由!”宋歌深吸一口气,似乎想起那说书人讲完这个故事,那个在角落里哭泣的少女,睁着茫然但令人心碎的眼眸,当时她没有太过在意,现在却觉得自己愈发向真相靠近!     “一年后,听闻先皇驾崩太子继位,浣纱女忽然想起自己竟从未询问过少年,他这个储君人选走了之后社稷怎么办,而皇位又该谁来坐?恰逢新皇下访民间,浣纱女不知为何,突然想去看一看,可这一看,几乎令她魂飞魄散!”     宋歌忽然发现自己很有讲故事的天赋,因为司空翊听得津津有味,甚至在她忽扬语调的同时,眉头也几不可见地挑了挑。     “她发现那个新皇,跟和自己朝夕相处一年之久的少年,长得一模一样!”宋歌屏住呼吸,脑海忽然闪现当时自己听闻这个故事的感受,她记得有惊讶,也有疑惑。     “一模一样······”司空翊忽然重复了一遍,不知为何想到宋歌适才对自己说的,那水牢中的男人,长得和皇上,一模一样······     “司空,你能猜得到说书人给出的答案吗?”宋歌转瞬一笑,却带着一抹心酸,她很清楚自己当时根本不存在“心酸”这个感受,或许真的只有经历过爱与被爱的人,才能体会其中的真谛。     司空翊沉默,半晌低声给出两个字——孪生。     宋歌怔了怔,须臾点头:“对,孪生,”她眉眼忽然朦胧,带着一声低低的叹息,“说书人说,那日浣纱女见到的新皇,桀骜、自信,一如当年和她相爱的他。而竹屋内的温润少年,不过是新皇的胞弟······”     “新皇不仅是当初的太子,也是和浣纱女相爱的少年,他如此心高气傲,要掌握天下江山,也要把心爱女子永远拥有,所以他要求和他如出一辙的胞弟假装是他,和浣纱女过一辈子。”     “可笑的是,那胞弟竟也真的同意了,扮着他的皇兄,守着其实名义上属于他嫂子的少女。”     宋歌话音戛然而止,语调忽然有些哽咽。当时听的时候,她波澜不惊,如今再度回忆,竟带着难掩的无奈。     司空翊默然,良久心绪清明,把宋歌的意思给贯通之后说了出来:“所以你的意思是,极有可能那新皇和胞弟,就是······皇上和那狱中的男人?!”他说到最后,竟自己也被自己给惊讶到了,带着满脸不可置信。     宋歌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却把当时自己的分析再度解释了一遍。     “你想司空,一个说书人,大多会选择一个虚构的故事来博得大众要求,哪怕真是皇家私密,也会替换到寻常千金公子身上来讲,可为什么只有这个,他从始至终以‘太子’、‘新皇’这些极容易遭到诟病与罪责的冠名词呢?”     “是不是有可能,他就是想把这个故事带到各个角落去?就是想让真实性得到接受?或者说,它就是真正存在的?”     “再者,说书人身边当时有一个小姑娘,年纪和我差不多,大概小个一两岁的模样,她听完这个故事,很自然地落了泪。要说她既然是那说书人的孙女儿,这个故事想必已经听过百遍千遍,怎么会每次都潸然泪下?真有那么感动吗?”     “我猜想,最大的可能,最能感染一个人情绪的原因,除非她切身经历过!但是她年纪尚小,大胆推测,她或许和那浣纱女有血缘亲疏关系!”     “另外一点,说书人讲完故事就走了,而且据镇上的人说,他们并非本地人,或许他们辗转各处就是为了讲这一个故事而已。司空,你觉得奇怪吗?说书人纯粹靠这些民间街坊感兴趣的话本子来虚构故事,一般也会选择固定场合,这样才能聚集人流量,为什么他们会这样特立独行呢?”     “不在乎任何,只想讲故事,是不是这个故事对他们极其重要?”     宋歌歇了歇,因为司空翊递过去一杯水。闷声喝了下去,宋歌随意抹了下嘴,水珠一层蜿蜒在上唇处,司空翊见状好笑,抬手手指抚上,轻轻为她拭去。     宋歌一愣,须臾回神继续道:“你再结合现在的情况来看,皇上和狱中那男人,如此酷似真的会是巧合吗?”她舔舔唇,有些犹豫道,“司空,我有个大胆的猜测,但是说出来怕是犯了大忌讳。”     这话意思很明显,接下来她宋歌要说的话,就是大不敬,就是传出去会掉脑袋的放肆言论。     可司空翊却一笑,眉眼间满是放纵:“这屋子里就你我二人,何惧?”     “好!”宋歌瞬间应下,捏捏拳头理了理思绪,狠狠心道,“如果我们想得大一些,再大一些,如果真的世界上有巧合,会不会那新皇,就是咱们的国主,而那胞弟,就是狱中男人?”她还是没有一下子说完整,等着司空翊回应。     意料之外的,司空翊没有惊骇,他半只胳膊耷拉在桌沿,修长五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划着圈,恣意而潇洒。     “因为那顾老头一句,我们可以推测出,很有可能二十年前,帝京有至少两位王爷,”他没有回答,反而重新开了一个话题,“新皇的胞弟,等同于——”     “王爷——”     司空翊拖长语调,两人异口同声。     相视而笑,宋歌忽然宽了心:“如果这条线索可以连接起来,那么那男人口中所念的‘暮亭’,或许就是——浣纱女。”     司空翊没有接话头,两个人永远保持着不同的轨迹在讲着自己的推测,可仔细听来,似乎又是有所关联的。     “如果皇上就是故事里的新皇,而那个男人极有可能就是多年前另一位王爷,这样说来,若他愿意代替自己的兄长,怎么又回了来,还在水牢里呆了近二十年?或许只有一种可能——”司空翊又停顿,眼中含着好奇,仿佛在期待宋歌再次和自己思维相撞。     果然,宋歌微微一笑:“既然他也爱浣纱女,除非她过世,否则他应该不会离去。”说罢,她眉头一挑,眉宇间有丝犹豫。     “怀疑说书人身边那个姑娘,和浣纱女有血缘关系?从她切入?”司空翊继续转变话题,眸子却变得深邃,“按照年龄来看,倒颇有可能是······”     司空翊没有说下去,宋歌却平静道:“女儿,浣纱女的女儿,”然后她抬起眼眸,清晰道,“同时也是那王爷的女儿,或者······”     这次无人再继续,可却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另一种极端的猜测。     也有可能是——皇帝的女儿。     这一番推测其实是无据可依的,仅凭一个说书人的故事,和男人与皇帝相似的脸庞,把这些所有的线索参合在一起,变成了一个荒诞但震惊的旧事。但私心里,宋歌和司空翊不知为何都觉得可能性极大,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巧合,既然那狱中男人确实存在,而多年前另一位王爷也忽然消失,这至少可以说明在司空翊出生前,帝京有许多不为众人所知的惊天秘密。     而这是否和皇帝对待司空翊的态度有关系,和司空璟、司空祁针对司空翊的做法有关系,一切都是个谜。     司空翊见宋歌抬手,瞬间便明白她那揉眉心的习惯又起来了,赶在她手指指尖触到额沿之前,司空翊修长玉色覆上她眉眼。     轻轻按压,宋歌舒展了拧起的眉头,半眯着眼弯起了唇角。     “先歇息吧,明日我找老何问看看。”见宋歌颇为疲倦的模样,司空翊低声问道。     宋歌摇了摇头,半撑着脑袋架在桌子上,“不,我还有事跟你说呢,”她本想把狱中之事和他说明之后,打算解释自己守宫砂消失的原因,同时······     同时,她已打算好,将自己只是个替嫁丫鬟的真相跟司空翊坦白!     司空翊有些奇怪,“还有什么事?”他刚问完,屋外传来晋宵颤巍巍的话语。     “爷,皇上急召,宣您和王爷进宫,即刻!”晋宵有些焦急,估计是司空震派他来催了。     “这时辰?”司空翊看了眼宋歌,随即扬声道,“行了,马上来。”他起身,还是一贯的绛紫衣袍,半空里舒卷出绚丽弧度。     “早些休息,皇上大抵是要和父亲商谈关于出征的事宜,如果有办法,我会去找找那个男人。”司空翊揉揉宋歌头顶,完了又把她发丝给理顺,这才开门出了去。     宋歌“嗯”了一声,想着明日,或者后日,至少在司空翊出征前,得剖心剖肺跟他说明白,再不要瞒得如此之累!     同一时刻,大皇子府。     “小瑞,别来无恙,”乏味的问话,可步长安脸上却毫无表情,她冷冷瞅着地上那个面色清寡的少年,无端来了怒火。     小瑞抬头,身处柴房才两日,其实还不算难熬。虽然肚子有些饿,但在东衡皇宫做下人的时候,也不是没饿过肚子,所以他除了有些缺水虚弱,并没多少憔悴。     “公主?还是姐姐?”逆来顺受惯了的小瑞,竟在此时破天荒嘲讽了步长安一把。     “呵,”步长安不怒反笑,眼角弯起一抹凌厉的弧度,看来颇有些诡异,“真是惹急了兔子也会咬人呢,你恼什么,宋歌她命大,半点事情也没有,满意了?”她最后语调有些恨恨,但却压制地很好。     小瑞一怔,看步长安的表情不像骗人,毕竟她的确有些恼怒的模样。     “你发什么愣,这次我来,是想告诉你个好消息,想听吗?”步长安见到小瑞这种态度就生气,或者说······嫉妒。     凭什么她宋歌能得到那么多人担心牵挂?一个异国世子不够,连带着那太子司空璟都似乎另眼相看,还有这个小太监,一个个怎么都拿她当宝儿了?     步长安眉眼微动,眸底燃着一团火。     不怪她针对宋歌,她只是针对······那个养育她成长的国家。     而宋歌,必将是自己颠覆这山河的第一步,她必须牺牲!     就像当初母后告诉她,宋歌本该被她毒酒赐死,却因那几段话活了下来。     她说,一旦被西庭发现和亲公主实则是侍女替嫁,两国战争一触即发!     步长安忽然笑了,自己要的,就是一场战争!     小瑞瞪着步长安,眼见她面上泛起诡异的笑容,不觉咽了咽口水,半晌无奈开口问道:“好消息?你放我回东衡?”其实这也不过他随便猜猜的,自从在明城看到步长安和司空祁达成交易之后,他好长时间都没有从公主叛国的意识里走出来,他甚至根本就想不通事情为何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而步长安,也绝对不会放自己回去的吧······就算她忽然开了善心,自己要怎么跨国两国边境?没有路引,没有盘缠,没有一切,哪怕故乡的老母亲惦念着他,他似乎,好像就是回不去了······     “我放你去宋歌身边,算不算好消息?”步长安一语,忽然打碎他全部神思。     小瑞呆呆的,半晌抬眸讷讷道:“放我去小歌身边?真的?”他有些不敢相信,于是不怕死地补充了一句,“你就不怕我告诉她你的身份?”     “呵——”步长安瞬间便嗤笑一阵,她目光深邃,很明显并不在意,“在你去她身边之前,她想必应该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     小瑞不解,步长安当然也不会再多说,她只是来回翻转着自己的手腕,欣赏指甲上鲜红的豆蔻染汁,“去,或者不去?”     “去!”几乎是瞬间,小瑞脱口而出,随即他又犹豫道,“你莫不是想在我身上安个火药,炸小歌?”     “你蠢不代表我蠢,”步长安瞪他,“这么小儿科的把戏,犯得着做了浪费时间?话别多,既然你想去,我就放你走,省得在府里多张嘴吃白饭!”她说虽这样说,却只是为了打消小瑞仅有的那一点警惕。     其实就算小瑞警惕性再高又怎样,自己计划的事,谁也无法撼动。     她就是要让宋歌,主动承认她只是个替代品!在和亲队伍到来那日,众目睽睽之下,亲口承认!     ------题外话------     此章前半部分参照【卷一——戏中人】【第四十三章——说书人】,那里是细讲的,这里没有具体再介绍。     此章后半部分参照【卷一——戏中人】【第七章——巧舌如簧】,是宋歌对于和亲的分析,妞儿们可以再看看。           第五十二章 出征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接下去的几天,宋歌几乎没完整地见过司空翊这个人。     他似乎一直都很忙,忙着和进进出出成王府的官员商讨边关战事,旨在以最少的兵力击退塞外黄沙人。因为皇帝这次极其重视,派出去的将士数量也特别庞大,所以帝京的防卫相比较而言就显得有些薄弱,他和父亲现在最值得考虑的,并非如何最快速完成反击,而且如何最快速班师回朝,以防止某些势力趁虚而入。     其实司空翊还在忙着另一件事,可惜宋歌只看到他整日整夜埋首在司空震的书房里,连吃饭的时间都省下了。     眼看几日时间,司空翊把儿女情长的情绪控制得很好,他几乎每夜只回房睡一两个时辰,鸡鸣声未起又穿衣出了门,基本上宋歌睡下的时候他还未归,宋歌醒来的时候他早已出门。     其实并非宋歌昏睡,她素来浅眠,虽然司空翊动作轻柔,她还是很容易就会被惊醒。只是既然他那么累,能好好休息的时候,就不要再叨扰了他。     三日后,一卷圣旨到了成王府。     东衡和亲队伍抵达,所有友盟使节入住皇城行宫,翌日举办宴请大会。皇帝命成王司空震携泠兰王妃,一并世子、世子妃,还有郡主参加筵席,包括即将出征边境的柯容和陆蒙,都被邀请在列。     因为宴请大会同时也算是将士出征的践行酒,所以柯容和陆蒙作为四品武将,确实有理由和身份可以参加。     当然了,司空璟以及袭城同样可以。     司空祁虽然负责的是西北瘟疫爆发事件,但因为队伍也是这天出发,按理都会出席。不过他手下武将倒不多,反而是太医和民间大夫占了一部分,随行的人里,就有太子妃苏子卿的父亲,苏丙山。     也不知是司空璟的意思还是巧合,这苏丙山给司空祁的感觉就好像个监军的,格外让他不舒服。但皇帝的命令违抗不得,司空祁也只好忍下了。     宋歌从王府出发的时候,是和泠兰王妃以及司空翎坐在一辆马车上的。因为司空震和司空翊天未亮就去了军营,穿戴完毕后直接骑马带领士兵过帝京长街,在百姓一片欢呼声里进皇城南门,再在践行宴后从北门出来,直接踏上漫长征途。     老何跟晋宵留在府中,还有最近一直在捣腾蛊毒解药的温自惜。因为司空翊这一次出去时间可长可短,他要保证中途不会病发。宋歌还不知道司空翊也中蛊毒的事,但对温自惜倒也信任。     其实老何是可以参加宴会的,但不知为何他表示要留在府内,所以泠兰王妃也没有勉强。     半路的时候,宋歌掀开马车的侧帘,大街上人满为患,几乎大部分人都伸长着脖子朝街尽头张望,脸上泛着红光,甚是激动好奇的模样。唯一不同的是,平常摆在路两边的小摊都不见了踪影,估计是为了腾出空间让出征将士走过,老百姓自发收拾了做生意的地儿,可谓折叹。     临近街尾,宋歌听着外头响起一阵阵对成王府的赞美,不禁有些晃然。     成王府人丁并不兴旺,司空震和司空翊父子同上战场,连带着府内出众的下属也策马上阵,不得不说对于西庭,成王府是最忠诚的。男子在外挣下的荣誉,同时也给成王府的女眷添了光彩,所以当宋歌一行人的马车经过闹市,外头几乎是追捧的。     再度进宫,宋歌已没有了初次的忐忑,她从东门进,过宫道直接进入筵席所在的行宫。听说和朔被关了禁闭,也不知道这次能不能见到她,其实她们二人并无任何深仇大恨,和朔年纪比她小,不过是因爱牵扯到自己而已。     宋歌不是睚眦必报的人,但如果得罪大了她也是会反击的,曾经她的处境逼得她必须时时忍耐,所以眼下倒也放得开,毕竟多一个敌人不是好事。     皇帝高坐台上,这次身边只有皇后陪着,妃嫔都没有参加。宋歌他们几人到得晚,匆匆入座以后没多久,和亲队伍就该入殿了。     泠兰王妃品阶属诰命夫人,座位比宋歌和司空翎往前了许多,而柯容跟陆蒙又是男子,此次筵席女眷在内殿而男子在外殿,所以几人一分开,宋歌身边就剩下司空翎了。     内殿和外殿以一道屏风隔开,皇帝和皇后坐在屏风前,身后是女眷所处的内殿,空间偏小,而前头才是今日主角——和亲队伍以及出征将士的外殿,只有和亲使节中的领头者和四品以上的武将才能入殿参加。     内殿的女子可以听到外头所有的动静,也能透过纱织帘幕看到外头的一切,但外殿的人却看不清里面,这很好地保护了女眷的**,避免许多闺阁女子抛头露面。     内殿坐在上头的是后宫颇为受宠的溪妃,宋歌印象里还有一位殷妃娘娘,不过似乎眼前这位地位更高些。     “嫂嫂,”司空翎一向是个坐不住的主儿,她抬头使劲往外张望,宋歌不用想也知道她在看柯容,“咱们不会要在这儿坐一天吧?”     “嗯,”宋歌含笑应道,“等父亲和你哥哥践行后,咱们应该能去城口送送他们。”说到这儿宋歌一阵叹息,自己一生所求不过一段喜乐平暖,可惜她和司空翊总是聚少离多,甚至连聚在一起的时间,都说不上几句话。     如果可以,她一定要寻到机会和他坦白,用最真实的自己面对他。     司空翎垮了脸,半晌苦着音调道:“城口送行,不过须臾时间……”她的意思很明显,太短了!根本不够自己给柯容践行的!     宋歌拍拍她手背,有些无奈道:“他们又不是不回家啊,不过翎儿,柯容他——”她不知道司空翎这一腔热情覆在柯容身上到底算不算正确,当初自己很是支持她的勇敢,可那次邱山狩猎失足掉进那山洞,瞥见白骨森森,再结合柯容自己曾经说过的“吃人肉”一句,而洞壁又刻着柯容的名字,她不得不将一切推翻。     司空翎没意识到宋歌的话语有些犹豫,她转了两下眼睛,瞳孔亮亮地闪着光:“嫂嫂,反正内殿人多,少我们两个也不会发现,不如咱们出去转转?”     “胡闹,”宋歌斜司空翎一眼,语气却没有半分责怪,“安分些吧你这丫头,等筵席差不多结束了,我们再去,不会迟的。”     司空翎撇撇嘴,所幸还是安定了下来。     不过片刻功夫,动如脱兔的她又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对面一个女子身上。     那女子一袭红裙,在场女眷里就属她最是夺目,本来宴请使节装扮是该隆重些,但暂且不论座上有皇后以及溪妃,阶下女子不应遮了娘娘的风华,再者此时又恰逢边关战事爆发,于公于私都不该披红戴绿。     连不常参与宫廷聚会的司空翎都明白这个道理,对面的女子却堂而皇之穿着大红裙裾,一眼看去十分扎眼。     溪妃脾气一向好,虽然皱眉但也没有当场发作,毕竟那姑娘算是司空祁的人,轻易还是不要得罪。而众人见溪妃都没有多说什么,自然也不会为难她。     司空翎皱起鼻头,满脸不屑地瞥了步长安一眼,自顾自嘟囔道:“妖里妖气的,真不知道大皇子喜欢她哪一点,男人就是奇怪!”最后一句也不知在说司空祁呢,还是在说柯容。     宋歌低头品着茶,前头女眷交谈甚欢,她却提不起任何兴致,思绪有时候总飘得远。自己安慰司空翎倒有一套,其实心里也挺不好受的,谁能断定出征就没有任何危险呢?     忽然听到司空翎在自言自语,宋歌微抬头,顺着司空翎的目光看去,自己对面是个纤瘦的女子,垂着脑袋看不清容貌,却不知为何令她呼吸突然一窒。     “司空祁喜欢她?”宋歌有些惊讶,似乎自己并没有听说有关这个的任何消息,“她是什么来历?哪家千金吗?”     “哪能啊,”司空翎噗嗤笑了出来,额前碎发灵动,甚是俏皮,“那日邱山狩猎,嫂嫂你后来出事才不知道呢,她是大皇子在和亲路上碰到的女子,听说是你们东衡的人。”     宋歌点点头,听司空翎把一切转述,这才明白了个大概。看那名叫步长安的女子,总有种熟悉感,无端令她觉得奇怪。     外殿突然起了鼓声,然后响起一阵整齐划一的步伐,夹带着属于兵戈碰撞的特有韵味。     帘幕无风自动,间或被卷起沿角,宋歌突然趴下脑袋,侧头从那底下一点缝隙使劲往外看。司空翎笑得乐不可支,却学着宋歌的动作,探头努力去搜寻自己牵挂的人的身影。     入眼是一双双统一颜色的战靴,纯黑,边上带着墨色勾丝,落地沉重,一下一下击着众人心脏。再往上,宋歌费力,勉强看到当先一人长腿笔直,佩剑在身侧,柄上搭着那一只如玉手掌,几乎夺目。     “臣,参见皇上、皇后——”那人音调高扬,带着倨傲与谦和的完美融合,字字清晰,不卑不亢。     宋歌忽然唇角轻起,他总是自信的,素来如此。     此时神思渐远,却不曾注意到对面红衣女子,笑容深邃,眸底沉沉。     ------题外话------     又到了每周一次的重修课,礼拜二总是最忙的,三千渣更奉上,同时兼带一块板砖,求轻拍求轻拍~     来剧透了,小歌儿会在筵席上承认自己的“假公主”的事实,接下去的语言描述有些费力,卡在这里容我思考一下怎么写,最近卡文卡得厉害哭。     已经进入考试周了,最近更新不稳定求妞儿们谅解~           第五十三章 一见如故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行宫闹如市,偏殿冷凄凄。     云儿小心翼翼推开门,见和朔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铜镜发呆,忍不住叹口气小声劝解道:“公主,先用膳吧。”     和朔闻言动了动,不过几日,她似一下子消瘦了下去,两颊都有些内凹,看人的目光涣散不聚焦,竟无端令人觉得怜惜。     “放桌上吧,”和朔淡淡摆手,随即从位子上起身,素白长裙蜿蜒在地,不染纤尘,“前头进行地怎么样了?”     她本也可以参加筵席的,但拜司空祁所赐,只能关着禁闭,哪儿也去不了。听说司空翊今日就要出征,她虽一颗心几乎化成死水,却始终还是被任何关于他的消息牵绊。     云儿应了一声,一边布置好碗筷,一边轻声回答:“回公主,成王爷和成王世子刚入殿,估计正热闹呢。”她才说完,却立刻察觉自己犯了大错,和朔眼下正是郁结之时,自己提“热闹”两个字岂不是伤口上撒盐吗?!     云儿嘴紧紧闭着,几乎须臾便要跪下去!     “噢,”预料之外的,和朔没有发火,她拿起筷子随意扒拉着面前一盘水晶鸭片,好一会儿又搁下道,“那个住在合轩殿的男人,怎么样?”     合轩殿,是那夜皇帝为水牢中的刀疤男紧急安排的住处。     云儿愣了愣,皱眉凭着仅有的一些印象回忆道:“太医没前几日去得忙了,想必身体并无大碍。”     见和朔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云儿才鞠躬告退。     待出了门,小丫头长出一口气,抹抹额头冷汗,她竟有种紧张恐惧的心理。     听说是公主安排狱卒在犯人碗里下了药去害世子妃,可不知为何当时世子殿下也在场,公主陷害不成反而遭了皇上重责,如果不是大皇子连夜进宫请罪为公主求情,估计远没有禁闭这么轻的责罚。     云儿有些好奇,听那帮一起当差的小太监说,其实皇上这一次责罚,明面上看来是为世子妃讨公道,实际却并非如此。他们说,真正的原因,其实是公主不小心得罪了那刀疤男。     这话云儿第一次听到的时候,无疑觉得是荒唐的!公主是皇上的心头宝,而那男人不过是重犯,何来得罪之说?可后宫消息传得多了,渐渐便好像有了几分可信的意味。     流言里,那狱中刀疤男乃多年前帝京大官,地位可以称得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其实说得通,毕竟水牢是关押哪些人的地方,大家都是明白的。     而从皇上对刀疤男的重视,也不难看出尽管他入狱多年,地位依旧不容小觑。试问一个重犯,可以惊动皇上连夜就安排太医医治,还特批了宫中偏殿做住处,身份可谓神秘。     最关键的是,据某些大嘴巴的御军所言,皇上甚至在是发之夜亲自赶往水牢!如果关公主禁闭是为了世子妃的清誉,那皇上应该去的是成王府而不是水牢,所以很明显,皇上更担心的,是那个刀疤男!     如此一分析,几乎可以断定公主受罚十有**是因为那刀疤男!     流言一传十十传百,整个后宫处处可见交头接耳的人在嚼这件事。宫中少有新鲜事物,无非就是哪位妃嫔娘娘失宠了、哪位皇子公主得赏了,说多了就是腻,如今这事难得一见,一时便有些难堵悠悠众口。     皇帝当然也听闻了只言片语,但眼下战乱瘟疫突起,他毫无闲心管这些琐碎,只叫御军统领杀鸡儆猴,逮了两个小太监当众杖毙,这才令流言沉寂了一段时间。     可私下,还是有许多人在讨论这事。     云儿还听说,那刀疤男脾气甚是暴躁,几乎每天都把殿里的东西砸个遍。他本就无病,那夜媚药药效几个时辰便过了,如今皇上不下令,殿内殿外的侍卫也不能放他出去,如此一来倒似乎成了软禁。     他整日沉着脸,因为脸上刀疤遍布,而他又面色不善,服侍的宫女都不敢看他,几乎每天三餐送到就折出去,太医也按时差人端药过来,其余时间合轩殿是没有任何人的。     刀疤男也不愿旁人接近,他甚至让宫女把饭菜就放在门口,白天吃睡,晚上便有力气闹腾,似乎在抗议皇帝。有一次公主晚上想吃宵夜,云儿经过那附近还听到过刀疤男的怒吼,他好像嗓音特别沙哑,给她的印象就仿佛,他宁愿呆在水牢,也不要在宫中遭受软禁。     前方击鼓三声过,该是皇帝为出征将士敬酒送行的时候了,云儿回神,提着饭盒匆匆走下台阶。     屋内和朔“啪”一下扔掉手中白玉筷,自己关禁闭没什么,但是司空祁和步长安把这个黑锅给她一个人背,实在是令人咽不下气!司空祁想什么她清楚,不过就是怕父皇对他失望从而导致皇位更加远离,就凭他这无谋无勇的样子,再过几辈子也别想坐拥江山!     和朔冷冷一笑,修长十指扯开果盘里装饰精致的雕花,颇有些讽刺的意味。     她才不是真心为他们担罪,她实也觉得气结,但当时考虑颇多,最终还是选择了一个看似对自己毫无任何好处的办法。     父皇其实最初也不信她会有如此可怕的念头,哪怕在司空祁恶人先告状将狱卒灭口之后来假意为自己求情的时候,父皇私下还是问过自己,可自己权衡再三,依旧背上了黑锅。其实也不算黑锅,毕竟如果有条件,她确定她也会这么做的。     只是考虑到,三个原因。     第一,她没有证据,全程都是步长安在安排,连狱卒也是司空祁的人,再者现在都被灭口了,死无对证。     第二,在外人看来她是最有嫌疑的那一个,哪怕父皇不信,也不会把目光投向和宋歌毫无纠葛的步长安,就算她要指证,估计也没有人信。     第三,也是最重要最关键的一点,她需要步长安代替自己去解决宋歌!步长安对宋歌的恨意比自己深,手段也敢狠,而且不在深宫内,能有更多可支配的时间和人力,更方便对宋歌再次下手!就算自己成功指证步长安是幕后黑手,步长安被关押,她又轻易出不了宫,谁去对付宋歌?     所以她忍,忍下这莫须有的罪,去换步长安的自由,换她给自己解决掉宋歌。     记得当初步长安说,和亲队伍抵达,就会告诉自己她对宋歌恨意的来源,那既然上次已经失败,高效如她会不会今天再次行动?     和朔很好奇,也很期待。三下鼓声已过,不知步长安是否有所动静了呢?     合轩殿。     男人仰头看窗外,深冬渐过,积着霜寒的枝头开始融于初春,偶有返程过早的鸟儿,落在屋檐下叽叽喳喳一阵叫,像极了当初他和她在竹屋养过的那只白头小雀。     忽闻鼓声起,他眸光渐远,飘向那巍峨却只露出一个檐角的大殿,那里片刻前有一队人马走过,铠甲光亮,硬气洒然。还记得若干年前,他也曾过宫道、上御阶、登龙殿、受君恩,可惜时过境迁,到头来不过一场镜花水月。     男人思绪飘飞,落到那处宫殿,里头当先的男子黑甲晃眼,惹了一众官员抽气赞叹。     东衡几位和亲队伍的首领也在座上,听闻那带队的弱冠男子就是他们公主所嫁的世子,神情颇有些惊讶,似乎觉得这倒是个可托付的主儿。     司空震把带队的任务交给了司空翊,毕竟他年岁渐高,总有一天司空翊要坐上他的位置,行他所行之事,奉他所奉之人。     司空璟和袭城却没有参加这次筵席,虽然他们和柯容陆蒙只是后路部队,暂时还不必出征,但听说司空璟这几日一直在加强对新兵的训练,皇帝也就应允了。所以柯容和陆蒙今天筵席结束后,就得加入司空璟所带部队,进行短期的操练。     这也是司空翊最担心的一点,他出征在外,如果真发生什么事根本无暇顾及,只是赌司空璟不会在这个战事吃紧的当口来对付他们。     男子一身金戈戎装,脱去他一贯的慵懒妖娆,取而代之的是满目肃杀和正气,眉眼飞鬓,倨傲而自信。薄唇微抿,嘴角轻挑扬一抹悠然,似夜色淡凉间忽开满树梨白,夺了那众多目光。他眸子轻转,划过跟前明黄龙椅,穿透帝后讶然神色,直直和那帘幕后的一番目光,碰撞。     宋歌忽然心头一松,明明觉得他应该是看不到自己的,却有种四目相对的感觉。     三杯酒接过,司空翊脱下头顶盔甲,墨发只用一根纯黑发带高高束起。他微一仰头,发丝轻颤,转眼杯盏见底,第二杯、第三杯,都是如此。     宋歌听不太清皇帝说了些什么,想想不过是几句践行寄语罢了,她摸摸下巴收回了目光。     这动作一回来,她猛然发现对面那个招摇的红衣女子,一直有意无意打量着自己!宋歌微讶,想起司空翎说她是司空祁的人,不禁便有了几分好奇。     溪妃娘娘素来宽和,她见众人坐在位子上都有些拘泥,索性让大家放松些,互相之间走动走动,只是动静要小些。     宋歌几乎没有犹豫,抬脚便径直往对面去,司空翎一愣,一声“嫂嫂”憋在嘴里还没叫出来,宋歌已经到了步长安跟前。     前座也在交谈甚欢中,泠兰王妃虽然奇怪宋歌似乎在帝京并不认识什么贵家千金,但女子总该有些能讲知心话的朋友,她还以为清冷的儿媳妇终于开窍了,倒反而觉得有些高兴,于是头一转也扎堆聊天去了。     步长安虽一直低着头,但余光很容易看到宋歌那双衬着淡黄的纯色绣鞋停在自己跟前。     “步姑娘?”宋歌试探性问了一声,瞥见她平静地点了点头,才继续道,“不知为何与你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并非宋歌拍须溜马,这其实是她真实的感受,步长安虽然始终垂着脑袋,但给她的印象却熟悉地很。可细细算来,她在这时代不过一年多,认识的人两只手都数得过来,而可以称之为熟悉的,一只手也不需要。     如果不是性别不符,宋歌还真会猜测是不是小瑞呢。     “本就是故人,又有何奇怪呢?”步长安忽然一笑,沙哑的音调配合着她低沉的笑声,没来由地令人胆寒。     宋歌一惊,本就是故人?     什么意思?     却见步长安朝旁边招了招手,宋歌了然,她是让自己入座她身旁的位子呢。     宋歌倒也大大方方坐下了,虽对步长安万分好奇,但始终忍着极大的耐心,不过目光却一直停留在女子隐在长发下的侧脸,微微可见模糊轮廓,似曾相识。     宋歌刚坐下,步长安就把自己的胳膊放在她腿上,动作很是自然,袖口微卷,露出白皙手腕,可仔细看,宋歌却能见出几处有淡淡粉色印痕,就像生了什么皮肤病好了之后的疤。     “看看,里面有你想要的答案。”步长安始终保持着自己的神秘感,宋歌也不拖沓,虽奇怪却依旧照着她的话做。     袖管微起,宋歌没有看到任何东西,只是一个寻常女子都有的洁白臂膀。再往上,宋歌有些犹豫,那里该是守宫砂所在的地方,她内心其实是抵触的。     顿了片刻,宋歌眉头一挑,继续往上卷。对面的司空翎一直看着,不明白宋歌为什么突然去找了那步长安,不过她有些惊讶,因为她看到自己素来冷静的嫂嫂,须臾间变了脸色!     ------题外话------     这个时间更新也是醉了〒_〒妞儿们好梦!           第五十四章 公主是假的吗?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宋歌怔怔,步长安却在偏头间凑近她耳际,笑意在唇角翻烂。     “宋歌,好久不见――”她说,语调轻飘,带着难以抑制的快感。     女子忽然浑身一震,还把着步长安胳膊的手指依旧停在原处,玉色下红袖微卷,映衬那人一抹淡粉色胎记,像一只翩然起舞的蝴蝶,振翅飞过那守宫朱砂。     还在东衡皇宫的时候,她每日都要侍奉安畅公主沐浴,虽然因为不讨喜只能做些搬浴桶的重活,可当侍女一年,总有机会贴身服侍安畅。仍记得有日她失手打翻了浴香,安畅大怒裹着浴巾就给了她狠狠一个巴掌,她看得清楚,公主的左胳膊肘弯处,有一块似蝴蝶状的胎记。     宋歌闭闭眼,往事有些模糊,但记忆从未出错。     半晌,一缕轻笑滑出宋歌嘴角:“安畅公主?还是・・・・・・步长安?”她嗓音低沉,连司空翎只见宋歌双唇微动,却听不真切。     步长安微扬眉头,对于宋歌的态度并不满意,她淡淡抽回自己搁在宋歌腿上的手臂,整了整袖口才继续波澜不惊道:“数月不见,你倒愈发沉得住气了,”眸间毫无赞美,反而尽露嘲讽,“听说你在西庭混得是顺风顺水,一朝翻身成了枝头凤,可喜,可贺啊――”     最后几字尾音拖得长,很明显可以听出其中的讽然之意。     宋歌抬头,眼中依旧一片清明,她朝对面投来狐疑和担忧目光的司空翎回以一个安慰的笑,这才转眸深深盯着步长安,后者已经不避她的目光,大大方方和宋歌对视。     还是那张熟悉的脸,可却实实在在和当初有了不同。那时的安畅,眉眼还稍显稚嫩,一双眸子虽然透着桀骜和不可一世,但远不会有现在的深邃和凌厉。轮廓虽依旧精致,但却有着本质的差别,不复少女柔和温恬,只有那满是烟火味儿的妖娆妩媚。曾经的安畅容颜不是最摄人心魂的,但胜在干净纯真,哪怕身为一个金贵的公主难免脾气惹人嫌,但总不至于遭人横眼。可现在,这个和自己贴身相坐的名叫步长安的女子,哪能配得上纯净一词?如果不是那一粒守宫砂殷红,宋歌都怀疑自己看着的,不过是个红尘女子。     “误背人命,乃是顺风。”宋歌没有多少表情,只是淡淡开口。     “狱中数日,乃是顺水。”她继续道,眉眼冷冷,不知为何看着步长安,竟没来由地觉得抵触。     因为,步长安和她对视的眸子里,有她太过震惊的东西。     仇恨!     一个人的情感,就算掩藏得再深,也会在某个疏忽的时刻从面部表情上反应出来,这就是为什么众多犯罪心理学家可以凭借微表情成功锁定凶犯的原因。而现在,步长安似乎并不介意自己恨意的流露,她甚至目光如炬,直直烧着宋歌的眼眸。     宋歌不清楚作为东衡公主的步长安为何会在此时此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当然她也明白步长安绝不会告诉自己这其中的原因,不过既然来者不善,她警惕着便好,总不至于步长安要把她是替嫁的真相在大庭广众之下揭露吧?还是趁和亲队伍抵达的这一刻?     宋歌有些惊讶,但她还是宽慰自己,想来该是不会的。虽然这是最有效的办法让自己瞬间从高台跌落下去,但那也同时把东衡跟西庭的友盟关系推到了刀刃上,暂不管步长安是何原因,她总不至于主动让自己的国家陷入危机吧?     再退一万步说,当初死不愿和亲甚至把她推出来替嫁的,不就是步长安自己吗?如今再来把一切掀开,她是脑子有问题还是心理有问题?     宋歌这么想,而步长安的确是这么做了。     外殿酒过三巡,日头也开始西偏,本是宴请和亲使节,却被出征将士给占尽了风头。司空翊坐在皇帝下首第二位,在他前面的是司空震。他今日有些神思不属,常常盯着某处发呆,有时候皇帝问话还得司空震吹胡子瞪眼地提醒,着实奇怪。     因为蛊苗未清理干净,司空翊眼下总有淡淡的一片青黑,看起来就像睡眠不足的模样。皇帝还以为近日操兵过来,好生体恤了一番。     却闻外头有太监报时,未时刚过,乃既定的将士启程时辰。过宫道出北门,再经帝京长街,一路行军至城口,恰好需要一个时辰。深冬渐去,初春尚早,申时抵达帝京城口,正巧是日落之刻,白日与黑夜交替的过渡阶段。     司空翊看向阻隔内殿外殿的屏风,有些可惜地叹了口气。     外头一阵整齐而快速的起身声音,宋歌在里头听得清楚,她想了想,侧身准备从步长安边上走开,回到自己座位和司空翎还有泠兰王妃一道儿去送行。     却不妨步长安突然抓住她的胳膊,声音未起,眉眼处的笑意却愈渐变浓。     “听闻外殿除了我西庭出征将士,还有远道而来的东衡和亲使节。”此时内外殿正当安静之际,步长安嗓音微哑,声调不高却足够所有人听得清楚。     宋歌闻言站住,眉头微扬居高临下看着步长安,后者却不急,眉眼带笑,一张妖懒的脸上毫无惧色。     其他人却怔了,半晌溪妃才反应过来,蹙着柳眉不悦道:“步姑娘,仔细着身份。”她还算说得委婉,其实步长安当众高声说话按理犯了大忌,还是在如今这重大的场合下,况且她开口之时并未得皇帝允许,判罪理所应当。     可是正也是今日场面非同一般的原因,出征在即要是判她罪,很有触霉头的感觉,所以外殿的皇帝眉眼一沉,忍着没有发火。     司空震和司空翊对视一眼,两人刚转身,见皇帝没有任何命令下来,一时不知该走还是该留。其实出征的时辰轻易改变不得,西庭不过也是一个封建王朝,对于出征时的一切难免也迷信,司空震深谙这其中的道理,所以他脚下微顿,须臾便继续前行。     他是镇关将军,他不停,没人敢停。     司空翊皱眉,那女子声音他不熟悉,但绝非宋歌,而那话来得突然又奇怪,他下意识顿住了脚步。     步长安其实说的不过是废话,今日筵席所为何人大家都心知肚明,她又何必明知故问呢?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她要从这个话题开启,然后才能进行接下去的问话!     司空震目光凌厉扫来,司空翊抿唇,抬眼朝柯容和陆蒙坐着的方向使了个眼色,见柯容轻轻点头,他才稍稍放下心,脚步缓缓跟上了司空震的步伐。     他已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事情真的发展到自己设想的那一步,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呢?司空翊头一次出现了茫然的神识,他叹口气闭闭眼,提剑收腹,随着司空震出殿去整队,只待圣驾亲启后,出宫门!     外殿几个东衡的侍卫统领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满殿气氛诡异,却闻女子声音再起:“既然跋山涉水而来,怎么不参拜一下和亲公主呢?”     这话问得奇怪,本来女子就不该抛头露面,故国来访的也只是侍卫而已,又非皇亲国戚,拜不拜有什么关系?     司空翊听到这话,脚步再次顿住,他还尚且停在殿口,距离台阶不过一步,而司空震已下两级,回头半是催促半是疑惑地瞪着他。     众人都没明白那隔帐之音的意思,皇帝却怒了。     “长安姑娘,朕是看在老大的份上才对你耐下了心,皇殿之上,岂容你造次!”皇帝沉着脸,可见深深愠怒。两侧御军忽起肃杀之意,似乎只要皇帝一声令下,步长安直接就会铛锒入狱。     可她却并不惧怕,反而在皇帝怒斥之下一声轻笑。溪妃惊异,眼见她红衣飘然款款起立,保持着和宋歌对视的姿态,眉宇间满是讽刺。而众人听她提到世子妃,自然而然目光也就在两人间转来转去了。     司空翎趁着这间隙跑到泠兰王妃身边,摇着她胳膊担忧问道:“娘亲,怎么感觉那女人对嫂嫂很是讨厌的样子?”     泠兰王妃倒没见过步长安,只是刚才和人聊起的时候才知道那是属于司空祁的人,所以也便推断认为她是因为司空祁针对司空翊,所以转而针对她成王府的世子妃了。     “别急,看看再说,”泠兰王妃沉思片刻,拍拍司空翎手背道,“现在还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不过今日场合重大,皇上绝不会允许有人闹场的”     说虽这样说,泠兰王妃其实心里也没底,她活了几十年,看人的目光一向准,那步长安眼中分明闪着势在必得的亮光,如果不是有什么阴谋,怎么也说不过去。更关键的是,她分明就是挑着司空震和司空翊要出征的时辰才打开了话题,很明显要让宋歌势单力薄无法应对,也搬不得救兵。     泠兰王妃眉眼微沉,忽然又凑在司空翎耳边低低嘱咐:“翎儿,如果到时候场面有变,你趁乱去城口,要是真发生什么我们没法子应对,还得把翊儿给我叫回来。”     司空翎点点头,顺道儿攥紧了拳头。     步长安依旧在笑,只是淡了许多,“不参拜公主,怎知如今这占着座上尊位的世子妃,到底是不是你们的公主呢。”明明看似问句,听到最后却无半分疑问,反而是扎扎实实的笃定。     宋歌眉头一跳,好像没预料到步长安会把关注点引到这方面来!或者换个意思讲,她是没料到步长安真敢如此。     她竟敢?     她不怕这一牵扯出来乱的不仅是她宋歌一人,也会影响到自己吗?她不怕西庭皇帝震怒,从而导致友盟关系破裂,山河从此倾覆吗?     她到底在想什么!     众人皆是一愣,然后露出一种莫名其妙的神色,包括皇帝。而唯一和宋歌一样挑起眉头心一阵乱跳的,却是那个和亲侍卫统领,为首的他乃东衡御军指挥使,因为当初曾在安畅的安乐殿当差过,所以对于和亲替嫁一事,他是除宋歌和步长安以外,最后一个之情的。     当听到步长安如此一说,忽然觉得心悸!     皇帝被搅得眉心疼,他烦躁地扶了扶额,一抬头才看到司空翊竟还站在殿口不曾离去,当下火气更甚了:“出征时辰容不得耽搁,司空震!”     “臣在!”司空震瞬间应答。     “即刻出发!”皇帝声音沉沉,然后转头吩咐一侧的御军道,“传朕口谕,备驾,启程宫门。”     司空翊眉头沉了下来,拳心微湿,心下忽然一松,一时分不清是失望,还是别的情绪。他想,总算当时安排老何留在府里,原来自己的猜测,并非多疑・・・・・・     这是要无视步长安的话了?众人心下了然,虽好奇那女子为何有此一说,但到底皇命大于天,一时也就不再多想。     却不妨步长安并不罢休,她似胆子颇大,竟有种要和皇帝抗争的勇气。     “皇上,您就不怕东衡千里迢迢而来的和亲公主,是个假的吗?”     一石激起千层浪,步长安这话说得太过明白,在场众人几乎人人色变!唯男子一身肃杀下了殿,脚步沉沉踩在石阶上,那一下一下的沉闷,似乎真真实实踏在宋歌心上,没来由地觉得憋屈。     而隔着屏风,宋歌微转头,却见他一身硬朗,头也不回出了殿。     ------题外话------     最近总想早点更新,晚上好好复习,然后发现早点更新的前提是,我要在前一天的晚上就把第二天的章节码好,瞬间又垮了我。     祝我考试好运,八门考试轮番来袭,我快哭晕了。           第五十五章 有何不敢?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假?”皇帝忽然开口,语气有些不善,“你这话什么意思,当众挑拨我西庭与东衡的友盟关系吗?”皇帝不怒反笑,语调森然,然后瞬间一巴掌拍在桌案上!     满座惊惶,只看到那一国帝君满面怒色,案上杯盏摇晃,在上面骨碌碌滚了一圈,然后“啪”一下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牵扯到两国关系,这事情怕是闹大了,众人不知那女子是从哪里生出的熊心豹子胆,竟敢当众顶撞皇帝,还口出狂言,当真是稀奇。     溪妃在内殿见压不住步长安那性子,急得拎起裙摆就下了来,宫女在后面诚惶诚恐地跟着,眼见溪妃行到步长安面前,又斜眼看了宋歌一眼,用目光狠狠威胁,低低道:“还不请罪!”     泠兰王妃和司空翎听完步长安的话倒和众人一样,都是完完全全的愣住了。     步长安却继续笑,温婉牵起宋歌的手,后者倒也不抵触,冷着脸瞧她。     “娘娘,如果臣女所言属实,皇上该给臣女加赏,而非治罪,是吗?”她语调轻松,似乎早已脱了当初那个虽纨绔却毫无勇谋的公主身份,取而代之的是全新的女子,自信又凌厉,分毫无惧。     满座再次哗然,为那女子一句壮语,为那不畏帝王的勇气。     皇帝这才有些惊讶,他先是沉思片刻,转而偏头去看座下那几个东衡使节,为首一人他记得姓楚。本来他并不信步长安所言,可现在仔细观察那楚姓男子,竟从他眼中看到了躲闪和慌张?!     皇帝表情变了,可没有立刻发火,他忽然一抬手,侍奉在侧的大太监会意,指挥着御军将龙椅后的屏风给撤开了些,这样虽然内殿外殿依旧有帷帐隔开着,但视线和声音都能更真切清楚些。     看样子,皇帝是要好好问明白其中的意思了。众人了然,不自觉间挺起了脊背,透着浓浓的好奇。     “你若所言为虚,朕当斩你于众,悬尸三日,你可敢?”皇帝面无表情,眉头却有些冷,明明话语出口带着对步长安的强烈讽刺以及不相信,可不知为何听在楚岫耳朵里,无端觉得森然。     他艰难咽了口唾沫,想转头去瞧瞧里头究竟是谁在说话,为何感觉对于替嫁一事很是清楚。可他又怕皇帝因他这一个动作看出些端倪,一时之间只能垂着头一语不发,手心却早已湿透,想着那人必定没有证据,只要那替嫁姑娘不认,他又一口咬定她是公主,想必是没问题的。     宋歌当然也这么想,所以在步长安一字一句紧逼下,她并没有作任何解释,这在皇帝看来却又多了几分可疑。况且连那统领都是一声不吭,也太奇怪了些。     相比较而言,步长安是表情和心理最轻松的那个。她看着宋歌,就像看着盘中精致的菜肴一般,眸子发着亮。     步长安忽然盈盈跪拜,隔着帷帐向皇帝行礼,身侧溪妃有些恼羞,一甩袖回了自己的座位。     “回禀皇上,臣女敢,”只一句,却满含挑衅,她回望宋歌,“不知所谓的和亲公主,可敢?”她语调不高,外殿楚岫神色紧张。     宋歌面上不动声色,随即也跪了下来,同样一句话:“有何不敢?”     皇帝倒被两人这架势给怔住了,他转头和皇后对视一眼,想了想沉声道:“倒不知长安姑娘要如何证明,这成王府的世子妃是真是假呢?”作为一国帝君,他当然在数月前就想过东衡会有这替嫁的主意,毕竟听说东衡皇帝对那唯一适龄的公主极其宝贝。但他是见过东衡国母的,宋歌的确和她酷似,这世上除了母女的关系,他倒真想不出还有谁能和那已逝国母如此相像了。     可惜红颜薄命,听说月前那秦皇后已逝,东衡皇帝封了一个妃子坐后位,算算日子,那时宋歌还在和亲路上,倒也可怜。当年几国纷战时,那秦皇后随帝驾亲征,也算得上是女中豪杰,现在不仅香消玉殒,弥留之际连女儿也不在身侧,更遑论披麻戴孝了。想想一生辉煌,死时不过两眼一闭,连生前坐的位子住的宫殿都被人占去,好生无奈!     这么一想,对宋歌反而多了些怜惜,而且说来她也和司空翊有了夫妻之实,哪怕是看在司空翊的面子上,他也忍不下心。不过・・・・・・如果东衡皇帝真的选择了替嫁,还是这样一个和皇后诡异般酷似的女子,他要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皇帝心里一番计较,垂眸等待步长安的解答。     “敢问世子妃,”步长安声音平淡,和宋歌比肩而跪,宋歌却很容易能听出她语气里的得意,“既然您是真正的公主,那是否还记得,三岁除夕在哪里过的年,六岁学了哪门礼仪,十岁哪位太傅入殿授课,十二岁生辰东衡圣上赠了哪份礼物,十四岁第一次习武用的是哪样武器,十五岁及笄礼――”     “停。”宋歌忽然出声,白皙手掌一摆,很不耐烦的冲着步长安摇了摇。     步长安正滔滔不绝,冷不防被宋歌打断,眉头瞬间拧了起来。众人还有些回不过神,却又闻步长安冷冷一笑道:“怎么,说不出来了?”     宋歌倒不恼,心下虽然有些无措,但面上还是一派平静,她摆摆手朗声道:“这些说了又有何用?你是公主吗?你知道?”她问得理所应当,就好像步长安根本不是公主似的!     她的确早已不是公主。     步长安一怔,末了讽然一笑,不知是在嘲自己还是嘲宋歌。宋歌才不管这些,继续追问道:“你清楚哪年哪件事?你又是何身份?退一万步说,就算能答出来,谁能辨别真伪?这里在场的人,谁能?”     宋歌一顿抢白,语速虽快,但众人也不是榆木脑袋,瞬间也能反应过来。     是啊,步长安问的问题都比较私人,虽说这样更容易判断世子妃的真假,但也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在场无人可以作证,不管是宋歌说出答案还是步长安说出答案,根本就无法验证,几乎就是个死胡同!     步长安却又笑了,她那一个笑容有些深邃,竟脱了妩媚,转而多了一抹势在必得。     “不,有人可以作证,且绝不作假!”她说,斩钉截铁!     宋歌一愣,脑海里瞬间蹦出一个字。     谁?     然而就好像是为了回答她这一个问题,有道沉沉的嗓音从外殿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和与生俱来的傲气。     “朕。”他说,语调低沉,不见半分玩笑。     楚岫霍然抬眸,却又瞬间垂下了头,而除他之外,人人嘴微张,喉间一声压制不住的“啊”,着实惊讶。     宋歌也给震在当场,给步长安撑腰的,竟然是皇帝?他能作证?他知道哪年那月东衡的公主做了哪件事?宋歌深呼吸几口气,不管怎么样,她首先选择稳定自己的情绪,虽然压力陡然增大,但她不想自己乱了分寸,只有冷静,才有办法。     皇帝背对着内殿,虽然应下了步长安的话头,但心里却又多存了一份疑。的确,他知道,即便只是知道第一个问题,却也足够了。但那步长安,又是怎么清楚的呢?     “如何,世子妃几时准备作答?还是需要时间回忆片刻?一炷香可够?”步长安斜眼瞧着宋歌,眉眼间满是自得。     宋歌不语,却忽闻司空翎在后面一声焦急低唤,她转头,瞥见泠兰王妃和司空翎担忧的表情,不由心头一暖。回以一个且放心的笑容,宋歌转身沉眸,眼中一抹厉色。     “你也不必每题都答,朕只清楚那第一个,你把答案说与朕听,便足够。”皇帝忽然开口道,语气淡淡萧索。     宋歌此刻却没有先前来得紧张,她微瞥一眼步长安,很明显她的眼中带着不屑,似乎根本就认定了宋歌不会知道。     的确,宋歌不知道,她穿越不过一年多的时间,安畅三岁的时候,她还在现代上着幼儿园呢。可她不急,如果从心理分析角度来看,她似乎可以摸到有些头绪。     既然能被她当作问题提出,很容易可以得知,那年除夕定是非同寻常,至少和其他的年过得不同。而照正常来看,一个公主除夕一般都是在宫内度过,况且除夕人潮混乱,那年安畅年纪又小,皇帝应该不会带她到闹市与民同乐。     如此推算,范围可以缩小,不在皇城,不在民间。     宋歌眉头微拧,思维正在运转,步长安却冷言打断:“怎么,一个也答不出?”     “隔了那么久,还不给人时间想想?”宋歌同样冷言回答,“你说的一炷香,一炷香后我给你答案,”然后她转头,无视步长安轻蔑的眼神,隔着帷帐朝皇帝一叩首道,“求皇上应允。”     皇帝不置可否,一炷香时间其实挺短,但对于回忆一件事却显得过于长了,宋歌这样一来,还没回答就失了值得信任的点。     “好,一炷香,”皇帝沉道,“来人,上香炉。”大太监应下,须臾便有人在香上点了火,计时正式开始。     宋歌在内殿看不清外头,可她却不急,再叩首从地上站起,不顾步长安奇怪的目光,转身走到泠兰王妃身边和司空翎并肩而坐,身边众多女眷看着,她依旧目不斜视。     泠兰王妃见状拍拍她手背,也不多言,就这么陪宋歌坐着。司空翎腹中千言万语,也没有挑在此刻问,和泠兰王妃一样安静呆在一旁。     宋歌闭眼,思绪再度纷飞。     刚才推算到,那年安畅不在皇城,不在民间。     至于其他・・・・・・东衡皇室在外有多少行宫她不清楚,所以这种可能性她无法推断,只能暂时从其他方面入手。     安畅三岁,而她又比自己小一年,这样算起来该是十二年前,十二年前的事宫中少有人再提起,线索渺茫。     宋歌兀自摇头,再换思路,从皇帝的话推敲。     在场无人可以证明步长安的话,可皇帝却说他能,更关键的是,他强调了,只有第一个问题他能。宋歌微敛眉,唇角忽然一扯,这是不是说明,那年有特殊的事发生?     两国属友盟,每年都会互通使节,但即便如此,关系也没有好到国君之间的就近接触。既然皇帝知道十二年前那晚除夕安畅在何处,而当年安畅才幼儿,身边必定有人护着,且极有可能是她的父皇或母后。这是不是可以确定,要么皇帝曾有所耳闻,要么・・・・・・他在场?     宋歌皱眉,不对。     东衡国君,西庭国君,一山容不得二虎,什么情况能让两人在除夕夜还有所牵扯?     什么情况?     宋歌紧锁眉头,几乎陷入困境。     步长安浅笑传来:“看来记忆受阻呢。”她似很是开怀,瞅着宋歌的表情笑得愉悦。     而就在此时,宋歌霍然睁眸,眼底竟是一派清明!她也笑,比步长安更开怀。     “不,很抱歉,我想起来了。”她说,微挑细眉。     ------题外话------     这里要解释一下,上面哪一章说到宋歌挽起步长安袖子,写了步长安守宫砂处有蝴蝶胎记。     会不会有妞儿表示奇怪,步长安已经被侮辱了,怎么还会有守宫砂?这里不是BUG,后文再解释~     然后再说这一章,卷一迈过小伏笔,但是很深,脑洞大的妞儿可以去找找,是关于安畅三岁那年除夕在哪里的,答对有奖励~           第五十六章 答案只有一个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你……想起来了?!”步长安脸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刚才的笑容一瞬间尴尬凝固,带着半分荒唐可笑,半分惊诧怀疑,还有九分全是莫名其妙。     因为在她看来,宋歌绝不可能知道!更遑论“想起来”!     步长安眼睛瞪得大大的,满是不敢置信。她收回笑容,半是戒备半是试探道:“那你回答?”     宋歌挑眉,依旧贴着泠兰王妃坐着,只微微仰头盯着步长安的双眸,语态轻松:“一炷香时间还未到,等香燃尽我自会答。”她回得理所应当,而这时外殿的香不过烧了三分之一。     步长安气极,却又苦于宋歌这话无法反驳,只能狠狠瞪她一眼,转头不再言语。     皇帝却在此时淡淡开口,“既然想起来了就尽早答了吧,朕还得去送送我镇关将士,何必浪费无谓的时间?”他这话倒是事实,可给宋歌带来的,却是致命的打击。     宋歌一怔,垂眼不语。     刚才她说自己想起来了,其实并不算真话。     她只推算到最大的可能性是那年除夕两国君王有近距离的接触,这样的话,会有两种情况。     其一,战乱,帝驾亲征!     其二,约盟,国君签和!     前者是她心里更倾向的答案,因为两国签署盟书很少会让公主在场,可是……如果是战火纷飞之时,东衡皇帝更不可能随身带着自己最宝贝的女儿啊!     所以宋歌佯装自己已确定了答案,想从步长安的表情和皇帝的话语里窥探到一些讯息,可惜两人的反应模棱两可,她要知道答案,还得再试探!     宋歌清了清嗓子,一捏拳头,赌了!     “皇上可知,我母后已过世?”宋歌忽然发问,眼睛却看着步长安。     果见她脊背突僵,双瞳猛缩。     皇帝不知宋歌为何问起这话,但还是颔首隔着帷帐答:“朕知,可惜了那军火红颜,你也切莫过多伤心——”他叹口气,语调有些惋惜。     宋歌却没有如泠兰王妃预料中的露出苦楚,她反而微扬眉头,似乎并不见伤怀。     果然!宋歌心中暗叫,该是能确定七八分了!     她这问题并不是空穴来风,也绝非为了惹步长安乱神,她只想确定自己的猜测,有没有可能正确!     替嫁一事,西庭皇帝不可能想不到,但从她踏上这片国土之后,皇帝自始至终没有怀疑过她,是不是因为这张脸的缘故?况且刚才步长安指控自己时,皇帝最初也是秉着坚信的态度,直到最后才有些动摇,她可不可以认为,皇帝有把握自己是真公主的成分多些?     可他为何有把握,一点证据都无,为何?     答案只有一个,自己这张脸。     可他为何看到这张脸就不怀疑了,为何?     答案仍旧只有一个,他见过东衡皇后。     还在皇宫里当侍女的时候,她听说过东衡国母的丰功伟绩,传言女子这凤位,坐得是名正言顺、名副其实。东衡的半壁江山,有她秦氏的一半,早年大国战乱起,是她随帝出征,在马上打下了社稷,打下了感情。     可惜这传言里的“早年”,宋歌不知道到底是哪年。     皇帝刚才一语,至少给了她更坚定的信心。     军火红颜,军火,等于战时。     皇帝见过安畅的母亲,且在战时,可听说秦氏是在立下战功之后回朝封了后,封后之后便是国母,轻易不得抛头露面,皇帝再有机会见,怕是不太可能。而他又知安畅三岁那年除夕在何处,而三岁的孩童尚且还离不开母亲,十二年前秦氏应有二十左右的年华,再晚也没精力策马。更重要的是,安畅是东衡唯一一个没有封号的公主,可皇帝却对她最为宠爱。     当初自己对于这个奇怪了很久,东衡皇子公主赐封号都在诞辰之日,可只有安畅无封,当然不可能因为皇帝不喜她,或许……有什么其他原因?     比如,诞辰之日,没有机会封号?     可如果照先前的推断,三岁,安畅随皇后跟帝驾亲征,又会有两个疑点。     第一,视若珍宝的小公主,皇后再怎么不舍也不会带在身边,战火无情,她怎放心安畅随征?     第二,三岁在战场,不代表诞辰之日也在战场,封号只在公主自娘胎落地那天赐下,安畅只是三岁不在宫中,不代表出生也不在宫中吧?     宋歌沉眉,须臾忽然眸子一亮!     “世子妃,你怎不回答?”皇帝不悦,叫了好几声,宋歌像聋了一般,只怔怔出神。眼看香已烧了三分之二,他急着践行将士。     步长安眼中重回笑意,看着宋歌眉头紧锁的模样,心中大为畅快!就知道她不会答得出来,她三岁的时候,宋歌只有四岁,宫中只招五岁以上的侍女,那年的宋歌,还不知道在哪个角落啃着粗粮饼呢。     宋歌仍旧不说话,泠兰王妃心中着急,却又不忍打断宋歌沉眉思索,她转头示意司空翎,眼神似乎在说,趁乱出宫!     司空翎微愣,须臾重重点头!外头柯容陆蒙都在,如果皇上因此对嫂嫂存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跟御军打上一架呢?     司空翎心中疑惑,却又忍不住哀怨又仇恨地瞪了步长安一眼。什么啊,这女人提的乱七八糟问题,换她回答三岁除夕在哪儿过,她根本就记不得!这问题真瞎!     外殿陆蒙和柯容果然交换了个眼色,不管宋歌是不是真正的和亲公主,至少她是司空翊承认的世子妃,如果皇帝要判罪,他们势必要一战。两人同时握住腰侧剑柄,一切准备就绪!     皇帝心里也有想法,宋歌虽然容貌无法质疑,但其实现在细细想来,的确她毫无公主的架子。初次进宫的时候,她虽跪拜有礼,但骨子里却透不出那种与生俱来的尊容与娇贵,只有那一身清冷。     众人心思各异,只宋歌一人沉默不语。     出生也不在宫中……有没有这种可能?     皇后和安畅同时出现在战场,皇后不会带安畅上战场,这两种可能,是否可以同时成立?     看似不可能,其实却可行。     只要……安畅来得突然!比如……怀孕!     宋歌呼吸一窒,如果皇后在行军途中怀上了安畅,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     出征在外,皇后突然怀孕,诞下安畅之后,因为不在宫中,所以皇帝没法给安畅封号,而又因为这公主出生在战场,似乎诞辰更有了别的意义,皇帝格外宠爱。当时可能东衡和西庭也有过一战,两国都互有内线,西庭皇帝或许很容易就可以知道对方营帐里多了一位公主。而西庭皇帝见过东衡皇后,知道安畅三岁除夕在哪里,战事至少持续了三四年。     如果一切没有推断错误,那么安畅在三岁那年的除夕,不在皇宫,不在民间,在战场!     “世子妃!香快燃尽了,你可有话说?”皇帝看着那已经烧到只剩一个小指甲盖距离的香,眉头拧得高高。     步长安斜眼睥睨,却见宋歌忽然轻勾唇角,“皇上,时间已到,我可以回答了,”她也要去送司空翊,所以必须在一炷香内解决,但她也要保证这回答,能不送她再次进监狱!     步长安微讶,宋歌面色不变,眉宇带笑。     “十几年前的事,记得有些模糊,但依稀有印象,战火纷飞。”步长安脸一沉,瞳孔瞬间一缩。     “其实不止三岁那年除夕,一岁,两岁,应该都是在那里吧。”步长安面色再变,嘴唇紧抿成一条线。     “天是黑的,地是黄的,眼前是红的,皇上,对不对?”步长安眼眸瞪大,眉峰高高扬起,满是惊骇。     皇帝一愣,虽然宋歌话没有说得完全透,但他已经听出了他想要的答案。战场烽火满满,所以天是黑的;战场处于荒地,所以地是黄的;战场血流飘橹,所以眼前是红的。     分毫不差!     皇帝微一沉凝,笑声几乎立刻便要响起,可内殿,步长安突然急走两步,将宋歌用力拉扯过来!     宋歌猝不及防人有些踉跄,泠兰王妃一怒,司空翎已经蹿起来大喊:“你干嘛!说对了你就恼羞成怒了?”她脾气一向急,这一声叫得高,外殿的人几乎瞬间便听见了。     柯容心一沉,剑须臾便要出鞘,陆蒙见状搭上他的手,微低语调道:“郡主会武,轻易不要动。”柯容闻言手指一松,却还是紧紧握着剑。     皇帝人一动,御军瞬间挺起脊背,在场众人个个神色紧张,不知内殿发生了什么情况。     “怎么回事?”皇帝沉声道,大太监会意,用眼神示意身后一个宫女进内殿查看情况。     内殿步长安和宋歌扭作一团,但又没有打架,只是前者把后者给搂住,虽然动作野蛮场景诡异,但的确是紧紧搂住。     步长安力气极大,宋歌被箍得透不过气,司空翎在后面拉她,溪妃又惊叫着人分开她们,一时之间内殿乱了套。     一片混乱中,步长安忽然扯住宋歌,声音压得极低按着她胳膊狠狠道:“宋歌,虽然我不知道你是从何得知,但今日你不承认也没办法,由不得你选!”她目露凶光,话音里满是威胁。     宋歌本来还觉得步长安捏得她手臂疼,自己左胳膊的伤口虽然愈合,被她这么一扯搞不好疤都要裂开了,可却被步长安一语给弄得失笑:“公主我不稀罕,我只是坐上了这世子妃之位,舍不得下来罢了。”她态度好,似乎还觉得应该感谢安畅。     步长安却觉得宋歌这是在挑衅,在炫耀!她有些气,眸光忽泛狰狞:“你若不承认,我送你一条人命!”     宋歌一怔,转头犹疑:“什么意思?”     见宋歌果真被说动,步长安终于恢复了些理智,她忽然松开钳制宋歌的手,司空翎见状立马冲过来把宋歌拉后退一步,撤到步长安三步之遥外。     步长安并不在意,好像刚才的禁锢只是为了说一句话,一句威胁。     皇帝见宫女出来,转头问道:“怎么回事里头?一炷香已到,既然世子妃回答正确,朕要去宫门,”他微一顿,又面色沉沉补充道,“长安姑娘,你可是闹够了?”     皇帝很生气,非常生气,所以他转眼示意身边的皇后,接下来的事情由她收拾,他要起驾去宫门,不随她们胡闹了!     皇后忙垂首,表示应下。     黄袍微掀,帝王面色黑沉如墨,跟楚岫等人轻表抱歉,又跟大太监嘱咐了几句,再抬头时香早已燃到底,几乎连火都快熄灭了。     皇帝心情更坏,生怕延误时辰,他只重重道一声“走了”,随即大跨步下了台阶,在众人慌不迭的跪拜和一连声的“恭送圣上”下急急往外走,袍摆下五爪金龙熠熠生辉,耀了满场眼。     却忽闻女子声音从内殿响起,不是最初那位,反而是宋歌,那嗓音清澈,虽不见婉转,但淡淡寡凉下如一汪明泉般透了人的心,清了人的脑,和步长安喑哑又带着蛊惑的声音有本质的区别。     “皇上,我其实还未回答,”她说,语气有些不同寻常的平淡,“我并没有具体说到,三岁那年的除夕,公主在什么地方吧?”     人人诧异,对宋歌的反应疑惑不解,甚至都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用的是“公主”一词,而不是——我。     步长安轻笑,宋歌身后众女眷惊讶且慌张的表情她很是喜欢,特别是泠兰王妃和司空翎,那模样几乎是错愕的。     但是泠兰王妃只出神了须臾,下一刻,她一转身推司空翎:“走!趁乱走!”话音压得很低,动作却急。     司空翎咬牙,趁众人注意力都在宋歌身上,一个就地打滚就蹿到了内殿的帷帐处。内殿没有后门,想出去必须从外殿走,可外面御军把守,不是易事……     司空翎眉头一跨,回头露出一个无奈的笑,泠兰王妃瞬间心沉了下来。     却又听宋歌淡淡话语响起,似满殿惊惶,只余她一人清醒:“我突然忘记了,许在皇宫吧。”她说,面无表情。     皇帝脚步瞬间顿住,转头满脸不敢相信:“前一刻你不都——”刚才那三个提问,不是都接近答案了吗?而且在场的人几乎都能明白那是战场的描绘,她怎么……     宋歌不解释,眼睛却死死盯着步长安的手,那手里……有一样东西!     ------题外话------     听说昨天股票爆跌,妞儿们你们还好吗?     今天回家爸爸说,看新闻看到上海因为股票跌有14人跳楼,瞬间觉得咱们魔都人民这是怎么了〒_〒           第五十七章 臣女有罪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那东西……宋歌闭闭眼,内心竟生出一股难言的复杂情愫。     曾以为她今生再无缘与东西的主人相见,曾无数次愧疚自己的冷血无情,曾认为那一次沧澜河畔山洞明暗之间早已隔开两人情谊,却不想,往事纷飞,兜兜转转,老天竟还给了她机会!     一个赎罪的机会!     小瑞……     他的那个锦囊安安静静躺在步长安手中,而他送她的那一个,始终贴着她的心口,妥善安放。宋歌忽觉泪了目,步长安怎么到西庭的她不管,可小瑞也在,而且是在步长安手里,安全怕是有威胁了……     步长安说,自己若不承认,她送她一条人命,而现在很明显,小瑞就是那条人命。     忽然想起还在东衡和西庭边境线处时,她听出了小瑞的声音,却没有想到那个喑哑的女声会是步长安。当时她眼睁睁目睹小瑞被带走陷入困境,从此埋下愧怍悔恨,幸好老天待她不薄,还有机会偿还。     复又想到狩猎那日官道上撞见司空祁的队伍,女子声音同样喑哑,她竟没有半分记忆,甚至在听说司空祁对步长安青睐有加、而步长安还有一个弟弟时,完全没有警惕和狐疑。     其实早在狩猎那天,她就该碰到小瑞了吧?步长安如今对自己步步紧逼,小瑞又和自己交好,指不定受了多少委屈。     不是那日官道上她也听到了么,步长安像差遣下人一样待他,哪怕小瑞曾是太监,可谁又能知那针对和折磨不是因为他和自己情谊非同一般的原因呢?     宋歌呼吸一窒,只恨自己当初为什么不掀开帘子看一眼!就一眼!     现在,步长安一计失败,便转而利用小瑞威胁自己,她知道自己会受到钳制,一定会。     宋歌苦笑,其实却没有那么苦。     是,她会。既然步长安可以拿到了小瑞贴身带着的锦囊,那说明他的人身自由已经由不得自己掌控,不是受了伤就是被关押,情况都很麻烦。而自己,不知道他的具体情况,只能随着步长安的意愿来。     宋歌想,自己先前都喜欢未雨绸缪,把一切分析好再行动,行动之前还要三番四次确定各种突发情况,而这一次,就让她任性一回吧。谋划太累,她想还小瑞沧澜河畔的亏欠,不愿多作考虑。     但其实骨子里,宋歌还是个理性并做足准备的人,她推翻自己的说辞让皇帝停下脚步,却没有说一个错误的地点把自己逼上死路,她只说,忘了。     因为宋歌生怕,小瑞其实已经……强迫自己不去想,宋歌摇摇头,眼中一抹厉色。     步长安很满意,凑近宋歌压低声音道:“承认你是替嫁侍女,我就立刻还小瑞自由。”     宋歌冷眼瞧她,却没有半分恼怒,只是双拳握得有些紧,指节泛白,愈发显得用力。     “我要看到他活着。”宋歌音线突然有些哑,眸子深邃,看不见底。     步长安似料到宋歌会有这么一问,挑眉笑道:“成,外殿左侧最靠近殿门的那个御军侍卫,只要你承认,不是外头还有两个成王府的人吗?直接可以带回去。”     宋歌一愣,须臾反应过来,司空祁的势力竟有如此之大?!能轻易替换掉一个专门用来保护皇帝的御军!     她再不管步长安,忽然大步一迈朝帷帐过去。司空翎一惊,喊了声“嫂嫂”也跟着跑了出去。溪妃的骇,来不及差人阻挠下来,两个女子已经一前一后出了内殿!     满座惊惶,唯泠兰王妃和步长安不为所动。     皇帝背手立在门口,见宋歌一袭长裙翩然,面色都泛着凝重。楚岫不明所以,刚才大家都能听得出世子妃是答对了,可为什么又……他来不及多想,已经条件反射和众人一样跪倒在地。     东衡侍卫跪的是他们的公主,而西庭朝臣则是因陛下的盛怒而伏地。     宋歌越走越快,根本就把女子不该抛头露面的规矩给忘在了脑后,她甚至大步从众人案前经过,目光没有落在皇帝身上,也没有落在任何一处,却在距离皇帝一步开外,突然膝盖一软,“扑通”一下重重跪了下去。     那声音来得突然又清脆,可以听出女子下跪时的毫不犹豫跟决绝。柯容眉头一沉,手再次握上剑柄,而这一次,陆蒙没有阻止。     “皇上,”宋歌开口,余光轻悠悠落在那有些矮小瘦弱的最后一个御军脚背上,那是一双普通的长靴,可却似乎扎疼了她的眼,令她突然一瞬间不敢抬头移动视线,“臣女有罪。”她说,低头闷声。     皇帝眉头突突地跳,嗓音又冷了下去:“何罪?抬头说话!”     宋歌呼出一口气,先闭眼,然后须臾睁眸,眼底深邃难测。     她和皇帝四目相对,帝王特有的气场几乎将她压得窒息,可宋歌却还在用余光打量那御军小侍卫。     他没有动,估计是被点了穴,面白无须,满面惊惶,一双眼睛大而亮,却充满了担忧与后悔。他还是那么瘦,清秀憔悴得不像个男子,永远一副小小少年的模样,却只有此刻穿着那御军服,才透露出一点气概。     宋歌瞬间心口一松,眉眼一涩,鼻端有些红。     “给朕回答!”皇帝见宋歌出神,恼得重重拂了一旁伺候宫女手上端着的酒,酒洒一地,震了人心。     宋歌却不惧,头微偏,目光似有若无地和小瑞的眼睛相撞,她忽然弯唇,笑了。     “民女非公主。”她说,五个字淡若游丝,却直接把在场众人劈了个头脑炸裂。     而这一次,大家都听出了话里的区别,宋歌说的是“民女”,而不是“臣女”。     这差别极大,民女乃非官家千金的自称,一般多为百姓所有,而臣女,则代表了地位的象征。     皇帝一噎,不知是今日这打击太大还是其他,他人晃了晃,几乎就要往后倒。座上皇后大惊,一声“皇上”尖利划破所有怔忡,人人都跪倒在地,离得最近的那个御军侍卫竟没有扶皇帝一把,还像个傻子一样愣愣站在原地,脚下一步不动。     皇帝靠到了门上,众人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一时间场面大乱,皇帝几乎含着泪从座上跌跌撞撞下来,确认皇帝没什么事后急着叫太监去唤太医。     司空翎在混乱中记得看了眼柯容,见他盯着宋歌,想必是得了司空翊的命令要照顾世子妃,司空翎想了想,趁众人慌乱而她身材又小,几步一蹿便跟在太监身后出了殿。     嫂嫂竟说她不是公主!这问题太棘手,皇上又动了怒,必须找哥哥回来!司空翎咬咬牙,一个转身往宫道上跑。     此时殿内依旧混乱不堪,皇帝重重呼吸几次,手指点着宋歌。女子跪得直,竟半分不折脊背,脸上依旧是云淡风轻的表情,似乎并不在意皇帝的盛怒。     所有人都又惊又惧,楚岫几乎脸色都苍白了。替嫁公主承认自己不是公主……这就相当于把欺君、欺友盟的事实在众人面前揭开,往大了说,两国战争都极有可能会爆发!而往小的、也是东衡侍卫更关心的一点说……他们这几人,甚至外头那一路人马,都有可能因此命丧西庭!     唯一心情愉悦的,只有步长安一人了。     说啊宋歌,说你不是公主,说你不过一介侍女,说出东衡替嫁真相,说得西庭皇帝龙颜大怒,一道圣旨下,战火烧去沧澜河对岸帝王家!     宋歌不回头,眸子沁了墨,愈发令人看不清她的心思。     “民女是东衡和亲公主的随身侍婢。”宋歌道,似乎为了能让在场的人都听得清,她甚至拔高了音调。     步长安一笑,颇为满意。     皇帝一愣,面上渐渐泛红,那是盛怒的前兆。     “民女随和亲队伍一同出发半路遇到世子殿下,公主以为殿下是歹人,所以民女和公主互换了身份,如果发生什么不测也好护住公主。”宋歌依旧语调平平,撒谎脸不红心不跳。     步长安一怔,怎么有些不对?     “世子殿下以为民女是公主,所以待民女极好,久了民女便舍不下这感情,还有那一生荣华富贵。既然已经错了,不如将错就错一直扮下去,除了公主和民女,还有谁知道我们的真实身份呢?”宋歌继续,眉间不带一丝感情。     步长安握紧拳头,该死!     “公主死在半路,我杀的;替嫁念头起于半路,我想的。”宋歌最后一语,把一切总结!     意思很明显,东衡皇帝没有想过替嫁欺骗西庭,司空翊也对这事一无所知,从头到尾只有她宋歌一人在谋划,在算计!     内殿步长安肩头微抖,却是被气笑了。     好、好,好一个宋歌,这样的说辞,把罪责全揽,半分烧不到东衡去,甚至连那一队东衡的侍卫都不必再送命,既然一切发生在司空翊劫人之后,唯一需要询问宋歌此话真伪的人便只有司空翊,可他如今已出宫门,一炷香时间早已过,皇帝帝驾久不临,很有可能大军为了不延误军情已经出发,就算宋歌说的是假,也无从对证!     步长安说不出该笑还是该气,半晌只能冷哼一声!到底是小瞧了她!如此伟大,还一人背了全部的罪呢!     既然你愿意,那便随你!步长安冷笑,要让西庭发兵攻打东衡也不一定非在此刻,以后也有的是机会,这次能把宋歌给搞垮,已经满意了。     楚岫有些不敢相信,这女子……是一人承担了吗?这么说……他们兄弟几个不用死了?他还在奇怪,却闻皇帝突然怒问:“东衡使节,你们可认得这张脸?可是你们的公主?!”     皇帝粗喘着气,几乎快要失去理智。荒唐!太荒唐!如果真是宋歌说的那样,死的不仅一个公主,骗的不仅一个世子,她简直无法无天!把两个国家玩弄于股掌,把自己耍得团团转,手上带着人命,竟也能堂而皇之心安理得坐着尊位,没有王法了!     她虽是东衡的人,但既然可以杀公主,东衡皇帝想必不仅不会介意自己替他做主教训她,反而会感谢他。     宋歌闻言自觉转头,却是从小瑞那个方向开始转,目光落得轻,淡淡瞥过少年煞白的脸,眸光软了几分。     楚岫咽了口唾沫,饶是心底这决定做得再艰难,话依旧毫不犹豫出口:“求圣上恕罪,刚才这女子出来得急,臣等又不敢亵渎公主所以没有瞧个仔细,如今这一看,她的确不是我东衡公主!”     楚岫话说完,满座齐齐一声“啊”!     “啪――”皇帝抬脚踢翻距离他最近的一张桌案,周身都带着浓浓的怒气,“御军!”     音未落,两侧御军瞬时出列,而这时只有小瑞站着不动,这就显得奇怪了。     宋歌不等皇帝反应,心下暗道,既然都已经犯了欺君杀人大罪,也不差大闹皇殿这个罪名了!思维不停,宋歌动作更快,她突然起身撞向小瑞,而皇帝又离他近,众人都以为宋歌被拆穿之后丧心病狂,竟是要袭击皇上!     小瑞猝不及防,他人又动弹不得,一撞就被撞到了坐在下首处的陆蒙身上,宋歌动作猛,皇帝反应这次却极快,几乎瞬间就怒吼道:“给朕拿下!”     “带他回府,必须!”宋歌抓住陆蒙胳膊,咬牙瞪眼,声线低沉。一片混乱中,只有她理智清晰,“我虽不再是成王世子妃,但司空翊走之前一定吩咐过你们,我的话,必须听!”     陆蒙抬头,女子身后御军已近,她发丝微乱,脸上不见恐惧,只有坚决。     “必须!”她说,一直在重复这两个字。     再看被撞得趴在他腿上的少年,一动不动,脸上却忽现泪水两行。     动作最快的御军手已经扣住了宋歌的肩膀,几乎是条件反射,陆蒙点头,拔剑!     “不许动!”宋歌声音霍然拔高,瞬间阻止了柯容和陆蒙的动作,她只说三个字,眼神却凌厉。     不许动,她让两人不许动,她现在不是世子妃,他们没有理由动,没有理由因为自己惹了盛怒的皇帝,从而牵扯到成王府任何一人。     柯容素来只听司空翊的话,这次却反而真的没有动。陆蒙有些怔,双臂一动把小瑞扶起,状似无意地把他往身后一拨,众人注意力都在前面,无人看见这一幕。     电光火石,不过瞬息之间。     宋歌被身后的御军押得肩膀疼,依稀记得邱山狩猎那日,她也被这样对待过,原来不过几日时间,她终归又会回牢狱,只可惜这一次,可能再也无法出来了。     她不算太难过,只是有些遗憾,司空翊出征,她竟没办法去送送他。     “即刻押入天牢,不日问斩!”     皇帝一拂衣袖,不等众人反应,他已沉脸下了阶,留下满殿惊骇,无人说话!     问斩?!     内殿泠兰王妃一怔,眼前阵阵犯黑。     柯容和陆蒙对视一眼,依旧没有选择动手,但却在瞬间,想到了一件事。     一件司空翊提前安排好的事……     而同一时刻,皇城宫道上,一道纤细身影奔得飞快,她夺了东衡侍卫的马,冒着大不敬的罪,一路在宫道上驰骋。     司空翎抬头看天,薄暮溅近,宫门已临!     那高高扬起的血红战旗,上书西庭二字,微风里竟也能扑簌簌地响,依稀似乎可以听见马匹因为久久的等待而发出不耐烦的喷气声,司空翎凛了眉,双腿夹紧马肚子,速度再加快!     近了,更近了,她已经看到城口侍卫示意她停下的手势,而司空翊也听到了急驰而来的马蹄声,他在马背上回头,眉目模糊不清。     “哥哥――嫂嫂有危险!”她说,来不及下马,直接吼了出来。     而同时,城口打更声起,预定的出征时间,恰到!     司空翊没有什么表情,司空翎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听力不好没听见呢?不然听到嫂嫂出事,怎还能如此淡定?     忽闻战马长嘶,却见司空翊突然一扬外袍,铠甲在薄暮淡下熠熠生辉,可却闪疼了司空翎的眼。     因为听到他长声道:“众将士听令――出兵――”     ------题外话------     这里补充一下,昨天那章关于安畅三岁除夕在哪里,妞儿们可以从卷一49章找到答案。     王公公等到皇后回来已是四年后,身边有个会走路的小姑娘。           第五十八章 打!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如雷贯穿整条宫道,整齐划一的男子吼声没有将司空翎给震住,可她却在马上晃了晃,眼看那些将士的士气靠着怒吼而昂扬,领头一人黑甲泛亮,瞳孔不带一丝色彩,坚硬转身。     镇关大军准时准点,出发!     司空翎咬唇,双腿一夹马腹策鞭前行,却在宫门处被侍卫拦下,她茫然,眼睁睁看着司空震和司空翊一左一右,领着万人军队,扬长而去!     怎可如此?!     司空翎说不清是何感受,她明明已经喊了一声嫂嫂有危险,照司空翊的听力不可能没听见,那他怎会放心离去呢?皇命虽不可违,但他不违,失的就是嫂嫂一条人命。     她趁乱出来的时候,嫂嫂已经说她不是公主,如果她不是开玩笑……那可是欺君!欺君之罪,当要问斩!     司空翎恨恨抬头,自己这一出来,还不知道里头现在成了什么样子,哪怕柯容和陆蒙在,哪怕他们还选择护住嫂嫂,但也敌不过殿内御军包围,恐怕……     女子在马背上摇摇欲坠,须臾忽然一扯缰绳,在侍卫惊呼声里突然调头,众人都以为她又要奔回皇城去,神经刚一放松,却被眼前之景再度劈了个五雷轰顶。     只见司空翎策马奔出几十步,在众人未反应过来前,鞭子半空里划开圆整弧度,随后“啪”一下清脆,重重落在马屁股上,激得人心一惶。     惊马长嘶,蹄下踏出烈跃节奏,一片尘土飞扬间,女子纱裙朦胧,眉眼却是少见的冷冽。她趁众人还傻傻看着自己靠近而毫无动作,干脆再落一鞭子,惹得胯下飞马脚步更快,几乎是如一阵风般卷过宫门。     司空翎没有皇令便闯了宫门,这是侍卫在女子身影快消失在视线中时才猛然反应过来的,再抬头时,女子已裹一身红尘,转瞬离去。     死一般的寂静后,侍卫统领突然怒吼:“还不快追——”     众人一凛,却闻统领再补一句:“留下一个人去禀报皇上,其他人跟我走!”他说完已经有人牵出了马,提刀上马背,几骑骏马须臾飞奔而出。     宫门之外,大军急行,再远,女子纤瘦身影紧追不舍,往后,数条铁骑一路狂奔。     而皇城之内,气氛却没有外头来得紧张,甚至已经趋于平静。皇帝已经离开,却没有朝宫门去,时辰已过,镇关大军早该出发,而他现在需要紧急召见内阁学士,商讨关于宋歌的处置问题。     殿内,空气似乎凝结。     皇后搀扶着泠兰王妃,一片狼藉中她叹口气幽幽道:“王妃别气坏了身子,这事皇上定会给成王府一个交代,您宽心些,如今天下大乱,王爷和世子才出征,整个王府还需您给主持着。”皇后絮絮叨叨说了很久,却没看见泠兰王妃眼中并无半分怒色,她只是看着大殿人去楼空,忽觉微怔。     宋歌当时很快就被御军带了下去,陆蒙和柯容想必已经去了军营,她出来的时候人都不见了,至于司空翎……看她久久未归,估计是没有赶在大军出发前把司空翊叫回来。     泠兰王妃出了宫门,晋宵在外头候着,看表情应该是知道了发生什么事,眉宇间满是震惊与担忧。宋歌虽说欺骗了他们,但相处下来感情依旧在,不是说忘就能忘,说不管死活就不管死活的。     “晋宵,走北街,”泠兰王妃上了马车,来时人满,如今独她一人,“快。”     跟在后头的丫鬟和小厮一阵奇怪,北街不是帝京城的主道,因为刑场在那里,所以连百姓都不愿安家此处,平常荒凉得很,只有一时还算热闹,那就是……押犯人入天牢。     天牢在刑场尽头,也就是在北街尽头,泠兰王妃要走北街,意思很明显,要在北街等皇帝下了令押宋歌入狱。     但等到了又如何?诉衷肠还是求圣恩?王妃聪慧,定知道这两者都不会有实质意义,又何必多此一举?     丫鬟们一阵叹息,如果世子妃出事再晚一点就好了,等世子爷立了军功回来,皇上大抵还能网开一面,可现在镇关大军刚出发,就算一切顺利来回也要几个月,但天牢里的犯人……至多三天就问斩!     晋宵却没有质疑泠兰王妃,他应了声,头一次动作迅速而果断,马鞭重重下去,眉间一片愁色。     王妃不会浪费时间在和世子妃抱头痛哭上,更不会逆鳞而上去求盛怒中的帝王,毕竟这罪,的确是死罪!     而除了这两种可能驱使王妃去北街,还有其他原因吗?晋宵手握得紧,缰绳几乎把他的手心磨出印迹,眸子却渐渐清亮。     有!     救世子妃!     基于王妃的身份,押送宋歌的御军看到她拦街一定不敢硬闯,这样可以拖延一段时间,等郡主把世子爷找回来,一切还有机会挽救!虽然他不知道除了劫人还有什么办法,但总得尝试不是?     晋宵一阵紧张,马车速度却极快,须臾便到了北街。一路前行,待到刑场前,泠兰王妃的声音从里头凉凉传来:“停车。”     奔马长嘶,晋宵控制住马车,巧笙小心地扶着王妃下了车,看着眼前那满是肃杀气息的刑场,不禁人抖了抖。     帝京的刑场就是法场,砍头问斩,不过座上达官显贵一道令牌下,转眼便是人头落地血溅三尺。刑场中间的木质圆台上,两个桩子左右各分,上面干涸的血迹已成黑,浸入了那木头里,一层一层,被不同的人鲜血覆盖,或许其中有人罪有应得,或许不过冤屈一时,无奈一世,最后终结在这一方圆台,此生死寂。     晋宵很自觉地把马车横了过来,几人站在北街上,左侧是刑场,风经过也显得凄凉起来,呼啸起一地沉默。     不多时,前头有喧嚣传来,泠兰王妃一凛眉,挺起了脊背。身后两个家丁提气护到了前头,巧笙还有两个丫鬟陪在泠兰王妃两侧,只有晋宵手持缰绳,立在马边。     来人正是御军统领姜文天,身后却没有带着宋歌,只有一队小人马,不过十几个。一眼看到泠兰王妃,姜文天眉头一跳,果然被皇上猜对了。     皇上是动了真怒,毕竟这欺君之罪不判死罪是说不过去的,但这是皇家内部的事情,不能宣扬到所有帝京百姓都知道,所以将世子妃在众目睽睽下派御军押入天牢是不可能的,为了顾及皇家颜面,皇上选择不再关入天牢,暂时收押在皇城内,等到时候随便给世子妃安上一个其他罪名,再问斩!     当然另外一个不押入天牢的原因,就是怕遇到泠兰王妃如此行径的。     成王府从皇上登基以来一直辅佐有加,成王打下半壁江山,全数归了皇上,而王妃又是一品诰命,连世子殿下都年少征战沙场,整个成王府荣耀一世,对于西庭有功不可没的贡献。虽然世子妃是假,但难保相处久了有了感情,皇上就怕泠兰王妃来求情,他虽对王妃敬重,但不代表可以因此违背自己的圣愿,两相权衡,不如暂不收押,直接问斩,也好过泠兰王妃的求情令他无奈。     皇上一炷香前刚下了口谕,近几日所有人一律不见,为的就是防止泠兰王妃求情。现在王妃守在北街,果真被皇上给猜准了。     “王妃,皇上派臣前来,只为带给您一句话。”姜文天坐于马上已是于理不和,却不见泠兰王妃发怒,相反她淡淡抬眸,眉间一派深邃。     “那就劳烦大人了。”她说,语气平淡,眼角却扫到晋宵,晋宵一凛,似乎明白了什么。     姜文天愣了愣,须臾笑道:“王妃,圣上有言——”他一顿,没有等到泠兰王妃期待的眼神,只能尴尬继续,“乍暖还寒,王妃请回。”他其实并不想对王妃不敬,只是这次假公主的事,颇有些给这个荣耀世家打脸,不止皇上被欺骗,成王府也是受害者。     “回?”泠兰王妃突然一笑,一瞬间雍容华贵,“不有些作为我这趟不是白来了吗?怎能轻易就回?”她说,眉眼凌厉,须臾盯上姜文天。     姜文天一怔,不明所以。可他已经没有机会反应过来,因为下一刻,泠兰王妃忽然音调一扬,声音如雷贯耳:“给本王妃下马!”     后面几个侍卫一骇,下意识就滚了下来,姜文天皱皱眉,想了想也跟着翻身下马。待所有人落了地,姜文天抱拳有些疑惑:“不知王妃——”     “闭嘴!”泠兰王妃直接打断,然后眉眼一挑,在姜文天惊诧下,晋宵手一松,鞭子准确落在马背上,那一下没有抽到马屁股,所以骏马吃痛,长嘶一声冲着前头的人奔去,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那群人下了马,佩剑都安在马鞍旁边,一时间都给惊住,只有姜文天镇定如初,大喝一声上马,他自己已经动作迅速握住缰绳,可惜惊马速度太快,它后面还拖着马车,如果真要这么撞过来,绝对会成一摊烂泥的!     王妃……果然狠。     姜文天竟然还有时间抬头去看泠兰王妃,却再次心一惊,因为妇人眸中深邃不见底,满片混乱中,她忽然再叫一声!     “给我狠狠地打!”她一扬手臂,众人注意力还在前头惊马上,竟只有姜文天一天发现,不知何时北街两旁,突然冒出了一群人,扛着锄头和举着镰刀,怒气冲冲朝他们打来!     这——无法无天!姜文天大怒,却根本没有时间发火,因为这群人穿着都是普通百姓服饰,只有几个动作迅速赶在惊马撞来之前拿走了他们的佩剑,其他人暂时没有上来,等他们几个险险避开惊马惊魂未定时,那一群人便上来了!     而他们只有一个字的动作,就是打。     ------题外话------     用手机上传了这章,也是手机上码字的,电量快没了只能先发上来,妞儿们儿童节快乐~(≧▽≦)/~     记得抽奖哟~我每次只有评价票人品差~     明天考试了希望人品爆发一下,今晚通宵复习,可怕自己一不小心就睡着!     我想我一定会睡着的!           第五十九章 困境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一片鬼哭狼嚎,堂堂御军,竟被十几个平头百姓给打得抱头鼠窜!     姜文天避开一个老农挥过来的锄头,上面还残留着类似田间牛粪的泥巴,他噎了噎,喉间一阵泛呕。可那老农看似年长,动作却丝毫不迟缓,他一下没打中直接借势转了个身继续抡过去,姜文天猝不及防,最后竟还是生生吃了一锄头,脊背瞬间火辣辣地疼,仿佛骨头都被打断了似的,痛得他几乎直不起腰。     泠兰王妃站在不远处冷眼瞧着,那些百姓看似打得毫无章法,其实每一下都挑着那十来个御军的软肋攻击,他们的武器没有致命性,所以选择打脚踝、膝弯、肋下等地上,伤害不大,但足以令人失去行动和反抗的能力。     或者说,他们本也不是百姓。     帝京有哪些百姓,可以在御军面前抢走佩剑,可以有胆当众群殴皇帝的侍卫?     不过须臾,那几个扛着锄头镰刀的百姓眼见御军早已没有抵抗的能力,其中一个一声吆喝,一群人跟来时一样,转瞬消失在街侧,仿若空气。     御军连连叫疼,一个个像软体虾一样匍匐在地上,姜文天咬牙抬眸,眸间愧色与怒色一闪而过。愧的是自己一身武艺竟敌不过几个百姓,怒的是泠兰王妃完全不给他们面子,甚至这一打不仅打的是他们,也打的是······皇上!     其实那些“百姓”,他看得出都有武力,情况很明显,泠兰王妃派了成王府的人来,明面上教训他们,实则是借此事强迫皇上见她一面。     姜文天气得不轻,身上酸疼至极,他咬牙单膝跪地,字从齿缝间挤了出来:“王妃,我们兄弟几个是为皇上办事,您——”言下之意就是,打狗还得看主人!     “噢,”泠兰王妃波澜不惊地应了一声,步子往前跨了一尺有余,“那你就给我滚回去告诉司空昊那老家伙,人我打了,治罪什么的我也不怕,随时恭候!”她一挥衣袖,风声乍起,惊了在场众人。     敢情王妃打御军,是想把皇上逼出来见一面?晋宵摸摸脑门,有些惊骇。     不过他很好奇,那些扛着锄头的家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却闻姜文天道:“皇上有令,近几日一律——”他的话永远说不完整,因为泠兰王妃再次强势打断了他!     “不见?好,”她点头,手里不知何时握了把剑,“反正打也打了,不如干脆些,一抹脖子省得你们给本王妃叽歪!”泠兰王妃答得快速,剑一指人已行到姜文天跟前,晋宵怕对方虽然行动能力丧失但依旧会对王妃造成威胁,和两个家丁护着王妃左右跟了上去。     “这······”姜文天大骇,惊的不仅是泠兰王妃这句话,而且还对自己的剑跑到了她的手里表示了极度的震惊。     还以为刚才那群人趁乱抢走他们的剑是担心他们大打出手,却没想到所有的剑都被他们带走了,却留了自己那一把在王妃手里。     泠兰王妃剑使得很顺,毫不费力就架在了姜文天脖子上,她风华还在,举手投足间依旧可见曾经的绝代,只是眉眼比起年轻女子来说,更多了几分阅历的故事。     “告诉司空昊,他的江山有本王妃的一半,社稷我没有兴趣,但这并不妨碍我想给他清理一下门户!”话音刚落,泠兰王妃手上一个使劲,利剑剑刃擦进姜文天的脖颈,细细血线勾勒清晰。     姜文天微怔,是听说过以前成王爷南征北战时,王妃一直陪伴在侧,所以这江山有她一半,按理是这么理解吧?可怎么听怎么觉得泠兰王妃这话里含了别的意思,似乎对于皇上······很有不满?     他不能多想,因为泠兰王妃不给他时间多想,她直接转头恶狠狠对着旁人道:“都给我听进去了,现在,立刻,滚——”她刚说完,最后两个胆子小的已经被泠兰王妃的势气给吓住,讷讷地扒拉着地艰难起身。     待几人狼狈上马,姜文天望了泠兰王妃一眼,颇有些狠意地道:“王妃的话,臣一定带到!”说完不等泠兰王妃回答,直接策马而去。     泠兰王妃深深看了姜文天背影一眼,晋宵不知是不是错觉,听到王妃忽然低喃。     她说,要是他身边都是这些心高气傲的人,拼尽全力打下的江山,迟早还得还回去,倒不如就换个人来坐,换个本该坐又有实力坐的人。     晋宵有些没明白,转头看王妃,却见她并未动唇,怀疑自己是幻听了,他呼出一口气担忧道:“王妃,咱们现在怎么办?”刚才的事情一定会惊动皇上,虽然皇上会看在镇关大军刚出征扫敌的情况下暂时不会对王妃怎么样,但世子妃现在还命悬一线,真是多灾多难。     泠兰王妃却笑了,她这一笑和司空翊很像,或者说司空翊的笑就是随了他母亲,自信又笃定,仿佛一切都已在心中成了定局。     “难道刚才那些人,还不够你放心的吗?”泠兰王妃转身,留给晋宵一个背影,“马车已毁,走回去吧。”她挥挥手,巧笙立即跟上。     晋宵有些发愣,挠了挠头急步赶上追问道:“说到这个更奇怪呢,这北街本就没有民居,哪里来了那么多百姓,还帮着咱们打人啊?”     巧笙“扑哧”一下笑了出来,朝晋宵挤眉弄眼道:“你是真笨还是假傻啊?那身手怎么可能是寻常百姓呢?”     “啊?”晋宵瞪大了眼睛,慢慢反应过来,“难不成王妃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吗?能预料到今天有特殊情况,所以安排了那些人?”他特别惊讶,看着泠兰王妃仿佛看着神一样。     泠兰王妃笑,眼中愁色消散些许,却还留着一丝深沉。     “等你家主子回来,你自己问他吧。”泠兰王妃往前走,声音淡淡飘来。     晋宵一愣,主子?世子爷?世子爷人都走了还安排了这一出?可是······     似乎看穿了晋宵心中所想,泠兰王妃边走边解释道:“翎儿出宫的时候尚不算晚,却没有把翊儿带回来,这说明他在准时出征和解救小歌之间选择了前者,你可有想过为什么?”她一顿,字字坚定,“因为他根本不担心!为什么不担心?翊儿对小歌什么感情我看得清楚,所以除非他已做好万全的准备,否则绝不会放心离开。”     “老何这次坚持不参加筵席,是否有人交待他什么事情去办?”     “小歌如果出意外,皇上只有两种选择,一个是冒皇家尊严扫地的屈辱即刻押入天牢,所以这北街上,定要布置人手,他甚至可能算出因为他不在,无论发生什么事我这个做母亲的总得首先想办法保下他那心尖儿上的媳妇,而对于我来说,最便捷的方法就是拦路,因此那些助我们的人,武艺肯定能和御军抗衡。可能刚才那群人只是总数量的一部分,实在到了万不得已,劫人也是一种办法。”     “另一个便是,收押皇城,这对于咱们来说解救困难更多,毕竟权利再大,手也伸不进皇宫去,”泠兰王妃抬眸,却不见过多担心,“可你要知道,宫里还有咱们的人,翊儿既然能放心离开,至少他是有把握保小歌安全的,就是我不懂······”     晋宵听了许久,突然发现泠兰王妃不说下去,忍不住提问道:“王妃您不懂什么?”     却闻泠兰王妃叹气幽幽道:“不懂翊儿是如何预料到今日的情形,他是早就知道小歌只是个替嫁丫头了吗?”     风卷薄暮,袭了几人单薄衣裳,徒留一地萧索。     入夜,皇城,偏殿冷宫。     宋歌裹着身上稍显凌乱的裙裾,随意扒拉开遮挡住视线的碎发,抬头细细打量这寝屋。外头灯火通明,那是因为皇帝派了重兵把守,而屋里却连一点光亮也没有,借着惨淡的月光,宋歌倒是第一次见到了传说中的冷宫。     也不知道这是哪位娘娘生前所居,整个寝宫不大,连家具都少得可怜,如今每一处角落都蒙着灰,黑漆漆的看起来格外阴森恐怖。宋歌摸黑蹭到床榻旁,一天没有吃过东西,她饿得有些昏沉,现在作为一个死囚,她是没有资格享受宫中的晚餐的,所以不如躺下,还能保持一些体力,想想现在的麻烦处境。     躺下后视线处突然变得明朗,因为月色恰巧洒在床榻前,如那千古诗句“疑似地上霜”,宋歌看那隐在云后的弯月,半躺着摊开手掌,掌心一个捏得细小的纸条,是在她被御军带走的最后一刻,柯容趁乱塞到自己手里的。     “丑时三刻,月落之下。”     字条上短短八字,却是她极为熟悉的笔锋。     是司空翊的亲迹。     宋歌前一刻还保持着清醒的头脑,下一瞬立刻便有些恍惚,什么什时候自己变得那样敏感了,会因他一个字便牵发动全身?手微有些颤抖,宋歌默默将八个字念了一遍,确定自己记住之后,她把纸条重新团住,然后张嘴一口吞了下去。     也不是她饿到这种地步,只是不愿让司空翊暴露任何。     虽然她不知道,司空翊是如何预估到自己现在的处境的。难道······他早就发现自己是个冒牌货?宋歌抖了抖,忽觉可怕!     不想浪费脑细胞想这些,宋歌干脆翻身躺平,脑袋枕着胳膊闭眼浅浅思考。丑时三刻很容易理解,一个时间,她只要等到外头打更响起,再自己慢慢计数推算,没有什么问题。月落之下也没什么奇怪的,指的应该就是月光洒下的地方,现在就在床榻前,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那月色会偏移,不知道一个多时辰过后,最终那银白色会停在何处呢?     宋歌从未想过颓废甚至放弃,哪怕这次司空翊没有出手相助,她也会拼命想办法逃出,就算最后免不得一死,也总得为自己搏一回才不至于失望。她嘱托陆蒙和柯容将小瑞带回,既然柯容还帮着司空翊给自己传消息,这说明两人至少现在还拿自己当世子妃看,很值得高兴。不过他们今日散了宴就得跟着司空璟去军营,想必司空翊不会让他们插进自己这档子事,毕竟司空璟心思多,很容易会被发现端倪。     所以宋歌思来想去,现在唯一得了司空翊吩咐可能会来救自己的人,只有老何。     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今早老何执意不肯进宫参加筵席了,原来一切他早已安排好,不是吗?     宋歌说不清该感谢还是如何,心里一番复杂情愫,有些无言。她仰面躺着,睁眸盯着那朦胧弯月看,似乎看着看着,那里便能现出另一个人的模样。     墨发飞扬,齐眉笑眼,薄唇轻抿,一身绛紫划开旖旎缱绻,似醉了这月,也似醉了月下浅眠之人。     宋歌想着想着便有些犯困,她想反正离丑时还久,不如养精蓄锐,且睡一觉再说。想法刚产生,下一刻她的呼吸便有些缓了,眸子撑不住地一闭,转瞬便跌入梦乡,梦里一人圈她入怀,从此无风无雨,一生庇护。     也不知过了多久,宋歌眉头一皱,忽然被外头一阵喧嚣给打扰,似乎极吵,隐约还能听见有人大呼小叫奔来走去的声音。她翻身,眼睛还没睁开,人已经坐了起来,忽觉眼前有些发亮,宋歌奇怪,睡眼惺忪间勉强睁开一只眼睛。     然后眼前一片泛红,宋歌怔了怔,暗道——这是······怎么回事?     ------题外话------     凌晨奋战考试的蠢夏软趴趴跪在电脑前,想通宵复习可是实在太困,写了一章上传才发现零点之后不审核,只能等明早编辑上班更新了嘤嘤嘤~     其实早上这章节发布的时候,我已经坐在考场里哭了,真的!           第六十章 他留的路,她走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木窗子上的雕花被映成红色,从开在最上面透风的阁窗里望出去,天际似火烧云,燎了半边清夜,灼了人眼。     喧嚣一阵接着一阵,宋歌下榻急步走到门边,热浪透过门缝蚀了她侧颊,她看不到却能听到,有人在满地儿跑,嘴里大声呼着“救火”,声音却越传越远,似乎并没有朝自己这方向过来。     宋歌一惊,外头失火了,而且看那慌乱估计火势并不小。她用力撞了两下门,不出意外仍旧封得死死,外头的侍卫不知还在不在,竟没有一个人进来管她这个死囚。     宋歌皱眉,现在天气干燥,冷宫外全是破败的断木和残屑,火势蔓延过来几乎立刻便能燃起熊熊大火,自己困在这被封死的地方,要怎么出去?     第一反应便是抬头往上瞧,唯一的出路在上面,那几乎开在屋顶的天窗。可是暂且不说那高度自己根本上不去,万一片刻后火势变大,那唯一的出路同时会转变为致命的死路,因为那里是空气唯一流通的地方,烧得最快也最旺。     再转头,宋歌盯上了床榻那一方破棉被,可是屋子里没有水,房门也上了锁,普通的逃生途径,对她毫无用处。     思维转动不过一瞬,宋歌听见外头终于传来了侍卫的声音,隐约间似乎有人说是不是该进去救人,她一凛,又折回门边用力敲了两下,同时高声喊道:“开门!”屋子里已有了烟味,宋歌目测火是从前头烧来的,照今夜的风向,片刻就会蔓延过来。     可那群人侍卫就在门口,却迟迟不开门,宋歌敲得手都疼了,但他们一开始还有人念叨着话,到最后甚至一点声音也没有了。宋歌都怀疑他们是不是打算让自己烧死在里面,也好省下斩头的时间。     似乎验证了她这荒唐的猜想,在她放弃求救准备再想其他出路的时候,她听到有人与她一墙之隔,压着嗓音低低道:“皇上没有下命令,且候在外头吧。”然后是一连声的咳嗽,随即在宋歌还未回神之际,脚步声渐起,竟是急急地往外跑!     宋歌快被气笑了,敢情都是一群迂腐的!皇帝没下命令有可能是其他地方也着火了来不及顾及她这个罪人,难道真让她烧死在这里了?换句话说,和朔现在被关着紧闭,难道火烧到和朔那里去了,还能不放她出来?     笑话!宋歌狠狠踢一脚门,外面寂静无声,只有呲啦啦的类似于火苗吞噬木屑的声音渐渐逼近。     人不救我,我当自救。     宋歌四下观望,屋子里已经起了呛人的味道,刺得她眼睛有些微的酸涩,她揉了揉,忽然想到那纸条上的字――丑时三刻,月落之下。     丑时三刻・・・・・・宋歌一凛,刚才睡得深沉,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再看地上的月色,因为烟雾太重,宋歌好不容易拂开身前浓厚火烟,月色倒影较先前拉得更长,她记不得前世学的那些乏味的日晷月晷推算公式,只知道这偏差的距离和影子的长短,都在预示着时间的推进。     月亮在晚上移动极快,特别是冬天,曾经她为了个地理考试在阳台上观察了很久,几乎十几秒的功夫月亮就能从一颗星跑到另一颗星的地方。宋歌偏头,捂着口鼻皱眉丈量,睡觉之前月还在中天,现在月已偏斜,月色涉及的范围也广,会不会就是这地方了?     月落之下,不知道司空翊这句话里,又有什么意思呢?     宋歌伸手敲了敲地面,却立刻皱起了眉。     实心的?     她有些惊讶,难道司空翊并不是这个意思?宋歌转身,眼前一点猩红,那是已经从门缝下探进来的火苗!她也不是完全镇定的,谁见了火都会怕,更遑论自己身处一个随时会蔓延成火海的地方了。     强迫自己冷静,宋歌又拿指节敲了周围一圈的地面,无一例外都是实心的,不像藏了什么东西。她甚至不罢休地用指甲抠了抠,到底还是没有抠下什么来。     这下倒真有些慌了,而人一慌,有些没想通的事情反而内心清明了。     比如皇帝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派人来救他,哪怕后宫多处着火无暇顾及,哪怕地处偏僻无人问津,再怎么说也不该连本就驻守的侍卫都撤走了。     宋歌沉眉,后背有些森寒。     细细想来,恐怕这火只烧了自己这一处吧。     重重摇了一下头,宋歌告诫自己不该在此时想这些问题,如果能活着出去,以后再细算也不迟,如果不能・・・・・・就想办法让这火烧得更旺些!把这阴暗的皇城也一把火烧了才好!     宋歌狠了眸,火光映得门外一片血红,连屋子里都透亮了许多,她转头,借着这机会重新扫视了屋子一眼,跟前一张红木床,窗前一尺月光落。     “噗哧――”忽有一声石破天惊,明明极细微,却让宋歌眉头都抖了抖。     火已近,门桩已燃。     屋内氧气须臾便减少,宋歌瞬间就觉得呼吸困难,喉咙里又干又涩,她没有张嘴,直接撕了衣袖捂在脸上,甚至为了防止眼睛酸疼流泪不方便观察情况,将清眸也给捂住,只透过薄薄的纱衣定定看着眼前一方月落偏霜。     司空翊说的,就绝不会错。宋歌咬咬牙,继续腾出一只手在地上搜索,几乎那月光涵盖的地面都被她敲了个遍,但依旧没有任何发现。     她有些颓然,席地而坐后已觉腿下滚烫,顶上横梁一声“咔嚓”,似乎随时会掉下来一样,而身后,火苗肆意席卷,年久的木质家具发出一阵阵“啪”、“咯”的爆裂声,宋歌不用转头,后背的灼热已经告诉她那火烧得有多旺。     她却反而在这时冷静了下来,盘腿坐着,一手捂着口鼻眼睛,一手支在腿上撑着脑袋,陷入了沉思。     会不会因为时辰推断得错误,所以搜索的范围不准确?宋歌一边想,一边把手重新贴到地面上,嘴里一阵念念有词。     “月已偏斜,如果时辰已过,那影子应该更远离床榻,”宋歌低低自言自语,手指顺着地面上的纹路慢慢向后滑去,“那里已在火苗侵蚀的范围・・・・・・”宋歌皱眉,收回了手。     这推测比较麻烦,暂时先换个方向。     “如果现在尚未到丑时三刻,月亮还会移动,方向刚好相反,是朝里・・・・・・”宋歌微抬眸,盯住了红木床的下头,床底空荡荡,蜘蛛网耷拉。     忽然扬眉,宋歌有些怔怔。     蜘蛛网・・・・・・耷拉?     如果是常年不住人的冷宫,按理来说无人打扫也无人进入,蜘蛛网遍布是很正常的事,但绝对不可能是现在这样,床底下灰尘还在,蜘蛛网却似被人扯过一样。     宋歌按捺住心情从地上一跃而起,她换了个趴着的姿势,头一伸便伸进了床底下。那里气息浑浊,似乎呼吸一口气鼻子就痒得不行。     再次拿手背敲了敲,宋歌心又沉了下去。     依旧是实心。     可这次宋歌没有失望,因为月光一直在移动,渐渐便有银白蜿蜒至她身下,顺着那纹路流进床底。忽然便觉希望,宋歌抽手,指甲抠住其中一道缝隙狠狠用力。     一声“咯”,直接将宋歌神识打破。     有戏!     她侧了一下身子,火苗噼里啪啦一阵,“哐当”一下,桌子倒地,只差一点便砸到她的脚背。     好不容易借力,宋歌松开蒙着口鼻的手,两只手一起用力,鼻间又吸入大量尘土和烟雾,宋歌重重咳了几下,终于听到地板响起沉闷的开启声。     这边一打开,宋歌还没来得及看清里面是什么,身后又是一声重重的“哐”,横梁落地,星星点点火光溅到了宋歌的衣服上,她却恍若未觉,只瞪着那床底下看。     其实她想尖叫的,但喉间被烟味噎得发干,愣是一个字也叫不出。     床底盖板打开,现出一人大小般的空间,里头一具女尸,穿和她同款的裙裾。     宋歌怔了怔,直到后背忽然一阵烫伤,才猛然反应过来,随意拍掉背上的火星,宋歌瞬间明白了司空翊的意思。     她曾经李代桃僵成为和亲公主,如今还是用这一招,狸猫换太子。     女尸的脸她不认识,也和自己没有半点相像,但尸体还软热,带着余温,应该丧命没多久,可能自己刚被关进这冷宫的时候,她也才被埋在这里而已。     女尸两手很安详地摆放在小腹部,正好护着她胸下一罐烈酒,陶瓷质地,一掌大小。     宋歌暂时顾不得其他,直接把酒罐拿了出来放在床上,火苗快要舔到她脚跟,空气越来越稀薄,不知道她的神智还能支撑多久。一切都是刻不容缓,宋歌把酒罐推到床里头,又铆足了劲儿将女尸搬出来,因为人死之后身体格外得沉,她颇有些吃力。     好不容易从床底下捣腾出女尸,宋歌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敲了之后听声音是实心的原因,是因为那上面的盖板底下还有盖板,材质比一般的厚,所以声音更闷重些。女尸搬出来后,就现出她身下那空间,宋歌本来以为下面会有一条暗道,谁想竟会是这样的场面。     一个和棺材差不多的空间,而已。     女尸刚才就是躺在里面,盖板就是棺材盖儿,如出一辙。     宋歌噎了噎,喉间一哽一连声地咳了起来。烟味太呛人,她只能先选择把女尸装扮成自己,虽然司空翊准备了一套和自己身上这一模一样的裙裾,但还是要换。宋歌动作迅速,丝毫不在意穿上死人的衣服,甚至一边穿一边絮絮叨叨:“姑娘你莫怪,黄泉路上好好走,我出去定每年今日给你烧香送元宝,杀你的人如果信司空的话,你就把那帐算在我头上,来生我一定还。”     一阵念叨完嗓子已哑,宋歌又把女尸的头发弄乱,拔下自己头上那根发簪,握住女尸的左胳膊就狠狠扎了下去。鲜血照样流,狰狞的长长伤口将殷红守宫砂一分为二,几乎看不见形状。宋歌眼中却毫无愧色,手一推女尸翻身,她把衣服撩起,在后背处同样用力划了几下,血肉模糊间她才叹息低道:“都说身体发肤授之父母,姑娘你父母若要怪,也记得来找我一人就好。”     一切转瞬之间,虽然这可怜的女尸注定会在火里成一具焦炭,宋歌还是尽量保证万无一失,伤口固然处理得粗糙,但烧过之后也验不出来,毕竟这时代的仵作和太医,几乎和杀猪的屠夫没什么区别。     只是这脸・・・・・・后腰处的伤口烧过之后看不出什么问题,但脸不同,如果拿发簪划上几下,还有会有起伏的痕迹,因为五官轮廓都是立体的,和后背的伤口不能同日而语。宋歌转头,瞥见那一罐烈酒。     拔下盖子,宋歌被冲天的油味熏了个猝不及防。原来是油?宋歌微微惊讶,却不禁折服于司空翊的想法,她手一抖,把油倒在女尸脸上。     现在一切都已完成,火也顺利烧到了床侧,横梁几乎根根断裂,整个屋子都感觉随时会坠落一样。宋歌其实脑袋已经在犯晕,吸入大量浓烟颗粒物和二氧化碳,她完全是靠着意志在坚持。     酒罐收好,宋歌一个翻身落地,屋内热浪扑面,夹杂着浓重的呛鼻味儿。拼着全身的力气把女尸又拖下来,宋歌将她推到床底的盖板上,既然司空翊留了这条路,她就走。     好不容易躺进去,宋歌手脚并用把盖板阖上,因为上面还压着尸体,所以动作格外吃力。地底的棺材坑里还弥漫着属于女尸的淡淡脂粉味和尸气,颇为难闻。她在进来之前已经把女尸摆成了头朝下的姿态躺在上头,这样才符合一个处于火海中的人该有的自护姿势,虽然到时候脸上的极度烧毁会令人存疑,但这已经是万全之策了。     而选择把尸体依旧放在床底,就是掌握了人的盲点,不消多久火被灭,一定有人会进来,尸体也会被处理,就算有人怀疑,谁又会选择一处充满尸体焦炭的地方搜寻呢?     宋歌不知道自己能在这个密闭的小空间里支撑多久,除了水和食物,氧气是最关键的因素。既然司空翊给她安排了这条路,想必下面一定还有玄机,只是里头伸手不见五指,又闷又潮,想一番查找也实属困难。     虽然盖板紧实,依旧有浓烟透过板缝渗透进来,宋歌忍住不咳,忽听一声“哐当”,最顶上那根横梁也倒了下来,堪堪压在床榻上,饶是她在地下,也觉得头顶震了震。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甚至感觉躺在盖板上的尸体也被压住了,骨骼碎裂的声音听来尤其刺耳。     宋歌强迫自己保持意识,可奈何身体的疲倦感一阵接着一阵,似乎只是眨眼间,她便陷入了昏沉。     而同一时刻,御书房。     皇帝沉眉,开口问站在跟前的娉婷女子:“这火烧了得有小半个时辰了吧?”他语气有些晦暗,听不出任何感情和情绪。     女子点头行礼,眉眼如画,却正是和溪妃同样颇受龙宠的殷妃。     “回皇上,已接近三刻钟了,”殷妃回答,眸间清凉却别有一番意味,“皇上可是准备去看看了?”她说,问得不露声色。     皇帝皱了皱眉,忽然一拂衣袖道:“罢了,事已至此,如何跟成王府交待只能容后再说,成王还好,就怕王妃和世子・・・・・・”他话没有说完,但殷妃明白他的意思。     泠兰王妃大街殴打御军的事没多久就传了个满城风雨,皇帝当然也有所耳闻,况且那没有脑子的姜文天还真的回来带话了,把皇帝给气得不轻!     最头疼的还是司空翊,皇帝想,世子妃烧死在宫中,这消息暂时不能传到边关去,万一司空翊一怒不打仗反而回来找他讨说辞,那麻烦可就大了!     皇帝有些烦躁,忽然便后悔了那一番决定。     殷妃不着痕迹地安抚皇帝道:“皇上莫急,世子妃――不,那女子本就是犯了欺君大罪,再者也不是皇上您的错,宫中走水,谁能提防到呢?”她话说得柔,皇帝渐渐也就舒展了眉头。     “行,那爱妃就陪朕走一趟,看看冷宫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皇帝起身,转头对殷妃道。     “臣妾遵旨。”殷妃嫣然一笑,眸中一闪深色。     ------题外话------     今天考完第一门试,瞬间便心塞了!     明天下午第二门来袭,我能说复习成狗了么!     另外,快高考了呢,今年考大学的妞儿们,要加油!           第六十一章 死状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皇帝看着眼前烧得面目全非的宫殿,面露惊色。     今夜之前,他对宋歌是下了杀心,欺君之罪不是儿戏,无需再着人带消息去东衡,他完全可以做主解决了宋歌的命。但杀心有了,杀机却要费一番周折,不是说问斩就能问斩的。     宋歌的罪不同于任何其他死囚,她是替嫁,而且是出于个人原因的替嫁,一人蒙骗两国,说出去简直滑天下之大稽!皇帝做不到把这真相公诸于众,因为那不啻于丢皇家的颜面。     上位者就是这样,把尊严和脸面看得比任何都重。     为此下了筵席,皇帝就开始为这事儿烦恼了。宋歌要死那是必须的,可怎么死得正常或者说日后能不惊动司空翊,那就难了。     而当皇帝焦虑的时候,一向没什么主意的殷妃,却提出了个想法,那就是假意制造宫中走水,一把火烧了宋歌呆的地方,再象征性地拉几具太监宫女的尸体,不怕成王府追究。     这主意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     优点是火烧直接,不会留下任何证据和痕迹,而且成王府现在两个男子出征,他又拒绝接见王妃,等到时候因为不得已而见,已经没有任何踪迹可寻,保险又可靠。     况且更重要的是,他已经暂时收押了宋歌,众人都会认为如果真要处置也不会选择连夜动手,在人们的感知上会造成一个误区,那个误区便是作为一个帝王,按理不需要这样的暗杀。     当然白日参加筵席的那些大臣,嘴都被封得死死的。     可这方法也有缺点,且是致命的,那就是――对于司空翊而言,他不存在误区,所以他是绝对不会认为这走水是巧合。     不过一切已是后话,皇帝最终还是采纳了殷妃的建议,其实不管如何他都会采纳的,这方法虽直接野蛮,但的确行事最简单。     殷妃不动声色瞥了身前的皇帝一眼,眉目微动四下打量了焦炭般乌黑的宫殿大门,“皇上,火虽已灭,但到底还是不安全,不如派个人先进去看看再说?”她身子一软,人柔柔地往皇帝胳膊处一靠,整个人瞬时显出几分娇弱惹人来。     皇帝心都晃荡了起来,拍着殷妃手背低声安慰:“爱妃莫怕,适才已经有人跟朕交待了,屋内横梁尽断,再掉不下什么东西来,朕不放心,总要亲自看看才好,”他说着,搂着殷妃肩膀的一只手松了下来,“爱妃且在外头候着吧,朕很快就出来。”     殷妃闻言却摇了摇头,长睫轻扇,似沾染了水气,“臣妾陪皇上进去,”她说罢直了直背,登时就令皇帝龙颜大悦。     “好,”皇帝抚掌笑道,“那便一起去。”说着,他大步一跨,直接伸手推开了殿门。     殷妃一路跟在后面走,越往里却越是心惊。没有想到这把火烧得如此之大,触目皆是震骇,空气中还弥漫着浓浓的焦灼味,放眼望去不见其余色彩,徒留满殿焦黑。     因为戏要做足,所以这火是从前殿开始放的,一路从花园蔓延至后殿的寝屋,甚至因为怕火势到最后弱下去,寝屋外面的地上还堆满了引燃用的干燥木屑,可谓是费尽心思。     殷妃忽然叹了一口气,置之死地而后生,果然只有他一人会选择这种办法,要想成功,首先还是得冒险,而稍有偏差,失的就是人命。     如果失的是他自己的命其实殷妃也不会惊讶,但今夜这一事任何一个环节出了不可预估的意外,换来的结果都是里头那女子的命丧火海,而她惊讶的正是他能放得下心用女子的性命冒险,堪称勇者。     皇帝正好走到关押宋歌的屋子门前,锁已经开了,他听到殷妃叹气还以为她对眼前之景有了愧疚和忏悔,于是赶忙回头安慰道:“里头情况如何还不知,你确定要进去吗?”     殷妃一愣,须臾明白了皇帝话里的意思。他是觉得遭到焚烧的人体一定可怕又恶心,而自己正是提出这个主意的人,无论是心理还是生理,自己应该都要有所准备。     殷妃笑笑,轻轻点了点头。     她还有重要的事做,怎么能不进去?     皇帝遂不再多言,手上一个使劲,门没有打开,直接“哐当”一下砸在地上,溅起满地灰黑尘土,分不清是灰尘还是烟烬,或者骨灰?     殷妃捂着口鼻,眉头紧紧皱在一起,佯装一副虽嫌恶但还是紧跟皇帝的姿态,皇帝便携了她的手慢慢往前走。     侍卫跟在后头,见皇帝脚前一片狼藉,很自觉地便要去清理开,却被皇帝挥手喝退:“你们都呆在门口,这里的东西全部不要动,违者杀无赦。”     侍卫一凛,脚下立即便如生了钉。     由于火势大,触目的东西都已看不出原来的样貌,完全就是这里一团那里一团黑乎乎的玩意儿,殷妃眼睛转了一大圈,这才注意到正面那床榻下,似乎有些不一般。     她心一跳,那人安排的躲避处就在床下,难道宋歌动作太慢在进坑之前就被……     这么一想瞬间后背就凉了,连带着手心也降下了温度,渗出丝丝冷汗。皇帝抓着她的手很快就感觉到了变化,一声关切询问还未来得及出口,眼睛已顺着殷妃的目光看了过去,这一看,便看到了那焦黑的一具尸体。     “爱妃莫怕,”皇帝以为殷妃见到了尸体才吓成这样,一连串的安慰之后,他转头沉声道:“给朕把那尸体拖出来,动作要轻!其他东西不要碰!”     侍卫前一刻还被吩咐不能进屋,现在又要去搬尸体,心神一凛间忙应下。十几个侍卫刚想全部涌进来,皇帝又挥手,指头示意只需两个人。     两个最前头的侍卫出列,他们先是在床榻前看了看,瞬间被浓重的焦灼味给刺激到了鼻,而且火温还在,一靠近还能感觉到片刻前那铺天盖地的灼热。他们还记得当时宋歌在门口呼救,可却对于她敲门砸门完全不屑一顾,换句话说,他们是见死不救,是害死她的间接凶手。     这样一想,伸出去的手又软了几分。     同类对于同类的尸体总是更惧怕惊骇些,人也同样如此,更何况那尸体的死还跟你有那么一点关系,古人多迷信,死后化厉鬼寻仇的故事几乎可以当真。     两个侍卫互相看了一眼,皇帝在后头,在怕也得干。他们硬着头皮把手颤巍巍伸过去,触到那似乎是尸体手臂的东西时,两人身体同时一僵,就好像摸到的是一根枯树枝,用力一捏就怕它碎了一样。     往后拖不是那么容易的,火烧后的尸体极其脆弱,骨骼轻轻一碰都有可能会裂开,他们只好身体再往里探,摸到尸体腰间衣带时,才敢微微下了力气。     虽然男女有别,但现在女的已经成了尸体,况且还是罪女,皇帝也就不会怪责任何了,但两个侍卫现在显然对于这女尸比起她死前更敬畏了许多,一边往外拖一边心里念叨着“莫怪莫怪”。     好不容易拉出了一半,皇帝忽然沉声阻止:“好了,你们都退下吧。”     侍卫如蒙大赦,三两下从地上爬起来,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满是黑色骨灰痕迹。     殷妃依旧捂着口鼻,心中惊骇未消,只是没有完全表现在脸上。她站得远,死死瞪着那具黑乎乎的女尸,无法辨别出真伪。     女尸的脸朝下,两手呈向前探伸的鹰爪状,腿微屈,典型的逃跑与躲避反应,如果不是宋歌把尸体伪装得太过真实,那就是……     殷妃闭闭眼,绝对不希望那匍匐在地死状极惨的尸体是宋歌。她曾经那么骄傲,如果死时是这副光景,该让那些等着看她狼狈下场的人多么高兴满意啊。     “殷妃,你觉得这尸体会是她吗?”皇帝果然发问了,他既然能治理好一方国家,心思也就绝对不会浅,宋歌他接触过,实在不像如此简单就会丧命的人。     殷妃没有意外,脸上还是那种惊慌未消的淡淡恐惧,听到皇帝的问话只是紧走两步靠在他身上,拿眼睛半躲闪半认真地看了起来。     半晌,殷妃咬牙慢吞吞道:“臣妾以为,应当是。”她话没有说满,因为凭她多年来的侍君经验,只有存着七八分自信的猜测,才会让这个帝王最相信。     果然,皇帝眼睛亮了亮,话却依旧低沉:“说说看。”     殷妃咳了一下,又咬唇打量了那女尸几眼,这动作虽不明显,但皇帝很满意。因为她知道,如果自己在皇帝刚问完就回答原因,很容易让他觉得自己太过笃定,和前头的七八分自信会矛盾,只有在解释前因为不确定所以继续观察来给自己信心的动作,才能取悦他。     殷妃想了想,终于开口道:“最明显的,皇上您看她的躲藏地点和姿态,原本可能因为呼救无援她选择躲在床底下,因为我们遇到危险总下意识想找一个略封闭和窄小的空间,床底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她顿了顿,有些害怕地退了一步,“皇上您仔细瞧她的手和脚,臣妾胆子小,但应该没看错的话,前者应该是呈爪状,后者微屈,那说明火烧到这里的时候,她呼吸不过来准备往外爬,所以腿弯曲想朝外头蹬,可是火太大,须臾便烧到了她……”     殷妃说着,忽然顿住了,她心有些难受,如果死的真是宋歌,自己这解释,完全是在回顾她死前的凄惨画面吗?     ------题外话------     折腾了一个小时,终于上传成功了,哭死!网是有多差!     昨天考试的情况跟妞儿们哭诉,打个比方,老师上课教了5+5,复习课划重点要求掌握1+1,结果考试考了100*100!     因为答应的上午更新,因为大姨妈折磨没有码出多少字,所以下午或者晚上有二更,写完就发,来抱抱!           第六十二章 司刑部验尸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皇帝拍拍殷妃,很贴心地侧身挡住她投向尸体的视线,柔声道:“火烧到之后,她下意识要抓东西来扑灭身上的火,所以手呈爪状,朕说的对吗?”     殷妃点点头,刚想继续补充,却不妨皇帝突然上前一个蹲身,手已经搭在了女尸脑袋上,那里青丝已不见,只有一团乱麻簇在上面,皇帝轻轻一扯就抓下来了一把。     殷妃有些惊讶,皇帝能谨慎到亲自检查,实在出乎了她的意料。     “脸上的烧灼痕迹比身上任何一处都严重的感觉,”皇帝皱眉,忽有些疑惑,可殷妃听到这句话,眼睛却重新亮了起来,“奇怪。”皇帝怀疑更甚,目光落在女尸头上,那里有一道白光闪烁。     殷妃心升了又降,喜的是既然面部烧灼最严重,那说明尸体一定不是宋歌,在她和那人的计划里,床底藏着油,用来遮掩容貌,很高兴宋歌能明白这层意思。但她同时也愁,愁皇帝忽然生疑,她该如何解释呢?     来不及反应,皇帝却再度把手伸到女尸尽断的头发间,须臾抽出一根银白发簪,火烧了这人的容颜,却留下了她的发饰。皇帝有印象,因为当时邱山狩猎,听太子说起宋歌一人杀了野兽的场景,在他话语里,武器就是这一根发簪。     这么一关联,皇帝立马就想到如果这尸体真是宋歌,身上应该还有两处在邱山留下的伤口,但这需要交给司刑部的人,他一个皇帝还不至于做仵作该做的事。     “走吧,朕晚些着人来处理,溪妃那里烧死了一个宫女,朕得去看看她,你早点回去歇着。”皇帝起身,朝殷妃无奈道。     还是那句话,戏要做足,所以夜间那把火不仅烧了这冷宫,也连带着距离此地最近的溪妃宫里都出了些意外。虽然那边皇帝有交代火势要随时控制,但死一两个人还是必需的,只要保证溪妃没事就行。     殷妃点头,临出门时又抖着嗓音道:“皇上,等这事处理完了,把这地儿封了吧,怪吓人的。”     皇帝轻笑,眉间放松道:“行,朕知你还是怕,这事不怪你,如有什么厉鬼索命,都冲着朕来!”他话说得大声,惊得殷妃赶忙捂上皇帝的嘴,眉眼含笑嗔怪道:“呸呸呸,皇上就会乱说!哪来什么厉鬼,臣妾有皇上陪着就不怕。”     如此一番**,皇帝心情大好,虽然心上还挂着如何面对泠兰王妃一事,但到底佳人在侧,也没那么烦闷了。     至于东衡公主死在半路的事……明天和亲队伍就会回国,到时候看消息带去东衡皇帝有什么表示,虽然罪女十有**已死在那场火海里,但如果东衡追究这事是他们西庭的责任,他也不会软了去,哪怕如今西庭左右逢敌又被瘟疫折磨,但要是东衡开战,他也绝对没有不战自败的道理。     夜已深,恰是晨曦前最黑暗的光景,溪妃宫中乱成一团,皇帝从冷宫出来直接去了那边,而同时,皇帝安排的司刑部的人也来了冷宫。门口依旧有众多侍卫把守,哪怕那尸体不是宋歌,她也不可能在火海中生存下来,虽然如此想,但皇帝还是谨慎如初,就算宋歌真的水火不侵,插翅也难飞出这严防死守的冷宫,飞出这深宫高墙。     司刑部的职责和太医院差不多,只不过他们验的是死人而已,相当于民间的仵作。     连夜赶来的是司刑部两位大人,一位姓李一位姓袁,穿着司刑部专用的黑色大褂,远远急走来时几乎融入了夜色,令人看不太真切。侍卫常年守在宫中,自然不认识两位大人,但他们身上有令牌,侍卫一躬身,恭敬地为两人开了门。     屋内尸气很快就开始弥漫,混杂着烧焦的气味,格外难闻。侍卫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就忍不住了,两位司刑部的大人倒厉害,面色平静在尸体身上这摸摸那看看,直到有侍卫一声干呕响起,个子偏高的李大人才抬头严肃道:“空气流通会导致尸体的尸变加速反应,你们要是不能忍受关着门在屋子里看,就全部退到外头候着。”     几个侍卫面面相觑,其中一人为难道:“大人,皇上要求小的几个随时保证屋子在监视之下。”     “那就进来看,把门关上。”袁大人话少却直接,侍卫噎了噎,想着这两位大人脾气都不怎么好啊,脚下一动,可才刚走一步就受不了那冲天的气味,只得无奈道:“那拜托两位大人了。”说着伸手阖上了门,继续在门口守卫着。     门刚一关,就听李大人在屋子里道:“派个人去准备笔墨纸砚,我们来得匆忙,来不及再去带了。”有侍卫立即应下,一溜烟跑了出去。     这没什么奇怪,司刑部验尸都要做记录,侍卫都知道。     而那去准备的侍卫一共来回花了半炷香的时间,这段时间内,里头两人却没有闲着。     袁大人从内袍里掏出一个小瓶子,先轻手轻脚走到门边撒了些粉末,顿时屋内的腐臭味更甚,门外靠得近的几个侍卫忽然皱鼻,立时又退远了几步。     他脚步极轻,隐隐提着气,现在外头的人又离得远,根本听不到任何动静。等撒完粉末后,他又折回来,袖口银光微闪,一柄软剑贴着手腕缠绕,他下手迅速,对着尸体的头颈连接处就挥了下去,空气中微有破风之声,却极其细微。     尸首与尸身两分,地上一摊血迹,颜色暗沉,袁大人却还不曾停手,他收好软剑,又探进袍子里掏出另外一个瓶子,这次倒出的是液体,直接倒在在尸体上。     一声“嗤”还未响起,李大人略带不耐烦的声音高亮如雷:“怎么动作那么慢?知道拖上短短时间对于验尸的结果也会有巨大影响吗?”他语气听来似乎很生气,音调高得外头等候的侍卫谁也不敢应答。     而他一句话说完,袁大人手下那刺耳的“嗤”声也刚好停止,没有脑袋的尸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溶解,直到外头响起一人气喘吁吁的话语和焦急匆乱的步伐,那无头女尸已经化成一摊血水,连衣服都被侵蚀了完全。     传言里的化尸水,一化成水。     “大、大人,笔墨都准备好了!”那侍卫大喘了几口气,交给领头的那个侍卫,后者就着他的手蘸了蘸墨,等里面声音响起就做记录。     而屋内,两个人一站一蹲,一颗人头滚在脚边,一个女子睡在床下。     李大人探了探宋歌的呼吸,无声出了口粗气。刚才趁着袁大人在处理尸体,他手下用劲打开了床底的盖板,他佯装对外怒斥的时候,不仅遮掩了化尸水的声音,也同时遮了自己手下那盖板打开闷闷的一声“咯吱”。     李大人抬头和袁大人对视一眼,后者点头,忽然沉声开口道:“尸体为女性,年约二十上下,重度烧伤,死因初步诊断应为窒息……”话在继续,外头侍卫下笔飞快,生怕漏了任何一个字。     李大人也有事做,他小心把宋歌从坑里移出,因了男女有别,动作不敢逾矩,酒罐还在她身上,李大人只得先把酒罐拿出来,再憋着气把宋歌给拎了出来。     宋歌有些狼狈,脸上几乎被黑烟覆盖,看不出原来的样貌,两只手也同样乌黑,十根指头修长却不见白皙,指甲里嵌满了泥土和黑色硬漆,想必火烧得最旺的那一刻,她在坑下也一度因为呼吸不顺挣扎过,指甲甚至死死抠住了盖板,却最终没有推开它。     李大人眸子深了深,身旁袁大人的话还在继续,外头侍卫已经写到尸体身上两处伤口,信息记了满满两张宣纸。     微一点头,袁大人拖过早已放在一边的担架,那是用来把尸体运到马车上再由马车拖到司刑部的工具,以前还有背尸人,现在帝京繁盛,这职位又和贱籍没区别,久而久之便没有人愿意干了,只能由太监抬尸体。     李大人心中默念“主子勿怪”,然后横抱起宋歌放在担架上,其实原来的女尸比宋歌高出一截,只是皇帝当时注意力不在这上面所以没有发现,这也是主子选择这个身高女尸的重要原因,因为运出去的时候,得把尸体的头加在上面。     为了防止宋歌半路醒来,李大人还是封了她的穴道,把人放上去之后,他又将女尸的头摆到宋歌脑袋前端,再把白布一盖,倒也看不出任何,毕竟现在深夜,屋外灯火暗淡,几乎视线迷茫。     一切忙完,李大人转身把盖板阖上,酒罐依旧放在里面,同时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稍大的瓶子,轻轻顺着盖板和地面的贴合处倒去。     石灰水浇灌,从此盖板再不可能打开,与地融合,埋葬过往秘密。     袁大人走来,嘴上依旧念着背好的说辞,手一扬粉末撒在白布上,尸气冲天,他的语调却无半点变化。     侍卫头上汗都在冒出来,洋洋洒洒写了那么多,还有大部分是晦涩难懂的用词,实在够折腾。     “吱呀――”门响,几个侍卫微愣,袁大人头也不抬冷冷道:“叫太监来,验尸完毕,需要将尸体搬到司刑部,你手上那份记录立刻送给皇上过目,如果有问题皇上一定会传召的。”     侍卫一凛,前殿早有太监等着,立时便赶了过来。     屋内气味太重,两个太监憋着气走进去,没走几步就吐了出来,污秽物一堆落在地上,领头侍卫瞬间就踹了他一脚:“大胆!皇上说了屋内东西都动不得,你倒好,还敢弄脏了此处!”     后头几人不看不要紧,一看顿时腹内那恶心就忍不住了,一个个转身扶着墙就吐了开来,耳边到处是喉间翻滚的声音,听来愈发刺激肠胃。     领头侍卫刚骂完自己也有些反胃,只好转头不去看。两个小太监诚惶诚恐,手脚并用往里去,抬了担架就急走出来,晃得那担架上的人似乎都快要掉下来。     李大人眉一沉,怒道:“动作轻些!烧死的尸体动一动便散架,皇上要是还想从尸体上得到一些讯息,你让我们验什么?验一堆断骨?”     小太监吓得腿一软差点摔下去,幸好袁大人就在一旁,大手有力地扶了一把,冷道:“走稳了,万一尸体头掉下来怎么办。”他说的其实是真话,可听在旁人耳里就多了几分可怕。     好不容易出了门,外面的人还在吐,只有为首那个统领守着门,李大人看他的神色似乎要验明尸体的身份,不等后者抬手,他已经皮笑肉不笑一手掀开了担架上的白布,露出一张焦黑不辨五官的脸。     尸气扑面而来,臭得人几乎睁不开眼,那侍卫统领面色变得古怪,随即忽然一个转头,扶着墙也吐了起来。     袁大人嘴角轻嘲,一挥手对着两个太监道:“走,速度些!”     月影微摇,渐渐偏了轨迹,东方鱼肚白未现,两人一前一后,慢慢融入了夜色。     ------题外话------     二更来了!距离卷三的脚步更近了!           第六十三章 出发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宫门外一处角落停着司刑部专用的两辆马车,一辆用来坐人,一辆用来运尸,各有一人坐在车前百无聊赖挥着鞭子,直到听到宫门开启的声音,才慢慢收了手上的动作。     “担架抬进后头的马车,”袁大人走在前面,伸手掀开门帘一指车厢,“横放,别倾斜,头会掉下来。”     两个小太监腿又是一软,抖着手把担架轻悠悠推了进去,动作柔得像对待精贵的瓷器似的。     两人忙活完,额际早已是冷汗层层,李大人见状,从袖中取出一锭银子拍在其中一个太监手上。两人同时一愣,须臾便是点头如捣蒜,猫着腰道着谢便退走了。     宫门再度关闭,空旷的街道上只有马鼻子喷着气的声音,听来十分寂寥。     片刻后,李大人上了前头一辆马车,而袁大人则进了停放尸体的马车,随即鞭声飞扬,转瞬间惊马启步,须臾消失在街角。     第一声鸡鸣响起的时候,成王府前马蹄声一阵,司空翎翻身落地,直接踢开了王府大门。     “娘!哥哥他——”人还没走进前厅,司空翎已经气得在院子里大吼大叫了。     “行了翎儿,”泠兰王妃一夜未睡,就在前厅等着司空翎,见状赶紧让晋宵把人给迎进来,“你哥他早有安排,别急。”     司空翎原本还气得不轻,脸上阵阵泛黑,闻言脚下却微顿,颇有些意外道:“什么?”     泠兰王妃揉了揉眉心,一抹担忧尤在眉宇间:“翊儿想必对小歌的身份有所了解,估计宫里头也有准备,咱们现在能做的,只有等。”     司空翎瞪大了眼,却直接抓住了泠兰王妃话里的关键,“娘亲,你的意思是……嫂嫂真的不是公主?她……真的在骗我们?”司空翎有些不敢相信,倒退两步喃喃道,“怎么可能呢?那也太……”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是觉得不可思议。     “这些事还得等你爹和你哥回来再说,眼下时局混乱,不知道小歌这事一出会牵扯到哪些问题,皇上拒绝接见任何人,翊儿不知有什么后招留着,咱们只能等,宫里有任何风吹草动一定会有消息传来。”     司空翎愣了愣,“怪不得哥哥刚才都不理我,头也不回就走了,我还恨他对嫂嫂见死不救呢!”她说完自己也乐了,“现在想想哥哥那么疼嫂嫂,总不会不管她的。”     泠兰王妃点点头,颇有些无奈道:“虽然小歌有些事是做得不对,但她在成王府这段日子我看在眼里,她心眼好,翊儿不会白疼她,”忽又叹了口气,泠兰王妃幽幽道,“现在只盼她一切安好了……”     司空翎来不及接话,门外又起一阵嘈杂。     有家丁跌跌撞撞跑进来,人还未近,声音已经穿透,泠兰王妃忽觉不妙,霍然起身!     “王、王妃!大……大事不好啊!”那家丁满面恐色,噗通一下跪倒在地,肩膀抖成了筛子,“世子妃她……”     司空翎忽有不好的预感,唇色霎时变白,“你说,嫂嫂她……是不是……”司空翎说不下去,一扶身侧椅背,硬生生把“出意外”三个字给吞了下去。     家丁一抬头,晋宵已经到了他跟前,神色慌张冲他喊:“世子妃怎么样?皇上宣布问斩的时间了?今日?还是明日?”这是晋宵能想到的最坏的意外,问的时候满心里都在念叨“怎么办啊世子爷”。     家丁摇摇头,嗓音轻颤艰难道:“宫中传来消息,昨夜……走水了……”     泠兰王妃一怔,结合家丁的话和表情,立刻便能猜出个大概,她瞬间人一晃,巧笙赶紧搀扶住,却被泠兰王妃一把推开。     “烧到关押世子妃的地方了?”她问,语气沉了许多。     司空翎眉头一紧,晋宵呼吸一窒。     家丁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接道:“不仅烧到,还……烧死了……”     “哐当——”     司空翎手把着的椅子瞬间倒地,泠兰王妃眼前一黑,巧笙一声惊呼:“王妃——”     厅里顿时乱成一团,而府外,故事才刚刚开始。     晌午刚过时,两辆马车停在帝京近郊的一座破落庙宇外,有男子从车上下来,其中一个车夫立刻迎上来急问:“小歌呢?”     李大人摆手示意他不要着急,随即走到后头掀开门帘,冷着脸的袁大人正准备下车,宋歌顶着黑乎乎一张脸摇摇晃晃跟在后头。     “小歌!”那车夫瞬间红了眼眶,顾不得男女有别,直接伸手抓住了宋歌的胳膊,力气大得好像要把她捏碎。     李大人皱眉,盯着车夫抓着宋歌的手,纠结是不是为了主子的利益该把这小子给扔远?     宋歌抬头,眼前是一张陌生的脸,可声音却是她所熟悉的,她愣了愣,迟疑道:“小瑞?”     那车夫浑身一震,须臾伸手揭了脸上的人皮,露出一张憔悴白皙的清秀少年脸,正是小瑞!     忽觉百感交集,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但熟悉的人就算不说话,也不会觉得尴尬。小瑞就这么看着宋歌,心中满足。     宋歌也有些感慨,下意识的,她伸出手,作势想给小瑞一个拥抱。     李大人眉头一跳,几乎已经准备好如果小瑞敢接受就一定毫不犹豫把他扔出去!而就在小瑞愣神间,袁大人已经摆着死人脸伸手隔开在两人中间,话语森凉道:“趁主子不在,路上有的是时间叙旧,不差这一时半刻。”     小瑞尴尬挠了挠头,其实也知道宋歌现在嫁了人自己和她的接触不能太过分,可感情如果能克制,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痴心人了。     宋歌无奈转头瞪了袁大人一眼,“柯容,这一切都是司空翊安排的?”她问,有拿余光瞥李大人,那眼神似乎在说,别装了老何,我知道是你。     果然,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揭下了脸上的人皮面具,不过还有一个车夫宋歌没猜到,她以为会是陆蒙,结果没想到,会是温自惜。     “后续情况我们会处理,您和小瑞还有温大夫一起赶路,出城一路向北,如果行得快,在大军到达边境前,您能和主子碰面。”老何说得快速,一边把地图交到了温自惜手里。     “马车里备好了干粮和水,另有一袋银子和几张银票,足够你们三个到边关了,”老何继续补充,把两辆马车的马套到了一起,这样两匹马拉一辆车,行路速度会更快,“不建议你们走小道,虽然避得过身份盘查,但也容易遇到山贼之类的,眼下西北瘟疫爆发,许多百姓都举家牵来了南方,路上少不得一些见财生恶的,你们人少,一切都要小心。”     宋歌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只是反问道:“我走了,你们怎么办?王妃还有翎儿怎么办?皇上就不会治罪?”     柯容面无表情接道:“要知道主子既然安排好了,就不会让你再担心这些,现在外头传着的流言,都是世子妃丧命火海,皇上怪不到王府来。”     宋歌微愣,老何催促道:“您快走吧,我们还要回去处理后续问题,只要处理好了,绝对留不下任何证据,不然主子也不会放心留王妃和郡主在帝京继续待着不是?”他把温自惜和小瑞推上车,宋歌无奈,只得也坐了上去,老何又嘱咐了一遍,“记住,地图上有写怎么走,奔着康城去,如果在那里没遇到主子,直接去边关。”     话音刚落,老何一拍马屁股,温自惜才握住缰绳,马已飞奔出去,宋歌猝不及防一下子往后倒,后脑勺重重磕在车厢壁上。     眼见马车下尘土飞扬,老何这才长叹一口气,回身对柯容道:“走吧,先去处理事情,完了回趟王府,还不知道王妃听到消息会不会……”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     司空翊走之前要求他们对宋歌的“死”保持沉默,也就是说连对王妃和郡主也不能透露任何,虽然这无疑会让蒙在鼓里的她们以及晋宵来上一个沉重的打击,但其实老何也明白,这才是对他们最好的选择。     只有不知情,才能在皇帝存疑调查的时候,保证最真实的反应,这样不仅对宋歌安全,对于整个成王府,也是安全。     真正的李大人和袁大人死在刚出司刑部不久后,老何跟柯容现在要做的,就是传出消息,人死在刚出宫门时,且同一时间从宫中运出的世子妃尸体,不翼而飞!     让皇帝怀疑有人劫走了尸体,让皇帝把怀疑对象定在司空翊身上,因为在西庭,或许只有司空翊才会如此在乎“宋歌”的尸体了,但司空翊不在帝京,这怀疑便要打个折扣,如此一来二往,有怀疑却又被自己否定,皇帝会越来越搞不明白其中的深意,甚至会臆想出另一个或许根本不存在的在乎“宋歌”尸体的人。     心理战,打得便是要皇帝崩溃,这样才能让宋歌安全顺利抵达边关,和司空翊会和!至于皇帝会否觉得宋歌还活着,就让他在矛盾间怀疑吧。     马车行出一段路,宋歌却一直坐在里头不说话,小瑞坐在她对面,温自惜在外头赶马,一时谁也没有声音。     片刻后,宋歌停下心思,打算把一些事放到后面再思考,先扬声朝外道:“温自惜,调头。”     温自惜微诧,手上勒了勒奇怪道:“调头?去哪?”     宋歌平视前方,语气带着笃定:“不去边关了,去西北。”     ------题外话------     我把世子爷关了好久的禁闭了,忽然想不把他放出来写写男配也不错~(≧▽≦)/~           第六十四章 难民里的侵略者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虽然老何嘱咐他们最好走大道,但宋歌一行三人还是看到小径就钻,银两银票一分未动,只随意在马车上啃着干粮,风餐露宿虽辛苦,但赶路速度倒快。短短半个月,三人不仅出了帝京城,马车还在第十六天的傍晚驶进了从南方到西北去经过的第一座城——武城。     武城其实只是个小镇,因为处在官道旁的近郊外,前后都不靠大城,人口密度小,基本上住的都是土生土长的武城人,很少有外乡来客。     宋歌本以为照他们三人一路风尘的模样,进城免不了被人怀疑身份,结果没想到,薄暮时分刚入城门,就被城内的景象吓了一跳。     小瑞讷讷道:“怎么人比帝京还多啊……”     温自惜下马,眉头皱成了一团。放眼望去,主街上几乎是人挤人,像极了除夕前采办年货时的场面,不过街上的人衣衫都略破败,似乎像是逃难而来。     他们在城门口站了没多久,就有一个看门侍卫过来问话,那侍卫年纪有些大,看神色颇为疲倦,所以盘查的时候也没有什么耐心。     “也是因为瘟疫逃难来的吧?”侍卫看看几人脏兮兮的衣服和久不曾清洗过的脸,特别在宋歌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城里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睡大街的地方也不见得有。”     宋歌一愣,和温自惜对视一眼,没有反驳。既然这侍卫误以为他们是逃难者,那就将错就错,身份也不会遭到怀疑,毕竟他们现在这狼狈的模样,扮逃难的人几乎是绰绰有余,更别说她还穿着一身从火海里出来的衣服呢。     “大人您行行好吧,我们兄妹三人一路过来,已经大半个月没合过眼了,”温自惜说,表情处理地十分到位,“睡大街总比在外头深山野林喂野兽的强啊大人!”     侍卫动动嘴没有说话,其实他没有理由和权利把这三人赶出去不让进城,毕竟皇上的圣旨下来过,西北到帝京的大城小城,沿途全部大开城门,广接逃难者。     侍卫叹口气,满脸都是愁色。     皇上这对策虽说可以安抚民心,但也有弊端,接纳逃难者的同时,自己这城池也被搞得乌烟瘴气,更不要说如果误放了已经感染瘟疫的百姓进来,那问题的严重性了。     所幸这最坏的情况还没有发生,只是武城虽然距离西北瘟疫爆发地尚有上百里远,但逃难者一拨接着一拨,不是因为前头距离近的城池实在人口爆炸纳不了人,就是因为那些还没爆发瘟疫的地方听说了西北动乱,生怕殃及自己也急急忙忙往帝京这边跑。     所以现在整个西庭,人口都在进行巨大的迁移,西北估计如今除了那些个得了瘟疫奄奄一息垂死挣扎的,就是舍不得离开家乡的老人,南北差别悬殊,只盼大皇子殿下的队伍早日赶到西北,解西北百姓于水火。     “进来吧,城里莫说客栈了,民宿也没有,就算有钱也住不到房子,”侍卫摇摇头,身子一侧让温自惜把马车先赶进来,“看你们还雇了马车所以跟你们说几句,如今局势混乱,城里不分高低贵贱穷富,身上有几个闲钱也别外露,每日三顿司县府派发,到时候排队领就行,别搞什么特殊,容易遭人挤兑。”     那侍卫其实心眼挺好,宋歌闻言也明白个大概,眼下人人平等,只有装成个真正逃难者一样的落魄,才能最安稳地过活。     “谢大人了。”温自惜点点头,如果不是接下去还得赶路,这马车实在不该拉进城,因为街上那么多人看着,他们能买得起马车,已经遭到了其他人的横眼。     果然,宋歌和小瑞并行,才走没几步就感觉两边的人如刀锋般锐利的眼神扎在他们身上。温自惜蹙眉,好看的唇抿成一条直线,半晌急走两步贴在宋歌身后低低道:“前头左拐,角落里无人,咱们就到那儿去。”     宋歌无声点头,脚步轻轻,尽量不发出声音。小瑞眨了眨眼睛,不动声色护在宋歌身前,好不容易避开那些席地而坐的逃难者横七竖八的或脚或手,站到一个小小角落里的时候,他才长出一口气后怕道:“真感觉他们随时会上来撕了我们一样,心悸!”小瑞拍拍心口,一副惊恐的模样。     宋歌一笑,回头才发现温自惜还停在城口不远处,她皱眉,这才发现因为地上都是或坐或躺的人,他们能走过来已是不易,温自惜牵着缰绳,根本没办法让马车也过来,况且就算过得来,他们如今唯一的一席之地也不足够停下一辆马车。     宋歌刚想出声提醒温自惜不如弃车吧,结果不等她说话,有人已经抢先一步道:“奶奶的,都多少日子没见过荤腥了,啐——”那人话语粗俗,甚至随地吐了一口痰,正正巧巧落在他对面那睡着觉的人腿上,后者也不恼,随便蹭了两下翻身打个哈欠继续睡去,呼噜比先前还大声。     小瑞瞪大了眼,表情很明显是从未见过如此景象的惊讶。     “是啊!这畜生般的日子,半点油水都不见,天天吃馒头清粥腌菜,我做梦都闻着马肉香了!”另有一人接道,从宋歌的角度看不到是谁在说话,但很明显,那些人把主意打到了他们的马上。     “吵吵吵!吵什么吵!”那先前守门的侍卫过了来,一转头看到温自惜黑着脸控着缰绳,站在一群流着哈喇子的粗壮男人中间,忍不住头疼道,“嫌弃馒头腌菜还是怎么着?不乐意吃都给我出去!自个儿到林子里刨树根吃去!”侍卫瞪着眼凶巴巴道。     他实在也是看不惯这些个有手有脚的大老爷们,成天领完了司县府的免费菜食就躺在路中间睡大觉,甚至有的时候饿了未到饭点,还会抢其他人省下来的那一个半个馒头,可以用一个词来形容这群败类——难民里的侵略者。     城中多有难民之间的冲突,但几乎都是以那个首先开口的名叫熊大的男人为首起事,除了抢人食物,无聊了斗殴打架,闲散了调戏妇人,样样都有他参与的一份。     武城司县府的衙役光是处理每日剧增的逃难者就已经忙得脚不沾地,司县府也不是生产粮食的地方,此处距离帝京也有一段路,现在已经到了弹尽弓绝的地步,连司县大人一天都只吃一个馒头一碗清粥,还是不加腌菜的,这帮混小子竟还敢挑事,当真没天理!     侍卫很生气,可也没有办法,只能口头上唬吓两句,其实什么效果也没有。     僵持片刻,侍卫终是因为有事要忙离开了,而他一走,熊大立刻站了起来!而他一站,连带着以他为首的四五个凶神恶煞的男人也一起站出,呈包围姿态将温自惜团了起来。     “小子模样倒俊俏,可是一个男人,少坐马车少骑马,两条大长腿好好的,多走路才对!”熊大的声音和他人一样,粗壮雄厚,一听便知是西北来的汉子。     温自惜眉间戾气忽现,握着缰绳的手紧了又松开,似乎熊大再多说一句,他拳下捏着的,怕就是熊大的脖子了。     宋歌看了看情况,温自惜的脾性经过一番了解她现在摸出了七八分,他其实算得上“好人”一词,司空翊能够选择安排曾经刺了她一刀的温自惜随她同路,想必对于他也是放心的。当然还有一点,她身上的蛊毒,还得靠他。     不过惹恼了温自惜,宋歌也不知道他会有什么行动,似乎在相识的两个月里,她还未曾见过他动怒,虽说清楚他身手不错,但这不错到了何种地步,她也不了解。     “照阁下所言,你也该多走路不是?”温自惜眉头轻蹙,长袍微蓝,染了一身尘土,却遮不去他眉宇间散发的一贯温润。     熊大听不习惯这文绉绉的用词,只“诶”了一声挥手不耐道:“那必须啊!西北距此地上百里,我就是走过来的!”他说得自豪,脸上一副得意,连那粗眉都染了浓浓的倨傲。     “噢。”温自惜平平淡淡应了一声,直接挑起了熊大的怒火,敢情这一声“噢”充满了他不屑一顾的情绪,似乎回答他的是:噢,不过尔尔。     温自惜却还有后半句,“可你要是没了腿,还怎么走?嗯?”最后一声音调微扬,似反问,又似杀气一现而过。     宋歌一惊,抬头看到温自惜冷下来的脸,那神色不是在开玩笑。     他……动了砍那人双腿的念头?!     熊大的脑子转得没有宋歌快,但也只是片刻,他反应了过来。不明白不要紧,一明白登时熊大就气红了脸,他古怪一笑,啐了一口咬牙道:“好小子,口气倒不小,爷爷我这双腿既然能安安稳稳走了三十多年,也能安安稳稳再走五十年,再不济也不至于折在这武城!折在你手里!”     战火一触即发,温自惜眉头微挑,手已放开缰绳,脚下步子微动,眸子盯在熊大身上。     宋歌抿唇,觉得今日温自惜似乎情绪有失,他们才刚进城,要住上几天休整一番才能继续赶路,不能一来就得罪这难民里的小头目。     宋歌抬头,趁两人还未动手,声音清亮道:“把马给他们——”     ------题外话------     熊大这名字有点跳戏,动画片里的哈哈哈~(≧▽≦)/~     今天去剪头发,我的及腰长发变回了不披肩短发〒_〒哭死了〒_〒           第六十五章 多么欢喜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温自惜一怔,有些意外地看了宋歌一眼,后者隐在角落里轻轻摇头,重复道:“把马给他们。”     小瑞着急劝道:“小歌!没有马咱们接下去――”     宋歌摆手阻断了小瑞的话,随即从拐角处出来,她一身狼藉,熊大和几个起事的男人并未多看她几眼,却对着温自惜挤眉弄眼道:“哟,你小子衣冠楚楚,倒喜欢这么个脏丫头呢。”     小瑞一皱眉,还没来得及说话,宋歌已经平静回答道:“嗯,和你一样脏。”     “你!”熊大一愣,反应过来后有些恼,“牙尖嘴利!”     宋歌不再与他多言,温自惜叹口气,松了缰绳在马屁股上轻轻一拍,那马叫了声,熊大一乐,用眼神指使一个离得最近的男人上去牵了马。     熊大得了便宜,还不忘挤兑温自惜两句,“想不到竟是个听婆娘话的男人,啧啧,没意思哟没意思――”他误以为两人是夫妻,话里很明显在鄙夷温自惜怕媳妇儿。     这次温自惜倒没有怒,相反他斜眼,想看宋歌怎么回答。     宋歌依旧很平静,抬眼不看熊大,只把目光放在那马身上,“嗯,总比没有婆娘话可听的男人强。”意思同样明显,鄙夷熊大三十多岁了还没娶媳妇。     这下熊大真恼了,他原本皮肤就黑,宋歌一语直接让他气成了黑红色。可他又不知道该不该动手,那男人一看就是有点手脚的,而且说他们挑事吧,他们把马给自己了,说他们和顺吧,又总在话头上找茬,真真气恼!     “老大,怎么说?”那牵马过来的人算是熊大的心腹,姓郑,单名一个冲字,个头小,站在熊大旁边就跟猴儿似的,也不知熊大是怎么挑中了郑冲。     “哼,”熊大冷哼一声,转头不再理睬宋歌,“将车卸了生火,将马宰了烤肉!”     “得令儿!”郑冲眉开眼笑,似乎已经闻到了阵阵马肉飘香。     温自惜冷瞧了几人一眼,最终走回角落跟宋歌和小瑞会合,小瑞皱眉道:“接下去路还长,咱们到下一座城必须得备辆马车啊,”他顿了顿,似乎怕宋歌误会又解释道,“我不是怕累,只是……”他想说怕宋歌累,而且越往西北天气变化越无常,万一走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下雨了,很容易受凉。     温自惜摇头彻底粉碎了小瑞的念头,“这才是去往西北的第一城就已经人满为患,越往后走越是人多地少,这里都已经用不着银两了,后面又怎么可能还有店家卖马车呢?”他说完,看着小瑞垮下来的脸又补充道,“再说马车在前端时间瘟疫初发时可是逃难的必要工具,估计有点钱的都买光了。”     宋歌颔首,表示赞同温自惜的分析:“咱们要去西北,但不一定就是走着去了。”     小瑞一愣,温自惜也是有些意外,后者想了想问道:“怎么说?”     宋歌只笑不语:“等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这边话还在继续,那头熊大几人动作倒快,不多时已经渐渐有肉香传来。宋歌顺着味儿望去,架起的火堆很大,在这初春晚暮下无端添了丝温暖。     马几乎是没怎么处理,刚才宋歌几人谈话,估计郑冲和另外几个拖着马到一旁砍下了头,一点声音也没听见,而且马皮也只是粗粗扒了一层,然后就全部架在上头烤了。     因此,那马被残忍砍头之后喷出来的屎尿,还留在马屁股上,马肉被烤得冒油,屎尿也渗透进了马肉。不过火架上只有一匹马,估计熊大留下了一匹下次再烤了吃。     宋歌眼尖,原本吃了半个月干粮有些被吸引到的胃,看到这一幕直接开始要反吐了,她转头,不管那边众人叫嚣着“好香好香”,直接拖出包袱里的面饼啃了起来,一边啃一边掏手取出一个锦囊拍在小瑞掌心,嘴里含糊不清道:“给,你娘留下的,不能丢。”     小瑞身子一僵,抓着锦囊的手有些颤抖,他其实一路上有很多话想跟宋歌说,但基于温自惜似乎是成王府来的人,也就一直忍了下来。     他想说一开始以为她暴毙是多么心痛,直到后来知道她去往西庭替嫁,多么欢喜。     他想说沧澜河畔被迫与步长安为伍是多么无奈,可这样自己又能有机会与她重逢,多么欢喜。     他想说邱山狩猎失之交臂是多么遗憾,可知道她过得好有人疼,多么欢喜。     他想说知道步长安想对狱中的她动手时多么惊恐,可没有他报信依旧有良人救她于水火,多么欢喜。     他想说皇殿惊鸿一瞥她被押下时他多么肝胆俱裂,可如今能坐在一处,看她毫发无损,多么……欢喜。     想说的太多,他总不善表达,不如就让一切尘封,只静静看着,便好。     宋歌吃得一噎,温自惜恰好递过来水袋,那手皓白如月,指尖轻敲,语气却比那动作还柔些:“喝水。”     宋歌接过,却不妨温自惜突然问道:“现在总该说说,为什么不去边关反而要去西北的原因了吧?”他想了一路也没有想通,宋歌对司空翊的感情虽从不表露,但他也不会看不出来,有什么原因能让她拒绝到边关和司空翊会面转而跑去瘟疫横生的西北呢?     宋歌抬头,看到另一边的人都在争先恐后往熊大方向跑,他似乎突然之间变大方了,有难民过来就割一块肉相赠,一时之间没有人注意他们角落的三人。     “三个原因,”她说,语气微飘,目光落在近处,没有聚焦,“第一,老何他们既然留给皇帝的难题是我的尸体失踪,那最有可能带走我的人是谁?”     小瑞接得快,“成王世子!”他一顿,又不确定道,“可是他在行军啊……”     “对,”宋歌挑眉,“行军可以派手下来,不管怎么说在皇帝看来,司空翊的嫌疑最大,”她看着温自惜反问道,“如果你是司空翊或者司空翊派来的人,抢到尸体后会往哪里去?”     温自惜毫不犹豫接道:“边关。”     宋歌拍了下手,“这就对了,既然司空翊要我的尸体,肯定会往自己身边带,所以如果皇帝要查要找,也会在一路往边关去的路上设下埋伏,因此我们这一路走来,几乎没有碰到盘查的侍卫。”     “如果真的去和司空翊会合,不仅路途艰难,也容易被发现我其实是假死,这是第一个原因。”宋歌看看天,夜色渐渐沉了下来。     “第二个原因比较简单,西北瘟疫来得突然,如今才刚过严冬,按理来说瘟疫一般爆发都和时间季节有关,如此不同寻常,我很好奇。”     温自惜一愣,作为一个医者,他倒没有想到这场瘟疫似乎的确来得蹊跷,于是点头继续问道:“那第三个原因呢?”他倒很好奇宋歌还有哪一个理由要去乌烟瘴气的西北。     宋歌沉默了片刻,在小瑞注视下淡淡道:“皇帝特派的西北平瘟人,是我的目的。”她说完,遂不再多言。     温自惜和小瑞面面相觑,脑袋里都反应出了那个人。     司空祁!     温自惜对于司空祁和司空翊的不和了解不算多,在他想来可能宋歌是为了帮助司空翊除去司空祁,但无疑这个决定是冒险的。     但小瑞想的会比温自惜多一些,因为他清楚,步长安已经是站在司空祁一边的人了。     的确,宋歌和小瑞的想法有些靠近,她不全是为了报步长安之仇,她只是觉得,步长安一个东衡公主到西庭来已经有些奇怪,更遑论和西庭的皇子走得如此亲近的诡异之感了,直觉告诉她,中间有一个巨大的秘密。     而她,想知道那个秘密会不会影响到司空翊,毕竟他和西庭皇室的关系,太过惹人深思。     现在已经进了武城,马车也没有了,温自惜没办法,只能随了宋歌的意思。     不多时有侍卫来传消息,司县府派发晚餐的时间到了,由于每人限领一份,所以宋歌三人便一起去了。而熊大他们吃马肉已经吃饱,停着圆滚滚的肚子靠在墙边上剔牙,宋歌走过的时候,他还挑衅地瞪了她一眼,在熊大的印象里,这姑娘嘴毒语辣,很是看不惯。     宋歌目不斜视,直到走到熊大正前方,才突然停下步子转头对着温自惜道:“我们是从西北过来逃难的对吧?”     温自惜一愣,不明白宋歌这没头没脑的话其中有什么意思,但见她余光瞥着熊大,心中似乎明白了什么,只含笑应道:“是。”     熊大挑眉,黝黑的脸上泛起疑惑的表情,有些惴惴不安地等着宋歌的下文,总觉得这丫头话里有话。     果然,宋歌低应了一声,边往前走边淡淡道:“西北不仅人染了瘟疫,畜生也是,咱们的马不知道有没有幸免。”说完,她不管身侧众人瞬间凝固的表情,悠悠踱着步从跟前走过,甚至无视了熊大黑成墨的脸。     “奶奶个熊!”熊大用力啐了一口,旁边的郑冲已经抠着自己喉咙想催吐了,“抠什么抠!有点志气没有?!”他说归说,脸早就涨成了猪肝色,对着宋歌纤瘦的背影一顿暗骂。     今日来领馒头腌菜的人少得可怜,派发的侍卫不知道熊大几个吃过马肉,一边挠头奇怪一边暗自庆幸:“人少好,人少咱大人饿了几顿终于能放心吃上一口了。”     宋歌闻言不禁多看了头顶那三个略显灰暗的字――司县府。这武城的司县,想必是个好官,为了难民宁可自己饿着,世上很难有这样体恤百姓的官员了。宋歌微微一笑,接过侍卫递来的馒头和配着腌菜的白粥,道谢之后正准备离开,却闻有人在身后大声道:“今日怎么不见司县大人?”     宋歌回头,几个难民揪着侍卫的衣服焦急且担忧,她估计以前派发餐食的时候武城司县会亲自在场,今日例外了倒惹得百姓担忧这个青天大人了。     果然,那侍卫叹口气有些伤感道:“还不是大人想多省下些粮食把自己给饿垮了么!你们想想城里多少难民,每天要吃多少东西!司县府早就面临危机,咱们大人五岁的小公子每天饿得哇哇叫,大人一家五口人一天吃的东西比你们一个人吃的都少!能不能撑到帝京的队伍赶来都难说,现在大人都倒下了,你们要是念恩,每天安分点别惹事!”     那侍卫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百姓却沉默了。另一个侍卫推搡了他一把低低道:“大人听到这话指不定被你气得更厉害,这些个人都是安分的,不安分的都没来呢今日。”他说得对,其实能关心司县安危的,根本就不会闹事。     宋歌忽觉苍凉,司空祁的队伍出发晚,算算日子估计还有几日才能到这里,关键皇帝交给他的任务是前往西北平定瘟疫,会不会每经一城留下粮食都难说。要是司空祁为了完成皇命直奔西北,那麻烦就大了,不仅是武城所有百姓,还有他们三人。     而照司空祁的个性,这可能极大。     宋歌想了想,看几个侍卫收拾着东西准备往里走,忽然出声阻止道:“大人留步,我们这里有大夫,或许可以为司县大人瞧上一瞧。”     ------题外话------     高考顺利!     老大签售顺利!           第六十六章 废了你的腿!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司县府并不大,宋歌和温自惜一路跟着司县府亲信往里走,没多久就到了尽头。因为他们的行囊还留在角落,以防熊大等人动手脚,所以小瑞独自先回了去。     “我再问一遍啊,你真会医?”那亲信忽然停在院子深处,转身脸上还带着怀疑。     温自惜继续耐着性子点头,“你若不信,大可叫城里其他大夫来。”他有些奇怪,为何这亲信适才听到宋歌说他们中间有大夫会如此惊讶,难道……武城没有大夫?     果见亲信叹了口气,一边走一边解释道:“还不是怕你们不会医治逞强万一让大人病更重吗?”他挠挠头,很是无奈道,“如果城里还有大夫,大人就不会病成这样了,昨天还勉强能起床,今日连抬手的动作都费劲儿了,唉……”     宋歌闻言抬头,见那亲信一脸苦色,忍不住问道:“武城这么大,真的连一个大夫也没有?都往帝京去了?”她很是惊讶,如果没有大夫,那就是说城里这么多的难民这段时间都没有防范过瘟疫,虽然现在没有感染,但他们都是从西北而来,没有大夫开些强身护体的药方,病来如山倒!     “那可不是?”那亲信说到这儿有些愤愤,“大夫总有点小钱,咱们城里现在情形如何你们也看到了,有能力的都跑走了,谁还留在这儿呢?不过倒也有几个是奔着西北去的,旨在救民于水火,那还算有点良心。”     宋歌低低回了一声,心中不知是何滋味。这武城……原比想象中的脆弱。     “城中大夫全走了,那药材可还在?”温自惜想了想问道,要是没有药材,神医来了也没用。     那亲信连连点头,“他们逃命去自然不会带那些个累赘的,大人曾命我们撞开那些药铺,所以虽然城里没有大夫,但难民每天的粥食里都有放些药材来抵御瘟疫,只不过咱们没人懂药理,加的左不过是些当归、黄芪、五味子的强身健体之药。”     宋歌也不懂医,所以没有接话,不过倒对那司县又多了几分敬佩,至少在恶劣条件下,他还能最大限度地保障城中百姓的安全,实在是不容易。     温自惜淡淡应了一声,亲信指了指前头紧闭的屋门,叫两人停在廊下,自己急走了两步去敲门。     屋里应门的是个女子,听说司县府没有丫鬟,想必应该是那司县大人的妻子,她声音有克制不住的抽噎,宋歌估计那司县病得不轻。     温自惜皱眉,似乎也这样想,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睛里看到了几分担忧。     担忧如果司县感染了瘟疫,那就麻烦了……     温自惜沉了脸,抬眼看那屋子,四面不透风,空气不流通,这环境的好处是外面的人不一定会被传染,坏处是里头的人只会越来越病得厉害。关键看刚才的情况,是有女子在屋里贴身服侍的,那女子如果每日进出屋子的话,问题又严重了许多。     这么想着,温自惜的眉头越蹙越紧,连宋歌叫他都听不见了。     “喝了这汤药,司县大人准备的。”宋歌递过去一碗滚烫的黑糊糊的药,听说那司县要求每日进出他屋子的人都得喝,想必对于自己的情况,还有所了解。     宋歌不禁有些好奇,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官员,能做到如此细致?     “里头浊气重,你就候在外面吧,我进去就行。”温自惜仰头一饮而尽,喉结滚动,深色汤药染了他玉色唇畔,愈发显得璀璨夺目。     宋歌没有反驳,轻轻点了点头。     屋门只开了一半,方便温自惜一个人进去的空间,宋歌却眼尖地看到,床榻一人形容枯槁,女子身侧垂泪,湿了衣袖。     宋歌转身,看病治人她帮不上半分忙,全靠温自惜,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想办法让司空祁直奔西北的队伍,能进得武城来!     过城不入,他在皇帝面前可以用不知城内燃眉的借口搪塞,但如果进了城,再想全身而退不管不顾就没可能了。司空祁从来没有放弃过竞争皇位,未登帝位就失去民心事他绝对不会做,所以只要把司空祁引进城,武城就有救!     宋歌紧了紧拳,诱司空祁进城不仅是出于对城内百姓安危的考虑,也是想帮屋内那个尽心尽力的司县大人出点力,当然更重要的,是为自己。     宋歌自认不是什么心比雪圣的好人,她要做的事,除非夹带个人感情,否则一律以自身利益是否有效来定夺,她必须要司空祁的队伍进城,因为她得借他之手去西北!     思绪纷杂,忽有人从前头急急忙忙赶来,一边跑一边叫喊:“宋、宋姑娘——不好啦!外头闹事、闹事了!”既然已经不是世子妃,宋歌也就没有瞒下她的姓名,温自惜一路都没有询问,她也乐得做个实实在在的宋歌。     “怎么回事?”宋歌回神,那人正是城口的侍卫,他长吸一口气缓了缓,脸上急色更甚。     “跟你们一路的那个少年,和熊大打起来了!”侍卫嗓音拔得高,一副火急火燎的表情。     宋歌一怔,小瑞?     “人在哪儿,快带我去!”宋歌话才刚出口,人已经快步跑出了一段路,侍卫在后面跟着喊:“就街角!听说熊大动了你们的包袱,那少年回去正好瞧见,有人跑来司县府喊人,熊大块头抵你那小弟两个,生怕出人命呐!”     宋歌眉头紧紧皱在一起,有些后悔不该让小瑞一个人回去。     出了司县府大门就看到街尽头一阵骚动,人群原本还比较分散,现在全聚在一起了。宋歌没走近就看到众人呈一个包围圈姿态环绕着两个人,那两人扭作一团,宋歌一惊,快步上前。     “让开让开!”有了侍卫探路,宋歌很容易就进了圈内,不看不要紧,一看登时火气就上来了。     刚才站得远,只以为两人扭打在一起,结果凑近了才发现,完全是熊大叉腿坐在小瑞身上,左一拳右一拳轮番开攻,小瑞根本没有招架的力道,只是死死咬牙,两手固执地抓着已经散开来的行囊袋子。     宋歌倒吸一口凉气,小瑞两边脸颊已肿,眼角血块颇大,青筋突起的手背上蹭了无数伤口,估计在自己赶来之前,已经被打许久了。     她忽然有了恨意,转身头一低,瞥见地上从马车上卸下来的车前梁,几乎想也没想,宋歌弯腰捡起,在众人一声“啊”未出口前,狠狠打在熊大肩头!     “嗷——”熊大瞬间吃痛,小瑞看得仔细,他眉眼挤作一团,穿过他肩膀,可以看到宋歌一手握着断掉的横木,一脸死黑。     “小歌……”小瑞扯了扯嘴角,偏过头去。现在的样子怕是难看极了,肿得跟什么一样,真尴尬啊。     宋歌倒没有先查看小瑞的伤势,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下,她淡定等熊大转身,直到看到他眼中喷火,才一字一句道:“滚、下、来。”     熊大脸色更沉,一个翻身站起,瞥见宋歌手里的断木,笑得可怖:“胆儿很肥。”     宋歌的怒气不比他轻,她忽看左右两边围观的百姓,笑意讽刺,“我以为你不过身边几个走狗,原来这武城所有难民,都是你的帮凶!”她语气森然,听得出动了真怒。     被说的百姓脸一红,有几个心又不忿,却动了动嘴什么也说不出口。     他们选择旁观,不管不顾那少年的死活,的确算得上“帮凶”。可熊大这段时间嚣张惯了,城里谁敢跟他对着干呢?莫说他们,连司县大人都管不了!     那女子再生气又如何,斗不了还不如缩着脖子当乌龟!     熊大却笑了,郑冲等人被说成走狗也不恼,其中一个还踢了踢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小瑞,语露不屑道:“狗还能跑呢,不像有的人,动都动不了。”他意思很明显,说小瑞连狗都不如。     宋歌紧了拳头,几乎快压制不住自己的怒气,“你再动他一下,我便废了你的腿!”她说,断木上的木刺几乎根根入了掌心。     “废我的腿?哈哈哈——”那人一声长笑,掩饰不住的嘲讽,“你会武功?要么……”他忽然一顿,面上泛起无耻之笑,“换个方法,废爷爷我第三条腿,那我指不定还乐意呢!哈哈哈……”他笑得放荡,眼睛在宋歌身上打着转,故意往胸口处停了停。     熊大几个也都笑了起来,一时之间荤段子此起彼伏,惹得地上的小瑞都快被气炸了。     宋歌相反倒平静了下来,她清楚自己的分量,刚才也是怒火中烧才脑袋发热不自量力,所以她稳了稳心绪,小瑞的仇肯定要报,但最早也得等司空祁的队伍进城之后、在他们三人出城之前。     而现在,她唯一能做的,只有忍。     宋歌深呼吸几口气,抬头刚想说话,身后忽有一人气息绵长,淡淡男子清香几乎被身上的风尘味覆盖,他语调微低,素来温润的嗓音这时却沁了寒意。     “她废不了,那便换我来。”他说,一袭蓝衣拂过宋歌裙摆,失了迤逦。     温自惜上前一步,身上还带着刚才司县府那碗汤药的苦涩味,他伸手将小瑞扶起,又兀自整理了那散开的包袱,里头什么也没剩下,估计司空翊提早整理好的行李全被熊大给占为己有了。     温自惜皱眉,据他所知银票什么的不重要,但里面有一些东西,是宋歌极为看重的,怕是丢不得。     把小瑞置于宋歌身边,后者有些疑惑:“司县大人——”温自惜忽一摆手,示意等等再说,他起身,熊大几人戒备地往后退了一步。     “东西,”温自惜伸手,“还来。”     郑冲下意识摸了下胸口,里头好几张大面额的银票呢,拿进了再拿出,实在舍不得。     熊大也这么想,面前这个男子身手不简单,但他们好歹数量占优,打上几个回合应该没问题吧?     温自惜面色沉了沉,先礼后兵他已经做到,既然不还那便只能出手了。他拳风忽紧,却不妨宋歌突然拉住了他的胳膊。     “你打归打,东西我自己想办法拿回来。”她说,面上坚毅不退。     熊大和温自惜同时一怔,有些搞不懂宋歌的想法。     宋歌叹口气,虽然以暴制暴非她所提倡,小瑞的伤可以让温自惜讨回来,但包裹里的东西是她自己的,里面有小瑞送她的锦囊,有生辰时一个不认识的小太监给她的铜板,有成王府那一封鬼画符般的书信,她想……自己讨回来!     温自惜有些无奈,但宋歌这句话无疑让熊大几个的腰板又硬了起来,钱财都归郑冲保管,他虽不知道宋歌那个放着铜板的锦囊和一张看不懂写着什么字的纸有什么特殊含义,但既然逃难都能随身带着,想必是不一般的。     熊大抽出塞在腰间的那两样东西,耀武扬威般挥了挥道:“你让爷天天吃肉,爷就把东西还给你!如何?”他语气很是倨傲,看宋歌就跟看小孩儿似的。     宋歌转头看了看小瑞,一抹厉色忽闪:“我要是能让你天天吃肉,我弟身上多少伤,你也给自己添上。”     小瑞一震,熊大忽起笑意:“有意思!爷还真不怕这些!不过既然加了筹码,万一你不能,怎么说?”     温自惜看宋歌一眼,没有读懂她的想法。     “五天,”宋歌平静道,“五天之后我保证你顿顿吃肉,如果不能,我顿顿割肉给你吃!”     ------题外话------     全文男配戏份最多的地方就是卷二的后半部分了,熬过这里就是世子爷的天下~(≧▽≦)/~     其实我个人还满喜欢温自惜的,下本文已经决定塑造暖男型的男主了~(≧▽≦)/~     高考顺利妞儿们!加油!           第六十七章 三天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全场惊惶!     温自惜却忽然低头,算算日子,五天后,估计着司空祁的队伍再慢也该抵达武城了。     熊大有一丝惊讶,看不出这姑娘纤瘦倒有几分硬气,可“五天”是什么意思?他皱眉摇头:“五天太长,既然要赌就该立刻当下马上!三天,最多给你三天时间准备!”他有意看宋歌笑话,有意瞧瞧如果真是她输了,她敢不敢割肉!     三天,就算跑到最近的城镇批发肉食,来回时间也不够,他很好奇她要怎么凭空变出一些肉来供他天天吃。     宋歌沉了心,三天……三天不见得司空祁能赶到,但五天就比较保险,她想了想,却还是点头淡淡道:“好。”只一字,掷地有声。     人群忽炸,为这突如其来的打赌,不仅添了枯燥的生活一丝色彩,也让武城百姓燃起了希望:顿顿吃肉,是不是变相说明,他们的日子能好过一点了?     熊大很自信,重新把东西塞回腰间,却闻宋歌道:“不仅你能吃肉,我可以担保所有在场的人都能吃肉,”她一顿,毫无意外地看到众人眉眼亮了起来,心内忽觉讽刺,语气却依旧平静,“但首先,这三天内,你们得听我安排。”     这些人和他们一样落入尘土,她虽不是什么大慈大善之人,但到底也见不到一城百姓或病死或饿死,如果今日没有出小瑞这档子事,她宋歌会很乐意想办法让武城摆脱现在的处境。可从来人心难测,落难时无人为小瑞伸出援手,到有利益可得的时候,人人翘首以待,如此讽刺,如此透心。     就算是为了那憔悴的司县大人吧,宋歌想。救人者,人恒救,她要引司空祁进城,还需这一帮群众演员。     众人有些意外,本以为刚才自己对那瘦弱的少年见死不救已经惹恼了宋歌,没想到那女子还有让他们一同吃肉的豁达胸襟?这么一想愧色更甚,宋歌说让他们听她安排的事也没有反对的意见,都连连点头道:“好、好,都听你的。”     宋歌微弯了眼,既然能有愧色,那说明还有心,可用。     “但愿三天后,你还能如此嚣张,”熊大耸肩,转身回了自己那栖身的角落,“爷爷我拭目以待。”     “嗯,”宋歌也转身,扶了小瑞一把淡淡回答,“三天后你吃的肉,必定比那混着屎尿线虫的马肉干净得多。”她不管身后突然顿住脚步黑了脸的熊大,朝温自惜低低道,“小瑞的伤靠你处理了,”瞥见温自惜点头,又犹豫着问道,“司县大人……怎么样?”     温自惜贴身带着药膏,活血化瘀有奇效,他抹着小瑞额头的手颤了一下,随即收了袖,面上颇有些严肃,“进司县府再说,”他道,眉头紧锁,“这几日我们歇那里。”     夜色稍重的时候,宋歌坐在司县府小小的客房里,端着茶杯的手有点抖。     “你确定是瘟疫?”她有些意外,武城暂时没有人感染,而且司县府的防范工作也做得很好,司县姚秦姚大人虽天天亲自派发膳食,但还不至于和难民近距离接触,怎么反倒他成了第一个得了瘟疫的人?     温自惜眉间现出一丝疲倦,小瑞虽然肿得严重,但没有伤到筋骨脾脏,他刚给他开了药服下,早早歇在了隔壁。     “整个武城这段时间最辛苦的便是姚大人了,瘟疫感染得突然,和他抵抗力下降分不开关系,”温自惜敲了敲桌面道,“今日我看过,躯体寒,四肢热,虚汗重,神识乱。”     “寒热交替是受凉发热导致的症状,但他不是交替,很明显体内有寒气,而表面又燥热,”温自惜想了想,玉色指尖沾了茶水在桌上写了起来,“听司县府亲信说,姚大人前段时间常有咳嗽,久不见好,直到难民人数增多才隐有加剧的趋势,可以粗略推断他的病情和难民有关。”     “府中每日三餐都喝五味子水,间或加黄芪、当归、枸杞,虽无药理效果,但足可强身。姚大人正当壮年,按理不该如此羸弱,且听姚夫人所言,他常年有咳嗽之症,但从未病倒过,这还是第一次。”     宋歌听了许久,才奇怪地问了一句:“你说既然从西北来的难民都还没爆发瘟疫,为何会在姚大人身上发生?”瘟疫在武城迟迟未起,这说明难民中十有**无人带着瘟疫的病原体,既然没有源头,怎么会姚大人就得了病?     温自惜也对这点表示疑惑,但这不代表他对自己的医术不自信,“原因我不知,但姚大人确实得了瘟疫无疑,这病症奇怪,一般发热绝对不是这样的,而且……”他顿了顿,忽生苍凉,“姚大人尚处瘟疫初发期就已经这般憔悴,那西北那些饱受瘟疫折磨的百姓,又该是怎样的惨状?”     宋歌一听温自惜的语气便觉不对,他近日一度沉默,情绪也常有失控,司空翊安排他和自己一同上路,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自己身上的蛊毒,但温自惜当初答应为她治蛊,是司空翊同样以寻找赵宁儿和赵二老作为条件的。如果温自惜离了帝京,那……     宋歌忽然想通了什么,抬头目光深深盯着温自惜,“你爷爷和妹妹,有消息了对吗?”她说,看似询问,语气却肯定。     温自惜脊背一僵,半晌突然苦笑道:“你总比我想象的反应快。”他虽弯着唇,眼底却不见任何笑意,那眉目似画,画的却是满面愁思。     “司空翊远行之前,查到一个月前,爷爷和宁儿往……西北去了……”他语气淡淡,听不出其中的心思,“一个月,算上路上的时间,他们如果真去了西北,可能刚抵达,就恰逢瘟疫大爆发……”     宋歌怔了怔,“所以如果我没有提出去西北的想法,你自己也会去对吗?”宋歌似有些恍然。     忽见温自惜摇头,眉眼隐在灯火氤氲里,无端添了绰约风姿,“不,若照司空翊的打算,我会陪你到边关。”他说得笃定,面上不带一丝犹豫。     不知为何,宋歌突觉气氛有些诡异,她容不得某些心思长出,所以那淡淡温情刚升起她便出声打断:“那既然咱们现在打定主意要去西北了,沿途的城都得进去瞧一瞧,万一你爷爷和宁儿跟着逃难的人又回了南方也是极有可能的。”宋歌对赵二老和赵宁儿虽未见过,但也从来不曾恨温自惜当初用她代替赵宁儿去送死,所以如果可以,她会和他一起找到两人。     曾经造成的伤害温自惜一直在一点一滴地弥补,这也是为什么宋歌对他恨不起来的原因,相反,她觉得温自惜这个人,值得深交。     温自惜有些意外,怔了片刻唇边笑意忽起,似染了那灯火绰绰,目光柔得天地同色。     “好,”他说,眉眼弯弯,沁了缱绻,“多谢。”     宋歌突然不知如何作答,遂转头看窗外,夜色沉沉,月也被云遮,照不亮这司县府人心沉重,也照不到彼路某人背影硬朗,一骑惊马绝尘远去。     他……好吗?     眼见宋歌失了神,温自惜忽叹一口气幽幽道:“熊大的事,你有把握吗?”     宋歌眸子亮了又暗,打了个哈欠耸肩道:“只要司空祁行路速度没问题,我就没问题,”她站起,背过身去的时候眉宇泛起淡淡忧色,“这三天你就费心照顾着姚大人和小瑞,熊大的事我自己能处理。”     温自惜无声点头:“小瑞没什么大碍,但姚大人的病……城中药铺有哪些药材我明日还得去看看,不过大人得了瘟疫的事须瞒下,司县府我只告诉了姚夫人一人,唯恐生出事端来。”     宋歌也颔首,“瞒是得瞒,但若治不好,以防瘟疫爆发还是得让人出去,就三天吧,三天时间,给我也给你,实在没办法,都得逃命,”宋歌揉揉眉心,颇为烦恼。     “好,”温自惜也起身,“时候不早,歇息吧。”说完便往外走,他和小瑞一间屋子,方便照看他。     夜幕很快就沉成了墨色,宋歌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自己的东西在熊大手里倒不担心,那鬼画符写的什么她不信熊大看得懂,她唯一担心的……是司空祁不能在三日内赶到,而姚大人的病,如果真是瘟疫的话,三天爆发成重病也是极限,就看老天帮不帮他们了……     而同一时间,另一条路上的队伍还在行军中。     司空震回头瞪了司空翊一眼骂道:“是马没喂饱还是怎么的?一路拖拖拉拉!等你到边关,城都失守了!”司空震一甩马鞭,重重打在司空翊胯下黑马上。     那马一声长嘶,登时便撒丫子往前跑,司空翊好不容易控制住,颇有些无奈地继续行军。     半个月,他离开帝京已经半个月,越往边关去,能收到帝京老何发来的消息就越少。上次收到老何的书信,说尸体已经解决,司刑部的人也全部搞定,而且宋歌也已经启程出了帝京,他仔细算过日子,最慢宋歌也该到他沿途留下的暗线所处的城镇了,可是为什么一点消息也没有呢?     司空翊烦闷地扯了扯头发,眉头紧皱成一条直线,难道路上出了意外?可温自惜会武,莫非他不值得信任?这么胡思乱想一阵,司空翊愈发心里焦躁了。     一路行军,帝京消息传不到队伍里,所以司空震并不知道关于宋歌的任何消息,他的记忆还停留在皇殿上宋歌被指认不是公主的时刻。虽一贯严苛,但见司空翊无精打采,司空震还是犹豫了一下问道:“担心小歌?”     司空翊横眼看了自己那别扭的父亲一眼,却被气笑了,“您说万一她不是公主,会怎样?”他突然很想知道自己这个老古板的爹会有什么反应。     果见司空震怔了怔,似乎真的在考虑,半晌他一沉眉,语气严肃道:“那可是犯了欺君大罪!按律要问斩的!”他表情很凝重,仿佛已经看到宋歌被砍头的画面。     “噢,”司空翊闻言倒很平静,手持缰绳摇摇晃晃,似乎并不在意,“父亲,我记得咱们府上,似乎是有一块免死金牌的。”他说完,忽然一扬马鞭跑远了。     司空震一愣,反应过来之后破口大骂:“混小子!你都算计好了是吗!”     路上忽卷起飞扬尘土,比那淡云舒卷得还要浓烈,月影暗摇,微风里碎了夜色。     而另一路,就着夜色靠树休息着,横七竖八睡了一地,只有领头那人一身浑黑,擦着自己身侧佩剑一下一下,似永不知疲倦。他抬头,有下属过来请示:“大殿下,问过附近村民了,前头有座城,不过还需急行两日夜的功夫。”     这几天都是风餐露宿,士兵们的体力都达到了极限,更不要说那些腿骨松软的老太医了,一个个不是喊累就是要休息,队伍速度生生被拖慢,如果不是为了到西北能有人诊治那些难民,他早就一剑杀了这些个拖后腿的了!     急行两日夜才能进城,可现在莫说那些太医,将士们也走不动,紧赶慢赶到城里,估计少说也得三天。     司空祁沉了眉,复又问道:“那城内可有难民?”他不希望沿途再被其他给拖住去往西北的步伐,如果每经一城都有难民需要他接济,皇帝交给他的任务就得延迟再延迟,所以除非城中没有难民,否则宁愿一路风餐露宿,也不要无端拖了速度。     西北才是他的目的所在,西北不仅有瘟疫,还有他的……将来!     “天明继续赶路,你照旧先行,探清楚了城内的情况再来汇报。”司空祁摆了摆手,那下属领命而去,留他一人皱眉深思。     明日该去信问问步长安了,宋歌的事总像一块沉石,压得他心上烦闷,要是真能除了她,虽说对于他自己来说没什么重要的意义,但能让司空翊难受的事,他总乐意去干。     想着,司空祁便觉自己前路开阔,既有东衡孙适光将军协作,又有步长安十万铁骑相助,如果西北真的瘟疫横生,那么那里便是无人之境,随他马踏山河!     唇边得色渐起,似乎都能看到自己登基时的场景了。     他目光放远,顺着月色投到帝京所处的方向,那里却已乱了套。     半个月,宋歌的空棺在成王府前厅停了半个月,府内所有人披麻戴孝守灵半个月,泠兰王妃日夜不分诵经半个月,小郡主哭哑了嗓子一声不吭半个月。     帝京传着关于那闭门不出的成王府里所有稀奇的事儿,传得最盛的便是帝驾亲登王府门,结果却被王妃给轰出来的那一次,听说皇上并未恼,转头就差人往镇关大军去的方向赶了。     而后,在第十五天的傍晚,成王府府门突然大开,那个叫晋宵的少年垂着脑袋红着眼,一身素白站在门口散纸钱。泠兰王妃就在后头,身边小郡主搀扶着,一字一顿昭告众人。     “祭我成王府世子妃,永为司空氏人。”她说,眉眼坚毅。     听到这话的人心惊肉跳了许久,泠兰王妃一语,等于是当众挑衅了皇威!她直言宋歌乃成王世子妃,生生打了皇帝一巴掌!     皇帝很快就听到了消息,为了护住帝家颜面,也为了不影响前方镇关大军的军心,皇帝下旨软禁了成王府众人,皇室与成王府关系的破裂迫在眉睫,自此成王府大门不启,断了和外界一切联系。     翌日鸡鸣声起的时候,一骑烈马出了成王府后门,有女子倩影渐行渐远,慢慢便融入了晨色。     ------题外话------     此章信息较多,妞儿们可得看仔细咯~(≧▽≦)/~     我还是世子的亲妈,给他放出来玩一会儿再继续关禁闭!           第六十八章 准备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晨间,宋歌敲开隔壁的屋门,小瑞已经起了身,瘸着一条腿靠在墙边给她开门。宋歌有些意外,看桌上应该是用来盛汤药的碗已空,忍不住问道:“温自惜开得药?他……这么早就出去了?”     小瑞点点头,转身艰难走到桌边,宋歌想扶他却被轻轻推开。小瑞从饭盒里端出另外一只碗,递到宋歌手里解释道:“温大夫说这是你的药,还热着,快喝,”他看宋歌送到了嘴边,才继续道,“温大夫一早就跟几个府内的衙役去看药材了,他说药方能开,可以暂时控制姚大人的病情,但几味药都不常见,如果药铺没有就麻烦了。”     小瑞说完宋歌手里的碗也见底了,她随意抹了下嘴,把两个空碗放进饭盒,随即转身往外走,“小瑞你在屋子里歇着,我出去一趟就回来,”她不放心,走到门口又折回来交代道,“就待在这里,哪儿也别去!”     小瑞浅笑,朝宋歌挥了挥手道:“知道,你自己小心些。”他清楚宋歌要去忙关于和熊大打赌的那一事,如果不是自己现在伤得重会拖累她,他其实根本不放心宋歌一个人去冒险。     宋歌颔首,转头走了出去。     刚出司县府,就有人围上来扒着宋歌胳膊急吼吼道:“宋姑娘,今儿是第一天,你要让咱们做啥不?”     宋歌皱皱眉,抬头瞥见熊大等人倚在墙根处看她,似等着看好戏一般,她忽起淡淡好胜欲,转头语调微高道:“城中可有规模较大的丝绸店或者成衣店?”     众人一愣,有些摸不着头脑,“有是有,不过掌柜的都跑了,”有人出声回答,随即不解问道,“现在这情况,难道你还想穿新衣?”     城中许多店铺一夜废弃,除了粮食铺第一时间被抢空,其他地方几乎是无人问津。眼下刚入初春,夜间虽依旧有些刺寒,但有时候歇在店铺屋檐下倒不觉得冷。吃饱才是第一要事,他们这里所有人,哪怕身上破破烂烂,也从未起过换件新衣服穿穿的想法!尽管这武城成衣店里有大把好看的衣服!     “穿,为何不穿?”宋歌反问得毋庸置疑,她一挑眉扬声道,“想吃肉,那我要你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好好的,收拾自己!”     众人惊讶,却听宋歌一字一句从容不迫道:“城内有井,打水洗漱,洗干净了自己去成衣店挑喜欢的衣服穿,当然衣服有限,挑不到的还穿现在这身来,日落的时候司县府门前集合,”她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许争抢,想活命想吃肉就别起内讧。”     站在下头的难民面面相觑,一时竟无人动作,似乎宋歌的安排太古怪,基本上没有人相信。     宋歌却也不急,只摸着下巴好整以暇道:“不信我,肉绝对没有,信我,万一有呢?”她语调轻松,也正是这份轻松,打消了众人的疑虑。     也是,有办法就去尝试,就算再不济,把自己收拾干净也没错,何乐不为?     这么一想,人群呼啦啦就散开了,宋歌眉眼微蹙,半空里目光和熊大打了个照面,瞥见他目露疑惑,又似夹杂着淡淡深思,宋歌颇有些惊讶,如果这熊大少了那份莽撞粗蛮,其实还算得上能人。     她转身,朝街的另一个方向走去,要干大事,先得把地形摸清楚。     宋歌一路看去,其实武城偏小,一条主街贯穿了整个城心,两侧店铺鳞次栉比,胡同虽有,但并不多,且大多分散在街头和街尾,不利于躲藏和伏击。她有些头疼,明里估计不好下手,得来暗的。     宋歌抬眼,店门紧闭的商铺很多,她要选择哪一个?逐一看过去,药铺、客栈、酒家、成衣店……等等!酒家!     宋歌步子顿下,又返身折回,眼睛在“第一酒家”四个字上停了许久,忽然一拍掌挑眉,就是它了!     诱司空祁进城只是第一步,更重要的是得寻个身份混到队伍里,西北之途长远,他们三个虽有地图,但还是得一路摸索着过去,到西北不知猴年马月,不如跟着司空祁,既安全还包吃包住,一举多得。     行军忌酒,司空祁治军如何她不清楚,但据说随队的那个太子妃的亲爹苏丙山可是个不折不扣的酒鬼,太医带头破酒忌,那些个没点毅力的还不得跟着进酒家?宋歌主意敲定,准备打道回府。     诱司空祁进城虽然需要众人扮作一副和乐安稳的假象,让他以为城内并无难民,只有生活自得的武城百姓,但这假象仅靠衣着远远不够,她还得再想其他办法。     她抬头,不觉间城门已近在咫尺,总觉得还少了重要的一部分。武城现在最大的漏洞是难民多侍卫少,如果要制造和乐的假象,粮食也不可或缺,眼下难民可以乔装成店铺老板客栈掌柜,粮食的话……熊大那里似乎还有他们的一匹马可以充数?就差人数极少的侍卫一关还需注意。     宋歌眉头微拧,一个治理良好的城,首先得保证城门处日夜有人监守,而两个多月的时间里,她也渐渐摸出了西庭城池的门道,白日长枪手监守,夜间火箭军守卫,这是亘古不变的规矩。     白天城门大开,侍卫需在城口持长枪盘查来往百姓,而夜晚城门须关,城下的侍卫得到城楼上守夜,因为如有夜敌侵袭攻击距离太远,所以城楼的侍卫人手一弓,燃了火的箭不仅攻击力大,而且在黑暗里也更容易瞄准目标,算是西庭的特色。     宋歌现在只希望,司空祁能在夜间赶到,毕竟白天视线明朗,很多地方容易暴露破绽。     想了许久,宋歌终于长吐一口气,晃了晃脑袋慢悠悠往回走。刚到司县府门口,就见温自惜从里头步履匆匆出来,嘴里还念叨着什么。     “温自惜,”宋歌叫住他,“药材寻得如何?”所幸现在那些难民都去洗澡换衣服了,温自惜跑进跑出找药材才不至于被人怀疑司县府是否有人得病。     温自惜转身,发现是宋歌才卸下了高拧的眉头,他摊手无奈道:“缺两味药,茯苓和龙葵,我准备去另一边再看看。”     宋歌不懂药理,只是问道:“太珍贵了?”她只听过茯苓和龙葵这名字,不知道是不是罕见的药材。     温自惜摇头,“这倒没有,不过茯苓和龙葵都需花茎做药引,它们的花期都在初夏,如今才入春,城内没有这两味药也是正常,”他想了想又道,“关键现在姚大人连汤药也咽不下去,这比寻不到药材更麻烦。”     宋歌闻言顿时皱眉,“你说如果是神医府上,会不会存着非花开季节的药材?”她这话问得没头没脑,温自惜却点了点头。     “一般医者都会在花开之季将药材制成药丹,这样待到了急用时把药丹磨成粉就能继续用了,”温自惜解释道,“不过寻常药铺里的只是大夫,并不会有这样长远的打算。”     宋歌若有所思,如果司空翊当初给她准备行李的时候考虑周全,那么……现在熊大手里拿着的她的那个锦囊,里头就应该有药丹!     若她没有记错,郭宅假扮郭老的袭城,因为当时几句话撒了他们一把药!郭老是神医,可惜死得惨,但他药箱里的药应该不会错,司空翊一向谨慎,这药丹想必一直收着。     宋歌抿唇,忽然越过温自惜往府里走,后者见她神色严肃,一时不放心她又有了什么奇怪的打算,正想跟着去看看,却直接被宋歌拦了下来:“你继续去找吧,我去厨房给小瑞弄点东西吃。”     她说完头也不回直奔灶间,温自惜无奈,见宋歌的确进了厨房,转身便也随她去了。     宋歌前脚刚踏进厨房,后脚一只手已经伸过砧板提了把乌黑的菜刀。生火熬着白粥的司县府衙役一阵惊骇,有人壮着胆子问:“宋、宋姑娘,你这是干啥啊?”     宋歌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反而皱着眉在长木桌上象征性地剁了几下菜刀,然后才抬头问道:“你们这儿刀都钝了也不磨吗?有没有那种削铁如泥的?”     一个衙役抹了把额间冷汗,断断续续回答:“吃的都是腌菜,手掰一掰就断,不需要用刀,”他解释完刀钝的理由,又接道,“削铁如泥没有,不过你身后那把大刀,是以前给羊排猪排剔骨的,算最锋利了。”     宋歌转头,终于看到那几乎有她小臂长短的大刀,她举起来掂量了一下,颇有些重。宋歌没再纠结,直接握住刀柄往外走,衙役吓得不轻,在门口拦住宋歌道:“宋姑娘,你这是去做什么呀?”     宋歌抬了抬胳膊,将剔骨刀举到自己下巴处回答:“找熊大去。”言罢刀一横,直接把衙役给吓得一退,宋歌大步往外,背影看来颇有些怒气冲冲。     那衙役吞了口唾沫,转头和其他人面面相觑道:“该不是因为昨天街头斗殴一事・・・・・・”说到这里他便停住了,如果宋歌真是去报复,那她拿刀・・・・・・想砍人啊?!     ------题外话------     又进入新一轮的复习迎考期了,凌晨先发三千字,下午或者晚上应该有二更~     要是没有就并在10号凌晨一起发!     心血来潮在写新文的简介,我发现我还是只适合写简介,快把自己逗死了~           第六十九章 不打不相识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这一想冷汗就出了一身,衙役也不管手头做着什么活,扔了东西就往外跑,边跑边喊道:“要出大事儿了!杀人啦!”     他绕司县府跑完一圈停下的时候,宋歌已经扛着刀目不斜视站在熊大跟前,街上零零散散人并不多,只有郑冲立在熊大身后,瞪着宋歌。     宋歌并不在意,单刀直入道:“锦囊里的药丹,先给我。”     熊大挑眉,黝黑的脸上一抹玩味:“噢?说好的给爷爷吃肉再还你东西,怎么,才半天光景就反悔了?”     宋歌心里忽松,熊大肯定看过自己行囊里的东西,既然他这样反应,说明司空翊真的准备了郭宅的药丹!她没有半分不悦,只把握着菜刀的手动了动。     她手上一动,熊大眉头也一动,皱出一分鄙夷来:“抄家伙来求爷还你?”     宋歌抬眸,眉眼锐利,“说出的话就是泼出的水,我收不回来也不会收,”她停顿须臾,突然一伸左手将衣袖挽到了上肢,右手举臂将刀搁在自己左胳膊上,“药丹有急用,现在必须给我。”     左臂本就有伤,那条从肘间延伸到手腕的狰狞疤痕剖开她整个小臂,新肉翻出,伤疤呈白,刺了熊大的眼。     “你……”他忽发愣,有些不明白宋歌的意思,却的确被那女子一条长长伤疤给震住了。     “答应的,有肉才能拿回东西,我割给你,两块,你还我两颗药丹。”宋歌手起刀落,不等熊大反应菜刀刀刃已经深入手臂,利可剔骨,她却连眉头也未皱,只是她依旧怕痛,握着刀的手抖了抖,随即“哐当”一下刀落了地。     熊大眉头紧锁,他的动作再快,也快不过刀刃,勉强推了宋歌一把,可她手臂上的皮肉,依旧还是削了一层下来。     “你疯了?!”熊大怒道,地上血迹斑驳,映了女子白皙肤色,“吃肉老子也不吃人肉啊!”     他忿忿啐了一口,看宋歌的目光不免多了深意。女子昨日的一身脏污已换下,脸上虽有憔悴,但精致如画,脊背挺似竹,指节青若叶,只表情凝重一字一顿道:“你吃不吃是你的事,我没有出尔反尔是我的事。”     熊大眉心突突地跳,说不出是何滋味,“不就几颗药丹么,给你还不成?姑娘家的,何必对自己那么狠?”他说着,伸手入了腰间,锦囊未打开他就随手朝宋歌扔过去。     郑冲一直在后头不言不语,摸着放在胸口的银票死不松手。     宋歌把锦囊接了个正着,她没有打开,因为自己根本不知道里面有没有茯苓和龙葵,还得拿回去给温自惜看看。     仔细收进内袍,宋歌捡起地上的菜刀,又小心把左袖放下来挡住那泛着血红的皮肤,一层皮肉落在地上,看来格外触目惊心。     “多谢了,”宋歌朝熊大点点头,“如果里面有我想要的,拿了两颗就还回来,”她说完低头看了看地上自己那薄薄一层血丝横生的皮肉,皱眉又挥刀把它剁成两半,这才舒心道,“这还差不多,两块。”说罢不管熊大和郑冲瞠目结舌的表情,自顾自往司县府走。     刚到门口就碰上从里面急急忙忙出来的一帮衙役,他们一看到宋歌瞬间便倒抽一口气,有人扯着嘴问道:“宋姑娘,你没把熊大・・・・・・”一边说他一边朝外探头张望,正巧看到熊大目光沉沉看过来,地上一滩血迹格外惹眼。     “那血・・・・・・”衙役咽了咽唾沫,有些紧张地指着外头,却见宋歌表情淡定,将染了血的刀重重放在他手里。     “没事,吓唬吓唬而已,不叫他惹事,”她说得轻巧,余光瞥见温自惜从另一边回来,立刻转头远山细眉倒竖恐吓道,“别总挂在嘴边,姚大人要是知道我这干架的趋势还不得吓到,你们仔细着嘴巴!”     衙役一凛,个个点头如捣蒜。     温自惜远远便看到宋歌站在门口,他有些奇怪,还未走进便问道:“怎么全堵在这儿了?”     宋歌不动声色把左手往身后缩了缩,抢在衙役声起之前回答:“我有东西给你,进去说,”她走得急,温自惜要赶上就必须走得更急,也就对于几个衙役捧着菜刀的诡异场景选择性无视了。     宋歌直接进了小瑞的屋子,因为温自惜和他共处一室,里头药草味浓重,可以掩盖她身上淡淡血腥气。小瑞就在桌边帮着将几种药材分门别类,见宋歌背着手进来,后来跟着温自惜,瘸着腿给两人倒了杯水。     “怎么了这是?”小瑞奇怪,温自惜的表情比较严肃,估计依旧没找到茯苓和龙葵。     宋歌刚才一路进来已经把锦囊打开,右手心里攥着几颗药丹,轻轻放在桌上,“看看这里面,有没有你想要的那两样?”她站得颇远,温自惜虽有疑惑,但还是先就着药丹查看了起来。     每一颗温自惜都捏起来放到鼻间细细嗅闻,有时还不确定地检验了好几遍,他间或还抬眸扫了宋歌几眼,目露狐疑。     “茯苓和龙葵都有,”他说,听见宋歌长吐一口气,“不过几种药材混在一起,需研磨成粉区分,得花些时间。”温自惜笑,两日的忧愁扫轻不少,但却添了另外一分情绪。     “你从哪里得到的?”温自惜问道,这些药丹不同寻常,其中几味药很是昂贵罕见,难得能见到。     宋歌不语,只把手又往后缩了下,所幸温自惜和小瑞的注意力更多是放在药丹上头,她快速收了剩余的,只转了话题含糊道:“司空翊走之前给的,我这才想起来,对了那个,”她有些不自然地撇过头,望着外头眼神飘忽,“我得去准备准备对付司空祁的事,姚大人的病就交给你们了。”说完也不管小瑞叫她,只快步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垂头叹息,果然撒谎都是累人的!     半天进进出出司县府多次,宋歌也有些着急,她随意从自己屋子扯了块布扎在胳膊上,伤比较浅,止住血就行,反正疤也去不掉了,多一条少一条无所谓。宋歌把锦囊收好,先找了熊大还回去,这次他没有再言语挤兑她,只寻着一个街上众人没有注意的空隙低低问宋歌:“司县府里・・・・・・是不是有人得病了?”     宋歌眉头一跳,其实不怪熊大多想,既然宋歌那么急着要药丹,那说明病情已经到了比较严重的地步,而熊大最先想到的,便是瘟疫。     宋歌掂量了一下,以熊大那莽撞的性子还是不要知道的好,所以她摇头,“这你不用管,咱们现在既然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我吃饱你吃饱,我饿着你也没东西吃,不如有时间再帮我个忙?”似乎经过刚才那一下凌厉落刀而熊大下意识推开了宋歌,她忽然觉得其实眼前这个大块头男人,应该没有表面那样・・・・・・坏?     熊大对于宋歌的态度一时也有些怔忡,他挠了挠头,脸上第一次浮现了尴尬的表情,语气却还带着那该死的倨傲:“啥玩意儿,说好的打赌最后总来找爷爷帮忙,不如认输得了,爷爷也不会吃你那瘦得没有一丝油水的肉!”     宋歌抿唇,其实这样直性子的人,更好相处。所谓不打不相识,识了也便热络了。     “先前我逛了一圈,城中并未见寿材铺,你待的日子长,可知道哪里有?”宋歌开门见山,直接把问题抛给熊大。     熊大一愣,转头有些木讷,“寿・・・・・・寿材铺?你要干啥?”他捅了捅身后的郑冲,“你知道在哪里不?”     宋歌解释道:“我需要寿材铺的一样东西,如果后方队伍来得巧,咱们后日就能吃上一顿饱饭。”     郑冲想了想,犹豫着往后指了指,“大街后头有条小路,寿材铺不吉利,按理应该开在荒僻的地方,”他一顿,疑惑问道,“队伍?什么队伍?有接济咱们的队伍来吗?”     他语调特别高,隐隐透着兴奋,好几个换衣回来精神焕发的难民投来了目光。     熊大想也不想敲了郑冲的头,“你小子声音轻点儿!”不知为何,熊大潜意识里觉得这消息暂时不该曝光,宋歌似乎有些信任他们,他在西北名声不太好,能得人信任的感觉令他无端觉得身心舒坦,所以并不想郑冲把消息扩散开。     宋歌眉眼含笑,想来对熊大的反应颇为满意。     她索性也不瞒着了,“帝京会有队伍来,但是往西北去,不见得进城,所以我要去寿材铺找一样东西,让帝京的队伍放心进城!”她说着,瞥见熊大眼里先有了一丝亢奋,然后突然湮灭。     “为啥不进城?难道・・・・・・”熊大也不傻,稍微想想便通了心绪,他顿时有些语塞,沉默半晌说道,“所以你之前说的三天后能顿顿吃肉,是想办法让队伍进城?”     宋歌点头,把自己对司空祁的猜测说了个大概,熊大听得很认真,间或还发表自己的观点,末了他一扬眉,怒从眉心生:“奶奶的,还有过城不入的道理?咱还就得把他们给引进来!吃光他们的存粮!”     宋歌忽一笑,转身朝郑冲指的那条小路去,熊大有些好奇,一路跟着宋歌跑,郑冲也紧随其后。     街上的人三三两两都回了来,眼见昨日还闹得不可开交的宋歌和熊大一前一后,都有些目瞪口呆。     “哎哎,”熊大不知道宋歌的名字,只能这么叫着道,“你要去寿材铺找什么?”寿材铺除了棺材和寿衣之类的东西,实在令他想不出其他的,而且什么东西能引得帝京队伍进城呢?     宋歌不回头,只淡淡飘来两个字。     “蜡烛。”     ------题外话------     这章写得太急,自我感觉很粗糙,求轻拍。     算是二更了!明天的章节还没写,先滚去复习!现在突然想变成高考党!已经解放了!     下章可能会继续写宋歌这里的事,也可能用帝京和司空翊两个不同地方的来调剂一下,现在故事线条在拉长,然后我发现出现了全文最大的一个BUG!     那就是……歌儿两个多月没来葵水了!           第七十章 等!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寿材铺开在主街后头一条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小巷里,明明是大白天,却阴森冷清得很,似乎恰到好处地映衬了它那诡异的气氛。     宋歌抬步走在最前头,直到郑冲艰难指了指一间没有牌匾的屋子,她才停下脚步,转头认真打量起来。     这寿材铺的规模很小,门口两盏白灯笼,各有一个寿字写在上头,风吹过无端添了可怖。熊大虽人高马大,看着这场景不免也有些心悸,他站在宋歌身后,声音在她头顶响起:“蜡・・・・・・蜡烛用来做什么?”他咽口水,因为宋歌已经自顾自推开了门。     屋门开启的声音很大,刺耳且锐利,门开后灰尘扑面而来,宋歌猝不及防,吸了一大口进去,直呛得连声咳嗽。     “胆儿真大・・・・・・”熊大嘀咕了一句,也硬着头皮跟了进去,反倒是郑冲踌躇了许久,依旧选择停在门口。     “帮忙找下蜡烛,全部都要。”宋歌说完便低头开始寻找,麻雀虽小,但五脏齐全,屋内正中央一方长案,想必是掌柜算账的地方,边上停着四五个棺材木,花圈纸钱都收拾在长案后,宋歌目标明确,直接钻进了长案后。     熊大愣了愣,袖子管一捋低头也翻了起来,灯笼在外头被风吹得一阵作响,郑冲一个人直打颤。     寿材铺一般都会卖白蜡烛,而且武城既然没有人感染上瘟疫,那就说明近阶段城内还未出现大面积的人员死亡,这样算来蜡烛的货源应该还是充足的,只要他们能找得出来。     “这里,”果然,不多时熊大在后头喊了一声,宋歌旋身,见他拉开了一个半人高的柜子,里头夹板上堆着小山似的白晃晃的蜡烛根,格外刺眼,“嘿,真多!”熊大乐了,伸手拿了一根出来比划在眼前。     宋歌转头,忽然笑得轻松:“只盼这几日无风无雨,咱们就能势在必得了。”     熊大有些疑惑,看宋歌左胳膊垂在身侧,无声帮她把蜡烛都捧了出来,堆了满满一桌。他仔细数了数,大概有七八十根的样子,数量庞大。     “蜡烛到底用来干嘛?”这是熊大第二次提问了,他很好奇宋歌究竟想干嘛。     这次宋歌没有再卖关子,毕竟温自惜忙着给姚大人治病而小瑞行动又不方便,宋歌眼下唯一能合作的,只有熊大。     当然,小瑞那一身伤,日后还是得讨回来的,一事归一事,事事明朗。     “如果推算不出意外,帝京的队伍最早后天午夜前能抵达,算上前头探路的部队,最快是在日落后,”宋歌一边说,一边拉开长案下的抽屉,里面文房四宝齐全,她直接研了墨,“城中得保证制造出一副百姓安居乐业的假象,这个暂时问题不大,剩下的那一匹马到时候也杀了,烤肉香味四散,足可吸引饥肠辘辘一路啃着干粮的将士。”     熊大蹙眉,见宋歌挽袖,手腕细如弯月,折成一抹婉约的弧度,那色泽却比白蜡烛还刺眼。     “当然这是比较危险的情况,如果队伍迟至后一天白日赶到,城内破绽会暴露很多,所以我更多地堵在夜间,就后天的夜间,”宋歌接道,手上动作比语速还快,“城内若无任何突发事件,夜间守城必定森严,武城现在不过司县府几个衙役,根本不足以日夜坚守城门,帝京来的大官儿如若看不到城楼上火箭燃起,必定怀疑!”     宋歌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右手握着毛笔,仔细将一笔乌黑画在白蜡烛上,登时那烛身从纯白变为墨黑。熊大见她十指轻巧,可毛笔却用得颇为生疏,忍不住嘲笑道:“就这握笔的手势,爷爷没上过学也比你使得好。”     宋歌不睬他,把第一根蜡烛处理完,仔细吹了吹让墨汁干下来,小心放到边上后才淡淡继续道:“城内没有那么多衙役可供坚守城楼,但夜色深沉,他们看不到那五人多高的城楼上有没有人,一切判定的基础只有一个,”她一顿,语气笃定,“火箭。”     熊大一愣,再看宋歌手上飞快的动作,三两下一根蜡烛就变了色归到另一边,似乎想明白了什么。     “你是想……”熊大沉默片刻,尝试着猜测,“用蜡烛的烛火代替火箭上燃起的箭头?”说完,他自己也被惊到了,似乎讶异于宋歌的大胆。     却见宋歌微笑颔首:“对。”眼下只有这一个办法,把蜡烛涂黑,夜色下也没人能看得出来,只要那夜不下雨不刮风,蜡烛是最好的选择。     而熊大心里一瞬间想到的“冒险”两字,就是针对刮风下雨这难以决定的外界因素。     “万一到时候他们不上当怎么办?”熊大也考虑得颇多,皱眉反问宋歌。     宋歌将一大捧蜡烛分别塞到熊大和郑冲怀里,自己也单臂夹了一些,这才慢悠悠出了寿材铺道:“把我装进棺材,他知道里头是我的尸体,一定会进来的。”照帝京消息的流传速度,司空祁应该已经知道自己“尸体”失踪的事了。     熊大却黑了脸,觉得跟宋歌讲话好没劲!完全牛头不对马嘴!     这边忙完,宋歌话立刻就少了下来,半下午的时间,宋歌和熊大郑冲三人在守门侍卫姜老头的帮助下上了城楼,把几十根蜡烛等距离固定在上头,姜老头还差人在蜡烛上遮了挡板,以防天真下雨。     蜡烛的角度和高度都是宋歌根据姜老头所言准备的,一切忙活好,宋歌自己挺满意,只要天公作美,就能请司空祁入瓮。     回司县府的时候天微擦黑,熊大对宋歌的态度有了明显变化,宋歌也如此,但小瑞那一身伤还是忘不掉,打还得打回来!     众人围在司县府门口,几乎有七成人都穿了新衣,宋歌根据他们的穿着,分别安排了不同的角色扮演,包括药铺大夫、酒家掌柜、摊头老板、客栈小二,一场大型的演出,似乎就要拉开序幕。     虽道具缺失,但表面功夫依旧做得不错,更何况熊大威严重,帮着宋歌在人群里吼了几嗓子。不听话的那几个也乖乖跑去倚在街角扮乞丐了。     武城似乎又恢复到当初的热闹安详,日头完全落下去的时候,街上的难民空了九成,全部住进了店铺。虽然司县府派发粮食的时候,他们还得争先恐后地拿,然后躲在屋里狼吞虎咽地喝清粥。     宋歌洗漱完毕又拿清水处理了下自己左臂的伤口,虽然刀疤狰狞,但只是血肉削掉一片,除了痛倒也没有发炎。宋歌随意裹了块干净的白布,躺在床上眯眼睡不着。     夜半迷迷糊糊的时候,宋歌恍惚间似乎听到外头起了一阵风,夹带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她最初未觉,只翻个身皱眉埋在被窝下,可下一瞬,意识霎时清醒。     她猛地坐起,沉寂半晌仔细竖着耳朵听外头的声音,须臾眉峰蹙成一团。     该死!起风雨了!     她翻身下床,疾步走去打开窗,扑面而来的厉风,夹杂细密的雨点,令宋歌心又往下沉了沉。诸葛亮草船借箭只欠一场东风,可她宋歌偏偏不需要这一场风雨!     蜡烛的烛火在风雨下暂且不说有熄灭的可能性,而且火点不稳定,破绽百出。如果被雨淋到,白色烛身上的墨汁也会褪色,司空祁一向谨慎,这样一来等于之前所做的努力都付之东流。     披了外袍,宋歌没有打雨具便出了门,她开门声音大,不多会儿温自惜听到动静也出了来。     “雨这么大,你要去城楼?”晚间的时候听司县府的衙役说过宋歌所做的事,所以温自惜也了解了大概,见宋歌出去很容易就能猜出她的目的地。     宋歌只往前走并未回头,“嗯,城楼上已经布置完毕,如果被风雨给毁在旦夕,我可不心痛死,”她说得轻松,眉头却半点没松下来,“如果这雨下一天,咱们就完了。”她说罢忽听身后响起脚步声,一回头温自惜已经打了伞过来,长臂伸在她头顶,只淡淡说了一句话。     “走吧,去看看。”     上了城楼,已经有两人候在上面了,熊大和郑冲。     蜡烛还未点,但大部分已经褪了墨色,熊大身上的衣服都湿了,头发贴在额间,整个人比之之前多了硬朗与正气。     “奶奶的这雨来得及,我们来不及收拾全部的,只能先放在夹板下头,”熊大抹了抹脸上的雨水,指着那些蜡烛道,“怎么办你说?”     宋歌皱眉,细细的纹路叠在眼角,留一抹愁思。     “等,”宋歌只一言,却道尽无奈,“除了等雨停,没有任何办法。”说罢,她一屁股坐了下来,初春的夜还有些冷,地上又湿着,极其伤身。     温自惜懂这些道理却没有阻止她,只放下手中的伞搁在夹板上,角度正好为宋歌挡了雨,“回去给你拿条被子来,等着。”温自惜虽和宋歌相处不久,但脾性却了解得透彻,别看她有时闷声不吭,犟起来不比司空翊差。     熊大一挠头,推搡了郑冲一把,“这城楼上可比下面睡着舒服,咱也歇这儿了!”说完在宋歌旁边一步远也坐了下来,倒头枕着手臂就闭眼睡了去,郑冲无奈,也缩着手蹲了下来。     忽起百感,宋歌偏头,斜眼看着天际瞬间变大的雨,捏拳不语。     等!     ------题外话------     这雨该停还是要停的,为了配合下歌儿调理不当的身子,淋一场雨受寒,刺激她来葵水=。=     下一章写其他内容,毕竟关小黑屋的某些人该放出来一下了~           第七十一章 东衡蓄势待发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镇关大军一路往北,只在康城短暂歇息了半日一夜的时间,待鸡鸣声起时,大军再次向前进发,如果按照这速度,不出三日就能抵达边城。     边城已经有月余受到黄沙人的滋扰,百姓长时间处在水生火热中,司空震下令疾行,司空翊却在马背上收到了老何的来信。     皇帝软禁了成王府众人,王妃闭门不出导致前段时间受的风寒隐有再发的趋势,小郡主已受王妃之命一路往边关赶,两路镇关大军和一路平瘟队伍都出发后,帝京局势微有动荡,听说东衡在旁侧觊觎,可能会趁着西庭大乱之时发兵攻打。     信内没有提到宋歌,因为这封信也需给司空震过目。司空翊有些皱眉,那宋歌和温自惜他们去了哪里?他没有机会再分心去找宋歌,边关局势尚处于危险状态,边城守卫急缺,听闻在城头日夜轮番守城的大部分都是百姓在充数,黄沙人暂时没有硬攻,如果他们不惜性命强行撞开城门或者借绳索攀上城楼,西庭边境早已被敲开。     司空震看完信沉默了许久,不知道是担心泠兰王妃更多些,还是担心西庭局势更多些。     半晌,司空震对司空翊道:“其实······”他顿了顿,眉间一抹愁色,“昨夜边关将士连日传来密信,边城快要守不住了······”     眼下正是西庭多事之秋,内有隐患,外有虎视眈眈的邻国,如果边境黄沙人叩开国门,很难想象东衡会不会撕毁盟约一举进击。现在边城几乎是百姓在守城,他们的行军速度虽快,但到底远水救不了近火,三日的功夫,边城必定已被破!     司空翊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不假思索直接道:“黄沙人如果想拖延我们援军的时间,极有可能在接下去的路上安排埋伏,这样就算他们不发动任何攻击,边城粮食和武器都紧缺,城也会不攻自破,他们坐收渔翁之利即可。”     司空震点头,“所以我在想,给你一队人马,抄小路直奔边城,”他目光锐利,看着司空翊一字一句道,“大军要押送粮草,行军速度再快也得两日,边城一刻也耽误不得,你若快马加鞭一路奔山道峡谷,或许今夜子时左右便能入城!”     “轻装带去一些粮草和武器装备,边城的百姓看到援军来了,士气也能提升,不能让城破!”司空震面色严肃,语气沉重。     这办法其实可行,但危险性也高,白日快马走峡谷还不算什么,入了夜峡谷漆黑,若要疾行必定危险,况且更重要的是,边城外若有敌方围攻阵势,他们人马数量少,万一被包围问题就大了。     司空翊却答得干脆,“行,随时可走,”他一拉缰绳,战马前腿扬起忽嘶一声,男子深黑色战袍似天边闲云舒卷,刺了众人的眼,“儿郎们,谁敢随我单骑闯敌阵?”他语音嘹亮,一声高呼仿若醍醐灌顶,瞬间激起了男儿血性。     “我——”却见人群里个个面色凝重且兴奋,那高举的手臂,那泛着森森寒意光泽的刀尖,一个字,无声追随。     日头刚上来的时候,一队只有十余人的队伍飞速朝着左侧的峡谷奔去,马上的人个个匍匐,胸膛几乎贴在马背上,晨雾里化作一道黑线,笔直而迅速,转眼便入无人之境。     而与此同时,后路主要的运送粮草与武器的司空璟所带的队伍,出发不过几日。帝京的百姓素来赞扬这个一国储君,可谁知,在队伍刚刚行军伊始,太子司空璟就在沿途到达的第一座城池歇了下来,并做了一件足以让天下人跌下眼球的事。     招军奴。     起因是这样的,司空璟一向管理下属有方,这次对于后方镇关部队却采取了宽松治军的政策,从而导致几个年轻将士在沿途第一座城池歇下的时候,不仅破了军忌进了酒馆,还当众调戏了良家女子,这无疑给司空璟蒙羞,也给帝京的皇帝抹黑了脸。     百姓都以为司空璟会严惩那几个将士以儆效尤,竟没有料到他会顺势想出招军奴的念头!     军奴是西庭对于在军营内为将士排解日常**的女子的隐晦称呼,说白了和青楼风尘姑娘差不多,地位却比她们还卑贱些。因为以色侍人的前者至少还是一项职业,且也算是靠自己的劳动得到报酬的一群人。但军奴不同,军奴是贱民,是百无聊赖的将士枯燥行军路上的发泄对象,是随时会因染病或灾难死在半途无人收尸的可怜女子,是一个国家最不堪最令人发指的存在。     很可惜,西庭受百姓爱戴的太子殿下,破天荒做了这件足以遗臭万年的事。     谁也不愿意做军奴,别说那些身家清白的姑娘了,就是青楼女子也不会跑去干那丧心病狂的事儿,一时间大军歇下的城池扬起骂声一片,虽然不能当众说司空璟的坏话,但只要碰上有落单的将士从街上走过,百姓三三两两都会忍不住忿忿扔上几个臭鸡蛋,以表达内心的愤恨。     柯容和陆蒙很不幸也中过招。     都说美名声起靠的是十数年努力拼搏,但如果想毁了它,只要一件错事就够。司空璟就是如此,他的储君之位坐了那么久,受百姓欢欣鼓舞传颂爱戴那么久,到头来只需这招军奴一事,足以将一切英名给捣得天翻地覆。     没有人会主动做军奴,司空璟最后便采取了强迫的办法,这手段虽残忍,但效果显著。柯容和陆蒙再反感司空璟的做法,但毕竟他们现在是他的下属,也只能听命于他,否则一条违抗军令,结果就是就地论斩。     他们两个也“有幸”参与了强抢民女的队伍里,每次拉着呼天抢地的姑娘从屋子里出来,陆蒙的手都会抖一抖,如果不是柯容在后头冷冰冰瞧着他,估计下一刻自己便得受不住心软将她们放回去。相比较而言,柯容的冷性格此时倒更合适些,再怎么于心不忍,只要想着司空翊一句“一切听命司空璟,勿轻举妄动”,再煎熬的心也能平静下来。     有时候仔细想想,司空璟这一奇怪的举动,或许就是为了试探陆蒙和柯容两人,也或许是想让他们主动违抗军令好顺势解决了两人,毕竟能让司空璟以失去努力了十几年才获得的民心作代价的目的,一定重要得很。     军奴最后招到了二十余人,全都是二八年华左右的妙龄女子,如花美眷脆弱容颜和身躯即将夭折在死气沉沉又充满危险的军营,想想便觉惋惜。     相比于陆蒙和柯容而言,袭城的反应出奇地平静,他是司空璟的心腹,或许知道司空璟这样做的目的。而其他将士明显是兴奋和跃跃欲试的,出征的大多都是二十上下的弱冠男子,正是年华大好的时段,在军营里熬下来本就辛苦,如今司空璟这一做法虽在外界臭名昭著,但在军营里,没有几个人不竖大拇指的!     可十万将士,只有二十军奴决计是不行的,所以司空璟打算每到一城便招军奴,至少要招够二百军奴才能停止。一时间流言四起,估计不日就能传到帝京,也不知道皇帝会作何打算。     西庭可以说乱了套,而东衡却在有条不紊地计划着一件事,一件足以改变大陆两国鼎立小国四起的局势。     由于西庭内部混乱,两国交界线处的侍卫警惕性下降,甚至没有发现不知不觉间东衡防守沧澜河畔的军事力量在削弱,东衡皇帝在某一日忽然密令守城将军孙适光将数万边境将领暗移向东北方的沧澜山左幼山青鹿峰下。     青鹿峰本只是一座小山丘,却因常年无人探访木林成了片,渐渐便将山体覆盖,久而久之地皮加厚,植被盖了一层又一层,青鹿峰也就成了一座倚靠沧澜山而生的小山峰。     青鹿峰周遭密林绵延百里,与西庭依旧中间隔着沧澜河,但只要跨过了河,迎面便是西庭如今的重灾地——西北!     西北第一重城姑祀,瘟疫横行,百姓颠沛流离,遥遥从沧澜河对岸观望,似乎都能看到姑祀民不聊生的场景。     孙适光收到东衡皇帝密令的同一晚,右手正捏着从西庭发来的属于司空祁的密信。     照司空祁的预估速度,再有半月多他便能抵达姑祀城,而到时候有东衡皇帝的圣旨在手,他孙适光直接可以率兵横渡沧澜河,一举敲开西庭国门,一脚踏上西庭国土。最关键的是,他踏上的地方,几乎等同于空城!     不需一兵一卒,不需一枪一箭,西北姑祀剩下的不过是老弱病残和妇孺幼儿,还有满地瘟疫。他甚至可以长驱直入,从西北一路向西庭的帝京出发!     而现在,西庭三十万大军在对付边境滋扰的黄沙人,还有一部分人手在司空祁部下,帝京除了御军,几乎没有侍卫。     天时,地利,人和。     而最重要的是,那自以为得尽一切便宜的东衡皇帝,还傻乎乎地认为他孙适光在帮他争夺江山呢,殊不知他早已和西庭大皇子联合,借东衡的军事力量占据西庭,再将带入帝京的东衡队伍一举围歼!     待司空祁坐拥天下,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国武将之位,该属他孙适光!     ------题外话------     一场重感冒在半小时内演发成了发烧,现在整个人都是混沌的。躺在床上动不了了〒_〒     明天的更新时间暂时不确定,今晚早点休息也不复习了,明天争取早点更新!           第七十二章 血书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十余人一路直奔峡谷去,山道窄且崎岖,晨雾里好巧不巧还下了一场淅淅沥沥的初春小雨,生生令几人的行路速度给缓了下来。     司空翊英眉紧皱,身后一队人马都是从成王府带来的亲信,虽没有老何那几个得他重点栽培,但依旧比帝京那群花拳绣腿充数以求一朝戎马加冠封冕的世家子弟强得多。他微蹙眉间,已有一人策马赶上询问道:“副将军,前头泥泞,是否需要另探捷径?”     一眼便能望到山路的尽头雨点在地上汇成了积潭,他们出事倒不怕,就怕大将军把全部希望押在他们身上去解边城百姓于水火,到头来反而他们比大军慢到,那不仅丢了脸,还是以边城数万百姓的生命作代价!     不过看起来,边城遭围攻长达月余,城内百姓都被迫上了城楼应战,想必现在活着的人数,估计万数也不足了。     想到这里司空翊便不能冷静,他抬头看看天,雨水顺着他的面颊流下,间或挂在眼睫上,忽有些晃眼。     男子眉头成了川,却扬起鞭子狠狠抽了胯下战马。马嘶惊起时,他已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只留下一道声音清晰入耳。     “峡谷虽险,但这雨不会引起山路滑坡,赶在大雨到来之前出谷,赶在天黑之前进城!”他说得急,身后众人的马却比那语调还快上一分,几乎最后一个字刚落,身后十余人已经跟上了司空翊,适才慢下来的那道黑色长线,再度迅速而果断地冲进雨幕。     雨势渐急,一阵噼啪打在人的脸上,因为奔得快倒有些疼。十几人几乎是眯着眼在策马狂奔,雨水沾湿了眼睑,乌发全部贴着脸庞,或黝黑或白皙、或粗犷或精致的五官在此时毫无区别,人人狼狈,却人人坚决。     司空翊一马当先,近晌午的时候,狂奔数个时辰的马蹄一软,踩进了早就松软不堪的淤泥里,他心一凛,在战马还未跌下之时俯身抽剑重重插在地上,胯下黑马因他这一撑,勉强定住了力。     “好小子,”司空翊忽一笑,雨水顺着嘴角滑到微有些缺水干裂的唇侧,“进了边城保管给你吃好喝好,现在可千万别倒下啊。”他说着,人有些疲倦,行军近二十天几乎没有好好合过眼,此番剧烈颠簸他本也能撑住,但可惜身上带着蛊毒,他总控制不住自己的精神趋向于混沌。     黑马似乎能听懂他的意思,蹄脚晃了晃,终是没有跌下去,反而颤颤巍巍抖了抖,马身再度站得笔直。它鼻间喷了两股子热气,一连串呼哧呼哧的声音,引了身后其他战马的闷声应和。     再抬头,男子依旧高坐马上,黑甲被雨水洗刷得干净,锃亮如星。     不多时几人便顺利出了峡谷,再过青垨草原,边城便能看得仔细了。司空翊抬眼见茫茫草原上寸草全无,心下已经明白这片土地上,曾被众人铁骑践踏,如果不是因为草原辽阔无法掩藏,黄沙人一定会选择在这里设下埋伏。     几人顾不得短暂休息,只在马背上一边疾驰一边啃了几口干粮。烙饼粗糙,他们便仰头和着雨水一起吞下,司空翊同样如此。     还记得在成王府的时候,宋歌看他锦衣玉食总觉得他是个养在金山银山里的娇惯子弟,殊不知他也一样可以做天下男儿都能做的事。     他喜干净,但尘土满面月余不更衣,他也从不在意。     他喜慵懒,但军纪森严以身作则,他照样也能板起面孔喝声连连。     他喜精致,但军中粗糙生活枯燥乏味,他依旧甘之如饴。     他从来有两面,在帝京他便呈现世家子弟该有的模样,可在边关就不同,他身负百姓性命,身负帝京皇命,身负整个国家的安危。他守住了城,便等同于守住了千里之外她的家。     哪天定要带她看看他现在的样子,司空翊唇角带笑,不用猜便知道,她一定更喜欢他如今这副脏兮兮又狼狈不堪的模样。     “副将军,”还是先前询问司空翊的那个名叫余良的男人,“青垨草原过了敌军便很容易发现我们的寻踪,要不要传书给边城统领,里应外合好让咱们进城?”他的担忧是正常的,青垨草原上没有黄沙人埋伏,那是因为他们也会担心帝京二十万头阵大军强势压来会掀起一场大战,所以他们现在的主要目的是攻破边城。     边城是边关第一大城,进了城他们就能反攻为守,一方面可以抵抗帝京队伍的攻击,一方面又能长驱直入,从边城一路往下直捣帝京去。     这样推算下来,黄沙人很可能日夜围着边城,他们区区十几人要想万人阵中穿过进入边城,简直是天方夜谭。所以余良想着,飞鸽传书边城统领,让他们开了城门和敌军来一次正面对战,这样自己这里的十几人才能趁乱过去。     司空翊听了却直接摇头挑眉反问道:“开了城门,不就等于放敌军直接进城?”他这么说,却忽然抬手示意余良取了飞鸽出来,“立刻写信,就说咱们先头部队十余人今夜便能抵达边城,叫边城统领秦怀远择子夜之时开城中侧门。”他说着,眉却蹙成了一道直线。     “啊?”余良大大震惊了一把,搞不懂司空翊这是什么意思,他和余下众人面面相觑,都有些哭笑不得。     开城门是冒险,可能他们几个还没到城口呢,敌军就已经进了城,这无疑是致命的。所以余良说归说,也没奢望司空翊会同意。的确司空翊没有同意,他甚至直言这是“放敌军进城”,可是为什么,他先言辞反对了这一说法,下一瞬又让他把这说法给实施下来呢?     写信飞鸽传给秦怀远,不就是让他开城门?怎么反对了还要去做呢?     余良摸出马腹下的布袋子,里头一只信鸽咕咕叫着,他却动作不麻利了。     “副将军,你确定······”余良不知道怎么说,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司空翊却笔直目视前方反问道:“敌军将领是谁你可知?”     余良一凛,腰杆瞬间立得正了,“黄沙第一领主淳于岸!”对于这个名字,余良还是熟悉的,黄沙人不算一个国家,顶多就是一个拥有领土的小部落,所以他们之中最尊贵的掌势人,称为领主,“领主带兵,所以这次格外来势汹汹。”余良补充道。     司空翊颔首,“淳于岸善射你可知?”他再次反问,头却一动也不动看着前头,青垨草原边际线忽现,再过个把时辰应该就能出去了。     “是,”余良接得快速,说完却一愣,有些后知后觉道:“副将军是想让淳于岸把咱的信鸽给射下来?”黄沙人常年在边境外的沙漠周围驻足,沙漠养不了牛羊也种不了瓜果蔬菜,唯一可以猎捕的只有天上的飞雁,这也成就了黄沙人骑射一流的本事。     “在这世间淳于岸若称骑射第二,无人敢称第一,”司空翊这么说着,语气却严厉了起来,“问归问,先把信给写了!莫耽误!”     余良一惊,赶紧从布袋里掏出了宣纸,他见司空翊没有停下马,正疑惑要怎么研墨写字,却又听司空翊声音高亮道:“别用墨,用血。”     余良一噎,血书啊······     “怕疼?”司空翊笑,却听身后立马响起了拔剑的声音。     “不怕!”余良忽叫,随即抽剑抹了手指,嗫嚅道,“只是诧异后的呆滞罢了······”     余良写得快,因为怕雨落下来将字给化开,他写完立即就卷作一团塞进了信鸽脚下的圆筒里,“副将军,您这是作何打算?”他一扬手,信鸽冲天,转眼化成了白点,消失在茫茫雨幕中。     司空翊凛了心神淡淡道:“不管是出于谨慎还是其他,淳于岸都会把这信鸽给射下来,况且如今急雨天气,信鸽很容易会迷失方向,这无疑又给了淳于岸更好的机得到我们的信。”     余良听得仔细,焦急追问:“那他岂不是知道我们的计划?”     司空翊笑,“计划?我的计划本就不是让秦怀远开城门,我要让淳于岸陷在真真假假里举棋不定,好给我们一个机会进城,”他抬眼望天,似乎都已经嗅到前方浓浓狼烟味儿,“淳于岸的性子和司空祁很像,他谨慎到极致,一封飞信有几种含义全凭他自己的猜测。”     “信上说咱们只有十余人,可在淳于岸看来,这数量值得推敲,他若觉得我在骗他,那这含义便是——咱们大军已经压境,他们该退;他若信我这信的确要给秦怀远,那这含义便是——咱们人数少,该围攻。”     “信上说要秦怀远开城门,淳于岸一定会思考这举动对于他的利和弊,如果他选择在城开之时大举进攻,万一我们带去的是二十万大军,他的后方部队将全线崩塌,如果他选择静坐等待时机,那我们便可趁机冲出去,直接进城!”     司空翊说完,余良没声音了。     人群后面有人语调带着亢奋急急道:“可这信在淳于岸手里,秦将军并不知道咱们在赶去啊!”     司空翊摇头答:“不,淳于岸看完了信,会再换飞鸽传给秦怀远,”他顿了顿,接道,“信是血书,这在他看来咱们连停下磨墨的时间都没有,说明一路行军,速度快到或许今夜就能到达,这无疑是在给淳于岸限制思考的时间,他没有太多机会细细推敲其中的真伪性便得赶快做出退或进的决定。”     “再传给秦怀远,是他必须要做的事,”司空翊微敛眉,青垨草原尽头已经入了视线,“如果他不给,秦怀远不开城门,他就连进攻的机会也没有,而且如果咱们真是二十万大军挥扫过去,里外夹击淳于岸便完了。他会考虑到这种情况,所以必须给!”     “淳于岸八岁奉老领主遗嘱接管黄沙部落,迄今已有十八载,他虽年轻,但心性沉如水,谨慎是他唯一的标志,对于没有百分百的把握的事,他决计不会做,从他围攻边城月余仍旧不愿冒险撞开城门进攻便能看出来,”司空翊一路疾驰,马下尘土飞扬,他低咳一声继续道,“所以这一封信,旨在搅乱他的神思,他思维陷入两难境地,咱们过阵进城的成功率就大!”     “而据我推测,淳于岸十有**,会退!”他扬眉,忽然收了缰绳,“停——”一语拉长,十几匹战马瞬间刹下,惯性导致它们滑溜出了几步,却堪堪依旧停在青垨草原上,而数丈开外,便是黄土大地。     “再写一信。”司空翊向后伸手,余良无声递上一张纸和一把剑。     “······我要笔,”司空翊抿唇,脸色黑了黑,“给我剑干嘛?”     余良面色严肃道:“不是写血书吗?”     “······”司空翊眉头突突地跳,半晌拿刀柄重重敲了余良的脑袋,“笨啊你!刚才写血书是打的心理战,这封又不必给淳于岸看,为什么写血书?!麻利点,研墨!”他席地而坐脱下战袍铺在地上,随即把宣纸放在上面,余下几人除了余良委屈地奔去研墨,都将司空翊围起来用战袍挡住雨水,生怕弄湿了宣纸。     余良苦着脸递来沾了墨的毛笔,心里颇有些怨念:自己手指头还疼着呢,副将军倒好,自个儿拿墨写!     司空翊写得极快,不多时便将宣纸卷了起来,众人没有看清上头到底写了什么字,就见他交给余良道:“贴身收着,如果到时候过阵之时遇上不测,拼了命也得给我活着进城,将信给秦将军。”     余良一凛,立即回道:“是!”回答完了才反应过来,如果自己带着这封信进城,那是不是说明,到时候如果真发生意外遭到围攻,副将军他们几个会为他垫后,用生命铺出一条送他进城的路?     这么一想他忽然觉得苍凉,而既然他能想到,其他人不会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但没有任何人提出质疑,质疑为什么是余良肩负这活下去送信的使命而不是自己,因为就连司空翊这个副将,都要和他们一样,用血肉之躯去开辟那条充满坎坷的路。     “现在,”司空翊依旧坐着,扯了自己的战袍就着雨水擦拭佩剑,“有时间就把自己的剑给擦擦干净了,等天黑下来,有一场硬仗要打。”     “是——”只一言,忽觉热血亢奋。     “谁怕,现在就掉头骑着马回去大部队,等到时候真对上几万黄沙人就容不得你后悔了,”司空翊不抬头,字句却锋利,“我需要不怕死的同行,怯懦的只会害了当他是兄弟的人,能不能做到不是现在说说的。”     气氛一时凝固,无人说话,可也无人退出。     “好,”司空翊忽笑,雨水顺着他精致的棱角落下,滴在剑头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等会儿杀多少人自己心里记着,数量最多的回去领军功,数量最少的回去领军棍!”     男子眉眼弯如画,却是描绘着境北黄土烈沙的山河壮阔,似乎从他眉宇间,便能看到血气风起长河辽远。他素来慵懒散淡,此刻竟脱了纨绔,似要以一剑唱了山河,磨剑战一场干戈,不惧马革裹尸,厚葬边关黄土。     边境的夜来得很早,几人不过坐了片刻功夫,雨也小了,风也停了,远处弥漫的硝烟似乎都在这看似平静的夜幕下,渐渐消散了。     距离子夜还有几个时辰,司空翊却起身拍了拍黑色高头战马,轻轻道:“一个时辰后见。”说罢,他转身挥手,示意其余人跟上。     “弃马,步行。”     ------题外话------     更新时间不稳定,抱歉了姑娘们。     高烧不退,语句和错别字也没检查,这几天可能状态差,求谅解。           第七十三章 入敌营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弃马。     这两个字说者清晰,听者恍惚。     战场弃战马,就等同于敌军在前主动扔掉武器,谈不上送死,但相当于断绝自己一切活路。     胯下战马在,至少进攻可寻,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的雷霆之势,或者换个方面来讲,哪怕要逃命,有战马疾奔总比两条腿跑断来得强。     可司空翊四个字简简单单,饶是心绪复杂,也无人反驳,毕竟副将军的想法,他们也懂,所以就算这弃马举动极有可能断了所有人的后路,他们也没打算后退。     向前迈几步便出了青垨草原,骑马目标太明显,他们须谨慎前行,一路遮掩行踪。虽然夜已沉下,边境呼啸的风渐渐平稳,借着惨淡的月色他们几人会更容易靠近城门,但这并不能保证他们可以安然无恙地进城。     雨几乎已经停了,里衣湿答答地贴着众人脊背和胸膛,倒显得那一身铠甲空落了起来。司空翊反手做了个停的动作,抬眸看远处,边城上的旗帜冲入视线。     几人忽有些怔忡,其实心里都明白边城能坚守到今日一定受尽了狼烟侵袭,但没想到边关第一大城,曾经鲜活而繁荣的城池,由巍巍转变成了萧索。     旗帜依旧高扬,鲜红上染着鲜红,上书一个大大的“秦”字,可黑夜里众人竟都能看得仔细,那字的周围分明有大小各异的黑色斑驳,就好像是红底的旗面上喷洒了同样殷红的热血,从而导致那深黑紧紧烙印。     旗帜早已破败,烧毁的痕迹将旗角都卷了边,司空翊盯着那里看,似乎都能回见到几日前城楼上火箭纷飞。黄沙人的箭术精湛,射到城楼上不是不可能,多少代兵上了城头的百姓横尸在那里,死时直勾勾瞧着边角起火的军旗,久久不能瞑目。     城头无灯火,死一般的寂静,只留一盏长明,告慰在天亡灵。     司空翊只觉胸腔一股污浊之气,不吐不快。他长长叹了一口气,气出却无声,做完这个动作又闭眼深呼吸,似要把这弥漫在黄土高空里的血腥与烈气一同吸进肺腑,再化作满腔豪情和怒意,冲那屠他西庭百姓、攻他西庭城池、踏他西庭国土的黄沙部落,最后用淳于岸的项上人头,祭他西庭亡灵!     忽紧双拳,司空翊压低声音道:“城下无敌军,看样子淳于岸退兵了,”他刚说完,又觉不对,锁了眉头沉声道,“暂时左侧移动,看看情况再说。”     他的身后便是余良,余良得令之后再回头交待下一个人,如此呈一条直线通报下去,既能保证声音的低沉不被人注意到,又顺道点了人数。     他们一行十二人,少量的粮食和武器都还在马背上,司空翊弃了马,余良不知道就算他们进了城,又能怎么帮着边城渡过难关?后方二十万大军最早也得后天一早,如果路上碰到黄沙人设防,时间还得往后推,怎么算他们现在的情况都有点麻烦。     余良皱眉,不放心地摸了摸胸口那封信,他肩上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不管人是死是活,信都得带进边城。他竖了眉头,暗暗下定决心,哪怕黄沙人一刀砍了自己的腿,就算爬也得爬进去!     几人在夜色下动作迅速,如蜿蜒在黄土上一条灵活的百足蜈蚣,不一会儿便接近了两军交锋的战场,前头再猫腰行个半个时辰就是淳于岸驻扎的营地,稍远些便是巍峨但显尽沧桑的边城城门。     换句话说,他们十余人已经进入了黄沙人的地盘!     司空翊眉头紧皱,一刻也放松不下来。现在离得近了,他很清楚地看到城楼下没有围攻的敌军,那也就是说,淳于岸看到信真的退兵了?司空翊有些疑惑,他再转头看营地,灯火通明,守卫森严,边遭还有人在巡逻守夜,看起来一切似乎都很正常。     可一切都正常才是最不正常的!     淳于岸退兵是在他的推测之内,但司空翊并不认为他会谨慎到直接退进了营地,这和他一开始的计划有些出入。     照现在这情况看来,如果他们没有弃马,只需狂奔几十里便能赶在淳于岸的队伍发现并攻击之前抵达城口,淳于岸若要围剿也须整顿人马,等他们出兵自己这几人早就进了城了。     但事实却是,他们现在没有马,光靠双腿跑绝对跑不过黄沙人战马奔腾。     至于他弃马的原因,就是为了缩小目标,在他的计划里,淳于岸退兵最多只会退在营地和城门中间的地方暂时驻扎,那无疑给了他们一个机会混进后方兵力比较薄弱的营地,凭他们的身手撂倒几个黄沙人不成问题,只要穿上黄沙人的军服,至少在他们冲到前头阵地上去时能多片刻让淳于岸愣神的功夫。     可现在,情况似乎有些出乎意料。     “继续前进,注意别暴露目标,混进营地再说,”司空翊想了想,还是按原计划行动,如果淳于岸真的在营地,是不是可以选择制服他?擒贼先擒王,如果能拿下淳于岸,事情的进展会更顺利些,“挑巡逻的先下手,别打晕,要弄死。”司空翊眉间忽起狠辣,一语交待完毕再不多言。     余良几个人一凛,无声应下。     司空翊现在有两个想法,第一就是扮作黄沙人混进淳于岸的帐房,以他为质的话他们进城会很方便,但此方法有很多不确定因素。首先营地中黄沙人众多,要进到领主的帐房颇有些困难,其次他们不知道淳于岸的帐房在哪里,一间一间找不仅危险且颇为费时,最关键的事,他们甚至不清楚这退兵会否只是淳于岸的一个陷阱!     可能淳于岸······根本不在营地!     还有一个想法便是最先的考虑,换了黄沙人的衣服直接借他们的马往前冲,在他们还未反应过来前一路狂奔,或许有效!     司空翊呼出一口气,英眉倒竖有些犹豫,但行军最忌讳的便是犹豫,所以下一瞬,他直接做出了决定——找淳于岸!     原因只有一个,他得让后头那十二匹驮着粮食和武器的马,安全进城!     如果他们选择冒险狂奔,黄沙部落的敌军发现之后一定会率兵攻击,战场混乱万一那时战马过来,一切都成了空,只有他们在营地中,马匹才能安然无恙,上头的粮草武器才能运进城。     用人命,换兽命。     而兽命,又牵着城内万数人命。     几人摸黑又行了一刻钟的光景,前头营地的灯火已经快要照亮他们的脸庞。余良隐在暗处低低问道:“副将军,咱们人多,混进去且得分散了?”     司空翊点头,整个人都趴进了扎人的杂草里,营地的杂草堆最是肮脏,士兵夜里解手不愿跑到远处上茅房,基本上就是转个身对着地面随意松了裤腰带,所以杂草下污浊横生,一股子尿臊味儿直接冲了人的鼻。     余良皱了眉,身后众人抿唇,微不可见地把头往边上撇了撇,只司空翊一人毫无动作,依旧趴着,依旧脑袋埋得深,依旧脸部直接贴着地面,黄色污渍淡淡沾染他面颊,他却恍若未觉。     “三人一组,分别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去找淳于岸的帐房,经过粮草房就给我放火烧了,”司空翊低声交待,挥手直接将队伍分成四组,余良得跟着他,毕竟他身上有信,另外一个是府里最年轻的小将,圆圆的娃娃脸,眉眼却凌厉,名唤胡岱冬,“注意别脱队,谁找着了就点烟火,速去!”     一声令下,几人瞬间四散开,只司空翊和余良还有胡岱冬停在原地。     “副将军,咱们往东?”胡岱冬年纪小小却不爱说话,余良便问司空翊道。     司空翊点头,东边的帐房比起其他的更小些,看起来似乎是独营,和兵士住的通铺大营有明显的区别。司空翊仔细看了看,正巧有一队巡逻的人马走过,他眉头一挑,再度缩下身子,手却慢慢抬了起来。     准备的手势。     黄沙人常年在马上行走,边境外带着沙尘的烈风吹得他们的肌肤比之铠甲更坚硬,而骑射之术也造就了他们健壮的体格,臂可拉重弓,腿可驭烈马,黄沙部落的女人都比帝京的世家子弟高出一个头,更遑论他们的孩童,都是马背上长大的铮铮铁骨。     迎面走来一队十余人的巡逻军,个个人高马大,左手提着盾,右手握着长矛,踏步如踩碎骨,重得人心底发懵。他们左侧脖颈处都有刺青,刻的是一只振翅欲飞的雄鹰,是黄沙部落的图腾。     这是黄沙人最引人遐想的地方,明明靠着射猎存活,吃得最多的也是大漠孤雁和铁鹰,却信奉那些飞鸟,无端惹人深思。司空翊盯着那刺青看,待那群人一个转身,深陷的眼眶里目光锐如刀,他忽起身,以雷霆般的仗势扑向队伍最后一个黄沙人!     余良和胡岱冬对视一眼,提了剑一前一后快速跟上。     几乎是转瞬之间,队伍最末端的黄沙人瞪着惊恐的眼睛无声往后倒,他发不出声音,因为嘴巴上捂着一只手,那手白皙精致,指节泛青,磨着他唇侧的掌心却粗糙,似乎有茧,似乎还带着血。     来不及多想,那黄沙人已经觉得脖子处一痛,茫然低头,竟看到自己胸膛处鲜血淋漓,喉间火辣辣的感觉,似乎有什么噗哧噗哧的声音从自己喉管里发出。再想看他却没力气了,眼前阵阵泛黑,迟到的痛感也有些降临,他晃了晃,一头栽倒在地,死前最后一眼,看到一人斜眼睥睨,完美的下颔处生着淡淡青色胡渣,视线渐渐模糊,只看到那人手上一把剑,剑端血红,那是······他脖子处动脉里的血吧。     司空翊抽剑随意在自己袍子上抹了抹,余良和胡岱冬的动作极快,在他放倒这个黄沙人之后,他们两人也杀了最先回头的几个人。得司空翊命令,他们没有选择刺心口,只抹了那几人的脖子,生怕污了一身军服。     转眼四个黄沙人毙命,可还有六个活着,定定站在前头,身子转了一半,一张张泛着惊讶与恐慌的脸直勾勾盯着他们看。慢慢的,那脸上泛起狰狞,提着的长矛抖了抖,几人唇一动,似乎便要喊出来!     余良一惊,快步上前捂了一人的嘴,胡岱冬见状也直接弯臂锁了另外一个的喉,可双拳难敌四手,还剩下四个人无法控制住!     冷汗瞬间冒出,两人看向司空翊,却见男子并不急,容貌虽有狼狈但依旧不减一丝一毫的风姿。他淡淡提袖,虚空里忽起一阵风,众人还在晃眼间,他的长剑已送到跟前,当先一人眸间一道寒光闪过,下一刻忽觉舌尖一痛,大脑有片刻空白,须臾便是锥心刺骨的疼!     什么东西“啪”的坠地,血淋淋的甚是渗人!     身后那人看得真切,自己的同袍转眼间舌头被人切掉,他第一反应便要逃,却快不过黑甲男子一柄长剑使得迅速。     司空翊衣袍卷过余良和胡岱冬身边,两人都是用肢体禁锢了黄沙人,他便顺势抽走了他们的剑,三剑在手,他再不犹豫,右掌下气力顿沉,直接冲着剩下三人面门刺去!     “嗤——”闷声响起,化三道声音为一体。     “砰——”三具尸体倒地,眉心各插一把剑,剑柄微摇晃,寒光逼人。     余良和胡岱冬手下使劲,脖颈处骨骼错开的声音很清晰,不多时地上便躺了九具死尸,唯一活着的那个被割了舌头的,司空翊没有第一时间杀了他,相反,他觉得这个人,还有用······     “会写字?”司空翊问,语调微寒,面覆冰霜,再不似以前那个慵懒散淡的逍遥世子,他眉宇间戾气突起,仿若嗜血入瘾。     那没了舌头的人眸子里满是恐惧,疼痛不能让他清醒,他口齿间全是刺眼的鲜血,却只能低声呜咽着点头。     不敢撒谎,似乎怕极了这个出手狠辣的男人。     “那便可怜了你,”司空翊言辞间颇有些无奈,可这在那个黄沙人看来,无疑又添了深深的惧怕,似肝胆俱裂般的惧怕,“十根指头也不能留了。”他说,顺势抽出了染血的剑。     ------题外话------     今天弄了简历,恍惚间竟然要实习了!猛然觉得这个暑假有些紧张!           第七十四章 西庭儿郎,从不惧死!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那被断了舌根的黄沙人忽觉森然,眸子刚抬起,恐惧神色来不及卸下,指根处却又是一阵痛。     司空翊收回剑,地上十根鲜血淋漓的手指落下排成了队。余良怔住,似第一次见到司空翊如此很辣的手段,眉眼间充满了不敢置信。     那已成哑巴的可怜人痛得几乎昏厥,嘴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整个人被疼痛搅得直在地上打滚,黄土翻卷,污了他十根断指。片刻前刚被截了舌,如今又成残废,不知除了痛与恐惧,心里还有哪番滋味。     他头上阵阵冒汗,看人的目光都有些涣散,虚弱地倒在地上呼着气,像缺了水的鱼,濒临窒息。     “可得活下去,”司空翊弯唇一笑,状似认真地拍了拍那人的肩膀,“走吧。”他说,最后两字却是对着余良和胡岱冬道。     那黄沙人躲闪不得,只闷闷叫着,喉管里发出类似吞水般的声音,模糊而诡异。剩下的两个圆乎乎的手背蹭着地面往前够,似乎想远离这个地方。尘土里被拖出两条鲜红的痕迹,他眼睛里渗了血,再爬,再往前爬,只要再多几步,转弯便能进入同袍的视线。     而他身后,三人早已无声换了军服,当先那男子深深看了他一眼,随即头也不回地离开。     黄沙人的面部特征很明显,况且他们每人脖子上都有刺青,要假扮还是很难的。司空翊和余良还有胡岱冬换装完毕依旧挑着偏僻的侧路走,沿途并未碰到任何人,毕竟他们刚进来,还未深入黄沙部落的营地中心。     中间胡岱冬问了司空翊刚才举动的目的,司空翊只淡笑着回了两个字——添乱。     只一言,胡岱冬没有第一时间明白,但过了片刻,他和余良对视一眼,都有些恍然。     留下刚才那人的命,是让他可以回去报信淳于岸,从而制造营地的恐慌。而报信之人已无舌,不能讲话就不能传递信息,制造恐慌的同时淳于岸得不到任何有效的东西,比如他们有几人,他们在哪里,他们是否带了大军过来,一切信息都无法得到。所以司空翊要确保他也不会写字,那人太实诚,坦白了自己识字,因此他的手指不能留。     只要制造起了恐慌,淳于岸就一定会现身,只要他现身,就是他们的机会!比起一间一间帐房找过去,这方法无疑更好些。     “起火啦——”正在这边步履缓慢的三人突然听到左侧有一声惊呼,那音调甚高,很明显是属于黄沙人的口音。     司空翊敛眉,他们之中有人已经找到了粮草库,一把火烧了它!     这样倒好,营地混乱,不多时便会有大批黄沙人出动,那个又不能说话又不能写字的人也很快会被发现,他们趁机找到淳于岸或者直接偷马瞅准时机,两者都可行。     “头低些,天色暗,应该不容易发现。”司空翊低声往后交待,垂着脑袋一路走,不一会儿就到了营地中心。     司空翊拿余光看了几眼,果然各个帐房都掀开了帘子,人群乱糟糟的,往好几个方向涌去,而他们三个杵在路中间,倒显得有些奇怪了。     司空翊使了个眼色,几人立刻退到一旁,也装作慌慌张张的模样,一个从旁边擦肩而过的黄沙人见状急急说了句话,语速太快司空翊没有听清,但那人做了一个跟着他的动作,想来是需要人手跟随去救火了。     这是个好机会,司空翊一低头赶紧跟上,余良和胡岱冬紧随其后。他们一路走,一路的烟火味儿就闻得重,不多久就见浓浓黑烟翻滚,看样子那火烧得不小。     真是看着便畅快!司空翊忽笑,却始终低着头不让表情泄露。已有人来来回回在倒水灭火,但粮草库里除了粮草,还有军服和被褥等易燃物品,一旦烧起来就很难扑灭。     司空翊想,等回去了定要问问这火是谁放的,军功必须有!断了黄沙人粮草,等于断了他们的供给,实打实的立军功!     这么想着,前头忽起骚动,有人惊呼“领主”,随即让出一条道儿。     司空翊凛眉,半眯着眸子终于抬起了头,余良和胡岱冬却不敢,始终垂首看地,等待司空翊下一步命令。     他们三人站在人群的最后方,其他人如果听到这边动静应该也会赶来,就是不知道分散在哪些角落。此时黄沙人都看着前头步履急匆的来人,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们三个。     来人体格强壮,足比司空翊高出大半个头,一身浑黑的锃亮光甲,往上是脖颈里那比常人更大些的铁鹰刺青,那鹰眼神透着阴狠,却比不得来人那深邃双眸的半点戾气。     他黑发裹在盔甲里,古铜色的肌肤夜色里都能泛着光,眼眶下凹,鼻高眉挺,十足的塞外长相。除了额际一条指头般长短的浅红色伤疤,他的确算得上硬朗铁汉类型的好看。     淳于岸没有偏头,却觉人群中有人毫不客气盯着他瞧,循着方向望去但见人人低头敬畏,他皱眉,牵动那伤疤,弯成狰狞弧度。     灭火的几人动作不敢停,淳于岸瞧着他们,眉头深锁。可惜那一场雨停得不凑巧,否则这火压根儿烧不起来。不过说到这火,倒有些蹊跷……他忽笑,离得近的几个人齐齐一抖,领主不常笑,一笑便会有令人惊骇的事儿发生!     “把那人带上来,”淳于岸忽道,他的话音有些奇怪,似乎并不擅长大陆语言,“再多备几桶水来。”     黄沙部落本有自己的方言,但大陆曾经一统过,那时以东衡为尊,黄沙人臣服于东衡便通了大陆语,久而久之部落方言便不再使用了,听淳于岸的口音,倒似还在经常使用方言。     淳于岸在营地这的确有些出乎司空翊的意料,但更令他心惊的是,淳于岸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前方有一队人马押着中间那个穿着黄沙军服的人走来,那人右脚微跛,被两旁的人架着走,腿几乎借不到力,整个人身姿就显得奇怪。他的头垂在一侧看不清面容,司空翊却第一时间拧了眉,两拳紧握,眸里沁了寒。     成王府有铁卫姓魏名孟扬,年二十有五,十年前少年随司空震出征,夜半诱敌深入一战成名,却也在那时被敌方将领一刀砍在小腿肚。本照军医所言,虽伤了筋骨但只要休养数月并不会影响行走,但当时正逢战况紧急,他只让军医敷了药草包扎起来,一个转身又上了战马。     那一仗持续打了两天一夜,敌军退出边境线的同时,他从马背上摔了下来,血染透了黑色军裤,棕色战马的腹部毛发都被血给黏成了块儿。     后来班师回朝,他在成王府一歇便歇了十年。其实腿伤并不重,只不过医治不及时,生生成了跛子。十年来西庭常有战事,可他却再无机会上战场,原因很简单,一个有腿疾的将士,他曾经再勇猛善战又如何,急攻不行,逃命也不行,腿脚不灵活不仅自身危险,也会拖累其他人。     十年前司空翊还未上阵,这些人都是听父亲讲起的。十年,魏孟扬从十五岁长到二十五岁,这次出征镇关,他求了司空震好几日,十年了,父亲每日看他在府内无声习武,一日都不曾落下,终是心有不忍,应下了。     其实不答应,才是对他自身安全的最大考虑。可答应,又是全了他十年夙愿。司空震挣扎许久,圆了魏孟扬一腔热忱。     “领主,您看……”有人出声,把司空翊的神识给拉了回来,他抬头,眸子紧盯那跛着右脚穿着黄沙军服的人。     余良和胡岱冬对于魏孟扬更熟悉,一眼便认出了他,两人同时动了肩,脚下步子却未移。     淳于岸斜眼,看魏孟扬半跪在跟前,其实也不算跪,只是两侧黄沙人按着他肩膀往下压,他却死死僵着不肯屈膝。     “罢了,”淳于岸忽一摆手,语调微粗,却并不难听,“敬你是条汉子,不过穿着我部落军服倒显得胆儿碎了。”他闷笑,眼中狠辣再起。     两侧人闻言都明白了淳于岸的意思,一前一后动手解了魏孟扬身上的衣袍。后者抬头,眯眸静看半晌,冷道:“解了正好,穿久了我也嫌脏。”     只一句,众人变色,唯淳于岸闷笑不减。     司空翊眉头一抖,不动声色退了一步,他抬头看天,时辰差不多,他的马儿该从青垨草原出发了。     余良见了司空翊的动作,压低声音问道:“副将军,怎么办?”前头魏孟扬的上衣已被脱,现出一身精壮肌肉和……     旧疤层叠。     十年前那一仗已成绝唱,他身上的伤疤便是他的军功,可是十年了,身上再无新伤可添,他便再无新功可立。今夜烧了敌军粮草,按理副将军定已在心里给他记上一功,不枉他十年磨一剑,死也无憾!     场面一时寂静,连扑火的人动作都停了停,直到有火光噼啪,众人才回神,只听淳于岸问:“这火,可是你燃的?混进我营地的,可有十人?你若交待他们出来,兴许我看在你一身刀疤的荣光下,会饶你一条命。”     魏孟扬笑,毫不掩饰眸中的鄙夷,“和敌人无谈判是我西庭儿郎进军铁训,你若想成我军功,再在我脖子上添一刀,兴许我便感谢了你,”他说完头一扬,直接把脖颈露给了淳于岸,“有时间说话不如动刀爽快。”     初春夜凉,淳于岸命人扒了他衣服,却不见男子颤抖,他反而背手腰板挺得更直了,言辞犀利,毫不畏惧。     司空翊蹙眉低声道:“你们剩下的几人集合去套马,现在黄沙人大部分都在此地,会更容易冲出去。”     余良不解,反问道:“那您呢?”他一顿,又颇为担忧地看了人群当中的魏孟扬一眼,“那孟扬呢?”     司空翊挥手,“速去!这是军令!”他语气很沉,明显压制着愠怒。     余良再不能反驳,和胡岱冬慢慢退出了人群,转瞬背影便消失在夜色里。司空翊再抬头时,淳于岸正差人把两个大桶搬过来,火势依旧旺,他却不急着灭火,相反还淡定地和魏孟扬说着话。     “最后问你一遍,你们可是来了十人?另外九个,在哪里?”他的确看了信,可的确把信又送回了边城,谨慎如他选择退避到营地,因为他猜测如果真只有十人先来了此地,人数少的他们极有可能会选择混进他们中间来寻得入城的机会,所以今夜粮草库的粮草,早已搬到其他地方,里头最表面的那一层,不过是伪装。     魏孟扬瞧也不瞧淳于岸,转头不耐道:“何必啰嗦成婆娘,你等大军压境便清楚了。”     司空翊沉了眉,也看出淳于岸对于粮草库的着火太过放松,所以他一猜便猜到可能粮草都……转移了。     忽觉闷怒,他手下将士烧了粮草库最终却因行动不便落了敌手,谁想粮草早已转移,白白牺牲西庭儿郎性命,这事他不准!     司空翊仔细看了看,不动声色移了步子往前走,他盔甲压得低,一时众人都好奇淳于岸会怎么处置西庭人,注意力未放在司空翊身上。     “好,”淳于岸不怒反笑,眼神示意手下,在魏孟扬猝不及防间,一把将他推进了正燃着熊熊大火的粮草库,“这火既然是你点的,今儿个就给你自己选择,是让它燃得更旺些呢,还是灭了火救你自己。”     淳于岸说完,掌下忽起了风,一把将放在跟前的两个大桶给推了进去。桶在地面上滑行,桶内液体却没有半点溅出。     魏孟扬扑进了浓烟十足的粮草库,里头气息呛人,他连连咳嗽,一下子吸进了烟尘,眼角因为酸涩渗出了泪。还未反应过来,帐子忽然一掀,空气流通让里头的火燃得更旺了,他怒不可遏,却没法开口大骂淳于岸。     两桶东西颤巍巍滑进来,直接停在魏孟扬跟前,他还没看,就听外面淳于岸高声笑道:“你若是好汉,有本事再给里头的火上添把油,你若怕死,一桶水借你灭火。”     他说完笑得舒心,笑声却刺了魏孟扬的耳。一桶水,一桶油,他要自救,必得先救火,那适才放火便功亏一篑。但他若要火上浇油,必得先把自己的命留在这里!     外面笑声不停,里头却也起了更为大声的高笑,那音调嘹亮,似一扫阴霾的黄土高山长空落日,余晖泄了千里。     “西庭儿郎,从不惧死!”     魏孟扬说完,人往前一扑,双手抓着那油桶边沿,一个翻身就把那油倒在自己身上。     ------题外话------     把世子这里的事写到进城我再转头去写歌儿的~     话说我打算请假三天,还在考虑〒_〒生怕姑娘们拍我〒_〒     礼拜一礼拜二礼拜三一共三门考试,特别难又特别重要,关系到毕业问题,而且这几天忙着简历实习什么的,如果明天连三千也更不出,那我就真的会请假了〒_〒先给妞儿们报备一声,不会弃文,求不离开!           第七十五章 出万人阵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与此同时,外头忽有人来报:“领主――外头突然奔来几匹马!”那报信的人说完顿了顿,面上有些犹豫。     “说!”淳于岸见状蹙了眉,他最不喜说话说一半吞吞吐吐,看着便烦心。     那人打了个激灵立刻接道:“是!那几匹马上无人,一路奔着边城去了!”     话音刚落,粮草库里传来东西打翻的声音,淳于岸眉一挑,眸子半眯危险地扫视全场。他知道这群人里必有西庭探子,就是不知他们到底会不会主动现身呢?     他玩味一笑,挥手对那报信之人道:“弓箭手准备,给我去把那几匹马射了,管他是何计划,杀了便是。”来人领命而去,淳于岸这才又转身,眼睛直直盯着帐子看。     魏孟扬将油全部倒在自己背上,他眉间毫无恐惧,只剩下两只泛着火光的亮眸,死死看向身后那堆积甚高的粮草,那眼里血红,不知是被烟火映了,还是本就充满了凌云壮志般的豪情。     他怒哼一声,飞身扑进了早已燃烧的粮草堆,后背油渗入衣服,几乎是瞬间就灼烧了他。血肉须臾便闻焦味儿,刺鼻又烧心。     魏孟扬不惧也不疼,他反手一捞整个人往粮草堆深处钻去,只想让这火烧得透彻!烧到一点都不剩!     可下一瞬,他的动作停住了,不是火势烧得他失去意识,而是手下触感……不对!     魏孟扬忽惊,定了定眼,顾不得后背一阵嗤啦的皮肉翻卷,只瞪着双眸将已经烧伤的十指伸进粮草堆里,这一探直接将他心脏和神识击碎!     这……他只觉腹中血气翻涌,原来自以为立下的军功,不过是……一团废弃棉絮?!魏孟扬颤了肩,人踉跄往后退了步,火势弥漫,瞬间卷了他黑发,他却浑然不觉,眸光涣散盯着那角落瞧。     半晌,一声含着血的自嘲吼笑震了外头众人。     而就在这时,忽有一道人影从人群里冲出,他动作太快,以至于一直密切关注帐中情况的众人都未反应过来,下一刻那黑色身影便踢翻了地上一桶水,水溅出,淋了那人自己一身水,而那铁桶却以飞速朝淳于岸撞去。     一声“领主小心”还没出口,淳于岸已经嗤笑着侧了身,旋身之际不忘从身后侍卫手里抽过自己那神力弓,待他一定下步子,那身影已经进了帐房,里头火光冲天,分不清到底哪道影子是火焰还是人。     一切来得太快,淳于岸搭箭上弦,半眯眸瞄准那人影幢幢的帐房帘子,弓被拉到极致,发出“咯吱”般渗人的响声。     忽听里头一声低叫,淳于岸再笑,将臂微微抬高。     司空翊借着身上的水一路冲了进去,可惜帐房里火实在太大,不过须臾那水便快要蒸发尽,他蹙眉不及多想,抬头看到魏孟扬趴倒在边上,后背烧得旺,一紧拳间他抬手抓起地上那桶未用过的水直接浇在魏孟扬身上。     “嗤”一声,魏孟扬闷哼,背上只剩火星点点,可肌肤却已成黑。     司空翊动作迅速,蹲身将魏孟扬扛到背上,后者神识不清,却还记得说一句“你快走”。司空翊置若罔闻,只低低一声“闭嘴”,随即再不多言,又抄手把那空铁桶给戴在魏孟扬脑袋上。     四面都是火,不过所幸营地帐房不同于房屋建筑,它没有横梁,更少了分危险。司空翊暗下气力,把魏孟扬又往上抬了抬,直接屏气往外冲!     前有淳于岸,如今自己带着伤患很难再挟持他,况且他只一人,外头有数千人,根本是不可能。所以司空翊没从正前方走,他举剑劈开帐子,进来之前观察过地形,从右边走,一路都是帐房连着帐房,现在黄沙部落营地大乱,帐中定无人,他只要从帐间过,机会很大!     “嘶啦――”帐帘破,火舌肆意喷卷而出,惊了一干众人。     有人着黄沙军服携火光冲出,肩上一人后背狼藉,明明光着上半身,却似穿了件深黑的铠甲般。那人动作迅速,这边刚从粮草库冲出,下一刻瞬间便进了边上另一座帐子。     众人眼睛都跟不上他的速度,可唯有一人能。     淳于岸的箭几乎在司空翊前脚刚出粮草库便射了出去,神力弓顾名思义,拉弓者须神力,箭出弦成神力。此箭若中目标,必断筋碎骨,夺人性命!     “砰――”此声一出,淳于岸眉头忽紧,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朝身后闷道:“箭!”     第一箭出弦,竟射了偏!     司空翊奔得急,脚跟忽痛他也没时间管,只紧了背着魏孟扬的手,一个踉跄险险扑进了紧挨粮草库的帐房。     帐内点着烛火,里头空无一人,人影儿映在帐幕上,变得又大又模糊。那身影快速,进了第一间帐房直接横着往对面行,众人在外只看到影子又举了剑,再次劈开帐房帘幕。     淳于岸看了须臾,深邃的眸子里泛了一抹欣赏。那人该是西庭军里有些身份的将军,凭他单人敢闯敌方营地,凭他救将士于熊熊大火,凭他能想到躲开神力弓最有效的方法是进帐,这对手,倒是有趣得紧!     射术,贵在一个“准”字,若不能瞄准目标,神力弓再神力,也没有任何作用。刚才他那第一箭射偏,不是没有瞄准,而是一开始司空翊从粮草库内奔出,他算不准跑动的速度和火光映出的人影跟实际位置的差距,这样一来便有了失误。     而司空翊现在选择从帐房一路穿过,那他永远没有将自己直接暴露在众人眼下,淳于岸若单纯靠射击将司空翊拿下,绝对是不可能。因为每间帐房内的摆设均不同,烛台的位置不定,映在帐幕上的影子和实际真人所在的方位间的距离也不确定,且人影放大,想具体推算出司空翊的所处几乎难上加难。     这法子,倒颇好……淳于岸笑,却无半分生气。他搭了第二支箭,想着要把司空翊从帐内逼出来,要么用人海战术集体围攻,要么就放火把自己的营地全给烧了令他不得不出。前者为君子所不齿,后者更是不可能,他弯唇,一道命令颁下。     “集合,出兵。”他说,语气淡得似在说吃饭一般。     黄沙人虽粗鄙,但执行能力却上佳,领主相当于是别个国家的帝王,所以众人毫不犹豫领命而去,只余了淳于岸的亲信纠结问道:“领主,那人……怎么办?”     “来人,”淳于岸不答,只冷笑着挥了挥手,离开的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将士,其他步兵都还在,“给我顺着他跑的方向,追!”淳于岸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眉间一丝狠辣。     “给我像驱赶畜生一般,好好儿地追。”此话幽幽,带着轻嗤。     余良和胡岱冬很快和剩下几人集合在一起,一番商量后,他们从马厩套了马,随即便往营地外冲去。司空翊既然留下,那必是要解救魏孟扬的,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护住那封给秦将军的信和……那几匹往城楼去的马!马上有粮草和武器,必须进城!     司空翊那马通灵,但未必听得懂人语,不知道副将军用了什么办法让马儿能在一个时辰后扬蹄狂奔,想弄明白还得等他出来会面后。不过……余良沉眉,身后有黄沙人已经发现了他们,挥着长矛就刺过来。有的甚至翻身上马准备追来,营地一时大乱。     余良抽剑断了一人矛头,回身冲胡岱冬喊:“大家别散开!一鼓作气往前跑!”他说完俯身,避开又一人挥过来的大刀,紧紧皱眉。     其实那封血书上,他把人数少写了两个……他们共有十二人,他却只写了十人,私心里觉得少写的那两个活命的机会能更大,一个他想保副将军,另一个……并非自己,而是如今生死未卜的魏孟扬。前者乃将军,行军打仗失不得他,后者腿有疾,虽他不愿得他人怜悯,但终究更该好好活下去。     谁想,第一个危险便是朝着他们两个去……     夜沉如墨,余良一马当先,身后紧跟着胡岱冬,其余八人成一条直线从营地鱼贯而出,身后烽火连天,重重马蹄声接踵而至,不用回头便知,黄沙大军已出,追上便能踏如铁泥。     子夜尚未到,边城城门不见得会开,他们若一路疾奔倒没什么,就怕奔到了尽头没有秦将军的命令城楼侍卫不给进城。况且万一开了城门,黄沙大军直接进了城,那便麻烦了。     除非秦将军早有准备,开门的时候城楼上做好了攻击的准备。但他们几人在下面,误伤也有可能发生,怎么算都有危险在。     管不得那么多,余良只顾着一路狂奔,胸膛处那信似燃了他的心,烧得他肉疼。副将军无马,若还带着魏孟扬,得怎么靠着双腿出那万人阵?想到这儿便觉希望渺茫,他闭眼,发狠道:“都已行到边关,死在这里可不值!”     他说完,铁蹄踏了飞扬尘土,前头十二匹无人骑着的马隐隐现了影,当先那马奔得快,不出片刻便能到城口。     夜寂,忽听城楼上起了铁链声,有长明灯闪了闪,把战旗上那字映得清楚了许多。     司空翊就地一滚,堪堪躲过一人凶狠刺来的剑,他没有手能活动,无法反击便只能左躲右闪。背上颠簸的魏孟扬始终不曾清醒,司空翊那一滚磕到了他的脚,男人连闷哼都没有,估计已昏迷。     司空翊咬牙,夜色里那眸子深得紧,他腿微酸,却还是拼着一股子劲儿往前跑。淳于岸差了人来追,却似没有下死令,只像赶牲口一般逗弄他,无端添了司空翊的怒火。     他远远看见余良等人快马加鞭,城楼上忽起灯火,照亮一人黑甲战袍,器宇轩昂。     秦将军!     司空翊眉眼一亮,这一分神就被后头一人逮到了机会,一刀刺向面门!     ------题外话------     解释一个BUG,司空翊给魏孟扬戴在头上的铁桶,非纯铁物质,不然铁导热,司空翊得把魏孟扬给弄死了←_←     今天只能更新3000了,明天后天请假暂时待定,来得及有时间一定会更。           第七十六章 求护一人安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他忽扬眉,一侧身险险躲开那致命一击,奈何这样一来直接把背上的魏孟扬给暴露在对方攻击范围内,如果司空翊要顺着刚才的轨迹跑,魏孟扬就会有危险,但若想保证魏孟扬的安全,他就必须放弃奔跑的方向,这也就意味着他将失去笔直往城口去的机会,转而到了另一条没有尽头的死路。     青垨草原。     思考只在瞬间,司空翊一个旋身,魏孟扬头上盔甲碰到了剑刃,一声“叮”清脆而刺耳,震得司空翊耳朵发聩。     战马铁蹄踏过司空翊身边,溅起的泥土味儿扑了他一脸,再回头人已在几步开外。城口距离已偏,他咬咬牙,只好顺着那方向跑,身后万马奔腾,容不得他停下。     “副将军——”胡岱冬猛地回头,看到司空翊偏了轨迹,竟一路朝着青垨草原跑,一旦跑到那方向,再想冲破万人阵进城几乎是不可能!     城楼上战旗飞扬,秦怀远大掌忽紧成拳,看到那千军万马中一个黑点渐行渐远,一声惊呼堵在了喉咙处。他蹙眉,眉间愁色愈发不展,“全军听令,开城门——”他话说得及时,似是算好了城楼下那十二匹马的速度,余良等人一路飞奔,不多时便也快接近城门。     铜墙般的边城城门被黄沙部落久攻不得破,此时却在浓厚夜色下缓缓开启。城门红漆斑驳,似烈血,似忠魂。     领头一匹马乃司空翊胯下坐骑,黑风般卷来的它首先进了城,却在门口忽停了急速的步子,一声惊嘶撕开了夜幕,震了对面千万人。它鼻间气息重重,铁蹄焦躁地踱来踱去,后天几匹马都进了去,它却始终停在那里不曾移动,它不动,城门便不能关,愁了上头城楼一干将士。     余良裹一身狼狈,摸了摸胸前信封,转头和胡岱冬一样朝后头望去,却只能看到黑压压的大军停在百步开外,淳于岸不知何时领了那众人远远瞧着他们,表情带着玩味。     “走——”余良狠狠扯了黑马缰绳,马儿怒呼,气息愈发急躁,却敌不过余良臂力,被生生拉了进去。     城门关得快,淳于岸也没有要进攻的意思,就这么看着城门幽幽关闭,一道目光耐人寻味。     淳于岸并不急,也的确没有打算攻城,他只是轻拍了下胯下爱马,马儿因为停在原地没有肆意奔跑发出不满的轻喷,淳于岸抚了抚它鬃毛,一声叹息悠悠道:“别急,早晚叫你吃那城内干草,喝那城内清水。”他抬头看看城楼上战旗飘扬,一抹势在必得的亮光闪过后,转而朝司空翊跑去的方向瞧。     “精兵一千人,给我追。”淳于岸指了指司空翊,随即瞧了瞧自己手指,似在盘算日子,“想来帝京的后方部队,该到了啊……”他自言自语,却忽然一扯缰绳,策马往回走。     众人一愣,都不明白淳于岸打的什么算盘,可见他这架势明摆了是要回营地了,再多狐疑也只能吞下肚子。     是夜,秦怀远在边城他落足的客栈简单接待了十人,边城军民同等,哪怕他是将军,在如今战火纷飞的时代,边城也无将军府,和百姓同吃同住,军民一心才能守住西庭最重要的第一道防线。     本该是大喜,虽说援军还在路上,但至少马匹上那些粮草和武器够边城再撑上一日半日,过个一天便能等到司空震,实在值得庆贺。但司空翊没有进城,这便成了每个人心上压着的巨石,青垨草原没有任何屏障,进去完全暴露在敌军眼下,况且魏孟扬受了火伤,不立刻处理伤口很快会感染,足以致命。     人人面色凝重,军中忌酒,十一人桌前各一盏清水,清水映了那一张张沉默的刀刻脸庞,却映不出那自千军万马里负一人而出的男子,他到底命运何如。     “秦将军,这里有一封信,”余良首先开口打破僵局,大家心情都不好,但城还得守,仗也还得打,“副将军交待,一定得交给您。”他原以为这一路定极为凶险,却没想到如今最凶险的那个人,竟不是他。     秦怀远已是中年,身板却硬朗如初,国字脸上神色严肃,点了点头接过余良递来的宣纸。他展开得慢,余良等人不敢逾矩,只敢瞧着秦怀远的表情,来猜测司空翊究竟写了什么。     信不长,他却看了很久,待手落下,眉间却泛起不知是喜还是忧的那抹复杂情愫。半晌,秦怀远长叹一口气,对着虚空里低低道:“司空将军若在,边城定无忧,只盼我西庭儿郎此去能安然归来,秦某便跪谢上苍了。”说罢,他竟真的掀了战袍重重跪倒在地,余良等人大惊,但他们的身份不够格,没办法扶秦怀远起身,只好也跪了下去。     这一跪,求上天护司空翊,安!     这夜极长,秦怀远却在凌晨最昏暗的时候,带着下属一家家敲开百姓的门。余良几个被安排去休息片刻,天亮了指不定还有一场硬仗,毕竟淳于岸已经确定他们的确只有十余人的援军队伍。     边城虽有了那部分粮草和武器的补充,但到底已是强弩之末,城内弹尽弓绝的情况只有自己知道。城楼应战,最有效的武器便是火箭,虽然箭暂时不缺,但缺的却是人。     将士死了一大半,百姓大多又不会武,箭再多但没人会使,跟没有武器其实是一样的。可司空翊信上却写了几个法子,若淳于岸突然改变战策急攻,边城势必抵挡不住,应战人数是死穴,他们只有一个办法——伪装。     跟宋歌诱骗司空祁进城一样的目的和计划。     但一个是诱,另一个却是唬。     天将将亮,秦怀远和亲信回了歇脚的客栈,亲信手里抱了一堆玩意,上面拿黑布盖着,看不出到底是什么东西。     余良和剩下几人其实并没有休息,城门现在开不得,这也就意味着边城不能派任何人出去寻找司空翊,没有援军没有武器,他还带着伤员,危情可想而知。     “将军,这是——”余良眼下青黑,心里虽焦急,面上倒不表现出什么,入军铁训有言,泰山崩而容不动,哪怕主将发生意外,也不能因此乱了阵脚,“咱们现在该做些什么?”他指了指那蒙着黑布的东西,眉宇间有些疑惑。     秦怀远抬手示意众人坐下,这才叹气摇头道:“司空将军信中提到两样东西,我现在暂时只能寻到其一,”他顿了顿,看了身后亲信一眼,那人颔首,快速掀开了黑布,“各位兄弟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力找到第二样东西!”     胡岱冬站得近,第一时间看到那黑布下的东西,他一愣,似有些不敢相信,眨了眨眼复又定睛一看,这才犹豫着出了口。     “蜡烛?”他说,隐有奇色。     而与此同时,武城,上千大军浩浩荡荡,从城门直入主街!城外小径泥土松软翻卷,铁蹄带着那烂泥踏进武城,深一脚浅一脚,那些士兵却不狼狈,反而带着隐隐的兴奋一路走了进来。城外一派雨后春意,微凉里带点清爽,雨却再无下半点。     城楼,蜡烛已撤,地上一床软被湿答答卷在角落,上头空无一人,而楼下却又是另一番光景。百姓位列街道两旁,有些诚惶诚恐地看着那千数队伍入城,因为城小,余下的上万将士都驻扎在城外,司空祁携众太医和亲信以及主要精兵队泰然入城。     司空祁高坐马上,其实他们行军速度快,昨夜已到了城外,那时雨正歇,他看城头星火点绰,身后将士疲劳成疾,太医们一个个软趴趴行不动路,又闻那武城传来击鼓之声,想着或许可以进城一歇。但他也是谨慎之人,夜里分不清情况如何便等到早晨,可惜那星火熄得快,天未亮楼下便开了城门,远远传来肉香酒香,勾起一众人馋虫上瘾。     可司空祁现在,却黑下了脸。     这城里气氛明显不对,那些瞧着他们的百姓眸间流露的情绪太过醒目,那不是惶恐,那是渴望!他忽有些气急,开始细细打量这座城,城内虽店铺大开,但街上实在太乱,墙角处还留着破旧的衣物和吃食,那些伪装成掌柜的人也有些过分地唯唯诺诺,司空祁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被骗了。     可只要一脚迈进武城,这便出不去了。     他紧了拳头,目光从百姓头顶转过,前方司县府大门敞开,他几乎可以确定,这场大型的诱骗必得有人引导,而一城司县,便是最好的领导者。     武城已被难民占据,他进城虽只带了亲兵,城外粮草还是得留下一部分,关键难民不能还囤积在这里,他得想办法安顿,这样一来必得浪费时间,而他的时间容不得半分懈怠,毕竟西北战事几乎是一触即发,孙适光发了密信给他,东衡兵力很快便能抵达西北,待他率兵过了沧澜河,这西庭,便要因他而乱一乱了!     这么想着,司空祁眉间愁色和得意一览无余,目光再次投远。既然进了城,那就快速解决了事情,早点到西北,早点做帝位!     主意一定,司空祁停了马,他的表情太过黑硬,百姓都不敢提出任何要求,只这么呆呆地看着,直到司空祁站在司县府门口,他们才恍然忆起,那一夜端坐城楼淋了一身雨的姑娘,似乎正歇在司县府?     ------题外话------     今天更新太晚了实在抱歉,原因是下午就出去了一趟,班长下礼拜便出国走了,大学三年说散就散,于是几个要好的出去吃饭,晚上8点多才回来,洗漱做作业什么的,怕断更写得实在有些乱,本来宋歌这里进城内容比较丰富,因为断了两天没码字太生疏了,一时情节便也断了,只好一笔带过,后面再着重写去西北吧,慢慢找回手感~           第七十七章 不是瘟疫!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哆哆——”两下敲门声,声声轻缓,却足够把浅眠里的宋歌给惊醒。     她睁眸,第一眼看到的是洁白帷帐,帐侧细钩处挂着一个香囊,那香囊做工粗糙,淡淡散发的气味却好闻,不刺鼻不冲喉,倒有种提神醒脑的好作用。     宋歌起身,两侧太阳穴一阵一阵胀疼,她使劲甩了甩脑袋,昏昏沉沉的感觉还在,但比昨夜的身体状况已好上许多。     屋外敲门声停了停,似乎在仔细听里头有无动静,待宋歌低低应了一声“进吧”,那屋门才“吱呀”开了半边,清秀少年端了托盘上面两盏白瓷碗,碗内黄黑液体摇荡。     “小歌,你可还发热着?”小瑞见宋歌半起了身,将两碗东西小心翼翼搁在桌上,随即转身担忧询问,“温大夫有事忙,嘱咐我看你把药和姜糖水喝了。”     昨夜那雨下得大,他早早歇下,直到后半夜温自惜回了屋子他才知道宋歌冒雨去了城楼,雨下了一夜,她也便在那里呆了一夜。宋歌的打算他只是一知半解,所以虽心下担忧,他还是不愿牵绊了她,忐忑等了数个时辰,天微亮时,雨停了。     她在雨停片刻后便匆匆回了来,城楼风大雨急,虽有隔板遮挡有锦被御寒,到底耐不得一夜寒气入体,宋歌跟几个司县府衙役交待了几句,转身面色不自然绯红。     温自惜一看便知受了凉发了热,一帖药开得迅速,宋歌蒙头就睡了去,似乎笃定了司空祁会进城一样。     “温自惜在忙什么?司空祁到了?”宋歌一口气喝了药,却对着姜糖水发了愣,虽然这偏方对治热的效果不错,但她并不喜欢姜的味道,“何时到的?”见小瑞点头,宋歌接着追问了一句。     “就在片刻前,进城的人不多,粮草大军估计驻扎在城外,不过他要想置身事外应该是不可能的了,”小瑞轻轻推了一把宋歌停在下巴处端着碗的手背,指间似有灼热感,烫得他未语耳根却先红,“进城之后他就直奔了司县府,如今正在前厅坐着,司县大人大病卧床无法见他,温大夫也不方便露面,现在前头气氛有些尴尬,司空祁指名要见司县大人,衙役兄弟们又得了你的意思不好将大人得病的消息散布出来,问题有些麻烦呢。”     小瑞别过头,盯着桌上空碗快速说完,又想了想回身补充道:“酒肆一事,温大夫已经安排熊大去办了,那人虽莽撞好斗,如今倒也愿信你,不打不相识,你要去西北,这人或许可以深交看看。”     他语气认真,看不出任何埋怨,每一句都在为宋歌考虑,似乎压根儿忘了自己几日前被熊大打伤的淤青还时有隐痛。     宋歌再一愣,昨夜是熊大和郑冲两人伴她在城楼等雨,虽相识不过数日,甚至这短短时间双方充满了摩擦和对峙,但到头来,陪她等一个武城是安是危结局的人,竟会是熊大。     那雨落了近一夜,原本预估着司空祁的队伍大抵要再过一日抵达,结果没想到,近薄晨的时候隐约可见远处铁蹄黑军。那时雨微软,滴在脸上温温柔柔,停或不停仿佛只看老天心情。可终归上苍看到那女子眉眼坚毅,稀稀拉拉又挂了一阵雨幕后,风缓了,带来一股子青草味儿扑鼻,夜干净得不像话,天未明亮,一切还有机会。远远人马未到,她急着和人将蜡烛点上,城下又是一番忙碌,灯火绰约,那队伍停在外郊仿佛审视这城池,她便也在城楼上头遥遥相望,赌气似的眯眼瞧对面,雨打湿她衣衫,贴着女子身段娇软。     老天感念她固执,东方擦亮,她唤衙役把蜡烛熄灭大开城门,唯一那留下的马儿在城门偏后架上了火堆,香味飘出时,那军队也便动了。     她心忽一松,疲倦感立刻侵袭,脑袋混沌两眼沉沉,勉强支撑着回府,最终还是敌不过寒气折了她身子,人软趴趴的睡过去了,这一睡便睡到司空祁进了司县府。     “小瑞,谢谢你,”宋歌仰头把微凉的姜糖水喝下,皱了皱眉嫌弃地将碗放到一边,直接翻身下榻站在小瑞身前盯着他认真道,“熊大帮我是一回事,打人又是另一回事,能者任用,错者该偿,只愿你不会因此误解了我。”她似乎生怕小瑞想岔了去,一字一句解释得很清楚。     小瑞笑,甚是开怀,“你我什么交情,何必如此见外呢?”他反问,转手想拍拍宋歌的肩膀,临抬到她胸前却又尴尬停下,收袖的时候耳根又泛了红。     宋歌却没有注意到,只转了关注点蹙眉问道:“司空祁在前厅?衙役们怎么搪塞的?温自惜人在后院吗?”     小瑞点头回答道:“他们只借口司县大人忙着城内百姓安顿之事暂时未归,毕竟听说司空祁脸色不太好看,想必应该已经知道城内都是难民的真相了,我也不方便露面,衙役兄弟们便叫我来问问你,如今该怎么办,”他说着把药碗收拾了,“温大夫在司县大人屋里,病情难以控制,适才他传话来,叫我们几人别出后院,司空祁都识得咱们的脸,出去太危险。”     宋歌想混入前往西北的队伍这一想法昨夜已告知温自惜,温自惜也是敢用人,将偷来几套军士服的任务交给了熊大。这其实也算好,毕竟熊大和郑冲在府外,比他们更容易行动,而宋歌眼下首要的问题,是解决司空祁要见司县大人这一要求。     现在已经不是想瞒下司县大人得病引起全城恐慌这一出发点考虑了,如果司空祁见不到司县大人,或者知道司县大人卧病在床,他很容易想到城内暂时没有领导者,那出计引他进城的对象又会是谁?很难想象如果司空祁要查,他们三人该如何躲?城内百姓不懂这其中深意,只消问一问,至少温自惜的名字司空祁是清楚的!     宋歌沉眸,想了片刻忽然往门口走去!     “小歌!”小瑞大惊,温自惜交待了轻易千万别出去,她却走得如此坚决!“你去干什么?!”他急着去拦,腿脚却不及宋歌快。     宋歌已经开了门,门外阳光淡淡,雨后初晴洗了武城数日狼藉,“司空祁不会在此地留很久,他只是想知道是谁引了他进城,此人睚眦必报,咱们必须推出一个代罪之人,”宋歌前脚出了门,声音却清晰,“我很想看看,他主动招了这平瘟任务,到底有何企图!”     宋歌并未解释她接下去想做什么,小瑞也来不及询问了,因为宋歌才刚出门,前头却急步走来一个衙役。那衙役面上难色与悲色夹杂,眉宇间只存了四个字——一筹莫展。     宋歌心忽然一沉,不知为何看那衙役奔来,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衙役看到宋歌出门,脚下步子愈发迈得大,还未走到近前花已出口,却带着浓浓的悲切。     “宋姑娘——”他一声拉长,未语先落泪,宋歌被那语调震了心,手一抖立在原地一时动不得。     “我们大人……”衙役忽哽咽,别过头红了眼眶,“没了……”他说完,一声鼻音,泪湿衣衫。     ……     还是那间宋歌初来司县府时没有进去过的偏屋,但却是温自惜度过数日的封闭空间,如今门已开了大半,屋内气息沉沉,浓厚药香味儿传出,充斥了宋歌整个鼻腔。     温自惜正巧出门,看到宋歌独自一人站在门外有些意外,但他没有说什么,只将手中那一方擦手的帕子折好贴身放着,随即慢慢招手道:“大人一生为武城,值得你看上一看。”     宋歌也不说话,抬脚便上了阶梯,未到门前药味裹了她一身,她却再无皱眉,从门间轻侧身过,终于看到那床榻简朴,榻上一人仰卧,粗布棉被盖过了脸。     有妇人跪床头,闻声微转头,面上却不见泪眼迷蒙,只有那眼下青黑明显,两鬓稍有银丝,刺了宋歌眸子。     “宋姑娘入府已有数日,妾身却未拜访,实是失礼,”妇人面有憔悴,那礼貌一笑里揉了满目萧瑟苍凉,似美好碎成渣,“妾身想为夫君最后跪上一跪,恕难见礼了。”     宋歌回笑,笑却略难看,她这是第一次见司县夫人,却能感觉到这女子的纯良。温自惜没有救回司县大人,她却没有半分埋怨,礼数尽在,虽未流泪,那神色分明已是心碎难受到了极点。     “借一步说话吧,将屋子留给夫人,”温自惜瞧着宋歌,低低覆过去道,“大人……刚咽气,尸体……看不得。”     宋歌似听懂了温自惜话中含义,她深深望那盖着棉被的人,从始至终她未见过司县大人一面,脑海里连一个模糊的轮廓都没有,却直直弯腰低头,三鞠躬,敬这一城司县。     “怎么回事?药也医不好?”出了门,宋歌开门见山道,“你说大人尸体看不得,是……什么意思?”宋歌其实心里有猜想,却等着温自惜给出确定的答案。     温自惜眉眼淡淡,行得远了才叹气道:“如果是瘟疫,药一定可以医好,但可惜,”他一顿,宋歌眉头一跳,“不是瘟疫!”     ------题外话------     这几天调整更新时间,字数暂时上不去了〒_〒     停更请假了两天,累积起来的订阅全没了〒_〒           第七十八章 你全家都是猪头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不是瘟疫……”宋歌重复一声,眉间情愫忽现,却有种沉然之感。     果然……     温自惜只当她忧心之事颇多,遂未多想继续道:“大人非瘟疫而亡这事我暂未告诉任何人,此中定有蹊跷,”他顿了顿,抬眸见妇人在屋内依旧跪着,隐隐低着头似在和已故夫君说着贴心话,这才叹气道,“司县夫人极好,莫因外事折了她本就憔悴之心。”     宋歌听懂了温自惜的意思,即是说司县大人的死另有隐情,既然府内众人都以为他感染瘟疫不治而逝,那便圆了这个善意的谎言。若真把其中的牵扯给剖析于众,到时人死不能复生,无端添了司县夫人痛苦。     宋歌心下已有猜测,只是此事毫无证据,要想弄清楚其中真相,西北非去不可。她沉思片刻,对温自惜道:“大人之死暂且还得瞒着,虽说如此实在辱了他,但……”宋歌有些说不下去,却忽听身后传来脚步声。     “妾身虽未读过书,但知恩图报的道理夫君也常有教导,”妇人站门口,一袭罗裙朴素,髻上本就无发饰,愈发显得人儿落寞苍悴,“夫君前个儿还说,温大夫不眠不休为他奔波,宋姑娘又尽心尽力给武城百姓寻出路,若丧事不报乃两位欲做之事的关键,妾身认为,夫君也是赞同的。”     妇人眉眼并不出众,一番话也说得淡淡,此刻看去竟晃眼了许多。她人在阶上,凉风忽卷了袖角,衬那人两鬓萧瑟,霜色乍现。     宋歌久不知言,最终只轻轻拂礼道了一声,多谢夫人。     丧报未发,府内除了那来找宋歌的衙役外,只有温自惜宋歌和司县夫人知晓,此事若要瞒,从大局和人情世故来说,都不能瞒太久。宋歌如此打算,其实只想瞒司空祁一人,他若知道司县大人已亡,很明显会去找那个有本事煽动全城百姓诱他入城的主谋者,她要自保,首先得瞒下丧报。但如今已入春,尸体暂时停在屋内,不仅是极大的不尊重,也非长久之事,腐臭不必说,尸体膨胀和巨人观也会发生。     而照温自惜话里之话,此病非瘟疫,尸体却似面目全非,想来该是……人为!     “真要如此?”后院处一角,温自惜熬着药,摇着蒲扇的手却有些犹豫。     时间已过一炷香,听说司空祁愣是坐在前厅不走,陪在左右的衙役急出了汗,来往知会宋歌和温自惜的人一拨接着一拨,宋歌却只摆手让他们回去,话只有一句:大人片刻便回。     衙役不知宋歌什么意思,但又没有别的法子,只好硬着头皮跟司空祁回话,所幸司空祁没有恼急,只沉脸坐着,热茶喝了一壶又一壶。     温自惜一帖药煮过,倒进碗里的时候依旧犹豫:“比起你,我和小瑞更适合——”他话未说完,宋歌已经端了药一口喝下,那汤水滚烫,她灼了喉,却没有吐出来。     “不,我最适合,”宋歌舔了舔烫得发麻的舌头,有些含糊不清地解释道,“你的身量太高,不符合一个卧病之人瘦弱的体质,小瑞又跟司空祁相处过许久,熟悉感难免会存在,只有我。”     她说完,那药效便有些发作了。     司县大人已亡,她要扮作他去见见司空祁!     宋歌本就有些发热,一帖催热药下去,她很快便觉头脑昏沉,城中良药不多,但相生相克的寻常之药倒多,温自惜只要稍作调制,很容易就能将和宋歌体质相克的药混合。     每个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对花粉、餐食、药材等东西的过敏,轻则头晕恶心起疹泛吐,重则昏迷休克窒息死亡,只看服用的量多量少。而在寒气入体人身本就虚弱时,这过敏程度会更严重些。     温自惜懂医理,而宋歌自己对什么过敏也清楚,一番切脉,温自惜看出她体畏冷,阴虚,却隔三差五要受一次寒,作为一个女子,能撑到如今不倒下,也算厉害的了。况且据他看来,宋歌她……月事不调啊……这样的女子体内浊气更重些,只需一帖药下去,很容易便能催出些病症来。     一盏茶功夫,宋歌已是面色潮红,她拿手背蹭了蹭脸颊,烫得烧人。脸有奇痒,她不能挠,可只贴上去,记忆便如潮水。     前世过敏,爸爸总带她急急忙忙跑医院,浑身的风疹红包又痒又热,她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可怎么挠也阻止不了那难受。     那时西医她打过针,那针可疼了,一下扎进去如绞了她肉,护士见她疼又给拔了出来,如此反反复复,一针来回扎了七八次,她足足抠着爸爸的手熬了十几分钟,刚打完起身,旁边排队的阿姨说“小姑娘脸都白了呢”,她忽觉看不清人,一下就给摔在地上,人生第一次实打实的晕倒。     后来便去看中医吃中药,穿越过来后她不怕喝药的原因便是那时养成了习惯。中药再苦,她也能一仰头便喝了,因为爸爸总在旁边说,喝了病就好了,你如果现在不肯喝,以后他老了生病了,也学她不喝药。     她便因那一句话喝了几年的中药,每次都不嫌苦。可后来,她的病好了,她却再没机会看他老,然后守着他说一句——喝了病就好了……     宋歌从不觉得药苦,如今这一碗下去,她却差点苦得把自己眼泪逼出来。背痒,手痒,浑身泛疹子,仿佛回了前世那段她觉得再不愿经历的病期,可如今,她忽想再重来一遍,哪怕折磨,若有人告诉你,喝了病就好了,是不是也甘愿呢?     宋歌想,我愿的。     “可是难受了?”温自惜见宋歌眼圈忽泛了红,忍不住担忧道,“不如——”     “没事的,”宋歌打断她,就着旁边盛着清水的洗手盆看,里头女子面已肿,红块儿覆在上面,遮了那秀丽容颜,“你这药还不够狠,司空祁认得出我的。”她说,语气里有些不满。     “……”温自惜噎了噎,转身忽走。     半晌后,两碗药再次盛了出来,宋歌也没问,照旧一个动作——喝。     一碗依旧是催过敏之药,一碗却是坏嗓子的。     温自惜掏出怀内细笔,手有些微颤,“帮你易容。”他说,语气有些不自然。     宋歌从清水盆上方抬起头,却引得温自惜失笑。都说女子珍视自己的容颜,她却不一样,这般好容貌说“毁”便“毁”了,那肿成红粉色的大块头,那因压迫而有些睁不开的原本清亮的眸子,甚至连光洁的皮肤都不复存在,只余满面疙瘩小点,惹人发笑。     宋歌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哀乐,只低低应了一声便走到温自惜跟前。她到他下颌处,微仰头时看到男子因连日的疲倦下巴长出了青青的短小胡渣,衬得那肤色愈发精致白皙。     温自惜眸子亮亮,抬手举到宋歌细眉处却忽有些怔忡,这般姿态,像极了为女子画眉的模样……他一愣,下一瞬又觉好笑,哪个女子受男儿画眉不是眼娇脸媚的。只有她,顶着这样一张乱七八糟的脸,还敢直视他,毫无畏惧和羞涩。     温自惜定定心,落手轻缓。妆笔勾了女子远山细眉,加深那淡淡颜色,现出属于男人才有的浓黑粗眉,那笔锋又一弯,眼下肌肤换了色,青黑一片。他似绘着画,以人面作画卷,勾勒一场风花雪月。可那缱绻又不及半分别样温柔,只是若有人此时入得后院,会觉得着场面……毫无美感,只余好笑。     宋歌抓了抓手臂,那里也痒,她隔着衣服挠了挠道:“差不多了吧,你趁我待会儿见司空祁时去找熊大,今夜咱们便混进队伍里,司空祁现在憋着气,估计很快就会启程。”她说完又朝清水盆看了看,眉头一跳,随即转身离开。     嗓音已哑,不复清丽。     温自惜看那背影,半晌失笑,如果没看错,刚才她是嘴角抽了抽啊……     前厅,司空祁喝了半日的茶,这才候到了这一城的……司县。     两侧衙役一时没回过神,只楞楞张着嘴,半晌才有人反应过来,犹豫着道:“那个,宋……”     “送什么送!还想送客不成?都给我出去!”宋歌裹着司县大人的官服,整个人看起来愈发瘦弱,发盘起在冠下,低垂着头伏在地上,话语却沉重。她嗓音虽哑,但相处几日衙役还是能认出她,只不过司空祁没正眼瞧她。     那几个衙役不明真相,倒也面面相觑着退下了。屋内只余两人,司空祁依旧坐在上头,举杯喝水,而宋歌伏在下面,半点不敢抬头。     半晌,司空祁冷瞥了她一眼,“司县大人?”他话里带刺,嘲讽之意显而易见。     宋歌头垂得更低,上半身趴在地上不动弹,“下官正是,”她语调低,话出口倒是像男子之音,“武城危极,本意并非欺瞒殿下,还望殿下体恤百姓。”     宋歌直接开门见山,司空祁纵是心里有怒,也责不得她任何。     果见司空祁未立刻接话,只是一道锋利的目光久久盯着她瞧,宋歌不觉紧张,却深呼吸一口气,冷冷笑。     步长安陷她于危机,而司空祁又和步长安是同盟,再者他和司空翊一向针对,怎么说自己和司空祁,最终都会是你死我活的局面。如今大半月未见,想必司空祁从来不曾预料到,本该死于火场的宋歌,还会有朝一日出现在他面前吧?     “为何不抬头,觉得无颜见我?”司空祁放下杯子,忽然起身走到宋歌面前,他鞋子也是黑,鞋底留着连日来沾染的泥土,扑了宋歌一鼻。     “带病在身,不敢污了殿下。”宋歌再叩,语气惶恐,甚至有意无意把收在袖子下的手腕露出,那里绯红一片,疹子一块接着一块。     果不其然,司空祁鄙夷神色一闪而过,倒退了一步不悦道:“城楼的手脚,你想出来的?”他皱眉,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司县没那脑子。     “正是下官,”宋歌佯装要抬头,露出脖颈里点点红斑,司空祁瞧得真切,又退了一步,“城内难民数以千计,还望殿下施以援手!”宋歌再拜,做足了姿态。     司空祁有些不耐,而宋歌针对的便就是那不耐。越是想让司空祁早些离开,越是要说求他留下来救济的话。     司空祁摆摆手,“行了,你这一身病是不是瘟疫?可找人瞧过?”司空祁万不是关心她,只是他想验证一下,西北的瘟疫,究竟爆发到哪些地方了。     宋歌回答:“城内大夫都跑走了,下官只吃了几服药,想来应不是瘟疫,”她说着又挠了挠脸,这倒是很自然的动作,并不是做戏给司空祁看,“下官的病不重要,听说殿下队伍里有大夫,难民里有无瘟疫还需殿下帮忙查看一番。”     司空祁眉头越皱越紧,这司县左一句右一句,句句都执行的话他得猴年马月到西北,西北战局说拉开便拉开了,可不能因此乱了自己的大计!     “这不用你操心了,粮草给你留一部分,我会去信皇上,自有人来安排这里的难民,”他说着转身欲往后院走,宋歌一惊,后院温自惜和小瑞都在,衙役又还未通过口舌,极易暴露,关键司县大人尸体有味儿,“今夜便歇你府上了,着人安排一下,明日大军还得继续往北去。”     宋歌情急之下不知用什么理由阻止司空祁,只好硬着头皮道:“殿下若不嫌弃,就住下官的院子吧,其他地儿都有些脏乱。”     司空祁脚步一顿,脸色瞬间黑了下来。该死的,差点忘了这人得了病,是不是瘟疫还不确定,他若住下来感染了那问题就麻烦了……     “算了不必了,”司空祁闷道,“我去客栈歇着,差人找间干净的,立刻!”他有些愠怒,宋歌却松了一口气。     “下官这就去办!”她再行一礼,额际汗微湿。     司空祁前脚出司县府,后脚熊大就进了后门,他刚唬吓难民对于宋歌一行三人的踪迹要缄口不言,这才放心留了郑冲在司空祁歇脚的客栈,抱着一个大大的行囊进了司县府。     “怎么样,不错吧?”熊大得意地笑,手一松,衣服哗啦啦掉了满地。     宋歌从温自惜身后探出头,看了看又缩回去道:“嗯,不错,可是似乎数量不对。”     熊大瞪大了眼,指着温自惜的肩膀,似乎透过那里还能看到宋歌刚才一闪而过的脸,“什么、什么东西?猪头?!”他瞠目结舌,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啪——”一个空碗从温自惜身后飞出,准确砸向熊大,可惜他躲得快,碗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你才猪头,你全家都是猪头。”宋歌闷着声音恨恨道,一碗清热解毒的板蓝根下去,她只想快点消肿!     温自惜见状好笑,看熊大一副好奇的模样,只好打圆场道:“这衣服……有五套了吧?”他们只有三个人,交待熊大的也只是偷来三套军士衣服。     熊大这才回了重点,一抹额头的汗倨傲道:“没错啊,你们三个是三套,还有我跟郑冲,这加上去不就是五套吗?”他伸出一个巴掌,五根指头耀武扬威似的在温自惜眼前晃悠。     宋歌听得一愣,在脸上搭了块帕子侧身道:“你们要回西北?”他们从西北逃难而来,又何苦再回去?     这次熊大没有再关注宋歌的脸,只收了那神色严肃道:“你不是说大军进了城可以天天吃肉吗?可我觉着这队伍一走还得喝白粥腌菜,搞不好最后连粥都没得喝,不如混进大军,虽然行路辛苦,但总每天有肉吃吧?”     他这理由一出口,宋歌和温自惜都没招架住,后者刚想调笑他几句,却见熊大眉眼开阔,话语虽轻松,神色却沉重,这么一看忽住了口。其实原因……并非如此吧?熊大的家在西北,他会逃难到这里又选择回去,一定也是因为什么不得舍弃的理由,就像他一样,或许亲人在那里受苦受难,他终究放不下,要去那乌烟瘴气的西北,闯一闯。     ------题外话------     过敏发疹子那一段,是夏的亲身经历〒_〒的确有打针来回扎了七八次然后晕过去,可悲催了〒_〒           第七十九章 演戏还得靠演技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是夜,温自惜提笔落了信,信上句满,封面“夫人亲启”四字硕大,他长叹过后将信留在司县大人停尸之屋前的台阶上。一夜无风无雨,那信儿稳稳当当,一直到晨间妇人伴尸出屋才拾起了它。     妇人将自己封闭在屋中,里头尸气沉,她却恍若未闻,眉眼染了青黑,可只觉得怎么也看不够那人的面容。她压根儿嗅不出腐臭味,尸体肌肤糜烂,他却似乎还能回忆起夫人那略尖的下巴,那温温和和的笑容,那淡淡的眉眼,那轻柔大掌抚她秀发,和那从始至终的一句——有生之年看到武城这样好,死也无憾。     可现在,武城里都是难民,百姓颠沛,夫君你是不是还放不下这一城安危,所以哪怕温大夫给你盖了布儿,还是闭不上眼?     看完信,妇人脚下晃了晃,忽觉头晕泛昏。有衙役几日不曾得到司县大人的消息,带着人来了后院,才刚进来便看到司县夫人一个踉跄,几人大惊,远远便喊了一声“夫人”。     妇人回神,抬起茫然失色的眼,那目光萧瑟,刺得人心也似乎疼了起来。     她把手中的信纸收进袖,腰板忽一挺,愣是让自己的声音硬了起来。     然后却起一阵风,乱了妇人发髻,她未伸手拂,身后屋门却“砰”一下阖上,力道太大,门儿受到反弹,反而开得阔了。屋内久不曾通风,这一下门洞打开,里头尸气立刻便散了开来,几个衙役瞬间闻到,齐齐变了色!     常在司县府,能有几个人闻不出那腐臭味儿?     “通知下去,这武城的司县,没了。”妇人话语凉薄,却一声一声割着她自己的心脏,如凌迟之刑,痛得她喘不过气。     衙役张了嘴,大口大口呼吸着夹带尸味的空气,其中有人不相信,挣扎追问:“夫人,你莫不是说笑……”此话荒诞,那人未说完自己便红了眼,鼻头一酸,清泪淌了男儿脸。     妇人不答,只重复交待:“通知下去,通知到全城百姓,晌午过后,出殡!”她说完人摇了摇,似有些支撑不住,右手把着门沿,一转身又进了屋。     “砰——”门关响亮,将外头的人神思拉回。     半晌,当先一个衙役抹了眼睛,忽嚎啕:“苍天无眼!”他一声吼完转头跌跌撞撞跑了出去,踹翻了后院转角的大花盆,打碎了廊下吊兰坛,临出去又摔了个大跟头,却始终没有停下步子。     司空祁的队伍走得早,天刚亮便已出发,此时众人都被司县大人的突然丧报给击懵了脑袋,无人再有时间关注到,为何温自惜宋歌小瑞三人,竟已不在府内。     时间倒回到子夜,打更的刚走远,宋歌跟着温自惜缓步去往停尸处,后者把信轻轻搁在台阶上,转身看见女子弯了腰,朝那屋门紧闭的房间深深鞠躬。     宋歌抬起身,脸上疹子消了大半,却还留着些许,看上去有点滑稽,却遮不掉她此刻的严肃庄重。     三鞠躬,她候不到司县大人出殡,唯有此时此地,她将一份敬重化成鞠躬,献给这一城为民清官。她未见过他,甚至她才进城他便已重病,但她不瞎不聋,一人的作为不需要相处便能从侧面得知,而武城司县,是她来到西庭之后第一个敬重的人。     或者说,她穿越一年多,他是她唯一钦佩甚至肃然起敬的人。     “信内已经交待了咱们不告而别的原因,夫人大义,定不会怪罪,”温自惜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宋歌肩膀,触手纤骨,“也照你的要求,希望夫人能将大人的丧报……发至全城。”     宋歌点头,复抬眸又看了那屋子一眼,本以为司县大人得病有温自惜在不成问题,谁想最后牵扯出来竟非瘟疫。她曾猜测西北瘟疫一事不简单,如今看来果不其然,司空祁既然主动揽了这活儿,那必和他脱不得干系,若最后真被她发现这“瘟疫”是他搞的鬼,别的暂且不说,害西北百姓背井离乡横尸遍野,害数以万计的难民客死异乡颠沛流离,害这一城好官死于非命,害他夫妻二人阴阳永隔,这罪,怕是大了!     宋歌眸子忽冷,拳头捏得紧紧,司空祁……最好与你无关!     “走吧,熊大已在外头候着,子时三刻巡逻的人交换班子,咱们可趁那时混进去,”温自惜轻轻道,“路上我再把熊大搜罗来的信息跟你细说。”     宋歌颔首,回身步子踏得沉重。她要让司县夫人把丧报发给每个百姓听,她要让那些之前不知道大人病重的难民最后可以知道他心力交瘁担忧着百姓而亡,她要让一生为百姓操劳挂心的他最终能被百姓挂心一次,她要让始终孤身护一城安危的男人走时能不孤单!     若那去往黄泉之路的途中,有你素来放在心尖儿上体恤的百姓相送,会不会你这一生,能令人不觉得那么酸,那么苦?     听说你咽气的时候闭不上眼,这样也好,出殡的时候,你或许能看到长街人头攒动。以前是不是百姓睡着而你却还醒着在忧前顾后,如今他们醒着,而你睡着,让那些目光,送你最后一程。     宋歌忽吸了吸鼻子,温自惜走在后头听得真切,却说不出安慰的话儿。曾经他以为这女子冷清寡凉,后来才明白,她不是没有情绪,而是那情绪终是需要一个人去挖掘去发现,他虽有幸见过她的喜怒哀乐,却也清清楚楚地明白,他终晚了一步。     晚一步认识她,晚一步了解她,晚一步亲近她,晚一步……喜欢她。     可就算他没有迟到,他和她的邂逅也不会美好,兜兜转转,他跟她的初见,一定会是一场噩梦,一场交恶。     哪怕如今摒弃前嫌,哪怕他现在似乎可以堂堂正正站在她身边,他也永远忘不了,曾经那一把匕首,毫不犹豫刺进她的心脏,刀刃对着她,而刀柄握在他手心。     温自惜只觉胸闷,抬眼望天时乌云遮了那仅有的一丝惨淡月光。     世间没有后悔药,做过的事就像留下的疤,一辈子都刻在彼此身上。她的疤在胸口,而他的疤在心上,只要想起便是撕心裂肺的疼,扯得他透不过气。     也许她早已忘记,也许她还记得但却把那页翻了过去,可他自己却永远也过不去那道坎儿。那一刀,曾经差点要了她的命,现在……每每想起,却似好像要了他的命。     叫上小瑞出司县府的时候,熊大已候在侧门处,见到宋歌的第一眼,一样东西从熊大腰间飞出。宋歌躲闪不急,下意识伸手接了个正着,仔细低头一看,这才发现是……锦囊。     “还你,”熊大肤色偏黑,几乎和夜融在了一起,他声音低沉闷闷道,“套上衣服,郑冲在望风呢。”     宋歌定定看着他,又旋身去瞧小瑞,自从上次打过后,这还是两人第一次碰面。熊大顺着宋歌目光看过去,眯眼盯着小瑞,半晌弯了嘴唇:“小子,那几拳等你有本事了,便找爷自己讨回去。”     小瑞站在后头,闻言慢慢抬眸,眉宇间没有情绪,只是忽然笑了笑,言简意赅:“好,一定。”     当初和熊大动手,本也是因为他动了宋歌的东西,既然他能在如今最危难的时刻施以援手,自己那一点小伤早已无碍,又何苦斤斤计较?小瑞不是什么圣人,甚至书也没念过几年,但他人情世故通透,宫里多年磨练,又在外滚爬一段时间,不说其他,至少他觉得,宋歌好,他便也觉好。     熊大是打过他,但的确也帮过她。     “如此,便走吧。”温自惜打了圆场,伸手阖上侧门,将这住了数日的司县府,关在身后。     熊大日间照温自惜转达的宋歌的意思,果在酒肆碰上了一队小军士,司空祁的队伍以五人为一帐、二十人为一组、一百人为一队、一千人为一营来划分,那破酒忌的五人便是同一帐的军友。熊大和郑冲一番商量,觉得撂倒三人反而会引起另外两人的怀疑,毕竟到时朝夕相处,很容易寻到破绽,不如他们就把这一帐子的人都给解决了,通通取而代之!     熊大块头不小,且也算是练家子,凭着一股子莽劲儿跟几个兄弟很容易就制住了那五人,那群人惶恐,熊大问什么他们便答什么,很快便套了些话出来。     值得庆幸的是,军队里大部分人都是新招的兵,因为西北犯瘟疫,帝京有点身份地位或者小钱小财的世家兵士都不愿前往,生怕染了病,所以这司空祁的队伍里,大部分都是市井出身,为了那几两入军银,咬牙进了队。     这对于宋歌他们来说,倒是极好的消息,毕竟这样看来队伍里的人都不太互相了解,且平常行路都是一队一队赶,一个队长手下有一百人,哪能记得下属都是哪些?只有一个帐子里的人,才最是熟稔。     且最关键和最有利的一点是,因为队伍去往西北,西北瘟疫肆虐,每个军士都配有遮面盔甲,以借此掩住口鼻防止感染时疫,而这,也正巧可以遮掩他们的面貌。     了解清楚之后,熊大下手干脆,他曾也做过一些大买卖,对于流血几乎眼睛也不眨一下,况且宋歌也说过,人,必须得死。     一个帐子五人,因为贪杯永远留在武城一家小酒肆,而他们的身份,却被别人用了去。     “那五个都是帝京人,听说那带队的头儿分配帐子的第一根据便是出生地,”熊大一路走一路快速将信息转达三人,“其中两人年龄稍长,便由我跟郑冲扮了,余下三人一个二十又二,另两个都二十。”     宋歌在路上边走边宽衣,条件不支持她便直接将军士服套在身上,闻言点头道:“温自惜比我和小瑞长上几岁,咱们三个好分配。”     温自惜也赞同,颔首示意熊大继续。     熊大回忆了一下道:“那你的名儿便是顾青桁,”他指了指温自惜,又转头对宋歌道,“你俩一个叫鲁能海,一个叫……叫……”熊大皱眉,记忆有些断片。     “那名儿可难听了,当时一下子便没记住……”熊大费劲挠头,半晌才一拍脑袋道,“呀想起来了!吴归!就是这个!”     “……”宋歌看了小瑞一眼,快速接道,“那我便要这个了,小瑞,你以后就叫鲁能海。”     她面无表情转头对着温自惜,眉眼间颇有些羡慕,“你那名儿倒好,书卷气十足,适合你,”她又转身,对着小瑞宽慰道,“能海二字虽跟你形象不搭调,但互补也不错。”     最后宋歌垂首,肩膀抖了抖。     吴归……乌龟……     温自惜憋着笑,这一出缓解了连日来沉重的气氛,连熊大都乐开了花。     “记着啊,爷爷我不叫熊大了,叫齐广,”熊大摸了摸鼻子道,“郑冲叫贺天贶,咱们五个为一帐,帐长是顾青桁,也就是温大夫你了。”至于为何是一个书生模样的人作帐长这熊大倒没问,估计有文化的人走到哪儿都受人尊敬吧。     “四个帐为一组,组长是另一个帐子的,叫什么那几个兔崽子也不清楚,只记得姓谭,”熊大没读过什么书,能把那么多信息记下已是相当不容易了,他有些得意,依旧滔滔不绝,“五个组为一队,也就是百人,队长姓莫;十队为一营,营长距离咱们太远,那几人也不知是谁,大抵没什么要紧的。”     熊大一口气说完人有些喘,“剩下的就是些军中的消息,有空再慢慢说,”熊大摆手,指着前面那营地低低道,“看,到了。”     原来走着走着便出了城,那五个人非司空祁带进城的亲信,只是酒瘾犯了偷偷进来的,这是唯一利弊都存在的地方。利在于他们非司空祁左膀右臂,不容易接触到他便也不容易暴露,但这也有缺点,缺点便是那么大个营地,要找到自己的帐子,并不简单。     虽然换了装,但到底也是第一次进营,郑冲就等在城门外不远处,他们五人会合后,仔细商量了一下,才决定了一个大胆的计划——装醉。     既然破了酒忌,他们消失了一天也早已被组长知晓,如果淡淡定定地回去反而惹了怀疑,不如便偏向虎山行,装作一副烂醉如泥的姿态进营地。队里几乎都是市井之民,世家子弟间存在的互相挤兑和针对按理说不会有,毕竟这支队伍非战军,不需要靠打压或供出他人来提升自己的地位,所以宋歌和温自惜一番考量,觉得此法可一试!     市井多真义,越是出身穷苦患难过来的人,越是更重人情冷暖,这是宋歌在东衡皇宫摸爬打滚一年得出的结论。她前世未尝过的世间情故,这一年都尝了个遍,对于人心,她有时也能摸准个大概。     她总在赌,出了宫这段日子拿性命安危赌了一次又一次,所幸老天垂爱,让她活了一次又一次,而这回,她又该赌了,此次赌注大,五条人命。     若她猜得对众人人心,他们只需装个醉跌跌撞撞冲进去,不用任何手段,自有人扶着他们进他们的帐子,不费吹灰之力。     若她猜错,找不着帐子事小,如果他们被状告到司空祁那里,破酒忌在军中的责罚是什么她不清楚,但至少司空祁一定会找上他们,危险够大。     宋歌也有过一瞬间的犹豫,但温自惜却接得快:“这法子好,我这便去城内酒肆取酒来。”他会武,轻功来回不过片刻的时间,宋歌未回神,温自惜便折了身。     她怔忡,他直接用行动支持了她。     酒取来,为了真实每个人都喝了几口,宋歌小瑞和郑冲都不善酒,一壶没喝完脚下就有些飘飘然。但既然要做到“烂醉如泥”四个字,酒气必须要重,温自惜想了想,忽然猛灌一口酒,却没有咽下去,朝着宋歌后背便喷去。     “噗——”宋歌一个激灵,背上一凉,那酒儿全数喷在她衣服上,但却未湿,只余浓浓酒气挥发。     温自惜再灌,朝着小瑞和郑冲喷去,而熊大已经自顾自在旁边喝了一坛子,他酒量大,这些压根儿不够塞牙缝。     “差不多可以了,这演戏嘛,还得靠演技。”宋歌推了熊大一把,生怕这家伙喝开了没了分寸,“齐广,走吧?”     宋歌快速进入状态,又转头斜眼,温自惜丢掉酒壶的手一顿,女子眉眼被酒气所湿,比起平日清冷更添了难得一见的软侬,脸颊儿微红,女儿家温软娇暖毕现,那目光又浅浅,看得人只觉心下微痒,猫爪子似的挠了他耳根,惹得那里竟升起了灼热。     “顾帐长,该回营地了,”宋歌不是一杯倒,但也没比那好上多少,她看着温自惜,眼前男子却有了重影,她摇摇头,又转身朝小瑞和郑冲道,“能海、天贶,兄弟几个喝足了酒回去睡大觉!”     她扬手,“啪”一下搭在小瑞肩头,动作利落干脆,像极了军营男儿。     “犹豫什么,走啊!”她说得响,不知是真醉了,还是戏演得太足,把温自惜几个直接给震在当场。     半晌,温自惜动了动脚,忽然也有了些“醉意”。     “走了,哥几个今儿喝畅快了!早点儿回去闷头大睡!”温自惜笑道,音调高高,足以惊到营地里的人。     他话刚说完,手一伸落在宋歌肩头,触手依旧纤骨,软上一分显太娇,硬上一分又显太过,如今到正正好好。     三人勾肩搭背,完全是醉汉姿态。     宋歌素来把小瑞当弟弟看,此时有些酒气上来也没觉着有什么不妥,倒是被搭着肩的小瑞面色不自然绯红,姿态显得有些拘泥。     温自惜未醉却似醉了一般,那挂在宋歌肩膀上的手明明搭着,却一点不敢用劲,有些尴尬且好笑地虚虚架着,不知是怕自己的重量压在她身上怕她吃不消,还是……这场面太美,他还未准备好……搂住她。     明明如今一身儿郎打扮,脸上还有未完全消下去的红疹,他却觉得,她还是极好看的。穿罗裙时,她自有一番风华,而眼下军士服在身,她同样干练洒脱,每一种装扮,都似一个全新的她。     正想得出神,此刻画风却忽然一转,熊大哈哈一笑,重重趴来了温自惜肩头。他主要是考虑到小瑞太单薄,可能无法承受自己的重量,于是只能选择温自惜了。     “走走走!回帐子睡大觉!”他的声音比温自惜还大声,震得人酒都快醒了。     被熊大一打岔,什么风花雪月般的胡思乱想都没了,温自惜心下摇头闷笑,待郑冲也和小瑞勾了肩,五人这才一阵“叫嚣”着往营地走。     营地前头点着火,有人执哨,听见动静便吹了号角,几人才行到几十步外,已经有人远远喝道:“是谁!”     温自惜拿余光瞥了瞥,只压低声音道:“继续走,”他顿了顿,垂首看到小瑞脚步有些乱,遂安抚道:“莫怕,就当你真醉了,那样才真实。”     半晌没有候到小瑞回答,温自惜正奇怪时,听到宋歌软软的话语传来:“他是真的醉了。”那音调夹杂了鼻音,想必也晕得厉害。     “……”温自惜噎了噎,不说话了。     五人一路行到近处,任凭前头如何威胁着喊话都不曾停下步子,直到有人拿长矛对上中间的宋歌胸口,他们才顿了脚步。     “咱们的人?”那戳着宋歌的人上下打量着几人的服装,狐疑道,“哪个营哪个队的?喝成这样?”军中忌酒,且他们不是歇在城内的军士,胆子倒大!     温自惜不动声色退了一步,宋歌几人也连带着往后踉跄,那长矛便对不上宋歌了。     “营、营……嗝——”温自惜不抬头,只闭眼装出一副烂醉的样子,说两个字还打了一个嗝,酒气喷了出来,“谭……谭……莫……”熊大只告诉他们说组长姓谭队长姓莫,他便就重复这两个字。     那领头一人收了矛,身后好些军士听到动静穿着裤衩便跑出来看热闹,一时场面有些混乱。     “妈的……”宋歌听到那领头之人低低咒骂了一声,“竟是老子队里的人!”     宋歌被这句话给惊醒了酒,真是凑巧,直接碰上了队长!这绝对是老天在帮他们!     她心下明白,温自惜自然也想得通,两人几乎是同时佯装脚下发软,“噗通”一下便摔在地上。熊大三人猝不及防,直接跌了个狗吃屎,脸上全是灰尘。     宋歌“哎哟”叫了一声,干脆躺在地上不起来,哼唧哼唧咕哝着什么,一副就地睡觉的醉鬼相。     小瑞和郑冲演技稍差些,虽然不明白宋歌此举何意,但跟着做总没错,所以五人齐齐躺倒在地,熊大还很尽心尽力地直接开始打呼噜!     果然,那莫队长朝后边吼道:“大半夜不睡觉跑出来干嘛?想挨罚吗?!”他怒骂,随即一脚踢了旁边的亲信道,“还不赶快把人给抬进去了?叫其他队看笑话吗?”他说着回身,“散了!都散了!”     军里无娱乐,那么多人跑出来也只是看个热闹,压根儿没想那么多,莫队长在军中有威望,他这话一出口人立刻便急急回了帐。     “这事别给露出去啊,殿下知道了可不得罚死他们!”莫队长跟几个亲信强调,又转身恨铁不成钢地踹地上的人,因为站得离宋歌近,那一脚直接踢了她小腿。     温自惜一僵,小瑞一怔,仿佛被踢的人是自己。     宋歌却一动不动,似乎她就是一个醉鬼,没有感觉。     “关键他妈的全是我队里的人!破了酒忌罚得可不止他们!连带着老子受苦!”莫队长恨得牙痒痒,末了却有些无奈道,“这帮混小子胆子倒大,老子要是再年轻个十岁,指不定也跟着他们去了!”     他说完摇摇头,吩咐亲信道:“抬回帐子吧,这事今天就翻页了,不许提起!”他转身欲走,行了两步又回头皱眉道,“把这五人名字给我记下,下次进城的时候重点关注!不许他们破酒忌!”     “是!”那亲信应道。     宋歌呼出一口气,闭眼捏了捏温自惜的胳膊。     成功了。     ------题外话------     更新时间在慢慢往前调,字数暂时没保证〒_〒     发现断更请假的两天收藏不掉,一恢复更新噼里啪啦掉了近20个〒_〒           第八十章 痔疮不好治啊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艳日,初春暖阳高照,大军一路浩浩荡荡,半天功夫已行至外郊。留下三分之一粮草和几个随队大夫后,大军只要绕过前头小村落,才算正式走上了官道。官道无崎路,如果不出意外,再有半月不到便能抵达西北第一重城――姑祀。     昨夜喝了酒,加之又处在陌生环境,宋歌几个夜里都未睡踏实,警惕性一直提得高高,这便导致今天急行的时候,五人都有些没精打采。熊大和郑冲还好说,毕竟从西北一路也是这么过来的,但其余三人便苦得多了。     小瑞瘦弱,体力跟不上,经常走着走着便踉跄,一开始或许没什么,但久了难免遭旁人怀疑。他自己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尽力咬牙坚持着,生怕给宋歌拖后腿。     温自惜虽是练家子,可也没试过短时间内如此快速行路,脚底起了泡,一下一下蹭得疼。他比小瑞好些,至少这还能忍受。     最苦莫过于宋歌,女子本就比男子耐力弱些,而她身子骨又差,半上午走下来几乎眼前快发黑。更要命的是,下腹处隐隐升起的闷痛令她有种不好的预感,很不好……     “全体都有,原地休息,一炷香后继续行路。”有司空祁的亲信一层一层命令下达过来,他们几个属于末等兵,和在最前头的司空祁距离隔了老远。     五个人遂就近靠着树坐下,未到啃干粮的时间,旁侧那几个帐子的人也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虽未酷热,到底一路走下来也出了不少汗,其他人都解开了带着面罩的头盔,只有宋歌几个岿然不动。     “我说,你们哥几个不热啊?”有人瞧着温自惜疑惑道,他们是另外一队的兵,行路时就跟在后头,“听说昨夜跑进城喝酒去了?乖乖,牛!真牛!”     那人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眨眼间目光充满了钦佩。他这话说完,身边另外四人也围了过来,闷着嗓子七嘴八舌,无非是觉得宋歌几个胆子忒大,引了他们的好奇。     宋歌转头和温自惜对视一眼,无声笑了。市井小民在世家看来虽粗鄙,但性子单纯老实,破酒忌这种逾矩的行为在司空祁那些有身份的人看来该罚,但在市井百姓心中,这是敢于挑战重权法度的勇气,是他们永远不敢做所以永远羡慕钦佩的行为。     “那可不是?爷爷我昨个儿喝了好几坛呢!下回带你们一起如何?”熊大哈哈一笑,眉间更显得色。     那问话的几人面面相觑,有些跃跃欲试又有些胆怯,只有一个兴奋道:“好!敢问兄台如何称呼?咱们下次一起!”     熊大乐了,眼睛转了转颇为豪气道:“齐广!”他说得欢,又逐一把宋歌几个介绍了一遍,“兄弟几个下回一起吃酒!”     宋歌不去睬聊到兴头上的熊大,他那性子其实是很适合在军队里生活的,如果有可能,司空翊的镇关大军倒会是他一个好去处。     宋歌微出了神,也不知过了这么久,司空翊可在边境安全顺利?听说西北和边境离得并不远,等自己把这里的情况弄清楚,便去找他!     暗下了决定,宋歌又抬头远眺,武城的轮廓还能看到一点模糊,不知城内是否人满长街。她微酸了眼,盯着那方向瞧,半晌垂首,无声道一句――珍重,走好。     歇了一炷香,大军准备再次启程,宋歌伸了个懒腰,拍拍后背刚想站起来,下腹忽然一阵闷热。她一僵,脑袋“轰”的一下瞬间空白,来不及思考任何,耳边只剩下一个声音:完了完了……     宋歌这不上不下奇怪的姿势尴尬保持着,没等她找回神识,已经有人注意到了这诡异的身姿。     温自惜和熊大离宋歌最近,后者心眼粗没反应过来,前者却立刻发现宋歌的不自然。温自惜本以为宋歌身体不适,顺着她姿态便往下看,这不看不要紧,一看直接把他的脸给烧成了炭炉!     “你……你……”刚才那几个和熊大胡天侃地的人,其中一个指着宋歌的裤子,讷讷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小瑞先是看到了温自惜陡然变红的脸,再才发现宋歌面色有些尴尬,他和熊大本已经起身,又折回来顺着那人指的方向看,看完两人面面相觑,恨不得把自己眼睛给戳瞎了。     郑冲离得远,不过看几人神色也明白了个大概,他暗道不好,这僵持着待会儿前头就该有更多的人过来了!     气氛一时凝固,温自惜瞠目结舌,竟愣到还把目光停在宋歌裤子上。军裤虽为深色,但染了血迹依旧可以看出不同,他忽觉刺眼,甚至刺得他脸一阵接着一阵发烫。     昨日那碗姜糖水,应该不是今天此事的罪魁祸首吧?     宋歌又恼又急,这温自惜是故意的还是怎么着!盯着自己瞧是什么意思!自己也是不争气,偏偏这时候来了……葵水……     不过也好,至少自己担心了许久的怀孕一事可以放一放了,宋歌心道,回过神来的她站直了腰,随即佯装镇定转身,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估计司空翊若知道宋歌在庆幸自己没怀孕,八成得恼恨自己首战失利了!     “看什么看,我痔疮犯了不行?”宋歌冷冷道,随即迈步子,略有些狼狈地往前走。     “……”     “咳咳!”熊大连呛了好几声,憋着笑看对面几个人发黑的脸色,随即心情很好地跟在宋歌屁股后头也走了。     这女人……熊大摇头,有趣,有趣!     郑冲惊得腿一软,前一刻还在担忧情况危险,下一瞬差点被宋歌的话给吓得咬到自己舌头。     温自惜怔,好不容易消化掉宋歌的借口,只闻前头那谭组长扯着嗓子喊“跟上”,他才收回神识,颇有些无奈地和小瑞往前跑去。     剩下五人恍然,也跟着跑,只其中一个咕哝道:“痔疮不好治啊……”     大军一路向北行,而他们身后几十里外,那城门却忽开,有人群哗啦啦一阵急急往外跑,数量庞大,远远若瞧过去,便是黑压压一片望不清面容,只勉强能看到那些人提着厚重的行囊,神色急恐,只慌不择路地逃。     城内,寿材铺荒废,两个衙役只抬回了一桩青木黑棺,白烛当日已被宋歌所使用,除此之外倒找不出任何东西,连纸钱也没有。     妇人惨笑一声,斜斜靠着府门,风拂了她微乱发髻,勾勒女子忽而变深的眼角细纹。长街萧瑟,明明暖阳当空,她却只觉浑身发冷,那寒意直达心底,再没有阳光可以照入。     她抬眸,两个衙役回了来,眉间只剩苦涩。     尸体放进棺材,盖儿阖上,生生阻断了妇人碎心目光。她落泪,泪湿了衣袖,当年为她簪花的人,再不能起身拂她面上清泪,只能任由那泪水滑过,滑满面狼藉,再淌心上血,刻一世刺骨伤疤。     “夫人……”衙役低低唤了声,生怕自己扬高了音调便会惊扰到女子,毕竟……她受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衙役不忍,棺材就停在司县府大门,他们几个转头看空落落的大街,忽觉人心薄凉。     一刻钟前,丧报在城内全部发放完毕,一刻钟后,难民离城,空无一人。     真是……荒唐!可气可恨!     大人短短四十载岁月,不说为武城做了多大贡献,可至少一生为民。醒忧民,睡忧民,他把所有的时间给了这城内百姓,到头来他逝去,竟连个送送他的人都没有!     丧报刚发,城内便起了骚动,存放帝京队伍留下粮草的食库瞬间被踏平,百姓急着冲进去抢食物,好裹了行囊就出城继续逃难,他们衙役人少,拼命拦也拦不下,后来夫人来了,看了许久淡淡道:“莫拦,随他们去。”     他们虽怔,但还是听了夫人的话,百姓犹疑,不多时便继续抢夺,场面乱成一堆,闹哄哄的只觉嘲讽。     妇人只看却不说话,待百姓又一窝蜂朝城门跑,鸟散状毕现,她开口说了最后一句话。     “司县大人已亡,即刻出殡。”她道,眉眼冷淡,无求无诉,只静静陈述。     百姓步子齐齐一顿,但也没耽搁多久,须臾便继续朝外头跑,一边跑一边将怀里塞满了干粮的包裹收得紧紧,生怕掉了去。     “呵……”妇人忽笑,裹了天地苍凉。     都说人情寡凉在这乱年里更看得清,她曾不信,今日终得见。一城司县,几十载为民,呕心沥血不说,但求一个无愧天地。可现实呢?百姓逃,只因他染病而亡,怕那瘟疫已爆发,无端传染到自己。逃不够,还夺了城内全数粮草,当初司县府每日三餐供着这群难民,供到她的幼子饿得哇哇大哭,也没扁了外头百姓的肚子。这也便算了,最令人心寒的是,没有一个人因为丧报停滞了脚步,哪怕只是看一眼他久不瞑目的尸身呢?     妇人面色苍白靠着门沿,嘴唇被自己咬出了血。     他们就觉得仿佛看一眼,便会感染瘟疫一样。多么可笑,多么心寒。     夫君,你可看得仔细了?这便是你护了一生的家,你的城,你的百姓!     妇人再笑,笑却似掺了血,苦涩而凄凉。半晌,她回身寞寞道:“不出殡了,就在院内支起木架,火葬。”     衙役一愣,这事闻所未闻,夫人莫不是受的刺激太大了?     “无人送葬,又何谈出殡?”妇人淡淡道,扶着自己手背便折身往里走,走过青木黑棺,她垂眸,眸中一闪而过柔和,“这是我最后交待你们办的事儿了,帮我这一次吧。”     衙役慌忙摇手,“夫人你这说的什么话!哪有帮不帮的道理!您吩咐咱便去做!”这么一急急解释,几人心眼粗,也就没发现妇人话里的奇怪之处。     火架片刻便堆了起来,司县府后院早因司县大人忙于为民而荒废,中间留着好大一块地。木架堆起,其上一块板子,青木黑棺停在旁边,满庭萧瑟。     不知谁先落了泪,渐渐院子里便起了低低哽咽声,起先还能勉强克制,待有衙役将那惨不忍睹的尸身毫不嫌弃从棺内抬出时,那哭音便有些大了。     男人躺在板子上,面目全非,一身官袍也遮不掉血色肌肤。     “点火。”妇人语音凉清,话出口却在抖。     举着火把的衙役红了眼,死死憋着不哭出声音,那泪无声淌,混着鼻涕流了满面,却无人觉得他狼狈,因为每个人,都这样狼狈。     “点火。”妇人重复道,双手不知何时紧紧捏成了拳,待看那衙役将火把轻轻放在火架下,她长出一口气,忽有些……快要解放的感觉。     没有纸钱,没有白蜡,没有花圈,没有寿衣。无人为他披麻戴孝,也无人为他颂经领路,短短几十年,最后不过化成板上骨灰,风吹散烟尘。     “城内已无粮草,理了行李便走吧,往帝京去寻个好出路,安安稳稳过完这辈子,”妇人盯着那火苗看,那光热了她的眼,刺得她一阵一阵落泪,“记着,你们大人血训在前,万不要再当这吃力不讨好的职,什么官都可做,就是别做……好官!清官!为民之官!”     衙役齐齐震惊,还未从妇人话中反应过来,下一瞬眼前人影忽晃,那罗裙翩摇,如扑火飞蛾,直直冲那火架奔去!     “夫人――”一声惊呼,裂了司县府上方晴天当空,那日头忽被远云遮了,投下的阴影不知沉了谁的眼,蒙了谁的心。     女子裙摆飞摇,一起一落间就被那火舌吞了大半,空气中已有浓厚尸体焦灼味儿,如今夹杂着那衣服和秀发被燃烧后一阵惊心动魄的噼啪声,只震得人心魂都丢了!     有衙役反应过来,看妇人已滚进火堆,若他没有瞧错,她的手该是紧紧抱着大人的……衙役呼吸窒了窒,一个箭步便冲过去要拉人,忽有道声音依旧清晰响起。     “谁拉我,我便化厉鬼来找他!”妇人嗓音已被火熏哑,咳了一下显得有气无力,“我儿……”     她唯一放不下的,便是三个孩子,可那又怎样,她心已死,再暖不起来。     女子在火里翻滚,却始终没有发出一声痛呼,几步开外的人眼眶再红,一句“什么官都可做,就是别做好官、清官、为民之官”几乎扎了所有人的神经。     渐渐的,那气息消沉,那火苗缓小,映了众人半天的光源越来越弱,最后只余一声“噗嗤”,火灭,人去,魂消散。     ……     是夜,趁月色微沉,宋歌偷偷摸摸提了衣服去河边,她白日尴尬行军一路未停,要命的是迟了近三个月的葵水这次够折腾,若不是温自惜给她拿衣服遮着,估计她这严重的“痔疮”都要引来司空祁一番慰问了!     好不容易清洗了裤子上脏污的那部分,宋歌随便晃荡了两下又穿了上去,军中只一套衣服没的替换,她凑合凑合就得了。所幸月事带她一直有带着,不然真不知这一路下去该怎么办!     把自己打理了一番,宋歌转身捂着肚子往回走,该死的,可疼了……     回了帐子,其他四个人都未睡,宋歌面无表情,其实内心是尴尬的,但她又不知如何缓解,只好绷着脸坐到自己那草铺上,和衣躺倒面朝里便睡了下来。     温自惜盯着宋歌后背瞧,末了关切道:“你……没事吧?”话出口便有些懊恼,这无关痛痒的话没有任何意义!     果然宋歌接得快,只闷闷回了一个字:“嗯。”     熊大跟郑冲坐在一起,眼睛在温自惜和宋歌身上来回转。     半晌,无人说话,熊大却突然开口:“你们……还没洞房啊?”宋歌还在来葵水,难道温自惜和她未成亲?     “……”死一般的寂静后,宋歌忽然翻身坐起,狠狠将自己的包袱砸过去!     “你误会了,他们不是夫妻,”宋歌用行动在解释,而温自惜只笑不说话,反而是小瑞急急忙忙摆手道,“不是夫妻哪会洞房呢?”     “噢,”熊大显然有些疑惑,看看温自惜又看看宋歌,“其实――”剩下的话没说完,被宋歌狠狠打断。     “闭嘴!”她怒,转头忿忿瞪着熊大。     温自惜忽想起了什么,伸手阻止了熊大再欲调侃的念头,看着宋歌有些严肃道:“倒是想起来了,今儿过村落,我收到了帝京的消息,”他一顿,宋歌霍然扬眉,“下午你……呃,出了那个事……一时给忘记说了。”     ------题外话------     过渡章节~把歌儿三个月没来的葵水给解决掉!不然以后不容易怀孩子呢~     世子爷怒摔!我的主角光环呢!为啥别的小说男主一下就能中,他媳妇儿肚子就没反应!说好的亲妈呢!           第八十一章 帝京乱!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帝京的消息?”宋歌心一跳,司空翊去了边境,柯容陆蒙随司空璟已出征,黑木在新兵营,晋宵算不得属卫,王妃和翎儿大抵不知道自己还活着,那除此之外,只有老何了!     老何如今与司空翊离得远,万不会传来关于司空翊的消息,那消息便只可能是……关于成王府的?     什么重要的消息能让老何动用成王府几十年排在民间的眼线,只为传给自己这个假的世子妃?     温自惜见宋歌出神发愣,忍不住皱眉叹道:“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他说,一句话直接让宋歌心沉了下来。     熊大和郑冲对视一眼,其实宋歌和温自惜还有小瑞三人一看便不是西北百姓的长相,再结合他们神态举止看,很明显就能知道他们非寻常人家。熊大拿胳膊肘捅了郑冲一下,后者很自觉站了起来,两人一前一后往外走,嘴里说着去接手,将空间留给了宋歌等人。     宋歌未抬头,只觉对面那两道目光落在自己肩上,一道沉重,一道担忧。     “是谁……王妃还是翎儿?”宋歌垂着脑袋,声音有些闷,看不出情绪。     温自惜停了半晌未说话,似在斟酌如何用词才能准确把帝京的情况转述给她听。小瑞安安静静坐在一旁,突然想起这一路奔波忙碌,竟到现在还有一事未对宋歌说起过。     “他们都无碍,只是所处的环境太过危险,眼下镇关大军必已抵达边城,帝京的消息没有那么快传过去,所以老何那边已有些焦头烂额了,”温自惜瞧着宋歌补充道,“走时老何交待咱们每到一个村落可以借暗号找到成王府的人,我原想着此路不通往边城应无线人,倒是有人认出了我找了上来,如此想必老何没多久就该知道咱们往西北去了。”     “镇关大军出发没几日,帝京就乱了套,老何得了司空翊的意思没把你金蝉脱壳的事实告诉王妃他们,世子妃之棺在成王府前厅停了半月,王妃直言世子妃永为司空氏人,随即封了成王府大门,帝驾也不见。”温自惜说完,明显看到宋歌肩头震了震,似颇为触动。     小瑞忽觉……欣慰吧?世子殿下的母亲,待小歌这样好,他该高兴的。可是为什么,心却有些淡淡酸涩。     “事情就出在成王府闭门之后,你应该还记得宫中有位男犯吧?”温自惜能感觉到宋歌情绪低落,便想着法子寻了正经问题。     果见宋歌微微抬起了眸子,目中一丝奇怪,“水牢那个男的?”她记得自己还跟司空翊推敲过那人的身份,如果往大了猜测,此人极有可能和西庭皇帝有亲疏关系!     “正是,”温自惜点头,娓娓道来,“皇帝对那男犯的态度可谓古怪,自打出了狱中那事……”温自惜顿了一下,有些担忧地瞧了宋歌一眼,生怕提起这会引得她不快,毕竟作为女子,那事还是挺伤人的。     不过宋歌面色很平静,表情透着好奇,似乎在催促他赶快说下去一样,温自惜便放下了心继续道:“那之后皇帝并未下令再把他关回水牢,反而拖着拖着便一直在偏殿住下来了,朝中未借此事上表,毕竟水牢关押的犯人身份特殊,但后宫却不太平了。”     “后宫女眷众多,一介男犯长久居留不合乎礼数,但皇帝不表示,连皇后也说不得什么。后宫自打咱们走后,已经尴尬多日了,不过前儿个,有人打破了这冰封气氛,”温自惜说完,眉眼对上宋歌道,“你猜是谁?”     宋歌想了想,给出两个答案:“步长安或者和朔?”她又摇头似思索了须臾,又补充道:“步长安的手暂时还伸不进皇宫,该是和朔吧?”     果见温自惜垂眸低笑:“确是,这也正是帝京大乱的导火索!”     “和朔公主直接上言了皇帝,却不知为何宫里渐有传言起,说和朔公主容不得那男犯在宫内是因为下药之事乃她所行,流言传得紧,皇帝和皇后也有所耳闻了,更遑论那男犯了。”     “事起在某深夜,那男犯忽要求见皇帝,宫人大抵觉得皇帝对他态度古怪容不得怠慢,遂急着便去请示了,当夜皇帝便在御书房接见了那男犯,屋中只他二人,也是男犯进宫后和皇帝的第一次单独见面。”     “事也发生在那晚,御军守在外头,忽听到里面传来烛台倒塌的声音,似乎隐隐有争执声,因了没有皇帝的命令不敢擅闯,待后来声音渐小才觉不对,冲进去的时候皇帝仰面倒在地上,未伤,但男犯手中有剑。”     “当夜男犯便又回了水牢,此事惊了后宫众人,一炷香的时间竟连外臣都得到了消息。翌日上朝时,帝京却已被铺天盖地的消息卷了城,”温自惜吐出一口气,“说那水牢男犯,乃二十年前西庭另一位王爷。”     宋歌呼吸一窒,脑中只剩两个字:果然……     温自惜并不知道宋歌有听过那说书人的故事,只继续道:“我非西庭人,自不清楚陈年旧事,老何那消息传来也不过只言片语,但那流言传起,稀奇事儿便发生了。”     宋歌截断他的话,“成王府不闭门了?”她问,语气笃定。     温自惜奇,“你怎知道?”他虽反问,但为了节约时间把事情说完并未深究,只快速道:“流言止不住,当然也能传进成王府,王妃首日便进了宫,不过……”温自惜犹豫着,不知如何继续。     宋歌正听得关键,此刻心却一跳,“不过什么?”温自惜这般不知措辞,泠兰王妃即便没有生命危险,也该是遇上了不小的麻烦,如今司空翊不在帝京,她也在去西北的路上,成王府门户萧条,若王妃出了意外,该让司空翊今后如何自处?     温自惜长叹,最终还是说了出来:“那日进宫,不知怎么的王妃多年旧病爆发,因当时在场之人只有皇帝皇后和王妃,外人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出了事之后,皇帝便叫人给王府带去了话,说王妃身患重病,暂且养在宫中,太医也好随时切诊。”     “如今成王府只王妃一人掌事,老何跟晋宵算不得主子,更没资格质疑皇帝的命令,如此王妃便一直养在宫中,老何几个已有数日不曾得到任何消息了。”温自惜终于说完,不忍看宋歌的神色。     女子表情有些木讷,失了平日的寡凉和镇定,只余三分怔忡七分呆愣,半晌,她淡淡问了两个问题。     “成王府无掌事人,老何等人都非内眷入不得宫,那郡主呢?郡主好歹叫皇帝一声叔,难道亲母这半胁迫式的软禁于宫,还容不得她问上一句、瞧上一眼?”     “你说王妃无碍,可老何已多日不曾得到消息,病发突然,宫中太医一部分随着司空祁奔西北,帝京药材告急,怎知王妃无碍?怎知皇帝口中的切诊真实?”     宋歌垂头,十指扣成拳,关节泛了青白,那手背却微抖。她自己在问之前,心内早已有了不好的预感,翎儿孝顺,万不会不管王妃的安危,而皇帝这行为摆明了是软禁,说明王妃如果还在,必也活得艰难,如果不在了……宋歌闭闭眼,忽生难过。     该叫司空翊怎么办?     温自惜忽怔,随即道:“郡主前一阵子便出了府,此事老何有说,想必王妃预料到帝京有大变,提早让郡主奔赴边城去了!”     宋歌愣了愣,边城?翎儿一个人去边城?一个女子、独自、去那战火纷飞的地方?她不知道一向疼司空翎在心尖儿上的王妃,是如何做到忍下不舍和担忧,放手让她离开?     是不是明白帝京已乱,留她在那只会徒增危险?是不是清楚不舍酿大祸,祸不愿及女,不如就及自身?是不是知道流言四起时,再想全身而退已是来不及?     见宋歌出神,眉间担忧久久不散,温自惜遂宽慰道:“我说她二人无碍不是没有道理的,郡主此去边城虽远,但成王府处处排了眼线,既然咱们这儿都能遇上,郡主也不会落入危险,”他说,见宋歌微微松了眉头,才落了心继续道,“至于王妃,皇帝估计是有软禁之意,但他不会主动去动王妃,毕竟边关战事吃紧,他还指望着成王父子给他打仗呢。”     宋歌不语,似乎被温自惜说服了些许,小瑞见状又宽慰了宋歌几句,没过多久熊大和郑冲就回了来,几人聊了片刻便各自准备睡下,宋歌虽为女子,但眼下的情形容不得他们多在乎男女之别,所以各人和衣睡,熬熬也便过了。     宋歌却久不能眠,水牢男犯既已有传言道是帝京第二位王爷,那如此说来那说书人所言不假,自己当初和司空翊猜测的估计也**不离十了。但王妃听闻此事直接便入了宫,不知她又知道些多少呢?或者换句话说,还有多少人卷在这荒诞的往事里?     鸡鸣声起,宋歌一夜未眠,大军急行,目测不出几日就该进了西北地段。宋歌来着葵水,加上心事重休息又少,勉强支撑了数日,终于在体力不支倒下前,看到了姑祀城遥远的轮廓。     ------题外话------     好了,蠢货又进入复习迎考期了,怒摔!     这是最后一次考试了!想想都激动呢!竟然要放假了!     可是我没有假期,要实习,再怒摔!           第八十二章 屠城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时间倒回秦怀远将最后一桩任务交待给余良等人那日,蜡烛已搬上城楼,可楼下万人空巷,都循着将军的命令,往那边城后山跑。     司空翊信中一共提及两件事,其一便是和宋歌心有灵犀的“蜡烛”诱敌计。边城火箭数量不缺,缺的是人,用蜡烛的烛火佯装成火箭虽说冒险,但毕竟淳于岸谨慎,围攻边城月余时间,几乎都选择夜间进攻,这也是司空翊考虑的一番依据。     边城城楼高且坚固,要想破城最有效的方法还是攀上城楼,但淳于岸一方是攻,秦怀远一方是守,地理位置方面后者占了优,碰上黄沙部落登城楼,火箭、滚石、热油足够让他们前赴后继地送死,这也是为什么淳于岸不愿硬攻的主要原因,宁可浪费掉如今大好机会,让边城有希望等到援军,也没选择用尸体去堆起那上城楼的阶梯。     白天进攻,目标更明显,要上城楼需牺牲的将士也越多。淳于岸深谙这个道理,几次大举进攻都选择在夜间,一是因为夜色可作掩护,进宫便可猝不及防,二是因为夜里对方也瞄不准目标,伤亡概率也会大大降低。     既然淳于岸十之有九会选择在夜间进攻,那“蜡烛”便有七八成的把握可用到。边城将士人数抵不过黄沙部落十分之一,硬拼不得,只能智取,而智取的结果,便是迷惑,迷惑淳于岸的警惕心泛滥,不敢随意进攻!     蜡烛虽有用,但也有弊端,这弊端在武城宋歌便尝到了滋味,那就是——逢不得雨。     而司空翊信中所提其二,便是逢雨之后的退路——黑翅萤。     边城地处西庭北部,北部绵延千里都是山脉,往西再过去便和两国边境上的沧澜山汇成一条线。北部山成线草成片,是不同于帝京的壮阔视野,山河融了这塞外天地,也成就这秀丽高朗下独特的一种生物。     黑翅萤。     黑翅萤是萤火虫的一种,南方也多有这群提着灯笼的小家伙,但萤火虫常出没在夏季夜晚,尤以盛夏与初秋居多,如今不过刚入春,按理来说北方这时节更不应该有萤火虫。但黑翅萤不同,黑翅萤主要生长于非高海拔山区,初春至立夏期间是黑翅萤独特的存活季节,且边城有山,山下有河滩,几日前一场大雨足够那群成虫聚集在它们喜欢的河岸处。     至于怎么把黑翅萤那黄绿色的光源改变成类似烛火的颜色,这就不需要司空翊再点破了,边城如今再落魄,至少还能拿得出笔墨,将黑翅萤腹板上的发光体绘成红色吧?     信上寥寥无几字,却已是司空翊能为水深火热中的边城百姓出到的最后一份力。边城现在只能守无法攻,要想阻止淳于岸的进攻也只有“迷惑”二字。若非太冒险,真真假假虚实结合倒值得一试,可他担不上那责任,一城百姓的安危,决不允许“试”这一个字。     而所谓“虚实结合”,若宋歌在,大抵可以想到“空城计”。     一日功夫候在后山处,直到子夜时分众人才见到了传说中的黑翅萤。其实也非第一次见,只是寻常不过将这群小家伙单纯地看作昆虫,哪里能想到竟有一日边城还需它们这一用?     烛火怕遇雨,萤火虫不怕,甚至秦怀远以防涂在腹板的红色墨汁褪色,特寻了专人连夜萃了红色花汁水染在上面。一日夜的功夫,所有工作准备完毕,而接下去,便是听天由命了。     众人都已尽了全力,若城破,大不了拼命!     城楼将士整装,个个面色严峻,心如沉了厚石,气氛压抑得人都透不过气。     余良总分神望那辽阔的青垨草原,记得昨夜入城时,他们几个都听得分明,淳于岸是派了人去追副将军的,不知将军如今是生是死。还有受了火伤的魏孟扬,他们无水无粮,更无药品,草原茫茫没有遮蔽,怎么躲得过骑射精湛的黄沙人?     这么一想更觉心内沉重,眉头狠狠皱起,一腔怒意无处发泄,只死死瞪着前方,那忽然出现的黄沙部落旗帜!     余良一凛,来了!     远处铁骑踏尘,肃黑夜里忽卷一阵风,刮了城楼众人满面血气,空气中凝了剑拔弩张的气息,就像那被拉得紧紧的弓弦,各自警惕紧张,各自按兵不动。     大军携浓厚气势而来,并没有想要趁着夜色偷偷摸摸进攻的目的,只是淳于岸一马当先,无月夜下他身板硬朗端坐马上,泛着星亮光泽的盔甲熠熠生辉,映着男子深邃眸光,眼底一抹得色。     他眯眼看上头,距离不远不近,一个他们自己无法摆阵弯弓进攻而对方也无法伤到他们的范围。淳于岸冷眼瞧城楼,楼上星火点点,似那黑暗里隐藏着许多深带杀机的弓箭手,他惊异,不知何时边城还有弓箭手?难道昨夜援军远不止那十数人?     他想着,却也没有露出多少担忧,唇角带笑,那笑却诡异。     那又如何?反正过了今夜,这城上的旗帜,该换一面了。     秦怀远铠甲在身,毫无畏惧站在城楼最前端,身旁是他的亲信,余良胡岱冬等人分列两侧,也目不转睛盯着淳于岸看。那马上的男子远远瞧着就觉倨傲,那倨傲与生俱来,可今夜却尤为明显。     如此对峙半晌,谁也不曾有动静,气氛便愈发紧张。     余良咽了口唾沫,似乎好像都听到了声音,他是恨淳于岸的,换句话说,哪个西庭兵家儿郎不恨那些践踏西庭国土的贼人?而城下那人,火烧他军营兄弟,死追他带队将军,甚至如今遥遥相望,他意有破城之势,怎可不恨?     余良眸中带火,却忽闻秦怀远沉声道:“不对,不对······”那语气似变了调儿,听来惹人头皮发紧。     “将军,何事不对?”亲信就在身边,闻言便有预感不好,明显也压低了声线,城楼上将士均在,若有什么坏事,宣扬出来难免乱了军心。     秦怀远大掌扣在城楼的石垛上,手背因用力太大青筋暴起,看得出在深深克制自己的情绪。     “对方的人数······不对!”秦怀远深呼吸一口气低道,眉头深深锁在一起,“黄沙部落此次十万大军压境,淳于岸之前都会留半数人在营地以防身后我帝京援军将至,所以每次进攻,实则不过五万人!”     那亲信听了颔首,又转头去看城楼下,有些疑惑道:“将军的意思是······今夜那淳于岸这挥兵而来已是倾巢出动了?营地无人,所以有诡异?”他粗粗看了眼,确实发现下头黑压压一片,比起前阵子多了不少人。     “咦?”那亲信来回扫了一眼,突然发出一声疑问,“这人数······”他尾音拖得长,拖到最后表情已是瞠目结舌,“这怎么可能!”     他一语惊骇,音调又高,旁侧众人纷纷回头,秦怀远皱眉怒瞪,生生将亲信接下去的话语给阻了。     余良和胡岱冬等人面面相觑,目光投远至城楼下那黑甲男子身上,复又远眺,看那茫茫无尽头的长军末尾,半晌几人同时倒吸一口气!     秦怀远刚才所言,那亲信只将重点停在“进攻人数居多营地无人守卫,恐有埋伏”这方面上,但他却没立刻发现,黄沙部落此次只有十万大军,就算倾巢出动,也万不会超过这个数!     可放眼城楼下,何止十万人马?!     大军压境,边城只有万余人,且有七八成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前几次五万黄沙人来袭已经吃力得紧,如今粗粗算来,城下足有二十万人!那黑潮若来,顷刻便能席卷边城,马蹄所踏之处,哪还有活命?     秦怀远面色沉如墨,天际半点星光也不见,映衬着城楼众人愈来愈不安的心。     此事已非诡异蹊跷可言,黄沙整个部落加上妇孺孩童也不过二十余万人,怎么会突然多出十万兵马?而若就算存在那十万兵马,后方帝京援军已在来路,他们又怎么能顺利避开安全到达此地?     淳于岸目光晶亮,他们黄沙人骑射精湛的一大原因,也包括视力好,所以别看他现在远远在城下,上头那些人的表情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那变换着沉重色彩的众脸,真是觉得舒心呢。     他笑,一扯缰绳,胯下马儿长嘶,身后军士忽扬起战旗,那闷黄底色上黑亮“淳于”二字扎着对面众人的眼,却让他恨不得直呼痛快!     “领主倒是耐得下性子,提防着对面留暗手,那秦怀远也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儿。”身侧忽有人淡淡开口,那声音好听,语气看似提醒,却总有着上位者与生俱来的尊越感,高高在上的点拨,有种难言的倨傲。     淳于岸转头,那人也穿一身黑色战袍,背脊挺如松,姿态却懒极,就那么闲闲坐在马上,仿若坐在宫殿美人榻上,无端有些太过安逸了些。     “还真是多谢殿下提醒了,”淳于岸皮笑肉不笑,语气亲近而疏离,“有句话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将死之人的反抗能力也是不容小觑的,待我砍了那城头战旗,再请殿下入城喝茶如何?”他说罢,不管那隐在袍子里的男子有什么反应,忽一扬手,怒喝道:“全军都有——”     “有——”前头十万黄沙将士立如松柏,声音落地如雷霆,长矛齐齐往前一指,备战!     后头还有十万人,岿然不动,却也将手按在身侧佩剑上,蓄势待发!     “进攻!”淳于岸眯眼,两个字穿破黑夜,直接灌进城楼众人耳里。     秦怀远眉眼皱得紧,余良等人屏息,一场恶战,终是来了。     大军瞬间移动,黑压压一片如巨浪推着巨浪,一寸寸往前挤进。那适才说话的黑袍男子垂眼不瞧任何,两袖收在怀内,半眯着眸子悠然自得。而以他为界限,前头十万人步步推进,转瞬便快要到城楼下,后头十万人却未动,只保持着按剑的姿势,静静等待男子的命令。     这一幕诡异,城楼上众人也看了个明白,二十万人马一分为二,只有一个黑点在中间,如此扎眼。     秦怀远已下令进入备战状态,城楼上弓箭手紧张待命,百姓在门下候着,时刻准备着前头人倒下他们立刻接替上去。火油桶、滚石堆在城楼角落随时使用,那里也有剑和长矛,但百姓不会使,他们各自从家中扛着锄头夹着镰刀便赶来,妇人没有那力气,便抄手带了菜刀和擀面杖。     城内未见孩童,想必自家大人在出门之前已将人安置妥当,不过无非便是藏在地窖等地。人人面色严峻,有些胆小的腿脚打颤,握着柴刀的手不停发抖,却无一人退缩。     秦怀远转身,长长叹了一口气,忽又将目光放远,他这一瞧,身子再次一僵。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城楼下那遗世独立般的黑袍男子不知何时已脱掉宽大的外袍,现出一身贴腹铠甲,衬得他的身材愈发精致硬朗,如雕刻般完美。     而那完美,也一如他的面容。     也这完美在武城城楼上众人看来,却若见百鬼夜行、鬼魅汹涌,人人惊骇,只余抽气声。     那男子似浑不在意,佩剑在手里打了个转儿,一语幽幽。     “听令,”他说,话语不响,也不知为何却能飘进撑头众人耳里,“屠城。”     他说完转头,半张脸隐在夜色里看不清,剑光映了另一半脸,笑意朦胧。     秦怀远倒退一步,再一步,“啪”一下撞到余良胸膛,两人却都不觉痛,只听一个胡岱冬讷讷道:“太、太子殿下?!”     ------题外话------     今天下午夏接到了投简历的那家公司的电话!她说下礼拜安排要面试了!我紧张哭了快!           第八十三章 跟踪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西北平瘟大军急行,宋歌等人进姑祀城的时候,已是第三天的傍晚。     这时间大大出乎了他们的预料,本来温自惜精确计算过,大抵在十日内大军可以抵达姑祀城,可司空祁这一路行程生生短了一半,并非温自惜预估有误,而是司空祁做了一件他们谁也没想到的事。     一路行军,不施难民。     按照司空祁的性子,宋歌能揣摩到他不会在距离西北较远的武城就耽搁许久去施救难民,但她绝对没预料到司空祁竟在进入西北地境后仍如此行事!     姑祀是西北第一重城,瘟疫在那里爆发,可想而知姑祀城内的生还者一定寥寥无几,大部分难民如今都在半道儿上,多数逃去了别的城。司空祁不愿浪费时间在瘟疫情况不太严重的武城可以理解,但是,进了西北范围后,他依旧不曾驻足,似憋着一股劲儿要往姑祀赶。     这一路,司空祁过四座城池不入,难民哭跪官道两旁,哀号与求救声不绝于耳。     这一路,宋歌见多了荒野暴尸,西北温度比南方低,但那些肌肤布满黑红斑点的尸体骨瘦如柴,脓包和尸斑交错,有的已经出现了巨人观,茫然空洞的大眼无语看苍天,似也在看路上那一队目不斜视的所谓的“帝京大队”。     这一路,他们五人仿佛在黄泉路上走了一遭,放眼所见如人间炼狱,身为医者的温自惜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还尚有一口气在却不被司空祁注意的路边难民。     大军一刻没有停下脚步,哪怕那些百姓一路跪着跟在后头,膝盖在粗糙的石子上磨掉了一层又一层的皮,跪走三步一叩首,抬头额际鲜血淋漓,已分不清到底是膝盖上的血还是头上的血,只余十数道血痕迤逦一路,马上那尊者却始终不曾回头。     熊大脾气爆,越靠近西北姑祀城,他那种由于家乡百姓的生命被司空祁视如草芥的不忿便越开始明显地表露出来,最后一次原地扎营休息的时候,他和别帐的步兵起了冲突,不仅口角矛盾上差点泄出他自己的真名,还一度到了动手的地步。若不是宋歌和温自惜将人拉开得及时,万一司空祁被惊扰过来就糟了。     纵是再对司空祁的做法感到义愤填胸,他们也只能暂且忍下。到西北是宋歌的打算,她想看看司空祁究竟有什么目的,而经历了武城司县大人无端死于“非命”之事后,这种感觉便更为强烈,她有预感,姑祀城里有她想知道的真相。     至于温自惜,他近来也沉默了许多,赵二老和赵宁儿在西北的可能性极大,可很难保证是否会在姑祀城,或者已经跟着难民又逃难回了南方?但不管怎么说,他也得去看一看才安心。     小瑞从始至终只抱着跟着宋歌的态度,他不会惹事,也安静得很,算是队伍里最令人放心的一个了。     所幸虽然熊大情绪化,他们也终于进了城,大军浩浩荡荡过长街,街上无人,薄暮时分下的姑祀城更显荒凉。     宋歌走在队伍的后半段,抬眼细瞧这西北第一重城。     姑祀靠近边境连环山脉,往东走上三两日便可见沧澜长河,峻峰秀水勾勒了西北壮阔开朗的起伏景致,那城掩在落日下,淡淡余辉洒了半面城门,把那破落也涂上了色彩,无端添了抹萧瑟的庄严。     宋歌晃神,再过去便是沧澜河,东衡和西庭的边境线,兜兜转转三个月,她终又回到了这里。而黄沙部落也在那一头,是不是说明,她和司空翊,如今只隔着几日步行的距离?     想到这,宋歌下意识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没有她熟悉的淡淡男子清香,只有满城狼藉下那气息沉闷难闻,腐臭冲鼻,夹杂着难言的窒息感。     大军进城第一件事不是整顿难民,也不是下发物资,更没有要求太医和大夫迅速诊断这瘟疫病情,司空祁就这样堂而皇之地从长街走过,寻了城内最大的客栈入住,亲信兵一同入内,其余万数人等包括宋歌几个,通通在城内其余地方驻扎。     城内还有难民,留下的不过是些穷苦百姓,没有足够的盘缠逃难去帝京,南方也没有亲戚可以投奔,而这些人当中又以老弱妇孺居多。留在城内得不到治疗又食物紧缺,奔波跋涉也经不起折腾,如此便只有一种可能——等死。     所以当大军进城的时候,有几家百姓开了门,露脸的皆是脸上沟壑深深的老妇人,浑浊的眸子盯着这群直接在长街或者废弃屋子里歇脚的将士看了一会儿,没有任何反应,重新关上了门。     宋歌五个择了间看起来比较干净的小药铺,原因有二,其一是空间小旁人便不会再过来和他们挤在一起住,方便他们交流或行动,其二是药铺比起其他地方瘟疫污染最小,有温自惜在,他们至少可以保障自身安全。     西北的夜来得早,哪怕已入春,天黑了依旧如深冬一般,塞外长天似染了墨的布,将姑祀城压得透不过气,一如人心沉闷。     司空祁进了客栈便没有再出来,粮草一拨一拨运进来,却没有派发给城内的百姓,除了万数将士每人领了一份晚餐外,其余全部由司空祁的亲信粮草官安排堆在城内司县府。     每个帐子的帐长负责领餐,温自惜出门的时候宋歌便也跟着去了,司空祁进了城没有定下规矩,所以城内有将士随意走动固然破忌,但众人如今都对司空祁的做法感到狐疑,没有人再有闲心去管宋歌了。     领餐回来的路上,宋歌从几处歇脚的地方走过,无一例外都听到里头的人在讨论司空祁这一路的奇怪。的确,当初武城还靠近帝都,实在不值得停脚耽搁,可接下来这几日进入西北地境之后,司空祁也没有要救治灾民的打算,这和他们参军出发西北的最初目的好像有些不符?     “你怎么看?”天已黑,长街无人,宋歌便压低声音问温自惜,步下走得缓慢询问道,“司空祁这几日的做法?”     温自惜提着布袋,袋里不过是刚才领到的五个馒头五个烙饼,和一桶粗熬出来的干米水。     “你不是早就有想法了吗?”温自惜笑,那笑却忧虑重重,城内都是老弱妇人,他今日进城的时候粗粗看过,别说爷爷和宁儿了,城里几乎都是耄耋老人,“你跟着我出来,是想做什么吗?”     宋歌点头,四下张望了几眼道:“司空祁素来把眼光放在皇位上,这样的人对自己的命看得比一切都重,你说什么原因可以让他破了这忌讳偏偏自请跑来瘟疫横生的西北呢?”     温自惜蹙眉,须臾道:“意有所图?”     “对,”宋歌接道,脚下步子一转,饶进了一条深巷后的小路,“西北如今荒凉破落,位置又处在危险重重的两国交接处,旁侧边城还有黄沙部落侵扰,一旦边城失守,姑祀就是众矢之的,天时地利人和三样均不沾,他图什么?他既然只想要那帝位,那所谋对他来说必对他的雄心有利!”     温自惜一顿,巷子里晦暗,他眸子却亮了亮,女子说这话时格外笃定,背影在前头忽隐忽现,就如现实一般,他似永远跟不上她,抓不住她······     “既然可以确定他这次西北一行于帝位争夺相关,很容易可以推断出这瘟疫的蹊跷。试想,司空祁迫切希望抵达姑祀,等同于说不管瘟疫爆不爆发他都要走上一遭,但他是皇子,除了出征还能有什么理由离开帝京?他需要一个理由,一个借口,一个去到西北姑祀城最冠冕堂皇的解释!那就是——”宋歌站定,声音闷闷的,“平瘟!”     温自惜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一街之隔,是司空祁歇脚的客栈。     “可这借口不是想找就能找到的,结合事情发生的时间,还有武城司县大人的病症,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宋歌嗓音愈发压得低,不回头直接招手唤温自惜靠近,“今夜他必定有计划,我倒要瞧瞧,是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儿!”     温自惜震了震,女子猫着腰半蹲在他跟前,仿佛一个圈身就能将她护进怀里,可他知道自己不能,因为他非她良人,而她也足够坚强到不需要他的庇护。     “你能从一个人的性格猜出他做某件事的目的?”温自惜问道,他也多少知道点司空祁的性子,但怎么也不能因此推测出他到西北跟帝位有关,甚至是故意引起这场瘟疫的?!     宋歌答:“这不是猜,这是推理,有据可依,用专业术语来讲,这叫犯罪心理画像。”     专业不专业宋歌也是说着玩儿,但她前世对这方面颇感兴趣,关于侧写师的书籍也看了不少,只不过寻常都是根据嫌疑人的犯罪行为推测人物性格、长相、生活环境等等,这次却是根据司空祁的个性来推测他的行为目的。     司空祁如今所求不过皇位,西北之行于他必定有益,结合时机凑巧、司县大人非瘟疫、一路急行拒绝施救一系列来看,破绽实在太多。     温自惜听不懂宋歌的“专业术语”,只沉眉默了默,须臾道:“所以,真的是司空祁刻意引发了这场瘟疫?”温自惜虽有些震惊,但语调还是很冷静的,“他想借机出帝京,用这千万百姓的无辜性命作脚下石?”     宋歌片刻没有出声,半晌,黑暗里女子一声低叹:“西庭边境受到黄沙部落侵扰,三十万大军镇关而出,司空璟和成王府全部去往关塞,而这时西北却又恰巧爆发瘟疫,除了司空祁,皇帝还能派谁?再者说,司空祁主动请缨,搁皇帝面前他还能博个好名声,何乐而不为?”     “另外,瘟疫爆发在冬末春初,这个季节未免奇怪,南方大多在夏秋有大片发热感染的人群,偶也有在冬季爆发瘟疫的。但西北多寒,按理来说怎么也不该在冬春交替间突然出现瘟疫,且毫无任何征兆,连缓冲期也没有,值得推敲。”     “还有一点,你说过武城司县所得之症并非瘟疫,既然不是瘟疫,那必是人为。”宋歌一口气说到这里,终于顿了一下。     人为······司空祁到底是怎样狠辣的心理,才能做到人为制造“瘟疫”,害那么多人背井离乡颠沛流离,甚至夫妻天人永隔······     “人为的‘瘟疫’,等同于投毒,他这是将西北百姓的人命当草芥,今夜去瞧瞧,他究竟想做什么!”宋歌捏了捏拳头,话语里沁了寒意。     温自惜不语,却直接跟上了宋歌的步伐,走了两步他才忽然想起来,这趟出来已经许久,熊大几个还在屋里头等着,若再往客栈去探查一番,指不定小瑞要担忧他们出了什么意外。     他一停步,宋歌也想到了这一点,适才出来的时候她是怕熊大弄清楚了个中缘由指不定脾气上来了又咋咋呼呼,所以才只跟温自惜讲了这些。熊大一震怒那可是会提刀就冲去找司空祁的,宋歌不放心,便也就瞒了他们三个人。     “你在这里等我片刻,我把饭盒先给他们送回去,很快便回来,”温自惜想了想道,见宋歌点头,他一转身又不放心补充道,“你可别单独去!客栈里什么情况都不知,司空祁又会武,离得远了怕也发现得了你,万不可冒险!”     宋歌挥挥手,“行了你快去快回,我在这儿等着就是了。”她虽有些时候颇为大胆,可从始至终都秉持着“自保”这个永恒不变的执念,一年东衡皇宫生活让她清楚知道活着有多不容易,所以虽然她恨极了司空祁的心狠手辣,但还不至于失去理智到自己去冒险。     温自惜抿唇,这才半回首步履飞快往回走。     这边宋歌旋身,深巷里无光线,她便靠在墙上盯着那客栈底楼的昏暗烛火瞧,瞧得紧了竟觉得里头人影攒动。她一怔,似怀疑自己看花了眼,复又晃晃脑袋仔细瞧过去。     客栈共两层,上层无灯火,底楼大厅却似有许多人在,宋歌估计着司空祁和他几个左右亲信均在一起商议着什么,更显可疑。她离得远,别说听了,连看也看不清,况且她也明白自己不会任何闭气压步之类的,太容易就会被发现,还是等温自惜来了再议吧。     宋歌刚说服自己再候在巷子里看看,前头客栈大门却忽然打开,她一惊,身子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完全融入了一片漆黑中。     当先一人出来的便是司空祁,他还是白日那一身黑甲战袍,只是卸了佩剑,整个人行走更自如。他身后跟着两个亲兵,宋歌不认识,但行军路上倒对其中一个有些眼熟,另一个完全没有印象。     司空祁出了客栈便一路顺着长街后头那条小路走,宋歌所处的小巷横穿了那小路,所以暂时还看得到司空祁的身影,可下一个转弯,司空祁便会出了她的视线。     犹豫只在一瞬间,既然入夜后神秘外出,怎么可能没有端倪和诡异?宋歌握拳,刚才和温自惜来时顺道儿看过城内大街小巷,没记错的话司空祁下一个转弯便会进另外一条巷子,巷子后头还有没有路她不清楚,如果现在不跟上去,她就立马会失去司空祁接下来的行踪!     宋歌凛眉,轻轻踏出步子。     权衡一下,她觉得这一趟肯定会有巨大的发现,叫她放弃跟踪实在是可惜,她也绝对做不到。宋歌想了想,憋着气压住步子,远远跟在后头。     ------题外话------     今天整理了好久的宿舍,大学生涯正式结束了,好感伤!     而且没有休息,礼拜一就直接实习上班了,人生匆匆~     顺便,今天订阅的妞儿们记得评论区冒泡领币币~           第八十四章 那是他的媳妇儿!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夜正浓,茫茫青垨草原上,月消隐在无边乌云后,惨白光晕碎成线。     一片寂静下,忽有一队铁骑呼啸而来,马匹来回奔了几个圈儿,原地打着转等待后头那小头领的指示。     “确认过了吗?人可真出草原了?”小头领放眼看远方,这都已经七八天时间了,无水无粮的,司空翊在草原根本呆不下去。     有人朗声回答:“确认完毕!前几天就被咱们兄弟几个左一箭右一箭的给逼退了,他想留也留不成呢,”他语气笃定,又指着某个方向补充道,“领主交待了只追不杀,咱们便把人往远处赶,三天前已经出了青垨草原,咱们不放心又在这儿等了数日,并不见他曾回来。”     “嗯,”头领点点头,顺着那将士指着的方向看去,想着领主果真厉害,不仅能把对方副将军逼走,还和堂堂西庭太子殿下统一了战线,实在是匪夷所思,“回去吧,算起来司空翊滴水不进这么多天了,生还可能几乎没有。”     众人纷纷颔首,这话不假,青垨草原这几日不曾下过雨,他们又一直在策马狂追,一路玩着猫捉老鼠的游戏,半分不给司空翊休息,体力和精神都早已到了崩溃的极限。     这队人马又停留了片刻,终于一揽缰绳开始撤退,撤退回已经失守的······边城。     “对了,司空翊不是还带了个伤兵吗?那人怎么样了?”头领行到一半突然想起来,转头问道。     “噢,那个烧了咱粮草库的家伙啊?他应该早就断气了,只是司空翊没有丢掉尸体,从始至终都背在身上,三天前无奈出草原的时候,他都还背着呢。”说到这里那将士有些感叹,毕竟对于军里的儿郎来说,这种情义最是艳羡。     夜依旧沉,却有不知名的鸟儿惨嘶,无端添了几分诡异和萧条。而百里外,一人狼狈伏在沧澜河畔,他的手指长得好看而精致,可却染着不该属于他的脏污和泥泞。男子十指修长,伸进河里的掌心上捧了满满的水,他唇已干裂,一层又一层的起皮,衬得他轮廓完美的下巴处那短短的青黑胡渣也邋遢了起来。     水覆上嘴唇,他动作急迫,半捧水喝了下去,另外半捧水洗了脸。草原如今还未有烈日,但那塞外吹来的风即是割人的刀,那刀锋利,一下一下刻了他的脸,留下道道深浅不一的干裂,不过数日,属于帝京世家子弟该有的白皙光洁肤色已消失,成全了那一张本应叱咤风云的容颜。     双眉依旧开阔,只是眉眼间褪去了玩世不恭的慵懒和散淡,肤色染了淡淡深邃,徒留那属于征战儿郎的英气,似可见边关战火灼了男儿眼,久久不灭那眸底星光。     司空翊抬头,喝足了沧澜河水,他稍微回了些精神。几天不吃东西不喝水,于他来说并不算什么艰难的考验,当初训练柯容陆蒙几人的时候,他同样也切身经历着的。     眼底暗光浮动,比那黑夜更沉,司空翊半晌叹口气,随意抹了一把脸,转而将目光投到地上那具早已没有生息的尸体上。     那是三天前咽下气的······魏孟扬的尸体。     火烧伤口没有得到任何药草的治疗,从最初的流脓溃烂演变成炎症导致发热,魏孟扬在浑浑噩噩的昏迷与清醒间挣扎了数日,加之他们没有任何食物补给,这个本该留在成王府一生无患的旧时战魂青年,生命结束在青垨草原尽头。     司空翊忽觉悲凉,魏孟扬的尸体令他不忍心看,那溃烂的腐肉弥漫全身,塞外劲风吹来,那气息拂了他一鼻,满是无奈与悲愤。     魏孟扬请阵,可两军还未正式交战,他便折在了这里。其实又不止他,多少怀揣着一腔报国热情的男儿,又有多少葬在黄天厚土里。     司空翊不愿丢下魏孟扬的尸体,这是他西庭的铮铮铁骨,是放火烧过敌营的男儿,是十年前一战成名烙印满身军功的将士,是三十万大军的英雄!他容不得边关孤鹰骜狼啃噬他肉身,更不想让这茫茫北部再多上一具值得百姓恭迎的遗体,至少,他想把他带进城,一副厚棺,葬。     司空翊转头,目光深邃。     边城,怕是进不去了吧。     他不确定这段时间边城是否扛住了淳于岸的进攻,但想想司空震的大军算时辰早该赶到,甚至后方司空璟的部队也该进城了,可对于淳于岸,他总是不放心,总觉得那夜他看他,格外自信。     然而,他觉得边城······危险。     当然,他自己,也危险。     头两天淳于岸派人一路追捕他的时候,他还卯足了劲儿在青垨草原打游击策略,可渐渐便发觉了不对。淳于岸似乎交待了那些人,只追不杀,连放箭都停在他脚后跟三寸有余处。这情况持续了数天,直到他慢慢接近青垨草原,逃无可逃,唯一的出路便是出草原,转而往西北跑。     就是这个时候,他明白了淳于岸的用意。     他要让自己,做逃兵。     边城那里司空翊决计回不去,死守青垨草原的话,又有黄沙部落的人天天变着法儿的追赶,就算呆在草原上他也坚持不了太久无粮无水的日子,仅剩的办法便是出草原,寻另一条路。     青垨草原后头,行上两三日的时间便进了西北地境,如果他没记错,瘟疫爆发的姑祀城便在西北。但他若往姑祀去,严格意义上来说,他已经成了镇关大军里的逃兵。     西庭军诫对于“逃兵”这个概念有精确的定义,除了战场无故丢盔卸甲外,将士和大军的距离上也有规定。司空翊既然这次是往边境来镇关,他若转首去了西北地境,毫无疑问便是“逃兵”,军里对于逃兵的处置极重,淳于岸这是要不费一兵一卒,让西庭自己来惩治他们的镇关副将。     可司空翊没有办法,且那个坚持在青垨草原死守的办法也因为时间的推移慢慢消失殆尽,原因就是——黄沙部落的那队铁骑,依旧每日雷打不动在草原追赶他。     这的确不是什么好消息,试想敌方将士还能自由出入青垨草原且不带任何后顾之忧,这说明什么?说明前方战局是在他们的控制范围内!     这么多日子,镇关大军必定已经赶到,三十万对上十万,什么原因会导致战局能被人数只占他们西庭三分之一的黄沙部落控制?司空翊想不通,但也没有机会去深思,不管出于个人原因还是为大局考虑,这个逃兵,他得做定了!     出青垨草原去西北可以让他暂时留下这条命,而且若边城真发生了什么不可控事件,司空祁抵达姑祀的队伍也可紧急挪用,他须保证边境重城不失守!且若真失守了,也得再打回来!万不能让黄沙部落踏了自己的国土!     司空翊再伸手捧水,这一次他不渴,只是想让神识清醒。数日不眠不休,蛊毒时有发作,他的确已是强弩之弓,只靠着意志努力支撑着。     起身将魏孟扬再度扛到背上,尸体散发的臭味他浑然不觉,只在夜色下如鬼魅一般顺着沧澜河一路深一脚浅一脚地走。     已进西北地境,可司空翊对这地方不熟悉,摸索着走了几条坑洼的道儿,都没见到城池的踪影。西北本就地偏人稀,加上如今夜晚光线不够,他又昏沉着,不容易辨别百步开外的情况,走了许多无人岔路,最后才终于看到一条像模像样的官道。     约行了半个时辰,一直低头迈步的司空翊忽然听到前头一阵骚动,他一凛,快速蹲下身子,借着光线昏暗的隐蔽,很成功地将自己和魏孟扬掩藏了起来。     前方还未见城池,这荒野之外夜半有人出没实在是诡异,司空翊几乎可以笃定,来人必有什么事要干。他又微微偏低了头,眸子却牢牢盯着前头看,不多一会儿,有人提了盏点了弱光的小灯笼慢悠悠走来,身后石子路上响起一串乱七八糟的脚步声,听声音似乎有很多人。     “殿下,塔楼就在前头,您看要不要——”提灯笼的那人回头,话未说完却被身后一高大男子不耐烦地截断。     “直接上去吧,”那人摆摆手,直接箭步一迈往前走,走时一边回头道,“你们几个留下一人跟着我,其他的都回城内,将咱们的人召集起来,务必这几日控制住帝京新招的那些兵和宫中的太医。”     司空翊一震,这声音······     那男人身后大概有近十人,闻言同时点头,提灯笼的那个离男人最近,便跟着走了上去,其余人望了眼那高高的塔楼,转身往回走。     他们刚转身,路尽头忽有什么轻微的响动传来,那声音不大,以至于除了司空翊和那男人之外,旁人都没起任何反应,只一路急急回城。     男人只停顿了片刻,便招手示意下属跟上,两人一前一后,踏着夜色往前头塔楼走。     塔楼在姑祀城外,是西北地境专用哨岗,塔楼后有驻扎西北的一万将士,因得了西北大将康芹华的吩咐,知道帝京队伍抵达姑祀城后必会来塔楼,所以没有人出来盘查,毕竟男人的身份摆在那里。     司空翊隐在暗处紧了拳头,要和康芹华碰面何须偷偷摸摸安排在深夜?他看那男人背影,眸中寒意升。     司空祁······他咬牙,轻轻放下背上的尸体,又脱下自己的黑袍小心盖在魏孟扬身上,遮了那因起风而渐渐弥漫的尸气,然后他沉眉欲起身,忽又听路尽头起了动静!     他挑眉细看,那里光线甚至比自己这处还暗,可似乎隐隐约约间,他总觉得那里有个人影。另一边司空祁和亲信已经到了塔楼前,有卫士来应门,不多久他们两个便进了去。     这边人刚消失在门后,那头动静再起。     司空翊皱眉,有人在跟踪司空祁?这跟踪的能力也太差了点吧?换做被跟踪的人是他,那人都不知道死几次了!     腹诽间,对面人影轮廓明显了开来。     那人穿一身普通的军服,不知是身量较旁人瘦小些还是怎么的,那本该合身的衣服套在那人身上明显宽大了许多,袖管空落落,看着便觉风吹即倒。     司空翊鼻间轻嗤,到底是司空祁的兵,弱得跟娘们儿似的,哪抵得上他手下铮铮铁骑?     他一边鄙夷一边打量,那人走路还有些不稳,似乎不太习惯夜行,猫着腰在暗里尽量控制自己的平衡,免得发出更大的声音惊扰到早已进了塔楼的司空祁两人。好不容易快行到司空翊正前方,因后者闭了气,那小兵没有任何发现,只是背对着司空翊朝那塔楼望,背影有些熟悉。     司空翊疑惑,复又仔细盯着瞧了几眼,大概是那目光的探究意味太浓厚,前头那人似感觉到了什么,动了动肩膀好像便要转身。     不知为何,司空翊的心却忽然毫无防备地一跳。     小兵回头,黑暗里眸子依旧淬亮,那脸儿小,下巴尖尖,一双眼睛在略显苍白的面上更显清澈。远山细眉微皱,薄唇轻抿着,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轰——”司空翊清清楚楚地听到,自己的脑袋里,发出了这样一个声音。     那小兵却毫不知晓,只又转过了身,步子一迈就朝那塔楼走去。     司空翊只觉得自己快疯了!那是司空祁的兵吗?不!那是他的媳妇儿!     宋歌没有再回头,因为她听不见司空翊心里的呐喊,一路走近塔楼,那周遭没有遮蔽物,她只好择了偏道绕到了塔楼侧边。里头有人和司空祁碰面,想必一定会商量什么要事,她进不去,等于和那秘密说了再见。     宋歌不想放弃,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甚至隐隐察觉到司空祁在谋划什么大事,叫她现在转身离开绝对做不到。她思考了须臾,下定决心去干一件冒险的事儿。     直接敲门。     司空祁进去,那必会找个地方好好洽谈,那说明她若去敲门的话,至少司空祁不会在场,既然刚才她听到了司空祁和亲信的对话,知道他对城内大军要进行控制,不如就借这个理由深入,虽然她觉得,自己进去了也未必能探听到什么,甚至更有可能先被司空祁给发现了。     所以宋歌再一考虑,还是准备等温自惜赶到再说。一路上她留了记号,温自惜若是动作快,不出多久就该到了,到时有会武功的他在,想必事情能顺利些。     她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候在这里,密切关注司空祁的动向。     “等我?”空气里忽然多了另外一人的气息,宋歌神经瞬间绷紧,下一秒,眼前人影微晃,暗色笼罩在她头顶,泄了一地迤逦,徒留那人嗓音婉转,低沉懒笑,“穿成这样,还真认不出来了差点,嗯?”     他说着话,话中却带点愠怒与无奈。她竟无视了他当初安排好的计划,宁愿扮成士兵跟着司空祁也不愿跑去边关寻他?!     一晃大半月不见,最后一眼还是在那日大殿之上,她在帷幕后,他走得干脆,毫不停留,心却在茫茫赴边路上,回望天涯咫尺。     宋歌怔,半抬头间见一人青色胡渣覆了曾经光洁的下巴,眉眼还是依旧的模样,却多了她不熟悉的硬朗飒气,如见塞外长河落日天高云飞,那儿郎策马自山河处行来,携她永生再难忘的缱绻。     “司······空?”宋歌皱眉,不确定道。     “······”司空翊一噎,现实中的重逢画面已经和想象相差太远了,为什么某人还要如此不解风情地用一种“如此狼狈粗糙长相定不是我那风华夫君”的质疑眸光瞧他?     他真想敲她!     这么想着,司空翊便立即抬了手,那手举过宋歌头顶,却迟迟没有放下来。女子裹一身坚硬军服,半眯眸细细打量他,那目光不同以往,似带着难得一见的柔和,他心忽动,僵住的手一松,落她后背,紧紧箍住!     ------题外话------     家里突发事件导致没有时间码字,留言暂时也没时间回,不出意外明晚统一答复。     这是卷二收尾章,怕断更还没写完就发布了,最后还留了一个尾没写掉,明天补进来。           第一章 僵局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西庭四月,草长莺飞,江南如画风景还笼罩在浓春淡夏里,西北黄土大地却已是一派狼烟纷起,边城、姑祀两座北部重城失守,镇关大军三十万人数骤减至二十万,主将司空震下令全军退至青垨草原,太子司空璟与黄沙领主淳于岸借边城易守难攻的地理优势,屠城之后歇在城内拒不应战,而和东衡孙适光联盟的大皇子司空祁,驻城姑祀,放言不日便要一路南下直攻帝京!     西北沦陷,惊天消息乱了帝京城!一路上被司空祁无视的难民本就不愿再回西北,如今听得双城被破,战火一触即发,难民更是如潮水般涌向帝京,以寻求最后的庇护。     皇帝那日当殿晕厥,至此一病不起,宫中太医束手无策,眼看着国家大乱,君主却卧病在床,这可愁白了一众朝臣的发。边关战报快马加鞭送来一拨又一拨,却再无人批奏,西北二十万将士粮草告急、北方至江南一路上难民拥堵官道、太子党大皇子党难保自身以至于略了民怨、帝京城内百姓人心惶惶恐要起乱,一切都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     光盛三十七年四月初五,西北青垨草原。     一年轻小将出了自己的帐房,步履匆匆朝营地中央那将军主帐赶去。     “吴兄弟,”主帐前头守卫的将士见到那小将,行了一礼恭敬喊了一声,也算是给里头的将军报了信,“将军就在里头,副将军也在。”他道,见小将应了一声,脚下不停便掀帘进了去。     军中战报紧急,不拘泥任何无碍于战事的规矩。     那姓吴的小将进了帐,帘子又隔开了里外两个世界。守卫的将士不免回头多看了一眼,心中忍不住感叹:这小兄弟听说之前在叛变的司空祁队伍里,不知为何新兵被控制了,他倒和几个同帐的将士拼了命往外赶,听说塔楼外碰上了副将军,若非这几人的帮助,镇关大军就得再折一员大将。     想到这,那将士忽然鼻头一酸。大军还未正式开战,已有十一人······丧在这西北黄土大地上,年年受那风刀割,岁岁因那沙尘化,一朝身死,十年骨成灰,葬在这西北大地,别说收尸了,连根头发丝儿也不见。     余良、胡岱冬还有另八人,得了大将军的命令随副将独闯边城,原以为此去就算援救无果甚至凶险万分,也不该变成如今这样的局面。     屠城······将士闭闭眼,眸中有泪融于无声。     司空璟竟真的忍心!他已是一国储君,天下早晚都是他的,左不过十年当今皇上就该退位了,既已挨了二十多年,又何惧再等十年?退一万步说,就算司空璟等不及要坐这皇位,凭他多年贤能之名,也不愁会有拥护者,可屠城之事一出,还有什么民心所向?哪怕他篡了位,民怨难平,这位子也坐不牢靠!     屠城,那哪是什么屠城!十万黄沙人加上十万后援部队,二十万大军对上一万边城将士,这分明是收割人命!     帐外将士忿忿难平,大军进不得边城,其一是因为边城久攻也难下,其二是担忧姑祀城会有异动,若到时候大军受到前后夹击,那便是一场惨烈的围剿。可若就这么三方僵持着,也非长久之计,镇关大军的主要粮草是由后部队伍司空璟负责运送的,现在司空璟造反,大军粮草撑不了几日了。     今日吴小兄弟急匆匆来找将军,怕就是为了这攻与否的事儿了,也不知能商量出什么结果?守卫的将士摇摇头,挺了挺腰杆叹息:听天命吧······     宋歌进账时,司空震正坐在当前的大座上皱眉和司空翊看着羊皮地图,听到声音他才抬头道:“吴归,可是帝京来消息了?”     司空翊侧眼瞧宋歌,入眼的不是寻常女子装扮的她,而是一个穿着普通西庭将士服的瘦弱少年,那少年浓眉大眼,生得是魁梧的长相,却有副弱不经风的身子骨,听到司空震问话她才抬眼,眼中风光似天地同色。     “是,”宋歌点头道,人停在几步开外,话却继续出口,“内阁拟了急信,说是皇上病重帝京生乱,百姓恐有生事之心,特请将军遣十万将士回京,护驾!”     宋歌最后一言抬高了音调,她不满内阁行为心中有愤,忍不住便泄了情绪。     司空翊闻言霍然皱眉,眉头狠狠打了个结。     遣十万将士回京?不是内阁学士疯了就是他们疯了才会同意这档子事!镇关大军二十万人,边城二十万人,姑祀十五万人,再遣十万将士走,他们西北大军区区十万人,单打独斗任何一方都显吃力,若司空璟和司空祁来个两面夹击,这十万将士的命便不是命了吗?     帝京不派援军来西北也就算了,还敢把人调回去?!     内阁眼下是被西庭的大乱给弄慌了神,帝京再乱,百姓也掀不起大波澜,虽然皇城守卫比起寻常薄弱,但御军也不是吃素的,只要朝臣不日日思索着自己当初站在太子一党还是大皇子一党,帝京民怨很容易便可平息,皇上虽病重无法亲政,但皇后主事,几个重臣联合,也总比大军急行半月多赶去护驾来得强!     宋歌和司空翊想法一致,内阁这做法实在荒唐,帝京乱,乱不至城池失守,西北如今站在三方战火点,撤去十万将士,等于割了大半西北地境送去对方怀中!     她揉揉眉心,触手便是那还不太习惯的浓厚粗眉。     那夜陷入司空祁围攻下,幸得温自惜及时赶到,一把催泪药粉遮了他们踪迹,跑出没几步便碰上策马而来的熊大三人,司空翊那时还不忘背上魏孟扬的尸身,于是那次,被点了穴道的她在温自惜背上。他们一路奔走,所幸司空祁未打算穷追,挨了几日回到青垨草原,大军恰在此时赶到,听说司空翊一行人走了没多久大军便逢了埋伏,方向迷失数日,再往边城赶已是来不及。     原本司空震还在怀疑,淳于岸虽有领主的头脑,但到底黄沙人更擅长马背上作战,那种尔虞我诈的弯弯肠子,他怎么也学了去?直到传出司空璟与淳于岸同了盟,司空震才惊觉,那埋伏十之有九是司空璟设计的!     宋歌和温自惜等人进了军营,身份还是用了司空祁队伍里的那几人,熊大和郑冲司空震没见过,小瑞虽在邱山狩猎时有过一面之缘,可那时司空震并未注意到,所以司空翊便没为他易容。倒是宋歌和温自惜,司空震是熟悉的,可司空翊不清楚自己这个老顽固的爹对于这个已经“死”了的儿媳妇会抱着怎样的态度,保险起见还是暂且瞒一瞒吧。     眼下行军无环境条件,司空翊只能用画笔来描摹,虽然粗糙了些,但军中男儿心思没那么细,况且如今天还不算太热,易容暂且不会被汗水给冲走,勉强倒也撑上一阵子。可惜黑木不在,他善易容,定能将她画美些,委屈了她那远山细眉,被他差点画成一字眉不说,还显得太过粗黑浓厚了些。     她却不在意,整天顶着这张脸和那个令人语噎的名字来来回回在军中跑。司空璟本想将熊大和郑冲编进步兵营,但考虑了下自己如今也难保能时刻伴在宋歌身侧,有人护着她也好,索性还是将五人排在一起,虽然很多时候,特别是夜晚,他见她进帐休息真是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可到了白日,纠结挣扎许久的他还是选择有人贴身护着她!     做夫君做到他这份上也是足够了!     “皇上的圣旨?”司空震沉默许久,出声反问道。     宋歌一愣,她记得自己刚才明明说了是内阁拟的急信,况且皇帝病重,连奏折都不能批了,怎还有力气拟定圣旨?     她这么一想又觉不对,司空震怎么会问如此奇怪的问题?莫非……他实则内心是想遣十万将士回京的?!     宋歌冒了一背的冷汗,大脑疯狂地运转思考着司空震这样做的原因。不过须臾,她便似乎明白了什么,而与此同时,宋歌也沉默了,因为她觉得,规劝的话再难出口。     帝京不仅有病重难政的皇帝,有因战生乱的难民,也有成王府,有他的夫人他的女儿,虽然王妃入宫已有近月时间,而郡主也已离府,只不过如今不知身在何处。成王府空留一座府邸,不知凉了谁的心。     “内阁拟了急信,没有皇后应允他们也是不敢发的,皇后既然发声了,帝京定已危乱,”司空震摆摆手似有些无力,揉了眉心淡淡道,“此事容后再议,先说说眼下这仗,该怎么打?”     司空翊未语,他和父亲早两天终于收到了老何从帝京发来的消息,母亲的病这些日子压在他们心头,还有翎儿的毫无音讯,两件事就像两把刀,插得他生疼,更别说如今压力巨大的父亲了。     他若为国,就该逆了那旨意,二十万铮铮铁骨誓死捍卫西庭国土与荣耀,哪怕死在这茫茫黄土之上,也赢得一个头顶天脚踏地,心中磊落不惧磨难,若干年后劲风刮过,现出万具森森白骨,也一样无憾无愧于青天!     他若为君,就该立刻召集十万将士连夜返回帝京,帝京城内民生动荡,都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百姓便是那流动的水,倘若真的汹涌潮进了皇城,御军能抵挡多久!     为国为君,司空震犹豫不决,所以才会说一句“容后再议”,因为他自己也不确定,脑袋里第一反应的那个选择,会不会是他做出决定前的最后一个选择,会不会是正确的选择,会不会是他永远不会后悔的选择。     宋歌瞧那座上中年男子,印象里他很少笑,在成王府短短接触下来,她和他话并不多,平时也是挺严肃正经的一个人,可此刻,宋歌竟能瞧见他的纠结、犹豫、举棋不定。     为国为君,何不为家?     宋歌想,如果十万大军回京,对于司空震来说,或许会是一个错误的选择,但也绝对会是他永生不会后悔的决定。     家国天下,无家,哪来国?     司空翊只觉心里沉重,便顺着司空震的话题点了下去:“你怎么看,攻?还是继续僵持?”     宋歌和温自惜几人因从司空祁队伍而来,无端戴了弃暗投明的高帽子,军中对他们五人都比较钦佩,连带着司空震偶尔也会找宋歌谈谈战局。当然司空翊绝对是在场的,也可怜了司空震,儿媳妇就在眼前还一口一个叫着小乌龟。     “攻不得,僵局更是要打破,”宋歌拂开衣袖大步向前,“既然一山有二虎那就让他们先斗!”     ------题外话------     第一天实习上班累趴了〒_〒     早上六点半起床,忙到晚上八点半。洗个澡洗个头洗个衣服,差点又没得更新〒_〒     我的小马达什么时候能装上〒_〒           第二章 来,让我抱一会儿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司空震整个身子陷入了那一方木椅,闻言似提不起什么斗志,只淡淡问道:“怎么说?”     宋歌却转头看司空翊,一字一顿说得缓慢:“边城在后,姑祀在前,青垨草原处在两者中间,难保司空璟和司空祁会否选择暂时联合,有这种可能在,咱们的危险就更多一分,既然如此,何不首先出手,让他们两个先斗一斗呢?”     司空翊若有所思,垂首看那案上黄皮地图,帐内光线昏暗,他眯着眼慢慢道:“北部两大重城全线溃败,如若他们想挥军帝京,过了青垨草原,下一个地儿便是……源城!”司空翊眉头一扬,光白指尖落到地图上,那玉色下,正是一个小小的黑点。     源城!     西庭国土面积呈线条状,只在北部和东衡以及黄沙部落的交界处分别以两城划分,如今边城、姑祀落了敌手,入侵者再过草原,只需长军南下,如此便可直捣帝京。     北部距离帝京,之间共有五大城三小城十二集镇,再算上江南水乡离河长村,虽然城池不多,但每个司县所管辖的地理范围极大,所以一旦城池失守,便如卸了西庭左膀右臂,一分不可松懈。     青垨草原后的第一座城池,便是畜牧业发达的源城,照宋歌这么说来,边城和姑祀如今本在同一条起跑线上,能让他们先斗起来的唯一办法,便是……撤退?!     司空翊一震,愕然抬头看宋歌。四目相对,女子双眸未起波澜,只隔开一段距离定定瞧着他,仿佛透过那眼神在说:没错,就是撤退。     司空震久经沙场,须臾也能从宋歌短短一句话里品出意味,只是他到底是主将,担着一国天下的安危,也担着二十万将士不计其数百姓的性命,哪怕有万分之一冒险的可能,他也尽量避免去做。     敢于走奇路、出奇招的人,只可称猛将,他们要么一战成名,要么便是搭进一条条活生生的性命,结局多极端。而那些不愿冒险只敢稳扎稳打的人,譬如他自己,战神之名非一蹴即就,而是几十年赫赫军功积累而成,这样的人,才可称良将!     司空震闭眼,有些疲倦地捏着眉心。     那叫吴归的小将其实说得不错,如今三足鼎立的僵局一时半刻打不破的话,这状态对于他们来说是不利的。粮草告急不说,眼下正是西庭四月多变天,大军驻扎在青垨草原,日夜受那天气反复折磨,精神状况不佳,连带着士气也有所下降。本来司空璟带领的那十万后续部队的叛变就是一次沉重的打击,再加上司空祁联合东衡这一出,实在是有损镇关大军的作战心态。     若他们退至源城,将青垨草原拱手相让,虽然有悖军论和皇恩,但至少有两个好处。     其一,源城地大,城内以畜牧业为繁荣根本,不管所谓的瘟疫是否传至城内,至少短时间内,源城可以提供粮草需求。况且入了城,易守难攻,比起现在四面楚歌要好得多。     其二,放弃青垨草原固然疯狂,但这也可算作一个诱饵,司空璟和司空祁的眼光定都放在帝京那龙椅上,他们只要一撤退,那两人必挥军而来,到那时,青垨草原的争夺便是一场鹬蚌相争。就算两人能和谐共处在草原上各自扎营,也不能保证进攻源城的时候还可以端着这“好兄弟”般的姿态,因为首先进攻的那一方,定会损伤更大,而这时另一方若趁其不备再添一把火,也等同于一次“两面夹击”。     司空震念头转完,又抬眸看了宋歌一眼,想着这小子倒有奇心,果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冒险得很。     宋歌见对面一大一小两个将军都只是沉思着不说话,反倒有些急了,她干脆皱皱眉,嘴一张把话说得透彻:“想破源城,司空璟和司空祁就不能再占据着各自攻下的边城和姑祀,谁能保证自己在辛辛苦苦进攻源城的时候,屁股后头没有人给你烧把火?这次大举入侵不同于往常,咱们西庭的国土上,现在有三支队伍两两牵制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谁也得不到任何便宜,而司空璟和司空祁又都是小心谨慎的人,这点他们只会比我更清楚明白。”     “还有,青垨草原驻扎是一个问题,谁会早一步进攻源城也是一个问题,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只会让他们两个伤透脑袋,咱们退至源城不见得就把自己给逼到死路上,大军再作整顿,司空璟和司空祁还会斟酌几日,这段时间够士气回升的了。”宋歌说完,拿余光瞥司空翊,暗示他该接话了。     果然,司空翊明白了宋歌的意思,抿唇轻轻道:“父亲,您就可以趁那几日的间隙,带十万将士······回京,”他道,语气淡淡,听不出喜怒哀乐,“皇命难违,您可记得要亲自进宫探望一番。”     司空翊将手轻缓落在司空震肩头,那言语里夹杂了其他含义。     宋歌撇过头,不管怎么说,再如何对那朝堂之上嘴皮一翻就可以左右大军行踪的文臣失望,她也会顾念着泠兰王妃,尽力让司空翊规劝司空震回京!但这话又不能摆到明面上来说,毕竟司空震太过严肃古板,一心只想着君臣天下,家事于他心上虽重,到底总想着要舍,所以司空翊说的是——皇命难违。再者,他又强调了“进攻探望”,如今老何的消息已经传到军营中,泠兰王妃旧病突发软禁于皇宫,小郡主又不知所踪,司空震这趟回去,这两件事才是重点!     司空翊手下未用劲,司空震却不自觉怔了一下。久之,他不曾言,只坐了片刻忽然起身道:“皇命难违。”他只说了四个字,却让司空翊和宋歌都松了一口气,就怕司空震固执,所幸,他还念着发妻和女儿。     司空震负手转过身,背对着司空翊和宋歌叹气道:“你们先出去吧,明日我就领旨回京,只带五万人。”他挂心泠兰王妃和司空翎,但西北战情不容小觑,原本人数就不占优,再抽去五万人已吃力得紧,十万人绝对不可!     司空翊应了声,便跨步与宋歌并排出了帐。     近子夜,除了值夜与巡逻的将士,营地内人声寂寂,只余司空翊和宋歌并肩而行,月光拉长两人身影,显得朦胧又恍惚。     司空翊走着走着,忽然步子便慢了下来,宋歌奇怪,刚停下转身欲寻他,却见男子勾一抹淡笑,偏头仔细瞧着地上的人影。那影儿绰绰,因了角度的问题,看起来倒似他斜斜靠着她肩膀。     月下公子人如玉,铁甲勾廓摄人魂。     宋歌微怔,男子笑得懒,连那轻轻低笑的鼻音都透着缱绻,她一瞬间想斥他无聊,但见他眉宇疲倦乏沉,忽觉不忍。     在东衡时候的他,精彩恣意,长袖散伸舒卷便可见一方他的灵魂天地。不管是金殿之上的他,还是郭宅的他,亦或者沧澜河畔深洞取火的他,还是扁舟尽头以臂为弓的他,每一个他都是那么自信而挺立。     在帝京时候的他,慵懒华贵,他和她住在同一屋檐下,却没有几天相守的日子,可成亲拜堂那日的他,邱山狩猎衣袂猎猎的他,水牢蓦然回首突现的他,还有洞房那日,极尽温柔的他。他在她面前总是倨傲的,哪怕塔楼重逢他一身狼狈,人瘦了,也邋遢了,但眉宇间,丝毫不泄露半点疲惫,还是素来那个熟悉的他。     可今夜,此时此地,他的累显而易见。眉峰未扬,双眸浅淡,连那一贯自信上挑的嘴角,也耷拉了下来。宋歌离他三步远,竟感觉自己听到了司空翊沉沉的呼吸声。     “小歌,”他说,第一次令宋歌觉得,她可以活得光明正大,“来,让我抱一会儿。”     不知为何,宋歌忽然觉得鼻头一酸,两行清泪毫无征兆,瞬间滑落。     “如今我这一身男儿装,被旁人看见,定以为你有断袖之癖了。”宋歌说归说,急走两步到司空翊身边,他还维持着偏头眯眸的姿态,闻言忽然低低闷笑起来,胳膊未抬,直接将下巴搁在宋歌肩头。     “嗯,就让他们误会吧,以为我叫的是小哥,而非小歌,”司空翊呼出的热气全数喷在宋歌脖颈里,引得她起了阵阵战栗,“指不定他们还觉得,我会是趴在下面的那个呢。”司空翊说完又是一阵笑,却懒在宋歌脖子处不肯动,闭眼似在浅眠。     “······”真是不害臊的人!宋歌咬牙,伸手拍拍司空翊光滑依旧的侧脸,摸到下巴处那略有些刺手的胡渣,轻轻抚了抚道,“对于我是东衡的替嫁侍女,有什么想法?”     她当时被关在冷宫,退路是司空翊准备好的,如果他不是一早就看破了自己的身份,怎么可能那么快就安排好一切后路?     宋歌知道自己的演技很烂,而司空翊又是个心眼细的,露出破绽显而易见,但他不动声色由着自己胡闹,证明他终归心里将她看得重。宋歌不会去问司空翊那些矫情的问题,她只想知道,现在东衡和西庭对战,他对她持什么看法。     毕竟虽然她是个穿越者,到底在外人眼中,她是东衡人,而他,却是西庭世子。敌对两国,战火真正一触即发的时候,她会毫不犹豫站在他这一边,可他的心里,会不会存有一丝丝的疑惑,疑惑她到底是否可能是个······卧底?     司空翊却还是笑,眯眼将全部重量压在宋歌身上,反手将她搂住,紧紧按到自己胸膛处。女子触手柔软,身段虽被坚硬的战甲遮了大半,到底还能体感到些许的玲珑。     “夫人,你到底叫什么?嗯?”他问,很是认真,“为夫去年十二月和你初见,迄今已有四月之长,竟连个名字都不知!”他颇有些无奈,手臂圈紧,牙齿轻轻磕在宋歌脖颈里。     宋歌默了默道:“一报还一报罢了,”她说,暗指司空翊假借司空祁之名的往事,“宋歌,记住了,宋——歌——”     司空翊没法回答,只好转移话题懒懒道:“嗯,说这么清楚,聋子也记得住了,”他笑,眼睛睁开一条缝儿,里头满是星光璀璨,“果然这名字比较适合你,安颂那两字,太柔了,总有些怪怪的。”司空翊说完,抬头认认真真看着宋歌。     “你问我有什么想法,小歌,你可还记得刚才在帐中,你是怎么对父亲说的?”司空翊不答反问,两手搭在宋歌肩头,语态柔柔。     宋歌皱眉想了想,适才说过的话太多,她一时也回忆不起来。     “提示你一句,”司空翊无奈道,“这次大举入侵不同于往常,下一句你说了什么?”     宋歌恍然,“西庭国土上有三支队伍!”她说过的话,还是有印象的。     “错!”却见司空翊不满摇头,蹙眉伸出两根指头道,“缺两个字,最重要的两个字。”     宋歌一噎,半天没想出来到底漏了什么,直等得司空翊连连摇头叹气道:“你说的是——咱们西庭的国土上,”他顿了顿,待宋歌听清楚了才继续道,“小歌,你已将西庭当成了你自己的家,东衡这次进攻你不该有任何压力,再者,不管是和亲公主还是替嫁侍女,都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是镇关大军里的吴归,是我司空翊的胯下——”     “闭嘴!”宋歌狠狠捂住司空翊的嘴,说着说着便要不正经,以后得给他矫正过来!     其实这事宋歌倒不是最在意,只要司空翊没太多想法,她的心态一直保持得很好,现在唯一令人担忧的是两件事,其一便是帝京的王妃和翎儿,其二······     司空翊见宋歌有蹙起了眉头,不知是有感应还是怎么的,他叹息道:“在想柯容和陆蒙?”     ------题外话------     今天是实习上班第二天!依旧紧张!     出了很多错误,所幸师傅脾气好没说什么,我好羞愧嘤嘤嘤!     本来夏一个人一个办公室,今天对面的同事终于来了!他比我大些,跟我聊天的时候说,你可以叫我宋哥~     后来他就问我,你为什么在笑啊?           第三章 不战而退?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宋歌颔首,“现在想来,当初司空璟跟皇帝指名要了柯容和陆蒙去,或许就是为了这一刻来牵制你,”她道,隐隐透着担忧,“也不知他们两个现在好不好。”     司空璟和司空翊不对盘,很明显他对柯容和陆蒙两个人也不会善待,再者袭城素来厌恶柯容,一路上指不定下了多少绊子。当然后者宋歌是不清楚的,她只是觉得,既然司空璟也清楚司空翊对柯容和陆蒙的看重,那很大程度上,他会借此来威胁司空翊!     “好,怎么不好?”司空翊忽笑,面上不见半点愁色,“放心吧,你都说了他想牵制我,除非战局到了最关键的一步,否则他是不会利用柯容和陆蒙的性命来威胁我的,既然这个把柄这么好,司空璟一定会在最合适的时机出手。”     诚然,柯容和陆蒙虽说性命暂时无忧,但必定在军队里吃了不少苦头,这点司空翊是明确的。可两人在司空璟那一边,尽管表面看起来似乎是他受了牵制,然而无可否认的是,这也是司空璟可攻之处。     司空璟的软肋在于,他的军队非纯元化,里头不仅有野心勃勃的十万黄沙人,连帝京十万大军里,也包括了那些个或许并不愿叛国的将士。柯容和陆蒙作为随行参将,在队伍里也算是领军小头目,他们必是反战的,而司空璟若动他们,等于在那些仍有忠国志的将士跟前杀鸡儆猴,这不仅收不到任何威吓效果,还会引起军怨,到时候内部大乱,勉强被压制着叛国的将士定会反抗到底。但若像司空翊预料的那样,司空璟为了要利用两人,不杀害不监禁,那么柯容和陆蒙依旧能在军营里掌半分势头,暗下煽动本就动荡的军心,司空璟的队伍,一样也会乱!     所以不管如何,司空璟都该先考虑考虑怎么把涣散的军心给收拢。     宋歌想了想,皱眉推开司空翊问道:“半路上我听说司空璟招了军奴,可是真事?”她现在在思考,司空璟不是个贪图享乐和**的人,这奇怪的举动究竟是为何?就算真的是为了安抚宽慰军心,比起失去民心,真的好比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司空翊眉头一挑,“半路上?混进司空祁队伍里跑来西北的半路上?嗯?”他眯眼,才想起来这妮子宁愿跟着司空祁也没去找他!虽说跟着他未必安全,毕竟当时自己闯入黄沙部落营地的时候也算是凶险。     宋歌转开目光,拿手指戳了戳司空翊胸膛慢吞吞道:“因为当时就怀疑司空祁有鬼,”宋歌没有把话说完,只又偏过头轻轻道,“很多事,我觉得有必要跟你探讨下。”     “嗯,探讨一下人生大事我觉得挺好,”司空翊打趣道,眼神下移到宋歌平坦的小腹部,皱了皱眉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咱们应该······已经圆房了吧?”他问得小心翼翼,言语中颇带着点对自己的质疑。     宋歌也回挑一个眉,只不过满含戏谑:“是啊,虽然已经全垒打,但很不好意思地说,前阵子我刚来了葵水。”她说得坦荡,毫无半分女子扭捏,话中意思却明显。     司空翊一怔,脸色黑了黑。     “别闹,说正事,”宋歌懒得和他磨嘴皮子,也清楚司空翊眼下无非是忙里偷闲而已,他定是倦极,否则不会在此刻这般紧张的情况下还有心思和她胡扯,“虽然司空璟和司空祁可以互相牵制,但不可否认,他们若要往帝京进攻,咱们很大程度上可能会节节败退,倒不是说你和父亲治军无方,只是咱们兵力悬殊,所谓的瘟疫也未消除,内忧外患,很是麻烦。”     司空翊凛眉,半晌道:“明日父亲回京,咱们便同时移军退至源城,黑木和老何还在帝京,若真有险情,他们定会带成王府亲兵赶来的。”他说完便不再言语,宋歌也不是多话之人,夜便又安静了下来。     “早些回去歇息吧,接下来几日怕是难得可以合眼了,”片刻后,司空翊催促了宋歌一句,“记得和衣朝里睡,若要洗漱也——”     “知道,”宋歌打断司空翊的话,转身走得干脆,“你把自己照顾好就行。”她头也不回,脚下倒走得缓慢。     司空翊笑,如沐春风。     翌日,五万大军谨遵皇命,在边境战况最是紧张的情况下,班师回朝!二十万镇关大军再减五万,十五万将士军旗一扬,突然全军退出青垨草原,边城和姑祀的探子惊愕不已,暂时接受大将军之位的司空翊却毫不犹豫,半日功夫便退至源城内。     大军进城的时候,城内气氛很是诡异。     因了西北瘟疫爆发一事,原本繁荣不已的源城现在也落魄了不少,但到底是百年古城,城内生息还维持得不错,只不过百姓逃难的还是居多,本该是万人大城的源城,如今不过寥寥千余人。而司空翊等人进城的时候,主街两旁呈一条直线般围观的,正是留守的百姓。     将士们从来没有想过还未开战就能候来百姓列队欢迎,当然他们的确也想多了,因为每个百姓的手里,都拎着一个菜篮子,那种最普通的竹条编制而成的藤篮,篮子里只放三样东西,鸡蛋、烂叶、猪胆。     宋歌和温自惜几人走在队伍的中间,他们不是大军的统领,也不是低阶的炊事兵,所以身份只能算作一般。所以当宋歌瞥到一旁的百姓菜篮子放了这么些东西的时候,她下意识抬头朝队伍最前方跨坐黑马上的司空翊看去,领了将印的他成了十五万将士的主心骨,也成了源城百姓眼中的······罪人。     宋歌抿唇,眉宇间泛起霜冽。     她怎么忘了,退军源城的决定在从军将士看来,不过是一次冒险和尝试的战策,可在不懂此道的百姓眼里,他们就是不战而退!就是将领土拱手相让!就是犯了不可饶恕的大罪!     大军要进城百姓拦不住也不能拦,可他们有理由有能力将不满与愤恨发泄,所以看吧,街道旁的他们都已准备就绪,那些前世只在电视画面里见过的砸鸡蛋扔菜叶,终于要让她自己来尝一次。     宋歌倒不怕这些,她在东衡皇宫的那一年,很多苦都吃过,很多侮辱和折磨都忍过,如今这场面其实并不算很糟糕,但她担心的是,素来华贵骄傲的司空翊,他能否忍受?     她不懂兵家宜禁,所以在揣摩百姓心理上出了纰漏,可司空翊生在这样一个世家,一定清楚源城内或许会出现这样的状况,他为什么当时不提出?是不愿让自己感觉到有疏忽而失落吗?     思维忽停,宋歌听到前头瞬间起了谩骂声,尖锐而刺耳,甚至有些不堪入耳。她站得远看不清,却听温自惜低低道:“百姓觉得咱们是不愿打仗所以退兵,怒气大得很现在。”     熊大比温自惜还高些,他扬起脑袋又踮了脚,看了许久才压低嗓音道:“要是老百姓有怨言,咱这对策也没什么作用了啊。”若百姓在里头闹,想安抚民心就是一个大问题,哪还有精力去对战呢?     宋歌还未来得及回答,人群里不知谁先骂了一句“不战而退的孬种”,瞬间便如激起了千层浪,且一浪高过一浪,声声响亮直冲云霄。她一震,下一刻脸上突然被什么给重重撞了一下,那一下来得凶猛又快速,宋歌猝不及防,只觉得眼睛上被糊了一层东西,太阳穴一懵,阵阵泛黑。     宋歌抿唇,因为嘴角边上有东西在滑落,那味道直冲她鼻间,又腥又臭。宋歌恍然,臭鸡蛋?还是猪苦胆?     温自惜一惊,来不及伸手挡住对面那个怒气冲冲的老头儿扔过来的鸡蛋,回头就已经看见宋歌闭着眼拿手背蹭掉脸上的脏污。     “有没有事?”温自惜担忧询问,一转身眸子沁了寒意,盯着那个已经朝别个将士扔猪苦胆的老头看。     宋歌摇头,把眼皮上粘腻的蛋清拂开,额前碎发因此贴着她肌肤,模样颇为狼狈。她却只看前头的司空翊,那里早已乱了套,有大胆的百姓已经冲上来怒斥司空翊“不战而退”,在他们看来,这跟降和没有区别。     司空翊也想回头张望,可惜有人扒拉着他的腿,令他下不得马也转不得身,只能居高临下看那些愤怒的脸一遍一遍斥责着“为什么退兵”,他不能解释,如今战局混乱,不知道源城里有没有混进对方的探子,况且就算解释了,百姓心中早已先入为主,说什么都是借口罢了。     “退兵只是权宜之计,我定会尽力护住源城,他们攻不进来,吃进去的城池我一样能再打回来。”司空翊话刚说完,一个猪苦胆飞了过来,依他的身手本是可以躲过的,可他却动也不动,依旧端坐于马上。     那猪胆极臭极苦,因了司空翊适才正说着话,那汁水些微溅进了他嘴里,腥、涩、臭,带一点点酸,品起来似尝尽人间百态。他不躲,浅尝了味道,继续刚才的话:“以将印为证,源城将是司空璟和司空祁最后涉足之地!”     男子音调高扬,十五万将士霍然抬头,个个面目狼狈,鹅色蛋黄和粘稠蛋清糊了满脸,烂叶覆盖在上头,那一张张年轻的脸庞上,难言的委屈和隐忍,令人看了便觉那神色比猪苦胆还要苦上三分!     宋歌望他背影,只觉男子身子挺拔,一眼便可抵达天涯。     温自惜却望她,只觉女子眉目如画,一眼便似泄了年华。     ------题外话------     实习第三天,渐渐习惯了忙碌,只不过早上6点起和晚上8点半后才能码字令我十分不愉快!怒摔!     今天是7月第一天,妞儿们好运!           第四章 开城门,出兵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大军在城内安顿下来的时候,已近黄昏。     由于源城百姓的抵触和误解,司空翊没有再下令让将士们借民宿休息,虽然城内空屋有很多,十五万大军却如同行军打仗一般,或和衣于大街小巷靠墙浅眠,或在牧园支起营帐。所幸源城发达的是畜牧业,还有多处阔大的牧场可扎营,只不过委屈了一帮铮铮铁骨,落得和牛羊共处的局面。     司空翊看着帐子在牧场支起后才独自回了城楼,经过主街的时候,来往百姓的眼神刺得他脊背疼,那感觉,就真跟你退兵降和了一样。他苦笑摇头,刚走上空无一人的城楼,愕然发现宋歌竟已经在上头了。     源城也有司县,只不过听说瘟疫爆发之后便卷了家财携儿带女,不知跑哪里过日子去了。顶梁柱一走,司县府的衙役就全部作鸟兽状散了去,留下一干无措的百姓在惶惶中度日。所以今天他们对镇关大军“退兵”的不满,其实是将积攒了多日的恨与怨都通通发泄了出来,如今不止司空璟和司空祁有内忧外患,他们自己也暂失了民心,此仗,怕是难打。     宋歌扶着城楼上的石垛望着远处失神,青垨草原尽收眼底。     源城司县和衙役弃城而去,这让她一下子便想到了武城的司县大人。同食俸禄,同任一官,却行不同之事。有人吃着皇粮干着勾当,一朝患难起,携财各自飞。有人将抚恤金全数用在百姓身上,分毫不占为己有,就是死了,也没离开他扎根的土地。天下官臣何其多,多少人信誓旦旦说着后者的承诺,却一刻不停保持着前者的行为。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司空翊收了倦色,走到宋歌身旁淡笑道,“你看,青垨草原尽头他们两军的联防已撤了一半,说明这两日就要迁军过青垨而来了。”     宋歌微转过头,见男子长身玉立,一袭黑色战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似染了天地煞气。他还未洗漱过,脸上残留着蛋黄黏腻的印记,从眉心到下颌,点点斑驳。     “低头。”宋歌皱眉低道。     司空翊下意识便微微弯下了腰,与此同时,女子纤白素手覆上他眉眼,那指尖先是触及他眼睑,随后顺着轮廓缓缓下移。     他睫毛轻扇,惹得宋歌掌心阵阵泛痒,她不恼,只认真盯着他眯眼舒服的表情发愣,愣完了继续给他蹭掉脏污。     半晌,宋歌轻道:“好了。”     司空翊先睁开一只眼睛,脸颊残存的温柔似乎还品味得清晰,他却再不能过多留恋,毕竟如今战况一触即发。他失笑,睁开另一只眼,反正日后太平盛世了,他有的是时间和她慢慢温存!     “日间你在全程百姓面前立下重誓,可想过结果?”宋歌复又将目光投向远方,眉间是挥不去的阴霾。     司空祁对皇位的竞争从来不曾放弃过,但西庭已有储君,他的起事造反倒也无可厚非。但奇怪的是司空璟,他已贵为东宫太子,皇位迟早都是他的,有什么理由能令他不惜联合黄沙部落也要同室操戈呢?宋歌这几天一直在想,但到现在其实也没能明白,只是她有猜测,猜测司空璟忍不住现在就动手的原因。     或许他觉得司空祁对他的威胁太大,竞争过激,担心皇帝会废太子另立储君。但这可能十分渺茫,废太子的前提条件是储君庸碌无所作为,先不说司空璟在离京之前口碑一直很好,司空祁也没有哪处比他有优势,况且皇帝一向对这个太子很是满意,此猜测当是不对的。     相比较而言,另一种猜测就更显荒唐了。     若是这皇位再过个十年二十年,等到皇帝该退位的时候,司空璟没法再坐上去了,会不会就是导致他不得不反的原因?宋歌想了想,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皇位不传给太子还能传给谁?可司空璟现在等不及,一定要从皇帝手里抢过来,这就又有了矛盾。     “别皱眉了,世上哪有那么多烦心事,总有解决的办法,”司空翊不知是在安慰宋歌还是自己,淡淡道,“明日之后我就调你做炊事兵,上阵杀敌是男儿的事。”     宋歌面上一黑,转身走得干脆,“你若擅用职权调我做炊事兵,我便一把巴豆洒进餐食里,”她说得毫无羞愧,似乎真的敢做一样。     “……”司空翊噎了噎,半晌才无奈转身看那城下薄薄夜幕。     他目光远投,投向那早已失守的边城。边城如今已被司空璟和淳于岸占领,城内十万西庭将士和十万黄沙人,还有……十个同他一起闯过敌营的兄弟、坚守边城数年未归的秦将军、万余用血肉之躯保护家园的百姓和将士,他们的尸身,也永远地留在了那里。     魏孟扬的尸体他已埋在源城,可那些死于黄沙人刀下甚至可能死于西庭同胞刀下的亡魂,他却再无法收尸。司空翊负手看天际,天际微暗沉,映了男子双眸深邃。     四月初七,卯时三刻,出乎司空翊的预料,姑祀城门大开,司空祁和孙适光领军十五万,倾巢出动!大军一路急奔,须臾便过青垨草原,人马未达城门下,已有司空祁亲信隔空高喊叫嚣应战。     司空翊不放心宋歌,便将他们一行五人给安排在身侧,现如今柯容陆蒙等人一个都不在身边,他用谁也不习惯,倒不如使唤使唤宋歌干点小事,总好过她一转身又不把自己当女子看。     温自惜这几日倒有些沉默,宋歌不明所以,只当他是在担心赵二老和赵宁儿,宽慰了他几句,却还是总见他苦笑。他无事的时候依旧在钻研根治“瘟疫”的药材,只不过比起在武城的时候少了和宋歌的交流,温自惜不知道现如今该将自己这份无处安置的感情归于何处,便强迫着自己去想毫无音讯的爷爷和妹妹。当时边城遭屠城的消息传来的时候,他生怕自己的亲人也惨遭不测。可仗才刚刚打响,纵是心里多么不安,他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留在这里,看狼烟四起。     司空祁的队伍在城下列队完毕的时候,城楼上的司空翊等人并未见边城有任何异动,看样子似乎司空璟并不愿参与进来。宋歌有些搞不懂他,若是为了坐收渔翁之利,按道理司空祁应该也明白这一层,如此贸贸然毫无征兆地出兵,其实并不理智。但若说两人会联盟,可能性也不大,毕竟虽说只有两支队伍,其中却牵扯到了四方利益,很难统一观点。     但不管怎么说,司空璟暂时休兵了,而司空祁却大举进攻了!     司空翊冷眼瞧着司空祁,隔着长空两人目光碰撞,后者高坐马上,微微一笑挥了挥手,孙适光就在他身后,见状粗声道:“摆阵——”他话音刚落,十五万大军瞬间移动,金鼓在中央击得沉重,那旗帜飞扬,却是写着“东衡”二字。     宋歌遥遥相望,眯眼看那变幻莫测的阵法。大军虽有序,但中间还是有些移动的迟疑可以看出来,毕竟东衡和西庭的将士不能完全融合,而司空祁部下那些新兵也可以说是被迫“叛国”,这罪名极大,他们定是心里煎熬的,但又碍于身处险境不得不造反。     其实这仗若从心理战角度来打,该是轻松的。宋歌无奈摊手,可惜自己大学没有主修心理学。     须臾间,城下大军已摆阵完毕,宋歌不识阵,刚想转头询问司空翊,却听温自惜淡淡道:“圆阵,金鼓旗帜部署在中央,能够进行环形防御,没有明显的弱点。”他指了指下头,不知何时本在队伍正前方的司空祁已经处在阵法中央,由于新兵情绪不稳定,孙适光将东衡将士安排在圆阵最外侧,外圈步兵,内圈骑兵,以弓箭手与长枪手推进,大有一番来势汹汹的生勇。     “防御?”宋歌皱眉反问,“他们不该进攻吗?”     “那是因为司空祁要试探镇关大军的实力,”司空翊出声沉沉道,“源城易守难攻,他不会摆长蛇阵或锥形阵,那样久攻不得不仅伤亡惨重,也会影响士气,既然他摆了防守阵,若我们再守着城池不出兵,城内将士必觉愤愤难平,军心一波动,麻烦便大。”     宋歌抿唇,又转头看那满带肃杀之气的阵法,原来司空祁此举,是在逼他们出城应战!她还从未见过如此场景,只转头看司空翊,他昨日承诺过全城百姓,源城不破,敌军不入!可司空祁此番来袭满含雄心壮志,后头还有司空璟虎视眈眈,他们现在的人数只够和司空祁打成平手,要一战打赢绝非易事,而持久战更加于他们不利,怎么算都是艰难。     熊大瞪着大眼睛,郑冲也是同样一副表情,两人咽了咽唾沫,熊大讷讷问司空翊道:“大、大将军,咱们真的要下去拼命了?”他虽然有勇无谋,但真的对上战争,还是有些退缩。     反观小瑞,他倒平静地出奇,直勾勾看着下头,毫无惧色。     司空翊没有正面回答,只沉默看了半晌道:“开城门,出兵——”     ------题外话------     实习第四天,夏已经摸到了规律!     早上8点~10点,下午3点~4点半,这两个时间段大部分情况下是没有活儿干的!所以……咳咳!我要在实习第二个礼拜的时候,偷懒上班码字了=。=     期末考的时候答应妞儿们放假了要万更,这个承诺夏没有忘记,但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可我始终要兑现!所以下礼拜我要尝试着上班存稿了,然后慢慢固定一个更新时间。     第三卷比较难写,因为对于战争几乎没有涉足过,很多时候都在百度一些资料,而且大纲在第二卷的时候已经偏得不成样子了,所以卡文经常有,脱发也经常有=。=     《误嫁》写到这里其实说实话,已经到了疲倦期,因为更新不给力所以导致差,因为订阅差所以没有推荐,所以某渣过两天要把新文的定位做一个调查,看看妞儿们是否喜欢!           第五章 正面交锋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宋歌扬眉,并不赞同:“源城易守难攻,司空祁若要硬闯必定伤亡惨重,你又何必跟他拼一时痛快开门应战呢?”她摇头劝道,“让他们叫嚣个几日,士气再而衰三而竭,到时候才对我们有利,这道理你应该比我更懂。”     司空翊没有回答,只是皱眉看着前方,眸中坚持不褪:“十万大军随我出城,余下的人严防司空璟暗中出手,”他吩咐完身侧一个参将,转身不看面色黑沉的宋歌,只对着温自惜淡淡道,“城内交给你。”     温自惜无甚表情,只郑重点头:“一定。”他话音刚落,司空翊已经大步走下台阶,宋歌没再劝说,复又转头看城下,对方圆阵已摆,十五万大军浩浩荡荡,未起硝烟却似已闻到那战火纷飞的气息。     司空翊留了五万将士在城内,人数上已经比司空祁少了三分之一,不过司空祁并不知道司空震已遣兵回京,还当司空翊是想取得头胜,否则他才不会布下防守阵法,早就全线进攻强势压城了。     宋歌和温自惜等人片刻后在城头看到一人策马当先出了城,他胯下黑马铁蹄飞扬,尘土卷起一阵又一阵,那烟尘却来不及遮他满身肃杀,墨冠黑甲,只那系在脖颈间的战袍现出一丝耀眼鲜红,映了男儿硬朗棱角。长剑随侧,离对方阵法尚有距离,他却忽然一扯缰绳,战马长嘶,两蹄半空里蹬了几下,再落地生生震了众人心魂,那男子慑人,连带着他的坐骑也唬得人慌乱。     司空翊马背上回头,长剑掌心里微转,寒光刺了人眼。身后万马齐奔,他再转身,眸子晶亮盯着相隔遥远的司空祁,忽扯了扯嘴角,森然冷笑。     “布阵!”他扬声,马腹下抽出羽弓,又忽然扯开自己的战袍,一个反掌,那战袍红色内里灼了眸。司空翊抓了那战袍一角就狠狠往自己正上方扔,无风,那鲜红却扬得高。     男子弯弓引箭,半眯眸对准那正欲落下的战袍,霍然松手!     “嗤——”布匹撕裂,羽箭的惯性令那战袍不降反升,鲜红在空中划开迤逦弧度,像一盏长明,给后头十万将士指路。     天上战袍飞舞,地下人头攒动,因了司空翊这信号,后方的部队便可精准确定他的位置,而只有明确了主将的具体方位,这锋矢阵才能摆。大军快却不乱,脚下步子迅速,层层推进,不多时便形成了头尖尾平的阵法。     宋歌在城楼瞧得仔细,这阵法很明显呈攻击型,恰和司空祁相反,而后者的位置处在阵法中央,只有破了圆阵才能擒住他,跟司空翊一马当先的以身涉险方式也完全不同。     此阵名为锋矢阵,顾名思义,就是将全军布成羽箭的形状,它和防守型圆阵最大的区别在于,主将的位置是在最前面,所以它适合战斗力高的勇将。锋矢阵将多数兵力聚集在锋矢前端,因此进攻性虽强,但由于后方是平行队形,尽管移动效果相当好,可背后的防守力太薄弱,若是后方有敌军偷袭,阵法很容易散掉,全军即刻溃不成兵。     司空翊眯眼瞧着司空祁,锋矢阵后方虽薄弱,但他们背靠源城,司空祁也无法绕到后头去,此攻击性强大的阵法,最是适合对上防守型圆阵了!他紧了紧手中的长剑,抬起下巴高声道:“真是我西庭的好儿郎,同室操戈,你们可痛快?”     宋歌眉头一跳,心理战?!     果然,司空祁闻言脸一沉,注意到内圈的新兵握着武器的手都抖了抖,人人心内挣扎,只不过前几日都被他强自给压了下去。现在大战一触即发,司空翊若是这时候煽风点火撩拨了军心,他一切努力就都白费了!     司空祁筹谋了那么久,是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的。他冷冷一笑,回答得毫无愧色:“那又如何?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天下早该用实力说话了,待我登了帝位拥了江山,谁还敢指责我?”他一语言罢,又幽幽补充道,“痛快?为何不痛快?今日随我征战的儿郎今后便是金殿之上的有功之臣,来日加爵封赏,谁人不痛快?!”     前段时间他威逼,今日战场再利诱,一紧一松,这世上能有多少人可以抵抗?利益面前人人平等,没有谁能清高到哪里去,他是这样,司空璟是这样,这战场上的将士们都是这样!     司空祁说完,斜眼拿余光瞥众人脸色,果见之前面露犹色的将士们大部分都缓了过来。他微微一笑,复又隔空和司空翊喊话道:“怎么?只带半数人马,是高估了自己还是低估了我?”     司空翊未露表情,只鼻间轻嗤淡然道:“是正确评判你我各自的本事,”他须伪装成城内还有十万将士的假象,否则若司空璟和司空祁得知镇关大军只剩十五万,很难想象会出什么麻烦。只不过帝京还残留着太子党和大皇子党,那些眼线应该知道内阁下的旨意,只是不确定这消息是否已经从帝京传到了这里。     “噢?原来是这样,”司空祁笑,端坐马上姿态闲适,语调幽幽拖长了尾音道,“我还以为另外半数人马班师回朝了呢,原是我多想了。”     他说得平淡,似笑非笑,眸底染了讽然的深意。     宋歌和温自惜听不太清司空祁这几句话,风声渐起,恍惚了宋歌的听力。可她分明能感觉到司空祁的嘲讽与得意,他似斜躺在美人榻上般悠闲散漫,分毫看不出临阵的紧张,仿佛有十分决心可以破城而入。     宋歌皱眉,为什么他这样自信?     人数上司空祁十五万,镇关大军虽也只有十五万,但没人将五万将士回京的消息传扬出去,所以在司空祁看来,他们应是二十万,他得意什么?宋歌不解,却直觉有古怪。     “温自惜,你听得到他们在说什么吗?”宋歌转头问身侧男子,他会武,想必听觉不会太弱。     温自惜凝神看下方,但见司空祁话音落时,司空翊难得一见地脊背僵了僵,他蹙眉,复屏息听二人对话。     “回朝?”司空翊也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未取敌军统帅项上人头,这朝,不回也罢!”他说归说,收在身侧的手却紧握成拳。     帝京的眼线,速度还真是……快啊!既然司空祁已知源城不过十五万将士,这仗,怕是更艰难了。不过,千百年来哪一仗又容易过?凡事贵在人为,他就不信,东衡铁骑还能踏平他的尸骨不成?!     司空翊牙关紧咬,眉峰蹙起一道凛冽,目光从前头扫过,凌厉似风,刮得那些个西庭新兵只觉浑身难受。     “前路推进!弓箭手准备!”司空翊一声令下,十万西庭儿郎闷声怒吼,雷霆般惊了草原秃鹰,那鹰扑棱棱飞天,带起满翅狼烟。     司空祁从马背上直起腰板,眯眼冷道:“孙将军,城内无兵,只那城楼上几个在装腔作势,待引得司空翊入了阵,你带人从后头绕进城!”帝京还留有他的人,听闻皇帝病重,帝京城大乱,御军控制不住局势,内阁没有法子便上报皇后拟定了旨意,八百里加急火速送往西北,急令司空震携军十万调回帝京!     司空祁笑得讽刺,内阁那群蠢货,只知道要解自己身边的麻烦,帝京的燃眉之急和西北相比根本不值一提,他们却惶恐帝京城颠覆,竟要镇关大军班师回朝!帝京再乱,闹的也是百姓,没有百姓会覆灭自己生长的土地和国家,但他们会!东衡大军会!黄沙部落会!他和司空璟,会!     十万大军回朝,源城便只剩最后那十万将士!     孰轻孰重,内阁学士竟没有一个分得清。     不过这样也好,便宜了他不是吗?     温自惜听了个大概,英眉拧成一条直线,转头对宋歌道:“司空祁似乎知道咱们有一部分兵力撤退了,”他见宋歌面色一沉,叹气接道,“不过他好像认为,咱们班师回朝的是十万大军,也就是说……”     宋歌不转身,目视前方平静道:“也就是说,这中间有五万误差,”她顿了顿,忽然转头问熊大,“昨日在牧场扎营的时候,那些牛羊如何处置的?”     熊大一愣,似是没想到宋歌会在这个时候问这问题,不过他还是老实回答道:“大将军没有发话,咱们也没敢擅自动老百姓的牲口。”     宋歌点头,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她一边对温自惜说着“城楼交给你”,一边招手唤小瑞:“现在有件很重要的事,小瑞你跟我走一趟,还有熊大郑冲,一起来。”     温自惜疑惑,现在司空翊还在下面就要开战,她有什么事情如此紧急?     不等温自惜发问,宋歌已经快步下了城楼,临离开的最后一眼,她皱眉瞧了瞧司空翊的背影,随即霍然转身,头也不回朝扎营的牧场奔去。     小瑞几个跟得紧,虽然不明白宋歌要去做什么,但还是一路护着。     “熊大,那些牛羊安置在哪里?带我去!”宋歌一边跑一边问,在一个交叉路口忽然停下步子,对郑冲道,“去找袁参将,要将印!”     ------题外话------     今晚和男票出去玩耍~明天也是~所以明天更新依旧晚上,周日好好码字!           第六章 以我骨血,誓死捍卫!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将印?!”郑冲大吃一惊,拿手指点着自己鼻头道,“将印我怎么可以去动?那可是杀头的大罪!”他连连摇头,甚至倒退了几步表示惶恐。     宋歌皱皱眉,“西庭大乱,皇帝都病倒了,谁来砍你的头?”见郑冲还是犹豫惧怕的模样,宋歌又转头问熊大:“你敢不敢去拿?”     熊大一扬眉,忽然笑了:“有何不敢?只是……”他顿了顿,有些好奇,“就算拿了将印,你要如何调动这城内五万将士?”     他不知道宋歌意欲何为,但既然想拿将印,必是要调用士兵,五万人又怎么会听任她一个女子差遣呢?虽然他们还觉得她是个少年。     宋歌没有回答,只是平静道:“你可知我最爱干的事是什么?”     熊大一愣,下意识接问:“什么?”     “赌。”她说。     ……     宋歌先和小瑞郑冲一行三人去了扎营的牧场,司空翊的帐子虽也在此地,但和这里相隔较远,熊大在前个路口就跟他们暂时分开了。牧场旁有木屋,屋内牛羊成群。但因了空间狭窄,那些牲口都挤作一堆,从一人多高的窗口望去,数量竟是惊人,上百头牛羊看到人来,瞬间叫作一团。     现在城内粮草不算紧缺,但由于大军驻扎此地,源城百姓对将士们怀有愤恨与不满,自大军进城那时起便未再踏足此处,所以牛羊已饿了一天多了。     “小歌,你到底要做什么啊?”小瑞疑惑极了,宋歌盯着这些牛羊看了许久,他根本不明白如此紧急的情况下,外头正交战,她竟能耐得住性子?!     “等熊大回来,咱们再做。”宋歌没头没脑来了这么一句,一转身恰好看到熊大的身影,只是不同的是,他的身后还有一大帮子镇关将士。     来者数量大约上百人,相当于一小支队,气势汹汹压着熊大赶来。宋歌眼尖,看到熊大手里紧握着一方物件,正是将印。     小瑞和郑冲对视一眼都有些意外,还未来得及开口询问,就听对面那个领头的老兵啐了一口恨恨道:“还以为你们真是迷途知返了,结果到底是叛国之人手下的走狗,干的事依旧上不得台面,我呸!”     两人被老兵说得一怔,虽没有搞懂状况但也觉得面上不好看,特别是熊大,被几个将士押着动弹不得,气得直接怒道:“说谁是走狗!说谁干上不得台面的事!拿的又不是你的东西!”他蛮劲倒也大,死死抠着将印说什么也不松手。     唯宋歌一脸平静,似早就料到会出现这样的场面,她看了熊大一眼,示意他稍安勿躁。     这状况其实在宋歌冒出要拿将印这个念头之时就考虑到了,他们四个人几日前才入了军,还是以司空祁部下新兵的身份进来的,当初司空翊给他们安上了一个“救副将于水火”的荣誉,才使得几人在军中得了几分尊敬,可眼下他们将注意打到了将印上头,不引起怀疑才怪。     这就好比一个弃暗投明的黑道小混混帮警队做毒枭身边的卧底,一开始这混混还被人称颂,但若突然有一天他把手伸进毒枭犯罪证据记录的档案袋,警队势必会怀疑他的“弃暗投明”根本是假,怀疑他依旧是毒枭的人。     哪怕这个小混混,其实只是想借档案袋想办法将毒枭一网打尽。     宋歌现在就有这个感觉,她要帮司空翊,可一旦动了将印,将士们就认为他们是司空祁安插进来的人。     “既然你们人来了,我也就开门见山,”宋歌淡淡开口,“我需要一百人帮忙,当然,只要体力够好,几十也行。”她说着指了指身后那些关着牛羊的屋子,不顾对面那些将士奇怪又莫名的眼神,只走了两步拍了拍小窗子。     “砰——砰——”两下沉重,惊得里头的牛羊惶恐叫了起来,甚至有些以为终于有人来喂食,焦躁地开始原地踱步。     老兵皱眉,语气带了几分讽刺:“你叫人偷将印是想调动城内大军?真是好笑,你说咱们会听你的吗?理由?”     宋歌叹口气,“现在将印不在我手里,就算在我手里你们也不会听,这我明白,”她一摊手,扯唇无奈笑,“所以我只是想把你们给招来,理由我当然会给你,但若你还是如此拖沓时间,是要陷城外十五万将士于不顾,陷将军于不顾吗?”     不等老兵反驳,宋歌忽然换了语气,眉眼一改平静,凌厉眼光一闪,音调沁了寒:“若不信我,大可绑了我等将军回来处置,但在这之前,我是你家将军的上宾!我没有权利调用,那城楼上得了将军吩咐暂管城内事宜的顾青珩他有没有权利?!”     顾青珩便是温自惜,老兵有印象,愣了愣一下子没有说出话来。     宋歌却不给他任何机会,只负手急走到老兵跟前,一个转身将后背亮给他:“绑!我不插手任何,接下去的事你全权负责!我只有一个要求,批出一百人,一炷香时间内把屋子里的牛羊全带到城口,备好布条和战鼓,快!”     老兵继续发愣,身后百余人面面相觑,不明白宋歌话中含义。     宋歌这下真的恼极,城外情况都不知如何,司空祁既然收到消息说城内无兵,对上司空翊一定会拼尽全部力争破城,可司空翊却要防着司空璟会否突然出兵,进攻势必受影响,军力一定会保留,这样一比较,人数吃亏加上保守战略,他们已经失了半成赢的把握。     “再磨蹭,不管司空祁攻不攻得进,我第一个先给将军杀了妨碍战局的你!”宋歌霍然回头,眸中火光迸裂。     老兵不知是被宋歌突然的狠辣给吓到了还是如何,动了动嘴半晌说不出话来。身后有个小将轻轻道:“不如就试试吧?反正咱绑了他,不会出事的。”     的确,将印未失,若这少年真有什么好法子,他们耽误了就罪过大了。     老兵一沉凝,片刻抬头道:“把这四人都绑起来,一百人出列,将牛羊赶去城口。”     宋歌怒瞪他:“不是赶!饿了一天的牛羊,你声势浩大赶去城口,是想让对面司空祁听得一清二楚?”她转头,手依旧背在身后,只是语气不失冷静,“刚才说了,准备布条和战鼓,鼓放城口,布条拿来这里将牛羊的嘴给封上,为了以防牛羊蹿逃浪费时间,你们将它们给抱过去。”     “……”一百将士出列,宋歌又道:“问百姓借晾衣杆,或者半人多高的支架也行,承重力要好,急,速去!”     老兵皱眉道:“百姓对我们本就有意见,怎么借得了?”     宋歌不管,动了动已经被绑住的手道:“这就凭你们的本事了,实在不行,抢也得抢了!要是发生民乱,务必压制住。”     老兵哭笑不得,抢?这还不被将军给责罚死!他没有说出来,只吩咐后头的人去操办。这样百人抱牛羊,百人寻布条战鼓,百人奔走百姓家,余下四万九千七百人,宋歌没有动用。老兵缓了口气,至少大势还在他们手上,不会被这几个人搅和了去。     到底是司空翊手下的兵,办事效率极高,一刻钟未到,牛羊已全部捆了蹄子封了嘴丢在城口,旁边战鼓按宋歌的意思一字排开,几百个战鼓,刚刚好安置在城门前,场面看去颇为壮观。     温自惜听到动静从城楼上下来,看到宋歌熊大四个人全部反手被绑着,不禁皱眉瞧着老兵问:“这是怎么回事?”他语气不善,隐隐有些怒气。     宋歌先一步回答:“没事,外头如何了?”一门之隔,他策马腥风血雨里穿沙而过,她在城内被捆又有何委屈?     金鼓声声透过城门传进来,她看不见,却似闻得着那漫天风尘。     温自惜又看那老兵,眸子一转沉道:“不好。”     只两字,所有听宋歌意思忙着将牛羊分别安置在各个战鼓前的将士瞬间僵住了动作,老兵转头,却听温自惜继续道:“司空祁布阵的时候,后方留了万余人,就在刚才,将军深入敌阵,锋矢尖端破开圆阵,后方却有东衡将领绕到了我军背后,锋矢尾部防守力最薄弱,将军急退,被逼至城前,若非如此,城……已破。”     宋歌垂头,城门前百人无声。     半晌,忽听一人声线清晰,“现在不仅要提升士气,更要给司空祁一个不能骄傲的打击!”宋歌负手捏着拳,指节泛白。     老兵动了动嘴,突然摇了摇头无奈道:“将印……借你一用,可有把握解燃眉之急?”他虽非信任宋歌,但大敌当前全军危机,看宋歌如此行事,该尝试着赌上一把!     “借?”宋歌笑,笑却不及眼底,她转身看了看四周,除了要向百姓借用的支架,其他都已准备就绪,“他的东西我又何须借?”宋歌轻轻道,无人听得她低语,只温自惜慢慢垂下了眸子。     “高队长,”忽有人从远处急奔而来,喘着粗气对老兵焦急道,“不行、不行!咱们兄弟几个连百姓家中都进不去,全给哄出来了!”     宋歌扬眉,回看温自惜一眼,“你回城楼吧,若真有什么事……”她顿了顿,眉宇间愁色升起,“随时出兵。”宋歌看老兵,老兵一愣,这次倒懂了,只转过身不看她。     然后熊大动了动身子,死捏在拳心的将印松了松,温自惜见状欺身上前,从熊大手里拿过将印,只目光复杂说了一句:“当心。”     宋歌还未说她要去百姓家,温自惜却已看透,她微微一笑,话语干脆:“好。”     小瑞一惊,“小歌!他们这么多人都进不去,你怎行!”他说太急,一不小心便漏出了宋歌的名字,老兵虽皱了皱眉,但大家如今都担忧着城外大势,倒也没有在意。     宋歌刚想拍拍他肩膀,才意识到自己手还反绑着,便侧过身道:“行不行不看人数的多与少,”她停了须臾,又转头交待老兵,“剩下的四万九千多将士,趁这功夫去集合起来。”     老兵点点头,开始配合宋歌:“大军从未分散,咱们这里是北门,东门西门各有一万将士,以防司空璟偷袭,剩下的在南门,若有需要,随时可以集合。”     “那就好,我去借支架,你将大军在这地方集合,”宋歌转身,面色平静,“如果可以,暂时松绑,回来了再捆。”她要去百姓家,这样实在……不雅观。     老兵没有说什么,直接松了绑,宋歌和熊大几个打过招呼,独自向城内走去,那背影孤独,却坚定不移。     与此同时,城外,飞沙狂卷。     司空翊退至城前,他眉目渐沉,扫一眼身后稍有混乱的军阵,紧了握着缰绳的手。胯下黑马鼻间热气喷出,蹄子不安地来回踏动,司空翊抬眸瞧司空祁,冷笑连连。     对方的圆阵,根本只是个幌子!司空祁不打战略,完全就是要攻个混乱,趁他不备令孙适光从侧路绕了过来,若非自己时刻注意着阵法后方的薄弱点,十万大军已被包围,源城也已危险。     司空祁笃定了城内无将士,进攻几乎下足了全劲,司空翊却不同,要挂心的太多,捉襟见肘便事事牵连,如今阵乱,司空祁再进一步,那便只能死拼。     司空翊微扬眉,面上倒无任何惧色,“那就畅快地打,”他忽笑,音调低沉,无人听得见,“不过多了五万人,西庭儿郎,个个能以一当十。”     他马鞭狠狠抽了一下,却是凌空一道猎如霹雳,“骑兵弓箭手准备——”司空翊拉长尾音,眉峰蹙得紧,“以我骨血,誓死捍卫!”     “以我骨血,誓死捍卫!”十万大军仰天,手中武器攥得用力,那声音直冲云霄,震了山河。     司空祁挺了腰板,眯眼一瞬间,对面马蹄声突急,还未来得及睁眼,已有一人迅猛如闪电,当先冲了过来。那男子黑甲猎猎,和马儿融合成一条直线,如箭、如风。     “打混战?”司空祁轻笑自言自语,司空翊的对队伍人数始终比他这边少,自古以少胜多的战争当然并不少,但今后的史书上,定不会添上他这一笔。     “撤阵,”司空祁话音幽幽,“那便杀光所有人,堂而皇之进城!”城内不过剩些城楼上的将士和百姓,司空璟做过的事,他倒也想做一做……     大军终于正面碰撞,司空翊一剑撕开包围圈,有东衡将士冲上来,他看也不看送剑入了那人胸膛,抽剑时鲜血溅了他一脸,随着战马急奔,那血顺着脸颊轮廓滑落,无端添了狠辣。     边城,城门紧闭。     “殿下,咱们接下去如何打算?”袭城站在厅中央,身后一字排开十一口棺材,看来格外瘆人。     司空璟坐在上座,闻言淡淡抬眸,还是一贯的雍容华贵气质出众,可眉宇间却多了些复杂。     “司空祁现在,如何了?”他没有回答,只反问了一句,“帝京传来消息,内阁拟旨要求司空震班师十万回朝,司空翊既然出兵十万,那源城现在该是空城了?”     袭城沉凝片刻回道:“若司空震真的领旨,应是如此,”他顿了顿又道,“殿下为何笃定司空震一定会回京?”据他所知,司空震将家国分得格外清楚,且后者在他心中更为重要,班师回朝不啻于将西北地境放弃,这对司空震来说,该是不可能。     司空璟笑,举杯优雅喝了口茶,放下杯盏的时候才道:“袭城,日后别再叫殿下了,这西庭的天已翻,王朝不再,有的只是战争,没有太子,没有皇子,只有领兵之将。”     袭城一愣,遂答:“是!将军!”     司空璟满意点头,这才接了先前的话,“司空震固然将国土看得重,但帝京混乱,泠兰王妃生死不明,父皇又病重,他不回去更加说不过去,”虽然让袭城不要再称呼自己殿下,可对于皇帝,他倒也还有感情,“既然西北还有司空翊,他会放心回京,十万大军一去,余下十万人又如何抵挡得住咱们?”     “现在就盼着,泠兰王妃旧病复发得严重些,”司空璟笑,眉目舒卷,回眸间乱了年华,“当初是父皇将王妃软禁在宫内,若她出了事,司空震要寻仇便只能寻到父皇身上,你说一介镇关将军,若对父皇产生了隔阂与恨意,还会尽心尽力护国吗?”     袭城未笑,面上是素来的淡漠,话音依旧低沉喑哑:“他们越乱,咱们便越有利,”他后退一步,打量着身侧的棺材,“那将军打算何时进攻?”     “再看看吧,咱们人数最占优势,不急一时,”司空璟悠悠道,“这几口棺材好好置着,算是我送给司空翊的厚礼。”     “除了人数,咱们手上捏着的,都是司空翊的软肋。至于司空祁么,倒无须放在心上,他以为仅凭一个步长安便能将这天下的天地给倒翻了?真是可笑,不过是个落魄公主,连身份都能被人替代,又能有什么本事?”     司空璟抚掌,忽然就想起那个邱山狩猎时满身伤痕狼狈不堪的女子,当初觉着东衡皇宫内能出这样一个性子的公主倒着实稀奇,现在才知道,她不过是个替嫁婢女。     和亲使节到来那日,她的身份被揭穿,冷宫一场大火烧了大半夜,最终埋葬了那个他偶觉惊艳的女子。步长安的身份虽未有人发现,但既然她当时露了那么多马脚去揭穿那个女子,便也再不能瞒得住他。     只是可惜……司空璟摇摇头,那丫头竟这么容易便没了?他总有感觉,她如此不一般,定还有机会活下来,否则,司空翊怎还耐得下一切留在西北?     “走吧,去军中看看,”司空璟忽然起身,脚下步子一迈,长袍划开满地涟漪,“陆蒙已经被钳制得死死,至于柯容,等仗打完了便交给你自己去解决。”明明是行军打仗,他却还如处在东宫,穿一身象牙白锦绣丝袍,卷了不合时宜的温润。     袭城不语跟上,双拳忽然紧握。     绕过厅前棺木,司空璟偏头,笑了笑出了屋子。他目标明确,一路往后街走,袭城一言不发跟在后头,待行了一盏茶的功夫,前方便有女子惊恐尖叫声传来,混杂着男子吃吃闷笑。     镇关后备军除去造反这一件轰动西庭的事,还做过一件震惊天下的事——招军奴。     军途艰辛,那些可怜的姑娘路上死的死伤的伤,待进得边城,不过剩下十几人而已。到底同是西庭人,军中将士不忍,倒也不会折磨她们,但现在不同,城内除了十万后备军,还有十万黄沙人。     那些马背上翻滚的粗汉,自第一次意识到后备军里这些军奴的存在,就似打开了新的享乐天堂。他们不出兵,留在城内的时间几乎都耗在了军奴营,短短几天,又接连死了三个姑娘。     司空璟行到近处,两个在军奴营当差站岗的将士立即站得笔直,异口同声道:“将军!”他们都是西庭的兵,听着里头女子发出惨绝人寰的哭叫,面上表情很不好看。     “嗯,”司空璟淡淡应了声,“叫里头的人出来,我有事进去。”他说得平静,这几日黄沙人在他西庭军奴营为所欲为,看在盟友的份上他没有找淳于岸,但若得寸进尺,他便不会客气。     当然了,他不是心疼那些军奴,如果心疼他也不会费尽心思去建军奴营了。主要是里头有对他有助之人,若被那群粗人给弄死了,他功亏一篑!     见司空璟面无表情,这些跟了他多年的将士立刻便知道,司空璟该是要动怒了,所以纵然此时此刻进去不妥,两人还是硬着头皮掀开帘帐。     女子哭叫得更厉害,嗓音缕缕穿透,沙哑而尖锐。可她们叫得越响,那些男人便越兴奋,空气中污浊横生,不知蒙了谁的眼。     “你进来做什么?!”只听一人粗蛮吼道,那西庭将士面带尴尬,讪笑着指了指外头。     “将军有请,见谅,见谅。”他连声道歉鞠躬,那三个黄沙人皱眉,虽有不满,但也只能悻悻收了手,提了裤腰带拖拉着步子往外走,临出门前又回头看那几个早已缩在角落的女子,露出一抹不甚满足的大笑。     出了帐,三个黄沙人对着司空璟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随即便叉腰大摇大摆走了。司空璟回身冷笑,一迈步毫不犹豫跨了进去,却对袭城道:“把柯容和陆蒙带去司县府,等会儿我要见。”     司空璟和淳于岸歇脚在司县府,而作为镇关后备军参将的柯容和陆蒙,又兼之他们是司空翊的人,身份一下子变得敏感,司空璟没有动他们,当然也不会任由他们在城内掀起波澜,所以选择了软禁。     袭城领命而去,司空璟才跨步进了军奴营。     里头浊气很重,男女欢愉过的靡靡气息,夹杂着特属于黄沙人的浓重汗味,还有那些姑娘身上深一道浅一道的淋漓血痕所散发出的溃烂和腐臭味道。     司空璟皱皱眉,进帐有动静,那十几个姑娘还以为黄沙人去而复返,全部蜷缩在一起瑟瑟发抖,眸中满是惊恐与绝望。     他往前走一步,她们便往后缩一缩,可本就已经抵住了最后的退路,再缩也还是停留在原地。那些少女还很年轻,大的不过二八年华,小的估计才十三四岁,都是一群孩子而已。     司空璟认真打量她们,连脚底踩到了适才黄沙人留下的污浊也没注意到。     帐内十三个姑娘,其中十二个衣衫尚算完整,有两个相比较而言倒狼狈不少。她们的裙摆已被扯烂,袖角处沾染着血迹,发丝散在脸上看不清容貌,只留两双苍白纤细但布满猩红伤疤的手在外头,格外触目惊心。     若不出意外,刚才被欺辱的,应就是这两个女子了。     司空璟一皱眉,又斜眼打量了其他人一眼,渐渐便有些失笑:真是巧了,越不想黄沙人动这两个女子,他们便越是动了,幸好还活着,否则他得气死。     “抬起头来,”司空璟扯过帐内一把椅子,这是黄沙人带进来的,似乎是为了增添乐趣,上头红的黄的白的污浊染得左一块右一块,好不恶心,司空璟却一屁股坐了下去,抖了抖衣袍悠然道,“看看谁最美?”     他话一说完,十三个女子同时身子一僵,都以为司空璟此番前来,也意有所图。她们一路受尽了折磨,竟没想到进了城的日子比起之前更痛苦、更如鬼!倒是羡慕起那些死在半路的姐妹了,早早地解脱,其实也挺好。     想过自尽,可却始终没有那勇气,何况那两个姐姐说,好死不如赖活着,等源城的将军打了胜仗,她们便有救了。     于是便这么苦苦挨了下来。     司空璟见无人回答他,倒也不甚在意,只又弹了弹袖口,好整以暇道:“我想从你们里头挑个将军夫人,谁愿意?”     ------题外话------     下午睡了个觉,结果一睡不醒,晚上急着码字,零点前到不了一万,先发七千,剩下的三千明天补!     关于新文,夏弄了个调查,有兴趣的妞儿可以投票!           第七章 我要做将军夫人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谁愿意?”     男子笑意淡淡,帐内却又是死一般的寂静。     片刻后,忽有女子争先恐后扑到司空璟跟前,那一双双沾满污浊的手,骨瘦如柴般伸到男子脚边,可似乎又怕自己太脏惹了他不快,又颤抖着收了回去。     不管司空璟出于什么目的,只要能离开这个地方,别说做将军夫人了,做牛做马做畜生,也总比在这里生不如死地做鬼强。     女孩儿们从未曾停止哭泣,一个个跪着挪到司空璟跟前一步的距离,小心翼翼抬头,眸中流露着无限渴望。     那是对外头阳光雨露的渴望,对一切生机和自由的渴望。十三个姑娘,包括刚才两个最显狼狈的少女,全都期盼着司空璟能选中自己。     司空璟微笑,慢悠悠将目光从左至右滑过,那些又惊恐又崩溃、还夹带着难得希冀的表情,在他看来倒似欣赏风光一般。他看最右侧,那两个少女抱在一起,瞧着他的神色和目光是同样的惴惴不安,司空璟看久了愈发觉得心中畅快。     她们的精神早已崩溃,此时给一点甜头尝尝,带出这个地方,今后她们便只能仰仗着他的鼻息生存。     司空璟轻轻抚着自己如玉指尖,眉目似画。     要制服敌人,不一定非要像司空祁那样正面碰撞,不仅效果不大,还会折损自己的力量。他只要捏住敌人的软肋,捏住司空翊那条毒舌的七寸,就不怕他还能反身再咬一口。     司空祁到底只能是个皇子,就算造了反,也坐不了那个本就不属于他的位置。而他自己,却已经为如今这一仗,做了多年的准备了。     “可将军夫人只有一个,你们这么多人,说说我该选谁?嗯?”司空璟悠悠道,袍子下摆垂落及地,无人敢为他提上一提。     女孩们身子一僵,艰难转头互相看了看,一声“我”生生堵在喉管里,也不知该不该出口。只那抱在一起的两个姑娘,忽有一人抬起了头,她年龄稍大些,圈着怀内那个十三四岁的少女,后者一直在瑟瑟发抖,她却坚强不少。     司空璟似乎就等着她抬头,眸光转过那苍白憔悴脸庞,一双眼睛明明看似空洞无神,却仿佛带着不折不挠的坚毅,盯得司空璟都不免好奇与惊讶,这陆蒙的眼光倒不错,喜欢这样一个女子。     乐明夏下意识抚了抚自己的胳膊,入了初夏,天气已不冷,可她这段时间总有发抖的毛病,好像是因为寒意引发的战栗,又好像是因为夜里百转千回的梦魇时刻折磨着她,叫她今后就算走在阳光下,也觉浑身冷得出奇。     女子将怀里的丫头又紧了紧,抬起眸子不闭不让,“我,”她说,“我要做将军夫人。”话音刚落,那靠在她胸口的女孩脊背一僵,讷讷抬头。     “乐姐姐,你在说什么啊……”那女孩极其瘦弱,可摇着乐明夏的手却下了好大的劲儿,似乎想用力将她摇醒。     女孩推了乐明夏一把,后者坐得依旧笔直,那女孩却用力过猛向后倒去,她瞬间瞳孔放大,下意识伸手要抓乐明夏的袖角。     可下一瞬,她重重后脑勺着地,痛得眼前阵阵发黑,几乎昏厥。但这痛其实根本算不得什么,更痛的却是心,她分明感觉自己触碰到了乐明夏的手指,她只要稍微翻翻手掌,便能将自己拉住。可是……她刚才也分明看见,那个从前一直护着她的乐姐姐,拿那样冰冷的眼神看着自己,然后不着痕迹抽走自己的衣角,如此平静地看她摔下。     纵然,逃难时候乐姐姐一路照顾自己和爷爷,而爷爷得了瘟疫去世后,她便待自己亲如姐妹,容不得别人欺负她。     纵然,不幸被招为军奴,她们没有亲人,沦落至此也只能听天由命,可乐姐姐告诉她,活着便有希望,坏人不会长命,她们要撑得足够久,久到坏人死了,她们还活着。     纵然,没日没夜非人的折磨,几乎将她逼至绝路,她本就身子弱,没几天就患了病,可那帮黄沙人根本就不把她们当人看,病得再重,只要人没死,那就还可以玩。可直到后来才知道,在她昏迷的那几日,是乐姐姐……代替了她。     她永远记得乐姐姐说,宁儿,要活,就算只有一口气在,也不许倒下。     可为什么,当初将她护在身后的姐姐,当初说好要活一起活的姐姐,现在会这样瞧她?她刚才的眼神,令她不免心惊,而她一句“我要做将军夫人”,怎可如此毫不犹豫?     做将军夫人……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她为了要存活、要离开这个地方竟向那个导致她们如此地步的罪魁祸首低头!     代表着她再不会管旁人的生死,只一心为自己谋了出路,那个护她周全的乐姐姐,已经不在!     代表着她若成了将军夫人,便等同于将旁的姐妹置于不仁不义,她一朝从地狱飞上天堂,可她们却还在这里辗转难眠!     赵宁儿闭眼,清泪两行。     乐明夏看着赵宁儿跌在自己身前,瞳孔里满是受伤,她却似乎没什么反应,依旧淡淡转头,对着司空璟重复道:“我要做将军夫人。”     “可你若随我走了,她们……”司空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扫视那些女子一眼,语气似透着无奈,“黄沙人还是那么多,你们其中走了一个人,余下的便多承受一分折磨。”     赵宁儿表情凝固,死死捏着的拳心里,指甲几乎抠进了肉中。     “她们的事我之前管得太多,现在我累了,只想为自己考虑一下,”乐明夏偏过头,司空璟看不清她的表情,但从她纠在一起的指头可以看出,她想逃离,但也对那些女孩,怀着一丝愧疚,“我知道现在的一切都是你造成的,说不恨是假,可恨了又如何,已经这样了,能回到正常的生活我便满足,不管是谁给我这个机会。”     乐明夏皓齿咬着苍白无色的下嘴唇,明明唇畔抖得厉害,却强自撑着把话说完。她没有看赵宁儿,哪怕她能感觉到,那孩子的目光像一根根寒针一样扎在她身上,令她透不过气。     就这样吧,她想。     人生总要有一次,能为自己自私一回,她已经帮了她们那么多,特别是赵宁儿,她不欠她什么,若这回再退步再放弃唯一的机会,自己难道真的要在这个地方永远地腐烂下去吗?     她做不到,做不到那么高尚。     已经够脏了……那个曾经护她周全的男子……已经看到她的脏了……乐明夏抓着自己的衣角,攥出皱皱的印子,却还是那么用力、那么用力地攥着,指节青白交替,却不及她脸色憔悴。     她清楚,做将军夫人只是司空璟借她来威胁陆蒙的手段,所以就算她不提出这个念头,司空璟也十之有九会将她带走。既然无人能救她,她为何不自救?陆蒙在城内,已经自身难保,她难道还奢望他能像以前那样,在她遇到危险的时候从天而降吗?     别做梦了……她唇边泛起一抹苦笑,用力摇了摇头,这乱世,什么都得靠自己,傀儡如何?把柄如何?威胁又如何?她只要能活下去,就算仰仗司空璟生存,也未尝不可!     她记得自己每个日夜告诉自己,要撑得足够久,久到她还有力气,去找亲人。     从东衡到西庭的这个决定,是她自己下的,不曾后悔,也无法后悔。     “我、要、做、将、军、夫、人。”她一字一顿,表情是从未见过的坚毅和冷漠。     赵宁儿手心冒出了冷汗,眼前的乐明夏,对于她来说,太过陌生。     “好,”司空璟没有多说什么,一个字直接将剩下的所有女孩给震在原地,“那你现在便跟我走,来人,”他起身,姿态依旧是上位者的高贵优雅,“去知会刚才那几个不尽兴的黄沙将士,我的事已经忙完,他们若愿意,可以继续。”     赵宁儿霍然抬头,身边的其他姑娘闻言瞬间发出一声尖叫,几乎是立刻便连滚带爬地往后又缩回了角落,适才以怎样的速度扑到司空璟脚边,现在就以怎样的速度让自己远离这个心深难测的男子。     只有赵宁儿一动不动坐在原地,眸子里毫无色彩,定定瞧着乐明夏摇摇晃晃起身,看到她两个脚踝处各有一道刺眼狰狞的伤疤,不曾愈合,还流着血。伤口有发炎感染的征兆,动一下便疼得紧。     赵宁儿记得,这是那次她昏迷,乐明夏替她承了那两日的所有折磨。那次来的黄沙人格外凶狠,且有一些变态的怪癖,喜欢用带着倒勾刺的鞭子将她们给捆住手脚,似乎看着她们挣扎便激起了他们征服的**。这是她醒来后听其他姐姐说的,她们伤得都不重,那是因为最嗜血无常的那个黄沙将领,本挑了自己,最终却是乐姐姐迎了上去。     那两道触目伤痕还在眼前,赵宁儿湿了眼,再抬头时,那曾经护她一路周全的女子,已踉跄着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始终,不曾回头。     ------题外话------     这是礼拜天欠下的万更剩余3000字〒_〒           第八章 该杀!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日上中天,薄夏的艳阳已有些晒人,黄土大地上沙尘飞扬,扑了人满脸,呼吸间眼睛鼻子都被钻了尘,落刀砍敌便显得有些吃力。     大阵已乱,半个时辰前司空翊撕开圆阵包围圈,长剑刺穿那些毫无作战经验的新兵,再抬眸司空祁却已近在眼前。他眯眼,眼底冷意渐升,一个策马便躲过旁侧众人的突袭,马背上灵巧旋身,右手掌间暗自沉气,忽有一剑携雷霆之势破风而出,直直朝着司空祁心口刺去!     司空祁早已防范,递给孙适光一个眼色,提刀迎战。     他的黑马比司空翊的坐骑高大不少,扬蹄便是一次挑衅。司空祁刀刃轻送挑开司空翊的剑端,再顺势往下探。这一刀不为取司空翊性命,只为毁他胯下爱马,在战场上,将士没有马,等于没有武器,所以每次战争结束后,步兵伤亡惨重,活下来的大部分都是骑兵。     司空翊眉头一挑,手扯缰绳急退两步,定定瞧着司空祁,眉宇间晦暗难测。     今日他的心态,一直没有放平,他知道。大军面临的麻烦太多,导致这一战他心中牵绊和脑中顾虑也越多,行小心之事虽谨慎不易出错战败,但对上司空祁今天这种拼尽全力的蛮打,半分优势也无。     转头看己方将士,士气不高,更因了数量问题,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样下去,便是一次两败俱伤、玉石俱焚。     司空翊抿唇,目光几乎要把司空祁给盯出一个洞来。既如此,那便擒贼先擒王!他目光添了深邃,眸底似可见巨浪翻卷,须臾便可倾泻了天地。     司空祁微停,四目相对间竟也看出了司空翊的目的,不等他反应,对面那剑又似长了眼一般,直直对着他面门戳来。马背上难避,他勉强侧身,左路是东衡参将,正噙着冷笑砍下一个镇关将士的脑袋,那将士面上惊恐的表情残留,握着长枪的手下意识还在往前伸,似乎想着多杀一人便是一人,可动作还未做完,自己的脑袋已经骨碌碌滚到了司空祁胯下黑马脚边。     司空翊微怔,剑却依旧出得快且狠。     左路堵着,司空祁便向右路避。右路本是孙适光带领的那一支三千精兵,如今他已趁乱退至大军正后方,只要突破镇关大军的围防,他们便可以一路往前冲,破城只是时间的问题。     司空祁眼睛一亮,忽然前伏下腰,司空翊的剑擦着他头皮滑过,毫发无损。     司空翊不意外,只是剑在掌心微转,瞬时那剑刃便换了个方向,直直往下插去,便是司空祁的后心!     后者下腰之后动作未停,脚尖在马腹处一蹬,借力半空中翻身远远落在一匹无人骑的马上,但说是落倒也不算落,他只是虚虚腾在上方,脚尖触及之后立马再借力弹开,手中马鞭忽扬起,重重落在那马儿身上。     司空翊一剑落空再不犹豫,继续往下使劲!     身前忽有马蹄声混乱,抬眼间竟见一匹无人所骑之马以旋风之势冲着他而来!     他勾唇,已料到司空祁有所行为。借力落在另外一匹马上,再惊扰那马来冲撞自己,他好趁乱一击毙命,真是可笑。司空翊收了嘴角淡淡笑意,他的剑去势已经收不住,那么便不收,直接一剑入马背!     司空祁锁眉,刀面轻转,就是趁着这时候,扑了上去!     “嗤——”剑刃入肉,声音清晰。     司空翊狠狠抬眸,当初成王府前,他曾起过要杀司空祁的念头,最终却只杀了他一匹马,如今战场兵戈相见,他依旧想取司空祁性命,然,终究还是只能先取马命。     但也无妨,失了坐骑,便如折翼铁鹰,他必不会痛快。     司空翊慢慢抽剑,剑刃磨过战马骨骼肌理,那马儿已不能嘶吼,软软瘫在地上,他却似享受着那肉骨间渗人摩擦声的感觉。似听了片刻,但又似只有一瞬,司空翊忽有些意识模糊,时间仿佛有时候是冻结的,他常出现幻觉,就比如现在,他到底这一剑拔出来用了多久?     须臾?还是半晌?     自打身体里埋了蛊苗,他的神识便有些混乱了。     司空翊用力摇了下脑袋,视线竟有些模糊,他的手还握着剑,剑的一大半还埋在马背里。他皱皱眉,维持这个动作多久了?不能回答,也来不及回答,骨子里的危险意识令他先选择了后撤,因为……司空祁消失在他视野里!     不在跟前,不在身侧,那只有一个地方,背后!     几乎是瞬间,司空翊松开了紧握长剑的手,他要拔的话重心必须往后,那便等同于将自己的后心送上司空祁的刀尖,唯有放弃武器,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果然,司空翊刚收手,一道凌厉之风突袭来,在司空翊因为蛊苗导致神识混沌的当儿,司空祁已近了他身后,弃马只为寻到时机偷袭,就如司空翊弃剑也只为避开司空祁来势汹汹的一刀。     仰面躺倒,双脚从马镫上瞬间抽出,左肩膀一沉,整个人如落了坑一般跌下马背。司空翊翻身,余光瞥到司空祁的刀尖泛着寒光,那人安坐一匹铁蹄小马上,俯视着他,眸中满是讽刺。     “司空翊,这么轻易落马,倒不似你了。”他笑,手指轻轻一递,大刀换了个方向,循着司空翊的位置便刺去。     司空翊本已翻身贴着马腹躲过适才一击,却未想司空祁反应也不慢,刀从黑马两腿之间送了进来,须臾便是一记杀招。他蹙眉,也非躲无可躲,只是须得寻那生死之间的时机把握。     他失了武器,不能以退为攻,只能单手着地借力侧过身,司空祁的杀招一刻不停,几乎贴着他收起的掌心便提了上来。耳边风声呼呼,司空翊竟在这时出了神,因为,他看到身侧的几个将士,见他遇险弃了战略便要冲过来护他!     这一出神看见的便多了。     他看到两侧己方将士死伤无数,断肢甚至头颅滚了满地。有人身中数刀,死时身上还插着寒光闪闪的刀刃;有人被砍成肉泥,血肉模糊的一堆,格外触目惊心;有人还未战死,凭着最后一口气拖着残躯向某个正大肆挥刀砍杀镇关将士的东衡人爬去,没来得及刺他一剑,却已经被那东衡兵回身直接拦腰斩了。     他看到身后那三千精兵正以惊人的速度向源城城门冲去,领头的孙适光虽入中年,但破阵却依旧勇猛,他手下的精兵也势如破竹,那些还未做好迎敌准备的将士,就像被收割的稻麦一样,马蹄刚过,人已齐刷刷倒地,再不能起。精兵行速飞快,前方只剩一层镇关将士防御圈,若真被冲破,源城……危矣!     他看到跟前一柄寒光利刃,以诡异之姿再度袭来,那刀分明前一刻还离他很远,这么一眨眼的功夫,竟已快贴近他面门。皱眉,他刚欲再避,动作却忽然僵了僵,撑地而起的手掌突地凝结在半空,丝毫动弹不得。蛊苗之毒再次发作,而这次影响的不是他的视力,是大脑控制。     他的手不听大脑使唤,在这最要紧的时刻,忽然僵硬在原地,仿佛在等着司空祁那刀刺过来。     瞳孔微缩,司空翊强自镇定,抿唇咬牙死死移动自己的右胳膊,右侧身子忽觉一松,他心也是一松。这肢体僵硬不过瞬间,但在战场上,这一瞬间,也足够翻天覆地,乃至……致命!     他心一松后再接着一紧,在他凝固动作时,司空祁已经杀招尽显。眼见那寒光凛冽,似乎下一刻,刀体入肉的“嗤”声便会响起,他瞬时皱眉,眉峰噙了严峻,带一抹处变不惊。     司空翊倒挂于马腹下,单手揪着缰绳,若长剑在手他还能攻司空祁不备,但如今武器还停留在司空祁的战马马背上,他攻不得也退不得,便只能选择将伤害降到最小——勉强侧移,让司空祁的刀擦过他的面门,伤他不致命的地方。     司空祁冷冷一笑,司空翊的动作他尽收眼底,可刀在他手上,他让它往哪里刺,它就能往哪里刺!     他眸底狠辣毫不掩饰,只要这么轻轻一送,他最恨不得杀死的那个人,终于要在这里交待了。     忍不住要笑,司空祁微勾唇角,那笑凝结,化成冷意融入那毫不犹豫的尖锐刀刃,狠狠向前刺!     而正在此时,身后忽起隆隆之声!     两人同时一震,却无人向后望去。司空翊趁司空祁刚才一惊的间隙,拳心微松落于黄土大地,而后者正恼恨突如其来的声响扰了他最后一击,功亏一篑!     正在交战的大军却都因此停下了动作,那声音太大,隆隆之音几乎漫天盖地,似九雷倾泻,振聋发聩!     先是一阵接一阵的雷音,仿佛敲打着每个人的心脏,震得人心惶惶、耳鸣不断,待这突然的重音渐渐被习惯,众人齐齐向一个地方望去,听觉恢复正常后,才猛然发觉那雷音,竟似有成千上万的将士同时击着战鼓!     而更令人惊骇的是,那声音的来源地,竟是……源城!     城门不知何时已大开,铁甲兵士如黑云压境,携一股肃杀之气沉默立于城前。军前无将军,队列成方阵,笔直若线。虽无统领,但大军丝毫不乱,人人面沉如水,步兵在前长枪握于手,骑兵在后羽箭配腰间。但见艳日当空黄沙之土上,有铁卫还未交战,便夺尽天地色彩。     孙适光领了三千精兵,距离源城城门不过半里,却只能驻足在此,再进不得半步。他握着缰绳,一柄剑堪堪要出鞘,如今便显得分外滑稽。     这……他想回头看司空祁,却什么动作也做不了,整个人僵在原地,满是震惊。     不是说十万大军已班师回朝吗?怎么看如今这镇关大军,又派出了有五万人马?他眯眼,压低声音闷道:“撤!”这一个字说完,他复又闭上眼,带着可惜、遗憾、无奈与惊讶的表情混杂在他脸上,交替变幻。     先不说这又多出来的五万人马,城内战鼓声声不歇,那音量之大,没有上万将士的数量,如何能击起那么多战鼓、能激起那么浓厚的士气?孙适光也是东衡的老将了,两方对战实力是一个方面,士气又是另外一个方面,且有的时候比前者还要重要些。适才对方的士气一度低迷,但现在却来了个天翻地覆,不用想也知道,今日的强攻,怕是要暂告一个段落了。     司空翊趁着战鼓依旧嘹亮混乱了司空祁和一众东衡兵的注意力,一个平沙落雁,在地上翻滚一圈便轻巧退出了司空祁的攻击范围。他起身,一个箭步上去将自己的长剑从马儿背上抽出,剑端带出猩红血色,他却看也不看,直接转头和司空祁四目相对。     司空祁这招落空,便再寻不到任何机会,他不怒反笑,眼角余光瞥到源城城口的情形,言语淬了毒:“原来十万大军并未还朝,司空翊啊司空翊,你打的好算盘,真真假假,请君入瓮?!”他说着,扬起马鞭狠狠抽了那铁蹄小马一下,直惹得那马儿仰头长嘶。     司空翊心下虽疑惑,面上却不露半分,只淡淡收袖道:“请君入瓮谈不上,瓮有,但无君子。”他说着撇头蹙眉,目光复杂盯着遥遥之外那铁甲将士如铜墙铁壁般的站姿。     司空祁眸子愈发深邃,耳边战鼓声未竭,他越听心越惊。这战鼓敲得猛,士气必也提升得快,城内至少还留有万余人,帝京的消息,怕是有误……他捏紧拳头,就是这错误的消息,差点害得他今日被司空翊反将一军!所幸司空翊适才命差点搭在自己手里,城楼上的人估计注意到了,所以便放弃了引他入城的策略。     司空祁冷笑,那传讯之人,该死了。     战场之上,人人表情各异。     镇关大军先是一怔,然后同时狐疑地看向司空翊,但见大将军一派镇定自若,心下也不禁慢慢放松了下来。五万兄弟出城入阵,他们人数上便打了平手,再加上战鼓声声激得他们个个热血沸腾,可以想象城内定是来了援军!否则这么大的声响,怎么可能制造出来呢?     东衡队伍面面相觑,司空祁和孙适光未发话,他们不知该继续进攻还是撤退。攻吧,明显对方又增强了军力,他们就算能攻得城去,谁能知道城里头还有多少镇关将士在等着他们自投罗网?退吧,混乱已经进行了一段时间,双方损伤各占一半,如此贸贸然放弃,就等同于白白牺牲那么多将士,甚至对于己方的士气,也是个沉重的打击!     如此比较,竟得不出该选择哪一个!     孙适光却未问司空祁的意见,直接从城门处退了回来。他当时离城门太近,那战鼓的声音几乎将他耳膜震碎,天知道里头有多少血脉偾张的西庭兵在等着他们冲进去,那岂不是送死?他带来的人并不多,今日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已经不算好消息了,要一路打到西庭帝京去,还得和司空翊、司空璟互相防范着,实在不容易。所以他不得不采取保守战略,暂时后退。     司空祁见他回来没有说什么,片刻后忽然沉声高吼:“退——”一字惊了大地上众人,有人面露匆惶,有人喜形于色。     东衡大军的旗帜被扛起,因阵已散,撤退的时候便显得有些狼狈和混乱,黑压压的人头如潮水般退去,司空祁最后看一眼司空翊,阴鹜晦暗。     城内战鼓声依旧未停,令人不得不担忧,那些连续不间断击鼓的将士兄弟,手会不会疼?鼓声不停也便罢了,竟有隐隐加急的趋势,一声声扣在镇关大军心头,激昂、振奋。     那是一股可以催人奋进的力量,那是一道可以融入血脉的闪电,那是一曲可以高唱三日三夜永不停歇的战歌,那是一种指引、一种信仰、一种目标,坚定这些铮铮铁骨力求杀敌不惧己危的决心!     司空翊也瞧司空祁,须臾他转头,身后是他的兵,未开口,却不知从哪个角落,响起一道喑哑的怒吼。     “将军!为何不杀?!”     为何不杀?这一个问题问得好。司空翊忽笑,一阵风卷起满地烟尘,卷起他墨黑战袍边角,卷起他鬓角碎发,遮了锋利眉眼。     司空祁的队伍虽不算败,但士气已失,撤退混乱毫无章法,已经完全暴露了致命缺点。而他们呢?虽伤亡也算不得轻,但阵阵战鼓声直达心底,震了儿郎护国情,翻卷那一腔热血,仿佛那战鼓不停,这沸腾的激昂热血,便永不会停止流淌!     士气,已近巅峰。     司空翊扬眉,眉宇间倨傲一如当初。     司空祁眉心忽跳,半旋身策马甩鞭。     “杀,为何不杀?”司空翊轻笑,明明语调低沉,却还是钻进了司空祁的耳朵,“我们有什么理由,不杀?”他扬起尾音,淡漠里透出一丝冷毅来。     “欺我兄弟姐妹者,该杀!”     “犯我家国天下者,该杀!”     “与人苟途反逆者,该杀!”     “在其位亡其国者,该杀!”     四句话,震了山河!     ------题外话------     这章算是昨天欠下的,今天的只能明天再补了~     发现果然不能欠债,不然一辈子都在屁颠屁颠还债嘤嘤嘤~     粗算算其实今天码了8000字,小马达表示一直没有运转过,有些吃力~     明天继续加油!只要白天可以抽空偷懒我就码字嘿嘿嘿~           第九章 只要我在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时间倒回半个多时辰前,宋歌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军服,独自走向城内民居区域。     源城不同于其他城池,因为主要发展畜牧业,牧民都聚集在同一处,这种区域划分倒颇有种现代都市的感觉,餐饮区购物区住宅区,区区分隔,行路无形中便有了指引,这也促使宋歌能很快速地就寻到百姓的民居地带,不浪费紧张而致命的作战时间。     放眼一片类似于四合院般的民宅,但规模更小,寻常人家皆是二进小院,稍大户的才有三进、四进的院子,最前排乃普通百姓,越往里走越是有身家的民居,司县府在最里头,不过可以萧败了。     宋歌刚踏进民居区,便能感觉到一股子诡异的气氛,这里的百姓家几乎都是大门紧闭,一条大道通到底,道上水渍流了满地,看这泼溅痕迹明显,估计是百姓对将士们太抵触,泼水赶人呢。     宋歌顿了顿步子,须臾抬头继续往前走。     可以感觉到屋子里有人正透过窗子向外偷偷张望,那目光如影随形,宋歌走到哪便能跟到哪。她知道,但还是向里头走,一边走一边沿途细细打量那些建造得几乎一模一样的民居。     百姓适才群起赶走了前来借用支架的将士,目测一开始是怕他们大军采取强制手段来夺,所以便都躲在屋里不出来,可如今却只见一个身板瘦小的少年独自前来,估计正在里头疑惑猜测呢。宋歌想着,若真派大军来夺倒也不是不可,且速度和效率更快更高,眼下这紧张时刻,不失为一个好选择。但这样一来,司空翊在源城的军威便会在原来就岌岌可危的地步上再一落千丈,他已经担了太多忧心之事,自己总不能再添乱,若是可以,她会尽自己一切能力帮他。     虽然,她的能力,寥寥无几。     士气需提升,民心也要得到,这是战时最关键的两个地方。     宋歌瞧了瞧两侧,不知不觉间已进了民居区的中段,她一路看下来,大部分人家的院子里都晾着衣服,而那晾衣服的支架,正是她所需要的!可首先,她要选择一个突破口,一个打开了心扉便愿意借她燃眉之急用具的人!     而那个人的挑选,却极其费事。     宋歌直接略过了民居区前端,因为那里住着的都是普通百姓,在城内没有说话与决事的权利,很难替她折服所有人,所以她首先确定的目标方向,得要住在区域内部,那里的人至少在源城有头有脸,身份地位不容小觑,说话做事在城内也值得信服,更有决策性。     民居区中段,宋歌最初也没多下心神去注意两侧房屋,虽然依旧是屋门阖紧,但院子还是能一目了然的。中段所居住的人士也有刚从普通百姓升级上来的,她还得再往里走,挑一看便知建造已有年岁的屋子进。     民居区后段只有司县府一家,宋歌的路很快便要走到尽头。     忽然间,她步子一顿,左侧某个二进小院,在一堆三进、四进大院的簇拥下,显得格外扎眼出众,粗粗看的时候,竟和前段的普通民居没什么区别,要说唯一不同的地方,便是这家的院子里,所晾衣物皆是女子裙裾,但一件男儿长袍都未曾见。     宋歌眼睛一亮,正是她要找的地方!     院门儿未锁,宋歌脚尖微转,从大道上下来直接推开了那二进小院的院门。     “吱呀”一声,许是年久木裂,声音在如此寂静的情况下听来极其刺耳,这声音也惊动了屋子里的人,宋歌能听到里头起了脚步声,而旁侧,有几户人家大门开了一条缝,偷眼打量过来。     “谁?”屋里有妇人声音传来,那语调很清亮,和西北大漠孤风完全不符,仿佛透过这声音,便可见那江南水乡袅袅烟雨下的娉婷女子,一步一步款款走来。     宋歌微怔,须臾定了心神,暗自压了压嗓音低沉回答:“烦请夫人行个方便,在下欲——”     “不方便,”宋歌话未说完,那妇人已经出声淡淡打断,“大人还是请回吧,家中只有婆婆与妾身,于理不合。”她的话说得意思很清楚,你一个将士,绝对不方便进她们这只有两个女子的家。     宋歌抿唇,虽预料到源城百姓对大军的敌意,但没想到表现得如此明显。她想了想,却没有离去,只定定站在屋门前平静道:“夫人怨我军退兵至此,但可知如今大将军正率十万兄弟城门外浴血杀敌?夫人不愿借支架一用,但可知这小小东西眼下却对于大军分外重要?夫人难行我军方便,但可知将士们也是骨脉血肉之躯在行这全城百姓的方便?”     宋歌攥紧拳头,盯着那紧闭的屋门,掷地有声。     屋内有一瞬间的安静,旁侧却有人倒吸一口气的声音传来。宋歌不管其他,只瞧那二进小院的雕花木门,似要将那木板给瞪出一个洞来。她本意并非要激怒或者感化屋里的人,但现在连门也进不去,她便只能剑走偏锋,尝试着换这极端的路子走。     果然,话音落下不过须臾,里头有重重的喘气声响起,却听适才应门的妇人惊呼一句“婆婆”,随即大门打开,宋歌还未来得及反应,有一古稀老人已拄着拐杖扶着门沿站在前头。老妇发已稀白,面上沟壑重重,双眼浑浊似无法聚焦,但宋歌却感觉,她盯着自己,锐利而锋芒毕露。     “老妇人……”宋歌余光瞥到那撑在拐杖上的手背,忍不住语调便柔了下来。那只手,只一眼便让她想起她的奶奶,似乎那些尘封在记忆里的牵挂,总会在不经意间,悄然爬上她的脑海。那手粗糙干枯,上面的皮只要一伸直手背便会卷起一层一层的皱褶,像她烦恼时就会蹙起的眉头,怎么抚都抚不平。可拥有这双手的她的奶奶,却总笑着将粗糙却温暖的手盖到她眉头处,一下一下按着她眉心和眼尾,笑道“小孩子哪有那么多烦心事”。     这手轻轻盖上,便似遮掉她所有人生道路上的昏天黑地,遮掉她不愿面对的一切艰辛坎坷风吹雨打,遮掉她倍感疲倦的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只留一世安宁。     回忆未停歇,左肩膀忽然一下狠辣辣的疼,宋歌瞬间回神,抬眸却见那古稀老妇已近在咫尺,那根自制的硬木拐杖,一端仍旧握在她手里,另一端……在自己肩膀上。     宋歌这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肩膀有些酸麻,最初的疼只是一瞬间,接下去的余痛才最是折煞人。宋歌倒退两步,站定在老妇拐杖的攻击范围外,抬头眼前有些发黑,好不容易定下心神,才注意到那老妇怒不可遏将拐杖撑回地面,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倒不知是气的还是累的。     另有一中年妇人站在门口,满脸担忧地扶着老妇的胳膊,一边给她背后捋着气,一边拿眼神示意宋歌——走。     妇人有些无奈,婆婆的性子烈,偏偏这少年还拿话来顶她,若非刚才自己佯装担忧冲上来将婆婆扶住,稍稍脚下错步移开些许,这一拐杖,怕是直接落在这少年头顶了。     宋歌转过眸光,慢慢撇头想看自己挨了一棒的左肩膀,可肩膀处的经脉连着脑袋,她竟有些动弹不得,稍微下点狠力便觉阵阵犯晕。于是也便作罢,只咬牙承了这份疼,像千百根针同时扎进来,呼吸不顺,眼前发花。     宋歌动不了脑袋,不知道这一下会不会造成骨折骨裂甚至断臂的后果,便尝试着想动一动手指。但可惜,左臂不受控制,除了那难以言说的酸痛一阵一阵惹得她直冒冷汗外,指尖轻颤是她唯一能动的征兆。宋歌心一沉,怕疼的她死死咬着自己的下唇,努力克制那催人晕眩的痛感。     “老夫人,”宋歌深呼吸几口气,尽量压着嗓音稳稳道,“为何不借?”她到底还是疼,勉强无声倒抽着凉气,却在最后一个字落下时抖了抖。     那老妇余怒未歇,闻言竟还想动手,宋歌不避,反倒是那中年女子叹口气拦了下来,“婆婆您别动怒,倒叫人看了笑话,”她抬眼扫了扫周边,那些屋子里都有人在凑着脑袋看热闹,还是别在外头闹比较好,“进屋说吧婆婆,您也该用药了。”     老妇瞪大了眼,“玉华,你疯了!你忘记轩儿是怎么死的了吗?!”她越说越生气,但见那名唤玉华的妇人垂头不说话,更是气得浑身发抖,“笑话?看什么笑话?我施家三个男儿全都死在战场上,大漠风沙葬,这若是笑话,旁人岂不是滑了天下之大稽!”施老夫人虽年迈,说话声音却中气十足,许是觉得玉华对于宋歌的态度不得她喜,干脆恨恨转身,步履蹒跚独自进了屋。     玉华看笔直立在门前的宋歌一眼,再叹一口气,也跟着进了去。待抬脚入了屋子,她转身伸手刚想关门,却不妨一只白皙素手探了过来,那手指纤细,不似少年儿郎之手,指节泛着青白,指盖透着淡粉,一如她曾经年少时的璀璨年华。     玉华微怔,宋歌却正趁着此刻侧身进了屋,擦门而入的时候不小心蹭到了左肩膀,她整个人僵住,随即再不犹豫,一咬牙钻了进去。     “你——”玉华急了,一个字才刚说出口便不知如何继续下去,想伸手推宋歌出去,又顾忌男女授受不亲,这一番纠结的时间,宋歌已经反身帮她关了门,淡定站在屋子中央,左手垂在身侧,丝毫不动。     施老夫人才坐到屋内高座抬起头,一眼见宋歌竟直挺挺站在她跟前,气得两眼一翻拐杖差点又举起来,玉华担心她,便赶紧拦了下来,宋歌就是趁着这当口,淡淡启唇。     “我知你们的苦,但你们可知我的苦?”她说,一句话没头没脑。     施老夫人一愣,眯着看不大清的眼睛瞧宋歌,玉华也走了过来,停在宋歌跟前一步距离处,面上若有所思。     宋歌抬眸,眸底染了浅浅血红。     民居区内唯一一户院子里没有晾男儿衣袍的人家,这说明家中无男丁。什么样的人家家中无男丁?看这院子里晾晒的女子裙裾,样式共两套,很明显是母女或婆媳独居。但若家中本就只两人,照她们女子的身份该是住不起中段民居的,那便说明,至少在几年前,家中男丁尚在,且有一定家底物资。     源城靠近西北,由于连年受塞外黄沙人惊扰,边境每年都要招新兵,最大的可能便是家中男丁入了伍。再从这二进小院来看,虽规模不大但屋里屋外倒也精制,只是建造已有多时,年久失修的地方无人补修,就这么暴露在外。     西北驻边大军地处遥远,但源城距离近,新兵入营每年总有几天可回家探望,若此户人家的男丁每年回来,又怎会无视这失修的房屋不去修补呢?这只能说明,已有多年男丁未归,换句话说,此家男丁,已以身殉国多年。     宋歌要找的,就是西庭将士的遗孀,且在城内有一定身份。     “呵,你又知道什么?”施老夫人没有再赶宋歌,只坐着看那一身军服站如青竹的少年,“行军打仗的大道理别和我老婆子说,你家将军杀敌又如何?咱老施家祖孙三代都在那黄土大地上滚,滚了那么多年,连个尸骨也没滚回来!”她将拐杖靠在自己座旁,双手叠在一起放在腹部,“玉华如今已四十有三,十年前她把独子送出源城城门,二十五年前她把夫君送出源城城门,三十五年前……”施老夫人顿了顿,声音哽了一下,“三十五年前她八岁,是我老施家的童养媳,陪我一道儿将……将她公公送出了源城城门。”     “整整三十五年了,施家的男子送走一个又一个,再也没回来,”施老夫人苦笑,衬得脸上的皱纹愈发深邃,如岁月添上的那笔沉重,刺得人眼睛发疼,“若真为了报国志抛头颅洒热血也便罢了,施家儿郎愿做那铮铮铁骨,我等妇孺岂有怨言?但你问问十年前带兵打仗的那位将军,明明战局对我西庭有利,为何退而不攻?我孙儿寻得偷袭良机,又为何满盘反对?大军浩浩荡荡携旗退兵之时,可曾注意到我那孙儿和他手下百人之队趁夜搅了敌营?他们定没有注意到,就算注意到了,也不会发军进攻的,否则为何我孙儿被那敌军吊尸三日三夜,受尽风吹日晒,死前受那乱刀砍,死后受那万人唾,而他们呢?退兵千里外,高枕无忧!”     “我那可怜的轩儿……”终一语,泄了泪眼迷离。     宋歌一震,本想通过将士遗孀勾起她们对于外敌的痛恨,这样同仇敌忾利于她借用支架,结果没想到弄巧成拙,竟明白了城内百姓如此反感他们“退兵”的原因。     这施老夫人一家,倒的确是精忠满门。一家三代,父子、爷孙通通上了战场杀敌,宋歌打心底里敬佩,于是觉得左胳膊被打的那一下,也没这么疼了。     不过……她皱皱眉,十年前的事儿她不清楚,满打满算她到这异世也不过一年多了半载。可照施老夫人这样一说,当年带兵征战的不该是司空震或者司空翊吧?前者素来是良将,不至于罔顾将士性命,后者……后者十年前才十岁,半大的孩子而已。     十年前……宋歌又转念一想,还是不对。水牢里那个神秘男人,那个据她推测极有可能会是皇帝胞弟的男人,似乎入狱已有二十年?那十年前,带兵的也必不会是他!这可有些奇怪,西庭朝政关系不算复杂,朝中哪些人是文职股肱、哪些人是武将翘楚,她其实也摸得清楚,排除司空震和那男人,加之司空翊、司空璟、司空祁年龄不符,她还真想不出来了。     宋歌眉眼一跳,说到那个男人,现在帝京这么乱,他这隐藏身份又特殊,会不会掀起什么波澜?这么一想后背便起了一层冷汗,未及深思,施老夫人忽然重重道:“你倒是说说看!借去我施家三个男儿性命未还的大军,又怎还有脸面再问我施家借东西?”     宋歌抬头看着施老夫人,那眸子清澈见底,似可见玉泉鱼跃。只那一眼,面前少年仿若幻作当年那个倚着她膝盖笑闹着叫“我要去打仗”的孙儿,如此相像。     轩儿走的那年,年岁同这个少年差不多,但身量却高,穿上军服一板一眼的倒颇有将军风范。轩儿也固执,当年玉华舍不得他,怕一朝再来个白发人送黑发人,可却敌不过孩子硬气,偏偏就想马背上翻滚,一剑杀外敌个痛快,如今看来,和面前少年沉默的倔强倒有几分相似。轩儿是怎么留也留不住,这少年却是怎么赶也赶不走。     施老夫人深深看玉华,见妇人眼底泪光闪动,透过宋歌竟似也看到了念了十年的儿子。     待屋内一时沉默下来,待施老夫人情绪渐渐平稳,宋歌这才又抬眸,先慢慢看玉华,再慢慢看施老夫人,最后将目光停在茶案那青花白瓷上,一句一顿。     “你们苦,苦这三十五载寒心等待,儿郎只去不归,一腔热血洒在黄土大地,瞬息被烈日晒灼。”     “你们苦,苦这漫长岁月孤儿寡母,尸骨不还英魂难聚,当初说好的精忠报国未实现,却白白成了塞外黄沙刀下鬼。”     “你们苦,苦这铮铮铁骨腥风血雨里闯,那率军统领却轻言退兵,凉了百姓心,灭了英雄志,丧了儿郎命,绝了太平路。”     宋歌上前一步,继续声声掷地!     “我也苦,只是我的苦一句话便可说完,”宋歌拿右手扶了一下自己的左胳膊,嘴角抽了抽咬牙道,“我苦在……夫君在外征战,援求无果。”她说完,在施老夫人和玉华未反应之前,手伸到头顶轻轻一扯,盔甲忽落,泻了女子满头青丝。     对面两人齐齐一震,施老夫人更是颤巍巍要从座位上站起来,嘴里念叨着“女儿家”,拐杖因她突然的动作“啪”一下砸地,惊了满室。     “施老夫人,您家老爷上了战场后,您做了什么?”宋歌青丝披落满肩,黑发如墨,愈发衬得她容颜苍白,那眸子极亮,定定瞧着人,似能将人心看透,“您家老爷折身疆场后,您又做了什么?”     宋歌眼见施老夫人面色不霁,也不管自己的话失了礼貌,只有转身对玉华同样道:“夫人,您的夫君上了战场后,您做了什么?您的夫君折身疆场后,您又做了什么?”     玉华也不答,倒不知是不愿,还是不能。     宋歌却忽然旋身,眯眸淡笑道:“您二人不答,那便我来答!”她褪去适才对于将士遗孀的尊敬,该凌厉时依旧凌厉。     “你悔这报国热血空洒沙场,却不知儿郎的驰骋雄心从来无惧以身殉国!他们操戈时,你在悔,悔自己倒该多给他们一些儿女情长的牵绊,好留住那恨不得直飞沙场的壮志雄心!”     “你怨这纷乱战局埋葬施家铁骨,却不知纵是成了敌军寒刃下一抹英魂,也不曾消散!他们浴血时,你在怨,怨大军带走三条鲜活的生命,却没意识到真正取你施家儿郎性命的,实是塞外大敌!”     “你恨这无良将军轻言退兵,徒留你孙儿单骑闯敌营,却不知大军自有战略,退兵百里、千里、万里又何妨,只要边境外敌未踏上西庭国土,你源城百姓民乐安康,城未破,将便无罪!他们阵亡时,你在恨,恨数万将士弃你孙儿于不顾,可你想过没有,若那少年听从将军指挥,这命必不会失!”     宋歌喘了口气,但见玉华扶着施老夫人,前者神情悲伤,后者木讷,似出了神。     她不管,只想把憋在心里的话一口气说完,也不知是说给她听、她听,还是她自己听。     “你们便只在这悔里、这怨里、这恨里过了三十五载,可我不愿,”宋歌摇头,眉宇间坚定如初,“我不愿三十五载后像你们一样,抱着满是惨痛与难过的回忆过一辈子。我宁愿陪着他生死,也好过将来苦等,却等不来他骨灰,只能立个衣冠冢,噬心般疼。”     “你们悔、怨、恨了三十五年,累吗?”宋歌面不改色盯着两人瞧,眼神毫不避让,“我愿同他共担人间疾苦,承战火烧灼,哪怕受万民唾弃,他无悔,我亦无怨,更何谈恨?”     “三十五载过,你们依旧活在痛苦里不愿退离,若你施家儿郎泉下有知,该作何感想?”宋歌左胳膊忽然又是一阵痛,额际冷汗瞬间冒出,她强自压住痛意继续道,“大军退兵只是权宜之计,若真不愿打仗,如今城门外应战的又是何人?”     “我的夫君也是人,他只是比你的丈夫、儿子、孙儿多了那么一层身份,便担上了重不可堪的责任。他也有母亲,如今正在帝京,生死未卜,”宋歌抬眸,鼻尖微红,“而我能做的,只是在城内助他半分,仅此而已。”     宋歌语歇,说到后来不知是疼痛惹得她没有力气还是心已觉累,渐渐地语音便低沉了下去,她本应高扬的头颅也慢慢垂了下来,双肩微耷,模样甚是落寞。     半晌,屋内无声,宋歌面色苍白冷汗直流,她不愿让对面的两人发现她的脆弱,只撇过头,努力强撑着自己。左胳膊颤抖得厉害,指尖的汗似要滴落,那针扎般的痛感再度来袭,几乎将她击碎!     终于,在宋歌坚持不住前,施老夫人拄了拐杖缓缓走过来。宋歌还穿着一身军服,三千墨发遮了她大半张脸,在老夫人模糊不清的视线里,竟真有几分像她那个没了近十年的孙儿。记得轩儿走的时候才十五岁,小小少年意气风发,腰板挺得比院内那棵大树还直,和这姑娘一样坚毅。     终是英雄出少年……施老夫人苦笑,连连摇头。一个不过二八年华的少女,却能为了自己的夫君女扮男装入军营,到底是她老了,跟不上这年代了,一个孩子,将她批得遍体鳞伤,她却竟觉得,有那么几分道理……     “你要借支架,能帮到你夫君什么?”她不懂,区区一个晾衣服的支架,能有什么作用?可见这少女如此固执坚持,她一时也有些心软,或许大军真如她所说,“退兵”只是权宜之计?     宋歌心忽然一松,顾不得左胳膊疼痛急急道:“吊牛羊!”     施老夫人一愣,和玉华面面相觑,完全不明白宋歌的意思。     宋歌没有时间再多作解释,“如果您两位有办法能借到百余个支架,大军的士气必能提升!”她目光炙热,就差抓着施老夫人的手了,“施家满门忠烈,三条儿郎性命该向外敌去讨回,他们定也不愿你们和大军产生隔阂,同是西庭人,司空他不会负了源城百姓!”     玉华久久地看着宋歌,看女子长发披散,吃力地垂着一只手半是劝说半是请求的弯着腰,那模样竟也和记忆里哭求她的爱子身影叠合在一起。     “婆婆,咱家有两个,可借,”玉华说完,已经转身出了门,“城内百姓多良善,只要说清楚大军此举乃权宜之计,大家都会明白的,当初进城的时候……”玉华顿了一下,有些疑惑,“为何不说?”     宋歌抿唇:“担心城内有敌军的眼线。”     施老夫人深深望宋歌一眼,“你先回去吧,一刻钟后派人来取支架,”她话音刚落,便看到少女眸底迸发了喜色,那光彩太夺目,一眼便倾泻了天地,似九天银河滑落,染了人间星光点点,“只要源城不破,百姓不亡,我施家儿郎未无辜枉死,哪怕我等妇孺不知深浅,也万不会以一城安危作代价,”她叹口气补充道,“但你是否能保证,城不破、人不亡?”     宋歌先弯腰鞠了个躬,刚才情绪激动不免出言凌厉了些,毕竟施老夫人和玉华都算作她的长辈,这一礼她们受得。况且,这一次赌,她赌赢了,感谢她们愿意选择相信,这一躬,她们也受得。     “只要我在,城不会破,人不会亡。”宋歌笑,唇畔如生了花,勾起满是温软。     只要她在,司空翊岂会容她受伤害?他要护她周全,首先得护下这座城,这城内众人。     一炷香后,宋歌又独自回了城门口,小瑞一眼看到她,本是充满焦虑担忧的眼眸瞬时染上了惊喜,心下大松一口气后,小瑞急奔上来,下意识抓着宋歌两只手问道:“怎么样,有没有人为难你?”     宋歌猝不及防,左胳膊已经被小瑞捏得紧紧,她忍不住痛呼,吓得小瑞赶紧抽手。熊大和郑冲听到声音赶过来,温自惜在城楼观战,一时没有注意到下头动静,便没有探头。     “咋了咋了,受伤了?”熊大皱眉瞧着宋歌瞬间变苍白的脸,须臾便发现她的左胳膊似乎僵在一个地方,半点也不曾动弹。     小瑞被吓得不轻,自己刚才那一下因为担心其实捏得挺重,看宋歌冷汗直冒,估计本来就伤得不轻,自己又雪上加霜,害了她……小瑞满是愧疚,一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没事,”宋歌微笑,那笑却牵强,这两个字不是回答熊大,而是对着小瑞,让他放心,“皮外伤,但所幸已经借到了东西,再过会儿熊大你和刚才那位队长一起带人去取来,咱们时间不多了。”宋歌三言两语带过自己的伤势,现在情势紧急,既然刚才已经拖延了医治时间,倒不如再拖上一拖,也省得惊动温自惜,他现在可是担着很重要的职责。     小瑞摇摇头,明明她的表情充分表露了她有多疼,却还在硬撑。可固执如她,自己多劝也无用,或许只有世子殿下,才管得住吧……小瑞将停在半空的手慢慢收回,眉宇间染了阴霾。     一刻钟后,百余个支架按照宋歌的意思一字排开,和先前早已被安排好的牛羊在同一个位置。宋歌的手已经抬不动东西,便全权交给熊大负责,自己只在一旁说说话指点些许。     宋歌让将士们将封着嘴的牛羊倒挂在支架上,就跟屠宰场里常见的屠夫杀猪的场面一样,脑袋向下尾巴朝上。因为牛羊也有些重量,所以倒挂的时候还挺吃力,忙活了又有一刻钟,不知不觉宋歌在这上面便耗费了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对于城内来说只是眨眼之间,但宋歌知道,城外的半个时辰,足以将战局翻天覆地!     牛羊倒挂完毕,宋歌又叫人将战鼓置于支架下,移开一段距离,大约退后半步有余。此时百余头牛羊嘴都是封住的,而四肢也用布条捆绑得紧,几乎倒挂者动弹不得,但有几头健壮的倒是一直在挣扎,那蹄子明明被捆住还用力地蹬着,力气实在是大。     一切准备就绪,宋高宗直到这一刻,才敢真的吐出一口长气。     “五万将士可聚集?”宋歌转头找那老兵,却没有寻到人影,熊大闻言立刻回答道:“刚见那队长在整队呢,估计很快就来了。”     宋歌点点头,万事俱备,东风也不欠。五万将士一出城,再配以战鼓连绵不觉,足够振大士气!     她未来得及再转头看一眼布置好的一切,忽听城楼上一人闷声沉沉:“不好!他有险!”     宋歌呼吸一窒,温自惜在喊,而他话里的那个“他”,除了司空翊还能有谁?     拳心捏紧,宋歌霍然回眸。     “五万镇关大军在哪?!”     ------题外话------     万更还是欠一把火候,明天继续努力!     这张算昨天的,我就不分开发两章直接还清债务了,因为我发现,欠着一章会让我更有动力!           第十章 大杀四方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该杀——”黄土大地上十万镇关大军齐齐振臂高呼,一语震了山河。     司空祁马背上回头,眸中渐露深色。今日大势已去,若勉强应战伤亡必定惨重,但若收兵撤退,也必定是被司空翊一方追赶着狼狈逃窜,士气军心严重受损,来日重振旗鼓怕也难。他一边策马急奔一边皱起了眉头,面上阴鹜至极。     东衡大军仓惶撤退,那万余平瘟新兵更是连武器都丢掉了在跑,司空翊远瞧着,倒没有立刻便急追上去,他有两个想法,但不知该选择哪者。     其一,趁着司空祁如今军威折损,言语刺激那些还有良善之心的新兵弃暗投明。但他不能保证,司空祁是否会借着他此举将亲信安排进来,所以还须慎重考虑。     其二,趁热打铁直捣黄龙,士气充足的他们完全可以进行一次大规模的追击,甚至能让司空祁好长一段时间须得在城内休整。但他同样不能保证,深入追敌之时,司空璟会否有所行动,自己不能将源城如此大意留在身后。     所以,这就是三方互相掣肘的难处。     但若叫他放弃眼下这大杀四方的优势,实在不甘!     前头东衡大军已退出几里,片刻便能出了青垨草原。镇关大军急了,一个个转首抬眸看司空翊,将军依旧没发话,他们不能追,只眼睁睁看着司空祁和孙适光带领大军,转瞬便将撤退至安全距离。     “将军!”不知是谁忍不住喊了一声,两个字简单,语气里却透着浓浓的焦急。     那喊话的士兵目光灼灼,手中长枪尖端本就已经染了血,那血映红他浓眉之下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里头燃起了不可扑灭的热火。士兵大抵身上都有伤,这年轻人也是,两处肩胛骨的衣服都已破开一道大口子,现出已经血肉模糊的伤,但他握着长枪的手依旧用劲,劲儿使得大,伤口处鲜血汩汩冒出。     司空翊听得清楚,眯眼再瞧司空祁一眼,再有三里地,大军便失去了追击的机会。     他仍是不急,突然马背上旋身,回头看那城口,五万大军已渐渐靠近。城门阖得快,他找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便下意识往城楼看。城楼还是只有温自惜一人,司空翊皱眉,按捺下心中疑惑,垂头自问。     如果她在,会选择什么?     这一无声低问,竟惹得司空翊独自失笑。她定觉得,能杀一个便是赚了一个!     将士们眼见将军唇角轻扯,竟能在如此焦急紧张之刻笑出来,几乎瞬间都噎了噎。还没来得及再催上一催,却听男子紧声高道:“该杀之人必不手软!”     他一语刚歇,忽然扬起马鞭凌空一抽,清脆的一声“啪”似穿透一切,清晰地灌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儿郎们,杀该杀之人,护该护之城!”司空翊当先重扯缰绳冲了出去,马蹄飞溅,他最后一句话如雷掷地,“先杀犯我家国者!”     “战场刀剑无眼,但同袍不可操戈,”司空翊已经去得远,可声音里却混了中气,沉重而清晰,“只是若有人唯反逆者马首是瞻,那便割袍断义!”     他的话意思很明显,先杀东衡人,毕竟司空祁队伍里的平瘟新兵也是他们西庭的同胞,若有回归之心便饶,若依旧反逆,哪怕是同胞,依旧要杀!     人人震惊!     须臾,一个字再次冲上云霄。     “杀——”镇关大军十五万聚集,战旗飞扬,长枪直指前方。将士脸上神情肃穆,可眼底激昂斗志已被激发,那眸子亮如星,身上的伤也不觉得疼了,握剑的手力道更大了,似乎已经可以预见自己一刀刺入敌军胸膛,战功赫赫。     铁蹄踏响山河,战火灼灼不灭,乱世一条荆棘之路,总由那尸骨堆成。黄土大地下葬了多少儿郎英魂,刀光剑影腥风血雨,或一朝功成万民传颂,或白骨森森永枕霜草,生死在这疆场上,从来只是流云飞沫。     谁半空里潇洒旋身一剑剖开敌腹,声声战鼓未歇,我在这狼烟下一袭染血戎装,誓要将逆者绝于此地。     谁胯下黑驹如风卷了烽火遍野,铁甲落赤血溅,我许过你河山大好岁月安宁,便纵是马革裹尸还,也要听一曲祝捷凯歌。     谁驰骋如雷霆,不屈立天地,我要这乱世无战你一生无忧,哪怕到最后白头偕老变伊人空守青冢,你也定不会怨。     鼓声不停,镇关大军的刀剑便不停。     有人一枪入了敌人胸膛,抽手却觉腹部一热,低头但见剑刃贯穿了自己。他面无表情,不回身直接将长枪往后一递,尖端入肉一声“嗤”,鲜血喷了他满背,身后重重人体倒地声。他笑,一条命换两条,值了!     有人遭到敌军背后一刀抹了脖子,猩红喷溅满地,他再也撑不住倒了下去,听到那偷袭之人一声大笑。他憋着最后一口气睁眸看,那人脚上穿着的是新兵靴。他不语,也再不能语,拼着最后一股子劲儿一剑插进那人脚踝,动作之猛引得喉间鲜血更加快速地冒出,却看到那人吃痛倒退一步跌倒,有东衡将士铁骑踏过,不慎将那人睬个正着,喷出的鲜血比他还多。他笑,死前还能拉一个垫背的,值了!     有人身中数刀,踉跄着便要倒地不起,一个平瘟新兵忽然冲上来抱住他,还以为同胞迷途知返,却没想到那人抬眸恶狠狠将剑送进了他腹腔。他冷意寒了全身,一把推开那个新兵,抽手自己拔出腹中长剑,咬牙一反手,须臾间送回那人胸膛。他笑,死前铲除一个反逆者,值了!     司空祁狼狈撤退,胸中抑郁难平,眼底的狠辣无处发泄,只策马狂奔,一路砍杀和他在一片国土上共同呼吸的西庭将士,鲜血喷射在他脸上,他不擦,只任由那猩红流淌,如嗜血罗刹。     司空翊远看,对方已近青垨草原尽头,再追下去便会有险。他懂适时收手,毕竟今日司空祁的大军已算惨败,不休整个十天半月他不会轻举妄动。而最关键的是,放司空祁归山也不是什么坏事,就让隔岸观火的司空璟去斗一斗司空祁这只大伤之兽,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好果子,总得换个人来尝尝。     男子铁甲已松散,黑袍上因了颜色问题倒看不出有无染血,但他额际破了道口子,也不知是谁那么大本事能伤得了他。那伤口虽小,却有黏稠血液渐渐滑落,粘了男子睫毛,逼得他眯眸远望。精致无瑕的俊容上无端添了伤痕,就如上好的青花白瓷边沿磕掉一块角,留有缺憾。     司空翊再扬马鞭,鞭子上也染了血,凌空抽完之后鞭上鲜血溅了自己满脸。     “穷寇莫追,”他道,一语凝了烈气,“且看着,今日尔等落荒而逃,便再无机会踏近我西庭半步,青垨草原尽头,是你们可以染指的最后一地!”     司空祁回头,拳心紧握,咯咯作响。     ……     大军回城那刻,百姓同昨日他们刚进城时一样,分列长街两侧。     司空翊还是在最前面缓马而行,只是铁甲墨冠略显狼藉,他未在意百姓此举何意,只皱眉转头瞧那城楼。上头确认无人后,他眉头蹙得更紧,又打眼在那密密麻麻的人群里搜寻,熟悉的那抹纤瘦身影始终不曾出现,司空翊不知为何有些心慌,一路不见温自惜熊大那四人,他们和她走得近,如今全部消失,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城口丢了几乎可以堆成山的战鼓,还有被封了嘴儿的牛羊,只是那牛羊腿脚上的布条已被松开,一只只横七竖八倒在地上,四肢乱蹬。司空翊定定地瞧,仿佛透过这些东西,能看到一个女子拼尽全力为他添上办点帮助,只是宋歌啊宋歌,我已夺得首捷,你又在哪里躲着不看我受万民景仰?     他手心不知何时出了汗,战场杀敌都从未紧张过,如今却心悸得厉害。     百姓静静地看着十五万大军回城,其实精确说来,已非十五万大军。     青垨一战,镇关大军将外敌击退回姑祀城,西庭亡八千、伤一万,司空祁的队伍却亡两万、伤三万有余!大部分东衡将士都折损在撤退的慌乱中,西庭旗开得胜,十四万余大军扬了军威得了民心,一朝士气长,百姓日夜传!     不知谁先高喊了一句“大军好样的”,瞬时赞颂声便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似要将这些铮铮男儿吞没。司空翊恍若未闻,转身看一眼后头那群处处挂彩的将士,有的还年轻脸皮薄,昨天被扔鸡蛋今天却能听到那传颂的话儿,面色绯红,不知是太激动还是太害羞;有的已参战数载,只扶着旁侧受伤颇重的兄弟步步往前走,唇畔带笑,那笑虽浅,却满含欣慰。     司空翊来回扫视一眼,却再不能在马上安坐,他忽然半空里旋身下马,动作干脆利落,黑袍划开凛冽弧度,墨发同时飞扬,遮了众人头顶一片阴霾。     空气忽然凝固,人人屏息,似被他潇洒身姿所折服,但见那刚及弱冠的男子留一抹无瑕侧脸轮廓,薄唇紧抿抽手解下佩剑,直直往那城后的牧场营地走。     “将军——”有人惊呼,百姓和将士齐齐回神,这才发现须臾间,司空翊已不见了人影。     司空翊运气往营地跑,跑得越急心便跳得越快,他将手掌抵着自己胸口,咚、咚、咚,声声沉闷。宋歌不在城口,连温自惜这几个人也不在,那必定是其中有人受了伤或者出了事,而他右眼皮一直在跳,直觉那人……会是宋歌!     他到了营地入口,来不及喘上一口气,拔腿便继续往里跑,却突见一人怒骂着从里头以和他不相上下的速度跑出来,一边跑一边碎碎骂着“什么蛮粗婆子,我呸”,那人膀大腰圆,动作却生风,三步并作两步跨过几个帐子,须臾便近在跟前。     司空翊眼睛一亮,“熊大!”他高喊,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前一把上去扯住他胳膊,“她人呢?”未说人名,但两个人都清楚。     熊大一愣,似是没料到司空翊已经回了城,呆了片刻才重重“啊”了一声,“将军你回来了啊!正好!跟俺揍人去!”他反手也抓住司空翊胳膊,一边往外拖一边忿忿道,“民居区里有个老太婆把她打伤了,俺要给她报仇!”熊大说着说着便想起刚才温大夫给宋歌看伤时的场面,那胳膊……     熊大连连摇头,穿在衣服里竟看不出肿成那样子,听温大夫说这肩胛骨骨裂的疼痛极其厉害,她怎么能忍下来?     熊大扯司空翊,却半点没有扯动,只听男子语调低沉道:“先带我去找她,哪间帐子?”熊大没来得及挣扎,比司空翊重了许多的身子竟已经直接被拎了起来,像提小鸡崽儿似的。     “将、将军!”熊大脸涨得厉害,黑红黑红的,“您先把俺放下来,就、就咱哥几个住的哪间,温大夫在治呢,没生命危险,就是那胳膊——”话说到一半,熊大重重摔在地上。     “哎哟!”熊大跌得眼冒金星,揉着屁股抬头的时候,司空翊已经走远,他愣了愣,嘟囔一句“放下来不是扔下来啊”,便自己颤巍巍起了身,也不往外跑了,一瘸一拐跟了上去。     司空翊掀开帘帐,心里慌着脚下步子便乱了些许,直接和正要出来的郑冲撞了个满怀,后者脑门碰在他鼻头,司空翊痛得捂住口鼻,步伐却依旧未停。     “小歌!”他高喊一声,一眼看到女子闭眼躺在地上随意铺就的床位上,他呼吸一窒,被那苍白到毫无血色的憔悴面容给震在当场。     温自惜就在那草铺前,闻言转身,看到是司空翊才稍稍松下了些蹙起的长眉。适才熊大脾气暴烈冲了出去,他担心他会去闹事,便急着让郑冲去拦下,所幸现在司空翊回来了,能压制着熊大的脾气。     “你……”温自惜看一眼睡不安稳的宋歌,竟不知从何说起,“你先陪一陪她吧,药已上过,我……蒙了眼的。”宋歌的伤在肩胛,但整个胳膊上的软组织都被破坏,所以他须将袖子给全部撕开才能诊治,考虑她毕竟是女子且已有家室,他得顾忌着礼数。     司空翊点点头,再往前一步,并没有问温自惜事情的起因,只淡淡接过小瑞手上的巾帕,一言不发坐到地上。     温自惜瞧着司空翊的背影,抿唇沉默须臾,第一个转身出了去。小瑞不放心地看宋歌一眼,叹口气和郑冲一起往外走,顺道儿将刚刚回来的熊大也给带了出去。     帐内只剩坐着的他,和躺着的她。     司空翊细细看宋歌微皱的眉头,苦笑着将还染着狼烟气息和黄土污浊的手指抚上宋歌眉心。哪怕是睡着,她依旧总是心事重重的模样,似乎自他认识她以来,就没见过她无忧无虑的样子。     终究是自己所处的人生太沉重,让她无端受了累。司空翊以指为画笔,细细勾勒着宋歌面上所有。远山眉细淡,他一点一点认真抚平她蹙起的忧思,再顺着那精致玉鼻向下,轻轻扯着她嘴角往上拉,多笑笑,她是不是会活得轻松些?     司空翊垂眼,宋歌身上盖着被儿,其实天气温度适中,就这样躺着压根儿不需要被褥。但他知道,温自惜蒙眼给她上了药,那必是宽解了上衣的。司空翊沉默,慢慢掀开那薄被。     然后,被撕开的一整个袖管下,肿得出奇的胳膊直接冲进他眼眸。     肩胛骨处已血肿,整个手臂皮下瘀斑呈紫青色,这伤刺眼,司空翊先转开目光,半晌才又定定瞧了回去。     看惯了沙场杀戮,他什么恐怖伤口没见过?莫说这血肿瘀斑了,生生斩断的四肢断截面、穿腹乃至穿喉的狰狞血洞、四处滚落的头颅,哪怕是直接剜下的眼珠或直接割下的耳朵,他都已经能对着继续安然吃饭喝汤。可现在呢?这手臂上的伤他其实清楚,肿成这样该是直接暴力打在她肩胛处,导致肩胛骨骨折或骨碎,而胳膊上的骨髓、骨膜以及血管会因此出现大面积出血。看她这血肿的程度,肩胛处应该会处在长期剧烈疼痛中,且手臂无法移动,暂时失去所有肢体活动功能。     司空翊想牵牵宋歌的手,却怕碰一下就惹她疼。这伤,听熊大只言片语里说,似乎是哪个老妇人打的?究竟是有多怒,才能下这么重的手?司空翊素来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儿,但这回却耐住了性子,宋歌既然愿意忍下来,他便等她醒来亲口告诉他,告诉他为了他这一仗,她做了多少牺牲。     宋歌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总能感觉到自己在浅眠,连睡了大概半日一夜的功夫也能精确计算出来。以前她睡眠也浅,极少做梦,今夜却浑浑噩噩,一会儿觉得自己醒了,一会儿又知道自己还睡着,梦境不断,冷汗出了一身又一身。     后背总是湿答答黏腻腻的,宋歌这才觉着自己该醒了,可眼皮重得很,她想翻身可身子如灌了铅,左胳膊又一直火辣辣的疼,她皱眉,睡梦里低低哼了一声。     却听身侧有人低笑,然后她便感觉有双手贴上了她眼睑,一下一下揉着她眉心,似非要跟她较劲儿,将那蹙起的眉头给按下去。宋歌不乐意,想把脑袋转开,却还是因为肩胛血肿动不得半分,只得任由那人温热的手掌贴着自己的脸,抹去一头细汗。     宋歌累极,恍惚间竟又开始做梦,梦里回到了白日的时候,她听到温自惜在城楼喊着“他有险”,如此真实,她竟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病倒了其实才是一个梦?     梦里她和白日做了一样的决定,回身怒唤那老兵迅速整顿大军,五万将士她留下了两百人,这其实在作战的时候根本看不出数量的变化。将士们在城门前站如松竹,门开一瞬间,她一声令下,那些已经被倒挂起来的牛羊旁边,各有两个士兵守着,听到宋歌指示同时解开牛羊四肢上的布条,失去了禁锢的动物本能促使那些牛羊狠命瞪着蹄子。     蹄落,正正好好击打在战鼓上!     将士击鼓的力量到底有极限,且无法长时间保持,很容易便会泄气。最关键的是,要用两百人制造出上万将士才能制造的鼓声不歇,这是不可能的。     但人做不到,动物可以。     牛羊都是四蹄类动物,健硕的四肢支撑起整个框架骨骼,前者尤为明显,四蹄不仅有力,且能持续较长时间的蹬击。选择将牛羊封嘴倒挂,一是防止它们惊叫声太大惹得司空祁怀疑,二是倒挂可以刺激内分泌二腺、脑下垂体和松果体,她不知道牛羊有没有这些玩意儿,但前世学习瑜伽倒立的时候,教练是这么说的。     内分泌二腺和脑下垂体她已记不太清,但印象最深的却是松果体,它可以刺激交感神经,牛羊一紧张一兴奋,蹄子便会蹬得越厉害。或者换个通俗点的话来讲,就好比将一个人给吊起来,出于本能他的手脚一定会挥甩,这便是紧张慌乱时的第一反应。     宋歌皱皱眉,额头上又冒出一层冷汗。     梦里边的鼓声大得很,她只觉脑袋都快炸开了,想躲却没处避,想捂耳朵手却动弹不得,一时间愈发心慌。大军出城,她本想看看司空翊情况到底如何,可才刚走上前一步,眼前突然一阵发黑,她愣了愣,须臾倒地。     临摔下那一刻,她却猛然想起自己前世颈椎骨折时,医生有交待说,骨折的早期症状,会有突发性休克。     那便是了,宋歌想,一头栽倒在地。     梦越做越乱,一会儿是白日的情形,一会儿又混杂了前世和爸爸出游的画面,而更多时候,她会看见司空翊,他在马背上一边缓行一边侧着脑袋对她笑。那笑太美,唇畔竟似染了桃花酿,惹人泛醉。     “小歌。”宋歌皱皱眉,梦里的司空翊笑着唤她,那声音沁了蜜一般,甜得发腻。     “走开,别叫我。”她胡乱嚷了一句,用能动的右手随意挥开眼前那张忽远忽近的脸,还没来得及低骂,却听见一声清脆的“啪”,似打到了什么一样。     司空翊脸黑了黑,叫他走开?     ------题外话------     今天的订单多的超出了我的想象!竟生生推迟了下班时间!     然后上班也没挤出多少时间偷偷码字,今天的量就比昨天少了嘤嘤嘤~     不过明天就是礼拜五了,后天大后天可以安心码字了!本来想着这周末要去魔都CCG漫展的,才妹和梦殿都会来~但是恰好碰上台风来袭,蠢夏就放弃了,一是有码字任务在身~二是反正签名有了,以后还有机会现场看的~哈哈哈~     话说有妞儿喜欢小梦和黄靖翔的嘛?           第十一章 跟太监有染?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宋歌不满地哼唧了两声,薄唇抿了抿,又似沉沉睡去。     司空翊愣在原地,左脸上被扇了一巴掌,虽不疼,但适才女子掌心温热,抚上来倒勾得他心猿意马。梦里是看见什么了,竟叫他走开?司空翊又好气又好笑,起身去将擦了她额际冷汗的巾帕搓洗一番,待回来便想给宋歌仔仔细细擦拭身子。     司空翊手指递到宋歌胸口,犹豫了一下觉得不好,自己这样算不算是趁人之危非君子所为?可又转念一想,猛然发现,自己是她夫君啊!     世子爷如此便觉心安理得了,手指轻巧一勾就把军服扣子给解了开,一边小心翼翼脱着避开宋歌手上血肿的胳膊,一边念叨着这衣服忒难看将她身段都给遮了。     才刚宽了半边衣,宋歌睡梦里闷哼一声,她一条胳膊完全丧失功能,也就牵带着左侧身子都经不得折腾。司空翊只好又把宋歌给放下,皱皱眉干脆拔剑,剑刃抵着宋歌胸口,轻柔划过。     军服撕开两半,现出女子粗布束胸,司空翊瞧了许久,叹口气将巾帕覆了上去。     颈项多汗,他便擦得格外认真,一点一点轻轻拭过,偶尔宋歌舒服地哼哼两下,他眼睛便亮一亮,唇侧笑意溢出。司空翊避免着自己的目光去触及女子白皙肌肤,仿佛多看一眼便是多一分折磨,他只顾垂首细细抚过她每一寸,后背不好擦,他就单手托着她细腰,慢慢往后探。     触手是一道皱褶遍起的伤疤,司空翊微怔,这才想起邱山狩猎那会儿,她伤得和今日一样,也颇重。     这么一回忆,心便揪在了一块儿。     印象中她一直受伤,后背一处,左胳膊一处,如今肩胛上又是一处,左臂再这么折腾下去便要废了!就算是铁打的女子也该疼了,她倒好,听说还忍着?     哪家女子不珍惜自己的容貌肤质,留下指甲片儿似的伤疤都会怨叹许久,她这几处都是大伤,日后估计疤痕得跟着她一辈子了。不过还好,她已嫁人,否则定被夫君嫌弃。     她该庆幸的,他不嫌弃。     司空翊微微一笑,情绪忽上忽下。     擦完后背擦前腹,帐内已昏暗,他眼前有些模糊,最近不知是疲劳过度还是蛊苗影响,他总觉得自己看东西不太清晰。听帐外人声渐起,想必大军已开始安顿休整,有温自惜在他倒不需太操心,今夜便偷闲一次吧。     帐外有亲兵守着,虽不是老何黑木那几个,但也是成王府带出来的。司空翊微叹,成王府跟着大军一起出来打仗的,余良胡岱冬那几个已殉国,如今身边寥寥无几人。     心,稍震。     听闻司空璟和淳于岸攻打边城的战略,是屠城。     司空翊未见那场面,但边城城内上万人,若是屠城,该是怎样的人间地狱?他不知,但他如今却清楚知道,若叫他遇上司空璟,必同样偿还!     拳心捏紧,司空翊眸间带火,一转头看到宋歌眉头又慢慢蹙了起来,心下才稍稍一松。     就一夜吧。     司空翊想,就一夜,日后战火连绵不断,他没有机会和她独处甚至温存了。司空翊将巾帕丢进铜盆里,坐到地上又深深看一眼宋歌,这才和衣躺下,贴着她未受伤的右手,将脑袋离她近了些。他多日未合眼,刚一躺倒便觉困意袭来,精神状态到了最疲倦的时候,他却舍不得睡觉,只想多看宋歌几眼。     女子呼吸时急时缓,听得出这一觉并不安稳,司空翊瞧她略微狼狈的侧脸,上头染着尘土,这才明白刚才只顾着擦身子,倒忘记给她洗脸了。他默了默,又起身搓了巾帕来擦拭宋歌脸庞,这样来回一折腾,再躺下的时候司空翊困意全无,精神倒愈发好了。     看宋歌睡得沉,一时半刻也醒不过来,司空翊抿嘴,半晌忽然将唇贴近宋歌耳垂处,轻轻一吻。     “小歌,当初你问我为何对于你没有守宫砂一事毫无怀疑,我那时说,我信你,便足够。”     “小歌,昨日你犹豫着没问我为何对你替嫁身份毫不在意,其实,你内心还是在意的吧?”     司空翊一吻蜻蜓点水,唇却没有离开宋歌耳际,只贴着那淡粉耳窝轻轻道。     “其实,你看似聪慧,很多时候却愚笨,”他低笑,闭眼话音似呓语,“哪国公主没个公主架子?你倒好,行事乖张,处处透着破绽。也得亏父亲是个武将心思粗,母亲又对你甚是喜爱才安安稳稳过了那么久。”司空翊唇角上扬,打量宋歌鬓角细碎的淡淡茸毛。     “还有啊,你那么多稀奇古怪的念头,怎可能是礼数森严的皇室所教导?”司空翊自言自语,可却还特别认真似地点了点宋歌额头,眸带无奈,“可与我东衡西庭一路相伴的人是你啊,替嫁与否又如何,且你……”司空翊顿了顿,哀怨道,“且你当初应是受东衡皇帝所迫的吧?说起来倒好似我强占了你一样。”     “你我原只是一场两国和亲联姻里的棋子,但既然误打误撞还能对得上眼,也是缘分不是?”司空翊说着说着便兴致愈发浓,握着宋歌的右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搓着,“不过真好,所幸你是那个替嫁丫鬟。”     司空翊说到这里停了半晌,唇动了动似在斟酌接下去的用词。     “以前……你在东衡皇宫里,是不是过得苦?”司空翊不知为何起了这样一个话头,语调也慢慢沉了下去,“小时候皇叔叔疼我疼得紧,每日清晨母亲牵着我在宫门外等父亲下朝,他便要再绕过来抱我进御花园玩上片刻,那时候我和司空璟、司空祁的关系还没现在这么剑拔弩张,三人都没啥东西可玩的时候还能说上几句话。”     司空翊本欲趁宋歌熟睡告诉她自己内心所想,结果话匣子一打开,便再也合不上。     “我记得那天皇叔叔教我们三人写字,刚在御花园坐了没多久就有宦官急匆匆来报,皇叔叔大抵有事要忙,便嘱咐我们先呆在原地他过会儿便回来。我那时还小,再抬头的时候不知是不是司空璟和司空祁联手捉弄我,偌大个御花园亭子里一个人影也没有,”司空翊眸子深深,却无半分恼恨,只噙着笑意调侃自己,“你说当时是不是年少傻气,我竟那会儿慌了神。”     “慌了我便开始在御花园里乱转,兜来兜去也不知钻进了哪里,只闻林子深处有女子极力压制的低哭声,听来似乎极为痛苦……”司空翊这才慢慢散了嘴角笑意,眸光渐渐深邃,“你应该知道的吧……深宫多污秽,特别是那些……宦官……”     他记得那时自己不懂这个中深意只循着那声音找去,没想到眼前所见……     宫中太监乃阉人,自古阉人多变态,身体受到摧残导致他们的内心也发生扭曲。太监常年受白眼与讥讽,但又对皇帝和妃嫔的夫妻互动耳濡目染,私心里总是向往着正常男子该有的生活。可他们没有这能力,所以宫中太监和宫女结对食便成了秘而不宣但却众人皆知的话题,但后宫的规矩是严禁结对食的,大抵还是怕扰乱后宫。不过有些小太监还是会私下偷偷摸摸结对食,当然这其实也无错,只是还有一部分太监,却行那最是变态之事。     有些宦官,特别是在皇帝或者太后身边当差的总管以及首领,他们的地位比起一般小太监高上许多,年龄也长上许多,对于皇帝严令禁止的“结对食”一事必不会去行。可看惯了底下小太监这一出那一出的,心里绝不会痛快。他们能爬到太监总管这样职位,定比寻常人多吃了许多苦,受的虐待、凌辱也少不到哪里去,这在他们本就扭曲变态的心灵上便又添上了一份残害。     别人如何低贱了他们,他们便再去翻倍地低贱别人。     所以那回他看到的,或许是此生首次震惊他的画面,但却绝非这深宫里的首次摧残。     那个宦官他是有印象的,每日父亲下朝随皇叔叔跟来的太监总管何所善,看着自己总是含笑毕恭毕敬唤一声“世子殿下”的人。却没想到,明面上看起来如此正经作派,内心竟变态至此?     那伏在一旁极力控制自己情绪的宫女他看不清模样,只闻得那痛苦不已的低啜声,似害怕自己若哭得大声会招来何所善更疯狂残忍的虐待。那宫女上身衣衫尽褪,但因为何所善背对着自己这里,身子挡住之后,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只有那雪白浑圆肩膀。     何所善半蹲在地上,他看到他右手放在身前有一下没一下的动着,纵是年少无知,闻那浓重血腥气,也猜得出何所善在对那宫女下着狠手。     他在林子里不知听了许久,等何所善走了才刚才缓过神来,再抬眼时那宫女正挣扎着起身,衣衫虽散乱,但她似乎很快就掖好了,他只看到她下身裙裾染血,红晃晃的一片,刺眼而醒目。     那宫女光是一个站起来的动作就持续了很久,她面色苍白似女鬼,两只袖子被何所善撕坏了,小臂全部暴露在空气里。他看到宫女手肘弯处是没有守宫砂的。也是,被残害的可怜女子,还能剩下什么?     “宦官怎么了?你不怀疑我水性杨花,倒怀疑我跟太监有染?”     司空翊思绪戛然而止,讷讷转头看宋歌。四目相对,他瞬间跌进一双玉泉明眸。     ------题外话------     这是上班偷偷码的,先上传上来,晚上还有一更!     晚上二更字数多少不确定,反正吃完饭洗完澡舒舒服服躺床上写,写到困了就更新啦啦啦~     最近小马达在慢慢运转,求姑娘们订阅了!这是蠢夏自连载以来似乎第一次求订阅!毕竟如果手速给力的话,《误嫁》是真的在走向结局了,养文什么的真的够啦,都要60万啦,一口也吃不完的啦。     我不习惯写长篇,所以不会超过100万字,最多再有个20、30万应该可以结束了,如果我是码字小达人,也就一个月的时间。     咳咳,关键我还没做过码字小达人,怒摔!           第十二章 断袖将军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宋歌看着司空翊发愣的表情,觉得又好气又好笑,都懒得理他。     她是睡着,但一直在浅眠,看似昏昏沉沉意识不清,可她不是聋子啊,耳朵边上有个人絮絮叨叨那么久,她怎么可能安稳地继续睡?     宋歌没法翻身,便稍稍侧了侧脑袋好整以暇瞪着司空翊,“说啊,怀疑我和太监有染?嗯?”她话里带着恐吓,嘴角却噙了笑意。     司空翊回神,瞧那女子面色苍白,语调却轻快,眉眼淡淡的,如画一般。     “当然没有,我只是表达一下关切之心,”司空翊瞬间转了话头,他见宋歌如此一派悠然,定未遭那深宫阉人的欺辱,“那你愿意和我说说吗,小歌?”     司空翊问得认真,却把宋歌给怔在当场。     “我从来不曾疑你,只是夫人啊,你心里藏着那么多事,太重太累。我问,不代表我不信任,只代表我想将你心头重量卸下一半,装在我这里,”司空翊定定看进宋歌眸子,语气是难得一见的真诚温润,“可好?”他问,指尖触上她侧脸。     宋歌沉默半晌,忽然说了一句话:“我想坐起来。”     司空翊噎了噎,无奈先起身,又小心翼翼将宋歌扶起。行军帐内无软枕,将士们大多把自己的衣服团起来塞在脑袋下,宋歌当然也不例外。司空翊考虑到她半边身子不能动也经不起折腾,又怕她坐久了对伤势不好,干脆自己又一屁股坐回草垫上,将宋歌轻轻往怀里一拉,舒服地哼了一声。     “就这样坐吧。”他说,音调含了笑。     宋歌右边身子几乎全部被司空翊圈在怀里,耳朵贴着他胸膛,热热的,坚挺可靠。她动了动腿脚,调整了一个不会抽筋的舒服姿势,又把司空翊放在她腰间的手拿开,才慢悠悠打了个哈欠用脸蹭了蹭司空翊的胸口。     温自惜调制的草药很好,虽然胳膊还疼,但比最开始的时候缓解了不少,至少她觉得半身麻木酸疼的感觉已经没有了。     听男子一声声沉稳心跳,宋歌呼吸也渐渐平缓下来。她右手揪着司空翊指头,从小拇指开始,一根一根,像孩子玩新奇的把戏一般。     半晌她道:“嵩华小镇上,我和老何、柯容住在客栈里,夜间有蒙面人进来毁了我守宫砂,”宋歌说得波澜不惊,似乎只是在讲述一个故事而已,“那时候你刚和我分道扬镳回了郭宅,那蒙面人很奇怪,似乎只拿药水倒在我胳膊上,那守宫砂便消失不见了。”     “蒙面人?”司空翊皱眉,竟没想到里头还有这一出,“身手如何?”当时在东衡的除了自己便只剩司空祁了,可司空祁不该寻得到宋歌啊,否则他也不会追错了马车逼不得已只能在明城守株待兔了。     宋歌摇头,“只觉得分外轻巧,但他没显露多少,”她想了想疑惑道,“你怀疑是司空璟或者司空祁的人?”     “不一定,当时我们的行踪如此隐蔽,若真要说是谁想动你的手脚……”司空翊顿了顿,眉头紧皱。     西庭方面虽有嫌疑,但东衡那边……倒也不是不可能!和亲公主当时已被他强制带走,若发生什么意外清白受损,这笔账便要算在他头上。再看如今东衡突然来势汹汹叩开西庭国门,想必挑起战端一事已酝酿许久,这样说来东衡那边派人毁她守宫砂也是有可能的。     “你替嫁之人,在东衡皇宫可受宠?”司空翊问道,若那公主不受宠,此事该是经了皇帝允准的,若受宠的话……东衡深宫倒竟还藏着一只幕后黑手!毕竟替嫁和亲一事东衡皇帝不会大肆宣扬,知道真相的人少之又少。     宋歌一怔,司空翊还等着她回答,却听女子一声长叹:“司空,我替嫁的公主,就是步长安啊,”然后宋歌便感觉到司空翊身子震了震,“她是怎么到西庭来的我不知道,又是怎么和司空祁搅和在一起的我也不知道,但她在东衡的时候,的的确确很受宠,我侍奉她那么久,这点倒是清楚的。”     宋歌想着,或许可以问问小瑞,毕竟似乎他跟着她有一段时间的。     司空翊沉默了许久,大抵在心中思索着这复杂又深邃的情况,半晌才低低道:“得传信给爹,叫他注意着帝京的动向了。”步长安是东衡人,又是司空祁这一边的,司空祁联合的正是东衡兵,不可不防。     宋歌在他怀里点头,又闻他道:“帝京新兵营,也该拉来西北了。”黑木训练的新兵应当是作为镇关大军援兵而来,但因为皇帝病重,西北沦陷了大半都没有人下旨,父亲此次回朝,倒可以提上一提。     想到父亲便想到母亲,再接着便想到小妹,司空翊心里不是滋味。     宋歌也一时沉默了下来,手却搭上了司空翊手背,轻轻拍了两下似在安慰,“别怕,一切都会好的。”宋歌不会安慰人,却捏紧了他的手。     司空翊低头,下巴搁在宋歌脑袋上,那发丝儿触着便觉痒痒的。他心窝一软,忽然轻声笑着回应:“嗯,会好的,都会好的。”     帐内未点烛火,天已渐沉,司空翊偏头没有看清宋歌眉眼,黑暗里一切都是模糊的。他不甚在意,只又紧了紧圈着她的胳膊,难得享受温香软玉。     外头守卫的面色却不好看,将军进去那么久了,难道今夜竟准备歇在里头了?世子妃在深宫一场大火里丧了命,难道刺激得将军从此不近女色,却朝那断袖之癖发展?     两个亲卫兵面面相觑,忍不住齐齐打了个哆嗦。     也得亏司空翊未点灯,否则帐上映出一对人儿相偎相依的影子,还不得直接将外头众人吓死!     这边一室温香,那头草药营却映了帐上一抹孤独人影。     军中也有随队军医,但医术没有温自惜高超,很多时候便之给他打个下手。此时帐内无军医,只温自惜一人如入了定一般端坐案前,案上一方药单,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半晌,温自惜回神,摇头苦笑。     宋歌的伤其实远比那些今日沙场上下来的将士们轻上许多,他们动则便是断肢穿腹,治得好也怕感染或留下残疾,治不好便是人命一条,可他却独独在她这药方上耗尽了心力。     最好的草药不一定是最适合的草药,他得顾忌着是否两两相克,又细心想到一介女子,那血肿褪去是否能做到不留疤。如此斟酌后,便得了满满一张纸的药名去层层筛选。     所幸,司空翊回来了。温自惜继续苦笑,那笑一直在放大,却笑不进心底。     天知道她在昏迷的时候喊了多少个司空翊的名儿。     罢了罢了,温自惜起身,开始就着手里的单子抓药,一边细细尝着一边想,既做不成眷侣,那便做一生永不相负的知己,用这一辈子的时间,去还那曾经扎进心口的那一刀。     如果老天怜他……温自惜手顿了顿,当归从他手心掉落。     如果老天怜他,来生再遇的时候,可不可以别叫他迟到?     夜便这么沉了下来,温自惜捣腾了一晚上,天刚亮的时候,他把整齐写好的药方给了火头军去熬。等药煎完,他亲自端了碗向宋歌的帐子走去,还没走到近处,就听到两个亲卫兵在碎碎念。     “怎么办啊你说,将军咋真的一晚上没出来呢!会不会出事啊!”     “能出什么事?那被将军看上的小子还能有喜了不成?”     “呸呸呸!可将军真有那断袖之癖的话——”     “你也知道将军对手下一向好,万一是在照顾那受伤的小子呢?退一万步说,就算咱将军真好男色,那也是全天下最英雄的那个断袖!”     ……     温自惜手抖了抖,差点把碗打碎,他刚想出声,却听帐子呼啦一下被掀开,有人如一阵风般卷了出来,未看清人影,两个亲卫兵已经“哎哟”一声呼痛起来。     “一大早吵什么!还断袖!爷一剑剖了你俩衣服就是断袖了!”司空翊在两人脑袋上各自重重敲了一下,双眉扬起,意气风发,看样子昨夜休息得不错。     两个亲卫兵揉了揉脑门,内心更加坚定了“断袖”想法。瞧将军这一脸欲求不满忿忿然的样子,定是昨夜没舍得对那受伤的小子下手。     司空翊骂完才注意到温自惜站在不远处,见他端了药碗眼睛一亮,急走两步过去接了道:“给我吧,瞧你这俩大黑眼圈,回去休息着,往后这战事纷繁,也只有你能帮我一些了。”     温自惜低头看两手空空,只淡笑着回了一个字。     “好。”     司空翊点点头,转身又恶狠狠瞪了两个亲卫兵一眼,这才端着碗小心翼翼钻回了帐子。     温自惜见他进了去,也没再作停留,只挂着那淡笑往回走。既然坚定了要做知己的心,便不允许自己再做无用的嚣想。     两个亲卫兵又站回了自己的岗位,才刚站定便听帐子里头传来司空翊柔得可以沁出水来的声音:“你醒了?喝药吧?”那音调和适才怒骂他们完全是截然相反!     他们再次对视一眼,默默转开头去。     这断袖将军!     ------题外话------     这章是昨晚的,因为码字累了想眯一会儿,一眯就坏事了〒_〒     今天晚上更新的才算是今天的章节噢~台风天,周末天,懒在床上了~           第十三章 选择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十日后,边城司县府后院客房。     有司空璟贴身亲信守在门口,四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城内现在生活安稳,司空璟和淳于岸并没有要起兵进攻的趋势,所以这段时间他们这些个曾经是太子府近身侍卫的人,感觉仿佛又回到了以前那悠闲自在的日子。     “要我说,将军此举定别有深意,咱哥几个也别瞎猜,猜也猜不准。”他们刚才闲聊的便是最近轰动大军的消息——司空璟收了军奴营一个丫头做填房,几人和众人一样,对于司空璟这举动惊异不已。     另一人连连摇头表示质疑,“你说将军放着帝京那如花似玉的太子妃不要,偏要这千人枕万人骑的军奴,这算是个什么事呢?”,他没见过乐明夏,也没进过军奴营,毕竟他们几个也算是城内比较有头有脸的,这荒诞的事并未做过,“且这都休整了半个月了,再这么歇下去哪还有打仗的气势呢?”     此言一出大家都沉默下来,其实司空璟起事和收军奴的决定都未跟任何人提过,在亲信眼里,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素来得美名,反逆一事实在是令人费解,但他们几个虽疑惑,到底跟了司空璟好些年,这株连九族的大罪,说犯竟也犯了。     “走一步算一步吧,”有人叹口气低低道,“殿下心中自有想法,咱也别去揣测了。”他们都是帝京人士,安家落户那么多年,父母妻儿如今还在帝京,说不担心牵挂那都是假的。     气氛一时沉寂下来,忽听到外头响起一阵脚步声,微沉,却走得节奏颇为缓慢。     一人挺了挺腰板,粗声喝问:“谁?”     他们四个得了司空璟命令,在此处严守屋里头关押的那个原先该是军中参将的男子,没有将军的手令谁也近不得半步。屋里那人他们是熟悉的,成王府几个世子殿下的亲兵,他也算是个人物。     来者未回答,只步调又缓了缓。     四人对视一眼,手把上腰间佩剑,眉宇顿皱,一副如临大敌的状态。     却见后院口现出一方墨色袍角,长袍下是一双军中常见的兵靴,纯黑,鞋底板侧边有一道红色横线,军中参将之人该有的标志。     四人愣了愣,大军只有两个参将,屋里关着一个,那来的这个便是……     来者手负在背后,发上未戴盔甲,显得利落潇洒。     “开门吧,得了司空璟应允的,”那人一句话干脆直接,话音刚落一块令牌便冲着四人之一的脑门飞去,出招快且狠,倒似在下杀手一般,“手令。”他语气一向冷,今日更是寒了许多,手收回之后又负在身后,眉眼似覆上一层冰霜。     “啪”一下,那令牌重重砸在屋门上,幸好那亲兵闪得快,否则这一下便结结实实在他脑袋上了。     军中也只有这人,敢直呼将军的名讳了。     躲开之后那人脸色并不好看,但碍于司空璟对跟前之人还算以礼相待,身份地位又摆在那里,他不得不勉强压制住怒气低低道:“原来是柯参将,失礼了。”他垂头,牙齿咬得紧。     柯容懒得作答,只负手面无表情拿眼睛瞥那屋门,连眼角也不瞧跟前四人。     被无视的那亲兵愈发面色难看,愤愤难平地捡起掉在地上的令牌,取出腰间钥匙将屋门打开。     “请吧。”他也干脆不和柯容作那表面的礼数,哼了一声将门推得砰砰作响。     柯容抬脚便往里走,进了屋子直接转身拿脚尖勾了门板,“砰”一下阻隔外头四人视线。     “呸!”那吃了柯容冷眼的亲兵暗暗啐了一口,“什么东西,不过空有个参将身份,实际上不就是个傀儡吗?高贵个什么劲儿!生死不过将军一句话的事儿!”     他怒骂,也不管这声音柯容是否听得到,只发泄着心中的不满和鄙夷。将军留着这司空翊的两人难道最后还会给他们活路?省省吧,不过是在苟延残喘,嚣张个屁!     柯容当然听得见,他却只是冷笑一声,斜眼看屋内那在桌边愣坐的男子。     十天了,司空璟将陆蒙关在这里已经十天了。     柯容很少叹气,寻常的时候几乎一直是没有表情的,他习惯将所有情绪深埋心底,只用冷漠应对一切外界情形,可如今,他却对着陆蒙重重叹了一口气。     那坐在桌边的男子听到动静身子动了动,眸子一闪抬头,清俊的脸上总有抹说不清的低落,下巴处青黑胡渣已冒出,更添了萧索憔悴。     “司空璟竟会允你过来?”陆蒙开口,嗓子已哑。     十天,餐食无缺,但茶水却供得极少,陆蒙唇已开裂,苍白起皮。     “嗯,”柯容依旧话很少,低低应了一声便走过去坐在陆蒙身边,“水。”他说,一个字很简单,却与此同时从袖中掏出了一个水袋。     行军饮水多用水袋,装满了可以喝上好几日。     柯容也没打算让陆蒙接,只淡淡放在桌上,趁后者目光还停留在水袋上时闷声道:“我今日来只想问你一句话。”他说到这里便停了,那句话……他不继续说下去陆蒙也懂他的意思。     果见陆蒙垂首抿了抿唇,半晌才低声回道:“自打我跟了主子那天起,便发誓永不背叛。”     他不抬头,柯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从那话语里,却听得明白他的坚定。     “如此,你又为何因那一介女子乱成现今这副模样?”柯容难得语气里带了疑惑。     他一直知道陆蒙对于乐明夏是不同的,而这不同,是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拥有的两个字——喜欢。     乐明夏还未离开帝京时,陆蒙三天两头跑出成王府,后来不知为何那姑娘离开了,后来兜兜转转竟进了军奴营。     他和陆蒙两个人决计是没有进过军奴营的,最初的时候招收军奴司空璟有放手让他们去参与,后来司空璟不逼着他们,他们便也不愿意去做那丧尽天良的事,以至于乐明夏到底是在什么时候被招了进来的,他们也不清楚。     一切非巧合,只是注定。     那次若不是有黄沙人在军奴营闹事将一个姑娘给生生折磨至死,他们也不会前去收拾烂摊子从而看到那个满身浴血的女子。当时他并未认出来,毕竟对于乐明夏他不算熟悉,更关键的是,那姑娘脸上满是脏污,就算熟悉他也看不出来。     可陆蒙一下便震在当场,不顾众人惊诧就把人给抱了出来,两人在帐子里也不知说了什么,反正他在外头候了一会儿就见乐明夏踉踉跄跄走了出来,陆蒙在后头黑沉着脸一言不发。后来乐明夏自己回了军奴营,陆蒙还想去拉人,却因这事挨了五十军棍,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再后来……再后来他伤势刚恢复到可以下地,便又急急忙忙去寻乐明夏,谁知却得到司空璟将她纳为填房的消息……     司空璟对于他们两个尴尬身份倒看得开,并未阻隔两人在军中的任何权限,估摸着司空璟内心自有一番计划。虽然如今大军行的是反逆大罪之事,他和陆蒙也明白,此刻想方设法离开此处回到司空翊那里,倒不如静观其变。既已入得虎穴,便绝不会有退缩的道理。     可自发现乐明夏在军中之后,陆蒙便渐渐失了方寸。     那日司空璟找他二人,话里话外无非就是要他们倒戈的意思,以前也有过几次,那时他们素来坚定,可那日陆蒙竟破天荒地犹豫了片刻。     可以看出,司空璟将乐明夏收为填房的目的很明显,就是用她来成为陆蒙的掣肘。     司空璟当即便将陆蒙收押了起来,不知是不是想借此磨一磨陆蒙的真正心思。     柯容看着陆蒙,后者没有回答他,只维持着那个垂头不语的姿势,一坐便坐了很久。     “若是以前,主子定不会反对你和那姑娘好。”柯容对于女子名字老是记不住,只用了姑娘来代替,印象中似乎……只记得小郡主叫司空翎?     “可现在,她既委身司空璟,已和我们成了死敌,镇关大军若哪日力擒司空璟和淳于岸,她也留不得活口。”柯容难得一口气说那么多话,虽然面上还是没有任何表情。     陆蒙该和他一样清楚其中的深意,乐明夏现在身份已和以前不一样,他们今后永远处在对立面,陆蒙要选,便是在她和主子里头选一个。     刚才他问,他说“永不背叛”,那为何从他点点滴滴中,他竟看不出他“永不背叛”的坚定?     陆蒙默了默,只淡淡道:“我不会丢她一个人在这里,更不会背叛主子。”     柯容挑眉,这话前后明显矛盾,乐明夏和司空翊,如今便是一道非要作出选择的题,陆蒙再犹豫纠结,总有一天逼不得已要放弃一个。     若他选择放弃乐明夏还好,若他选择放弃主子……柯容眸子暗了暗,纵是多年兄弟,他为防日后不测,就算再于心不忍也要将这可能扼杀。     到那时若主子不忍,便换他……便换他来下手……     柯容未得到陆蒙具体表露,兼之外头亲兵在催促,也不能再多作停留,只深深望了陆蒙一眼,缓步出了屋子。     待屋里一时又沉寂下来,陆蒙支起胳膊,将脸埋入手掌。     他怎会忘了司空翊对他有多好?     他怎会忘了进成王府前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他怎会忘了是谁教他武功让他活下来直到现在?     陆蒙闭眼,他刚进府那一会儿,府里还只有老何一人,那时的他比现在的柯容还沉默,性子冷到极致,因为……陆蒙动了动睫毛,微有轻湿。     因为他的母亲,也是军奴。     往事总如魇,他不愿想起,那时他没能力救母亲,如今就算背弃所有,也要救她!     陆蒙收手握拳,终是稍稍坚定了些许。     那恩将仇报之事,他……尽力不去行!陆蒙眸子黯淡,噙一抹难言酸涩。     ……     东衡,皇宫。     涟妃已经坐了后位,皇帝对她也颇为宠爱,只是自安畅公主从宫中消失之后,皇帝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     深宫现在的气氛是一天比一天凝重,安畅无故失踪的消息并未宣扬出去,但东衡进军西庭这事儿倒是引起国都纷乱的主要原因,毕竟战端一起,受苦的是百姓。     “娘娘,您怎还不歇息呢?”涟妃身边的丫鬟几个月内换了一拨又一拨,如今身边这个秋荷倒用了许久,“皇上今儿个怕是不会过来了,您早些休息吧?”她如今算是涟妃的心腹,对于公主一事倒是难得几个知情之人之一,皇帝自打公主消失后,便很久没来娘娘宫里了。     虽然这后宫,早已萧瑟。     涟妃点点头,眉宇间依旧可见风华绝代,“秋荷啊,你说皇上现如今心中是怎么想的呢?他该不会怀疑是我将安畅那丫头给弄没了的吧?”她是恨先秦氏恨安畅,但还没有大胆到那么早就对她下手。     秋荷一愣,小心翼翼道:“娘娘,皇上的心思,奴婢怎么敢随意揣测呢。”在后宫处处小心谨慎,帝后心思更是不可深谙,这话头,还是不接的好。     这边秋荷刚一说完,外头忽有太监来报:“皇上驾到——”     涟妃霍然一惊,眸间有喜色迸发。皇帝那么久没来她这里,这次突然造访……想到这里她眸子忽然又暗了暗,喜色顿失。     事有反常必为妖,涟妃起身,依旧带着满脸笑意去迎接帝王。     半年不到的时间,皇帝竟似老了许多,他屏退左右,只就着涟妃扶着他的手慢慢坐到床沿,阻止了女子为他宽衣的动作,只淡淡道:“皇后啊,朕今日来,是想跟你聊聊关于我东衡出兵西庭的事。”     涟妃动作一顿,须臾再次挂起笑容轻轻道:“皇上,后宫不得干政,您难道要臣妾受那百官口诛笔伐吗?”她掩嘴轻笑,做尽那小女儿的姿态。     皇帝也笑,只是那笑有些力不从心,“今夜只算你我夫妻间的闲话,无关朝政,”他说着便斜斜靠向床榻,有些疲倦地揉了揉眉心继续道,“那西庭大皇子不可全信,朕在思索到时候如何将这一头猛虎给压下去。”     涟妃默默听着不说话,只淡淡道:“猛虎也有软肋,皇上只要抓着那软肋,就不怕他再硬得起来。”     皇帝点头,只是叹口气道:“说着容易,要做起来便难了。”     涟妃抬头看皇帝一眼,后者正好闭了闭眼,有些困乏地打了个哈欠。她心中微动,忽然出声道:“皇上应该还记得,咱们有位替嫁女子在西庭吧?”她知道此话一提就是间接让皇帝想起安畅失踪一事,但对于那个名叫宋歌的女子,她可是也恨得牙痒痒呢。     果见皇帝睁开眼睛,眸底深邃一片。     所幸,他未发火。     “皇后何意?”他是记得有这么一位替嫁女婢,只是东衡也处多事之秋,倒一直没想起来用上一用。     “既然咱们有人在西庭,如今倒是个好机会可以利用。”涟妃暗出一口气,她可永远没有忘,是谁害得尹公公无辜惨死!     皇帝皱了皱眉,算算日子,当初给宋歌下禁锢之药是以半年为一次期限,若到时未服解药,宋歌必死无疑。他看了眼涟妃,倒有些认可这想法,以解药控制宋歌为己所用,不是不可行。     “皇后此言有理,但该派谁去呢?”现在两国那么乱,要跨越重重去到西庭内部,难于登天。     当初宋歌被当殿揭穿身份一事虽有东衡将士在场,但后宫火灾暗中灭口这事西庭皇帝必不会允许传至东衡,所以阴差阳错的,东衡皇帝一直都认为宋歌尚在人世。     “孙将军不是担了这次征伐的重任吗?皇上为何不交给他呢?”涟妃偏头犹豫着提了这个建议,好作出一副对朝政不是特别上心的假象,“派个亲信横渡沧澜河,该是没问题的。”     皇帝没有说话,只忽然挥了挥手道:“朕乏了,先歇息吧。”     涟妃兴致刚被吊起来,皇帝便不再说下去。她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只笑着应了声,待熄了灯,她于一室黑暗中静静听着皇帝的呼吸声,等那呼吸渐渐平稳沉重,眸子才在夜色里眯了起来。     交给孙适光,那一切才算是真正经了她的手。     什么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便是。     涟妃无声笑,似淬了毒一般。     ------题外话------     今天家里来了熊孩子〒_〒陪着闹腾了一天〒_〒晚上八点才开始码字〒_〒后台又抽了很久〒_〒无爱了〒_〒     明天万更!我就把话撂这儿了!           第十四章 我回来了,一切有我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休息了近半个月,宋歌的胳膊明显好了许多,除了不能抬重物,日常行动倒不受太大影响。八零电子书/     那日熊大气冲冲跑出去要找施老夫人算账,其实不过是因为温自惜治疗时的几句话。     他说,这伤在肩胛处,却使得整个手臂血肿,很容易可以看出直接暴力是作用在肩胛骨的,大抵是木棍一类所造成。但若是一般成年人这一棍子下去,宋歌这手臂当场就废了,不可能只造成肩胛骨骨折,所以借此推断,打她的人该是上了年纪。当然还有一点,宋歌这伤势前肩重后肩轻,伤她之人身高定要比她矮上些许,由此可以看出,定当是老妇。     源城老妇不算少,熊大茫无目的地找也找不到,宋歌又对此事采取了沉默应对,他们便也只好作罢。     谁料,大军打完胜仗之后的第十五天,也就是宋歌休息半个月终于被司空翊允准可以下地出帐活动的那一天,施老夫人带着玉华进了军营。     那日天气很好,司空璟和司空祁又始终未再发兵,将士们便都在营地各自操练,很容易能看到两个妇人缓步进来。     那时宋歌正和司空翊闲聊着散步,却有亲兵急匆匆跑来向司空翊禀报,“将军,外头来了两个妇人,要见咱们出兵那日去过她家的小兵,”妇人并不知道宋歌姓名,也没点破她女子身份,只这样让亲兵过来转达,“您看……”     那亲兵犹豫着看了宋歌一眼,最近将军是怎么了,老跟这小子黏在一起。     司空翊挑眉,几乎是毫不意外地就把目光投到宋歌身上,“找你的?”他说,唇角微扬,“妇人……”司空翊品味了须臾,又状似无意地扫过宋歌肩膀。     温自惜能推断出来的他也看得明白,所以一听到亲兵说是“妇人”,很容易便可将宋歌的伤与此联系起来。     宋歌斜眼瞧他,只淡淡说了一句“将士遗孀,敬着”,便再不管司空翊探究的目光,只独自一人大步往前走去,那背影挺拔,倒真颇似军中儿郎。     司空翊未语,只无奈挥手对那亲兵道:“跟上去,”后者微愣之后便急急应下,刚想抬步离开却又闻司空翊道,“让兄弟们加紧操练着,别有事没事看热闹。”     亲兵又是一愣,半晌才大声回了句:“是!”随后转身一看宋歌快要走远,哀叹一声快速跟了上去。     宋歌是在军营入口看到施老夫人和玉华的,她们还是半月前那一身装扮,宋歌微顿了一下步子,将自己的军服整理了一下,又把宽大的外袍朝左侧手臂处遮了遮,看上去那褪了大半的血肿就没那么刺眼了。     玉华先看到了宋歌,她怔了一下便凑到施老夫人耳边轻轻提醒了一声,就见那年逾古稀的老妇慢慢转头,浑浊的眼珠子远远瞧着宋歌。     两侧守门的将士这几天对宋歌已经熟悉,不就是那个一朝飞上枝头的病少年吗?和将军不清不楚的那个?     他们犹豫了一下收了拦着施老夫人和玉华的长枪,武器收回的声音清脆,却没那老妇动作迅速!     “砰”一下,不仅当场几人震在原地,连远远在营中边操练边偷偷打量的将士们都停下了手中动作。     宋歌须臾回神,但见施老夫人和玉华已齐齐跪倒在地,膝盖触地声响亮,宋歌来不及去扶上一把,那根当初落在她肩头的拐杖已横在眼前。     “老身我来负荆请罪了!”施老夫人直直地挺着腰板,头高高抬起,将自己的拐杖举到宋歌身前,“那日我怎么打你的,你再怎么打回来,否则老身便无颜面对这一城百姓和数万将士!”     玉华闻言不出声反对,只跪着朝前挪了两步轻轻道:“婆婆年岁已高,这一杖便由玉华来代。”     “胡闹!”施老夫人重重呵斥一声,扯了玉华一把,依旧双目炯炯地看着宋歌,虽然那眸子聚焦不得,但宋歌仍可以感受到她的坚定。     宋歌叹口气,施家满门忠烈,连女眷都如此硬气,她受不起。     “这一杖我会还给你。”她说,连守卫的将士和身后跟着的司空翊亲兵都愣了愣,寻常的人,不该是忙着将人扶起且嘴里念叨着“您这又是作甚”的吗?怎么到了她这里全变调了?     宋歌却不管旁人怎么看,只慢慢蹲下身子定定看着两人道:“但得等大军将外敌击退出我西庭边境后,”她顿了一下,施老夫人和玉华眸子亮了亮,“外敌一日不退,源城就一日尚处危险中,没有完全达成一城安宁的承诺,我还没有资格动西庭儿郎的遗孀。”     她未给两人反驳的机会,只复又深深看了她们一眼,须臾便道:“况且……这一跪,我受之有愧,哪能再以恶礼还之?”她不过是在城内动了动小心思,跟疆场真正杀敌抗战的将士来说,还差得太远。     施老夫人也回望她,半晌忽然叹口气,就着宋歌搭在她手背上的手轻轻拍了拍。施老夫人知道这手是她受伤的那一只,动作轻柔地似抚过一般。     “那老身便等着那一天。”她说完,颤颤巍巍扶着膝盖站起来,玉华和宋歌赶紧搭了一把,施老夫人却淡笑着挥开,一个人转身慢吞吞往回走。     “施家一门忠烈,却少了可担风雨的女眷。这天下疆域,不缺英雄儿郎,缺的只是那不让须眉的巾帼。什么时候这巾帼卷了山河风雨,老身便是折了自己的骨作巾帼掌下的拐杖,也甘得死而无憾。”     施老夫人一边走,一边絮絮叨叨说着话,那话荒诞奇怪,将士们都听不大明白,却只有宋歌一人怔在满地,久久不曾有所动作。     那日后,营地的将士们才知道,原来战乱那一日激起他们士气、让战况陡然转变的“战鼓声”,并非从天而降的奇兵,而是那个叫吴归的少年一人所为。     听说他只是用了城内上百头牛羊和百姓家中的支架而已。     听说他为了借那支架还莫名挨了一棍子。     听说他近来颇得将军信任,不日便要升参将。     听说他叫吴归。     将士们疑惑,吴归是谁?不认识。他们只知道那个最近成了将军心头宝的少年。众人心照不宣,若这仗能打到云开日出凯旋归朝那一刻,世子殿下又该有世子妃了吧?     可还有个大问题,等世子爷继承了成王府做了那王爷,下任小世子怎么办?生得出吗?     众人最近老是陷入这个思维漩涡,战端未再起他们便多了许多闲暇时日,可总也得不出最终答案。     罢了罢了,这事就丢给成王和王妃去烦恼吧。     ……     半个月,急行返朝的五万大军临近帝京城。     最后一次全体休整在帝京城外近郊,司空震安排完了扎营事宜后,独自在帐内坐定。     这一路他派出去打探司空翎消息的人去了又回,却始终没有那丫头半点风声,她就好像一夕之间从人间蒸发,连成王府多年遍布在各地的眼线也没探查到任何。     司空震叹了口气,有时候,或许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至少……还没有传来尸身已经找到的消息,不是吗?     他掀开帘帐,西北这时候还算浅夏,南方这里倒已经有了丝丝炎热,夜晚蝉鸣声渐起,扰了众人清梦。     他睡不着便站在帐房口看天际繁星,西北少有星月之夜,帝京这里却惯常见,若此时妻儿身边相伴,这景致倒的确美。     可惜啊可惜,生逢乱世,妻儿四散,大丈夫家国天下,哪还能有这闲情逸致去欣赏这星空万里?司空震握了握拳,明日大军就能进城,先平了这内乱,再去忧外敌吧。txt小说下载     鸡鸣起第一声,大军便迁帐准备进城。     晨间的帝京燕渡街和往常一样萧瑟,记得镇关大军启程那日,街上还人头攒动,如今不过短短两月,帝京便如空城一般。     无店家经营,无百姓摆摊,无来往商客,无孩童嬉闹。     大军一路走一路安静,长街只余铁蹄阵阵,空荡荡地回响在将士们心头。     一旦遇上战乱,哪怕战火未烧至帝京,百姓们便开始恐慌,毕竟受苦受累最严重的是他们,所以大部分人会选择将生意快速转手或直接变卖,折成现银以便战争打响时逃难。     战时银票没有用,只有银两才管用,钱庄便会在此刻轰然倒闭。     人人不再有闲心去管那口腹之欲、衣着华丽,酒家、成衣铺生意全无。     更遑论客栈、胭脂首饰店等等了,百姓闭门不出,只待那战火纷起时,提上行囊便离去。     前段时间内阁要求镇关大军回朝一事在帝京闹得很大,百姓得不到朝廷对于此事的正面表态,折腾了几日抗争便被压了下去,如今人人自身难保,家和国,他们还是会选择家。     司空震高坐马上,来回扫视整条燕渡长街,帝京几十年来最繁华的主要街道,眼下可谓是萧瑟零落。     将士们心头各添一分苍凉,帝京也有他们的亲人,家国天下间,他们和将军一样,选择后者。     原想着自那日出征后,再回朝定是凯歌奏起,十里百姓高声传颂,鞭炮锣鼓敲,迎接二郎们胜仗归来。     却没想到,竟是今日这番场景。     “大军果真还是回来了,瞧这么多人,不知道西北还留着多少,真是作孽作孽。”有人在屋里重重叹了一口气,看了自家堆在床板上的三四个行囊。     “娘,你说咱西庭,是不是真的要亡?”有少年声音清亮,以前说起这话娘总会过来瞪着他捂住嘴巴,今日身子却半分未动。     中年妇人摇了摇头,“这亡不亡不是咱说了算的,老天自有定数,”她招手对自家儿子道,“反正咱把家里的存粮给吃完了就走吧。”粮缸里还有一大半的米,估摸着过了这个夏,便该逃难去了。     “可敌军不打进来咱难道也要跑吗?”少年不解,指着床上那一堆行囊道,“帝京若都沦陷了,咱们还能跑到哪里去?”     妇人不语,只淡淡拉了那激动站起的少年道:“寻个战火烧不到的小村落住下来,万一这大陆还有其他国家呢?”     少年笑了,“娘您气糊涂啦?大陆就咱和东衡,哪里还有国家?”他收回自己的手,一屁股坐到妇人身边道,“我觉得,成王爷和成王世子那么厉害,定能护得西庭安宁的!”     妇人也笑,只抚着少年脑袋叹气道:“还是那句话,这亡与不亡,自有老天注定。”     话音刚落,却有男子声音从外头响起,沉重不失硬气,“这亡与不亡,从来不是老天说了算,”那人顿了顿,又凌厉道,“胜负在军心,我西庭儿郎铁骨热血,只护该护之人安宁,夫人若要逃,本王劝您还是趁早,莫浪费我军中将士一片赤诚热忱,到头来却护了不该护的人!”     司空震扬了扬马鞭,胯下坐骑再度踱起步子,一下一下踩在众人心头。     一番话语调低沉,声音却似穿透整条燕渡长街,街道两旁的民居里,人人听得真切……     直到大军远去,那愣在原地的少年才慢慢回神,看着妇人木讷道:“娘,刚才那是……”他记得,屋外那人声音似雷霆般有力,还自称“本王”,帝京现在能称“王”的,只有成王了!     妇人也愣着,半晌才端起苦涩一笑回道:“是啊,镇关大军回来了……”她再度叹气,听着屋外早已消散的马蹄声,气音尚余,“是成王爷,回来了啊……”     司空震是直臣,脾性虽然太过硬气,但除了关于朝政的事会变脸和对司空翊严厉易发火外,寻常倒也不怎么动气。今日刚一进城便听得有百姓在屋内对话,那话其实没有太过直白不能接受,可司空震却不知为何发了好大的火,顶了屋里妇人一番话后便黑着脸一直朝前走。     待进了宫门,太监去向皇后禀报,皇后火速下懿旨召见时,司空震的脸色还没缓下来。     五万大军暂时在宫道内等待,司空震卸了佩剑下马,跟这大太监张公公往皇上的寝宫走。     文臣武将都是没有权利进入皇帝寝宫的,但如今非常时期倒也管不得那么多,退一万步来说,司空震至少还是皇帝的胞弟,亲疏关系这方面,倒还能说得过去。     皇帝自得知司空璟和司空祁接连反逆之后便一病不起,宫中又有部分太医当时随了司空祁前往西北平瘟,连世子妃苏子卿的父亲院使苏丙山也走了,所以太医院一下子有些一筹莫展。     张公公只把司空震带到寝宫前便退了下去,司空震独自进殿,抬头便见皇后撑着脑袋坐在外屋,闭眼似困乏地在打盹,眉宇间愁色重重。     司空震刚犹豫要不要打断皇后的浅眠行礼跪拜,后者便似听到了动静醒转过来,见到司空震时,皇后眉头一松,就着身侧侍女的手赶紧起了来,珠钗步摇在她发髻上晃动,叮当作响。     “王爷可算是回来了!”皇后如释重负般叹道,紧走上前虚虚扶了正欲行礼的司空震一把。     司空震忍住率先便要问起的泠兰王妃一事,只沉声道:“参见皇后娘娘,恕臣铠甲在身,不便行礼。”     西庭有铁训,将军无须向任何人行跪拜大礼,哪怕是帝王。     皇后连连摆手,“王爷就莫跟本宫行那虚礼了,皇上今儿个难得清醒着,王爷快些进去看看吧,”皇帝这段时间昏睡得愈发久了,昨天听驿站使者来报说大军已近城郊,逼着太医用了过量的药,强迫自己今天能清醒得久一些,“皇上的病……”皇后噎了噎,眸中泪光闪动。     司空震微怔,看皇后这悲伤的模样,看来皇帝是真的病入膏肓了……     他再不犹豫,朝皇后点点头便转身进了内室。     皇后跌回座位,只拿胳膊撑着自己的脑袋,无声捂着脸哭泣。她陪了帝王那么多年,自打他登基时她便执掌着后宫与他同担风雨,虽然……虽然曾经,他的心不在她身上。     但那又如何,她可以说是这深宫里最爱他的人,也可以说比那深宫外的女子还爱他。后宫妃嫔多争宠,可她自己却明白,只有她对他的爱最无瑕、最没有目的。或许有人会觉得,她都已经坐上后位那么多年,当然别无祈求,可她还是有遗憾的,遗憾未能给他产下一儿半女。     她年轻时小产过太多次,身子受损便再不能育,司空璟虽名义上是她膝下孩子,但只有她和他知道,太子不过是当初一介小小婕妤所产之子。     如今那孩子已长成,本来长得那样好,那样受万民爱戴,却行……那反逆之事!     皇后盖着面庞的指缝间落下晶莹液体,湿了满桌。     亲自哺育长大的孩子走远了,走到一条操刀向父的路上,而皇上,却已经无力招架。她最爱的两个男人,一个快要薨了,一个……总有一天要折身在那条死不见骨的路上。     司空震进了内室,鼻间立马充斥了浓厚的中药味。屋里烟气很大,也不知是熏了有利健康的香还是什么,司空震竟一时没看到龙榻在哪里。     “咳咳,可是成王回来了?”声未起,却先是一连串的咳嗽声。     皇帝嗓子已哑,倒似咳多了导致的喉咙哑痛,那声音沉闷,听在司空震耳朵里觉得自己的肺都似被牵扯起了疼意。     “回皇上,是臣回来了。”司空震循着声音大步走过去,单膝触地跪在榻前,身上的盔甲碰了地,发出清脆的声音。     “莫跪,莫跪……”皇帝急急道,因为说得太快导致胸腔又升起一股难压之气,“咳咳咳!将、将军……不跪!咳咳——”     司空震微有些红眼,如今凑得近了他才看清了皇帝的面貌。     不过两月功夫,一国帝王竟瘦得只剩皮包骨头!两颊无肉,眼眶深陷,眸下青黑一片,眉宇间满是死灰,似乎真的随时会如风散去一般。     “皇上,这一跪,您便当是臣弟跪皇兄吧,”司空震沉声道,随即自行起身坐到龙榻上,给皇帝掖好被角低低道,“如今臣回来了,您忧心的事儿,臣能帮着分担一些了。”     皇帝轻轻笑,极淡极淡,生怕稍一用力便会再引起连声咳嗽。     皇帝听他说完却兀自摇了摇头,动作生猛,他却死命忍着不咳。拿眼神示意司空震靠近些,想必怕隔墙有耳,司空震见此便把耳朵附了过去。     “西北如今战事纷乱,皇后是怕帝京出事、朕出事才六神无主急着将你给招回来,”皇帝重重叹了一口气,说到一半抬手道,“扶朕起来,躺着说话没什么力气呢。”     一国帝君,曾经叱咤风云的人物,司空震曾也见过他年轻时候倨傲不羁的样子,如今却连起身都要人扶。     这便是人生,最无奈的地方。     司空震将软枕垫在皇帝背后,帮着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又将香炉里的熏香轻轻扇开,回身倒了一杯水才又坐到皇帝跟前。     皇帝喝了水,这才觉得比先前有精神了许多。     司空震再度将耳朵附过去,只听皇帝低低道:“朕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眼下身边也没个信任的人,所以皇后和内阁招你回来的事朕才默许了,”他顿了顿继续道,“朕有两件事,只能亲自交待给你。”     司空震心脏被狠狠抽了一下,闻言收了身子,眸子里满是震惊。     皇帝此言,竟是在下……口头遗诏!     皇帝看得懂司空震眸中震惊与不解,却只淡笑着摇手,只一言:“朕不仅将你当成心腹重臣,你也是朕的胞弟啊。”     司空震神情复杂。     这一幕,其实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们兄弟二人,便在脑海里编排过了,但真到了这一日,司空昊可以接受,司空震却接受不得。     这西庭江山,的确有他成王府的一半,但他从来不愿坐那帝王之位,也不愿自己的儿子去坐那高处不胜寒的龙椅。     皇帝时日已不多,若到时西庭的天下还在,这皇位,终将落在成王府头上。     “臣一时,帝一时,”皇帝掰着司空震的肩膀,将他往自己跟前带,“阿震,皇兄取代你坐这位子坐了那么久,如今终于可以还给你了。”皇帝几乎贴着司空震的耳朵说出了这番话,他抓着他肩膀的手用力,眉宇间却满是如释重负的轻松。     “第一件事,朕若哪日薨了,帝京必大乱,那时你务必注意着水牢的动静,里头那人,不可不防。说到这个还有一人,便是步长安,司空祁那孽障反逆之时她便没了踪影,此二人你得放在心上。”     “第二件事……咳咳咳!”皇帝一口气说了许多,又疲得连声咳了起来,好不容易停下,他抓着司空震的胳膊更紧了紧,“王妃和成王府一干心腹朕都没有动,安置在后宫偏殿,只有皇后知道在哪处,你莫担心。”     他到底是他的一母所生的皇兄,软禁于宫不过是为了将他的妻子及亲信妥善照顾,既然司空璟和司空祁同时谋逆,帝京的水必已被各方搅得浑浊,他们两人安插的眼线暂时查不出来,他便只能借传言寻个理由将王妃给带进宫,毕竟现在镇关的是成王爷和成王世子,若帝京的泠兰王妃和小郡主被司空璟或者司空祁的人控制……     大军和西庭,危矣!     司空震愣,半晌将手覆上皇帝扶着他肩膀的手背,满腹话语只能化作一个字:“好。”     “可惜翎儿那丫头不知跑去了哪里,朕……有心无力了。”皇帝叹了一口气,对于司空震的孩子,他一向喜爱。     司空震摇头,“皇上,您为微臣做的已经够多,翎儿那是命,是生是死全凭造化。”他将空着的那只手紧握成拳,得君主如此,他有什么理由不以身报国?     “朕后来便将成王府给封了,今日你出宫之后,趁夜再去府里将东西拿出来,这段时间便歇在宫里吧,”皇帝似累极,声音愈发低了下去,“你……可还记得那东西放在哪儿?”     司空震眸子暗了暗,如果可以,那东西……他当真希望这一辈子都不要有机会拿出来!     半晌,他答:“记得。”     皇帝笑了笑,“那便好,你拿完了自己妥善收着,晚上回来朕便让皇后带你去见王妃,”他沉默须臾,才犹豫道,“此事,暂还是别跟翊儿提起了,他性子随你,太烈,到合适的时机,你再当面和他慢慢说吧。”     司空震点点头,眉宇间完全没有喜色。     皇帝也明白他的心思,这个胞弟素来没有争权夺位的想法,连带着他那个侄儿也没有。但他自己又何尝愿意坐这位子?世人都道帝王可行那随心所欲之事,恣意潇洒极了,可他们却没有细想过,坐上这位子,首先得抛弃多少?     抛弃双亲妻儿天伦之乐,每日辗转朝堂尔虞我诈。     抛弃兄弟手足十年情深,每日勾心斗角同室操戈。     抛弃一生挚爱广填后宫,每日烦扰莺燕围绕吵闹。     他似乎已经记不清自己抛弃了多少,但他第一个抛弃的,便是爱情。     “你也劳顿了那么久,叫张全喜带去沐浴一番休息休息吧,”皇帝挥挥手,兀自躺了下来,“晚间别忘了回王府去一趟。”他交待完最后一句话,竟已陷入沉睡。     司空震未再说话,只将帝王翻乱的被角重新掖好,起身再行一礼,随即大跨步无声出了屋子。     皇后还候在外头,见司空震出了来便急忙起身上前道:“王爷,皇上身子还行吗?”她虽日夜在这里守着的,但皇帝没有命令她也不能进去,所以算起来,似乎也有多日未见皇帝模样了,只见每日太医进进出出说起皇帝病重时摇头的场景,便觉心痛。     司空震微躬身道:“娘娘放心,皇上刚歇下,有臣下,必不会让皇上有事。”他这话说得极巧,一笔带过了皇后这令人难以回答的问题。     皇后却惨淡一笑,似也知道司空震在安慰她而已,“如此本宫先谢过王爷,帝京大乱,日后便靠王爷一人了。”     司空震却连退两步严肃道:“娘娘此言差矣!臣至多帮着皇上而已,这帝京、这西庭、这天下,靠得还是皇上,所以臣只盼着娘娘将皇上照顾好,这朝堂社稷,离不开帝君帝后。”他深深一躬,随即再不作停留,转身离开。     皇后震在当场,半晌后挂下泪两行。     皇上……该是有幸得此忠臣、得此胞弟的……     张公公张全喜候在寝宫外,司空震先去宫道将五万将士安顿进了新兵营,又寻到黑木,这才知道老何带着泠兰王妃的命令出了帝京去找小郡主了。司空震叹口气,越是多事之秋,人便越是分散,他们成王府,如今已算四分五裂。     新兵营训练已卓有成效,司空震想着明日或许可以跟皇帝提上一句,让黑木带着新兵营的将士去往西北了。     他没有跟着张公公回宫沐浴,只在新兵营坐到天黑,待月亮爬上来,才换了一身便装往早已被封门的成王府去。     成王府坐落在帝京城最繁华的地段,靠近燕渡街街尾。司空震未从前门走,只绕到后巷从那侧门入。     他一身夜行衣几乎融入黑夜,如今帝京萧瑟,晚间百姓们都不曾出来活动,也就方便了他的行踪。     成王府侧门也已被封,交错贴着的白条上盖着红红的官印,司空震瞧了一会儿,伸手拿指头轻轻划开,随即无声推开门。     院内一点灯火也无,寂静冷清地恍若从未有人住过。     司空震站在院子里,一点一点扫视整座宅子。长廊那么久没人打扫,竟也瞧得出染了灰,他慢慢走过去拿手拂了拂,指尖黑色尘土厚厚,司空震两指微捻,又看那院中百花。     以前泠兰王妃无事也喜欢折腾些花花草草,初春他未出征前刚给她买来的这些植物,本来入了夏该长得很好了,如今却蔫蔫的,跟这萧败的成王府一样。     司空震站了一会儿,忽然觉得物是人非的感慨便如潮涌一般,他叹了口气,转身目标明确地往东屋走。     那东西重要,甚至重要到和玉玺有得一拼,但他当初却只将它随意丢在一堆朝臣送的贺礼之中,还是装在一个毫不起眼的匣子里。     俗话不是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吗?     就算朕有人觊觎着那东西,料那人也想不到会被他如此随便地扔在东屋吧?     司空震黑暗中也走得快,东屋的钥匙归晋宵管,但他身上却是有备份的,很容易开了门之后,他进屋点上高处的壁灯,里头一时泛起昏黄灯光,虽不亮,却暖了司空震的心。     这才有一种……家的感觉。     司空震凭着记忆,往印象中放置那一个小匣子的地方走,他蹲下身子开始翻找,一边找却一边皱起了眉头。     没有?     司空震手顿了顿,似再度开始回忆自己是否放在了这个地方。     半晌,他开始朝旁侧翻找,小心仔细地查看着每一个可能的角落。     终于,司空震动作一停,在最外面、距离门口最近的位置,还是被塞在脚踝高度处一个空档的地方,找到了那个小小的普通匣子。     他没有第一时间抽出来,只神色复杂地盯着那匣子看,眉头蹙得愈来愈高。他不可能记错,当时自己放的定不会是这个位置,这个匣子虽普通,但在一堆精致高贵的贺礼中反而会显得突兀,所以他不会放在如此醒目的门口位置,他记得很清楚,至少是在屋子中段。     所以……     司空震蹲着身子挪过去,抬手抽出了那个匣子,上头的东西哗啦啦掉下来,他却不管不顾。     这东西,已经被人动过了?     是谁?     司空震面色黑了下来,虽然这里头的东西就算被人看见也不一定能明白其中深意,但它的位置已被动过,就代表已经有人对此事上了心。     若那人是有心,翊儿的处境乃至他和王妃甚至翎儿都危险。他现在都要开始怀疑,司空璟和司空祁起兵谋反,会不会就是因为得知了此事?     若那人是无意,能进得东屋的除了府中人便没有其他,可又为何会突然动这匣子的念头呢?     司空震沉默,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那个动这匣子的人,他始终得找到,且若可以,在事成之前,必须灭口!     他眸子深深,纵是再不愿做那有悖信仰之事,为了这西庭,为了这百姓安宁,他也不得不做。     哪怕,是以他一世骂名为代价。     以司空翊一世骂名为代价。     司空震打开匣子,里头是薄薄的一张纸,他眸子又深邃些许。那人动了这匣子,却没将这信纸带走,但却极有可能自行做了记录,这样的话,这世上或许已经存在了另外一份东西?     事情有些棘手。     司空震愁色顿生,索性先将薄纸贴身收拾了,起身出了东屋后将锁落下,复又看了这院子一眼,抿唇长思。     出后门的时候,他又从内袍里掏出一张封条贴在原先那张上面,待了无痕迹,他才转身又融入了夜色,步履匆匆,没有回头。     回到宫里的时候已近子夜,皇后却还在宫门处候他。司空震大惊,却闻皇后淡淡道:“皇上吩咐了,带王爷去见个人。”她话没有说完整,但司空震却是明白的。     见泠兰王妃。     白天知道王妃还活得好好的已是万幸,这算是近阶段最可喜的一件事了。     司空震便未再多言,只无声跟在皇后身后慢慢往深宫走。     其实男子不可入后宫,但现在不止帝京乱,国家也乱,这些个礼数便无人再去理会了,反正那偏宫里也住了成王府的男侍从,没什么大不了的。     皇后只带司空震走到那偏宫门口,随即转身指了指前头道:“王爷进去便是了,当时能散的都散去了,只留下几个不愿离去的,皇上便叫本宫统一安排在了此处。”     司空震点点头,深鞠一躬道:“多谢娘娘。”     皇后笑了笑,贴身女婢扶着她慢慢往回走。     司空震在门口停了许久,就似那些背井离乡远去的少年郎,一朝回归,竟生了几分近乡情怯的感觉。     正巧有女子端着脸盆出门倒水,看到门口有个高大的黑影吓了一跳,铜盆掉在地上,乒乓作响。那姑娘一声尖叫,指着司空震颤抖道:“你、你……是人?还是鬼?”     司空震回神,哭笑不得。     “珑锦!我是王爷!”司空震沉了嗓音,却轻轻笑了起来。     “啪——”屋内有杯盏落地声,惊了满室。     随即屋门“砰”一下被弹开,珑锦还坐在地上讷讷重复着“王爷”两个字,眼前有人影一晃,再抬头却见王妃已立在身前。     已过子夜,王妃是半夜噩梦惊醒才起了来,珑锦替她打了水擦拭一番,刚刚泡上一壶安宁茶给她。她只穿了一身纯白里衣,夜幕下显得瘦弱而憔悴,也是,思夫君思儿女,没有谁比王妃这段时间过得更苦了。     “王爷……”泠兰王妃低低道,话未说完眼泪已经淌了下来。     她就站在屋子口,发髻散乱,未施粉黛,隔着一段距离远远看那融入夜色里的男子。似乎那么久未见,他和自己一样,也变老了。     泠兰王妃苦笑,噙着泪更加显得笑容催人心疼发酸。     司空震往前大跨了两步,一会儿便站定在泠兰王妃跟前。珑锦才刚刚从地上爬起来,回头看到晋宵讷讷站在门口,两人目光对视,齐齐退回了屋里。     司空震看了泠兰王妃一眼,忽然叹口气解下身上的外袍,一挥手间披在她肩膀上。     “我过得很好,翊儿也无事,大军前天来了战报,首战告捷,你儿子很有本事,”司空震不等泠兰王妃发问便低低说了起来,“莫太担心翎儿,我回来了,一切有我。”     泠兰王妃震了震,肩膀抖了一下,慢慢靠到司空震胸膛处。     半晌,有轻啜从怀内响起。     ------题外话------     把王爷塑造得和世子一样深情,就是这么任性的大叔!           第十五章 孤立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光盛三十七年四月末,西北地境三分,东衡、黄沙各占一城,却迟迟没有发动进攻,西北就在这么诡异的情况下,平静而深藏杀机地迎来酷暑。     边城,司县府。     有女子娉婷而来,亲自端了一壶刚泡好的霜花酿,一步一停朝司空璟歇息的屋子去。     霜花酿虽是西北特产,但如今已入盛夏,这用染霜梅花浸进烈酒里再泡入清茶的名酿,实在是得之不易,毕竟现在西北狼烟纷起,谁还有心有力去酿酒煮茶?     那女子端得小心翼翼,临进门的时候压低声音轻轻询问:“将军,霜花酿来了。”     “嗯。”里头有人随意应了一声,却没有第一时间给出自己的态度,那女子不知该进还是该退,只静静候在门口,无声等待。     半晌,那人似终于想起屋外还有他的霜花酿,这才淡淡道:“进来吧。”随即是一声卷轴置桌声,清脆响亮。     推门入屋,乐明夏将杯盏小心放在司空璟面前的一方桌案上,这才收了托盘在自己胸前,沉默立在一旁。     这一段时间的相处,她基本已经摸清楚了司空璟的脾性。只要他不说,她便不做,总之就是一句话,像牲畜一般,指使指使,再动一动。     好在司空璟将她带离军奴营后并未为难她,也同样没有将“将军夫人”的承诺兑现,她现在的身份,就似他的贴身婢女。     军中无女子,她算唯一一个,除了那些曾与她朝夕相处的姐妹。     司空璟晃了晃杯子里的水,凉了之后味道差了许多,他随意抿了两口就放在一旁,抬头见乐明夏怔怔的似在出神,眸子一弯笑问:“想什么呢,说来听听?”     乐明夏肩膀一抖,脊背僵了僵。     司空璟毫不意外,这女子虽说已在他身边呆了好几日,但却没有那天军奴营的硬气了,日常举止里都能看出她对他的恐惧与抗拒。     也是,毕竟一开始便是他将她带进军奴营给毁了的,哪怕现在救世主也是他,她还是怕的。     乐明夏勉强抬起头和司空璟对视,这是她现在唯一能勉强做到的勇气。     “忽然便想到……军奴营的姐妹了……”乐明夏低声回答,她不会选择欺骗司空璟,因为深知就算要瞒也瞒不过他火眼金睛。     人最大的优点,便是贵有自知之明,并能在最恰当的时刻,选择明哲保身。     “噢?”司空璟单手把着杯盏,闻言缓缓抬起头,似想起了什么一样,眸中带了一丝兴奋,“你不说我倒差点忘了一件事,”他将杯子推开,手臂搁到桌面上来撑着自己下巴,眼睛盯着乐明夏,神情颇有些认真与无害。     “这几日,你有没有回去看过?”司空璟问,即便他心里清楚答案,却还是想听听乐明夏的回答,看看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乐明夏似没料到司空璟会问如此问题,在原地足足愣了半炷香时间才反应过来,攥着自己身侧的衣袍垂头断断续续道:“没有……不曾、不曾回去。”     或许在其他人看来,离开了那种地狱般存在的地方,就一辈子也不会再愿意回去。那是噩梦的开始,是罪孽的深渊,是痛苦的回忆,也是人生的尽头。     就好比赎身之后的青楼女子,得空也不会选择回去那烟花柳巷看看昔日姐妹不是?     可在乐明夏心里,却是另一番理由。     她不是不愿,或者更真实地说,她的不愿占据了极少的部分,最关键的原因,还是因为她觉得自己……无颜。     其他人暂且不说,单就一个赵宁儿,她便不知如何面对。     军奴营那些前前后后进来的姐妹们,要么已经死去,要么还活着受罪,只有她一人逃出生天。且那日离去之时,她已说了那么一番类似于决裂的话,如今再惺惺作态地回去“探望”,又算什么呢?     虽低着头,司空璟却还是将乐明夏脸上百转千回的表情尽收眼底。他微沉眸,这女子心肠还不够硬,依旧存了愧疚之心,而他所需之人,除了杀伐果断,不需要任何其他情绪。     乐明夏会是一把很好的利刃,剖开陆蒙,再变相剖开司空翊。而剖开了司空翊,也就等同于剖开这西庭江山。可唯一值得注意的是,这把利刃,如果没有打磨透彻,便会是柄双刃剑,极有可能伤到他。     所以,他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告诉我,对于赵宁儿,你如何看待?”司空璟再问,却同时向外头招了招手,立时便有亲兵进了屋。     乐明夏看了他一眼,眸中复杂,“情同姐妹,”她说,可复又苦笑一声,“不过那只是以前了,如今我已丢开她,她必恨我入骨。”乐明夏捏了捏拳头,有些无奈。     司空璟朝那亲兵做了个手势,后者愣了愣,旋身看了乐明夏一眼,随即大步便又出了去。     乐明夏正说得苦涩,也没在意那奇怪的眼神,倒是司空璟接了话头慢悠悠道:“行了,你先去袭城那里帮我带份卷轴来,这份,”他顿了顿,扬起下巴示意乐明夏过来,“你顺道儿去带给他。”     乐明夏“嗯”了一声,伸手接过。     待她转身出屋,司空璟唇边笑容渐深,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叩击着桌面,语调幽幽。     “好戏,该开场了……”     入夜,军奴营。     军奴是没有替换衣物和枕被的,冬天还好说,眼下入了酷暑,没有换洗的东西,帐内充斥着一股子酸酸的味道,闻着都有些令人作呕。     那混杂着汗味和某些东西的气息,会好到哪里去?     黄沙人这两日因为气味难闻倒来得少了,女孩们如释重负,原本还嫌弃自己身上酸臭,如今反而觉得这是一桩好事。     难得一个清闲的夜晚,女孩们凑在一起低低说着悄悄话,有些偷偷在抹泪,有些低声在叹气,总之情绪都不高。唯有赵宁儿一人独自坐在角落,双手抱膝,眼睛直勾勾盯着某处看,似出了神。     自打乐明夏走的那天起,她在军奴营就被孤立了,以前乐明夏跟她最要好,现在前者背叛了众人独自离开,她便像犯了“连坐”罪名一样,承受乐明夏走后遗留下来的痛苦。     这种孤立最直接的体现在,当有一个黄沙兵来的时候,她们总将赵宁儿一个人独自推出去,看她无声落泪咬牙承受痛苦,却只在旁边冷眼冷笑看着。     每当这时,赵宁儿便会想到,以前碰到这种情况,有人将她往身后拉。而现在,那人不在了,有人将她往前推。     她趴到自己膝盖上,将脸深深埋进圈起的一方空间内,这才稍稍觉得有了些安全感。     深呼吸一口气,赵宁儿皱皱眉,被自己身上的味道给弄难受了。她顿了片刻,忽然起身朝帐口走去。     其他女孩听到动静都转头看她,见赵宁儿脚步不停,掀开帘帐的时候外头守卫一杆长枪已经快要戳到她面门。     “做什么?”守卫皱眉,语气不善。     赵宁儿微微牵起唇角解释道:“大人,天太热了,想去打点水擦洗一下身子。”     “哈——”有人忍不住笑了出来,鼻间一声轻嗤,“咱们巴不得越臭越脏,这样才没人愿意动我们,有人倒好,洗干净了身子等黄沙兵过来是吧?”     立时就有人附和着笑了起来,赵宁儿站在门口,小脸儿涨得通红。     “一副狐媚劲儿,跟那摇头摆尾求着做将军夫人的贱蹄子一个德性,要我说这军奴还真适合你们两个!”有人又恶言相向,话重得赵宁儿倒退一步,原本涨红的脸色瞬间变苍白。     人心隔肚皮,一朝翻脸,言语穿肠。     赵宁儿一声不吭,反倒是那守卫听不下去了,看看跟前少女弱不禁风的模样,生出一丝怜悯来。     都是可怜女子,唉……     “那你便去吧,不过我得派人跟着,你打完水拎回来,只能在这帐内清洗,万一跑了,这罪我可担不起,”守卫想了想道,“可行?”     赵宁儿回望那些坐在一堆处的女子,叹口气回答:“行,多谢大人了。”在这帐内洗,水刚拎进来不被踢翻就不错了。     军奴营内有铁痛,赵宁儿拿的时候有个女子一直瞪着她,却是刚才首先开口轻嗤鄙夷她的那个。     赵宁儿一向是个软柿子,谁都可以捏上几把,可不知为何,就在此时此刻,她胸间忽然爆发一股子无名怒火,似乎不发泄出来便憋得难受。     于是她便淡淡道:“反正不管洗不洗干净,迎接黄沙兵的都是我,你闭上嘴吧,以前也没少被别人折腾啊。”她说完也不想去理会身后女子的表情,只干脆利落转身,一掀帘帐大步出了去。     片刻后,身后传来某人气急败坏的怒骂,赵宁儿已经走得远了一些,那刺耳尖锐的女子嗓音倒还听得见。     她笑,原来顶撞的滋味,还不错。     城内有一口大水井,有两个守卫跟在她身后一起过去的。赵宁儿想着,凭她自己一个人的胳膊力量,估计只能抬一桶,两桶太吃力了,况且她也压根儿没指望守卫会帮忙。     好不容易从井里拎上来一桶,赵宁儿咬牙使劲将铁桶放到一边,抹了抹额头的汗,一抬眸却直接愣在当场。     忽有一种诡异到头皮发麻的感觉……     ------题外话------     今天晚上9。30才开始码字,太忙了〒_〒     一个半小时3000字,手速一般,主要是昨晚只睡了5个小时有些困,然后今天上班又没有挤出时间,所以便更新得少了〒_〒     留言明天回复!我要滚去睡觉了!     ps:亲爱的蠢小木回来了!想你!           第十六章 夜半杀手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赵宁儿动作一僵,身后两个守卫顺着她目光投射的方向看过去,却见一纤瘦人影直直站在路尽头,长发飘飘,夜色下显得格外诡异与骇人。     那人穿一袭纯白纱裙,西北月色素来惨淡,她却比那月光还刺眼上几分,腰肢纤细,不盈一握。隔着这长长一条道儿,在几人注意到她之后,缓步走来。     “那是人是鬼?”当兵的胆子总比寻常人大些,特别是在司空璟手下当差的,处变不惊得很,“喂!你是谁!”其中一人怒喝,同时拔出腰间佩剑,将泛着寒光的剑端对着那人,目露凶光。     赵宁儿却忽然伸手轻轻虚拦下,低声道:“大人莫急,是你家将军夫人。”她说完抬头,却见那身段纤瘦的女子依旧步子不停无声走来,占尽绰约。     那守卫愣了一下,似乎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赵宁儿所指是谁。他冷笑一声,将军夫人?大军里没有谁承认乐明夏是将军夫人的,或许将此事当真的,只有将军和赵宁儿两人了。     利剑入鞘,守卫眯眼看着已经站定在三人跟前的乐明夏,冷笑更甚。以前在军奴营的时候,这姑娘姿态端得可低了,现在倒好,一朝翻身爬上了将军的床头,倒是架子大了不少。     却见乐明夏沉默站着,没有表情,也不说话,只愣愣看着赵宁儿,袖子垂得长长,一双手交错握在一起,手掌拢在衣服下,只露出指节泛青的半截指头,和她的脸色一样苍白。     “怎么,好姐妹想叙叙旧了?”守卫看着乐明夏便觉得赵宁儿顺眼上许多,忍不住话里话外想挤兑前者几句。     乐明夏依旧不言,她眸子浑黑,在憔悴苍白的脸上更显得无神又落寞。     赵宁儿无声叹口气,其实看乐明夏这副模样,并没有过得有多好。     “大人,能不能让我和她说几句话?”赵宁儿转头语调轻轻,“毕竟她现在服侍着将军,你们不看僧面看佛面,莫动气。”两个守卫语气冲人她是听得出来的,不知为何,她还是会忍不住想维护一下乐明夏。     守卫动了动嘴,没有说出话来。     也是,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乐明夏再不济,现在也是将军的人。     两个守卫对视一眼,其中一人道:“行吧,我们在那边等着,你们快些。”说罢他又看了乐明夏一眼,却见那女子依旧像凝固了一般站着,瞳孔似没有聚焦一般,目光有些涣散。     他奇怪,正想再细细打量一眼,却被同伴推搡了一把催促道:“快走吧,早点让她们说完咱们早点回去换班,乏了乏了。”     于是也便算了,那守卫挠挠头跟在同伴身后走,一边走却又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总觉得乐明夏这副样子,自己以前似乎在哪里见过。     在哪里呢?     想不起来了,反正一定见过就对了。     他摇摇头,作罢。     待两人行到一个小巷远远瞧着,赵宁儿这才率先开口道:“你找我?”她这话问得有些多余,如果乐明夏不是特地来找她,也就不会如此清楚自己此时会在此处打水了。     乐明夏还是不声不响,只如着了魔一般定定看着赵宁儿,那眼神让她觉得有些发怵,所以忍不住想打消这奇怪的感觉:“你别再看着我了!有什么话就说!”     赵宁儿一向温温和和的柔弱样子,跟温自惜的性子很像,现在却也有些恼,恼乐明夏这算是什么意思,将自己丢下离去,现在难道又端着怜悯之心来看看她吗?     不需要!     赵宁儿恶狠狠瞪着乐明夏,似要将后者那恐怖目光给瞪退。     后头两个守卫听到赵宁儿大叫齐齐探头,待确认没有发生什么事后便又转了回去继续闲聊。     不知是赵宁儿那一声愤恨之言将乐明夏给震醒了,还是趁着两个守卫回头一刻这个缝隙,总之乐明夏身子忽然一动,眸子微闪,在赵宁儿惊异却未反应之前,突然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她扑来。     赵宁儿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瞳孔猛地放大,似被吓到。暂且不说乐明夏这个动作太过突然,关键她所熟悉的她,什么时候身手如此矫健了?     她来不及倒退,嘴已经被乐明夏严严实实捂住,连闷哼都发不出来。乐明夏的力气出奇地大,一手蒙了赵宁儿口鼻,一手绕过她脖子将她连拖带拽地向后拉。     赵宁儿呼吸困难,小脸瞬间便涨红了。她没有穿鞋子,或者说本来是有鞋子的,只是太破太烂,丢在军奴营里,大家都很久没穿过了。如果她有鞋子还好,鞋底摩擦着地面还能发出一点声音,可现在光着脚,她纵是再用力去拿脚底板够地面,够到脚都磨破留下一条长长的血痕,也没有惊动到远处那两个守卫。     乐明夏抬头,眼神不复清澈,充斥着晦暗与诡异的光泽。     她的力气有些惊人的大,赵宁儿虽说比她矮小些许,但到底也是个人,被她像麻袋一样拖着,直接朝身侧一条小巷去。     赵宁儿终于是有了一丝恐惧,她原本想着乐明夏再如何无情翻脸,丢下自己抛弃自己已是最冷血的行为了,从没有想过有一天,竟会被曾经保护自己那么久的人如此对待。     这是……要下杀手了吗?     赵宁儿挣扎不得也就放弃了,她松开自己紧拽乐明夏手指的手,无力垂下。虽然不知道自己哪里招了乐明夏如此恨意,但反正活着也是受罪,以前那个告诉她活着才有希望的乐明夏,现在箍着她喉咙,杀机必现。     没有挣扎之后乐明夏手也没有软,动作更迅速地将赵宁儿给拖进了黑暗的小巷,转瞬消失在深夜尽头。     片刻后。     两个守卫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后来发现似乎那两个姑娘这叙旧叙得有些长了,就无意中扫了一眼,这一眼便直接呆愣在当场。     “那个……兄、兄弟,人……”其中一个拿胳膊肘捅了捅另外一人,讷讷道。     “啥?”后者奇怪反问,见同伴那惊慌中带点木愣的表情,心里忽然升起极度不好的预感。     他慢慢回头,去看刚才赵宁儿和乐明夏站着的地方。     远处,夜色笼罩,有人影似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乖乖!你还站在这里干嘛!过去看看人死没死啊!”守卫虾得直接跳脚,一跃而起冲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回头怒吼,“这要死的是那女人麻烦便大了!”     守卫口中的女人,指得便是乐明夏,毕竟她现在已经算是将军的人,若赵宁儿适才一气之下动手杀了人,后果不敢想……     两人一路急奔,离得近了才闻到空气中弥漫着一丝血腥气,不重,但清晰入鼻。他们心沉得愈发厉害,一步跨到那正面朝下趴着的女子身后,鞋底踩到了黏腻的鲜血。     殷虹,新鲜。     两人却同时出了一口气,还好还好,看这衣服,死的该是军奴营那个丫头了。     暗自庆幸未出大事后,一丝怜悯又泛上心头。这丫头命苦,既然死的是她,那就只有一个结果:破草席卷一卷,扔了。     “兄弟,这要不要禀报将军?”一个守卫瞧了瞧地上那一滩血迹,啧啧两声连叹,移开了步子,“什么深仇大恨的,飞上枝头还回来把人给杀了。”     另一人也叹气,“禀报什么?说将军看上的女子把一个军奴给杀了?省省吧,就当还是黄沙人给糟蹋了,反正也没人管,”他说罢挥了挥手,“搭把手,把人给抬去后城山头吧。”     前者点点头,率先将手往下伸,想着捞住少女腰间,再把人给翻身扛到背上,结果这不摸不要紧,一摸吓一跳!     “热的!”他说,惊得直接抽回手拉住同伴喊。     “没死?!”另一人也有些惊讶,立马就着同伴的手将少女翻了个身,却见惨淡月光下,那一张小脸上毫无血色,可似乎听着,倒真还有浅浅的呼吸。     他先是探了探赵宁儿的鼻子,又摸了脖子处的颈动脉,待确定赵宁儿还有呼吸和脉搏,还是不放心地把了把手腕处的脉,最后才一抬头郑重道:“真活着。”     这句话刚说完,两人心重新沉了下去,既然赵宁儿没事,那地上这一滩血难道是乐明夏的?     “看看她身上有没有伤。”守卫对同伴道,一边自己已经开始对着赵宁儿来回打量,毕竟男女有别,虽然她是军奴,但他们可不是趁人之危的。     既然地上血流了那么多,那至少说明如果是赵宁儿受伤的话,她身上一定有地方染着血。     两人仔仔细细查看,片刻后一人惊叫:“这里!脚踝!”受伤的地方又小又偏,能发现实在不易,不过到底是怎样的伤,能导致流了那么多血呢?     守卫将赵宁儿破旧脏污的裙裾下摆稍稍提起来一些,须臾便愣住了。     “咋了?”另一人还没看到,将头探过来的同时问了一句。     这一看,便也愣了。     “不会真是那姓乐的姑娘做的吧?”那守卫半晌才说出一句话,瞅着赵宁儿血肉模糊的脚踝处有些怔忡,那里一片狼藉,或者说……根本已经不能称作是伤,“把人……脚给砍了?”     却见裙摆下,两只没有穿鞋子的脚,只剩下了一只。     ------题外话------     最近评论睡眠只有4、5个小时的蠢货表示坚持不住要早点去睡了,被实习折磨得不行,夏是采购部的,可是为什么物流部财务部也要把事给我做〒_〒忙得飞起来〒_〒     明天争取多写一点,昨天今天更新太少了,抱歉抱歉!           第十七章 为夫表示很不满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翌日,源城。     宋歌是在胸口发闷的感觉下从睡梦中清醒过来的。     她睁眼闷咳一声,伸手推开贴着她身子的一颗脑袋。     自打军中盛传司空翊有断袖之癖后,这货便颇有些“破罐子破摔”了,乐得每夜歇在她这里,害温自惜小瑞几个人没地儿去,只能暂时在军医帐内休息。     当然了,这“暂时”在司空翊眼里,等同于“长久”。     “醒了?”男子缓缓抬头,一双眸子清亮如初,眯眼细瞧这宋歌,看神态似乎已醒了多时,“我看看,嗯……”他伸手掰了掰宋歌下巴,在后者怒瞪之后才泄出一丝欢愉的微笑,煞有介事地淡淡道,“精神状态不错,温自惜的药挺管用。”     宋歌斜眼,一把抵在司空翊胸膛上,死命往外推。     “起开起开,今晚不许你再进来了!”宋歌重复着每天早上例行一斥的话语,却看都没看司空翊,兀自开始套上军服,因为她知道他压根儿没听进去!     果见司空翊笑意盈盈,一边看宋歌沉着脸穿衣,一边又侧躺下来着拿胳膊支起脑袋,姿态悠闲语调悠悠:“以后还是换回女儿装吧,这衣服太丑了。”他衣衫松散,胸膛处泻了大片光洁精致。     宋歌回头,随意瞥司空翊那妖娆妩媚的身姿,眼角从他胸膛处滑过,后者见状还故意挺了挺腰板,似乎想让她看得更清楚些。     “世人都道我葬身火海,这衣服要是换了,麻烦也就来了,况且我觉得这一身也挺好,”宋歌波澜不惊道,“省得你行军还没个正经,总耍流氓。”她说完又转回去,再不理睬司空翊。     司空翊失笑,他已经够正经的了!睡了这十天半个月,他连摸都没有摸过!     流氓……他要是流氓,全天下的流氓都该哭了。     司空翊又气又无奈,情绪一上来伸手就把宋歌给拽了过来。     倒床,翻身,压上!     当然了,司空翊很细心地将宋歌受伤的胳膊给挥到了一旁。     宋歌眉头一挑,从下往上仰视着司空翊,先动了动手,发现都已经被固定,又尝试着动了动脚,得,这男人什么时候学会用剪刀腿了?     “霸王硬上弓?”宋歌睨他,语气不善。     司空翊墨发还散乱着,直起上半身眉眼亮亮地打量宋歌时,那黑发便如瀑布一般倾泻,发丝落在宋歌脸上,痒痒的,小猫爪儿似的挠心挠肺,无端添了些心猿意马。     “我说,”司空翊伏了伏身子,温热的呼吸一下子喷在宋歌脸上,令她不禁微微眯起了眼,“上次洞房一夜没有让夫人怀上一儿半女,为夫表示很不满。”他嘴角噙了笑意,却明显有些哀怨。     宋歌噎了噎,想着自己已来过月事,怀孕确是不可能。她和司空翊想法不同,暂且不说自己认为现在还年轻,放在现代她不过是个高中生,不急着添个孩子,再者如今战事焦灼天下大乱,拖着个大肚子行军得有多麻烦。     古代没有什么可以避孕的措施,所以宋歌觉得,不要孩子的前提,只能将司空翊给拒之门外。     “可我满意。”宋歌面无表情道,一句话把司空翊气得不轻。     他又低了低头,唇在宋歌耳畔轻擦,眼见身下娇躯轻轻颤动了一下,他吻了女子右耳后的小痣,满目欢愉道:“总爱口是心非。”他偏头,就着宋歌发红发烫的耳垂一路吻至颈项,再顺着那抹精致锁骨往下滑,薄唇擦过的地方,绯红一片。     “……”宋歌难得有如此窘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低低喘着气,脸红得吓人。     她和司空翊只如此亲近过两次。     一次是大婚,黑灯瞎火里他也吻过自己,但当时温柔缱绻,就如最美好的初恋一般。     一次是水牢归来那夜,真正意义上的洞房,也是一片昏暗下,所以虽然那时她同样羞涩,但不至于直面司空翊,倒也可以接受。     而今日,此时此刻,丫的大白天直接扒她衣服啃!     宋歌大脑极度缺氧中,单手往司空翊身前推,一巴掌便抵在他裸露的胸膛上,手心湿热,似一下子便烧到了心里。     司空翊偷腥之余不忘和宋歌互动,“嗯,摸吧,可以再往下一点,”他说着又含笑埋头,靠在宋歌未受伤的右肩处,将唇贴着她脖子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拿牙齿轻轻咬宋歌颈项。     宋歌眉头越皱越紧,要不是看在司空翊是个欲求不满处处哀怨的成年男子份上,她早就将他推开了,哪容得如此占便宜吃豆腐?     “我给你讲一个事儿,”宋歌保持躺尸状,不管司空翊如何撩拨,只绯红着脸忍受脖间软痒,尽量将一句话说得平静,“以前新闻里报道,有一对恋人儿,在欢爱。”     司空翊舒服地哼了哼表示愿意听着,虽然他并不明白“新闻报道”是什么意思,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如今温香软玉在怀,能亲又能摸,已是大满足。     “欢爱的时候,男的亲女的脖子,嗯,就跟你现在这样。”宋歌面不改色心不跳,却偷偷拿余光在瞥司空翊,注意着他到底有没有在听。     “然后不就是宽衣解带水到渠成你情我愿共赴**的事情了吗?”司空翊低声笑,勾舌划过宋歌脖颈,啧啧两下嘴道,“这是在暗示为夫做些什么来取悦夫人吗?”     “你听我说完。”宋歌狠狠皱了下眉。     司空翊吃吃笑,伸手搂住宋歌细腰,继续用牙轻轻啃噬。     “然后,那个女的就死了。”     司空翊顿住,半晌抬头狐疑道:“你说什么?”     “噢,”宋歌见司空翊终于将脑袋给抬起了,立马趁机原地翻身滚到了床尾,虽然这床不过是个草堆,“因为男的咬太用力,把女的颈动脉咬破了,血止不住,她便死了。”宋歌快速将胸口处的扣子系好,又摸了摸脖子,恼恨地瞪司空翊一眼,把衣领给竖了起来。     司空翊也起身,愣了半晌失笑:“这什么歪理!哪会真——”     “当然是真的,有图有真相,”宋歌直接打断他,语气凌厉,“你不相信的话,万一哪天我真死了怎么办?”宋歌摊手,这是前世她在微博上看到的,的确是真实事件。     司空翊好整以暇地抱胸,悠悠道:“那便换你来咬我,我不怕死。”     “……”宋歌表示最近越来越招架不住他了,干脆转身快速出帐。     一掀开帘子,外头阳光刺眼,饶还是清早,西北的烈日已经爬得高高。北部就是天气这一点不好,冬天愈发冷,夏天愈发热,一年两个季节,一个季节持续半年。     “吴参将早!”宋歌刚踏出一只脚,远处一队正操练着的侍卫立即原地立正齐齐高喊。     宋歌回头,数不清是今早第几次瞪司空翊了,却见后者姿态悠闲慢吞吞穿着军靴,眉眼带笑。     他封了她参将也是应该,和司空祁一战虽然她并没有上阵,但却在大军最关键最危难的时候提升了士气。况且军中除了原先那两个参将和自己,压根儿没有掌事的,他已经想着寻个时候将温自惜也给提拉一下,毕竟身边没个可以用的人是颇为头疼的。     宋歌黑着脸又转回来,感觉整个营地内正在外头操练的人都在或大胆或小心地打量自己,或者换句话说,在打量断袖将军的“心头宝”。     这个词绝对是军中如今盛传一时的响亮名号。     宋歌不知道在自己被勒令不许下床不许出帐的那段时间,司空翊究竟都搞了哪些名堂,以至于“心头宝”这三个字,竟都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早。”宋歌勉强打了个招呼,对于司空翊不声不响将断袖的帽子同时盖在他和她头上表示很不满。     宋歌抬头,将手遮在额际挡住略有些刺眼的阳光,忽想起这几日似乎久未见到温自惜和小瑞几人了,便循着路往军医帐子走,好不容易顶着那一道道锥心刺骨般令她难受尴尬的探寻目光走到军医处,却发现里头一个人儿也没有。     宋歌奇怪,这大清早的,熊大、郑冲和小瑞有操练,温自惜暂代了军医一职该是清闲的,不在帐内在哪里?宋歌四下看了看,拉住一个将士便问道:“看到温……啊不,看到顾青珩没?”这名字拗口,还不如她的“吴归”来得顺溜。     “顾军医啊?”那将士挠了挠头,不确定地指了一个方向道,“每天早上顾军医都要去后城寻些需要的药材来,这个时间想必快要回来了吧。”     将士心中腹诽,这心头宝除了将军,难道对顾军医也有些念头?     宋歌嗯了一声,没注意到那将士探寻的目光,干脆就在帐中坐了下来等候,今日既然得空,她已经耽误了温自惜那么久,是时候和他说说关于赵宁儿的事了。     她记得刚出帝京不久,温自惜和自己说过,他最后一次得到的关于爷爷和妹妹的消息,是说他们来了西北。当初西北“瘟疫”肆虐,如今两城失守,边城更是惨遭屠城,若赵二老和赵宁儿真在西北待了一段时间,结果估计凶多吉少,这段时间温自惜的内心,该是痛苦又折磨的吧?     她坐了片刻,复又想到应该也得找小瑞了解一下步长安和司空祁联盟的原因,这其中牵扯必有关系,得先把线给理顺了,才能对症下药、见招拆招。     主意打定,宋歌一握拳,正好听到外头响起脚步声,有将士远远地喊了一声:“顾军医,吴参将在里头等您呢。”     然后脚步声便停了。     宋歌起身,一把掀开帘子,却恰巧瞧见温自惜转身欲离开。     “哎!”宋歌急了,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温自惜跟前,直接将他拦下,“你走什么?我——咦?”宋歌生生把自己的话给咽了下去,瞪大眼睛看温自惜长袍下摆一片殷红血污。     “你受伤了?怎么回事?”宋歌愣了片刻,问。     温自惜面色是死灰般的苍白,连唇都失去了血色,仔细看能瞧见他垂在身侧拢在衣袖下的手指颤抖个不停。     宋歌还从未见过温自惜这幅模样,饶是镇定如她也不禁有些担忧慌乱,“你伤的重不重?先进去躺着,我去叫司空翊过来,”她说完犹豫着不知该不该扶温自惜一把,毕竟他看上去那么苍白憔悴,似乎轻轻一吹便会倒地,“走吧,我扶你进去。”到底还是没法再顾忌男女有别,宋歌伸手,把住温自惜胳膊。     “不必。”温自惜喉咙有些哑,话出口便显得很生硬。     宋歌的手僵了僵,却听温自惜继续淡漠道:“我没有受伤,你回去吧。”     等她回神,温自惜已经转身进帐,徒留一个背影,萧瑟挺拔。     “你——”宋歌张嘴只说出一个字,却不知该作何下文,只能任由温自惜进去,将她隔绝在外。     宋歌怔怔站了片刻,对温自惜突然转变的态度有些疑惑,却还是觉得该劝一劝他,就算没有受伤,那么一大片血迹又是怎么来的呢?     她刚想开口,屋内的温自惜似有感应一般,突然抢在她之前道:“你有这个时间在我这里,还不如去找司空翊,告诉他,咱们城内有司空璟的眼线。”     宋歌抬脚上前的步子猛地一顿,下意识追问了一句:“什么?”     帐子里沉默了须臾,重复道:“城内有奸细。”     ------题外话------     给世子爷那句“总爱口是心非”翻译直白了便是——“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嘛”     这是今天上班偷偷码的,现在快要下班了,就先上传,晚上有事干,不知道能不能挤出时间二更。     反正蠢夏就尽力写,要是没有就算明天的存稿!     我发现自从上班偷懒码字被师傅发现后,活儿愈发多了,转圈哭!           第十八章 司空璟出兵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宋歌没有立刻返身去找司空翊,却在原地怔了半晌才忽然问道:“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帐内一时也无声,温自惜片刻后答:“你莫管我如何知道,提醒着司空翊快把内鬼抓出来,否则源城危矣。”他说罢,宋歌听到里头传来衣袍撕裂的声音,只得收回正欲掀开帘子直接闯进去当面询问的动作,犹豫了须臾还是一咬牙一跺脚,转身去找司空翊。     帐中温自惜听那急匆匆的脚步声越行越远,目光涣散地将撕裂的衣袍丢下,愣坐了许久。直到半晌后他回神,怔怔地将顿在半空的手垂落,袖管里有什么东西“啪”一下掉地。     这一声如击打在他心头,直搅得他心肠翻卷,痛不欲生。     男子缓缓抬眸,眸底血色一片,映着那苍白憔悴的脸愈发清俊却诡谲。他先愣愣看自己染满鲜血的长袍下摆,又将左手翻过来,看袖子下一片殷红,最后才把目光投向地面上,那刺眼的……     一只脚。     “呵……”温自惜忽然便笑了。     她问他怎么知道城内有奸细?     如果没有奸细,谁会清楚知道每天晨间他有习惯去后城拾掇草药?谁会恰在那时将这一方包裹在黑布下的东西偷偷塞在草药堆里?谁会有能力不靠联络与交接从边城将东西带到源城?温自惜瞪得眼睛似乎要喷出血来,那黑布上有黄沙人的记号,可这手法,分明又是司空璟所为!     他人一晃,觉得眼前一阵泛黑。     妹妹……寻了那么久的人,如今却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自己面前。还是……一部分的她……     那脚在他这个习医又习武的人看来,很明显可以知道是被人一刀利落砍下的,但是断截面粗糙,又说明那人力气并没有很大,落刀到一半卡住了,看来不像是会武功的。     温自惜久久地盯着那血肉模糊的断脚看,那脚背、脚底、脚趾都脏污,染了血更显得狼藉。宁儿的脚踝处有大拇指般长短的椭圆胎记,他那么多年了还是记得清楚,而眼前这只脚,断口就在脚踝,留了半片胎记给他看。     温自惜大喘了一口气,只觉得整个胸腔、腹腔都在翻滚。     妹妹在边城,在司空璟的手上,而他现在又拿这一只脚先来威慑自己,是不是下一次,这脚,就会变成头?温自惜不敢想,也不能想,因为司空璟已经抓住了他的致命软肋。     司空璟此举,含义昭然若揭。     温自惜笑,素来温润在浅淡已不再,只剩苍凉与讽刺。     司空璟这是在逼着他做背叛之事!失去一只脚还可以活,若再失去其他身体部位,头呢?心呢?纵他有神医的本事,也不能生死人肉白骨!     曾经,他为了宁儿将宋歌推上以人作药引的路,甚至为了保妹妹一命将刀尖送进她的心口。如今,妹妹的命又需以放弃她为代价,若想救妹妹,势必要背叛司空翊,背叛她。     做错一次,他还可以赎,可是不是才刚发誓要做一生永不相负的知己吗?转眼间,他难道还要再做错一次?     而他清楚,若再做错,便绝无回头的机会了。     长叹一口气,温自惜抿唇,蹲下身将因为被鲜血浸透而变得有些**的黑布扯起,再度包裹在那断脚外,动作轻柔地似乎在整理什么稀世珍宝一般。     片刻后,温自惜将东西放进储物箱。     妹妹,他是一定要救的。     ……     宋歌气喘吁吁跑回营地中心,可这个时候司空翊早就已经不在帐内,他白日总是很忙,宋歌来回转了两圈都没找到他。     扶着腰原地站定,宋歌想着该去哪里寻司空翊,却突然听到前头有人慌慌张张的声音:“不好啦!黄沙人出城往青垨草原来了!”     宋歌一震,回头见正在操练的将士们齐齐停下了动作,在参将袁涛的带领下瞬间整队完毕。她一把拉住刚才跑来报信的少年,厉声问:“黄沙部落什么时候出城的?就刚才?!”温自惜才告诉她城内有奸细,司空璟就已经发兵,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那将士一愣,结结巴巴道:“我在城楼看到对面大军出城便赶来通知了,现在算起来的话,应该……有一炷香时间了。”     一炷香时间!宋歌眉头狠狠一拧,战马一炷香时间可以跑多远她算不出精确值,但司空璟蛰伏这么久,此次大举进攻一定是下足了心思。这个人比司空祁难对付得多,城府深又有手段,笑里藏刀行最诡谲的事,宋歌对他不知为何总有种少见的谨慎。     城外,十万黄沙人和十万西庭兵卷肃杀之气滚滚而来,为首的却不是司空璟,而是一袭黑装劲裹的袭城。     而司空璟正姿态悠闲地半躺在随队马车里,那马车其实也不应该叫作马车,前后左右全部视野开阔,只头顶上有块遮板,挡住了浓烈的阳光。他穿一身纯白长袍,领子和袖口处缝着细腻的勾丝,符合他一贯精致着装的特点。     司空璟觉得那军服着实又丑又磕得慌,所以素来是只穿便装的。以前还当太子那会儿,他上朝总得穿太子服,可寻常的时候,他却偏爱素白长袍。     他的世界已被染了太多色彩,看得眼花,倒不如一袭净白,清爽得多。     淳于岸骑马在司空璟身侧,斜眼打量男子那懒懒的模样,忍不住就发问道:“咱们这样,叫打仗?”他不懂那些个帝京子弟的花花肠子,既然是打仗,当然得穿军服握大刀,这样躺着算怎么回事?况且,出战为首打头阵的极其重要,司空璟自己不上也就算了,还拦着不让他上,偏要叫一个贴身侍卫去,不明白司空璟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领主稍安勿躁,今儿咱们还真不是来打仗的,”司空璟淡笑,将起了褶皱的袖子拢好,对上淳于岸愈发困惑的眼睛悠悠道,“且看着吧,这源城不一定非要武力硬攻,这天下,也是如此。”他望远处,城楼上战旗飞扬,一人在那里,盔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司空翊从将士手里接过千里眼,看完后面色有些沉,“司空璟二十万全线出动了,咱们却只有十四万人,”他握拳,指甲深深抠进掌心,“可他的手上,染了边城数万百姓的命,染了我镇关铁骨的命!”司空翊只要想到司空璟所做的“屠城”行为,便恨不得提了刀就去砍下他的脑袋。     他一掌拍在石垛上,眉峰高扬,眸底深邃幽暗。转身,想找温自惜商量对策,却正见宋歌在上来。     “找顾青珩?”宋歌现在可以很顺溜地念出假名字,她抬眼,直接点破,“别找了,他让我来找你,”她走过去,无视了身侧将士们吃惊的目光,踮脚附到司空翊耳边低低道,“城内有司空璟的奸细,一切小心。”宋歌说完一句话便后退,省得那些个将士又该戏谑地说自己是“心头宝”了。     司空翊一震,将士们默默转头。     宋歌没有将这话当众说出来有两个原因,其一若这些人里面就有奸细,等于打草惊蛇,其二若他们之中没有,那么势必引起心神波动和影响士气。现在司空璟的队伍已近城门,不能因此事生了不必要的麻烦。     司空翊没有追问温自惜是如何知道的,只又回头遥遥望着司空璟的方向。对方人数占优势,黄沙部落又善骑射,城内现在竟还有奸细!司空翊头都大了!     现在当务之急,还须将内鬼的身份范围给锁定,若只是平头百姓还好些,若混在军营中……这后果不堪设想!     宋歌站在城楼边上,一眼便可看见不远处人头攒动,黑压压的一片正以风一般的速度袭来。她眉头皱了皱,大军忽然停下了步子!     “停——”司空璟懒洋洋的话音很低沉,却不知为何透进了宋歌耳朵里。     “暂不进攻,原地扎营。”司空璟不顾淳于岸惊讶到瞠目结舌的表情,只淡淡挥了挥手,眯眼朝十数里开外的城楼上望去。这一望,便觉得那儿有抹身影,分外熟悉。     司空翊也眯眼,司空璟的话他听得清楚,忍不住鼻间便是一阵冷哼。司空璟这挑衅真是昭然若揭,他不进攻,但他们却要时刻防守着以防哪天哪夜便遭到突袭,几日下去全军精神体力必定大降,到那时司空璟再大举进攻,倒是捡了大便宜。     这心思司空翊明白,却无法选择开城应战。帝京援军一日不到,他们一日须保守对战,以防守为主,尽量将时间往后拖,拖到援军赶到。     “不进攻?!”淳于岸瞬间勒马,怒瞪司空璟,“人数上咱们占优,形势也一片大好,将军你倒是跟我说说有什么不能进攻的理由?”淳于岸是塞外汉子,习惯了刀是刀剑是剑的打斗,那些个放在腹中难以揣测的城府与勾心斗角,他实在受不了!     司空璟仍旧端着悠闲的姿态,只忽然起了身下车,一边悠悠弹了弹长袍一边道:“领主只要等着我将半壁西庭江山捧到你跟前即可,”他说完便不再理会淳于岸一连声的追问,只转头低声问亲信,“那丫头,怎么样了?”     亲信一凛,瞬间明白过来司空璟说的是谁,立刻双手抱拳正欲朗声回答,却被司空璟一个眼神扫射,才意识到自己这动作不妥,遂收手附到司空璟跟前低低回答:“大军后头的马车里,和那个受伤的军奴呆在一道儿。”     “嗯,”司空璟淡淡应了声,“这两日不管发生什么都别去管她们,哪天她想见我了,来知会。”     “是!”     司空璟抬头,阳光正烈,照得人眼前发花,他眯了眯眸子,俊逸顿生。     其实很多时候,战争靠的并非是兵力,而是狡智。     不过可惜,这两样,他全占。     ------题外话------     这是昨晚的一点存稿,今天上班几乎是没有写几个字,带着大姨妈满公司飞奔拿快递寄快递打印传真复印扫描取样品寄样品的女孩表示哭晕了现在!     现在实习干的活愈发多了,所以更新的话蠢作者会在周末加紧脚步,如果没有突发事件,至少可以保证礼拜六礼拜天来一次小小的万更!     否则我不敢担保,说好的七月底八月初完结,结果暑假过去了,我还在以龟速爬……           第十九章 背叛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熊大带着宋歌的命令急匆匆从城楼跑回营地,一边跑一边大喊“温自惜”,反正大军都在前头,没人会听到。     郑冲和小瑞跟在后头,熊大跑起来太快,他们两个瘦小,现在喘得正厉害。后者原地站定,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呼几口气后断断续续道:“温、温大夫……去哪儿了?”他也是才从宋歌那边听说了温自惜今日古怪的情况,况且还听说他袍子上都是血,宋歌和司空翊不放心,便差他们三个过来看看。可是找遍了整个军营,别说人了,连个鬼影也没有。     “军医帐内也没人,灯都没点着呢。”郑冲掀开帘子,将烛台燃上,照亮一室寂寥。     “嘿,”熊大挠挠头,脸上五官都皱在了一块儿,“屋里血腥味真重,他莫不是真受了重伤吧?能去哪儿?”他有些困惑,茫无目的地在帐内随意翻动起来。     抽开储物箱,一股子血腥气扑面而来,熊大狠狠噎了一口,倒退两步捂住鼻子闷道:“这是咋回事啊!”     小瑞和郑冲看过来,见里头一滩血迹,黑黑红红的,很是刺眼。     “好、好多血……”郑冲苍白了脸,有些后怕地往小瑞那边缩了一下。     “除了这儿,他还能去哪里?”熊大直觉情况不妙,这话不仅在问另外两人,同时也在问自己。     小瑞有些沉默,半晌却道:“我记得温大夫常去后城那间药铺,不知道今晚是不是也在那里。”他实在想不出温自惜会去哪里,但那地方,他倒是清楚他一直在去的,所以既然有一丝可能,便也尝试一下吧。     熊大恍然,那地方的确是温自惜经常去的,他一转身道:“那我们去那里看看!”     郑冲看了看四周,觉得不妥,“咱们得分头行动,万一温大夫又回来了,岂不是扑了个空?”他有些害怕那满是血污的储物箱,所以有些犹豫道,“小瑞不如你守在这里吧?我去营地间转转。”     熊大和小瑞觉得可行,前者颔首道:“那好,我去后城,郑冲你再把营地和民居区绕一圈,小瑞就在这里守着,万一温自惜回来了得把他留住!”     “嗯。”两人应了,熊大率先出了去。     “小瑞啊,你……”郑冲有些不好意思,“你怕不怕?”他拿眼角余光瞥了那储物箱一眼,这黑漆漆的夜,这昏黄的灯光,这空无一人的营地,他胆子小不敢留在这里,只能把这任务交给小瑞。     小瑞笑着摇头,“没什么可怕的,你快去吧,我就在这儿等你,要是有情况就来找我。”     “哎!”郑冲忙点头,掀开帘帐一溜烟跑得没影儿了。     小瑞独自坐在帐内,坐在那温自惜经常坐的位子上,慢慢便有些出神。他不知道坐了多久,只是看着那烛台上的蜡烛慢慢就要燃到尽头,却始终没有等到温自惜或者熊大、郑冲之中的任何一个回来。     他刚起身,忽然听到一声响亮的“砰”。     小瑞一惊,一个箭步冲出去,营地间每半里都燃着三盏军灯,虽然光线依旧昏暗,但足够他看仔细了。     郑冲一身的血,倒在军灯支架旁,而那支架已翻,刚才的声音就是支架倒地发出的,上头的军灯落在地上,燃起旁侧营帐的帘子。     小瑞瞬间魂飞魄散,只看到郑冲躺在地上,手微微往前伸着,那五指也染着血,军灯照耀下,泛着诡异而骇人的光泽。     “小……瑞……”郑冲哑着喉咙,艰难想抬起头,可这个动作实在是太累了啊,他多想这么睡下去,可不行。     火已经燃到了帐角上,那火光刺到他的眼,竟觉得比腹部的伤还要疼上几分。     “灭……火……”郑冲咬牙,舌头似都要被嚼烂。     小瑞如梦初醒,瞬间额头冷汗淋漓,他脚下步子刚动,却忽然看到前方有人影闪过,似乎对方也看到了他,想上前一步的动作生生止住,随即,竟似想逃!     小瑞瞳孔猛地一缩!     郑冲见小瑞仍旧不动,在地上艰难想往前移动,几乎是拼尽了力道在吼:“灭——火——”他用尽了力气,可话出口声线却低闷。     然后他的脑袋重重垂下,小瑞听到一个字,只有一个字,像是郑冲的最后遗言。     “温……”他说,随即陷入昏迷。     小瑞只感觉脑袋里有什么轰的一下炸开,眼前各种画面闪过,最后却全部化作一场大火,烧了个片甲不留。     现在,一个逃离的凶手,一个将死的朋友,一场不灭必酿大祸的火。     是追凶?是救人?还是灭火?     他……该选择什么?     时间倒退回半个时辰前。     夜正浓,温自惜却毫无睡意。     司空璟大军在青垨草原驻扎的消息已经传进了他的耳朵里,想到今晨看到的那一方缝在包裹宁儿脚踝的黑布里头的白纸,上面的字似乎还历历在目。     留给他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温自惜起身,掀开帘帐看那难得出现隐在淡淡云霾背后的弯月。西北的月就跟塞外的雨一样稀奇罕见,他怔怔瞧了许久,返身将帐内烛火吹灭。     在黑暗里把那放在储物箱里的东西拿了出来,妥贴地随身收进内袍,温自惜也不管那已经凝固到泛黑的血迹有多肮脏,直接出了帐子。     医者大部分都有洁癖,他也有。     可终归,这已经开始发臭腐烂的女子小脚,是他幼妹的啊……     当他踏出这一步,命运已将他推到无法再回头的地步,温自惜一边走一边忍不住苦笑,说着永不相负,他到底还是要选择背弃。     司空璟以赵宁儿作威胁,换他燃了这城内军帐挑起内乱。而信中说得很清楚,火光瞬起,这便是司空璟进攻的信号,也是赵宁儿还有一命可活的信号。     温自惜紧了紧长袍,明明夜间已有了丝丝炎热,他却觉得今晚特别得凉,似凉入骨髓。     火烧军营的结果是什么他很明白,大军在牧场驻扎,到处是干燥的草堆和木堆,且各间帐子距离近,一旦起火顷刻便是火光冲天。     如今城内十四万将士全数聚集在城楼,若他动手,没有人会怀疑到他,也没有人会想去怀疑他。可粮草与备用军械、武器都在此处,烧了这里,等于断了大军生路,断了十四万将士和数万百姓的活路。     而自己这样做,是拿十多万人的命,在换妹妹一人的命。     这做法,和司空璟的屠城又有何分别?     温自惜不多时便出了军营,城楼处灯火正旺,人人也不能寐,瞪着眼睛直勾勾瞧着城下,时刻提防着司空璟那边什么时候会突然发兵。     他忽然便觉有些晃眼,宋歌一定也在那里吧?     低头,看脚下土地,再抬眸,丈量军营和城楼的距离。他和她,今后永远便隔着这一段路的距离了。     那是一道此生再也无法逾越的鸿沟。     温自惜牵起唇角,眉目疏远,眸子一瞬间染了毕生风华,似天地同色,似日月颠倒。他低头,转身,清俊的容颜一夕间掩在阴影下,徒留那精致侧颊轮廓,勾勒尽满身落寞。     若今后你还愿记得我,便永远记着我一刀刺进你心头时,那极尽冷漠的目光吧。     这样,我虽不能以爱的名义刻在你脑海,却能以恨的理由深深扎根你心底。     或许这样只会沉重了你,但我真怕,抹去那恨,我在你心里便再无任何遗留的痕迹。     温自惜散开长袍,转身向后城走去。     至少,我想在背弃之前,将那个内鬼,给揪出来。就算作,我的抱歉吧。     温自惜寻到白日那地方,一个早已被废弃的小药铺,他平常都会把搜寻来的草药在此地分类归别。晨间在药铺的柜台上,他看到了那个被黑布紧紧包裹着的塞在角落的东西,那里现在……还有一块已经显出黑褐色的血迹。     能知道他每日有到此地来的习惯的人,城内不在少数,但也不是全部。后城地处偏僻,他寻常又抄道走的是小路,所以能清楚他行踪的人,百姓反而不占多数,因为民居区和后城是两个方向。     换句话说,军营中的人,才更有可能是奸细。     大军内和他交好的除了宋歌几个没有多少人,可按照司空璟的逻辑,安插眼线定不会将那人置于比较明显的身份位置,且司空翊也是个谨慎的,身边被布置了奸细不可能一点感觉也没有。更重要的是,司空翊身边的亲信都是成王府带来的人,该是信得过的。     综上所言,那个内鬼的身份,应该处于中等偏上,至少他能在大军将士晨间操练的时候出得了营地,然后把东西送到这里。     至于他是怎么确定那奸细一定是一早送来而不是半夜,归结于他到底还是个大夫,从宁儿断肢的血液凝固情况以及皮下组织变色情况,很容易可以推断出这脚就是昨夜砍下来的。从边城运到源城,一路避开城楼和城内巡逻的将士,估计送进源城都快近天亮了。     那人可以在城内行走不引起怀疑,除非是有一些地位的将士。     如此便又有新的问题产生。     军中参将身份以下、普通将士身份以上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温自惜掏出怀里的东西,强迫自己不去看赵宁儿的脚,只抽出那一方白纸细细端详了起来。     署名未附,纸上血迹呈黑色。     温自惜眉头一动,将纸举到鼻间,用力嗅了两下。他蹙眉,又似不放心般再闻了闻,这才缓缓垂下手。纸上的血,不是沾染上去后干涸的,而是本就已经凝固的黑褐色血迹,沾在了上面。     这说明……信不是从边城和宁儿的脚一起被送过来的,且司空璟的署名未附,饶是那字迹俊逸秀美,也不会是司空璟写的!     虽未正面交手过,温自惜却对司空璟的脾性甚是了解。那样一个高高在上的储君,那样一个姿态永远华贵的太子,对于这满是肮脏的血,骨子里还是抵触的。这信……温自惜沉默,心底再度升起一丝疑惑。谨慎如司空璟,怎么会想不到奸细的字迹一旦暴露,很容易便会被发现吗?他那么倨傲,那么自信,绝对不会犯这样的错误。除非……除非此举,仍旧别有用心!     温自惜眉头一松,是了,司空璟做的事,永远要一举两得。他不愿自己执笔,宁可让奸细暴露字迹,这说明比起让内鬼被揪出,这举动于他来说是有其他好处的!     至于是什么好处,暂且先放一放。     温自惜又拿起那信纸,字迹俊秀,一点儿也不像军中男儿能写出来的,甚至很多人,大字不识一个,更别提握笔了。     如此范围又可以缩小,温自惜想,至少现在符合条件的人里头,他可以排除几个熟悉的了。     原军医不是,因为他开药方的时候,温自惜对他的字迹太熟悉了。     两位参将不是,因为一个在和司空祁一战里伤了胳膊,一个是左撇子。     熊大没念过书,郑冲只上了半年私塾,倒是小瑞……     温自惜一怔,小瑞?     小瑞看上去瘦瘦小小的,清秀得像个孩子,但他似乎没见过他执笔。可宋歌对他如此亲近信任,应该也不可能吧?     温自惜犹豫了一下,觉得还是需要寻找一些其他线索。军中一直未发生任何牵扯到奸细的事,因为司空璟长期不发兵,所以便无任何情报要传递。况且司空翊一向只和几个亲信说起行军打仗的事宜,有时候会问他和宋歌的意思,其他人根本近不得半步。     此次司空璟动用奸细,只是为了来告诉他,他的手里有自己的软肋?     温自惜蹲下身子,细细查看地上的情况。晨间刚打开那黑布包裹时,他因为震惊太过,愣了须臾便面色苍白离去了,现在才想起,或许可以从周遭来查看一番。     地上没有留下脚印,此间药铺虽然久无人居,但他当初刚来的时候清扫过,所以地面并无积灰。     温自惜偏头,柜台在药铺最里面,当时那奸细要把还冒着血的包裹一路送进来,沿途却没留下任何血迹,一定是将东西给细细包了起来。可进了药铺,他还是得将包裹从内袍里取出放到柜台上,不管如何细致,总会留下痕迹的。     温自惜不放弃,继续来回在地上摸索,甚至觉得蹲着身子不够凑得近,干脆趴了下来,两个胳膊肘撑在地上,一点点慢慢往前挪。     寻了大半圈,他在地上毫无所获。有些挫败地抬头,温自惜叹口气,却随即整个人怔住了。     药铺内的柜台是那种老式的木质粗糙台面,下面作支撑物的是实心箱口,打开后里头可放杂物或大量草药。这木材不结实,也可能因为年代久了,台面下都已有了好几处开裂。     而温自惜看到,一条细细长长的开裂缝隙处,有一点斑红。     他僵了须臾,慢慢起身,将端在手心燃着的烛台拿起,凑到那缝隙口看。没有错,一点血斑,小,却已泛黑。     温自惜皱眉,这个高度……他倒退一步首先拿眼神粗粗丈量了下,在柜台侧面五分之四高度处,离台面不过两横掌左右的地方。再看其他地方,依旧没有任何痕迹,想必那奸细心细得很,除了此处几乎落进缝隙的血点未注意到,其余都未留下踪迹。     温自惜在那缝隙前来回比划,又抬起自己的手忽上忽下地做着动作,似乎在模拟那人当时的情况。血点的形状并非呈圆型或喷射型,倒有点趋于水滴状的样子,但又和真正滑落造成的水滴状存在差别。     温自惜想了想,拖过台面上一方砚台,将毛笔沾满了重重的墨汁,然后举到身前,在缝隙上方不同位置停顿。每次墨汁从笔尖滴落,他都会仔细查看,和那血点作比较。     当他尝试数次之后,墨汁“啪”一下滴落,顺着缝隙慢慢渗透进了柜台,徒留一点墨黑挂在裂缝边缘,堪堪在那血点旁边。     他手一顿,将毛笔毫不客气扔在台面上。     那人将东西收在怀中,必是用内袍将它包裹所以并未留下任何血迹,但取出东西的时候,袖口沾染了些许。他将它放到台面上,袖口刚刚沾染上去的血滴滴落,顺着柜台侧面流进裂缝。     内鬼袖口的高度,在这个地方。     温自惜比划了一下,先前推断出来那人该是军中将士,军服都是固定的,他身上这套也是,所以袖口的宽度都一样,不会出差错。温自惜抬手,如果依照自己的身高,袖口在台面下一横掌的地方,所以说……那人,该比他矮上大半个头。     军中将士多高大,毕竟入军之时需要挑选。温自惜想到这里,竟有些不忍地闭上了眼睛。     原来兜兜转转,内鬼,果真是内鬼……     他的身量和司空翊差不多,军中能比他矮上大半个头的,只有郑冲、小瑞、宋歌。     宋歌他自然不会怀疑,那么,便只剩下郑冲和小瑞。     郑冲只上过半年私塾,按理来说写不出那样的字,小瑞……小瑞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曾经是司空祁和步长安的人?     温自惜紧了紧拳头,那奸细用内袍裹住宁儿的断肢,而现在全军待命,从晨间到现在不可能有时间将衣服换下来,且就算换下来了,大军不可随意替换军服,他也没有地方处理,所以极有可能,那染血的内袍还穿在他身上!     他暂时不想将此时扩散,未免引起军心动荡,他想先回去找最具嫌疑的两个人摸摸情况。若排除了这两个,或许他的心里也会好受些。     温自惜将包裹收起来,灭了药铺的灯,阖门往回走。     如果不是郑冲或者小瑞,就得让司空翊排查整个大军将士了,虽然到那时,他不得不面对宋歌质疑自己为何清楚知道内鬼存在的问题。     或许,到时候他就得用一场铺天盖地的大火,来回答了。     ……     青垨草原,将军主帐。     司空璟懒洋洋抬眸,不看那睁着一双眼死死盯着他看的乐明夏,只淡淡抽手对那亲信道:“注意着源城的动向,有情况随时禀报。”     “是,将军!”那人一躬身,须臾便接着道,“适才柯参将去了……”他犹豫了一下,还没斟酌好用词,却已经听到司空璟轻轻接口。     “去找袭城了?也好,大战一触即发,私人恩怨解决了也省得影响战局,”他挥挥手,眉眼如画般精致,“司空祁那里不必管,先给我把陆蒙去带来,在外头候着就行。”     亲信领命而去,去之前偷偷看了乐明夏一眼,却感觉到背后一道凌厉目光射来。他一凛,知道这是将军在警告他了,立马低下头快速出帐。     他出了帐子,一路往关押陆蒙的地方赶去。     他其实只是看守军奴营的守卫,只是这两天将军将那个大难不死的姓赵的丫头给抬出了军奴营,另批了单独的帐子给她休息,还特地交待军医一定要将她续着命。只是纵然如此,将军却未对那个下手的乐明夏斥责半分。     一刀砍下脚板,脚踝处的骨头都碎成了两半,守卫眯眯眼,只觉得分外恐怖。     那乐明夏,还真看不出有这么狠。     他一边走一边想,忽然顿住了脚步。猛然想起那晚,乐明夏出现在街角,一动不动愣愣盯着赵宁儿看的时候,他曾觉得这模样特别像一个人,现在不知为何,他好像知道像谁了……     像……像帝京东宫的太子妃!     记得以前有一段时间,太子妃也是当时乐明夏所呈现的那种呆愣状态,目光涣散,似乎看什么都不聚焦,且那目光远远投来,茫然、空洞,无端添了诡异。     就仿佛是中了邪一般。     守卫站定,半晌摇了摇头,几步走过去掀开帘帐,朝那靠在角落里略有些狼狈的男子道:“将军要见你。”     “嗯,”陆蒙没有意外,只缓缓起身,弹了弹身上灰,刀削般尖细的下巴处,青黑胡渣已长,眼眶凹陷,疲倦顿显。     “走吧。”他说,比那守卫还快一步出了去。     ------题外话------     还在外面吃饭,先更新一半,不出意外明天开始请假大结局了           第二十章 大结局【上】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乐明夏死死地瞪着司空璟,后者却似浑然不觉,只慢悠悠端起茶盏,笑意盈盈道:“坐啊。”他挥袖指了指下座,那里放着一把太师椅,椅背上随意搭着一张地图。     乐明夏不语,站了半晌终于向前走了一步,却没有坐下来,反而定在司空璟面前一步之遥,嗓音低哑:“你用什么控制了我。”     她的语气不是质疑,不是控诉,是满带讥讽的笃定。     司空璟并不觉得自己需要隐瞒她,反而施施然抱臂,整个人向后舒服地靠着,闻言缓缓抬起眼皮,嘴角依旧挂着笑:“那还有什么重要的呢?反正该做的你都已经做了,不是吗?”     乐明夏猛地肩膀一缩,头皮瞬间觉得发麻,整个人就好像被从头到脚灌了一桶凉水,起了全身的战栗。     自昨夜清醒过后,她一直试图在回避那似真似梦的记忆,可现在司空璟一句话,将她全部理智击溃,眼前仿佛刹那便出现铺天盖地的红,那女孩毫无生气地躺在她身前,鲜血泛着热气,在地上汩汩冒着泡。     “你……”乐明夏咬牙,贝齿嵌进了薄唇,苍白上出现猩红血滴,“不是人。”半晌,她长吐一口气,艰难寻到一个可以形容司空璟的词儿,整个人却似被掏空了一般,就这么软软倒地。     司空璟偏头,余光淡淡扫过地上无力跪坐的少女,唇边笑意渐失。     他不说话,听到远处有脚步声渐渐逼近,眸子动了动后忽然开口。     “你知道,被下蛊的人,会有什么结果吗?”司空璟声音不大,语气也淡如烟雾,目光投到乐明夏身上,耳朵却听到外头脚步声忽停。     乐明夏始终低垂着头,两只手揪着自己的袖摆,闷闷的话音传来:“你在我身上……下蛊?”她语气不见恐惧,只是多了一丝冷漠,“我到底于你有什么好处?你觉得还能拿我牵制住陆蒙?”     帐外有人呼吸一窒,司空璟微微一笑,乐明夏却浑然不知。     “为何不能?”司空璟反问,这还是她第一次如此直白地将他的目的给揭露。     “呵,”乐明夏冷笑,却未抬头,“你令我逼做军奴,于陆蒙,我无颜面对;你迫我对宁儿动手,却告诉我宁儿的哥哥如今正在源城!”乐明夏紧握拳头,指甲深深抠进拳心,“你不给我留任何余地,将我和镇关大军的关系推到冰点,你让我不得不选择留下,逼我,也是在逼陆蒙!”     司空璟抚掌,“看得倒透彻,”他眯眼看帐外那一抹模糊的身影,话却是对着乐明夏,“所以,你的决定呢?别妄想着一死百了,我有办法让你以比死痛苦万倍的方式活着。”他语气忽凛冽,杯盏重置回桌案,盏底发出清脆的一声“砰”。     乐明夏抬眸,眸底血色一片。     她笑,面带冷漠。     “放陆蒙走,我帮你。”     司空璟瞥见那身影震了震,语调轻松,“我要用你牵制陆蒙,更要以你作诱饵换温自惜来寻他妹妹之仇,你不过是个牺牲品,如何帮我?以何帮我?”他翻掌,状似随意地看着自己十根修长指头。     “十万东衡铁军,放还是不放?”乐明夏面无表情,语气沁了寒意。     司空璟动作一顿,缓缓抬头。     帐外忽有动静起,司空璟回神,本以为是陆蒙要闯进来,却没想到一声惊呼先响起。     “将军!起火了!”     起火?     是的,司空璟想,一丝笑意忽然弥漫。     交待眼线和温自惜对好的信号,便是……起火。     乐明夏不动,只抬头盯着司空璟,似在等待他的回答。     司空璟眸子深邃,外头的将士也在等待他的命令。     “清点兵马,半个时辰后,出战。”他道,眉峰微扬。     “所以……”乐明夏开口,还未来得及说完,帐子忽然被人掀开,男子一身肃黑,抿唇站在身后。她未回头,可不知为何,那人的气息她却可以感觉到,就算不回头也似乎能记起他的模样。     “你回不去了,”陆蒙道,嗓子已哑,盯着乐明夏的后背,目光灼灼,似要将她燃尽,“我也回不去了。”     从始至终他未看司空璟,而乐明夏,也从始至终未转身。     直到最后,司空璟云淡风轻从两人身侧经过,准备出战之时,陆蒙忽然低低开口。     “你以为捏住了主子的软肋,便可手到擒来了吗?”     “殊不知,有些人就算被捏住软肋,也没那么容易制服。”     “或者,我这根软肋,随时会自断。”     源城。     司空翊从城楼上急急忙忙下来,面色沉得比这夜还要黑上几分。嘱咐好城楼上驻守的参将,他跨马带着百余将士紧急回了军营。     宋歌没有跟着,只站在城楼远远观望青垨草原上那灯火通明的军帐,不知为何,今晚总是心悸得厉害。她垂首,发丝从盔甲里滑出,在侧脸上投下一抹阴影。     城内……她没有想过会出事的,毕竟当时十余万将士都在此地,除了温自惜。而他,又是她和司空翊信得过的,在这时候给军营放火的除了那传说中的奸细,宋歌还真想不出能有谁。     总不可能是温自惜。     “唉……”宋歌叹气,转头问旁边的将士,“源城有几个城门?”     那将士回答:“三个,这里一个,东边一个,还有后城处一个,不过后城出去就是山,司空璟绕不到那里来进攻的。”     宋歌应了声,其实倒不担心司空璟从后城进攻,只是她在想,突然起火一定是那奸细所为,扰乱大军军形之后他若被发现必定得逃,此处正对青垨草原的城门他决计不会来,东门也安排着将士,除此之外只有后城的城门最合适不过。     如果他从后城离开,进入大山还真不是那么容易可以寻到的。     “后城有安排人手吗?”宋歌问。     那将士点点头,“将军一直都安排着,吴参将不用担心,”他刚想继续说,城下忽然有人急匆匆跑上来,附到那将士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话,随即又急急忙忙跑了下去。     宋歌注意到对面的将士面色白了白,心里不知为何忽然一惊,自己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紧紧拉住了他。     “发生什么事了?!”宋歌沉声问,引得两边谨慎注意着青垨草原动静的人纷纷回头。     那将士嘴张了张,怕引起军心动荡,干脆一咬牙拉着宋歌往城楼下跑,待站定才气喘吁吁焦虑忧愁道:“火势太大扑不灭,顾军医和你们帐内那俩小子都失踪了,将军……将军……”     那人忽然说不下去,额头上满是淋漓大汗。     宋歌呼吸都停了一下,“司空翊,怎么了?”她手心突然也冒出了汗,顺着指尖滴落,酥酥麻麻的,那是紧张的感觉。     “将军……”那将士闭眼咬牙道,“救火的时候没看到军灯落下,砸了脚踝晕过去了。”话音刚落,他睁开眼,眼前人影一闪,宋歌已经冲了出去。     “哎——”他来不及叫住她,宋歌也一瞬间理智被吞没,没有发现那将士一句“砸了脚踝晕过去了”逻辑有些奇怪,满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字:跑。     将士的叫喊被淹没在外头忽起的战鼓声中,宋歌疾奔的脚步顿停,半途站定,僵硬转头。     司空璟,出兵了。     回到那时,小瑞睁着恐惧又茫然的大眼,看看地上鲜血淋漓的郑冲,又看看那渐渐变旺的火势,最后将目光投到那已经消失不见的黑影处。     须臾,他抬头,眸中坚毅顿生。     郑冲伤得那样重,他不会医,也医不了。     温自惜是奸细,他不会武,打不过也抓不住。     大火瞬间起,军营若烧了,十余万人一个都活不了。     很明显,他该选择最后一个,救火。     小瑞咬牙,转身将倒在地上的军灯踢开,踩掉上面还燃着的蜡烛烛芯,距离此地最近的水源来回也需要时间,他想了想,干脆将身上的外袍脱下来,紧紧包在两个拳头上,打算赤手空拳去灭火。     火势还未起来,只燃了那帐子的半边矮角,小瑞被烟尘呛到,连声咳嗽,眼角渗出了泪水。他一心看着前头的火,并未发现身后,有人影在缓缓站起。     那是一道沾染着满身鲜血的人影,适才还倒地不起,如今却似午夜鬼魅幽灵般慢慢站立。     他松开一直捂着腹部的手,手一点点举起,对着毫无察觉的小瑞后脖子处,突然狠冽劈下!     小瑞连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软软倒了下来。     那时,温自惜还未退远,他清楚看着郑冲像个没事人一样将衣衫随意扯掉丢在地上,却没有选择第一时间赶去救小瑞,也没有将那大火给扑灭,他只是沉默须臾,转身往后城走。     他才推断出那内鬼身上染血的衣袍来不及丢掉一定还穿在身上,却没想到郑冲借力打力,将内袍翻个身穿在外头,夜色正浓军灯昏暗,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端倪。     郑冲佯装受伤骗过小瑞,趁他不备击晕过去,自己不能在此地和他对上,毕竟司空翊的人,很快会赶到。     原来,郑冲才是那个奸细。     温自惜凛眉,无声退走。     后城,城口,一排十数人整整齐齐倒在地上,颈项里一道细长口子,血迹已干涸。     一人慢慢从街头走来,步子沉重,一下一下闷闷踏在地面上,寂静的夜里听来格外瘆得慌。他右手似拖着什么东西,摩擦声“咯吱咯吱”,闷重又诡异。     半晌,他走到城口,冷眼打量着地上的尸体,又抬眸扫视了四周,忽然松了右手。“啪”一下,一个人从他手里落到地上,瘦瘦小小的,已陷入昏迷。     他转身,对着空无一人的大街低低道:“出来吧,你不是已经知道是我了吗?”     夜风呼呼吹过,卷起一地烟尘。     小瑞在地上眼皮动了动,却始终未醒过来。     片刻后,有脚步声从小巷深处传来,和先前一模一样的节奏,沉重而缓慢。     温自惜从黑暗里走来,一身墨黑军服,和那人相同,唯一有差别的便是,温自惜的军服干净如初,而那人身上,却染着大片大片的血迹。     “郑冲,原来我还怀疑是小瑞,没想到竟会是你。”温自惜语气没有波澜,眸子却深邃。     那人转身,将侧面留给温自惜,却眯起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后城城口,一抹淡笑从嘴角散开,衬得那平凡的脸忽然生动起来。     “人都是你杀的?身手不错。”郑冲不回答,只淡淡看着地上的尸体,似评头论足般欲和温自惜探讨一番。     温自惜紧了紧拳头,“你在军中装了那么久不会武功,竟是一点破绽没有露,”他说完觉得不妥,冷笑一声又改口道,“不,其实打从武城开始,或者换句话说,打你跟随熊大自西北而来开始,就一直在装吧?”     真是想不到,这样一个平凡到丢在人群里几乎淹没不见的普通青年,能处心积虑那么久,只为今日一举?     郑冲不置可否,耸了耸肩皮笑肉不笑道:“还行吧,或许你该去问问司空翊,假扮一词,于我来说不过家常便饭。”他转头,眸中泛着诡谲。     温自惜心一动,忽然觉得他此刻像极了一个人。     “怎么,觉得熟悉了?”郑冲摇摇头,眼底满是可惜,“太晚了,没机会了。”他说完,勾身单手拖起小瑞的腰,一把扛到肩头,而温自惜猛然发现,郑冲的身量,竟似乎比先前高了许多。     “活动活动筋骨,这两个月可憋坏了。”郑冲伸手,骨骼“咯咯”作响,他又伸腿,继而扭动脖子,温自惜听着那一声声骨骼错开的骇人声音,脑海里盘旋着两个字——缩骨。     “你不是郑冲。”半晌,在郑冲一边扛着小瑞一边活动开身子的时候,温自惜说了一句话。     “你从武城开始跟着我们,还是在源城的时候被替换了?”温自惜上前一步,掌下微沉气。     郑冲当然能感觉到温自惜随时会出手,但他并不在意,只自顾自往前走,城门一步之遥,他还得感谢温自惜为他扫清路障节省了时间呢。     “那又有什么区别呢?”郑冲站定在城前,因为他知道,再不回答温自惜便会选择直接出手,“你和他一样,都得跟我走。”他拍了拍小瑞,意思是温自惜也要和他一起去到司空璟那里。     温自惜挑眉,“但若我可以杀了你,救下他呢?”他想,他或许知道眼前的“郑冲”,到底是谁了。     郑冲眉眼愈发淡了,只冷冷说了一句话:“那你便试试,反正城内火已起,主子的大军早该出发,司空翊命在旦夕。”     温自惜一怔,忽然咬牙怒道:“你是司空璟手下亲信!”     他话音刚落,右手已呈爪状狠狠探向郑冲后心,力道之大,几乎想直接掏出他的心脏。     郑冲不转身,直接一个滑步避到旁侧,扛在肩膀上的小瑞就势被他甩了起来,当作武器冲着温自惜面门去。后者一个弯腰,出脚攻击郑冲下盘,招式狠辣。     “对,我还和你们同吃同住,甚至知道世子妃,并没有死。”郑冲笑,那笑却森然,冷入骨髓。他单手扶着小瑞,另一只手趁着温自惜发愣之际凶狠朝着他腹部抓去,这一招并非退无可退,温自惜只要一撤步,很容易就能反守为攻。     然而,郑冲突然将肩膀上一直扛着的小瑞朝温自惜扔去,手却依旧未停,甚至更加重了力道。     温自惜瞳孔猛地一缩,手在半空停顿了须臾。     郑冲杀招不减。     若他退,小瑞落下来恰好处在郑冲攻击范围内,被以掏肠之力一掌拍到的人,一定会是小瑞。     若他不退,这一掌,就是落在他自己腹部。     犹豫不过一瞬间,温自惜想,或许救下小瑞,也算作对宋歌一丝愧疚的补偿吧。     他后撤的脚步一顿,翻掌接上郑冲那来势汹汹的一招。     “不会让你死的,你有大用。”郑冲竟还能在如此胶着的情况下摇头,一旋身擦过温自惜手掌,拍到他肩胛处。     “嚓——”一声清脆,温自惜眉头顿皱,闷哼后强自接住小瑞,两人齐齐倒地,小瑞的身子重重压在温自惜胳膊上,断骨愈发严重。     郑冲落地,轻巧弹掉手上根本不存在的灰,看着温自惜瞬间苍白冒着冷汗的脸,淡淡道:“不自量力。”     他一脚踢开城门,灰尘扑了满脸,郑冲低低咳了两声,转身将依旧昏迷和快要陷入昏迷的两人一左一右扛起,慢慢消失在夜色中。     ……     司空翊晃了晃脑袋,脚踝处刺痛顿升,他龇牙,还未来得及撑着椅子扶手坐起,帐外跑进来一个人,语调慌张道:“将军!司空璟大军攻来了!一万黄沙骑兵打前阵,箭都射上城头了!”     司空翊脊背瞬间一直,来不及管其他直接道:“叫外头的人别灭火了!能搬走的东西先搬走,其他人全部城楼集合,应战!”     “是!”那人领命而去,脚步声“踏踏踏”颇有节奏。     司空翊起身,眼前泛黑,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诡异。     为什么对脚步声的节奏感如此在意?     他一愣,脚踝有些疼痛,下意识将手撑在旁侧的桌案上,可是“啪嗒”一声,有东西被碰倒,随即是“嗤”一下,似烛火扑到地上灭掉的声音。     司空翊再次一怔,半晌,直到外头激昂的战鼓声响起,有将士一声怒喝“杀敌去”带起儿郎们满腔热血沸腾,他才回神,缓缓伸出手向前探了一下。     帐内……原本点着灯?     可是……为什么还是这样黑?     ……     宋歌僵在原地,须臾咬牙又折回,噌噌噌几步爬上城楼,夺过一人手中的千里眼向青垨草原望,只见夜色下那大军高举火把,竟不是要突袭,而是强攻!     领头的人宋歌不认识,但看身型如此高大,不出意外应该是黄沙领主淳于岸,至于袭城、柯容、陆蒙甚至司空璟,一概未见。     宋歌恨恨将千里眼丢回给那人,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抓住他的胳膊大声道:“派人去后城!快去!”     那人一愣,没明白宋歌的意思,断断续续道:“没有将令,我们没有擅自调动军权的权利。”     宋歌恼极,都这时候了还拘泥于规矩!     源城突起大火,温自惜、小瑞、郑冲又无故失踪,偏巧司空璟就挑着这时候进攻了,这绝非巧合,这是预谋!     她紧紧地皱着眉头,又一转身下了楼,用尽全身的力气往后城跑,半路遇到列队往城楼赶的十余万将士,她未在军前见到司空翊,正想拉住一个人问问,可是转念想到情况紧急,刚才那人说了没有将令大军是不会轻举妄动的,既然都往城楼赶,想必定是司空翊下了命令。     他应该没事,宋歌这么安慰自己,脚下一步不停往后城跑。     如果不出意外,那奸细定是从后城逃了!     温自惜、小瑞、郑冲……宋歌一边跑一边闭上了眼睛,是不是这三个和她一路走来的人里,就有那个内鬼?那个背弃她和司空翊的人?     不知不觉就离后城口近了,宋歌在街角停下步子,远远看着那大张着嘴似要吞没整个寂静黑夜的城口,有血腥味传来,淡淡的,飘散在空气中,不仔细闻并不能察觉。     但宋歌经历了那么多,嗅觉较之前敏感许多,几乎瞬间便神经一紧,拳心冒汗一步步往前走。     她多怕,会看到熟悉的人倒在那里,胸膛再无起伏。     近了,更近了,宋歌猛地出了一口大气。所幸,不是他们。     倒地的是十来具穿着军服的尸体,每个人的表情都如出一辙,瞪着空洞的眼睛,恐惧和惊骇在眸底沉淀。     宋歌看那大开的城门,再低头观察地面,有错乱的脚印,那是习武之人沉下气力后才会遗留的。宋歌蹲下身,片刻后确定,至少有两人在此处打斗过。     她眯眼抬头,不及多想,“咚”一声,沉重的战鼓响起,远处兵戈之声似要吞噬这无边黑夜,一声响亮,震了山河。     起身,宋歌站在路中央,眉宇间愁色顿起。     与此同时,司空翊独自走在城内大街上,微低着头,一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     他现在才知道,此前经常出现视线恍惚,甚至在和司空祁一战中差点因此被钳制的原因,竟是因为……蛊?     他总以为蛊毒影响了他的精神状态,却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温自惜一直有在给他和宋歌熬制解蛊之药,但他当初强行种下蛊苗的方式不正确,很多地方便容易出差错,不幸中的万幸便是,至少目前为止,宋歌还没有任何事。     司空翊抬头,眼睛却是闭着的。     他侧耳听两旁动静,再慢慢睁眸,眼前依旧一片漆黑。不同于子夜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那是一种仿佛你的整个世界都被黑暗笼罩,气氛沉寂得快要窒息的感觉。     如鱼离开了水,恐慌到只能一刻不停地粗喘。     习惯。     司空翊用短短的一段时间去习惯眼前的黑暗,待慢慢沉下心,他大踏步往前走。源城到底他也生活了半个多月,仅凭着熟悉感,他还是能很容易便独自走到城楼处的。     现在战局紧急,什么特殊情况都不能发生,否则便有可能影响军心和士气。     司空翊想,这次怕是不能一马当先率兵军前了。     这一仗,不得不放手交给那群年轻的少年,那群一身铁骨的儿郎。     而他,只能退在后头,遥遥相望,却望不到任何。     因为,他瞎了。     ……     宋歌回到城楼,见司空翊已经高坐马上,她绕不过去,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依旧宽广伟岸,只是那肩似消窄了下去。     “开城门,出兵。”司空翊淡淡道,眼睛眯成一条缝儿,不知在盯着哪里看。     “吱呀——”源城的城门颇为沉重,两侧十余人将门缓缓推开,映入十余万将士眼帘的便是已经陈列完毕的司空璟大军,只不过为首的是那黄沙领主淳于岸,大刀阔斧地坐在马上,嘴角挂着骄傲的笑。     司空翊看不见,所以便没有任何反应。     “摆圆阵,盾手在外,弓箭手在内,骑兵另分二翼,从侧露护住圆阵。”司空翊淡淡吩咐,听语气倒颇为沉静。     身侧一个参将一愣,下意识道:“将军,此阵是否太过保守了?”司空璟的大军人数比他们多了太多,这时候再采取防守军阵其实讨不到半点好处,况且黄沙人善骑射,盾牌压根儿也护不住多少,倒不如放开了去拼,或许还有胜算。     司空翊不答,只有重复了一遍,表明他的坚持。     “是!”参将一凛,还是遵循将军的意思,随即一挥手高声道,“众将士听令,扬我君威!护我西庭!”     “扬我君威——护我西庭——”众人高声齐呼三次,然后便沉默下来,静静等待司空翊发号施令。     司空翊顿了片刻,道:“大军先行,我在后方观军。”他说完,扯了扯缰绳,马儿听话,蹄子轻踏了两步,慢悠悠向后撤了撤。     参将再次一愣,十四万将士也齐齐怔住,不由抬头看那最前面如战神一般高坐的男人。     上一次对司空祁,将军不管是攻还是守,都在队伍最前方,今夜是怎么了?惧战了?     众人都觉得有些奇怪,习惯了司空翊和他们并肩作战,他突然提出要退守军后,大家反而有些无法接受,虽然很多将军,开战时永远都在后头观战。     可司空翊不一样,谁惧战都不该是他啊。     饶是心中碎念再多,军令如山,既然将军都这么说了,他们还能怎么着?     参将硬着头皮代司空翊发了命令,大军便暂时收了腹诽,铁蹄踏响山河,裹一身肃杀之气朝城外去。     司空翊感觉到后背有一道目光长久注视着,他知道那是宋歌,可不知为何,此刻他竟有些不敢面对她。     他强迫自己用心听那马蹄声,然后根据声音传来的方向,小心控制着马儿跟上队伍,缓缓跟在最末端。     大战在即,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已经……看不见了。     否则这仗,还怎么打?     宋歌目送司空翊慢慢出城,明明有千言万语想跟他说,想嘱咐他一切小心,想问问他刚才是否受伤,可临到出兵,她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你……可也会害怕?     城口上还有三两个驻守的将士,城内百姓都已被惊动,全部来了城门处。宋歌独自站在城下,背靠着墙,慢慢隐入黑暗。     片刻,杀声渐起,宋歌突觉一阵心慌,就好像预感到会发生什么一样,她大口大口喘着气,就像被扔上岸失去水源的鱼,须臾便会窒息。     额头出了一层一层的汗,冷的,热的,交替。宋歌伸手随意抹掉,抬头听外面阵阵厮杀,战鼓已竭,她却没有勇气上城楼去看上一看。     城内有人在跑来,还未到近处宋歌已经听到了他的谩骂:“该死的!该死的!奶奶个祖宗!”     熊大看到宋歌半蹲在城楼下,身体抖成了筛子。     “哎!”他大叫一声,喘了一口气道,“温自惜和小瑞,都被郑冲给带走了!”     宋歌一惊,霍然直起身子,“怎么回事?!”她急问,“郑冲?怎么会是郑冲?”     “我哪知道啊!龟孙子和我打小一起长大,啥时候做了叛徒我还真没发现!该死的!”熊大连声骂着,看得出是真的愤怒,“我去后城本想找温大夫的,结果绕了一圈没找到,听到城门口有打斗声便想赶去看看。”     熊大顿了一下,似觉得想起便生气,“龟孙子敲晕了小瑞,还把温大夫打伤了,一口气扛了两个人出城,力气格外大!”他仿佛想到了什么,突然皱了皱眉,“不过……”     “有什么快说!”宋歌一把拉住熊大,眸底沉如水,“是不是哪里不正常?”     熊大点点头,“对!那孙子讲话似变了个人儿一样,我不敢凑太近,隔着两条巷子听了一会儿,就觉得那语气格外森凉,而且他似乎还称司空璟为主子,你说他是不是打小就预知到了会遇见你们,埋伏了二十多年啊?”     宋歌突然松手,整个人瞬间没了力气。     “那不是郑冲,”她说,突然觉得有一种……失去一切的感觉,“那是袭城。”     ……     司空翊遮手眯眼,满地尘土飞扬扑在他脸上,空气中混杂着血腥和硝烟的味道,刺激着每个人的感官和神经。     他看不见,不知道现在地上到底是司空璟的人还是他的人躺得多,只是耳边一直回荡着那些熟悉人的声音,嘶吼的,闷喊的,哑斥的,怒骂的,每一个都是那么大声,灌进他的耳朵里,再传进大脑深处。     司空翊一直端坐马上,偶尔神情一动,抽刀将奔到自己身侧的敌军给利落砍杀。只是他始终没有挪动位置,神情淡淡的,这在将士们看来心中并不好受。     淳于岸也发现了司空翊的古怪,他冷冷瞧着他,刀一横暴喝一声,一个镇关将士应声倒地,脑袋直接从脖颈上飞出,断截面光滑而平整。     头颅骨碌碌地滚,须臾便湮没在马蹄下,连血都瞬间被黄土覆盖。     淳于岸抬头,直接将刀背抽在马屁股上,战马吃痛,一下子奔出老远。他直冲着司空翊去,虽然后者在圆阵圈后,若要擒贼擒王,他须穿透人海。     但那又怎么样?他们原本就比对方多了六万余人,现在地上躺着的,大部分都是西庭兵。     黄沙人善骑射,盾几乎没有多少用处,他们手中的箭是长眼睛的,活人在哪里,便能射到哪里。     司空翊眉头一动,瞳孔缩了缩,毫无聚焦地看向一个地方。那里仍是一片黑暗,但却有空气被撕裂的声音清晰传来,夹杂着急促的马蹄和呼吸声。     他紧了手中佩剑,身侧刀剑碰撞声渐渐小了下去,司空翊不知道是自己的听力也出了问题还是自己这里剩下的人越来越少。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始终明白,此仗,他们凶多吉少。     淳于岸逼近,手中大刀泛着凛冽寒光,照亮这沉寂黑夜。东方鱼肚白渐显,不知不觉已鏖战半夜,他微微一笑,脸上溅到的鲜血顺着侧颊慢慢滑落,流到他嘴角。     “甜的。”淳于岸低低自语,勾舌将那鲜血给舔了进去,满意地眯起了如铁鹰般阴鹜的眼睛。     对面,司空翊忽然一挥马鞭,黑马瞬间如离弦之箭冲出,圆阵被司空翊自己给撕开一道口子。     阵破,乃大忌!     大军忽然便有些慌了,今夜将军的举止实在诡异,而此时,司空翊又突然破阵而出,防守战略尽失,团体作战已是不可能,而单打独斗的话,少了对方六万余人的数量,更无优势可言!     “叮——”刺耳的声音,司空翊的剑和淳于岸的刀碰上,前者挑眉,凭着听觉推测距离,将剑再往前送了送。     淳于岸暂时没看出来司空翊的异样,只是招招狠辣朝着司空翊面门和心口去,可渐渐他便发现了不对,司空翊似乎只忙着在躲避,并没有尝试着去攻击他,这似乎不符合他的性格。     司空翊眉头越蹙越紧,不是他不想攻击,只是他看不见,旁侧战火纷飞,声音大得很,他很难集中注意力去听淳于岸的呼吸和武器的声音,能堪堪避开他的大刀已是不易,要抽身再去反攻……     司空翊苦笑,他不是神,他……有些累。     手微微发着抖,剑刃被大刀弹开,司空翊勒马倒退两步,侧头将左耳对着淳于岸的方向。     空气里似乎连呼吸声都小了下去,淳于岸的刀还架在半空,一手扯着缰绳,表情是说不出的错愕。     半晌,一道带着惊诧与狐疑的声音响起,“你……看不见我?”淳于岸难得会显露这样的语气,甚至整个身子微微前倾,想近距离观察一下司空翊,好确定他到底是真瞎了,还是在以假象诱骗蒙蔽他。     他的声音不大,不至于惊动到身侧的镇关将士,司空翊只是皱了一下眉,须臾转头,手中长剑在掌心翻转,寒光刺了淳于岸的眼。     司空翊不会再给他说话的机会,要么就杀了他,要么就被他杀,两种结果而已。     他干脆一拍掌一夹腿从马背上跃起,眼前依旧一片黑暗,司空翊无惧,直直将剑刃朝前刺去,将自己的面门和前心直接暴露给了淳于岸,这样大开大合的进攻,是拿自己的命,在扑淳于岸的命。     后者微讶,抬手随意将剑给挡住,策马急奔两步,和司空翊之间的距离拉得愈发近了。     一刀一剑,寒光四射。     天际,鱼肚白渐褪,西北烈日缓缓从地平线爬起,金黄色的光芒披在每一个浴血杀敌的人身上,可那光明,却再也无法将士们的杀戮洗去,也再也无法照亮司空翊的世界,照不进他的眼底。     城外血流漂橹,城内一片死寂。     宋歌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日出之际,她却觉森凉无比。     柯容、陆蒙、温自惜、小瑞,四个人在司空璟手里。她从来不认命,在这异世摸爬打滚一年半时间,她一直都坚定着活下去的念头,也不曾认为哪天自己会绝望到坐以待毙。可现在,她似乎有一种错觉,觉得好像,这盘棋,很难翻盘了。     宋歌咬牙,在熊大未反应过来前,忽然冲到城楼处。那里还有几匹战马,性子烈难驯服,铁蹄原地踏着步,鼻子里“嗤嗤”的冒着气。     她没骑过马,或者更精确点说来,只在现代那世骑过有专业教练陪在身侧的马儿。现在,她动作利落,两手抓住缰绳,脚尖勾住马磴子,一个翻身跃上马背。     “熊大,”宋歌狠狠扯住缰绳,马儿不耐地来回用力甩着头,想摆脱宋歌的控制,奈何此时她的力气竟出奇得大,转头气音微喘道,“叫百姓……”她顿了顿,目光投向后城,“逃了吧。”     一语说完,她再不犹豫,一声“驾”和脆亮的抽鞭声合二为一,撕开西北旭日爬上青垨草原上空的第一道阳光。     熊大愣愣地站在原地,城楼上几个人探出头来,表情是苍白无色的。     他忽然便明白了宋歌话里的意思。     源城……怕是守不住了……     西庭光盛三十七年四月二十九,夏至。     镇关将士与叛军鏖战两夜一日,待第二个日出将起时,青垨草原上站着的人,已不多了。     大地再不复黄土青草,有的只是触目惊心的鲜血,厚厚的黏黏的覆盖在尸体上。不过两日光景,满地尸体已惨不忍睹。或许有的人自始至终没有闭上眼睛,瞪得大大的,空洞而茫然地盯着头顶不再蔚蓝的天空看。或许有的人身首分离,头颅再经铁蹄践踏,脑浆迸裂。     早已不是对战,只不过在拿十四万人的命,去浇灌青垨草原来年愈发肥沃的土地。     司空翊连声闷咳,嗅着空气中越来越浓重的血腥气,眉峰反而挑了起来。     他和淳于岸只对上一炷香便分开了,耳边厮杀声不断,他无法用听觉来判断他的具体位置,只能一退再退,如今竟有些无措地站在地上。     脚底黏腻,他不知道现在踩着的,是西庭将士的血,还是黄沙人的血,他只知道,两夜一日,大军……一直在退。     每个人的神经都紧绷到了极致,每个人的体力也已经濒临崩溃,司空翊不敢想,若真到了破城那刻,他该以怎样的态度,去面对源城百姓?     面对……她?     她?!司空翊瞳孔猛地一缩,温自惜已经失踪,现在宋歌的身边,还剩下谁?谁在保护她?他忽然咬牙,力气大得足以将牙咬碎。自己这两天浑浑噩噩,竟会将她忘在脑后!     不及多想,司空翊侧头,听哪里有马蹄踏过,直接一伸手将马背上的人掀翻,随即拉过缰绳,将长剑横在身前,一拍马脖子便冲了出去。     他觉得自己愈发看不见了,世界变得出奇得黑,他就好像在漫无边际的混沌里狂奔,身后是即将吞没他的黑暗,身前是等待他飞蛾扑火般闯入的黑暗。一切都是未知,一切都是危险和诡谲,司空翊不知道自己跑的方向是否正确,但听到旁侧有人惊呼“将军,你回去作甚”,那想必应该是对了。     见司空翊没有停下,本就士气大减的镇关大军,人人心底又添上一分沉重,谁都知道大军苦撑两夜一日已是到了强弩之末的地步。司空璟的队伍来得迅速,帝京虽已传去急信,但估摸着新兵援军到的时候,只能给他们收收尸,再想办法将被攻陷的源城拿下来了。     军心已动,士气已弱,西庭岌岌可危,而在这时统领将军又转身回城做了逃兵,还有比这更打击的吗?     司空璟依旧在帐内,案上放着他喜爱的那杯茶,看水汽飘散,他随意挥了挥手。     外头硝烟不断,他却似乎完全没有受到影响,将全权交给淳于岸,连一个亲信都没有放出去监视。     袭城从外头进来,瞥一眼安静坐在旁侧的乐明夏,随即转开视线道:“主子,回来了。”     “嗯,”司空璟没什么表情,只淡淡应了一句,随即又问道,“柯容呢?”他抬眸,眼底微微有了一丝笑意,“怎么?打你了?”     袭城面上泛起一丝尴尬,眨了眨有些青肿的左眼,抿唇回答:“刚进来就打了,发现后便没再动手。”     司空璟轻笑了两下,“将容去卸了吧,省得白白替袭城挨了打,”他心情不错,又补充一句道,“去吉城的人,回来没?”     “暂时没有,吉城距离此地甚远,想必还需要些日子。”话刚说完,那人手在脸上一抹,一张薄薄的人皮托在手心,现出和袭城完全不同的人脸。     “行了,下去吧。”司空璟说完,撑着脑袋开始沉思。     乐明夏告诉他,她的手上有一块玉令,那是她在吉城遇到一个满身血污的女子之后得到的。那女孩和她一般岁数,可是身上尽是惨不忍睹的**烂肉,一块一块耷拉着,连脸上也都是,似乎动一动便会扑簌簌地掉下来。     那时女孩已近弥留之际,她不忍心,和赵宁儿照顾了几日,但那时人人逃难,没有粮食只能喂点水充饥,如此本就虚弱的女孩更是愈发快速地消瘦下去,两日功夫便只剩下皮包骨头。     不,准确说来是骨头上敷着一层烂肉组织。     那两日,女孩只反复念叨着一个数字——十万。     玉令很细心地被女孩收在内炮,虽然衣衫狼藉,可那东西却半点血污都没染上,那女孩将东西郑重交到她手上的时候,只说了一个字——毁。     她识字,玉令上有写着“铁军”,反面雕着龙的图案,这是东衡的图腾。她当时有些发愣,却没有选择遵循女孩的话将玉令毁了。     宁儿不识字,这玉令便一直由她收着,可是后来司空璟的大军便到了,城里到处有将士在跑来跑去强抢民女,她本来和赵宁儿是有机会趁乱逃出城的,因为她们是难民,城内没有她们的文牒。可为防不测,她选择先将玉令埋在后城一棵五人合抱的大树下,而当一切完成后,已经来不及了……     “陆蒙不愿走,我也没办法。”司空璟看着垂头不语的乐明夏,状似无奈摊手道,“瞧瞧这伊人的魅力多大啊,命都可以不要。”他轻笑两声,扶着自己额头语调悠悠。     乐明夏抬头,眸子呈死灰状:“你都已经是太子了,何必?”她也是不多久前才搞清了如今西庭战局的具体情况,但也同时更加困惑了。司空祁起兵还能理解,毕竟他不是储君,可司空璟本就是太子,二十年都等了,难道忍不了这一时?     不知是乐明夏将操控十万东衡铁军的玉令交给他之后引得司空璟心情一阵好还是其他,反正素来喜怒无常的他,此时倒没有表露出任何不悦,反而施施然抱臂,笑得爽朗。     “因为,是太子不一定可以坐皇位啊。”他说,嘴角轻扯,眸底却凉。     乐明夏被带下去了,她的作用几乎已发挥完毕。司空璟又在杯盏里添了些热水,水汽迷蒙里,他表情晦暗不清,城外还在混战,他却似高枕无忧一般,整个人舒服地握在椅子里,大热的天,竟把素白长袍的领口系得紧。     不一会儿,有人喘着粗气进了来,帐外没有人通报,司空璟也不恼,只淡淡看着来人将肩膀上的两个人重重丢在地上,随即一躬身单膝跪地。     “砰——”落地声音大,地上的人闷哼一下,未醒。     “参见主子。”声音低沉,“郑冲”跪在地上,头没有抬,神情是不同于往常的冷漠。     司空璟偏头先打量了地上的温自惜和小瑞一眼,指了指后者道:“这不是司空祁那边的人吗?”然后又将指尖对着温自惜,“他的身手不错,怎么也如此不堪一击了?”他对温自惜有印象,邱山狩猎的时候,他是紧急从成王府调来验尸的,而直到后来各方眼线的消息汇聚,他才知道原来他还是赵宁儿的兄长。     “偏要救那小子,妇人之仁。”“郑冲”冷哼一声,将手朝脸上一抹,现出一张冷漠顿显的俊容,扬起的眉,紧抿的唇,一如当初那个用喑哑嗓音说着“我来杀你”的男子,“主子,有消息。”     司空璟抬头看着袭城,因长时间戴着人皮面具,他的脸上有些泛红,表情却是难得可见的严肃。     “说。”司空璟挺了挺腰板,能让袭城如此严肃的事,值得一听。     袭城起身,向前走了两步到司空璟跟前,看着样子似乎是要说密语?     司空璟倒颇为意外,其实以袭城的耳力,外面有没有人在偷听他一清二楚,但他却还是保持着最警惕的模样,看来那消息真是非同一般呢。     司空璟笑了笑,微微前倾了身子,仔细听袭城附在耳边低语。     半晌,他抬头,眸底闪着奇怪的光芒,说不出是何感觉。     “有意思,竟还活着,”司空璟笑容渐渐放大,又偏首看地上的小瑞,不知为何诡谲再度显露了些许,“这么说……他是当初东衡皇宫里和她唯一交好的人了?”     袭城不动,面上毫无表情,“是,”他顿了下,又拿余光瞥着温自惜道,“属下觉得,咱们可以不用蛊毒去牵制宋歌。”他埋伏了那么久,将温自惜对于宋歌的态度和感情看得清清楚楚。     “噢?”司空翊表现出了十足的兴趣,身体又往前倾了许多,却在心底慢慢咀嚼着“宋歌”这两个字,“说来听听吧。”他道。     “让她看着挚友死去,再在挚友手中死去,定是痛苦极了。”袭城说着森冷的话,面上却依旧是淡淡的神色,永远波澜不惊。     司空璟没有第一时间表示看法,只是满含深意地瞧着袭城,半晌才幽幽道:“左不过这两日司空翊就该败了,和柯容之间,你怎么打算的?”他换了话题,将目光投在跟前一尺三寸地,若有深思。     袭城眸子动了动,嘴角泛起冷笑,“恳请主子,容属下将柯容的命留到大军进帝京城那时。”他很郑重,也难得请求司空璟,印象中似乎还是第一次。     司空璟似也明白他如此做法的目的,不过还是问了一句:“到邱山再做个了断吗?”见袭城点头,他也微微颔首,“这事你便自己去解决吧,先将这两人给弄醒了好生关押着,源城攻陷后有大用。”     “是。”袭城应下,又一手一个将温自惜和小瑞扛上肩头,随即转身离去。     ……     司空翊越奔越快,耳边只剩呼啸而过的劲风声,他把眼睛瞪得大大的,没有聚焦的瞳孔里满是焦虑和担忧,可纵然他瞪得目眦欲裂,依旧看不见任何,看不见他想看的那个人的身影。     宋歌,你……在哪?     而此时,距离青垨草原两百里开外,帝京援兵正在风尘仆仆赶来。然,昼夜不停行军,两百里路还得行上至少一日的功夫。     黑木脸上是比谁都急的表情,他的鞭子浑黑,一下一下狠狠抽在马屁股上,他却仍觉得这马儿速度忒慢,恨不得翻身下马撒丫子狂奔。身后是五万回朝的镇关大军和五万训练有素的新兵,个个面上严肃,眉宇间满是愁色。     似乎隔了那么远的路,他们都已经闻到了西北战火灼灼的气息。     黑木左手紧紧攥着大刀,就算是骑马也没有放松。源城紧急请求支援的信还未到帝京,他们是在司空震的命令下赶早出了城的,其实原本还要早上两日,那样的话源城也不会碰到此等危机了。     只是,一切都是天定,皇上就在两日前,驾崩了。     光盛三十七年四月二十七丑时一刻,那时王爷还在帝王寝宫陪着圣驾。     丑时过半,一刻钟的光景,王爷出来第一句话——皇上,崩了。     丑时三刻,消息传遍整个帝京城。     当然了,除了皇帝驾崩的消息外,还有一句“皇上崩的时候只有成王在场”也传遍了帝京。宫里不知是事情发生得突然没有来得及封锁消息还是怎么的,在西北大战焦灼、帝京民乱顿起的时候,让“皇帝驾崩”这块大石头继续砸上这本就乱哄哄、波澜迭起的湖面。     一时间,满城惊慌,流言四起。     皇帝的灵柩已经在深宫停了近三日了,天已热,寝宫里渐渐起了味儿,再这么下去估计没几天就该发臭发烂了。皇后却似毫无知觉般,自皇帝驾崩后,便一直将自己关在寝宫里,除了贴身宫女一日三餐送进去外,任何人不得入内。     除了成王司空震。     满朝文官对于司空震的狐疑越来越深,这也怪不得他们,皇帝病入膏肓,卧病在床根本动不得半分,偏偏司空震又手握重权,成王世子还在西北征战。自打司空震回朝后,雪花般的奏折都是飞到皇帝怀里,皇帝再转手交给他看。现在可以说整个帝京都在司空震控制下,连西北,也尽收囊中。     最关键的是,皇帝驾崩的时候,只有司空震一人在场,且前后不过一刻钟时间,如何不让人生疑?     内阁几位重臣联名上奏,弹劾指控司空震的奏折齐齐呈给皇后,却如石沉大海一般。     皇后不质问,成王不解释,气坏了一干老臣,帝京因此便又响起更为荒诞的流言。     说那皇后和成王爷有染,联手害死了皇上,准备自己坐皇位揽江山。     泠兰王妃和珑锦、晋宵还在后宫住着,流言自然也能传进他们的耳朵。王妃只微微一笑,看得出并没有相信任何,“世人都道他不仁不义,只有我知道,他行那最光明坦荡之事,却甘愿背负最可笑无辜的罪名,”她顿了一下,目光渐渐放远,“我的儿,也是。”     皇帝寝宫,灵柩是上好的九棺木桐香夹底和盖层,这才不至于让尸身的臭味弥漫在整个屋子里。女子就穿着一身薄薄的纱衣,席地而坐趴在那棺木上,两只纤细的手无力地搭在边沿,脸深深埋进胳膊圈起的一方世界。她青丝全部披散在背后,将只露出些许苍白侧颊的脸给遮挡,看不出任何表情。     “吱呀——”门开了,司空震走了进来,穿着将军服饰,眉头紧锁,似心事沉重。     “王爷来了,”那女子听到动静声音闷闷道,随即动了动手臂,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有些僵硬麻木,“本宫只问一句。”她缓缓起身,转过头,面色憔悴死灰,正是皇后。     司空震低头躬身:“臣没有。”他知道皇后一定会问自己跟皇帝的死有没有关系,他怎会行那弑兄弑君之事?可……其实说实话,他跟皇兄的死,的确……有关系……     “呵,”皇后好像并不相信,喉咙里发出一声既不是冷笑也不是嘲弄的声音,随后直面司空震,眼神锐利,“那王爷说说看,接下去准备做什么?”     司空震微沉眉,皇后却并没有要给他回答的意思,只自顾自说了下去:“动用成王府私兵?手刃内阁朝臣?还是以本宫为质,挟天子以令天下?”宫里还有个年幼的皇子,虽然皇帝驾崩之前没有立下任何遗诏,但司空璟已反逆,这太子之位,只有那年幼的孩子有资格坐了。     除非司空震……想自己坐!     司空震拢在衣袖下的手已经握拳,拳头咯咯作响,皇后却恍若未闻。     他须臾沉下气,心底泛起一丝苦涩。自己又何必气愤?皇后说的事他纵然不会做,可结果不也一样吗?     司空震最终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转身出门的时候,却听到皇后一阵低语。     “天下,还是司空姓的天下……”     水牢,一如既往的黑暗。     这似乎才是司空震第二次到这个地方来,上一次如果没记错的话,还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水牢自先皇时代便已建立,但到如今,里头不过就关押了两个人而已。     顾老,以及那个……和皇帝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噢不,现在,也该称之为先皇了。     司空震抬头看了看,天快亮了,水牢外面的守卫还在,只不过并未曾拦下他。哪怕眼下帝京流言四起,司空震作为主事者的事实还是不曾改变,几乎是潜意识里,守卫们都将成王爷当作了领导者。     “开门吧。”司空震把他们的表情看得透彻,心底却依旧在苦笑。     闭眼,司空震在长长的过道里独自前行,水牢还是散发着潮湿发霉的怪味儿,壁上点着灯,昏黄昏黄的,几乎将视线阻隔在跟前一尺的地方。这儿他只来过一次,可方向却很熟悉,绕过前头拐角,便是两侧铁栏所铸的牢房,年久,但不失修。     空气里寂静,便显得司空震沉重的脚步声格外清晰。     顾老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缓缓转过头,不远处一道高大黑影显现,他眯了眯有些浑浊的眼睛,试探着问道:“可是成王爷?”     脚步声骤停,半晌后有人闷声答:“顾太师,好久不见。”随即,司空震从黑暗里出来,停在几步开外,将目光浅浅落在两间牢房的中间。     顾老眉头动了一下,余光瞥见对面的男人似乎也发出了动静,忽然轻笑起来:“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听到这几个字,感觉已经很多年了呢。”     司空震目光也有些缥缈,片刻后低低道:“是啊,二十多年了。”     角落里一声轻嗤。     顾老把缩在怀里的手伸出来,慢慢起身往牢房门口走。水牢建在地面下,潮湿阴凉,就算是酷暑也透着丝丝寒意。     “怎么样,老郭和老袁还好吧?身子骨可健朗?”顾老离得近了,看到司空震一身玄黑站在近处,和记忆中那个眉鬓飞扬的少年慢慢重合,片刻后发出一声感叹,“王爷也老了啊。”     司空震忽有些被触动,上前两步将手从铁栏间伸进去,紧紧握住顾老的手。     “郭太傅和袁太保早年就告老还乡了,现在想必在老家过着舒服自在的日子呢,”他噙着笑意,心神微动,“以前……委屈太师了。”     顾老将手抽出,轻轻拍在司空震后背上:“身为臣子,自当为君为国,哪来的委屈?”     司空震还是以二十年前的称呼唤着顾老,这让两人都升起了无限感慨。     那时候,顾老还是西庭的太师,正一品文官,不仅是六卿之首,也是三公之首。不仅皇帝对他礼让三分,连司空震和那闷在角落的男人,说起来也算他的学生。     太师,也是太子太师,东宫储君的老师。     二十多年前,先皇还未立太子,他和刚刚驾崩的皇帝以及……那个男人,都是朝臣最看好的储君人选,顾太师便是在那时日日教导他们三人。他从没想坐过那个高高在上的位子,而西庭皇室最悲哀可笑的是,三个最受看好的皇子,都无那想法。     还记得父皇有天夜里单独找他谈话,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显,有意要将皇位传给他。那时他沉默,最后惹得父皇恼怒发火,大声斥责他毫无担当。直到那刻他才知道,原来父皇不是因为犹豫该选择哪个儿子所以迟迟不立储君,而是担心兄弟相残同室操戈发生,因此早已立下了遗诏!等他归西之时,遗诏上的人,直接登基!     而他司空震,就是那个被先皇直接写在遗诏上的人。     那夜回去后,他想了许久,自己已有意中人,此生只愿一生一世一双人,帝王的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他做不到。     所以这皇位,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愿坐的,不管父皇如何认为他纠结儿女情长,他终归只能辜负了他的器重。     这事过后,父皇便立了当今陛下,也就是他的皇兄司空昊为太子。虽说司空昊也无争权夺位之心,但至少比自己好,入主东宫后颇得民心。     只是后来太子司空昊奉皇命下了趟江南,几个月后回来便有些魂不守舍,他似乎更努力地帮助父皇处理朝政,力求将储君的责任和义务做到最好。而他也突然发现,那个温润到长时间沉默寡言跟在他们身后的三弟司空珏,不见了。     父皇说老三性子软,难成大器,他要云游四方便随他去,西庭今后有你们兄弟二人,也定无恙。     他没往心里去,只是对于司空珏突然的不告而别有些郁郁寡欢,可看着司空昊昼夜不停地批阅奏折,看着父皇将朝政一点一滴慢慢全权交到司空昊手里,看着司空昊拼命把社稷治理地仅仅有条,便觉得自己不该在其他事上浪费感情,能做的,只有不遗余力地辅佐。     父皇弥留那夜,和司空昊驾崩那夜一样,同是深更,身侧同样也只有他一人。     他们留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段话,同样长久,同样相似。     父皇说——     遗诏,朕一直保留着,不是昊儿做得不好,只是他还念着那个江南的浣纱女暮亭,儿女情长牵绊多,他不适合这个位子;     再者,他心性虽比珏儿硬些,到底也是因那女子才逼出来的,这样的人做帝王,西庭难安;     遗诏,朕未改一字,只是添了一句话,你兄弟二人一向交好,待朕百年后,自行决定吧;     立遗诏的时候,有顾太师在场,这是我西庭密事,按理太师是不能活的,但朕感念他一生为国,便关押进水牢吧,即便他会为朕将这个秘密永远保存下去,可万一哪天泄露了呢;     泠兰已经有三个月身孕了吧,朕来不及抱一抱皇孙了,你要将他教导好,西庭总得有个愿意坐皇位的……     皇兄说——     当初朕以为坐上了这帝位,天下万事便都由朕说了算,哪怕是娶一个江南浣纱女为皇后也无人敢反对一句,结果到底是朕愚蠢了,朝臣的口水,一炷香时间就快把朕淹没;     可那时再反悔已来不及,储君的帽子重重压在头顶,朕只有更努力地将国事治理好,将来为暮亭一事和朝臣力争的时候,腰板才能硬一些;     朕多怕暮亭伤心,求了三弟许久,他才愿意代替我去陪一陪她,你也知道的,三弟和朕乃同胞,一张脸,两个人;     父皇驾崩之后,朕登基,帝驾要在帝京游行,朕偏偏犟着要下江南,还想去看一眼小小的茅草屋、竹屋,甚至想一狠心,直接就把暮亭拉出来和朕同驾,可朕知道,新帝登基,皇位还未坐稳,朕还需要忍,耐心等到有朝一日,让她母仪天下;     那一日终是到来了,朕还记得那天下着雨,淅淅沥沥的,朕心情却出奇得好,江南的天气迷离似梦,还未近到竹屋前,朕却已听到暮亭熟悉的笑声,几年了,朕夜夜梦里都有这笑声回荡,清脆爽朗,带点娇嗔,一如当初朕初识她的年华;     可朕,却再也笑不出来了……     神思飘远,顾老目光带点叹惜,轻轻唤了声:“王爷。”     司空震乍然回神,抱歉地笑了一下,“今日来,是因为……皇上驾崩一事——”他未说完,两侧牢房里的人都震了震,顾老甚至直接出声打断了他。     “你说什么?!皇、皇上……没了?!”顾老一把扯过司空震,紧紧抓着他的手急急道,末了没等司空震回答,自己却先老泪纵横,“二十年前……陛下都还是个孩子呐……”     虽然皇帝驾崩的消息传遍帝京城,但水牢里的两个人,却是现在才刚知道。     角落里的司空珏终于有动静了,二十年前帝京的另外一位王爷,如今却顶着满脸狰狞刀疤,一步一步缓缓从黑暗里走出来。直到他贴着铁栏,目光和司空震碰撞上,才哑着嗓音开口。     “真好。”他说,语气里满是嘲弄,似乎觉得皇帝的死对于他来说格外畅快愉悦。     可司空震听得分明,那话音里,怎么会有畅快呢?他是他们的三弟啊,他从小温润,踩死一只蚂蚁的事都要难过上半天,对于长兄之死,他何来舒心?     顾老转头,喉间哽咽。眼前的两个中年男人,曾经都是他的学生,而另外一个,却已经西去。     他是除了这些当事人以外仅有的几个清楚当年往事的人之一,那年先皇就立位太子一事整日与他在内阁商议,虽然最后司空昊做了储君,但那份遗诏上还是写的司空震的名字,只是后来先皇又添了一句话——光盛帝后,成王世子即位。     司空珏定定地看着司空震,目光里没有任何波澜,昏黄壁灯下,愈发显得他刀疤遍布的面容诡异而可怖。司空震二十年未见他,对于他被毁掉的容貌并没有表示过多惊疑,但司空珏却似有所感应般,伸手抚上自己的脸。     他还记得当初代替司空昊去找暮亭时那心底的淡淡无奈,其实那时,他不过将这当作一个玩笑,一个皇兄面色焦虑跑来求他却被自己笑骂着挥了两拳打在胸膛上的玩笑。     兄弟三人,二哥脾性最烈最硬,所以父皇要他坐皇位的时候敢于拒绝,大哥和他一样都欠一份坚决,但大哥一向倨傲自信,估计着对那名叫暮亭的女子也是真心,不愿朝堂社稷之事耽搁了彼此,所以才会如此低声下气地来求自己。     他素来温润谦和,纵是觉得此事不妥,也没忍心去回绝大哥。     印象最深刻的是,当他端着一贯温和的笑容出现在那个一身荆钗布衣的女子跟前时,江南烟雨里身段娉婷的姑娘,眉眼也似笼在水汽烟雾迷蒙间,一颦一笑,从此不仅烙印在司空昊心头,也同样在他的生命里,画下深深的一笔。     皇城的生活素来就不适合他,或许是江南的烟雨和那漫天碧水陶醉了他,也或许是那温婉柔情的女子,晨间唤他清醒、夜晚催他入眠的温馨滋养了他,反正到最后,他习惯了这里的一切。     一年,没有乌烟瘴气的国事忧扰,只有最美好的天地间,最美好的伊人相伴,共享最美好的年华。     他偶尔也会想,暮亭会不会发现自己其实就是个替代品?毕竟他的性子,和皇兄差得太远。当然更多的时候,他会对着那条曾经进村的小路发呆,不停地自问,皇兄会不会有一天,就要从这条路上走来,然后带走他的暮亭,去做那母仪天下的皇后?     是的,他现在觉得,暮亭,是他的暮亭。     虽然每每这样想的时候,心底泛起的,是愧疚,是庆幸,是担忧,是叹惜。     是一切一切世间最复杂的情绪交杂而成的无奈。     他就在彷徨不安中度过了一年时光,直到有一天听说皇上驾崩新帝登基,他摔碎了家中为数不多的完好瓷碗,愣愣地一步步走到屋外。     对天,长跪。     那日暮亭去了镇上,回来的时候他已收拾了神色,面上依旧挂着素来温润的暖笑,可对上女子一双惊疑的眸子时,他的心,还是渐渐沉了下去。     或许,她是看到帝驾了吧……     他等,等暮亭质问,等皇兄带她回宫。     然,出乎他的意料,她待他,一如从前。而他所代替的那个他,并未出现在两人的视野中。     仿佛依旧是他初来村子的那天,江南下着不大的迷离细雨,他撑一把竹骨伞,伞下少年烟青色长袍融进漫天水汽间,一抬眸却见几步开外,女子挽着袖管,裙裾下摆点点污泥沾染,一双未穿绣鞋的雪白玉足站在砾石上,脚尖粉红,似血扎眼。     那村间少女生得极好,明眸皓齿,肤白面润,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也未打伞,雨水顺着她随意绾起的发丝滴落,更显纤骨细腰。     “你……不做太子了?”女孩犹豫了一下,剪水清瞳里渐渐升起水汽迷蒙,竟比那江南烟雨还湿上几分。她扯了扯衣角,吸吸鼻子,声音有些软侬。     他心神一荡,皇兄的表情皇兄的语气皇兄的一切,他已酝酿演习了无数遍,可到最后,他话音却一转,用最真实的自己告诉她。     “嗯,不做了,陪你。”他说完,女孩眼底瞬间便燃了喜悦与兴奋,未等他反应,暮亭已扑了过来。     他的伞“啪”一下掉地,溅起的泥水染了烟青色长袍。垂首,鼻间升起女子淡淡发香,他一晃,耳根微红。     “真好。”她将头埋在他胸口,深深吸了一口气,两只手绕过他腰间,在后背紧紧扣住手腕。     他一僵,随即嘴角泛开浅笑,轻声补了一句不该出现的话语。     “陪你到地老天荒。”     这诺言出口,他不知是真情,还是做戏。     但可惜,他没有机会兑现,暮亭只活到二十岁,他进村的第四年,她因病去世。司空珏一开始不明白一向健康爽朗的少女为何会暴病,而这答案,是在一年后,他才渐渐明了的。     她,死于心病。     而直到那一刻,他素来愧疚、庆幸、担忧、叹惜的情绪,全部化为怒与恨,一点点烧着他的沉稳理智,直至那被少女之死所引起的熊熊大火焚了整个心和脑,他便只剩下一个念头——找司空昊,为暮亭报仇。     一旦入魔,再难回头。     四年朝夕相处,他和她成了亲拜了堂甚至入了洞房,唯一遗憾的是,暮亭始终没有身孕。但他早已不在乎,甚至不在乎自己只是长兄的替代品。     然,四年,他不可能看不透暮亭眉宇间永远抚不平的淡淡愁思。他和皇兄性子差了那么多,她又如此熟悉他,该是早已清楚了吧……只是她不说,他也不说,明眼人甘愿都吃哑巴亏,将这荒诞的故事,继续撰写下去……     有时候,他甚至会恨,恨皇兄既然都已即位,为何不回来找她?不是当初说好的,只要他坐稳了位子,培养了自己的一方力量,朝臣就算再反对也没用吗?     尽管如若皇兄真的将暮亭带走,他一定会不舍,会难过,会失落,会痛不欲生,但比起永远地失去那个他已日久生情的女子,似乎让她透过自己的身影看另外一个男人,这样的心酸也是可以接受的了。     可终究,皇兄做了那负心人,承诺要给她的后位早已有人先一步坐上,甚至四妃六嫔也不剩虚位,后宫充盈,夜夜笙歌。     他到底是该感谢皇兄给了自己四年韶光与她相伴,还是该恨他的无情?     或者一切,都该归结于一个词。     嫉妒。     嫉妒司空昊始终在暮亭的心里占据一席之地,哪怕他一朝转身再不回头,她短短一生牵挂的也只是他一人而已。     至此,他忽然恨透了自己为何要生得和司空昊一模一样的脸,就是这张脸,让他永远都无法拜托“替代品”三个字。他笑,暮亭头七那天,他以刀划上自己面容,俊颜不复,满面狰狞。     再回帝京,帝京便只有一位王爷了。自打他四年前离开,便已将满身荣华高贵抛于脑后,王爷、皇亲国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通通再与他无关。     他本就不在乎,孑然一身,何惧?何优?     只是曾经可以并肩而行的兄弟,如今只剩下冷漠、疏远、仇恨。     司空珏清楚,他对于司空昊的情感,归根结底,只是因为暮亭的死,因为责怪司空昊辜负了她,因为他也爱上了那个女孩。     他的姑娘啊,从明丽到阴郁,像一朵离开司空昊就枯萎凋谢的花。四年,在他手里,花瓣蜷缩枯黄,直至香消玉殒。     帝王不会允许这样的秘事宣扬出去,所以他的结局,只能在水牢埋葬。     偶尔想起女子曾经巧笑嫣兮的模样,司空珏的唇角还是会不经意间扬起。     如果当初自己坚定一些,不答应皇兄做那荒诞的事,一切就不会发生。     如果没有村口缱绻一抱,他或许会将自己的心控制得很好,绝不沉沦。     如果四年里司空昊出现,可能在他用情至深前,所有的故事还能回到起点。     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司空昊不知道的是,那个心心念念等待他的女子,不是忘了他或者真的将司空珏当成了意中人,她只是不愿因为自己打扰了一朝天子,不愿他背负百姓骂名也不愿自己背负红颜祸水的帽子。她还是会笑,只是有时候,那笑只是为了假装。她能做的,就是静静地远离,过他给她安排的生活,直到最后。     这些,司空昊不知道。     暮亭不知道的是,心上人不是不回来,不是辜负了她,不是为了要那天下江山而舍弃她。他曾回来过,在那天新帝登基下游江南时,只是那一回,他看到了她和司空珏在一起时满足而幸福的笑,忽然便觉,自己已彻底失去了她。而另外一个他,同样深爱,她读得懂司空珏眼底的宠溺,甚至开始依赖和习惯他不同于司空昊的温柔,只是她始终没有正面自己这一份淡淡升起的情愫。     这些,暮亭不知道。     司空珏不知道的是,他自认为始终活在司空昊的阴影下,永远背负着一个“替代品”的名号,却忘记了那个少女看他时日渐温柔的目光,忘记了她子夜辗转呢喃时轻唤的不是司空昊的名字二十夫君,忘记了他在成亲后的洞房花烛夜掀开她火红盖头时,那张娇羞生媚的如花小脸上,是散不开的浓浓缱绻依赖。其实,她对他的感情,早已升温到再也离不开,哪怕这一切,她自己也不明了。     这些,司空珏不知道。     这世上,什么都可以伪装,什么都可以欺骗。     唯有爱情,真实,不改当初。     司空震抬起头,那隐隐在角落里现出身形姿态的男子,虽满面刀疤狰狞,可在他的眼前,回忆似乎慢慢清晰生动,他好像又看到二十年前那个爱穿一身烟青色长袍的少年,腰板挺得直直的坐在御花园的石凳上,看着自己腋下夹着两册卷轴急匆匆奔来,眉眼如画笑得温润道。     “二哥,你来了。”     长叹一口气,司空震将手伸过那铁栏,才发现司空珏其实站得远,自己拉不到他。     “三弟,跟我回宫去见皇兄最后一面吧,”他停顿了一下,苦笑着继续,“你也是西庭的骨血,如今国家大难,遗诏的事,二哥求你参与进来……”     他看不清司空珏的表情,但那是他的三弟啊,虽然不是一母所生,虽然二十多年未见,但一个人的天性不会随着时间而改变,只会深入骨髓直至地老天荒。     而他的天性,就是温和,无恨,一生担当。     他永远是那个笑起来有些暖的少年,那个踩死一只蚂蚁都要沉默上半天的孩子。     顾老颤巍巍地靠到铁栏上,盯着那黑漆漆的角落,脸上的泪顺着沟壑般的皱纹滑落,“景王爷,二十年了,老臣在这儿和您共处了二十年了,每日装着一副不认识您的样子,就是怕戳了您曾经的痛处啊……”他一语未毕,已是哽咽到泣不成声。     司空震摆了摆手,示意顾老不用劝说,他的三弟他了解,一定会去。     良久,久到司空震似乎都听到外头响起了鸡鸣声。     终于,角落里有喑哑的嗓音响起。     “好,我去。”他道,男子身影缓缓从角落显现。     天将亮,帝京上空扬起一阵风,不知迷了谁的眼。     而西北,也有一阵风雨,一阵腥风血雨。     宋歌使劲地扎眼,努力想看清视线所及处的一切人和物,最重要的是,努力想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骑着根本不受她控制的马,宋歌的腿早已被颠得麻木,来回奔走,茫然四顾,下半身感觉快要散架了。若不是她有先见之明把缰绳狠狠缠绕在自己手腕上,想必刚出城没多久就会被摔下来。     腕间已被粗硬的绳子给磨破,鲜血慢慢渗透进去,灰黄色的缰绳渐渐便成了褐色。宋歌却浑然不觉痛,只神色焦急,不停转动着脑袋寻找那抹肃黑人影。     算是得了老天垂爱运气好,旁侧厮杀汹涌,她愣是靠着一匹疯马闯出一条道儿,有人想对她动手,却迫于那马儿性子顽劣近不得半分。     只不过,好运迟早也会用完。     有西庭的兵认出在战场上撒丫子狂奔的宋歌是自己这里的人,也清楚她对于将军来说有多重要,很想告诉她现在高居马上极其容易成为黄沙人的箭靶子,可苦于自己被敌军包围难以脱身,几个镇关将士一合计,干脆扯开嗓子吼。     “吴参将!下马——”     一语震山河。     宋歌一惊,马背上回头。     司空翊一僵,霍然转身!     ------题外话------     求审核给力,快过快过嘤嘤嘤,实习生表示中午有订单没来得及上传,抱歉抱歉!     大结局【下】预告:宋歌酷似东衡皇后的真相,司空翊和宋歌的结局,司空璟、司空祁能否得到江山,西庭内乱如何抚平,那封遗诏的内容,乐明夏、陆蒙、温自惜、小瑞是否安全,等等等等。     7月26,约吗?           第二十一章 大结局【下】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鸡鸣声起,有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水牢。     水牢的侍卫没有拦下司空震和司空珏,如今帝京人心惶惶,皇帝已驾崩,但却因为国家大乱仍旧未出殡,他们这些小老百姓,现在只想着敌军打到帝京来该怎么办,其他关乎社稷江山的事儿,压根儿没本事也没心情瞎操心。     皇宫的御军依旧日夜巡逻着,但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浓浓的沉重和心不在焉。司空震在进宫之前给司空珏在成衣店拿了一套干净的衣服换上,至于那张刀疤遍布的脸,他没有想方设法掩饰,因为此举,只会加重司空珏对于皇帝的反感。     出乎意料的,御军统领看到司空珏也没有阻挠,虽然当初这个男人在内宫和皇帝共处时曾发生过行刺之事,可现在皇帝都驾崩了,成王司空震已经可以算是帝京的掌势人,他们愿意服从。     司空震却未因此而感到半点高兴,反而眉头愈发蹙得紧,只低低唤了司空珏一句,随即便大跨步向皇帝寝宫走去。     皇后依旧在屋内跪坐在地上,依旧穿一身洁白里衣,依旧披散着青丝形容憔悴,她听到身后门开的声音,而后是两道节奏不同的沉沉脚步声,没有回头,只伏在棺木上低低道:“王爷今日还带了人来啊。”     她不是疑问的语气,所以司空震也没有接口,只沉声道:“请娘娘借一步说活。”     皇后肩膀动了一下,随即慢慢转身,看到司空震后面还站着一个男人的时候,她微微怔了一下。那中年男子一直低垂着脑袋,看不清面容也看不清表情,皇后有些疑惑,但却没什么兴趣想去了解。     她的全部心思都在棺木里那个男人身上了,而他一去,她的心再无波澜,什么也引不起她的兴趣。     司空震将皇后邀到屋外,临出门的时候深深看一眼司空珏,可后者还是低着头,一动也不动。     “唉……”司空震叹口气,转身将门阖上。     司空珏听到门关的声音,终于缓缓抬起头,认认真真盯了那棺木半晌,上前一步,将手搭在上面,轻轻一声。     “皇兄……”     皇后坐定在位子上,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水,随后疲乏道:“王爷有什么想对本宫说的吗?”她虽这样问,但似乎并不想和司空震多聊,端了杯盏就去到软榻上,整个人斜斜躺了下去。     司空震没有说话,只是从怀里掏出一张薄薄的纸,将它递到皇后跟前道:“娘娘看了便知。”     皇后本已眯起了眼睛,闻言缓缓抬眸,随意扫了下那张纸后,原本淡漠的脸上瞬间闪现一丝错愕。     如果没有看错的话,这张纸上面,盖了国玺之印?     皇后一愣,下意识坐起身直了直腰板,伸手将司空震递过来的先帝遗诏拿到眼前细看。上面不是字,只能说是一些鬼画符,各种或横或竖的半笔字画交错呈现,赫然便是宋歌当初为了给王妃抄写经书而从东屋巧合下拿到并记录下来的那张薄纸。     “这——”皇后明确知道这是先帝遗诏,但可惜,压根儿看不懂内容。     司空震环顾四周,从一方桌案上取了文房四宝来,直接挽袖研墨,提笔便在宣纸上将那些鬼画符写了下来。他一口气写了三份,又从皇后手里将原来那份拿回,直接摊开在桌面上。     皇后下榻,凑到近处看,只见司空震将四份东西按照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都摆正位置,一份压着一份,各自错开角度,有些笔画因此便连接在了一起,而有些却被遮挡。     皇后惊了惊,嘴巴不自觉张大,随即又意识到自己这样有**份,急急拿手捂住口鼻,眉宇间却依旧是化不开的惊异。     司空震捣鼓完,皇后也已经将内容看得差不多了,她似有些难以置信,不停地将视线从遗诏上转移到司空震身上,又从司空震身上转移回遗诏上,最后才喃喃道:“原是如此……原是如此……”     她转过头,已是泪流满面。     司空震再叹一声,将摇摇欲坠的皇后扶到座位上,才低低道:“烦请娘娘,将这遗诏永远保密。”     皇后揪着袖管,闻言轻轻点了点头,似艰难,也似无奈,更多的却是对司空震浓浓的愧疚。     “本宫代皇上,谢过王爷了。”说完,她竟欲起身跪下。     司空震赶紧拦下她,而里屋的门也恰在此时打开,司空珏仍旧低着头,慢慢从司空震跟前走过。     “遗诏的事,还是遵循先帝旨意便好。”喑哑的话音传来,司空珏踏着沉沉的步子离去。     光盛三十七年五月初六,成王司空震,拥兵自立!     东衡,御书房。     皇帝把手中的密信攥得紧紧,面上表情变化莫测,似乎在考虑什么重大事情一般,纠结着决定。     涟妃亲自端了一碗燕窝,屏退众人后独自进了殿,柔声道:“皇上,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皇帝抬头,低低应了一声后便把信给团了起来随手扔进香炉里,看样子并不想将国事告知涟妃,也就是当今东衡的皇后。     涟妃将一切看在眼里,脸上却还是不减笑容,只是把燕窝小心端到皇帝跟前,一边说着“皇上别总皱着眉,把燕窝吃了再想那些烦心事吧”,一边暗自将脚尖勾到龙案下。     “哎哟——”涟妃低呼一声,整个人往前一跌,竟直直往地上摔去,手里的那碗燕窝,毫无意外地全部倒在皇帝身上。     涟妃吃痛,却来不及揉一揉自己的脚踝,“啪”一声瓷碗掉地,调羹飞出老远。她惊恐地抬起头,想看却不敢看,只将视线停在皇帝的龙靴处,惶恐又焦急道:“臣妾有罪!臣妾有罪!”     皇帝皱眉,嘴抿成一条直线,他低头看着自己胸膛以及身下的一片狼藉,勉强压制住怒气道:“算了算了,皇后也不是故意的,朕不怪罪你便是了,”他说着起身,燕窝的汁水顺着龙袍滴了满地,虽然温度不高不至于烫伤,但现在已是炎夏,这么湿漉漉黏腻腻的在身上,当真难受,“朕去换身衣裳,你也别自责了,下去吧。”     皇帝说完便没有再去管跪在地上诚惶诚恐的涟妃,只唤了殿外的大太监便急急忙忙走了,看得出还是动了气的。     涟妃抖着肩膀几乎伏在地上,一遍一遍说着“皇上责罚臣妾吧”,也是吓得不轻。然而,当皇帝一出御书房,脚步声慢慢消失,她才终于抬起头,眼底根本不见半分惧色。     待确定皇帝不会折返,她一跃而起,动作迅速朝那香炉走去,也不管是否会烫伤自己,直接便掀开那炉盖,看到里头燃着火星的密信还未被烧尽,涟妃眉间喜色顿起,赶紧捏着信角便将它拿了出来。     皇帝是揉成团丢进去的,所以烧起来便会慢上许多,那密信除了外面一圈有些发黑和边角翻卷之外,几乎还完整。     涟妃的心一阵狂跳,按捺住情绪将密信收进怀里,又从龙案上随便抽了一张白纸揉成团丢进香炉,待看到那纸团烧了起来,她才放心离开。     回到自己的寝宫,涟妃将自己关在屋内,慢慢将密信打开。     信是密探寄来的,里面有两个重大消息,一个是西庭皇帝驾崩之事,还有一个便是成王司空震在其皇兄死后数日便拥兵自立的消息。     涟妃看完有些发怔,成王司空震,也就是当初他们东衡派去和亲的那个丫头的公公?     她若有所思,看这密信的内容,估计皇帝要选择帝驾亲征了。     西庭现在这么乱,东衡没有理由不趁着这个时候去掺和上一脚。     涟妃想了想,把密信送到点着的烛台上,看它一点一点燃尽,才唤了侍婢进来。     “寻一套东衡将士的军服,不要惊动任何人,要快。”涟妃淡淡交待,却把贴身侍女给惊在原地,不过后者没有询问原因,只低低应了声便出去了。     涟妃眯眼瞧窗外,她似乎已经为了这一刻,准备了大半年了。不管是谁,只要曾经伤害过她,伤害过尹公公,她都要慢慢讨回来。     而那个人,便是宋歌。     如若不是她当初一语将自己推到风口浪尖,尹公公便不会无故枉死。宋歌只是嘴一张,到她这里便是命一条,还是她心爱之人的命。     但,天道轮回,一切因果都会得到报应,就像宋歌,她嫁到西庭,但骨子里永远都是东衡人,她终归要背弃一方,而无论是哪一方,都会让她痛苦。     苦到,生不如死。     涟妃笑,看天边乌云翻卷,喜上眉梢。     三日后,东衡大军出发,皇帝亲征,士气大增,一路过沧澜踏姑祀,五月十五日,大军与司空祁以及孙适光会合,而那时,已是源城被破后的第五日。     五日前,淳于岸当着万众将士的面拆穿司空翊眼瞎真相,震了所有西庭将士,也震了宋歌,几乎是瞬间,士气大减。     五日前,帝京皇帝驾崩的消息传到了西北,随之而来的是成王司空震拥兵自立的消息,如巨石激起千层浪,司空翊不信自己的父亲会做出此等事情,沙场上直接红了眼。     五日前,消失许久的老何一身狼狈跑到了西北,他从来没有如此哭丧着脸过,但一开口却是“没有找到小郡主”,眼底是化不开的悲伤,宋歌扶着司空翊,可以感觉到他在努力支撑自己不倒下。     而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西庭的援军,终于赶到了。     在淳于岸和司空璟破城之后围剿之前。     否则,血战数日数夜的镇关大军,只剩下区区三万余人的镇关大军,主将忽然失明并连连遭受打击的镇关大军,早该在司空璟和淳于岸的围攻下,全军覆没。     当源城城楼升起属于黄沙人的旗帜,当西庭的战旗被毫不留情甚至是鄙夷地砍断然后丢下城楼,是否可以说所幸司空翊已看不见,不然便又是一次深深的打击?     司空璟负手站上城楼,城内百姓一个也没有逃,因为他们记得镇关大军刚进城的时候司空翊说的话——以将印为证,源城将是司空璟和司空祁最后涉足之地!     可如今,虽说十万援军到,但源城已破,前有狼后有虎,西庭的一半,已经被司空璟收入囊中。     被绑起来的万余百姓都在城楼下坐着,由淳于岸在下面带人拿刀看着,司空璟独自站在城楼,眯眼瞧楼下青垨草原。     “世子妃,好久不见。”他说,第一句话却是对着宋歌讲,声音不大,字词却清晰。     宋歌一震,偏头不去看司空璟,只抓着身侧司空翊的手,越来越紧。     人人侧目看宋歌,看那个和将军相偎相依的少年,一直都以为将军有断袖之癖,却没想到那叫吴归的人,竟是成王世子妃?!她没有在宫廷一场大火里丧生,反而入了军营?!     没有时间再去思考这些,他们看到最前方自大军溃败之后便一蹶不振的司空翊忽然动了一下,茫然抬眼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黑木在左,宋歌在右,可以清楚地听见,他用力吸了吸鼻子。     似乎闻到了空气里弥漫的腥风血雨,司空翊缓缓抬起头,睁着茫然无神的眸子,直直看向司空璟所在的地方。刚才的话他都已听到,也能感受到宋歌抓着他的手有多用力。     司空翊苦笑一声,源城已破,幼妹已失,皇帝已崩,父亲……已自立……     他忽然觉得……很累。     “全军休整,勿攻。”司空翊说完,转身吩咐黑木带人直接在青垨草原安扎营地。     如今士气低迷,三万镇关大军和十万援军还未完全融合,贸然进攻只会事倍功半,倒不如原地休整,反正前有狼后有虎,是生是死是胜是败,不差一个时间问题。     司空璟并未因为司空翊的无视而愤怒,他只是挂着一贯的浅笑,下楼交待了亲信一件事,随后看了眼城楼下捆绑作一堆的源城百姓,眸底闪现一丝兴趣盎然。     五日后,东衡大军踏过沧澜进驻姑祀城,但却始终不曾进攻。     夜,无月无星。     主帐的灯火未点,宋歌行到帐前,守卫的看到她一时不知该称呼参将还是世子妃,只好转过脑袋尴尬地将帘帐掀起,咳了一声提醒里头的司空翊。     宋歌朝他们点点头,随即正欲抬脚进去。     “谁也不见,出去。”里头传来司空翊冷静到淡漠的声音,宋歌脚步一顿,停在半空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两个守卫面面相觑,其中一个硬着头皮道:“将军,是——”     “世子妃”三个字没有机会说出,因为司空翊冷冷打断他:“再说一遍,谁也不见。”     宋歌默了默,倒退一步对着倍感抱歉的守卫笑笑,“没事,我等在这里,他想见了我再进去,”宋歌不想为难守卫,兀自退到一旁,背手抬头望天。     守卫没有守卫,只是又轻轻把帘帐放下,宋歌听到两人叹了口气,她不语,盯着那无月无星的漆黑天际看。     司空翊不见自己,或许是因为他现在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来将自己繁琐的心绪整理,也或许……是怕自己询问他的眼睛,是什么情况吧?     宋歌吸吸鼻子,努力抬头看天,什么时候开始,她也想要流泪了?     夜渐渐深了,西北昼夜温差大,虽说已是炎夏,但越近子夜,草原上的风露便越大,湿气沉沉的,呆在外头久了也容易感染风寒。     营地内灯火不亮,但宋歌的影子正好因着军灯无限拉长,直直映在司空翊的帐子上。     他看不见,却将目光投在那帘帐上,久久不愿离去。     似乎……这还是他第一次,将她拒之门外。当初的自己,是多么欢喜她的靠近,可现在,却不得不把她逼退,害怕她问起自己失明的原因,害怕她会露出自责愧疚的表情和语气,更害怕她看到如此颓废萎靡的自己,会失望,会难过,会沉重。     司空翊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沦落到家破国灭人亡的地步。     他起身,缓步走到帐前,却没有靠近,生怕自己的影子映在上面被发现。其实,宋歌一定还在外面等着,他知道的,可一时却不知该这样面对。     大军岌岌可危,素来疼爱的幼妹失踪,素来敬重的父亲自立,他的心,也是会乱的。     到最后不过争个鱼死网破,他不怕死,可他不想让宋歌也死。     或许,该想个法子让她脱身……     似有感应般,宋歌转过头,看那空荡荡的帐子,灯火昏暗,里头的人仿佛已经歇下。可她清楚,那么多事变,他不敢睡也睡不着的。而他的眼睛……也不知为何突然会变成这样,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突如其来那么多打击,该是难受得紧。     叹口气,宋歌将手伸入怀中,突然便摸到了那个一直带在身上的小瑞送的锦囊,她一愣,有些怔忡地拿了出来。     小瑞……在司空璟手上。     她不知道司空璟会做什么,但小瑞、温自惜还有陆蒙、柯容,都是她和司空翊的掣肘,其实西庭已经站在了悬崖边上,是否跌下就看司空璟什么时候推他们一把而已。     打开锦囊,里面是一张薄薄的纸,宋歌一时没反应过来,便凑到军灯下展开欲细细地看,这才发现原是当初还在成王府的时候,自己从东屋无意间翻到的那张抄录下来的鬼画符。     总觉得这是个不同寻常的东西,宋歌皱着眉,可无论她如何翻来覆去地看,也不明白其中的深意。     “小歌。”有人从身后走来,宋歌身子一僵,捏着那纸片慢慢转身,似有些不敢相信。     司空翊就站在几步开外,他眯着眼,夜色下宋歌几乎看不清他的脸。     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听,可却明显多了疲倦和苍凉,他微偏着头,用耳朵细细听着声响,欲辨别宋歌的具体方位。     “我在。”宋歌须臾回神,看他眉间笼着挥不开的阴霾,忍不住便疾走上去。     司空翊笑了笑,揽她入怀。     终还是舍不得她在风露中独立,一路走来她够苦了,自己刚才怎么忍心将她拒于门外?     宋歌想问司空翊失明的原因,可忽然便觉得如何也开不了口,但他却似能洞悉她的心理,只将脑袋轻轻靠在她肩膀上,整个人微微佝偻着背,呈放松姿态。     “司空璟,蛊毒。”五个字,司空翊便再不愿多说。     宋歌一震,随之而来的便是怀疑。     当初只有她一人中了蛊毒,司空翊又是什么时候染上的?再者自己的蛊毒到现在都没发作,为什么他却病发到突然失明?既然知道中了蛊毒,之前温自惜给自己根治的时候,司空翊为什么不说?     问题接踵而至,可司空翊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他只是轻轻揽着她,最后说了一句话:“别问,能治好的。”     能治好吗?司空翊笑,却是将这笑容埋藏在宋歌颈项。     命或许都要留在青垨草原,谁还管眼睛呢?     两人相拥,直到有守卫硬着头皮跑过来禀报:“将军,参……参将,”他觉得在军中,“世子妃”三个字实在是叫不出口,干脆一咬牙还是唤了军职,“源城有动静了。”     司空翊放开宋歌,脸上又恢复了淡漠,似乎这五日来,他像换了一种性子,沉寂到如古谭死水,毫无波澜。     “整队,出营。”     守卫说的“源城有动静”,其实并非是司空璟准备趁胜追击,而是源城城楼上,有人在捣鼓着什么。     宋歌和司空翊没有站得很近,所以一开始天还未亮,并没有看清司空璟搞得到底是什么名堂,可后来天际鱼肚白渐显,宋歌隐隐看到了一些轮廓,似乎……支起了高架?     待接着日头高扬,烈日慢慢开始烤着大地,宋歌终于看清了,那上面,还挂着一个人!     司空璟一直在上头,遥遥看着司空翊,再将目光投向他身侧的宋歌,唇角带一抹玩味。     “小瑞——”一向冷静淡定的宋歌,看到那城楼上高高悬挂而起的人,竟没有忍住,失声惊叫。     女子披散着头发,挣脱身侧男子的手,不顾他的低声轻唤,朝前疾走两步。待看清那城楼之人确是小瑞时,她肩膀颤了颤,悲痛神色一闪而过,随即便是凌厉。     “司、空、璟!”宋歌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了这三个字,她始终微扬着脑袋,目光久久停留在小瑞身上。     对面,源城城楼上竖起了一根硕大的圆木桩,直径足有两人合抱般大小,最上端横向架着手臂粗细的木棍。一个垂头似乎陷入昏迷的瘦弱少年,两手被绑在木棍两端,腿脚也禁锢着,就这么在烈日下,高挂暴晒。     宋歌瞪红了眼,饶是小瑞低着头,她也能第一时间认出他来。她曾因当初沧澜河畔一事对小瑞多有愧疚,也因此发过誓,若还有相遇的缘分必再不会将他抛弃!     可现在,他与她之间距离不足半里地,却似隔着千山万水,她仍旧只能看着他受苦,半点办法也没有。     宋歌心中巨浪翻滚,并未注意到身后司空翊因她突然挣脱而去后,始终抬起伸在半空中的手掌,微微打开,等待她转身归来。     司空璟依旧在笑,就好像逗弄宋歌是一件非常值得高兴的事。他看天色尚早,不过晌午时刻,思量着或许还可以将这对于宋歌而言非同寻常的小太监再折磨一会儿,便勾着唇角淡笑道:“世子妃稍安勿躁,好戏还未开锣呢。”     宋歌清楚司空璟是个多么变态的人物,光是自己和司空翊身上的蛊毒一事便可看得出来,所以对于他口中所言的“开锣好戏”,只会觉得心上又沉重了许多。     “你不过是想夺这天下江山,为何偏要针对小瑞?”宋歌攥紧了拳头,咬牙恨不得将司空璟捏碎。     “不不不,”司空璟连说三声,那模样就好像生怕宋歌误会了一般,“我岂会针对一个小小的太监,你说是吗宋歌?”     这是司空璟第一次直呼宋歌名字,也让一直沉默不语的司空翊蹙起了双眉。     而他话音刚落,同时僵了身子的除了宋歌,还有那个被高挂的瘦弱少年。     太监……     模糊的意识,却因这两个字渐渐清晰起来。     那满是嘲讽的语气,那一听便可感受到的无尽鄙夷,似乎比当头烈日还令人晕眩上几分。     小瑞手指颤了两下,麻木的双臂立刻便有了酸疼的感觉,他努力想抬头,却是一点力气也没有。     全身的重量都吊在被绑在木棍上的手臂上,已经一天了,他原本身子骨就弱,如今再被西北烈日这么一晒,脑袋昏昏沉沉,陷入半昏迷状态已经许久。     他知道司空璟这样对待她只有一个原因,就是用自己来刺激宋歌。其实分析出这个理由的时候,他会担心因为自己而给宋歌造成任何掣肘,可不得不说,心底却还存着一分欣慰。     原来,我对于小歌的重要性,其他人也是知道的。     那么,是不是小歌真的,很在意我呢?     头顶烈日烤着,一身衣衫已湿,他只感觉太阳穴一阵一阵闷痛,就好像有人拿着锥子用力在敲一样,搅得他眉心也隐隐泛疼起来。     太监。     可耳边适才听到的这两个字,却比那锥脑之疼还要厉害。     其实,自己在她心中占着什么分量又如何呢?她如今身畔已有良人,再者退一万步说,就算未嫁,他也没有身份去逑。     自己只是一个太监,再爱,又有什么权利?     小瑞手指又动了一下,似乎想让胳膊的酸疼来转移心上难以言说的苦楚。他不敢抬头,也抬不起头,甚至只能将眼睛微微打开一条缝儿,让西北浓烈的艳阳,灼尽他眼角欲落的泪。     他知道的,宋歌就在城下,那样远远地瞧着自己。     已经如此狼狈,就让他保持昏迷不醒的姿态,哪怕司空璟一刀杀了自己,也不能喊出一声。     不想让自己成为她的负担,不想让自己的命成为司空璟拿捏她的把柄。     如果可以,他会尽力忍着,在无声中死去,告诉她……他不疼,她别哭。     应该,她还是会哭的吧?     小瑞迷迷糊糊地想着,嘴角不经意间扯了扯。     小歌,我希望你别哭,但你若真的哭了,我想,我还是会很高兴。     司空璟站在一旁,将小瑞的动作尽收眼底。这个小太监不同于乐明夏和陆蒙可以对宋歌造成的冲击,他将是宋歌心理防线崩溃的主要因素,而接下去就看自己,怎么好好利用了。     宋歌双眼血红,握拳瞪着司空璟的时候,几次都觉呼吸不顺,她明白司空璟如此折磨小瑞就是为了让自己愤怒让自己发疯,可她潜意识里还是无法平息情绪。     司空璟已经在言语上刺激她了,接下来,还会做什么?     宋歌不敢想,身后十几万西庭兵都看着,如果司空璟再要如此侮辱小瑞,她……一定会丧失理智地拼命!     司空翊自打源城被破和帝京消息传来后,便瞬间变得沉默。打击突如其来,他的世界仿佛实实在在陷入了黑暗,刚才宋歌挣脱他的手,司空翊真的感觉……慌了。     他从来无惧,二十载人生永远肆意潇洒,就算几日前忽然失明,他也没有如此心惊过。可现在,一向为国为君为民的父亲拥兵自立,打小疼爱没有出过远门的幼妹无故失踪,他似乎,也远没有自己想的那样坚强。     宋歌,你……别走。     女子依旧怒瞪着城楼上的司空璟,并未注意到身后眉目萧索的男子,多怕她适才的撒手,会是永恒。     “爷,你当真……看不见了?”黑木站在司空翊身侧,刀疤脸上泛起难过的神色,他几日前刚到西北的时候,还以为司空翊是在对战时伤了眼睛,却没想到今天才知道,原来一切都是因为司空璟。     司空翊摇摇头,一身肃黑将军服上满是血迹斑驳,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嗯,别吵,”司空翊没有过多回答,只是抬了抬手示意黑木不要说话,他现在对于一切外界的感应都基于听觉,不能出任何差错,“司空璟用小瑞威胁她吗?”     黑木不认识小瑞,但也明白司空翊的意思,遂叹口气附在他耳边道:“现在就架在上头,没动手。”     司空翊低低应了声,又抬眼看前方。     青垨草原几百里暴露在烈日下,十几万西庭将士列兵而立,人人顶着那灼烧般的艳阳,静待司空璟下一步动作。     是的,每个人心里都清楚,司空璟会有所举动,一个势必要将他们击垮的举动。     时间流逝,烈日下的无声等候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熬,估摸着司空璟也有些不耐了,日头还未下去,他便从城楼上特意摆着的那一方太师椅上起身,笑看楼下。     “司空翊,”他说,状似无意道,“还记得一个多月前,边城被破的场景吗?”     满意地看到司空翊身子震了震,司空璟的笑容渐渐放大,目光从那三万镇关军身上慢慢扫过,语调悠悠道:“噢我忘了,边城被破时,各位似乎都不在场呢。”     他以一声轻笑收尾,却让司空翊以指节咯咯作响为开场,激起满腔怒意。     身后数万西庭兵,不管是当时就在西北的,还是几日前刚刚抵达的,每个人脸上都是怒到极致的表情。如果不是主将未下令,这些谨遵军令的铁骨男儿,早就不惧生死地冲上去了。     司空璟很会挑起众人的怒火,他现在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乐得把西庭将士的心志和神识搅乱,他们越乱,他便越容易不战而胜。     宋歌原地怔了怔,须臾转身看司空翊,她刚才只顾着小瑞的生死,现在才发现,司空璟一番话竟让他白了脸。     “司空……”宋歌倒吸一口凉气,将手递回,能感觉到他掌心微微渗出的薄薄冷汗,那紧抓她的手力气之大,几乎将她捏得生疼。     司空翊脸色惨白,司空璟的话他很清楚,他甚至隐隐能猜到,对方接下去要做什么。     如果真是那样……他闭眼,将眸底痛苦之色尽数吞没。     宋歌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现在的心情,她能做的,就是用力回握司空翊的手,然后,转头继续瞪着司空璟。     她明白了,司空璟的出言挑衅,不过是为了让司空翊甚至众人回忆起边城北被破时的屠城惨状。尽管当时他们都不在场,无法淋漓尽致地感受到那冲击视野的惨烈,但正是因为不在场,正是因为他们的迟到和来不及,让边城万余百姓和一干热血将士以身殉国,死无葬身之地。     那是司空翊这辈子都不能忘记的痛,也是西庭兵刻在心头永生难灭的疤,一旦揭开,锥心刺骨。     宋歌心愈发低沉下去,她了解司空璟这个人,光是口头的刺激并不会让他满足。一个几乎让西庭将士痛到呼吸困难的伤疤,他怎么可能只是轻轻揭开而已?     他会撒盐,甚至会抽刀在这伤口上再狠狠来一下,直搅得你痛彻心扉,几欲成魔!     宋歌眉头紧紧一皱,再看司空翊时,忽然对于他的失明有了一丝庆幸。来不及多想,宋歌几乎是瞬间就抽手扑过去,两只手对着司空翊的耳朵便要捂。     “呵……”司空璟在城楼看得一清二楚,淡笑响起得很快,声音也比宋歌的动作早了一步,“司空翊,当初屠城你未看见我深觉可惜,今日必不会再让你错过。”他话音刚落,转身挥手。     宋歌的动作僵在半空,因为司空翊已经抬掌,将她虚虚挡在一步开外,“让我听,”他三个字说得慢,却好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宋歌看他,素来飞扬的眉峰已垂下,素来挑起的唇角更是紧抿成线,连他一贯挂着的狡黠的笑,都已不复存在。     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倨傲?     宋歌鼻头一酸,固执地又将手伸过去,快要够到司空翊的耳朵。     “不,你受不了的。”她很明确地表示着自己的态度,甚至没有隐瞒,因为司空翊心里也清楚,司空璟将要做的,是什么事。     “我受得了,”司空翊笑了笑,掌下稍稍用力,轻易便挥开了宋歌,“小歌,老天已经善待我,我看不到,便也不回……那么痛苦。”     你还是会痛苦!     宋歌快要将心底这句话给吼出来,可还是忍了。     司空璟却不会管这两人,看到宋歌努力想去给司空翊捂住耳朵,忍不住轻嗤一声,也不知是鄙夷,还是羡慕。     “淳于,挑个汉子上来。”司空璟拍拍袖子施施然坐下,不多时便有黄沙人将一个被反绑着双手的源城百姓推到了城楼上。     “小歌,你告诉我,把你看到的,全部告诉我。”司空翊上前一步,薄暮下他素来挺拔的身子从背后看竟有些微微弯曲,那脚步顿住,一跨便沉重。     宋歌片刻未说话,眼睛忽然有些迷蒙。     “男子,八尺有余,反绑双手,堵嘴,被押在石垛上。”宋歌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道。     那是个膀大腰圆的农家汉子,远远看去似乎也能感受到他的惊恐。     司空璟一直勾着唇角在笑,看了那汉子一眼后淡淡吩咐:“把嘴里的布拿掉。”     宋歌心又一沉,几乎是同时,那城楼上的汉子立即便爆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哭喊:“救命啊——俺不要死——”他是真的怕,似用全身的劲儿在吼,嗓音很容易能听出嘶哑,一句喊完紧跟着再继续喊,字字冲击着城下众人的神经。     司空璟面上说不清是什么神色,只笑着听了一会儿便淡淡挥手道:“吵。”     司空翊自那汉子喊出第一个字便呼吸急促起来,而对方见大军没有要攻城甚至要救他的意思,越是怕便越是喊得急。     “大将军您说好的不让俺们有危险的啊!您不能不管俺们啊!”汉子的胆儿挺小,被两个比他瘦弱上许多的黄沙人押着,愣是一动都不敢动,只是声泪俱下地哭喊,搅得每个人心里都不是滋味,特别是司空翊。     他忽然神思开始飘,想着当日边城被破屠城时,那些无辜的可怜百姓,是不是也曾这样无助又惊恐地期盼着援军的到来?是不是也曾失声痛哭祈求司空璟饶他们一命?     可最后,万余人,无一生还。     边城的血气,要多久才能消散?或者,永不消散。     在他心里,一直都吹着边城那一阵腥风血雨,万余冤魂的死,不是他放不下,而是他不能放,不敢放,不配放,不许放。     “啊——”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让司空翊忍不住打了个颤儿。     来不及询问,司空璟已经开口道:“出神得厉害啊堂弟,看你似乎不怎么在意这人的生死,我便提醒提醒你,”他轻笑,忽然一翻手,有极轻极轻的东西落地声,“忘记你看不见了,我就好心告诉你,这次是耳朵。”     片刻前,宋歌甚至没有看清司空璟的动作,只知道他忽然起身,抽过黄沙人腰间的佩刀,然后一挥手间,就听到那汉子的惨叫响起。     现在听司空璟这么一说,宋歌觉得自己的耳根子也开始泛疼了。     司空翊面色一白,黑木已经忍不住破口大骂:“奶奶个司空璟!你寻个手无寸铁的百姓动手,算什么好汉!”他大刀往胸前一横,面色黑如炭。     十三万西庭兵人人激愤,似乎不等司空翊命令,也有要冲出去的趋势。     司空璟并不在意,看众人的表情反而笑得比之前开心许多,“我都已经反逆了,本就不是好汉,”他说得理所当然,一派坦荡,“君子之行多掣肘,还比不得小人之举随心所欲,我想杀便杀,我想辱便辱,你能耐我何?”     他自信到自大,可话里话外却无错。不能耐他何,就算气红了眼,也只能看着,毫无办法。     “你!”黑木脾气本就爆,被司空璟这么一挑衅更是气得跳脚,提了刀冒出一句“爷我去宰了他”便要去牵马。     “滚回来。”司空翊冷冷三个字,把黑木给震在原地。     他生在王府,从小接受的教育令他二十年来从未说过粗野之话,可如今,却在此时此地,对着黑木说了三个字——滚回来。     不是他气晕,也不是他积郁难消,只是黑木这样莽撞,讨不到半点好处。     “你若想明日被挂在城楼暴晒或者缺了一只耳朵,你便去,你若有本事给我救下柯容陆蒙乐明夏温自惜小瑞还有万余百姓,你便去,你若顺道儿能宰了司空璟淳于岸袭城和十万黄沙人十万西庭兵,你便去。”司空翊不转头,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黑木涨红了脸,半晌蹦出三个字:“我不怕!”     “你不怕我怕!”司空翊几乎在他话音刚落之时便接口,可说的内容却让所有人惊在原地,包括黑木和宋歌。     他……也会怕?     司空翊却不愿再多说什么,因为对面城楼上,惨叫再次响起。     “这一次,是手指,五根,”司空璟数了数,然后又嫌弃那汉子的叫声太吵,着人将布又塞回了他嘴里,“也不劳烦世子妃给你交代情况了,我亲自告诉你。”他说着将手上沾染到的鲜血抹在那汉子脸上,毫无愧色。     司空翊看不到,可其他人却看得一清二楚。那汉子挨了两刀,手上看不见,可耳朵那里却是在汩汩冒着血。再加上司空璟把沾染到的鲜血擦在他苍白的脸上,便愈发显得触目惊心,满面狰狞。     生生割耳断指,该是怎样的痛?     那汉子再度被堵了嘴,他也没了力气叫喊,只能软软地闷哼两声,痛到发不出声音。     可他不叫了,却有其他人开始叫,而司空璟要的,也是这效果。     城楼下被捆绑着的百姓,将上头那汉子的痛呼听得轻易,他们虽然看不到具体情况,但也知道无非便是受着非人的折磨罢了。     人面对死亡,是无法控制的恐惧,特别是那些一直处在提心吊胆生活里的百姓。不需要刻意煽动,不需要言语刺激,只要杀一儆百,他们的恐慌便会达到巅峰。     有人瞬间便喊了出来:“我不要死啊!”     一石激起千层浪,有了第一个便有第二个,看着淳于岸提着大刀站在跟前,四周是气势汹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砍了他们的黄沙人,源城百姓愈发觉得恐惧。     “大将军你当初说的护我们周全!”     “全他妈是狗屁!”     “为何不攻!十几万人你们为何不攻!援军都到了为何不攻!”     “什么将军!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我们被全部杀死吗!”     “救命!”     城内此起彼伏的声音,有谩骂,有求救,有哭喊,有攻击,司空璟越听越高兴,忍不住将刀又架在了那汉子身上。     司空翊的脸色,在那一声声话音里沉下去,就好像置身于那日的边城,他感觉呼吸一窒,脚下微微踉跄。     “很好,”司空璟微笑赞叹,也不知在赞叹什么,“不过司空翊我要提醒你,这一次,可是脑袋了。”他说着把刀往上移了移,虽然司空翊看不见让他觉得有些遗憾,但欣赏城下众人齐齐变色的表情,他也是挺愉悦的。     那汉子本来快要痛晕过去,闻言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忽然开始拼命挣扎。两侧的黄沙人也算强壮,可竟有些控制不住他。     司空璟皱皱眉,叹口气将刀往前递了一下。     “嗤——”刀刃入体,声音清晰。     司空翊脊背一僵,听到司空璟抱歉着笑说:“将死之人还不太平,剜心吧。”     然后又是一声“嗤”,刀尖微转,司空璟往里一送又一抽,伤口瞬间变大,他再用力一递,宋歌远远便看到那汉子直对着他们的脸上,痛苦一闪而过,随即就呈现死灰色。     她一怔,须臾转过头,喉间有些发哽。死了也好,省得再受折磨。     “司空翊,你当真无动于衷?”司空璟将刀抽出,尖端一颗血红心脏,隐隐竟似还在跳动,鲜血溅了他一身,他却毫不在意,刀“啪”一下扔在地上,那颗活生生的人心也跌落。     推开已经死去的汉子,两侧黄沙人松手,他就像断线木偶一般从城楼跌下。须臾后,一声沉闷的坠地声,清晰落在每个人心头。     司空璟上前一步,抬脚踢开那颗瞬间被灰尘沾染的人心,紧接道:“你觉得他的死与你无关?”他能明显感觉到司空翊霍然变色的脸,勾着唇角笑得整个人愈发俊朗。     “城内还有那么多人,我有很多时间来让你思考,究竟与你有没有关系,”他似想到了什么,回身道,“或许咱们的世子殿下对刚才那人没什么情感,那这样吧,换一个如何?”     宋歌听他这样讲,已经可以猜到接下来会是谁上城楼了,而司空翊……她转头,他目沉如水不起波澜,眼底,是一望无际的深邃。     他的眼睛……也是因为自己……     陆蒙被带到城楼,身后跟着乐明夏。司空璟直到现在也没有对陆蒙动过手,所以他只是瘦了,冒了胡渣,形容憔悴,倒没有任何伤势。     黑木看到陆蒙便安静了下来,一旦明确知道自己的兄弟在敌人手里受着威胁,再暴躁再莽撞也不得不忍耐。     十几万大军没有几个不认识陆蒙的,几年前皇殿封赏,此人军功也是赫赫,御前带刀行走尽管是虚职,但也是实打实的先帝亲封。     众人都被陆蒙吸引了视线,没有人注意到,一身伤势本在帐内养病的老何,慢慢走了出来。     “是陆蒙对吗?”司空翊用只有身侧的宋歌可以听到的音调轻轻道。柯容和袭城有剪不断的恩怨,司空璟若要掣肘宋歌,温自惜、小瑞、乐明夏都可以,但要掣肘他,就只剩下陆蒙一人。     “嗯。”宋歌低低应了一声,想张嘴说些什么,却知道压根儿连一句话也安慰不了。难道说司空璟不会动陆蒙?难道说现在就出兵攻打?司空璟若愿意,眨眼间就能将他们所在意的人全部抹杀。     “再等等吧,”司空璟不急,眯眼看着另一个方向,“等人到齐了,该杀便杀。”     落日余晖遍洒,金黄一片,若抛开眼前这一切杀戮,景致倒颇美。     而司空璟看的地方,正是姑祀城。     待日头落下,青垨草原没了白天的燥热,夜风缓缓抚过,短暂抹平心上焦虑难安。     司空璟没有动作,西庭大军也不能耐他何,源城易守难攻,况且身后还有司空祁虎视眈眈,他们眼下能做的,只有被动地等。     黑木命大军原地坐下休整,又给一言不发直直站着的司空翊递过去一袋水,可后者看不见,只眯眼向着司空璟的方向望,那里的陆蒙,同样沉默远瞧,眸底巨浪汹涌。     黑木不知如何开口,干脆将水袋塞到宋歌手里,然后垂着脑袋坐到一旁,颇有些生司空翊不给进攻的闷气。     宋歌想笑,却笑不出,她姥看看姑祀城的方向,东衡前些日子便到了,听说还是帝驾亲征,但不知为何一直没有发动战争。     宋歌有些恍神,不知不觉已是半年多的时间,她离开东衡皇宫那么久了,原以为此生再不会和那些人相见,却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会见。     “喝点水吧,”宋歌没有劝司空翊坐下,他就这样站着,一天了,那她就陪着,“东衡……”她没有说完,却把水袋递到司空翊嘴边,轻轻抵着他下唇。     司空翊微微偏过头,就着宋歌的手细细抿了一口,水量不过沾湿了双唇而已。     “东衡当初给你下的禁锢之药温自惜并没有完全根治,”司空翊接道,眉目却比先前明朗许多,“小歌,若他们以此要挟你,以解药为上。”     宋歌愣了一下,不管他看不看得见,只狠狠摇了摇头:“他们既然为了西庭国土而来,必与你为敌,我不愿与你为敌。”     司空翊转过头,眼前是一片黑暗,可他的手却精准摸上宋歌侧脸。指头有了薄薄的茧,从面上抚过有些粗糙,宋歌却就着他的手掌贴过去,有些难得的贪恋。     或许,这辈子,只剩下现在一次温软了。     他看不见,便在脑海里勾勒着她的容颜,想着此刻的她,定还是眉目清晰秀净的,只不过她素来神色淡淡,若现在有难能可见的娇软,倒可惜了他无法看到。     他原以为这一生会很长,长到虽然这半年时间风波不断,但他们还会有许多个半年来弥补。但没想到,老天爱捉弄人,把这么好的她带到自己身边,却没有提前告诉他,一生,其实那么短。     他忽然想起,大婚那夜因为周嬷嬷的干扰,他们屋里燃着的龙凤烛台,似乎并没有人注意到它有没有烧到底。民间有传言,喜烛从头烧到尾,新人才会白头到老,而他们的烛台,是不是才刚点上,就被风给吹灭了?     司空翊轻轻抚过宋歌脸上每一个地方,他的动作太温柔,以至于宋歌忽然觉得鼻头发酸,眼眶一红竟忍不住要落泪。     微偏头,她不知道此刻瞬间揪起的心是为什么,只听司空翊温柔道:“别动,我想记住你的模样。”     眼泪决堤,淌过司空翊停留在她侧脸的手背。     那泪滚烫,他不禁抖了抖指尖,随即继续轻轻抚上她眉心,感受掌心下湿润的眼睫划着他手掌,司空翊轻笑,哽了一下道:“莫哭,我会心疼。”     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她的唇,每一个地方,都是他想提笔为她画下的风华。     还记得去年十二月,东衡皇殿我与你初识,你知我善画,可你又是否知道,此生我最想画的,只是一个你。     可惜再无机会,那我便以指作笔,以心作布,容颜烙脑海,伊人刻心间。     虽再难细看你,可我心如明镜,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远山眉下一双清冷寡凉的眸子,别有顾盼生姿。     最后抱一抱,我的姑娘……     司空翊伸出双臂,万人紧盯下,将宋歌紧紧揽入怀中!     闻着他早已被沙尘掩去的不复存在的清香,宋歌将手圈过他腰间,紧紧一扣手腕,把脑袋深埋进他的胸膛。     依旧温热,依旧坚挺,依旧可靠。     “司空,我是东衡人,但我也不是东衡人,”宋歌声音闷闷的,不管司空翊能否听懂这前后矛盾的话,只吸吸鼻子努力让自己平静,“我永远记得,你把我从水牢带出来那夜说……我们回家。”     宋歌停了一下,司空翊感觉胸膛湿湿的,低头将下巴搁在她脑袋上,手臂愈发收得紧。     “司空,侍婢是没有家的,你说回家的时候,我……很高兴,”她用力将鼻子往司空翊胸膛上蹭了蹭才继续道,“我没有根基的,宫女只是宫女,皇宫不是她的家,你明白吗?”     司空翊静静地听着,到最后嘴角泛开一抹弧度,轻轻道:“我明白。”     可是小歌啊,那么早以前我就知道你不是真正的公主,对于这张酷似东衡先皇后的脸,我难道会不去深探究竟吗?     若你知道自己的身世,再想选择你的家在哪里,便没有那么容易了。     你会背负天下骂名,纵然我知你不怕,你也知我会护你周全,可我是真的担心,我没有能力也没有机会,再护着你了……     西北一战,其实大家都清楚,回不去了。十二万将士已埋骨此地,剩下的十三万,对上司空璟的十五万、司空祁的二十多万,无异于蚂蚁对大象。     生与死,不过时间问题。     黑木其实也明白,但他从帝京到西庭,十万将士一路跟随,没有谁因为这不过是赴死而后退而折返。     英雄不一定赴死,但无惧赴死的一定是英雄。     司空翊却不愿再让这些去牵绊宋歌,只大掌顶着她后脑勺,把两人之间的距离无限拉近,直至相融。     只希望来生,还能记得此刻怀内温度,待我再寻到你,白头相守。     司空璟一直在城楼看着,不知为何眼前一对男女相拥的场景如此刺眼。他冷哼一声,斜眼先扫了小瑞,见他仍然昏迷着,又把目光投向陆蒙。     “玉令还是没有消息,乐明夏,你莫不是将我当傻子在耍吧?”他看着陆蒙,话却是对着乐明夏说,“要知道,现在不止你的命,他的命也在我手上。”     乐明夏抬头冷瞧他一眼,似乎并无惧,“若是骗你,你觉得我一个村野女子能编得出武玉令这档子事?”     司空璟觉得这话也有理,只又沉沉看了她一眼,遂吩咐黄沙人将陆蒙、乐明夏以及小瑞留在城楼好生监视着,自己便下去了。     日落,月起,姑祀城依旧没有动静。     宋歌不愿回帐,只靠着司空翊的胸膛,两人坐在青垨草原上,同样保持着抬头的姿势,看着那渐渐笼入夜色的城楼,上头人还在受苦,他们没有脸面去休息。     司空翊揽着宋歌,低低问她:“陆蒙……没受伤吧?”     宋歌微愣,抬起眼睛凑近了看司空翊,“他很好,就是瘦了些,”依稀记得当初还在帝京的时候,陆蒙三天两头往外跑,就是为了那个叫乐明夏的姑娘,“司空,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嗯,”司空翊点了下头,“司空璟是不会留陆蒙命的,就像……他不会放过小瑞和温自惜一样。”他没有回避这个问题,只是感受到宋歌脊背僵硬的同时,紧了揽着她的手臂。     “小歌,我们都清楚的,不是吗?”司空翊笑,却笑出了无尽荒凉,“柯容不会死,因为司空璟会把他交给袭城,但……那只会比死更痛苦。”     挖出深埋心底的往事,那因误会而愈来愈深的怨恨,其实并非柯容的错,也不是袭城的错,只怪因果纠葛,误会纵生。     宋歌沉默,半晌道:“袭城……本名是柯寻,对吗?”她记得邱山狩猎时那个地下黑洞,上面就有柯容和柯寻两个名字,她一直怀疑柯容还有一个兄弟,而之前柯容和袭城之间的关系又复杂诡异得很,她便大胆猜测了下。     司空翊倒震了一下,须臾没有解释,只应了一声道:“很多事,都不是我们可以决定的……”     天很快便亮了,如司空璟所料,蛰伏许久的司空祁以及东衡帝驾,出了姑祀城!     那日,是光盛三十七年五月十八,小暑。     时隔半年,宋歌再见东衡皇帝的时候,心里似乎也没多大的起伏,她只是站在司空翊身侧,抬起眼睛远远瞧着青垨草原另一边黑压压的铁军。     她未脱去一身戎装,可那张酷似东衡先皇后的脸,还是很容易让皇帝瞧见她。时隔半年,皇帝也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见到宋歌的复杂心绪,这张脸,让他不得不想起深宫里与他隔阂了的女人,而也是这张脸,代替他素来疼爱的女儿和亲出嫁,结果没想到,女儿……也没了。     皇帝有些发怔,但也很快意识到,这颗埋了半年的棋子,是时候该用了。     而东衡大军中,也有一个人因为宋歌这张脸,微微颤动了肩膀。     那是兴奋,是狂躁,是按捺不住的激动和报仇前的喜悦。     皇帝看看司空璟那侧,再看看司空翊这里,思考了片刻还是准备先看看形势再决定什么时候出兵。一颗棋子,要在最关键的时候使用,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宋歌目光从皇帝面上平静划过,对她而言不过只是过客陌路人而已,又担心什么?退一万步说,就算这具身体以前的确是东衡人,可她不是。     司空璟还是坐在那高高的太师椅上,城楼上还是有五个人陪着他,小瑞、陆蒙、乐明夏,以及两个黄沙人。他似乎已经等不及想将这西北的战事解决,好奔着帝京去,毕竟帝京的消息他也听说了,不管司空震是出于什么原因,那里还会有一场硬仗要打。     乐明夏看了看对面,司空祁和东衡皇帝的队伍算是人数最多的了,她忽然觉得,一切都该结束了。     “司空璟,”她轻轻道,语气毫无波澜,直听得司空璟皱起了眉头,“玉令我是有,不过不在吉城。”     司空璟霍然转头,盯了她半晌才古怪笑道:“这么说,你在骗我?”     陆蒙伸手将乐明夏拉到身后,却被她用力挣开,固执得似乎都不是以前那个她了。     “你知道的,女子都善女红。”     乐明夏一句话,没头没脑,连司空璟都不禁诧异问道:“你什么意思?”     她却低声笑,反问他一句:“路上有军奴营的姐妹死了,你怎么处理的,嗯?”     司空璟面色越来越沉,乐明夏阴阳怪气的口吻让他浑身不舒服,刚要发火却忽然似想到了什么,盯着她半晌道:“你把玉令缝进尸体了?”     此言一出,也震了陆蒙。     他一直以为乐明夏已经归了司空璟,甚至已经与他本愿背道相驰,而自己却放不下她,这些时日心中一直对司空翊多有愧疚。可现在,她忽然觉得,其实乐明夏,一直未变。     至少,她没有将玉令交给司空璟,不是吗?     或许这样,他为了她舍弃主子,若干年后黄泉下相见,还能抬起一点头。     乐明夏只是笑,可眼底分明是对司空璟的嘲讽。     “呵……”司空璟也笑,诡谲与愤怒夹杂,他几乎恨不得捏碎乐明夏的喉管,可是他忍了,因为他将手瞬间探到陆蒙心口!     宋歌远远瞧见,忍不住倒吸一口气,一声“陆蒙”被她生生吞进肚子里,就怕再让司空翊受打击。     可她忍住了,黑木忍不住,十三万西庭将士忍不住,有人喊着“小心”,有人喊着“陆护卫”,黑木甚至直接将“陆蒙”两个字重重叫了出来,不等司空翊反应,他已经提了刀策马狂奔,也不管对面黄沙人最善骑射,一箭便能要了他的命。     宋歌听到司空翊呼吸一窒的声音,可她却无法转头,因为司空璟的手掌,已经快要拍到陆蒙的胸膛。     陆蒙不是躲不过,他甚至在这千钧一发的危难时刻,听清了那些在对面呼喊着自己的声音,几乎都是沙哑但明朗的。他笑,一生二十多载,其实也并不短,他很高兴,最后死的时候,主子在,兄弟在,喜欢的那个人……也在。     不忘初心,便可永生。     他余光瞥到黑木涨红了一张脸在狂奔而来,只要纵身一跃,将自己的性命放心交给兄弟,便可活。     他没有选择跳城,不是他不信任黑木,而是因为太过信任,他选择一伸手拉过乐明夏,用力紧攥。     她似乎在看到司空璟盛怒下拍向陆蒙胸膛的手时便愣了神,他没有费太多力气就将她拉了过来。司空璟笑,喜欢?爱?不过狗屁!看吧,死到临头,竟将她拉过来挡自己这一掌,真真可笑。     陆蒙却毫不犹豫,乐明夏被拉得一个踉跄,身子完全横在司空璟跟前。而与此同时,陆蒙也上前一步,竟直接将自己的胸膛,抵到了司空璟掌心。     “接着!”他暴喝一声,右手几乎使足了劲儿,狠狠将乐明夏甩起。     女子这段时日已经轻如纸,半空里若断线纸鸢,一道弧度后,直直朝城楼跌下!     黑木勒马,看着那愈来愈近的女子,眉头狠拧起来。     宋歌微张着嘴,伸手捂住,两滴泪忽然便忍不住扑簌簌掉了下来。     那姑娘似已丧失生命,可黑木尽力一扑,那手臂骨骼“咯咯”碎裂的声音,宋歌似乎也听得清。黑木却未松手,咬牙瞪着眼,不死心地抬头望去,如果陆蒙此刻再跳下来,他一样接得住!     可是半空里,没有人。     他忽觉手臂酸麻疼痛,那脸上的刀疤也失去了平日的狰狞活力。     将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心痛而昏迷过去的乐明夏放到马背上,黑木不愿离去,就这么无畏地独立于敌军城楼下,仰头看天。     城楼上一声闷哼也没有,甚至连血也不见一滴,他站得近,不知上面是何情况。     宋歌视线已模糊,一声哽咽后,熟悉的手掌握住了她。     “陆蒙……”司空翊的声音里,带着无尽的苍凉,可他未落泪,甚至连悲伤的神色也不见一丝,只是抬着看不见的眸子,眸底深黑。     “没有痛呼,没有见血,他甚至……还救下了一个人。”宋歌平复了一下心绪,尽量让自己的语气稳定,可她不敢看司空翊,哪怕他不会从她的表情里知道什么,但她却想再看一眼那城楼,那个话不算多,却用生命爱了一个女子的男人。     陆蒙看着乐明夏跌落,其实内心是放心的。     黑木,一定会救下她。     意识模糊前,他的嘴唇动了动。     一直都很想将“喜欢”两个字说出口,原来所谓的一见钟情,就是这样的愿意用生命去护你周全。     我很高兴,这辈子有过喜欢的感觉。     宋歌还未收回神思,却听到身旁的司空翊忽然一声“噗”,她一惊猛然回头,却只看到他喷出一口血,整个人晃了两下,无力跌倒。     “司空!”宋歌大骇,动作却慢了许多,眼看司空翊人软软倒下,她心也似揪了起来。     司空翊只觉心口发闷,那一口其实喷的不是血,是他多日来的积郁,是陆蒙的死压在他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意识在努力坚持,可身体以及心理,毫无办法地崩溃。     “将军——”人人惊呼,黑木更是不顾断臂,咬牙拿双腿夹紧马腹,一路急奔。     司空翊狠狠眨了下眼,尽力保持着清醒。头靠着宋歌的胳膊,似乎很想睡一觉,他清楚自己的身体,强行种下蛊苗的危害有多大。     司空璟推开陆蒙,大步上前看到司空翊倒下后,才终于露出了一点微笑,“好戏,这才开锣。”他转头看了一眼小瑞,突然示意两侧的黄沙人抽刀。     东衡皇帝一看这机会好,司空翊倒在宋歌怀里,西庭大军又生了乱,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他勒了勒马脖子上的缰绳,身后众将包括司空祁以及孙适光见状也立刻跟了上去。宋歌还未来得及问声司空翊的情况,却已经听到东衡皇帝高喊着她的名字。     “宋歌,你是我东衡宫女,两国开战,你终究是要站回朕这一边。”皇帝居高临下,战马的步子也越踏越近。     宋歌紧紧抓着司空翊的手,闻言抬头,语调沁了寒意,“闭嘴,”她说,看到皇帝脸上闪过错愕,随即是愤怒,“我不是。”     “你生是东衡人,死是东衡鬼,别忘了你身上还有当初和亲之时下的禁锢之药,不想死就动手杀了他!”皇帝动了气,远远指着司空翊,意图让距离他最近最不设防的宋歌解决了西庭将军。     主将死,这仗便也赢了。     “我不是,”宋歌又重复了一遍,连眸子都冷上了几分,“我不是东衡人。”她说完,刚想抬头看东衡皇帝,却发现对面队伍里,有一个身穿普通军服的矮小将士走了出来。     她的步子很慢,当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的时候,她竟也没有半点怯弱,直至摘下盔甲,当着皇帝的面两字重如泰山。     “你是。”     宋歌一怔,涟妃?!     皇帝也似被她惊到了,看了半晌才怒道:“胡闹!”     涟妃却不惧,只是死死盯着宋歌,好像要把她吞了似的,“宋歌,还记得我吗?嗯?”她并没有等待宋歌回答,只是快速笑着接道,“当初那脏水泼的,你可快活啊。”     宋歌心一沉,却也泛起了狐疑,自己当初为求自保的确冤枉了她,但是她什么损失也没有,最后还当了皇后,唯一要说有愧的,宋歌觉得只是一个尹公公而已。     “你是东衡人,宋歌,”涟妃轻笑,“你永远也无法更改的事实,谁都可以说不是东衡人,可你的名字,却是刻在祠堂里的!”     司空翊抬头,手心里微出了汗。     原来自己掌握的消息,还有其他人知道并借此想威胁她……     “你以为这张脸那么像先皇后是为什么?难道你就不好奇?”涟妃没有看皇帝越来越惊异的脸,只是一步一步上前,而对面的司空璟,也暂时让黄沙人停了动作,准备把这多出来的戏看完再动手。     “先皇后本不该嫁入帝王家,只是秦家一直没有女儿出生,她便替了去,可惜天命捉弄,待后来安畅公主诞下一年前,秦家终于出了个迟到的女丁,而那个女丁,”涟妃抬头,笑容深邃,“就是你。”     “啪——”     宋歌抓着司空翊的手瞬间松了,他没有力气,任自己的手掌重重砸到地面,却比不得心里疼上半分。     “所以说啊,你是先皇后的亲妹,你的名字,一直都在秦家祠堂里。”涟妃很满意地看到宋歌震惊到失神的表情,她若为了司空翊背弃东衡国都秦家满门,那便要受尽百姓唾弃谩骂,那可不是谁都能轻易受得的。     宋歌意识有些模糊。     不是一直在告诉自己,身体虽然是东衡的,但她的灵魂不是吗?     可为什么,还是那样难以接受?     “好好好,”忽有人抚掌大笑,却是司空璟悠悠开口,“果是一幕好戏,出人意料啊世子妃。”他又看向宋歌,后者转头,见他将悬着小瑞的木架往前挪了挪,心底有什么不好的预感立刻升起。     不要……宋歌不愿面对,下意识想闭眼,可理智却告诉自己,要看,一定要看。     她不知什么时候挣脱了司空翊,一步步朝前走,几乎快要接近城门。     司空翊心慌了,连声唤着黑木,“别让她做傻事!快去!”黑木一凛,咬牙艰难移动着断臂,和几个将士冲了上去。     宋歌却越走越急,眼见小瑞的面容清晰了,她却又忍不住迷蒙了眼。     “哗——”司空璟忽然一扬手,两侧的黄沙人抽刀刺向小瑞腰间。     “不!”宋歌感觉心都要停止跳动了,似乎下一刻,那血便会喷溅而出,热热的,带着最后的温度。     可司空璟没有那样做,他只是……让人将小瑞的腰带,给割了。     残缺的下体暴露在众目睽睽下,那一瞬间,宋歌恨不得杀了司空璟。     小瑞只觉得下身一凉再一热,恍惚的意识终于清醒,而后,是瞬间煞白的面色。     司空璟微笑,那笑在宋歌看来,比世间最毒最毒的蛇,还要遭人恨。她现在,想吃他的肉,啃他的骨,喝他的血,扒他的皮!     对一个太监,最折磨最侮辱的不是一刀杀了他,而是让所有人看到他屈辱的过往,他一生难以磨灭的伤疤。     而对于宋歌,这个太监就是最后一个致命打击。     噢不,忘了说,还有一个。     司空璟转身,身后不知何时站着面无表情的温自惜。     “现在,杀了她。”司空璟一句轻飘飘的话,穿过一切,钻进司空翊的耳朵里。     不,不会,温自惜不会杀宋歌。司空翊兀自摇着头,身体却不能控制地颤抖起来。他从地上爬起,看不见她在哪里,看不见一切,可却无法打消自己现在就要将她拉回来的念头。     “小歌——”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喊,回音阵阵,无人回答。     对面,温自惜弯弓射箭,身旁司空璟的话还在继续。     “可得瞄准了心脏啊。”     温自惜闭眼,羽箭破空而出。     那声音刺耳,司空翊觉得,整个胸腔都好像被撕开了。     “不!”他不顾一切往前奔去,可城楼上早已布下善射的黄沙军。     宋歌低头看自己心口一柄箭,忽泛起惨淡的微笑。     温自惜,多谢你……     她没有力气回头了,虽然知道身后司空翊不顾众人阻拦在唤她再找她,可是,原谅她连应一声的力气也没有了……     耳边万箭穿空,却是对着身后去。     司空翊,你别来,千万不要来……     宋歌闭上眼睛。     那一声“小歌”,戛然而止。     ------题外话------     等等还有一个后记!我是亲妈!           后记【完】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天下,大乱。 而一晃眼间,距离那场大战,已是三年有余。 三年前,温自惜一箭射入宋歌胸膛,西庭主将司空翊独闯万箭阵,生死未卜。 三年前,源城城门霍开,司空璟将刀插入小瑞腹部,转身下令出战。 三年前,十三万西庭将士不惧生死朝那主将倒下的地方去,可源城城口万马踏过,身后东衡兵汹涌而来。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血战,依旧未止。 光盛帝已亡,成王司空震携兵自立,封国号和睿。 和睿一年五月二十一,西北全线沦陷,十三万西庭兵杀司空璟部下五万,杀司空祁部下六万,杀东衡大军十万,耳后,全军覆没。 和睿一年六月初九,涟妃联合孙适光欲杀司空祁与皇帝,前者负伤逃亡,后者当场命毙,十数万东衡兵,尽数落入涟妃之手。 和睿一年七月二十三,孙适光与司空璟分别过源城,各开一路往帝京城去,青垨草原尸骨遍野,无人来收。 和睿一年十月初四,西庭大半国土被孙适光与司空璟收入囊中,帝京城铁师阵列,等待大战开始。 和睿一年十一月十六,司空璟率先进入帝京城,同月,孙适光携兵而来。 和睿一年十二月十二,混战起。 而那天,是宋歌的生辰。 这一战,终究还是以西庭的胜利作结束。 和睿三年四月十五,孙适光、涟妃丧于皇城外,司空璟负伤,二十余万敌军剩八万人,全数降服。 西庭将士满身杀戮,遍地热血,剩下区区四万人,竟让八万东衡兵和黄沙人投了降。 盘旋帝京城两年多的战火,渐渐平息,而与此同时,拥兵自立的司空震在扫荡敌军后,忽然便将皇位让出,继续做他闲散的成王。 哪怕,王府已封,郡主失踪,世子下落不明,连本来无恙的王妃,都因为西北沦陷的消息,缠绵病榻成了活死人。 两个月后,消失二十多年的景王司空珏突返帝京,两王拥立幼皇子司空卓登基,皇后成太后,垂帘听政。 内阁大换血,曾经的三公之首顾太师归位,西庭文有司空珏武有司空震,几近溃败的帝京城,慢慢恢复到了当初的繁荣。 然成王府的大门,再也未开启。 幼皇子司空卓未改国号,和睿五年三月初三,上巳节,女儿节。 幼帝大赦天下,普天同庆,帝京长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那些年前在帝京一战中拼到最后活下来的将士们,骑着高头大马,意气风发地从百姓跟前走过,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光彩,那是一种荣耀,是凯旋是自豪是喜悦是一切在这太平盛世下绽放的铁血铁骨儿郎情。 百姓抬头仰望,无人不是赞叹,却有个摆摊儿的年轻人定定瞧了许久,叹口气轻轻道:“西北十几万好男儿,那才是用命拼出来的,可惜了,没有机会班师回朝享受这万人景仰的目光,唉……”他似也没什么心情去看,转身开始收拾摊子。 一回头,旁边的台阶上不知什么时候坐了个衣衫褴褛的乞儿,年轻人愣了愣,脸上满是诧异,却听到那乞儿低低说了一句话。 “马上,是不是坐着一位王爷?” 年轻人又一怔,半晌才反应过来这乞儿是在跟自己说话,他皱皱眉,又抬头认真看了一眼,随即摇摇头回答:“不是。” 他说完便暂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好奇地盯着那乞儿看,看了一会儿又觉得这样不礼貌,收回目光的时候却又发现,那乞儿似乎……没发现自己在瞧他? 年轻人犹豫了一下,凑到跟前轻轻道:“哎,你——”他话没有说完自己却顿住了,因为他靠近了便看到,对方的一双眼睛虽然清澈,但却没有聚焦,茫然地眯起看着前方,那将士经过的地方。 瞎子? 年轻人噎了一下,这才细细打量起这乞儿来。 他身上的衣服很破旧了,颜色和底纹都已看不出,边边角角全是磨破的痕迹,裤腿下摆甚至衣袖也断了一截,若非现在天已转暖,大冬天的可得冷死。 年轻人有些泛起同情,看这男子年纪也不大,至多不过二十多些的岁数,头发乱乱的,脸上黑乎乎的,可是那唯一露在外头的清澈的眸子,却没来由的让人觉得他不同寻常。 尽管,可惜了他这双眼睛。 “兄弟,你是逃难来的吧?”年轻人看前头还热闹着,自己这摊子一时半会儿也挤不过去搬回家,干脆一屁股坐在那乞儿身旁,也不嫌弃脏,很是自来熟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那乞儿一愣,缓缓转过头,“这里……是帝京吧?”他有些不确定,嗓音哑哑的。 年轻人点点头,末了又反应过来他看不见,只好开口道:“是啊,帝京,你哪儿人呐?”他从怀里掏出半个馒头,是早晨摆摊儿时吃剩下的,刚想递给那乞儿,想想不好,又把自己啃过的那点仔仔细细拿指甲抠掉,然后塞到男人手里。 “你饿不饿?吃点吧。”在年轻人的印象里,叫花子都是饥不择食的。 却没想到那男人摇了摇头,轻轻笑了一下道:“谢谢,我不饿。” 年轻人愣了一下,因为他忽然觉得,那笑容好生灼眼。 这样的人,不该是乞丐啊…… 年轻人晃晃脑袋,见那男人不说话,他为了不尴尬只好随便寻些话题,转来转去却只能看到那些坐在马屁上的小将。 “你瞧呀,那些将军都是前些年帝京一战里得了军功的,现在好不威风。”他话说完又后悔了,自己真是没脑子,人家都是瞎子了还让他瞧,瞧个屁! 男人却没有在意,只是低低应了一声,响起那些曾和他同生共死过的兄弟,他们一样战功赫赫,只是……没有福气享受这万人景仰罢了。 年轻人见男人还是没什么要开话匣子的意思,自己倒觉得有些无趣,只好将胳膊支在膝盖上撑着脑袋,眼睛在那些将军身上来回扫视。 “你信吗?”男人忽然开口了,年轻人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觉得挺兴奋,急急应了声。 “信什么,说来听听?”他很好奇,总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有故事。 男人又笑了笑,微微抬起眸子,瞳孔没有色彩,可那半露出来的侧脸轮廓,却精致无瑕。 “我以前啊,也是个将军,”他语气突然有了一些活力,尾音有些许的上扬,听来有种似玩笑又似认真的模样,他甚至缓缓转过头,凭着听力判断了年轻人的位置,目光淡淡落在对方身上,轻笑问,“你信吗?” 年轻人足足愣了好久,几乎在男人话音刚落之时便想不假思索地回答“信”,可他还是忍了,甚至还怀疑自己脑子有没有出问题。 这样一个乞丐,怎么可能会是个将军? 年轻人“扑哧”笑了出来,擦了擦嘴被逗乐了,“那你信不信我以前还是王爷呀?”他没有正面回答,但这调侃已经明确表达了他的态度,“兄弟你可真有趣。” 男人没有生气,还是挂着一抹淡笑,只是微扬起的脸上,眉峰渐渐挑了挑。 年轻人又和他闲扯了几句,可是似乎那男人又没了说话的兴致,要么一声不吭,要么就是随意应两句,似乎在出神。 “哎兄弟,我要回家了啊,你今儿……”年轻人把摊子收拾妥当,看看天色已经不早,便跟男人打了个招呼,“有地儿去吗?”他其实问的也是废话,一个乞丐能有什么地方可去? 男人怔了一下,似在咀嚼他的话。 回家……家…… 依稀记得五年前,她说,她本无家。 可是现在,我回来了啊,我快要回到我们的家了,你……在哪里? “兄弟?听没听我说话?你叫啥名儿?”年轻人对男人的好感不错,他不是以貌取人的,所以表示了自己十足的兴趣,“我叫刘置,你呢?” 男人回了神,街边忽然起了熙攘声,好像那些将军已散去,女儿节上那些姑娘才算真的开始庆贺这个节日。 叫卖的,嬉笑的,好生热闹。 可这热闹,不属于他。 “我的名字,不好听,还是不说了罢,”他笑笑,忽然又转头反问年轻人,“你知道这世上最好听的名字是什么吗?” 年轻人刚嘀咕着真是个怪人,闻言又是一怔,随即被街角的熙攘声给吸引了过去。 那边大概是推出了什么深得姑娘家喜爱的摊子吧,围了好大一个圈子,里三层外三层的,全是穿着花花绿绿衣裳的女子。 只听得此起彼伏的嬉闹声,这边说着这个好看,那边说着那个精致,不知是什么稀奇玩意。 后面还在排队的姑娘不耐烦地催促前头,“能不能快点啊,咱们后面还有好多人要买呢!你们可不许全买走!”然后有人便开始推搡,好不容易有人从里头圈子钻出来,散乱着头发气得鼻子都歪了。 年轻人吃吃笑了两声,转过头问道:“什么名字最好听?” 男人似一直等着他在问,闻言笑得爽朗极了,那看不见的眸子都亮了起来,君子如玉。 “宋歌。” 他的声音不大,可是街角那个正要怒骂后头推搡的人的女孩,却愣愣将指头收了回来。 她转身,循着那声音望去。 只一眼,泪如雨下。 ------题外话------ 全文完!番外见! ... 第一章 悼亡人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和睿五年十二月,年关将至,家家户户忙着采办年货,似乎已经渐渐忘却了这一年,所有发生在帝京城一切寻常与不寻常的故事。热门 三月,在西北一战中失去音讯的成王世子突返帝京,连带着回来的,还有那个传言里丧命于皇宫火海的世子妃。 五月,幼帝亲启了尘封数年的王府,成王司空震携久卧病榻的泠兰王妃回府,始终处于昏睡状态的王妃,那天动了手指头。 八月,成王广求神医,誓要将双目失明的世子医治好,以至于所有人都忘了,再去追究世子妃死而复生的缘由。 九月,一纸药方于夜半落于王府阶前,司空震着人再三确认,予司空翊服下。 同月,世子双目微可见光。 十一月,泠兰王妃于睡梦中安然离世,唯一遗憾的是,至死再未见到自己的女儿。 十二月,司空翊视力恢复,宋歌蛊毒解除。 看着帝京各家各户准备年货的那份高兴劲儿,司空震是打从心底里没情绪折腾。往年泠兰还在的时候,这些事儿都不用他操心,年三十下了朝回府,喝喝茶训训话,便能安心坐定了吃年夜饭。 可如今却不同了,放眼整个王府,空荡荡的,晚上起夜摸着枕头旁凉飕飕的被窝,整宿便再难入眠。 泠兰、翎儿、柯容、陆蒙、黑木、老何,甚至是温自惜。 那么多人,生生从成王府切割出去,空的又岂止是一个家而已 “唉”司空震这些年愈发爱叹气了,鬓角也添了许多白发,曾经素来挺拔的身姿,也慢慢开始佝偻。 司空翊站在前厅,看父亲的背影显得那么萧瑟,他揉揉眼,视线又清楚了许多。 他能看见了,但偶尔还是会模糊,可现在却分不清,到底是后遗症,还是泪眼迷蒙 身后忙忙碌碌的只剩下晋宵、珑锦和巧笙,当年西北征战以至于王府被封,府里的家丁连同管家老李都走了,偌大的园子,如今只剩下六个人。 “司空,”宋歌刚和珑锦两人对完账本,一转身却见司空翊一副怅然若失的模样,忍不住心下也叹了口气,“今儿都十二了,还有半个月就是年关,咱们让父亲也热闹热闹吧” 宋歌不会说话,也不能安慰司空翊让他放宽了心,毕竟家里出了这样子的事,谁也没法真的放下。 泠兰王妃的五七还有几天就到了,宋歌现在一边忙着这桩事,一边又纠结这个除夕该不该搞得隆重些,想让难得的喜庆冲刷王府些许的悲戚与沉重,又怕太过张灯结彩惹了司空震不快,也是对王妃的不敬。 她看看司空翊勉强挤出的微笑,心下又是一阵懊恼,怪她不会安慰人,这个时候竟什么也说不出来。 “府里的事,最近就多费你操心了,”司空翊牵了宋歌的手,感受掌心微微的粗糙,“我出去一趟,晚点回来。”他细细摩搓了一会儿,淡笑着松开,随即转身出了大门。 宋歌怔了一会儿,缓缓将自己的手掌抬起,似乎他的掌心余温还在她手背上残留着。 是夜,宋歌揉揉酸疼的肩,一步步慢慢朝寝屋走去。 已是寒冬,她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忽然便想起那些年的那些人。 如果他们还活着,此时此刻,是不是饿着是不是冻着是不是想到曾经或苦或甜的日子,彻夜难眠 如果他们已不在,黄泉下,是否能过得比此生安好一些 宋歌抬眼,惨淡的月光静静洒下,落了她满头,就好像,瞬间白首。 所幸司空,你还在。 所幸。 “那么冷的天,还不快进来” 门“吱呀”一声打开,司空翊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宋歌,一件单薄的里衣套在身上,显得整个人很是精瘦。 他站在门口,伸手将一步之外的宋歌给拉了进来,屋里燃着暖炉,不知是熏香的气味还是他的气味,竟让宋歌觉得格外好闻。800> “想什么嗯”司空翊顺手帮宋歌解了厚实的披风,两只手却依旧停在她领口处,看她发着愣,忍不住弯了唇角。 宋歌明知道心中所想若是说出口平白会让司空翊难受,可他在她毫不设防的情况下突然发问,自己第一反应,就是实话实说。 “想很多人。”她轻轻道,眸子里情绪恍恍惚惚,却在话出口后,渐渐清晰。 宋歌抬头对上司空翊骤然变深的双眼,苦笑一声道:“对不起,不该提的。”一语毕,忽觉眼眶微湿。 就算不提,又怎会忘记五年前的人与事 也许记着那些人与事的,只有他们这几个切身经历过的而已。 谁会知道,如今帝京城的繁荣熙攘,是建立在西北黄土下永远炙热灼人的烈血之上 谁会知道,当家家户户兴高采烈置办着年货准备着团圆饭时,又有多少人家,再无团圆 谁会知道,除了那些以身殉国的将士,还有一群名字不被史册记载、功勋不被众人所知的男儿,也在那一次里牺牲 比如,小瑞。 比如,温自惜。 比如,熊大。 比如真正的郑冲。 宋歌将手抚上心口,又把头枕在司空翊胸膛处,闭眼轻轻道:“如果可以,一直找下去吧。”她知道司空翊从未放弃过找人,不管是杳无音讯的司空翎,还是黑木他们几个。 就算心中无数次告诉自己,生还的可能几乎是零,但若一直找下去,那便还能抓着一丝希望,哪怕这希望,是自愿凭空捏造也好。 就像她一直相信,小瑞和温自惜没有死一样。 她始终亏欠着小瑞,可到头来还是没有将这份亏欠给弥补,若他死了,她会难受一辈子。 而温自惜宋歌贴着司空翊温热的胸膛,忽觉心安。 那日以为自己终究还是错信了他,却没想,他终究不会再要自己的命了。 温自惜的心,她懵懂,却也明白几分。 他的确瞄准了她的心口,也的确骗过了司空璟,因为后者不知道,宋歌是右心位。 司空翊将手轻轻搭上宋歌后背,一下一下温柔地拍着,就像哄孩子睡觉一般,“找,一直找下去。”他的妹妹,他的兄弟,怎能不找 成王府缺的不是郡主,是那个常年上蹿下跳不爱红妆的灵动姑娘,是会凑在宋歌耳边甜甜唤着嫂嫂的小姑子,是就算被冷漠相待无数遍却还是勇敢说着“我喜欢柯容”的女子。 缺一道倩丽身影,一张精致容颜,一声明朗浅笑,一个被阳光环绕的孩子。 而那年起,她的世界再无阳光。 成王府也不缺侍卫,缺的是十年前司空翊一个一个从深坑里挖来的苦命少年,缺的是全部拥有一段梦魇往事最后却明朗果敢的汉子,缺的是上阵杀敌不畏疾苦磨难的铮铮铁骨。 缺严肃时一声“主子”,调笑时同呼畅快,一道命令提刀走,半生相随永不弃的兄弟。 可惜,西屋再无人居住,蛛网盘结,落了满室灰。 “还是把衣服穿上吧,”司空翊没有接宋歌的话,只是沉着眸子又将披风给她围上,眼底是化不开的阴郁寡欢,“我带你去个地方。”他手轻抚过宋歌侧颊,掌心的粗糙时刻提醒着她,那五年他是怎样的艰难。 宋歌没有拒绝,看着司空翊将早就准备好的一个包袱提上,虽然不知里头是什么东西,但看样子沉甸甸的。 左手拎着包袱,右手牵起宋歌,司空翊没有穿厚实的外袍,不等宋歌提醒他已经一步迈了出去,手上的力道大到她险险跌个踉跄。 左拐右拐,司空翊便带宋歌去到了后院,如今已入寒冬,兼之王妃去了之后,王府里常年再无人管着花花草草,与其说是后院,倒不如说只是一个空旷萧瑟只有一些光秃秃树桠的荒地。 后院的池水已经干涸,惨白月色下显得格外荒凉,那月光放肆铺在池底,司空翊眼一晃,就觉看到的,是满目的森森白骨。 比那月光还煞人。 比那寒气更刺骨。 然,掌心的温度,依旧在。 宋歌的手很软,但比不得当年柔滑了,指节与手掌的连接处,薄茧就像磕在他心上一般。 转身,司空翊叹口气,牵着宋歌往假山后头走,那里有个只能容纳一人的小洞,他小时候被父亲责罚了,便时常躲在洞里,一躲便是一天,到最后睡着了,还是得靠娘亲来抱他回去。 后来,沉默的柯容进了府,那时他还小,日常间将这个小洞的秘密得意洋洋告诉柯容以后,那里,就多了一个常客。 一个对山洞,也情有独钟的常客。 那时候,司空翊总觉得,柯容对山洞,有非同寻常的情愫。 当然,原因他在后来,渐渐也知道了。 再之后,陆蒙、黑木、老何甚至晋宵,所有他信任的人,都清楚年少时的他,喜欢钻进假山后头的小洞,一睡便是一天。 只是当年人还小,轻易便能四仰八叉躺进去的小洞,如今却很难再栖身了。所以,掰掰手指头,也有十多年没来此处了。 而今天,他还在,那些曾经也在这里嬉笑打闹过的少年,在哪里 那个比我年长的男人,记事起便一直守护在身边的男人,时常对着满山跑的我无奈说着“主子,别跌了”的男人,生命的最后一刻,是将空洞绝望的自己生生拖出那满是血腥的战场。 如今,你可安好 那个十数年冷着一张脸,淡漠到极致的少年,从孩童长到青年,一生背负愧疚与无奈的他,始终将自己的内心封闭,却又无限渴望那个恨他入骨的亲弟靠近,他是不是最后,能将一身辛酸卸下 如今,你可安好 那个爱光着膀子大声说话的男人,那个顶着一张黑红刀疤脸最最豁达豪放的汉子,那个一生只喜欢一个女子,而那女子又只见过一面的痴心汉,青楼里再不会有那个你一看到就乐得呵呵傻笑的姑娘,如果她还在,我早已为她赎身圆你夙愿,但,留着希望,总是好的。 如今,你可安好 那个自己亲手从深渊里拉出来的少年,那个最平凡最普通只默默干着事的少年,没有老何谨慎,没有黑木果断,没有柯容武艺强,甚至有时候还会因为儿女情长而优柔寡断,但细数起来,只他陪着自己闯过的事情最多,我从不相信你会背叛,就像我也不会相信,那样情骨皆在的你,会丢下那个一见便钟情的姑娘。 如今,你可安好 那些他一手栽培最后却全部折身西北一役的儿郎,当初在军营一起嚼干菜喝土酒,冲凉时还一起遛鸟的儿郎,把王府西屋那一片地儿每天捣腾火热的儿郎,每次开荤宴把菜席卷而光只给我留白米饭的儿郎,我又何尝不知道,每日训练辛苦,只有白米饭,才最管饱最能支撑体力。 如今,你们可安好 司空翊猫腰,比对了一下自己的身量和洞口的大小,在宋歌诧异的目光下,他一屁股坐在洞口,随即把包袱向前轻轻一放。 宋歌无声坐在他身旁,一下便觉得寒气泛了起来,凉凉地透过衣服钻进身子。 “快年关了”司空翊低叹一声慢慢将包袱打开,嘴里却似呢喃一般,又像自言自语,又像在和宋歌絮叨,“想买这些东西,真还不容易” “大点的店都关门回家准备过年了,小铺子又不齐全,跑了好多地儿一家家找,勉强把东西凑齐了,”司空翊说着将手从包袱里收回来,“不让父亲看见了,免得他又难受。”司空翊语调渐渐低了下去,宋歌一声不吭,静静看着他动作。 一大摞纸钱,估计是好不容易从小店买到的,宋歌看到好几张上面的锡箔都掉了。 几支白蜡烛,似乎却没看见火柴,想必司空翊是第一次购置这类东西,疏忽了。 一坛普通的烧酒,坛子口可能因为他不小心撞到了别的地方,裂开一道细长的缝儿,刺鼻的土家自造酒气味散开,没有喝到嘴里宋歌都觉得烧着了心肺。 一把香烛,很多都已折弯了,司空翊小心地挑出完好的,仔仔细细放到一边。 大大的香炉坛,铜色映着他的脸,把那昔日倨傲自信恣意洒脱的少年,映出了沉默寡欢深邃耐寻的男儿样。 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类似于现代那世的纸人、纸房子、纸车,宋歌看看司空翊,觉得他大概是被人赚了不少银子。 最后他拿出来的,是一堆衣服,一堆成年男子的衣服。 宋歌沉默。 御赐殿前带刀行走的袍子,四件。 柯容、陆蒙、老何、黑木。 燃起纸钱的时候,已是下半夜,宋歌折回厨房间好不容易翻到一盒火柴,手指被冻僵了怎么也点不着,折腾了许久才算正式祭奠了起来。 “母亲和妹妹,”司空翊顿了一下,表情隐在火光后面模糊不清,“今天就不拜了。” 宋歌清楚,不是不拜,只是更难接受不愿面对罢了。 司空翊只重复着不停将纸钱放进香炉里的动作,浓烟越来越大,可闻着这呛人的气息,他却没来由的觉得心安。 如果真有地下黄泉,托梦来,做主子的,给你们钱花。 宋歌打开烧酒盖儿,在每件衣服前面洒上些许,然后递到司空翊手里。 他接过,仰头便是一顿猛灌,宋歌从没见过司空翊喝酒,也没料到他会喝得这样凶。土家烧酒比不得那些琼浆玉酿,但也容易醉,醉了还可能大吐,头疼欲裂烧心烧肺的。 可宋歌却没拦他,一个是因为没有理由拦,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大半的酒,其实在司空翊仰头的时候,已经顺着脸颊都倒在了外面。 就好像是用灼热的烧酒来一场醍醐灌顶般的清醒,选择忘却,还是铭记,在一坛酒里决定。 宋歌久久地瞧着司空翊,不知是喝得多了还是其他,他的眼圈开始泛红,扔掉酒坛子的时候,通红的手指使劲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宋歌听到重重一声鼻音,带着哽咽。 他的面色比月光还惨白,鲜红的眸底绽开的是多年来无法消散的血丝,那死死遮在脸上不愿挪开的手背上,隐约可见曾经的疤痕,触目惊心。 宋歌眨眨眼,感觉心都绞在了一块儿,“啪嗒”落了一滴泪,转身抱住司空翊。 她没能将他完全圈住,只是侧着身子,将他固执不肯靠过来的脑袋往自己这边掰,触手便碰到他后脑勺的一道长长伤疤。 离得近了,宋歌可以清楚地听到司空翊狠命压制的哭声。那声音被封锁在喉间,像极了孤立无援的小兽绝望的低吼,他紧绷着身子,似乎再不复当初的他。 脆弱,无奈,彷徨,孤寂,悔恨,悲伤,绝望 所有宋歌觉得世界上最难过的词汇,现在都可以用在司空翊身上。 “司空,他们或许会想和你在黄泉下继续一起走,但你如今还能活着,我觉得他们会更高兴。” “司空,老何都快四十了,回家找个媳妇儿,你应不应” “司空,黑木不是喜欢逛青楼吗现在天下太平,他终于有机会一一逛遍了。” “司空,柯容和袭城的事总得他们自己解决,或许现在已经和好如初了对不对” “司空,陆蒙”宋歌顿了一下,笑道,“陆蒙喜欢乐明夏,你说他们会不会比我们先抱上孩子” 感觉他在怀里动了一下,宋歌软着嗓子,尽力将哭音压了下去,“我都二十一了,在这里应该算高龄了吧”她无声笑,泪却流了满脸。 一段话说得荒唐,却努力想让司空翊觉得,其实他们都还活着。 他抬起头,他的姑娘哭得狼狈。 而她的少年,也没好到哪里去。 沾着烟灰的手指在脸上清晰地留着长短不一的污痕,而眼下,却是湿润一片。 “不,”司空翊微微牵起唇角,“二十二了小歌,”他说,唇畔熟悉却久未曾见的笑容泛起。 “生辰快乐。”他说,眸底血色翻涌,渐渐浮起温柔缱绻。 ------题外话------ 这是番外第一章,算是一个过渡毕竟那么多人亡了,一下子让夫妻两个甜蜜起来有些不切实际 下次更新还是礼拜三,下一周,8月12号,我准备快进一下时间,这样就能妥妥地写甜蜜了虽然再快进时间,世子和歌儿都要成老夫老妻了哈哈哈。其实,二十六和二十二,应该也不怎么老吧,就是咳咳咳,孩子该有了。。。。。。 一秒记住误嫁妖孽世子神马首发地址 54659 ... 第二章 跟您孙子玩着呢!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和睿五年末,除夕夜。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800 幼帝亲登宫楼,站在那几年前无数儿郎站过的地方,那引弓磨剑一指敌首的高处,那洒满汩汩热血死不退让的底线,受万民高声景仰,看月天火树银花。 那或许是西庭近几十年来最盛大的普天同庆场景了,没有什么比大难过后的国泰民安更令人知足与兴奋。 司空震倚在成王府大门口,身子斜斜的,右手抓着酒坛子,似乎已喝空。 他遥遥望着宫楼方向,放眼都是黑压压的人头,百姓脸上,无一不是透着喜悦的笑容。 眼睛被烟火映得亮亮的,鼻头被寒意冻得红红的,可那互道岁月安好的话音,却像一把火,化了这深冬冷冽,燃起每个人心底那久未曾见的温暖。 似乎有什么破了冰,司空震表情松动了一下,仿佛能感觉到有人还轻靠着他肩膀,像往常无数个除夕夜一样,低低呢喃着王爷,什么时候翊儿成了家,咱们一家团圆着看烟火,多好啊。 如今,孩子已成家,你看到这漫天的烟火了吗 瞳孔紧紧盯着那时而收缩时而放大的火花看,司空震微有纵横的脸被那光亮映得清晰。 肩膀上的触感更明显了。 他转头,却实实在在看到了一双手,搭在他肩上。 那指节分明,只是留着点点深浅不一的小伤疤。 “父亲,”司空翊站在身后,素来高扬的眉峰如今却渐渐沉稳了下来,倨傲与自信隐在眸底,只留一片深邃,“这一页,就在今晚,翻过去罢。” 他曾经像酒,浓烈而肆意,入喉烧肺腑,薄抿醉韶华。可以是帝京小姐爱饮的桃花小酿,甜腻到催人心魂;可以是世家皇族觥筹交错间的上品琼浆,贵气又奢华;可以是“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那般的沙场烈酒,透彻、无浊、一喝到底。 宋歌站在院子内,远远瞧着司空翊背影,似乎渐渐的,他恢复了曾经的挺拔,身姿不屈。 或许,那时的他,更像是一杯红酒,妩媚妖娆却需要她用一生,去品,去尝。 可自己,不会喝红酒。 所以现在,他只是一盏愿意以时光为限,陪她从暖到凉,从悬浮到沉淀的茶。 谁说,茶比不得酒 她也曾执念于悲欢离合因果纠葛,那些年的波折和辛涩,年华早就以伤痕的方式深深烙刻。入骨三分的痛,既然抚不平,那便当作最特殊的刺青,伴一生,永不忘。 五年跌宕,她多少次梦里惊醒,触目皆是鲜血,他的,她的,还是他们的 岁月已蹉跎了那么久,她和他在那条看似永远望不到尽头的风雨婆娑路上走走停停了那么久,接下来的十年、二十年甚至五十年,她花一半的时间去悼念亡人,然后剩下的,就是白首,好不好 山色如画间,辗转红尘里,她贪的不过是轻薄风月下,他起身祭离思,她披衣与共醉。热门> 轻酌时,杯间凉水化寒针,卷起记忆里那曾经穿肠而过的年华。 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心事难说,心痛难言,她懂便好,她陪便好。 珑锦端着还尚有热气的茶,轻轻问道:“世子妃,什么时候给王爷奉茶呢” 宋歌回神,却恰好听到司空震低沉却坚定的声音。 “这一页,便翻过罢。” 尾音微哽,却有什么,如释重负。 宋歌微微一笑,眼圈却红了。 “现在,奉茶。” 和睿六年,成王府翻新,司空震为官近三十载,头一次大兴土木,不仅斥巨资将门庭微有萧瑟的王府给大力粉饰了一把,还辟了地儿在旁边,美其名曰世子府。 其实成王世子哪需要什么府邸,将来还不是要继承司空震的位子,成为这王府的主人吗可一根筋的司空震偏要建个亮亮堂堂的家说要给未出世的孙子住,弄得帝京百姓一阵盛传世子妃肚里已经怀上了,弄得幼帝甚至连早朝都不愿再上,嚷着要去王府看小包子,也弄得司空翊和宋歌连街也不敢踏了。 “八字还没一撇呢,父亲这样说,万一我前几次没成功岂不是丢脸丢大了”司空翊皱着好看的眉头,几乎快要拧成一条直线了。 宋歌刚抬脚走进来,闻言面无表情把手里的衣服扔到司空翊脸上,“现在外头都说我有三个月身孕了,你还不过来扶一把”宋歌似笑非笑道,摆出手真似在等着司空翊搀扶。 “”司空翊没从宋歌表情和语气里分辨出她的真实想法,便牵了她的手拉到自己身侧坐下,一边轻轻摩搓着一边试探着道,“小歌,你看父亲” “停”宋歌狠狠瞪了司空翊一眼,接下来的话她都能倒背如流了 父亲耗费心力造了府,还是以亲王世孙的名义,咱就遂了他老人家的心吧。 这段话,宋歌每天要听上好几遍才罢休。 司空翊摸摸鼻子,笑得不怀好意,“世子府建好了咱们就要搬过去住,父亲说他要把王府改造成练武场,”他胳膊一个用力,直接将宋歌给挪到了自己大腿上,脑袋枕在她肩膀上,舒服地直哼哼。 “所以”宋歌皱皱眉,感觉司空翊的手不老实地在她腰间捏来捏去。 “所以到那时你就是世子府的女主人了,”他的手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比女人还巧上几分,两指微挑就松开了宋歌的腰带,一边还斜眼打量着生怕她发现似的,“夫人,从今往后你负责赚钱养家,我负责貌美如花。”司空翊呵气如兰,吹得一向清冷的宋歌耳根子都红了,愣是没察觉到他手下愈来愈过份的动作。 憋了半天,宋歌吐出四个字。 “好的贱内。”她脖子里痒得很,司空翊有意无意将唇瓣擦过她后颈,声音却如游丝入耳,靡靡不散。 “”他还是被她一声“贱内”也噎了须臾,不过为了人生大事,什么都得暂时忍一忍,“冬天,你很怕冷吗”一句没头脑的话,让宋歌有短暂的清醒。 “你的手在干嘛”她回不了头,力气却也没司空翊大,只好无奈地微微偏过些许,看着正对面大敞的屋门气急败坏道。 “你先回答我,怕冷”司空翊揪着宋歌的腰带不放手,固执极了,“府里不燃暖炉” 宋歌沉默,随即便听到“嘶啦”一声。 “呀司空翊你疯了”宋歌大呼,看着自己里头衬着的裙裾上衣被扯出,面色黑成炭。 司空翊咬牙道:“屋子里的暖炉燃得都够我穿亵裤蹦跶了,你竟然穿两件外衣两件”他抖抖手里被撕坏的衣服,眉头高高扬起,“是被我的雄风给震慑到了”司空翊眸子一眯,怎么看都不像是在自豪。 宋歌却不急不恼,只是把衣服给拍了拍,然后盯着司空翊认真道:“三个月的身孕,该显肚子了,我多穿一件帮你演戏啊。” “” 司空翊恨恨把衣服丢掉,转身阖门,一边把脚步跺得震天响,一边咬牙切齿道:“不用演戏来真的” 然后宋歌被撕坏的,就不仅仅是件外衣了 “在东衡的时候,看没看过妃子侍寝嗯”司空翊手脚麻利地去了自己的外袍,虽然屋子里暖烘烘的,但他裸露出后背与双臂的时候,还是不经意间打了个哆嗦。 宋歌眼前一晃,即便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她却还是被男子身上或深或浅或黑或红的伤疤给刺痛了眼。 那年她中箭失去意识,很多事并不清楚,也没打算再去问司空翊个明白,但她唯一知道的是,五年里失明的他,一定不好过。 抬手轻抚过他臂膀上一道类似棍伤的长长淤痕,触手有些滚烫,他的声音却已含着淡淡温软传来,“偷过两个馒头,本来可以跑掉的,但那天镇上恰逢集市,左右前后到处都是乱蹦的娃娃,”他明明在笑,还颇有些回忆与调笑的意味,可听在宋歌耳里,却如针扎一般,“我就想啊,如果你还活着,咱们也会有那么多娃娃。” 司空翊笑容明朗,那眸子灿若星辰,一如当初云祥殿上,绛紫衣袍翻卷,一道深邃璀璨的目光,从此紧随。 “然后我一走神,就挨了几棍子。”他笑得有些无奈,俯身将脑袋凑到宋歌跟前,几乎鼻尖对鼻尖。 “”宋歌噎了噎,原还以为他是怕伤到孩子没敢推开人群跑,结果是这么个原因 “所以,”司空翊嘿嘿一笑,面上不见半点沉郁,“咱们要几个娃娃”他轻啄了宋歌一下,气息渐渐变得绵长又温热。 “我是公主的粗使婢女,哪会看到侍寝”宋歌淡定道,一边看司空翊放帷帐一边斜眼瞪他,“不许白日宣淫” 司空翊动作顿了一下,“没看到更好,本世子亲展雄风,”他笑,眸底暧昧不清,“别闹,不许不解风情。” 青天白日,府外笑声阵阵,调皮的小孩转着圈子唱童谣,把鞭炮丢得噼里啪啦,再大叫着跑开。如此乐而不疲,只嚷得家家妇人出来拎自个儿的娃娃回去。 那鞭炮声响,帐内的人儿不知是听不到呢,还是当作没听到呢 却有一声如雷贯耳,司空翊就算再装聋作哑,也不成了 “司空翊人呢大白天的关什么门”司空震脚步声刚响起,话音已经飘到近处,屋门“吱呀”一声,惊得司空翊连怒骂都没有出口。 是、不、是、命、里、跟、这、事、儿、犯、冲 大婚那夜是周嬷嬷,洞房那夜是珑锦,现在是他爹 “跟您孙子玩着呢”司空翊也不急了,把帐子掖掖好,又躺了下去。 “”司空震脚步停住,手搭在门沿上,沉思。 孙子 他吞了口唾沫,脚下一转,默默退了出来。 ------题外话------ 出了些意外,本来要明天才更新的,但是这段时间超级忙,自己又老是热伤风,昏昏沉沉的状态一直调整不过来,所以昨天勉强写了2000,今天上班抽空写了1000,先上传了吧。 对于言情我好像还不是很能驾驭,又怕写某些情节审核不过,所以这次就跳过了哈哈哈,不满意地回去再看迟到的洞房那一章,今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写这个嘤嘤嘤,实在困难。 下章我就直接写怀孕了,感觉有小包子文风会轻快些,现在半上不下的我也写得好难受啊啊啊啊啊 所以下次会是个大章,嗯,所以会间隔时间长一些,嘿嘿。 大概是下个礼拜五,七夕后面那一天,没记错的话是8月21我努力把怀孕这段时间写美好一点嘤嘤嘤。。。。。。 一秒记住误嫁妖孽世子神马首发地址 54659 ... 第三章 一孕傻三年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他在满片桃花雨下款款走来,眉眼一如当初俊若皓月,那眸子似碎了星,或有女子美赛顾盼之姿,或有男儿烈胜高空朗日。> 还是那袭绛紫长袍,举手投足间衣袖舒卷如云团,又似那玉皇山巅上迎风傲然的几抹幽兰,扑鼻无清香,少年美如画。 他站定,一颦一笑都像浸了酒,酿醉人心。 抬手,两指白皙修长,动作轻柔地绾起她鬓角滑落的发丝,随后那带着浅浅温度的指尖便一路顺着她脸颊轮廓走,勾勒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她的唇。 他的呼吸近了,轻轻喷在她睫毛上,淡淡一吻落眉心,滚烫又闷湿。 她想大喘一口气,可又生怕惊扰了如此恬谧安静的氛围,也便硬生生咽了下去。 他唇舌灼热,一点一点舔舐过她精致的五官。那年西北风霜下,他以为此生再看不见他的姑娘,他以为今世再无缘共赏这山河壮阔,他曾化指为笔,以心作卷,触着她容颜印刻点滴。 而所幸,他现在可以仔仔细细地瞧着她,再不眨眼。 她有些心悸,或者说是心动。那小心呵护的缱绻温柔,那轻吻她脸庞却不敢用力触摸的熟悉感,比以往任何时刻,都叫她怦然。 你曾失去,那么当你再得到的时候,将成就这一生最莫大的欢喜。 而我的欢喜,就是你。 手圈过他颈项往自己身前一勾,那若即若离停留在她唇畔的浅吻,霎时加深。 他一怔,毫不犹豫拿手掌抵住她后脑勺,如果说这世上有什么是他贪恋的话,那或许,便是她的气息。 辗转,流连,他步步紧逼,她节节败退,他让她每一寸角落都遗留他的足迹,她到最后只剩轻声呢喃,溃不成兵。 曾以为,他的一生会是“年少纵马且长歌,醉极卧云外山河”的绚烂,都说虎父无犬子,哪怕在边关戍守直至日月倒转山河成川,一曲英雄颂,葬他一场生死局。 而多年后,他只愿相思成疾的无边等待,全部化作久别重逢后的深情与共,即便他缺失了五年,也可用接下去的几十年,来沉淀那遗憾的离散。 当她老了倚着他问 “司空,把一生砸在我身上你后悔吗” “后悔。” “” “我后悔没把之前的二十年也砸上去。” 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他轻扯着她腰带,半边雪白肩膀已裸露,弧度完美。 一个滚倒,她的脸红得比那桃花还艳烈,他却支起上半身含着促狭的笑眉眼亮亮盯着看,直把她看恼了,拿拳头毫不客气挥了过去。 我好像还没有对你说过三个字。 他贴着她耳际轻声道,连声音都像在酒酿里泡过,把她耳根子都染红了。 心跳快得厉害,她强迫自己冷静,生怕他以天为被以地为榻吗,只好软侬着音调轻声细语。 哪三个字 女人都爱明知故问,她以前从来没有承认这句话对过,但现在,似乎她正以实际行动验证着这个千古不变的真理。 你猜。 他含笑,做着他一贯喜欢的动作将脑袋深深埋在她的肩窝,气息绵长,低低地逗弄着她。 她皱眉,明知道这是一个套儿,却还是在半犹豫间跳了进去。 我爱你 闷闷的笑声从胸口传来,她恼恨地推推他,却听他一字一顿认真回答。 嗯,我知道。 她立马就掐了他腰间软肉,狠狠瞪他一眼却犹自不解气。 我想说,你很美。 他抬起头,以吻封存此刻深情。 掌心是同样的灼热,从腰际向上走,每行一寸,腹中浊火便烈上一分。 他的呼吸和她混为一体,带点急促,带点微喘。一切,似乎已水到渠成。他解了她衣袍,满地桃花铺就,青天白日下,风景虽美,美不过两人掌心交缠,与天地同色。 “咳咳”一声重咳,宋歌睁眼,胸口是闷闷的痛感,梦里的场景似还在眼前,清晰得如同真实一般。0000 她记得当时司空翊解了她领口单扣,却没想到竟然狠狠咬了她一口痛到惊醒,她腾地坐起,一回头才发现司空翊好好儿的躺在她身旁,半只本来压在她身上的胳膊耷拉在一侧,睡得恍惚。 宋歌拿手背拍拍自己通红的脸,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下了床。 最近真是被迫白日宣淫多了,连做梦都不干净。 那日直到吃过午饭,宋歌滚烫的脸色才消褪去了许多,一度让司空震和司空翊怀疑是否感染了风寒。 她百无聊赖地趴在美人榻上看窗外风景,珑锦端了一叠点心来,宋歌也只是懒懒地瞥了一眼,并无胃口。 “司空翊在干嘛”她问,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对了珑锦,叫厨房采购些芹菜,我要用。” 珑锦放下托盘笑得甜,“世子去新兵营了,皇上有意把镇关军一支给王爷带,王爷便顺手推给了世子,”她眨眨眼坐到宋歌身旁,手指轻巧开始给宋歌按捏,“芹菜不是还有吗世子妃近日爱吃” “给司空翊备着”宋歌气鼓鼓道,注意到珑锦疑惑的眼神,想着小姑娘到底还不知道芹菜有什么妙用,只得干咳一声掩饰尴尬,转了话题道,“看你最近在做女红” 珑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宋歌一惊,赶紧翻身坐起来抓着她手问:“怎么,还真有情况哪家小伙子” 珑锦立马就红了脸,推开宋歌站起来躲得老远,连连摆着手急急回答:“才不是您想哪儿去了”她顿了顿,圆溜溜的眼睛紧紧盯着宋歌嗫嚅道,“还不都是世子” 宋歌噎了噎,勉强开口道:“珑锦你看上司空翊了” “” 珑锦沉默,两只手捏着袖角不知作何回答。 “你想做妾吗”宋歌眉头蹙得比窗外的长青还高,想了想还是自己先摇了头,“不不不,不行” “” 半晌,空气似乎凝固,瞬间变得尴尬难言。 却听珑锦平静道:“世子妃,您是不是怀孕了” “啊”宋歌一阵迷糊,完全没听明白珑锦的话中含义。 “都说一孕傻三年,您现在这么傻,估计是该怀孕了,唉”珑锦叹口气,说得煞有其事,“世子爷叫我做女红,给还没出世的世孙准备着,布料是世子亲自挑的,您看成不成” 她不等宋歌回答,继续自顾自说了下去:“这下皆大欢喜,王爷世子都盼着小世孙的到来,您多傻一傻,咱王府的宝贝疙瘩就该出世了。” “”这下换宋歌沉默。 半晌她一翻身睡了下去,拿锦被将自己盖了个严严实实 下午的时候,宋歌在厨房折腾了许久,司空翊回来的时候她却已经端坐在寝屋了。 “没吃饭吧”宋歌笑得温柔,“新兵营最近操练太忙,午饭你总是赶不上吃。” 司空翊愣了许久,看看宋歌又看看桌上倒扣着的碟子,不禁狐疑道:“小歌,你没事吧” 宋歌起身把司空翊给按在座位上,心情变得格外好,单手掀开那碟子,一股浓郁的说不清是什么味道的气息飘来。 司空翊盯着桌上一大碗鸭屎绿的汤汁,犹豫道:“这是专门为我做的午膳”他的语气里带着太多的不肯定,却难以拒绝。 “当然,在我的家乡很多人爱喝,对男子来说更有奇特的作用,唔,我们叫它可乐。”宋歌面不改色心不跳,害她整夜整夜做些该死的梦罚他 司空翊满脸怀疑,却又不好拂了宋歌心意,尝试着啜了一口,顿时皱起俊脸抗拒:“怎么一股芹菜味儿再说这么难喝,能有多奇特” 宋歌盯了司空翊半晌,欣赏他难得纠结的表情,神清气爽后才慢悠悠吐出几个字。 “降欲火,很适合你。”宋歌强忍笑意。 说完,她头也不回出了去,连带着被说“一孕傻三年”的落寞也烟消云散。 至于为什么芹菜汁成了可乐,只能说这年代还没有咖啡因,根本做不出可乐,所幸芹菜的效果可以媲美可乐。 “砰”司空翊把碗推开摔了个粉碎,他踩着一地碎渣怒气冲冲往外奔,大有要把宋歌就地正法的感觉,“宋歌你疯了吗你要谋杀你的子孙后代吗还有今日是谁采购了芹菜” 一道声音轻悠悠飘来。 “是珑锦。” 珑锦绣着可爱的小围兜,绣花针把自己的手指扎出一个血洞 从那之后,司空翊严令禁止府中众人提及“可乐”两个字 春节刚过,天还冷飕飕的,宋歌愈发爱窝在屋子里,上午陪司空震看新建的宅子,下午趴在美人榻上小憩,日子潇洒。 但最近生活不太平静,她发现自己寻常不挑食的,现在口味却极其刁钻。在多次被珑锦以古怪眼色上下扫视后,宋歌终于开始怀疑,自己许久没有造访的葵水,除了身体条理不当的原因外,还有没有其他导致的因素。 她踌躇良久,久到珑锦都恨不得扛着她去找大夫,她才一改果断的脾性,慢慢吞吞往司空翊的书房走。 如何措辞这是宋歌最烦恼的问题。 他在案前笔墨飞舞,看得出正一气呵成写着东西,大抵便是些上表的东西。 “司空,我怀”话没说完,司空翊抬头扔掉笔,一个箭步冲了过来。 “怀什么怀孕了”他眼睛瞪得大大的,抓着宋歌肩膀语调高扬。 “没有,我是说我怀”语句停留在同一个地方,再次被打断。 “怀孕”司空翊心里飞快地打着算盘,这算盘从五年前就开始打了 “我是说我怀疑”宋歌干脆闭眼一口气说了出来,完全不给司空翊反应的机会,将重复了许久的“怀”字后半段努力吐了出来。 司空翊眉峰瞬间耷拉,撇嘴状似委屈道:“怀疑怀疑,还当是怀孕了,”他转身又回了案边,哀怨的语调软得不像话,“怀疑什么了嗯” “没什么,不怀疑了。”宋歌觉得还是算了,照司空翊这反应,自己若说怀疑有孕,他指不定得把皇宫的太医都请来 不如找个诊术精湛的大夫,把把脉 主意打定,宋歌脚步轻快地出了去,留下莫名其妙的司空翊瞪着她背影连连摇头。 “牛都比不得我勤耕呢,愣是没有一颗种子发芽,老天不公”司空翊忿忿抓起笔,抬手在纸上写下一个大大的“牛”字。 那天珑锦好不容易绣完了围兜,喜滋滋地看了半晌准备先拿给宋歌看,结果找了一圈没找着人,待薄暮时分才看到宋歌愣着神从外头进来。 “世子妃您去哪儿了都找您一天了”珑锦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语气欢悦得似沁了蜜。 宋歌瞥到珑锦手里那小巧精致的围兜,心忽然一软。 “东西给我吧,早点休息。”宋歌快速从珑锦手里扯过小围兜,来不及细看就急匆匆回了屋子。 留下珑锦瞪着她背影,一句奇怪都问不出来。 屋内未点灯,看样子司空翊还没回来,宋歌吐出一口气,斜靠在床头,左手轻轻搭在自己肚子上,先顺着抚了一圈,又逆着抚了一圈,随即弯唇一笑,将右手摊开,把小小的围兜铺在自己腹部。 喜庆的大红色,如今看来却并不觉得俗气,上面一个憨态可掬的娃娃偏着脑袋咧嘴笑,微微打开的肉胖胳膊,看在宋歌眼里就好像活了似的,敞开着怀抱,等待她将他纳入怀。 宋歌出神地看了很久,不知是心理暗示太严重还是其他,她总觉得自己的肚子比平时大了许多。 她轻声笑着,淡淡的夜,她一人拥着小小的围兜,似乎可以闻到上面并不存在的婴儿奶香。 或许此后,她也会患上一种病准妈妈症。 “吱呀” 门被推开,司空翊看宋歌已经侧躺着睡下,便蹑手蹑脚摸到床边,才钻进被窝就发现宋歌还醒着。 “怎还未睡”他将她揽入怀,胸膛热热地贴着她后背。 宋歌想了想,现在司空震忙着建造世子府一事,司空翊又在新兵营焦头烂额着,自己怀孕的事倒可以压一压,待他们空闲下来,那时可能司空翊敏感的神经也沉定许多,她再说 然后她便低低道:“无事,睡吧。” 司空翊皱皱眉,怎么总觉得宋歌今日怪怪的 当然他的疑惑没有解决,相反还持续了好几天,因为难得新兵营操练不紧张,他在府中呆了一段时间,而这段时间,宋歌实在是反常。 比如她对半下午的点心开始来者不拒,皱着眉像吃药一般全都吃了下去。 比如她对珑锦的女红开始上心,坐个小板凳一看就能看一天。 比如她对晦涩难懂的字典开始感兴趣,一页一页每天翻,已经翻了大半本了。 而近日司空翊又发现,自己的美人榻一直被宋歌霸占着,且换了她一贯喜爱的趴姿,改成了仰卧。 “平日不是最看不惯我躺吗”司空翊坐到她身侧好笑地调侃道。 “嗯。”宋歌懒洋洋哼唧一声,正是晌午困乏时。 “怎么最近都不见你上窜下跳的”他疑惑,轻轻抚着她细腰。 “嗯。”宋歌翻身难得娇嗔一声,意识渐渐开始迷糊,那软软的爪子捏着她腰,就像婴儿绵绵的小手似的。 “别是病了吧我看看”司空翊有些担忧,探手询问道。 “我怀孕了。”宋歌打了个哈欠,眼睛已经阖上,昏昏欲睡。 “” 宋歌浅眠的舒缓呼吸已传来,司空翊把美人榻扶手捏碎了一个洞。 他腾地站起,眯眼瞧着酣睡到一动不动的宋歌,忍下诸多抱怨与不满,愣是又给她盖上了毯子。然后,世子爷深呼吸几口气,说不清心里是何感受,虽然好像这样得知喜讯有些古怪,但到底是期待已久的喜讯。 要做父亲了 不对不对,是已经做父亲了。 他呆呆地转头,窗外春意还未起,严寒依旧,她睡得安心,肚子里正孕育着他的孩子。 或许会是个男孩,长得可以跟他一样好看,但性子得像她,清清冷冷的,免得日后沾惹不必要的烂桃花。他可以教他习武,大点的时候带他入新兵营,父亲一定也赞成。 不过他更喜欢女孩,软软的小丫头,会甜甜地喊爹爹和娘亲,扎两个小辫儿,穿漂亮的衣服,他一定整天抱在怀里不撒手,容不得其他小男孩碰她。 女孩儿好,会说软侬的话,会安慰人,会一蹦一跳采花逗蝴蝶,也会安静地研墨写字看典籍。他会给她起个好听的名字,带她踏青或者骑马,看她一天天长高长漂亮,长成另外一个标致的宋歌。 当然了,容貌还得随他,才美。 宋歌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长到都可以媲美之前那个不干不净的梦境了。 梦里司空翊说她病了,还非得带她去看大夫,针灸吃药一样样下来,还不得折腾死她的孩子她记不清自己到底是说了还是没说,反正脑袋里昏昏沉沉只剩下怀孕两个字。 她摸摸脑袋一眨眼,醒了。 看到司空翊含笑站在榻前似咬牙切齿,继续睡了。 “宋、歌,”司空翊笑意不减反增,端的是一派风平浪静,“怀孕了是吧。”他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宋歌一个激灵,谄媚讪笑。 “精子卵子刚抱团,还没孕育出来呢,你赶巧知道。” “” ------题外话------ 姑娘们今天分两章更新,因为帮一个小伙伴推下文,所以可能题外话写不下如果书架不是那么挤,动动手指可能就会改变一个作者的命运 她,暗黑组织尊上落星,一朝穿越为御史府痴呆七小姐蓝落星,灵魂合二为一,她已不会任人欺辱。惊现蓝府暗门,天机门玄女,手执生死图,紧握阴阳笔,这天下,她想取便取,想灭便灭,想拱手让人任他索取。他,天歌王府倾世子楚墨倾,孤家寡人,幼时身中噬魂毒,传言活不过弱冠之年,可他一身白衣如画,谪仙倾世,天山少主墨颜公子一身绝世医术精湛绝伦。当凤星临,帝星迎时,却还有一个他凭一己之力阻挡这天命。。。。。。 一秒记住误嫁妖孽世子神马首发地址 54659 ... 第四章 怀喜纪事序幕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 司空翊抱着一堆滋补玩意儿进门,还没来得及放下,目光已开始在全屋搜索宋歌的身影。待看到她正欲披上外袍下榻,他“啪”地扔掉手里的东西,眼睛一瞪半是威胁半是哄骗道:“别别别,床上呆着” 宋歌动作一顿,转头欲哭无泪喊:“腰疼,不想躺了。” “那就靠着” “背酸,不想靠了。” “那就坐着” “屁股抽筋,不想坐了。” “那就跪着” “腿打哆嗦,不想跪了。” “” “我想” “不许下床你站,站在床上” “” 司空翊见宋歌面色黑了黑,赶紧堆上笑脸忙不迭地凑过去:“夫人,我问过太医的,这怀胎的头三个月可重要了,你休养得好,咱闺女也好不是”他把皱眉一脸不高兴的宋歌给安抚妥了,又细心地捶腿捏肩,忙得不亦乐乎还阵阵傻笑。 “你怎么就肯定是闺女呢这才一个月而已。”宋歌头疼极了,这才一个月而已司空翊还得这样圈着她九个月 “是闺女是闺女,”司空翊笑得都不见了眼睛,满脸泛着春光,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想什么龌龊的勾当,“我喜欢闺女。”他说着不顾宋歌的黑脸,把那一堆恬不知耻从太医院淘来的宝贝抱到跟前。 宋歌斜眼瞧他,眉头突突地跳,“难不成我要是生了儿子,你还不满意了”她对孩子性别倒无什么轻重之分,本来还担心司空翊身在王府会有一些重男轻女的想法,却没想到他竟然会更喜欢女孩,“还有,我不要吃那些东西了” 最后一句几乎是怒吼,宋歌掐着自己的腰,摸到明显厚了一层的肚子,极力压制着崩溃。 这才一个月她就胖了那么多,照这速度下去,半年后司空翊也上不了床了睡不下 司空翊很不客气地拍掉宋歌掐腰的手,扬起眉头嗔怪道:“别闹,掐疼了我闺女” “”宋歌噎了噎,半晌说不出话。 还以为他会温柔地说没事,胖点好,不管怎样我都喜欢。 结果竟然只是心疼你闺女 好好好,好你个司空翊 宋歌愤愤收手,暗自腹诽着等他没注意的时候再多掐掐来解恨,却也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过是小女儿心思。 谁不心疼自己的孩子呢 “我已经吩咐厨房在熬药了,院使开的,当今圣上还在先后肚子里的时候就喝的那帖药,你瞧现在小皇帝那生龙活虎的样儿。”司空翊翻动着手里的东西,皱着眉头似乎在筛选。 宋歌懒懒地打个哈欠,软绵绵地蹬了司空翊一脚,“你折腾吧,我先睡一会儿,”她闭上眼睛,一下子便乏得厉害,“对了,昨晚母亲托梦给我了,她说她真高兴” 宋歌有些迷迷糊糊,声音也浅了下去。 司空翊愣了足足一炷香,随即弯起唇角。 “好,高兴就好。” 半个月后,司空翊的关注点渐渐从宋歌的饮食起居上转移,继而以更狂热的姿态,投身于另一项新爹启航的伟大事业上。 那就是给孩子取名。 他翻着一个月前宋歌翻过的那本字典,一页一页踌躇着,连宋歌穿上鞋偷偷下了榻也没发现。 司空翊是羽字辈,若按祖训诫纪,接下来这一代该是日字辈。他皱皱眉,晟昭昕昊怎么念怎么难听。 他用力阖上书,眉头拧成一条笔直的线。 “干嘛呢,还跟书置气了出息。”宋歌轻笑,一屁股坐在桌前,倒了杯水咕噜噜喝得畅快。 “没事,我还有大半年功夫,就不信没个好字儿配得上我闺女”司空翊恶狠狠瞪着那字典,作势要继续挣扎其中。 “我看看,”宋歌倒也来了兴致,拖过那厚厚的字典便看了起来,不过她的耐心更没司空翊持久,不过片刻功夫就挥挥手懒懒道,“算了算了,眼下不急,日后再说吧。” 她哈欠连天,趿拉着脚步准备开溜:“我去找珑锦,看看小棉袄做好了没。” 司空翊正埋头苦思,闻言没反应过来,只低低应了一声,便挥笔在纸上写下几个字开始筛选。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800 而这一艰巨的取名任务,司空翊足足折腾了两个多月,当他拿着密密麻麻的宣纸兴冲冲和宋歌商量用哪个字的时候,她的肚子已经开始显怀了。 太医在司空翊虎视眈眈的注视下抖着手开始写药方,一边擦汗一边连声道:“世子殿下勿着急,世子妃脉象平和,胎儿也一切正常,最是健康不过。” 司空翊挑挑眉,明显松了一口气,可宋歌却皱起一张脸,完全不相信。 “太医,您真的确诊”宋歌支起身体,三个月,她臃肿了许多,而这也正是她所担忧的。 按照她前世耳濡目染的经验,三个月的孕妇应该肚子只有那么一丁点儿起伏,甚至有些都还平坦着。可自己呢,这硕大的肚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五六个月了 所以宋歌很担忧,自己这头胎,会不会饮食过度成了巨婴 “世子妃放心,臣自是确诊的,”太医虽对宋歌质疑他的医术很不满,但还是恭敬道,“不过”他想了想,似有些难言之隐。 宋歌心一惊,司空翊眉头一跳。 “不过什么”知道但凡转折就没什么好事,司空翊有些不安的预感。 宋歌扶住床沿,勉强开口询问:“可是饮食过度造成” 太医“咦”了一声,惊讶抬头:“世子妃您知道”他看着宋歌瞬间沉下来的脸,犹豫着不知该不该继续。 宋歌倒吸一口凉气,果然果然,真是饮食过度造成巨婴问题了。她一个眼刀子扔给司空翊,后者愣了愣,推了太医一把。 “您说,饮食过度怎么了。”司空翊还算冷静,他没觉得吃多了好东西有问题啊,那些补品不仅是皇宫里拿的,更是经过了他自己的层层筛选,他都没告诉宋歌他自己都尝过呢 宋歌气鼓鼓地瞪着司空翊,满脑子只剩下两个字。 巨婴。 她怎么对得起未出世的孩子 太医左看看宋歌的眼色,右看看司空翊的表情,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不好说话。可不说吧,这两人又好像要吵起来似的,夹在中间难做人。 难做人呐难做人 太医心下叹口气,尽量斟酌着用词。 “臣以为,胎儿暂未长成,每日只能吸收母体滋补的营养,但如今只有三个月,胎儿所需的养分也无需那么多,”太医把药方交给司空翊,认认真真道,“臣的这张方子,较之先前减了几味药,世子妃现在大可不必进补,调好身子就行了。” 太医说完,屋子里只剩下三个人节奏不一的呼吸声。 沉默,还是沉默。 太医额头渐渐渗出了冷汗,不知道自己这话世子妃听懂了没 宋歌双手紧紧攥着被子,低垂下来的脑袋一阵一阵犯晕。 她当然听懂了,还听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简单说来,太医的话用几个字概括就够了,他的意思就是 你太胖,所以肚子大。 那天宋歌足足一个人生闷气生到了半夜,还不允许司空翊进房。 当世子爷哀怨地抱着枕头被子跑到晋宵屋子去的时候,少年还红着脸调侃道:“爷,世子妃现在可是怀胎的关键时期,你万一那啥也得忍着,忍个半年就行了啊。” “忍忍忍,忍你个头”司空翊怒骂,把枕头狠狠砸向晋宵,这厮竟然认为他堂堂司空翊是欲求不满被赶出来了嘛滑天下之大稽他明明是把某人喂太饱养肥了结果遭到惩罚对待好吧 晋宵顶着枕头咯咯直笑,一边把换下来的袜子藏到司空翊被子里,一边麻溜地脱掉裤子赤条条钻进自己暖烘烘的被窝。 “爷虽然瞎过,但现在眼睛亮堂着呢,”司空翊斜眼瞧他,冷哼一声指指被子,“怎么,珑锦不给你洗袜子了” 晋宵闷在被子里,闻言两只手伸出来,继而露着一双亮晶晶的眸子,用比司空翊之前更哀怨的语调道:“还不是您叫她做女红都堆了好几天的衣服没人帮我洗了” 司空翊吃吃笑,拿脚用力踹着晋宵,“去去去追不到人姑娘还能怪到我头上来出息”他笑骂,穿着衣服就往晋宵被子里钻,“把爷被子弄臭了,明天一起洗了” “啊”晋宵欲哭无泪,“我洗啊” “不然我洗嗯”司空翊瞥他,眸子一眯威胁道,“否则我就告诉珑锦,你十岁那年” “行了行了我洗我洗我洗”晋宵败下阵来,晃着脑袋不满道,“就知道欺压我,有本事跟世子妃去斗啊,去斗去斗。”他嘟囔着,翻个身准备睡去。 “哎哎哎别睡,有事跟你说。”司空翊盘腿坐起来,被窝被掀开,冷空气瞬间钻了进来,激得晋宵打了个寒颤。 “爷,赶明儿我还得早起洗被子呢”晋宵撅嘴,圆圆的脸上写满了不高兴,“啥事儿啊”他打了个哈欠,支着胳膊半睁眼问。 “嘿嘿,帮我想想用哪个字吧”司空翊掏出内袍一张写满字的纸,不看晋宵圆瞪着的眼,指着“杳”问,“这个会不会好一点还是晴或者晗”晋宵抬起一只手,五根短短的指头在司空翊眼前晃了晃,随即倒下便睡。 “什么意思”司空翊皱眉,“五第五个”他快速翻了翻,注意到第五个字是“暖”。 “暖司空暖”司空翊细细咀嚼了下,觉得好像还不错。 “爷,这是你第五次问我该选哪个字了。”晋宵哈欠连天,再不管司空翊,直接伸了个懒腰准备入睡。 “”司空翊噎了噎,反复看着那个“暖”字。 司空暖。 很温馨,适合闺女。 翌日,司空翊黑着眼圈兴冲冲跑出了晋宵屋子,迎面碰上早起的珑锦。 她瞪着一双好看的眸子久久盯着司空翊,愣了半晌才讷讷道:“世子,您”她吞了口唾沫,指指刚打开门揉着眼睛睡眼惺忪的晋宵道,“您俩怎么睡一起了” 满是狐疑与惊诧的目光把晋宵激得睡意全无,他来不及解释,司空翊忽然一回头笑得诡异。 完了完了,看样子世子爷八成得报复他昨晚的敷衍了晋宵暗自叫苦,一句话还没出口,司空翊已经笑靥如花对上了珑锦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来来珑锦,有件事跟你说说,”司空翊招招手,“晋宵十岁那年” “爷”晋宵大囧,直接一个猛扑过去,也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两只手用力隔开司空翊和珑锦,硬生生挡在她跟前,“不带您这样的” “十岁干嘛”珑锦好奇地探出头,很不客气地推开晋宵,一脸鄙夷。 司空翊弯起嘴角笑得解气,闻言摆摆手,两根指头白皙修长。 晋宵看司空翊微微侧身,随即是珑锦脸上渐渐放大的惊异,他瞬间脸涨红,指着司空翊“你你你”,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待司空翊离去,晋宵还愣愣站在原地,跟前是一副似有难言之隐的珑锦。 晋宵都想当场挖个洞钻下去了 十岁还尿裤子这种事怎么能对心仪的姑娘说 过分过分 晋宵气坏了,一个鼻孔呼哧呼哧出着粗气,另外一个已经不透气了。 “晋宵”良久,珑锦踌躇着叫了一声。 “嗯”耷拉着脑袋,毫无精神可言的晋宵恨不得立刻转身离开,脸上火辣辣的烫,明明想逃,想拜摆脱现在的尴尬,可脚下却动不得半分。 有种被当众扒了衣服的感觉,而且还是他的心上人在场的情况下。 “世子刚刚说你”珑锦微微也有些红脸,两只手绞在一起,手心微湿,“你十岁的时候” “嗯”晋宵还是不说话只应答,身上像被扎针一样又疼又难熬,他觉这是二十多年来最如坐针毡的一次了 “真的”起初珑锦还有些不相信,如今晋宵应下了,她真有些意外。 不等晋宵再“嗯”一声,珑锦忽然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突如其来的温暖,女孩儿软软的胳膊挂在他肩膀上,耳边是微热的肌肤和淡淡的清香。 以及那素来好听又娇软的声音。 “你真棒十岁就打野兽,好厉害”女孩儿的嗓音微微有些抖,尾调更是升得高高,带着极致的惊讶和骄傲。 晋宵却愣了,鼻间还回荡着珑锦身上好闻的味道,神识却有些恍惚。 世子没说他尿裤子的事 “不厉害,真的。”晋宵忽然轻笑了一声,珑锦喜欢英雄,喜欢打仗的英雄,在女儿家小心思里,那样顶天立地的铮铮铁骨才值得托付。 而他只是个在王府管着琐碎的小童子,胳膊比厨房管事的王妈还细。 “厉害”珑锦放开晋宵,圆溜溜的眼睛里带着一丝羞涩,“其实你很厉害,就算世子不说这件事,我也觉得你厉害,真的。”她语气很认真,眼神很诚恳,似乎怕晋宵不信,急着拉住他的手,又像烫着似的松开。 晋宵黯淡的眸子瞬间生了光亮,日头下渐渐笑得明朗。 嗯,她觉得厉害,那他就厉害。 哪怕十岁那年他只干了尿裤子这一件“惊天动地”的事。 哪怕那年打死野兽救下柯容的人,其实是司空翊。 但那又何妨,或许他可以试着从现在开始,变得厉害。 司空翊顶着一头乱发急匆匆跑进宋歌屋子,还没来得及进门就被宋歌一个枕头给砸了出去。 “好了好了乖歌儿,大事商议大事商议,别闹脾气了啊,”他毫不气馁,抱着枕头抬脚跨门,“你不胖,你一点都不胖,老太医那不是眼睛缝儿窄嘛,看起来你人就宽了呀对吧。”司空翊笑嘻嘻,揣着宣纸屁颠屁颠往宋歌跟前凑。 宋歌冷冷瞧着他,看着那张无可挑剔的脸上毫不掩饰的谄媚笑容,最后只得无奈妥协,“再不要给我吃补品了”她插腰,这次司空翊却没将她手拍掉。 “行行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司空翊连连点头,讨好似的把纸展开铺在宋歌前头的桌子上,“夫人你看,这个字给咱闺女用怎么样” 宋歌挑眉,原本尖尖的下巴已有了圆润的弧度,“噢对了,昨晚你没在这儿睡,我灵感来了挡不住,已经给孩子想好名儿了,”宋歌摊手,连瞥都没瞥那字,笑得得意。 “说出来我听听,万一没我的好呢”司空翊拿手撑着下巴,撅嘴表示不满。 “我只想了小名儿” 宋歌话没说完就被亢奋的司空翊打断,“那敢情好我想的是大名儿来来来,说说看”他眨巴着眼睛,激动地不成样子。 “”都说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宋歌觉得要当父亲的男人智商也高不到哪里去,傻气到可爱。 “你先说,好的要压轴,我的名字比较好。”宋歌弯弯唇角,抱胸挺着肚子,大有一种“母凭子贵”的感觉。 司空翊想了想,干脆直接地吐出三个字:“司空暖,”淡定了须臾后,立刻换上一副急吼吼的神色,扯着宋歌胳膊连声追问,“怎么样怎么样” 宋歌倒有些出乎意料,思索了片刻淡淡点头,“挺不错,”然后看着司空翊那副得意洋洋的嘴脸,好笑地开口,“但没我的好。” 司空翊来了兴趣:“小名儿是什么” 宋歌气定神闲,在充分钓起司空翊好奇心后,同样干脆直接。 “可乐,”她顿了一下,注意到司空翊的表情瞬间凝固,“小可乐。” 半晌 司空翊咬牙切齿道:“你有孕我不能把坏情绪带给咱闺女,但是夫人,咱们能不能换一个欢乐也成啊小欢乐小快乐” 宋歌面色黑了黑,执拗地重复一遍,“可乐,小可乐”然后乐不可支地盯着司空翊纠结复杂的神色,用一种“你要是不同意我就算憋死都不把孩子生下来让你小欢乐小快乐一个都没有”的目光和他对撞。 司空翊长叹一口气,败下阵来。 “行吧,就小可乐吧,”司空翊哀怨着,随即不放弃般又想挣扎,“夫人” “别叫我夫人,”宋歌狡黠一笑,“叫我可乐她娘。” “” ------题外话------ 我超级喜欢写这样的写得停不下来我觉得小可乐出生了世子得把她宠天上去了 关于柯容和郡主的番外,暂时还没有构思好,所以会先把可乐的故事写掉,写到她五六岁的时候 下次更新,我还是准备写大章节,一万字,一个礼拜足够了应该不出意外放在礼拜天中午,当然如果提前完成任务了,会像今天一样早更的在开学前最后一次更新 然后,七夕节快乐看世子和歌儿花式秀恩爱吧别忘了前面还有一章哦今天更了一万,题外话写不下所以分两章各有5000多。。。。。。 一秒记住误嫁妖孽世子神马首发地址 54659 ... 第五章 怀喜纪事中篇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热门> 宋歌怀孕的第四个月,肚子开始有了正常孕妇的形状。 司空翊好奇地等着太医的诊脉结果,有些心急却又不敢打搅,只捏着拳头原地转圈,英眉高高蹙起。 “怎么样怎么样小歌和孩子都好吗”看太医慢悠悠收回手,司空翊赶紧问道。 司空震在一旁坐着喝茶,闻言瞥了司空翊一眼,“瞧你那心急的样儿,”话虽如此,他端着杯盏的手却微微有些抖,看似低头瞅着那杯中打着转儿的茶叶,余光却一直偷偷打量着太医,时刻关注对方要出口的话。 “一切正常,胎位也正,”太医把东西收拾妥当,盖上药箱道,“这段时间小世孙的听力就要形成了,王爷和世子过不了多久就能听到胎动,无事的时候常跟孩子说说话吧。” 司空翊愣了一下,须臾喜上眉梢。 原来这么快,他就能感受到孩子的存在了 孩子也能听到他的声音了 宋歌也一时有些恍惚,手轻轻搭在肚子上,不知是错觉还是其他,总觉得太医说完那句话,她好似真的触摸到了胎动一般。 临出门的时候,太医转过头,又同上次一般露出难以启齿的犹豫神色。 宋歌从晃神中清醒,吞了口唾沫勉强道:“太医,您说,有但是对吧” 司空翊刚想给宋歌一个大大的拥抱,动作只能尴尬停在半空,转过头有些担忧地看着太医,“怎么,是营养少了需要补吗”他皱眉,“还是休息少了” 无视了太医连连摇摆的双手,他转身瞪着宋歌责备:“昨天就不该纵容你下床以后鞋子让珑锦都收起来” “”宋歌看到欲言又止的太医噎了噎。 “不是这样的世子,”太医擦了擦额际冷汗,“营养够多了,休息也够多了。” “现在胎儿已经稳定,世子妃可以适当做些轻微运动,比如伸展四肢活动脚踝,这样到临盆的时候才有力气,您可不能再在床上这样躺着要知道长久下去,腿脚、尾骨都会疼痛,更有得痔疮的可能啊” 太医一口气说完,不敢看屋内三人迥异的脸色,只急急道了声“告辞”,拎着药箱就往外跑。 宋歌脸都黑了,要不是司空震在场,她又该把枕头砸司空翊身上了 不让她下床她要得痔疮了还不让她下床 该死的司空翊 司空震回头看了看宋歌又看了看司空翊,干咳一声佯装镇定地走了出去,一边走一边幽幽道:“儿子,你保重。” 门刚阖上,宋歌早已攥在手心的枕头就飞了出去。 “你把我喂胖不说现在还让我得痔疮司空翊你给我过来”怀孕之后宋歌的脾气变得特别大,眼下气鼓鼓地瞪着司空翊,颇有些悍妇的味道。 司空翊讪笑着凑过去,好不容易将宋歌安抚下来拉到怀里,摸着她肚子宽慰道:“还没得呢还没得呢,咱明天就运动运动啊,不急不急。” 宋歌斜眼瞥他,冷哼道:“你现在同意我运动了” 司空翊蹙眉想了一会儿,忽然放开宋歌,留下一句“等我片刻夫人”就飞奔了出去,她还未反应过来,眼前早已没有了人影。 司空翊是在府门口拦住太医的,倒把后者给吓得以为自己刚才说错了话。 “太医,有件事刚才忘记问了。”司空翊把人又给拉了进来,太医暗自叫苦不迭,心想这成王世子妃的喜脉还真不好诊 “世子殿下但说无妨。”嘴上还是得客气着,太医拱手鞠了个躬。 司空翊抬手在太医耳边低低说了句话,直把老头给臊得满脸通红。 “这个那个”太医憋了许久才憋出断断续续的一句话,“按道理应该是是可以的,而且四到五个月的时候”他深呼吸一口气,脸红得跟喝了酒似的,“孕妇” “孕妇什么”司空翊难得有不耻下问的时候,眼睛比狼还亮,“什么什么” 他每问一句,太医的脸就红上一分,直到最后才一咬牙脱口道:“孕妇对于闺阁之事的最是强烈。” 话音刚落,司空翊已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一道声音清亮。 “去晋宵那领赏钱” 司空翊风风火火跑回屋子,抓起宋歌的手就道:“夫人,你刚刚那句话再说一遍。” “啊”宋歌愣愣的,挺起的肚子让她的动作显得稍微有些笨拙,“什么话”她最近记性也不太好,想必都是妊娠综合症 “就是我说明天开始咱们听太医的,运动运动”司空翊嘿嘿乱笑。 “噢”宋歌长长应了一声,“所以你是同意我运动了” “同意同意,按照太医说的,最近要多运动,作为孩子她爹的我也不能落下”司空翊摸着宋歌的肚子,圆圆的,有些硬,“咱一起运动,床上的。” “” “看吧,这样既不会耽搁太医说的,我又能将你安置在床上,一举两得。”司空翊沾沾自喜。 “” “一天不吃荤都饿得难受,夫人,我已经三个多月没吃荤了。”司空翊哀怨感叹。 “” 沉默。 半晌后,宋歌淡淡开口。 “你就不怕一棍子捅死你闺女” “” 宋歌怀孕的第五个月,司空翊在某天清晨迷迷糊糊间,感受到了第一声胎动。 800 那天宋歌醒得比司空翊早,这是非常难得的,因为她自进入怀孕的第五个月以来,腹部越来越大,体重急剧增加,很容易就会感觉疲劳,经常一睡便是七八个时辰。笨拙的身躯让她没了外出散步的可能,而渐渐闷热起来的天气也将宋歌给束缚在屋内,更多的时候,她就懒洋洋躺在美人榻上,任珑锦给她轻轻摇着扇儿,从晌午睡到月上梢头。 前期怀胎没有给宋歌造成什么困扰,她甚至觉得自己很幸运,那些恶心泛吐或腰酸背痛的症状并没有在她身上出现。可现在,她的孕期反应明显增大甚至严重了。 经常性腰痛,睡觉还会出现腿部痉挛,司空翊心疼她给她按摩捏脚的时候,常常对着那水肿已经弥漫到足背、脚踝的双腿低低道:“夫人,辛苦了。” 她很能吃苦,背上胳膊上到现在还留着曾经狰狞的伤疤,可怀孕到底是要更辛苦更折磨的。 “你要是以后敢三妻四妾,或者偏爱你闺女多些,我非得”宋歌靠着软枕,懒得连说话都没了气势,语气说是威胁是恐吓,不如说是撒娇罢了。 话没有说完,司空翊温笑道:“你觉得我是那样的人吗”他一顿,语气认真得让宋歌一时间都忘了腹部和腿部的不适,“我偏爱你,不止一点点。” 宋歌鼻头一酸,默默转开了目光,不愿和此刻那深情缱绻的眼神对视。 她的水肿没有缓解,下午和晚上尤其厉害,只有晨间才微微好转些。而且由于胎儿进入了发育的关键期,体形增大后挤压到了胃肠,宋歌常常感到饱胀,胃口越来越差,甚至出现了排泄困难。 这些宋歌都能忍,特别是在那日习惯性抚摸肚皮跟孩子说话的时候感到手心轻微的胎动后,她更是觉得,肩上的不是压力不是责任。 是幸福啊。 当时因为宋歌腿疼得睡不着,司空翊便睡到一半起来给她捏腿,为了醒神他一边捏一边逗她玩,“夫人,您的腿可真肉乎,”他好整以暇地接过宋歌软绵绵无力的眼刀子,又补充了一句,“现在比我重了吧” 宋歌咬牙切齿,可又时刻牢记“胎教”二字,只得硬生生把“滚”咽下,笑眯眯回敬道:“古安” 微微侧了侧身,把已经麻木的左手抽出轻轻搭在腹部,才一下,宋歌就愣了。 “司空翊,”她说,眼睛瞪得大大的,有些错愕,“动了。” “什么”他低着头,满心将注意力放在宋歌腿上,想着如果不能为她分担,那就要加倍对她好。 “动了,动了”宋歌又重复了两遍,见司空翊还是没有反应,干脆一咬牙坐起来,动作大得惹她自己一阵犯晕。 司空翊被她吓到了,还没来得及责她不仔细着自己身体,却见宋歌披散着乱糟糟的头发,一下抓住他的手急急道:“你摸我,你摸我” “”司空翊眼皮跳了跳,心说这样不好吧会不会伤到孩子可是夫人你都主动要求了一定是忍不住了那为夫就勉为其难来灭灭火 这么一连串的心思下来,待他再抬眼看宋歌的时候,就已经目瞪口呆到只能盯着她半解开的宽大袍子直勾勾地瞅。 已是酷暑,但宋歌为了不受寒着凉影响到胎儿,还是穿了外袍。此刻她却把外袍解了,露出浅黄色的肚兜,以及肚兜下面圆滚滚光溜溜的肚皮。 司空翊咽了口唾沫,艰难道:“夫人,你确定大白天要行那事吗你不说我白日宣淫了” “宣什么宣想哪儿去了”宋歌哭笑不得,她长着一张饿如猛虎的脸吗 司空翊很少如此直接明了地看到宋歌的肚皮,别说之前了,就是现在为了保暖防受寒,他都得给她裹紧了,晚上睡觉被子还要盖到下巴处。 而如今乍一眼瞧见,他竟觉得,眼生恍惚。 “你快摸我肚子,我刚刚感觉孩子在踢我”宋歌话刚说完,两行泪就刷地流了下来。 司空翊也一下子怔在当场,一边给宋歌擦掉眼泪一边含糊不清道:“你别哭,有事好好说,”然后他有些狼狈地从床尾手脚并用爬过来,姿势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踢踢你了”他嗓子忽然就哑了,瞳孔似没有聚焦,茫然而无措。 “嗯,”宋歌带着浓重的鼻音用力点了一下头,随即将司空翊小心翼翼探过来的手给轻轻按在自己腹部,“太医上次说,现在可乐听觉、视觉都在养成中,你跟她讲,让她再踢一次” 司空翊对“可乐”二字恍若未闻,只是双膝跪着,单手撑着身子,另一只手带着胆战心惊按在宋歌肚子上,姿势虽滑稽,面部表情却凝重又欣喜。 “讲什么”一向自信倨傲的世子爷,竟然有了犹豫和木讷,甚至带着点傻气问,“讲什么话”他抬头,眸底混杂着急切和惶恐。 宋歌心底一软,“你叫她名字啊,”她眼睛一转,笑得促狭,“可乐,你叫她可乐,叫。”话出口她就觉得司空翊估计要炸毛,刚想等他反应,一道声音已响起。 “可乐。”轻轻的两个字,将宋歌神识劈开。 他呼出一口气,如释重负般微微侧了侧身子,将右耳紧紧贴近宋歌的腹部,气息温热绵长。 “可乐啊,”他重复,那语气软得不像话,“踢爹一下。” 宋歌垂首,目光滑过男子依旧俊朗的容颜,带点微蹙的眉头,兴奋到有些泛红的鼻尖,额际紧张而出的细汗,轻轻抖动却无法抑制要上扬的嘴角。 一切,都很美好。 甚至他无意识间,接受了“可乐”。 “哎哟”宋歌痛呼一声,狠狠皱了下眉。 司空翊不可思议地直起身子,愣了半天才注意道宋歌疼得五官都皱在了一起,“真踢了我、我、我感觉到了,”他似乎都忘了孩子踢到他之前肯定得先踢到宋歌,急着跟她分享感受,“是脚吗还是用手捶了我一下咱可乐好有劲儿” 他很是激动,转来转去把宋歌外袍扯过来又给她披上,随即再次把脑袋贴到她腹部,一边低声自言自语着“太好了”一边小心翼翼叮咛“乖儿再来一下”。 “”宋歌扶了一下自己的腰,推推司空翊的脑袋,“去告诉父亲一下,让他也高兴高兴。” 司空翊霍然起身,眼底是化不开的喜悦。 “现在就去”没穿鞋,他提起长袍就往外跑,跑到一半又折返回来道,“小歌你跟可乐多说话别让她睡着了否则她就没办法踢爹了” “” 接下去的一个月,司空翊让府里所有的人都感受了一遍小世孙有劲的腿脚。 宋歌怀孕的第六个月,司空翊开始了全方位的胎教计划。 前世七大姑八大姨怀孕的时候,客厅和卧室都贴满了混血小婴儿的海报照片,宋歌耳濡目染,也知道了这是一种让孩子生得更漂亮的自我安慰。虽然那时候的自己很不屑于这种类型的“迷信”,但现在想想,或许也可以尝试尝试 于是司空翊胎教的第一步,是历时六个月头一回带宋歌上街去挑些好看的孩童画像,准备买回来挂在寝屋里。 宋歌称之为颜教。 那天白日下了一场难得的雨,待傍晚的时候就多了一丝凉意,舒服得很。司空翊携宋歌出门,一路上怕她被磕着碰着,对于前来道喜的百姓都礼貌而客气地远远谢过,次数多了街坊也便心下了然,自顾自逛自个儿的去了。 街上卖字画的店铺不少,可大多挂着的都是名家的真迹,那些在现代只要搜索一下自己打印出来的娃娃照片,在这里就跟宝贝儿似的难以寻觅。 兜兜转转近一个时辰,宋歌和司空翊最终在一临街摆摊儿的小贩跟前停住了脚步。 那是一个讨生活的年轻人,长得秀秀气气,正埋头在宣纸上笔墨飞扬。他只有一方桌子,桌上文房四宝齐全,旁边的地上堆了厚厚两叠纸,一叠是干净的,还有一叠是画过的,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宋歌注意到摊子前还有一对母女,那母亲比她大不了多少,温婉柔和的样子,算不得惊艳但胜在眉目极尽温柔。倒是那四五岁小姑娘,长得不是一般的标致。 小脸蛋儿红扑扑的,不知道是热了还是兴奋,目不转睛得盯着年轻人画纸上渐渐逼真的自己看,黑溜溜的眼睛直勾勾的,眨都不眨一下。她手里还有半根糖葫芦,糖衣慢慢开始化掉都没注意到,直到手指感觉到了黏腻,小姑娘才软软地“啊”了一声,脑袋凑过去伸出小舌头着急地舔了舔,煞是可爱。 小女孩大抵是等了许久,又是急迫又是期待地轻轻扯了扯母亲的衣角,抬起小脸撅嘴软侬道:“娘亲,我饿了”她把尾音拖得老长,带着点撒娇的意味,眸子明亮,唇红齿白。 宋歌还在揣测这年轻人应该是以帮人画像为生,忽然就感觉身侧一直牵着她手的司空翊不对劲了。 小姑娘眼巴巴地望着她娘亲,司空翊眼巴巴地望着小姑娘。 宋歌恶狠狠瞪着司空翊道:“那是别人家闺女,你老实点”她也觉得那小女孩可爱,可爱到自己也有些忍不住想掐掐那肉乎乎软绵绵的小脸。 司空翊哀怨转头,把目光放到那年轻人的画纸上。 画师的手艺几乎可以媲美名家了,而且最关键的是,他似乎有一种过目不忘的本事,宋歌站了那么久,都没见他抬过头,好像他只要最初看一眼小女孩,就能把五官容貌清晰印刻在脑海里,随即下笔飞快。 宋歌微微弯下身子拿起画师丢在地上的那些画作,大多是些花花草草的玩意儿,不过也能看出其中的精致。 “司空,这老板画技很好啊,”宋歌一边看一边赞叹,“不如咱们让他给画几张” 年轻人恰在此时完成了这幅画,听到宋歌声音抬头浅笑道:“抱歉啊姑娘,在下只会临摹,没有实物或者真人,在下怕是画不好,”他说完了才发现宋歌挺着大肚子,瞬间改口道,“抱歉夫人,抱歉。” 司空翊皱皱眉,看年轻人把画纸递给那母亲和小女孩,忍不住也凑过去瞄了几眼。画上的人儿栩栩如生,微红的孩子脸颊比那半截糖葫芦还夺目,娃娃偏着脑袋,俏皮又可爱。 那年轻的母亲注意到了司空翊的眼神,又看了看宋歌圆滚滚的肚子,大抵应该是明白了什么,遂笑着把已经被自家女儿抱在怀里的画纸轻轻抽过,递到宋歌手里的时候眉眼愈发柔和。 “世子妃喜欢,便拿去罢。”她认得司空翊和宋歌,或许也有可能是源于同为母亲的惺惺相惜,她把画卷拱手相让的时候,并没有半分可惜。 宋歌讶然,看到那小丫头不哭不闹,揪着女子的衣角从身后微微探出头来,脸上写满了好奇,却没有一点儿小气。 “多谢夫人,”宋歌福了一礼,但却不好意思收,“不过”她刚要推辞,那母亲已经先一步淡笑着把她手挡了回来。 “妾身先贺世子妃母女平安,小世孙一世长乐。”女子眼观鼻鼻观心,倒也看出了司空翊对那腹中胎儿性别的侧重。 宋歌终究没办法拒绝女子的好意,只得偏头对司空翊道:“漂亮吗带回家好不好” 她把画卷展开,刚准备给司空翊瞅一眼,却见某人点头如捣蒜。 “漂亮,漂亮,”他重复了两遍,伸手去拉躲在女子身后的小姑娘,“漂亮的,带回家好的” 宋歌:“” 女子:“” 小姑娘:“” 几日后,司空翊进入了胎教的第二阶段对话。 孩子的听力已经形成,按照太医所说,日常需要多和胎儿进行互动,这样在宝宝临盆之后,对于这个陌生的外界才不至于有太大的抵触。更关键的是,这也是促进父母与孩子交流的重要过程。 司空翊很期待,也很享受。 他首先开始对着宋歌的腹部唱歌,唱到宋歌根本无法休息强行制止他之后,他转战到了讲故事。 古代没有宋歌前世读过的格林童话、安徒生童话之类的玩意儿,司空翊买的那些市集上的戏折子又低俗地过分,宋歌便勉为其难写下了那些在前世都被孩子听烂了的“三只小猪”、“小红帽”以及“白雪公主”等故事。 而这样做的结果,是司空翊渐渐入了迷,每天要求宋歌写一个故事给他看。 忍无可忍,宋歌决定把“教孩子认知外物”的任务交给司空翊。 然后就有了每天对着她肚子说话的、曾经威风堂堂的世子殿下。 “可乐你看,这是茶杯,茶杯”两个字长长地拖着,尽力让孩子听得清楚他的发音,司空翊现在的姿势和表情也是和他的身份完全不相配的。 宋歌把杯子里的水喝掉,冷眼看勾着身子的司空翊。 珑锦端着菜肴进来,还没放下就被司空翊给夺了过去。 “可乐啊,这是鲈鱼,鲈鱼”他乐在其中,完全没注意到珑锦使劲憋着笑的表情和一步一踉跄倒退着离开的动作。 宋歌脸黑了黑,把盘子拖过来用力夹了一筷子。 晋宵把司空震嘱咐的给小世孙准备的饰品衣物清单放到宋歌面前,一边偷偷打量司空翊那神采飞扬的脸,一边汇报道:“世子妃,东西您给过目一下吧。” “可乐爹爹教你识字啊,你瞧这是长命锁”司空翊把清单竖起来贴在宋歌腹部,一句话念得声情并茂。 “司空翊你给我闭嘴。”宋歌咬牙,默默忍受着晋宵拼命压制却还是泄露出来的低低笑声。 后来世子爷结束了这段略有些遭到府内众人嫌弃的胎教历程,转而以愈发狂热的姿态投身于另一种方式的互动。 比如,世子爷最近爱上了叠字。 他会在后厨端来保胎药时对小可乐道:“可乐,吃药药啦。” 然后王妈脚下一滑险些打翻托盘。 他会在每日用膳时将菜肴一个一个拖到宋歌跟前柔声问:“可乐,爹给你喂饭饭好吗” 然后司空震握着酒盅的手抖了抖,清酒洒了自己一身。 他会在午后替宋歌采一朵后院的鲜花屁颠屁颠跑过来喊:“可乐要不要戴一朵花花” 然后宋歌翻个身把准备好的棉花塞进耳朵里。 那天司空翊带宋歌在府里兜兜转转活动身子,闻到厨房晚膳的香味便寻了过去。 最近世子妃胃口不佳,珑锦便想着法儿地琢磨美食,宋歌看那一盘盘精致的小点心,倒还真升起了些食欲。 “这是粥吗”宋歌指了指其中一个,颇为好奇。 珑锦放下手里择了一半的菜,“对呢,您不爱食荤,里头加的都是蔬菜,带一点小海鲜,提味,”她刚说完就看到司空翊嘴唇动了动,然后宋歌面色一黑。 “可乐喜欢喝粥”第二个“粥”字被宋歌一把捂在嘴里,然后世子妃拖着世子爷往外走,一边走一边恶狠狠掐他的腰。 “那个珑锦你忙吧,我带司空去后厨看看新养的家禽。”宋歌尴尬一笑,转过头去的时候眉头拧成了直线。 前段时间司空震特地嘱咐王妈到市集去抓了小鸡和小鸭,说是为了宋歌坐月子准备的,多喝鸡汤多吃肉,才不会得那些病。 司空翊现在特别容易对这些小玩意儿着迷,他牵着宋歌围着那几笼子团团转,趁着周边无人又开始折腾他的叠字。 “可乐,咱们来看小鸭鸭。” “可乐,咱们来看小鹅鹅。” “可乐,咱们来看小鸡” 宋歌眉头一跳,一声暴喝。 “闭嘴” 可她还是没有来得及阻挡某人,最后一个字出口,司空翊忽然讪笑了一下。 “鸡。” ------题外话------ 还有3000字分在下一章,立刻上传这样宋歌就可以临盆啦 然后先说下次更新时间,下次章节就是关于可乐的了。因为已经是开学季,作为大四狗的本机智面临的是创新实验、毕业论文、实习、找工作,人生的交叉路现在华丽丽地在我跟前躺着了,所以本着侧重于新文存稿的执念,旧文番外的更新周期将稍作加长。 9月10日教师节,小可乐第一个番外中午11:55准时上传,因为现在还没什么好点子,我也没有生过孩子哈哈哈哈哈,所以还不知道该怎么写,捂脸。。。。。。 一秒记住误嫁妖孽世子神马首发地址 54659 ... 第六章 怀喜纪事终章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怀喜纪事终章。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宋歌怀孕的第七个月。 她越来越觉得疲倦,就像在进行负重持久赛一样,能咬牙坚持扛过腰酸腿痛,她便能和她的孩子见面。 宋歌能吃苦,可司空翊却心疼。 他渐渐没了最初的兴奋,看着她肚子上出现的暗红色妊娠纹,甚至脸上出现的淡淡妊娠斑,司空翊很多时候只能沉默着给宋歌按摩推拿,或者在夜深的时候,一遍遍抚着她不施粉黛的侧颊,眸底隐痛。 宋歌尝尽了一个孕妇需要忍受的所有症状,她经常眼睛发干发涩,严重的时候不能见光。司空翊火急火燎地找太医,老家伙却说这些都是怀喜阶段的正常现象,不必过于担心。可后来宋歌又频频头痛和头晕,那段时间真是把她折磨惨了,连带着司空翊和司空震还有整个王府上下都寝食难安。 不过所幸的是,在司空翊厚着脸皮一个个去找街坊询问减缓孕期下肢水肿的办法后,宋歌的这一症状终于有了改观。 那个赠他们画卷的母亲告诉司空翊,夜间睡觉的时候把脚垫高,这样水肿问题就能得到缓解。 司空翊马不停蹄地尝试,但不知是枕头的高度不够还是什么原因,宋歌那晚依旧腿脚酸疼肿胀得厉害。 她看司空翊熬黑了眼圈,忍着酸胀安慰他:“好多了,你也别折腾了,早点休息。”宋歌精神状态不是很好,说完这话就迷迷糊糊陷入了昏睡,睡梦中竟觉得下肢的不适微有好转。 她想着或许又是错觉了,毕竟自己这段时间老出现错觉。 早晨醒来,水肿没有前几日严重,宋歌讶然,对已经站在床边准备为她穿衣的司空翊道:“真的有效果啊”她注意到他的黑眼圈依旧没有褪去,眼睛里满是红血丝,模样困倦不堪。 “嗯,”司空翊笑着点点头,一边给她穿衣服一边温柔道,“晚上睡前再试试。”他打了个哈欠,牵了宋歌往外走。 “趁天还没冷下去,多走动走动吧夫人,”按照太医说的,宋歌的临盆时间大概会在十一月,那时的帝京早已入冬,“咱体力要好,我不想你到时候有任何危险。” 他转过身,认真的眼睛定定地瞧着宋歌,一字一顿道:“我帮不了你,但我会陪你。” 司空翊的眸子很红,眼底下却一片青黑,宋歌将脑袋轻轻枕在他胸膛处,半是询问半是威胁地开口。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如果不顺利,你要保大还是保小” 前世看过新闻,至今她仍记得有个男人在他老婆难产时,迫于母亲的压力选择了保小,所幸的是最后母子平安。;;;;;;;;;;;;;;;可这件事就像是天壑,永远横在了夫妻之间。 当初宋歌并不太明白那女人的心情,可现在却一下子懂了。 如果换作是她,她会选择保小,哪个做母亲的不想自己的孩子平安呢 可自己的主动选择,和丈夫的两难选择又是完全不同的。 你决定要一辈子去爱要一辈子生活的男人,在你生死之间弃之不顾,哪怕是为了孩子,女人也永远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 就像现在一样,她已经打定主意如果出现什么意外,她会让接生婆以孩子为重。可她还是想听听看司空翊的想法,就算是善意的欺骗也好。 司空翊有多喜欢这个孩子,她知道。 可他却忽然皱了眉,表情严肃得不像话。 “孩子没了还能再生,你没了去哪儿找”司空翊拍拍宋歌后脑勺,憋回去了一个已经到嘴边的哈欠。 他昨晚趁宋歌睡着给她抬了大半夜的腿,所以她的水肿才好了许多,他也能一早上就打那么多个哈欠。 宋歌抱紧司空翊,良久忽然小声嘟囔道:“司空,我”她脸有些烫,司空翊的指尖触碰到,瞬间了然。 他低低一笑,声音闷在喉间格外蛊惑。 “可乐以后不会饿着了,真好。” 宋歌用力捶了他一下 该死的,为什么偏偏在如此温情的时刻分泌出了乳汁 宋歌怀孕的第八个月,正式进入了孕晚期,头晕心慌和出汗的症状越来越严重,甚至频频开始流鼻血。这段时间愈发难熬,身子笨重到了极致,连脑袋也昏昏沉沉的,动一下就特别吃力。 她早晨醒来站在窗口愣神,一低头肚子已经大得看不到自己的脚背了。宋歌小心翼翼地坐回桌边,动作不敢太大,因为她现在很容易就会呼吸困难,随之而来的就是一阵痛过一阵的宫缩。 太医说小可乐长得很好很健康,宋歌也觉得这孩子在她肚里并不闹腾,除了偶尔活动活动筋骨外,她并没有给她的母亲带来任何疼痛。 唯一让宋歌觉得难以启齿的是,因为胎儿渐渐长成,体积变大压迫到了膀胱,她尿急的情况隔一段时间便会发生,不分白天或晚上。 日间还好说,可到了晚上,她是真心不忍每次都叫醒司空翊。他这几个月几乎没怎么好好合眼,眼下青黑,下巴处的短小胡渣也渐渐冒了出来。可自从那次宋歌强撑着自己去小解结果因为肚子太大看不到路在寝屋门口就被绊了一下险些摔倒后,司空翊说什么都不肯干了。 他干脆在门闩上绑了个铃铛,然后把自己的床铺从外间的美人榻移到了大床脚边,这样宋歌一下地他就能听到,宋歌一开门他也能听到。 怀孕的过程固然充满坎坷折磨与各种各样的胆战心惊,固然有人熬红了眼熬脱了发熬出了妊娠斑妊娠纹,但等一天日起日落后,闭眼将手搭在腹部,你还是会感谢上天把这个小家伙,放进了你的身体。 宋歌怀孕的第九个月,将近临盆。 她身子很是沉重笨拙,当然除了这些生理问题外,她的心态也慢慢发生了变化。 宋歌开始紧张,开始担心,开始从曾经那个一贯清冷寡凉的状态脱离。她会时不时抓着司空翊的手说“我有点怕”,也会在珑锦替她清洁身体的时候尴尬道“我很紧张”,但她现在很明显可以感受到可乐的存在了,也就在这个时候,她才会微微放松些。 宋歌的手脚再次水肿,脸也出现了这样的状况,但太医明言不能停止水分的摄入,她便再没在乎过自己的容貌和身材。似乎已经有大半年没照过镜子了吧她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呢。 宋歌轻笑,却没觉得懊恼或后悔。 她的腹坠腰酸症状持续加重,骨盆后部的肌肉和韧带变得麻木,经常出现牵拉式疼痛。行动艰难不说,平时做起来很简单的事情现在都会感觉很累,尤其是宫缩。 她常常盯着自己的肚子看,腹部太过突出,就好像藏了一个随时会爆的气球,你要小心翼翼地对待。 而那段时间过后,宋歌进入了怀孕的最后阶段,她的预产期就快到了。 怀上小可乐的第十个月,宋歌愈发烦躁,有期待也有好奇,可更多的却是紧张。 是的,紧张,她从没有如此紧张过,哪怕是大婚或者洞房。 当然,也有害怕,只不过比不得当时以为和司空翊阴阳相隔的害怕而已。 因为胎儿头部开始进入骨盆,宋歌下腹坠胀的感觉很明显,宫缩已经成了家常便饭。她的胃口好了许多,但却不能长久站立,以防孩子忽然临世。 整个王府就像当初帝京一战时进入全力戒备状态的御军一样,人人表情严肃,眼底带了期盼,手上活儿却不敢偷懒半分。小可乐的日用品都准备得充足,司空震每天准点去看宋歌,司空翊更是紧张地寝食难安。 五个请来的接生婆就住在宋歌那屋子边上,时刻待命,还没生就感觉经历了一场临盆,心脏咚咚地跳,完全不敢放松。 怀孕的最后一个月,勤于朝政的太后带幼帝来看过两回,两回都因为幼帝吵着要让宋歌肚子里的妹妹做皇后而被太后黑着脸带回宫。 宋歌哈哈大笑,一边对司空翊挤眉弄眼说“这关系好像有点不太对吧”,一边笑得直打滚。 然后她把羊水笑破了。 一开始她没注意到,直到后来宋歌觉得肚子一阵一阵抽痛,这才发现身下早已湿了一片。 司空翊大惊,太医说过羊水破了就是快生了,小歌这是要早产 他一下子慌了,只来得及扯一嗓子喊接生婆,回头见宋歌不叫不闹,只愣愣地看着自己两腿之间,感觉有些木讷。 司空翊哭笑不得,又不敢去抱她,万一胎位不正了怎么办所以他看了宋歌一眼,转身跑了。 跑了 宋歌瞬间心塞了,然后腹部的疼痛也更明显了,感觉下身的宫缩忽然猛烈起来。 “司空翊我要生了你去哪儿啊”她用力喊了一声,就听有跌跌撞撞的步伐在靠近,还有司空震略显慌乱的嗓音。 “去找金太医来还有你们,一起进去,快”门被打开,五个接生婆一脸慌张地被司空震推进来,随即屋门再度阖上。 宋歌想死的心都有了,为什么接生婆看起来比她还紧张 “小歌你挺住啊”司空翊什么话也憋不出来,在门外敲了两下便蹲在了一旁,额头上大滴大滴的汗落下来。 宋歌刚想回答,一阵几乎绞断她神识的疼痛来袭,她瞬间面色苍白,感觉有一只手在狠命地抓她的内脏。 意识昏沉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司空翊交待晋宵发出的。 “世子妃出月子前不许皇帝再来王府” ------题外话------ 前面还有一章姑娘们不要漏看了 没怀孕过所以一切知识都参照百度,我的电脑历史记录都是些什么鬼,粑粑看到非得打死我,捂脸 写得有些粗糙,提前更新了下次我们教师节9月10号约 ... 第七章 年华,穿肠而过 - 误嫁妖孽世子 - 七殇八夏 他觉得自己是这世间唯一的行尸走肉。 但其实不是。 凡尘俗事纷纷扰扰,谁能断念、断情、断恩仇,谁又能抛纵这七情六欲,一生无牵挂? 他想明白了,却不代表能释然。 他现在觉得这世间多了一具行尸走肉,那多出来的一具便是他自己。 这么多年他一个人过,似乎又回到了当初,可心境却完全不同了。 从地狱到天堂,他淡漠接受。 从天堂再度跌回地狱,他思极发狂。 有时候是雨天,他用趾头夹着只剩几块布拼凑而成的鞋,深一脚浅一脚踩过泥泞。溅起的污水在小腿肚上留下大大小小的印斑,这倒不打紧,可若是脏了那些从身侧经过的娇气小姐纨绔公子,他便要挨上好几棍子。 吃多了拳打脚踢他的筋骨也就硬了,无非一顿猛揍而已,伤疤留在这副皮囊上,有何大不了。 有时候是晴天,干了又湿湿了又干的衣服皱巴巴挂在他身上,远远都能闻到一股子酸臭。街边摆摊儿的小贩不让他从自己跟前走过,生怕污了自己生意,他便只能一个劲儿朝城外走。于是连着好几天,他没法在屋檐下睡觉,没法掏富贵人家的泔水桶吃了。 不过郊外人烟稀少,他这模样也不会因为吓到娃娃就遭了妇人唾骂,偶尔还能摘几个酸溜溜的果子打打牙祭。 有时候会暴晒,他肚子里没什么东西经常走着走着就犯晕,如此反复多次,他渐渐患了一种见光就眼前泛黑的毛病。很多时候他得找棵树靠着,待日头偏斜了才能继续行路,可又能行到哪儿去呢? 路人急急忙忙行色匆匆,那是因为道儿的尽头有他们的家,有家中备置妥当的温热菜肴,有菜肴对面熟悉的亲人面孔。 他的尽头又有什么呢? 无非就是一条又一条的岔路。 左拐,独一人行走。 右拐,独一人行走。 有时候会下雪,那是他最怕的天气了,衣不蔽体的他在寒冬腊月里赤脚走过一家家店铺,努力将身子往廊下缩。可那屋子里没有人,掌柜们都回家过冬了,他连一盏灯火都看不到。铺天盖地的大雪似顷刻就能将他淹没,身上刺骨的寒冷渐渐已经麻木,他甚至觉得手和脚冻得轻轻一折就能断了。 多少次以为自己会死在大雪天,也以为死亡或许比现在更幸福些。 可他的生命力是多么强大啊,强大到他已经撑过了五年,迎来第六个孤身面对严寒的年头。 天亮了,对面的人家打开门,一个女人泼出一大盆热水,屋门前地上的雪冒着嗤嗤声快速融化。 女人怕冷地收回手,这才注意到街对面的流浪汉缩成一团在朝自己这边看,她记得那男人已经进城好多天了,可他来的头一天这里就开始下大雪,连下了那么久,竟还没冻死? 一边感叹着,她一边将铜盆端好,转身将门阖上。 他在同一时间收回目光,苦笑了一声。 不是她。 双腿已经僵硬,不知是冻得太厉害还是蜷缩的姿势造成的后果,反正他花了许久功夫才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扶着身后药铺的门沿,似乎可以嗅到里头熟悉的药香。 他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扯过半片袖子,用力将自己留在门沿上的一个黑掌印擦去。 不想脏了这里,他最喜欢的。 也不要在任何地方留下自己的痕迹,要用力地抹去,抹去他存在过的证明。 就像用时间抹去他在她心里的记忆一样。 或许……他根本就没在她心上留下过痕迹呢? 他再次苦笑,终归只是一个奢想罢了,管那么多作甚,他还是一个人走接下来的路,很好。 走这一生,穿肠而过的年华。 城里的小孩对流浪汉很好奇,纵是母亲一遍一遍嘱咐说他有多脏有多臭,交待孩子要远离,可他们仍旧极其感兴趣地在他身边一尺地来回打量。 有个胆儿大的甚至开口问他:“哎,你都不洗澡吗?” 孩子总是天真的,他轻轻笑了一下,没人能看到那张狼藉的面孔下,曾经的笑容有过多少风华。 “那你们洗澡吗?” 他的声音哑哑的,温润已不在。 这么多年了,他好像第一次开口说话,因为没人和他说过话,因为他不想跟人说说话。 孩子们听到他的反问瞬间炸开了锅,个个抢着回答。 “当然洗啊!不然得多脏呢,像你一样!” “不洗澡娘亲得骂呢,说我就是个脏鬼。” “对啊对啊,我娘还让爹打我!” …… 一番七嘴八舌后,又是一阵安静。 却听他淡淡道:“可我没有爹娘啊,所以没人帮我洗,我也就不洗了。” 有个小孩瞬间哈哈大笑起来,对着他做了个鬼脸道:“你都那么大了,叫娘亲洗澡可羞人了!” 几个娃娃也笑出了声,他却没有半分不好意思,只弯着唇角接道:“不过一副皮囊,洗干净了又如何,这世上再没有认识我的人,”他顿了顿,笑意渐失,“我净,无人知,我污,无人知,区别在哪儿?” 孩子们都听不懂了,只剩下他微微抬起下巴,那一抹本该精致的弧度,熠熠生辉。 “崽崽!娘亲说几遍了不许你靠近那流浪汉!欠收拾了是吗!”有妇人气急败坏提着笤帚赶来,孩子们呼啦一下就散开了,只剩下那孩子的娘边跑便骂,一股怒气没地方撒,笤帚恨恨击在他小腿上。 他被打得身子一僵,却连闷哼都没有,只是无声将腿收了收,扶着墙壁慢慢起身。 “啐!离我家崽崽远点儿!臭死了。”妇人叽哩咕噜骂了两句,转身就走了。 他眯眼,小腿上火辣辣的疼。不过这妇人力气并不大,他估摸着最多青肿个两三天,伤不了筋骨。 低头慢慢往城门口走,他漫无目的,却一直强迫自己在每一处都只能呆五天。 做一个在哪儿都是过客的人,就好。 因为他不想跟旁人再染上一丝丝的牵扯,即便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人。 这样无论步子停在何处,白骨留在哪里,他始终是一个人。 人生怎么开始的,就怎么结束。 他一步步往前走,始终不回头,因为身后永远没有他所留恋的风景。 因为那片他贪恋的风景,一直都有人在欣赏。 那个人不是他。 他穿过漫山遍野的野馗花,他走过熙攘热闹的集市,他踏过小溪水流淌的圆石。 他在树桠上整夜整夜数着繁星,他在檐廊下看大宅子嫁娶新媳妇,他甚至去了边境,那里再无人烟。 他走过许多地方,见过不同的人,做过不同的事,却唯独将自己心底最想做的一件事深深尘封。 他没有打听过关于她的任何消息。 又是一年风霜降,不知是不是身子习惯了严寒的原因,他觉得今年的冬天似乎没有往年来得冷了。从江南走到江北,又从江西走到江东,西庭的大片土地都印着一个男人不算坚定、不算沉重,但却算得上持久的足迹。 一路上他多碰得一些鄙夷嫌恶他的人,偶有几个心肠好的会施舍一口饭一口水。他印象最深刻的是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儿,抱着襁褓里的妹妹踮脚从家中小院的晾衣杆上扯了一件男人的长衫。 长衫上打着补丁,他思忖着这该是男娃父亲的衣服。 “哥哥,你穿。”孩子带着点西庭乡音,他一开始没有听明白。 “哥哥,你穿。”孩子重复了一遍,将长衫急急往他手里塞。 他终是听懂了,连连摆手,六年来第一次惊慌失措,“不可不可,我不冷,”他不敢推开孩子,生怕自己的手弄脏了他和他的妹妹,“我真的不冷。”他强调,语气带着毋庸置疑的拒绝。 孩子有些失望,却并不打算放弃:“爹爹常说与人为善,他不会怪我的,哥哥你别担心。”他的眼睛那么亮,认真盯着男人无法辨别容貌年龄的面孔,一声声叫他“哥哥”。 他忽然鼻头一酸,转身让呼啸的寒风快速吹干夺眶而出的热泪。 多像小时候的自己啊…… 那时宁儿还在,爷爷还在……如今,却都不在…… “哥哥?”小孩犹豫着,白白嫩嫩的手指揪着那长衫,“不要着凉了,你的爹爹娘亲会担心。” 他不说话,因为风也吹不干他湿润的脸颊了。 那是他受过的,最大的施舍。 却又不是施舍。 眼下穿着这满是补丁的长衫,他笑叹曾经的荣装又怎比得上这普普通通的家常服饰? 路上仍旧独一人,他却感觉此行少了一分孤单。天高地远,他不知道下一个目的地在哪里,或者说他根本没有目的地,会不会下次也会遇到和这孩子一样善心的人? 他失笑。 也许吧。 和睿七年,春节刚过。 这是一处远离邕城的小村落,掩在深山后,大抵已有几百年的历史了。或许仔细算起来,该比西庭的建国年岁还大些。 村子里的人都是一个姓,可那姓忌讳,所以寻常时候村里村外都直呼名儿,久而久之渐渐便没了姓。 村姓为司,司空的司。 一大早,蘅芜将院子口两个火红大灯笼取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收拾好留待明年再用。这是爹爹托人从外头带回来的,她可仔细得紧,免得弟弟妹妹顽劣弄坏了。 “蘅芜,”娘亲在里头唤了她一声,“先别忙活了,去屋里先把衣服收拾收拾,咱用过饭就走。” “哎,我知道了娘。”她一边叠好灯笼,一边快步朝里走。 蘅芜今年已有二八,村子里和她同龄的姑娘大多已成亲,再不济也许了人家,就她模样最是俊俏,眼光也最是挑剔。久了久了,这村里最水灵的女娃,反而成了最晚成家的姑娘。 她从小便生得好看,农活干得再多,手指还是白皙修长的。甚至连那毒人的太阳,都不舍得在她插秧种田的时候晒得烈些。 不过蘅芜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倒不是说家境如何,司家村自给自足,也说不上贫穷与否。只是爹爹在外讨生活,一年回来个一两次,娘亲身子又不好,下头还有一个刚上学堂的妹妹和满地打滚丢石子儿的弟弟,她便责无旁贷地担起了整个家。 所以说起来,这也是蘅芜不愿许人的一个原因。 嫁了男人,她就得帮婆家干活,娘亲和弟弟妹妹又该怎么办呢? 蘅芜之所以叫蘅芜,倒不是他那肚子里有点墨水的老爹取的名儿,只不过这是司家村惯常见的一种菊科植物罢了。 不过蘅芜喜欢,她甚至觉得当年爹爹和娘亲的无心插柳,反而让她的名字多了一层含义。 蘅芜草对土壤的适应性很强,耐瘠薄和干旱,且耐寒。 她觉得自己就是那蘅芜草,什么也不怕,顽强地生长。 进屋的时候,蘅芜看到娘亲正挺着大肚子颇为吃力地在给咿咿呀呀乱叫的弟弟喂饭,她疾走两步端过饭碗,有些嗔怪道:“娘,你都快生了!这些事就叫我啊!” 娘亲心疼地抚了抚她面颊,这大冬天的,一早上孩子就出了一头热汗,忙前忙后,她到底手心手背都是肉,怎能不觉得亏欠。 “娘没事的,还有一个月呢,你都忙了那么久了,喝口水歇歇再去收拾吧。”娘亲叹口气,伸手要把饭碗拿回来。 “哎哎哎,”蘅芜连叫了几声,无奈转头,“您才歇歇吧,弟弟有我呢。”她露出一整排白牙,笑得要多甜有多甜。 两个人争了片刻,等了许久没吃到饭的弟弟开始不满地哼唧起来,挥着小拳头重重砸着木桌子。 娘亲拗不过她,扶着硕大的肚子坐到一边,将她这个标致的姑娘一遍一遍细看。 同样是她的孩子,就因为长了十多岁,便要比弟弟妹妹劳累十多倍。 “娘,您别这么看我,不好意思了都。”蘅芜低低笑,脸颊果然微微有些泛红。 “娘的蘅芜最好看,怎么看都看不尽兴。”她没有说谎,她的蘅芜的确是村里最漂亮的姑娘。 “随娘,”蘅芜摸摸鼻子,眼睛滴溜溜地转,灵动极了,“蘅芜长得随娘,娘好看所以我也好看。” 娘亲果然笑了,娘亲笑起来比她还美。 “鬼灵的丫头,”娘亲笑骂了句,想了想接道,“等等把弟弟抱去四婶家,二丫头早晨去学堂的时候娘已经交待过了,这段时间就麻烦你四婶了。” “嗯。”蘅芜的笑容收了起来,只低低应了一声就不说话了。 过两个月村里要进行一年一度的大祭,不管是不是出门在外,只要名字刻在祠堂,大祭这一天都得回来参加。 这是村里的铁规,谁也触犯不得。 但是司家村和外面通不到书信,唯一能联系到家人的法子,只有亲自外出将人给带回来。 而蘅芜她爹就在外头。 以前都是娘出门,她留在家里照顾弟弟妹妹。可现在娘有身孕,本来蘅芜都跟她说好了这回换自己出去,一来一回两个月绰绰有余。可临到最后,娘还是不放心她独自外出。路那么远,人心又那么险恶,女儿在村中呆了十六年,她怎么放得下心! 可蘅芜也不会放心快要临盆的娘亲独自出门,所以末了,变成了她们母女一起上路。 蘅芜勉强答应了,至少自己可以在路上照顾娘亲。 可弟弟妹妹何去何从又成了一个大问题。 带在身边肯定是不可能,长途跋涉太辛苦,而且妹妹还得上学。 于是娘亲便央了四婶照看他们两个月。 四婶应了,可明显不太情愿。娘亲放下姿态,让蘅芜送了两篮子鸡蛋过去,说是一篮给弟弟妹妹吃,一篮就当感谢四婶了。 蘅芜心里可气了,放下东西就跑,连看都不愿多看四婶居高临下的嘴脸。 她清楚的,弟弟妹妹住在四婶家两个月,一个鸡蛋也吃不着! 可她不能忤逆了娘亲,也不能因为一时冲动得罪了四婶。 总不至于不给弟弟妹妹饭吃,所幸四叔待他们还算不错。 就当四十个鸡蛋喂了狗! 蘅芜恶狠狠地想,一边在心里飞快盘算着家里的母鸡要花多少时间才能把送人的鸡蛋数量再补回来,一边下定决心等他们回来每天给弟弟妹妹煮鸡蛋吃! 一人一个!把缺了的都补齐! 不。蘅芜摇摇头。 一人两个! 蘅芜打点好了一切,背上几件衣服和足够多的干粮,又仔细盘算了下家中为数不多的几个铜板,全部揣兜儿里后,她才锁上家门,扶着娘亲慢慢朝村外走。 ------题外话------ 因为存稿新文的原因,这次番外没有万更深表抱歉! 温自惜的结局到底是孤独终老还是和蘅芜配对暂时待定,如果姑娘们有任何建议都可以提哒~ 然后,今天是教师节,祝天下所有的老师节日快乐!不管他们如何严格苛刻,不能否认的是他们真的很辛苦很认真。 最后的最后,因为新文13号礼拜天就开始连载了,虽然是现言,但我还是希望姑娘们能够支持一下,或许你会喜欢呢? 【宠妻中请勿扰】——【归暖】,一对一双强双洁现代推理言情,毒舌女和毒舌男,犯罪心理学微表情专家和行为分析侧写师,约会不谈感情!聊骨化、尸斑、巨人观! 13号评论区踩楼留言有奖!求支持!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