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元氏覆灭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永德二十八年二月初二,新春刚至,寒意不减。 江州城外郊区的道路上,淮王齐延身着单肩银甲策马飞驰,马上之人剑眉风目、英气逼人。随行七八紧紧跟着,呵斥鞭策的声音断断续续,不断的是马蹄踏土的尘印,以及响彻林中的马蹄声,所经之地,飞鸟惊慌窜逃,叶落婆娑。 “殿下,穿过这片树林,就是锦花江了。”秦风紧握缰绳随行其右,神情不甘,故意提醒。 过了锦花江,便是天子脚下皇城根上,北渊的都城——锦安城。 “我知道。”齐延淡回。 “殿下是忘记丧母之痛了吗?怎么现在死个寿安就巴不得跑回去救驾?”秦风被齐延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话语激怒。 齐延:“母亲从未恨过他,我又有什么理由去恨他。” 五年前寒冬的一个雪夜。 凤仪宫内灯火通明,北渊皇后元淑一席白衣站在殿中,身影单薄,她拿起桌案上的琉璃杯,没有一丝犹豫,饮下了杯中毒酒。她跌跌撞撞地走了几步,跪坐在妆台前,镜中面容憔悴,神色静默寡淡。 不一会儿,门被皇帝齐珩推开,霜雪飘进暖殿便消融了。 两个内侍为他卸下披风,退离殿外,只留夫妻二人在殿中。 齐珩看她一袭白衣背对自己,不像要起身相迎的样子,站了许久,终是开口:“北渊无国丧,皇后何故白衣邀朕?” 妆台上的铜镜反射出齐珩的身影,元淑似乎看呆了,听人开口才缓缓言语:“当年陛下忌惮越州侯功高震主,对此父亲串通西临陷害越州侯通敌卖国,越州侯自刎于大殿之上,陛下收回兵权后又恐元家独大,借越州女郑葶苈诞下祥瑞之子大赦天下,越州郑氏得以苟延残喘。如今西临畏越,倒戈元氏,这是父亲当年贪功所食今日之恶果。” 齐珩面对这样锋芒的陈诉,将他这些年的谋算全盘托出,话语中又给了一个皇帝应有的面子,他被元淑牵着鼻子走,他说:“皇后深明大义,这一袭白衣就当为国丈尽孝,朕恕你无罪。” “今日陛下害怕元氏供出始作俑者,命郑氏今夜拘捕父亲,又以父亲抗旨不遵而杀无赦来慰藉郑氏之痛;臣妾身为皇后不能让元氏繁盛,对元氏无功,不能保元氏平安,对元氏有过,臣妾用十年光阴育郑氏子铭,求郑氏女换得元氏一丝命脉;对此,恳请陛下高抬贵手放元风一条生路。”元淑转过身来没有谢恩,双手交叠郑重扣头向他祈求。 “他若能活,朕便不再插手。”齐珩叹气,给予承诺,他俯身去扶她,淡言,“为何这般了,你也不恼朕?” 元淑被扶起,眼神依旧空洞,她慢慢地说:“臣妾是陛下的皇后,享母仪天下,理当先为陛下思量。陛下要做史中明君,自然不容任何污点;臣妾诞子,陛下赐名‘延’,为江山延祚之意,更不能负陛下赐名所期;食君俸禄为君分忧,不敢有愧君王。” “不说了。”他将元淑拥入怀中。 齐珩看不透她,七年的疏离与利用,他将她的爱抹杀在后宫,最后又将她的心淹没在弑族之痛里,如此血海深仇,她依然忠于他。 齐珩亏欠她太多,多到不敢面对。 元淑安心的依靠在他怀里,眼中滑下血泪,耳中也开始流血,她闭上眼,坦然面对死亡,安静地诉说着遗憾:“如今我最放不下的就是齐延了,他受奸人迫害被贬冢门戍边,无诏不得回,是我让他饱受生离之苦,现在又陷他于不孝……” “…咳……咳……”她口中一抹殷红溅在殿上,素手紧紧拽着齐珩的衣角,忍受着毒药带来的痛苦。 后来,元淑用尽最后的力气给了齐珩一个体面:“元淑是陛下的皇后,不敢自戕……今北渊无国丧,元淑一袭白衣对陛下不敬,当……以死谢罪。” 再后来,齐珩抱着她渐凉的身体到天明。 齐珩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却不想来的这样快,快到事情还未发生。 齐珩本以为最后她会喊着要杀了他、会诅咒他,却不想她不吵不闹随着元氏一起消散。 “这些年你若恼朕,朕当如何……” 天光乍现,元府血迹斑斑、杂乱不堪,往里走,内阁的门被风吹开,霜雪飘了进去,又消融在这里。 第二章 淮王遇刺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那你就不想想,为什么只有寿安跑出来了,好巧不巧,无声无息死在了军营外,郑贵妃这一出请君入瓮你当真不知?”仇恨也好安危也罢,秦风到底还是憋了一路。 “既然是冲着我来的,就这样不管不顾,郑贵妃得逞后又岂会放过我。”齐延扬鞭,立场坚定。 秦风依旧不甘心,出言嘲讽道:“原来殿下回去只为自保。” “本王视你为亲人,不代表你可以在本王面前放肆!”齐延怒,厉目凶光,只见林中伏影乍现,他左手猛拽缰绳,烈马嘶呼,右手从马上抽出佩剑,大喊,“有埋伏!” 顷刻间,左右林中箭矢齐发,众人立刻拿出武器抵挡箭矢,战马中箭长嘶,相继倒下;仓促中有人随着战马摔下,中箭而亡,血液呈现异常,可见这些刺客要置他们于死地。 刺客见他们没有逃跑的能力时,一声号令,便拿着刀剑从林杀出,将他们团团围住。 齐延踏着将倒的战马腾空刺向最先冲出来的刺客,血溅三尺,染了衣襟与尘土,而后一片肃杀。 此时秦风受斥,又有敌人埋伏,他顾不了那么多上阵厮杀。只是齐延对他说的话慢慢的在他心中成了结,因为他始终忘不了十三岁那年的一个寒冬,父亲和爷爷明明没有反抗却遭抗旨不遵而杀无赦,所有的人都死在他面前,独独留他一个,亲人的血在他心里埋下了仇恨的种子。如今秦风就要触碰到这个罪恶的地方,他的思绪变得敏感,齐延的呵斥,言外之意,即便是亲人也不能放肆,如若放肆必遭屠戮…… 眼看就剩齐延与秦风二人,林中似乎又杀出一帮人,刺客应接不暇。 齐延解决眼前这几个,目光瞥向秦风,将秦风背后的刺客迎面挡上,刀剑碰撞,齐延一脚踹去;不料刺客训练有素,不仅站稳,还从袖中射出毒箭;齐延挡是来不及了,背后还有个秦风,他顺势躲过毒箭单手撑地又将秦风扫趴在地,千钧一发之际,毒箭穿过两人刚才所在的位置,直直射中秦风之前所对的刺客,随后齐延回首将手中佩剑投掷射箭的刺客,刺客一命呜呼。 秦风此时摔得一脸懵逼,只见两刺客相继倒地,再等他缓过神来刺客已所剩无几。 不远处赶来一支兵马,领头人一身侯爵装扮,最后的刺客气愤不已,咬牙切齿:“江州侯,你……” 刺客话音未落,江州侯赵煜已提弓将人射杀,他将弓丢与下属,嘴角勾起玩味的笑,骑马居高临下,措辞婉转:“百余精良,我当是谁值得让歹徒如此大费周章,原来是淮王殿下。” 齐延听此一言非赞语也不像讽刺,淡回:“江州侯年纪轻轻,收拾起歹徒来这般雷厉风行,着实不可小觑。”他不紧不慢地拔出尸体上的佩剑,又从马的尸体上取下剑鞘,将剑收于鞘中,抱剑伫立,正视马上之人。 “传闻淮王殿下不苟言笑,原来也会玩笑打趣,您在我这岁数已歼敌十万,着实不敢班门弄斧。”赵煜回得谦虚,只见齐延正视他,厉目中透露着疆场杀伐之气。 赵煜嘴上的笑渐渐收敛,显然,他已经不敢再亵渎这份威严。 “传闻江州小侯爷不拘小节,原来是罔顾王法、明知故犯。”齐延看他不准备下马相迎,出言逼迫。 “淮王无诏入京,已是罪无可恕,本侯若迎如此罪寇才是罔顾王法、明知故犯。”赵煜不甘示弱。 “本王得军报说京畿附近有敌寇勾结重臣,如今本王追至江州遭敌寇埋伏,若不是江州侯相助,本王还以为江州侯是那敌寇勾结之人。”齐延镇定自若,虽是三言两语,却字字珠玑、句句驳回,同时还反咬了赵煜一口。 赵煜一愣,这场口舌之战赵煜已经败了下风,这恐怕是江州不可一世的小侯爷第一次吃瘪。 “淮王殿下说话做事一丝不苟真叫人佩服。”他立刻下马对齐延作揖:“江州侯赵煜,见过殿下。” 赵煜突然行礼相迎,表示臣服;只是齐延从他的眼里看不见臣服之意,他目光如炬、野心勃勃。 赵煜的随行士兵面面相觑后,俯首跟随,以礼相待;可见赵煜的属下对他的行为感到不解。 秦风看见如此场面,站在一旁见怪不怪,他跟随在齐延身边五年,齐延的杀伐决断令敌人闻风丧胆、阵阵寒颤,战场上厮杀的他仿佛是地狱派来噬魂夺命的修罗,可时至今日,他的内心从没被杀意浸染过。 正是如此,秦风看不懂齐延,是齐延太过理智还是他本就冷血无情,和他的父亲齐珩一样,骨子里流着凉薄的血。可偏偏就是这样的人,一个受着边境百姓的爱戴,一个坐拥天下受万人朝拜。 第三章 江州风波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齐延走近赵煜,说着只两人能听到的话:“小侯爷袭爵三年以来,江州地界从未有过兵乱之事,也从不许外人染指江州;如今小侯爷故意让歹徒在此埋伏,又亲自剿灭,就不怕歹徒知道了会兵刃江州吗?” 赵煜像个无赖一般,瘸瘸一笑,乖乖和他说起了悄悄话:“本侯只许歹徒在此埋伏,这人来人往,本侯怎知这第二波人是不是他们自己人。”双眼一眨,又言,“话说回来,殿下对我江州了如指掌,当真是追敌寇至此?” 齐延轻笑:“小侯爷冒着歹徒染指江州的风险,也不是单纯的想看歹徒埋伏的人是谁吧!” 赵煜道:“不如殿下移步侯府小叙。” “只可惜本王不准备把命交给你拿捏。”说话时分,齐延以迅雷掩耳之势拔剑逼迫赵煜脖颈处,以此要挟他的随行士兵。 赵煜的近侍立马喊道:“侯爷!” 这些士兵见此状况立刻举起了武器,却不敢上前;秦风也拔刀相护,对峙什么的,输什么不能输气势。 赵煜蹙眉,罢手示意他们不要乱动,歪头看向齐延说:“殿下这是何意?” “江州面对朝廷五年的施压,未曾被侵蚀半分,是为虎狼之地,当今陛下病危,即便郑氏在锦安如何呼风唤雨也不敢在你的地盘撒野,因此她与你商量刺杀之事,事成后少不了你的好处,而你觉得她不可信,相对来说本王死在江州,她便有理由更好的向你发难;于是你笃定本王此行是为皇位之争,要挟不成便向本王投诚,本王若得你江州,便是如虎添翼。”齐延嘴上说着,双目依旧紧盯着这些士兵,继续道,“只是本王不为谋取皇位,与你的谋算背道而驰;你会将本王亲自送给郑氏,谋取最大的利益,即便她依然不信你,江州也不会比现在更糟。” 赵煜听完这一番话,他的谋算在齐延眼里就是过家家一般,只是他不明白,不明白一个被驱逐五年的丧家犬为何这般不知好歹,明明以齐延的实力与威望再加上他的协助,皇位唾手可得…… “北渊开国之初,功臣封侯拜相,今齐珩行政得鱼忘筌,忌惮这些势力,我母亲无所出,他便硬塞一些氏族女过来,美其名曰江州侯府后继有人,不过是觊觎江州权力,从中得利,母亲中年得子,这些氏族女想尽一切办法陷害母亲,后来狗皇帝趁父亲病危,派人追杀我,我九死一生才有的今日尊荣;而你淮王背后的元家在五年前已荡然无存,我为我赵氏子弟不受屠戮费尽心力,你难道不为你母族报仇雪恨?我们本就同病相怜,今日你此行不为谋取皇位,这是我赵煜听过最好笑的笑话。”赵煜满眼愤懑,嘲讽道。 “笑话?本王三年前被南月困于冢门,京都六州可有支援?这其中就包括你江州,这几十年各州拥兵自重,各怀图谋,你三年前死里逃生,而本王何尝不是如此?”齐延有些发怒,持剑抬高,冷锋逼人,被挟持的赵煜微微仰头,但还是被剑划伤了脖颈,鲜血从剑锋边缘渗出,齐延寒目斜视赵煜,冷言,“你们这些权贵为一己私利,尚不知唇亡齿寒之痛,甚至有些人公然挑衅皇权,本王若和你们一样狼子野心,于家于国当如何自处?” 齐延从来不是丧家犬,他不需要投奔谁,也没有四处漂泊,他生于北渊,而北渊从没抛弃过他。 秦风默默地看着这一切,重新审视了齐延此行的目的,他握剑的手,在此刻又抓紧了几分。 赵煜脖颈处传来痛感,汗珠从他的脸颊划落;齐延的话令他陷入沉思,他不知道该拿什么话反驳;齐延目中寒光更令他头皮发麻,他好像惹了一头凶猛的野兽。 “退兵吧,你知道本王不会杀你。”齐延轻叹。 赵煜有被威慑到,终是回神,一声令下:“退…退。” 士兵们犹犹豫豫,慢慢撤远;齐延等士兵退到足够安全的距离时才收剑放人,两步上前骑上赵煜的马,秦风默默跟随。 所谓风水轮流转,现在轮到齐延对他居高临下,齐延最后再看了眼赵煜,道:“后会有期。” 两匹马扬尘而去,只留下狼狈的赵煜在这尸首遍地的地方。 待赵煜的随侍回来看见一动不动的赵煜,默默地问了一句:“侯爷,追吗?” 赵煜用手触碰了一下自己的伤口,长嘶一声,看着手上的血,又看了眼周围的尸体,他好像回到了三年前,他也是这样,与死神擦肩而过。 “追?”赵煜眼中阴暗,笑着问道。 “愿君平安,逢凶化吉……哈哈……” 他笑得不怀好意、别有用心,似乎知道道路的前方没有曙光。 第四章 血染丛林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齐延与秦风二人从赵煜手中逃出来后,秦风率先问道:“他们埋伏的这么准,估计知道了我们的行踪,这渡口还去吗?” “你若不去…嗯……”齐延没有一点不安,假装思考了一番,说道,“今日初二,月亮不出来,要不你就趁着月黑风高游过去,也就几百米的样子。”他说的漫不经心,要知道二月夜晚的江水也是能冻死人的。 秦风咽了口唾沫,好似感受到了夜晚江水的寒凉,他有些生气:“你能认真点吗?若有埋伏,你要硬刚不成?” “你仔细闻闻。”齐延说。 秦风皱起眉头,疑惑得很,开始在马背上左嗅右嗅,忽然右边的树林中吹来一阵微弱的风,风里夹杂这一丝血腥味,寻思着,自己喃喃:“这风是渡口方向吹来的……果然还有埋伏!” 待秦风细想,突然有些毛骨悚然,惊讶道:“这是死了多少人才能把味吹到这来?”他有些不可思议,询问道,“自己人干的?” 齐延不知道他到底是怕江水冷呢,还是真天真呢,一个劲往好的方面想,齐延肯定道:“若不是消息足够准确,我猜贵妃也不敢冒险将消息泄露给赵煜,所以这江边的人不会是我们的人。” 眼看这条道路要走到尽头,齐延勒马停下,下马后直径走近旁边的树林,离渡口越近,血腥味就越重。 秦风下马跟随,开始猜测:“李副尉将跟踪我们的人引去了苏州,这些人不可能知道我们的行踪,一定是我们送入京中的密信落入了郑氏之手,那渡口……难不成,还是赵煜做的?” “赵煜这人太过自负,不会多此一举。”齐延淡回,一阵风过,他谨慎地靠在树后拦住跟随的秦风。 “那会是……”秦风突然被齐延拦下,也帮忙回头观望,才发现脚下的泥土已经被血液浸染了;他深吸一口气,有些冒冷汗,握紧了手里的剑。 林中一片寂静,齐延再次查探时,只见他刚刚倚靠的树背面正插着一个人,他被刀剑穿堂而过,钉在树上;再往前走,这一片林中全是死了的刺客,树干上血迹斑斑,大片土地被血染红,像一片尸林,无时无刻不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日落西斜,林中有漏光照射在这些死者的脸上,仿佛是上苍给他们最后的怜悯。 秦风确定没有活人以后,松了一口气:“这似乎是途中刺客的一倍,这贵妃果然信不过赵煜。”他又问:“这个帮我们的人会是谁?” “一定是贵妃身边很重要的人。”齐延答。 秦风道:“那他为什么要帮我们?” 齐延道:“不知道。” “……”秦风沉默。 齐延穿过这些尸体,看向江边,只见一黑衣人戴着半块面具站在小渡口,他腰间别着两把刀,衣服上还沾着血渍。 齐延确定附近只有他一人时,才从林中出来。 凌霄见来者,抬手作揖:“恭迎淮王殿下。” 齐延走近小渡口,渡口只停泊了一只乌蓬船,他以为要见他的人就在里面,盯着船问:“你家主人何在?” “我家主人说,请殿下渡江后在锦花镇悦来客栈天字号房等他。”凌霄从胸前掏出一块刻有天字的木牌双手递上。 “请给本王一个去的理由。”齐延皱眉,看向凌霄。 凌霄道:“这是殿下进城唯一的机会。” 齐延道:“何以见得?” “贵妃在江州没有拿到人,必然会加强城门守卫仔细排查,殿下也知道您的密信已被截下,短时间内殿下找不到接应您进城的人;就算殿下冒险进了城,这五年来殿下不在锦安,此间风云变幻,朝中多数人都倒向了贵妃一党,殿下没有可以相信的人,而明面上您能去的地方都被贵妃布下了天罗地网,只有我家主人知道什么地方最安全。”凌霄单膝跪下,再次将木牌双手奉上。 “你家主人是谁?”齐延接过木牌,继续问。 “我家主人想亲自告诉殿下他是谁。”凌霄起身答。 “你家主人还对你说了什么?”齐延越发无奈,莫名冒出一丝怒气,恶狠狠地盯着他。 “他还说……”凌霄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景,他的主上交代完事情后有些怏怏,转身消失在长廊,消失前述说着叹息,凌霄开始复述这份叹息:“离别且知情障深,君子言期却无期,冥冥无意承。” 齐延听后一愣,有些不知所措。 记得齐延出城那日,齐铭才得知他不会再回来了,一向胆小怕事的齐铭翘了夫子的课,路过皇族校场,抢了士卒的马,一个人闯了宫门,才赶上正要出发去南境戍边的他。 齐铭面对宫门守卫的利刃仍不肯收缰,直至马遇利刃锋芒而受惊,十三岁的他从高大的马背上摔下,他疼得面部扭曲,浑身撕裂一般,最后吃力地趴在地上,嘴里大喊:“皇兄!” 在行军前方的齐延回了头,他策马往回走,下马将齐铭横抱而起,责怪道:“怎么这般不知轻重?” “皇兄可还会回来?”齐铭执迷不悟,明知道他无诏不得回京,依旧这般问道,像一个在玻璃渣里捡糖吃的傻子,祈求着一份慰藉。 “等你长大,我便回来了。”齐延小声地说,他脸上挂着笑,齐铭觉得这是世间最温柔的笑。 “阿铭等你……” 齐延将他交给守卫后,头也不回。 齐铭看着他的背影,却不知他脸上没有一丝笑容,有的全是对皇城的厌恶。 …… “请殿下渡江。”凌霄再次言语。 齐延回过神后,没有说话,他默默地绕过凌霄走进了乌蓬船。 秦风上船后,在船头撑船。 凌霄对着齐延的背影作揖,道:“恭送殿下。” 最终,船帆离了岸。 第五章 皇城走水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夜幕降临,皇宫东北角正在修葺的宫殿附近有一两个太监鬼鬼祟祟,没过多久这座宫殿便着了火,加之有狂风作乱,火势凶猛,波及两座宫殿,一直蔓延到甘露宫附近,甘露宫后火光漫天,救火声不断传扬。 齐铭带着一支卫队来到甘露宫前,守门的太监恭敬的行礼:“燕王殿下。” “这里本王守着,你们去帮忙灭火。”齐铭说。 “这……”其中一个不太老练的内侍有些犹豫。 “这什么这,这可是燕王殿下。”另一个内侍见状立马呵斥,继续说道,“这要是贼人放的火,若陛下有个三长两短,你还要不要活了?” 这个内侍呵斥完后立马向齐铭赔笑,恭维道:“新来的不懂事,殿下勿怪。这里便交给殿下了,小人告退。” 两内侍拉扯着离开了甘露宫,齐铭确定附近没有其他人以后走进甘露宫;他推开宫内正殿的门,里面侍奉的宫女没有疑惑也不曾害怕,而是笑盈盈地抱上他,小脸靠在他的胸膛上,眼中娇色:“殿下,我在他们饭菜里下了药,一时半会回不来,不过以防万一,殿下还是快点,笔墨也已经准备好了,就在榻那边的炕几上。” 齐铭宠溺地抚摸她的脸颊,又亲吻了她的额头,示意道:“出去吧!” “殿下不要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哦!”宫女沦陷在齐铭的眉眼间,她松开齐铭,向他甜甜一笑。 宫女退出正殿,她很细心地关上了正殿的门,守在门外。此时的她还美满地笑着,脑子里还想着进燕王府享福的春秋大梦。 齐铭直接走进内室,透过珠帘,可以看见床上有一位年过半百男子被两道铁链锁着双手,这个男子正是北渊相传病危的皇帝——齐珩。 齐铭拨开珠帘,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水,走近齐珩,将茶水放在床榻旁的案上,又从袖中拿出了一个精美小巧的瓷瓶,倒出了瓶子里唯一的药丸;他捏开齐珩的嘴,把药丸放了进去,用茶水将药送入体内。 齐珩被人拨弄,睁开了泛红的双眼,一瞬间头痛欲裂,像个疯子一般挣扎,整个床榻都在晃动,混着铁链碰撞的声音,他惨叫着,手腕缠着的白色绷带如今又渗出了血色,待药丸渐渐起效,齐珩不再抓狂,他坐起来扶着头,披散下来的头发遮住了他的侧脸。 “父皇醒了?”齐铭冷不丁地明知故问。 “逆子,合着你母亲谋反篡位!”齐珩厉目瞪着齐铭,目中血丝尚未褪去。 “知道父皇不喜儿臣,儿臣的苦衷父皇又能知道多少?今日儿臣也不是来找您吵架的,时间紧迫,儿臣等会儿说的,父皇自己思量。”齐铭神情淡漠,音色清冷,知道他的父亲从不疼惜自己,早已不奢求他的任何好感。 “五日前,母妃用寿安诱皇兄回宫,皇兄仁孝,即便如何厌恶这里,依旧冒死回京查探,无论是途中刺杀还是无诏带兵回宫意图逼宫,皇兄都难逃一劫。现锦安十二卫六卫三万,越州兵八万,允州两万,江州尚不得知,西临表面依附北渊,实则墙头草,南月经冢门一战已修整三年,虎视眈眈,冢门兵十万,若留守半数,北渊也经不起大规模内战。如果父皇还有心智,还怜悯先皇后与皇兄,便手谕皇兄回宫并赐予摄政权力,这样母妃不至于狗急跳墙也不敢轻举妄动,日后还有转圜的余地;若父皇觉得这几日母妃会逼宫弑君,便再写一份传位诏书,待时机成熟,皇兄也出师有名。”齐铭将床榻旁放着笔墨的炕几移至齐珩面前,他非常清楚齐珩一定会照做。 这一刻,齐珩才感觉自己从没正眼瞧过他,只知他在锦安胡作非为,宠幸青楼女子、圈养伶人,府中日日笙歌少有间断……齐珩将折子打开,执笔写书,嘴上问道:“这对你没有任何好处,为何这么做?” “若是别的要求,父皇这么精明的人,怎么肯做?”齐铭看着他的父皇,嘴角上扬,在烛光的照射下,他左眼旁的泪痣让他的眼神更加深邃。 此话一出,齐珩感觉他另有所图,却不知道他到底在谋划什么,想着想着,齐珩似乎累了,回得坦荡:“说的也是!” “书案上有个檀木雕花盒,你从底部打开,里面的东西就算补偿朕这些年对你的疏忽。”齐珩嘴上说着,并没有停下手上的事,他托着沉重的铁链,字字刚劲挺拔,与往常无异。 齐铭来到书案前,照他说的把檀木盒从底部打开,还费了点力,一个不留神里面被枕棉包裹的金牌掉落在地上。他捡起金牌,将它收入囊中,再回到齐珩面前时,态度已经稍稍温和,他问:“这些年,你为什么不让皇兄回来?” 齐珩面对这样的话,手上竟停顿了一下,他联系齐铭今日种种行为,突然感到欣慰,欣慰他们兄弟齐心,欣慰他有一个好皇后……他在位近三十年,第一次面对自己的内心,他满目沧桑,带着些许悔恨,说道:“因为他母亲的事,朕怕他公然抗旨……”他写下最后一个字,放下笔,将两份折子合起来,递给齐铭。 齐铭不说话,接过折子放进怀里,把殿里的一切恢复到原来的样子,离开前再看了眼这位陛下,不想却放了损话:“这解药只能维持七日,不过这七日父皇应该什么也做不了。” 齐珩闭眼一笑,靠在床头。 他这一生,机关算尽,唯独算不透世间情事。 他这一世,情至深处不自知,等到曲终人散才惊于梦醒。 如今世事难全,伊人再也等不来。 这时甘露宫后方的火势被控制,而甘露宫正殿的门口,有着一对相拥的人,其中一个慢慢地倒在了冰凉的地上,这个宫女死之前紧紧瞪着齐铭离开的背影,一只手伸向他离开的方向,久久不能明白。 郑贵妃沐浴时被传宫中大火,急急忙忙从昭阳宫赶来探查情况,她从步撵上下来,头发明显有些散乱,可在这样的夜幕中,也不失为一种美。 守门的侍卫齐齐行礼。 她看见甘露宫守门的人并不是自己安排的人,便质问这些侍卫:“甘露宫原来的人呢?” “儿臣让他们去灭火了,母妃有什么疑惑吗?”齐铭执剑从甘露宫出来,剑上还滴着鲜红的血,话语中略显无辜。 “你……做了什么?”郑葶苈看见齐铭这样子,有点难以置信,疑惑地问道。 “儿臣看见宫中有火光,就从武场带了人,突然觉得这大火烧的不明不白,儿臣便进去查看,发现一宫女偷盗殿中物品,儿臣一没留神就给杀了。”齐铭将染血的剑丢在地上,面无表情,又道,“既然母妃来了,儿臣告退。” “等等,这么晚了,你为何还在武场?”郑葶苈凤眼稍眯,严肃地问。 “看见士卒在博戏,玩了两把,输了不甘心,便晚了。”齐铭面对她没有一丝感情,潦草解释。 郑葶苈瞧着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渐渐熄灭,甘露宫也平安无事,心里的石头算是放下了,到底是虚惊一场,她舒了心,也不想再追究,言:“你回去吧。” “儿臣告退。”齐铭礼退,他揣着这三样东西不敢多留,直奔宫外。 第六章 野心昭彰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等齐铭离开,郑葶苈走进甘露宫,正殿门口躺着一具女尸,看着令人反胃,她不耐烦地吩咐:“把这清理了,晦气!” 她一发话,她身后的两名内侍立马把尸体抬走,生怕贵妃发脾气。 齐珩听见外面有动静,闭眼躺下,假装昏厥。 郑葶苈绕过女尸躺的位置走进正殿内室,透过右边的珠帘看了一眼床上披头散发的齐珩,素手不自觉地拽紧了衣裙,她甩了甩衣摆,转头回了正殿,坐上了正殿的主位。 此时,皇城的大火完全熄灭,郑青山带兵来到甘露宫,他命令侍卫守在宫门外,自己进了正殿,对郑葶苈行礼:“贵妃娘娘。” 郑葶苈示意婢女退下,问:“如何了?” “臣办事不利,三百人……无一生还。”郑青山吞吞吐吐。 “本宫记得哥哥说淮王就区区几人,怎就无一生还了?”郑葶苈话语轻柔,细听才觉嗓音寒凉,情绪渐渐阴暗。 “可能是赵煜……赵煜早就投靠了淮王……”郑青山已经不敢看她的眼睛,出口推脱责任。 “照哥哥的说法,这一切都是他设下的局,目的……”郑葶苈话语转柔,暗自思索,“是给本宫一个下马威。” “淮王诡计多端,是臣低估了他的实力。”郑青山见情况好转赶紧认栽。 “也罢,南月都动不到他分毫,本宫一介弱女子又怎配在他面前舞刀弄枪。”郑葶苈自嘲,语中阴柔多变,她起身与郑青山擦肩而过,期间威目示下,道,“那就请哥哥守好城门,莫在出什么岔子才好。” “是。”郑青山额中虚汗,退出正殿。 郑葶苈独自一人步入内室,剥开珠帘,从腰间取下一枚香囊,在齐珩的鼻尖晃了晃,然后将香囊放在他枕边。 此物异香异气,独特的很,不像北渊有的东西。 齐珩感知香气,不知何意。 郑葶苈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庞,眼中迷离,她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开始发呆,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喃喃:“二十年前,我夜夜承恩,你对我千般好万般好,甚至为了照顾生病的我,你可以辍朝三日;每当我坐卧在你的榻延,你都会温柔地抚摸我的鬓角,郎情妾意,羡煞旁人。我以为你是爱我的,即便元淑在你心里最重要,只要你心里有我,我便知足了……可这些都是假象,为了利用我的假象……” 郑葶苈眼眶湿润,隐隐泪意,话语凄凉:“陛下啊陛下,您的爱,我当真是一分也没得到,哪怕是元淑死后,你也不愿给我封后。”她逐渐癫狂,继续道,“淮王在冢门杀敌十万,你笑了,你竟然笑了……” 她踉跄起身捂着心口,香泪决堤,直直瞪着齐珩,道:“那一刻,我才知道,我永远也做不了正宫,什么祥瑞之子佑你北渊,什么嫡子尊贵可以称皇,这般哄我、欺我,剥夺我做母亲的权利,而我只是你稳固越州兵权的棋子罢了……” 一声罢了哀转长呓,她突然笑了,甩袖而立,烛火摇曳,她带泪痣的凤眼迷乱勾魂,怒道:“你倒是睁眼啊,不敢睁眼吗,身为帝王却行小人之事,是不敢承认吗?还是说你不敢醒来,不敢看看自己阶下囚的模样?” 齐珩似乎明白了,这个香囊能抑制他体内的毒,他睁开眼,用手撑着脑袋,侧躺着看她,道:“爱妃此举是不是有点多余?”他将她的真心践踏,帝王之威不可犯,冷眼相待,“上天不公、痴心错付就能遮掩你丑恶的嘴脸吗?篡位就是篡位,套上再多冠冕堂皇的理由都无法掩盖你的野心!” 有些人从一开始就输了,输的一败涂地。 郑葶苈平复了心情,道“既然陛下看透了臣妾,那臣妾也不必再假装深情。” 她挂着泪痕的双眼突然变得分外清晰,眼中闪动着勃勃野心:“五年前元淑被陛下逼得服毒自尽,到最后还是求的臣妾放元氏一条生路,而淮王因此事悖逆于陛下,陛下恼羞成怒命他镇守边境,还对着满朝文武喊‘无诏永不得回京’;臣妾前些日子用寿安诱使他回来,他怜悯世人,念及你二人父子情分,不敢带兵回京,只身前来,已无生还的可能;如此,陛下膝下二子只剩一子,不如直接传位给铭儿,铭儿已经十八了,心智早已成熟,这江山还是你齐家的,可好?” 齐珩嘲讽道:“你不信命,竟妄想逆天改命,淮王既然敢独自前来,必然做好了万全准备,你当真这般自信?” 郑葶苈道:“若臣妾奈何不了他,有您的金口玉言,只要他出现在锦安,即使没有千军万马,没有臣妾,天下狼子野心之人皆可造势,淮王听闻陛下病危回来逼宫,此罪世人皆可诛之;届时,狼烟起,北渊乱,你齐家的天下可就完了。陛下不妨再好好考虑一下。” 齐珩道:“朕这些年费尽心思集权,不过是想皇位不再被威胁,安然享受这至高无上的权力,北渊乱不乱与朕何干?如今朕也逃不出去,你也无法高枕无忧,朕何乐不为?倒是爱妃你,这夜长梦多,撑得过几时?” 郑葶苈怒道:“你枉为人皇!” 齐珩看她发怒,满目笑意,道:“爱妃如此辱骂朕,也想为妻?” 郑葶苈毫不留情地讽刺道:“你的妻?你的妻因你酒后乱性,再不能孕;你的妻为了皇室声誉甘愿认罪,险些废后;你的妻为了你的死后虚荣,香消玉殒。敢问天下女子,谁愿做你的妻?” 她再次提及元淑,赤裸裸地揭开了齐珩内心的一道疤,齐珩起身,目露凶光,冷道:“细想这些年你的所作所为,难道这些都与你无关?你还敢来问朕的罪!” 郑葶苈毫不犹豫,大方承认,道:“对,都是我做的,对你下情药害她小产,铭儿的毒也是我下的,然后栽赃给她的,淮王那些欲盖弥彰的事也是我派人做的。”她眉眼弯弯,继续补刀,“还有,在元淑死的当天,是我告诉她你要屠她全族,也是我,让她用她的命换元氏最后一条命脉。” 齐珩眉目紧锁,拽紧了拳头,吼道:“毒妇!” 郑葶苈掩面轻笑,大放厥词:“我再毒也敌不过你的冷酷无情啊!齐珩啊齐珩,你这辈子最不该让我进宫,用我掣肘我手握重兵的父亲,不该利用元氏陷害我父亲,使得他含冤而终!沉冤昭雪又如何,谁要这死后哀荣?你更不该,爱慕我的美貌,留我一命!” 郑葶苈逼他传位已然无望,背对他准备离去,她提上一口气,不输气势,道:“如今臣妾的野心昭然若揭,知道的有几人,有证据的又有几个?既然陛下什么都不给臣妾,那就不要怪臣妾自取,而陛下给不了的真心,会有人替陛下给!” 郑葶苈向正殿门口走去,道:“来人,陛下狂病发作,枕边的香囊里有御医开的药,给本宫灌进去!” 处理尸体的那两个内侍得令,进了正殿,他们按住齐珩的双臂,捏开了他的嘴,将香囊里的粉末强行倒入他口中…… 齐珩挣扎:“你们放肆,唔……朕要杀了你,杀……杀了你!” 齐珩双眼开始泛红,青筋暴起,他抓着头,痛苦地嚎叫起来,双脚抽搐,铁链碰撞的声音响彻甘露宫正殿。 第七章 悦来客栈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夜深人静,寒风萧瑟。 锦花镇悦来客栈四合环绕,周围挂着许多红灯笼,客栈中心有着池塘与曲折木桥,有树木、鲜花装点,环境别致。 齐延与秦风在客栈的楼顶趴着,他们观察了很久,此楼算高,所在之地,四通八达,极易逃走隐匿,而且大街旁……竟设了一个马厩!此处建马厩,不是膈应人吗?。 “差不多了吧,我好冷,好想睡觉。”秦风仰着肚皮,用双手环抱着搓热双臂。 齐延道:“走吧。” 只见两人蹿上蹿下,秦风推开了客栈的大门,客栈里只点了几盏酥油灯,昏暗的很,守夜的小厮实在抵不住睡意,在柜台前打着盹。 秦风扶在柜台旁,用手敲了敲台面,顺带咳了两声,小厮听见动静缓缓睁开眼睛,迷迷糊糊:“这位客官吃饭还是住店?” 齐延将天字号的木牌出示台前,小厮看见牌子突然瞪圆了眼睛,睡意全无,提起笑脸道:“客官这边请。” 小厮带路,顺带踹了一脚柜台后靠墙瞌睡的人,那人转醒,替了小厮的班。 “你们这客栈真奇怪,为何只有一座楼梯,左右都设楼梯不是很方便?”走在木桥上的秦风问道。 小厮道:“这本是有三座梯子的,前几天有位客官说,二楼都是雅间,非富即贵,左右设梯,来往皆是杂人,相当晦气,老板觉得有道理,那位客官便亲自出资,一天内就拆了两座梯,所以这条道算是专门为贵客而设。” “那你们下人来往岂不是非常麻烦。”秦风皱眉。 小厮道:“二楼有专设的厨房和水房,不会太慢。” 他们穿过池塘,上了阁楼,从二楼又绕向他们进来时的方向,他们在一个门口停下,小厮推开门,拿起烛台旁的火折子点亮蜡烛,摆出请进的姿势,道:“吃食和热水马上送到,客官可稍做休息。” 齐延走了进去,二话不说直接推开了窗,这个房间的位置在客栈正门的右边,开窗可见街道,窗下是房檐,铺了砖瓦,房檐像两边延伸,而右边的角落正是那个膈应人的马厩! 若不是听小厮说有位客官一天内拆了两座梯,齐延也就不会想到他,天有不测风云,他给了齐延足够逃跑的时间和一条最快捷的撤退之路。 “只是,若是在白日,这么翻屋檐才更引人注目吧!”齐延一想,无奈扶额,他关上窗,在屋内转了转,将剑放于案上,便随意躺在了榻上,一只脚支着,床帏内侧有着一个镂空挂香炉,香已燃烬,围帐中的余香还未散尽,他神思安然,闭目养神。 不久,小厮敲门询问:“客官,方便进吗?” 秦风应:“进!” 一个个神色倦怠的小厮陆陆续续进来,送来了热腾腾的饭菜与沐浴用的热水。 “吃吗?”待人离去,秦风盯着桌上的饭菜垂涎欲滴,没出息地问道。 齐延道:“你吃吧!我已经饿过了头,暂时没有食欲。” 秦风立马吃起来,吃饱后还泡了个热水澡,他换上了客栈准备的便服,舒坦地躺在齐延身边,开始呼呼大睡。 秦风突然翻身,一只手臂搭在了齐延胸前。 齐延开始嫌弃他的睡姿,拿开他的胳膊,起身坐在了饭桌前;他倒了杯茶水,轻抿,将手支在桌上扶着额,似睡非睡。 第八章 祸水东引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日出东方,天光乍破。 承明宫大殿,朝会结束,大臣们个个规言矩步,面色都不太好。 “小儿行径,占着陛下的玉玺如此豪横!”其中一个有些军功的老武将举起手中的朝板,欲将它投掷于地,只见他长吸一口气,又将手缩了回来。 “你可小声点吧,若被听了去,是要遭殃的。”路过的大臣提醒道,而有些诚惶诚恐的大臣立刻离了老武将几丈远,生怕有所牵连。 承明宫正殿的龙椅上空空如也,龙椅左侧台阶下的宽椅上,斜坐着一个人,朝堂之上没个正形;齐铭目送这些人离去,便更加放肆,直接将脚交叉着架在案台之上,慵懒懈怠。 不久,郑贵妃身边的江尚宫来到正殿,向齐铭行礼,言:“殿下,娘娘让您去偏殿。” “知道了。”齐铭应声,满脸不悦,去了偏殿,作揖,道,“母妃。” “段指挥使查出昨日大火源头,乃是你负责监工修葺的宫殿,被此次大火波及的宫殿附近有火油烧过的痕迹,这半月宫中出入的物品多数都是你安排工部的人采办的,昨夜你在侍卫换班时进了甘露宫,还杀了所谓的盗窃之人,你背地里到底在干些什么?”郑葶苈盯着奏折的眼转向齐铭,当着殿内所有人的面问道。 齐铭怒言:“母妃是觉得儿臣为掩盖自己的阴谋而杀人灭口吗?昨夜整个甘露宫就她一人,的确奇怪,也的确是儿臣失手,而火油味那么大,母妃不查守宫门的人,却猜忌在儿臣头上,儿臣倒想问问把矛头指向儿臣的那人是何居心。” 郑葶苈再问:“当真与你无关?” “若母妃闲得慌,修宫殿这种事,母妃还是亲力亲为的好。”齐铭冷言,再次作揖,“儿臣告退。” 此时,一内侍入了偏殿,退守一旁,待齐铭离去才上前禀告:“娘娘,武场的确有人博戏,有两人赢了燕王殿下十两金。” 郑葶苈听后,火冒三丈,将打开的奏折捏成了废品,丢在地上,怒道:“把武场这几个人给本宫废了!”继续道,“去工部问察的人呢,还有那个宫女的底细查了没有,你们是怎么办事的?” “娘娘稍安勿躁,奴婢这就去。”江尚宫惶恐中赔了个尴尬的笑,赶紧开溜。 她气不过又砸了个茶盏,道:“郑青山人呢,一个宫门都守不好,让他滚过来给本宫一个交代!” 在此服侍的婢女、内侍通通跪下低着脑袋,噤若寒蝉。 “娘娘忘了吗?您让郑郎将去守城门了。”殿前指挥使段盛安腰上别着御赐宝剑进入殿内,此剑镶银宝相纹,据说是段盛安家里从武,独他生了副文人相貌,他也没辜负这般好相貌,笔下生辉、自成一体,齐珩非常欣赏他的才华,特赐此剑。段盛安人至中年老成持重,道,“你们都下去吧。” 下面的人唯唯诺诺,赶紧离开。 郑葶苈道:“大人还像从前一样雅人清致,本宫却已年华老去,如今更是彻夜难眠。” 段盛安道:“娘娘如此自谦,只叫世间千万女子无颜以对。” “大人惯会哄人开心。”郑葶苈的气瞬间消了一半,继续道:“铭儿本宫已经试探过了,我们本就生分,此举不该。” 段盛安道:“火油味重,彩漆同理,臣顺藤摸瓜,查了有关彩漆运送的工部人员,而这批人,昨夜都死了。现下娘娘的威慑,还有人敢在娘娘眼皮子底下动手脚,要么是燕王监守自盗,要么这个人深藏不露、只手遮天,连我们也不得而知。不管该不该,这事出在燕王管辖的范围内,也算给燕王提个醒,而臣今后会派人盯着燕王,望娘娘有所准备。” “也罢,八年了,若不是不思,他至今也不会听本宫的话,他要耍耍脾气也随他。”郑葶苈虽释然,但母子生分终究是她的遗憾,也因不思,这份遗憾再不能圆满。 段盛安道:“经此一事,臣会重新调派人手,看好甘露宫,至于淮王,若实在让他溜进了锦安,仁孝之人,必然会去皇陵慰问他的母亲,此处臣也会布下人马;届时,娘娘愁思可解,夜夜可眠。” 郑葶苈扶案起身,身姿绰约,她在段盛安耳边轻吐:“随我做这些大逆不道的事,可悔?” 段盛安虽爱她,但也了解她两面三刀的作风,不敢越矩,道:“臣不悔。” 郑葶苈道:“齐珩什么时候可以死,他在,我总不能安心。” 段盛安道:“这不思万无一失,况且娘娘有越州、有臣、有玉玺,怕什么?而他活着,那些不法之徒蠢蠢欲动,正好看个明白,以便日后安稳长久。” “我乏了,你退下吧!”郑葶苈揉搓着太阳穴,如齐珩所言,实在是夜长梦多、憔悴万分。 “请娘娘宽心。”段盛安放言,作揖离去。 第九章 兄弟相见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齐铭离开承明宫后没有去武场,直接回了燕王府。 燕王府有一座阁楼,这座阁楼围绕着一个戏台,台上红绸装饰,附近烛台百数,风吹缎飘然,摇曳光旎旖;台后则是伶人的起居之地,二楼看台处软榻桌椅,好不享受。锦安人笑称此楼为不夜阁,顾名思义,灯火高照,笙歌至黎明。 齐铭回了一趟寝殿,直接入了不夜阁,白日阁中待守的伶人向齐铭俯首,这些人没有得到他的回应不敢起来。 欢歌粉底青衫,宛若桃花。他从楼上下来,长发飘然,新添脂粉,香气浓郁。他手中执扇,扇面黑底金箔美人图,眼中柔情似水,道:“殿下今日回来的真早。” 齐铭夺扇,怀抱欢歌,道:“自本王送你此扇,你便日日把玩,鲜有离手。” “殿下恩赐,岂敢忘怀。”欢歌道。 齐铭折扇戏美人,道:“可愿陪本王出去走走。” 欢歌喏喏言:“奴家随殿下心愿。” 齐铭刚准备出府,燕王妃刘娥姬匆匆赶来,她生着一副人畜无害的脸,道:“殿下刚回来又要出去,披风怕是又落在承明宫了,李硕那厮就像个摆设,如此不上心,殿下等等,臣妾再回去拿件披风。” 刘娥姬说完又拖着裙摆回去拿披风,她的侍女也跟着来来回回。 此时,备好马车的李硕回来,刚好听见这句话,很是惭愧,他保证道:“殿下,属下下次绝不让王妃多跑。” “难不成你还想有下次?”齐铭似怒非怒。 “属下不敢!”李硕立马回应。 刘娥姬再次回来,有些小喘,她为齐铭戴好披风,又替他整理了一番衣裳,她道:“欢歌公子穿的单薄,外面风大,若是着凉,便不好伺候殿下,臣妾也给公子准备了一件,殿下莫要生气。” 赶上来的婢女将披风递给欢歌,欢歌言谢。 “瞧给你急的。”齐铭撩拨了她的碎发,这次的宠溺是打心底的,并非虚情假意的利用。 “殿下路上平安。”刘娥姬行礼恭送。 齐铭走进宽敞的马车,马车内燃有安神香,案上备有常用物品。他如美人卧榻,却不失英姿,道:“今日出去,你便待在客栈,明日会有人接你回来。” 欢歌跪坐一旁俯首,道:“殿下说什么便是什么,奴家不过问。” 待马车行驶了一段距离,齐铭闭眼说道:“洛阳桥。” 欢歌张口咿呀,曲声由马车内传出:“昨日里闷悠悠如痴如醉,思想起那射雕的人呐,病卧在深闺……” 忽然间,马车停下,巡查之人见燕王府车架不敢阻拦,而后马车飞快,稍许颠簸,欢歌未曾停嗓。 直至林中道路,一个赶驴车的老者吐槽道:“这城里人真会玩。” 齐铭闭着眼,一只手摸索着一旁的水壶,递了下去。 欢歌接过水壶,小心饮水,之后便不再出声。 一刻钟后,他们停在了锦花镇悦来客栈。 锦花镇乃是锦安地界除皇城以外最大最繁杂喧闹的一个镇子,锦安四处环山绕水,若商队耽搁了入城的时机,此地便是最好的选择,而且此处物产丰厚,因此这里的繁华可以说并不亚于皇城。 客栈上方的齐延立于窗前,窗口开着一条小缝,自天亮起,他便一直盯着外面,齐铭下车后第一眼便看见了他。他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齐铭嘴角勾勒出弧度,明眸璀璨,加上遗传郑葶苈左眼下的泪痣,整张脸都显得妖媚异常。 第十章 陛下手谕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欢歌下车后立马盯上了客栈旁的小摊,他上前,摸了摸一只白猫面具,奈何没带银两,怏怏放下。 齐铭示意李硕买下,李硕拿起白猫面具递给欢歌,付了银两,欢歌便像个小孩一般,开心至极。 齐铭对李硕说道:“你陪他到处逛逛,他喜欢什么便给他买下,只是别让本王等太久。” 李硕道:“属下遵命。” 欢歌听见齐铭放话,开始放肆大胆,跑到隔壁卖糖葫芦的小摊前,取下一串糖葫芦给小贩,道:“帮我包好。”然后眼里放光,看着李硕。 小贩干瘦精明的脸上笑呵呵:“两文钱。” 李硕一愣,一脸无奈;只见他又取了一串递给小贩,付了四文钱,又接过包好的糖葫芦。 欢歌伶人模样行走在纷乱的街道,路人投来异样的目光,他早已习惯这些眼神,不予理会。 齐延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关上窗户,剑随右手一并放在桌上,正襟危坐,只等人来。 齐铭走进客栈,胖小厮笑意盈盈迎上:“客官吃饭还是住店。” 柜台小厮一眼就认出了他,只是不同的是,他今日不那么冷若冰霜。柜台小厮挤上前,道:“小人这就去叫老板,客官请里走。” 胖小厮不太聪明的样子,傻乎乎地问道:“他谁啊,要老板亲自接待。” “你吃了二十年的混沌摊就他拆的,如今改成了马厩。”柜台小厮拍了拍他的肩膀,去账房请老板。胖小厮当场石化。 齐铭往里走,走过池塘,上楼后,绕回来的方向,他推开了这道门,秦风执剑站在一旁。 齐铭只见秦风穿着他替齐延准备的衣物,有些恼意,再看桌上只动了一副碗筷,上扬的嘴角塌了下来,冷道:“皇兄这些天是在泥里滚了一圈吗,也不知清理?” 齐延被呵斥,不留神的瞟了一眼自己染血的袖子,内心也觉得有些失礼,但他不做表示,直接问:“你背着你母亲帮本王,有何目的?” 此时门外有动静,齐铭不答。 客栈老板带人来到门口,看了眼齐铭,齐铭立马呵斥:“本王的贵客你就是如此伺候的?” “殿下息怒。”客栈老板立刻回应,看见正坐的人灰头土脸,对门口的小厮说道:“你们把东西送进去,清理桌子,再把沐浴的热水送来。” 小厮将红白的衣物和脂粉放在一旁,将桌面收拾干净,重新沏了一壶茶送来,小厮来来回回,桌上的剑令他见一次怕一次。 齐延看见案上的两个托盘,联系从马车下来的伶人,他似乎明白了齐铭要如何带他进城。 一坐两站的三人皆不语,气氛凝重,直到几个小厮送来热水,将浴桶重新清理干净再放上热水,齐铭盯着最后一个小厮,他手上端着一个带锦帕的木盆,说道:“你过来。” 那个小厮瞬间背脊发凉,端着热水走到齐铭跟前,小心翼翼地问:“客官有什么吩咐?” 齐铭道:“放在桌上,出去。” 小厮立马照做,走之前还关上了门,门后的小厮松了口气才离开。 齐铭走近齐延,他将扇子放下,双手解开披风,将披风放在一旁,伸手将锦帕浸湿拧干,继续走近齐延,他用寒凉的左手用力按住齐延在桌上的右手,他感受到齐延手腕炙热的温度,左手用帕想为齐延擦脸,淡语:“皇兄一人入锦安,是如何打算的?” 秦风站在一旁看戏一般,闻言嘀咕:“我不是人吗?” 齐延与他五年未见,他力气见长,右手暂且按耐不动,左手抓住他拿锦帕的手,道:“你费尽心机让本王感到安全,拆梯、建马厩,是否心虚?” 齐铭眼中闪避,不准备回答,他将左手收回,快速将齐延固定发冠的簪子取下。 齐延发冠掉落在地,发丝散落,贴合在脸上,齐延有些发怒,反身将他的右手反剪于背后,抓住他的左手放按在他头上,拉高,将他遏制在桌上,姿势好不暧昧,齐延再道:“如果只是因为儿时的情谊,单纯的帮本王,不足以让本王信你,毕竟,五年前那个十三岁的孩子,长大了。” 齐铭毫无防备地被正面压在桌上,锦帕掉落在地,他稍稍挣扎了一下,腰部使不上力,右手又被钳在背后,左手被拉高更加使不上劲;他有些羞愤,发散的眼光突然看着齐延逼近的脸;他的发丝滑到了齐铭脸上,他的眼神不再像以前一般温柔,甚至更加凌厉,这样的神色直入齐铭心底,与五年前温文尔雅的他截然相反。 二人四目相对,齐铭失意道:“皇兄觉得我别有用心?”又自嘲:“的确……别有用心。” 齐铭突然郑重道:“陛下手谕!”目光寒冽,继续道,“淮王,当跪接!” 齐延面对这样极冷的目光,蹙眉,微眯双眼,不知道他玩的什么把戏,暂且松开他。 齐铭被松开,立刻退了两步,从胸前掏出一个折子,掷于桌上。 齐延拿起折子,打开,这的确是陛下的字,其间内容: 朕圣体抱恙,恐有愧于天下,特诏淮王回京辅佐,并擢封淮王为摄政王,摄一国军政要务,无朕旨意,不可废黜。永德二十八年元月二十五日。 齐延震惊!看了眼齐铭,双膝跪地,将折子捧于手上,道:“齐延遵旨。” 秦风不明所以,拔剑指着齐铭。 “跪下!”齐延立马呵斥秦风。 秦风不解地看向他,有些犹豫,但不准备向齐铭臣服。 齐铭在秦风犹豫的片刻,出手重重打在他的手腕,他因痛松了手;齐铭夺下武器,拿剑逼迫秦风脖颈,威目逼人,道:“你算什么东西,敢在本王面前放肆。” “摄政王既已接旨,便让你的走狗替你跑一趟,带兵回京罢!”齐铭拿出御赐金牌,如玩物一般丢在地上。 “嘁!”齐铭突然觉得这剑脏了自己的手,往地上一插,怒言,“还不拿了金牌快滚!” 齐延再次震惊,很快反应过来,道:“冢门留守六万,一万驻扎允州与锦安交界处,剩下三万,带回锦安。” 秦风显然受到威慑,胆颤心惊,他捡起金牌,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出了房门。 “皇兄起来罢,趁水还是热的,莫在辜负我的心意。”齐铭捡起地上的锦帕,用盆里的水洗了洗手。 齐延起身,神思凝重,道:“父皇的意思?” 齐铭面无表情,音色清寒:“请皇兄沐浴!” 第十一章 再度僵持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齐延很疑惑,手谕是真,金牌是真,而传达之人,最是不该。齐延将折子放在桌上,走入屏风后。 “此物贵重,我先替皇兄保管。”齐铭拿起折子,放入怀中。 齐延不语,将身上的贵重之物悉数放在一旁,一把凤纹匕首格外闪眼,其次就是白玉狮钮印,这两样东西,一样是他母亲的遗物,一样是他身份权力的象征。他取下腰带,脱掉外衫,卸了软甲,扯松紧致的内衫,将其褪下。 此时齐铭将一旁红白的衣物送到,放在一旁,而他目中只有齐延背后的道道疤痕,散落的发丝也不能遮盖齐延在战场上留下的痕迹。齐铭有一丝丝心痛,脸上呈现一丝不悦与冷峻。 齐延出入行伍,并不觉得尴尬,他躺入浴桶,得到温热的侵袭后疲惫之态尽显。五六天的路程,他三日便奔波至此。 就在一念之间,齐铭原谅了他今日的冷漠,他依旧是齐铭记忆里的那个皇兄。 齐铭站在他身后,细心地为他清理脸上与发丝上的污垢。 也是这一刻,齐延不想再抗拒,许是他这些日子精神紧绷,大脑已经疲惫,对齐铭过于世事常态了些,也因他是郑氏之子,更如常人一般代入无疑。 但是,这并不代表齐延会心甘情愿地助他,他讨厌被人安排,就算他无心皇位。 “既然父皇选择了你,我便助你。”齐延道出违心之言,怒火隐而不发。 齐铭道:“皇兄只是为达到此行的目的,选择了胜算更大的路而已。” 齐延沉默,他似乎已被看穿,他在齐铭眼里赤裸无物。他身后的这个人,一个五年未见的人,说着看似无辜的话,眼中也好似清澈见底,只偶尔目露的精光,直插人心底,将人无声地卷进这一摊清澈无暇的深渊。 一刻钟后,门外传来敲门声,齐铭将自己整理好,坐在桌旁,道:“进。” 李硕与欢歌以前一后,进了房间,满心欢喜的欢歌看见地板上插着一把剑,收起了悦色。 齐铭道:“你去把马车内的香炉取来,然后叫小二送些吃的,顺便把欢歌安置在隔壁房间。” 顺便?李硕心中愉悦,笑着撇了一眼欢歌,这一眼告诉他,他要失宠了。 “是!”李硕应下,他拖着欢歌出门,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把欢歌推进隔壁房间。 待李硕取来香炉,桌上菜品已然齐全,齐延也换好了衣服,他从屏风后出来,白衬红衣,红衣印有芙蓉金边,灿若烟霞。 李硕看着齐延满脸倦容,搭配这一身红衣,竟有一种说不出的俊美。 齐铭给出一记警告的目光,李硕感受到了这束骇人的目光,规矩地将香炉放在房中,然后守在门外。 齐延摆弄衣裳,觉得裙摆甚是拖沓,无奈坐下,问:“何时进城?” 齐铭道:“先吃饭。” 齐延道:“我若是不呢?” 齐铭看了他一眼:“无赖?” 齐延笑语:“谁无赖?” 齐铭看见他笑,微笑回复:“你无赖。” “行,先吃饭。”齐延妥协,他拿起一个鸡腿递在齐铭嘴前,齐铭轻轻咬下一口,咀嚼下咽。 “拿着啊,莫不是还想我喂你?”齐延呵道。 “我以为皇兄是拿我试毒。”齐铭嘴角又勾起了弧度,整张脸有着魅惑感,他嘴上说着并不准备接过这鸡腿。 齐延再次沉默,吃起了他咬过的鸡腿。齐铭为他盛粥,也是喝了一小口再递过去;齐延表示迷惑,还是将粥喝了。齐铭拿起茶壶,沏了杯茶,递了过去;齐延看见他递过来茶水,不再犹豫,直接饮下。齐延将茶杯放下后,也不再贪嘴,可他准备再次询问的时候,头晕目眩,道:“你……做了什么?” “我已经给皇兄提过醒了。”齐铭继续道,“不过皇兄放心,阿铭只是觉得时间还早,想让皇兄安心地睡会儿。” 在齐延闭眼前,他好像听了进去,脸上没有过多的挣扎。 齐铭扶住将倒的人,将他横抱起,放在榻上,为他脱鞋,帮他盖好被子,自己却坐在一旁,看着他俊美的脸庞,笑出偏爱。 等齐延醒来,天将傍晚;他只觉臂膀酥软,似有重物压着,他动了动臂膀,睁眼一看,齐铭竟不争气地躺在了一旁。他轻细的呼吸吹在齐延的胸膛,这时齐延才真正看清了他的脸,些许惨白,有着女子的美艳,同时带着些许男子的英气,相较五年前,稚气全无。 齐铭感知有动静,动了动睫毛,皱着眉头在床上生伸了个懒腰,坐起来,看着他问:“皇兄睡得可好?” “何时进城?”齐延不理会他,再次问道。 齐铭喊道:“李硕,让欢歌过来。” 靠着门口打盹的李硕迷迷糊糊应了一声:“是。”转头便敲了隔壁的门。 欢歌开门,问:“殿下叫我?” “诶……对!”李硕打了个哈欠。 此时欢歌已经卸了脂粉,露出真颜,男儿本色,轩然霞举。他推开天字号的门,只见二人挤在一张床上,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问:“殿下有什么吩咐?” “帮他上妆。”齐铭从床上下来,指了指摇着臂膀的齐延,便坐在一旁。 “奴家遵命。”欢歌拿起烛台附近的火折子点亮火烛,站在放着脂粉的案台旁,对齐延道:“公子这边请。” 齐延依旧摆弄着松垮的衣裳,走了过去,他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欢歌在他脸上调弄脂粉。 齐铭突然道:“母妃已经拿到了玉玺,不管有没有传位诏书,父皇都已是弃子,留着他的命,就是为了除掉你,进了皇城后,你可以在我的府邸等待援军到来。” “然后呢,父皇是想让我帮你做什么,让你登基,帮你从郑氏手里夺回权力?”齐延眼里突然出现少有的狭隘,可见,此事确是触碰了他的底线,而且已经无法隐藏这怒火。 齐铭道:“我只是不想皇兄失信于我。” 齐延怒语:“呵,用寿安让本王回来,帮你们解决内患?” 齐铭的情绪开始不稳定,他起身吼道:“皇兄此行何意?你是不是觉得我不知道?你非常清楚,如今锦安的形势容不得你独闯,你却赴死!”他眼中渐生灰暗,道,“不管皇兄这次回来到底要做什么,我只当做皇兄是为我而来,为实现那日对我许下的诺言而归来。” 齐延被吼,稍稍冷静,开始陷入沉思,突然想起了渡口黑衣人说的话——离别且知情障深,君子言期却无期,冥冥无意承。他依旧迟疑:“我,有些看不懂你。” 齐铭目色暗淡,拾扇欲离,看着他自嘲:“皇兄依然觉得我居心不良吧!” 齐延突然看不惯他的眼神,再次发怒:“皇城人心诡谲,我拿什么信你?” “皇兄终于说了实话。”齐铭刚拿起披风,又重重地将披风砸下,摔门而出。 第十二章 因你而归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公子勿动,殿下只是在下面等你。”欢歌在齐延起身之际,快速收回了描眉的手,以免花妆。 齐延坐下,问:“他对你为何毫不避讳?” 欢歌答:“殿下救了小人妹妹的命,小人对他忠心耿耿。” 齐延道:“你很了解他?” 欢歌继续手上的事,道:“算不上了解,小人只知道殿下是要做大事的人,公子可以选择帮他。 欢歌拿起鲜红的口脂为他上唇妆,道:“公子莫要动唇。” 欢歌手上做着,嘴上说着:“殿下叫公子皇兄,当今陛下只有二子,想必公子便是淮王,公子若想与殿下争夺皇位,殿下没有兵权没有政权,他只有一个皇子的身份而已,公子是觉得殿下想利用公子对抗他的母亲吗,只是公子这样危险的人物,定不是首选。毕竟,公子赢了,就算殿下渔翁得利,又如何与公子抗衡。” 欢歌道:“倒是殿下冒着被他母亲发现的风险来见公子,想必公子在殿下心中非常重要。” 齐延心头一愣,非常重要吗?他突然想起客栈的一切,好像都是为了留住自己,正是这般殷切,所以才这样漏洞百出;也想起齐铭每次发怒,都是因为他的不识好歹。 欢歌手中滑下最后一笔,道,“好了,公子可以走了。” 齐延最后的模样,似比伶人更惹人怜爱。 “就这样走出去?”齐延问。 “小人便是这样来去的,为了不露馅,公子照做为上。”欢歌拾起披风,为齐延披上。 齐延推开门,此处能看见客栈全貌,天已微暗,客栈点了一圈灯笼,只是,这客栈空无一人。齐延一步一步走出了客栈,不知什么时候客栈门口布了一圈屏风,没有人可以看见他现在的样子。 齐延自五年前出走锦安,便事事算无遗漏,唯独他是例外;正是这个例外,让他摸不着头脑,甚至打乱了他的计划;而这一刻,齐延放下了所有的芥蒂。 他走近马车,李硕放下脚踏,恭敬在侧。齐延上了马车,披风因没系紧而滑落,他捡起披风放在一旁,自己坐在齐铭右侧,车内昏暗,齐铭正坐的脸更是阴暗。而齐铭心里,他刚进来那一刻,美得不可方物。 “既然是奴,就要有奴的样子。”齐铭话语寒凉,凑近他的耳根,气息扑来,轻言魅语,“本王的奴是不能坐这里的。” 马车走动,一个晃荡,齐延的耳朵撞上了齐铭的唇,而齐延被吐出的气息弄的耳根轻痒,伸手摸了摸耳朵,细想,他似乎被挑逗了,回头投了一记警告,但他并没有生气,只是不作言语;又想起欢歌所言——照做为上。他联想下人的样子,马车不足以站立,便俯首跪坐在齐铭面前。 齐铭看他无可奈何,如小娘子一般乖乖听话的模样,一时怒气全消,齐铭一直看着他,有些看不厌,道:“入城后将你安置的院子里有一棵梧桐树,你可以等援兵也可以从那里离去,之后皇兄做什么,皆与我无关。” 齐延打趣道:“你败了我的局,怎么,还不让我去你的局里搅一搅?” 齐铭故作不明,道:“皇兄的意思是?” 齐延看着他笑,此笑意味深长,之后全盘托出:“南月密报,今年秋收之时便是他出兵之日,冢门虽说兵十万,精兵却只有两万,其余新兵最大的也不足十八岁,剩下的皆是老弱病残,如今北渊郑氏掌权,她视我如眼中钉肉中刺,不管是因战场无援而死,或是死在这里,无甚区别。本来此行……”齐延犹豫了一会,继续道,“可以说是没有胜算。北渊开国皇帝齐立遭到反贼叛乱,被逼甘露宫后消失不见,最后他从宫外调兵攻克反贼,便有传言:皇宫之下有条密道直通宫外。若是我能在这几月内找到这条密道救出父皇,以父皇之力平郑氏自是最好;不若被捕或亲自送上门,也能用我的命,换冢门百姓一线生机。” 齐铭立刻回应:“的确毫无胜算,父皇中了毒,这毒,没有解药,至今疯癫。” “想必父皇已经料到,不然怎么会将折子和金牌交于你,用至高无上的权利诱你与郑氏抗衡。而你……”齐延欲言又止,婉转说出:“我看得见,你这只小狐狸眼里,有光。”齐延未等他回话,继续说道,“像你说的,我是选择了一条胜算更大的路。父皇既已是弃子,登基的必然是你,你有你的谋算,你若需要我,我便助你。如今你已长大,皇兄此行因你而归。” 齐铭笑道:“那皇兄今后就是我的人了!” 我的谋算里一直有你,在与你博弈时,我要你对我愧疚、对我动情,最后,死心塌地!而这只当是五年前欺骗我,付出的代价。 第十三章 不思发作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不久,马车在城门口被拦下,春分未至,这个时辰天近墨色,城墙边已升起了火把。守卫发现这是燕王的车架,向郑青山报告:“中郎将,燕王的车架也要查吗?” 齐延听见马车外的动静,不知何时,他手中已握匕首,俯首静待;而齐铭却俯身将他的衣服扯下袒露肩膀,右手捏住了他的下颚,将他的侧脸转向马车入口,盯着他的脸勾起了笑。如此姿势,就等郑青山来看。 郑青山瞪了一眼拦车的士兵,也不见马车的主人探视,走近马车,抬剑掀开帘布,马车内春光乍泄,他一脸呆滞。 齐铭左手开扇为齐延遮掩裸露之地,只漏一只抹了脂粉略惊的眼。抬眼看,笑言:“从不知舅舅也喜风月之事,可要随本王共赏风月?” 郑青山收剑长嘶,心中感叹:“竟和伶妓在此厮混!”他扶额罢手,道:“走吧走吧,放行。” 突如其来扒衣让齐延极其不适,下颚被捏的生疼,才一时见人惊愕;车帘被放下,放行后车架再次走动。齐延耸肩将衣服扯回,直接压上,慢慢逼近,附耳轻讽:“这些年你学的不少。”威胁道,“若被本王发现你功课有落下,你就完了!” 弱光下,齐铭顺势抱上,眼神恍惚,道:“任凭皇兄处置。”满心欢喜间,齐铭突然间心脏一紧,痛感自心脏遍袭全身,双手一颤,瞳孔紧缩,眼中泛红,齐铭抱着他的手更是紧了几分。 齐延被抱紧,用力支撑着,生怕把他压坏,直至马车停下。 马车外的李硕道:“殿下,到了。” 齐铭松开他,闭眼,倚靠车壁。 齐延起身,见他如此,只觉他是累了,不做多疑,下了车。 李硕抱着欢歌买的一堆东西走在前面,道:“公子随属下来。” 齐延回首,问:“你不下来吗?” 齐铭费尽所有力气,道出:“我还有些事要处理。”待他离开,齐铭终于忍受不住,扶壁跪倒,独自承受着不思带来的疼痛。 此时燕王妃刘娥姬正在金蕊阁守着桌上的佳肴等着齐铭回来,一旁的火炉一直煨着汤水,夜中寒凉,时不时靠着火炉取暖。 婢女急急忙忙跑进来,道:“王妃,殿下不知怎么了,被抬进了王府。您快去看看吧!” 刘娥姬闻讯,拖着裙摆便往外跑,圆凳也被裙摆拖翻。 只见下人将齐铭抬进寝殿,放在床榻上,他疼的蜷缩着抽搐着,刘娥姬眼中溢泪,扑向床延,握着他的手着急切的问道:“殿下,不思的解药呢?” 齐铭睁开泛红的眸子,抓住她的衣角,气息微弱:“不用找了。” 刘娥姬道:“是没有了吗,你为何不告诉我?我这就去找母妃要!你等我!”刘娥姬头也不回,往外跑去,其间一个娘跄,差点摔倒,众人惊呼。 她取下王府门口的马,疯狂奔向那座辉煌的皇宫。途中扬鞭催马,马跑的极快,冷风嗖嗖,将她的脸吹的生疼,双手更是发冷渐红,头发逐渐散乱。 宫门口,她勒马停下,出示令牌,放行后,撒腿就往里跑,穿过城墙过道、长廊,不知道路过多少个宫门,直直奔向昭阳宫。 到了昭阳宫,她的气喘吁吁,边敲门边一遍遍地喊:“儿媳刘氏将药打翻在火炉,请母妃赐药。” 殿外侍奉的宫女毕恭毕敬,对郑葶苈说:“娘娘,燕王妃求见。” 郑葶苈正修剪着案几上新采的桃花,一不小心将花剪去,把剪子摔在侍奉宫女拿的托盘上,想必已经听见了外头的喊叫,很不耐烦:“管不住燕王就罢了,丢脸还丢到本宫这来了!”她又叹气,毕竟燕王是她是自己的儿子,言:“秋蝉,拿去给她。” 郑葶苈贴身侍女秋蝉走进内殿将不思的解药装在瓷瓶。在昭阳宫门口把药交给刘娥姬,道:“王妃,这是下周的药。” 刘娥姬拿到不思的解药,面露笑容,言:“谢母妃,谢姑姑。”她拽着解药,依旧马不停蹄地往回赶。 第十四章 梧桐栖凤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李硕将齐延带入一处偏僻的院子,院内没有过多的装饰,只有一棵高大的梧桐树,梧桐树下吊着一个秋千,树的枝干一直延伸至墙院外。他敲了敲院内侧室的门,喊道:“笑语姑娘。” 欢歌笑语,她就是欢歌的妹妹。笑语一袭淡黄色的长裙,脸上蒙着面纱,两只耳边分别垂挂着一束头发,除了头顶的琉璃发钗,没有过多的修饰,显得非常素净,相较院外的丫鬟,她更像小门户庶出的小姐。她端着木盆出现在正室门口,冷冷地看了一眼齐延,对李硕道:“哥哥怎么没随你一并进来?” 李硕道:“他明日才回来。” “那你把东西放在屋内吧。”她把木盆内的水直接泼在了地上,然后抱着木盆一声不吭给齐延行了个礼,直接绕过他去了院内的一处杂房。 齐延只是眨着眼睛看着笑语,沉默不言。笑语的眼睛,很像他逝去的母亲的眼睛。 待李硕将东西放完出来,满脸抱歉,对齐延道:“她这人就这样,公子勿怪。”又对他作揖:“正室物品齐全,公子自便,属下还有事,先行告退。” 齐延走进正室,里面非常干净,桌上的茶壶口还飘着袅袅青烟,除了热茶,桌上还有新的衣物,其余的是他落在客栈的东西,宝剑、软甲、银两……他不禁想着,是趁他睡觉时送来的吗? 齐延拿起衣物去屏风后换上,脸上的妆还未卸,披头散发的他此时不伦不类。 笑语又端着木盆走了回来,木盆里换成了乳白色的水,水中点缀着二月新开的桃花,她将盆放在妆台前,道:“这是淘米水,温着的,可以卸除你脸上的脂粉,若还有吩咐,隔壁屋叫我。”说完,她扭头就走。 “你等等。”齐延开口叫住她。 笑语回首:“怎么了?” 齐延非常耿直:“我不会挽发。” “……”笑语无语,无奈道,“行吧,你先洗洗脸,我等会过来。” 笑语再次回来时,手上端着东西,托盘上有一碟精致的点心,点心旁有一个小巧的酒罐子,她将东西放在桌上,道:“王府已过了饭点,怕你饿,给你拿了些点心,罐子里装的是槐花蜜,扛饿。” 等笑语抬眼再看齐延时,齐延俊郎的脸完全展露,笑语一时看呆,不过很快就调整了过来,她拿起梳子,站在他身后为他梳头。 齐延问:“你为何一人住在这偏僻的院子?” “哥哥不愿我再沾染伶人风气,燕王硬说此院名为栖凤轩,只因那一棵高大的梧桐树,所谓凤鸟,百鸟之王,我便是在此服侍的婢女,本来是借凤鸟的贵气在此修行,由于我德行不佳,此院开始清贫破落。”笑语说得半真半假。 “这故事……还不错。”齐延犹犹豫豫 。 看不见笑语面纱下的表情,语调平平:“这院子偏僻,正室无人居住,今日你来,燕王命我清扫,终于添了一丝贵气,想必你就是那只凤鸟吧!我是不是该拜拜,求你保佑?” 齐延道:“你若信这鬼神,你可以考虑一下。” “厚颜无耻。”笑语鄙视。 齐延玩味一言:“不怕你一语成谶?” “我若是这般厉害,我也不会困在在这了。”笑语将发冠给他戴上,插入玉簪,然后露出一丝嘲笑,“话说你是谁?燕王新看上的男宠?” 齐延并没有生气,以牙还牙:“小丫头白白净净看似清丽温柔,却满嘴胡言,词话不堪入耳。” 笑语有些气不过,叉腰小小惊呼:“诶~!你教训我?” 齐延从妆台的镜子里看着笑语,继续补刀:“不仅德行不佳,脑子还不好使。” “你这般聪明,怎么没看出我在讽刺你也是被关进来的一只鸟?”笑语不笑,提醒道,“毕竟,锦安燕王可是喜男不喜女。” 原来梧桐栖凤是这般来由,齐延轻笑。 “你笑什么?”笑语疑惑。 齐延答:“笑你有趣且桀骜不驯。” 笑语不屑,立刻反问:“像其他女人一样温顺乖巧?” 齐延道:“你这样迟早吃亏。” 笑语沉默,将梳子放在一旁,道:“与你相谈甚是无趣,告退。”笑语离。 齐延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不做任何表示,默默起来吃起了点心,当他打开槐花蜜的盖子,才后知后觉,笑语身上散发着与花蜜相同的清甜。 第十五章 一世明阳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不知过了多久,齐铭体内的不思之毒不再汹涌,他感觉手中温热,看向榻延趴着的人,刘娥姬发丝散乱却依旧清美。他抚摸人秀发,轻唤:“娥姬。” 刘娥姬缓缓抬头,明眸皓齿,非常关心他:“殿下醒了,饿了没有?” 齐铭轻轻摇头,眼中宠溺,言:“突然有些害怕。” “怎么了?”刘娥姬略显惊慌。 齐铭道:“害怕亏欠你。” 她笑,笑得明媚,笑得很干净,笑得一尘不染。刘娥姬将脸贴在齐铭寒凉的手上,道:“即便殿下注定亏欠臣妾,臣妾也甘之如饴。” 世人皆笑她嫁于荒诞之人,又怎知守在自己爱的人身边,是多么美好。 两年前,刘府。 冢门之战中副将刘昌明为救淮王与世长辞,尸体被运回锦安厚葬,祭奠当日门庭冷落。只因冢门告捷,齐珩不曾传召淮王入京,只是草草下了赏赐,锦安各族趋炎附势,把形势看得明明白白。 刘娥姬披麻跪在灵前守孝,来往几人,皆匆匆。她含泪咬牙,眼中不是悲伤,是怨恨。 这时齐铭的马车停至刘府,侍从递上名帖,门仆喊:“燕王到。” 齐铭走进灵堂,只见灵前孤影独支,他站在一旁,侍从上香,礼毕,欲离。 刘娥姬听见传报燕王,便紧咬着下唇,待他上完香,情绪倾泻而出,脸上挂着泪珠,对着齐铭喊:“你和淮王势不两立,何必到此博上这弟恭的美名,受世人赞颂!” 齐铭闻音留步,回头看她,佳人梨花带雨,仿佛受尽了世间的委屈,他坚定地说:“为所爱而来,诚意至谢。”齐铭经此已生怜悯,又言,“日后姑娘若有难处,尽管找本王。”离。 话音刚落的瞬间,刘娥姬眼中的凌厉瞬间化为朦胧,门外日光倾塌,门内泪光晶莹。 一年后。 刘娥姬被两个仆从架着,嘴里喊着:“你们放开我,放开我……” 刘府大房刘李氏一副刻薄的嘴脸,言:“你出生克死娘,及笄克死爹,二房人丁稀薄也是你害的,如今张老侯爷还能看上你,是你的福分,三日后就是吉日,你就乖乖嫁了吧。” 刘娥姬挣扎道:“呸,我不嫁!我才不要嫁给那个糟老头!” “这可由不得你!”刘李氏放话,然后吩咐下人:“把她关进柴房,等迎亲的人上门,迷晕送上花轿。” 刘娥姬恶狠狠地盯着刘李氏,不甘示弱,肆意不屈,道:“通政使嫡妻势凌二房孤女,日后定当遭世人唾弃,通政使功名尽毁……” 刘娥姬硬生生被人推进柴房,她无力地看着那道门被关上、被锁上……柴房昏暗,她仿佛彻底地掉入了深渊,深渊的那头,没有光。 三日后锦安城大街,街上人声鼎沸,齐铭饮酒马上,只见前头张振小儿春风得意,娶亲队伍浩浩荡荡。 齐铭微醺相问:“岁数这么大了,娶了哪家?” 李硕回:“好像是通政使刘府二房孤女。” 齐铭微微皱眉,他轻拉缰绳,骑着马横在大街上,张振的娶亲队伍被迫停下。 张振道:“燕王这是何意?” “抢亲。”齐铭淡回。 张振狂傲,道:“生为皇子就能为所欲为了吗,当众抢亲,当真不怕给皇室蒙羞?” 齐铭驾马前行,附耳笑言:“贪污军饷,侯爷不怕大祸临头?”他将酒壶放在张振手上,提醒,“如今贵妃有些手段,可当政的依旧是陛下,这事被捅出,你觉得贵妃会不会保你?” 齐铭放声大喊:“尔等若不怕死,就拦着本王。”他穿过面露惊色的众人,直取花轿,下马将人抱出,横马而上。 张振此时细思恐极,抱着酒壶在众人面前呆若木鸡。 马上颠簸,刘娥姬头晕的紧,只觉自己被温柔地抱着,她睁眼朦胧,目光恍惚,梦中少年郎有着俊雅的脸庞,在阳光下额外好看。 后来。 甘露宫正殿,齐铭对着齐珩作揖俯首,言:“儿臣在刘府对副将遗孤一见倾心,如今刘氏娥姬已过孝期,副将刘昌明忠心奉国,其女贤淑良人,恳求父皇下旨,将其聘为儿妇,主持中馈。” “狡兔死,走狗烹”,名将之族不过三代。刘氏祖先留有祖训:后人不得领军打仗。 刘昌明违背祖训,遭刘氏全族忌讳;郑贵妃权势呈遮天之势,刘昌明追随淮王,弃女于家,死后无人敢问津,挚友灵前匆匆而过,不敢多留。 生亦无欢,死亦悲。我刘氏娥姬生而丧母,从小受尽屈辱,艰难度日,在深渊中仰望着光明,而你,是我曾经的一束光,我便还你一世明阳。 第十六章 夜半三更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房间内,齐延靠在床头没有一点睡意,索性出了门,如行军生涯一般肆意而为,几下便登上了这棵高大的梧桐树,他靠着树,看着锦安上方的天空。 不一会儿,笑语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拿着糖葫芦也出了门,这时的她摘下了面纱,她的容颜精致美丽,只是颧骨处有刀伤,疤痕已浅。她将灯笼放在秋千旁,自己荡起来秋千,嘴里还吃着糖葫芦。 齐延正无聊,他轻轻的摘下梧桐叶,往她身上扔。第一片叶子从她眼前飘下,她不以为意;第二片叶子掉下来时,她心里疑惑,怎的虽说是初春也不至于掉这么绿的叶;当齐延把第三片叶子丢下时,她抬头看向上方,梧桐叶落在她脸上,叶子遮住了她的右眼,嘴角有着糖渍。 在灯笼微弱的光下,这半遮的绝美脸庞深深地印入了齐延心底,他浅浅一笑。 笑语拿开梧桐叶,瞪着上方带笑的齐延,道:“真把自己当凤凰了?” 齐延笑道:“这么晚吃糖不怕长胖?” 他们目光之间似有电光,一个是战无不胜的亲王,一个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姑娘,真要打起来,就怕一发不可收拾。 “你下来!”笑语命令道。 “下来有糖吃吗?”齐延笑意盈盈。 笑语闻言,小跑回了自己的屋子,又拿了一串糖葫芦,她叉着腰,将糖葫芦递给他,再次命令道:“喏,下来吧!” 齐延笑着,弯腰拿过糖葫芦,一跃而下。 “发都不会挽的人,想必没吃过糖葫芦,本姑娘就大发慈悲可怜可怜你。”她坐回了秋千上,留出一半的位置,拍了拍一旁。 齐延坐了过去,她双目看向别处,有着小女孩的娇羞,道:“我可不是觉得你是贵家公子才巴结你的。” 齐延道:“你呆在这有几年了?” 笑语答:“两年了吧!” 齐延犹豫道:“你脸上的疤痕……” 笑语打断他的话,看着他问:“是不是很丑?” “没有……很别致。”齐延思考了一番,回答道。 她突然叹了口气,有些自卑,道:“你说的没错,我这性子迟早要吃亏。” 齐延咬下整整一颗糖葫芦,腮帮子鼓鼓,道:“亏也吃过了,都会好起来的。” “你……都知道了?”笑语认为他知道了她的过去,试探地问道。 “知道什么?”齐延疑惑。 “没……没什么。”笑语不再看他,自己吃着糖葫芦。 “不妨说出来,就当笑谈。”齐延淡道。 笑语眼珠子转向他的那一边,言:“你似乎很阔达。” 齐延道:“看淡了生死而已。” “你从哪里来,为什么会被燕王带来这里。”笑语忍不住好奇。 齐延突然望天,隐晦表达:“我是个从战场上爬回来的胆小鬼而已。” 他的确是个胆小鬼,若齐铭没有出现,恐怕他已葬身江州,或者侥幸捡回一条命继续奔着一丝渺茫的希望,或者希望破灭自己赴死,他不惧怕战场,而是不想看,也不敢看着他守护的地方将烽火漫天、尸横遍野,怎么想他都像个胆小鬼,独自回来寻了个最后的清净。 “战场很恐怖吗?”笑语问。 齐延闭眼,他经历了太多人的生死离别,回想战场上的种种,道:“战场就是……你从小玩到大的人突然离开了,他走得无声无息,而你后知后觉。” “听起来很悲伤。”笑语嘟了嘟嘴。 齐延道:“若他们的生命能守护这里的繁华,也不算太悲哀。” 笑语再次看向他,安慰道:“你别伤心了,说点别的,糖葫芦好吃吗?” 齐延轻笑,也看向了她,问:“你这么喜欢吃甜的,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笑语道:“我有哥哥的保护,不苦。” “那你哥哥呢?”齐延突然严肃。 “哥哥他……”笑语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眼里突然暗淡,她很自责。 “他为了你,丢了尊严,卖身为奴,取悦权贵。”齐延好像在替她回答。 “你若一开始就瞧不起我,为何在此时羞辱我?”笑语拽着糖葫芦的签子站起来吼道。 “你可知道他是心甘情愿的?”齐延不准备罢休。 笑语用暴怒掩盖她的自责,继续吼道:“我知不知道,也轮不到你来置喙!” 齐延在三眼两语之间已看透她脆弱的内心,道:“你既明白他的苦心,也该收收心性,若日后燕王不再宠他,你能安然处世,这一世也不算辜负他。”他将他没吃完的糖葫芦丢在她脚边,口中依旧不饶人,“这糖葫芦甜的很,容易侵蚀人的内心。” 笑语低着头,看着脚边被丢弃的糖葫芦,眼中泛着泪花,哽咽道:“我知道了。” 齐延静止许久的心竟冒出一丝涟漪,他拽了拽笑语的衣角,话语蹩脚:“我年长你许多,是不该欺负你,若你肯改改心性,就可以不用一个人呆在这里。” 笑语破涕而笑,脸上滑下泪水,道:“你是笨蛋吗?哄人都不会!” 此刻,齐延沉沦在这张梨花带雨的容颜里,呆滞了许久。 第十七章 欢歌亡音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清晨,万事开始运作,一如往常。 悦来客栈被一队士兵团团围住,他们对客栈进行了大肆的搜捕,最终,他们将欢歌押出。 士兵撤出后,客栈老板立马让人传了信,传信人所达之处——燕王府。 阴森潮湿的大牢里摆满了带血的刑具。欢歌被铁链拴在柱子上,多处鞭伤,一处烫伤,他疼的嘴唇发白,汗珠直流而下,已然晕厥。 狱卒又泼了一盆凉水,欢歌转醒,微睁着眼。 段盛安坐在一旁喝着茶,道:“昨日燕王带你出城,怎么剩你一人在客栈,燕王马车里的人是谁?” “昨日小人惹怒了燕王,被燕王抛弃在客栈,至于燕王马车上是何人,小人不知。” 欢歌虚弱至极,供词依旧。 “瞧你这嗓音的确让人动容,若没了它,我都觉得可惜。”段盛安起身,给出最后的警告。 欢歌看着段盛安勾起了轻蔑的笑。 段盛安看着他的笑十分不悦,手段阴狠至极:“将铁水灌入他喉中!”离。 狱卒有些犹豫,最后还是照做。 “唔…啊……”大牢内再次传出欢歌的惨叫,片刻无声。 齐铭今日也是早早地回了王府,他回府第一件事便是去齐延所在的院子。他踏入院内,带着面纱的笑语正从杂房出来给齐延送早点。 笑语恭敬行礼:“燕王殿下。” “你今日温顺许多,是看上院内的公子了?”齐铭戏谑道。 “奴婢不敢。”笑语低头。 “如此,想来是这两年来你有所收敛,也不枉废你哥哥的一片苦心,明日起,你便去王妃的金蕊阁伺候吧。”齐铭不再停留,进了正室。 “是。”笑语应声,跟随其后。 夜里不睡的齐延此时趴在桌上小憩,他听见脚步声缓缓抬头,睡眼惺忪。 “皇兄夜里没睡好吗?”齐铭斜视着笑语,好像这句话是说给她听的。 齐延道:“是昨日下午,我睡太好了。” 笑语将热茶、早点放在一旁,听见齐铭的叫唤,微微皱了一下眉,内心震惊却不露声色。 “你出去吧!”齐铭不再看她,坐在齐延旁边,笑语礼退。齐铭沏茶,对着齐延说,“这倒是我的疏忽。” “无妨。”齐延饮茶。 齐铭勾起瘸瘸的笑意,道:“皇兄难道不好奇这里的姑娘?” 齐延淡语:“没什么可好奇的,就是觉得她一个人住在这院子,外人可能会以为她对你不从,无名无分被关在这,有损姑娘家的清誉。” 齐铭轻笑,道:“这笑语和他哥哥一样是个伶人,她被张振的小儿子看上了,结果怎么着,她不从,把人一刀杀了,被大理寺判了死刑,张振气不过,派人日日对她上刑,被我救出来时,戾气颇重。”顿了一下,又言,“不过,她好像不排斥你。” “可能我,不是那么十恶不赦吧。”齐延措辞牵强。 “皇兄有没有怪我,将这么危险的人派来伺候你。”齐铭道。 “那倒没有。”齐延眼中划过一丝狡黠,“只是听说你的男宠不止欢歌一个。” 齐铭眉眼弯弯,郑重其事地说:“阿铭发誓,以后只有欢歌一个。” 齐延被逗乐,噗嗤一笑:“若是有几个你信得过的,甚好。” 齐铭毫不敷衍:“此生,我只信你。” 齐延也认真的回:“你若信我,此生定不负你。” 二人四目相对,一个魅惑灵动,一个满腹柔情。齐铭看似真心实意,善与攻心,谁也不知道下一步他要做什么;而齐延看似心悦诚服,实则看透了人心,只是假装看不透而已,若他执拗于人心,他这一生将被自己逼得无路可走。 片刻之后,齐铭言:“最多七日,你的军队会抵达锦安,今日起不出五日,郑氏便会知道,估计……会弑君,皇兄要做好准备。” 齐延冷道:“我心里没他。” 此时,李硕急忙赶来,言:“殿下,客栈来信,欢歌被抓走了。” 二人闻讯皆肃色,齐铭放在桌上的手握紧了几分,言:“这里怕是不安全了,皇兄可有去处?” 齐延道:“曾经金吾卫直接受命于父皇,其指挥使林宏旭不知为何被调去皇陵守卫,元氏对他有知遇之恩,也曾为我办过事,此人心存抱负、一腔孤勇,信得过,正好我也可以去探望母后。” 齐铭轻念:“林宏旭。”继续言,“倒是没听郑氏提起过,不过,若她想到了你会去看望故去的皇后,岂不是正中她下怀!” 齐延道:“只要是这皇城内,什么地方没有风险?看似忠心的,不过是些阿谀奉承的小人,风一吹便倒了;大家氏族,家族利益为重,时时都有被出卖的风险;而市井之地鱼龙混杂,若被有心人看出,怕是逃都逃不掉。皇陵人烟稀少,所倚休明峰山势险恶、路多崎岖,何况我本意也是寻他帮忙。” 齐铭语中犹豫:“那……需要我帮皇兄安排吗?” 齐延看出了他的顾虑,言:“此次欢歌被抓,这说明已经有人在猜忌你,至于没有立刻过来抓人,说明他没有证据,或者忌惮你的身份,不敢向你发难。为防万一,我不能再将你推入火坑。” 齐铭道:“欢歌即已暴露,皇兄将笑语一并带上吧,若不幸将她查出,也不至于丧命于此。” 齐延稍稍思考,言:“……也好。” “皇兄此去,一路平安。”齐铭起身作揖,离开院子后目露凶光,脸上阴沉沉,冷言,“李硕,附近可疑的人,一个都不要给本王留。” “是。”李硕明白他的意思,宁可错杀,也不放过一个。 第十八章 化为灰烬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段盛安从大牢出来以后直接去了城门口。 郑青山看见熟悉面孔,上前攀谈,他推了推段盛安的肩膀,笑道:“你也被派来守城门了么?” 段盛安给了他一记白眼,问:“郑郎将昨日可有查燕王的马车?” 郑青山回忆:“我记得他出去的时候有伶人在里面唱曲,回来时……” 段盛安急切地询问:“如何?” 郑青山一笑,道:“他们在马车上行春宫之事。” “……”段盛安再次瞪了他一眼,无奈离开。 “这一天天一个个的,都发什么神经?”郑青山再遭不善,满脑子问号,继续守他的城门。 段盛安证据不足,最终他还是决定告诉郑葶苈。 承明宫侧殿。 段盛安道:“昨日属下的人看见燕王带出去一名伶人,回来时郑郎将亲眼所见,燕王马车内有一名伶人,今日辰时,臣在锦花镇客栈抓到一位燕王府的伶人,恐怕淮王在燕王的帮助下已经入了锦安。” 郑葶苈震惊,正色威颜:“当初是铭儿截获的密报,淮王也的确在江州出现,怎么可能是铭儿?” 段盛安不敢再多嘴,只道:“就算娘娘不信,也该围了燕王府,不能放过一点蛛丝马迹。” 郑葶苈斜目视人,道:“你要围就围了,至于什么理由,大人可要想好。” 段盛安作揖,道:“娘娘若不亲自去,臣不敢围。” “也罢,便随你走一趟,刚好也该清一清这些败坏我儿的贱奴。”郑葶苈嘴上说着,心里已经打好了算盘。 齐延准备好后,敲了敲笑语的房门。 笑语开门,询问:“怎么了?” “我带你出去兜兜风。”齐延道。 笑语疑惑:“殿下怎么突然想带我出去?” 齐延凶道:“你走不走!” 笑语面对突如其来的凶凶,回怼:“走就走,谁怕谁?” 然后笑语就看着齐延娴熟的爬树翻墙技能,不能自理。笑语在树下抬头看着他,道:“有门不走,为何爬树翻墙?” 齐延蹲下向她伸出手,道:“你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你若想好好活着,就什么也别说,什么也别问。” 笑语向他的手伸去,齐延一把扯过,将人直接提起,仿佛一只快死了的兔子被人拎着爪子,不知道反抗。笑语稳稳地站在树上,随他上了王府的高墙,她揉了揉被他捏的生疼的手腕,忽然一阵风过,她脸上的面纱被吹落,挂在梧桐枝上,等她回过神,齐延已站在墙下。 齐延道:“你跳下来。” 笑语站在墙上看了眼下面,也顾不了那么多,闭着眼睛扑了下去,她被稳稳地接住,她缓缓睁眼,叹了口气,倒不是很惊吓,就是感觉他双手接触到的地方都很疼! 就这样,两人一前一后,离燕王府越来越远。 李硕将人都清理完以后,回到了院子,他将笑语的东西该烧了的都烧了,把院子清理得干干净净。最后他抱着一个盒子出了院子,盒子里有三样东西,一个是白猫面具,一个是琉璃钗,还有一个,是缺了一个山楂的糖葫芦,糖葫芦上面沾了灰尘,上面的糖有了融化的迹象。 这边,齐铭将事情吩咐完后,坐在厅堂愁眉不展。刘娥姬站在他身旁,轻轻地为他按压这太阳穴,不发一言。 片刻之间,金吾卫将燕王府围了个水泄不通,王府大门传来通报声:“贵妃到。” 刘娥姬闻报,有些不可思议,轻喊:“殿下。” 齐铭道:“你先去吧。” 刘娥姬礼退,前去迎接郑葶苈,府中家奴跪了一片,刘娥姬见人唱礼:“儿媳见过母妃,母妃金安。” 郑葶苈道:“免礼。” 刘娥姬微笑着问:“母妃怎么亲自来了?” 郑葶苈看了一眼刘娥姬,满满的嫌弃:“燕王府在你的管治之下乌烟瘴气,本宫再不来,你这王妃日后是要遭人诟病的。” “儿媳治家不当,还请母妃赐教。” 刘娥姬立马恭维。 郑葶苈入了厅堂,随行六七,厅堂之上坐在主位上的齐铭不动分毫,郑葶苈道:“怎么,最基本的礼仪都忘了吗?” 齐铭起身,面无表情,作揖:“见过母妃。” 郑葶苈坐上主位,下人将欢歌的尸首抬进了燕王府,尸首上盖着白布,下人揭开白布,此时李硕回到厅堂,他看见欢歌面目狰狞,嘴被铁水烫得焦黑,李硕紧紧地咬着牙关,礼退一旁。 刘娥姬微眯着眼,有些不适,但也站住了脚跟,道:“儿媳为母妃去准备些茶点。”刘娥姬退出厅堂,隐入萧墙之后,有些作呕。 郑葶苈不理会刘娥姬,道:“此奴背着你私会贼寇,被抓了个正着,本宫唯恐你燕王府还有此等贱奴,今日来,便是帮你清理门户!” 厅堂之中、萧墙之前,郑葶苈不说话,没有人敢多嘴,不一会儿,段盛安将燕王府所有的伶人押来,总共七个,还有一个被砍了一刀,背后血淋淋,被拖着进来。 “母妃是要把他们都杀了?” 齐铭话语毫无温度可言。 郑葶苈道:“倒不是全杀了,总要留几个有用的。” 堂中伶人已是惊恐,看见堂上欢歌的尸首时,开始瑟瑟发抖,生怕落个这样的下场。 “接下来你们可要听好了,能不能把握这次机会,就看你们自己了。” 段盛安用他那雕刻精致的宝剑指着欢歌尸首问道,“此人姓甚名谁。” “我们无姓,他…他叫欢歌。”一个伶人瑟瑟道。 段盛安言:“有军官亲眼所见,昨日燕王带回来一个新人,可在你们之中?” 齐铭看着一切,终于等到了谋主说正事,闷哼怒言:“原来是段指挥使想帮本王查王府的奸细,对此还惊动了本王尊敬的母妃大人。”一语转圜,随之对着李硕言,“李硕,将那些奸细带上来。” “对了,本王忘了告诉你,本王昨日带回来的新人可不只一个!”齐铭眼中挑衅,气势汹汹。 李硕将五具尸体抬上厅堂,一一揭开,他们都穿着伶人的衣物,五张脸各有不同,其中两个便是段盛安派来监视燕王的人。段盛安脸上很不是滋味,他自是不敢承认,毕竟这暗地里搞小动作,被人所不耻,更何况对象是皇族,这次是他没沉住气,或者说是他小看了齐铭。 “这些可是指挥使要找的人?”齐铭故意问道,他把这些人摆上了话语的明面上,狠狠地打段盛安的脸。 “嗤!”郑葶苈察觉段盛安的异样,道,“竟然查出这么多人!可见这些伶人都不太清白,通通打入大牢罢!” “殿下救救小人…殿下……”伶人们的叫唤没有起一丝作用,被一一带下去。 齐铭冷言:“母妃可满意?” “这些年本宫对你还是太过放纵,平日里你酒醉金迷就罢了,不曾想你的王府出了这么多奸细。”郑葶苈厉声厉色,“段大人,就请你再搜一搜,以免有漏网之鱼。” 郑葶苈再语:“李硕,你身为燕王的随侍,燕王如此行径,你不仅不劝谏,还如此纵容你主子行荒诞之事,有失职责,拖出去打四十大板。”李硕被架走,棍棒之声可喧天。 郑葶苈看了眼旁边的侍女,言:“安宁,你便留下,帮本宫规劝燕王,不许燕王再犯这风流的毛病。” “奴婢遵命。”安宁面容姣好,身材纤细,有些姿色,她走在齐铭跟前,行礼,“奴婢安宁,见过殿下。” 齐铭杵在那冷眼旁观,就毫不尴尬地感觉自己累了,坐在堂下,毫不理会安宁。 安宁脾气也是个好的,微笑着退守在齐铭身后。 段盛安的人搜索至齐延住过的院子,段盛安一眼便相中的了那棵梧桐树,他走在梧桐树下,笑语遗落的面纱被段盛安取下。 段盛安回来在郑葶苈耳边低估了几句,将面纱交出,郑葶苈问:“西北角的院子可有住人?” 准备好茶点的刘娥姬闻声答道:“母妃是说有梧桐树的那个院子吗?儿媳贪玩,殿下为儿媳在那修了一座秋千,儿媳时常会去那坐坐。” 郑葶苈将面纱拿出,质问:“这东西是你的?” 刘娥姬无邪的脸庞有些羞涩,道:“前些日子……儿媳与殿下在那歌舞作乐,舞服配有面纱,那面纱被风吹了上去,下人没找着,也就落下了。”她双手太高,半蹲欲接。 郑葶苈一脸嫌弃,将面纱放在她手上。 “谢母妃为儿媳寻来,这是府上厨子做的桃花酥,二月应时应景,母妃尝尝?”刘娥姬收下面纱,将侍女托盘上的桃花酥奉上。 郑葶苈斥言:“作为皇子正妃不能留住自己的夫君,也该反省反省。” “谢母妃提点。”刘娥姬总是这般低姿态,哄得郑葶苈对她没了脾气。 郑葶苈未动糕点,起身,出了厅堂,刘娥姬跟随至王府门口,她道:“恭送母妃。” 郑葶苈走之前指向不夜阁,道:“那座阁楼,给本宫烧了。”金吾卫的人点了火之后,踏着整齐的步伐,浩浩荡荡地离开。 除了烈火灼烧、房屋坍塌的声音,王府好像陷入了寂静,不夜阁在这份寂静中渐渐化为灰烬。 第十九章 锦安沈氏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齐延与笑语走在锦安大街上,路过一间酒馆,他们正前方有两个富家子弟骑马驰来,其中一个蓝衣青年意气风发,二人谈笑风生。齐延的目光聚集在那个蓝衣青年身上,郎有所察觉,与齐延的目光对上,骏马飞驰而过,二人都不曾停留。 继续向前走的齐延突然问道:“会骑马吗?” 笑语摇了摇头。 “那你在这等我。”齐延说完调头离开。 他来到刚刚路过的酒馆,酒馆小厮正牵着两匹马准备将马安放,齐延一个健步上马,粗鲁地向上拉扯缰绳,马前脚抬高长嘶,把小厮吓了一跳,齐延将钱袋丢在地上,道:“你去告诉马的主人,这马我买了。” 小厮正准备大喊,只见银子砸地,分量特足,小厮捡起来掂量了一下,贼兮兮地从银袋里拿出两个碎银收入自己的口袋。 小厮进入酒馆,向两为客官赔不是,双手奉上银两,道:“客官,小人失职,让贼人抢了您的马,这是贼人留下的银两。” 蓝衣青年打开钱袋,又提起钱袋观摩了一下,钱袋算不上华贵,却锈有南方神鸟朱雀。蓝衣青年淡言:“既留下了银两,便算不上贼人。” 另外一人看了眼银子,打趣道:“沈兄这出门就有人买马,看这分量,起码有三四十两,净赚十两有多,着实受上天眷顾。” 锦安沈均,沈老将军嫡孙、沈丞相嫡子,二十岁任燕王府长史,依照如今锦安的形势,他的前途不可限量。 沈均道:“万一抢的是你的马呢?” 那人道:“若抢的我的马,这十两便奉送沈兄。” 沈均举杯,道:“一言为定!” 二人碰杯,相谈甚欢。 齐延抢了马,骑至笑语身前,向笑语伸出温暖厚实的手,笑语搭着他的手,一脚踩上马镫,顺势坐在了他身后。 齐延驾马起行,道:“抓紧。” “这不是那两人的马吗?”笑语一时也不知道抓什么,便紧紧抱着他的腰。 “眼神不错。”齐延赞许。 笑语疑惑:“他们和你有仇?” 齐延耿直回答:“没有。” 笑语有些无奈:“那你抢他们的马。” 齐延直言:“我付了钱,顶多就一个强买强卖的罪名。” 笑语不语,抱在他腰上的双手有些发凉,她小心地搓了搓,动作细微,但没逃过齐延的眼睛。 齐延停在了锦安最有名的祥和布庄前,道:“在马上等我。” 不等笑语回应他已下马走进布庄,从腰间拿下一把凤纹匕首放在柜台,道:“这个暂做抵押,换它。”随后指向一件灰白斗篷。 “这是我们店的貂绒斗篷……小的得去问问店家。”小裁缝满脸歉意,欲离。 齐延的一举一动引起了沈悠悠的注意,特别是那把凤纹匕首,沈悠悠道:“等等,这位公子要的东西算我账上。” 沈悠悠是沈老将军的老来女,深得老将军的喜爱,她从小喜爱诗书、琴画,棋艺堪称锦安一绝,被誉为锦安第一才女。 “好嘞,沈小姐。”小裁缝感觉自己少了一件麻烦事,立马应声,将斗篷奉上。 “姑姑,干嘛帮一个陌生人买单!”沈昙皱着眉头说道,她虽不悦,但眉眼间传出的却是另外一种风情。 若沈悠悠的容颜叫人赏心悦目,那沈昙就是天生尤物,一颦一笑,顾盼生姿。她们年纪相仿,却隔了一个辈分,沈悠悠是沈丞相嫡亲的妹妹,沈昙是沈丞相的嫡女。 沈悠悠不理会沈昙,走近齐延,将柜台上的匕首拿起抬高看了一眼,将匕首递上,道:“公子,这么宝贵的东西要收好才是。” 齐延拿过匕首与斗篷,作揖:“感谢姑娘相助,来日必有回报。” 齐延出了布庄,再次上马,他坐在的笑语身后,他为她披上斗篷,用斗篷裹住了她的双手,将她的双手放在马鞍上,双手环住她,抓了缰绳,再次说道:“抓紧。” 笑语被齐延突如其来的温柔弄得无所适从,她乖乖听话,乖乖地被他炙热的躯体围绕。 第二十章 不容背叛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天色渐渐昏暗,两人一马在溪水附近搭起了火堆,火堆之上架着一只烤的焦香的兔子。 “这附近不是山就是树,我们是要在这里过夜?”笑语蹲在火堆旁,手里拿着个小木棍无聊地扒拉着火堆。 “不顺利的话,有可能。”齐延取下烤兔子,吹着扒下一只兔腿递给她。 “老大,那边有火光。”不远处传来叫喊声,欲言又止的笑语咬着兔腿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只见三个人影正向这边走来。 笑语傻呵呵地笑道:“我以为就我两闲得慌。” “你们两个,识相点,肉留下,人滚蛋。”三个人穿着金吾卫的衣服,却衍生出一种地痞流氓的既视感。 齐延看见他们不是很惊讶,微微地皱了一下眉,言:“你们是皇宫的守卫,为何会在皇陵附近?” “官爷做事你还敢问,活的不耐烦了?小心小爷治你个妨碍公务罪,让你在牢里蹲上几日。”带头的人气势汹汹。 另外两人迎合道:“就是!” 齐延将整只兔子递给笑语,提剑起身,慢慢靠近他们,期间他从剑鞘中抽出锋刃,锋刃与鞘的摩擦声在这谧静的山林之中显得格外刺耳。 “你…你要做…唔?”带头的人突然觉得气氛不对,欲拔刀相抵,再想说话时却已没了声音,他捂着自己的脖颈,张着再不能说话的嘴,瞪着双眼,目中恐惧定格。 齐延冷言:“身为官吏,乱用职权恐吓民众,该杀!” 在带头人倒下之时,有一人腿脚像是被抓住了一般跑不动道,一屁股栽在地上。 齐延紧盯二人,道:“作为陛下的亲军,遇敌不能奋起,枉为军士。” 剩下一人在齐延的话语之下提起了刀,大喊着向齐延冲来。 齐延一招将冲过来的人打晕,用剑指着瘫在地上的人,问:“金吾卫来了多少人?” 他回答:“五…五六十人。” 齐延道:“领头人是段盛安?” “是段大人的侄儿段司敏。”此人回答地越来越利索,只求能保命。 齐延听见段司敏的名字眉目深琐,顿了一下,继续道:“你们来这干什么?” “陛下病危,锦安的每个军营都去了人,我们也是跟着上面的人行动,其他的我不知道了,大人饶命,大人饶命!”他跪在地上开始磕头。 齐延收剑,把人打晕在地,回头又坐在了笑语旁边,像个没事人一样,拿过兔子肉,道:“你不害怕?” 笑语背对着这些人在这一声不吭,默默地吃着肉,等齐延回来,她看了他一眼,道:“我应该害怕吗,或者说我应该怕他们还是应该怕你?” 她眼中突然的淡漠像是与生俱来的,没有恐惧,也不曾慌乱;这束目光转瞬即逝,不那么清晰却深入人心。 齐延挑眉,言:“你真的很独特。” 笑语再次抬眼看着他,眼神带着一丝风尘味:“殿下,是不是看上我了?” 齐延道:“是。” “……”笑语翻了个白眼,换个话题,“什么时候才算是顺利?”言外之意,什么时候可以不用睡在这。 齐延道:“我需要你帮忙。” 笑语看着他道:“先说好,丢小命的事,我不干!” 齐延此刻的眼神非常坚定:“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笑语面对他此刻的眼神,心头一愣,笑若昭阳,认真地回了一句:“我信你。” 皇陵守军军营外,笑语带着斗篷来到军营门口,门口的守卫拦下她的去路。 “奴婢是贵妃娘娘的人,找林指挥使有要事相商。”笑语一颦一笑像极了宫里掌事的姑姑。 守卫道:“请出示令牌。” 笑语撒谎脸不红心不跳:“路途奔波,不小心在林中迷了路,才深夜至此,令牌也不知遗落何处,还请大人通融或是禀报。” 守卫道:“容小人禀报。”离。 “贵妃娘娘的人?”营内突然窜出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此人也是金吾卫衣裳,如今在这里敢这么说话的也就是段司敏了。 笑语没有一丝慌乱,攀谈道:“段小郎君果然是一表人才。” 段司敏皱眉:“我从未见过你。” 笑语道:“同在娘娘手下做事,小郎君乃贵人,奴婢卑微,郎君自是不用看得起奴婢。” “是吗?”段司敏笑,似问非问。 禀报的守卫回来告知笑语:“大人同意相见,姑娘这边请。” 笑语向段司敏回了个微笑,礼退。 她走进林宏旭的营帐,带她进来的军士礼退其外。 “贵妃找林某何事?”林宏旭抢先言语。 笑语从袖中拿出齐延给她的狮钮印章,双手奉上,林宏旭将兽钮拿来一看,心中大惊,双手抱礼,单膝跪地;笑语连忙将人扶起,相谈片刻之后,笑语从营中出来。 林宏旭送她至门口,道:“送这位姑娘去营帐休息。” 不远处的段司敏靠在木桩上,一直盯着那边,像是狩猎者的眼睛,雪亮而机敏。 天微微亮,就在昨日他们烤兔子的地方,齐延点了十几个火堆,一一用水扑灭,这里冒出袅袅白烟,白烟直入云霄。 林宏旭观望天空,带了一队人马离了军营,还没到冒白烟的地方,他又带走三人去了别的方向。 此时军营内,段司敏整装待发,探子回报,他得意一笑,道:“走!”随之扬鞭出发,二十来人的队伍出了营,其中一人的马匹上多了一个被绑着的人,女子之身,被蒙着面,嘴被堵着,嘴里支支吾吾,被马颠得难受极了。 段司敏一行人将林宏旭几人围了起来。 林宏旭道:“段大人这是何意?” 段司敏道:“林大人不去查探情况,倒是往相反的方向走,是要见什么人吗?” 林宏旭道:“林某不知段大人在说什么?” 段司敏破口大骂:“少给我装蒜,你要见的人,在哪?” “不好了,指挥使,我们好像被包围了。”段司敏话音刚落,后来者大喊着追了上来。 “什么?”段司敏震惊,随后对着林宏旭大喊:“林宏旭,你是要造反吗?” 林宏旭笑道:“林某自知前程已毁,若有他人能让林某离开这里,有何不可?” 此刻,四面八方射来箭矢,二十几人有半数不及反应,剩下的人抱团御敌。 “你引我至此,就算我死了也要拉你垫背!”段司敏见情况不对,放出狠话,下令,“给我杀了这个叛贼!”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齐延骑在马上从人群中出来,手中三箭齐发,三支箭矢皆中,听命之人倒在林宏旭身前,齐延嘴里一字一字将段司敏的名字说出,“段司敏!” 段司敏道:“齐延,果然是你!” “本王不过离开锦安五年,尊卑都忘了吗?五年前你也不过是本王帐下的奴,如今对着主人叫嚣,不是一条忠实的狗!”齐延一句两句,句句诛心。 “你……”段司敏气的半天吐不出一个字,他回头将马上绑着的人提到了自己马上,他揭开了蒙着头的布,用刀逼迫笑语的脖子,道:“你看看这是谁?” 笑语一脸惨白,发丝散乱,她被马颠得够呛,她迷迷糊糊地看着齐延。 从段司敏看见笑语的那一刻起,笑语的双眼睛就已经出卖了她的身份;段司敏狂傲自大,想放长线钓大鱼,不料被齐延摆了一道。 齐延淡言:“笑语,你怕死吗?” 笑语闻音瞪圆了眼睛。齐延提弓瞄准,同样是三支箭矢,他自顾自说道:“能为本王赴死,是你的福分。” 笑语再次被马颠起,她紧闭双眼,嘴里大喊,奈何嘴被塞着,只发出呜呜声。 林宏旭从段司敏身后射了一支箭,齐延的三支箭有一支射中段司敏拿刀的右手,一支射中了他的右脚,还有一支正中马屁股,顷刻间,段司敏身中三箭,身后的偷袭让他来不及反应,马匹受惊更让他失去平衡,而他再想杀人时已无力而为。 二人被马匹分向甩出,齐延驾马冲向笑语,依旧稳稳地接住了她。 剩下的金吾卫看见段司敏狠摔在地,非常识相的下马投降。 齐延骑在马上,一手抱着笑语,一手夺过士兵手中的长矛,驾着马匹走向段司敏,居高临下,道:“背叛本王时,你就该想到今日。” 段司敏半躺在地上,最后喊道:“齐延,你不得好死!” 齐延眼里黑沉沉如一片深渊,夺嗜人的心魂,他执矛,直插段司敏的喉,长矛穿过他的喉入了土地。 第二十一章 逝者已矣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笑语此时瞪着幽怨的眼睛,嘴里呜呜叫,齐延将她嘴上的布扯出。笑语的嘴得到了自由,立刻说道:“怎么就信了你的邪,和你出来兜风!” 齐延不理会笑语,在马上道:“林大人,本王先去祭拜母后,然后随本王一同退守休明峰,只要在休明峰坚守七日,本王的大军就会抵达锦安。” “属下愿追随殿下。”林宏旭下跪。 跟随林宏旭的人皆下跪,齐喊:“尔等愿追随殿下。” 齐延没做过多的表示,领着人往皇陵的方向去,这时他才温柔地问了笑语一句:“后悔了?” 笑语戏谑道:“若是能换个王妃的位置坐坐,倒是不悔。” 齐延双眼微眯,言:“想的可真美,你就不怕随了本王日后朝不保夕,得不偿失?” “若殿下舍得,成败与否,我都赚!”笑语继续调戏,许是发现自己行动不便,突然恼怒,“话说,能不能帮我松开?” 齐延没有要松开她的意思,他在笑语耳边轻语:“把你绑回去,当夫人。” 笑语的脸颊滚烫,虽然羞愤,却很安心,她不再言语,依偎在齐延怀里。 她也曾是亡命之徒,在牢里受尽折磨,在阎王殿走过一遭,在一个人的房间,独自承受着她当初杀人的后果;若在来一次,她还会选择杀了那个人,她不悔。 这两个亡命之徒,竟惺惺相惜了起来。 今日,皇陵进来一位大人,这位大人身后跟了百来兵士,浩浩荡荡,途经此景之人,或是管事人、或是守陵宫女,多数面如枯槁,皇陵的日子,日复一日枯燥无味。 或者也有心怀不轨之人,更多的是追随先主忠诚的人,这些人也许还在践行自己的忠贞,也许与逝主的感情早已被时间消磨殆尽;谁曾得知,终身困守在此的灵魂,因为些什么活着,或者自己到最后忘了初衷,忘了过去,犹如一具行尸走肉,只是活着。 齐延来到元淑的墓前,他静静地跪在这,一跪就是一下午,没人知道他为什么可以跪这么久,也没有人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 跟随他的笑语已不知所去,其实她走的时候,齐延是知道的,甚至有一点点失落。 笑语回来时,手里捧着一束野花,二月之花多为含苞,她手里的朵朵笑颜,脸上还有些污秽,笑语将花放在墓前,道:“本该洁净虔诚,属实有染圣洁,我在外面等殿下。” 齐延拉住要走的笑语,道:“这么久,就是为了采这些野花?” 笑语道:“听这里的老嬷嬷说元淑皇后生前最喜鲜花,自一位姑姑逝世后,皇后墓前再无鲜花,野花无名,只恐难相配。” 齐延起身,将笑语搂入怀中,与其说是搂着,不如说是齐延靠在笑语身上,他无力憔悴,她费着劲地站着。 最后,齐延深吸了一口气,道:“走吧。” 齐延拉着她脏兮兮的手,离开了这里。 知道齐延一行人公然出现在皇陵的郑葶苈发了疯似得砸东西,昭阳宫现在一片狼藉。 “你喜牡丹我为葶苈,元淑啊元淑,同是三月花,只因你喜欢,华庭皆牡丹,不知有名是葶苈。你曾说野花入不了华庭,但我也不愿做那翘首牡丹。”郑葶苈双颊绯红,大殿之上酒气缠绕,满地碎瓷片,她赤脚走在这些碎片上,满殿血污。 “如今啊,你在棺木置于皇陵,而以后华庭自然只有我郑葶苈,牡丹?呵呵……”郑葶苈嘲笑,笑得狂傲。 她笑着笑着一如既往地开始迷离,她满目疮痍:“可是我不快乐,这二十年我变得这般蛇蝎心肠,我变得我自己都讨厌自己……” 不知道过了多久,郑葶苈睡在地上,段盛安踏入了昭阳宫,他抱起郑葶苈,眼里心里全是怜爱,他将她放在榻上,为她清理足上的瓷片。 他默默倾述:“你入宫那日娉婷袅娜,眉眼弯弯,曾有幸一见美人图,不料真人还胜上几分。我不禁吟道,花序有花,莲座伞华,君子当寻,千次不疲。” “此后,我对你思念成疾。”他寻来药膏,轻轻为她上药。 郑葶苈似乎感觉到了疼,微微蹙眉。 “但愿功名皆与你相关;愿初见有相识,相识更相知;愿天子之妾,我可怜爱。”段盛安抚上郑葶苈的脸颊,流露出痴迷的神态。 秋蝉照例拿了热水过来,昭阳宫侍奉的人都倒在地上,她急急忙忙进了寝殿,看见是段盛安,才松了一口气,她自觉地守在寝殿外,打发来侍候的人。 第二十二章 各怀心思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天将明,昭阳宫殿内的烛火已燃烬,郑葶苈因头疼难忍皱着眉头看清殿内的人,她慌乱地言语,像疯了一样:“现在该如何?他进来了,在我们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进来了,我该如何?” “你帮帮我,帮帮我,帮我杀了齐珩!”郑葶苈突然红了眼,拽着段盛安的衣服,直直将人拖了过来,她漏出雪白的手臂,紧紧环绕着段盛安的腰,脸贴着段盛安的侧身。 “娘娘不要惊恐,臣在。”段盛安被拖了个娘跄,他蹲了下来,让她不那么吃力的支着,继续试图安慰,“皇陵守军不过五百,愿意跟随他的,百人而已……” “我不听,你杀了他,你帮我杀了他,我快崩溃了!”郑葶苈打断他要说的话,她素手抓着段盛安的肩膀,面目狰狞。 段盛安看着这样的她,心痛如绞,他答应道:“好,都听你的,今日我便开始安排。” 此刻段盛安丢弃了家族传承,背弃了世世代代为皇族效忠的誓言,只为他年少时的情窦初开,为了一个他永远都得不到的女人,决心做下这世间最大逆不道的事。 应该说,他早就在做了,从他觊觎皇妃开始,一步一步沦陷至此,已无回头的可能,现在的决定不过是拿出了一不做二不休的气势罢了。 段盛安道:“至于皇陵那……沈献庆不是把他儿子塞进了燕王府做长史吗?这次就让他儿子去啃这块硬骨头,这平乱的人就从陈秉那老匹夫手上出,我们也好保存实力。” 段盛安扶着郑葶苈的臂膀,决绝道:“你好好养伤,过几日我便将整个天下送给你!” 郑葶苈闻言惊愕,看着段盛安离开的背影勾起了笑,她此刻的情绪复杂得很,像是人生赢家,可她想大笑却又笑不出;又像是被主人抛弃的宠物,费尽心思向另一个人祈求。 朝堂上,齐铭坐在龙椅之下,趁着郑葶苈不在偏殿故意气着段盛安,他懒洋洋地说道:“众人可有事要奏?无事的话,退朝吧。” 堂下有些臣子面面相觑,思考着,这贼人在皇陵作乱,燕王都不急的吗?而有些人则认为这是一个向郑氏邀功的好机会,只是这敌对之人过于强大,若主动提下很可能会无功而返。 朝堂鸦雀无声,段盛安非常不悦地看着齐铭,正准备将事情提出来。 “臣,有事要奏。”翰林学士苏焕一副公正不阿的样子站了出来。 齐铭道:“讲。” 苏焕道:“昨日淮王带领百人私闯皇陵,公然践踏皇威,此乱不可不平。” 齐铭醉翁之意不在酒,看着段盛安笑着说:“淮王去祭奠先皇后,又没带兵打过来,怎么就作乱了呢?” 苏焕道:“陛下曾言淮王无诏不得入京,现如今淮王公然违抗圣旨,此罪当诛。” 齐铭道:“依你所言,就是要派兵诛杀喽,要不,段指挥使去?” 段盛安脸上很不是滋味,拱手,准备托词相拒:“臣……” 齐铭又打断段盛安的话,道:“算了算了,前些日子宫中大火,段大人忙得焦头烂额的,这次就派别人去吧!”他故作思考,继续言语,“本王府中新晋的长史沈均沈大人。” 沈均:“臣在。” “殿下不可!”沈献庆立刻喊道。 父子两很默契地同时站出来。 齐铭冷言:“丞相有何高见?” 沈献庆道:“犬子年轻,恐难当大任。” 齐铭威目盯着沈均,言:“沈均,那你呢?” 沈均与齐铭对视,郑重言语:“殿下信任臣,让臣去,臣定不负使命。” 齐铭笑,道:“你便代表本王随陈将军的虎威营前去平乱!即刻出发。” “臣领命。”陈秉与沈均皆道。 下朝后,众臣行于长街,沈献庆对着沈均怒言:“他让你去平淮王的乱,就是让你去当阵前卒,你还答应!” 沈均恭敬道:“儿子已有所谋算,父亲不用担心。” “你叫为父如何不担心?” 沈献庆语重心长,却依旧压不住气。 沈均为了让他的父亲放心,附耳相言:“休明峰虽险恶,但淮王兵不过百数,几番周折后迟早要被攻下,淮王镇守冢门五年来战无不胜,他有胆量在皇陵公然挑衅郑氏,必然不是困兽之斗,相反极有可能在拖延时间等待援兵,郑氏将我们置于此番境地,打压沈氏,那我们何不趁此机会送淮王一个顺水人情。” 沈献庆反驳:“就算他是战神,名声在外,此时造反,天时地利人和,一样都不沾边,行此莽夫之举,你还说不是困兽之斗!” 沈均皱眉:“若是困兽之斗,郑氏族人怎不去邀功请赏,要让儿子去平乱?父亲也知道淮王乃战神,即是战神,他为何要以困兽自居?” 沈献庆执拗道:“你就是不该接下!” 沈均立刻道:“郑氏有心让儿子去,儿子如何推得?日后若得主是郑氏,我们沈氏恐因此举而不受待见,且依儿子之意,送淮王人情,淮王等到了援军,那时两边势力硬碰硬,便没我们什么事了,郑氏若胜,我们无功也无过,若淮王胜,这份人情当保沈氏此间不败!” 沈献庆眨了眨眼,寻思着:“这么说,好像是个理!” 沈均试探性地问道:“那儿子便去了?” 沈献庆郑重罢手道:“你自己接下的苦差事,不去能行吗!” 沈均笑言:“是!” 沈均离,随陈秉前往虎威营,共同前往皇陵。 第二十三章 蒙蔽一下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休明峰之所以取为休明,是北渊开国皇帝齐立想创建休明盛世,因此齐家帝王世世代代都为之努力,若是有人违背此训,便不得入皇陵。虽是这么说,世人也不知道如何验证这一代帝王入不入得,久而久之,休明峰只是一个对历代齐家子孙的一个警醒而已。 而齐立为何选择此地作为皇陵的倚仗,就得追溯到七十年前的一个暴风雨之日。齐立在峰峦下的树林狩猎,当时还是晴空高照,忽然间电闪雷鸣,齐立身后山崩地裂,林中飞鸟野兽到处乱窜,而齐立好像被天神控制了一样,无动于衷;天空黑压压一片,闪电一下两下的光芒随着山峰裂开的形状,如飞龙出世,直冲云霄。因此齐立觉得这是一个吉祥之地,便选了此处修建皇陵。 本来休明峰只能攀爬着上山,山势极其险峻;那一日起,山峦间的裂缝形成了山涧,往这条山涧的里面走,人们寻到了上山的路,并且从中寻到了财路,因此常有人上山狩猎,或是寻找一些珍稀的药草。 齐延一行人穿过山涧上了休明峰,在这条山涧的正上方布置了巨石,却不留一人守关。 笑语对他的行为感觉到迷惑,途中忍不住问道:“为什么布置好了埋伏,又不留下士兵呢?” “这里只是上山最快捷的路,并不是唯一的路,若他们攀岩,四面八方而来,守在这里的人必死无疑,设下巨石只是为了蒙蔽他们,他们的兵士应该是一整支卫队,我们区区百人对敌三千,若开始他们便有伤亡,领兵之人必遭责难。”齐延为她解释。 “也就是说他们不会从这里过,一定会攀岩上来?”笑语不太确定,语气略带疑惑。 齐延道:“至少他们会派一支小队来探查情况,而我们的目的只是拖延时间。” 笑语恍然大悟,看着前方两条道,突然兴起,道:“前面有个岔路口,我们是不是也可以弄些脚印蒙蔽一下!” 齐延道:“小丫头学的挺快。” “都是殿下教的好。”此二人相视一笑,底下人照做。 待沈均等人来到山脚下,沈均往上观望,故意大声叹道:“哎呀!这要是有埋伏不得死的死伤的伤?” 陈秉一脸鄙视:“黄毛小儿就该回去好好读书,行什么军打什么仗。” 沈均无视陈秉的冷嘲热讽,自顾自地慌张:“就这么过去,死的是您的兵,您是不心疼,可替燕王殿下来的是小臣,若死伤无数,这燕王的面不得被我丢尽了,使不得,使不得。” 陈秉道:“这么显而易见的埋伏,本将自然不会走。” “将军莫非要这三千人爬上去?”沈均假装疑惑。 陈秉叹气道:“派几支小队往不同的方向上去,把埋伏的人干掉不就行了。”不怕对手有多强大,就怕队友是头猪, “将军妙计!”沈均感叹。 夜晚时分,爬上去的小队竖起来虎字旗帜,他们点亮了火把,示意安全。 沈均兴致勃勃,对着陈秉言:“将军,没有埋伏,我们进军吧!” “夜晚山路不好走,且多豺狼野兽,进什么军!”陈秉再次嘲讽,“就你这样子,还是回去吧!” “嗷呜……”话音刚落,休明峰内便传出狼群的吼叫,沈均依旧选择无视陈秉的嘲讽,称赞道:“将军英明,那我们明日再进山!” 第二天,沈均陈秉二人入了休明峰,遇见一个岔路口。 陈秉率先看见行军人的脚印,留的甚是刻意,他选择了没有脚印的路口走去。 片刻之后,脚印显现踪迹,陈秉得意地笑了,带着军队往前走,不想脚印突然断了,陈秉慌了。 沈均此时无辜地问道:“将军怎么了?” “咳,我们往回走。”陈秉微咳掩饰尴尬。 “好的,将军。”沈均答道。 陈秉等人改走另一条路,一个半时辰后,另一条道路上的脚印也没了,他再次停下脚步。 “怎么了,将军?”沈均无辜的面容又出现在陈秉面前殷切地问道。 陈秉严肃道:“你带领一半的人,往回走,我继续向前走走看!” “是!”沈均领了命开始招呼自己的小伙伴往回走。 他们在这个岔路口兜兜转转了整整三个时辰,最终沈均走的道路是正确的。 沈均带着一半兵士停在一片树林前,然后一群人原地休整,吃起了饭。又过了两个时辰,陈秉带着另一半兵士来到这,这些兵士脸上有些疲惫。 “将军,这里。”沈均向陈秉招了招手,他面前的火架子上烤着一只兔子。 陈秉走过去不争气地吃了起来。 沈均笑言:“将军,这天色将晚,不如我们明日再进林子,刚好让弟兄们养精蓄锐。” 陈秉道:“你去让他们把这片林子围了,轮流换班。” 沈均言:“是!” 第二十四章 退无可退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几日奔波,笑语的身子开始吃不消,她脑子昏沉沉的。 他们在进林子的路途中设下了许多陷阱,多人轮流守夜,齐延则休憩在一处天然的山洞,齐延用身子护着笑语,笑语睡在最里面。 齐延靠在山洞的岩壁上,笑语躺在他的腿上,时不时扯着斗篷将自己塞好,可依旧抵不住夜晚的寒冷,本就昏沉沉的脑子温度高升。 “笑语,我不在的时候,你要照顾好自己,不能再任性了,该低头的时候,莫要逞强,哥哥不能再保护你了……”欢歌微笑着摸了摸笑语的头,然后在她的脑海中渐行渐远。 笑语一直追在他身后,却怎么也追不上,忽然间,欢歌回头,面目全非…… “哥哥…哥哥……”笑语被梦魇缠身,皱着眉头,眼中留下眼泪。 齐延感觉到笑语的不适,宽大的手掌抚上了她的额,十分滚烫。 齐延将水壶的水倒在自己手上,将手上的水均匀的洒在她的额头,反反复复,一夜未眠。 天将明又未明之间,笑语梦中惊醒,她感觉到深深的不安,她倦容迷茫,问道:“你为什么把我带出来?” 齐延看着她,眼中深邃,道:“自然是看上了你独有的冷静。” “只是为了利用我吗?”笑语并不相信齐延的话,再次问道,只是这次的发问,锋利刻薄。 齐延一笑,道:“你还有被利用的价值,你应该值得庆幸。” 齐延的这一笑让笑语感觉到一丝轻蔑,笑语瞬间与他拉开了距离,她冷言:“殿下恕罪,是奴婢不识抬举。” 齐延脸上带着这样寡淡的笑离开了山洞,他站在山峰边缘,望着休明峰后的整片旷野,那是昌州的地界,是齐氏与段林两氏的母州,此州多宗室,是北渊的后盾,也是隐患。 林宏旭见他独自离开山洞,跟了过去:“殿下。” 齐延已然察觉,道:“林大人怎么来了?” “殿下,这林子最多拖延两日,难免一场恶战,应早做打算。”林宏旭忠恳提醒。 原来这片树林就是他最后的屏障,他也可以继续往上走,只是越往上,地势就越清晰,伤亡必定惨重。而树林的深处雾气浓厚,即便一日到头也不见消散,就连狼群都只出没在树林的一边,可见这片树林的中心,相当危险,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狼群只居于山林的一边。 “若实在退无可退,本王去引开他们,你们就沿着树林狼嚎的那边突围,离开这里。”齐延淡言。 林宏旭抱手行礼,解释道:“臣不是这个意思……” 齐延打断道:“本不该把你们牵扯进来的,等你们逃出了这里,便从北门离开锦安,求你昌州林氏庇佑,应无性命之忧。” “臣誓死保卫殿下。”林宏旭眼中坚定,单膝跪地。 齐延双手相扶,言:“只因本王私心,杀了段思敏,你们愿将生命付托本王,本王却不能护你们无恙……” 林宏旭眼里燃起了熊熊烈火,执着孤勇,不肯起身:“他们都是跟随我多年的勇士,岂是贪生怕死之辈,若没有殿下,我们此生都将守着那座皇陵,心中抱负如何施展,如何对得起我林氏列祖列宗?” 林氏与段氏在七十年前就效忠齐氏,他们的家主跟随齐立征战天下,风光荣耀;齐氏皇族历代护卫首领皆从此二氏出,只是北渊立国七十年来,齐氏多偏向林氏,导致林氏家主狂妄自大;到齐珩这里,他废林氏,重用段氏,段氏家主颇为感动,誓死效忠齐珩,相对而言林氏的地位落了千丈。 齐延离开锦安五年,并不清楚林氏与段氏之间发生了什么,他只清楚林宏旭的为人,也清楚林宏旭会选择自己来延续家族荣耀,却不想他的初衷如此强烈热切。 齐延蹲下,道:“既然如此,本王当与你们奋力一搏,只是本王的王妃,还需安全送离。” 林宏旭道:“臣会安排家里有老人和孩子的将士护送王妃离开,就是不知该何时送离。” “等他们攻过来,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这里的时候。”齐延语中沉稳有力。 “臣领命。”林宏旭离。 齐延望着这林中蒙蒙雾气,总觉得有些不安,他开始带人摸索山上的路。 第二十五章 山中迷雾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山林的清晨总有些灰蒙蒙的薄雾,沈均这边开始了树林扫荡,越往里走,雾气渐浓。 忽然沈均踩到了走兽的白骨,他似乎察觉到了林中异样,拿石子砸了不远处的马蜂窝;马蜂蜂拥而出,沈均看见马蜂,直接晕倒在地。这片树林瞬间骚乱起来,一行人见状过来,将沈均架了出去。 沈均眯着一只眼,隐约之间,林中有人影看着他,这个人影很快便消失在迷雾里。 这时林中传来惨叫,惨叫的士兵右手中了一箭,林中有黑影移动,速度非常快,士兵慌了神,朝外跑去。 迷雾中数箭齐发,扫荡之人,因那一窝马蜂,多数得救,少数受轻伤,竟……无死亡?! 有士兵连忙跑出来回禀:“将军,林中有埋伏!” “暂且先退出来。”陈秉叹气,他本想趁着林中大雾,双方视线受障时摸着进去,不想埋伏的人丝毫不给机会。 陈秉一时没了主意,恨不能放火烧山,只能等雾散了再做打算,又想寻人商量,看着晕厥的沈均,深深叹了口气。 这时,士兵从山林内押出一个粗壮男人,男人的弓箭被士兵扣押,男人口中嚷嚷:“军爷,我是这里的猎户,你们抓错人了。” 士兵禀报:“将军,抓到一个叛贼。” 猎户举着双手,背后被长矛顶着,赔着一脸讨好的笑,道:“这位军爷,我真的是这里的猎户,你们抓错人了!” 陈秉打量着猎户,若有所思,道:“猎户,那你对这里很熟喽?” 猎户道:“回军爷,是的是的,只要不冤枉小人,小人可以带路。” “你知道我们要干什么,你就带路?”陈秉皱眉。 “军爷这么大阵仗,肯定是为了抓昨天进来的那伙人,作为最熟悉这里的人,小人的作用不就只剩下带路了吗?”猎户道。 沈均依旧睁了一只眼,他看着穿着猎户衣服的人说着一口流利且带目的性的话,故作惊醒,喊道:“将军,快叫他们撤退,有埋伏!” 陈秉有被吓到,呵斥道:“你能有点用吗?” 沈均尴尬一笑,看向猎户,问道:“将军,这是?” “山中猎户。”陈秉道。 “长得精壮,这脸生的有些白净,这不像猎户啊!”沈均继续补刀,“更像敌军的奸细!” “这位大人冤枉啊,我真的……”猎户马上喊道。 陈秉呵斥:“闭嘴!”又看着沈均言,“此话怎讲?” 沈均挑眉,言:“小臣刚刚隐约听见他说他要给我们带路,将军你看,他这么主动,话说的漂漂亮亮的,能是猎户这种山野乡夫说出的话吗!指不定他带我们过去的路上有埋伏!” “本将自然知道!”陈秉立刻说道,然后看向猎户,冷言:“你还有什么要解释?” 猎户开始慌张,经沈均指点也学会了害怕,指着一处山头道:“官爷饶命,我真的是猎户,他们在林子里设了很多埋伏,这深山老林的有狼群的地方他们没敢去,他们是挨着那边的山头摸过去的,官爷可以从山头爬上去偷袭他们!” 陈秉半信半疑。 沈均细细地回忆起他在林中的见闻,他在林中看见木人在快速移动,这林中是有机关的,而那个人影就是操纵机关的人;这里的大雾,他也觉得不对劲,因为他刚来到这片林子时已是未时,这雾始终没有消散的意思。 相对的,齐延是辰时到达这里,当时齐延并没有起疑心,因谨慎也没有进入迷雾。 他们虽在不同的地方,但他们一同注意到了夜晚的狼嚎,狼本是独居动物,群聚现象非常少,林中的狼更像是被人圈养在一处。 猎户的出现,让沈均觉得这片林子有猫腻,猎户的言辞让沈均觉得他不想军队扫荡树林,若此地本就是这样,为什么没有人言道,若是最近才出现的,这走兽白骨显得特别诡异。 齐延的种种行为让沈均确定他在拖延时间,而沈均正绞尽脑汁地帮齐延拖延时间。 沈均收起了自己无知的模样,面露肃色道:“既然林中设了埋伏,他们为什么还要挨着山头摸进树林,你这话不是自相矛盾吗?林中究竟有什么,不能让人知道的?” 此话一出,沈均万万没想到,他将引来杀身之祸。 “林中……”猎户手执毒镖甩向沈均。 千钧一发之际,陈秉执剑将毒镖挡下,然后指向猎户。 此时陈秉身后冒出一个士兵,正是那个押着猎户出来的士兵,他双眼阴暗,手执银针,将银针插入陈秉的脖颈,陈秉双唇微颤,骤然倒地。 沈均瞪大了双眼,周围的士兵问声执矛而来,猎户将沈均挟持。 “这位大人是有脑子的人,可别误伤了。”手执银针之人声音低沉狠绝。 第二十六章 黎城之人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你若想你家将军活命,就让他们退远点,然后,我们好好聊聊。”那人亮出自己修长的手指,挑了挑沈均的下巴,邪邪一笑。 沈均道:“你们退下,没我的命令不准私自行动。” 士兵听命退下两步,那人反客为主先入了营帐,道:“进来吧。” 猎户示意沈均进去,自己守在营帐外。 沈均笔直地站在营中,问:“阁下是黎城的人?” 黎城位于北渊、南月、西临的交界处的山林之地,此地常年被瘴气环绕,狼以群居,受城内人控制;黎城楚氏不闻世事,百年来却屹立不倒,这得归功于楚氏制毒制蛊之术,此术若被心术不正之人利用,终会祸害一方,因此世人非常忌惮,对此黎城也有规矩,此城只进不出;许多亡命之徒为保一命,选择去往黎城,因此黎城也聚集了不少穷凶极恶之徒;也曾有人路过黎城,黎城入口处种满了紫色的花朵,此花妖娆,夜晚看起来像极了幽冥,外界也有人称此地为死亡谷。 如今这片山林与黎城有着异曲同工之处,沈均便大胆猜测。 那人支着腿,坐在营内的案上,回答道:“是,也不是。” “阁下的目的就是不想有人知道这里?”沈均再问。 那人道:“是。” 沈均道:“我有一个条件。” 那人道:“讲。” “明日我将林中那伙人逼入你的地界,请阁下务必将他们救下。”这是沈均衡量之后的办法,不仅能拖延时间,还能解当下之急,两全其美。 “那本座如何信你?”那人道。 沈均掏出匕首,在自己手上划了一刀,鲜血滴落,他有些吃痛,将手伸过去,言:“黎城之人善用蛊毒,你下蛊便是。” 那人叹气,闻着鲜血香甜的气息,皱着眉头说道:“真让人头大!” 那人下来,一步一步走近沈均,他右手拿起沈均受伤的左手,用舌头舔了舔,手上跑出一只黑色的小虫,小虫在沈均觉得伤口发痒时钻了进去,沈均手上的血液瞬间凝固。 那人伏在沈均耳边道:“你若将本座的藏身之地泄露出去,本座遭到追杀或是丧命,这殉情蛊便会要了你的命。” 沈均淡言:“我知道。” 那人问:“你叫什么名字?” 沈均道:“沈均,鸿均之世的均。” “记住我,我叫楚云天。”楚云天一笑,与他擦肩而过,出了营帐,捡回毒镖,替陈秉拔了银针喂下解药。 楚云天与猎户欲离,士兵依旧拿兵器指着他。 沈均随他出来,言:“放他们离开。” 楚云天离。 楚云天,现楚氏城主二庶子,七年前偷学禁术,差点被斩了双手,终有一日他从黎城逃了出来,黎城城主缉拿多年始终无果,而那两年三朝都曾派人暗中寻他;辗转之间他来到锦安休明峰安身立命。 只是这么些年,休明峰毫无传言,刚刚的一波扫荡并无死亡,可见他有能力杀人,却并不想要这些人的命,他只不过是想好好的隐世而居不想被人发现,得饶人处且饶人,沈均很天真的这样想。 陈秉在营帐中渐渐转醒,扶着发疼的脑子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沈均答:“将军可能太累了。” “那个猎户呢?”陈秉皱眉。 沈均答:“那个猎户的话可信,赏了点银子就放走了。” “我怎么记得他要杀你。”陈秉挠了挠头。 沈均热切地问道:“将军是不是做噩梦了?” 陈秉皱眉,继续问道:“猎户说什么来着?” “将军放心,小臣已经有了对策。”沈均慢慢道来,“林中有浓厚的瘴气,他们在瘴气浅薄的地方设伏,让我们误以为他们在林中,我们进去的话就会中毒,猎户说他们挨着山头入的林,我们就按照猎户说的,从那边的山头攀爬上去,从他们背后偷袭,将他们逼入林中,然后我们只要守着这片林子,总有人为了求生而跑出来,那时候我们便可将他们一网打尽。” “就这么办,哼,想诱骗我们进林子,做梦!”陈秉拍案叫好。 就在这座山头,两边都行动了起来,他们终将撞上。 第二十七章 皇帝驾崩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也是这个时间,宫里传来淮王班师回朝的消息,没错,是班师回朝。不出三日,秦风将带军抵达锦安。 世俗趋炎附势,只因一面金牌形势有所倒戈,北渊的朝堂将迎来一次全新的洗牌。 沈献庆因长子平乱一事怀恨在心,带头行事:“淮王持金牌回京,这是否说明陛下已经清醒?” 段盛安道:“陛下还是一如往常。” 沈献庆道:“既然如此,淮王已拥有御赐金牌,陛下定是允了淮王回京,这皇陵祭拜恐有误会,臣觉得平乱一事当从长计议。” “丞相所言极是。”有臣子附和。 “陛下若允了淮王回京,为何不明诏宣告。”张振率先反驳。 沈献庆道:“宁阳侯,你是在质疑陛下御赐金牌的权力吗?” “你……”张振被怼得无话可说。 沈献庆再言:“请燕王殿下撤军。” “既然如此,撤军吧!”齐铭看着他们吵,饶有乐趣,终是发话。 昭阳宫又一次炸开了锅,这一次不仅郑葶苈坐不住了,段盛安也不能安枕。 甘露宫内,御医正在给齐珩例行检查,御医掀开齐珩的衣物,露出渐渐消瘦的胸膛,只见他拿出两根银针,针入胸膛直插心脏,两根银针在齐珩的心脏内交叠,御医从箱子内拿出一只盅,盅内有只蛊虫,御医将蛊虫引入齐珩的心脏。 片刻之后,齐珩的心脏不再跳动,御医将引入蛊虫的银针取出,另一支银针没入齐珩体内,御医向一旁的郑葶苈禀告:“陛下因心身衰竭而薨逝。” 郑葶苈呼吸紧促,面容因彻夜难眠而变得病态,她急忙问道:“可会被查出来?” 御医道:“娘娘放心,噬心蛊已死,只要不剖尸,世间医手皆无异于寿终正寝。” 郑葶苈坐在椅子上,双手发抖,面容扭曲,她无声地笑了,如释重负。 “娘娘,臣为娘娘的足伤换药。”御医拿了伤药,候守一旁。 郑葶苈对她的脚伤心不在焉,满脑子想着,接下来她的儿子即位,此后便可高枕无忧,齐延虽是祸患,可这局势已是板上钉钉。 就算齐铭如何想杀郑氏,碍于不思,碍于谋权篡位之罪,他们母子便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终究要维护自己的名誉,维护郑氏。 齐铭下了朝依旧无所事事,他与郑葶苈赌气,也不留在宫中,也不去校场,出了宫就往茶楼、酒楼及青楼跑。 茶楼内,齐铭饮茶,言:“休明峰,怎么样了?” “回殿下,沈均到现在都没有什么作为,也的确拖延了两日,他真的可信吗?”凌霄如实回答,实诚相问。 “入了本王的麾下怎能不遵本王的规矩。何况陈秉那个庸包只会打架没什么脑子,根本不需要沈均做什么。”齐铭放下茶盏,将封淮王为摄政王的折子递上,道,“等冢门的军队在休明峰接到了淮王,你便将这个交于他。” 凌霄领命:“是。” 齐铭道:“过了今日,本王日后行动将有不便,你且待命。” 凌霄道:“属下明白。” 此时宫内丧钟响起,九次钟鸣响彻锦安城,皇帝驾崩,举国同丧。 齐铭望向窗外数不尽的阁楼,衍生征服之意,只是他体内的不思一日不解,始终是要向她低头的。 郑葶苈与齐铭血脉相连,一个个的都不信命,因为他们知道,一旦他们随世俗而沉寂,便万劫不复。 一个养虎为患,一个与虎谋皮;一个用毒物控制人心,一个无情之人用城府攻克人心。 齐铭继承了郑葶苈的反骨,在这锦安的深宫人心难测,他只有比这些人心更加深藏不露,才能立于不败之地;他反常理而行,与他的父亲一样,学了一手玩弄人心的本事,甚至比他的父亲更加让人拿不住把柄,他做着世人眼里最寻常或是荒诞的事,不想步步心机,人心在握。 玩弄人心之人,终将被人心玩弄;齐珩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他自以为看透了后宫女人的小我姿态,拿捏着郑葶苈的小心思,便足以心安理得,便是这般顺利平静中被刺了要害,最后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 休明峰,齐延与陈秉正面对上,陈秉算是一名老将,虎威营在他的带领下勇猛无比,齐延节节退败。 或者说,齐延根本不想和他对打,他们最终向树林的中心撤退,迷雾将他们隐匿。 陈秉没有再追,命人将这片树林围得水泄不通。 进入迷雾的人,不久后开始头昏呓语,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甚至开始扭打起来,林中木人移动,这些人眼中迷乱,挥舞着武器。 齐延也感觉到了不适,他大喊:“掩住口鼻,往雾气稀疏的地方撤退。” 还有意识的人慌张得往外跑去,一旦有人出了迷雾或者隐约漏了视野,林外便有箭矢射来。 齐延见形势不妙倚靠在树后,林宏旭在一旁漏了视野,林外数箭齐发,齐延见状冲出将人推入树后,自己挡了箭也入了树后。 林宏旭头脑一晃,陷入迷乱,道:“殿下快走……”他话音一落,拿剑砍向齐延。 齐延眼疾手快,躲避了这一剑,他双眼撇向林外,翻滚着进了迷雾,他掩着口鼻,向笑语撤退的方向撤离。 第二十八章 交托真心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笑语在五六个人的护送下走进一片长满了紫色花朵的地方,这花朵生的妖娆妩媚,迎空向上生长,或是缠绕着树木向上延伸,此花异香异气,闻着却很舒心。 这里栖息着狼群,有没睡的狼盯着他们,走近他们,目中温和似乎失去了兽性,只是觉得好奇过来看看而已。 他们护在笑语身前,道:“王妃先走,我们殿后。” 笑语似乎无视了那句尊称,思索道:“他们不像要攻击人的样子,一起走吧。” 护卫相视后缓缓退后,眼看就要走出这片花海,花海外的狼双目泛红,看见他们后身子压低做出攻击之态,隐隐低嚎,引来更多的狼。 不同处的狼性格截然不同,眼看狼就要扑来,笑语喊:“快跑!” 他们在抵御狼群的同时,往林子里撤退,笑语跑进迷雾,他们跑着跑着就散了,笑语被地上的腐骨绊倒,手所触碰到的地方也是白骨累累,她慌了,她声音虚晃:“你们还在吗?” 突然欢歌面目全非的脸出现在她眼前,她被吓得立刻爬起来逃跑,突然她撞到了一具肉身,她抬头看,依旧是欢歌,此时欢歌脸上笑的温柔,笑语也面露笑容,她缓缓喊道:“哥哥。” 笑语斗篷下的手已紧紧握住齐延交给她的凤纹匕首。 林宏旭的手下回来禀报:“殿下,他们的人已经上了山,可能已经发现了我们的行踪。” “林大人,你让人带王妃先走。”齐延处变不惊,吩咐道。 “你也想丢下我吗?”躲在树后的笑语出来相问。 齐延走近她,将她抱住,轻言:“世间谁都能将你丢下,但我不会。” 笑语内心非常不安,也知道说再多都无用,她会心一笑,道:“你会活着的,对吗?” 此时山头传出杀伐之声,混着滚滚落石,齐延答道:“会的。” 齐延在她额上落下一吻,将他母亲留下的凤纹匕首交给她,道:“这个你拿去防身,不要拖本王后腿。” 笑语拿过匕首,决绝离开,安排护送她的人立马跟上。 笑语面对眼前的欢歌,她开心地跑过去,将匕首插入欢歌腹中。 那日午夜梦回,齐延莫名其妙的回答让她感觉到她的哥哥可能已遇不测,齐延的所作所为不过是不想让她知道而已;她一时无法面对,不代表之后不能。面对这样的幻觉,笑语果断选择了兵刃相向。 “嘶!”楚云天来不及躲避,吃痛长嘶,将人甩开。 笑语深处迷雾中,看不清来者,举着匕首,警惕道:“你是谁!” 楚云天恼怒:“小姑娘这么凶,日后怎么嫁人。”他看了看自己腹边的血窟窿,好在没刺到要害,他撒了药粉,血立马止住。 “你离她远点!”齐延闻声赶来,他抓住笑语的手臂,与她相靠,道,“别怕。” 笑语脑子晕乎乎,听见这深沉有力的声音,瞬间安了心。 “时隔两年,我们又见了,淮王殿下。”楚云天手撒白灰,白灰触及之地,结块掉落,迷雾暂时消散。 “早该想到是你!”齐延紧绷着神经,一不留神便会陷入幻觉里。 “你的丫头怎么和你一样难缠?”楚云天头戴护额,护额花式独特,衣物袒露,身上有着黎城独有的黑色的卷边纹身,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打趣齐延。 齐延道:“解药交出来!” “我为什么要交出来,对我有什么好处?”楚云天饶有兴趣的问道。 “你是在找死!”齐延略显杀意。 “怕了怕了。”楚云天瞧着他那恶狠狠的眼神立马认怂,将一个白色瓷瓶丢在齐延脚边。 齐延蹲下身子去捡,被笑语抢先一步,她道:“我来!” 笑语倒出瓷瓶里的药丸,率先吃下,等笑语眼前不在恍恍惚惚,道:“好像没问题。” 齐延服下解药,依旧眉头紧锁,但也收了剑。 “要不要去我的院子里坐坐?”楚云天一个口哨,附近的狼群在周围若隐若现,这是威逼。 齐延道:“还有别的选择吗?” 楚云天言之坦然:“放心,不会害你,你可是我选中的人;何况瓶子里的解药只有五颗,你不随我来,怎么救你倒在林子里的弟兄?” 第二十九章 选中之人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楚云天口中“选中之人”是怎么回事呢? 这得源于三年前冢门之战,此战长达两年之久,两年前,淮王因粮草被劫,前来围堵劫粮草的敌人,不料敌人算他所算,将他围困黎城山下,他也是这样无奈被迫入了黎城。 这山中瘴气并不是普通的瘴气,乃是幻蛊的尸体在山林间腐烂而形成的迷雾。 吸入此雾,患者首先会出现幻觉,他们脑海里会幻化出至亲之人或是仇人,眼前若有虚影或是人,他们的神经反应,不是留恋便是杀意,片刻之后,人皆昏厥。 当然也有少数意志坚定的人不被幻觉迷惑,但难免不被影响。 黎城遍地毒物,若有外界的人闯入,能活下来的人,穷凶极恶都算是轻誉,而那些不幸中毒的,在将死未死之际被做成药人,在黎城为奴为俾;而飞禽走兽进入,只能化作白骨,连入药的资格都没有。 冢门之战这个时间,楚云天在外游历了四五年,他了解了黎城来由。 百年前,楚氏先主因习得一身巫蛊之术被天子瞧中,做了当朝国师,国师替王朝做下许多丰功伟绩,王朝也因此统一了这片大陆。 后来楚氏在朝中的队伍越来越大,氏族内部出现了野心家,他们不甘屈居皇室之下,他们开始祸乱朝政,欲问鼎天下。 那时天子也不是个窝囊的主,帝王之术用的那叫一个如鱼得水,楚氏内部一些不受重用的人开始与野心家对抗,加上朝中之人对楚氏已多有不满,野心家被逼上了绝路而惨死,死前忠告:“经吾造反,终将灭族。” 楚氏先祖大彻大悟,离了朝堂,隐居黎城,这巫蛊之术也只在嫡系子弟内传承,蛊控人心之术被列为禁术,巫蛊之术的存在只为自保。黎城内民风淳朴,外界传言此地是死亡谷,其实堪比世外桃源。 没了楚氏的王朝,各地因不屈而开始暴动,三十年来多有人请楚氏出山,老一辈的人将他们拒之门外,年轻人却不明所以。 三十年后王朝覆灭,大陆被分成了三个国家,名渊、月、临,许是这仨人打架打累了,因此协商后,他们各自称帝,互不干涉。 和平自然是好的,可世间从不缺少有欲望的人,物欲或是情识执念,这些都能驱使人性的阴暗面,他们谋权谋位,谋个千秋万代,最快捷的莫过于以战博功名。 黎城最终也逃不过这样的命运。黎城年轻的执掌者,开始接纳那些从迷雾中活下的人,他们入了黎城,同时也将外面的繁华带了进去,好奇衍生成欲望,欲望在黎城开始生根发芽。 岁月更替,黎城也已不是纯洁之地。楚云天身为庶子,本无权学习巫蛊之术,因楚氏家主宠妾灭妻,他的身份地位有所提高,可终究被黎城之人瞧不起,更是楚氏其他房嫡出的笑柄。 再后来,就是他结识了外界的歹人,被歹人唆使,偷学了一半禁术被发现跑出黎城的事了。 楚云天的这些经历使他清楚地知道他想要做什么,借着他学了一半的禁术,开始了他的野心和对黎城的报复。 他在锦安的这些年里,终于忍不住要接近齐延,锦安粮道便是楚云天透露给南月的,他在黎城救下了齐延。 夜晚,齐延靠在树边,周围是一片紫色的花海,楚云天就悠闲地躺在他旁边吹着小曲,花海时不时有野狼观望。 “你是谁,这里是……黎城入口?”齐延看向楚云天觉得此人并无敌意,语气淡淡,刚想起身,他感觉到身上非常酥软。 “我,楚云天。”楚云天瞥向他,笑意浅浅。 齐延疑道:“叛离黎城的那个?” 楚云天坦然道:“没错。” 齐延试图使劲,却是徒劳,他问:“你对我做了什么?” “下了点软经散而已。”楚云天坐了起来,正视齐延。 齐延道:“目的?” 楚云天郑重道:“我帮你重回锦安城,帝位权力都是你的,日后你只需帮我灭了黎城。” “非要以这种方式交谈吗?”齐延蹙眉。 “世人对我黎城之人颇有微词,寻常人倒是不必如此,而你太凶,我打不过。”楚云天玩味一笑,好似打趣。 “……”齐延沉默了一会,言,“黎城是你的故乡,你为何要灭了它?” “里面的人杀了我的母亲。”楚云天说得云淡风轻。 此话一出,齐延只觉他心怀城府,他冷眼静看,试图获取楚云天的信任,言:“行,解药交出来。” “这么爽快?”好事多磨,楚云天一开始是这样想的,由于齐延答应得太过痛快,他有些诧异。 齐延道:“南月知道我困在这里,定会去攻打南境的城池,我需要快点脱身。” 楚云天收起了笑,一本正经地说道:“怎么办,还是有点不信你。” 齐延投其所谋,应了这杀母的话,言:“你我对故土恨之入骨,有什么不相信的?” “给你。”楚云天将软经散的解药交了出去,言,“我在你身上下了蛊,你既然答应了,就别想反悔。” 齐延镇定自若地吃了解药,他面无表情,拿了匕首蒙地冲过去,将人扑倒,言:“如何解蛊?” 楚云天又笑了,他晃起了右手所戴的银色铃铛,叮铃当啷,声纹渐入齐延的耳,齐延感觉脑子里炸裂了一般,一手抱头,另一只手仍抵着楚云天的脖子。 楚云天道:“我劝你从了我。” “本王这辈子最讨厌被人安排,也不想被人安排!”楚云天的话触了齐延的逆鳞,齐延目露凶光,杀意突显,目中虚影轻晃,他举起匕首,向楚云天刺去,口中狠辣,“在本王倒下之前,本王会先杀了你!” 楚云天脸上的笑容瞬间转换成难堪,他左手抓着齐延拿匕首的手,右手不停地晃荡铃铛,意图让他因剧痛而停下来他的行为。 齐延不但没有屈服,反而发力将匕首刺下,楚云天难以挡下这力道,勉强让他刺偏,匕首穿透了楚云天的肩膀,鲜血迸出,染了齐延这张充满杀意的脸。 楚云天依旧不死心,情急威胁道:“你杀了我,你也会死!” “那就同归于尽!”齐延立刻答道,他再次举起了匕首。 “我解!”眼看第二刀就要刺下,楚云天的右手停止了晃动大喊道,楚云天瞪着双眼,惊吓过度,都不太敢呼吸,生怕下一秒就归西。 附近的狼群纷纷向这里靠拢,一只只温顺的像狗,这些没有杀意的眼睛仿佛在看笑话一般。 齐延停了手,一切都恢复了正常,眼神也温和了不少,他松下一口气。 “我解了蛊之后你最好别杀我,不然就别想出黎城!”楚云天咽了咽唾沫,想想都觉得后怕,又一次威胁道。 楚云天咬破手指,将手伸向了齐延耳边,他轻触齐延的耳朵,之后耳中爬出一只黑色的虫子,楚云天将蛊虫收回。 “……”齐延闻言,像是没回过神一般愣了一下,他疑道:“是你将粮道出卖给了南月?” “不是我。”楚云天不敢承认,将蛊虫取出后,离了一丈远。 齐延双眼微眯,突然松了眉头,言:“带我出去。” 楚云天带路,走在前面,出了花海后的狼群双眼在这样的夜晚漏着红光,纷纷向他们冲来,楚云天撒了一把又一把的粉末,这粉末异香异气,和那片花海的气味相同,但是比花海的香气更加浓郁。 闻道香味的狼群不再攻击,他们离开了这里,眼看就要出了黎城,外面点着火把的军队正在寻找齐延,楚云天隐入了林子里,他放话:“等着吧,你是我选中的人,迟早有一天,你会主动来找我。” 第三十章 世道不容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齐延道:“我想知道,这次是我误打误撞还是你有心谋划?”若这是他有心谋划,这人未免也太可怕了。 楚云天不言不语只莞尔一笑,这一笑让齐延摸不着头脑,显得更加警惕。 三年前的楚云天虽有城府,但显稚嫩,三下五除二就被齐延拿捏的稳稳的,如今让人琢磨不透。 楚云天走在前面,回头一看,仿佛看见齐延脸上的窘态,笑言:“我们的殿下这是怕了?” 笑语被齐延护着,满脸骄色,出言回怼:“这位公子,您既然选择住在深山老林,还是少出来作妖的为妙,吓到花花草草也是不好的。” “小丫头,本座腹部这个窟窿,还没找你算账呢!”迷雾中楚云天的眼睛好似一条毒蛇的眼睛,看得笑语瘆得慌。 “谁…让你吓我?本姑娘睚眦必报,可没我家殿下这般好脾气。”笑语又怕又气,躲在齐延身后说道。 “哈,我没听错吧!你说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鬼有好脾气?”楚云天歪着脑袋不可思议,他回想三年前的那个夜晚,齐延手执匕首,满脸都染上了他的血,锋刃寒光,可不像什么好脾气的人。 “你……”笑语欲言。 齐延有些不悦,他弯下身子,如猎人的目光锁定了笑语,他非常霸道地护食,气息倾吐:“你这样的神情只能对我。” 笑语面对这样的齐延媚媚一笑,表示遵从。 楚云天笑笑不说话,默默带他的路。 齐延似乎很满意,他牵着笑语的手跟上楚云天的步伐。 林中深处座落些许木屋,中间的木屋略显大些,木屋前有一口井,挨着院子旁晒了许多草药;井旁栽了一棵壮硕的樱花树,二月樱花可赛红霞;樱花树下石桌雕刻,桌上地上都飘落了少许花瓣,此情此景如梦如幻。 楚云天道:“茯苓,你带这位姑娘下去。” 名唤茯苓的人一袭粉衣,面容妖娆若桃,年纪和楚云天一般大的样子,总之比笑语要长了七八岁不止,她走了过来,看了眼楚云天血迹斑斑的肚子,不做表示,向笑语道:“小姑娘这边来。” 齐延瞪向楚云天,突然这三人都不说话,沉默是金。 “如花似玉的姑娘家,硬被你们带成了野小子,不该好好梳洗一下吗?”茯苓有些生气,语气竟和生气时的笑语如出一辙。 笑语看向齐延,楚云天满脸尴尬,笑语一脸无辜。 齐延无奈道:“去吧。” 笑语感觉与茯苓非常投缘,屁颠屁颠地就跟着茯苓跑了。 “殿下这边请。”楚云天正色相邀,坐在了石桌旁。 “解药。”齐延抱剑入座,直截了当。齐延与楚云天之间不是在要解药的路上,就是正在开口要解药。 “……放心吧,入我林子的人都很安全。”楚云天叹气。 齐延盯着他道:“暂且信你。” 楚云天有些抑郁,无奈言:“我可是有目的的,你这样冷淡我很没面子!” “匠钳器,观其长短厚重后方能下手,你虽有长进,可我不是你能控制的对象。”齐延不闻他的目的,开口就是拒绝,还将人贬低了一番。 楚云天愤懑,道:“你不还是来找我了吗?” 齐延道:“是你请我来的。” 楚云天道:“我需要你帮我。” 齐延道:“我不会帮你。” 楚云天大怒:“你不要不识好歹,能帮本座的人大有人在,本座选择你是看得起你。” “你的巫蛊之术的确能让我事半功倍,我能因你而风光无限,也能因你跌入万丈深渊。”齐延一语中的,“你之所以选择我,不就是怕那些大有人在的人经不起这巫蛊之术的后果吗?百年前王朝的前车之鉴,谁敢诚心用你?” 楚云天熄了怒火,虽然表示赞同,但他不准备就此放弃,他道:“我认识的你,不是这般胆小如鼠。” 齐延道:“面对巫蛊之术,我并不觉得我可以抗衡,三年前你出卖北渊粮道,今日我再次步入你的地界,谁知道我三年前差点杀了你是不是你的精心策划,你的城府太深,我不敢恭维。” “……”楚云天差点一口老血吐出,他现在说是齐延误打误撞还来得及吗?看这样子,似乎他说什么,齐延都不会相信。 齐延继续道:“所谓世间之事物极必反,你应当顺势而为,如今的世道,有些事你不该强求。” 世道已经将巫蛊之术摒弃,甚至忌惮到不容于世,楚云天刚出走那年,三朝皆有人寻他,若被寻到,谁知道是求他帮忙还是杀人灭口,或者说得不到就将其毁掉。 楚云天恼火,冷言:“你母亲的仇不报了吗?你这般独醒于世,对得起她吗?” 齐延面无表情,道:“我能活到今日,早已随世风而沉,何必让执念逼着自己无路可走?” 齐延面对这件事毫不辩驳,从前那份赤诚热忱如何焕然,谁又知道他失魂落魄时是多么的冷彻。 所有的人都觉得他欲行事而无措,纷纷向他投出枝叶,可他心里另有光芒,在这份光芒上这些枝叶丑陋不堪。 第三十一章 干戈玉帛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木屋的另一边,一道木质长廊围成了一个圈,长廊下是空着的,下面有许多奇花异草,中间是个温泉,两个神奇的姑娘准备在此泡澡。 茯苓已经裹上了浴巾,笑语迟迟不愿脱衣。 “怎么了?身上和脸上一样有疤?”茯苓直言不讳。 “嗯。”笑语看着茯苓肌肤如雪,自卑应声。 “我去拿些东西,你自己先下去,我不看。”说完茯苓就跑了。 等笑语下了泉,茯苓端来一些瓶瓶罐罐放在温泉旁,笑语脸上泛着红晕在温泉里泡着,温泉没过了笑语的脖子,差不多就剩个脑袋在外面,眼珠子瞪的圆圆的,像防着色狼一样。 茯苓也下了水,她舒服泡着温泉,倒腾着瓶瓶罐罐,最后做成的东西是粉色的乳液状,拿着小盏子划着水波来到笑语旁边。 她将粉色的乳液往笑语脸上涂抹。 笑语问道:“这是什么?” 茯苓解释道:“舒痕胶,你多留一日,我教你调制,不出两月,疤痕淡化,半年之后不细看根本看不出。” 笑语甜甜一笑:“笑语谢过姐姐。” “这嘴真甜。”茯苓捏了捏笑语的脸蛋,突然将她提出来了些,笑语的手臂露出了水面,密密麻麻的伤疤,没有一处完肤,茯苓在惊色中将话说完:“放松…点……” “啊!”笑语惊呼,猛的挣开,藏入水下,此时的她就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往后退了几步,奈何无路可退。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茯苓立刻向笑语道歉。 木屋外的齐延听见动静,瞬间踹了门,穿过木屋来到后院,楚云天紧跟其后。 院中四人面面相觑,齐延整个人都不太好了,楚云天率先打破尴尬,言:“殿下是想与两位姑娘共浴吗?” 齐延闻言面色铁青,扶额背对二人。 “你们这两个登徒子是不是不会敲门!”茯苓破口大骂。 楚云天看着齐延的尬态,嘴里藏着笑意,终是忍不太住,捧腹大笑。 齐延强制将人拽出,楚云天嘴里又笑又语又忍着腹部的疼痛,含糊不清:“我们…北渊…大名鼎鼎的淮王殿下……竟没看过美色!” 齐延恶狠狠地呵斥:“你闭嘴!” 楚云天道:“就不!” 一言不合,两人扭打起来,木屋里叮铃哐当的,看样子砸了不少东西。 “老哥,别打了,我肚子上还有你家丫头捅的伤!”楚云天被踢翻在地,腹部伤口渗出鲜血,他吃力地开口求饶。 齐延见状收了手,面容依旧铁青地看着他。 楚云天喘着粗气,嘴微张,笑意不减。他吃力地起来,拿了绷带与金疮药,给自己好好处理伤口,他道:“你虽然不答应帮我,但我希望你的手下不要将这里的事说出去。” “行。”齐延应道,又好意提醒,“林子外守株待兔的那些人我就不敢保证了。” 楚云天实话实说:“我已经和外面的小将说好了,不过很奇怪,他与我谈下的条件就是将你逼入此地让我救你。” “……”齐延冷眼相对,不做表示,给人的感觉就是,你就继续瞎编吧,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信。 而齐延内心的想法却是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信是因为林外的人并没有踏入林子半步,不信是因为楚云天似乎还不死心地想要求他帮忙。齐延猜想这其中原由,一是齐铭派了他可信之人前来围剿,二是楚云天的确有些手段。 林里小打小闹,林外无功而返,沈均与陈秉接到了撤兵的命令,一整个兵营仿佛在休明峰过了一个家家,来的快去的也快。 夜晚,又有一行人来到这里,他们无知闯入,最终成了狼群的盘中餐,楚云天依靠在一棵大树上,他拿着笛子吹起了小曲,悠长郁郁,似乎在替这些人送行,狼群闻笛音纷纷发出嚎叫声。 这里恢复了往常的平静与神秘。 不远处齐延静静地看着楚云天的所作所为,可以笃定的是楚云天暂时不会再对他做什么。 或者说,从三年前开始楚云天就已经明白威胁与控制对他无用,如果这些有用的话,他和寻常人又有什么不同,正是因为这份不同,楚云天才认定了他。 世道让我无路可走,又怎知不是置之死地而后生,我要造这天下势,让你主动选择我。 第三十二章 过往如荼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夜晚,在茯苓热切的邀请下,笑语与茯苓睡在了同一张床上,二人显得亲密无间。 “你身上为何有那么多刀疤?”茯苓侧过身子,直言相问。 “年幼无知,惹了皇族权贵,上天怜我,让我苟活于世。”笑语明显不愿诉说,虽是草草陈诉但也没有撒谎,“你好像并不关心他,为何要和他住在这?” 茯苓本名殷蕙兰,只因楚云天喜欢吃茯苓糕而唤她为茯苓。她籍贯凉州,家里是医药世家,奈何一日其父卷入了侯府血案,惨死狱中,其母忧思过度,不久也随着去了,留下她一人孤苦无依。 那时女子行医,步步艰难,她空有一手医术无处施展。等到她出嫁的年纪,家里将她嫁给了当地富商为妾,富商德行有亏,觉得她乏味无趣,便直接送了青楼。 她不愿接客,青楼的人便将她绑了送进客房。 茯苓道:“那夜我死的心都有了,可进来的人不是青楼的客人,他为了逃避追杀上了我的床,他说,我带你离开凉州,日后你找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好好生活。” 笑语也侧过了身子,她们脸对脸,笑言:“后来姐姐舍不得他了?” 茯苓道:“倒也不是,在我们离开凉州的途中他杀了许多人,包括许多无辜的人,我发现他的内心极其黑暗。” 楚云天杀人的方式很特别,毒粉、银针,还有虫子,那日他们歇在一座破庙,外面电闪雷鸣,不一会儿就下起了大雨,有一行人前来避雨,其中一人带刀,他便不问缘由将人全杀了。 “你别在杀人了!”茯苓大喊。 楚云天目色暗淡,没有一丝怜悯,道:“我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杀了我!” 茯苓驳道:“他们只是一些过来避雨的人,何其无辜?” 楚云天不羁一笑,揭人伤疤,致人于不堪:“你呢,本性纯良却被人绑在床上任人宰割、取舍,何其无辜?”他说完便走进了雨里,他要一个人离开这里。 茯苓此时还在原地发愣,她突然释怀了楚云天说的话,朝着楚云天离开的方向追去,她追了很久很久,就是没追到,她很着急却没有办法,她朝着那黑压压的天空大喊道:“你是不是在逃亡,你这么杀人,要杀你的人就永远知道你在哪,迟早有一天,你会穷途末路的。” 歇斯里底之后茯苓嗓音发哑,感觉没有了希望:“你出来啊!你走了,我怎么办?” “吃下它,我就信你。”楚云天站在她身后伸出了手,手上有一颗黑乎乎的药丸。 站在雨里的茯苓毫不犹豫吃下了那颗毒药,她看不清楚云天的表情,天空中闪电一下又一下,两人失魂落魄。 茯苓道:“起初我是有些怨恨的,后来,他真的就不再杀人了,我们成功的摆脱了追杀,他带我来到了这里,我们安了家,他也收敛了许多,对附近误入的猎户只恐不杀,我也渐渐把这件事抛诸脑后,只是与他赌气赌惯了,久而久之,对他从没有好脸色。” “直到三年前他灰头土脸的回来,还受了伤,他突然给了我解药,他让我走。”她似乎说到了不该说的,在感情上有所遮掩,她假装很生气,道,“这些年来他对我挥之即来呼之即去的,我怎能如了他的愿,就这样我留了下来。” “守得云开见月明,你们会成为一段佳话美谈的。”笑语有些理解茯苓内心的羁绊,而笑语的心好像因为齐延也在衍生这样的情愫。 “算了吧,我至今也不知道他从何处来,也不知道他在做些什么。”茯苓叹气,没有过多的愁思,想是早已释然,她愿意这样留在楚云天身边。 笑语安慰道:“没事的姐姐,我感觉他也不是很坏。” 茯苓好奇一问:“那你呢,外面被称作殿下的人,是你的心上人吗?” “我和他才认识几日,算不得吧……”笑语语中意犹未尽,心里憧憬着美好,若是不细细揣摩,这一丝胆怯便被忽略了。 她们彻夜长谈,外面两个男人一点也不惬意。 两日后的清晨,秦风带军来到休明峰下,齐延别过且离去。 山下黑红相间的旗帜上写着大大的‘淮’字,这些旗帜立于万军之中,他们军武整齐,步伐声震慑山野,军士气势磅礴,齐道:“恭迎殿下。” 齐延穿上盔甲之后,将笑语抱上马,护其在后,行于万军之前;将军威风凛凛,姑娘风华正盛。 将军若归,玉偶佳成。 笑语坐在马前,怯怯问:“这样真的好吗?” 齐延倾身笑语:“你是本王认定的王妃,日后是要十里红妆的。” 笑语急忙解释道:“我是说这场合不太好。” “觉得过于张扬?”齐延一脸期待。 笑语再次慌张推脱:“不是…是这样的场合不合适。” “你要适应,本王身边不留胆怯的废人。”齐延命令道,霸道且张狂,好不得意。 “……”笑语眼珠斜向下躲避齐延炙热的目光。 “话说,你沐浴时因何惊呼?”齐延突然想起前两日的事,非常好奇,这样刚强的姑娘因何害怕。 笑语眼神忽的黯淡,一瞬即逝,言:“殿下想知道?” 齐延应声:“嗯。” 笑语道:“若有那一日,殿下可不要嫌弃。” 第三十三章 摄政风波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永德二十八年二月九日,燕王齐铭灵前执玉玺即位,改国号承晟。 承晟元年二月十日,帝尊其生母郑氏为皇太后,掌凤印,揽后宫大权,燕王妃刘氏为皇后。 次日,齐延率军回宫,手执先帝手谕,以摄政之名,辅佐新帝。 齐延尚未卸甲,披甲行于长阶上,一不要命的殿前侍卫将其拦下,言:“摄政王殿下,请卸甲缴械。” 齐延怒目威压,将手中长剑甩在殿前守卫身上,言:“这刀剑,你且替本王拿稳了,若是遗失,本王拿你是问。” 秦风讽刺一笑,将兵器掷人,齐延身后的李副尉也不厚道,轮番而为。 侍卫抱着三把武器面色尬而发青,不再好阻拦。 齐延虽说是披甲上殿,但他先是跪了新帝,才祭奠的先皇,忠孝两全。朝中大臣都是有脑子的,郑氏一党蠢蠢欲动也不敢拿这种变数太大的事逼问。就算明令摆在这,但齐延作为一方有功之将披甲归朝有何不可,且他金令在握,势头正盛,若逼问的人口才稍逊,便是诬陷亲王造反,一旦坐实就是死罪一条。 而作为帝王的齐铭始终是个变数,齐延在树威的同时多少带着些试探的成分。 若他提及,就算是同谋,此后行事必得小心;若他闭口不言,郑氏一党便敢怒不敢言,朝臣对他必然相敬五分。 片刻之后,齐延立与承明宫正殿,一人之上万人之下。 齐铭位在龙椅,不像之前一般嬉皮言笑,他正襟危坐,满眼都是齐延,什么披甲上殿,在他眼里都不是事,他只道:“父皇殡天,朕深感悲痛,众卿若无事便散了。” 齐延拱手言:“臣有事要奏。” 齐铭满目悦色,道:“皇兄请讲。” “九日前因火油而导致宫中三座宫殿损毁于大火,作为殿前指挥使不能规避此祸,有失察之责,本朝历代指挥使从未出过如此纰漏,臣请陛下降罪于指挥使、宫中守卫将领及相关人员。”齐延一来便毫不给面子,劈头盖脸地数落段盛安。 眼下最紧要的便是将殿前指挥使换人,不能让郑氏一如既往地胡作非为,也为林氏创造机会。 齐铭看向段盛安,问:“此责,你认或不认?” 段盛安心下一慌,跪言:“臣甘愿受罚。” 齐铭思量了一下,道:“今日起你便去南门当守城将领罢,其他的朕再细细斟酌。” 满堂目瞪口呆,连降五级,前所未有。 翰林学士苏焕率先驳回:“陛下不可,段指挥使作为先帝亲信,深受先帝信任,如此责罚未免重了些。” 新帝金口一言,怎能第一天就失了魄力,齐延不屑闷哼一声,护下齐铭,整整截截:“父皇生前如此信任他,此等纰漏,有负圣恩,殉了又如何?” 段盛安脸色发青,被吓得再次回话:“臣领旨谢恩,南门之职,臣当尽忠职守。” 在堂朝臣看他们二人相处的甚是和谐,绝大多数人都是迷惑的,皇帝不应该忌惮摄政王吗? 通政使刘昌平道:“这先帝的指挥使都贬了,摄政王殿下可要解释一下皇陵之事,朝堂所派之人,死的死伤的伤……” “父皇交与本王的密旨,通政使敢听否?”齐延将话打断,话意不离皇威,连问,“段司敏及下属知先帝手谕明里阻拦,抗旨不尊,不当诛吗?” “这先斩后奏的做法,摄政王殿下会不会过于放肆?”刘昌平不甘示弱,反问齐延。 “本王行军,若事事都先报备,等你回应,这延误军机之罪,你担得起吗?”齐延不愠不火地绕开不怀好意的话,威逼得坦坦荡荡。 “臣不敢。”刘昌平聒聒噪噪终是闭了嘴。 齐延继续着他的打算,言:“今指挥使无人在位,十二亲卫不能无首,历代优秀的指挥使皆出于昌州林氏,陛下应下旨征召。” “那便……”眼看齐铭都要软弱答应。 苏焕再次驳回:“段守将一人之失,不该牵连全族,林氏与段氏皆是功在社稷之族,若只应召林氏,恐臣工心寒。” 齐铭突然不耐烦,道:“既然如此,能者胜任,一月之后,朕在锦安城设武场擂台,北渊境内青年才俊皆可报名参与,博得头筹者,任殿前指挥使。” 苏焕迟疑:“这……” 齐铭威声掷地:“怎么?用林氏段氏寒心,用段氏朕难道还要追究林氏家主狂妄之过?” 朝堂之上人人都觉得年轻的帝王不学无术,齐铭此话一出,可见并不是谁都能将他拿捏,他放荡不羁并不代表愚蠢。 一旁的沈献庆不发一言,隔岸观火,内心好不得意。 苏焕道:“本朝从未有过先例,陛下……” 齐铭目光深幽,打断道:“这荣耀是他们先祖打下来的,如今二者都有了过失,能不能守住这份荣耀还不是看他们自己的能力,与先例何干?”他不给苏焕任何有驳的空间,继续道,“还有,历代储君,从小便赐林段二氏随侍,朕自幼由李硕陪同长大,这麒麟卫指挥使朕便赐下了,众卿可还有异议?” “臣无异议。”此时沈献庆冷不丁来上一句。 一代天子一朝臣,新帝虽是祥瑞之子,寄养先皇后膝下视为嫡子,但先帝从不看中他,随侍也是草草给配备了一个李氏,不仅如此,从小便软弱无能,终于懂点事时,事迹荒诞被世人所不齿;如今看来依旧做着常人不敢想象之事,他究竟是随意惯了,还是本就不是个善茬。 经沈献庆唯恐天下不乱的一言,朝堂之上再无人吱声, 齐铭面上越来越不耐烦,道:“朕累了,若还有事改日再议,皇兄留下。” 第三十四章 君威无存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下了朝之后,齐延硬生生的被请到了甘露宫,他作揖喊道:“陛下。” 齐铭一身朝服还未退却,帝王象征的冕旒在齐铭眼前晃来晃去,齐铭莞尔,双手相扶,他向齐延邀功:“皇兄,这些年我可有进步?” “你…罚的重了些。”齐延犹豫之后,坦然言之。 “这不是为了树威嘛,昨日他们看我好欺负,一个个堵的我没话说,这不皇兄来了,我也有了底气。”齐铭叹气,绕到他的身后,将他的手臂抬高,言,“皇兄这些日子辛苦了,我为皇兄卸甲。” 齐延有感不适,道:“不用了。”他将齐铭不安分的手扼制,言,“苏焕此人大公无私,有时候他的话你当听,至于擂台之事,昌成二州自视高地,无所畏惧,此次也好挫挫他们的锐气,只是你刚登基,有些操之过急。” “我就没一处好的嘛!”齐铭没好气地说道。 齐延抓着他的手,转身道:“成败利弊,祸福相依,不是最好,但也不坏。” “我就知道皇兄还是疼我的。”齐铭喜上眉梢,虽说不是褒奖,但也得到了齐延的肯定。 齐延道:“如今你已天命在身,你该自称朕,日后叫那些言官少些诟病。” 齐铭娇嗔道:“这又没人,我不要。” 齐延叹气,这些孤僻惯了,早已不习惯五年前的相处方式,虽说他们之间已经信任,可君臣有别,臣不能驾驭君之上;就算有血缘关系,就算两人曾亲密无间,毕竟立场不同,而且齐延有预感,迟早有一天利益冲突,二者将会倒戈相向,到时候这份感情就是一个笑柄。 齐延冷言,目光冽冽:“你若是怕我们之间有所生分,这种小事大可不必。” “皇兄如今是摄政王,这日后承明宫侧殿的朝夕相处是免不了的,君啊臣啊的,总觉得别扭,真的很想回到小时候,我可以什么都不用想,闯了祸都有皇兄替我担着……”言至谊深难启齿,齐铭脉脉之态消失无影,他不屑一笑,“既然皇兄心有芥蒂,朕也不强求,只是阿铭的嘴长在朕身上,摄政王可管不了。”言外之意,阿铭的嘴只有他的皇兄能管。 齐延轻哼,抬手轻握,敲了敲他的额头,妥协道:“你呀!若四下无人,随你开心。” 齐铭愣了一下,脑海中浮现他小时候坐在一颗树下哭鼻子,齐延弯下身子敲了敲他的脑袋,此时此刻,一如往昔,时光交叠,那只哭鼻子的小鹰,个头也快有齐延一般高了。 “父皇病危的卷宗,你去调来,还有为父皇治病的御医一个都不要放走,我刚回来,王府还有很多事要做,你且乖乖的,好吗?” 齐延将手搭在齐铭的肩膀上认真的说。 齐铭瞬间欣喜若狂,爽快地答应:“好的呀!皇兄慢走!” 这边送走了齐延,正想着如何搪塞昭阳宫那边,好巧不巧,这不,昭阳宫来人了。 秋蝉寒暄道:“见过陛下,陛下万安,太后娘娘有请。” 由于齐铭太过开心,他竟从容自若,道:“知道了。” 昭阳宫。 齐铭作揖:“母后。” 郑葶苈碍于脚伤不曾在偏殿,也因事局已定安了不少心,经眼线来报,对齐铭的作为有些不悦,她坐卧美人榻,轻问道:“你就这样贬了段盛安?” “他处处与儿臣作对,贬了又如何?何况摄政王以殉忠逼迫,若真殉了忠,也算他祖上积德。” 齐铭使出了他惯用的伎俩,不管三七二十一,我就随我心意,故意装纯不明所以,所思所想都摆在明面上,并没想过有什么后果,给人一种鲁莽毫无心机的感觉。 郑葶苈厉色不改,正色言辞:“你下旨时只将他贬作奉安军领将即可。” 齐铭显得特别不屑,语气中免不了恼意:“当初儿臣献计让寿安诱淮王回来,又截获了淮王的密报,儿臣自认为无过失。儿臣已经做到这份上了,淮王都能安然无恙地回来,就这事您能查到儿臣头上,觉得儿臣的男宠吃里扒外;也不知是哪来的金牌与手谕,说是假的吧,御史台也已证实为真的;那日大火您怪儿臣,儿臣不检点您怪儿臣,还烧了儿臣的院子,让儿臣成了大臣饭后闲谈的笑柄。您身边这么多无用的人,你可责怪过他们?如今儿臣作为帝王,金口玉言,母后还要驳了儿子的面子吗?” 面对齐铭的旧事重提,郑葶苈突然想起了那日大火,试想摄政王所持的金牌出于甘露宫,那个被齐铭误杀的宫女一定知道些什么才被灭了口,到底是死无对证;又正巧查出这个宫女的父亲在凤鸣卫任过职,凤鸣卫曾是齐珩许给元氏的卫队,甘露宫的人又全是段盛安安排的。 郑葶苈回了神,不改心态:“你要任性妄为,还要哀家不驳你的面子,人不维护就算了,合着外人向自己人使辫子,你且思量,是自己下旨呢,还是哀家让三司驳回呢?” 郑葶苈心性颇高,对他拉不下面子,只因齐铭小时候的叛逆心理,她对齐铭没了耐心,对他不是骂便是打,最后还拿毒药来控制他,齐铭在她心里本就是一个没用的弃子,奈何自己的肚子不争气,只能将齐铭推出来,一来一去二人相处的就这么勉勉强强。 郑葶苈所谓的自己下旨,不过是皇帝出尔反尔,表面顺了摄政王而已;若三司突然觉得不妥,合力驳回,再加上苏焕本就不予,这才是真正驳了一个天子的面子,天子毫无尊威可言。 齐铭的渐渐冷静,内心冷笑,只能顺从,道:“儿臣遵母后懿旨,将他贬作奉安军领将。” 郑葶苈道:“哀家念你还没有吃里扒外,如今还可以让你有一丝君威可言,你应该知道感恩。只是这江湖之远,能人无数,殿前指挥使之位你如何给哀家一个交代?” 齐铭展露谋思:“江湖之人若来此一搏,无非是钱财与功名,这受用于他人不会比受用于儿臣来得易如反掌,总归比段林二氏好拿捏,至少不用担心是昌州王室的眼线。” 郑葶苈道:“你想有点自己的势力哀家没有意见,但不要妄想逃出哀家的掌控,也不要试图忤逆哀家。” 齐铭杵在那一动不动,他将愤怒极力地隐藏,眉头紧锁,眼波如一滩深黑的潭水,颔首道:“谢母后成全。” 第三十五章 王府盗窃1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你听说了吗,淮王回京的马上带着一位姑娘,那姑娘当真幸运。” “幸运什么,一脸狐媚样!” “你懂什么,淮王至今未娶,连一个妾室都没有,若得此人为夫婿,当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可怜那苏家姑娘等了淮王许多年。” “就是,如今苏家姑娘都二十二了,如今肠子都该悔青了!” …… 繁华的锦安城内,上至出嫁的妇人下至未出阁的姑娘,饭后闲谈好的坏的全是淮王与那位姑娘,偶尔有提到苏家姑娘的,那阴阳怪气的劲,就等着看苏家笑话。 齐延骑马回府的路途中,有卖糖葫芦的小贩,他犹豫了一会,亲自下马取了俩。 秦风阴阳怪气道:“殿下不是不喜欢吃甜食吗?噢!是那位姑娘喜欢吃!” “回府之后,你将王府这些年的府兵肃清一遍。”齐延看他挺闲,立刻给他找了点事。 秦风龇牙咧嘴,道:“属下遵命。” 到了淮王府,他勒马伫立,五年了,王府和映象里的一点没变,牌匾被擦的亮澄澄的,没有一丝被岁月侵蚀的痕迹。 他踏入王府,左右两边站满了内侍与婢女,他们齐喊:“恭迎殿下。” 有的面孔齐延知道,有些面孔他陌生的很。 领头的侍女叫霜花,她上前,带着一点哭腔道:“自从皇后薨逝,殿下许久未归,柳翁都病了,这些年神神叨叨的,说的都是主人不在,王府的礼数不能失,就算王府的天塌了,体面断不能丢,殿下,去看看柳翁吧……” 齐延道:“本王记得你,你叫霜花,柳翁在哪,带本王过去。” “奴婢卑微,能被殿下记住,三生有幸,殿下随奴婢来。”霜花嘴里突然抹了蜜一样。 霜花将齐延带到下人住的房屋前,齐延将糖葫芦交给霜花, 霜花接过,甜甜一言:“谢殿下赏赐。” 齐延斜视霜花,道:“本王没说赐予你。” 霜花略显尴尬,言:“奴婢有错。” 齐延推门进去,一位年过七旬的老人正躺在床上。 “殿下,殿下回来了!老奴恭迎殿下!”柳翁听见动静,又看见来人,百感交集,他想起来跪拜,奈何激动中差点摔下床;老者沧桑,音色残哑。 齐延将人扶住,半蹲在床边,唤道:“柳翁。” 这个柳翁关心则乱,老泪纵横:“殿下回来了,殿下回来了,老奴这辈子还能看见殿下回来,死而无憾了!殿下!” 齐延象征性地说道:“这些年,辛苦柳翁了。” “只要殿下能回来,这些辛苦算什么,霜花你还愣着做什么,殿下这一身盔甲得多不舒服,不会替殿下更衣吗?你怎么变得如此懈怠!”柳翁看似为了齐延着想而斥骂霜花,实则是为了霜花日后在王府的地位而铺垫。 这两人一来一去,并不简单。 霜花道:“是奴婢疏忽。” “那柳翁好好休息。”齐延寒暄完,离了下人的院子。 霜花拿着糖葫芦紧跟其后,言:“殿下,更衣吗?” 齐延道:“本王送回来的姑娘呢?” “那位姑娘在西边的厢房。”霜花答后,立刻开始献殷勤,“殿下,这些年管家似有偷盗行为,殿下要不要查一查。” 齐延叹气,皱眉道:“这些事容后再议。” 王府西边的厢房并未关门,笑语就坐在门口正对的桌子旁,伏案无聊,用手指搅着头发。 齐延道:“送过去。” 霜花很快地意会到齐延的意思,她上前将糖葫芦奉上,笑语不笑,打量着霜花。 笑语拿过糖葫芦后无视她,轻哼,对齐延道:“你不是说这东西太甜,会侵蚀人的内心嘛!” 齐延步入厢房内,笑言:“我送的不会。” 笑语歪着脑袋颐指气使,竟有了做主人的样子,言:“你下去吧,我不喜欢和你们殿下说话时有外人在边上。” 霜花糯糯道:“是。”离。 “你过些日子带我回一趟燕王府吧,我好像落下了很重要的东西。”笑语也不迎人,就坐着,一点也不把齐延当外人,还冷兮兮地提起了要求。 “是那根簪子吗?”齐延自觉落座,这样的笑语让齐延觉得,她是因为被送到这偏僻的地方在生气。 笑语疑道:“在你那儿?你什么时候拿去的?” “那日你与我离开燕王府时,头上并无饰品,你发现你头上的饰品不见时,有点慌了。”齐延回想那日笑语突然慌张的模样轻笑,实话实说。 笑语松了口气,道:“我还怕是落在林子里了,这样看来确是在燕王府。” 齐延看着她,言:“那根簪子有多重要?” 笑语实答:“那是母亲的遗物。” 齐延两眼迷迷,不怀好意道:“等我忙完这些日子,带你回去取,顺便把你从陛下那里要过来。” 笑语到底是生气了,面对齐延似有似无的调情也不感冒,直接转移话题:“对了,刚刚我瞧你一回来就去了下人的屋里,是去做什么了?” 齐延道:“去看望了一个老仆,他是我外公那一辈的人,王府一直由他打理着。” 第三十六章 王府盗窃2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到底是老了,不顶用了。”笑语漏出了不屑的神情,双手环着案台中央的瓶子向齐延那边伸,奈何桌子太长手太短,笑语一只手拿着俩糖葫芦,一只手不安分地抓了抓空气,无奈整个人都贴在案台上。 笑语这样的行为齐延就当生气地小猫咪在向他邀宠,他索性咬了一颗糖葫芦再言:“此话怎讲?” “我被你送来王府的时候,就刚刚那婢女,慌慌张张地端着一个砚台,话也不说,那小眼神一使,下边的人就将我送到了这儿,我这一问她去哪了,这不,去了你的寝殿。”笑语终于忍不住了,将闷气倾吐,又满脸不在意的样子,把“那小眼神一使”说的绘声绘色。 齐延噗嗤,满脸笑意看着她,道:“娘子的意思是想让本王给他们立立规矩?” “规矩自然是要立的。”笑语小手一拍表示赞同,但话又说回来,笑语并不是这般只会因为一点小事而生气的姑娘,道,“只是我觉得你王府里值钱的东西都被这群刁奴搬空了。” 她站起来,将案台的瓶子打碎在地,言:“喏,以次充好,你的王府这般落魄吗?” 未等人答,霜花在门口低头道:“殿下,苏府的夫人来了。” 齐延长叹,一脸愁苦的样子。 笑语意会,问道:“怎么了?这位夫人很难缠?” 齐延突然娇气道:“我太累了,只想在你这休息会儿。” 笑语噗嗤一声,半哄半赶,道:“我的好殿下最是第一棒,及人所不能及,快去吧!” 齐延道:“你陪我!” “……”笑语沉默了一会儿,笑眼咧嘴,妥协道:“行吧,我陪你,一直陪着你!” “那,先替本王更衣。” “……” 王府厅堂,齐延一身素服相见,笑语紧随其后,最先行礼,站在一旁。 堂下妇人起身行妾礼,道:“臣妇见过殿下。” 苏元氏,翰林学士苏焕嫡妻,齐延母亲元淑的嫡亲妹妹——元珍。 苏澄儿行礼,道:“澄儿见过表哥。”她生的中规中矩、大方得体。 苏府大小姐苏澄儿,比齐延小一岁,皇后元淑曾在宴席上对怀孕的元珍道:“若妹妹生的是女孩,便是延儿的正妻。”皇家指腹为婚,本来十六岁便要与齐延成婚的,奈何先帝在那段时间病了许久,便耽搁了,再后来就是齐延被贬,这一拖再拖就变成了老姑娘。 齐延明知人此行何意,依旧问道:“不知姨母此来有何贵干?” 堂下妇人长着一双犀利的眼,眉目间又透着雍容大气,虽被齐延寒暄,但元珍目光根本没在齐延身上,她打量着齐延身后的笑语,笑语的眼睛像极了她的姐姐,一时思绪混乱,元珍回过神后道:“殿下不在的这些年我家澄儿对王府颇有照顾,但碍于身份,未曾插手王府事务。如今殿下回来了,有些事,她想对殿下亲口说。” 笑语被盯得很不适应,她感觉这个妇人生了一双能吃人的眼睛。 “哦?”齐延蹙眉,感觉有点意外。 “你们进来吧!”苏澄儿喊道,外头候着一排苏府的奴仆,奴仆进来将东西一一献上,这些东西大多华贵,但也有普通的物件,就算再普通,价格也是不菲的。 笑语一眼就瞧见了那座砚台,也正是霜花慌张拿进齐延寝殿的砚台,这苏家母女是要做什么? 笑语扯了扯齐延的衣角,使着小眼神,在他耳边小声提醒:“那个砚台。” 苏澄儿道:“表哥,这些可都是摄政王府的物件?” “……”齐延正色不言。 苏澄儿又道:“王府有贼人拿这些物件换银两,他们又寻人造些赝品次品回归王府,这些年澄儿将这些物品悉数买回……” 齐延立马打断:“多少银两列个清单,本王补上。” 苏澄儿蹙眉,想必齐延是当她们母女来要债的了,她解释道:“澄儿不是这个意思……” 元珍插言:“殿下,澄儿是想告知王府主人家中失窃,她知道这盗窃之人。” 霜花站在一旁,主动道:“奴婢这就把人都叫来,供苏小姐指认。”她背对着齐延,看了一眼元珍,离了厅堂。 府中出了盗贼,怎有不揪出来的道理,齐延一时不明白她们的来意,也阻止不了。 片刻之后,王府所有的奴仆都站在了堂下,还有徐徐来迟的管家,管家进来看见满堂的华物,暗叫不好,慌乱显现于色。 苏澄儿立马指着许管家道:“就是他!” 齐延印象里的管家并不是遇见这点场面就会慌张的人,此事这一个个的向他提及,一是霜花,二是笑语,三嘛,这来得也太急了些,齐延相问:“许管家,苏府大小姐指认你偷盗府中贵重物品,可有此事?” “殿下饶命,小人一时财迷心窍,做了不该做的事,殿下饶命。”许管家竟直接认了罪!一个资深的老管家毫不辩驳,感觉他就是来被指认的。 “既然人都找出来了,带下去送官吧。”而元珍以最快的速度接话。 齐延突然感觉到不妥,出言阻止:“且慢,本王王府的人,本王要亲自处置。” 元珍一笑,话语铿锵力道,话外有话,道:“臣妇虽为殿下的姨母,与殿下有着血缘关系,但臣妇已嫁入苏府,若无故收下这大笔钱财,锦安的人还不知要如何说道;而这些年苏府钱财换来的物品,如今悉数奉还摄政王府,苏府也不能血本无归,今臣妇已报官立案,日后能回一点是一点,苏府吃点亏也无事。” 苏元氏有备而来,字字珠玑,演的这一出贼捉贼防不胜防。若齐延不让衙门将人带走,便是要揭露苏氏所作所为,与苏氏撕破脸皮。 元珍表面澄清苏府与摄政王府没有牵连,背地里为摄政王府抓捕盗贼,又公之于众,能说什么,说的就是苏氏大小姐无名无分对摄政王不离不弃,为其处理王府内务,对王府尽心尽力;又提醒他说锦安之人不知如何说道,威胁他说苏氏不能血本无归。 元珍果然是冲着他与笑语的流言来的,衍生之意,若齐延不妥协,苏氏就散播谣言,说齐延薄情寡义,违背母亲生前的话,摄政王名誉不复,朝堂难有威信。 齐延真的厌烦,他总是遭这些妇人的道而不能阻止,本以为她们来就为简单催催婚,不想这五年王府的内贼挺多,许管家、霜花、柳翁一个都脱不了干系,这些导致齐延还在思考时就陷入被动,催婚变成逼婚! 齐延冷言:“姨母都说到这份上了,本王再拒绝便是陷苏府于不义了,人便随姨母带走吧。”他深吸一口气,压制住烦闷与怒火,道:“既然事已成公案,苏府少的银两,断案后本王悉数送上。” “殿下与澄儿婚约在身,殿下这样客气是想要与苏府撇清关系?你母亲曾为你指腹为婚,澄儿等你这么些年,早已过了出嫁的年纪,你是不准备娶她了吗?”元珍最后明言,深情放话,实为女情思深切,后逼齐延承诺。 齐延怒道:“本王不是小气之人,苏府这亏不用吃,倒是姨母觉得本王要毁弃婚约,就要陷本王于不孝吗?” 元珍达到了目的,也达到了她想要的效果,她赔礼道:“臣妇失言,既然殿下心有此事,那臣妇便安心了,待先帝丧期一过,还望殿下不要忘了此事。” 齐延冷言:“姨母可还有其他事?” “臣妇告退。”元珍礼退。 “澄儿告退。”苏澄儿随她母亲离开,三步一回头,皱着眉头,她感觉齐延生气了,有些担心。 第三十七章 佳人如槐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笑语察觉到了齐延的不悦,等这对母女离开王府,贴近他的侧身,很端庄地推了推他,笑道:“殿下有何感想?” “本王想拿你泄气!”众目睽睽之下齐延横抱笑语隐了萧蔷。 “别,奴家害怕!” 笑语眉眼弯弯嘴上娇声说着不要,身体一点都不反抗,还挽着齐延的脖子,做出亲昵之态。 齐延将她抱至寝殿,殿外槐花含苞欲放,三分柔情七分清雅,绿叶间一簇一簇,花房雪白,它养在华庭之中有着独特的姿态。 “殿下,这规矩也立完了,可以放我下来了。”笑语所谓的立规矩,便是笑语无名无分地受了摄政王的宠爱,好让那些奴才长点眼,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送去厢房的。 齐延将她放下,看着她,认真道:“虽说此事我利用了你,并不代表我对你不是真心。” 还有一层便是齐延是真的不想与苏家大小姐成婚,拿笑语当那挡箭牌,从休明峰下,齐延就决定好了;至于因为什么,或许是笑语太合齐延的胃口,又或许他并不想蹚苏氏与沈氏的浑水。 苏元氏手段狠辣,明里暗里终归会对笑语下手,若是下手必得苏氏把柄,在不损害摄政王名誉的情况下光明正大的退婚。 “殿下对笑语真心,笑语对殿下何尝不是真心?就是这王妃之位的代价着实有点大!”笑语不紧不慢地回道,诙谐的语气让人摸不着有几分真几分假,倒是给人一种不在乎代价的感觉,话一转,“其实,殿下非要给我个名分的话,妾室也不是不可以。” “条件?”齐延放下她之后,自己去书架旁寻找书籍,也不知道笑语的话他有没有在听。 笑语挡在齐延身前,魅惑道:“你心里只能有我!” 齐延对上她的目光,唇角勾起,道:“似乎有点划算。” 笑语歪着脑袋,有一丝得意,言:“就是殿下要食言了,殿下欠我一次。” 齐延道:“本王不想欠你怎么办?” 笑语道:“苏氏继殿下母族之后位居锦安第一氏族,若殿下与苏氏联姻,岂不如虎添翼?况且你那姨母手段可不简单,三言两语之间把那人说带走就带走,可见她在你的王府养了不少人。” “你当养狗呢?”齐延做下的决定从不后悔,他拿起书卷敲了敲她的脑门,向床榻走去。 笑语看他又不好好回话气不打一处来,道:“殿下可不能否认,她捏住了你的小辫子,让你不敢与她翻脸。”话又说回来,他若真的是为了她呢?她跟上去,言,“如果只是为了笑语,笑语并不想给殿下添麻烦。” 他将书本丢在床榻旁的案上,依旧很耐心地说道:“你知道的倒是很多,但麻烦的是她们,你不麻烦。” 笑语道:“可……” “你以为本王说的利用你是什么?”齐延打断她要说的话,犀利地问道。 “……”笑语突然被堵得没话说,像是被打了脸一般;也对,他是北渊的摄政王啊,出自皇族,一般不亲自行事,若行事必有他的道理。 齐延将笑语推上了锦安的风口浪尖,推至众矢之的,她在渴求什么呢?情爱?可齐延并非耽迷情爱之人啊! “我没有办法让你直接坐上王妃的位置,我需要你与我携手共行,像之前那样相信我,好吗?”齐延叹气,向她伸出手。 这是齐延第三次向笑语伸出手,第一次在梧桐树下,第二次在锦安大街的马上;若笑语这次也相信他,刚好也是第三次,第一次是在皇陵守军军营外,第二次是在休明峰的林中。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笑语不是不懂,她背对他,解开了衣裳,露出一片伤痕累累的后背,言:“笑语本是伶妓,与殿下是云泥之别,自身污秽不堪,若殿下不弃,笑语这一生当忠心侍奉。” 笑语背后一道道狭长的伤疤让齐延触目惊心,这是最初凌迟剜肉留下的痕迹,齐延将她的衣裳拉回去,从背后抱住她,在她的耳边细语:“我知道你的出现不是偶然,也知道你是陛下派来的,你对我完全可以坦然,你以前受的苦,我来弥补你。” “……”笑语惊愕,看着他不发一言。 齐延再次将她抱起,这次他把她放在了榻上,眉眼之间有着稍许倦意,他道:“不要说话,我有些累,若你实在要追究为什么,因为你值得我以身犯险。” 齐延将她圈在怀里,她身上的槐花香让他沉醉。 殿外春风吹过,槐花似有绽放之意。 笑语久久不能入眠,他什么都知道,他好像对她义无反顾。 如若,这是锦安摄政王的策反之计呢? 第三十八章 初次交锋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齐延小憩之后,翻了翻他放在案上的书,这本书记载了许多毒药,据齐铭的说法,导致齐珩疯癫的毒药终究是毒,毒是奔着要人命去的,这毒而不死的确无记载。 他放下书,看了眼榻上的笑语,她还在睡就没再打搅,他吩咐秦风:“今日起,你帮我看好笑语,别让歹人伤到她。” 秦风道:“你把她单独丢在王府是不是不太好?” 齐延道:“你保障她安全即可。” 秦风又言:“我姑母可不是盏省油的灯,殿下放心?” 齐延道:“她若出事,你提头来见。” “……殿下慢走。”秦风怏怏,送走了齐延。 齐延走后没多久,霜花就端着茶水来了,秦风在房顶上撇了撇嘴,不甚在意。 此时笑语醒眼朦胧,看见霜花爽朗一笑:“哟,来了?” “霜花给姑娘上茶。”霜花恭顺倒了杯茶,奉上。 “殿下走时都不见得喝了口热的,你把我送去厢房时也不是这般乖巧,现在是献的什么殷勤?”笑语伸了个懒腰,无视了这杯茶。 霜花道:“之前是霜花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姑娘身份,有什么怠慢之处,还请姑娘见谅。”犹犹豫豫之下将话道出,“就是姑娘撞见奴婢手拿假砚台之事,恳请姑娘莫要告诉殿下。” 这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也说了…… 笑语无奈,随口一问:“怕殿下将你赶出去?” 霜花道:“只要殿下不知道,奴婢就不会被赶出去,姑娘此恩霜花当铭记于心。”又道,“姑娘请用茶。” “……”笑语看着这杯青幽幽的茶水发愣,还是下不去口,她很疑惑,这就投诚了? 有人前来禀报:“霜花姑姑,苏小姐在外面说要见这位姑娘。” 霜花将茶水收回,道:“姑娘,去吗?” “为何不去?”齐延让她搅和搅和,哪有不去的道理,反正这事本就是一摊泥,就算笑语现在辩解与摄政王无关,谁信啊! 笑语端起了世家小姐的样子,学的一板一眼,走入厅堂,刚好试试霜花是不是真心投诚,道:“来者是客,霜花给苏小姐沏杯茶吧!” 霜花立马回应:“是!” 苏澄儿瞪了眼霜花,眼里写的都是“你敢?”,霜花一愣,有些迟疑。 苏澄儿一改上午时的行事作风,殿下在时小白兔,不在时就是母老虎,道:“敢问姑娘芳名,家出何处,是以何身份入的摄政王府,又如何配得起王府的座上宾?”死亡四连问,笑语一个都答不上来,若是答上来了,丢脸的是她自己。 毕竟笑语无名无分,进一步名不正言不顺,退一步也没有那般海阔天空。 笑语道:“苏小姐怕是弄错了什么,殿下聘我管事,代理王府之事,是为主,不是宾。” 苏澄儿眼里全是不屑,嘲讽道:“一个无名无分登堂入室的女子,竟在王府恬不知耻地做起了主人,真是天大的笑话。”此时的苏澄儿言辞刻薄,这份气势不输她的母亲。 “是不是笑话且看我能不能使唤的动王府的人罢!”笑语再次吩咐道,“霜花看茶。”笑语此次直接下了逐客令。 “苏小姐请用茶。”霜花将茶奉上。 苏澄儿抬手就是一巴掌,茶水打翻在地,呵斥:“吃里扒外的东西!亏得母亲养你这些年。” 霜花被吓得唯唯诺诺,可见她真的是怕极了苏氏,半跪在地。 “苏小姐别动气,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且不管王府现在都养了哪些人的狗,顺从我都是迟早的事。”笑语顺势说道。 “归顺与否,我不知道,而众所周知的,是我与殿下从小就定下了婚约。不管你是谁,从何处来,你都做不了摄政王的正妃,正妃之位只能是我苏澄儿的。”苏澄儿放话立威,“而你,要么为妾,要么为奴!” 笑语揭人痛处:“苏小姐话别说的太满,世事无常,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么些年了,你不还是一个闺阁女子。” 苏澄儿嗤笑,驳回:“一时时运不济,不代表有蝼蚁可以覆灭全局,鹿死谁手,你且等着瞧。”她甩袖而离。 笑语关切地问候霜花:“你没事吧。” 霜花答:“奴婢没事。” 笑语疑道:“你因我得罪了苏氏,值当?” 霜花言:“只要不赶奴婢出府,奴婢做什么都可以。” “话说这苏家大小姐以前就是这般吗?上午才规规矩矩、温温顺顺的,下午就单枪匹马地杀了过来,总归不和情理。”笑语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苏澄儿给笑语的感觉就是,雍容端庄,是一个值得相敬如宾的女子;其次就是心直嘴快,左不过像个没脑子的,占着家室胜意,就不把旁人放眼里。 霜花面露尬色,急忙解释道:“苏小姐挨了这些年的闲言碎语,终于盼到殿下回来,可殿下又带着姑娘招摇过市,她再一次沦为了锦安人的笑柄,是个正常人都会有怨念吧。” “不像。”笑语想起了苏澄儿上午离开时那三步一回头的样子,情真意切,她对齐延志在必得,即便等了这些年,受尽了冷嘲热讽,可她眼里没有半点怨气与不甘…… 有人来禀:“霜花姑姑,裁缝到了。” 霜花错开话题,接道:“奴婢为姑娘请了裁缝,为姑娘添新衣。” 第三十九章 何氏后人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齐延去了一趟十二卫营,参阅了十二卫简册,其中凤鸣军还在册录,却已名存实亡。他将带回来的兵士安扎在凤鸣军所在的北大营,与凤鸣军同在北大营的还有陈秉的虎威营。 当年他带走了半数凤鸣军,如今归还千人不到,剩下半数因元氏覆灭而沉寂。 凤鸣统军将领曾道:“凤鸣自元氏而出,亦效忠于元氏。”这些人自负且傲慢,齐珩只能杀鸡儆猴,军中多数人的怨愤使凤鸣军毅然变成了一盘散沙;后来将领在位不仁,将他们不分好坏一同鞭策,以至于凤鸣军沦为北大营的杂牌军,甚至有人直接沦为了杂役。 齐延站于高台,台下凤鸣军整齐划一,点兵之后,李副尉宣告:“今摄政王欲重新整顿凤鸣军,需精兵良将以作筹备,一周后设武场,凡是曾经登记在册的凤鸣军士皆可报名,只是武场不论生死,只择五人,有报名的,上前一步。” 不论生死,两千人里选五人? 绝大多数人因武试制度过于残忍而畏缩不敢上前,当然也有毫不犹豫报名的,可以知道的是,这一类人都不是泛泛之辈。 他们或出自氏族建功立业,为光耀门楣;或出自寒门勤学苦练,为一鸣惊人;或者像凤鸣曾经的统领一样心怀怨恨的人隐忍至今,而机遇不可错失;但他们有着共同的特点:不甘于此虚度光阴,也为一雪前耻。 下有士兵报数。 “一排三人。” “二排五人。” “……” 待人报完数,李副尉道:“殿下,一共九十二位。” 齐延道:“还算不错,继续。” 李副尉又对着这千人宣告:“读过兵书的,或是家学渊源的可参与武场比试过后的文试,只取一名,报名者,上前两步。” 李副尉细看,道:“殿下,共十三位。” 齐延一双眼盯着七排三列那具瘦弱的身影道:“错,十四位。” 李副尉道:“殿下明示。” 齐延道:“其中一人上前了三步,他与上一排的士兵重合了,把他叫来。” 李副尉再一细看,七排有一处显得非常拥挤,但他依旧不确定,道:“请上前三步的小将过来,殿下有话要问。” “是!”声音通透洪亮、势如破竹,听声音应该是个壮志凌云的军士,却不想此人面黄肌瘦,看上去就是一个二十岁不到且营养不良的小孩。 他穿过百人就受了百人的讥笑,他走上高抬就受了千人的嘲讽。 “小人见过殿下。”他行跪礼。 齐延问:“名字为何,在这之前是干什么的?” “小人何寅,为三品以上的将军洗恭桶。”何寅实答毫不避讳,心有朝阳,目光炯炯。 何寅?齐延觉得很熟悉但是一时半会想不起来,再问:“为何选择参与文武试?” 何寅道:“殿下设文武试,招勇士与谋臣,却缺有勇有谋之人,小人自诩有勇有谋之人。” 齐延蹙眉,试探道:“如此你且替本王解惑,本王这千人取五人的残忍,着实心有不安。” “殿下麾下无一不是血战而归、身怀战功,若殿下不严格筛选便对不起身边的将士,就凭如今凤鸣军这些草包如何与他们相匹配?以最坏的打算看,今日殿下不残忍,等着他日阵前倒戈败逃吗?殿下挑的是勇将也是仁士,勇将不仁,强而无义;武场比试讲究点到为止,若这一点都不清楚,对自己人狠下死手,他日高官厚禄就是德不配位!”何寅句句在理,头头是道,正中齐延心中所想。 齐延面不改色,道:“那你如何当得上这有勇有谋之人,勇非愚勇,谋非心机,你这身量,如何打得过那些身强体壮之人?你虽有胆识,如何证明你不是猜到了本王心中所想故意为之?” “小人从小勤学苦练,现尚有一战之力,绝不跪倒在机遇高槛之前,也曾随先父何兆通习兵法、参谋略,无大成却也耳濡目染,小人敬殿下是清源之人,为何与那些人同流合污,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先父忠勇并非奸佞小人,何寅继先父遗志报效殿下。”何寅向齐延郑重磕头,声响亦如士兵踏足。 他是何兆通之子!齐延惊色。 凤鸣统军将领何兆通报效的是元氏,虽非奸佞,但忠的不是君! 李副尉大声呵斥,拔刀指人:“大胆!” 齐延蹲下,轻声慢言:“你可知此话一出要陷本王于非议啊!” 何寅大声道:“何寅出言顶撞殿下,甘愿受罚!”这完全不是在向齐延认错,而是故意说给外人听的,为了摄政王免遭非议,这罪责总要有一个人扛 齐延一叹,起身道:“也罢,小儿无羁之谈,拖下去杖三十。” 何寅被人带走,北大营校场正排队收纳名册;而另一边,沈均正在陈秉的营帐里喝茶,他俩倒是合得来,一个纯属拍马屁加哄上天,一个乐呵呵地不论好坏全部接受。 有兵士入营,报:“将军,摄政王在凤鸣军设武场,生死不论,取五人!” 陈秉惊叹:“这摄政王疯了?” 第四十章 覆灭前夕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沈均道:“将军此言差矣,摄政王在军中行事一向如此,他这么做必然有其中的道理。” 这过了几天,他两熟络得,沈均都敢出言回怼了! 陈秉疑道:“你见过?” 沈均道:“没见过,传闻他雷厉风行、杀伐决断,猜测之后八九不离十。”他看向来报的士兵,问,“话说回来,夺魁之人有何封赏?” 那士兵回禀:“回大人,还没说。” “这样选出的将士,封赏应该不会太差。”沈均自顾自地说道,温尔文雅。 “这么选将个个以一敌十,以凤鸣军现在的军领情况那不得直接位至五品?”陈秉粗里粗气,满脑子想的是打完架就有封赏,他突然一叹,“就是是休明峰他能打不打,有难言之处也不派人来谈判,这是何意啊!” 沈均尬笑,顺着他的话反问:“既然有难言之处,怎会派人来谈判?” “唉,段司敏那厮真是倒霉。”陈秉这脑回路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说他愚蠢,又能看透事情的要害,说他聪明吧,他自己都不明白事情是怎么回事。 沈均提醒道:“五年前摄政王结党营私之事就是他叔叔拿出来的证据,如今摄政王想拿他祭刀,未尝不可。” 一个在齐延身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人,背叛自己的主子,齐延是怎么都想不到的吧。 齐延自出生之时,齐珩就在段氏族内挑选随侍的好苗子,段司敏与齐延同岁,六岁入宫陪伴齐延,一同成长,说是手足一点都不为过。 奈何齐珩久病两年不见好,朝中忽现立三皇子齐延为太子之言,那时齐珩并没有反感,准备写立太子时,宫里查出齐珩身体每况愈下是有人下毒所致,宫中彻查,查出的证据指向朝中获利最大的齐延,齐珩一时不敢相信,将事情压了下来。 后段盛安公然向齐珩呈上齐延写与元氏的书信,书信中提到:父皇身体难愈,应早立太子,稳定朝局,望舅舅于朝上提及。密信之下,有淮王齐延的亲印。 下毒之事指向齐延,立太子之言由元氏奉出,书信笔迹、印鉴皆出于他。 仁孝之名,一夕不存。 齐珩勃然大怒,公然问罪齐延结党营私,齐延傲骨不认此罪。 承明宫内,大殿之前,文武笑讽,棍棒无情;齐延奄奄一息:“儿臣没有!” 那日他受百杖,这百杖差点要了他的命…… 一朝入泥,百口莫辩。 待他伤好,十人逼迫,一人气恼,齐延为证清白将前程尽毁,再不问朝中时事,愿往冢门戍边,齐珩对着满朝文武喊:“无诏不得回!” 自毁前程,百官唏嘘。 当时并没有实证能定齐延的死罪,齐珩也不想定他的死罪,只是他作为一个父亲,自己宠的儿子这般忤逆不孝,伤感罢了。 所以是段盛安呈上的书信,关段司敏什么事呢?只因为段盛安是段司敏的叔叔? 齐延和元氏都知道书信是假,笔迹被人临摹,印鉴自然是有人偷盗,段司敏一夜之间不知所踪,此事无凭无据,齐延也已心灰意冷。 多年来,齐延的父皇将自己的母后软禁,曾有人对他说自己的母后是狠毒之人,她谋害皇子,这皇子不是别人,正是天命之子齐铭。 可只有齐延自己知道他母后的苦,他走之前,元淑满眼泪意却又不落下泪水,这双盈泪之目对他满是歉疚,元淑道:“你不要恨你的父皇,他这些年来的苦楚,远比你看见的要多的多,延儿若要埋怨,就埋怨母后不争气,斗不过这宫里诡谲多变的人心,你走了也好,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走了就不要再回来。” 齐延因母后软弱在后宫无权翻案,因父皇的不信任差点丧命,因他视为手足的近身随侍背叛而远走异乡,这锦安,还有什么是他可以信任的? 齐铭,那个小时候犯了错就哭鼻子找他庇护、对他百般依赖的,那个胆小怕事的、疯了一样跑出皇宫被惊马摔得震碎心骨依旧满脸期待地只为问一句“皇兄可还会回来?”的齐铭吗? 元氏与他都在找寻段司敏的下落,奈何天不遂人愿,还未找到,元氏覆灭,元淑因罪自尽,齐延一时痛不欲生,他有要回去的,被凤鸣军以死相逼而作罢。 而后惊蛰之时,春雷惊鸣,雨露泽养,万物生长。 冢门之地常年战乱,人们死生不息,他们都坚强的活着,战火、离别、生杀、饥饿、屠戮……自己生为齐氏后人,不该将他们庇护吗? 齐延为世间真情不辜负而活,历经冢门之战,他为百姓信仰。 第四十一章 左右逢源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沈均继续道:“倒是我们鲁莽,差点酿成大祸,将军是否要去赔罪?” “赔什么罪,是陛下让本将军去的,本将军照君令而为,无过!”陈秉答得心安理然。 沈均心下尴尬极了,他换个说法道:“那摄政王来此北大营,我们不应该去迎一迎吗?” “对,有失礼数。”陈秉虎头虎脑诚然担当,又给了沈均的肩膀一记暴击,道,“你也不是一无是处啊!这方面还得靠你思虑周全!” “额,呵呵……”沈均礼貌性地笑笑,内心早已有四五头野兽想跑出来将他大卸八块。 高抬之上士兵来报:“殿下,虎威将军求见。” 齐延颔首,准备离开的他直接坐了下来。 陈秉道:“陈秉见过摄政王殿下。” 沈均道:“长史沈均见过摄政王殿下。” 齐延打量着沈均,直截了当地问陈秉:“休明峰平乱,陈将军可有跟随?” 想必齐延知道陈秉是个没脑子的人,楚云天所言串通之人并不是陈秉。 “啊?”陈秉嗯声鸣调表示很疑惑。 齐延蹙眉,再问了一遍:“你身边可有跟随什么副将这类的人?” “他!”陈秉抬起右手指向左边跟随的沈均。 齐延道:“你留下,陈将军请回吧。” 陈秉一脸懵逼地离开,而沈均却一脸朝官标准笑,让人容易亲近,而那些小肚鸡肠之人则会认为这是仕途太顺、没挨过什么鞭策的世家子弟才有的笑容。 简单说,在有些人眼里,这笑很欠揍。 陈秉走后,沈均自来熟,攀谈道:“殿下,我们又见了。” “……”齐延想起那日抢马之事,心下松懈,好在他不在场,不然这得多尴尬?他缓缓道,“休明峰内你可见过什么其他的人,你若撒谎,本王不介意派人去陈秉营中一个一个地问,总归有人会说实话。” 这不就是认定了沈均是楚云天勾结之人了吗? “这……”沈均眼珠子左转又转的,还在迟疑中。 齐延道:“都下去。” 高台之上只余他二人。 沈均道:“回殿下,见过楚云天。” “你是沈相的儿子,为何与他狼狈为奸?”齐延风目威测。 沈均实话实说:“殿下言重了,那日刚好臣在想如何为殿下拖延时间,刚好楚云天不想有人知道他在这林中,又刚好与臣达成共识,就让楚云天救您,我呢就答应他不告诉外人他在这儿!” “既然如此,本王恐……”留不得你,话未说尽被沈均打断,手上并不作为,毕竟他是丞相之子,齐延还是有些忌惮。 “殿下,臣知道黎城巫蛊之术危害颇大,与他牵扯上必然讨不到好果子,但臣也是迫不得已,陈将军中毒,臣不能见死不救,臣向殿下保证,若楚云天有一日利用我体内的蛊毒为他办事,威胁北渊,臣定自我了断。”沈均一脸赤诚,竖指立誓。 长史之职,只做行军时派用,沈均敢随陈秉过来,想是做好了坦然的准备,若他撒谎,也是一问便知。 齐延道:“你那日是受陛下所派?” 沈均诙谐道:“臣这一生的第一战算是毁在您与陛下手里了。” “……”齐延看着他莫名想笑,他镇定道,“这么比喻倒也合理。” 齐铭把沈均推入火坑,若真的要打,沈均呢,未必打得过齐延。 沈均这句话看似简单幽默,直接表达了他的难言之处,又顺便奉承了一下齐延,齐延在诙谐中自然而然就不会生气。 “臣还有一事!”沈均从袖中掏出那个绣有朱雀的钱袋,双手奉上,“殿下那日买马多付的银两,臣奉还殿下。” 躲不掉的终究躲不掉,沈均这人太聪明。 齐延疑道:“你为什么确定是本王?” 沈均道:“冢门位于北渊南向,冢门之人常年战乱,朱雀为南方神鸟,他们供奉的便是朱雀,殿下受冢门之人爱戴,他们为殿下祈祷,那些妇孺绣娘无以为报,以这种方式将神鸟绣在钱袋上,送与殿下,以此恳求神鸟庇佑。” 原来那日沈均在酒馆就知道这强买强卖之人是齐延,对此他不敢言说。 齐延拿过钱袋,这个倒是他疏忽了,他道:“若没别的事,下去吧。” “臣告退。”沈均退离。 齐延斜目送人离去,转看校场沙尘,报名壮士坚毅、志向有高,好像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第四十二章 病危卷宗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齐延处理完北大营的事,再回到王府已是戌时,工部的人也不含糊,一天的时间就将摄政王府的匾额送了过来,淮王府变成摄政王府。 而此时的甘露宫正殿内,齐铭在书案前将这段时间与齐珩病症相关的卷宗都誊录了一遍,每一份卷宗都少写了一个名字:杨嗣。 杨嗣是郑葶苈常召见的御医,齐珩的死可能与杨嗣没有直接关系,但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齐铭不能让齐延有机遇直捣黄龙,至少现在不是时候,他还没拿到不思真正的解药,这件事,只能他自己查。 他将原来那些卷宗弃之火盆,化为灰烬。 第二日朝议后,齐铭与齐延在承明宫侧殿,四下无人,二人心思不定。 “皇兄坐着,御医院的卷宗都准备好了。”齐铭推着齐延入了书案的座位。 齐延也不讲话,看起了卷宗,卷宗之上并无不妥之处。 齐铭左探又探,道:“皇兄觉得父皇的死有蹊跷?” 齐珩历经下毒之事,这几年活的很小心,身体也慢慢好转,好好坏坏也不离平常生病常事,但也算硬朗康健。 “卷宗所言,舌苔腻,脉弦滑,为癫狂症,普通癫狂症,只是喜怒无常,语无伦次而已。”齐延将卷宗内容叙述,忽然问道,“臣记得陛下说过,是郑氏下毒,可否详细?” 齐铭不紧不慢道出:“我查过许多书籍,能沾边的毒,毒性太强,多为侵蚀大脑,麻痹神经,然癫狂后暴毙,父皇这癫了足足十日才心力衰竭而亡……无从查证。” 齐延沉思,明明是郑氏忌惮齐延而狗急跳墙,齐延不知道是什么药物让齐珩突然间心力衰竭如常人一般病死老死,还没有端倪,齐延双手捧着最后这份卷宗上的诊断御医名单,问:“太后身边有宠信的御医吗?” “这个。”齐铭在他身侧,指了指卷中刘安的名字,又言,“还有一个叫杨嗣的,不过他并未参与此事。” 后来,齐延又翻了翻这个叫刘安的籍贯所在,以及行医记录,刘安医德尚好,偶尔会帮宫里一些不起眼的奴婢诊探,若不是他…… 齐延蹙眉,前前后后凡在卷宗上的名字,他都指使齐铭去查,自己也将记录翻了个遍,这些人都是清白之人。 齐延突然泄气,郑氏是个精明的人,怎么会在御医院留下把柄……他突然想到杨嗣,瞬间又振奋了精神,然而让人失望的是——无迹可寻。 不过此人在七年前元淑谋害皇子之案的前夕,为元淑整过脉,开过药!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齐铭也被折腾得够呛,当齐延翻开杨嗣的医行记录时,心下一紧,道:“皇兄,你这样看了一上午的书了,累吗?” 齐延道:“好像有点。” “阿铭帮皇兄捏捏肩。”齐铭近身同看,他看的是齐延脸上的颜色。 齐延一叹,若御医院清白,宫中人多杂乱,他肃然道:“现在宫中宿卫都是哪些人?” 一个个的查,终究不是办法,眼下还是得捏住宿卫之权,迟早郑氏会漏出破绽。 齐铭疑道:“皇兄是觉得郑氏秘密带人入宫,顶替了某个御医?” 齐延回头看向齐铭道:“刘安与杨嗣都得派人盯着,特别是杨嗣。” 齐铭心下一惊,不应该!以齐铭的对齐延的了解,齐铭掩耳盗铃划去杨嗣的名字,郑氏谨慎从不让人拿下把柄,所以齐延是信这份名单的,并不会派人去御医院查问,怎么就怀疑杨嗣了呢? 齐铭觉得此事应从长计议,面色不曾有波澜,转移话题道:“羽林卫郑青山管着,金吾卫段盛安直辖,不过贬了。”犹豫之后,道,“奉字军卫以奉安为首,维护锦安秩序……又不算贬。” 齐铭此话一出,齐延似遭了晴天霹雳,恼怒道:“怎么,舍不得贬段盛安?还让他去管锦安的秩序!” “皇兄,我……”齐铭欲解释。 细想那日朝中齐铭贬段盛安的态度非常果断狠绝,今日出尔反尔,齐延目中怒结道:“制衡我与郑氏,从中捞取你的好处?现在允州驻守一万,如今本王回京名正言顺,在锦安打起来虽说两边都讨不到好处,但也能在南月秋收之际、攻来之前,将锦安料理好,这样的形式,有什么是我不能给你撑腰的?” 又是这般冷峻的目光,可怒语之中透露着暧昧之处,齐铭倒也没生气,他果断回道:“是政不是军,三司会审,大理寺少卿苏耀、通政使刘昌平加上苏焕本就反驳,何况奉安即便没有段盛安,也受郑氏掌控,这次我顺水推舟,一月之后殿前指挥使就是我的人。” 气势并不输齐延,城府略显深色。 “……”二人四目相对,齐延尬色,正坐不再看他,承认道,“是我有欠考虑。” “不怪皇兄,那时元氏还在,其他氏族都不敢插话。”齐铭细心地捏着齐延的肩膀,这肩膀很硬,他有些费劲。 齐延在军中潇洒威严惯了,又一次以命令的口气说道:“详细讲讲现在的情况。” 第四十三章 政治联姻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如皇兄所言,苏焕此人大公无私,若有事情动摇朝局,他反对便是反对,墨守成规、保守固执;而沈献庆这人,皇兄也是了解的,皇族若不侵蚀他沈氏的利益,朝堂发什么政令他都无所谓,他偶尔还会针对一下苏氏,持赞成态度。”齐铭顿了一下,言,“皇兄自幼与苏氏有婚约在,日后成婚,苏氏方面应该没什么问题;至于沈氏,我可以封他家女儿为妃,这两家笼络之后,郑氏再怎么样也拗不过沈氏与苏氏;不过这都得等到丧期结束。” “……”齐延沉默。 齐铭又道:“知道皇兄看上了笑语,不妨给笑语一个妾室,苏焕此人未必会因婚姻缔结而改变自己的立场,所以苏家大小姐你宠爱与否,当个摆设即可。” 齐延并不想辜负耽误苏澄儿,可又的的确确耽误了苏澄儿好些年,而笑语不同,他明知道笑语是细作,依然愿意为她搏一搏,他道:“既然苏焕无法掌控,娶她又有何意?” 突然间,门口有宫女被李硕呵斥:“什么人!” 安宁道:“奴婢来问,是否传膳。” 齐铭看向殿外,伏身小声细语:“苏焕能不能掌控不重要,重要的是,娶的是苏氏的名头。” 安宁被李硕拽进殿内,狠摔在地。 殿内摄政王坐着,而皇帝站着,安宁有些诧异,她调整姿势,规正口头:“奴婢安宁,叩见陛下,见过摄政王殿下。” “这偷听是要本事的,不过你姿色尚可,朕给你一次机会。”齐铭走近安宁,问,“你都听到了些什么?” 安宁安然处之,言,“奴婢听见苏氏要与摄政王联姻,苏氏将成为太后娘娘的绊脚石。” 既然苏焕无法掌控,那就用郑氏除掉苏焕。 齐铭嗤笑,示意李硕将人带下去,安宁的话提醒了齐铭,齐铭也找到了另外一种方式达到他的目的,回头对齐延道:“皇兄既决意如此,等风波过去,我便下旨赐婚,给苏大小姐找个好夫家,就是这段时间苏元氏不会肯罢休。” “我母后身边的常尚宫可还在?”齐延面对齐铭的突然转变不做过问。 “她是个忠心的,先皇后死的当天就随着去了,锦绣去了皇陵祈祷,一年前也死了,皇兄是想用先皇后身边的人压一压你府中的那些刁奴?”齐铭洞察。 齐延扶额道:“如今我府中大多数是元珍的眼线,让人头疼。” 齐铭笑道:“皇兄就尽管交给笑语,她有这能耐管好你府中那些刁奴。” 苏元氏最擅长捧杀,摄政王府的那些婢子怎会忤逆笑语呢?而齐延眼里的苏元氏只是手段狠辣,也因苏元氏明着来王府唱了一出戏,把她在王府安插的重要人士都暴露了个遍,导致齐延觉得日后对这些人稍加提防即可。 可王府不能没有自己的人帮他看着,短时间齐延又找不到信任可靠的人,笑语的确有些能耐,可笑语并非世家女,可以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应付那些八面玲珑的下人吗? 齐延重新正视了齐铭的转变,用苏氏对抗郑氏,只是利用他与苏氏之间的婚约吗? 齐延有些疑虑,这两日与齐铭相处,让他感觉这事并不简单,联想刚刚安宁所言,齐延警惕道:“关于笑语,你想做什么。” 齐铭眼露魅惑,答非所问:“笑语自然是朕送给皇独一无二的礼物。皇兄思念母后,我便找了一双像母后眼睛的人,皇兄喜槐花,这人就一身槐花香,皇兄不喜虚伪,她就表现得率真坦诚,让人找不到一丝破绽……”齐铭拖拉着素白的绣袍,站在齐延身后,与齐延脸贴脸,耳语相吐,“阿铭可是世间最了解皇兄的人。” 齐铭越是这样,他就越不安,厉目骇然:“你到底什么意思!” “皇兄倘若不信笑语,这娶了苏澄儿也算是一劳永逸,娶了她就不要担心王府的那些奴才,虽说得不到苏焕的支持,在外界人眼里苏氏已经与摄政王府联合,最重要的是,得到了你亲姨母的支持。”齐铭一笑,打了个哈欠,又伸了个懒腰,说的很是轻松愉快。 “……”真是个让人琢磨不透的孩子。 “皇兄若想再查看什么,奏折与吏部名册都在桌上,阿铭累了。”齐铭松完筋骨离开了承明宫,只留齐延危坐案前。 第四十四章 安宁不宁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安宁双手被反绑,她跪在床榻之下,卑微且无助,只是她不吵不闹,宁静如名。 “奴婢叩见陛下。”安宁嘴上言语,身体也毫不怠慢,她佝偻着头紧贴地面,身形单薄成圆状,映照着烛光,弓如晓月。 从齐铭的角度看,别有一番滋味,他慢慢走近她,问:“你是太后送来的人,你帮朕,是缓兵之计还是有所图谋?” 缓兵之计,是她偷听被发现而拖延时间,而她又洞察了齐铭的目的,积极应对,日后找寻机会求太后援助;这图谋,那日太后火烧不夜阁已经证实了太后与皇帝的关系,太后身边的婢女,这身份就足以让她陷入水深火热之中,相对的,承明宫殿外偷听,是安宁自投罗网。 前者为太后办事,后者博上性命,求一人庇护。 “奴婢既已被太后送了过来,就是陛下的人,与太后无关。”安宁看见齐铭的脚停留在她旁边,她将头抬了起来,身姿妙曼如绸,她眼巴巴的样子,楚楚可怜。 “你倒是很清楚,一奴不事二主。”齐铭蹲下,手掌轻抚安宁的脸庞。 “安宁明白,在新主子手下做事,若继续效忠前主,必不得好死,安宁不想死,也不想一直做个贱婢。”安宁很乖的蹭着齐铭寒凉的手,眉眼间乖巧,顺从。 “想爬上龙床,也得看看你的能耐。”齐铭轻掐安宁的下颚,挑高,笑着观摩她的姿色。 “陛下没有当着摄政王的面杀了安宁,说明安宁在陛下眼里,有那个能耐。”安宁想更近一步,她支起身子,朝齐延的脸靠近。 齐铭掐住她的脖子,面露阴狠,双眼微眯,缓缓道:“安宁,外表宁静安然,这野心可不小啊!” “陛下…谬…赞……”安宁被掐得小口微张,双眼瞪大,好不容易挤出来的字眼,齐铭又一使劲,硬生生将人掐得青筋浮面,也将赞字掐没了声。 “你说话的方式,很合朕的口味。”齐铭将她甩在地上,直接撕了她的衣服,如狼似虎。 安宁大口的吸着气,双手挣扎着,一夜春宵,满地狼藉。 次日,天还未亮,刘娥姬身后跟了许多宫女,她张罗着齐铭上朝前的洗漱衣物。 刘娥姬走进甘露宫寝殿,齐铭已经醒了,他慵懒地靠坐在榻上,头发披散,他的模样,真真有些像齐珩。安宁听见动静也起身,扯着被子遮挡着春光。 刘娥姬在门口看见寝殿的二人,丝毫不诧异,好似常见,已见怪不怪。 她回头示意宫婢在外等候,自己捻了帕子,一人走进去,行礼请安:“臣妾给陛下请安。” 齐铭微笑:“皇后怎么来了?” “陛下昨日找臣妾说甘露宫的婢子伺候得不是很舒心,今日臣妾特来替陛下更衣。”刘娥姬替齐铭擦脸洁面,双眼瞥向床榻上的安宁,言,“不过今日,臣妾好像来得不是时候。” “皇后什么时候来,朕都会舒心。”齐铭温言蜜语,似乎已经忘记身后的安宁。 安宁本以为齐铭会护着她,齐铭话一出,想来他要维护皇后的面子,她也不顾羞耻,向刘娥姬请安:“奴婢见过皇后娘娘。” 刘娥姬顶着一张纯真无害的脸言:“这贱婢,在国丧期间勾引陛下,陛下准备如何处理?” 齐铭道:“皇后以为?” 刘娥姬平静道:“有损陛下英明,当杀。”一语定罪,不留余地。 齐铭轻哼道:“那就杀了吧!” 安宁直接慌了,她爬下床,将头磕的响响的,喊道:“陛下、皇后娘娘饶命!” “但她毕竟是太后送来陛下身边的,公然处决,有驳太后面子。”刘娥姬不理会安宁,与齐铭商量着,她将齐铭眼角的污垢清理完后,居高临下,言,“不如,你答应本宫一个条件,此事本宫就当没发生。” 安宁仿佛握了一根救命稻草,立刻回道:“只要娘娘不杀奴婢,哪怕让奴婢上刀山、下火海,奴婢都在所不辞。” 刘娥姬讽刺道:“也不知道陛下看上你哪点,刀山火海和要你的命有何区别?” 安宁汗颜,道:“奴婢愚笨,谢娘娘赐教。” “先皇下葬前夕,还缺许多佛经,你便抄下百千遍,来弥补你犯下的过错。”刘娥姬先是仁善,后做威逼利诱,言,“既然做了陛下的人,日后名分是少不了的,丧期过后你是飞黄腾达还是身首异处,选择权在你,本宫不希望你惹得陛下不开心。” 安宁道:“奴婢明白,谢娘娘不杀之恩。” “明白就好,毕竟今日情景,本宫随时随地都可以帮你翻翻旧账,即便你是太后的人,做出此等丑事,若本宫让太后面子上挂不住,下旨杀你的绝不是本宫。”刘娥姬将帕子甩在安宁面前,斥道,“穿好衣服,滚出去。” “是!”安宁回应后,捡了地上的衣物麻利的离开了甘露宫,她走之前嘴上带笑,似乎在嘲笑这个皇后的做派。 刘娥姬拽着安宁的死罪,却因某些因素做着最怂的事,她占着高位放着狠话,越是如此越显卑微。 安宁不似其名,她要做就做的轰轰烈烈,哪怕伴随着风险,也要达成目的。 漫漫长路荆棘遍地,安宁就是安宁,安宁不宁也是安宁,她可以卑微,她的命只能她自己说了算,这些年她赌的就是命,是云是泥,生死无悔。 第四十五章 帝皇谋局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刘娥姬让宫女将东西都拿进来,她亲自伺候齐铭漱口,为他挽发,替他更衣。 刘娥姬道:“此人很会察言观色,陛下将她留在身边,恐有隐患。” 齐铭道:“承明宫这种地方,戒备森严,她顶着传膳的名头直接将自己暴露,这种死局,也算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安宁放弃了太后,选择了齐铭,并将命直接赌在齐铭身上,这种做法算是断了太后赐她的恩惠,她要做皇妃,皇帝的妃子。 刘娥姬绕至齐铭身后,替齐铭整理衣裳,道:“聪明的总归比愚笨的好,至少她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就怕她太聪明。” 若安宁有自己的谋算,暗中与他们作对,她将是一颗毒瘤,日后地位稳固,便难以拔除。 齐铭冷淡道:“把柄你也拿了,日后你再帮朕试试她,若不可用,就杀了。”安宁的生死在他眼里不值一提,有用便留下,没有用就弃置,甚至将人抹杀。 “臣妾遵旨。”刘娥姬将腰带环住齐铭的腰,系紧之后,就没再松手,她从后面靠在齐铭的肩上,享受一丝温存,她道,“还有,臣妾担心摄政王对笑语已经不是简单的喜欢,会不会耽误陛下的计划?” “皇兄并不是耽迷情爱之人,他知道笑语是朕的人,所以将她推上众矢之的的位置,或许他喜欢的紧,但绝不会爱。”齐铭歪着脑袋向刘娥姬解释,眼里溢出少见的温柔。 刘娥姬疑道:“那陛下另许苏家小姐好夫家,是何意?” 齐铭道:“朕只是换一个方式让他们联姻而已,好夫家,这个夫家只能是皇兄。” “臣妾以为陛下已经放弃对付苏氏,原是陛下另有谋算。”刘娥姬淡淡一笑,声音略略娇色,好似在撒娇。 “苏氏顽固不化,日后朕行事必动国本,颇有阻碍,不得不除。”齐铭转身抚摸刘娥姬的碎发,宠溺道,“好了,午膳时分,朕陪陪你。” 刘娥姬礼送:“恭送陛下。” 后来,锦安的又一个夜下了一场暴雨,春日的寒意揭竿而起,早晨露水应天碧色,天空一览无余。 齐铭与齐延走在人前送葬,身后及附近有上千甲兵护卫,中间九龙棺椁被骏马拉着,哀乐鸣天。 观礼之人里里外外沉默哀悼,也有不屑一顾看一眼就离开的人,这些人送走了一朝格局。 休明峰的那个山涧,不知为何乌云密布,山涧间明光闪烁,雷声隆隆,宛如龙出世,又归天惊鸣。 众人惊叹,直呼奇迹。 后来世人传颂,齐珩乃真龙天子,下葬那日,龙魂归天。 事后林宏旭一行人灰头土脸地从山涧中出来,原来雷声是鼓声,鼓声在山涧中穿梭演变成雷声,闪光是大量烟火造就,而那乌云一般的烟雾,是他们点了至少半个山头受潮的柴火。 齐延嘴上说着齐珩没有在他心里,也没有因为见不到齐珩的最后一面而忏悔,他显得冷漠无情;实际上他替齐珩完成了此生夙愿——万古流芳,千秋万世。 他一时改变不了格局,也不能因怒而白给,他还有想守护的人和事,他只能送别格局不容之人。 皇陵高楼之前,齐延与齐铭眺望远方,后方旗帜随风飘扬,天清风雅,山势延绵如锦绣。 齐铭开口问道:“皇兄在想什么?” 齐延道:“在想你下一步准备怎么做。” 齐铭道:“自然是先握住锦安的军备,我准备将北门城卫调出七分充入新卫麒麟卫,北门再招新兵。” 齐延淡言:“北门连接昌成二州,后方安稳少政乱,可行,而日后北门充军,也可安排陛下的人,可谓是一举两得。” “皇兄这是在夸奖我吗?”齐铭欣喜,开心地看向齐延。 “不如你再说说,准备用哪一只氏族牵制郑氏,捧沈氏,或是灭苏氏?”齐延面无表情,依旧望向远处,话语间对他的淡漠尽显。 “……”齐铭失了笑容,这两日齐铭没有直言,但齐延迟早会猜测到,所以齐铭也不会太意外。 齐延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只能牺牲他们?” 当初齐珩牺牲了整个元氏成全了自己,如今齐铭也要走这条路吗? “不牺牲他们,难道要我牺牲皇兄吗?”齐铭深情低吼,突然狠恶冷道,“入了朝堂,入了局,一但他们站错了队,就是要灰飞烟灭!” 齐延叹道:“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要学父皇?” 齐铭满肚子委屈,他从侧身抱住齐延,哽咽着:“倘若皇兄不离开,阿铭也不会如此……” 齐延无动于衷,道:“不,是你想拥有一个没有人可以忤逆你的朝局,是你自己的私心。” “敢问世间之人谁没有私心,或大或小,就算我将天下人辜负,也绝不说一个悔字。”决绝之言,少年戾气沉重,双眼瞪着齐延,泪意朦胧却不掉下。 “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齐延掰开他的双手,今日他都没正眼瞧过齐铭。 “皇兄又要离我远去了吗?”齐铭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自顾自低言述说。 第四十六章 长枪入阵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一时间,整个皇宫恢复了往日繁华,不再素面朝天;坊间歌舞渐兴,也无人再追究丧期禁止歌舞的罪名;而锦安之外,就从未停过歌舞,一时悲伤的只是锦安而已。 齐延一日下来,几乎都是入夜了才回到王府,这些日子忙里忙外,许多应酬,时不时还被皇帝叫去诉说政事。 笑语在府中无所事事,就倒腾着舒痕胶,这久而久之,齐延的寝殿中就充满了笑语身上的味道,槐花香中掺杂了一丝丝药味。 笑语跪坐在妆台前,发饰也渐渐成熟起来,活脱脱一个居家少妇。 齐延回到寝殿,寝殿多了许多笑语的东西,他丝毫不介意,沉醉在香气与活泼的陈设中。 笑语见人回来,笑颜迎上,道:“殿下这几日闷闷不乐的,笑语为殿下舞一曲如何?” 齐延提不上兴趣,他从小就不喜歌舞,若不是为陶冶性情,皇族必学,恐怕都不知音律为何物,齐延拒道:“我府中无乐姬,无声之舞,无趣。” 笑语笑言:“殿下奏曲如何?” 齐延敷衍了事,带着些许鄙夷,言:“你这娇靡身段,能驾驭住金戈铁马之音吗?” “别以为笑语听不出,殿下在说笑语娇奢靡乱!”笑语一听恼了,又不甘示弱,言,“笑语能不能驾驭,殿下且看!” 笑语直接拔了寝殿齐延所置的佩剑,刀光剑影,直直向齐延刺去,笑语动作很快,也有着一丝气概;但齐延更快侧身躲剑,面对笑语的回劈直接下腰又躲了。 只是期间齐延轻轻一掌打在笑语的手臂上,笑语就有些重心不稳,但很快也把握了平衡。 齐延道:“刀剑不长眼,你当心点。” “哼!”笑语闷哼,气恼地把剑当玩具一样丢在地上。 笑语把剑丢在地上,气鼓鼓的样子很得齐延青睐,齐延妥协道:“舞一曲吧!” 这话一出,好像是笑语求着齐延让她在王府里跳舞……笑语皮笑肉不笑,满满当当都是对齐延的不满。 二十的月亮一半半,摄政王府有一处台子,被称为云台。 云台为圆,圆下祥云雕刻,凤出其中;圆外环水水清明,水中映月月影孤。 笑语红衣海棠,里寸雪白清雅,臂上红绸缠绕。 水圈之外齐延抚琴,一曲《长枪入阵曲》起手便是气吞万里如虎,而后诀别悲伤,可悲伤之处也被齐延弹得气势如虹,杀伐尽显。 这首曲子源于前朝的一位将军与舞姬的故事。 少年将军战功赫赫,一日误入佳人红妆,七日之后将军八抬大轿来聘娶舞姬,舞姬婉拒。 将军被拒之后就包了这座酒楼,只供他独自观赏,将军夜夜看她舞,日日都看不腻。 突然有一日,舞姬对将军说:“妾身舞累了,本也不爱跳舞,将军别再来了。” 后来舞姬消失在人海徘徊之处,将军久寻无果,终是妥协,娶了当朝公主。 一日公主舞曲,顾盼生姿,一颦一笑与当年的舞姬一模一样,将军有所察觉,逼问舞姬下落。 公主不言,这些年公主备受冷落,今日一舞得将军回顾也算值了,公主大笑,第二日就回了宫。 再后来群雄割据一方,举兵造反,将军奉旨出征,兵败被围困城中。 决战之时,将军单枪匹马冲入敌阵,敌军围猎,将军寒枪凛冽不知取了多少人头,敌人对待将军的顽抗,畏而远之。 此时城墙之上,舞姬红衣伫立,以杀伐之声为乐,战鼓为台,为将军助威,她脚踏战鼓,气势声声震入人心,辗转之间,一颦一笑亦如当初。 将军嘶吼,敌军弓箭已备好,从后而出万箭齐发,将军身中数箭,他用尽最后的力气转身,眼里全是舞姬。 将军战败跪地,舞姬烈火如歌,纵身一跃。 敌军有乐师见此一幕,震惊五内,故为之谱曲,名为《长枪入阵曲》。 云台如鼓却无声,曲承转合间,笑语气势非凡,无声又如何?红绸绕人交织,挥舞如长枪收放,虽不凛冽,却英姿灼灼;她目劲决绝,笑靥却如花,满满都是舞姬的深情美艳。 长枪入阵曲,云台月下舞。 一曲落,笑语跌坐云台,红绸无力散落水中,泛起涟漪,月影也被搅乱,水面又渐渐平静。 齐延将这一幕幕尽收眼底,埋入心里。 第四十七章 武场商谈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苏焕因武场之事风险过大而故意拖延,整整半月之久还未颁下政令,齐铭已经忍无可忍,诏了苏焕单独商谈。 “武场之事苏卿准备何时将政令颁下啊!”齐铭正坐案前,没有废话直入主题。 “回陛下,兹事体大,牵扯甚多,不得不多做思量,为保万全,还需细细斟酌,方能下令。”苏焕站立相禀。 “你直说吧,如何肯下?”齐铭小叹,直言相问。 苏焕道:“其一,锦安乃国之首都,陛下乃一国之君,天下英雄、江湖豪杰皆汇聚于此,若有贼人混入,为陛下安危着想,需斟酌守卫问题。” “先在各地甄选,再由州市奉上名单,谁出问题谁负责。”苏焕欲言其二,被齐铭的应对之策打断。 齐铭有备而来,必然成事! 苏焕继续道:“其二,殿前指挥使从未有过林段二氏以外的人担任,林段二氏乃北渊开国元老,为不伤忠臣赤子心,需斟酌何人能与之匹配。” “人员从各地望族中出,身份相匹配,而后能者居之,林段二氏武不如人就只能心悦诚服,所谓江山人才辈出,这占着茅坑不拉屎的道理苏卿应该明白。”齐铭暗指段氏守卫不利,不足以担任殿前指挥使,与其让这些无用的人在其位失其职,不如选更优秀的人担任。 苏焕道:“其三,能武之人多数不能文,殿前指挥使应文武双全,林段二氏子子孙孙都是从小开始培养,没有人可以比他们更合适。” 说到底苏焕就是觉得不行,那些半道出家的,怎么会比专业的更专业。 “苏卿的话,未免说的太过绝对。”齐铭隐隐怒意,声音低沉。 苏焕作揖,言:“陛下,祖制不可违。” 齐铭击案起身,怒气大发,低吼:“林氏长居其位傲慢无礼,段氏初来乍到出现重大纰漏,苏卿觉得在朕的这一届,谁能胜任?” 苏焕跪言,死不松口:“能者胜任,锦安武场可以只从此二氏抉择。” 齐铭歪了歪脑袋,君王威严,阴狠沉重:“朕已放话各地皆可参与,九五之言,苏卿是要违背朕吗?” 苏焕颔首:“臣不敢。” 就这这气氛凝重之时,内侍来报:“陛下,长史大人沈均求见。” 齐铭冷静下来,坐下,道:“让他进来。” 沈均跪礼:“臣沈均叩见陛下,见过苏大人。” 齐铭道:“免礼。” “苏大人还在为陛下设武场之事而烦恼吗?”沈均起身,直接和跪着的苏焕唠上了嗑。 “……”苏焕看向沈均,这眼神告诉沈均,“你是来看笑话还是怎么的?” 沈均笑言:“苏大人不妨放手让陛下一试,不能因为本朝无先例就将那些更优秀的人拒之门外,况且这些日子陛下有再三思量,陛下与臣商议时,已将风险大大降低,陛下已退让至此,总不能让陛下言而无信吧,这事若是他国知道了,必然会嘲笑北渊皇帝说话不算话,在民间,人们也会动摇对陛下的信赖,孰轻孰重,苏大人不应该斟酌一下吗?” 齐铭是帝王,不能对苏焕放下身段,这样显得齐铭在恳求苏焕,即使齐铭有理有据,这种事,也只能由外人劝说。 苏焕细思有恐,一语惊醒梦中人,他赶紧认错,扣礼道:“是臣疏忽,经陛下深思熟虑,臣回去便帮陛下拟定稿件,明日请陛下过目,臣告退。” 苏焕汗颜,麻溜地起身离开。 等苏焕离去,齐铭咒骂:“嘁!当真是给脸不要脸!” 沈均道:“陛下且宽宽心,老臣嘛,不懂变通,况且经此一役,苏大人心中必然惭愧,陛下不亏。” 齐铭一叹,舒坦多了,赞言:“沈均啊沈均,得亏有你。” 沈均道:“陛下谬赞,只是此事这么定下,还是将陛下的人拒之门外了。” “这个位置,绝不能给别人。”齐铭对此事已经有了谋算,他的思虑远在沈均之上。 沈均谋求沈氏不败,齐铭谋取一国一制一君王。 第四十八章 江州凌霄1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锦安设武场这档子事下达之后,北渊境内几乎炸了锅,一月之内,各地排的上名号的氏族都在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江州侯府武练场上,经过轮番比试,江州最强的的两位军士在台上对峙。 江州侯赵煜正坐高抬,三日下来众人比斗毫无新意,赵煜疲倦中带着不满。 台上一大块头一小块头,一个拿着一对大铁锤,一个举着一双杀猪刀样式的短斧。 二人气力相当,但都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动作太满出招太慢,他们打了足足半炷香还未分出胜负。 望门子弟多为书香门第,能武的少见,能打的,也就这样肥头猪耳不受重视的块头。 之前赵煜看得上的武将,竟被这块头的怪力一轮子打趴,长剑都被震断,碎成了几节。 这莽夫可为猛将,却难为朝上臣。 赵煜已经看不下去了,抢了身边侍卫的矛,飞身而下。 台上二人应对不及,赵煜执矛如挥棒,一棒下去,直指一人头颅,此人眼晕头晕摔倒在地,众人唏嘘,此人怕是要脑震荡了。 赵煜下手之狠,让拿锤的那人警惕,几番打斗二人僵持,赵煜看准时机,举矛回身下蹲,借助腰身的力量,长矛在挥舞时速度过快、力道过猛,因而被风的阻力迫使弯曲,这一棒子直接打在那人的膝盖处,由于锤子过重,此人一时重心不稳,连锤带人摔倒在地。 赵煜的长矛也在那一瞬间生生被打断,他举着被打断的长矛指向那人,若长矛为枪,那人已在枪尖之下。 此时场外传来声声呼喊:“侯爷威武!” 赵煜受捧不屑嘲讽,说到底赵煜这么一闹,谁去锦安参与比武呢? 果不其然,江州大街小巷贴满了招募令,他在江州只手遮天,一点都不害怕此事传入锦安。 赵煜在侯府惬意的饮着茶,此时贴完招募令的下属回来,下属惴惴不安。 下属道:“侯爷,真的可行吗?这江湖中人,并无氏族身份啊!” 赵煜言:“没有就造一个,多简单!” 下属继续道:“那我们大张旗鼓的贴招募令,路过江州的商旅看见了,会怎么想啊?” 赵煜调侃道:“你贴都贴了,现在说有什么用?” “侯爷,属下……”下属想解释,奈何脑子笨,说不出个所以然。 “本侯招的是侯府猛将,又不是送入锦安的那位。”赵煜哼笑,这阳奉阴违的伎俩,他可是手到擒来,其中郑氏已经领教过了。 如今赵氏无人,又不能挑选他帐下军士参选,毕竟这些军士消除户籍来说太过麻烦,只能挑选那些江湖人士,这样造起假来稳稳当当。 守卫急匆匆来报:“侯爷,侯爷,侯府门口有一人挑衅,已经打趴了许多守卫了!” 赵煜的下属怒言:“谁如此大胆,我去会会他!”说走就走。 “诶等等等……”赵煜将人叫住,言,“请他进来!” “是!”下属惯性答应,回头一思,一脸懵逼地看着赵煜,“啊?侯爷!” 赵煜蹙眉,又说了一遍:“请他进来!” “是。”下属再次答应。 侯府门口,躺了好几个吃痛嚎叫之人,还有几人举着矛不敢靠近眼前黑衣服的人。 此时的凌霄摘掉了那半块面具,眉宇间英气十足,只是右眼有一道刀疤,这块疤并未伤及眼球;他腰间的两把刀还未出鞘,这些人都是他赤手空拳打倒的。 “侯爷有请!”下属从拿矛的士兵身后串出有请,然后看了眼地上吃痛的人,斥言,“丢人!” 凌霄见赵煜,抬手作揖:“小人凌霄见过侯爷。” “凌霄。”赵煜默念了一遍他的名字,打量凌霄,缓缓道来,“江州凌氏,哪房的人,为何擂台上不曾见?” 凌霄道:“凌氏三房私生子。”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赵煜暗自叫好,省得他造假户籍、撒大谎,他嘴角一勾,爽快道:“本侯身边的人任你挑,打过十人,本侯帮你入族谱,送你进锦安。” 凌霄道:“谢侯爷赏赐!” 赵煜饮了饮茶,再次抬眼看人,道:“这还没打就谢恩了,可千万别是什么花拳绣腿!” 凌霄道:“小人不负侯爷信任!” 再次来到江州侯府设的擂台,凌霄面对二十几人,也不挑,他道:“你们,一起上。” 这二十几人面面相觑,又想着赵煜只说十人,其中十人提剑出来,纷纷拔剑。 凌霄风目紧盯,他双手握着刀柄,以待对方发起攻势。 “啊!”十人齐上。 只见十人成半包围阵势,他们分别进攻凌霄的上下盘,封锁着他各种退路,凌霄双手抽刀直冲右手边第一人,这一冲倒是把对面惊了一下,毕竟是一等一的高手,只见那人反应也算迅速,右脚一登侧滑出去,这一切皆在凌霄的掌控之中。 切磋比试对方人多,又不能伤其要害,凌霄出手都有些顾忌,凌霄目标转向第二人,直接左手持刀用刀柄打在他的软肋处,击飞了出去。 第四十九章 江州凌霄2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其他九人见状眉头皱了起来,互相对视一眼不敢再小瞧对方,这时九人已经把凌霄围了起来,首先发难的是背后一人,手中剑指背心刺去,凌霄一个侧身格挡,脚尖顺势后蹬用肘攻其小腹,击退一个又挥舞着刀刃逼迫剩下的人,他们不敢靠近。 凌霄借机发起进攻,快刀砍向一人,刀刃停在那人眼前,瞬间腿软被凌霄一脚踹出,剩下的人攻来之时一个横扫将人都扫趴,那些人吃痛爬起,而后刀剑碰撞,剩下三人直接慌了,连连退缩。 “好!”此时赵煜拍腿叫好,击掌表示赞叹。 场上之人抱剑礼退,凌霄也收了刀,向赵煜邀功:“请侯爷赏赐。” 赵煜起身,爽朗愉快地说:“不急,本侯想知道,除了这两样,你还有没有别的需求。” 凌霄单膝跪地,抱拳礼,言:“小人私闯侯府,侯爷不追究已是天大的恩赐,不敢再奢求其他。” 赵煜笑道:“既然如此,就是还有需求,你且道来,本侯都替你满足。” 凌霄坚定道:“我要位极人臣,我要那些瞧不起我的人都后悔!” 凌霄是青楼女子所生,他生在青楼养在青楼,他的母亲因情爱失意,将所有的憎恨都报复在他身上,甚至对他怀有杀意。 凌霄右眼上的疤就是在他母亲想杀他的时候留下的。 那时凌霄才十岁,他穿着破烂的衣物在青楼里打杂,脏活累活都是他一人在做,他出生如此,就连青楼里同是杂役的人都瞧不起他,就因他是青楼女子所生。 小小的身躯累了一整天,终于在夜晚时分偷下空闲,他睡在柴房,柴房一角是破烂的,他就从那空隙看天上的星星。 这时凌霄的母亲拿着匕首推开了柴房的门,她嘴里嘀咕着又狂笑着:“为什么,我不服我不服……哈哈哈……” 她衣裳不整,头发凌乱,身上还有吻痕,她的双眼恶狠狠地盯着凌霄,像一头饿狼的眼睛,凌霄下意识的往墙壁那边后退,后来他退无可退,被这个疯女人逼迫到墙角。 “母…母亲……”凌霄害怕地呼唤,声音颤抖,双眼连眨都不敢眨一下。 他的母亲手拿匕首在凌霄眼前比划,冰凉的刀刃时不时地擦过他的脸庞,女人凄惨悲凉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就是个野种,你凭什么活在世上,你应该去死啊!去死啊!” 女人挥刀之时,凌霄猛的推开女人,刀刃划破了凌霄的眼皮,他疯狂地跑出柴房,双手捂着眼睛,鲜血从指尖流出,当时他怕急了,跌跌撞撞竟跑出了青楼。 后来被好心的医者所救,几经辗转去到了山匪的寨子里,寨子首领是一个落魄将军,因违法乱纪被贬,最后占山为王,凌霄在他那学了一身本领。 后来朝廷招安,寨子首领放下了屠刀,却依旧落得个人头落地,他也在缉捕名单里。 一日他重回故地,听说他的母亲在他逃走的第二日就悬梁自尽,而凌霄就是他母亲与江州凌氏三房生下的孩子。 凌霄小时候的阴影还历历在目,他决定去凌氏相问。 夜晚凌霄闯入他父亲房中,他用刀胁迫他的父亲,问:“凌大人可知云梦楼头牌霞月?” 这中年男子灵机一转,很快就猜到了凌霄的身份,他故作伤感,还假惺惺地想安抚凌霄,言:“你是我与她的孩子吧!你长大了……” “……”凌霄戾气有涨,但更多的是疑惑。 那男人继续道:“霞月有疯病,我只知她生下了你,却不知你在何处,我曾许诺她将她带出青楼,是她发疯发狂不愿和我走,唉!”他又一叹,言,“这些年你受苦了。” 凌霄相信了他,收了刀准备离去,不一会儿,有家丁堵了上来,凌霄看向他的父亲:“父亲是何意?” 凌霄的父亲一改慈爱的面容,恶狠狠地说:“肮脏女人生下的野种,有辱我凌氏门楣,今日我留你不得!” 这个眼神像极了她母亲想杀凌霄的时的狠恶。原来,是这个父亲将霞月折磨的不像人样,他也知道凌霄的存在,也知道霞月平时是如何对待凌霄的,他故意放任不管,只是那日凌霄无意中跑出了青楼,他就再没了音讯。 那一日他身负十多条人命,看到他相貌知道他身份的人都死了,他苟延至今,入了齐铭帐下。 齐铭对他道:“终有一日,本王会帮你把过去抹杀,你将位极人臣,不用再遭受那些人的讽刺。” 赵煜知晓凌霄的经历之后,他将好些年前的缉拿名册销毁,凌府一案十多条人命也不复存在。 在赵煜的帮助下,凌霄认祖归宗,入了族谱,凌府对此敢怒不敢言,赵煜赐他荣誉,也握住了他的命根。 武场开试在即,亭中君子把酒送行。 赵煜举杯道:“凌兄此去锦安,若能博得头筹,本侯只望凌兄不要忘了江州,本侯心系江州,不想让江州出事。” “侯爷仁厚爱人,对凌霄恩重如山,若凌霄位极人臣,定不辜负侯爷恩德。”凌霄举杯一饮。 赵煜朗笑,言:“若不幸败下阵来,我赵煜江州侯府的大门,随时为凌兄敞开,凌兄尽管来投奔就是!” 凌霄也是一脸诚恳,言:“侯爷抬爱,此行若不能拜将,凌霄定回江州为侯爷尽忠。” 赵煜到底是个性情中人,他心有江州、深爱江州,活的坦荡,偶尔阴谋诡计、拿人把柄也不过是被世事所逼。 第五十章 吹捧笑语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姑娘,姑娘,这是陛下赐与殿下的云锦,一年总共才产十匹,半数都在这!” “姑娘,王爷对你可真好,今日又送来了凝脂阁最新的脂粉。” “姑娘,这钗饰好像是新样式,殿下特地寻来的吧!” “……” 在齐延忙上忙下的好些日子,也无瑕管理摄政王府,王府在笑语的管理下好像也没有出现什么乱子,而霜花这些日子下来一直吹捧着笑语。 笑语不以为意,但也在慢慢的被被潜移默化,她渐渐觉得齐延对她是真的好,她似乎得到了这世界上最美好的生活。 一日,齐延照例上朝,笑语醒后新穿了一件暗红蓝抹的衣裙,下人伺候完洗漱之后,她打发了霜花,自己捣鼓着发髻。 柳翁这几日身体见好,照常来打理齐延的寝殿与书房,柳翁手上捧着几本书走进了寝殿,他看见了熟悉的背影,突然老泪纵横:“大小姐!” 笑语一惊,回头一看,疑道:“你是……” 柳翁仿佛见到了故人,攀谈道:“大小姐,是老奴啊!” 笑语蹙眉,淡道:“老翁你认错人了。” 柳翁走近了才发现她不是元淑,时事过迁,只有老人念旧,又白白念了一场,他严肃地问道:“你不是大小姐,你是谁,为何在殿下房中?” 此时霜花赶来说道:“柳翁,小翠给您送早点,说您不见了,想想您就是来了这。” 笑语想起齐延口中的老仆,想来就是这位老翁。 柳翁问:“霜花啊,这是?” “惊扰姑娘了。”霜花向笑语福礼,又说道,“这是王府未来的女主人!” “姑娘家未出嫁就留宿男人房中,不检点,一看就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大小姐可不像她!”柳翁自顾自晃着脑袋说笑语的不是。 嘿!你这老头怎么说话的?笑语震惊了,她将身子转过来,趾高气昂:“老翁,我敬您是殿下的长辈,否则我破口大骂起来,您怕是要当场去世。” “这……”柳翁愣了。 “柳翁。”霜花及时喊道,将人推出,“姑娘还在束发,柳翁还是不要打扰姑娘了。” 柳翁被推拉出嘴上还念叨着:“殿下怎能将这般街头泼妇带进王府!” 笑语心里很不是滋味,比苏澄儿来挑衅时还要倔强三分。 忽然间又进来一个婢女,像是新来的,这几日笑语都没见过,婢女福礼道:“奴婢给娘娘上早茶。” 笑语冷道:“我还不是王府的娘娘,你别乱叫。” 那婢女嘴甜的紧,言:“殿下那么宠爱娘娘,这位分迟早的事,早叫晚叫都一样嘛。” “啊!”婢女在上茶时不专心,竟烫到了自己的手,茶盏打翻在笑语的衣裙上。 笑语腿上感觉到滚烫,瞬间跳起惊呼:“你做什么!” “姑娘没事吧!”霜花闻声赶来。 好在笑语反应快,倒是没啥事,她撇了撇烫到的婢女,问:“你没事吧?” 婢女匍匐在地,声音颤颤:“娘娘生得甚是好看,就看呆了,望娘娘恕罪。” “你就会攀高枝,做事说话都是个不警醒的,我何故提你上来?”霜花是真的气恼上了,口不择言,“你看不见姑娘脸上有伤痕吗!存心膈应人呢!” “……”笑语无语,这块疤,许是丢了摄政王府的面子吧! 此事这婢女也不甘示弱,反驳道:“霜花姑姑,正是因为娘娘脸上那道若隐若现的疤痕,才显得独特!” “说的也是,姑娘的确美极了。”霜花好像意识到了自己言语有误,竟让这婢女钻了空子,她措辞婉转赞美着笑语,又斥言,“还不快滚下去!” “是。”婢女喏喏,收拾了茶盏离了寝殿。 “……”笑语沉默。 霜花探道:“奴婢替姑娘更衣?” 笑语冷道:“不必了,我自己来。” 霜花似有歉意,她出去之后,笑语自己一个人呆了很久,并且没有更衣。 夜晚,笑语在桌案前等着齐延回来用膳,齐延被下人的拥促下走了进来,齐延眼中迷离恍惚,又瞬间消失,而这一幕恰巧就入了笑语眼里,直入她心里。 笑语温言:“殿下,笑语是不是很像殿下身边的一位故人?” 齐延疑道:“你怎么突然这么问?” 笑语言:“殿下只需回答是与不是。” “是。”齐延内心坦荡。 “……” 齐延又言:“或许初见是如此,但现在不是,笑语就是笑语,就算你穿得长得与她相像,我也不会将你认错。” “可殿下眼中明明恍惚了。” 她多想将这句话问出口,只在须臾间,笑语怯懦了,她害怕惹怒他,害怕将这层纸捅破以后,二人都得不到好。 第五十一章 冢门宁氏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又是一日阳光明媚,笑语早早的起了,她招呼着霜花与她一起做那香甜的槐花蜜。 “姑娘,听说锦安要设武场,整日呆在王府也是无趣,要不姑娘让殿下带着姑娘一同去看,姑娘开口,殿下自然会答应。”霜花笑着说道,手里捧着蜜罐,将它放在石案上。 笑语提着花篮在园子里挑选开了的槐花,将槐花摘下,一时间她把整个园子弄得七零八乱的,她听霜花说完,果断道:“不去。” 霜花眼里放光,道:“听说比武之人都是世家子弟,个个玉树临风……” 笑语玩笑道:“瞧你那花痴样,你当相亲大会呢?” “去嘛,霜花想去看。”霜花对着笑语撒娇。 “那关系着国家政事,能让女子进去嘛?”笑语也学着霜花娇言娇语。 “演武场设有看台的,那些世家子弟以及女眷都会去观看,若是殿下带姑娘去,必然是高台坐卧,那视野才开阔。”霜花语中带有很强的目的性,笑语无名无分,如何坐的上那高台? 笑语知道霜花想让她娇纵,日后登上那高台,就是自取其辱,但她也想告诉世人,她是唯一一个站在摄政王身边的人。 “哦。”笑语应声,她或许可以试试,她相信齐延不会让她输。 “姑娘答应了?姑娘真好。”霜花一时雀跃。 “你们在做什么?”齐延走进庭院,忽闻蜜香,道,“槐花蜜?” 霜花欣喜迎接:“殿下回来了,殿下万福。” 齐延罢了罢手,示意免礼,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笑语道:“殿下怎么总是愁眉苦脸?” 齐延道:“太久没理政,生疏了,锦安也不同从前样貌,着实头疼。” 霜花插言:“殿下今日回来的这么早,不如带姑娘出去一起散散心,姑娘刚才还说要在王府闷坏了。” 齐延问:“你想去哪?” 笑语放下手中的花篮,道:“燕王府。” “瞧我,这给忙忘了。”齐延一脸不好意思,又询问得理直气壮道,“用完早膳再去,可好?” 霜花应言:“奴婢去传膳。”离。 “别动,让我靠会儿。”齐延抱住笑语静静地吮吸笑语身上的香味,他整日早出晚归,已经快一个月了,也不见休息。 笑语关切道:“殿下难得休息,要不还是别去了吧。” 齐延道:“不妨,正好散散心。” 三月的风温和亲切,三月的景柳娇花媚。 摄政王府的车驾行驶在锦安大街,马车上华美的幔帐浸满了香气,齐延躺卧其中,他手中抓着笑语的衣袖面目宁静。 微风从帘与窗的缝隙中吹来,拨弄着笑语的发丝与面纱,她一改从前模样,衣裙从妇正坐一旁,忽然间她有着女人的成熟与妩媚。 马车行驶了很久,一路上从热闹慢慢安静,忽闻林中鸟语,笑语警醒,道:“殿下,这不是去燕王府的路。” “我知道。”齐延闭着眼,言,“为了不牵连出你,那日燕王府已将你的东西全部销毁,念想都没替你留。” 笑语问:“殿下要带我去哪?” 齐延睁眼看她,郑重道:“来无一物,去时无声,再见欢歌时,世间再无笑语。” 笑语一惊,很快明白了齐延的用意,她俯首:“请殿下赐名。” “白锦有思,云中有雁,遥寄书来,请君平安。”齐延缓缓道出,“冢门宁氏,名锦书。” 冢门武阳侯宁珂,她今后就是宁珂的女儿、侯府的小姐——宁锦书。 而锦书,则是齐延对冢门所有将士最好的祈愿。 他们来到一处孤冢前,宁锦书跪拜之后,随摄政王回了王府,摄政王为其接风洗尘。 原来齐延今日回的早,就是特意去接那武阳侯家的小姐宁锦书,因此锦安又有传言,说武阳侯驻守边境多年,摄政王承蒙武阳侯关照,侯府小姐对摄政王芳心暗许,摄政王也有意取其为妻,至于那日摄政王马上的女人,不过是摄政王一时风流。 “霜花说你在王府无聊,过些日子就是演武比试,那时,我带你去看看。”齐延难得陪了宁锦书一天,最后还记着霜花说她在王府闷得慌。 宁锦书坐在王府的长廊,抱着柱子颠着双脚,看着池塘的月影言:“没有关系吗?” “锦安的世家小姐都会去,你也是有身份的人了,去了又何妨?”齐延坐在宁锦书旁边,背对着她。 宁锦书看着齐延的侧颜,玩笑道:“我这是拜了凤鸟,得凤鸟保佑,晋级成功了吗?” 齐延一笑:“那得亏你一语成谶。” “哼哼……”宁锦书开心的哼笑着。 第五十二章 玉颜花容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在锦安武场开设当日,宁锦书一袭浅蓝色罗裙,雅白的水芙蓉开满了双袖,云锦华美,淡淡的光泽与笑语皙白的肤色相辉映。 她特意梳了世家女里流行的流云髻,佳人美丽,花颜羞愧。 宁锦书将面纱挂在面上,齐延在她身后为她取下面纱。 宁锦书不解,疑道:“殿下要做什么?” 齐延将妆台上的东西推至一边,自己坐在妆台上,他右手拿着粉刷沾了胭脂,左手轻挑宁锦书的下颚。 齐延道:“别动。” 宁锦书瞪圆的眼睛,而后嘴角上扬,笑靥如花。 齐延在她左眼下的伤疤处慢慢描绘芙蓉的轮廓,淡淡的红晕演化成芙蓉的花瓣,他又取来口脂为芙蓉描绘轮廓,用花黄点缀花蕊。 片刻之后,一朵清丽脱俗的芙蓉出现在宁锦书脸上,这朵芙蓉完美地遮挡了她脸上的疤痕,她的脸美伦美奂,没有一丝瑕疵,如美玉无瑕。 齐延很喜欢自己的杰作,满意道:“这样就不用戴面纱了。” 笑语甜言:“那殿下是要日日在锦书脸上画花吗?” “小懒猪,你也得起得来呀。”齐延刮了刮宁锦书的鼻子,宠溺着。 宁锦书嘟了嘟嘴,她捧着齐延的脸,亲了上去。 宽敞的窗口前,妆台凌乱,一男一女相拥而吻,窗外的园子里飘来槐花纯白的花瓣,为此刻互相爱恋的人而点缀。 他们纷纷闭上了眼睛,一会儿,齐延克制地推开宁锦书,道:“真是个妖精。” 宁锦书面颊绯红,甜蜜蜜地笑着。 演武场前,高台之上,有三张尊贵的位置,皇帝坐在最中间,其后左边是齐延的位置,右边是当朝太后的位置。 齐延来时,身后跟着一个娇纯的人儿,齐延将宁锦书送去高台的另一边,所有的女眷都向摄政王福礼,有几个眼中情意绵绵。 这边有许多幔帐与屏风,宁锦书挑了个不太起眼的位置坐下,霜花候在一旁。虽说位置不起眼,所有女眷的目光都在她身上,却一个都不去靠近。 “姑姑,你看她那一副纯纯的样子,不在冢门好好呆着,非要来锦安蹭空气!”沈昙率先出言诋毁,向沈悠悠吐槽。 沈悠悠道:“你少说两句,好歹你也是相府嫡女。”可她脑子里全是刚刚摄政王过来的那一幕,齐延英姿挺拔,眉眼间刚毅明媚,是佳人心上的良人。 沈昙不服气,嘲讽道:“本来就是嘛,脸上画朵花给谁看啊!” 沈悠悠一语道破:“你就是在记恨她抢了你的风头。” “风不风头无所谓,就是那苏氏的脸,才最好看!”沈昙突然不气恼了,看了眼苏澄儿,她嘲讽人的模样都眉目生情,顾盼生姿。 苏澄儿乖巧地随元珍坐在命妇堆里头,她低声道私语:“母亲,看样子传言是真的,那日女儿试探她,的确有大家小姐的风范。” 元珍淡言:“若是如此,我们的计划就要落空了。” 苏澄儿道:“母亲好像一点都不着急。” “着急有用的话,我元氏也不会落得今日下场。”元珍早就有了别的应对之法,杀心已起,虽见不得光,但最为有效。 苏澄儿面无表情,心下却也清楚的很。 有内侍宣:“皇后娘娘到。” 众女眷起身行礼,言:“尔等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 “免礼。”刘娥姬说完直径走向宁锦书。 刘娥姬道:“不知是谁家姑娘玉颜花容,让本宫也因此失色。” 宁锦书客套道:“娘娘雍容华贵,臣女不过尔尔蒲草,怎敢与娘娘争辉。” 刘娥姬不瘟不火,言:“本宫问你令尊是何人。” 宁锦书答:“回娘娘,家父武阳侯宁珂。” 刘娥姬继续问:“听闻令尊有女三人,你排行第几?” 宁锦书是做过功课的,她坦然道:“臣女宁锦书,是府内绣娘所生,从小寄养在外,不为外人所知。” 刘娥姬一笑,走近宁锦书,轻言:“你最好不要阻碍陛下的计划,要知道一匹不听话的野马,是要遭到鞭打驯化的。” 因为郑葶苈不想苏氏与摄政王府联姻的原因,刘娥姬不敢明着说宁锦书的不是,但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违背齐铭,鞭笞是小事,而这流言蜚语就是刘娥姬送给宁锦书的第一件礼物。 相对的,齐延与冢门联姻,郑葶苈也管不到冢门去,让他们亲上加亲于她无碍,若有机会,她甚至愿意撮合。 刘娥姬绕过宁锦书,坐上了自己的位置。 女眷们开始窃窃私语: “她母亲竟是个没名分的绣娘。” “这如何配得上摄政王殿下啊!” “不过是个以色侍人的主。” “……” 这些话语,宁锦书多多少少都听了一耳朵,真的是,她来做什么啊!自取其辱没错了。 但,齐延这一月都为她做了什么,他养了个怎样的人,宁锦书的从前他一律不问,为她伪造户籍,予她以光明;他宠她爱她给予她偏爱,一旦偏爱,此生慷慨。 世人都说齐延是杀人不眨眼的修罗、战神,以两万人坑杀敌军十万;可在宁锦书眼里,他不过是个温柔的凡夫俗子,也为情爱驻足。 此时她更应该勇敢,与他并肩而立,也为了齐延,宁锦书选择对抗齐铭。 第五十三章 锦安武场1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锦安武场声势浩大,演武场外高台之上坐满了观看者,都是锦安排的上名号的大人,为何女眷也来,说白了是有些相亲的意思,各州选上来的人员,哪个不是人中龙凤。 参武之人除锦安外有九州九人,九人有四人是侯府中人,越州郑氏,允州程氏,剩下二人就是昌成二州的林氏与段氏,他们世代掌军,被称为军武世家。 余下五州,凉州陈氏,江州凌霄,苏州李氏,顺州杨氏,德州殷氏。 齐延冢门出何寅,齐铭锦安则出李硕,沈献庆本想奉上沈均,无奈苏焕不争不抢,沈献庆也不好厚着脸皮上报。 演武场上,高台一旁有军士开卷公报:“承君厚德,广纳贤士,武场夺头筹者御赐佩剑,任殿前指挥使;第二名赐凤鸣银枪,任凤鸣军指挥使;第三名赐金甲,任虎威营副将。” 军士收卷,另一军士执卷上前公报:“第一场,比射箭,每人十支箭,剑上都有不同的雕刻便于区分,五十米距离,五个靶子,一炷香内比靶上谁的箭矢留下的最多,第一名五分,第二名四分,以此类推,第六名之后包括第六名在内无分,最后两名,淘汰。” 场上一片哑然后开始纷纷议论。次此武试制度可谓是空前绝后,在十一个素未谋面且各自为荣誉而战的人中,他们可以以一人之力而为,也可以组队同行。 五十米,作为一军将领一击必中的距离,对在场的每个人而言,都是轻而易举,正是因为一击必中,比的就是香快燃烬时的速度与谋略。 而众所周知的是,李硕是陛下的人,何寅是摄政王的人,越州郑明谦是太后的人;这哪是公平的比武啊,这完全就是让各州分别站队,选择不同的势力啊,若有人不选,淘汰就是必然……而选择的人又要受另外一方的争锋相对。 沈献庆绕有兴致,看着一旁正襟危坐的苏焕,攀谈道:“老苏啊,你说陛下想干嘛,把比武弄得花里胡哨的。” 苏焕撇了一眼沈献庆,道:“你看不明白吗,这是内定。” 说白了,三个奖励,各司其职,齐铭要的是殿前指挥使,齐延要的则是凤鸣指挥使,而第三个奖励可有可无,不过是多出来的彩头罢了。 明白的人都叹:好一波暗箱操作! 凌霄拉了拉弓又收了起来,他观察着每一个人,以及场上的情况。 昌州林海南向何寅作揖,苏州李柏庄也投了何寅,三人抱了团。 以越州郑扬帆为首,允州程天望、成州段司举也抱了团。 凉州陈俊第一个坐不住了,拿着弓就往靶子上射了一箭,这第一个射箭的人的确不遭恨,你想怎么射怎么射,射完了,有的是人把靶子上的箭矢打下来。 李硕走近陈俊,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摇了摇头,陈俊瞬间被安抚下来。 殷氏思绪之后,这浑水还是不要趟的好,这小子一副俊朗的模样,三箭齐发,箭箭射中靶心,很快将十支箭射完了,惹得台上许多姑娘青睐,他洒脱的站在一旁,等待结果,而结果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程天望看殷氏作为,哼笑讽刺:“懦夫所谓,你了。”随后射出五支箭,将殷氏的箭打下来五支。 这一做法,率先做出了比试规矩上没有却真真存在的意思。 殷氏抱礼:“殷某不过是看清楚了形式,不想违背台上三位大人的意愿,早早放弃了而已。” 你若不争,何来功名? 何寅对李柏庄附耳相言,李柏庄射出三支,却只打掉了程天望一支箭,那两支都落了空。 程天望又出言嘲笑:“你这也不行啊,苏州的是吧,听说苏州盛产美女,怎的,男子也同女子一般柔弱?”说完又将李柏庄的箭打落。 李柏庄本就不擅长射箭,怎能与军武世家的人比?李柏庄抱礼,道:“阁下好箭。” 何寅体型瘦弱,力道十足,一箭一箭将程天望的箭打落,在何寅射出第三箭的时候郑扬帆也射出了一箭,两个箭头碰撞,纷纷落地。 何寅犀利地看了眼郑扬帆,郑扬帆不屑一笑。 李硕示意陈俊射上两箭,但是都不打掉谁的箭头。 顺州杨氏也学着陈俊,射出两支,在两方焦灼之时,钻空子的第一人或许会被无视,但这第二人就恰恰提醒了他们,有人在钻空子。 程天望虽狂妄,但他光明正大。他可以放纵殷氏占尽风头,也可以不屑李柏庄那副柔柔弱弱的样子,却是真的瞧不起这趁虚而入的小人,他举弓将杨氏的箭打落。 后来杨氏射出多少,他就打掉多少,而杨氏却是无力将人的箭打落,然而程天望的做法也激起杨氏的愤怒。 程天望十支箭射完,八支留在了靶子上。 杨氏废了四支箭才打落了程天望一支,在那一支箭矢掉落之时他漏出欣喜的笑,一时间摸了自己的箭篓,还剩两支,瞬间自暴自弃,将两箭都打在程天望的箭上,程天望的箭纹丝不动。 “哈哈哈。”程天望大笑道,“就这点本事,真好意思参武,真是羞煞人!” 杨氏羞愧,弃弓离场。 以现在的情况看,若殷氏与杨氏淘汰,在场的人就得保证有六支箭在靶子上。 第五十四章 锦安武场2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林海南似乎有些坐不住了,而段司举与他水火不容,他们针锋相对,对此二人都讨不到好处, 林海南射出两支,段司举就在空中打落他两支,照这样下去,淘汰的就是他们。 何寅将林海南拉住,道:“段氏还有段盛安,你是要折在这吗?” “就算最后一刻,他自己得不到好也不会放过我林氏。”说完,林海南又是一箭,这一箭依旧在空中被打落。 在第五箭时,林海南中了靶,段司举也中了靶,林海南看向想段司举戾气深重,他将第六支箭打在段司举中靶的那支箭上,段司举的箭矢掉落。 林海南笑讽道:“怎么不拼了?” 段司举道:“你当真要和我拼掉所有?” 林海南道:“要和我鱼死网破的不是你吗?” 台上齐铭发言:“皇兄,这林氏好像沉不住气啊!” 齐延面无表情:“比起那些毫无胆识的人要好许多。” “也是,这些人空有实力却因畏惧权势而不前,以此想博取高位一丝爱怜,荒谬!”齐铭笑了笑,他说的就是殷氏那般空有实力而无脑顺从的人。 殷氏过早的顺从上面的人是讨不到好的,他们更喜欢那些有胆识的人。试想这些人在齐铭手下做事,却畏惧郑氏或是齐延,这武场比与不比有何区别? 齐延瞥了一眼齐铭,道:“各有各的选择罢了,反正,合你意。” 郑葶苈满脸阴柔的笑容,端庄典雅,她细听却不插话,好像并不在意胜利花落谁家,她掩面饮着茶,风情恍惚。 段司举一个气愤,在同一张靶子上,将林海南的箭打掉;他们二人就风风火火的把十支箭都拼掉了,他们与杨氏一样,靶上只有一支箭。 李柏庄见机射出一箭,经李硕示意,陈俊也射出一箭。 郑扬帆举弓射掉了杨氏在靶子上的箭,杨氏无箭;何寅连射三支,将殷氏的箭击落;李硕也跟着何寅射出两支,殷氏无箭,这殷氏与杨氏是淘汰定了。 这三人一致对外,殷氏与杨氏的作为,在军场上的确令人不齿。 段司举与林海南的箭除非齐铭与齐延亲自动手拔掉,不然在场的几人都是不敢动的。说到底,还是锦安欺人太甚,这一点也不公平,外地来参武的更是愤愤,却又无可奈何。 殷氏站在一旁瞬间懵逼,直接看不下去了,离了演武场。 李硕一笑,连着五发,射掉程天望的五支。 哦豁,程天望炸了毛,瞬间冲过来,将李硕打趴在地,程天望指着李硕大喊:“你这小人!” 李硕口齿含血,言:“武场之上,规矩如此,你率先将别人的箭矢击落,难道不是小人之举?”李硕此举瞬间赚足了在场人员的好感。 程天望道:“你……” 齐铭无辜地问齐延:“是朕的规矩没写清楚吗?” 齐延起身道:“君王在此,先忠君敬君,此人放肆无礼,御前失仪,已是不配,将他逐出场去!” 士兵执矛入了演武场,将程天望驱赶出武场。 李柏庄趁乱射了两支箭,陈俊这次没得到李硕的示意,也射了两支箭。 这下直接惹怒了郑扬帆,郑扬帆还有九支箭,直接打落陈俊的五支箭。 此时,李柏庄突然意识到,这此武场不过是台上三人的角逐,北渊权势最大的那三人,他们要的东西,不能顺顺利利地拿到,总要通过一种方式去获得,今日武场便是如此。 他们三方的势力一并驱逐着外来人,而外来人隐隐之间不敢动他们分毫。 陈俊被激怒,提弓一箭,这一箭有误差却无偏差,它定在了郑扬帆的箭矢旁,原来郑扬帆的箭头直直穿透了靶子,刚好卡在靶子上,除非有人将郑扬帆的箭击断,不然郑扬帆除了浪费的那一支,九支都是稳稳当当。 武场之内,就算有着阴谋诡计,多少伴随着实力的展现。 郑扬帆嗤笑,乘胜追击,又打掉了何寅的一支。 李柏庄心灰意冷,拿着剩下的四支箭,射向陈俊的箭,他做着徒劳无功的事。 陈俊诧异,一时间,他就觉得场上的人都是商量好的,他不知道怎么办了。 李柏庄向陈俊作揖,道:“柏庄无意冒犯,只是渺渺星辰难以与日争辉,劝阁下早早放弃。”说完便离。 看似公平的规则里,毫无公平可寻。 就算世道不公,但机会难得,机会它就在眼前,往往低微处的人就会选择低头不见,连仰望都不太敢,这些人自己落魄就算了,还要牵连别人。 陈俊虽然迷惑,但他没有放弃,他稳稳当当射完了自己剩下的三支几箭,退守一旁观看。 这些人好像丝毫都没注意到凌霄,凌霄就这般看着,看着看着就快到时间了。 何寅紧皱眉头,他瞄准了郑扬帆的箭,拉满了弓却迟迟未射。 郑扬帆讽刺道:“怎么,一个在北大营刷恭桶的还想射断我的箭?” 忽然间凌霄提弓,箭风划过何寅耳边,何寅一惊,那支箭好不留情面地折断了郑扬帆在靶子上的箭。 在箭落地的那一刻,何寅展眉自信一笑,将弓又拉弯了几分,锁定了目标,他也折断了一支箭,可何寅的箭也不在靶子上,它穿透了靶子,射出了八十米外。 香将燃烬,郑扬帆一瞬间败落,他握紧了拳头,气愤不已,用仅剩的两支射掉何寅的两支,何寅却射掉他三支。 而凌霄的目标是第一名,他九支箭,箭箭打落李硕的箭矢,最后还帮了一把何寅,将与何寅持平的陈俊给弄了下去。 李硕忙着阻拦,与郑扬帆一样,落败无疑。 最后一点香灰掉落之时,凌霄射出最后一箭,这一箭正中五个靶子最中间的一个,它将李硕的箭矢从尾到头,一路撕裂。 第五十五章 锦安武场3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最后的结果,凌霄七支五分,何寅五支四分,李硕、陈俊、郑扬帆,李柏庄四支三分,段司举与林海南一支两分,其余三人除名的除名,淘汰的淘汰。 兵士宣报:“一刻钟后,进行第二场。” “老苏,这结果,还是内定吗?” 苏焕又一次刷新了对齐铭的看法,就是不知道这主意是青年皇帝出的,还是摄政王出的,他们相处的和谐,对此事没有分歧。 江州凌霄明显偏向何寅,针对李硕,这是不是代表主意是齐延出的,凌霄是齐延的人,或者说,江州倒向了齐延。 然而暴露的太快,就会受到群起攻击。 是凌霄故意而为,还是凌霄只是看不惯郑扬帆恃强凌弱、嘲笑低微的作风而出手相助。 场上何寅向凌霄抱礼,却不做多言。 苏焕看着场上,饮茶,道:“鹬蚌相争,渔人得利;此人实力超群、胆识过人也沉得住气。” 沈献庆道:“此人出乎意料,你说我们年轻的陛下会不会生气?” 苏焕不语,不再乱下定论,内定一说,远不像表面这么简单。 这生气的绝不是齐铭,倒是郑葶苈想起了江州那一次的无一生还,这江州赵煜与摄政王齐延早就是一丘之貉。 郑葶苈招了秋蝉,在她耳边嘀咕着什么,秋蝉福礼离去。 齐铭不生气,一点都不生气,不但不生气,还老开心地吃着苹果。 齐延看着凌霄,觉得凌霄的身影有点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尚宫局的江尚宫带了些宫女来到女眷处,给女眷们添茶,送上宫里的糕饼。 江尚宫从身旁宫女的托盘上取了一份汤品,走向宁锦书,道:“宁小姐,这是太后娘娘特意赐您的合欢汤,当年娘娘初来锦安时水土不服,就是饮了这合欢汤才有所缓解,宁小姐自冢门而来,娘娘记挂着您,望小姐好好保重身体。” “谢太后娘娘垂爱,臣女不胜感激。”宁锦书起身福礼,霜花接过合欢汤,放在桌案上。 江尚宫道:“为表诚意,宁小姐不如亲自去道谢。” 太后盛情相邀,怎有不去的道理。 宁锦书道:“姑姑带路可好?” “随臣女来。”江尚宫微笑,在前面带路。 二人一前一后离了这是非之地,女眷之间又开始逼逼叨叨。 有一位四十多岁的妇人出言攀谈:“元珍啊,这太后好像很喜欢这冢门女啊,你女儿这攀高枝的梦,怕是要破灭了。”话里话外都在说苏澄儿嫁不出去没人要。 元珍面不改色,驳道:“我姐姐在的时候,多少人向她摇尾乞怜,如今虎落平阳,有些人忘恩也就罢了,出言无状是为不义,不知你是哪个世家教出来的巷尾小人啊!” 那妇人破口大骂:“你还当元氏在呢,元氏吃罪,你就是个罪臣之女,这般骄傲自大,谁予你的颜面?” 元珍眼珠子一抬,阴狠横溢,无法容忍,欲开口回怼。 “我母亲乃苏氏主母,自然是苏氏的颜面,伯母也是当朝命妇,这般胡乱言语怕是得了疯病,不妨请皇后娘娘寻个御医为伯母诊治一番。”苏澄儿灵机一动,故意抬高了声量。这也算是大场合,刘娥姬不会坐视不理。 元珍欣慰。 刘娥姬轻轻谈吐,问句变作陈述:“苏学士是我朝重臣,位同副相,副相之妻,如何不尊贵,不知这位妇人是因何出言不逊。” 那妇人还有些理直气壮,道:“臣妇只是随大家谈到了苏大小姐的婚事而已。” 刘娥姬道:“婚姻之事乃父母之命,不知道这妇人是谁,胆敢对摄政王的婚事指手画脚。”话语平平,直接以齐延父母说事,这谁敢当这对父母? 众人心惊,鸦雀无声。 婢女兰枝道:“回娘娘,是宁阳侯张振继妻张李氏。” 当初张振强娶刘娥姬,因齐铭拦截,不然她现在还在水深火热当中。刘娥姬眉头稍皱,并不想将自己再送上风口浪尖,只道:“将她轰出去。” “是。”兰枝招来内侍。 这是刘娥姬与朝中命妇第一次相见,相见之初,刘娥姬那副温柔憨实的脸庞给人一种好欺负的印象。张李氏被内侍堵着,还不知天高地厚,出言顶撞:“不过是闲谈,娘娘为何如此容不下人?” “这是本宫管辖的范围,若有不好的言语传到摄政王耳朵里,摄政王会以为本宫这个做弟媳的对兄长无礼。”刘娥姬理据齐全,话语不漏丝毫破绽,又言,“此事将你赶出去便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如今你诋毁本宫,也算是病入膏肓无可救药,本宫自是不能容忍,拖出去掌嘴二十。” 张李氏怀恨在心,还想说话,内侍机灵,先来了一个巴掌,后来她也没再敢说话。 苏澄儿上前福礼:“澄儿替母亲谢娘娘出言相助。” 刘娥姬道:“难道不是苏小姐请本宫相助的吗?” “……” 刘娥姬不过十八岁的面容,脸上还稍稍带着点稚气,比苏澄儿整整小了三四岁。 在苏澄儿看来,这张面容平易近人、温和无比,却偏偏心思缜密、话语珠玑,一点都不像这个年龄该有的气质,苏澄儿内心震撼。 刘娥姬道:“本宫的地方容不得污言秽语,即便这人有疯病,有疯病的人不愿疗那就只能赶出去,这一点苏小姐与本宫投缘,既然投缘,苏小姐不妨坐到本宫身边来,一起观武。” 苏澄儿道:“谢娘娘赐席。” 第五十六章 锦安武场4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高台之上,郑葶苈看见宁锦书喜笑颜开;齐铭只是淡淡一瞥,这一瞥寒光流露;齐延并不诧异,眼里渐露温和。 宁锦书扣礼:“臣女锦书叩见陛下、太后娘娘,见过摄政王殿下。” 郑葶苈难得的温和慈爱宁愿给外人都不给齐铭,她言:“起来吧。” 宁锦书都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太后是真的好看,都说岁月不饶人,可岁月好像从没在她的脸上留下过痕迹。 宁锦书起身,笑颜迎上,道:“臣女特地来此,谢娘娘赐汤。” 郑葶苈看清宁锦书后,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双眼太像元淑了,郑葶苈愣了一下,很快调整过来,笑语:“本就是哀家招呼你来的,哀家初入锦安时,孤身一人,什么圈子也融不进,哀家疼惜你,你坐这来。” 宁锦书乖巧地坐在郑葶苈身边,面对郑葶苈不再谢来谢去,她出言赞美,也是由衷之言:“娘娘可真美丽。” 容颜终老去,来日仍可期。郑葶苈笑靥,齐珩的死让她容光焕发,世间再没有人让她战战巍巍,就算是齐延也不能。 她拉着宁锦书的素手,拍了拍她的手背,问道,“来锦安有几日了?” 宁锦书道:“有七八日了。” 郑葶苈问:“摄政王府住的惯吗?住不惯就来宫里住。” 宁锦书道:“摄政王待锦书极好,锦书不能见异思迁,若是娘娘寂寞,锦书可常入宫陪伴。” “性格极好,可比锦安那些世家女讨喜,到底是战乱之地出来的人,个个都坚毅的不得了。”郑葶苈话里好像在说她自己,她也是战乱之地出来的人,越州与冢门一样是边境之地,边地的人不似锦安的人,然而,郑葶苈渐渐的成为了她讨厌的锦安人。 “娘娘想家吗?”宁锦书一言中人心底,有意无意,都得了郑葶苈的喜爱。 郑葶苈陈述:“你是第二个问哀家想不想家的人。” 第一个是元淑,那时元淑还寻了她家乡的特产来慰问病中的郑葶苈。郑葶苈对宁锦书真是喜欢的紧,同时因为这双眼,她们之间有着非常微妙的情感。 郑葶苈收了收心思,再次打量宁锦书,她仿佛意识到,宁锦书的身份并不简单。 宁锦书道:“娘娘记得这么清楚,这个人一定很重要吧!” 若元淑与郑葶苈不是生在不同的阵营,或许她们之间是最亲密的朋友,偏偏造化弄人,皇宫里不允许有朋友这样的关系存在。 此时兵士开卷宣读:“第二场,无器比武,参武者臂上系上一缎黄绸,黄绸为三分,一炷香后抢夺结束,积分排名最后两名,淘汰。” 场下有八人送上黄绸,他们将黄绸紧紧系在手臂上,其中李柏庄人不在场,视作弃权,他的黄绸无效。 郑葶苈笑言:“先看比试吧,日后再与你说道。” 宁锦书颔首莞尔。 “比试开始!”兵士燃香击鼓,宣告开始。 先不管此次赛制目的为何,单凭场上的人都是些年轻人,年轻人往往都有一些脾气与戾气,因此目的什么的都靠边站,场面显得一度混乱。 李硕捏了捏手腕,抬手就朝凌霄打去,郑扬帆则冲向何寅,林海南与段司举扭打一团,单单剩下陈俊石化风中。 此时场下如闹剧一般,因为上一场的恩恩怨怨,谁也不愿服输。 齐铭又一次无辜地问道:“皇兄,他们是不是对朕有什么误解?” “……”齐延无语沉默。 黄绸意为皇绸,皇绸如主,失者痛失所有;因此守住黄绸远比去争夺更重要。 陈俊因为上一轮与郑扬帆结了梁子,握了拳头打向郑扬帆,处在弱势的何寅有了喘息的机会。 郑扬帆因陈俊的加入,后退两步与他们拉开了距离,他傲气十足,问道:“小子,想好了吗?” “想好了!”陈俊回道,再次向郑扬帆比划着拳头。 这时李硕被凌霄击飞,刚好吓得陈俊收回了手。 李硕狠摔在地,他咧着嘴用手捂着胸口小喘着,嘴角是笑意,他们都是齐铭的手下,李硕的眼神满满都表示着:好你个凌霄,下手真狠! 李硕起来,很认真的和凌霄打,他们两个互不夺绸,眼神中商量的明明白白。 郑杨帆乘机攻击陈俊,陈俊侧身躲闪,郑扬帆攻势激烈,陈俊渐渐处于下风。香燃去一半,陈俊应对不及,黄绸被夺;何寅打不过郑扬帆,也被打趴在地,但他死死护着绸,何寅非常明白这个绸意味着什么。 “你就是个刷恭桶的,你说摄政王怎么就看上你了?”郑扬帆眼神狠戾,抓着何寅的脑袋狠狠砸向地面,小声私语,“我叔父因摄政王挨了军棍,今日我就将这仇全报在你身上,要怪就怪你是摄政王的走狗!” 皇宫失火,郑扬帆的叔父郑青山身负宿夜要职,没能幸免于难,大庭广众之下,挨了二十军棍,罚了一年俸禄。 何寅的脑子受到强烈的撞击,他晕晕乎乎,手里紧护黄绸,他蜷缩着身子遭受着郑扬帆的拳打脚踢。 第五十七章 锦安武场5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在二十多天前,齐延在北大营设下的武场,比武当日何寅一瘸一拐地来到武场,擂台旁围满了人,他远离人群独自一人;他三十杖的棒伤还没有恢复,面对武场,他有心无力;他渴望功名,他要重铸何氏的光辉,他看向擂台,失意满载又深情专注,齐延走到他身后他都不曾察觉。 齐延淡言:“本王记得你说你是有勇有谋之人,上次所谋,可有想到今日?” 何寅吃力回头,在双膝弯曲之时,他的身体没法支撑他顺利的跪下,何寅用手支撑着,道:“小人不悔。” “好一个不悔。”齐延言语平平,没有赞赏的意思,但齐延予了他承诺,“你若夺得文试榜首,本王许你一件事。” 何寅心向光明,一时感激不尽。 后来,何寅不负齐延的期望,夺得了文试榜首,他向齐延邀功:“小人要凤鸣指挥使的位置。” 齐铭风目严厉,有些不悦,道:“你不是你父亲,就算你是,他的英名已毁,也无法再统帅凤鸣军。” 何寅倔强:“父亲本寒门,此生有幸列入百家氏族之中,我要重铸何氏光辉。” 齐延实言:“你父亲用尽一生气数最后身败名裂,你命穷心大,你若要承他意志,本王不会重用你。” “我父亲有何错?他为元氏尽忠丧命,如今殿下翻脸无情、过河拆桥,我何氏悔不当初!”何寅突然顶撞,亦如当日台上出言放肆,只是,当日的目光是炯炯,今日的目光就是烈烈;炯炯是为有神,烈烈之中火焰交织。 “悔了?”齐延疑惑,但他也是真真怒了,言,“本王告诉你,本王姓齐不姓元,怜你才智,你却不识好歹,是本王高估你了。” 本以为何寅聪慧,要了功名就此作罢,日后前途漫漫,谋划即可,奈何他人心不足蛇吞象。 何寅依旧不死心,道:“那殿下的话,还作数吗?” 齐延一叹,道:“此事本王允了,位置你自己去争罢。” 再后来,何寅伤好了,他与凤鸣军中的武试第一名公开比武。 擂台上,何寅小小的身子爆发力极强,二人不相上下,终章之时,何寅转手将长矛飞舞,最后提矛由上而下刺出,手法快狠准,直取那人胸膛。 那人因长矛旋转飞舞,以为何寅要从腰部刺出,不想来不及躲避,着急之时,用刀砍向长矛,长矛没有回弹直接被劈断,若是铁枪,那人将丧命。 何寅因武器不济,被压长刀之下;何寅盯着眼前锋利的刀刃,眼神不甘却狠厉。 “殿下,属下输了。”那人收刀向齐延抱礼。 齐延无笑离场,场下之人没有一个敢上前祝贺,纷纷摇头离开。 李副尉在齐延身后说道:“这人不过十八九岁,枪法阴狠且快之不及,可见此人心性并不纯良。” 齐延道:“战场上讲究兵不厌诈,他学过兵法,的确有才能可以作为一军将领。”齐延思虑之后,道,“冢门的名额,给他吧。” 李副尉道:“他的身份毕竟不是氏族,可行吗?” 齐延道:“何氏出过名将,他是何氏后人,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李副尉附言:“可他的父亲是乱臣贼子。” “郑家的小将军也不是吃素的,恐怕何寅得不到他想要的,既然得不到,众人就不会把此事搬上台面。”齐延笃定郑氏会针对他,何寅必输,这种想一口吃成猪的苦难他自己去受罢。 李副尉道:“宁侯爷那边选上的人……” 齐延直接打断:“嫁女儿还是赏金银,让他自己摆平。” “……” 武场之上,还剩六人焦灼, “给我!”郑扬帆拽着何寅的黄绸喊道。 何寅死不松手,口齿含血,混着演武场的泥土,狼狈不堪。 此时林海南将段司举打晕,夺了段司举的绸;郑扬帆见形势不妙,他决定放弃何寅的绸,奈何何寅含血龇牙,学着郑扬帆的狂妄,他紧紧地抱住郑扬帆的脚不让他走。 郑扬帆怒吼:“你个烂人,放开!”他又一次对何寅拳打脚踢。 何寅死抱不放,林海南差不多也费尽了力气,他思量着要不要去帮他,可林氏有林氏的荣耀要夺,林海南最终选择了保存实力。 香燃烬,兵士鸣鼓宣告:“本轮比试结束,未时开始第三场比试。” 何寅松了口气,松开了郑扬帆,郑扬帆一口唾沫吐在何寅身上,怒气冲冲地离了演武场。 第五十八章 锦安武场6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郑葶苈面对这个结果有着明显的不满,她丢下宁锦书来到无人的甬道上,郑葶苈华服伫立,身后跟着秋蝉,郑扬帆就站在一旁傲慢懈怠。 郑葶苈问道:“是哀家没说清楚吗?江州那个是隐患,为何不动手?” 郑扬帆不屑一言:“那也是齐铭的隐患,与我郑氏何干?” 他直接把北渊皇帝的名讳挂在嘴边,这是多么的有恃无恐? “哀家这嫁出去的人泼出去的水,是不是也与郑氏无关了?”郑葶苈放在案上的手用了几分力,就这么怒从中来,却又不知道如何发作,她说的没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的父母都已不在,谁还能护一护她? 郑葶苈中途有让秋蝉去提醒郑扬帆,可郑扬帆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这是不是说明她对越州而言什么也不是了? “侄儿可没这么说。”郑扬帆冷漠至极。 郑葶苈再一次给他台阶,眼中渐渐阴暗悲凉,她似怒非怒:“哀家的亲哥哥就是这般教育你的?” “您是侄儿的亲姑母,可再亲又怎么亲得过自己的儿子?姑母尽管告状去,侄儿告退。”郑扬帆抱手言退,离。 他们这是对郑葶苈捧齐铭上位有意见?怎么敢的啊! 郑葶苈哼哼一笑,阴阴柔柔地问道:“秋蝉,你说这是哥哥的意思还是孟氏的意思?” 郑葶苈有两个亲哥哥,大哥郑青河继承了越州侯的爵位,独宠孟氏,孟氏把郑青河哄得一愣一愣的,近年来,越州势大,就这般不把她这个妹妹放眼里了吗? 二哥郑青山倒还算听话,他女儿郑朝颜也算是郑葶苈的贴心小棉袄了。 秋蝉也是个不把人命放眼里的主,直接道:“管它是谁,这小儿敢忤逆娘娘,杀掉就是。” 郑葶苈眼一抬,道:“那就杀了吧!” 有恃无恐?现在没有谁比郑葶苈还有恃无恐的了,她的儿子是皇帝,皇帝掌控在她手中,就算郑葶苈什么都不做,齐铭多多少少都要为她思量。 郑葶苈故意放权给齐铭,不过是让自己少操点心罢了。 午时,有宫女送上酒肉,一内侍与齐铭窃窃私语,内侍走后,齐铭直接挪到齐延身旁,还顺势挤了挤齐延。 齐延丝毫不动,淡问:“你做什么?” 齐铭调皮道:“想与皇兄共进午餐。” “回去。”齐延对他下命令。 “喔。”齐铭满脸不乐意的应声,但他并没有回到自己的座位,他小声在齐延耳边说道,“太后与郑氏闹翻了。” 齐延道:“那内侍与你说了什么?” 齐铭道:“除掉郑扬帆。” “……”齐延目光瞥向齐铭,齐铭嬉皮笑脸让人琢磨不透。 齐铭笑言:“下一场,郑杨帆的目标将是殿前指挥使。” 越州势大,权欲自然也不会停留。 自第一场比试开始,齐铭就搅动着郑葶苈与越州郑氏微妙的关系,他知道郑葶苈与郑氏有裂缝,因为这个原因或是出于郑葶苈自己的目的,她都会帮着齐铭拿下殿前指挥使,所以她让郑扬帆处处针对齐延的人,奈何途中杀出个凌霄,而郑葶苈直接将凌霄代入齐延营下,且再次派人提醒郑扬帆。 郑扬帆少年将军,在越州略有小成,他又是侯府的继承人,受母亲孟氏挑唆,在加上他本就狂妄自大,果然,没沉住气,他将怒火都撒在何寅身上,堵着气没去理凌霄,直到段司举落败他才慌了,最后于事无补。 如今郑扬帆不愿听郑葶苈的,还惹怒了她,郑葶苈也不手软,直接下了杀令。 越州郑氏与郑葶苈之间的矛盾瞬间展露,郑葶苈要帮他儿子,越州郑氏不愿意沦为郑葶苈的工具。 齐延起身,看着宁锦书堂而皇之的在郑葶苈的位置上打瞌睡,齐延一叹,也不知是福是祸,他取下披风为宁锦书盖上,离了高台。 第二轮结果,郑扬帆二绸六分,总积分九分;林海南二绸六分,总积分八分;凌霄、何寅、李硕未得绸也未失绸,总积分分别为八分、七分、六分;陈俊、段司举淘汰。 再次回到北大营武场,郑葶苈觉得无趣,没有再来,只留齐铭与齐延在高台。 噢,还有一只宁锦书! 宁锦书迷迷糊糊的醒来,她双眼快速地瞟看四处,发现没有人注意她,她才挺直了身板好好看武。 兵士开卷宣告:“最后一场,演武场设有三个擂台,擂台上分别放了对应的荣耀,积分靠前的三人可选择自己想要的荣耀,一炷香内,守擂或者攻擂,站在擂台上的参武者即为获胜,期间参武者需立下生死状,刀枪无眼,死生无论,不得追究。” 最中间的擂台上放着御赐佩剑,左边是凤鸣银枪,右边是一副金甲。在场的五人立下生死状之后按照积分排名选择擂台。 郑扬帆拿着长戟一脸傲容站上了中间的擂台;林海南看了眼中间的擂台,他深吸一口气,拿着自己趁手的长枪转向凤鸣银枪所在的擂台。 何寅满脸淤青,身上伤痕累累,只觉得不可思议,林氏不应该继承家族荣耀去争夺殿前指挥使的位置吗? 何寅眼珠颤动,满腔怒火,看向高台的齐延。 齐延宁愿让林海南放弃殿前指挥使之位,也不愿让他继承他父亲的那杆枪。 第五十九章 锦安武场7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齐延将这束目光无视,他注意的是凌霄身后的两把大刀,凌霄就是那个在渡口迎接齐延的人,齐延清楚的记得那两把大刀;回想那日江州郊区的林中,尸横遍野、血流成河,那场面,一点都不亚于战场上的惨烈。 齐延瞥向齐铭,发现齐铭正看着他,满脸得意的笑。 如今陛下在锦安设了一场武试,江州赵煜被郑葶苈列入眼中钉的行列,齐延眼中的江州也已被齐铭收入囊中。 越州对锦安的权利虎视眈眈,却因何寅倔强的加入,林海南奉了齐延的命令,不得不守住凤鸣指挥使的位置。 场下军士对凌霄道:“请这位参武者选择擂台。” 凌霄道:“我选择攻擂。” 兵士面容一尬,退出擂台,燃香击鼓,宣告:“比试开始。” 凌霄抽刀,李硕取剑弃鞘,上了中间的擂台。 郑扬帆有些惊愕,语气依旧狂妄:“怎么,二打一?没人管吗?” 李硕道:“要不,你以为陛下为何让我们立下生死状?” 郑杨帆锁眉,眼神凶狠,问:“你们奉令于谁?” 二人皆道:“自然是陛下。” 郑扬帆突然想起郑葶苈派人过来与他说道:“少公子,江州那位对你有威胁,务必在下一场排挤掉。” 郑扬帆悔不当初,也因为李硕率先与凌霄对抗,他竟以为凌霄是摄政王的人,他望向高台,郑葶苈不在,坐在她位置上的,只是个小姑娘。 宁锦书歪了歪脑袋,很是不解,一副“看我作甚?”的样子。 李硕补充道:“就是不知道,远在越州的越州侯听见的是什么了。” 齐铭可以倚仗齐延的军队,手执郑扬帆的生死状规避祸乱;郑葶苈这般阴险的人会说:“哀家百般提醒劝慰,对他仁至义尽,他非要去争那殿前指挥使的位置,甚至顶撞哀家,说哀家只疼自己的亲儿子,哀家生于郑氏,何其无辜?这锦安武场正是陛下集权的手段,又怎会将这位置拱手让人?” 说到底还是越州郑氏自食恶果,在这诡计多端的锦安皇城,这事牵扯的是权利迁移,一个行为不当就如插足深渊,难以逃脱。 对比之下,再想殷氏与李柏庄的坦然退出,也显聪慧之处。 凌霄与李硕对郑扬帆刀刀下死手,剑剑是致命;郑扬帆在凌霄的双刀之下节节败退,李硕则攻其不备,他们这默契绝不是一日一时就能造就的。 郑杨帆应对不及,腹部被李硕的长剑划破,鲜血染红了衣裳,他奋力挑起凌霄的双刀,想往擂台外跑,李硕很快识破了他的意图,拦住他的退路。 郑扬帆警惕,凌霄一刀劈下,力道之狠,将举着长戟格挡的郑扬帆生生跪下,李硕的长剑再次跟上…… 此时高台之上,苏焕急急忙忙赶来,下跪急喊:“陛下,喊停吧!” 齐铭冷言:“百官面前,重大武场,参武者来自各地氏族,叫朕如何喊停?” 苏焕道:“二打一本是不公,再这样下去是要出人命的。” 齐铭略略吸了口气,对待这种臣子用武力是不行的,得讲道理!齐铭转变语气,亲善相问:“朕设定的武制如此,他们也立下了生死状,不知苏卿有何顾虑?” 苏焕慌不择言:“武制不该!” “武制规矩是摄政王同意的,摄政王身经百战、赫赫战功,苏卿在质疑摄政王殿下吗?”齐铭笑着直接扯出齐延。 “……”齐延斜眼瞥人,这目光叫人不寒而栗。明明是齐铭与郑葶苈商议如何将他的人排挤出武场才演化出的武制,怎么就成了他同意的了? 齐铭看向齐延尬笑。 苏焕道:“敢问摄政王殿下,为何定此武制?” 齐延面无表情,开始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第一场,选的是胆识与坚毅,十二亲卫之首,不能朝三暮四、见异思迁,在各种势力诱惑、威压之下看他们坚毅的程度,试想朝三暮四之徒任这殿前指挥使,就是奸佞当道,朝之将乱。第二场,皇绸乃陛下亲赐,选的是忠贞与决心,若敌方比自己强大,拼死护绸者方为上上之选,试想陛下日后遇难,亲卫没有拼死护主的决心,打不过就独自潜逃,陛下丧命,大厦将倾。第三场……” 齐铭威目打断道:“天子座下,武臣第一人,当忠君不二,当死生不惧;择其位,需承其重。第三场,朕选的是当担,他们既选择立下生死状,就该生还无悔,失命无怨。” 苏焕由衷地喊道:“人都死了,如何报效陛下啊!” 齐铭有怒,起身,独断专行:“朕就是不想他担任,而他非要担任,违背朕就是不忠于朕,不忠于朕就只有死路一条!” “……”在场最惊恐的不是苏焕,而是一旁的宁锦书,宁锦书一时间魂不守舍。 “苏卿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齐铭最烦这种老顽固,当初不同意齐延的提议让林氏担任,还不放弃段氏,非要让林段二氏出来争一争,以此来让两个开国功臣心理平衡,也不知道他这么做为的什么,又对苏氏有什么好处? 第六十章 锦安武场8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齐铭的雷霆雨露让苏焕有惊到,他一叹,他道:“臣惭愧……” 伴随着苏焕震惊与妥协,场下鲜血飞溅,郑扬帆的手被划破,他再提不起长戟,凌霄毫不留情,长刀从他身前劈下,这一刀开膛破肚,已无回天之力。 郑扬帆双膝跪地,嘴里留着血喃喃着:“我认…输……”随之倒下。 李硕像个没事人一样抱拳离去,站上了放着金甲的擂台。 女眷处心惊大叫,甚至有人昏厥的。北大营这偌大的地方,人多之处,非议万千。 这就是权利的角逐,伴随着诡计与鲜血;齐铭在郑葶苈的许可下拿郑扬帆祭天,在场之人凡是听见了齐铭说的话,没有不恭敬遵从的。 擂台之上,何寅拿着长矛还在坚持,林海南受过很好的武教,多次过招,次次点到为止。 林海南好言相劝:“你上午才遭过毒打,状态没有恢复,对我而言已是承让,现在下台去还不至于被我打成残废。” 何寅仰天嘶吼:“那就来啊!我要握住我父亲用过的枪,谁也没法阻止我!” 男儿刚毅的性子在何寅身上显现得淋漓尽致,他用手将长矛架在腰间,再次发起进攻。 林海南见招拆招,回枪一击将何寅打趴,何寅一口淤血吐出,他还要起来,他抓着地面摇摇晃晃着,他跪着用矛支撑起身体。 林海南再次劝解:“这次的表现你很优秀,一定会得到重用的,功名会有的……” “功名,那你今日为何不让,为何不去取那头筹?”何寅打断林海南说话,直接嘲笑,“你屈从于摄政王的威严之下,都不去夺取属于你家族的荣耀,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 “……”林海南蹙眉,他提起了枪,退了两步指向何寅的脑袋。 “哈哈哈……来啊!”何寅狂笑不止,他执矛扫风尘,风沙迷乱之时将矛丢出。 林海南眼疾手快躲过了这矛,只是他的枪已被何寅紧紧抓住,他抽不回长枪。 何寅手握枪尖,手被划破,献血淋漓,他将枪架在自己的肩膀上,瞬间用力想将林海南挑起。 林海南借着何寅的肩膀用力跳压,长枪离了何寅的手,顺着长枪被取回的还有何寅的血。 林海南猛力一击,这一次何寅被击飞出擂台。 香还未燃烬,何寅就向着擂台爬,他的血染了一地,直到他爬不动了,可他的眼死死盯着那杆凤头枪。 他要拿到那杆凤鸣银枪,他要守护元氏;可他终是含泪,闭了眼。 香烟缥缈,又在风中凌乱,忽而路径直直向上,然后消失。 少年偏执,这份偏执有被怜爱过,但不会有人一直怜爱这样的偏执。 齐延不是圣主,他不会留下一个对他有隐患的人,或许何寅值得被敬畏,但何寅还需成长,成长到足够让齐延一直怜爱。 军士鸣鼓,锦安盛大的武场在这一刻结束。 秦风从甬道走出,他将何寅抱起,风吹沙起,迷乱了秦风的眼,他们消失在甬道里。 “元四哥……”元风在元家排行老四,上头有三个姐姐,三个姐姐宠着他,可他宠着何寅,何寅总是在他身后这样叫着。 何寅与元风一般大,却比同龄人要瘦小许多,何寅是早产儿,天生就有不足的地方,他在元府养了整整八年才摆脱汤药的维持。 后来何寅与元风同窗学习,一同在北大营练武。 五年前,一切都如往常一般,何寅在北大营废寝忘食地练着武,自习武三年来,他不知道毁了多少棍棒,今日也一样,一击下去棍棒撕裂。 场外元风欢快的鼓着掌,喊道:“何寅真棒!” 何寅闻声挠挠头,小脸红扑扑的,道:“抱歉啊!我练得太过入迷,没看见元四哥过来。” “不妨,你这般努力,日后定是个以一敌十的大将军!”元风不走寻常路,梯子不走,非要爬上场子。 不过他们最喜欢的就是坐在场子边缘两两依靠,然后在这里聊天说地。 何寅也不练了,陪着元风坐在场子边缘,憧憬着以后:“我的确想像我父亲一样,手握长枪杀遍四方!”何寅突然看着元风,目中深情,“但是,最重要的,还是保护元四哥你!” 元风看着这样至诚的目光,小嘴一嘟,躺了下来,道:“我能保护我自己,你还是去当你的大将军吧!” 何寅忽然着急:“父亲说,战场凶险,随时可能丧命,我不要当大将军,哪一天我要是没了,我就保护不了你了。” 元风开心的笑,玩笑道:“哈呵,那你以后保护我吧!我就偷懒不学了!” 这一下何寅更着急了,在一旁晃着何寅的手臂:“不行!元四哥也得学,父亲说,人不能荒废!” 元风被晃得不太舒坦,笑着妥协道:“好好,我学,我学……” 后来元风去了北大营武器库,寻来一块上好的白蜡木,照着何兆通的长枪日夜雕刻,就在长枪要完成的那一刻,灾难突然袭来,元氏在一夜之间消失,目睹亲人惨死之后,他被送往身在冢门的齐延那。 那把木质长枪就这样蒙了灰,时过境迁,元府也换了主人,长枪已不知在何处。 原来何寅的执念不全来自他父亲,更多的是因为他的童年玩伴元四哥的突然消失。 秦风道:“我见过了你没见过的凶险战场,就是不知道战场的晚风有没有吹到这儿来。” 寅时,晚风吹来;秦风在床边彻夜守着重伤的何寅。 第六十一章 绛紫宫宴1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武场结束当日夜晚,齐铭赐封赏宴于承明宫绛紫殿,殿内金碧辉煌,人是华衣,餐为锦食;人有高低,座有上下。 除了三位夺得功名的翘楚参宴,还有锦安两大氏族的高官及女眷参与,这里有人私语,有人喧哗,主人来时,堂下规矩礼貌,纷纷对礼之后安静无言,有内侍言:“开宴。” 宫女上菜奉酒,有舞姬小跳怡情,有乐姬吹笙;歌舞升平,气象繁华。 殿上主位有三,齐铭在最中间,左右是刘娥姬与郑葶苈;齐延为宾客最右,是为最尊贵,宁锦书在武场结束后就一直跟着齐延,武场之上她的确被吓到了,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齐延袖中的手轻触宁锦书的手,触碰之后将宁锦书的略退的手紧紧抓牢,她看向他,他也不笑也不言;倒是宁锦书瞬间安心了许多。 殿中乐曲柔美动听,有女子从殿外来,舞姬开路,她向齐铭叩首行礼:“臣女郑朝颜叩见陛下,见过太后、皇后,朝颜今日来此,特祝陛下喜得良将。” 齐铭摇晃着酒杯,注意力全然不在郑朝颜身上,他道:“免礼。” 郑朝颜起身,微笑着说道:“为表恭贺,朝颜特别命人打造了一支金龙簪赠与陛下,金龙上则飞腾云海,下则隐匿波涛,寓意九五至尊,纵横天下;朝颜以龙腾四海之意贺陛下登大宝、得良将,大权在握,将纵横四海。” 郑葶苈道:“这礼寓意吉祥,皇帝一定要收下。” “……”齐铭依旧不以为意,表现得很不接地气。 刘娥姬一旁解围道:“朝颜姑娘一番心思,弥足珍贵;以一支金龙簪贺陛下龙翔九天、威震八方。” “好一个龙翔九天、威震八方,承皇后吉言,朕岂有不收的道理。”齐铭倒是很给刘娥姬面子,刘娥姬才说完,齐铭就应和着,他身后的内侍接过锦盒,退守一旁。 郑葶苈又道:“皇帝既然收了礼,不回礼吗?” 郑朝颜回绝道:“朝颜倾慕陛下,今日有幸见得天颜,已是上天眷顾,不再奢求陛下惠赠。” 郑葶苈稍做惊色,责怪道:“你身为哀家侄女,你倾慕陛下,是好事,就是为何不与哀家说道?” 郑朝颜道:“朝颜羞愧。” 郑葶苈言:“今日哀家做主,封朝颜为皇帝妃嫔,皇后可有异议?” 刘娥姬起身皮笑肉不笑,道:“朝颜姑娘花容月貌、秀外慧中,恭贺陛下喜得佳人。”她表现得一点也不吃醋,可内心不好过是真的,面对这种事她无可奈何。 郑葶苈道:“既然如此,皇帝给个封号,定个位分吧!” 齐铭冷道:“封号是由内侍省拟定送来供朕挑选,位分是由皇后建议,再由母后定夺,如今两不齐全,与朕何干?” 郑葶苈低眉,嘴一勾,看向江尚宫,江尚宫会意,命内侍将封号奉上。 郑葶苈道:“哀家已经让内侍省拟好了封号,皇帝为朝颜挑选一个吧!” 这一姑母一侄女的,有备而来,还非得在这公众场合给刘娥姬难堪,在刘娥姬的顺从下,迫使齐铭答应这事。 三个封号摆在托盘送到齐铭眼前,齐铭不耐烦地打开第一个,“懿”皇后为懿,他皱眉怒目;第二个,“宸”帝王代称,眼看齐铭就要暴走,他怒目圆睁,一言不发。 此时安宁奉上美酒,美酒刚好洒落在那三个封号上;那纸上的字被晕花,而第三张纸,没有墨印,这说明第三张是空白! 郑葶苈有给齐铭留余地,是齐铭自己没沉住气,顺便勾出一个叛徒安宁? 安宁下跪,急忙道:“奴婢该死。” 齐铭怒斥:“晦气,滚下去!” 安宁连滚带爬地离开了大殿,郑葶苈又言:“皇帝已经看了两个,不知选定了哪一个封号?” 齐延随口一说:“心省恤人谓之惠,便取‘惠’字。” 郑葶苈道:“皇后,位分可有建议?” “臣妾身为六宫之首,当尽心尽力为朝颜姑娘斟酌位分。”刘娥姬规规矩矩,她道,“母后,朝颜乃郑氏千金,又是母后的亲侄女,定是德才兼备,可以表率六宫,故臣妾建议朝颜为正三品婕妤。” “哀家的父亲为抵御西临立下了汗马功劳,无奈奸佞所害,枉死在大殿之上,郑氏一门英烈,陛下不该多多体恤他们的后裔吗?”郑葶苈显然不满意,示威于刘娥姬。 刘娥姬低眉顺眼,道:“是臣妾疏忽……” 齐铭立刻打断,言:“二品妃位,赐玉如意。” 郑朝颜福礼:“朝颜谢陛下隆恩。” 刘娥姬抬不起笑容,也没有哭丧着脸,她恭贺:“恭贺陛下,喜得佳人。” 殿中有多人附和:“恭贺陛下,喜得佳人。” 齐铭按耐着性子,隐忍不发,言:“惠妃不必多礼,赐座。” 第六十二章 绛紫宫宴2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谢陛下。”郑朝颜说完,坐在了太后身边。 齐铭道:“今日本是为恭贺三位将军得功名的宴席,不想成了朕的红线明牵。” 凌霄、林海南、李硕,三人皆道:“臣等无妨。” “朕得佳人,喜不自胜,就是歌舞甚是无趣有些扫兴,不如朕出一道字谜,诸位且答。”齐铭闷愤,一脸地黑线,哪里喜了?他寻思着,走近刘娥姬,从她头上取下一支发钗,他继续道,“彩头,金凤钗。” “谜面:平静如水,二鱼争食。”齐延将金凤钗放在案上,回了座位。 金龙簪之后金凤钗,郑葶苈的戏码演完了,齐铭这一出又演的什么? 满座更是哑然,正应对这平静如水的谜面,就是这二鱼,暗指郑葶苈与郑朝颜吗? 齐铭想扳回一局? 郑葶苈才满意的笑颜止于嘴颊,这谜出了又如何,在座的谁敢答? 刘娥姬闻听谜面,内心一震,她不明白齐铭的意思,也不太敢答,她率先回应:“陛下这般深谜,臣妾陋质,自罚一杯。”她遥敬上座,一饮而尽。 齐铭直接将题甩给郑朝颜:“刚刚相处下来,朕觉得惠妃聪慧,惠妃,你觉得谜底是什么?” 郑朝颜听唤一脸尴尬,故作思虑,又小心揣测着齐铭,她中规中矩,道:“朝颜惭愧,朝颜自越州而来,不太明白锦安是何风俗文化,如今身为皇妃需谨言慎行,不敢擅自揣度徒添笑话,扫了陛下的兴致,倒是锦安的世家公子、小姐们生在锦安长在锦安,定是比朝颜回答的要中听。”甩锅谁不会?欺负郑朝颜新来的好拿捏?郑葶苈看上的人,会这般任人宰割吗?她继续道,“朝颜在越州听闻锦安沈氏出才子、才女,不妨让沈家的公子、小姐猜度一二。” 郑葶苈由内而外地笑了,她开始觉得有趣,若没人答得出,就是齐铭自讨没趣,真敢回答出来的人,就是与她郑葶苈作对。 殿上还是很安静,大家都注视着沈献庆身后的公子小姐,沈献庆内心那个焦灼,无以言表。 局外那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看沈氏的眼神各有不同,担忧的,更多的是看好戏的、想落井下石的…… 在座之人都知道答案,就是没人敢答,沈氏也不例外,他们十分为难,但他们不答,就丢了这沈氏才识渊博的帽子,可有些时候,这高帽必须得丢,这一点,沈氏拿捏得妥妥的。 张振借着贬低沈氏的话语,欠声替大家解围:“这丞相府学富五车,才高八斗,都没人答得出,陛下就莫要为难尔等了。” 齐铭咬牙阴目,这群臣子,没有一个肯拥护他的,就连沈均都不发一语,到底是齐铭急切了,这一切都还不成熟。 齐延出言维护:“宁阳侯这话说的,贬低了在座的所有人,这谜是人出的,谜底揭晓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张振狂悖,道:“摄政王殿下有何高见,要不请摄政王身边的美人答一答?” 张振突然提到宁锦书,宁锦书看着张振有着憎恨之意。 齐延怒斥:“你放肆!” 齐铭一言不发,大殿之上,本就尴尬的气氛瞬间凝结成冰。 此事突然波及齐延,而满眼都是齐延的沈悠悠起了身,坐在一旁的沈昙惊了,赶紧拉住沈悠悠的衣角,沈均还在思考当中,想着要不要豁出去。 沈悠悠愉快笑答:“游鱼戏水,水面不休。”她掰开沈昙的手,缓慢而又欢快地步入殿中,亦如游鱼,沈悠悠继续道,“何时得此景?儿时欢愉,而此意成人都不可得,这是儿时才有的纯真与长大看后不见的意境;快乐、明晰,而非争斗;臣女拙见,觉得是童趣二字,若背陛下之意还望陛下恕罪。” 沈悠悠很巧妙地规避了所有的危害,郑葶苈与齐铭两方势力都不得罪。 沈悠悠站在大殿中央,行扣礼,郑重道:“沈氏今日借锦鲤吉祥之意,祝陛下明清盛世,锦绣山河。” 张振继续刁难:“只是这鱼都抢食了,水怎的还能平静?” 齐铭本欲击掌,闻一语,又只能按耐。 有人附和道:“就是!平静的水面也难见二鱼争食。” 又有人出酸言讽刺:“沈家小姐莫不是以花言巧语忽悠陛下吧!” 齐延此时温和地问道:“沈小姐还有解释吗?”齐延这样问,想必是想到了解决之法。 沈悠悠跪直了身体,看向齐延微笑回应,她启唇吟道:“飞鸟云中过,湖镜映飞鸟,湖中鱼雀跃,湖天共一色。”她顿了一下,继续道,“云鸟之动,水若无波澜便映在水里;水鱼之动,在与湖水清一色的天空中,还是那般的平静。” 齐铭雀跃,道出:“赏!” 刘娥姬身边的兰枝将金凤钗奉送至沈悠悠面前,沈悠悠双手接过,道:“谢陛下,谢皇后娘娘。” 第六十三章 绛紫宫宴3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齐铭俯视正准备回座位的沈悠悠,忽然之间,这二人对上目光,齐铭眯眼带笑,温声:“传闻沈老六十大寿时,沈氏有一双玉女祝寿,一曲《出水莲》技惊四座,至今在坊间流传,是为一段佳话。”询问道,“可愿?” 沈悠悠立于殿中,颔首道:“臣女献丑。” 有乐官取筝,沈昙手执案上酒壶,缓步行走,与沈悠悠一同在殿中,她将酒壶倾斜,随着淡粉衣袂飘摇,倒了一圈酒水。 回旋酒尽,酒香四溢。 乐官置案送筝,沈昙弃壶,哐当一声,沈昙双手交叠,身姿绰约,她神情自若。 沈悠悠周身酒绕,在灯火通明的殿中,波光粼粼致成圈,席地而坐,筝于案上,她指尖触弦,音起如回潮,手指跳动,臂忽上忽下尤为灵活,不绝如缕如微风。 沈昙似莲醉于湖央,本是清雅的曲子,她竟显现出媚态。 回眸一笑,千娇百媚;曲至雨打荷叶激昂之时,她怅然若失,忽然间动如脱兔,宛如人间尤物。 齐铭对此看直了眼,与其说沈悠悠的筝音别具一格而惊艳四座,不如说是沈昙的酣歌恒舞、出尘脱俗而迷惑了众人。 坊间传闻,传的是舞,而非曲。 满座哗然赞叹,嘈杂过后是静谧,静谧之下,郑葶苈不悦离席;这场宫宴,让那郑朝颜全然落了下风。 齐铭看着郑朝颜勾起了轻蔑的笑,道:“朕这锦安才子佳人层出不穷,惠妃身为朕的妃子,可要多多学习,以免日后扫了朕的兴。” 郑朝颜道:“朝颜往日孤陋寡闻,今日一见,锦安沈氏并非假誉驰声,朝颜当悉心请教。”话语中满满当当都是对沈氏的轻蔑之意。 “我沈氏岂非浪得虚名?小小越州,孤僻之地出来的人都这么大言不惭吗?”沈昙闻话怒了,出言回怼。 郑朝颜气势不减,道:“越州是为北渊边境,多少将士为守家护国而殒命,自然比不上锦安繁华安乐,若今日朝颜在此大言不惭,你就是空视国士天理难容。” 沈昙怒不可言:“你……” 沈悠悠拉住气急败坏的沈昙,出言回应:“惠妃娘娘言重,沈氏儿女自幼承训、循规蹈矩,陛下体恤功臣、广纳贤才福荫万民,沈氏自然不会目中无人,悖逆陛下。” 刘娥姬道:“一场宫宴,本是恭贺陛下得栋梁之才、福泽世人,硬生生被你们弄得乌烟瘴气,都罚上三杯,以思己过。” 沈昙气的直接拿了沈献庆案上的酒壶,提壶而饮。 “昙儿不得放肆。”沈献庆呵斥完,只见沈昙将酒饮尽,咚得一声将空壶放回案上,沈献庆又向齐铭赔礼道,“陛下见笑。” 齐铭对沈昙很是青睐,他道:“不妨,沈卿的女儿别具风采。” 剩余二人饮下酒,也不再说话,这场宫宴就这么似尬非尬的进行着。 伴君如伴虎,武场高台苏焕于虎前近临虎威,他在宴上一字不吭,想必日后都不太想讲话了;齐延本就寡言,从来都是静观,若不出于目的或是非必要他才不讲话,这几人不语,除了起哄的人,谁敢殿上喧哗? 就这样断断续续中宫宴结束,齐铭得了位越州的佳人,宁锦书不再是风口浪尖上的人物,沈氏恐不再安宁。 齐延回摄政王府的马车上。 宁锦书昏昏沉沉,平日里想睡就睡想吃就吃,突然一日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的,这时她超级疲惫,她就靠着马车睡觉。 “你这样睡可是会磕到脑袋的。”在宁锦书将睡之际齐延冷不丁来了一句。 话语刚落,马车一个颠簸,宁锦书略惊,她的脑袋向一旁磕去,虽说磕到了东西但不是很疼。 原来是齐延的手啊!齐延霸道地将人揽过,宁锦书靠在齐延的肩膀上,眼眯眯,一时燥热,睡意全无。 宁锦书由衷一叹:“活在皇宫真累。” “母后还在的时候,我就嫌弃宫里的规矩繁琐,时常爬上树偷闲,掏掏鸟窝,夜晚就看看星星;被母后抓到一次之后,我每次消失不见,她就让人翻遍皇宫的树,次次将我抓出,又次次打我,可每次都舍不得下狠手,对此就没在怕的。”齐延细细回忆。 宁锦书想到那日他在梧桐树上丢叶子噗嗤一笑,调侃道:“原来你夜晚上树的习惯是从小养成的。” 齐延道:“倒也不是从小养成的,这几年在军中无事,就贪恋夜晚广袤的星空,只要不刮风下雨,上树就成了家常便饭。” 宁锦书道:“看不腻吗?” 齐延看着宁锦书道:“夜夜不同,日日不腻,如你。” 第六十四章 后宫女人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兴庆宫内,郑葶苈将这一日的风尘洗净,她散了头发,包藏在发丝里的少许白发显露了出来,卸去妆容的郑葶苈略显苍白,这世间哪有什么不老的容颜啊! “姑母。”郑朝颜刚从宴会下过来,她拿了梳子为郑葶苈梳头。 郑葶苈道:“宴会结束了?” 郑朝颜莞尔:“是的姑母。” 郑葶苈道:“哀家曾经住的昭阳宫已经替你腾出来了,怎么来了哀家这里?” “朝颜想睡在姑母这,想多陪陪姑母。”郑朝颜亲昵地从身后环住郑葶苈,她的脸颊,贴着郑葶苈的发丝。 郑葶苈笑问:“胆怯了?” “朝颜早已严阵以待,就是锦安那些氏族女实在欺人太甚。”郑朝颜对那沈昙怀恨在心。 郑葶苈道:“有哀家在,你会扶摇直上,不用对她们颔首低眉。” 郑朝颜道:“多谢姑母。” 翌日,齐铭正式将郑朝颜册封为惠妃,不仅如此,他还封了一位七品御女,这位御女正是那个宴上打翻酒盏的安宁。 兴庆宫正殿,安宁匍匐在地,她的眼只能看见郑葶苈背对她的裙摆。 “哀家已将你送上皇妃之位,你也完全获得了皇帝的信任,日后听到的风吹草动,事无巨细你都要向哀家通报。”郑葶苈的声音传来,声声句句诠释着安宁的身份。 安宁答道:“奴婢遵命。” “为了安抚惠妃,加上明面上你已背叛了哀家,这戏难免要做足。”郑葶苈明明是很柔和的声线,话语之间却叫人不寒而栗,她道:“来人,掌嘴。” “啪……”这一下一下响彻了整个兴庆宫,郑葶苈早已离去,直到安宁双颊红肿热痛,嘴角溢血,那掌嘴的婢女才停手。 郑朝颜从她身旁经过,还不忘辱骂:“下贱东西。” 安宁眼里全是仇视的火焰,她恶狠狠地盯着郑朝颜,郑朝颜的行为做法,刘娥姬真是万分之一都不及;不过就算不及,宫里也没有单纯的大家闺秀。 郑朝颜捏起安宁的下颚,狠人狠语:“你这眼神,就不怕本宫给你扣下来?” “惠妃娘娘敢吗?妾可是太后娘娘的人。”安宁在后宫生存了整整十年,她将宫里的女人看得透彻,她知道郑朝颜需要倚靠太后,太后能让郑朝颜升入云端也能让郑朝颜低入尘埃,武场之上,郑扬帆就是最好的例子。 郑朝颜既残忍又怯弱,她用残忍掩饰着自己的怯弱。 “本宫要慢慢将你撕碎。”她面无表情,将人掐的生疼,狠甩在地,离了兴庆宫。 “小主,没事吧!”派来侍奉安宁的婢女关切地问道,她将安宁扶起。 安宁丢失了往日安静的外表,她面目狰狞道:“她们就是一群可笑的恶鬼,以为只要鞭打贱骂我、区别对待我,就能彰显她们的权利与高贵,守住她们的尊容,真真可笑至极!” 安宁调整好状态,顶着红肿的脸立马去了凤仪宫,安宁要告诉皇后,安宁背叛了太后,太后将她毒打,碍于齐铭的面子并未将安宁杀掉。 安宁道:“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你倒是规矩。”刘娥姬正坐主位,看她那可怜模样心生怜爱,她道,“本宫念你昨日为陛下解围的份上,对你过去的作为既往不咎。” 安宁道:“谢娘娘。” 封号之事,真真假假,安宁做到了两边讨好。 就在宫宴前夕,太后有命令江尚宫去内侍省取封号,这一幕恰巧被安宁撞见。 安宁壮着胆子请求郑葶苈,她上去就磕了一个重重的头:“请娘娘给奴婢一次机会。” 郑葶苈蹙眉疑道:“你想哀家给你什么机会。” 安宁大声道:“拟定封号之事,奴婢想取得陛下信任。” “你这偷听的毛病可要改改,不然哪天脑袋搬家也怨不得别人。”郑葶苈哼笑,话里阴险,但更多的是好奇,她好奇安宁想如何取得齐铭的信任。 “奴婢知错。”安宁察觉到郑葶苈没有发怒,立刻恭维。 郑葶苈道:“说吧,你想怎么取得皇帝信任。” “只求娘娘将第三张封号换作白纸。”对此,安宁只想用这张白纸去邀功。 “不妨哀家再好好帮帮你。”郑葶苈眉眼一低,心生一计,“江尚宫。” 江尚宫道:“臣女在。” 郑葶苈道:“把封号改成懿、宸,第三张什么也别写。” 江尚宫疑惑:“娘娘这是?” 郑葶苈道:“自然是让皇帝自乱阵脚,这样哀家给既给皇帝留了面子,还起到了威慑作用,宫宴过后,皇帝身边多了一个‘值得信赖’的人,一箭三雕,何乐不为?” 姜还是老的辣,安宁自愧不如。 “娘娘英明。”江尚宫说完立刻去办。 郑葶苈对安宁道:“那时你只要浇上一壶酒,皇帝连疑惑都不会有。”话一转,“就是哀家这么帮你,你准备怎么回报哀家?” 安宁献上殷勤:“安宁一直都是娘娘的人,今日安宁过来,也是为了带消息给娘娘。” 郑葶苈疑道:“什么消息?” “摄政王要迎娶苏氏,奴婢恐苏氏会妨碍娘娘,特来通报。”安宁跪拜,以表忠诚。 郑葶苈小小思绪,言:“这事哀家知道,念你对哀家的一片忠心,哀家送你一片前程。” 安宁再次拜谢:“奴婢谢太后娘娘垂爱。” 前程?这一切都是安宁用命换来的。 宫里的女人为了上位不择手段,她们诡计多端,她们隐忍坚韧,她们野心勃勃,而有些人甚至冒着付出生命的代价,也要爬上那风光无限的枝头上去看一看。 第六十五章 飞蛾扑火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春末夏初,天将亮未亮之时,有“布谷”的声音传来,躺在齐延身旁的宁锦书起来,推开了窗,窗外树上或是房檐并无飞鸟。 宁锦书忆起那两年来,李硕每每回到燕王府无论春夏秋冬都以布谷鸟的叫声作为信号,这时李硕会为她送来甜甜的糖葫芦。 李硕从牢里带出一个浑身是血的女子,这个女子正是笑语;后来笑语伤好了,李硕无意间从那扇关不上门的门里得知笑语美色。初见时笑语抢了他的糖葫芦,还出言不逊:“堂堂男儿,竟喜欢这般甜腻的东西,枉为男儿。” 后来李硕从欢歌那里得知,笑语在戏园里根骨不佳,但笑语生的一张美丽面容,在戏园就有着格外的优待,也是这张面容,戏园的庄主对她额外严厉;因此她受尽冷嘲热讽,每每园里发糖,她都被排挤在外,她甚至将一颗糖珍藏了两年,后来她发现糖化了,那时还是小孩的她有多失落啊! 她这张姣好美丽的面容匹配这一副并不完美的体格,她在戏园吃的苦往往也比那些根骨奇佳的人多出一倍甚至十倍,欢歌说:“苦吃的太多,自然喜欢甜的。” 后来李硕就以这种方式在燕王府为她送糖吃,她怎么也吃不腻,李硕就送得更加殷勤,久而久之,他对笑语暗生情愫。 可李硕也知道笑语是齐铭带回来的重要的人,他没有资格去染指;直到两个月前,齐延的到来,第二日李硕就捡到了丢弃在梧桐树旁的糖葫芦。 时隔两月,这样的布谷声许久未听见了。 齐延从身后抱住床边的宁锦书,倦声倦气:“今日怎么起的这样早?” 这个季节正是布谷鸟鸣叫的季节,齐延并未起疑心,宁锦书倒是吓了一跳,不满道:“你吓到我了!” 齐延轻吐:“你想我怎么补偿你?” 宁锦书道:“你只能这么吓我!” 齐延哼笑,这样的回答真的让他觉得宁锦书是又憋屈又霸道;齐延对她百般宠爱,道:“好。” 在齐延上朝之后,摄政王府出了刺客,白日里的黑衣刺客! 秦风与黑衣人打斗了片刻,看见王府的侍卫渐渐聚集,黑衣人击退秦风时手臂被划到一剑,他捂着手臂,离开了摄政王府。 宁锦书看着那一抹黑影,放下了手中的书,动身离开寝殿。 霜花问道:“姑娘你去哪?” 宁锦书道:“别跟着我。” “姑娘,王府才闹了刺客,你别乱走啊!”霜花停了脚步,声音并不大,一副并不担心的样子。 宁锦书独自出了摄政王府,她往黑衣人离开的方向寻去,她在王府附近的一个小巷子里发现了血迹。 黑衣人从巷子里出来,摘掉了面罩,这人正是李硕。 宁锦书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我想带你离开摄政王府。”李硕眼中犹豫不决。 宁锦书道:“干嘛要带我离开?” 李硕犹犹豫豫,才道出:“摄政王他对你不是真心的……” 热恋中的宁锦书容不得别人对齐延做出诋毁,立马就回绝了:“是不是真心我自己清楚。” 李硕继续劝道:“若是真心,他怎舍得将你推上这风口浪尖?你有没有想过,他刚回到锦安,他需要锦安强大的氏族支持他;当年元氏覆灭,苏焕就发誓不在参与党争,以免引来杀身之祸,只因苏府有个苏元氏,她一心想为元氏报仇,她对苏澄儿摄政王妃的位置势在必得;摄政王就是看在这一点,利用你,迫使苏元氏加快苏澄儿与他的联姻进度。” 宁锦书不为所动:“那又怎样?” “你以为你哥哥是怎么死的?他就是与摄政王互换了身份才被抓的,你继续待在他身边就等于飞蛾扑火!”李硕看见宁锦书满不在乎的样子怒了,感觉宁锦书就是在玩闹自己的人生,他突然呈现出痴狂状。 李硕很少发怒,第一次是见到欢歌的尸体时,第二次似乎在为自己的怯懦而愤怒。 “你知道吗?飞蛾扑火时,是会转弯的,它也是深思熟虑之后才扑向火的。”宁锦书看着他皱起了眉,冷目冷言,又言,“哥哥是如此,我也是如此。” 与其说欢歌是为了笑语而丢弃尊严取悦权贵,伶妓本就低贱,何谈尊严,他只是选择了一个权贵去取悦,这个权贵就是齐铭。 齐铭对欢歌也是好到了极致,也因欢歌不争不显的性子而痴迷,他们之间就很默契,一个不说,一个不问;一个要说,一个聆听,并且全部服从。 也许欢歌就是这般人,为奴惯了,顺从屈服,不懂背叛是何物,这亦是他的选择,择一人取悦,再无旁人。 而宁锦书不同,她骨子里的倔强,就如齐延不愿受人摆布一样,认定了就是认定了。 “那你知不知道齐延是个怎样的人,他坑杀了南月十万人,冷血无情,杀人如麻!”李硕抓着宁锦书的手臂眼露炙热,逼近宁锦书的双眼。 宁锦书驳道:“我只相信我看见的,我不想从别人口中知道他是怎样一个人,能让我死心塌地跟着他的,是他的偏爱与温柔。” “……”宁锦书骨子里的倔强与眼里的真挚让李硕自惭形秽,他的爱胆小如鼠,不如宁锦书的热烈。 李硕就从没有争过什么,他只有服从,如今豁出命来闯了一波摄政王府,是为何? 李硕又何尝不是一只飞蛾,终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才决定扑向这团火,然而慢了就是慢了,他们两的轨迹永远不会交叠在一起。 第六十六章 杀机显露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是陛下叫你来的吧!”宁锦书已然察觉,犀利地问道,“只是将我带回去吗?还是说要杀了我?” 李硕稍稍柔和了些,但话语中依旧存有妄念,他试图继续劝说宁锦书:“你的眼睛很像齐延的母亲,因此陛下将你从牢中救出,齐延不过是借你怀念他的母亲而已,他对你的温柔,也是对他母亲的歉疚,你不要天真了。” “既然摄政王对我无情,只为怀念或是利用,陛下为何要让我回去?不就是怕摄政王对我动的是真心,会耽误他的计划吗?”宁锦书将事情看得透彻,齐延对她的利用已经慢慢偏离原来的轨迹,这让攻于谋划的齐铭都有些恐慌。 李硕对她的赤忱与悔意溢于言表,手里紧捏宁锦书的手臂:“陛下让你魅惑他,没叫你做他的王妃!”他忽然迷茫,祈求道,“他对你已经起了杀心,你跟我走,好不好?” 齐铭对李硕说:“你去将笑语带回,她若不愿,就杀了。” 这时李硕才慌了,他守护了宁锦书两年,却对她要面临的命运毫无作为,如今更是什么也抓不到了。 宁锦书有些吃痛,对李硕的手又掰有抓,决绝道:“我会与他一同面对,哪怕粉身碎骨!” “你真是为情爱冲昏了头!我今日一定要带你走!”李硕不顾伤痛,强行拉着着宁锦书。 “那你呢?李指挥使,你不惜违背陛下,你这般是不是爱慕我啊?” 宁锦书一改作风,流露出伶妓才会有的神情,那股子风尘意,世间谁人不怜?宁锦书的话语与李硕暧昧不清,她虽被李硕拉了个酿跄,在她的奋力抵抗下,身子并未动过分毫。 李硕面对这样的目光双眼迷漫,而她不动分毫,一声嘶吼:“对,我爱慕你,你跟我走!” “你不配呢!呵呵……”宁锦书冷漠至极,直接将李硕的梦撕裂,她道,“你或许应该好好看看我,我是个怎样爱慕虚荣的女人。” 李硕犹豫了,他犹豫了,盯着不像笑语的宁锦书犹豫了;就像刚开始劝解宁锦书时,嘴里全是谎言还有犹犹豫豫。 “李硕?你不在陛下身边呆着,敢私闯摄政王府,还欲带走王府的贵客,是何道理?”秦风见刺客逃走以后回到寝殿,发现宁锦书不见了,麻溜地出来寻找,闻声赶来,用剑指着李硕。 “……”李硕冽目相对,双眼微红,他松开笑语,后退了几步,心灰意冷地对宁锦书道,“你…好自为之。” 李硕走后,秦风道:“宁姑娘和那人什么关系?这事我需要如实禀报殿下。” “如实禀报吧!”宁锦书一点都不避讳,她相信齐延对她的真心,齐延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 此时危险也在靠近,忽然间巷子惊现一群黑衣人,他们一个个都冲着宁锦书去,宁锦书惊慌了,连连后退,秦风提剑挡上,撇了撇嘴,道:“这光天化日的,开什么玩笑?” 秦风拿剑将宁锦书护在身后,被黑衣人逼得截截后退,其中一个黑衣人对上了秦风的目光,那黑衣人眼神惊愕,像是见到了死人活了一样。 秦风懵了,这眼神好有趣! 忽然一阵整齐划一的步伐声朝巷子这边过来,那黑衣人闻声叹不妙,道:“撤!” 一声令下,黑衣人瞬间消失没影,赶来的这支队伍不是王府的人,而是奉安军的人,段盛安! 秦风面对郑氏的人就没给过好脸色,酸言酸语:“真是稀奇,段大人巡逻都巡到摄政王府附近了?” 段盛安斯斯文文,道:“你应该感谢我。” 秦风不屑:“嘁!” 段盛安命令道:“走!”他眼里摄政王府的人都是疯狗,见他就咬,起初齐延也是这样,将段盛安的命说得一文不值,陪葬都是随随便便,他不想理会,也不屑理会,自觉地带着人离开。 秦风回头关切宁锦书:“宁姑娘没事吧!” 宁锦书摇了摇头,武场那日齐铭对她的压迫感又重新回来了,宁锦书跟着秦风回到王府,就坐着发呆,茶饭不思。 今日闷闷,愁思万千,然,不悔一场。 第六十七章 有蛟潜渊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姑娘,吃早点。”霜花照旧送来早膳,日日为宁锦书打理衣物寝食,一日都不曾缺。 “大小姐你别吃,好多人都想害你!”此时柳翁从门外走进来,他像是痴痴呆呆,但神情认真的很。 柳翁突然这般言语,让宁锦书觉得他是在危言耸听,但她看着桌上平平常常一如既往的人与物,突然间细思极恐。 霜花亲昵着:“柳翁,您又说胡话了。” 柳翁着急了,他很着急,双眼全是担心,道:“老奴没说胡话,大小姐你可要相信老奴,二小姐她…要害你……” “柳翁,你胡话太多了!”一把尖刀穿透了柳翁本就干瘦的身体,血水渐在霜花的脸上,又滴落在宁锦书的裙摆上,它浸染着宁锦书的衣物。 宁锦书看着这一幕双眼瞪大,她看着霜花往常一样的笑颜,如此亲昵又冰冷。 随着柳翁的倒下,宁锦书往后挪了几步,她喘着粗气,喊着:“救命……” 宁锦书撒腿拼命地往殿外跑,门口的侍卫无声无息地倒地,她的叫喊无人理会,权贵的世界就是这般杀人无声,有些人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在她慌乱回头之际,李硕带着御医映入她的眼帘,她停了步伐,她问:“秦风呢?” “宁小姐还是不要喊了,陛下终究是陛下,皇终究高于王。”李硕面无表情道,“陛下想请宁小姐去宫里叙一叙话。” 宁锦书怨恨的目光倾泻而出:“没想到,这一次还是你。” 李硕道:“你若是抗旨不尊,你身后可有着一整个侯府,你要连累他们吗?”他说的云淡风轻,“或者说你要辜负摄政王对你的一片好意?” 宁锦书不卑不亢:“走吧。”染血的裙摆在石阶上留下痕迹,直到再也拖不出颜色。 那是柳翁的血,柳翁只是老了,神志不清了,他对齐延对元淑万般忠诚;也不知道他是撞见了什么,突然对她说了这番话,许是霜花在膳食里下毒,又或许柳翁本来还正常,这些年他是被霜花弄得神志不清。 李硕带走宁锦书后,秦风绕开他们的视线,走了进来。 霜花道:“公子,等到陛下与殿下反目,元氏光复,来日可期。” 秦风道:“静候佳音。” 有蛟潜渊,不是不动,动则致命。 每到夜深人静,秦风都会去何寅所住的庭院。 “元四哥,我自己来。”何寅靠在榻上,伸着手想去夺那药碗。 秦风根本不给他机会,把药碗举老高,道:“你伤还没好,别乱动!”又命令道,“把手放下!快!” 何寅怏怏地收回手,道:“遵命。” 秦风一勺一勺地喂着药,何寅一勺一勺的喝着,何寅突然道:“元四哥有没有想过为元氏报仇?” 秦风叹道:“那狗皇帝也死了,我找谁报仇?” “虽说是先帝下的命令,可动手的是郑氏,当年郑氏为先帝犬马,如今还在法外逍遥,元四哥,灭族之仇不可不报,而我的父亲也死于郑氏之手,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何寅看着秦风,他试着浇灌秦风心里娜可复仇的种子。 “郑氏势大,郑氏拥立着现在的皇帝,我们如何斗得过?”秦风好似动摇了,却畏惧不前,语中拒绝。 何寅道:“我们不可以,摄政王可以。” “他,你想让一个忠孝节义之人去造反?”秦风一叹不以为意。 齐延在秦风心里一直是一个薄凉冷血的人,薄凉到不把养他育他的母亲放在心上。 “为什么不可以?”何寅反问道,“据我所知,当今陛下年轻,过往事迹荒诞,皇权不能自掌,他对摄政王虚与委蛇,表面讨好摄政王,实际上他想让摄政王与郑氏抗衡,如今摄政王在锦安没有氏族支持,行政百般受阻、履步为艰,陛下想让苏氏与摄政王联姻;然,摄政王钟情于冢门一女子,陛下欲除。” 秦风言语稍冷:“你在为谁做事?” 何寅无辜道:“我在帮元四哥啊!” 秦风言:“你想让我背叛殿下?” “元氏非他齐延奴仆,当年元氏为齐延披肝沥胆做了那么多,他齐延又做了什么?元氏覆灭,元四哥无家可归,如今隐姓埋名,齐延也不曾予你一官半职,元四哥就这般埋没人生吗?”何寅字字句句皆为元氏说话,为他的元四哥谋划日后出路,“元氏通敌卖国、陷害忠良、抗旨不遵,这一桩桩一件件,那样属实?元四哥不想为元氏昭雪吗?” 秦风道:“我……” “公子!”那日刺杀看见秦风像撞见鬼一样的刺客走进来取下面罩,直接跪言。 秦风惊色警惕,将来人打量,皱眉,对何寅不可思议,道:“霍叔,那日刺杀,是你的谋划?” 何寅道:“我只是为有心人引了条路而已。” 霍霆道:“老爷待我霍霆不薄,今受元氏夫人庇佑,苟存与苏府,夫人一心光复元氏,奈何元氏无后,那日见公子还在人世,如世间光明,今日霍霆愿以公子为首,光复元氏!” 何寅拽着秦风的衣服,道:“我知道元四哥一时无法接受,无论元四哥做什么抉择,何寅还像小时候一样,会一生一世保护元四哥。” 秦风妥协,他发现他并不是孤身一人,他还有何寅,还有他的姑母元珍。 秦风道:“姑母是如何谋划的,需要我做什么?” “如今太后为了阻止苏氏与摄政王联姻,正想方设法促成摄政王与宁氏结合,太后派人看紧苏氏、保护宁氏,所以那日刺杀我们被段盛安阻挠,并未成功。”霍霆道,“如今摄政王宠爱宁氏的程度,不仅夫人想将其除掉,陛下也是,陛下与夫人已达成共识,那日公子只需将宁氏周围的守卫除掉即可。” 秦风道:“可我难免有失职之罪。” 霍霆道:“陛下会将身患心疾的宁氏接进宫医治,公子被金令所逼只能放行,之后公子去宫里报信即可。” 秦风道:“为何要杀侍卫?” 霍霆道:“公子有心相护,陛下霸道,杀人威逼。” 第六十八章 再次交锋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摄政王府门前驶来一辆皇宫的马车,为首的是李硕与一位宫中御医,御医身后跟了一双宫女内侍,他们被守卫拦了下来。 李硕出示金令,道:“陛下听闻武阳侯的爱女从小患有心疾,特遣御医来照看一二。” 门口的守卫见金令下跪相迎,此时秦风就在一旁,他才无声无息地杀掉了寝殿附近的侍卫,一言不发。 有李硕坐镇加上秦风的放行,一切都进行地很顺利,就算宁锦书裙角染血也没人起疑。 宁锦书上了马车,马车后跟了宫女与内侍,麒麟卫的指挥使为其保驾护航,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宫里的娘娘出行锦安大街。 “夫人来串糖葫芦吗?”街边有卖糖葫芦的小贩逮着带小孩的夫人询问销售。 宁锦书掀开车窗帘观望,看见李硕骑马在一旁,她膈应地将帘子甩下。 不一会儿,有宫婢低着头道:“请姑娘享用。” 宁锦书再次掀开帘子,宫婢举着一根糖葫芦在窗边跟着马车行走,她小心翼翼的举着,又怕双手会脏了这糖葫芦,只是这样的姿势稍有不慎就会跌倒,要是被马车所撞,难免受伤。 宁锦书接过糖葫芦,又将糖葫芦朝没有人的地方丢弃,糖葫芦光滑的糖面裂开,又被震的碎了无数片,糖渍沾了灰,被人遗落在锦安的大街上。 皇宫富丽堂皇,大殿金碧辉煌,宁锦书在大殿扣礼:“臣女叩见陛下,见过皇后娘娘。” 此时刘娥姬正与苏澄儿相谈甚欢,这是刘娥姬送与不服管教的宁锦书的第二份礼。 刘娥姬道:“你算什么臣女,不过一届贱婢,叫不动,还要陛下亲自请的贱婢而已。” 宁锦书匍匐着,坐上齐铭并未发言,她就匍匐着,她道:“奴婢不敢。” 苏澄儿出言贬低:“本以为你是大家闺秀,原来你只是陛下身边的奴,沾了点天恩皇露,就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真是痴心妄想。” 宁锦书低着头将人挑衅:“苏小姐要做王妃,做便是了,可苏小姐做不了殿下的心上人。” 苏澄儿这些年真的是听多了这些酸言讽刺,她不温不愠,道:“聘为妻,奔为妾,日后明媒正娶的是我,十里红妆的也是我,三书六礼一样不少,世人只知我苏澄儿为摄政王妃。” 宁锦书跪直了身体,盯着苏澄儿大声道:“天地慷慨,赐我刻骨铭心;你的明媒正娶不过是形势虚礼,十里红妆没有真情浸染也可化作苍白,三书六礼、凤冠霞帔,聘的是名而非情。” 苏澄儿隐约怒意,她打心底已经瞧不起宁锦书的身份,然而她不能被一个奴婢比下去,一场口舌之争,气势输给谁都不能输给她,苏澄儿再道:“你的名,带不来形势与权利,你的姓,与摄政王而言,是负担;你有何颜面为他聘娶?” 宁锦书一笑,苏澄儿怒了就是她赢了,她已狂悖,道:“笑语是回忆,锦书是祈愿,不配聘娶,谓世间唯一不二。” 苏澄儿面色难堪,紧咬着牙关,难发一言。 “好一个唯一不二,是朕的放纵让你看不清自己了是吗?”齐铭怒斥,面色却是温和得没有一丝怒意,齐铭好像从没有正视过宁锦书,今日一见,如一枝带刺的玫瑰。 “奴婢不敢。”宁锦书再次俯首。 齐铭道:“你们退下。” 刘娥姬与苏澄儿道:“是。”离。 齐铭走下主位,蹲在宁锦书面前,言:“就冲着你对皇兄的这份坚定不渝,朕给你一个重新站在皇兄身边的机会,你要或是不要。” 宁锦书道:“请陛下恩赐。” “做朕的女人,朕能给你十倍百倍的荣华富贵,朕不需要你一丝一毫的坚韧回馈,只要你不妨碍朕,朕的后宫任你胡作非为。”齐铭勾起她的下巴,满目伪善可亲。 宁锦书临危不乱,笑得魅惑无比,道:“陛下给的机会当真霸道。” 齐铭收回手,若有所思:“朕好像有点明白皇兄为什么对你那么痴迷了。” “摄政王殿下,摄政王殿下,不能进。”齐延得到消息,一路怒色过来,拦他的内侍硬着头皮顶上。 齐铭轻轻一语:“这座皇城到处都是机遇,但每一步都可能走向深渊,你若拒绝,朕保证,你将不存于世。” “皇兄来了。”齐铭看见齐延过来,打着招呼。 拦着齐延的内侍赶紧退下溜之大吉。 齐延命令道:“离她远点。” 齐铭起身,象征性地退了两步,问道:“锦书小姐,准备做何选择?” 宁锦书起身就跑向齐延,她还是选择了齐延,她无条件相信齐延,可她永远都不知道她将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齐延将宁锦书护在身后,如母鸡护仔。 齐铭低目,再抬眼时他看着齐延依旧坚恳的面容失魂落魄,他不再说话,离开了大殿。 第六十九章 雨中刺杀1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忽然间,天色昏暗,狂风大作,乌云黑压压的一片就直接压了下来,这是春末的最后一场大雨,这场雨注定要见证着什么。 街上行人稀疏,多数人都在避雨,只有那些奔于生活的人顶着大雨前行,他们没有伞,雨水顺着脸庞淋漓而下,他们匆匆而过,又被雨水冲刷得没有痕迹。 整个锦安城,陷入一场淡淡的墨色,王府的马车行驶在大街上,街道两边昏昏沉沉,在大雨的掩饰下有箭驰来。 侍卫惊呼:“有刺客,保护殿下!” 齐延闻声将宁锦书推倒,齐延扒在宁锦书身上,尽力压低,他们低于马车的窗延,可难免有不同角度的箭滑进,齐延用壮实的身体替宁锦书挡下了一箭,齐延背部的血渐渐溢出,马受惊骤停,侍卫护着马车,将阵阵箭矢挡下。 齐延得以空隙,将剑直接从背后拔出,对宁锦书道:“蹲在马车的角落别动。” 宁锦书叫道:“齐延!” 齐延回头,安抚道:“没事的。” 齐延提剑从马车内出来,大雨浇湿了齐延的衣裳,衣裳变得厚重无比,他喊道:“秦风,你保护马车的另一边。” 秦风就位,锦安大街上,刀剑碰撞,血水融入雨水,这一片墨色渐渐地染了血色。 齐延为宁锦书筹谋了整整两月,明日郑葶苈就会在宫中为他举行一场规划好的茶会,以情深义重、两情相悦的名义将宁锦书奉于他,归于他,只属于他。 可千算万算中,齐延唯独算漏了秦风。 秦风假意败退,三两刺客上了马车,刺客将刀从帘中试探性的刺入,都已探空,人便在马车的两侧,宁锦书捂着嘴瞪着眼,看着刀尖来回两次,刺客因马车没有声音无法辨别宁锦书的方位,他贸然闯入。 “啊!”宁锦书双手举着匕首,直直捅进刺客的头颅,鲜血泵出,撒了宁锦书一脸。 这一幕与那张家的登徒子闯入她的房间一样,一瞬间鲜血飞迸,渐了她一脸;宁锦书咧着嘴无声地笑了。 齐延闻声,看向马车,马车上俩刺客,他们已经确定了宁锦书的方位,拿着长剑从马车顶部刺入。 齐延蹬地而起,踏着马车的轮子飞身而上,将两人斩杀,刺客从马车摔落,两把长剑,一把完全没入马车,齐延将长剑抽出,剑上滴着鲜血,他大吼:“宁锦书!” 宁锦书喘着气,回应道:“我……我没事。” 齐延一笑,继续杀敌。 宁锦书杀了人之后,摆挪着刺客的尸体,她想出去,就在这个时候,长剑插入,没入了刺客体内。 宁锦书满脸是血爬出马车,又被雨水冲刷,待她看清形势,齐延将她猛地拖下马车,她酿跄着摔进齐延怀里。 齐延用剑迎面挡下刺客的刀,他护着宁锦书,就顾不来太多,宁锦书喊道:“身后!” 齐延反应很快,将眼前人踹飞,回身反打,奈何背后的刀尖划破了齐延的壮实的后背,一条狭长的伤痕展露在宁锦书眼前。 侍卫见状护住齐延,齐延褪去繁重的衣物,眼里泛着血光,道:“秦风你带着锦书上马,回王府搬救兵。” 秦风喊道:“殿下!” 齐延道:“你武艺不精,他们的目标是锦书,若你殿后我们谁都走不了。” 齐延一声杀令,斩断了马车的缰绳,长剑划着地面传出刺耳的鸣叫,他带着三四人挡在最前面。 宁锦书还在错愕中,秦风拽着宁锦书,宁锦书被拖着走了几步,脑子里只剩担忧:“齐延怎么办?” 秦风道:“宁小姐再耽搁,殿下就真的有事了。” 宁锦书不再犹豫,主动上了马,秦风护着她,她在马上回望,锦安大街上有着一道刻进骨子里的身影。 他们驾马离去,大街一旁的高楼上,一道瘦弱的身影提着弓箭,将箭头从宁锦书身上移开,瞄准了齐延。 何寅感觉还不够,将弓拉得圆满,杀意溢出,箭矢破空而下,齐延回头,直面这一支箭,箭矢没入齐延体内。 何寅立即离去,齐延跪倒在地,剩下的侍卫拥护警惕,齐延朝着箭矢射来的方向看去,高楼上已没了人影。 刺客得了间隙,追着马匹,显然来不及了,他们识相的撤退。 齐延吃痛,双眼发力,终是一口鲜血吐出。 第七十章 雨中刺杀2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宁锦书这边,秦风一个转道,往王府的反方向奔走,偏离在别的道路上。 宁锦书感到疑惑,质问秦风:“你做什么?” 秦风道:“宁姑娘聪慧果敢,不妨猜一猜。” 宁锦书这时才恍然大悟,她小心翼翼的拔出匕首,道:“难怪霜花敢堂而皇之的杀掉柳翁,李硕可以大摇大摆地走进王府,你是苏元氏的人,你是内贼!”她惊恐万分,她离了齐延的保护,她将不存于世。 秦风为她纠错:“就算我不是内贼,他也可以大摇大摆地进入王府。” 皇就是皇,皇令大于天,皇终究要高于王;这是齐铭对她的威压。 他们的马匹还在雨中飞驰,宁锦书真的是很讨厌马匹了,她在惊恐中不忘找着求生的路,她低头看着移动的地面,袖子里紧拽着匕首,紧皱眉头控制着恐惧。 秦风看出了宁锦书的意图,问道:“你想跳下去?” 宁锦书回头看着秦风,右手奋力抬起,刺向秦风。 秦风看着匕首的寒光面无表情,拉缰勒马,道:“我帮帮你吧!” 马匹惯性抬高前蹄,宁锦书失了平衡、失了魂,匕首并未碰到秦风丝毫;秦风不再护着她,相反他将宁锦书推下了马。 宁锦书伸着双手想抓住什么,却发现什么也抓不到,她瞳孔放大,脑海里竟浮现齐铭的脸,齐铭用着极其诱惑的声音对她说:“这座皇城到处都是机遇,但每一步都可能走向深渊……” 宁锦书这是后悔了吗?她狠摔在地,头颅磕在阶上,鲜血混着雨水渗透进阶中的缝隙,那把凤纹匕首脱出了宁锦书的手,摔出老远。 秦风下马提剑,剑光寒凉,持剑的人冷血堪比铁剑。 宁锦书目光恍惚,说不出话来,她又一次面对着死亡的恐惧,亦如那日牢里的刀子正剜着她的肉,一刀一刀,疼痛无比,嘶吼着无人理会,哀求着只会陷入更深的绝望,最后疼到昏厥。 秦风的剑要刺下的一刻,忽闻马蹄声,秦风警惕,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有箭射向他,他躲避开,李硕骑着马又射出一箭,秦风用剑抵挡,箭矢弹开。 李硕在接近他们的时候踏马飞身而下,长剑与长剑碰撞,李硕看着倒在血泊的宁锦书,怒意大发;每一剑的气势都凶如猎豹,猎食猎命猎人心。 秦风每挡一下都觉得比上一下要费力,节节败退没有一点可以脱身的机会,他一直处于下风,脸色实在难堪,直到秦风的剑被李硕斩断,再次面对李硕的剑锋,秦风胸口被划了一道口子,摔倒在地。 秦风吃痛怒骂:“啊……疯子!”惊恐万状。 有箭矢从李硕身后飞来,这箭又准又狠,直直穿透了李硕拿剑的手,李硕疼得发抖,长嘶,长剑落地。 李硕抓着右手手腕,嘶吼着拔了箭,他赶紧将昏厥的宁锦书抱起,向巷子里逃窜。 何寅又射出一箭,李硕的肩膀中了一箭,他一个酿跄,整个人摔进了巷子,李硕紧紧护着宁锦书的头,自己却摔了个跟头,他爬起来,抱着宁锦书继续跑。 何寅跑到巷子口,巷子七通八达,比起追人,他更在乎秦风,他回头喊:“元四哥,你有没有事?” 秦风道:“我没事。”在他们来的方向有人寻来,秦风将人推开,吃力地说:“有人来了,快走。” 何寅看了眼背后,放心之后也窜入巷子,秦风直接装死。 血水被雨水冲的干干净净,可难免带着血腥味,一时没有散去,也不算浓厚;锦安大街,繁华万千,也有着重重危机。 齐延忍着伤痛一路赶来,这里只剩下重伤的秦风,他看着秦风的断剑旁有一把来自宫里的长剑,眼里复杂黑暗,他走了几步又绕过秦风,拾起了他赠予宁锦书的凤纹匕首,支撑着身体摇摇晃晃,声音低沉:“给本王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齐延说完虚弱地一头栽进水里,众人惊呼。 第七十一章 兄弟反目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次日,齐延猛然睁眼,他仿佛从噩梦中醒来,他身边跪了一圈御医,齐铭正趴在他的榻延。 齐延捂着肩膀起身,拒人千里之外,道:“陛下这样的关心,臣受不起。” 齐铭闻声抬起头,面对冷若冰霜的齐延,他不会开心,也没有过于的愤怒,在处理感情时,他退了一步:“只要皇兄能醒来,怎样都行。” 齐延冷道:“敢问陛下,宁锦书呢?” 齐铭道:“我不曾得知。” “你杀我王府侍卫,威逼秦风,强行将宁锦书带出,就在那场大雨里,你万万没想到,有人遗落了宫里的剑。”齐延怒目,他吼道,“你如何不曾得知!” 齐铭解释道:“我派李硕去时,侍卫已死;将她强行带出,本欲用它要挟皇兄娶苏氏,奈何皇兄横眉怒目,阿铭只能作罢;至于皇兄口中宫里的剑,与阿铭无关。” 齐铭的话真真假假,齐铭与秦风,总有一个在对他说谎,或许这两个人都在说谎。 齐延话语偏激:“收起你的虚情假意,这两月来,你的手段我都看在眼里,阴谋阳谋,无所不用其极!” 齐铭起身嗤笑,二人一言不合,互相伤害:“皇兄面对这样狭隘的我,不言不说,说到底还是没侵害到皇兄的利益,如今皇兄因为一个女人与我反目,皇兄对得起自己许下的承诺吗?” 你若需要我,我便助你,此行因你而归。 这是齐延在心无旁骛时向他妥协而许下的诺言;如今宁锦书的闯入,让他心绪难宁,妥协渐渐变得有所欲求,本就不干净的诺言变得更加无力。 齐延道:“我看你根本不需要我,你的心智、权谋、格局都远超父皇,就算郑氏权势滔天,假以时日你也能将它拽在手里,你何必要多本王这个隐患?” 齐铭对需不需要齐延这个问题避而不谈,嘴角斜斜,道:“宁锦书本就是朕的东西,如今朕将东西取回,有何不可?倒是摄政王想要朕的赏赐,不该拿什么东西来换吗?” “宁锦书在哪?”齐延恼怒地挑起青筋,他将齐铭拽下,身上的三道伤全部裂开,衣裳又一次被染红,他狠掐齐铭的脖颈。 齐铭被人拽入床榻,他抓着齐延的手腕,嘴上依旧把人得罪:“王府的侍卫朕想杀就杀了,宁锦书敢违抗朕的命令,也会受到应有的惩罚,摄政王忤逆朕,身上这两个窟窿、一道疤就当对朕心灰意冷的一点小补偿。”他笑得阴险,“皇兄若还想见到她,就乖乖听话,娶了苏氏。” 齐延松了手,双眼一闭,靠在床头,无力道:“谢陛下关照,臣已无碍,请陛下回宫。” 齐铭起来时差点跌倒,他道:“今日之事,有人敢泄露一个字,朕诛他九族。” 下面的御医将头低得更低,齐铭离。 齐延喊道:“秦风。” 有御医颤颤巍巍:“秦大人也身受重伤,如今还在昏迷。” 秦风这一道伤,为他洗去了所有的嫌疑。 原来齐铭也没算到秦风,让他被元珍摆了一道,加上李硕留下的把柄,如今齐延认定宁锦书在他手上,也的确在他手上,就是宁锦书这头上的重创,难以再醒来,他对齐延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第七十二章 弥补郑氏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齐铭从摄政王府出来,回了一趟旧邸,栖凤轩内,宁锦书昏迷不醒,李硕向齐铭福礼:“陛下。” 齐铭瞧了眼面色苍白的宁锦书,问:“醒的来吗?” 李硕道:“大夫说以他的技艺不敢对头部施针,还说就算除尽淤血也未必会醒,他们把这种现象称为失魂。” 齐铭道:“把她带回宫里治,不死就行。” “臣谢陛下。”李硕跪谢。 齐铭道:“朕念你这些年对朕忠心耿耿,放纵你去救宁锦书,你倒好,给朕添了不少麻烦。” 李硕扣头:“陛下敦睦待臣,臣必粉身碎骨报效陛下。” 齐铭嘴角微撇,瞬间把人打脸:“回宫之后,自己去领鞭子。” 李硕应得一本正经:“是。” 有侍卫禀告:“陛下,苏元氏到了。” 旧邸厅堂,齐铭走来便是一句:“元姨母好算计。” 元珍福礼,那双犀利的眼显得凶巴巴的,她道:“陛下折煞,臣妇一介妇人,怎敢当天子姨母。” “朕也曾在元淑名下长了十年,这声姨母,夫人当得。”齐铭攀附着元珍,话语一转,催起债来,“就是夫人心愿得偿,朕这五成钱财,夫人准备何时践诺。” 元珍疑道:“臣妇与陛下商议的是三成,怎么就变成五成了,陛下这是要狮子大开口?” 齐铭黑了脸,扯着面颊皮笑肉不笑,道:“你与朕同谋,却借朕的名义杀了摄政王的人;刺杀皇亲贵胄是重罪,却因一把长剑把罪名指向朕,你在摄政王面前把脏水全泼到朕身上,这笔账如何算?” 元珍莞尔:“陛下在与摄政王对质时不也将他们放出了宫,臣妇为做弥补越过太后的眼线斥巨资招揽江湖人士,眼看臣妇的人要杀了宁锦书时,陛下不也从中作梗将人救走;是陛下毁约在先,欲用宁锦书威胁臣妇在后,陛下不诚,如何让臣妇仁善?” 这二人谋算来谋算去,齐铭不想背锅所以放了宁锦书,元珍怕齐铭不会践诺,又避免郑葶苈插一脚特地找了江湖人刺杀;齐铭料定元珍会为保万全而有所行动,不想元珍在行动的同时先在王府杀人,把黑锅甩给他;正巧李硕想救宁锦书,齐铭又行了个方便,如今…… 齐铭冷目一语:“如今朕与摄政王闹得不可开交,夫人总要给朕补偿一下,况且夫人知道朕下一步要威胁夫人,我们不妨和和气气地把事情解决。” 元珍皱眉,道:“五成未免太多。” “虽说现在证据都指向朕,但摄政王也不是酒囊饭袋,你苏氏安不安稳,苏澄儿能不能安心的当她的摄政王妃,这些都不是定数。”齐铭没了耐心,他念在同谋一场给足了元珍面子,奈何元珍敬酒不吃吃罚酒,齐铭威胁道:“说到底这刺杀皇亲贵胄的罪名还没落下,元姨母可要好好思量。”又是一声姨母,亲善得让人胆颤。 元珍眼珠一抬,扭头示意下人,下人奉上清单,她摆了摆手,道:“还请陛下为臣妇操心,臣妇先奉上这三成,这是清单。” 齐铭一叹,道:“财富失了还会再回来,而权力姻亲失了就是失了,夫人这一局,稳赚。” 元珍笑笑,像一只老狐狸,道:“托陛下洪福。” 兴庆宫内,齐铭将那三成清单悉数奉与郑葶苈。 齐铭道:“母后,这是苏元氏献上的三成元氏遗下的财富。” 郑葶苈正坐高堂,明媚一笑,想是很满意的样子,她道:“哀家以为,皇帝决定要和哀家作对了。” “儿臣不敢。”齐铭恭维,继续道,“儿臣本欲用宁锦书魅惑摄政王,奈何摄政王对宁锦书宠爱过甚,苏元氏狗急跳墙,找儿臣商谋,奉上了这三成钱财,宁锦书不过是儿臣安插在摄政王身边的眼线,用她的命换这金银,实在值当。” “他摄政王得苏氏。”郑葶苈抬眼一思,感觉不对,纠正道,“不,是苏氏得摄政王,这朝堂不得被他们闹翻天?” 齐铭道:“不还有沈献庆吗?沈献庆这人最会审时度势,如今苏氏有了后台,儿臣只需给他一个台阶,他必然双手把自己奉上。” “你想大选?”郑葶苈有所洞察,狐疑的没一点毛病。 齐铭颔首,作揖:“望母后成全。” “朝颜册封也有十日了,皇帝日理万机的,净筹划些没用的。”郑葶苈在贬低的话语中抛出枝柳。 齐铭道:“儿臣因国事操劳,一时将惠妃忽略,还请母后见谅。” 第七十三章 失魂之症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凤仪宫偏殿,殿内烟雾缭绕,到处熏着药香,刚进去是有些熏眼呛人的。齐铭挥散着烟雾,依旧免不了被呛着,他压低声音小咳两声,眼角溢出了泪。 殿内御医正将针插入宁锦书的百汇、人中,御医神情睿色老成,他翻了翻宁锦书的眼皮,宁锦书眼中无神空洞;御医拿起宁锦书的双手,用指尖按压轻掐她的十宣,一旁的副手将银针递出,御医在她的十宣处依次刺血。 御医起身,将床尾的被褥掀开,将针插入她的涌泉穴后又观察了宁锦书的面容,宁锦书毫无动静,他握住宁锦书的虎口,在虎口谷穴处点刺放血。 副手在一旁把胎毛发灰装入竹筒,御医将发灰猛的吹入宁锦书的右耳,宁锦书鼻孔流血,血色稍暗。 副手收针擦血,御医摆袖向齐铭禀告:“这位姑娘脑部的淤血已除尽,能不能醒来,醒来后有没有意识得看她自己的造化。” 齐铭道:“吊着命,别让她死了。” 御医道:“是。” 这时,在副手熏药之际,宁锦书的大脑受到了刺激一样:“啊!”突然惊叫坐起,白衣苍容,像极了女鬼诈尸。 御医被这一声给吓得心跳加速,齐铭蹙眉,宁锦书坐起之后,并无其他作为,她双眼空洞无神,直直盯着前方。 这种现象被称作——失魂。 宁锦书灵魂深处有一处人声鼎沸的地方,整座酒楼的宾客目光都围绕着酒楼中间的舞台,这座酒楼的台子上,白日里搭台唱戏,夜里笙歌曼舞,偶尔还会出现见不得人的勾当。 有一日,十岁的笑从匣子里拿出她珍藏了两年的糖果,糖果已化作了一摊黏糊糊的糖水,她瞪着两只圆鼓鼓的眼睛,眼看就要哭出来;不知为何,她收了神情面容渐渐化作冷漠。 当初开开心心地从众小孩的手里抢来一颗最别致的糖果,她小心翼翼地将糖果用糖纸包裹放进匣子,那时的她决定不去享用这份有时限的东西,到后来,这颗糖果她就享用不到了。 及时行乐或是决绝果断,她渐渐养成了不拖泥带水的性子,然而没有泥水的拖拉,她专心攻克歌舞,在所有不看好的眼光里一骑绝尘,本就貌美的她备受酒楼庄主青睐,在她十六岁时,飞入酒楼的云端,众星捧月,她在酒楼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她的果断坚韧使她尝到了甜头,她的势头强劲到不可一世,性子慢慢隐晦着倔强,倔强之中带着极度偏激的自我,这份自我使她逆了世俗的规矩。 张振的嫡出子——张绍,就是她噩梦的开始。 张绍妻妾成群,他来到酒楼看到了妩媚的笑语,他连续七日重金买她单独一曲,笑语不屑一顾,屡屡拒绝;张绍穷追不舍,屡屡骚扰,后来张绍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接求娶笑语,笑语笑道:“张公子妻妾成群,多年来膝下却无一子,笑语本是尘土,欲母凭子贵,日后飞黄腾达,奈何公子不举,不在笑语终身的考虑范围之内。” 满座笑讽,张绍成了整个锦安城的笑话,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本是低贱可得的东西偏偏觉得自己多高贵。 张绍请来了风流成性的齐铭,在酒楼上演了一出刺杀燕王,这下郑葶苈不高兴了,谁这么大胆敢刺杀他的儿子,好巧不巧郑葶苈刚好派张振监察此次案件,酒楼庄主被捕,张绍将笑语绑回了府中。 张绍对笑语打骂羞辱,笑语阴差阳错奉承着张绍。 小小的一间房张灯结彩,红烛满屋,笑语砸碎了茶壶,在侍女来收拾之前取了一片尖锐的瓷砾,那一日张绍喝的烂醉,张绍对下人道:“贱奴就是贱奴,只配自称奴婢,就她这肮脏身份,还想母凭子贵?我让她这辈子都下不了蛋!” 张绍打发了下人,独自推门进去,笑语笑容明媚,拿着红绸诱惑张绍,一把勒住张绍的脖颈,拽着瓷片就往他脖子上插,一连捅了几次,鲜血渐了她一脸,她入魔地笑着,看着张绍瞪着眼说不出话的样子,勾起了满意的笑,嘴上还说:“我身份肮脏,再肮脏也轮不到你来践踏,你想毁掉我,我就要你的命,呵哈哈哈……” 她一身红衣,鲜血为她的红妆添上了几分妖媚,手上拽着瓷片,瓷瓶也将她的手割伤,她端庄地走出房间,侯府地下人看见她惊慌失措,大喊:“伶妓杀人了!” 后来有人拿着长长地棍棒打她,又不敢靠太近,生怕下一个死的就是他,笑语每挨一下打,她就踉跄一次,直到撑不住摔倒在地,但只要她还能站起来,她都坚定着朝侯府的大门迈去。 终于棍棒打在了笑语头上。 她在牢里的时候,什么都不记得了,她不记得她杀了人,是牢里的狱卒在拷问她时,说出她都做了什么。 她好像想起来了又好像没有想起,只有那撕心裂肺的痛让她清醒,可牢里的刀好像很钝,每一次挖她身上的肉,都要好久好久,久到天渐渐昏暗…… “你是个伶妓,就该有伶妓的样子,就该顺从权贵,不要失了规矩。” 真的好痛啊!我好痛啊…… 她若顺从一点乖巧一点,她这一生会不会不用遭受这样的痛? 忽然阳光明媚,她站在梧桐树上,有个厚实的身影出现在笑语眼前,他说:“你跳下来。” 第七十四章 下旨赐婚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朝堂之上,齐铭独坐高台,看了眼他左下角的位置空空如也,齐延养伤,请假不来。 齐铭面无表情地临朝听议,朝中无大事,齐铭道:“朕近日寝不安席、夜不能寐,突然想起元皇后曾为朕煮过一道安神汤,寻常汤药难免一股子药味,而元皇后的药膳酸酸甜甜让朕深深怀念,喝了汤药后朕睡得安稳踏实,昨日询问,元皇后为了这一盏药膳一夜未眠,朕深感母亲慈爱。” 元淑谋害皇嗣差点被废后,虽说有人顶罪,但此事有诸多疑处,结案之后没人敢多说一句;而这个被谋害的皇嗣不是别人,正是齐铭。 如今齐铭主动提起,怕是要给元皇后正名,就是不知道齐铭打的什么算盘,慰问受伤的齐延? 沈献庆顺着齐铭的意思,言:“元皇后淑良,虽不是陛下生母,照顾陛下十载,无微不至,如今陛下君临天下,元皇后也算劳苦功高。” 齐铭道:“朕今日欲报元皇后恩德,奈何元皇后已故去,不知众爱卿有何建议。” 沈献庆道:“陛下孝亲,品德高尚,是百姓之福;陛下可下旨追封元皇后,赐其谥号,设法事祭奠。” 苏焕一如既往地反驳:“陛下不可,元皇后白衣诅咒先帝,被先帝赐死,罪孽深重,若是追封,有违先帝意愿。” 齐铭闻声扶额,暗叹苏焕此人真的是死性不改,他深吸一口气,道:“苏卿若身负罪孽,为世人不容,妻儿避之不及,不知苏卿九泉之下作何感想?” 苏焕作揖道:“臣若身负罪孽,唯恐连累妻儿,有辱门楣,当与妻儿恩断义绝,绝不祸及家人。” 齐铭道:“苏卿大义,奈何血缘难断,连坐必然;这情不是说断就断,儿女尽孝,怎能因母亲生前不堪就此避之,朕的孝念当为世人传颂。”他顿了顿,直接道,“如此就追封元皇后为德淑皇后,后日由礼部筹备,做法祭奠。” 沈献庆附和道:“陛下今日德孝之言,当为世人传颂。” “朕有闻德淑皇后生前为摄政王指腹为婚,如今摄政王仍未娶妻,先帝殡天已三月有余,国丧已过,今日朕再为德淑皇后了此心愿,将苏卿的女儿苏澄儿许配给摄政王。”然而齐铭话一转,沈献庆一脸茫然加上不可思议。 这齐铭是在给自己挖坑吗?摄政王带兵回锦安,对他是妥妥的威胁,他不仅不阻止,如今主动赐婚! “陛下心怀孝悌,为摄政王仁孝之名担忧,实属北渊之幸。”也不知是谁就这么在下面说了一句,沈献庆脸更黑了。 苏焕也不见得多开心,严肃跪礼:“臣领旨谢恩。” 苏焕回府之后直接闯入元珍的房间,将折子丢在她跟前,对着她大骂:“你这祸妇,迟早有一日你要祸及我苏府!” 元珍疑问道:“官人这般丢弃陛下的旨意,不怕陛下问罪吗?” 苏焕听着这阴阳怪气的语调气不打一处来,怒道:“这是谁的意思我会不知道?元珍啊元珍,我苏氏保你一命,你就是这般报答我苏氏!” 好端端的冢门宁氏消失,齐铭突然下旨,郑葶苈也不阻止,这一场刺杀,只有逼急了的元珍敢办;元珍五年蛰伏,夙愿不得偿,怎可能就此放弃? 元珍嗤笑,道:“你苏氏没我元珍何来今日辉煌?曾经沈献庆处处压你一头,你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你没我元珍,你苏氏算个屁啊!” 当年元珍借助自己的母家,一路将苏氏扶持上来,如今地位与沈氏匹敌,她占了整整七分功劳。 “好好!”苏焕气急上头,最后憋出个,“日后你别指望我在朝堂上会偏袒齐延。” 元珍丝毫不给苏焕留情面,道:“日后齐延遭了难,受罪的是你的女儿,我与你就这么一个女儿,你要舍得让她遭罪,遭便是了,反正我就是不让她去嫁那些穷书生!” 苏焕被气得不知道看哪,颐指气使惯了,气得头也抬不上了,头脑晃着涨红了脸,摔门而出。 摄政王府门前浩浩荡荡,掌事陈内侍持旨驾临,他长驱直入,走到齐延面前。 齐延看这阵势准备下榻相迎。 陈内侍瞅了一眼齐延那要杀人的眼神,躬身道:“陛下说了,殿下有伤在身,不必跪迎,小人只管传达,殿下听着即可。”他拿过其他内侍托盘上的折子,开本宣读,“陛下圣意,兹闻当朝学士之女苏澄儿品行端庄,朕躬闻之甚悦;今摄政王齐延年已逾弱冠,适婚娶之时,特将此女许配摄政王为妻。一切礼仪,交由礼部操办,择良辰完婚。” 陈内侍读完,将折子放回托盘,将整个托盘奉与齐延面前,齐延盯着折子,许久不曾动作。 后头的宫女内侍深怕祸及自身都在这压抑的气氛中低下了头。 到最后,齐延接过了折子。 此次刺杀,朝廷查到是江湖人在作祟,至于是谁买通的,不曾得知,此次齐铭大费周章地讨好齐延,让他们不得不想,是不是当今陛下刺杀摄政王,而摄政王知晓内情,又不想给陛下难堪,所以以此相逼讨要婚旨。 第七十五章 王府大婚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天赐良辰,十里红妆,苏府出嫁的场子从街头一直到街尾,行人络绎不绝;新娘凤袍霞帔,朱颜红妆,马是宝马,车是雕车,福香满路;上了盖头,娇妍谁曾知? 世人不知,齐延也不知。 再热闹的场子终究要散去,宾客宴席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本是良辰美景,月娇人娇…… 齐延从迎娶时就在饮酒,马上马下、宴客攀谈,酒壶没离过手,人山人海与他无关,风花雪月也与他无关。 苏澄儿所在的殿宇不是齐延的寝殿,她的殿外没有槐花,秦风将烂醉的齐延推进苏澄儿的椒房;苏澄儿执扇娇羞,奈何郎君倒头就睡。 苏澄儿温文,放下扇子,自己摘冠,替他宽衣脱靴,二人静谧和谐。 同床共枕,枕冷衾寒。一人一边,咫尺如隔天涯,苏澄儿望着榻檐,平静地说道:“从小就有人调侃我为皇子妃,在你声势浩大之时,他们便称我为未来的太子妃;有些人一开始就生在云端,你是皇族的云端,我是万千女子向往的云端;你一夕落败,声名狼藉,我荣辱与共,落尽嘲笑;上天在我出生时就将我们捆绑在一起,绑了十年二十年,你怎么跑得掉啊!” “是本王拖累了你。”齐延声音低沉喑哑,也不知道他在没在听,他的话,有些答非所问。 苏澄儿惊讶地歪头看人,齐延没有睁眼,他有倦色,酒醉了他的人却醉不来他的心,苏澄儿急忙解释道:“表哥不要有负担,是澄儿自己的选择,三年前父亲欲将我许配他的得意门生,是澄儿以死相逼,才留下了今日的完璧,澄儿从云端跌入泥中,怎甘心一辈子在泥里打滚。” 苏澄儿所在的贵族圈,充满了虚情假意,经历了起起落落后,她也是倔强的,她等的这些年,嫁给齐延的初衷就是为了将那些嘲笑她的人狠狠打脸,她对齐延的感情是有的,她能给予齐延的,只有做一个妻子,一个关心丈夫的好妻子,仅此而已。 可是这份初衷,她要如何说出口,或许这辈子她都没有机会说出口。 齐延道:“记得小时候你跟在本王身后表哥表哥的叫着,特别聒噪,如今也是。” 苏澄儿:“……” “既然成了本王的王妃,王妃应有的尊容,本王不会亏欠你。”齐延起身,晃晃悠悠,扫去推得老高的红枣桂圆,砸了瓷碟,他拾起碎片,粗鲁地掀开她的被褥。 他左手举高,正下方是苏澄儿的腿及腿下的白纱,他用瓷片划开了自己的手心,鲜血滴落在白纱上。 苏澄儿沉默不语,齐延丢了瓷片,离了房间。 守在房外的秦风闻声闯入,急喊:“殿下。” 齐延在门口跌跌撞撞碰到了秦风,消失在转角。秦风寻来纱布,再找着齐延的时候,是在王府的云台。 月下云台,宁锦书轻歌曼舞,他回忆着宁锦书的动作,受伤的手伸向皎洁的月,他醉倒云台。 秦风为人包扎好伤口,又将人背回了寝殿,曾经殿内槐香四溢,如今香已消散,美人不在。 今日完婚,明日就能见到宁锦书了吧!齐延就这么天真的想着,不知道宁锦书会不会怪他。 宁锦书道:“其实,殿下非要给我个名分的话,妾室也不是不可以。” 齐延道:“条件?” 宁锦书道:“你心里只能有我。” “我对你失了诺,今后,我心里只有你。” 在宁锦书的梦里,那可梧桐树上,她没有跳下去,齐延也没有接住她…… 灵魂深处的景象,在于某种欲望。 宁锦书猛然惊醒,她的面容不再苍白;周围的环境陌生的很,若白的华纱笼罩着整个大殿,每条纱上都隐隐泛着闪光,素净的同时不缺华美,像极了天空的薄云。 满屋子弥漫着药味,她安静的坐在床上,只有眼珠子在那瞟上瞟下。 守夜的宫女一个转头,看见宁锦书醒了,她惊喜道:“姑娘醒了!” 宁锦书痴迷呆滞,那宫女就挥舞着手掌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宁锦书看着她道:“这是哪里?” 那宫女道:“这里是披云宫,本来姑娘是在皇后娘娘的凤仪宫住着,皇后受不了这一股子药味,陛下在为您挑选宫殿时说到云中锦书,这披云与您的名相得益彰,您便搬来了这。” 宁锦书继续问:“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为何外面会有蝉鸣?” 宫女道:“五月下旬,已入了夏,快到芒种了。” 宁锦书昏迷了整整一个月,这一个月足以改变所有。 宁锦书道:“你叫什么名字。” 茯苓道:“奴婢,茯苓。” 第七十六章 顺从乖巧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齐铭在甘露宫内独自饮酒舞剑,后来也不知为何就闯入了披云宫,许是齐铭觉得,他心里的苦闷只有披云宫的这位能理解。 “珠联璧合…合适不过如此,朕就祝你们举案齐眉、白头偕老……”一番醉语后,有些癫狂地舞着剑,他踏入了披云宫大殿。 茯苓听见外面有动静,便出去看,刚好遇到这醉气熏天的齐铭,茯苓惊道:“陛下。” 宁锦书不紧不慢地下床,匍匐道:“奴婢叩见陛下。” “呦,醒了?”齐铭睁着眼仔细瞧了瞧跪着的人,笑问,“你醒的可真是时候,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茯苓福礼退离,顺带关上了大殿的门,殿内只有一盏烛火亮着。 宁锦书道:“奴婢不知。” “今日摄政王大婚,朕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嫉妒起那苏家大小姐。”齐铭这话说的,好像不甘的人是自己。 “陛下说笑了。”宁锦书跪坐在地上,面色没有不堪,微笑淡然。 齐铭弃剑,再问:“你今日为奴为婢,也为苏澄儿做嫁衣,摄政王大婚,你可高兴?” 齐铭用她逼迫齐延娶苏澄儿,这件嫁衣无非是宁锦书自己送上的,对此不会有别的结果。 “是陛下救了奴婢,荣辱生死皆由陛下定夺,如今奴婢没有妨碍到陛下,就很高兴。”宁锦书顺从乖巧,话语中讨好取悦着齐铭。 齐铭几步过去背靠床榻,坐躺在宁锦书旁边,问道:“怎么?不倔了。” 宁锦书跪着转向齐铭,道:“第一次是天性,第二次是选择,若有第三次,那就是第二次输了。” “你这个样子,很让人心疼啊。”齐铭伸手抚上了宁锦书的脸颊,宁锦书左眼下的疤痕已经看不出了,玉质凝肤,毫无瑕疵。 宁锦书媚笑迎合:“不知道陛下那日对妾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齐铭道:“你想要十倍百倍的荣华富贵?” 宁锦书轻握齐铭冰凉的手,爬着凑近齐铭,道:“妾还想要在陛下的后宫里,胡作非为。” 齐铭放下酒壶,倾身而上,酒壶被撞倒,酒香药香席卷而来,齐铭微醺着,笑道:“朕也是男人,会把持不住的,那时再想抵抗就没有用了。 宁锦书略惊,低目不言,齐铭放出轻蔑的目光,嗅了嗅浑身是药味的她,将她抱起丢在榻上。 幔帐合,香露凝,凡夫俗子意。 五更天,天微微亮,齐延于庭前整理着装,庭外早开的槐已飞尽,新茂尖的花欲开还闭。寅正四刻,鸡鸣狗吠,正是城门开启时,齐延独自一人猎马而去。 他所驰之地无人去拦,道道宫门,几处长阶;有内侍拦时,节节后退:“摄政王殿下,再往前就是后宫嫔妃居所,您这样闯入,有悖礼法。” 齐延冷目威逼道:“本王有急事找陛下,耽误不得。” 几道宫门后,齐延闯入披云宫,正殿榻上佳人笑,宁锦书听见踹门声,笑渐失声匿迹,她赤裸背对齐延,她身上的疤痕若隐若现,不再恐怖得不堪入目,她瞬间提衣,遮了凝脂。 陈内侍道:“陛下,摄政王殿下说有急事找陛下,小人拦不住。” 齐铭转过身子,道:“你退下。” 陈内侍道:“是。”退离。 即便宁锦书的身体发生多大的变化,齐延都不会不识她的背影,齐延咬牙挤出:“宁锦书!” 宁锦书内心一颤,默默地将衣物穿好,在榻上向他行礼,道:“妾身婕妤宁氏,见过摄政王殿下。” 齐延悲哀大于愤怒,蹙眉悲呛道:“你为何……” 宁锦书道:“殿下起初利用妾身,引得苏元氏着急上火,若不是如此,殿下的大婚怎么会来的这么顺利;妾身本是伶妓,最擅长台上做戏,殿下入戏太深,怪不得妾身心思善变;本也是陛下的棋子,每一步都为陛下思量,陛下这一局赚的盆满钵满;如今妾身还得多谢殿下赐姓赐名,不若然陛下许我的也只是七品御女。” 齐延不辩解,渐渐冷漠,问道:“都是做戏吗?” 齐铭道:“皇兄是不是低估了一个女人追求荣华富贵的决心。” 宁锦书再道:“戏子多情,眉目如画;妾身若不是生得像殿下的母亲,如何得殿下留意;若不是满身疤痕,如何得殿下怜悯,又如何得来这天子之妾的位置。” “……”齐延闭目,再睁眼时寒冽冰凉,齐延的尊严不允许他不信,不管宁锦书出于什么目的或是真就如此,结果已经摆在他面前,再多说就是自讨没趣,他甩袖离去。 好在,除了宁锦书,齐延还有需要做的事情。 宁锦书神伤丝愁,泄了口气,问道:“陛下,可满意?” 齐铭一笑,起身,道:“宁婕妤旧疾未愈,需多多修养,无事不必出行。” 宁锦书道:“谢陛下照拂。” 陈内侍派人替齐铭更衣洗漱,齐铭走后,陈内侍端了一碗汤药进来,奉上,道:“这是陛下赐的药膳,请婕妤喝下。” 宁锦书道:“你放在那,本宫等会喝。” 陈内侍道:“陛下说了,要小人看着婕妤喝下才行。” 宁锦书瞪着眼盯着那内侍将那黝黑的汤药一口饮下,咚的一声放回托盘。 陈内侍笑言:“小人告退。” 第七十七章 画舫猜谜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整整三日,朝堂上都见不到齐延的身影,王府也无迹可寻,最难的是苏澄儿,每日都盯着王府的厨房,生怕齐延回来饿着没热乎的东西吃;可是盼来盼去,终究盼了个寂寞。 眼看就要到新妇回门的日子了,齐延依旧未归。 锦安的画舫美轮美奂,夏日的夜晚流光溢彩;今日画舫庄主设下猜谜活动,解谜全中的人可以获得一枚金镶玉的吊坠。 “昙儿,猜猜迷吧!”沈悠悠指着画舫最热闹的地说道。 沈昙漫不经心地答道:“噢。” 一旁的行人满目欣喜道:“一枚金镶玉诶!” 一人攀谈道:“听说这金镶玉的工艺只有皇宫里才有。” “没见过世面!”沈昙嘟嘴小声嘲讽,她是瞧不上这小小一枚玉坠的,主要是沈昙这人脑子不好使,什么迷啊诗啊,一句都对不来。 她们挤进人群,走到十块谜牌面前,沈昙看见女奴手上的匣子里展示的玉是红色的时候,异常兴奋指着玉道:“姑姑,你看你看,那玉是红色的!” 红色的玉被称为血玉,血玉稀缺,乃君子追求的高贵之物,这庄主这么大气,怕不是自己出谜,派自己人解,为博画舫名气的噱头而已。沈悠悠是这么想的,然而这只是表象而已。 君子求之贵重,亦有奸商而非君子之人去追求,这也是商圈里的一个讯号;平常人选择猜谜,不寻常的人则会选择与庄家一见。 沈悠悠瞧了瞧十个谜面,分别是“无事倚柴扉”、“桥前浮鸭衔鱼归”、“不到蓬莱不是仙”、“不语自含心上情”、“漓水干涸”;“市声不闻耳差静”、“一方山影长勾留”、“日照斜枝上半墙”、“百般变化亦为己”、“等到人来就变卦”。 沈悠悠默念:“闲杂人请离,闹事者自负。” 聪明人能猜到谜底,自然能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沈悠悠哼哼一笑竟漏出了可爱的虎牙,现在的商家,真可爱! 沈昙一脸迷惑,道:“姑姑猜到了?” 齐延带着半张银面具,在她们身后道:“猜到了就别说,否则会引来杀生之祸。” 沈悠悠闻声莞尔,见礼道:“公子安好。” 齐延再次给出忠告:“尽早离开这里。” 沈昙皱着眉头气鼓鼓,吐槽道:“谁吖,这是,莫名其妙!” “走吧。”沈悠悠调头准备离去。 沈昙疑道:“去哪儿?” 沈悠悠道:“回家。” 沈昙抱怨道:“我们才刚来。” 沈悠悠道:“总比丢了命好。” “这地方和谐热闹的很,从没听说出过啥事,那人危言耸听、妖言惑众,姑姑就信了?”沈昙叉着腰止步不前。 “走。”沈悠悠深吸一口气,轻轻呼出,可见她脾气也有点暴躁,她猛的拽住沈昙,往船梯走去。 她们一路挤着进来又一路挤着出去。 待她们来到船梯,这里的工作人员将她们拦住,道:“小姐不好意思,船梯出了点问题,现在不让下船。” 沈昙歪头耸肩,笑道:“想走啊,没门儿!” “我们去那边人少的地方。”沈悠悠又拽着沈昙往人少的地方走去。 “杀人了!”她们没走几步,就在刚刚猜谜的地方传来这样的噩耗。 民众一时间四处逃窜,人挤人,自然就会发生悲剧,有踩踏,有误伤,还有蜂蛹船梯跌入水中的。 沈悠悠拉着沈昙蹲在阴暗的角落,正是这阴暗处,她们听到了不得了的事。 “血玉丢了就丢了,赶快将兵器、黄金转移。”两个一点都不普通的人商量完,有一个正往她们这边走来。 昏暗中,那人看见了沈昙的裙摆一角,沈悠悠好像也注意到了沈昙的衣角,她将裙摆拽回。 歹人的人影突然闪到他们面前,二人瞪着双眼看着歹人,他提着刀张着嘴,双眼比她们瞪得还圆,刀掉落在了沈悠悠旁边。 “啊!”沈昙大叫,一把将人推倒,那人背后的箭抵着地面直直从心脏冒出。 歹人已死,迎面而来的是那个带银色面具的男子,他提着弓,是他救了她们,沈昙喘息着,双手颤抖,非常害怕。 沈悠悠喊道:“公子,他们要将兵器和黄金转移。” 歹人闻声都往这边过来,齐延一箭一个,让歹人不敢前进,甚至直接逃窜。 此时官兵过来,齐延道:“保护好她们。”说完,齐延朝他们逃窜的地方追去。 齐延跑到画舫的最边上,巨大的画舫背面有一艘小船,而船已远去,他扶着画舫的护栏,隐隐不悦,追不上了。 这时画舫着了火,歹徒并未抓尽,有的隐入人群,有的跳水逃匿,在齐延的示意下,官兵开始疏散民众。 第七十八章 谋取暴利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两个时辰内,一艘画舫直接沉了底。 齐延站在岸边,杨柳依依;他身后还有一个淡定自若的沈悠悠以及一个惊魂未定的沈昙。 官兵将三个歹徒与一只箱子送到齐延跟前,李副尉道:“殿下,这是搜到的一箱血玉,以及抓到的歹徒,主谋应该是跑了。” “人全送大理寺,血玉……”齐延忽的看向这对姐妹花,不,姑侄花,面具之下很是烦忧,迟疑。 沈悠悠看着齐延迟疑不定,好像明白了什么,她道:“今日臣女来此游玩,遭遇歹匪,幸蒙殿下相救,所听之事皆是殿下英武威名,所看之事只有殿下仁民爱物、视民如伤。” “审时度势,蔽聪塞明,沈家的姑娘果真不凡。”齐延罢手,李副尉让人把歹匪押走,而那一箱血玉成了齐延的私有物。 沈悠悠道:“臣女还有一事,请殿下单独一叙。” “把沈家的……”齐延又迟疑了一下,指了指沈昙,继续道,“那位送回相府。” “是。”李副尉应声,“沈小姐这边请。” 沈悠悠道:“昙儿,你先回去。” 沈昙脸色发白,是真的被吓惨了,她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跟着李副尉走了。 齐延觉得不舒服,摘了面具丢弃在地上,言:“沈姑娘请说。” 齐延俊美的脸庞入了沈悠悠的眼,沈悠悠脸上全是自信的笑容,她道:“殿下想要的,恐怕不止这一箱血玉吧。” “的确,本王想要的,还有沉入水底的兵器和黄金。”齐延放出话来,打量着沈悠悠。 沈悠悠道:“殿下准备如何打捞,若是明目张胆,必然众目聚瞻。” 齐延问:“你有办法?” “锦安沈氏最喜风月雅谈,这一代的画舫我沈氏也有一艘,沈氏愿为殿下代劳。”沈悠悠的眼神过于自信,这让齐延觉得不真实。 “这类物品在锦安可是烫手山芋,别人都避之不及,你却急着往上赶,不怕引火烧身?”齐延真的有些看不懂女人,话一转,不温不凉,“还是说你想拿本王的把柄?” “殿下在很久很久以前臣女还是孩童的时候就说过,要让天下人有所安定,不再受战乱的苦;那时臣女就寻遍了殿下的奇闻逸事,深知殿下心怀天下,无论殿下要这些东西做什么,臣女都不过问。”沈悠悠莞尔,眉目敬服,她好像很了解齐延一样。 齐延道:“你知道锦安出现私藏的兵器意味着什么吗?你若不开口还好,如今开了口,若不能让本王信服,你便不能全身而退。” 沈悠悠微笑着娓娓道出,真情流露:“殿下十二岁棋艺登峰造极,凭一己之力战胜西临来的第一高手;十三岁跟随先帝理政,十四岁功绩斐然;十五岁豪言壮志,十六岁先帝缠绵病榻,一人监国,舌战群儒,欲福泽北渊;十八岁冢门戍边,生母仙逝仍谨记忠君忠国,宁愿背负……” “够了。”齐延出言打断。生母这个事永远是齐延无言的痛,是什么让他无言,是元淑在这个人心多变的皇城里为一人心愿不争不抢,是真情也是迂腐。 沈悠悠一愣,他的话不激昂,却有着悲哀;沈悠悠严肃了脸,真心肺腑:“臣女知殿下,殿下亦可信臣女。” 齐延道:“本王只信你是个聪明人,所以一开始就全盘拖出,因为你知道与否都妨碍不到本王,但是你知道的太多,就会适得其反。” “殿下果然胸有成竹。”沈悠悠赞赏后诡言逼迫,“可臣女知道的还不止这些,殿下敢拿血玉,敢拿黄金与兵器,这背后谋划的人一定是位高权重的朝廷大官,偏偏这位大官是殿下干不掉的人,这位大官又非常忌惮殿下,这物资只能是大官吃哑巴亏;就是不知道殿下是想让这些东西充公还是占为己有。” 齐延冷讽:“说那么多漂亮奉承的话还不是漏出了狐狸尾巴。” 沈悠悠大大方方地解释道:“臣女没有奉承殿下,是真心敬服殿下。”又大大方方地承认,“就是沈氏见钱眼开,想向殿下讨要一杯羹。”沈悠悠很聪明,他读懂了齐延眼里的冷漠、不近人情;这平白无故的甘愿冒险,是谁都无法第一时间去接受,何况他好像娶了一个他不爱的女人。 齐延道:“你一个女儿家,如何代表沈氏?” 沈悠悠道:“臣女母亲嘉欣公主将名下的画舫、典当行、玉行都交给了臣女打点,这点事还是能拿捏的。” 齐延冷道:“你想分多少?” 沈悠悠素手架在胸前,故作思虑,忽而伸出手指,天真烂漫地提议道:“黄金的五成。” “……”齐延脸青了。 沈悠悠一丝玩弄竟把人气青了脸,她又道:“可能有点多,要不三成吧!” “这一代暂时都由本王的人看管善后,等这阵风过去,本王会派十个人去你的画舫;届时,还请沈姑娘安排。”齐延叹,说完欲离。 第七十九章 悠悠我心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这夜深了,殿下不送送臣女吗?”沈悠悠见他答应由心而笑,再次露了她的小虎牙,这样的她显得可爱极了。 “……”齐延回头,看着她得逞的笑,有一丝丝恼意。 沈悠悠再言:“李副尉在那边,我沈府的马车也不见了,想是送了昙儿。” 齐延冷道:“自己骑马去,本王会让李副尉护送你。” “臣女不会骑马。”沈悠悠好像赖定齐延了,她觉得上天让她们在此处相遇定有上天的道理,她可以试着接近齐延。 不会骑马的女子太多了,这让他想起了宁锦书,他冷道:“那就别回去了。”转身就走。 “噗!”沈悠悠乐悠悠,撒腿跟上“真羡慕摄政王妃,同时又替她担忧。” 齐延道:“此话怎讲。” “羡慕是因为殿下拒绝了有人再上到你的马上,或许不是为了王妃,却也让王妃少听了些污言秽语;担忧嘛,殿下这三日没上朝,世人以为殿下新婚燕尔、洞房花烛,然而殿下竟在此处谋取不义之财。”沈悠悠俏皮可爱,话语诙谐好似一点都不得罪人。 齐延道:“你很会说话,变相地说着本王薄情寡义。” 沈悠悠含情脉脉道:“臣女相信殿下不是薄情寡义之人;传闻冢门宁氏葬身雨中,殿下悲愤不已,一月之后转头娶了苏氏,臣女不知其中有多少无可奈何,只能慰一句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 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齐延没有爱到极致,不会为了宁锦书去死,宁锦书的离开,也没有入了他的梦,顶多就是怀念,并非情之至。 这句安慰,恰到好处地给齐延留了一丝思量的余地。 沈悠悠祈愿:“就是三日过后,新妇回门,苏小姐既嫁入了王府,殿下应该给她体面。”她心中的君子,应该对他的妻子相敬如宾。 “知道了。”齐延温和相待,他停在马匹前,向她生出手,“本王帮你上马。” 沈悠悠端行谨步,没有伸出手,她绕过齐延,扶着马鞍踩着马镫,霁色的裙摆飞舞开来,女子英姿骑于马上,她轻拉缰绳道:“谢殿下赠马。”一声驾令,骑马离去。 “……”齐延沉默,他这是又被女人摆弄了吗?不可否认的是,沈悠悠的话有道理。 他走近李副尉,问道:“沈老将军的老来女叫什么来着。” 李副尉道:“好像叫沈悠悠。” 齐延八卦惊疑:“这么清楚?” 李副尉洋洋得意道:“那不得,属下来自冢门,要是能娶个锦安氏族女回去,那就是属下一辈子的光荣,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多多益善啦!” 悠悠,思无邪,自得自在。 “她爹镇北侯,是个将军,母亲是昌州的郡主,被册封为嘉欣公主,有一兄弟乃当朝丞相,你可真敢想。”齐延摇了摇头,猛的拍人脑子。 李副尉傻笑,打趣道:“这种身份,只有殿下配得上。” 显然,他又遭了齐延的拍打,还顺便挨了一记白眼。 夜深,已是人定之时;齐延踏入摄政王府,有守夜的侍女纷纷行礼,王府的一切好像比宁锦书在时要井然有序。 厅堂里,苏澄儿疲惫地伏案小憩,一路小跑的侍女急忙赶来,道:“王妃,殿下回来了。” 苏澄儿惊醒,笑颜逐开,由于贪睡,脸上印了不少褶子,她道:“快去厨房把饭菜粥食拿来。” “啊,好。”那侍女想提醒什么来着,迷迷糊糊去准备膳食。 齐延到时,饭菜热腾腾的,好像有些些舒心,加上苏澄儿脸上也是欣喜,可是脸上的褶子实在让人发笑。 苏澄儿道:“表哥好像有点开心。” 齐延也没有当面指出,眉眼温和,他入座,道:“你是本王的王妃,叫表哥,未免有些失礼。” 苏澄儿怯怯,试叫着:“夫君?” 齐延道:“叫殿下吧。” 此时霜花赶了过来,大喊:“王妃,您……奴婢带您去洗漱舒缓一下。”说完霜花就开始拉扯着苏澄儿。 苏澄儿还在疑惑中就被拉扯着,她疑道:“我脸怎么了。” 霜花急道:“您听奴婢的。” 齐延插言:“小事无妨,别聒噪。” 苏澄儿一愣,霜花很识相地不再叨扰,后来他们相处的和谐,霜花就默默地退下了。 苏澄儿坐在一旁,问道:“殿下,饭菜可合胃口?” 齐延淡道:“这些菜有些甜,特别是这道糖醋小排,甜到吃不出酸味了。” 苏澄儿道:“是澄儿疏忽。” 苏澄儿记得以前的齐延是不爱吃甜的,可这两月以来,王府的厨子都说齐延喜欢吃甜,她也就照着厨子的话,一切如常。 然而是宁锦书喜欢吃甜,齐延一直迁就着她,吃她爱吃的,爱她所喜的。 太甜的东西,容易侵蚀人心。 第八十章 恻隐之心1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翌日,苏澄儿出嫁回门,齐延陪同,对此又辍朝一日,她们在苏府用了午膳,锦安的贵族圈就更加确定了摄政王与摄政王妃的感情和睦无间。 马车上,齐延闷闷,道:“过了前面那条道,你自己先回去,本王去趟宫里。” 苏澄儿道:“殿下,我们新婚三日了,需要澄儿陪同殿下一起去皇宫谢恩吗?” 齐延道:“恩就不用谢了,你要是闲得慌,日后可以让你母亲经常来王府与你叙话。” “谢谢殿下今日陪同澄儿回门。”苏澄儿眼一低,温润如玉。 “本王说过,不会亏欠你应有的尊容。”齐延道,“停车。”齐延掀了车帘下车。 苏澄儿喊道:“殿下早点回来。” 齐延头也不回,道:“等不到就不要等了,早些休息。” 马车外头,秦风看着齐延向他走来,耸肩叹气,很自觉的下了马,把马让给齐延。 齐延再次独自一人策马离去,他要被齐铭气死了,真的要被气死了。就在苏府吃饭时,秦风一个一个地把坏消息传来,除了糟心就是糟心。 承明宫侧殿,有内侍礼道:“摄政王殿下。” 齐延道:“陛下呢?” 内侍道:“陛下说大殿太空旷,少了温情,就转去了甘露宫书房,还不让人打扰。” 齐延头也不回直接转去甘露宫,书房内,折子堆成了山,还很乱。而折子中间,齐铭整趴着呼呼大睡,敢情这是怕人在大殿撞见他偷懒,特地跑来了书房。 齐延取了架子上的衣物为他盖了盖,到底还是心软了。 齐铭感觉到了动静,眼还没睁就撒着娇:“皇兄,你总算来了,你受伤那几日,我可累坏了。” 齐延道:“本王不是没来过,哪次来问,你不是在后宫与惠妃厮混?” “那也是迫不得已嘛,皇兄别生气。”齐铭睁眼,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拽着齐延的袖子。 齐延道:“是迫不得已还是为了躲避我?” 齐铭嘟嘴,糯糯道:“是迫不得已。” 齐延道:“人没抓到,一时间他们不会再有动作,倒是送去大理寺的那三人,在昨夜被毒死,我听闻现在的大理寺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就…就早上稍稍责备了一下。”齐铭赖皮地笑了,很无辜。 齐延抽了抽袖子,拽不动,冷道:“还有呢?” 齐铭小心翼翼地抬高睡眼,正大光明的观察齐延的表情,道:“这件事我交给了段盛安处理。” “齐铭,你是不是在耍我?”齐延怒上心头,猛地一甩袖,齐铭没抓住,还小小惊了一下。 齐铭皱眉道:“我没有。” “没有,呵……”齐延冷讽,他是真的怒了,目光冷冽直刺人心,“哪日你耍够了,记得通知本王。” “皇兄……”就在齐延要走的那一刻,齐铭叫住,可他起身时心脏一紧,疼痛肆虐而来,一下不支,用手撑着书案,书案上的折子被弄倒,撒了一地。 齐延闻声不对劲,回头一探。 齐铭一直手撑着书案,一只手捂着头,他紧皱眉头忍着疼痛,眼里发红,喘着粗气,有一种戾气膨胀的感觉,很异常,像鬼魅一般。 “你怎么了?”齐延急问,立即大喊,“来人,传……” 齐铭抵着气大喊:“不要!”随即声音逐渐变小,“皇兄不要…不要让他们知道……” 有内侍闻声赶来:“怎么了,殿下?” 齐铭还在用力支撑着身子不让自己倒下,齐延庞大的身子挡住了内侍的视线,齐铭道:“无事,你先出去。” “是。”内侍蒙圈,迷迷糊糊又离开。 瞬间,齐铭失了向一边摔去,齐延两步上前将人接住,问道:“你到底怎么了?” “我……啊……”齐铭再要说出口时头痛欲裂,难忍惨叫,一个猛挣撞了齐延,齐延撞倒了一旁的架子,差点随着架子一起摔倒;齐铭蜷缩着身子在地上抽搐,他弱弱的说道,“第二个……” 齐延顾不了太多,又一次招人:“来人,传御医!” “小人遵命。”外头的人这次听清楚了,知道事情轻重缓急,没有去查看发生了什么,立马掉头准备去御医院,结果迎面撞上刘娥姬。 侍女兰枝道:“大胆,敢冲撞皇后娘娘!” 内侍着急赔罪:“皇后娘娘,摄政王殿下急传御医,娘娘恕罪。” “……”刘娥姬好像明白了,道,“快去。” 内侍撒腿就跑,尽职尽责。 “陛下!”刘娥姬走快了两步,在门口一看,果然如此,不思发作,她冷静道,“摄政王殿下,麻烦殿下将陛下抱去寝殿。”说完,她提着裙摆先奔赴寝殿。 齐铭挣扎太过,齐延就用一直手钳住他的双手,一把把人抱起,向抱小孩一样,但齐铭的双手在齐延胸前交叉着动不了。 齐延把他整个人都揉进了怀里,齐铭没法动弹,然而齐铭好像还有意识,也没有过于挣扎了,他安心地靠在齐延的肩膀,双眼通红,虚弱且依赖地喊道:“皇兄……” 第八十一章 恻隐之心2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齐延抱着齐铭紧跟刘娥姬,进了寝殿之后,只见刘娥姬翻着架子上的锦盒。 齐延将他放在踏上,对刘娥姬说道:“第二个。” 刘娥姬望向左边,第二列的确有个锦盒,她立即打开,有些欣喜,她拿出了盒子里的白色瓷瓶,把药丸倒了出来,又倒了杯水。 刘娥姬伏在榻边,齐延坐在榻延搭了把手,捏开了齐铭的嘴,刘娥姬将药丸灌进去。 齐铭吃了药之后渐渐平静。 齐延道:“他这是怎么了?” 刘娥姬道:“心疾。” “不是,这是癫狂症。”齐延斩钉截铁地驳回。 “皇兄,皇兄在担心阿铭吗?”齐铭虚气,此时的他眉目温柔,把人安慰,“不用担心,阿铭会处理好一切。” 齐延眼中泛出隐约可见的怒火,道:“到底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和父皇中了一样的毒?” 刘娥姬忽然激动,看着齐延的目光有些恨意,悲悲戚戚道:“是啊,这毒没有解药,只能缓解,它叫不思,它用疼痛消磨意识,让服毒着不能思不能想,只能发疯发狂,最后昏厥,不至死却折磨人到死。” 齐延再问:“太后下的?” 齐铭说道:“对不起,皇兄,我真的需要你,我不是有意要讨好她们的,我真的,真的没有办法……” “为兄知道了。”齐延眉目柔软了下来,看着他发白的脸庞,心疼至极。 “还有宁锦书的事,真的不是阿铭,阿铭为了救她,只能把她留在宫里……”齐铭再次向他解释宁锦书的事。 “殿下,御医到了。”那内侍急吼吼地跑回来喊着,直接歇菜靠门。 刘娥姬收拾了心态,道:“快进来帮陛下看看,陛下刚刚有些头晕目眩。” “是。”御医也跑得气喘吁吁,整理好仪容,立刻为齐铭诊脉。 御医收了手,向这三人禀报:“陛下是操劳太多,有些心悸,待臣为陛下开下平心静气的方子,一日两副即可。” 刘娥姬道:“有劳御医。”御医退离后,她立马责备齐铭,“陛下,不是臣妾说您,臣妾千叮咛万嘱咐的,您还是忘了吃药。” 齐铭道:“好在皇后心思细腻,特地过来巡查。”他缓和了气力,坐了起来,言,“我与皇兄还有事要谈,你先退下吧。” 刘娥姬情绪再次失控,由衷地喊道:“陛下,您是北渊的陛下,他不过是个臣子,早该死在江州的臣子,难不成陛下还要向一个臣子解释?” “……”齐延看着刘娥姬,她是真心疼齐铭,齐铭受难,她内心煎熬。 齐铭怒道:“你放肆!” 刘娥姬道:“陛下既已无碍,臣妾去熬些补身子的汤,先退了。”起身福礼离去。 齐铭抓了齐延的手,喊道:“皇兄,不要怪我了好不好?那日宁锦书被李硕救下,伤势过重,只能接到宫里治疗,我的母后收了苏元氏的好,逼我下旨赐婚,本来要杀了她的,我苦苦哀求,将她纳入后宫,我真的没有想过要伤害皇兄……” 齐延看着他,道:“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这些。”他反手握住齐铭冰凉的手,问,“江州一事,你付出了多少?” “不多,就烧了几座宫殿。”齐铭说着眼神忽然暗淡,“还有,失了欢歌。” 齐延道:“摄政的旨意呢?” 齐铭道:“那是父皇还没中毒时写的,我得知消息后,将东西掉了包,他们把假的那份烧掉了。” “撒谎,你可以瞒着我,但你不要对我撒谎。”齐延顿,道,“那份手谕没有玺印,绝对不是父皇出事前写的;你把你的解药给了父皇,解药的时限是多久?你这样痛了多久?” 齐铭一愣,急忙道:“解药的时限是一日,不过痛了一日而已……” 齐延悔恨当初说了些不该说的,而齐铭的话可能还在撒谎,为了让他不要担心,才说了一日而已;他继续逼问齐铭:“所以没有解药,我根本动不了郑氏,你只是想我活着?” 齐铭莞尔:“其实那日我放你们离开,知道宁锦书会丧命,也是我自私,没有告诉皇兄;皇兄为了宁锦书,每日都在大殿处理政务,这些朝臣惯会见风使舵,皇兄若没有氏族支撑,所有的事都需要一波三折,像武场,而这个武场,是我整整布局了两年才有的成果;皇兄才回来,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皇兄有多心疼宁锦书,我就有多心疼皇兄。” 齐铭目中温润,把人紧紧的抱着,言:“我做这么多不仅希望皇兄活着,还想皇兄活得舒心自在,那日皇兄在客栈,整个人都变了,变得冷漠,变得不再相信任何人,阿铭好怀念以前的皇兄。” 齐延一颤,双手也渐渐将他拥住,喑哑道:“为什么都不早点告诉我?为什么?” 齐铭道:“我不想皇兄有负担。” “你们都不是负担,可偏偏就是没人和我说,母后是,你也是。”齐延在这一刻对齐铭卸下了所有防备,彻底地相信了他,相信了一个最善变的人。 “因为他太纯粹了,纯粹到谁对他好他就对谁好,一直为别人活着,分不清自己想要什么,哪怕为人所用,爱他的人或者他爱的人最后都舍不得染指半分,可阿铭不是有意的。” 第八十二章 搜查画舫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画舫出事的第二日,段盛安接管了画舫残余清理,郑葶苈还是想拿回那批物资,两方都盯得紧,却都不敢轻举妄动。 然而段盛安让人清理画舫残余的第一天,就发现黄金与兵器已经不在水底,这么重的东西,会去了哪? 连续几天守夜巡查都无异样,眼看段盛安要将这苦差事结束时。 沈悠悠借着修整画舫的借口,带着人在段盛安眼皮子底下进进出出。 一搬运工在岸边谈笑:“老李头,这什么东西这么重啊,像是棉被浸了水。” 老李头喜笑颜开,道:“这可是贵重东西,搬完东西,东家在天香酒楼请咱们吃饭!” 老李头这话一出,所有人都铆足了干劲,甚至有人呼声:“那得好好干呐!” 这两聊天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传进了段盛安耳朵里。 段盛安立刻招人将这些搬运东西的人围了。 老李头陪笑疑道:“官爷,怎么了这是?” 段盛安:“打开。” 老李头道:“官爷,这东西挺重,画舫里面还有很多,这耽误不得。” 一兵士吼道:“少废话,打开!” 老李头不悦:“官爷,我们可是相府的人……” 段盛安道:“本官办案,管你是谁的人,打开。” 在不远处柳树下翻着账本的沈悠悠闻声走来,问:“怎么了?” 老李头委屈巴巴地说道:“东家,这位官爷要查我们的东西。” 沈悠悠定睛一看,福礼道:“段将军有礼。” 段盛安道:“沈小姐有礼,前些日子有歹人在画舫聚集,败露后火烧画舫仓惶逃匿,据大理寺查证,这些人在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我们一直找不到证据,无论现在是谁,这物品进出本官都要查看一番。” 沈悠悠道:“段将军请。” 那些工人将那些箱子打开,里面大大小小都是石头。 段盛安疑:“石头?” 沈悠悠一笑:“沈氏画舫设有赌石场,然而到画舫之人皆是风雅逸士,只谈风月,不做这档子伤风败俗的博赌勾当;小女子学疏才浅,接管画舫半年尽做些亏本买卖,这不,只得拆了赌石场,另寻它法;今日被段将军撞见,只求将军不要笑话才好。” 段盛安作揖:“打扰。” 就在段盛安回头之际,一工人搬着箱子突然摔倒,箱子里的金银铜板撒了一地,摔倒的那人频频赔罪。 沈悠悠惊道:“诶,怎么回事?” 老李头立马解释:“小张幼时冻坏了腿,家里有个重病母亲急需药费,这重活他做不了,他非得来,小人一时心软就让他来了,东家对不住。” 沈悠悠道:“把他今日的工钱结了,再许他点银子找大夫看看他的母亲。” 老李头道:“小人替他谢东家大恩。” 这么一闹段盛安起了疑心,这一段的箱子都是石头,若不查看,是不是就有其他东西混入其中? 段盛安道:“沈小姐,听闻沈氏画舫别具一格,可否邀请我去参观参观。” “段将军文武不凡,深受先帝赞叹,不甚荣幸。”沈悠悠恭维道,“小女子亲自为将军引路,这边请。” 沈悠悠为段盛安引路,他们上了船梯,沈家的画舫比其他画舫要鲜亮些、华美些。 段盛安攀谈:“刚刚那撒了一地金银铜板,可见沈小姐谦虚了。” 沈悠悠莞尔:“这都是家母的功绩,一年前家母管不来这些了,这收入的金银就陈弃在船舱,今日翻修陈设才看见,画舫潮湿,账本都霉了。” 段盛安道:“除去赌石场,沈小姐准备做什么?” “那日出事的画舫上有猜谜送礼,不失为一种风雅趣事。”沈悠悠提及画舫出事那日,刺探道,“噢!那日猜谜小女子也参与了,谜底竟是‘闲杂人请离,闹事者自负’,段将军怎么看?” 段盛安看着这个温文尔雅的女子,语言谈吐都恰到好处,没有一点虚话的意思,他道:“锦安繁华区的画舫就这一代的湖面,这画舫好比一整座阁楼,定而不游,比酒楼多一丝风雅,也多了情趣,来此地的人皆是达官显贵,商业运营而生,所以会有人抛出噱头,珍奇的,比起寻常市价能高出多倍,常见的,就有人到此攀谈价格,月光加美酒,掩去了铜臭,好生雅趣。” 沈悠悠道:“将军透彻,小女子自愧不如。” 段盛安道:“可否带我去看看船舱?” 沈悠悠道:“船舱潮湿,恐有污贵体。” 段盛安道:“不妨。” 突然间有一人从内部仓道扯出一个人,刚好看见沈悠悠,喊道:“东家,这小子偷盗。”他将缴获的金锭奉上。 这个被拖出的人贼眉鼠眼,面色本就干瘦,如今更是羞愧难当。 沈悠悠还没发话,段盛安先开口问道:“你是在哪拿的金锭。” 那干瘦的人结巴道:“就…就在船舱里面。” 段盛安道:“带我过去。” “将军等等。”沈悠悠面色不悦,话语依旧有着女子的柔和。 第八十三章 百千花灯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沈悠悠佯怒道:“将军执意要看我画舫船舱是何用意?是觉得我沈氏与前几日画舫之事有关联,觉得沈氏与歹徒勾结?” 段盛安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若是清白,沈小姐怕什么?” 沈悠悠不卑不亢,礼貌言:“我沈氏无端受人怀疑,这天大的罪名,沈氏世代忠良实在受不起,将军还请自重。” 段盛安拔剑指人,冷怒:“带路。” “是…是……”那人颤抖着为段盛安引路,沈悠悠跟随其后,丝毫不慌。 那人指着一本发霉的账本道:“刚刚,刚刚那装金子的箱子就在这,为何只有一本发了霉的账本?” 沈悠悠道:“敢问将军,还要继续查吗?” 段盛安一时恼怒,拔剑把人杀了,血水飞溅三尺,染了沈悠悠的裙摆,在这搬运的人都惊呆了。 沈悠悠退了几步惊恐,怒道:“此人偷盗银两,重则也只是斩去双手,今日人死在沈氏画舫,我如何交代?” “此人欲谋害沈小姐,段某为其除害。”段盛安边说还边踹着箱子,逐个挑看,并没有黄金,段盛安再往里走,路过一旁的工人,工人连气都不敢出,而里面的架子上全是花灯,并没有他想要的东西。 查探完,段盛安向沈悠悠作揖:“段某告辞。” 再后来,段盛安为了安沈氏的怒气,把所有的画舫都搜了个遍,依旧什么都没有。 过了几日画舫又恢复了往日的繁华,沈氏的画舫举办了花灯会,参与花灯会上猜谜、对诗、踢毽子等等都可获得一盏花灯。 本来放花灯是女子喜爱的,偏偏这次男子更多,明明人没有五百,却足足放了五百灯,就这样花灯会持续了三个夜晚,整整三个夜晚,湖面飘满了花灯,有些花灯忽而远去,有的隐入莲藕处,灯火明灭只在一线。 齐延与沈悠悠在画舫的护栏上看着满湖花灯。 沈悠悠在湖面花灯的映射下,感觉眸子里有星河璀璨,她道:“殿下,这法子如何?” 齐延道:“恰到好处。” 段盛安虽晚了两日,但他确信黄金武器没有离开这片湖,沈悠悠这一出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用的是恰到好处;她一个劲在段盛安面前表现的脑子愚笨,又一步步引他入局,让他确信所有的画舫都没有打捞这批黄金与武器,如今以花灯的形式让金锭子飘然远去,那些放花灯的男子全是齐延军营里的哥们。 不过得亏齐延早在段盛安没接手前就把黄金与武器转移到湖岸的另一边的水底,通过沈悠悠的画舫夜里打捞上来的。 就是那批武器怕是打捞不上来了,又或者段盛安恍然大悟,被他发现。 沈悠悠俏皮道:“臣女做的这么好,要不殿下回答臣女一个问题。” 齐延道:“你问。” 沈悠悠道:“殿下说话比那些古板的臣子还精辟,臣女想知道你以前是怎么回怼他们的。” “换一个。”齐延许是觉得这个问题回答的太繁琐,所以算了,不想说。 沈悠悠迟疑,又道:“那,殿下在冢门五年,有没有思念故乡,若是思念,是如何思念的?” 齐延道:“再换一个。” “嗯……殿下可以唤我一声阿悠吗?”沈悠悠微微一笑,看着齐延问。 齐延瞥了一眼,道:“可以。” 时间静止了几分,沈悠悠等待着,然而等了一波空气,她急道:“那殿下为何不唤?” 齐延丝毫没把话放心上,他道:“本王已经回答了你的问题。” “……”沈悠悠这个憋屈,咬牙切齿地道,“殿下真的很会乘间击瑕。” 齐延狡黠一笑:“本王怎么感觉你不是在夸我,倒像是在说本王偷奸耍滑。” 沈悠悠也回以笑容:“殿下有自知之明就好。” “哈哈……你是真不怕得罪本王。”齐延大笑,欺他金钱俗气、骗他不会骑马,如今正大光明地承认讽刺他。 沈悠悠道:“殿下曾问臣女,知道的太多会不会适得其反,可见不会。” 齐延赞赏道:“沈悠悠,锦安第一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棋艺堪称一绝,如今见来心思细腻,才学不失灵气。” 沈悠悠深情七分,明媚三分,言:“琴为的琴瑟和鸣,书是端庄典雅,画为描摹世间最温暖的底色,棋是想帮爱慕的男子与生死命运博弈,然后归于平静;日后闲暇时能与爱人博弈棋盘上的棋,与天下生死无关;阿悠也不愿做什么锦安的才女,只做一人的阿悠。” 齐延道:“世间男子若得姑娘芳心,三生有幸。” 第八十四章 东窗事发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花灯会结束第二日的朝堂上,齐铭与齐延之间的气氛就很微妙,齐铭板着脸,嘴角却微微上扬;齐延依旧一本正经,但他眼里的齐铭不在是那个诡计多端的皇帝了,而是一个就像是得了糖的孩子,假装自己已经长大了不需要糖的样子。 大理寺少卿苏耀道:“陛下,画舫杀人纵火一案已有进展,臣据摄政王殿下的见闻,挨家挨户查案询问,最终确定了锦安一家布行老板本着买卖布匹的生意做着私贩兵器的勾当,且昨夜准备拘捕时,知情人已命丧当场,知情人家里还有未毁尽的书信,书信来往为越州岐釜,为证实书信内容,臣特地询问段将军清理画舫残余时的景象,段将军说并无异样,待臣派人去水底查看,就在画舫失火的地方缴获百余利刃,此事严重影响到锦安的秩序,对帝都的安全造成了不可磨灭的影响,因此特请陛下下旨,查办段盛安,究其因果,严惩其隐瞒不报之罪,命越州侯在岐釜查案捉拿歹徒。” 苏氏就是苏氏,管你背后是郑氏还是皇帝本人,蛮横到不讲皇族权贵,该得罪还得得罪。 不过这得归功于秦风,秦风一天天也不是无所事事,而且有何寅在,他做起事来事半功倍。他照何寅的指示,紧盯着锦安探案扛把子苏耀。 苏耀此人要么不动,动则惊天地泣鬼神,记得他刚升大理寺少卿的第一年,对着一件棘手的案子死磕了两年,最终案件结了。如今这案子的嫌疑犯在他牢里死了,死一个就算了,直接死了三个,这口气能忍? 显然不能。 就在花灯会最后一日,齐延带着人在湖边黑暗处或是莲藕深处,扯着细线将拴住的花灯慢慢取来,那人拿起花灯,剥开花灯,金锭就镶在浮木之中;看着最后三箱金子,暗叹,这三晚真的是满载而归。 齐延将金锭放入锦安一处私宅密室内,还满意的拍了怕手。 李副尉也是一脸欣喜看着齐延激动道:“殿下,这一共十箱金锭,一箱不少于千两!属下只在发军饷时见过这么多黄金,这……这都要入了殿下的腰包呀!” 齐延道:“等这阵风过去,这金子才能动。” 此时秦风急忙闯入,喘着气道:“苏耀查出眉目了!” “他不仅敢查,还查出来了?”此时齐延也惊得问出了口,立刻对着李副尉道,“你现在去让人把埋在泥沙里的兵器移回原处,要快。” 李副尉收起嬉笑的脸回道:“是!”离。 “秦风。”齐延突然喊道。 秦风还喘着气,道:“我在。” 齐延笑道:“干得漂亮!” 秦风道:“也不全是我的功劳,是何…何寅让我盯着苏耀,何寅说…苏耀牢里死了人,而且是刚送到的人当天就死了,他们着急杀人灭口,必然会引起苏耀的怀疑,加上第二日陛下的一顿臭骂,苏耀估计是怀恨在心了。” 齐铭?臭骂……齐延仿佛没听见何寅一样,满脑子都是齐铭,齐铭是故意把段盛安这只小白兔送进了苏耀的虎口。 齐延窃喜,自从这两兄弟好上之后,齐铭做什么都是对的,齐延的笑容也多了。 朝堂上齐延应和道:“隐瞒不报太轻了,这是欺君罔上。” 段盛安立马跪着喊冤:“臣冤枉,臣的属下都可以为臣作证,清理残余时,没有苏少卿所说的百余利刃。” 沈献庆补刀:“段将军的属下,自然都会维护将军。” 段盛安温怒:“沈献庆,你少添油加醋,天下臣子尽归陛下所有,绝不会因为是臣的属下就拥护臣,臣没做的事就是没做。” 沈献庆道:“可本相说得也不无道理啊!” 齐铭道:“段盛安留守家中,停职查办;其他的还得等越州的消息,带下去吧。” 段盛安叩头一言不发,随着上殿的侍卫离去。 朝会结束后,沈献庆被陈内侍叫住:“沈相请留步,陛下有话要与沈相商谈。” 沈献庆随陈内侍来到偏殿,他作揖道:“陛下叫臣留下,所谓何事?” 齐铭道:“上次宫宴中朕对沈卿爱女沈昙一见钟情,那日沈昙殿中一舞,朕目中无旁人,四下全是卿,此后朕夜思暮想,思卿朝朝暮暮,如今思念成疾,朕想让沈卿把女儿许配给朕。” 沈献庆忽的激动道:“陛下能看的上小女,是小女的福气。” 齐铭道:“那朕便下旨,封沈昙为二品妃位,赐号懿。” 沈献庆跪礼:“谢陛下隆恩。” 齐铭道:“朕喜爱她,也害怕她一时接受不了,朕给予三日期限,所以还请沈卿多多劝慰,三日后大选册封礼,朕便接她进宫。” 第八十五章 沈昙入宫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沈昙人在家中坐,婚事天上来,沈献庆把封旨给沈昙的时候与沈昙说了齐铭当时对他说的话,沈昙瞪着沈献庆眨巴着眼睛,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 沈献庆叫道:“昙儿?” 沈昙欣喜:“爹爹,我要当皇妃了是吗?陛下还说思念我?” “为父骗你不成?懿妃,荣宠万千;你是我沈献庆的女儿,恐怕那皇后都要让你七分。”沈献庆还怕沈昙一时会对他撒泼打滚,闹着不嫁。 原来沈昙内心里能配得上她的人,只有皇帝。 沈昙捧着折子,自顾自言:“他说,他思念我朝朝暮暮。” 最契机的,莫过于我看你一眼,你刚好对上了我的目光,瞬间坠入那欲望互利的海。 承晟元年六月二十一日,帝封沈氏沈昙为二品妃,赐号“懿”,赐居瑶光宫;张氏张言妗为五品才人、秦氏秦姝、宋氏宋清莲为六品宝林。 册封当日,齐铭特地赶来了大殿,大殿上,皇后刘娥姬、惠妃郑朝颜起身行礼,而那新纳的四人刚拜了皇后,又是一拜,向他行礼:“见过陛下。” 而齐铭只邀了那一人,齐铭扶起沈昙,送她入了座。 沈昙笑靥,眉目生情、勾魂摄魄,她额间的华胜也为这一双天生魅惑的眼添了一丝风采,不过这些都只是装饰罢了,即便没有,她也美得浑然天成,就一眼,叩崩了人间雪。 沈昙对齐铭丝毫不怯场,就在齐铭松开她的时候,她还拽着齐铭的衣袖道:“陛下,臣妾折腾了一天实在有些累了,陛下送臣妾回去可好?” “好。”齐铭再次向她伸出了手,沈昙搭上手,走之前还不忘高傲地撇了眼郑朝颜,那日宫宴就是郑朝颜对她咄咄逼人,沈家的女儿,睚眦必报。 郑朝颜脸色发青,气闷地坐在一旁,就差把一旁的盏子砸了。 刘娥姬面无表情,虽有不悦也的确端庄大方,她道:“你们,起吧。” 那三人道:“谢皇后娘娘。” 大殿上的气氛非常凝重,才人张言妗酸言酸语:“美色事人,能得几时好?” 刘娥姬道:“这话在本宫这里说说就罢了,可别传到陛下耳里,陛下最听不得酸言醋语,别说本宫没提醒你们。” 秦姝与宋清莲皆道:“谨记娘娘教诲。” 这两个温顺的一说话,就显得张言妗特别不懂事,特别像市井的怨妇。 郑朝颜瞧着刘娥姬那副端庄的样子有些不耐烦,言:“既然册封礼结束了,各位才人宝林也已见过,臣妾告退。” 郑朝颜嘴上说着,丝毫不给刘娥姬面子,没有行礼就退了,那三人是足足看了个笑话,特别是张言妗。 齐铭的后宫,刘娥姬这个皇后已经沦为摆设,郑朝颜可以不把她放眼里,沈昙又是丞相的女儿,才入宫就圣眷优渥。 刘娥姬没有父母庇佑,只是个孤女,还偏偏生得一张人畜无害的样子,威严于她而言,好像就是天上的云彩,捞不着。 齐铭这边将人送入了瑶光宫,瑶光顾名思义,是北斗七星的第七星,是为祥瑞。 宫内陈设无不气派,正殿门口孔雀起舞,见了沈昙也为之倾倒,三只孔雀纷纷开屏迎接。 齐铭道:“朕听闻爱妃喜欢孔雀,特地寻来这温顺的品种贡爱妃赏玩。” 沈昙笑道:“臣妾只喜欢孔雀华丽的羽毛,臣妾可以拔了他们的毛做衣裳吗?” 齐铭宠溺着:“你已是朕的人,没有什么不可以。” 沈昙低眉一笑,风情万种,她围着齐铭若即若离:“陛下一言九鼎,臣妾还要做陛下心尖上的人;陛下思念臣妾,朝朝暮暮,臣妾还想报以朝朝暮暮。”忽然她凑近了齐铭的脸,道,“不仅如此,臣妾虽做不了皇后,臣妾可以要陛下给的万千风华。” 齐铭露出同样魅惑的笑,他们这样似乎就是天赐一对,般配的很,他抚上沈昙绝美的脸庞言:“若朕给了这些东西,不知爱妃有没有福气消受。” 沈昙道:“宫宴那日,臣妾虽没有沈悠悠那般才气,但臣妾有脾气,臣妾就是看不惯那些自以为高高在上的人,今日陛下选了臣妾,臣妾偏偏就要做那高高在上的女人,我要做那个让最让人看不惯的女人。” 齐铭道:“只是为了气郑朝颜?” “陛下不要聪慧的沈悠悠,而选择臣妾,不就是看在臣妾可以不顾一切反驳郑氏的样子吗?臣妾虽然笨拙,其中的道理臣妾也是知道的。”沈昙言语粗鲁、好胜蛮横,可这般言语配着阴柔的气力,实在魅惑的紧,“就是陛下这样利用臣妾,该怎么罚?” 齐铭道:“罚你做那个最让人看不惯的女人。” 齐铭宴后差人打听,深刻的知道,沈昙头脑简单却爱出风头,她才不要做什么皇后,她只要风华她的,一个名动天下的宠妃难道不比一个规规矩矩的皇后要来得舒坦吗?至于得罪人什么的,她不怕,因为她有资本高傲,她父亲是丞相,她是丞相府宠在手心里的宝贝,如今又是北渊九五之尊的宠妃。 可是沈昙也知道,她一旦没有了利用价值,风光就与她无缘了,帝王薄情,也不会为她的鲁莽买单。 头脑简单,不代表没有头脑,只是每个人想要的都不一样;沈昙非常清楚,风华一刻也是风华,那一刻便是世人眼里的浓墨重彩。 与其等到年华渐渐老去,不如在华颜巅峰时夺人心目。 第八十六章 失足落水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沈昙入宫后,齐铭连续七日宿在瑶光宫,白日里送她珍宝无数,夜里欢歌起舞,一个奢华无度,一个纵容到底。 郑葶苈正忙于段盛安的事,奔波劳碌,没有时间管齐铭这些烂事,如今沈昙在后宫一枝独秀,郑朝颜都受了她的气。 凡是沈昙想吃什么,别的宫里都不会出现;玩什么,投壶投的是珍品奇宝,捕蝴蝶压制标本时用的都是绝世书帖;还有,那三只孔雀真真被拔了毛做成了衣裳。 一日,郑朝颜于湖边亭中作画,画中凤凰于飞,成双入对吉祥如意。 沈昙游玩刚好瞥见这一幕,她罢了罢手,独自一人去搭讪,出口就是嘲讽:“呦,这是画的野鸡吗?” 郑朝颜冷道:“通常狗嘴里是吐不出象牙的,平常珍奇的物件也糟蹋完了,却丝毫没有长进,该识的不识,不该认错的全认错了。” “是吗?”沈昙夺笔,往两只凤凰的肚子上分别加了一笔,此时两只凤凰都大着肚子,嗯……不算是凤凰了,沈昙将笔丢在亭中,道,“惠妃这野鸡画有模有样,总觉得偏僻地方像凤凰的野鸡能变成真凤凰。” “你……”郑朝颜气上心头,瞬间被气得失了分寸,“本宫可是太后的亲侄女,你敢这么侮辱……” “太后亲侄女又如何,掌天下的是陛下不是太后。”沈昙立马打断,又故作惊讶,又来了一波赤裸裸的讽刺,“噢,本宫想起来了,你是太后封的,不是陛下封的,我们同为妃位,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郑朝颜大怒:“沈昙!” 沈昙拂了拂满袖芙蓉,笑道:“这里可没别人,你再扯你那越州国士无双也没有用,你今日若是敢说本宫侮辱你越州忠烈,本宫就敢告你造谣诽谤。” 郑朝颜稍稍冷静下来,道:“你这样嚣张跋扈,毁珍奇误国财,迟早有一天,老天自会收了你。” “满嘴天道轮回,你画的也算奇珍国财?你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沈昙此刻就是个无赖,你讲多少道理在她眼里屁都不是,她眼里可没什么天下苍生的约束,有的只是肆无忌惮。 “……”郑朝颜瞪着沈昙,沉默不言,不,是缺少底气。 “此刻你的想法就写在脸上,是不是很想把本宫推下去?”沈昙笑靥,一步一步往亭边退去,言,“要不,不用你动手,本宫帮你解解气。” 郑朝颜蹙眉,道:“你想诬陷本宫推你下水?” “这不是诬陷,是事实。”沈昙说完纵身一跃,跳入水中。 “你个疯婆娘!”郑朝颜斥骂,想伸手挽救什么,然而根本不给她机会。 夏日的水啊冰冰凉,沈昙不紧不慢地拍打着水花喊着救命,远处看去真就像一朵莲花浮在水上。 郑朝颜看着不远处正赶来的内侍宫女,情急之下,憋着一口气,也跳入水中。沈昙会水,就想下来贪个凉,郑朝颜不会啊,这次估计得要了郑朝颜半条命。 果然,沈昙一点事没有,郑朝颜溺水恐惧,寒邪入体,直接吓出了病。 因为两个人都落了水,谁也说不清楚是谁推得谁,齐铭只好惩罚了两边的宫女内侍以示警戒。 后来沈昙在齐铭那矫情了两日,这事就变成了沈昙失足落水,郑朝颜不会水还下水救她。 这下好了,明里宫里都说郑朝颜没脑子,暗里就传成了郑朝颜为洗清谋害妃嫔的罪名自己跳入水中;本来这一病快好了,这硬生生被沈昙气了回去。 沈昙两天后又活蹦乱跳,对此事还良善地借机探望郑朝颜。 昭阳宫里的人拦也不敢拦,真拦也拦不住,就这样簇拥着沈昙做做样子,一路把人拦到了正在床上吃药的郑朝颜面前,郑朝颜面色瞬间铁青。 沈昙笑问:“姐姐好些了吗?妹妹特地过来谢姐姐救命之恩。” 郑朝颜顶着苍白的脸,放下药碗,瞪着沈昙道:“托你洪福,还没死。” 沈昙凑近了身子,轻吐:“真可惜,本宫应该把你的头按在水里,让你成为一个不会水却跑下去救人而丧命的笑话。” 郑朝颜咬牙切齿:“我这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才遇见你这条疯狗。” “以后看见本宫,记得绕道走。”沈昙又与她说了句悄悄话,随之大笑,摆了摆袖子,郑重其事地说道:“阿铭宠我,你奈我何?” 第八十七章 躬逢其盛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有些人曾因一人赏识,站于绝处顶峰、芳华绝代,今时今日伯乐已不在,时运衰微,繁华终成过往。 段盛安被软禁家中,虽说还未治罪,却已是囚徒,日后插翅难飞。 江尚宫拎着食盒来到段府的大门口,被守卫拦在门外,她掏了两碇银子奉上,道:“官爷这些银两您拿去喝酒,小女子就探望一下这里的故人,还望通融。” 那两人对眼一望,取了银子让了路:“进去吧。” 江尚宫道:“谢官爷。” 段府内一路枯竹,满地落叶;锦安的气候不适合种植竹子,这么多年的悉心浇灌,最后无暇顾及时还是枯了一片,段盛安披头散发闲坐长阶,百无聊赖。 江尚宫唤了一句:“将军。” 段盛安道:“你怎么来了?” 江尚宫道:“我做了几道家乡小菜,想与将军共尝。”江尚宫说完,把这里当自己家一样,收拾了桌案上的字画,摆上了可口的饭菜。 段盛安慵懒地站起来,就坐着等吃,笑道:“好久没尝到家乡的口味了。” 江尚宫温婉可亲:“是啊,家乡的梧桐树下还有我们当时埋下的陈酿。” 刚巧,江尚宫从食盒里拿出一壶酒,这酒香四溢,温润醇厚,有些年头了。 段盛安闻酒香兴奋道:“梧桐树下酒,故人犹可归!” 江尚宫莞尔:“家乡的陈酒,在等故人回去呢!” 江尚宫为人斟酒,自己坐在了对面,段盛安一饮而尽。 “记得将军还在成州时,焚香熏衣、腰间别佩,一股子书生文人气质,那时还被家主斥责不会拿剑且有辱门风;后来将军骑马踏雪惊响世人,文人做了那武将,风光得意;如今将军已散冠披发,白发丛生,失了书生意气,也没了风发之姿。”江尚宫眼里全是心疼,言,“江逢为将军叹息。” 刚才还在笑谈,如今气氛忽而低沉,段盛安道:“江尚宫不必如此。” “你我皆从成州而来,你为功名,我为你,我追随你二十年了,若这次你能逃过一劫,我们辞官回乡可好?”江尚宫满怀憧憬,希冀着他们的未来。 段盛安肃色,道:“江逢,私藏兵器等同谋逆,我出不去了。” 江尚宫目泛泪光,哽咽着:“若是出去了,将军娶我可好?” “……”段盛安饮酒,沉默不语。 江尚宫突然望天,双眼泛红,这个男人太冷漠了,二十年的陪伴都不能让他回心转意。 她深吸一口气,笑着说道:“我在成州老家买了一处风水极好的宅子,那里依山傍水,院子里还种了你喜爱的翠竹,那里的翠竹不会枯萎,将军会喜欢的。”她起身,福礼,“今日江逢出来很久了,就不便多留了,告辞。” 段盛安见人要走,急道:“太后,她怎么样了?” 江尚宫才忍回去的泪决堤而出,她背对段盛安:“你已经为她做的够多了,落得今日下场,你还心心念念着她,你就不能回头看看你身后的人吗?段盛安,我陪伴你二十年,你装聋作哑了二十年,你的心是铁做的吗?” 江尚宫冷道:“都说文人多情,你满肚子的风花雪月,可曾对我说过一次?” 旧城梧桐柳,柳下无陈酒。 如今旧城的酒被江逢挖了,而江逢不是那梧桐柳,树下也没了陈酒,故人难归矣。 长亭外的小道,一片竹林随风挥舞,如一片翠绿的海洋,一对十一二岁的男女在小道上追逐。 女孩气喘吁吁累的跑不动了,男孩就停下来等她。 女孩稚嫩的声音响起,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男孩答:“我姓段,名盛安。” 女孩再言:“我叫江逢,母亲在我出生时就离开了,父亲单取‘逢’字,意为即将重逢的意思。” 本以为江逢生于世上,造就了父亲对母亲的思念,而后来,她的名字却成了她一生的桎梏。 躬逢其盛,江逢历经了段盛安成长的起起落落;在段盛安才华横溢时,父辈对他打击无数,也曾被邻里笑话,一个军武世家子弟弱不禁风文绉绉的;就在齐珩挑选亲卫时,他看到了段盛安的才华,江逢也目睹了站在高处的段盛安;后来江逢跟随段盛安来到锦安,他的仕途因那时风华绝代的郑葶苈而通达无阻,他常常与齐珩夜谈江山美人,一句“花序有花,莲座伞华,君子当寻,千次不疲”得了齐珩的常驻青睐;美人如花,江山莲座,这两样齐珩都要。 可齐珩不知道的是,诗句描写的是名为葶苈的野花,而郑葶苈就是那朵君子千求不疲的花朵。 如今段盛安落败,郑葶苈对他也是上心的,焦头烂额,都快病倒了。 而此时的江逢已生了恨,她的恨全部指向了郑葶苈。 第八十八章 越州岐釜1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炎炎夏日,人于阳下如烈火焚烧;途中护卫兵甲皆汗流浃背,齐延掀开马车帘子,道:“午时日头大,在前面的茶摊暂作休息。” 侍卫传令,从帘中望去,马车内还有一只沈均,沈均显然是热得不行了,这富家公子哪受过这罪;然而他与齐延同乘,碍于齐延的威严与耐热性,硬生生正坐了一路。 沈均作为齐铭特派的钦差大臣协助齐延监督越州侯追查兵器走私一事;越州是边塞重地,其中越州岐釜城是军事重地,也是越州的中心城,岐釜所倚靠的山脉是一整座铁矿场,齐铭知道郑氏在暗中屯兵,因此此次他们的任务不是抓贼,而是拿到矿场制器的卷宗,收集郑氏谋反的证据。 凉茶摊子前,三十来人一人一碗解着暑气,沈均一连干了三碗,齐延则是一动不动,他的目光只落在一人身上,那人身着寻常的衣裳,头戴遮阳斗笠,就坐在那饮茶。 沈均自己喝满足了,端了一碗凉茶凑近了齐延,道:“殿下,来一碗?” 此时那戴斗笠的男子起身欲离,那贩茶的小二精明着,立马叫道:“公子你还没付茶钱。” 男子露了脸,抬手靠在小二肩膀上,看着齐延笑道:“我和那华衣的两位是熟人,他们付。”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给沈均下蛊,逼迫齐延两次两次失败的楚云天。 沈均回头一看,懵逼了一下,把茶碗给了一旁的侍卫,掏了钱袋拿银两给小二:“付了付了。” 楚云天一脸无赖的样子,道:“沈均,本座记得你,就是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本座。” 沈均报以皮笑肉不笑的微笑,他怎么会忘记呢?他道:“楚公子世间无二,怎敢忘记。” 楚云天道:“唤本座名字,不然本座并不觉得你记住了本座。” “云天?”沈均尴尬,语调疑音,这人什么癖好? “真乖!”楚云天给予肯定的笑容,说完看向齐延,抬手招呼道,“那边的殿下,同行吗?” “……”齐延不语。 楚云天自然熟,甩下沈均自己爬上了马车。 沈均又是尬笑:“殿下,这……” 楚云天又掀帘露出个脑袋,喊道:“我这有好东西,可比那凉茶管用,这才过了允州,去岐釜还有两天的路程,也不是每次都有好运气碰着个茶摊茶舍啥的,是吧!” 就这样,楚云天死乞白赖地上了马车,沈均与其同乘,齐延骑马在外。 楚云天道:“沈均小大人,热吗?” 沈均尬笑礼貌道:“不……不热。” 楚云天道:“来一颗藿香正气丸吗?” 沈均道:“不……不了。” 此时马车传出一段铃铛的声音,蛊虫作乱,沈均捂着脑袋一阵眩晕反胃。 楚云天停了铃声,再道:“来一颗吗?” 此时齐延还在外面,沈均向齐延保证过,绝不屈服于蛊术,若危害社稷,他当自行了断,至少现在他不能让齐延再起杀心。 沈均生气道:“楚公子,你够了!” “本座是看你难受的紧,才让你吃一个缓解缓解,好心当做驴肝肺!”楚云天一叹,将瓷瓶往旁边一放,言,“爱吃不吃。” 沈均道:“不吃。” 马车里两人有一言没一言地说着,齐延就默默地做着隔墙耳。 又奔波了一日半,眼看就要到岐釜了,然而沈均已经吃不消了;马车上时不时要应付楚云天,同时还要担心齐延对他的命有什么想法,心烦意乱加上燥热,已经严重厌食,不想吃,吃了吐。 无奈楚云天在小镇找了家客栈,与沈均离了队伍。 沈均上梯时气力不支,楚云天将人扶住,道:“你说你这么娇弱还逞强,遭罪了吧!” 沈均亮出幽愤的眼神,抱怨道:“还不是你害的?” 楚云天迷了,疑道:“怎么就成我害得了?” 沈均道:“你不知道和你扯上边的都没好果子吃吗?” 楚云天温怒,眼神突然锋利,道:“比如?” “沈均。”沈均愤愤地报上了自己的名,敢情他也不知道,他只自己自己特受罪,把怨气都发在楚云天身上。 楚云天哈哈一笑,嫌他太慢,直接横抱抱走,爽朗道:“怕是本座的恶名要从你这里生根发芽,流传千里了。” 沈均迷迷糊糊,脑子高热不退,被人倒抱胃里一阵翻涌,一时深吸了一口气才缓过来,道:“不敢,与楚公子齐名容易折寿。” 楚云天笑问:“你觉得你能活的比我长久?” 沈均道:“若是你我同命百岁,你长我多少我就折了多少命。” “噗……”楚云天踹开房门道:“你有没有想过次此去岐釜凶多吉少,你以为你能活多久?” 沈均坚定道:“若是我能活,你可否解蛊?” “你有我,你一定能活,这亏本买卖,本座不做。”楚云天也很自信,他将人放下,沈均一阵干呕,瘫坐在榻上。 “本座替你去抓药,你忍着点。”楚云天瞧着沈均这可怜的模样,急急忙忙出去了。 第八十九章 越州岐釜2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齐延到岐釜城门口已是巳时,越州侯郑青河及越州的肱骨一律出城相迎,他们作揖:“恭迎摄政王殿下。” 齐延下车道:“免礼。” 郑青河攀问道:“听闻陛下还派了一位钦差大臣,怎么不见这位大人?” 齐延一笑,不失晦暗之意,道:“沈均被冠为锦安才子却空有才华,行起事来像个草包,碍手碍脚,本王给打发了。” 郑青河总感觉这个“打发”不像好词,他突然猥缩了一样,结巴着尬笑:“是…是吗?” 齐延谈笑:“若是不信,侯爷大可进京去问问那虎威营的陈秉,他可是深有感触。” 郑青河回应着:“臣不是不信,沈氏乃锦安有名的氏族,就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齐延突然失笑:“私贩兵器一事可有进展?” “臣惭愧,毫无进展。”郑青河见人肃色,也不再言笑,抱礼赔罪。 齐延威逼:“若是查不出,这罪名恐怕得安在侯爷头上了。”随之走近郑青河,轻声道,“不过本王相信侯爷是无辜的,本王这次过来,也是为了帮一帮侯爷。” 郑青河斜目与人对视,齐延眉明晰,风骨直爽。 齐延威问:“矿山何在?” 郑青河道:“去矿山的路崎岖不平,使不得马车,臣也特地为殿下准备了步撵;就是这两日殿下奔波劳碌,不稍作休息吗?” 齐延拒绝道:“不了,比起休息,本王还有更重要的事。” 郑青河示意,四人抬了步撵过来,齐延坐上步撵正坐威色,目视前方,目中涣散,让人看不清楚他到底在看哪。 郑青河陪走一旁,道:“去矿场。” 这一路过来,路途的确崎岖了不少,再接近矿场,虽有高山树木逐渐稀少,山下荒凉,风沙开始迷眼,几座火炉高铸,黑烟直冲云霄;路过高炉,风沙也成了黑灰色。 来到高炉下,这里劳作的人大多数为囚犯,黝黑的脸上力倦神疲,每隔一处就有鞭笞、呵斥的声音传来,伴随着哀叫哭求,此地宛如人间炼狱。 郑青河介绍道:“这里是高炉练铸场,铸兵器的材料就是从这出的,前面就是矿山了。” 齐延道:“兵器锻造的地方呢?” “本来这有一处的,前段时间暴雨袭来,有巨石滚落,就毁了,好在是夜里滚落的,没有伤亡;本想着城内搜查不出,就觉得是不是兵器就从这里流露出去的。”郑青河指着一处山石乱砌的地方,这里明显有着房屋压塌的痕迹。 齐延道:“上山吧。” 郑青河疑惑,道:“殿下上山做什么?” “本王在锦安待久了,实在有些坐不住,越州与冢门同生同理,倍感亲切,这风尘肃杀之气,亦让本王血性大发,总想着瞻高远眺,有一日可以有一处能望尽北渊浮华,这难道不重要吗?”齐延轻描淡写,话里话外都是无尽的野心与内心欲问鼎天下的欲望。 郑青河转目,赞道:“殿下大志,臣敬服。” 齐延罢手,撵停,他下撵道:“本王听说侯爷也有大志,且不止于越州,本王也想知道,是怎样的大志。”说完,往山上走。 郑青河抱礼:“无羁之谈,越州已是郑氏刨了先祖功德的极限。” 齐延驳道:“言论绝非空穴来风,今日本王不带兵卒以身犯险,侯爷不记元氏之过恭敬相迎,这无事不登三宝殿,侯爷不会不知本王的意思。” 郑青河示意下属退下,独自一人跟上,道:“郑氏乃太后母家后盾,乃陛下亲故,乃元氏仇家敌对,如何能得殿下真心实意?” 齐延回头,目泛光泽,笑如修罗,野心勃勃:“陛下杀你独子,亲故变家恨;太后不予阻拦,断亲弃盾;他们过河拆桥,使得侯爷,算是家破人亡;仇家敌对,这上一辈的恩怨,侯爷要算在本王头上?”威目视人,使人颤然,“本王用人从不看仇家敌对,只看双方利益,就看侯爷有没有足够的仇恨与野心。” 凡是有野心的,被一方舍弃,前途已渺茫,如今身陷囹圄危在旦夕;郑青河一个处理不当,就是伪造证据欺君罔上,而他不见得能把郑葶苈与郑青山拖下水。 如今齐延以自身高帜为诱,有何不归附的理由? 第九十章 越州岐釜3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郑青河道:“殿下能拿出什么诚意,事成之后又怎么保证殿下不会向太后那般卸磨杀驴。” 齐延狂妄道:“本王支身犯险,还不够诚意吗?而你口中的卸磨杀驴,本王姓齐便足以保证。” 郑青河道:“亲族尚不可信,仇敌之间无凭无据,不过是空口白牙。” “那就是侯爷自己的事了,侯爷行事扭扭捏捏,要进不进要退不退的,的确不是良好的合作伙伴。”齐延话一转,“不过本王愿意等,等到侯爷能够拿出让本王回心转意的东西来。” 郑青河低眉道:“容臣考虑。” 他们一路向上,于高处远眺,整座岐釜显得灰蒙蒙的,再往远处看,烽火台高耸,这里的城墙比锦安的要高出一倍,相较冢门的断壁残垣,要显得更坚韧挺拔些。 齐延来到侯府后,一切最优,住的是朝南向北的风水宝地,吃的是百姓难得,他懒散怠慢,对侯府的事物丝毫不敢兴趣,就连他们送来的案件卷宗,他也只是草草一目。 侯府另一边,一道房门两个人,郑青河的妻子郑孟氏三十岁出头的样子,一袭素衣,面容毫无颜色,仿佛在为他死去的儿子祭奠。 郑孟氏气息孱弱,问道:“怎么样了?” 郑青河道:“如夫人所言,摄政王想拉拢我们。” “我们再耗一耗,等他拿出足够的诚意,我们再交出这些年郑葶苈在我们这招兵买马留下的证据。”郑孟氏扶额,郑杨帆的死,让她心碎神伤,缠绵病榻。 郑青河道:“摄政王精明,恐怕不会授予我们他的把柄。” “那就鱼死网破,别以为她躲在帝都就很安全,她和段盛安,总要舍一个!”郑孟氏击案,双眼绯红,含恨不甘。 画舫私贩的风声就是她放出去的,为了她的儿子,她拼了命也要与郑葶苈鱼死网破。 “要不,直接给摄政王吧,摄政王以身试险,诚意足够了,等我们逃过这一劫,我带你离开这里好不好?”郑青河软弱,面对齐延时仍照着郑孟氏的话做,他这次是真的恳求,他爱她,心疼她,却不能给她安然。 郑孟氏完全没听进去,更不会放在心上,仇恨蒙蔽了她的双眼,已经走火入魔,言:“当年是我们愚蠢,如今手握证据,却离帝都天高地远,鞭长莫及,不能求得一丝富贵就罢了,她忘恩负义,纵容他儿子杀了扬帆,我们却动不了郑葶苈半分;这个亏我绝不吃第二次!” 门外有丫鬟敲门,道:“夫人,该喝药了。” 夜晚降临,凉风习习,蝉鸣也少了许多,齐延悠哉悠哉,正是寝眠的好时间,侯府的一边突然嘈杂。他警惕与侍卫换了衣服,刚出门,就有一队侯府卫队围了上来,带头的人正是郑孟氏。 “这位小哥气宇轩昂,贵气非凡,暂时就别走了。”郑孟氏瞧见齐延,气势汹汹,一声令下,“给我搜!” 齐延看着她,不做声色。 卫队蜂蛹而入,房里刚换完衣服的摄政王立马就慌了,他被识破,被带了出来。 “你不是摄政王,摄政王呢?”郑孟氏紧锁眉,愤怒离带着恨意。 那侍卫撇向了齐延,齐延正看着他,他立马就低了头。郑孟氏顺着目光看向齐延,齐延处变不惊,纵观在场的每一个人。 郑孟氏打量了一下,突然觉得这个侍卫很危险,小退了两步,才指着齐延喊道:“把他拿下!” 齐延迎击,一脚踹飞一人,又钳住冲来的一人,以此人的命逼迫其余的人,盯着郑孟氏,冷道:“郑夫人。” 郑孟氏嘲讽道:“想不到堂堂摄政王竟在夜里穿着侍卫的衣服,如今杀了人还想逃走!” 齐延又开始胡说八道:“虽说本王是贵客,本王瞧你府里个个都是精明的眼线,今日本王兴起,想出去走走,为了不驳越州侯府的面子……” 郑孟氏怒斥:“少废话,把东西交出来!” 齐延不该面色,疑道:“什么?” 郑孟氏被气昏了头,道:“你杀了我夫君,拿走了制器卷宗,如今府中就你鬼鬼祟祟,且只你动机不纯,不是你是谁?” 一阵笛声起,有人惊叫:“蛇啊!” 场面一度混乱,楚云天吹笛,大摇大摆从院子的大门口走进来,十多条蛇随声而动,有毒的没毒的,这燥热的天,侯府境地也不能幸免蛇物的栖息。 第九十一章 越州岐釜4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就在一刻钟前,沈均一副农人打扮,拿着破烂的扇蒲坐在侯府不远处的小巷口,他的摊子上摆了一堆薯仔,叫卖了一天,早上出来这么多,入了夜还剩这么多,显然没人识货;沈均还假装生意不好做,神伤得很。 “沈均小大人,已经到了睡觉的时候了,再不走就遭人眼了。”楚云天咧嘴笑着,他带着斗笠,特别像来买东西的百姓。 沈均才不理他,眼睛瞥向别处,然而这一瞥,刚好撞见有人鬼鬼祟祟地从侯府后门出来。 那男子一副衣冠楚楚的模样,是随侍却不带兵卒,独自一人观望,欲离时瞥见卖薯仔的二人。 “诶诶……楚云天你帮帮我!”沈均激动地疯狂示意楚云天。 楚云天回头一看,用手压低了斗笠,邪笑,言:“记得报答本座。” 楚云天拿了一个薯仔,付了一枚铜钱后快速离开,那男子没有起疑,往另一边走了。 然而就在一处转角,男子路过,楚云天打翻竹竿,男子吓了一跳,正要查看,楚云天笑靥打了一声招呼:“兄弟。” 那人瞪了双眼恶狠狠,立刻拔刀砍去,楚云天侧身躲过道:“年轻人不要激动。” 黑暗中,那人看不清楚云天的面庞,有斗笠遮着,只能看见楚云天龇牙而笑的白齿,然而男子眼一翻,倒了地。 沈均刚赶到巷口,楚云天拖着这具肉体出来,沈均赞道:“很快嘛!” “就你这娇气的小身板,那不得比你快?”楚云天自信地说道,这时侯府的嘈杂惊了他们。 此时沈均还在探摸着男子的衣物,搜到一本账本和一个卷轴,他一脸欣喜看着楚云天在的方向,然而看了个寂寞。 楚云天一路闯侯府,动作熟练,他对这里很熟悉。 郑孟氏惊道:“黎庄主!” 楚云天亲昵地笑道:“孟姐姐好久不见。” 齐延皱眉,将手中钳住的人推开,不发一言。 有守卫来禀报:“夫人,属下抓到一个贼人,他打晕了陈副将。” 随后门口进来六人,沈均被两架着退了进来,一个不小心摔了个狗啃泥,而另外两人则架着楚云天弄昏迷的陈副将。 “殿下,不好意思呀!”沈均坐在地上不好意思地挠头笑;果然,沈均头脑好使,人也玉树临风,偏偏在位高于他的人面前生了副草包的嗓子。 而侍卫则以为沈均有动作,亮着长矛的利刃在沈均面前,沈均失了笑,嘴角抽搐。对此楚云天不厚道地笑了,言:“孟姐姐,这人是本座的朋友。” 郑孟氏道:“退下。” 那两人退后,沈均松了口气。 楚云天寒暄道:“孟姐姐怎么了,这么大动肝火。” 郑孟氏好像又找到了靠山,指着齐延道:“他杀了郑青河。” 齐延也很冤枉啊,但他不说。 楚云天笑看齐延,阴阳怪气:“殿下不辩解一下吗?” “并不想。”齐延依旧冷冰冰,厉目威言,“若是你们执意诬陷本王,后果自负。” “姐姐带本座去看看吧。”楚云天放弃了,齐延是真的逗不乐,可是,楚云天兄弟你确定这是在逗人家? 郑孟氏把他们带入侯府的密室,郑青河脖子处有一道勒痕,而凶器就是旁边的麻绳。烛火下,被人抚了眼的郑青河显得格外安详;而郑孟氏只有生气,并没有哀伤的神情,郑青河作为她丈夫远不如她儿子郑扬帆在她心中的地位。 郑孟氏道:“我府中的制器账本与卷宗皆不见了,而这两样,正是摄政王殿下想得到的。” “是这两样吗?”沈均掏出账本与卷宗,凑到郑孟氏眼前。 “果然是你们!”郑孟氏正想拿回,奈何气血一时跟不上,她扶着脑袋晕眩靠墙,脸色瞬间苍白。 沈均立马收回手,抱着两样宝贝退后,这两样东西在齐铭那可是功劳一件,不能丢。 郑孟氏将倒之时沈均一惊,正要去扶,楚云天领先一步扶上,他搭上了郑孟氏的手腕替她把脉。 楚云天道:“你吃了什么,你这明显是法不对症,过补则乱,大悲大喜之后弊端更显!” 郑孟氏虚弱道:“应该是寻常的补药,我也不知道具体的东西,每次吃完都会好很多,但只能维持五个时辰,五个时辰后,又变回了原样。” 楚云天叹:“好在还有补救。” 郑孟氏死盯沈均,喃道:“账本、卷宗……那是我能替帆儿报仇的唯一东西,你还给我。” 沈均紧抱,没有让步的意思,齐延道:“当下之急,是找到杀害郑青河的人,账本和卷宗你哪得来的?” 沈均道:“陈副将身上翻出来的。” “把他带进来,弄醒,我倒要看看他是谁的人!”郑孟氏扶稳了墙壁,将自己挪到椅子上,满眼憎恶。 第九十二章 越州岐釜5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待人把陈副将架进来,楚云天率先翻开了他的手掌,手掌有一条泛红的印子,勒人的痕迹很明显。 楚云天道:“是他。”说完他给陈副将喂了颗药,陈副将耳边跑出一只虫子。 陈副将转醒,他看了眼当下,他竟向齐延行了个礼,眼神诚恳:“殿下,属下暴露了,账本与卷宗皆失。” 郑孟氏寒目道:“摄政王殿下,这次你如何解释。” 齐延瞬间阴了脸,叹夫妇人难缠无知,依旧道:“我不需要解释。” “这位副将,你是殿下的人,那我是谁?”沈均护主,言,“夫人,在下是陛……” 楚云天打断道:“你是本座的人,而我们是殿下的人,是我们将他逮到,此人狡诈诡辩,不可信。” 郑孟氏此人恨屋及乌,此时沈均若说出他是陛下亲赐的钦差大臣,恐怕楚云天再想帮他都要费一番波折。 也不知道他们这是什么关系,楚云天一开口,郑孟氏无条件相信,也难怪楚云天这般自信,立马转了矛头:“陈副将,侯爷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背叛他?” 陈副将被识破也不在狡辩,道:“侯爷虽待我不薄,也比不上侯爷待夫人的万分之一呀!” 郑孟氏蹙眉,冷言:“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十八年前郑氏才有起色,侯爷为了娶你活生生气死了老夫人;你呢?大着肚子不知道怀的哪个男人的野种,他守你护你给你权力,养你的儿子至今,还欲把爵位传授给你儿子;是你的野心断送了你儿子的命,如今你还想替你儿子报仇,扳倒太后,侯爷呢,侯爷纵容你的胆大妄为,与太后对抗,走上这不归路,而且你也做到了,吓得太后不敢再传信,以免再授予你把柄,可后果是什么?后果就是越州郑氏孤立无援,你们就算送上替罪羔羊,如今太后有心灭你们,在陛下的唆使下你们间接性得罪了苏氏,你们还能活?”陈副将卑劣傲慢,将郑孟氏的过往一律吐出,他不是因为什么不甘,性情如此,狭隘至极。 郑孟氏怒言:“你闭嘴,这不是你杀他的理由!” 陈副将狂笑:“是我杀的吗?杀人凶手是你啊!” “你闭嘴吧,人是你杀的,这般卑劣,何必再攀附别人?”沈均有些看不下去了,出口驳回。 “你们呢?杀人杀的理所应当,特别是他。”陈副将指着齐延道,“和他比,我杀这一个算什么?” 齐延面无表情,他不反驳也没有阴霾,他杀的人太多了,若有一日这些年的杀戮要让他背负罪责,他无怨无悔。 陈副将继续反唇相讥:“还有你们两,你刚才说是你们把我抓来的,我昏迷时不明所以,手法鬼魅,你敢说你们手上干净?” “兄弟,这见人就咬的毛病得改改呀!”楚云天歪了歪脑袋,很是不解,不是说将死之人其言也善吗?在他身上不仅没有丝毫映照,还变本加厉,恶语相向。 郑孟氏气极道:“说,继续,我看你能吐出什么花来!” 陈副将更加狂躁,以怼人为乐:“这次摄政王来,你就想攀附他,当然是人都不会错过这次机会,可你偏偏不知餍足,为了不重蹈覆辙妄想要挟他,他岂是你能要挟的?侯爷清楚这一点,他就想偷偷把东西交给摄政王,他独自开了密室的门,才让我有趁可机,他这么做就是为了你啊!” 等我们逃过这一劫,我带你离开这里好不好? 郑青河许是意识到了他自己对她的放纵,使她剑走偏锋;或者觉得自己过于软弱,连一个主意都拿不住;他这次要做一回主,像当初娶她的时候一样决绝。 可上次他失了母亲的命,这次他赔上了自己的命。最悲凉的,这些都不能让孟氏感动,哪怕一丝一毫。 沈均道:“你既然为越州侯打抱不平,不应该对着这位夫人去吗,可见你心口不一,行为荒诞,口中忠敬实则对主不义,是为别有目的。” “我忠敬的从来不是侯爷!”陈副将一笑,口中含血,骤然倒地;他服毒自尽了。 后来查到,这位陈副将是郑葶苈幼时一饭之恩接进侯府的人,他效忠的只有郑葶苈。 越州侯府白事,朝廷很快就会派人下来慰问,爵位继承,风波再现。 第九十三章 越州岐釜6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次日,楚云天亲自为郑孟氏调理身体,孟氏卧床拒绝用药,正是悲痛欲绝时,身心耗损严重的她拒绝用药就等于把自己的性命奉给了死神。 郑孟氏道:“算了,黎庄主。” 楚云天端着药碗道:“本座记忆里的孟姐姐可不是这般消极的人。” 郑孟氏释然而笑:“我十六岁嫁给他,也小他十六岁,我如今三十四了,跟了他十八年,这十八年来他对我言听计,事事顺我心意,只为我开心胜意,昨日我见到他的尸体时才幡然醒悟,原来在我人生中最美好的年华都有他的影子,现在我也不知道该如何了,没了他的庇护,我什么都不是……” 楚云天道:“姐姐既决意如此,本座也不再劝说。” 后来郑青河一死,郑青河布局的那个顶罪的羔羊把罪状都推到了郑青河身上,郑孟氏知道所有却无能为力。 你护我十八年,这次换我来护你的身后荣光。 齐延于案前饮茶,郑孟氏白衣,素巾系额,手捧罪状,伏地叩首,道:“罪妇郑孟氏孟娴特来向殿下自首,罪妇因爱子丧命,迁怒于陛下,背着越州侯拨弄风云意图谋反,实属罪大恶极…噗……” 孟娴突感不适,一口黑血撒于地上,还想开口却什么也说不出,她身子倾斜,重摔在地;她手上的折子摔出,一寸白纸,里面什么都没有。 齐延一惊,楚云天急忙赶来,道:“她吃的白粥里有毒!”然而一切都于事无补,孟娴已毒发身亡,唯一知道内情的人死了。 齐延岐釜行之前,齐铭信誓旦旦地和他说:“皇兄此去表明心态即可,郑青河虽是太后的亲哥哥,但他完全听命于他的妻子孟氏,孟氏想要复仇,必然对你恭敬,而且会主动交出证据。” 郑葶苈为这事忙上忙下,几乎忙病了,不仅如此,郑葶苈做的还都是无用功,这样失了方寸的郑葶苈齐铭第一次见,齐铭轻敌了,他忽略了郑葶苈在越州的势力,他以为孟氏才是越州岐釜的女主人。 齐延意识到不对,喊道:“叫上沈均,快走,离开侯府!” 郑氏夫妇一死,他们在侯府就没了保障,很快,郑葶苈的人就会来杀他们。 楚云天与沈均发现白粥有毒时,细心的沈均立马去找孟娴的贴身丫鬟,找到时,那丫鬟跪在火盆前,睁着眼瞧着门口,嘴角挂着血丝。 沈均踹翻火盆,纸火零星,这些灰烬中还有未烧尽的折子残余,除了这两样,还有卷宗和账本的残余! 沈均紧锁眉头,若火盆里的卷宗和账本是真的,那他手上的是什么?是陈副将那晚将真卷宗与账本了,还是这个丫鬟在迷惑他们,总之有问题的人都是郑青河与孟娴身边最亲近的人。 沈均细思极恐,到底是怎样的心机才能把人安排得这么周密,让人根本不会去怀疑。 “发什么呆,走了!”楚云天在门口喊道,拽着沈均的衣领离开。 三人翻墙逃离越州侯府,不一会儿侯府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找了三匹马,直闯城门。 途中沈均迷乱,突然向齐延禀报:“殿下,我们拿到的账本与卷宗可能是假的。” 齐延道:“是真是假,回去一验便知。” 沈均怏怏言:“若是假的,此行就徒劳无功了。” “恐怕你这辈子接的差事都不会是什么好差事。”楚云天一语中的,他两次碰到沈均,第一次倒霉吃了一只蛊虫,第二次奔波劳累被炎炎夏日折磨的不成样子。 沈均对楚云天翻了个白眼:“你少诅咒人!”沈均突然想到孟娴,又和和气气地问楚云天:“话说你为什么会认识郑夫人,瞧你刚刚逃窜侯府的样子很熟练,莫不是侯府的常客。” 楚云天道:“她啊!五年前我救了她一命,她待我为侯府上宾,没钱都找她借的,至今没还。” 齐延道:“上宾不会这么偷偷摸摸。” 沈均疑道:“情夫?” “……”楚云天吃瘪,也的确,他在岐釜干了些见不得人的事,可他不能说啊!楚云天笑言,“不风流不丈夫。” 沈均道:“那叫无毒不丈夫。” 楚云天道:“差不多差不多。” “……”沈均给了一个白眼。 眼看就要到岐釜城门口了,军官一声令下:“关闭城门。” 想出去的或者刚进城的都被粗鲁的驱散,齐延皱眉,道:“加快速度,不然我们都得死在这。” 那军官见三匹马直冲过来,立刻发令将拒马放置城门口,那些军士拿着长矛严阵以待。 “驾!”楚云天呵驾,超了沈均与齐延的马冲在最前面,他猛冲锋,那些军士被这气势吓得退后了几步;眼看就要撞上马拒,楚云天逃出匕首往马屁股上一戳,弃马滚落一边,马拒被失控的马撞开,军士惊慌失措,被波及的军士倒地吃痛。 齐延面不改色,沈均惊了,他随齐延冲出岐釜,就在大门关闭的一刻,沈均回头,楚云天被七八个军士围着,长矛指着他,沈均喊道:“楚公子!” 楚云天报以微笑,大门关闭,由于这些军士刚到,没来得及备下弓箭手,再打开城门去追已经来不及了,齐延与沈均逃出生天。 第九十四章 权欲泛滥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沈均跑出来后担心道:“殿下,楚云天他……” 齐延驾马,目视前方,道:“你当真以为他只是救了孟氏,或者说,他欠孟氏的钱不还?” 沈均又一次陷入迷惑,最终还是问出口:“若他与郑氏有勾结,为何要帮殿下?” “可能觉得很有趣。”齐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沈均的问题,钟意他?他是楚云天选中的人?不切实际!齐延继续道,“总之他是成年人了,自有分寸。” “……”沈均皱眉,虽是这么说,楚云天的身份的确不一般,可沈均心里还是莫名的担心。 忽然间,前面岔路口有马蹄声传来,估计有十匹马的样子,这踢声急促,他们跑得很急。 沈均道:“会不会是敌人?” 齐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一路向前,道:“他们急着往这边赶,应该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两波人马在岔路口相遇,来者黑衣脸带半块面具,他是凌霄!双方皆勒马,凌霄与身后的死士下马道:“见过殿下。” 齐延于马上俯视,疑道:“情况有变?” 凌霄道:“是的殿下,陛下担心您,特派尔等前来接应。” 齐延道:“他如何得知的?” 凌霄道:“陛下请您回去亲自问他。” 这一幕让齐延感觉似曾相识,同样的语气,多问也无果,齐延无奈道:“走吧,回锦安。” 马蹄扬尘,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这里。 郑葶苈自乱阵脚地忙了一阵子,事情总算告一段落,她索性落个清闲,称病不出。她闲暇在宫,在兴庆宫庭院喂着小鱼,那红的金的让人目中愉悦。 郑朝颜听闻郑葶苈病了,立马到兴庆宫请安,正巧碰见郑葶苈喂鱼,她福礼道:“朝颜给姑母请安。”郑葶苈笑着回头,她气色很好,哪有病了的样子;郑朝颜疑道,“姑母不是病了吗?” 秋蝉带着一排侍女前来,先向郑朝颜行了个礼:“见过惠妃娘娘。”随后向郑葶苈禀告,“娘娘,您拒见她们,这是各宫送来的慰问品。” “披云宁氏有送来东西吗?”郑葶苈顺手扶了一把郑朝颜,问道。 “送来了……”秋蝉回头看了眼那一排东西,她突然结巴道,“一……一块金丝楠木。” 郑朝颜怒道:“楠木不宣不燥,经久耐用是为宫殿不可或缺的材料,而金丝楠木颇为金贵,乃是皇帝宝座的原材,她宁氏算个什么东西!” “怎么说她都是侯爵的女儿,有些稀奇的东西并不奇怪,而且这楠木送得哀家很是舒心惬意。”郑葶苈拍了怕郑朝颜的手背作为安慰,又道,“除了这块楠木,其他的东西该丢的丢,可留的留。” 秋蝉道:“是。” 而郑葶苈这么一说,郑朝颜心里更不是滋味了,酸道:“姑母,冢门是摄政王的地盘,她出自冢门,断不可信!” 郑葶苈高深道:“这皇宫可没有永恒的家族利益,所谓的家族,不过是她们登上云梯的垫脚石罢了;如今入了宫就好比换了一个屋檐,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特别是别人的屋檐下。”随后她笑着对郑朝颜道,“不过我们朝颜在自己家的屋檐下,趾高气昂一点也无事。” 郑朝颜熄了怒火,道:“谢姑母庇护,就是姑母明明没病,为何称病?” 郑葶苈莞尔,撒了一把鱼食,言:“哀家若是不病,你爹爹如何封侯?以后你也是侯府的女儿了。” 郑朝颜欣喜道:“爹爹要被封侯了?” 郑葶苈道:“你大伯死了,这爵位如同皇位,若是无子便是兄终弟及,如今总该轮到你父亲了。” 郑朝颜欣喜过后怏怏言:“就算朝颜是侯府女儿,没有陛下的宠爱,始终比不过那沈昙。” “得不到的话,毁掉就是了。”郑葶苈阴狠,郑朝颜于她来说不过是个孕育子嗣的工具,毕竟一个新生儿要比心智成熟的皇帝好控制,她道,“有姑母在,不怕陛下不与你凤凰于飞,日后一旦你生了儿子,你就是北渊的皇太后。” 郑葶苈是一个人丧失情爱的女人,于是她就玩弄权术,用权欲满足她萎缩甚至干涸的感情,权欲让她年华老去的脸重新容光泛发。 郑朝颜心颤,疑叫:“姑母?” 郑葶苈抬眼定看,道:“姑母看中你,你可千万不要让姑母失望。” 郑朝颜道:“朝颜明白。” 第九十五章 枯木逢春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日子一天天的过,沈昙月事,齐铭没想着去郑朝颜那,反而去了宁锦书的披云宫。 披云宫依旧药气熏天,只因那齐铭那一句旧疾未愈,宁锦书就亦如既往的熏药,宫里的人皆避而远之。殿内就宁锦书与茯苓二人。 陈内侍宣告:“陛下到!” 茯苓侍候在一旁,提醒道:“婕妤,陛下来了。” 宁锦书道:“我听见了。”平时她就盯着妆台,时不时会往她原来有疤痕的地方增添画朵,可怎么画都画不出齐延那种生而向上的韵味;她用湿帕擦去残余,慢悠悠地起身,出门相迎:“臣妾见过陛下。” “在宫里闷不闷?”齐铭直径入殿,殿内陈设竟有一丝齐延寝殿的意思,左边的窗口有一方小桌几,几旁的放了两个坐垫,唯独窗外少了槐花树。 宁锦书莞尔:“臣妾不闷。” “怎么?做了朕的女人还想着摄政王府?”齐铭看见这一幕有些不悦,那日他探望受伤的齐延,他清楚的记得,齐延的寝殿也有这样一方桌几。 宁锦书答道:“不是摄政王府如此,是臣妾如是。” 齐铭隐了怒意,懒散坐下,道:“为何喜欢在窗口放上桌几?” “每一只窗子外都有着不同的风景,而窗前的人心境也不同以往。”宁锦书跪坐一旁,为人斟茶,茶好递过,言,“如今臣妾是陛下的人,自然一心一意为陛下。” 齐铭道:“你曾是伶妓,为朕唱一曲吧。” 宁锦书低眉,道:“陛下可要听《后-庭花》?” 《后-庭花》是知名的亡国曲,君主面前唱亡国曲,自取灭亡吗? 齐铭凶目,掐人脖颈,眯目冷讽:“朕记得,从前的你可不是这个样子,酒楼的客人想要的样子你都有,而且毫不吝啬迎合,如同荡妇勾人心魂。”他硬生生将人掐着拖过来,“如今这般冷漠,怕是街边的乞丐都不愿碰你。” 宁锦书笑眼,温言:“哥哥希望臣妾不再重拾伶妓的作风,陛下忘了吗?” 齐铭将人甩在地上,冷道:“唱,后-庭花也给朕唱!” 宁锦书闭目,笑容悲戚,开口泠泠:“丽宇芳林对高阁,新装艳质本倾城。”她柔骨盈盈,半跳半起,忽而回头乱目,宛如阑珊外明目忽笑,泪意枉然,“映户凝娇乍不进,出帷含态笑相迎;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庭。” “花开花落不长久,落红满地归寂中!”宁锦书抛袖,旋如花落。 齐铭怒言:“宁锦书,朕能欺辱你,也能给你无限风光,你想送死,朕也成全你。”离。 这一次,齐铭解了宁锦书的禁足,还特地赐她封号“荣”,荣华富贵或是爱慕虚荣,可齐铭眼里的她就是卖主求荣;一次不够,第二次毅然。 宁锦书一曲《后-庭花》,亦如平地起了波澜,而齐铭的作为让众人如堕五里雾中,这时宁锦书得了郑葶苈的召见。 宁锦书内心阴寒,面无凸显,入兴庆叩礼,娉婷身姿,道:“披云宫宁氏锦书见过太后。” 郑葶苈见着人,一贯慈爱的样子,可话语却不再如最初的亲昵,她道:“人美大抵不过如此,荣婕妤不必多礼。”还没等宁锦书起身,她漫不经心,笑看添言,“中规中矩却婀娜多姿,‘荣’字,很适合你;木上生草,节外生枝。” 宁锦书谢礼起身恭听,郑葶苈此言阴晴不定,后语触目惊心,片刻,她言:“草木欣荣是自然生长,宫中嫔妃皆是亭亭之姿,规矩二字存于心,不敢僭越,今日此行乃您传召,谨遵。” 郑葶苈佯怒道:“好一个不敢僭越,这一曲《后-庭花》你竟说没僭越,你诅咒哀家的儿子亡国,你胆大妄为!” 宁锦书再次下礼,求人庇佑:“戏曲为人取乐,靡靡之音求人侧目,不是胆大妄为;臣妾这节外枝已成枯木掩埋于土,今日祈求太后浇灌,土下枯木,逢春时欣欣向荣,以报太后恩德指引。” 宁锦书唱曲为的齐铭乐怀,靡靡之音求的郑葶苈侧目,宁锦书得罪了齐铭已然化作枯木,如今求得郑葶苈浇灌便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郑葶苈闻言开怀大笑,尊威得力,道:“枯木逢春,指日可待。既然荣婕妤知错,哀家就不吝赐教,你旧疾已愈,就常来兴庆宫请安受教吧。” 宁锦书再叩礼:“谢太后怜悯,臣妾感激不尽。” “秋蝉,将哀家的丝缠金木拿来,赐予荣婕妤。”郑葶苈愉悦,齐铭的后宫,她的人每多一个便多了一丝机遇,又添言,“色以黄为贵,金木一荣,丝缠金木,丝萝依托乔木。” 丝萝失了乔木便不能活,宁锦书为丝萝,郑葶苈为乔木。郑葶苈从宁锦书侧身走过,留其背影。 秋蝉将丝缠金木送于人前,道:“荣婕妤,恭喜。” 宁锦书灵眸闪动,接过金木,道:“谢太后恩典。”她起身,莲步轻移,昂首踏出兴庆。 第九十六章 争锋相对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听说刚封的婕妤第一天就禁足,禁了足足一月,如今一曲亡国曲不仅没事还得了封号复出,其中偏偏被太后挑中亲自调教;这宫里也不知是怎么了,事无常态。 次日清晨,宁锦书早早地向郑葶苈请安,从兴庆宫出来时才看见坐着步撵姗姗来迟的郑朝颜。 来人浩浩荡荡,而宁锦书身后只有一个茯苓,她们礼道:“臣妾披云宫宁氏见过惠妃娘娘。” 此时的郑朝颜正忌讳着宁锦书,加上天暑热,心生烦闷;郑朝颜罢手停了撵,扶着坐看宁锦书,手摇白玉扇,出言讽刺:“本宫当是这个时辰的人都躲了懒呢,竟不知荣婕妤哪来的闲情逸致,频频跑来献媚,也不怕自己是个跳梁小丑。” 郑朝颜人不喊起,宁锦书就这么半蹲着,她道:“惠妃息怒,宁氏犯错,受太后娘娘教诲,不敢不勤。” 郑朝颜眯眸瞧她,规矩有方有圆,摇扇,竟觉得她是个好相处的,她映红笑靥,道:“起来吧!日头热,若是晒坏了,岂不叫人心疼?”然而她话一转,不怒自威,“本宫原以为你人如其名,应是锦书遥寄相思意,思乡思人,却不想你封号为‘荣’是为忘本忘家,对荣华富贵贪得无厌。” 宁锦书色润如丝帛般不打褶皱,起身甜道:“谢娘娘心疼。”然而她不会让人亵渎她的名字,为自己也为她心中的他,她恭敬辩驳着,“那日陛下想听曲,为借鉴前人之过,铭记亡国之痛,臣妾以一曲《后-庭花》为陛下借故思今,陛下感慨,愿北渊繁荣昌盛特赐妾身为‘荣’;然而亡国曲就是亡国曲,臣妾无可辩驳,若惠妃娘娘因臣妾唱了亡国曲而误解此封号,驳了陛下对北渊的心意,便是臣妾的罪过。” 郑朝颜突然间找不着话能怼回宁锦书,宁锦书话语缜密,与常人截然不同,她懂得示弱,自守尊严的同时又给足了对方面子。 试想她如以前那般倔强到不计后果,真的会死在这里吧!然而是怎样的痛让宁锦书有了这样的转变。 郑朝颜不觉失笑,道:“既然你有罪过,就跪着吧!跪足两个时辰,一为罚你助长宫中靡靡风气,二为荣婕妤知错,也好让众人看你心意之诚。”言毕,她挑纯傲骨,眉目间皆是不容置疑,故意问道,“你看可好?” 宁锦书无憎恨,淡道:“娘娘心疼臣妾,望臣妾心诚,臣妾应下即是。”她提了裙子跪在宫道边,宫中众人瞧了使她难堪,她冷道,“然而《后-庭花》一曲是陛下钦点,娘娘因此惩罚臣妾,恐惹陛下不悦……” 宁锦书不能助长他人志气而失了自己的尊严,高声道:“臣妾奉惠妃娘娘之意,诚心祈祷太后安康,以慰娘娘心意。”她借此诚心祈福,也的确没让郑朝颜难堪,更不想把事情闹大,她坦然一笑,双手合十闭目。 郑朝颜见她如此,蹙眉,握紧了手中的扇子,道:“没想到你是个有主意的,若真是个任人拿捏的蠢笨,不如直接打死了作数,免得在这后宫叫人耻笑;就是不知道荣婕妤这擅作主张,究竟是聪慧之举还是蠢笨至极呢?” 宁锦书道:“臣妾只知太后娘娘卧病还不忘教导嫔妃,深知其掌宫不易,为尽此孝,诚心诚意为太后祈祷。” 宁锦书这套说辞竟显得郑朝颜这个亲侄女对她的姑母毫不尽心;宁锦书错了,本以为郑朝颜是怕齐铭的,然而郑朝颜更在意郑葶苈对她的重视。 郑朝颜隐约怒意,奈何为了正名,她只能好声好气:“本宫之孝非外物可比,若是哪宫的有幸得了子嗣为陛下开枝散叶才算是孝心。”微怒,讥笑,“既然荣婕妤觉得跪着祈祷就可以尽孝,那就跪着吧,没有两个时辰可千万别起来,以免心不诚。” 宁锦书闭着眼,好似有口无心,言:“惠妃娘娘心系忠孝,臣妾也当尽力。” 郑朝颜一行人离了宫道,只剩茯苓与宁锦书,宁锦书跪着,茯苓就陪着。 辰时日光倾泻至美至极,然而日头渐大,夏日烈阳,灼人体肤;这样跪了两个时辰,多少会有些不适,然而宁锦书坚韧,从小为练软骨头吃的苦,这点小小惩戒是比拟不了的。 第九十七章 小别情深1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三日后齐延回到锦安,而沈均实在放心不下楚云天,以陛下钦差大臣的身份回了岐釜。 岐釜重新打开了大门,他再次走进越州侯府,此时的越州侯府由三位郑氏长老代管,他们庸拥簇这沈均来到灵堂前,灵堂前拜满了人,而灵堂最上面的人正是城门口发号施令的将士。 沈均入灵堂祭奠,以表敬畏,而那将士紧盯沈均,突然指着他发令:“把他拿下!”显然他认出了沈均,场上的守卫也是一懵,然后提了矛正要逼近。 宾客将目光集中在沈均身上,沈均拿出政令,正色道:“本官是陛下亲赐的钦差大臣,由于途中颠簸不适,脱离了队伍休整,晚来了几日,不知这位将军为何要拿本官?” 那将士道:“本将看你眼熟,像是杀害侯爷、夫人逃出岐釜的歹徒!” 沈均字字铿锵:“本官从未来过岐釜,今日第一次来,刚来就遭诬陷,越州侯府的人都好大的胆子!对钦差不敬,便是目无君上!” 拥簇沈均的郑氏长老急忙拦着将士,道:“大人息怒,这位将军乃侯爷亲信,侯爷亡故使他悲愤交加,有些神志不清。” 沈均盯着上面的人,威言:“若没有长老的话,本官以为这越州没人了,竟听一届莽夫号令。” 将士气恼,离了场。 长老们老成持重,赔罪言:“不敢不敢。” 沈均甩袖也离了灵堂,回头相问:“本官听说你们抓到一个贼人,不知此人现在何处?” 那长老迷惑:“大人是指?” “……”倏忽间沈均的一只脚被一条菜花蛇给缠住了,隐约间有笛声传来,他欣喜若狂,快速道:“抓到即可,本官来日再审,你们忙,告辞。”说完立刻迈着欢快的步伐奔向笛声传出的方向。 “诶!大人,你去哪?小人带你去衙门!”那长老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跟着沈均追了两步而止,喊道。 “改天!”沈均笑容满面地大喊。 沈均出了侯府,楚云天就在不远处之前他卖薯仔的地方,然而附近的巷子里危机四伏;那高台的将士势要沈均的命。 然而楚云天就吹着笛子,巷子里的虫子闻声而动,不等他们出巷子,纷纷倒地。 楚云天笑着收笛,牵起了奔向他的沈均的手,他拉着沈均往安全的地方走。 那冷面将士阴魂不散,挡了他们的路,道:“楚庄主何意?” 楚云天被迫停了步伐,言:“他是丞相之子,你拿了他也没用。” 将士阴险道:“不正好可以威胁沈献庆吗?” “好狗不挡道,让开!”楚云天发出最后通牒,沈均从未见过楚云天如此严肃的模样,这副模样如同恶煞,亦如七年前他到处逃窜杀人的模样。 “楚庄主放走了齐延,如今还要救丞相的儿子,你是要反吗?”将士凶狠,拔刀相对。 “你若有种就杀了本座,本座一死百了,而你恐怕想死都死不成!”楚云天阴暗相对,目前来说只要楚云天一死,杀他的人将生不如死。 那人歪头仇视,左手往脖颈处一捏,蛊虫瞬间丧命,道:“我要拿你回去见主人,把你囚禁起来,以免你再瞎跑作乱!” 楚云天硬着头皮上:“你想逼本座反吗?日后那地牢里的十八般酷刑你都给本座试一遍,你看本座会不会松口,再帮你们做事!” 那人气急,右手一刀砍下,楚云天一时躲不开,拿着笛子硬上,笛子断裂摔在地上,刀锋停在楚云天眼前。 沈均惊目,把楚云天拉到身后,护住他道:“将军若是想要沈氏的扶持,应以诚相待,沈氏少我一个不少,多我一个不多,若是将军以这种卑劣的手段逼迫沈氏,届时将军只会遭到沈氏的憎恶。” “……”那人阴暗不悦,的确无可奈何。 楚云天见人没有想继续为难的样子也退了一步,把一个瓷瓶丢向将士,道:“这是解药。”将士接住后,他拉着沈均往反方向离开,途中他问沈均,“跑都跑了,为什么回来送死?” “我……怕你死了。”沈均有些不好意思,双目羞涩地瞥向别处。 楚云天温柔道:“你忘了,你身上有殉情蛊,若是本座死了,你也会没命。” 沈均问道:“你为什么会没事?” “本座可能没有义务回答你的问题。”楚云天坦然相言,并不告知。 沈均道:“也对,既然你没事,我们就此别过吧。” 楚云天笑问:“来都来了,就这么空手而归,如何交差?” “……”沈均沉默。 “再过些日子,侯府继承,你便随着新侯爷解决这事吧,你虽是当今陛下派来的,如今无能为力,陛下和太后你总要讨好一个,不是吗?”楚云天这半生温柔,怕是都许了眼前不顾危险来救他的沈均,他又言,“这些日子,本座就守着你,你会没事的。” 沈均莞尔,点头答应。 第九十八章 小别情深2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齐延带着卷宗与账本进了宫,齐铭在承明宫侧殿早早地备好了越州历年的税收记录,不过齐铭已知晓,这些东西已经无用;他唯一担心的就是齐延能不能安全的回来。 齐铭脸上愈发沉闷,齐延就在门口笑地愈若昭阳,当他看见齐延站在门口的那一刻,整个人都雀跃了,一整个人都飞了过去。 齐铭开心道:“皇兄可算回来了,担心死我了!” 齐延接住他,又将他放下;如今齐铭只比齐延矮了一个额头,不过齐铭也是长大了,小时候那可是整整矮了齐延上半截身子。 齐延问:“你怎么知道岐釜要出事?” “这次都怪我,过于自信了,岐釜终究是郑氏的地盘。”齐铭自责着,把原委道出,“江尚宫说太后早看郑青河不爽,就等着哪日得到制器卷宗与账本的下落后除之而后快,一开始杀郑杨帆得罪郑青河与孟氏就是为了让他们怒不可言,如今我这一举动,反而让越州的权力转移给了郑青山。” “江尚宫?”齐延疑惑。 齐铭道:“他们的故乡都在成州,她想救段盛安一命。” “既然她知道郑氏谋划,段盛安无罪只是时间问题,为何这般迫不及待?”齐延很快就发现了问题,经过岐釜之行,他又一次见识到了郑葶苈那杀人于无形的手段。 第一次是齐延的亲身经历,段司敏的背叛;第二次连续目睹郑青河与孟娴最亲近的人对他们狠下死手。 齐铭叹道:“他们本是青梅竹马,可能不想就此陌路两岸吧!” 五日前江尚宫借着让刘娥姬过目宫中开支用度为由来到凤仪宫。 江尚宫道:“这是这个月宫里的开支用度,请娘娘过目。”江尚宫身后的宫女将账目奉上,俯首退回江尚宫身后。 “怎么这个月还没过完就送来了?”刘娥姬瞧了眼案上的账目册子,那册子底部朝上,所谓事不如常必有猫腻,她皱眉疑惑,拿起了册子。 江尚宫答:“还有两日便是七月,七月十五中元节宫中有祭祀大典,尚宫局缺乏人手,实在有些忙不过来,臣女怕忙忘了,特地先送了来。” 册子正面染了污秽墨色,刘娥姬狐疑地看着江尚宫道:“每三日一采办,昨日也算是这月最后一次。”她翻开册子,册子内夹有这一张纸条——“请留下臣女”。 江尚宫道:“即使账目在娘娘这,尚宫局也不会怠慢,待中元节一过,一切如常后,账目会在本月的册子上补上。” 刘娥姬一笑,言:“有劳江尚宫。” 江尚宫道:“臣女告退。” 刘娥姬把人留住,言:“对了,听说这月懿妃宫里所用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样迟早会引起宫中不满,本宫这几日在想如何在满足懿妃需求的同时,又保证瑶光宫的物件不会浪费;本宫这里有拟定对策,想请尚宫看看,可行与否。” “是。”江尚宫应道,随后对跟来的宫女道,“你先回去吧。” 宫女福礼退离,江尚宫上前,刘娥姬罢手殿上只留她们二人,刘娥姬道:“你有何事?” 江尚宫开门见山,下跪道:“臣女想请陛下在岐釜这件事完了以后从轻处罚段盛安,让他归乡。” 即便最后岐釜查出此事与段盛安无关,可齐延与苏耀不愿松口,段盛安再受贬就真成了那六品守城将,他将是锦安城的笑话,江逢眼里的段盛安一身傲骨风尘不染,不该再次遭受那些充满恶意眼神。 刘娥姬狐疑,江尚宫跟了郑葶苈这么些年,说变就变,实在可疑,她为齐铭开脱,拿齐延挡刀:“段盛安是太后娘娘的人,陛下自然会从轻发落;可不松口的是摄政王,你不应该去求摄政王吗?” “臣女不敢公然背叛太后,只能来求陛下,臣女知道陛下与太后不合多时,也知道陛下这些年在吃太后给的药,臣女愿给出蛛丝马迹,只愿陛下一人天下,高枕无忧。”这时江尚宫还能平静的恭维,她常听郑葶苈说刘娥姬是个痴女,为了齐铭忍了一切风言风语,齐铭敬刘娥姬如初,刘娥姬受再多委屈都爱着齐铭,爱的死心塌地。 江尚宫以为刘娥姬面对这样诱人的条件会心急迫切,然后立马答应,就像她对段盛安的爱这样踏足深渊。 然而刘娥姬对齐铭的爱热烈中带着理性,她怒问:“尚宫这是要离间太后与陛下?”刘娥姬将册子打在她脸上,再斥,“你居心何在!” 江尚宫被打了个懵然,急不择言,问道:“娘娘要如何才肯信臣女?”她语无伦次,几乎哭腔,抓着刘娥姬的袖子道,“对了,这次摄政王此去岐釜就回不来了,太后,太后还要将越州侯的位置给郑青山,那次杀郑杨帆就是为的今日……” 刘娥姬盯着她内心小小撼动,她真情流露,这种真情并不像装出来的,偏偏这种心情正中了刘娥姬的下怀,刘娥姬柔了声音道:“为何冒死告密?” 江逢道:“臣女跟着段盛安背井离乡二十年,臣女虽不是他的妻,却如妻一样陪伴在他身边,这些年看他风光看他落寞,已印在心上,虽是故人,可臣女爱他,臣女不忍心看他仕途尽毁,遭人唾弃。” 第九十九章 小别情深3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齐延挑眉道:“所以这样你就信了?” “信与不信,皇兄验一下沈均找到的制器卷宗与账本真假即可。”齐铭淡然,抬头笑对齐延。 若是真,江尚宫说的就是真,加上岐釜的确有变故,可以说是板上钉钉。 齐延歪了脑袋,言:“他什么时候报的信?”说完自顾自走向书案。 齐铭耸肩表示不解:“我又不在场,皇兄不得问问自己?” 齐延不再理会,顺其自然地坐在了书桌前。制器卷宗记录着越州制器这方面的收入,账本则记录了越州历年的收入,只要查一查锦安这些年的税收与越州上报的是否一致便可看出端倪。 齐延认真工作的样子让齐铭有些痴迷,他一如往常地替齐延捏着发硬的肩膀,替他端茶倒水,又或者亲自窜去御膳房拿齐延喜欢的点心;等齐延不悦地做完事,书案上摆满了与正事无关的东西。 齐延一叹,齐铭立马幸灾乐祸的样子,道:“这账应该做的一丝不漏吧!” 齐延又一叹,无奈道:“我们吃瘪你还挺高兴。” 齐铭道:“只要皇兄平安,我就高兴。”齐延依旧怏怏,齐铭奉上茶道:“喝茶吗?” 齐延怏怏:“不喝。” 齐铭继续献殷勤:“吃点心?这是皇兄最爱的槐花糕。” 齐延怏怏:“不想吃。” 齐铭信心满满:“我最近学了一手,来一局?” 齐延怏怏:“没趣。” 齐铭撒娇道:“你都没与我下过,皇兄是觉得我棋艺不行?” “……”齐延动了,撇了齐铭一眼,“勉为其难。” 齐铭让陈内侍摆上了棋局,整整一下午,承明宫侧殿时不时传出齐铭不服气的声音:“再来!” “我不信了,再来!” “再来!” “……” 终归每次都是棋差一招,满盘皆输;齐铭输的是棋,齐延输的是心。 接近傍晚,也不知道是齐延累了还是怎么了,齐铭下赢了齐延,齐铭欣喜若狂,跳起来炫耀:“这次让我赢了吧!” 齐延温柔宠溺道:“阿铭真厉害。” 齐铭道:“皇兄辛苦了,今晚的话就别走了吧!” 齐延点头:“嗯。” 此时陈内侍送来了侍寝用的牌子,齐铭很是不耐烦:“下去下去,扰兴致的玩意。” 可偏偏那几块牌子里“荣婕妤宁锦书”的字样分外入人眼,齐延刚好就盯着宁锦书的名字久久不能释怀。 “是。”陈内侍立马退离。 齐铭试叫着:“皇兄?” “无事。”齐延应道,然而时隔一月或是一年,他们之间都不能划开宁锦书这件事的膈应,他淡了几分,言:“饿了,有什么吃的?” 面对齐延突如其来的闷闷不乐,他们都很沉默,他们用完膳,在齐铭的热情邀请下,二人在甘露宫汤池泡起了澡。 汤池水温温的,在这夏日本就炎热的天气,这样的温度刚刚好,至少不会泡着泡着容易暴躁。 齐铭率先道:“其实宁锦书那日所言是我逼的,我不想皇兄背负着宫廷计谋下诞生的罪恶的情怀。” “我知道,我们相商时你本答应过将她许给我,加上那日你顶着被骂的风险将我们放出宫,你已经把你能做的都做了,为兄不怪你,日后你待她好就是了。”齐延闭目养神,语中淡淡,没有过激,像是惋惜,事已至此,无法回头。 齐铭出了水,擦干披上寝衣,道:“我封她做了婕妤,赐号为‘荣’,日后江山如画,繁荣昌盛皆以此号许下,未来荣华,可期可待。”说完离了此地。 齐延道:“我只希望日后少战乱,如此便少些浮尸饿殍。” 宁锦书着衣单薄,衣袂飘飘,面容有些憔悴,晒了两时辰,再坚挺终究有些不耐受。 她从幔帐中出来,拿了一旁的梳子为人清理发丝,女子轻柔,直到宁锦书为人捏肩时才被发觉,加上隐约药气,齐延睁眼回头。 那个日思夜想的女子映入齐延的眼帘,宁锦书用了半年的舒痕胶,加上茯苓用药滋养了三月,她的肌肤越发白皙娇嫩,然而憔悴的宁锦书略显病态。 齐延沉默,宁锦书看不清他的内心,齐延乖乖回坐,宁锦书清楚齐延的脾性,继续为人捏着肩。 片刻之后,齐延有些自责道:“是我……没保护好你。” 宁锦书淡笑:“本以为是殿下叫锦书来的,原来殿下并不知情。” 第一百章 旧情绵绵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齐延背对她,淡问:“你……最近过得如何?” 宁锦书道:“锦书很好,就是没有在殿下身边时那般舒心惬意。” “很好即可。”齐延一时不知如何面对,两人都很平静。 齐延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宁锦书知道他不会很过分,也不会为了她发疯发狂,爱她时深爱,离开后情意依旧长绵,却也难再复炽。 “殿下与陛下的谈话锦书都听到了,的确是陛下逼锦书说的,那日殿下替锦书挡了一箭一刀已经足够了,锦书这一生能得殿下垂爱,不甚荣幸;如今殿下已有妻,锦书也已为人妇,都是迫不得已,锦书从未怪过殿下。”宁锦书怕他愧疚;就如那日齐铭所言,他太纯粹了,纯粹到爱他的人或他爱的人到最后都舍不得染指他伤害他半分。 “不,以你的性子若想拒绝,齐铭是不会逼你的,你定是怪了我。”齐延有责怪自己,在他大婚后的三天,除了接到消息监察画舫,就是饮酒自醉,只可惜酒不醉人。 “殿下想知道那日大雨,我被秦风带走后都发生了什么吗?”宁锦书低眉,轻言,“要杀锦书的不是陛下的人也不是苏元氏的人。” 齐延皱眉隐怒:“我知道,是郑氏。”是齐铭说,郑葶苈拿了苏元氏的好处,所以要杀了宁锦书。 宁锦书提醒道:“是殿下身边的人,殿下日后行事若有必要,请警惕秦风。” “……”齐延震惊,回头看她,她的面容淡如寡水。 说是这么说,可宁锦书真正选择离开齐延的原因,是齐铭话里话外的威胁,是对待不听话的人的贪暴,贪食他们的生命,暴取他们的灵魂;加上齐延娶了苏澄儿,心灰意冷是有的,但这个绝对不是决定性因素。 齐延突然跳开,宁锦书颤了素手,笑言:“殿下很惊讶吧!所以锦书不怪殿下,殿下对锦书的心,锦书都知晓;而锦书惟愿此生君能平安,如殿下赐名。” 白锦有思,云中有雁,遥寄书来,请君平安。 “我带你离开皇宫!”齐延紧抓宁锦书的手,他突然失了分寸,用力过猛,捏地她生疼,而她只是微微皱了下眉。 齐延以为,是他没保护好她,然而又是身边的人背叛了自己,联想越州的两位,如今他身边又出了一个跟随他五年的叛徒。 他算得准江州赵煜的初衷与野心,看得清何寅的执念,唯独猜不透身边亲近人的心;是齐延从没猜忌过,他无条件信任身边的人。 宁锦书正了颜色,道:“锦书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郑氏杀我哥哥,我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齐延反驳道:“太危险了,仇我可以帮你报,你跟我走!” 宁锦书皱眉质问:“殿下也要逼锦书了吗?” “我……”齐延哑口无言。 宁锦书轻笑,忽然右手指着齐延的心,魅惑道:“殿下已经欠锦书一个王妃的位置,就不能再失诺了,锦书要在殿下心上。” 试问这样的魅惑,谁能顶得住,她两道新月般的眉长到入鬓,一双眼眸里似含了一滩秋水,鼻翼小巧玲珑,容面如玉脂,正所谓“眼含秋水,鼻倚琼瑶”一般无二。 齐延只道:“可以吗?”宁锦书将脑袋凑齐近,齐延轻轻地吻了吻她的额头,言,“在心上,一直在。” 画面一转,齐延披好了衣服,宁锦书在替他挽发,齐延嗅着让人不太舒服的药气,道:“你这些日子都经历了什么,那日你的宫里就满屋子的药味,怎么如今还有?” 宁锦书道:“殿下心疼了?” 齐延颔首言:“嗯。” 宁锦书道:“若想在宫中留得一片安宁,只能称病不出或是陛下不宠;之前的药是药,如今的药是障。” 齐延道:“我们约定好,日后大仇得报,你跟我走。” “殿下呢,过了这月就要秋收了,战事将起,你曾对锦书说,八月要带锦书去冢门看看不一样的风景,锦书不能陪殿下,但殿下一定要平安回来。”宁锦书没有答应,反而问他,未来一月的事,这让齐延觉得她答应了,她在期望他们的以后。 若他们真有以后,宁锦书以什么身份待在他身边,一个再次隐姓埋名的妾? “好。”这次,齐延绝不让她再次失望。 第一百零一章 九十九鞭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第二日齐延上完朝直接回了王府,他面容冷峻,高高兴兴等齐延回来的苏澄儿就在王府门口被瞧了个面容失色;今日王府任谁也不敢去打扰齐延,是个人都看的出,他很生气。 秦风被单独叫去了书房,秦风突然有些心虚,抱手道:“殿下。” 齐延开口质问:“刺杀宁锦书,你参与了多少?” 秦风明眸皓齿,斩钉截铁道:“我没有参与。” 齐延严厉疑道:“没有参与?” “殿下是见过宁锦书了,是吗?”秦风这次没有正面回答齐延,反而开始编排齐延与宁锦书,“宁锦书本就是陛下的人,陛下用她挑拨离间我们的情分,殿下看不出吗?” 齐延直道:“人心不如水,你的心被谁蛊惑了?何寅吗?” “是殿下被妖女蛊惑了吧!秦风若如殿下所言有所参与,早该把那宁锦书杀死在宫里,何必给自己留下把柄,若是有所参与,秦风身上的这道疤又算什么?”秦风义正言辞,知晓这件事的人只有何寅与齐铭的人,只要何寅不说,他一口咬定是齐铭胡说八道,齐延就没有证据,秦风开始变本加厉,继续道,“殿下如今为了一个女人黑白不分,泾渭不明,秦风寒心。” “顶嘴顶的很顺,本王记得你以前只会抱怨,怎么如今编排起来头头是道?”齐延看着他长大,从一个十三岁的小孩一直到舞象之年日后及冠成年,怎么会不了解秦风的心思,只是他不善表达,也不愿去多关心。 齐铭深知这一点,所以懂得主动攻克,他示弱、服软、认错,最重要的是齐铭表现得离不开齐延,这是依赖,他做着一个需要保护的好弟弟;而秦风的悖逆只会让齐延火冒三丈。 “殿下宁愿信一个相识三月的女人,信一个不是亲兄弟的齐铭都不信秦风吗?秦风是您娘家的人,一心一意为殿下,殿下竟说秦风是编排?”秦风继续顶撞,已经剑走偏锋,他还放了狠话,“若殿下日后众叛亲离、孤立无援,不要怪秦风没有提醒,这将是殿下一手造成!”秦风说完扭头就走。 齐延怒不可歇,翻了案上的茶盏,哐当一声碎了一地,他喊道:“李正襄!” 李副尉在门口应声:“属下在。” 齐延道:“把他给本王捆了,鞭打一百。” 秦风顽劣,同何寅在一起多时,多少助长了秦风本质的戾气,那时他面对选择还有犹豫,如今是直言不讳,他冷问:“殿下以什么身份教训秦风,是兄长还是摄政王?” “王名不容背叛诋毁,若兄长怜惜,一百鞭少一鞭。”齐延严苛,以兄长之名纵容了一鞭。 秦风倔强道:“有诋毁,但我没有背叛!”齐延冷漠地神情使他坠入谷底,他的铁血规则里容不得下面的人放肆,下人嘛,不包括齐铭。 秦风最后失意问道:“若是齐铭犯错,殿下会如何?” 齐延怒目,道:“天子小错自有大臣纠正,天子大错,误国误民,必将自食其果,轮不到本王来管教。” 此时李副尉拉住秦风,道:“别说了,我就不捆你了,自己跪在外面受罚吧。” 秦风目瞪圆睁,甩了衣摆跪在地上,他死死看着座上的人;李副尉取了鞭子,一鞭一声,后来渗出了血,然后每每再打到出血的地方就是加倍的疼,他咬紧牙关,脸色也开始惨白,足足挨了九十九鞭,他的背部火辣疼痛,甚至疼到麻木。 苏澄儿闻声在院外看到这一幕觉得血腥残忍,在最后几下时李副尉都轻下了手,而齐延目不转睛,冷冽至极,丝毫不会怜惜,全程无声观刑。 刑后秦风一声不吭,他带着一身伤痛去了北大营,何寅亦如既往的勤学苦练,只为功成名就,秦风就亦如既往的鼓掌。 何寅收了长矛,欣喜地喊道:“元四哥。” 秦风一笑,面白唇白齿白,而身后那染了血的黑衣与肉体粘连在一起,他每动一步都觉得疼,他皱了一下眉头。 何寅那一眼,失了欣失了喜,离他越近血腥味就越重,何寅急切道:“你怎么了?他打你了?” “嗯。”秦风整个人倒在了何寅身上,他用尽了仅剩的气力,就为来到何寅这。 若没有齐延他就是个孤儿,没有何寅他就是个没有依托的浮萍。 何寅将秦风扶进了营内的休息室,他揭开染血的衣物,在撕裂的一瞬间秦风青筋暴起,嘶哑惨叫,冷汗直流。 背后那一片血肉模糊,如一摊鲜红的烂泥。 何寅骇心动目,他对齐延的狠恐怕又深了几分,他有些不可思议,道:“他怎么可以下这么狠的手?你有按我说的做吗?” 秦风自嘲一笑:“你可能低估了他对我的感情,又或者你低估了他对宁锦书的感情,一百鞭只减了一鞭。” 何寅打的感情牌,以为秦风足够坚定气愤,齐延又没证据,就不会贸然动手,然而齐延要么信任则是不疑,一但疑了,永不翻身。 “元四哥,我……”何寅泪意盈盈,无可辨说。 秦风道:“无事,那日我决定的时候,就想到了今日。” 只可惜齐延还不够狠,他念在秦风是元氏最后的命脉,不然他就该要了秦风的命。 第一百零二章 七夕乞巧1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后来郑青山重新安排了一个替罪羔羊,案件查明,兵器一事告一段落,段盛安虽说兵器可能被泥覆盖所以有所不查,既然不查就免不了有失职之罪,齐铭依照江尚宫的意思将他遣回成州,即刻出发。 乞巧节,街上的姑娘打扮得花枝招展,个个喜笑颜开,江逢也不例外,她终于为段盛安铺上了鹊桥归路,本是佳期如梦,然而黄粱终梦醒。 江尚宫特地过来为他送行,然而段盛安的屋内狼藉一片,她失了颜色,道:“将军不愿回乡吗?” 狼狈的段盛安回头戾目,平时他总是一副老成干练的样子,今时今日亦如少年狂戾,他言:“梧桐树下的酒已经没了,如何归乡?”那日段盛安知道他饮的酒是成州故居的酒,成州人酿酒都喜欢滴几滴梅汁,那酒就刚好不似寻常酒水,哪怕只是一点梅汁他都清楚得深刻,他质问:“你且说说,你都做了什么?” 江尚宫道:“酒祝故人迎归人,江逢让将军脱离了深渊。” 段盛安大怒:“梧桐陈酒,故居竹屋,我的人生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替我安排了?” 江尚宫揪心,亦如肝肠寸断。 此时宫中内侍前来禀告,那小内侍抱礼,言:“段大人,太后娘娘宫中失窃,特请段大人前去破案。” 江尚宫张开双手拦人去路,哀求道:“将军别去!” “让开!”段盛安抬手将人推开,这一推,推开的不止是人,还有江逢此生的情意。 段盛安头也不回,江尚宫凄惨摔下,凄凉无助。 那小内侍顺势说道:“太后娘娘有请,江尚宫怎么不让段大人去呢?莫不是要违抗太后娘娘的懿旨?” 江尚宫双目无神,心灰意冷,只道:“臣女不敢。” 小内侍一笑离了段府。 段盛安来到兴庆宫,这里的宫女内侍正翻上翻下,很努力地找着东西;尽管殿外人仰马翻都侵染不到殿内的安静祥和,郑葶苈道:“来了?” 段盛安作揖道:“太后娘娘,不知太后娘娘失了什么。” 郑葶苈怅然若失,情意绵然,叹道:“失了段大人,哀家在宫里恐难安宁啊!”郑葶苈虽是如此,但她精明的很,段盛安知道她太多,想走是根本走不掉的。 段盛安面对她这一语双关的阴阳伎俩,他习以为常并斩钉截铁道:“是娘娘的,即便这东西到了天涯海角都是娘娘的,若娘娘不想这东西流落他地,臣冒死也要替娘娘找回来,绝不让他走出这锦安城。” 被失窃的东西是段盛安,若失而复得,则安宁常在。 段盛安在宫里寻了半日,也算是把宫里弄得鸡飞狗跳了,而他所搜寻的地方,惶惶人心呐! 后来那失窃的玉簪在一名膳房宫女的屋子里找到,这个宫女是江尚宫的座下女徒,段盛安当即斩断了那宫女的双手。 江尚宫赶到时,那宫女说不出话,坐在地上瞪着那双血淋淋的秃手应声失噤:“啊……” 她对江尚宫摇头晃脑,委屈的泪水直流而下,比划着想告诉江尚宫,有人把她毒哑了,她哑了,被灌了哑药……她被栽赃陷害了! 江逢抱着失声的宫女,哭泣着道:“对不起,对不起……” “啊……”她狰狞着没有声音,只有悲愤的口型还有从肺部蹿出的最后的气息,她挣脱了江尚宫的怀抱,冲向了段盛安染血的长剑。 郑葶苈身边的小内侍笑着姗姗来迟,阴阳怪气道:“太后娘娘的东西也敢盗,这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江尚宫瞪着那内侍冰冷的笑不发一言,显然这一幕就是做给江尚宫看的,那小内侍把段府看到的告诉了郑葶苈。 好在段盛安什么都没说,他给江逢留了一丝情面,不然今天死的就是她江逢。 七夕佳节,家家乞巧,有人欢歌笑语,就有人失魂落魄。 段盛安历经两次滑铁卢,名声已不再,威名也毁之七八,郑葶苈此时一言:“段大人做了这些年的殿前指挥使,能力毋庸置疑,哀家觉得失之可惜,就独留他做了兴庆宫守卫。” 月色良好,然而有云遮羞,这光亮的确暗淡了几分,然而那牛郎织女星在今日格外地入人眼,天空再暗淡,也掩不了这对深情的星芒。 郑葶苈望着天饮着酒,段盛安立于一旁,本是郎才女貌,奈何壁人不是一对。 郑葶苈道:“你知道吗?我十六岁那年的乞巧节,当我知道这节日是干什么的时候,我已经随着哥哥们在大街上游玩,街上的女子都打扮得好漂亮,可是那又怎样了,再漂亮都不如我。” 段盛安道:“娘娘是凤鸟,家雀如何相比。” “是啊,鼹鼠饮河,不过满腹而止,我这一生注定会拥有其他女人得不到的东西。”郑葶苈轻叹,若她眼迷离,走到段盛安面前,她趴在段盛安的胸口前,酒气轻吐,娇气道,“大人天纵才华,我当然要留在身边,就算我不要了,也绝不拱手让人。” 段盛安道:“臣才华已不复,而娘娘依旧怜爱臣,让臣做了那诱饵,让臣在世间还有价值可寻,如此便已足够。” 岐釜一事若是败了,郑葶苈已经做好了让段盛安牺牲的准备,她亲手把段盛安推去画舫善后,蝉已就绪;螳螂想捕蝉,黄雀已伺蝉,螳螂观黄雀,还想斗黄雀,不过螳螂怎么斗得过黄雀呢?正因有机可乘,让螳螂有了百分之二百的自信去对抗黄雀,才这般失时失命。 郑葶苈凤眼狭长,媚言媚语:“如今我就要将你圈在我的宫里,我还要看看,哪些不要命的东西还敢觊觎。” 第一百零三章 七夕乞巧2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凤仪宫内,刘娥姬腿上胡乱躺了个不像皇帝的皇帝,她却细心的为齐铭整理不整的衣裳。 齐铭略微疲惫,这烂天气也的确燥热,刘娥姬刚整理好的衣裳又被齐铭扯松散。 “陛下!”刘娥姬无奈喊了一声,有些生气的意思,然而话一转,全是关心,“你当心着凉!” 齐铭说话没个正形:“有妻如此,巴不得着凉生病,日日卧怀。”又言,“别叫陛下了,叫阿铭或者六郎。” “六郎就皮吧,天天想着凉生病,也不问问我让不让!”刘娥姬心里甜滋滋,手上没了轻重,又将人的衣服拉了回去。 齐铭大笑:“娥姬不让,寒气也不敢来呀!” 刘娥姬突然叹气:“真希望我们每年都能这样。” “我希望日日如此。”齐铭回得很积极,他不想看见刘娥姬惘然若失的样子。 刘娥姬一笑:“那你可得准备好多情话,我要每天都不重样。” 齐铭皮道:“那我不说了,说完了以后就没得说了。” 刘娥姬气恼言:“惯会偷懒。” 齐铭道:“就喜欢看你气恼的样子。” 刘娥姬玩笑道:“六郎莫不是因为这个才娶的我吧?” 刘娥姬的玩笑话,在齐铭眼里看似有心之言,然是无心,齐铭笑着并不回答;二人陷入沉默,一开始的刘娥姬的确是楚楚可怜,后来遇见又夺了花轿,不娶能怎么办?齐铭就顺势娶了,也为的日后郑葶苈逼婚不是? 就算刘娥姬是妇人,也许愚蠢,也能受人挑拨,就算这样总比郑葶苈送来的人强;然而惊艳齐铭的是刘娥姬的智慧,这份智慧只为他所用,这副人畜无害的外表下藏着一颗玲珑心,玲珑的中心全是对齐铭的真诚。 娶她可能是无奈,后来也是真心相待;情眷日长,人如瑰宝,齐铭不答,真真是怕伤了刘娥姬的心,就算是日久生情,难免会想起最初相见的冷漠,与其这样不如留下一丝神秘。 齐铭突然不说话,刘娥姬只觉得他是累了,她道:“六郎要睡了吗?” 齐铭摇头言:“睡不着。” 刘娥姬挑眉道:“还在为段盛安的事烦恼?”随之给予安慰,“有些事急不来的,段盛安深得太后信任,加上他知道太后太多事,怎么可能就这样放了段盛安。” 齐铭咒骂道:“真是个打不死的小强,今日狐假虎威,连你的宫都敢搜,当真是一条又恶又忠的犬。” 刘娥姬道:“就是想不明白,他为何放着江尚宫这样的红颜知己不娶,独身一人四十多年,不仅丢了功名赔了祖上荣耀,还要为虎作伥。” 齐铭怅然道:“连父皇都敢背叛,祖上荣耀、四十多年单身乃至终身不娶又算得了什么?” 刘娥姬回以一笑表示赞同,她也要这般,为了齐铭,万物可抛,闲言可弃。 这山河任它涌动,只那一句隔岸是佳人,从瑶台跌入云海,一生有何悔? 摄政王府云台月夜,齐延独自抚琴,这次金戈铁马之势的琴声里竟多了一丝柔情,云雀驻足,人痴醉。 苏澄儿端了碗梅子汁站了许久,齐延弹得痴迷,她便不去打扰。 直到齐延说了一句:“夜已深,王妃若是无事,便早些休息。” 苏澄儿怨声载道:“殿下对澄儿说的最多的就是休息,明明新婚以来,殿下就常不在府中,今日难得留在府里……” 齐延冷道:“你不要得寸进尺,你母亲做了什么别以为本王不知道。” 苏澄儿受了斥后很识相,她将梅汁端在齐延面前,放下,言:“这是澄儿给殿下准备的梅汁,生津解暑。”随后礼退,“澄儿告退。” 相思人望月,有情人拜月,风雅之人吟月,对月长嘶的是绝望的人,世间万千,情思各有不同。 夜悠长,后来天空露了白,这碗梅汁从晚放到了早,齐延又不见了人影。 而披云宫,李硕又守了一整夜,看着宁锦书晨起接露,午时寻了红绸,夜晚,红绸被挂在了树上,她拜了一夜的月。 红绸上写着“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第一百零四章 流言四起1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七夕乞巧,情思红线;只一夜,宫里盛传段盛安成名之作乃是觊觎太后娘娘而成就,这么一说便传成了有私情。 瑶光宫内,沈昙请了沈悠悠过来唠嗑,还没等人来,那案上已经啐了一堆瓜子皮。 一不懂事的婢女没规没矩的跑进来,对沈昙道:“娘娘,刚刚收拾碗碟的膳房宫女说前指挥使段大人与太后娘娘有染,还说陛下不是先帝亲生,不然作为祥瑞之子怎么会不受先帝器重。” 沈悠悠在门口听见后脑怒道:“敢情你是觉得你一家老小命不够长,赶着撞枪口?” 婢女赶紧低下头叫了声:“沈姑娘。” 沈悠悠毫不给情面言:“昙儿,这种贱婢趁早毒哑了发配掖庭,以免祸从口出,连累你瑶光宫。” 沈昙皱眉,只觉得可惜,言:“平时她挺讨人喜的,如今看来真是什么都敢说,来人,把她喂了哑药送掖庭。” 那婢女下跪哀求:“娘娘开恩,奴婢再也不敢了,娘娘开恩……”她到底耐不住皇宫里的人都是吃人的鬼,冷血的很。 “落得这个下场只能怪你自己口无遮拦,既然口无遮拦本宫就帮你堵了嘴,总比丢了命强。”沈昙饮了口茶,不再理会,任内侍将人拖走,满殿的人突然都警醒着,沈昙开口招呼着:“姑姑来,坐!” 沈悠悠正色言:“你们都看好了,隶属瑶光宫的内侍宫女乃至杂役,在里在外敢嚼舌根的,别怪懿妃不留情面。” 众人道:“是!” “你别教训她们了,我找你来是让你说说昨日宫外都有什么好玩的,在宫里着实闷得慌。”沈昙不悦地抱怨着。 沈悠悠安慰道:“少了昙儿着实无趣,就如昨个的月,失了你也蒙了一层灰蒙蒙的纱。” 沈昙打趣道:“怎么我当了皇妃,你的嘴都好像甜叭叭的。” 沈悠悠上座,婢女奉茶,沈悠悠笑道:“我啊,怕你恃宠生娇,不得先夸两句探探口风?”她把自己比作说话做事先察言观色的谨小慎微的人。 “你就搁那信口雌黄吧你!”沈昙嘟嘴,忽而又明媚,“快说说,有没有遇见心仪的男子,我求陛下为你做主。” “只有那一轮月啊,哪有男人?”沈悠悠笑言,又拿月亮做挡箭牌。 一时间,瑶光宫小打小闹,欢声笑语,外头的流言蜚语被瑶光宫屏蔽了一样,丝毫进不来。 在这种地方要懂得明哲保身,然而比起这,下手最狠的当属郑朝颜,她啊,将那些嚼舌根的人一个个拔了舌头再抛尸荒野;甚至做了那出头鸟,直闯凤仪宫。 “昭阳宫惠妃郑氏见过皇后娘娘。”郑朝颜根本没有礼仪可言,只是嘴上说道。 刘娥姬笑言:“难得见你过来,坐吧。” 郑朝颜讽刺道:“皇后娘娘当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恐怕要落得个治宫不严的罪名了。” “本宫的确治宫不严,哪怕是懿妃都要恭恭敬敬的对本宫施个礼,惠妃这是知道自己错了?就是惠妃这认错的方式也太特别了吧!”郑朝颜说东,刘娥姬说西,刘娥姬本不想招惹郑氏,偏偏郑朝颜在她面前放肆惯了,指责都有了。 就算刘娥姬是软柿子,可软柿子也不是这样捏的呀! 张才人张言妗从殿外进来礼道:“妾身张氏给皇后娘娘请安,见过惠妃娘娘。” 刘娥姬道:“赐座。” 兰枝也很懂事,先是往郑朝颜该坐的位置上奉了茶,再奉与张言妗。 “谢皇后娘娘。”张言妗显得乖巧,入了座,又故意提起刚刚的事,“刚才妾身在门外听见谁在认错,莫不是惠妃娘娘?” “你倒是好不尴尬,你可知当今皇后是差点成为你姨娘的人,你再讨好她,她又能待你如何?”郑朝颜看着张言妗不屑,恶语编排这一唱一和的两人,又为自己正名,“今日臣妾特来提醒皇后娘娘,如今宫里头流言四起,皇后娘娘若不管,太后娘娘怪罪下来,娘娘恐怕得不到好。” 张言妗驳道:“皇后娘娘就是母仪天下的命,岂是那些污秽的姨娘可以诋毁的?” 这次郑朝颜正眼瞧了一样张言妗,真是不知好歹!欲言:“张才人……” 刘娥姬收到了张言妗善意的维护,出言打断:“说来说去原是本宫错怪了惠妃,只是不知是何流言?” 这事让一个高位且是郑葶苈的亲侄女如何启齿?郑朝颜答非所问,“皇后娘娘母仪天下,乃六宫之首,这能力、德行可要配得上位才是,娘娘可别想着和别的宫一样置若罔闻,置身事外。” 刘娥姬礼貌道:“多谢惠妃提醒,是得好好查查,否则枉费了惠妃一片好意。” “臣妾告退。”这次郑朝颜是礼退,到底皇后还是将她压了一头。 待郑朝颜离开,刘娥姬打量着张言妗,想来册封那日并非是她酸言酸语,好像她一直在维护刘娥姬,加上这些日子张言妗足够勤勉,今日更是直接得罪郑氏。 刘娥姬喊道:“张才人。” 张言妗温和笑言:“怎么了?皇后娘娘。” 刘娥姬道:“你不惜得罪她也要维护本宫,是为何?我们之间有何渊源?” 张言妗道:“皇后娘娘不要觉得奇怪,也不要笑话妾身,众所周知,妾身虽是张家嫡女,可妾身并非继母所生,继母乃是姨娘一步步爬上来的,此生言妗最看不惯的就是那股子得了恩宠就嚣张跋扈的姨娘作风。” 原以为张言妗是那泼妇行为,不想是真性情。 刘娥姬道:“本宫在此谢过张才人。” 张言妗笑道:“为尊为妾,妾身清楚的很,皇后的谢,妾可不敢当;若比起年龄,妾身好像还要长娘娘一岁,不如就当妹妹谢了姐姐爱护拥戴,如何?” 刘娥姬对她有所改观后,丝毫没觉得她此话有什么恶意,真心相待:“张姐姐深明大义,金兰之交,诚心胜意。” “不过妾身始终是个才人,外头还是叫妾身为才人的好,妹妹可别遭人诟病了。”张言妗眉目欣喜,她得到了刘娥姬的回应,想来也并非是她得寸进尺。 刘娥姬道:“得姐姐如此爱护,宛若亲人在世。” 第一百零五章 流言四起2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张言妗道:“那太后与段侍卫的流言蜚语,娘娘准备如何处理?” 刘娥姬义正言辞,信心满满:“自然要揪出流言的源头,然后杖毙那些碎嘴的人。” 张言妗道:“大肆查问,牵连甚广,事情恐怕要闹大,而且此时已经牵扯到了陛下。” “怎么会?”刘娥姬疑惑,带着些许诧异。 张言妗道:“若是太后与段侍卫有私情,不免会牵扯到陛下的身世,陛下作为天降祥瑞却不得先帝重视,这始终都是个隐患,娘娘需谨慎。” 刘娥姬若有所思,认真地说:“是得谨慎。” 也不知道是不是刘娥姬没听进去还是故意所为,齐铭为了尽孝也参与其中,事情以顺雷之速快速扩散。 然而宫里流言制止的也不少甚至绝迹,然而整座皇宫都添了一抹血色,嘴七碎八的,一时偏听的,明明没有参与却被指认的,勾心斗角、落井下石层出不穷;一时间宫里人人自危,生怕下一秒被送进掖庭或是流放的就是自己。 七月亡魂还未归,又增冤魂。 郑葶苈与齐铭的声名也在此时一落千丈,郑葶苈正思索这次谣言事件谁获得的利益最大时,宫外就传出了童谣。 中元节,街上热闹非凡,天灯河灯,大街上带着面具的人奇装异服手舞足蹈地做着法事,还有些算命先生在此胡说八道。 孩童们举着小风车围绕着法事游行的队伍欢快地唱着:“祥瑞降,玄武乱,永德把那丑事藏;江山乱,战神降,承晟只会把人葬;北渊好,北渊坏,天子脚下名声丧。” 阁楼上沈悠悠饮酒观法,一旁的丫鬟道:“小姐,他们这唱的是什么啊?” 沈悠悠淡言:“陛下降生时是为祥瑞之兆,不出两日,天现玄武乱象,后来钦天监直接死了,乱象不知所指。”她突然皱了眉头,这段童谣在赞颂齐延,这是不是说明齐延要起事了? 怎么可能!齐延爱戴百姓,他怎么可能放着北渊百姓的命不顾而造反?或者说,他只爱戴拥护他的百姓? 丫鬟道:“那第二句……” 沈悠悠愁目,言:“北渊战神,摄政王齐延平定了南月战乱,守得一方百姓平安,相较之下,当今陛下为了堵住他人的嘴,只会杀人泄愤,百姓怨声载道是迟早的事。” 丫鬟道:“难不成是摄政王让人传出的童谣?” 沈悠悠呵斥:“胡说八道!” 是人都会这么想吧!摄政王倾了半边朝堂,趁着郑葶苈与齐铭深陷流言的机会让他们坐实流言,这样齐铭血统不正,齐延就是唯一名正言顺的先帝血脉。 郑葶苈也是这般想的,她摔了案台上的东西,道:“好你个齐延,狼子野心!” 兴庆宫外,段盛安守着宫门,他倒是还能整定自若地站在着。 齐铭来到兴庆宫,盯着段盛安久久不能解气,索性一脚踹去,然后他带着恶狠狠的脾气见了郑葶苈,齐铭礼道:“儿臣见过母后。” 郑葶苈暴怒:“散播童谣的,抓到了吗?” 齐铭叹言:“都是孩童,陌生人给糖给钱,他们就唱了。” 郑葶苈咒骂:“该死,齐延什么时候起变得这么恶毒了?”孩童懵懂无知,打不得,杀不得。 齐铭拱手,为其出谋划策:“流言自段盛安起,现在唯一能让流言不攻自破的办法,就是母后下旨杀了段盛安。” 郑葶苈目中聚光,灼视齐铭,齐铭想杀段盛安的心太强烈了,次次顺从齐延,如今又提议杀段盛安;这让她有了错觉,郑葶苈觉得这次流言就是齐铭主导的,而这种流言直接让他帝位不稳,这代价未免太大。 郑葶苈晃脑,脑子里直呼不可能,她道:“这事,再议。” 齐铭皱眉道:“都到这种地步了,母后还要保全他吗?” 段盛安从门外进来,跪言:“臣愿一死,以证清白。” 齐铭恨意,怒道:“段盛安,你若忠心,就别说这些漂亮话,直接把自己的脑袋奉上才算忠贞清白。” 段盛安无言,郑重地三叩首,他缓缓拔了剑,拔出了那把代表着他光荣的御赐剑,道:“臣,祝愿娘娘荣华长久,此间不败。” 郑葶苈脑仁犯疼,刚想开口,江尚宫匆匆跑来。 江尚宫跪着地上,道:“太后娘娘不要,段大人还没有到非死不可的地步。” 郑葶苈素手扶案,立刻问道:“你有什么办法?” “请娘娘赐婚,臣女与段大人青梅竹马,只因段大人一心为先帝尽职尽责,才耽误至今,当年段大人成名时,曾送臣女一件信物。”江尚宫从袖中取出段盛安的笔墨,双手奉上,继续道,“这时段大人当时送与臣女的亲笔书画。” 若是一开始段盛安便心有所属,私情一说不攻自破。 “哼!”齐铭闷哼,不悦地离了兴庆宫。 事后,郑葶苈赐了婚,三日后江尚宫自京城出嫁,对此郑葶苈还赠了黄金百两以及一对玉如意,江逢如愿成了段盛安的妻。 洞房花烛夜,段盛安挑了盖头,弃江逢欲离。 江逢叫住他,言语鬼魅:“段郎可别再误了江逢的心意,你若走出这扇门,江逢就前功尽弃了,而太后娘娘将被打回原形,日后还会被摄政王宰掉。” 段盛安有些匪夷所思,他问道:“流言你放的?” 江逢一笑,大胆地承认:“是。” 段盛安震惊:“江逢,你疯了?” “对,我疯了,你可以为了她抛弃一切,我也可以为了你赴汤蹈火!”江逢痴魔,每个女人新婚夜的笑都应该波澜壮阔,都应该深刻地印在那个男人的心上,她笑道,“段郎啊段郎,你应该感谢我又一次救了你。” 段盛安气恼:“你无可救药!” 江逢坐在床边,闷哼着笑,逐渐狂热:“只怪江逢非要得到段郎,也怪江逢没有像段郎一样守护着太后那样不求回报的真心,我江逢要占有你,你这一生都别想摆脱我了。” 段盛安站在门口,她就坐在床边,不知道二人沉默了多久,江逢始终拗不过段盛安,她迷了双眼:“这事我一个人是做不来的,没有高位的默许,怎么可能做得来啊,段郎,她的儿子想要你的命啊!我怎么舍得让你去送死!” 段盛安冷言:“你还是参与了不是吗?说这么多还不是为了你自己的私心。” 江逢哽咽嘶吼:“你可以为了一个有夫之妇守了半生贞洁,就不能回头看看你身后等了你二十年的女人吗?” 宫里有执念的人啊,她们的执念是能吞人的,吞了别人的人生,还把自己的初心吃得一点不剩。 第一百零六章 流言四起3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流言起,再想停就停不住了,岐釜矿山惊现奇玉,通体发红,其间金丝游走,竟蜿蜒出一个“延”字;一整块玉有半个人那样大,它镶嵌在矿山顶部。 被郑青山的人敲下来时,这块玉后粘连着石块,这绝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做出的人为工程,是沉淀了多年的自然天成。 这东西出现在任何一个地方郑葶苈都不会觉得惊讶,可偏偏出现的地方是越州岐釜;这无疑是在告诉世人,越州岐釜归顺了齐延。 若齐延要造势,此时就是最好的时机,只要他一声令下,北渊十一地,其中九州之中首当其冲的就是江州,江州作为锦安城边州可谓之要塞,加上凌霄是殿前指挥使,其余的就算不帮忙,也不敢轻举妄动;当然勤王救驾的路不只江州一条路,允州在越州与锦安之间,越州出现的血玉,允州这条路无疑是一条无效的路,昌成二州素来不和,一州动,另一州必然有所阻碍;唯余顺州可入锦安。 郑葶苈这次是真的焦头烂额了,齐铭这次也配合着砸碗毁碟,愁得那叫一个茶饭不思;郑葶苈正思考怎么解决这次血玉事件时,齐延在王府里喝茶;郑葶苈正打着顺州的主意如何叫外援时,齐延在王府里喝茶;然而三天都过去了,岐釜的血玉也送来了锦安,齐延还是在王府喝茶。 等到郑葶苈一切准备就绪时,朝堂上谈论不休。 齐铭这几日熬夜,面容是真憔悴,熬夜干的什么,总之不像是正事;旁边坐着的齐延倒是容光泛发,一副精神饱满的样子。大殿上立着那块血玉,众人观之,连连称奇。 苏焕道:“这血玉浑然天成,乃上天赐福,意欲北渊江山福祚延绵。” 这三日齐延什么也没做,关于他的流言也有着不攻自破的趋势,加上苏焕相言,这东西的确和齐延举兵欲反扯不上啥关系。 沈献庆依旧合着唱反调:“曾记先帝当年赐名‘延’,为江山延祚之意;这莫不是上天示意摄政王殿下为国之脊柱!”这话一出,反倒觉得沈献庆才是齐延的人。 苏焕驳道:“脊柱乃一人根骨,国之根骨乃是陛下,摄政王殿下只能被称为檐下栋梁。” 齐铭冷目相问:“摄政王以为?” 齐延言:“本王看这东西不像浑然天成,倒像是有人借天工制了这巧物。”他转向钦天监言,“钟大人,今日天象如何?” 钦天监抱礼:“天象无变,国运昌隆。” 齐延起身,走下高堂,摸了摸所谓浑然天成的东西,挑眉笑言,“这明明就是有人造势,本王忠肝义胆,怎么会自诩天赐、举兵造反呢?” 齐延说完,一步一步逼近齐铭,他对齐铭一笑,走向殿旁偏后守卫的凌霄,道:“指挥使借刀一用。” 王爵在朝会大殿上公然要刀,着实让人有些凉气倒吸。 凌霄道:“陛下。” 齐铭紧盯齐延,寒目渗人,言:“给他!” 凌霄奉上一把刀,齐延拿刀笑得有些张狂,他每退一步,凌霄就跟上一步,目光如鹰,紧张的气氛不觉袭来,有些胆小的怕是已经冷汗直流了。 齐延执刀回头,与齐铭擦身而过,飞身而下,举刀劈向血玉,玉裂生脆而碎,座上坐下都松了一口气。 齐延抱刀向齐铭下跪,言:“今日齐延以性命起誓,奉皇为主,永不背叛。” 然而天公不作美,一道闪电劈在殿前,光亮在齐延身后闪过,毫无征兆,众人惊叹。 随后乌云密布,大雨滂沱。仿佛这玉碎天怒,在向世人示警降灾;众人且观,玉为天赐,浑然天成,偏偏齐延指鹿为马,借天象无变说此物是有人造谣。 齐铭皱眉,这的确让人出乎意料,他趁着众人还没反应过来,连忙道:“此玉的确是天赐福兆,寓意北渊国祚延绵不绝,今摄政王为证明自己对北渊、对朕忠贞不二,不惜顶着天谴摧毁天赐,其赤血丹心天地可鉴。” 经此事,齐延获了一道忠君不二的美名;然而有心人可不这么想,他们想的,是齐延为天命之子,齐延逆天毁命,终遭天谴,既然齐延是天命之子,那齐铭只能是乱臣贼子。 这场滂沱大雨下了整整三日,夏日的火气也被浇没了脾气,整个锦安都有些寒气逼人了。 承晟元年七月二十九日,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冲毁了休明峰的龙形天壑,那道连接上天的道路就此阻断,对此流言更甚。 锦安的人经过这场舆论的腥风血雨已不敢叫嚣,而锦安城外世人盛传:“祥瑞降,玄武乱,永德把那丑事藏;江山乱,战神降,承晟只会把人葬;北渊好,北渊坏,天子脚下名声丧。” 加上天赐血玉,世人称之为“天赐延玉”,城外的话本子把此事传的神乎其神,后来话本子被世人传作为《请君归》,戏院里每每都少不了一出《请君归》。 你看那戏台子上咿咿呀呀,色彩鲜明。 那皇帝青面獠牙应是祸乱人间的玄武星降世,偏就有人胡言乱语:“他为紫薇星降世,福泽北渊。” 被北渊视为祥瑞十八载,一日天官察觉:“这不对,紫薇星怎流落了他处!” 天官找到玄武星:“你冒名顶替十八载,该让位了。” 玄武星恶狠狠地吓退天官:“本座也是天上星君,本座为何就坐不得这一世之尊?” 天官为纠正错乱的世间,将紫薇星引正,赐延玉、造天时,欲请君归。 紫薇星慈眉善目道:“本座在世二十三载,历经世间万苦,最恐黎民受战乱之苦,愿永世守护北渊,忠君不二。” 天官发怒,不再理会,阻隔人间天道,降下神雷。 你看啊,锦安的流言蜚语太吓人了,如今还演化出天神天命;事不关己的高高挂起,还能谈笑风生;暗中作乱的高堂坐卧,还能悠然自得;推波助澜的唯恐天下不乱,最是无辜的已命魂无归做了那乱葬岗的一缕缕孤魂。 第一百零七章 出使南月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七夕后两日,沈均办完事与楚云天分道扬镳,他回了锦安,刚巧就碰到这漫天的流言蜚语。 齐铭一时忙的没空理他,也好,闲就闲吧,最好齐铭能忙到把他做的这烂事忘掉。 沈均开开心心地玩了四五天,聚友饮酒,画舫看灯,中元节那天,他正在乐器坊内挑购笛子,准备去休明峰给楚云天道谢。 沈均买了一支上好的玉笛,外头就传出那首童谣,他不以为意,只想着这事可千万别塞给他,然而当天夜里他就被传入宫中,真是想哪出上哪出。 入殿前沈均还苦恼着没开心几天又要来一件苦差事,他作揖道:“臣见过殿下。” 齐铭笑颜,热情的招呼着:“沈均啊,朕今日交给你一件事,你可要好好完成,不要辜负了朕对你的一片期望。” “臣明白。”沈均表面规规矩矩,内心深处全是“拜托你别再让我办一些办不到的事了好吗?我真的是太难了。” 诶,不对!面对这些流言齐铭不应该说愁眉苦脸甚至要发脾气的吗?沈均一时反应过来,恐怕事情没那么简单。 然而…… “你去趟南月,秋收之时南月准备大军压境,你想办法退了他们的兵!”齐铭说得云淡风轻,这事被他说的好像能轻而易举解决一样。 齐铭说完,沈均心下亦如一道晴天霹雳,比起这事他更愿意去抓出流言肆意的作俑者! 沈均尬笑道:“臣……” 齐铭笑道:“朕信你,你可以的。” 我可以个鬼!可沈均看他信心满满、胸有成竹的样子,又舍不得驳了齐铭的面子,更不能灭了自己锦安才子的威风,沈均道:“臣领旨。” 没休息几天的沈均再次告别父母,又踏上了风尘仆仆的道路,路上他就这么安慰着自己:“沈均你可以的,你看他面对这么大的舆论压力还能笑嘻嘻的觉得自己不会败,就退个兵嘛,我也不会败。” 沈均自信满满地来到冢门,然而刚踏入冢门地界,这里的人就开始仇视沈均的马车,这里可以有骏马驰骋,绝不能出现这样富豪的马车;他索性弃了马车,连随从也一并弃掉了,再往里,路过几座城,这里的大人小孩眼神都很凶戾,沈均的小心脏又一次被吓到了,但还是镇定自若地来到了武阳侯府。 沈均被下人一路带到了正堂,这里相较岐釜的侯府简直是天壤之别,这里没有一丝华贵的意思,就好比锦安的普通人家家里,只是侯府更大一些。 沈均作揖:“沈均见过武阳侯。” 武阳侯宁珂身躯魁梧,他常年征战沙场,面容时时刻刻都透露着肃杀之气,他道:“沈大人不必多礼;侯府没什么好招待的,以粗茶为礼,为大人接风。” 沈均双手接过下人奉的茶,饮下一口,客气道:“侯爷不用客气,小臣初来乍到,虽说有任务在身,更多的是来此悉心学习。” 宁珂也跟着客气道:“大人谦虚,殿下传信说大人有退敌之策,我们应该向大人学习。”然而他和当初的陈秉一样,觉得沈均就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小子,甚至感觉沈均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 可齐延都说了,他有退敌之策,只能恭恭敬敬不是,正所谓取长补短,也该学学锦安人的为臣风气不是? 沈均满脸黑线,这真的是赶鸭子上架,为了不让冢门的人笑话,只能硬着头皮顶上,沈均笑道:“那事不宜迟,请侯爷安排集议。” 沈均跟随宁珂来到齐延平时集议的地方,而这一路的风景离战场越近况貌就越惨淡,这里的城墙没有岐釜的威严,虽然没有残缺,也是修修补补了多回,而城外战场上,残旗随风飘动,黄沙满地,尘土飞扬。 这里已经两年没打仗了,北渊与南月的战争持续了十年,这两年的安定是齐延一手平定战乱才有的景象,可见两年前,这个地方绝不是这番情景。 沈均心下肃然,他盯着桌案上的地形图不知道在想什么,他背后还竖着一张地图,七八位壮汉围在地形图旁,就等着沈均发话。 也的确,沈均是一头雾水,沈均说话开始模棱两可、故作高深,他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南月征兵待发,只差八月秋收的粮食。” 办法会有的,齐铭敢让他来,就必然不会空手而归;冢门如今无首,南月虎视眈眈,的确需要一人坐镇,齐铭与齐延把任务交给他,可见锦安他们信得过的只有他;而他要做的就是不能让人心涣散,他要一直等,等到齐铭为他安排的契机出现。 宁珂挑眉,内心已经瞧不起沈均了,他故意疑道:“以大人之见,要对南月的粮食下手?” 其中一将领道:“沈大人莫要瞎带,我们不知道他们的粮道,若要深入腹地,只会血本无归。” 又一将领道:“沈大人初出茅庐没有作战资历;书本上的东西我们也知道不少,您还是别在这指挥了吧。” 他们深深浅浅地指责沈均瞎带节奏,沈均也知道动他们的粮草是不可行的。 沈均笑着,话一转:“然而只是差,差多差少并不代表南月没有多余的粮食,这粮食就算能让南月将士多一点底气,也不过只是南月给出的幌子,让我们以为南月就差这份粮食,烧粮、截粮不仅不切实际还是无用功,就算烧粮、截粮成功了,连最基础的威慑都做不到;若执着于粮食,反而会将我们诱入局中。” 沈均初出茅庐,肯定会被瞧不起,他故意将话笼统的说上一半,就让那些自视甚高或是小肚鸡肠的人去指出小朋友都可能知道的道理,这就是所谓的话语陷阱。 沈均将他们诱惑,然后又证明自己明白这个道理,将那些如跳梁小丑一般小瞧他的人震慑住以后,再继续他的想法。 想要使唤人,首先得让他们信服;若要让他们信服,这点伎俩还不够,毕竟这是小朋友都知道的事呀!顶多就只能稍稍地让他们收敛一点。 第一百零八章 小的胜利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宁珂道:“既然沈大人清楚,为何还要提出来误导众人?” 沈均气势丝毫不差,自信言:“在座的各位都是沙场老将,小臣今日敢提,必然有提的道理。” 众人道:“愿听分说。” 沈均问道:“摄政王殿下二月上表,如今半年过去了,你们对此可有作为?” 宁珂道:“殿下说不能急,所以我们并没有行动。” 沈均挑眉疑道:“没了?” 宁珂道:“没了。” “还真是惜字如金。”沈均尬笑着嘀咕,区区三字,帅不在,他们还能坚守半年,除了感叹他们军行严整之外,更凸显了齐延在这里的威信。 宁珂严肃道:“军事重地还请沈大人严肃,莫要调侃,殿下让我们不要急,必然有其中的道理。” “那小臣今日就告诉你们其中的道理。”沈均击案,心已生计,言,“南月早早的放出消息,他们不是不战是因为缺粮,这以粮诱敌是表面,更深层的则是试探我们的虚实,若一开始我们就想着南月的粮食而投机取巧,会让南月觉得我们惧怕战争,无形之中助长了他们的气势,然而毫无回应也会助长他们的气势。”他分析地头头是道,他的自信无形中也给了在座的将士信心。 宁珂面对沈均的一波花言巧语,面上毫无感觉,心下已然动摇,他提醒道:“您还是没说重点。” “但凡有光的地方就有阴影,阴谋正巧就在阳光的照耀下。”沈均故作高深;忽而微风袭来,午后的阳光透着那些魁梧的大将照射进来,地形图上印刻着“渊”字的旗帜晃动了一下,影子也随着实物晃动而晃动,沈均继续言,“半年都过去了,摄政王还离了冢门,我们已经大大的搓败了南月的期待值,南月从最初的万全周到,到如今守粮守到见惯神疲,就趁他们懈怠,我们截粮!” 座下将领道:“沈大人,您说截粮无用,这里又让我们截粮,你不是自相矛盾吗?况且刚刚张参将也说过了,深入敌人腹地,无非是羊入虎口。” 沈均笑道:“此时非彼时,此粮非彼粮,正大光明下的阴谋,他们会,我们也会!” “如何行动?”宁珂可能觉得有道理,但纸上谈兵不够,沈均需要付出实际行动。 “他们的新粮在南阳坡一带,正在收割。”沈均指了指南月地境东南方向的南阳坡,又指着南月帝都巴陵,顺着巴陵圈了离冢门最近的三个军营,继续道,“往常的旧粮必然送了就近的军营,三日后丑时我们佯攻南阳坡,这边黎明时分我们就近截粮。” 宁珂道:“像这种前线的小军营,每次送粮的分量最多不超过七日,这百人的粮,截了有何用?而且南阳坡离这三个军营那么远,大人要声东击西,南月若要支援,也轮不到他们去。” 沈均热血沸腾,蛊惑人心,铿锵激昂道:“小的胜利也是胜利,佯攻南阳坡只为给南月的人提个醒,他们杨言要攻,我们按耐了半年并不是怕他们!”话一转,“而截他的小营不过是借着他们的注意力都在南阳坡时,顺手牵羊而已。” 的确,小的胜利也是胜利,积少成多,便是大的胜利;沈均想要大的胜利,绝不能因下属不待见他而败北,所以他只能积少成多。 后来宁珂派了一队奇袭小队潜入南月境地,南阳坡的守卫正如沈均所说,已经懈怠;三日后丑时,他们在南阳坡射了几支火箭,顺便在南阳坡的山头放了一把火,这把火传递着南阳坡遭袭,附近城营皆警惕。 夜里的大火如同指路灯,是最快捷的信号,宁珂这边立即派了三支部队,他们绕了偏远的道路,躲避了前线南月大军的视线,来到敌方小营地杀人掠粮,真的是打了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黎明时分,宁珂的人截了三百人三日的粮,这一战虽小,获利也不算大,可士气猛涨。 这些老将真的是太久没打仗了,沙场使他们血性大发,胜利使他们热血澎湃,哪怕只赚了点蝇头小利,最最重要的,是他们重拾了久违的斗志。 生在杀戮之地,无畏沙场,战至终章。 南月二月暗里宣战,沈均此次行动算是回应了南月——北渊应战! 沈均从离开锦安到现在取得小胜利已经过去十日,锦安的童谣已然传到了冢门,既然传到了冢门,其他地方就更不用说了。 刚好就是这两日,南月忍无可忍大军压境,军报八百里加急前往锦安;也是这个时候,苏州与德州境内有大的动作,他们应了郑葶苈的求助,正在调集军队往顺州陆陆续续地迁移。 沈均知道,齐延给他安排的时机到了。 南月十万大军兵临城下,烈马踏黄沙,蹄声震地如雷响,风尘滚滚如浪袭。军阵停,长矛插地,巨响而静,可风沙不曾静,它还在肆意地长啸,声声入耳,阵阵摧心。 沈均第一次面对这样的阵仗,属实惊了心,平时的他也只是在书里看见去意想过,真实的场景远比书里的要震慑人心。 这就是战场吗?这么多人,然而这还是没有打起来的样子,若是打起来,该要掩埋多少生命? 书上说,白骨累累,血流成河,骨上无名,将士只有在抛洒热血的时候是最悲壮的。 该有多悲壮呢?沈均不想知道。 他作为文臣并没有穿上战甲,他蓝袍银冠,立于城墙,当真称得上一个绝世独立。 冢门的城门缓缓打开,沈均一人一马,不戴甲胄,不拿兵器,手上一秉玉笛,驾着马、踏着黄沙,一步一步向敌军走去。 宁珂在城墙上看着,敌军将领是懵的,只有最中间的那个黑甲将领,盯着沈均面无表情;沈均靠得越近,敌军欲动,黑甲将领罢手,敌军不动,有前锋喊道:“刀剑无眼,这位年轻的将军还是穿了战甲、拿了兵器再来闯阵吧!” 沈均高声:“我非武将,来此只为谈判。” 第一百零九章 退兵十万1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敌军有将领沉不住气的,挥枪出阵,银枪指人道:“小儿张狂,掠我营粮,杀我将士,如今无甲无兵闯阵,对我军侮辱性极大,报上名来,留你全尸。” 黑甲将领嘴角上扬,道:“慢着,听说北渊文臣风骨断不得,你们对待文臣,不能这么粗暴。” 那持枪的将领呆头呆脑,道:“那你想谈判什么?” 沈均马上抱礼:“在下北渊臣子沈均,想与南月暂时议和。” 将领又道:“既然不想打仗,为何还要挑起事端?” 沈均用目光回应黑甲将领,笑言:“所谓礼尚往来,往而不来非礼也;南月二月扬言秋收之时要踏平北渊,北渊摄政王不以为意,近来北渊新帝想起此事,思索再三,的确有些不礼貌,作为回应,故而送上一礼。” 沈均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他是皇帝派来的,而不是摄政王的人。 “狂妄!”那人大骂,二话不说,提枪再上。 “住手!”黑甲将领再次阻拦,将领回头,一副气呼呼的样子表示不解,黑甲将领道:“北渊新帝的礼物真是特别,这手段耍起来,本将军还以为是摄政王在背后指挥操纵。” 若是摄政王在背后操控,那么说明摄政王怕了南月。 沈均目露肃色,郑重道:“现如今摄政王没这空闲,将军若非逼的摄政王亲自前来,别说踏平北渊了,你南月恐怕都要成为北渊的附属州地。” 此话无非告诉眼前的南月将领,摄政王在北渊已成了滔天的权势,欲问鼎天下,现在争权夺利没空理会南月的大军压境,而沈均来此,有可能在帮北渊新帝求得援助。 黑甲将领抬眼谈笑:“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不适合谈判。” 沈均以笑回之:“适不适合,让沈某见了你们君主才能见分晓。” 黑甲将领挑眉,道:“我南月君主也不是你想见就见的。” 沈均问道:“如何才能见?” “本将军,王坤。”王坤驾马而出,继续道,“你若能吃下我一刀,本将军就带你去见南月吾皇,若不能,这里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传闻南月王坤一刀能劈开乱石,至今为止,也就齐延接下过一回。 “好在不是两刀,将军给沈某机会,沈某很是感激。”沈均嘴上庆幸着,实则一点都不敢小觑,道,“请将军赐枪。” “把枪给他。”王坤冷瞥,那持枪的将领将银枪给了沈均。 沈均接过长枪,他将玉笛插入腰间,双手抓着长枪摩搓着,挑了个最适合自己的握枪方式,他紧皱眉头,面色无比严肃,他是害怕的,他两鬓旁留下的冷汗,他深吸一口气,准备迎接这嗜血夺命的一刀。 王坤一边嘴角上扬,他的狮柄大刀摩擦着刀鞘,发出“嗞嗞”的声音;刀出刀鞘,沈均驾马冲锋,尘土飞扬,二人将撞之时,王坤挥刀,沈均举枪。 霎时间,刀与枪相碰,沈均双手一震,力道不支直接震麻了筋脉,战马的双蹄直接震到折断,沈均借势蹬马、弃枪与王坤大刀保持距离,王坤连枪带马头被劈开了两半,马血飞溅撒了王坤一脸,战马倒地,沈均因没有受力点而重摔在地。 飞扬的尘土染了蓝衣,沈均也吃了满嘴尘土,他刚刚蹬马的身姿与楚云天那日的姿势如初一辙,摔下马可真疼!他眯着眼看王坤以免风沙迷了眼,王坤狼狈地抹去脸上的马血,沈均不觉地勾起了笑,他用发抖的双手支起身子,一手捂着胸口,吐着粗气。 王坤不悦道:“把他带回去。” 冢门城墙上,这些将领都看得都是触目惊心,有些人感触到想维护沈均。 沈均被架走,南月十万大军退出了战场。 此时的退兵,并非南月真正的退兵,沈均还需要说服南月的皇帝萧乾。 待沈均的手不再发抖,刚好就入了南月的帝都巴陵,巴陵皇宫大殿上满朝文武,内侍道:“传北渊使臣。” 沈均自殿外走进来,他向南月皇帝萧乾作揖道:“北渊使臣沈均参见南月皇帝陛下。” 萧乾与王坤的年纪相仿,三十来岁的样子,王坤身带诡邪之气,面容霸道强硬,而萧乾一副儒雅随和的样子,显得非常温柔。 可世间能坐到这个位置上的人,有哪个是不染杀伐的呢?萧乾绝不是个省油的灯。 萧乾道:“平身。”他的声音很清冷,帝王风气与温柔在朝堂上往往都是不搭的噢,他言:“听说使臣是北渊新帝派来议和的,你们有摄政王那样的猛将可以一战,为何还要派你这样面对大刀手抖不断的弱鸡过来议和?” “在下文不成武不就,今生有幸面见南月陛下,还得多谢王将军手下留情。”沈均站直了身子,对王坤微微弯身表示敬重感谢,又对着萧乾道,“摄政王狼子野心,以天命自授,扰乱北渊国政,欲与北渊新帝齐名;今南月出兵,新帝恐摄政王再立战功,日后功高震主……” 萧乾寒目冷道:“你觉得南月必败?” 沈均道:“如今摄政王天命在身,北渊十一地,各地侯爵多数为他所用;三年前新帝势大,摄政王被围困冢门武阳,一月来无人支援,最后背水一战逃出生天,甚至大败南月,坑杀南月十万士兵,北渊齐延有多恐怖,南月难道就忘了吗?如今摄政王挥令十一地军队,南月再打,对抗的可不再是区区两三万军士,你南月有何本事可以敌对齐延麾下三十万雄狮?” 南月丞相讽道:“使臣所言未免危言耸听、言过其实了吧!” 沈均回怼:“在下年纪轻轻的不过二十出头,并不想英年早逝,如今冒死面见陛下,也已身陷南月,难不成就为来南月撒下这逆天大谎,然后被南月的陛下处以极刑吗?” 南月丞相道:“小儿莫要在此耍嘴皮子,凡事……” 沈均打断道:“在下是不是耍嘴皮子,陛下可以派人去北渊查探,世人在传颂的童谣,以及摄政王为把控北渊帝都正在往各地调兵遣将,这都是事实,在下并没有危言耸听。” 萧乾问道:“既然如此,你嘴里的摄政王可以灭我南月,怎么就灭不了你们的陛下呢?” 沈均解释道:“摄政王这人极其注重名声,并不想弑君篡位,他若没有诏书,始终名不正言不顺。” 萧乾嘴角一勾:“这么说齐延是个伪君子,就差一份战功逼你们的陛下退位让贤了?” 沈均斩钉截铁道:“正是。” 萧乾怒道:“一派胡言!” 第一百一十章 退兵十万2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萧乾继续道:“你北渊分明就是时运不济,妄求朕休战,让你们再养精蓄锐些时日,等你们可以一战时,再发兵我南月!” 沈均面无表情地倒吸一口气,问道:“陛下为何这样说?” 沈均感觉南月这个皇帝生得一副姣好的面容偏偏就那么喜怒无常,难不成这是帝王的通病?他想了想齐铭平时,前一会儿还对着齐延撒娇,齐延走后就如恶鬼缠身,许是齐铭真的惧怕齐延故作姿态罢!又或许他是做给郑葶苈看呢? 皇族之间的事啊,说没有感情吧又感觉情深到让人意外,一个把自己弄的名声扫地,一个名声鹊起后又安安分分,这一切就只为沈均过来退兵。 齐铭与齐延之间的君子协议,一旦有一人心不纯,另一人就要掉入深渊。 然而萧乾发怒,也的确是沈均犯了冒犯南月的大忌,他一直在诋毁南月不行、打不过北渊,满堂大臣没有扬言杀他就不错了。 可是事态不严重,何需商谈,何以取信?对此沈均不能改变自己的立场,而萧乾多少要夺回些颜面。 萧乾歪着脑袋看沈均,阴阳怪气:“你们的陛下只叫你来求和,怎么不让你来求助我南月,让朕去帮帮忙啊!” “敢问陛下,若陛下身边有个像北渊摄政王一样的豺狼虎豹,陛下还会再引一头更为凶猛的狼登堂入室吗?”沈均镇定自若,传闻南月皇帝处处受制于大将军王坤,他们之间看似和谐,实则勾心斗角;齐铭与萧乾的处境可谓是异曲同工。 萧乾眯眼看人,沉默了一会儿,笑道:“你在说朕比齐延凶悍?” 沈均夸赞道:“陛下乃正人君子,南月正统,坐拥南月不需要耍这些阴谋诡计,齐延乃乱臣贼子,偏偏还图个干净的名声,这样的伪君子,如何与陛下相比?”好好讲道理不行,那就夸,夸夸就完事了。 沈均表面强硬,狼子野心啊,伪君子啊,乱臣贼子啊,真真是把齐延诋毁、得罪了个遍,他内心只求齐延不要知道。 萧乾会心一笑,真叫一个心花怒放,眼看那皇帝就要同意了,王坤提醒道:“陛下,他在拍您的马屁。” 沈均看着王坤蹙眉,脑子里充满了问号。 “咳咳……马屁不要乱拍,虽然会让朕觉得很愉悦。”萧乾假装咳了两下,正了颜色,道,“你们不要援助,如何肯定日后不会是摄政王称帝,如何保证日后朕的对手不是齐延?” 齐延的名在南月真的是个恶名,萧乾的妥协,说明他是惧怕的,然而他迫于民众的仇恨呼喊,他势必要卷土重来;加上那时齐延在冢门真的是孤立无援,麾下少精锐;他为了刺探虚实,二月放言:秋收之时,报仇雪恨。 然而这一切在齐延面前就是个摆设,他按兵不动;可齐延也是真的急了,冢门的情况很难反击,打起来,必然处处受制,那时锦安的情况必然和齐延三年前被困武阳时一模一样,孤立无援,甚至城破人亡。 正因如此,他们这一计,不仅无效,还打草惊蛇,逼得齐延铤而走险,他往锦安走了一趟,这一趟情况虽有所好转,但还是不能支持齐延万全一战。 沈均大言不惭:“就凭北渊新帝初登大宝时什么都没有还能与权势威望颇高的摄政王分庭抗礼半年;凭我沈均作为新帝的使臣还能安然无恙地站在南月皇宫的大殿上。” “好骨气!使臣年纪轻轻就胆识过人,北渊有你,实乃幸运。”萧乾赞赏,就冲着沈均的这份自信与勇气,他应该再好好体察一次北渊的情况,他认真道,“待朕查实北渊是否与使臣说的一致,再做决定也不迟。” 沈均抱礼:“陛下谨慎是应该的,在下恭候陛下佳音。” 王坤厉目微抬,道:“使臣来此即是谈判交易,便需要筹码,日后北渊新帝成功,不知你们能给出什么诚意。” 姜还是老的辣,萧乾背后的王坤坐不住了。 沈均抬眼看人,言:“齐延的项上人头。” 王坤三年前对抗齐延,败北撤兵,他最想要的,便是齐延的人头,最好他能亲自砍下齐延的人头。 王坤道:“外加冢门一地。” 沈均咬牙,面容略微失色,他道:“请贵朝准备字据,待贵朝查清北渊实情,在下画押即可。” 躬身入局,本身就需要很大的勇气,一朝不复沈均将身败名裂,将以通敌卖国之罪背负后世骂名。 这该是怎样一个艰难的决定,偏偏在沈均这儿,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说出了口;沈均内心有着鸿均之世,他的世界高度,远超他的生命与名声。 亦如齐铭不惜放出流言诋毁自己的生母,甚至引火烧身也要退了这十万敌军。沈均不能辜负齐铭的牺牲而就此退缩,就这一步,只要完成了这一步,萧乾与王坤才会彻底相信他,他不能退缩。 听说北渊文臣风骨断不得,沈均剥皮断骨初心依旧,他内心忠君忠国,永世不变。 萧乾笑道:“来人,将使臣带下去好好招待,他乃南月贵客,莫要让朕发现你们有所怠慢。” 十日后,萧乾知道了童谣,还有那“天赐延玉”,北渊境内的确有大的动荡,更为惊奇的就是那出《请君归》的戏曲,齐延这一系列的作为,萧乾与王坤都觉得自愧不如,只能化作一声叹息——欺世盗名! 沈均安然无恙地回了冢门,南月没有再犯,退兵十万,他做到了。 冢门众人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他们对沈均的态度有所改观,亦如对齐延一样钦佩至极。 沈均归朝之后,擢升三品兵部侍郎,从此北渊诞生了一个最年轻的兵部侍郎,他功成名就,名声大噪。 然而流言这件事还没完,岐釜血玉及休明峰断道,这两件事齐铭并没有安排,特别是那块玉,真的是浑然天成,其中借它演化出的戏曲《请君归》神乎其神,好似齐延就如紫薇星一样,本是君临天下,奈何造化弄人,成了君下肱骨。 第一百一十一章 销声匿迹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沈均回来后,他抱着玉笛来到休明峰下,上山的路已然被乱石阻断,一日不见楚云天,他就日日来,总有一日他们能碰见。沈均要还楚云天一支笛,若不是那日他瞎闯,他的笛子也不会碎。 然而楚云天没等到,沈均等到了带兵而来的齐延。 沈均作揖道:“沈均见过摄政王殿下。” “你在这做什么?”齐延居高临下。 沈均犹豫道:“臣……来此还笛子。” 齐延道:“楚云天的?” 沈均道:“正是。”又问,“那殿下带兵过来,是为何?” 齐延淡道:“抓他。” 沈均震惊道:“为何!” “你想想,我们都在哪见过楚云天。”齐延肃色。 毫无疑问,休明峰、岐釜! “殿下是觉得岐釜血玉和休明峰断道是他做的?”沈均恍然大悟,可这过程未免也太匪夷所思了吧!他道,“可臣听闻殿下劈开血玉时电闪雷鸣,这难道也是他做的?” 齐延望向休明峰,峰还是那座峰,峰的山腰有一片树林,他道:“这可能是巧合,又或者他算到那几日天气大变。” 沈均道:“臣可以跟随殿下吗?” 齐延道:“请便。” 二十来号人攀爬上山,沈均把笛子小心收藏,在攀爬时还时不时注意着那支笛子,生怕笛子摔了,而不是人。 眼看就要爬上去了,沈均伸出手掌,攀着地面支起身子,然而脚下石块松动,他身体骤然而跌,心一颤,面露惊色,他单手攀着地面,双眼不觉往下看了眼,怵目惊心。 忽然间有只强而有力的手拽住了他的手腕,沈均突然欣喜,齐延硬生生将人抓了上来。 沈均白高兴一场,他心中所想的就是楚云天,他希望是楚云天把他带上去;看清楚事实之后他的另一只手也没闲着,随着齐延的力道上了平地。 齐延赞道:“体质还不错。” 沈均尬笑,言:“殿下可不要小瞧臣。” 齐延笑言:“兵不血刃,一人退兵十万,还敢接王坤的刀,本王可不敢小瞧。” “侥幸……侥幸躲过一劫,不敢自夸。”沈均面对齐延总有一种无形地压迫感,他好像也没做啥亏心事哈。 真的没做吗?是谁大言不惭地在南月大殿内诋毁齐延,那时沈均说的可都是凶恶之言。 齐延不言,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沈均的真才实学一点都不亚于齐延。 他们来到树林前已是傍晚,树林里已经没了迷雾,他绕行到曾经豺狼咆哮的地方,紫色的花也没了,狼也不见了,一条小道直通小院,小院的木屋丝毫不变,水井旁的樱花已落尽,人去屋空。 沈均到处观望,有些呆头呆脑地自言自语:“这就是楚云天住的地方吗?” 此地别致娴雅,很适合养老!沈均还没把笛子送出去呢,就打人家房子的主意,很不厚道! 他们走进木屋,屋内的桌子上有一封信,信封上什么也没有,他拿出里面的信件,打开一看:“殿下,你来晚了一步。” 十足的挑衅!齐延皱眉,此时的他脸黑的不能再黑了,恨不得破口大骂。 沈均刚巧就看见了这一幕,忽然间都不敢呼吸了,这个屋子里的气氛就很诡异。 后来齐延穿过木屋,走完后院的一道长廊,他眼里仿佛出现了宁锦书脸上挂着红晕,将半个脑袋埋入水下的模样。 沈均一直跟在齐延身后,沈均道:“殿下,在想什么?” 齐延道:“本王想知道,你们这些才子面对喜欢的女孩都会做些什么。” “……”沈均带着臣子最标准的笑眨着眼,他呆滞了。 齐延道:“不说便算了。” 沈均道:“若是臣的话,不管他在世的名声清浊,愿为他一笑,甘堕轮回。” 齐延回头,满是失意:“那你能忍受背叛吗?” 沈均道:“背叛不过是一条暗无天日的道路上,两个人开始互相依偎搀扶,偏偏在遥遥无望的时光中,你不是他的微光,他也称不上是你的救赎,所以两人无法容忍对方,就此分道扬镳,最是稀疏平常。” 段司敏刚来到齐延身边时,段家刚有起色,他看不惯齐延的高高在上,更觉得齐延的作为是道貌岸然,齐延对他没有恩惠,只是成长路上有过互相依偎,最后段司敏选择了家族而背叛齐延,到死都在诅咒齐延不得好死。 宁锦书与齐延存在感情的,奈何她最绝望时,齐延不在,救赎破灭,他说过会保护好她,然而他失了诺,她选择自己强大而不再依偎齐延,她要闯出自己的路,为哥哥报仇雪恨,太多身不由己,他们互相理解原谅。 而秦风亲眼看见自己的亲人被屠戮斩杀,黑暗与仇恨浸染了他的童年,这本身就需要一道救赎,然而五年来,齐延并没有成为他心中的微光,没有光,如何在这黑暗中走下去呢? 齐延疑道:“你经历过?” 沈均道:“这是臣的小姑姑说的。” 齐延道:“沈悠悠?” “是。”沈均颔首。 齐延释然:“今夜就住下吧,夜晚下不去山。” 沈均道:“是。” 夜里,树林中传来笛声,齐延警醒,跳下樱花树,朝着笛声走去,笛声骤停,黑影窜离,齐延紧追,月黑风高的,他们在这山林中奔波追逐,那黑影闪入一个山洞里。 齐延追到山洞前,山洞里传来楚云天的声音:“齐延,我是不会放弃的,你身边的人,随时都会逼着你造反,你本就该坐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然后帮我报仇雪恨,重振楚氏威名。” 齐延喊道:“楚氏已是鼠蚁之辈,别在妄想立于万兽之林。” 楚云天道:“你且看着,鼠蚁是谁。” 齐延追入山洞,山洞里没有光亮,黑暗吞噬了齐延的身体,楚云天消失在山洞,他摸索到了山洞的尽头。 楚云天销声匿迹,齐延无处可寻。 这边沈均也是追出来的,奈何运气不好,一脚踏入了猎户挖的坑,果然啊,沈均遇见楚云天准没好事。 第一百一十二章 朝颜怀孕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昭阳宫,郑朝颜食之无味,频频作呕,她们传了御医。 秋水关心道:“娘娘,是季节更替身子受不住吗?” “不知道。”郑朝颜紧皱着眉头,胃里泛酸,又吃不下东西。 另一个婢女凑上前来,眉展欣喜:“奴婢听说怀孕的人时时都想吐,娘娘是不是怀孕了?” 郑朝颜抬眼看人,疑道:“怀孕?” 那婢女道:“是啊,娘娘。” 郑朝颜舒了眉,却不笑:“嘴甜的确讨人喜,可别让本宫空欢喜一场。” 婢女急道:“娘娘虽呕吐连连,面泽却是红润,就算没有怀孕,想来也不是大病,不过娘娘体态丰盈,是个好生养的体质,就算没有怀孕,也不用太过着急。” “啧。”郑朝颜摇头嘲讽,叹道,“宫里的人,都这般巧舌如簧吗?” 那婢女不由分说,立马跪了,俯首道:“娘娘饶命!” “往往卑贱的人啊,无权无势,只能靠这一张嘴吃饭说话,若嘴都不争气,还有活着的必要吗?”郑葶苈不怒反笑,看着跪在地上的人很是骄傲自满。 郑朝颜的话无疑是影射着安宁与宁锦书,一个个的都是阿谀奉承、八面玲珑之徒。 秋水道:“娘娘说的是。” 门外传来御医的声音:“臣杨嗣奉命前来,替娘娘把脉。” 秋水道:“进。” 杨嗣进来,一婢女颤颤巍巍地跪着,郑朝颜很是不悦,他也不敢昂首挺进,就这样卑微的替郑朝颜把脉。 把完脉,杨嗣忽而明朗,抬头挺胸道:“恭喜娘娘,娘娘有孕已二月有余。” 郑朝颜喜笑颜开,撇了眼那婢女道:“起来吧!不知深浅的东西。” “贺喜娘娘,喜得龙嗣。”那婢女先是低头贺喜才起身离开的。 这郑朝颜呐,油盐不进,只听郑葶苈的,她有多记恨安宁和宁锦书,她对郑葶苈就有多忠心,毕竟这宫里从来都不缺生孩子的女人,就算她是棋子,也要做最有用的那一个。 不出半日,郑葶苈率先赶来,郑朝颜欲行礼:“姑母。” 秋蝉上前扶人,俯首:“惠妃娘娘母凭子贵,礼可免。” 郑葶苈命令道:“你看着收拾一下,即日起,搬去兴庆宫,哀家帮你保胎。” 昭阳宫外宣告:“皇后娘娘到。” “儿臣见过母后;御医报喜,说惠妃得怀龙嗣,儿臣特地挑了初秋上好的石榴及一串石榴子手串前来恭贺。”刘娥姬礼道,又对着郑朝颜道,“这石榴千房同蒂、千子如一,寓意多子多福,惠妃还请笑纳。” 第一个宫女送上那一盘子石榴,第二个宫女打开锦盒,那串石榴子颗颗通透红亮、垂光耀质,是为珍品。 “皇后娘娘嫁给陛下快三年了,这肚子也不见得有起色,这石榴子,娘娘还是自己留着吧!”郑朝颜眉目清秀却是瞧也不瞧地拒绝,她笑里藏刀,又言,“噢!臣妾最近得了一座送子观音,想来这观音有效得紧,便送与皇后,祝愿皇后早日为陛下开枝散叶。” 刘娥姬心下苦涩不堪,面对这样的难堪不免失色,道:“惠妃有心,本宫心领,不过当下最重要的是你肚子里的子嗣,这是陛下的第一个子嗣,断不能出差错,所以……”面向郑葶苈,继续道,“儿臣向母后请缨,亲自照顾惠妃的子嗣,也为尽到皇后之职,弥补无出之过。” 郑葶苈皱眉,淡语:“皇后有心了,惠妃乃是哀家的亲侄女,你没有生养过,如何照顾得了一个孕妇,此事便不劳皇后多费心思。” “儿臣是没有生养过,但可以寻些命妇传授经验,悉心学习;母后这些年养育陛下,已是万分辛劳,本是享清福的时候,如今怎敢劳驾母后再度辛劳,儿臣愿为母后尽孝,勤勤恳恳,确保皇嗣万无一失。”刘娥姬诚恳孝顺,却是有备而来,自称自己无出,想要弥补过错,自诩自己孝顺,要为郑葶苈分忧,试问这样的儿媳妇,做婆婆的能不舒心吗? 对于郑葶苈来说,有些事不做,就像断了一双手臂一样,无所适从,自然不舒心。 “哀家不过四十岁,还没到老气横秋需要人伺候周全的地步,皇后这是咒哀家凤体有恙、有心无力了,还是要违背哀家想要孙承膝下的意愿啊?” 刘娥姬低眉不卑不亢:“儿臣不敢,儿臣一心一意想要孝顺母后,并无此意。” 郑葶苈嗤笑,拍了拍刘娥姬的肩膀道:“这孝顺,可不能只孝顺其体肤,更要顺其心意,方能称之为孝、为顺。” “谨记母后教诲。”刘娥姬福礼。 秋蝉道:“移驾兴庆宫。”郑葶苈一行人欲离。 “皇后这石榴留着自己吃吧!”郑朝颜顺手打翻了宫女手上的盘子,盘子碎裂,四个石榴就这么滚落在大殿上,郑朝颜离。 端庄得体的刘娥姬看见这一幕依旧端庄,可也让她原本天真的模样显得扭曲至极。 郑氏二人乘坐步撵,一前一后,相隔不远,郑朝颜道:“姑母,你瞧那刘娥姬的脸色,实在叫人愉悦。” 郑葶苈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且担心她反咬你一口。” 郑朝颜笑得真诚自信:“有姑母在,朝颜无所畏惧。” 郑葶苈一叹:“你啊!可千万不要小瞧了这些世家女。” “姑母教训得是,朝颜会小心。”郑朝颜恭谨。 郑葶苈在兴庆宫收拾出一间偏殿,里面的东西一应俱全,尽华尽美。 入夜渐微凉,郑葶苈身后跟着杨嗣与秋蝉,秋蝉手里端了一碗药,秋蝉身后还跟着一些侍膳的宫女,她来到偏殿,一时还惊了郑朝颜。 有人照料自然安心,可偏偏不自在,郑朝颜疑道:“姑母?” “这是杨御医,他负责给你每日把脉,秋蝉手上的安胎药早晚一副,不得怠慢,还有这首乌阿胶粥,一日一碗对胎儿好,姑母这还有尚好的血燕。”郑葶苈顿了顿,喊道,“秋水。” 秋水福礼:“奴婢明白。” “姑母陪你用膳。”郑葶苈面容和蔼,笑颜可亲。 郑朝颜以笑回应,桌上布置的东西都不是她爱吃的,每一样都很均衡,她硬着头皮下咽,中途又吐了好几回,没吐一回,她都瞧着郑葶苈的脸色。 用完膳,最痛苦的莫过于秋蝉手上的那碗安胎药,苦涩至极。 待郑葶苈走后,这侧殿门外总有她不认识的人轮流守夜,甚至白日里都不曾离去。 第一百一十三章 泽陆秋狩1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天下既平,天子大愷,春围秋狩,春振旅,秋治兵,不忘战。 如今的兴庆宫人人拜访,日日有人送礼,郑葶苈一律回避,那些礼物从不让郑朝颜看见。 如今齐铭亲自前来,兴庆宫外宣传时,郑朝颜就趴在门口观望,御医院备案她怀孕已过去了五日,齐铭都不曾来过。 齐铭踏入院子时,郑朝颜小跑而出,门口两个内侍一惊,碍于齐铭只得低头礼敬。 郑朝颜福礼:“朝颜见过陛下。” 齐铭笑道:“你有孕在身,不必多礼。” “陛下,有好些日子了,陛下都不来看朝颜。”郑朝颜亲昵地嘟着嘴不敢过深的抱怨。 齐铭难得对她露了笑,他柔道:“朕不是来了吗?次此秋狩是朕继位以来的第一次狩猎,朕觉得泽陆秋狩,不能少了你的伴驾。” 郑葶苈从大殿走出来,提醒道:“皇帝你忘了吗?朝颜现有孕在身,乃头一胎,且未出三月,不宜远行。” 郑朝颜有些不满地喊道:“姑母!” 齐铭耸肩,言:“那便可惜了,本以为惠妃出自越州军武之地,应该会喜欢秋狩围猎的氛围,虽说不能亲自感触,愉悦心情以此怀念也是可以的。”齐铭人如玉,话语也是为郑朝颜思量,然而面对郑葶苈就换了态度,音色一冷,“母后既然不许,儿臣便告退了。” “陛下!”郑朝颜想要挽留,然而齐铭头也没回。 郑葶苈冷问:“你想去?” 郑朝颜察言观色,唯唯诺诺:“不,子嗣更为重要。” 郑葶苈挑眉,小叹:“你觉得他特意来找你陪他秋狩,心里便是有你的一席之地?” “朝颜委屈。”郑朝颜委屈巴巴的,说白了她也不过十八岁而已,虽说从小郑葶苈就在调教她,可她也没见过郑葶苈眼中的世界,她有她的少女愁思,也希望有个宠她爱她的夫君。 “沈昙,还是宁锦书?”郑葶苈不屑,冷道,“本以为你聪慧,竟也学了那小女人间争风吃醋的风气,实在愚蠢!” 郑朝颜低头:“朝颜知错。” “哀家的儿子,哀家最清楚,这宫里的女人,美艳无双的,温文尔雅的,就没一个他爱的;沈昙不过是为了拉拢北渊的丞相,宁锦书也只是他诱惑摄政王设下的美人关,最后无用就变成了他一时贪恋的美色;就算是那刘娥姬,也是他三年前为拒你婚姻而找来的棋子,倒是你,别再给哀家犯蠢!”郑葶苈怒目圆睁,看着郑朝颜乖巧听话的模样又不忍心继续责怪,她稍柔了气息,然,依旧遮盖不住她的野心与冷酷,“待你生下皇子,你就是北渊最尊贵的女人,她们都将是你脚下的蝼蚁,日后你想做什么都随你,你若实在喜欢哀家的儿子,哀家不介意送了你做禁脔。” 郑葶苈甩袖离去,郑朝颜愁眉不展,她学了郑葶苈的做派,可她实在不理解权力究竟为何物,为什么郑葶苈已经坐到了太后的位置,依旧对权力恋恋不忘。 夜里,御女安宁披着斗篷、低着脑袋鬼鬼祟祟地入了兴庆宫,来到大殿门口也没摘下斗篷。 秋蝉进殿禀报:“娘娘,安宁来了。” 郑葶苈道:“让她进来吧。” 安宁随着秋蝉入了郑葶苈的寝殿,郑葶苈因为突如其来的流言,一时白了不少头发,如今流言只止于锦安,锦安之外是何光景她不得而知,这就是她权力的短板,她这辈子都走不出这座皇宫。 “奴婢见过太后娘娘。”安宁已是齐铭的御女应自称妾,然而她在郑葶苈这永远自称奴婢。 这让郑葶苈很舒心,也告知郑葶苈,安宁是郑葶苈宫里走出去的人。 郑葶苈道:“你每回来都带不来新奇的事,不过,来的倒是挺勤。” 安宁摘了斗篷,道:“奴婢谨记娘娘曾对奴婢说的事无巨细,虽然奴婢不太明白什么意思,总之奴婢把知道的都说出来准没错。” “说吧,又带了什么消息。”郑葶苈对这么乖巧的安宁也是耐心满满,毕竟多听无害。 “陛下打断了陈内侍的腿,直接丢了乱葬岗,想来那陈内侍在奴婢面前嚣张惯了,每次都逼奴婢喝避子汤,这下场真叫一个大快人心。”安宁眉目灵动,天真、开心的紧。 郑葶苈冷目,隐怒:“你可知道陈内侍为什么有那样的下场,你在哀家面前说大快人心!”陈内侍是郑葶苈安排的人,郑葶苈知道这些妃子们侍完寝都会喝下一碗避子汤,而且是陈内侍亲自监督,此次惠妃怀孕,陈内侍自然免不了失职之罪。 安宁依旧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道:“自然是惠妃怀孕,陛下迁怒了他,娘娘这般警醒的人,怎么会让惠妃喝那避子汤呢!” 大智若愚,安宁暴露自己愚蠢,完完全全地规避了要害。 郑葶苈小叹,无奈笑道:“你才学不多,人挺机灵。” 安宁道:“娘娘谬赞,还有还有,今日陛下来找惠妃了,趁着秋日狩猎,陛下估计想拿掉惠妃的孩子,不过娘娘应该早就料到了,不会让惠妃伴驾,可惠妃从小养尊处优,不比奴婢得了恩惠就知足,陛下难得来找她一回,娘娘直言阻碍,惠妃定然心情低落,日后恐生嫌隙,加上心情不好的话,对胎儿也不好,娘娘可能要多加劝慰了。” “你刚来哀家身边时不过十一二岁,那时你一副勤恳细心的模样很招人疼爱,如今你也是越发得贴心,得空你帮哀家劝劝,哀家现在这个样子,已经记不清年轻时都在想些什么了。”郑葶苈神色哀思,一瞬间整个人好像没了精神。 安宁笑言:“奴婢遵命。” 安宁重新披了斗篷,离开了兴庆宫,她清瘦的影子消失在皇宫的长廊。比起齐铭强硬的逆反,安宁在郑葶苈身边七年,多少也摸清了郑葶苈的脾气。 秋狩在即,刘娥姬身体抱恙推脱了此行,齐铭宠爱沈昙,特许沈悠悠一同前往陪伴,最后一位伴驾的是宁锦书,一个连马都不会骑的女人被叫去了秋狩。 翌日,安宁早早地来到兴庆宫,她拜了郑葶苈直往偏殿而去,偏殿守门的内侍欲拦,被秋蝉阻止。 安宁一笑,走进偏殿,偏殿内郑朝颜看着燕窝和糕饼发愁,然而看见安宁不觉寒了眸子。 安宁礼道:“惠妃娘娘安好。” 第一百一十四章 泽陆秋狩2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翌日,安宁早早地来到兴庆宫,她拜了郑葶苈直往偏殿而去,偏殿守门的内侍欲拦,被秋蝉阻止。 安宁一笑,走进偏殿,偏殿内郑朝颜看着燕窝和糕饼发愁,然而看见安宁不觉寒了眸子。 安宁礼道:“惠妃娘娘安好。” 郑葶苈面向门口,疑道:“你来做什么?” 安宁笑叹:“挺可惜的,陛下难得来一次。” “你确定要在本宫这里说本宫的风凉话?”郑朝颜寒目,觉她聒聒噪噪实在煞风景。 “其实啊,这个中道理娘娘都明白,偏偏情思作祟,苦不堪言。...... 可以这么说,就算是大乾皇朝都不敢轻易招惹这个大势力,他们一族的号召力惊人,经常有强者上门求助。 “什么?这云未衫可真不是个东西,竟然用那么多人的命来做交易?”唐狞眉头一拧。 果然在见闻色的感知下,云来仙在那场意外中死的不是什么简单的亲戚,而是自己正在旅游的儿子。 遇到低级妖兽还好说,梅羡灵的灵力百试不爽,轻松就能控制它们,若是运气不好,拥有特殊异能的梅羡灵就是香饽饽,只有逃的份。 “江承就是运气太好了,护他的人太多了而己,他算什么东西?他什么都算不上!”神秘男阴狠地咬着牙,然后像是想起什么。 但在业堒看来,她就像一具身体里住了两个灵魂,或者在来的路上,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另一个灵魂夺舍了般,反差巨大。 就知前妻是如此,待人待物皆是冷静而绝情,陆绍行:“你知道顾阮东是什么人?这世界哪有什么浪子回头。 “但是想得到男婴的代价真的太大了,恕我真的没办法,就是我们上等国家,都换不了第二个男婴。”高官一脸惭愧与为难地说。 她正想抱膝埋头作掩耳盗铃状,进行一番自我催眠,却发现双腿不受她控制。 一看到现场完全没有交战的痕迹,仇无衣的心立刻安宁了大半,随之到来的还有几个无可名状的“人”,想必是安排护卫谢凝的人众。 一扇挺扎实的大厅大门,就那么突然之间被一股大力从外面击飞,轰然落在大厅之内,差一点就砸着了人。 全队短暂休整后,再次来到了蜮鬼聚集的谷地,看着一眼望不到边际的白色珠子,见识过它们厉害的人也摒住了呼吸。 司马懿说着抬起手来一掌拍在壁画之上,虽然这不过是司马懿随手一击,但在至圣境的修为基础面前,哪怕是准圣境巅峰的强者也绝难硬接,更别提这区区一座被当做世界门户的壁画了。 妈妈桑是他的左膀右臂,平素行事乖张,悍勇阴毒不弱于他,这时候突然变的这么不阴不阳,说明妈妈桑肯定发现了什么,这是拿捏着要给回报的意思。 不过机关网指出的逃生位置就在光线和热量最强的地方,没有任何保护就找过去简直就是找死。 虚弱的感觉之下,仇无衣仿佛又觉得体内多了一种其妙的力量,那种力量也许本来就在身体当中,但是一直在微妙的沉睡,可是当身体弹尽粮绝,疲惫至极的现在,它却反而静悄悄地生根发芽。 紫微大帝竞日孤鸣一如往日那般座在棋盘之前,两手边分别放着黑白两色棋子,却是自己在与自己对弈。 门里面,除了一个八角形的“镜子”以外空无一物,镜子相当巨大,三人来高,三人来宽,镜片泛着一种有生命的柔软光泽。 第一次所见到的怪物是强盗常烈变化的,身上没有太多特征,与人类大致相似。第二次所见到的怪物前身是警备团——其实是山贼团的首领周铁石,它所变成的怪物头上有巨大的角。 第一百一十五章 泽陆秋狩3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昌州是齐氏祖地,这里王族颇多,今时今日昌州声望最高的齐氏旁支是祁王齐豫,他是齐珩的弟弟,也是齐铭与齐延的皇叔。 “祁”通“齐”,可见齐珩赐予他王号时是多么得信任他,而齐豫人如其名,快乐且安逸。 其次就是老秦王,这位秦王是齐珩的皇叔,便是齐铭与齐延的祖皇叔,其地位不言而喻。 齐豫主管此次泽陆秋狩,泽陆这一代受天地泽露,山林郁郁葱葱,明明入了秋,除了风高气爽外不见一丝秋意。 山林中,齐铭的队伍浩浩荡荡,他们来到了齐豫为他们准备的营帐,夜里齐豫设下接风宴。 这场宴会,没有女眷,这里坐着的都是齐氏五代以来的王族旁支,齐铭只知道排的上名号的,那些排不上名号的真的很让人头疼,平辈还能记一记,长辈太多,而小辈还是孩童入不了座,反正齐铭是眼花缭乱,这些人一个个的他都不想应付。 宴上齐铭居高位,旁边站了凌霄与李硕,其下齐延,再往下就是祁王齐豫和老秦王及王室各支,最末有林氏家主林擎,锦安苏焕、沈均。 宴上齐延郑重道:“天下平盛,不忘武战,春闱秋狩,为振旅治兵,先祖遗策当谨遵;今尔等因祖命,集聚于此,明日狩猎逐戏,应彰显齐氏雄风。” “齐氏依旧雄盛,然天子座下天下不平,流言蜚语、童谣戏曲层出不穷,天子之德应光被四表,格于上下,如今承天命不到一载,已是德不配位,遭天命反噬,实在令尔等堪忧。”老秦王自视甚高,以齐氏最长,出言不逊。 齐铭皱眉,渐怒,有些底气不足,欲言:“朕……” 齐延危坐案前,硬生生将人打断,寒目威言:“陛下继位以来任人唯贤,文治武功,治下清明,锦安呈天下盛况;然,各地纷乱,流言四起,乃祖地之失,齐氏雄盛,盛如微光,雄似波纹,实在令人悲哀。” 字字铿锵,句句驳回,齐延以祖威有损而正天子之德。 老秦王驳道:“‘天赐延玉’碎裂时天怒人怨,降下惊雷,电闪承明大殿,休明峰天路阻断;想来陛下继位时乃执玺继位,并无先帝遗诏,上天示警,天命已显,陛下当退位让贤,息天怒,平人怨!” 齐延的眼已然发力,一副狠厉之态,厉目剑眉,让人敬而远之,他道:“‘天赐延玉’乃本王亲手破毁,天赐不错,但此玉不是天命所指,乃是上天赐福,它祝愿北渊福泽绵长,江山延祚;且先帝殡天时龙归九天,齐氏四世,未有其荣,可见先帝在世时治国有方,薨后功在千秋,陛下得先帝赐玺,实乃天命之子,众望所归;其中陛下继位半年以来,亲忠臣惩奸佞,且慧眼识珠,月前陛下座下兵部侍郎沈均一人退兵十万,免民生与水火,其功绩乃是陛下用人择贤择才;今陛下之威虽不及九州,也算威行四方,日积月累之后,将纵横天下,其功绩可比先帝;若尔等实在要追究本王毁天赐、断福祉……” 齐延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且理据齐全,无可挑,无可驳;他以己阻天怒…… 齐铭断然不许,这次他来维护他的皇兄。 “既是上天送给朕的礼物,朕如何处理都随朕心意,如今更是以此物换得忠臣良将,实在值当,就是上天太过小气,因为这点小事就发脾气,实在令人发笑,况且朕治天下,在人不在天。”齐铭帝威汹涌,视天道如无物,震压此间座上宾客,又仁德施恩,给予秦王台阶,“秦王,朕敬你为祖皇叔,你的建议朕的确不能忽视,只是祖皇叔的建议过于荒诞无稽,朕不敢恭维。” 老秦王面红耳赤,拉不下面子。 齐豫解围:“陛下,秦王殿下已然年迈,有时胡言乱语,望陛下恕罪。” 齐铭自傲,言:“朕自然不会在意那些老眼昏花看不清世态之人的囫囵之言。” 老秦王窘迫,座下哑然;齐延当年舌战群儒,如今气势不减当年,他护的崽子,不好欺也不可欺。 女眷处,老秦王之妻位于最上,其下祁王妃,沈昙,沈悠悠,苏澄儿及宁锦书;再往下就是些排不上名号的世子妃、夫人小姐了。 这边的目光无疑都在沈昙身上,沈昙作为齐铭的懿妃,穿着华贵,彰显锦安盛况,言语间傲气十足,加上沈悠悠傍身,那真的是一点都不会丢齐铭的面子。 秦王妃问起:“懿妃娘娘,皇后殿下怎么没来?” 沈昙道:“皇后抱病,陛下心疼皇后,许皇后于宫中养病。” 秦世子妃像个白眼精,身上穿的也算是不斐,她道:“这知道的是皇后殿下抱病不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懿妃风华绝代,势压凤仪。” 沈昙怒道:“本宫上尊陛下、皇后,下亲侍女、宫妇,首饰、华服取至宫廷典仪,毫无势压取代之意,不知道这位……” “这是秦王府世子妃,嚣张跋扈惯了。”座下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满堂嬉笑。 沈昙一时也乐了,接着没说完的话继续说:“这位世子妃是哪个市井之地出来的,实在没见过什么世面。” 沈悠悠在一旁以牙还牙:“这知道的,是世子妃没学识、没修养,不知道的,还以为世子妃胆大包天,藐视皇妃。” 秦世子妃气不过,傲气临人:“本妃是秦世子的世子正妃,怎么说都长你们一辈,你们不过是陛下的妾室,敢这般羞辱本妃!” 沈悠悠不改颜色:“懿妃的父兄,一个是当朝丞相,功绩斐然,一个才退了南月十万兵甲,黎民可安;懿妃世家荣耀,家学渊源,从小勤勉,不荒学业,即便是妾,也是天子之妾,若皇后正室,母仪天下,那天子之妾,彰耀荣光;沈氏乃世家之首,其女贵不可言,寻常世妇,攀之荣幸。” 秦世子妃道:“懿妃如此,那你又是何人,敢在此处大言不惭。” “秦世子妃还真是狗眼狗嘴,狗眼看人低,狗嘴无象牙。”沈昙勾唇嗤笑,藐视此人,继续言,“她可是嘉欣公主的女儿,嘉欣公主,乃镇北侯之妻,本宫的祖母,曾经昌州的郡主,当今秦王的妹妹,算起来她还是秦世子的表妹,你如何长她一辈啊!” 第一百一十六章 泽陆秋狩4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秦世子已是不惑之年,你敢信,他竟有个这么年轻娉婷的表妹! 秦王妃六十多岁的年纪一时震怒:“够了,你这德行,难登大雅之堂,给本宫轰出去。”然而人家心态好,不然有这么个丢人的儿媳妇,早该被气死了。 秦世子妃不满道:“母亲!” 秦王妃怒斥道:“还嫌自己丢人丢的不够吗?”秦世子妃被带离。 满堂讥笑,这秦世子是个庸才,秦世子妃偏偏也这般粗俗,秦王这一支嫡系算是废了。 沈悠悠起身福礼:“舅母安好。” 秦王妃转作慈爱,道:“悠悠这些年长大了,现在也出落的亭亭玉立,气质沉稳、知书达理实乃大家闺秀,不知可有婚配?” 沈悠悠道:“悠悠并无婚配,且悠悠现在并不想嫁,家父年迈,母亲已然不似从前硬朗,需悠悠膝下照顾,悠悠也愿终身侍奉。” 秦王妃道:“孝存于心,实属难得;然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你有心如此,父母却不敢多留你啊!” 沈昙扯了扯沈悠悠的袖子,她们两的小动作十足十的显眼,道:“婚姻之事,父母之命,本宫的祖父母都健在,留与不留,恐怕轮不到秦王妃在此干着急。” 沈悠悠颔首一笑以示礼貌,坐了下来。 这老妇人哪遭过这样的顶撞,秦王妃冷面隐怒,言:“懿妃说的是。” 这泽陆秋狩说白了,就是嫡支入了祖宗庙堂,接受审判批夺来的;如今齐氏五世,第三世是被训的最惨的一个,三世在位之时,懦弱无能,好在有秦王一手扶植,才不至于被州地侯爵欺凌,可侯爵之地各自为政,锦安鞭长莫及;四世是齐珩,他继位时秦王执掌大权还欲将他拉下皇位,他花了五年,一手扶植祁王,斗败秦王,至使秦王退隐昌州,祁王也跟随退隐,二十年来一直打压秦王一脉,对此秦王敢怒不敢言;齐珩在位二十八年割据之地被他一一收服,然而阴谋诡计使多了,遭了反噬。 齐铭作为五世,继位时不过十八,还未及冠,是齐氏历代来最年轻的皇帝,若是没有军功加持的齐延,若那时齐延就惨死江州,今日就会是别样的光景,别说沈均退兵十万了,单单齐延遭刺杀一事就可以将齐铭打入无间地狱,皇权难回,举步维艰,而他就没有别的选择,只能依靠郑氏,甚至会像三世一样,如同一只小白兔,任人宰割。 翌日,泽陆秋狩开始,偌大的山林间,马匹穿梭其间;女眷们则坐在狩猎场搭建的高架上,秋日迤逦,女眷穿着多样,亦如百花齐放。 可这高架上却不见沈昙与沈悠悠,她们二人身着马服跟随齐铭与齐延,二人虽为女子,出自书香,却英姿飒爽,沈悠悠更是继承了镇北侯的马术,沈昙加了把劲才勉强跟上这些男儿,沈悠悠则是轻而易举。 高架之上,锦安帐下,独留宁锦书与苏澄儿,这二人挨在一起,可真叫一个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苏澄儿率先讥讽:“军武世家的女儿不跟随陛下去骑马涉猎吗?” “沈氏与苏氏同为书香门第,沈氏驾马欢畅,怎么不见苏家女儿上阵陪同?”宁锦书是瞧也不瞧人,饮茶的姿势优雅端庄。 苏澄儿气恼,言:“荣婕妤,你本是陛下身边的奴隶,得了摄政王赐姓,不若然哪来的底气与荣光与本宫在此平起平坐。” “你于摄政王不过是娶了就有用的东西,而本宫对摄政王的用处可不止于表面、浅淡于凝肤,皇城内脏,后宫中心,其间风云变幻,本宫可是随时能插一脚,而你只能委于王府厅堂,其表空虚无用。”宁锦书歪着脑袋看人,勾起了玩味的笑。 苏澄儿面对这样不屑的眼神,想起那日宁锦书跪在大殿的眼神,天壤地别,那日她是信念坚定,今日却是风流玩味,苏澄儿看不清她心里的想法,此时的她更像是百无聊赖的人,所以陪你斗斗嘴而已。 苏澄儿道:“你曾经勾搭摄政王,今日却成了陛下的帐下贱妾,造化弄人,如同权贵手中玩物,作为玩物的你只能取悦其中,一副下贱做派。” 宁锦书眯眼哼笑:“名门贵女也不过如此,骂起人来有模有样,一点都不输地痞氓妇,这苏氏在锦安盛名远扬,风骨不阿,然沽名钓誉,不过尔尔。” 苏澄儿面色发青,紧咬牙关:“第一次与你争论时就觉得你狡诈诡辩,今日看来,本宫的确没你这般厚颜无耻。” “其实我们之间,本不需要争个输赢,这胜负毫无意义;我的情爱,不过是说的好听的贪恋,本质无情,无分别,也不特别。”宁锦书风轻云净,似看透了万物,安然当下,言,“你呢,从小处于云端,俯仰之间,你的骄傲与不甘已经不容许你下嫁旁人,你又何必让这污秽的执念束缚一生呢?” 苏澄儿闻之惊目,随后沉默。 齐铭这边,他拉弓如月,力道十足,然而眼不够狠,准头也不行,他埋怨道:“真是郁闷,平时站着打靶子也不见得这般难。” “平时见你懒散,事又做的一丝不苟,如今狩猎是你的短板,你还不勤加练习,这算不算是被为兄抓了个正着?” “皇兄你征战沙场好不威风,我也没见过什么大场面,本来身体也不好,你还要指责于我。” “为兄知道错了。”齐延宠溺一言,勒马停下。 一行人随着齐延停下纷纷勒马,沈昙喘着气姗姗来迟。 齐铭看着沈昙笑道:“叫你顽皮,非要跟来。” “昙儿…昙儿也不是有意…要拖陛下后腿的,可是陛下真的…是太快了。”沈昙气喘吁吁,她在马上颠簸,加上行驶过快,她有些缺氧。 齐铭吩咐:“李硕,你看好懿妃,你们慢慢在后边就行了。” 李硕道:“是。” 沈昙一时是说不出话了,李硕跟在沈昙身后;凌霄则一直护卫着齐铭,沈悠悠出于礼貌,跟随在他们后面不发一言。 此时,齐延已换上了齐铭的箭袋,箭上有着帝王独有的标志,这狩猎并不是好玩,齐铭必须名列前茅,在昌州震响帝威。 第一百一十七章 泽陆秋狩5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齐延提弓,轻声道:“跟紧我。” 齐铭低眉一笑,也提了弓,二人蓄势待发,一前一后,追逐在泽陆的山林中;齐延箭箭无虚发,齐铭拿着齐延的箭时而打中同一只猎物,时而将箭射偏在猎物残躯的旁边。 凌霄与沈悠悠一直追跟着二人,他们静谧狩猎时,沈悠悠就在一旁看有没有她可以打的兔子之类的,然而她的眼力怎敌齐延精明老练,每每发现正欲拉弓,那兔子就一命呜呼了。 沈悠悠本是心无旁骛专心打猎,齐延几番抢猎竟让她心猿意马起来。 此时齐铭提醒道:“皇兄,你要不要让让那沈家姑娘?” “嗯?”齐延歪头表示疑惑,回头观望沈悠悠。 沈悠悠一时羞涩,将手里的弓连忙收了收,道:“殿下箭法天下无双,臣女敬服。” “那边。”齐延指着东方向的一簇草丛,那草丛里的东西窜动,窸窸窣窣。 沈悠悠的目光朝草丛汇聚,她严肃了眼神,与平常人拉弓不同,她横向拉弓,弓与视线齐平,弦放箭出,一击即中,沈悠悠面露欣喜。 “很棒。”齐延赞道,随即驾马离去。 “谢殿下夸赞。”沈悠悠低眉顺眼,内心的小鹿正乱撞。 齐铭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嘴角上勾,驾马跟上齐延。 途中凌霄道:“陛下,前面有人止步不前。” 齐铭道:“走,去看看。” 四人弃马,小心翼翼凑过去,在这围观的人也小心翼翼的迎上齐铭、齐延,作揖道:“陛下,摄政王殿下。” 齐铭道:“为何在此不前?” 那人答:“回陛下,前面有群马鹿,正值秋冬季,鹿不生茸,其中公鹿为求配偶,性情颇为暴躁,寻常梅花鹿还行,可这马鹿成群,一旦受惊,就算在这山林中,他们也能如烈马驰骋草原一般,所向披靡。” 齐铭回头相问:“皇兄以为?” 齐延道:“群鹿不可猎,猎一只未尝不可。” “鹿乃上品,鹿茸鹿血可都是好东西,这猎上一只,堪比十只寻常猎物。”齐铭听见此鹿可猎,两眼放光。 齐延小叹:“陛下行吗?” 齐铭嘟嘴:“朕之前那是许久不练,有些生疏。” 齐延道:“陛下确定不是看臣太闲,想给臣找点事做?” 齐铭娇道:“朕就这点小伎俩,皇兄说透了就没意思了。” 在场之人皆是懵逼,沈悠悠眨着眼也是迷惑不解。 “凌指挥使,你带沈悠悠离开这里。”齐延对凌霄说完,对着这些围观的人,言,“其他人隐蔽或是离开,马鹿暴躁,本王可顾不住你们是否死伤。” 沈悠悠最是听话,特别是齐延的话,齐延说这里危险,那此处就没有不危险的地,沈悠悠上马欲离,对凌霄道:“凌指挥使,您保护陛下吧,臣女自己可以。” 凌霄颔首,重新回到齐铭身边,那些围观的王族、世家子弟都在一旁等着看好戏,北渊战神狩猎发威,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看见的。 只见齐延偷偷摸摸地,离马鹿群越来越近,他挑了一颗壮实的树木,娴熟的爬了上去,提弓瞄准了鹿群中最为健硕的一只马鹿的八叉。 “咻”的一声,那箭矢插在八叉间,他又射出一箭,那一箭射在了零一只鹿的屁股处,壮硕的马鹿受惊遥望,随之其他鹿的嘶鸣,那壮硕的马鹿便朝受伤的马鹿冲去,鹿群追逐,朝齐延奔来,离齐铭越来越远。 齐延扶住树干,那鹿群就往上撞,树叶沙沙落下,齐铭见状选择了一只迷茫掉队的马鹿,眼疾手快,一击毙命,箭矢没入马鹿的脖颈,马鹿骤然倒地。 鹿群还没离去,其间有一个王族子弟想要从中渔利,也射了一箭,这一箭当真叫一个扭转乾坤。 霎然间,齐铭这个方位的鹿低吼奔乱,总共十来头路,有一半都朝齐铭奔去。 “陛下,上树。”凌霄率先反应,拉着齐铭推他上树,齐铭反应也快,三两下爬上了树。 此树瘦弱,不够支撑凌霄再上去,而他再想跑到别处,已然来不及了,他持刀应对。 齐延见此状况,也顾不得脚下的鹿,一箭一箭朝齐铭那边里齐铭最远最边角的鹿射去,他意图改变鹿群奔驰的方向,然而马鹿凶悍,没有致命的便会更加凶猛。 在齐延的努力下,只有三头鹿朝凌霄奔去,齐铭手拉三箭,两箭直逼马鹿的头颈,最后一支偏了几度,打在了鹿身上,那鹿瞬时间疯了一样。 凌霄声嘶,右手手臂直抵刀背,硬生生接住了马鹿的八叉,然而凌霄也被顶移了一段距离,他的双脚与地面摩擦,这间过程,他左手提刀,将马鹿的头给砍了下来,凌霄整个人都被鹿血泼成了血人。 而齐铭这边,那两头倒下的鹿相继撞向齐铭所在的树木,他随着树木的剧烈震动,齐铭一个重心不稳从树上摔下。 齐延一个健步,奋力飞身而来,将齐铭接住,然他自己差点没落住脚,也是退了好几步才站稳。 齐延抱着齐铭,阴目怒吼:“第三箭,谁射的?” 围观之人噤若寒蝉,那射箭之人不敢上前认罪,这群人也很团结,无人指认。 齐延狠厉再道:“若是不说,本王便查,每个王府的箭头都不一样,若查出来,还没人承认,在场那个王府的人,都别想活!” 射箭那人骤然跪下,喊道:“陛下饶命,小人不是有意的。” “你这一箭陷陛下于危难,且事发不诚,有心便是其心可诛,无意也难逃一死!”齐延面容冷峻,直接喊了凌霄的名字,“凌霄,此人图谋不轨,谋害陛下,当杀!” 凌霄抱刀作揖:“是。”他走近那人,那人好像被死神扼住了喉咙,连最后的喊叫都说不出;凌霄一身鲜血亦如地狱使者,他不介意身上再多一人的血。 在场之人无不惶恐,无不震慑。 狩猎本是酣畅之事,偏偏化作惊吓重重,好在有惊无险。 对此,这一条人命,震慑了整个昌州,伴君如伴虎,可要警醒点自己的作为,不然这皇家里的杀生予夺,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 第一百一十八章 泽陆秋狩6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连坐的话也放了,人也杀了,齐铭惬意地躺在齐延怀里,很是安详,心也安然。 齐延低头看着齐铭,齐铭也正看着他,他道:“你还想在我怀里躺多久?” “我被吓着了,快要晕了。”齐铭耷拉着右手,左手扶额,做出一副被吓到的样子。 “再不起来……”齐延虽耐着性子,话里多多少少还带着刚刚威胁人时的寒气。 “起来了,起来了!”齐铭被寒了个抖机灵,扶着齐延地肩膀跳下来,立马言归正传,“皇兄这就将他杀了?” 齐延道:“你别想逼着这一人牵扯出一整个王府,或是以此要挟,为你所用。” 齐铭蹙眉:“这不好吗?” 齐延温和道:“听为兄的,少用些这样的手段。” “皇兄最是冰清玉洁、浩然正气,偏偏诞于皇室、征于沙场,皇室讲究阴谋诡计,沙场讲究兵不厌诈。”齐铭耸肩,双眼瞥着齐延渐渐发绿的脸色,笑容越发玩味。 齐延震怒:“齐铭!” 齐铭挑眉,又凑近了些,邪笑翩然:“那边还有人看着呢,摄政王别这样逮着朕的名讳大喊大叫。” “咳……”齐延瞥了眼不远处那些吓尿的人,假装啥事也没发生。 次此贪功的是祁王府府臣,他虽是无意,齐铭在齐延的教导下也没有贪心,可其他人未必会放过这次机会。 锦安一行人在帐中宴饮,齐铭上座,沈昙卧怀,宁锦书侍候一旁;齐延身旁有苏澄儿,苏澄儿为了膈应宁锦书,时不时未齐延斟酒切肉,然而宁锦书一点都不在意。 下座沈均、苏焕、沈悠悠。 苏焕道:“陛下不该不论清白就这么将人就地处决,实在有些独断专行。” 齐铭不屑道:“难不成留着他,看秦王府和祁王府的人搅动风云?那还狩不狩猎了,烦!” 苏焕依旧苦口婆心:“陛下,昌州多长辈,您登基不过半载,这样独断专行,会遭人诟病的。” 齐铭恼怒,故行拙言:“朕连杀个人都不行,顾这顾那,这么窝囊,还当什么皇帝?” 苏焕驳道:“陛下,话不能这么说,你刚登基应先行仁德,心宽以容天下,胸广以纳百川。” 齐延道:“苏学士,帝行仁德之前应先审时度势;昌州是昌州,不是锦安,事关陛下安危,此人被哪一方利用,我们都会面临被动,这事也会搅动昌州格局;此地是父皇用五年光阴换来的格局,父皇在世时,苏学士深受父皇信任,这一点你应该比我们更清楚,如今死无对证才最好。” 齐铭附和道:“就是,这新鲜的鹿肉都堵不了你的嘴!” 沈悠悠这半年来,一直都是听沈均说摄政王如何如何,昨夜也只知齐延一人口若悬河将老秦王回怼的面红耳赤,如今亲眼所见,理据一应俱全,还顺带诛心之论。 李硕进帐道:“陛下,秦王求见。” 齐铭道:“让他进来吧。” 李硕向老秦王拘礼,老秦王进,向齐铭抱礼,看向摄政王时却只是低了低头。 老秦王道:“陛下,今日谋害之事应彻查,此次泽陆秋狩由祁王一手操办,且谋害之人是祁王府府臣,有意无意,陛下当考量祁王居心。” 果不其然,无论这个人是哪个王府的,齐延有意相救,秦王府为彰显忠信,便会死咬不放。 齐铭耸肩,顺势吃了个沈昙剥的葡萄,问道:“如何考量?已经死无对证了。” 老秦王道:“这府臣之过,终究与王府主人脱不了干系,多少也该责难一番。” 苏焕起身抱礼,道:“秦王殿下,凡事讲个证据确凿,如今没法考量,陛下若胡乱责难,只会让昌州的人说陛下刚愎自用,就因一小小府臣的贪心之举不分青红皂白责难王室,实在不合常理。” “如今陛下身处泽陆,泽陆附近守卫皆是祁王安排,无法考量,也不责难威压,若祁王真的心怀不轨,陛下无作为,只会助长其气焰,陛下危矣。”老秦王威目,他也曾掌政多年,苏焕的话不足以压下他此行的目的。 李硕入帐道:“陛下,祁王求见。” 齐铭不耐烦道:“进进进。” 祁王齐豫作揖:“陛下,摄政王殿下。” “祁王,秦王说你心怀不轨,想要谋害朕,你要不要解释一下。”齐铭直言不讳,直接将这二人长积已久的矛盾最大化。 “今日府臣之失,实在是那府臣仕途不显,急于功成,然他技艺不精,才酿成大祸。”齐豫解释完,下跪叩礼,“臣愿以王室封号及齐豫这条性命做保,臣对陛下绝无二心。” 老秦王怒怼:“那府臣如何想的,已经死无对证,如今不是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齐延面不改色,道:“人是本王下令杀的,并非那人畏罪自裁,是不是仕途不顺,去祁王府一查便知;如今祁王也已用身氏与性命作保,祁王辅佐父皇时尽忠职守,得此‘祁’为封号,论齐氏王族荣耀,可谓是登峰造极,欲平齐父皇,父皇此等信任,足以证明祁王忠贞不渝。若秦王实在担心陛下安危,本王也愿作保。” 齐铭道:“皇兄曾以一敌百,英勇善战,敌人对此闻风丧胆;朕的宿卫也是历经重重选拔,百里挑一;昌州王室众多,也不会个个都是奸佞反贼;朕治下清明,本是众星拱月之象,必然不会众叛亲离。” 齐豫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道:“谢陛下、谢摄政王信任,臣愿肝脑涂地以报陛下。” 齐铭很不耐烦,这样的谢恩他丝毫不放在心上,道:“知道了知道了,若无它事,退吧。” 老秦王那个生气,作揖完话也不说就离了营帐,齐豫也随之离去。 沈昙道:“陛下雄姿英发,威武霸气。” 齐铭没理会沈昙,看向齐延,正色道:“皇兄,这齐豫一反常态,恐怕真的图谋不轨。” 齐延神色沉重,阴郁至极,他突然想起休明峰楚云天消失前说的话:“你身边的人,随时都会逼着你造反,你本就该坐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 第一百一十九章 泽陆秋狩7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他若敢动,本王便敢杀。” 这是齐延在齐铭营帐中说的最后一句话,起身离了营帐。 营帐外,齐豫一斜孤影正等着齐延出来找他。 营帐内,沈均疑道:“陛下这么肯定,齐豫有所图谋?” 在座的不止沈均疑惑,是满座皆疑;一个说图谋不轨,一个阴暗地喊着要杀人,其间是该说齐铭多疑吗?若是齐铭多疑,齐延怎么会附和应答好不反驳? “齐豫当年与父皇的才智不相上下,但此人淡泊名利,曾钟爱画作疏于政治,最终失了祖父的信任,那时秦王势大力沉,祖父便将这个打心底失望的齐豫推向太子之位,以此来蒙蔽秦王的双眼,他们看的很透彻,对此两兄弟开始携手共进,秦王将落败时,父皇势大,齐豫失了太子之位,父皇为帝,齐豫被封祁王,五年后齐豫与秦王同退昌州,这些年秦王就一直在造谣,说齐豫不甘心失了太子之位,齐豫面对这些言论从来都是冷淡至极,父皇问起来他也是毫不解释,秦王明里暗里地攻克齐豫,二十多年,他们斗了二十多年,齐豫没有一次落败的。”齐铭慢道,心思鬼魅出奇,让人琢磨不透,“今日朕真的以为是有人急功近利,不想是祁王府府臣,齐豫这种心思缜密的人物,怎会让手底下的人出现这种纰漏,若他如往常一般不屑一顾,朕可能就信了,如今他主动表明忠诚,异于常态,说明齐豫想在朕这有所图谋,至于图谋什么,朕拭目以待。” 齐铭的一番言论,苏焕彻底感觉到眼前这个十八岁的帝王有多恐怖,什么不学无术,什么荒诞无稽,都是假象;苏焕在齐铭继位以来,多多少少有被他的狠戾之气吓到过,如今看来他城府太深了,深如海底,他内心生暗鬼,眼里无良人。 苏焕此时就感觉自己曾经对他的教导都是废话,因为他都清楚。 苏焕像个跳梁小丑,这个老师做的当真是失败,或者说,齐铭成长过程中的老师从来不是他,或者不止一个他。 营中哑然,沈均不做疑惑,他很悉心的学习着,他就是很单纯,单纯地想着自己内心的鸿均之世,他也信任齐铭,孰不知齐铭已经把沈均拿捏的死死的了,所以沈均能不这么听话吗? 沈均道:“陛下觉得他在图谋什么?” “齐豫对父皇太忠诚了。”齐铭只说了这么一句,便打着哈欠装作自己困了。 沈昙问道:“陛下是累了吗?” 齐铭道:“走吧,累了。” 齐铭之所以不说,是为了维护齐延;齐豫对他的哥哥齐珩太忠诚了,他忍受了秦王二十多年的诋毁,如此毅力怎么会是反贼呢?齐豫知道齐珩想将皇位传给齐延,他要图谋的是齐延的天命所归,是齐延的皇位。 齐豫将齐延带去了一个没人的地方,这个地方空旷,一览无余,其中有一块石头上放着两柄剑,齐豫拿起剑,将其中一把丢给了齐延。 齐延接剑,道:“皇叔已年过半百,与侄儿切磋,必败。” “皇叔这一生已过去了一半,其中一半光阴在锦安消磨,一半浪费在这里,你十八岁时,皇叔见了你十八次,每一次皇叔对你都是倾囊相授,你也知道,皇叔的手,从来不是执画笔的手。”齐豫拔剑,剑露锋芒,眼中锋芒随着剑鞘落地而越发炯厉。 齐延风目警惕,但他并未拔剑,言:“侄儿知道,皇叔甘愿执笔弃剑,是皇叔对父皇深厚的情意。” “皇叔与你的父皇从小一起长大,我们都有志向站上高位,可皇叔少了一份决心,那时你父皇意气风发、斗志昂扬,皇叔便承诺他,助他登上皇位,我们一同对抗秦王的施压,皇叔为了你父皇丢了剑,开始画山画水,也为他化作痴儿,你的祖父说皇叔不学无术,朝中大臣说皇叔玩物丧志,隐退之后,还要遭受流言与各种猜忌,皇叔这些年来,无怨不悔,只因你父皇得到了他想要的,如今的北渊正趋向他内心的太平盛世。”齐豫声音低沉有力,年纪已过了半百,剑招一点都不虚。 齐延四处躲闪,时不时用那柄剑的剑鞘抵挡剑锋,他道:“那如今呢,皇叔这欲盖拟彰的行径,想要做什么?” 齐豫对齐延的躲避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反而越发猛进,他犀利地说道:“关于你的流言,直指天命,比皇叔当年刚失太子之位时更加凶猛,昨夜你一人力排万议,克尽厥职,只为拥护齐铭,你看看你,像不像当年的皇叔。” “……”齐延面对这样的质问一时竟慌了神,齐豫的剑逼上了齐延的胸口,他用鞘抵着,退了两步,稳住了齐豫的进攻。 他们僵持不下,齐豫继续道:“皇叔心无悔恨,不代表皇叔内心没有郁结,你从小聪慧过人且努力上进,十五岁豪言壮志,扬言要让天下人有所安定,皇叔不希望你再背负像皇叔这样的一生;加上你父皇爱你,在你戍边的五年里,与皇叔的书信里唠话家常,其中有一半,都是对你的悔恨与担忧,他患得患失,唯恐你恨他,他在书信中提到过,要将皇位传授给你,郑氏势大,他们无疑是弑君篡位。” “皇叔说了这么多,依旧是为了父皇的心愿,那齐延告诉皇叔,齐延也可以为了齐铭,承受世间里十年、二十年乃至一生的污言秽语,齐延心里的抱负,亦可以寄托在齐铭身上。”齐延眼中坚定,他抬手将齐豫推开,心已不再茫然,拔剑进攻。 二人交锋,齐豫面对齐延的攻势毫无招架之力,处处防守,三个回合,齐豫的剑被挑飞,齐延转手收剑,颔首恭敬。 齐豫道:“你父皇与皇叔是同父同母,其中的血海情深不是你们能比的,齐铭是郑氏之子,郑氏狼子野心,日后利用完你,你想想你的下场。” “皇叔被一支画笔禁锢了一生,从而剑钝了,因此再也走不出来父皇为你画下的牢笼。”齐延的内心无法接受任何人诋毁齐铭,所以他必报以诛心,又道,“但,齐延不会。” 第一百二十章 泽陆秋狩8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有你父皇的书信为证,你若愿意,皇叔可以一力将你送上皇位;如今看来,你是不愿的,既然如此,皇叔愿意背负这弑君的名头,受万世唾骂,今日昌州祖地,弟终兄承,臣祝愿陛下千秋万载。”齐豫向齐延下跪行君臣礼,而他身后喧嚣渐起,锦安的金吾卫与祁王府的人扭打起来,兵器碰撞之时,忽而火光冲天。 齐延急道:“皇叔请你收手,你不要把齐铭想的太简单了,他心里有抱负,他内心的天下苍生并不亚于父皇所向往的。” “不管齐铭给你灌了怎样的迷魂汤,此次泽陆秋狩,他休想走出泽陆。”齐豫是个痴人,他带着病态对齐珩痴了半辈子,宁愿牺牲自己也不惜成全齐珩最后的愿望;病字头下,心知肚明,明知故犯。 齐延将原本收回的剑指着齐豫的胸口,纵使血缘深重,眸子冷淡清冽。 “你要杀你的亲皇叔?”齐豫不可思议地疑问,他起身宵笑,一步一步走向剑尖。 “臣不尽心,当责;臣若小忠,不用;臣若不忠,必杀。”齐延面对这样的疯癫,每说一句,就退后一步。 齐豫道:“你父皇那样心机深沉的人,怎么就养出你这样不染纤尘的痴情种?” 齐延道:“齐延心中有自己的道,无关他人,请皇叔收手。” 齐豫嘶吼:“那是你父亲的遗愿,你现在效忠的是贼人!” “活着的人,为何要背负死者的遗愿?请皇叔收手。”齐延停止了后退,齐豫顶上剑尖。 齐豫手握剑锋,手掌将剑锋抬高,他的手被划破,血液顺着剑锋流下,他蛊惑道:“你想救驾,就砍下皇叔的头颅,皇叔的头颅可以让他们停下,可以救你的陛下。” 齐延阴冷收剑,他带着染血的长剑,往营帐跑,独留齐豫孤影独支,落寞且凄凉。 最后,齐豫捡起来被挑飞的剑,脖子一抹,血液飞溅,人倒地,这场博弈,齐豫知道,注定会输,从齐延开始维护齐铭开始,就输了。 营帐这边,寒凉的秋风吹起那擎高的北渊旗帜,帐前篝火明亮,而火焰燃烧的是有些人残缺的光阴,以及多数人最后的生命。 每个营帐前都在拼杀,鲜血淋漓,尸体逐渐遍浮,着火的营帐里的王室众人到处逃窜,不幸的丧命于刀刃下,捡回一条命的狼狈蹿入阴暗角瑟瑟发抖。 齐铭寝帐前,凌霄坐镇,李硕护卫;屏风后,沈昙掌灯,狼烟四起,叫嚣声破空而出时,沈昙心慌手抖,她心生怯怯,眼中流露出慌乱的神情,她依旧害怕刀刃迎面,那锋刃的刺骨冰凉,若长剑不染血,这剑应当如佩一般,同为地位的象征,容人青睐,受人慕往。 齐铭坐在榻前温言柔语,问道:“害怕吗?” 沈昙放灯,眉目如画,回道:“有陛下在,昙儿誓死如归。” 齐铭笑道:“朕怎么舍得让你的风华绝代就此葬在这荒芜之地呢?” “那昙儿就预祝陛下泽陆秋狩,旗开得胜,惩尽奸佞,威震齐氏祖地。”沈昙媚眼翩然,情思缱绻,好似那一代祸国妖妃,帝君国乱,妃媚其中。 齐铭道:“以什么为贺?” 沈昙道:“烛火摇曳,屏风为台,以影为戏,踏摇娘且歌且舞,诉尽殿前贼乱,踏平君前喧嚣。” 此时帐中闯入甲胄之兵,沈昙没有再害怕;山河屏风之上,媚影芊芊,环佩交响,举手理云鬓,翻身君前舞锦筵。 凌霄、李硕屏前杀人,沈昙屏后舞翩迁。 血溅山河入画,红染魅影无双。 而后老秦王带兵前来救驾,林擎亦参与其中,然而这些人都不足以震慑齐豫的府臣将军,叛乱还在继续。 直到齐延来此,他的长剑带血,在场所有的反逆之人都奔向他,这些人毫无技巧可言,带着最坚狠的目光,做着最不值的事。 他们直直往齐延的长剑上撞,齐延逐渐惊恐,出于本能,齐延不得不挥剑,他停不住手,他嘴上无力的喊着:“你们现在投降,本王从轻发落……”又一个人撞上他的长剑,他们个个都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倒在齐延身前,他双目迷惘空洞,他嘶声嘶力竭,“你们……缴械不杀!” 而后齐延像对待他的皇叔那般节节后退,却阻止不了一张张不同的面孔倒在他眼前。 “你们……”齐延无限惶恐,开始不敢面对。 这便是齐豫要的结果了,无故杀戮,就要遭受良心的谴责,最终伴随一生。 齐豫,人如其名,快乐且安逸。这份祥和之下是一个扭曲的人心,他为了逼齐延造反,不惜一切代价,摧毁齐延的心智。 齐珩的遗愿,他不承便是不孝,加上元淑死时齐延心结未了;郑氏的弑君,他非常清楚,他安于当下毫无作为,还忠于贼人,如此是为不忠;齐豫的丧命,就是他不忠不孝所承担的后果,不止齐豫,还有倒在这里所有的人…… 本以为天降延玉是契机,齐豫放下了二十年的宿敌对抗,与秦王、林擎商议逼迫齐铭退位,或是在第一日就该杀了齐铭,齐延的霸气拥护,让秦王和林擎知难而退,秦王变卦,直接反扑齐豫,而后转投齐铭座下,只有齐豫执迷不悟,不肯收手,以身殉葬。 未散尽的宴上,沈均为保护沈悠悠受了伤,这些闯宴的人,几乎都冲着沈氏去的;苏焕将苏澄儿护在身后,一贼人提剑而来,苏澄儿看得那叫一个触目惊心,她呆滞着,被吓得无法动弹。 苏焕手无寸铁,将身后的推走,喊道:“快跑!” 苏澄儿惊恐大喊:“爹爹!” 然而那贼人偷偷塞了一封信给苏焕,这一切都被座上冷艳的宁锦书看在眼里。 那贼人注意到了宁锦书,提剑向宁锦书去,宁锦书丝毫不慌乱,依旧冷艳,眉目辗转间,她拿出了凤纹匕首,她道:“将军可认识这个。” 齐延之前送她的匕首,重新回到了宁锦书手中,而宁锦书随身携带。 那贼人没见过遇乱还能这般镇定自若的女子,他答道:“一把匕首而已。” 第二百二十一章 泽陆秋狩9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这是摄政王殿下的匕首。”宁锦书轻启唇,那男人听见摄政王明显犹豫了,宁锦书带着男人无法拒绝的声音,一股子风尘气息,魅惑道:“将军,凑过来。” 那男人就这么傻乎乎的凑了过去,只因为摄政王的名字,他作为齐豫最信任的手下,就这么凑了过去;宁锦书眼不眨心不跳,拔出匕首,往男人脖子上一捅。 男人打翻桌案上的酒壶,血与酒混杂,染了宁锦书的脸与裙,沈悠悠与苏澄儿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惊了。 沈悠悠惊叹,这就是齐延从冢门带回来的女人,如今她在齐铭身边不动声色,身藏匕首,这个女人危险至极。 待秦世子的人赶到,宴上的贼人除尽,秦世子一脸纨绔的模样,瞧这岁数快四十了。 沈悠悠突然听见齐延在外嘶吼的声音,她不顾自身安危跑出了营帐,她还撞到了秦世子。 沈均捂着手臂上的伤着急的喊道:“小姑姑!”他对秦世子抱礼之后追了出去。 营外只见齐延身边的敌人一个个倒下,所有的人都觉得齐延是勇猛无敌,只有沈悠悠眼里,那是齐延悲怆的嘶吼。 “殿下!”沈悠悠大喊,越过人群一路跑过去。 此时的齐延跌跌撞撞,已经不知道在干什么了,沈悠悠面对冰冷的刀剑拦身挡上,一脸坚毅与心疼,她呼喊道:“殿下!” “新人灼,旧人掠,莫让旧人污了心!” 这些人如恶鬼一样,除了齐延,他们都杀,沈悠悠抬起手臂闭着眼,妄想用双手抵挡刀刃,齐延抬眼,提剑挡上,他的眼,漆黑不见底,火光摇曳下,他的眼又浩如星辰,坚毅似箭。 冰冷、淡漠且决绝! 今夜他屠尽了这里的叛贼,南月之人闻风丧胆,如今昌州再提他齐延的名字,也无不闻风丧胆。 可他还是倒下了,他靠着一个柱台倒下了,他太累了,很想睡会儿。 沈悠悠满脸心疼,在沈均的陪同下,她跪坐在一旁,一片狼藉之地,忽然安静祥和。 沈悠悠抚摸齐延的脸庞,道:“我想抚平你眉间的皱痕,想要温暖你冰凉的背脊,我想替你走进地狱去尝试那些孤独和黑暗,我想接过你的命途,哪怕失心失魂,我想给你温暖,让你觉得不那么凄凉清苦也能感受到人心的柔软,我想让你体会我的相思入骨……” “宁锦书,别聒噪!”齐延轻抬唇,只有气息。 沈悠悠安心一笑,他又如往常一般不近人情了,连名字都能叫错。 可偏偏齐延是故意的,他与宁锦书相处,从来都不会这样让她闭嘴。 宁锦书站于高台,目睹这一切,狼藉也好、血腥也好、温情也好,只在心里。 齐铭这边,秦王和林擎入了齐铭营帐。 待贼人一除,齐铭只道:“秦王救驾,不幸殒命,朕深感其忠心,特追封秦王为五珠亲王。” 齐铭话终,凌霄立马堵了他们进来时的路,有人想呼救,都被凌霄一刀封喉。 “齐铭,你……”老秦王惊恐,都快盖棺入土的人了,眼里啊都是憎恨,老秦王死前盯着屏风上的影子,不能瞑目。 这入了齐铭的帐,生死都是他说的算,林擎惊恐,连忙下跪叩礼,道:“臣救驾来迟,陛下恕罪。” 屏风后齐铭抱着沈昙,宠溺道:“待在这,等朕回来。” 沈昙嘴角微翘,娇声道:“陛下可要快点。” 齐铭回以微笑,他走出屏风,踢了踢老秦王的尸体,咒骂道:“老谋深算的东西,太难掌控了。”忽而他的眼化作深寒,恶狠狠言,“最主要的是,你对皇兄不敬。” 齐铭走到林擎面前,高高在上的喊了一声:“林将军。”他这样做,无疑是杀鸡儆猴。 林擎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颤颤巍巍道:“秦王为救驾,被贼人杀害,乃忠臣良善。” “就是不知道,林将军准备做活的忠臣良善,还是死的忠臣良善。”齐铭故意这么说着,他让林擎自己选择,比起一个个问题的问,他更喜欢让人自己全盘托出。 林擎此人轻狂,当年随着秦王为虎作伥,被齐珩打压之后收敛许多,齐珩也给足了他面子,可最后还是将林宏旭换了下去。 “据臣所知,祁王还有一封先帝来往的亲笔信件,其中明确的表明了要传位给摄政王。”林擎仿佛抓住了一把救命稻草,虽然没有全盘托出,但他说的的确是个惊喜。 “难怪。”齐铭恍然大悟,他对这个回答很满意,他放过林擎,言,“既然如此,你熟悉泽陆,就由你秘密帮朕找到这封信,还有,秦王已死,秦世子继位,传闻秦世子纨绔愚蠢,你可要跟对主,不然林氏不是王族,没有可以豪横的资本。” 林擎感激涕零,连连叩头:“臣明白,臣今后愿为陛下犬马。” “你派人查抄祁王府,泽陆防卫也重新安排一下,凌指挥使会协助你。”齐铭说完走出了寝帐,李硕跟随其后,沿途无人不让道,他走到齐延面前,喊道:“皇兄。” 齐延很疲惫,他没有睁眼,气息倾吐:“怎么了?” “皇兄累了一天了,跟朕走,朕安排人帮你沐浴更衣。”齐铭弯腰向齐延伸出右手。 齐延深吸一口气,睁眼便是沧桑感,不免叫人心疼,他打着哈欠牵上了齐铭的手,他们一前一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手牵手离开了这里。 李硕离开前,看到了宁锦书的影子,知道她没事之后,也离开了这里。 就很突然,齐铭第一日到泽陆,差点被逼退位;第二日,泽陆就发生兵变,整个泽陆的官员忙了三天三夜。 祁王齐豫畏罪自杀,祁王妃、祁世子及一些幼子皆被捕入狱,大的被林擎逼死狱中,小的宗室除名,随着祁王府的女眷流放或是变卖为奴。 齐延也不看祁王府的惨状,可能害怕面对,又或者本就冷了淡了,正所谓眼不见为净。 他骑马独自一人来到一处净湖,云过天空,湖面无波;平静的时候,往往都和似春风,淡如秋水,可尽管生活再平常不过,也抵不住人心善变后的腥风血雨。 第一百二十二章 泽陆秋狩10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宁锦书应了齐延的邀,在李硕的带领下,她来到了净湖,净湖前一人一马,阳光刚好,岁月悠然。 李硕在老远就看见了齐延的身影,他蹙眉,眼中疑色,言:“笑语,你……”他话已说出了口,却将话硬生生又咽回去。 宁锦书回头看着他,冷道:“是你两次在本宫濒临死亡时亲自将本宫带入深渊,如今我来到这,是陛下的命令。” 李硕问道:“为什么?” “作为陛下的臣子,其中的原因,你不应该更为清楚吗?”宁锦书讽刺道,她目露狷狂,她叩问着李硕的灵魂,“陛下每夜的临幸,本宫都如奴妓一般,为他唱曲、倒酒、服侍,你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就在门外看着,如今本宫还要勾搭摄政王,你内心对本宫,就没有丝毫的愧疚吗?” “……”李硕无言以对。 宁锦书调整心态,换作礼貌,笑对他:“李指挥使,你的任务完成了,请回吧。” 宁锦书利用李硕对她的愧疚,将他的愧疚在她面前无限放大,甚至让李硕在她面前无地自容,就这般与李硕暧昧不清。 齐延听见争吵声,然而隔得太远,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他看着宁锦书拖着裙摆,一步一步靠近在向他靠近,齐延寒暄道:“你来了。” 宁锦书眼清目明,迎着齐延的如炬目光,一笑回应:“殿下邀锦书前来,所谓何事?” 齐延道:“你曾说你不会骑马,本来一直想抽时间教你骑马的,一拖就是半年了。” 宁锦书带有一丝丝暧昧的意思,笑道:“倘若锦书什么都会,就不需要殿下了。” 齐延道:“不要总依赖我。” 宁锦书挑衅:“殿下不似从前那般自信了。” 齐延回避了宁锦书的挑衅,双眼撇了眼别处,随后他踏蹬上马,他向宁锦书伸出手,道:“上马,我教你骑马。” 这是齐延第四次向宁锦书伸出手。 宁锦书摇了摇头,还小退了一步;那日从马上摔下,她紧盯着移动的地面,这般地猝不及防就摔了下去,这恐惧记忆犹新。 齐延疑道:“你恐惧?” 宁锦书道:“是。” 齐延二话不说,下马将人抱起,脚一蹬将人抱上了马,左手拉缰绳,右手禁锢着宁锦书,驾马奔驰在湖边。 “你放开我。”宁锦书瞪着齐延,喊也喊了,也挣扎了,不过一点用也没有。 忽然间,她看向了因为快速移动而变幻的地面,眼里画面交叠,小脸渐渐发白,身体也逐渐僵硬。 齐延又将抱紧了几分,将她的骨架子挤得生疼,他在她耳边,很严肃地命令道:“看前方,不要在意脚下的路。” 宁锦书感觉到疼,感觉到齐延有多用力,加上齐延本就威严的声音用了命令的口气,她瞬间回了神,她看向前方,跑着跑着,她逐渐感受到齐延温暖的怀抱,是她曾经贪恋的东西。 齐延慢慢温柔,他轻轻地说道:“接下来,我松开你,你拿好缰绳。” “嗯。”宁锦书闷声应道,顺着齐延放开的手拉上了缰绳,随着齐延了驾呵声感受着马匹奔跑的韵律。 齐延抓着宁锦书那缰绳的手,双腿不再夹着马腹部,道:“现在你试着用小腿夹紧马的腹部,拉缰,让他停下来。” 宁锦书拉缰,紧夹马腹,烈马稳当地停了下来,她面露欣喜,回头看着齐延;齐延将她的脑袋扳回去,从她身后抱着她,贪婪地吮吸她身上独有的槐花香。 宁锦书面泛红晕,小心呼吸着喊道:“殿下。” 齐延字句清吐:“有你在,我觉得很安心。” 后来,宁锦书骑着齐延的马先回到了营地,寻常人可能不认识这马是哪家的,可偏偏被苏澄儿撞见了,她咬着牙什么也不说,甩袖离去。 七日后,逐射演武,往常演武比狩猎更声势浩大,狩猎打的是兽,演武击的是人。 因此,这次齐铭根本做不来假,不过没关系,昌州两大巨头一个满门抄斩,一个白事喧天。 这齐铭索性都不参与,抛了彩头,高台坐卧,赐下一柄宝剑就完事;不过为了彰显帝威,他还是射出了第一箭,箭头上包裹着沙袋,这一箭可谓是百步穿杨,又准又狠地打在士兵身上,那士兵向齐铭抱礼,然后离了围猎场。 齐铭道:“逐射演武,开始。” 原来齐铭不是射不来箭,也不是射不准,历经马鹿之事,这一点齐延心知肚明,齐铭固执扮拙,齐延有意偏袒,甚至纵容。 齐铭一声令下,牛角号响起,围场上的人开始跑入林中,随后王族子弟骑马而出,击射演武。 齐铭瞧着台上的人,总感觉少了谁,凌霄跟着林擎办事去了,李硕呢?好像宁锦书也不在他身边。 一军士急匆匆地跑上高台,跪报:“报,荣婕妤被贼人掳走,李指挥使正追赶贼人。” 齐延率先问道:“多少人,他们往哪里去了?” 那军士道:“好像就两个贼人,他们一路冲出了泽陆,往襄芳去了。” 齐延二话不说,起身准备离开,此时苏澄儿泛着隐隐泪意,喊道:“殿下!” 齐延只看了一眼,话也没说,当着苏焕的面,离开了高台。 苏焕作为一个父亲,冷冰冰地看着女儿哭泣,却无能为力,他亦如往常,默不作声;可天底下哪有不心疼女儿的父亲,他手里捏着茶杯,恨不得将茶杯捏碎。 齐铭冷道:“多派几个人跟着,摄政王若有个三长两短,你们提着脑袋来见。” 那兵士道:“是。”立马随着齐延离开。 这两兄弟还真是情深义重,他们把苏澄儿当什么了,苏氏的声势?苏氏选择党争的方向标? 苏焕在位这些年,正直无私,忠言逆耳,偏偏人人可欺;他导德齐政,尽心尽责却换不来齐铭的正眼相看;他此刻反思,他这一辈子都做了什么,是不是他太不通世故人情了,可他也期山河永兴,百世太平;如今却连妻女也护不来了,真是罪孽。 第一百二十三章 昌州襄芳1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昌州襄芳是祁王府所在的地方,齐延想不通,若是祁王府余孽,当日在他身前挡刀的是沈悠悠,怎么都不该冲着宁锦书去。 齐延一行人在这泽陆的林中大道上一路扬尘,眼看就要到襄芳城,齐延突然犹豫了,他勒马,这条道路直通这里,到底是谁可以无声无息就带走一个皇妃,他引诱齐延来这里,为了什么? 答案都在城里,他必须要进去。 他们进了襄芳城,城内本是如诗如画的景色,本该热闹一片,这里几乎一片寂静,路上的行人少有笑容的,仿佛在为谁哀悼,若是哀悼,这里刚刚逝去的最大的人物,便是祁王齐豫。 他们路过一座府衙,府衙门前堵满了人,有人击鼓喊冤,然而府衙的人置之不理。 齐延下马,凑近人群,随便捞了个中年男人问道:“可否问一下,这里发生了什么?” 那男人摇头,一脸神思哀伤:“那小皇帝不分青红皂白,查抄祁王府,祁王殿下怎么可能造反呢?这一下牵连了襄芳一半的人,入狱的入狱,流放的流放,实在冤枉呐!” 其中一妇孺道:“冤枉啊,祁王殿下对襄芳的百姓无不关照,这样温和的人不可能造反的。” 又一位妇孺神色担心,一脸哭唧唧地道:“我儿啊,只是祁王府的杂役,如今在狱中蒙冤受难!新帝造孽啊!” 一精明男子突然问道:“你穿的这样华贵,是哪家王族臣仕?” 这人一问,那些人瞬间狂躁,喊道:“反正这些人就不像好人,二十年来他们对祁王殿下百般诋毁,如今新帝树威,拿祁王殿下开刀,这些外乡人啊,说不定就是锦安来的。” “滚出襄芳吧!”有人直接偏激,甚至推了一下齐延。 齐延身后的麒麟卫拔刀相护,道:“刁民,不得对摄政王殿下放肆。” 那些民众看见刀刃退了好几步,然而这些人一听是摄政王,所有人都亮出了憎恨的眼神。 他们所有人都举起了拳头,喊道:“新帝的刽子手!滚出襄芳!” 有些人甚至妄图冲破麒麟卫手里的刀刃,中年人说道:“我们都是北渊的无辜民众,你们朝廷草菅人命,反正也不差多几条人命!” 原本的哀伤的地方瞬间化作喧嚣,混着府衙前鸣冤鼓的阵阵声响,齐延脑子里混乱一片。 这人啊,击的是鼓,溃的是人心。 齐延此刻好像明白了,也体会到了齐豫这些年受到的是怎样的诋毁。 这时府衙开了门,林擎的人粗暴地拦开民众,为齐延开了一条道。 林擎义正言辞:“你们别嚷嚷了,嚷嚷整整七日了,祁王造反,证据确凿,无可辩驳,摄政王殿下平乱有功,岂是你们可以诋毁的?”林擎走出府衙对摄政王作揖,“殿下,里面请。” 依旧有人喊道:“他做的事情十恶不赦,他就是个刽子手!” 林擎道:“把他拖出来,杖二十。” 林擎的做法并不能让他们怕,人还没拿到,反而使他们更加激愤:“朝廷草菅人命!” 齐延眸里灰暗,面目复杂,声音冷冽道:“昌州自视高地,上无祸乱,下有帝都相护,几十年乃至百年安乐,都是朝廷将士拿血肉护的;如今襄芳的人诋毁朝廷,辱骂皇室,该当何罪?” 林擎道:“北渊律令,辱骂皇室,乃大不敬,当杀头。” 流言有罪,自己说了什么话,是要负责的;齐延眼里的他们就像一个正义感爆棚的白痴,不明是非就造谣生事;就因为齐豫在昌州是个老好人,老好人不可能造反,而齐延杀了昌州那么多人,他们就可以站在受害者的位置无情的谴责他们并不了解真相的事情。 齐延面无表情,言:“听见了吗?你们身为北渊庇护的民众,对庇护你们的君王不敬,枉为人子。” “新帝无德,杀害忠良,你助纣为虐,残害自己的子民……” 齐延一时能被齐豫蛊惑住,是因为齐豫曾是他的老师,是他的长辈,是亲叔叔;而这些人什么都不是,凭什么在这里张牙舞爪? 齐延可不是什么菩萨心肠,他可是南月相传杀人不眨眼的修罗啊! 他也没有耐心再和这些人废话,他还有他不能辜负的人在等他,他拔剑将那聒噪的人的喉咙划破,血溅三尺,以杀止“杀”。 此“杀”是为流言造谣,是为蛊惑人心,是为跟风作乱。 齐延勾唇冷笑,阴冷地看着他们道:“若杀戮一定要让本王背负着什么,尽管来,到时候,你们可以看看,本王会不会眨一下眼。” 忽然间,这里突然一片死寂。 “朝廷不养白眼狼,还有谁要站出来攀咬哺育你们的朝廷?”齐延问着,顺便手里收了剑,言,“今日起,谁敢在襄芳再说一句诋毁新帝的话,杀无赦。” 爱他的,拥戴他的,他从来不想辜负,也不会妥协。 此刻林擎还当着老好人,他道:“还不散了!” 齐延微皱眉头,声音低沉寒冽:“林将军,你祖辈拥护齐氏时可不像你这般唯唯诺诺,既然要尽忠,就要做出点成绩,整整七日,你让他们这样闹,如此放纵他们,你收了他们的人心,朝廷却背着这样的黑锅,你是想做襄芳的第二个祁王吗?” 因为有人放纵,所以这里的人如此愚昧胆大,整整七日,足以让无知的人更加愚昧;真以为水载舟亦能覆舟啊!小小襄芳,又不是风潮浪涌,如何覆舟? 林擎抱礼:“臣不敢。”立刻严肃地下命令,“来人把他们都抓起来,轻者流放,重者死刑。” 这些人开始害怕逃窜,却没有一个能逃出府衙官兵的拘捕。 此时不远处窜出来一个人影,李硕拖着长剑跌跌撞撞地往这边走来,他嘴唇乌黑,最终体力不支,倒在大街上。 齐延立马跑去相扶,急切地问道:“发生了什么?” 李硕气息奄奄:“笑语,牢狱……”说完昏厥过去。 这些麒麟卫惊呼:“李指挥使!” 齐延吩咐道:“快去找大夫。”他说完,一人前往襄芳的牢狱。 第一百二十四章 昌州襄芳2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齐延来到襄芳牢狱,门口排着一批批即将流放的犯人,他们被肮脏的粗布裹着脑袋,他们的手被铁链拴在木头上,那块巨大的木头压着他们肩,而女眷被蒙了眼,一个连着一个,跪着的,站着的好不凄惨,绝望且死寂;还有那封闭的囚车,囚车上都是皇族女眷,这也是为了给祁王府留下最后的尊严;这里的官兵、狱卒都散乱地倒在地上,他们也全然不知。 能做到这么无声无息地撂倒这些人,并且让他们毫发无损的,只有黎城蛊术;楚云天,真是阴魂不散。 齐延二话不说闯进暗无天日的牢狱,这里面的狱卒无一幸免,这倒在里面的还有凌霄,他蹲下来将凌霄翻正,凌霄不省人事。 在他再抬头时,他瞧见了案上黝黑的香炉,烟雾缭绕,随着齐延的警惕,他打翻了香炉,香灰撒了一地,这烟雾忽而缥缈,消失不见。 他捂着脑袋,本来挺拔的身子开始歪歪斜斜,他瞧向那一片牢房,明明牢房里只伸出了几只手,在他眼里像有千只万只的手,这些手仿佛要拉他下地狱。 他用力闭眼,晃了晃脑袋,再睁开眼,楚云天就站在他眼前。 楚云天喊道:“殿下。” 齐延佝偻着,咬牙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就想让你来看看这些有着两个耳朵却偏听一念之词的蠢货们而已,凡是你齐氏之人,都知道这些人有多么愚昧,偏偏你不知。”楚云天一改平时嬉笑作风,说的话极其傲慢,他扼住齐延的下巴,故意无辜地问道,“其实不只襄芳,其他各地皆是如此,在位之人玩弄着这些愚昧的人心,也早已将人心收入囊中,可这些在位之人就差一个统领他们的血统,你父亲用了一生将你的威严树立在这些人的心中,你本是众望所归、人心所向,是你辜负了你父皇,你辜负了你皇叔,所以北渊才会这么乱,他们在用生命将你挽回,这些,你看的到吗?” 齐延的头剧烈的疼痛,加上楚云天叩击灵魂的问题,他说不出来话;这是齐延的心魔,一周前齐豫给他种下的心魔,他最终只蹦出这三个字:“你闭嘴!” “你可知你当年傲气冲天选择放弃锦安一切的时候,你就注定失去你的母亲,失去元氏,这些陈年旧事,如今提起来,你的心痛不痛?”再早一点的心魔,就是齐延的母亲了,楚云天将他看得透彻,他双手掰着齐延的脑袋,让齐延强行看着乌漆漆的甬道中伸出来的手,冷酷道,“这么多人因你而死,你看那牢里的人,一个个面如死灰,他们却仍伸着手,渴望你拉他们一把,你看得见吗?” 楚云天粗鲁地将齐延丢入甬道,那些手在扒拉这齐延的衣服,嘴里凄惨地喊着:“大人,救救我!” 齐延看着这些手,双目空洞,脑子疼得他没法思考,他没有挣扎,很安静的躺在地上任人扒弄。 “对了,你过来。”楚云天突然想起个事,他提起齐延的领子,顺着甬道将齐延一路拖到的尽头;尽头有一个十字架木桩子,木桩子旁的火把将着阴森的牢狱照亮,照耀着这里的狼藉,木桩子上的人面目全非,满身是伤,他身上的血液都感觉凝固好几天了,楚云天继续道,“这是祁世子,也是你的弟弟,他为了守护你,死活不肯说出蓄藏先帝遗愿的那封信在哪,若不是与你挂钩,这辈子流放就流放吧,至少他还活着,不是吗?” “楚云天!”甬道那边响起了沈均的声音,沈均走了进来,他看见了这里的一切。 楚云天一笑,寒暄道:“沈均小大人。” 沈均一脸严肃地问道:“你在做什么?”他很生气。 楚云天问道:“就来了你一个人吗?” 沈均道:“我知道是你,所以我只让他们在外面守着,并没有进来。” “真乖。”楚云天歪头笑道,但他没准备继续理会沈均,蹲下看着齐延道:“殿下,你曾说要让天下人有所安定,现在,你就像个胆小鬼,安居一隅之地……” 沈悠悠鼓足了勇气一路随着沈均进来,听见楚云天的诋毁,怒火中烧,她不管眼前的人是什么人,直接出言顶撞:“他做了什么,要让你这么对他?” 楚云天刚愎自用:“本座要让他重新认清自己,让他做他该做的事!” 沈悠悠驳道:“你了解他的全部吗?你是神明吗?凭什么让他听你的?” 楚云天皱眉,问道:“你又是谁?” “我看你长得人模人样,却有着这世间最污秽的人心,你像个施暴者,理直气壮地揭人伤疤,说着刺痛人心的话,简直人畜不如!”沈悠悠从来不骂人,能让她破口大骂的,一定是这世间过分欺辱齐延的人。 可沈悠悠怎么都想不到,有一天,有人可以将齐延击溃,陌上君子,坚毅如斯。 楚云天怒从中来,他掏出三支银针朝沈悠悠甩去。 “小姑姑!”沈均大喊,他眼疾手快,掏出他身后的玉笛抵挡银针,两根银针被打了下来,最后一根正中沈悠悠脑门,沈悠悠瞪着惊恐的双眼,一下跌坐在地上,沈均扶着沈悠悠再次大喊,“楚云天!” “放心,死不了,这解药只有一个,本座放在这了。”楚云天从身上掏出个瓷瓶放在地上,又道,“沈均小大人,你带本座出去,剩下的解药,本座自会找到你,然后告诉你在哪。” 沈均很生气,两只眼睛都要瞪出来了,他松开沈悠悠,举起拿玉笛的手,将笛子狠狠摔下。 这是沈均视如珍宝多日的东西,就想着哪一天将这玉笛送给楚云天当做弥补。 玉笛与地面磕碰,“哐当”一声碎了无数瓣。 沈均指着木桩上绑着的祁世子,冷道:“你扒了那人衣服穿上吧,将脑袋蒙上,我带你出去,之后你乘机逃走就行了。” 楚云天看着地上的玉笛碎片有些不解,好像他们在岐釜的时候,他断了一根最为普通的笛子。 第一百二十五章 昌州襄芳3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楚云天不做多言,照着沈均的话扒了死人的衣服往身上穿。 沈均捡了地上的粗布将楚云天的脑袋围了,取了铁链,将铁链往楚云天双手上绕,最后将铁链的一头塞进楚云天手里,这样捆他的铁链就是个摆设。 沈均面无表情,拿着铁链的另一头,狠狠的拽了楚云天一次,楚云天一个娘跄差点摔倒,而后他将楚云天拽出出牢狱。 沈均对在外守候的金吾卫道:“这是牢狱出事时还没来得及带出来需要流放的囚犯。” 金吾卫接过铁链又一次狠狠地拽了一次,楚云天真是气急了又无可奈何,他被锁在那群人扛着的木桩子上。 沈均最后看了眼楚云天,再次进了牢狱。 沈悠悠双眼犯花,脑子犯浑,脑门上顶着银针,凭着最后的意识,慢慢地爬到齐延身边,她将瓷瓶里的解药倒出来,深情地看着紧皱眉头的齐延。 沈悠悠将唯一的解药喂给了齐延,自己倒在了旁边。 齐延本就没有昏厥,他清楚地知道这一切,他看着沈悠悠,轻轻地笑了,待他恢复了力气,他拔掉了沈悠悠脑门上的银针,对此她脑门上出现了一点红,他将她抱起。 正巧沈均再次进来,齐延将沈悠悠转交给了沈均,他精神疲惫地走出了这暗无天日的牢狱,牢狱里的人还在哀嚎,齐延的内心好像也在嚎叫。 牢狱外封闭的囚车里突然出现了躁动,有人在踹囚车封死的板子,最后一把锋利的匕首从囚车内刺出。 阳光透着匕首砸出的缝隙照射在宁锦书脸上。 “救命!”宁锦书喊着,往木板上,又是一匕首;那边的木头上楚云天已经不见。 这里的金吾卫一致纳闷,只有齐延喜出望外,他拔了剑走去将木板撬开,阳光彻底照亮了里面,那些女眷用手挡着刺眼的阳光。 宁锦书丢了匕首,哭腔喊道:“齐延!” “好了,没事了。”齐延抱着宁锦书安慰道。 宁锦书豆大的泪珠就这么流了下来,这囚车里除了宁锦书,还有一位身着素白的妇人,她脸上有着细纹、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这个妇人正是祁王妃。 金吾卫见人抱礼齐喊:“荣婕妤。” 顺着这一声叫喊,祁王妃突然一脸憎恨地捡起宁锦书丢在一旁的匕首,朝宁锦书刺去,她刺不到齐延,她便刺了这齐延在乎的女子。 然而这刀尖并未伤到宁锦书分毫,齐延手握锋刃,祁王妃还想拔出来再刺,然而匕首在齐延手中纹丝不动,只有那鲜血一滴一滴从齐延的手中滑落。 齐延微皱眉,道:“皇嫂。” “你别叫我皇嫂,你皇叔没你这样的侄儿!”祁王妃大吼,双眼擒泪,哭得撕心裂肺,“齐延,我诅咒你,诅咒你这辈子都走不出亲者痛仇者快的地境!” 祁王妃松开匕首,将相拥的二人推出囚车,齐延冷漠,他护着宁锦书,不然她摔倒。 “疯妇!”金吾卫咒骂之后重新将囚车钉死。 齐延的手留血的那一刻,宁锦书就愣住了,又一次呼喊道:“齐延。” 宁锦书一遍遍呼唤的,是刻在骨子里的名字,这个人,曾经疼她入骨的,偏爱于她,予她慷慨,也曾许诺可以护她周全的人。 齐延心疼道:“我在。” 她看着他满手鲜红,哭得更凶了,她又一次喊道:“齐延……” 齐延张开手掌,将匕首放在她面前,道:“这把匕首,别再弄丢了。” “齐延,你疼不疼?”宁锦书将匕首拿回,满眼泪花,亦如最初,记得齐延那时还不会哄人。 齐延道:“你吹吹就不疼了。” 沈均抱着沈悠悠,提醒道:“荣婕妤是陛下的皇妃,殿下这般,恐惹非议。” 齐延蹙眉,将正要为他吹吹的宁锦书推开,他冷淡下令:“护送荣婕妤回泽陆。” 金吾卫道:“是。” 宁锦书看着齐延,哭着笑了。 后来,宁锦书在她的袖子里发现了楚云天留下的解药,而她也记不得她是如何被掳来这里的,整个北渊开始通缉楚云天。 其中沈悠悠体内的毒素是从脑门进入体内的,毒素侵害了她的大脑,一时没法醒来。 泽陆秋狩,齐铭赢了人心,赢得了祖地的支持,齐延失了皇叔,还失了魂。 在回锦安的途中,齐延抱着受伤的手掌,守着昏迷不醒的沈悠悠,再后来听说沈悠悠醒来时有些痴呆,一日下来,常常头晕目眩。 承明宫大殿,苏焕开始向宁锦书发难,他不仅是为了保证手上齐珩的亲笔书信不被泄露,还为了苏澄儿。 苏焕向齐铭作揖后道:“荣婕妤此次泽陆被掳,其间没有人跟随,无法证明自身清白,若还居于后宫,将有辱皇室清誉,望陛下下旨废黜。” 齐铭道:“荣婕妤被掳走不过半日……” 苏焕直接打断:“事关皇室血统,万不能污,陛下莫要因宠爱就偏袒。” 此时沈献庆也很赞同,毕竟泽陆秋狩可比祭祀,是十分隆重的事,皇后抱病,沈昙出尽风头,她宁锦书对此也分了一杯羹。 沈献庆站出来,道:“不仅如此,此事事关江山传承,为避免北渊因此事引发动荡,陛下当废黜。” 齐铭皱眉,道:“毕竟君妾一场,朕感念这份恩情,日后撤了牌子,永不侍寝便是。” 沈献庆再道:“荣婕妤乃摄政王从冢门带回锦安的女子,曾听闻此女子长居摄政王的起居之地,且有人在襄芳目睹荣婕妤与摄政王男女授受不亲,且仍抱有私情,至今还留有摄政王殿下的信物;敢问殿下,是否属实。” 齐延道:“住在本王起居之地的另有其人,荣婕妤乃武阳侯宁珂之女,本王初到冢门时,武阳侯对本王照顾有加,深感亲厚,本王待荣婕妤亦如兄长对妹妹的怜爱。” 苏焕道:“信物一说,殿下可有解释?” 齐铭道:“朕瞧上荣婕妤时,皇兄作为兄长,送的什么贺礼你们也要管?” 苏焕再道:“荣婕妤曾唱亡国曲,靡靡之音,有祸国征兆,请陛下降旨责罚。” 第一百二十六章 玄武乱象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北渊是否有降灾星、祸国之兆乃天显,由钦天监上呈陛下,这巫卜占星之术,苏学士一向不青睐,如此倒让钟大人受宠若惊了。”齐延立马甩锅,苏焕今日一字一句都是冲着宁锦书去的,他不能再和宁锦书扯上关系,陷她于危险。 “苏学士,得饶人处且饶人,后宫之事,自有太后与皇后看着,太后掌宫十载无甚错差,皇后贤德仪表后宫,小小婕妤无需记怀。”沈献庆的目的一达到便开始过河拆桥,他为家族利益而生,翻脸不认人这种戏码,随时可以给你上演一遍。 审时度势,见好就收,顺势吹捧,此间不败。 钦天监太史令趋炎附势道:“苏学士向来不信鬼神,钟某着实大喜过望,不过天象平静,并无不详征兆,且,陛下乃祥瑞之子,洪福齐天,一届弱女子,翻不出什么大浪。” 苏焕再次扪心相问,自己正直了这些年,到底为了什么? 朝堂之人溜须拍马,曲意相逢;北渊世风日下,大厦将倾! 试问苏焕前身功德、后身名节,谁配封赏? 苏焕怒斥:“钟宜老儿,你本无甚学识,十八年前玄武乱象无所指,月前天降延玉司天监无所为,如今更是谄媚献上,在其位不谋其事,苍蝇狗苟如虫蚁附膻!”随之甩袖铁面奏请齐铭,声音洪亮,“臣请陛下下旨复查十八年前太史令许崇川被害案,重揪当年玄武乱象所指,如此以正太史令钟宜才能配位,不负皇恩浩荡。” 大理寺少卿苏耀站出来道:“臣附议。” 朝中为数一半的人抱礼道:“臣等附议。” 苏焕本是山中猛虎,他也还没走到虎落平阳被犬欺的地步。 太史令钟宜面露尬色,冒着冷汗道:“此事已过去十八年,如何追溯?” 苏耀挑眉问道:“虽时过境迁,但星象所载,案件悬疑,皆记录在册,有何不可追溯?” 齐铭道:“少卿曾夜以继日两年,破了北渊最棘手的盐运盗失案,这次许崇川无故惨死案,少卿要花多少时日?” 苏耀抱礼道:“回陛下,一旦确定玄武乱象所指,臣可以在七日内找到真凶。” 齐铭问钟宜:“那太史令,这乱象所指,你可以几日卜出卦言,几日解挂?” 苏焕道:“当时的许崇川被奉为天人,所卜卦向基本三日有所言解。” 钟宜相驳:“天人未免赞誉太过,即是天人,许崇川为何没算到自己的死期?” 苏耀挑衅道:“那便与臣一样,七日,如何?” 钟宜紧锁眉头,无奈答道:“那便七日。” 苏耀突然大笑,笑问:“十八年前卷宗所载,那玄武乱象实乃临发天意,无所指;这是钟大人亲笔所书,如今这玄武乱象怎么又有所指了?” “对,臣想起来了,那乱象无所指。”钟宜惊了,咽了咽口水,他手心冒汗,双眼不敢直视齐铭。 苏焕抬手指着钟宜,斥责:“大殿之上,天子座下,你竟在此信口胡言,欺上瞒下,实在该死!” 苏耀接着道:“陛下,此事蹊跷,钟大人更像是受人胁迫,被逼无奈才写下这无所指的卦言,如此当年许崇川被害一事定与钟大人脱不了干系。” 钟宜下跪喊道:“陛下,冤枉啊!” 齐铭看着这一出,突然想笑;这苏耀诓了不止钟宜一人,对此除了苏焕,恐怕连沈献庆被诓住了。 钟宜是十八年前的当事人,暂且记不住自己写下了什么,齐铭与齐延一个刚出生,一个不过五岁,能知道什么。 齐铭若有所思,言:“少卿觉得玄武乱象有所指,且许崇川当年也已卜出了卦言,这卦言对某些人不利,这些人就杀了许崇川,并且威胁新任太史令,将卦言掩埋?” 苏耀作揖道:“陛下圣明。” 钟宜再次解释道:“陛下冤枉,是臣实在没记住,加上……加上苏耀他诓骗臣……” 齐铭毫不理会钟宜,对苏耀道:“此事就交与少卿了。” 苏耀道:“是。” 下朝后,甘露宫书房,齐延不再上座,他靠在了一旁的榻椅上闭目养神,齐铭索性坐在地上,背靠齐延的大腿。 齐铭道:“皇兄,这苏氏两兄弟一改故辙,一开始针对宁锦书,而后将钟宜下狱,为什么呀?” 齐延淡漠道:“许是巧合。” “哪那么多巧合?沈献庆附和着针对宁锦书是为的沈昙后宫的地位……”齐铭瞧人无心讨论,改了商谈的语气,故作打趣,笑言“苏焕莫不是因为钟宜怼了他两句直接生气了?” 齐延道:“我不想知道。” 齐铭蹙眉言:“皇兄自泽陆回来后,不似从前心宽意爽了。” 齐延道:“有酒吗?” “皇兄饮酒,千杯不醉,即便醉了,心也没醉,与其这样假装麻痹自己,不如不喝。”齐铭话里淡了几分,他回首歪坐,手臂直接搭上了齐延的大腿上,他轻轻地握住了齐延还缠着绷带、厚实且温暖的手掌。 齐延一叹,妥协道:“那就不喝吧。” 齐铭淡问:“皇兄是后悔了吗?” “嗯?”齐延闷哼。 齐铭睁大了眼睛,似笑非笑地说:“后悔拥护阿铭,若第一日皇兄没有拥护阿铭,这皇位便是皇兄的了,也没有今日的烦恼。” 齐延冷言:“你不该这么说。” 齐铭正色道:“阿铭知道,这样说会使皇兄心寒,皇兄就当阿铭是个心机深沉将你操纵的负心人……” 齐延自齐铭发病那日起,就再没有疑心过他,齐铭能有什么坏心眼呢?不过就是想齐延能够回来陪他,然后依赖齐延一辈子。 齐延挑眉睁眼,反问道:“草率地用负心去定义你的作为,委屈你的辛劳,我也委屈了自己,然后跟着你一起情绪败坏?” 齐铭哼笑:“阿铭盼着皇兄归来,盼了五年,从来没有疑心皇兄得了功名就去寻花问柳。” 齐延打趣道:“那时我正日夜兼程地往你的圈套里赶呢。” 齐铭对上齐延的目光,深情道:“我盼,你归,两心不疑。” 第一百二十七章 邀功请赏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齐铭回宫当日,刘娥姬为齐铭设下接风宴,宫里除了惠妃郑朝颜,所有的嫔妃都在宴上等他,然而他就把她们晾在宴上足足半日,直到夜幕降临都不见人影;其间除了与齐延厮混,他首先去了兴庆宫。 齐铭作揖道:“儿臣给母后请安。” 郑葶苈主位上饮着茶,撇了一眼齐铭,赞赏道:“不愧是哀家的儿子,背地里的小动作,做的不错。” 齐铭笑对:“让母亲失望了,儿臣活着回来了。” “哀家很想知道,你给齐延下了什么迷魂药,他竟甘愿放弃一切,选择拥护你。”郑葶苈瞪着眼,明明很气愤,偏就带着七分阴险的柔美。 齐铭道:“他忠孝,对儿臣的皇位由来从没有疑心过。” 郑葶苈威问:“只是如此吗?” 齐铭答:“只是如此。” “呵!你今后的解药还想不想要了。”郑葶苈击案,案上的茶盏叮铃咣当地抖了一抖。 “儿臣或许还有半年时间恬不知耻地向母后寻求解药。”齐铭眸子忽地一冷,像是挑衅。 郑葶苈厉了声音:“那你可得好好珍惜这半年。” “不,不止半年。”齐铭自己否认了自己说的话,继续道,“齐延杀了齐豫之后,儿臣还拿到了一封父皇的亲笔书信,书信上有父皇的遗愿,母后可能还需要儿臣,需要沈氏。” 郑葶苈挑眉:“你要拿这封信要挟哀家?” “不是要挟,是儿臣在向母后邀功请赏,这次泽陆秋狩,儿臣帮母后除去了齐豫,这说明儿臣还愿意与放弃儿臣的母后相安无事,母后是不是要给予儿臣什么奖励。”齐铭将要挟美其名曰为邀功请赏。 “好一个邀功请赏!”郑葶苈面若寒霜,道,“秋蝉,拿药来。” 一旁的秋蝉离了正殿,片刻之后,秋蝉手里端来了一碗异香异气的茶汤,秋蝉身后带了了两个侍卫,那侍卫关上了正殿的大门,整个大殿暗了一个度。 郑葶苈高高在上,微抬着脑袋看着齐铭,媚媚相言:“喝了它,哀家就考虑一下,要不要赏赐你。” 齐铭深吸一口气,鼓着双眼,面目已然失了颜色,但他依旧顶撞道:“半年,母后还有半年时间除去苏氏,不然只能送上郑朝颜肚子里的孩子。” 郑朝颜怀了孩子,郑葶苈就以为有了筹码,就算半年后郑朝颜生下的是女儿,她也可以将女孩换成男孩。 对此泽陆秋狩,郑葶苈知道齐豫与齐珩兄弟情深,并不好惹,她已经放弃了齐铭,她准备让齐铭在泽陆自生自灭;本以为齐延散播流言,设下天赐延玉的局是为了造反,可他又劈了延玉,郑葶苈又想,这是不是为了让齐铭去泽陆所打的幌子,锦安不比泽陆,齐延若在泽陆动手,绝对胜券在握。 郑葶苈根本就不惧怕齐延从昌州打过来,她怕的是齐延借着流言就地逼宫,她忐忑了三天,也从外面叫来了救援,加上秋狩在即,她以为这是喘息的机会,奈何齐延是真心相护,一切都是她自导自演的虚惊一场。 对此齐铭获得了新契机,他拿到了可以威胁郑葶苈的把柄,其实没有齐豫手里齐珩的亲笔书信,他还有一份齐延的继位诏书,他还有筹码和郑葶苈斗。 郑葶苈一个恼怒,厉声下令:“给哀家灌进去。” 那两个侍卫毫不在意眼前的齐铭是不是北渊的皇帝,他们一脚踹了齐铭的腿,迫使齐铭向郑葶苈下跪,他们将齐铭的手后翻,就这么架着齐铭,秋蝉捏着齐铭的嘴,将手上的茶汤硬生生给灌了进去。 齐铭桀骜咬牙,瞪着眼,嘴边还残留着茶汤的汁水,他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他张着嘴想喊疼,可他的自尊让他将疼咽了下去,他浑身的筋都在抽搐,奈何被架着,没有余地让他缓解疼痛,他就这么伸着脖子狰狞着,双眼渐渐通红。 “儿臣不过是想好好活着……只要母后不逼迫儿臣,儿臣自然能与母后相安无事……”许是他受不住了,开始哀戚地向郑葶苈求饶。 郑葶苈好像也不是那般铁石心肠,随着齐铭一声似认错又不似认错的求饶,她罢了罢手,两个侍卫松开了手,离开了大殿。 齐铭没有了支撑,匍匐于郑葶苈的玉鞋前,他面色泛白,浑身泛满了汗珠, 郑葶苈从袖中掏出早已准备好的解药,她将瓷瓶掷于地上,瓷瓶碎裂,地上零零碎碎的瓷片中夹杂着三颗药丸。 郑葶苈不再看齐铭,她背对齐铭道:“你若想要郑朝颜肚子里的孩子,自己取就是了,前提是你要废了刘娥姬的皇后之位。” 半年,郑葶苈没办法在半年之内将苏氏端掉,她只能妥协,留着齐铭,让沈氏对抗苏氏,然后慢慢瓦解苏氏,让齐延没办法再成为齐铭手里对抗她的筹码。 待郑葶苈离开,齐铭立刻从瓷片中抓起药丸往嘴里塞,他的手被瓷片扎破,他渐渐平复。 等他足够正常,打开了兴庆宫正殿的大门,此时已经傍晚,秋末,天黑的有的早,他没有走出兴庆宫,而是去了郑朝颜所在的偏殿,这次没有人拦他。 “陛下?”郑朝颜瞧见齐铭,喜出望外,她肚子已经有些显形,她起身相迎。 齐铭微笑道:“朕是不是说过,你有孕在身,不必多礼。” 郑朝颜皱眉,好像也没听进去齐铭的话,拿起齐铭的手,问道:“陛下,你的手怎么了?” “……”齐铭无言,好像他眼前的这个女孩,本也是天真可爱的模样。 “陛下过来,朝颜替你包扎。”郑朝颜拖着齐铭,强行让齐铭坐在一堆补品面前。 秋水拿来药膏与绷带,放在一旁,郑朝颜很细心地为齐铭处理手上的伤口,她道:“陛下可收到了朝颜的玉佩。” 齐铭突然想起来,从袖中取出那块岫玉芙蓉玉佩,言:“这些日子,朕日日把玩,就想着什么时候能回来见见对朕有所情思的佳人。” 第一百二十八章 锦心似玉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朝颜本以为陛下会就此忘了,不想陛下竟日日带着。”郑朝颜看着那透亮的玉佩低眉一笑。 齐铭道:“朕记得你小时候来过皇宫,那时的你半掩娇羞、语声低颤,怯懦的像只小鸟,可宫宴那日朕再见你时,娉婷端贵、妙语连珠,实在让朕耳目一新。” “便是朝颜妄自菲薄了。”郑朝颜为他包扎好,眉目一抬,三分情意七分敬畏,她笑得温柔,笑的刚刚好,刚好让人觉得不怀好意。 齐铭笑迎:“你本佳人,哪有君子不求之理?” 郑朝颜自叹自哀:“奈何君恩凉薄,陛下若不是有所求,怎会离朝颜这般近。” “人都是相对的,你走进朕一步,朕自然也会靠近你一步,就怕我们之间隔着山海,此山难移海难渡。”齐铭说完,立刻盛情相邀,“皇后为朕设了宴,你要不要随朕过去?” 郑朝颜俯首:“朝颜已备下了礼恭迎陛下回宫,还请陛下饶恕朝颜身子不便。” “那便如此吧。”齐铭不悦,起身欲离,郑朝颜拽住了那芙蓉玉佩,那玉佩的红绳刚巧被齐铭纤长白皙的手指勾住,齐铭回头问道:“怎么?” 郑朝颜猛拽,将玉佩拿回,齐铭微微皱眉,本也不是长情的模样,也没有多少怅然,他道:“你当真要拒朕于千里之外?” “朝颜只是想换一种方式迎合陛下。”郑朝颜颔首,言,“恭送陛下。” 齐铭甩袖离去,郑朝颜拿着玉佩盯看了一会儿,喊道:“秋水,收拾一下。” 秋水疑问:“怎么了,娘娘?” 郑朝颜释然道:“我们该回昭阳宫了。” 画面一转,郑朝颜手捧岫玉玉佩跪奉郑葶苈,言:“姑母。” 郑葶苈面无表情,淡问:“你决定好了?” 郑朝颜道:“朝颜有孕三月余,胎象已稳,多谢姑母这一月的照看,即日起,朝颜准备搬回昭阳宫,这岫玉物归原主。” “也罢,安宁所言,并不是全无道理,你反而多了一条出路,哀家疼爱你,不会怪你。”郑葶苈摆了摆手,秋蝉收回这玉佩。 那夜,郑葶苈问安宁:“你准备让哀家怎么做。” 安宁答:“惠妃还年轻,纯真无邪,未经情爱,对此知之甚少,好在有娘娘规劝,使惠妃知道其中利害,娘娘只需默许惠妃讨好陛下,多给她一条出路,对此您姑侄之间少些嫌隙、隔阂,这样也不会让娘娘辛辛苦苦豢养的棋子就此作废。” 郑葶苈皱眉,这事不是不可以,她提出条件:“虽说这么做可行,可你得让她知道哀家的苦心,让她有所转圜的余地。” 安宁叩头:“娘娘苦心,天地可鉴,陛下薄情,奴婢会向惠妃寻此一件贴身之物,贴身之物本是隐晦之物,清白贞洁可都在这上面,届时陛下自然会借此污了惠妃清白,娘娘只需站出来道说安宁或陛下用心险恶即可,然后将此物品换掉。” 郑葶苈寒暄道:“委屈你了。” 安宁再言:“安宁受娘娘恩惠,背点黑锅,受点苦难,不委屈。” 事后,安宁劝说完郑朝颜,郑朝颜太乖巧,也明白她私自做这事会惹得郑葶苈不快,直接向郑葶苈打了安宁的小报告,好在安宁没有立刻拿了那玉佩,不然前脚刚踏出兴庆宫侧殿,后脚就要挨打。 其中安宁真正与郑朝颜说的,郑朝颜也不过是闪烁其词,最后又委婉地恳求郑葶苈同意她这么做。 郑葶苈还没等到抓郑朝颜一个正着、再放纵,就已手到擒来,对此她真的很欣慰。 郑朝颜道:“姑母与朝颜都一清二楚,如今朝颜只是不想成为姑母的弃子,也不能总是索求姑母的庇护;与其等到姑母亲自为朝颜送上堕子汤,倒不如朝颜亲自与陛下搏一搏,若能搏下这孩子的一条命,朝颜这一生都值了。” 郑葶苈轻轻一叹,问:“什么时候察觉的?” 郑朝颜坦言相告:“一周前,摄政王替陛下在昌州平乱的消息传回来的时候,兴庆宫所有的人都开始懈怠,而让朝颜可以确信的是,今日陛下毫不费力地入了朝颜的房,而且陛下并不打算用朝颜的贴身之物诬陷朝颜与人苟且。” 郑葶苈道:“别跪着了,走吧,走出哀家的庇护,去搏一搏,就算不成功,哀家也不会让你输的太难看。” 郑朝颜福礼:“朝颜告退。” 这些人啊,都是山林里的老狐狸,各有各的算盘,只要互不侵犯,她们就能结成同盟,哪怕这里面有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对彼此都是故意放纵着继续。 齐铭的接风宴上,阖宫上下,安然有序,其乐融融。 御女安宁刚为齐铭舞了一曲,就被齐铭叫上了上座,安宁倒酒,娇媚道:“听说陛下刚回到后宫,就陪了惠妃姐姐一下午,晾着咱们呐!有皇嗣的姐姐就是不一样。” 才人张言妗毫无礼数,直接反驳:“胡说,陛下去的是太后的兴庆宫,那是陛下在孝敬太后。” 安宁娇音问道:“是这样吗?陛下。” “朕只觉得你想给朕生孩子。”齐铭面对她们的嬉笑不以为意,逢场作戏,大庭广众之下戏谑着安宁。 安宁故作生气:“陛下惯会羞煞人,安宁不想理陛下了。” 沈昙独自饮酒,在他们的玩笑里挑刺,道:“无视陛下可是大不敬之罪,安御女真敢啊!” 此时殿外传来通报:“惠妃到。” 郑朝颜盛装出席,步子规矩,雍容华贵,又不失典雅礼数,宴上舞姬开路,宴上乐声也因此小了不少。 这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聚在郑朝颜身上,对于郑朝颜的出席,她们很惊讶;太后把郑朝颜护得跟个宝似的,如今怎就放她出来了呢? 郑朝颜欲福礼,齐铭连忙道:“不必多礼。” 安宁喜笑颜开,主动离了齐铭的怀抱,下了高台,扶了一把郑朝颜,行礼道:“惠妃姐姐安好。” 位分比郑朝颜低的齐道:“惠妃娘娘安好。” “臣妾来迟了,陛下恕罪。”郑朝颜礼貌之后,秋水上前将郑朝颜真正的贴身玉佩送上,是块羊脂玉佩,她继续道,“陛下秋狩回宫,一路舟车劳顿,臣妾特地送上一块羊脂玉佩,以助陛下平心静气,解乏降压;其中佩上雕刻牡丹,臣妾借牡丹的国色天香祝陛下治下北渊如牡丹花开繁盛,其中牡丹乃玉石雕刻,开花不败,国之繁盛,永垂不朽。” “惠妃姐姐还真是大手笔,羊脂玉可谓是软玉中的上品,温润细腻,通透无瑕……”安宁吹捧着,由于词汇量不够,几番思索,一个一个说得磕碜,但她笑若灿阳,最后道出,“状如凝脂!” 齐铭比划着手,有一丝丝醉意,打趣安宁:“你个小皮猴,朕竟不知你还识些词句。” 安宁开心道:“陛下谬赞。” 沈昙喝着自己的小闷酒,酸言酸语:“陛下乃一国之主,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无甚惊奇,也就只有你这没见过世面的奴才出身,才会这般跳脱地让人笑话。” 齐铭从不恼怒沈昙,就算沈昙说的话再酸再扫兴,齐铭都能容忍,最后他笑着教训安宁:“听见没,多学,少说,免得让人笑话。” “陛下教训的是。”安宁已经微笑,她这脾气是真的没的说,就算心里再不爽,她就是能平心静气地在众人面前挨说。 安宁这卑贱的身份得了本不属于自己的荣耀,这嘲笑和辱骂她就得受着。 “陛下,这可贵的不是玉佩,是惠妃难能可贵的玲珑心思。”刘娥姬面色温和,她与郑朝颜本是争锋相对的两人,如今她竟帮了郑朝颜一把。 “惠妃锦心似玉,柔和温顺,实在不辜负朕所赐之‘惠’。”齐铭赞赏后,呼唤道,“别站着了,你拿着玉佩到朕身边来。” 郑朝颜应声,她手拿玉佩,走到齐铭身边,将玉佩亲手奉上,轻轻地说道:“这样的方式,陛下可喜欢。” “娉婷端贵,妙语连珠,实在让朕耳目一新。”齐铭接过玉佩,认真地重复了一遍下午他对郑朝颜说的话。 郑朝颜笑得明媚灿烂,言:“这是朝颜的真心,朝颜向陛下迈出了一步,移了顽石,平了山峰,陛下可愿渡海相会?” “惠妃的主动,让朕喜不自胜。”齐铭勾唇,宣告众人:“惠妃心思细腻,蕙质兰心,今有孕在身,贵不可言,擢升一品贵妃。” 郑朝颜颔首:“谢陛下隆恩。” 齐铭道:“册封事宜,皇后以为?” 刘娥姬道:“下元节有祭祀礼,刚好告慰先祖。” 沈昙不悦道:“如此便恭喜惠贵妃了,陛下,臣妾乏了,先行告退。”礼退。 沈昙这番作为让齐铭的接风宴,差不多是不欢而散,毕竟锦安没有郑氏的位置;宫里的人最会察言观色,这太后不在,座下嫔妃无不看她沈昙的脸色。 当然除了张言妗,可张言妗是向着皇后的,皇后不笑,她也不笑。 第一百二十九章 格局将变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接风宴上郑朝颜遭了一时的酸言醋语就很不自在了,可坐在那显眼也不算显眼地方的宁锦书可是遭了一下午的白眼与嘲笑。 永不侍寝,她这一生注定老死宫中。 这宫里的丝竹响了一遍又一遍,人啊都是拜高踩低的,那些奉酒的宫女有一回没一回的侍奉,宴上的皇妃们有一句没一句的笑话,宁锦书不恼不怒,自得其乐,风头过后,也算落了个清净。 清净?挥之即来呼之即去,好生清净! 郑朝颜离开后兴庆宫也是格外的清净,宁锦书提着灯笼,带着一点点酒气来到了郑葶苈的宫闱。 秋蝉刚开门,宁锦书就笑嘻嘻地喊道:“秋蝉姑姑。” 秋蝉道:“荣婕妤没有递拜帖,为何深夜造访?” “太后娘娘会见本宫的。”宁锦书丢了灯笼,灯笼里的油蜡四溅,很快就着了火,她强行推开了门,自顾自地走进去。 “您已下不了蛋,对太后来说,已然无用。”秋蝉拦人,可秋蝉再精明也抵不住醉妇无畏,她节节后退。 “本宫也是被野兽带在身边玩弄过的,有没有用,本宫说了算;你说本宫下不了蛋,这总比日后下了蛋还要被敌对、被宰割来得没有威胁,不是吗?”宁锦书似醉非醉,话里有话,暗讽着郑朝颜。 宁锦书笑嘻嘻地指着自己的胸口,眼里乱光漫目,略显混浊。 这样的目光在秋蝉眼里只有郑葶苈会流露出来,秋蝉不再阻拦,道:“婕妤随我来。” 秋蝉直接把人带到了郑葶苈沐浴的地方,秋蝉道:“娘娘,奴婢把荣婕妤带来了。” 屏风后郑葶苈正在穿衣,她身边还有一个高大的影子,一看就是男人的影子。 “怎么没通报就让人进来了?”屏风后郑葶苈的声音里明显带着不悦。 宁锦书看着屏风后的身影笑得异常,她气力平平,尾音嗲嗲拖得有些长:“娘娘,臣妾有要事禀告。” “你说,若是说不好,哀家先挖了你的眼!”郑葶苈怒不可歇,穿好衣服瞪着屏风那边的宁锦书,直接撂狠话。 宁锦书没在怕的,她推开秋蝉,入了屏风后! “臣妾看见乱兵塞了一封书信给朝里的一个臣子。”宁锦书疯言疯语,扶着屏风,迷茫地瞥着屏风后的郑葶苈、段盛安。 段盛安衣冠整洁,丝毫不慌;郑葶苈猝不及防,怒斥:“你放肆!”然而只是嘴上发脾气,其他的亦如段盛安一般,无动于衷。 他们要杀宁锦书就如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宁锦书带着哭腔对郑葶苈撒娇:“臣妾就想放肆,他苏氏两次毁我前程,如今娘娘也不要臣妾了;臣妾本丝萝,乔木不知去,好活歹活都是活。” “你这番作为,今日还想活着走出兴庆宫?”郑葶苈厉目,这双凤眼显得格外的凶巴巴。 “反正臣妾的命都在娘娘手里,娘娘说了算嘛!正好臣妾一人也翻不出什么风浪。”宁锦书撒完娇化作失落苦涩,又忽的对段盛安笑言,“段大人,您要不要替太后去一趟襄芳啊!” “……”段盛安对这个疯女人皱眉不解。 秋蝉提醒道:“娘娘,荣婕妤已穷途末路。” 宁锦书醉醉的模样,忽然打起了感情牌:“最初娘娘赐锦书合欢汤,就觉得娘娘特别的和蔼可亲,虽说锦书也不是那侯门贵女,哪来的水土不服,可锦书想家了,想娘了,娘娘如母亲,女儿请母亲怜爱。” 时而失落,时而兴奋,时而疯癫,又异常冷静,她就是个费劲心力都得不到想要的、翻不出风浪的、还一身苦楚的可怜人罢了,怜悯一下又如何? 现在的宁锦书,特别像失心疯时的郑葶苈,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郑葶苈收了脾气,带着一丝让人觉得内心柔软的模样,言:“少和哀家扯这些,哀家看你也不是一心求死,不像糊涂之人,说说你来的目的吧。” 宁锦书一笑,站直了身子,严肃道:“娘娘向陛下妥协了什么,为何突然让慧贵妃出来,虽然不知道祁王死前为何要塞给苏氏一封信,总之这封信是见不得人的东西,臣妾要让苏氏自食恶果,还要让娘娘的势力重拾巅峰。” 势力重拾巅峰,太诱人了,郑葶苈遭了齐铭与齐延的联手打压,足足半年,浑然不知! 这天越来越冷,要入冬了。 宁锦书走出大殿,冷风袭来,双手互相摩擦着双臂,秋蝉提着灯笼将她出了兴庆宫,兴庆宫门口的灯笼已烧成了灰烬,这灰烬被风吹得就剩些残渣,秋蝉一时还在发呆。 宁锦书走了几步,回头笑言:“秋蝉姑姑,借盏灯笼,本宫有点看不清路。” 秋蝉回过神,将灯笼递给宁锦书,宁锦书再言:“多谢姑姑。” 宁锦书哪是失心疯,明明就是有备而来。 秋蝉回了兴庆宫,寝殿内,她对郑葶苈道:“娘娘,这荣婕妤心思不简单,要留着她吗?” “她就像第二个安宁,只是占着元淑的样貌,不知死活地在两只猛虎间蹦跶,兔子称王也只是只兔子,哀家赏她一点荣光又如何?”郑葶苈的心情非常好,可见宁锦书对她说的不是无用之言。 秋蝉道:“那苏焕手里的信会不会是陛下口中所说的先帝亲笔书信。” “八九不离十,哀家的好儿子,把哀家糊弄得团团转!”郑葶苈照着铜镜,梳了梳头,有些白发已经遮不住了。 秋蝉道:“下元祭祀在即,娘娘要不要救一下慧贵妃的孩子。” 郑葶苈上一秒还堵着齐铭的气,下一秒直接释然:“皇帝想要,就给他吧,郑朝颜始终都离不开哀家,哀家只要那皇后的位置空出来,然后让沈氏与苏氏斗一斗,最终得利的还是哀家。” 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披云宫外,李硕拦住了宁锦书的去路,他问:“你去哪了?” 宁锦书哼笑泠泠,媚答:“去胡作非为了。” 李硕蹙眉道:“那日襄芳你故意让人劫持,你在谋划什么?” 宁锦书吸了口冷气,撇了眼周围,冷言:“本宫救你一命,不是让你在这质问本宫的。” “你说,我尽量满足你,可好?”李硕三番五次地哀求,每次都毫无作为,他犹豫、他愧疚,就是毫无作为。 第一百三十章 下元祭祀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本宫要觊觎齐延的人斗得你死我活,要苏澄儿曾经对本宫的傲慢无礼付出代价,要整个锦安的人都停止对卑贱女人的口诛笔伐,我还要齐延属于我一人,不管齐延是摄政王也好,阶下囚也好,只属于我一人。”夜深人静,就宁锦书一人在此癫狂,她一步一步靠近李硕,魅惑问道,“李指挥使,你想怎么满足本宫啊?” 你以为宁锦书是认命了,与苏澄儿好言好语,然后堂而皇之地骑着齐延的马在苏澄儿面前晃荡;或是内心毫无波澜地看着沈悠悠抚摸齐延的脸庞,又听说齐延守着沈悠悠守了一路;她都记在心里呢! 齐铭说,给她一个重新站在齐延身边的机会;她握住了。 曾经宁锦书两耳不听是非,无论齐延是人是鬼,杀人如麻或是冷血无情,她都不在乎,并且义无反顾;那么今后齐延是怎样的身份,她也不会在乎。 “……”李硕沉默。 宁锦书再问:“雪山崩塌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李硕,你告诉本宫,对不对?” 翌日,凤仪宫。 齐铭下朝,刘娥姬在一旁侍奉早膳,她有些慌慌不安,也没顾着时宜,问道:“陛下,下元祭祀、册封典仪上,要动手吗?” 齐铭嘴里刚塞了个饺子,急急忙忙嚼了两下就咽了,道:“避免夜长梦多,需尽早动手。”毕竟他手上没有那封信,这个幌子迟早要被拆破的。 刘娥姬道:“母后有说什么吗?” 齐铭看着不安的刘娥姬,严肃了脸,言:“她要你的皇后之位。” 刘娥姬对上齐铭的目光,坚定道:“她要的话,臣妾动手,顺便让位。” 齐铭脸上的疑乱化作温柔,那一眼万年的星辰北斗,为一人倾泻而出,道:“我不会让你身处险境的,至少不能让你为了这个孩子赔了命。”他抬手捏了捏刘娥姬的脸,打趣道,“别太严肃,你这张脸本该天真烂漫。” 刘娥姬双手抚上他的手,破肃而笑,满眼眷恋深情,道:“九五之尊,娥姬能陪,他日亡徒囚凰,娥姬也能九死不悔,只恐无你则悲。” 齐铭只道:“你什么都不用做,朕来。” 情话说的再好,誓言显得多么深情,两人的目光也那样真诚,都不敌齐铭一个转身去了别的女人房里。 这一日,是张言妗第一次承宠,衾香帐暖,张言妗卧在齐铭怀里,浅笑安然。 齐铭轻声问道:“后悔入宫吗?” “皇后温柔敦厚,待人真诚,不枉言妗走这一遭。”张言妗温柔一笑,这时的她一点都不像那个别人眼里只会吃醋说酸话的小女人。 齐铭笑谈:“她其实满肚子侠义,因为朕,磨平了许多棱角,当初朕娶她时,不过是觉得她好拿捏,后来一相处,是真的好拿捏,还没拿、没捏就死心塌地地跟着朕了。” 张言妗抬眸直言相问:“陛下爱她吗?” 齐铭道:“爱。” “那言妗便将这一生的期待都寄托在陛下与皇后身上了。”张言妗说完安然闭眼,静静地躺在齐铭怀里,言,“来世言妗只想做佳人鬓上簪,一生辗转,看尽浮华。” 张言妗十五岁时丧母,母亲是被姨娘毒死的,十六岁差点死在姨娘手上,阴差阳错被凌霄救了一命,她的父亲对她置若罔闻,她被姨母带走,后来入了宫;她恨张家,恨他的父亲张振,她孤傲狷狂,又坚毅如枯荷避世。 后来张言妗晋封婕妤,齐铭赐号“良”,册封典礼与惠贵妃一同进行。 十月十五,下元祭祀,天官校戒罪福,为人消灾;凡人寄托哀思,祷告先祖。 承明宫前的长阶上铺满了红毯,长鞭啸天,礼乐俱全,一旁仪仗威严,坐上齐铭、刘娥姬正坐。 号角吹响,郑朝颜与张言妗身着礼服一步一步向上走;郑朝颜每一步都走得忐忑,她在齐铭身上堵上了她的孩子,忽然她的目光瞥向了张言妗;张言妗笑若骄阳,她正看着郑朝颜,这笑在郑朝颜这里无疑是恶鬼食心。 她们走完了长阶,郑朝颜的心放下了一半,礼官宣册:“惠妃郑氏朝颜,淑慎性成,勤勉柔顺,雍和粹纯,性行温良,克娴内则,淑德含章;着即册封为惠贵妃。” “谢陛下隆恩。”郑朝颜礼唱后接过册书。 礼官再宣:“才人张氏言妗,静容婉柔,丽质轻灵,风华幽静,淑慎性成,柔嘉维则,深慰朕心;着即册封为良婕妤。” “谢陛下隆恩!”张言妗上前接过册书,就在退回来时,将礼册一扔,纵身一推。 “啊!”随着郑朝颜的惨叫,她失了平衡,摔倒在地,顺着长阶滚了足足五圈才停下。 在座之人无不惊慌,礼乐骤停,张言妗捧腹狂笑:“哈哈哈,用孩子换个贵妃的位置,真是好笑!” 凌霄闭眼挥手,殿前侍卫将张言妗打跪,狠狠将她压制,可她没有收敛,依旧笑若骄阳。 郑朝颜额间淤青,她斜躺在长阶上,看着腿间热流涌动,悲怆大喊:“陛下,暗潮难渡啊!” 此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 齐铭起身,着急大喊:“御医!” 一群人簇拥着郑朝颜,最后郑朝颜被担架架走。 场上刘娥姬呆若木鸡,侍卫押着张言妗从她身旁路过时,她看着张言妗无怨无悔的模样,震惊却无力。 “你什么都不用做,朕来。”齐铭的这句话在刘娥姬脑子里回响。 张言妗本就是齐铭派来守护刘娥姬的天使姐姐,天使自此殒命,当时刘娥姬下定决心,准备亲手杀死郑朝颜的孩子时有多难,看真正亲眼看见,又无法感同身受。 不远处,郑葶苈就在长廊的转角处观看,她的内心是愤怒的,可她选择了自己的孩子——齐铭。 齐铭说愿意相安无事,那郑葶苈就再给他一次机会。 宁锦书在另一边长廊,身后跟着茯苓,她惆怅叹道:“真狠心呐!” 茯苓道:“听说冬日里,皇宫的水不会结冰,可真正触碰,寒心刺骨。” 第一百三十一章 墙倒众推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深夜,刘娥姬一只手拿着食盒,另一只手拽着斗篷防风,她独自来到了一个废弃的宫殿,这里是冷宫;这里的两个侍卫懒散得不像话,他们看见来人才稍稍收敛了一下,他们对刘娥姬恭恭敬敬。 一人打开冷宫的铜锁,一人带着刘娥姬进去,她前脚刚进去,那门又吱呀地关闭了。 这里杂草丛生,观园用的桥梁也布满了青苔,桥下污秽、恶臭;刘娥姬不觉掩了掩鼻,再往里就是良婕妤张言妗所在的荒芜大殿。 刘娥姬推开大殿的门,大殿上的人干净到与这污秽的地方格格不入,张言妗背对着刘娥姬,想也没想,就道:“妹妹来了?” 不过也是,若是惠贵妃的人哪用得着深夜过来,或是大张旗鼓,或者都嫌此地污秽,直接派了内侍将张言妗送入阎王殿。 那侍卫守在门外双眼不看,两耳不听。 “张姐姐。”刘娥姬礼貌回应。 张言妗回头一笑:“其实很抱歉,我本意是找机会将那惠贵妃推了就推了,没想过要与你争什么。” “我早该猜到的,在你有意无意地维护我的时候,你就是陛下派来帮助我的,如今大庭广众下典仪推人,除了帮我,你还是陛下为了除去宁阳侯的棋子。”刘娥姬放下食盒,食盒里只有一壶酒,两只杯子。 刘娥姬将酒倒入杯中,一人一杯,她跪坐举杯,欲与人对饮。 张言妗也举杯,言:“妹妹说错了,是我心甘情愿。” “若还是那套说辞就说不过去了。”刘娥姬说完,目视她,左手掩面,右手的酒杯藏于宽广的袖子下,杯不动,仰头饮空气。 张言妗奉而对饮,烈酒烧喉,她微蹙眉言:“我本来活不到现在的,老天给我机会,岂能错过;你不要自责,除了你,我还有别的私心。” 她刚说完,随之五脏一紧,口流污血;刘娥姬将她未饮的酒倒在一旁,酒冒白泡,这酒有毒。 刘娥姬薄凉道:“张姐姐的爱护,娥姬无以为报,惟愿旁人再无法欺辱姐姐。” “谢谢你,带走了我的绝望与不安。”张言妗微笑,闭眼倒入刘娥姬怀里,她安详地去了。 秋末冬初,天亮的晚,可时辰是不等人的,昏昏暗暗间所有的臣子皆在承明宫外等候。 殿前有宣:“上朝。” 齐铭高坐,冷面寒目,那臣子陆陆续续立与大殿,昂首之人也就那几个,可人未齐,齐铭首先盯着张振。 张振低着脑袋,双眼直勾勾地打量着齐铭。 齐铭一个暴跳,珠帘凌乱,他将案上的折子直甩人脸,声洪如雷贯耳:“宁阳侯养的好女儿啊!” 张振六十多了,真真经不起这般吓唬了,他一个颤抖,直接跪了,头都不敢抬一下。 苏焕劝谏:“陛下应戒怒,不若有失天子分寸。” 通政使刘昌平才就位,立马站出来,抱礼道:“臣弹劾宁阳侯张振,宠妾灭妻二回,有背尊卑;荫蔽庶子强抢民女三回,一回引发命案,天理不容;宁阳侯恐吓臣下强压此事多回,其下怨声载道不敢多言;三年前冢门激战,宁阳侯借职务之便,私吞粮饷,直接导致冢门之战我军应对疲乏,损兵折将……” 张振羞愧至极,一时气血攻心,怒不可歇,他跪直了身子,指着刘昌平道:“刘昌平!你血口喷人!” 沈献庆说着风凉话:“宁阳侯您在锦安声名狼藉,都没有自知之明的吗?” 刘昌平继续道:“臣兄战死沙场,为国捐躯,我刘氏无大功,本是光耀门楣之时,却因佞臣中饱私囊至使臣兄魂飞魄散,刘氏悲痛至此,百千将士折戟沉沙,北渊百姓亦失爱子亲兄,因你一人之过,万人悲痛,臣绝不是夸大其词。” 张振回怼:“你刘氏向本侯谄媚妥协之时,本就如糊涂混蛋般畏头畏尾,如今逞什么大爱之士,虚假迎合,徒有其表!” “上天好生,臣来世一遭,若未成事先殒命,知其污秽而不能遍除,最终死不能瞑目,实在有愧苍生;昔日臣势单力薄,只能隐而不发,对此臣在暗中收集宁阳侯罪证。”刘昌平言明自己迫不得已后,殿外侍卫将早已准备好的罪状抬上大殿,足足两大箱,刘昌平道,“宁阳侯罪证桩桩件件皆在此处,其间百人佐证,数十人画押,请陛下过目。” 张振向齐铭祈求大喊:“臣冤枉!” 齐铭厉色,压根不理他。 苏焕语重心长:“陛下,良婕妤谋害皇嗣还言狂意妄,是为大逆不道,其父作为更是张狂妄行,如今丝毫不知悔改,其间牵扯百千将士亡魂,实在让人悲叹。” “臣弹劾,宁阳侯张振作为侯爵,占着主上功德,在锦安巧取豪夺,声色狗马多时,欺下瞒上,难为臣子。” “臣弹劾,宁阳侯食君俸禄,却丝毫不回馈君王,滥用职权,欺诈百姓,臣不幸目睹,本欲上表,奈何张振殴打臣下,实在羞愧。” “……” 这些人为了撇清关系,学着刘昌平句句不离张振压迫,哎,大家都是逼不得已啊。 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张振一时被淹没在这些人的口水里,年纪大了,经不起事了,他当场昏厥在大殿上。 齐铭道:“有劳少卿立案查办了。” 大理寺少卿苏耀道:“臣领旨。” 张振锒铛入狱,刘昌平一句“不敢有愧苍生,只好搁浅泥滩”撇清他往时的不堪作为,不仅平安无事还因此名声大噪;刘昌平给无数人开了一条道,他们借势作恶得理所当然,明明在为虎作伥竟演变成了金科玉律。 其实吧,齐铭也没说什么,他就生了个气,发了个火,然后无数人为此出头,这是不是说明他羽翼已经丰满了。 郑葶苈手下,段盛安已什么都不是了,郑青山戍守越州,张振陨落,刘昌平倒戈;齐铭座下,沈献庆拥护,沈均才能辅佐,更有齐延声势拱立。 齐铭对这样的结果很满意,多多少少为刘娥姬出了口恶气;齐延心疼宁锦书身上无法磨灭的疤痕,情爱之事本就讲究个你情我愿,偏偏有人逼人太甚,对此他也是一夜没睡,逼着刘昌平倒戈,百人佐证,数十人画押,都是他一手所为,这下完朝,估计又得打瞌睡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两个杨嗣1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刘昌平名声大噪,刘娥姬虽是刘府二房孤女,她的地位也会有所改观,毕竟宫里最擅趋炎附势,宫外发生什么事,多多少少都会影响到宫里。 这不,有人便开始殷勤媚上。 尚宫局一女官来到凤仪宫,将账目奉上,言:“皇后娘娘,这是下元节典仪账目,请娘娘过目。” 刘娥姬疑道:“江尚宫呢?” 这些账目仪册一般都是江尚宫亲手奉上,这其中太后是要动手脚的,江尚宫是太后的人,迟或早,这些账目都是不让别人碰的。 那女官道:“江尚宫告假几日了。” 刘娥姬道:“几日了?” 女官思索,言:“有四五日了。” “她新婚之时不过两日就回了宫,这是怎么了?”刘娥姬纳闷,面色淡淡。 女官道:“假事上说江尚宫出门时没注意,被夜里的快马吓着,还将手摔折了。” “这样吗,行了,你下去吧。”刘娥姬将人打发,立刻喊了兰枝,将令牌递上,“兰枝,你拿着本宫的令牌出宫,替本宫去段府慰问一下。” 兰枝接过令牌,应道:“是。” 刘娥姬再次嘱托:“务必小心。” 兰枝颔首,她去凤仪宫库房挑了件合适的慰问品,就出了宫。 许是兰枝许久没出宫,路途中她还去了小茶楼,还有一间糕饼铺子,出来时嘴里还嚼着糕饼,属实是一只馋猫。 眼看就要到段府,兰枝与鬼鬼祟祟的御医杨嗣迎面撞上,兰枝挥着手打招呼:“杨御医!” “……”那杨嗣面露尬色,很明显,他不认识兰枝。 兰枝天真,并没觉得异样,问道:“杨御医来段府做什么?” 杨嗣圆滑道:“段大人有些不适,他邀臣过来帮他看看。” “我替皇后娘娘过来慰问段夫人,正巧,我们一起吧!”兰枝欣喜,邀人一同前往。 “好……”杨嗣应答,很绅士地作揖请人先走,“姑娘请。” 兰枝礼貌颔首,走在前面,兰枝敲了敲段府的门。 “谁啊!”那杂役瞥了眼杨嗣,然后定睛看着兰枝,等着兰枝的回答。 兰枝眨了眨眼,道:“我是皇后娘娘派来慰问段夫人的,他是宫里的……” “咻”的一声,一支箭矢从树中射出,刚好命中杨嗣手拿银针的右臂膀,这根银针再差一厘米就要入了兰枝的命门。 银针掉落在地,杨嗣捂着流血的臂膀吃痛低吼,兰枝原地大叫,那杂役很机灵地立马关了门。 齐延从树上跳下,李副尉一身百姓的模样从巷子里蹿出,其他人也是陆陆续续过来,他们把段府门口堵了个欢畅;杨嗣见状直接拔了手臂上的箭矢,直接挟持兰枝,他的眼珠子转得非常快,他盯着在场地每一个人。 这时的兰枝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双手掰着杨嗣的左手,忽的用力一咬。 “嘶~”齐延见状又是一箭,这一箭就凑着兰枝的脸直中杨嗣的左肩,兰枝看着笨笨的,关键时刻是一点也不马虎,她趁着间隙撒手就把人推开。 杨嗣将手里的箭向齐延投掷,李副尉见此挡上,杨嗣再想跑,其他人立马围上来堵了他的去路,最后他们将杨嗣拿获,顺带堵了嘴,以防他咬毒自尽。 兰枝突然和个没事人一样,上前福礼:“多谢殿下。” “……”齐延深吸一口气,仿佛在按耐自己的脾气;齐延只觉得她碍事,若不是为了救她,他就能抓获眼前假扮杨嗣的人与段盛安勾结。 李副尉上前道:“姑娘没事吧!” 兰枝自来熟,问道:“没事没事,杨御医干嘛了,你们要抓他。” 李副尉得意一笑,走到杨嗣身边,他的手伸向杨嗣的脖颈,就这么揪着脸皮一揭开,面具之下呈现出另一张脸。 这个人正是给齐珩种下噬心蛊的御医。 兰枝惊呼:“他不是杨御医!” 齐延看着兰枝,想起她说的话,突然感觉哪不对,严肃问道:“你是来慰问江尚宫的?” 兰枝瞪圆了眼表示不解,答:“是。” 齐延立刻命令道:“李正襄,踹门。” “啊?好!”李副尉反应过来,立马抽刀往门缝里砍去,他的刀嵌入了门后的栓子,他将刀抬高,一脚把门踹开。 门内江尚宫头发凌乱一脸惊恐,被堵着嘴,支支吾吾喘着粗气,她想喊救命;她的手被捆在身后,正拼了命地往门口跑,那个开门的杂役正拿着刀在她身后追赶着。 兰枝惊恐大喊:“江尚宫!” 只见那杂役挥刀时,江尚宫正巧踩着了裙子,摔倒在地,情急之下齐延又是一箭,这一箭他没收住,直接正中人的胸口,杂役断气而亡。 江尚宫瞪着眼回头,只见危险解除才算松了口气。 兰枝连忙跑过去,将江尚宫嘴里的布条扯出,然后默默地替她解开绳索。 齐延道:“段盛安呢?” 江尚宫道:“段盛安去了昌州,他怕臣女通风报信,所以将臣女捆了。” 齐延皱眉,继续问:“他去昌州干嘛?” 江尚宫道:“臣女不知,不过应该是件很重要的事,殿下快将此事告知陛下,陛下可能知道。” 齐铭道:“走了几日了。” 江尚宫道:“五日了。” 不管段盛安去昌州是何目的,也已经过去了五日,怎么都来不及阻拦了。 齐延蹙眉,突然伸了个懒腰,懒散道:“走吧,收工喝酒。” 江尚宫平复了惊吓,起身问道:“殿下,人抓到了吗?” “喏。”齐延瞥了眼门外被押住的御医,问道,“是他吗?” 江尚宫赶忙跟上,答道:“是他。” 江尚宫背叛郑葶苈时,告知齐铭不思解药的来源,并且段盛安是唯一接头人,为了不打草惊蛇,齐铭留了段盛安一命,对此也圆了江尚宫的愿。 早在几月前,齐铭盯着杨嗣是为了解药,齐延盯着杨嗣是为了齐珩,长时间以来,杨嗣每月都会到段府一趟,可他们一直都没发现什么端倪,对此没有轻举妄动;直到江尚宫告诉他们,这人的诡异之处,他们才发现了第二个杨嗣。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两个杨嗣2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泽陆秋狩前,流言初定时。 天香酒楼作为锦安最大的酒楼,客来客往,大到高官小到地痞商贩,文有诗意书生,武有酣畅醉饮,鱼龙混杂,人满为患。 醉汉饮酒醉,醉了也不归,举着酒杯就撒酒疯,本是尚好的看台座位,被他翻了个凌乱;他起身跌撞,几步就可上台的距离,被他弯了几道才掷杯于台,木质台上有锦布,酒杯在台上跳了一跳,轱辘两圈,妓有不解,醉汉上台,惊了台上妓。 醉汉狂言:“你们天香酒楼米珠薪桂,舞者姿色平平,戏曲也没个新意,老子花钱是为寻欢作乐,天香酒楼不过是平平之姿,怎就堪了锦安第一!” 伶妓惶恐道:“不知……不知公子想听什么?” 醉汉胡言:“有闻《请君归》惊为天人,你们为何不唱?” “这……”伶妓有口难言,不知如何表达;关于此次流言,朝廷已明令禁止,别说再唱《请君归》了,就连提都得私下里提,还得小心翼翼地提。 “娘子好生漂亮,要不跟了本公子,本公子保准你吃香的喝辣的!”醉汉酒醉如扑蝶,次次都扑空。 “啊!”伶妓惊呼皆跑,纨绔看客对这一幕心悦神怡;最后醉汉跌坐在台上,台下哄堂大笑。 “天香酒楼禁止闹事!”酒楼凶悍的伙计拿了棍棒来,击打着地面,起势准备请离醉汉。 醉汉狂妄,张牙舞爪:“你知道我是谁吗?” 伙计才不理人,一看就是处理闹事者的老手了,两根棍棒敲麻了醉汉的手,醉汉吃痛,那棍棒就在他手臂间搅动了一下,他整个人都被架在地上,脸贴地。 “本小姐管你是谁?敢在沈氏的地盘作乱,轻的赶你出去,重了就是横着出酒楼!”醉汉嚣张沈悠悠更嚣张,她扶廊下梯,身后跟了些家丁,各个凶神恶煞,她又言,“更何况你传谣生事,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醉汉笑嘻嘻地一顿胡言:“我犯什么事了?啊!不就要个姑娘嘛,你一个姑娘家家的主什么事儿?” 沈悠悠来气,给他脸上就是一脚:“你给本小姐看清楚,这里是天香酒楼,并非风尘之地,此处伶妓皆是清白之身,不接外客,公子若是情欲大发,还请公子移步勾栏瓦舍。” 楼上有公子笑言:“沈小姐,醉汉不知事,您别和他废话了,扫雅兴!” “丢出去。”沈悠悠不再听人胡言,直接下命令,随着把醉汉扫地出门后,她站在台上当众威言,“天香酒楼禁止传谣,你们私下里谈就谈了,若是摆在明面上说,传到陛下耳朵里,我天香酒楼遭了难,就别怪沈氏不留情面,你们一个都跑不掉。” 那些爱慕沈悠悠的翩翩公子,不管是温润如玉还是冷若寒冰,皆奉出回应。 李副尉在二楼廊上逮着齐延兴奋道:“殿下,这沈家小姐看着柔柔弱弱,简直就是只母老虎。” “母老虎就母老虎,你兴奋什么?”齐延瞥了眼李副尉,话语犀利至极。 “……”李副尉尬笑,不知如何回答,齐延这样说,他都感觉自己不单纯了。 “殿下,杨嗣出来了。”李副尉盯着的一处雅间开了门,他小声对齐延说道;打趣归打趣,他们可是有正事在身,李副尉瞧着台上,全心全意的,可都在搞事业。 齐延道:“你跟紧他,不要轻举妄动。” 李副尉点头离去。 齐延再看了眼沈悠悠,自己回到了雅间,雅间坐榻的案几上有一盘没下完的棋,棋盘边陈设典雅,茶水的热气萦绕着梅花枯枝迟迟不见消散,如人心生怜意,眷恋着这一支枯枝。 不一会儿,沈悠悠推门而入,见齐延正坐如钟,盯着棋盘,她轻问:“殿下,想什么呢?” 齐延道:“到你了。” 沈悠悠笑若桃花,她坐回了棋盘对面,观了观齐延之前下的白子,手执黑子,子落无悔,连提齐延八子,言:“博弈之道,害诈争伪,殿下要输了。” “小利而已,当纵观全局,连横或是合纵。”齐延淡言,白子散乱,一子落下乱而有聚,予黑子有倾压之势。 “殿下围我,终差这一子,阿悠可以耍赖,跟着你,只为堵你。”沈悠悠在齐延的白子旁下了一个黑子,这样齐延总围不上黑子。 “争锋相对,可要注意第三方势力。”齐延挑衅,跟着黑子又下一子。 “棋盘间,只有黑白子,何来第三方势力?”沈悠悠疑惑,依旧把棋下在齐延的白子后面,可见沈悠悠还没意识到一旁的地域要被白子围上了。 “陷害、诈取,唯恐自己深陷其中还不知其害。”齐延说完,不再挑衅人,白子入要地,他将空地占领,任沈悠悠怎么赖皮,等到收官之时,那片空地就是沈悠悠的黑子葬身之地。 第三方势力,无疑是局外人心,自己设的局,把自己也困在其中,无法自拔。 沈悠悠怏怏道:“阿悠输了。” 齐延道:“是本王欺人太甚。” 沈悠悠道:“若是殿下输给阿悠,这世人该说殿下预谋阿悠芳心了。” 齐延忽然自嘲:“本王不是良善之人,赢你输你,都不会有好名声。” 沈悠悠心下意会,道:“就像那流言,所有人都觉得是殿下在背后翻云覆雨,即便殿下亲自毁了天赐,也有人认为,殿下不过是为了摄政王的位置稳如泰山而精心谋划。” 齐延释然:“也罢,一直狠恶,总比良善之人突然作恶后被千夫所指、受万世骂名的强。”他突然打量沈悠悠,言,“倒是你,把事情看得那么通透,还为本王撇清污名,本王是不是该问问你的居心?” 沈悠悠一笑:“阿悠能有什么居心呢?无非是想顺顺利利地拿到殿下的双倍报酬。” 此时齐延的下属敲门,齐延道:“进。” 下属身着小二的衣服,作揖道:“殿下,杨嗣所包的雅间,另一人就安安静静地坐在那,我们是不是弄错了?” 沈悠悠道:“臣女的判断不会有错,杨嗣一个御医的俸禄包不起天香酒楼的长期雅间,这两月以来,他会见的好友绝多清贫,就这一人查不到是何身份,而且,此人来时,杨嗣必单独出行,杨嗣回后,他们畅聊到深夜,深夜人单影只,臣女不敢擅自做主派人跟踪,怕暴露后坏了殿下大事。” 齐延道:“沈小姐细致,自然不会有错,本王的人皆从冢门而来,这锦安人脉关系,显然没有沈小姐看的透彻。” “既然殿下信臣女,为何不直接动手将二人拘捕,却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证实,殿下在证实什么,一个御医能牵扯出的事需要这般小心翼翼吗?”沈悠悠句句怀疑在要点上,却想不通一个所以然,一个御医而已,背后能有什么惊天大案。 事关不思解药,一切都必须万全,在郑葶苈的势力没被削弱时,他们不能打草惊蛇,更不能让郑葶苈狗急跳墙;而这两人冒着风险频繁接触又毫无破绽,齐延在证实杨嗣到底参与了多少,现在看来杨嗣只是个托,并不知情,关键还在另一人。 最让齐延想不到的是,这个人还会江湖中的一种技艺——易容术。 齐珩驾崩当日,江尚宫曾目睹杨嗣从昭阳宫出来,然后在昭阳宫内又看见一个杨嗣,后来那个假杨嗣揭下面皮,直接出了宫。 当江尚宫说明情况的时候,齐延还觉得不可思议,现在几番查证,也已经证实,真的有这门技艺在。 这两人在雅间互换身份与脸,杨嗣进去后,就再没出来,那人就顶着杨嗣的脸与身份与郑葶苈的人光明正大的交易。 要抓他们,这一切都需要等一个时机成熟。 齐延忽然冷了声音:“好奇心害死猫,沈小姐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沈悠悠抬眸看人,这个男人又开始冷冰冰地不近人情了,她叹气,回以温柔:“既然殿下不愿说,臣女自然不会多问,也不敢从中作梗,只愿殿下事事顺利,万事顺心。” “这其中缘由,本王也是为了你好,你应该明哲保身。”齐延好像意识到自己过分了,换了个说法,可怎么说就是减不去那一丝严肃,他又言,“过两月,本王会再派人过来,这些日子还请沈小姐派人帮本王看着。” “臣女明白。”沈悠悠面对这样的齐延好气又好笑,她只觉得齐延铁血之下藏有世间最温柔的感情。 齐延再来到天香酒楼时,已是两月以后,依旧是这个雅间,只是这梅枝长了些青绿的小芽,齐延不再饮茶博弈,这里酒气熏天。 另一边的雅间,杨嗣也被揭了脸皮,然后被带走;张氏倒台,刘氏倒戈,齐延选择这个时候动手,说明时机已经成熟。 沈悠悠看见这一幕,加上在襄芳牢狱历经的事,心下了然,事情远远不止她想象的那么简单。 她推开齐延所在的雅间,喊道:“殿下。”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不想再忍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齐延面见来人,道:“你怎么来了,你身子好些了吗?” 沈悠悠道:“阿悠并无大碍,只是较寻常来说容易疲倦。” 齐延道:“容易疲倦还陪着本王熬夜?” “书文里的殿下总是被写得一股子书卷气,少了些英气磅礴之姿,前日殿下在天香酒楼筹谋,近水楼台先得月,阿悠岂能错过。”沈悠悠低眉笑道;齐延雷厉风行,借着张言妗谋害皇嗣之事,一夜在天香酒楼聚集多人,一朝之间将证据集齐,扳倒张氏。 “坐吧。”齐延倒酒,兀自喝起来,全然不管沈悠悠来此的目的。 沈悠悠坐下后,拿起酒杯为自己满上一杯,小敬齐延,一口闷下。 齐延眯眼,疑道:“你要陪本王喝?” 沈悠悠道:“是阿悠唐突到访,可阿悠从不扫主人兴致,待到居中主人尽兴时,阿悠要谈之事便事半功倍。” 齐延道:“你不知道本王千杯不醉?恐怕你醉倒在这里,你要说的事还只字未提。” “世人大多两耳偏听,嘴上夸大其词,阿悠便赌,这千杯不醉,言过其实。”沈悠悠再满上一杯,小敬欲饮。 “呵……本王要是把你灌倒在这里,孤男寡女,本王怕是有口都说不清了。”齐延放下酒杯,正色道,“说吧,什么事?” 沈悠悠会心一笑,放下酒杯,也正了颜色:“殿下借沈氏之便,公然聚众,而后扳倒张氏,我沈氏已难逃其中,是殿下把阿悠当自己人了,还是就此懈怠了?” “……”齐延沉默。 沈悠悠继续道:“宫中御医牵扯江湖中罕见的易容术,朝中局势大变后殿下才肯动手捉拿;泽陆殿下大杀四方,对此声声哀嚎;襄芳有人对殿下毒而不杀,可话语狠毒,如刀子一般,一刀一刀插人心上,此人目的很明显,他想要击溃殿下;如今殿下在此饮酒作乐,置阿悠于不顾是小,反正沈氏家大势大,深在其中,并不能幸免;可殿下显然已经懈怠,对此正中那不轨之人的心意。” 齐延支着额头,抱着兴趣威问道:“当今陛下都不敢这么和本王说话,你教训本王?” 沈悠悠没有丝毫惧怕与退缩,开始劝谏:“陛下需要倚仗您,自然怕与殿下心生嫌隙,然,陛下继位以来,他在锦安的势头居高不下,可见陛下深谙帝王之道,阿悠更怕陛下心知肚明,还故意放纵殿下;不管陛下有心或是无意,殿下莫要深陷其中而不知其害。” 齐延突然斜目,沈悠悠此话无疑有些挑拨离间的意思,他冷言:“本王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可不是在褒奖你思量不逆天象,更不是为了引导你将此话怎么奉还给本王!” “殿下在暗讽阿悠心思不单纯,叫阿悠收起局外那些小心思,人与人相处最忌撕破脸皮,所以阿悠陪着殿下避而不谈;可我沈悠悠的心思从来不简单,也不是次次都可以陪着殿下演戏,更没必要在殿下面前对殿下勾心斗角。”沈悠悠面对齐延的斜目霸气回应,铿锵有力。 齐延自画舫相别后他就感觉沈悠悠对他别有用心,每次沈悠悠要呼之欲出时,齐延就想方设法地将沈悠悠要说的话堵在她嘴里,沈悠悠每次都好脾气地将如鲠在喉的话咽回去,甚至有意迎合;如今她们也算是生死之交了,齐延依旧这般故意回避她的感情,沈悠悠是真的不想再忍了。 齐延被拆穿之后,叹气,温柔坦言:“你不该用他人的居心叵测来安慰我。” 原来让齐延生气的是沈悠悠诋毁了齐铭,沈悠悠可能不知其中缘由,可那个想摧毁齐延心智的人实在可恶,她怎么都想不到除了深谙帝王权术的齐铭还有谁能做到这般。 齐铭做的所有事都有目的,沈悠悠最清楚的就是流言四起时沈均一人退敌十万,这番纵观全局的思量,沈均对她叹了又叹。 沈悠悠也柔了声音:“殿下悔恨的,是不是?阿悠知道殿下想好好放松放松,可阿悠也怕殿下就此沉沦,像五年前一样,意气用事,自暴自弃,如今追悔莫及。” 此时苏澄儿怒气冲冲来到天香酒楼,门口的侍卫拦住苏澄儿,恭敬喊道:“王妃娘娘。” 苏澄儿质问:“殿下是不是在里面?” 侍卫道:“殿下在商谈要事,王妃娘娘莫要闯入。” 苏澄儿呵斥:“让开!” 齐延冷道:“让她进来。” 门开,齐延与沈悠悠对坐饮酒,苏澄儿苦涩道:“这就是殿下要商谈的要事?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沈家小姐这般厚颜无耻的吗?” “我……”沈悠悠一时哑口无言,她爱慕齐延,也对齐延有着非分之想。 “殿下你说过,要给澄儿体面的,如今殿下为了荣婕妤不顾生死名声,从昌州回锦安时,殿下又守着沈悠悠的车架两天两夜……”苏澄儿擒泪,满是怨念;原以为她只要这么守着齐延便好,可齐延对她的冷淡远超她所能承受的极限。 沈悠悠不可思议地瞪圆了眼,此事没有人和她说,甚至没有一丝风声,齐延守了沈悠悠两天两夜。 沈悠悠很激动,就在她起身看向齐延的那一刻,她头晕目眩,整个雅间在她眼里颠倒,她扶着案台险些跌倒。 齐延立刻扶着沈悠悠,冷问:“本王已下令封锁消息,如今众目睽睽之下,王妃公然闯入将事情闹大,这就是王妃要的体面?” 齐延扶着沈悠悠坐下,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 沈悠悠扶额道:“臣女没事。” 或许是对沈悠悠中毒的愧疚,也可能早就被她的聪慧所吸引,如今更是被她的诚心所打动。 苏澄儿冷然嘲笑,她狰狞着面容,歇斯里地:“殿下当真以为下了一条小小的命令就能堵住这些人的悠悠众口吗?他们明面上不说,心里怎么想的,背地里又是怎样冷嘲热讽的,殿下经历过吗?可澄儿经历过啊!她们嘲笑的嘴脸就像一个个青面獠牙的恶鬼,每天都萦绕在我的梦里,让我喘不过气!” 齐延看着苏澄儿沉默不语,他并不想将苏元氏的所做所为公之于众,这也是齐延给苏氏最后的颜面。 苏澄儿面对齐延这样无话可说的目光,摔门离去。 第一百三十五章 地牢审问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摄政王府地牢,灯火幽微;假御医被铁链锁在木桩上,嘴里被塞了粗布。 齐延踩着石阶从上面走进地牢,刚瞥了眼那假御医,李副尉就捧着托盘奉到齐延面前,道:“殿下,这是从他身上搜出的东西。” 托盘上有一个瓷瓶和一个小巧密封的盅,齐延拔了瓷瓶的塞子看了看,当中有四个黝黑的药丸,这药丸有着奇特的香气,这便是不思的解药了。 齐延放下瓷瓶,问道:“他嘴里的毒物清干净了吗?” 李副尉迟疑道:“嗯……他嘴里并无毒物。” 齐延挑眉,对假御医言,“你这么肯定自己不会被抓?” 李副尉放了托盘,抽出他嘴里的粗布,假御医道:“殿下不如想想,这么明显拙劣的传递方式,我是不是故意让您抓的。” 齐延坐靠在木桩正对的木椅上,直接跷上了二郎腿,坦言:“说说看,楚云天又想在本王面前搞什么把戏。” 假御医赞赏道:“殿下果然机智过人。” 齐延淡言:“这香气本王总不能想起是什么,而这种密封的小盅倒让本王想起了蛊,楚云天当真是胆大包天,与郑氏勾结,祸乱我北渊皇室。” “殿下言重,这不能是祸乱,主人之意,便是将北渊的权力交还给殿下这样爱民如子的正道之人。”假御医笑言,带着一丝谄媚的意思。 齐延斥言:“冠冕堂皇!” “哈哈……总之我死,一月之后陛下就会发疯,但是殿下若同意主人的提议,小人自当效忠殿下,殿下把小人握在手里,就等于把陛下握在手里。”假御医狂笑,向齐延抛出诱惑。 齐延勾唇,言辞婉转:“这是个好提议,不过本王不喜欢受制于人,今日你两面三刀,他日若陛下不受控,本王找谁评理去?你得告诉本王解药的配方。” 假御医道:“摄政王殿下,您这是为难小人啊!” 齐延爽快应答,道:“行,换个问题,楚云天在哪?” 假御医道:“我已经大半年没见过主人了,我不知道。” 齐延道:“本王的父皇是怎么死的?” 假御医突然面露险恶,言语鬼魅疯魔:“自然是我下的噬心蛊,那虫子将你父皇的心脏一口一口的啃食掉,然后寄居尸体内,然后代替心脏,最后慢慢干瘪。” 齐延怒言:“你信不信本王杀了你?” 假御医狂笑:“快请殿下杀了我,陛下发疯,且膝下无子,这北渊还是殿下的。” 齐延命令道:“李正襄,上刑!” 李副尉道:“是。”随后选了个带细小利刃的鞭子,这一鞭下去皮开肉绽。 假御医急了,连忙道:“殿下以为我是什么人?我不仅受过牢狱的十八刑具,我还被千虫万毒啃食过,黎城城主惨无人道,将我们这些逃难之人练做药人,我的妻儿皆惨遭毒手,我恨啊!” 可见他害怕了,但是害怕是一码事,害怕也不能让他妥协,但是怕了就有机会。 齐延又报以绕有趣味,道,“这么说,你家主人报复黎城是替天行道?” “不然主人为什么偏偏选你而不控你,主人说你是上天良主,雨露雷霆如天选君主。”假御医开始迷信,神情疯魔。 李副尉言:“殿下,此人鬼话连篇,言辞左右不一,一看就在糊弄殿下,既然此人不诚且无用,杀了算了。” “不能杀,本王要想做一个世人毫无诟病的帝王,时机还不成熟,他对本王还有用。”齐延摩擦着手掌,好似在思量。 “殿下都劈天赐了,世间言论,还有什么可惧怕的?像他说的,在给陛下一个月的光阴,咱们登基当皇帝。”李副尉继续劝慰,同时还漏出了美梦成真的笑容。 齐延与李副尉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假御医看着迷糊,一时还真插不上话,这明明是审问,凝重的气氛瞬间跑偏。 “他楚云天可不是天,什么天赐延玉,天选之子,现实中上演春秋大梦!”齐延嘲笑完,击掌起身,走到假御医面前,他不屑道,“楚云天唬唬你们就算了,他不过是想复楚氏巫蛊之术正道而已,他虽叛逃楚氏,但他姓楚,若他屠尽黎城,就凭他一人,如何如愿?日后你帮本王平了郑氏乱,本王帮你报仇,灭了黎城,使你妻儿瞑目,而你只需告诉本王解药配方。” 有人糊弄齐延,齐延就聊天糊弄回去,有人在齐延面前鬼话连篇,齐延报以鬼话连篇。 假御医蒙圈了, 齐延阴险道:“本王也不急,你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像你说的,陛下发疯,膝下无子,本王名正言顺。” 齐延欲离,又言:“这一个月好好伺候,他什么时候肯说了,什么时候再告诉本王。”离。 此时地牢就剩他们二人,李正襄笑意满满,攀谈道:“喂,真不说?” “……” “那我开始了哦?”李正襄拿着鞭子,他忘了这鞭子不是普通的鞭子,他一不小心被鞭子上的暗刺扎了一下,满嘴嘶呼。 “……” 李正襄又言:“其实你跟谁都是跟,你想想,我们殿下的话有没有道理,谁老想受制于人啊!我们殿下一言九鼎,一诺千金,很值当的。” “……” 李正襄在他身边绕了一圈,摇头道:“你看看你,你也挺聪明的,把我们殿下都糊弄住一回,你主人都把你独自丢在外面半年了,你主人在干嘛你又知道多少?咱见好就收呗!” “……” 李正襄又丢了鞭子,笑嘻嘻道:“要不咱也不粗鲁,我们玩个斯文的,你听过水滴刑吗?咱好吃好喝地给你供着,脑袋上给你滴个水,所谓水滴石穿,也就几十年的样子,人的脑袋不比石头,一个月也没那么快,一个月后我们殿下就把你忘了,两年三年你还是能坚持住的。” “……” 后来,李正襄真给他使了水滴刑,若他早点说自然是好的,他不说,齐延也深信,除了解药以外,一定还有其他的方法缓解不思的毒,毕竟郑葶苈老谋深算,怎么可能单方面受制于人。 第一百三十六章 事潮迭起1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甘露宫,凌霄禀报:“陛下,事成了,只是摄政王殿下叫您不要轻举妄动。” 齐铭吸气,定睛聚神,有些无奈道:“那得动一动,朕夺人一尺,必然要还人一丈;这事迟早要被捅破,与其让人占据主导,不如朕先让人捉襟见肘,日后还能好相见。” 寒凉的夜里,昭阳宫门口,齐铭驾临,内侍正于通传被齐铭抬手制止,大殿门后的秋水远远瞧见齐铭来此,立马掉头去了郑朝颜所在的寝殿。 秋水轻声道:“贵妃娘娘,陛下来了。” 郑朝颜额上缠着白绷带,左额角处隐隐泛红,她闻言后放下了手中的药碗,掀了被子准备睡下。 齐铭加快了脚步跟着秋水,竟不想瞧见了这一幕,他在门口冷淡道:“朕屡屡通传,爱妃不是累了在休憩,便是伤心欲绝昏睡不醒,害得朕频频心伤,今日才瞧见是爱妃有心对朕避而不见。” 秋水福礼,郑朝颜淡言:“臣妾才饮了药,正欲睡下,还请陛下恕臣妾无礼之罪。” 齐铭皱眉道:“你在怪朕。” 郑朝颜苦涩一笑,她哀戚言:“陛下说人与人相处是相对的,臣妾托付真心,陛下还是要了臣妾孩子的命。” 齐铭听了这一席话,也在此苦涩质疑:“朕以为爱妃选择朕是实心实意对朕,是为了朕的大局愿意将孩子的命奉上,如今爱妃作为,原来是朕想错了;对了,你知道你姑母的丑恶的嘴脸吗?你是知道的对不对,你们本是一丘之貉,朕竟奢求你的芳心全付。” 齐铭承认了郑朝颜的真心,又说她的真心不够纯粹,他占据了这场悲剧交易里的痴情受害者的位置,一时间将郑朝颜的真心说的什么都不是,不,郑朝颜本就是在赌,有什么真心呢? 都在谋算,一个避而不见,假装着深情错付,一个频频来访,情深又有几许? 郑朝颜为了她的孩子,或者说为了她不被郑葶苈抛弃,她本是被利用的棋子,如今齐铭露骨的怒火,让郑朝颜以为有人为她痴心一片的错觉。 “朕是皇帝,朕的苦衷你是知道的,对不对?”齐铭扶榻,凑到郑朝颜面前深情相问,他假装痛苦,道,“当你选择朕的时候,朕便决定要一世待你好,现在看来着实让朕心寒。” 郑朝颜失了方寸,失去孩子她是伤心的,她蹙眉道:“陛下?” 齐铭将郑朝颜的愧疚全部引导在他自己身上。 “你跟朕来,朕让你看看什么叫成王败寇,朕成,爱妃立了大功,朕败,朕便让你看看朕付出的代价,你的皇后之位也不远了。”齐铭喜怒无常,忽然怒目圆睁,他很用力地抓着郑朝颜的手腕,硬生生将人拖下床。 这话一说,好像齐铭怎样做,郑朝颜都是最大的受益者,齐铭在为她思量? 郑朝颜一个猝不及防摔倒在地,她吃痛大叫,秋水惊呼:“娘娘!” 齐铭又心疼地将人抱起,深情道:“朕对你的感情不会就此磨灭,朕会证明爱妃选择朕是对的,孩子没了还会再有,可朕只有一个。” “凌霄!”齐铭大喊,他抱着郑朝颜出了昭阳宫。 凌霄颔首明意,追随其后,跟在后面的还有一整支百人金吾卫,兵甲之声响彻皇宫。 齐铭带领他们一路来到兴庆宫,路途中,齐铭悉心地将郑朝颜护好,他将人抱在怀里,不让人受冻;本是惶恐不安的郑朝颜感到了一丝温暖与踏实。 “太后娘娘,杨嗣在天香酒楼被捕了。” “太后娘娘,段府被摄政王的人查封了,江尚宫被带走了。” “太后娘娘,陛下带领金吾卫围了兴庆宫!” 这一整日,秋蝉不停地向郑葶苈传来噩耗,郑葶苈也早有准备,她凤袍玉冠伫立兴庆宫大殿,皇城之外奉字军集结,殿上更有羽林军相护。 齐铭抱着郑朝颜在金吾卫的护送下与郑葶苈对质。 郑葶苈朱唇轻启,质问道:“皇帝,你看看你,违背我们之间的约定,刘娥姬的后位没废掉还拔了哀家的张氏,如今更是逼了哀家的宫,你这是想和哀家相安无事的样子吗?” 齐铭冷道:“母后十岁时便开始对儿臣用毒,儿臣在您脚下匍匐八年,其间儿臣也为母后出谋划策想讨母后欢心,母后没有奖赏就罢了,儿臣可以忍,如今更是欺人太甚,朝颜有了孩子之后,母后便将儿臣送去昌州不管不顾,欲置儿臣于死地,儿臣伤心。” “的确是哀家疏忽,不过皇帝不也有自己的后路吗?这些事哀家可以一笔勾销,可朝颜的孩子不能白白牺牲,你需要付出代价。”郑葶苈皱眉,略显无辜。 齐铭道:“母后,您是不是老糊涂了,如今是朕在向母后发难,您还有什么筹码和朕谈条件?” 郑葶苈语重心长:“皇帝,身居高位如临深渊,一步踏错,便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话一转,凤目威严,言,“看在你还叫哀家一句母后的份上,哀家便还愿拉你一把,你可要把握住机会。” 摄政王府,李副尉拿着食盒准备给假御医喂饭,刚到地牢门口就听见假御医在里面的吼叫,他连忙进去查看。 假御医在捆着他的椅子上瞪目发狂,双目充血,青筋暴起,整个人都在疯狂挣扎。 李副尉打翻了食盒,急急忙忙跑出地牢去了书房,他向齐延禀报:“殿下,那御医疯了!” “什么?”齐延震惊。 此时凤鸣军指挥使林海南也赶到了摄政王府,道:“殿下,南大营奉字军有细微调动的痕迹,他们好像并不想引起锦安氏族的注意。” 齐延闭目倒吸一口凉气,他明明告诉过齐铭不要轻举妄动,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 但他还是先去了一趟地牢,他一眼就认出这假御医也中了不思,他手上有解药,可此人胡言乱语,话里净是些无用迷惑之言,未必会说;虽说齐延也套出一些话,也欲用楚云天与假御医的许久未联系来攻克他内心的防线,可这些都需要时间的;如今给假御医喂了解药,反而会让他以为齐延自乱阵脚,对此也是浪费。 齐延震怒咒骂:“该死!”他拿起案台上的瓷瓶,几番踱步思量下,他揪起发疯的假御医的下巴,还是喂了一颗进去。 “林指挥使,你即刻调动凤鸣军在皇宫百里外等我号令,能不惊扰就不惊扰。”齐延喂完药之后开始下命令,“李正襄,你去找沈均,让他去宫门口守着。” 齐延调动凤鸣军为了保证齐铭与郑葶苈鱼死网破时的必胜,可这样齐铭就会在一个月后开始发疯,而齐延只有四次机会让假御医说出解药配方;而他设下沈均是为了周旋奉字军,能不打起来就不打起来,齐延不能把这四次机会全赌在这个御医身上,更不能相信假御医背后的楚云天。 二人领命离去,齐延抽出鞭子给假御医甩了一鞭,衣物被鞭子上的暗刺撕裂开来,假御医的胸口瞬间皮开肉绽,齐延这一鞭给沉寂多时的地牢添了一抹猩红。 假御医瞬间清醒,他带着猩红的目子出口嘲讽:“殿下,沉不住气了?比起这里的刑具,不思带来的疼可远比皮开肉绽来得猛烈。” 齐延反手又是一鞭子,言:“你一心想死,本王不会不允。” 假御医道:“殿下对小皇帝情深义重,殿下不会让我死的。” 齐延冷笑,眸子怒而寒,言:“要试本王的耐心,那便试试吧!不思会让你疼,但是头脑无法思考,感受不到恐惧,本王可以让你体会一下,什么叫死亡的恐惧。” 他说完,一鞭一鞭地打下去,假御医惨叫,血水随着鞭子的飞舞不断飞溅,齐延似乎感觉到了血腥带来的快感;灯影之下,齐延越发疯魔。 直到有一鞭子直直打瞎了假御医一只眼,他才肯求饶:“我说……别打了……啊……” “晚了。”此时的齐延特别鬼魅,笑容都让人觉得丧心病狂,他丢了鞭子,拔出长剑,步步逼近。 假御医惶恐,言辞不择:“解药配方我没有,只有主人有,但我知道宫里有人知道主人的下落!” 齐延道:“你没有配方,解药从何而来,你改不掉胡言乱语、谎话连篇的毛病吗?” 假御医道:“我早在半年前就没用了,我身上的解药,是我自己吃的。” 的确,这样传递解药的方式太拙劣了;四颗解药,一个月,足以让齐铭崩溃,就算齐延有雷霆手段,也没有办法让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来告诉他,他想要知道的东西。 楚云天的目的就是让这个弃子带着那几颗可怜兮兮的解药落入他们手里,让齐铭以为自己有了可以与郑葶苈一搏的底气,而齐铭与郑氏打起来,收益的只有齐延;这是楚云天给齐延登上皇位设下的新一轮游戏。 “一个弃子,玩弄本王至此!”齐延一剑挥下,木椅上不断留出鲜红的血液。 第一百三十七章 事潮迭起2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兴庆宫里里外外铁甲相对,风吹火曳,金吾卫与羽林军个个剑张弩拔,一触即发。 齐铭示意:“凌霄。” “看样子皇帝不准备接受哀家的援助。”郑葶苈说完甩袖坐上凤椅,裙摆旖旎,仪态端庄,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凌霄举刀大喊:“上!” 一声令下,金吾卫百人有几人颤颤上前,绝大多数不动,霎时间无人再动,大殿静谧无声。 两方对峙、剑拔弩张,皆是假象。 “你们做什么?”齐铭不敢相信地怒斥,他将郑朝颜放下,整个兴庆宫就传出齐铭的叫吼声,“你们动啊!你们要拥护一个欲控天子行为、干预朝政的当朝太后吗?” 无人理会,齐铭猛推他身边的护卫,嘶吼:“说话啊……你们回答朕!”他或许忘了,金吾卫曾隶属段盛安,而他的麒麟卫只是负责守卫甘露宫,兵甲或缺且无实权,只为彰显皇帝移驾威严罢了。 齐铭这天子当得真窝囊,而此时最能感触的就是被齐铭抱来的郑朝颜,她赤脚落地,地面寒凉,脚掌不觉缩了缩,正如齐铭继位如履薄冰,她看着齐铭如跳梁小丑一般在大殿狂吼,并且无人理会,他是个皇帝啊! 齐铭张牙惶恐,戾气全盛,他毫无理智地抽了旁边一个金吾军士的剑,冲向郑葶苈;此时大殿后方传来军士踏地的步伐声,他们从大殿之后蹿出,不过十人的黑甲护卫,步履强劲,震慑齐铭,领头人一手拔剑拦在郑葶苈身前接下齐铭一剑,并与之僵持,另一只手挥下,黑甲护卫得令,他们将凌霄围了。 郑葶苈在谢谦身后道:“哀家给皇帝介绍一下,这是哀家准备提拔的殿前指挥使,越州岐釜谢谦,谢将军。” 谢谦看着眼前瘦弱的齐铭,道:“臣,谢谦,见过陛下。” 谢谦,郑青河身边的副将,郑扬帆师出此人,西临边境暴乱经他一手指挥,小有名气。 当初齐延逃离岐釜时,下令封锁岐釜;楚云天护沈均无忧时,拦沈均去路,也曾恐吓楚云天;更是协助沈均处理岐釜兵器走私案的将领。 齐铭面目狰张,狂斥:“谢谦你这是造反!” 谢谦不紧不慢地说道:“君侧奸佞当道,殿前指挥使凌霄欲谋害陛下,太后娘娘明察秋毫,臣为陛下清君侧。” 黑甲守卫闻声而动,凌霄遭了七八人围攻,兵器碰撞,声音单调却人人心慌慌;这几人训练有素,必是沙场久经,凌霄能抵挡一时,终究要被攻克。 “陛下。”郑朝颜叫了一声,这一声充满了怜意,顺带冲毁了齐铭最后的倔强。 齐铭松了手连连退后,跌坐地上,长剑掉落,宣告失败。 谢谦收剑,退守一旁,凌霄束手就擒,下跪弃刀。 郑葶苈道:“朝颜,过来,哀家护着你。” “姑母。”郑朝颜神情恍惚,像一个提线木偶,主人轻轻一唤,她就过去了;郑朝颜跪守郑葶苈膝下拽着她的裙摆,可怜兮兮地望着她那不容忤逆的威颜,好似祈求,祈求郑葶苈放齐铭一马。 齐铭失神道:“请母后扶持。” 郑葶苈道:“跪好了,大声点,哀家听不见。” 齐铭很听话,他缓缓爬起来跪好,屈辱大喊:“请母后扶持!” “那行,谢谦的事是第一件事,剩下的我们一件一件的来。”郑葶苈道,“秋蝉,去把皇后请来。” 齐铭慌张:“母后要做什么?” 郑葶苈道:“皇帝曾许诺,哀家自然不能让天子之言变成一席戏言,不然日后如何威慑锦安氏族,如何让四海列国敬服北渊?” “不用母后费心关照儿臣了,儿臣这皇后的位置也已坐腻,陛下自然不能失信于民。”刘娥姬一身素服穿越层层兵甲踏进殿内,无钗环,无花鬓。 郑葶苈绕有情味,言:“皇后来了?” 齐铭失神地喊道:“娥姬……” 刘娥姬弯身从失魂落魄的齐铭身后环住他的脖颈,声音清凉,笑言:“陛下,你曾许娥姬一心一人,先有沈昙风华万千,后为郑朝颜怒发冲冠,你今日下场娥姬可谓是笑逐颜开,谋划了这些年,今日因为她毁于一旦。”刘娥姬怨恨地盯着郑朝颜,那目光感觉要吃人,“娥姬本与陛下相知相许,就算落得如今地位,也该视陛下若神明,可高处不胜寒,着实寒到娥姬心慌意乱、无暇他顾;你宫里这些桃花烂事娥姬看够了,还有你那些妃子的饮食起居我也管够了,什么一见倾心,什么主持中馈,我非贤淑,也不是良人!” 刘娥姬一手挡着所有人的视线,另一只手从袖中取出一支凤簪,她抬手狠狠刺下,众人惊慌失措。 那根凤簪刺入了齐铭的肩膀,齐铭双目慌动,不可思议地看着刘娥姬。 刘娥姬报以温柔笑容,有如世间明阳,她在齐铭耳边厮磨:“陛下,睡会吧!剩下的屈辱,娥姬替你受。”随之推开齐铭,身姿佝偻,大笑狂语,“哈哈……齐铭,我还是王妃的时候你就寻花问柳,丝毫不把我当回事,如今当了皇后也不过如此,皇后尊容母仪天下,我原本就是锦安笑话,尊容根本就不存在,你多情你活该啊!” 郑葶苈看着疯癫的刘娥姬,闭目言:“皇后失心疯,北渊不能坐视一个疯女人母仪天下,传哀家懿旨,废刘氏后位,贬做妃位,禁足清寒轩。” 这惩罚算是轻的了,郑葶苈没有说她行刺齐铭欲行不轨,也没有说她辱骂皇室失德失仪,只说了一个简单的失心疯而已。 郑葶苈知道刘娥姬这些年对齐铭如何,也清楚刘娥姬一心一意只为齐铭安好,无条件纵容齐铭,为齐铭委身低下。 刘娥姬被带走,齐铭体力不支,摔倒在地,郑葶苈再道:“今夜就这样,宣御医吧。” 今夜无眠夜却已息事宁人,明日依旧继续,风声鹤唳也会化作无事发生,锦安之人只知皇后刘氏发疯伤了北渊陛下。 郑葶苈起身,看着倒在地上的齐铭,言:“哀家放纵你多时,你的小伎俩也该使够了,你就是哀家养在笼子里的仓鼠,本质就是怎么也跑不出这道滚笼。” 谢谦道:“太后,凌霄要杀掉吗?” “摄政王殿下。”殿外有人喧哗,并出手拦截。 齐延带着少有的傲慢与猖狂,他一手扛着假御医的尸体,另外一只扬手挥剑,将那吠得最大声的狗斩杀在脚下,他高声道:“郑氏乃北渊皇太后,本王过来给母后请安,谁敢拦本王?” 齐延进殿将假御医的尸体甩在郑葶苈跟前,郑葶苈看见假御医明显有着震惊,又瞬间消失,道:“摄政王这般,是来请安的?” 郑葶苈的这一抹震惊并没逃脱齐延的法眼,齐延猖狂笑道:“怎么,还等着母后用陛下要挟本王交出此人吗?母后就这么笃定本王对您的儿子忠心耿耿?” 郑葶苈道:“单枪匹马,独闯皇宫,你以身犯险不为皇帝,难不成就为给哀家带来一具不知是谁的尸体?” “此人勾结……”齐延顿了顿,委婉道,“歹人,谋害父皇,本王没让死人签字画押,足以见证本王想与母后真心交谈,母后确定要装傻回避?” 郑葶苈蹙眉厉目,下令:“都退下。” 这里所有的人都退出殿外,当谢谦准备将齐铭带走时,齐延爽朗阻拦:“诶!陛下与凌霄留下。”谢谦又放下齐铭,抱礼离去。 待他们离开,齐延抱起齐铭,将齐铭放在一旁的椅子上,言:“这伤,能忍吗?” “嗯。”齐铭闷声。 郑葶苈道:“来,说说你正真的目的。” 齐延哼笑,原本倾压齐铭的身子立直了,淡言:“本王曾许诺江州侯,北渊七分势,允他一分,这凌霄知道的太多,本王要带走。” 郑葶苈嗤笑:“嗤!原来是把柄要落在哀家这了。” “要怪就只能怪母后生的这个儿子太不争气,吃里扒外就算了,还如此沉不住气。”齐延皱眉,话语贼损,更是遭了齐铭白眼。 郑葶苈怒言:“你当哀家的兴庆宫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 齐延正色道:“此人已死,不思的解药就此断了;奉字军无调令私自出现在皇宫外,蓄势待发,沈氏、刘氏皆可作证;本王若今夜子时走不出这皇宫,本王的凤鸣军及冢门万众在天亮之前足以血洗皇宫。”齐延笃定,又言,“母后还惦记这北渊的大好河山,必然会息事宁人。” 郑葶苈道:“你以为哀家除了不思解药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既然你有本事血洗皇宫,你为何不杀进来,你说哀家惦记北渊江山,你又何尝不惦记?” 齐延虚言伪诈:“本王自然知道母后还有别的办法,只是陛下没了筹码,他还是供母后驱策;至高无上的权利的确让本王垂涎,只是,正所谓民畏惩,吏惧祸,本王也怕这万世骂名;起初陛下找本王合作,正好,本王的美名还需要他来成就,本王毁天赐,杀反贼齐豫,日后临驾万民,口碑清明,何乐不为?” 第一百三十八章 事潮迭起3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齐延道:“还请母后选择,是平心气和如往常般权利制衡本王,日后或许还有翻盘的机会,还是就此鱼死网破,让他人渔利。” 郑葶苈突然意识到齐延的恐怖之处,难以置信到不觉问出口:“你……杀昌州近千人就只为你日后的名声?” 齐延狷狂相问:“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母后以流言利刃攻其己身,欲构陷本王造反无二,想借北渊王侯之手除去本王,这般兴风作浪,其心狠毒,就不许本王拿千条人命自证清白吗?” 此话一出,郑葶苈还纳闷,她本是受害者,怎么就变成筹谋者了呢? 齐延知道此事是齐铭挑起的,楚云天从中作梗、火上添油,沈均顺利退兵,郑葶苈召集各州侯爵救驾,结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这无异于是郑氏在烽火戏诸侯。 本来这黑锅齐铭让齐延背就背了,可此时非彼时,齐延必须将锅甩了,目的就是为了让郑葶苈以为齐延在离间他们母子,让他们母子惺惺相惜,就此抱作一团最好,这样齐铭的处境或许会好一点。 无论郑葶苈是觉得齐延深不可测,还是怀疑流言之事是齐铭挑起的,此时的她只会更相信前者,相信是齐延处心积虑,让那时的她自乱阵脚,相信齐延的这番话,就是冲着他们母子来的。 郑葶苈面容失色,对齐铭叹道:“皇帝啊!你看看你选了个怎样的虎狼之辈啊。” 齐延笑看齐铭,齐铭故作震惊,然,十分震惊里有七分入骨;因为他不知道楚云天的存在,天赐延玉不是他安排的,休明峰断道也十分蹊跷。 齐延的话,他恐怕也信了七分。 齐延完完全全走上了楚云天为他铺上的路,他本是小绵羊,披迫上了狼皮。 奸不自招,忠不自辨。 朝堂之上多是心怀鬼胎之人,他们眼里可没有良人,齐延越是证明自己忠诚,他们就越觉得齐延包藏祸心。 齐延道:“凌霄,还不快谢太后不杀之恩。” 凌霄看到了齐铭的脸色,这两人之间的神情很微妙,兴庆宫这出戏,并不像他们早就商量好的感觉,他无奈作揖:“谢太后不杀之恩。” 郑葶苈背过身子,言:“这次哀家放过你们,下场可就没那么好运了。” 殿外有人禀报:“太后娘娘,御医到了。” 齐延心下松了一口气,他张开双臂,正欲将齐铭拥入怀中,言:“本王带你回甘露宫。” 齐铭惊慌推开齐延,抗拒道:“你走开。” 齐延双手一颤,抓了齐铭的手,冽目斥骂:“不识好歹?”随之将惊恐的人强行抱走。 他一脚踹开大殿的门,自兵甲荆棘中来,又从此而出;那御医在门口等候时被踹开的门吓了个惶恐不安,人也跌坐在地上,他颤颤跟上。 宫灯微弱,照不亮漆黑的宫道,明明灭灭间,齐延一副痞痞地模样也是忽明忽暗;这让齐铭看不清楚他在想什么,齐铭稍稍挣扎,却被齐延抱地更紧。 齐铭问道:“皇兄要走凌霄是何用意?” 齐延停了脚步,他们旁边就刚好有盏宫灯,齐延低头看他,言语略显寒凉:“叫你不要轻举妄动,为何鲁莽行事?” 齐铭冷道:“皇兄不也把那御医给杀了吗?” “他无用,为何杀不得?”齐延眼里满是对人命的淡漠。 这句话在齐铭眼里算不得什么,可在屁股后头跟随的御医倒是又被齐延吓了个屁滚尿流,药箱瞬间就离了手,里面的药瓶子都摔了出来,他下跪喊道:“臣惊扰了殿下,臣该死。” 齐延回头狷狂哼笑,危言相逼:“你再跟着,就真该死了。” 齐延重新迈开步子,凌霄倒是没别的感觉,继续跟着。 齐铭道:“大殿之上,皇兄之言,几分真,几分假?” “锦安之北,昌州齐豫,本王替你除了;锦安之南,江州赵煜,凌霄自江州而来,你信不过本王,那就让他去江州替你收揽你自己的势力。”齐延回避问题,可话里直戳齐铭心眼,齐铭不信他。 齐铭感到一丝愧疚,他想重新选择相信他试探地问道:“那皇兄是已经拿到解药配方了,是吗?”可齐铭内心疑惑,齐延杀假御医,或许是得到了解药配方,可是他既然拿到了解药配方,为何不将郑氏一举歼灭? “没有。”齐延的回答使齐铭闻如五雷轰顶。 齐铭暴怒:“所以皇兄就把他杀了,把朕的希望灭了,是吗?” 齐延不紧不慢道:“你在太后面前献拙,又是为了什么?不就是知道解不思之毒的途径不只此一条,你要逼太后亮出最后的底牌,可你想过凌霄日后的处境吗?若本王没有过来,他的下场就是以谋反之罪下狱处死。” 齐铭狐疑道:“你离间我们?” 齐延嘲讽:“你或许可以像个窝囊废一样跪着求你的生母绕他一命,可你的尊严在她面前如何拾的起来?” 这时齐铭觉得刚刚大殿上齐延所言的“吃里扒外”“沉不住气”好像都是恶意的,他瞪圆了眼,真叫人不可思议。 齐铭奋力一挣,再次推开了齐延,这一推牵动了伤口,他捂着左肩吃痛退了几步被靠宫墙,双唇渐渐发白,言:“早就拾不起来了,不用摄政王在这假惺惺。” “位卑且多疑,实在无用。”齐延嘴上依旧不饶人。 “摄政王刚愎自用至使众叛亲离;五年前我行我素毅然出走锦安,元氏覆灭,生母丧命,实在活该;如今权欲熏心,还妄想争夺朕的皇位,也不问问朕给不给你机会!”齐铭被激怒,恶语相向。 齐延抬手一拳迎面过去,又拳落旁处,直直打在了宫墙之上,拳风扑面,齐铭眼有不甘,没有闭眼,只盯着齐延。 “陛下好好养伤,臣退了。”齐延轻吐气,感觉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刚刚那一拳上,他收了受伤泛红的拳头,甩袖离去,转身时一抹落寞失意。 凌霄想动又不敢动,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他该跟着齐延离宫吗?他开口:“陛下。” 齐铭失落道:“走吧,回江州,帮帮我。” “臣领旨。”凌霄抱礼离去。 宫门口,齐延与凌霄走出,而这附近忽起刀剑杀伐之声,一时间星火漫天。 林海南手执凤鸣枪,在马上高声道:“凤鸣军在此,奉摄政王殿下之令,捉拿无调令行军者。” 一将士道:“王指挥,是凤鸣军。” 王肃举诏道:“召令在此,本将军奉陛下旨意在此等候叛军,今摄政王领兵逼宫,意图谋反,尔等听我号令,捉拿反贼。” 奉安军得势,以王肃为首率先冲出,两军交叠。 何寅道:“林将军,京畿守卫无调令行军是为谋反,是要诛九族的;为了不必要的伤亡,还请将军让这些反贼知其要害。” 林海南瞥了眼何寅,再次高声道:“尔等听着,奉安军指挥王肃无调令行军已被兵部查实,尔等兵行皇宫附近,事关天子安危,再有动兵者,以谋反论处。” 王肃道:“摄政王把持朝政多时,且多次逼迫陛下,此时正是尔等为陛下尽忠之时,上啊!” 奉安军丝毫没有缴械投降的意思,反而杀的更凶。 林海南道:“何佥事,和他们废什么话,就该武力解决。” 何寅道:“他们不过是被王肃蒙蔽了而已,且凤鸣军名存实亡多时,并不能使他们惧怕。”说完,何寅驾马绕行,边跑边高声道,“众所周知,摄政王忠贞并非大逆不道之人,且兵部侍郎沈大人正在宫门口视察,王肃罪行已昭告宫门,众将士中有被蒙蔽者,当放下武器主动接受调查,摄政王明察秋毫,定会给各位一个清白。” 听见此言的奉安军参领吴泽凯肃色道:“王指挥,可否将召令给属下一观。” “可以。”王肃诈言,他将召令给吴泽凯的瞬间挥刀欲斩其要害;吴泽凯警惕接下这阴险一刀。 吴泽凯斥言:“好你个王肃,行假诏,图谋不轨,置弟兄性命于不顾,枉为上属!” “什么,假诏?” 二人扭打之间,假诏之言盛传,有些机灵的直接带头缴械,道:“尔等皆被蒙骗,愿接受调查。” “尔等皆被蒙骗,愿接受调查。” …… 宫门口齐延与沈均闲谈。 沈均道:“殿下本来决定按兵不动,怎么突然改变决定,捉拿这一支军卫。” 齐延道:“送上门的肥羊,不宰可惜。” 沈均道:“锋芒太露,会不会徒惹祸事?” 齐延道:“风起树难静,摄政王这个位置,本就非议颇多,多行一事少行一事,不过是给那些氏族添点饭后闲谈罢了。” 沈均眨眼,不做多言。 片刻之后,硝烟散尽,王肃被擒,林海南至宫门口复命:“王肃已被擒……” 齐延无心结果,打断人言直问:“宣扬本王美名,且说本王会给将士清白之人是谁?” 林海南犹豫道:“是……何寅。” 齐延没有犹豫,直接言:“晋封一级,参将。” 何寅本该被齐延忌惮,此时的齐延对何寅的态度变了,他不计前嫌,全然不顾何寅初衷决然收用。 今夜,皇后发疯行刺陛下被废,凌霄护卫不力,罢职归乡;谢谦乃越州一军军师,功勋卓著,任殿前指挥使;奉安军指挥使王肃因无调令行军下狱查办,沈均督案,郑氏再损一撮羽翼。 再给我一些时间,你无需再卧薪尝胆。 第一百三十九章 秦王觐见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立冬时分,万物收藏。 沈悠悠裹了一狐白裘,清丽雅致,她趴在坐榻上推开了天香酒楼雅间的窗,正欲享受冬日里的第一缕寒香。 一丫头片子立马拦住沈悠悠将窗户关上:“小姐,少吹风,再莫染了风寒回去,不然春和又要挨板子了。” 沈悠悠噘嘴:“好春和~” “每回小姐偷溜出来,都是春和给顶着,上回小姐晕在酒楼,您的名声都被摄政王给败坏了,春和再不能放纵小姐。”春和铁面无情,全然不顾沈悠悠的撒娇,抱怨的同时,满满都是对沈悠悠的关怀。 “小姑姑,你就听春和的吧,春和那顿板子属实冤枉。”沈均手里抱了好些喜庆的东西,他边走边打趣着入了雅间。 沈悠悠气鼓鼓,叉着腰道:“沈均,你站哪边?” 沈均把东西放在一旁的案上,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歇了把力,言:“要不是我,小姑姑估计还在家里出不来。” 沈悠悠一叹,道:“春和,对不起。” 春和打抱不平,时常提醒着沈悠悠,道:“没事小姐,就是春和替小姐不值,摄政王至今还未表示,太老爷知道消息时脸都青了,都不敢告诉老夫人,明日老夫人六十大寿,你可得小心着那些长舌妇人,老夫人年事已高,经不起折腾了。” “我知道了。”沈悠悠怏怏,她多少有些自责的吧。 苏氏澄儿为摄政王妃,沈悠悠与摄政王独处一室,理亏的是沈氏,沈老将军即便威名远扬也拉不下面子替沈悠悠讨个公道,齐延若无作为,她就必须吃这个亏,而且沈悠悠天之骄女,怎可为妾? 忽然间外头一片嘈杂,官兵在抓人! 沈悠悠笑道:“春和,你去看看我要的香茶怎么还没送来。” 春和道:“奴婢去看看。” 沈悠悠好了伤疤忘了疼,趁春和不在又推开了窗,问道:“沈均,这楼下抓的什么人?” 沈均道:“前些日子,陛下把张氏连根拔起,张氏贪赃枉法牵扯甚广,刘氏虽势起,不想皇后被废,处处碰壁,多方阻碍,抓了足足一月都没将此事牵扯的人抓干净。” 沈悠悠道:“行事这般缓慢,有些人早该烧掉证据跑路了。” 沈均道:“这还算好的,要是奉字军依旧瞻仰太后鼻息,这人啊恐怕两年都抓不完。” 沈悠悠道:“怎么说?” “摄政王下手太快太狠,借我职务之便,太后的兔子窝都要被掏干净了。”沈均蹙眉,口齿之间竟有些难言,最后以轻快的言语诉说此事。 沈悠悠疑道:“短短一月,掏干净?有史以来最快最有效地办法莫过于诬陷这些人谋反,将其置于死地,可锦安如今也没有动荡的景象啊!” 沈均一叹:“这正是齐延的恐怖之处,对此父亲都觉得冷汗迭出。” “……”沈悠悠沉默了一会儿,皱眉言,“他,做了什么?” 沈均道:“陛下纵容,他肆无忌惮;刘氏借他言论得以保全,但不得不对他低头行事;加上他借我的手将郑氏在南北大营安插的人全部筛出,期间苏少卿辅佐,这些人所犯案件有诡却无可挑剔,且皆是隔日问斩,而其间有所牵连的人他全部放过,对此他所得到的民心是双倍的;后来刘氏送女高嫁,苏学士颇有微词,可嫁娶当日,他去了摄政王妃房里,苏学士在其位开始不谙世事;他虽不敢动沈氏,可父亲也开始举手无措,若摄政王还想要更多,沈氏恐怕要面临一场浩劫……” 沈悠悠惊了,此时春和端了香茶进来,又是一阵抱怨:“小姐,这一月你当真是被闷坏了,这种不景气的热闹也凑。” 春和再次伸手关窗,锦安大街上驶过一辆气派的马车,沈悠悠盯着马车,抬手制止,言:“下面有一辆皇家马车,好像不是摄政王的车架。” 沈均道:“十日前,新晋秦王齐桀上表觐见,今日才到锦安,估计要驶去会同馆。” 大理寺狱,苏耀挥手示意,狱卒将关押钟宜的牢门打开。 苏耀道:“钟宜,有贵人要见你,你可要把握住机会。” 钟宜满头污垢,身上血迹斑斑,他被关在这牢里两月,已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面部痴呆显得有些糊涂,他被狱卒粗鲁拽出。 苏耀将他带到齐延面前,钟宜见人立马扑过去喊道:“殿下救我,救救我……” 齐延嫌弃地小退两步,完美的错过了钟宜的虎扑,狱卒见状狠狠打了钟宜一棍,将他拉后。 齐延面如寒霜,言:“刑不上大夫,苏少卿冒君子之大不韪,什么仇什么怨啊。” 钟宜惹怒苏焕,便要有了牢狱之灾;苏耀被这副面容吓得咽了咽口水,言:“殿下说笑,钟宜所犯之事乃牵扯命案,实在需要一些手段。” 齐延笑问:“那他招供了吗?” 苏耀答:“没有。” “看样子做的还不够。”齐延小叹,道,“钟宜,本王给你一个机会走出这牢狱,你要或不要。” 钟宜激动道:“小人要,殿下救小人,小人肝脑涂地报效殿下!” 齐延道:“说出十八年前玄武乱象所指。” “……”钟宜一愣,呆滞在原地。 齐延微怒:“看样子本王没有指使你杀害许崇川的人恐怖啊!” 钟宜下跪,喊道:“殿下,乱象无所指啊!小人冤枉……” 齐延喊道:“许彦洲。” 许彦洲,天师许崇川之子,当年许天师被害,逐渐演变成无头案,许彦洲的母亲为此奔波多年无果,在许彦洲十六岁时逝世,许彦洲在他母亲这些年的潜移默化下,承母遗志,势要揪出真正的凶手。 “臣在。”许彦洲走进狱中抱礼,他白衣飘飘,二十一二的容颜儒雅随和,他承父天师风华,举手投足间仙气十足。 齐延从一旁的刑具台子上拿了把匕首,递到许彦洲面前,蛊惑道:“他与你父亲的死颇有渊源,杀了他,钦天监太史令的位置就归你了。” 许彦洲蹙眉:“可他不是杀害父亲的人。” 齐延道:“你想想,是什么人可以让他连本王都不惧怕,也要对本王说谎,其间势力盘根错杂,本王不容许一个懦弱的人站在这个位置上。” 许彦洲很为难,他对上齐延的目光,犹豫不决:“彦洲……” “证明给本王看。”齐延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 许彦洲感觉被蛊惑了一样,接过了齐延手中的匕首,他举着匕首一步步靠近钟宜,钟宜被钳住,瞪着眼急言:“我是你父亲生前好友,你…你不能杀了我……” 许彦洲瞄准了钟宜的脖子,闭着眼迟迟不敢下去手,齐延命令道:“睁眼!” 许彦洲睁眼的那一刻,血染白衣。 他永远都忘不掉那一幕,他在狱中险些站不稳,有个如魔鬼的人扶住了他,这使他夜里噩梦连连,频频惊醒。 夜里齐延将许彦洲带回了王府,秦风将许彦洲安顿,苏澄儿一如既往地等齐延回来。 苏澄儿迎上齐延,瞥了眼魂色全失的许彦洲,问:“殿下用过膳了吗?” 齐延道:“我的王妃在等着我回来用膳,我怎能让你空等?” 苏澄儿心下一暖,又问道:“殿下,那白衣男子是谁?” 齐延道:“你无需知道。” 齐延净手后于厅堂用膳,苏澄儿一旁侍膳,又言:“明日相府老夫人六十大寿,王府也在应邀之列,殿下可要随澄儿一同前去?” 齐延道:“不了,你若想打懒,你也不用去。” 苏澄儿道:“这可使不得,沈老将军护国有功,威名赫赫,陛下都会送去贺礼,摄政王府不能失了礼数。” 齐延怒言:“我说你不用去就不用去。” 苏澄儿被呵斥后不再说话,虽说这些日子齐延对她好了许多,可齐延的脾气越来越暴躁,除了饮食起居,苏澄儿与他再没有别的共同语言,齐延有什么事也从不和她说。 也不知道怎么了齐延竟折腾了苏澄儿一夜,直到他去上朝,苏澄儿才睡下,齐延满脸倦容吩咐道:“霜花,明日就不用叫醒王妃了,还有,别让她去沈府。” 霜花福礼道:“是。” 朝堂上,齐延背靠坐椅闭目养神,下面的人叽叽喳喳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齐铭也是烦闷地应付着,他的神情略显浮躁。 殿前有宣:“秦王觐见。” 秦王齐桀上殿,叩礼唱道:“臣齐桀叩见陛下,参见摄政王殿下,祝陛下洪福齐天。” 齐铭道:“秦王请起,听说老王妃因祖皇叔救朕遇害而病重,朕深感愧疚。” 齐桀起身道:“陛下有难,任秦王府哪一人都应挺身而出,奉身于社稷,在所不辞。” 齐铭客套道:“秦王一脉忠烈相承,品行忠端,实属难得。” 齐桀道:“只是家母病重,臣的王妃出言无状至使家母过身,臣已将其废黜,家母临走前,念及泽陆狩猎时沈氏嫡女沈悠悠品行端正,是为名门淑女,宜室宜家,堪当秦王妃,臣特请陛下赐婚,了却家母遗愿。” 第一百四十章 沈府寿宴1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沈家小姐沈悠悠,擅诗书,通乐棋,字句百转千回,言语顺理成章,思量不逆天象。”齐延闭着眼,寻思着这世间最配得上沈悠悠的言辞,然后将赞美之词溢于言表,睁眼时刻,漫不经心,言:“怎么,什么猫猫狗狗都想求娶锦安沈氏女儿了?” 齐桀道:“摄政王,你什么意思?” 齐延蹙眉,道:“丞相,你觉得本王什么意思?” “……”沈献庆心下一惊,沉默了一小会儿,站出来婉转道:“舍妹是比寻常女子机警些,今堪得殿下如此赞美,不胜荣幸。” 齐延深吸了一口气,对沈献庆实在无语,无奈道:“本王觉得这样的女子当有人真情相许,悉心照顾,秦王年过四十,沈家小姐碧玉年华,若是承你母愿,少女情思难寄,年华葬枯骨,实在暴殄珍物。” 齐桀道:“今日臣的确是奉母遗愿而来,可若得此妻,臣必会真情相许,悉心爱护,绝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苏焕插言:“先闻陛下睹物思母,不记德淑皇后生前妄为执意追封,又念其生前所言,赐婚于摄政王,陛下孝道感天动地;今秦王奉母遗愿求娶沈氏嫡女,其孝心天地可鉴,请陛下成全秦王拳拳之心,殷殷之念。” 沈献庆见苏焕以孝请旨,处处逼迫齐铭,脑回路相当的清奇,气不打一处来,终于开口拒绝:“昌州传闻秦王还是秦世子时便流连花街柳巷,这名声扫地,如今你说真情相许,在座朝臣,你们信吗?今沈某在此表态,不会将舍妹嫁入秦王府,还请秦王收回此言。” 反正沈献庆想跑是跑不掉了,总要得罪一方,这花还得献给皇帝。 苏焕面无表情,冷言:“浪子回头金不换,丞相言辞何时变得这样绝对?” 沈献庆抱礼言:“陛下,此事牵扯到臣的家事,家父在上,为儿女计深远,舍妹未来夫婿必需是经得起考量的清流之家!” 苏焕道:“陛下赐婚乃是天大的荣耀,丞相……” 齐铭示弱,委婉言:“这事牵扯到两家和睦,朕就算再感念孝道为先,沈老将军不允,丞相乃朝中肱骨,对此不愿,朕也不能断然下旨,恐伤两家和气。” 齐桀被怼的毫无颜面,本性暴露,怒言:“先父为救陛下殒命,我襄芳齐氏忠烈门户,怎就比不上你的清流之家?你沈家嫡女与摄政王苟且,在锦安城传得沸沸扬扬,你说本王名声扫地,你家嫡女也不是什么忠贞烈女!” 在座的各位都倒吸一口凉气,这秦王当真是不要命了,得罪丞相就算了,连摄政王也一并编排了! 沈献庆破口大骂:“哈!敢情秦王殿下虚情假意,还好意思在此感念孝道,亡母遗愿殿下娶的不情不愿,伪孝之人当真不要脸!” 齐桀道:“摄政王污你沈氏清誉,沈氏敢怒不敢言,本王在此说两句你就辱骂皇室,你可知罪?” “陛下面前别放肆,祖皇叔为陛下捐躯,不代表你就可以在锦安承明大殿上挥霍祖上功德。”齐延语气平平,并没有过分气恼的样子,甚至有些和颜悦色的错觉,“至于沈悠悠名声一事,本王会给沈氏一个交代。” 齐铭不耐烦道:“这种丑闻竟搬上了大殿,摄政王于北渊功不可没,沈氏乃北渊肱骨,你秦王之父于朕有恩,朕一个都惹不起,你们自己解决,朕不奉陪了,退朝。” 齐铭起身离去,御前内侍尖声道:“退朝。” 这一声令下,解了多数人的惶惶之心,生怕下一个问到的就是自己,这浑水碰不得!他们皆是麻溜的离开,沈献庆与秦王怒目相对,互相看不起对方,苏焕色正严肃,看了眼齐延后相继离去。 何寅立于大殿,待人都散去,乖乖的站在齐延身后,齐延像是没休息够,又在大殿上打盹。 何寅道:“殿下,这秦王好像是冲着殿下来的。” 齐延道:“正好,今日沈府老夫人寿宴,本王还愁拿什么借口迎娶沈氏嫡女。” 齐延竟要娶沈悠悠!难怪他不让苏澄儿去沈府,可齐延越是不让她去,她才更可能去沈府一观,齐延要做什么? 何寅担忧道:“殿下命臣去襄芳追拿段盛安,这秦王突然来京,会不会与段盛安有关;还有殿下迎娶沈氏,那王妃……” “京畿武卫半数皆在本王手中,就凭她手里的金吾、羽林,任郑氏也翻不出什么风浪了;至于沈氏过门不过一届妾室,对苏氏能有什么威胁?”齐延睁眼打量何寅,将话故意透给何寅背后的苏氏。 何寅再言:“南营狮醒、北营虎威才是最重要的,殿下这一月来太过激进,甚至有些忠奸不分……” 齐延威目言:“你在教本王做事?” 何寅道:“臣不敢。” 承明宫侧殿。 齐延问道:“陛下呢?” 韩内侍颤颤巍巍道:“陛下回后宫了,陛下还嘱咐小人告知殿下,沈府寿宴殿下看着送上贺礼,若殿下不想替陛下送礼,不送也行。” 齐铭于撵上百般无趣,这一月来,他用他的惨状换来了郑朝颜同病相怜的一点真心,又宠着沈昙拉拢沈献庆,明明左拥右抱,可怎么也填不了他内心的空虚。 自刘娥姬被贬入清寒轩,他便失了一个说话的人,宫内武卫尽在郑葶苈之手,宫外齐延只手遮天,而他手里的解药只剩一颗了,前路渺茫,山河不在。 路过披云宫,他想起了失势的宁锦书,他不知不觉地抬了抬手,独自一人走了进去。 宁锦书虽被冷落,有太后撑腰,寝殿并没有太落魄,一盆小小的碳火烧着,不比其他人宫里烧的和暖房似的,这里只有一点点温热,倒也显得刚刚好,刚好带着一丝丝春日的清寒。 宁锦书手执水壶替屋子的一树槐花枯枝浇水,怡心怡情。 齐铭道:“你倒是惬意。” 宁锦书手上顿住,略微惊吓,掩了惊慌,回头福礼:“臣妾习惯了,自燕王府时,一人一院,无甚区别。” 宁锦书话音刚落,齐铭心脏一紧,他靠门扶额,眼中恍惚,他面向门口,他想逃离这里,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这一月,每回不思发作他都想就此放弃,可每一次都痛入心扉。 这一次他竟想逃离这里,除了刘娥姬与齐延,他就再没向谁示过弱;齐铭不想他这副狼狈的模样被宁锦书看见,一个他曾奴役过的女人。 齐铭摔倒在地,此刻齐铭在宁锦书冷艳的眼里就像那休明峰的野狼,双眼通红没有神智,只会张牙舞爪暴躁冷血的野狼。 宁锦书安安静静的,什么也不说,跪坐在齐铭旁边,直到齐铭放弃挣扎心灭而睡去。 宁锦书唤道:“茯苓,你去派人告知太后,再通传御医过来。” 茯苓门外应声:“是。” 这不思之毒源于黎城的狼毒,那狼食用了死亡谷里紫色花朵,从此就离不开那种花了,若他们离开花海,便会变得容易暴躁,见人就咬,而花海内的狼群则是温顺如犬。 人若单食花,并无异常,需配以狼血来调和控制。这中了不思之毒就好像吸了罂粟的毒,总需要摄入新的罂粟,那紫色的花朵就是缓解不思的药,也是让人发疯的东西。 宁锦书冷漠地看着,就这么看着,突然间她诡异地笑了。 锦安沈府,老夫人屋里,沈悠悠正细心侍候。 沈悠悠满面欣喜,扶着妆台前老夫人的双肩亲昵道:“母亲,您六十大寿,女儿祝母亲日月昌明,春秋不老。” 老夫人一身喜庆,乐呵呵地调侃这沈悠悠:“老都老了,阿悠的祝福啊,是春秋大梦!” “那也是女儿的心意,母亲在女儿心里就是不老的存在,任谁都无法磨灭母亲在女儿心里的位置。”沈悠悠取了妆台上古朴却不菲的发簪在老夫人发髻上比划,觉得合适以后,将发簪插进发髻;她弯下身子,道,“女儿给母亲找来了锦安最出名的戏班子,挑的都是母亲爱听的戏曲,这人多热闹,听戏都别有滋味。” 老夫人道:“阿悠呦!最是贴心。” 女子生育,那真的是一脚踏入了鬼门关,更何况沈家的老夫人四十一岁怀上了沈悠悠,这老夫人福气大啊,母子平安。 对此沈悠悠就成了沈府的宝,打不得骂不得,地位连沈昙都不能比拟,而沈献庆有惹她不悦的地方都要遭埋汰,好在沈悠悠生来性子就是个温和的,后天也没有恃宠而骄,更是个明事理辨是非的主。 沈府门口宾客盈门,络绎不绝;门口府卫报礼,忽而驶来一辆皇宫的马车,帐上香气袭人,气派无比,沈昙裹着裘、扶着内侍的手从马车上下来,众人皆道:“懿妃娘娘吉祥。” 沈昙道:“免礼” 众人皆开路,婢女景明将贺礼送上,跟着沈昙入了沈府,而她们身后的妇人都投来了羡慕的目光。 “这懿妃好福气,陛下宠爱至极,风华无双。” “是啊,如今皇后之位空悬,陛下这般宠爱,恐怕她就是北渊未来的皇后!” 第一百四十一章 沈府寿宴2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廊下小园子里三妇人正聊得朝天火热,沈昙从长廊路过她们也没发觉,她让景明不要出声,就绕有趣味地伏在廊上听着三人瞎掰扯。 “今日老夫人寿宴,刚好啊,朝中因沈家小姐声名被污,丞相和从昌州而来的秦王争得那叫一个不可开交。” “我也听说了,秦王本是特地来求娶沈小姐的,结果啊不是真心,被丞相劈头盖脸的骂,那秦王不甘示弱,二人互揭黑料,可怜了沈小姐才女之名从此声名狼藉,日后她再想嫁好人家是不可能了。” “听说是摄政王干的。” “是啊!我夫君随陛下去了泽陆,回来时摄政王可都是在沈小姐的车驾上,一月前,他们私会被王妃给撞见了。” “也不知道老夫人知不知道,她女儿这般不知廉耻……” 三个女人一台戏,沈昙在这真是越听越不顺耳,她透过自己的纤纤玉指盯着她们,好意提醒:“沈府寿宴你们说沈府女儿不知廉耻,真的好吗?” 三人齐齐向上看,沈昙的眼神仿佛要吃人,可她们又看不明白沈昙到底是在看她们还是在看她手上鲜艳的丹蔻。 三人惶恐相跪,接连惊呼:“懿妃娘娘!” “口才根底不错,一唱一和,叫本宫听得那叫一个毛骨悚然啊!”沈昙阴阳怪气的惊叹,让她们自危不已,沈昙看向景明,言,“本宫刚刚过来看见前院也搭了戏台子,景明,把她们送去前院唱戏,让她们也尝尝这千人看万人骂无颜存活于世的诡言浮说。” 景明点头,可还没等景明说话,她们身后的内侍直接下了长廊,将三人拖走。 三人求饶:“娘娘饶了臣妇吧,臣妇再也不敢了。” “娘娘是她们非拉着臣妇在这胡说,与臣妇无关啊!”这个想撇清关系的妇人从始至终只说了个是摄政王干的,可沈昙也没心情听什么喊冤叫屈,任由她带来的内侍将她们一个个拖去前院。 一路上围观者众多,又看见是宫里的人在办事,都不敢上前询问,直到前院戏台子上咿咿呀呀风趣的小生哑然而止,退下了戏台。 三位妇人在台上掩面哭哭啼啼,台下男宾多是不解,但并不影响他们交谈畅言。 这三人的丈夫只有一人在此听戏,他又唯唯诺诺的不敢上前,他立马去了前厅找沈献庆,可沈献庆真在与人交谈,他说也不说不说也不是,尽耽误了半刻钟。 “里面请!”沈献庆笑呵呵地应酬完。 罗侍读听闻消息后火急火燎赶过来,怒道:“沈大人,懿妃娘娘派内侍逼迫臣妻于戏台上唱戏,您沈氏虽是兵家出身如今也算是书香门第的,更是锦安氏族之首,待客之道竟……”说着说着他竟按耐了怒气,又慢慢讲道理,“今日老夫人寿宴,尔等宾客皆以礼相待,为何沈府要与之背道而驰,让臣妻受此屈辱?” “懿妃娘娘已然出嫁,也非我沈府主持中馈之人,我沈氏待客之道从来都是以礼相待,善气迎人;您家夫人定是冲撞了懿妃,懿妃乃天家良妾,赏罚分明,断然不会冤枉了你家夫人。”沈献庆说的一口好话,把沈氏撇得干干净净,好像这沈昙不姓沈,把事都推到了沈昙身上,他也深信沈昙不是在无理取闹,沈献庆又言,“不妨,我们去问问,您家夫人犯了何事。” “沈大人,就算理亏在臣下,可老夫人寿宴本是喜庆之事,非要闹得如此不愉快吗?”罗侍读显然怂了;敢惹沈献庆的朝臣除了苏焕再无他人,就连苏焕多少都要措辞婉转,还需理论俱全。 “那便分说缘由,问问去!”沈献庆二话不说直接走去戏台。 “沈大人……”罗侍读一路追赶,怎么都拉不住沈献庆。 内侍迎面向沈献庆拘礼:“丞相大人。” “官人……”其中一妇人看见罗侍读抽泣着喊道,然而被其它内侍拦着也不敢作为。 沈献庆问道:“这位侍奉官,发生了什么?” 内侍道:“三位夫人说沈氏女不知廉耻,这懿妃娘娘也是沈氏女,这天子之妾代表着陛下的颜面,怎能被如此辱骂?若她们另有所指,沈家门风尚在,老夫人又是齐姓公主,上承皇室礼仪,对下更是教子有方,且镇北侯是出了名的严父,丞相为子学富五车,乃国之重器,这沈氏女也差不到哪里去,这三位夫人言辞凿凿的简直就是污蔑、诋毁,女子名声是相当重要的,懿妃娘娘以此作为惩戒,不为过。” 沈献庆道:“罗侍读觉得?” “唉!”罗侍读瞅着妇人一叹,向沈献庆求情,“沈大人,大庭广众之下,又逢老夫人寿宴,这出嫁女子已是房内之人,受辱于戏台始终不光彩,请大人给臣下一丝薄面,此事就算了吧!” 沈献庆面向众人,高声郑重:“今日,大家到我沈府为家母贺寿,沈某很是感谢,可沈某也希望各位谨言慎行,若有人再捕风捉影辱我沈氏门风,沈某不介意上奏弹劾此人品行不端或是齐家不严,难为北渊臣子。” 秦王府府臣宣告:“秦王到!” 大院之内先闻其声再见其人,齐桀狂悖言:“沈家嫡女沈悠悠品行不端,勾引摄政王,不耻在前,后有丞相有心包庇,还需沈氏门风以做掩护;更让人惊讶的,便是丞相以官威恐吓众人,逼人就范,丞相的作风着实让本王不敢恭维。” 沈献庆道:“秦王先是假情假意欺瞒陛下,以亡母遗愿为借口诚心求娶舍妹,后有被拒恼羞成怒,现在更是出言诋毁、污蔑舍妹,本相实在不知秦王哪句为真哪句是假,秦王这妖言惑众的本事,本相实在不敢苟同。” 齐桀道:“沈悠悠私会摄政王,这摄政王妃亲眼所见,又有民众目睹,本是事实,何来污蔑、诋毁?本王奉母遗愿不假,只是沈氏门风如此,其女下作至极,难当家母所言大家闺秀、宜室宜家,本王只能敬而远之。” “孽障!”镇远侯、狮醒营老将军沈长英,他在房中听下人报,前院有人作乱,不仅侮辱沈氏门楣,更是动了他的掌上明珠沈悠悠,直接提枪而来,长枪震地,怒斥齐桀。 沈昙责罚完人,直直往老夫人院子里去,刚巧碰见装扮好正欲出来的老夫人,沈悠悠跟在身后有些愁容,她的事瞒了老夫人整整一月,她很担忧,这人多口杂,她如何能堵住这悠悠众口。 老夫人看见沈昙,一脸欣喜,慈爱道:“哟!我昙儿回来了。” 沈昙笑颜如花,加快了步伐小奔过去,喊道:“祖母!昙儿可想死你了!”待她走到老夫人跟前,微微屈膝,言,“昙儿给祖母贺寿,愿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祖母也想昙儿!”老夫人开心极了,拉着沈昙一时都舍不得松开手,看着沈昙容光泛发,双眼都有些湿润;当初沈昙入宫时她百般担忧,如今看沈昙一切都好十分欣慰,齐铭更是允她回来省亲,荣宠颇盛。 景明也甜甜道:“景明给老夫人贺寿,祝老夫人鹤寿延年。” 老夫人激动道:“好,都是好孩子!” 一行人拥护着老夫人出了院子,沈昙向沈悠悠使着小眼神让沈悠悠放心,沈悠悠不以为然依旧显得有些闷闷。 沈昙趁老夫人与老友攀谈的空隙挨近了沈悠悠,小声道:“姑姑,你放心,昙儿杀鸡儆猴,这些人不敢在祖母面前乱嚼舌根的。” “不好了,不好了,老夫人,前院打起来了!”好巧不巧,有不长眼的姨娘气喘吁吁地过来禀告。 老夫人蹙眉疑惑,先是看了眼沈悠悠,然后问道:“发生了什么?” 沈昙怒斥:“放肆的东西!前院自有父亲与哥哥管着,谁让你来惊扰祖母的?” 沈悠悠道:“我记得王姨娘与母亲向来不亲近,你这般献殷勤,是何目的?” 王姨娘才不管二人如何质问,她自顾自己的一片担忧之情,双眼动容,言:“是太老爷……妾撞见太老爷提着枪出去了!” 齐延备了一大遛的礼,这礼也不入门前贺寿礼单之列,礼上大红锦花,一路抬到了沈府前院,后听戏台喧哗,往里而去。 齐桀狂劣不改,对着沈长英就是忤逆讽刺:“姑父敢说不是?您女儿私会摄政王,这番不要脸的作为,真是家门不幸!” “本侯的女儿不是你想骂就骂的!”沈长英气急败坏,直接拿着长枪刺去,府臣拔刀相护,眼看这就打起来了,那些文臣吓得跑得远远的。 齐延踏入院内,挑眉言:“秦王听风就是雨,沈小姐与本王私会,好像说得你就在现场似的,若那日秦王真在现场,藩王未经召令擅自入京,这罪名秦王担得起吗?” 齐桀笑讽:“摄政王这是承认你败坏良女名声了?” 齐延道:“本王在朝上说过,会给沈氏一个交代,秦王这般为本王出头,总觉得你像本王身边的恶犬,不分青红皂白见人就咬。” 第一百四十二章 沈府寿宴3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齐桀怒言:“齐延!论辈分,我是你叔叔,你胆敢无礼?” “本王记得秦皇叔请旨入京时是在半月前,皇叔若亲眼瞧见本王与沈小姐苟且私会,一月之前的事……”齐延说着说着考量了一番,抬目凶狠,言,“便是皇叔无旨入京;本王陛替下除贼子、平叛乱,其中本王的亲皇叔造反都得伏法就戮,如今我齐延再杀一个杂七杂八的谋逆皇叔,倒也无妨。” 以恶制恶,以讹制讹;对付齐桀这种没有廉耻心的人,只能让更凶恶的人来制服;齐延冢门对敌毫不劝降无情屠戮,是威名也是恶名,在昌州他所杀之人好坏不留,其中无人问罪公堂,无故杀戮,便是穷凶恶极。 “沈悠悠乃本王要求娶之人,为考量其心性与品德,来京后自然免不了处处打听,然锦安盛传此女德行不佳,对此,本王才颇有微词。”齐桀目视齐延,他深刻的知道,即便再生气也不能拿自己的命来玩笑做赌,他无奈只能先为自己辩白。 任齐延与齐桀如何争吵,一个句句肯定沈悠悠德行不佳,一个毫不避讳承认他与沈悠悠私会,这沈长英内心能是滋味吗?可沈长英除了打打杀杀,还能做什么?他握枪的手又紧了几分。 沈献庆见情况有所好转,连忙上前阻止要与秦王干架的沈长英,卑微劝说:“父亲,血气方刚堵不住悠悠众口,我们放下枪可好?” 沈长英收枪往地上又是一插,怒斥:“你堂堂丞相,就这么让人诋毁你妹妹?” “父……”沈献庆欲言又止,委屈巴巴的那叫一个冤枉,可又不敢顶嘴,只好低头默不作声。 此时老夫人从后院而来,沈昙与沈悠悠跟在身后,她们没有办法阻止执拗的老夫人,老夫人看见这乱糟糟的场面,面露难色,问道:“长英,这是怎么了,为何有人说阿悠品行不端?” 沈长英道:“昙儿,带你祖母回去!” 沈昙道:“祖父,祖母执意要来,昙儿如何劝得动?若是劝动了,祖母也不会过来了。” 沈长英摇头一叹,将长枪递给沈献庆,亲自守候在老夫人身旁。 沈悠悠瞧着这略乱的场面,一旁还有许多看客,她心下一沉,毅然决定走出沈氏的庇护,她一步一步上前,直视齐桀对他郑重相告:“君以耳知我,还将耳听之事奉为事实,可见秦王是个没有己见的庸人,我沈悠悠就算身败名裂,也绝不下嫁于此等世俗风化的庸者!” 齐桀道:“你自昌州回来,便恶疾缠身,本王还肯娶你,真是你祖辈烧高香了,别不识抬举。” “臣女已将话说得明明白白,还请秦王自重;今日母亲大寿,秦王若不是来此贺寿的,还请离府,另寻高坐。”沈悠悠眼中决绝,出言请离。 齐桀笑道:“妹妹不说,本王还真忘了。”随后,他向老夫人作揖,带着一副十分欠揍的表情,高声道,“姑母,皇侄来给姑母贺寿,就祝姑母身败名裂的女儿还能嫁得出去。” 齐桀说话向来损人不利己,什么仇什么怨,连老妇人都不放过。 此话一出,老夫人直接瞪圆了双眼,对齐桀颐指气使:“老身算是看出来了,你就是存心来欺辱阿悠的,你给老身滚出沈府!” 摄政王府,苏澄儿睡得及沉,她小心睁眼目视窗外刺目却清冷的天光,开口糯问:“霜花,什么时辰了?” 霜花进来相告:“王妃,快午时了。” 苏澄儿猛的坐了起来,困顿全无,责怪道:“你为何不叫醒本宫?” 霜花道:“殿下不让奴婢叫醒王妃。” “快给本宫梳洗,快一点的话,还来得及。”苏澄儿掀开被褥,自顾自的边起床边说道,然而霜花无动于衷,苏澄儿狐疑地看着霜花,黑了脸,冷声问道,“殿下是不是让你阻止本宫去沈府?” 霜花窘迫,跪言:“上次殿下说晚上不会回王府,吩咐奴婢让王妃不要等了,王妃执意等了一夜,霜花因此挨了二十板子,今日王妃若执意去,霜花恐小命不保。” 苏澄儿镇定道:“天塌下来有本宫担着,本宫不会让你送命的。” 可终究,苏澄儿的镇定中有着些许底气不足,即便齐延对她的态度有所改观,可齐延在对她好的同时纳了第一房妾室,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寻常,她并不担心小门小户的女子,她担心齐延娶的下一房妾室就是沈氏沈悠悠。 “王妃!”霜花依旧妄求苏澄儿改变心意。 苏澄儿威胁道:“你要是不想掌王府事务,本宫可以换人,也可以现在就让人打断了你的腿,将你丢去荒郊野岭喂狼。” “奴婢遵命。”霜花心慌,只得答应。 她们装扮好,拿了帖子,取了贺礼火急火燎地赶到沈府,霜花递了帖子,二人走了进去。 沈府热闹非凡,可多数宾客皆凑在一处小观园;园子内的纠纷还在继续,有些人看得那叫一个乐此不疲,苏澄儿一眼就瞧见了齐延的背影。 齐桀出言讽刺:“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姑母还真是把沈氏视若最终的归宿啊!就是不知道姑母对不对得起自己的皇兄。” “你……”老夫人急火攻心,捂着胸口有些站不住,沈昙连忙将人扶住。 “阿诺!”沈长英神色担忧,硬气的音色也就此化作绕指柔情。 沈昙惊呼:“祖母!” 沈悠悠奔身而来:“母亲!” 由此看得出,齐桀对沈氏的恶意不是一时就如此激昂的;他走近老夫人,沈长英挡在最前面,齐桀小声道:“当年沈将军娶了本王姑母,假意投诚我父亲,至使我秦王一脉困守昌州,此仇不报非君子,你们且等着吧!”齐桀报以桀骜之色,作揖言,“本王告辞。” 李副尉在齐延耳边小声禀告:“殿下,王妃来了。” 齐延立马迎面拦了齐桀的道,齐桀往左齐延也往左,挡了好几回,齐桀终于忍不住了,不耐烦问道:“摄政王这是做什么,本王说了,是听说的,没亲眼看见,难不成摄政王想拿本王回去,将本王屈打成招?” 齐延笑道:“即是道听途说,那秦皇叔有没有打听到,沈悠悠也是本王要求娶之人?” 在座之人皆是震惊,唯独苏澄儿悲上心头,明知道齐延向沈氏提亲只是迟早的事,可她心里总留有一块干净的地方,这块地方有着齐延对她的一丝情意,如今亲眼看见、亲耳听见,齐延要娶一个盛于苏氏的女人回来,这个地方才算是真正碎裂了。 沈悠悠木楞一旁,看着她心心念念的男子说要娶她,她灵动的眸子里喜忧参半。 “你要娶便娶,与本王有何干系?”齐桀不明所以。 齐延道:“正襄,替本王拦住他。”说完,李副尉接了齐延的班。 齐延抬手击掌,门外军士将聘礼一一抬了上了,他走近沈长英,言:“沈老将军,月前,本王派人来纳采、问名,老将军可以给出答复了吗?今日齐延恭贺老夫人大寿,借此机由前来纳征,奉上聘礼,还请老将军给齐延一点薄面,将女儿下嫁于我,封做侧妃,齐延将以正妻之礼迎娶沈家嫡女沈悠悠。” 正妻之礼迎娶沈悠悠,齐延置苏澄儿于何地? 沈长英骑虎难下,沈昙入了宫,沈悠悠若入摄政王府,日后齐延若有反心,沈氏该何去何从? 就现在沈氏的好处,单凭沈悠悠的名声来说,无疑是最好的解决方式,沈献庆提醒道:“父亲,妹妹的八字与摄政王的十分相合,是吉祥之兆。” 沈长英无奈道:“殿下,老夫答应此门亲事。” 齐延笑,回头瞥见苏澄儿就在观园之外,他故意大声问道:“秦王毁我心爱之人的名誉,这事如何算?” 呵!齐延竟还要替沈悠悠出头!苏澄儿甩袖离去,她若继续留在这里,便是自取其辱。 齐延夺过沈献庆手里的长枪,手缚长枪直直逼得齐桀连连后退。 齐桀慌张道:“你想做什么?” 齐延道:“今日老夫人寿宴,本王这个女婿,自然不能让喜事添丧……”齐延起手间长枪挥舞,风动寒烈,护着齐桀的侍卫惶恐地挡上前来,又一一被齐延打趴在地,齐延接着道,“便只好请秦王咽着骨血回去了。” 说完,他把长枪当棍棒,以迅雷之速用长枪打在齐桀的喉结处,齐桀根本没有能力闪躲,连最基本的反应都没有,就这么硬生生被打了出去,昏倒在地,也不知道脖子被打断没有;就算他没死,这辈子怕是不能好好说话了。 若他死了,齐延将以他私自入京为由而就此斩立决,估计也没人敢治他的罪。 臣子触目惊心,台上三位夫人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们的闲聊污蔑的是皇家妃妾,连秦王都不能幸免于难!其中一个不经事的就此昏了过去。 老夫人惊目昏厥,沈府寿宴一片混乱。 苏焕就在亭前上座,静观不言。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临窗把酒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夜里,齐延回到摄政王府,苏澄儿没再等他回来,他直直往她院里去,然而刚入院,外殿里屋灯皆灭,院内昏暗,人已安眠。 齐延改道去了安置许彦洲的厢房里。 白衣不染尘埃,清酒不沾世风。窗前一方案几,案上一樽酒,案旁一袭白衣,许彦洲恭谨作揖:“殿下。” “看样子,你已经可以适时应务了。”齐延见人惊吓已定,还有闲情逸致在此喝酒,自顾打趣许彦洲,随之落座。 齐延夺壶,为许彦洲满上一杯后,将一整壶酒占为己有,提壶而饮;齐延允下一杯酒以此盛情相邀,许彦洲无奈,然盛情难却,只能却之不恭。 许彦洲落座,言:“彦洲家恨未报,怎敢懈怠。” “玄武乱象所指之人,便是杀你父亲之人,本王不妨告诉你,这乱象所指,便是越州郑氏,谋权祸国。”齐延看窗外萧瑟,没有繁花也无佳人,说着说着,有些出神。 闰中之内,有甚于画眉者;曾记春日盛景,窗外槐花碧香四溢,眼前佳人相看不厌,描眉弄花,言笑晏晏,今,不可追忆。 许彦洲道:“古有明训。天作孽,有可为;自作孽,不可活。殿下所求之事已然明辨,可彦洲所求,还尚在一团阴霾中,不明前路。” 齐延挑眉看人,疑道:“你说,顺承本王是自己作孽?” “作孽的何止彦洲一人?”许彦洲反问,此间只二人对饮,言外之意便是齐延在自作孽,简直不要命了! 出奇的是,齐延并没有生气,他变相地承认了自己在作孽,还是借天作孽,本可逃避,非要控天而行。 假天用事,天之顺;自绝于天,不可活。 齐延问道:“前路漫漫,何日可明?” 许彦洲言:“彦洲小学,且乱象已过去十八年,若要追溯卜言,需审当时实事、度皇天运势,至少需要两月。” 齐延道:“本王给你一个月时间,不管你卜没卜完,本王希望你要走的路是本王想看见的。” 许彦洲规劝道:“殿下,欲速则不达。” 齐延不再看人,饮酒自醉心间,瞥向窗外,漫不经心地讽刺道:“在本王看来,天师之子仙风道骨,却是资质平平。” 许彦洲知道齐延在说自己看不清天下局势,也不明齐延要做之事的其中缘由,只求着自己的那一点夙愿有所达成而已。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殿下所求如此,唯独可怜了池鱼之殃。”许彦洲明白齐延要做什么,虽然他不知道齐延这么做的目的。 想要颠覆一朝皇权,有些人需苦心经营十年甚至百年,他竟想在一朝之间权归正统。 成也枯骨万千,败也埋骨千万。 “人生在世十之八九不称意,世道如此,无人幸免;若实在丧了命,怪只怪他们倒霉,摊上了这档子事儿。”齐延说得轻轻松松,他所遭创的,所妥协的,又是多么寒凉心酸的事。 许彦洲道:“彦洲虽是池鱼,却不会怨艾。” 齐延不屑:“试想你等低微之人都如此,那些位高权重的如何避免?身在局中,都是各有所求,遭了难,有何资格怨天尤人?” 与其说齐延在控局,不妨说他也是局中之人,他都不能怨艾,都有着不可说的苦衷,凭什么他要顾及与他不相干的人? 身在局中,无人幸免;许彦洲不再纠缠于齐延的作为目的,及其中的因果轮回,他调转话题,言:“传闻殿下千杯不醉,好似醉在了这一方窗前案几之上。” 齐延趣言:“本王倒想问问,这窗前放置案几,近年来是否为锦安时兴之事?” “堪舆之术,风水之说;尚好的朝向应是坐北朝南,然此屋开门开窗皆向北,今时今日北风吹来,若放一盆水在此,实在煞风景,因此彦洲以酒替水,风水集齐,逸事雅趣,上成之选。”许彦洲龇牙咧嘴,把自己的癖好展露无疑,还用如此冠冕堂皇的话来掩饰,的确有些些不好意思。 齐延噗嗤一笑,无事闲谈:“本王的父皇嗜酒,许天师堪得上他的狐朋酒友,可惜天师还未到不惑之年便与世长辞;父皇与苏学士饮酒又觉颇为无趣,他就让本王陪他喝酒,那时本王才六岁,差点喝出病来,记得那天,本王的母后也因此差点发脾气……” 齐延记忆里的元淑好像就从没发过脾气一样。 十七年前,凤仪宫。 六岁的小齐延因喝了酒的缘故,满脸通红地躺在床上,全身上下泛着鲜红的酒疹;一旁的婴儿床上还有个一岁多点的可爱小娃娃,他夜里不睡,手里拽着拨浪鼓,开心地不得了。 这小娃娃便是过继元淑名下的天降祥瑞——齐铭。 元淑将齐延扶起来,端着汤药,一旁的一勺一勺小心地喂着,齐延迷迷糊糊睁眼,娇气着喊道:“母后,好疼好痒。” “延儿乖,喝完药就不疼了。”元淑好生的哄着,又喂了几勺药进去。 “娇气!”齐珩酒气熏天伏案醉语,齐铭还太小,看见齐珩说话反而笑得更欢了。 元淑惯常淑女笑,可此笑却不是淑女那味儿!元淑恨不得想宰了齐珩,然而最后都化作了娇嗔的抱怨:“好在无事,不然陛下上哪去后悔。” 此时他们之间还是恩爱两不疑的,她知道齐珩坐上的这个皇位,失去了太多;兄弟、挚友、真情,或是日后的元淑。 “酒逢知己千杯少,喝不了的赶紧跑!哈哈……”齐珩忽然仰头大笑,忽然起身在寝殿里耍酒疯,“跑快些,不要让朕抓到!” 齐珩说的明明是醉语,可在元淑眼里,这才是最真实且饱含心酸的话,她满眼心疼。 齐珩登基十载,他的患难兄弟为了他离开了锦安,一年前又失去了挚友,他常独自饮酒烂醉,若不是实在思念,他怎会拉着一个六岁的孩童陪他饮酒,向他吐露真言? 千言万语掩埋于心,元淑只叹道:“我的陛下呦!” 这一生若是常醉,必有遗恨终身的事。 许彦洲道:“殿下肚里的酒虫就这般种下了?” 齐延道:“种是种下了,自参战冢门以来,本王再没喝醉过,后来战事紧张,都不太敢喝了,回锦安后,也是鲜少饮酒。” 窗外月影圆缺,如人聚散,离别才是最常态。 第一百四十四章 苏府遭贼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苏府,苏焕夫妻二人相敬如宾,元珍坐在一旁饮茶,脸色有些不太好;苏焕养生泡脚,好生惬意。 元珍抿着茶,有意无意地说道:“官人,齐延贪得无厌,纳了一房妾还不够,如今还要纳沈氏,简直欺人太甚。” “自古皇室多姬妾,现在后悔把女儿嫁进去了?”苏焕瞥了眼元珍,这二人互相膈应,乐不思蜀。 元珍言:“事在人为,何言万般皆是命?今日齐延在沈府打废了秦王,官人何不参他一本。” 境由心造,若退一步,便是海阔天空。 元珍画地为牢,又一步一步走向死胡同,回头晚矣;而陪着她的人,也一起走进了死胡同。 苏焕道:“齐延完全可以以比武切磋为借口,误伤秦王,而且他的作为是为了沈氏出头,沈长英虽是武夫不善言辞,可他老来得女舐犊情深,撇去这一点,就单单为了他女儿日后在摄政王府的地位,他都会站在齐延这一边;沈献庆就更不用说了,我怎么开口他都会驳我一句,对此我得罪齐延,还落得个不讨好的境地,不划算。” 元珍嗤笑,挑眉讽刺:“官人不常做着这吃力不讨好的事吗,怎么今日开窍了?”苏焕对此严肃地给了个白眼,元珍捻了刻薄的容颜,话转,“不过官人思虑如此,说明心里也在为澄儿的处境而担忧,元珍在此谢谢官人。” 苏焕深深一叹,深感有心无力,背靠座椅,叹言:“为人父母,我这一生就澄儿一个女儿,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欺负啊。” 元珍笑言:“齐延势大遮天,强悍如此,北渊君将不君,臣将不臣;陛下如今动不了他,可不代表沈氏也可以全身而退,如今沈氏两个女儿,一个嫁了陛下,一个嫁了摄政王,官人不妨想想,沈献庆的处境又能好到哪里去。” “……”苏焕歪头看人,这妇人惯常如此,他又什么好惊讶的呢? 元珍毒言:“沈献庆选择陛下,摄政王便会警惕沈家女,沈献庆若选择摄政王,沈昙是他女儿,一朝跌落神坛,惨不忍睹。” “有贼,抓贼啊!”突然,离他们不远处的地方有丫鬟惊叫,府卫皆闻声而来。 元珍皱眉起身,又伏案低头,最后忍着头疼提醒道:“那个方向是书房传来的声音,官人可别丢了什么贵重东西。” 苏焕闻声也是着急拿了干帕子擦脚,他蹬靴离去,离去前嘱咐元珍:“冬日里你头风发作,这些事你就别操心了。” 苏府房檐上霍霆与蒙面黑衣人打得难解难分,而下面的府卫只有观看的份,苏焕也只能盯着房顶,待府卫里里外外将这个屋子围上,霍霆技差一招,被黑衣人钻了空子,霍霆手上的刀被击飞,至使霍霆空手接白刃。 黑衣人剑指霍霆夺命而来,霍霆双手合十撵着锋刃节节后退;黑衣人忽然抽剑,逼近霍霆,一个转身一脚将霍霆踢下房顶。 霍霆失了平衡胡乱一拽,竟拽下了黑衣人腰间的铜牌,黑衣人双眼略惊地看了眼,但没有办法,只得先杀出重围。 府卫以肉身接住摔下的霍霆,坠力太大,连摔了好几个府卫;房屋另一边,黑衣人纵身一跃,打斗了一会儿,负伤离去。 霍霆捂着肚子,向苏焕作揖,奉上铜牌,道:“家主,这是黑衣人身上的东西。” 铜牌上雕刻着摄政王府四个大字。 苏焕拿了铜牌,思考者摩挲了一会儿,走进书房,第一眼便落在书案上的锦盒上,随后他随意翻了翻来往书信,确定无误之后又离开了书房。 黑衣人摘掉面罩入了一间屋子,谢谦躺在草堆上龇牙吃痛,将连着血肉的衣服撤掉,撒药,冬日里细汗渐密;最后,他将手臂上的伤口包扎好,换了身衣服,转头直接入了宫。 兴庆宫大殿后小观园,秋蝉特地寻了件大氅来给郑朝颜披上,道:“娘娘,夜里凉,我们回去吧。” 郑葶苈霜天吐气,白雾缭绕,言:“皇帝,好些了吗?” 秋蝉道:“我们没了压制不思的解药,只能靠那些香料维持了,陛下可以正常思维,就是再也离不开那香料了。” “我的儿啊,把希望托付给了一个魔鬼,结果他把人杀了,这算不算是自讨苦吃?”郑葶苈悲哀着叹息,仿佛在问天,又像在扪心自问,眼里阴雾缭绕。 秋蝉道:“我们失了奉字军,消息闭塞,陛下这一月来流连后宫美色,不问朝中之事,的确是心伤至极。” 郑葶苈道:“也好,少了个变数。” 秋蝉道:“奴婢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郑葶苈疑道:“哪不对?” “我们将最后的筹码亮了出来,若陛下再起私心,这香料来源我们怕是藏不住。”秋蝉将心中担忧道出。 “让哥哥小心点,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们也得加快速度。”郑葶苈说完挥了挥袖子,准备回去寝殿。 秋蝉会意,回头准备扶着郑葶苈回寝殿,却迎面碰上谢谦,她礼貌喊道:“谢大人。” 郑葶苈闻声,转身相问:“沈府寿宴如何?还有那封信,有进展了吗?” 谢谦作揖道:“秦王大闹寿宴,摄政王亲自向镇远侯提亲,还将秦王打得喉骨碎裂;信还是没找到,不过今日,臣给苏学士提了个醒。” “嗯?”郑葶苈挑眉疑哼。 谢谦道:“苏学士手握此等要信,却只将其藏匿,也不交给摄政王向摄政王邀功,臣找了整整一月都未有结果,今日臣故意暴露,并将摄政王府的腰牌留了下来。” 郑葶苈会心一笑,言:“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谢将军这个警告给的好啊!让苏焕自乱阵脚,刚好齐延迎娶沈家嫡女,苏焕醉于浊世这些年,也该醒醒了。” 秋蝉叹息:“娘娘,你说这苏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实在让人看不明白。” 郑葶苈笑言:“最开始卖的是清正廉洁的糊涂药,然后没人买账,现在心有不甘,满肚子的悔恨无处安放。” 第一百四十五章 弹劾齐延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翌日,朝堂上,齐铭身上隐约间散发着异香,不在近处,恐怕都闻不见;而齐铭总感觉身上隐隐作痛,十分不适,脾气也几乎有些暴躁;加上郑葶苈换了一种方式来压制他体内的不思,他更肯定,齐延就是故意杀了那御医,齐延要断了他的最后的退路。 还有齐延这一月的作为,拉拢权臣,掌控锦安武卫,如今沈氏权势他都要分上一杯羹。 苏焕作揖道:“臣请奏弹劾摄政王。” 齐延于坐上看,皱眉挑目,很是疑惑。 苏焕咋就这么沉不住气呢?这沈悠悠还没嫁呢!本以为对苏焕这种老顽固,应还得加把劲逼一逼,这是不是来得有点快? 齐铭威目言:“讲。” 苏焕言:“其一,摄政王与秦王勾结,秦王当众污蔑摄政王与沈氏嫡女沈悠悠有所苟且,沈氏为保全沈悠悠名声,无奈沈老将军嫁女、丞相嫁妹,摄政王得逞之后,反水于秦王,将秦王打得半身不遂;此事,秦王昏迷不醒,秦王身边的侍卫可以证明。”说完,苏焕高声命令,“将人带上来。” 苏焕此话表面是冲着齐延去的,可沈献庆隐约间有着不详的预感,总觉得苏焕是冲着自己来的。 秦王随侍被押上殿,他叩礼跪言:“小人叩见陛下,小人的主子秦王殿下答应摄政王在朝堂上还有沈府寿宴上污蔑沈家小姐,如今秦王殿下被摄政王所害,至今昏迷不醒,小人替秦王殿下不值,请陛下明查。” 齐延笑问:“你是如何看见本王与秦王商议的,就算本王取沈氏女受益颇多,敢问秦王为何要帮本王?动机何在?于他有什么好处?” 秦王随侍道:“是秦王殿下与小人说道,小人并未看见;众所周知当年镇远侯与老秦王过节颇多,秦王一脉并不待见沈氏,所以秦王殿下坦然答应,不为别的,就为沈氏出丑。” 齐铭问镇远侯沈长英:“镇远侯,可有此事?” 沈长英道:“臣与老秦王的确有过节。” 齐延威目再问:“所以本王为了娶一个两姓之好,害怕事情败露,欲杀人灭口?” “是!”秦王随侍不敢直视齐延,一头栽下,那头磕得响当当。 通政使刘昌平道:“大胆!你可知污蔑摄政王是何罪名?” 苏焕道:“为求一女,对自家皇叔狠下死手,做出此等丧尽天良之事,实乃衣冠禽兽,此等暴徒,难为群臣表率。” 齐延起身,言:“本王与沈家小姐沈悠悠两情相悦,真心聘娶;昨日沈府寿宴上,众臣有目共睹,秦王实在要污蔑我二人,因此才较量了一番,只可惜本王征战沙场多年,是个莽夫不知轻重,至使秦王昏迷不醒,也是他咎由自取。” 齐铭扶额,脑子发疼,闭目道:“昨日寿宴,有谁可以告知朕,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焕道:“摄政王以沈氏女名声为由逼迫沈老将军嫁女,丞相作为沈府的主人,应当最清楚。” 该来的还是来了,沈献庆躲不掉,他抬眼打量着齐铭的脸色。 这一月来,齐延有势压皇权的倾向,苏焕铁面无私多年,他的话就算有假,齐铭也该信了七分;沈献庆该如何抉择? 沈献庆一不做二不休,道:“实在不知道苏学士也有此等颠倒黑白的口才,实在令在下佩服。” 苏焕铿锵悲壮道:“摄政王势大,在场各位都有目睹,尔等哑口不言就罢了,不想连丞相都臣服于摄政王,天地昭昭,竟无人敢说真话!” 刘昌平道:“苏学士,此话就有些过分了,这寿宴上没有的事,我们怎么能胡说八道?” 下面的人叽叽喳喳,昨日去过沈府的都知道,齐延并未明言逼迫沈长英嫁女,这沈悠悠名声败坏也的确是事实,他们不敢妄言;而没去过沈府的,就冲着苏焕多年无私郎君的名号也是信了的,只可惜齐延在朝中独大,他们如何敢置喙? 苏焕怒指刘昌平:“刘昌平!你与罪臣张振勾结,获利其中,更有隐瞒不报的罪名,本该连坐贬职,一句势弱无奈撇清所有罪名,至今无人追究,如今更是厚颜无耻,大言不惭!” “张振是臣弹劾,就算有过,也已将功补过,陛下若要追究,臣愿削职贬官。”刘昌平向齐铭作揖,话里铿锵决绝。 “众人拾柴火焰高,本是空口白牙,如今也演变成众口铄金,臣是不是颠倒黑白,人证在此,还请陛下明查!”苏焕就笃定秦王这个“当事人”昏迷不醒无从查证,醒后也会对齐延怀恨在心,必然会帮他。 齐铭道:“够了,秦王昏迷不醒,如何查证?丞相作为沈府主人,都说没有的事,那便是没有的事。” 沈献庆该庆幸吗?齐铭的话使他惴惴不安,他知道眼前这位少年帝王不是草包,此话是恩赐,还是劫数,他不得而知。 苏焕哀呼:“陛下!” 世变人非,时迁奸异。 齐延叹气,叹这世道人心,原本最正直的人也可以被逼到如此奸诈的地步;他坐下道:“本王的罪状,这是其一,敢问学士,其二呢?” 苏焕平复心态,想起昨日夜里盗贼留下的摄政王府腰牌,咬牙开口:“其二,数月前越州岐釜兵器走私案,有一疑点,其中一宿卫将军说,除了兵器,还有万两黄金不知所踪,据臣弟追查,画舫处不远的地方有一座摄政王的私宅,私宅内存有大量黄金,疑似案中所失黄金,后臣弟追查到一搬运之人,乃凤鸣军一位将士,这黄金本是充公之物,摄政王借职务之便收入囊中,此乃贪赃枉法,轻则监禁,重则杀头。”说完,苏焕再次喊道,“把人带上来。” 这次被带上殿的将士是被拖上来的,他浑身是血,腿骨好像都断了;苏耀一夜严刑逼供,铁打的人也该吐露实情了。 若第一件事是苏焕诡言狡辩,那这第二件事,就是齐延所做的事实。 凤鸣军将士悲戚道:“殿下,对不起。” 第一百四十六章 王入诏狱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苏耀作揖道:“陛下,此人昨夜供诉,摄政王在事发当日便已知晓画舫失火乃是为掩盖兵器走私案,摄政王贪图金银隐瞒不报,后与沈氏画舫达成协议,将金锭以河灯的形式运离画舫,当时金锭就放在东郊摄政王的私宅里。” “的确,六月画舫再开张后,沈氏画舫突然连开三日花灯会,这每日没有千盏花灯,也有百数,那时臣还感叹,在画舫观灯,宛如坠入星河之湾。”罗侍读之妻在沈府寿宴遭受侮辱,罗侍读是锦安出了名的宠妻狂,这次他也忍不下去了,甘冒风险补上了这么一句。 沈献庆抱礼立马驳道:“陛下,这是陷害!沈氏画舫最开始以赌石做生意,收入惨惨淡淡,今年才决定转型,以花灯为卖点,吸引游客;有人借此事虚构故事,这是实打实的陷害!” 齐铭无视沈献庆的咆哮,看向齐延,道:“摄政王,你可要辩白?” 齐延淡然道:“此人乃本王身边亲近之人,又将本王的作案过程、作案手法说的这样清楚,本王自然无可辩说。” 沈献庆入堕五里雾中,这事怎就与沈氏画舫扯上关系了呢?他看向苏焕,苏焕一如既往的正色词严,这第一件事苏焕孤立无援,一个忠贞惯了的人怎么会作奸犯科呢? “陛下,此事疑点重重,沈氏绝不会因财物而贪赃枉法,臣请求彻查,还沈氏一个清白。”沈献庆只字不提齐延,一心只想撇清这突然间飞来的横祸。 苏焕得志,道:“丞相,摄政王既然已经承认了,沈氏家大业大,你也不是事事都管的到,手底下的人与之交易苟且,也未尝可知。” 齐铭起身,威目视众,言:“彻查此事,沈氏乃案中涉及之人,丞相此刻最好避嫌,就由苏少卿查案,朕亲自督案。”齐铭双目侵寒,冷道,“摄政王,下诏狱,即刻收押。” 谢谦还在神思梦游,齐延竟毫无违和感地束手就擒,或许这两件事对他根本构不成威胁,而这两件事都牵扯到了沈氏,他的目的是离间齐铭与沈献庆! 那么……苏焕是不是与齐延在做戏? 齐延闻声起立,拍了拍袖子都准备被带下去了,可殿上迟迟不见人动,齐延还以为谢谦是怕了他了,随之歪头视人,威声势压朝堂,朗道:“谢谦,听到了吗?收押,下诏狱!” 大殿旁的谢谦被叫到名字,回过神来,手一挥,两个殿前侍卫将齐延押请离开。 朝后,承明宫前长阶上,苏焕与沈献庆并行,沈均满脸愁容地跟在后面。 沈献庆讽刺道:“苏学士今日卖惨卖得真叫人不敢不深刻心扉,实乃好手段!” 苏焕迈着愉快的小步伐,言:“苏某不过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要怪就怪丞相站错了位置。”他告诉沈献庆他并不想这么做,他也是受人指使。 “……”沈献庆突然止了步伐,沈均差点就撞上了,小惊之后他呼了口气。 人言可畏,世事任人评说,可黑白颠倒、可歪曲事实,可将死人说活,或者混淆视听、本末倒置。 至今沈献庆都觉得是苏焕为了他女儿日后在摄政王府的地位不惜赔上摄政王在向他发难,可细想,他女儿是摄政王妃,怎么可能将摄政王一起拉下水。 事不大,牵扯的人若微不足道,就不足以令人重视。 沈献庆冷声疑问:“什么意思?” 这二人两两错过,苏焕回头笑道:“苏某在说,丞相被卖了还在替人数钱。” 这句话,又给沈献庆心里扎了一根刺。 沈献庆听不得这些酸言酸语,他行得正坐得端,虽然他习惯于给人使绊子,但大多都是小事,大事他从不马虎,沈献庆生气道:“小人得志便猖狂,如今你也是徒有虚名!” “呵!苏某为社稷谋福半载,无不尽心竭力,尔等说苏某欺世盗名;今日苏某触犯到你沈氏官誉,你就说苏某徒有虚名;丞相大人,你我同朝为官二十载,向来是你沈氏压我苏氏一头,十年河东转河西,风水轮流转。”苏焕脸上竟有一丝狷狂,你敢信,最是老实巴交的人,阴险起来都可能让曾经欺压他的人感到惶惶不可终日。 苏焕不再理会沈献庆,加快步伐离去。 沈献庆发愣,沈均在后面说道:“父亲不用担心,陛下不是糊涂之人,儿子深得陛下信任,且陛下现在需要沈氏扶持,父亲照常维护沈氏即可,剩下的有儿子在,摄政王与苏学士的阴谋终会破灭。” “逆子!朝堂上也不替为父说两句。”沈献庆受的气还没怼回去,回头对沈均就是劈头盖脸的骂。 沈均嘴角抽搐,尬笑言:“言多必失,父亲回话时有多么艰难,儿子怎能火上浇油?” 沈献庆言归正传:“你觉得苏焕和摄政王在做戏?” 沈均道:“摄政王在寿宴上维护沈氏不假,可背后,我们的确不知道他是不是在与秦王勾结,秦王昏迷不醒,苏学士无法自圆其说;画舫失金,这案子依旧是他苏氏在查,结果还不是他们说了算;他们的目的可能就是离间陛下与沈氏。” 沈献庆皱眉,心中疑虑,道:“过些日子他就要娶悠悠,为何还要以如此极端的手段逼迫我就范?” 沈均道:“这一月来,摄政王对权力有些急功近利,在这之前更是两次证明他忠君不二,对此已嚣张到有恃无恐。” 沈均还有没说的,就是他退兵时的详细内容,这到底是齐铭借流言退南月军旅,还是齐延借此事自立忠君人设;沈均细思极恐,却不能言说。 忠之最,奸之最,忠奸可互。 君王所任用之人,所使手段再阴险,只要对君王有益,即使他是奸人也会被视为忠臣,反之亦然。 齐铭对齐延的态度有所转变,齐延在齐铭眼里已是奸人,苏焕这番作为又好像在为自己拼出一条后路。 诏狱比其他监狱都要庄重森严,给人带来的压抑感也重了那么几分,齐延被卸去了外衣,拖着锁链进了一出囹圄之地。 能关在这种地方的人大多都是王族高官,齐延今日有幸来此走上一遭,好像也没感觉多荣幸;里面还算干净,单独的床与桌案,囚犯中的贵宾待遇了。 齐延刚坐下没一会儿,齐铭就披着大氅来到了此处,狱卒刚锁上的门又给打开了。 齐铭进去后,命令狱卒:“下去。” 狱卒恭敬离去,他瞧了眼牢房,这里没有多余的位置,齐延看他站着怪累的,屁股一腾,挪出一块地方来,道:“坐。” 齐铭无动于衷,讽刺道:“摄政王还真把这当窝了?” “的确没好好睡过觉了,有阿铭的保护,今夜不愁好眠。”齐延笑眼看人,戏谑着打趣。 “……”齐铭双眼瞥向别处,沉默寡言。 齐延细细嗅了嗅扑面而来的异香,蹙眉疑道:“你身上怎么这样香?” 齐铭似乎是害羞了,又感觉无比别扭,他冷道:“画舫之事,需要朕做什么?” “你什么都不用做。”齐延温和相告,他带着锁链多有不便,直接命令道:“过来,我们好久没亲近了。” 齐铭性子倔强,依旧不动于衷,齐延索性双手将人拽到身边来,齐铭只觉天旋地转,大脑有些负荷不来,直接摔进了齐延怀里。 齐铭忽然痴迷地吮吸着自己衣服上的香气,感觉好多了以后才瞪着眼盯着齐延,突然间积攒已久的憋屈倾泻而出,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一样,叹息道:“一月零三天了。” 齐铭妥协了,那假御医齐延杀了就杀了吧,又不是没有别的路可以走,比起齐延对他的宠溺,一个烂人的命而已,算什么? 昏暗中,齐延伸手摸了摸齐铭的脑袋,冰凉的锁链划过齐铭的脸庞,最后将他抱在怀里,心疼道:“这香气有怪异,不像北渊有的香。” 齐铭安生地趴在齐延厚实的胸膛上,感受着他的心跳,缓缓道:“越州西部有西临国,西南部黎城安居一隅,这香必出自这两个地方。” 齐延低头看人,问道:“这次是你自己办呢,还是让本王去?” 齐铭毫不留情面地批判道:“皇兄忙着造反,恐怕没时间管我了吧!” 齐延笑道:“那就让凌霄去吧。” “听皇兄的。”齐铭甜腻应答,双手不安分地环住了齐延的腰。 诏狱入口,谢谦踱步而来,狱卒恭敬道:“谢大人。” 齐铭闻声立刻逃离了齐延的怀抱,厉声道:“拿鞭子来!” 门外的狱卒闻令,立马取了墙上皮鞭,双手奉上。 齐铭拿了鞭子,当着谢谦的面狠狠抽了齐延一鞭子,道:“这一鞭罚你对朕无礼。” 然而这一鞭打在齐延身上不痛不痒,齐延挑衅道:“陛下是没吃饭吗?” 齐铭闻之大怒,第二鞭子竟抽在了齐延的面颊处,言:“这一鞭罚你不识抬举!” 齐延面颊立刻显现一道鞭痕,谢谦见之蹙眉,笑离。 齐铭见人离去,丢了鞭子,将大氅卸下,为齐延披上,又抱了一会才离开。 第一百四十七章 再查画舫1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兴庆宫,谢谦将朝中之事及诏狱所见一一向郑葶苈禀告,一旁还站了个手执寒梅的宁锦书,这是承晟元年第一个冬日里的第一簇盛开的红梅。 谢谦一直瞥着宁锦书,总觉得宁锦书不像自己人,他揣测道:“娘娘,恐怕摄政王已经拿到了书信,他们今日所为应该在做戏。” “不,书信还在苏焕手上。”郑葶苈非常肯定,她走近宁锦书,取了一枝红梅凑近鼻尖嗅了嗅,清香淡淡,舒心惬意。 宁锦书道:“齐延本是乱臣,若得书信,何必再离间沈氏。” “眼下苏焕爱女心切,迫不及待要打压沈氏,又向皇帝抛出橄榄枝,进可攻退可守,值当啊!”郑葶苈小叹,对着宁锦书会心一笑,又言,“别看他平时是只不叫的狗,咬起人来狠之又狠。” 宁锦书笑着接话:“沈氏若侍奉旧主,沈悠悠这还没嫁过去就已失宠,若奉承新贵,苏沈二氏狗咬狗,甚是精彩。” “本想着秦王还能有点用,如今被打得一脚踏入阎王殿,实在有点可惜。”郑葶苈突然一叹,有些惋惜。 宁锦书安慰道:“好在他的任务已经顺利完成,不然上哪再找一个敢得罪沈氏的人呢?” 这二人一唱一和,好像一切尽在掌握;无论这苏焕、沈献庆那一方胜,获利的从来都不会是他们自己。 “就是太顺利了,让哀家有种这都是串通好的错觉。”郑葶苈突然不怀好意地盯着宁锦书,这眼神在谢谦眼里直教人头皮发麻。 宁锦书直视郑葶苈的目光,温和一笑,言:“娘娘,近来您的白发有些扎人眼呢!”郑葶苈瞬间失笑,宁锦书又言,“白发是愁思,娘娘本该胜意无比,怎能不让人看见呢?” 郑葶苈冷声问道:“你有办法?” “坊间有位才子,暮年才遇淑人,本是两鬓苍苍,难以与姑娘相配,但还是娶了这位姑娘,才子为了讨姑娘芳心,将白发染成黑发;锦书混迹坊间,学得了这份技艺,娘娘可要一试?”宁锦书娓娓道来,笑若弯月。 郑葶苈道:“治标不治本,有何用?” “后来又有人黑发促白发,为彰显老成,以求相位;锦书没这些鬼心思,只要能让娘娘舒心,管他白发黑发,是标是本,只盼事成之后娘娘常得欢颜,百岁无忧。”宁锦书诚诚恳恳,她说她是前者,只为讨郑葶苈开心。 郑葶苈释然,柔笑道:“试试吧,这白发的确碍眼,能花点时间自欺欺人也不错。” 沈府,春和急急忙忙往老夫人屋里跑,沈悠悠正侍奉在老夫人身旁,春和虽莽撞,到了门口也能像个没事人一样。 “老夫人。”春和礼貌呼唤,好似若无其事,后谎言,“小姐,丞相大人回来了,找您有事。” 沈悠悠察觉到春和气息有些不匀,再喂了一勺药,道:“母亲,阿悠去去就回。” “去吧,母亲没事。”老夫人慈爱,也察觉到了春和的异样,想来已经释怀,索性便放纵了;女儿终要嫁人,她身为沈氏女,自然免不了要陷入皇家泥潭或是世间纷扰,可以庆幸的是,沈悠悠有自己的主见,而且她想嫁之人就是齐延。 当初齐诺本是昌州郡主,被齐三世视为亲皇妹,授封嘉欣公主,下嫁沈长英,而她一开始不过是老秦王手里的一颗棋子,最后她被沈长英的深情打动,叛了老秦王。 齐诺作为皇室公主,无愧齐三世;作为沈氏嫡母、沈长英之妻,无愧沈氏;唯独负了幼时对她照顾有加的老秦王。 那日齐延为沈悠悠出头的模样,像极了兵乱之时沈长英护她无忧的模样,她几十年的安乐无忧都是沈长英给的;齐诺相信,皇室之间斗争,有尔虞我诈,也会有真情常在。 沈悠悠福礼离去,春和跟在后面,道:“画舫有人来报,老李头被大理寺的人抓走了,他们拿走了画舫六月份的帮工名单,有在场的帮工直接被拿下,其中还有扎花灯的女工,小姐,春和记得你六月份有一日一夜未归……” 沈悠悠厉色,停下匆忙的脚步,瞪着春和,严肃道:“没有的事不要乱说。” 春和颔首,闭嘴不再言,想来这件事应该很严重,这一年来大事屈指可数,新帝登基,摄政王遇刺,其次就是画舫失火,紧接着兵器走私…… 沈悠悠回到自己房里,在书案的抽屉里取了一份地契,摩挲了一会儿,又将地契放了回去。 春和问道:“我们要不要去大理寺问问,或者等丞相大人回来。” “不用了,等着大理寺的人来找我吧。”沈悠悠叹气,索性坐下看起了书。 春和又纳闷了,明明很着急,怎么突然又安静地看起了书? 沈悠悠不能自乱阵脚,也不能把证明清白的证据自己奉上,若主动奉上,且一切顺利,就显得她拿着这些证据,有意隐瞒什么东西。 这一等,等来了沈献庆,还有苏耀。 沈献庆刚在自家门口下了马车,迎面碰上骑马而来的苏耀,苏耀身后还跟了一队衙卫,沈献庆挑眉:“苏少卿,才下了朝不过一个时辰,就有眉目了?堵我沈府,要拿沈某?” 苏耀如实告知:“丞相大人,此事涉及令妹,念及令妹清誉,总不能请令妹大理寺走上一遭,苏某又怕下人失了分寸,亲自到访,还请丞相不要妨碍公务。” 苏耀恩威并重,也算是给足了沈氏面子。 “苏少卿做事雷厉风行且识情达礼,比你大哥实诚多了,沈某钦佩。”沈献庆也不是胡搅蛮缠之人,作揖请礼:“请。” 厅堂之上,沈献庆吩咐下人:“去把悠悠小姐请出来。” 下人应声而去。 苏耀只一人进了府,沈府的下人上了茶,沈献庆再次请礼,他才谦和互礼落座。 沈悠悠来到厅堂,福礼:“哥哥,苏大人。” 沈献庆道:“悠悠,苏少卿问你些事,你如实作答即可。” 第一百四十八章 再查画舫2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元四哥,你确定就是这?”何寅虽然满脸疑惑,但也算恭谦相问。 他们所在的地方便是齐延上次存放黄金的私宅,不算华贵,却不失大气,然,久无人居住,灰尘落了几层,无人看管就算了,这么大的宅子也不派人来打扫一下。 秦风肯定道:“就是这,不过你们现在查,里面的黄金早该转移到冢门去了,也查不到什么了吧!” “也是。”何寅怏怏。 “先说好,我不会帮你们指认殿下的,虽说上回殿下半信半疑,终究是没有直接证据指向我,但我已失了他的信任,多少被他提防着,我若是盲目指认,就没有活路了。”秦风在厅堂的长案前寻了个烛台,轻轻一扭,机关触动,密道打开。 “何寅决不让元四哥再次犯险,而且这次苏学士不过是想给沈氏一个下马威,却不想,殿下自己承认了。”何寅眼睁睁地看着脚边的地砖纷纷掉落,又整齐划一地化作一条通往密室的长梯。 “苏焕是不是吃错药了,对付沈氏,矛头指向殿下?”秦风压根就看不明白朝堂上那些人的神奇操作。 秦风取了案上另外的烛台,吹了吹上面的灰,掏出火折子,将烛台点亮,在前面带路,率先进了密道。 何寅跟在秦风身后,进了这黑漆漆的甬道,蹙眉,言:“不应该是殿下吃错药了吗?明明无从查证,自己要去诏狱走一遭。” 秦风没好气的说道:“反正你们都不正常。” 忽然秦风在甬道尽头停了下来,何寅一时没刹住车,直直撞了上去,秦风纹丝不动;何寅捂了捂撞疼的额头,趴在秦风的肩膀上好奇地看了眼密室。 密室里堆放了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最亮眼的就是那十个红灿灿的箱子。 何寅笑言:“元四哥,你好像高估了你家殿下。” 秦风疑道:“不可能啊,这么久了,竟还没转移?” 秦风瞪大了双眼,再仔细地打量了一遍这灰暗的密室,最后,目光还是落在了那些箱子上,其中一个箱子上有一个拆了一半的封条。 两人凑近了看,封条上写着“沈氏画舫”;秦风立马拆掉封条,将箱子打开,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形状各异的石头,这是沈氏画舫的赌石。 “我就说嘛,殿下怎么可能会给人留下把柄……”秦风说着说着感觉不对,更加疑惑了,恍然惊问,“这里为什么会有沈氏的东西?” 敢情这里变成了沈氏的私仓?秦风不信邪,又开了几个箱子,里面全是石头。 “乖啦!元四哥应该学会见怪不怪。”何寅看着冒失的秦风笑意盈盈,顺便伸手顺了顺秦风炸了的毛。 秦风有些气馁,他可能希望箱子里的是黄金吧,他对齐延是有怨恨的,他手上若有万两黄金,他一定会把黄金放进箱子里,填满这些箱子。 不惜万两黄金充公,也要买齐延一个罪名,这就是齐延身边的人;如今齐延重用何寅,何寅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当然,前提是他们得有万两黄金;有些事想想就算了。 沈府。 苏耀问道:“沈小姐,请你说说沈氏画舫三日花灯会的具体情况。” 沈悠悠蹙眉,不明所以地疑道:“发生了什么,怎么突然问起了花灯会?” 苏耀厉声严肃道:“沈小姐只需回答。” 沈悠悠鼓着嘴像挨了骂一样,无辜道:“苏大人若不说明情况,我这云里雾里的,也不知道什么话能帮到大人。” 苏耀道:“沈小姐的论述,苏某自会分辨。” “花灯会……三日都在放花灯啊!”沈悠悠思索了一会儿,装了一下傻,看见苏耀脸色不太好了才继续说道,“我因为赌石生意不好就换了个法子,举办花灯会是为了吸引游客,的确没什么奇怪的;倒是花灯会之前,我准备了千盏河灯,后来画舫的船舱就放不下了,我就命人把船舱里存的赌石给搬了出去;当时画舫失火,段大人在处理河道,我搬东西出去时,段大人还觉得我在搬运赃物,特地将沈氏画舫翻了个底朝天,结果什么都没有;没记错的话,其他几家画舫也被翻了个底朝天。” “花灯是在搜查之前放进去的,还是在搜查后放进去的?”苏耀一问便问到了点子上,不愧是锦安破案第一人。 “大概放了三四百盏的样子,船舱就放不下了,后来也是挪了赌石,腾出些地方,才把剩下的花灯放了进去。”沈悠悠毫不慌乱,接着苏耀的话答道,也就是说,花灯是分了两次才放进去的。 沈悠悠先是放了五百盏进船舱,然后独自一人在船舱呆了一夜,她一个人把金锭一个个的塞进花灯,知道的人只有春和和齐延派给她的守卫。 当这一切准备好时,沈悠悠才去招惹的段盛安,后来段盛安被沈悠悠玩弄的没了耐心,看见满船花灯后,草率离开。 若当时段盛安执意拿起一盏花灯,单凭花灯的重量就会引起注意;只可惜,就只差那么一点,段盛安就此失之交臂。 “喔!后来花灯不够卖的,第二日夜晚,我又临时找了女工赶制。”沈悠悠一惊一乍完,突然盯着苏耀,面无表情地说道,“苏大人抓了我沈氏画舫的人,他们在大理寺若有个三长两短,我沈悠悠嫁进摄政王府后,定不会忘记苏大人恩德。” 苏耀挑眉:“沈小姐是在威胁我?” 沈悠悠笑言:“敢问苏大人,悠悠的供词,大人可满意?” 可以肯定的是,苏耀抓的人,没有一个是知道实情的,沈悠悠如此放话,就是让苏耀知难而退,不要妄想严刑逼供一些什么都不知道的人,让他们吐露实情。 苏耀不答,起身,作揖言:“苏某告辞。”离。 唯一知道内情的,就只有沈悠悠而已,沈悠悠表现得这般自信,齐延说入狱就入狱,这就像一个圈套一样;苏耀没有绝对的把握,他不敢捉拿沈悠悠,说真的,苏焕可能不怕死了,可他尚有妻儿,沈氏他得罪不起。 第一百四十九章 陛下亲临1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待苏耀离去,沈献庆立马问道:“悠悠,母亲将画舫交给你打理,期间你都做了什么?” “对不起,哥哥。”沈悠悠深感愧疚,她向沈献庆下跪,然后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 沈献庆击案,大悲:“糊涂啊!官场险恶,苏耀破案多年,他可破案,也可嫁祸!” 沈悠悠道:“这件事,除了悠悠再无第二人知道,悠悠一人做事一人当,若事发东窗,绝不连累沈氏。” 沈献庆皱眉频频摇头,气急道:“是,花灯运了两三趟,赌石也分开运了两三趟,足以混淆视听;可你与摄政王合谋,如今摄政王联合苏氏打压沈氏,沈氏是无人知道,若摄政王反水,他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可以置你于死地,你当如何?只你一人知道,何人替你辩白?你是翅膀硬了,有主见了,觉得可以独挡一面了,父亲母亲呢?他们如何宠爱你,你叫为兄如何保你?” “不会的,齐延不会这样做的。”沈悠悠瞪圆了眼,难以置信。 “无可救药!为兄也说句实话吧,这事就是齐延身边的人吐露的,也是齐延毫无辩解就承认的,你想想,苏澄儿是摄政王妃,苏焕怎么可能倒戈齐延?你做的这样滴水不漏,苏耀怎么就查到了你头上……”沈献庆大怒,说着说着又不忍心说下去了,叹气道,“我现在就派人去东郊盯着,他们若想嫁祸,必然会从这里入手,或许还能挽救,若他们已经将赃物放了进去,那时你再说什么都脱不了干系了。” 是苏焕将事情捅出的,是齐延承认的,是苏氏查案…… 可以脱掉干系的,这件事一定不是齐延做的,一定是苏焕怕沈悠悠嫁进去后他女儿的地位不保,就此铤而走险! 可沈献庆说的并无道理啊,苏澄儿是摄政王妃,苏焕怎么可能倒戈齐延。 沈悠悠脑子里有两个想法在打架,她紧拽着拳头,有些倔强道:“让悠悠去吧,悠悠想弥补过失。” 她想去看看究竟,看看东郊的私宅里有没有赃物,看看她手里的地契是不是摆设…… 若是苏氏临时起意,那么东郊的宅子里就还没有赃物,若是预谋已久,齐延就是罪魁祸首;她手上有能救他的东西,也有可以让他出不了诏狱,或贬官、或削职,甚至让他流放的东西。 可她只有物证,没有人证啊,又能拿齐延怎么办呢? 沈献庆又是一叹:“行,你先去盯着,晚些我再派沈均过去帮忙。” 沈悠悠叩礼起身,眼前时而明亮时而模糊,恍惚间有些摇摇欲坠的感觉;她向门口走去,待沈氏府卫都集结完毕时,可惜沈悠悠身子不争气,说晕就晕,倒在了沈府门口。 翰林院。 正屋内,苏焕正翻着公文,罗侍读站在一旁侍笔、整理公文,苏焕执笔,洋洋洒洒写了两行字,将公文合上放在一边,又取了另外的折子查阅。 苏焕寒暄道:“罗大人,罗夫人可还好?” 他不提还好,这一提罗侍读便愁上心头,更上眉头,一阵叹息:“寿宴上受了惊,一整日下来浑浑噩噩的,下官看得实在揪心。” “罗侍读乃恭谦礼教之人,没记错的话,罗夫人也是名门淑女,想来夫人定是被波及受罚,唉,沈氏欺人太甚。”苏焕闻言,摇头叹人所叹。 罗侍读道:“如今沈氏被摄政王牵连,也算是恶有恶报了,虽说动不了沈氏根本,一时半会是嚣张不起来了。” “沈氏乃百年氏族,根基颇深,我苏氏不过三十载,先帝一去,便无人礼贤下士喽!”苏焕看似在感叹,又说的非常轻快,可见他一点都不惋惜齐珩殡天;如今苏焕拥有的快意,是他违背了在朝为官的初衷换来的,或是这份初衷禁锢着一个本就阴险的人心,如今摆脱了这份枷锁,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乐。 无人撷香芳,留孤当自赏。 何寅走进翰林院,直径往正屋过去,他作揖:“学士。” 苏焕道:“罗大人,先下去吧。” “下官告退。”罗侍读作揖离去。 苏焕疑道:“你怎么来了?” 何寅顺便关了门,道:“东郊的宅子,变成了沈氏画舫的库房。” 苏焕蹙眉疑道:“怎么会这样?这不是让我拿赃吗?” 苏焕根本就没想过这区区两件事就能把齐延干废,也不可能就这样将他干掉;他只是想让陛下猜疑沈氏、重用苏氏,顺便给齐延提个醒罢了,他也没想到齐延会直接入了诏狱,虽然大快人心,可多少是有些惶恐的吧。 何寅道:“若这宅子是沈氏的,殿下与沈氏都可撇清罪责,也就是殿下身边的亲卫在构陷他;可是,以秦风的熟悉程度及反应来看,这宅子定是殿下的。” “这……是殿下的金蝉脱壳之计?”苏焕放笔,神思凝重,“其实我多少有些想不通,殿下明明可以在朝中辩白,为何要多此一举。” 何寅道:“学士忘了昨夜府中遭贼了吗?殿下想得到您手中的书信,又不亲自问您要,可见殿下与您之间是有芥蒂的;而且,殿下最近反常得紧,对权力也是趋之若鹜,估计殿下也有心打压沈氏,顺便打压您,盗窃之事也只是想给学士提个醒而已。” 苏焕挑眉:“夫人都知道了?” 何寅略微有些笑意,实言相告:“是霍霆告知了夫人,夫人还说,您藏东西的本事就那样,她随便一猜就猜到了,不过夫人看见书信时,也颇为震惊。” 苏焕深吸一口气又吐出,不展眉头,回归正事,言:“依你之见,下一步该如何?” 何寅附耳相言:“学士为了澄儿姐姐一不做二不休,面对摄政王的警告,不仅不交出书信,相反还直接惹怒了他,这关系已是水火不容;如今学士有意讨好陛下,不如……这样既顺了摄政王辛苦布局的意图,又赢得了陛下的信任,最主要的是,澄儿姐姐少了一个威胁。” 苏焕闻言展眉,道:“为确保万无一失,先随我去官府查一查东郊宅子所属。” 何寅颔首,二人风风火火地跑了一趟锦安衙门。 他们竟找到了两份东郊私宅的地契,而且都是七年前的地契,其中一份盖了齐延的私印,另外一份盖了沈府老夫人的私印;这两份地契,只有一份是真的,另一份便是齐延伪造的。 齐延这份是没来得及销毁吗?二人面面相觑,这纰漏未免太让人匪夷所思了吧! 苏焕二话不说,直接取了库房备在油灯旁的火折子,点火烧地契,齐延那份地契在须臾间,化为灰烬。 苏焕吩咐道:“你现在去东郊私宅守着,直到大理寺的人过去上封条。” 何寅颔首离去。 大理寺。 衙卫又抓进来一些人,这些人是名单上的最后一批运工,大理寺的官差对他们严刑逼供,里面每个人的模样都惨不忍睹,其中老李头是管事人,已经奄奄一息;往往供诉过程中有遗漏的,这些官差就会率先找到他,然后对他再施一遍刑。 待苏耀赶回大理寺,刚好核对他们的口供,这次他有了新发现:“近一月,老李头让我们把剩下没搬完的赌石搬到了东郊一个私宅的地下室里,后来画舫里不需要的杂物也都搬了过去。” 这时苏焕来到大理寺,苏焕问道:“如何了?” 苏耀看着这些口供也是愁眉不展,道:“东郊私宅怕不是殿下的,若不是殿下的私宅,那个亲卫为何要说谎?” 苏焕为其解惑:“自然是殿下要嫁祸沈氏。”说完他将官府存留的东郊私宅的地契递上。 “这……”苏耀听的一脸懵逼,拿起地契又看了一脸懵逼,地契上最后的印章是嘉欣公主的私印;苏耀一时歪了嘴,气道,“亲卫是大哥突然送来的,我也是一夜未睡,审问他到早晨,现在你告诉我是殿下要构陷沈氏,那亲卫被我打了个半死不活,殿下也的确入了狱,你们不是玩我呢?” “私宅我已经派人过去守着了,今晚,我们将黄金放进私宅,沈氏在劫难逃。”苏焕才不管苏耀如何气愤,拍了拍他的肩膀,自顾自说着。 苏耀突然冷了眸子,犀利地问道:“是殿下的意思,还是大哥的意思。” 苏耀并不想趟这趟浑水,他破案是为了为有怨之人申冤,为了维护朝中秩序,铲除不法之徒,荡平不法之事,不是为了制造冤孽,更不想给自己带来祸患。 苏焕阴险笑言:“若是陛下的意思呢?” 苏耀有被触怒到,蹙眉深问:“大哥何时开始洞察朝中权势了?如此玩弄权术,恐遭反噬啊!” 苏焕道:“你最近没少帮摄政王做事吧,你敢说你这一月来处理的事就没有归附摄政王的意思?” “我……”苏耀有些急乱,“大哥就这么一个女儿,她嫁入摄政王府,对摄政王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这也是为了大哥,和苏氏不遭祸患啊!” “阿耀,你做都做了,再帮帮为兄,又有何难?”苏焕盯人,苏耀自知有愧,哑口无言;苏焕继续道,“为兄不要你做别的,只要你不插手此事。” 第一百五十章 陛下亲临2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夜幕降临后,天空中洋洋洒洒飘起了鹅毛白雪,宫墙朱红,金瓦添白,宫道上少有行人,青石板也渐渐被白雪覆盖,雪落无声,静谧安宁;今年的第一场雪竟下得这般如诗如画。 甘露宫碳暖热绕,等这里被雪完全覆盖时,比其他地方足足晚了一刻钟。 苏焕衣着朴素立于大殿,一路走来或是于殿内观望,宫中雪景,如梦如幻,他这一生也好像在做梦一样,糊糊涂涂一点也不真。 寝殿内乱香迷目,齐铭无事也早早卧了床,怀中美人娇嗔。 “陛下,最近安宁总想起以前,那时安宁还只是个宫女,只要想见陛下总能打着勤劳的口号去看一看,看看陛下在做些什么,如今安宁只能在偏僻的宫室盼着您传召。”安宁嘟着嘴,一副怏怏不乐的样子,虽是这么说着,手上却一点也不安分,她太瘦了,就连手腕都要比别人小上一圈,纤纤玉手便是如此了。 她伸着手指扒弄着齐铭身上的衣物,凉风嗖嗖就窜了进去,齐铭可能有些怕冷,立刻抓住了这只不安分的纤纤玉手,言:“你这么喜欢伺候人,那朕就让你当回奴婢,日后天天在近处看着朕。” 安宁抬头看齐铭,齐铭俊俏的脸上一双寒目若千年深潭,这样的齐铭让人难以琢磨,更让人不敢揣摩;安宁立马噤声,从他怀中逃出,低头跪坐在床上。 齐铭挑眉:“这般机警,朕要吃人?” 安宁颤颤叩礼道:“纵然陛下雷霆怒火,就算安宁身首异处,安宁也无怨无悔。” 此时韩内侍进来,低头通报:“陛下,苏学士求见。” 齐铭也觉无趣,索性下床,言:“更衣。”下了床他先是双手捂了捂自己的手臂,然后又来了一个冷哆嗦,不自觉时还缩了缩脖子,他怕冷无疑了。 韩内侍给人穿好衣服,将炕上温着的手炉双手奉上,齐铭只觉得韩内侍还算贴心,信任的话,多半是谈不上的。 齐铭大步进入殿内,入座,朗声道:“苏卿有什么事,可要掂量着说。” 言外之意,这么冷的天,他的起床气可大了,若苏焕说的东西不能让他高兴,那他就要承受齐铭的脾气。 “参见陛下。”苏焕作揖,抬头言,“臣深夜面见陛下,想请陛下恩准臣,嫁祸于人。” 齐铭道:“苏卿指的是画舫失金案,想嫁祸给沈氏?” 苏焕道:“陛下鹰目洞察一切,臣谋算低劣,在陛下眼里已是一览无余。” “这很难猜吗?”齐铭撇嘴明言,他的皇兄要起势造反,从而让他在郑葶苈那里还有利用的价值,郑朝颜的孩子已经没了,对此郑葶苈不敢断了他不思的解药,他们能查到一次解药来源,就能查到第二次;齐铭早已明白是怎么回事,他的皇兄是爱他的,在诏狱他拿起鞭子抽齐延的时候,齐延的眸子里全是温柔;齐铭继续道,“摄政王迎娶沈氏在即,苏卿作为摄政王的岳丈,着实有些不满,对此伺机报复,无奈摄政王故意把事情闹大,苏卿进退两难,又不能一气之下真的把摄政王给定了罪,若能嫁祸沈氏,在摄政王那里,苏卿也算是有失也有得。” 失,是为苏焕惹怒齐延;得,便是苏焕顺了齐延布下的局打压沈氏。 可是苏焕是不能承认的啊!这一承认,不就坐实了苏焕在帮齐延做事嘛,这齐铭更不可能答应苏焕。 不过齐铭这话一出,苏焕也是有些慌的,若他一言有差,不能自圆其说的话,便是欺君之罪。 苏焕看着齐铭,坚定道:“丞相与臣共事多年,多年来他两面三刀,如今摄政王野心昭昭,丞相就迫不及待将沈氏女再送入摄政王府,他日摄政王势力再大上几分,难保沈氏不会舍旧迎新;今臣故意触怒摄政王,探得沈氏与摄政王勾结,这便是证据。”他从袖中掏出地契双手奉上,继续道,“东郊私宅无故变成了沈氏私宅。” “苏卿不惜自己陷入险境也要替朕考量沈氏忠心,朕听着听着,差点就感动了。”齐铭抱着手炉,压根就不想去取,就这么远远的瞥了一眼,也不知道齐铭眼神好不好,看清楚了没有,嘴上是依旧做着一本无所谓的糊涂账。 “摄政王与沈氏勾结已是事实。亡羊补牢,为时不晚;真等到摄政王罔顾礼法、谋权篡位之时,届时,陛下江山不保,悔之晚矣。”苏焕满面愁容,皱着眉头那叫一个忧国忧民,枕上难眠;他磕头,郑重道,“还请陛下为社稷着想,打压沈氏,削弱摄政王羽翼,日后徐徐图之,直至将奸佞完全铲除。” 齐铭深感不悦,威言刁难:“苏卿惹怒了摄政王,明明是为了自己的私利来求朕庇护,却美其名曰,为朕的江山社稷着想;苏卿可知,这是欺君罔上啊!” 这老顽固如今说起谎来也是理据皆在、有条不紊的,实在难缠! “的确,臣对小女抱有深厚的舐犊之情,摄政王辜负小女一片心意,做父亲的不可能置之不理;可臣自凉州而来,当年也是擦破了头皮才得先帝看重,就此挤入锦安氏族之列,后来北渊外戚专权,元氏独大,先帝以国士待臣,臣也是粉身碎骨相报;今日臣对陛下、对北渊依旧忠贯日月,臣愿躬身入局,报效陛下,一求小女不被欺辱,二求陛下的北渊山河永固。”苏焕跪立,层次井然,字字铿锵。 齐铭咽了咽口水,苏焕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齐铭再驳他,岂不是显得齐铭不体恤铁骨忠臣? 齐铭道:“苏卿一片赤忱,说的也并无道理,可嫁祸这种手段实在卑劣,你看朕像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惜巧立名目、弄虚作假的帝王吗?朕也不想落人口实……” 苏焕直接打断人言,直言劝谏:“陛下,机会难得,此乃非常时期,使用一点非常手段也不是不可以;当年先帝为掌控郑氏兵权,不惜假天用事,先是奉陛下为祥瑞,后……” 齐铭听言,眼中忽现阴霾,冷道:“闭嘴。” 伤疤不可揭啊!这是齐铭的痛,他的出身只是齐珩用来收归郑氏兵权的棋子而已。 苏焕哑然,他又从袖中掏出齐珩的亲笔书信,双手奉上,道:“臣今日奉上先帝亲笔书信一封,以此为据,向陛下表明忠心。” 齐铭找了许久的书信竟在苏焕手上!齐铭悔之又悔,他或许早该想到的,齐豫与苏焕交情算深,且苏焕此人公正严明,交给他,并无道理。 只可惜齐豫看人不明,苏焕为了他的女儿,将书信私藏了起来,齐延至今都不知道,齐铭和郑葶苈都在找这封信。 如今苏焕两面讨好,可能到最后根本得不到好。 齐铭拿过书信,二话不说看也不看,一撕为二,丢弃在一旁的案上,言,“这封信,不足以让朕答应苏卿,苏卿要想得到朕的恩准,诚意这块还得劳烦苏卿多费心思。” 苏焕道:“此宅变成了沈氏之宅,沈氏必然会有所防范,赃物若不是黄金便不足以撼动沈氏,臣愿自掏万两黄金构陷沈氏,届时赃物充公,自归陛下;就是黄金贵重,为防沈氏反咬,还请陛下亲临东郊。” 氏族之大,财富之盛,皆是民脂民膏。 齐铭厉声道:“那是自归国库,朕还要您夫人手上剩下的元氏财富。”他默认了苏焕的提议,但也因此再次向苏元氏狮子大开口。 齐铭之前于北门扩军,在内部已秘密建了新军,之前从苏元氏那搜刮的二成财富已经所剩无几,他需要扩充自己的私库。 苏焕道:“臣明白,过些日子臣自会亲手奉上。” 苏元氏是个精明的,上次她给没给全齐铭并不知道,这次象征着再给一遍也无事,苏元氏自会留上一手。 唉,怎么说呢,苏焕血亏。 二更天,更深露重,雪也变作了霜。 东郊私宅大门口,何寅借大理寺之名派人看守此宅,自己却隐在不为人知的地方,盯着这里。 说真的,怪冷的,何寅都快冻成冰雕了,只是他耐得住,凡事尽职尽业,值得敬畏。 宅子另一边的阴暗处停了一辆并不起眼的马车,马车内的沈均也冻得伸不开手脚,他手里的暖炉早已凉透,完全是靠着自己的体温在坚持。 两辆马车堂而皇之地驶来,马车后跟了一队不太正经的卫队,单凭衣着来看更像是府卫;他们停在了宅子大门口,沈均听见动静丢了暖炉,立刻出了马车,他在墙角观望,沈氏府卫见沈均出来,个个都警惕起来。 只见一男子手捧暖炉,披着灰色貂绒的斗篷从车上下来,霍霆挥手示意,这些府卫立马将另一辆马车上的东西搬了出来,欲搬进宅子。 宅子门前的侍卫拦住这些人,男子出示令牌,两个侍卫纷纷下跪,然后让道。 “围了他们,一个都不要放过。”沈均一声令下,隐在各个角落的沈氏府卫闻声而动,拔刀纷纷涌出,他们将霍霆等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第一百五十一章 陛下亲临3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沈均从府卫身后走出,刚想开口,一阵寒风吹过,他竟冷得有些发颤,若夏日里嚼冰是为解暑,也在瞬间感受那冻牙的一丝刺激,那冬日里出来吹冷风便是刺激连连;沈均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发颤,道:“此处乃朝廷重案查处之地,不知阁下为何要往此地添新加彩?莫不是想往里面徒添赃物,欲嫁祸于人!” 沈均自问自答,白雪还在飘洒,渐渐添白了沈均的乌发。裹着斗篷的齐铭看着宅门口也不说话,侧对沈均。 沈均身后带头府卫拿着刀逼近搬运之人,斥道:“把箱子打开!” 运工眼见利刃瑟瑟发抖,霍霆上前相护,狠话放在最前面:“阁下若是要看,恐怕就没命回去了。” 沈均瞧着霍霆不像要拔刀的样子,单是恐吓就这么有恃无恐,再想,这马车简直就是明目张胆驶来的,没有一丝要躲避耳目的意思。 锦安可以这样堂而皇之仗势压迫他沈氏的人,只有皇室中人。 “退下。”沈均发令,府卫退了几步,随后自己独自上前,地上白雪绵绵,踩着十分软糯,不免发出沙沙的声音来。 齐铭取下斗篷的兜帽,转头看着步步逼近的沈均,沈均看清来者是齐铭之后,止了步伐。 两年前,国子监。 那时的沈均还算青涩,可给人的感觉却已是满腹诗书气自华的翩翩公子,而齐铭早已化作了纨绔皇子,有妻在内尚不怜惜,还流连风月之地。 齐铭在国子监内也算是独树一帜的人物。他来学生害怕,老师头疼;他不来,老师着急,学生一时竟不知道干什么。 那时,锦安就他一个皇子,也是在他十六岁时被封了王,并分府独住;国子监内有人敬畏自然也会有人巴结,沈均亦在其中。 这些人都打着与齐铭亲近的由头想在以后谋个光辉前程,当然也不是谁都可以入了齐铭的法眼或者很合齐铭的胃口。 夫子还未到,齐铭破天荒的来早了一次,他把自己的书案当脚垫,双手抱在脑勺后又将后家书案作为靠枕,他哼着小曲晃着脚丫惬意自在。 “苏学士来了,苏学士来了,大家快坐好。”有学子突然闯入,在屏风前瞎叫,学子们纷纷正身入座。 齐铭也一不小心被惊到,他案前的笔架被他不安分的脚给踹落在地,有一支笔毫朝右飞出两个桌子那么远,最后滚落在沈均脚边。 齐铭叹气,的确,他早早地来到学堂就是因为这次是苏焕讲学,他也不是怕苏焕,就是觉得苏焕教训他的时候很啰嗦,会令他烦躁,这种事若是能用一个早到而避免,那就避免吧,怪难受的。 沈均拾笔,又恭恭敬敬地把散落各处的笔都捡了起来,他把东西奉送道齐铭的书案上,道:“燕王殿下,下次小心点。” 齐铭看不惯沈均这种好学生,开口就是嘲讽:“啧,沈学子乃国子监翘楚,竟不知也是巧言令色、足恭伪态之人,令人不耻。” 沈均驳道:“殿下多疑,且并未了解沈均是怎样的人,便以世人多伪的常态来判度沈均,不是明智之举。” “有人贪恋美色,使敌一息尚存,最后江山呈现易主之象;有人过分信任他的属下,却被贬戍边城,令人悲哀;世间最亲密的关系,莫过于父子之情,可也不缺像本王这样的逆子;你光鲜亮丽的表象之后,是什么肮脏的内心?”齐铭的戾气中有一点痞痞的感觉,对沈均满是轻蔑。 齐铭所说的三件事,一是齐珩怜悯郑葶苈,至使郑葶苈变成了齐珩的唯一的选择;二是齐延太信任身边的人,对此毫无防备而远赴边城;三是自己,他把自己看做那大逆不道之人,把自己视为祸乱。 “君臣一场,恩德深厚,其间不乏奸臣出没,此事本难阻断;世间之事或许无情,做好事的人也许会徒劳一场,若殿下对他人不甚了解就盲目疑心,如此满目皆是暗鬼,下属便惶惶不可终日,这才是招致祸端的根本原因。”沈均也不说自己是棵什么菜,在论述中也把自己洗了个白白净净、一尘不染。 “沈学子说的不错,殿下作为上属,断不能盲目疑心下属。”苏焕拿着书本从屏风后走出,合着沈均一起教训齐铭。 “本王事事防备,又何错之有?”齐铭年轻气盛回头对着苏焕就是一顿怒怼,苏焕被斥了个莫名其妙。 苏焕道:“为上者的确不可心存侥幸,可盲目猜忌也会导致上下背德,二者心意不一致,是为祸端之初。” “……”齐铭虽气恼,可也说不出什么了,是他理亏在先,苏焕也说他没错了,就这么算了吧。 齐铭刚拿起笔,想了想觉得不行,还是气得慌,又假装是自己不小心将笔丢了出去。 这只笔刚好落在了苏焕的脚边,他挑眉,表示不解。 沈均欲离,突然觉得齐铭这样的举动颇为可爱,他再次弯腰捡起笔,他将笔再次递过去,笑道:“殿下,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叫沈均,鸿均之世的均。” 这雪满了锦安还不够,依旧在肆意妄为地下,它侵染了雪中人顶天的肩,笑白了雪中人如墨的发。 有人仿佛走进了一场黄粱大梦,梦里天下太平、人心安定,乃鸿均之世。 “都离开这里。”沈均再次下命令,可是还来得及吗?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太冷的原因,齐铭身上散发出的气息,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 齐铭看着沈均,面无表情道:“沈卿能保证这些人不把此事情说出去吗?” 沈均答道:“臣,可以。” 沈氏府卫退离,凌霄见状继续着手头上的事,他们将箱子一个个搬进了这座不算华美的宅子。 齐铭威道:“朕记得沈卿说过,君臣一场,恩德深厚,其间不乏奸臣出没,此事本难阻断;然,祸端乃是上下背德、二者心意不相同而致祸起。你说朕这次该不该多疑?” 齐铭为什么不信沈氏,他这样做才是中了摄政王的奸计。若沈均这样说,是不是就上下背德了,可他心中有郁结,他如何能忍的下。 若齐铭因为他的一句疑虑,杀了这些府卫,他该如何面对这些府卫的家人,他该如何向沈献庆交代。 沈均迟迟不做回答,几乎把担忧写在了脸上,齐铭又言:“是沈卿教会朕,人心多善,不可视其表,也是沈卿教会朕,看一个人,首先要深入的了解他,再决定是否疑心他;如今沈卿这满目暗鬼,朕也惶惶不安。” 原来是沈均心生恶鬼,齐铭本就心有抱负,这或许就是齐铭的将计就计之策呢? 他该信齐铭的,不是吗? 沈均低头道:“臣知错,不该疑心陛下。” 齐铭道:“不怪你,是朕没找你商量,摄政王想娶沈悠悠,沈悠悠也的确在帮摄政王,这一点已是证据确凿;朕信你,可你不代表沈氏,朕有所防范这并无错,而朕只是想嫁祸沈悠悠一人,只要她不嫁摄政王,日后牢里偷天换日,沈悠悠隐姓埋名即可。” 沈均疑道:“此地是摄政王的私宅,里面有沈氏画舫的物件,陛下如何只嫁祸一人?” 齐铭道:“你也知道,摄政王不可能就这样入了诏狱,然后不出来了;此地已经变成了你沈氏之地,地契上盖的是嘉欣公主的印鉴,沈悠悠为了你年迈的祖母自会顶罪,不,这本就是沈悠悠犯下的罪状。”齐铭斩钉截铁地认定是沈悠悠的作为,又言,“而摄政王定是留了把柄在沈悠悠手上,他就在狱里看着,就看你沈氏对他够不够真诚,看看沈氏会不会自认罪名也要托他下水。若是二者相安无事,你觉得朕对你沈氏会不会有猜忌?若沈氏忠于朕,摄政王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沈氏因此元气大伤,这朝中还有苏氏、刘氏是摄政王助力,你替朕想想,日后朕的处境会是怎样的?” 知齐延者,莫过于齐铭。 齐铭此话虽是说给沈均听的,可说的也是大实话;这齐延玩起心计来,人鬼都不放在眼里。 齐延是个多明白的人啊!他就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依照如今的局势,有些事,他不得不做。 选择一人,辜负天下,或是选择天下,辜负一个给他选择的且爱他的人。 齐延选择了前者而已。 其实最开始是什么选择都没有的,是齐铭给了他选择,他怎么可以忘恩负义。 “用一人,了却朕对沈氏的猜忌,换你沈氏无虞,这是朕唯一能做的。” 翌日清晨,沈悠悠照常给老夫人梳着发髻,她惶惶不安,梳着梳着就发起来呆,她总感觉有不好的事将要发生。 沈均还没回来,这是不是说明沈氏无事,齐延也无事;又或者说,赃物早就放进了宅子里,沈均没抓到栽赃的人,而大理寺正在来沈府的路上。 老夫人看出了沈悠悠的忧愁,虽然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老夫人是个坚毅的女子,她道:“我的阿悠啊!有些事做了,就不要瞻前顾后,愁这愁那的,承担自己该承担的,就是天大的事,还有母亲在。” 第一百五十二章 在朝公主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她若不担,难不成要沈氏百年官誉替她的所作所为陪葬?”沈长英踹门而入,怒气冲冲而来,上来就给了沈悠悠一个耳光。 爱之深,责之切。沈长英下手太重,这巴掌声响亮如斯,沈悠悠直接被打了一个踉跄,脸立马就红了,嘴角也溢出一点殷红。 老夫人立马起身护着沈悠悠,怒斥沈长英:“沈长英,你发什么神经?” “平时就你给惯的,你女儿胆大包天,私藏赃物于东郊私宅,此事惊动了陛下,被查了个水落石出,如今大理寺就在府外等着拿人!”此时的沈长英也是丝毫不肯退让,不仅责骂了沈悠悠,连齐诺也被一并数落,给她冠上了溺爱的罪名。 “阿悠?”比起沈长英的数落,老夫人更加关心沈悠悠的安危,不解地看向沈悠悠。 沈悠悠耷拉着眼帘,跪言:“父亲,母亲,女儿知错,女儿不该偷拿母亲的印鉴与摄政王交涉,今日遭此大祸,女儿愿一力承担。” 沈氏画舫的东西是沈悠悠主动放进去的,也是沈悠悠偷拿了老夫人是印鉴亲手在地契上盖的章。 在一月前,齐延深夜潜入沈府悄悄找到的她。 那夜春和侍奉完端着水盆退出了沈悠悠的闺房,齐延趴房顶也有一段时间了,终于等到她的屋子只剩她一人。 齐延轻推门,进来后又小心翼翼地把门关上,就算再轻,也会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刚吹了烛火准备睡觉的沈悠悠注意到了这一点,她警惕了起来,将固定发髻的最后一根钗取下,紧紧拽在手里,藏在袖子里,秀发倾泻在肩。 一扇屏风之隔,齐延的身影印在屏风之上,沈悠悠紧盯着屏风,及屏风后十步之遥的大门,只要她能划伤歹人就有时间跑出屋子,跑出去她就安全了。 “阿悠。”沈悠悠正黑灯瞎火中慢慢靠近屏风,全身都紧绷着,然而被齐延这一句阿悠给叫懵了。 沈悠悠迟疑地叫了一声:“殿…殿下?” 齐延魅惑道:“可以吗?” 沈悠悠盯着屏风上的影子,心情忐忑,迟疑了一会儿,说道:“阿悠未施脂粉,衣裳不整,不便见客。” “本王现在需要你帮本王做件事。”齐延对沈悠悠的态度也多有变动,从多次拒绝到现在不再拐弯抹角、直言不讳,甚至学着采花贼的行径,一有事找就深夜入了人家的闺房。 沈悠悠道:“殿下请说。” 齐延道:“本王在东郊有座私宅,里面有许多不见天日的东西,本王想再次借你沈氏画舫的名义来替本王做掩护。” “殿下做什么,阿悠都会支持,只是阿悠并不会为了情爱就将沈氏置入危险中。”沈悠悠嘴上这么说,心里早已经答应了,她觉得凭借自己的智慧不会牵连到沈氏任何一个人。 然而,沈悠悠见识广、也足够聪明,可她始终没参透过权势斗争中所使手段的“残酷”二字。 若实在顶不住,她便拿命去赎罪又如何? 齐延道:“两份地契,一份你留作证据,另一份,便使它归置沈氏名下,他日事发,你直接拿证据举报本王便是。” “好。”沈悠悠毫不犹豫地应答,这个被爱情冲昏头脑的人,即便要了这证据,她又怎么舍得把证据交出去。 “官府预留的一份,七日后,本王再来取。”齐延说完,就往门口走去,昏暗中他的背影映入沈悠悠的眼帘。 “殿下。”沈悠悠从屏风后走出,急急喊了一声,目含秋波,情丝万缕。 齐延回头,丝毫不把沈悠悠当外人,两个健步上去就将人拥入怀里;沈悠悠亦如受了惊的鸟儿一般,身子就僵在原地,齐延在她耳边厮磨:“别怕,等本王忙完这些日子,就向你的父母提亲,娶你。” “……”沈悠悠不言,嘴角渐渐上扬,身子也不再拘泥,素手慢慢地将齐延保住。 一时间齐延竟有了侵犯她的想法,他搂着她的腰,另一只手开始不安分,它蹿入了沈悠悠的衣服里。 “殿下!”沈悠悠惊慌又不敢大声呼唤,就这么娇声喊了一声,想推开齐延,奈何她就那点力气,不仅无用还激起了齐延的占有欲,她被齐延禁锢得死死的。 齐延用自己的唇堵上她的嘴,二人缠绵着就上了床,齐延捂着她的嘴,粗鲁地掀开她薄薄的衣裳,享受着女子的柔软。 情欲疯起时,不见娇露,便是憾事。 沈悠悠只感觉到一丝撕裂般的痛意袭来,她紧咬下唇,眼里竟痛得溢出了泪,任齐延怎样粗鲁地对她,她硬是不叫,她不敢叫。 齐延道:“这样的痛,只能本王给你,明白吗?” 二人罔顾礼法,缠绵悱恻。 沈悠悠未婚失贞,在她心里这种做法就是惊世骇俗的;不只是身上的痛,她的内心还衍生出一种羞耻感。 “四十年前,你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我爱慕你嫁与你,可你我的身份不得不卷入这皇室斗争中,我也是迫不得已在最宠爱我的哥哥与我的爱人之间做出选择,这一辈子我从未辜负你辜负沈氏,可我心里一直有悔恨不能言说;后来我想着,若是在未来的年岁中我能有幸得个女儿,就绝不让她步了我的后尘;可是这样的命运,她作为沈氏女,根本逃不掉,好在,幸运的是,她和我一样,找到了自己可以辜负一切的归宿。”齐诺将沈悠悠扶起,用烈烈的目光瞪着沈长英,又言,“长英,你这一巴掌打在她脸上,无疑也是打在我脸上;沈侯爷若是没办法护住自己的女儿,本宫来护。”说完,齐诺回床边打开床下的一个暗格,取出一个锦盒,拉着沈悠悠就出了房门。 沈长英连忙追上,道:“阿诺!如何救?难不成真得要陪上我沈氏百年的声誉吗?” 齐诺厉目,回头嗤笑:“百年声誉?沈献庆作为百官之首,十多年来受了多少污贿,又包庇了多少枉顾王法的腐臣,本宫告诉你,不是我齐诺不知道,是本宫压根不想管;这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你沈长英也不是不知道,如今阿悠不过是将这隐患提前给抖了出来,你沈氏不想面对,我们自己面对;反正,你们男人的世界里,不是把女人当做权势交换的棋子,就是根本不把女人当回事,沈氏薄情,本宫也无需让阿悠赔上一生来成就你沈氏的声誉!” 齐诺是皇室的公主,刁蛮任性就是她的专利,她可以为了爱人不顾一切,也可以因为爱人的不再偏爱而反目成仇,敢爱敢恨,是为真性情。 沈府大门口,大理寺的人规规矩矩的站了一列,他们就等着沈长英与沈献庆把人带出来。 齐诺拉着沈悠悠路过厅堂,走出沈府大院,直奔大门口,其间寒风凛冽,齐诺忍着咳意小掩了一次口鼻,将咳嗽硬生生给咽了回去,这咽回去的不止是咳意,还有血腥味。 苏耀向齐诺上前作揖,道:“本官奉陛下令,前来捉拿私藏赃物的主谋。” 齐诺道:“敢问苏大人主谋是谁?” 苏耀道:“沈氏画舫自去年便是由沈悠悠打理,主谋不言而喻,是您的女儿沈悠悠。” “没错的话,东郊私宅的某样东西上有本宫的印吧,苏大人在锦安的名号可是响当当的名探啊!如今也学会徇私枉法,为了你大哥的女儿日后在摄政王府的地位,只捉拿沈悠悠一人吗?”齐诺根本不知道案件的具体内容,单凭沈长英与沈悠悠的只字片语作及目前最清晰的形式作为推断,气势汹汹,这猛浪一击不输男子分毫。 苏耀道:“那地契上的确有您的亲印,是本官疏忽,还请老夫人也随本官往大理寺走一趟。” 沈悠悠拽着齐诺的袖子,担心道:“母亲,女儿……”然而话还没说完就遭了齐诺一个严厉的眼神,她不觉间将话咽了回去。 或许齐诺这般强硬,是真的有办法呢? 能有什么办法,不过是一命换一命,风烛残年换一个风华正茂。 齐诺道:“全是本宫一人所为,本宫视财如命,奈何腿脚不便,便指使自己的女儿做的,主谋全在本宫一人,沈悠悠作为协助什么都不知道,这不知者无罪,大人只需抓本宫一人即可。” 此话一出,震惊了所有人,包括沈献庆、沈均,还有追过来的沈长英,他们纷纷担忧地叫唤着,可这些叫唤在齐诺眼里根本就是分文不值。 苏耀道:“老夫人,事关重大,此事还牵扯兵器走私案,您这是胡搅蛮缠,妨碍公务。” 齐诺嘲讽一笑,将手里的锦盒猛的一摔,锦盒一分为二,里面的免死金牌掉了下来,她仰天长叹:“本宫,当朝嘉欣公主,叛了秦王一脉,将一生葬在沈氏,其中有人护本宫周全,本宫感念恩德,前尘旧梦,一笔勾销;然,今日本宫已将恩惠用尽,沈氏只免本宫小事惊慌,大事当前也不愿去拼一拼沈氏在朝功德,一个个站在这里哭天喊地,虚伪至极,此等小恩小惠亦如施舍乞丐的粥饭,本宫不屑一顾!” “你回去告诉苏焕,本宫一人所为,免死金牌保我女儿此祸可避,主谋畏罪自裁!” 第一百五十三章 新官上任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后来,齐诺一头撞上了沈府大门,血渐三尺,雪上染红,如殷梅绽放,在场的所有人都是猝不及防,那时好像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那块免死金牌上,谁也没想到,齐诺还有一块免死金牌,却依旧以命换命,换得了沈悠悠此生无垢。 “母亲!啊……”沈悠悠嘶哑叫喊,奔赴而去,她紧握着齐诺满是皱纹的手掌,拉扯着想让齐诺站起来;她失声痛哭,也就只能将她的手掌抚上了自己的脸庞。 仰天问天天奈何,低头思过过何为。 沈悠悠姓沈不姓齐,齐诺又一次护住了沈氏,若此事非要一个人来抵罪,风烛残年的她最适合不过;也是这个慈爱的老人在什么都不清楚的情况下,凭着自己多年来的经验以及直觉,指认了这场祸事的罪魁祸首。 孰不知这都是表象,他们背后还有更大的一双手在操控着他们,他们生在其中,一个都不可能幸免。 不过一日,齐延就从诏狱中被释放出来,出来那一刻,他感觉冬日清冷的光好像比夏日的烈阳还要刺眼,满眼雪白亮堂,不染污秽。 沈府白事高挂,齐诺灵前的沈悠悠眸子里蒙了一层灰,整整一日不曾吃喝,夜里她的手都凉透了。 沈均捧来了一碗热腾腾的粥,跪在沈悠悠旁边,道:“小姑姑,吃点吧。” 沈悠悠双目空洞,看着沈均,话语也是有气无力:“赃物是什么?” 沈均道:“万两黄金。” “你守了一夜,当真没有异样,这黄金就原原本本的在里面吗?”沈悠悠想得到最后的安慰,然而事实总是残酷的,应该说事实就摆在她眼前,她还希望沈均说,不是。 沈均看着沈悠悠,皱了眸子,最后闭眼违心道:“是。” 可笑啊!天真的她,最开始还想拿着地契去证明齐延是清白的,而到最后,却是齐延逼得她不敢把证据交出。 “若我不爱慕摄政王,是不是就什么都不会发生了……”沈悠悠双目突然泛了光泽,盈盈泪意,委屈至极。 沈均将热粥放在一旁,将沈悠悠抱入怀里,安慰道:“不,迟早会发生的,就算不是以这样的方式,也会有别的事情跌踵而至。” “啊…唔……”沈悠悠接受了这样的温暖,又一次痛哭起来。 “沈氏本算不上冰壶秋月,也无需再假装高风亮节。”沈均自己的功名不也是皇家权势滔天的那两位给的吗? 就算世间把他传的神乎其神,没有互换质子,也没有和亲联姻,十万大军一朝一夕间消失的无影无踪,迟早,那一纸不为人知的契约会要了他的命。 那他就拿这功德去拼一拼好了。 第二日,承明宫大殿。 齐延于座上道:“陛下,钦天监太史令钟宜因案下狱,后猝死狱中,监副年事已高,已卧病数月,钦天监无人主事,有少监许彦洲逾矩禀告,月前天象有异,加上昨日异象再现,恐有危害。” 齐铭疑道:“是什么天象,竟两次生异?” 齐延道:“臣不通天文,还烦请陛下让许少监上殿据实以告。” “宣。”齐铭示意,支额伏案,已失帝王朝仪;苏焕见之双眼瞥向别处,视若无睹。 内侍宣报:“宣钦天监少监许彦洲觐见。” 许彦洲上殿,叩礼道:“臣许彦洲参见陛下。” 齐铭疑道:“许彦洲,许崇川之子?” 许彦洲起身道:“正是。” “哪个洲?”齐铭不谈正事,对他的名字倒是很感兴趣,若是正如他心中所想是个“州”字,那这名字取得便是颇有讲究。 许彦洲道:“臣生于午正三刻,正是午后问斩之时,且正值夏日,烈阳高照,命中火属过盛,家父名川,‘川’添水为‘州’,为臣取名彦州,彦乃文采,州取九州天下之意,合起来便是继家父业,誉满九州;然,屋中熏香惊现火光,又是大凶之兆,对此,家父往‘州’上再添一水,以此化解臣命中火属之凶。” 讲究!比想象中还讲究。 “……”讲究到齐铭一时都不知道怎么应答,就这么眨着眼,直勾勾看着许彦洲,看了有一会儿。 许彦洲也是个耿直的孩子,也眨着眼回应。 齐延一个回首无奈,正了身子叹气,道:“说说天象之事。” 许彦洲作揖回应:“一月前,有壁水貐异轨袭月,壁水貐乃冬日出没,然,月前还是秋日并未入冬,此星显现已是大异,必遭大祸;昨日此星宿又呈冲月之象,月乃中宫,主中宫之事者,一是太后,二是皇后,不错的话,一月前皇后已陨宫别居,乱象已然应验,次此壁水貐再掀风浪,来势汹汹,陛下不得不防。” 齐铭道:“壁水貐可有所指?” 许彦洲道:“壁是北方七宿的最后一个星宿,是玄武之尾……” “嗤,又是玄武乱象。”齐铭嗤之以鼻,他对玄武乱象颇为忌讳。 许彦洲面露尬色,继续道:“北渊镇北,其中宫是以北斗七星为序而排列,北斗七星之尾,便是摇光。” 摇光宫主位,是懿妃,是沈昙。这又是冲着沈氏来的。 还没等沈献庆反驳,沈均立刻站了出来,作揖道:“玄武之尾与北斗七星之尾有何干系?” “北方玄武于八卦为坎,于五行主水,象征四象中的老阴,四季中的冬季,同时也是天之北陆;北渊是天之北陆,其中壁水貐冲月,月是中宫所在,中宫布局是为北斗七星,北斗七星是谓帝车,以主号令,运乎中央,而临制四方;玄武频频摆尾,必是帝车之尾微弱。”许彦洲花里胡哨地说了一堆,天文学是被皇室所垄断的学问,在场之人无人不蒙。 沈献庆怒斥:“这是诡辩!” 齐延道:“此星宿已祸害了一宫之主,丞相想让它再祸害太后不成?” 一月前壁水貐在不合时宜时显现,刘娥姬发疯落魄别居已是铁证,壁水貐再次作乱,不得不妨。 “陛下!这就是无稽之谈、无根无据!”沈献庆毫无措辞,一口咬定这天象卜卦一说毫无根据。 齐延驳道:“陛下乃十八年前天师许崇川所言祥瑞之子,丞相莫不是在质疑陛下。” “臣不敢。”沈献庆一愣,只能言退作罢。 齐铭听着他们争吵,冷道:“许卿可有应对之策。” 许彦洲道:“壁水貐有建造房屋以防寒之意,只需让里面的宫妃别居,修葺摇光宫,再静观天象之变。” 这话一出,沈献庆和沈均瞬间松了口气,二人脸上都写着:“早说嘛!怪吓人的。” “……”若沈氏二人是虚惊一场,那齐铭差不多又懵了一回,叹道,“这修葺宫殿,可有讲究。” 朝臣心情起起落落,许彦洲一脸无辜,道:“臣可以亲自督导修葺。” 齐铭道:“那便这样吧。” 齐延道:“陛下,许彦洲承家学渊源,如今因天象生异天冒死觐见,为陛下排忧解难,钦天监不可无主事之人,他即是天师后人,亦可担任太史令一职。” 齐铭道:“便按照摄政王所说,许彦洲听旨。” 许彦洲道:“臣在。” “今日起你就是太史令了。”齐铭刚刚还挺官方的,这突然随便起来也叫人摸不着头脑。 许彦洲叩谢:“谢陛下,臣定不辱使命。” 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第一把火不丢好,如何上任? 齐延朝后驾临沈府,他为齐诺上香祭奠,最为难得的是,齐延作为皇室里位高权重的人,竟磕了三个头。 沈悠悠麻衣跪在一旁看着,待人礼毕,她柔声喊道:“殿下。” 齐延单膝蹲下,与她相隔咫尺,左手自然的搭在膝上,看着她,言:“阿悠,不要伤心了好吗?”不像安慰,更像是问句。 沈悠悠道:“这是殿下的预谋,对不对?” 齐延道:“唯一没想到的是,这比本王预期的要快。” 沈悠悠深吸一口气,又长长的吐出,咬着唇有些迟疑,最后她对上了齐延凉薄的目光。 齐延又道:“还嫁吗?丧期一年,一年后,本王也不知道身处何处,那时你便自由了。” “嫁,阿悠不仅要嫁,还要风风光光的嫁。”沈悠悠笑着说道,她两只可爱的虎牙又漏了出来;这种情况这种笑,是能给人一种不怀好意、势必要为母报仇的笑;她又怅惘道,“好不容易闯进了殿下的心房,才刚刚体会到殿下的一丝孤独,触碰到你寒凉的背脊,阿悠怎么能够半途而废。” 齐延蹙眉,他在不觉间警惕了这样的笑,言:“那你可要记住,本王要的是知己、是爱人,不是沈氏女。” “沈悠悠姓沈不错,可阿悠也不会在殿下的心里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沈悠悠回话的目的性极强,她是沈氏女,也是齐延的阿悠,这两不冲突,她又道,“进进出出,殿下会难过的。” 现在的沈悠悠和以前的沈悠悠有何不同,不还是那个沈悠悠吗?从小对一个传闻中的人爱慕的死去活来,说不爱就不爱那是假的,可齐诺为了她成了代替她的牺牲品,说不恨也是假的。 第一百五十四章 移居行宫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齐延朝后驾临沈府,他为齐诺上香祭奠,最为难得的是,齐延作为皇室里位高权重的人,竟磕了三个头。 沈悠悠麻衣跪在一旁看着,待人礼毕,她柔声喊道:“殿下。” 齐延单膝蹲下,与她相隔咫尺,左手自然的搭在膝上,看着她,言:“阿悠,不要伤心了好吗?”不像安慰,更像是问句。 沈悠悠道:“这是殿下的预谋,对不对?” 齐延道:“唯一没想到的是,这比本王预期的要快。” 沈悠悠深吸一口气,又长长的吐出,咬着唇有些迟疑,最后她对上了齐延凉薄的目光。 齐延又道:“还嫁吗?丧期一年,一年后,本王也不知道身处何处,那时你便自由了。” “嫁,阿悠不仅要嫁,还要风风光光的嫁。”沈悠悠笑着说道,她两只可爱的虎牙又漏了出来;这种情况这种笑,是能给人一种不怀好意、势必要为母报仇的笑;她又怅惘道,“好不容易闯进了殿下的心房,才刚刚体会到殿下的一丝孤独,触碰到你寒凉的背脊,阿悠怎么能够半途而废。” 齐延蹙眉,他在不觉间警惕了这样的笑,言:“那你可要记住,本王要的是知己、是爱人,不是沈氏女。” “沈悠悠姓沈不错,可阿悠也不会在殿下的心里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沈悠悠回话的目的性极强,她是沈氏女,也是齐延的阿悠,这两不冲突,她又道,“进进出出,殿下会难过的。” 现在的沈悠悠和以前的沈悠悠有何不同,不还是那个沈悠悠吗?从小对一个传闻中的人爱慕的死去活来,说不爱就不爱那是假的,可齐诺为了她成了代替她的牺牲品,说不恨也是假的。 皇宫,梅园。 郑朝颜手捧一束梅枝还不够,贪多贪美,又折下一枝开的最艳的梅,将梅枝上的雪抖干净,然后将一捧梅都塞给了秋水,自己又逛起了梅园。 不远处有宫女小跑而来,她欣喜地喊着:“贵妃娘娘,懿妃要被赶出宫了。” 郑朝颜疑道:“为何,她惹怒了陛下?” 宫女道:“新上任的太史令,说懿妃主事摇光宫,德不配位,至使破军星陨落。” “有这等事?”郑朝颜像是听见了稀世奇闻,半信半疑间看这宫女不像在撒谎,刚好她心情好,是真是假就当听了个沈昙遭罪的乐子。 宫女道:“陛下的旨意都下来了。” 郑朝颜笑言:“本宫就说嘛,这种疯狗自有天收。” “若懿妃回不来,这皇后之位就非您莫属了。”宫女一副邀功请赏的谄媚模样。 “这位贱婢,主子们的事,何时轮到你在这说嘴了?”沈昙一人就在梅园深处梅树密集之地,独自享受着梅开寒香,她裹着红色斗篷,淡红的衣裙上开满了梅花,她慢悠悠地走出来,福礼言,“惠贵妃安。” 宫女猛地一跪,开始自扇巴掌,言:“是奴婢多嘴,奴婢该死。” 沈昙见状噗嗤一笑,这个宫女是郑朝颜的人,瞬间就把郑朝颜的脸面拉下一截。 “滚!”郑朝颜失笑,怒斥完,冷言嘲讽,“懿妃竟还有闲情逸致来此赏梅,还真是心若河海,不择细流啊!” “也就慧贵妃觉得移居宫外住上几日是大事,您这小地方来的,心胸狭小,心气也就那么丁点大,如何上得了台面啊!”沈昙跟个没事人一样笑着说道,依旧抓着她是越州来的,对宫宴上的事也是紧咬不放;这叫一朝得志,得罪她的都要遭殃,就算不得志,她也笑得猖狂。 郑朝颜怒道:“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你一走,后位便归本宫了,你还有什么资格和本宫叫嚣?” 沈昙凑近了她,双眼眨巴眨巴带着一点可怜劲,小声玩味道:“您就瞧瞧,现在您这惠贵妃坐的有多窝囊,来日登上皇后之位,就有多憋屈。” 郑朝颜迷惑地小退两步后才驳道:“你还真以为你回得来啊!与你同为沈氏嫡女的沈悠悠就要嫁给摄政王了,你已是沈氏的弃子,没了家族的支撑,就像那拔了毛的凤凰,不如鸡!” 沈昙一脚踩到自己斗篷,竟摔进了郑朝颜怀里,郑朝颜一屁股坐进雪里,嫌弃道:“走开走开。” 沈昙别慌,问题不大,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她气急败坏地将斗篷取下,直接甩向秋水。 “啊!”秋水被斗篷盖了个严严实实,视线受阻,也摔倒在雪地。 “我走去哪?拜托您看清楚现在形式。”沈昙带着调戏的语气,背着慌乱的秋水小声地给出衷告,“如今太后对陛下都要让上五分,说明太后娘娘现在需要倚仗陛下,你别活在太后给你建造的安乐窝里自以为是了好吗?” 郑朝颜瞪着圆鼓鼓的眼仇视沈昙。刘娥姬废后那日,后位本该归属郑朝颜,然而郑葶苈这一月来只字不提,郑葶苈的确在倚靠齐铭,也不知道齐延和郑葶苈说了什么,是什么让郑葶苈与齐铭停止母子内斗。 沈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再次提醒道:“说你目光短浅上不得台面你还不信,这点蝇头小利,也就你看的上;我若回不来,压你的便是摄政王,我沈氏失势,陛下失权,你也好的到哪里去!” 郑朝颜不甘示弱言:“那便祝懿妃此行山高水远,来日行宫之首,岁月无虞。” 沈昙笑眼弯弯,继续挑衅:“你说,老虎听见后面的狗叫,会不会回头。” 郑朝颜气得鬼喊:“沈昙!” 沈昙给了一个潇洒的背影,挥别郑朝颜:“我们,来日方长。” 甘露宫寝殿,齐铭才脱了外衣,忽感一阵狂躁,他推翻了案几,这引来了门外侍夜的韩内侍。 他坐在榻边,一手扶榻,一手捏着眉心,这种似有似无的痛就感觉有万只虫在啃食他的骨头,又酥又麻,而他的头则是时时刻刻处于昏昏沉沉的状态。 韩内侍见状连忙重新往香炉里点上新香,待香燃起,他用双手扇了扇,让香气萦绕整个寝殿。 奉上一杯热茶, 齐铭嗅到香气,感觉好了许多,开口问道:“沈昙呢?” “应该在路上了。”韩内侍奉上一杯热茶。 齐铭饮上一口,唇舌皆被烫到,他直接将茶碗摔在韩内侍身上。 韩内侍感觉到滚烫的茶水透过衣裳的温度,有些灼肤,他连忙跪道:“小人该死。” “陛下是烫到了吗?”沈昙披头散发从门外进来,她卸下斗篷,将头蓬放在桌案上,斥道,“还不快滚下去。” 韩内侍退离,沈昙立马就蹿进了齐铭怀里,用吹过寒风的唇吻上了齐铭温柔的唇。 齐铭刚被烫到的唇舌得到缓解,沈昙褪去厚重的外衣,贴近齐铭冰凉的怀里,双眼魅惑,直接把齐铭推倒在榻上。 “你身上怎么这样滚烫?”齐铭像抱了个暖宝宝一样,抱着就不撒手了。 “陛下怕冷,这天寒地冻的,昙儿害怕一路过来,身子也被吹凉了,所以昙儿就泡了许久的热水。”沈昙用滚烫的面颊贴着齐铭的脸,楚楚可怜地说道,“就是昙儿晕乎乎的,急需陛下降温。” 齐铭受了美人的挑衅,将沈昙反压身下,看着这个乱目迷惘的尤物,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扯了被子将两人紧紧裹住,只把沈昙当个活体暖宝宝,很是舒心的拥着沈昙。 沈昙灵眸闪动,齐铭对她似乎冷淡的几分,她蹙眉,双唇失了弧度,有些难过道:“陛下,昙儿此去,便不能与陛下常见了。” 齐铭闭目倾压她的身子,叹道:“走了也好,避避风头,走之前你还可以去看看你的祖母。” 沈昙道:“人总归有一死,或平淡,或激烈,祖母的死,昙儿并不觉得惋惜。”她不想出宫,也不想去看什么祖母,沈氏岌岌可危,她不能走。 齐铭道:“朕很想知道,你除了会享受,还会什么?” 沈昙道:“还会害怕。” 齐铭挑眉,睁眼疑道:“你也有害怕的时候?” 沈昙对上目光,深情道:“昙儿害怕陛下会猜忌昙儿。” “朕猜忌你什么?”齐铭抚上沈昙的热乎乎的脸颊,暖乎乎的! “猜忌昙儿这次离宫是不是沈氏的预谋,猜忌摄政王这次作为的目的,为什么只让昙儿出宫,而不置昙儿于死地。”沈昙定睛相言,眼里含情脉脉,又言,“深情不及久伴,昙儿怕陛下觉得昙儿的离开是背叛。” “……”齐铭皱眉无言,又舒眉一笑,认真地问道,“你信朕吗?” “有陛下在,昙儿誓死如归。”沈昙说完,安静的躺在旁边,好吃好睡,最会享受了。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沈昙在猛虎旁酣睡,如一朵静谧的蔷薇,而齐铭被这份炙热的温柔和张扬的美丽而折服。 若刘娥姬是他人生中温和平淡的暖阳,那么沈昙就是他人生中浓墨重彩的一点朱砂。 次日,沈昙高烧离宫,队伍浩浩荡荡,齐铭没有来相送。 第一百五十五章 刃上舔血1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承晟元年十一月二十八日,天寒地冻,风雪大作。齐诺棺木入土不过十日,便到了齐延与沈氏商议的出嫁日期。 沈府惨淡如斯,素纱才下,也不见喜庆的颜色;沈悠悠凤冠霞帔于厅堂拜别沈长英,身后跟随的人只有春和一个。 这样寡淡的送嫁,沈均只感凄凉,道:“父亲,背一背小姑姑吧。” 沈献庆不屑:“她只是个妾室,却身着正红,我若背她出去,便是枉顾礼法,平白落人口实。” 当初沈昙封妃,送入宫中的典仪是贵妃之礼,荣宠受得,这遭非议的事,怎么就受不得了? “悠悠谢别兄长,跪别父亲。”沈悠悠没有好脸色的说完,自己起身,给了他们一个洒脱的背影,挂在金冠上的盖头被她猛得转身而甩下,致而滑落。 “小姐,盖头。”春和接住飘落的盖头,追在身后喊道。 沈献庆抱怨道:“诶,她还发脾气!从小被惯坏了不是?” 沈均默不作声,沈悠悠气不打一处来,与厅堂门口回首怨目,怒道:“若母亲还在,兄长敢如此放肆吗?父亲还会让女儿就这样草率的出嫁吗?” “你就是看不清楚形式,明明可以守孝一年,你偏要在这种节骨眼上嫁过去!”沈献庆烦躁的很,沈昙离宫那日他才后知后觉,为什么许彦洲只让沈昙离宫,而不是置她于死地。 后宫无沈昙,而摄政王府出了个沈侧妃;这是不是说明沈献庆选择了摄政王,又不忍心让自己的女儿在后宫饱受折磨,所以将沈昙送走? 沈献庆不想坐实这样的猜忌,可齐延相逼,沈悠悠执意要嫁,他如何能高高兴兴地送妹妹出嫁? 沈长英摇头叹息:“你母亲护你至此,你丝毫不懂感恩回报,如今的下场,是你咎由自取。”罢手离去。 沈悠悠背负着间接害死生母的罪名,本可守孝赎罪,却在生母入土为安后立即出嫁,沈长英对她失望至极。 沈悠悠多少是明白的吧,可齐延身边女人的位置太诱人了,她明知主谋是齐延,偏偏刃上舔血。 她急切的把仇恨归结于苏氏头上,若苏氏不忌讳她,她做的是就不会被抖出来,她的母亲就不会死。 人性如此,再聪慧都难逃局中人的命运,只是你所在的局与别人所在的不一样而已。 “悠悠生在沈家十七载,今日踩着沈家威望一脚蹬天,攀附权贵,此番不耻行为是悠悠一人所为,与沈家无关。”沈悠悠道明自己所作所为与沈氏毫无干系,亦如齐诺所说,他们保住沈氏就够了,女人对他们而言不是争权夺势的棋子就是养在深宅里的任他们施舍粥饭的动物而已。 沈悠悠再不回头一脚踏入雪里,风雪漫天,独剩她红裙飘扬,如花一般绽放在雪里。 “小姐!”春和唤道,取了家丁手上的伞撑开,抱着盖头追上。 沈悠悠斥道:“打什么伞,不吉利。” 春和收伞,直接将伞丢了,随沈悠悠到沈府大门口,门口的齐延也冒着风雪在等她。 沈悠悠于一槛之隔停下了脚步。 齐延微微歪头,疑道:“不舍得和本王走了?” 沈悠悠定睛看人,问道:“新娘子身带秽气,易招妖魔鬼怪,若脚踏地面,邪气便会上身,殿下害怕不吉与厄运吗?” “妖魔鬼怪见到本王都要让道,小小邪祟,胆敢造次?”齐延霸气回应,向沈悠悠伸出了手。 “日后殿下宠妾灭妻的名头,阿悠可不担。”沈悠悠一笑,搭上手,跨过沈府大门,任由人牵上花轿;一房妾室受了嫡妻的八抬大轿、十里红妆,锣鼓喧天,响遍锦安大街。 王府未设喜宴,便由齐延领着直接去了他给沈悠悠准备的院子,途中经过云台,路过了齐延的寝殿。 “瑞雪轩。”沈悠悠站在院子门口念叨着院名。 齐延道:“新任太史令许彦洲说今日会有大雪,本王便取了这个院名。” 齐延哪壶不开提哪壶,是许彦洲让沈昙离的宫,他此时提到许彦洲,沈悠悠就觉得他是故意的,思量了一下,笑言:“瑞雪兆丰年,那阿悠便借花献佛,预祝殿下来年收获颇丰。” 齐延笑意盈盈,拍了拍氅子上的雪,衣物都有些浸湿了。 沈悠悠推开院门,婢女道:“奴婢桑蚕见过侧妃。”那婢女小脸冻得通红,想来站了许久了。 沈悠悠刚想点头,等等,桑蚕,散场?这明摆着有人给她使绊子呢!可瞧婢女那勤恳劲,多半本名如此,她依旧不悦地问道:“你原名叫什么?” “奴婢被买来时就叫这个名,王妃还说,奴婢的名颇好,春蚕到死丝方尽,指的是至死不渝的情爱绝唱,而务桑之人勤勤恳恳,定能照顾好侧妃。”婢女答得磕磕碜碜,令人揪心。 沈悠悠道:“农桑乃粗活,务农桑之人粗鄙不堪,不配院前伺候;蚕桑可做绢帛,本妃赐你新名锦绣,意为锦上添花,刺线绣花讲究精巧细致,可马虎不得。” 春和催促道:“愣着干嘛?还不谢恩?” 锦绣蠢萌发愣,福礼道:“锦绣谢侧妃赐名。” 沈悠悠正欲推开正室的门,她突然嗅到一阵熏香味,这香味里混着一丝丝墨气;她换了个门,寻着香气推开了耳室的门,书案上笔墨齐全,一片三四个书架,架子上摆满了书。 齐延道:“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专门为你设了一间小书房。” 沈悠悠笑言:“阿悠喜欢刚刚路过一处园子的圆台,雕刻的很精致,若是有人在那上面起舞,犹如凤归九天。” “本王觉得身上湿漉漉的不是很舒服,你屋里的东西尚不齐全,本王去换身衣服。”齐延失笑,直接拒人千里之外,走之前还补了一句,“夜里本王还有事,就不陪你了。”他生怕沈悠悠不知道她说错了什么话。 沈悠悠回怼:“阿悠要为母尽孝,也不便与殿下同房。” 等齐延走后,春和对齐延立马失了好感,抱怨道:“衣服湿了,可以让人送来,摄政王明摆着对小姐有意见。” 沈悠悠笑道:“那台子估计戳他心窝子了。” 夜里,沈悠悠换上了寻常的衣物,直往齐铭寝殿里去,寝殿黑灯瞎火的,旁边的屋子里倒是亮堂,更有秦风倚在书房门口打盹。 沈悠悠大大方方地走过去,秦风闭着眼道:“沈侧妃不要打扰的好。” 沈悠悠才不听,二话不说推门进去,迎面碰上齐延凶巴巴的眸子,沈悠悠不带怕的,自顾自道:“殿下就这样坐了一整日?”齐延也不理她,她随便挑了两本,看了一眼又放下,又看了眼乱糟糟的书本,疑道,“这么多账本?” 齐延道:“这是军资。” 沈悠悠疑道:“军资不是由朝堂发放吗?” “本王不擅财政,户部官员一个个老奸巨猾,这些年到冢门的军资缺斤少两,本王找不到证据。”齐延丢掉手上的账本,他捏着自己的眉心,整个人都感觉要发毛了。 沈悠悠又问上一句:“所以这些年冢门的军资都是殿下自掏腰包?” 齐延道:“也不是养不起,就是最近这些账本有些奇怪,看着头疼;之前在冢门附近买下的铺子,都由武阳侯府的人管着,早些时候在锦安换置的铺子,账本都在这,本王一时找不到可以依托的人,只能自己来。”话里话外都在给自己找借口开脱自己的短处,而他的确不敢用锦安的人。 沈悠悠道:“看样子殿下势必要除去户部那些毒瘤蛀虫。” 处理了户部一劳永逸,也不用自己栽在账本里面,可,锦安的人不可用,他为什么不从冢门找外员来帮助自己? 齐延盯她,言:“沈氏应该也占了那么一块。” “……”沈悠悠撇嘴,言,“陛下新祚,朝中急需新的势力,初秋各地察举之人也该选出来了,就等翰林院与国子监的科举文考了,殿下也可以在其中找寻自己的势力。” 齐延道:“没记错的话,本王在锦安的每一年,从科举中脱颖而出的不是沈氏门生便是苏氏门生,其他氏族能选上来的,除非是凤毛麟角,非常出彩,不然大殿都上不了。” 沈悠悠问道:“阅卷是匿名吗?” 齐延道:“翰林院在阅卷时会将考生的姓名封住。” “那便是有特殊的记号了,查一查往年三甲试卷,总有蛛丝马迹可寻。”沈悠悠自以为自己聪明,便把齐延当傻子。 齐延又一次盯着她道:“你说这次,苏焕还会不会与你兄长好言相谈?” 沈悠悠意识到自己自大了,而齐延有自己的算盘,多听多思也没错,她嘟嘴气恼:“殿下还是看好当下的账本吧!” 齐延背靠椅子,疲惫道:“你帮帮本王?” 沈悠悠道:“殿下太没诚意了。” “嗯?”齐延闷哼作疑,想了想又怕沈悠悠不明白他的心意,又言,“本王不找外员偏偏找你,还不够诚意?” 第一百五十六章 刃上舔血2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言外之意,齐延是信任沈悠悠才找她,她怎能驳了这样诚心的话,不仅不能驳,还要得寸进尺,更为探听他与苏澄儿之间的虚实,她言:“拿捏这些小商铺,对阿悠来说还不是随随便便,阿悠还想从殿下的封地上捞点油水。” 齐延道:“封地那些庄子由苏澄儿管着,你不好插手,而且你是妾室,本就没有主持中馈之权,本王王府的财政,苏元氏掌控快六年了。” 沈悠悠笑问:“那阿悠的聘礼都是殿下从自己的金库取的?” “……”齐延很认真的和她讲正事,她却把注意力放在她的聘礼上。 “殿下的钱不是自己的钱,想想都感觉,值得一笑。”沈悠悠见人不说话,便变本加厉。 “本王那是没时间管。”齐延有求于人,不能生气!他越是这样想,眼神就越犀利。 沈悠悠带着一点讽刺的语气道:“殿下抽出与阿悠洞房花烛的时间来,在此专研账本,也是奇闻了。” 想来齐延是真的需要她,就像户部那样盘根错杂的地方需要注入新的势力一样,如此才能寻到破局之法。 说白了,哪有什么信任,不过就是利益互惠罢了。 沈悠悠有自己的前程要奔赴,她也不能任人踩在脚下,特别是苏氏的脚下;所以齐延就赌沈悠悠会自己送上门来,她才进府,一定不能失了宠,失了宠就势必在苏澄儿面前抬不起头。 “别试探了,互相揣测,挺累的。”齐延身心俱疲,开门见山,言,“本王赐你协助之权,你帮本王看着点苏澄儿,若能从苏元氏手中夺回王府的财政权,最好不过。” 夫妻不同心,齐延不敢与苏澄儿坦言,如今他们的关系更是分崩离析;苏元氏本可为他所用,可元珍毅然寻了齐铭合作,这样的人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最后也只是为了一己私利而已。 齐延对宁锦书有利用不假,可最后一心袒护她的心也是真的;要怪就怪苏元氏沉不住气,第一天就到王府闹事,展露自己的势力给齐延一个下马威,试图逼迫齐延娶苏澄儿,还有雨中那不偏不倚的一箭,以及后来秦风的选择,这样自以为是、毫无商议的行为极其令人忌讳;就算齐延对宁锦书不是真的,他也不敢与这样的人结为亲家吧。 齐延回到锦安后更是不敢随意取用王府的资金,因为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苏元氏会出于什么原因拿着王府的账本咬他一口。 沈悠悠也不再装傻充愣着试探,正色道:“殿下嘴上说要爱人、要知己,到最后要的不过一个沈氏女罢了。” 齐延冷道:“看破不说破,我们之间就还有走下去的必要,即便说破,你也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沈悠悠皱眉,质疑道:“那夜殿下剥夺我的初贞,便是逼我上了殿下的贼船?” 那一刻,沈悠悠就没了退路,甚至正一步一步踏入齐延所走过的路。 齐延嗤笑,又像在自嘲,眸子里孕育着阴霾,最后厉目瞪人,言:“你说你知本王,本王亦可信你,你还说想与爱慕的男子下一场无关天下的棋局,本王走不出这天下,也不信什么平白无故的爱慕,没有经历过,你拿什么东西与本王感同身受?” 沈悠悠与他有了芥蒂也从没想过要叛离齐延,可齐延不知道啊,他对她的质疑本是应该,这也是齐延的惶恐与不安。 沈悠悠捂着胸口扶案痛言:“所以殿下就让我的母亲远离这喧嚣的人世,让我背负着骂名众叛亲离,让我只能依你、靠你,做你手上一把可以与苏氏抗衡的刃?” 齐延驳道:“东郊府邸的赃金不是本王做的,信与不信,在你。信,则是知己;不信,便是沈氏女。” 掌控局势,有例外,也有不可控因素;而沈悠悠百般挑衅与试探,要的也就是这么一个答案而已,只要齐延说不是他做的,她就义无反顾的相信。 “阿悠错了。”沈悠悠叹息,一步一步走近齐延,顺势趴在齐延膝上。 “我丧母时,没有见到她最后一面,也不曾守孝,被死去的人记恨谩骂,我于她陵前只字不敢言说,对自己也是耿耿于怀;你的作为本是人之常情,没有错。”齐延吐露真心,全然接受沈悠悠负面情绪的反扑,他蹲下将人拥在怀里,横抱而起。 沈悠悠挽着齐延的脖子,接话:“后来,先帝病危,殿下回锦安先是去了休明峰,才得到册封摄政王的诏书,这诏书从何而来,若殿下有诏书,为什么不光明正大的回到锦安?” “本是赴死,奈何生机再现。”齐延低头看人,道,“你闯入我的世界,就不要轻易离开了好不好,即便日后我对你有所不周与辜负。” 这是齐延对宁锦书的遗憾,宁锦书因为秦风的背叛远离了他。 今夜,齐延与沈悠悠交心深谈,他们彼此拥有着对方,同时也拥有着对方的惶恐与不安;她与宁锦书不同的是,她可以为齐延做很多。 次日清晨,沈悠悠来到苏澄儿所在的鸾凤阁,霜花招呼道:“侧妃请在外静候,王妃还未起身。” 沈悠悠威道:“请你转告王妃,沈氏于襄芳救了殿下,对此染了病症,不宜久站,若是晕在鸾凤阁,王妃不好向殿下交代。” 霜花面露难色,一看这就是个不好惹的主,她不得不低头相邀:“请侧妃屋内小坐。” 沈悠悠毫不客气的坐在里面,静心等候苏澄儿起床,为她奉茶。 苏澄儿姗姗来迟,坐上主位一言不发,霜花端了热茶,道:“请侧妃敬茶。” 沈悠悠取下托盘上的茶盏,恭恭敬敬的向苏澄儿下跪,道:“妾沈氏悠悠给王妃敬茶。” 苏澄儿傲慢,本想对她使这主母威风,沈悠悠压根不吃这一套,等的不耐烦直接将茶泼在苏澄儿身上。 真把自己当佛祖了?沈悠悠这一生就没怎么受过气!她故作惊慌,假意处理,道:“您瞧妾,太不小心了,王妃大人大量,定然不会计较妾的不敬之失。” 苏澄儿乍起,咬牙忍下,道:“沈侧妃若是不敬,也不敬多回了;身为妾室红衣入府,枉顾北渊尊卑礼法,不尊礼乐;亡母新丧,也不守孝,急于出嫁,此为不孝;殿下忙于政事、处理公文,侧妃不甘,深夜打扰,实在罪过。” “王妃教训的是,这一桩桩一件件没有一样冤了妾,可殿下觉得妾值得红妆盛嫁,也是殿下急着让妾嫁过来,不像王妃嫁过来后还与娘家纠缠不清,以至于王妃连殿下的书房都进不去。”沈悠悠才不管那么多,直接出言顶撞,低她一等又如何,她嫡女的身份与苏澄儿相当,甚至比苏澄儿还要贵上几分,本不必相让。 苏澄儿怒道:“沈侧妃犯上不敬,霜花,掌嘴!” 霜花为难地唤道:“王妃……” “妾过来给王妃敬茶,是妾看在王妃苦等殿下多年,对王妃心生敬意;奈何王妃自视甚高,瞧不起妾这种为殿下承受一切之人,本想着相安无事,日后还需仰仗王妃好好讨生活,可惜王妃蠢笨不明情况,非要觉得自己委屈,妾实在冤枉。”沈悠悠生在大家内宅,沈献庆房里的那些小妾作为她也不是没见过,自己学起来竟有七分相像,剩下三分是出于世家嫡女的傲气。 “啪!”苏澄儿怒不可歇,上手一巴掌。 沈悠悠对这忽如其来的一巴掌,憎目相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起初王妃就谩骂本妃不知廉耻,孰不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如今王妃嫉妒成性,有失妇德,本妃协理王府劝诫王妃,王妃目中无人不听劝谏反打有规劝之人,本妃不会替殿下纵容。”说完反手给了苏澄儿一巴掌,不够解气又打了一巴掌。 苏澄儿猝不及防,满目不可思议,抬手就想开撕,沈悠悠紧握她抬起的手,又言:“这王妃您坐的舒坦,可王妃好像忘了自己是用什么手段坐上来的,殿下仁厚不与你相辨,您父亲弹劾殿下,你已失了宠还不自知吗?我沈悠悠也是嫡女,更是公主之女,我可以与你好生讲道理,也可以翻脸给你讲规矩。” 霜花乍得跪地,道:“是奴婢挑唆王妃,说侧妃不知廉耻,还望侧妃不要告诉殿下。” 沈悠悠将苏澄儿的手狠狠甩下,怒目而离。 苏澄儿疯魔,冲着沈悠悠的背影大喊:“公主之女?一个犯了罪的公主,你有什么好骄傲的?” 霜花跪言:“王妃,小不忍则乱大谋,等到学士将丞相拉下水,沈悠悠就什么都不是了。” 苏澄儿一脚将人踹开,又满眼含泪地扑过去抱着霜花,悲兮兮道:“从小母亲就说,我是要嫁入皇室的,皇室的儿媳什么都要会,我努力读书、刺绣,学好琴棋书画,深谙府务,同龄人玩闹,我也不羡慕,他与我的婚事一拖再拖,一扇窗前二十二载,风雨无数,他是我一生的盼头,如今盼来了,却什么都没有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掠夺中馈1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霜花知道,王妃受苦了。”霜花搀这苏澄儿,将人扶起来,提醒道,“王妃,沈氏身份高贵,更是殿下的宠妾,她不可能对王妃做小伏低;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她出于礼仪、自称妾室来向王妃敬茶请安,必然有事要与王妃商谈,您这样驳她还斗不过她,她恐怕会强取豪夺。” “……”苏澄儿狐疑地盯着霜花,言:“她进门才第二日,横冲直撞,目的如此驶然吗?” 霜花道:“是学士揭发的殿下,最后祸连沈氏,沈府老夫人因此丧命,她不守孝道,急于嫁过来,无疑是冲着王妃来的;就算王妃再伤心,殿下与学士闹得不可开交,王妃也应该想想自己现在的处境;捧而后杀,对出自名门的沈氏恐怕不起效用。” 苏澄儿紧咬牙关,捂着自己发烫的脸颊,眸子里的怨气可冲天,她也不想让她占据优势,可她没有齐延的宠爱,如何与她一拼? 摄政王府观园小道上,春和道:“小姐……” “叫侧妃。”沈悠悠立马给人打断。 春和改口言事,道:“侧妃,那名叫霜花的奴婢这样胆大,您为什么不将她教训一顿。” 沈悠悠言:“本妃不责忠仆,她护主心切不论后果,将罪名拦到自己身上,这样的人本妃爱惜还来不及。” 春和皱眉疑惑,道:“可她忠的是苏氏啊。” “爱而不得,必将疯魔。殿下已视她们为不拔不快的肉中刺,她手底下的人毫无举措,你说她们的日子会好过吗?”沈悠悠对着春和会心一笑,这心里的小算盘已经开始运作。 春和点头赞同,天真道:“春和记得前段时间殿下非常宠苏氏,无论殿下应酬多晚,都会回王府与苏氏共用晚膳,官与官之间都传遍了,这苏学士就因为殿下向侧妃提亲,就弹劾殿下,还想以此撼动沈氏,如今苏氏得不偿失,坐着王妃的位置却不如一个侍妾,这肠子都该悔青了。” 这样突如其来的宠爱才叫人心生惶恐吧,犹如悬崖上跳舞,让旁人惊目的同时又不得不注意自己的脚下,一不个不小心就会坠入万丈深渊。 苏澄儿对齐延本无爱,只是她心里的执念使她不得不变成齐延的妻子,执念中她与齐延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曾经苏学士纳过一房小妾,那小妾也算是个懂事的良家女子,刚进府苏元氏就与人闹了起来,丝毫没有主母的样子,那侍妾占了七分理,便没让着苏元氏,后来苏元氏处处忍让,还让丫鬟们对她心生敬畏,侍妾得了宠便忘了本心,就当起家来,苏府设宴,那些嫡夫人知道后就告诉了当时的皇后元氏,也就是殿下的母亲,皇后不悦,就将侍妾给杖毙了。”沈悠悠没有赞同春和说的话,反而笑着讲起了一个故事。 “好歹毒的心!”春和惊叹道,她身处其中却浑然不自知。 “所以是她们得不偿失,还是我们得意忘形了?”沈悠悠就如故事里的妾,春和便是那丫鬟;有朝一日,摄政王府的事传了出去,吃亏的只是她们自己。 “……”春和恍然得悟,人心叵测,不能只看表面。 “苏元氏最擅捧杀,殿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使苏氏的情绪大起大落,也算有点效应,加上苏焕铁面郎君的名号不是浪得虚名,作为殿下的亲家,丝毫不顾两家颜面及利益,冒死弹劾;只可惜最后是个误会,还查出点名头,苏焕也是名誉双收,她苏澄儿的地位也差不到哪里去,这样算起来,殿下又感觉捧了个寂寞。”沈悠悠对齐延又赞又叹,春和眨巴着眼很认真的听,沈悠悠瞥了她一眼,气恼道,“你再听不明白我也没办法了,总之,谨言慎行,不要自大妄谈。” 春和道:“春和明白了,就是侧妃此行的目的,落空了。” 沈悠悠一叹,一脚踏在石板上,志气满满:“唉,本想着能恭恭敬敬的与她商量,是本妃想多了,她非要吃这委屈,那没办法,让她吃去,这账房本妃非要插上一脚。” 二人说着说着寻了个婢女带路,来到了摄政王府的账房,账房与书房没太大的区别,不过就是书本变成了账簿,往里就是王府的库房,布匹绢帛或是奇珍异宝。 那主事的管家立马就起身迎了上来,恭敬道:“沈侧妃。” 众人皆礼道:“沈侧妃安好。” “你是谁?”沈悠悠瞥了眼这屋里的七八个人,自顾自地问着,自己坐上了管家所坐的位置。 马管家道:“小人是府里管事的,姓马,马胜。” “你就是王府管事的,本妃正找你呢。”沈悠悠抚上手上珍贵的玉镯,抬眼间不怒自威,言,“昨个儿本妃入府,在院里侍候的也只有锦绣一人而已,本妃出自氏族大家,对皇家礼仪、王府规矩知之甚多,这侍妾的随从才是一人;这传出去,轻的,是王妃掌王府事宜,慵懒成性,放任下属胡乱管事,重的,便是王府中人枉顾祖上规矩,怠慢王妾;若殿下怪罪下来,何人承担?” 马管家谄媚道:“侧妃,你这就冤枉小人了,您乃沈氏千金,哪敢忽悠怠慢您啊……” “那你就是明知故犯喽!”沈悠悠一点都不给人机会,直接端翻案上的茶盏,茶盏摔碎在马管家面前,她又措辞宛转,“还是说,上头的人就是让你这么做的?如此便枉费了殿下让其执掌中馈的心意啊!” 话里话外都在说苏澄儿管家不当,这般锋芒毕露,在场的人听得明明白白的,量谁也不敢往刀子上撞。 一管事见事情不妙,正想猥琐出离,春和忽的堵上门口,道:“这位管事,去哪啊?” 管事面露难色,道:“小人内急,姑娘见谅。” “憋着,滚回去。”春和冷色,霸气侧漏,借着沈悠悠的威势欺压此人,管事怏怏回去。 马管家道:“侧妃您听小人把话说完,您这样断章取义……” “呵!你明知有错,一早不来向本妃请罪,还说不是怠慢!本妃初来乍到,你就说本妃断章取义,我看你就是个不懂尊卑、只会自作主张的刁奴,拖累王妃不说,还败坏了王府名声。”沈悠悠话语霸道,丝毫不给人解释的机会,再次发问,“本妃再问你一次,若是殿下怪罪,何人承担?” 借势主导事情走向,布下这蛮横的迷魂阵,将罪名无限扩大,直接简单粗暴到让人无路可走。 马管家“砰”的一声跪地,他面露难色,眼下他只能承认错误,他不可能将这等罪名扣在苏澄儿头上,真扣上了,苏澄儿或许没事,而他就是罪加一等。 思量在三,马管家道:“此事全是小人的过错,小人一力承担,可事出有因……” “国之大事,治其礼仪。摄政王府是锦安唯一的王室,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这礼仪规矩不能不周,也不是你能枉顾的;既然你犯了错,就免不了责罚,本妃有协理之权,今日就罢免你管家之职,你可有异议?”在这样蛮横的沈悠悠面前,根本不容他辩驳,凡是他说一句,沈悠悠就有十句在等着他。 苏澄儿与沈悠悠两个势均力敌,神仙打架,遭殃还不是这些没有权势的凡人,马管家叩礼道:“小人无异议。” “沈府老夫人寿宴,殿下向镇远侯提亲,那时本宫就命人准备着侧妃嫁过来之后的事宜,后来听闻老夫人命途归天,本宫念及沈侧妃遍览圣贤书,定是个极重孝道之人,就以为侧妃会晚一年再嫁过来,再后来殿下将侧妃娶回来也未曾知会,对此管家有所怠慢也情有可原。”苏澄儿从门外走进来,沈悠悠在此闹事,无疑是对她安排的婢女有所不满。 这么快?本想着她还要在账房闹上什么一炷香的时间,苏澄儿才会过来。沈悠悠见人,立马让座,勾唇笑言:“王妃安好。” “王妃,小人害怕派遣伺候沈侧妃的婢女会对侧妃的照顾有所不周,所以给沈侧妃准备的女使奴婢都还在调教中,加上这两日账房为瑞雪轩的事务忙上忙下的,一时忘记与侧妃道明,如今沈侧妃不由分说就要辞退小人,小人有所不甘。”苏澄儿的到来让马管家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他立马向苏澄儿诉苦。 苏澄儿上座,言:“马管家也是一片苦心,沈侧妃怎如此不明事理,殿下赐你协理之权,你也不能这样胡作非为吧!” 沈悠悠恭谦道:“王妃说的是,本想着王妃也是名门之女,妾在王府遇到这种事还觉得奇怪呢,王妃管辖之地怎会出了这样大的纰漏,思来想去,定是下人散漫懈怠,存心给王妃招黑。” 苏澄儿看人,道:“沈侧妃有心了,既然误会已解除,辞退马管家的事就大可不必了。” 沈悠悠道:“众人有目共睹,刚刚马管家也已经承认了自己的错误,这有错就得罚,即便不辞退,也该给予教训,这才能彰显王妃公平公正、持家有道。” 第一百五十八章 掠夺中馈2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苏澄儿道:“便罚他两月奉银,沈侧妃可解气?” “王妃说笑,妾怎么会为了这点小事就生气,妾就是怕这事传出去,摄政王府不甚光彩,殿下失了颜面,唯恐迁怒王妃。”下头的管事奉来香茶,沈悠悠夺了茶盏,再次给苏澄儿敬茶,她规规矩矩的笑着,酒窝儿本是甜美的象征,却叫人看着不敢疏忽其中的深意,沈悠悠提醒道,“既然派遣给妾的女使尚在调教,想是还要几日;多慢则生乱,为了不落下王妃怠慢妾的口实,王妃应早做对策。” 苏澄儿依旧摆着主位的架子,斜眼看人:“事已道明,沈侧妃若无怨念,如何生乱?” “哐当”茶盏落了桌案,苏澄儿怎么就不长记性呢?沈悠悠纳闷得紧,坏笑言:“人言可畏啊,王妃这些年吃的苦头还没够吗?” 苏澄儿冷道:“你这算是在威胁本宫吗?” 沈悠悠又将茶盏推至人面前,笑意不减,道:“昨日殿下亲眼所见,瑞雪轩只有一人侍奉,妾好说歹说才替王妃开脱,本想与王妃说道,奈何王妃拒人千里之外,妾只好来此处问清缘由,这也是殿下的意思,怎是妾的怨念呢?” 众人面前贤良淑德、通情达理,私底下公然挑衅、互扇巴掌;两个氏族的大家闺秀争锋相对起来,挤眉弄眼、话里有话,实乃光速变脸的好戏一出。 苏澄儿素手接过茶盏,想要将香茶端起,奈何茶盏纹丝不动,她咬牙道:“若是这女使没调教好,失了规矩,在你房里惹怒殿下,岂不是徒添杀孽?” “如此,妾斗胆向您要了这位霜花姑姑,姑姑是王妃身边的人,深得王妃信赖,由她撑起您的体面,最合适不过。”沈悠悠用力拽着茶盏,看向霜花,盯得霜花很不是滋味。 “霜花,沈侧妃对你青睐有加,你不妨过去伺候几日。”苏澄儿爽快回应,沈悠悠才慢慢松了茶盏,收回了手。 “是,王妃。”霜花很不自在地从命,挪了步子站去了沈悠悠身后。 沈悠悠言:“对了,妾还有一件事想与王妃商议。” 苏澄儿饮茶,言:“你说。” 沈悠悠道:“年前妾初掌府务时,听闻王府所辖农庄多产棉花,且多有滞销;妾的嫁妆里有些织锦商铺,或许能解决一些这滞销的棉花;当然,妾也不能白白拿了王府的东西,我们可以合资互惠。” 苏澄儿道:“这恐怕就要让沈侧妃失望了,自本宫掌管府务以来,为了实现王府收益的最大化,滞销已然不存在,今年庄子的收益倍增,明年的棉花也被预定了,沈侧妃若要合作,得等隔年了。” 沈悠悠蹙眉,再问:“果园呢?” “这些本是庄子上管事该思量的东西,可殿下不在的这五年里,庄子内的账目乌烟瘴气,有些事本宫也有所了解,私占田产,或者借着滞销的由头从中获利,等等,手段明的暗的,层出不穷;不过这些事都已经被本宫解决了。”苏澄儿说得不紧不慢,这一年来她尽心尽力,她的账问心无愧,若沈悠悠想从这方面剥夺她的掌事之权,那便是痴心妄想!这回该轮到苏澄儿笑了,“沈侧妃急着彰显手中的协理之权,想看账,看便是了,不必在这拐弯抹角,若沈侧妃闲着没事干,实在想管些事,府里头的采买事宜便交于侧妃了。” 沈悠悠就这么被打发了一遍?可她目的达到了,也就认栽了,沈悠悠不卑不亢道:“谢王妃成全。” 苏澄儿灵机一动,道:“侧妃已嫁入王府,与本宫就是一家人了,这样想想,也的确有让本宫头疼的账目,侧妃不妨帮本宫分忧分忧?” 沈悠悠道:“王妃请说。” 苏澄儿道:“月前张氏贪污,陛下罚没了许多罪臣的庄子,殿下于泽陆平叛有功,就顺带赏下一些,这冬日严寒,本想着开春再去巡视,恰巧侧妃来了,你看看过两日,帮本宫走上一遭?” 沈悠悠福礼道:“妾,遵命。” 待苏澄儿走后,春和抱怨道:“她明知冬日严寒,还让侧妃这两日去庄子走一趟!不纯心折磨人吗?” “天寒地冻倒算不上什么,这罚没的庄子恐怕没这么简单。”沈悠悠叨了这么一句后,立马逮着马管家问道:“账房主事周东若可在?” 周主事听到自己的名字先是小惊,然后上前礼道:“小人在。”这正是说内急想出账房给苏澄儿通报的人! 春和皱眉,冷不丁来了一句:“还内急吗?” “……”周主事面露难色,知道自己撒了谎,而且对殿下的人撒了谎,便老实巴交的跪下了。 沈悠悠适才也没太注意,听见春和这么一说才感到惊讶。周东若是齐延安插进来的,那他为什么要帮苏澄儿? 沈悠悠突然想起身后的霜花,看了一眼,想想又觉得没什么可隐藏的,齐延安排个人进来,苏澄儿岂会不知? 然而春和很快就意识到,道:“霜花姑姑,您去门外侯着吧!” “春和,霜花是王妃身边的人,既然分派到本妃房里,本妃当一视同仁,不能厚此薄彼。”沈悠悠立刻训斥春和,对霜花报以一笑。 春和道:“春和知错。” “近来府里新到了一批普洱,奴婢去给侧妃煮壶新茶。”霜花机智,懂得避嫌,说完便退了;她这样做既没驳了沈悠悠的好意,对此还向沈悠悠献上了一分恭敬。 沈悠悠走近周主事,言:“周主事,你是殿下从冢门调派过来的人,为何在本妃兴师问罪时谎称内急想要离开这里?” 周主事道:“沈侧妃恕罪,小人的确想给王妃报信。” 沈悠悠威目冷言:“难怪殿下说你像是被收买了,与殿下汇报时,频频为苏氏说好话,丝毫不顾忌殿下派发给你的任务。” 周主事由衷地说道:“小人一家老小在战发之时被殿下所救,从此有了安身立命之所,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怎会背叛殿下?” 沈悠悠言:“那是为何?” “王妃作为新妇,入府三日,除了大婚当天,殿下就没回过府,那三日她便栽在账房里理账,经她手上的账目无不清明,那马管家也是家室清白之人,与苏氏没有任何瓜葛,小人不明白,这样的女子,殿下为何会这般忌惮。” 树荫如盖,蝉鸣不休;楼台亭阁,池塘倒影。这夏日太长,账房灯火通明,苏澄儿一人幽坐其中,这红绸高悬本是新婚燕尔的象征,奈何明月照孤影,孤影难成双。 周主事提着灯笼走进账房,抱礼言:“深夜了,王妃不就寝吗?” “你怎么回来了?”苏澄儿瞧了眼来人,放下账本,捏了捏眉心,看账看得些许疲惫。 周主事道:“夏蝉嘶叫,难以入睡,便夜游至此,发现账房通亮,本以为是晚走的副手忘了熄灭烛火。” “既然来了,你帮本宫甄选一下府中管事吧。”苏澄儿从书案的一侧翻出了管事人选的户籍履历,她将这一叠纸张放在最上面。 周主事推辞道:“管事人选关乎王府秩序,小人何德何能?” “本宫看过你的户籍履历,你在官宦人家里做账房先生十五年,半生无垢,是清白人家;殿下信任你,把你从冢门调过来做账房主事,而你不辞千里而来,可见你对殿下忠心耿耿。”苏澄儿打了个哈欠,继续道,“况且本宫知道自己的母亲触了殿下的逆鳞,殿下派你过来,无非是肃清账房里的外人,由你来甄选管事,殿下事半功倍。” 周主事将纸张收拢,抱礼道:“小人恭敬不如从命,隔日,便将人选奉上。” “其中有宫里送来的或是与郑氏相关的,一并排除在外。”苏澄儿嘱咐完又拿起账目钻研。 周主事看着憔悴却依旧硬撑的苏澄儿心生敬畏,规劝道:“凡事不可一蹴而就,王妃累了理应先休息,以免伤眼。” 苏澄儿被这么一劝,好像是有些撑不住了,妥协道:“行吧,殿下五年未归,这府里的大多都是烂账,一两日也无法根除,日后还需周主事多多帮衬。” 周主事道:“是王妃在帮助小人,小人身负殿下厚望,却无权无势,有些东西不好深入插手,王妃主持中馈,理所当然,行起事来必然畅通无阻。” 后来,周东若选择了马胜为管家,他与苏澄儿长久相处,他发现苏澄儿一心一意为齐延着想,对王府的事宜尽心尽力,齐延忌讳的势力,她一律不碰,甚至亲自排斥这些势力。 周东若向齐延禀报,齐延总是不信,即便王府再井然有序,甚至无可挑剔,还有这规整无差账簿作为证据,他也不信。 相反,这些下人越是这样维护苏澄儿,齐延就越觉得苏澄儿手段高明,高明到找不出一丝苏澄儿有对不住他的证据。 马胜是周东若所选,与其说马胜是仰仗苏澄儿的鼻息做事,不如说他是心甘情愿为苏澄儿效力;他们怜惜苏澄儿的过去,也敬畏这样明事理、一心为主君着想的主妻;他们对沈悠悠的到来极其排斥,对此上演了一出“散场”的戏码。 可见,苏澄儿在王府的威信也不是一蹴而就的。 第一百五十九章 掠夺中馈3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瑞雪轩书房,案头堆积了近一年的账簿,沈悠悠翻看了近一半,也不再倔强,最终叹了口气,不准备再看下去。 霜花敲门,道:“侧妃,殿下来了。” 齐延在正室挑玩着桌案上的插花,瞧着沈悠悠闷闷不乐地走过来,调侃道:“你今日的收成好像不怎么样。” “王府这半年在苏澄儿的治理下,账面月月出新高,而且只进不出,即便有所支出都是府中必要的应酬,久而久之,您的王府变成了一座金库,她苏澄儿就特别像一个刀枪不入的守财奴;还有,最近两月各官送的礼,殿下照单全收,苏澄儿却将这些东西私放一库,绝不混入王府名下……”沈悠悠一一道说,把苏澄儿比喻成守财奴,也是很形象了,她伸手就往齐延身上摸,将齐延的披风取下,叹道:“唉,若单从账簿中下手,简直是鸡蛋里挑骨头。” 齐延松了松手腕上的软甲,一本正经地说道:“那日后,你想办法往鸡蛋里塞骨头。” 沈悠悠将披风抱在手里,嘴角略微抽搐,贼头贼脑将正屋大门给关上,笑得有些勉强,问道:“殿下说得是不是有些过于轻巧了?” “我只要一个由头剥夺她的中馈之权,天大的事我替你担着。”齐延并没有开玩笑,他至始至终都无法接纳苏澄儿,即便苏澄儿做的再好。 “阿悠明白了。”沈悠悠收了笑意严肃回应,若她不是被沈氏厌弃,齐延是不是也信不过她? 齐延坐下,言:“西郊清云庄、霁月皇庄的差事,她给你了吗?” “殿下猜的不错,她把府务做的天衣无缝,并以此为傲,手底下的人都对她敬畏有加,她完全放心让阿悠插手府中事务,可以说她是主动把这两烂差事交给阿悠的。”沈悠悠将披风挂在衣架上,娓娓道来。 齐延道:“如此最好不过,明日便动身吧。” 沈悠悠蹙眉,言:“这么急吗?” “嗯。”齐延闷哼。 “霜花姑姑,您站在这多久了?”此时门外传来春和的声音,春和笑着挑衅,诬陷的意味十足。 “滚进来!”果不其然,齐延怒气立刻就上来了,对着门口怒斥。 霜花端着茶水推门而入,跪道:“奴婢前来询问殿下,是否传膳。” 春和也端着茶水,进了屋子,而她则是微微福礼,随后诽谤霜花:“偷听主人谈话,可真是个好奴才。” 霜花憎恶春和,急道:“奴婢没有!奴婢也是刚到,是侧妃的陪嫁诬陷奴婢。” 齐延冷道:“叫人过来,乱棍打死。” 霜花大喊:“殿下饶命!” 沈悠悠捏了捏齐延的肩,替人排解危难,道:“殿下,阿悠才嫁进来,见不得血光,况且阿悠与殿下之间的小秘密也只会让王妃气得发疯发狂,霜花是个明白人,何必过去讨骂呢?” 齐延道:“那便依你。” 沈悠悠笑道:“霜花,传膳吧。” 霜花磕头,言:“谢侧妃,奴婢这就去安排。” 齐延用膳用到一半,李副尉在门口晃悠了一下,踌躇着要不要打扰,当初苏府回门宴时秦风频频闯入,惹得那饭桌上好生尴尬,又想想事情挺急的,直接闯入,低着头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给齐延。 齐延放下碗筷,将信打开:已确定在凉州岳城,届时王坤也会借着陛下万寿节祝贺为由,入北渊境内与西临使臣会面达成协议。 齐延看完,二话不说捏了信件就离了瑞雪轩,李副尉扯着笑脸冲着沈悠悠连连低头抱歉,沈悠悠欣喜一笑,李副尉一下呆了,直至退到门槛时差点摔了一跤。 齐延一走,沈悠悠也放了碗筷,瞧着那傻站在门口吹冷风的有些瑟瑟发抖的两人,招呼道:“霜花、锦绣,进屋暖暖。” 霜花推辞道:“侧妃,这不合规矩,门口总需守着一个人,锦绣进去即可。” “叫你们过来,过来便是,废话真多。”以前春和在沈悠悠跟前可是独占鳌头,如今竟被分了宠,一脸的不乐意。 沈悠悠笑言:“规矩是人定的,本妃的规矩就是不需要有人在门外守夜;况且王府守卫森严,真有歹人闯入,这守卫都拦不住,你们手无缚鸡之力,能拿他怎样?” “霜花姐姐,进来吧!”锦绣搓了搓手,拽着别扭的霜花往屋内走,顺便关上了门。 霜花依旧杵在门口,锦绣则将双手伸向了火炉子,感到暖意后满脸都洋溢着笑容。 “春和,上次本妃提到王府有一处台子十分精致,殿下立马就变了脸色,你说这是为什么啊!”沈悠悠与春和攀谈起来。 “啊!?”春和眨了眨眼,被这问题给问懵了。 沈悠悠道:“霜花,你是王府的老人了,你一定知道。” “回侧妃,这……”霜花皱眉,一下也不知该如何回答,迟疑了一下才道:“那圆台叫云台,曾经冢门来的一位宁小姐在台上为殿下舞了一曲,阴差阳错间,宁小姐落嫁了陛下,殿下感怀心伤。” 沈悠悠问道:“这位宁小姐,平时都爱做什么?” 霜花思索了一番,道:“爱美……” 沈悠悠再次招呼道:“王妃应该教过你,回主人话时不能站那么远,你过来回话。” “是。”霜花走近沈悠悠,言,“她还喜欢新衣服,喜欢各种首饰,对胭脂水粉颇有研究,她很会跳舞,喜欢吃甜食、嗜睡,对下人们……总能玩闹到一起去;对此殿下很怀念。” 沈悠悠拉了人的手,直接叩问霜花的心门:“你也很怀念,是不是?” 霜花无法忘记那日她拿刀杀柳翁时宁锦书惊恐的表情,她是很怀念,可她回不去,若回得去她也别无选择。 齐延对苏澄儿的芥蒂深如沟壑,而她更是遭了齐延的憎恶,二人对她不是打便是威胁,她占着一点小聪明于夹缝中生存,也只有她还没被赶出府;宁锦书在时,主仆一场,即便是假情假意,她们之间的相处方式也值得霜花怀念。 宁锦书走后,霜花原本自来熟、没脸没皮的模样也渐渐消失在这压抑的环境中。 翌日,沈悠悠早早的起了床,她特地吩咐春和准备了四个手炉,这四个手炉规规矩矩的放在桌案上,沈悠悠将手炉分配给春和、霜花、锦绣,一双素手漏在披风外比划着拳头,志气满满道:“出发清云庄!” “谢侧妃,侧妃真好。”锦绣是个苦命人,面对沈悠悠的好很是激动,她捧着手炉爱不释手,甚至有些泪花在眼里打转。 沈悠悠宠溺道:“傻姑娘。” 霜花并未言谢,只是屈膝一礼。 王府门口,李副尉卖弄着殷勤,迎面走近沈悠悠跟前,道:“沈娘娘,车架已经替您准备好了。” 沈悠悠道:“本妃不太记得你的名字,只听到殿下喊过两回,你叫李正……” 李副尉连忙道:“襄,襄助的襄。” 沈悠悠礼貌道:“有劳李副尉。” 一行人上了马车,马车后跟了二十 来个军士,这一路,气派得很。 去往清水庄的路上,沈悠悠等人嬉闹了一路,沈悠悠突然笑着提到:“本妃跟你们说,本妃看了一日的账,发现王府那两个神仙般的主位都是不花钱的。” 春和回忆往昔,笑道:“记得侧妃还在闺阁时,那点银子都不够您和沈昙小姐花的,沈昙小姐还时常拉着您与账房先生斗智斗勇,丞相问起来我与景明都不敢吱声。” 锦绣傻乎乎地问道:“殿下与王妃为什么不花钱啊!” “苏学士是出了名的清流人家,他们视金钱如粪土,王妃多半受了影响,对银子无感!”沈悠悠开始胡说八道,她心里非常清楚是因为什么,但她不能说。 “那殿下呢?”锦绣又问。 “嗯……”沈悠悠该如何说呢?说齐延有被害妄想症?齐延冷血薄情对自己的妻子没有一丝信任? “一个一门心思的讨好殿下,却总得不到好,一个不分缘由时时刻刻都在猜忌自己的妻子,生怕有人会迫害他,他们这样活着,不如早些散了,各自安好。”霜花憋了一路,终于没忍住,将齐延与苏澄儿一通数落。 “……”三人面面相觑,惊了!这才是霜花的真性情。 “哈哈,露骨!爽快!”沈悠悠大笑,四人欢声笑语。 “沈娘娘,到地方了。”马车停止行驶,清云庄门口,管事们站了一排,庄子上上下下无不恭敬。 项管事走上前,作揖道:“清云庄管事项继和恭迎沈侧妃。” 沈悠悠收了嬉闹的性子,掀开帘子,小心翼翼下了马车,她的威严由内散发到周身,道:“项管事免礼。” 锦绣刚下了马车,看着这全是男人的场面有些怯怯,不觉间紧紧挽着春和的手臂不撒手,春和给了个嫌弃的眼神,好在这是公共场合,她也没太过分。 项管事道:“王妃昨日派人过来通知小人,说侧妃这两日要来巡视,小人便立马备上了屋舍,若屋舍物件有不齐全的地方,还请侧妃见谅。” 这是在告诉沈悠悠她是个侧妃吗?她沈悠悠是被苏澄儿派遣过来干活的吗? 沈悠悠好像迈不开腿,就捂着手炉杵在那,冷着脸,嘴上好言相说:“项管事辛苦,这天寒地冻的,还让大伙在这守着,本妃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项管事恭维道:“侧妃是摄政王府的贵人,能在此等候侧妃,是我们的福气。” 沈悠悠一笑:“还劳烦项管事将账目奉与屋内,待本妃用过午膳再行查看。” 项管事请礼:“侧妃请。” 第一百六十章 掠夺中馈4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沈悠悠轻蔑一笑,迈开了步子,一路上行,队伍浩浩荡荡,侍卫从马车后卸下一箱东西,一并搬上了庄子。 待人进了庄子,一个管事立马就凑了上了,刻薄道:“一个侧妃过来摆什么架子。” 又一人弱弱而言:“她好歹也是沈氏嫡女,我们还是不要掉以轻心。” “怕什么,假账都做好了,难不成她能翻了整个清云庄?”面容刻薄的管事再次发言。 项管事阴笑,语气中全是不屑,道:“出身再好,新婚第三日就来巡庄子、逞威风,不过是个占着自己受宠,只会与正室争权夺利的妾室罢了,能成什么事!”他整理了一番袖子,自然得意,“她要逞威风,逞便是,看她摆的架子,虚荣心颇盛,这种女人哄哄便是。” 庄子里给沈悠悠奉上吃食,沈悠悠盘腿坐于炕上,又一口没一口的吃着。 屏风外,项管事亲自奉上清云庄账目,由霜花接过,霜花捧着两本册子入了屏风,言:“侧妃,这是账簿与农户们的籍册。” “霜花,你翻翻,有没有墨印,或者闻一闻,墨味大不大。”沈悠悠喝了一口粗粮粥,又吃下一口小菜。 霜花站着翻了翻账簿,前面无甚墨印,越到后面,墨印越来越多;她又翻了翻籍册,两边对比,墨味一浓一浅。 霜花淡定道:“这是他们临时做的假账。” 沈悠悠问道:“苏澄儿面对这样的假账,她是怎么做的?” “王妃查过的庄子也有做假账的,那些私占田产的好办,丈量田亩,然后以金诱农,总会有不在户籍上的农人上门取金,以此查获;若有人敢在户籍上添动笔墨,无疑是太岁头上动土,只要查获一桩,绞杀或流放,其他人就会惧怕,不会拿着自己的命开玩笑。而那些一直在做假账的,账目上小起多伏,但也不必忧心,这种人本就唯唯诺诺,他们上报时无非是缺斤短两,这点恩惠王府还是给得起的,王妃会施以警告,并不惩戒;对此以德报怨,收获民心,他们多少会感恩戴德,稍作收敛。”霜花娓娓道来,她跟在苏澄儿身边学了不少,最后霜花眸子一沉,言,“最难办的是,有人把账做成亏空,或者直接记烂账,日积月累,便如深渊巨口;这种人胆大包天,公然要挟王妃,王妃不可能拿着王府的钱去填补这亏空,便不再追究。” 锦绣惊呼:“什么地方这样目无王法?” “郑氏势力覆盖深入之地,王公贵族在这些地方讨了不少好处,权字当头,何人敢查?”沈悠悠紧握竹箸,眸色渐深。 这是皇家主导的事,更不失为一种笼络人心、敛收钱财的办法;苏澄儿很清楚这一点,她不敢轻举妄动,只是现在事迁时异,已不能同往日而语,她苏澄儿不敢做的事,沈悠悠来做。 “这什么鬼东西,为何会有缺口?”沈悠悠突然大斥,将那一碟有一丝缺口的碗碟打翻在地,残羹撒了一地。 锦绣被这突如其来的暴怒吓得不知所措,春和立刻福礼,言:“侧妃恕罪,都是奴婢勘验时的疏忽。” 沈悠悠威目,道:“这关你什么事?把管事的叫来。” 春和退离,喊来了项管事,项管事看着一地狼藉深皱眉头,不解道:“沈侧妃,您这是?” 沈悠悠怒斥:“好大的胆子,你明知本妃新婚燕尔,本是花好月圆之时,为何差人送来这有缺口的碗碟?” 项管事跪道:“是小人疏忽,还望侧妃恕罪。” “一句疏忽,就能减轻你的罪责吗?诅咒王妾姻缘不甚美满,甚至巴不得本妃与殿下有所隔阂,此心毒辣,不可饶恕。”沈悠悠信口捏造罪证,丝毫不给人反驳的机会,道,“来人,把侍奉膳食的人通通压来,重打二十大板;项管事作为管事,管事之职最忌查人不明、用人不当,你侍奉主人如此不上心,任人非为,诅咒本妃,便革去管事一职,让其他人上任罢。” “……”项管事莫名其妙背了个黑锅,他抱礼的手不知如何安放,急唤,“侧妃!” 春和规劝道:“侧妃,侍奉膳食之人多是妇孺,二十板下去恐生重患,如此便是杀孽,是大凶,是不吉……” “侧妃乃天女下凡,所至之处无不俯首、所见之人无不心生敬畏,这碗碟……这碗碟自知体魄残缺,哪怕粉身碎骨也要面见天降神颜,沾沾您与殿下的祥和之气。”项管事急中生智,赞美连连,虽然说得有些磕碜,但这话都是人爱听的,沈悠悠也不例外。 沈悠悠心舒面缓,看向春和,笑问:“是这样吗?” “是!”项管事立刻斩钉截铁道。 “项管事对本妃的敬畏之心,本妃心领了,起来吧。”沈悠悠宽容道,她伸了个懒腰,吩咐言,“这穷乡僻壤的,本妃也不指望你们能多用心;春和,去把沉水香点上,本妃要午睡了。” “是。”春和笑应,她将侍卫搬进来的箱子打开,取出里面的香炉,香炉呈现奶白色,成色极佳,春和道,“这骨瓷香炉是殿下所赠,好看的紧,不愧是价值连城的东西。” 价值连城的骨瓷!项管事刚站起来,差点又跪了,他看着那奶白的瓷器咽了咽口水,退离时还频频回头。 那箱子里的东西最是寻常,又珍贵无比,原本朴素的屋子也被装潢得添了一份豪贵之气,沈悠悠素手抚着蚕丝枕安枕而眠,这一切都显得奢华无度。 霜花看不明白沈悠悠的一系列操作,她都将查假账的方法告诉沈悠悠了,沈悠悠不仅没有作为,还安睡好眠,那两本册子躺在桌案上她就再没翻弄过,不,是压根碰都没碰。 深夜人定之时,李正襄在霁月皇庄不远且地势较高的地方,盯着这整个皇庄。 皇庄内,人人拿了个火把与棍棒,成群结队或聚散有序,他们到处移动喧哗,搜寻着逃跑的农户,这火光星星点点时聚时散,荡遍了整座皇庄,在李正襄这诗文半吊子的人眼里,竟也生出了美感。 一队侍卫满脸笑意地跑过来,领头人抱礼禀告:“副尉,霁月皇庄所辖之地的农户门口都有打手彻夜看守,我们揍了七八户的看守,农户残弱,带不出来,但他们也有要跑的意思,如今散落在皇庄各地。” “这动静还行哈!”李正襄笑笑,继续伸着脖子看热闹。 最后,那群拿火把的看守聚在一处,他们已将农户一一寻回,他们对这些逃跑的农户拳打脚踢,三四十号人个个面黄肌瘦、衣裳褴褛,他们饱受管事的压榨,又不得不屈服在这黑心管事的淫威之下。 霁月皇庄管事伍顺常一副狠戾的面容威立人前,于人前显贵,命令道:“对对册子,看看有没有漏网之鱼,然后把他们押入柴房,严加看管。” “是。”下面的人照做。 这些人散了之后,伍顺常抱着手来回踱步于庄前,只见有一人急忙赶回,那人气喘吁吁。 伍顺常急忙迎上,担忧道:“如何了?” 那人道:“那沈氏草包一个,和那宫里的懿妃一样,挥霍无度;不仅如此,沈氏还特别喜欢别人奉承她,她因碟子上有缺口而大发雷霆,说他们诅咒她与摄政王新婚不睦,厨房十多号人差点挨了板子,那项管事也职位不保,后来项管事说了几句好话,她又乐呵呵地放过了项管事。” 伍顺常疑道:“有此等好事?” 那人言:“千真万确,沈氏受不了庄子的简陋环境,随身携带贵重之物,枕金而眠,明日便启程来霁月皇庄,这沈氏,多半是来走个过场,耍耍威风。” 伍顺常依旧不放心,愁眉不展,言:“那今夜夺我庄子上农户的人又是谁?” “总之不是沈氏派来的,无人向沈氏敬谗言,自己却因盘缺而大发雷霆,她这般在意,眼里容不得世人说她与摄政王不睦的沙子,她与摄政王的感情多半如那一摔即碎的玻璃制物,华而不实。” 伍顺常叹气,隐隐不安,那探子说的又特别有道理;若不是沈悠悠提前过来打探消息,那便是摄政王派来的人,郑氏接近落败,他这位置,迟早不保,甚至要人头落地。 第二日,沈悠悠又起了个早,她们启程去第二个地方——霁月皇庄。 霁月皇庄是张氏手里最大的一个皇庄,张氏倒台,庄子便罚没到了齐延府下,齐延早就惦记上这块肥肉了,沈悠悠便是他派来收割的刀子。 马车前,锦绣四处张望,问道:“怎么没见李副尉啊,这侍卫也好像少了一些。” “平时怎不见你这般机灵。”沈悠悠笑话锦绣,随之泠泠一笑,解释道:“那霁月皇庄便是本妃所说权字当头的地方,不比清云庄,自然要派人先去查探。” “哦。”锦绣似懂非懂。 霜花道:“奴婢不明白,侧妃出来什么也不查,清云庄本是树立威信的好地方,就这么草草离开,往后如何震慑霁月皇庄?” “你们就当本妃带你们出来兜兜风。”沈悠悠笑言,扶着春和的手上了马车。 能震慑那些人的,从来不是她沈悠悠。 第一百六十一章 掠夺中馈5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冬日山林,荒草遍地,大雪过后的雪衣还未褪尽,唯独有一片雪覆红焰惹人注目。 摄政王府的马车驶过田间还未一刻钟,伍顺常便领了一众人堵了沈悠悠的道,马车被迫停下,侍卫提刀警惕,大喊:“什么人!” 沈悠悠掀帘观望,伍顺常跪言:“小人伍顺常恭迎沈侧妃大驾,沈侧妃万福。” “沈侧妃万福。”那一小众人都跪在田间,给足了沈悠悠排面。 沈悠悠不怒自威,道:“本妃知道你,伍管事,曾侍奉过先帝,受先帝恩惠,接管霁月皇庄管事一职,如今这霁月皇庄已归属摄政王,这宫里的规矩你倒是一点没忘,甚至有些太过,本妃受之有愧。” 伍顺常恭维道:“小人自皇宫而来,自然不能丢了皇家的脸面,这规矩是万万不能的失的,沈侧妃乃摄政王八抬大轿迎娶进府,这点礼数,小人还是明白的。” 沈悠悠挑眉,嘴角微微上扬,伍顺常说的这话她很受用,言:“起吧,伍管事,您这样奉承本妃,可不是指望本妃会对霁月皇庄的账目有所松懈吧!” 伍顺常起身,根本不把沈悠悠的话放在心上,什么不放水,她连一个清云庄都搞不定!他看看身后,双手比划着有请,肯定道:“小人身后这几位账房,您尽管问,他们在这庄子上做了好些年的账,包您问不倒。” “着什么急呀!本妃瞧着不远处那红彤彤的东西不像是红梅,却比赏梅要新奇些,红果覆有白霜,晶莹剔透下娇羞瑟瑟,极其好看。”沈悠悠谑笑,直接转移话题,好似怯场又不失为一个良好的借口,或是也不把人放心上。 伍顺常道:“侧妃好眼光,那一片赤阳子可是整个皇庄冬日里最值钱的产业,品相好的可做观赏之物,无甚残缺的放在市面上可入药,或混入糕点中,品相不好的,恰恰也是最甜的,庄内有座酒窖,入酒香甜,直贡皇宫。” “那就劳烦伍管事挑一株尚好的赤阳子,送入本妃的屋舍,可别把那白霜给去了,不然便失了赏玩的意境。”沈悠悠说完,便放下帘子避于马车内,马车继续行驶。 伍顺先是吩咐了人去采一株带霜的赤阳子,才跟上的车架。 足足过去了半日,沈悠悠所在的屋舍内再次燃起了沉香,伍顺常才带着他那些管事送来一株带霜的赤阳子,沈悠悠看了眼赤阳子还比较满意,吩咐道:“把账本放下,其他人都下去吧,伍管事,你留下。” 伍顺常疑道:“侧妃,不看账吗?” “需要看吗?”沈悠悠立马驳了一句,待屋内只剩下春和与满脸尬色的伍顺常,她才再次开口,“本妃不看账,只想看看伍管事的心,慌不慌。” 伍顺常结巴道:“小人……有什么可慌的。” “本妃的耐心就这么多,这里比清云庄也好不到哪里去,两个字,寒碜!”沈悠悠嗤笑,继续道,“四个字,经营惨淡;能呆上两日就不错了,伍管事可要把握机会。” 伍顺常抱礼道:“请侧妃明示。” “比起你这假账,本妃更愿意看到烂账;我沈氏也是锦安大户,你们如何弄权敛财,本妃也是略有耳闻,朝堂权势所趋,你们皆是见风使舵,郑氏已经护不住你了,摄政王雷厉风行,你说他会不会对仇家之人除之而后快?”沈悠悠勾唇,漫不经心地问着,显得并不是很在意。 伍顺常抬眼瞅人,打量着道:“侧妃这么笃定小人奉上的是假账?” “没记错的话,锦安还有几处庄子与你这通着气吧,容本妃想想,当初你们是怎么压迫苏氏的?”沈悠悠乐在其中,自问自答,“拿着庄园里那笔巨大的亏空,吓得苏氏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哈哈……” 沈悠悠不经笑出了声,嘴里对苏澄儿满是嘲笑,正如探子所言,沈悠悠在乎名分,她容不得她与齐延之间有一丝缺口;她笑完盯着伍顺常,关怀道:“而本妃到来,你们不是好好恭候着,便是亲自送上这带霜的赤阳子,好不容易采得这一株完好的,送过来的时候,一定非常小心翼翼吧。” 霜易落,采株运输时不免会抖动树枝,覆在上面的霜也会掉落,他们也是足足折腾了半日,才送来这么一株,然而屋内温度太高,这霜眼看就要化了。 沈悠悠走了一遭清云庄,一日而离,与其说她是来走个过场,不如说她是为了消除某些猜忌;昨夜庄子大乱,摄政王已经有所行动,一旦抓到他们的把柄,就一个也跑不掉,霁月皇庄的人的确慌了;而沈悠悠来到此处毫无废话、无心账目,目的已经非常明显。 她抓到了空隙,新婚三日便来巡庄,逞着妾室受宠的威风来此处谋财。 伍顺常消除了心中的疑虑,已然明白沈悠悠的意思,他跪道:“侧妃探到消息急忙过来,看样子是不想放过这一笔巨款,若侧妃能保小人一命,小人唯侧妃之令是从。” “人生在世谋财、谋权、谋名利,摄政王肃清庄子已势在必行,伍管事走后,这庄子便归本妃管,财富唾手可得,此等棘手的事务被本妃解决了,这王府的威望本妃也占了一半,殿下对本妃刮目相看,宠爱更甚;待本妃把苏澄儿从摄政王妃的位置上拉下来,届时财、权、名皆在我手。”沈悠悠城府乍现,一个十八岁的女子,追求己爱,却不盲目,深在闺阁览尽世事。 “小人这就将真的账目奉上,以及庄子上王公贵族的赊账,共计十六万两。”伍顺常喜笑颜开,连连磕头,他竟丢掉了皇庄这块烫手山芋。 只可惜,上天不会掉下免费的馅饼,他们为恶多端,有所得,必然要失去些什么。 “农户们贫困支展不开,食不果腹要钱,衣不避体要钱,生病求医更要钱;你们丢了差事,成全了本妃,本妃自然不会亏待了你,凑到二十万两罢。”沈悠悠觉得不够,直接替人出谋划策,让他替自己做事。 伍顺常爽快道:“小人明白!” 沈悠悠笑道:“伍管事是个爽快人,这一日不到,本妃着实还要再待上两日才能显得本妃劳苦功高,就有劳管事伺候两日了。” “能伺候侧妃,是小人的福气。”伍顺常领命离去,那赤阳子上最后一点霜也融成了水,低落在盆栽上。 沈悠悠摘下一颗赤阳子嗅了嗅它的香气,这香气的确让人垂涎欲滴,她言:“春和,把它摘了洗洗,这东西在锦安少见,一口下去宛如含了一匙百花蜜。” 春和笑言:“侧妃你又贪嘴了,不过殿下也真是奇怪,非要这样取财,好像王府的钱财就不是他自己的一样。” 齐延急需一笔巨款,二十万两可不是个小数目,沈悠悠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若没有名头公然挪用,苏氏察觉以此要挟,或是像朝堂上直接不念情分将事情抖出,他又该如何收场? “他……”沈悠悠低眉细思,满目温柔,言,“他远赴冢门是被陷害的吧!后来在冢门五年,虽然离锦安天高地远,却也无法避免他人的暗算,困在武阳一月,最后他用两三万人守住了北渊边境,死里逃生;而锦安之人人心难测,所以他才这样谨小慎微,谁也不肯相信。” 何止呢?段司敏、秦风都是他认为值得相信的人,纷纷叛他而去;还有越州岐釜,他亲眼所见,郑青河与孟娴的死,都是因为身边之人的背叛;夫妻?夫妻又算得了什么? 两日后,沈悠悠带着一箱收据、欠款回到了摄政王府,气得小脸铁青铁青的,奔着齐延的寝殿就准备去哭诉。 “这霁月皇庄的人实在可恶!那伍顺常,他就是个阴险小人!”沈悠悠在王府里一路宣扬,气得口齿都不伶俐了,“他……他频频拿皇庄的烂账威胁本妃,呵!本妃就是要告诉殿下,看他如何再在本妃面前耀武扬威!” 霜花跟在沈悠悠后面小声规劝:“殿下脾气不好,您说话时可不能这样。” 沈悠悠闻言,呼着不满的气,嘟着嘴一叹,换做温和的面容,拉着霜花的素手拍了拍,言:“这两日你就该回鸾凤阁了,你有缘跟了我三日,主仆一场,当初若我用了你告诉我的法子治理清云庄,王妃对你会有猜忌,这皇庄的篓子也是我自己捅的,你安心回去吧,她得意你也好过些,况且殿下已经容忍郑氏很久了,我不会有事的。” 沈悠悠处处为霜花着想,霜花双眸灵动,她小咬着唇,若宁锦书无权无势无法庇护她,那沈悠悠呢?这样好的主子,霜花上哪再去找一个,苏氏压迫她太久了,轻则谩骂威胁,重则对她拳打脚踢,她受够了。 霜花本是王府的丫鬟,齐延走后五年,苏元氏借着她是齐延的亲姨母,将手直接伸入王府,而王府不可能全是生面孔,柳翁也不会允许苏元氏在王府这样胡作非为,王府总要有老人在,霜花不能失了这份差事,迫不得已才成了苏元氏的走狗。 霜花不舍道:“侧妃……” “回去吧!”沈悠悠再言,松了她的手直奔齐延寝殿而去。 第一百六十二章 掠夺中馈6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霜花回到鸾凤阁,她福礼唤道:“王妃。” “回来了,如何?”苏澄儿正在修剪着花瓶里的梅枝,细心的她双眼就没移开过梅枝,左挑右挑,总觉得不好,怎样都下不去手。 “沈氏不如王妃,清云庄的账尚且轻松,她不能拿下;霁月皇庄的管事亦在沈氏面前耀武扬威,她心高气傲却束手无策,带回了一大笔亏空,此时正在殿下房里闹呢!”霜花笑道,暂且为苏澄儿感到高兴。 “什么锦安才女,只会舞文弄墨,到头来这点事都办不好,殿下该对她失望了。”苏澄儿听见好消息才回头瞥了她一眼,嘴上的弧度微微上扬。 还没高兴半刻钟,只见周主事急急赶来,抱礼而言:“王妃,殿下让账房支了二十万两送去霁月皇庄!” “什么!”只见苏澄儿素手一用力,剪子相合,整个梅枝被掐断,掉落在地上,花瓣在挨到地面时被震散,凄凄惨惨。 次日,元珍厉目来到摄政王府,其他侍女想拦都拦不住,就坐在正屋里头等着苏澄儿出来。 “母亲。”苏澄儿冷声喊道,直接坐在主位,双眼却憎恨地看着一旁招呼元珍的霜花。 “你看你,嫁进王府,把元氏的人通通挤兑出去,他齐延丝毫没念你的好;你呢,从此闭目塞听,如今齐延势大,早就想把皇庄那群人给除去,断了郑氏的财路,你把这肥差让给沈氏,沈氏替齐延触了郑氏的鳞,你还指望齐延会怒怼沈氏,我元珍怎就生出你这样的蠢笨之物!”元珍见人就是一顿毫无情面的数落,丝毫不顾忌苏澄儿是不是王妃。 “母亲不也没和澄儿商量就让父亲弹劾殿下吗,苏氏又把橙儿当什么了?”苏澄儿冷眸相对,嗤笑于苏元氏,“你们明知皇室之人最重威严,却妄图威胁殿下,掣肘于他,这何尝不是虎口拔须,只会惹怒于他。” 元珍狡辩道:“母亲就你一个女儿,所作所为全都是为了你以后的地位……” “元氏早在五年前就没了,苏氏不是元氏,也不如当年的元氏兵权在握,母亲为了一己之私,剑走偏锋,还说是为了澄儿好,真是可笑。”苏澄儿咬唇,扭头看向别处,明明不忍心,却还是说出了让元珍伤心的话。 元珍起身,她们各执己见,丝毫不肯退让,言:“齐延想坐上帝位,也知晓你父亲握了一封能助他上位的信,你父亲最初没将信件给他,他却派人来我苏府盗取,他厌恶你、猜忌苏氏至此,我怎么能重蹈元氏的覆辙?”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如今细想起来,那日您谋策盗窃之事起,宁锦书与德淑皇后颇为相似,她就像个幌子,有先帝的前车之鉴,她就是试探苏氏忠诚的幌子!”苏澄儿面目可憎地盯着元珍,将疑虑变成肯定,宁锦书的确值得被珍藏,可齐延又怎会是那种说爱就爱的人。 “……”元珍触目,事已至此,即便有所悟,也回不了头,只能不思悔改的继续下去,她走近苏澄儿,言,“澄儿,我们已经没有回头路走了……” “说吧,母亲这次又想做什么?”苏澄儿叹气,最终还是妥协了。 元珍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巧的木盒子,抓着苏澄儿的手,将盒子给她,小声道:“这是致幻的东西,齐延放不下宁氏,你便扮做宁氏的模样诱惑他,只要你诞下世子,母亲保证,你父亲就会将书信双手奉上,虎毒不食子,苏氏就还有转圜之地。” 苏澄儿吸了吸鼻子,含泪等着元珍,冷言:“说白了母亲还是在威胁澄儿。” 元珍面目狠辣,笑得阴险,明言:“我这一生只为元氏报仇雪恨,你父亲空有一身真才实学,却没有觉悟,如今处处碰壁、追悔莫及,咬起人来连我都惊叹连连;他为了他的声名,暗中投靠了陛下,已经不管你了,能不能让你父亲回心转意,是否留住苏氏这座靠山,你自己看着办。” 没有苏氏她就斗不过沈悠悠,她这半年的作为早就引起了元珍的不满,元珍也好久没管过她了;最遗憾的是,齐延还是对她有所猜忌,仅有的温存也都是假象。 元珍离去,苏澄儿又发了一通脾气,她把屋子里能摔的都摔了,最遭殃的还是霜花。 她拧着霜花的手臂,恶狠狠地嘲讽、训斥:“霜花,本宫让你报信了吗?你这条狗未免也太忠心了吧!你是不是忘了,你本就是王府的人,这样忘本,谁敢用你?” 霜花吃痛,急言:“奴婢不能眼睁睁看王妃被欺负啊!苏夫人终归是王妃的母亲,定不会害了王妃……” “啪!”霜花的声音戛然而止,代替而来的是脸颊火辣辣的疼,霜花不再说话,默默承受。 苏澄儿正色,高声道:“来人,把霜花带下去,伺候沐浴。” 霜花突然被人架着,惊恐万分,急问:“王妃……王妃要做什么?” “霜花,等你成了殿下的妾室,你便犯不着看着谁的脸色过日子,也不必为了自己的前程去通风报信了。”苏澄儿接近疯魔,再次下令,“带下去!” 霁月皇庄山间小路上。 伍顺常等人卷好铺盖出了皇庄,一行十多号人,那夜的探子还笑呵呵的,心里想着那一笔巨款合不拢嘴:“伍老大,二十万两,这辈子咱都花不完。” 有人附和道:“那沈氏婆娘当真蠢,想从这二十万里分上十万,还约好在天香酒楼交易,痴心妄想,哈哈……” 伍顺常愁眉不展,忧心忡忡:“我们,还是得送上这十万两,我总感觉不太对劲……” “还算有点自知之明,没有蠢到家。”林间传来李正襄狂傲的嘲笑,说完走出来,站在小路中间,像极了一头凶恶的拦路虎。 “你是谁?”那些人举起了棍棒警惕着李正襄。 李正襄笑道:“痴心妄想的人。” “别废话了,把他们都杀了。”此时树上又传来一个声音,齐延正惬意地靠在树上,他已经恭候多时了,实在无聊才自然垂了个腿有序的晃荡着。 众人看去,伍顺常结巴道:“摄……摄政王。” 齐延道:“伍内侍还记得本王,实属难得。” “小人愿将这二十万两悉数奉上,恳请摄政王绕了尔等一命。”伍顺常立马跪下,从怀中掏出那一打二十万两的银票,双手奉上。 其他人面面相觑,丢了棍棒跟着跪了;李正襄见钱眼开,乐呵呵地接过银票放入了自己怀里。 “伍内侍是个有悟性的,只可惜,晚了。”齐延打了个哈欠,林间又窜出一队人将他们团团围住,齐延又言,“父皇信任你,将这偌大的皇庄交于你打理,你却与郑氏苟且,替她收敛财富,可真是齐氏的好奴才。” 齐延说完,李正襄下令:“杀!” 众人逃窜已然无用,免不了要归西登天,然,齐延独留了伍顺常一人。 “小人叩谢摄政王不杀之恩。”伍顺常于血泊中感激涕零。 夜里,霜花被人押着坐在妆台前,苏澄儿拿着妆刷点着脂粉在霜花姣好的面容上描画芙蓉。 霜花露着雪白臂膀被冻得瑟瑟发抖,即便再冷她也小心着呼吸;苏澄儿满意的看着自己杰作,替她披上了宁锦书穿过的衣物,这是春日的衣服,略显单薄,浅蓝色的罗裙,水芙蓉开了满袖。 最后苏澄儿端来一碗催情之物,霜花眼看着就要叫出声,苏澄儿微笑着安抚霜花:“别出声,不然本宫毒哑了你,日后就有口难言了。”霜花噤声,她喘着粗气,到底还是被灌下了这催情的药,药效很快就显现出来,霜花双目迷离,张着小嘴渴求旁人的爱抚,苏澄儿又言,“本宫扶你上位,你就,再帮本宫一把吧!” 有侍女通报:“王妃,殿下来了。” 此时的霜花还有意识,正欲叫喊,那些侍女也不是吃素的,立马拿了素布将霜花的嘴给堵上;她被丢在苏澄儿的床上,面色潮红,扭捏着身子,身体里如烈火灼烧,十分难受。 苏澄儿整理了一番袖子,出门相迎,礼道:“澄儿见过殿下。” 齐延直入正题:“苏学士让你转告本王什么?” 苏澄儿微笑言:“父亲说,对不住殿下,他思量再三,有样东西要交给殿下。” 齐延看了眼苏澄儿,越过她进了屋子,坐在椅上,道:“他让你来做这个转交者,便是想让本王垂怜你?” 苏澄儿笑而不语,婢女拿了桌案上的茶壶提齐延倒茶,茶烟袅袅,茶香四溢,这香味里混着一丝槐花的香气。 齐延很快就注意到了,问道:“这是什么茶?” 苏澄儿道:“记得殿下寝殿里种满了槐花树,澄儿自知对殿下有愧,费尽心思寻了四月的槐花,冲泡了这一壶槐花茶。” 齐延拿过茶盏,稍稍饮了一口,放下,言:“十分清甜,王妃有心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掠夺中馈7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殿下。”苏澄儿娇滴滴地呼唤着齐延,刚把手伸过去就遭到了齐延强烈的反抗。 恍惚间,齐延的身体逐渐变得燥热,他左手强击案面,支着桌案紧皱眉头,那双风目视人而寒,又不得不闭上眼,他脑子里好似被回忆浸透,低垂着身子,低吼道:“苏澄儿,催情之物乃是皇室禁物,你胆敢对本王使用!” “这半年来澄儿从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殿下的事,我……”苏澄儿欲言又止,千言万语化做一笑,继续道,“今日就容澄儿放肆一回吧,事后请殿下治罪,从此常伴青灯古佛,还澄儿的世界一片澄明。” 苏澄儿击掌,侍女扯掉霜花嘴里的素布,被推了出来,一步一颠簸,两步云中走,三步回头满眼迷惘重摔于地,她脑子里全是哪句“王妃,殿下来了。”她便喊着:“殿下,救救奴婢,奴婢好难受。” “宁锦书,你该叫阿延,不若殿下如何肯解救你?”苏澄儿轻蔑一笑,一步一步退出屋外。 “苏澄儿!”齐延听到宁锦书的名字,睁眼怒吼,只见鸾凤阁的门被关上,凉风被阻断,芙蓉帐暖。 齐延瞅着地上的人,那浅蓝的罗裙上开满了芙蓉,他柔声唤道,“锦书。” 齐延痴迷地盯着地上可怜的人,眸子透露的寒气又无比骇人,这一生除了他自己自甘堕落,就没有人击垮他。 门外苏澄儿靠着柱子缓缓滑落,坐在地上惘然若失,她哽咽轻咳,望着天空,天空中又飘起了雪花,她微微笑着,连她自己也分不清这是爱还是恨,道:“我从不奢求你能爱我,哪怕你有一点点回护之意,我都不会以这样的方式成全你。” 虚荣就像金主,从来不会厌弃人们的爱慕;苏澄儿将待嫁的时光挥霍一空,这样孤注一掷,是别人的话总能从中捞到二三的好处吧,而她孜孜以求的相敬如宾都不能实现,她只能把自己的生机都斩尽杀绝,从此花开陌上,或许还能有个远离政治尘嚣的未来。 门内瓦碎之音,齐延拾碎瓦割腕取血,疼痛使他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他踹开房门,憎恶地盯着胡乱坐在地上的苏澄儿,最后愤怒大喊:“来人!” 院外的守卫闻声而来,只见齐延的左手滴着鲜血,流了一路,苏澄儿狼狈地靠在柱子旁,里面还有一个衣衫不整的霜花贪恋着地上的冰凉。 看吧,齐延哪会贪恋谁的美貌,不过一句话的时间,他就踹门而出,若那日苏元氏没有来王府,苏澄儿或许也能分到一丝宠爱,也不至于将自己弄得这样狼狈。 五年前,不是齐延无能为力,是他突然倦了,自甘堕落,他想逃避喧嚣,却发现他根本逃不掉,他的心不容许他堕落,生活再难,都有那么多人在为生活奔波,都在与老天争上一口气。 谁容许你们堕落? 齐延寝殿外,苏澄儿跪在雪里,整个人已经冻得不成型了,事情发生的时候谁也没来通知沈悠悠,还是锦绣去厨房拿夜点心时看见御医匆匆奔向寝殿,才觉得不对,立马跑回去通风报信。 春和为沈悠悠撑着伞一路快步过来,沈悠悠披着霁色披风从苏澄儿身边经过,最终她还是停下了脚步,她看着双唇泛白的苏澄儿,发丝、眉毛上都结了霜,问道:“你这是何苦?” 沈悠悠还没往鸡蛋里塞骨头,苏澄儿就把自己作践没了?她很不解,苏澄儿再蠢笨,也不至于落到这样的地步。 苏澄儿启唇,双唇颤抖,音色嘶哑,双目无神却很尊重她,对着她的目光言:“殿下削弱了郑氏在锦安的兵权,接下来就必须断了郑氏的财,我将庄子双手奉上,是因为我知道殿下已经彻底厌了苏氏,他信任你,我便将中馈之权送与你,还有两处地方,你也替我办了吧!” 苏澄儿并不蠢笨,是齐延低估了她的智慧,以为她就是个无知且爱慕虚荣的妇人,为了虚荣以死相逼也不嫁书生,为了彰显自己的长处非要与沈悠悠一较高下,才错失了这样一个表现的机会,她这哪是错失啊,明明就是拱手相让。 齐延觉得苏澄儿是掣肘他行事的绊脚石,那她就自己走开,免得惹人厌,毕竟当初,的确是苏氏对不起他。 “你……都知道?”沈悠悠有所迟疑,这使沈悠悠更加不解,她看不懂眼前的人。 “别忘了,我也曾站在云端十七年,这世道苍茫、竞短争长,我看得不比你少,又能比你差多少呢?”苏澄儿咧嘴而笑,狷狂道,“你记住,你能有今日都是因为我的不争不抢、不闻不问,因为我的链子拴不住一条冷血无情的疯狗。” “……”疯了!理智、清醒如沈悠悠,亦如苏澄儿;她们经历不同,所建立的世界观也就不同,一个起起落落,悲观又积极,一个奔着自己从小就追求的东西一直积极向上,没有丝毫懈怠,两两相较,各有所择,只能互相尊重。 苏澄儿在诋毁齐延,沈悠悠才对她有点好感与敬畏,在她骂齐延是疯狗时,这点想法一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是她自己要破罐子破摔,又何必愿沈悠悠后来者居上。 苏澄儿才瞧不起这点怜悯,又言:“我且给你一个衷告,千万不要从云端掉下来,一旦身上沾了泥,在他眼里,你将污秽不堪,万劫不复。” 齐诺的死都不能诛沈悠悠的心,区区这一句话就想离间她与齐延?沈悠悠怒目而视,郑重道:“我愿与他一同堕入无间深渊,你要是惧怕这皇城的尔虞我诈先行一步离开他的话,我来接替,你请便。”说完甩袖,头也不回入了寝殿。 被宠爱真的给足了一个人勇气与对生活的期待,成王败寇,苏澄儿输得一点都不觉得可惜。 进门沈悠悠便关怀道:“殿下,觉得好些了没?” 齐延卧在榻上言:“已无大碍,苏澄儿呢?” 侍女拧好锦帕递给沈悠悠自觉退下,沈悠悠坐在榻延替人擦脸,回话:“在殿外跪着呢,需要叫她进来吗?” 齐延道:“让她回去吧,明日送她去东郊的慈安寺,没有我的命令,就别出来了。” “送去寺庙会不会过于严厉了,这样殿下就彻底失去苏氏了。”沈悠悠多少还是怜悯了苏澄儿,权衡利弊下齐延是真不该如此,不仅逼苏焕臣服、就范的机会都不给,还将苏焕彻底激怒。 “无妨。”齐延根本无所谓,他本来的意图也是想激怒苏焕,这样正好。 “总感觉殿下这么做不是为了自己。”她拾起齐延的手,白色的纱布上泛着一丝丝殷红,有些心疼。 齐延道:“你还记得襄芳牢狱发生的事吗?” “那人,是谁?”沈悠悠自然记得,楚云天对着齐延说了一番莫名其妙的话,齐延的心神都被摧毁了。 齐延道:“黎城楚氏。” “巫蛊?”沈悠悠震惊。 提到黎城,所有人都会想到巫蛊之术,齐延眸子一沉,言:“我要逼他交出一样东西,若还有机会,便让他替你清了体内的余毒。” “阿悠并无大碍,只是过于愁思便会脑胀泛疼,殿下宠爱阿悠,阿悠少有愁思,若这东西不是很重要,殿下还是不要与黎城的人扯上关系的好。”沈悠悠担忧不止,而齐延不说,她便不问,若能规劝,最好不过。 “顺利的话,南月再犯之时,便是锦安安定之时。”齐延盘算得很清楚,并不准备放弃。 楚云天是设局之人,这局早在齐铭十岁中毒时便已设下,想要破局只能找他。 沈悠悠道:“阿悠陪您。” “明日我要去一趟凉州,本欲称病暗离,正好,苏氏下毒,我需要好好修养,御医我已经打点好了,你只需帮我守好王府。”齐延拍了拍沈悠悠的肩,交代完便受累躺下,此刻谁也别想阻止他睡觉。 “阿悠明白。”沈悠悠是个细心的可人,她放下锦帕吹了殿内的火烛,她留下两盏以防不测,却在离开之际瞧见了一件灰白的貂绒斗篷,没错的话,齐延还没还钱。 沈悠悠这么想着差点笑出声来,推门离去,殿外苏澄儿还跪着,她道:“殿下说,你可以回去了,明日禁足与慈安寺。” 苏澄儿已经知道结果,可真正听到这结果时,不免又触了心门,她在殿外撕心裂肺道:“苏澄儿今生有幸与殿下结发为夫妻,谢殿下半年照抚,不疼不爱;谢殿下宽容为怀,不杀之恩;再谢殿下赐澄儿指腹羁绊,今生纠缠……” 苏澄儿拜别,跌跌撞撞地离开了这里,她对齐延又爱又恨,也因齐延对她不偏不倚的冷淡,失去了与世间流言搏一搏的勇气,她永远记得那日她在天香酒楼对齐延吐露心声,齐延缄默不言,神情淡漠。 吃了这些年的苦头,她才不要继续纠缠,她让苏元氏失望了,她又何尝不是为了齐延拒绝了娘家的厚爱,这也是最后一搏,搏了个心神俱灭。 第一百六十四章 共事科举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后来,苏澄儿因妒毒害王府主君的事传遍了锦安,她违背了苏元氏的命令,甚至重创了苏氏的名声,而齐延却落下个重情重义的美名,夫妻一场,不仅没休了苏澄儿,只是将她禁足,让她思过。 一切都来得太快,苏氏突然倒戈,苏澄儿则亲手奉上中馈之权,顺带替齐延压了一把苏氏,即便放肆,即便有过,也该两清了。 承明宫正殿。 朝堂上,丞相沈献庆道:“陛下国祚,广纳贤才,初秋各地察举之人名单已上表陛下;开春科举在即,翰林学士之女因妒谋害摄政王,至使摄政王卧病在床,谋害皇族本是杀头之罪,好在没酿成大祸,摄政王仁厚并未过分追究其女罪责;苏氏女行此大逆不道之举,难免世人会揣测苏学士家教是否严明,苏氏名声骤然下滑;科举事大,苏学士名高难副,恐遭世人诟病,还望陛下重选科举主事之人。” 翰林学士苏焕瞥了眼沈献庆不发一言,罗侍读抱笏板而出,礼道:“历届科举皆由翰林院主持管办,苏学士掌管翰林院十五载,其间并无差错;各地举荐之人已起身赶往锦安,科举迫在眉睫,试题也已进入了起草阶段,临时更换主事之人也有不妥。” 齐延称病辍朝,齐铭也不知王府的事是真是假,既然传出来了,必是有人别有用心。 齐铭一时也拿不定主意,毕竟他才拿了苏氏不少好处,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得罪人的事让别人去做吧,他逮着刘昌平问道:“若朕现在因苏卿名高难副而下旨罢黜其翰林院学士之职,通政使以为?” “氏族名声固然重要,陛下任免官职应选贤举能,苏学士只是对子女疏于管教,并不代表学士才学疏浅,多年来学士任劳任怨且劳苦功高,陛下若不论功过才德,只因名声升贬官职,多少有些差强人意。”通政使刘昌平抱礼而出,此人处世圆滑,曾为郑氏所用,齐延势大向他投以柳枝他便立马上船,抛弃旧主;他转言继续道,“当然,丞相所言也并无道理,学士桃李芬芳,然家教不甚严明,府下门生不免遭其污秽;科举事大,阅卷考察之人名声有损,所择三甲也难免不受人诟病。” 齐铭道:“通政使看待事物清明透彻,可有破解之法?” 刘昌平道:“苏学士当年科考只中了探花,先帝说其策论实用过于死板,不如丞相活学会用,若有丞相坐镇,与学士共事,想必不会再有人敢借事生事。” 沈献庆借事生事,还报上次苏氏两兄弟联手打压沈氏之仇;况且苏焕已经展露锋芒,这次科举未必会与沈献庆好言相谈,若沈献庆不主动出击,苏焕怕是要独占鳌头了。 若这两人互相防备,这次的科举将是历年最公平的一次,他两打起来,受益的便是别的氏族。 齐铭闻言小抖喉骨,按耐笑意,一脸刻意的郑重道:“那今年科举就由此二人共同主事,北渊两大元老坐镇,今年的考生不甚荣幸啊!” “臣遵旨。”沈献庆抱礼,他达到了此次的目的,虽然这“借事生事”他听得很不是滋味。 刘昌平折中处理,帮苏焕说话的同时,又让沈献庆得到好处,沈献庆目的一达到,也不会怪罪他暗讽沈献庆的事,当真是两不得罪还帮齐铭解决了这尴尬的事,实在受益匪浅。 苏焕抱礼,虚心言:“陛下,究其根本还是因臣家教不严而惹出的弊端,子不教,父之过,也怪臣把心思都用在了国事上,才对小女疏于管教,至使她犯下大逆不道的过错,臣愿罚俸三年,以恕其罪。” 齐铭道:“苏卿大义,不负盛名。” 罗侍读接话,道:“陛下,人无完人,圣贤都曾犯错,然,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苏学士受天家俸禄,专心致志报效陛下,知感恩懂回报之人断然不会是大逆不道的小人,这样的人平白无故受人诋毁,尚且知道反省,而后虚心改正;倒是沈氏,丞相之妹不念孝道孝期出嫁,枉顾礼法正红入府,不敬尊卑、礼仪崩坏,作为妾室八抬大轿比正室还威风;丞相竟恬不知耻奉旨承命,丝毫不知反省,若是世人因此诟病沈氏大逆不道,不知丞相作何感想?” 哦豁,罗侍读这么一说,沈献庆是被人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了吗?这车翻得实属有点惨,齐延不在,小小翰林院侍读都敢在大殿现场作案。 罗侍读依旧无法释怀那日自己妻子所受之辱,苏焕连齐延都敢弹劾,齐延不在,不过是个沈氏而已! “你……”沈献庆哑口。 “此次科举乃陛下登基以来的第一次科举,兹事体大,主考之人的声名容不得半点污秽,丞相认个错而已,不必显得如此为难吧!”苏焕得志,咄咄逼人。 沈长英取了官帽,于大殿中央跪言:“都怪臣太过纵容小女,小女犯下此等过错,实属是臣的过错,臣愿闭门思过,告老辞官。”他从怀中掏出狮醒营的兵令,双手奉上,“这是狮醒营兵令,今日交还陛下。” 齐铭失笑,沈氏之力他断不能失,即便苏氏向他投诚也无法使他让沈氏寒心,若画舫之事使沈献庆惶惶,而后沈昙离宫,那么这次便会成为沈献庆直接叛离的导火线。 “沈将军言重了,将军早年间平乱有功,子辈才学卓著入朝为相,孙辈一人退兵乃旷世奇才,养育肱骨费心劳力,是朕之福,即便有所僭越也无伤大雅。”齐铭思量再三,驳了罗侍读的话,连连赞美,然而话一转,“况且,沈悠悠嫁的是摄政王,摄政王辅佐朕,纠朕对错,他都不曾治罪于沈悠悠,必然有其中的道理;今日朕封沈悠悠为安平县主,沈将军可莫要推辞。”他把锅直接甩了齐延。 苏焕冷了脸,恨不能独掌朝堂,恨不能为自己的女儿讨回公道,恨世道不公,天道无情。 沈长英受之惶恐,只能使沈氏更效忠于齐铭;不受便是谢绝齐铭的好意,与齐铭为敌。 沈长英道:“谢陛下隆恩!” 第一百六十五章 凉州岳城1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伍顺常被罢职遣返宫中,此时正被秋蝉带入兴庆宫。 伍顺常贼眉鼠眼地瞅着秋蝉,一副小人做派,见到郑葶苈高声唱道:“小人给太后请安,太后万福。” 郑葶苈饮茶,阴阳怪气道:“有人在锦安府衙报案,说霁月皇庄多个管事失踪,哀家还以为伍内侍拿着那二十万两,带着他们跑路了。” 伍顺常立马哭腔着嗓子,苦从中来:“太后冤枉啊!哪有什么二十万两,摄政王根本就没差人把钱送来,我们也是直接被赶出了皇庄,小人替太后掌管皇庄多年,如今空手而归,实在无颜面对太后,才躲在皇城外不敢进宫复命;然而外界都知道我们拿了这二十万两,霁月皇庄多年来在锦安都把好处占尽,多有垄断之意,虽说有太后这样的贵人庇护,可这些年来小人树敌颇多,一朝势落,府衙就传出此等噩耗,小人在宫外更是惶惶不安,迫不得已才进宫求太后救命啊!” “区区二十万两,杀人灭口,倒是很符合他的脾性,哀家还是不明白,他为何独独把你留了下来。”郑葶苈才不听人狡辩,撑着脑袋俯瞰,显得不甚在意。 “其实小人也在想,那些商贩胆子再大也不可能为了钱而杀人灭口,追杀小人的人定是非富即贵,莫不是近来小人在霁月皇庄让沈氏侧妃难堪,得罪了沈氏的缘故,至使沈氏恼羞成怒,非要让尔等落个人财两空的境地?”伍顺常直面郑葶苈的露骨锋芒,表面平静,内心早已慌成乱麻。 这好不容易虎口脱险,又被老虎送来了这里,眼看着自己的兄弟管事血渐三尺,只能瑟瑟发抖听天由命。 只是伍顺常在皇庄没死,他就能靠着新的大树继续活着,宫里的内侍最是忠诚也最是善变。 “你都替哀家说了,哀家还说什么呢?”郑葶苈一笑,也不追究了,言,“也罢,你也是先帝身边的人,就留在兴庆宫听用吧。” “谢太后庇护,小人必然尽心竭力为太后效劳。”伍顺常磕头言谢,笑容可掬地离了兴庆宫。 秋蝉疑道:“降紫宫宴上,沈氏女沈悠悠心细如发,不是蠢笨之人,想来并不会因为这等小事就恼羞成怒,太后为何放过他?” “那可不一定,你看那苏澄儿放着好好的王妃不做,非要闹这么一出,从此远离高堂不问是非;像极了当初元淑为了先帝大业,甘愿与元氏划分界限的举措,她对元氏不闻不问,任元氏高低起伏,以君心为己任、顺从君意;这么些年用这样的手段,牢牢地抓着先帝的心不放……”郑葶苈漫不经心却又无比认真,深意道,“有些东西该弃时就得放手,也亏得元淑宠爱苏澄儿,待苏澄儿再次归来,齐延心里多少都会有她的一席之地。大智若愚啊!” 秋蝉道:“娘娘,您说到哪里去了……” 郑葶苈起身道:“凡事显得蠢笨些才会让人有机可乘,有些事必须以傻卖傻才能达到想要的效果。派人盯着他,既然是齐延派来的,说不定会有收获。” 秋蝉舒眉一笑,应道:“是。” 两日后,齐延与李正襄抵达凉州岳城,天黑得早,他们刚进城城门就关闭了,还没来得及找落脚的地方,便直奔此时岳城最热闹的地方——百花楼。 百花楼门口的姑娘忸怩着身子招呼客人,这大冷天的姑娘们身着单薄依旧要招呼客人,唯独一个橙衣女子躲在最后面双目乱瞟。 “怎么在这种地方?”李正襄嘴上问着,心已然向往里面的莺莺燕燕。 “这种地方对他们来说,最是掩人耳目。”说完,便欲进楼,门口两个机灵的姑娘立刻就拥了上来。 此时一肥头大耳的男人偏就挑中了那唯唯诺诺的橙衣女子,淫笑着骚扰。 “公子,奴家伺候您。”绿衣服的姑娘立刻扑进了李正襄怀里。 “滚。”齐延低吼,这门外姑娘最媚的莫过于走近齐延的红衣女子,然而立刻就被吓了回去。 那红衣女子不悦退后,最后抬眼摆了一眼齐延,仿佛在说,都来这种地方了,装什么清白。 李正襄抱着绿衣服的姑娘,戏谑齐延:“那家主不得来个姑娘作陪,才不显得突兀?” “……”齐延瞪人,他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两个健步上去,扯过橙衣女子搂在怀里,对那肥头大耳的男人甩了个轻蔑的眼神,道,“她,归我了。” “唉!懂不懂先来后到?”男人随即发怒,李正襄上前拔刀示刃,逼迫男人,男人触目不再敢多说。 橙衣女子亦如受惊的鸟,压根没法使劲,任由齐延带入百花楼,李正襄收刀跟上。 二楼雅座,齐延与李正襄对坐,橙衣女子就青涩的呆在一旁,怯懦的什么也不敢做。楼下歌舞升平,男人们个个红晕着脸怀抱香艳,这里都是些好色之徒。 齐延眼观四方,这里维护治安的打手好像时不时都在看这里,这不免让齐延觉得他是不是暴露了,细想他的确与这里的人格格不入,不免有些扎人眼,齐延提醒道:“即便是初次接客,最基本的倒茶倒酒,你应该会吧。” “是。”橙衣女子先是低头双手拱礼再取酒壶,为人斟酒。 齐延见人动作,疑道:“你是官家女子?” 这些人,盯着的,莫不是她? “奴家……”橙衣女子正欲回答,忽见百花楼门口进来一个人,她便直直地看着那人,嘴里磕磕巴巴道,“是。” 齐延顺着她的目光也盯着那男子,那男子一身粗布打扮,一手撑着一抹锦帕,一手提着食盒,东张西望后顺着百花楼的边缘去了后院。 女子忽然急道:“公子,公子器宇不凡,不像凉州人,也不像寻常人家,若公子是来此地办事,求求公子,救救他,他或许能帮到公子。” 齐延道:“你叫什么。” 女子为难,迟疑道:“我叫……我叫锦儿。” “李正襄,下去拦住他,带过来。”齐延直接下命令,李正襄起身离去,齐延看着锦儿,又问,“他是谁,又是你的什么人?” 锦儿道:“他是岳城督府的人,公子救他绝对不亏。” 齐延勾唇,轻蔑道:“督府之人化作小厮鬼鬼祟祟,你虽是氏族之女却不敢自报家门……” “我姓苏,凉州苏氏,苏锦儿。”苏锦儿打断人说话,双目定神而言;人尽皆知,苏氏是凉州大户,她说她姓苏,未必不是在诓骗他。 这并不能打消齐延的疑虑,齐延再问:“可知摄政王妃。” “苏澄儿,我的堂姐,家父苏烨,伯父苏焕、苏耀,此二人是北渊肱骨。”苏锦儿一气呵成;没错了,她的确是苏氏女,可她为什么会流落青楼? 楼下李正襄加快了步伐拦住正欲去后院的男子,道:“这位小厮,可是锦儿姑娘点的膳食到了。” 男子打量李正襄,嘴角挂笑、弯腰恭顺道:“是……是。” “随我来。”李正襄替人带路,他抬眼瞧去,苏锦儿正侍奉着一个男人,那男人是摄政王! “带我去你的卧房。”齐延忽然抓人手,好似登徒子一般贪婪的细嗅美人香,给外人一副贪欲美色的错觉,苏锦儿一愣,齐延又道,“你已经被盯上了,想救他就别墨迹。” “公子随我来。”苏锦儿强颜欢笑,再次投入齐延的怀抱。 这四人先后分别进了卧房,齐延早已放开苏锦儿,待李正襄进来,齐延才看清男子的容颜,他是陈俊! 陈俊进来放下食盒跪地叩礼,却一言不发,苏锦儿只见人跪下,她看了眼齐延,也跟着陈俊跪了。 齐延伫立屋中,言:“我记得凉州陈氏虽是望族,可你父亲只是个不入流的小官。” 陈俊直言:“父亲陈喆乃凉州茶马司正使,如今已扣押在岳城督府,今日殿下在此,若是为了等南月使者过来,就大可不必了。” 齐延蹙眉,妥协道:“李正襄,你和他互换衣服,先出去。” “是。”李正襄领命,苏锦儿回避,他假扮小厮,将锦盒里的食物端了出来,然后出了门。 “站住!”果不其然,李正襄被一个壮汉拦在了百花楼大门口。 “这位小哥,怎么了?”李正襄满脸笑容,应对人的盘问。 壮汉问道:“你从哪里来的,我为什么没见过你?” “小人是茗香阁送点心的小厮。”李正襄举起食盒,指了指盒子上茗香阁的招牌。 壮汉道:“你稍等一下。” 没过一会,后院走来一个老妈子,这老妈子脸上的脂粉不知道扑了几层,厚唇上红艳红艳的,拿着团扇对着李正襄挤眉弄眼,见人不是陈俊,摇了摇头。 壮汉收手:“你可以走了。” “谢小哥。”李正襄盯着老妈子嘴角略微抽搐,对二人点头哈腰。 就在二人调头各自离场之时,李正襄迎面碰到了门口的红衣女子,他再想低头已经来不及了。 “这不是那位贵公子身边的带刀侍卫嘛,怎么才进来一刻钟就变成送点心的小厮了?”红衣女子不屑道。 李正襄尬笑,言:“姑娘,认错人了吧。” 第一百六十六章 凉州岳城2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老妈子摆弄着团扇回头,与李正襄大眼瞪小眼,她猛的抓住李正襄的手腕,噘着嘴瞪着着他的手,眼珠子都要出来了,道:“把手翻过来。” 这老妈子还挺聪明,知道舞枪弄棒之人的手会生满老茧,李正襄能怎么办呢?猛的一挣脱,左手的食盒直接甩在了壮汉脑子上,那壮汉还没反应过来就把打晕在地。 “给我抓住他!” 李正襄没有忘记齐延还在上面,第一时间并未往外跑,反而往客人那跑,他向晕乎乎的客人龇牙一笑,言:“得罪了。” 随即翻了那人的桌案,酒水吃食撒了一地,顺手拿了个凳子就像个个无赖一样;醉客骂骂咧咧,胆小的女人惊叫,连爬带滚地蹿离;其他客人一致后退,与李正襄保持安全距离。 一阵骚动,动静一闹,足以向齐延报信。 屋内,齐延问道:“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本王。” 陈俊道:“殿下救了臣,但也必须保证苏锦儿的安危,今日她若出不了百花楼,那就恕臣什么也不会说。”他看了眼苏锦儿,拉过她的手,直接朝齐延谈条件。 齐延不悦:“你有什么资格与本王谈条件?” “就凭此地是督府豢养的地方,殿下尚且需要微服暗访,在岳城殿下无法手眼通天,生门或是熟路,殿下不妨选一个。”陈俊抱礼,直视齐延,又言,“况且,从这里带走一个风尘女子,对殿下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一个被督府盯上的人,如何给本王行方便?而你父亲被扣押,无非是发现了督府什么不得了的事,即便本王在此地不是手眼通天,这等小事如何看不清?”齐延厉目,他的确有所求,但也不会轻易示弱。 “若是小事,殿下也不会来到这里,臣知您不喜受人胁迫,也请殿下明白,我们之间是在交易,有些事,殿下一定查不到,即便臣是亡命之徒,但错过臣,绝对是殿下的损失。”陈俊抬眼间暴戾之气乍现,底气十足,他手上定有什么不得了的消息。 他就是一个亡命之徒,不知经历了什么使他连齐延都敢冒犯,他只相信他手上的筹码就是他最后的保命符,他在与苏锦儿做最后的挣扎,他们抓到了这棵救命稻草,赖上了齐延。 齐延阴狠地盯着他二人不发一言,楼下传来一阵骚动,陈俊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握着苏锦儿的手不免紧了几分,他急了。 此时苏锦儿也回应陈俊,他们二人紧紧相握,苏锦儿对着齐延道:“殿下若不答应,那就休怪锦儿无礼了。”原本怯懦的苏锦儿也爆发出惊人的魄力,继续道,“殿下不想救锦儿是怕在岳城暴露吧,一旦暴露便是打草惊蛇,届时殿下想查什么都要难上加难,与其如此不如救下我们,苏锦儿保证,阿俊知道的,绝对对殿下有用。” 齐延怒气不打一处来,斥道:“好一对亡命鸳鸯!” 齐延发现苏锦儿是官家女子时,苏锦儿立马以商人利益诱惑齐延,设法让齐延把人拦下,后来又谎称陈俊是督府的人,在得知她是苏澄儿堂妹时,齐延打乱了自己的计划,已经没有理由不救她了。 可这二人就是不能好好说话,一个个的,都是危言耸听的一把好手,然后齐延就被人这么牵着鼻子走了。 苏锦儿拽了拽陈俊,二人双双跪下,她喊道:“姐夫,帮帮我们吧。” 齐延叹言:“你先离开这里,本王会把她带出去,若你安全了就在岳城南边的淮安客栈问一句‘淮阴缺安否’再答‘宁缺毋滥’,本王的人会带你找到本王。” 所谓船到桥头自然直,陈俊与苏锦儿绝处逢生遇见了齐延,然,富贵险中求,他们二人胆识过人,威逼利诱下直接让齐延吃了个莫名其妙的亏。 百花楼门口堵了七八壮汉,各个拿着棍棒,李正襄把凳子往门口一丢,阻挡了三人的视线,自己则追着圆凳想冲出门去,一侧的壮汉持棒敲击,他侧身一避,又接住了另一人的木棍,借力打力,就这么一拖这两人撞了个脸对脸。 圆凳摔出了百花楼,他卯足了劲往空隙一撞,堵在门口的二人一人被撞开,另一人抓住了李正襄的衣裳,他回首重力一拳打在那人的手腕上,吃痛一松。 李正襄拔腿就跑,溜之大吉。 “给老娘追!”楼下老妈子见人左右开弓正打架时躲老远,如今又叉着腰生威虎势。 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这里的时候,二楼的房门被推开,陈俊左右一观从梯上下来,混入了人群。 红衣女子见人跑了没了危险,也凑过来提醒道:“妈妈,侍卫跑了,主人跑不掉啊!” 老妈子下令:“去把苏锦儿的卧房围了。”壮汉二话不说就往楼上去。 苏锦儿双眼紧盯房门,门外的动静较之前来说,安静了许多,但她的两个耳朵仍不敢懈怠,她警惕地关注着门外细微的声音,她担忧道:“殿下,我们怎么办?” “刚才还伶牙俐齿,怎么现在开始担心了?”齐延反问,走近苏锦儿,硬生生把人拖到了床上,她一个没稳住摔在床上,齐延背对苏锦儿,面容冷峻,言,“把衣服扯开,暴露点,闭上嘴,好好躺在床上。” “……”苏锦儿咽了咽口水,立马闭了嘴,很不自在地扒了扒自己的衣裳,脸颊微微泛红,看着齐延的后背,生怕人转过身来。 二楼雅座,有一个俊秀的贵公子见状,抛下手里的姑娘,往这扇门走来,他伸手,玉扇拦路,开扇两步上前移至人前,刚好把老妈子和壮汉堵在门外。 贵公子收扇,反手收于臂后,道:“顾提督的待客之道就是这样吗?” 老妈子不悦地问道:“你是谁?” 贵公子右手放在胸前,微微弯身,行了个西临人礼仪。 红衣女子横眉挑衅道:“公子,你这口音也不是西临人,何故装作西临商客?” “姑娘,心照不宣,你就说说楼上楼下,他们穿着北渊的服饰,又有多少人是北渊人?”贵公子一笑,从袖中掏出一块玉牌,牌子上雕刻着西临二字,亮出两秒瞬间收回,他道,“我家主上初入岳城,人生地不熟的,为保万全,需有境内之人先行打探消息,你们这样查获我家主上的底细,我家主上怕是会怀疑顾提督是否诚心交易。” 老妈子柔色赔笑,礼道:“不知贵客在此,实在冒犯。”她摆手,壮汉们离去。 贵公子颔首一笑,当着老妈子的面推开了门,门内齐延于床上倾轧苏锦儿,钳制着满脸羞愤的苏锦儿,苏锦儿识相地大叫:“啊!” “嘁!”红衣女子听见叫喊噘嘴离去。 那老妈子伸着脖子往门内看了一眼,确定无疑后离开了此地;贵公子进门关门,丝毫不见生,吊儿郎当地坐在旁边戏谑道:“别装了,人走了。” “……”齐延起身,直接远离床榻,看着那纨绔模样的宁无缺不说话。 宁无缺道:“诶,你怎么回事?说好的静观其变,先找到那些人的落脚之地,你怎么因为一个陌生人来了这里?还让李正襄打扮成小厮混出去?” “说来话长,你先把这姑娘买了。”齐延说的敷衍。 “……”宁无缺一副八卦的样子,起身用扇柄敲了敲齐延的肩膀,双眼暧昧,笑言,“你不是不近女色吗,怎么,看上人家了?” 齐延一脸嫌弃,言:“快点的吧,等她们反应过来,我们就暴露了。” 宁无缺疑道:“不等他们来了?” 齐延道:“他们今晚多半不会来了。” “为什么?”宁无缺挑眉,本来就满肚子疑惑,齐延实在反常,他不自觉又问了一句。 “……”这回齐延直接给了个警告的眼神,开门离去。 淮安客栈。 齐延于厢房正坐,案几上摆了包扎伤口用的物品与药品,他将护腕解开,捞起袖子,把原来的纱布一圈一圈地拿掉,腕上一片暗红。 宁无缺也不敲门,一脚踹开房门,齐延深吸气又把气给默默地放了出去,宁无缺盯着齐延受伤的手,惊奇道:“什么事你想不开要割腕?” 齐延阴沉个脸,冷道:“宁无缺,你够了。” “我错了,人给你带回来了。”宁无缺进门,身后跟着个披着皮草的苏锦儿。 宁无缺把门关上,大摇大摆地坐在齐延一旁,一把抓过齐延受伤的手,将他的手摁在案上,另一只手拿着瓷瓶,用嘴咬开塞子,不要钱一样,往伤口上倒金疮药,细心地替人包扎伤口,嘴上嘟囔道:“一年不见,手上又多两道疤,身上呢?” 齐延左手腕上的伤是自己划的,右手虎口处是为保护宁锦书被凤纹匕首划伤的,宁无缺眼睛可尖了,只一眼就注意到了。 齐延不理会他,问道:“你是苏家小姐,为什么会流落青楼?” 苏锦儿道:“我只是父亲与通房生下的女儿,习得一些礼仪,活着还不如一个丫鬟。” 第一百六十七章 凉州岳城3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苏氏与陈氏世代交好,便少不了姻亲联谊,阿俊在两方逼迫下决然选择了我;我记得今年三月的桃花开得额外的娇嫩,阿俊为了我亲赴锦安寻求功名,我们在花神庙祈求姻缘,一同许下心愿,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苏锦儿眼里满是幸福的期待,回想着那日花神庙外桃花林,百步之间,花落缤纷,信女折枝祈愿,俊男身旁相护,二人的眼里含情脉脉,向往未来。她继续道,“在阿俊走后第三日,主母诬陷我与家丁有私,家丁有妻,我便只能嫁之为妾,妾为奴,妻善妒,便将我卖给了百花楼。” 齐延疑道:“这么久了,陈俊为何不来赎你?” “阿延,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百花楼在岳城不是寻常的青楼,这里的女子可以贱卖给商人,绝不可能拱手便宜了世家。”宁无缺生怕自己在齐延眼里没有存在感一样,自豪地说道。 卖给商人可以提高商人与此地的友好度,可若这个女子牵扯到为官世族,无论世族大小,扣留该女子套取情报就是最上乘的选择。 “不,女子虽有作用,毕竟卑微,可给的钱财足够多的话,百花楼为求和睦,会放人。”苏锦儿柔柔弱弱地说道,虽说她是通房出身,毕竟生在望族之中,胆识还是有的,看事情也比较通透。 “那便是你家小郎君不愿给你花钱喽?”宁无缺耸肩无辜道,他好像对苏锦儿抱有一丝敌意。 “不…不是的。”苏锦儿咬唇反驳,有些自责道,“三月武试最后一场,他大败顾氏嫡子拔得头筹,从此得罪了督府。” “原来他是为了你啊!这苦头够的吃了。”宁无缺一声叹息,扯了白纱布为齐延重新缠上。 “何止是苦头,尊严都要被人捏碎了……”苏锦儿说着说着眼看就要哭了,可她的心里任抱有希望,他渴求这两个人能救陈俊,她止住泪意,言,“如今我突然被放出来接客,必是阿俊家里出了事,他们想以我为诱饵,让阿俊上钩。” 宁无缺嘴上可不饶人:“你就庆幸吧,你是诱饵,百花楼没给他布下个天罗地网,还遇到了我们。” 苏锦儿那小脸又变了个模样,想哭又不敢哭,自责得不要不要的。 “百花楼本是交易之所,屹立多年不倒,有些规矩是要遵从的,暗藏杀机是大忌。”宁无缺就会欺负弱小,齐延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交易讲究诚信,一些不法交易必然伴随着刀光剑影,顾氏做为中介在其中调解,为许多人解决了不必要的担忧,虽说如此,也免不了有人会放暗哨进来先行查探。 也就是说,今日有十个人交易,若有一人布下杀机,九个人中有一人察觉到便会告知顾氏,那这十个人的交易今日都会泡汤,顾氏也不会姑息这设伏之人。 而顾氏更不可能在自己的地盘设下天罗地网,这无异于是自己砸自己的招牌。 苏锦儿听得懵懵的,宁无缺无奈解释道:“他的意思是,若单独把你拿出来做诱饵,无异于告诉陈俊这是条死路,既然陈俊不会走死路,那你就无用了;百花楼的姑娘在百花楼接客天经地义,所以这是个让人有机可乘的地方;即便这是顾氏的地盘,陈俊为了你也会铤而走险,而百花楼的人只要盯着你,任凭此地人员复杂,能拿住陈俊的机会也足够大。” 这就是齐延坐在二楼总感觉有人盯着他的缘故了。 “行了,下去吧。”齐延听着一阵烦躁,宁无缺在他的手腕上打上最后一个结,他便立即收回了手。 苏锦儿礼退,宁无缺乖乖地坐在旁边,他与齐延商谈正事:“你为了她打乱了我们的全盘计划,好不容易搞来的情报就这么泡汤了,怎么搞?” 齐延沉了眸子,道:“百花楼是凉州地下交易最大的黑庄,里面的人形色各异,个个不露声色,我进去时,都感觉自己十分奇怪。” 那为什么会衍生出一个这样的黑庄呢?那得归功于凉州所处的地理位置。 凉州西北相接西临、西面黎城,再往下便是南月;黎城封锁,黎城之外常有山贼作祟,三朝无人平乱,此地消息虽然通达,交易的话伴随的风险也颇大;而凉州与黎城一样作为中介之地,有北渊庇护,三朝互市交易大多都在此处,此地最为繁华也最为杂乱。 有些明令禁止交易的东西,商人们私藏夹带,少数无妨多数有害;有些被吹捧之物,商人们便挤破头也要送进来,至使外地商贩将本地商贩挤兑到无路可走,对此直接垄断。 与外地通商本是促进生计,奈何屡禁不止,就此衍生出地下产业。朝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按照货品流通规定了交易数量,然而没有兵力镇压,这政令便形同虚设。 因此这差事就全权落入了凉州总督尉顾思丞手上。顾思丞有所制止,但从不过分制止,甚至给他们提供渠道,从中获利,赚的盆满钵满的同时又的确压下了许多物品的超标输入。 百花楼这样的黑庄便是顾思丞收敛财富的地方,当然凉州境内还不止一个。 “一看阿延就是干大事的人,伪装不来。”宁无缺说得一脸认真,话里却有些玩味的意思,仿佛在说,一看他就是对女人生疏惯了,伪装不来。 齐延道:“我就怕这件事,顾思丞不是单方面获利,而是也参与其中。” “此话怎讲?”宁无缺收了玩闹的性子,开始专心起来。 齐延道:“月前黎城山外,西临在向我朝进贡战马的同时,为了不打草惊蛇也分了三次向南月贩卖战马,山贼机灵缴获了三分之一的战马,奈何他们养不活这些马,便找到了你,欲让你买下这些马,对此我们获得情报,西临与南月还有交易……” “真别说,那些山贼看似一群土包子,脑子还挺灵光,得罪西临与南月不说,便找我们来买马,我们不买,他便把马还回去,还危言耸听说投靠西临与南月;情报我花了千两银子,买他们的马还要花七千两银子,七十两一匹,北渊本不缺马,境内马匹不过三十两一匹,西临壮硕的马匹不过五十两一匹,亏!亏得我都周转不过来了。”宁无缺打断人说话,满肚子委屈无处诉说。 虽是委屈,却也没办法,黎城就是个三朝之外的地方,有贼背靠黎城占山为王,一方动,另外两方绝对不会坐视不理,有什么办法呢,三方都只能养着这群老贼,特别是夹在中间的北渊,西临本就是两边倒的玩意,一旦西临与南月之间畅通无阻,北渊就会处于被动。 “……”齐延叹气,从胸前掏出那两万两银票,话语中略见柔和,道,“两万两,让冢门的将士们过个好冬。” “嘻嘻,你继续。”宁无缺见钱眼开,快乐地接过银票,塞进怀里。 齐延继续道:“陈俊的父亲掌管凉州茶马司,如今被扣押在督府;南月缺战马不错,会向西临买马也不是例外,错就错在茶马二字。” 宁无缺蹙眉细思,言:“北渊的茶多从南月购入,他掌管茶马司而被扣押,这说明……他发现南月的茶贩夹带了私货!” “山贼给予消息,你顺藤摸瓜查到了凉州境内有私入的西临战马,王坤也在此时秘密入境,这多半是他们的瞒天过海之策,他们这次交易的不再是战马,而是其他东西;此时督府扣押茶马司正使,说明这消息不容泄露。”齐延越想越觉得不安,顿了顿,继续道,“加上陈俊出逃,陈俊笃定王坤今夜不会来百花楼。” 宁无缺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言:“这东西珍贵,容不得任何闪失,他们若还在黎城交易,目标太大;若他们剿匪,动静太大,也知道我们会横插一脚;西临缺铁,北渊控铁,他们此次交易的,是铁。” 西临本就不弱,奈何国境内铁产过少,西临盯着越州的矿山很久了,当年与元氏一同诬陷越州侯拥兵自重意图谋反,至使越州侯惨死;后来元氏食言,西临没讨到任何好处,转身就投靠了郑氏,暗中帮助郑氏,然而郑氏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在干翻元氏后也没给西临想要的,西临两次被当成枪使,一不留神又吃了个哑巴亏。 可见,就算北渊的皇族在锦安如何的内斗,他们绝不会出卖北渊的一寸土地。 而那时,齐延戍边,郑葶苈明明有能力让郑氏入主锦安,也有能力发动政变,但北渊动荡的风险她承受不起,负她的是元氏、是萧珩。郑葶苈出自兵乱之地,她看见过战争的残酷,她的良知告诉她,北渊的百姓没有错,她不能因为一己之私而将他们送入战火中。 西临对此忍无可忍,冒着风险与南月交易战马,他在北渊要不到铁,便向南月要。 齐延担忧道:“顾思丞是前朝旧臣后裔,萧氏是前朝驸马一脉,我怕这铁不只是西临想要。” 第一百六十八章 凉州岳城4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宁无缺见人担忧,齐延都担忧的事,那一定很严重,他的心莫名生出了怯怯之感,看着齐延目不转睛道:“若是如此,这地方岂不是很危险?” 齐延舒眉,言:“再危险这都是北渊的地盘,他现在用的人也都是北渊的人,就算凉州多为前朝旧臣后裔,岁月不饶人,七十年,那些旧臣谁能活过百岁?子子孙孙无穷尽,凉州的繁华早已抹掉了他们的血性。” 宁无缺悬着的心随着齐延展眉而平静,言:“即便你有应对之策,也不能看着这些人把冢门当做护盾,他们在里面作威享福,最后还与南月勾结,等到哪一日南月攻过来,让他们从背后刺我们一刀?” “有几率,但是一定没有那一天。要么冢门盾破,他们不战而降;要么他们就只能在冢门的眼皮子底下搞点小动作。”齐延疲惫闭目半靠,又是两日奔波,一天天的怎么可以那么忙? 齐延的一举一动在宁无缺眼里就是事情轻重缓急的风向标,他急宁无缺跟着急,他不急,宁无缺就欢天喜的跟个没事人一样。 气氛随着齐延自信的话而变得不那么紧张,宁无缺伏案相问:“那你在担心什么?” “担心顾思丞也参与其中啊。”这回轮到齐延无辜了,不解的看着宁无缺 “我突然替顾思丞捏了一把汗。”宁无缺换了个思维,但他依旧没反应过来应该担心啥。 齐延道:“最好他还是那簇墙头草,不若下一个凉州总督尉就拿捏不住了。” 原来他们担忧的事都不在一个点上,宁无缺担心顾思丞叛变对他们会不利,而齐延担心换个人的话还能不能拿捏得住。 宁无缺恍然大悟,随意一躺,隐晦相言:“不能一棒子打死,还得保他,世风日下啊!” 门外有人敲门,三下一组,敲了两组,宁无缺道:“进。” 小厮道:“主上,冢门来信。” 宁无缺一跃而起,拿过信件,拆信看信,看完后一脸震惊,叹言:“好家伙,南月皇亲自过来给陛下贺寿。” 齐延也被这个消息吓得蹬的一下坐了起来,瞪着两只眼,疑道:“无误?” 宁无缺道:“昨日南月皇入了癸门关,父亲亲笔所书,无误。” 齐延蹙眉再问:“王坤身在凉州,南月皇也入了北境,何人坐镇巴陵?” 宁无缺耸肩摇头,脸上笑容一度僵硬,两人都懵。 “送点吃的过来,饿了。”齐延一叹,又躺下了。 “还有心情吃东西,处境不算太坏。”宁无缺温柔一笑,离了屋子给他拿吃的。 百花楼上等雅间内。 红帐圆床,床边两个炭炉烧的高热,王坤一袭黑色亵衣半躺在圆床上。 在门口迎客的红衣女子此时换了一身露肚的舞裙,两只素手挽着如灯笼一样的丝袖,拂过王坤的面颊,女子媚媚而言:“将军料事如神,北渊摄政王果然来了。” “玫姬,你说北渊摄政王怎么就看不上你呢?”王坤的眼神显得十分暴戾恣睢,他低沉的声音摄人心魂,直接让人看不明白这是调戏还是责怪。 玫姬扒开王坤的衣裳,笑言:“将军,摄政王喜欢雏妓,雏妓羞涩,调教起来,才显得他特别有成就感。” “那你算什么?”王坤抓住玫姬不安分的手,眼里透露着不屑。 玫姬闻之一颤,打量着王坤强颜小喘:“将军之威,只叫奴家闻之敬服,见之倾慕,何须将军亲自调教,奴家便已臣服。” “哈哈……”王坤一悦,狷笑肆意。 此时百花楼外,两个壮汉架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头被黑布蒙上,直直被拖入百花楼,百花楼里的人见之不怪,继续他们自己的快乐。 王坤的房门被打开,那男人被丢垃圾一样丢了进来,壮汉撤掉陈俊脸上的黑布,陈俊见光眯眼,发髻凌乱,嘴角有明显的淤青。 王坤卧榻相问:“陈小公子,跑得掉吗?” 陈俊吃痛,龇牙喘笑:“我若想跑,你们这些南蛮子想在凉州抓到我?做梦!” “你回来当然是为了你的老父亲。”王坤不悦,横眉冷目,言,“说吧,你有没有让齐延与你在茗香阁接头?” 陈俊胸口紧贴地面,伸着脖子嘲笑道:“呵,将军想利用我一石二鸟,这样的想法不觉得自己有些贪得无厌吗?” 王坤怒斥:“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本将军的忍耐度是有限的。” 陈俊继续挑衅:“你尽管将我交给顾思丞,到时候我还可以威胁顾思丞,一旦我的人见我出不来督府,他们就把消息四面八方送去锦安,顾思丞和你,一个都别想跑。” 王坤怒不可歇,手一横,直接将玫姬甩下了床,玫姬摔得生疼却不敢叫喊,匍匐在地。 王坤赤脚下地,三步至人脸前,一手拽着陈俊的发丝,一手扼住陈俊的咽喉,恶狠狠道:“敢情你这是利用本将军救出了你的老相好,现在还想让陈氏全身而退,你是不是也有点贪得无厌啊?” “我陈俊就是个无名小卒,就算这辈子无人知晓,也不会做出此等通敌卖国的事,就算是一子棋,也是你满盘皆输的那一子。”陈俊的脑袋就这么被拖起,一个脖子承受着半个身子的重量,他瞪着王坤,青筋暴起,眼血丝也渐渐浮现,大脑缺氧导致面部涨得通红,可他吐字不卑不亢,清晰得让人敬畏。 五日前,凉州西境城门。 茶马司正使陈喆带着他的小儿子陈俊在城门口将马匹刊印,分为三六九等,分别送往各处。 陈俊守着一匹俊秀的马儿面前喂着干草,又摸了一把马头,开心地与马儿亲近,他忽然瞥了眼城门口,马商牵着好几匹壮硕的马匹进城。 陈俊瞧那马儿毛发鲜亮,褐里透红,他问道:“父亲,今年北渊与西临的战马交易不是已经结束了吗?为何还有西临的马匹入境?” 陈喆闻言观望,道:“好像是诶。” “北渊本地的马匹也不差,就算他的马匹品相再好也卖不出五十两,若他们在北渊贩马,三十几两一匹实在不划算。”陈俊蹙眉,他将自己的见闻全然道出。 陈喆道:“许是冬日草粮稀缺,养不起这马,也指不定是他们家里有什么急用,不得已入境贱卖。” 陈俊摇头叹道:“品相这么好,用作寻常马匹,可惜了。”他灵机一动,双眼突然一亮,像个向大人讨要糖果的小孩,尝试着问道,“父亲,买一匹呗?” “算了吧!没那个闲钱。”陈喆立马垮了脸,继续手上的事,嘴里叨叨着,“月底陛下万寿千秋,这月凉州进贡的茶得好好挑看,约了王掌柜在府中商谈,不料今年的事额外多,你看着点城门口的茶商。” “哦。”陈俊怏怏应声,然而人已经渐行渐远,两眼没看着,陈俊就跑到马商面前攀谈询问,“马怎么卖?” 马商道:“五十两一匹。” “在北渊卖不了这个价,四十两,很划得来了。”陈俊讨价还价。 “就五十两。”马商一口咬定。 陈俊冷了个脸退后不再挡人道路,他挠着后脑勺不解;此时王坤扮做王氏茶商入境,陈俊就在一旁看着城门卫检验。 守卫左看右看,刚准备掀开一个木箱子就遭了王坤的阻拦:“官爷,这是用做进贡锦安的茶,北渊陛下万寿,碰不得。” 那守卫懵懵的,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确定了大致数量,无误后放人入境;陈俊只觉得王坤就不像商人,没有一丝市侩的样子。 王坤入境,刚准备上马离去,陈俊一下也不分不清这里谁是掌柜,直接上去拦了王坤,作揖道:“王掌柜,家父陈喆已在此等候多时,可否移步相谈?” 王坤瞥了眼一旁的人,那人在王坤耳边嘀咕了几句,王坤看了眼一旁旁分奉马匹的陈喆,赔笑道:“劳烦小公子带路。” 陈俊带路,喊道:“父亲,王掌柜到了。” 专心致志的陈喆闻声回头,笑脸相迎,却向那嘀咕之人作揖道:“王掌柜,小官这几日忙,怕你去到府上空走一趟,就错过了,特地在此等候,没有酒水相迎,还请见谅。” 陈俊盯着王坤奇奇怪怪,王坤也盯着陈俊,二人好不尴尬。 王掌柜寒暄道:“哪有,陈正使兢兢业业,过手之物非要一一验过才肯放心。”那人罢手,小厮卸了十多箱货,道,“这是您订的茶,请过目。” 陈喆开箱验货,陈俊在一旁游手好闲,随手掀开一箱,奈何里面的东西不是茶叶,陈俊看着里面的东西震惊。 王坤见状两个健步上去,将箱盖压了回去,邪笑道:“小公子,莫要喧张。” 陈喆回头一问:“怎么了?” 王坤道:“没事,上错货了。”小厮见状立马换了一箱货。 陈喆检查完毕,道:“还请掌柜将落脚的地点奉于府上,小官会将剩下的银两补齐。” 第一百六十九章 凉州岳城5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王坤临走前还不忘拍了怕陈俊的肩,双眼带笑,轻声道:“凉州这点破事,北渊朝廷是默许的,小公子可不要断人财路,更不要引火烧身噢!” 突然间,寒风凛冽,王坤身上的味道被风吹出,特别是那毛裘上的味道最为馥郁,香气扑面而来;陈俊闻着这气味只觉得呛人,又不得不承认这香是上等的熏衣香,久而不失,聚而不散。 陈俊摸了摸鼻子,把喷嚏硬是压了下去,待人离后,他唾道:“有鬼。” 本来这件事两两擦肩就这么过了,是落不到陈俊身上的,怪只怪他们缘分不浅,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硬是被牵扯到一起。 当天晚上二人都去了百花楼,王坤是来探探百花楼的实情,而陈俊是被顾思丞的嫡子顾子明给叫来的。 王坤楼上坐看,顾子明则在歌舞台前把酒言欢、调戏姑娘,姑娘们亦簇拥着她们的东家,若是能被顾子明瞧上,日后便是锦衣玉食、飞黄腾达。 玫姬明媚着眸子替王坤倒酒,王掌柜道:“将军,那群山贼向冢门透露了我们的消息,北渊摄政王会来吗?” “我都来了,他有什么理由不来?”王坤说得非常轻巧,却见玫姬用嘴叼着酒杯,横于王坤眼前,长长的睫毛也化作了勾引人的模样,王坤搂住玫姬的细腰,玫姬顺势将酒送入王坤嘴里。 王掌柜道:“顾思丞这些年树敌鲜少,闹得不可开交的就凉州南边高壁侯曹翡一人,其他人大多以和为贵,极少有面和心不和的。” 玫姬放下酒杯,卧人怀里,亦如乖巧的猫咪,王坤心情愉悦,言:“那便是有咯。” 王掌柜道:“有个苏氏苏烨,苏烨掌州政,可顾思丞根本不会把阴沟里的勾当搬到台面上来,也怪当年苏氏薄弱,没能吃得下凉州;如今两家多有交集,可苏烨不给顾思丞使绊子,顾思丞也不会为难苏烨,两家井水不犯河水,若非要使两家闹得不可开交,是需要时间的。” “一时间我还真想不到有什么事能令两家矛盾激化。”王坤叹气,转眼间看见陈俊进入百花楼,问道,“若是陈氏呢?” 王掌柜道:“将军已经见到了,陈氏家主只是个茶马司正使,不足为道。” 楼下顾子明喧哗,招呼道:“呦,丧家犬来了?” 陈俊作揖道:“顾公子。” “几日不见,作为本公子的奴隶,规矩都忘了?”顾子明挑眉相问,摆出一副不可一世的顽劣模样,手里捏着瓜子往嘴里塞,又把瓜子壳啐在陈俊脸上。 陈俊一咬牙,甩了衣摆单膝下跪,低声下气道:“顾公子。” “来,有请苏姑娘。”顾子明得意一笑,一脚踩在陈俊立着的膝盖上俯视陈俊,他的狐朋狗友一阵哄笑,台后苏锦儿一身暴露被推了出来,全身上下就一件被人撕得破烂的内裙。 “唔……”苏锦儿满脸泪痕,大庭广众之下扯着破烂的碎布往身上盖,可怎么盖都无济于事,香肩、背脊都暴露在众人的视野中,她咬着唇不敢抬头,低声抽泣着。 陈俊猛的起身,不顾一切推开顾子明脱了衣裳就替人盖上,将人紧紧拥在怀里,他瞪着顾子明,双目冒火,怒吼道:“我已经照你的吩咐到了这百花楼,你还想做什么?” 顾子明被推开,差点摔在地上,好在有奴仆相护,不然他就要出洋相了,顾子明摆了摆自己的袖子,趾高气昂道:“本公子的百花楼不养闲人,她打碎了价值连城的镂空花瓶,百花楼的女子自然要出来卖艺还钱。” “顾子明,你不要欺人太甚,这其中的厉害我不是没和你说过。”陈俊厉声指名道姓,手上已拽紧了拳头,这两只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仿佛下一秒就要吃人。 顾子明突然怕了,底气明显不太足,言:“怎……怎样?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王坤噗嗤一笑:“噗,这我就看不明白了,这顾子明即便有女子可以要挟他,也是怕他的,这陈小公子为何还要委曲求全?” “将军有所不知,当初陈俊与顾子明争夺锦安武举名额时结下梁子,顾氏失去了争夺殿前指挥使的机会;顾子明生气,曾重金求取名额的顾督尉更生气,无奈这是正规比试,千人看万人盯,陈氏与苏氏向来交好,督尉的手伸不到苏氏那里去,就欺辱不了陈氏,刚好这苏锦儿流落百花楼,就被督尉扣了下来。”玫姬笑言,“顾子明做不了百花楼的主,可他终归是百花楼的少东家,有督尉撑腰,陈俊无可奈何,但顾子明也不敢过分,欺辱归欺辱,也不敢把事情闹大;毕竟这事要是往走上,陈氏身后是苏氏,锦安好像有一位苏姓学士,要比告状,这武臣可斗不过文臣;即便斗不过,顾督尉在凉州树大根深、有恃无恐,顾子明不行啊,毕竟督尉的儿子不止他一人。” 王坤像听故事一样,听着听着乐了,道:“这顾思丞放纵他儿子欺辱陈俊,这陈俊为了青楼女子做到这个地步,也不敢告诉他的父亲,所以这事就演变成了小孩之间的打打闹闹,有趣。”细想他在城门口看见的陈俊,双眸清澈、不羁的性子中带有一点呆气,哪像是有心事的人,这伪装的未免有些太过了。 玫姬道:“将军,她可不是普通的青楼女子。” 王坤提壶而饮,道:“她姓苏。” 玫姬与人相视,继续道:“这陈俊本是被苏氏嫡女看上的,但他不识好歹,非要娶苏家一个通房生下的低贱女子,那嫡女哪能咽的下这口气。将军不妨猜一猜,这苏锦儿为什么没被暗害,也没被卖到其他青楼,偏偏入了这百花楼。” “啧,这些氏族女啊,心思百转千回,弯弯绕绕太多。”王坤被这么一提醒,好像是这么回事,说不出所以然,但陈俊的的确确被压的死死的。 陈俊若要斗顾子明,他就必须求助苏氏,苏氏嫁女,陈氏娶妻,顺理成章。 而苏锦儿死了,陈俊不仅不会娶苏氏嫡女还会憎恨她;若苏锦儿去了别的青楼,陈氏的财力,买个女子而已,根本不是事。 这苏氏嫡女咽不下这口气,要么陈俊娶她,要么他一辈子就在百花楼与苏锦儿苟且;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陈喆迟早会知道,他儿子受到这样的屈辱,最后还是会请求苏氏帮助,陈俊就还得娶苏氏嫡女。 而苏氏一流向来刚硬,与顾氏共事这么多年,多少都拿了些把柄,苏烨与陈喆不介意上表锦安弹劾顾思丞;顾思丞这老狐狸在凉州干了二十年,不会被轻易打倒,他还可以把借军势欺压民众的罪过推到顾子明身上,你说,这都什么事啊? “好,多少钱。”陈俊最终妥协。 顾子明道:“三百两。”什么烂花瓶这么贵! 陈俊从怀里掏出钱袋,丢在地上,道:“五十两,就这么多。” 百花楼里老妈子凑了过来,道:“陈小公子,您要为她出头,这三百两有字有据,分文不能少。” 陈俊道:“改日奉上。” 顾子明见老妈子来了,得势后抬头挺胸的,但也没有那么趾高气昂了,道:“把钱袋捡起来,亲自给我。” 顾子明不得不顺从他父亲的意思,不仅为了报武场上落败之仇,他还是顾氏嫡子,他不能败了威风的声名,更不能让顾思丞其他的儿子比下去。 只是顾子明就是个糊涂蛋,陈俊被他欺辱时曾奋起反抗过,也与他说过事情利弊,可到底抵不过那些狐朋狗友对顾子明的拥簇,以及顾思丞给他撑的腰。 苏锦儿感受到了陈俊的呵护,这一时的安全感让她暖心至极,可她于陈俊来说就是个累赘,她伸手拽住了正欲捡钱袋的陈俊,咬牙道出:“阿俊,我们……我们算了吧。” “算什么算!若我不去锦安,你就不会流落至此,若我当初向顾思丞提出娶你的要求,或许也能成,都怪我太过自负,在凉州所向披靡,以为锦安的人也就如此了。”陈俊一开始说得非常强硬凶恶,越说越温柔,越说越悔恨,越说越觉得遗憾,即便如此,陈俊眼里依旧有一团火,一团与命运顽抗到底的火。 “阿俊……”苏锦儿再次唤道,她盯着陈俊的眸子,她读懂了陈俊眼里的东西,随即放了手。 陈俊一步一步走过去,捡起钱袋,将钱袋双手奉上,顾子明拿过钱袋,掂了掂分量直接丢给老妈子。 王坤有些赏识陈俊,只可惜陈俊一股脑的隐忍,却是为了一个女人,他道:“王掌柜,拿三百两银票送上去,然后把陈俊带过来。” 王掌柜疑道:“将军要用他?” 王坤抱着怀里的可人亲了一口,道:“无名小卒用起来才顺手,特别是有点聪明的小卒,还自带软肋;上天助我,岂能错过?” 第一百七十章 凉州岳城6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王掌柜下楼将银票奉给老妈子,看了眼跪坐在台上的苏锦儿,道:“这位妈妈,我家主上说这镂空花瓶他替姑娘赔付,还请这位姑娘上到二楼亲自道谢。” “客气了。”老妈子脸上笑眯眯,十分娴熟油腻,她拿着王掌柜的银票,捏了把苏锦儿的胳膊,斥言,“苏锦儿,还不快去谢谢人家公子。” 苏锦儿娇声吃痛,陈俊拦身过去,瞪了眼老妈子,对着王掌柜道:“王掌柜,改日我亲自去客栈登门道谢,将钱银奉上。” “我家公子不喜女色,还请姑娘换套衣服过来,倒个酒便算完事。”王掌柜为了让陈俊放心,让苏锦儿穿好了衣服再来,最后才展露意图,“陈小公子,我家主上有请。” 陈俊斜目骇人,轻声问道:“你家主上到底是什么人?” 王掌柜双手相合,放于肚脐处,向陈俊倾过身子,小声相言:“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你能不能与这位姑娘双宿双飞,除了要有贵人相助,还得看自己的造化。” 苏锦儿担忧地唤道:“阿俊。” “没事的,你去换身衣服。”陈俊蹲下身子,扯了扯苏锦儿身上的衣服,微笑柔声道;再转头之际双目瞟了眼二楼雅座上的王坤,言,“劳烦王掌柜带路。” “请。”王掌柜作揖,陈俊跟上;此时雅座上只有王坤一人,王掌柜把人带到退离一旁。 王坤抬手倒了一杯酒,然后将酒杯移至对坐,笑言:“陈小公子,又见了。” 陈俊入座,并未饮酒,道:“盐铁由朝廷管控,你自南月而来,你是南月皇的人。” 王坤道:“在下王坤,请多指教。” “……”陈俊再欲张嘴时,齿间一颤,愣了两秒,他举杯饮尽以示敬意,言,“受您抬举,折煞了。” 王坤再倒酒,言:“你想不想打破凉州目前的局势?” 陈俊不动酒,四目相对,言:“陈俊在凉州就是个无名小卒,人言微轻,将军是否找错了人?” 王坤笑言:“无名小卒,世人侧重于无名二字,而忽略了这个小卒本身的智慧;若说毫无用处,那是世人短见薄识,小公子何必妄自菲薄,拘泥于世人肤浅的眼光中?” 陈俊道:“将军见解独到,为何看不清在下为何拒绝您的厚爱?” “你之所以拒绝我,是因为我来自南月,你与外敌勾结,无颜面对你效忠北渊朝堂的父亲,还有掩埋于土的陈氏列祖列宗,你乃北渊子民却愧于北渊,天地不容。”王坤一气呵成,犀利地指出陈俊所在意的,而后措辞宛转,“然而这些都是历代天子禁锢你们思想的手段而已;你一片丹心,三月奔赴锦安,锦安武场的赛制本将军略有耳闻,状况如何你亲身经历,掌权者的规矩就是让你们选择阵营臣服于他们的脚下,那些各自为战的被视如草芥,对此你无功而返,锦安的权势斗争将你继续掩埋,而你们壮志不酬仍不死不休;你觉得北渊朝堂值得你们这样做吗?” 陈俊突然想起锦安武场李柏庄对他说,渺渺星辰难与日争辉。 锦安武场,看似公平的规则里毫无公平可循,就好比朝堂上有人结党营私,而你不染尘埃独自为战,久而久之就必然掩埋于尘埃,无人问津。 然而,陈俊也见到了何寅拼死守护黄绸的模样,口齿含血,满脸尘土,何寅的功名,是何寅自己用命挣来的,即便功败垂成,却无愧于己。 这的确是陈俊技不如人,他被锦安武场的规则禁锢了,第一场打得畏首畏尾,帮这个得罪另一个,帮那个,又怕被这个争对,而后每走一步都没有发挥出自己应有的实力;第二场,二打一,是他败了。 陈俊面无表情,双眼瞪着王坤无动于衷。 “看样子这样的游说打动不了陈小公子。”王坤瞥了眼楼下的苏锦儿,苏锦儿已换了一身衣裳,她与这里妩媚的女人截然不同,亭亭玉立、小家碧玉;王坤勾唇,小做思考,道,“要不换个说法,你连自己心爱的女子都保护不了,你算男人吗?只身去寻求虚无缥缈的功名,到头来依旧守着她蹉跎岁月,到最后还是会弃她而去……” “你闭嘴。”陈俊怒斥,王坤直捅人心窝子;陈俊本就是为了苏锦儿才去求的功名,偷鸡不成蚀把米,这局面他也不曾想过。 “你在顾子明脚边忍辱负重快一年了,那顾子明听劝吗?不听啊!你一发怒,顾子明就怕你,你恐吓他的话他是听进去了,你们都是明白人,却依旧走不出世俗为你们画的牢笼;他是顾思丞的儿子,却不是最受宠的那一个,只能遵循他父亲的意愿,而你陈氏也曾是凉州大家世族,苏氏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你陈氏却只能依靠姻亲起势,再创荣辉。”见人发怒,便是没错了,王坤只是从玫姬口里得知的消息,他叙述起来句句不虚,把氏族里的那点事分析得透彻,他再道,“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脑子是个好东西,有脑子也明事理,看得清形势,却不敢找到突破口冲出这牢笼,这是你的悲哀。” 陈俊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言:“敢问将军,一个是凉州总督府,一个是凉州州司,我一人如何突破?” “这可不是谈事的地方,明日茗香阁,静候陈公子。”王坤得逞不再多言,苏锦儿徐徐走来,他再提壶给人倒上一杯酒,离。 苏锦儿与王坤擦肩而过,她只觉得这个人的气场十分强大,她一时都忘了她是过来道谢的,待人离去,她问道:“阿俊,他是谁?” 陈俊手握酒杯,摩挲了一会儿,再次一饮而尽,言:“一个极其危险的人。” 陈俊根本看不明白他对王坤而言有什么作用,值得王坤这番大费口舌;但王坤的到来,还有他和陈俊说的话,的确激起了陈俊心里的那团火。 无名小卒怎么了?下有一颗老鼠屎,毁坏一锅粥;上有夫天下者,无异于牧马者,牧马者眼神有差,他便可成为那害群之马。 次日巳时,陈俊下定决心要与南月的人苟且,应邀来到茗香阁,小厮带路,王坤已恭候多时。 陈俊作揖道:“将军。” 王坤嘴唇有些泛白,眼下不知为何有些泛黑,他仿佛被病魔缠身,而且有些时日了,他半卧在榻上,虚弱道:“谈话之前,你先告诉我,你是以什么心态来到这里的?” “……”陈俊蹙眉,不知该如何说,说自己过来碰碰运气,准备在虎口下夺个食? “通敌就通敌吧,豁出去了,与其受人摆布,不如拼上一把?”王坤自问自答。 陈俊道:“将军说笑。” “本将军可没说笑;世人都说我王坤成大事不拘小节,今位极人臣,仍不择手段,夺了南月半壁江山;可他们不知道的是,我出身于草庐,无关家族基业,我扬名时是在战场上手抗大刀,一人敌百人,扶南月萧氏于危难……”王坤起身,眼里燃起了一团熊熊烈火,然而气力不足,不得已停了下来。 陈俊将王坤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惭愧道:“陈俊心思卑劣,不如将军光明磊落。” 王坤道:“一寸功勋一寸命,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不择手段都是为了南月,而我亦不会让一个北渊人替我卖命;我只是你的引路人,你生命中的贵人不是我,而你还是北渊的臣子;造化如何,还得看你自己的实力。” 陈俊道:“还请将军明示。” 王坤道:“顾思丞做的勾当本就不法,凉州总督府藏污纳垢,本将军助你三日内抓到顾思丞的把柄,三日后,你们的摄政王会到百花楼走上一趟,届时你可以借助摄政王的手救出你的爱人。” 陈俊疑道:“将军助我,却不索取利益,这是为何?” “谁说我不索取利益?还是说你觉得齐延会为了你手上那一点把柄就在凉州与顾思丞鱼死网破?”王坤突然显露轻蔑的神情,好像这一刻陈俊又不值得他多费口舌,最终王坤形神俱哀,言,“我与齐延较量了五年,三年前因我一人之失,葬送南月十万将士,此仇不报誓不入土,咳……” 言至肺腑之时,王坤突然剧烈咳嗽,他用手捂着嘴,一抹殷红从指尖流出,他看着手上的血深深一叹。 “将军,该吃药了。”门外有婢女敲门。 王坤道:“进。” 原来王坤已命不久矣,他来到凉州就是为了与齐延这个宿敌同归于尽,为了了却此生遗憾。 陈俊突然意识到,言:“将军想让摄政王死在凉州,苏氏是摄政王的姻亲,必定会与顾氏纠缠到底。” 侍女为王坤服侍用药,王坤喝过药后才渐渐精神起来,他道:“届时你只需向你们北渊的陛下呈上顾氏的罪证,你们的陛下天恩厚德,势必要彰显他兄友弟恭的美名,而你陈氏在锦安何愁没有立足之地?” 第一百七十一章 凉州岳城7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这样的条件如何不让人心动?可代价亦是沉重,一寸功勋一寸命,何止是陈俊的命,王坤若成,凉州官员大换血,免不了一场杀戮。 王坤这种杀伐果断的人泣血来此,只是为了齐延的命吗?表象真的可信吗? 陈俊不傻,他完全可以借王坤之手救出苏锦儿后便抽身离去,让王坤与齐延继续缠斗,然而当他踏入漩涡的那一刻起,哪有那么容易出来? 他王坤的局不是陈俊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果不其然,陈俊救出了苏锦儿,却把他的父亲陈喆给换了进去;上天不会无端掉下馅饼,买卖啊,讲究一个你情我愿,中途拿了货就跑路的,不厚道。 凉州总督府。 督府管家对茗香阁王掌柜寒暄道:“王掌柜,今年新帝万寿,那陈老头进贡锦安的官茶还是老样?” “老样老样,照常包了一份送至府上。”王掌柜乐呵呵应酬完,然后凑了上去,小声道,“就是不知道督尉对巴陵雀舌感不感兴趣。” 督府管家不以为然,脸上攀谈的笑容本是真心也变作了皮笑肉不笑,言:“雀舌不是春日嫩芽焙制的上等芽茶吗?这冬末哪来的嫩芽,掌柜不会给的今年开春时卖不出去的旧茶吧!” 王掌柜这一听,脸上仿佛写着“小声点小声点”,他把督府管家拉到一旁来,依旧小声道:“怎么会!你有所不知,我南月巴陵有座茶庄,其中有一处受温泉滋养,那地方寒冬都侵染不来,四季如春;今年冬日的雀舌总共产了八盒,有五盒被当做了新帝寿礼,我茗香阁分了两盒,不知督尉可要天价购买?” 督府管家瞧他这小心翼翼的模样,想来是真的了,问道:“是何天价?” 王掌柜道:“这本是皇室才可享用的茶,一百两一两,两盒一共十两,一千两银子。” “三十文一两的……”督府管家一脸震惊,惊于言表,高声喧哗立马就被王掌柜捂住了嘴,管家眨眼意会,转作小声,言,“茶要一百两?” “人有高低贵贱,茶也有好坏优劣,一千两对于督尉来说根本不是事,这皇天贵胄的时令东西,今年一旦错过就没有来日了。”王掌柜从袖中拿出一锭银,塞了过去,这钱都拿出来了能不信吗,王掌柜继续道,“不过我家主上对督尉甚是景仰,想与顾督尉交个朋友;听闻督尉品味高雅,看待事物独具慧眼,在岳城设有一处私宅,这私宅里珍宝无数,我家主上特别想进去看看,顾督尉若是能圆了我家主上的心愿,这雀舌买一赠一,五百两即可。” 有钱人不能只夸人家有钱,那得夸人家有品味,认真的聊天,认真的吹捧。 督府管家拿人钱财替人办事,笑眯眯道:“待我回禀,改日给出答复。” 王掌柜笑道:“不过要快,这雀舌抢手的很,不然也不会被这些贵族炒作至天价,若有更高的价格,我家主上索性就卖了,我常与督府往来,顾督尉错过了实在可惜。” “行!我这就去。”督府管家收了钱人也爽快了,说完就往宅院里跑。 待王掌柜清点完数目欲离,那管家火急燎燎的赶过来叫住了王掌柜:“王掌柜,妥了妥了,就明日,督尉在高月轩亲自设宴,盛情款待你家主上。” “多谢。”王掌柜抱礼而离。 转眼间王掌柜就回到了茗香阁,直往王坤与陈俊所在的屋子里去,于王坤耳边俯身相告:“将军,明日顾思丞设宴于高月轩宴请将军。” “比我想象的要快,这老狐狸可真给面子。”王坤唇角带笑,简单的说了几句,对陈俊言,“机会来了,明日你随我去顾思丞的高月轩,那里有他的把柄。” 陈俊蹙眉,疑道:“将军如何确定黑庄账目不在督府而在高月轩?我又如何去寻?” “顾思丞此人非常明白,钱财乃身外之物,重在及时行乐,他聚财无非就是彰显他的财富,让人仰慕于他,众人追捧难道不快活吗?再则,凉州离锦安天高地远,他敢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就不怕有人来查,即便有人来查,都会盯着那筐鸡蛋看,那账目藏在其中就显得不那么至关重要了。”王坤将所思所想一并道出,他明明极其肯定,却说,“不过我也是在赌,这路我给你指出来了,走不走看你,我只希望我没看错人。” 陈俊又问:“高月轩守备森严,即便我寻到了账目,我如何出来?” 王坤笑道:“那就是你的事了,我选择你是因为我赞赏你、也是同情你,不忍你的聪明才智埋没于此,即便你失误了,我也会有其他的办法除掉齐延,你本是我计划里的例外,但你这个例外最合适不过。” 人生在世,不睹不快,赌赢了怀抱美人归,输了也不会比现在更差的了。 陈俊要赌,他抱礼道:“此行若败,还请将军将苏锦儿带出百花楼,陈俊这里先谢过将军。” “看你为了一个女人牺牲至此,才觉我的往事已不可追忆。”情至深处也是难言之处,王坤神色带伤,点头应允。 待陈俊离去,王掌柜立刻担忧道:“将军,解药可服下了。” 王坤叹道:“我看他心里还是很明白,恐怕我这病装的就是多此一举,若他再多个心眼,此举便是太过,倒让人起疑了。” 翌日,王坤应邀来到高月轩,门前门后站了足足八人,院内亦有巡逻的守卫;此处朱墙金瓦,华帐香漫,祥兽踏云坐镇,天圆地方规整无差,丝毫不逊宫里。 陈俊家丁打扮混在王坤身后的仆从中,他嘴上多了一道胡须,若不多看也叫人看不清他的身份。 正院顾思丞中年油腻,高坐主位,见王坤到此竟礼貌的站了起来。 王坤面容带笑,小小抱手一礼,寒暄道:“顾督尉。” 顾思丞回礼:“王将军有理了。” 王坤道:“督尉心思毒辣,竟猜到了是我要来此。” 顾思丞笑言:“巴陵雀舌,千两一簇,即便少产不日便到开春,这千两买我顾思丞一个贪婪,敢这么要价的南月人,舍你王坤,还能有谁?” 王坤与人对视,道:“你我素未谋面,想来都互相仰慕已久。” 顾思丞谦虚道:“仰慕不敢当,凉州所及事务大到皇城小至民众,多方势力必当耳闻,将军对我应是临时起意,然,不达目的不罢休。”他眼睛略小却炯炯有神,他的玲珑心思也不似他的形貌这样粗糙,所言直冲王坤来此的目的。 “这高月阁当真是高峰之月不胜寒凉啊!”王坤当然不承认,也的确想参观参观这高月轩,若把话都说开了,万一这一言不合、一拍两散,陈俊咋搞? 顾思丞会意,作揖有请,言:“后院宝珠楼已设下全鱼宴为将军接风洗尘,有请。” 一行人还未走到宝珠楼,便看见宝珠楼这座宝塔高耸拔立,里面传出了悦耳的丝竹声,还有流水声。 王坤进了这宝珠楼才真正震惊到,里面山水画意、小溪潺潺,阁楼往上九曲勾栏,参差不齐,竟将人的视觉悬在了里面。 这里的一切都围绕着一方不规则石案,人坐在旁边便融入了这高山流水的意境中,这根本就不是皇宫可以比拟的。 王坤惊道:“此地堪称仙境,有过之而无不及。” “人生在世几十年,有机会坐拥财富却要克己奉公故作高清,实在愚蠢。”顾思丞自傲相告,盯着王坤直抒己见,“享尽天下珍馐,藏尽世间财宝,书卷美玉,琳琅名作,后世亦有我顾思丞史传之传。” 王坤知道此人为人,可当顾思丞亲自说出来的时候,他都觉得自己是小巫见了大巫,尬道:“督尉奇思……乃凡人所不及。” “动筷吧,二十四道鱼脍,每一道都出自不同的名厨之手。”顾思丞笑道,“这道红烧鱼唇乃我最爱,用了百条鲜鱼才出了这一盘,配上这冬笋实在妙不可言,这可是三朝皇帝都吃不到的佳肴。” 民脂民膏被顾思丞说的云淡风轻,他以此为傲,并不觉得有愧于贫苦的世人,他将这些拥有的理所当然。 “……”王坤已是无言,伸手上了两筷子,一时都忘了他到底要来做什么了。 顾思丞问道:“如何?是否乃天赐绝味。” 王坤道:“却乃八珍玉食。” 顾思丞眼见目的达到,突换肃色,直截了当道:“将军来此无非劝我起兵助阵,对此冢门腹背受敌,必败无疑;然,北渊失去冢门,凉州必会不战而降,从此沦为南月边地,凉州民有不安,甚至流离失所;而我不愿失去此等荣华,也不愿弃掉这样的泼天富贵,将军若还要劝说,休怪顾某不念情面就此驱逐或是赶杀。” 王坤明显落了下风,但他还抱有一丝希望,劝说道:“萧氏乃前朝驸马,顾氏先祖亦是前朝旧臣……” “我就是看在这层关系才予你面子、盛情款待,对此更不想与南月结下梁子。不要以为南月与西临通了商,便可威胁凉州与冢门,我可以对冢门袖手旁观,确也不会明着叛了北渊。”顾思丞决然打断,然后瞥向王坤身后仆从所带的锦盒,此时陈俊已不在其中。 第一百七十二章 凉州岳城8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顾思丞轻蔑道道:“我看,这礼也不是巴陵雀舌吧!” “小小薄礼,还请督尉笑纳。”王坤笑言,仆从将锦盒打开,呈至顾思丞面前,里面有两条茶屉,茶屉上标注着“巴陵雀舌”四个字,另一仆从则取了一个茶屉,将屉子抽出,五罐雀舌茶规规整整镶在屉子里。 “哼。”顾思丞不悦闷哼,他们俯首,收了茶屉,放回锦盒内,又将锦盒奉至石案。 王坤得理,笑言:“顾督尉何必如此,我们本是一家人。” 顾思丞道:“那便等到冢门破城之日,顾某再亲手奉上凉州,与你做那一家人。” 傍晚时分,顾思丞送走了王坤这尊大佛,他也不想参合南月与西临之间的交易,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王坤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陈俊就躲在院子里一处假山后,后来有家丁捧着王坤送的锦盒进了假山旁的藏书阁。家丁出来后关上藏书阁的门,余光一瞥,只觉得夕阳西下映射假山的影子格外壮实了些,就往陈俊所在的假山后走去。 陈俊听见细碎的脚步声正朝他走来,他一时紧张得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地掏出腰间的匕首,就算在冬日,他额间也冒出了细汗,他要杀人了吗? “小徐,到饭点了,今日督尉赏下好多鱼,你还在干嘛呢!”突然有人叫喊道。 “喔,来了。”那名叫小徐的应声就跑了。 陈俊松了一口气,转眼就到了人定时分,陈俊没忍住进了藏书阁,昏暗的光斑下藏书百千卷,壁上有字画无一不是名人之作,他左看右看最终盯上了书案上的锦盒。 一时不知道干什么的陈俊索性就打开锦盒,他取了里面的那个茶屉,把玩了一下,再放回去的时候感觉分量不对,他再次掂了掂。 里面若是雀舌,绝不会这样重! 好奇心使然,他打开了茶屉,茶屉里整整齐齐放了五块精铁,他又打开了另一盒巴陵雀舌,那才是真正的雀舌茶叶。 果然,王坤的目的不仅仅是齐延,他就是要搅得督府不得安宁,而陈俊真的只是他计划里的例外,也正是这个例外,毁坏了王坤所有的谋划。 陈俊正准备将这件事告诉顾思丞,以此用来交换苏锦儿,他开心地快要疯了;他捧着茶屉有些手舞足蹈,可又一细想,王坤与顾思丞若是达成了共识,他岂不是直接一脚踏了鬼门关? “他敢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就不怕有人来查,即便有人来查,都会盯着筐鸡蛋看。”这么一想,顾思丞又何须将这点精铁藏起来;倒是陈俊贸然揭发,他叛了王坤,苏锦儿失去了陈俊这个唯一的依靠,王坤未必会了却陈俊的心愿,让苏锦儿离开百花楼。 陈俊从喜悦中出来,不经意间碰倒了书案上的木雕漏斗,漏斗砸在书案旁的椅子上,“咚”的一声十分清脆;他立刻接住了漏斗,防止漏斗二次摔落在地上。 陈俊盯着这张椅子只觉得木雕摔落的声音太过清脆,不觉伸手敲了敲,这椅子中间是空心的,敲出来的声音是空鼓的声音。 他面色又呈作喜悦,立马将椅子翻了过来,废了一番功夫去掉挡板,账本就这么掉了出来。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上天待陈俊不薄,陈俊再次庆幸之时,藏书阁的门被推开了。 画面一转,陈俊穿着督府家丁的衣服,手拿水桶来到高月轩的大门口,门内侧有座水井,他打完水就在高月轩内小心翼翼地到处游荡。寻找出去的路。 此时高月轩的大门打开了,顾子明双颊红彤彤的,一身酒气,步调不甚稳当,也没有到醉醺醺的境地。 顾子明嘴上嘟囔道:“什么茶要一千两,我非就要看看不可呕……”嘟囔到一半,胃里一阵翻涌,呕吐物从顾子明口中倾泻而出,这污秽的东西溅到地上回渐到顾子明的靴上,待他好些,逮着陈俊道,“打水的那个,过来给本公子用水擦一下。” 陈俊提着水桶一愣,看样子是走不掉了,他佝偻着身子转身,俯首到人跟前就跪在一盘,他用自己的袖子沾了沾水桶里的水,替人擦靴,道:“公子,小人知道那茶被督尉放在了哪。” “本公子当然知道那东西在哪,茶与书相配,无非被父亲丢去了藏书阁,他这么做,好像他在藏书阁真就会看书一样。”顾子明酒醉胡言,胆子也大了不少,又言,“看你这样尽心,本公子有赏。” “小人不想要金银,小人就只想侍奉公子一回。”陈俊起身之际再次掏出匕首,寒光一闪,抵住了顾子明的腹部,道,“想活命就别叫。” 顾子明看清替他擦靴的人,他敛了声音,惊疑道:“陈……陈俊?” 陈俊小声道:“带我出去,作为报酬,我告诉你一个秘密,这个秘密足够去你父亲那里邀功了。” 顾子明眯眼,威慑言:“把你交给我父亲才是大功一件。” “留着命才能邀功,不是吗?”陈俊驳道,二人四目相对,他握刀的手又抵了抵顾子明的腹部,丝毫不畏惧,却也放出示弱之言,“况且我已是走投无路,岳城是顾氏的地盘,陈氏身家都在凉州,我能跑到哪里去?” 陈俊被发现的这一刻,陈氏就被他带入了这场阴谋里,想逃都逃不掉了,这便是与魔鬼做交易一比一的交换率。 若他束手就擒,便又是白白送命,陈俊明明做好了失败的准备,可真正到了做选择的时候…… 赌博才赌到一半,一万两银子你才输了两千,你口袋里还有八千,你信心尤存。 顾子明故作难受,道:“实在有些难受,你想侍奉本公子,便扶本公子回去吧!” “是,公子。”陈俊换了个扶他的姿势,他将刀藏在袖中。 顾子明紧握陈俊握刀的手,逼着陈俊用刀抵在自己的侧面,威胁道:“什么秘密,不然我先与你同归于尽。” 二人结伴而行,都怀着不同的心思,直到他们走出高月轩,陈俊才小声道:“巴陵雀舌里混有精铁,若不错的话,有人想借苏氏之手,查一查你顾氏督府。” 顾子明手一松,陈俊收刀就跑,取了马匹上马再言:“精铁来自茗香阁。”语毕,扬尘而去。 顾子明大喊:“来人,抓贼。” 当夜,顾思丞得知账目遗失,本欲封城搜索,然而在顾子明告诉顾思丞巴陵雀舌的事之后,他只派人围了陈府,请陈喆去督府做客;顾思丞甚至放纵苏锦儿在百花楼,只叫人看着。 陈俊这番作为看似在玩命,实质来说他不可能赔上整个陈氏,他身后一定有人,他用巴陵雀舌揭发王坤,这个人一定不是王坤。 放长线才能钓大鱼,知道这个人以后,顾思丞才能有对策应付,蒙在鼓里,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撞的人才是蠢人。 “通敌卖国,呵!无名小卒竟在这里妄谈家国大义,你告诉我,谁能看得到,即便有人看到,能改变你的命运吗?简直愚蠢!”王坤将陈俊的头狠狠甩在地上,陈俊头破血流,他起身道,“你看看凉州总督尉顾思丞,贪了多少金银,一座高月轩堪比一个州的财富,他的兵马从不缺粮缺草,三年前,眼睁睁地看着齐延被困冢门,无粮无援,甚至连城门都不带开的。” “其他八州呢,不也一样无援,将军何故只提我凉州?”陈俊舔血狂笑。 “铁了心要与本将军作对了是吗?”王坤冷声道,对陈俊下了最后通牒。 陈俊道:“哪敢,还请将军高抬贵手,让顾思丞先放了我父亲,不然,凉州你搅不乱,齐延你也别想见到,更别说为你的十万将士报仇了。” 王坤挑眉,道:“你要本将军如何能使顾思丞放了你父亲?” 陈俊笑道:“顾子明失踪,账本也该回到将军手中了吧!” “好,成交。”王坤爽快道,又言,“不过账本是没有了,顾子明还在。”他击掌,壮汉走到屏风后将同样五花大绑的顾子明丢出,顺带拔了顾子明嘴里含着的素布。 万万没想到,王坤竟在顾思丞的地盘藏匿顾子明。 顾子明咒骂道:“陈俊你个狗屁东西!” “哈哈……”陈俊狡黠一笑,这一对烂兄烂弟,绝了。 王坤道:“本将军立即把他送出岳城,三日后,本将军再放了他;这样的条件能不能换出你父亲,在你。” 陈俊应道:“王将军威名赫赫、一言九鼎,不比尔等无名小卒,莫要失了约才好。” “你个垃圾玩意不把我当人了是吗?我若回来,定刨你祖坟!”顾子明怒不可歇,再次暴了粗口。 陈俊安慰道:“你对他无用,杀了你就彻底得罪了你父亲,他赌不起。” 王坤看着这两人勾唇一笑,他说自己赌不起就赌不起吧,顺势威胁道:“如果你再出尔反尔,告诉顾思丞是本将军在捣鬼,我只是讨不到好果子,但你们就别想活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凉州岳城9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那日陈俊离开高月轩后,并没有回到茗香阁,陈俊在河道边一处狼藉之地,形色悔恨不甘,他对着一棵杨树重拳出击,每一拳都使树摇之颤颤,冬日枯枝败叶,行人亦如此景萧索。 跟在陈俊身后的探子看见他如此凄惨,十分不好意思,慢慢靠近河道旁杨树下的陈俊。 “怎么,你家将军还指望我能出来?”陈俊察觉来人,斜眼一看,出口嘲讽。 探子道:“小公子说笑,即便小公子没拿到东西依然可以诓骗北渊摄政王。” 陈俊道:“你们将军还真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手底下的小鬼都这样精明。” 探子笑言:“将军小小施利诱之,然而小公子聪慧,这无疑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王坤身边的走狗都非常清楚,这是让陈俊进去碰碰运气,目的就是利用苏锦儿把陈氏牵扯进去。 陈俊认命道:“你先回去吧,回去告诉他,我是迫不得已才出卖我在城门口看见精铁的事,你们尽早将精铁转移,我目前想自己静一静。” 探子抱礼道:“还请公子与小人一道回去。” “怕我跑了不成?我出现在高月轩,要挟顾子明被他亲自带了出来,顾思丞已然怀疑陈氏,陈氏与苏氏向来交好,这不得不让人想到苏氏是否要对顾思丞下手;或者说,锦安苏氏是摄政王的姻亲,是不是摄政王要除去顾思丞。”陈俊靠着杨树,扶额叹言,“我已经回不了头了,你先回去吧。” “陈公子是明白人,小人告退。”探子退离,转头回了茗香阁,并将陈俊出卖茗香阁内有精铁、陈俊的怅然一并告诉了王坤。 对此,王坤并不指望陈俊能拿到这份账本,但没过多久王坤就得到了顾思丞围了陈府的消息,如此迅速,王坤又不得不疑,陈俊定是拿到了账目、或者有别的可以威胁顾思丞的东西。 这么想,陈俊欲盖弥彰的行为想干嘛?可这时再去寻陈俊已不知何处可以找到他。 第二日,顾子明背着顾思丞把茗香阁私藏大量精铁的事告诉了他的三弟顾子熹,顾子熹公然彻查了茗香阁。 这下好了,顾思丞人都蒙了,他知道茗香阁是王坤的地方,王坤也没想到,顾氏真敢过来彻查。 陈俊在茗香阁附近看到了这一幕,又跑了,这次回来,必然再次惹了王坤的眼线。 王掌柜凑到王坤跟前,言:“陈俊回来了,但是他看见茗香阁有顾氏的人,又立马跑了,小人已派人跟了上去。” 王坤与楼间长廊看着顾氏的兵甲在茗香阁翻箱倒柜,气不打一处来,言:“盯着他,我倒要看看他在玩什么鬼花样。” 与此同时,陈俊把探子一路引到了花神庙,这是陈俊落脚的地方,也是他与苏锦儿许定终身的地方。 冬日的花神庙格外的冷清,往来游客稀疏,探子跟着他也没觉得有什么异常,直到他看见顾子明偷摸兮兮的进了花神庙。 探子假装游客,在门口晃了晃,只见顾子明一个纨绔子弟冬日在此祭拜花神,顾子明捉襟见肘的跪在花神画像前掰弄着他跪着的软垫。 不一会儿,顾子明匆匆离去,探子立马进去翻开了他刚刚所在的软垫,软垫下藏有督府的账目。 探子蹙眉,将假账目放了回去,立刻追了出去,快要靠近顾子明时,他取出面巾蒙面而上,与顾子明在花神庙小道上动起了手。 顾子明察觉不对劲,眼珠子不觉向一侧偏移,霎时间,一个回首接下了探子的黑手,厉目质问道:“你是谁派来的?” 探子不言,发了狠劲,几番扭打之后顾子明渐渐落了下风,最终技不如人被打趴在地。 探子顺势敲晕了他,并从他身上搜到了“真”的账目。本来探子拿到账目也算是任务完成,正常人都会放了顾子明,只可惜这个探子是个憨憨,他不仅等到了天黑,还逞着天黑连着顾子明与账本给带了回去。 当日,顾思丞得知顾子熹查了茗香阁后,那个脸皱的让人无法直视,就差大动肝火砸茶杯了,他两个鼻孔气呼呼的吐了一袅热气,立刻动身前往茗香阁。 茗香阁内的顾客早已被赶了出去,桌椅在顾客匆匆离去时一致被磕碰乱,兵甲在茗香阁的库房里翻箱倒柜。 顾子熹见顾思丞的车架到了此处,他笑脸相迎,还十分得意,问道:“父亲怎么来了?” “蠢材!”顾思丞劈头盖脸地斥骂,随手一巴掌呼了过去,武将不知轻重,直直将人打趴,这一巴掌无异于棍棒不知轻重的打在一个人的头上。 顾思丞身边的副将立马进了茗香阁让那些兵甲住手,顾子熹不明所以就昏迷在地,顾思丞丝毫不心疼这个儿子,甩手也进了茗香阁。 顾思丞刚踏入茗香阁,王坤便下了梯,高声叹道:“顾督尉大驾光临,顿使王某的寒舍蓬荜生辉,受宠若惊,受宠若惊。” 顾思丞直截了当道:“不用客套了,这次是我对不住你,此次你到岳城的交易,我不会干涉半分。”这便是王坤在百花楼横着走的最终理由了。 王坤笑道:“督尉把儿子都打晕了,王某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理由可以拒绝督尉的好意。” 顾思丞道:“顾某也在此提醒一句,巴陵雀舌实乃巴陵圣品,入口香醇,但里面的分量还有待考量。” 这二人目光交接处火花四溅,嘴上谁也不让谁,顾思丞本不必在意顾子熹的作为,可他感觉背后在耍手段的不止王坤一人,这陈俊的作为更让他摸不着头脑;这王坤,暂时不能与之翻脸。 王坤言:“那可是王某真的不能再真的诚意啊!” 顾思丞板着脸道:“是诚意还是鬼胎顾某心中自有定数,所谓好事多磨,您不妨多等些时日。顾某告辞。”抱礼而离。 “慢走不送。”王坤摆手,欢快地把人送走,对着王掌柜意味深长道,“老狐狸开始摇摆不定了。” 王掌柜道:“恭喜将军成功了一半。” 深夜,探子将顾子明带回了茗香阁,王坤见到顾子明时还不可思议的探了探脑袋,尬道:“这?” “陈俊与此人有勾结,小人不知道此人是谁,就带回来了。”这探子明白的又非常明白,糊涂起来,误打误撞也挺添喜,又言,“不过此人定是顾府的人。”探子将账目奉上。 “……”王坤小咳,伸手接过翻看账目,叹道:“也罢,有备无患。” 王掌柜道:“这陈俊估摸着拿到了账本,想以此向顾子明交换苏锦儿,顾子明将账本寻回,等到合适的机会向顾思丞邀功,陈俊的父亲也就没事了。”随之叹言,“一箭双雕啊!只可惜,棋差一招,陈俊没想到顾子明会将巴陵雀舌的事告诉顾思丞最受宠的儿子,陈俊看到顾氏在茗香阁肆意横行,不得不先回去避避风头。” 对此,王坤抓到了顾子明,还得到了账目,陈俊的小心思瞬间就破灭了,实在可惜。 “如此便有些背信弃义了。”王坤细细思索,明明是自己先不厚道的,但是交易嘛,有时候也是不公平的,特别是贵族与小民之间的交易;王坤再言,“将这个给高壁侯送去。” 王掌柜意会,奸笑道:“是。” 陈俊拿着假账目游荡了两日,顾子明没了消息,百花楼一切照旧,他的父亲依旧扣留在督府,不得已,他在齐延到岳城的当日回了茗香阁。 陈俊弯腰奉上账目,道:“将军,这是我在高月轩找到的账目。” “陈小公子辛苦了,你回来得还算及时,要不然就错过了与苏姑娘双宿双飞的机会了。”王坤知道事情原委却不点破,好声好气笑对陈俊。 陈俊举着账目,小心解释道:“本在前日就该回来了,只是看见茗香阁外都是督府的人,情况不允许,只能在外多躲避两日。” 王坤勾唇一笑,无动于衷,看着他如故好脾气,言:“这账目……” “奉于将军,请将军绕过陈俊这一次。”陈俊立刻打断,跪言;他很清楚,王坤知道了他搞的小动作,认错服软是上上之选。 毕竟,陈俊对王坤而言,还有作用。 王坤推辞道:“要不还是你留着吧,摄政王从百花楼带走了苏锦儿,你若是把账本给了我,你拿什么与之交换?”又言,“位高权重之人最忌欺上瞒下,本将军真为你感到堪忧。” 王坤这哪是在说齐延忌讳欺瞒啊,他与齐延一样位高权重,这明显就是在告诫陈俊,不要再对他有所欺瞒。 “陈俊明白。”陈俊匍匐。 换个角度想想,陈俊在没有眼线的情况下与顾子明谈了什么,若是那一晚谈妥了,他们为何还要在花神庙交换账目?是顾子明当夜犹豫不决吗?除了陈俊要拿假账目继续在王坤身边苟存,可若没有顾子熹在茗香阁闹的那一出,陈俊身上应是没有账本的,他回到茗香阁要如何与王坤交差? 第一百七十四章 凉州岳城10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王坤把这些疑点控的死死的,他从顾子明手上拿到的账本又不像是假的,里面记载着越州每年贡入凉州的兵器数量,这数量比平常地方的数量多了一倍不止。 王坤盯着这一对烂兄烂弟,微微一叹,坐回了榻上,道:“放了陈俊。” 陈俊再次离开百花楼,顾子明被藏在货物中,第二日便会送走。 督府门外,陈俊脸上还有胡乱擦了一通的血渍,脸上的淤青都有些发紫,他捂着手臂一步一步走向督府。 这场小卒与将军的博弈,已进行到一半,小卒已经输了半数了,甚至更多。 陈俊拿着仅存的两千两,又向老天借了八千两,欲与王坤再搏一次,这一次铁定赢哭王坤。半夜陷入这样的美梦,他的嘴角都露出了笑容。 他不愿通敌叛国,更不想王坤的阴谋就此得逞;顾思丞是贪,也显得有些霸道,但不代表他没有治理凉州的能力,他们亦有自己心中坚守的道,不然凉州早该乱了。 卒舞权下惊尘嚣,尘嚣迷目犹扰扰。朝拒小卒天高远,何人不可涉远道? 这便是齐延口中“王坤在北渊的地,用的是北渊的人”了。道不同不相为谋,然北渊百道通锦安,道道皆归一。 督府门口的守卫一脸嫌弃,驱赶道:“哪来的乞丐?走远点。” “我,陈俊,前来找顾督尉商谈重要事宜,再耽误,你们顾大公子的命便将归西。”他目中疑虑 “陈俊?”守卫面面相觑后,举着长矛就往陈俊腿骨处打去。 陈俊打不还手,长矛劈下,腿脚一软,双膝一前一后相继跪在地上,他手扶着地,守卫们再次互看互疑。 带头的守卫道:“你们看着他,我去禀告督尉。” 夜已至深,顾思丞早睡下了,这一折腾,又去了半个时辰,陈俊被提上了督府厅堂,他也不想站,索性跪着,抱礼而言:“顾督尉。” 顾思丞庄严问道:“子明在哪?” 陈俊道:“放了我父亲。” “你勾结西临的商客,不,表面上是西临商客将苏锦儿带走,这背后是他王坤吧!”顾思丞疑目视之,齐延假作西临商客带走了苏锦儿,顾思丞并不知此事,只觉得王坤在背后捣鬼;他继续道,“西临与南月有交易,这事就算了,可你借助王坤之手潜入高月轩,盗取高月轩之物,现在又押了我孩儿,你要本将如何做算?” 陈俊咧嘴苦笑,随之换作怨恨的眼神看着顾思丞,道:“我爱苏锦儿入骨,你们百般侮辱,我听之任之,你们变本加厉,我饮鸩止渴;是你们逼我至此,天赐良机我为何不能一搏天命?生死不过两峥嵘,陈俊此生不愿逆来顺受,督尉可明白?” 顾思丞嘲笑:“所以你便效忠王坤?” 陈俊道:“没有我,王坤要做的事依旧在进行。” 顾思丞不可一世根本就没在怕的,自大道:“小小一本账目,外加一个顾子明,就能撼动本将了吗?” “是,顾子明作为您的孩子,他多努力,您不甚不上心,一个死活而已亦无伤大雅;而我混迹于此,表面上陈氏身后是苏氏,苏氏背后是锦安炙手可热的摄政王,凉州是一块肥肉,摄政王未必不觊觎,锦安毕竟鞭长莫及,那南下高壁侯曹翡,督尉总该忌惮吧。”这便是顾子明的悲哀,他与陈俊都想除去这样的掣肘,所以顾子明听信了陈俊的话,再三犹豫下选择与陈俊入局抗命。 顾思丞闻言一愣,皱眉严肃,最终妥协道:“茶马司正使陈喆供奉劣马之事本将已查清,现还之清白,可以离开督府了。” “属下领命。”侍卫领命而去。 陈俊见顾思丞松口,立刻献出自己的诚意:“王坤前日已将账目送给了曹翡,估计现在曹翡已与苏烨谈上了,高壁兵甲已然整装待发。”两日游荡,荡成了监视王坤的眼线,若他利用完顾子明后草率离场,他便不知道王坤最后的底牌,这次他总算能扳回一局,只是顾子明被抓的确在陈俊的意料之外,他猜测道,“顾子明明日应该会被秘密送出岳城,多半也会送去曹翡那。” 顾思丞笑言:“两面三刀的东西,王坤用你,当真是他人生中的一大败笔。” 陈俊严肃道:“督尉当了这些年的墙头草,对高官权贵之间的交易放任自流,又从商贾之间的贸易中谋取暴利,这才使他们有机可乘的真正原因。”他瞧不起顾思丞这样的人,加上顾思丞对他百般迫害,好言好说是不可能了。 “你错了,这种事根本制止不了,朝堂下颁的政令亦如一纸空文,本将不贪,自有人贪。”顾思丞不悦,厉目视人给予警告。 这话说的,贪赃枉法都成天经地义了,不过也却是如此,凉州这块肥肉谁人不觊觎?顾思丞不贪,别人便会贪取,此后势大必压顾思丞,顾思丞享受的多,承受的自然多;凉州的势力盘综错杂,严令禁止根本不可能,换做别人能不能将事情处理得游刃有余,能不能守住又是另说了。 顾思丞守凉州守了二十年,没有谁可以比他更能胜任,这也是苏氏多年来不予人动手的原因。 天蒙蒙亮,白霜在浅薄的水面上结一层薄薄的、刻有冬日霜花独有的纹路,黎城外有铁骑踏过,冰霜花一碰即碎,怎受得住这铮铮铁骑的摧残? 凉州西北方向的白桦林内血迹斑斑,七八个西临士兵一身灰白绒甲,正处理着这一队十几人的越州兵马的尸体,不过半刻钟,除了一点血迹,再没有多余的痕迹了,即便有人草草路过,只当是野兽出没,冬捕猎食。 岳城南门秘密增派了兵士,今日起,出岳城的商旅都将被严厉检查,是谁都会给顾思丞七分薄面,那些拒查的,最为可疑。 陈俊在双方的监视下出了督府,此时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走在大街上,闹市渐渐有起色,这里又开始繁华了起来。 他穿梭在人群中,有些瘸瘸拐拐,先是去了一家包子铺,买了两包子,往嘴里塞的时候双目观察着周围,突然间,这两波探子扭打在一起。 王坤的探子故意踩顾思丞的探子,还霸道地吼道:“你长不长眼?没看见本大爷路过吗?” “对不起。”顾思丞的探子知道任务之重,立马道歉。 王坤的探子不依不挠,逮着人就不松手了:“别走,赔钱。” 陈俊见状立马离开了集市,最后却停留在一家古朴的饰品店前,再三斟酌后走了进去,问道:“店家,我定制的红翡翠桃花簪做好了吗?” 老迈的店家闻言停下了手上的雕刻活,眯着眼凑近了细看陈俊,看清人后,笑道:“是陈公子啊!”随后就蹲下身子翻找了一回儿,从柜子的最里面拿出了一个锦盒,他打开锦盒,问道,“怎么样?” 锦盒里有一整块红翡翠雕刻出的桃花簪,簪针处有一丝雪白一路向上,延至桃花处消失不见,而桃花的玉质比簪针处的玉质通透得多,红得发亮,亦如浸过鲜血一般。 陈俊露了笑,从脖子处解下一块玉佩,递给店家:“麻烦您亲自走一趟去陈府结钱了。” 店家把簪子递上,道:“好,陈公子慢走。” 陈俊拿了簪子放入袖中,离了此地。 淮安客栈。 陈俊到此,小厮满面笑容前来招呼,问道:“客官需要点什么?” 陈俊问道:“淮阴缺安否?” 小厮反问道:“淮阴之地,何处安生喔!客官莫要说笑了,好好活着才是硬道理,这淮阴啊,什么都缺。” 冢门又称淮阴,淮阴与凉州相接,凉州繁华,淮阴萧条,这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陈俊答道:“宁缺毋滥。” 宁无缺右脚缺根脚趾,对此他父亲给他取了个无缺的名,这反而引起了同龄小孩的嘲笑,对此他气啊,又有什么办法呢? 直到有一天宁无缺忍无可忍,大声喊出:“我宁愿缺少些什么,也决不滥竽充数。” 淮阴缺安,亦如他缺趾,即便缺少些什么,都不能阻止淮阴百姓坚强的活着,好好的活着。 李正襄一夜未归,宁无缺只觉不妙,在齐延眼前踱步,实在没忍住,问道:“李正襄还不回来,真的没事吗?” 齐延饮茶,道:“你在凉州能寻到吗?寻不到,干着急也没用。” “话是这么说……”宁无缺话还没说完,敲门声响起,他有些不耐烦,“进。” “这是李副尉在西边客栈传回来的信。”小厮奉信,又言,“客栈外有客人,主上要现在见吗?” 齐延道:“带过来。” 宁无缺舒眉一笑,一把夺过信,迫不及待地打开:陈氏被捕后,又被放出了百花楼,有人跟随陈氏,我不便再跟踪,此人当小心;其次百花楼还抓了一个,穿着不菲,情况紧急,来不及道明,暂先跟上。 “什么嘛!”宁无缺看不太明白,把信丢给了齐延。 齐延一观,蹙眉不语。 第一百七十五章 凉州岳城11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陈俊刚被小厮引到房内,宁无缺就站着靠在齐延旁边的桌案上,桌案上摆了一局棋,那白子是溃不成军,他挡在棋盘前玉扇一开,调侃道:“喂,小子,让我们等了一宿,可以啊!” 陈俊戾气倾泻,道:“这一晚你们也未必闲着,何必说纯粹等了我一夜。” “嘁!逆情气必戾,犹如丧家之犬无所归依。”宁无缺闻言不悦,开口怒怼,他瞧不起陈俊这样没有礼貌的人,加上李正襄信里所言,这使他本就提防。 陈俊回怼:“占着自己有靠山便狂妄自大,好狗一条。” “诶!他……”宁无缺一脸委屈的瞧了眼旁坐的齐延,齐延无感,他也就无奈的闭上了嘴;这家狗咬野狗,好像是干不赢噢! 齐延开口问道:“昨夜子时,督府将你父亲放了出来,再之前你又被抓回了百花楼,抓你的人是谁?是否与你知道王坤行径之事有关?” 陈俊道:“殿下心思敏锐,抓我的人正是王坤。” “看样子这一夜,你见的人不少。”齐延打量陈俊,细细揣摩,道,“拿出你交换苏锦儿的筹码,把王坤想告诉本王的都说出来。” 陈俊被抓回百花楼不是顾氏所为,那陈俊出了百花楼没有立刻来找齐延,陈俊冷淡到根本不信齐延的庇护,那齐延也不必与他谈感情了。 “……”陈俊蹙眉,有些不解,有些迟疑地问道,“为何……是他想告诉你?” “行,你想告诉本王什么?”齐延懒得解释,直接顺人意。 陈俊直视齐延的目光,这束目光冷冽淡漠,不甚在意的样子,他迟疑片刻,道:“王坤勾结高壁侯曹翡,欲借曹翡之手与苏氏联合对抗顾氏,而此时高壁侯手上讨伐顾氏的证据是伪造的,真的证据在我手上。” 顾子明与陈俊所交换之物,皆是假的,真的依旧在陈俊手中;王坤已经生疑,却就此放纵,至使陈俊深信王坤对他抱有一丝侥幸;然而王坤的底牌并未全部亮出,昨夜王坤的怒火使陈俊觉得王坤已黔驴技穷。 齐延左手扶在案上,食指动了一动,叹道:“你以为我为何会到此处?你觉得本王是为凉州这块膏腴之地而来的?还是王坤这样告诉你的?” “殿下忽悠人的本事和王坤简直如出一辙。”王坤并没有和他说,齐延是为了凉州而来,是他自己把齐延代入这样的目的;所以陈俊像当初不信王坤真病一样,不信齐延的辩说之词。 宁无缺蹙眉,大叹:“自作聪明的人啊!你以为王坤就这点伎俩,他会把自己的计划透露给从头至尾都举足轻重的你?他只会告诉你想让你看到的东西,自己被卖了还替人数钱,愚蠢!” 齐延抬眸,冷道:“不过也好,你能告诉本王,本王很欣慰,想要苏锦儿,便拿筹码来换。” “呵……”陈俊自嘲一笑,言,“殿下懒得再与我废话了,是吗?” 宁无缺驳道:“我们说的你听吗?” “两个时辰后,请殿下亲自将苏锦儿送到城南花神庙,届时我再告诉殿下账目的藏匿之地。殿下可要准时到此,过时不候。”陈俊无视宁无缺,作揖离去。 宁无缺再次瞧不起陈俊,出言讽刺:“嘁,也不知是谁给他的胆子这样放肆,他要苏锦儿,还给他便是,我们也不愿做这半打鸳鸯之人。”随之劝说齐延,“这花神庙就别去了,总感觉危险。” 齐延坚定道:“他根本就不信我们,若只是为了苏锦儿,也不必大费周章引我过去;一天之内两次对我放空炮,得罪我两次,必须去。” “阿延,这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宁无缺一下慌了,齐延咋回事,怎么变得睚眦必报了? “你看不出来吗?这不是他请我去,是王坤在请我去。”这是齐延深思后的结果。 宁无缺击案,案几小小一颤,认真道:“那就更不能去了!” 齐延笑道:“本来就是因为他来的,有什么理由不应战,若陈俊手中真有账目在,以后冢门不愁钱了。” 宁无缺收手一叹,言:“我想不通,他陈俊若不图女人,又为何可以为了苏锦儿忍辱负重,现在机会摆在眼前,他视之如敝履,最后图个什么?” “早在锦安武场结束后他就该明白,要想得到上面的赏识,必然要先献忠;他费劲心思破王坤的局,说明他不愿沦为王坤的走狗,若他想要凉州岳城有他一席之地,还想在锦安立稳脚跟,他自知自己的分量无法与顾思丞比,即便他手握顾思丞的把柄,我未必会领他好意;他无法效忠于我,就会选择效忠陛下,如今世人眼中,我的人头对陛下来说算是最大的贺礼。”齐延道出心中所想,继续道,“至于苏锦儿,若他当初真的只是为了苏锦儿,他完全可以把武场名额卖给顾思丞,顾思丞认个干女儿什么的并不是难事,也不必演变成今日局面。” 可见陈俊的心更向往辉煌之地,衣锦还乡最后抱得美人归,只不过是为他添个美名而已。 当然,这也不能完全否认陈俊对苏锦儿的感情;这男人心中的女人可以在男人辉煌时为之添彩,亦是男人潦倒时梦里的温柔乡,男人若是有那扬名立万的机会,女人成为附属条件,或是演变成男人路途上增光生辉的筹码,这顺势而为未尝不可。 人心不足蛇吞象,世事到头螳捕蝉。过于贪心,终会适得其反;陈氏三代而落,并不是毫无生机,少年本可借着家族余辉肆意街巷,最终还是染了名利的场,然,来去只在一念之间。 “真羡慕啊,还有情爱可以追逐。”宁无缺又叹,转言道,“不过话说回来,陈俊是王坤阴谋的表象,那……” “他利用南月买马之事掩盖下一轮交易,诱我至此;又利用陈俊,让陈俊相信我是为了凉州富饶而来,对此穿梭在各个场合,看似是陈俊在借势执棋,最终他只是个别人手上的棋,棋若要走出棋盘,只能被吃掉。”齐延执黑子往棋盘上一放,提白子出棋盘放置案上。 局中局,里面的局看似破了,外面这场大局还在继续。 “不听。”宁无缺傲娇道,伸手就把他与齐延的棋盘弄乱。 齐延扫清棋盘,四个方向分别放了七八子棋,指着南面的棋子,言:“陈俊所言若是真的,曹翡在南门作乱,那其他三门的兵力就会减少,尤其是岳城西门,此门通黎城与西临。”他将其他方向的棋子移向南面,指着西边继续道,“李正襄的信是从西边客栈送来的,那个华服之人也在西边。” 宁无缺盯着齐延比划棋子,道:“督府好像在寻他家公子。” “那就没错了。”齐延眯眼,下眼睑微微上抬,深思凝重,言,“有备无患,你现在派人去西门支援李正襄,你回冢门调兵绕行凉州,于岳城西门外五十里蛰伏,见机行事。” 宁无缺道:“不至于吧,若西临有动,越州定会派人送急报过来。” 齐延道:“西临若铁了心要攻克凉州,就是有备而来,你认为越州的情报还送的过来?” “那黎城山下的山贼……”宁无缺瞧齐延认真的模样,不觉间也严肃起来;这件事最开始便是山贼报信南月与西临交易战马,又告诉宁无缺南月将军亲临凉州。 齐延道:“多半是收了好处的,最后还讹了你一笔。” 宁无缺气愤,咒骂道:“我去他娘的,我这就回去。”说完欲离。 “不,来不及了。”齐延把人叫住,他越想越觉得他想的就是对的,南月已经和西临达成共识,叹道,“你现在就赶去西门,到了西门让守城将领点狼烟。” 宁无缺担忧道:“那你呢?你也说了,现今世人眼中,你的人头对陛下来说算是最大的贺礼,难保在南门他们不会打你的主意,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我……” 齐延斩钉截铁道:“曹翡或许会,顾思丞不会。” 宁无缺急道:“从此处到西门一个半时辰,来回三个时辰,此处至花神庙需半个时辰,你在花神庙坚持一个时辰多点,等我回来。” 齐延道:“你回来就有用了吗?” “……”宁无缺闻之心寒,这么多年齐延就没指望过谁,但他没有再磨叽,甩手离去。 宁无缺骑马奔赶至西门时,正有商旅作乱,他们不接受盘查,一个个的从货物中、车盘底下抽出武器,附近隐藏的杀手也从巷子里蹿腾而出,他们与城门守卫厮杀,刀光剑影下寻常人拔腿逃离,西门顿时一片混乱。 有一辆车马飞驰而出,守卫怕死纷纷避离,李正襄鬼鬼祟祟,乘乱抢马离开岳城,追着马车离去。 宁无缺在不远处勒马停下,他微微弯腰,手抓住了挂在马上的剑柄,千钧一发之际,把剑下俯,躲过一支暗箭,他再抬身子时,双腿猛击马腹,拉僵呵马。 马儿踏蹄狂奔,而在他停下那一刻,刺客瞄准他的箭矢纷纷落空。 第一百七十六章 凉州岳城12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宁无缺舞剑如挥枪,紧追的箭矢也不得不摔落于尘土,他背剑于后,回头紧观身后情况,只见几人提弓而出,个个锦纱遮面。 即便他将长剑舞得顺手自如,毕竟枪长剑短,只能护住一边,左手拉僵处最是薄弱之地。 当宁无缺再向左回头的时候,箭矢刺目而来,他本可躲掉,奈何马匹中箭嘶呼,马头高昂,一个颠簸那只箭矢没入宁无缺的左肩。 “嘶!”宁无缺吃痛,拽僵低俯,随之马匹疯跑,瞬间逃离他们的射程。 惊马窜逃,城门之人亦避之,最终宁无缺只能跳马弃马,他拉僵弃之不慎,摔于城门甬道壁上,箭矢未断这一撞又深了几分,没入骨中。 他左手拖剑而行,右手捂着中箭的左肩,有些许佝偻,一步一步沿城墙边的甬道直上城楼。 城楼守将在城上指挥调遣,城下祸乱渐渐平息,残客逃难,兵甲士卫追之逮捕。 甬道关口二守卫见宁无缺,执矛相逼,道:“来者何人?” 宁无缺弃剑,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道:“南月密谋来犯,当起狼烟示警,让凉州各地尉卫前来支援。” 令牌有铜莽缠绕,中间雕刻着一个“淮”字,守卫见之蹙眉疑惑:“淮……淮王令?” “淮王已是摄政王,此令已是作废;西门之外是黎城,左右两道,一无蹿头小贼,二无惊兽飞禽;公子从何盗来此令?当有谎报军情之疑。”城门守将顾思泽见状走来,声严辞正,此人甲胄光亮、面沉心细。 那两守卫闻言,两步上前挺矛,逼迫更甚。 “你也知道淮王便是摄政王,本将军乃冢门癸门关怀远将军宁无缺是也;此令只为自证身份,更为保证军情真实,此事已刻不容缓。”宁无缺向人抬手作揖,“劳烦顾副尉点狼烟!” “怀远伯宁将军,失敬。”顾思泽报以回礼,依旧固执己见,“不瞒宁将军,今岳城之南高壁有兵乱之嫌,督府已令派附近卫尉前去支援;您是冢门守将,不往督府传递消息,只来我岳城西门,是何目的?而南月来犯,绕行冢门,冢门既有所察觉,却不阻挠,凉州将灾,冢门已有壁上观之嫌;今岳城西门外军行无迹,您火急火燎来此施以援手,下官怀疑您与高壁侯……” “城下已乱,本将军一路匿行来此,途中遇刺中箭,此箭再偏离一寸便是心脏;今日若有敌兵来犯,此门失守,你一个小小城门守将,十个脑袋都不够你砍!”还未等人说完宁无缺直接出言恐吓,凶目已露杀念,他右手夺矛踹人,守卫被踹出老远;另一人来不及反应,他低身而旋,借助腰力甩矛,矛柄击退另一人,顺势将矛尖指向顾思泽,郑重言,“令派可行,狼烟为上,敌若犯我北渊疆土,各地援护、齐心守抗,方能置于不败之地!” 顾思泽寒目,右手已紧握刀柄,道:“宁将军何意?下官虽然只是个副将,也已官进三品,即便要斩,也得一品督尉来斩!” “点、狼、烟!”宁无缺歪头痞戾而笑,杀伐之气乍现,随之仰头俯瞰顾思泽,再言,“不若本将军不惜赌上伯爵之衔,二品将军贬五品,也要守我北渊之境。” 顾思泽猛退拔刀而出,护卫替上,将宁无缺团团围上,宁无缺咧嘴,邪笑道:“怎么,觉得本将军年纪轻轻,品级比你高,只是因为冢门常年兵乱,我又是宁珂之子,所以晋升的要比你快?” “退下。”顾思泽面对宁无缺的挑衅立刻下令,执刀而上,一对一,宁无缺还负伤,他未必打不过。 “副尉小心。”说完,宁无缺架矛冲锋,待冲到足够距离之时,挥矛欲劈。 顾思泽对之防卫,小退两步提刀而上,却见人急回枪借着冲锋之力猛力刺出,枪缓诱人,枪急夺命;斧才劈,枪乃刺,刚柔并济,速度快之又快,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机会。 刀兵还未相碰,较量已然结束。顾思泽被划伤脖颈,鲜血渐溢,再偏一寸便是穿喉而出。 常年征战的兵和光有头衔没经历过战争的将,此二者若可平起,那沙场上的将与之相比,可不就是打宝宝嘛! 顾思泽感受到了宁无缺的魄力,他的胸口小有起伏,宁无缺抬头俯视,再次恐吓:“再来一次,我保证你会死在这里。” “起狼烟!”顾思泽颤齿下令。 待狼烟起,宁无缺撇头看着肩上的箭皱眉,若不能垂直而出那就是剜骨之痛,他右手紧握箭柄,深吸一口气。 顾思泽见状,阻止宁无缺,宁无缺一个不留神,那箭被顾思丞垂直拔出,宁无缺老怕疼了,不禁叫出声:“哇!” 守卫拿来止血药与药酒,顾思丞泼酒,随后扒拉开宁无缺的衣服,一掌把药贴了上去,言:“上好的药,片刻止血。” 宁无缺穿好衣服,叹道:“我冢门若有这样的药,不知道能救活多少人。”说完看了眼城墙上伫立在架子上的武器,走过去拿了杆重量相当的长枪。 顾思泽喊道:“你还要去哪?” “借杆长枪,赌命去!”宁无缺仰天而笑,齐延这家伙太难伺候。 城外李正襄不知道什么时候抢了一匹马,对着前面的马车穷追不舍,总算是赶上了,他跃马跳上马车,直接扑向车夫,车夫抽出匕首刚好就划破了李正襄的手臂。 李正襄吸气,虎莽虎莽的,捉住车夫拿匕首的手重力一折,要人命的东西摔落地上,马车还在急驰,李正襄一拳一拳揍人脸上。 打人不打脸,李正襄有点太损。人被揍晕,他把车夫直接丢下马车,此一刻他勒马停下,停在了西北这片白桦林内。 他丝毫没察觉到危险所在,走进马车,把兜人的布袋扯掉,顾子明瞪着眼被马车晃得一顿反胃。 李正襄拔掉顾子明嘴里的布条,问道:“喂,你是谁?” 顾子明道:“顾……顾子明,督尉之子,你快救我,重金相谢。” “嘿嘿,多少钱?”李正襄笑嘻嘻的,再次伸手欲替人解绑,突然他停了手,马车外有脚步声,还不止一个! 顾子明疑道:“怎么了?” “马车上的人,给我出来。”马车外有人呵斥,李正襄瞬时严肃了脸,此刻他还是一身送饭小厮的衣服,手无寸铁;满脸愁容:咋搞咋搞,真令人头秃。 忽然箭发而来,五十步之内直接射穿了西临士兵的头颅,其他士兵见之色变,慌张之下左右探视,连连后退。 李正襄从马车内探头而出,只见挡在马车最前面的士兵倒在地上,他观察士兵倒下的位置及箭头所指方向,李正襄往相反的地方看去,正是马车驶来的右后方。 刚瞧过去,咦!又一束铮亮的寒光射来,这暗箭放的有力且狠,百发百中! 再倒下一个,士兵便开始怕,但也瞧清了暗箭所出的方向,聪明的已经跑到掩体之后;李正襄趁他们的注意力都在马车后方时,赶马调转马车。 马车笨重,调转需要废些力,但也没有人敢再站到这空旷的大道上,西临指挥挥手示意,那些士兵立即蹿入林中,极速往那个方向摸过去。 暗箭没有再射出,李正襄已调转了马头,载着顾子明原路返回,顾子明只觉天旋地转,这马车又开始颠簸。 李正襄跑出白桦林,只见一队人马正在等他,那人带着半块面具,双刀插在身后,他总觉得这人哪里见过,李正襄勒马停下,道:“多谢阁下相救。” 凌霄摘下面具,抱礼道:“岳城狼烟已起,我们就此别过。” “诶!等等,凌指挥使,丢把刀给我,没武器傍身,我害怕。”李正襄这个憨憨,已经跑出了危险的地方反而觉得害怕起来。 凌霄一个眼神示意一旁跟随的侍卫,自己率先离开,他还有重要的事要办,得赶回越州;侍卫丢刀,李正襄接刀,笑容可掬,爽快道:“多谢!” 李正襄好像遗忘了马车内晕得天昏地暗的顾子明,直到他到岳城西门前被拦下,他才想到顾子明。 他把五花大绑的顾子明拎出马车,那些盘查的守卫都蒙了,举着矛就将李正襄围了,道:“喂,是我救的你,叫他们拿酬金。” 顾子明迷迷糊糊道:“救命……” 李正襄迷了,拎着顾子明晃了晃,大吼:“喂!” 此时,西北的白桦林内燃起大量白烟,冬日北风嘶呼,这白烟很快就被吹了出来。半刻钟,岳城西门前浓烟缭绕,让人看不清前方将要冒出多少人。 这是西临与北渊战争的开端,他们借北风燃烟,便是要避开岳城的重弩,直到兵临城下,北渊的重弩便无用了,对付弓箭就变得轻松很多。 二十里外山林中,西临将领黑皇坐在战车上,一旁有一灰衣男奴在旁服侍,男奴面容姣好,左脚脚裸处有一条铁链拴着,铁链连接之处正是这辆战车。 黑皇遥望左前方上空,见白烟燃起,疑道:“距约定的时间还差一个半时辰,怎么就燃白烟了?” 男奴菁柠道:“岳城已放狼烟示警,将军若不动,等他们有了援兵,恐怕攻下岳城就要再废些力了。” 军师道:“将军,他们燃了狼烟,二十里地两个时辰,我们得加快行军速度。” 黑皇嗤鼻,不屑道:“南月的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难怪这战打了十年还没打完。” 黑皇摆手,军师发令:“全军戒备,整军出发!” 士兵列阵,一步一步走出隐蔽的树林,五万人倾巢而出,林中野狼、野兔闻之窜脱。 第一百七十七章 凉州岳城13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岳城南门,顾思丞亲自坐镇城南,这里的一切都与平常无异,同样的时间,不同的城门,商旅作乱,一辆马车疾驰而来。而这次,巷子里没有蹿出刺客,那些被捕的商旅皆服毒自尽,除了这辆马车,顾思丞一无所获。 马车上绑了一个寻常百姓,百姓身上被塞了一封信。 副将将信奉上,随即瞥见狼烟升起,道:“督尉,西门燃了狼烟。” 顾思丞看完信,朝西一观,只见狼烟黝黑向上、直冲云霄,他深皱眉头,正色而言:“即时起,关闭城门,此处留下两千死守南门,其余人马立刻赶往西门支援。” 副将劝言:“督尉不可,曹翡所掌卫尉有万人,若曹翡有私藏兵马,南门沦陷,督府将不保。” “鼠辈藏兵,我自横刀立马斩其首级,再报陛下!”顾思丞铿锵抱礼,礼祝北方锦安所在。 副将疑道:“那督尉要留在这儿?” “若西门狼烟是曹翡调虎离山之计,来回小半日而已;可西门是思泽在守,此烟即便不真,恐怕也离不开锦安那位炙手可热的人物了。”顾思丞握拳,那信件也被拽得皱巴巴的。 信上所写:巳时三刻,城南花神庙有督尉想要的答案,届时还请督尉考虑一下王某的提议,私器十捆、精铁十担、西临战马二十匹,就先做贺礼了。 现在距巳时三刻还有半个时辰,顾思丞有些不安,询问道:“苏府可有异常?” 副将摇头道:“并没有消息传来。” 顾思丞蹙眉再问:“是没有消息,还是传消息的人已经没了?” 副将道:“属下这就派人去看看。” 顾思丞叹气,最终认命,他往副将肩上一拍,言:“不必了,你务必守好南门,等我回来。”随之上马,看向一兵士命令道,“你,带上小队人马跟上我。” 兵士抱礼,挥手示意,小队七八人,一路跟着顾思丞赶往花神庙。 城南花神庙。 陈俊率先回到了这里,花神庙外的桃花林一片枯枝,春日鼎盛的繁华对于现在来说就是万物冬藏时最朴素的含蓄,待到春风十里,桃花烂漫时,花农、信女抛枝祈愿…… 王坤在花神庙已等候多时,一把大刀插在石板的裂缝中,两只手交叠着放在大刀上,只见陈俊惊愕地看着王坤,王坤一笑:“早服从本将军不就好了吗?这样也少受点罪。” “你……”陈俊两步一后退,他自以为在自己一次次的好运与惊喜下,就感觉是上天在助他,上天给了他八千两的勇气,让他硬着头皮将剩下的两千两押上,在这一刻他输得干干净净,那一万两化为泡影。 王坤挑衅:“怕什么?本将军又不会吃了你,看你帮我良多的份上,照我们之前说的,我不仅要放了你,还让你带着苏锦儿双宿双飞,你陈氏在锦安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 围猎,首先要瞄准猎物,其次抛出诱饵,待猎物入局,再玩弄猎物,终于,自以为聪明的猎物信心全碎,不再逃跑。 这是猎食者的本能。 王坤这一招声东击西,利用曹翡对顾思丞的威胁,将顾思丞的把柄丢给曹翡,此刻顾思丞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南门,西临趁机攻取西门。 陈俊在这场阴谋中的角色,从来都是推波助澜的那一个;王坤就看准了他不如曹翡狠决、小卒不敢叛国却想要功名的思想,使他在布局里发挥了最大的作用。 在陈俊入高月轩时,即便陈俊没有拿到账目,王坤亦可以伪造账目,并将账目落实到位;在得知陈俊与顾子明互换两本假账目时顺水推舟,怒揍陈俊;陈俊没有信王坤病入膏肓时的肺腑之言,倒信了王坤的愤怒,至使陈俊信心满满。 而曹翡与顾思丞一样是墙头草,只是这棵墙头草更为阴险毒辣,从曹翡拿到账目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与王坤勾结;加上齐延这只无形的大手坐镇锦安,苏氏乃齐延姻亲,天时人和,撂倒顾思丞势在必行。 若曹翡撂倒顾氏,便献忠齐延,王坤跑不掉;若曹翡撂不倒顾氏,还有王坤与西临,攻克凉州后再吃冢门,何乐不为? 可见,王坤策反的目标从来都不是顾思丞,他的目的是让顾思丞死!或者说,南月只是丢了十担精铁而已,没有多费一兵一卒。 成败与否,王坤都不亏。 陈俊如鲠在喉,不解问道:“如今曹翡与顾思丞打起来,顾思丞赢,会找你算账,曹翡赢,则会抓你献忠锦安,你为何还不走?” “那我的目的达到了吗?”王坤顺势而问,目的没达到就走,这不符王坤的道。 此刻王坤身后狼烟起势,陈俊直向西面,他瞪大了眼,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甚至有些细思极恐,他缓缓而言:“你要南月与西临的交易在凉州畅通无阻,你要谋乱岳城,还要谋杀摄政王……” “错了错了,谋乱岳城是真,畅通无阻的话,只能占半数。”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都这布局了,还不知道结果吗?其中顾子明又是一个迷瘴,王坤生怕齐延不知道一样,把顾子明送去西门,这里他与西临的合作可以说是,吹一吹就散了,西临胜则畅通无阻,败则毁了西临与北渊三十年的盟约;还是那句话,成败与否,王坤都不亏;王坤眼神流露出轻蔑,自大诳语,“还有‘谋杀’一词不适合,齐延他根本打不过我……” “战不旋踵,奉陪到底!”齐延声如洪钟,破空而出;他一步一阶梯,手拿长剑缓缓映入二人眼帘。 苏锦儿见到陈俊立马小跑过去,看着陈俊憔悴的模样直接溢出心疼的泪,她轻抚陈俊受伤的额头,陈俊一把抱过苏锦儿,拉着她就往花神庙后走去。 齐延与王坤眼里已经没了这卿卿我我的二人,宿敌见面,应互相尊重。这两人不语,互盯对方,齐延把剑弃鞘,一步一步靠近王坤。 王坤拔出陷入地缝的大刀,言:“当年你长枪入阵,借助兵器之长险败我手,可以说,没有刘昌明替你挡刀,你已是个死人。” 齐延回怼:“长兵短器各有所长,何时你的见解也变得这般狭隘了?” 语落交锋,王坤执刀与齐延转之盘旋,王坤第一刀势起,刀身铮亮,寒光直接反射到齐延的双目上,刀影快如闪电。 齐延微皱眉,双目受到强光的瞬射也不敢闭眼,强光使他来不及见招拆招,只能硬生生接下这一刀;他将长剑调转方向,用右臂挡住右眼,大刀直砍齐延右臂。 长剑跗臂,齐延左手有伤只能强抵右臂,刀落剑身,王坤力道之足足以碎胆裂石。 齐延吃力,直接被打退两步,那长剑与大刀竟直接见了缺口;两兵互陷缺口,两两僵持。 二人双目咫尺之距,王坤恣意道:“看样子,我们今日的兵器都不太趁手。”语毕,王坤一笑,将刀一扭,长剑脆而裂。 “嗙”得一声,长剑直接断裂,齐延惊目,他趁着断裂时分,猛的起势退离,与王坤保持安全距离。 齐延的长剑只剩三分之一,而王坤的刀厚,并未断裂,只是在锋利的地方有缺口而已;王坤更加狷狂,无辜道:“哦豁,裂了。” 齐延小动喉结,王坤怪力,与他较量最忌正面接刀,王坤借助冬日冷阳直接逼迫齐延接下此刀。 王坤起势,续上这第二刀,齐延此刻只有躲避的份,他拿着断兵,继续后退,齐延怕了,怕了便输了一半。 齐延匿逃枯枝桃林,桃枝略细,第二刀再次捕捉到齐延时,挥刀受阻,直接断了桃树细枝才砍下这一刀,这一刀慢了两秒,这两秒足够短兵再近上一寸,却不足以见血封喉。 高手过招,必招招致命,不若,一个不慎就没有机会让你再继续下一个回合。 齐延见之一颤,依旧没敢挥剑,他深入林中,桃枝密集,枝丫乱岔;王坤只觉得烦躁,边追边怒斥:“躲躲藏藏算什么?” 齐延笑,最终停在了他觉得足够反击的地方,此地桃枝还算稀疏,他回头,第三刀迎面而来;齐延侧身而避,回首刺去,王坤躲闪,此次刺空,二人互换位置。 王坤站在这稀疏之地,足以挥刀无阻,齐延执剑不再躲避,王坤没有再废话,第四刀,连齐延带树一并劈了。 齐延是活的,树是死的,这一刀劈下来时没有阻力,可遇树将刀抽回时将慢了多一倍的时间。 齐延执短兵回身刺去,王坤惊目,弃刀双手阻击,齐延的手被抬高了三寸,本是瞄准的脖颈,直接划破了王坤的面颊。 风水轮流转,王坤的刀叮当落地,这回轮到王坤退了,齐延把剑当匕首紧接着抬手捅去,王坤抬左臂抵挡,剑锋与王坤的双目只差一寸。 王坤右手握拳击人,齐延左手横掌抵挡,手腕处才愈合的伤口有了撕裂的感觉,齐延再次被抵退两步。 此时花神庙附近赶来一队人马,带头之人是曹翡与苏烨。 王坤见之抬臂猛退,不见狂意,龇牙言:“后会有期。”直接逃离此处。 齐延微眯双眼,见人逃窜,他将手上的断剑弃了,走出桃花林。 第一百七十八章 凉州岳城14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苏烨可能从未见过齐延,可曹翡见过,高壁与冢门一壁之隔,照面多少都是打过的;曹翡见齐延从枯林中走出,先行让下属闯入花神庙搜索拿赃;自己则眼盲了一会儿才对齐延俯身作揖道:“臣见过摄政王殿下,殿下千岁。” 苏烨瞬间反应过来,躬身作礼:“殿下千岁。” “免礼。”齐延松了松左手手腕的护腕,根本不把这两人放眼里,就随便地问了一句,“来这做什么的?” 苏烨如实告之:“高壁侯举报凉州总督尉顾思丞密购精铁,私造兵甲,花神庙便是藏匿赃物的地点。”他心中亦有疑惑,不解相问,“不知殿下怎会在此?” 曹翡怒瞪苏烨,苏烨这话一说,便是将自己撇的干干净净了;齐延来次到底为了什么,苏烨还不敢妄下定论。官场两面,苏烨作为夹在顾思丞与曹翡之间的人,明哲保身方为上;他们争他们的,将自己撇清,把决断权送给齐延,自己再追随齐延的决定而行动,这才是讨好高位权贵最稳妥的忠心。 “哦。”齐延的声音冷淡淡,顺势问道,“苏大人办公查案不讲究证据的吗?” 苏烨推了推曹翡,示意他将账本交出,言:“证据尚在高壁侯身上。” 齐延双眸含笑,嘴上却不曾动弹,弯弯的眼也叫人觉得毛骨悚然,他不言,也叫人双手奉上这账目。 “这是顾府账目,请殿下过目。”曹翡憋着气从怀里拿出账本,将账目奉上。 齐延接过账本小小翻阅了一下,不觉蹙眉,好像看得不甚明白。 带头搜花神庙的兵士出庙禀告:“禀侯爷,花神庙内蓄藏私器十捆、精铁十担,还有西临的马匹在院后食草。”他身后兵士将赃物成箱搬出。 曹翡立刻抱礼,郑重道:“赃物与证据皆在此,顾思丞藏匿兵马,欲养兵起势,乃有谋反之嫌,请殿下下令捉拿顾思丞,以正法纪。” “什么人,出来!”庙内传来一声呵斥,陈俊持刀将苏锦儿护在身后。 敌方两两而上,陈俊的身手再矫健能打过一波,扛过第二波,第三波必定自顾不暇,苏锦儿被迫离了陈俊可以保护的范围,她被擒住。 “阿俊!”苏锦儿一唤,陈俊高举双手,掌一松,兵器掉落,一声“叮铃哐啷”下结束了反抗。 这二人被逼迫着走出花神庙,齐延皱眉,疑道:“有机会不跑,怎么又回来了?” 苏锦儿见到齐延,面对寒刃也不惧,猛得推开兵士,士兵还算怜香惜玉,将刀刃收了一收;苏锦儿扑到齐延跟前,连连磕头:“求殿下放过陈俊,陈俊也是一时糊涂,他愿奉上督府账目将功赎罪,只求殿下饶他一命……”苏锦儿慌张之下取了身上背的包袱,贡献齐延。 陈俊出来时看见齐延还活着,已心如死灰,可仍见苏锦儿满怀期待,他又不忍心上去打扰,只能暗求上天再给一次机会吧。 “实在不敢相信,陈俊小儿背后之人竟是摄政王殿下。”顾思丞从阶下走出,他身后的甲胄之兵立刻封住了上山的道。 苏烨看见顾思丞上来,立刻离开曹翡身边,站在苏锦儿旁边,拱手道:“犬女无意冒犯,请殿下恕罪。” 齐延二话不说将手上的账本抛过去,道:“敢问顾督尉的选择。” 顾思丞伸手接过,随意一翻,立刻道:“这是伪造的!” “你说伪造就伪造的吗,花神庙物证在此,岂容你空口白牙喊冤枉?”曹翡不甘示弱,一脚踹开箱子,箱子内一捆十兵,长短有序,刃利光寒。 齐延抱臂伫立,两耳都听,独独青睐顾思丞,已经让顾思丞选择,道:“是不是伪造陷害,本王说了算,顾督尉是聪明人,今日狼烟高耸,战火将临,督尉所选,是国为上还是……” 顾思丞小眼睛聚光,账本握在双手间,单膝而跪,向齐延献忠,道:“南门两千,西门两万。” “好!”齐延高声喝彩,寒目冷对曹翡,言,“高壁侯曹翡捏造赃物陷害忠良,又串通西临,欲起兵造反、卖国求荣;幸本王发现得早,虽未酿成大祸,然,其心可诛,此罪,罪不容恕。” 顾思丞起身罢手,兵甲上前,双方人马立刻剑拔弩张,齐延抱臂退让,把主场交给这二人。 顾思丞拔刀,起势乍起,道:“摄政王临驾岳城,金口玉言,曹翡已罪不容恕,尔等若继续拥护罪寇,同罪论处。” 曹翡之兵面面而觑,心已生动摇,执器之手开始退缩;曹翡见状咬牙,问道:“敢问摄政王,本侯串通西临的证据何在?” 齐延道:“本王要杀谁,从来不讲究证据。”这是对顾思丞赤裸裸的偏袒,顾思丞士气再增,乱兵已缴械匍匐。 刀起刀落,血渐三尺,桃枝晕染血色,曹翡头颅落地。 “啊!”苏锦儿见之惊叫,陈俊挣脱二人的束缚,将苏锦儿拥进怀里,静静地安抚着。 顾思丞抱礼道:“殿下,臣再向殿下讨一份恩赏,请殿下赐死陈俊。” “……”齐延冷眸不言,一个一品侯爷说杀就杀,陈俊小卒又算得了什么呢? 顾思丞不依不挠,接着说道:“他串通南月王坤,入臣高月轩盗取重要之物,导致臣之子不知所踪、至使高壁侯心起歹意,今日凉州之祸,无不拜他所赐。” “督尉…督尉,这是陈俊所盗之物,现在完璧归赵,您绕他一次吧!”苏锦儿闻言,立刻离了陈俊的怀里,她再次捧着那包袱向顾思丞求饶,顾思丞无动于衷,她便转向继续跪求齐延,喊道,“殿下,饶了他吧……” 苏锦儿的头也磕红了,也磕出血了,顾思丞不松口,齐延寒目便不开口。 “爹,爹你帮帮锦儿吧!锦儿从小到大就没求过您什么,今日你帮帮锦儿吧!”苏锦儿情急之下抱了苏烨的腿,苏烨不但不帮,还退了两步,苏锦儿看到这一幕突然冷静下来,她半跪半坐,楚楚可怜地向齐延做出最后一次祈求,“姐夫,再帮锦儿一次吧!” 陈俊怒吼:“苏锦儿!”苏锦儿一颤,随之又入了陈俊的怀,他从袖中取出那只鲜红的桃花簪,为人插在发髻上,抽搐着嘴强扯出笑容,安慰道,“我守护了我最爱的人,这辈子就无憾了,笑一笑,最爱看你笑了。” 陈俊的沉默与不辩白便是他最后的倔强;认赌服输,赌输的后果就是要心悦诚服地承担。 陈俊挺直了背脊,走出两步,拾刀闭眼,一抹脖子两眼黑,此后便再没有醒来…… 桃枝再染红,两两交叠层次分明,恍如桃花盛开,亦如桃花林鼎盛的花期,红如骄阳,烈火如歌。 苏锦儿错愕,齐延蹲下翻出包裹里的账目,一掌拍在顾思丞的胸前,定了两秒,给出衷告:“顾督尉,不想招致祸端,就不要聚财招摇,不仅平白招人惦记,还污了盛名、辱了你的昭昭赤子心。”说完,离了此地。 终于花神庙安静了,苏锦儿依旧呆坐,她握着陈俊渐凉的手,缓缓而言:“阿俊,是我错了,我不该让你回来的,我以为他是仁慈的,是我错了……即便我们不去锦安赌命,我们也可以四处浪迹,即便我们居无定所,也可安然立命,这一生这么长怎么就不知道世间有无桃花源呢?我也不要那‘晨钟暮鼓,安之若素’了,我想陪你离开,与你共赴下一程东山再起……” “我愿,我的爱人可以许我繁华落尽后的与君终老,可以伴我良久共闻鸡鸣狗吠,可以护我一生,平安顺遂。”苏锦儿许愿抛枝,陈俊在桃花林中无故被砸中,那时陈俊还小叫了一声。 缘起桃花葬桃花,愿灭枯枝还败叶。 岳城南门,两万兵甲压境,他们个个手持坚盾利矛。 高壁领军道:“高壁见岳城高燃狼烟,特带两万人前来支援。” 本可万箭齐发抵御高壁之兵,只因这一句支援岳城,南门副将不敢轻举妄动。 南门副将道:“烽烟燃起不过半个时辰,高壁尉卫距岳城应有二十里地,不知将领是如何得知岳城有难,支援才如此及时?” 将领道:“尔等于十里外长宁山演练狩狼,忽见烽烟急忙到此,竟被拒之门外;早闻岳城对商旅来者不拒,有些人更是来路不明,本将得到消息,说岳城有通敌的奸细,这奸细莫不是此刻阻挡援兵进城的南门守将吧!” “本将是不是奸细,的确有待查证,但将领是不是演练狩狼,也需自证;若不能证明,便容本将禀报总督尉,由总督尉定夺后,再决定是否开启城门。”南门副将无言可对,只能尽可能的拖延时间。 城下将领闻之色变,举剑高声道:“烽烟已起,战事刻不容缓,今岳城南门阻我援兵,图谋不轨;尔等随我杀进岳城,清除奸细,再援岳城西部,共同抵御外敌!” 一声令下,城下士气高涨,击盾应和,一排上盾阵,二排三排于盾后轮流放箭;撞木已备,五十人扛木,五十人为之举盾,冲阵而出。 “放箭!”南门副将随即下令,一点也不拖沓,什么同胞骨肉,北渊民众,此刻就是敌人,不必抱有仁慈。 一时间城上箭如雨下,两千人困守南门,两万人攻城,双拳难敌四手,双目怎敌千目。守城之人渐渐落了下风,直到城上弓箭手一露头便有寒光袭来,箭入胸膛。 久而久之,弓箭开始变得无用,两万人可以说是,有伤员却不能动之根本。 寒风卷旌旗,声威唱孤霄。城下撞木每撞一下门,门便松动一分,一分两次两威吓,两分四次四震心,门外兵甲声声阵阵,鼓而有律,击而振奋人心。 “点火罐,投!”南门副将再次发令,城上抛出火罐,火罐击地烈烈而燃,盾阵小毁,他再下令,“放箭!” 攻军慢溃,然城门渐裂;城门甬道的兵甲步步后退,甬道之外千人候战,可两千抵两万,如何战? “用沙袋推高,封住撞木所击之地,人肉堵上,老子就不信他五十人能撞得过我百千人!”城下将领振奋高声,兵甲听令扛着沙袋就堵门。 然后百人堆堵甬道,门撞而震,每一震都在减弱,五十人的力量逐渐消耗殆尽,城下冒死换人继续扛木撞门,只待高壁军欲投石攻克时…… 顾思丞手执曹翡头颅赶至城门上,一抛而下,高声道:“高壁侯曹翡勾结外敌被查获,现已伏诛,尔等缴械投降,既往不咎,再有反抗者,杀无赦!” 心动摇,军溃败。副将执弓,箭穿高壁指挥者……须发随风飘扬,南门之前残静归败,只剩火罐燃尽的灰烟。 岳城南门城上一时雀跃,而西门之外一片迷雾,直教人心惶惶,不知所措。 第一百七十九章 凉州岳城15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齐延策马如风驰,奔于岳城街道;他自花神庙出来后直接转战岳城西门,齐延所过之地,百姓都盯着西门的狼烟议论纷纷,还有对着急驰狂奔的齐延骂骂咧咧;他们被保护的太好了,大难来临还能谈笑自若,丝毫不知战争所带来的苦难。 途中齐延与执枪的宁无缺迎面相聚,宁无缺见之立马调转马头,带齐延路过再呵马跟上,二人并驾齐驱,宁无缺道:“你所猜不假,早在山贼放出消息时,这局就布下了;若南月与西临在黎城长久相处,迟早会对我们不利。” 齐延笃定道:“他们不可能长久相处。” “为何?”宁无缺蹙眉不解。 齐延道:“你还记得你父亲写的信吗?算上送信的时间,今日南月皇的车驾应该到凉州了。” “也就是说,南月与西临的合作不真,这边南月把西临当枪使,使完就给卖了,那边南月皇亲自向陛下贺寿,讨好北渊……好家伙!”宁无缺一叹,这一点欲擒故纵的弯弯绕绕,无一不在指,南月的目的就是为了挑起北渊与西临的战争,南月自己坐收渔利。 齐延道:“王坤与西临共谋凉州,深入北渊腹地,上逼江、苏二州,下困冢门;看上去,前方一片大好局势,实则不然,他们深入腹地获得利益的同时,必定要承担一朝不复的风险;南月还有徐徐图之的能力,王坤不会在此孤注一掷,与其说讨好北渊,不如说是王坤全身而退的契机。” 没有谁比王坤还想杀了齐延,到底都是为了顾全大局,总之这次齐延是不能死在王坤手上的。 宁无缺嘲讽道:“这西临有些太蠢了吧!” “王坤亲自督局,若败,南月也脱不了干系。”齐延担忧道,“何况我们根本不知道西临真正的实力。” “这西蛮子无非就是比南蛮子壮实些,四肢发达之人定是没脑子的,有何惧怕的道理?”宁无缺狂傲,根本不把西临人放在眼里,随之一叹,“好在顾思丞还有点骨气,不然身在岳城在劫难逃;看你没事,也算是虚惊一场。” “惊的是你。”齐延勾唇笑之,他要狂傲,齐延也不会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随之一呵,“驾!”加速赶往西门。 宁无缺无奈一笑,眼里透露出一丝柔情,妥协道:“好,是我!” 岳城西门。 岳城境内两万兵甲赶到之时,西临主力也赶到了城下,黑皇所正坐的战车驾驱四匹马,铁棚之上还挂有珠帘,“黑”字旌旗高树战车。 这四匹马率先冲出白雾,战车之后全是铁骑,扛旗之人有十数,一营三千,十营则三万。个个身着灰白战甲涌出白雾,他们的甲色与灰白的浓雾混为一体,他们从白雾中不断涌出,这三万数竟这样多,或许根本不止三万。 战车停在了足够安全的距离,其他人继续前进,直至雷动而静,三位猛将列阵在前。 烟尘滚滚前有巨大的影子,一时让人瞧不清那是何物,多半是投石车类的东西。 西临将领紧盯城上顾思泽,阵前举拳狺狺狂吠:“渊国鼠辈,出城迎战!” “鼠蚁!鼠蚁!”附和之声直破云霄,响彻边野。 叫嚣声一阵一阵不曾停息,城上也已准备就绪,大战一触即发。 军士见此阵仗,执剑的手有些颤颤,道:“顾副尉,我们该怎么办!” 顾思泽目不转睛,临危不惧,道:“这白雾使我们的巨弩错过了射敌扬威的最好时机,他们擅骑射,马匹壮硕,我们绝不能出城迎战。” 军士道:“若一直这样被动……” “你再扰乱本将,动摇军心,别怪本将治你的罪,拿你战前祭天,震我岳城兵威!”顾思泽拔刀置地,直插军士脚边,怒目威吓。 城下西临将领再言:“大军在前,渊国甲胄藏匿城中,宵小尚且会为了生计趁夜盗物,尔等如此逃避,莫非是怕了?” 西临军附和:“不如宵小,不如宵小。” 军士跪地,顾思泽不再过多责备,拿弓把箭射在敌军阵前,高声道:“北渊与西临向来交好,交易互市不曾断过,西临无故来犯,不怕遭天谴吗?” 黑皇道:“百年前齐立起兵昌州,颠覆前朝,今齐氏作主中原,本是乱臣贼子,我西临定阔疆土,顺便替天行道剿灭百年叛贼,如何有过?” “笑话,齐氏乃天命所授,三皇共立之盟尚在,北渊为尊,西临与南月厚仰天恩,誓约共存;赫毕尔部族本是前朝外番附属,今得天独厚,有幸共立,却不自量力讨伐北渊,毁约在先,而后伸延战火,乃天地之不容。”齐延登城怒驳,声吓千军,执摄政之印亮于人前。 顾思泽惊道:“摄政王!” “摄政王千岁!”将士欣喜大喊,北渊战神主阵,何愁不敌。 “摄政王千岁!”一声传颂声声颂,直至万军之士齐颂,岳城士气大振。 黑皇咬牙,怒道:“齐延小儿!你大言不惭!” “西临蛇鼠之辈,只配窜逃!”齐延不甘示弱。 角吹浑天吼,鼓擂疾风骤,帆起长空尤猎猎,生死不惧阵前敌! 岳城应鼓开城门,宁无缺披甲执枪呵马而出,身后万数兵,跟随出城迎敌,阵前烈马小旋,宁无缺挥枪叫阵:“本将军宁无缺,枪下不杀无名辈,谁敢一战,报上名来!” “忽卢雁应战!”忽卢雁执双锤,双锤猛击,如鼓雷响,又脆之悦耳。 “驾!”二人执兵冲锋,交兵而过,回马再战。 军士道:“副尉快看,白烟散了,远处那……那是云梯!” 齐延高临观之,那云梯高立在战车上,比平时的轻竹云梯要厚壮两倍不止,齐延蹙眉俯看城下,惊问:“护城河呢?” 顾思泽道:“冬日枯水,每年风沙堆积,便要耗费大量人力沿河道清淤,无异于再凿河道,此后每逢秋季便用木板封了,以待来年。” 齐延指挥道:“立刻派人从两侧隐蔽之处入河道埋雷,一旦不敌,鸣金收兵,待云梯行至,引燃导火索,炸河道。”一刻不停,再道,“带本王去集议之地,再安排一个军师,两个传令官。” “是!”顾思泽应声,招呼人行动。 城下宁无缺已战两回合,第三回合也当摸清敌方路数,可寻空隙一击必杀。 二人再次冲锋,宁无缺低俯身子,长枪枪尖与地面只差一寸,忽卢雁一锤有格挡之势,一锤挥舞呼风起锤。 就在二人再次相碰之时,宁无缺勒马扬蹄,枪挑地面,沙砾飞起直洒马的双目及马上的忽卢雁,马惊高抬前腿,忽卢雁执锤挡沙却来不及稳马回身。 双锤笨重,空有力却不敏,宁无缺回枪从双锤间刺去,直插人胸口将人插在枪上,最后将人置于地上,尸体狂摔两圈才停。 宁无缺枪上滴血,再指西临。 岳城军士立矛一震,齐道:“将军威武!” 黑皇一脚踹在菁柠身上,怒斥:“他娘的。” 菁柠俯地,不卑不亢道:“将军,宁无缺当年一人并挑南月两位将领,这两位将领不但没讨到便宜,最后还死了一个,此人单挑胜了,只会愈战愈勇,我们必须群起攻之。” 西临军师道:“先锋部听令,杀!” “嘁!”宁无缺邪笑,双目狠厉,抬头睥睨,发号施令,“上!” 两军交锋,肃杀一片。 军事集议之地,齐延扶立于沙盘前,观了快一刻钟了,他终于开口:“何时派人请的援助?” 军师道:“白烟弥漫之时。” 齐延直指沙盘岳城西北山林,将北渊旗帜直插白桦林,道:“你,现在去拦住岳城以北的怀吉尉卫,让他们从这条小道直往十里外的白桦林,然后隐蔽待命。” “是。”传令兵领命而离。 齐延再指,言:“你派人去准备大量燃烟之物,备好后回来禀报。” 第二位传令兵领命离去之时恰巧撞见李正襄,李正襄挠头道:“殿下,城下估摸着五万之数,我还在白桦林遇到了西临兵,人应该不多。” 齐延道:“你来的正好,等会你替我走一趟白桦林。” “啊,好!”李正襄发懵,心里想着,才从白桦林死里逃生,实在不想回去;想归想,想想就好。 齐延与李正襄嘀咕了几句,再回城上,城下已是狼藉一片,尸浮上千,岳城军士渐渐不敌,齐延道:“鸣金收兵,放箭掩护。” 战鼓擂,岳城军士纷纷败逃城内,宁无缺与城门口滞留,等待最后一批军士入城,道:“撤!” 西临军师发号施令:“投石车准备,云梯准备,攻城!” 投石车上火罐燃火被抛至高空,如多颗陨石坠落,一致投至城上,火漫城头,黑烟袭空;云梯战车被一步步推进,盾阵一致跟上,宁无缺斩下最后一个追兵后入城,城门闭。 一时间火石乱飞,城瓦不再完全,有些人更是不曾幸免;战事还在激烈的进行,待西临人的云梯被推到城下,护城河连翻爆炸,河道上的木板被炸飞,云梯坠落河道半倚城墙,这巨木云梯瞬间崩解。 第一百八十章 凉州岳城16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云梯陷落,西临兵也没有幸免于难,有些人的尸体直接被炸飞、炸烂;这条河道亦如一条走地之蟒,一时间腾蛇踏雾,击飞扰他清梦的来犯者,回游之际吞噬血肉、星火漫空。 “哪来的坑?”黑皇惊起,站起来时,腿脚似乎有些不便,齐延在岳城这波操作的确把人给看傻了。 西临军师弱弱道:“许是被封存的护城河。” 黑皇斥喊:“菁柠。” 菁柠跪坐,眸子中透着晦暗,晦暗中又留有一丝清澈,他淡道:“云梯尽毁,将军当撤。” 西临军师急道:“将军,云梯还有一辆是完好的,半搭在墙上的云梯有三辆,可架人梯冲上去,还可再上一道撞木。” 菁柠道:“将军,据情报说,岳城有两万兵力,就此刻看来两万都在西门。” 西临军师道:“若两万都在,他们为何退守城内?” 菁柠寒目直怼军师,他把头抬了起来,道:“西临骑兵勇猛,避其害才是上选,况且这本就比我们预期攻城的时间早了两个时辰,南月已暴露,烽烟燃起时,岳城在半日之后便会有援助。”本是淡淡的言语,突然变得高亢且不容置疑,“此时此刻,我们劣势已显,岳城,是攻不下了。” 西临军师睁目,不挠不屈道:“不还有半日吗?无功而返才叫人笑话!” 菁柠向黑皇磕头道:“沉没成本,及时止损。” 西临军师怒斥:“菁柠!你本是废太子的人,此刻你是何居心?” 黑皇双目直视城上伫立的齐延,他深切的感受到齐延也在注视着他,齐延的目光像一个高傲的凤鸟正在俯瞰世间纷乱,没有悲痛、不曾轸恤;黑皇威道:“摩戈军师,你有些放肆了吧。” 摩戈军师深情一唤:“陛下!” 黑皇坐下,最终妥协道:“若半日内城未破,撤军。” 摩戈军师阴险一笑,策马传令;而后西临兵前仆后继,试想城破就在一刻,那一刻光辉灿烂,可覆灭也在一刻,这一刻地狱之门正在开启,门内的恶鬼正向他们招手。 “不撞南墙不回头,撞过之后,头破血流、悔恨不甘,还有回头的机会吗?”齐延喃喃,顾思泽闻之不敢言语,这话根本不是出自齐延内心的悔恨或是对他们的怜悯,是杀伐决断的狠辣,战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残酷至极;齐延道,“火水。” 顾思泽从身后取来储备的火罐递给齐延,齐延二话不说,将火罐从城上抛下,刚好砸到西临人的撞木,煤油味在一声碎裂后散发开来,随即火折子扔下,烈火瞬起。 城上人会意效仿,拿火罐砸投掷云梯,眼见西临兵就要冲上城头,迎面一罐子砸下,煤油刺鼻黏稠,渗入双目更是刺痛,混着头破而流的血,重重摔下城去。 后来火起,黑烟冲天,西临人推起来的人梯也变成了火山,他们盘踞在城头,惨叫、撕裂、无助;烈火焚身的痛,一张张惊恐的面孔在火里逐渐焦黑,然后坠落,亦如巨木烧烬后的虚木纷纷掉落…… 西临士兵见到这一幕都开始怯之不前,甚至有原地呆愣的,待云梯与撞木燃烬,岳城城门再次打开,在战场上宁无缺嗜血成性,挥枪再出。 这一次岳城的士气直接碾压西临,两军对垒,冲锋厮杀,一战将至黄昏。 白桦林。 怀吉尉卫三千人在李正襄的带领下,将白桦林内接应的西临兵尽数除去,白桦林上空再次燃起白烟,北风嘶呼,将白烟吹至战场。 李正襄等人穿着西临人的战甲正准备从后面包抄,却见一支千人军队正往这边赶来,他把眼瞪得老大了,不可思议道:“不是吧,我都这么小心翼翼了,还是被发现了?”最后摇头一叹,“也好,多送点衣服,这伪装的衣服也不够啊!” “摩戈军师,前面……为什么有人穿着我们的衣服。”在摩戈身边的小将慌慌张张,只见前方一片殷红银甲中混着灰白绒甲。 李正襄兴奋举刀,大喊:“杀!”随之驾马冲过去。 莽夫打架,从来不放暗箭;怀吉督尉刚想张口,李正襄就没影了,还带着他的兵冲了上去,怀吉督尉最终无奈道:“弓箭手放箭掩护。” 摩戈见之立马调转马头,下令:“往黎城小道撤退。” 西临军听令调转方向,直接落荒而逃。 “哇靠,居然是逃兵!”李正襄这辈子就没见过逃兵,今日属实是看了个新奇。 而后,李正襄身后有箭矢飞出,这支卫尉开始掏出弓箭,西临队尾悉数被射下马。 李正襄加速赶上,他的匹夫之勇是真的会传染的,几十人就赶拦千军,李正襄与摩戈齐驱,他抬手就是一刀。 整个摩戈部被拦了下来,摩戈退至军内,仓皇道:“阁下这是何意,我西临主军领将还在岳城城下,你不去支援岳城,何故追我至此?” 李正襄道:“少废话,老子这辈子最瞧不起败将逃兵,你的行为,简直可耻!”说完,刀起刀落与之厮杀。 岳城城下,宁无缺再斩一名西临大将,此时的他满脸都是血,大口地喘着粗气。 黑皇再叹之时,见白烟再次升起,逐渐弥漫过来,怒喊:“军师!” 有将士禀报:“禀将军,军师带着摩戈部的将士从侧翼跑了。” “什么!”黑皇惊道,双拳紧握狠狠砸在战车上,破口大骂,“狗东西。” 此刻齐延已披甲跃马出城,他行至宁无缺身边,猛拍了一下宁无缺的后背,然后向他伸出了手。 “哇,痛哇!”宁无缺暴跳,齐延拍的地方正是他负伤的地方,那地方早就崩裂,血液早就浸湿了他的衣裳。 齐延抬眼仔细一看,才发现银甲之后的猩红,随之笑叹:“剩下的,交给我。” 宁无缺咧嘴交枪,枪上盘满蛟的刃浸染了无数人的血;齐延执枪的那一刻,就是敌人闻风丧胆的时候,也注定了西临的溃败。 宁无缺随便夺了一人的武器,有些虚弱,却并不能阻止他守护齐延的决心,齐延身后永远可以有一个宁无缺。 黑皇见齐延跃马而出,开始心慌,大喊:“撤,立刻撤!” “黑,来不及了。”菁柠无时无刻都是正对黑皇的,他再言,“此刻,已经没有后路了。” 黑皇本名赫毕尔黑,是现任西临皇的嫡四子,他从小就不受西临皇的待见,从记事起就在皇宫小心翼翼地活着,直至他二十四岁发动一场宫变,罢黜了西临太子辉,一月后西临皇禅位于他。 西临人称他为“黑皇”,黑皇身后的谋划者便是菁柠,菁柠本是西临草原的一名奴隶,机缘巧合下黑皇与他在西临惺惺相惜。 少年黑皇与少年菁柠才挨了一顿揍,他们满脸泥泞,却笑得开朗明媚;笑过之后,黑皇眼里逐渐透露出狭隘,道:“待我莅临西临,我要让曾经瞧不起我的人都对我俯首称臣,我要让西临强大起来,不再受北渊的掣肘,终有一日,我还要俯瞰天下。” “那菁柠就做黑的良臣,为黑清除一切障碍,即便,黑不是太子。”菁柠笑着说道,却比谁都说得要认真。 黑皇本不是当帝皇的料,却习得一身武艺,再剿灭西临内乱时战功赫赫,他逐渐威压西临皇。 正是那场宫变,黑皇得知了菁柠的身份,菁柠是罪臣之后,曾受太子辉的怜悯,苟存至今;也是那日,菁柠背着黑皇放跑了太子辉。 菁柠曾向黑皇保证过,他会忠于他,永远不会背叛他,可最终还是菁柠先背弃了诺言。黑皇给了他一次机会,后来他们也冰释了前嫌,黑皇是西临将士称之为“将军”的帝皇,菁柠是西临当之无愧的国师。 直到两年前,黑皇发现菁柠与太子辉来往的信件,菁柠毫不否认,那夜黑皇被刺客伤了腿,此后西临再无国师,有的只是奴隶菁柠。 菁柠夺刀,往脚下奋力一砍,铁链碎裂,他负刀于臂,最后一次匍匐在黑皇脚下,眸中婉婉情丝,道:“黑,如果这次能逃出这里,就不要回西临了,好吗?” 黑皇见人夺刀,并没有多提防他要做什么,质问道:“你究竟知道了些什么?” 菁柠道:“你曾说过要俯瞰天下的,那你为何要信奸佞小人的话,我们明明还和以前一样的,可我们之间的信任已荡然无存;我曾奋力反抗过你无形的憎恶,你视若无睹,我也在最后提醒过你,让你莫要计较得失,就此离去,是你急于求成,终将功败垂成。” 黑皇红眼,倔道:“狡辩!” “摩戈已被太子辉收买,此行已是有来无回,您有腿疾,此战,菁柠替您……”菁柠拿刀起身,衣摆之下是一双赤足,他铿锵道,“擒贼擒王!” 黑皇道:“他被收买了,你呢?你做出这副样子又想演给谁看?” 菁柠背对黑皇,高声道:“听我号令,保护将军安全撤离,以图来日!” 齐延执枪直逼黑皇,菁柠跳下战车,西临军全面撤退,他们再次隐入白雾之中,斜阳落日,光线也开始变得昏昏暗暗,天要黑了。 菁柠赤足一步一步上前,双足被沙砾硌到发疼,他依旧坚定的上前,大刀磨地,画出一道恒长的划痕,他直面骑马奔来的齐延,弃刀,道:“摄政王且慢。” 齐延勒马小旋,疑道:“你是,西临国师?” 菁柠道:“摄政王若想拿到五年前西临与越州郑氏串通的证据,还元氏一个清白,就请放过黑皇这一次。” 第一百八十一章 蛰西迷雾1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齐延凝目威视,执枪立马,危道:“你当我北渊将士因为你们无端挑起的战火而埋骨沉沙,对此一句利益交换以求放过,就可以让他们白白牺牲吗?” “摄政王兵道诡战,三朝遍闻,穷寇莫追之理不是不知;前方迷雾未起之时,我军有率先撤离岳城城下的军队,这迷雾到底是摄政王放的还是我军的撤兵之计,尚未可知。”菁柠柔弱,其胆识更不似外表,本是摩戈叛逃也变成了商谈的筹码;他再次提及郑氏,道,“与其冒险验探我军溃逃虚实,不妨拿我回去以图权势;放他一马,覆郑氏于囹圄。” 二十年前,元氏勾结西临皇陷害越州侯,五年前,菁柠交出了元氏与西临皇陷害越州侯的罪证;如今又想颠覆一次,这块老本,西临到底是想吃多久才觉得够啊! 齐延寒目不言,比起西临吃老本,齐延更在乎西临到底发生了什么,国师菁柠本是西临智囊却成了黑皇的阶下囚,如此还为了黑皇在此螳臂当车。 宁无缺嗤笑,剑指菁柠,道:“嗤,既是你军兵谋,怎留你一人抵我千军!” “为保万无一失罢了,菁柠贱命一条换我西临再次蛰伏,他日浮动且兴风浪、卷土重来,以报今日西临兵败大仇。”菁柠临危不乱,性子也是烈的,他就在赌,赌齐延是不是足够自信,赌齐延敢不敢追过去。 “呸,想要报仇,也得有命回去才行。”宁无缺转换握剑姿势,抬手瞄准菁柠就想投出。 齐延横枪拦住,道:“黑皇也曾凌驾一方,实力不可小觑,今日他至始至终都不曾亲战,可见,他是留有余地的。”宁无缺气急,掷剑于菁柠脚边,齐延继续道,“但,本王也可以告诉你,元氏自食恶果,无冤亦无需沉冤昭雪,西临一举谋算本王不感兴趣,还想吃我北渊两代,也不太可能;今日之兵,本王不会退,前方十数路,我可留下两数生路,能不能把握住,得看看国师还有没有新花样。” 菁柠的确狂,可齐延对自己也足够自信,在齐延眼里,菁柠就是靠着一丝不知那来的勇气,在他面前卖弄着拙劣的演技。 明知黑皇逃不掉,却依旧装腔作势,如此便可应其所求,探取更有价值的东西。 “摄政王放心,他若逃出去,便再无余烬复起之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菁柠不再做无用功,开始坦言相告,“西临旧太子辉是西临皇一手带大,深谙帝王之术,六年前无奈被废却有幸逃出,此后他就像一条毒蛇一直蛰伏在西临局势之后;致使黑皇惶惶不安,久而久之黑皇开始自闭多疑,一次刺杀后伤了双腿,他内心所有的抱负在一夕之间破灭;这次太子辉看准了时机,联合南月,诱他来此,卓建西临边疆定阔之功,就此反扑黑皇。” 宁无缺蹙眉,略惊:“竟是如此?” “此时,西临应该已经回到太子辉手上了。”菁柠回首,不舍地看了眼迷雾内奔走的战车,再回头时,他拿起了插在一旁的剑,道,“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只求摄政王殿下遵守承诺,十路,放两路水。” 菁柠把刀架在脖子上,奋力一旋,了此残生。此生,他许下承诺却不忠黑皇,放太子辉一条生路,如今又在浑浑噩噩中对黑皇又爱又恨,最终献出生命,留黑皇一条生路,反反复复实在无常。 宁无缺唏嘘了一声,看向齐延,问道:“还追吗?” “自然得追。”齐延淡然,再言,“黑皇的话,能放就放吧。”言外之意,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西临的内乱就让他继续乱下去吧。 五里外迷雾中,谁也不知道这迷雾里会蹿出什么来,天越来越黑,视线开始完全受阻;只觉西临撤退的队伍壮大了不少,李正襄穿着西临人的绒甲,一声令下:“杀!” 李正襄随手逮着一个窜逃的西临兵一刀下去,命魂归天;一时间倒地声、喊叫声越过了马蹄声,西临兵少了大片,衰兵开始极度恐慌,一旦察觉异样便挥刀乱砍。 西临将士道:“将军,好像有自己人在杀自己人。” “迷雾里谁也看不清谁,我们只管冲出去。”黑皇咬牙,扬鞭呵驾。 西临将士道:“白烟是从白桦林里散出来的,将军要不要往西南面撤退。” 黑皇想起菁柠所言,能逃出这里,就不要回西临了,好吗?然而他执拗,偏不照做,道:“继续往白桦林撤!” 李正襄等人杀了第一波后,避免误伤,卸了甲,立刻退出了这片恐慌之地。 退出来之后,他细听马蹄声的走向,这马蹄声依旧一路向西北,李正襄咒骂道:“该死!他们怎么不往西南去!” 怀吉督尉也疑惑道:“不应该啊,白烟自西北而起,他们如此冒险激进吗?” “这……我也不知道啊!”李正襄被问懵了,一下也拿不定主意,只觉是自己的冒进坏了大事,迷茫问道,“怎么办,追逃兵时已经来不及再回西北布下陷阱了。” 怀吉督尉提议道:“要不不追了?” “嘶!”李正襄猛挠头,实在纠结得很,忽闻东面赶来的马蹄声与甲胄击擦声,瞬间欣喜道,“嘿嘿,援兵来了,援兵来了!” “李正襄!”宁无缺在不远处一嗓子咆哮。 “这里!这里!”李正襄就在这头向宁无缺所在的方向挥手喊道。 怀吉督尉也算年轻,从军履历不太够,可他也知道迷雾中是看不见招手的,此时他就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李正襄。 齐延骑马赶至,询问道:“黑皇往哪个方向去了?” “西…西北。”李正襄龇牙结巴道,“西北…没有埋伏。” 齐延蹙眉一叹,道:“剿灭步兵,然后撤军。”齐延随之调转马头离去。 李正襄急忙道:“殿下,别生气啊!我……” 宁无缺噗嗤笑出声来,下马拍了拍李正襄的肩膀,道:“变数常有,猜错了路也没事,若分散兵力两边都埋伏,可能还挡不住黑皇,反而徒添伤亡,没事没事,别害怕!” 就一日,齐延将西临人打回了老家,这比王坤可差劲太多了,怎么说黑皇也曾是一方枭雄,失了菁柠,就什么也失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蛰西迷雾2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后来,黑皇才出了白桦林,在回西临的必经之路上,有一处山谷,他带着仅剩的千人在这里又遭了埋伏。 夜里,逃兵疲惫,他们行至狭长低凹的山谷间,两岸忽起大火,巨大的落石从两边滚落,滚山而动,仿佛地震一般。 西临兵四处逃亡,忽然间两岸站满了人,他们执弓、点火,再将火矢射出,整个山谷在顷刻间变成一片火海。 有一位莅临在最高处的人,灰白绒甲藏匿在黑袍间,一轮圆月为之衬托,至使此人显得额外尊贵,他便是西临六年前的废太子——赫毕尔辉。 三十五岁的年纪,看上去还要老上许多,六年蛰伏,使之深沉老练,他的双目亦如毒蛇的双目,寒凉冷峻,他终于在此刻报了当年黑皇夺位之仇。 混乱中,西临将士掺着黑皇一瘸一拐地窜逃,问道:“将军,这难不成还是北渊摄政王做的?”若还是齐延做的,那未免也太恐怖了。 黑皇不甘,一眼望去怒盯太子辉,怒吼:“赫毕尔辉!” 天蒙蒙亮,山谷内一片寂静,这里的草木都化成了灰烬,即便如此,还是让黑皇趁乱逃了。 黑皇一路南下,身边的人仅剩七人,他也不知走到哪了,只见林中稀稀疏疏开放着紫色的花朵,在这灰蒙蒙的林子里,这花显得额外妖娆。 林中忽然传来笛声,曲调悠扬却十分诡异,这里逐渐聚集了狼群,冬日的狼就如多日未进食的恶鬼,他们俯身低吼,下一秒就要蹬腿扑来。 黑皇忽见狼群,还不明所以地咒骂道:“人倒起霉起来,没完没了了是吧!” 八人背靠背抱团举刀,一将士问道:“将军,怎么办?” 黑皇命令道:“你们找机会上树,折枝点火!” 那人还天真地问道:“将军,那你怎么办?” “快!不然都别想活了。”黑皇斥喊,他举刀面目凶狠,咬牙道,“我黑皇狼狈至此,也由不得你们这些畜生在我面前长牙舞爪!” 狼群扑来,这八人四散,互相掩护,终有一人爬上了树,自然而然也有人葬身狼口,又是阵阵惨叫,然后没了声音,被狼群抢夺分食。 黑皇腿脚不便,只能鏖战狼群,他刀起刀落,一刀一个,这些狼群闻到血腥味,连自己的同伴都不放过,纷纷撕咬啃食。 将士掏出打火石,没有枯草,这火怎样都点不着,他着急地一遍一遍敲击火石,最终都是无用功。 这些狼群每啃食一个,黑皇就有机会喘息,他想趁此机会逃离这里,刚准备挪步,笛声开始愈加低沉,这些狼在笛声的催导下,不再啃食尸体,这笛声令他们疯魔,纷纷朝黑皇袭来。 此时黑皇才注意到笛声的诡异之处,他在猎杀狼群的同时,大喊道:“是谁!给我出来,躲躲藏藏算什么好汉?” 楚云天半披绒袍从林中走出,邪笑道:“黑皇陛下,又见了。” “楚庄主,你竟是辉的人!”黑皇恍然大悟,这一切都是他太子辉的安排。 楚云天摇头,解释道:“错了,今日我拿你的人头献给太子辉的时候,我才是辉的人。” “啊!”黑皇仰天长啸,激烈悲惨,他拖着一条腿,执刀一步步逼近楚云天,狼群扑向他,一口咬住他拿刀的手,他便拖着那条狼继续向楚云天走去。 情急之下,在树上敲击火石的将士丢出火石,跳下树,他捡起已丧失生命的同伴的武器,冲锋乱砍,一刀插入正要袭击黑皇背后的灰狼。 另外的狼一口咬在将士的脖子上,将士断气而亡。 楚云天探头,蹙眉,最终叹息道:“啧啧,可惜了,他怎么就跟了你这样一个主呢?” “他娘的!”黑皇再次咒骂,拼尽全力奋力一扑,最终还是扑了个空,狼群横空将他撞开,一口一口咬在黑皇的身上。 直到黑皇身上血肉模糊,圆睁的眼变得不再灵动,变得毫无生机,变得一片死寂…… 哪有什么生路啊!若齐延占八条死路,那他放得两条生路,每一路都是杀机重重。 西临这次无故进犯北渊,西临总要给北渊一个解释的,黑皇的人头便是最好的交代。 太阳渐渐升起,楚云天身后的黎城笼罩在一片晨雾中,这是一片难以消散的迷雾,是沉淀在大陆最西的迷雾。 岳城西门外,还映刻着战争留下的残骸,残旗、断戟、马尸、烧的焦黑的残木、残缺染血的城墙以及凝固的血液……城内一排排摆满了盖了白布的尸骸,这些都是一场战争的牺牲品,在一日前还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再问一遍,战场很恐怖吗? 战场就是,你从小玩到大的人突然离开了,他走的无声无息,而你后知后觉。 听起来很悲伤,但他们的生命能守护自己的家人、自己的同胞、还有守护他们家乡的繁华,也不算太悲哀吧。 当一个野心家拿起战刀,买账的从来都是这些无辜的人,无一幸免,不可幸免。 齐延一杯酒撒下土,祭奠完后就离了岳城。 王坤这边,被顾思丞的人一路追杀,直到遇见南月皇萧乾的车驾,才算逃过一劫。 马车上,萧乾递上浸湿的锦帕,道:“阿坤,辛苦了。” 王坤接过锦帕,擦掉了嘴角的血渍,沉闷道:“这次算是彻底得罪顾思丞了。” 萧乾有些佛系,道:“凉州的生意做不成,就和西临做。” “那楚庄主一看就不像好人。”王坤接话,胸口发闷起伏不定。 萧乾道:“一个山贼而已,买卖消息、求财谋生,养活一整个寨子,不容易。” 王坤叹道:“若这次没挑起西临与北渊的战火,就亏大发了。” 萧乾道:“顺势而为吧,北渊新帝不是善茬,我们不还有沈小臣的把柄在吗?听说沈小臣自退我南月十万后,位居三品兵部侍郎,此次若能得到北渊各地的兵力部署,对我们大有裨益。” 七日后,便是齐铭登基以来的第一次万寿节,锦安正在紧张的筹备着,届时北渊各地都会送上贵重的物品,甚至会有地方权贵递表觐见。 何止,南月皇、西临太子辉都会齐聚一堂,齐铭此生何等荣耀?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万寿前夕1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承明宫大殿。 齐铭正坐,道:“越州上表,西临有大规模兵动,欲往我境凉州而去,随之附奏,越州传信之人无人归还;昨日近午时,西境凉州燃起狼烟,众爱卿如何看?” 沈献庆抱笏道:“西临乃我朝友邦,两朝多年来互不侵犯,然,西临位于大陆西北,水源稀缺,以致粮食供不应求,曾多次向我朝求助,我朝次次施以援手,可西临以依旧阻止不了他们内部贼乱为由,常侵扰越州边境;这次多半是坐不住了,开始明目张胆地侵犯我朝疆土,陛下应直接发兵西临,趁西临兵犯凉州之际,直捣黄龙。” 齐铭道:“苏卿以为?” 苏焕道:“陛下需派遣钦差莅临凉州,查探局势、问清缘由后再行定夺。” 沈献庆怒斥:“大规模兵动,非要等西临打到家门口,才去剿灭镇压吗?” 苏焕道:“凉州乃三朝买卖聚集之地,买卖纠纷常有,一言不合就打起来的事屡见不鲜,更有倒卖盐铁的非法买卖;早些年大理寺少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私贩盐务的组织连根拔起,其间差点丧命于凉州、引起凉州兵乱,其凶险程度可想而知。试想西临若要进犯我朝,何必绕上这一大圈从凉州下手呢?想必其中另有隐情,直接兵力镇压,治标不治本,积怨不修德;调查清楚后再做决断才是上上之选。” “这打狗还得先看主人,西临不曾知会,率先对我朝无礼,此事绝不能就此放纵,不然我朝尊威何在?”沈献庆态度坚决,依旧主战。 苏焕继续驳道:“买卖不成仁义在,以德报怨方能令其信服;再者,南月对我朝虎视眈眈,上回沈侍郎退兵,是以摄政王之威、以我朝强盛之势,力压南月气焰,对此南月才言不愿生灵涂炭,就此罢休。若北渊与西临打起来,唯恐南月乘人之危,届时,北渊两边受力,久而久之我们就会陷入被动;若能找到原因,从中调解劝和,必是造福百姓之圣举。” 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吵的真的是不可开交,齐铭听的头都是大的,但也没办法,他也就只处理过锦安内部的事,锦安之外他还不曾涉足深入,此时多听多思才最有裨益。 齐铭道:“苏卿的老家就在凉州,没记错的话,令弟苏烨掌凉州州政,此事就交由你去调查,若能和谈,最好不过。” 苏焕抱礼道:“臣领命。”这糟心事最后还是落到了苏氏头上,苏焕这吃力不讨好的本事是一流的,到头来还得自己擦自己的屁股。 沈献庆瞥看苏焕,道:“陛下,和谈固然重要,但西临人贪得无厌,处理的过程绝不能有损我朝威严,不若一次放过,西临必会得寸进尺。” 齐铭道:“还请苏卿把握好分寸,如若此事处理不当,有损北渊威严,朕必问罪于你,他日朕也会不惜一切代价,踏平西临,以震北渊威仪。” 哪怕南月再犯,哪怕生灵涂炭,疆土不可犯,国威不能失。 “……”苏焕呆愣了,好家伙,这事一下就演变成了,处理好了大功一件,处理不好提头来见。 沈均站出来道:“陛下,臣有一计,既可探出西临侵犯我朝之虚实,也可震我国威。” 齐铭亲善道:“沈侍郎请讲。” 沈均道:“陛下寿诞,南月皇亲递拜帖,亲临锦安,以求文赋、演武较量;借此机会,我们可以一同宴请西临黑皇,黑皇若亲临贺寿,那便是西临与凉州有私下纠纷,是西临疏忽、处理不当才兵犯凉州,届时可讲理和谈;若黑皇不敢至此,必是心中有鬼,或是黑皇来赴宴,却不能给北渊一个合理的解释,这场宴会对他来说就好比一场鸿门宴。” 齐铭大笑,道:“好一个鸿门宴,西临国弱,宴邀不至,又兵犯凉州,北渊出师有名;若至,朕威仪大显,西临无礼冒犯在先,朕亦可给其教训,何愁黑皇不臣服。” 沈献庆瞅了眼沈均,有些不太乐意,最后还是选择恭维齐铭,道:“陛下英明。” 齐铭高兴过后,突然问道:“对了,许卿,近日星象如何?壁水貐可有归位?” 许彦洲道:“回陛下,壁水貐已归位,宫殿已修葺一新,只是彩漆味重,暂未消散,懿妃娘娘娇贵,恐不能适应,还需多等几日。” 齐铭盯人,道:“既然冲月之象已解,朕便诏懿妃回宫,你可有异议?” 许彦洲是齐延一手提拔,这话对许彦洲来说,就好比在问他身后的摄政王;许彦洲俯首道:“臣不敢。” 沈献庆听见沈昙要回宫了,那小心思一个雀跃,嘴上没表达什么,可看着齐铭的那张脸都乐开了花。 朝后长阶前,沈献庆看见沈均还是觉得不行,脾气一下又上来了,对着沈均又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你怎么回事,那烫手山芋为父已经甩给苏氏了,你接什么茬?给他解围,你还嫌为父最近受的气不够是吧!” 沈均无奈道:“父亲冤枉……” “冤枉……”沈献庆内心一顿纠结,叹气妥协,“倒是陛下龙颜大悦,你妹妹就要回宫了。” 一秒一个想法,沈均都习惯了,淡道:“何止,若此事交给苏氏,凭苏焕的能力,是有七分把握的。” “这倒是,是为父错怪你了!”沈献庆坦然,回头又盯着苏焕的背影气不打一处来。 沈均问道:“那,儿子准备准备,去行宫接昙儿?” 沈献庆欣喜道:“快去,快去。” 甘露宫大殿。 齐铭下朝后,一整个人都团在坐榻上,下半身被被褥裹着,手里捧着碳炉,还有人在一旁恭候着时间更换热茶。 齐铭耸了耸鼻子,道:“高点,高点,好了,投!” 才人宋清莲拿着箭矢很听话地把手抬高,待人发令便撒手投去,前方箭壶外散落着七八支箭矢,这一支也毫不例外,碰到壶壁然后掉落在地上。 “唉,差点意思。”齐铭叹气,宋清莲尴尬的站在那,继续也不是不继续也不是,齐铭兴致不减,喊道,“继续,继续。” 宋清莲回头看了眼齐铭,齐铭哪有一丝皇帝的样子啊,明明是自己贪玩,又搁那好奇看别人玩,就像个小孩似的,想来他是好相处的吧。 她再拿了一支箭矢,沉着清澈的眸子紧盯箭壶,挥臂投去,眼看那箭矢就要偏离壶口,忽而一只白鸽从门外飞进,那白鸽恰巧就把箭撞进了箭壶内。 “陛下,进了!”宋清莲原本快要耷拉的脸瞬间变得喜悦,她欢呼雀跃之际却见齐铭不那么开心了。 韩内侍见状,连忙上前抱走了鸽子,齐铭此刻才柔了眉目,道:“既然投进去了,下回就与朕做赌。” 宋清莲欣喜道:“那白鸽可是妾的吉祥物呢,下回妾可没这么好运了。” 齐铭道:“你若一直投不准,也实在无趣,总不能老期待上天降下异物,可以助你一臂之力。下去吧。” “妾回去定按照陛下说的,好好练练,来日定搏陛下一笑。”宋清莲福礼离去。 待人离去,韩内侍捂着鸽子,吩咐道:“都下去吧。”侍奉的人都离了,韩内侍才把鸽子拿出来,递到齐铭面前。 齐铭取下白鸽脚上的信,他打开信:西临易主,摄政王已解凉州燃眉。 他看完,直接拧开手上的碳炉,将信投入炉内,火光瞬起瞬灭,冷道:“把鸽子炖了,给宋才人送过去。” 韩内侍领命离去。还未入夜,韩内侍就将煲好的鸽子汤送去了合欢宫,他对宋清莲道:“陛下说,天外来物扰人兴致,打扰了陛下与才人玩闹,这白鸽就拿来给才人补补身子。” 宋清莲攀谈道:“韩内侍,陛下好像讨厌天意。” “小主,您就警醒点吧,世人常说天意不可违,早年间陛下是天降祥瑞,而后上天又赐延玉,这天道最是无常,天家之子,孰是孰非。”韩内侍为隐蔽信鸽一事,半带恐吓之意为之开解。 宋清莲恍然大悟,喜笑颜开:“世人也说天道酬勤,九支箭不入壶,是常人早该厌烦了,陛下对我却有十足的耐心,可见陛下内心尊崇此道。” 韩内侍顺势恭敬道:“小主这么想便对了,陛下是天子,上天酬报的亦是勤奋之人。” 宋清莲小礼:“替清莲谢陛下赐汤。” 韩内侍颔首,道:“小人告退。” 会同馆。 榻上的齐桀猛的睁开了双眼,他想起身却起不来,只见一只臂膀在榻上挥动,他长着嘴想说话,嘴唇一颤一颤,嗓子却只能发出微弱的呻吟:“来人!” 路边的浆糊身影孤单,她一发病传来了两三声吆喝!人前犯傻人后偷吃,各位看官请你好生评理。 这江山风雨山河岁月,刀光剑影也无法阻止她不码字,搁那群里瞎乐呵! 且看她口若悬河一个邋遢鬼,原来是王者荣耀脑残粉。 欢迎观看《请君归》的可爱进群催更,和浆糊一起欢乐王者农药,门牌号呈上:1011350129 爷,您来了就别走了呗。请君归,君无疑,认祖归宗也归我。 第一百八十四章 万寿前夕2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寒夜,齐铭破天荒的进了一次披云宫,披云宫内右侧的架子上摆了许多白猫面具,最奇特的一只,猫的左眼镶了金丝,金丝环绕出一朵芙蓉,宛如齐延最初画的那朵。 殿上昏暗,也就放面具的架子上燃了一支蜡烛,两个火炉在昏暗中就显得猩红猩红的,顶部的锦绸微微闪着弱光,亦如星空,却伴着黄昏的颜色,忽隐忽现。 宁锦书一袭素衣,也就袖子旁有点毛绒,她向齐铭行礼:“臣妾宁锦书见过陛下。” “李硕。”齐铭喊道,李硕献上长剑。 齐铭抽剑刺向宁锦书,剑光在一抹昏黄下也映射出一丝暖意,宁锦书偏头一避,一个下腰再避锋芒,随之抬脚踢过去。 齐铭直接用手接招,又稳又准,这下好了,宁锦书无论怎样用力都抽不出腿,齐铭松手,笑道:“花拳绣腿。” “让陛下失望了。”宁锦书抽回腿,回身甩袖遮挡齐铭的视线,避起长剑锋芒,抽取头上的发簪就朝齐铭刺去。 齐铭弃剑拽人手,用力一撵,发簪掉落,上两步把人圈禁在怀里,再讽刺道:“三脚猫功夫。” 宁锦书细嗅异香,魅惑道:“不过也足够与王绰拼一拼了。” 齐铭狭长略反白的双眼好似比宁锦书还要鬼魅,他也应景嗅了一嗅宁锦书的发香,道:“你想的太简单了。” 宁锦书道:“可锦书也不过是一届戏子舞姬。” 齐铭道:“你现在的身份是武阳侯之女,是癸门关威名赫赫的怀远伯的妹妹,不能就这点出息。” “锦书遵命。”宁锦书说完回身猛退,齐铭放手,二人拉开距离。 宁锦书隐入屏风,忽而鼓声响起,檐上黑猫惨叫一声后,剑光偏激而出,齐铭避之拾剑,宁锦书看穿了他的意图,抬剑劈去,齐铭节节后退。 鼓声一阵一阵,急而浑厚,缓而如暴风雨前的宁静。宁锦书一脚把长剑踹开,应鼓而动,她的剑再次从齐铭眼前划过,齐铭妄图再擒她的手,竟也被看破,她抽剑如流水,腰身柔软,长袖再次飞舞,回身圆团,袖如暖黄花瓣,长剑如蕊,又一次直直朝齐铭刺去。 齐铭应对不及,索性就站着了;宁锦书视之收手,花谢剑停,宁锦书道:“刀剑无眼,那王绰被臣妾伤一伤也无妨吧。” “哈哈!花里胡哨。”齐铭大笑,言,“明日你去制衣司瞧瞧,你要的衣服,还有什么需要改的。” 宁锦书收剑,道:“蓝淡如幽幽静水,水上芙蓉总要添点红。” 齐铭道:“水芙蓉最是淡雅,宛若君子,添红的话,未免有些太煞风景。” 宁锦书凑近了齐铭,轻吐气息:“陛下,要或不要。” 齐铭眯眼,有意无意地说道:“自然是要的,这身上的疤,朕看着也觉得甚煞风景。” 是宁锦书身上的疤,还是,齐延身上的? 次日未时,行宫传来阵阵琵琶声,音落平沙水远,旋律起而又伏,高潮迭起时,忽而弦断如抽丝。 这琴弦抽到沈昙手上瞬间出现一道血痕,沈昙只觉手一颤,眉目间略现不悦,给人一种怅惋的感觉,她也不喊疼,将反在背上的琵琶拿下,盯着素手上的血痕。 “娘娘。”景明一声惊叫,连忙跑来接过琵琶,将琵琶放在一旁的石案上,那着锦帕就替人包扎,心疼道,“今日这琵琶怎么回事?真是大大的不吉!还有七日,这疤痕怕是消不掉了。” 沈昙叹道:“疤痕事小,可以在手上彩绘遮盖;若是寿宴上琵琶断弦,这损失是无法挽回的。” “娘娘,让您出宫是摄政王的意思,咱们能回得去吗?”景明蹙眉,比起琵琶断弦这种久远的事,眼下得先回宫啊。 沈昙问道:“小姑姑那边回信了吗?” 景明道:“悠悠小姐以摄政王受伤为由拒绝见客,春和倒是向奴婢透露了消息,摄政王并不在府中。” “算了,大不了就偷偷溜回去,本宫就不信了,偌大的沈氏还不能偷运一个人进宫。”沈昙愁眉,嘟着小嘴又咬牙切齿;嫁了人嘛,不管是有心回避还是事实如此,沈悠悠总不能惹怒齐延。 “昙儿当真是被陛下宠的胆大包天,偷进宫的事你都能想的出来。”沈均踏入园子,调侃道;他一路走来,行宫不似皇宫那般严谨,且风景宜人,眼前一片清湖,湖中石雕二三。 景明礼道:“公子。” 沈昙疑道:“哥哥,你怎么来了?” 沈均不言来由,问道:“这么辛苦的准备琵琶曲,现如今宫里惠贵妃掌权,平时又与你争锋相对,你不怕白辛苦一场?” “她敢!此次万寿节非同小可,一个只会耍嘴皮子的人,有种让她自己去弹琵琶,看她能不能比得过南月。”沈昙瞪着眼,龇牙咧嘴地举着小拳头,好似郑朝颜在眼前就立马能打起来一样。 怎么说沈昙来行宫前是警告过郑朝颜的,若郑朝颜纯心要让她出丑,无异于是她在与齐铭作对,除非她是傻子才与齐铭作对。 沈均疑道:“你这么笃定南月会献琵琶曲贺寿?” 沈昙道:“在前朝明宗扩建疆土时,筝或是琴,都难以弹出杀伐之声,琵琶拨弦击扣,声声激昂,但凡一个琵琶技艺精湛的人,都能将战场上的声色流露于指尖,琵琶曲深受明宗喜爱,贵族聚会或是宴席上,必不少一曲琵琶。萧氏乃前朝余孽,他若诚心祝贺,琵琶曲是少不了的。”逻辑合理,丝毫不带差的。 沈均皱眉再疑:“什么时候你的脑子变得这样灵光了?” “陛下说的。”沈昙骄傲地说道,脸上还挂着得意的笑。 “……”原来齐铭是惦记着沈昙的,更何况沈昙这样的人间尤物不出席寿宴,实在令人惋惜;沈均笑言,“那不妨猜猜,我今日来此,是为的什么?” 沈昙叉腰,挑眉相看:“瞧你这开心的样子,定是被父亲夸了,莫不是陛下派你来接我回宫?” 还未等人回话,不远处假山后面窜出六个黑衣人,沈均瞪眼,拔剑大喊:“昙儿快跑!” 出现在行宫的刺客,自然是对着沈昙来的,沈昙回头,利刃已出鞘,那寒光她是最害怕的东西,硬是呆愣了两秒才拔腿跑的。 景明立刻跟上,大喊:“来人啊,有刺客!” 沈均一人拦三个,另外三个直追沈昙而去,沈昙与景明就一直跑,突然一人瞄准了沈昙,并向她掷刀,景明回头正巧看见了这一幕,一个机灵,抱着沈昙猛推。 二人皆摔倒在地,景明立马站起来,奋力捡起地上的刀,喊道:“小姐,快跑。” 沈昙颤抖着双唇,立刻爬起来往她摔倒的方向跑去,再当她回头观望时,刺客的刀直入景明的身子,沈昙触目大叫:“啊!”直到最后她已经开始慌不择路了。 竟跑到了湖边,湖边湿滑,沈昙一脚打滑再次摔倒,头颅撞到暗石,立见鲜血,一路滚落湖中,湖中漂浮血水。 刺客一观,对视后立刻逃离,待侍卫到来一切都晚了。 琵琶断弦人断命,弦可再续安知命? 沈昙凭着自己最后的一点意识,她脱掉了外披,外披在水中就是让她沉溺的累赘,她想向上游去…… 可冬日的湖水,太凉了,冻得她头皮发麻然后转化成疼痛,她的体温立刻被湖水剥夺,这水灌入她的口鼻,最终她闭了目,半浮在水面上。 “沈昙!”沈均赶来大叫,他下水将沈昙带回案上,大喊,“御医,叫御医!” 沈均脱了外裳盖在沈昙身上,自己搓暖了手立刻给沈昙搓脸,反反复复,只要沈昙还有一息尚存,他就不会放弃。 江州城区街道。 宁无缺与李正襄一路护送齐延回锦安,这二人骑马,齐延则坐马车,一路上李正襄嘴上就没停歇。 李正襄道:“那些书生可真搞笑,问那些算命的,自己能不能入仕,那算命的就说,咳咳……”他学着那算命人的模样,先挑眉睁眼看一下,摇头晃脑故作高深道,“你们三个人学识相当,都是可造之才,只可惜朝廷不会录用三个学识相当的人,所以啊,你们之间只有一个人可以入仕。” 宁无缺道:“我觉得那算命的说的挺有道理。” “不是……是在理,这些书生听听也就算了,偏偏还问那算命的,可有破解之法,那算命的就说,江州侯神通广大,这江州的安定繁华全靠他一人,入仕他府中,不比入仕锦安差。”李正襄开始语无伦次,他觉得好笑的,对宁无缺和齐延来说的确有些不明白他要表达的意思。 宁无缺道:“卜卦算命,没有破解之法,他们靠什么赚钱?这江州的百姓看起来比凉州的要顺眼多了,繁华可能比不上锦安吧,瞧这些人的穿着,人人都算富足,若是能入仕这里,安乐平淡,未尝不可。” 李正襄倔道:“我还是觉得锦安好。” 第一百八十五章 万寿前夕3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宁无缺酸言酸语:“人各有志,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挤进锦安的,像我们这种乡野小子,打了一辈子的仗,自己在守护一个怎样的地方都不知道,锦安对我们来说,那叫一个望尘莫及。” “你这不是要随公子入锦安了吗?我和你说啊,锦安的每一座宫殿都是带香气的,那石狮子比冢门的要气派,他们嘴里都含有一颗珠玉,压根就不像震慑邪祟用的,倒像那招摇显摆的朱门商贾一样。”李正襄行事粗犷,脑回路也简单,说话好像也不太中听;对华美之物有所慕往也是人之常情,就好比在街上看见美人,谁不想多看两眼呢? 可是若能入仕锦安,哪怕是个芝麻小官,也能多张扬一会了,只是其间势力盘根错杂,水深如斯。 “华而不实,虚妄!”宁无缺唾弃,触之不能及,何苦远而穿其目?看看则已,无需羡,不用慕,他回首唤道,“阿延……阿延?阿延!” 只见齐延久久不回,宁无缺直接掀了帘子喊,齐延叹气,睁眼视人,慵懒神倦,道:“怎么了?” 宁无缺挑眉相问:“你怎么老睡觉?” “不睡觉头就痛,能睡则睡吧。”齐延在马车内半伸了个懒腰,拿起水壶饮水。 宁无缺道:“那算命的,你怎么看?” “江州赵氏被誉为‘江州父母官’,这里的人生在江州长在江州,不知其外艰苦,却知世道艰难。苏州常有水患、疫病,江州收容流民,广治病疫,此民心所得,无异于天子脚下;凉州常有亡命之徒,来此深受江州侯恩惠,败者皮匠云集,也可敌智囊军师。”齐延缓缓而谈,传闻如此,他将传闻谈上了更深层次的境地,“上至侯府幕僚,下至巷尾神棍,无不赞叹,英雄慕而往之,赵煜广而结交,其声名远扬,消息自然灵通;境内如此推崇入仕侯府,有何见怪?” 宁无缺听之有理,深思骇然,道:“外人评说他侠肝义胆,一心为一城,他所作所为都在为江州的百姓谋求福祉、免遭祸乱;听闻赵煜不过二十出头,这造诣都能比上你了。” “这些评价并不是空穴来风,曾有幸与他见过一面,那时只觉得此人格局狭隘,不像传闻所言,后来想想也好,格局小也有小的好处;只由此一见,一个江湖骗子都能替他说话,细想那时他对我所言,半虚半真,他口中的赵氏子弟竟是整个江州。若赵煜有心谋天下,我们恐怕都要甘拜下风。”齐延细想当时情景,赵煜满目愤懑,行为无赖,话里话外与他一样,都离不开利诱与谋算,目的昭昭。 李正襄惊道:“公子,你这夸的也太狠了吧?” 齐延释之淡然,笑着打趣道:“宁无缺,你说他的造诣与我一样,贤名远扬和臭名昭著,自然是前者更让人亲善,不是吗?” 显然,齐延与赵煜的城府都不浅,只是赵煜所处的环境比齐延深陷的龙潭虎穴要来的清明,赵煜所使的方法比齐延使起来要更简单、更顺畅。 齐延笑,宁无缺也笑,附和道:“说的也是,你可是那凶神恶煞的存在,他根本不能比。” 若将赵煜放在齐延的位置上,他又能做到什么地步? “你小子,别跑!”忽然右侧赌坊冒出一人直冲大街,身后赌坊的人提着棍棒就追了出来。 那人迎面撞上齐延缓行的车驾,马立刻就惊了,李正襄勒马,马车一晃,齐延手中水壶里的水顿时洒出一些,刚巧就泼在他的衣服上。 齐延无奈起身,一时不查脑袋撞上了车顶,又无奈,索性出了马车,一个不小心就看见冲出赌坊的壮年男子两个健步上了马车,李正襄刚想阻止,那男子一脚踹向马屁股。 马匹再次受惊,踏蹄冲向那一群拿着棍棒的赌坊打手,男子再一个健步护着身子滚落马车,再爬起来逃走。 李正襄一个猝不及防,马车惊动,惯性使他一时没稳住,待他反应过来,第一时间便是两步骑上马,强行将马匹稳住。 马蹄高抬,吓的赌坊的人人踩人然后纷纷倒地,倒了一片;马车一晃两晃,齐延晃着晃着,后脑勺又磕到了车檐,他深吸气,蹙眉怒视逃跑的男子。 宁无缺见状,下马猛拽男子衣裳,二人拳脚都稳,一时不相上下,宁无缺终究是军武出身,抓准了时机给了男子一个暴扣,男子直接被打趴在地。 “小伙子,你惹到不该惹的人了。”宁无缺一脚踩在男子的背上,蹲下威目恐吓,杀意显露。 男子回首直视宁无缺的双眼,先是一惊,随后感受到他目光的威慑,这目光十分霸道、凶悍;男子急道:“小人知道错了,好汉饶命。” 宁无缺回头问道:“阿延,怎么办?” 齐延叹气,言:“丢回给赌坊,有他好受的。” “这位公子,刚刚我瞧你从大街上骑马行过,你这面相不太好,是从军之人吧!杀气太盛,恐有血光之灾。”一算命先生拽住宁无缺说道,这便是那忽悠书生入仕江州府的算命先生。 宁无缺立刻甩手,破口大骂:“老混账!滚开!” “车上的殿下,您听我一言,放过此人,日后必有大用。”算命先生被推开,绕过宁无缺,摸着胡须、伸着脖子,对齐延眉目相挤,一言一句恳恳切切。 单凭殿下二字,瞬间就提起了齐延的兴趣,齐延吊着一条腿半坐马车旁,问道:“相士,此人凶相何解?” 算命先生道:“不入皇城则此生无忧。” 那赌坊的人起来就想拿宁无缺脚下的男子,李正襄下马抱拳拦截,自信而笑。 齐延问:“与锦安何故?” 算命先生答道:“锦安不缺武将,多则多凶。” 齐延道:“你看我面相如何?” 算命先生道:“殿下得先恕我无罪,再送些黄白之物,我才敢道来。” 齐延唤道:“无缺,多给点。” 宁无缺怏怏,从怀里掏出荷包,自己留了一两银,剩余的全部丢给那算命先生。 算命先生见钱眼开,将荷包塞入怀中,笑道:“殿下天庭饱满,伏羲骨贯顶而入百汇,眉高神足,自是贵不可言,只可惜耳薄福薄,终此一生,众叛亲离。” 齐延沉目,抬眼视人,慢言:“可有解?” 算命先生直视齐延,玄虚且精明,他走近了两步,小声道:“顺从天意,临皇称帝。” 齐延勾唇一笑,不屑、轻慢又做藐视,他的下眼睑开始用力,双目渐凶。 “胡老道,你怎么什么人都敢蒙骗。”一声打趣侧空而出,赵煜徐徐走来。 胡老道道:“小侯爷贵安。” “淮王殿下,不,摄政王殿下。”赵煜眉目挑衅,又觉不妥,对齐延作揖再言,“江州侯赵煜,见过殿下。” 赌坊之人面面相觑,纷纷行礼,他们也不敢说话,赵煜冷道:“你们卖本侯一个面子,来日赌坊还能好好营业。” “侯爷说笑。”赌坊的人见状,抱礼离开。 齐延失了寒意,寒暄道:“好久不见。” 赵煜道:“许久不见,竟不知殿下也开始徒信鬼神、侧目卜卦之术,这些旁门左道对皇家而言,应是蛊惑乱语。” 齐延驳道:“常年征战需观天测时,行军辨位也需向天问北,皇室设有钦天监,他们夜观星象,占卜吉凶,此术衍生到民间便有看相一说,然,其中一言一句皆离不开时事见闻、规矩方圆,二者异曲同工,只是见闻、心境不同,所言不同,就看谁的骗术更高明。” 赵煜调和道:“胡老道你那点伎俩已被看穿,还不快谢谢殿下对你明知故问,对你的不杀之恩。” 胡老道作揖道:“殿下大人大量,鸿天厚德。” 齐延再问:“你如何得知本王是皇室之人?” “凉州狼烟互起,一日烬灭,能做到如此迅捷的,摄政王殿下当之无愧;江州乃是回锦安最近的道路,一日路程行至此处,只是这位小将的面相实在不好,杀戮之气无法掩盖,一看就是久经沙场之人,由此猜测。”胡老道慢慢解释,他的眸子又显精明,指着宁无缺严肃地说道,“只是,此人若入大殿,必遭不测。” “少咒老子!”宁无缺怒不可歇,一脚踹去。 “哎哟!”胡老道吃痛,老腰一闪重摔地上,他扶着腰捡起他的竹制招牌,帆布上写着“预测神机,窥天减寿”八个大字,他便起身便喃喃,“我今日之伤救人一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功德无量!”说着说着,渐行渐远。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亦真亦假,亦假亦真。 宁无缺一个没留神,脚下之人趁机就跑,赵煜连忙喊道:“邓彪兄弟,且慢。” 邓彪作揖道:“侯爷莫劝,告辞。” “慢着,本王让你走了吗?”齐延威声喊道,拦他马车,至使他的脑袋头被撞了两下,想走?不太可能。 齐延发话,宁无缺立刻又拦了过去。 赵煜急道:“殿下,这位兄弟对殿下的冲撞之罪可否看在臣的面子上,绕他一次?或者,抵去二月二龙抬头时,殿下欠臣的救命之恩。” “那你还要不要算一算,本王拒你邀府之怨,或者,本王的父皇派人追杀你,至使你九死一生之仇呐?”齐延不乐意,下了马车,言至齐珩一字一句慢慢轻声,威视后又明言,“好人都让你做了,本王能得到什么好处?” 二月二,齐延用剑抵赵煜脖子,没记错的话,赵煜当时都吓到了;后来赵煜与齐延相言他的过往,字字句句逼着齐延与他同流合污。 “那时锦安风云变幻,臣被权势所逼,只是想为江州百姓谋个安身立命之地,的确有冒犯到殿下,但臣别无选择。”此时赵煜一字一句皆出肺腑,向齐延袒露真心。 齐延再重复道:“本王说,好人都让你做了,本王能得到什么好处?” 第一百八十六章 万寿前夕4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小人邓彪,奉上此令,漕帮见此令,有求必应;只是近来官场有意垄断漕运,让漕运归朝廷所有,日后漕帮众人沦落为水贼,此令自当作废。”邓彪向齐延作揖,直接将一枚铜令塞给宁无缺,宁无缺接过铜令观赏把玩,此令呈鱼形,鱼跃波涛。 难怪,四年前朝廷建立漕运衙门,这正规的总比野路子要来得强势,几年间官府快要把原来的漕帮逼上绝路了;邓彪是漕帮的人,遇见官府之人自然不想多说什么,一个劲想离开这里,就连赵煜的面子都不给。 赵煜再唤道:“邓彪兄弟,朝廷之令本侯不可违,但江州是本侯做主,江州漕运衙门本侯替你留下,望你三思。” “小侯爷,您大德小人心领,只是小人断不能背弃其他地方的漕帮兄弟,入了这官府的衙门。告辞。”邓彪抱拳离去。 齐延听着这两人的对话,差不多明白是什么事了,这邓彪有些太大胆了,明知齐延是锦安的王爷,还敢自言,他日沦落为水贼。 齐延也不再拦,再拦邓彪,赵煜该急了。 赵煜被拒也不气馁,他对齐延盛情相邀:“殿下,距陛下寿宴还有几日,不妨留步江州,赏赏我江州美景?” 齐延道:“江州虽美,并不是本王能留的地方,但此时非彼时,此地的确不适合我们详谈。” 赵煜瘸笑道:“不如殿下移步侯府小叙。” 江州侯府。 这里中规中矩,不甚华美也不失气派,院子是大了些,可这里好歹也是一州之主的寝居之地。 虽大却不争、不显、不露;不争权势气傲,不显身份尊贵,不露城府心境。难怪江州赵氏毫无诟病,锦安多年来都拿不到江州的把柄,颠覆此处好比颠覆一座铜墙铁壁的城,时间久了是可以侵入,只是朝廷可没有那么多精力、花去大量时间来颠覆这样一座城。 只要江州安然顺从,就算江州在京都六州中是个例外也无事,但是锦安侵入不了的地方,锦安就会越发防备,越是这样一个滴水不漏的地方,才更像一个虎狼之地。 然而正当齐延三人踏足侯府后,才知此处是怎样的虎狼之地,赵煜击掌,此处立刻围了一圈侍卫,赵煜道:“请殿下单独与我一叙。” 宁无缺最先拔剑,道:“江州侯你好大的胆子!” 李正襄也换做了生气的样子,拔刀相护。 齐延按耐宁无缺,向赵煜作揖请礼:“请。”随后越往里走。 赵煜跟上,道:“我曾一度认为,殿下活不过当日,是我小看殿下了。” 齐延边走边言:“漕运之事,你准备如何处理?” “四年前朝廷突设漕运衙门,我猜定是朝廷财政出了问题,那时冢门战事吃紧又逢大旱,先帝多半抽不开身,加上漕运这一块本就是个肥差事,对此,锦安的氏族才有机可乘;后来漕运衙门运行得风生水起,两年内朝廷的亏空就被补齐,还略有盈余,这些氏族尝到了甜头,就没漕帮什么事了。”赵煜说的轻描淡写,换言时显现出狠辣的一面,继续道,“不瞒殿下,苏州已有过暴乱,这消息,在锦安可是听不到的;而我不过是一城诸侯,能做的也只有服从,若江州漕运暴乱,我只能手刃漕帮,殿下手上的符鱼,多半没什么用了。” 齐延停下瞥人,打量道:“除了漕运,你所知的北渊隐患还有什么?” “盐铁,我不妨直言,当年盐运盗失案,根本没有完全结案,这私贩盐务的主人易主了而已,他们从新做假瞒报,从而自己成了那罪恶的人。”赵煜直截了当,一下就揭露了官场水深。 齐延蹙眉道:“你是说苏氏?” “苏氏是殿下姻亲,殿下竟没和他们同流合污?”赵煜笑,故意提及姻亲之事。 齐延声色已冷,言:“本王只知此事曾有元氏参与。” 赵煜开始变着法的想讽刺齐延,道:“元氏是始作俑者,殿下摊上这样的母家,难怪那齐珩死都不愿把你召回锦安,也难怪当年沈氏为相,苏氏只是个翰林学士,文人清官!” “……”齐延无言,狐疑地盯着赵煜,久而不言,最后就近找了一处石案,就这么靠着石案,继续看着他。 “其实我不明白,当初殿下所言,权贵为一己私利不知唇亡齿寒之痛,公然挑衅皇权,你说我们该如何自处。”赵煜开始切入主题,他用齐延曾说过的话来堵齐延的嘴,“仔细想想,其实是皇权在放纵权贵,不赏下些特权,权贵如何肯拥护,你齐氏又算什么?” 齐延冷道:“用邓彪引出漕运之事,诱我入府,你想说什么?” 赵煜惯常与人斗嘴:“殿下不走苏州,还走我江州,也知我江州消息灵通,自己踏入这龙潭虎穴,殿下的目的又是什么?” 齐延道:“本王猜测,你与胡老道所言相差无几。” 赵煜抱礼恭敬道:“殿下在锦安势起,赵煜想与殿下共谋一杯酒。” 不是偶然,都是预谋已久,恐怕江州的每条道上都上了眼线吧。 齐延柔了音色,叹道:“还是无法释怀先帝对你赵氏的所作所为吗?”他多半已经明白为什么了,还是觉得齐延来江州找赵煜共谋大事的呗! 赵煜抬眸,神色复杂,这叫他如何释怀?他也想了解齐延,扪心而问:“那殿下以为当年北渊十一地,九州无援,真的只是郑氏一手遮天吗?殿下口中的先帝,你的父皇,你了解多少?这北渊配不配你这样用命去守护,你说我们该如何自处?” 赵煜迷惘,他可以放弃对齐珩的仇恨,可他所钟爱的江州,依旧无法摆脱朝廷氏族之治下的蝴蝶扑翅的浪潮、余波。 齐延道:“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容人且容量。曾经元氏私贩盐务,后来苏氏又接手盐务,如今沈氏掌控漕运,郑氏也不知道利用地利精铁收买了多少人;他们的确贪也有自己的算盘,可并不代表他们没有能力去治理一方州政,也不代表他们不忠于北渊;九州无援,他们也只是为了自保,当初江州老侯爷不援,不也是如此?” 赵煜自嘲一笑,言:“自保?可事后齐珩为何没有责备他们,是因为九州皆如此,齐珩不知如何责备吗?你说我江州是虎狼之地,未曾被浸染半分,你可知齐珩又允诺过我什么?三年前当真是我命大吗?”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不明白齐延为什么可以这样无所谓,他有些哽咽,道,“整个北渊污垢重重,从头到尾都是利益交换从而逼迫我就范……” 赵煜九死一生的那个夜晚,正是久旱突逢甘霖,那雨下的好大、好大。 赵煜满脸泥泞,身上都混着不知道是谁的血,满地尸骸,血流成河,他已无力地趴在齐珩跟前。 寿安举着伞替齐珩挡雨,自己淋雨而立,齐珩道:“你父亲这一生都在为江州百姓谋求福祉,朕很是敬佩,但他广交英豪、拥兵自重,朕不喜如此强臣,即便你父亲接受朕派来的眼线,也不能使朕安心;赵氏陨灭,朕又于心不忍,朕给你赵氏最后一个机会,让你承你父亲遗志,继续接管江州,若朕再发现江州有私藏兵甲之事,朕不介意让悲剧重演。江州的私兵,你让他们卸甲归田,朕会派人到江州监督,从而利用你父亲积攒的情报线,为齐氏做事。” 赵煜在雨里看不清齐珩的脸,只觉得齐珩的声音会摄人心魂,使他不敢反抗,生怕悲剧重演。 赵煜手里紧拽着泥,无力喊道:“别走!” 齐珩道:“有时候选择一个让你心悦诚服的正主服从,亦能使江州长盛不衰,乃至整个北渊福泽延绵。” 赵煜在齐珩病危时做出了选择,他遇齐延,且确定了,齐延就是他心中要选的人。可是充满戾气的他不服输啊!怎么说选就选了呢?最后才不管齐延死活,绝不救第二次。 如今齐延再临江州,他亦向齐延表述自己的内心,威逼还是深情,一切都是为了江州,甘愿臣服。 齐延蹙眉,言:“我不管你经历过什么,你这样糊里糊涂的选择我,你又了解我多少,你怎知本王会不会过河拆桥?” 赵煜皱眉,问道:“殿下还是要拒绝我?” 齐延道:“陛下未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赵煜嗤笑:“那殿下现在在做什么?不是在谋夺皇位?” “不是你小看本王,是本王高估你了。”齐延回怼最初赵煜所言,最后起身,叹道,“不用明白那么多,以你的能力足够守护好江州,你虽在万寿节的宴邀之列,万寿节,并不是陛下为你设的鸿门宴,不必过于小心。” 若齐珩病危让他不得不做出选择,那这次入锦安赴宴,他亦要做出选择。 赵煜悬着的心突然掉了下来,这一次,齐延又将他看穿了,赵煜开始耍嘴皮子,戏谑言:“殿下这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本事,臣甘拜下风。” “漕运之事,你也能处理好的,不是吗?”齐延勾唇笑言,都在装糊涂,谁又饶过谁? 赵煜道:“赵煜斗胆再问,殿下不走苏州,还走我江州,是为了什么?”只是齐延并未回答他的问题,齐延这两月做的难道还不是为了皇位?他不解,总想要一个答案。 齐延又伸了个懒腰,道:“话不投机半句多。” “殿下是无言以对吗,还是殿下的某种目的已经达到了。”赵煜依旧不甘心,若齐延没有目的就单纯的路过江州,那他的所作所为就像一场闹剧。 说白了,齐延高估赵煜了。 他们把话说开了,齐延也明白赵煜是个怎样的人,面对赵煜的聒噪就开始变得有些烦躁,直接出口伤人:“本王临皇称帝,然后佑你江州,你可以帮本王除去这些贪官污吏、乱臣贼子,让北渊像你江州一样,衣食富足,恍若世外桃源;可扪心而问,你要的是一个没有靠山且只信任你的傀儡皇帝吧!本王坐上帝位,你赵氏立足朝堂?” “……”赵煜无言。 “野心就是野心,不用套上冠冕堂皇的理由,本王不会信你,不必与我套近乎。”齐延拍拍袖子,一走了之。 赵煜高声喊道:“殿下,话说透了就没意思了,放纵着信任,我们各取所需,我将是殿下手中最锋利的那把剑。” 第一百八十七章 万寿前夕5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齐延出来时脸上都是烦躁,宁无缺冷面,对赵煜做出回应:“都想做殿下手上的剑,也不看看自己够不够格;今日殿下来此,想与你谈谈,而你是真没机会。” 错则错在使计邀请,举兵以命要挟,总想着示威再与之交谈,即便心思纯良,也给人一种不近人情、满脑子阴谋诡计的感觉。 待人真诚一点,少搞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自古帝王不喜强臣,他还不明白吗? 若齐延能接受,强则强已,彼此互知互信,才有机会继续相处下去;亦如皇权授以贵族特权,特权即是信任,贵族才会拥护皇权。 显然,齐延不能接受,可他身处龙潭虎穴,逢场作戏亦必不可少;江州是,锦安更是。 齐延推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人揽走,小声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少说两句。” 宁无缺意会,二人也算是心照不宣,直到出了侯府,才问道:“拿他什么了?” 齐延道:“你手里的符鱼。” “现在漕运前景不好,冢门有所获利,虽无势压也可共存,其他地方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听闻苏州曾有水贼出没,一直被官府压着才没被抬到明面上来,但他们自己又无法根除水贼,瞧那邓彪一心为寇的模样,这东西可不就等于一块废铁吗?”宁无缺恍然大悟,细想之后又不免疑惑,符鱼不过是个物件,能认此物的人没了,还有什么用? “若有明路,谁愿意为寇做匪呢?州地祸乱他们自己不能解决,传上朝廷就会有朝廷的人插手此事,你觉得他们能不压?早些年朝廷走水路运输官粮,保障提升了许多,但在漕运这一块出支也多,漕帮也曾站于巅峰,人多势众,下牵赌场上连官场,官府可以分得一杯羹是漕帮给朝廷面子,但想通吃,没那么容易。”齐延道出赵煜想告诉他的事,这块符鱼有没有用,还得看齐延如何把握。 宁无缺疑道:“那这赵煜是什么意思?” “通过我将此事上报,得罪苏州的事我做了,他就没啥事了,他有求于我,可不得伏低做小?”苏州水贼泛滥若传入锦安,朝廷为安抚人心必先招安,漕运衙门就会遭到朝廷打压,若赵煜公然上报阻人财路不是平白添人记恨吗?而此事一旦抬到明面上,其他地方的漕运衙门就会收敛,一时是不敢作乱的;可见赵煜处理事情很精明,齐延再叹,“真心几许我不知道,心眼多,是真的。” “……”宁无缺闻言,最终汇成一句话,“传闻不如一见!” 宁无缺总能在齐延这听到些他想不到的事,又的确新奇,比起李正襄那平白的表述,天差地别。 齐延道:“此人不可深信,但他的出发点是好的,所以愿意多听他一言,只可惜年轻气盛,缺点意思。” 宁无缺问道:“缺点什么?” 齐延道:“说不清,侠肝义胆不错,狭隘不诚也有。” “那我呢?”宁无缺戏谑相问。 齐延道:“一根筋。” 宁无缺撇嘴,那能承认吗?不能!他挑眉笑嘻嘻:“阿延说的是李正襄?” “他那是没脑子。”齐延再言,宁无缺噗嗤大笑。 “……”李正襄跟在后面,听着听着也插不上嘴,倒是躺着也挨枪子。 行宫内,御医在沈昙脚上施完最后一针,沈昙依旧没有任何表示,原本冰冷的身体早已开始发烫,随之摇头叹气。 沈均只能站在一旁干着急,他见御医摇头就更着急了,想来情况并不乐观,他连忙问道:“懿妃如何?” 御医神色堪忧,道:“懿妃娘娘高烧不退……如若明日没醒来,怕是再也醒不来了;即便醒来了,日后也会落下病根。” “御医,你再想想办法,我求你,你再想想办法!”沈均拽着御医的袖子,神色渐慌。 御医有些厌烦,人各有命,拽他又有何用?叹道:“这位小臣,退烧的药已经再熬了,这天寒地冻的落入冰湖,寒邪入体啊!” 沈均蹙眉眯眼,有些心灰意冷,他不愿意相信事实,他步步后退,屋外站了一排侍卫,最终他冷道:“守好此处,懿妃若再有个三长两短,陛下定会问罪。” 侍卫颔首应答,沈均拽着拳头一路快行直至开始疯跑,他跑到行宫外,策马离去。 一路奔波,从冷阳到黄昏,再到夜幕降临,奔过来时的路,山林、集市、酒楼作坊,最终停在了摄政王府。沈均的脸被风吹的通红,手竟被寒风吹裂了。 沈均满目憎恨,王府守卫冷眸相对,上前举戟交叉,言:“王府重地,不得擅闯。” “你们让开!”沈均猛的扑上来,一手拽一戟硬是把两人推到王府大门,双手一来一回猛敲大门。 王府守卫毫不留情面合力将人推开,长戟逼人;秦风闻声赶来,蹙眉疑道:“沈侍郎?” 沈均寒目,他扶地起身,要求道:“我要见摄政王!” “容我回禀。”秦风像见了疯子一样避之不及。 摄政王府一开一闭,再开时沈悠悠映入沈均眼帘,沈悠悠蹙眉,狐疑地唤道:“均儿?” 沈均冷问:“摄政王呢?” “用过膳睡下了。”沈悠悠立刻答道,毫不掩饰,好似此刻齐延就真在府中一样。 “小姑姑好本事,沈昙好歹是你的亲侄女,你怎能这样放任摄政王暗中刺杀昙儿?”沈均疯了一样,开口闭口责备沈悠悠。 沈悠悠瞠目,关怀地问道:“昙儿她怎么了?” “摄政王在哪?别畏畏缩缩的,敢做不敢当,你给我出来!”沈均又开始往前扑,边扑边咆哮,侍卫再次将他拦下。 沈悠悠再关怀地问道:“昙儿到底出什么事了,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沈均戾气乍现,开始出口不逊:“摄政王装病卧居,尽干些阴沟里的事,到头来让一个女人来替你挡灾,你算什么男人?” 沈悠悠冷了脸,音色渐清,厉目而视:“本妃虽是侧妃,可王妃已移居庵庙,摄政王府在此刻就是本妃在管,摄政王睡下了不见客,沈侍郎擅闯王府,诋毁殿下,该当何罪?” 沈均哀目,言:“此刻我才明白父亲所言,小姑姑当真是被情爱冲昏了脑子,与摄政王同流合污了!” 沈悠悠破口大骂:“沈均你脑子出问题了吗?” “若不是你,祖母也不会死!”沈均大吼,悲不择智,见人则咬,出口亦伤人。 “……”沈悠悠闻之诧异,愣了两秒换作冷笑,“呵!沈均,天底下就你没资格说这句话,当夜情况如何,你敢说你没有骗我?” 沈悠悠断然相信齐延,被情爱冲昏头脑又如何?不要娘家又如何?她只愿意相信自己相信的,此生她对齐延绝不背叛! “……”是啊!是沈均先妥协的,也是沈均亲眼看见那赃物被齐铭放进宅子,他有什么资格责备沈悠悠? “来人,将他轰出去!”沈悠悠下令,看见沈均的反应,越来越觉得沈均知道事情经过;她也不再追问,能让沈均妥协的,恐怕也只有那高高在上的陛下了,各有各的苦衷,何必继续挖苦? 不过也是猜测,沈均并没有承认啊! 再后来,沈均入了宫,接近亥时,一辆宫中马车冲出宫门,紧接着齐铭辍朝,百官空等,最终散去。 夜路难行,直至黎明齐铭才赶到行宫,塌上的沈昙整个面容都惨白惨白的,即便如此都不能掩盖她的美貌。 齐铭袖子里的手用力过度,指腹、虎口处化作青白,最终一口怒气倾泻而出:“这里的御医都是干什么用的?朕今日告诉你们,懿妃若有个三长两短,你们通通陪葬!” “陛下息怒,尔等必竭尽全力!”齐铭从宫里带出的御医衷恳相言,这行宫里的御医早就趴着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御医再次给沈昙施针,忽见沈昙眉头一皱。 “朕怎么能让你的风华绝代就此葬在这荒芜之地呢?” 齐铭不许,她有何理由就此沉睡?前路繁花似锦,即便满地荆棘,尖刺划破双脚,她亦要行的嚣张,走的狂傲。 生来骄傲,老天都得让道! 沈昙好像听见了齐铭的声音,即便周身一片漆黑,她陷于混沌,她明确的想离这个声音更近一点,她想去触碰这一道她心中最是天地间的天皇威严。 沈昙长长的睫毛开始抖动,迷迷糊糊睁眼,她轻唤道:“陛下。” 最让人温暖的事,多半就是在你历经生死,终于喘上一口气时,你一睁眼,你心里念着的人就在你身边,他在等着你醒来。 “昙儿!”齐铭惊喜,先是惊讶、喜悦,而后换做一份柔软的笑意,出自内心,露于言表。 沈昙打趣道:“昙儿见到阎王爷了,阎王爷说,昙儿是人间鬼魅,收不得。” “朕收!”齐铭立刻回应,他握着沈昙的手,回应得霸气,回应得不容任何人亵渎。 第一百八十八章 万寿前夕6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沈昙高烧渐去,齐铭在行宫陪了沈昙三日,三日未归朝;齐延再回到锦安时,今年的第二场大雪开始了。 青云临城怒风狂,暴雪压枝残梅香。银霜盖地马蹄喑,乱絮铺天行路难。 齐延伫立在承明宫大殿,原本昏暗的天空已渐渐露白,随后天光乍放,他已经久等多时,最后只听来韩内侍一句:“陛下未归,今日……” 齐延冷了一张脸,直接打断:“今日朝会继续,请众卿家上表奏报。”言毕,随之落座一旁。 殿下之人两两相看,为数三分之二的朝臣向齐延唱礼:“摄政王千岁。” 翰林学士苏焕道:“殿下,陛下因懿妃抱病,连夜赶至行宫,现已三日未上朝,这……” “你们尚且有休沐之日,天子也是凡体肉身,稍作休息有何不可?况且陛下延祚至今,还未有子嗣,子嗣有多重要,众卿不是不知,宠爱一个妃子而已,沈相之女天资聪慧、温婉淑德,沈相日夜为国事操心、劳心劳力,这后宫不可一日无后,帝后同心同德,是北渊之福。”齐延对此事也有微词,但无伤大雅,维护之际宣提后位所属,言语间肯定以及确定沈氏为后,直接挑起郑氏与沈氏的后位之争。 沈献庆这一个高兴呐!可此事由齐延主动提出来,未免有些匪夷所思,他这是在助沈氏,又一次利用沈悠悠与他的姻亲之缘,挑起齐铭对沈氏的猜忌。 沈氏被这么一提,齐延当真是一石二鸟,沈献庆喜忧参半啊! 作为殿前指挥使的谢谦显然坐不住了,站出来道:“皇后乃一国之母,当以贤德为主,才能德表后宫,统御天下妇女;陛下已休沐三日,倦怠也需有度,也当适可而止,懿妃不仅不加以规劝,还以身涉法,至使陛下沉溺温柔乡;此女德行还有待考量,若为后,恐遭非议。” 这就上钩了,可是郑氏能不争吗?显然不能! “也对,先帝在世时,后位空缺五年,原是郑氏贵妃德不配位,皇后之位应以贤德为主,这立后人选的确还有待考量。”齐延还没等沈献庆相驳立马应道,他的嘴根本不饶人,借助先帝后位空缺,直讽郑葶苈是德不配位,而郑葶苈的侄女郑朝颜也在贵妃的位置上,一同不可幸免。 而齐延就笃定谢谦不敢拿元淑的罪责说事,谢谦若敢指责元淑不配为后,或是先帝因爱偏袒,那便是诋毁先帝决策,不敬先帝。 齐珩乃龙魂归天,何人敢诋毁齐珩作为? 齐延此话一出,这朝堂之上没有一个人敢插嘴,沈氏与郑氏,得罪谁都不是。 “……”谢谦作为郑葶苈的人受了此番气也没办法,若能阻止沈氏为后,那后宫掌权的还是郑氏。 齐延说话之狠,他算是见识到了,舌战群臣,靠的是威严,靠的是朝中官官相对、势力相敌、权力制衡;这好戏还在后面呢! “啧…谢……指挥使,陛下远在行宫,你不守卫陛下安危吗?本王听说懿妃是因为受到刺杀才差点丧命,陛下若有个三长两短,你难道准备以死谢罪?”齐延不屑,立刻向谢谦发难,他有些想不起来谢谦是做什么的,这简直就是不把人放在眼里。 谢谦道:“陛下身边有李指挥使守卫,李指挥使英勇无比,且跟随陛下多年,歹人是伤不到陛下的。” 齐延狷狂一笑,故作恍然大悟:“原来谢指挥使没有护卫陛下的职责,那这殿前指挥使便是形同虚设,有与没有,有何区别?撤了算了,将金吾卫归并麒麟卫可好?” 沈献庆突然讨不到好,但也记恨上谢谦了,阻他沈氏光辉,当真活该!朝臣噤声,依旧无人敢言,坐着看戏就行了,何必引火烧身。 谢谦无言,恭敬道:“臣不敢。” “本王看你敢得很呐!一个陛下身边的指挥使,不以陛下安危为首任,倒是作为一个越州外臣仰仗一点功勋就敢在承明大殿评头论足、大放厥词,你是有沈相的博学多识还是有苏学士一心为陛下、为北渊的拳拳之心啊?”齐延挑眉,一个越州副将而已,不值一提;谢谦不敢说的,他齐延敢,他谢谦若要顶撞,就必须付出双倍的代价。 谢谦哪受过这种气,立马回驳齐延:“臣也是为北渊着想,为陛下着想,皇后之位关乎社稷,殿下独断专权,瞧不起边地臣子,实在令尔等寒心。” 齐延道:“哪来的尔等,你谢谦的提议本王是没听还是没取,你郑氏的臣心,本王大可不要,你这般失职还说是为陛下着想,陛下若要,也是陛下皇恩浩荡、宅心仁厚,对你还抱有怜悯之心……” “臣知错,臣……”谢谦突然意识到了,他入了齐延的迷魂阵,他想要补救好像来不及了。 齐延勾唇邪笑,顺势打断,立刻下罪惩戒:“那就罚去三年俸禄,撤了殿前指挥使之职,管好你的羽林军,金吾卫重新编制入麒麟卫,众卿可有异议?” 沈献庆接道:“京都十二卫各司其职,今麒麟卫与金吾卫之职相并,在值守方面本就有所非议,从三月武场开设至今,殿前指挥使轮番更换,想来李指挥使才是最称职的那位,况且谢指挥使都说了,李指挥使英勇无比,护卫陛下多年,陛下安然无恙。臣无异议。” 顺成上意顺便落井下石正是朝臣们虏获上心的惯用伎俩,可沈献庆好像应承错人了…… 一时势起,看中眼前短利,不顾此番后果,这就是沈献庆的短板;沈氏七十年来从没有出过一位皇后,前有元氏打压,今有郑氏阻拦,更有齐延从中作梗,将此事挑翻,他沈氏若不斗,后位又将无缘;若沈昙成为弃子,沈氏荣辉将就此止步,若再育沈氏儿女,又将是十六载,沈献庆等不起。 “既然无异议,吏部、兵部照做即可,也不用陛下回来下令了,陛下宅心仁厚,什么猫猫狗狗都敢留在身边,实在有失明察。”齐延得逞还不忘讽刺谢谦是猫猫狗狗,他说完便不再理会木楞的谢谦,三言两语间又毁掉一个殿前指挥使,他独断专权,他横行霸道,怎样?齐延将事翻篇,开始谈上正事,他提及凉州之事,“还有西临进犯凉州现已被本王退兵,西临太上皇重掌西临,为表诚意,欲与北渊重修旧好,其西临太子将于陛下万寿节时献上黑皇首级,众卿怎么看?” “西临皇在二十年前曾与元氏一同构陷越州侯,欲搅乱北渊朝政,五年前是黑皇献上元氏罪证,如今黑皇犯北渊疆土之事可抵免,可旧怨未解,依臣之意不能就此放过。”沈献庆对西临的作为是真看不爽,找着机会就要干西临一顿,说白了他沈氏的粮或者沈氏押送的粮,没少被劫;不止沈氏,其他小氏族、小商贩就更不用说了。 齐延道:“万寿节临近,众卿可有威压之方法?” 齐延对此事是赞成的,若再不威压,今日有凉州兵乱,来日就有北渊兵乱,一乱不止,就会让西临变本加厉、恬不知耻,若多事从中堆积,就是乱上加乱。 沈献庆道:“臣有个大胆的提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齐延道:“讲。” “西临平均每两年因为粮草稀缺向北渊求助,北渊几乎是无偿捐助西临粮食、布匹,而边境骚乱从未停止过,每次截取的北渊粮食不多,可次数频繁,日积月累这数目已是天数;西临却以内部贼乱为由就此避责,年年如此、次次依旧,实在寡颜鲜耻,他西临就如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而北渊就如母亲哺育儿子一般,年年养着、供着,不是长久之计;故此臣建议,让西临俯首称臣,成为北渊的附属国,北渊派人去探究缘由,然后由此人上报回禀,我们再帮助西临治理、从而根除西临贼乱;对此,这些年北渊的援助也算没有白费,更是名正言顺。”沈献庆还算给西临面子,没有破口大骂,可明眼人都明白,这就是在狠狠地打西临的脸,他将西临的尊严践踏,这比明着骂人还阴、还损! 齐延蹙眉,若有所思,此法可行却也伴随着风险,他不得不请求援助:“苏学士以为?” “臣无异议。”苏焕根本不给面子,四字了当。 齐延冷了脸,再唤道:“刘通政使。” 刘昌平报以赞成:“若此事能成,三朝共立之盟就是由北渊打破的,从此北渊得一朝为附属,三朝之中为尊显贵,便可势压南月,臣觉得可行。” 齐延一叹,言:“再议,退朝。” 朝后齐延惯常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沉思,何寅走近,齐延问道:“西临之事,你怎么看?” “西临厚颜无耻多年,北渊氏族表现得人神共愤也在常理,若北渊有这个国力援助或精力镇压,最好不过,宴会上也可以一试,正好探一探西临虚实;若成便如通政使所言,可势压南月,若不成,借机断了对西临的援助也不是不可,西临再犯却不敢大犯,即便犯了,也是越州在对抗,郑氏对锦安将分身乏术。”何寅一言道出局势天机,心思极其阴狠,一点都不输于齐延,甚至比齐延还狠。 因为何寅根本不会顾及战争中要死多少人,他心中只有他的功勋,他何氏的门楣,以及他惨死的父亲,他要证明自己,他要向老天讨个公道。 何寅再言:“凉州战报,殿下以两万兵力造势,借西临之计用白烟还报西临,最终完胜西临,这已是威压,不怕西临不应;况且西临粮食短缺是事实,要不然也不会频繁劫粮,他们若有一个借口名正言顺地向北渊要粮,对他们来说未必不是福报。” 齐延蹙眉疑道:“你觉得此事必成?” “当然得讲究方法,应恩威并施。” 第一百八十九章 万寿前夕7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待何寅离去,伍顺常贼头贼脑的过来,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事要与齐延讲述,他抱礼言:“殿下。” 齐延拿了本折子,翻开略看,道:“伍内侍,如何?” 伍顺常谄媚道:“殿下果真料事如神,小人这些日子占着侍奉过先帝讨了个调教新人的差事,郑氏放纵小人并且在小人身边安了眼线,此刻他们正盯着小人调教的那些新入宫的宫女与内侍,根本不知道小人要做什么。” “少废话,本王让你做的事,如何了?”齐延听了一大箩废话有些不耐烦,冷着个脸满是不悦。 “不敢留下把柄,都在脑子里。”伍顺常得意的笑了笑,想来差事是办妥了,继续道,“殿下,太后身边有个特别受宠的小内侍,名叫常安,这个常安惯会弄些养颜美容的东西讨太后开心,此人来自越州,后来小人翻阅了许多越州而来的内侍、宫婢,与常安同期同地而来的一个小宫女名叫茯苓,茯苓是司药司的女史,如今这个茯苓在披云宫当差。” 齐延放下手中的折子,目光犀利,道:“荣婕妤曾染恶疾,有个司药司的女史作为宫婢也不奇怪。” “怪就怪在,这个茯苓的宫籍是一纸残卷,后面的内容已被乌墨浸染。”伍顺常眼睛泛着精光,以他的经验,若有不清不楚之人混入宫中,要么一开始就是假的,要么就是途中作假,从郑葶苈那顺藤摸瓜,必有所得,他自作聪明,再言,“小人害怕漏出端倪,已将茯苓的宫籍销毁。” “披云宫。”齐延蹙眉,嘴一张一闭喃喃道,他细细回想,那个用易容术假扮杨嗣的人临死前说,宫里有人知道楚云天的下落,而楚云天身边的女子也叫茯苓。 宁锦书曾在休明峰与茯苓亲密接触过,这会不会太巧合了些?齐延道:“你再查一查这近期死去的宫人名单中,有没有一个叫茯苓的。” 若有人依靠易容术冒名顶替,那原来的茯苓应该已不在世上。齐延是这么想的,而他越来越觉得宁锦书与楚云天之间有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比如泽陆秋狩宁锦书在守卫森严的地方被掳走,最终将齐延引去襄芳牢狱。 齐延细思极恐,伍顺常领命欲离,只见齐延的眸子略显寒意,杀意渐起,他起身便扼住了伍顺常的咽喉,直接将伍顺常提了起来。 “殿……殿下……”伍顺常面露惊恐,气息受阻,他的脸因缺氧而涨得通红,双目逐渐往外瞪。 如果这是个秘密,那就让它永久沉寂,除了他,不应该有第二个人知道;即便有,也只有死人。 齐延不分缘由杀了人,只道是伍顺常出言不逊顶撞皇族遭了灭口,无人敢过问。 事后他若无其事的去了一趟甘露宫,取了一只香囊,他直奔行宫而去。 大雪阻路,马蹄踏地声也被柔软的白雪吞噬,又是一行七八,个个带着斗笠,秦风跟随,平时聒噪的秦风在齐延面前变得安静无比。 齐延多久没带他驰骋了,好像在六个月前,他的位置已由李正襄替了,他行得心不在焉,也不知白雪下是否藏了暗石,一个猝不及防,马蹄一绊,连人带马摔进雪里。 齐延勒马停下,下马将秦风摔掉的斗笠捡起,亲自为秦风戴上;此时的秦风还捂着脑袋吃痛,抬眼时正对齐延的目光。 “表哥。”秦风喃喃道,齐延向他伸出了手,脸上无笑,眸子却是暖的;齐延一把将人拉了起来,没有说话,上马继续赶路。 又是一日黄昏时,行宫里的炭烧的旺盛,沈昙的气色已恢复如常,脸上带有闷热的红晕,美人多娇,娇如花露。 “陛下……陛下?”沈昙轻轻唤道,齐铭本在榻上小憩,睁眼时血丝挂满了双目,沈昙一开始唤得轻松,瞬间转变成担忧,她握着齐铭的手,问道,“陛下怎么了?” “想到从小到大陪伴你的人长辞天地,亲长、婢女还是未来的谁,或者说你此生无子,朕就觉得罪恶。”齐铭忍着头疼,思来想去借着情话隐瞒不思之痛。 沈昙触目,双目泛着晶莹的泪花;她遇刺,齐铭连夜赶来,对她悉心照顾三日,最后竟为她痛哭难过,恐怕沈昙自己都没在意那么多,此次坠入寒湖,寒邪侵入体内伤了根本,生不了孩子而已。 “此生有陛下足以,其他的昙儿不在乎。”沈昙心里全是感动,有帝王对她如此,此生何憾? 齐铭疲惫闭目,气息渐弱,言:“收拾一下,今夜回宫,朕已辍朝三日。” 沈昙面对这样的深情竟不知如何应对了,小脸皱得只叫人心生怜爱,她慢道:“风雪难行,再过一日看看情况吧……” “陛下,摄政王殿下到了。”李硕入内禀报。 “该回去了。”李硕的声音才落,齐延便严厉地说道,他很生气,面对齐铭的颓废很生气,他对沈昙的不知利害更加生气,冷斥道,“半个时辰,收拾不完,你这一生都别回皇宫了,本王说到做到。” “我沈昙命大,让摄政王失望了,宫,本宫要回,摄政王借天象欺辱本宫的,本宫还要双倍讨回,而你欺辱陛下的,我沈氏耗费一世荣华,定不放过!”沈昙的凤眼变得锐利,原本因感动而泛红的双目也化作了怨恨,她回眸对齐铭柔笑,随之甩袖离去。 齐延淡应:“本王等着。” “皇兄。”齐铭睁眼,红光乍现,他好疼,都要疼出泪了。 “三日辍朝,可以啊!”齐延心疼又不得不指责,他从怀中掏出温热的香囊丢在齐铭榻旁。 齐铭闻言憎目视人,忍着疼痛不为所动。 齐延冷笑,嘲讽道:“曾经流连花街柳巷,今有沈昙美丽如斯,抵过美人千万,开始沉沦温柔乡,怠慢朝政了?你还想不想从本王这里把权力拿回了?” 齐铭闻之,歇斯里地地咆哮:“我在这个皇位上有多辛苦,皇兄知道多少?如今你还要剥夺我仅剩的沈氏,皇兄究竟何意?与其如此屈辱度日,朕一个禅位于你,皆大欢喜!”他痛哭流涕,泪光映射烛光,再加上他双目通红,这泪水也泛红,像是血泪一般挂在齐铭脸上。 “谁得罪你了,你去把他骂回来,谁践踏你的尊严,你就在他身上加倍讨回,你也可以把刺杀沈昙的罪名扣在我身上,我来做你的出气筒,但我告诉你,这不是你颓废的理由。”齐延便呵斥边心疼,阐述他窝囊的同时又给予他专属的鼓励,这种宠溺又凶巴巴的鼓励只属于齐铭。 齐延将齐铭揽入怀中,齐铭失声痛哭,他用双手捂着脸靠在齐延的肩膀,缓缓表述他的痛:“皇兄,我也是一个血肉之躯,也会累,也会痛,我的过往污秽不堪,我会感到屈辱,会不自在,会疲惫……我不知道哪一天我就坚持不下去了……” 从小就有一个优秀的哥哥,齐铭感到自卑,好在哥哥宠爱,自卑荡然散去,可他的出身、他的过往,还有他现在的处境,根本使他抬不起头,他已经倔强好久了…… 齐延安慰道:“都会好起来的,你相信我,没有什么过不去,解药我会想办法,再给我一些时间,好不好?” 半个时辰后,齐铭抱起香囊贪婪地吮吸,待他们出了行宫一切都恢复了往常的模样。 这二人共乘一辆马车,齐铭依偎在齐延的怀里开始泼皮耍赖,颓废过后他还是那个有点小心思、小算计的齐铭。 齐铭娇气道:“皇兄,除了今年的生辰礼物,过去五年的礼物,我都要讨回来。” 齐延问道:“今年皇兄送你一个附属国,往年你过生辰时,你都想要什么?” 齐铭狡黠一笑,抬起双腿架在马车侧延,整个上半身直接躺在齐延的双腿上,言语直入人心魂:“十四岁时想要一只鸿雁,鸿雁寄相思,问候远在边境的皇兄;十五岁时想要一匹马,那时我已经长个子了,可以骑高大的马儿,皇兄可以倾囊授我骑术;十六岁时想要一纸皇书,只愿北渊九州可以支援皇兄,我不想皇兄死去……”从期待的欢喜到无可诉说的忧愁,直至目光坚毅,语气也逐渐深沉,“十七岁时我已经长大,我想要皇兄践诺,皇兄说待我长大就会回来;十八岁时我想要一柄剑,我要拿它守护我爱的人,我要保护全天下最好的皇兄。” 赢了齐延的心,不就等于赢了天下吗?齐铭的棋只为齐延而设,齐延还是记忆中的皇兄,无条件地对他偏袒,无条件地向他投降。 齐延低头看人,他要的好像都很难办到,齐延有些无奈地笑了笑,道:“鸿雁难驯,你长大的时光再难追溯,九州人心不如一,承诺竟也是你处心积虑让我归来,唯独这一柄剑,为兄可以替你拿。” 齐铭笑道:“那皇兄可得向我保证,拿着这柄锋利的剑,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更不能伤了自己。” 第一百九十章 万寿前夕8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夜路慢行,风雪载途,又至天光,才去了漫天飞雪,万物披上了一层晶莹,光照偏冷刺眼,直让人遮目避涩。 白雪开道,两辆马车驶入宫中留下两路轧痕;齐铭与齐延回归朝堂,正式确定两日后的寿宴流程,沈昙 则直接去了绛紫宫。 绛紫宫,宫人进进出出,礼部与工部的人员拿着礼册左右指挥,内宫四局皆在;大殿座落整齐,幔帐香起,而规格较以往更加庄严大气,唯一不同的是主要的座位旁多了四面鼓,两侧一共八面,鼓面上绘有国色牡丹,牡丹娇艳绽于几片绿叶上。 有绿叶点缀,至使整个鼓面的色彩不那么单调,更有成人之美、成花艳放之意;牡丹盛放时化作碎玉衬托牡丹艳姿,牡丹花败时与秋风共舞,来日花开再护娇艳。 郑朝颜站在主位旁监工,主位右下一方案几旁,一排宫女拿着膳食纷纷往案几上布菜,宏光而看,这便是齐延所在的案几。 她们将菜品摆布完,郑朝颜细观,碗碟与垫布相得益彰,案上鱼羹炙肉、翠叶汤品、糕点果子样样不缺,每一样菜品都很精致,它们的摆盘都如诗如画,她感觉一切都算完美,又觉得美中不足。 郑朝颜指出一道琉璃盏上的斑驳雪梨,缓缓道:“琉璃虽美,过之也觉庸俗,雪梨色泽暗淡,这琉璃盏太过耀目,司设,需换一换。” 司设听唤,凑近了一瞧,疑道:“啊……这最后一道果品不是翠梨吗?琉璃盏刚好可以衬托翠梨的晶莹剔透。” 司膳道:“今年冬日的翠梨不比往年的清透翠亮,而且略小发涩,所以臣下将翠梨换成了雪梨。” 司设道:“你这样做也应知会我一声,我好从中调设啊!” 郑朝颜立马指责道:“此次宴会是为陛下贺寿,更为接待西临与南月来使,应尽善尽美、乃至完美无缺,你们怎能出现此等纰漏?” 司膳与司设道:“臣下知错。” 安宁在后边欣赏绛紫宫的陈设,她闻声凑到郑朝颜跟前,替二司解围:“贵妃娘娘,妾听说江尚宫的手给摔折之后就再没回过宫,四局虽能正常运作,但终究群龙无首,能做到这样,已经不错了。” 郑朝颜道:“总之,此次宴会非同小可,不比寻常,断不容失。” 司设为补救错失,立刻转移话题,道:“娘娘吩咐的贵客暂歇的别苑已粉饰一新,床帏饰品样样齐全,陈设布置精美瑰丽,绝对能让远道而来的贵客住得舒心适意。” 郑朝颜道:“你做事还算精细,这次暂由你来主管四局,此次宴会若做得好,本宫再提携你为尚宫。” “谢娘娘赏识,臣下定不负娘娘期望。”司设这一答倒引来了其他三局异样的眼光。 待人散去,安宁笑谈:“贵妃娘娘,听说懿妃要回来了,她可真是命大,能在摄政王手底下逃过一命。” 郑朝颜斜眼瞥人,略微小声,语气里藏着不屑:“你怎么就确定是摄政王要杀沈昙?” “明眼人都知道,沈昙是摄政王借天象撵走的,陛下刚下令把沈昙接回来,就遭了人祸,这不是摄政王还能是谁?”安宁一副狐狸狡诈的样子,诉说她认为事情的来龙去脉。 “得罪沈氏对他有什么好处?”郑朝颜挑眉,她心中所想与安宁不同,多半啊,是被沈昙的嚣张跋扈给震慑住了。 安宁凑近了她,眉目眯得细长,嘴角挂着不怀好意的笑,极其小声道:“懿妃死了,沈家便只有一个丞相幼妹,这怎么是得罪呢?” “亲妹妹和亲女儿,你觉得哪个更可靠?况且家室只是你初入宫中获得什么样的待遇的垫脚石而已,你就是一个贱婢,刚刚布菜时你指手画脚就算了,这等事你也敢撺掇?”这是郑葶苈告诉郑朝颜的,家族只是这些世家女登上云梯的垫脚石罢了,日后荣宠虽离不开家族,但其中七分是靠自己,家族对她们而言只是助力。 安宁听闻“贱婢”二字差点失了笑,但也是皮笑肉不笑,道:“为何不敢?之前安宁的提议,以及刚刚安宁的提醒,娘娘不是受益匪浅吗?” “可是本宫失去了一个孩子!”郑朝颜厉目,双眼立即泛了红,她明知孩子的事情不可逆转,可她作为一个母亲,若说不怨是不可能的。 安宁道:“娘娘从小养尊处优,定是不知民间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的道理,若要保证眼下能够安然过冬,就需要狼皮保暖,或是易物换利,才能求得日后无忧。”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郑朝颜的孩子注定保不住,若能换得日后图谋,又有什么可以悲哀的呢? “哟,这么热闹?”沈昙一惯笑得张扬,这娇媚的声音破空而出,她拖着冗长的裙摆踏入降紫宫,这一刻起,这里所有的人都将成为陪忖,所有的人在她面前都要黯然失色;她一路走近郑朝颜,这一路的宫婢都向她福礼,最后沈昙对郑朝颜礼道,“惠贵妃安。” 郑朝颜收了泛红的眸子,一脸不近人情,言:“刚回到宫中不好好安顿,你跑来这里作甚?” “过来瞅瞅你这小家子气的布置,好在我回来了,我可以帮帮你,就当感谢惠贵妃不计前嫌为我在宴会上腾出一处可以势压南月的地。”沈昙嚣张地说道,郑朝颜在宴会流程的单子中的确为沈昙留了一段,沈昙感激,但她不会因为感激就改变自己的作风与立场,她照常讽刺郑朝颜,“你看看这果盏,亮得都像奇珍异宝了,还有这道鸾凤展翅,这紫柰片现在就开始变色了,不出半个时辰,泛黄发黑,别说展翅了,就感觉像野鸡在浴火重生时被那三昧真火烧焦了的羽毛。” “沈昙!”郑朝颜气急大吼,又拿凤凰与野鸡说事,真的是够够的。 “别着急啊,紫柰片在片下来时浇以蜂蜜水,就不会变黄,而且口感丰富,若是你觉得紫柰甜腻,加上蜂蜜,腻上加腻的话,那就挑些涩果子中和起来,入口清甜,别有风味。”沈昙笑言,虽有讽刺但也真心为人指出不足并给出意见,话锋一转,沈昙严肃地提出一个问题,“还有,西临与南月同席,席上以右为尊,惠贵妃觉得谁在右,谁比谁尊?” 郑朝颜稍作缓和,也算领了沈昙的情,她直白得答道:“西临国弱,自然是南月为右,有什么不妥的吗?” “你也知西临与北渊并无兵祸,多年来邦交友好,而南月欺我北渊南境多年,你觉得陛下能忍下这口气?”沈昙提醒道,并再次给出提议,“这参差错落,别有风味;我们把左边的位置往上移些,西临国弱,也算给足了西临面子,这右边空缺的地方,设以东海夜明珠,明珠光辉,可掠夺南月之势。” “不可!”沈悠悠闻声应答,也同沈昙一样从一处地方踏入这绛紫宫,她身后还跟了两位五六十岁的老者,春和抱着一副画卷站在一旁;沈悠悠道出缘由,“此次南月皇亲临贺寿,若南月皇有所诟病,礼乐乃天定,北渊如此待客,将不好交代。” “姑姑?”沈昙蹙眉而疑,她坚持自己的立场,驳问,“北渊与南月打了十年仗,我朝将士死伤无数,难道就不该压一压?” “压,不仅要压,还要把人压的心服口服,但不是利用地主之便,强制使其屈服;北渊可以别有用心,但不能让人看出来,要让南月人觉得,是北渊别出心裁。”沈悠悠高声道,话语中自生磅礴浩荡之气,足以回驳沈昙与郑朝颜,随后她向身后的两位老者恭敬道,“两位尚书大人,辛苦了。” 工部尚书与礼部尚书皆道:“能为北渊效以绵薄之力,是老臣之幸。” 郑朝颜不悦:“你不过是个摄政王侧妃,你凭什么插手宫中内务?” “摄政王之令,你敢违抗?或者说你有更好的办法?就瞧瞧现在这布局,除了器具更加华美瑰丽以外,还有什么值得说道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说的就是你郑氏这样没见过世面还要打肿脸充胖子的小家风范。”沈悠悠一通言语把郑朝颜说得那叫一个体无完肤,在场之人听着都觉得渗人,这就是十足十的在打郑氏的脸,她再言,“这里不劳惠贵妃操心了,请回吧。” “姑姑,最近你这嘴越发毒辣了,都不像昙儿认识的沈悠悠了。”沈昙因为齐延的缘故,与沈悠悠疏远了不少,这句话看似在寒暄,实则在说,沈悠悠已然变成齐延的一把好手。 沈悠悠听着不怪,又觉得有些奇怪,多半沈昙也误会了吧!齐延本就站在众矢之的位置上,现在朝堂一有什么风吹草动总能与他扯上关系,甚至让他去背这些莫名其妙的黑锅;沈悠悠不计此事嫌隙,依旧关怀道:“看见你没事,我的心也算是放下了。” “你们姑侄俩还真是姑侄情深呐!”郑朝颜拽拳,阴阳怪气的讽刺着,沈悠悠刚那一开口她便落了下风,就这样走掉又觉得太窝囊,她不甘道,“你倒是说说看,你能把这里布置成什么样,礼乐天定,你能摆出花不成?” “北渊为尊,陛下上座,摄政王殿下落座于右,台阶以下,南月为右,西临为左,南月国盛,西临必然不敢置喙;而西临之地大多是草原,他们的风俗就是围坐在一堆篝火旁饮酒畅谈,我们可以将台阶以下的座位排置为圆弧,向西临以示友好。”沈悠悠不会示弱,一一说道,理据皆在,继续道,“这天圆地方,于地看圆中有方,于天看方中有圆,天定如此,摆排上没有人可以诟病,而且这是南月没有的待遇,他们就不会借座次尊卑说事而自找不快;最重要的是,这八面鼓绕弧归置,鼓声将聚而不散,泱泱北渊,礼乐得体认真,一可八方威吓,二可震心摄魂。” 两位尚书吩咐人将案几抬走并重新摆放,整个大殿上有一条红毯由门口延至龙椅处,他们将龙椅之下的红毯撤走,被撤走的地方被案几绕成了圆弧,中间空出一个整圆。 圆外八方设鼓,他们开始丈量该圆的直径,然后将数据记录在册;沈悠悠拿过春和手上的画卷,手一甩一松,画卷自然滚出。 “还有,北渊山河永固,天地同辉,这天地山河将尽现北渊绛紫宫。”画卷上画有一个圆形图腾,图腾上有一棵巨大的梧桐树盘绕一边,另外一边三分之一的地方则是一只凤凰,这二者相融洽,相得益彰。 那棵梧桐树枝叶繁茂的地方正好应对了北渊十一地,祥云、流水、山脉……这天地山河尽在其中。 第一百九十一章 万寿前夕9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郑朝颜无言以对,果然,人家有备而来,自己还问啥,为什么还要问,这不是自讨没趣、自取其辱吗?这沈悠悠说话根本不给人反驳的机会,她若追究沈悠悠出言顶撞,沈悠悠估计也有十句正等着她吧! 毕竟郑朝颜在这方面只能说规规矩矩,算不得新颖,更不能让人眼前一亮;沈悠悠用心良苦且别出心裁,这一对比,她还有什么资格去问沈悠悠的罪? 郑朝颜甩袖离去,安宁紧跟其后。 沈悠悠见人离去,立马拉着沈昙的素手,解释道:“昙儿信我,刺客刺杀你那日,摄政王殿下还在凉州,此事不是摄政王所为。” “姑姑这么着急解释,也不回应帮昙儿重回宫中之事,倒是春和还念着点情意,说了那么两句;此事昙儿只恨,恨那刺客将景明杀害,却让刺客跑了,不能报仇雪恨,而最后我连是谁要杀害我都不知道……”沈昙从一开始的叙述渐渐被感情侵扰,她觉得自己无用,神色哀伤,让人心生怜意,她转言继续,“不,昙儿有怀疑对象,只是,是姑姑让昙儿犹豫不决,景明与姑姑一样,是从小到大陪伴昙儿的人……” “还有姑姑在,但此事真的不是摄政王做的。”沈悠悠的关心依旧偏向齐延,这让沈昙很不是滋味。 “摄政王都承认了,他说他等着沈昙的报复!”沈昙低头看着沈悠悠拉着她的手,苦涩一笑后奋力甩开,她与沈悠悠恩断义绝,冷言,“昙儿不怪姑姑,要怪就怪我们都是沈氏嫡女,还都那么优秀,老天可舍不得让一朵花儿一枝独秀,竞相绽放才不会暴殄天物;如今我们立场不同,总要争一争的,只是从现在开始,昙儿不会再念及与姑姑的情分。” “昙儿!”随着沈悠悠一声错愕的叫唤,她被沈昙甩开;沈昙决绝而离,只留沈悠悠呆愣在原地。 宫道上的大雪早已被清扫开来,积雪堆积在两侧,郑朝颜与安宁一前一后快速行走在宫道上,身后跟了一大溜宫人,他们举着空撵丝毫不敢怠慢。 郑朝颜满脸不悦,她根本不会隐藏情绪,她把气愤写在脸上,正愁无处发泄,她看安宁不顺眼便对着安宁吼道:“你还跟着本宫作甚?” 安宁跟了一路了,她最擅察言观色,男人她或许不太理解,可女人的心思她可是拿捏到位的,她顺势道:“沈氏这一对姑侄花实在欺人太甚,安宁自然是想要安慰娘娘。” “能者上,平者让,庸者下,优胜劣汰是选用人才亘古不变的原则;沈悠悠心思巧妙,进来时就嚣张至极,又有两位尚书撑腰,不只是摄政王的命令,恐怕陛下都准许过;此次本宫心服口服,倒是你,再寻思着挖苦本宫,定不轻饶!”郑朝颜嘴里说着大道理,表现得知书达理,最后依旧指责安宁。 这解释在安宁眼里更像是掩饰,掩饰郑朝颜的愤怒与不甘,沈悠悠说郑朝颜死要面子活受罪,郑朝颜可以坦然接受,倒也成就美名,但也违心。 安宁蹙眉,解释道:“妾不是挖苦,沈氏二女,一个要在万寿宴上向南月挑战琵琶,一个已剥夺娘娘万寿宴的主设权……”忽而眉目狡黠,小声道,“娘娘都知道这亲女儿比亲妹妹重要,可娘娘别忘了,她们都姓沈,沈氏大放光彩,于郑氏、于太后有何好处?” “心术不正,你给本宫闭嘴!”郑朝颜停下脚步,声音尖锐刺耳,她回首就是一巴掌,这一巴掌响彻了这条宫道。 “惠贵妃息怒。”这里的人都跪了,就安宁没跪。 安宁捂着发疼的脸,被扇的那边脸的眼,疼得她直落泪,她红着眼瞪着郑朝颜,恶狠狠道:“之前我们说到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娘娘用孩子套住了陛下,陛下予娘娘以信任与权力,娘娘以物换利,这利不好好使用,对得起娘娘平白失去的孩子吗?” 什么话最诛心,听着平平无奇却让人觉得最戳人心窝子的话;郑朝颜用孩子拼了一把,她心里最清楚不过了,她的孩子变成了自己谋夺恩宠的筹码。 安宁贱笑,凑近了郑朝颜,倾吐气息,出言诱惑:“如今沈氏就是您登上皇后之位的绊脚石,若万寿宴上懿妃再获得陛下赏识,这绊脚石就会变成拦路石;与其如此,娘娘不妨借摄政王的手再压一压懿妃,能让懿妃上不了台,最好不过。” “你不是不知道,万寿宴有多重要,本宫监守自盗、引火上身,如何能嫁祸给摄政王?懿妃上不了台,她的空缺谁来补?”郑朝颜眸中复杂,她们之间的气氛就很微妙,面对安宁的再次顶撞,郑朝颜没有再发火,而是与她相商。 安宁替人出谋划策,言:“刘氏发疯跌落后位,是娘娘在执掌大权,也是娘娘大度,给了懿妃上台的机会,又怎会屑于再出手陷害她呢?”这话给足了郑朝颜面子,随后做出一副贪功求成的样子,继续道,“这宫里会弹琵琶的,不止懿妃一个,妾也会。” “嗤!你会以身犯险、虎口夺食?除非天塌了,不然本宫不信你不要命了。”郑朝颜嗤笑,上回安宁敢亲身犯险,却不敢自碰赃物,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的,这回她又岂会不要命的去得罪沈昙? 虎口夺下一块完整的食物,这么危险的事安宁才不做,若能在虎口分得一口塞牙缝的肉,那也是她的本事。 “妾只是一个贱婢,自然上不得台面,可这宫里急功近利、想上台的,大有人在。”峰回话转,安宁所言另有其人,这个人比安宁更适合,“锦安大多氏族都曾与元氏交好,秦氏也不例外,曾经秦氏可是想把大女儿送入淮王府的;再者,这宫里宋清莲都晋升才人了,秦姝与她一同入宫,还是个六品宝林。秦氏祖辈本出于宫廷乐师,这琵琶秦宝林会,而且是精通,可她苦于没有施展的机会,耽误至此;贵妃娘娘害怕万寿宴出现纰漏,只需让她替补懿妃即可。” 沈昙上不了台,秦氏却上了刀刃,秦氏若牵扯上摄政王,或者说事后她们将舆论指向摄政王;这样郑朝颜不仅没有嫌疑,还给了秦氏机会、拉拢了秦氏,而郑朝颜将万寿宴处理的十分妥当,名与利双双收入囊中。 郑朝颜讽刺道:“会咬人的狗,当真是不叫的,你到底在为谁做事?” 安宁深意道:“妾只是想顶着皇妃的头衔更好的活着,活的更久一点,娘娘不也一样吗?最近娘娘与太后有些疏远,太后前几日才念叨过一遍,这次娘娘若能借万寿宴让沈氏与摄政王斗,太后必然欣慰,欣慰娘娘心中还有太后、还有郑氏。” 安宁与郑朝颜本就是同一类人,都是郑葶苈的棋子,她们出身不同,境遇如何不相同? 兴庆宫。 安宁顶着一边泛红的脸向郑葶苈禀报:“太后娘娘,事情办妥了。” 郑葶苈正躺在榻上,任人拿着乳膏涂抹郑葶苈的发丝,这发丝瞬时间变得乌黑透亮,她不言,罢了罢手。 秋蝉从袖中掏出早已备好的懿旨,走近了安宁,递与安宁,道:“御女安宁侍奉太后有功,太后懿旨,擢封安宁为才人。” 安宁先是一愣,随后满心欢喜地接下了旨意,福礼唱道:“谢太后。” 郑葶苈此刻正享受着,不便有人多打扰、聒噪,秋蝉道:“奴婢送送才人。” 安宁颔首,行至一半,问道:“秋蝉姐姐,太后为何不派您去昭阳宫下命令?” 秋蝉道:“不若如此,安才人如何晋封才人,如何能给予惠贵妃威慑?有些人在舒适圈久了,就会忘本,即便惠贵妃是太后的亲侄女。” 安宁福礼:“安宁谨记姐姐教诲。” 秋蝉道:“才人是个懂事的,日后必当前程似锦。” 此时,沈均带着小队人马在西门迎接到西临使团,赫毕尔辉与寻常皇族不同,他与他的部下是一路骑马赶到锦安的。 沈均恭迎道:“北渊兵部侍郎沈均,恭迎西临太子殿下。” 赫毕尔辉于马上居高临下,右手一抬,作揖只行了一半,道:“侍郎有礼。” “北渊已在会同馆为太子殿下准备了上好的别苑,并为殿下准备了锦安特有的膳食,以此慰问殿下不辞千里而来朝拜北渊的舟车之劳。”沈均上马道,“我为殿下引路。” 赫毕尔辉身旁有一位嚣张的军师,他睁着眼说瞎话,打趣道:“沈侍郎辛苦,这一路狂风暴雪的,您的官帽被风吹的有点歪。” 沈均面对打趣面无表情,并不准备整理自己的官帽,官帽偏没偏他自己清楚,沈均冷静而言:“尔等对西临使团心存敬意,怎会衣帽不整就出城迎接呢?这位军师应是被风雪迷了眼,又或者舟车劳顿有些累眼昏花了;殿下来此不易,北渊当尽心招待。” 赫毕尔辉威道:“林雅军师,这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有偏半寸也无事,这规规矩矩的反倒显得严肃,多少会让人觉得有些不近人情。” 林雅笑道:“太子殿下所言极是。” 沈均道:“太子殿下容人之量,尔等敬服,但尔等也是要务在身,有些事不容马虎,殿下远道而来,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第一百九十二章 万寿前夕10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会同馆大门口,由沈均带领的西临使团与会同馆馆主带领的南月使团撞了个正着,这两波人马两两相看,这两车队的旌旗上一个“临”字,一个“月”字,而懵逼的只有南月而已,这空气中突然弥漫着一股火药味。 赫毕尔辉盯着领头的南月皇萧乾,率先搭讪道:“南月来使,敢问尊姓大名。” 萧乾道:“免大姓萧,吾乃南月之主。” 赫毕尔辉能看见南月使团倒是不甚惊奇,凉州事件从中获利的是自己,而南月会出现在这里也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可这南月皇亲临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点?装都不带装一下的吗? “南月皇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西临太子赫毕尔辉,甘拜下风。”赫毕尔辉自报姓名,出言三分谦虚七分讽刺。 “……”好哇!这刚好被抓个正着,南月一边怂恿西临发兵凉州,一边秘密入境来给北渊新帝贺寿,这表面功夫很足,背地里也丝毫不敢怠慢;萧乾听到辉的名字,人都傻眼了,双目还有些虚,甚至有求救王坤的意思。 王坤威目一抬,气焰乍起,直接道:“西临败了,如今这金蝉脱壳之计竟是献上一朝人皇的尸首,屈辱求荣啊!” 赫毕尔辉驳道:“成王败寇罢了,败的是黑皇,这场事件中获利的是我赫毕尔辉,比起南月这虚情假意要来的坦荡多了。” “西临可是出了名的厚脸皮,傍上北渊这样的金主,实属不亏。”王坤出言挑衅,继续道,“对了,你还得仰仗我南月使北渊分身乏术不是?” 这些年北渊割据势力强大,齐珩都在专心平定内患,对于南月的侵犯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为了他好不容易稳定的皇权,不惜葬送齐延的性命也不愿放权给其他州地。 对此西临时不时的侵扰,齐珩也是能放过则放过,只要西临不过分,他便不放在心上。 其实当时只要有一州支援,这一州的地位将成为九州之首,可当时锦安的情况是郑氏蒙蔽圣听而一手独揽,就凭齐珩在位二十八年,对各州使用各种手段逐个打压制衡,锦安仅剩一位皇子,若齐珩不发话,谁敢忤逆齐珩的意思出兵援助? “厚脸皮也比南月臭不要脸往自己脸上贴金强吧!你南月陷我西临于不义,至使我西临损失五万将士,此仇不报,西临誓不罢休。”赫毕尔辉不甘示弱,说着说着竟露了蛰伏多年成就的凶光,亦如毒蛇盘辄、嗜血猛兽。 王坤闻言与人对视而恼羞成怒,拔刀相对,这一人拔刀,这里所有的人都掏出了武器,一时间两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沈均与会同馆馆主大眼瞪小眼,多少有些不知所措,沈均是压根不敢说话的,生怕南月想起他来给他难堪。 然而逃是逃不掉的,王坤可不就是冲着沈均来的吗? 会同馆馆主站在中间,劝和道:“远道而来皆是客,若两位贵客有私仇旧怨,也不宜在此处交兵。” 赫毕尔辉挥手作罢,西临人收了兵,但南月好像并不准备给北渊面子。 王坤故意喊到沈均,他将此时交于沈均处理:“我们交不交兵你说的不算,沈侍郎,你觉得?” 王坤还真看得起沈均,沈均突然有种被冒犯到的感觉,他上前两步,抱礼道:“这入乡随俗的道理王将军应是明白的,如若南月不肯罢休,要在北渊京畿动兵,伤的不只是您与西临的和气,北渊作为东道主断然不会坐视不理;二位虽是贵客,也应拿出贵客该有的样子,若是在北渊被传出两位贵客因口角争执而大打出手,不是平添笑话吗?况且刀剑无眼,伤到哪一方,都将演变成三朝兵乱,届时百姓遭殃、生灵涂炭;二位应入乡随俗、入乡随和。” 王坤收刀,戏谑道:“馆主大人,看见没,这才是北渊臣官应有的样子。” 会同馆馆主尬笑,自谦道:“惭愧,惭愧。”内心则满是,什么人呀!好言相劝不听,非要别人把话说白了、说直了,自己感觉到难堪了才肯罢休!挨说,讨骂! 王坤顺势道:“既然如此,不妨换个人来招待南月,沈侍郎与南月有退兵之盟,我们之间相处友好,他更适合招待我南月。” 赫毕尔辉听到退兵之盟,不觉间瞪了瞪双眼,内心震撼;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沈均如此年轻,就敢一人退南月十万!最让人不可思议的是,北渊这样的人物没去招待南月,竟招待了西临!这令他受宠若惊。 林雅肆意道:“这是北渊新帝之意,南月可是对北渊陛下的安排有什么不满?” 这林雅张口闭口就给沈均找事!之前说他帽子歪了,现在明着搬出齐铭来要争夺他;这不是找事,这就是在给他找难堪! “会同馆虽是北渊兵部所辖,但馆主大人身授鸿胪寺少卿之衔,接待这方面馆主大人更轻车熟路一些,对此沈均不敢妄自尊大、以此僭越。”沈均立即示弱,表示馆主接待并没有怠慢南月的意思。 赫毕尔辉知道沈均来路之后略显敬意,替人解围,道:“即便如此,沈大人也不应妄自菲薄,一路舟车劳顿确是乏了,还请沈大人带路。” “太子殿下,请。”沈均作揖,再对萧乾与王坤抱礼后离去。 王坤笑意盈盈地目送沈均离去,他不得不叹,还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南月等人随会同馆馆主入了会同馆,而会同馆门口不远处,赵煜正靠着石柱瞧着这边的热闹。 赵煜身边的随从问道:“侯爷,咱不进去吗?” 赵煜猛敲随从脑袋,斥道:“进个屁,本侯掩人耳目先行到此看看情况,这要是进去了,不得让这两皇室盯的死死的?多不自在!” 就好比那沈均,太子辉原本以为是北渊轻慢,却不想沈均的来头如此大,这南月还想把人给抢过去,当真是门都没有,这沈均可不就被双方给盯上了吗? 随从道:“侯爷说的是。” “走,天香酒楼潇洒快活去!”赵煜爽朗一笑,揽着随从的肩膀离去。 第一百九十三章 万寿前夕11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南月所在的别苑内,王坤愤懑击案,随之叹道:“真没想到,凉州兵祸竟为西临的废太子做了嫁衣,实在得不偿失!” 萧乾并不太在意,这人看起来就很儒雅、很随和,甚至有点佛,可他的眉目棱角清晰,又让人觉得这人有一丝深不可测的意思,他安慰道:“即便如此,我们没讨到好处,他西临的处境也不会太乐观。” 王坤蹙眉疑道:“怎么说?” “锦安可是北渊的老窝,对南月与西临来说堪比龙潭虎穴,好在南月强盛,北渊不敢对我们过分示威,不然接待我们的就是沈均了。”萧乾逮着沈均半开玩笑,他们谈话的氛围就很轻松。 “的确,沈均年轻气盛又满肚子大道理,说话难免带有一点直来直去的阳刚之气,更何况我们手中有他的把柄,真要干起来,我们未必拗得过他。”王坤一叹,就刚刚沈均那波应对,给足了两边人的面子,又不减北渊作为东道主的威势,实在不好对付,“话说回来,既是如此,陛下刚刚为何一句话也不说?” 萧乾玩笑道:“若是齐延非要把你在凉州干的事给抖出来向我示威,我弱一点就会让他们觉得是你在强迫我,这样我就可以把你卖了,自己溜之大吉。” “你这个披着羊羔皮的狼崽子!”王坤摇头谩骂,他们互相玩笑打趣完,是该办正事了,王坤随即道,“来人。” 下属推门而入,问道:“将军有何吩咐?” 王坤道:“去把招待西临的那位沈大人请来,就说有要事相商,不来后果自负。” 沈均这边刚奉送完膳食,欲离而言:“后日朝会,陛下会召见太子殿下觐见,陛下万寿千秋节也将宴请殿下,为远道而来的贵客接风洗尘;第二日,北渊将与南月演武较量,这里沈均替陛下诚邀殿下多留一日,观赏演武。” 赫毕尔辉道:“锦安风光无限好,本宫受邀,荣幸之至。” 沈均道:“小臣还有要务在身,便不多叨扰,先告辞了。”离。 林雅肆意而言:“沈大人的面子,我们自然会给,我送送大人。”说完屁颠屁颠就跟了过去。 “军师留步。”沈均于门口谢绝林雅给他戴的高帽,说完继续朝别苑大门口走去。 然而林雅并没有要留步的意思,眼里全是玩味,搭讪道:“沈均小大人,那王坤看你的眼神不一般,小大人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让王坤逮着了。” 沈均回头打量林雅,林雅说话的方式让他觉得他们似曾相识,沈均回应道:“有过一面之缘罢了。” 林雅邪笑,话里有话:“没记错的话,小大人一人退军十万,世人只道是北渊国力强盛有威压南月的意思,好听一点的,两朝为免百姓遭受战火之苦,甘愿止戈;小大人,事实真是如此吗?” 沈均根本不答,盯着林雅细看,林雅手上的皮肤要比他脸上的皮肤细腻的多,而且手指修长,指节清晰,沈均好像发现了什么,嘴角竟微微上扬了些,直接转移话题:“林雅军师,前些日子西临出师无名,无端挑起祸事,哪有怜爱世人之心,可见,落败是有原因的。” 林雅道:“之前西临之主是黑皇,现在乃至以后的西临掌权者都是太子辉,太子辉怜世爱民,愿与北渊交好如初、铸甲销戈。” 沈均一激,林雅作为一个半吊子西临人显然要急,一旦急于维护西临,那就是入了沈均的套了。 沈均嗤笑道:“你们愿意交好如初,还要看北渊给不给你临国面子,战场上刀枪无眼,凉州上报损兵五千,五千亡魂,你临国准备如何平息吾皇天怒?” 林雅微蹙眉,道:“这黑皇的首级还不够……” “据小臣所知,并不能够。”沈均直接打断人,一改之前恭敬的模样,目泛精光,嚣张道,“与其跑来与小臣搭讪,不妨贵国多思量思量如何平息我北渊之怒,不若然太子辉葬身此地,西临群龙无首便只能引颈受戮。” 林雅被说了个紧皱眉头,半信半疑道:“敢情北渊陛下叫沈小大人来接待,就是要威压我西临的?” “哪敢,远道而来皆是客,北渊当尽心招待。”沈均快答,根本不给人找漏的机会,这起势一下就起来了。 林雅渐露尬色:“小大人牙尖嘴利……” 沈均依旧打断,快问:“军师这是有随身带竹笛的习惯?” “闲来无事拿来吹奏把玩……”林雅因心虚而解释,然而下一秒他意识到他自己说漏嘴了;林雅抬眼震惊,他身上根本没带竹笛! 沈均嘴角上扬,他眼里渐渐显露出林雅最初看他的眼神,亵渎、玩味、丝毫不避讳,沈均言:“楚军师是觉得北渊人的血就是要腥甜些吧!” “……”林雅,林疋,则是楚。 沈均凭借记忆里楚云天曾对他下蛊时,那双好看的手,拉着他,用舌头舔着他手上流出鲜血……再加上楚云天脸上和手上的皮肤状态大相径庭,对此他确定林雅就是楚云天。 沈均六感敏锐,当初仅凭一个钱袋确定齐延的身份,如今三言两语戏耍楚云天,对此虚言诈取,楚云天一时猝不及防;沈均何时变得这样辩口利辞、锋芒毕露了? “沈大人,南月王将军让你过去叙叙旧。”此时会同馆馆主过来向沈均相告,对林雅作揖后凑近了沈均,小声道,“他们还说什么后果自负。” 该来的还得来,想跑是跑不掉的。沈均失了笑,一张脸严肃得不得了,他向林雅作揖道:“林雅军师,小臣还有要事,先行一步。” 林雅目送沈均离去,小声嘟囔着:“沈均啊沈均,能给你救赎的只能是我。” 沈均入了南月的别苑,南月士兵为其引路,他见到萧乾抱礼道:“北渊兵部侍郎沈均见过南月陛下。” 萧乾笑着寒暄道:“沈侍郎,许久不见,侍郎英姿越发挺拔了。” 沈均回道:“南月皇谬赞,不知南月皇邀沈均前来所谓何事。” “就想与沈侍郎讨论一下‘知恩图报’这四个字。”萧乾锦里藏针,言外之意,就是让沈均报恩。 沈均被邀来此,不言而喻,必是南月有所图谋,他也非常明白这“知恩图报”所指是何;但只要是谈判就绝不能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图’乃谋划、准备之意,‘知恩图报’则是受恩者谋划准备以后报德于施恩人,并非施恩者图求受恩人报答于己;前者侧重于受恩者主动回报,后者则是图报而使其知恩,这是施恩者利用世人皆有此心而精心谋划,诱其报恩。”沈均恭恭敬敬地叙述,再来主导谈判场,“不知南月皇要做前者还是后者?” “沈侍郎心神爽朗、眼界开阔,也知朕上回放过你,致使你衣锦归还,还有了今日地位,朕有恩于你,你倒是一点都不会拐弯抹角、装傻卖弄,朕十分倾慕。”萧乾对沈均真的是喜欢得紧,不仅是因为沈均毫不避讳、直面问题,给足了他商谈的诚意,还因为沈均真的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人才;他将问题重新甩会给沈均,“不知沈侍郎是想做前者还是后者?” 这个问题有多重要?一个让萧乾选择自己是人间光途还是诡计多端的卑鄙小人,一个让沈均选择自己是乖乖顺从还是要萧乾逼迫沈均顺从。 只可惜萧乾被沈均完全拘泥在这两个选择之间,他不曾想过选择之外,还可以推翻问题,颠覆选择,再重新作答。 沈均咧嘴而笑,比平时的朝官标准笑多了一丝诡谲之意,还有平添一份枭莽之姿,道:“沈均想说,当时的情况是沈均不请自来,用性命做赌才换来的功成名就,构不成图谋报恩,也算不上是南月诱使沈均报恩;今日被南月皇说成有恩于沈均,未免太过牵强,你我之间,本是交易,现在的阶段是交而未易,也并非交而不易,还请南月皇稍安勿躁、静待佳音。” 萧乾闻之瞪目,耷拉在桌案边缘的手不觉间气得握了一握,原本温柔的脸庞失了笑,他阴目狠厉,冷道:“朕提醒沈侍郎一句,半年之期就要到了。” 沈均再言:“请南月皇稍安勿躁、静待佳音。” 王坤见萧乾处于弱势,立马接话,顺势而言:“还有一个月,这摄政王在北渊的势头不减,倒是比以前更甚,以防沈侍郎逾期,本将军觉得应该收点利息。” 沈均通敌卖国的把柄就在他们手中,他虽可暂作反抗,可结果是不会改变的,他终要屈服在他们脚下,亦如当初他签下契约一般无奈亦无法改变;沈均道:“不知王将军想要什么?为表诚意,沈均能给的自然不会怠慢将军。” “北渊各州兵力部署图。”王坤厉目,也不愿多拐弯抹角,言多必失,言多便会让人钻空子。 “敢问将军,沈均献的兵力部署图,将军敢接吗?将军若敢接,沈均自当双手奉上。”沈均双眸突然失了灵气,气势不减且更添戾气,他的笑狷狂却略有无力。 王坤邪笑,威胁道:“你最好不要耍花招,不然你年纪轻轻的就身败名裂,实在可惜;难复盛名也就罢了,你身后可有一整个锦安沈氏。” 第一百九十四章 万寿无疆1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承晟元年十二月二十七日,承晟帝齐铭万寿千秋,百官朝拜。 承明宫外,阳光正好,微风不燥;百官在外等候递帖觐见,宫内大殿富丽堂皇,庄严正气,沈献庆等人于殿上伫立恭奉,殿前内侍宣召:“宣冢门怀远伯宁无缺觐见。” 齐铭正坐在龙椅上一动不动起码两个时辰了,见了许多人,说了许多话,最是乏味枯燥,见到宁无缺时差点失礼打哈欠,硬是让齐延一个眼神吓了回去。 此次百官朝拜正是齐铭树威之时,齐延可以马虎,齐铭不可以,而齐延眼中的齐铭不仅不可以,还要做的得体万全、帝威尽显。 宁无缺叩礼唱道:“臣参见陛下,祝陛下万寿无疆,国祚绵长。” “平身,爱卿征战沙场,护北渊边境不受南月侵扰,守北渊要塞癸门关,功在社稷,宁氏满门忠烈,朕十分感念,还请爱卿替朕向冢门众位将士以表慰问。”齐铭这程序走了一遍又一遍,小嘴一张一合,面对这些觐见的臣子,已驾轻就熟、游刃有余。 宁无缺起身,傲气凌人,道:“谢陛下,臣定替陛下把话带到,但有一点陛下错了,冢门宁氏一门粗鄙武夫,能存活至今还得仰赖摄政王殿下以帅才统领我等将才,不若三年前宁氏已是那沉沙白骨,今日便没有机会在此面见陛下。”他开口便指责齐铭有错,然后为齐延邀功,这……是该说他坦率直言不讳呢,还是该说他愚蠢至极? 而宁无缺就想让北渊补偿齐延,让齐延拿到自己该得到的,他来到此处的初衷只为齐延。 “不错,三年前北渊大败南月,摄政王功不可没,然,先帝重赏众将士,却独独未对摄政王论功行赏,今日朕特赐免死金牌一枚,以表朕爱才惜才之意。”齐铭皮笑肉不笑、似笑非笑地赞同宁无缺所言,无奈间赏下一块金牌作为补偿。 齐延淡道:“谢陛下爱惜。”双眼却已怒视宁无缺,宁无缺回视,并不觉得自己有错,而且对齐铭的赏赐十分满意。 摄政王的位置本就非议颇多,于朝堂中更是众矢之的,没有什么东西比一块免死金牌更适合他的赏赐了,因为免死金牌就是一份保障,一份可以保障齐延一生无忧的东西。 齐铭都这么大度了,不妨再大度一点,添言:“不知宁卿还有什么心愿,朕尽量满足宁卿。” 宁无缺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便不再多求,言:“臣惟愿天下太平,国泰民安。” “如此甚好,朕今日便册封荣婕妤宁锦书为荣妃,特许荣妃出宫与宁卿小聚。”齐铭赐以恩惠,他非要宁无缺臣服不可,今日宁无缺不谢恩,他便不罢休。 宁无缺抱礼谢恩:“谢陛下隆恩,冢门宁氏当尽心竭力为陛下、为北渊效力。”退守一旁。 殿前内侍道:“宣江州侯赵煜觐见。” 赵煜满脸笑容,看着就让人觉得喜庆,他叩礼跪拜,唱道:“江州侯赵煜拜见陛下,愿吾皇万寿无疆,江山永固。” 齐铭道:“平身,爱卿赈济邻州,广纳难民,擅察人言、度大局,江州并非富饶之地,而较锦安边地其他五州,政绩遥遥领先,江州历届地方长官从未有过卿之政绩,如何做的?” 赵煜起身道:“江州仰仗天恩、受锦安泽露庇护,陛下治下政通人和,江州才能有机会政绩斐然、领先各州;臣不才,这一切功绩当是陛下领导的结果。今陛下特令召臣,臣感激涕零,此后臣当更加勤勉,以报陛下。”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比起宁无缺那一套,这就是天壤之别;在这种场合赵煜这马屁拍的任谁都无法拒绝,特别是作为领导者的齐铭,但是赵煜多半要挨朝臣的骂了,什么花言巧语、鼓唇弄舌、阿谀谄媚都将载到赵煜头上。 对于赵煜来说,完全不亏。 上无不智,臣无至贤;功归上,罪归己。警惕之心不可无,在帝王面前展露才智是万万不能的;正如齐珩对他所言,自古帝王不喜强臣,他可以有能力,也可以小隐能力,就是不能太过强势,强势过头则招致祸端。 齐铭击膝,龙颜大悦,随即勉励道:“爱卿此言深得朕心,朕也当刻苦耐劳、日乾夕惕,与众卿共创盛世、福泽疆野。” 沈献庆道:“陛下文治享誉四海,乃北渊之福。” 百官皆道:“陛下文治享誉四海,乃北渊之福。” 殿内威声赫赫,在殿外的西临太子蹙眉,不觉想往里观望,殿前内侍宣召:“宣西临太子赫毕尔辉上殿觐见。” 齐铭开心过后,朝会还得继续,听闻西临太子觐见,他立即收了笑,正襟危坐;没记错的话,齐延说要送他一个附属国。 言外之意,不就是让他尽情打压西临吗? 西临太子赫毕尔辉身后跟着林雅与一位端着锦盒的随从,他们向齐铭行西临见面礼,右手握拳搭在左肩上微微颔首,礼道:“北渊圣恩浩荡,福泽万民,赫毕尔辉代表西临亲临北渊锦安祝贺北渊陛下福泽绵长、万寿无疆;然,月中西临逆贼赫毕尔黑率大军攻打北渊凉州,此事并非西临本意,为善两朝邦交,特献上赫毕尔黑的项上人头以及西临马匹百匹,狼皮三十锻,愿贵朝平息怨怼,宽容以待。” 随从将锦盒献上并举高,齐铭眯眼不屑,不做言语;朝中一片寂静,直至随从举着锦盒开始手抖,一个不稳,眼看锦盒就要摔出随从的手。 沈献庆斜眼相瞥,两步上前扶住锦盒往随从怀里一推,随从一个踉跄小退两步才稳住,沈献庆斥道:“污秽的东西,如何上得了我北渊承明大殿!我北渊陛下万寿千秋,西临送上血淋淋的人头,居心何在?” 赫毕尔辉怒道:“我等诚心向北渊致歉,北渊陛下不理不睬就罢了,如此诋毁我等用意,栽赃诬陷,是不是有失贵国风范?” 齐延面无表情,直接掀出西临逆贼侵犯北渊的次数以及北渊因西临多次骚扰北渊而损失的财物的合辑,还有赫毕尔黑五年前献上的西临皇罪状,他将这些东西往地上一扔,冷道:“西临借逆贼之由多次侵扰我朝越州边境,如今更是明目张胆犯我凉州,五年前赫毕尔黑称西临太上皇是逆贼,今日赫毕尔黑也是逆贼,西临太上皇又重掌西临,这都是逆贼,本王还真不知贵国哪句话是真,哪个才是贼,太子殿下觉得,我们的陛下该把贵国风范给谁,给两个逆贼吗?” “……”赫毕尔辉盯着地上散乱的折子哑口无言;别说了,他们连一个沈均都干不过,如何干得过齐延的犀利言辞,齐延要则不做,做则必成。 “西临派使者前来为朕贺寿,朕心领,赔罪大可不必;我朝对他国逆贼向来遵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虽远必诛’之礼,这血债血偿,北渊势在必行。毕竟,朕不会将友好之礼奉于频频犯我国土的西临逆贼。”齐铭顺势示威,又对太子辉施恩,“远道而来皆是客,朕依旧邀请尔等于朕的万寿宴上一睹我北渊风采,就当是回馈使不辞千里、一路奔波向朕贺寿,使者莫要拒绝朕的好意才是。” 赫毕尔辉难以置信,皱眉而言:“难不成北渊陛下要掀起燎原战火,陷两朝百姓于水火之中?”大殿上又陷入一片寂静,好似就太子辉一人在表演,他皱着眉头再言,“为止两朝兵戈,我等愿献上双倍贡品。” 他或许忘了,北渊已经更换新帝,不再是齐珩掌权,齐珩的作风齐铭并不会延续;更何况,现如今的局势是,南月并未与北渊交战,北渊完全有踏平西临的能力与精力。 齐延在赌,赌西临太子辉见到南月皇亲临北渊之后,会怯弱,会不敢拿南月威胁北渊;他也在赌,赌西临太子辉得知沈均身份以后会认为北渊对待西临是友好的,毕竟沈均年轻,难免叫人瞧不起,西临还没能拿住沈均的把柄,沈均也没落人口实。 对此西临已与南月水火相对,在林雅告知太子辉,黑皇的人头不足以平息北渊怒火的时候已经晚了。 难不成太子辉准备向自己扬言要报仇雪恨的对象,也就是南月低头认错、寻求庇护吗? 他们才在凉州结下的梁子,从太子辉见到南月皇的那一刻起,太子辉便确定了南月的狼子野心,南月又怎会真心庇护西临? 而马匹,北渊不缺,狼皮虽稀少缺也不是北渊追崇的东西,如此廉价之物,如何满足一个泱泱大国的欲望?可西临只有这两样东西能拿得出手啊! 已是死局,那就只能卖可怜,卖衷心,一个一心为两朝百姓的人,任谁要诛杀都要遭世人唾骂的;太子辉以世间舆论为利剑,做最后的抵抗。 齐延轻吐气息,这叹息声也就齐铭能听见,他那是轻蔑的笑了,而在太子辉眼里,这笑还算柔和;齐延道:“念西临太子殿下有怀仁爱之心,北渊的确应给予西临机会,只是北渊受西临逆贼骚扰多年,既往不咎不甚可能。” 何寅站出来道:“陛下,为止兵戈,免两国百姓不遭战火之苦,彰显陛下仁德之心,不妨请西临太子再献上一颗逆贼人头,西临无逆贼,北渊与西临便无芥蒂。” “这太子殿下弑弟已是手足相残,弑父岂不是冒了天下之大不韪?这让他如何面对西临百姓?西临的君王如此冷血凶残,西临逆贼岂不是层出不穷?”世间的舆论有很多种,太子辉要卖可怜求世人怜悯,那齐延就堵了他的道,自己走;峰回话转,齐延又给出提议,“不妨这样,西临把这三四十年用非法手段在北渊索取的财物一次性归还,北渊对此事将既往不咎。” 三四十年的坑,也就是说,在太子辉还未出生时,西临皇就在利用北渊的内患不断骚扰北渊窃取财物。 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西临砸锅卖铁也不可能凑齐,且不说西临的锅能不能卖出去。 赫毕尔辉面露难堪,西临国境如此,他作为君主又能如何?为了他自己的百姓,已经如此屈膝了。 国弱,就是要做好被欺辱的准备,虎狼可不会因为你弱,就放弃吃掉你。 齐铭略显笑意,打趣道:“皇兄,你这样会不会太强人所难了?” 西临每年购粮就要花一笔巨资,他们的国库往往都是赤字,他们亦不敢发动大规模战事夺得战利品。 齐延再提出一个建议:“要不这样,西临向北渊俯首称臣,成为北渊的附属国,这物资就算是北渊奉送给西临臣服之礼,往后北渊每年都给予西临以粮食、布匹,北渊将对待自己的州地一样对待北渊临国。” 赫毕尔辉寒目,道:“西临宁愿还债。” 齐延道:“我北渊也无外姓王,太子殿下不要着急回复,三个选择足够你思量一番了。” 一,与北渊一战到底,两朝交兵,西临覆灭;二,太子辉弑父,再献北渊一颗人头,受西临百姓唾骂,西临内乱再起;三,向北渊俯首称臣,以后北渊可以名正言顺庇护西临,还给予粮食、布匹。 第一百九十五章 万寿无疆2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赫毕尔辉凛然正义,面对齐延驳回的选择丝毫不慌,言:“事关两朝邦交、百姓福泽,本宫是与北渊风雨同舟,还是就此风流云散,的确要好好深思一番。” “深思归深思,朕还要提醒一句,你西临内部什么样,太子殿下最清楚不过,南月已自顾不暇,可没那心情去帮你们收拾烂摊子;你若与南月联手,西临将是南月手中的棋子、利剑,北渊眼里的出头鸟、领头雁,自古以来枪打出头鸟,头雁一死则阵乱;有黑皇的前车之鉴,朕希望太子殿下莫要步入黑皇的后尘。”齐铭威目,话语直怼西临要害;齐延的意思,在北渊还没有人不敢不从的,他西临太子也不例外! 言外之意,太子辉只能选择和北渊合作,不若北渊第一个要灭的就是西临,而太子辉作为领头雁,什么时候死不是死,又或者是弑父、还债,还是以此为借口先逃回西临再做南月的利剑,于西临来说都是重创。 最重要的是,太子辉的父亲作为太上皇也好,重掌西临也好,这权利始终都不在太子辉手上,不若黑皇一死,他为什么还是个太子?他甚至连黑皇都不如,毕竟黑皇是称过皇的啊! 太子辉若要步黑皇的后尘,西临有大把的嗣子供西临皇选择,这些嗣子可比辉、黑两兄弟都好掌控。 由此可见,西临最大的贵族还是西临皇,西临皇这些年对北渊死乞白赖,或盗取、或抢来的物资使西临百姓无脑拥护。 西临皇拥有着西临八部的支持,辉与黑都是他掌中的玩物罢了,必要时刻,易主的把戏轮番上演,黑与辉随时都可以被推出去顶罪。 齐铭再盛情相邀:“朕诚邀西临太子赴朕之万寿宴,沈均、宁卿,替朕好好招待西临太子。” 赫毕尔辉行西临礼,违心道:“北渊陛下开心见诚,我等却之不恭。” 齐铭笑言:“朕还年轻,此等款款之愚,太子殿下莫要见笑才是。” 若说齐延还能让太子辉答话,那齐铭说话就是赤裸裸的警告,压的太子辉喘不过气来。 “这边请。”沈均作揖。 而宁无缺莫名其妙被点个名,微微耸肩,只好跟上;宁无缺在齐延眼里恐怕没什么特别的,可在外人眼里,他目泛凶光、面庞冷峻,特别不近人情。 太子辉面色铁青,这完全是被押解的阵仗,此宴不赴必死,赴也将是一场鸿门宴。 林雅跟在后面惬意自然,在大殿上恭敬的看着齐铭,余光里全是齐延,他眼光四散,恍若虚无。 殿前内侍道:“南月使团觐见。” 萧乾与王坤上殿,身后有八人抬着一个步辇,步辇旁有个英气十足的女子,她就挽着一个高耸的马尾辫,辫子上别着一个银冠,半边锦绒御寒,另一边又显纤细瘦弱;她不仅头饰像男人,穿着男子的衣服亦有男儿的阳刚之气。 她便是王绰,王坤嫡亲的妹妹;王绰从小就喜欢舞刀弄枪,奈何是女子身,技艺多为偷学,虽学得也有点名堂,但在凶悍的男子面前,略显花拳绣腿。 步辇上飘扬着缕缕红色幔帐,幔帐之后坐着以为娇柔的女子,此女子身着红色外衣,头顶金色凤冠,凤冠上的流苏半耷拉在女子脸上,曼妙的身姿隐约可见,小巧的脸净白如玉璧。 王坤惯常地盯着齐延,齐延亦不会无视王坤,垂下眸子恣意而视。 萧乾不曾施礼,直言:“早闻北渊新帝睿智仁厚、胸怀宽广,南月萧乾借新帝承天祥瑞十九载,特来拜访请教,结两国友好,祝北渊百姓安乐、新帝洪福齐天。” 齐铭瞧着这阵仗,多半又想往他宫里塞眼线,他直截了当道:“能得阙下如此赞叹,朕不甚荣幸,明日演武,北渊将严阵以待,与之较量,共证友好。”说完自己接自己的话,根本上无视了那步撵上的女子,继续道,“北渊绛紫宫已备好宴席,愿南月阙下能阅尽锦安繁华、赞我江山多娇,不枉此行远道而来。” “不急。”萧乾果断回绝,这脸皮必须厚,不然事难成;他徐徐而图,略有感触,言,“上回渊帝陛下派北渊使臣沈均出使朕之南月,表明渊国对战火的深恶痛绝,沈大人言出肺腑、感天动地,这南北睽隔,相峙多年,至使天下生灵涂炭、士露于野,朕闻之也是疾首蹙额,沈大人离后,这一纸契约朕觉得不甚诚意;听闻贵国后位空悬,为深刻见证两国友好,朕特地带来了被南月誉为‘稀世之珍’的女子,欲赠予渊帝,入嫁北渊,从此南月与北渊怡情修好。” 朝上第一个不乐意的就是沈献庆,那眼神一下来,仿佛要吃人;但凡是有底气的,心里多多少少都会嘲笑:这一来就想要北渊的皇后之位,真是好大的口气! 齐延的右手放在桌案上,手指不觉间敲了敲桌案,声音细微难以让人察觉,他替齐铭回绝:“月皇有所不知,北渊的皇后已经定下,本王的皇弟作为一国之君,不可能出尔反尔,辇上这位女子再珍稀罕见,也只能为妾。” 这一句“为妾”,便是在打南月的脸,南月可是奔着北渊后位来的啊! 齐铭立刻接话,顺势而言:“君子养心莫善于诚,月皇满腔热忱为朕贺寿,还将如此珍宝赠予朕,朕心悦诚服,这江山多娇,更需美人来衬托,朕便封她二品妃位,赐号‘珍’,如何?” 萧乾略勾唇角,似笑非笑,双眼直视齐延,齐延回以轻蔑;随后萧乾信誓旦旦地说道:“渊帝别过早下定论,朕敢保证,此女子并非凡品,这‘稀世之珍’也不是徒有虚名。” “噢?这‘稀世之珍’,稀在何处,珍在何处?”齐铭不明所以,即便他猜到了也要装作不知,只有让他们把该女子引以为傲的点说出来,才能破局。 萧乾道:“她身上有一半轩辕氏血脉,她是前朝最后一位轩辕氏公主之女,也是朕皇叔的掌上明珠,萧瑟瑟。” 南月所追捧的《金碧美人图》中的美人便是这位萧瑟瑟。画中秋风攒金碧,金碧满玉楮,美人一望尽销魂,秋色宜人竟黯然。 齐铭曾有幸一见,人美则美矣,缺少风情,与沈昙的风情万种根本没法比! 齐铭蹙眉相视,故意做出犹豫不决的姿态,一番揣度之后,最终还是婉拒,道:“十分遗憾,朕的皇后人选乃冢门宁氏女,朕记事起,冢门宁氏就是北渊肱骨栋梁,于北渊社稷有着项领之功,这北渊浮华、万世千秋必有宁氏一席之地。” 朝中大臣一个个的都很震惊,要在平时,又该絮絮叨叨、你争我抢、没完没了了;此时南月使团在,他们只能寂静无声,不认也得认。 谁若不识时务敢在此时揭穿齐延起头、齐铭接过的弥天谎,那等于不用活了。 可以个人失利,但不可扫国之威严。 而在萧乾眼里,冢门宁氏为后,这不是在齐延的冢门中横插上一脚吗?无论此事虚实,一旦在萧乾面前提出,假的也变成真的了,齐延恐怕都不能够挽回。 萧乾再次被拒,不甘再言:“北渊三代都曾有轩辕氏奴隶复国之乱,这流云无风亦可行万里,轩辕氏血脉延续,可挽回齐一世诛杀前朝皇族之过,亦可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众口……” 这宁氏为后的确要比一个萧氏为后获得的利益来的更大些,不,这萧氏为后就是祸患,他萧乾都未必敢放心,萧瑟瑟毕竟是萧乾皇叔的女儿。 萧乾的目的可不就是在北渊的皇宫安个眼线吗?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这轩辕血脉终究是过去,北渊坐拥玉玺、名正言顺,用不着这虚无缥缈的血脉延续;成王败寇,胜利者所统治的世界永远是光明的。”齐延丝毫不给人留情面,直接打断萧乾讲话,气势之盛盛过帝威;齐铭不敢说的话,他敢,齐铭想说又不能说的话,他替齐铭说;齐延不怒自威,继续回击,“更何况,这位萧瑟瑟入了北渊的皇宫就是北渊的皇妃,亦承北渊恩泽、食北渊国君之禄;月皇一片赤忱、心意昭昭,北渊心领,但北渊是北渊、南月是南月,南月可以不予知会,执意送礼,而过分干涉,就是有失礼数。” 食君之禄,为君分忧。萧瑟瑟入了北渊皇宫就是皇妃,轩辕氏一半的血脉在北渊得到优待,亦可安抚前朝余孽,更何况早在齐珩近三十年的治理下,前朝余孽尽数不存。 亦如齐延所说:岁月不饶人,七十年,那些旧臣谁能活过百岁?子子孙孙无穷尽,谁又能在安乐中完完整整的延续这份复国的血性? 萧乾受到齐延无情的指责,亦不敢坐实失礼之实,为显气度,只能虚心接受,皮笑肉不笑,道:“摄政王言重。” 眼看王坤就要坐不住了,他的双眸被仇恨侵蚀,刚想张口,萧瑟瑟从步辇上走下来,福礼唱道:“珍妃萧瑟瑟,见过北渊陛下,愿君万寿无疆,与天齐。” 萧瑟瑟眼前的流苏一步一摇晃,眉目款款可传情,她仪态优美,音色清冽,所言字字铿锵。 齐铭做出回应:“爱妃免礼,朕这就让人收拾出宫室,供爱妃安榻歇息。” 萧瑟瑟起身道:“瑟瑟谢过陛下。” 萧瑟瑟是个明白人,知道继续僵持下去,不过是自讨没趣罢了!互相留点颜面,日后好相见。 这从一开始就是一个悲剧,萧瑟瑟是宿命的棋子,她的宿命是一早就限定好的戏,无论怎样都逃不出宿命的手掌心。 第一百九十六章 万寿无疆3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在去往绛紫宫的道路上,林雅依旧戏谑沈均,攀扯道:“沈均小大人口才出众,以三寸不烂之舌抵御万军,太子殿下,您要不要听一听他的建议。” 赫毕尔辉狐疑相视,他的脸色依旧不太好,似乎在说:这被欺负的还不够吗?再问沈均,无异于继续拔草寻蛇。 林雅似乎无视了赫毕尔辉的眼神,自顾自笑言:“还请小大人不吝赐教。” 沈均瞧太子辉气得不轻,但他必须秉承齐铭的意思,放出与齐铭一样的立场,言:“小臣乃北渊臣子,所说的与北渊陛下必然相差无几,若太子殿下实在无法接受北渊向西临示威的方式,我们也无可奈何,毕竟北渊不会与月中才兵犯过北渊的西临的好言相谈。”他立场坚定,转而再言时刚柔并济,“为君之道,先百姓,凉州损失惨重,不斥西临不足以安民心;太子殿下作为未来西临的储君,理应明白此理,双方都有无奈之实,这一点也请太子殿下见谅。不过小臣由衷的说一句,要么鱼死网破,要么臣服北渊,这同胞之间便可不相残。” 沈均规劝太子辉的话里面蓄藏无奈,使北渊威严尽显的同时又给了太子辉一个台阶下。 只见赫毕尔辉的面色稍稍柔和,这一路的气氛也逐渐缓和,宁无缺冷不丁地啧啧而笑,来了这么一句:“啧,要我说,西临管不了的贼乱北渊来管,西临不敢派兵镇压的部落北渊亦可代劳,太子殿下既省心省力,也无需再愁每年过冬之粮,西临百姓安乐、衣食丰足,北渊边境不再受侵扰,这才算相安无事。”他肆意另象的表达出北渊的欲问鼎目的,也说出了西临能得到的好处,话语嚣张且露骨,宁无缺从不喜拐弯抹角,而后他再述说出北渊这样做所潜在的风险,“最后只求太子殿下不要忘恩负义才是,乌鸦反哺、羊羔跪乳,自然尚且如此,北渊如此决策若是养了一群白眼狼,得不偿失。” 宁无缺的话无疑是再次点醒了太子辉,北渊虽然有决心要让西临俯首称臣,但北渊也不会那么傻,北渊完全清楚这样做会有反噬的风险;这本是一场强迫西临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交易,他的话就是告诫赫毕尔辉,如果想占便宜,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赫毕尔辉突然有了一种被看穿了的感觉,他才缓和的脸色又变得铁青,他在绛紫宫外停下了脚步,疑问道:“这位是冢门宁氏……武阳侯?” 宁无缺也停下,回应道:“家父尚在人世,请太子殿下慎言。” “虎父无犬子,武阳侯威名赫赫,宁将军又胆识过人,实在不可小觑。”赫毕尔辉立刻夸赞道,转而言之,“不过,宁将军怎么就确定本宫会选择向北渊俯首称臣?” 宁无缺勾唇浅笑,直言不讳:“太子殿下谬赞,我与沈大人不过都是奉了上意,您也不用在这里装糊涂,哪个选择对西临最好,或者说哪个选择能让太子殿下活着出北渊,太子殿下自己思量。” 林雅作为看客,双目略显怀疑人生的样子,内心直呼:好家伙!这可比沈均狠多了,丝毫不带给面子的。 赫毕尔辉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打仗是讲究规矩的……” “第一,大殿之上,北渊的陛下与摄政王已把话说的很明白了,北渊根本无需用放回使者来表现自己的自信满满;第二,北渊攻打西临毫无悬念,也不需要给自己留下后路,背水一战更能振奋气势;第三,使者是交战双方沟通的桥梁,太子殿下若不听劝,这使者要来有何用?”宁无缺挑眉驳道,飞扬跋扈、恣凶稔恶,双目散发的全是叫人见了就丧胆的凶光,他继续露骨而言,“不妨让我来告诉殿下什么叫‘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气节,您的气节换我北渊必杀的气势,何乐不为?还有,规矩是规矩,我宁无缺打仗从来不讲规矩;这实际情况,就是南月与北渊有交好的倾向,你西临终会孤立无援,但凡北渊能够有个附属国,就必然势压南月。” 此时的赫毕尔辉彻底丢弃了弱势者的面具,他周身散发着王者之气,蛇目骇然冷冽,他勾唇冷笑:“北渊与南月交好?莫不是要笑掉本宫的大牙?凉州是个什么情况,摄政王会不知?” “正因如此,北渊才更需要西临的俯首称臣!我宁无缺最忌拐弯抹角,太子殿下蛰伏六年,其心智城府真的像现在这般愚钝?”宁无缺回以狂傲,二人相视,目光所及之处,似有电光火石。 但凡西临俯首称臣,北渊能够有个附属国,北渊就必然势压南月。 “……”赫毕尔辉哑然,原来他这点小心思早就被看穿了,那么再演下去就没有意义了。 沈均听了个不太明白,但可以明白的是,事情远不像表面这样平静,也并不是北渊单方面压制西临,这西临太子辉并不简单。 赫毕尔辉在承明大殿上装可怜、求世人怜爱,就好比一个拥有大爱的弱势群体在大众面前耍无赖,平白遭了北渊欺负一样。 而齐铭深知,对付这种偷奸耍滑的无赖,只能让性格强硬的人来,沈均若是风骨不断,那宁无缺就是铁骨铮铮。 宁无缺收了狷狂的笑,礼貌作揖,爽朗道:“绛紫宫大殿之上呈现篝火之围,北渊诚意在此,盛情款待,愿太子殿下好自为之。请。” 绛紫宫大殿上,红毯延伸之处,案几相绕、八面鼓相围,中间有一个圆形镂空的石板,石板上雕刻的正是沈悠悠当日所展示的画卷。 山河永固,天地同辉! 凤凰与梧桐树融洽的相得益彰,这镂空的地方注满了清澈的水,这水注的满,稍稍溢出了镂空石板,在天光以及烛火的照射下,水面波光粼粼;石板下的水池还畜养了全身通红的锦鲤,不多不少正好九条,锦鲤在水中游来游去,亦如红绸在石板的镂空处穿梭;鼓面芙蓉花开,石上流水浮光,整个大殿显得如诗如画,这天地山河尽现! 四周传来丝竹管弦声,曲乐悠扬动听;镂空的石板上有八个身着红橙渐变舞服的舞姬,她们举着烛台踏水而舞,她们站在石板上亦如一团火焰,旋转着忽散忽聚,时而风吹火光摇曳,时而静谧火光直直向上…… 赫毕尔辉回首视之,不免震撼,报以慷慨愉悦,抬手作揖:“好一个篝火之围!请!” 第一百九十七章 万寿无疆4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在齐延前往行宫将齐铭接回来之前,他正与何寅商量是否要让西临臣服,宁无缺怂恿着李正襄让李正襄带他上殿。 二人在承明宫门口絮絮叨叨,边走边挤,看上去又十分融洽,殿外站着的守卫也没敢拦,宁无缺原本东张西望的,看见何寅后立刻收了乡野村夫入殿的好奇心。 “当然得讲究方法,应恩威并施;我们可以利用西临羸弱、南月皇亲临锦安对太子辉展开第一次威压,再派个合适的人选接待,此人必须是锦安的肱骨重臣,并且能沉着应对……”何寅言至一半,看见宁无缺后戛然而止。 齐延看见宁无缺既不忌讳也不掩饰,继续与何寅讨论:“让西临臣服的办法多的是,恩威并施也并不是难事,这些事你都可以不用操心,本王自会安排;本王感兴趣的是,你说北渊断了对西临的援助,西临再犯,郑氏对锦安将分身乏术。” 这男子面相有点凶,举手投足中与李正襄亲密无比,多半是冢门过来的;何寅打量完也没有过多的理会,见齐延不避讳,那他也不必遮遮掩掩,疑问道:“殿下的意思是?” 齐延叹道:“凉州战乱是南月挑起来的,现在与西临打起来绝不是明智之选,本王在想,太子辉应该也不想在此时与北渊交战;只是这样的福报投喂给西临,实在有些可惜。” 打是不可能打起来的,就看某些人要怎么利用,三朝聚首,实属难得一见。 宁无缺听了个大概也猜了个大概,战场上菁柠所言,凉州兵乱有太子辉参与,太子辉算得上是最终的受益者;宁无缺恣意而谈:“那太子辉并非池中之物,指不定他正想着在北渊讨点东西回去,称个臣而已,又不是要他的命;若殿下过早暴露意图,强制让他俯首称臣,就西临这贪得无厌的做派,一定会想着法子在北渊多捞一点油水。” 齐延眸子一沉,驳道:“不,一开始就要让他明白本王的意图,他想多捞点好处,那我们就用他的命来告诫他,让他信以为真,让他动摇自己的想法,告诉他,北渊可以自信到与西临玉石俱焚。” 何寅闻之皱眉,疑道:“为何是太子辉?太子辉能掌西临国事?”他想的浅,眼前的利便只为让郑氏倒台,复元氏光辉。 不过也好,何寅的意图提醒了齐延,就目前来说,让郑氏倒台这方面,他们就是一路人。 “太子辉在西临当了六年过街老鼠,说颠覆就颠覆,到头来掌权的还是他老爹,你信吗?”宁无缺嗤笑,挑眉轻看何寅,言,“这位小官,你还是太年轻了。” 最能忍的人往往是最狠之人,太子辉是,他何寅也是。 “将军说的是。”何寅虚心接受宁无缺的批判,但他的眼神中没有一丝要屈服的意思,他继续请教道,“那,这西临皇……” “西临皇不过是太子辉手上,借机背叛,趁着日后南月再攻打北渊,北渊应接不暇,西临出尔反尔的又一个替罪羊。”齐延一语中的,这西临演来演去就这么一出戏,谁在背后主事,表面上又是谁在背锅。 何寅再问:“殿下这样笃定,为何还要满足西临?这赠予之物,给还是不给?” “你不是说,西临能牵制住郑氏吗?西临臣服后就是北渊的附属国,就理应归北渊监视、管束,日后派郑氏去西临建府好了。”前面的话已表明齐延要让西临称臣的决心,而后面的话,他好像在故意说给何寅听,齐延抬眸直视何寅,言,“本王如今的首要任务就是除去郑氏,在必要时刻,先掌握住西临叛变的时机,或者日后逼着西临叛变,来为本王创造时机。” 何寅听之诧异,心想:这便是齐延的城府吗?比起他眼前那点蝇头小利,这完全就是化被动为主动,在合适的时机打郑氏一个措手不及。 “殿下……英明。”何寅迟顿,一时竟把话说得磕磕巴巴。 宁无缺皱眉,疑问道:“殿下,不把西临掌握在自己手上吗?” “西临毕竟是一个大国,我们的人一旦过去就没有援助,反而受欺负,西临和越州积怨颇深,郑青山像个憨憨不可靠,但谢谦还算有点头脑……”齐延所思也暂时到这里了,想多了头疼,毕竟计划赶不上变化,事情也未必会像他想的那样顺利;这无非是下了一盘带有赌博性质的棋,只是他的赌局要比寻常人更大些,他叹道,“就这样吧!何寅,你去把秦风叫来。” “是。”何寅悟到七分,领命离去。 宁无缺目送何寅,人一走,这嘴就开始不停歇了,他提醒齐延:“这叫何寅的看着瘦弱、不堪一击,但眼神十分尖锐,他身世清白吗?不清白的话,慎用。” “他是个可造之材,把他留在身边,的确少了许多麻烦事,只可惜不为我所用。”齐延又开始懒散,这么随意一靠,与宁无缺闲谈。 “那你还在他面前透露这么多。”宁无缺动手动脚,随意翻了翻齐延案上的折子,这折子上的文章文绉绉的,看着就头疼,他撇嘴,立马又丢回案上。 齐延道:“目前他算个无主之人吧,物尽其用罢了。” 齐延突然看向李正襄那根木桩子,命令道:“李正襄,你现在回王府,让沈侧妃准备一份别出心裁的万寿宴布局图,告诉沈侧妃,务必要让西临太子在南月面前有那么一丝优越感。” “属下领命。”李正襄抱礼离去。 宁无缺又言:“这恩,是不是有点惨兮兮的?” 齐延道:“惨是惨了那么一点,太子辉既然打了这样的算盘,就必须承担相对应的屈辱与风险,不是吗?” “行吧,你都这样布局了,别人也只有承受的份,雷霆雨露啊!你说什么都是对的。”宁无缺半带敷衍的奉承道,说完又四处张望,他对大殿外那两尊石狮子特别感兴趣,这嘴里还真的含了一颗不大不小的玉珠。 第一百九十八章 万寿无疆5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绛紫宫内赫毕尔辉入座后,有北渊女眷从内宫出来,为首的便是郑朝颜,其次是沈昙,再者宁锦书,殿上一屏之隔,却只有郑朝颜走了出来,她头顶莲花金冠,仪态端庄、衣着典雅,对赫毕尔辉颔首一笑以示礼貌,随即坐上了大殿上方左边的位置。 女眷们入了席,郑朝颜的姿貌算得上是上挑,但赫毕尔辉一眼便相中了屏风后的二人,隐约可见,沈昙的发髻宛若惊鸿高飞入云,衣着不甚张扬却比郑朝颜显得华贵大气;宁锦书则是一袭碧波翠澜,双刀髻独添庄肃之气,水芙蓉开了满袖,另有金边呼应而镶,原本淡雅的颜色也略显惊艳。 赫毕尔辉饮尽一杯酒后,收了那略带轻浮的眸子,只叹北渊美人无数,佳人多娇。 林雅倒是无心这些佳丽,与太子辉谈笑风生,打趣道:“殿下,你这算盘怕是要拿命搏了。” “失算失算,本宫竟忘了,本宫入的是刀山火海。”赫毕尔辉笑着回应,满心不在乎;这拿多拿少无所谓,能拿到就是好的。 林雅道:“您这是猜到了开头,把过程想的太美好,结局却不尽人意。” “西临在北渊抢了这些年的劫,正逢西临朝局动荡、吃败仗,本宫只想着那些北渊氏族不会轻易放过西临,齐延必然顺势而为,选择用西临牵制越州,我们从中多捞点好处就可作罢,却不想齐延的态度那么强硬;本宫现在就只求能活着出去喽!”赫毕尔辉半开玩笑半认真,自己倒酒又自己饮酒作乐,他看向底下端坐着的沈均与宁无缺,摩挲着酒杯,揣摩出此间他觉得不太合理的地方,最终凑近了林雅说道,“最让本宫出乎意料的是,这小皇帝出口成章,不像蠢笨、窝囊之人,却放纵齐延这么做,还主动将冢门的小宁将军塞过来压本宫,你说北渊这两兄弟是个什么情况?传闻齐延造天时后,在北渊只手遮天,二人水火不容,如今看来,他们相处的十分融洽。” 林雅笑言:“说不定这小皇帝有求于殿下呢?日后越州在西临建府,多半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们混着大殿的曲乐,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保证音量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得见。 赫毕尔辉上下晃着眼珠,眉头微皱,沉思良久,给出一个自己都还有些耿耿于怀的结论:“不像,郑氏若一开始就有问鼎北渊之意,为何不铤而走险一把,偏偏还让齐延当上了摄政王,可见郑氏并不想让北渊处于内乱之中,他齐延好像也不想。” “北渊的人,一面做着大逆不道的黄粱梦,一面还想要名正言顺,要进不进、要退不退,扭扭捏捏,到头来什么都得不到。”林雅突然愤懑,没有思考立刻接了太子辉的话,这种刻薄的批判,感觉像是林雅自己亲身经历或是亲眼看见的、最真实的映射。 赫毕尔辉瞅了一眼林雅,最终肯定了自己的结论,并给出一个能够合理说服自己的理由:“此言差矣。急于求成,付出的代价往往都是双倍的,是他们胆小、不自信吗?都不是;他们的内斗只是想让北渊付出最小的代价,保存实力抵御外敌,以便日后的高枕无忧罢了!”他又饮一杯酒,拿酒杯的手竖起了食指,摇头晃脑,肯定道,“这样的北渊,里面任谁与本宫做交易,恐怕都不能信。” 林雅偏执再言:“但凡他们有一方明白过来,都不会是今天这个局面。” 赫毕尔辉道:“林雅军师好像很了解北渊,而且此话让本宫觉得,你所言单指一人。” “黎城的匪,哪能安居一隅呢?”林雅微笑,意味深长。 “有道理。”赫毕尔辉爽朗赞同,提壶满上;此时大殿外陆陆续续进来了北渊的大臣,想必北渊的朝会结束了。 沈献庆满脸不高兴,率先坐在了西临以下的位置,赫毕尔辉凑热闹一样笑看沈献庆。 沈献庆被太子辉盯的不自在,心想:这太子辉身处北渊自身难保,还能悠哉悠哉的喝酒?沈献庆再三对视,挑眉而笑,笑的不真,故意问道:“太子殿下,北渊的酒,如何?” 赫毕尔辉笑意不减,道:“堪比琼浆玉液。” 林雅道:“殿下,您再这么喝下去,万寿宴还没结束您就该醉了。” 沈献庆脸顿时又难看了几分,憋屈得紧,罢手而言:“北渊美酒无数,愿太子殿下尽兴而归。” “承你吉言,会的。”赫毕尔辉看见有人不高兴他就莫名高兴,反正他的目的已经达到大半,即便有不如意的地方,看着沈献庆在这大喜的日子愁眉苦脸的也多些快意,多半是沈献庆在大殿上妄言西临居心不良的缘故吧! 南月使团在苏焕的引领之下入座;齐延入殿后最先看向屏风后的那一抹若隐若现的艳蓝,单一眼就能够认定,她是宁锦书。 随后,齐延收了目光,直直怼上赫毕尔辉,走近,问道:“太子殿下,思量的如何?” 赫毕尔辉笑问:“敢问摄政王有几分把握?” “开条件吧,开到本王满意为止。”齐延蛮横,狷狂而笑,气势凌人。 赫毕尔辉起身,抱礼而言:“小宁将军都说了,要东西可以,代价也必须对等,本宫,不,臣哪敢多要?” “哈哈……”齐延大笑,这笑声盖过了所有稀稀疏疏的谈笑与讨论,还有那悠扬的乐声,他爽朗道,“本王敬世子弃旧图新,未来一片光辉前程。” 南月一众都瞪大了眼,王坤眉头紧锁,这凉州一事当真是白忙活了,全为赫毕尔辉做了嫁衣!不仅没挑起北渊与西临的战事,还让西临易了个主,这个主,不是善茬。 沈献庆就在旁边听着他们的谈话,一瞬间瞠目结舌,无比惊讶:这三言两语怎么就谈妥了? 满殿的人从此刻开始,都知道西临俯首称臣了! 宫女见状,立刻奉上酒来,齐延拿起托盘上的酒杯,向赫毕尔辉作揖敬酒。 赫毕尔辉面露难堪,小声道:“摄政王殿下好气势,打人一巴掌给一颗糖,糖衣漂亮,这糖又是苦的。” 齐延已然达到目的,便给人留些面子,也做小声,规劝道:“众生皆苦,你作为西临未来之主,也应当为你的百姓多考虑一下,你已被你的父辈拖累,屈膝至此,何苦再为了尊严送上自己的性命以及整个西临。” 一报还一报,无论是西临不问自取,还是明言相借,这东西总归是要还的。 赫毕尔辉释怀,拿起桌案上的酒杯,与齐延相奉,道:“民为贵,君为轻;我赫毕尔辉对西临已穷力尽心,也算得上是功盖千秋,承殿下吉言,光辉前程、国盛民安。”随之一饮而尽。 齐延相视一笑,一饮而尽。 林雅坐在一旁看着齐延,只觉眼神有些暧昧不清。 第一百九十九章 万寿无疆6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齐延敬完酒,将空酒杯放回宫女手中的托盘上,由衷一笑,准备上殿时直对上林雅的目光,目光中这一抹玩味似曾相识;他不做多想,甩袖而离,上了大殿,坐上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往下便是南月使团。 满座宾客都还没回过神,生怕自己是听错了,妄言便是罪过,可齐延着实在大殿上仰而大笑,即便耳听不真,也叫人信了七分。 齐铭把朝服换下,今日的常服都要比寻常多了些威严之气,脸上略带稚气,但无伤大雅,那双凤眼看起来媚媚的,稚气便已掩盖中和;他面中带笑,道:“朕之万寿宴,有两朝贵客作陪,不甚荣幸;今日君臣同乐,大家不必拘谨,开席。” 北渊臣子皆是礼貌颔首,随着齐铭入座,乐官重奏舞曲,大殿中央那一团舞了许久的火焰落下帷幕,重新上来的舞姬身着玫红,长袖犹如牡丹花瓣,花瓣有形,遇光溢彩,她们聚散有序,宛如牡丹盛放。 宫女们一列一列,井然有序,她们将菜品上齐;郑朝颜笑言:“禀陛下,这次宴会的布局以及菜式,都蕴含着凤翔九天之意;凤乃百鸟之王,非梧桐不可栖,臣妾借凤鸟贵不可言,预祝陛下与凤齐天,翱翔四海,恭贺陛下生辰之喜,寿与天齐。” 齐铭道:“惠贵妃别具匠心,朕心甚慰。” 郑朝颜再问:“陛下,这一出‘花开富贵’,觉得如何?” “有些过于单调,嗯……”齐铭蹙眉,闷声小做思考,算不上绝妙,但也过得去,如果要挑剔……齐铭舒眉,指出不足之处,“还不如这八面鼓上的牡丹,有翠叶点缀,才觉真实。” 郑朝颜应下不足之处,赞叹道:“陛下慧眼,照您这一说,此舞的确有些不堪入目,听闻懿妃精心准备了一曲琵琶为陛下贺寿……” “渊帝,南月皇族崇尚琵琶曲,您才纳取的珍妃萧瑟瑟最擅琵琶曲,不妨让她为渊帝弹上一曲琵琶,助兴贺寿。”萧乾被这么一点,坐不住了,南月果然要用琵琶曲来邀宠显贵。 一场宴会,一曲琵琶就够,多则失意,除非后者的琵琶曲能超越前者技惊四座,然而南月女子最擅琵琶,且技艺精湛,想要超越并非易事。 齐铭勾唇,言:“月皇盛情,朕哪有拒绝的道理。瑟瑟乃南月美人,这琵琶弹得,必定叫人销魂若失,你可愿为朕弹上一曲?” 那些身着玫红舞衣的舞姬识相退离,萧瑟瑟柔声道:“陛下谬赞,臣妾荣幸之至。” 沈昙嗤笑,略微翻了翻白眼,媚态十足;这萧瑟瑟的确是个美人坯子,行姿绰约亦如弱柳扶风,可这性子却像笼中的鸟儿一样乖顺,有失本真。 南月的侍婢给萧瑟瑟递了琵琶,这琵琶一弦与其他三弦略要光亮些,像磨得镫亮的剑刃一样,这便是琵琶曲中快节奏曲风的精妙之处。 萧瑟瑟手抱琵琶缓缓走上大殿中央,她踏上了圆形石板,水面稍稍泛起水纹,可见她行步之轻,轻若蜻蜓点水;内侍奉上凳子,她雅坐在上,稍一闭目,众人屏息敛声,一时寂静无比。 “噔嗒……”萧瑟瑟指尖拨弄,这一声充满力量,宛若一触即发的弓箭,忽而转至万马奔腾,急促玄妙。 琵琶之音声声入耳,萧瑟瑟每拨弄一次一弦,每个人的心间都为之一颤;曲音忽高忽低,转至若有若无,恍若战场厮杀前宁静的夜,转瞬之间,天亮了,将军一声令下,箭如雨下,战马嘶哑;冷兵交锋,来来回回,三次低谷四回起势,高亢时直叫人陷入此等杀伐之境,低鸣时又叫人感叹片刻致远之宁静;最终曲声呀然而止,宛如战争结束时,将士们的最后一声哀嚎。 齐铭在此间心神恍惚,一时竟没回过神来;齐延倒没多大的感触,但凡精通乐理之人都会拍手叫绝,齐延算不上精通便不甚投入,只问道:“十面埋伏,不知南月奉上此曲是何意?” 萧瑟瑟看似柔静,指尖跳跃所述之音竟如此奔放狂暴,她朱唇轻启:“十面埋伏,英雄末路;瑟瑟独慕悲壮之音,亦如秋风扫落叶,落叶随风归,萧瑟如瑟瑟,瑟瑟将自己送与陛下,陛下便是瑟瑟心中独一无二的大英雄。” 齐铭这话他接还是不接?亦如当初宁锦书独唱后-庭花一样,是告诫,还是诅咒?告诫齐铭谨记今日心颤之感,诅咒齐铭英雄末路、暮景桑榆。 如此隐晦之意众人不敢做答,齐铭不敢拍手叫好,若是兴师问罪,这本是萧瑟瑟的好意,这么一闹就显得北渊小气。 更何况前朝明宗最爱杀伐之音,此音常入大雅之堂,承天独厚,不可驳。 齐延睿目冷面,叹道:“此等妙曲,惊艳过头,实在难以消受。” 是曲难消受,还是人难消受?齐铭受到点播正欲开口,这美人不算惊艳可以消受,曲是不能的,而美人亦可以被轻贱,大庭广众之下用“消受”二字轻薄萧瑟瑟就等于轻贱南月。 反正北渊和南月也不是特别和睦,何须给面子? 沈昙一脸气愤,拽着拳头紧贴案几,案上珍馐也为之失色,也不知该如何作答;此时宁锦书将沈昙拉过,在她耳边嘀咕了两句。 “实在单调!”沈昙听完宁锦书的话立刻喊道,她照宁锦书说的,一字不漏,呼应齐铭最初的评价,“珍妃仙女之姿,却只弹得一手好琵琶,就像那没有绿叶衬托的牡丹,艳丽璀璨,说到底,还是让人感觉不真。” “但见杀伐之声,却不见杀伐之景,有意无境,在座的各位,恐怕也就摄政王殿下与在下见过此景,其他人单靠说书的只言片语而浮想联翩,的确不真。”宁无缺恣意妄为,将沈昙的话叙述了个大概,故作遗忘之态,点名王坤,“噢!还漏了一个,王将军,你说是吧!” 王坤道:“瑟瑟的琵琶技艺在南月是公认的精湛无比,她将杀伐之音体现得淋漓尽致,如何不让人叫绝?” 第二百章 万寿无疆7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这话刚说完王坤才觉得哪不对,北渊一众好像没说萧瑟瑟弹得不好,甚至在贬低自身,变相地夸赞、吹捧她的曲音,只是至美也有不足之处;王坤这么一夸,倒显得王坤有些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样子。 “渊帝见笑,朕也不曾亲征战场,不知战场壮烈,只知百姓流离失所,无处可安;这浑厚之曲,明宗偏爱,延续至今,曾为将士歌功颂德,便衍生出女子爱慕英雄,便为他弹奏琵琶曲之说。”萧乾立刻接话,掩去南月尴尬,顺便给齐铭解了围,也算给自己留点面子;忽然,他盯着之前莽撞开口的沈昙说道,“只是这位北渊后妃如此信誓旦旦,必定有弥补曲外不足之法,可否赐教一番?” 沈昙即便不笑,双目之中都能流露出一种让人想越过雷池的冲动,萧乾在看到她的时候,便再也忍不住想多瞧她两眼,只可惜这不是他能染指的东西。 齐铭打趣道:“月皇高看,内人除了美貌与脾气以外,一无是处。” “陛下尽会说笑,好像臣妾太美,无论做什么都会被原谅一样,刚才是臣妾鲁莽僭越,但臣妾也有鲁莽的本事啊!”沈昙起身,音姿蛊惑,嚣张至极,她向萧瑟瑟宣战,“一曲琵琶而已,乾坤未定,臣妾怎就不能是那一匹黑马?” “噢?”齐铭瞬间来了兴致,道,“适才惠贵妃提到,卿卿也为朕准备了一曲琵琶?” 沈昙走出屏风,答道:“曲名为《平沙落雁》,这清秋寥落,风静沙平,云程万里,鸿雁飞鸣;臣妾借鸿鹄之志,颂陛下心胸宽阔、远志高亢。” 齐铭道:“卿卿这番心思,弥足珍贵。” 沈昙福礼言:“容臣妾去准备一二。” “寸阴若岁,别让朕等太久。”齐铭戏谑笑语,沈昙笑应退离。 此时郑朝颜慌了,稍稍有些担忧,秦姝正替补着沈昙的位置,照这个情况来看,秦姝的曲音不足以敌过萧瑟瑟;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偏殿的琵琶早被动了手脚,郑朝颜根本抽不开身,一但端倪离席,不管事情发没发生,都会有人揣度她的用意。 萧瑟瑟识趣地离了众人的视线,大殿内再次歌舞升平,有人谈笑晏晏,自然就有人灰心落意,但这个失意之人绝对不是萧瑟瑟。 试问一个高高在上、盛名远扬南月郡主怎么能够忍受这样的冷落与屈辱呢?她的身份,南月不是说什么就是什么? 绛紫宫偏殿。 沈悠悠在后方张罗着一切,头顶元宝髻,显得十分娇小可爱,她抱着一个做工十分精细的象牙琵琶,正等着沈昙从屏风后出来。 此时的沈昙换了一身灰褐色的衣裙,灰白的羽毛中镶嵌着金丝,垂挂在衣裙上,沈悠悠瞧了瞧十分满意,但又觉得少了些什么。 最终,沈悠悠放下琵琶,拿起眉黛,在沈昙还算高挑的远眉上再添一笔,使沈昙的眉毛更加出挑,沈悠悠道:“《平沙落雁》又名《海青拿天鹅》,你这边弹边跳,难度会不会有点大?” 此时沈昙的眉目如鹰目一般炯炯有神,整个人都像一只海东青,沈昙说话横冲直撞,道:“曲谱早已送至摄政王府,除非姑姑不想好好辅助昙儿,不想让昙儿好。” “那我们出去吧。”沈悠悠无奈微笑,避而不答。 沈昙拿了琵琶,准备试试音,这一抚直接断三弦,“啊!”沈昙一声惊叫,右手又被抽出三条血痕,瞬间手抖,琵琶摔落在地,她怒视沈悠悠,满目不可思议,阴目憎恶,恶狠狠道:“看样子,摄政王是不想让本宫好了!外头那个叫萧瑟瑟的,姑姑想如何应对?” “不是!”沈悠悠惊目,立刻驳道。 “不用解释了,宝林秦氏是本宫的替补吧!一个乐官之女也敢在沈氏面前叫嚣了吗?把她给本宫叫过来!”沈昙怒斥,捂着手,鲜血一滴一滴地滴落在断了弦的琵琶上。 “……”沈悠悠哑然失笑,百口莫辩。 秦姝不明所以的被叫了过来,虽说是替补,她也丝毫不敢怠慢,手上抱着的琵琶不算名贵,但也上得了台面,她见此一幕万分惊恐,唯唯诺诺地走近,结巴道:“妾……宝林秦氏见过懿妃。” 沈昙猛的拿过秦姝手上的琵琶,狠摔在地,然后用鲜血淋淋的手指着令一把备用琵琶,命令道:“给本宫弹!” 沈悠悠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第一把琵琶断弦,那这备用琵琶不用多说,也会被做手脚,秦姝的琵琶也毁了,现场等于没有可用的琵琶,沈昙这是在破罐子破摔吗? 沈昙讨不到好,这里谁都别想好过! 秦姝颤齿,正欲去拿琵琶,沈悠悠将人拦住,由衷的规劝:“你的手已经弹不了了,不能再毁坏她的手。” “呵!还真是姑姑做的手脚啊!我沈昙夙兴夜寐、欲揽星河,积攒自信与实力,又岂在这一朝?”沈昙甩袖,仰头肆意而笑,无情地讽刺沈悠悠,说着说着两步上去,将那把备用的琵琶也摔了;三摔琵琶,琵琶怒碎!她扼住还在错愕中秦姝的咽喉,厉目嗤笑,鲜血捂了秦姝满脸,“秦宝林,你听好了,别以为有点技艺就能代替本宫,陛下要的可不是空有温柔皮囊、千篇一律的庸脂俗物!” 沈昙推开秦姝,命令道:“明月,止血药,上油彩!”秦姝踉跄摔倒在地,她完全处于懵逼状态,这就祸从天降了? “是!”明月领命,取来绛紫宫里的备用药物,替沈昙清理伤口。 “你这样做,皮肤会毁坏的!”沈悠悠蹙眉担忧。 “本宫最担心的,是姑姑啊!”沈昙邪笑,她担心沈悠悠在万寿宴上不予配合,或者说,乐谱在沈悠悠手上,替补的人本就是她沈悠悠! “娘娘,此事与妾无关!是惠贵妃让妾替补的,妾什么都不知道啊!”待秦姝大致明白发生了什么时,立马扑过去,抱着沈昙的脚哀求道。 沈昙抬脚踹去,怒斥:“聒噪的东西,给本宫拖出去!”内侍听令,将求饶的秦姝带离。 “我明白了,我现在就去乐府再取一把琵琶来。”沈悠悠明白了沈昙的意思,说完欲离。沈昙从小就倔、不听劝,想让沈昙听话一般都要百般哄骗,每次沈昙还要看心情才决定依不依。 沈昙冷声回绝:“不用了,琵琶有现成的,事后你去告诉摄政王,明枪暗箭,还有什么招数都使出来,沈昙天不怕地不怕,高傲自大,从不低头。” 第二百零一章 万寿无疆8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万寿宴中一曲过了又一曲,王坤饮尽一杯酒,提及沈昙,攀谈道:“渊帝,您宫里那位小娘子还没准备好吗?莫不是怕了,放了大话便躲着不敢出来了。” 齐铭笑靥,对沈昙宠爱有加,道:“不瞒众人,内人狂是狂了点,但从不说大话、讲诳语,而且朕觉得,她是北渊的珍宝,沈氏女儿盛名在外,这天之骄女即便迟了些,朕也只能宠着,使者不要见笑才是。” “臣惭愧,对小女疏于管教,才致使她如此胆大,竟让陛下与两国贵客等她一人。”沈献庆得一甜枣万般感激,为免齐铭难堪,主动揽下罪名,君臣间相处得十分融洽。 齐延道:“丞相此言差矣,沈昙乃天香,更应肆意张扬,彰显北渊国色,珍宝如此,藏匿才更觉珍稀,怎堪南月将珍宝说送就送呢?” 萧乾冷眼相视,不怒自威,言:“为两国邦交、结南北友好,南月不惜忍痛割爱将珍宝赠予北渊,摄政王此言好似不愿接受南月的好意。” 齐延唇齿带笑,道:“作为回礼,本王将北海明珠赠与南月,以示友好。”内侍闻言,将早已备好的明珠奉与萧乾,明珠肥硕堪比一颗樱桃,珠子略带紫色偏光。 北渊北海处有一户极其怪异的养珠人,他每十年开一回蚌,每年的蚌珠都长得畸形怪状,终有一日他开出了一颗硕大圆润、流光溢彩的琉紫彩珠;这养珠人的故事三朝共闻,养主人也在那一刻赚足了噱头。 这颗蚌珠被地方贡奉到北渊皇室,齐三世齐珩将这颗明珠赐给了他的妻子元淑,后来明珠自然而然的就到了齐延手中;物以稀为贵,这颗明珠也被北渊传为稀贵之物。 萧乾道:“多谢摄政王美意。”随从接过明珠退守一旁。 大殿上的人听到齐延赠珠,有半数看客都露了喜色,他们嘴角微扬,宁无缺身边有个人一时没憋住,轻声而笑。 宁无缺觉得此事有猫腻,歪了身子小声问那笑出声的人:“兄台,你为何发笑?” 那人在宁无缺耳边小声嘀咕:“怀远伯有所不知,这珠子乃是七月进贡,我家也有一颗,是陛下赏赐的;陛下说,明珠光辉彰显国运昌隆,所以这珠子是主君恩赐之物,在锦安排的上名号的氏族都持有一颗。”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一种技艺往死里拼,终会有出头之日。这明珠乃是十年前的事了,养珠人养了大半辈子的蚌珠,如今已摸到了诀窍,今年北海上贡的明珠可以说是不计其数。 “……”宁无缺直呼内行:戏耍人这方面,齐延从来都是不露声色。 这明珠南月已接下,多半要后知后觉了,一年或者两年,或者万寿宴刚结束;不管什么时候知晓,他们最终都只能咽下这口恶气,说严重点,那就是打碎了牙齿和血吞啊! 谁让王坤是齐延的手下败将,南月与北渊势均力敌,萧乾亲临贺寿本来就不怀好意,这一点,北渊上层的主导者都心知肚明。 倘若南月咽不下这口气,没达到目的就愤然离去,这沈均就该革职查办了,可沈均又是齐铭的人啊,他们动不了齐延半分。 北渊主政的二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这南月一翻脸,红脸白脸的面子都不给,得不偿失,得不偿失! 萧乾五感敏锐,很快就注意到了这一丝微妙的变化,不觉间瞥了眼这颗稀贵的明珠,想着:这颗珠子不像好东西。 此时沈昙步出萧墙,一步一娉婷,恍若奇闻异志里走出的妖媚,魅惑众生;她直视萧乾,一步一步走向他。 萧乾一时竟沉浸在这样如画的眉目中,沈昙向人福礼,露出了涂满油彩的右手,油彩掩盖了手上的伤,也侵蚀着沈昙的皮肤,沈昙直言讨要琵琶:“月皇陛下,我瞧着瑟瑟手中的南月琵琶与北渊的不太一样,我想试试。” 萧乾对沈昙这样自信嚣张的奇女子饶有兴趣,言:“南月琵琶常出金戈之音,《平沙落雁》的曲调古朴典雅,曲中虽有跌宕,但大多恬静、简练;小娘子不怕琵琶不趁手,误了自己的曲?” “早闻南月琵琶一弦是钢丝弦,曲音之烈如野马嘶呼,然而寻常琵琶都能弹出金戈铁马之音,这南月琵琶就不能弹出古朴典雅之音了?”沈昙真的是不知天高地厚,她眼前的可是另一朝帝王啊!到底是艺高人胆大,还是赶鸭子上架,就凭沈昙无畏无惧的气场,无不令人折服,或者说,令位高权重的男子想要去征服她。 “瑟瑟。”萧乾温和一笑,唤道,萧瑟瑟将琵琶奉上。 沈昙接过琵琶,用指尖拨弄了三回一弦,一声渐比一声柔,她微笑一礼,随后跃步踏至殿中央,脚下的水花如莲绽放,她双手举起琵琶直面齐铭,那只涂满油彩的手宛若一只鹰的头首,兰花指镂空的地方如鹰眼,她的头随目动撇向赫毕尔辉,身子微蹲腿划水,势起! 沈悠悠坐在古琴旁,滚手做势,一声一声慢弹,沈昙轻抱琵琶低俯水面之上,如鹰低飞,她慢舞简练,在琴音高亢之时,旋身一拨琵琶随之展翅飞舞,又入平静,静中有动,动中亦不失静,二者来回转换渐显海东青搏击飞鸟之奇趣。 声临其境亦身临其境,画面美不胜收,完胜萧瑟瑟。 水面上余波未平新浪再起,反反复复,琴声乍停,沈昙回到了最初的模样,随之而来的便是一串流畅的琵琶之音,最终以一声一弦高亢的鹤唳而进入最后的高潮。 这一声鹤唳直叫人丧胆,霎时间沈昙抬手将琵琶背过,长袖再次展翅,鹤立于水中央。 反弹琵琶!造诣远高萧瑟瑟! 琵琶之声渐渐转做低鸣,一共三声,一声渐比一声柔,天鹅落败噙泪哀嘶。 “好!”齐铭击案叫好,感叹道,“天青不及美人面,孤鸿飞影荡碧波;琵琶一曲花枕眠,惊鸿一面鬼流连!卿卿似朕,朕欲擎天。” 第二百零二章 万寿无疆9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海青擎鹅之势历历在目,败者哀鸣不绝于耳,确实让人似曾相识又觉耳目一新。”齐延一语双关,对南月的挑衅从未停止过,南月有怒难发、生咽苦楚;齐延又道,“今日本王为陛下提‘天下归心’四字,祝愿陛下尽揽贤才,天下英杰尽归北渊。” 沈昙将琵琶奉还,捂着右手藏于袖内,笑着礼退,她手上那三道痕又溢出了血,沈悠悠担忧,随沈昙一并退下。 内侍奉上文房四宝,只见齐延执笔,在雪白的宣纸上一顿龙飞凤舞,“天下归心”四个字立现。 齐铭举杯,言:“承皇兄祝愿,朕当日夜勉励,效先人之举广纳贤才,怀贤德之志规行终章,使天下英杰真心归附。”饮尽杯中酒。 沈献庆率先起身,高声道:“愿天下贤才尽归陛下、尽归北渊。” 北渊臣子皆道:“臣等愿天下贤才尽归陛下、尽归北渊。” 齐延落笔,双目厉狠直盯赫毕尔辉,赫毕尔辉与南月一样,并未恭贺,齐延将宣纸递给内侍,内侍将“天下归心”展示在众人面前;齐延笑问:“临世子,本王的字,如何?” 赫毕尔辉被点名,假装醉酒之余还愣了一下,与其说齐延在问他字,不如说齐延在问他的意;他起身,抱礼道:“摄政王的笔触如悬针滴水,苍劲有力,‘天下归心’四字气势如虹;臣等真心归附北渊,将北渊奉为母国,终身侍奉。” 齐铭大笑,爽朗道:“朕今日太开心了,愿朕的天下尽现瑞气祥和,愿北渊国泰民安!” 郑朝颜之前魂不守舍的样子一扫而去,喜笑颜开,道:“陛下,当今天下三分地,西临归附北渊,此等功德应举国传颂、祷告先祖;臣妾为陛下准备了祭祀舞,本欲将北渊的繁华强盛、陛下的开明之治上承先祖,如今看来,又多一条功德,实在是锦上添花。” “理应如此。”齐延应道。 宫女将大殿顶部的铜镜调射好,一束光芒照射在波光潋滟的水面,那九条红鲤在水中游来游去,更显梦幻。 屏风后的宁锦书早已没了影,只剩下两三桌的美味佳肴;退回偏殿的沈昙正在清理手上的油彩,那三道疤痕被油彩染上了灰黑的颜色,除非割肉,不若这三道彩印将伴随终身。 这件事,在北渊的皇宫将掀起一场腥风血雨,比如无辜牵扯到的秦姝,被沈昙试探而强制拉下水的沈悠悠,还有那个慌张却不动声色的郑朝颜。 宁锦书瞧了眼被御医簇拥着的沈昙,取下架子上的白猫金丝面具,金丝绽放芙蓉,沈昙喊道宁锦书:“荣妃,适才多亏了你,这里本宫祝你旗开得胜。” 宁锦书有些不近人情,道:“全凭娘娘的实力与气势才能压住南月嚣张的气焰,与锦书无关。” 沈昙道:“今日朝堂上,陛下说你将是北渊未来的皇后,你我本不对付,本宫只奉劝荣妃一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若要助纣为虐,本宫必不容你。” “锦书本是摄政王送进来的棋子,陛下不甚看重且多加提防,即便位至皇后,又能做什么呢?倒是陛下将锦书这样微不足道的庶女捧成高岭之花,又何尝不是想离间摄政王与冢门宁氏?陛下待锦书三分好,锦书必然回应一分,人与人是相对的。”宁锦书笑讽,权势复杂,她若一意孤行早就不存于世了,后宫本就是一个巨大的漩涡,身处漩涡,每一步都要谨慎,至少谨慎一点,顺从一点,不至于直接被淹死。 沈昙警告道:“记住你今日所言。” 宁锦书不再答话,将面具戴上,走出偏殿,途径屏风向齐铭福礼,踏入光圈;簇拥宁锦书的还有八个玄褐色衣裙的舞姬,她们与宁锦书一样,带着白猫面具,只是这些面具上没有金丝,她们的手从宁锦书身后伸出,缠绕在宁锦书身上。 在齐铭与齐延的角度看,十分诡异。而且这一束光在宁锦书碧波翠澜的裙子上竟反射出了一丝幽紫色的光芒,她好似一只玄猫;玄猫辟邪,供奉上神。 大殿之外列了一队方阵,八八六十四人,他们高举翎子,规整划圆、庄严肃穆。 鼓瑟吹笙,和谐之曲悠然而出,随着一声浑厚的鼓声,宁锦书恍如一只木偶被那八只素手操控着,她们随鼓声而动,脚下的水花晃晃,时而渐出、时而平静,锦鲤也开始到处窜逃,如红绸飘忽;然而宁锦书的神情是虔诚的,她的手被托起,这是在祷告上苍,待她张开双臂沐浴上神恩露,忽而随鼓声在侧颜击掌,告慰神灵…… 两步一回首,三步一击掌,如此反反复复,这些手随律而动,如树枝丫,盘辄天光;这鼓声一遍又一遍,肃穆不可侵犯。 待天神降临,宁锦书挣脱束缚,玉指如莲绽,玉步飞旋,粉色的花瓣从袖中散出,降下花瓣雨,桃花花瓣洋洋洒洒,肆意而落。 众人惊叹,一个平平无奇的长袖,怎能撒出这么多花瓣? 宁锦书旋定于梧桐树上,道:“臣妾祷告上神,上神赐下春日琼英,祝陛下万寿无疆,洪福齐天。” 齐铭道:“仙女散花,坠于山川草木,寓意福临大地,确是祥瑞之兆。” 萧乾细嗅桃花香,疑道:“这是冬日,怎会有桃花花瓣?” “这确是桃花花瓣。”宁锦书肯定回道,不然这“春日琼英”就是个笑话,倘若是别的花瓣,便是欺君罔上。 苏焕道:“这倒让臣想起两年前被查封的极乐酒楼,其中有一位叫笑语的伶人,飞身旋于酒楼中央,长袖不断撒出花瓣,其间不曾间断,整整撒了半柱香。” 齐延威目,似笑非笑地说道:“竟不知言笑不苟的苏学士也知晓坊间风月之事,实在让本王尝了个新鲜。”满脸写着,你再说一个试试! 宁锦书道:“臣妾出身于宁氏,却养于坊间,坊间戏法颇为有趣,便学了一二,如此拙技,只为搏陛下一笑。” “身为北渊后妃、未来皇后,如此杂技傍身,丝毫没有母仪天下的样子,这皇后之选,实在有待考量。”沈献庆抓住机会立马提了皇后之事。 此刻大殿中央站着的就是齐延让冢门宁氏假造户籍的宁氏女,也就是宁无缺名正言顺的妹妹;平时朝堂之上没有宁氏一席之地,今日沈献庆当着宁无缺的面挑衅宁氏,是觉得冢门宁氏好欺负还是他宁无缺好欺负? “陛下开明之治,有容天地万物,天下才技本就形形色色,那琵琶本是贵族取乐之物,却被前朝奉为贵乐,今日荣妃将舞曲与杂技融会贯通,并推陈出新,与你沈氏女儿无异,不知有何过错?”宁无缺嗤笑,脾气十分狂躁。 沈献庆涨红了脸,倔道:“诡辩!贵乐自能上得厅堂,杂技就只能取悦市井之人!” 齐铭威目,冷道:“丞相,你醉了。” 第二百零三章 万寿无疆10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敢情这南月在齐延与宁无缺这里真的是能怎么敌对就怎么敌对了,动不动就要挨一颗枪子,刚准备看笑话的萧乾一下就垮下了脸。 沈献庆这话无疑得罪了南月,这琵琶本是供人取悦的东西,不太上的了台面,却被奉为贵曲;这宁锦书跳的乃祭祀舞,是庄重严肃的;况且齐铭治下开明,不得是打自家陛下的脸吗? 沈献庆多半是醉了! 沈均顺从道:“禀陛下,家父不胜酒力,臣这就将家父带下去,好好侍奉醒酒。” 沈献庆反应过来,一脸羞愧,好在那脸被宁无缺气得通红通红的,索性装醉,撒着小脾气:“我没醉!”退离时还一不小心打翻了酒壶。 王坤嘲笑道:“酒后吐真言,贵国丞相当真可爱的紧。” 齐延驳回:“老者易醉,醉后胡言,而小辈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远胜老者当年;丞相后继之人,亦可弥补丞相昏庸之处,此乃幸事。” “才子文绉绉,妃子柔弱弱,渊国陛下,南月安平郡主王绰,愿为陛下舞剑以助酒兴。”王绰起身拔了南月守卫的长剑,两步上前,耍了两下剑花,立于殿中央,抱剑,作揖而言。 王坤怒斥:“安平!” “好啊!王氏郡主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请!”齐铭爽朗,直接答应。 “小郡主,一人舞剑多没意思。”还未下场的宁锦书与王绰共立,攀谈道,也作猖狂之姿抱礼请求,“宁氏锦书不才,愿与之共舞,一较高下,以免南月使团将北渊看作书生柔弱的泛泛之辈。” “赐剑。”齐延击掌,威严而呵。 内侍寻来长剑,本欲降阶奉上长剑,齐延起身上前一把拦下,夺剑直对宁锦书。剑未出鞘,齐延将剑横过,抬高臂膀,将剑欲赐。 宁锦书会意,一步一步走上台阶,娉婷婀娜,走近齐延跟前,将双手高举过头,双眸渐抬,欲接王赐。 直到二人四目相对之时,齐延双目微微发力,覆手拔剑,转臂刺向宁锦书;宁锦书双目微惊,反应极快,赤手与之相对,猛击齐延的手腕,然而齐延的手只是借力抬高,宁锦书则以为是她将齐延击退。 齐延小退两步,用剑锋划破了宁锦书的面具,面具之下是一张完美无缺的脸庞,她脸上的那道疤痕早已无影无踪。 面具开裂掉落地上,宁锦书拳脚反击,齐延随手应付,玩味而笑,轻吐气息:“玩什么都有模有样,实在令本王惊喜,到底是本王金屋藏娇了。” “锦书自知无法与殿下比肩,自当勤学技艺、擅弄权势,只为重新站在殿下身边。”宁锦书也轻声回应,二人擦肩。 这句话中,“擅权弄势”便是齐延想要的答案,他们心照不宣,而宁锦书更是坦坦荡荡。 如今宁锦书身边的宫女茯苓,就是休明峰楚云天身边的侍女茯苓。楚云天到底想做什么,宁锦书在其中到底充当了怎样的角色,齐延不清不楚;唯一一点可以肯定,宁锦书与楚云天,已同流合污。 “宁珂虎父无犬女,荣妃好身手!”齐延高呵,再次横剑赐剑。 宁锦书回身接剑,两步下阶,再与王绰共立,二人抱礼;王绰言:“小娘子不将长袖卸下吗?” 宁锦书轻蔑道:“大可不必。” 王绰感觉到宁锦书的挑衅,抿嘴怒视,抹剑横劈;宁锦书飞身滑退,脚下的水花朝两岸滑起,二人交锋,锦鲤做辅,明明步步杀机,在那群舞权弄势的男人眼里全是轻蔑。 女子舞剑,气势全无。或者说,只是宁锦书的剑软绵绵的,而王绰的剑有承王坤劲风之疾;然刚不可折,可以弱制强,以柔克刚。 王绰剑指十招,宁锦书九避,其中一招宁锦书接的自信;这无异于是王绰招招落空,宁锦书在以游龙之姿戏耍翎凤。 对此王绰怒不可歇、孤注一掷;那么,比试之外的取胜之法,便是她身后的南月。 避其锋芒,搅其后方。 宁锦书从容应对王绰如疾风势必见血封喉的一剑,侧身而避直接摔落入水中,长袖滑过水面,渐起涟漪,泛起水花…… 乱花渐欲迷人眼,宁锦书的长袖浸水,便显十分厚重,然而并不妨碍她做回击;待她弓腰起身,似开龙脊,长袖甩起水花,一袖直打王绰,一袖甩水越过王绰直击萧乾。 萧乾眯目,下意识欲伸手挡水,王坤见状,比萧乾要快上三分,起身伸手甩袍替萧乾挡了水渍,他怒视宁锦书。 宁锦书报以轻蔑的笑,迷惑一言:“王绰,水芙蓉浅粉淡白,你说会不会有血红的芙蓉?” 王绰瞅了眼萧乾,咬牙切齿,举兵再上,兵刃再次交锋之时,剑音尤为刺耳,王绰将狠厉的话挤出唇齿:“本郡主要用你的血染红它!” 话音刚落,宁锦书满袖的水芙蓉开始浸染成血红,一点一点,直至全部晕染,当然还包括宁锦书长袖甩出的水渍,那水渍染红了王绰的衣裳,萧乾案前的垫布,以及王坤的玄色长袖。 水出芙蓉,遇泥不染,尽情绽放,如若要染,那就染人心目,骇人心神。 何意?齐铭之意:血染南月江山,血洗南月兵臣,他要让南月付出代价,只因齐延身上的道道疤痕,三年前的冢门之困。 齐延是齐铭弄局里的棋,也是他心中一抹惊鸿般的温柔,是他眼里最为干净的眷恋,不掺杂质、没有污秽。 偏执完全浸染了齐铭的双目,他左眼下的泪痣使他的表情变得更加隐晦鬼魅。 众人惊叹,却还不知此次宴会到底会发生什么,就连齐铭也被蒙在鼓里。 殿内异香渐起,茯苓抱着黑猫出没在屏风后,一根银子没入黑猫体内,霎时间,黑猫惊叫,尖锐刺耳,直叫人心悸、慌乱。 黑猫发疯似的蹿入大殿,恍若一只大黑耗子猛地惊现,黑猫遇生人又受惊蹿逃。 殿上谁都不惊,就王绰惊了,先是叹了满袖芙蓉、再惊了黑猫嘶呼;带着白猫面具的舞姬忽现八面鼓前,鼓声一阵一阵,宁锦书的剑忽做惊龙之势,抽剑如流水,回身圆团,长袖再次飞舞。 袖如花瓣,宁锦书的衣裙暗泛紫色偏光,恍如死亡谷那紫色花朵绽放,其中,剑如花蕊,直刺王绰。 王绰来不及躲闪,一只酒盏袭来,直击长剑,酒盏碎裂,剑势走偏;长剑划破了王绰的手臂,王绰瞧去酒盏飞来的方向。 是齐延将酒盏丢掷,从而救了王绰一命。 第二百零四章 风云暗涌1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绰儿!”王坤大喊,踏翻了案几出掌欲击退再露杀机的宁锦书;宁无缺不甘示弱,一手击案,一个飞身将宁锦书拉至身后,迎面而上,二人一击之后,拉开距离。 “大兄,绰儿无事。”王绰虚惊一场,刚回应完,她感觉脚下的水池散发着奇怪的香味,闻起来只叫人头晕。 宁无缺道:“小姑娘之间小打小闹,王将军何必插手?” 王坤驳道:“本将军倒想问问,令妹不仁,杀心已起,这是何;故啊?” 宁无缺道:“刀枪无眼,女子比武不知深浅,受点伤在所难免,怎就起了杀心呢?” 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言,谁也没绕过谁,齐铭突然击案,威声呵道:“即便是北渊起了杀心,也是你南月不仁在先!” 大殿外原先跳祭祀舞的六十四人闻声而动,卸袍亮甲,他们腰间都别了一把长剑,此时沈均回到大殿,一挥手,六十四人立刻围上绛紫宫大殿。 萧乾见兵甲拔剑上殿,蹙眉,疑道:“渊帝,这是何意?” “本是舞剑助兴,安平郡主却步步杀招、招招夺命,已是不仁,荣妃步步退让,已退无可退,自然有还击之理。”齐延抢先齐铭一步,率先作答,硬是把齐铭的话生生逼了回去;随后沈均再一挥手,六十四人立于大殿,他们将西临使团围了,且剑指逼迫! “这……”赫毕尔辉并无惊吓,反倒是蒙了;大殿上群臣叽叽歪歪,嘈杂得不要不要的,亦有胆小之辈埋头至桌底,侍奉的宫女早已慌乱尖声蹿逃。 沈均直盯赫毕尔辉身后的林雅,林雅淡笑,十分悠然,显得胸有成竹;殿外凤鸣指挥使林海南领头又涌来一整个方正,他们将绛紫宫围了一个水泄不通,又列阵从宫门口开了一条道。 齐延下逐客令:“家务事,还请临世子与月皇现在离开北渊皇宫,如若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所谓家务事,多半是齐铭与齐延政见不合,又或者另有隐情,事关争权夺利,往往都是耳听三分假,眼见未为真。 但可以肯定的是,齐铭要杀萧乾与王坤,齐延不让;这其中的道理就是:萧乾与王坤死在北渊,南月必然举兵北上,冢门祸至,齐延必离。 皇宫中谁最想齐延离开锦安,齐铭背后是谁,已不言而喻。 殿外水渠引接之处,李硕正往水里放一些不知名的白色粉末,何寅与秦风带兵赶到,李硕一时慌张将粉末拽入掌心。 何寅疑道:“李指挥使,鬼鬼祟祟的,在做什么?” 李硕不慌不忙,道:“奉陛下之命,往水里下碱,姜黄遇碱渐显血红,以助荣妃舞剑,满袖血色芙蓉威吓南月。” “摄政王有请。”何寅话音刚落,宫女尖声叫喊,秦风让人将这里放碱的宫女通通拿下,她们被冷器拘泥于一处不敢动弹。 李硕冷眸,问道:“何参将,这是何意?” “指挥使若违抗王命,便原谅我等冒犯。”何寅说完直接拔剑。 “嘁!”李硕不屑,他拔剑时故意将手中暗藏异香的粉末散了,粉末瞬时隐入雪中。 二人交兵,何寅出剑极其阴狠,李硕应对得当,二人不相上下,此时若再加一个秦风,那李硕必然落于下风;然而,秦风自然记得那场大雨中李硕的一剑之仇,此时不报何时再报? 双拳难敌四手,李硕渐渐拜了下风,来不及抵挡的时候只能以身祭剑,剑刃划破了他的胸膛;李硕跪在雪中,何寅一脚踹去,剑指李硕咽喉。 因公报私,何寅恨不得一刀刺下,只因李硕顽抗不遵,凤鸣军将李硕押走。 绛紫宫大殿,南月与西临的人面面而观,在凤鸣军的目视下俨然离去,齐延控兵控权,以主人的姿态送客;而林雅,也就是楚云天,他非常自觉、从容,坐在剑刃中,笑看齐延。 齐铭起身瞠目,他急需沈均的解释,以至于眉头深锁,目中似有疮痍,好似怒斥,又作疑声:“沈均?” 沈均见之动目却无可奈何,寒面抱礼,恳诚道:“请陛下谅解!” “李硕!”齐铭再喊,然而喊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何寅将一身血污的李硕压上殿,他嘴里还含着鲜血。 众人皆惊,齐铭跌落座上,唯独宁锦书目中冷艳淡漠,她与楚云天一样,拥有着始作俑者该有的姿态,那满袖的血色芙蓉以及带血的长剑,使她颇具俯瞰万物之势。 齐延威道:“今日万寿宴就到这,众卿请离。” “摄政王这是要逼宫吗?”苏焕甩袖,双手伸展得极其用力,僵硬到手抖,他高声呵斥,“请摄政王给臣等一个理由!” 齐延道:“昨日兵部失窃,与这位西临使者有关,本王查到,李指挥使也脱不了干系,李指挥使受命于陛下,此事便关乎北渊皇室清誉,苏学士当真要留下来?” 苏焕怒指齐延,斥责道:“皇家之事等同国事,摄政王独断专权,持重兵挟天子,枉顾王法、天理难容!此等作为不怕遭报应吗?” “本将军觉得,苏学士应当慎言;皇室名誉好坏,直接关乎齐氏江山社稷,此事若肆意宣扬,陛下国祚不保,如此,天下大乱。”宁无缺闻言怒怼,抱礼向齐铭进言,“陛下,学士此言,陛下当考究其居心。” 宁无缺在,不知齐延要少废多少口舌,当视为——如虎添翼。强则强矣,必遭祸患,如江州胡老道所言,此人若入大殿,必遭不测。 此不测,是为天子忌惮。 齐延添言加罪:“学士关心则乱,因护主而口不择言,其情可悯、忠心可鉴;然,口舌招尤,他日事发东窗、祸起萧墙,此罪学士难逃其咎。”其情可悯,但事发后难逃责任。 苏焕再看此情此景,满面悲怆仰头长啸:“帝星微弱,虎狼登堂入室啊!” 满座颔首,不敢发言;宁无缺随手夺了剑,剑指苏焕,怒目警告:“你再污蔑殿下,别怪宁某不留情面……” “毫末不札,将寻斧柯。本王摄政之名,先帝御笔亲赐,今有权纠正天子之失,并将过失扼杀于摇篮、磨灭于初始。”齐延立刻拦下愤怒中的宁无缺,对苏焕算是很给面子了,仁至义尽,最后为他指出一条明路,“此事不是逼宫,学士应该为本王正名,而不是胡乱揣测;不若,有失学士半生英名。” 苏焕气血攻心,瞬时间,没喘过气,一头栽倒在大殿上,其他臣子扶着苏焕,道:“臣等告退。”众人皆离。 齐延一步一步向齐铭走去,面容冷峻;齐铭双目迷失,疑唤:“皇兄?” 齐延走至龙椅旁,在他耳边冷言厮磨:“剩下的交给为兄,睡会儿,好吗?”明明是命令、是冷言威吓,听来却叫人酥软;他在齐铭肩颈上落下一掌,齐铭微抬额首,双目微睁,最终昏迷。 “摄政王,你公然袭击陛下,该当何罪!”郑朝颜坐在一旁,被这样的阵仗吓得手颤,出此一言,她也是豁出了命。 第二百零五章 风云暗涌2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宁无缺温怒,狭长的眸子猛绽寒光,冷道:“惠贵妃也要胡说八道吗?” “请惠贵妃与荣妃离席。”齐延扶住齐铭,将他安置在龙椅上,凤鸣军开始肆意驱赶宫人,郑朝颜被迫离席,宁锦书也在驱逐名单内。 待大殿的人肃清完毕,宁锦书提着剑与齐延擦肩之时,宁锦书话里有话,轻声道:“殿下,少了锦书,岂不是少些乐趣? 齐延弯下身子,将宁锦书紧紧握着的长剑,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开,最后将长剑狠狠插在大殿上,嘴上说着不容悖逆的话:“你想死,还得看本王允不允!” 宁锦书皱着眉,暗淡的眸子里略有疑惑,她指着昏迷的齐铭,道:“殿下本可一举歼灭他们,南月、西临,还有这个位置上将我从你身边夺走的齐铭。” “然后呢?扣留西临太子要挟西临,南月群龙无首,即便举兵也是一盘散沙,而北渊陛下勾结黎城之人,天下人将对他嗤之以鼻、羞与为伍;这是千夫所指之事,本王将他交出,则可稳住天下,受天下人赞颂。”齐延把楚云天与宁锦书谋划的最终目的道出,原来这又是楚云天的阴谋,此次竟将三朝之首全部牵扯!齐延企图救宁锦书于水火,他要让宁锦书知难而退,更要保她周全,他狠辣相言,“如果本王一开始就权欲熏心,你作为此事的参与者,本王可会管你死活、留下祸患?” “原来,无论殿下选择什么,都要放弃锦书。”宁锦书苦涩自嘲,宛如一只被丢弃的猫咪,可怜巴巴;齐延选择称皇,他要杀她,如今齐延选择让她好好活着,生不如死的继续在活在齐铭的宫里,亦如当初栖凤轩里的笑语……宁锦书抬眸,再言,“多尴尬呀!是锦书高估了自己在殿下心中的地位,锦书以为可以帮帮殿下的……” 齐延冷道:“我给过你选择,是你执意要报仇、要留下来的,现在谈感情,会不会显得刻意了些?” “也对,殿下斩断的,是哥哥送我的礼物啊!”宁锦书悲戚地看着地上碎裂两半的白猫面具,那是欢歌在集市上买的面具,她在面具上镶嵌了金丝,她自顾自地捡起面具,由失意到悲亢,双目渐渐湿润,“陛下说,我的眼睛像殿下的母后,殿下喜欢槐花,还讨厌虚伪与背叛,如今我依旧满身槐花香,双眼不改从前,却失了率真与坦诚……是他们,是他们沆瀣一气,杀我亲人、夺我所爱!这样的仇恨怎能说忘就忘,入了心的人,怎么可以说放下就放下?” 宁锦书抱着面具,红着眼看着齐延。改个名字就能将前尘往事都抛却了?最开始或许是的,因为小野猫被人给收留了,可事实告诉她,她不过是齐延顺手给了块吃食且摸了摸脑袋,然后他就走开了,转身便遗忘的一只小可怜而已。 齐延给了她希望,她也以为这是救赎,只要真诚回应,就会得到应有的回报,然而这只是上苍赐给她的一场空欢喜而已。 齐延道:“不要逼本王改变主意。” “齐延,你到底图什么啊!恨的不杀,悔的不去弥补,爱的不追求,如今皇位江山唾手可得,你这般浑浑噩噩、庸庸碌碌……”宁锦书失神,她从未好好了解过齐延,是她自愿沉浸在明知是骗局的幻象里。 当初她一意孤行,跟着齐延离了宫,奔赴雨中。 “请荣妃回宫。”齐延不改面色,将她驱逐。 “你们给本宫让开!”殿后传来沈昙极具威严的呵斥声。 “摄政王有令,即刻起不得擅闯绛紫宫,请懿妃娘娘不要为难我等。”那些凤鸣军举着长戟,交叉着将她拦在殿后。 “为难?本宫今日就是要为难你们,让开!”沈昙嗤笑,自问自答,再次霸气呵斥。 “那便请懿妃娘娘休怪我等无礼。”沈昙再上前一步,他们便用利刃逼迫,试图想用武力逼迫沈昙就范。 可沈昙是谁啊!沈昙端着缠满绷带的手,已浑然不惧兵刃,她仪态端庄,边上前,边恐吓:“本宫是陛下亲封的懿妃,荣宠万千,本宫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担得起吗?” 这不是问句,这是肯定句!沈昙不怒自威,长戟划破了她的锁骨,而后,凤鸣军面面相觑,一个个都拿不定主意,节节败退,直退大殿。 “哥哥?你……”沈昙才入大殿就发现,满殿的人都是齐延的部下,齐铭昏迷,李硕拜倒,他沈均拿着剑指着一个西临人,沈昙蹙眉冷疑,“你也要背叛陛下?” 沈均道:“昙儿你先回去,陛下会没事的,哥哥保证。” 沈昙怒吼:“你拿什么保证?” 沈均拿着长剑二话不说,划破了自己的掌心,吃痛道:“以此为证。” 沈昙触目闷哼,宁锦书已回过神,恢复了不太近人情的冷艳,好似已经接受了这样的安排,她拿着面具的碎片,对着沈昙信誓旦旦地说道:“会没事的,你的天,暂时还塌不了。” 皇宫门口,羽林卫已然集结,他们身着寒甲、手执利刃,盯着那道狭长的甬道,这条甬道是出宫的必经之路。 南月与西临使团浩浩荡荡走来,王坤鹰目已洞视一切,手中握着的狮头大刀在今日势必要舔血了;王坤半道拔刃,快了两步走在萧乾前面,道:“看样子,有人不想让我们活着出去了。” 王绰咬牙切齿道:“那就把他们都杀掉,踏着他们的尸体出去!” “朕更好奇,北渊这两主,谁强谁弱?”大祸临头,萧乾还有心思追究人家谁强谁弱,是心大还是太相信王坤的战斗力了?他笑言,“若是齐延不惧南月,他为何将我们放出,沈均当初又为何谎称齐延可号召北渊十一地军队;如果小皇帝强一些,又为什么想将我们置于死地,以此让南月牵制冢门;这沈均在他们之间充当着什么角色?” “总之这两的内斗不像表面这样简单。”王坤回应,转头就问赫毕尔辉,“临世子殿下,你说呢?被扣留的西临军师是什么人?” “这……我怎么知道呢?我自己被卖了还在替别人数钱,王将军,你问错人了。”赫毕尔辉一脸无辜,对王坤说尽客套话,又以自己的角度看待这件事,并且给予猜测,“倒是齐延要靠我西临牵制越州,小皇帝得我俯首称臣而风光无限,表面上这功盖千秋之事远比郑氏的利益要大,以此为由,暗中帮了齐延一把;恐怕他们之间本就是一体,谁强谁弱不好说。” 赫毕尔辉说的不真切,更像是玩笑话;王坤不屑,萧乾倒是听进去了,二人突然聊起了天,萧乾疑道:“你是指……北渊的太后?她一个女人玩弄两只猛虎?” 赫毕尔辉笑言:“我也只是猜测而已,毕竟这一个喊杀,一个要放,这太后凭什么让小皇帝与摄政王在她面前演大戏呢?” 萧乾细思,也笑言:“宫门口的人,还是小皇帝派来的?这说不通啊!” “反正,我顶多是被扣留在北渊,该担心的是月皇陛下,不过月皇吉人天相,能走出北渊绛紫宫,这锦安也是能走得出去的。”赫毕尔辉与人谈笑风生,王坤倒是被晾到了一边,他也无心二人大敌当前笑嘻嘻,专心盯着前方。 再深究赫毕尔辉说的话,也并非全无道理,齐延能放他们出绛紫宫,就定能放他们出锦安城。 第二百零六章 风云暗涌3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绛紫宫大殿,楚云天悠哉悠哉地喝着小酒,全程看着戏,也不知是什么癖好,他可以看得津津有味。等无关的人都离开大殿,楚云天揭开自己的假面皮,盯着沈均在滴血的手,心疼道:“沈均小大人,你这是何苦?” 宁无缺惊道:“黎城山贼?” “宁将军好啊!”楚云天立马笑着打招呼。 “你他娘的,讹老子!”宁无缺拧着拳头咬牙切齿,想着那白花花的万两银子说没就没,气就不打一处来,可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也不是蛮不讲理。 而且当时宁无缺也无法分辨这是一个局,就连齐延也没想到,楚云天也参与其中,他更是凉州事件的始作俑者,而凉州一事,为的就是今日,三朝聚首,将他们一举歼灭,为齐延的王者路扫清障碍。 可他忽略了一点,在北渊弄权,他事先没有得到北渊主人的认可,擅自行事,终究是要付出代价的。 代价就是,楚云天自投罗网,让齐延逮了个正着,他已插翅难飞。 “别生气嘛!”楚云天嬉皮笑脸,试图安抚宁无缺暴躁的小脾气。 沈均苦涩道:“何苦?敢问楚公子又是何苦?不在休明峰好好待着,非要出来兴风作浪!” 楚云天闻言不悦,双目呈现阴毒之意,威胁道:“你是不是忘了,你体内还有本座种下的殉情蛊。” 沈均将长剑提高,直指楚云天的头颅,铿锵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告诉你,沈均有不做瓦全的本事,今日,我们之间定要做个了断!” “当真是好本事!本座替你拿回契约与兵力部署图,你竟恩将仇报!”楚云天嗤笑,二人仇目相对。 沈均道:“你本为一己私利,满嘴谎言,现在竟厚颜无耻的将恩惠挂在嘴边,脸呢?” 楚云天张狂道:“那又如何,你且说说,你能把我怎样?齐延可能让你杀我吗?玉石俱焚可不是本座要的。” 那日沈均被王坤威胁后,走出会同馆时有些浑浑噩噩,楚云天早已卸掉面具,化作农人蹲在会同馆附近的小巷子叫卖薯仔。 “薯仔,薯仔,软糯可口……”楚云天大冬天的揣个斗笠在头上,一把破蒲扇蹲在那叫喊。 沈均听到巷子里传来薯仔的叫卖声,还纳闷;锦安繁华,这薯仔是底层百姓才会食用的东西,在此处叫卖的确少见,更何况土疙瘩一样的东西,根本就入不了达官贵人的眼。 事出反常,必有人作妖;记得在越州岐釜时,沈均就是借薯仔掩人耳目,薯仔不受青睐,就少客人,甚至无人问津,他悠然自在的在侯府外蹲了整整一天,好在越州没有聪明人;更何况沈均的初心就是觉得薯仔好吃,所以才摆摊卖薯仔,若有人问起来如实回答他的“雄心壮志”即可。 “公子来点?”沈均才入小巷,熟悉的声音就蹿入他的耳朵,果然,楚云天阴魂不散。 沈均走近了,一把夺过楚云天手里的破蒲扇,丢弃一旁,仿佛在说,这不是夏天,冬天你扇扇子是不是傻?沈均一脸嫌弃,言:“锦安不比越州,在这摆摊卖薯仔,就不怕有人抓你回去拷问一番?” 楚云天笑道:“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嘛!何况锦安哪一条律法不让卖薯仔了?顶多就是觉得卖薯仔的,脑子有问题。” 楚云天在说沈均是条鱼,而且是个被薯仔钓过来的鱼,对其他人而说,薯仔可视若无物。然而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楚云天骂沈均脑子有问题。 “……”沈均犟嘴,“那是没人识货。” 楚云天好奇地问道:“想来你对薯仔情有独钟,你也是官家子弟,怎么得知薯仔的?” 沈均蹲下,拨了拨那堆薯仔,道:“我祖父年轻时带兵打仗,把人家薯仔地给挖了,充作一日的军粮,后来他把薯仔带回锦安,被那些达官贵人给笑话了一顿,祖父脸皮薄、说不过,这薯仔做的美食也就只出现在祖父母屋里,小时候贪嘴,一吃就爱上了。” “噢!”楚云天若有所思的喔了一声。 沈均才好转的面色又开始阴郁,他不想再和楚云天多废话,直接问道:“说吧,你找我还有什么事?虽说自秋狩到现在,你的通缉令已发了三个月,但锦安的缉捕人员并不会忘记,你以真面目示人,不怕摄政王得到风声抓你问罪?”言归正传,楚云天找沈均不只是为了闲谈。 “你这是在担心我吗?”楚云天勾起玩味的笑,吊儿郎当,没有要和沈均谈正事的样子。 何况,楚云天的目的大多已经达到,根本不需要沈均的参与,至于他为什么还要来找沈均,可能是因为那支碎在襄芳的玉笛。 楚云天认为,这是他欠沈均的。 “少自作多情,你要是死了,我不也得死?”沈均将薯仔放下,没好气的回应道。 “好,那我就直话直说了。”楚云天收起玩味的笑,随着他起身而起身,认真地唤道,“沈均,你想不想拿回你与南月定下的契约?” 沈均冷道:“你就认定那纸契约不会像表面这样简单?” 什么两国爱民如子,为杜绝战乱纷争、避免百姓受苦,甘愿休战;野心面前,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就是个哄骗世人的弥天大谎。 楚云天用嘴凑近了沈均的耳,他斜眸释放出狡黠的目光,盯着沈均那一尘不染的眸子,倾吐气息:“不仅不简单,这次王坤找你,定是拿契约要挟你了;本座猜测,他应该想得到北渊的什么东西,而你的职务在兵部,兵部最机密的,无疑是北渊的兵力部署图。” 沈均也对上楚云天的眸,冷道:“你此次易容来到锦安,你心里打的又是什么算盘?” 沈均这样冷冽的目光,任谁看了都有退避三分的意思;楚云天也不例外,他莫名觉得苦涩,却依然轻浮的笑了,打趣道:“本座能有什么坏心思呢?无非是想与你在有生之年,看到你口中的鸿均之世。” “巧言邪说!你就是唯恐天下不乱!”沈均听到“鸿均之世”周身突然弥漫着戾气,他狠狠推开楚云天,继续怒目而言,“前有越州延玉搅乱北渊朝政,后有襄芳牢狱用巫蛊之术逼迫摄政王造反,如今你化作西临太子身边的军师,挟权倚势,又欲在此搬弄风云,这就是你要看见鸿均之世所行的必须吗?” “如前朝一般,天下一统,世间再无战乱,前提不就是要付出血的代价吗?”楚云天被人推开,厉目相对,他猛的倾身而压,将沈均逼迫道巷子内灰暗的墙壁上,沈均的身板重击墙壁,有些吃痛;楚云天的臂膀随即跟上,重击墙壁并贴合它,他俯视沈均,道,“一将功成万骨枯,你不也是齐铭手中的可抛可弃的棋子吗?他们予你封侯事,又为何让你授人以柄,终身被动?你本就是牺牲品,本座救一个心怀大爱之人,何辜要受你如此猜忌?” 楚云天之言直击沈均内心,令沈均想起那个雪夜齐铭对他说,他与齐铭上下背德、心意不通而徒惹祸端;对此沈均就范,可最终沈府还是付出了血的代价,他的祖母为保沈悠悠而逝世,沈悠悠也知道了其中的内情,齐延与齐铭公然对抗,沈府即将面临分崩离析。 沈均双目泛红,似有委屈,他倔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第二百零七章 风云暗涌4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你忠的,在利用你,你依旧相信他,可他现在在做什么?齐铭重用沈氏连自己的母族都可以抛弃,齐延夺走沈氏,他就什么都不是了,这样孤注一掷的帝王,只能在齐延脚下苟延残喘,你沈氏想扶他,最终身陷囹圄;你呢,半年前的缓兵之计,变成了索你命的恶鬼。”楚云天依旧恶语相逼,叹言,“他就是一个还没行冠礼,心智都不成熟的小皇帝啊!” “……”沈均听完,似有动容,迷惘开始充斥着他的内心。 楚云天勾唇,顺势而蛊惑:“摄政王欣赏你的才华,不想让你就此陨落,听本座一言,选择摄政王,沈氏将永垂不朽。” 若皇位上的人孱弱不堪、无法谋夺大局,乃行至穷途末路,那就换一个更有能力的人来坐! 仅仅两月,齐铭大势渐去,今沈氏率先弃甲投戈,早点结束纷争,虽不至永垂不朽,但可少添杀孽、可保沈氏性命无虞。 识时务者为俊杰,这皇位谁坐不是坐,就凭齐延过往功绩,便足以碾压齐铭,齐延比齐铭更合适为皇。 可,若这一切都是齐延所为,那么他为了更名正言顺一些,伪造天赐、亲斩天赐,甚至诛杀自己的亲皇叔,所以这样的齐延真的值得沈均去追随吗? 然而,言多必失,楚云天便是了;休明峰里,沈均与齐延谈过心,齐延惜才不错,但绝不会冒天下不韪与黎城之人狼狈为奸。 这一定是楚云天为达到某种目的而撒下的谎! 前路一片云雾,如果要破开云雾,首先就要深入迷雾,再择方案,是风吹散雾,还是将云雾缭绕的地方彻底夷为平地,从此云雾难再起,再起也可一马平川。 “好啊!就是不知,你准备如何帮我拿回契约?”沈均沉了眸子,直面楚云天的蛊惑之言,以及那双让人深陷迷惘的眼睛。 楚云天见人答应,不再逼迫,自己退了两步,道:“小皇帝已对南月起了杀心,你将南月要挟你的事告诉小皇帝,并交出兵力部署图,至于这图是真是假,随你们心意;反正南月是拿不到的,本座将从中夺取部署图,再以摄政王的名义交易你的契约。” 沈均惊目,再问:“你怎么知道陛下对南月起了杀心?” “本座不妨告诉你,皇妃可乱国,国色亦可生枭,这枕边风一吹,他就迫不及待想杀了南月皇;南北战事再起,摄政王出征,锦安就是他一人的天下。”楚云天将沈均的话原封不动的还给他,配以那张不太严谨的面容,看似挑衅实则诛心,“小皇帝与你谋划的时候,不就是这么告诉你的吗?你心知肚明还要助纣为虐,这便是你口中鸿均之世必行的手段?” 沈均满怀大志还不曾历经世事,不识天高地厚且自命风流,仅凭一腔热血、满腹才华谈论山河多娇;生于高官之家,也知官场险恶,不乏污浊不堪的手段,他亦尘染其中并非高洁之梅,可他仍然心向美好、万事不惧;只是,难免触及多有感伤。 楚云天再次低估了沈氏,苏氏铁骨铮铮,那沈氏就是一个厚脸皮,沈均多少承载了些家族传承,那朝官标准笑,或无意、或缓解尴尬、或有所思从而予人迷惑……可见,这脸皮不厚,何以立世? 在齐铭刚收到南月的拜帖时,还觉得奇怪,好端端的,怎么想来锦安走一遭。 黄鼠狼给鸡拜年就没安好心,齐铭亦警惕,后来想想,他们入的是锦安,是北渊的地盘,对此他为什么要惧怕南月? 两国联谊的表面向来和平,背地里莫不是蓄藏心机,争奇斗艳或者武演较量,什么友谊第一、比赛第二,齐铭小气,每一场他都要赢。若是平常也就算了,生辰是他的生辰,怎么能够被南月比下去? 齐铭单独把沈均叫来甘露宫议事,甘露宫太暖,而且有一阵乱香扑鼻,沈均一时没适应过来,被香熏得鼻腔发痒。 “臣……臣见过陛下。”沈均刚开口就感觉要打喷嚏,一时竟忍住了,再说话便适应了这乱香。 “沈均,你觉得南月皇亲临贺寿,朕是不是应该感到荣幸?”冬日里的齐铭总是一个样,永远都裹着一条毯子、手捧小火炉,一旁的桌案上摆着热气腾腾的茶水,一副老者安详过冬的模样。 沈均道:“陛下国祚不到一年,南月拜访,前所未有,算得上是陛下的功绩;只是退兵之事,本是陛下狡诈,他们此行,定然不安好心。” 齐铭道:“你觉得,朕该如何应对?” 沈均徐徐而谈:“联谊贺寿,多以歌舞助兴;南月之曲以琵琶著称,南月之舞莫不显杀伐之意。若要势压南月,同类相较,才知高下。” 齐铭道:“琵琶好说,昙儿的琵琶曲花样百出,定能技惊四座,且生得一副冠绝群芳之貌,可担此任。” “陛下见笑,家妹从小就要强,她认为上天赐她貌美如花,就不能当个徒有其表的空花瓶,所以技艺方面绝不肯输于他人;只是不爱读书,常常笑臣把字画当宝贝,气不过还故意烧了臣珍藏的物件,宫里传闻家妹尽毁奇珍,还请陛下见谅。”沈均欠意满满;沈昙的确有些太嚣张,进了宫不但没有收敛的意思,反而变本加厉。 “哈哈……的确,养她有点废宝贝,不过她太美,朕觉得她做什么都是应该的。”齐铭开怀大笑,他对沈昙的宠爱也是无人能及;况且沈昙并不是不知退让,郑氏动不了沈氏,她也不会主动招惹郑葶苈,只是偶尔压一压郑朝颜,郑朝颜也是个好强的,更不会示弱找郑葶苈诉苦,如此,这些委屈只能自己受。 郑朝颜本是郑葶苈豢养的棋子,一个不中用的棋子,是会被抛弃的。 沈均道:“臣替家妹谢陛下厚爱。” “曲解决了,这舞……”齐铭蹙眉细思。 “臣斗胆猜测,剑器之舞最能体现杀伐之意,亦可挫我朝锐气;南月安平郡主王绰,也就是南月大将军王坤的妹妹,此女擅长舞刀弄枪。”沈均答话,说到一半顿了一下,道,“相对的,北渊可派遣一位军武世家的女子应对,臣以为,越州郑氏可以一试。” “沈均,你狭隘了。”齐铭闻言挑眉,他觉得沈均的话就是要让郑氏出丑,让沈氏独放异彩;如今后位空悬,沈氏的夙愿不过就是皇后之位。 沈均抱礼:“臣知错。” 齐铭道:“比起越州郑氏,朕觉得冢门宁氏更为合适。”冢门宁氏与王坤对峙多年,要挫南月锐气的话,还得让宁氏来;齐铭深意道,“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在南月面前尽显摄政王的威风” 沈均触目,疑道:“陛下何意?” 齐铭双目阴狠,道:“朕要让南月,有来无回。” 第二百零八章 风云暗涌5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陛下不可!”沈均立刻驳道,“陛下这样做无疑是主动挑起南北战事,这对陛下的声名不利;而且陛下令战事再起,百姓陷入水火、怨声载道,恐有流民暴乱,局势并不乐观。” “你与南月签订的半年之约将要到期,此次南月若敢拿契约威胁你,朕就敢杀人,再夺契约;加上摄政王权势滔天,他唯有因南月战事而离开锦安,朕才能得一息之存。”齐铭话一出,沈均是绝对赞同的,他为这事烦了许久,齐铭若有计,沈氏就不用高崖危悬。 可见,沈均也不是什么大爱天下之人,“鸿均之世”也只能作为他心中最美好的向往而已。 “何况,是他们铤而走险,要在刀刃上翻跟斗;既然如此,何必怪朕让他们险上加险?”齐铭一语转圜,险诈之意尽显。 齐铭在为自己谋划前程的同时安抚了沈均的心,他也是为了沈均而宁愿承担名誉扫地的风险;当初诋毁太后与段盛安的流言,齐铭也是将自己送上风口浪尖,从此诱骗南月,换来了冢门暂时的安宁,解决了一时的危机;如今齐延不仁不义,齐铭此举多少有些本末倒置,可怜的只有夹在中间的沈均,以及沈均身后的沈氏。 沈氏经沈家齐诺贪赃枉法,沈悠悠婚仪罔顾礼法,以及沈昙有冲撞中宫之说,沈氏多少是受了影响的;如若此事处理不好,便是通敌卖国之罪,即便沈均一人揽罪,沈氏也不可避免要行至死地,以后也难以翻身。 披云宫。 茯苓屏蔽左右,只余宁锦书与她在房内,她道:“娘娘,庄主让娘娘务必唆使陛下在万寿宴上屠尽南月人。” “茯苓姐姐,陛下对我一如既往的冷淡,我如何能在他耳边吹祸国之言呢?”宁锦书不是特别怎样,自顾自倒腾着篮子中的梅花花瓣,这些花瓣不似红梅艳丽,也不若白梅雅致,这色泽粉嫩如少女娇羞的脸颊。 若不闻花香,乍一看,还以为是春日桃花;不过桃花花瓣略尖,需细细观摩才能见端倪。 茯苓道:“娘娘不用担心,此次万寿宴一定有用得到娘娘的地方,陛下会主动来寻娘娘。” 宁锦书道:“若要在万寿宴上争奇斗艳,有沈氏独领风骚,何需我去掺上一脚。” “南月来势汹汹,歌舞不足以彰显南月国风,娘娘只需记住,南月安平郡主王绰擅舞剑器,娘娘也不必担心打不过她,她怕猫。”茯苓将王绰的弱点告知,继续道,“其余细节,交于奴婢就成。” “原来,碾压南月还得靠冢门,他们打了这么些年的仗,这锦安看似威严,却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微弱至极。”宁锦书嗤笑,言外之意,南月怕的是齐延,锦安微弱,弱的是齐铭。 内侍通报:“陛下到。” “说曹操曹操到,这来的可真及时。”宁锦书闻声蹙眉,好似在抱怨,又似挑衅,她出门相迎,“锦书见过陛下,陛下万福。” “起吧。”齐铭直入殿内,边走边说,“朕交给你一个任务,如果做不好,直接提头来见。” 宁锦书笑眼相对,朱唇轻启:“陛下对臣妾向来都是无事不亲近,今日特别关顾臣妾的披云宫,不妨先让臣妾来猜猜,陛下要让臣妾做什么。” 齐铭闻言,停了脚步,回头饶有兴趣地看着宁锦书,道:“在朕面前卖弄心机,这猜错了,是要罚的。” 宁锦书缓缓道来:“臣妾猜,陛下在为南月皇亲临锦安、为陛下贺寿的事苦恼;这南月崇尚杀伐之音,亦喜杀伐之舞,剑器之舞可动四方,陛下想让臣妾舞剑。”她用曼妙的身姿依靠齐铭,双眼尽显诱惑。 齐铭道:“这前朝后宫当真是连着的,你与太后相处久了,人也聪明了。” 宁锦书在齐铭耳边厮磨,轻声道:“臣妾还猜,陛下想让太后助陛下一臂之力,留下南月皇的项上人头,驱逐摄政王,稳固自己的势力……” “大胆!”齐铭咬牙,从牙缝中挤出这两个字,最终命令道,“都退下。” 茯苓与跟随齐铭的人纷纷退离,宁锦书道:“臣妾曾是极乐酒楼的头牌,酒楼里对待不听话的姑娘,就会用药物控制,这种药物让人上瘾,不用打也不用骂,不出三日,姑娘们就会乖乖听话。”宁锦书那双像极了元淑的眼,早已失了纯真与坦诚,她继续道,“陛下那日误入披云宫,神情像极了那些不听话的姑娘,想来是药物所致;自摄政王回锦安,陛下本该忌惮摄政王,却多次助他,又有求于他,臣妾没猜错的话,是太后对陛下下药了。” 既然齐铭的秘密已经暴露,在宁锦书面前已如同无物一般,那么宁锦书要么死,要么为他所用。 不过,死好像不太可能,她还有可利用的价值。 齐铭双目狡黠,道:“那你说说看,朕这样做为的什么?” “近期郑氏落魄,摄政王羽翼已丰,亦有瓦解陛下势力之意,陛下的帝位岌岌可危。”宁锦书得逞后便更加大胆,所出之言都是一个帝王不爱听的,更是事实,她定睛而言,“陛下想借刀杀人,借太后之手屠戮南月,令摄政王再赴冢门;如今郑氏的势力只盘踞于宫中,前朝单凭一个谢谦成不了气候,更无法对抗沈氏,对外则可宣称是太后派人杀害的南月皇;陛下想让太后做此事的替罪羔羊,太后与陛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郑氏更当弃车保帅,谋求后路。更何况……” “更何况,郑氏比谁都更迫切的想让摄政王远离锦安,背个锅而已,手中握有控制朕的药物,便不怕朕将郑氏推出去抵罪。”齐铭没有生气,反而如获至宝一般,欣喜欲狂;他自信接话,好似这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宁锦书福礼,顺齐铭之悦而奉承他:“陛下一石二鸟,实乃妙计,臣妾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你知道这么多,朕是不是该问一问你与摄政王的私情?”自古帝王喜怒无常,齐铭翻脸比翻书还快,阴晴骤变;他收了笑,盯看宁锦书,对她出言相逼。 “臣妾是陛下的妃子,不敢对摄政王有非分之想;何况,摄政王并不能护臣妾周全,甚至察人不清,让臣妾差点命丧黄泉;再则,郑氏杀臣妾哥哥,臣妾比谁都想让郑氏死。”宁锦书不慌亦不乱,编排的动机,每一句都不差意思。 即便如此,还是被齐铭抓到了漏洞,齐铭冷道:“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摄政王可比朕要强大,也更容易助你诛灭郑氏。” “可对郑氏深恶入骨的,只有陛下一人。” 齐铭自离了元淑的膝下,就没有一日是快乐的,他匍匐在郑葶苈脚下,尊严尽失、处处受制;没有谁比齐铭更狠郑葶苈,齐铭隐忍这些年,没有一日不想手刃她,即便她是他的生母。 而齐延至今为止都认为是元氏自作自受、咎由自取,才至灭亡;齐延眼里的郑葶苈与他一样,从不想北渊动荡,郑葶苈所谋,虽有野心,但每行一步都思量甚多,不然,一个受控在内,一个困守在外,齐铭与齐延根本没有机会与她较量。 正是如此,这皇权谁掌,好像都一样。 而如今的齐延,只为齐铭而归,思齐铭所思,想齐铭所想,处处以齐铭为首,他现在做的一切,亦是如此。 第二百零九章 风云暗涌6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也罢,即日起,朕让李硕授你剑术,无事不得出入披云宫半步,你想要什么东西,或是什么人,朕都会替你安排。”齐铭妥协,可他并未完全相信宁锦书,他又一次将宁锦书软禁在披云宫。 宁锦书道:“臣妾遵命。” 隔日的傍晚,兴庆宫,残阳余晖。 秋蝉道:“娘娘,荣婕妤又被陛下软禁了,与往常不同的是,所有好东西都优先入了披云宫,陛下还派了八位舞姬进去,她们进去后就再没出来过。” 郑葶苈惬意自然地伏在塌上,并不把事放在心上,道:“南月对北渊虎视眈眈,亲临以示友好也不能改变他们的本性,皇帝这样做,自然是为了万寿宴做准备,宁锦书不是正儿八经的侯府小姐却顶着侯府小姐的名,登台献艺怎么少的了她?” “陛下将披云宫封闭的死死的,消息进不去也不出来,陛下会不会在谋划什么?”秋蝉提醒道。 “既是神秘的东西,却这样大张旗鼓的告诉旁人,这很神秘……秋蝉,你不觉得这才惹人眼、想引人去探究吗?如果这是个局,哀家可没那本事在两国之间的纷争中全身而退。”郑葶苈知道此事有局可谋,有利可图,可是风险也很大,若决定要从中获利,还需从长计议。 秋蝉道:“娘娘认为这是个局?” “该我们知道的,我们自然会知道,不该我们知道的,就算我们派出探子,对方警觉,他们宁愿杀人灭口继续得罪我们,我们也不可能知道。”郑葶苈絮絮而谈,原本轻松的语气渐渐变得凝重。 秋蝉道:“娘娘英明。” “只是,哀家的儿子,是真不让哀家省心,早乖乖的,何必让哀家逼得他吃里扒外;现在这局势,皇帝已束手无策多时,如今大好的机会就摆在他面前,他怕是急了。”郑葶苈的眸子突然蒙了一层灰,齐铭说南月在铤而走险,他何尝不是孤注一掷;她伤感而叹,“可他急了,都不肯向哀家低头……也罢,告诉御医署,哀家好似染了风寒,让御医过来诊治。” 郑葶苈思来想去,本不想过问此事的,她想的与齐铭想的几乎苟同,而且不是不可行,反正南月迟早有一天是要发兵的,早打晚打都一样;她最终决定要试探一番,摸清齐铭是不是要那样做,郑葶苈也怕齐铭一路往火坑里跳。 “秋蝉这就去办。”秋蝉抱礼退下。 次日清晨,齐铭下朝后,韩内侍提人摘取冕服,顺势向齐铭报信:“陛下,太后娘娘病了,陛下可要去探望。” 齐铭勾唇,嗤笑:“果然,她急了。” 兴庆宫,郑葶苈气色极好,说病了,装都不带装的;她称病,就是要让齐铭来找她,而不是她主动去找齐铭;至于有什么区别嘛,多半是郑葶苈矫情。 齐铭入殿见人,客套道:“儿臣给母后请安,母后可安好?” 郑葶苈道:“哀家这重症,恐怕不能替皇帝贺寿了。” “无妨,母后的身子最为重要。”郑葶苈要装,齐铭也陪人一起装;二人皆是脸不红、心不跳,一个假意叹惋,一个恭敬从命。 郑葶苈微眯,她对齐铭的态度有些不悦,道:“这是皇帝登基以来的第一个生辰,不能见到皇帝龙颜大悦,哀家深感遗憾。” “待万寿宴结束,儿臣再来兴庆宫,笑给母后看。”齐铭咧嘴而笑,这话带着一丝讽刺的意味。 郑葶苈凤目尖锐,仿佛在告诫齐铭,这是最后的通牒:“此次南月皇亲临,皇帝没有想法吗?” “母后可有高见?”齐铭依旧装傻,不以为意。 “皇帝,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郑葶苈击案怒斥,规劝道,“你软禁宁锦书,除了勾起哀家的兴趣外,还为了防止宁锦书与齐延串通一气。皇帝可别在说自己没有谋划了。” “儿臣身为北渊的帝王,却是母后的笼中鸟,事事不如意,处处不称心;自儿臣的皇兄背叛儿臣开始,儿臣的世界天崩地裂、寸草不生,此间最喜掌中雀,儿臣就喜欢把她关起来,好吃好喝的供着,让她只依附儿臣一人。”齐铭似答非答,略带自嘲的语气来哀叹自己的处境,齐延本是希望、是寄托,一夜之间天塌地陷……到现在,齐铭都不明白齐延口中的在给他一些时间是什么意思;齐铭质问道,“母后可还要像烧了不夜阁一样,烧了令儿臣玩物丧志的新地方啊?” 不夜阁或许是齐铭掩人耳目的地方,更多的,是心灵的依托,欢歌虽是伶妓,也是知音。 “……”郑葶苈沉了眸子,一时说不出话来,她不明白齐延在他心里究竟有多大的分量,或者说齐铭只是随口说说,是故意说给她听,为的就是迷惑她。 “即便儿臣有想法,也不用劳驾母后,软禁宁锦书只是为了防止宁锦书给齐延通风报信。”齐铭突然承认自己有所谋,这是妥协了吗? 郑葶苈见人坦诚,也好好与人商量:“皇帝太明目张胆了,这事的端倪,哀家能知道,他齐延不是吃素的,未必不能不知道,只是哀家近水楼台先得月而已。”宫里的人或许很快就能知道,宫外的人知道也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齐铭坚定了眼神,道:“那儿臣就赌,赌齐延他猜不到儿臣要做什么。” 单凭宁锦书被软禁,齐延是猜不到什么,就连郑葶苈都要好好试探一番才能肯定。 对弈棋局,最忌局外先乱阵脚,一旦乱了阵脚,局内则处处被动、受制。 郑葶苈道:“看样子,哀家和皇帝想到一块去了,只是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态度……” “母后无非是想让儿臣继续向您讨饶,若儿臣有个一步之差,不过是又给齐延拿了一个把柄,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齐铭嘲笑郑葶苈对他一如既往的威压,只是时局不同,齐铭已经有了站着与郑葶苈叫嚣的资本,齐铭笑道,“毕竟儿臣的位置本就是篡夺而来的,日后齐延名正言顺的登上帝位,为彰显他的仁德,会留我们一条命的。” 郑葶苈蹙眉:“你在威胁哀家?” “虽说朕受您掌控,可您的倚靠,也只有朕了。” 从齐延向郑葶苈正式宣战时,郑葶苈便只能依靠齐铭这个“名正言顺”的皇帝的身份,如果齐延不顾这些繁文缛节,以现在的局势,他们母子早该丧命了。 “儿臣的生辰上,儿臣笑不笑,就看母后大不大方了。”齐铭张狂而言,抱礼离去。 沈昙尚能不计前嫌与郑朝颜联手对抗齐延,那么郑葶苈在称病时已经向齐铭妥协了,他们各退一步,互扶一把。 郑葶苈神思复杂地盯着大殿的门深深叹气,一手好牌被她打得稀巴烂,怪只怪,她只有对齐珩的恨意,没有宁负天下人的决心。 第二百一十章 风云暗涌7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本来一切都顺理成章了,偏偏在万寿宴之前,伍顺常告诉了齐延,宁锦书身边的茯苓有问题;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齐延顺藤摸瓜一不小心就摸出了所有,他便一直在猜测,这次万寿宴楚云天要利用宁锦书做什么?齐铭在楚云天的谋划中充当着怎样的角色。 或者说,楚云天已另择新君,这个新君就是齐铭。 直到那个回皇城的雪夜,齐铭将自己的谋算全盘托出后,齐延知道是自己动摇了对齐铭的信任,对此他十分惭愧的收了对齐铭的疑虑与猜测,此后便可专心保住深陷污泥的宁锦书。 齐铭笑眼躺在齐延的腿上,盯着齐延清晰的脸部轮廓,深情道:“那皇兄可得向我保证,拿着这柄锋利的剑,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更不能伤了自己。” “我要拿这柄剑,保护你。”齐延的双眼有些复杂,这句话说得不够澄澈,齐延不擅长说谎,也有七分真情在,他问道,“万寿宴,你想做什么?” 齐铭看到了他那三分的犹豫,与之前毫无保留的宠爱截然不同,齐铭没有过多的去追究这点末枝细节,他灿笑,说得无比认真:“果然,我这点小把戏,还是逃不过皇兄的眼睛。皇兄这五年受的伤,我要向南月加倍的讨回来;就算不能重创南月,也要告诉南月,北渊的皇宫不是他南月的花园。” 齐延道:“少耍嘴皮子。” “我没耍嘴皮子,这本就是首要的。”齐铭这下就不乐意了,猛的起身,怨目抗议,噘着嘴十分不满。 齐铭的发丝在他起身时,拂过了齐延的鼻尖,弄得他鼻头一阵瘙痒,本来还没暖透的鼻子便有了流鼻涕的感觉,他抬手压住鼻头轻吸气,缓过来以后,问道:“那次要的是什么?” “嗯……为了沈均。”齐铭没有立马回答齐延,先是歪头嗅了嗅自己的头发,除了浸染渗透的香味也没啥啊!然后又掏了掏自己的袖子,掏出一方丝帕递上。 齐延接过丝帕,蹙眉道:“这关沈均什么事?” “皇兄不会真的相信南月会因为双方百姓而休战吧。”齐铭的话略显无辜。 齐延道:“君王大爱,山河万民;此事我并不想擅加揣测。” 齐铭疑道:“皇兄是怕……北渊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齐延道:“落人于口实,总归不好。” “怎么办,阿铭此举恐怕要落人口实了。”齐铭故作苦恼,整张脸都垮了。 齐延不紧不慢道:“如若南月此行不怀好意,落人口实就落人口实罢,南月敢开口提及,我就敢说他们不知羞耻。” 齐铭“嘿嘿”一笑,像是要到糖果的小朋友,得了甜,自然就得办正事了,道:“上回南月肯退兵是因为沈均给的条件足够丰厚;再则,就是沈均对他们撒了个谎,谎称皇兄手握重权已可蔽日。” 齐延寒目,道:“沈均私下与南月立定契约,朝堂中并没有备案,他这是通敌之罪。” “是我一手将他推出去,他亦不负我望,解我燃眉。此次南月借机来此,一是想看看,北渊是否如沈均所言,你我二人分庭抗礼,若皇兄更胜一筹,南月手中的半年约就无法兑现。”齐铭收了顽皮的笑,说起话来一丝不苟,正了脸色道,“这钱庄借债不还,逾期可是要收利息的。” 齐延迟疑道:“他们会以此要挟沈均,让沈均给点利息?” “是!这是次要,再次要的,就是搅乱郑氏清听,让郑氏以为我与皇兄已经彻底反目。”齐铭轻快对答,见人失了往日的雷霆之思,变得有些犹犹豫豫,要么此事严峻,要么齐铭对他来说太重要,使他不能放过任何细节,又或者……齐铭试探道,“虽然我不知道皇兄到底要做什么,就目前而言,皇兄控权,这是在保护我,此次时机大好,我亦不会放过保护自己的机会;只是……我隐约觉得,皇兄身后还有一双手。” “是你多疑了。”齐延沉目道,他本可将此事完完全全的告诉齐铭,可如今牵扯到宁锦书,不思之毒一直是齐铭的逆鳞,若被齐铭知道了,万寿宴便是宁锦书的死期;齐延将话题拉回来,“所以这次你想用武力逼迫南月交出契约之后,让我救场?” 齐铭蹙眉,依旧不过多的追问,毕竟人家不想说,问也白问;索性继续谈事:“一共救两次。第一回,我让李硕挑选了麒麟卫精锐,伪装成殿外祭祀的礼官,以宁锦书剑舞落幕为号,沈均带领入殿;第二回,便是掌管宫门宿卫的羽林卫,至于羽林卫的部署,还请皇兄多费心了。” 此事已然清晰,楚云天要利用万寿宴将齐铭在内的三朝之首一并吞吃,扣留赫毕尔辉以制西临,杀萧乾嫁祸齐铭,致使齐铭背负挑起南北战乱的黑锅,帝位不保。 而沈均曾被楚云天下蛊,宁锦书亦参与其中,这根本不需要羽林卫出手……沈均与宁锦书皆是楚云天的帮凶。 再想,是什么导致三朝聚首,凉州战乱?凉州战乱最终获益的是西临太子辉,那么让王坤与黑皇联手搅乱凉州的人,是太子辉还是太子辉身后的人。 又是什么可以让萧乾铤而走险,来一趟锦安?只是为了保证王坤能在凉州全身而退? 这样大的局,齐延在去往凉州前,浑然不知…… 齐延紧锁眉头,神思游离,回过神后,最终说出这样一句话:“你这是想让我握住郑氏的咽喉,乘机夺取羽林卫?” 郑氏若出手留住萧乾,必然要沾了南月人的血,谢谦便可再次被罢免,羽林卫将不再归郑氏。 齐铭得意道:“怎么样,妥不妥?” “不妥。”齐延立马回绝,继续道,“当面质问南月,他们会拒不认账,到时候鱼死网破,还是会将沈均拉下水,拿回契约,要在万寿宴之前做;还有,万寿宴布局与歌舞编排,我都要过目,并且会让人加以改善。” “那……这些就只能皇兄亲力亲为了。”齐铭犹豫,随之耸肩答应。 齐延突然一叹:“唉,不省心。” “皇兄最好了。”齐铭喜笑颜开,扑进齐延怀里。 第二百一十一章 宁为玉碎1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世人眼里的沈均一袭蓝袍独对千军,七月里黄沙漫天,入目眼底黑压压的一片军阵如海沉静,他入世未深却已知晓世间百态,到底是他的傲气使他初出茅庐不怕虎,事后也知傲骨不屈,终将翠竹折断。 诈取本是人们惯用的伎俩,也不怪它会成为权势斗争中的家常便饭,是黑是白,到了极致便是极端,不管要达到的目的多么肮脏或者高尚,世风如此,只能随风而沉? 或许有些人只为谋生,然,谋生之道,在不择手段。 小巷中的沈均被楚云天怼得如鲠在喉,他心知肚明却助纣为虐。沈均到底是辜负了自己的向往,又如何肯坦然面对内心的自己呢? 楚云天拍了拍沈均的肩,又言:“路还长,首先要懂得保全自己,未来才可期待。” “你要如何取得南月的信任,南月又怎会心甘情愿的将契约交于你?”沈均疑虑实则犹豫,他疑的不是楚云天能不能拿回契约,而是这契约拿到之后,楚云天会不会把契约交给他,殉情蛊对于沈均来说可能不算什么,可契约是尤为重要的。 契约在王坤手上,沈均还能一人独揽,只是难免波及沈氏;而契约在楚云天手上,这便是一个巨大的筹码,他要用来干什么,沈均还不能得知。总之都是威胁,只是威胁他的人换了一个而已。 楚云天道:“你不用知道。” 沈均道:“我作为当事人,有权知道。” 楚云天厉目,冷道:“本座明明白白的再给你说一次,无可奉告。” “遮遮掩掩,阴沟之事见不得光,如何信你?”沈均不惧,年轻人总带着些动不动就鱼死网破的戾气与难以磨平的棱角。 “不然呢?王坤让你交出北渊兵力部署图,届时,你通敌卖国的罪名就彻底坐实了。”楚云天先是想要发怒,又作嗤笑,脾气时好时坏,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语气上显然有些不耐烦,他又一次逼近沈均,道,“还是说,你怕你与本座这黎城之人扯上关系,锦安才子的名号毁于一旦,有辱你的名节?” 沈均不改面色:“我做都做了,该承担的后果,我自会承担……” “有些人想要玉碎,也应有不做瓦全的本事才行,这后果,你承担不起。”楚云天举起右拳,愤懑的有些想砸过去,然而在他抬手之际袖子滑下,露出了他手腕上带着的银铃,银铃微响。 沈均蹙眉,心口一紧,好似有东西在他身上乱窜;楚云天吸气,收了手,将银铃隐藏,他已经不想与沈均多费口舌了,走之前说道:“今晚戌时,你决定好了,就拿着部署图去安乐坊与南月交易。”只留下了错愕的沈均。 巷子的另一头,齐延安静的靠着墙壁细听一切,只闻脚步往他这边走来,他便装作路人经过巷子,坦然离开。 然而齐延往哪走,楚云天就往哪走,二人你追我赶,直到确保远离了沈均后,楚云天喊道:“殿下,出来吧。” “好一个皇妃可乱国,国色亦可生枭,一个枕边风就把沈均钓到手了。”齐延从转角处走出,开口赞叹。 “沈均要揪出我在宫里安插的内鬼,邀一邀功、保一保沈家小姐在宫里的地位,如此,就必须先入我的局……不,沈均与殿下一样,被小皇帝的花言巧语弄坏了脑子,对小皇帝唯命是从,竟让他觉得可以和南月硬磕……也不对……”楚云天皱眉思索,看似语无伦次,说得也都在理,尤其是最后一句,仿佛在说,齐延被齐铭的花言巧语迷住了,不要江山要皇弟。 齐延差点翻了白眼,就只当人在混淆视听,道:“你的目的不应该已经达到了吗?怎么还将沈均牵扯进来,这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变数,你应该清楚才对。” 好似提醒,实则告诫。楚云天不以为意,打趣道:“我在殿下眼里十恶不赦,总要做点好事不是?” 齐延戏谑道:“依本王看,你就是见不得别人心向光明,非要拖人下水,与你同流合污。” “那殿下呢?想不想要这份契约?”楚云天笑意愈深。 “那份契约在本王手上,就是沈氏的命脉,若能使沈均直接进入本王的阵营,岂不是为本王未来称帝省了许多麻烦事?”楚云天不绕弯子,那齐延也不必绕弯子扫人雅兴。 楚云天挑眉疑道:“殿下这是决定要造反了?” 齐延谦虚道:“谈不上,顶多就是为母族报个仇,将宁锦书从齐铭手中夺回,还有,稳一稳三朝之间的勾心斗角。” 楚云天道:“要不,顺便帮帮本座?” “你尽心竭力为本王做了这么多,本王若过河拆桥,岂不是很不厚道?”齐延这话看似答应了楚云天,可二人的目光都很狡黠,二人的言语都存在着诡诈之意。 楚云天作揖道:“那,臣便谢过殿下……” “别着急。”在楚云天就要低下头时,齐延婉拒,二人又是相视而笑;一会儿,齐延收了笑,正色给人提出条件,“你虽劳苦功高,但要本王帮你,你也必须献上忠诚;如今你用不思得罪齐铭,献计使赫毕尔辉如赴鸿门之宴,唯独南月,你不曾得罪。”说完他好似累了,又靠上了墙壁。 楚云天直了身子,挑眉而言:“殿下想让本座只能依附殿下?”他明显有些不悦,疑目坦言,“迄今为止,本座为殿下做了这么多,被您怀疑了也不止一次,殿下还是不能相信本座?” 齐延道:“本王与深渊为伍,脚下的路也不甚平坦,且你前两次都有威逼的成分,此事本王还心怀芥蒂,自当谨小慎微。” 楚云天道:“那是本座忠言逆耳,利于行!” “自古奸者多巧言,忠者不懂变通,能臣多劳,强臣为上所不喜,这四样,你都沾了边,本王还能给你机会,你不当珍惜吗?”齐延轻笑,颇具嘲讽之意。 楚云天闷哼,道:“敢问摄政王殿下,你有几分把握能拿回沈均的契约?” 齐延道:“是你尚且都要谎用本王的名义去谈判,本王亲自出马,其威慑力不该比你要强上几分?” “好吧好吧,说不过你,下回本座就该把你的嘴堵上,再来与你把酒畅谈。”楚云天无奈妥协,抱礼而离,“戌时安乐坊,请殿下壁上观即可。” 第二百一十二章 宁为玉碎2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安乐坊的前身便是极乐酒楼,这里的伶妓都是从小开始培养,根骨好的也就几年光景,根骨不好的便只能为奴为婢,只是这些人比寻常奴婢也要美上几分;其中也不缺乏从各地送来的美人,不,是花千金将美人塞进来的,她们打听锦安的消息,奉送各地。 此地不比天香酒楼典雅华贵,装潢上也给人一种廉价的感觉,到底是落魄了,以前的极乐酒楼可是奢靡华贵、尽善尽美丝毫不逊宫中。 唯一不变的就是,整个坊间围绕着一滩湖水,最大的舞台便在湖水上方挂着的红绸上,只有每年的魁首才能登台演舞,其他大大小小的厅院各式各样,人满为患;由此可知,安乐坊在这几年有些落魄,却不见萧条。 世人并不知安乐坊的东家是谁,只是在元氏消散之际,这里的老板就不再像以前一样横行霸道,他们开始虚与委蛇,应酬上也渐渐变得闪烁其词,愈发敷衍。 原本是上乘的地方,经刺杀皇亲一事,彻底沦为三流之地。曾经的极乐酒楼那叫一个“佳人华履饮酒尽,异出腋下也是香。”,如今的安乐坊“残花败柳尽陪笑,陪笑多时不见金。”,实在让人叹息。 只是极乐酒楼名声在外,里面的规矩还是那般,需要预约;当然,不预约也是可以的,难免会遭同行之人的白眼,丢人! 沈均奉上号牌,伶妓接过打趣道:“奴家竟不知沈侍郎这样的翩翩公子也会到安乐坊,可不多见啊。” 沈均道:“不多见,说明还是有的,开门见客,岂有不迎之礼?” “奴家怠慢,侍郎这边请。”伶妓为人引路;戌时正是安眠之时,来这里的登徒子大多醉酒已酣睡,这一路都不见有人来往。 场子分为外场与内场,外场已少喧哗,内场才是王公大臣雅听之选;伶妓停在一扇门前,她推开门,随手拿起门口的香炉,道:“这是奴家亲手调的香,侍郎闻闻,是否和脾性。” 此香略带青竹清香,再闻又如雨后杂草芬芳,沈均捂着头,双目迷离,只见楚云天谑笑着映入他的眼帘。 “竹宁折,不可弯,可世间确有被压弯了的竹,竹香正配你。”楚云天接过昏迷欲倒的沈均,一只手扶着他,一只手不安分的在他身上乱摸,最后摸出了一卷卷轴,正是北渊兵力部署图。 楚云天将他抱起,放置在大门正对的案几旁,最后,楚云天看也没看直接将卷轴抛置屏风后,卷轴落入齐延手中;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会同馆。 将夜之时,会同馆官员单单向王坤送上几方锦缎,那官员抱礼道:“沈侍郎不甚打翻了月皇陛下的茶盏,月皇仁厚不曾宣扬,侍郎心怀感恩,请月皇挑选锦锻,来日侍郎将奉上祥和布庄千金难求的珠绣。” 萧乾与王坤面面相觑,上午才与沈均提到“知恩图报”,如今就“报恩”来了;打翻茶盏之事,本就无中生有,借此事比喻南月不宣扬契约之事,倒也让人舒心。 “有心了。”萧乾应酬,南月侍奉官将托盘接过,并将托盘放置在萧乾双手可触及的地方。 这一方方锦缎由上之下,颜色从淡淡的浅黄到夜深时的玄黑,由日落西山至夜深人静。萧乾随意掀开一脚,两颗黄色珠子滚出,滚置托盘边缘,他蹙眉疑惑,索性将所有的锦缎一揭而起,“极乐”二字显现,霎时,珠散字消。 萧乾手上的一方方布全部散开,这是由圆形的布折叠成了方形,萧乾勾唇,内心暗叹:“有趣。” “沈侍郎的心意朕已知晓,就最后这一方缎的颜色吧。”萧乾悦色,大大方方的选了个颜色,会同馆官员颔首欲离,他又道,“替朕告知沈侍郎,这珠子的颜色,朕很是喜欢。” 待官员离去,王坤不明所以,疑道:“什么玩意值得你这样高兴?” 萧乾笑言:“圆布在上方,托盘是方形,在圆布之下,正好应对‘天圆地方’一说,而这些锦缎与珠子的颜色刚好应对这‘天玄地黄’;沈均盛情相邀,地点在锦安有名的极乐酒楼,而天时……” 王坤半言半疑,挑眉慢道:“天地玄黄,天之色,在入夜之后?” 萧乾赞叹:“这一次性的传信方式,实在妙不可言。” 为免再落人把柄,沈均用锦缎的重量压住乱滚的珠子,从而将“极乐”二字只显现一眼,又巧妙利用天地俗语将时间地点道明。 王坤嗤鼻:“花样真多。” “沈均实在有趣,阿坤,晚上带我一起去呗。”萧乾一时兴起,双眼放光。 “不行,你亲临锦安本就不妥,怎由得你乱跑,你若不在北渊的保护范围,出了事,看护不周的罪可都落我一人头上了。”王坤冷面拒绝,他这话说的,好像萧乾把自己的性命当做筹码特地来锦安献身,为日后问罪北渊而打下基础一样。 萧乾噘嘴,亲昵着恳求道:“我觉得在阿坤身边才最安全,就带我去呗!何况锦安极乐酒楼曾风靡一时,此等盛景之地,岂能错过?” “不行!” “好阿坤~” “……” 说到底王坤没有拗过萧乾,他们二人趁着夜深人静,避开了北渊人的眼线,偷偷摸摸的出了会同馆。 在来到安乐坊时,二人又在外面巡视了一番,这不对,极乐酒楼就在这一代啊!疑惑归疑惑,他们最终还是不紧不慢地进了安乐坊。 虽说进这家楼问那家楼实在有点过意不去,但人情有来就有回,人家姑娘应该不会介意吧!还是那位伶妓接待,伶妓笑靥相对,只道:“公子这边请,沈公子已等候多时了。” 伶妓肯定的语气搞得萧乾以为她认识他们一样,直到“沈公子”一出口,萧乾才反应过来,这安乐坊就是极乐酒楼。萧乾随伶妓步入长廊,问道:“姑娘,你们东家为何将‘极乐’改为‘安乐’?” “公子雅兴,俗话说‘物极必反、盛极必衰’,如今安乐坊的兄弟姐妹就只求一个‘安’字。”伶妓安然作答;元氏盛极一时终要衰弱,极乐酒楼作为元氏名下的暗庄,亦是如此,只是此地不曾入元府,就没有纳入元氏抄家之列,如今能得以苟延残喘,也算不错。 第二百一十三章 宁为玉碎3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盛极必衰吗?”萧乾若有所思的念叨着,过了一遍脑子便抛了脑后,问道,“沈公子可是你们这的常客?” 伶妓道:“常客算不上,安乐坊乃锦安富贵人云集之地,就算不如从前鼎盛,这里面的勾当,可一分都不少。” “可见,衰也有衰的好处。”王坤姿态甚高,嗤笑此地。 有名的楼啊坊啊,往往是水最深的地方,一个鹊起的平台降低了入门的标准,一时间从神坛直接跌入凡尘;平时神坛上的人对凡尘子弟爱搭不理,如今凡尘子弟踏入这扇门就是对这个地方赤裸裸的折辱。 “公子说笑。”伶妓依旧停在那扇门前,她对王坤温和一笑,语气平平,可见,王坤说了伶妓不爱听的话;可即便这样,她的笑也没有给王坤一丝不舒适的感觉,让人抓不到错处。 这里的货还是顶尖的货,然,滥则贱。 伶妓推开门,门内三盏烛,皆亮于昏睡的沈均身旁,伶妓道:“我家主人说,刀子上跳舞是要付出代价的,至于代价会不会变小,进去后才有选择。奴家告退。” 王坤听着这话就不乐意了,二话不说便有了擒人之意,两招一回合,却见灯火阁楼上,伶妓拽着红绸荡入湖中央,又几步踏在绸上,如美人卧榻一般半倒在绸上,她身轻如燕,嘴上勾勒出的笑挑衅十足。 王坤若要追上去,那伶妓便要跳湖了;萧乾拉住王坤,道:“人家的地盘,容不得我们造次。” “呸!什么东西。”王坤咒骂,回头再看这间屋子,幔帐两重,沈均就倒在最里面,殿内两屏风,左边一屏,沈均身后一屏。 “就如今这情况,三个目标能达成一个就算不错了。”萧乾心态超棒棒,坦然踏入屋内,王坤跟上,邪风吹过,门“哐”的一声关闭。 突然有萤火飞出,点燃了齐延所在屏风对面的烛台,七八盏光亮瞬间照亮了这间屋子。 王坤撇了眼身后的门,道:“既然诚意相邀,何不以真面目示人,装神弄鬼的,有损阁下威名。” “我奉北渊摄政王之意,前来与南月做笔交易。”楚云天不紧不慢的从沈均身后的屏风后走出来,负手而立。 “黎庄主?”王坤蹙眉,内心大喊不妙,这什么情况? 楚云天客套道:“王将军还记得本座,本座受宠若惊。” 王坤严肃了神色,疑道:“你想交易什么?奉北渊摄政王之意,又是何意?” “您与西临太子已打过照面,今日相聚于此,也应知凉州一事并非表面这样简单,是本座在推波助澜,致使西临易主,太子辉献上黑皇头颅,北渊已独大;而本座之主,便是摄政王,摄政王惜才,想救沈均于水火,兵力部署图便是摄政王最后的退让。”楚云天开门见山,丝毫不带掩饰的。 “齐延想掌控锦安沈氏,竟美其名曰为‘惜才’,欺世盗名啊!”萧乾先是感叹,再婉拒,“朕来锦安是诚意祝贺渊帝寿诞,并没有带能救沈侍郎于水火的东西,摄政王走此一步多此一举,恐怕要失望了。” 楚云天自顾自坐在沈均身旁,倒酒笑言:“月皇陛下也来了,是怕王将军鲁莽,不能完整表述本座的意思吗?如此,便省事多了。” 王坤怒斥:“挑拨离间的狡诈之徒!” “呵……明人不说暗话,冠冕堂皇的话本座也不想说太多,还望月皇陛下也别再拐弯抹角;月皇深知沈均与南月立下的契约在冢门是没有效应的,若要物尽其用,就只能将契约带来锦安。”楚云天把盏明言相说,冢门的将军们大多光明磊落,最瞧不起的就是落井下石这种勾当,手段不光彩又如何,赢了就是赢了,他们根本不屑置辩;楚云天再言,“如今一纸空约能交换到北渊兵力部署图,已经很值了,月皇难得走一趟锦安,总不能靠一张空约吃沈均一辈子吧!” 萧乾道:“齐延都说沈均是个人才,他的价值完全比得上一个兵力部署图,若沈均为齐延所用,这才是大患。” 萧乾的回答显然不能让楚云天满意,他紧握杯盏,目露凶光,声音也极其阴寒,威道:“今日你们进了这扇门,我们就不是在商量。” “好大的口气!”王坤本不好战,即便好战也是挑对手的,楚云天真的是狂到王坤了,他怒不可歇,两步就想冲上去。 萧乾紧锁眉头,盯着楚云天叹气。 “王将军稍安勿躁,我们是君子之约,今日本座再赠月皇一诺,保月皇能活着走出北渊。”楚云天不要命一样的口无遮拦。一国之君即便身处他国也应被礼待,今日被如此羞辱,是可忍孰不可忍! “如果本将军拒绝交易呢?”王坤一步一步逼近楚云天。 “由不得你们拒绝,本座的耐心就这么多,再拖,你们什么都得不到。”就在王坤举起拳头的时候,楚云天愤怒掷杯,杯碎为令,萤火受惊再现,又点亮了一方烛台,屋内又亮堂了几分,门外的湖上传来了诡异的笛声。 “啊……!”萧乾跪地惊呼,头疼欲裂。 “萧乾!”王坤紧张回头,只见萧乾半跪着奋力支撑身子,才不至于抱头倒地,他瞠目,难以置信道,“巫蛊?” 楚云天笑道:“本座是黎城的山贼,会点巫蛊之术,不过分吧。” “你他娘是黎城叛逃的人!齐延竟然和你这种阴沟里的老鼠为伍,可耻可恨!”王坤咬牙,回头扶住萧乾。 楚云天道:“怪只怪你们都不曾想过,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你们寻本座多年,本座在三朝任何一个地方都格格不入,唯独黎城才是本座最好的保护-伞。” 萧乾扶着王坤,站起来咬牙道:“我们……交易。” 楚云天请礼道:“摄政王也不想用卑劣的手段逼你们就范,请王将军熄灭一方烛台吧。”王坤再次观察屋内的陈设,一共四方烛台,如今亮了三方;楚云天看穿了王坤的意图,轻蔑道,“本座劝王将军不要打其他烛台的主意,本座保证,本座身后的烛台亮起时,他会死的。” 第二百一十四章 宁为玉碎4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萧乾拽着王坤,向他微微摇头,示意他照做,王坤一时气得的胸口起伏不定,他愤懑地踹倒离他最近的一方烛台,蜡油乱撒,烛火熄灭,笛声骤停。 萧乾渐渐好转,道:“部署图我们不要了,既然是君子之约,还请摄政王遵守约定,明日我们便派人将契约送来安乐坊。” 楚云天舒心一笑:“还是月皇比较有自知之明。” 萧乾扶额,双目犯浑,他们开门离去,走之前只听见他对王坤说:“这趟浑水,我们不碰了。” “殿下,你就这么肯定萧乾会乖乖送上契约?”楚云天又拿了个杯子,倒酒遥敬另一副屏风。 “萧氏是前朝的半个皇亲,亲眼见证前朝是如何落败的,他们比谁都要忌惮巫蛊之祸,是本王都曾百般抗拒,他们见之必避;不若,大不了麻烦你再去搅一搅。”齐延靠在墙上闭着目养着神,眼睛都懒得睁一下,继续道,“只不过本王并没想到萧乾会来,本想着让王坤带着蛊回去吓一吓他就好,没想到竟让他亲身体验了一把,实在有些不厚道。” 楚云天道:“我还以为殿下会说,南月惧怕拥有黎城助力的殿下。” “你当卖瓜呢,不管瓜甜不甜,使劲夸就完了?”齐延冷声嘲讽,本就不想与他为伍,也就勉勉强强能搭上话。 楚云天盯着酒杯,若有所思道:“瓜本来是甜的,就怕强扭下来,还是甜的。” 齐延这只瓜又肥又甜,强扭下来,也不会改变齐延内在的本质;楚云天看似在玩笑打趣,可话里面总有着一种说不出的酸味,齐延始终都不肯与他王臣相称。 齐延皱眉,也不知道是烦躁了还是怎么的,他瞥了一眼楚云天,叹道:“权力这种东西,来得不易,要守更难,没有智慧的不可得,非正道而取的不可守;如今本王已公然告知南月,本王与黎城之人有所勾结,已是取之不当,如此还有回头路吗?” “啧啧,只能硬着头皮上喽!”楚云天看着他严肃的模样微微耸肩,轻笑道;果真,与他相处,有什么歪念头都要被他扼杀在摇篮里。 齐延可以与人为伍,但思想上该怎样还怎样,丝毫不肯退让,大大方方的承认自己取之不当也不说楚云天一个好字。 次日,齐延再次光临安乐坊,还是那个接待的伶妓。 长廊上,伶妓翘首半回头,主动攀谈:“听闻殿下从小就不喜诗文韵律,不知今日到此,可会赏奴家的脸,附庸风雅一番?”她的珠唇极其饱满,活脱脱一颗红樱桃,笑靥妆在她脸上丝毫没有不融洽的地方,仿佛这妆容就是为她而量身定做。 难怪,即便她语气再冷,她的笑连王坤都找不出错来,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齐延也不能走出这俗语禁锢,而且她的笑让人看起来很舒服,齐延甚至愿意去捧一捧。 齐延轻笑,道:“能上红绸者,极乐魁首。就看你是不是名副其实,值不值得本王献丑,去依傍、追随这风雅了。” “殿下好像不似传闻中那般不近人情啊!您这般折煞奴家,奴家真该好好想想,要怎样才能配得上殿下的献丑。”伶妓敢于奉承,她推开门,身上的袄子随着她光滑的肌肤而滑落在屋内,屋内美酒珍馐,中央摆着漆彩油墨。 齐延入坐主位,只见伶妓执笔添墨,往自己的锁骨上作画,一笔一笔勾勒出槐花独有的神韵与气质。 美人凝脂为纸,槐花欲坠,热情且端庄。 片刻之后,伶妓作画完毕,齐延神色淡漠,道:“梦魂尽随白云走,老鬼打盹树成名。这是怎么回事,都知道本王喜欢槐花?” 伶妓近身为他斟酒,随后端起酒盏,提裙上前几步,一手攀在齐延的宽肩,下一刻便歪倒在他怀里,将锁骨上无瑕的槐花与肌肤的白皙尽数展露在人面前,她轻声道:“权欲之人都不会暴露自己的喜好,殿下是性情中人,奴家唯有以真诚相待,才对得起殿下片刻驻足。”她手中的酒一滴未洒,奉到齐延嘴边。 齐延越过酒盏细观槐花,这槐花生香,却不是伶妓身上的香,也不是刺鼻的油墨;他一手接过酒盏,一手将人翻覆,他将酒洒落肩头,经过伶妓锁骨上的三角凹槽,浇淋槐花,这酒香冷冽,花露倾落。才晕的墨丝毫没有被酒水洗去,这不是普通的染料。 齐延挑眉,疑道:“这是什么染料?” 伶妓道:“黎城的人,身上都画有图腾,这些画图腾的染料可驱蛊辟邪,且经久耐磨,可以说,不用专门卸除水,是洗不掉的。” 齐延道:“这算是楚云天的诚意?” “黎城已不是曾经甘愿避世的黎城,楚氏内部早已两极分化,外界都说主人是叛逃之人,其实……”伶妓说到一半,有敲门声传来,伶妓敛目,软声道,“殿下先办正事吧。” “进。”齐延听事听一半,只当楚云天又想在他面前编故事,便没放在心上。 沈均推门而入,香艳直入沈均的双眼,他想回避,却不知往哪回避,这目光就开始乱瞟,直到沈均慌乱得双颊微微泛红。 伶妓铃铃一笑,从齐延身上起来,隐入屏风后,取出南月送来的卷轴,将卷轴奉上,随之侍奉在一旁。 齐延将卷轴打开,细观后,威声慢言:“本王的名义果真好用,就连这颗头颅都可抵万军。” 沈均提袍下跪,恭敬拜礼,之后就再没起身,他咬着唇闭目决绝,终是道出:“殿下恕罪。” 齐延道:“本王想知道,当初你签下这份契约时的心情。” 沈均道:“殿下,沈均一人做事一人当,若殿下要用此物迫使沈氏为殿下卖命,那臣只能畏罪自裁,以报皇恩。” 齐延道:“本王觉得你是个聪明人,竟被楚云天那厮蛊惑成这样?” “殿下若没有出现在这里,臣或许还不信,如今楚云天所言都已成真,这叫臣如何不信?”原来,沈均进来时的慌乱并不只是因为伶妓香艳,还有坐在这里的人是齐延。 第二百一十五章 控心之术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沈均一直以为是楚云天为达到某种目的而对他撒谎,他更认为,是楚云天单单为了他而随口说说而已;可,国色生枭是真,齐延惜才是真,楚云天要帮助齐延争夺沈氏也是真。 “也对。”齐延皱眉一想,有道理!随之一叹,他将卷轴丢抛至沈均跟前,道,“拿回去烧掉吧!” 沈均好像听错了一样,他猛的睁眼,匍匐着抬头,那契约就丢在他面前,他满脸不可思议,疑道:“为何?” 齐延把玩着手上的杯盏,道:“你都以死相逼了,这契约还有何用?不如送你一个人情,总比这东西留在本王这,日后徒添盗贼。” 沈均道:“殿下,别以为这样沈均就会心怀感恩……” “对!是本王糊涂;本王这白手相送,也会让沈侍郎以为是本王在欲擒故纵,对此沈侍郎心生敬服、对本王那叫一个死心塌地。”齐延摔杯,高声而呵,沈均不仅要驳回齐延还要诽谤齐延居心之险,笑话!他何时轮到沈均来评头论足了?齐延不屑置辩,反倒顺人心意,“既然如此,多说无益,本王也懒得和一个自以为是的人较真,不忠者不用,陛下还需你沈氏扶持;只是,本王大费周章得来的东西,也不是那么好拿的。” 沈均跪直了身子,道:“殿下开条件吧。” “舌灿莲花之人,这脸皮往往是占了五分的,本王也不为难你,免得你脸皮厚,白白拿了本王的东西却不为本王做事。”齐延起身,他盯着沈均,在沈均面前踱步慢言,“这条件有三,一,吹枕边风的人,侍郎大概已经猜到是谁,本王要保她;二,南月萧乾本王要放,为避免侍郎带兵上殿的尴尬,剑可指楚云天;三,本王要你这辈子都站在齐铭身边,不要辜负齐铭对你的庇护之心,沈氏利益、父母亲族你当放在第二位。” 齐延好像忘了,屋内还有一个伶妓,这个伶妓是楚云天的人,齐延拿到契约后,立马对楚云天倒戈相向。 沈均回应齐延的目光,不卑不亢:“条件一,臣可以不说,但陛下自行发现,此事便与沈氏无关;条件二,臣曾对殿下许诺,若楚云天有朝一日利用蛊毒逼迫臣,臣定自我了断,此事臣说到做到;条件三,殿下问沈均签下这份契约时的心情,沈均只言四字,诚惶诚恐。” “果然厚脸皮啊!一句惶恐,使你害怕而小心谨慎,又因敬畏而不得不服从,实在让人找不到错处。”齐延吃瘪,也不恼怒,甚至颇有赞赏之意;齐延爽快道,“本王准了,还请沈侍郎掌握好分寸。” “谢殿下。”沈均磕头谢礼,将地上的卷轴拾起塞入怀中,道,“臣斗胆再问一句,殿下到底有没有和楚云天狼狈为奸?” 齐延停下步子,笑问:“是本王说的哪一句,又让侍郎起疑了?” 沈均道:“那句,剑可指楚云天。” “未定之天,既定之局。”齐延弯了弯身子,说话极其霸道,他拍了拍沈均的肩头,轻声道,“本王要做的事还是要做,本王爱权也知取之有道,这种事与生死相关,若本王爱权力超过爱惜自己的性命,今日,你将沦为我府中一条不甚忠心的走狗。” 沈均盯着齐延深色的眸子,感受到齐延目中散发的王者之气,齐延的话就是无形的压迫。 狼子野心之徒,将勃勃野心毫不遮掩地展露在众人面前,这样的人,竟还求一个取之有道,从而心安理得,他把自己装饰得圣明、无垢。 沈均虽有震撼,亦处变不惊,冷道:“受教,臣告退。”离。 齐延目送沈均,捡起了伶妓弃在地上的袄子,回到座位上,将袄子替伶妓披上,有些轻浮道:“小娘子,你可还要帮楚云天继续编故事?” 伶妓顺势捋了捋肩上的袄子,笑谑:“殿下与沈家公子舌灿莲花、出尔反尔的本事实在令奴家心怀敬畏。” 齐延坦然道:“无功不受禄,这避蛊的染料小娘子收回吧,本王出尔反尔之事,你尽管告诉楚云天,他若识趣,就应滚得远远的。” 伶妓道:“原来殿下也有羞耻之心,只是奴家不受主人掌控,全凭自己心甘情愿。” 齐延要过河拆桥,也算在楚云天的意料之中,毕竟他话里话外都和楚云天说清楚了,需取之有道,不愿与之为伍。从头至尾,都是楚云天说齐延惜才,齐延并未出面,全当楚云天狡诈,诱骗南月。 “那就继续讲你的故事,本王洗耳恭听。”齐延拿起桌上的蜜梨,一口咬下,准备听故事。 伶妓问:“殿下可知《策心》?” 齐延道:“前朝楚氏先祖所杜撰的治国之策,策心指修举,是为策励内心。” 伶妓再问:“那殿下可知《控术》?” 齐延小思,道:“天下学问融会贯通,一通则百通,‘策心’能与‘控术’结合,必是控心之术,如此,就是操控人们如何策励内心之术。” “殿下果真聪慧;《控术》是《策心》的下卷,二者相辅相成,一善一恶;楚氏先祖避世时将此术一分为二,《控术》便是黎城禁术。”伶妓说的认真,想必是由衷倾诉,“殿下也知黎城乃传闻中的世外桃源,常有心慕安乐的恶徒闯入,这些恶徒改不了恶习,败坏了黎城的风气,楚氏单纯,三代最终落魄;如今的黎城城主已是他人手中的傀儡,主人本是亲传嫡子,因主母被害,便成了庶子谋反,被迫逃离黎城……” “茯苓,你管的有点太多了。”楚云天人未至声已至,此音让人不寒而栗。 茯苓闻声立马闭上了嘴,她手与心齐,作揖礼退:“奴家告退。” 楚云天大步走来,问道:“齐延,想知道后面的故事吗?” 齐延笑道:“我更喜欢白白净净的姑娘替你讲。” “那就不讲了,我今日请你来,就是想告诉你,巫蛊之术并不是万能的,它亦有破解之法,这染料就是其中之一,可防患于未然。”楚云天掏出一张配方,放在桌上,递上,言,“这是染料的配方。” 第二百一十六章 回旋余地1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北渊皇宫南门甬道。眼见萧乾一行人颤颤巍巍的就要将甬道走尽,王坤一夫当前,已生一人当百人之势,只见南门又赶来一支军队。 奉字军首领吴泽凯执兵部调令入宫,他的到来致使羽林卫恭敬退而让道,从甬道这头看,本以为是重重包围,不想只是片甲之军。 吴泽凯向萧乾他们作揖道:“我等奉北渊陛下之令护送南月使团与西临使团回会同馆。” 赫毕尔辉大大方方道:“有劳这位将军。” 王坤怒目,他将拔出来半截的刀插回刀鞘,萧乾走到王坤前面不发一言,只给了一个请的手势。 众人再此走动,一群人浩浩荡荡走出甬道,王坤目光发散,好似在盯着前方,实则纵观东西两边;这一支羽林卫的面相个个带凶,他们是面无表情,叫旁人来看,是真要杀人的。 显然,绛紫宫那一出使两个使团都变成了惊弓之鸟,即便他们心里有数,难免不为自己的性命担忧。 “瑟姐姐你怎么不走了?”王绰见萧瑟瑟不再走动,她疑声呼唤。 萧乾闻声回头,道:“瑟瑟?” 萧瑟瑟以朝拜君王之仪拜别她的君王:“瑟瑟已是北渊陛下的珍妃,生是北渊的人,死是北渊的鬼;今日已不宜瑟瑟再远送,瑟瑟在此拜别兄长,山高水远,祝兄长一路平安。” 萧乾叹道:“也罢,你便代替朕,去观赏明日的演武吧。”北渊的皇宫来一次就够了,今日能走出来,明日可就不一定了。 或者,待南月大军压至此处时,再来好好看一看这前朝遗留的宫殿。萧乾抬头一望,将北渊皇宫庄严的轮廓刻入眼底,甩袖离去。 绛紫宫。 楚云天竖起食指与中指,欲调开沈均手中的剑,沈均一言不发,丝毫不肯退让,楚云天面对这样的尖锐的沉默再次狂笑:“好!既然都以本座为恶,本座也不屑强人所难;沈均,以后大可不必了,不必再与本座纠缠,也没有人可以威胁你了,你走你的阳光正道,我做我的落草之寇,我们之间再无瓜葛,我楚云天不再欠你。”他掏出殉情蛊的解药,将它放置在桌案上,随后将目光转向齐延,道,“我的殿下啊!你可真让本座又爱又恨,你到底哪里不满意,你父皇的意愿你不遵从,天命你也不要,本座将三朝局势奉送到你眼前,你丝毫不为所动……” 沈均依旧不为所动,并不是他信不过楚云天,是他在这些王侯面前不能低下他的脊梁,他的内心五味成杂,这一刻,他竟不想斩断这个仅剩的羁绊。 齐延道:“本王可以听天、听人愿,但不会任人摆布,由天任命。这是你一开始就知道的,而且你也知道,本王想要的是什么。” 楚云天收了笑,道:“本座知道,不思的解药嘛!你什么时候下定决心与本座携手共荣,本座便什么时候将解药奉上。” 齐延道:“共荣?你是酒喝多了,还是在做春秋大梦?昨日本王已告知茯苓,今日的局你必败,是你自己还要自投罗网,你以为你还能走出这里吗?” “本座敢来,自然留有退路。”楚云天话音才落,殿外便传来了匆忙的脚步声,混杂着冷甲的撞击声……谢谦带着大批羽林卫来到绛紫宫,那群大臣,被郑葶苈给请了回来。 殿门外,谢谦高声质问:“锦安十二卫各司其职,皇宫宿卫乃是羽林卫管辖的范围,不知林指挥的凤鸣军为何在此?” 林海南道:“兵部失窃,摄政王察觉宫中有不轨之徒,此人将危害陛下,事急从权,来不及向陛下请令调动羽林卫。” 郑葶苈高声威吓:“哀家看,摄政王这是要带领凤鸣军逼宫啊!皇帝尚未及冠,摄政王独揽朝政,行事毫无章法,有违北渊法纪……” 殿内,齐延闻声暴躁,一脚踹开了绛紫宫的殿门,威道:“请太后慎言,事情紧急,不得不行非常之法,歹人已被本王抓获,陛下平安无事。” 郑葶苈放眼往殿内一观,她背对众臣,笑靥相问:“是吗?那为何皇帝躺在龙椅上昏迷不醒啊?哀家听闻,是摄政王打晕了陛下。” 齐铭是在大臣们退离后才被齐延敲晕的,这些大臣走之前齐铭还好好的,一转眼就昏迷了,怎么都说不过去。 就这一道铁证,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时让齐延落了下风,下面的人议论纷纷,苏焕听闻形势好转,便渐渐转醒。 罗侍读关怀道:“苏学士,好点没?” “这……谁打晕了陛下?”苏焕左右观望,迷糊相问。 罗侍读道:“太后说,是……” “何人胡言乱语,污蔑亲王?”齐延威声呵斥,众人突然哑口,罗侍读亦不敢再搬弄是非。 郑葶苈美目伤怀,再问:“既然如此,皇帝昏迷,摄政王传了御医没有?” “臣会点医术,陛下无碍。”宁无缺上前抱礼,替齐延挡灾。 郑葶苈斜目一观,略带风情,疑道:“这位是冢门的宁将军吧,只听闻宁将军骁勇善战,竟也会医术?” 宁无缺道:“边境打仗难免患伤,军中军医不足,平时无事便向军医讨教医术,此后小伤可应急,若有大伤来不及医治,侥幸,也可及时捡回一条小命;适才陛下不慎摔倒,经臣查看,并无大碍。” “皇帝万金之躯,岂容你如此糟蹋?会些皮毛就敢断定皇帝无碍,若皇帝有个三长两短,宁将军担得起吗?”郑葶苈一脸难以置信,话出肺腑且悲切发问,又责问齐延,“摄政王,宁将军生于粗鄙之地,不懂规矩情有可原,可摄政王生在锦安长在锦安,也不懂规矩吗?” 宁无缺准备自己揽罪的,然而郑葶苈三言两语又将罪责塞给了齐延,齐延认栽,抢先宁无缺一句,说道:“是本王疏忽,传御医。”内侍领命离去。 郑葶苈翻脸比翻书还快,刚才悲切的模样只因齐延一句认错瞬间转化成得意的样子,她变本加厉,小声提醒道:“齐延,皇帝是不是不慎摔倒,还有待考察啊!宁将军这慌……” “太后,互揭老底就没意思了。”齐延危目,面上不惊,却已有怒压之势。 郑葶苈眉眼弯弯,一脸奸诈道:“互揭老底的确没意思,可哀家今日兴致极好,就想笑着看一回你进退两难的模样。” 第二百一十七章 回旋余地2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齐延道:“怀远伯宁无缺殿前妄言断论,举措有失,有媚上之嫌,杖责三十。” 郑葶苈并不准备让步,只要她抓到齐延一个错处,就势必要让齐延喋血;郑葶苈轻笑,依旧轻声威胁道:“这座皇宫里到处都是哀家的人,其中绛紫宫千人,不知你能控住多少人的口舌?这里面只要有一个漏网之鱼,沈相与苏学士都不会放过……” 齐铭昏迷被苏焕与大臣们看见已是事实,且有郑朝颜亲眼目睹齐延击晕齐铭;若齐铭醒来,证实宁无缺撒谎,齐延就有包庇的嫌疑,沈献庆和苏焕动不了齐延,还动不了一个宁无缺吗?届时,宁无缺付出的代价就不止眼前这区区三十杖了。 “杖责五十。”齐延不想听人再威胁他,果断加重刑罚,内心确有不甘,想要将此事化为乌有,转圜而言,“然,凉州平乱一事尚未论功行赏,地方呈上的报表表明宁无缺有领军之功,今日小错,功过可相抵。” “有功当赏,有过就得罚,同一件事可将功补过,若二者之事不相关,功过便不能相抵;试想,若人人持功作恶,这天下如何能定?摄政王,赏罚分明啊!”郑葶苈眉目微挑,当众教责齐延。 是齐延小看郑葶苈了,这个女人已半老,风韵犹存,自身容貌相较三十岁的妇女来说,并不欠缺多少;而且,她很会洞察时势,她用她那独特美貌的脸庞,将分寸拿捏的恰到好处,将齐延嘲讽、责备。 “太后说的是,臣领罚。”宁无缺再次向郑葶苈抱礼,替沉默的齐延化解难堪。 郑葶苈瞥了眼宁无缺,忽的掩面轻笑,好似在笑宁无缺那张凶神恶煞的脸,认起错来竟有几分滑稽;她甩袖,踏入绛紫宫大殿,大殿上只剩下昏迷的齐铭,与弃了剑的沈均,沈均作揖不得郑葶苈待见,她问道:“摄政王,不知兵部失窃,对皇帝、对北渊不利的人抓到没有?” “尚在调查中。”齐延跟上,知道她的目的,却不知她要如何做。 苏焕往里瞧了瞧,刚想上阶看个究竟就被羽林卫拦了下来;谢谦道:“苏学士在此看着就好,兵部失窃一案牵扯众多,其中有皇室之人参与,太后与陛下不想宣扬齐氏丑闻,但也会给学士与大人们一个交代。” 谢谦的言辞已然告知不明所以的众人,万寿宴上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事情中,有个齐氏羔羊,这个羔羊不是齐延,更不可能是齐铭。 苏焕撸了撸袖子,无言作罢;想来事情不简单,臣子们只能倾耳听听,是插不上手了。谢谦将他们请回来,无非是郑氏抓到了齐延的不规之举,想让他们给郑氏撑一撑场子,压一压狼子齐延。 “哀家这里抓到一个。”郑葶苈边走边说,直到与藏匿在柱子后的楚云天相平齐,再回头看向齐延,有齐延高大的身躯做为遮挡的屏障,她指着楚云天小声道,“哀家要换他。” 齐延轻笑道:“本王的人罚也罚了,筹码若没有价值,不能平本王怒气、增本王威势,就请太后不要妄言交换。” “放心,哀家是不会让你吃太多亏的。”郑葶苈报以微笑,高声下令,“把人抬上来。” 谢谦得令,挥手示意;绛紫宫殿外拐角处,羽林卫抬出一个担架,担架上躺着半身不遂的秦王齐桀,他们将齐桀抬入大殿;齐桀看见齐延瞬间瞪圆了眼珠子,他挥舞着唯一有知觉的右手臂,挣扎着从担架上滚下来,此时的齐桀像极了一个想爬出地狱的恶鬼,他恶狠狠地盯着齐延,朝齐延所在的方向蠕动,嘴里喊得嘶哑:“齐延,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这件不可为人知晓的事中,受人宰割的齐姓羔羊便是他秦王齐桀。 齐延闻听齐桀的咒骂,有些疑惑,随即讽刺道:“您要换的人关系着您的命脉,区区一个秦王,如何能换?太后深居后宫处处受制,看不清形势情有可原,也不该糊涂到痴心妄想吧!” “秦王与沈氏有过节,对我朝摄政王怀恨在心,他派人刺杀懿妃,此罪难逃,借此嫁祸摄政王,其心可诛;其次,秦王一脉贼心不死,前有泽陆逼迫皇帝退位之嫌,后有联合外族盗取兵部机要。”郑葶苈高声向外宣布齐桀罪状,然后她看向齐延,与齐延小声谈判,“秦王罪行,沈侍郎作证,可以为你平一平你要割据沈氏势力的流言蜚语,在昌州也可为你扫一扫诛杀齐豫的昭著恶名;再者,林宏旭与林海南作为你的心腹,在锦安的威望足以与林擎媲美。这,一举三得。” 果然是有备而来,楚云天靠在柱子旁得意的笑着;齐延小叹,挑眉相问:“段盛安去昌州找来秦王,欲借本王之手分裂沈氏,今日前功尽弃,不觉得可惜吗?”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此人关系着哀家的命脉,利刃已经抵住了哀家的咽喉;这命都没有了,怎么继续图谋后事啊?”郑葶苈皱眉,指着自己的脖颈,表示很无辜。 齐延道:“还真是不太吃亏,又觉得亏得死。”亏,亏在楚云天自投罗网将再次溜走,而且是在他眼皮子底下溜走的。 “哀家就是个弱女子,小小郑氏难入锦安,不足为惧;沈氏一族占了锦安的半边天,沈长英手中的狮醒营是你最大的威胁。这笔交易,你绝对值当。”郑葶苈故作弱势姿态,再道,“况且,皇帝的脾气倔得很,坏人让哀家一做到底便可,你这好皇兄的手不必沾了这巫蛊的晦气。” 言外之意,齐延要拿楚云天控制齐铭,依齐铭的脾气知道自己再无可制衡的势力后,定会反抗到底;这亲生母子都可成仇,这异母的兄弟情分又算什么? 齐延听闻巫蛊,不悦,危道:“是吗?” “趁皇帝还没醒来,摄政王应尽早做决断。当然,如果你非要在此刻扼住哀家的脖颈不撒手,哀家不介意狗急跳墙,用哀家仅剩的余力把锦安闹个鸡飞狗跳乃至天翻地覆。”郑葶苈耸肩规劝,欲与齐延鱼死网破,她继续威胁齐延,“这巫蛊之祸是大事,牵扯的人可不少啊,哀家亦可慷慨赴死,身后自有你身边的人为哀家陪葬。” 第二百一十八章 回旋余地3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如果郑葶苈要闹,楚云天是黎城的人无疑,巫蛊乱政,万寿宴上任谁都难脱干系,若要重创齐延,首当其冲的就是宁锦书。 这无疑又在逼迫齐延做选择,是选择与楚云天一同利用宁锦书栽赃齐铭,还是选择忍气吞声,再保一次宁锦书;齐延当然会选择后者。这便是楚云天敢来的原因了,他留有后路,他亦有回旋的余地。 最主要的,是齐延还无法保证绝对安定、正大光明的铲除郑氏。 齐延微微闭目,叹气妥协,发号施令:“西临军师林雅已被擒获,秦王桀入诏狱,秦王随侍、亲信一应捉拿,接受调查。” “齐延,我要杀了你……”殿上齐桀嘶哑的呻吟不断,这齐桀像得了失心疯,只会说这一句 人在床上睡,锅从天上来。那日兴庆宫宁锦书与郑葶苈谋划的,正是利用秦王一脉对齐诺与沈氏的憎恶,利用齐延对沈悠悠的流言蜚语,从而使齐延与苏氏决裂,使沈氏互斗;今日郑氏功亏一篑,这算不算齐延捡了个便宜?他白白娶了个锦安最为出色的才女沈悠悠,而齐桀被段盛安诱惑来锦安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没有好结果。 可,这并不是齐延想要的啊!楚云天认定了齐延,齐延若想驱使楚云天,令他交出不思的解药,要么是绝对的胜利,楚云天心甘情愿的交出解药,要么就是绝对的败亡,逼迫楚云天先交出解药,再谋后算;前者就要夺位、伤害齐铭,后者便是伤害自己,先将自己打入无间地狱。 无论哪个选择,一招不慎,都将万劫不复。 齐延说完,走到案几旁,倒了一杯酒,他拿起酒盏,走到柱子后面,将酒盏碰了碰楚云天的胸膛,小声道:“黎庄主,手眼通天的本事,实在高。” 楚云天欲接,齐延手一松。杯盏从楚云天身上滑落,打湿了他的衣裳,他对齐延的举措有些沉闷,但他的嘴角却是上扬的,与齐延说着悄悄话:“俗话说,置之死地而后生。殿下没有那个决心,是成不了事的,若要成事,必要的牺牲在所难免。” 齐延哼笑,拍了怕楚云天身上的酒渍,甩手离去。 兴庆宫。 楚云天已换上了侍卫的衣服,而这个侍卫披上了林雅的皮囊,此人已死于非命,为了防止齐延让人指认出尸体,那人可谓是体无完肤,除了脸上那张皮,便再无踪迹可寻。 楚云天穿着甲胄十分不舒服,他入了兴庆宫大殿,作揖道:“娘娘。” “黎庄主,哀家苦心找你良久,你终于肯现身了。”郑葶苈饮着热茶,凤目狐疑地打量着楚云天;这二人并非主仆,亦非良友。 楚云天嬉皮笑脸,解释道:“经秋狩一事前功尽弃,满大街都是我的画像,北渊压根就没有我的容身之地,呆在越州无聊,索性就跑去了西临;偶然撞见西临与南月不得了的事,可不就玩了一手。” “哼哼,玩了一手。”郑葶苈哼笑,这一玩,打乱了郑葶苈的大好棋局,不过也不能怪他,最初是齐铭在策划,楚云天找到谢谦时,箭已在弦上,不得不发;郑葶苈问道,“黎庄主与沈均是什么关系?” 楚云天当然明白郑葶苈指的是什么事,开始满嘴跑火车:“沈均啊!越州一遇他慕我笛音,追了我许久,非要拜我为师,这得知沈均是丞相之子,试想,谁身后不想要一个锦安姓沈的小跟班呢?后来啊,一不小心就发现了我的身份,此后,唯恐避之不及,乃至如今刀剑相向。” 不得不说,楚云天话里话外全是漏洞,谎话之外也有难以言说的凄凉;在越州岐釜,谢谦眼里,楚云天和沈均已互相知晓身份,他仍然帮助沈均与齐延出逃,当时他给谢谦的说辞便是:知音难觅,不忍错过。 楚云天初见沈均时,沈均看起来挺聪明的,可在楚云天眼里,他痴痴呆呆的;沈均觉得楚云天也是人,却因一个黎城叛逃人的身份而东躲西藏,楚云天并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大家活的都不容易,得饶人处且饶人嘛!二人就这么天真真、坦荡荡的交易,楚云天有些怜惜沈均这份傻乎乎的天真,至少,沈均没有出尔反尔,就算是因为他体内有殉情蛊…… 如果那天,楚云天没有给他下蛊,结果还会是今日的情景吗?这样,楚云天在沈均心里会不会显得坦荡些? 郑葶苈的狐疑不减,楚云天于她毫无信任可言,即便有,估计也只在嘴上;她非常清楚楚云天在信口开河,或掩饰真相,或掩饰那一丝丝不太真实的情感,她顺势感叹,与人套近乎:“可惜庄主诚心相待,只愿真心不被辜负,到底还是抵不过世俗偏见。” 是不是出自内心的叹息,不重要,有人不想说,你非要让他说,单凭楚云天满心的小九九,那不得强行给你灌迷魂汤?有时候与人相处,需要懂得“心照不宣”四个字,彼此心里都明白,是肝胆还是诡言,都不宜明着说出口。 这样不坦不白的谈话,若想要继续下去,那就只能互相灌迷魂汤了。 楚云天奉承道:“世俗偏见可不是这么简单就能消除的,况且世间少有娘娘这般远见卓识的女子,那些拥有权势的男人都不能与您相提并论;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千里马常有,而谁不常有?” “伯乐。”郑葶苈敛目,嘴角带笑,显然,她被楚云天哄开心了。 楚云天继续道:“对,娘娘慧眼识英雄,世人只知黎城巫蛊之术乃恶中之恶,我楚氏世代传承,便也是那承恶术的恶人;后来了解,原是那一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罢了。” “巫蛊之术太过强硬,控心控魂,再加上前朝的前车之鉴,怎能不叫人闻风丧胆?实则,只要运用此术的人正直,怀璧之人忠心,这蛊术便是让天下一统的利器,这世间该要少多少纷乱啊!”郑葶苈像是在试探,试探楚云天是否有野心,看看楚云天能不能真正的为她所用。 “只叹人生在世,短暂如斯,何必费尽心力去改变这顽固的世俗观念,吃力不讨好啊!不如趁年华正好,及时行乐,逍遥自在。”楚云天谈笑,做出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无所求,吃好喝好,便万事大吉。 所有的偏见与歧视其实无太大的所谓,自己不屑即可;可是,谁又明白自己成为受害者的时候,对歧视和偏见有多反感呢? 楚云天不是圣贤,不可能毫无感触,他作为被世俗歧视的对象,其中的苦涩与屈辱可想而知。试问,那些歧视者可会明白? 他是想证明自己的吧!只是这条路,好像不太好走。 楚云天在谈笑中丝毫不留情面,将郑葶苈拒绝,郑葶苈亦失去了耐心,口中蜜言:“庄主乃性情中人,当年盛安救你一命,庄主报恩至今,今日哀家有难,庄主依旧施以援手,为哀家筹谋,不知不思的解药,庄主可有带来?” “啊对,差点忘了正事,两月的。”楚云天击掌,表示自己忘了,他掏出瓷瓶,秋蝉上前拿取;楚云天再次与人交谈,“说起段盛安,他是个好相处的,倒是那谢谦,动不动就喊着抓我回去,总觉得我整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 “改日哀家让谢谦向庄主赔礼道歉。”郑葶苈拿到东西后,恭维的话都懒得说了,这“改日”未免有些太过真实。 “只可惜,齐延太过狡猾,次次都能化险为夷。娘娘,您身边是不是有内鬼。”楚云天微笑,忽放离间之言。 “内鬼出自皇帝身边,好比,沈均。”郑葶苈油盐不进,与他狡黠的目光相对,轻笑,又故意将话题扯到了沈均身上;随后,她的目光瞥向别处,叹道,“好在听你一言,南月与西临的人能出绛紫宫,那么再堵宫门也无济于事,倒是少了些麻烦。” “齐延谨慎,一旦发现有异,为保万全,自然有万全之法。”楚云天明白,她已经很给他面子了,为免尴尬,直接上齐延的威风,来避一避自己的马脚与锋芒。 郑葶苈打了个哈欠,敷衍地问道:“不知庄主可有什么法子治治齐延?” 楚云天婉拒道:“您也知道,我是庶子,巫蛊之术也只学了个皮毛,能力有限,不敢卖弄。” “也对,谢谦都能捏死你的小虫子,更别说齐延了。”郑葶苈无奈叹气,道,“算了,今日宾客众多,趁机赶紧溜出宫吧。” 他今日不走,等齐桀的案子结案,楚云天想走都走不了。 第二百一十九章 秋后算账1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北大营,刑房。 “啊!哎哟……”宁无缺声声惨叫,叫得有模有样,这五十杖又是坐垫垫屁股,手下人还带留情的,这不是挠痒痒是什么? 齐延坐在一旁,翘着二郎腿,一脸笑意看着宁无缺演,待五十杖打完,宁无缺依旧生龙活虎,这让站在一旁的秦风的内心很不是滋味。 当初九十九鞭,鞭鞭无情,皮开肉绽……而宁无缺这五十杖就是闹着玩的,偏爱多半就是如此。他们都是为了齐延好,娶苏澄儿也好,顶撞郑葶苈也好,为何待遇如此截然不同? 一个挂上了背叛的名义狠遭鞭策,另一个宁愿帮忙作假,亦不怕落人口实。这让秦风情何以堪?他或许忘了,温柔与偏爱是双向的,秦风做的,就算为齐延好,也已偏离了齐延的内心,甚至让齐延反感……那么齐延对他就没有温柔与偏爱可言。 无条件的偏爱也是对方用绝对的忠诚和月光一样皎洁的温柔换来的。 宁无缺被打完还不愿起来,刑杖之人已退下,他斜躺在刑凳上一手撑着自己的脸,问道:“阿延,咱家妹子什么情况?” “没情况,我的事,你就别插手了。”齐延随口搪塞,这是他不愿说的。 宁无缺噘嘴,满脸不乐意;不愿说就不愿说嘛,那么凶干嘛? 细想,齐延打晕齐铭,不就是为了撇清宁锦书的嫌疑吗?只要楚云天没有被齐铭发现、沈均不说、宁锦书自己不暴露,那么齐铭就不会想到宁锦书那里去。 相对的,这一切是齐铭自己设的局,自己又是那个最大的内鬼,结局已定,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而他能看到的,齐延要隐瞒的事也如郑葶苈所言,齐延要拿秦王当替罪羔羊,继续增长自己的势力。 真相,是不会有人和齐铭说的,自然,齐延也不会告诉任何人这其中的缘由,包括宁无缺。 宁无缺罢休,问道:“黎城外的山贼易容成西临人入了锦安,易容术乃德州殷氏独门绝技,自前朝崩塌后此术便已失传,北渊建国已七十载,怎会重出江湖?” “不知道。”齐延答的爽快,起身欲离,道,“做戏就得做全套,秦风,给他抬出宫去吧。” 宁无缺又被搪塞了回去,他着急下凳,想要跟着一起去,终是止了步,喊道:“诶!你还要去干嘛?” 齐延道:“陛下恩典,接你妹子和你团聚。”离。 “行吧。”宁无缺无奈应声,待人离去,那阴狠的眸子立马对准了秦风,寒暄道,“秦风,好久不见。” 这一声“好久不见”令人噤若寒蝉。 秦风抱礼道:“将军。” 宁无缺道:“李正襄说,你曾悖逆殿下,被鞭打九十九,有这回事吗?” “有。”秦风不卑不亢。 “哼……”宁无缺蹙眉,这一哼饱含不屑与嘲讽,下一秒宁无缺便揪起了秦风的衣领,将他抵在墙上,秦风的背仿佛要被震碎;宁无缺的脸就是上天赐予的险恶,给人的印象就是穷凶极恶之徒,令人迫不及待的想要避开,他的目光尖锐,直戳秦风心底;宁无缺威胁道,“秦风你记住,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是非黑白都分得清,如果这种事再发生,那就是你蓄谋已久,到时候,你再想悬崖勒马已经来不及了,若是栽到我手上,你连痛改前非的机会都没有。” “你放开他!”此时,何寅碰巧进来撞见这一幕,他立即喊道。 宁无缺斜目而视,挑眉道:“何参将?” 何寅欲拔剑,道:“你再不放手,这五十杖可就白打了。” “你是在威胁我吗?”宁无缺松开秦风,转头危问何寅,手中几番张弛,比划着手骨,自述道,“我宁无缺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和我说话!” 就在宁无缺准备和何寅打架斗殴的时候,秦风卑微的喊道:“将军,我知道错了。” 宁无缺问:“错哪了?” 秦风道:“锦安对我而言,是个让人迷失心智的地方,昔日好友、故地亲人再出现在我眼前时,我……想珍惜。”他说道珍惜时,目光开始闪躲,秦风是有私心的。 宁无缺驳道:“你所谓的珍惜就是要出卖殿下?殿下与你的情分又算什么?这个理由不足以证明,你知道错了。” 何寅道:“他没有错,齐延那样的怪物,根本就没有感情,又何谈与秦风的情分,有的只是玩弄罢了。” 宁无缺不屑,淡问:“有证据?” “荣妃!将军的妹妹就是证据,她本是陛下派来奸细,秦风想要帮齐延除去她,却遭齐延责骂、鞭打……”情急之下,何寅开始信口雌黄,“对此,齐延俘获了荣妃的真心,如今荣妃甘愿为齐延陷足那一堵宫墙。” 且不说为宁锦书伪造户籍这件事,就依照绛紫宫那一幕,好像是那么回事,而更多的,是宁锦书在一厢情愿。 宁无缺问道:“就万寿宴来说,你还知道些什么?” 何寅道:“陛下想借此机会将你们驱逐锦安……” “何寅,别说了。”秦风着急打断。 宁无缺恣意道:“继续说!” 何寅道:“将军来锦安有六七日了吧,锦安的繁华是你们用鲜血换来的,难道宁氏就该被驱逐,就该呆在冢门那种风沙之地吗?” “呵……抑扬顿挫,你们两合起来,还真是搞事的一把好手。”宁无缺狷笑,何寅满口胡言,当他是没有心智的三岁小孩吗?宁无缺一脚踹翻了刑凳,提拳就上。 “发生什么事了?”这里动静太大,打了不过三个回合,门外便传来询问之声。 “无事,宁将军没留神,打翻了凳子。”秦风立即上前将询问之人拦在门外,吩咐道,“你们去拿个担架过来,殿下说了,宁将军要在摄政王府养伤。” 宁无缺见状,暂时收了手,威道:“不要把我和你们这类人相提并论,冢门是我宁无缺的故乡,谁守护它,我便奉谁为主,他秦风走过的弯路,我宁无缺这辈子都不会走。” “还有,殿下的名讳不是你能叫的!” 再后来,何寅被宁无缺踹出刑房,刑房内一片狼藉;宁无缺重新挨了五十杖,他是被横着抬出北大营的。 这样,齐延就不会落人口实了。 第二百二十章 秋后算账2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甘露宫外,沈均跪在雪中,雪水浸湿了沈均的长裤,寒冷已侵蚀到他的腿骨,他的嘴唇泛白,整个人开始摇摇欲坠。宫人来来回回,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他们有着不约而同的想法:沈均是陛下看重之人,这是犯了什么事,竟让他在这天寒地冻的地方长跪不起? 往甘露宫里走,御医们整整齐齐的守候在寝殿外;寝殿内,郑朝颜与沈昙亦不敢怠慢,噤声侍候在塌前。 齐铭微皱眉,他渐渐有了知觉,一阵酸痛从后颈传来,他捂着脖子渐渐转醒;在齐铭最后的记忆里,齐延对他说,剩下的交给为兄…… 交便交了,这下手也忒重了吧! 沈昙率先问候:“陛下,感觉怎么样?” “无妨。”齐铭在沈昙帮扶下支起了身子,他一眼就瞧见了沈昙手上包裹着的纱布,立刻抓着沈昙的手不放,质问道,“你手怎么回事?” “乐府送来的琵琶被人做了手脚,弦断如抽刀,受伤便成了在所难免;更可笑的是,昙儿的曲目,竟有替补之人。”沈昙实话相告,双眼直接瞥向郑朝颜。 郑朝颜道:“这次的万寿宴堪比国宴,有西临使者,更有南月皇帝,几乎每一场都是无比重要、断不容失的,为保万全,臣妾都备了替补。” 沈昙对郑朝颜翻了个白眼,斥道:“多此一举,徒添事端!” 郑朝颜无辜道:“臣妾也是好意,也不曾想过会发生此等祸事,只怪臣妾不察,那秦氏竟是个不安分的。” “不察?”沈昙挑眉疑问,嗤笑道,“有心也好无意也罢,万寿宴到底是你在操办,若没有替补之事,秦氏也不会有可乘之机;此事你难逃其疚!” “陛下,臣妾实在冤枉。”郑朝颜一脸为难,面对沈昙的咄咄逼人只好喊冤,此时她若再说秦氏一句不是,便显得有些刻意了。 齐铭抚摸着沈昙的手,以示安抚之意,问道:“哪个秦氏?” 郑朝颜答道:“乐府秦总管之女,秦宝林秦姝。臣妾知晓秦宝林琵琶技艺娴熟,又念她平时常与人为善、做事规规矩矩,想来是个乖巧的可人,便让她当了懿妃的替补之人。”此话一出,郑朝颜察人不明的过错直接变成了秦姝表里不一、有心蒙蔽。 此乃欺骗。若秦姝的性子真如郑朝颜所言那般,规规矩矩、乖巧可人,此事又当如何? 齐铭道:“宣来。” 韩内侍颔首领命,出了寝殿。 侯在偏殿内的秦姝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而一旁的沈悠悠知道自己难逃此责,亦在偏殿等候。 韩内侍道:“秦宝林,陛下宣召。” 秦姝听宣,仿佛听到了将死的召唤,整个人又软了三分,走之前她看了眼淡定自若的沈悠悠,她突然感到十分抱歉,道:“沈侧妃,拖累你了。” “谈不上拖累,有人借机生事、精心布局,你是这个局内最合适的条件,想逃是逃不掉的。”沈悠悠非常明白,这就是个局,这个局中沈昙是攻击的对象,秦姝若没有被论罪处罚,那她就是使幕后主谋脱罪的关键,又或者,有人想要抛砖引玉……沈悠悠眉目温柔,道,“你本性纯良,今日受你关怀,悠悠十分感念,切记,莫要因为害怕而失了分寸,致使殿前失仪。” 秦姝虽不解,出于礼貌她微笑颔首,并将沈悠悠的话听了进去,待她轻移莲步之时,她好像也没有那么害怕了。 秦姝步履端庄,走入寝殿,对齐铭行拜礼,唱道:“宝林秦氏秦姝拜见陛下,陛下万福。” 齐铭问道:“乐府总管是你父亲,万寿宴你作为懿妃的替补之人,乐府琵琶断弦一事,你可有解释?” 秦姝双唇蠕动,咽下一口唾沫后深吸一口气,跪直了身子,道:“妾受惠贵妃看重,万寿宴为懿妃替补之人,荣幸之至;妾虽在替补席,亦不敢懈怠,生怕有负贵妃恩重,距万寿宴不过两日之期,日夜勤勉,想着,做好本职就够了。” 齐铭唇角略微上扬,舒心道:“贵妃,此女还真如你所言,规规矩矩,是个乖巧的可人。” 郑朝颜道:“这样的可人,想来是不会行越俎代庖之事的;倒是这琵琶,经乐府挑选,由乐官送出,再由宫女安放,安放后,亦不乏居心叵测之人会趁虚而入,其间经手之人不在少数,牵扯甚广,恐怕难以查证。” 到底是郑朝颜怂了,她竟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事的篓子捅都捅出来了,没有一个合理的结果,怎能罢休? “难以查证就不查了吗?此次万寿宴何等重要,有人不要命,偏要在太岁头上动土,朕若姑息,便是养奸。”齐铭威目视人,下意识喊道,“李硕!” 韩内侍提醒道:“陛下,李指挥被摄政王的随侍打伤,此时正在御医院救治。” “……”这就很扫人威风,实在打脸!换个角度想,原来齐铭身边,也就李硕能使唤了。 齐铭气愤却无处可发,寝殿内开始陷入沉寂,郑朝颜一时没敢开口;沈昙温和一笑,轻轻抚上齐铭藏在袖子里紧拽着的拳头,道:“昙儿手上的伤是小伤,陛下不用为了昙儿如此大费周章。” “娘娘,奴婢给您上彩漆时,您咬着唇、忍着痛,眼睁睁地看着彩漆侵入您的体肤,如何能这样就算了?您不心疼自己,奴婢心疼!”明月为沈昙打抱不平,含泪跪下,向齐铭乞求道,“陛下,娘娘为不负皇恩,不惜毁坏自己的皮肤也要亲自上台将南月比下去,陛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贱婢!谁给你的胆子妄图左右陛下的抉择?拉下去掌嘴!”此时秋蝉端着一碗茶汤与一个瓷瓶走进寝殿,她以女官之姿呵斥明月。 韩内侍挥手,手底下的人立马将明月拖了出去,明月凄喊道:“陛下……陛下要为娘娘做主啊!” “懿妃娘娘,奴婢规劝您一句,这种敢在陛下面前搬弄是非、不知天高地厚的贱婢,就该罚去暴室好好磨炼一番,才能知道在主子面前,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秋蝉仗着有太后撑腰,后妃她都敢教责,她向齐铭福礼道,“陛下,太后说,陛下生来就有寒凉之症,这是御医院新开的药。” 第二百二十一章 秋后算账3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齐铭看着这熟悉的瓷瓶,双目中的景象逐渐被阴霾笼罩,原本放松了的手,又一次紧握,就差将自己掐出血了;他瞪着秋蝉,不发一言。 沈昙注意到齐铭的异样,她看齐铭所看,最后将目光落在了秋蝉手上端着的东西上面,齐铭不是因为她的婢女被责罚而阴郁,而是因为那所谓能治寒凉之症的药;沈昙走过去,拿起白瓷瓶打量了一番,嘲讽道:“陛下还没说什么,你倒是先做起主来了,你算什么东西?”然后她故意将茶碗打翻,茶汤洒在了她受伤的手上,沈昙微微吃痛,直接掀了整个盘子,滚烫的茶汤又泼了秋蝉一身,沈昙怒斥,“贱婢,一碗茶汤都侍奉不好,太后娘娘派你来是要烫……” “懿妃娘娘!”秋蝉高声打断,气势不减,她作为宫里的老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面对宠妃这样的欲加之罪,明哲保身自然不在话下;秋蝉不失规矩,恭敬地规劝沈昙,“您的手受了伤,不用勉强侍奉陛下,烫到奴婢事小,若好心办坏事,一不小心烫到陛下,触怒龙颜,罪过可就大了。” 看似规劝,实则威吓。秋蝉是奴婢没错,可她作为郑葶苈身边的人,最不惧的,便是权势。宫里与人相处最好一团和气,不若,要么以权势示下,要么以理服人,而今权势与理据俱在,她有什么可以怕的? 毕竟,齐铭对郑葶苈要礼让七分,对秋蝉亦要给上三分薄面。 沈昙错愕,随即转变为愤怒,抬手就要打人,齐铭掀了被褥,将沈昙拉到身后,替人解围:“多谢母后费心,只是朕的寒凉之症久治不愈,吃再多的药都无济于事,无需劳烦秋蝉姑姑亲自侍奉。” 殿外,韩内侍借着掌掴明月的空隙,独自跑去了偏殿,他左右观望,确认无耳目后,凑到了沈悠悠跟前,作揖道:“沈侧妃,太后娘娘身边的掌事姑姑来了,明月已被责罚,懿妃娘娘心思单纯,只会横冲直撞,唯恐不敌;适才侧妃言简意赅,对秦宝林一言,助宝林逃过死劫,可见您心思缜密,已洞察此事利害,小人想请侧妃过去,帮一把懿妃娘娘。” 琵琶断弦一事,沈昙盛怒;沈悠悠本是在此等候,准备引颈受戮的,她清楚,唯有迁就,才能令沈昙相信她,解除其中的误会。 沈悠悠蹙眉疑道:“有陛下在,懿妃又是此事受害之人,即便那人是掌事姑姑,也只是个卑微的下人,怎会不敌?” “确因琵琶断弦一事而起,惠贵妃有意息事宁人,陛下本意是不愿放任此等肮脏之事,正欲追查,可……”韩内侍难言,触及齐铭权位处处受制,更多的是不敢妄言。 “带我过去吧。”沈悠悠应答,若能借此缓和她与沈昙的关系,未尝不可。 “诶……好,侧妃随小人来。”韩内侍闻声惊喜,为人带路。 殿内,齐铭拿过沈昙手中的瓷瓶,将瓷瓶放在一旁,并将她拉到榻上,为她轻拆绷带,随即大喊:“御医。” 秋蝉站在一旁,道:“太后心疼陛下,奴婢亦尽心尽力,不敢有丝毫懈怠。” “姑姑不妨先去换一身衣裳,再来侍药吧。”齐铭冷言婉拒,御医上前,齐铭吩咐道,“帮懿妃处理好伤口。” 御医领命,秋蝉瞥了眼郑朝颜,示意郑朝颜乘胜追击,郑朝颜自知无法回避,深吸一口气,道:“陛下,懿妃治下不严,纵容宫婢御前口出妄言,此事已坏了宫中规矩,若不严惩……” “陛下,沈侧妃求见。”此时韩内侍已带沈悠悠来到帘外,他向齐铭禀报;与其说是恰巧,不如说是有意打断。 齐铭道:“让她进来。” 沈悠悠跪拜,礼唱:“摄政王侧妃沈氏拜见陛下,恭祝陛下万寿无疆。” 天地之间就没有“万寿无疆”的人,只有生成与消亡在不断更替。人人都明白这个道理,可他们都要祝愿齐铭万寿无疆,心情跌落谷底的齐铭,只觉得这四个字十分讽刺!他目光冷冽,不减阴霾,却依旧按耐着早已暴躁的脾气,道:“起来吧,你来有何事?” “刚才妾在偏殿听到有宫女受责罚,便出来瞧了一眼,定睛一看,竟是明月;明月是懿妃的陪嫁丫鬟,入宫前受过宫规礼仪的教化,想着这是犯了什么错吗?妾觉得纳闷,就问了问内侍官,内侍官说,明月关心则乱,劝说陛下为懿妃做主。妾就想,能让明月为懿妃关心则乱的事,定是今日那琵琶无故断弦,懿妃将油彩沁入肌肤之事。”沈悠悠起身,将自己来此的缘由一一道明,随后口吐珠玑,“许是明月不通学识,出言无状,扰了陛下清听,有过就要受罚,无可厚非,可明月的做法并无不妥;万寿宴事大,关乎社稷山河、关乎陛下威望,这就是国事,今日有人借事生事,欲意破坏如此重要的万寿宴,陛下本该下旨彻查,不仅是为懿妃讨个公道,更为了遏制宫中险恶用心之人的增长,以免养虎遗患;其中,陛下开明治下、广纳谏言,明月身为婢女不畏责罚敢言敢说,说明陛下政治成效显著,妾却听闻,惠贵妃说懿妃治下不严,懿妃从小便贪玩、不爱看书,也知照猫画虎的道理,明明是有功之人,不知惠贵妃为何胡乱定罪?” 沈悠悠出口成章,她在没有说齐铭一句不是的情况下替沈昙解了围,大肆赞扬齐铭,还以此反咬了郑朝颜一口。 迁就二字,在沈悠悠对待沈昙这里得到了诠释;沈昙骄傲自负,自行宫刺杀一事景明遭遇不测后,她对沈悠悠心怀猜忌,并多次出言不逊,甚至不惜借着齐铭的宠爱将沈悠悠拽如漩涡,以此帮助齐铭打压齐延…… 到底,她们都姓沈,这一点无可厚非。 “本宫……”郑朝颜被怼的哑口无言,最终认错,“陛下,是臣妾思虑不周。” 第二百二十二章 秋后算账4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一句“开明治下,广纳谏言”,便可不论身份、地位,人人都能言说,上至股肱大臣,下至黎民百姓,所言便是心声;这民意不可违,民声不可不听,齐铭是难以相驳,更不能驳。他愠怒却不能发,对郑朝颜的示弱不予理会,幽目已示下,冷道:“如此说来,沈侧妃特地求见,原本是对明月受罚不甚满意而牵扯到懿妃身上,说出这番言论就是为了向朕进言,调查琵琶断弦一事?” “不甚满意”四字几乎是齐铭咬着牙一字一字挤出来的,随后他挑眉不屑,好似在嘲笑沈悠悠:你一届女子御前谈论国事,是在教我做事?呵!班门弄斧! “妾不才,一番拙见难登大雅之堂,让陛下见笑了。”沈悠悠已惹人不快,立马低头认了怂,更加不敢对郑朝颜的示弱变本加厉的责问。 “怎么会,有人作奸犯科,使懿妃玉体负伤、欲搅乱朕的万寿宴,触的是朕的底线,且关乎国事,若不按律究办,朕便难以服众。”齐铭道,“传朕令,乐府总管暂时收押,秦宝林禁足,凡是经手过琵琶的人通通拿下;韩敬,此事由内侍省调查,麒麟卫从旁协助,势必要揪出在琵琶上动手脚的人。” 韩内侍闻言,先是一惊,然后这副惊愕的样子转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抱礼道:“小人领旨。”欲离。 “沈均!”齐铭突然想起沈均剑指西临使者一事,嘴上呼喊,韩内侍闻声,回过头来望着齐铭,齐铭再吩咐道,“先派人把沈均给朕叫来。” 韩内侍道:“陛下,沈侍郎已在甘露宫外跪了足足三个时辰,天寒地冻,恐怕已伤及腿骨,实在不宜面圣。” 齐铭眸子寒冽,冷讽道:“他倒是还有点自知之明,拖也要给朕拖过来,就算让他趴在地上回话,也是他自作自受。” “是。”韩内侍离。 沈昙担忧道:“陛下,哥哥他……” 郑朝颜打断道:“陛下,若说到经手琵琶的人,沈侧妃是协助懿妃出演之人,由于侧妃是王妾,身份卑贱、登不得席面,她便一直在偏殿恭候,偏殿中放着万寿宴需要用到的多种器具,琵琶也在其中;之前懿妃在行宫遇刺,有传闻说,是摄政王派人做的,侧妃是摄政王的妾,不知琵琶断弦,可与沈侧妃有关?” “惠贵妃,您主理后宫,却出了这等纰漏,是不是你办事不利的缘故?陛下是不是得先问你的罪啊?”沈昙气不打一处来,终是不忍瞧见沈悠悠受辱,率先与人敌对,随后拽着齐铭的袖子道,“陛下,沈侧妃是昙儿的亲姑姑,从小与昙儿一起长大,必然不会加害昙儿。” 秋蝉质问道:“掌宫中凤令的是太后,主宫中大权的亦是太后,懿妃这是要把罪责都怪到太后身上吗?” “这位姑姑,你的衣服怎么湿了?衣衫不净,是为殿前失仪,太后娘娘便是这般教导你的吗?不知姑姑明不明白‘狐假虎威’的意思,您滥用太后的威仪,不怕扫了太后的威信吗?”沈悠悠听到沈昙护着自己,满心欣慰,沈昙遭受责难,她又岂能坐视不理?况且,在座的人里除了沈悠悠,没有人敢和郑葶苈对着干,亦没有人适合公然挑衅郑葶苈的权威。 能与郑葶苈相对的,只有齐延的势力,沈悠悠自有齐延护着,谁敢动她分毫?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沈悠悠与人较量起来,这狠的程度丝毫不逊齐延。 “沈侧妃!”秋蝉满脸难堪,最终和郑朝颜一样没了下文,自己被抓到了小辫子,理亏又卑微,说不过呀! “秋蝉,你仪容有失,朕念你是母后身边的人,不予追究,退下吧。”齐铭扶额,无奈叹气,心中暗骂:都是蠢猪!被一个人怼的说不出话。 “谢陛下宽容,是奴婢糊涂,给太后蒙了羞,奴婢愿自罚三个月的俸禄,以正宫中纲纪。奴婢告退。”秋蝉退离。 待人离后,沈悠悠逼问郑朝颜:“贵妃娘娘,您刚刚说摄政王怎么了?妾适才没有听清,实在为殿下担忧,可否再告知妾一遍?”她也不数落郑朝颜妄议亲王的罪责了,也算是给郑朝颜一个台阶下;更何况,齐铭在场,她也不好再当着齐铭的面数落齐铭的妃嫔。 当然,前提是郑朝颜要识趣,若她不识趣,沈悠悠不介意再打她的脸,就算齐铭在场也不好使;诽谤齐延的,沈悠悠一个都不想放过。 “摄政王……”郑朝颜支支吾吾也没道出个什么来。 此时,沈昙又得意了,更多的是,她感受到了沈悠悠对她的忍让与宠爱。以沈悠悠的胆识面对沈昙之前的猜忌,她完全可以将沈昙喷个狗血淋头,但她并没有这么做,对沈昙只有谦让、示弱与不断的解释;只可惜,那时候,沈昙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聒噪,和朝堂一样聒噪,三个女人一台戏,已经唱了许久。 “陛下,沈侍郎带到。”内侍架着沈均,生生是把他拖进来的,沈均的双腿已被冻麻,勉强也只能跪着。 “行了,此事先调查着,沈侧妃是劝谏朕追查此事的人,想必是身正不怕影子斜,又有懿妃担保,届时有需要沈侧妃配合的,侧妃知无不言即可;朕,会给你们一个公道。”齐铭一时头疼的紧,不耐烦道,“除了沈均,其他人都退下。” “是。”众人告退。 最先松下一口气的是秦姝,虽说她被禁足,就目前来说她的性命暂且无虞,或许因为齐铭的一句公道,她就像吃了一颗定心丸,让她觉得,神仙打架,她这个凡人不会遭殃。 这句话,齐铭就是对她说的,恍若神明给予了她一场平静如水又波澜壮阔的救赎。 沈均的身子感受到了屋内的温度,在冰与火的交叠中迅速回暖,甚至开始炙热;沈均抖着双手抱礼,微弱道:“臣沈均参见陛下。” 齐铭质问道:“朕让你剑指南月,你却与摄政王串通一气把兵部失窃的矛头指向西临,沈均,你是何意?” “陛下说,要在南月面前显尽摄政王的威风。臣以为,这是陛下在南月这边全身而退的办法,而摄政王为拉拢臣的势力,助臣拿到了退兵的契约,臣在南月皇面前已是摄政王的人,摄政王不愿再远赴冢门,最后拿契约胁迫臣,臣只好将矛头指向西临,放过了南月一行人;对此,这是摄政王能耍的最大的威风。” 南月接触过的锦安强者便只有齐延与沈均,这二人强强联手,便是对萧乾的最大威慑;当然,楚云天才是吓退萧乾的那个主要因素,可齐铭并不知道他的存在。 沈均不会说,也不能说,亦不愿说。不会说是因为他答应了齐延,要帮齐延掩护宁锦书;不能说是因为他欺了君,还不止一次,休明峰围剿齐延他隐瞒了楚云天的存在,越州岐釜他亦没有将楚云天出卖,襄芳牢狱是他放走的楚云天,还有这次他为了不会说,又将齐铭欺骗;不愿说是因为楚云天,此时他眼里的楚云天就像一个壮志未酬却走投无路的可怜人,和他一样,不能坦诚,即便坦诚也会遭到质疑与谩骂,一个仕途无门,一个仕途不保。 “你说,摄政王胁迫你?”齐铭厉目而视,他一下便挑出了沈均话里的谎言;这一切都是齐铭安排的,他自然知道沈均有没有说谎。 “臣糊涂,臣说错了,是君子协议。”沈均看着齐铭,齐铭的双眼似乎已将他看穿,他下意识便慌乱地做出承诺,“臣保证,只此一次。” 齐铭离了榻,蹲下,他盯着沈均的双目,再问:“那个西临人是谁?” 沈均道:“臣不知。” 齐铭挑起沈均的下巴,告诫沈均:“记住你现在说的这三个字,‘臣’是君臣的‘臣’,是朕的臣子,‘不知’是你的忠诚,是沈氏的忠诚,是你对朕的保证,你并没有被摄政王收买。”告诫完,齐铭再问,“朕昏迷后,发生了什么?” “太后来了,太后用秦王向摄政王要走了那个西临人,秦王被查出是刺杀昙儿的罪魁祸首,这次摄政王将扫清他派人刺杀昙儿的流言,昌州已是摄政王的囊中之地……”沈均目光涣散,说着说着一头栽进了齐铭怀中,沈均因高热而昏厥,即便如此,他依旧顶着高热在齐铭犀利的目光中将楚云天又一次隐瞒了下来。 齐铭搂着沈均大喊:“传御医!” 这个西临人一定藏着齐铭不为所知且不能知道的秘密,郑葶苈不惜代价要将那个西临人从齐延手中换出,之后秋蝉便送来了不思的解药;如此可以确定,制毒之人自西临而来,那异香的香料亦出自西临。 可是,齐铭不太高兴,因为齐延查到了端倪却没有告诉他,因为齐延又一次将解药弄丢了,因为这次,齐延为了自己的利益,直接将解药奉给了郑葶苈。 可笑,真可笑!齐延本是一只虎,他竟与虎谋皮,枉费心机! 第二百二十三章 巢倾卵破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自沈昙一行人从甘露宫出来后,郑朝颜对她们怀恨在心,她怨恨地瞪了一眼这对姑侄花,加速离去;沈悠悠借着摄政王的威势前前后后对她施压、示威,足足三次了。 秦姝本想向沈悠悠道谢的,见着沈昙在一旁,便像见了鬼魅一般避而远之,她没敢多言抱礼而离。 “嘁!丢人现眼!”沈昙对着郑朝颜的背影嘀咕着嘲笑了一句,只当郑朝颜啥本事没有,出的招都是花架子,偏偏还就是个不服输的主。 沈悠悠带着一丝丝宠溺的语气,以长者的姿态训斥沈昙:“你,半斤八两。” “好悠悠,悠悠心胸开阔、肚子里能撑下百条船,一定会原谅之前生你气的昙儿吧!”沈昙闻声,立马就抱上了沈悠悠的胳膊,娇声娇气,想要求得沈悠悠的原谅。 “你我之间无关好坏是非,既然上天予我们血浓于水,只要我在,定叫她们不敢欺负你。”沈悠悠温和道,可她的双眸并没有因为话语温柔而变得温柔,甚至愈发严肃,“只是,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就不要再用了,我知晓你并不是一个愚笨的人;在此之前,我不知道有替补一事,可你却知道,所以你早料到有人会在琵琶上动手脚;景明丧命,你将过错归结于摄政王,你就是故意将我牵扯进来,就算不能把我怎样,关我一关也是好的;因为唯有你的担保与求情,我才能无虞,那么你就可以让摄政王为我劳碌奔波,甚至不惜去求陛下,你若能让一个高高在上的人低下他高贵的头,你便赢了。” 沈昙突然哼笑一声,好像在嘲笑沈悠悠,嘲笑她在胡言乱语、满口诡辩之言,嘲笑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然后沈昙说的话直叫人震惊,她在沈悠悠耳边轻声恣意而言:“姑姑猜错了,琵琶是我派人做的手脚。” “……”沈悠悠惊目,与人对视,满脸不可思议。 “姑姑这副畏惧的模样,真让昙儿感到有趣。”沈昙目含秋水,口吐轻薄之言,她开始慢慢解释她为什么这样做,“摇光宫是新修缮的,督察修缮之人是摄政王提拔的太史令,宫殿新上的彩漆中有致敏之物,好在我发现的早,为了不打草惊蛇,我回宫这几日我是在下人屋子里睡的。” “这是嫁祸……”沈悠悠又一次急于辩解,强势自负的沈昙根本不给她机会。 “嫁祸吗?乐府里会琵琶的千千万,为何替补之人偏就挑了秦氏?乐府秦总管攀高接贵人尽皆知,早年间欲将女儿送入淮王府,如今秦氏在宫中不得宠爱,未必不会铤而走险;况且,万寿宴万分紧要,我,锦安沈氏女,万千宠爱于一身,秦氏只是一届乐姬,没有人在背后撑腰,谁敢不要命正面与我争势?”沈昙厉目,她指着自己,有些丧心病狂地逼问沈悠悠,又好似是受了惊吓,惊魂未定的模样。 所谓窝里横,就是如此吧!沈悠悠越谦让、越是怜悯沈昙这些日子的遭遇,或者在乎她的感受,便只会助长沈昙的气焰。 沈悠悠正色回道:“替补之人是惠贵妃的手笔,未尝不是郑氏在替秦氏撑腰,秦氏为人谦和,不像是居心不良之人,更像是被利用的无辜者。” “今日,姑姑亲眼目睹凤鸣军围了绛紫宫,陛下是昙儿的夫君,亦是郑朝颜的夫君,她就算再糊涂,也知巢倾卵破之理,她不会拿万寿宴当儿戏。”沈昙确信郑朝颜不会这样做,因为她们二人向来水火不容,如今也算是半个同盟;沈昙再言,“不仅如此,这几日我特别害怕,日防夜防,我甚至拿我宫里的人试毒,她们吃了我吃的东西后,身上起了疹子;我与你一样是沈氏女,我因容貌而凌驾陛下的后宫,而你入了摄政王府,沈氏只能认一位主人,摄政王借星象逼我出宫,又在我回宫之际派人刺杀于我,刺杀未遂,他便想毁去我的容貌;我沈昙福大命大,至今无恙,保不齐无路可走的老鼠会咬猫,未避免他对昙儿再次狠下死手,我便只能先下手为强。” 沈昙在琵琶上动手脚不仅为了反击齐延,更为了自保,出演前制造混乱、掩人耳目,最终以最小的代价,完成齐铭交给她的事。 “你既然认定了是摄政王在搞鬼,何必早早替我求情?”沈悠悠放弃了辩解,就因那句“巢倾卵破”,她们立场不同,她没有资格去辩解、去劝说。 沈昙答道:“因为姑姑帮了昙儿,昙儿不曾想到太后的人会来,陛下对太后从来都是敬而远之,所以陛下不会帮昙儿。我们终究血浓于水。” 沈悠悠冷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昙儿,不管内侍省查出什么,你好自为之。” 夜幕就要降临,沈悠悠抱礼而离,这条宫道有点长,她走了许久才从沈昙的目中消失;随后,宁锦书的辇驾声势浩大的从这条宫道上行过。 如今宁锦书与沈昙平起平坐,即便路过互不搭理也不会有尊卑不分的言论传出。 宫道尽头,沈昙一直紧拽着拳头,她终是没忍住,怒道:“还没当上皇后就摆这样的架子,内侍省与尚宫局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明月低着脑袋跟在沈昙身后,脸颊上还留着被掌掴的痕迹,她弱弱道:“荣妃素日里与太后走得近,这多半是……太后认可的。” 沈昙道:“她是冢门的人,她姓宁,太后是老糊涂了吗?这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明月道:“公子跪在甘露宫外三四个时辰,应该是触怒了陛下,陛下对娘娘虽有袒护之意,确比平时要淡了几分。” 原来,沈均的确帮了齐延,齐延封闭绛紫宫时,一点都不把沈均当外人……齐铭对她,已仁至义尽。 深夜,清寒轩。 齐铭抱着酒壶,不畏风寒露重,背对宫中的灯火阑珊,禹禹独行;都说心安处是吾乡,可他的心不安,他的乡是一座坟。 烈酒入喉,他看着酒壶苦涩一笑,又叹可笑!当初是他劝说齐延不要饮酒,只因酒可醉人不醉心。 他将酒壶摔弃,越走越偏僻,直到入了清寒轩,这里住着他的废后,住着一个真心陪伴他三年的女子,她叫刘娥姬。 娥,女子美好的意思;娥姬,是一个不图齐铭任何东西的人,她在齐铭眼里,亦不是廉价的存在。 清寒轩内一盏烛火微微弱弱,刘娥姬一身素净,就在门口观望,她好像知道齐铭回来,所以特地在此等候。 刘娥姬面颊带笑,快步迎上,礼道:“臣妾恭迎陛下,陛下千秋节,臣妾愿陛下平安喜乐。” 齐铭看着刘娥姬这张人畜无害的脸舒心的笑了,她的脸好干净啊!齐铭周身酒气,有些不太正经,满目温柔地调戏道:“娥姬,唤六郎。” 刘娥姬深情而唤:“六郎。” 齐铭倾身将人拥入怀中,掌覆玉面,低头吻上那一抹娇艳欲滴的唇,双舌共舞;一吻毕,二人两额相抵。 齐铭道:“娥姬,我谋划了这样久,眼看就要云开月明了,只一朝不测,就被打回了原型。” “长路漫漫,娥姬陪六郎走,六郎可以忍辱负重行至今日,他日必能东山再起,勇夺荣辉。”刘娥姬不问缘由,满心肯定并给予鼓励;无论齐铭做出怎样的选择,好也罢坏也无妨,她只需陪着,这条路是辉煌的,她可以观望,若这条路通向地狱,她义无反顾,绝不言悔。 “你知道吗?我这样信任他,将我的秘密告诉他,他终是生了与旁人一样的心思,他也想要摆布我,将我当做傀儡……”齐铭哽咽,一抹晶莹从他眼角滑落,这得是多委屈啊! 齐铭曾经自信满满的将齐延纳入局中,他以为他已经将齐延拿捏的死死的了;不曾想,他于齐延不过是所取之便、有利可图,与他周旋皆是逢场作戏,终是一场为了名正言顺而角逐的权利游戏。 刘娥姬郑重道:“他不仁,陛下大可不用再念及旧情,陛下是天子,天下尽归陛下所有,而他不过是个臣子。” 夜太长,思绪万千,难以理清。只那天夜里,齐铭牵着刘娥姬的手走出了清寒轩,来时形单影只,归时红颜在侧。 甘露宫内,二人沉浸在情欲的火焰中,如胶似漆。 “六郎是娥姬的丈夫,狂风暴雨还是罹难危机,娥姬当与你共同面对,共同承担。”刘娥姬在齐铭耳边厮磨,她拥有着齐铭的真心,连同他的不安与绝望一并收下。 “现在看来,这天地山河,不及你眉眼半分。” 第二日,御医说,刘妃的疯病,已无大碍。 ———— 今天想打个广告,凑个字数,明日补上,实在有点时间紧迫而憋不出下一句,十分抱歉,老急了_(:*  ??∠)_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对不起,真诚道歉。 第二百二十四章 惊弓之鸟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从甘露宫回到朝阳宫没多久的郑朝颜立马被叫去了兴庆宫,郑葶苈早已等候多时,一旁的案几上有一个小巧的锦盒,她那张脸就是板着的,她对郑朝颜很失望。 郑朝颜礼道:“姑母。” “奇怪吗?司制署给懿妃准备的裙子为什么没出问题,反倒是那琵琶遭了难。”郑葶苈开口就以问罪的口气责难郑朝颜;她问人问题,从来都是揣着答案与目的问的,这次也不例外。 郑朝颜道:“姑母料事如神,朝颜谢姑母鼎力相助。” “哀家做事只会把事情做绝,更不会给人留下把柄!”郑葶苈听见这样的回话击案而起,直接将锦盒扫落,斥骂道,“不是哀家说你,你啊,做什么都不入流,做都决定做了,做得又不绝,退路哀家也替你留了,最终还是怯了场;紧要关头你竟然还想着息事宁人,愚蠢至极!” 锦盒摔落在地上,里面的玉镯被甩了出来,圆润的滚了两圈后静止在郑朝颜跟前;她当然认识这个玉镯,她依旧以一副不知错的模样说道:“甘露宫,懿妃咄咄逼人,摄政王的侧妃有恃无恐,秋蝉姑姑尚且吃了亏,朝颜自知愚笨,为洗清自己的嫌疑,只能以退为进。” “以退为进?确定不是你在以进为退?当着摄政王的人说摄政王的不是,这才让秋蝉吃了大亏!你就是不想替哀家做事,想与哀家背道而驰!”郑葶苈眯眼,气到被郑朝颜牵着鼻子走,一时让她忘了这只镯子的事。 郑朝颜道:“朝颜实在不知如何将此事的舆论推给摄政王。” “那秋水呢?你故意让秋水给哀家报信,让哀家知晓你做的蠢事,说你要拿着玉镯让司制署的人在万寿宴时将懿妃的衣服剪了,也是不知道该如何做吗?哀家提醒过了,秦宝林,乐府!对此,你还要节外生枝,是嫌事不够大吗?非要引火上身!”郑葶苈一通逼问,甚至有些气急;这个玉镯是郑朝颜准备拿去收买人的物件,收买的对象不仅不是乐府的,还傻不拉几的主动送上把柄,这金银皆可,偏偏拿玉镯去! 郑朝颜傻吗?不傻,那她就是故意的,故意告诉郑葶苈,这事她不想干。更可气的是,她还在已知晓她意图的郑葶苈面前装傻! 郑朝颜跪下,淡道:“朝颜知错。”就她目前这态度,就没有认为自己错了的意思,甚至对郑葶苈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怨念。 郑葶苈告诫道:“如今你也学会算计哀家了,或者说,皇帝给你一点甜头,你就忘记你自己是谁了吗?郑朝颜,你姓郑,郑氏与齐氏,一个是方榫头一个是圆卯眼,不能相合!” 这五年里,齐铭都不曾这般忤逆过郑葶苈,就算齐铭对她阳奉阴违、她被齐铭算计,最终齐铭都会主动过来认错,根本不需要她这般多废口舌。 郑朝颜抬眼看着郑葶苈,双目迷惘,柔弱道:“姑母,行宫刺杀一事,沈昙一人受伤,而后十人流血,百人获罪,千人受罚;只因一人,上千人遭受牵连,姑母让安宁暗示朝颜的,朝颜已照做,如今懿妃只是伤了个手,秦宝林就已被禁足,陛下下旨彻查,此事朝颜怎敢做绝?不,朝颜岂敢再多沾惹半分?” 原来,惊弓之鸟不止沈昙一人,郑朝颜亦被行宫之事给震慑到了,应该说,她早在齐铭带兵围了兴庆宫后兵败的那一刻就成了惊弓之鸟。 这么一想,郑葶苈好像是高看了她的承受能力,如此,便不能怪她胆怯。 郑葶苈深深叹了一口气,将人扶起,语重心长道:“这里是皇宫,你退一步乃至退百步,都不能避免被它发生的祸事所波及;今日你不主动出击,把握住该把握的,他日就只能处处被动,受人宰割;今日你同情这千人,他日谁又来同情你啊?” 郑朝颜蹙眉疑道:“姑母何意?” 郑葶苈道:“琵琶上的弦是懿妃自己割断的,哀家不曾得手。” “怎么可能?”郑朝颜惊呼。 “困兽犹斗,何况是人。懿妃在行宫九死一生,她不可能一直忍气吞声下去,自然是要反击的,而你主理后宫事宜,必遭波及;你若没有提拔秦宝林当替补,那么今日被禁足的就是你。”郑葶苈口出戮心之言,安抚道,“哀家正是担心,所以才派秋蝉过去帮帮你,你若继续退,她们只觉得你好欺负。” 也就是说,有没有秦宝林当替补,沈昙都会这样做,因为她要反扑齐延,不可能放任齐延这样明枪暗箭的处处打压自己,沈昙受伤这件事她能波及的越多越好,若能一石二鸟,将郑朝颜一并打落,岂不美哉? “让姑母操心了,朝颜竟还与姑母赌气,朝颜实在该死。”郑朝颜细思极恐,如一头受惊的小鹿,向人由衷认错。 片刻,秋蝉送走了郑朝颜,回头便是一句:“娘娘,惠贵妃这算是稳住了吗?” 郑葶苈满目不屑,嗤笑道:“嘁!万花丛中过,她竟想片叶不沾身,痴心妄想!她若继续对哀家阳奉阴违讨好皇帝,那就没有利用价值了,该抛抛,该弃弃。” 秋蝉迟疑道:“那越州侯那边……” “唉,养着吧,养了一群白眼狼!到头来,都不如一个宁锦书。” 郑葶苈为何这样感叹呢?还得从那个大雪天说起,齐铭去行宫已有两日久,沈昙无恙的消息传回了皇宫,不日沈昙就将回宫。 披云宫,宫女端着点心入了大殿,宁锦书此时还在练剑,身边围了八个舞姬,她看见宫女回来,立刻收了剑,屏退左右。 茯苓揭开脸上的面皮道:“娘娘,坏消息,懿妃没死成。” 宁锦书皱眉,道:“这种事都能做得不上不下,太后帐下已无人可用了吗?” 茯苓道:“这回太后白忙活一场,就是不知道懿妃回了宫后,她准备如何再向懿妃下手。” “活着的沈昙恐怕比死了的还好用。”宁锦书意味深长一言,道,“茯苓姐姐,晚上帮帮我,我要去兴庆宫。” 茯苓道:“你去那干嘛?” 宁锦书道:“我才不会孤注一掷,想必,楚云天也不会吧!所以,抓准了机会,我就要多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晚间传膳时,她们故技重施,用借口将那送膳食的宫女扣留,临摹皮相,随后宁锦书便顶着宫女的脸扮做宫女混出了披云宫;那位送膳的宫女则被茯苓言简意赅的一通威胁:“好吃好喝,把嘴闭紧,才能平安胜意。” “奴婢明白。”宫女唯唯诺诺但还算冷静,多半是能听进去的;反正宁锦书出去又不是杀人放火,她若口舌招尤瞎指认,祸端只能她自己扛。 唉,这算什么事啊!老虎不在,兔子称霸王;趁着齐铭远在行宫,一点都不把看守披云宫的守卫当回事,进进出出的跟平常一个样。 宁锦书灵机应变,端着羹盏直奔兴庆宫;兴庆宫外她撕掉皮相,观望了一番,还是决定将皮相塞入袖中。 宁锦书低着头,着人通传:“劳烦姑姑通传,时运不济,太后娘娘要的梅花清露晚了些时间。” “梅花清露向来都是荣婕妤亲自送来,荣婕妤被陛下软禁……”那宫女趾高气昂、张口就来,发现端倪后立马改了口,道,“太后娘娘实在等太久了,随我来吧!” 二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坦坦荡荡的进了兴庆宫,寝殿内果不其然传来了郑葶苈的骂声:“都是废物,起初刺杀齐延失败,杀一个沈昙也这样费劲!” 那宫女顶着郑葶苈的咆哮在秋蝉耳边嘀咕了几句,出来便弱弱道:“您自己进去吧。” 宁锦书才踏进去一步,郑葶苈狐疑盯人,疑道:“你怎么出来了,不怕皇帝知道后剥了你的皮吗?” 宁锦书礼道:“只要能为太后娘娘分忧,锦书掉一层皮也不可惜。” 郑葶苈柔了面色,道:“上回你献计,借秦王促成齐延与沈氏的婚事,致使沈氏左右为难,苏氏与齐延决裂,顺利到让哀家觉得不真;此次懿妃被迫离宫,哀家想趁热打铁,于是派人前去刺杀懿妃,可惜差一步,懿妃侥幸逃过一劫,这回你当如何为哀家分忧?” 宁锦书问道:“锦书自是为懿妃一事而来,只是,这懿妃必死不可吗?” 郑葶苈道:“不瞒你说,沈氏势大,沈昙自入宫以来独占帝宠,哀家可不喜欢花园内只有一朵花开得艳,若有机会借齐延之手折去这朵花,自是不用手下留情。” 宁锦书再问:“那娘娘这样做的最终目的为何?” 郑葶苈厉目道:“哀家不喜拐弯抹角,你再试图套哀家的话,休怪哀家翻脸不认人。” 宁锦书道:“那便以锦书的目的来,锦书也想要争一争这皇后之位,留着沈昙这个惊弓之鸟,让她不分敌友,见人就咬。” “你是说,懿妃大难不死,未必是后福之报,倒是她被吓得不轻,一时半会儿无法平心静气,杯弓蛇影之下,稍有动静就会慌作一团?”郑葶苈完全忽视了宁锦书要争皇后之位的话,一门心思都在一个“惊弓之鸟”上。 “只是这样,难免会波及到惠贵妃,锦书要做的话,还得先经过您的同意。”宁锦书谦卑道,她表面恭敬,内心对郑葶苈多少带着些讽刺,利益面前,郑朝颜什么都不是。 郑葶苈问道:“如何做?” “娘娘选择在行宫刺杀沈昙,是因为沈昙是被摄政王逼去行宫的,如此便是借了摄政王的手,若要让沈昙惊上加惊,还得用一用摄政王的手。”宁锦书献计,继续道,“摇光宫是太史令在修葺,一个风华绝代的人最在乎的便是她的那张脸,娘娘可以在这方面动手脚;只是,单单如此还不够,后宫是惠贵妃在主理,娘娘还需假用她的权利之便行事,事后沈昙追究起来,惠贵妃难逃其咎。” 兔子急了,是会咬人的,若兔子受到惊吓,从而乱咬人,也未可知。宁锦书的意思,就是让沈昙在历经九死一生后也不得安宁,在抹杀掉沈昙最后一点理智后使她慌不择路,自己刀自己,再嫁祸他人。 郑葶苈闻之豁然开朗,与宁锦书所思不谋而合,心中已有数,谋划自然而然就定下了;只是郑葶苈比宁锦书更熟悉这个皇宫,她已为郑朝颜想到了退路。 郑葶苈道:“无伤大雅,若说哀家的侄女是主谋,也要沈昙信才行。” 宁锦书道:“如此,锦书便安心多了。” 郑葶苈舒心,爽快道:“也罢,皇后的位置是谁坐都无所谓,只要这个人是哀家的人。” “嗯……就是……锦书是偷溜出来的,还请太后娘娘为锦书制造点混乱,再让锦书偷溜回去。”宁锦书突然有些不好意思,手上做出了小人跑路的模样,边比划边说。 郑葶苈只当她得了便宜还卖乖,调侃道:“这倒是对哀家客气了!”她心甚悦,随即说道,“荣婕妤替哀家解决了白发的烦恼,便赏上七八个物什;秋蝉,即刻送去披云宫。” 第二百二十五章 重回王府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这边,路途昏暗,郑朝颜端着手返回昭阳宫,途中她淡淡道了一声:“秋水,做的不错。” 秋水恭敬道:“娘娘的吩咐,秋水不敢怠慢。” “本宫并不是逼你背叛太后,你是本宫的宫女,本宫出了事,以太后薄凉的性格,你未必能得到太后的救助,你可明白?”郑朝颜面不改色,可话语中明显温柔了许多;许是她觉得秋水太过恭敬,太恭敬就显得不近人情,引起了她的不适。 “奴婢明白。只是太后让您那样做,并无道理,如今后位空悬,您不动沈氏,那沈氏依旧要动您。”秋水并不能感知郑朝颜的意图,她只想做好本分,她的本分就是服侍好郑朝颜,这无关她是太后送来的人。 “陛下的皇位坐得并不稳当,沈氏是本宫上位最大的威胁不错,可也只有沈氏才能与皇城外对陛下皇位虎视眈眈的齐延对抗。”郑朝颜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非常认真的和她说道,“本宫只想在一切稳定之前可以独善其身,然而,太后退居幕后,上去抗的是本宫,他日不敌大难临头,那个被推出去顶罪的人,也是本宫。” 俗话说,穷不露相,富不露骨;藏巧于拙,以屈为伸。因沉不住气而反击沈悠悠,故意败得一塌涂地,明知不可为而为的愚蠢便是郑朝颜最好的掩饰,亦是她给自己设下的保护。 她不知何时衍生了这种远离纷争的心思,或许是在沈氏几次挑衅下的挫败,或许是因为孩子的丧生,又或者是她不想继续夹在齐铭与郑葶苈之间,终日惶恐。 郑朝颜不是安宁,安宁处事圆滑,满腹诡言巧说,为的是荣宠富贵,为的是与她身份不匹配的东西,她本就低贱,可她受得住嘲笑,耐得住寂寞,更守得住她辛辛苦苦得来的东西;可郑朝颜不行,郑朝颜的出身不差,从小是被捧着长大的,最开始她看不惯安宁的作风,她倚仗郑葶苈的势力在宫中横行却不敢过分霸道,她以为只有她足够优秀就能在宫中站稳地位、就能够不被抛弃,却不想一个安宁都可以对她说教……是她低看了这座皇宫,小看了郑葶苈。 秋水道:“娘娘言重了,奴婢不明白朝中之事,更不敢妄言陛下的难处,您是太后的亲侄女,太后不会这般狠心的。” “哼……”郑朝颜叹笑,“困兽犹斗……本宫自十二岁那年第一次踏入这皇城,对陛下一眼沦陷,从此就变成了那只困兽。” 郑朝颜要做齐铭的妻,她以为郑葶苈是齐铭的母亲,郑葶苈的势力可以让她扶摇直上,后来发现,郑葶苈堪比齐铭眼中钉,不拔不快。 这才是郑朝颜想要疏离郑葶苈的真正原因,不是因为安宁的几番劝说,也不是因为齐铭突然给的温柔……是她懵懂时期,最真挚的感情啊! 所以齐铭伸出了手,她就迫不及待地跟着他,上了他岌岌可危、转眼间就要倾覆的船。 宫外,齐延站在寒风中有些时候了,沈悠悠从狭长的甬道中出来,齐延没有要动的意思,显然不是等她的。 沈悠悠小跑上前,开心地喊道:“殿下,等多久了?”她凑进了就往齐延脸上揉去,齐延下意识闪躲后又任人揉捏,沈悠悠由衷而笑,那一双虎牙又一次显露,嘱咐道,“冰凉的,下回可别这样了。” 齐延道:“你与懿妃叙旧,都说了些什么?” 沈悠悠笑问:“小女子之间的谈话,殿下也想听?” “她与本王势同水火,你还能与她聊上大半天,本王有些好奇。”如此看来,齐延根本不知道沈昙受伤的事,他或许纳闷,所想的方向、所诉说的理由也能完美地消散沈悠悠心生的一丝疑惑。 的确是有人刻意在摇光宫的漆料上做手脚,此人用心歹毒,让沈昙打心底认为:从头到尾都是齐延想要得到沈氏的助力而对她几番下手。 其中,齐延并不知情,沈悠悠明媚道:“也没什么,唠唠家常而已,悠悠与她同岁,从小一起长大,虽然隔了一个辈分,却比姐妹还要亲;朝堂中的事自有兄长与沈均处理,即便有所关联也无法动摇我们之间的感情。” “一同长大,脾气截然不同,她那脑子也不太聪明的样子,总感觉与她聊天挺费劲,你能聊得下去,还真得多亏你们感情深厚。”齐延一本正经的赞同她的说法,直接把她给逗乐了;恍惚间,齐延的眼中好似多了些亮光,这话瞬间有了一丝敷衍的意味。 宁锦书的辇行过甬道,她的仪驾除了茯苓从旁跟随外还有六人,她们手上提着灯笼,徐徐前进。 “回府吧。”齐延淡道,先把沈悠悠请上了马车,沈悠悠上车之际回头一观,并不多言。 宁锦书下了辇,道:“听闻兄长挨了五十杖,陛下特许本宫出宫探望,有劳摄政王。” 齐延不言,向她伸出了手;宁锦书低眉一笑,将手搭了上去,齐延把她扶上另一辆马车,随后驾马慢行。 他们行过大街,路过小巷,最讽刺的莫过于那一声糖葫芦的叫卖;已入夜,街上少行人,只有那没卖完糖葫芦的小贩还在吆喝,这吆喝声便显得十分清晰,生计所迫,迟迟未归。 宁锦书掀开了车帘,齐延二话没说,掉头去买糖葫芦,等齐延再赶上,将糖葫芦递给宁锦书时,宁锦书对他笑了。 摄政王府。 沈悠悠一行人下了马车,宁锦书一手一个糖葫芦,毫无妃嫔的架子亦不顾吃相,张嘴就将糖葫芦咬下。 沈悠悠上前礼道:“荣妃娘娘安好,妾带娘娘入府。” “你就是沈侧妃吧,不用劳烦你,王府我熟,就像回了家一样。”宁锦书嘴里嚼着东西,边吃边说,给人的感觉就不是大家闺秀,在沈悠悠的映像里,初见宁锦书是在武场上,那时宁锦书的气质与现在比较,截然不同。 沈悠悠恭敬道:“请。” 宁锦书的挑衅之言并没有起到作用,她便含着糖葫芦在她耳边轻轻说道:“在我面前不用端着,因为我知道,你再知书达理、乖巧懂事,殿下都不会多看你一眼,你不过是殿下拉拢沈氏的棋子罢了。” 沈悠悠闻言沉默,宁锦书这双眼睛给人的感觉就很无辜,配上那鼓鼓的腮帮子,那便是天真无邪四个字。 宁锦书笑着踏入王府,一眼便看到了候在府内的秦风,那个让她差点丧命的人,那个推她进入深渊的人……她不顾礼数,更不顾齐延是否同意,堂而皇之的过去,亦无人阻止,她铃铃而笑,挑衅道:“秦……内贼,如此鸡鸣狗盗之徒,殿下竟还留着,本宫只叹殿下宅心仁厚啊!” 齐延道:“秦风,你下去。” “宁将军在那边厢房,小人告退。”秦风面上挂不住,抱礼离去。 齐延道:“阿悠,你也回去吧。” “等等,劳烦沈侧妃将霜花给本宫带来,本宫与她主仆一场,对她甚是想念。”宁锦书来者不善,言语中无时无刻不透露着杀气,而齐延对她,只有放纵。 沈悠悠冷道:“霜花是王妃的婢子,如今不在府中,妾做不了主,妾告退。”离。 宁锦书洒脱一笑,朝厢房走去,茯苓一声不吭的跟上,宁锦书拿着糖葫芦十分雀跃,她把这里当做她的家,她真的很随意。 这一蹦两跳就蹿到了宁无缺的房中,一点都不认生,亲昵道:“兄长,锦书谢过兄长在大殿上对锦书的维护。” “小意思,你是自家妹子,我不护你护谁啊?”宁无缺趴在榻上,忽然听见开门声,便撇头看去,看见宁锦书一蹦一跳的,他的心情莫名也好了起来。 “你吃糖葫芦吗?殿下给我买的。”宁锦书匐在榻边,将一串完好的糖葫芦递了过去。 “爱吃糖!为兄记住了。”宁无缺笑道,刚要伸手去接糖葫芦,齐延就狠狠拍了一下宁无缺的屁股,这一拍,宁无缺一顿鬼哭狼嚎,“哇!大哥,轻点!” 齐延虽然没怀好意,却也带着一丝担忧,问道:“你怎么回事?非要挨顿板子才舒心?” 宁无缺一把拿过糖葫芦,严肃道:“那何寅就不是省油的灯,秦风与他已是乌合之众,李正襄做事不细,确是值得托付之人。” 宁锦书吃着糖葫芦,附和道:“兄长,你这观点,我第一个赞成!”随后,他们二人默契的碰了一个糖葫芦,相视而笑;齐延汗颜,他们才见过两面,行为却如出一辙,简直就是同一个爹教出来的! “这个我清楚,伤筋动骨一百天,人也看过了,你就好好养伤吧!”齐延说完,拽着宁锦书就准备夺门而出。 “兄长,锦书明日再来看你。”宁锦书十分俏皮,朝宁无缺挥了挥手。 宁无缺心情舒畅,嬉皮笑脸地叫唤道:“阿延,小气了!”他想起身,臀部一顿极力反抗,最终作罢。 第二百二十六章 宅前槐树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齐延将宁锦书一路拽回他们曾经共枕眠的地方,那时三月飞花,槐香四溢,最大的那棵槐树下还有宁锦书藏的槐花蜜。 回忆翩然而袭来,若一切还来得及,她可以在树下小憩,与心上人把酒对饮,混着树木阴凉与骄阳的暖意,共享当下时光、人世繁华。 四时景不相同,此时,院里的槐树已染了风霜,挂着未融的白雪,才觉,荒诞的梦从来都是不可追的。 宁锦书突然想挣脱齐延暴力的扼制,她便如同赖皮鬼一般,明知不可能非要折腾,她没有与之对抗的力气就将整个身子作为累赘,直接拽直了齐延的臂膀。 齐延拽的费力,回头便是一句略带醋意的训斥:“本王说过了,你这样的神情,只能对本王。” 宁锦书蹲着身子,猛拖齐延,终于二人停留在院中,她对上了齐延炙热的目光,冷问:“就算这张天真的面容下丑陋不堪、隐藏着多端阴谋,殿下也要这份独一吗?” 齐延居高临下,道:“只要是你。” “齐延,你从头到尾都知道我是陛下派来的细作,从前你对我好,是因为你眷恋你的亡母,如今我已入了陛下宫中,又与巫蛊之人并行,你为何还要留我一命?”宁锦书蹙眉,依旧冷言冷语;她十分不解,绛紫宫大殿上,齐延对她冷淡至极,一句“刻意”,拒绝了宁锦书所有的情感。 齐延道:“你不想继续骗下去了吗?” 宁锦书道:“你说什么?” “骗了这么久,你累了吧!”齐延柔了眉目,他的话好向在对自己说。 “……”宁锦书哑然。 为避免她一屁股栽在地上,齐延收着力蹲下,他不再居高临下,情真意切道:“既然累了,那就不骗了。起初我们都是逢场作戏,我重回锦安势力薄弱,就必定有求于人,有求于人就会处处被动;为了解决姻亲关系带来的不必要的麻烦、不受苏元氏可以插足的任何轻微的摆布,我利用你这张酷似我母后的脸引诱她上钩,引起她的危机感,早日促成我与苏氏的联姻;我知道苏元氏为人狠辣,可我还是将你送上了风口浪尖,自此凶多吉少,途中,我对你生了情,你是看得见的,我心怀愧疚。”这便是压在齐延心里的那块石头,如今全盘托出,坦诚相待,“而你,也不必骗我了,你已对我情有所终,不若,那日大雨你就不会跟我走,今日也不会因为一己私欲上了楚云天的贼船;我要护你,只因是你,我也会帮你向郑氏复仇,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殿下大可不必,在锦书眼里,殿下再多说一言,都是刻意。”宁锦书一时油盐不进,用齐延曾说过的话塞住齐延的嘴;只是她的心已然甜了,如此她想齐延多对她解释一番,平复一下她不太感伤又很郁结的心情。 齐延着急辩解,十分严肃:“大殿上我不是故意的,沈均在,我不敢对你袒露过多情障,你若情深似海,日后你在宫中,将寸步难行。” 宁锦书低眉一笑,狡黠道:“沈昙如莽夫,不足为惧,沈均已遭了陛下记恨,又何谈日后前途?” 月光下宁锦书俏皮可人,这冰释前嫌的一笑不管是真是假,很快便能让人沦陷,而且是心甘情愿;齐延松了手,宁锦书一屁股栽在地上,他再次责备,好似打情骂俏:“能听点话吗?少给本王惹麻烦,不然下次,本王跳过烂摊子,直接收拾你。” 最主要的是,他默许了宁锦书的话,沈昙的地位将掉出神坛,沈均已失去了齐铭的信任。 那齐延呢,他今日所为,本就有所隐瞒,这一次他在齐铭心里的地位又掉到了如何境地? 要想齐铭不知,除非齐延无所为,他既然为了,就必然要遭受一个落魄帝王的猜忌。 宁锦书屁股着地,鼓着嘴十分不满,索性席地而坐,盘了腿后又换作一脸严肃,她认真道:“殿下想要坦诚,锦书便报以坦诚,只是锦书的坦诚死性不改,殿下可愿洗耳恭听?” 齐延道:“坊间传闻,宅前有槐,百鬼夜行;本王的院子便栽了这槐,树养鬼,鬼可安,鬼乃凶恶之徒,却不会随意作恶,只要真诚以待,总有共容的地方。” 言外之意,宁锦书是心怀鬼胎还是信义昭彰,只要她说出来,就一定有可以相融的地方,齐延愿意倾听并容纳。 而初衷,便是希望他与齐铭还有可容的地步。不过不容也无妨,只有他们真正针锋相对起来,才能让某些人信服。 院外墙角,茯苓就跟在后面,齐延此言令她触目,她朝院内看去,槐树多树洞,月光下泻,迎光铺就倒影,风罢枝寒,倒影如鬼魅。 宁锦书道:“梦魂尽随白云走,老鬼打盹树成名;心木所在,人鬼可栖。殿下,你的心里又藏着什么?表面上激进夺权,却放弃了楚云天堪称完美的局,若单单是为了锦书,千万般方法,足以留住一个宁锦书。” “先说你的,只有你的足够可信,我的才足够可信。”齐延倾身,将人横抱起来,一步一步走进寝殿。 “殿下无赖,刚才还说要坦诚相对,如此条件,翻脸如翻书。”宁锦书攀附在齐延的肩,在他耳边娇声呢喃。 齐延将头埋进宁锦书的颈间,弄得宁锦书一阵瘙痒,他道:“坦诚二字,也指赤裸。” 二人肌肤有亲,所想已云翻雨覆,齐延燥热渐起,他渴望尝到宁锦书的滋味,是否清甜如斯。 榻上,宁锦书满目诱惑,挑衅十足,嘴上却婉拒道:“避子汤伤身,殿下……” 欲拒还迎!宁锦书这是在玩火。 “未婚之前,我从未碰你也不会碰你,更不会至你于险境。”齐延嘴上这样说着,手上却没停,他将宁锦书的身子翻过来,粗鲁地掀开了她的衣裳,雪白的肌肤展现,那对蝴蝶骨十分美丽。 宁锦书道:“锦书带来的侍女可都是宫里的人,今日入了殿下的寝殿已百口难辩。” “只当是我强迫,就当换取你的皇后之位。”齐延说完,吻上了她的背脊,最终一口咬下,留下了带血的齿痕。 “啊!”宁锦书面颊泛红,原是羞涩的却突然惊叫,最终恼羞成怒,转头怒视齐延,道,“你根本不容我说道,你心里如何想的,旁人只有照做的份!你……刚愎自用!” “你说你死性不改的,想要替欢歌报仇,权力必不可少,你的姿态有万千之数,本性如此,已是坦诚;本王不要求你做出改变,什么样子本王都爱;所以,本王实在看不出你要做的和本王想的有何不同。”齐延言辞凿凿,宁锦书本性善变、擅于伪装,对他已是最大的坦诚,她若单纯,反倒是谎言;齐延再道,“其次,想与本王并肩,就得听本王的话;宁无缺迟早要回归冢门,齐铭嘴头上敷衍南月的话,终是落不到你身上,你只有傍上本王这个大款,你才能坐稳皇后之位。日后待我成事,我会带你离开这里。”他双目含情,这是他给的承诺,就算这个承诺伴随着必不可少的利用。 宁锦书无奈道:“就是说锦书还有利用价值,殿下一时还舍不得将锦书放走呗!” “利用不好听,宁锦书,余生合作愉快。”齐延勾唇一笑,将人搂入怀中。 宁锦书双手撑着齐延的胸口,极力反抗,她咬牙驳道:“谁答应要和你走了?我才不……” “你的名字是本王取的,这辈子都归本王,本王在哪,你就必须在哪。”齐延宣誓主权,小女子终究是小女子,手上的力道逐渐不敌,恼羞成怒的宁锦书在齐延眼中如同炸了毛的猫咪,四肢撑着不愿入怀。 最终,宁锦书手酸只能妥协,落入齐延的怀中,她瞪着眼向上看他,露骨刁难:“那殿下王府里的莺莺燕燕如何办?” 齐延道:“去留随意,总之,锦安不是本王心之所向。” 宁锦书媚媚而言:“那锦书丑话说在前头,锦书不喜欢后来者居上,我栽的树,我乘凉,不然树死人灭,谁也别想好过。” “好。”齐延宠溺答应,二人已达成共识。 今日起,局是他设的,结果他说了算。 槐,乃三公之木;他是官职的代名词,院中种植槐树,期盼子孙发达,日后贵不可言,这是齐珩对齐延的期待。槐,乃鬼之棺木;齐延可不是什么好人,要问他为什么喜欢槐花,宅院为什么栽满了槐树,因为他本就心怀鬼胎。 官场迷恋此树,丑态毕露;民间信奉鬼神,择槐树吊死,只因魂有所安。 心怀鬼胎,只图心安。齐延生于帝王之家,免不了杀伐决断、冤魂咆哮;他独恋槐树,是他这种鬼恶之人的救赎,是他犯过错后用来掩饰自己满是毒疮的心的借口,也是他举杯请问天地所钟爱的途径,终求减轻罪孽。 第二百二十七章 武场议政1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翌日,北大营演武场,又一场声势浩大的演武即将拉开帷幕,此次演武是北渊与南月国力的较量,所谓“少年强,则国强”,双方比武之人都是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每方十人,共二十人,轮番上阵直至一方再无人可上,才算结束。 高台之上三方阵地,齐铭与齐延落座于中间,其右乃南月使团之地,左边便是朝臣与女眷观看的地方;与以往不同的是,西临被齐铭奉为了座上宾,原本三方桌案,也变成了六方。 齐铭顶着猩红的眼入座,武场庄肃的画面也蒙上了地狱暗红的颜色,整座武场于寒风中伫立,场上旌旗猎猎,将士擂鼓起势,有骑兵绕场助威。 齐延姗姗来迟,他一眼便发现了齐铭的异样;齐铭身边的异香已消散,这说明他又将以药丸的形式来抑制不思之毒,他这一年的谋划全是徒劳。齐延抱礼道:“陛下身体不适的话,臣可代劳,替陛下分忧。” 齐铭戾目视人,冷声质问道:“为何不跪?” 对此,齐延并不觉得有什么出乎意料的,此间从未屈膝的他给足了齐铭面子,他面无表情的撩起袍子,跪了双膝,道:“臣拜见陛下,问陛下圣躬可安。” 齐铭威问:“皇兄可知齐氏先祖立,睚眦必报一说?” 齐延道:“先祖齐立生于偏僻之地,后从事于楚氏逆党门下,先祖才华横溢,逆党卑劣,恨先祖夺了自己的威风,便借轩辕皇室之手对他百般折辱,先祖几乎走投无路,半生潦倒,而后先祖起誓,此仇不报非君子;一朝天赐良机,他投奔于萧氏门下,终令楚氏瓦解隐退,轩辕皇室一夕动-乱,先祖借天下之势、联合各地举兵造反,以此蚕食轩辕皇室,帝业终成。此等丰功伟绩依旧被后世评说,先祖睚眦必报,是为真小人。” 齐铭突然感觉到血脉偾张,他额间青筋暴起,他忍着头疼,再问:“先祖以德报怨就无今日之北渊,他创立北渊却被冠上了‘以怨抱怨’的恶名,还请皇兄替朕解惑,成就一场壮丽伟业,朕当如何?” 这无疑是齐铭借着他人的事迹问齐延:“有人负我,我当如何?”这个“有人”便是齐延,更表明了齐铭要报复的决心。 齐延读懂了齐铭的言外之意,他未经人允许,自己起了身,故意道:“一味的忍让,并不是良好的处世之道,对恶意损害自己的人更不能以德报之,否则只会助长他人的气焰;恩怨之事便是因果报应,一饭之恩当报,积怨之事可恕则恕,不可恕,该如何对付就如何对付,只要结果不是冤冤相报。”他一步一步走近齐铭,刻意引导着齐铭对负他之人的憎恨。 齐铭眼里的他,如同地狱中走出来的恶鬼,此时正要吃他的肉,饮他的血;他捂着脑袋,终是不敌不思之毒的扩张,嘶吼道:“皇兄啊,你是朕最信赖之人,如今皇兄以怨恨报朕恩德,此事朕又当如何?”凄惨,决裂,他寻求一个答案……他双目圆睁,几乎泪了目,许是疼的,又何尝不是委屈。 虽说都有利用的嫌疑,可,若没有真情为佐料,何来处心积虑的再相见,又何来同等真情的回报? 这一声嘶吼,引来了众目睽睽,原本喧闹的武场,人们只以为齐铭在对齐延发泄怒火,并不知道齐铭说了些什么。 齐延展臂甩袖,长袖垂落遮挡着齐铭的病态,他弯下腰,他的影子笼罩着、侵蚀着齐铭,他道:“郑氏诛杀臣母族,此仇当报;陛下救臣于危难,此恩必报;有人入了臣的心间,卿心如我心,臣此一生都将为卿筹谋。陛下此番言语是觉得臣有对不住陛下的地方吗?臣只道一句,问心无愧,亦无需弥补。”齐延表明自己的心态后,又斩钉截铁道,“陛下,您定是误会了。” “朕的皇兄从来都不喜欢吐露心声,此番掏心窝子的话,是为了欺瞒朕还是为了迷惑朕?”齐铭喘着粗气,已不容他思考,理智只剩一丝,这一丝满是疑恨。 “药在哪?为兄喂你。”齐延开始伸手摸索齐铭的身子,这样的举动给予齐铭的只有抗拒,眼见齐铭就要扑腾而起,他掐住了齐铭的肩,终是摸索到了瓷瓶。 齐延将药丸倒出,放入他的嘴里,又倒了一杯茶水,随后掐住了他的下颚,用茶水把药送入。 “呵……”齐铭渐渐恢复理智,第一声便是苦涩的自嘲与叹息,双目有些失神,悲道,“齐延,你说皇城人心诡谲,殊不知,你才是那个心存险恶之人。” 齐延满眼温柔,坚定道:“阿铭,为兄从未欺你、负你,唯一一次,你已全了为兄信义昭彰,为兄于你,至今无愧。” 韩内侍入高台,低头道:“陛下,西临世子到了。” “宣。”齐延罢手伫立,落了座。 赫毕尔辉听宣,礼道:“臣见过陛下,陛下抬爱,赐臣从旁观武,不甚荣幸。” 齐铭扶额遮挡双目,让人看不见他的眼,他缓缓张口,声音颇具威严:“赐座。” 韩内侍替人引路,赫毕尔坐在了齐铭的左边;待齐铭调整好状态,双目再睁之时,目中一片冷冽,越是这样明亮透寒的目就越叫人看不清齐铭此刻所想。此时韩内侍再报:“陛下,珍妃求见。” 齐铭道:“宣。” 萧瑟瑟拜礼,柔道:“陛下,皇兄北上至锦安,已出现水土不服之症,瑟瑟将替皇兄继续完成南月使团此行的使命,愿与陛下共同见证两邦友好。” 齐铭亲和相问:“不知月皇阙下可还安好?”随即下令,“韩敬,派御医前去诊断,再备上上好的补品,聊表朕心。” “谢陛下关怀,皇兄无碍,现已启程离开锦安,这是皇兄递的辞呈。”萧瑟瑟从袖中掏出一纸信件,双手奉上。 韩内侍将辞呈接过,谢谦入高台,抱礼道:“禀陛下,北渊十位将士已准备完毕,待陛下下令。” 齐铭道:“爱妃入座吧,演武开始。” 谢谦高声道:“演武开始!” 一声令下,战鼓猛擂,巡视的骑兵隐入甬道,寂静之后双方小将轮番登台,两两相拼,争夺功与名;呐喊声响彻武场,那裁决之地不过方寸,却可令人扬名立万。 齐铭召来韩内侍,于他耳边嘀咕了几句,韩内侍立刻离了高台。 女眷处。 为首的是郑朝颜,其次是沈昙,若比地位的话,目前来说,谁都比不上齐铭钦点的准皇后——宁锦书。宁锦书与齐延一同入的宫,她还是坐在了那个不起眼的角落,亦如从前一般惹人注目,以前惹的是嘲笑,如今则是众人敬畏的神情。 风水轮流转,刘娥姬步入此处,她已丢了华贵的珠钗,褪去了庄肃的凤袍,一袭清丽反倒迎合了她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叫旁人看去,只觉得这是个平易近人、好相处的。 安宁见人到来,立马迎上,拦住了刘娥姬的去路,她礼道:“见过皇后娘娘。” 刘娥姬不卑不亢,面对安宁的刁难,报以狠恶:“安才人请慎言,还有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本宫现在身居妃位,你若陷本宫于非议,令本宫乱了宫中尊卑,在陛下问罪之前,本宫会先剥了你的皮。” 安宁蹙眉道:“陛下没复了您的位份吗?不知者无罪,还请刘妃娘娘宽恕。” 刘娥姬道:“有些人是贱婢出身,资质不好,当了一年陛下的妃嫔,依旧学不会宫中的规矩、改不了贱婢的作风,没有一点长进,不,长进还是有的,谦虚了许多,但是还不够啊,本宫自会多多指点你。” “安宁终是陛下的妃嫔,能到才人的位份,皆是蕙质兰心,哪还有贱婢的作风?刘妃,你当收敛一下你的性子,宽容待下,以免德不配位,失了妃位应有的气度。”郑朝颜背对着刘娥姬,出口教责,又放诛心之言,“若是传出你心比天高,一个随时可能发疯伤害陛下的疯妃还觊觎皇后之位,你的疯病恐怕还没好全。” 沈昙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冷不丁的问候了一句:“惠贵妃,昨夜是陛下亲自将刘妃接出,这病自然是好全了的,贵妃这番言语,是在质疑陛下吗?” 郑朝颜与之笑谈:“陛下又不是御医,指不定是御医诊断错了呢?” “事关陛下安危,疯病重则伤人,这若是诊断错了,那是要掉脑袋的。”沈昙明明有心想帮一把刘娥姬,倒是弄巧成拙,成了与郑朝颜沆瀣一气之人。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即便不是真的,怕是也要传成真的了。刘娥姬主动认错,礼道:“臣妾知错,当回去面壁,以思己过。” “刘妃能辨是非且恭谦有礼,宫中御医都是经过考核层层筛选出来的,论专业贵妃娘娘怕是比不上的,想来陛下慧眼如炬,断不会胡乱做下定论。”宁锦书开口替人解围。 第二百二十八章 武场议政2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郑葶苈嘲笑道:“荣妃,一朝鲤鱼跃龙门,话也说得如此漂亮了,早先陛下冷落你时,本宫还以为你是拙嘴笨腮之人。” “花下一禾生,去之为恶草。贵妃娘娘,凡事可不能只看表面就武断做出定论;陛下也曾一日览尽锦安花,偶尔青睐禾草也不是没有可能。”宁锦书锦言带刺,说是齐铭雨露均沾,花草皆承恩露,实则在说郑朝颜肤浅、目光如豆;其中,禾乃谷物总称,人食五谷,必不可少,比起四时之花各分秋色,还不如一个禾草不可或缺。 郑朝颜到底是郑重的回了头,面色并不好看,随后嗤笑道:“是禾草还是杂草,恐怕还有待商酌。” “呵呵……”沈昙不发一言,直接笑出了声,银铃之音很清澈,也很讽刺。 原来那些看待宁锦书的面容不是敬畏,是妒忌、是避面尹邢,只是她们还不曾发作,一旦发作,任谁抓到一点机会,就会风言醋语以对。树高则招风。她可没有沈昙那样的秉性,也没有锦安氏族名正言顺的撑腰,不敢明言明语,只能耍耍小心思;可她们都不是吃素的,宁锦书又陷入了难堪。 不过,这比刘娥姬从高处跌落,受尽嘲笑与屈辱要好上十倍百倍。郑朝颜瞥了眼刘娥姬,道:“刘妃,既然要思过,就退下吧。” “臣妾告退。”随着刘娥姬的告退,这地方瞬间安静了,可刘娥姬并不准备领宁锦书的情,她走之前俯身在宁锦书耳边细声道:“禾草若长在了不该长的地方,活该被当做恶草被拔去;宁锦书,你是个什么东西,我最清楚。” 宁锦书抬眼冷道:“刘妃娘娘,同室操戈,容易两败俱伤。” “你依附权势各方讨好、两面三刀自成一派,两败俱伤无妨,三败俱伤也无妨,最终立于不败之地的,只会是陛下。”刘娥姬说完,离开了演武场。 宁锦书此刻终于明白齐延所说寸步难行是什么意思了,沈氏不知道她的身份,可刘娥姬知道、齐铭知道,宁锦书身份这件事是被默许的,那她与齐延纠缠不清就会让沈氏咬着不放,而她若威胁到齐铭,又是另一套说辞了。 反正刘娥姬是不会与她好好相处的,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会与她真心相交。 萧瑟瑟这边回到了南月使团的地方,她坐于主位,静观武场动静;另一边,韩内侍将沈献庆与苏焕请上了高台,二人两两不让,竞相上前,坐在齐铭身后的两方案几上。六张案几,已满了五位。 南月将军问道:“郡主,那些被赐座高台之人都是些什么人啊?” 萧瑟瑟道:“北渊开国之初,武将被分封各地,中央由文官掌兵,弊端尤为显著,导致中央薄弱,元氏出现了空前盛况,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齐四世为打破这种格局重用沈氏,沈氏本是一届军武世家,到底是娶了当年名誉在外的齐氏公主,从而沈氏出了一个文才。其中一位便是北渊当朝丞相。” 将军道:“郡主为何将功劳归于那位齐氏公主?” 萧瑟瑟道:“齐氏开国皇帝满腹经纶纲常,却一肚子坏水,打着正直的口号为阴谋披上了羊皮;他靠口才与谋略起家,想要成就一番口才便少不了饱读诗书,若谈谋略齐一世就是最好的教材,因此,文治就此排在了第一位;所以齐氏对子孙的教育尤为严厉,女子也不例外,甚至出现了公主与氏族男子同堂听学的现象。这位齐氏公主有风骨、有学识,她的后代,想不出众都难。” 将军道:“那另一位是?”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齐氏当真是完美的诠释了这句话,元氏也不例外;齐氏四代穷而奋发,五代出了个齐延,而元氏延至五代已无人可用,实在可惜。”一代创,二代守,三代耗,四代败,五代而止,至四代起,要么落魄到底,要么落魄后汲取教训再创辉煌;萧瑟瑟看得透彻,不只是在历史变迁上,更是在她自己的命运上,她这般聪慧的女子,命途必定不平坦;萧瑟瑟继续道,“后来,元氏请了外援,那人便是苏氏,苏氏不是个聪明的,论博学也比不上沈氏,就凭他是个铁憨憨,用那一腔不懂变通的孤勇深得齐四世重用,因为太固执,导致元氏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再想爬起来都没有机会了。那第二位便是北渊有名的苏大人了。” 将军叹道:“一个演武竟让君臣同台,这样隆重,可见我南月的威慑力不小啊!” 萧瑟瑟一眼望去,赫毕尔辉映入她的眼帘,她道:“恐怕不是我南月值得北渊陛下这般兴师动众。” 将军疑道:“那是?” 萧瑟瑟道:“西临的太子也在高台之上,此事必然关乎西临;皇兄说,北渊越州的兵力始终是牵制西临最主要的力量,这也是摄政王最理想的用意,陛下这般阵仗,怕是要给摄政王施压了。” 演武场上,北渊的小将率先击溃一名南月兵士,武场一阵欢呼,齐铭也满意的笑了,齐铭道:“临世子,觉得朕的北渊将士如何?” 赫毕尔辉道:“北渊浮华三千,陛下这国祚延绵、江山永安,有摄政王一人辅佐足以。” 此话一出气氛突然变得凝重,赫毕尔辉的意思是,北渊有他齐延一人即可,其他人都不重要,其中可能包括齐铭。 齐铭才有的一丝悦色,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愠怒不言;沈献庆为防止齐铭因怒而失了分寸,出言问道:“临世子此话是不把北渊的其他臣子放在眼里吗?”他试图将舆论转到他与苏焕身上。 赫毕尔辉转头看着沈献庆,唇角略微上扬,颇俱挑衅的意味,道:“本世子也是北渊的臣,对北渊无甚功绩,不敢自称有用之人;临国乃北渊最西,本世子出于莽荒之地,见地也不如陛下,亦不知臣下对社稷之重;只知摄政王南下可敌南蛮,赴西可溃临国乱贼,北渊有摄政王,实乃北渊社稷之福。临国对待有功之人会赏赐牛羊与奴隶,会广传勇者之名,不知丞相有何功绩不被外人所知,值得本世子另眼相待,还请丞相大人赐教。” 他并不准备就这样放过齐延,表面在为难沈献庆,实则将齐延推至风口浪尖,更给予了齐铭难堪。 这次他不再说齐延的辅佐之名,直接演变成了齐延是福泽社稷之人,这世人只知齐延而不知齐铭。 齐延闻言并没有要开口辩解的意思,目光所及,只有演武场上二人的打斗之景。 那个胜了一场的北渊小将举着盾,一次次地抵挡着长枪的突刺,南月兵士攻势猛烈,一次比一次狠,北渊小将退的距离一次比一次多,退的时候颠簸的幅度也越来越大,眼见就要不敌…… “临国以功绩待人,临世子眼中只有摄政王,陛下说话恐怕还不如摄政王一言,我等无功之人难入世子法眼,更不敢与摄政王比上一二,又怎敢继续献丑赐教您呢?”沈献庆有些气急,佯怒,将话抛回去;赫毕尔辉自己捅的篓子,自己去填吧! “统领者慧眼如炬、任才任能,才能使国家兴旺,这足以证明其地位是重中之重;陛下统御万民,揽尽良臣便是最大的功绩,得摄政王这样的良臣,功绩已是千秋万载。”赫毕尔辉轻松应答,既没有否认自己之前说的话,也解释了齐铭不如齐延这件事,的确是个误会,他眼里自然有北渊的陛下;赫毕尔辉继续道,“丞相,这人之所以有功绩,也需陛下先认可、赏识才行啊!” 沈献庆难堪了,还真就变成了他一文不值,沈献庆内心小叹:也罢!齐铭不发怒比什么都强。因为,齐铭若发怒,便失了分寸,失了分寸就是向齐延低了头,就是变相的承认了赫毕尔辉的话。 沈献庆准备认栽之际,齐延笑出了声,他要发话了,他越过齐铭,将目光投到了赫毕尔辉身上,这束目光略显轻蔑,他道:“世子生于贫瘠之地,也难怪见识浅薄。古有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百尺之室因突隙而烟焚,可见小事不慎将酿成大祸;相反,若要将一件事贯穿到底,必是先由小的地方到大的地方,其间无论地方大小,有一人掉了链子就将影响整个大局;世子实在不宜以功绩论人,人终是不能光看表象以及世人所传而忽视其作用,各司其职便各有所功,环环相扣,每一环都不可缺少。” 场下,猛攻的南月兵士体力渐渐不支,一次比一次疲乏,在他发动下一次猛攻的时候,北渊小将找到了破绽;他用盾将南月兵士的长枪顶上,击起,长矛从盾的一侧刺出,随即又迎来了北渊民众的一阵喝彩。 南月又败了一回合。 赫毕尔辉恭谦道:“今日听君一言,胜读万卷之书,令人茅塞顿开;丞相大人,得罪了,得罪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武场议政3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齐铭厉目而视,这叫沈献庆看来,直叫人发毛,好在不是看他的,齐铭看的是赫毕尔辉,道:“世子人至中年敢言敢论,学而不厌,仍虚心请教,值得一颂。” 赫毕尔辉依旧是那张略带挑衅的脸,笑道:“陛下谬赞。”这张脸配着恭谦的话,实在欠揍。 “今日邀世子上座,就想问问世子,准备何时交接临国事宜。”齐铭冷道,他根本不想再与人废话,直接喊道,“苏卿。” 原本想以国威炫耀,表示临国依附北渊很值,却不想赫毕尔辉压根不吃这一套,应该说,他已经吃过这样的亏了,吃一蛰长一智,是个正常人都会防一防,然后主导话语权。 苏焕起身,将折子交于赫毕尔辉,道:“这是北渊草拟的西临府设立,条款包括对西临军政监察、人口收编、贵国上贡,念西临曾是一国,与北渊州府有所不同,对此里面做了相应的调改,请世子过目,确认无误后,便可立盟。” 赫毕尔辉接过细细阅览,片刻之后,疑道:“陛下应允的粮草为何不在条例当中?” “粮草依人口而定,每年初冬之际,西临府奉上西临各部落人数、牲口数,北渊将以北渊贱民半数口粮,合计三月,助临国度过严冬。”齐铭答非所问,这回轮到齐铭笑了,他学着赫毕尔辉的模样略带笑意,与之不同的是,他的笑还带着一丝丝敬意。 赫毕尔辉耿直道:“臣的意思是,为何不将此条例写入盟约?” “临世子,立盟是诚意,定约是你情我愿,朕总不好独断专行不给临国商酌的机会,以此压榨临国吧!若传出去就是北渊以强凌弱,何来母国之尊?”齐铭这回好像回答了他,又好像没有回答他。 “临国已诚然臣服,便已将北渊当做母国对待,母国之尊,已铭记于心,不敢冒犯。”这弄的赫毕尔辉一头雾水,最终只能恭敬着奉承齐铭。 此时,齐延发话:“立盟并未定约,条款上是北渊必行之事,只有西临王同意后,方能详谈下一步,若非,世子想要僭越,代行主君之事?” 这话一出,赫毕尔辉明白了个大概;北渊想在西临促成此事,近水楼台,让北渊先摸上西临的底细,再履行盟约,奉送粮草。 北渊美其名为宽仁大度、母国之尊,实则居心险恶;如此,西临就将处于被动,说不定,北渊的原意根本不准备援助西临,反正北渊在南月面前做的戏已经做完了。 “是臣疏忽。”赫毕尔辉失了笑,他若不应,就不用谈什么母慈子孝了,他就是个僭越的逆子,是逆子就会被诛杀;如此又回到了赫毕尔辉最初面临的问题,从则放,不从便杀。 赫毕尔辉现在要做的就是安全离开北渊,其他的才能从长计议;他暗叫:唉,恶性循环,没完没了了! 苏焕道:“世子粗略一观,确认此条约没有犯了临国忌讳,大致无误后,北渊将派出使臣与临世子共同前往临国,将这份草拟面呈西临王。” 赫毕尔辉道:“无误。” 齐延道:“陛下慈爱临国,将后面的事宜都已道出,不知世子有什么意见没有?” 赫毕尔辉赌气道:“臣无权干涉,需由父王定夺后,再与之商酌。” 齐延疑目而视:“是吗?”随之轻笑,威声道,“那便等使臣与西临王交涉完,明年初冬再上报人口数目吧!” 说真的,欺人太甚!是齐延说不能僭越,这里又让他来拿主意,还不让人驳话了! 今年签上的约明年兑现,什么好处都没有,反倒让北渊白白常驻西临一年,这不公平! 反正怎样齐延的目的都达到了,于他来说,无所谓,于齐铭来说,无甚所谓,于北渊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 赫毕尔辉的内心已经在咆哮、在嘶吼,面上却不显于色,表面功夫十足的好,他冷问:“摄政王这是何意?” “来回交涉需要一月,完全确立盟约便需两月,届时已是初春,万物复苏之时,不愁吃穿;陛下仁爱,今年已备下千担粮食,只可惜临世子选择装疯卖傻,那便明年初冬再来谈罢。”齐延威胁完他又给予他一点可谋之利,这无异于又打了人一巴掌,给一颗甜枣。 赫毕尔辉象征性的挑了个不顺意的事,道:“每年都普查,劳师动众,伤财伤民……”每年都查,年年都奔波在造假的路上,就不用管西临生计了。 齐延柔了眉目,爽快道:“盟约所立三年一周期,三年一查,如何?” 赫毕尔辉道:“可。” 齐延掏出早已备好的折子,将它呈给齐铭,道:“这是臣所拟与临国通商互市所能开放的数目与关税,一年一期,陛下请过目。” 不能把赫毕尔辉逼急,也不能让赫毕尔辉拖拖拉拉,齐延要让赫毕尔辉主动配合;齐延将要谋的事,一定不能让外面太乱,更不能让他们有机可乘。 齐铭接过折子,一脸不可思议,惊讶的不是关税的事,是他事先并未和齐延商议今日之事,他为何会准备得如此齐全? 齐铭疑目瞧向苏焕,苏焕与人对视,他那副刚正不阿的面容就像一个天然的掩护一样,没有人知道他面容之下是怎样歹毒的心思。此刻,齐铭认为苏焕并没有投靠他;之前苏焕状告齐延,致使齐延入诏狱,苏澄儿因错搬离王府,都是假象…… 他为什么这么肯定,因为诏狱是齐延主动进去的,又平安无事的出来,苏澄儿犯错却没有被废黜,那么那封齐珩的亲笔信,是真是假? 齐铭盯着折子,目光有些呆滞,又感觉无法聚焦,神思不知已飘到哪里去了,他最后木楞的道出一个字:“允。” 场下,那位连胜两场的北渊小将被打趴,南月胜了一回合,南月将军击甲高喝:“南月,必赢!” 演武不过才刚刚开始,输赢还没有绝对的定论。 齐铭将折子传给赫毕尔辉,赫毕尔辉一脸迷茫的接过折子,折子上可互市的种类繁多,其数目竟是寻常可入关数目的一倍,关税不到百分之十! 实在太诱人了!是什么让齐延如此大方,为什么齐铭可以什么都不说就允诺? 齐延道:“临世子,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这是本王的诚意,不知世子的诚意……” “臣当力劝父王,尽快促成盟约一事,并配合北渊将人口数目在三月内奉上,便宜西临府行事。”利益已高过风险,赫毕尔辉抱礼,立刻答应,而且是心甘情愿的答应。 签的越早,获利越多;一旦郑氏被齐延打倒,西临便没有了利用价值,能拿一年是一年,至于南月想怎么折腾,关他屁事! 齐延举杯道:“如此,为了西临府能够顺利且快速建成,本王敬世子一杯。” 二人越过齐铭,遥敬互饮,达成愉快的共识。 齐铭道:“皇兄,此事既已商定,皇兄以为何人出使临国最为妥当?”正事来了,齐铭不反对自然有不反对的道理,毕竟,他的目的不是为了阻止齐延让郑氏牵制西临,而是插手此事,换一个人去。 齐延道:“越州与临国相邻,与之交往密切,对临国风俗知知甚多,此事交于越州侯如何?” 苏焕率先驳道:“摄政王不可,西临府本是朝廷监察所设,越州侯掌一州州政,此事若交于越州侯,让他代行中央监察之事,容易埋下两地结党营私而朝廷不知的祸事。” “……”齐延一时被塞住了嘴,那谢谦也是越州的,这不得把路一下子全堵死了? 看样子,苏焕和沈献庆被叫来这里,是有意要堵齐延的路,有趣!两个时常针锋相对的人要合起手来搞齐延,那么那个空位上要坐的人,就是出使西临的人。 这可是个苦差事啊!这个人是齐延的人,他在西临府不能把消息传回来就是形同虚设;要是随便一个人,他就会变成郑氏的爪牙,好像也不错,那么就不必齐延大费周章啊? 齐延正冥思苦想,此时,韩内侍前来禀报:“陛下,江州侯带到。” 齐铭笑道:“来的正好!” 赵煜拜礼:“臣赵煜,拜见陛下。” 齐铭笑容满面,亲善道:“免礼。” “摄政王殿下,别来无恙。”赵煜起身后又朝齐延寒暄了一句。 齐延不吭声,抬了抬手表示他听见了;齐铭道:“赐座。” 赵煜道:“谢陛下。”随之落座。 此时的南月将军才喝彩完,又注意到了这边,问道:“郡主,那位年轻人又是什么人?小皇帝一脸亲和,想必很受皇帝看重。” “不是沈均吗?”萧瑟瑟先开口问了一句,才放眼瞧去,那人身着侯爵的衣物……萧瑟瑟不免惊疑,“这么年轻的侯爵?” 南月将军疑惑:“侯爵?” 场下开始了第四回合的较量,比较起来二人是不相上下的,却因兵器撩拨沙土掩了目,北渊小将的手臂被刺破,直接陷入劣势,南月的兵士更胜一筹。 第二百三十章 武场议政4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随后,南月兵士对北渊小将穷追猛打,负伤的将士节节败退,而另一个人越打越勇,血性渐渐显露,开始狠下死手。 赵煜才坐下,面对的却是满座敛声,只有南月叫嚣的声音不断传来,他道:“两国演武较量,展示双方实力,点到即止,不能有害命之举,陛下,南月不讲武德,这是要和北渊撕破脸皮啊!” 齐铭道:“刀剑相舞,难免负伤,若招招都有留手,甚是无趣,又何谈展示两国实力?” 赵煜谄媚道:“陛下似有必胜之心。” “此处朕做东,哪有外邦掠夺东家威风的道理?”齐铭自信的说道,举杯饮酒,静观其变。 齐延道:“首胜已捷、再战仍胜,南月如此懂事,礼尚往来,总要给南月留一点面子不是?” 武场的安排是齐延做的,这种事齐延与齐铭都不会让步,输是不可能输的。 看似狂傲不羁的话,赵煜总觉得另有深意,他试探一言:“似乎场下的局势,已在摄政王的意料之中。” “南月先派下等兵送我两胜,我军中等兵战南月下等兵,南月为了找回一点尊面就会派出上等兵,上等兵对的却是我军下等兵,路数一旦看清,上等对上等,胜算已握在手中。”齐延紧握酒杯,成竹在胸,将酒饮下。 “殿下如何笃定,南月首战派的是下等兵?”赵煜一时没明白过来,不经意又问出口。 齐铭插话道:“因为朕还未及冠,初祚社稷急需立威,首战的胜利便显得极其重要,所以南月认为朕最开始派的就是上等兵。” “噢!南月想用下等兵试探陛下的上等兵,由此摸清我方出招的路数,率先击败我方一名上等兵,只要前期打的好,后期差不多就成了定局。”赵煜恍然大悟,一时激动差点将酒壶打翻,他小心翼翼地扶稳酒壶,只可惜这样的动静还是遭了沈献庆与苏焕的格外关注,他倒吸一口凉气,满脸尬色。 “十个人或许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实力相当,终有优劣之分,强或许没有上限,二十岁能达到的上限,也就如此。”齐延指了指场下那位凶悍且招数颇有章法的南月兵士,他继续道,“除非天纵奇才,若有这样的奇才,南月绝对藏着掖着,留着以后打本王一个措手不及。” 沈献庆冷哼:“摄政王拿陛下的威势做赌注,这样的做法是不是有些冒险?” 齐延挑眉反问:“冒险吗?有没有窝藏奇才本王不能确定,而双方实力相当,这种情况下强强相对最好不过,毕竟这样,南月必输。” 沈献庆道:“为何?” 齐铭笑道:“第一回合输了不丢人,只要最后赢的是朕,前耻终归会一扫而空。” 此时赵煜打肿了脸充胖子,兴高采烈地替人解惑:“丞相大人,一开始南月派的是上等兵,上等打中等,南月依然暴露了自己的路数,还是我方多了一丝胜算。” “非也,本王要的不是一丝的胜算,而是绝对的胜算,王坤也一样。”齐延坚定道,双目紧盯场下不太乐观的局面。 胜,不全在于谁的计谋用的好,若二人都十分狡诈,那么想要胜利,就在于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好!”随着南月一声喝彩,北渊小将的手被长戟重重击打,他手中的长剑也因手抖而拿的不太稳当,他的神色略显惊恐,很快,长剑被击飞,人也被撂倒在地。 那人并不准备就此收手,举起长戟就向北渊小将叉去,小将无法闪避,下意识拿双臂挡住了头……无用的,他似乎必死无疑。 千钧一发之际,齐延起身拿起了挂在一旁的弓,沈献庆喊道:“摄政王殿下,您做甚?您率先坏了规矩,不好吧!” 经沈献庆这一喊,喔豁,遭了齐延阴狠的目光,他并没有停下手中的事,提箭开弓;在他开弓之际,场下的南月兵士注意到了高台上的动静,何寅借此空隙,手执长枪从预备台飞身而下,直逼南月兵士;南月兵士一时应对不及,只好放弃了杀人的举动,专心应对何寅的攻势。 南月将军不服气,高声质问:“北渊这是什么意思?” “对啊,什么意思?”手底下的人附和道。 “这场他输了,下一场我来与你较量。”何寅与人对过一招后,横枪相对,向人发起挑战。 齐延既已开弓,就没有收的道理,他换了个目标,把箭指长空中的飞鸟,一击即中,飞鸟坠落在演武场上。 赵煜见状赶紧拍须溜马,惊叹道:“好箭术!” 南月将军不悦,目光十分硬气,咬牙道:“摄政王殿下的箭术果然名不虚传。” “陛下说,这飞鸟碍着眼了,本王只好将其射下。”齐延回应,将弓丢弃一旁,道,“演武继续。” 齐延坐下,何寅一直都是个小机灵,他这一举动的确帮上了不小的忙,只是在齐延看来,何寅不是这位南月兵士的对手。 齐铭道:“皇兄,朕想知道,什么是绝对的胜算?” 齐延眉目严肃,道:“我能想到的王坤也能想到,王坤完全可以反其道而行,派出他的中等对我的中等,如此便无异于是公平竞争,公平竞争拼的就是实力,而看点只在压轴之人。” 势力相当,此消彼长,彼长此消,比的就是最后一人,谁更胜一筹;可真的是这样吗? 齐铭若有所思,道:“这样的话,双方各执百分之五十的胜率,而王坤现已离开锦安,他能猜到开头谁,却无法现场控局,更不能料定中间会发生什么,那么南月等于没有胜算。” 齐延道:“因此,南月必输。王坤只有与我赌,才有胜算,若他想要绝对的胜算,只有一计可行。” 齐铭有所动容,转头问道:“他们不仁,我们也不必保留义气,这就是刚刚皇兄准备出手的原因吗?” 齐延道:“一个本该友好的演武,没有什么比死亡更让人害怕、更能震慑心魂的了。” 锦安是繁华的地方,这里有很多将军都不曾带过兵、打过仗,可想而知,二十不到的小将压根就没见过什么是血腥,只靠一腔热血,初次面对死亡,面上可能没什么,可无形中,他们已在心间暗埋了恐惧的种子。 死亡令人丧胆,生命值得卖胆留恋。 齐铭道:“皇兄以身试险,自讨朕罚?” 王坤的胜,不是演武的胜,而是成功逼迫齐延就范的胜,就看齐延怎么选;这也是王坤的试探,探北渊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探齐铭与齐延的关系,到底有多僵。 可见,齐延的选择是维护齐铭,让演武胜。 齐延与人四目相对,眉目温柔,道:“我的名声本就不好,尽一尽地主之谊,无妨。” 赵煜叹道:“所以王坤故意顺从摄政王的意思,让殿下以为他正中了殿下下怀,在殿下放松警惕时杀人诛心,好毒的心啊!” 齐铭躲避齐延那温润如玉的神情,将头转回去,道:“这轮演武,无论输赢,皆赏。”就凭何寅见机行事,化解为难,是有功之臣,当赏。 韩内侍道:“小人领命。” 齐铭再道:“丞相,能把嘴闭上就闭上,今日别让朕再听到你一句无用之言。” 差点坏事的沈献庆最终难逃问责,一脸羞愧,道:“臣遵旨。” 赫毕尔辉坐在一旁听着,一言不发,却在最后时刻又一次笑盯沈献庆,沈献庆这老脸往哪搁啊! 场下,何寅将北渊小将扶起,那小将满头大汗,惊魂未定,语气虚虚道:“多谢何参将。” 南月兵士狂傲道:“你瘦如干柴,风一吹就跑了,谁给你的胆子敢与我较量?” 何寅谦虚道:“小将军威猛,令何某心生敬佩,就算何某的武力不敌将军,将军的路数已被何某看了个七分,我们五五开。” “呵!”南月兵士嗤笑,狂傲道,“那我便让你看看,什么叫绝对压制!” 话音落,二人交锋,何寅的确打不过,但人家有脑子啊,没有特别的执念,他才不会硬碰硬。 何寅此生执念,一是那杆凤鸣枪,二是秦风,而且这二者并不冲突。 何寅靠着已知晓的路数,只防守不攻击,直到那人使出浑身解数,最终万变不离其宗,再变也没有过大的动向。 只是兵不厌诈,在何寅出手的那一刻,南月兵士唇角上扬,使出了新招数,何寅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无奈只能横过长枪抵住戟上的寒刃,他退了足足数十步才停下。 这回轮到何寅笑了,嘲讽亦不失为一种策略,更何况,何寅出招本就阴险,林海南见识过,齐延深知其间利害。 他的枪压低了对方的长戟,就在对方奋力挑起的时候,何寅收了力,惯性使人手上的动作比意识慢,此时正是反击的好机会;可何寅并没有反击,这便是挑衅,一个合格的狩猎者,就应该笑着看猎物发狂。 何寅道:“我们五五开,我说的。” 第二百三十一章 武场议政5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娘的。”南月兵士咒骂了一句,出招更狠了,不,他已气场全开,招式手法不留任何余地;何寅收了嘲讽的意思,警惕起来。 刃寒光偏,三回合内就对何寅造成了绝对压制,何寅一时难以招架,又陷入劣势,但,这并不能将何寅彻底打倒。知己知彼固然重要,却不是致胜的关键,终是实力占了七分,如今看来已是三七开,局势已成绝对。 赵煜道:“这一轮,貌似已经败了。” “只要还是五五开,他就必胜。”齐延目不转睛盯着何寅的动向;何寅还未发力,他还留存了实力,不是表面这样弱到发昏。 赵煜不禁疑惑:“此话怎讲?” 齐铭道:“赵卿可听过凤鸣军?” 赵煜道:“早前元氏所掌之军,如今应在摄政王麾下。” 齐铭道:“他是何氏后嗣、先皇在世时凤鸣军最强指挥使何兆通的儿子;何兆通的枪术不算顶尖,与他对阵较量过的人,都言他一个‘诡’字,说明这样的局面只是所谋中的一环,而朕看来,他战的是心理。” “臣孤陋寡闻,只知何指挥夹枪冲锋无人能敌,他所领骑兵,凡过境之地如凤过满山、遍野业火。”赵煜如实告知,他所知道的传闻只有这么多;真正知道何寅底细的,只有锦安本地人,外来人通通靠边站。 凤过满山,遍野业火;凤鸣军骑兵,马着重甲依旧健步如飞,马与马之间携带着铁链玄刺,他们是凤鸣军的主力,掠地时战马飞驰,玄刺绞肉,扫平一切阻力,此间鲜血飞迸,如罪火焚天。 齐延道:“本王曾受过何指挥的指点,此后本王明白了何为韫匵藏珠、怀才待用,隐藏才能与锋芒,而后一鸣惊人;他所使的决胜一击,在于出枪诡诈、在于枪势如狐。” 看似绝对的局,依然有一丝生机,这一丝生机就是南月兵士对何寅还一无所知。正如齐延所说,只要还是五五开,何寅就有办法必胜。 此时,二人长兵相碰后拉开了安全距离,何寅下盘十分稳当,他压低了长枪,借助长枪本身的韧性,冲锋时将此化为助力来弥补实力不足。 这一枪十分霸道,枪出劲风随,人如猛虎扑;南月兵士难以相抗,便想着躲避,却不想这样的威势竟是虚晃一招,枪的走势直接偏离,偏向他躲避的地方……长戟的杠子抵住了长枪的尖刃,戟杆圆滑,利刃从上方滑出直往眉心,那凌锥般的刃直冲脑海,直入心间。 恐惧立袭,千钧一发之际他将戟抬高,长枪从他颅顶划过,割断了几缕发丝,发丝从他眼前飘下,他们再次拉开距离。 狐,是狡诈的代表,何寅枪虚人也虚,这并不妨碍他虚张声势;何寅道:“你们将军想试探北渊强兵的路数,终是你们先报了家门,如今你四我六,你占不到便宜了。” 南月兵士额间渐露汗水,恶狠狠道:“你前面故意示弱,终于肯展露手脚了!” 何寅狷笑,道:“只一招,我的弱不禁风变成了你惊醒的梦魇,感觉如何?” “少废话,再来!”二人再打。 何寅故作轻松,而手心已经冒了汗,嘴上渐渐轻狂,道:“要不,我们换个法子一较高下吧。” 南月兵士嗤笑:“没招了?” 何寅再发力,已是全力一击,叫外人看来,他自信到不止如此;枪势如狐,诡变!南月兵士再次吃了一击,这一击何寅出枪很纯粹,他却预判了走向,硬生生将这一枪吃下。 何寅道:“到底是你率先暴露了路数,我胜之不武,换个方式,谁也不知谁,我们公平较量,如何?” 南月兵士道:“你想换什么?” “长戟与长枪有共通之处,夹枪冲锋,如何?”何寅略作思索后才缓缓道出,最后言说初衷,盛情相邀,“虽说夹枪冲锋在战场上不是无往不利的完美招式,但此术可以充分体现交战双方的应对能力与反应经验,乃为将者必学之术。何某将来是要做前锋将军的人,小将军可愿奉陪?” 武者之间不打不相识,甚少心机,南月兵士听此一言,爽快答应:“好!” 他没有心机,不代表何寅没有。此时,何寅已成功将对方绝对赢面的领域,换成了自己擅长的领域,他暗自叹了一口气,手骨似乎已经僵硬。 他虚呀! 画面一转,二人骑马从甬道缓行而出,准备就绪后,他们齐声呵马,马匹速度相当,那么同样的速度下,比的就是反应能力,看谁更胜一筹。 第一回合,南月兵士划破了何寅的腹部,那么第二回合,注定是何寅的必杀回合,先示弱这一招,百试百灵,特别是在一个自视甚高的人面前。 何寅用手肘将长枪抵住,在马匹回头时,高声呵斥:“驾!”马匹再次冲锋,这一声,仿佛在宣告这场演武,他胜利了。 不出意料,他胜了。南月兵士面对这疾如狂风的一枪,为保住性命主动摔下了马。 场外一片喧哗,南月将军深深叹气,萧瑟瑟不甚在意;赵煜赞颂道:“实在精彩。” 此后的演武,何寅顺风顺水、一本万利,负伤连挑三位;高台上的齐铭没有了担忧,开始谈起了正事:“之前朕说到哪来着?何人出使临国,是吧!” 苏焕坚决道:“陛下,万万不可让越州侯担任此职。” 齐铭问道:“赵卿,朕已与世子谈妥建立西临府一事,不知赵卿对此事有何见解?” 赵煜就知道,被请来这里不是恩赐就是劫难!可想而知,这差事要落到他头上了,妥妥的劫难!赵煜暗叹,躲是躲不掉的,他正色道:“此事事关我朝朝政,还请临世子回避。” 赫毕尔辉眨了眨眼,用得着他回避吗?高台上的都是狐狸,打得什么算盘,大家心知肚明。赫毕尔辉礼貌笑笑,道:“臣告退。” 刚正经了没一会,他又掏出一副谄媚的样子,道:“陛下看重臣,臣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齐铭汗颜,道:“少来,谈谈你的看法。” 他的想法就是权衡利弊、随波逐流,最好可以不用引火上身,若是能把这样一个烫手山芋丢得彻彻底底,绝对是上上之选。出谋划策之前,他得先捋一捋西临府建立于齐铭与齐延的直接利弊。 齐延想用西临府牵制郑氏,因为西临与越州这么多年的纷扰从未停过,二者不至于在短时间内就相处融洽,合谋就更不可能;于他而言,让越州侯去筹备是上选,而上上选,则是借此机会,把将凌霄挤兑出去的谢谦也给挤兑出去。 于齐铭来说这无疑是削弱了他的势力,且不说赫毕尔辉于齐延到底达成了什么协议。就赵煜所知,齐延根本无心皇位,且处处维护齐铭,多半只是想弄垮郑氏。 不,越州是军事重地,铁矿令人垂涎欲滴,郑氏一垮,何人接手?在座三人,齐延、沈氏、苏氏任何一人接手,都是齐铭的浩劫。 齐延接手,无疑是握了两座军事要地,沈氏与苏氏接手就是如虎添翼,齐珩好不容易创下的局面将功亏一篑。 锦安需要流入新的血液,一朝天子一朝臣,沈氏与苏氏如今都不是齐铭要的,赵煜就是那个新鲜的血液。 赵煜道:“臣以为,臣可以一试,当然,江州与西临相距甚远,恐助力不足,臣需要越州侯相助。”好家伙,两不耽误;郑氏监察西临,赵煜监察郑氏,全了齐延的目的,承了齐铭的用意。 “赵爱卿深得朕心。”省事,省事!齐铭大悦。 齐延眯眼,不悦道:“陛下,赵煜身为江州侯,身负一州百姓安危,恐怕不能久离江州。” 赵煜道:“陛下,江州人杰地灵、英雄辈出,臣愿替陛下分忧,在江州找寻合适的人选,出使西临。” 烫手山芋,他能自己接吗?刀山火海,自有人替他去;比起亲力亲为,不如逢场做个戏。 西临,也不是越州想入就入的地方,齐铭的意思就是名正言顺的插个眼,膈应人。 齐铭给予肯定的眼神,亲善道:“赵爱卿袭爵以来,政绩斐然,手底下的人个个不凡,朕便将此事全权交于你。” 赵煜高声道:“谢陛下信任,臣当肝脑涂地报效陛下。” 经苏焕一言,齐延没有理由将谢谦牵扯出,也不是单单是如此,齐铭重新被郑葶苈用药物掌控,让谢谦离开锦安,已不切实际;如此只能退而求其次了,他没有再说话。 此次演武,北渊赢的漂亮,何寅一人战五人,待南月无人时,北渊还剩四人;南月愤愤而离。 齐铭在论功行赏时,他问何寅:“何参将,你可有什么想要的封赏?” 何寅道:“臣想要先父所持的一件旧物。” “凤鸣枪?”齐铭疑目,如此执念,此人有所求就有可以利用的地方。 何寅道:“是。” “凤鸣枪非凤鸣指挥使不可得,凤鸣军归摄政王所掌,此事摄政王不应允朕也没有办法。”齐铭言行颇有离间的意思,最终给予他恩惠,“何爱卿,朕十分欣赏你,二品衔正将军,独允你一营名‘百骑’,宣扬你父辈雄姿;赐府邸,食邑百户,如何?” “谢陛下隆恩。”齐铭变相的圆了何寅的愿,何寅有什么不答应的,即便是别的赏赐,他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第二百三十二章 科举纳新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武场人散如断了源的涌流,待流水流尽,自有挂壁之珠似坠不坠;高台上沈献庆与苏焕送走齐铭,二人对视一番后,举手投足皆一致,他们互请,甩袖入座。 沈献庆故意叹道:“唉,不知是谁说,十年河东转河西,风水轮流转。” “丞相好像也好不到哪里去,却在此处以五十步笑百步,不觉得可笑吗?”苏焕冷面端坐,边倒酒边回怼。 沈献庆道:“你我今日同坐,陛下单寻你谋划这一出,你以为自己可以染指越州,助陛下监视郑氏?嗤……这般听话,像一只小猫咪,到头来被江州侯捞了好处与恩宠,这得罪摄政王的事还是你在做。” 苏焕冷笑道:“总比有人主动贴上去、攀附皇权,吃力不讨好还要挨主子训斥的,要好上十倍不止。” 二人互说风凉话,此事的受害者正是他二人,他们被齐铭叫来当枪使,事情圆满落幕,而他们什么好处都没捞到,一个平白怼了一波赫毕尔辉,还出了洋相,另一个坏了齐延的好事,定遭人嫉恨。 沈献庆击案,怒视苏焕,道:“苏焕,别以为陛下不知道你与摄政王的那点勾当,摄政王可没把你当回事,你通风报信,他立马就寻了对策,拿关税向西临示好,丝毫不在乎你的处境!” “他欺我女儿,令我女儿与青灯相伴,此恨难消,我与那逆臣无甚瓜葛,又何谈他会在乎我的处境?”苏焕反问,眉目间肉眼可见的怒气愣生生有着冲天之势;他早已与齐延撕破了脸皮,得都得罪了,还在乎次数吗? 沈献庆一时蒙了,苏焕说的在理,他这一生就这么一个女儿,沦落如此地步,怎能不叫人痛心? 可沈均曾与他说,这是齐延与苏焕为了离间齐铭与沈氏而做的戏。沈献庆倔道:“那你倒是说说,摄政王如何能知晓今日之事?” 苏焕解释道:“此事未必不是他洞察先机,早有准备;比起他如何知晓,丞相不当考究他此番用心?” 对哦!沈献庆顿悟,不觉在想,嘴上也不自主道出:“西临有利可图,一年为期,他便稳住了西临一年,攘外必先安内,若要安内,外部能带来的影响亦不能忽视,摄政王准备用一年的时间……” “并非一年,说不定这一年内的某一天就改朝换代了。”苏焕嗤笑,泼人冷水。 沈献庆斥道:“狂妄!” 苏焕饮酒,摩挲着空酒杯,道:“今日演武,大挫南月锐气,南月一时没了士气应该不会再犯;倒是北渊,下月科举,届时每日人流量是平时的好几倍,这里应当防范。” 沈献庆下意识道:“你是说,届时不清不楚的人都会借着科举考试的名头进入锦安?” 苏焕道:“有可能,但不是绝对,防范未然必不可少。” 沈献庆疑目,试探道:“你的话我怎么就那么不太敢信?” 苏焕道:“要想杜绝此事可能出现的祸患,考生食宿方面可由朝廷安排,凡是入城之人皆登记在册,冒充考生的人一律收押。” “你真心的?”沈献庆还是不敢相信,一脸疑惑,没有褪减的意思。 苏焕斥道:“与你相处,只有尴尬二字!” 沈献庆舒眉叹道:“老苏还是老苏,当真铁面无私。” 苏焕道:“苏某要说的就这些,莫非丞相相邀,只为嘲讽苏某。” “一开始还真是,往常只说你沽名钓誉,这未尝不是我小肚鸡肠、心之所向啊!奈何世道不允、欺人太甚,我生于高官之族、手握重权,我若不进,他日就会遭来灭族之祸,沈氏不想成为下一个元氏。”沈献庆说着说着,面露疲惫之色,由衷感叹,“老苏啊,你来时无一物,去时一身轻。” “有生之年能听到你此番赞叹,实属不易。我敬你。”苏焕面庞不再冷峻,替人斟酒,举杯相邀;二人似有冰释前嫌之意。 沈献庆应邀,将酒饮尽,道:“我们谈一谈科举之事吧。” 苏焕道:“一切照旧即可,这届我们共事科举,我不阻你道路,你也别妨碍我。” 沈献庆道:“摄政王对我沈氏的攻势十分猛健,科举事关重大,唯恐他在此事上做文章,故此,今年三甲的名额,我们该让了就让了。” 苏焕笑道:“沈老头,你也有害怕的时候?” “你出卷你阅卷,你能认出你徒弟,我不行,我现在就恨不得把你的翰林院给一把火烧了。”沈献庆一脸愁容,看了一眼苏焕又直视前方,目光飘忽不定。 苏焕道:“你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科举乃根本之策,就今日赵煜小儿可以毫无违和的插足西临府事务来看,已见陛下纳新之意;况且,令郎犯事,昨日跪在甘露宫外半日,你沈氏的处境也不乐观;此事一旦被摄政王察觉,你暴露也就算了,我作为阅卷之人,也洗不清嫌疑,陛下恐怕不会再姑息我们。” 沈献庆一脸悔意,咒骂道:“这本是元氏的作弊之举,三年前我们已经金盆洗手,终是害人不浅啊!小儿,都是乳臭未干的小儿!” 这些小儿都是能要人命的。 “就怕齐延已知晓此事,元氏终究是他的母族。”苏焕面色凝重,他此言并非危言耸听。 此时,二人越谈越惶恐,他们科举作弊一事情非得已;当年苏焕作为元氏的门生,他的探花之名来的并不光彩,而沈献庆因为氏族荣耀,在巨大的诱惑面前选择与元氏同流合污,他们管控科举,亦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证据。 可想,齐珩早有察觉,终是还没来得及处理就撒手人寰,段盛安一骑绝尘,受齐珩重用是有原因的,苏焕耿直的性格能被齐珩看重也是有原因的。那时齐珩知而不查,暗拿把柄,就等着合适的时机将下一个强悍的氏族拔掉。 科举纳新,打破氏族垄断的局面,已成必行之路。 “事已至此,唯有一计方可无后顾之忧。” 第二百三十三章 空白信件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皇城城墙上,齐铭与赵煜在城头观望,此处可将锦安半城烟沙揽入秋水之眸,楼外之楼、山外之山,还有锦花江外江州百树丰茂。 齐铭负手而立,眺望远方,道:“赵爱卿,朕想问一句,你明知越州并非良善之地,你也曾得罪过朕的母后,出使越州将处处受制,甚至伴随着屈膝之辱与杀身之祸,你为何不拒绝朕?” 这本就不是个好差事,苏氏与沈氏谁去不是一个难啃的骨头?赵煜与他们性质相同,同等的苦难、同等的开局,看的就是齐铭的信任。 赵煜...... 陈昊天端起咖啡喝了两口,犯下咖啡杯的时候,他深深吸一口气。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也该找个地方好好的透口气,放松几天。 “吾乃日游神座下八荒大将。”大汉吼声震天,修为估计已经迈入还阳期,与教主级人物不相上下。 侍应生看了一下她身上的名贵套装,而且现在又是在工作的地方不会出什么问题,就将手机借给了她。 子欣子莫只好作罢,他们看见墨苒一行人好像要离开了,赶紧走到子阳身边。 一声似雷非雷的巨响,等众人将目光转移过来时,那具僵尸人半边身子已经完全爆碎,江东紧接补上一拳,那名强大的僵尸人在众目睽睽下就这样魂飞魄散了。 如果卡莱尔用佩特罗等人去客串四号位,那么阿尔德里奇的脚步可以让他轻松突破防守。如果让卡迪纳尔和马里昂打四号位,在身高上又太过吃亏。 不不,纵然外貌是一模一样,可没有了我们曾经经历过的过往,没有那些回忆。长得再像又有什么用,终究不是思远。 墨苒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地上这两位“姑娘”,而大殿上其他人则是做好了战斗准备,谁知道等会不会发狂冲过来,万一殃及池鱼,那可就悲剧了。 之前说的幻影马有点太张扬了,而且体型偏大,代步不错,可是给安妮做宠物就不适合了。 我也噗地一声笑出来,这种老掉牙的手段,亏星雀能用得出来。不过他对于男色一向招手即来,上赶着想近他身的不计其数,他却愿意静下来,跟我哥哥慢慢来,这一点还是让我感到惊讶。 “果然另有玄机!”蒋辰眼睛之中露出一丝狂喜,他就知道母亲不可能给自己一个没用的东西。 霸下、共工、雷洪三人紧接着跟进去,在房间中,夏流本人还是平静地躺在那,一丝气息都没有。 真龙噬并没有感觉好很多,那一团团的火焰还在吞噬着它,它越飞越远,最终直接潜进了大海之中,我的心一咯噔,要出事。 杨秋风若是在整个大威王朝,自然算不上太过出名,但是因为他是来保护十一皇子苏耀阳的,所以在来之前刻意的了解了一番关于杨秋风的事迹,虽说此人天赋卓绝,但是也只是王者境巅峰,不曾问鼎皇者境。 杨奇向来不会怨天尤人,但是现在,他还是觉得这个世间充满了太多的不公平。 就这一分神的机会,球已经到了我方队员脚下,被带走了。而刚才被打的我方球员,稍微了晕了下,又重返了赛事。 温剑雄话里有话,心有灵犀的林智骁,自然听得出来,但他不敢确认郑丽珠是否也听出温剑雄话里所蕴含的意思了。 “想逃入地底深处,来个死里逃生?”郭啸天遥看远处躺在泥土中。无丝毫生息,体表还逸散着狂暴灵力的夏流。 “平时孔晓彤家里的经济是谁在掌控,这个你清楚么?”秦沧问。 第二百三十四章 除夕之夜1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翌日,清晨朝后,齐铭摆驾兴庆宫,这是他自上回兵变后、两月以来第一次踏进这里。 齐铭抱礼道:“儿臣给母后请安,母后金安。” “皇帝,哀家已经记不清,你有多久没来请安了?”郑葶苈慈眉善目,齐铭主动来此,总归伴随着一丝欣喜。 此时正是用早膳的时候,秋蝉端着来茶水,先向齐铭行了一礼,正欲奉上,边道:“娘娘,早膳好了,不知陛下用过了没有。” 齐铭主动接下奉早茶的活计,献着一股殷勤劲儿,解释道:“两国朝拜,儿臣忙于国政一时抽不开身,忽略了母后,还请母后见谅。” “国事为重本无可厚非,但北渊以仁孝治国,皇帝怎能忽视孝道呢?此番作为,徒增世人诟病,皇帝需悔悟、需以身作则,令世人效仿才是。”郑葶苈教训完齐铭,接过了茶盏,刚揭开盖,那一棵棵嫩兮兮的绿芽飘在水上,有些沉在杯底却傲然挺立,她不免讶然,“冬日竟有如此新鲜的雀舌,实属罕见。” 秋蝉道:“娘娘,这是南月进贡的巴陵雀舌,一共才五盒,陛下让人全送来了兴庆宫;可见,陛下对娘娘的敬意只增不减,心里是在意娘娘的。” 齐铭的面色没有多和悦,也不见得有多冷峻,乖巧如斯,他向郑葶苈认错:“谢母后教诲,下次不会了。” 郑葶苈小抿了一口,道:“明日除夕,隔日开春,是阖家团圆的日子,芽茶这种东西过了开春就不足为稀了;届时哀家于和乐宫设下除夕家宴,与阖宫欢庆之时共品此茶,对此,堵住那些人的悠悠之口,还皇帝耳根清净。” 齐铭恭敬道:“谢母后成全,儿臣对母后当更加尽心。” 郑葶苈心情舒畅,关怀道:“皇帝可用过膳了?” 齐铭道:“未曾。” “陛下这边请。”秋蝉迎上,他们移了阵地。 齐铭入座后埋头干饭,吃的不勤,有一口没一口的,但也算细嚼慢咽;郑葶苈时不时往儿子碗里夹菜,嘴上却没个停歇:“听说你派江州侯处理西临府一事。” 齐铭道:“江州侯曾得罪过母后,他的人入了越州,正好让母后出口恶气。” 郑葶苈叹道:“收个附属国彰显国威是好,就怕养虎遗患,得不偿失啊!” 齐铭道:“还请母后替儿臣操劳,向远在越州的舅舅表明儿臣的忧虑,请舅舅帮朕监视西临的一举一动,保证北渊西境一片安宁。” “这种事,越州义不容辞,你舅舅也别想置身事外。”郑葶苈蹙眉,缓缓而言,“只是,让沈氏和苏氏去横插一脚,扩张锦安氏族之势,的确不可行;赵氏在锦安终归没有立足之地,倒是让齐延有了可乘之机。” “儿臣为保证谢谦能继续留在锦安,只能出此下策;不若,摄政王偷鸡不成蚀把米,他没有渔利的空间,只会激怒于他。”明里暗里,赵煜在郑葶苈心里都是齐延的人,据齐延本人透露,赵煜还不曾投靠于他;齐铭对赵煜的一番试探,赵煜是否打开信件,他暂时不得而知,赵煜也没有自乱阵脚过来认错,所以目前的赵煜还有半分可信。齐铭继续道,“对此,我们各自退一步,场面还算可以掌控。” 郑葶苈问道:“那西临关税一事,你为何持同意之见?” “安抚住外面的事,才能无后顾之忧处理锦安内贼,只是谁除谁,走着瞧!还请母后助儿臣一臂之力。”齐铭放下碗筷,接过了秋蝉手中的锦帕,目光寒且冽;郑葶苈看了都不免肃了面色。 大理寺狱。 齐延坐于刑狱之地,此处昏暗,唯有壁上几盏油灯照明,他翘着二郎腿,屁股只挨了半张椅子,一只手撑着翘起的腿,整个人显得十分惬意与不羁,总之与这里的画面很违和。 两日内,大理寺查清了齐桀派人去行宫刺杀沈昙的事,刺客被抓了个正着,他面前的十字架上挂着两具血淋淋的肉体,他们身上就没有一处完好的肉,这两个人就是当日杀害景明的刽子手。 “懿妃娘娘。”狱卒在外恭迎;沈昙满脸写着厌恶,此处肮脏至极,她拽了拽自己的裙摆,到底还是沾了此处的灰尘。 大理寺少卿苏耀抱礼道:“懿妃娘娘,此二人已招供,他们就是杀了您婢女的罪魁祸首,还请娘娘亲自确认。” 沈昙一眼瞥去,一阵恶心随即而来,她并不想多呼吸这里带有血腥味的空气,下一句就找着齐延怼:“摄政王殿下,您还真舍得将为自己卖命的人送上断头台啊!” 齐延道:“你好像误会了,这两人是秦王的爪牙,并非是本王的。” “你权倾朝野,这种小事全凭你一人说了算,刺杀我的人是他们如何?他们是秦王的手下又如何?把他们找来就可以对你的罪行施以欲盖拟彰了吗?”沈昙变本加厉的反驳,苏耀想插嘴劝解都没有机会。 “你对本王的误解还真是深啊!本王该说你什么好呢?”齐延轻笑,打量沈昙的容姿,缓缓言,“上天赐你让人垂涎的容貌,却没有能与之匹配的智慧,你简直就是世间一场巨大的浩劫。” 未知全貌,不予置评;不经他人事,不言他人苦。可,齐延对沈昙这种胸大无脑的人真是忍无可忍了,平常不爱置评的他,此时也忍不住要教训她;当然,这就是在对牛弹琴,她可不是宁锦书,可以好好说话并拜服在齐延的淫威之下。 沈昙面目逐渐变得狰狞,她气愤的取下刑具架上剜肉用的匕首,景明的死还历历在目,她已被仇恨蒙蔽了双眸……她一步一步走近杀景明的那人,那人面对疯魔的沈昙,心生恐惧,频频挣扎,铁链“咯啦”作响。 那人喊道:“大人……大人,救命!” 苏耀想开口,却见齐延无动于衷,他便没有插手。 “你们也会害怕啊!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沈昙手刃仇敌,血洒当场,她脸上带血,恶狠狠的对齐延说道,“齐延,终有一日我要与你算总账,他就是你将来的下场!” 齐延冷笑道:“你厌恶这里,因为这里污秽不堪,你踏足污浊之地,本是为死去的人讨一个公道,却染了此处污浊之气,自己也成了这里杀人的刽子手,实在可笑。” 苏耀咽了咽口水,就看着这二人打嘴炮,一个并没有放在心上,一个却已被气得半死,早已失了分寸。 “既然懿妃娘娘已经确认,那臣便结案了。”苏耀生怕沈昙拿着匕首就想捅齐延两刀,赶紧结束这场莫名其妙的对话才是王道。 “哼!”沈昙哼声,将染血的匕首丢弃在地上,怒目而离。 齐延拍了怕袖子,叹道:“结吧!好好过个年,此后,再想安生就难了。” 明月在狱外等候,只见沈昙一身血污,她担忧道:“娘娘,你没事吧!” “无事,我们回一趟相府。”沈昙泄了气,几步上了马车。 明月立马跟上,道:“娘娘,摄政王借秦王洗清了自己的嫌疑,对我们的计划,会不会有所阻碍?” 沈昙歪嘴,不屑冷道:“此事不是他做的,其他的呢?他那肮脏的心思,藏得住吗?” 摄政王府汤池内,白雾缭绕,沈悠悠身着单薄在一旁侍候,齐延披头散发的泡在里面,略显身心俱疲之意;沈悠悠在为他梳理发丝的时候,竟看到了几根白发,他才二十五岁啊! 沈悠悠盯着白发愣了几秒,又细细为他梳理,她道:“这个案子进展得太顺利,这般结案,是不是有些太快了。” “有人不想节外生枝,早结案,便早早搬去了压在心头的石头,加上经陛下武场上一闹,沈献庆和苏焕的心凉了大半,对此,他们要么发愤图强,要么置之不理。”齐延闭目而谈,“如今看来,他们是要连起手来讨个公道了。” 沈悠悠替人打抱不平,道:“这些毁殿下名誉之人,居心叵测,平常就会暗箭伤人,我们又难以明剑回击;这么早结案,她们心里的石头是放下了,可殿下又负上了弄权的罪名,他们还是会说殿下行暗箱之举、欲盖拟彰。”她由衷再劝,“殿下,此事不能退。” “本就子虚乌有的事,却被有心人利用,传成了本王之过,早早结案,他们不过是想再次利用悠悠众口罢了。”余波未平,亦有再翻覆的可能;齐延疲惫道,“众口已铄金、千真已万确,这件事可以拖延时间来解决,其他的呢?” 这次,郑葶苈借助秦王齐桀的势力对沈昙下手,却把舆论风向全部转向齐延;苏耀急于结案,便唤来了沈昙,可见,沈氏与苏氏已有合盟之意,而表面,又是齐延做的手脚。 笑死,这舆论如何平?这是齐延自己选择的路,他要位高权重,就必须经得起诋毁;这也是被他危及到生命的蝼蚁们的,最后的挣扎啊! 第二百三十五章 除夕之夜2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放任自流,那雪球只会越滚越大。”沈悠悠一脸愁色,她不能理解,齐延怎会说出这样不思安危的话,是因为什么而不开心吗? “治标不治本,就不要着急医治,若你病急了乱投医,最终只会无力回天。”齐延好像失了好脾气,像在说自己的事又好像在告诫沈悠悠,他睁眼,歪着脑袋怒视沈悠悠,仿佛在说,不要自以为是。 沈悠悠对齐延的怒气不明所以,她从来都没有惧怕过齐延,她依旧劝说道:“总有正确的药可以将病情缓一缓,这样,就有更多的时间去寻找治本的良药。” 齐延蹙眉,目光寒冷如利刃,本是一张疑惑的脸,叫人看了直叫人望而却步;齐延粗鲁地拽着沈悠悠拿篦子的手,将她拖入水中,厉目问道:“标乃流言,本是流言背后的始作俑者;本王逾矩已多时,沈悠悠,你百般劝说,是想医治本王,让本王循规蹈矩、认纲常?” 沈悠悠让一个众人眼里的逆贼突然在明面上认了纲常,最开始众人会惶恐,等他们反应过来,那就等于引颈受戮,任人宰割。 齐延这是承认了吗?原来,齐延所言众口铄金、千真万确,并不是因为众口已铄金而千真万确,而是千真万确,众人只是说了实话而已。 沈悠悠踉跄入水,单薄的衣服紧贴她的肌肤,她的身子不算纤细,也算曼妙;一时间水花四溅,亦迷了她的眼,她着急解释:“阿悠不是这个意思……” 齐延冷道:“无人毁我名誉,是你一厢情愿认为本王是流言的受害者,本王司马昭之心已路人皆知,就你还活在梦里!” 沈悠悠此刻明白了齐延的意思,她立刻冷静了下来,与之同样坚决的眼神,道:“那阿悠便做那愚蠢的成济,愿为殿下错行弑君之事,哪怕招致杀身之祸,只要殿下前路无阻、一马平川。” 齐延舒了眉,松开了她的手,道:“对于这件事,本王已寻得治本之良药,你当真愿意?” 沈悠悠捂着自己生疼的手,咽了口唾沫,道:“只要殿下有用得到阿悠的地方。”做出了承诺就要兑现,不能失信于人,沈悠悠感觉有不好的预感,却只能顶着压力上。 伴君如伴虎,齐延也算北渊的半个主君了,这是她第一次看见齐延暴戾的一面,有些忐忑,却没有不安;覆巢之下无完卵,她已入了摄政王府,就该以齐延的利益为先。 “于本王来说,此事之本是从秦王刺杀沈昙开始,而如今,沈昙执迷不悟。”要想平息此次流言,关键在于如何让受害者平息怒气,这个受害者就是沈昙,只是齐延不准备向沈昙低头,那么只能迫使沈昙低头,强制让沈昙收回她对齐延的控诉;齐延继续道,“本王要你诬陷你的亲族,你做的到吗?” 沈悠悠惊目,迟疑道:“我……” “呵!”齐延冷嘲,内心对沈悠悠已有所不满,漂亮话而已!相对的,事关亲族、手足相残,是个正常人都没有办法立刻给出答复好吗?不知道齐延明白与否,还是给了沈悠悠选择的余地,他表明了自己的立场,“此事本王已势在必行,没有你一样能成,只是有你,本王所谋更具威信;放眼所观,你还能与本王讲讲条件。” 既然有商量的余地,她为什么不去争取一把?沈昙终归与她血浓于水。沈悠悠问道:“殿下要做什么?” 齐延道:“除夕夜,本王要你说,是沈昙自己割断的琵琶弦。” “……”沈悠悠沉默,这让她不禁疑心,齐延究竟知道些什么,可以这么笃定,齐延又要怎么做,才能破解琵琶断弦的后续。 诬陷做不到,可这是事实,道出事实便不算为难人。就算沈昙没有和沈悠悠道明,齐延给的条件,足以让沈悠悠乖乖照办。 “没有实力,就无法守护任何东西。”齐延盯着她认真的说道,随后一步一步踏出浴池,披上了袍子,临走之前说道,“只有你能决定,沈昙是处心积虑的嫁祸,还是受惊后的失心疯。帮不帮本王,你自己掂量。” 是嫁祸,沈昙就算不死也该打入冷宫了,若是失心疯,也就落得一个和刘娥姬一样的下场。 “殿下,昙儿不是故意的,她不是故意的……是有人借了殿下的手,昙儿恐慌之下才会剑走偏锋的,错不在昙儿……殿下……”沈悠悠情急之下将事情全盘托出,她已知晓其中发生的事,也猜测到是有人别有用心设计沈昙;她对齐延有所隐瞒,而她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沈悠悠拍打着水花,急于上岸,水的阻力就好像海藻一样拽住了她的腿,让她赶不上齐延的步伐。 “本王知道,要怪就怪她决定和本王作对……”齐延说着,水中没了动静,他觉得不对劲就回头看了一眼,沈悠悠因头疾发作晕了过去,她摔进水里,渐渐沉入水中。 齐延急了,两步跳入水中,将人抱起,沈悠悠的面容很可爱,可这样的面容、曾经她露着虎牙的笑,又能存留到几时? 除夕夜,锦安城内,家家户户的红灯笼已经挂起来了,苏澄儿被允许回苏府共聚晚餐,她望向窗外,窗外的烟花时断时续,锦安的上空明明又暗暗……万家灯火,总有一盏灯是为你而亮的,无家可归之人,内心也总有一盏名为“希望”的长明之灯。 和乐宫,齐延带着沈悠悠共赴这场家宴,从大殿门口看去,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殿内全是齐铭的妃嫔以及妃嫔所随,惠贵妃郑朝颜、懿妃沈昙、荣妃宁锦书、刘妃刘娥姬、宋才人宋清莲、安才人安宁,还有些不知名的,这些人大概就是凑数的。 齐延被宫女引入上座,沈昙一脸欣喜,看见沈悠悠便招呼上了,亲和道:“沈侧妃坐到本宫身边来,本宫许久未与侧妃同席用膳了。” “懿妃抬爱,悠悠恭敬不如从命。”沈悠悠未得齐延应允,直接接受了邀请;齐延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沈悠悠或许还存了侥幸心理,觉得可以阻止这一场阴谋,往往现实都会淋头泼下一盆冷水。 这样的家宴,齐延在应邀之列,就注定不凡,众目睽睽下事情是要闹大的;有些人要破釜沉舟、孤注一掷,往往这样做,失败的代价也是沉痛的。 “摄政王,有礼。”郑朝颜一副女主人的姿态寒暄一言,其他人只是礼貌上的一礼;齐延不言,兀自坐下。 沈悠悠坐在了沈昙身边,沈昙的双眼含了秋水,笑容十分灿烂,她拉过来沈悠悠的手,道:“这是家宴,侧妃不要这样拘谨,随意一点,陛下是不会怪罪的。” 话里似有深意,难以捉摸,又或者是沈悠悠犯了疑心病,不管有没有深意,那一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便是永恒的真理。沈悠悠小声道:“昙儿,莫要把容忍当大度,天子座下、御前失仪,就算陛下不怪罪,难免会遭他人非议,非议多了,就会惹来麻烦。当然,我也希望昙儿不要成为那制造非议的人。” 沈昙笑意不减,道:“制造非议的人居心叵测,若是事实,那就只能说是就事论事了。”此话一出,可见沈悠悠并没有想多。 “昙儿……”沈悠悠蹙眉唤道,此刻,她想唤回沈昙的理智。 沈昙道:“姑姑,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齐延今日难洗罪名,只可惜姑姑要遭受连坐之事了。” “收手好吗?”沈悠悠由衷地请求。 沈昙挑眉,略显无辜,疑道:“姑姑这是在求昙儿吗?” 沈悠悠接近哀求,再出劝言:“你不是他的对手,拜托你收手,就算是姑姑求你了。” “昙儿是女子,昙儿说了不算,这是陛下与摄政王的博弈,昙儿只是参与其中。”沈昙失了笑、冷了声,显然已经厌烦了沈悠悠的话。 沈悠悠以为只要沈昙收手,就可以阻止将要发生的事,却不想,这件事已经上升到了另一方严峻的地境,不是女儿家喊停就能停的了;只有齐延知道,这场家宴是齐铭默许的,甚至将由齐铭主导。 “陛下万福,太后万福。”此时齐铭与郑葶苈从一侧入宴,众人起身礼唱。 齐铭穿的是便服,不算隆重,也没有让人和蔼可亲的感觉,他道:“家宴,不必拘谨,都坐吧。”说完,自己入了座。 韩内侍宣告:“开宴。” 歌舞升平之时,郑葶苈道:“皇帝得了份冬日的雀舌,全都送来了哀家这里,哀家近来食不知味,今日借除夕家宴大家汇聚于此,邀各位共品此茶,谈谈各位的感受,也让哀家能体会体会其中滋味。” 秋蝉挥了挥手,宫女们端着茶盏陆续奉给众人,有序退离;众人揭开杯盖,一时间殿内充斥着一股子茶香,齐延揭开杯盖却是一盏白水,他将杯盖放回去,没有再动。 第二百三十六章 除夕之夜3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刘娥姬应和道:“为母后分忧,是我等应尽之责,愿母后细听之后能与我等感如亲受、回甘亦同味。” 刘娥姬的话一出来便遭到了安宁的白眼,仿佛在说:“都不是皇后了还摆什么架子!”她面部表情细微也无人在意,不服气确是有的,但她也不敢造次。 “刘妃的病好了以后更加识大体了,依旧让哀家疼惜啊!”郑葶苈对她心生怜悯,从前刘娥姬与齐铭同气连枝,但鲜有逆反过她,此番对刘娥姬不必过于刻薄,毕竟得饶人处且饶人,她从皇后的位置上掉下来,已经是奇耻大辱了。 刘娥姬道:“谢母后疼惜。” “雀舌有生血之效,对姑母来说,可延年益寿、更显气色;陛下对姑母的孝心天地可鉴。”郑朝颜不甘示弱立即附和,与以往不同的是,她的话语中带上了齐铭。 郑葶苈笑而不语,足见此间微妙;众人细品雀舌茶,沈悠悠却见齐延罢了此事,一时间她饮也不是不饮也不是,踌躇之际,沈昙在一旁小声规劝:“姑姑,想什么呢?雀舌对于沈氏来说不是罕见之物,可这是除夕之宴,总要做做样子给太后看不是?” 沈悠悠收了神思,揭盖小抿;沈昙满意一笑,便开始炫耀她沈氏的资本:“陛下、太后娘娘,雀舌的幽香展现并不在此一泡,而是多次冲泡;父亲说,雀舌是茶中珍品,冬日难见,就算是春日万物生长的旺季也是少见,由此对雀舌深究了一回,咳……”沈昙起身清了清嗓子,学男子之姿负手而立、微微抬首,吟道,“一泡水中高香,二泡杯盖扬香,三泡才显甘醇,四泡茶味下降,却也冷香骨感。” 齐铭眉目带笑,赞叹道:“丞相雅兴,见地不浅;昙儿耳濡目染,这文人风范一下就有了。” “锦安沈氏出来的大家闺秀就是不一样,叫寻常人家能够听见一回雀舌,都是祖上烧了高香了;可以如此细品琢磨,可见丞相追崇此物,雀舌乃茶中天价,实在舍得。”郑葶苈笑道,话里话外都在讽刺沈氏的日子奢靡华贵;见怪不怪,沈氏利用职位之便捞了不少。郑葶苈亲和道,“锦书,你自冢门而来,可饮过此茶?” 宁锦书笑答:“锦书不曾饮过,今日一观,每一棵芽好似都生得一模一样,不胖不瘦的棵棵鲜嫩,这多半都是采茶女精挑细选过的。” 宋清莲道:“传闻中为保证雀舌的匀称整齐有九不采的说法,长、短、病、瘦不采,空心、开口不采,多芽、伤残不采,雨天露泽多水不采;此茶个个芽头饱满,丝毫不见偏移,想来是不错了。” “宋才人好学识,安宁笨嘴拙舌,品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只陛下对娘娘的这份孝心,安宁就已自愧不如。”你方唱罢我登场,个个都睁着出头得青睐;安宁俏皮之姿,笑邀齐铭,“陛下呢?妾记得陛下赞叹懿妃娘娘的琵琶曲为‘花枕眠’,陛下用词精妙绝伦,不妨再说道说道,让众姐妹听听陛下所感。” 齐铭回绝道:“俗物终究是俗物,稀少却不是独一无二,怎能与懿妃相提并论?” 沈昙轻蔑一笑,训斥安宁:“安才人,陛下并非头一次饮雀舌,茶终究是茶,茶味也就这个味,你倒是编排起陛下来了。”言外之意,郑葶苈此品茶之举是小题大做、上不得台面? 安宁强行插话终是被活生生的泼了冷水,怏怏道:“是妾唐突了。” 郑葶苈怒道:“懿妃说的好啊,哀家确是头一回饮上,奈何时运不好、难知其味,你的意思是茶就是茶,没什么差别,是哀家错了吗?” 北渊许多名茶都是从南月购得,并不是贡品,其中雀舌千金难购,宫中更是少得,不曾饮过很正常。 沈昙蹙眉,着急辩解:“臣妾没有这个意思……” 齐延倒酒小饮,坐在一旁冷眼旁观,一堆女人坐一块,总有口齿之争,这吵起架来,真叫人头皮发麻。吵吧,最好让郑葶苈把齐延这杯白水忘记,有些事不发生的总比发生了要好。 “母后……”齐铭着急喊道,“母后想知晓此味,朕也当尽力描述一番,此茶品后唇齿留香、呵气如兰……” “已失了兴致,此事作罢;剩下的雀舌,锦书,你要或不要?”郑葶苈赌气,找了个第一回饮的来收拾烂摊子,不,是捡垃圾!当然,宁锦书要是聪明的话,是明白的,郑葶苈想让她破了这个几乎死了的局,简单说,就是郑葶苈把得罪齐延的事丢给了她。 宁锦书嘴角抽搐,内心不免感叹,有毒吧!扯她干嘛?后来再好好想想,这是郑葶苈拉不下面子,想找个人代劳罢了。算了,这也算是郑葶苈看重她的表现,宁锦书看了眼齐延,齐延正盯着她,这怎么可以露出尬色呢?所以宁锦书就笑,这笑告诉齐延:对不住了! 还没等宁锦书开口,刘娥姬替了宁锦书的差事,道:“陛下说的好似不够绘声绘色,母后难再起兴致;沈侧妃,你乃锦安才女,不知你的感觉如何?可否将此茶的形色道出花来,弥补懿妃的过失,让太后娘娘重拾兴致。” 沈悠悠还没急,沈昙拽住了沈悠悠的袖子,好似在求救;沈悠悠暗叹,该来的总会来,逃是逃不掉的。没想到的是,把这事转到摄政王府的人竟是刘娥姬。 齐延未饮,说明就他的茶有问题,这明显是要给齐延找难堪,打着齐铭孝敬郑葶苈的名头不让齐延喝,喝了撒谎就是欺君,大家都品了他不品又驳了面子……齐延不是个随随便便就抬杠的人,若有人欺到头上,那就驳了吧! “到底是个罕见的东西值得稀奇一番;可是,妾觉得,此茶生不逢时,不合时宜的东西总是千人争万人抢,引起争端的东西,就是污秽之物。”沈悠悠谁的面子都不给,说着绝对的批判的话,触怒龙颜也没事,有齐延在……她继续道,“妾的哥哥拿此物装点门面、过分宣扬此物之美,实属不该;陛下的孝心一片真挚,叫有心人杜撰添上了附庸风雅的名头便失了一个‘纯’字;宫中言行主导着锦安所趋,陛下贤德,不该张扬外物之风、倾慕南月之物。” “美玉无瑕,君子所求,贤德之名,众者所慕;物美就有存在的价值,就有被征服的理由。”宁锦书驳道,她起身对郑葶苈福礼,“此物,锦书替太后娘娘收下,祝愿陛下得天下美物,让这些稀缺的东西遍布北渊,他日,众人就不必为此争破了头颅。太后泽被之意,我等已知晓,太后凌云之志,陛下定会实现;此事于国有益、于民有利,此孝至纯。” “说的好,太后除夕品茶,另有深意,借开春之时助陛下立志,本王实在佩服。”齐延鼓掌,面上根本就没有笑意,他缓缓起身,端起了那杯白水,随意一抛,道,“只是,下人马虎,令本王丝毫没有感受到太后征服美物的诚意,怕是此意不纯粹。” 茶盏碎裂,白水展现,舞姬惊色,歌舞骤停。是是非非齐延分的清楚,是齐铭之功给他,过失全塞给了郑葶苈。如此看来,郑葶苈布的局是想让齐延难堪,结果沈悠悠不惧皇权丝毫不给郑葶苈面子;宁锦书歪打正着,不,正打歪着给了齐延一个为难郑葶苈的正当理由。 郑葶苈又一次被驳了面子,这样高度的理由,已经没有退路了。这倒霉的只有那上茶的人。郑葶苈斥道:“何人上的茶?拖出去杖毙!” “新年新气象,太后不必大开杀戒徒添罪孽,杖三十,罚入暴室即可,也见太后仁德。”齐延轻描淡写两句免去了那人死罪,一语转圜,又给了郑葶苈难堪,“只是,太后食不知味,说明身体出现了问题,太后应该少动气,多注意身体才是。不妨现在就召御医前来诊治。” 齐铭怒道:“摄政王,宫中责罚还轮不到你插手,你管的太宽了!” “陛下还未及冠,本王辅佐之名便一日不卸,陛下有错本王就该指出来,陛下有不妥之举,本王就该规劝,陛下身边有不顾陛下名誉引导陛下忤逆为兄之人,本王就该替陛下清君侧。”齐延狷笑,站得随意,双手无处安放他就甩袖负手,长者之姿,足见威严。 郑葶苈击案,斥道:“摄政王你放肆!” 韩内侍在一旁观望,见事情不妙,给一旁的内侍使了个眼神,那内侍就凑到韩内侍耳边嘀咕了几句,韩内侍假装得了消息慌张来报:“陛下,陛下!不好了!” 齐铭立刻道:“何事慌张?” “小人初次督察办案、看管不力,乐府秦总管畏罪自裁了,留……留下了一纸认罪书。”前戏已了,正头戏才刚刚开始,韩内侍的慌张让人感觉,这是真的事发突然。 第二百三十七章 除夕之夜4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殿外,珍妃萧瑟瑟准备入殿之时恰巧听见议茶一事,便没有再进去,正欲打道回府,萧瑟瑟蹙眉呢喃:“征服南月,这除夕宴果真不是我能来的,倒也不是陛下将我排除在外,是免我难堪啊!走吧。” 玉褚问道:“郡主,陛下交代的事,我们该怎么回复?” 萧瑟瑟道:“这两兄弟吵的不可开交,是皇兄多疑了,武场之事,他们只是明白唇齿相依的道理,内斗有、抵御外敌也有,孰轻孰重,他们选择一致对外而已。”离。 殿内原本凝重的氛围在韩内侍说有死人的时候,添了一份朦胧的惊意,多数人内心已惶恐;韩内侍将认罪书奉上,齐铭接过看得还挺认真。 “韩内侍,再慌张此事也不应在除夕之夜道出吧!案子可以事后再查,大殿上一片祥和,你此举煞了风景、失了吉祥之意,宫中人心惶恐,你拿什么来补救?”郑朝颜心有不安,虽然她在这件事中没做什么,到底是她安排了秦姝,秦姝若没有活路,难免攀咬郑朝颜。 众目睽睽之下,很多事高位者根本不能徇私,事态发展几乎不受控,有些人更是骑虎难下。 韩内侍自扇嘴巴子,弓腰道:“小人该死,小人实在惶恐不知如何应对,这才失了分寸。” 齐延坐下,一场宴席下来还没吃几口,一出戏接着一出戏就没个空隙,他索性塞了两口肉,也就只有他能吃得下了,在座的各位谁不是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惠贵妃,有些事情是不能拖的,这误了时机让歹人匿逃了,追悔莫及啊。”沈昙是在和郑朝颜说话吗?说话不看着对方是很不礼貌的!她的双眼正毒辣地盯着悠哉悠哉的齐延,这明摆就是给齐延的预警啊! “事情既然已发生,便唯有解决此事才能安定人心。不知是怎样的认罪书,认得什么罪,竟让他恐惧北渊刑罚甘愿赴死?”齐延根本没把沈昙放眼里,甚至替这些人着急,婆婆妈妈也不想能成事的样子!于是他就顺水推舟帮上一把。 除了胸有成竹,更多的是为了能早点回去睡觉。 “摄政王自己看吧!”齐铭面色不太好,将认罪书交还给韩内侍,韩内侍又转交给齐延。 齐延坐着接过,打开认罪书,看着看着竟朗声读了起来:“摄政王想让懿妃失了圣心,便以罪臣的女儿替为万寿宴献技、小女往后得圣宠为诱惑,让罪臣在琵琶上动手脚……嘶!就这一段,陛下,明显是有人诬陷臣啊!” 沈昙驳道:“有人以死明志揭露你丑恶的嘴脸,岂容你空口白牙自己为自己开脱?” “难不成有奸人冤枉本王,本王还不能喊冤了?就这么认罪,岂不是正中奸人下怀?这死鸭子还嘴硬,事关臣的清誉,又不是证据确凿,就凭一个死人临终所书,死无对证的东西,臣怎能轻易松口呢?”齐延满脸疑惑,她怎么就不清楚,是以死明志还是死无对证从来都是位高者说的算呢?或者说,沈昙不是没脑子,她想把郑氏也拖下水,再帮一把也无妨吧!反正他又不嫌事大,齐延再次起身,向齐铭抱礼道,“陛下,是何人准许秦氏名正言顺的顶替懿妃,这个人恐怕与臣有勾结,不妨先抓出来问一问。” 郑朝颜腔内紧咬牙,终是起身,道:“是本宫……但本宫也是听信了谗言……” “不,是安宁!”安宁暗叫大事不好,急忙起身认罪,她这一激动拽着桌垫摔碎了不少碗碟,她跪至大殿中央,带着哭腔有些语无伦次的将此祸推给别人,“陛下,是安宁受了秦宝林的恩惠,她给了妾许多银子……秦宝林知道妾与惠贵妃交好,便想让妾出面说服惠贵妃,只要让她成为懿妃的替补就好,她还说惠贵妃借替补一事向陛下邀功的话就会谈到替补之人,这样就有可能得到陛下的青睐……妾当时没想那么多,就照做了,是妾糊涂啊!”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一个与摄政王勾结的名头足以让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郑朝颜将她供出,与其被指认,还不如自己先认了罪,把不利引导给其他人身上,还有从轻发落的可能。 可她们都错了,明眼人都知道,郑朝颜不可能和齐延勾结,安宁与齐延勾结,齐延不认此罪,安宁就是安全的……可安宁不会坐以待毙,将自己的命交给别人;秦氏终究还是成了那个最后的替罪羊,弱小的羊就只能被大灰狼吃掉。 有些人只会着急上头,而有些人是会急中生智的;安宁的话完全证实了认罪书上秦氏为获得圣宠而行此谋害之事的可能。 就怕,聪明反被聪明误。 “不对,此认罪书后半段……”齐延疑惑,又拿起认罪书看了一眼,朗道,“罪臣是瞒着小女做的,与小女无关,她什么都不知情,还望陛下不要牵怒于小女……这爱女心切、舐犊情深,可见,此书是真的。” “正是因为秦总管爱女心切才会急于将秦宝林的罪责洗清,这认罪书…根本…就不可信……”安宁越说越不对,最后说得结结巴巴;中套了!她太急于撇清自己的罪名,从而坏了上头部下的局。 安宁否定后半段,那么前半段也没有了可信度;不过安宁也别无选择,安宁不承认,那就是安宁谎话连篇。 “既然这位安宁小主如此笃定秦氏所为,那么秦总管这张认罪书就是谎话连篇,对本王行攀污之事也不是没有可能。”齐延故作思索,又向齐铭抱礼道,“陛下,这份认罪书不可信,还请陛下彻查,还臣一个清白,揪出幕后指使,以正宫纪,还宫中一片清明。” 齐铭道:“宣宝林秦氏。” 韩内侍领命离去;他将秦宝林秦姝接出,他看见秦姝就频频摇头叹气,愁啊! 秦姝蹙眉相问:“韩内侍,和乐宫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韩内侍叹气:“唉!秦宝林,节哀。” 秦姝闻言,瞪圆了眼,立马就想到了她被扣押的爹,道:“我父亲怎么了?” “秦总管他畏罪自杀了。”韩内侍刚说完,秦姝一个步伐不稳,差点摔倒,好在离宫墙近,还扶了一把。 “怎么会…不可能的…父亲什么都没做啊!我们……什么都没做啊!”秦姝皱眉,整个人都在诠释着“难以置信”四个字,她的眼眶瞬间就湿润了,这个噩耗令她难以呼吸,口中不断呢喃着,她深感无助。 “秦总管临终前留下了一封认罪书,认罪书的最后,全是为你撇清罪责的话,他想让你活下去!”韩内侍回头扶住秦姝,眼中似有深情,他将秦姝摇摇欲坠的身子扳正,迫使他们二人四目相对;韩内侍说着类似洗脑的话,“对此有人想嫁祸于你,对认罪书也做出了质疑,结果如何,还得由宝林亲自决断。” 韩敬的意思是,让她反驳安宁的话,认罪书就还有可信度,这样,安宁就变成了那个弃子,齐延就无法用这个借口撇清他的嫌疑。 “还是因为琵琶断弦的事吗,沈氏受个伤就要我父亲的命吗?陛下呢,陛下说了会还我清白的!”秦姝拽着韩内侍的衣襟,对他歇斯里地的咆哮。 韩内侍再次坚定道:“秦宝林,只要你照实回答上面的问题,陛下会还你清白的。” “呵呵……”秦姝的眼泪夺眶而出,似笑非笑;此刻,她的世界一片阴霾,也不知她应了没有。 悲痛欲绝的她,应该会尊崇父亲的意愿好好活下去的吧!安宁那样污蔑她,她岂会认? 演武结束的那天下午,阳光正媚,宁锦书坐在辇上悠哉悠哉,茯苓行在一旁,她们一路向披云宫的方向行去。 快到秦宝林寝宫时,宁锦书唤了一声茯苓,八卦道:“茯苓,听说陛下禁足了一位宝林?” 茯苓道:“是秦宝林秦姝,听说是被懿妃指控,她割了琵琶弦,导致懿妃手上留了黑疤。” “秦宝林作为替补,的确有动机这么做,免不了要查问的;可这明眼人都知道,是惠贵妃看不惯懿妃,这背后搞鬼的只有郑氏啊。”宁锦书以己度人,她叹道,“唉!这些人惯会捡好欺负的欺负,秦宝林真是个可怜人;想当初,本宫就是着了苏氏的道,终身不得侍寝,到底是苦尽甘来,有哥哥坐镇,没人敢欺负本宫了。” 茯苓笑答:“娘娘说的是,宁将军在,没有人敢欺负娘娘了。” “本宫与秦宝林经历相仿,想去宽慰几句,无妨吧!”宁锦书蹙眉问道,一副循规蹈矩惹人怜爱的模样。 此时抬辇的一名内侍道了一句:“娘娘是北渊未来的皇后,好心看望一个禁足的妃嫔,定是无妨的,小人为娘娘引路。” 宁锦书道:“那便去看看她吧!” “娘娘,好像……前面就是了。”茯苓左右瞧了一眼,认了路后告知宁锦书。 第二百三十八章 除夕之夜5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秦姝寝宫,宁锦书下了辇,直往西边偏殿而去,偏殿门口洒扫的宫女见了还有一丝惊意,她上前行礼:“荣妃娘娘,宝林在午睡,奴婢这就去叫宝林。” 宁锦书道:“瞧瞧这时辰,正是午睡的时候,是本宫打搅了,就不必秦宝林亲自前来迎接,一起进去吧!” 宫女福礼,推开了偏殿的门,这地方一眼就望到头了,也就那么两厅,比起披云宫的偏殿,好像还要狭小,宫女急忙唤道:“宝林,宝林!荣妃娘娘来了!” 秦姝闻声惊醒,一时心悸,暗自疑惑,谁来了?半卧的她急忙起身,看见宁锦书后双目有些发直,福礼道:“见过荣妃娘娘,不知娘娘到此,有失远迎。” “奴婢去泡壶茶来。”宫女说完便出去了。 宁锦书双目原本是看着秦姝的,不知为何将注意力转到了桌上那几块糕点上,其中一块糕点被咬了一口便遭到了主人的遗弃,宁锦书温柔道:“瞧宝林食难下咽、卧不安枕,郑氏与沈氏斗便斗罢,偏偏要牵连无辜之人,本宫真为你感到难过。” 秦姝道:“妾只是个卑贱之人,怎惹得娘娘无端怜爱,娘娘若有事,大可明言相说。” 宁锦书此人长时间被禁足,却总少不了齐铭的驻足与留恋,她是太后身边的红人,可她也是冢门来的,如今即将登上后位,可见她的手段并不简单;秦姝与她素来无仇,也不算亲近,她定是有目的的。抱着这样的想法,秦姝不禁敬而远之。 “无事不登三宝殿,好似无可辩说,无利不早起,本宫似乎也不会来这了;只是法理之外有人情,拜访,未必没有真心。”宁锦书扶了一把秦姝,在殿内随意走动了几步,终是盯上了那个还算精美却断了丝弦、有磕碰的琵琶,这正是沈昙摔坏的那把琵琶;宁锦书问道,“你,擅琵琶?” 秦姝道:“丝弦之器都有涉猎,独爱琵琶。” “可惜了,人也算美娇娥,曲音还未得到陛下青睐,就埋没于此蒙了尘;经万寿宴一事,琵琶难免破碎,人也将与世长辞。”宁锦书抚摸琵琶,神色感伤,一声叹息足以令花容失色,“尔后这层灰,只会更深愈厚。” 秦姝闻言一愣,宁锦书说她的命就将终止,琵琶也不会有修复的一天,只会继续蒙尘;秦姝心头一紧,面容有些发白,道:“陛下是正人君子,陛下说会给我们一个公道,妾什么都没做,陛下定会还我清白!” “万寿宴有多重要你不是不知道,沈氏与郑氏为争夺皇后之位什么事做不出来?此事看似是沈氏小气,也的确触怒了龙颜,此间水深如斯,你秦氏毫无倚靠,乐府之人被抓的被抓,入了慎刑司严刑拷打的不在少数……这本是郑氏的阴谋,她有心将你当做那个替罪羔羊,你逃不掉的。”宁锦书说着最大的实话,却好似在蛊惑人心,她扩大了秦姝对死亡的恐惧心理,又好像想诱导她什么……宁锦书继续道,“其次,有人在懿妃耳边煽风点火,说行宫刺杀一事是摄政王做的,她曾死里逃生,如今正借着此事、想着如何将摄政王一同拉下水;而你口中的陛下盛宠懿妃,爱屋及乌之下,乐府陪葬的人一定不少,首当其冲的必然是你的父亲。” 宁锦书这哪是在真心拜访安慰人啊,简直在给人吃炸药,这颗炸药炸的是秦姝的信仰,炸的是她的救命稻草;她给秦姝的心中种下了自欺欺人的种子,她越是相信齐铭能够给她公道,残酷的现实就越能将她击败。 特别是那一句,首当其冲的必然是你的父亲。 秦姝不依不饶,又好似有一点动摇,说着她坚信的事:“陛下是九五之尊,一言九鼎……” “一言九鼎?本宫刚入宫时是多么不受待见,大家有目共睹,他甚至逼我唱亡国靡音,让众人拿我把柄,这样的人不算正人君子,也不配一言九鼎!”宁锦书不瘟不火的话是最好的变本加厉,她有着一种已经习以为常且心灰意冷的感觉。 秦姝看似不甚在意,然而这一字一句都已刻在了她的心上,她依旧倔道:“你冢门来的,与摄政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你一定是想利用我!” “本宫是陛下的妃子,也已得了太后的认可,本宫与摄政王已没有瓜葛。”宁锦书的话淡如清水,解释都不愿带有多余的感情,秦姝已怀疑宁锦书的用心,便是有了逐客之意,宁锦书已经没有继续留下的理由了;宁锦书由衷而言,“本想着你的处境与我一样,是这宫里权势斗争的受害者,便想着过来问问你有什么未完成的事或未了却的心愿,本宫可以尽力帮帮你。看样子你觉得你能活下去,本宫便不再叨扰了。” 一来就说人家会死、没活路,还能一本正经扬言要帮人家处理后事,简直丧心病狂!对方心情能好、能不驳你? 正是如此,秦姝更加忧虑,本就寝食难安的她,霎时间变得提心吊胆。秦姝冷言相送:“恭送荣妃。” 宁锦书刚出门便碰上了送茶水的宫女,宫女道:“娘娘,奴婢多有怠慢,还望娘娘在陛下面前多替宝林美言几句。” 宁锦书叹气,摇头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本宫帮不了她。” 刚踏出这道宫门,茯苓问道:“娘娘,这样就成了?” 宁锦书道:“她最开始能相信惠贵妃的话并应了这替补之人,说明她单纯没有防人之心;如今被禁足,吃一蛰长一智,她已生了防备之心,我在多说就显得别有用心了。” 茯苓道:“茯苓是说,这样就能使她胡乱攀咬人吗?” “不知道,可以知道的是她一定会逆反陛下。”宁锦书斩钉截铁,突然之间她笑出了声,“茯苓,真好笑,她以陛下为信仰,她竟以为陛下能救她!” “……”茯苓看着宁锦书沉默不言。 “反正她难逃一死,比起用话语一点点消磨她对陛下的信任,让她一点点妥协,不如使她完全信任陛下,然后让她心中的神明坠落凡尘,让她的信仰在一瞬间崩塌。” 和乐宫。 歌舞已散,有些人已借故离去,毕竟有些话还是不听的好,免得事情发展到无可挽回的地步,大家面子上挂不住就难免有人要受到迁怒,就会引来祸患。 除夕之夜略有萧条之意,这和乐宫的“和乐”二字就是赤裸裸的讽刺。 韩内侍将秦姝带到,秦姝红着眼、佝偻着身子说着淡漠如水的例行问候:“秦氏宝林秦姝见过陛下、太后……”比起宁锦书当时的心灰意冷,她给人一种万念俱寂的感觉。 齐铭道:“秦氏,有人控告你为万寿宴琵琶曲替补席目的不纯,这是你行贿安才人的银两,安才人为人证,你可有解释?” 一旁跪着安宁,安宁跟前摆着一些银两,这一看,安宁的小私库还挺多。 秦姝将头抬起,跪直了身子,道:“陛下,这是您第二次问妾这个问题了。” 齐铭道:“先前朕信你为人,并未下罪于你,如今人证物证皆在,你照实回答即可,若有冤屈,朕定会还你清白。” “妾可否看看家父的认罪书。”秦姝没有立刻回答齐铭,而是选择先看她父亲留下的认罪书。 “也好,让秦宝林证实一下这份认罪书是不是秦总管所书,以免摄政王总说这份认罪书不真。”沈昙恣意而言,无外乎总要扯上齐延一句;而在秦姝眼里,她的意图已显而易见,也正如宁锦书所言,沈昙想借此事将齐延一并拖下水。 直到她拿到认罪书的时候就更加肯定了,她拽着韩内侍亲手交给她的认罪书,看着看着,一行清泪留下……她所有的倔强在此刻都化为乌有,她的信念瞬间崩塌。 秦姝想开口,唇齿却已颤抖,她想把委屈嘶吼而出,她却只能呜咽,最后将话硬生生咽回去。 宁锦书说的话都兑现了,她父亲死了,本来这事牵扯不到齐延,即便牵扯到了对他也不会有致命的打击;只有把事情闹大,这件事才会被重视,那么死人是最能引起重视与恐慌的东西,这第一个牺牲的正是她的父亲。 沈昙与齐铭沆瀣一气利用她父亲的死来嫁祸齐延……秦姝看了眼沈昙身边的沈悠悠,感念沈悠悠对她的帮助,这也算把人情还给她了吧! 秦姝平息了自己的情绪,道:“妾认罪,是妾目的不纯,贿赂了安才人……” “你为何贿赂安才人?”齐铭蹙眉威声问道,他根本不想听她的认罪之言,甚至满脑子疑惑。 齐铭知道真相,秦姝根本没做这样的事,她的认罪让这里大多数人都百思不得其解;唯独安宁逃过一劫,正暗自窃喜。 “安才人与惠贵妃交好,惠贵妃掌宫中大小事宜,妾便以备万寿宴周全为由,让安才人向惠贵妃进言,成就了这替补之事,妾想让陛下看见妾,想让陛下对妾另眼相待,由此生了歹意。” 第二百三十九章 除夕之夜6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秦姝能成为替补的理由完全可以猜测,就如认罪书上所写“为了圣宠”也可以编个大概了,只是这时间与地点…… “安才人与惠贵妃交好,惠贵妃掌宫中大小事宜,妾便以备万寿宴周全为由,让安才人向惠贵妃进言,成就了这替补之事,妾想让陛下听一听妾的琵琶曲、对妾另眼相待……由此心生歹意,谋害懿妃。”秦姝看着齐铭颤抖着双唇,最后一句是她闭着眼说的,随即一拜,佝偻着身子道,“具体时间妾已记不清了,只记得,那日安才人刚刚获得晋封,正从兴庆宫出来。” “妾记不太清了,那时妾刚晋封才人,从兴庆宫出来。”安宁寝宫的赃物被搜出来时,齐铭问了安宁一样的问题,这二人的证词几乎一致……怎么可能! 宁锦书勾唇,隐约生了笑意,只叹二人撒谎的思维都是一样的;因为她们二人几乎没有交集,那么秦姝唯一知道的就是安宁从兴庆宫出来以后晋了位份,而安宁本是胡乱编造,下意识想的就是那段时间最开心的事。 齐铭愠怒,威声质问:“你可知欺君是何等罪名?” 看吧,他是知道的!秦姝欲死欲绝,只见她缓缓再磕一头,决绝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妾今生唯谢君恩一场,来世不愿再入皇城。”说完她猛的起身一头撞向了一旁的顶梁柱上,鲜血延着柱壁直径滑下,她的身子无比沉重狠摔地上,终是瞪着眼难以瞑目。 众人敛声屏气,无一人相拦,唯有沈悠悠触目而动,刘娥姬闭目不看;以郑葶苈的角度来看,她保住了安宁的命,安宁终归比她有用;她没了价值,齐铭亦不会动容,沈昙只叹功亏一篑。她终是用谎言洗清了齐延身上的污水,但以免她日后翻供,他自然不会阻止…… “好好的除夕家宴,搞成这个鬼样子,哀家就不奉陪了。”郑葶苈被秋蝉扶着起来,她抢先齐铭一步将安宁发落,“安宁,你是哀家身边的人,此事你虽受人蛊惑,好在没有酿成大祸,今日就小惩大诫降了你的位份,闭门思过吧!” “谢太后恩典,妾定当诚心悔过。”安宁恭敬拜礼,然后眼睁睁看着秦姝被内侍抬走,看见秦姝狰狞的脸有些瘆得慌,连忙小跑着跟上郑葶苈。 “陛下,昙儿还……”沈昙着急再欲言说,沈悠悠直接将茶翻在沈昙的衣裙上,沈昙一时没收住竟吼了出来,“你做什么?”足见她气急败坏的模样。 沈悠悠道:“娘娘衣裙湿了,应去换身衣服再赴宴。” 郑葶苈没走两步,听到这么一句怒吼,回头厉声警告:“懿妃,哀家奉劝你一句,没有绝对把握的事就不要做、不要说,平时皇帝把你宠的无法无天,你作为沈氏嫡女,说话做事都不知深浅了吗?”这话不仅在警告沈昙,亦在教责齐铭,让他们谨慎点做事,不要不自量力。 沈昙怒气难消,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继续她没说完的话:“陛下,昙儿还有人证、物证证明,摄政王意图谋害昙儿、破坏万寿宴!” “孺子不可教。”郑葶苈摇头叹气,离开了和乐宫。 安宁问道:“太后娘娘,事关万寿宴,惠贵妃难免要受到牵连,我们这样走了,没事吗?” “她不该……不该想着对付齐延还要将哀家的人也拖下水,人心不足蛇吞象,一石二鸟,想太多了。”显然,沈昙这样做已经触犯到了郑葶苈的利益,郑葶苈嗤笑,随即冷声唤道:“秋蝉。” 秋蝉道:“奴婢已经做妥了,没有留下把柄。” 作战时,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图谋万物,亦少不了这三个因素。时乃天赐良机,众人相聚事可揭、势可壮;地在皇宫,是齐延难以插手的地方,利已足;而谋可行却失了人和,注定一败涂地。 和乐宫的事情还在继续,齐铭因为秦姝的事一时还没缓过神来,他紧拽着拳头半瞪着眼,最终将目光锁定齐延;齐延还是那般无所谓,那次画舫事件他也是这般胸有成竹、谑而不羁。 齐延一只手敲击着桌案,随心而言:“懿妃这是有备而来啊,这不免让本王怀疑,这秦总管是不是你逼迫其自尽、令他写下这攀污之言。” “你少血口喷人,你借许彦洲的手将本宫逐出皇宫,派人去行宫刺杀于本宫,见本宫安然无恙,又让人在摇光宫的涂料与膳食上做手脚,本宫已经抓到动手脚的人……”沈昙罢手怒指齐延,她的指节已经紧绷,其力道已经不是她能负荷的了,所以在沈悠悠看来,她的手是抖的。 齐延道:“本王是不是血口喷人、是不是你口中那十恶不赦之人,唯有证据确凿,才能治本王的罪。” 沈悠悠伸出手,想将她僵直的手拽回,此时韩内侍与明月同时进来,他们各自向自己的主人回报,明月有些唯唯诺诺,在她耳边嘀咕:“娘娘,工部进奉漆料的官员与司膳房送膳食的宫女都死了。” 沈昙大势已去依旧死性不改,她根本没有想过回头,不,她本就极端,压根就不会回头;沈昙的胸口起伏不定,她错开了沈悠悠的手推开了明月,驳道:“那又如何?摇光宫还有……” “陛下!”刘娥姬看不下去了高声打断,她觉得可能还有那百分之一的几率能够将沈昙制止,她礼道,“杀孽太重,唯恐祸及本身,臣妾心悸,先行告退。”离。 沈昙不以为然,继续喊道:“陛下……” “你闹够了没有!”齐铭已知胜负便懂得及时止损,这是他有史以来第一次训斥沈昙。 “带上来!”沈昙咬牙满是不甘,她还是开了口、下了命令。 殿外侯着四个满脸生疮的宫女,她们脸上的疮已经化了脓,叫人看了直犯恶心;她们正是沈昙宫里那些吃了沈昙膳食而过敏的宫女,沈昙不让治,最终被疑似传染病而送去了宫人斜,让她们在里面自生自灭。 疑心可成魔,百鬼皆让道。 那四人进殿后面面相觑,她们很害怕,害怕大难临头,但比起在宫人斜那种暗无天日的地方慢慢等死要轻松多了;如此,她们为何不搏一把? 结果就是她们四人争先恐后地喊冤叫屈,丝毫不顾齐铭的威严,一个个的,又十分恭敬的磕着头…… “陛下要为奴婢做主啊,奴婢被懿妃强行投喂掺有漆树粉的食物,结果全身溃烂不让医治,懿妃还说这些是摄政王殿下做的,让我们污蔑摄政王。” “懿妃回宫后,就没在自己的寝宫安眠,而是跑到下人的屋子里疑神疑鬼,半夜三更总念叨着有人要害她!” “还有,万寿宴前一夜,懿妃拿着匕首把琵琶的弦一根一根的划断,说要让惠贵妃娘娘在筹备万寿宴时出现纰漏,从而失去主理后宫的权利;懿妃……懿妃要当皇后……” 郑朝颜闻之击案,斥骂道:“懿妃,你好毒的心啊!” 这些人是沈昙叫来确认她那几日的膳食中是有致敏之物的,她们怎么会……怎么会攀咬自己? 沈昙难以置信,平时蛮横无理的她一时也失了措举,她们的话一直萦绕在她耳边……沈昙扶着案才勉强站稳,她拿起案上碗碟就往宫女们砸去,有些疯魔地质问道:“你们……你们受了谁的指使,说啊,你们受了谁的指使!”宫女们被砸的头破血流,她们颤颤巍巍的抱作一团,受到惊吓后就没有再出声,大殿内霎时间安静了下来;沈昙得不到回应,随后指着郑朝颜道,“郑朝颜,是不是你!你掌宫中大小事宜,膳食一事你怕牵扯到你,所以你威胁她们,让她们帮你诬陷本宫!” 郑朝颜驳道:“本宫清清白白,懿妃,你事情败露,岂容你胡乱攀咬!” 齐铭闭目跌坐,扶着额觉得头疼,最怕的就是突然的安静,这样的安静让沈昙无处遁形,亦让齐铭不知道如何收场。 这算不算是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其中一个宫女没忍住,她慌张地喊道:“陛下,救……” “闭嘴!”宫女还未说完就被齐铭的骂声给吓了回去,齐铭长吁一口气,道,“韩敬,把她们押下去拷问,一定要给朕问出来,是谁指使的!” “陛下,这些人说得是否属实,只有摇光宫服侍懿妃的人知晓,我们只需找这些人问一问,便可真相大白;毕竟严刑拷打之下难免屈打成招,明月姑娘,你说是不是?”宁锦书似有困意,不管有意无意,这都是推波助澜的一言。 沈昙很爱护沈家带来的陪嫁丫鬟,这些丫鬟也都忠于沈昙,明月就是现场最好的突破口,不仅能乱了沈昙的心神,还能给予沈昙致命的一击。 郑朝颜道:“明月你说,她们所言是否属实,你若有半句虚言,便是欺君之罪。” “奴婢……”明月被点名不禁语塞;沈昙的确有过睡在婢女房中的行径,摇光宫上下皆知,宫女被强行投喂也是事实……就算明月撒谎,其他人也不会冒着欺君之罪替沈昙隐瞒。 第二百四十章 除夕之夜7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明月骑虎难下,支支吾吾道不出个所以然来,情急之下双眼乱瞟,在座之人无人助她,沈昙自取灭亡! “娘娘……”明月哭着下跪,看着自家娘娘乱了阵脚。 沈悠悠咽了咽唾沫,起身抱礼道:“陛下,万寿宴结束后,是懿妃亲口对妾说,琵琶弦是懿妃自己割断的,当时明月就在场。” 经沈悠悠这样说,这一切都是沈昙在自导自演。“沈悠悠,你……”沈昙怒目圆睁,恶狠狠地盯着沈悠悠,猛推了她一把,要言又难言、如鲠在喉,“你们……” 沈悠悠被这么一推跌落在地,只觉得腹部似有不适,又好像没有大碍,春和来扶,她便靠着春和稳了身子,道:“懿妃自行宫回来后就有些精神失常,行宫刺杀一事已经查明,不是殿下所为,也是由懿妃确认过的,可她在除夕家宴上反复无常,定是受了刺激、惊魂未定。”沈悠悠突然为沈昙开脱,沈昙一时稳住了情绪没有再动手;沈悠悠向齐铭继续进言,“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并不是虚理。陛下,那时万寿宴迫在眉睫,懿妃一门心思都在这上面,心从未安过,却仍可以为陛下尽心竭力,此情可悯、其心可嘉,还望陛下从轻发落。” 郑朝颜端着尊容,瞪目质问道:“沈侧妃如此避重就轻,秦总管枉死、秦宝林触柱而亡就不追究了吗?” “秦宝林死前所述并非空穴来风,想必这二人是有所谋划的,其中定是有人发觉秦总管所做之事,事情一旦暴露,就有人会以揭发此事为要挟,迫使秦总管不得不诬陷摄政王殿下,从而保住秦宝林。”沈悠悠揣测道,她说的也算合情合理,可这话到底是没有实据的臆断,难以服众。 齐延睁眼,附和沈悠悠,轻描淡写道:“那认罪书后半段情真意切,原是如此。” 齐延这一笃定,殿中无人敢反驳,毕竟认罪书是冲着齐延去的;对此沈悠悠便更加胆大,再次公然臆断:“陛下,妾曾与秦宝林共处一室,只觉她待人和善、秉性纯良,今日她可以很快的认罪,许是因为她心有愧疚,已经无法继续违心隐瞒。”沈悠悠指着这四个宫女,将目光送向了明月,“况且,今日还未曾证实这四人所言是否属实,明月你据实以告即可。” 明月闻言,抹去了眼泪、壮了胆,小妮子铃音陈述道:“是娘娘发现漆料刺鼻,后来事事小心翼翼,直到发现膳食中混有漆树粉,她们是送膳的宫女,娘娘便将膳食喂入她们腹中,什么为争皇后之位、以此污蔑摄政王的话从未言过。”她说完,重重一磕头,脑额与地面相贴,碰撞之音清脆可闻,足见真诚,“奴婢所言句句属实,还请陛下明查。” “陛下,内侍省查到,是有人在懿妃的膳食中下入漆树粉,摇光宫内的漆料上也有漆树粉的痕迹,不过已经干涸,现已无从查证。适才……”此时韩内侍站了出来,将刚刚未曾明言的事明说,他又自扇巴掌把罪顶了,“还是小人看管不利,让这样重要的犯人被奸人毒死狱中。” 韩内侍的话同样代表了齐铭,齐铭不能将沈昙以欺君、污蔑朝中重臣之罪而废黜;能挽救一点是一点吧!沈昙这孩子太让人操心了。 “如此,便是有人借不实流言致使惊魂未定的懿妃产生错乱,总觉得是本王要害她,是本王太凶了吗?”齐延起身,伸了伸懒腰,好像刚刚睡醒,看见外头热闹非凡,于是乎过来凑个热闹。 齐延一松口,齐铭也算松了一口气,此事已出现转机,齐铭起身对他好话相言:“皇兄哪里话,树大招风亦可避风乘凉,朕还要倚仗皇兄才是。”从“摄政王”到“皇兄”,未免有点太真实。 “事关司膳房,惠贵妃执掌中宫之权,难免有失察的嫌疑,这又如何算?”沈悠悠严目看向郑朝颜,那么这份转机的代价,就要让郑朝颜来承担了;沈氏不会任人宰割,一败一伤岂不便宜了郑氏这个始作俑者? 败也要讨利息,败也要拖人一同下水,两败俱伤才能勉强平一平沈氏的怨。 郑朝颜一脸不高兴,事是她姑母郑葶苈做的,说到底还是没能逃过这牵连,安宁替她顶了一次了……郑朝颜与人对视,道:“四司六局人多手杂、人情繁复,难不成要本宫日日盯着,就算本宫能盯着,这人心隔肚皮,本宫又如何能探得他们的内心?适才沈侧妃也说了,秦宝林秉性纯良却与她的父亲一同做了大逆不道之事,你叫本宫如何杜绝此类事情的发生?” 齐延负手,道:“高位察人不明,难免要后宫起火,后宫起火就意味着家不齐,这家不齐你叫陛下如何治国平天下?你不思己过也就罢了,还如此推卸责任,辜负陛下信任不说,实在……掉价。”诶?诶?诶?好男不跟女斗,你凑啥热闹?是不是有些过分? 郑朝颜被贬低得一无是处,甚至让齐延觉得没有合适的词可以去形容,潦草掉价来评价,欺人太甚!齐铭救场道:“惠贵妃初次掌权难免有做的不好的地方,是皇兄太过严苛了。” “臣妾定当悉心学习,将来定不负陛下期望。”郑朝颜也学乖了,还没等齐延说道就应下了齐铭的话。 齐延轻笑,显然没有放过她的意思,但是他没有再说郑朝颜的不是,而是直接教导齐铭:“能者上,平者让,庸者下;任用管理之人应遵从优胜劣汰的规则,不能因宠偏私。刘妃曾掌大权,就从未出过此类纰漏,中宫之权应交予有能力的人来管。” 好家伙,处理此事的办法都给安排上了,理据齐全,齐铭不能昏庸,刘娥姬更是无可指摘。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惠贵妃理应多多学习,刘妃封德妃,执掌中宫,荣妃协理。”齐铭妥协,也不想再继续下去了,他与沈昙一败涂地,倒是让刘娥姬和宁锦书捡了便宜,刘娥姬是自己的人,宁锦书一时看不出问题;齐铭下令:“把这四个人拖下去杖毙,懿妃因惊吓过度心生邪念而自断琵琶弦,欲扰乱圣听,今日起禁足摇光宫,没有朕的命令,不复出。” 郑朝颜不甘却无可奈何、沈昙息了怒认了命、宁锦书收了渔翁利,她们皆道:“臣妾领旨。” 韩内侍挥手,殿上其他内侍将这四个宫女拖下去,宫女恐慌之下竟挣脱了押解,宫女连忙求饶:“陛下饶命!陛下……是有人指使奴婢这样说的!”她连连爬了几步才又被抓回去。 一人行事,三人便壮了胆,她们求生欲满满,一个劲挣扎也没挣扎出内侍的钳制。 “你们……”沈悠悠再欲开口时,腹部剧痛,她忍痛倾倒于春和身上,春和反应算好,将沈悠悠扶住了。 宁锦书斥道:“这些人胡言乱语污蔑懿妃,如今又欲行攀污之事,实在令人发指。” 郑朝颜没敢继续,她不知道是谁指使的这些宫女,是齐延还是她的姑母,宁锦书表了态,也不知是为谁而紧张,此事就到这吧! “侧妃,血……”春和为人堪忧,也不知沈悠悠是怎么了,直到沈悠悠腿间一股热流,殷红染了长裙…… 宫女竭力喊道:“陛下饶命……” “赶紧拖下去。”韩内侍急道。 齐延在此刻慌张了,他急急接过沈悠悠,将沈悠悠慢慢放躺于怀中,喊道:“御医!” “悠悠!”沈昙才觉得她在今日酿成了大祸,愧疚由此衍生,一切都已追悔莫及。 深夜,万籁俱寂之时,沈悠悠的孩子流掉了,这一夜换来了齐延与沈昙的沉默;而无关的人在窃喜、在嘲笑,在泡澡!宁锦书本来是开心的,却被叫去了甘露宫,活久见! 宁锦书来到甘露宫的浴池,一步一褪衣,外裳褪尽只留里寸,她素手轻抬将发簪取下,丢落在地,叮当作响。 金翠映照烛光,袖间旖旎风光。她的秀发轻垂,遮住了里寸下隐约可见的牙印,她一步一步踏着台阶走进水里,水没过了她的肩,秀发紧贴肌肤,完全将牙印掩盖。 宁锦书攀着齐铭的肩,轻吻他的面颊,直到齐铭将那唯一的里寸也撕了去,二人耳鬓厮磨、如胶似漆,一时难舍难分,叫人看了无不直言羞涩又羡艳。 香汗混凝,难辨瓣上珠露,原是水中浊色。 无情最是天上月,寒照天地不曾歇;守我情思相皎洁,岁月长决寒冬雪。 水中翻覆,青丝偏落一旁,齐铭抚摸宁锦书蝴蝶骨上血红的牙印,阴怒渐起,终是一掌扑去。宁锦书脸上火辣辣的疼,整个人差点摔进水中,她轻笑,道:“陛下允锦书出宫,就该想到今日,锦书本是你们的鼓掌玩物,陛下不必丧了志气。” 第二百四十一章 火烧翰林1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自那日沈悠悠得知流产后,只是轻轻的抚摸着自己的肚子,不言不说、不悲也不叹,不过片刻,她便跟个没事人一样喝了御医开的药;日子亦如往常,沈悠悠的心情不见阴霾也不似以前欢快,这事便谁也没敢提。 上元佳节,皓彩乾坤,无私遍照。 这半月来齐延百般问候,从未见过沈悠悠说一句难过、撒一次泼,只是丢了一丝自信,对,她失了从前的一丝骄色;如今有些温柔的不像话,她本是名门孤傲,却成了一个绝对理智的怪物,比同岁时的齐延更甚,谁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正值傍晚,摄政王府厨房。 沈悠悠一行三个正嬉笑着大摇大摆的走来,厨房管事的婆子笑容可掬,里马就迎了上来,问道:“侧妃,你怎么来了?” 沈悠悠捞了捞袖子,准备大干一场的架势,宣告道:“我们来做浮元子,上元节就该吃浮元子,福禄康瑞、圆圆满满。” 婆子道:“浮元子备着呢!这些小事让奴婢们做就够了。” 沈悠悠笑道:“亲手做才算诚意满满、福气高涨!” 这三人就没准备停下来,锦绣掏出臂绳就帮沈悠悠把袖子给捞上、固定好,方便做事。 “哎呀,你们就放一万个心吧,侧妃不会火烧厨房的!”锦绣手上做着事嘴上没忍住便调侃上了,这一玩笑倒把那婆子吓得不轻,面上尴尬,差点就失了笑。 春和掩面偷笑,随后咳了两声,一本正经道:“侧妃难得有心情,你们要扫兴不成?” “侧妃请。”婆子恭恭敬敬把人给请来进去,到底是因为锦绣那一句话,恭候一旁没敢离太远,这要真是烧起来……简直无法想象。 “锦绣你瞎说,往年我与春和都有亲自动手的,那时母亲最爱吃我做的元子了。”沈悠悠准备完毕,将手洗净之后走了一圈,寻来做浮元子的食材。 春和人懵了,沈悠悠这是在怀念她的母亲?春和立马打量沈悠悠,见她没有情绪波动,自己也笑着应和道:“春和也爱吃!” “锦绣也是!”锦绣刚把自己的袖子挽上,一激动袖子又耷拉了下来;此情此景和乐融融。 春和和面、揉面团,沈悠悠在磨芝麻准备馅料,锦绣往常也就是个打杂的,这种精细活是全不会,家里穷也吃不起有馅料的元子,能把面团揉成一个个小团子就不错了。 于是乎,锦绣就在那干站着,看着二人忙上忙下,沈悠悠还偶尔使唤她拿啥东西,春和是浑然不让。 “面团大功告成!”春和将整个面团往瓷盆中一砸,动静还挺大,她满脸得意,突然想起啥,便气恼自己,“诶?梅花清露忘拿了。” 沈悠悠调侃道:“春和,你越来越粗心大意了,王府的日子是不是过得太清闲了?” 春和驳道:“哪有!” 沈悠悠道:“我的芝麻酥馅、桂花酥馅快调好了,在这之前你若是没回来就没得吃喽!” “锦绣,你干站着也是站着,要不你回一趟瑞雪轩吧!”春和双眼一瞟,盯上了锦绣,话还没说完就上手推锦绣,直接将锦绣推出厨房,拍了拍手道,“我去烧水!嘿嘿!” 沈悠悠宠溺道:“惯会欺负锦绣!” “没有没有,锦绣这就去,还请侧妃慢点做!”锦绣也是满脸乐意,刚准备离去,又回头扶在门外探着脑袋对沈悠悠笑眯眯的。 沈悠悠报以微笑,她们三人天真活泼,好似不被世俗侵扰过。 瑞雪轩内,锦绣在房中寻得梅花清露,抱着琉璃罐子就往外跑,迎面撞上齐延,那琉璃罐子说飞出去就飞出去,锦绣一时没反应过来便杵在那干瞪眼…… 齐延一手扶住锦绣,把她扶稳以后又松开锦绣去接了琉璃罐,这用琉璃罐装的水,多半是无根水,这一大罐起码得早起接个三天不止。 “清露!”锦绣惊呼,看见琉璃罐完好无损,大气一喘、虚惊一场!齐延将琉璃罐递过去,待她接过罐子便立刻拍了齐延的马屁,“殿下英明神武、玉树临风!” “锦绣你做什么毛毛躁躁的,冲撞到殿下了!”秦风端着女子的衣物训斥锦绣。 “殿下,这是侧妃让拿的梅花清露,侧妃急用。”原本锦绣是唯唯诺诺的,与沈悠悠相处久了,胆子也愈发大了;这伸手不打笑脸人,足见锦绣脸皮也厚了。 齐延疑道:“悠悠不在瑞雪轩?” 锦绣道:“侧妃在厨房。” 转眼间,齐延同锦绣来到厨房,厨房内一片欢声笑语,糯米粉满厨房飞扬,沈悠悠露着个虎牙笑逐颜开,她用手臂挡着春和的进攻,嘴上难免惊叫:“啊!春和!” “哈哈!侧妃变成小花猫了!”春和捧腹大笑。 沈悠悠咬着唇坏笑,趁着春和不备也抛了一把糯米粉,这可比沈悠悠更花,二人皆笑;这一幕被齐延看了个正着,如此天真烂漫,要有这些个闹腾的女儿该有多好! 诶?沈悠悠是你的屋中人,你居然想当她爹? “话说回来,侧妃准备什么时候扩建一个小厨房,以后想做吃的也不必隔着三院子跑这般远……”春和还没发现齐延的到来,自顾自的说着,直到发现沈悠悠面色不对才回头瞧去,然后略带惊意恭恭敬敬唤了一声,“殿下。”怎么办?沈悠悠一脸白,她干的!战战兢兢。 沈悠悠温柔一笑,问候道:“殿下,你怎么来了?” 齐延问道:“这些事怎么不让下人做?” 人没生气,春和立马蹿上去夺过梅花清露,将清露放在一旁的台子上,招呼着人离去,最后把糊里糊涂的锦绣拽离。 厨房就剩他们二人,一旁灶上的水已经咕嘟咕嘟冒泡,可皮馅还是分离的;沈悠悠道:“想亲手做浮元子给殿下吃,阿悠六岁便讨来了这做法,阿悠的父母吃了有十载了。” 齐延替人擦去了脸上的粉尘,温和道:“本王就在这等着吃现成的。” 沈悠悠婉拒道:“君子远庖厨,殿下还是……” “君子不做夜行郎、亦不做采花贼,这句话对本王行不通。”齐延不准备走,直接堵了沈悠悠的话,兀自抱臂靠在案台旁,就这么准备着看沈悠悠做浮元子。 不想出去就不出去,偏偏耍着无赖连带戏谑之意,沈悠悠恼羞成怒,她忍了半月的脾气在今日终于发作了,她冷道:“阿悠滑胎一事,殿下不必愧疚,也无需权衡利弊百般示好,还请殿下平常该如何就如何。” “你的聪明伶俐如今变成了伶牙利嘴,满腔情意还是败在了本王设下的陷阱里,你早知如此,何必当初?”齐延得了这忤逆之言,眼中的迁就与温柔渐渐消失,伴随而来的是寒意、是疏离。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我是个自私鬼,但我这不是对生命的不重视,或许是有些无情,但我绝不会败倒在一个素未谋面的孩子面前;路途坎坷、意外难以避免,殿下不必觉得这是负担,也无需记挂。”沈悠悠亦如往常没有丝毫畏惧,敢言敢说,透露的是自己的心声,她希望齐延放下对她的愧疚。 齐延不喜欢被宽恕,又怎么可能领她的情,道:“沈悠悠,你终是变了,如此本王再也容不下你。” “殿下轻描淡写的一句我变了,确定不是殿下先变了,变得对阿悠嘘寒问暖、关怀备至?”沈悠悠挑眉相问,她盯着齐延郑重道,“殿下还是不太清楚沈悠悠这个人啊!山外不一定还是山,人外也不一定有比我更爱殿下的人,殿下可知我自始至终都是向着殿下的?只要沈悠悠觉得齐延值得,区区陷阱算什么?纵使前路是万丈深渊我也跳。” 画舫一事、私宅陷阱她跳,齐延的贼船她上,母亲为了她抵罪殒命她可以什么都不顾依旧嫁给齐延,明知齐延对她有一半的利用,她甘愿被利用,如今区区一个孩子又算得了什么? 齐延蹙眉,他的心有所动摇,或许情话太动人,又或者是能够说出来的心声不够可信;齐延依旧不近人情,似有试探,道:“原是本王担心过度了……” 沈悠悠道:“我这不是刻意疏远殿下,我的理智告诉我,我只是不喜欢被怜悯,更不要习惯使然的日久生情。” 她要齐延心里有真正的她,被利用无所谓,只要沈悠悠是那个骄阳似火的沈悠悠,而不是可怜兮兮的沈悠悠。 这或许他们也是自尊心在作祟吧!局中人皆不自知而已。 齐延柔了眉目,不禁扪心自问,该如何去揣测眼前这个人的想法呢?揣测对真挚的她来说,是不是奇耻大辱?齐延释然,挑眉相问:“若本王今日非要留在这里,你能奈我何?”挑衅十足。 锅子里的水已沸腾,开始咕咕冒着大泡;气氛缓和,沈悠悠也感受到了齐延对她的感情不再是愧疚,于是便对他翻了个白眼,倔道,“强扭的瓜不甜……” “甜不甜,啃一口才知道。”齐延道。 “无赖!”沈悠悠叉腰嘟嘴。 齐延放下了架子,道:“饿了。” “阿悠这就给您投食嘞!” 第二百四十二章 火烧翰林2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沈悠悠低眉、杏眼半眯略显笑意,眸中的温柔由此倾泻而出,只等将来安稳,求一份长期陪伴,见证来日岁月静好。 她将梅花清露倒出一半到碗里,随即揪下一团剂子,将剂子在手中拓展开来,又将馅料揉圆了放在面皮中;沈悠悠小心翼翼地将馅料封住,素指沾了沾清露,用它将面团上的裂缝缝合,一个圆滚滚的浮元子就此刻降世。 齐延问道:“防止馅料流出,普通清水即可,为何要用梅花雪水?” “谁告诉殿下这是雪水了?”沈悠悠手法娴熟就没停的,与人笑谈。 齐延道:“不是吗?” “是清晨带雪的梅花不错,可惜梅花香气太淡、若有还无,这是梅花花瓣混着雪水蒸煮过的蒸馏水;如此不仅保留了梅花的香气,还将花瓣内的精华一并存留了下来。”不一会儿,案板上完完整整摆着五个浮元子,沈悠悠将浮元子下入沸水,半刻钟后团子浮起,便是“福气”了! 沈悠悠又倒出小半碗清露,齐延觉得新奇便凑了过来,那梅花香气很快就涌入了鼻间;沈悠悠将身子转了过来,笑颜如花,道:“殿下,阿悠说的不错吧!” 珠玉在侧,觉我形秽。沈悠悠算不上尤物,却也俏皮清丽,特别是她那无邪的模样令齐延感觉这才是他想要的,一个可以完美遵从他、不忤逆他的聪慧女子,如璞玉还不曾经过雕琢,又像美玉被雕琢得接近完美无瑕…… 好似他不曾染指一般。可事实是,齐延已经将他诡谲的一面给了她,可沈悠悠待他依旧、不问不疑,这怎能不叫人心猿意马?他拽住了沈悠悠的臂膀,就这么倾压了下去…… 碗中五个浮元子,干桂花离了素指点缀在中央,白梅清丽、黄蕊俏魂、香气袭人,五瓣成三瓣,软糯香甜。 门外吃瓜群众纷纷探头来观,全然被齐延冷冽的眼神给吓了回去,齐延道:“晚上,我带你去逛上元灯会,如何?” 沈悠悠道:“喜不自胜。” 锦安大街灯火通明,花灯、天灯、水灯、手提灯还有大街小巷屋檐下的照明灯,灯灯相照、亮如白昼。这个时候天还没回暖,余雪还未化尽,沈悠悠穿着齐延特意为她挑来的衣袄,如雪中梅仙;这样的红很喜庆,灯会作为背景也显得相得益彰,站在齐延身边更觉娇小玲珑。 沈悠悠好像好久没来逛这样热闹的灯会了,自沈昙入宫身边没了伴便显得无聊,这外头如何都是应酬,难得与心仪的人闲逛,别提有多开心了,只是沈悠悠开心的有点太早了。 他们停在糕点铺子前,各式各样精美的糕点果子让人看了赏心悦目,甚至让沈悠悠爱不释手,她恨不得每样都拿上一块,可齐延就是个这么不太懂的模样静静在旁边看着。 沈悠悠指了指这个,嘴里喊着“不不不”又指了指那个,显得十分纠结。 小贩感觉生意来了,便嬉笑着脸,奉承道:“这位公子,您家小娘子好像很喜欢咱家糕点,瞧公子穿着不差,定是人前显贵的氏族相公;上元佳节,天官赐福,不妨全包了打赏下人,足见恩赐啊!” “你这小厮,是个干大事的。”沈悠悠被哄得喜笑颜开,这小厮也是,不说沈悠悠如何喜爱,倒是借着她喜爱的点出发直接参言主君之恩;沈悠悠转头看向齐延,满怀期待一唤,“夫君?” 齐延直接回绝:“府中一切事务都遵循章程,外来的东西图个开心、少拿即可,无需因一时赏悦而坏了规矩。” 每逢佳节,宫中上下皆有加饷,王府也不例外,这样暴露身份,只怕有心人趁虚而入;正所谓“谨慎能捕千秋蝉,小心驶得万年船”,这不是齐延多疑,规矩之内尚且有变故,规矩之外出来的祸事将牵扯更多无辜之人。 沈悠悠蹙眉随后低眉一笑,表示明白了齐延的担忧,她心里想着,一心搞事业的正经男人谁不爱啊!而他身边的女人只要耐得住寂寞,后来的故事定是让人羡慕的美谈。沈悠悠笑道:“要不让他送去天香酒楼?” 眼看齐延和了面色就要松口,那小厮趁热打铁又来上了这么一句:“公子与小娘子恩爱两不疑,给小娘子在府中涨涨势也是好的,更可以孝敬公婆……” 不说还好一说齐延整个人都怒了,拽着沈悠悠就往前走,留下春和和锦绣在后面发懵,她们面面相觑随后相视一笑,小馋猫们当然还是选择吃和玩啦!于是她们随便挑了两糕点付了钱,边走边吃边找寻二人踪迹,若是找不着,自己打道回府便是。 齐延好像觉得自己因为某些事表现得过激了些,觉得不妥,他便板着个脸不悦道:“聒噪,这明显就觉得你是妾。” “……”赤裸裸的讽刺,齐延这是想惹怒她吗?笑话!或者他在转移什么,齐延越是这样就越让沈悠悠觉得他像个小孩子一样;沈悠悠认真的看着他,道,“殿下的母后好像就是在上元节前后殁的,那年的冬日特别寒冷,元月也丝毫不见白雪消停。” 看似回怼话,她简直是犯了大忌!可沈悠悠怎会无端触人逆鳞呢?事情已经发生了,回避就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只有化解心中怨怼才能免了二人隔阂。 齐延怒道:“你的直言不讳,让本王觉得你是故意在找不痛快。” “阿悠的堂姐曾是先帝的婕妤,她被先帝所疼爱,多多少少会知晓宫闱之事,阿悠便询问了来。当年是德淑皇后自戕,并非先帝赐死,白衣服的是父母之丧;德淑皇后恪守妇道,这一生都没有为元氏做过什么,先帝这么做,也算是全了德淑皇后的孝道。”人来人往都与他们无关,一个前头拽着走,一个后面碎步小跑追,沈悠悠使劲拽了一回齐延,道,“德淑皇后是个忠孝两全的人,却甘愿背负着不忠不孝的骂名,这样的人必然是慈爱的,比起殿下未能尽孝于殡前,她更希望殿下能平安无事;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齐延回头道:“叫母后吧。” “嗯?”沈悠悠闷哼,满脸期待。 “本王的母后,自然也是你的母后。”齐延的样子不再尖锐得让人畏惧,他不厌其烦地给人解释了一遍;往后有人再提及他的母亲,他应该可以不动心神了吧! 齐延一直认为,是他的离开直接导致了元淑的死,因为他知道齐珩要元氏落败,元淑的不作为让齐延左右为难,一面是对他绝对忠诚的舅舅,一面是自己的父亲…… 当时他就该做出抉择的,是他的犹豫让自己吃了苦头,让元氏直接走向灭亡,若他早早顺应齐珩的意思,哪来的下毒事件、哪来的预谋控权? 释怀早就释怀了,他只是需要一个懂他的人,这么些年他好像等到了,可好像又什么都来不及了……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利益使然的箭已射出,除非有人可以将它折断,不然这支箭,是要中靶心的。 沈悠悠指着天上的天灯,道:“那我们去点天灯祈福祭奠吧!我们将殿下的境况都告诉母后,也好让母后的在天之灵得以安息。” “不必。”齐延回绝道,他微微低了头,用着极其霸道的语气对她说,“沈悠悠,我可以不懂我自己,你以后一定要懂我,我要你懂我。” “……”沈悠悠惊目,随之莞尔点头,再道,“那就祈愿吧!” 他们寻了一盏天灯,沈悠悠在天灯上写了“惟愿岁月静好,来日请君弈一场无关天下之棋”这样一句话,沈悠悠向往平凡,而他们注定不平凡,那么就祈愿吧,相信总有一天会实现的。 天灯飘起之时,有风嘶呼,天上的灯越行越远,远走于视线之外,明灭之间,也不知有没有落下。 锦安城东北角,忽有一处浓烟冲天,在这白昼一样的夜那火根本不算什么,也只有真正烧起来了,才知道那是走了水。 齐延朝浓烟的方向抬眼看去,喃喃道:“翰林……” 沈悠悠疑道:“翰林院?” “科举在即,有人借着上元佳节冲天之光火烧翰林,想将往年舞弊的证据通通烧掉。”齐延目泛精光,他已经猜测到沈氏与苏氏所行为何了;这两人还真是一点不让他操心,主动烧掉了沈氏和苏氏和平共处的纽带。 “这烟都这么大了,想灭火挽救根本不可能,殿下说的是不是有些晚了?”沈悠悠嘟嘴耸肩,提人觉得有些可惜。 齐延嗤笑道:“呵!烧了翰林院,就觉得本王对你们没办法了吗?” 笑死!有些人已经被齐延盯上了,那么有些事你们做了就是做了,没做也是做了。 沈悠悠再次疑道:“你们?” “包括沈氏在内。”齐延又一次胜券在握。 又是这种将局势掌握在手中、下一秒就可以掌控他人一生的感觉……沈悠悠的心不免落了一拍,这让她心悸;她非草木,怎么可能做到绝对的无情? 第二百四十三章 火烧翰林3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也对,沈氏从来都不清白,但沈氏之功大于其过,有所贪墨也不过是世俗一子难以避免,身在其中亦不可避免;而齐延想让沈氏顺从于他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齐延才不会主动诚邀沈氏,因为他知道沈献庆不会答应。 若要谈判,就应该有谈判的筹码。沈悠悠是一环,沈昙亦是,而今沈昙已经落败,齐延占据主方,再亲自去谈未免有些太跌气势;不如让猎物自行发觉,自觉的过来求他。 齐延不是信奉“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圣人,而是遵从“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绝对强者。 沈悠悠担忧而问:“殿下要做什么?” “你是想继续逛花灯会,还是想去翰林院门口凑热闹?”齐延并不想说,更不想与她说。 沈悠悠自然是明白的,当下就放宽了心,她道:“自然是逛花灯会,府外自有夫君筹谋,阿悠安于一隅足以。” 入夜时分,翰林院。 翰林院当值的官员将各处门房落了锁便准备离开这里。 正值上元佳节,哪个不是归心似箭,不仅如此,这一天夜里当值的人也减了一半,就余下一人。 换班的小张提着一盏灯笼一壶酒,一脸不乐意地走近翰林院,刚巧碰见要离开的官员,官员寒暄道:“上元佳节形单影只,长夜艰熬啊,辛苦,辛苦。” 小张抱怨道:“可不是嘛,这本不是我当值,小李突然发热头晕,刚巧被我碰见,学士就非指我当值,你说倒霉不倒霉?我看啊,小李就是偷奸耍滑,故意不想今夜当值。” “你怎可以己恶念度人之腹呢?小李真是疾病也未可知啊!”那饱读圣贤书的官员便教责上了。 小张市井之气不减,看不惯翰林院的这些夫子官员,倔道:“那他还得感谢我咒他无病无灾才是!” “唉,告辞。”孺子不可教!官员摇着头叹了一口气,抱礼离去。 “嘁!”小张不屑,放下灯笼便随意的坐在了院子里的石凳上,他揭开酒壶塞子,用鼻子闻了闻酒香,一脸满足;肚子里的酒虫在作祟,他迫不及待的饮了一口,一口便倒…… 伏在屋顶的两个黑衣人见状跳了出来,一人将小张小心翼翼地背出了翰林院,另一人将酒壶里的酒倒进花坛;随后黑衣人点燃火把,将翰林院的一处院子给点了,走之前将一盏天灯整个烧掉,丢进火中。 一夜到天明,翰林院的火早已熄灭,有一角被烧的面目全非,里面的档案通通化为灰烬;苏焕站在这堆焦木面前捻着胡须摇头叹气。 清理现场的官兵指向苏焕汇报:“大人,昨夜翰林院起火的原因乃是坠落的天灯所致,若有人发现得及时也不至于烧成这样,敢问大人,昨夜为何没人当值?” 苏焕蹙眉倒吸一口气,故作思索实在不解,转头问罗侍读:“小张呢?” “下官不知。”罗侍读摇头。 这时小张在外得知翰林院走水的消息还不敢相信,待赶到翰林院时狼狈至极,他才知道自己犯事了,连忙到苏焕跟前求饶:“大人,小人该死!昨夜……昨夜小人贪杯,不知怎的就跑去了酒楼……” 苏焕严肃道:“你玩忽职守导致翰林院有所损失,事情已经无法挽回,本官也保不住你,把他带走吧!” 官兵将人拿走,这牢多少要蹲上两年了吧! “学士,昨日小李身子不适,您就不该让这个爱喝酒的人当值上元。”罗侍读替人担忧,似有毁意当初他就该劝劝,他叹气道,“唉,此事免不了丞相要在陛下面前一顿奚落了。” 苏焕道:“付之一炬也好,旧时功过一笔勾销。” 还不等罗侍读思量,面朝门口的他率先看见沈献庆,便立刻向他抱礼寒暄:“丞相。” “沈某听闻翰林院大火,沿途过来看看,顺道共邀苏学士上朝啊!”沈献庆笑得没那么欠揍,甚至很礼貌,然而配合他的风凉话,这笑简直和欠揍二字无缝连接;在此刻才发现沈均那笑是从哪学的了,家族遗传呐! 苏焕面无表情,作揖道:“请。” 画面一转来到承明宫殿前长阶,沈献庆与苏焕二人并排而行,他们面和心不和,一个恣意一个板着脸……唉!这辈子注定八字不合,下辈子只愿别再见了。 沈献庆目视前方,嘴上言说着只二人可以听见的话:“学士做事还真是一丝不苟,选在佳节动手,不仅烧了库房,连带一旁无辜的案宗也一并烧了。” “……”苏焕斜视人一眼,默不作声。 沈献庆得意,大笑道:“好在昨夜少风,不然整个翰林院都该没了,还想用一个喽啰的渎职罪搪塞陛下,就有点说不过去喽。” 苏焕一股脑气愤,他愣生生停留了片刻,任由人先走了上去。殿外,齐延与何寅看到了这一幕,不止他们看见了,这方圆可视之地,是个人都清楚,这二人压根就没一团和气过。 齐延莫名笑意,道:“做戏做全套,还真是为难他两了。” 何寅回应道:“看样子沈相是不准备在朝堂上追究翰林院起火一事了。” “这二人狼狈为奸,怎好撕破脸皮去追查,一不小心把自己查出来岂不贻笑大方?”齐延咧嘴一笑,摇了摇头。 火烧翰林正是他们二人共谋之事,他们把往年科举作弊留下的证据付之一炬,即便齐延知道个中缘由也无从下手了。 何寅道:“这二人本是翘板两端,翰林院所失,好比拿走了使翘板平衡的外物,此刻的风平浪静全凭二人的道义来维持,一旦利益驱使或者一人心生恶念,翘板就失去了平衡。” 元氏放出学生生源,苏焕是元氏门下自然有莫大的好处,沈氏怎甘人后?便一并入了这不法勾当。他们互拿把柄,有这道把柄他们嘴上不饶人却始终打不起来,打起了就是两败俱伤,所以才能和平相处这些年。 如今证据没了,把柄消失,二人全凭利益合作,也将因利益诱捕而分崩离析;沈昙与苏澄儿的落败,他们就好像回到了最初的格局,就看这两人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齐延道:“这样未免有些无趣,本王要将翘板悬于山尖,再蒙蔽他们的视听,给予救命的绳索,使他们都要攀附本王。”人心隔肚皮,惶惶不可测;更何况有人要在背后生事,他们二人友谊的小船,完全可以说是喊翻就翻。 何寅道:“殿下答应过夫人,只帮苏氏的。”这个夫人自然是苏元氏,他们之间达成了什么样的协议? 齐延不悦,冷道:“本王答应过的事就不会食言,你不必时时刻刻提醒本王。” “臣知错。”何寅抱礼。 朝堂上。 齐铭屁股还没坐热,齐延便在大殿上公然询问齐铭:“陛下,后宫不可一日无后,不知荣妃的封后大典陛下准备何时开始筹备?” 不等齐铭开口,沈献庆便替人婉拒道:“摄政王殿下,此事急不得,需钦天监呈上帝后运势……” “太史令。”齐延打断道。 太史令许彦洲站出来道:“陛下金龙之势,金破土而生;土聚成山,山中生林,林遇水呈祥,荣妃命里属木,女子由水而聚,运势大吉。” 沈献庆继续道:“还需礼部择取良辰吉日……” 齐延怒言:“本王问你了吗?丞相是不是僭越了。” 齐铭本是借冢门宁氏来搪塞南月,南月一离,这封后之事能耽搁多久就多久;毕竟,苏焕不提是事不关己,沈献庆不提是因为沈昙与后位已经无缘,这便宜怎么能白白让其他人占去?其他人,谁敢不要命去得罪齐铭? 沈献庆向齐铭抱礼,扭着脑袋回怼齐延:“陛下自然有所思量,臣发言便是想帮陛下理清概要,以免陛下有所遗漏;臣这是在为陛下分忧。” 苏焕道:“这荣妃虽是武阳侯的女儿,可她终究是个庶女,听闻荣妃是在乡野长大的丫头,这身份与皇后不符。” 好家伙,这两个人连起手来这是要打遍天下无敌手啊!笑死! “荣妃所呈之运极佳,于陛下于北渊都有着极大的助力。”齐延威目,道,“况且陛下金口玉言,学士是想让陛下当众食言吗?敢问学士居心何在?” 苏焕那副刚毅的面容,感觉下一秒就要出言不逊,齐延都把话说道这份上了,齐铭怎能放纵苏焕胡言而令他食言?齐铭道:“朕还未及冠,不妨等到朕及冠之时再行封后。” 齐延驳道:“臣以为不妥。” 二人对视,都是极寒的目光,谁也不肯让谁,这气氛瞬间就冰冰凉了;片刻之后,齐铭妥协,问道:“那皇兄以为何时才算最妥?” 齐延道:“二月亲蚕礼,借此仪式祈求北渊风调雨顺的同时,奉呈皇后运势慰告天地,彰表陛下明举,势在泽被于民、福泽天地。” 齐铭一叹,闭目而言:“礼部筹备吧!” 第二百四十四章 天山雪莲1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江州侯赵煜回到江州后,立马开始张罗西临府一事;而凌霄这边正和兄弟几人在雪白的原野狂奔,沿途中有一滩滩血色,那斑驳的血色上剩下狼群撕咬不来的碎骨,即便如此,也免不了有年迈的老狼在啃食剩下的残渣。 雪原的狼都是饿极的狼,凶猛无比,那些食过肉糜的狼愈发凶猛地追着凌霄等人,吃的久一点的是马尸,血染范围小一点的是他们自己的同伴,同类相食惨不忍睹。 “啊!”其中一位兄弟被狼扑倒,另外的狼便三跃追上;凌霄手握双刀将后面的狼斩杀,那位兄弟身上的狼被人给捅了脖子。 “老秦快起来,上了前面的山就暂时安全了。”凌霄喘着粗气,热气也在不断的散发出去,这里所有的人无不狰狞着脸,老秦推开身上的狼尸,后面的狼又赶了上来。 人杀狼,狼吃狼,狼吃饱了继续追,人越来越乏力,就这样他们在风雪中坚持着到了一处峭壁下,所有人二话不说,奋力向上爬去。 一行五人全部脱险,一个比一个狼狈,脸上、手上多少都有受伤,他们半瘫倒在地上眺望这片雪原,老秦吐了口血沫,咒骂道:“这些没人性的东西怎么这么猛!” “喝口酒御御寒。”凌霄从腰间取下酒囊递过去,自己则是左顾右看的,道,“这是极寒之地,猎物十分稀少,他们会饥不择食很正常。” “就是那黑心店家,说什么这里有大片散发异香的植物,到头来毛都没有,我们怕是被骗了。”老秦这个丢掉半条命的人,心中愤愤不平,接过酒囊就猛灌一口。 另外的弟兄指着一处更高的地方问道:“凌兄,你看峭壁上那是什么?” 凌霄抬眼望去,一处山石旁有两株植物,形似莲花;他立马掏出一份卷轴,打开卷轴三番对比后目露凶光,狠道:“三分神似,五分形似,他娘的!”一声咒骂,他捻着卷轴一把将卷轴甩弃,寒风把卷轴吹落山崖。 另外一人道:“传闻高寒之地有一圣物,名为天山雪莲,只是雪莲闻来淡雅,怎会生异香?” 凌霄气得胃疼,解释道:“是天山雪莲自然不会生异香,他们诓我们到此,就是帮他们拿天山雪莲,这里根本没有我们要的东西。” 老秦拽着酒囊,血气方刚说干就摆着架势想杀人,他恶狠狠道:“等老子回去,非要宰了他们不可!” 凌霄严肃道:“西临的黑市由摩戈部掌管,商铺与商铺间同气连枝,想要杀人越货不太可能。” 另外的人道:“我们兄弟五人一个没折,摘了这两也算回本。” “我去摘!”老秦将酒囊丢回给凌霄,伸了伸精壮的臂膀,试着踩稳石块就上手,眨眼间就爬了一半高,这壁虎无疑了。 待老秦怀揣着两株宝贝下来,他才想起来来时的狼群,悲喊道:“我们怎么回去啊!” 一人道:“怎么来就怎么回去,这种鬼地方想要救援,不可能了。” “之前是我们无知惊扰了他们,回去的时候小心点就不会九死一生,若实在运气不好,那就只能再拼命杀回去了。”凌霄向下望了一望,有狼还在逗留,他们怕是要绕一绕了。 夜间,西临黑市。 这里屋舍的排列丝毫没有规律可寻,房屋参差不齐,违规搭建的梯子到处都是,有些甚至是直接拿土浆糊的四壁,要是不认路的人来到此地很容易迷路。 如果凉州是北渊的贸易场所,那么此地在西临便是与凉州同属性的地方。 此时凌霄与老秦带着面具气势汹汹的来到一间香料铺子,店里的小厮像见了鬼一样跑进屋里禀告他家掌柜的:“掌柜的,他们回来了!” 那掌柜留着八字小胡须,叫人看来就像奸商,掌柜白眼一翻,嘲讽道:“是没去吧!” 小厮道:“他们脸上明显有搏斗的痕迹,应该是去了。” 掌柜在小厮耳旁嘀咕了两句后,从屋内走了出来;老秦在铺子内乱看乱动,挑了个他感觉十分舒服的香闻了闻,结果面泛潮红,对着那掌柜的就开始上下其手,老秦一脸春心荡漾,道:“你个大男人,抹什么香?” “发什么疯?”掌柜嫌弃的撑着老秦,让老秦与他保持一臂的距离。 门外进来一个披着黑斗篷的人,斗篷遮了他的半张脸,在微弱的烛光下也就看得清他的一张薄唇;这人二话不说拿了桌上的茶水就往老秦脸上一泼,老秦刚想发作嘴上喊着死鬼,手上就想掐掌柜,结果老秦一脸不高兴,扭头就给披黑斗篷的人来了一拳,骂道:“娘的坏我好事!” 黑斗篷的人捂着被打歪的鼻子,鼻间流下一道血痕,那人一顿叫唤:“那是迷情香,阁下怎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人?” “打得就是你!”老秦举着拳头还想再打过去。 那人下意识退了两步,用手挡着自己的脸,嘴上说的话还挺硬:“得,算我倒霉!”凌霄拦下老秦,那人才有空擦去自己流的鼻血,随后挺直了腰板询问,“掌柜的,我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掌柜道:“在屋里头,您自己去取吧。” 那人在进入内房的时候将遮了半张面的斗篷取了下来,楚云天回头瞥了一眼凌霄,走入内房,消失在他们的视野中。 凌霄道:“买卖不成仁义在,掌柜的骗人就不好了。” 掌柜道:“客官您送来的香,混合了多种安神静气的香料,一般来说一种即可,多种混合,效果反而没那么好了;您要查原料,这天山雪莲的确是其中一种……” “你是把我们当傻子吗?二十担精铁作为交换,我们差点把命搭进去,你还敢搁这里胡说八道!”老秦立马揪起了掌柜的衣领,他们咫尺相对,老秦那眼神是要吃人的。 “你们可知这是什么地方?”掌柜本该底气十足的,却有些虚,虚是虚在有些亡命之徒杀人从不看地方。 “自然是知道的,我们之所以还会来,是希望我们能够不计前嫌,继续把交易做下去。”凌霄挑眉,拍了拍老秦的肩,老秦再次罢手;凌霄继续道,“剩下的十七担精铁和一株天山雪莲为交易,换战马百匹与摩戈部落的光辉宝石。” 掌柜抬高了手向天抱礼道:“你们这是狮子大开口吗?光辉宝石可是天降之物。” 凌霄道:“西临的精铁有多匮乏摩戈将军是知道的,百匹战马对你们来说不是问题,而那个至宝可有可无,换一个寒地圣物很值当。” 掌柜精明道:“待我与将军商议。” “不必回复了,三日后未时越州耒城郊外长别亭,我在那里等候一刻钟。”凌霄说完,揽着老秦的肩离开了铺子,铺子外隐秘处全是小厮叫来的帮手。 凌霄警惕着四方,他们二人到底是平安的离开了黑市,出了黑市以后他们熟练的隐入黑夜,几番瞎蹿让人难寻踪迹,更让尾随的人原地懵逼。 老秦边跑边说:“那光辉宝石是陨石坠落的残渣,就好比烧得焦黑的石头,这种东西就西临那些没文化的二楞头当宝,凌兄,你怎么也当了那二楞头?” 凌霄道:“不要点他们宝贝的东西如何让他们上钩?” “都说西临黑市有奇珍异宝,全是破铜烂铁,全是一些黑心肠!怎么做到名声在外的?”老秦一脸嫌弃,满嘴嘲讽。 “黑市不黑那能叫黑市吗?不过黑到我黑水寨副寨主头上,是要付出代价的。”凌霄曾是黑水寨副头,他跟随的黑水寨寨主好歹是个将军,就算这位将军再落魄,能够占山为王的,都不是省油的灯。 黑字当头,黑吃黑,就看看谁比谁更黑! “寨主威武!用三担精铁换他百口人性命,足矣。”老秦大笑,笑完又愁上心头,叹道,“只可惜我们追查了两月之久,在这间铺子上断了线索,主上让我们寻的异香怕是要重头再来了。” 凌霄斩钉截铁道:“不,那间铺子绝对有问题。” 老秦疑问:“怎么说?” “我们在乱香中混了一点异香,不到一个时辰他便开始忽悠我们去雪原,看他如此笃定我们便抱着碰碰运气的心理走这一趟,更重要的是我们不能够暴露意图;现在一细想,他们正是猜到了我们的意图,所以才让我们去雪原,这天山雪莲是有人高价来寻的东西。”凌霄道,“这座黑市表面是摩戈部落的据点,实则是一个巨大的交易中介所,他们在用外来人替他们办事,来头大的无迹可寻,来头小的成了炮灰,我们这不大不小的……” 凌霄突然没了声,老秦听得正起劲,这突然停了难免疑惑:“不大不小的怎么了……” “嘘,有人跟上来了。”凌霄把老秦一把拉过,老秦噤声,二人贴在一处墙角细听转角动静;忽然一只飞虫经过,那飞虫还拐了个弯朝着老秦飞来,虫子停在了老秦的鼻尖。 第二百四十五章 天山雪莲2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老秦两只眼睛盯着这只不识趣的虫,那虫好像被看的不开心,张嘴就在他鼻尖上咬了一口,“嘶!”老秦倒吸一口气,还挺疼!他没管那么多一巴掌给虫子拍死了。 楚云天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敢离这动不动就暴躁的老哥太近,便站在转角五步的距离与人相谈:“阁下,适才听闻阁下手中有天山雪莲……” 凌霄从转角走出,为提防他是黑市的人,故意婉拒道:“那是给摩戈将军准备的,阁下就别想打它的主意了。” 楚云天闻言一愣,这是怕黑市的人追上来一探虚实啊!他轻笑道:“我曾有幸一闻,说雪原近处山峰有雪莲生长,幼株已有并蒂之意,阁下所得应有两株,而我只要半株。” “阁下早已洞知这株雪莲初现与成熟之机,不好好回去等着,非要追上来,莫非你已知晓我二人要出尔反尔……”凌霄是个不苟言笑的人,所以看不惯对方知道点什么就轻笑藐视,他拔出一把大刀,刃指楚云天;这种行为于凌霄而言,算是真诚待客了,“如此我们岂能留你?” “你们已经出了黑市,以揭穿你们为筹码逼你们交出天山雪莲,不奏效了;可见我并不是这场交易的买主,我也不必做那吃不着葡萄就把葡萄树烧了的奸险小人。”自楚云天从绛紫宫活着走出来,又有人拿冷兵器指着他,实在不礼貌!楚云天深吸一口气,又退了两步,才道,“而且,我们之间的交易不是没有谈下去的可能。” 凌霄问道:“你要雪莲作何用处?” “家兄身患寒症,常年与寒香为伴又误食凉血之物,今已气血两亏,此物可缓解寒症三分寒毒,回天有望。”楚云天低眉,脸上总带着一股子深不可测的得意之势,待他再抬眸时目光直插凌霄内心,似有揭开凌霄为之追查之事,道“我还知道你家主上也患有此类寒症。” 凌霄疑稍稍皱了眉头,问道:“你是郑氏什么人?你的兄长……” “我的兄长姓谢,单字一个谦;家兄中毒已久,十年为期急需此物缓解,您家主上亦是如此。”谢谦是郑葶苈的人,指不定谢谦与齐铭一样也是受郑氏胁迫;那么楚云天和凌霄目的相同,自然有可以合作的地方。楚云天向凌霄比划着抓握的手势,意在告诉他,有些东西就该握在自己手里;边道,“与其让买家拿走,不如将续命的药掌握在自己手中。” “你若不是下毒之人,又怎知此间利害?”凌霄并不相信他,就没有收了手中刀的理由,更怀疑他的用心。 “这座黑市是摩戈部的中介场所,他们接取各种委托并且尽心完成,名声扩大以后就不再被动,他们抢占了市场先机便有了选择权,是自己去做还是让别人去做,是明着悬赏与雇佣还是暗地里诱骗慕名而来的新人。”很显然,凌霄是那个慕名而来的新人,被黑市当成免费的雇佣了,他们这不大不小的自然要再次光顾等着把本吃回来!楚云天解释道,“我是学医之人,替家兄追查至此然后失了线索,在这里耗费了五年才与他们达成长期合作;若非我从中作梗,你们根本拿不到天山雪莲,更别说可以在这里与我讨价还价。” 老秦明白了个大概,大概就是楚云天要的东西在他们手上,现在是谈判来的,他站出来嘲讽道:“呦呵!东西在我们手上你口气还挺大啊!” “换做是别人,你恐怕还不知道该怎样讨价还价吧!”凌霄言中之意,楚云天若是诓骗别人帮他去九死一生的雪原,待那帮人回来,楚云天该怎么去要、要不要得回?试问,若是被买主知晓后,楚云天这个叛徒藏不藏得住?凌霄问道,“再问最后一个问题,你是如何跟上我们的?” “……”楚云天沉默,这个凌霄看着凶悍不是很聪明的样子,脑子却清楚的很也精明得很;不免让人一叹,果然是常年混迹江湖的人! 凌霄身上的江湖气还带着一种领袖的气场。 “自古医毒不分家,蛊所奠基便是毒,你黎城之人御虫、驯狼、炼蛊,你便是靠蛊寻来的吧!”凌霄直接帮人答了。 当初是齐延将他接出险境顺便嘱咐他,注意点黎城之人;后来齐铭给了他一份香粉,下令让他去越州盯紧越州侯府的动向,寻找这香粉的蛛丝马迹。 一寻便寻到了西临,黑市那个香料铺子就是转卖郑氏香料的地方,而卖主还不曾得知;若郑氏在黑市的另外一桩生意就是天山雪莲,这样的话,楚云天所言便有七分可信了。 十年之期,若不用天山雪莲来缓解寒毒,服用不思的人就会有生命枯竭的迹象,久而久之回天无力。 楚云天大笑:“好猜测!” “你谎话连篇且漏洞百出,其中郑氏也只知道我是摄政王的人,你如何就认定我是陛下的人?无非是你这个人不安分,把所有人都蒙在鼓里。”凌霄将手又抬高了几分,这次尖刃指的是楚云天的头颅,道,“你,恐怕就是那个制毒之人。” 楚云天道:“行走江湖最忌心浮气躁,你这样揭人家底,可见你人缘不好。” 凌霄道:“江湖中人最忌讳阴险狡诈之徒,你背弃郑氏,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你曾入朝堂,伪诈本座诸多言论,可谓阴险狡诈?”楚云天挑眉相问;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又如何?他吃饭的东西一股脑全给郑氏,他还怎么活? 至于楚云天为什么要天山雪莲,说明这味药十分重要,日后必有所用之处;要不然也不会暗中让凌霄去截郑氏的胡,甚至还惹上了这个土匪凌霄。 “总之,你今天走不了了。”凌霄没在废话,刀起刀落丝毫不手软;楚云天惊目、严肃了脸,快速的躲避着凌霄的大刀,他不敢怠慢凌霄的大刀,凌霄若要拿一个活人,斩断了双腿拖回去就是了,废什么话? 楚云天心跳加速,这天寒地冻少助力,此地也并非他提前布局,这是绝对的劣势!待楚云天被凌霄的大刀划伤才狠厉了眸子,凌霄再劈下一刀时楚云天没有再躲避,他喊道:“自古忠义难两全,不知凌兄如何选择。” “噗……”早有不适之感的老秦扶着墙吐出一口黑血。 “老秦!”凌霄大喊,立刻收了刃,一掌将楚云天击退,回头扶着老秦疑道,“你……中毒了?” 老秦磕碜道:“许是那只飞虫。” “别说本座不给你们机会,这是一月的解药,想好了就带着天山雪莲去香料铺子询问沉水香。天山雪莲一雌一雄,雌的味甜可直接食用,送去给你们陛下服下,而雄的本座本来只需半株,如今本座要一整株。”楚云天捂着胸口,嘴角溢出一丝殷红,随后将一个瓷瓶丢给凌霄,临走前道,“摩戈部的人我不管,至于谢谦是不是本座兄长,短时间内,你们只能信本座。” 楚云天隐入黑夜,消失在尽头。凌霄满目狠厉,将解药给老秦服下,满肚子火气一时没处发,便化作了一声咒骂:“阴沟之辈!” 深夜,他们回到了落脚之处,手底下的人立马向凌霄奉上一封信:“老大,主上来信。” 凌霄将信件打开,默念:“回归江州入驻西临府,借职权便宜于西临寻香。”他看完后翻出了下一张信纸,凌霄微微眯目有些为难,事关江州侯赵煜,待一个对自己真诚的人不诚,终究违背了凌霄的道义。 老秦问道:“主上说什么?” “没什么,我们明日启程回江州。”凌霄走进房间将信烧掉,又寻来纸笔写下,此物可缓解陛下寒症,请代为保管;最后落笔摄政王亲启。他唤来老秦,“把雌花和这封信交给摄政王。” 天山雪莲难以秘密送入皇宫,为了不打草惊蛇,只能交给齐延保管或送入;远在千里之外的凌霄并不知道皇城内发生的事,但求自己没错交于人。 三日后,未时,越州耒城郊外长别亭。 西临摩戈部落百人骑着马飞驰在大道,他们旋马停于三岔口一闲亭,四处寒风瑟瑟,根本没有人烟,更别说商队了。 领头的将军质问那留着八字胡的掌柜:“你不是说越州正在招兵买马吗?人呢?精铁呢?” 掌柜慌张道:“这……小人也不知道啊!最开始那人的确是出示了越州岐釜的令牌,寻香之际送上了三担精铁……”还没等掌柜说完,霎时间林中伏兵忽起,一波箭矢“咻咻”袭来,一支箭直接没入掌柜胸腔。 掌柜落马猝死,西临兵士大喊:“有埋伏!” 越州伏兵连放三波箭矢,箭如雨下,应对不及的西临兵士血洒当场;一阵骚动后,西临兵士被狠狠的消耗了一波,而后三个岔口都有动静,大批人从林中涌出,其中有人架着马拒出来,整整三层,阻了他们的退路。 越州有备而来,他们中计了! 第二百四十六章 信件后续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郑青山带领一支骑兵从一个岔道口出来,另一个岔道口亦有骑兵赶来;西临人被围了个水泄不通,西临领头的将军道:“这位将军,我们只是路过此处,你们为何兵刃相向。” 郑青山拽着缰绳,高声道:“我越州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这世道不宁,秘密入我越州境地者,不是马贼就是土匪,我乃越州执政者,自然要对我越州的百姓负责。”他懒洋洋地弯腰拔出别在马上的长剑,继续道,“俗话说,这人都杀了,不得斩个草、除个根?不然等着你们回头来报复啊?” 郑青山举剑欲发号施令,这西临兵士的退路被封,越州兵人多势众,怎么打得过?那西临将军亮出摩戈部落的信物,大喊:“慢着!我们是西临摩戈部落的人,不是马贼也不是土匪,西临对北渊已经俯首称臣,我们是一家人,更没有秘密入境一说。” 郑青山一愣,半举着长剑,思索了一会,这说的好像有理!可说是这么说,这世间无头案千千万,死无对证的占一半,罪名不是随便他怎么安吗?郑青山痞痞一笑,举剑下令:“那便是西临乱贼了,如此我便替西临王除去此等祸害!将士们,杀!” 这一声令下,剩下的几十人纷纷寒颤,但又不得不上,已是死局,杀一个不亏,杀两个稳赚;他们紧握手中的兵器,仰天长啸、壮怀激烈。必死之人,向死而生;他们无不勇猛悲愤,马蹄声渐起,马与马交错,寒刃披光飞舞,步中扬起沙茫,兵戈犹见血刃…… 郊区的另一边,凌霄与老秦正策马赶路,飞奔之际他们看到长别亭附近不大不小的动静后,无不大快人心。老秦大笑道:“这西临的鳖孙把我们骗去雪原,害我们在里面呆了整整三天,呵!老虎不发威真当我们是病猫啊,解气!哈哈……” 凌霄附和:“怪只怪他们追求精铁的心过于迫切,是趟浑水就敢蹚,就凉州那一战,屁都没捞着。” 老秦道:“那太子辉才平安回了西临,我们就设计让摩戈部损失百人,西临府的设立少不了要一波三折。” 凌霄道:“年关已过,西临府即将建立,应该改口叫世子。” “若有赌局,凌兄这是准备打包票啊!”老秦玩笑道。 “越州与西临对峙多年,小规模的战事年年发生,如今要成就一方和平,总要有人去调解;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觉得江州侯做事一定能成。”凌霄不认为这是玩笑,倒是一份对赵煜发自内心的崇拜与肯定。 次日,江州。 街上的灯笼与彩绸还未卸去,似乎还残留着上元佳节热闹的气氛,实则人来人往互不相看,人们开始了新一季的奔波,为平平无奇的生活而奔波。凌霄与老秦分道后,一人牵着一匹好马,在黎明时分慢行于石街,孑然一身略显苍凉;待街巷渐渐嘈杂,他也行至江州侯府。 江州侯府前换班的宿卫有些打懒,迷迷糊糊间疑声叫唤:“凌大人?” 凌霄道:“我找侯爷。” 此时赵煜也才晨起,刚伸展了筋骨准备在书房开小会,那宿卫急匆匆来报:“侯爷,凌大人回来了。” 侯府的幕僚已入了书房,赵煜闻声,鼓着嘴有些烦恼,还是将齐铭给他的信捡了出来,随后到厅堂迎接凌霄;赵煜看见凌霄便展开了爽朗的笑颜,拍着凌霄的肩盛情相邀:“凌兄,你回来的还真不是时候,这上元节刚过,好酒好肉是丁点没剩,我这就让人再去买两坛陈酿来;我们一别三月有余,想念与君畅谈之时,不醉不休。” “侯爷盛情,凌霄今日恐难从命,待来日定当与侯爷一醉方休。”凌霄直接拒绝了赵煜,他殷切的想要插手西临府一事,便显得呆呆笨笨、没有心机城府,和最初一样,靠着一股子勇猛的江湖气入了江州侯府;于是凌霄不仅驳了赵煜的好意还耿直地提及此事,“听闻陛下将西临府一事交由侯爷差办,凌霄想……” “消息如此灵通,你自上回回来后便没了踪迹,你这是在越州还是在西临啊?说好的为本侯效力呢?”赵煜闻言失了笑、收了手,表示很来气,上上回就说要来侯府帮他效力的,白白放了赵煜三个月的鸽子;除了生气他还带着三分打量的目光,赵煜疑了凌霄。 凌霄念及齐铭给他的第二封信:赵煜此人朕不敢深信,故设下火焚书信一事言你曾背叛朕,你对朕愧疚不已,朕失爱将亦惋惜可叹;务必取信于他,探赵煜虚实,若他将书信完整交于你或者坦白于你便可信,若他只字不提你去了西临自当谨慎,其中无论二者如何皆不可暴露身份与行程目的。 凌霄抱礼道:“凌霄冒犯了皇威、对不起陛下,亦想弥补陛下;陛下恕我无罪,还说想让凌霄替陛下看看这万千世界、看看陛下所不能及的地方,凌霄便沿允州一路向西,所达越州正准备安顿过年时听闻西临向北渊俯首称臣,今日侯爷得此差事,凌霄愿为侯爷效力、回报陛下。” 原话是凌霄不能拜将,则回来效力尽忠;那么拜了将依旧效忠于齐铭便不算食言吧!如此凌霄既述了衷肠还表明了立场,凌霄依旧是赵煜初见的那个凌霄。 君臣之谊未断,当誓死不渝。凌霄是那个凌霄,一直都是效忠齐铭的那个凌霄;赵煜眼前的初见亦是如此。 “西临府设立一事能落到本侯头上是沾了你的光啊!这是陛下给你的密信,陛下说需要你的帮助。”赵煜将信件递给凌霄,明明是轻快的话却不见赵煜的笑意;眼见凌霄要接过信件,赵煜一个回身又将信件收回,话锋一转,“不瞒你说,本侯拆了这封信,信已成灰;本侯行此宵小之事,凌兄可会觉得不妥?” 赵煜还在试探,他在疑心什么? “凌霄是因为侯爷慧眼识英雄,才能得到陛下的青睐有加,侯爷要看凌霄不敢有怨言,只是侯爷不该窥探陛下之意。”赵煜的问题似乎出乎了凌霄的意料,耿直如他,虽有媚上之意倒也应对得当。 “无信不立,无诚不久;本侯最恨欺瞒,凌霄你老实说,当初是你奉陛下之令才来的我江州,还是你因抱负信我赵煜?”赵煜狐疑着眼盯着凌霄的双眼,声音低沉喑哑,额间的青筋似有起伏又隐入肌肤之下;眸似千尺潭似清还浊,音如恶兽鸣似畏还勇。 “既然信件已毁,还请侯爷告知信中内容。”凌霄目光似有闪烁,没有正面回答已见心虚,回答的不明所以便是逃避。 那么答案已经显而易见,这样的举动也算坦白了吧!赵煜叹了一口气,道:“印压了白磷粉末的信纸,遇高温便燃,此乃无字天书。”他将信件放入凌霄手中,柔了眉目、忽生悲凉,又言,“此信本是陛下为试探我是否忠诚而给,是我不该将你的一片赤忱疑如心上石;常言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竟生了和陛下一样的心思……四年前江州侯府横遭变故,我痛失双亲,便多了份防备之心。凌兄,此事是我对不住你。” 凌霄道:“人之常情,侯爷无需挂怀,凌霄既已知晓其中缘由,定不会与侯爷心生芥蒂。” 下人端来美酒,道:“侯爷您要的陈年佳酿。” “明日本侯安排的人就将启程去西临,上报锦安的名册中有你。”赵煜看了一眼那精美的酒壶,美酒无人共饮,憾事!他回身背对凌霄,下了逐客令,“饮酒误事,我们就此别过,多保重。” “保重。”凌霄抱礼而离。 凌霄出了侯府后,鬼使神差之下打开了手中的信封,信封中有信纸,细嗅信纸,的确有刺鼻的味道,纸还是那张纸。最终他去了驿站,在这张信纸上写下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八个字,并将信寄回了锦安。 赵煜不疑凌霄则用凌霄,若齐铭不疑赵煜,赵煜自当如凌霄一般;这一局全在凌霄的感触,对一个将信义放在第一位的人来说,谎言令他如芒在背、惶惶不安。 比起说谎,被人疑心的滋味亦不好受;就好像眼前是海市蜃楼,近一步再近一步便成了虚无的空洞,本来无比自信的心开始在自我怀疑中交错迭起,倏尔一生。 如此赵煜从齐铭那里扳回了一局。 不过真就如此吗?白麻纸是朝堂专供,白麻纸只有皇室与锦安重臣手中有,它的用途在于起草赦书﹑立后﹑建储﹑诛讨及拜免将相,诏书所用。 “白”意为一生清白、白璧无瑕;这纸不白,赵煜亦不清白,而那一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也切确的表明了赵煜的处事态度,是精明的赵煜也好,是满嘴天花乱坠拍马屁的赵煜也好,或者装傻充愣亦或心怀城府……齐铭怎么选择便决定了赵煜是否忠心,疑或不疑? 第二百四十七章 科举风波1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锦安朝堂上。 自立后一事作罢,齐延问道:“昨夜天灯坠落,导致翰林院失火,往届优秀卷宗皆付之一炬,不知今年春闱起草的试题可还安在?” 苏焕抱礼道:“禀殿下,题虽已焚毁,但其内容臣与丞相铭记于心,再草拟出来不难。” “竟不知苏学士还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春闱在即不容错差,会试三场卷有三,由陛下点题所备有十二,学士可不要夸下海口可以完整复述。”齐延面无表情,叙叙而谈,看似平淡的语言中多少有一点威胁的意味。 而对于沈献庆和苏焕而言更甚,这科举之事由齐延提出,又没有问苏焕的罪,那么齐延的意图一定不简单;不过,主要还是他们做贼心虚,定是要防备又防备的。 苏焕道:“万变不离其宗,试题所含之意不变,题面如何变换……” “一毫之差可谬以千里,这试题一字之差,试题的标准答案便要从头再来,这思来想去,又离不开原题与原来的答案,身在其中难免左右摇摆,白白误了春闱之事。”齐延打断;由此论断,他们暂时看不出齐延的意图,他为何对出题有这般兴趣?他在下什么套?他是想插手此事? “这好像不是摄政王该插手的事吧!”沈献庆昂首挺胸插了一嘴。 齐延蹙眉,深吸一口气,那眉目一抬便让人感觉瘆得慌,那张精致的轮廓亦让人深陷其中,如将人囚于牢笼,四面环虎、夜夜难眠;他道,“本王随先帝理政之时曾钦点过试题,点题时所思与阅卷时所思截然不同,许是先前的答案太过完美,不免赞赏其他学子所思,只可惜这些学子常有落榜,这答案曾经可都由学士亲拟,如今多添路数,学子们也多一条出路。”此话暗指他们科举作弊一事,门徒承师恩,这文章难免有相似之处,有苏焕言传身教、学子耳濡目染,何愁不辩?而那些异论便被排挤在外,落榜的卷宗根本送不到天子眼前,这是警告!“不知学士怎么看?” 苏焕忽的紧张了起来,沈献庆怕是已经乱了阵脚,即便证据已毁也抵不过心中有鬼;毕竟翰林院从事科举之人不在少数,以前元氏所提拔的、尚在朝中的臣子也不全落魄,那些明哲保身的人未必不会在此时出来添咬一口。 他们几乎异口同声:“如此甚好。” 曾经的氏族在制衡皇权,自齐珩以后皇权已现碾压氏族之势,但齐延也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人,凡是以理服人才能少风波。 “信誓旦旦,谁刚刚说再草拟出来不难的,如今为何要新添,新添岂不离了原题的宗旨?”齐延诡辩,自己把自己的言论给否认了……众人发懵,齐铭听着只知道是套,他在套什么?而后齐延略显笑意,道,“本王幼时欣赏学子谬论,白白惹了先帝笑话啊!” 他在笑自己,笑自己幼时在齐珩身边胡闹的事。 通政使刘昌平道:“殿下那时童言无忌,正是受先帝教诲的年纪,如今能明辩是非,是幸事。” 齐延顺势道:“试题既已焚毁、天意难违,不妨更换宗旨重新拟题作答,以免思考原题时左右不定,以至于题不是题、答非答。” 这二人一唱一和,齐铭不免疑惑:这是开始走程序了吗? 刘昌平再欲开口:“春闱……” “春闱之事繁杂,一场考试需要早早开始准备,重新拟题,时间根本不够。”沈献庆插话,这是抓到了齐延不合理的地方啊! 可齐延只笑沈献庆在帮忙,不过是谁说都一样,怪只怪苏焕为了证实翰林院走水实乃意外,对草拟的试题也狠下了手;若那一屋子纸卷只有试题独独被挑了出来不是太可疑了吗?这才让齐延有机可乘,就算挑了出来又能耐他何?反倒还添了一份口舌之辞。 齐延故作为难的意思,道:“丞相都这么说了,果然是丞相第一回从事科举之事不自信吗?既然如此……” 他这是要借拟卷之事往翰林院、往科举考场上添插人手啊!待苏焕反应过来连忙打断齐延:“臣可以胜任……” “苏学士好魄力!”苏焕刚开口就被齐延高声的赞赏给打断,硬把他的话给塞了回去;齐延继续道,“这么短的时间要完成这样大的工程的确有不妥之处,以免学士熬夜之际疲惫不堪、草率之时滥竽充数,便有愧你学士贤名……” 既然知道了齐延的目的,那就要费劲心思去阻止他,苏焕毫不犹豫打断人言,驳道:“臣事科举十年有余……” 齐延轻笑,根本不把人放在眼里,也不给人喘息的机会,继续驳道:“俗话说的好,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学士所积累的经验也足以独当一面;可这是陛下延祚以来初次科举,容不得半点马虎,这欲速则不达也不是全无道理……” 苏焕的能力摆在这里大家有目共睹,齐延也承认,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再厉害也抵不过一个“事大不容马虎”;而“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可以赞颂苏焕积累的能力与经验,亦能将苏焕的“速”化作“不达”。 “科举之事臣不敢不殚精竭虑……”苏焕瞪目倔道。 这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简直无缝连接,不,是你一句他十句跟本说不过,直叫人结舌瞠目;文人三寸不烂之舌就是朝堂上的武器,舌灿莲花可活死人化白骨、天花乱坠可颠黑白倒是非。 齐延再驳:“所以更应精益求精,一个人的精力终究有限,丞相初涉此事必然有不周全的地方,这担子就全落在了学士肩上。”他看向齐铭,道,“陛下应体恤体恤学士辛劳;臣以为可以增添人选,太傅冯介德高望重,是陛下与臣启蒙的老师,更是丞相与学士那届科考的主考官,足以当任。” 直到苏焕没了音,齐延把话完完整整的说了出来,大殿上才算安静;沈均汗颜难当,许彦洲咽了咽口水,宁无缺在后头偷着憋笑,何寅睁着眼严肃,谢谦好像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阵仗,虽然自己有遭过难,比起这次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其他人你看我我看你谁也插不上话,也没有人敢去插话。 有道是,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不是沈献庆有情有意进了齐延的套,是又阴又晴让人看不清、看不懂、琢磨不透啊! “……”齐铭嘴角直抽搐,愣了一会,道,“朕觉得不妥,太傅已至花甲之年,两年前因头风养病,已不问政事……” “陛下当时是有多顽皮啊!太傅这样好脾气的人都被气出了头风,不过陛下无需自责,冯太傅已无碍,亦有继续为陛下尽忠、对北渊效力的决心。”齐延对他宠溺一笑,声音突然柔了一半;对外舌枪嘴炮,对内糖衣炮弹,这样的齐延如何不叫人沦陷?他下令道,“宣太傅冯介上殿。” 内侍宣道:“宣,太傅冯介上殿。” 六十多岁的老者略显慈爱,眼中精气不减,礼数上更是一丝不苟,冯介唱道:“老臣叩见陛下。” 齐铭无奈道:“起罢。” 朝后,承明宫前长阶,人尽散去,沈献庆与苏焕驻足,大眼瞪小眼的互相埋怨;苏焕终于没忍住,埋汰道:“糊涂!” “这哪是我糊涂,是齐延有备而来强行塞人,你看他那阵仗,你能说到十个字都算你赢,好不容易说到十个字了,哦豁,没音了。”沈献庆翻白眼,对他冷嘲热讽。 “……”苏焕揣着笏板耷拉在手臂的一边,生着闷气走下阶梯。 沈献庆屁颠屁颠地跟上,知道自己过分了,便好声好气的说道:“老苏,眼下应找到应对之法才是。” 苏焕搪塞道:“冯介当年明哲保身退出朝堂,今日回归无非是有了旧主撑腰,他本就是齐延的人,又是皇子之师,辈分比我们高,你看着礼让吧!” “冯介,名字掺个‘介’,保不齐就是为了今日介入,老不死的玩意!”沈献庆咒骂道,可见冯介此人以前没少得罪他。 苏焕道:“你可别让人听见这话,当年我们也没少被他教训,他能教出齐延这样的崽子,就我们而言,我们只是他的门外生。” 能教出齐延这样能说善道的人,肯定不是省油的灯,就是不知是齐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还是冯介这个老师更胜一筹。 沈献庆不屑道:“元氏都没了,他还能怎样?” “那就得看齐延要怎样了。”苏焕心中不安;他曾是冯介的手下,比起冯介,还是冯介背后的人更加恐怖一点。 说白了,曾经的冯介也只是棋盘上的一子,苏焕的刚正之气有一半来源于他,上头的人如何驾驭苏焕,便是以同样的方法驾驭冯介。 沈献庆道:“参与草拟试题之事必然要阅卷,齐延这是要培植自己的势力?” “比起我们,新人的确受控,我们能想到的是表面,只怕没那么简单。”苏焕默念,“冯介……” 都说相由心生,冯介此人看着就很仁慈,但也有笑面虎一说,表面所见又是否是假象? 第二百四十八章 科举风波2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承明宫大殿,齐铭离开后,人将散尽各归其职,齐延正坐唤道:“老师留步。” 出了殿没几步的没出殿的皆听到了这一声留步,冯介是齐延废了半天口舌才插进来的人,起因便是翰林院走水一事,匪夷所思啊! 浑水勿碰,浑水少摸鱼啊!因为你永远不知道这条鱼是你的一顿饱餐还是你最后的一顿美餐。有些人唯恐避之不及,加快了离开的步伐。 冯介闻声上前,恭敬道:“殿下。”他慈眉善目,精气忽然没了,眼中略有沧桑。 世事无常,人生百态;齐延面对他曾经的老师有些说不上的感觉,这样突然的变化好像是久别重逢的沧桑,又似有千言万语无处可说的无奈。昔日的一声请教便逃不过“一日之师,终身之父”的桎梏,齐延似拾起师生之情,可语气十分寡淡,他道:“本王请教老师,一年前本王长途奔袭至锦安,今日深陷锦安泥沼,有些事已当仁不让,是兵贵神速速战取决,还是潜龙在渊蛰伏而动?” 什么事当仁不让?齐延说这句话的目的是什么? 冯介道:“殿下心如明镜,何须老臣再行指导?” “镜上有尘便不觉得自己内心有肮脏的东西,镜不是明镜,心在镜前已面目全非。”齐延抬眸打量冯介,话里有话,看似在说自己看不清前路,又像在说冯介已面目全非;“请老师开解。” “急行五十里只有一半的兵能赶到,急行百里恐失上将,而殿下一行千里,便是孤军深入;孤军深入乃兵家大忌,其中四方不明,今日殿下所积累的势力仍不分敌我,如此便是后方不稳,殿下要看向前方又要防着身后,试问殿下如何成事?”冯介语重心长道;锦安泥沼四面埋伏,齐延孤军深入,是局势逼迫齐延“当仁不让”,如何选择嘛,应审时度势后再行抉择。冯介又言,“殿下觉得老臣最适合介入沈氏与苏氏之间,又觉得苏元氏有不忠于殿下的地方,如此瞻前顾后,不如不动。” 齐延道:“什么都瞒不过老师。” 冯介叹道:“苏元氏逼殿下强娶苏澄儿时,其中殿下身中一箭,殿下不妨将这一箭视作私人恩怨。” 齐延蹙眉道:“此事本王并没有放在心上,本王只信老师一句忠心,如此本王才能安心、才能举定大局。” “老臣曾受元氏恩惠,老臣的女儿是凉州州政使夫人,这才是使人忠心的绝对因素,忠君不实际,老臣的心已如死灰。”冯介的精气神又失了几分,沧桑变疮痍又渐渐精明,他开始表面立场,“老臣若能从殿下身上看见元氏光复门楣的希望,便是拥立;不若苏元氏依旧我行我素,元氏旧部亦是如此,殿下只会沦为元氏沉冤昭雪道路上的一颗棋子。” 好一颗棋子!有些人直言不讳遭人记恨,有些人忠言逆耳遭受猜忌,他这算是什么,威胁吗?不是,是如实相告。 师生的情谊还在,也即将成就他们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比起立马恼怒立威,有些事的确需要冯介来解答,因为冯介所在的阵营没有人会如冯介这样直白的告诉齐延真相;齐延问道:“《请君归》的话本子便是你们传的了?” 冯介道:“我们只是推波助澜而已。” 齐延瞪目,再问:“好听的话是拥立新主,难听的便是谋反,你们生死无悔?” 冯介抱礼道:“元氏少主尚在,殿下身上留着一半的元氏血脉,殿下为元氏沉冤昭雪,元氏旧部对殿下当生死无悔。” “四方已明、敌我已分,本王身后安如磐石,可以谋定而后动了。”齐延松下一口气,待人离去后随之而来的是眼中的失望、叹惋与不清晰。 明镜已染尘,已照不清自己本来的面目,如心蒙尘,只是明镜易明,初心难在。 次日戌时,摄政王府。 槐树逢新芽,树下一石案,石案上一桩小炉煮着烫酒,灯火就那么案上一盏,只言幽静二字;槐树如鬼,有白衣从院外走来,清风徐来,明月不染尘。 许彦洲抱礼道:“美酒等候,不知殿下深夜邀彦洲所谓何事?” 齐延伸手请礼,煮好的酒替人浇上一杯,打趣道:“一月之期已到,你当真是不慌不忙啊!” 许彦洲入座后连忙接了酒盏,又帮人把舀酒的长勺安放一旁,恣意而言:“春闱科举殿下应该忙得焦头烂额,若说何故想起彦洲,莫非玄武乱象在春闱之事上也有大用处?” “那倒没有,如你所愿,你又多了一月之期。”齐延饮酒尽,似有酣畅淋漓之意。 “殿下慷慨。”许彦洲举杯而饮。 齐延道:“一事不明,便想找你谈谈心。” 许彦洲帮人斟酒,笑谈:“不知彦洲在殿下心里算什么,才值得殿下如此厚待,彦洲受宠若惊。” 齐延轻笑道:“本王把你当什么,你便用什么话来搪塞本王,是这样吗?” “殿下找彦洲排忧解难,彦洲只言殿下独具慧眼,一眼便看穿了彦洲的小把戏,殿下又凶如豺狼虎豹,彦洲若知道事情原委以拙见左右到殿下的决定,日后因我一言满盘皆输,殿下一怒,彦洲可当不起。”许彦洲有夸大其词之嫌,足见诙谐;虽然他在拒绝齐延,亦丝毫不见严肃的气息。 既是谈笑便不必动怒,动怒便显得小气了,齐延回道:“你的话还没那么重要,不至于到满盘皆输的地步。” “既然如此,彦洲不妨猜上一猜,事关太傅冯介?”许彦洲饮酒,笑言。 “是。”齐延毫不避讳。 “那彦洲还得问一句,彦洲在殿下心里算什么?”话又被许彦洲给说了回去;原来他已有为人解忧的意思了,只是齐延以为,他在思考如何回话才不会惹怒自己。 “纯臣。”齐延抬眸看许彦洲,他已经没有理由不答人问题,便随口说了他内心所想。 许彦洲再问:“何谓纯臣?” 问一个就够了,再问就有些过分了!齐延挑眉,疑道:“明明是本王找你谈话,怎么就成了你来问本王了呢?” “纯臣,明见事体、不溺近情;殿下要的就是这样的臣子,先帝也是。”许彦洲盯看齐延,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齐延感觉他在许彦洲面前如无一物;许彦洲像极了齐铭对他饱含深情的模样。 “皇兄只是为达到此行的目的,选择了胜算更大的路而已。” “皇兄此行何意?你是不是觉得我不知道,你非常清楚,如今锦安的形势容不得你独闯,你却赴死!” “……”回忆侵袭,许是醉了吧。 许彦洲继续道:“可是冯太傅已成了某个氏族的裙下之臣,如乞丐舔食,可若不是这样的冯太傅,殿下恐怕还不敢用;这便是殿下所纠结的了。” 冯介若是纯臣,那他就应该和最初的苏焕一样,忠的是社稷,拥护的是齐铭,这样的人根本不能为如今的齐延所用;而冯介只有不纯,才能令齐延心安。 齐延谈道:“时迁世异,本王的老师不该变成这个样子。” “纯臣又谓忠纯笃实之臣,若冯太傅对殿下坦言相告,他忠的便是殿下这个君,只要殿下忠于北渊之君,又何须纠结这些人是不是心存异心?”许彦洲这是笃定齐延没有二心吗?还是在劝齐延悬崖勒马? 冯介认齐延为主,齐延忠与齐铭,烦恼与问题迎刃而解;齐延视人,随口而问:“你呢,忠于谁?” “彦洲的手上已染了无辜之人的鲜血,算不得纯良之辈,只待查清谋害父亲的人之后,自陈罪状,用余生赎罪。”许彦洲将烈酒一口闷下,仿佛把郁闷也一口气吞进了肚子里。 齐延肯定道:“钟宜不是无辜之人。” “是不是无辜,彦洲都枉顾了公法、对他动了私刑。”许彦洲心有悔意与歉疚,他是那个为查清他父亲案子而动用私刑的刽子手。 “如你衣白,如你意纯,愿你不负初心得始终。”当初是齐延逼迫许彦洲狠下死手,如今也算是安慰了吧。 真情已露,许彦洲似有迷惘,问道:“殿下对陛下是不是从未动过邪念?殿下只是想把郑氏的罪行公诸天下、让郑氏付出应付的代价?” 齐延叹道:“郑氏同陛下一体,动郑氏便是动了陛下,这罪名怎容本王辩白?” “殿下心中若有天下,天下就能容得下殿下。”许彦洲由衷一言,也是忠告。 齐延朗笑,举杯相邀:“承你吉言,愿本王还能全身而退。” 忽然,围墙与槐树间跃过一道黑影,带着一丝不燥的微风,齐延紧捏酒盏,双目斜瞥,恨不得那双眼长在背后,他终是慢慢起身。 许彦洲感觉到气氛不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不敢轻举妄动。 树后的黑影再动的时候,齐延一声呵斥:“谁!”随即往黑影所在的地方追去,二人交手,那蒙面人身无利器,不像是来刺杀的。 第二百四十九章 科举风波3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齐延先是将酒盏甩了过去,那黑衣人想逃便立刻迈开了步子,忽而回首一观,想看看的身后情况,只见杯盏迎面而来,他下意识用手臂去挡,硬物重击黑衣人;待黑衣人将手臂放下,齐延已追至人前,手掌击去已有擒人之意。 几番拳脚较量后,黑衣人落了下风,秦风闻声赶来,正当要上去帮忙之时,那黑衣人神色慌张地瞥了眼刚才所在的槐树,急忙轻声道:“殿下,小人是凌大人的人,东西在树后,请殿下务必独自一观。” 齐延趁人走神正要击人要害,闻话终是停了手,顺势将人打退三步,那人趁此间隙跃上墙头逃之夭夭;秦风看了眼齐延,飞身追去。 许彦洲道:“那人的出招路数像是江湖中人。” “许是其他地方不认路的宵小之徒误入了本王的王府。”齐延摆了摆袖子,无意间看了眼树后的木盒子,又若无其事的回了座。 “那殿下可要整顿王府的宿卫了!”许彦洲玩笑道,说白了就是不信呗!谁没事往有守卫的府邸瞎蹿啊,还能直接蹿到齐延住的地方,而且许彦洲看出来了,是齐延有意放人离去。 “……”齐延无奈看人,要不是齐延知道许彦洲这人什么样,说不定就杀人灭口了。 “殿下……”何寅走入院内欲言又止,多半是觉得许彦洲在这里显得有些多余。 “殿下要忙,彦洲便不叨扰了。”许彦洲识相,向齐延抱礼离去。 何寅禀告:“苏州李柏庄已带到。” 齐延扶额道:“本王有点醉意,你先去敷衍一下。” “……”何寅尬色,能喝两斤烧刀子的人说自己被两杯煮酒给灌出了醉意……嗯,这样说不通的、不符合实际的理由,莫不是真醉了?何寅眉目微略动了一动,领命离去。 待人离去,齐延将树后的木盒子拿了出来,盒子里面是天山雪莲和凌霄的信,齐延看着信件深锁眉头。 寒症,难怪齐铭一年四季手脚冰凉,一开始还以为是春寒所致,后来只觉得是他有些顽皮,衣裳穿得有些单薄。 云台处。 许彦洲驻足不前,这里美不胜收、恍如画卷,即便潭中枯荷斜插,月光的皎洁也添了寒光,此处略显凄凉。沈悠悠路过此地,看见许彦洲半低着脑袋入迷的样子,那一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说的便是这般人了。 沈悠悠上前攀谈道:“公子纤尘不染,便是太史令大人了。” “沈……侧妃?”许彦洲被吓了一激灵,倒也没表露出来,只是心脏加速跳动,顿时感觉慌慌的;他作揖道,“彦洲有礼了。” 沈悠悠问道:“殿下那边好像有动静,可是发什么了什么事?” “无事发生。”许彦洲立马回答。 这些人撒谎都不打草稿的吗?明明有动静的,那便是有人不想说、有人不让说了;沈悠悠也不追问,莞尔道:“听闻太史令在推演十九年前的玄武乱象,可有眉目?” 许彦洲道:“彦洲惭愧,星象被人刻意掩盖,还需要些时日才能重现当年卦言。” 沈悠悠道:“有人说玄学是被皇权所驱使的产物,便衍生出假天用事一论,太史令觉得自己吃饭的饭碗可信与否?”她或许不太信天象一说才有此言,可她提到了“假天用事”便是与齐延有关了;曾经齐延借天道途说天降延玉、用天象将沈昙驱逐,而如今许彦洲在追查十九年前的玄武乱象,齐延还想做什么? 事关人命,又牵扯到当年的天师,无论许彦洲提到谁都将是灭顶之灾。 “世间万物皆有规律可寻,造假可以,这规律是骗不了人的;玄学只是玄,并非毫无规律可寻。就好比水滴石穿,我们看见一块石头,中间有洞,洞的上方有水滴坠落,便可以判断这石头上之所以有洞是因为水滴的不断坠落而导致的;后来,我们看见有个地方在不断的滴水,然后在它的下方放上一块石头,这时我们便都知道,时间久了,这块石头就会被水滴给打穿。”许彦洲有些耿直的替人解惑,看着沈悠悠懵懵懂懂的样子,又换了种通俗的说法为人开解,“手相记录着你的过去,过去你做过什么就会显露在手上,手上的茧子便是这个原理;我们通过现在看过去亦可看见未来。” 沈悠悠好像明白又好像不明白,唯一一点可以确定的就是,世间之事皆有迹可循,天象之说不是谬论;沈悠悠道:“原是如此,若是世人都明白这个道理,不知要少多少事端。” “侧妃是在为殿下担忧?”许彦洲这才反应过来,一直以来齐延都很看重钦天监,沈悠悠是沈氏女,沈昙曾陷足于此……那么沈悠悠这是?许彦洲汗颜,咳,原来是自己说错话了。 “是也不是,毕竟不是谁都能明白玄学,就太史令这短短一段话,我都感觉妙不可言,可这未尝不是太史令的只字片语。”沈悠悠定睛盯人,她的笑礼貌至极,话语不带任何感情色彩,便让人看不出她在想什么;是担心齐延,还是在为沈昙的遭遇而感到不公? “那就当彦洲是个满嘴胡话的江湖混子吧!信与不信全凭侧妃一念之间,世人皆是如此,他们只愿意听见或者看见自己想知道的,彦洲不求能改变他们的主观意愿,只言无愧于心。”既然人不信,再多说一句都是话不投机;许彦洲作揖告退,“彦洲告辞。” 这边,何寅与李柏庄在大厅侯着,这般堂而皇之,就像李柏庄是来做客的一样,深夜做客,难不成也和许彦洲一样来喝小酒的?显然不是。 “何兄寻我来此,殿下可有说什么吗?”李柏庄有些惶惶不安,他试图想从何寅口中得到点消息。 “本来是寻不到的,这得多亏朝廷操办你们的食宿,安排的地方都登记在册,我也不知武场一别之人也会来到锦安参加科考。”何寅说了那么多无不诠释着“不知道”这三个字;对于何寅来说,李柏庄不是他欣赏的人,即便何寅真的知道些什么,何寅把话说的这么满就是不想告诉他。 当初锦安武场李柏庄自己半途而废无所谓,他劝说陈俊放弃的所作所为在何寅眼里是不耻的,不能说厌恶,不欣赏是绝对的。 “……”李柏庄乖乖闭了嘴。 待齐延慢吞吞的走出来又慢吞吞的坐下,还起了一盏茶喝过一口才道:“何寅,你可以离开了。” 何寅抱礼退离;李柏庄略微有些虚,诺诺道:“摄政王殿下。” 齐延慢道:“苏州李氏李柏庄,令尊掌苏州漕运衙门,本王听说苏州有过暴乱,究其原因是因为令尊欺压漕运百姓。” 李柏庄如芒在背,连忙低下了头,道:“殿下,没有的事……” “本王既然已经提出来了,便是揣着答案来问罪的,无需狡辩。”齐延打断道,正眼都不带瞧的,又饮了一口茶。 “殿下何意?”李柏庄微微抬眸,他在偷瞧齐延,单从齐延的面容上看不出什么端倪,倒是感觉他对这事不是很上心。 就是抓着小崽子吓唬呗,还能什么意思?要不齐延没有朝廷批令就敢去苏州问罪吗?或者说齐延没有绝对的把握空去打个草惊个蛇?笑话。齐延施压道:“欺压百姓令百姓造反,有暴乱选择隐瞒不上报,官粮丢失,其中隐患无法全除,他日大祸朝廷替你们背锅吗?桩桩件件本王可冤了你苏州李氏?” 李柏庄半眯目,铿锵道:“家父糊涂,李柏庄作为人子不敢推卸责任,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呵!视死如归,不是你的作风。”齐延笃定道,与其说不是李柏庄的作风,不如说是齐延有意相邀却遭到了李柏庄的拒绝;是李柏庄拎不清事吗?正是因为李柏庄有恃无恐才敢这般说。齐延有些不耐烦,直言,“现在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本王可以给你苏州李氏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你要或不要?” 李柏庄问道:“殿下想借此事为自己谋得私利?” “当初武场从你主动选择本王开始,本王就觉得你是可造之材,本王也不为谋私,李氏背后有沈氏撑腰,那个谋私的毒瘤是沈氏。”齐延终于正眼瞧了他一眼,似有不悦之意,略带寒意的眸子把人看得颤颤巍巍;谋私?那能承认? 李柏庄再问:“殿下是想家父参沈氏一本?”他问的话全都是出于齐延的角度去问的,是私利也好是颠覆沈氏也好,无疑是再等齐延把话说全。 如此便值得齐延正眼一看,齐延斩钉截铁道:“参不动。” 没了下文,李柏庄也没有了想法,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齐延有的是时间也不觉得尴尬;李柏庄终是架不住良机的错失,道:“请殿下明示。” 为上者不喜揣摩上意的人,更不喜欢被动而为,早问不就好了嘛!齐延道:“这届科举本王助你获得前三甲,日后东窗事发本王举荐你去督察此事,届时你想怎么上报是你的事,本王只需你制衡沈氏,时机成熟再攀咬一口即可。”他阴目乍寒,又言,“如若你父亲冥顽不灵,你亦可大义灭亲保全自己。” 第二百五十章 科举风波4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春雨虽寒,仍不失为一场甘霖。沈献庆整整求见了三天都不得齐铭召见,每天都在承明宫候上大半日,这不,连累沈均一同站着。 沈献庆又等的不耐烦了,逮着沈均就责怪道:“沈均啊沈均你到底做了什么让陛下对沈氏如此不待见!” “儿子不孝。”沈均垂首,眼中无光。 沈献庆抬手就想打人,想想又把手收了回去,正欲破口大骂时,韩内侍从殿内走了出来,恭敬道:“沈大人,陛下召见。” “韩内侍,多谢韩内侍!”沈献庆一时喜出望外,对着韩内侍就是一顿虚以委蛇的讨好;然而,刚迈开步子就遭到韩内侍赤裸裸的打脸。 “丞相留步。”韩内侍赔笑道,怪自己没说清楚,于是他又请了一遍沈均,“沈侍郎,陛下召见。” “这……”沈献庆发懵;也罢!都是沈氏的,召谁都一样。沈献庆自己给自己开解,随即说道,“你给我在陛下面前好好表现,为你妹妹说说情!” 沈均颔首,随韩内侍离开了承明宫;外面的小雨淅淅沥沥,齐铭停在了御花园的一处凉亭,李硕收了纸伞将伞斜伫一旁。 “李硕,问你个事……”齐铭一时兴起,蹙眉后欲言又止。 李硕准备低头听论,道:“陛下请说。” “唉,没事。”随着齐铭的一声叹息,那靠在亭柱旁的油纸伞就这么顺势滑落,就在纸伞要掉落在地发出响声的时候李硕稳稳地扶住了它,他又将伞给立了回去;齐铭又言,“李硕,你觉得那个……” 李硕刚脱离了伞柄,以为是自己太专心把齐铭说的给听漏了,便疑道:“什么?” “没事。”齐铭又一叹。 “嗯。”李硕闷声应道。 “我想问你那个……”齐铭又道,那伞“啪嗒”一声落了地,齐铭听到声响后一叹再言,“唉,算了算了。” “……”李硕内心五味成陈杂,骂人的心都有了;他的内心似乎在咆哮,这是瞧不起谁呢? 李硕准备开口询问齐铭烦恼时,沈均和韩内侍从拐角处出现,韩内侍收伞来禀:“陛下,沈侍郎带到。” “沈均,你来的正好,你说齐延安插个冯介进来要干嘛?”终于,齐铭在沈均到来的一刻问出了口,只叹一句,原是李硕不配。 沈均抱礼道:“父亲正愁此事,欲与陛下商谈,奈何陛下不曾召见。” “你父亲太愚,与他交谈甚是无趣,一不留神还要被他的思想给带偏,一旦开了头,事态发展起来刹都刹不住。”这无非是在吐槽沈献庆在承明宫大殿上的神操作,入了齐延的套不说,简直是神助攻,苏焕都难以力挽狂澜;齐铭拐着弯埋汰沈献庆,又道,“都说知子莫若父,子不及父,我们的丞相大人不知子也不如子。” “……”沈均哑口尬笑,调整好心态以后才回了齐铭的话,“摄政王此举,最主要的应该还是将自己的人送上朝堂,陛下有纳新之意,若陛下纳的是他的人,将后患无穷。” 齐铭道:“这是表面。” 沈均道:“摄政王若要借机继续铲除沈氏势力,我们可以将冯太傅盯死,天网恢恢之下不怕他瞒天过海。” “说不出个所以然,总觉得冯介是他派来吸引朕注意力的东西。”齐铭摇头道,转身看向亭下的池塘,目中有清塘,塘内波纹不断,倒影也被雨水一滴一滴的打皱。 沈均提醒道:“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如果冯太傅只是摄政王的障眼法,陛下便不得不动了。” “可朕不知道他会如何动,若我们先动,唯恐中人下怀、露出破绽,一着不慎就是朕让科举失了公允;从而人心涣散,他们会丢弃为北渊效忠、为朕效忠的意愿。”齐铭叹道,他把视线转向了阴暗的天空,层层阴霾下是无尽的灰色,“曾经朕已做过一次,再来一次,君臣心将离、民心将尽失。” 第一次是一年前锦安武举上,前所未有的武制让他得偿所愿,虽然武试制度的理由足以搪塞众人,其中有些抱着试一试心理的人不免寒了心,有些人猜到了里面的猫腻,再次面对这种事也会敬而远之,可以再试却不抱希望。 可是锦安的科举本就不公允,不抱希望的观念在众多氏族那里已根深蒂固;这是齐珩还来不及改变的,路漫漫其修远兮,道路还长。 不过信仰光明的大有人在,想名垂青史的人也不少,有些人不会因为君主不德而不忠,君主不德亦少不了有匡扶之臣。 “那臣便赌,赌冯太傅不是绝对的明桩;围城必阙,盯紧他的同时,给他留出缺口,将他的暗桩引出,再在他们必经的退路上设下埋伏,使他们在仓促逃跑时陷入埋伏。”阴霾与阴霾之间又见天光,乌云散去渐渐露了白,沈均一席话让齐铭豁然开朗;水来土掩,兵来将挡,敌已动而我不动注定没有胜算。沈均补充道,“当然,冯太傅是绝对明桩的前提,是苏氏对陛下的绝对效忠。” 齐铭喃喃:“苏焕……” 如果苏焕对齐铭是绝对的效忠,这届科举考官三人中,沈献庆和苏焕都是齐铭的人,那么冯介暗渡的人就不是苏焕,而是另有其人;如果苏焕一开始就不是齐铭的人,那么冯介和苏焕联手,足以做掉一个沈献庆。 夜里,齐铭翻出一封他一撕为二的信件,又翻出往年齐珩的旧物,在纸张与字迹上反复对比;陈旧的纸、无香的墨……齐珩的笔迹有问题! 齐铭研墨,起笔写下“竖折”这一笔画,再写时,一竖一折之间停顿了一下;后来,这封信被齐铭点燃扔进了炉中。 承晟二年二月二,荣妃宁氏锦书晋封北渊皇后,封后大典毕,事蚕桑。 封后大典,场景隆重而壮观,承明宫长阶前,锦绣铺地,红色金边的地毯从上往下直往南门不曾间断,齐铭携着宁锦书的手一步步往上走去;宁锦书头上的凤冠额外耀眼,鞋是珠绣,珍珠都是尚好的,步摇煌煌,衣着上金凤雍容……今日起,她便是北渊最尊贵的女人。 这个位置是她一步一步爬上来的,是曾经的机缘巧合还是现在的处心积虑?若说一个顺其自然,顺的是自然这条路,而这条路的顶端便是她步步为营的顺。 这条路不允许她回头,那她就要走上顶端。一开始是为了保命,讨好郑葶苈,后来才觉得权力的游戏是多么的有趣,若是单单为了齐延,不如说是踩着齐延走上了凤位。 一场宫宴角逐,沈昙失去了争夺后位的资格,郑朝颜失了郑葶苈的信任,刘娥姬是个孤女,从上面掉了下来就注定回不去;宁锦书是背后的猎手,是渔利的人。 命妇侍礼,礼官宣册,百官朝拜。等等,到女官宣册时,众人都瞪大了眼睛……齐延蟒袍伫立,身边是穿着礼官服装的摄政王妃苏澄儿! 苏澄儿道:“冢门宁氏锦书,温婉淑德、娴雅端庄,着,册封为后,为天下之母仪。内驭后宫诸嫔,以兴宗室;外辅朕躬,以明法度、以近贤臣。使四海同遵王化,万方共仰皇朝。” 齐铭看见苏澄儿的时候,脸色极其难看,那双眼死死的盯着齐延,幽愤、暴怒!齐延在春闱科举这件事上并没有给齐铭任何可以反扑的机会,苏澄儿回归,苏焕就没有继续针对齐延的理由。 春闱二对一,贡院是苏氏的地盘,沈献庆似乎必败。 宁锦书的手已被他握得生疼,她感觉痛却不显露,十分礼貌的提醒道:“陛下,臣妾该接册了。” 齐铭与人十指相扣,将宁锦书的手举了起来,痴迷的轻嗅宁锦书的体香,随后甩袖面向群臣,一副与宁锦书恩爱的样子,慷慨道:“朕若认定了你,这一切都是虚礼,皇后何必在乎虚礼呢?” 茯苓替宁锦书接过了宝册,退守二人身后;宁锦书笑靥,道:“陛下说的是。” 锦安大街,摄政王府的马车上,齐延与苏澄儿二人相看无言,待苏澄儿鼓足了勇气,轻声唤道:“殿下……” “委屈你了。”还没等人把话说出来,齐延立马毫无感情的回了这么一句?他们之间当真是只言片语都嫌多,两姓之好是权衡利弊之后的决定,所以他们之间只会为两姓之好而继续下去。 苏澄儿阴霾了眸子,给予齐延一定的体面,不是很冷淡也不算温柔,她道:“澄儿不委屈,只要殿下有需要,澄儿把王妃的位置让出去又如何?” 齐延道:“你永远都是本王的王妃。本王还有事,你先回去吧!停车。” 马车骤停,苏澄儿身子因惯性而晃了一晃,随之又一次看着齐延离去的背影不知所措。 齐延带着李正襄离开了队伍,马车再次行走,秦风将人送回王府;苏澄儿盯着烫金的王府匾额发了一会呆,她回首观望这条大道,路不是很长,却感觉隔了一个世纪。 苏澄儿甩袖,大步走进摄政王府,王府内侍从无不恭敬,齐道:“恭迎王妃回府。” 沈悠悠亦在队伍之间,她上前礼道:“王妃安好。” “沈侧妃还记得自己是妾啊!本宫还以为你趁本宫不在王府,便作威作福,连自己是什么东西都忘了。”苏澄儿绕着沈悠悠走了半圈,无情的讽刺沈悠悠,她在给沈悠悠示威,告诉沈悠悠,王府的正主回来了!苏澄儿莞尔一笑,感觉十分解气,又道,“不过侧妃出身名门、知书达理,深谙尊卑有序之道,如此这般便不觉得奇怪,本宫不得不叹一句,你这妾当得还真像一回事。” 春和怨目视人,一咬牙便喊了出来:“王妃娘娘……”欲帮沈悠悠打抱不平。 “婢子不得无礼。”周主事打断道。 “本宫知道,你们不服气,我苏澄儿能回来就说明沈氏要失势了;沈侧妃,你可别忘了你母亲就是个徇私枉法的罪人,你本是罪妇之女,没有免死金牌,你根本没资格站在本宫面前。”苏澄儿的嘴根本不饶人,她把对齐延的怨气几乎全撒在了沈悠悠身上。 沈悠悠冷道:“王妃,你不要得寸进尺。” “多谢你替苏氏断了郑氏的财路,不然太后也不会动沈昙,也谢谢你,谢谢你嫁进来,不然殿下都不知道怎么去离间陛下与沈氏。”苏澄儿嗤笑,她偏就要得寸进尺,不仅如此,她还要揭人伤疤,她恶狠狠道,“聪明的你不会不知道的,你就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我对殿下的感情不是权衡利弊下的选择,他因我给予沈氏仁慈我便仁慈,他若不允,我便两耳不闻窗外事;殿下要做的事不会因为任何一个人、任何一环就半途而废,也不会因为我是否嫁进来就改变任何事态,我走进了他的心、融入了他的世界,而你永远得不到殿下对我的这般感情。”沈悠悠报以同等诛心之言,继续道,“你给殿下的感情里有苏氏、有私心,你活该到现在都不曾得到殿下的怜惜。” 二人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互撕,这次倒是没上手,她们也知道,公然动手就是在给齐延找麻烦。 “别说的这么冠冕堂皇,私心,你就没有私心吗?有人梦中杀人,有人言己在梦中,然后这个人就死了;自己的孩子因为殿下掉了,你怎么会让殿下自述己过?你不提,这块石头就永远压在殿下心上,殿下对你的感情确定不是愧疚?”苏澄儿不屑,说什么没有权衡利弊,沈悠悠不追究齐延的过失这就是赤裸裸的权衡利弊后的现实;苏澄儿逼进沈悠悠,略微小声了些,但是大家都听得到,“其实你早就看清殿下是个什么样的人了,你这不是懦弱,你是个有格局的人,可是你的格局是踩着你的氏族、你的孩子来看破不说破的,你想想,你是不是有些太无情了?” “……”沈悠悠哑口无言,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了,强行解释只会显得苍白无力。 苏澄儿突然盯看霜花,故意喊道:“霜花,狗不嫌家贫,子不嫌母丑,人忘了本还算人吗?”一语双关,霜花与沈悠悠都是吃里扒外的人。 苏澄儿甩袖离去,这里的人也纷纷跟着离去,只余沈悠悠与沈悠悠身边的三个人。 第二百五十一章 科举风波5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天香酒楼内金碧辉煌,往来宾客络绎不绝。明明已过了午膳时间,可里面的宾客不见减少,反而越来越多;齐延和李正襄在锦安大街上百无聊赖的乱晃,这苏澄儿回归,他的王府好像就变成了别人的了,令齐延有家不想回,有美人作陪都不稀罕。 齐延终是一脚踏进了天香酒楼,那酒楼的小厮立马就迎了上来,看见是齐延后那笑容又满了几分,像是自来熟、丝毫不见外,小厮欢快请礼,道:“姑爷您请。” 齐延闻之蹙眉略显无辜,一双眼无不透露着大写的问号,十分不解;此处安静了两秒,那小厮原本是笑容可掬的,眼看就要变成僵硬的脸庞,李正襄一拍小厮,解围道:“姑爷好啊!接地气!” “嘿嘿,姑爷您请。”小厮开怀一笑,又做请礼。 李正襄推了一把齐延,齐延舒展开眉头,若无其事的往二楼雅间走去,在上梯时不免瞥见楼下那方唱台,唱台上围满了青年才俊。 齐延问道:“那群人聚在一起在做什么?” 小厮道:“这是两年前沈小姐规划的,二月二龙抬头,主农桑便考务农,勋贵子弟都是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对这方面一窍不通,连续两年奖品空放;近春闱便论事答题,这奖励是天香酒楼著名的揉云醉。” 李正襄嘴馋又眼馋,补充道:“姑爷,这天香酒楼一壶揉云醉值千金。” “你什么时候成阿悠的娘家小厮了?”齐延停了停自己的步子,疑看李正襄,像在打趣实则是带有一点诙谐的警告。 “顺口、顺口……”李正襄收了收自己那没出息的样子,诺诺连声。 “务农勋贵子弟不懂,那些平常百姓呢?”齐延继续行走,途中又问道。 “百金作为门票换千金的揉云醉。”小厮偷笑,有点得意,他毫不犹豫的给齐延透露了赚钱的门路,一手挡着嘴悄咪咪的与人诉说  ,生怕把事漏了出去,“您也知道,能来天香酒楼的人多少都有点家底,但凡有点聪明又张扬的都觉得自己可以答对,那些没脑子的就更加要证明证明;这百金换千金的活动都安排上了,我们只要在旁边起起哄,一来二去,他们自然而然的就都拉不下面子。” 这……齐延微抿着唇,能理解、也可以接受沈悠悠这个黑商家的作为,有肥羊送上门不宰白不宰!齐延又问道:“那第二年为何还空放?”第一年不懂务农,第二年他们将有备而来,为什么第二年的揉云醉也空放? 小厮又一阵偷着乐,引人上座,吩咐完人上好酒好菜后才道:“去年是春闱,各地学子都慕名而来,小姐出了一道题,无人敢答。” 齐延入座疑道:“什么样的题竟无一人敢答?” 小厮笑道:“从前有一位君主,因为宠妾的话废了正妻之子的太子位,待君主百年归老,辅佐太子的一位臣子连杀宠妾二子,而辅佐宠妾之子的臣子看见自己辅佐的君王全部惨死,万念俱寂后撞柱而亡。论忠君之士。” 就去年锦安的形势来说,宠妾好比郑葶苈,宠妾之子便是齐铭,那么正妻之子就是齐延。他们若赞同弑君的臣子,齐延称帝便会忌惮这类人,迟早要惹来杀身之祸;他们若赞同撞柱而亡的臣子,便是公然承认自己有归顺郑氏的心,那时的齐珩只是昏迷,若醒来听到这一言论,这些人岂不是自找不快? 这些学子都是要入仕的,这答哪一方不都是给人拿把柄的吗?他们怎会不顾家族安危去硬拿揉云醉?所以这一年,沈悠悠又赚了个盆满钵满。 有趣!不过反过来想,沈悠悠是真大胆,她竟敢编排皇室!后来也有人把事传了上去,沈献庆只说小妹顽皮,并无冒犯之意,还是燕王的齐铭也追究不来,此事便不了了之;齐延听着乐开怀,兴趣使然,好奇道:“今年什么题什么论?” 小厮笑道:“与姑爷您有关。” “哦?”齐延望着下头饶有兴趣。 好酒好菜皆到,小厮斟了两杯酒,分别端给齐延和李正襄,道:“揉云醉,姑爷请笑纳。” 一旁李正襄听得认真,他对沈悠悠真的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了,沈悠悠手底下的小厮眼力见也超好,根本不把他们当外人!他不禁叫魂一般娇道:“哇,好姑爷!” “……”齐延汗颜,无奈一叹,“饮罢。” 得了令,李正襄立马一口闷了,还不忘咂嘴回味;不过还别说,这酒的香味很独特,其中混杂着一丝丝药香。齐延执盏一饮,没有酒的烈性却叫人感觉甘甜,又的确有酒的意味。 揉云醉,揉云似有还无,饮下又像从未饮过一般,且令人流连忘返;很微妙,难以言说。可以说,这不是酒。 齐延道:“这酒……” “此事姑爷应该去问小姐。”小厮笑意盈盈,把“不知道”换了一种说法叫人听起来没有一丝违和感。 此时,天香酒楼又进来一伙人,领头的吊儿郎当,显然这就是张扬且没有学识的小伙子了,一头领头的蠢肥羊;他身后带着两斯斯文文的人,一个眉眼相似像是与领头羊同族,一个就像极了小跟班,略微年长一些,所以不是真正的小跟班;最后一个气宇不凡,眉眼为挑,显得整个人十分英气, 另外的小厮招呼道:“苏公子!” 小厮引人入台前,凑热闹的路人通通开道;苏治到了台前看也不看面板上贴着的题面,抬脚就踩在一旁的凳子上,用手支在腿上,另一只手“嗒”的一声单手开扇,轻狂之气尽显,问道:“今年什么题啊?” 锦安苏治,大理寺少卿苏耀之子,年二十一,妥妥的纨绔子弟一枚。 台前面板上贴着当时齐延对南月君主所说的话,小厮道:“这是咱北渊摄政王殿下用北海珠戏耍南月那一段,求南月破解之法。” 路人道:“摄政王还真是名不虚传,这南月君主都被蒙在鼓里,我们……” 苏治啧啧自嘲道:“还别说,本公子年年被坑还年年来,只可惜这样会赚钱的沈小娘子已嫁为人妇喽!”这苏治非常清楚这是天香酒楼的小把戏,买卖嘛,心甘情愿。不过他有些惋惜,沈悠悠这样好的婆娘终归不属于他。 齐延在上头听着苏治略带轻薄的话不觉间握紧了酒盏,他阴寒的目光苏治是一点都没感觉到,倒是跟在最后面的那个眉目微挑的男子往齐延这边看了一眼。 “堂兄,辱没斯文了。”与苏治眉眼相似的男子说道;他便是苏治的堂弟苏泽,苏泽身上的气质和苏治完全相反。 凉州苏泽,凉州州政使苏烨之子,太傅冯介是他外公,年十九。 苏治笑道:“诶,阿泽,话不能这么说,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沈小娘子知书达理又聪明的紧,还带着点野性……” 苏治有些没完没了了,还吟上了诗!这能忍?齐延没忍住,朝苏治扔了一酒盏下去,这一砸不得给人脑袋砸开花?却被那男子伸手接住,接完还吃痛得甩了甩手;齐延不免赞叹,有点东西! “怎么了?”苏治听见一声闷响断了原来的话,回头看着男子。 男子立马收了吃痛的模样,回头安然无恙,他将酒盏自然的藏入身后,转移话题道:“没事,我们看看这题吧。” 苏治道:“罗兄,你是读书人,这事可有破解之道?” “……”罗韫实诚的摇了摇头;锦安罗韫,侍读罗慎独之子,年二十三。 “沈小娘子的题向来刁钻,还关乎摄政王的事迹,我们若是破了,岂不是打摄政王的脸?哈哈……”苏治大笑。 完了,这是和齐延过不去了,上头李正襄看着都着急,默默的替人捏了把汗。 “苏兄!我或许能解。”那男子急忙说道,可以说,他又一次替苏治挡了灾。 “解!解出来了保本稳赚四百!”苏治合扇往手上一击,实在有些激动。 男子道:“这南月君主完全是被蒙蔽,若南月像我们一样知道北海珠已不是稀物,南月就可以说,呈放北海珠的锦盒十分好看,这北海珠已黯然失色。” 罗韫疑道:“这锦盒怎么能和北海珠比呢?” 男子道:“锦盒或许不是名贵的木材所雕刻,可皇家锦盒都十分精美,能送南月君主的锦盒可以说是精上添精;所以,南月为什么就不能被锦盒给吸去了目光?这反倒显得北渊一件平常物件都让人赞叹它不寻常。” “有道理啊!”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买椟还珠……”齐延喃喃低语,不觉开口问道,“可知他是谁?” 小厮蹙眉,在脑海中搜索这男子的信息,道:“通政使刘昌平之子,好像叫刘令,今年刚及冠,年二十。” 小厮向苏治奉上揉云醉:“苏公子,您的揉云醉。” 苏治拿过承载揉云醉的酒壶观赏了一会儿,然后嗤笑道:“嘁!这样就破了?还以为摄政王有多神呢!” 刘令道:“苏兄可不能这么说,若是我们同南月君主一样,不知道北海珠已不是稀物,我们冒险用北海珠去换一个不值钱的盒子,这才惹人笑话。”说到底,北海珠再不稀有也比锦盒贵。 第二百五十二章 科举风波6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春闱前夕,众学子领了考场门牌号,便开始准备明日所需,十年寒窗磨一剑,只盼金榜题名时,科举是迄今为止最具公平体现的形式;若主权者强行插手,科举就是选择奴役的场所,他们内定了特定的人,比花大量时间来调教一个新人更容易掌握的人。 纳新,纳的是新人,拢的是各方势力,整的是朝中局势,任何一个可以改变朝中局势的人,他们都不会放过,为了达到目的,所有的资源都可以为他们所用;而其他人便被归到了无用者的一边,这些人无用便是大局中的弱者,注定要落榜。 公平?什么是公平?强者定义的世界只对强者公平,弱者淘汰;若要公平,那就强大起来再与这个世界的不公平抗衡。 承明宫大殿,翰林院奉题、齐铭点题时齐延竟撒手没管,他就那么自信吗?或者说齐延在,反而坏事? 冯介举着托盘将十二道题奉于齐铭案前,齐铭抬手将十二张题纸铺开,他并没有细看,反倒是在消磨时间,以冯介为首,沈献庆和苏焕在后头都感觉不自在;主要是因为苏澄儿回归,沈献庆对苏焕难免猜忌,而苏焕这人刚直,一时要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他更不会在自己的地方作奸犯科。 自沈均得齐铭召见已半月,齐铭没有任何表示,就目前来说,也没有任何行动;他似乎在犹豫,沉寂了一刻钟后,他开口问道:“不图小利,必有大谋。太傅以为?” 冯介拱手道:“爱图小利,必没出息。” 齐铭又问:“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何解?” 冯介反问道:“若无远虑,近忧何解?” 眼前小利不足重,应有大局之观。齐铭顿悟,下令道:“太傅留下,你们都出去。” 沈苏二人面面相觑,互不理解的候于殿外,韩内侍招呼着李硕离开,殿内只余下齐铭与冯介;齐铭在十二张试题内挑出了两张,在拿第三张时,回头将看过的一试题抽出,道:“论前朝因巫蛊而败。” 冯介道:“臣以为,巫蛊无错,错在用蛊之人不忠,论为上者识人与用人。” “非正道所得,必将被反噬,应取之有道。这便是苏学士的立意了?”齐铭盯着立意那栏的三行簪花小楷,由齐铭对每个人的了解可以推断,这分别是冯介、沈献庆与苏焕的立意。 冯介道:“是。” 那么剩下的“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便是沈献庆所写了;沈献庆认为,错在家传不外传,制蛊与破蛊皆在一族。 齐铭威目道:“朕觉得,都不对。”冯介低头待听,却久久听不见下文,他抬眼偷瞄,只见齐铭朱笔在题下添了一行赤色,“士风不正,如何复礼?”齐铭将纸张递到冯介面前,问道“太傅以为?” 冯介以为君之道论题,势在匡正为君者的认知;苏焕以天下公认的正道论题,已呈随世风而沉之意;沈献庆则以氏族私藏、怀璧为罪,高捧君主。 齐铭的意思是,不是君主的错,而是氏族的错,是氏族的风气不正,才衍生了一些奸佞小人与不忠之臣;君主修身固然重要,识人也很重要,终究是治标不治本,世间太多伪善之人,人心不是谁都可以一眼看清的。 一滴墨可浸染一杯水,一滴清水却不能净化一杯墨,可是一滴墨染不来一潭水、一湖水,一潭水、一湖水却可以容纳一杯墨。 士风正,则清流一片,这才是一劳永逸的。 而在冯介看来,这是齐铭在警告自己吗?中心有鬼便看什么都是鬼,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就看看,谁是大鬼。 冯介心中本有愧,根本没法辩驳,他便应道:“陛下还未及冠,他日及冠必有大作为。” 这是那个动不动就逛酒楼、戏伶人的那个燕王吗?试想齐铭糊里糊涂这些年就只为在胡闹中顺利将齐延接回吗? “如此,太傅就在此处誊写吧!”齐铭话音一落,便让位击掌,韩内侍差人送来白麻纸与上好的徽墨,还有封存试卷的封条。 齐铭让了龙椅!冯介一把年纪了经不起吓啊!只见冯介不慌不忙的走到了齐铭的对面,他将笔墨纸砚重新摆放,站着将试题誊写,又将试题亲自贴上封条。 待一系列的事都完工,齐铭将其他人重新宣召,然后下令:“李硕,由你替朕负责贡院监察一事。” 李硕抱礼道:“臣定不辱使命。” 殿外十八位监考官眼睁睁看着冯介等人将三张封存完好的试题请出承明宫,一路由麒麟卫护送至贡院。 “辛苦三位考官在贡院呆上九日了。”李硕向出题的那三位作揖,并将他们圈在贡院,一声令下,“封院!” 贡院全面戒严,除了本来的看院,还增添了二十麒麟卫;如此,一旦有泄题之事,就是冯介一人当责,因为试题内容只有齐铭和冯介知道,陛下作为主君可能泄题吗? 有道是,围城必阙,此“阙”为“防不胜防”。 冯介将试题交由苏焕,再由苏焕将试题封锁在柜,他把柜子的钥匙给了罗侍读罗慎独,由沈献庆在一旁无所事事的看着。 一切准备就绪,就待明日春闱开试。 景阳宫。 景阳宫是德妃刘娥姬的新住处,凤仪宫是宁锦书曾养过病的地方,到底是鸠占鹊巢了,她们之间将开始争夺主理之权,不然一个皇后协理,妾室主理,一个名不副实,一个名不正言不顺。 这不宁锦书正坐着凤辇路过景阳宫,恰逢刘娥姬出门,二人的辇架迎面撞上,道路十分宽敞,二人互相让一让便过去了;可宁锦书根本就没有这个意思,偏就横在路中央,主凤驾的内侍喊道:“让。” 刘娥姬斜靠着座上把手,整个人差不多是在犯困的状态,罢手示意相让,一时的横移让人感觉不太舒适,直到刘娥姬的驾辇极其靠边了才停下。 “再让。”主凤驾的内侍再次喊道。 兰枝道:“陛下口谕,急召德妃娘娘。” 茯苓道:“皇后承祖制,奉陛下令多加学习治理后宫之道,马虎不得。” 刘娥姬拉了一把兰枝,叹道:“让吧。” 刘娥姬的辇驾再次横移,这次她移到了道路的另一边,同样是挨着边才停的。 宁锦书团扇掩面而笑,只听见主凤驾的内侍又一次喊道:“再让。” 刘娥姬原本是慵懒的,顿时给晃精神了,怒火已上心头,刘娥姬没有在退让,宁锦书依旧不动于衷,二人僵持不下,这么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多说一句。 宫道人来人往,刘娥姬终是没熬住下了辇,她被兰枝扶着直径走向宁锦书,然后她拽着宁锦书的凤辇的把手,小声威胁道:“姜笑语,你最好不要踩到我头上,惹急了我,我会让你身败名裂、让摄政王背上欺君之罪的。” 二人面与面之间只隔一扇,宁锦书铃铃一笑,问罪道:“德妃这是精神错乱了吗?要不要请御医看看?你虽主理后宫却知法犯法,本宫是皇后,你不行礼是为何?” 刘娥姬冷笑,礼道:“臣妾告退。” 茯苓对刘娥姬的作为十分不解,道:“上回皇后好心帮她,她却不领情,这次与皇后公然对抗,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虎落平阳被犬欺,之前她还唯唯诺诺的,是因为那些人的靠山还被陛下需要;摄政王是本宫的靠山,陛下与摄政王已不容水火,她得罪本宫是不会遭到陛下斥责的。” 茯苓问道:“她不怕悠悠之口吗?” 宁锦书道:“伤了陛下还能出来,出来就是盛宠,她的靠山只有陛下,可见她的疯病是为陛下得的。” 宁锦书起驾去了藏书阁,这个齐延前脚刚走的地方,她远观齐延离去的背影,待齐延的影子消失得无影无踪时才入了藏书阁。 宁锦书翻阅书籍时,终是看见了一幅画卷,画卷上的美人与她七分相似,特别是那双含有秋波的眸子,那眸子有一丝丝媚,又媚的自然且天真。 宁锦书的眸子好像已经失了灵气,怎么学都学不像了,她用手去抚摸画卷上佳人的双眼;当宁锦书心生邪念时便恨不得将这双眼给毁去,可每当触及到画卷时,手又不自觉的顿了一下,她终是把画卷卷好,放回了原处。 皇宫南门。 谢谦抱礼拦人,恭敬道:“德妃娘娘。” “近来陛下时常头疼,陛下御令,命本宫即刻出宫前往慈安寺为陛下祈福。”刘娥姬草率的将御令给谢谦看了一眼,也不管人看没看清,立即收入袖中,和兰枝抬脚就踏出了南门。 谢谦眯着眼,的确没太看清,倒也没拦,歪咬着下唇轻薄而笑,再看了一眼刘娥姬,哼声后继续值班。 这个女人生得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说话也冷冰冰的,初见时一根发钗二话不说便插进了皇帝胸口,虎女一只。 第二百五十三章 科举风波7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刘府。 兰枝叩了三回门,仆从才懒洋洋的出来开门,看见在府外等候刘娥姬,先是有些恐慌的咽了咽口水,才规规矩矩的把人请了进去:“娘娘请进。” 说实话,刘府是刘娥姬能不多踏足就不多踏足的地方,她无视这里的一切,直径入了刘氏祠堂;刘娥姬虔诚的上了一炷香后,通政使刘昌平才急急忙忙赶来,还有他的妻子刘李氏。 “恭迎德妃娘娘。”刘昌平抱礼道,刘李氏畏畏缩缩在他身后,他便将刘李氏硬拽了出来。 刘李氏吓得直接跪了,道:“恭……恭迎德妃娘娘。” 至于刘李氏为何这样怕刘娥姬,刘娥姬不知道原因,多半是齐铭有所警告,至于齐铭究竟做了什么,大家也不得而知;只知那时的齐铭荒诞无稽,刘李氏无故失踪三天,回来时都快被唾沫星子淹死了,再后来刘府的名声一度下滑,刚巧应证了刘娥姬的诅咒,通政使刘昌平功名尽毁。 如今刘昌平唯唯诺诺投奔了齐延,借张氏一事声名大噪,也算是熬出了头;刘娥姬活的自在怨念早已消散,她冷道:“刘李氏不必行此大礼;本宫找堂兄。” 刘李氏频频磕头:“谢娘娘……谢娘娘……” “小妹!”一声亲昵打破了这里僵硬的气氛,刘令午睡才起,听闻刘娥姬回来便火急火燎的赶来,他拽着还未蹬平整的靴一蹦一跳、姗姗来迟,却见刘李氏颤颤巍巍,他便蹙眉唤道,“母亲,起来啊!” “堂兄远道求学,及冠时才入的锦安,今年春闱,不知有几分把握?”刘娥姬目的使然,已有开门见山之意。 刘李氏起来,刘令才露笑颜,与人继续交谈:“几年未见,小丫头越发标志了,听闻你入宫……” “令儿不得无礼,这是德妃娘娘。”刘昌平立马斥道。 刘娥姬冷声道:“你们都退下吧!本宫与堂兄有体己话要说。” 刘氏宗祠,青葱少年已长大成人,这里的女孩也褪去了稚气,曾记二人一同跪家祠时还是会去厨房偷吃的年纪,如今物是人非,刘娥姬心上尘埃层层,她不提旧事并不能掩盖旧事给她带来的阴霾。 刘娥姬不提情谊便带着目的再次问道:“堂兄对入仕有几分把握?” 刘令拍了拍胸脯,自信道:“满腹文采,满腔热血,不偏不倚前三甲。” “那娥姬可能要打堂兄的脸了。”刘娥姬嘴角微垂,她这么认真的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 刘令严肃了脸庞,疑道:“怎么说?小丫头还能左右春闱之事不成?后宫可是不得参政的。” 刘娥姬道:“娥姬不能左右,但有人可以;今陛下国祚微弱,摄政王执掌大权,天下只知摄政王而不知有陛下,摄政王为猛虎野兽,大伯投了摄政王帐下,已是助纣为虐;陛下急需英才辅路,与摄政王抗衡……” 刘令虽然刚回锦安,多多少少知道些锦安的事,无需刘娥姬复述,打断人言,问道:“这与春闱有什么关系?”若有关系,那便是两位主君都有参与。 “冯太傅曾是皇子之师,摄政王曾将莅临太子之位,冯太傅是摄政王的人,而冯太傅为今科主考,如今摄政王想将科考之事尽握手中,堂兄注定三甲无望。”刘娥姬说的是齐延的不是,却有些急功近利,抓着刘令的命门便是一通威胁;她曾是陛下的皇后,她来的目的很明确,便是让刘令投在陛下帐下。 “既然摄政王有通天的本领能左右皇榜名次,父亲投了摄政王帐下,我为何还会落选?”刘令单手叉着腰,三言两语便寻出刘娥姬话中漏洞。 刘娥姬再度威胁道:“因为题中有陛下的意愿,朱笔红批是明确的,你若不选择陛下,陛下自然不会选择你。” 四个答案,其中一个是齐铭亲笔,显而易见,若要得齐铭青睐,首选则是朱批立意。 尔虞我诈无所谓,是个人都厌烦威逼,刘令不屑道:“可见我们的陛下也不是什么磊落之辈。” “摄政王已重拳出击,陛下若不先下手为强,等着被逼宫吗?”刘娥姬撕心而问,她的双眼渐湿,瞬间又把泪意收了回去,只是眼眶红红,叫人看来十分可怜。 的确是这个理,可刘令不能拿自己的仕途去赌,徇私舞弊终究让人所不耻,光明磊落才没有负累;刘令冷道:“你是奉陛下的指令来劝说我的,我有权利拒绝。” “是娥姬向陛下请命的,刘氏在陛下的黑名单中……”刘娥姬被人拒绝,心顿时凉了大半,语气渐渐平缓且接近失落,她由衷道,“江山终究是陛下的江山,摄政王名不正言不顺,迟早要被驱逐,那时刘氏将面临什么样的处境,堂兄可有想过?” “容我考虑。”刘令委婉拒绝;只当是她换汤不换药、换了个为刘氏着想的方式继续威胁刘令。 “你不应,其他应的人大有人在!”刘娥姬歇斯里地,眼泪夺眶而出。 刘令道:“如此便不用你来苦苦劝说了。” “可是……娥姬需要堂兄作为娥姬的支柱啊!”刘娥姬佝偻着身子哭腔道,急功近利或许也是刘娥姬的慌不择路,她的处境危如累卵。 “……”刘令将人揽入怀中,抚摸她的秀发,他似乎动了恻隐之心。效忠谁不是效忠?如今两位主君都不磊落,选择正统,总归是没错的。 “堂兄不在,当年娥姬差点被伯母嫁给一个甲子侯爷,是陛下将我带出深渊,为陛下筹谋的确是出于娥姬的私心,可娥姬在宫中举步维艰,娥姬需要刘氏啊……” 夜里,冯介故意隐藏自己的笔迹,重新誊写了一份试题,他圈出了齐铭的亲笔立意“士风不正,如何复礼?” 冯介把试题给了罗慎独,罗慎独偷偷摸摸的将试题放在了送水车上的水桶之下。 这一切都被李硕看在眼里,但他不去揭穿也不去取试题,就这么看着,诶!站在那就是玩儿! 子时,送水的杂役将试题送了出去,何寅在深夜接了个头,他将试题打开看了一眼后,独自去了摄政王府。 书房内,齐延靠着椅子闭目养神,也不知道他在书房坐多久了;这些人啊,都在熬夜干大事!就站岗的秦风,还有槐树叉子上半躺的宁无缺,时不时往书房瞥上一眼;最可怜的当属何寅,大半夜的跑来跑去。 何寅一路畅行无阻,这书房的门都是打开的,他直入书房,将试题规规整整的放在桌案上,唤道:“殿下,试题。” 齐延不舍觉意睁眼一瞟,半秒内又闭了眼,他根本没瞧清什么是什么,就直接下令:“告诉李柏庄,别答圈内的答案。” 何寅认真道:“臣觉得应该答圈内的答案。” 齐延启唇,无奈间吸了口气,问道:“你觉得要得到齐铭的青睐,首选便是这个答案,你有没有想过,陛下单独与冯介定下试题是为何?” 何寅答道:“是为了防止殿下行舞弊之事。” 齐延道:“盯死冯介的房间,盯死与冯介交往的人就可以防止试题流出,可试题还是流了出来。” 何寅道:“这是陛下故意放出来的,我们的人已经暴露。” 齐延斩钉截铁道:“人人都想得到陛下的另眼相看,本王的人也不例外,凡是选择陛下立意的案卷,都会落榜。” 何寅模棱两可道:“臣还是觉得应该选圈内的答案,殿下能这般推理,陛下也能猜测的到,殿下不答圈内的立意,那陛下就可以更好的区分自己人。” 齐延不答,那就让齐铭自己的人答,自己选择自己的人,既省事又不用猜忌,妥上加妥! “随意。”齐延慵懒,一个睡意的哈欠上来,便不想再解释了,看得出来,他也不是很在意;或者说,醉翁之意不在酒,这不是齐延的最终目的。 何寅拿着试题离开后,在门外偷听的宁无缺抱着自己的后脑勺走了进来,进来便是一顿吐槽:“他是真傻还是假傻?陛下知道试题,完全可以让自己人选择这个答案,陛下自己的内定自己不清楚吗?其他人再选这个答案不是平白送去给人猜忌?你就这么随意了?” “就算不让李柏庄选这个答案,他也会选的,朝堂上一脚之下不嫌船多,何寅这般说是为了防止我扩张我的势力,你说他是真傻还是假傻?”齐延睁眼明媚,起来伸了伸懒腰,准备卧床睡觉去了。 “……”宁无缺一细想,原来是这么回事!千言万语只化作了三个字,“草率了。” 齐延的睡意是装的,这是让何寅放松警惕的障眼法,什么必定落榜,都是麻痹人的假话! 齐延可以没有新势力,齐铭不能没有啊!所以齐延给齐铭送去一个可以策反的人,有什么问题吗? 第二百五十四章 科举风波8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一句“开明治下,广纳谏言”,便可不论身份、地位,人人都能言说,上至股肱大臣,下至黎民百姓,所言便是心声;这民意不可违,民声不可不听,齐铭是难以相驳,更不能驳。他愠怒却不能发,对郑朝颜的示弱不予理会,幽目已示下,冷道:“如此说来,沈侧妃特地求见,原本是对明月受罚不甚满意而牵扯到懿妃身上,说出这番言论就是为了向朕进言,调查琵琶断弦一事?” “不甚满意”四字几乎是齐铭咬着牙一字一字挤出来的,随后他挑眉不屑,好似在嘲笑沈悠悠:你一届女子御前谈论国事,是在教我做事?呵!班门弄斧! “妾不才,一番拙见难登大雅之堂,让陛下见笑了。”沈悠悠已惹人不快,立马低头认了怂,更加不敢对郑朝颜的示弱变本加厉的责问。 “怎么会,有人作奸犯科,使懿妃玉体负伤、欲搅乱朕的万寿宴,触的是朕的底线,且关乎国事,若不按律究办,朕便难以服众。”齐铭道,“传朕令,乐府总管暂时收押,秦宝林禁足,凡是经手过琵琶的人通通拿下;韩敬,此事由内侍省调查,麒麟卫从旁协助,势必要揪出在琵琶上动手脚的人。” 韩内侍闻言,先是一惊,然后这副惊愕的样子转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抱礼道:“小人领旨。”欲离。 “沈均!”齐铭突然想起沈均剑指西临使者一事,嘴上呼喊,韩内侍闻声,回过头来望着齐铭,齐铭再吩咐道,“先派人把沈均给朕叫来。” 韩内侍道:“陛下,沈侍郎已在甘露宫外跪了足足三个时辰,天寒地冻,恐怕已伤及腿骨,实在不宜面圣。” 齐铭眸子寒冽,冷讽道:“他倒是还有点自知之明,拖也要给朕拖过来,就算让他趴在地上回话,也是他自作自受。” “是。”韩内侍离。 沈昙担忧道:“陛下,哥哥他……” 郑朝颜打断道:“陛下,若说到经手琵琶的人,沈侧妃是协助懿妃出演之人,由于侧妃是王妾,身份卑贱、登不得席面,她便一直在偏殿恭候,偏殿中放着万寿宴需要用到的多种器具,琵琶也在其中;之前懿妃在行宫遇刺,有传闻说,是摄政王派人做的,侧妃是摄政王的妾,不知琵琶断弦,可与沈侧妃有关?” “惠贵妃,您主理后宫,却出了这等纰漏,是不是你办事不利的缘故?陛下是不是得先问你的罪啊?”沈昙气不打一处来,终是不忍瞧见沈悠悠受辱,率先与人敌对,随后拽着齐铭的袖子道,“陛下,沈侧妃是昙儿的亲姑姑,从小与昙儿一起长大,必然不会加害昙儿。” 秋蝉质问道:“掌宫中凤令的是太后,主宫中大权的亦是太后,懿妃这是要把罪责都怪到太后身上吗?” “这位姑姑,你的衣服怎么湿了?衣衫不净,是为殿前失仪,太后娘娘便是这般教导你的吗?不知姑姑明不明白‘狐假虎威’的意思,您滥用太后的威仪,不怕扫了太后的威信吗?”沈悠悠听到沈昙护着自己,满心欣慰,沈昙遭受责难,她又岂能坐视不理?况且,在座的人里除了沈悠悠,没有人敢和郑葶苈对着干,亦没有人适合公然挑衅郑葶苈的权威。 能与郑葶苈相对的,只有齐延的势力,沈悠悠自有齐延护着,谁敢动她分毫?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沈悠悠与人较量起来,这狠的程度丝毫不逊齐延。 “沈侧妃!”秋蝉满脸难堪,最终和郑朝颜一样没了下文,自己被抓到了小辫子,理亏又卑微,说不过呀! “秋蝉,你仪容有失,朕念你是母后身边的人,不予追究,退下吧。”齐铭扶额,无奈叹气,心中暗骂:都是蠢猪!被一个人怼的说不出话。 “谢陛下宽容,是奴婢糊涂,给太后蒙了羞,奴婢愿自罚三个月的俸禄,以正宫中纲纪。奴婢告退。”秋蝉退离。 待人离后,沈悠悠逼问郑朝颜:“贵妃娘娘,您刚刚说摄政王怎么了?妾适才没有听清,实在为殿下担忧,可否再告知妾一遍?”她也不数落郑朝颜妄议亲王的罪责了,也算是给郑朝颜一个台阶下;更何况,齐铭在场,她也不好再当着齐铭的面数落齐铭的妃嫔。 当然,前提是郑朝颜要识趣,若她不识趣,沈悠悠不介意再打她的脸,就算齐铭在场也不好使;诽谤齐延的,沈悠悠一个都不想放过。 “摄政王……”郑朝颜支支吾吾也没道出个什么来。 此时,沈昙又得意了,更多的是,她感受到了沈悠悠对她的忍让与宠爱。以沈悠悠的胆识面对沈昙之前的猜忌,她完全可以将沈昙喷个狗血淋头,但她并没有这么做,对沈昙只有谦让、示弱与不断的解释;只可惜,那时候,沈昙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聒噪,和朝堂一样聒噪,三个女人一台戏,已经唱了许久。 “陛下,沈侍郎带到。”内侍架着沈均,生生是把他拖进来的,沈均的双腿已被冻麻,勉强也只能跪着。 “行了,此事先调查着,沈侧妃是劝谏朕追查此事的人,想必是身正不怕影子斜,又有懿妃担保,届时有需要沈侧妃配合的,侧妃知无不言即可;朕,会给你们一个公道。”齐铭一时头疼的紧,不耐烦道,“除了沈均,其他人都退下。” “是。”众人告退。 最先松下一口气的是秦姝,虽说她被禁足,就目前来说她的性命暂且无虞,或许因为齐铭的一句公道,她就像吃了一颗定心丸,让她觉得,神仙打架,她这个凡人不会遭殃。 这句话,齐铭就是对她说的,恍若神明给予了她一场平静如水又波澜壮阔的救赎。 沈均的身子感受到了屋内的温度,在冰与火的交叠中迅速回暖,甚至开始炙热;沈均抖着双手抱礼,微弱道:“臣沈均参见陛下。” 齐铭质问道:“朕让你剑指南月,你却与摄政王串通一气把兵部失窃的矛头指向西临,沈均,你是何意?” “陛下说,要在南月面前显尽摄政王的威风。臣以为,这是陛下在南月这边全身而退的办法,而摄政王为拉拢臣的势力,助臣拿到了退兵的契约,臣在南月皇面前已是摄政王的人,摄政王不愿再远赴冢门,最后拿契约胁迫臣,臣只好将矛头指向西临,放过了南月一行人;对此,这是摄政王能耍的最大的威风。” 南月接触过的锦安强者便只有齐延与沈均,这二人强强联手,便是对萧乾的最大威慑;当然,楚云天才是吓退萧乾的那个主要因素,可齐铭并不知道他的存在。 沈均不会说,也不能说,亦不愿说。不会说是因为他答应了齐延,要帮齐延掩护宁锦书;不能说是因为他欺了君,还不止一次,休明峰围剿齐延他隐瞒了楚云天的存在,越州岐釜他亦没有将楚云天出卖,襄芳牢狱是他放走的楚云天,还有这次他为了不会说,又将齐铭欺骗;不愿说是因为楚云天,此时他眼里的楚云天就像一个壮志未酬却走投无路的可怜人,和他一样,不能坦诚,即便坦诚也会遭到质疑与谩骂,一个仕途无门,一个仕途不保。 “你说,摄政王胁迫你?”齐铭厉目而视,他一下便挑出了沈均话里的谎言;这一切都是齐铭安排的,他自然知道沈均有没有说谎。 “臣糊涂,臣说错了,是君子协议。”沈均看着齐铭,齐铭的双眼似乎已将他看穿,他下意识便慌乱地做出承诺,“臣保证,只此一次。” 齐铭离了榻,蹲下,他盯着沈均的双目,再问:“那个西临人是谁?” 沈均道:“臣不知。” 齐铭挑起沈均的下巴,告诫沈均:“记住你现在说的这三个字,‘臣’是君臣的‘臣’,是朕的臣子,‘不知’是你的忠诚,是沈氏的忠诚,是你对朕的保证,你并没有被摄政王收买。”告诫完,齐铭再问,“朕昏迷后,发生了什么?” “太后来了,太后用秦王向摄政王要走了那个西临人,秦王被查出是刺杀昙儿的罪魁祸首,这次摄政王将扫清他派人刺杀昙儿的流言,昌州已是摄政王的囊中之地……”沈均目光涣散,说着说着一头栽进了齐铭怀中,沈均因高热而昏厥,即便如此,他依旧顶着高热在齐铭犀利的目光中将楚云天又一次隐瞒了下来。 齐铭搂着沈均大喊:“传御医!” 这个西临人一定藏着齐铭不为所知且不能知道的秘密,郑葶苈不惜代价要将那个西临人从齐延手中换出,之后秋蝉便送来了不思的解药;如此可以确定,制毒之人自西临而来,那异香的香料亦出自西临。 可是,齐铭不太高兴,因为齐延查到了端倪却没有告诉他,因为齐延又一次将解药弄丢了,因为这次,齐延为了自己的利益,直接将解药奉给了郑葶苈。 可笑,真可笑!齐延本是一只虎,他竟与虎谋皮,枉费心机! 第二百五十五章 科举风波9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大清早的齐延拉着沈悠悠就出了门,人啊,在最疲惫的时候明明可以睡却被强行拖出来,于是就成了那种贪恋睡眠的情况,偏偏还睡不安稳。 沈悠悠也是怀着小心思在齐延腿上回味贪睡的感觉,开始道路平整,整个人渐入酣睡的姿态,而从京畿到锦花镇这一段郊区的路十分不平,马车便颠簸,睡意再浓也该被晃没了,除非太久没睡。她也算睡足了半夜,沈悠悠一叹,声音软绵绵,尾音拖长,不满中透露着娇气:“殿下,昨夜你折腾到子时,也不让我睡觉,好不容易去床上躺着了结果大清早又拖我起来,我感觉自己连打酱油都显得多余,你们的精力怎么可以这么足啊!” “自王妃回来后,下人说你闷闷不乐的。”齐延在她酣睡时担心她摔下去便一直扶着她的肩,人醒了他也有空伸展伸展自己的骨指。 “哪有……”沈悠悠嘴上反驳,暗自窃喜,他那一松手马车一颠簸,沈悠悠差点就滑了下去,人倒是没惊着,反而坐起来饶有兴趣地应道,“有殿下出资建小厨房,阿悠在想,殿下喜欢吃什么。” “是吗?”齐延挑眉一问,这是绝对的不相信。 马车外特别像护卫的宁无缺偷听着马车内的动静,脸上挂着明媚的笑,道:“他不挑食,若说最爱,应该是我娘做的龙井茶酥,每年的龙井都让他一人包了。” “啊?还有人啊!”沈悠悠掀开帘子一看,龇牙而笑,向人打招呼,“宁将军早啊!” 宁无缺回礼道:“沈娘子,早上好!” “侧妃娘娘,早上好!”李正襄在后头笑嘻嘻的,也快了两步蹿入沈悠悠的眼帘。 沈悠悠喜出望外,回首看向齐延,问道:“哇,你也在啊!我们这是集体出来郊游吗?” 齐延道:“宁无缺是我出生入死的伙伴,他今日启程回冢门,是他非要我们来送,我看你闷闷不乐,顺便就把你带出来了。” 宁无缺笑道:“沈娘子,你别听殿下瞎说,他带着你是为了存心膈应我们呢!” “这样啊!”沈悠悠若有所思。 齐延随性,也打趣道:“宁无缺,你也老大不小了,媳妇呢?” 这话一说,宁无缺那叫一个不乐意,斜眼瞧着李正襄非得把他扯上,还十分不满的说道:“那个比我还大,他都没媳妇儿,还一个劲催我!” 李正襄嘶声吸气把气憋在肚子里,瞪着眼蓄力了一秒钟,才与人争上一争:“我好歹跟着殿下,殿下身边美女如云,我也能沾沾好桃花,你那军营里都是些大老爷们,想近水楼台都难!” 宁无缺笑意满满,戏谑道:“哟,什么时候你也会吟诗作对了?不像你李正襄啊!” 齐延道:“说实话,我们的武阳侯的确是急了。” 宁无缺道:“别提我爹,专找一些大家闺秀,不风趣没情调,传宗接代就让我上头几个哥哥去做吧,我轻轻松松的,一生无牵挂。” 沈悠悠插话:“话不能这么说啊!回家有温粥,三餐四时携手共渡……” “他就是听多了军营里污秽不堪的话本子,不知道知书达理的姑娘有多好。”还没等沈悠悠说完,李正襄逮着机会就与人斗上了嘴。 “你见过多少你就说知书达理的姑娘好?”宁无缺不屑。 “我就是知道!”李正襄越发倔强。 宁无缺用手扫了扫鼻子,怼道:“你不知道!” “……” 一路上二人没完没了的斗嘴,马车上的两位也插不上嘴,便各谈各的,沈悠悠犹豫着一问:“嗯……殿下,军营里都传什么话本子啊!” 齐延蹙眉,这还是他知道的沈悠悠吗,都说污秽不堪了,她怎么还问?他不悦,板着个脸威问道:“你怎么什么都好奇?” 沈悠悠喜笑颜开,贫嘴道:“殿下说的是!” “……” 直到他们进了熙熙攘攘锦花镇,宁无缺和李正襄才顾及到自己的颜面安静了下来,二人互看不爽哼声作罢。 车夫勒马,禀道:“殿下,前面堵了。” 李正襄定睛一看,前面运粮的车翻了,一架华贵的马车还挤上了小民的马车,人来人往一时让不来道,好像还有点小纠纷。 齐延下令道:“把马卸了,骑马走。” 沈悠悠俏皮,两步蹦下了马车,才不管什么尊卑有序,挑了匹马就踩着镫子上去了,回头还得意的看着齐延。 “越发皮了!”齐延宠溺一笑,准备上沈悠悠旁边的马时,转身上了沈悠悠所骑的马,随即一声“驾”,马匹欲冲又被齐延拉了拉缰绳,终是慢行在街上。 沈悠悠一惊,恼怒道:“殿下,我会骑马。” “你不会骑马可是你自己说的,我不觉得是你撒了谎。”齐延此时特别顽劣,得逞后还羞煞沈悠悠;当初是沈悠悠骗齐延说不会骑马意图让齐延送她回家的。 沈悠悠被人环着突然安静的不像话;一行四人来到了锦花江的渡口,宁无缺从马上取下包裹和长剑,突然显得十分严肃,道:“沈娘子,殿下胃不好,不在军营没有军规束缚,你少让他喝冷酒。” “啊?”沈悠悠面对宁无缺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有些发懵,她并不是不理解宁无缺字面上的意思,而是不理解这两人之间的交情有多深,才能让一个大男人婆婆妈妈的。 宁无缺低眉,恣意一笑,道:“他嗜酒,阻止他喝是不可能了。” “教给我,妥妥的!”沈悠悠会心一笑,学着男子英姿飒爽的模样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保证道。 宁无缺双目又有担忧流露出来,最后以老父亲语重心长的语气说了离别前的最后一句话:“在锦安呆了两月,我看朝廷里的人都不像好人,阿延,你好好保重。” 齐延道:“保重。” 一声“保重”胜过千言万语,他们压下了源自一个叫“心”的地方出来的情愫。 在一年前,宁无缺已知晓齐延难逃一劫,他没能阻止,因为齐延是为了冢门百姓而回归的锦安;一年后,他们借万寿节久别重逢,再次离别时,却不知道对方的命途都将走向何方。 剩下的三人注视扁舟离去,直到扁舟消失在江的另一头;沈悠悠道:“殿下,人已经走远了。” 齐延回过神,道:“走吧,我带你到处逛逛。” 沈悠悠迟疑道:“宁将军与殿下……” 齐延道:“沙场上的患难之交,战死方休。” 沈悠悠道:“殿下可是活阎王,生死命数只在殿下之手,将来无论如何,殿下能触及之地,一定不会让他有事的。” “我也一定握好分寸,不会让沈氏有事的,也不会让你再受到一丝伤害。”齐延将人揽入怀中,他对沈悠悠立下了一生的誓言;此刻,齐延特别害怕失去她,所以将她抱的特别紧。 可是,失去往往都是从害怕开始的。 “有殿下这一句话,将来沈氏无论面对怎样的境遇,阿悠都不信旁人的一句挑拨之言。”沈悠悠的脸紧紧贴着齐延的胸膛,她伸手环住了齐延的腰,诚心接受此刻的温暖,即便她有预感,预感沈氏会跌下氏族之首的位置,她也此心不疑。 春闱科举,齐延注定要对沈氏下手。 初春的雨带着冬末的寒,不大不小的风在这份寒上再添刺骨,而漆黑的夜照不亮这淅淅沥沥的雨,乌云遮月,贡院号房的烛火是夜里唯一的光,它给这场雨添上了一丝神秘的斑驳感。 巡视的考官撑着伞从一个个号房前走过,考生们个个奋笔勤书,额,当然也有例外,就苏治裹着棉被在小憩…… 高处瞭望的地方也有人监视着每一个号房的动静。贡院主厅三位主考官,冯介和苏焕正在秉烛弈棋,沈献庆手握书卷心不在焉;李硕靠着贡院的大门望天,静谧正预示着暴风雨的来临。 屋内冯介一子杀得白棋溃不成军,一声:“承让。”屋外考官刚从盈字三号房走过,那个贼眉鼠眼的考生立刻从袖中掏出一张字条来,还没将字条展开……春雷轰动,闪电和着光影半秒即散。 瞭望台的人来禀:“大人,盈字三号,有人夹带舞弊。” 那巡视的考官一脸憎恶,回头去查,揪出了那人的字条,那人手抖心慌、愧色难当;考官一面摇头一面往主厅去,他带着字条想冯介禀告:“太傅,盈字三号有人夹带作弊。” 冯介拿过字条,不等屋中三人反应,屋外传来李硕的一声呵斥:“把所有人都给我叫出来,重新清查夹带!” 苏焕一惊,推门而去,高声制止道:“李指挥使,不可!春雨寒凉,考生寒邪入骨,会影响到没有夹带舞弊的考生的考场发挥。” 李硕抱礼道:“贡院清查如此不谨慎,苏学士叫我如何向陛下交代?” 苏焕道:“科举不结束贡院的门就不会打开,九日寒邪恐生命案,这些人都是国之栋梁,不该因一人夹带受此无妄之灾。” “苏学士还真是把这些考生当做自己的孩子来看待啊!沈某佩服。”沈献庆不慌不忙的走出来,一如既往的说着风凉话,待他一语转圜,重新清查已是势在必行,“只是,舞弊夹带这种事姑息不得,还得重新清查,以正法纪;不若学士渎职,有负陛下圣恩。” 冯介道:“挨个在号房搜。” 第二百五十六章 科举风波10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李硕在门口施号发令:“所有人放下纸笔,都给我站好了!” 号房内的考生皆放下纸笔站了起来,清白的人无所畏惧,夹带之人惶恐不安,烛火混着斜下的雨炸开火花,唯有苏治听见声响、拽着棉被迷迷糊糊的。 万物皆有灵,唯他最清奇。 考官来搜苏治的号房时,看着不愿起来的苏治满脸不可思议,呵声催促道:“起来起来!” 苏治又一次被扰了觉意,一脚踩翻了自己坐着的案板,睁眼怒斥:“你们干嘛?我可是大理寺少卿之子,你们不怕被问罪吗?” “上头让我等清查夹带之人,苏公子可是要抗令?”罗慎独一副铁面无私的样子,瞥见案板下漏出的夹带摇了摇头,原本揣在袖子中的手伸了出来,指向夹带。 下头的人一把把人拉了下来,将夹带搜走,又一次对苏治呵斥道:“出来!” “罗夫子,这是什么情况?”苏治看清了来人立刻问道,他被人推入雨中,又盯着罗慎独头顶的伞,疑惑着怎么无人替他撑伞,他仿佛活在梦中又嚷嚷道,“罗夫子,还下着雨呢!” 狭小的道路尽头,已有三四个被揪出的考生,苏治这才反应过来:他还在考试,罗慎独说在清查夹带,那么他座底下的东西便是夹带? 蒙圈的苏治走出甬道,转头看见隔壁地字号的苏泽也被推了出来他不镇定了,什么情况? 比他们更不镇定的是主屋前站着的苏焕,此次春闱多勋贵,他苏氏两个全被逮了出来……嘶!脑仁疼。 苏治不解一望,唤道:“大伯。” “怎么,苏氏的公子都要靠舞弊才能入仕吗?”沈献庆此刻还不嫌事大,出言嘲讽;按理说,齐铭要诬陷冯介,这苏泽可以算上,冢门来的也能算上,这苏治是误伤吗? 苏治不服气,出言驳道:“大人,我没有夹带!” 冯介呵斥道:“证据确凿,岂容你狡辩?” 苏治再次喊道:“大伯,我没有!” “闭嘴!”苏焕皱眉,无奈发令。 苏治怏怏闭嘴,苏泽还算儒雅,脸上不是很难看,他并没有夹带却被查出了夹带,多半是看出了些端倪,觉得这事是有人故意而为。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现在瞎喊是无用的,唯有待日后查明,公堂明辨。 等他们淋着雨挨个站着,瞭望台有人禀报:“昃字三十号,夹带已吞入腹中。” “该死。”李硕咒骂,披甲步入雨中,怒道,“麒麟卫听令,都给我看好了,谁再轻举妄动,御前问罪!此次夹带舞弊者决不姑息!” 甲胄相碰的声音混着积水由聚而散分布在八个甬道间,兵甲渗人,更添紧张的气氛;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被押出来的考生身上已经湿漉漉,风吹雨淋寒邪易入,他们颤抖着手脚,被冻得头皮发麻。 夹带最后一人是由罗慎独亲自带出来的,他是罗慎独的儿子、苏焕的门生——罗韫。 罗慎独手中紧握三份试卷,看了一眼沈献庆,随后低头小步上前,将试卷奉给苏焕,道:“学士,夹带事小,泄题事大;这是从号房内搜出的本场考题事先准备的答卷。” 沈献庆一把夺过答卷,三张卷子果然一模一样,他便回头指着答卷质问冯介:“考前泄题,冯太傅你作何解释?” “丞相这么着急问老朽的罪,可是知道些什么?”冯介根本不吃这一套,摸着胡须装糊涂,还反咬人一口。 沈献庆道:“考题只有陛下与太傅知晓,陛下可能泄题吗?” “陛下当然不可能泄题,贡院也不乏监守自盗之人,贡院是翰林院在掌管,考题是你二人在监守……”冯介面慈心不慈,三言两语间就把事给推了,他看向苏焕,问道,“苏学士,你说呢?” 冯介德高望重却倚老卖老,苏焕是小辈,不敢瞎应又不得不应;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沈献庆和冯介都知道些什么,雨中还有他的两个侄儿。苏焕隐隐感到不安,苏澄儿的突然回归对他而言是福是祸? 苏焕不敢瞎挑事,他需要稳住沈献庆这个动不动就过河拆桥的人,他问道:“这三份答卷来自何处?” 罗慎独道:“分别是天字七号、天字四十二号、地字九号。” 李硕道:“念到号房的考生,报名出列。” 苏治慌里慌张推了推苏泽,显然这二人都在其中,想逃是逃不掉了,苏泽刚想站出来时,天字四十二号的罗韫首先站了出来,抱礼道:“考生国子监罗韫。” 随后苏泽也站了出来,抱礼道:“考生凉州岳城苏泽。” 天字七号的苏治迟迟不出来,李硕有些不耐烦,一声威吓:“还有一位是谁?” “我……国子监苏治。”苏治不觉间举了一只手,他的脚有些无处安放,碎了两步又向李硕解释道,“这位大人我没有夹带。” 这就是奔着苏焕来的啊!苏焕深锁眉头,疑目看向沈献庆,莫不是沈献庆因为苏澄儿回归而与他划清界限,甚至落井下石? 此刻沈献庆才觉得哪不对劲,与齐延有关的人是一个没抓出来,他便又看向罗慎独,不觉猜测,是齐铭转了目标吗? 摄政王府,瑞雪轩。 “去年的雪格外的大,今年雨水丰沛,待到秋日定有好收成。”廊前,沈悠悠被齐延拦腰环着,她伸着手接着这寒凉的雨水,雨水又从指缝间流出。 “本来想带你多玩会的,天公不作美啊!”齐延叹道,用温热的手将沈悠悠调皮的手抓回,暖着她半寒的手掌。 “阿延……”沈悠悠莞尔,看见秦风走来便没了下文。 院外秦风执伞而来,禀道:“殿下,何寅来了。” 齐延贪恋此刻温存,他有被打扰到,便寒了声,冷道:“叫他回去。” 秦风领命离去,院门口何寅也执了一把伞,秦风道:“殿下不见你。” 何寅不悦,两大步闯入院中,高声喊道:“殿下,事不宜迟,需抢占先机。” 齐延道:“先机已占,拖到明日又如何?” 何寅道:“以防万一……” 齐延回绝道:“你们做的局,若有漏洞,你们自己承担,此时本王应避嫌。” “是。”何寅怒目,恭敬抱礼;黑夜中齐延看不清何寅是什么表情,只觉得何寅似乎在为了什么而有些苛求胜利。院门口何寅当着秦风的面抱怨道,“嗤,用完就一脚踹开……” 他们之间的对话没透露任何信息,沈悠悠便直白的问道:“他们在做什么局?” 齐延附耳相言:“再叫一声就告诉你。” “阿延……唔……”沈悠悠照做,可齐延根本就没想告诉她,便掐着她的下颚,强制堵住了沈悠悠的嘴。 齐延将沈悠悠横抱而起,步入房中,外头的雨越下越大,屋中亦声嘶力竭。 甘露宫。 韩内侍执信来报:“陛下,贡院出事了。” 已是春季二月这殿中依旧暖气逼人,正常人在里头一个时辰是要逼出汗来的,齐铭裹着被子正睡下,他也没起来,更不可能看信,他迟疑了一下,道:“嗯……考试继续,舞弊之人押送大理寺,沈献庆和苏焕继续监考,冯介收押。” 韩内侍眨了眨眼,不免疑惑,他的陛下心这般大、这么笃定吗?韩内侍在准备离开的时候,斗胆翻开了密信,大致明白以后,他捡了重要的事提醒齐铭:“包括冯太傅外孙苏泽在内,其余二人一个是苏学士门生,一个是大理寺少卿之子,此时苏学士盗题、泄题的嫌疑最大。” “苏焕?”齐铭猛的坐起来,有些诧异的转头疑道,发丝披落在肩上,他的脸没有一丝血色,似有冷艳之姿。 韩内侍低头道:“是。” “什么情况?苏澄儿不是回到王府了吗?”齐铭伸手要信,他并没有责怪韩内侍擅自偷看,说实话,自己是真的不想起来。 “许是摄政王不信苏学士吧!”韩内侍揣测道,又提起信中可能与之相关的内容,“倒是李指挥使说,罗慎独有意诱引丞相发现盗题一事。” 齐铭看完信,一声叹息:“果然,暗子不是朕一人在用,而事都是朕在做,苏焕怕是被蒙在鼓里了。”局是齐铭自己要闯的,因为冯介一句“没有远虑,近忧不解”,他一定要有所图谋才能尽可能的保住他想保住的东西,他不能被动,罗慎独是这个暗子,在李硕的顺藤摸瓜之下到底还是摸出了些门道。齐铭问道,“何寅去找的考生叫什么来着,来自哪里?” 韩内侍道:“叫李柏庄,来自苏州潇河。” 齐铭又疑道:“潇河,苏州李氏和沈氏可有什么纠纷?” 韩内侍尬色,他又不是百世通……韩内侍嘘了一口气,提醒道:“小人不知;若陛下想知道,问一问沈侍郎即可。” 齐铭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道:“你说沈献庆会不会背叛朕?” “小人……”韩内侍犹豫不决。 齐铭道:“朕恕你无罪,你尽管说,对朕说真话的没几个。” “他们心气都高,唯独丞相能屈能伸,小人认为丞相不会背叛陛下,除非丞相认定是陛下要让丞相深陷牢狱,是陛下对丞相有不信任的地方。”韩内侍不想辜负齐铭便大胆地应了声,他看着齐铭断下定论,也是他心中所想。 齐铭笑得轻松,打趣道:“那朕前几日对他不待见,岂不是酿成大祸了?” 韩内侍提议道:“陛下可要去看看懿妃娘娘。” “不必,朕要赌,赌他沈献庆还有点骨气。”齐铭的唇角微微上扬,他信心满满。 “丞相的腰都是为陛下而弯,这次也一定不会辜负陛下。”韩内侍抓准了齐铭的心意、顺了齐铭的意,奉承得恰到好处。 “如此,那只能让刘氏顶罪了。”感伤不打一处来,齐铭失了笑,他拽了拽被子,半靠在床头。 韩内侍叹道:“陛下又要委屈德妃娘娘了。” 齐铭叹道:“他动沈氏,朕便拔去刘昌平!可怜娥姬跟随朕三年,朕还什么都没能给她……” 第二百五十七章 科举风波11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亥时过已是二更天,贡院的门被打开,苏治、苏泽、罗韫皆被带出,他们被关进了大理寺狱,夹带者皆被停考且暂押贡院,贡院暂由李硕全权监管;主屋内三位主考官正襟危坐,罗慎独侯在一旁,沈献庆一个哈欠丝毫已是身心俱疲。 冯介饮下最后一口茶水,道:“先前说到监守自盗,三位涉事考生皆与苏学士有关,其中两位沾亲带故,不知苏学士有何解释?” “本官没有做的事,断然不会承认;此事关乎到本官的清白与侄儿、门生的仕途,我苏焕主科举事十几载,从未出现过这样的纰漏。”苏焕冷面相言,否认自己有参与泄题一事。 沈献庆哼笑,一脸愤懑道:“往年也不见你苏氏亲族应考,不是你苏焕鬼迷心窍,难不成是沈某盗的题?” 苏焕又一次疑目沈献庆,他不敢想,此刻冯介凌驾他二人之上,沈献庆要搞他的话这不正是遂了齐延的愿吗?苏焕真希望是沈献庆死性不改而不是他在背后操纵。 在没确定真相之前还不能和沈献庆杠上,而此时的冯介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苏焕看向罗慎独,冷静道:“罗侍读,钥匙是由你保管,启封试题时也是你打开的储物柜,其中试题完好无损,令郎也在涉事考生之列;若真如冯太傅所言,是我们监守自盗,我们二人就必须寻你拿钥匙,若要知晓题目就必须启封试卷,而试卷所用的封条我们三个人都有,问起罪来,冯太傅也别想置身事外,在座的各位一个都跑不掉。” “也对,既然我们三个都不承认是谁泄的题,那便一并获罪、一道上刑,如此还查不出,便要委屈罗侍读了。”冯介坦然自若,赞成苏焕所言,顺势换了一个威压对象,这个人最为关键。 罗慎独低头作揖,不敢说话,任凭他们相互推卸责任,四下行攀咬之事。 “刑不上大夫,就算我们之间只有罗侍读一人品阶低下,可五品也在大夫之列;陛下仁厚,不会动用刑罚的。”沈献庆脸不红心不跳的,看似在讲道理,实则是怕罗慎独一时稳不住脚而安抚他。 “非常之事行非常之法,天子脚下作乱便是藐视天威,买题、卖题都是重罪,陛下不能姑息也不可能姑息。”冯介无私无畏,点名威问,“罗侍读,还不招吗?” “……”罗慎独又将头低下去了几分,还是一个字都不敢说,可他到底是慌了,唇齿间似乎在颤抖,双眼不自觉的盯向沈献庆。 这什么毛病,猪队友吗?盯他作甚?沈献庆击案起身,斥道:“你看我作甚?” “即便你不说,明日大理寺也会来查,收押的那三位考生就没那么好运了,其中苏氏是勋贵门第,罗侍读你自己好好掂量一下,令郎受不受得起大理寺狱的刑罚。”冯介再行顺水之言,罗慎独已在风口浪尖;冯介放下茶盏,起身道,“老朽年事已高,熬不来夜,先告辞了。”拂袖而去。 “苏学士,沈某也先告辞了。”沈献庆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索性一叹,也抱礼离去。 罗慎独迟疑道:“下官……” 等人都走了,苏焕才质问道:“罗慎独,你是心醇气和之人,你与我共事科举也有两回了,你老实和我交代,你有没有盗题?” “下官……”罗慎独不改作风,吞吐着说不出所以然,可但凡有人吞吐,就离说出来不远了。 苏焕越来越觉得不对劲,首先是他看着沈献庆仿佛在向沈献庆求助,在这之前沈献庆似有替他说话的意思;苏焕施压道:“正如冯太傅所言,陛下不会姑息这等事,无论是陛下亲临还是大理寺查案,势必要将你下狱,刑罚已是必然,而你就那么一个儿子,你忍心他让的仕途就这样断送吗?” 罗慎独惶惶难安,终是跪了下来,今夜他匍匐在苏焕跟前,颤颤巍巍道:“下官知错,题是下官盗的,是下官一时鬼迷心窍,是下官想让犬子上榜才盗了题……” “既然是你盗了题,又是他们二人谁给你的封条?”苏焕怒火攻心猛的起身,觉得上头又扶额坐下,他本该斥骂罗慎独的,却渐渐化为摇头叹息。 “是…是……”罗慎独难以启齿。 苏焕心中已有了答案,他替人答道:“是沈献庆。” 冯介太过坦然,都让人怀疑不起来,沈献庆听令于齐铭,这是不是齐铭下令做的,是齐铭又开始忌惮苏氏了吗? 那么齐延把冯介安插进来,冯介又充当着什么角色? “是……”罗慎独得逞后坦然承认,他又故作着急道,“可是下官也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就牵扯到苏氏两位公子了。” 显而易见,是沈献庆要借此事把苏焕搞下去;沈献庆和苏焕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不,这船本就粗制滥造、十分不稳当,一把刀子便可穿透船的底板。 苏焕瘫坐,叹道:“下去吧。” 摄政王府。 秦风又一次翘了班,追着怒气冲冲的何寅出去了,淅淅沥沥的雨中,两把伞一前一后,前头的走的快,后面的在用心追。 秦风大声喊道:“何寅,你这些天在谋划什么日日忙到深夜,今日急匆匆的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何寅游离的神思被喊了回来,他这才发现是自己有些过分,有些过激;他便停下了脚步,露出了对秦风才有的笑容,温和的问道:“元四哥天天在殿下身边,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明明是责问的话,叫人听起来却有七分娇气、三分酥软,又有一种遗忘了什么的感觉,遗忘或许也是在掩盖什么。 秦风鼓嘴,无奈道:“自那次以后我便很少能近身侍奉,即便侍奉上,他总要避我七分,这你是知道的。” 何寅一脸抱歉,道:“抱歉啊!这几日我的确没睡好。” 昏暗中只有一丝丝微弱的光,还带着雨丝的斑驳,秦风眼中的何寅在伞下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秦风弃了自己的伞钻入何寅伞下,搭着何寅的肩说道:“何寅,有什么事你和我说说啊,别一个人憋着。” 何寅脸上的笑容逐渐僵硬,戾气迸发,他将事情全盘托出:“殿下用一个冯介诈得陛下自乱阵脚,令陛下不得不先下手为强,于是就有了这届科举泄题一事,泄题的人正是陛下。” 秦风疑道:“这要是查到陛下身上,岂不直接证明了陛下失德?” 何寅嗤声不屑,驳道:“都是老奸巨猾之人,自然都留了一手。” “既然都留有后手,那你们的目的是什么?”秦风听得云里雾里,倒也掂的清什么最关键,什么才能让他在三言两语间明白事情原委。 “殿下说要把苏氏和沈氏悬于山尖,然后蒙蔽他们的视听,没有沟通的翘板两端,总有一端先逃离,或者二人一起逃离,那这蒙蔽视听的人就是最关键的;殿下完全可以借事发之初,趁陛下还在宫中时,联合大理寺少卿将此事了结、将罪名定下。”何寅越说越来气,秦风听起来也感觉他有些语无伦次,直到何寅怒不可歇开始讽刺齐延,“可他呢?还端着他那名存实亡的良臣模样,偏偏要拖,这无疑是给了沈氏喘息的机会,让陛下可以寻到转圜之机。” 秦风劝解道:“陛下若是留有后手,就算殿下急在一时,这一局也会被破……” “你看看,王妃回来近半月,日日独守空房,而他在瑞雪轩和沈氏搞在一起,他置王妃于何地?王妃就是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棋子!这是想要向沈氏开刀的样子吗?他口口声声说要皇位,可他做什么事都漫不经心,明知你是元氏少主,他借的是元氏的助力啊!却依旧不待见你……”何寅不再收敛,为苏澄儿打抱不平后又为秦风感到不公;其实是觉得自己付出良多却不能得到应有的回报而怨憎吧! 苏府。 何寅离了摄政王府后直奔苏府,有些事啊还真得急于一时,不然就没机会了。 深更半夜,苏府的丫鬟在苏元氏的房中捏着自己的手指踱步犯难,她最终还是决定叫醒元珍,她晃了晃熟睡的元珍,喊道“夫人,夫人,何将军求见。” 元珍被吵醒,那双刻薄的眼立刻就泛出渗人的凶光,眼球上带着一条条红血丝,这把那丫鬟吓得立刻低头退了两步,元珍道:“愣着做什么,你是要冻着我?” 丫鬟会意,取了屏风上挂着的披风为人披上,扶着元珍坐在暖炕上后又点亮了两盏烛火,才将何寅请进屋内。 何寅抱礼道:“夫人,急事要报。” “说。”苏珍突然被叫醒实在睁不来眼,就闭着眼,一只手扶着案细揉太阳穴。 何寅道:“摄政王无心匡复元氏,对陛下念及手足之情、亦有仁慈之心,恐怕会误了夫人大事。” 元珍吁气道:“你深夜找我,定是有解决的办法了。” 何寅抬眸道:“何寅想请夫人追杀怀远伯宁无缺。”宁无缺走了不过半日,再晚些怕是追不到了,难怪何寅再晚也要冒着雨跑来遭人嫌。 元珍闻言,猛然睁开双眼,带着些许诧异;再细看二人,何寅的双目竟与元珍的有几分神似,目光中映着烛火,无不流露着睚眦必报与阴狠毒辣。 第二百五十八章 科举风波12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押送苏治等人的麒麟卫在大理寺狱备案后离开;苏治贴着牢房的牢门,伸出一只手招呼狱卒:“你你你……快过来。” “苏公子,您犯什么事了,怎么进了咱自家的狱?”狱卒将手兜在袖子里,伸着脖子笑嘻嘻的走来,颇具攀附之意却丝毫没注意场合,这笑容看来真就不坏好意。 “你丫的,笑屁啊!”苏治给人脑门一记重击, “错了错了,公子错了!”狱卒立马哈腰讨饶。 苏治道:“快去叫我爹过来,告诉他有惊天大案,有人陷害他儿子,快去!等本公子出去必有重赏。” “诶,好好,公子稍等。”狱卒领命时频频点头,就要转头离去时又被苏治给叫住了。 “等一下,先拿三套干净的衣裳来,冻死本公子了,酒、肉也给本公子上点。”苏治掂了掂自己湿漉漉的衣裳,顺带还吸了吸鼻子,说着说着一个寒颤愈觉寒冷,整张脸都皱到一团了。 “好嘞好嘞!”狱卒又应道,说完欢快的离了牢房。 这确定是来坐牢的吗?简直和自己家没两样啊!另外两个互看互迷,苏泽脸皮有些薄,本就烦事在身难以寝食,他抖着身子有些不好意思,道:“堂兄,这样不好吧。” 人家苏治行方便,这不是平白遭苏治的白眼吗?死要面子活受罪!好在苏治是好客之人,也没计较,自家兄弟更无需计较;苏治爽快道:“自家地盘我做东,别客气,就在这吃好喝好睡好,要是觉得这牢房挤的慌,我们可以开单间的嘛!” “……”嗯?还真把这里当自己家,坐牢竟也有坐牢的待客之道!苏泽顿时破防了,他的小心灵遭受了巨大的伤害;适才在贡院时,苏治一个劲说自己是被冤枉的,为什么一到这里心就这般大了?苏泽问道:“堂兄,你不觉得此事有蹊跷吗?” “蹊跷是蹊跷,大庭广众之下我也把冤枉喊了,没人管我们啊!这里就更加四下无人啦,喊冤给谁看啊?”苏治说着说着就把外衣脱了,他看起来是个心大的铁憨憨,看待事情也算清透,敢在众人面前言旁人不敢言之事,只是在旁人看来他说的就是没过脑子的糊涂话,“我们是鱼肉人家是刀俎,诋毁一个人容易,可要自证清白难如登天,不如过一天是一天,大不了不出去了!” 苏泽蹙眉,又喊道:“堂兄……” “诶诶!不过你们放一百个心,我爹这大理寺卿的名号名声在外,一定会查明真相的,过不了多久就会出去的啦!”苏治烦躁了,直接拿话搪塞苏泽,顺带把里衣也给脱了,然后随意往地上一扔。 “衣服、酒肉来喽!”那狱卒手捧衣物,衣物上还架着一个托盘,托盘上好酒好肉,美滋滋! “快快快,冻死本公子了,先换身衣服,再喝口好酒暖暖身。”苏治欣喜接过东西,简直来得太及时了。 狱卒将东西送进去,谄媚道:“那小的现在就去叫少卿大人了?” “去吧去吧!”苏治爽快道;狱卒再次离开,就这样苏泽和罗韫二人被苏治忽悠着脱衣换衣、吃肉喝酒。 苏治微醺后说睡就睡,留二人忐忑不安,酒肉他两也就沾了那么一丢丢吧!直到过了四更天大理寺少卿苏耀才过来,这时罗韫也没熬住倒头睡去,苏泽到底没他们心大,难以安眠。 苏泽见人,唤道:“二伯父。” 罗韫闻声惊醒,也抱礼唤了一声:“苏大人。” 苏耀问道:“这怎么回事,你们不是在贡院考试吗?怎么就扯上科举泄题案了?” 苏泽道:“二伯父,我们没有夹带也没有买题,那些考官却从我们的号房内搜出了考题答卷,这一定是有人事先把答卷放进了号房内,恐怕泄题之事是冲着大伯父去的。” 苏耀再问:“他们为何突然搜查号房?” “有人夹带;一位将军越过三位考官直接下令搜查,他好像是陛下派来的,如此严苛应该也是为了陛下的社稷着想,以免科考有水分充注。”苏泽如实相告,并将自己的想法一并说了出来。 “陛下……”苏耀默念,由于摄政王府的变动,他不免会往齐铭身上想,是不是齐铭忌惮苏氏而做的手脚;苏耀皱起了眉头,又问:“科举是否因此事而停考?” 苏泽道:“应该没有。” “知晓了。”苏耀摇头一叹。 苏泽觉得不对劲,也皱了眉头试探道:“二伯父的意思是……这样的话我们三个岂不是被今年科考除名了?” “是。”苏耀肯定道,为了防止苏泽乱想,他又补充了一句,“他们是冲着苏氏来的,至于是谁,还要查过之后才知道。”毕竟,除了齐铭可以做手脚以外,还有可能是摄政王,也可能是沈献庆。 熟睡的苏治好像听到了谈话的声音,猛的坐起来,转头一看,展露笑颜,喊道:“爹,您来啦!” “你……唉,继续睡吧!”苏耀看了眼苏治,他对他的儿子真的是嫌弃无比,这种老父亲看待眼前人的沧桑,那叫一个无可救药。 “苏少卿这么快就收到消息了?”只闻其声为见其人,众人闻声向甬道瞧去,昏暗的监狱甬道上慢慢走来一个人,玄色的衣袍,再往上看一个暖手炉映入眼帘,齐铭有些不苟言笑又有点慵懒倦怠,总之满脸写着不近人情。 “陛……陛下?”苏耀惊目疑声,回头慌张一礼,“臣该死,有失远迎。” 苏治、罗韫跪下皆道:“国子监学生叩见陛下。” “岳城苏泽叩见陛下。”苏泽慢了半拍,也立即跪了下来;又或许不是因为迟钝而慢了,是因为他在想苏耀说的话,他似乎已经将齐铭代入了泄题之事中,齐铭就是那个行栽赃之人。 齐铭伸手扶了一把苏耀,越过苏耀直言问那三人:“你们就是涉事之人,是谁把题目告诉你们的?是苏学士吗?” 苏治一磕头,郑重喊道:“陛下,我们是被冤枉的,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还请陛下明查啊!” “苏治,你还真是一点没变,你看看隔壁家沈均已位至兵部侍郎,你还是个学生;如今证据确凿,你却狡言栽赃陷害,朕的贡院当真这般污秽不堪吗?”齐铭嘴角上扬,玩心一上来便笑讽苏治,谈笑间又不失帝王威严,隐隐约约的怒意藏在戏谑中,足见风度。 苏耀低头作揖,道:“陛下,犬子慌不择言污了圣听,还请陛下见谅。” 齐铭微笑,又扶了一扶苏耀,教责道:“子不教父之过啊!苏少卿也应谨言慎行才是。” 苏耀道:“是。” “陛下莫不是已经认定了是苏学士泄题……”苏泽似乎有点看不下去,一咬牙便驳了上去,要比勇那不得比苏治高了一个层次?苏治拽了拽他的衣裳,试图让他闭嘴,瘆得慌啊瘆得慌。 “把他们提出去,朕倒要问一问,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泄题!”齐铭威声打断,不见戏谑亦失了笑颜,帝王之气乍现,怒已显现在表面。 苏耀替人捏了一把汗,劝阻道:“陛下,这深夜过堂于礼不符。” “太傅、丞相、学士朕都请来了,朕可以等上两个时辰直至天明,只是他们积极配合朕难不成要驳了他们的好意?当然,苏少卿也可以把他们晾在一边,拖到天明再过堂。”齐铭甩袖转头便走。 “臣不敢怠慢。”苏耀应答后,招呼人把他们三人提了出来。 公堂上,齐铭正襟危坐,韩内侍、苏耀站在齐铭左侧,堂下两人跪在冰冰凉的地上,苏泽被押至刑凳上,就这么一棍一棍的打了下去,苏泽咬牙不招认也不向齐铭认错,就如一头倔驴吞声硬挨。 足足二十棍了也不见停,苏耀捉急啊,腿脚都有些不听使唤了,正要踱步欲言之时,冯介、沈献庆、苏焕陆陆续续来到此处。 冯、沈二人正欲行礼,苏焕瞧了眼被打的苏泽,礼也没行便端着一副老糊涂的样子指着苏泽疑道:“陛下这是?” “朕就提前问一问,不过什么也没问出来,停下吧。”齐铭知道自己过分了,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狱卒停了手上的活,将苏泽从刑凳上拖了下来,齐铭又补充了一句,“有把硬骨头本是极好的,只可惜搭在了不该说的话上。” 苏耀道:“陛下,人都到了,便开堂过审?” 冯、沈二人礼也没行成,便准备下跪顺应公堂的规矩,苏焕也捻袍欲跪,齐铭道:“没查清楚之前,三位爱卿就不必跪了。” 三人皆顿了顿,站直了道:“谢陛下。” 罗慎独被带了上来,他看见齐铭主位,眉目一慌立刻跪了下来,匍匐着不敢发言;苏耀开始主持公堂,道:“堂下何人?所犯事由。” 罗慎独道:“臣翰林院侍读罗慎独,犯科举泄题事,是臣将试题盗给了犬子罗韫。” 第二百五十九章 科举风波13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苏耀道:“堂下罗韫,可有此事?” 罗韫应道:“回大人,父亲为光耀罗氏门楣,由而盗题给学生,可学生再不才,也不会做那违法乱纪之事……” “本官只问你是否有此事,没叫你为自己喊冤,是不是冤枉也不是你空口白牙可以确定的,若有补充需要,本官自然会再问你。”苏耀打断道;罗韫似乎忘了,上头的人只要结果,此事关乎苏氏,在苏耀看来若有人顶罪最好不过。苏耀再道,“罗慎独,盗题经过。” 齐铭翻了翻从贡院带过来的答卷,三张答卷字迹不同,他又看了眼罗韫,这个罗韫看似答了苏耀的问题可也否定了自己舞弊的情况。 罗慎独道:“开考前的那晚,臣打开了储存试题的柜子,将试题取出后把试题誊录了下来,又拿新的封条把原试题给封上了,臣并非出题考官,那夜还有出入贡院的资格,回家便将试题给了犬子。” 苏耀面不改色,道:“钥匙从何而来,封条从何而来?” “钥匙是苏学士给臣保管的,封条……”罗慎独再答封条时开始犹豫不决,他的目光聚焦点从这些人身上划过来划过去,心慌至极。 韩内侍斥道:“陛下面前岂容你遮掩隐瞒?” 只见齐铭唇齿一开一合,下令道:“杖。” 下头的人闻声而动,本就惶恐不安的罗慎独更加慌张了,埋头一磕,决然道:“封条……封条也是苏学士给的。” 苏焕一脸震惊,看着罗慎独欲言又止;齐铭深深吸上一口气,质问苏焕:“苏学士,钥匙是你给他的吗?” 苏焕抱礼道:“是臣。” 齐铭再问:“封条都谁可以拿到?” 苏耀道:“应该只有主考官可以拿到。” “那便是太傅、丞相、学士都有嫌疑了;试题是朕钦点,冯太傅亲手誊写,冯太傅若要泄题断然不用盗题,如此就剩丞相与苏学士,堂下之人所指确为苏学士,苏学士还有解释吗?”齐铭将答卷放下,再抬眼时齐延已入了大理寺的大门,正向明堂走来;外面的天还昏暗的紧,雨已经停了,乌云要散不散,东方已现天光。 “诬告……”苏焕略显苍凉的嗓子说着无奈的话,“陛下,这是诬告!” 齐延从堂外走来,首先瞧了眼被打得奄奄一息的苏泽,在场的人除了齐铭,无人不对他恭敬;齐延道:“苏学士在朝为官二十年,为人作风铁面无私、执法如山,连本王犯错都敢参上一本,臣愿为担保,苏学士不是泄题之人;况且科举事关朝堂选拔人才,堂下三人皆是栋梁,陛下可不能听信奸人的一面之词,就此扼杀国之栋梁啊!” 齐铭威目冷声道:“皇兄说的是。” 齐延直径走向记录堂案言行的官吏,夺书边走边看,下人为人备上的椅子他瞧都不瞧,就这么站在了齐铭的身旁,扶着他的肩,弯腰一手撑在案上,一观案上的赃物;随后,齐延带着温柔无比的笑,低目斜看齐铭,满脸写着“可惜”二字。 齐铭被看的不自在,他的心甚至有些无处安放的感觉,局是齐延布置的,他才是局中人啊!为什么要心虚? 齐延直了身子,问道:“罗韫,你之前说你没有做舞弊之事,可有证据证明?” 罗韫道:“父亲誊录的那份考题与答卷还在家中,可以对比答卷的字迹,看看是否出自一人之手。” “去寻来吧。”齐延吩咐完向齐铭伸出了手,示意齐铭搭上手,移步别处;齐延再次发话,“此间空闲,陛下龙体为要,应用过早膳后再行日理万机之事;苏少卿何处用膳?” 明堂外有王府侍婢端来清淡早膳,皆是一些暖胃之物,多半是从沈悠悠那寻来的食物;事已备全,齐铭几乎无法拒绝,即便拒绝,齐延让他就范的理由可多的是。 齐铭无视了他的手,自行起了身,齐铭亦有话要问他;苏耀见状,连忙作揖请礼:“摄政王这边请。” 齐延收回空落落的手给人让道,只等齐铭先行;画面一转,屋内只剩齐铭、齐延二人,这里没有额外侍奉的人,秦风亦守在门外防止有人靠近。 满桌的膳食应是让人垂涎的,齐铭却没什么食欲,并没有动碗筷;齐延的心情倒是不错,自己盛粥自己喝,糕饼慢慢往肚里送,没有一丝不自在的感觉。 隔壁的齐铭确是不自在的很,看人吃的那样香,自己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尴尬无疑;既然如此那就谈谈正事吧,齐铭冷声问道:“为什么是苏焕门下三人?” 齐延再次把粥送到嘴边,闻声囫囵下咽,一口喝尽残羹,然后正色絮絮道:“陛下想保沈氏,于是就用本王的刘氏去抵罪,只是本王手中的刘氏还不能落败,所以本王用苏氏门下三人换沈献庆一个丞相的位置,如此保全了沈家子弟榜上有名的机会。” 齐铭道:“皇兄这是在和朕讲条件吗?” “刘氏的丫头本王无意针对,苏氏门下三人是本王的交换条件,待他三人再考已是三年之后;苏氏只有苏焕、苏耀两兄弟,那些追随苏氏的官员皆是献媚讨好,就算有忠诚之徒,在危及生命或利益至上的情况下,这份忠诚是不能长久的;阿铭,这样的条件很划算。”齐延很坦诚的承认了自己的意图,他给的条件也足够丰厚;苏澄儿已经回了王府,那么苏焕便不再可信,而且苏焕曾给齐铭的信件是假的,齐铭已经没有理由相信苏焕、相信苏氏,只是一个丞相的位置,让了又如何,苏焕低品一阶依旧可以与沈献庆平起平坐,可见北渊地位来源是氏族的威望。 齐铭威目,倔道:“若朕说不呢?” 齐延哼声而笑,仿佛在嘲笑齐铭的天真,不过齐铭不倔也不会对抗郑氏,亦不会有今日;他拿起齐铭面前的空碗替人盛粥,盛好之后推过去才道:“刘府本王已经围了,相信陛下遗失的试题草稿很快就能找到。”说完又递了个勺子过去,齐铭还是不动于衷,齐延便隐隐压着一丝怒意,笑容已失,齐延威胁道,“噢,还有李硕故意放水的一名夹带考生,本王也已经拿了,他能为刘娥姬所用,自然也能为本王所用,沈献庆将有口难言、有口难辩;如若阿铭还不答应,本王便让他把李硕也牵扯进来,那份试题草稿是存是毁,或者本王要拿它用来做什么,本王说了算。” 这都是刘娥姬做的手脚,联合李硕一同,故意给人留把柄,为的就是将科举泄题一事让刘娥姬去背,让刘氏继续惨淡经营。齐延拿冯介对齐铭施压,又用一个苏澄儿离间了齐铭与苏焕,让苏焕之前投靠齐铭的事变成白费;而罗慎独在沈献庆和苏焕面前周旋,让他们好不容易建立的一丝感情瞬间破灭,甚至让他们互相猜忌;翰林院失火,他们各自都有了鱼死网破的资本,谁又会给谁留情面呢? 齐铭击案怒斥:“齐延!” “无礼!本王是你的皇兄,你怎可以直呼其名?”齐延眼睑渐突、凶目噬胆,神情已不容冒犯;这是有史以来齐延第一次以兄长的名义凶齐铭,不掺杂任何别的因素。 “你怎么可以这样?别忘了当初是谁救你一命,是谁让你能够安然留在锦安!”齐铭怒不可歇,起身与人争吵。 齐延将手中的勺子随着齐铭的起身抬高了几分,颇有威逼之势,他冷道:“这天下就只有陛下利用臣的道理吗?臣自然也要利用陛下,这才算公平。” 齐铭的心瞬间漏了一拍,原来齐延从头至尾都没有相信过他对齐延的感情,从头至尾都只有利用,只剩利用……齐铭有些难以置信却又不得不信,他终于把憋在心里的话问出了口:“你到底要做什么?” 齐延将勺子垂直砸入碗中,碗里的粥渐出又沿碗壁滑入碗中,齐延的眸子决绝狠辣,他掷地有声道:“我要做什么?我要你现在坐的这个位置,这个本就属于我的皇位!” 齐铭抬手就要打翻碗筷,齐延眼疾手快起身将他制止,他冰凉的手被握入炙热中,齐延突然想到凌霄信中所言的寒症便又软了几分,再软也硬生生把人按在了座位上,命令道:“先吃饭。” 齐铭被强制按下,也没有反抗的意思了,只悲戚道:“朕悔不当初,竟引狼入室……” “在家从父,父死从兄;阿铭还是从了为兄吧,对你而言颇有益处。”齐延俯身在齐铭耳边说道,气息轻慢,如鬼魅诱惑。 刘府。 李正襄带领王府侍卫围了刘府,通政使刘昌平出门相迎,看见府外兵甲相堵,疑道:“李副尉,这是?” “科举泄题事关重大,殿下为了通政使清白特地让我来清查刘府,以免不轨之徒栽赃陷害。”李正襄抱礼道,话音才落刘娥姬就入了李正襄的眼帘,他对刘娥姬颇为恭敬,他越过刘昌平向刘娥姬作揖,“德妃娘娘。” 第二百六十章 科举风波14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刘娥姬端着架子问道:“何事?” 李正襄道:“科举泄题,据摄政王查到,陛下手中有一份试题草稿,宫中来报,这份草稿已不甚遗失,我等照前日冯太傅出宫后出入承明宫的名单一一搜寻、盘问,名单上就有德妃娘娘的尊讳。” 春闱开考前一天,齐铭将冯介等人送离承明宫后一个时辰,便召来了刘娥姬,途中刘娥姬与宁锦书起了争执便晚了些时候。 承明宫内,齐铭正捏着那份有朱批的试题草稿发呆,在看见刘娥姬时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手中的草稿放了下来并起身相迎。 “娥姬,帮帮朕。”齐铭用最平常的样子说着会有歉疚的话,是恳求也是别无选择;因为齐铭能相信的只有刘娥姬,无论遇见什么事都不会背叛齐铭的那个刘娥姬 刘娥姬笑脸相迎,莞尔道:“陛下说便是,臣妾定照办无疑。” “科举一事朕不能坐以待毙,朕想让你把试题放入刘府,你再想办法让通政使之子以此朱批舞弊,九日后科举结束,朕……”齐铭言至难言处终难言,刘娥姬若答应此事便意味着她将彻底离开齐铭,如张言妗曾势处寒宫永无翻身之日。 “苏氏重归摄政王,此次科举摄政王必将对沈氏下手,沈氏是唯一可以对抗摄政王的氏族,陛下试图通过臣妾的手让刘氏背锅,替丞相翻案,同时招揽新生势力?”知齐铭者莫如她,只字片语间刘娥姬便能将此事分析得透彻如斯,她啊,什么都知道!她对齐铭的爱不是一日之贪,比饮鸩止渴更甚,可她要的只是简简单单的一时之欢,所贪不过琴瑟在御。 一寸光永世明阳,一寸心万般言命,纵尔时光不留韶华,韶华当为一人言尽衷肠。 齐铭道:“是。” “好。”刘娥姬淡淡一字足以表达这世间至纯,唇齿不颤、不难看也没有泪,齐铭试图伸手将她拥入怀中,而她却盯着案上的题并伸出了手,她坚定道,“臣妾即刻出宫,定不辜负陛下的期望。” 刘娥姬将手交叠,扶额一叩,素手碰到了齐铭寒凉的手,抬头一笑,这一笑足以慰问齐铭内心的天地之宽。 刘府门口,刘娥姬带着兰枝二人阻挡十人,李正襄的话在她眼里就像空气一般,明明存在又如空无;刘娥姬不听人言,嗤笑道:“大理寺查案自有大理寺的人来,摄政王这是在越俎代庖吗?” 李正襄恭敬道:“事急从权,请德妃娘娘配合。” 刘娥姬回绝道:“这里不是冢门是锦安,将不在外,君命有所受;在本宫这里,本宫只认陛下指令,只认大理寺的搜查令。” 话都到这份上了,就代表着她软硬不吃,李正襄面露难堪,差事苦啊!无奈之下,他唤了一声旁边的刘昌平:“刘大人。” 刘昌平才是刘府之主,碍于面子,刘昌平作揖请礼:“李副尉请。” “本宫说了,本宫不让!”刘娥姬怒斥,上前一步堵了要入刘府的侍卫,这一群人便杵在这里上也不是不上也不是;刘娥姬又言,“别忘了,摄政王还欠我爹一条命!你这就回去告诉他,本宫是刘昌明刘将军遗孤,看看他今日是不是要踏过本宫的尸体走过去!” 软硬不吃还能用强,以死相拼就等于斩断后路,陡壁狭路需有向死之勇才能有生路可寻。 李正襄紧握腰间佩剑,不远处走来一队甲胄之兵,是由谢谦带队!谢谦向刘娥姬行礼:“德妃娘娘金安。”刘娥姬蹙眉疑目,只听谢谦又道,“臣奉太后之令前来接出宫为陛下祈祷求取平安符的德妃回宫,还请李副尉见谅。” 狼未扑虎又至,谢谦所持之令刘娥姬不能拒绝,她以祈福之由出宫,而今已过去两日她都在刘府逗留,借宿也该有个度啊! 刘娥姬道:“走吧。” 她说走就走,李正襄不由怀疑,试题是不是在她身上,待人走远李正襄依旧拿不定主意,若试题在她身上并被谢谦拿了去…… “李副尉,还搜吗?”刘昌平一声召唤把入定一样的李正襄拉回了现实。 “你们搜,我去去就回。”李正襄说完,握剑追去。 天微微亮,僻静处还未有人烟,谢谦一个抬手示意,后头的人立马拦了快步走在前面的刘娥姬;刘娥姬和兰枝止步,怒目回头,质问道:“谢将军这是何意?” 谢谦痞里痞气,笑得不怀好意,道:“娘娘现在已经回不去刘府了,不如把试题交给臣,八日后贡院解封,臣再帮您把试题放进刘府。” 刘娥姬道:“本宫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谢谦道:“摄政王有备而来就不会就此罢休,亦不会空手而归,把试题交给臣才最安全。” “不在本宫身上。”刘娥姬低眉莞尔,天真的面庞在此刻显得挑衅十足,这人畜无害的脸也显了一丝粉黛佳人的姿色。 谢谦轻声哼笑,显然不信啊!谢谦直勾勾地盯着刘娥姬的脸蛋,放出轻薄之言:“试题在刘府不怕被摄政王的人给搜出来吗?娘娘最放心的、摄政王不会动的只有您这娇滴滴的身子,您是女子、是陛下的女人,若说藏东西,没有什么地方比藏在您身上更安全的。” “放肆!”刘娥姬高声呵斥,在一群男人的围观之下底气似有不足,便抬高了头颅生势壮胆。 兰枝害怕极了却依旧站了出来,她挡在刘娥姬身前不发一言,瞪圆了眼做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谢谦又挥了挥手,他的手下背过身去将他们围了一个圈,谢谦带着轻薄的笑一步一步靠近刘娥姬,兰枝护着她使她一步两步小退;直到刘娥姬鼓足了勇气,她扶住了兰枝,再次质问道:“谢将军想做什么?” “娘娘不愿意自己交出来,那就请宽恕谢谦无礼了。”谢谦还没有动手的意思,只是松了松腕上的袖子,嘴上的放荡话不减,提醒道,“对了,娘娘别叫,若让人知道娘娘的身体被外男触碰,不知陛下还会不会再网开一面放您从冷宫出来。” “你无耻!”兰枝奶声奶气地吼道,说完就扑了上去,她的拳头还没触碰到谢谦就被谢谦一掌拍倒在地。 “兰枝!”刘娥姬惊呼,担忧的过去扶着兰枝,怒视谢谦,言,“谢将军就不怕本宫把试题给你以后转身告诉陛下,让陛下抓你、让摄政王吃你一手吗?” “臣送您回宫后试题自然就不会在臣手上,摄政王拿不到臣的把柄;再者,不知娘娘在宫中还有倚靠或者筹码否,可以让陛下放弃大好局势立刻从大理寺回宫。”谢谦啧啧而笑,刘娥姬再坚强再聪明面对无赖是没有办法的,他们人多势众,不,只谢谦一人就可恃强凌弱。 “那本宫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刘娥姬快速取下头上的发簪,将发簪对准了自己的脖颈,狠然决绝。 谢谦一愣,蹙眉一问:“娘娘不把自己的命当命,那这个叫兰枝的小姑娘呢?” 刘娥姬看了眼身后的兰枝,问道:“兰枝,今生可悔与我主仆一场?” “兰枝不悔。”兰枝嘴上回应,双目瞪圆了与谢谦较量,她随刘娥姬一样绝不退让。 “嘶……”谢谦倒吸一口凉气,他隐隐约约间露了怒意,斥道,“太后视摄政王如眼中钉,把东西交给太后有什么不可以的?” “哼,可笑!”刘娥姬略显猖獗,明言嘲讽谢谦,却见谢谦拔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了刘娥姬,刘娥姬紧紧闭上双眼,在自己抬手将发簪插入脖颈之时,发簪划伤了自己的脖颈,兰枝再次以身护主。 “试题在哪?”谢谦一声怒问,发簪被打掉,他推开兰枝压上了刘娥姬,在他肮脏的手要触碰到刘娥姬时,刘娥姬狠狠一口将谢谦的手咬伤,谢谦吃痛猛抽手掌,他就这么生生的被咬烂了一块肉。 刘娥姬满嘴鲜血,吐掉了口中的烂肉,面对愤怒的谢谦无所畏惧,依旧狷狂道:“摄政王得不到,你也别想得到!” “谢谦!”不远处的李正襄大吼,拔刀冲过去,侍卫不敌被李正襄的刀锋逼退,随后刀剑相碰,谢谦一时没招架住,被硬生生压了一手;僵持中李正襄道,“今日之事,摄政王定要参你一本,让你为此付出代价!” “告诉全天下,德妃与我私会?”谢谦驳道,配合手下的攻势奋力一抬,将李正襄击退,他收了剑,瞥了眼刘娥姬,下令道,“撤!” 李正襄上前追了两步,回头关怀道:“德妃娘娘,你还好吗?” “娘娘!”兰枝没抗住惊恐,泪花从眼眶溢出,抱着刘娥姬高声大哭。 “没事,本宫要等陛下来接本宫……”刘娥姬抱着兰枝,抚摸着兰枝的头,她也有一丝丝哭腔,双目空洞,像在回应李正襄又像在自言自语。 那个见到尸体都能作呕的女孩,如今直面了刀剑,像那日的沈昙见过了生死一刹,亦可将匕首没入人的胸膛,憎恶、愤怒又有一点点恐慌。 第二百六十一章 科举风波15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道路的一头已有人踱步而来,地上的二人惊魂才定,兰枝拿着手绢十分细心地将刘娥姬嘴角的血渍擦干净;李正襄问道:“娘娘,可要回刘府?” “劳烦李副尉不要将此事说出去。”刘娥姬强扯着笑容点了点头,与兰枝启步回刘府。 在往返刘府的路上又入无人之境,李正襄觉得时机合适,从胸前掏出一卷卷宗,拦人将卷宗奉上,作揖道:“娘娘,作为交换,这是刘昌平曾经勾结张氏的证据,娘娘可以将这些给陛下,以此为据要挟刘氏为陛下效力。” 受惊的兰枝下意识又拦在刘娥姬身前,刘娥姬也有些精神恍惚,随之被诧异所代替;她拿过卷宗,这是足以让刘昌平身败名裂的证据,刘娥姬心里不免犯嘀咕,难怪,难怪刘昌平会冒着被牵连的风险弹劾张氏。 可是齐延为什么会拿这么重要的东西作为交换条件?刘娥姬难以置信,肃色道:“不,本宫不信你们。” 李正襄道:“这是殿下在答谢刘将军的救命之恩,这份恩情本难以为报,今日娘娘一心为陛下赴汤蹈火,殿下说不介意陛下多一份胜算,只是请娘娘将此物用在该用的地方。” “摄政王究竟何意?”刘娥姬蹙眉惊疑,齐延竟要将刘氏拱手相让! 李正襄憨厚道:“臣也不知,还请娘娘告知试题在哪。” 这份卷宗对刘娥姬来说就是靠山,对齐铭来说更是一份强大的助力,加上刘令可以不用因科举泄题而仕途渺茫,这比买卖绝对划算。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刘娥姬就不免一想,沈氏的强大绝不会因为沈献庆的落败而一蹶不振,而此事错过了便是错过了……刘娥姬唇齿微抿,终是启齿:“本宫的闺房,父亲所遗甲胄的隔层中。” 大理寺。 天已破晓,公堂上再次聚集众人,齐铭、齐延上座,四份答卷已摆在案上,答卷上的内容相同,可字迹各有千秋。 齐铭叹气,将答卷都递给了苏耀;苏耀面不改色一观,疑目看了一眼齐延,下意识感觉此事会有转机,他将罗慎独家中搜出的答卷给罗慎独看,凝重发问:“罗慎独,这是从你家中搜出的答卷,可是你的笔迹?” 罗慎独看过后点头道:“是臣所书。” 苏耀问道:“题是你盗的,你可有找人誊录过答卷,若有,誊录之人是谁?” “这…这…无人誊录……”罗慎独支支吾吾,又看向了沈献庆,这眼神仿佛在向他求助,也正是这个眼神似乎要带走沈献庆的半条命。 沈献庆感到不妙,这罗慎独就是个两面派,他不觉间疑目盯向苏焕,好像恍然大悟又好像迷雾叠嶂,原来这是个局啊!沈献庆悔不当初,为何那晚他要信了罗慎独的话。 皇上不急太监急,冯介插足科考、苏澄儿回归,沈献庆才是那个焦灼之人啊! 苏耀内心大喜,这个罗慎独竟是自己人!他便犀利再问:“无人誊录,那另外三份答卷从何而来?到底是谁让你构陷苏学士的?” 罗慎独闻言慌张,头一磕,脱口而出:“陛下饶命,是丞相让臣这么说的!” “诬告朝臣是死罪!”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沈献庆怒不可歇,立刻指着罗慎独斥驳。 罗慎独不敢再看沈献庆,匍匐在地也没敢再言。这些言论足以扭转舆论,可要定沈献庆的罪,还不够;没有确切的证据,只凭一人信口雌黄,沈献庆还是他沈献庆,他还是北渊的丞相。 “丞相说的是,本王看过丞相的奏章,知道丞相的字,另外三份答卷的确不是丞相所书。”齐延半靠着椅子似倦不倦、半眯着眼要睡不睡,为人证明的同时再次向罗慎独求证,“罗慎独,本王请你好好回答,确定是丞相让你这么做的?” 还以为齐延大发慈悲了,又觉得齐延是向拉拢沈献庆,结果是让人复述一遍来加深印象、方便定罪。 罗慎独连连磕头,陈述罪状:“是丞相让臣这么做的,那夜臣盗题时不慎被丞相发现,丞相便以此作为要挟让臣污蔑苏学士;臣已无路可退,便想着犬子今后可以金榜题名就豁出去了,今日做下这糊涂事,是臣迫不得已,是臣不该!” 齐延倦色微露,问道:“丞相,可有此事?” “摄政王这是认定了是我沈献庆做的啊!”沈献庆不认账,一脸不屑说了不能再实的大实话。 “有人认了盗题一事,却无人承认认预谋诬陷之事,既然如此,就把人带上来吧。”齐延轻笑,觉得沈献庆有些太过可爱;他抬手击掌,堂外被押来两人,一个被打得血淋淋的,这个人正是刘娥姬马车后那个贼眉鼠眼的考生,另一个是贡院清查夹带的官吏。 “堂下何人?”苏耀例行公事流程。 “小人……盈字三号夹带考生张生。”张生匍匐在堂前,他比罗慎独更慌,加上身上猩红的伤口散发着火辣辣的疼,这令他还没看见天颜就已瑟瑟发抖。 清查夹带的官吏道:“小人是清查夹带的官吏杨福禄。” 苏耀再言:“所犯……”何事? 还没等苏耀说完,齐延起了身,此刻,此地已变成了他的主场,齐延威声打断道:“张生,你说说看,是谁让你夹带,又是谁让你引得瞭望处的人瞩目,从而让李指挥使掀起轩然大波、彻查夹带?” 张生道:“是丞相叫小人这样做的。” “污蔑!”沈献庆驳道。 齐延无视沈献庆再问:“杨福禄,这位盈字三号考生是谁清查后放进去的?” 杨福禄道:“是陛下身边的李指挥使,与小人共事的官吏皆可作证。” 沈献庆再驳道:“李指挥使帮助清查夹带有何奇怪?大肆搜查号房也是为了科举公正,这又能证明什么?” “流云无风也可行万里,悠悠之口亦可覆名誉;李指挥使只听陛下号令,却被牵扯进了科举泄题一事,陛下的名誉不可侵犯更不能被污蔑,看来监考之人又要换一换了。”齐延压根不回答沈献庆的话,直接将事情转道齐铭身上,没有什么比齐铭的名誉更重要的了;沈献庆闻言不觉瞪圆了双眼,不等他反应,齐延下令,“苏少卿,即刻捉拿李硕立案审查。” 李硕所做的都是事实,那时沈献庆还附和着搞苏焕,如今齐铭似乎被吃定了,可那张生却说是沈献庆,这就是让沈献庆背锅。 在苏耀作揖领命正要离去时,李正襄来到公堂之上,抱礼道:“臣见过陛下,见过摄政王殿下。” 齐延道:“李正襄,你来的正好,贡院不可无人看守,你去吧。” “殿下,属下替您去悼念了刘昌明将军,刘将军的战甲裂损,属下触景生情不免感伤,恐难当此任。”李正襄暗示自己从刘府过来,就意味着他有可能已经拿到了试题草稿。 齐铭面色凝重,只叹齐延雷厉风行根本不容他喘息,更别说等科举结束,预期有九日,而今不过短短两日就已云开月明;齐铭突然不敢赌了,他不敢赌李正襄没拿到试题草稿,他有些不自信,所以刘娥姬有没有守住那份至关重要的东西。 齐延问讯感怀,深深叹气,又面向齐铭,建议道:“既然如此,陛下,请您另择合适之人前往监考。” “有劳太傅。”齐铭如傀儡一般终是妥协,虽说原定也是冯介去阅卷审卷,可这就是不一样;他向齐延低头了,这场春闱科举即将告一段落,不会有后续。 “臣领旨。”冯介领命离去。 公堂上陷入了沉默,苏耀也已派人去贡院拿李硕,齐铭盯着沈献庆终是开口:“丞相,今二人指认你行陷害苏学士之事,你可还要狡辩?” 已不容沈献庆狡辩。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齐铭已经有了让沈献庆背锅的想法,那么沈献庆只能从了。 “臣认罪,是臣买通张生让他科举夹带引得李指挥使搜查全场,也是臣威胁罗慎独让他构陷苏学士,臣罪该万死。”沈献庆撩起下摆下跪认罪,他全认了。 除了证据确凿,还有一种办法可以定他的罪,这便是威压、逼迫,让他心甘情愿自首,即便他什么都没做。 齐延试探性一言:“这三张答卷……” “都是臣,是臣让一些不知名的人誊写的。”沈献庆失了斗志,齐延还没说完他就认下了,还自带不知名之人,这将无从查证。 “丞相暂时不用离开大理寺了,苏少卿,结案吧。”齐铭失意起身,说完甩袖离去。 齐延目送齐铭离开后,拦下了押送沈献庆的狱卒,狱卒回避,齐延意欲收沈献庆为己用:“丞相,只要你答应本王为本王做事,此事就还有转机,你还是北渊高高在上的丞相。” “沈某已心甘情愿的认罪,摄政王殿下难道猜不到沈某效忠的是谁吗?”沈献庆伸手将镣铐示人,不给人好脸色,直径往牢狱走去。 第二百六十二章 黑水之围1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从锦安到冢门正常赶路需要七日,急一点五日即可,若日夜兼程三日便可;宁无缺两日路程已行三分之一,他牵着马到了江州边境一处小城中准备落脚。 此地名为黑水城,该地虽是江州地界却下接凉州,是一道要塞之地,黑水城依傍黑水河而得名,此河直通苏州,是重要的漕运之路;因此此城虽小却五脏俱全,官府之人、江湖之人皆聚此处,这里免不了鱼龙混杂。 淮安客栈前,胡老道抱着他的招牌“预测神机,窥天减寿”蹲在此处歇脚,宁无缺迎面而来看着胡老道有些面熟,那胡老道也不含糊,满脸写着需要黄白之物的奸笑上前攀谈:“公子,咱又见了。” 宁无缺兴致正好,便一边招呼着小厮过来牵马,一边闲下来与人谈上一谈:“老混账,你的话不灵验啊!锦安我闯了,大殿我也上了,除了一顿板子无甚大碍。” “诶,话不能这么说,有些事情是需要以观后效的,公子印堂发黑,恐有血光之灾啊!”胡老道开口就是金句,只把宁无缺当三岁小孩来哄,真假难以分辨。 “……”宁无缺闻言无语,嘴角抽搐,兴致也在一瞬间消散全无,怒意忽而爆表,抬脚就想踹到底是忍住了,可嘴上不吐不快是忍不住要爆粗口的:“真是个老混账,滚一边去!” 淮安客栈柜台前的小厮往门口观望,看清宁无缺之后立马出来迎接,他向宁无缺抱礼:“少主,食宿已备好。” 胡老道被人骂好像已经习惯了,脸皮无比厚,亦端着耐心问道:“公子准备投宿一日?” 宁无缺没好气道:“有问题?” “问题可大了,老道从黑水河附近过来,途中蛙鸣阵阵、蜘蛛收网,老道浑身感觉湿热,不出三个时辰大雨将至,此雨将延绵三日,今日不走三日内都不适合渡河。”也不知道为什么,宁无缺突然觉得胡老道严肃了几分,这老道的话不像在开玩笑。 “噢!”宁无缺不以为意,下意识依旧觉得他在故弄玄虚,他拍拍手上的尘土,敷衍一应后准备随小厮踏入客栈。 胡老道起身,由衷一言:“宁将军,若您今日不走,您可能就走不了了。” 宁无缺不悦嗤道:“少危言耸听。” “还请宁将军早点渡河。”胡老道郑重起身,朝着宁无缺的背影规劝道,可宁无缺没有回头,也没有再应这疯老道;胡老道摇头,看着还有晴色的天空深深一叹,“殿堂的曙光,催命的符咒啊!” 宁无缺上了楼阁后仿佛被人下了魔咒一般,吃不香睡不好,实在膈应!他吃饭吃到一半,躺了片刻只觉烦躁不安,便起来往窗外一看,蜻蜓低飞,不过半个时辰他拿了包袱和长剑夺门而出。 客栈门口胡老道还未离去,看见宁无缺火急火燎的步子,又言:“将军,事不宜迟,或许还能赶上今日最后一趟船。” 宁无缺面色阴郁,倒也开口一问:“若没赶上,可有解?” “浪潮暗涌,水中有鱼,有鱼就能乘风破浪。”胡老道高深一言,神机已现,然而这句话所含的风险也极高,胡老道又言明一条退路给宁无缺,“或者将军现在就放弃渡河,立刻赶往江州侯府求得江州侯的庇佑,将军的血光之灾才可化有为无。” 这全凭宁无缺选择,只是宁无缺有些自负,他是不会求人的,更不会去求那个有点同样自负且欠揍的江州侯赵煜。 果不其然,宁无缺接过小厮手中的马匹,上马就往黑水河的方向扬长奔去,胡老道又一次盯着宁无缺的背影摇头叹气:“唉,年轻气盛。”叹完摸了摸瘪瘪的钱袋,悔恨道,“又做了一次赔本生意。” 宁无缺快赶到渡口时,一辆商船刚好驶离了岸,他下马之时,附近的船夫也准备着栓船离开黑水河,宁无缺询问道:“船家,这是不渡了吗?” “要下雨了,走不了了。”船家边收拾边应道。 宁无缺再言:“船家,这还是晴空,船家再走上一回吧,钱不是问题。” 此时的黑水河还算平静,但河面起伏也是肉眼可见,足以猜测到河面下的暗涌已蠢蠢欲动;河风一袭,衣袂飘扬,水纹随风一般逐渐狂躁,暗涌将成浪潮。 船家摇头拒绝道:“昨日大雨,黑水河水位高涨,河面看似有风浪不起,底下的涌流确是湍急的,不可,不可。” 宁无缺烦躁却也无可奈何,只得打道回去,暂时安居淮安客栈;然而,在他回去的途中,风云骤变、电闪雷鸣,这乌云黑压压的就下来了,明明还是白昼,霎时间就如同黑夜降临前的昏暗。 下一阵风再袭来时,大雨浑然倾塌,天上雷动加上水滴瞬间砸落的巨响使马匹惊声骤停;宁无缺紧握缰绳,四面除了倾盆雨声就再没有别的声音,这是狂风暴雨的寂静,是有声胜无声的恐惧。 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四面的昏暗中会有什么东西冒出来;雨水从宁无缺的面颊滑落,亦遮挡着宁无缺的视线,视线模糊时前方有几匹马驶来,马上的人都披有蓑衣,这些蓑衣人二话不说拔刀就像宁无缺冲去。 四面埋伏的人见状而动,纷纷跃出朝宁无缺发起攻击,宁无缺勒马拔剑,掉头就跑,他们人多势众,逃跑虽然不是宁无缺的作风,但是要保命的话是最有效的。 宁无缺紧张的都已经忘了逞口舌之快了,他的命还真就如胡老道所言,怕是要栽在这里了;在他回头之时暗器飞来,他又将长剑当枪使,到底是不怎么管用,挡得住一边挡不住另一边,护得住自己却护不了马匹。 宁无缺咆哮咒骂:“娘的,老子若是有趁手的武器,会怕你们?” 在这样的地方这样的情况极易迷路,在你追我赶之下,宁无缺果断迷了路,四周全是树林,前方似有不同于雨水的水声,这时他的马匹屁股中箭狂奔,马已不听使唤,他只能在拐角处弃马自己逃。 宁无缺滚了一身泥立刻蹿入林中,而他的马匹却蹿出了林子外直接摔入河中,追的蓑衣客勒马停下,其中一人道:“老霍,他入了林中。” 霍霆道:“宁无缺不是那么好杀的,追他的时候小心点,别被阴了。” 蓑衣客纷纷下马追入林中,宁无缺拼了命在林中穿梭,他几乎是借着树木掩护,直线往前跑,眼花缭乱之下,蓑衣客似乎追散了。 待宁无缺埋伏好,他却阴了一个最难缠的,霍霆反应极快,挡下了宁无缺这一剑,二人拼杀起来,宁无缺杀气外露,目光阴狠至极,只听人说道:“运气真好,挑了个头。” 霍霆道:“宁将军名声在外,我们岂敢怠慢,追杀你的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宁无缺道:“不见得,其他人都跑去了别处,只你一人追了上来,唯你胆识过人。” “是吗?”霍霆不敢轻敌,即便是自己的预谋已得逞也没有冷嘲他的意思。 话音刚落,一支暗箭袭来,宁无缺察觉后奋力与人拉开距离躲开了这一箭;然而不妙的是,前方、后方,皆有人影蹿动,霍霆的罗网已下,宁无缺插翅难逃。 不该,宁无缺不该停下来埋伏的,只是再往前跑就要出林子了,前方好像有一处寨子,寨子似乎年久失修,黑水寨的牌匾已碎裂成两半,一道天雷劈下,击中了那道牌匾,其中一半牌匾从一仗高的地方摔落…… 刀光剑影间霍霆摸不清宁无缺的出剑方式,总觉得宁无缺出剑的门道与寻常使用长剑的人的门道不同,又觉得似曾相识。 几招下来,霍霆直接被刺伤了肩膀,宁无缺的剑法十分刁钻,又快又狠,而且十分决绝,自信到一点都不含糊。 霍霆咬牙退了两步,其他人替补了上来,宁无缺挑衅道:“怎么,不单挑了?” 霍霆道:“能群殴,我从来不单挑。” 宁无缺以剑锋逼退来人,长剑到底是短了长枪半截,不足以将人逼退至两米开外;如此,宁无缺就少了半秒的反应时间,他被三人压制的同时,背后惊现剑刃,待他侧身躲避还是被剑刃划破了腹部。 宁无缺回首亮剑,将伤他的人一剑封喉,他捂着腹部狼狈躲避追杀,他再一次开启了逃亡之路,蓑衣客的袖箭不断射出,有些偏差太大越过了宁无缺,有些与宁无缺擦肩而过,鲜血就这么染红了了衣裳,又在雨水的洗刷中被稀释…… 然而大多数袖箭都被树木吃了,霍霆紧盯宁无缺闪躲的背影,他抬直了臂膀,箭头与目光齐平,边追边预判宁无缺的走位。 千钧一发之际,宁无缺被前面埋伏的人用绳索绊倒,霍霆原本没有把握的最后一箭到底是射穿了宁无缺的右肩。 “啊!”宁无缺再次摔入泥泞中,肩膀的伤让他拿不起剑,他便左手持剑,一条腿缠绕着绳索硬生生把那二人给拽飞了出来,剑光忽闪,染了一人的血又没入另一人的胸腔。 第二百六十三章 黑水之围2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霍霆在这一刻看明白了宁无缺的剑法,这不是剑法,这是枪法,宁无缺完全把剑当枪使! 一个半月挥舞立即回抽长枪往一处刺去,若有腰间的力量作为支撑,这一轮半月斩可直取五人首级,那一刺便可寒胆诛心,使人朱颜瞬间苍白。 宁无缺抽回长剑,拽着剑捂着右肩又开始奔波,他还不能死,他见过了太多鲜血,这些血染红了太多人的期望,因为这些期望渐渐的都变成了绝望。 空等十年无人还,身死他乡亦无骨可寻,等到魂归故里时,只在梦中见归人。 他怕,他怕他死了以后,就只剩齐延一人面对这样的感伤了。 “浪潮暗涌,水中有鱼,有鱼就能乘风破浪。”胡老道说的话突然成了宁无缺的信仰,因为这疯老道说的话全都应验了,什么以观后效,什么赶不上最后一趟船,还有这场大雨…… 血光之灾,好笑,他竟然信了! 黑水河已起狂浪,河面下的暗涌也露出了本来凶狠的面目,而鱼生于水、行于水,山河湖海皆是他们畅游之地;有鱼,难不成让他抱着一条鱼去乘风破浪? 宁无缺自嘲一笑,他忽而摸到了一样硬物,这是在江州得到的符鱼铜令! 原来如此,这一切都是机缘巧合吗?身后还有七八人穷追不舍,只霍霆一人就足够与宁无缺打上一阵子,那么再加任何一人他都可能招架不住,所以要赌一把吗,去水里看看阎王爷收不收他这条命? 不,如果这是老天给他的最后的一条路,那么在这之前,他不能抱此侥幸心理,他的命应该握在自己手里,向天赌命从来不是宁无缺的风格。 他再次停下步伐隐蔽在树后,大雨的呼啸就是最好的掩护,他一咬牙吞声拔出背后的箭矢,血液被大雨稀释在脚下,电闪瞬秒而逝,人影在这一刻清晰可见……宁无缺从树后闪出,从他体内拔出的箭矢直接没入了靠近他的人的脖颈。 “老寇,小心!”霍霆在那一瞬看见了老寇脚下的淡红,可是来不及了,老寇瞪着眼捂着那支箭矢七绝倒下。 叹息声被大雨淹没,淹没的还有人的听觉与视觉,宁无缺凭借电闪一刻的光与影,手负长剑向左后方瞬去,这里除了霍霆,无人能与他一较。 刀光一抹,雨水、泥血混了宁无缺一脸,而来人只剩五人,霍霆仇恨着眼一咬牙,摆摆手,他们收到命令退了两三步,霍霆喊道:“小宁将军,单挑如何?” “哈哈,废物!不过本将军看你也是重义之人,允了又如何?”宁无缺猖獗,应声之后明着站了出来。 二人再次交兵,长枪攻防绝佳,霍霆也改变了出招,他以长枪之势对长枪攻防,宁无缺嗜血嘲笑:“呦,不错啊,看穿了本将军的路数。” 霍霆道:“以彼之矛攻彼之盾,你我两家本是同源,今日在此可一较高下。” “如此,你便输了。”宁无缺不改猖獗,不改路数,他手握剑刃忍受着割肉削骨之疼把剑身拧弯了藏在腰间,他借着腰部的力量再把剑抽出,这样的力量便要比霍霆的强上一倍。 剑鸣刀铮,相碰之下霍霆横握的刀没有腰部卡枪的力道直接负手飞离,刀横叉树木,雨水一滴滴从刀身滑落…… “我宁无缺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而你没有实战不知生命有多可贵,所以你只能躲在角落瑟瑟发抖!”千钧一发之际,宁无缺的长剑就要插入霍霆的腹部,其间一人推了一把霍霆,霍霆的腰部还是被刺穿,而另一个蓑衣客则被穿腹而出。 宁无缺拔剑而出,霍霆寒着眼、抱着同伴下令道:“撤!” 这不是真正的撤离,而是霍霆在等待援兵,他们骑马来的就那么几个人,却被宁无缺剜残了一半,他们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因为兄弟惨死之仇在此刻最为深刻。 宁无缺回到老寇倒下的地方,他拽着老寇的脚,把人拖进了黑水寨;他张着嘴喘着粗气,用剑在寨门内三尺之地挖了个坑,然后把老寇的蓑衣解了披在了自己身上,还不够,他还把人家衣服给扒了…… 他这是要干嘛?只见宁无缺拔出了那支箭矢,血又迸他一脸,他和着雨与血吐了一口唾沫后,在老寇满身刀剑疤痕的胸前与背后分别刻上了一个“隹”字。 事情做完,宁无缺帮人把衣服穿上,将人埋的不深不浅,掏出宁字令牌往旁边一插,又将寨门旁的竹竿随手一放,此处就像一个废弃的犄角旮旯。 寨中有孤寡老者透过窗户的缝隙看到了这一切,一阵河风袭来,窗户“吱叻”被吹开,那老者已两鬓斑白,额间还有朝廷刺字,他眼中刚毅之气不减,看似佝偻而身子还算健硕。 待宁无缺离开他才从房中出来,在木屋门口取了一把破烂的伞撑伞走入雨中,老者看见掩埋老寇尸体处残留的血渍,走近了把那块宁字令牌拿出一观,又丢了回去,他摇头道:“宁家的小公子不厚道啊,在别人门前埋尸体。” 这边,宁无缺刚走出黑水寨就看见霍霆带来的援助,此次增援起码二十人,那蓑衣客眼睛也不是吃素的,发现宁无缺鬼鬼祟祟的身影后立刻喊道:“在那!” “真倒霉。”宁无缺一叹,披着蓑衣再次蹿入林中,有蓑衣的掩护,他希望自己能够突围出去,只要能回到镇子上,就有一线生机。 他开始往回跑,在前方看见其他蓑衣客后就假装在寻找的自己的样子,靠近蓑衣客并将他一击致命。 天越来越暗,这片林子什么时候才算到头啊!终于,他听到了河水泛滥的声音,这是他马匹坠落的地方,可是,这出来的会不会太顺利了些? 宁无缺无时无刻不警惕着,却还是入了霍霆的包围圈,他已经暴露了,只是霍霆没有打草惊蛇,而现在霍霆就等着瓮中捉鳖。 突然,除了河水泛滥的那一面没有动静以外,三面六方的阴暗地都朝宁无缺射来箭矢,他背后中了招才反应过来,此时他已身负三箭;只见宁无缺躲避了这轮攻击,在情急之下立刻朝河岸跑去,往河岸跑等于没有路了。 这场大雨在帮人也在害人啊!掩盖踪迹的同时,也浇灭了人的警觉性;霍霆一方已吃过了亏,这回轮到宁无缺吃大亏了。 很快宁无缺就跑到了林子的尽头,脚下正是湍急的河流,他靠在树后将蓑衣抛出,一轮箭矢射出,他趁着空隙横穿一段距离,前方迎面一刀宁无缺为躲避而连连后退,在后退的同时他的右臂连中两箭。 宁无缺气急吃痛,连咳两声、一口血从口中溢出,他手抖着已经拿不稳剑了…… 长剑坠地,命悬一线。 霍霆从林中走出,一道闪电劈下,人影斑驳、刀光寒冽,雨水早已让人的身体凉透;宁无缺支撑着眼帘不落下,半睁着眸才如阎君正酣,他不发一言,退了一步又一步,终于半踩着地面才停,碎石跌入河中,无影无踪。 霍霆道:“我敬你是北渊护国之将,说说你的遗言吧,若能帮得上忙的,我尽量帮你。” 宁无缺壮怀而悲,仰天长啸,含血道:“我宁无缺少年执枪征战至今、疏狂至今,而今庙堂凋朽,未能死在战场上却陷于小人之手;若能重来,可醉满天风沙、可行万千杀戮,然,只为拥立袍泽,为君……临天下而战。” 霍霆闭目罢手,他的手下们又抬起了臂膀,袖箭已上镗,齐发之时宁无缺果断投了河,河水瞬间淹没了宁无缺的身体,蓑衣客两步追上,在岸边往河中盲射,终不见血色,人已飘远。 霍霆叹道:“回去复命吧。” 其中一人迟疑道:“这……” “黑水河春汛之期,河水上涨、水流湍急,若有人溺水,常年活在水上的船夫都不敢下河救人,他已必死无疑。”霍霆说着说着已调头往林中走去。 宁无缺坠入河中之后,意识瞬间被汹涌的河水淹没,仅存的一点理智告诉他,要活着,一定要活着! 他不停的挣扎,双臂还在吃力的向上游打,没有水花只有浪潮,这偌急的洪流涌动下什么都无济于事;脑海中渐渐的只剩下一片空白,宁无缺在不断的往下沉,窒息是死亡的第一道讯息,未处理的伤口在不断的流失鲜血,寒冷遍袭,死神正勒住他的脖子不肯撒手。 “阿延,是我先食言了。” 宁无缺的意志被透支,终于,他不再挣扎,随着水流不知要飘去何方…… 远在锦安的齐延无故感觉胸口一闷,许是这雨下得太大,令他太烦闷了些。 沈悠悠道:“殿下,谈一谈宁将军吧,阿悠想知道宁将军在殿下心里占据着怎样的位置。” “他说,战场上生死两茫,狼烟四起之时最能看清人心,能得我袍泽之谊,此生无憾。” 第二百六十四章 冢门之战1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四年前,冢门之战。 冢门以武阳城为中心,西北天门接凉州,右至高壁;西南人门已被南月攻破,武阳正南有南月十万大军压境,其右花介林,是武阳东门所在。 东南地户破,南月攻取鬼门关腹地桃都,桃都破则直逼桃都上方鬼门关,鬼门关破,南月抵达苏州后有路可直通锦安。 武阳西方乃黎城,黎城是禁地;武阳正北是凉州,凉州因朝廷令闭户、禁止出入,凉州东南高壁拒援;此刻,凉州之外有残存的黎民百姓,大多数是孩童妇孺,他们渐渐的都将成为浮尸饿殍。 严冬已过,春寒料峭;而今的冢门已被围困两月,粮草即将消耗殆尽,桃都也将失守,桃都一旦失守,武阳就真正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而鬼门关失守,则锦安危矣。 这两月来,南月的兵力不断在援补,武阳兵力仅剩三万。 今日,桃都狼烟直上,将夜之时,城破。 人门关。 地户有传令兵前来禀报:“报!桃都已攻破。” 南月大将军王坤将沙盘上的月字旗帜插在武阳南门,下令道:“乘胜追击,夜袭武阳;另外,派三万精兵扫荡花介林。”王坤又将地户的月字旗移至神荼岭魄桥处,“地户驻军入神荼岭,斩断魄桥。” 穿过花介林可达魄桥,魄桥下是万丈深渊,过魄桥入神荼岭,借助其隐蔽的地势可援助鬼门关。 其中一位将领疑道:“将军,我们这是要控制武阳东门,直取鬼门关?” 王坤笑靥阴毒,浑厚的气息倾吐:“武阳和鬼门关,我都要。” 武阳城。 “报,南门有南月敌将叫阵欲攻。” “报,桃都军溃败,落荒而逃。” 噩耗接连不断,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报上来的;齐延铁甲在身,伫立沙盘前不动如山,一旁还有秦风、副尉李正襄、武阳侯宁珂、将军刘昌明以及武阳侯二子。 宁珂焦急万分,双掌互握,终于没耐住,喊道:“殿下……” “再等等。”齐延道,双眼一直盯着沙盘上的花介林。 宁珂冷了脸,严肃道:“殿下,武阳可以继续守,但撑不过半月了。” “嗯。”齐延闷哼,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宁珂道:“殿下,我们入不了凉州、也没有援助,桃都失守、神荼岭的情况已不明晰,等到花介林失守、东门被围困,再想入鬼门关,就要攻打高壁。” 高壁是凉州的地盘,攻打高壁等于与凉州作对,三万兵力用来打自己人,无异于自取灭亡。 齐延疑目看宁珂,道:“鬼门关是军镇要塞,任何军队无令不得入鬼门关,不若,视同谋反。” “殿下,我宁氏满门为北渊镇守冢门,如今将士死伤大半,可今日我们还在守,朝廷却拒援,朝廷把我们当什么了?这是想逼我们造反吗?”宁珂气不打一处来,语出不敬且有悖君意,可他也只是将不满一吐为快,冢门的将士都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在冢门被沦为弃民的他们,也只是心中有愤懑而无处发泄罢了!或许碍于齐延这个亲王的面子,可齐延也身处其中;又或许是不甘如丧家之犬一般凄凉枉死……武阳已是末路之城,哀兵一片。 有道是,哀兵必胜。 刘昌明驳道:“如今的九州各自为政,你若要反,无人拦你。” 宁珂怒斥:“刘昌明,你们锦安来的别把我们的命不当命!” “若放在以前,你要反,凉州江州都会放行,甚至助纣为虐,只冢门今日之势,你要反,凉州只会拿着你的人头去锦安邀功请赏。”刘昌明不甘示弱,挺着胸膛向宁珂抱礼。 齐延听着争吵闭目一叹,双手扶着沙盘,问道:“武阳侯,冢门年年征兵,年年死伤无数,自本王镇守,死伤数如何?” 齐延欲以自己的功绩提点宁珂,给予他们信心,这兵可哀,将绝不能自乱阵脚,应临危不乱守大局。 宁珂道:“大大减少了伤亡。” “本王自锦安而来,受命于陛下,陛下心系冢门,如今正是冢门宁氏效忠之时,也只有你们效忠,你冢门宁氏才有一线生机,武阳百姓才能活下去。”齐延略显怒意的话好似告诫宁珂不要生那等谋反的心思;可局势如此,就算朝廷负了冢门,冢门也不能轻举妄动,甚至只能依附朝廷,若要向朝廷讨要说法,只有胜利才有资格。 “是臣莽撞。”宁珂还算明事理立刻作揖道歉,他又言,“可眼下根本不容我们继续死守武阳,犬子驻守鬼门关,鬼门关是我们唯一的生路。” 有生路就保不齐有人落荒而逃,冢门以宁氏为首,而鬼门关还是宁氏在守,这便是齐珩给的信任,亦是一场考验;只是这样的考验是用人命堆起来的,累累白骨是无可质疑、无法辩驳的忠诚。 地方割据势力太盛,用战争消耗势力,于帝王来说无可厚非;朝廷为了不受人诟病,援兵一定有,困局亦可破,只是时机未到。齐延多多少少都是能猜测到的,只是他也身处其中,齐珩根本不在乎他的死活,他似乎有些无法接受,亦带着年轻的一丝盛气倔强着;他怒意横生,怒问:“武阳侯是不是要直逼锦安?” 宁氏皆低头道:“我等不敢。” 传令兵禀报:“报,花介林起火,南月正在扫荡花介林。” 花介林是冢门之战战终的开篇,是足以反击南月的讯号,即便只有三万人。 “让武阳的百姓都撤离,让他们去凉州城外,我们再守两个时辰,弃武阳,以援助之名入鬼门关……死守。”齐延收到消息后直接发话,立直了身子深吸一口气,郑重道,“若守不住,本王陪你们一起下黄泉。” 所有人领命,齐声道:“是。” 齐延道:“李正襄,你带领一千凤鸣军从东门走魄桥,探查神荼岭状况,立刻。”李正襄领命离去,齐延在沙盘上圈点,再道,“武阳侯,三千守南门,一千兵及能拿起刀剑的伤兵为武阳百姓断后,一万五皆往百丈崖走,一千埋伏百丈崖,剩下的继续往石林走,留四千死守石林鬼星,一万入驻鬼门关前的郁垒丛。” 从武阳东门出,往东是魄桥,往东北则是百丈崖和石林,百丈崖易守难攻,明明可以在百丈崖死守一波拖延时间甚至让南月重创,齐延却放弃了这样的好地方。 宁珂蹙眉,道:“殿下,百丈崖易守难攻……” “本王不想把话说第二遍。”齐延打断道,除了忌讳叛兵以外就是他不喜欢解释,现在也不容他解释。 “是。”宁珂只能作揖领命。 齐延操起身后爬满蛟的长枪,负立身后,道:“刘将军,领一万兵随本王出城迎敌。” 夜幕降临,武阳城沉重的南门“吱呀”打开,北渊军士蜂蛹而出,多为骑兵,步兵步伐整齐、训练有素,很快便持盾布了阵,阵好门闭,城门上弓箭手已隐蔽就位。 刘昌明勒骑小旋,执双戟行于阵前,道:“我来会你。” 敌方将领叫嚣道:“刘昌明,你是我的手下败将,还有什么资格与我较量!” “常言道,不以成败论英雄,而英雄报仇,未必需要十年。”刘昌明不失气势,回应道;他双腿一夹马腹,即刻冲锋了出去。 二人交锋,僵持不下,便上了几个来回,只见二人越战越勇,双方振矛助威。 雷霆声威伴夜风,序章似静,独泄月光,城头篝火几束照彻夜间尘寰,却暖不来春日之寒,斗不过清冷之月。 城下敌军只一排明火,根本看不清来了多少人,齐延在阵内观战,问了一问一旁的秦风:“秦风,你觉得,他们来了多少人?” 秦风道:“五阵二数,应有万人,黑夜隐蔽之处,应该还有万人。” “两万人,骑兵十数。”齐延哼声轻笑,他举起长枪,城头的弓箭手得了号令,冒头射箭,射得不均匀,他们全往东南射,齐延再下令,“走!” 齐延无声举枪,南月士兵猝不及防,箭矢没入南月士兵体内,随后他们以盾相护;齐延振蹄往东方向撤离,刘昌明一个回合拉开距离,龇牙而笑,拍拍屁股说走就走。 敌军将领勒马,盾甲搭起两层铁盾上前相护,南月前排弓箭手往齐延的骑兵射去,到底是墙头攻势太猛,掉队的也就那么几人。 那些摔下马的立刻找地方隐蔽,敌将咬牙下令:“进攻!”他们接到的任务只有攻城,武阳已缩避多时,难得出城迎战,却见齐延急忙逃离战场。 不,是王坤故意放他离开的,齐延要打的仗可不在这里。 剩下的步兵已做好了死守的准备,武阳的城门是不会开了,城头有弓箭手掩护,城下铁盾一开一合,锋芒半露半遮,矛尖是心血滚烫,百人列阵,盾盾相抵,僵持着抵下千人。 千人可抵万人不敌,待他们疲惫之时,碧血竟也芬芳,寒夜忽而陷入死寂,这百人阵亡,万人伫立,围而不攻。 第二百六十五章 冢门之战2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花介林。 李正襄带领一千凤鸣军穿梭在林中,凤鸣军是北渊最精锐的骑兵,他们的马都配备战甲,却依旧行如风、奔如电;王坤骑着马隐蔽在林中,微屈着身子仿佛在细听马蹄声,这蹄声十分悦耳,王坤道:“看样子我还是被齐延给吓着了,两万兵力太高看他了。” “将军也是为了后方安全,以防万一罢了。”南月军师多多少少抱着一点恭维的意思去应和王坤,转而又担忧道,“只是我们派往魄桥的人,会不会被凤鸣军追上?” “公孙将军那边情况如何?”王坤答非所问,反倒问上了桃都的情况。 “有将军助力的五万兵力,南月八万大军皆入了桃都,这桃都兵还有点眼力见,大部分都逃往郁垒丛方向。”王坤下令夺取、入驻神荼岭,桃都兵只能往郁垒丛撤,这军师真的是无时无刻不在恭维着王坤。 “神荼岭在左,郁垒丛的确是个反包围的好地方。”王坤轻轻叹气,不把军师的话当话,只道,“提醒公孙,神荼岭的杂碎一定要清理干净,特别是已经入了神荼岭的凤鸣铁骑。” 魄桥。 李正襄率先抵达魄桥,桥的另一头似有火光御风而来,伴随着桃都兵的惨叫,一路朝桥的这头跑来。 凤鸣军的将领正拿着兵器准备击砍铁锁,见状后向李正襄请示:“李副尉,前方有同胞,是否再等等。” 李正襄寒面道:“刻不容缓,行动。” 凤鸣军听令,开始卖力的敲击铁锁,八人在桥头,两人各负责一根铁锁。 一声一声,每一下都能看见臂膀粗的铁锁有新的裂痕,直到一条裂痕越击越深;一声一声,每一次敲击的声音都能传到桥的对面,其间所产生的震动,像及了索命的恶鬼手中猛抽的铁链…… “将军……将军救命……”跑上魄桥的桃都兵似乎看见了救命的神,惶恐着向李正襄求救,可这个神啊,正在做着砍断他们后路的事;他们边跑边喊,桥索开始变得摇摇晃晃。 凤鸣军将领又道:“李副尉,要不要再缓缓……” “斩断,立刻!”李正襄无情下令,手底下的人愈发卖力;只见李正襄掏出弓箭,一支一支的往桥对面射。 对面正因杀戮而兽性大发,只知屠戮,丝毫没注意到桥对面的微微火光,直到箭矢没入敌军脑门,南月扫荡神荼岭的公孙将军才下令警戒。 南月军士持盾继续前进,这给了桃都兵快速逃离的机会,他们蜂拥而上,全部往桥上挤;有不甚坠入深渊的,他们死前破喉而出的叫声在深渊回荡,回音阵阵,惨绝人寰。 而活着的人还在继续享用这份恐慌,最前面的桃都兵发现对面的人正在砍断铁锁,顿时慌了:“将军不要……” 哀求声不断,一条铁锁断裂,两条铁锁断裂……魄桥失了平衡,人不断坠入桥下深渊,有人抱着铁锁不愿撒手,未上桥的瞬间止了步。 他们猩红着眼突然举起武器重新杀了回去,生路已断只能拼死一搏,杀一个不亏,杀两个稳赚…… 魄桥断如抽鞭,一声巨响宣告着桃都残兵的生命终章。 李正襄将箭篓中的箭都射尽才拽拳罢手,闭目一叹,一抽缰绳调头下令:“撤!” 凤鸣军来去如风,扬尘是对生命的叹息,千人浩荡是使命必达,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不能因为这几个人的生命而驻足。 魄桥已观,神荼岭形势已探,需有人复命,李正襄道:“你们继续往百丈崖方向走,不要停,穿过石林后直接越过神荼岭去往郁垒丛,我去接殿下,为殿下断后。” 凤鸣军将领道:“李副尉,凤鸣军的使命是保护淮王殿下,我等理应一同前往。” 李正襄道:“这是殿下的命令,殿下将命都交付给各位了。” 凤鸣军将领疑道:“一直跑向郁垒丛?” “是。”李正襄说完,便与凤鸣军分道扬镳。 魄桥上最后一位桃都兵掉入桥下,桥下有鬼鬼祟祟的身影在摸索着前进,而这具尸体差点砸中宁无缺,宁无缺深吸一口气,继续在黑暗中摸边前行。 花介林。 齐延的一万兵已入花介林腹地,他与迎面而来的李正襄相汇,李正襄调转马头与齐延并驾齐驱,边赶路边禀报:“殿下,公孙跃在肃清神荼岭,南月若以四万兵力扫荡,后半夜神荼岭将被完全占领。” 齐延道:“我们必须赶在后半夜之前,穿过神荼岭。” 李正襄接到命令时蒙了吧唧的,没有缘由也只能照做,甚至亲手断送桥对面将士的性命;不只是军令如山、军令不可违,还出自于对齐延的信任,所以他坚决执行着这道残酷的军令。 “殿下,属下想不明白,为什么要把魄桥斩断?”李正襄即便信任齐延但还是没忍住,憋屈的他急需一个解释,有解释的话,他多少能安心一点。 齐延道:“我不斩断,王坤也会斩断的。” 李正襄疑道:“为什么?” “因为桃都破,南月便可以在黎明时分攻取鬼门关,我们无法从魄桥快速支援;再者,花介林早已被攻占,以神荼岭为界,南月想把我们围困在百丈崖或石林。”齐延说的轻描淡写,却把王坤的计谋识破的彻彻底底。 齐延盘踞武阳半年,鲜有迎战,就在两月之前,王坤发现武阳兵力不足,因为北渊朝廷的缘故,武阳没有援兵,而且凉州闭城……即便如此,齐延连续两月不动如山,王坤不知道武阳还有多少存粮,若等到北渊朝廷的内部问题解决,援助一旦下来就错失良机了。 王坤没坐住,转战桃都,目的就是以鬼门关的安危迫使齐延出武阳;再则,就是赌武阳东门被困,四面楚歌声时,齐延不会死守坐等北渊朝廷解决矛盾,齐延需要另谋出路。 鬼门关是魔障也是唯一的生路。南月斩断魄桥、占领神荼岭,就等于把冢门这个战场给分割成武阳与鬼门;攻鬼门关恐怕是假的,围剿齐延才是真。 齐延一死,鬼门关就是王坤的囊中之物。 李正襄再问:“花介林不是才起的火光吗?” 齐延道:“桃都破与南门叫阵是王坤在示警,花介林则是王坤围攻东门的预兆,东门被困我们就是瓮中之鳖,所以我们会立刻奔着唯一的生路去。” “殿下早知道却不早行动,这样我们岂不是处处被动?”李正襄的眉头更皱了。 刘昌明道:“花介林长期被南月突袭,真真假假,早已麻痹了我们的视听;桃都狼烟四起之时,这花介林迟早是要打上一仗的。早早行动,反而暴露了我们的实情,晚一点,还能告诉王坤,我们胸有成竹。” “你以为泰山崩于前殿下是心态好吗?明知是局却还要入,殿下一定是有破局之法。”十五岁的秦风少年意气,他十分崇拜齐延,他就像一个信徒,齐延就是不败的神话。 秦风见过战场,也上过战场,他一直跟在齐延身边,亦被齐延无声的保护着,他还未被战场上的血腥侵蚀;从来都是看齐延运筹帷幄之中,然后胜利就摆在了眼前,他甚至不知为兵者的艰辛,生死一线似乎离他很遥远。 所以他比那些兵更信任齐延,齐延一定会胜。 李正襄倔道:“我当然知道殿下有破局之法,只是事态太不乐观了,且不说我们能不能在夜半时分冲出神荼岭,若如你们所言,花介林有埋伏,我们怕是要折掉一半兵力才能入百丈崖。” 齐延听之任之,事实却只有他自己知晓,他要重创南月,付出的代价一定会很惨痛;他甚至没有绝对的把握引得王坤从入局开始走到这场局的最后,所以他不敢断言吉凶,更不敢早早将自己的想法暴露。 赌局上的赌徒不会在开局时就将底牌亮出,齐延是,王坤是,若要胜,只比二人谁的筹码最多,谁将底牌亮的最晚。 可是李正襄的担忧正是所有不明所以的将士的担忧,他若不说些什么,怕是要动摇军心了。 情况十分严峻,在这种时候骗人,齐延做不到,所以他说了最诚实的话:“没有舍就没有得,五千兵,请君入瓮。” 刘昌明疑道:“可万丈崖不是只有一千伏兵吗?” 齐延道:“都知道万丈崖易守难攻,王坤应该早有防备,只能再送他一千。” 一场绝杀局,牺牲六千人,还不只如此,他们最终的目的是要越过神荼岭,这才到百丈崖,石林要失去的可能更多。 是战争就有死亡,大手笔的牺牲,他一定要换回来点什么。 “报,我们到魄桥时,魄桥已断。” “齐延这是什么意思?把希望全部寄托在他手中的凤鸣军?” “有句话叫兵贵神速,就是不知道凤鸣军有没有过魄桥。” “他们不过千人,过与不过有什么区别?” “过,便是抄小道直往郁垒丛,不过,他们应该埋伏在百丈崖。” 第二百六十六章 冢门之战3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武阳行军之路上后方,隐藏不发的王坤终于准备举旗而动,轻声下令:“箭阵准备。”众将士上弩张弓,在王坤准备将手挥下时,武阳军传来阵阵威声,王坤疑问,“等等,什么声音?” 军师道:“武阳军士气大振。” “士气大振?”王坤疑声,似有嘲讽之意,他将手有力一挥,狷狂道,“那本将军就一点一点扑灭他们的威势,任他们如何挣扎,还不是要成为本将军手中的一具具尸体、成为冢门的万千亡魂?” “放!”旗帜刹刹,一声令下,万箭齐发;此时南月才不管武阳士气之勇有多勇,是不是可以一当十。 “有埋伏!”武阳军惊声。 “警戒,守住两侧!”武阳将领临危不乱,果断下令。 黑夜猎杀,明月高悬;这样的花介林有些过分阴森,忽而火光冲天、杀伐声冲破长霄,混且杂,嘶吼回荡足以透了花介林的半边天。 “报,大军后方右翼遭到敌军埋伏,三千人被阻断拦截。”武阳传报兵快马而来,行至中前端禀报。 齐延果决下令:“李正襄,派两千人前去帮助突围,撕出缺口后行断后之事,千万别恋战;其余人继续向万丈崖前进。” 一仗打响,李正襄一臂为令,传令兵举旗而定,大部队分离了一些人马往队伍后方赶去。 王坤不斩龙头,袭尾而围,武阳东、南二门被围控,齐延回不去武阳了,他们正被王坤逼去百丈崖,又或是被齐延引去百丈崖;因为齐延行事缜密、鲜少败绩,如今坦然入局则另有深意,惨败的话就是引诱。 李正襄以铁骑快猛之势撕裂包围圈最薄弱的地方,围圈见缝便可扩大优势,武阳军见势朝缺口激进猛打,渐渐形成对垒的局面,可南月的军阵足以碾压武阳军阵。 王坤道:“两翼加派兵力,再行包围之势。” “撤!”不等南月反应,李正襄见好就收。 要上一起上,要退一起退,这些人丝毫不含糊拔腿就跑,可见军纪严整;李正襄带领的骑兵在干扰断后,待双方拉开了一定距离,一个来回扬鞭离去。 看似离了又没有完全离去,是暗箭还是猛追的南月兵,尘土下的一条绳索足以让南月的马失踢,让暗箭偏离轨道,一阵哀嚎后南月兵士逐渐收敛。 武阳斥候道:“副尉,这距离还不够大军安全撤离到百丈崖。” “了解,交给我老李。”李正襄勾唇而笑,带领十几人直接调头杀了回来,他意不在人,只见他俯身挥刀染血的大刀再添红,前排的马蹄尽被砍断,南月兵士落马重摔。 李正襄张扬跋扈,勒马停留,扬言道:“李炀奎,不妨让咱老李氏较量较量。” “呵,武阳兵已成北渊弃子,而你就是淮王座下丧家之犬,淮王已经把你们留在这里了。”南月将领李炀奎不屑,开口便是诛心之论,手一罢全军停止前进,又一甩,一个眼神示意,有南月兵鬼鬼祟祟扫荡隐秘之处。 李正襄驳道:“我老李是虎将,犬不犬的不知道,今日留在这里,只能和狗打架了。” 李炀奎怒斥:“找死!”随即执戟冲锋而来。 二人焦灼半刻钟,不分上下;直到李正襄后方所埋伏的兵被悉数偷袭斩杀,惨叫连连,李炀奎吃过一次亏,显然是不会吃第二次的。 李正襄咬牙,再交锋时多少带有怒意,武阳斥候提醒道:“副尉,不能恋战。” 李正襄没把话听进去,越战越勇,南月助威声阵阵,直到王坤带领的弓弩兵赶来,他们打出最后猛力一击李正襄才真正与人拉开距离,走之前李正襄又嘲讽道:“看样子你不能把我留在这里了,你……原来只是个会狂吠、说大话的狗啊!” 只是李正襄没跑多远,他们埋伏的地方就成了他们失踢落马的地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李正襄走得匆忙,竟忘了这茬,他带来的十多个弟兄七八个重摔在地。 李正襄冲进林中取人首级,在回来的时候,武阳斥候被围,斥候喊道:“副尉快走!” 南月兵士骑马围攻,以凌虐取乐。 “你们去死!”武阳斥候举矛冲杀,落马之人皆一应而上,最后也都被南月兵士拿寒刃穿膛而死;李炀奎阴险冷笑,李正襄怨目自责,驾马离去。 “将军,我们到魄桥时,魄桥已断。”此时王坤派去魄桥的人回来复命。 王坤皱眉,龇牙吸气,疑道:“嘶!这是什么意思啊?” 军师道:“将军,兵贵神速,凤鸣军风火过境,以速闻名,淮王会不会把希望全部寄托在这一支凤鸣军上?” 李炀奎道:“凤鸣军虽说是精锐,离了齐延也只是一个千人军队,我李炀奎在此,这一千人不足为患。” 军师道:“李将军别轻敌啊!淮王分三次行兵,第一次是凤鸣军千人,第二次是武阳侯万人,而淮王是最后才出来,这般怠慢,恐怕是胸有成竹。” 王坤轻笑:“的确,本将军也有些震惊,他们被困武阳两月,近三万数人中竟还有半数是骑兵。” 军师道:“北境不缺马匹,这方面,我们的确吃亏;还有就是,不知道武阳城内还有多少兵力。” “等一下,他们为什么分三次行兵,那凤鸣军有没有过魄桥啊?”李炀奎被唬的一愣一愣的,齐延是有些谋略,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太多,他可以吃一蛰长一智,不算笨但一时也明白不过来,就这样见这二人你叹来我思去的,严肃的紧。 “齐延自断后路,过与不过的区别在哪?”王坤忽然轻笑着反问,气氛瞬间缓和。 “也对啊,没区别!过魄桥,神荼岭有公孙将军,没过,他们就算在百丈崖埋伏,也还有将军您派去的突袭部队。”李炀奎会心一笑,原来是自己想多了,他们的王将军怎么会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 军师道:“过,便是抄小道直往郁垒丛联合桃都兵商议反扑之事;不过,他们也不会埋伏在百丈崖。” 李炀奎急道:“军师,你别卖关子了。” “兵贵神速啊!”说着说着,南月军师又把话给绕了回去。 “本将军既已入冢门腹地,便只能豪赌一把。赌他齐延是故意陷入被动,让本将军摸着他的底前进;赌他在虚张声势,这万数骑兵是他全部的家当;赌他凤鸣军斩断魄桥是在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王坤张狂,向天而笑。 如果齐延有足够的兵力,他为什么要兵行险招,看似胸有成竹、无所畏惧,实则不尽然,这无异于在唱空城计。 若探虚实,唯有一计;王坤下令:“让董忠攻下武阳南门,即刻!” 百丈崖前五里,武阳侯宁珂吩咐千人留下埋伏,他们在极其隐秘之处,拴了近千匹战马,这些马都披着战甲,这是凤鸣军的马? 不仅如此,宁珂还让人把马喂得饱饱的,自己还有些舍不得这些战马,他抚摸着马脑壳,叹道:“可惜了这么多好马,唉,谁让有俗话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呢?委屈你们了。” 一切安排妥当,宁珂带着剩下的人继续赶路;一刻钟不到,王坤秘密派来的人马经过此处,他们的任务就是清除百丈崖的武阳伏兵。 南月将领黄镇海看着拴住的马匹,欣喜不已,道:“将军说的不错,万丈崖果然有埋伏,还是凤鸣军在此埋伏,我们行事时小心一点。” 黄镇海的手下道:“副将,要不要派人知会将军一声。” “你傻啊!淮王就要来了,万一被抓住了岂不坏事,还有这千匹战马,足够我们日行千里,运气好的话我们还能拿头功。”黄镇海给人一记白眼,有些自以为是,抚摸着马匹不愿撒手,叹道,“好马,真是好马!”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本该是安睡好眠的夜,却有二十万乃至更多的人无眠赶路;为功,无人懈怠,为命,无人敢懈怠。 武阳兵禀告:“殿下,还有五里路就到百丈崖了。” 刘昌明道:“到了百丈崖,改一字长蛇阵快速穿过,不要停留。” 李正襄已快马赶上了齐延,这说明南月的追兵也近了;李正襄道:“殿下,可以保证安全通过百丈崖的同时王坤追不上来” 齐延道:“伤亡。” 李正襄道:“属下办事不利,我方损失千人,后来又折损千人。” 刘昌明疑道:“比预估的少了一半,王坤是在故意放水吗?” “南月马匹不济,这方面他们的确有些吃亏,又或者,他也在虚张声势,还报本王断桥一事。”齐延解释道,又看向李正襄,“估测一下,王坤有多少人马。” 李正襄道:“王坤手下四位猛将,各掌一万,主力军共五万,属下只看见了李炀奎,追兵应该有两万。” 齐延道:“南门有董忠两万兵,花介林有王坤、李炀奎两万兵,张隽被派去了桃都,且算援助三万,黄镇海一万应该已经到了百丈崖,十万数,还有两万不知所踪。” 第二百六十七章 冢门之战4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李正襄道:“这两万有没有可能留守在地户。” 刘昌明道:“地户最多五千散兵。” 李正襄疑道:“为何?” “因为南门无援,花介林沦陷,他们自地户而出,便再没有人可以去偷袭地户。”刘昌明对他翻了个白眼,不过刘昌明说得还算委婉,没把事态说破,也没有打击李正襄还算乐观的心态。 这实际情况可严峻多了,因为地户无良将就等于南月倾巢而出,所有的人都参与了这次围剿行动。 “噢!”李正襄恍然大悟又若有所思,疑道,“那……那两万会在哪?” “在身后。”齐延冷不丁的来了一句,手中握着的长枪一直负立身后,他的双眼紧盯前方山道。 李正襄道:“殿下是说,我们身后有四万,加上万丈崖一万,围剿我们的足足五万?” 齐延又道:“不,再加上桃都七万。” 李正襄惊讶道:“只为围剿我们,几乎全军出动?殿下,没在开玩笑吧。” “嗯,开玩笑的。”齐延似乎耗没了耐心,三两句把李正襄给打发了,他们正要踏入这片山区。 “我就说嘛!吓死人了。”李正襄虚惊一场,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安慰着自己受惊的小心脏。 山道两面斜坡,杂草丛生,是个埋伏的好地方;秦风道:“殿下,前方是山道,要不要派人去两侧探查。” “不必,入了山道两翼警戒即可!”齐延说完,很快就把武阳军带入了山道,武阳军持盾护在齐延左右慢慢前行。 阴风从前方的万丈崖呼啸而来,眼看就要到万丈崖的入口了,那风声就更加阴森,一阵一阵的呼呼个没完,空气中似乎夹杂着一丝腥甜的味道。 “报,前方万丈崖多名弟兄伤亡,还有弟兄的尸体从上方摔下。”武阳斥候在前路侦查,将所见悉数禀报。 这万丈崖有伤亡是肯定的,南月从崖上抛尸便是在向齐延示威,无形中给了武阳军一定的压迫感,可更多的怕是愤怒。 齐延道:“李正襄,派一千人绕道去解决崖上的人;其余人,继续前进。” 武阳军中后方有一炬烟花闪烁于上空,霎时间,山道两边有南月兵士横断而来,很显然这是以烟花为令而发动的突袭。 这队人又一次把武阳军分割成了两个战场,山道右侧的黄镇海龇牙一笑,暗自窃喜:“太好了,果然不到万数。”他骑着山林隐秘处的马匹拦了齐延的路,身后亦有千人跟随,黄镇海叫嚣道:“前进?淮王殿下,你仔细看看,前面还有路吗?” “哼,蝼蚁,就你也想阻本王的路?”齐延威目哼笑,举枪号令道,“尔等随本王上阵杀敌。” “杀啊!”两军交锋,皆是万人,黄镇海突袭得当一时占了上风,而他们只要拖到王坤的军队追上来,便可将齐延围剿在万丈崖前。 好巧不巧,两军焦灼不到半刻钟,黄镇海的马匹突然拉稀掉队,这直接导致了黄镇海的败局,他身后骑马的一千人悉数被杀,而那些着甲步兵只有被屠戮的份。 齐延与人交手的第二回合一枪逼迫便借机把人踹下了马,那马匹到处喷粪,洒了黄镇海一脸,待黄镇海睁眼之时,秦风执剑快马而过斩断了黄镇海拿兵器的手。 “啊!”黄镇海抱臂跪在地上惨叫,万丈崖上方李正襄突袭成功,无数南月兵甲坠落,这个峡谷瞬间变成了尸山血海。 齐延驾马徘徊,就围绕着黄镇海震蹄威吓,只待捷报传来,他才能继续前进。 “报,万丈崖剿灭南月近两千人。” “报,后方冲出重围,剿灭南月近四千人,剩下的人已四处逃窜。” “报,南月李炀奎追上来了。” “……” 战报接连而来,这山道的杀伐声渐渐平息,谁逐鹿称霸、谁流离失魂已见分晓。 “黄副将,本王的路还要继续走,而你的路在此刻已经断绝。”齐延留下诛心之言,扬起马蹄下令,“撤。” 秦风追问道:“殿下,不杀了他吗?” “自作主张打了一场败仗,即便王坤不杀他,他也无言面对这七千多条人命。”齐延面无表情淡言;黄镇海手已废又捅出了这样大的篓子,对王坤来说他已经没有用处了。 李正襄从崖上下来入了百丈崖,又一次快马赶上齐延,问道:“黄镇海的部队最擅长偷袭,这还未到百丈崖,他怎么就明目张胆的冲上来了?” “魄桥不是他断的,能比他快的只有凤鸣军,可他忽略了从东门出来的武阳侯也要比他快;途中他得千匹马,又打过了本王事先在万丈崖埋伏的千人,其中他笃定这万丈崖千人是凤鸣军;而王坤多半只和他说了把万丈崖埋伏的人清剿、堵截本王所带武阳军后半部分,我们越过山道他们发现我们不过万人,而他们也是万人。”齐延把条条框框一一列出,其中那千匹马最为关键,而宁珂又给马匹喂了大黄,这马能不窜稀吗?齐延转头问李正襄,“好马不用枉失机会,你与黄镇海性格相同,是你的话,把本王撂在这的头功你挣或不挣?” 李正襄迟疑道:“挣……” 齐延冷冽的眸子生了一丝怒气,这一丝怒气就好比一把刀子,让李正襄感到窒息,齐延告诫道:“李正襄,将可以勇猛却不能莽撞,切记不要盲目自大。” 李正襄如芒在背,打了个抖机灵立刻说道:“只是经此一役,属下也不敢了……” 刘昌明补充道:“若没有殿下的计谋,这前有虎后有狼的,我们要穿过万丈崖恐怕要废许多力,甚至可能全军覆没。” “殿下,你这完全是在赌啊,若黄镇海听了王坤的话乖乖在万丈崖守着……”秦风后知后觉,声色略微有些颤意;所谓慈不掌兵,齐延可以狠到拿一万人命去赌,其中还包括他自己。 “不可能。”齐延果决打断道,路只有一条,他不向天争命,他又指望谁去饶他一命? 命运如此,命是弱者的借口,运是强者的谦辞;这是在赌博不错,可齐延赌的是百分百运势的胜局。 一定是的,他只能胜。 李正襄问道:“在花介林王坤也是围剿我们后半部分的人,万丈崖有险可守,他们万人,为什么也要围剿我们后半部分的人?” 刘昌明道:“王坤这是在杀人诛心;每过一个地方,武阳的损失一次比一次严重的话,会动摇军心的,而这条路我们已经不得不走下去了。” 这何止是赢了一场仗啊,如果齐延不诡道行兵,就凭他武阳三万出了武阳如何抵十万军啊! 是武阳被围困两月十分困顿也好,还是故意入局虚张声势也罢,这万丈崖有险可守,人尽皆知,用一千兵为障拱手相让又如何,只会降低敌军的警惕性,所有的条件都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山道。 王坤姗姗来迟,他的战马踏过无数尸体,这一路到万丈崖前几乎全是南月兵,他如野兽低吼,撕声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军师迟疑不决,不敢多言。 战况惨烈,万丈崖前的李炀奎因为害怕万丈崖有埋伏,一时拿不定主意,便止步不前;他看见王坤赶来立马让人把狼狈不堪的黄镇海拖了过去,自己也向人禀告:“将军,以防万一,属下已派人前去万丈崖上方侦查。” 王坤怒目,再次撕声质问:“黄镇海,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坤儿,是舅舅自作主张……”黄镇海话还没说完,王坤的狮头大刀寒光一闪,这人头落地,血浆乱渐。 军师道:“将军息怒。” 王坤道:“还有违抗军令者,我不管你是我身边什么人,他就是下场!” “报,武阳南门不攻自破,武阳城内百姓已被疏散,全挤在凉州境外,请将军示下。”武阳南门南月传令兵拱手来报。 “不攻自破?”王坤疑道。 南月传令兵道:“守城将不知所踪,断后的全是些伤兵残将。” “太好了!武阳百姓就不要动了,凉州不是我们可以侵犯的,是境外也不行。”听到这一则消息,王坤心情似乎愉悦了许多;齐延所有能用的兵都出了武阳,不多,只有三万。王坤笑颜下令,“让董忠驻守花介林,防止武阳有藏兵,偷袭后方地户。” 军师道:“恭贺将军攻占武阳。” 又有南月兵来报:“报,武阳军走得匆忙,万丈崖没有埋伏。” “整军进发。”李炀奎举长剑下令。 江山运筹,烽火不休,这衣襟无端染红,那铁马金戈为争兴荣,弯弓如残月,挽弓满月寒,利刃既出宿仇即定,无胜负便不罢休。 石林鬼星。 鬼星又称鬼山,是横龙穴山背后拖拽的小山;冢门石林由许多奇形怪状的天然石柱形成,细如定海神针,粗犷的石柱则是一座石山;石林鬼星就是石林中拖曳的一座座石山。 第二百六十八章 冢门之战5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齐延穿过百丈崖来到石林龙穴时已是夜半时分,这样的夜半没有鼾声眠意,军旅奔袭不曾停过,专属于战场上的声音捣碎了多少人的梦呓。 军阵后方又有骚动,传报兵快马禀报:“报,南月李炀奎的骑兵已经追上来了。” “鬼星主山如游蛇,西面有山涧,不适合骑马,其中有两道沟壑,刘昌明你派步兵两千往西沿凉州高壁分别隐蔽在这两条沟壑中;李正襄领两千断后往北走,沿路有我们埋伏的人,将李炀奎引至‘品’字主山中心处与刘昌明汇合。”齐延立马做出决断,运筹帷幄没有丝毫马虎,他吩咐完看了一眼东北方向;鬼门关隐于山雾,寒月之下若隐若现又巍然伫立。齐延一甩僵绳,扬蹄欲离,下令道,“其余人随本王往东面走。” “殿下……就这样?”李正襄听了个半段,立马掏出地图,边听边用手划拉。 他们现在正处于石林龙穴上方,前方就是鬼星,两座高山耸立在眼前,一共三条路,东西两面的路还算直,沿着山边缘再向北赶路,或者寻到岔路口往东、西支援,而中间这条路,蜿蜒成“S”形,五个山尖均匀分布,又形成一个正“品”字和一个倒“品”字,其中正“品”左边一“口”与倒“品”字共用。 若要行至正“品”字中间,一共四条路可走,西面最远的一个山涧,东面越过一个山头的大道,还有那条蜿蜒向北的道路,以及东北去往神荼岭的必经之路。 齐延道:“见机行事,能扛一时是一时,一定要等到武阳侯从郁垒丛搬救兵过来。” 李正襄又疑道:“我们不去鬼门关了?” “去,一定要都活着,一起去。”齐延说完扬长而去。 这边,凤鸣军一千人早已越过神荼岭,武阳侯宁珂一万人正巧路过此地,南月公孙跃也已领兵四万将神荼岭扫荡干净。 公孙跃身边的下属道:“公孙将军,要不要将这些人留在这里?” “哼,张隽从王坤那带来五万兵马,桃都是他入,金银财宝也是他拿,而我们却在这荒郊野外扫荡残兵,想想都气,把这些人放去郁垒丛让张隽去对付吧。”公孙跃似乎没有要对宁珂下手的想法,反而对王坤的布局感到不满;那桃都本是他攻打的地盘,全让王坤的手下张隽占了。他灵机一动,双目怨怼且阴毒,颇有报复的意味,道,“对了,先把那些从王坤那来的一万杂兵派下去拦一拦。” “那是武阳侯的军队,一万人恐怕讨不到好处,将军……”下属有些迟疑,那一万军不是精锐,要去拼宁珂的军队,怕是要吃败仗。 “好处全让他们拿了,吃力不讨好的事全是老子在干,就等会,老子还要去石林堵截淮王,与淮王的人正面刚,加上一支未过魄桥的凤鸣铁骑,我们又能占的到多少便宜?”公孙跃气不打一处来,直接回绝;这脏活累活全是他在做,冲在最前面的都是他,没有怨言是不可能的。 下属道:“将军说的是。” 很快,那一万人堵上了宁珂的行军道路,宁氏大儿得知情形,驾马往回禀报:“爹,前方有敌军拦截,我们是杀出去继续往郁垒丛走,还是改道去鬼门关?” 宁氏大儿有些自负,那怨毒的眸子竟和公孙跃如出一辙;宁老二的面容透露着儒雅随和的气息,他蹙眉问道:“大哥,你什么意思?” 宁氏大儿道:“三弟在鬼门关,完全可以请他出关救援。” “鬼门关三万兵,无诏令不得擅动,大哥你是想让朝廷灭了宁氏满门吗?”宁老二说的在理,若宁无缺擅动鬼门关的兵力,鬼门关有什么三长两短,就是宁氏的灭门之祸。 宁氏大儿倔道:“武阳的情况我们都十分清楚,在商讨对策时爹也与殿下据理力争,如今鬼门关就在眼前,直往锦安求援不是不可;况且殿下也说了,让我们以援助之名入鬼门关……” 齐延可没说什么时候入鬼门关援助,是还有命活着的时候,还是事成向朝廷讨要说法之时。 “你老子争一争不代表你可以去争,你要落得个大不敬之罪,别连累宁氏满门!”宁珂二话不说立马怒斥宁氏大儿,这双目瞪得就差劈头盖脸的大骂了;在宁珂和宁老二的潜意识里,宁氏大儿已生了不臣之心,这份不臣之心是要人命的。 也只有齐延知道,宁珂的据理力争就是发发牢骚而已,将不满宣泄才能继续效力,不然怨怼在心间,迟早生变。 一届莽夫的交道,简单粗暴。他们不为立万世荣光,却愿以一地之乱而换一国长安。 “冢门都要没了,淮王身负皇家血脉,是皇帝的儿子,怎么就不可以去锦安求求情?”冢门四面楚歌,宁氏大儿身处其中,积怨已久,他几乎是狰狞着脸吼出来的,他眼里的尖锐……君在可弑君、臣已不是臣。 “逆子!”宁珂怒不可歇,执戟欲挥,挥至一半终究换来了沉默。 宁老二开解道:“大哥,皇城里的事说不清的,一个曾经居于云端的皇子被贬来戍边,便是犯了重罪的;朝廷虽然没有将淮王的罪行昭告天下,但也不代表淮王可以安然奔赴锦安。” “我们在这里拼死拼活,他们在皇城高堂坐卧,我们的求援进了鬼门关就没了音信,而凉州说朝廷清查违禁交易直接闭了户,我们就该攻入锦安去讨个说法!”宁氏大儿不减尖锐由衷而言,他对齐延没有不敬,而是带着些拥立明君的意思。 他们护了万里山河,却守不住一座武阳城,而今武阳的城门已被踏破,他们守护的地方把他们当做可有可无的弃子,终是一句意难平。 “弱者没有讨要说法的资格。”宁珂以同样的目光回应宁氏大儿,他从来没有拘泥在小格局中,只是谁也没想到会有今天被鱼肉的局面;若是重来,他定要先行刀俎之事。宁珂下令道:“全军听令,杀出去,去郁垒丛调兵,配合淮王殿下的谋划,定要打南月一个措手不及!” “杀!”一声令下,万人应和;宁氏大儿愣了一下,握紧了手里的长枪,策马冲去。 石林鬼星。 李正襄又一次和李炀奎对上,他将大刀扛在肩上,龇牙咧嘴,嚣张至极:“李炀奎,你这疯狗追得倒是挺快,就是不知道,这次你还敢不敢追过来。” “你看我敢不敢!”李炀奎从马上抽出一双长剑,劈风而来,一时剑影婆娑,攻势极猛。 李正襄的大刀挡上一剑,另外一剑直冲他腹部而来,在马匹奔袭的路途中他腾空弃了半边马才躲过这一剑;李炀奎这是来真的了,几乎不留余地,李正襄双眼闭合间剑光不断闪烁,他只能被动应对,直到李炀奎准备朝李正襄的马匹下手。 千钧一发之际,李正襄身位回正,用大刀接下那一剑;有武阳军回来支援,一边一个,李炀奎下腰平躺,他将两柄长剑的手柄处贴合卡住,两剑合二为一。 短兵变长兵,他所舞之剑几乎没有破绽,剑鸣之时削人皮肉,穿喉抽剥;增援的武阳军落马捂喉,抽搐着、挣扎着,他们咽气时眼中带有不甘,战争是残酷的,不甘也无济于事。 如果他们的死换不来胜利,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也算是早早解脱的幸运儿了。 “算你狠。”李正襄瞪目,一咬牙,放话快速撤离。 这条蜿蜒的山道上除了马匹奔袭的声音就剩下寒风呼啸之音了,越是如此,李正襄观望两边,就越给人一种随时都有碎石子滚落的感觉。 直觉总是给人惊喜、给人以出乎意料;山坡上有碎石子跌落,这样的声音在万马奔腾中微不足道,却能给绷着神经紧张埋伏的人以深刻的问候。 “身后有人,大家小心!”石山中一声惊呼划破长空,南月奇袭而来,埋伏不成倒被反埋伏。 石山上的杀伐声顿时盖过了马蹄声,碎石子不断滑落,时不时还有不慎掉落的人,待他们起来,李炀奎杀人不眨眼,一剑划过或是穿膛而过,绝对不给人反应的机会。 李正襄皱眉询问:“怎么回事?” 下属道:“两处石山多障碍,极易隐藏,却不比万丈崖有险可守,应该是被敌军偷袭了。” “搞什么,为什么在这种地方埋伏?”李正襄懊恼不解,这不是白给是什么? “南月李炀奎身经百战,这种程度的埋伏对他来说很粗陋,若不慎被识破也是情理之中。”不知是谁冷不丁来了一句,一个个比李正襄跑得都要快。 他们的任务是把人引诱到“品”字山间,为确保万无一失,放放水、激起人的胜欲好像也正常,有万丈崖一场出其不意的翻身仗,大伙都觉得这是齐延在布局。 李正襄叹道:“那……这动作未免太快了吧!” 第二百六十九章 冢门之战6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一个半时辰后,“品”字山间武阳军指挥处有战报频频传来。 “报,北面甬道有南月兵集结,领兵者公孙跃。” “报,南面埋伏皆溃败,损失近五百人,李正襄将军正在往这边赶。” “报,淮王殿下正从东面而来;南月王坤的强弩兵已上了东面两座石山,损失……损失近千人。” “……” 南北西皆有南月兵,而西面是高壁无路可走,石林鬼星已被围得水泄不通;武阳军副将宁珏拉着个脸十分严肃,望天之际到底是把那憋着的一口气深深叹出,这命今日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齐延满身血污一路奔来,在东面他与王坤打了一场,齐延没有占到太多便宜,碍于以少敌多,他只能带着剩下的人先跑了;宁珏抱礼道:“恭迎淮王殿下。” “战况。”齐延眼中带着一丝血气,见人勒马,马匹嘶鸣。 宁珏道:“西面山涧地势复杂,无南月兵踏足,一千人无损失,其中离此处最近的一条山涧因天灾被乱石所拦;南面五百、东面一千无一幸免、皆覆没;北面公孙跃围而不攻,所伏五百未动;此处共余千人。” “你带领剩下的一千人留下抵抗王坤的强弩,待你与李正襄汇合,一同从近处堵塞的山涧走。”齐延将脸上的血渍抹去,剩下一抹若有若无的淡红在嘴角,他盯着自己手上的鲜血握紧了拳头,又振踢欲离。 宁珏问道:“殿下那你呢?” 齐延道:“往北。” 宁珏一脸担忧,急道:“北面公孙跃两万人马,山涧无骑兵,李炀奎追的紧,若王坤无意扫荡西面,殿下将腹背受敌啊!” “驾。”齐延不再解释,往公孙跃军阵所在的北地奔去。 “殿下!”宁珏喊道,一匹匹马从他眼前奔过,携带的气流乱了宁珏的须发。 齐延就没有停留的意思,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最危险的地方他来闯,无人可以代替;再者,他若不深处险境,如何让王坤上钩? 又过了半个时辰,宁珏在此处设下十几个盾阵,分别以多个石柱为倚仗抵抗王坤的箭弩。 山下的盾阵时开时合,这开合间时而有箭矢飞出,或有长矛刺出,杀得南月兵心烦气躁;有些人试图将他们的盾阵压缩,遏制他们开合时的出其不意,便以盾抵盾,如此没有伤亡也难以攻克;还有些人试图翻入阵中,人还没落地便已丧命。 南月军师道:“将军,宁珏深谙防守之道,这盾阵里一层外一层,无坚不摧;中间还有一个如花蕊状的小型盾阵,他们专门清理入阵之人,我们长途奔袭装备不足,这样的盾阵几乎没有破绽。” 装备齐全时,完全可以往里面投掷火罐,用火点燃,此阵差不多就不攻自破了;可是南月并没有备上火罐,长途跋涉时根本不容许他们带上齐全的物资。 “几乎没有,说明还是有破绽的。”王坤面色不悦、目有怒火,这宁珏太难缠,但也不是没有克制之法。 军师道:“只能等李将军的铁骑支援了,铁骑冲散盾阵,其余人再配合从撕裂口冲入。” “废物,箭矢有限,看准了再射。”王坤观察着下面的战况,南月的箭矢几乎被铁盾弹开,他一个没忍住斥骂了一旁的军士,又一把夺过弓弩,看准了盾阵开合的时机,一箭射出,飞越多人,像一人手持长枪锁定了猎物一样,深入猎物胸膛,不直击要害便不罢休;一击即中,王坤将弓弩丢回给军士,军士紧张的捧着弓弩有些发慌。王坤又言,“除了铁骑,还有别的攻克之法。” 军士道:“请将军示下。” 王坤道:“此地乃石林凹处,这样的盾阵怎么抵挡高处来物呢?派人去那边的山头将巨石推下,巨石滚落可以直接将他们碾碎。” 这边,李正襄与李炀奎在这条蜿蜒的大道上打打停停,这条路本就最长,如此,边跑边打又拖延了不少时间;东西两边齐延和刘昌明都要先到“品”字中心。 李正襄又一次甩开李炀奎后,掏出地图边跑边看,他环顾四周,此处四通八达,只是前方两座山错落几乎并排,他拽来旁边一人,指着地图上第二道山涧问道:“这里的山路是不是被阻断了?” 那人道:“是的。” 李正襄自作主张道:“殿下叫我与刘昌明汇合,阻断的这条路行不通,走,我们立刻往西撤。” 李正襄说完就调转了马头往西边的岔路口奔去;南月李炀奎皱眉,没记错的话,西边不适合骑行啊!李炀奎有些不自信的问了一句:“西面什么地方?” 下属道:“回禀将军,是一条山涧。” 李炀奎撇嘴,不敢深入,道:“西面地势复杂,三千人守在这里,下一步行动我需要请示将军。” 另外一条山涧,刘昌明行军途中有山石拦路,他们便攀爬着上去,好不容易爬了上来,往山下一观,山下正打的激烈。 刘昌明在山头隐蔽着探头探脑,像是在寻找什么,这军阵单一几乎没有骑兵,他不觉皱眉,抓人问道:“诶,看见李正襄了吗?” 武阳斥候道:“将军,南边好像来骑兵了。” 刘昌明顺势瞧去,惊叹道:“不是吧,李正襄没了?”南边只见南月李炀奎带着南月兵赶来,都不见李正襄的骑兵;刘昌明皱眉,指着南边第一道山涧的路口又言,“不对,这数量不对,李炀奎的人只有五千兵的样子,那边还有火光停留。” 斥候疑道:“李副尉会不会走错道了?” “骑兵入山涧,这傻帽!”刘昌明毫不留情的骂道,情况不容乐观,他叹道,“唉,只能调换位置了;你立刻下山,原路返回,把李正襄叫回来配合事先安排好的伏兵重新牵制李炀奎或王坤的兵力,我绕道去援助殿下。” “是。”斥候应道,拿着绳索在石块上系好说下就下,速度之迅速,一点都不敷衍。 山下李炀奎赶到,二话没说率先冲向盾阵,欲以马匹的冲击力把盾阵冲散,南月兵见状,纷纷开道。 盾阵内有人喊道:“南月骑兵来了!” “拉!”宁珏一声令下,盾阵里的人立刻抓住隐藏在尘土中绳索,猛力一拉。 武阳军事先埋好的长矛地刺越出尘土,形成了一个个马拒,一时间尘土飞扬,马匹的嘶鸣声响彻天际,马血喷射,一张张铁盾被染红,血液顺着盾的纹路滴落在地上…… 李炀奎反应及时,可自己也差点摔下马,那盾阵开,箭矢从里面射出,李炀奎扬蹄,侧身躲在马后,马匹中箭悲鸣,硬是把他给甩了下去。 南月兵见状执盾相护,李炀奎左肩着地,摔在地面的一瞬间感觉身子都要摔散了,他吃力起身,被人护送到王坤身边。 待李炀奎的处境安全,他立马松了松筋骨来估量自己的身体状态,左肩似有不妥有觉无甚大碍,他禀报道;“将军,李正襄往西边山涧跑了,下一步该怎么做?” 王坤只觉不可思议,嗤笑道:“山涧?骑兵入了山涧?弃马上山埋伏吗?” 军师提醒道:“将军,刘昌明不见了。” 王坤若有所思,问道:“刘昌明在西面的话,也该出来了援助宁珏了,西面侦查的人回来没有?” 军师道:“暂时还没有。” 王坤又问道:“齐延往北跑了有一阵了,公孙跃呢?怎么还没来?” 军师道:“也……没音讯。” 王坤的脸又逐渐阴沉,破口大骂:“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南月兵士禀报:“报,西边侦查的人回来了。” 南月斥候道:“将军,西面的山势复杂,属下没敢深入,其中一个山涧被乱石所阻,很高、且险。” “地图。”王坤开口,军师将地图奉上,他细细一观,指着第二条山涧问道,“是此处吗?” 斥候道:“是。” “这是什么时候的地图?”王坤慎之又慎,断不容差。 军师道:“三个月年前攻入人门时探得。” “哈哈,天助我也!”王坤大笑,随即严肃看向李炀奎,道,“李炀奎,你还能对付齐延吗?” 李炀奎抱礼道:“北渊淮王诡诈,请将军赐属下一千弩兵上东面的石山替属下掩护。” “东面我亲自为你打掩护,另外再允你一千弩兵,任你调遣。”王坤厚掌附上李炀奎的肩膀,有围猎收官之意。 李炀奎疑道:“将军,西边李正襄怎么办?” “那边的山涧你不是派人守住了吗?此处我们只需把宁珏击溃,再派人盯住这个山涧道口即可。”王坤指向第一个山涧火光停留之处,又划到眼前的山涧入口,他已经下定决心往北围剿齐延。 军师道:“将军,急不得,我们应该清剿完西面的敌军,再行围捕北渊淮王。” 南月兵士道:“落石已准备就绪。” “鸣金收兵,退出此地。”王坤下令道,他开始驱散此地的南月兵,又笑得意味深长,对军师道,“军师,你猜猜看,宁珏会往哪个方向跑?” 第二百七十章 冢门之战7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南月军师道:“自然是西面,西面地势险要……” “明知山涧堵塞,却依然往西撤,就说明西面有埋伏,可他们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而生路只有北面一条,所以他们翻山越岭也会往北面走的;擒贼先擒王,说明王的力量是最关键的,我们只要围困了齐延,他们一个个的都会去送。”王坤在地图上比划,指尖划过山涧堵塞的地方,又指了指“品”字中间,也就是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再往北划圈出两岸山坡齐延所在的山道;王坤眉目精明,兵法谋战,“我们,围点打援。” “将军英明,如此我们不必浪费兵力去踏足西面了。”军师恭维道。 “事不宜迟,赶往北面,快速形成包围圈。”王坤再次下令,南月军师与李炀奎抱礼应和。 李炀奎抱礼时,左肩“咯哒”一响,疼痛感袭来,这种疼完全可以不显于面得去承受;前有黄镇海擅自行动,突袭军几乎全军覆没,后有公孙跃按兵不动,途中徒添许多麻烦事,他不能再驳了王坤意思,阻了事态发展。 山下的战争还在继续,地刺被南月兵毁去,骑兵再一次冲锋,盾阵被迫开启,就在长矛从缝隙刺出之时,南月骑兵连人带马迎上利刃摔入阵中;马匹嘶鸣,将执矛者撞飞,强行冲散了盾阵。 南月兵执盾跟上,将盾阵分裂开来,里面射箭、执矛突刺的人很快被拿下;可是,这样好像不太顶用,他们将盾阵运用得十分灵活,这十来个盾阵直接分裂成了二十来个小盾阵,小盾阵中依旧有执矛守将随机应变,指挥者一旦发现空隙就又将小盾阵合为大盾阵,并将落单的南月兵刺杀阵内。 几轮下来,攻击成效是有的,可南月兵的进攻也很吃力,这样的攻击,南月的消耗比较大。 王坤向北赶路时,在山头回头一观,一声咒骂:“狗东西,如此难缠!” 宁珏枪出如龙,将南月兵的胸膛刺穿、挑起、再甩出,与执盾之人背对背相靠;他喘着粗气,无暇顾及那满是血渍与灰尘的脸,甚至有鲜血混着寒夜里冒出的汗水流入眼中,灼痛着他的眼……他狰狞着脸、拼着命与上天顽抗,一声高亢,喊道:“李副尉怎么还没到?快顶不住了!”说完,又一枪刺出,身子紧绷着逐渐僵硬。 “将军撤吧!若南月兵登上更高的地方,巨石滚落,我们想跑都跑不掉了!”执盾之人扯着嗓子与人交流,被南月兵执盾相抗,铁疙瘩撞来撞去的声音十分刺耳,这一声、两声没完没了。 宁珏还在坚持,血腥味麻痹着大脑,思维越发迟钝,又过了半刻钟,宁珏喘口气的机会越来越多,他环顾四周,道:“南月兵好像少了许多。” 执盾者惊道:“南月……南月撤兵了!” “不好,撤,快撤!”宁珏瞬间反应过来,嘶哑着嗓子高声下令。 此处余下的五百武阳军闻声而动,一致向西跑去,好像来得及又好像来不及;一时山振地晃,东北的山上有多个巨石滚落,一路碎石跟随又碾压着碎石,跳动着、狂欢着、碾压着无数血肉…… 有南月伤兵来不及跑的、也有断气丧命的、或者未撤离的,这一滚都变成了一摊肉泥,与这座石林融为一体。 武阳军丢兵弃盾,一路跑、马不停蹄的跑,只要能跑出巨石滚落的范围或是偏离它滚落的轨道就好,只要这样就好……然,事事难如愿,天灾人祸皆难避。 五百人又去了五分之二,剩下的都蹿入了西边的山涧,这里的一切都慢慢平静了下来。 烽烟渐散碎骨寒,枯枝倾折铁甲残,这风啸石晃几经飘摇,孤怅叹寂寥。 诡异的寂静是下一场风波的预告,死神从未离去;执盾者瘫坐山石旁,道:“将军,他们好像没追过来。” 宁珏怅然若失,道:“引诱、拖延失败,王坤去追淮王殿下了。” 李正襄这边骑着马艰难的赶着路,还没走两步实在无法继续走,下马后有些犹豫,最终弃马步行。 “好奇怪啊,山涧为什么没有水?已经是二月份了,枯水季早过了啊!”李正襄越往里走心就越慌,不由得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下属道:“属下不知。” “莫不是殿下要来个水淹南月兵?”李正襄用他仅有的智慧脑补着齐延可能会做的事,随之一叹,又道,“可李炀奎也不进来啊!” 下属举着火把、拿着地图左右张望,疑道:“李副尉,走了许久也不见刘将军,我们是不是走错道了?” “那怎么办,我们回去?”李正襄拿不定主意,犹犹豫豫。 “我们继续往前走就会走到堵塞的那条山涧,根本没法继续向北走;殿下需要支援,我们应该回去支援。”下属盯着地图,替人决策。 “回去吧,不过不能明目张胆的回去,那马还是得弃,我们打李炀奎一个措手不及。”李正襄心慌慌下难得一次冷静;他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他若走错就坏事了,若要弥补什么,就只能杀出去。 “谁?”有人举着火把,似乎看见前方有人影闪过,不觉惊问出来。 李正襄警惕拔刀,刘昌明身边的斥候的胸口还起伏着,一路狂奔至此也是难为他了,他站出来抱礼道:“李副尉,属下替刘将军传话,让副尉配合此处五百伏兵拖住李炀奎。” 画面一转,北面山石涌动时,第一道山涧也有异动,李正襄派人骑马出来叫嚣,足足叫嚣了三回,南月兵不予理会,待南月兵见怪不怪放松警惕时,他们出兵拼杀吸引注意力,李正襄则带领另一队人偷偷摸摸地绕了后。 杀人夺马,一气呵成。 千人分三批奋力杀出重围,死伤亦无数,到底是入了别人的包围圈,闯阵的是他李正襄,若要比猛他当得起武阳第一,他也必须闯出去。 南月骑兵的包围圈被撕开了一道裂缝,李正襄率先冲出,剩下的人也不恋战,像看到了曙光一样往那一处狂奔,而后又开始了一场追逐战。 这次不一样,之前追逐的是李正襄,在前路粗略埋伏的也是李正襄,如今有宁珏埋伏在西面的五百人,他有何惧? 底气十足,干就完了!李正襄他们一路奔袭,前方“品”字中心山石滚动之时,这边蜿蜒的大道上亦有巨石滚落,伴随着箭雨,李炀奎留下的三千人几乎阵亡于此。 李正襄龇牙咧嘴,实在解气!西面石山上埋伏的五百人悉数下来汇合,他们一同奔赴北面支援。 在他们来到“品”字山间时,这里再一次山摇地动;宁珏领着第二道山涧埋伏的五百人和死战残余的二百多人再次杀了出来,王坤不在、骑兵尽数离去,这里就是他宁珏的战场。 盾阵中,宁珏背影凄凉又无比庄严,须发随风而扬,这里所有的武阳军面对巨石浑然不怕、视死如归。 “今日我宁珏领武阳八百兵战南月两千,屠一千,令余下五百尽数陪葬,稳赚!哈哈……”宁珏一杆长枪刺入土中,此后屹立不倒,他仰天长笑、向天壮言。 不亏! “宁珏!”李正襄瞪着猩红的双目,嘶吼着却无济于事,他眼睁睁地看着宁珏被滚落的巨石碾碎了骨头,混着模糊的血肉,做了那石林中的一抹殷红。 千秋沙场、英雄末路,自万丈崖到石林鬼星,陨落百千兵将,就算面目难识,我辈皆豪杰。 宁珏在死之前都盯着那蜿蜒大道延伸的北方,那里有齐延在拼命,那是最危险的地方,宁珏能拖住一时是一时,能拼个两败俱伤也是最好的拖延。 长枪斜立、旌旗猎猎是宁珏最后的尊严。 “南月人是疯子吗?自己人也杀!”李正襄歇斯里地,巨石滚落之处还有不少南月兵,宁珏与这些南月兵同归于尽。 武阳斥候道:“巨石不落,宁将军攻破这道关口只是时间问题,为了避免更大的损失,南月人只能这样做;副尉,我们接下来要做的,是把东北山上剩下的人给做掉,为宁将军报仇,让殿下无后顾无忧。” 地户。 宁无缺自鬼门关沿河道秘密跋涉,途经神荼岭与百丈崖之间深壑,这条深壑一直到魄桥才算中断,魄桥下是更深的沟壑,他们只能自魄桥攀爬而上、入神荼岭后南下地户。 南月兵营,两万鬼门关守兵兵临营下,他们将箭矢点了火往里射,一时间火光冲天,南月兵出营迎战。 南月将领骑马执斧迎战,他庄重道:“来将通名。” “鬼门关,宁无缺。”宁无缺无马,低人一头;他今年不过二十出头,一杆宁氏标配银枪插地伫立,眼中已露凶色。 南月将领道:“我乃南月公孙跃座下……” “我的枪下可以有无名之辈,所以,我无需知晓你的姓名。”宁无缺猖獗,不仅打断人说话,还叫嚣着要取人狗命。 南月倾巢而出,地户军营空虚,此时绕后袭营是最佳时期。 南月将领道:“宁无缺这个名字我从未听说过……” “我会让你在死前,记住我的。”宁无缺邪笑,挑眉不惧。 第二百七十一章 冢门之战8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石林鬼星北面山道。 此处两面斜坡,并不陡峭,甚至趋近平缓,有乱石堆积,其中西面有十来个石柱高耸,错落有致;若在此处停留的话,那十来个石柱所绕之地便算是一个防守的好地方。 秦风道:“前方如宁将军所言,被公孙跃给堵截了,我们该如何?” “等。”齐延处变不惊;于是乎,他们就在公孙跃看不见的地方悠哉悠哉的、堂而皇之的等待。 半个时辰后,李炀奎的骑兵追了上来,齐延与人对峙,他们都是主力部队,实力不相上下,然,数目悬殊,这两千骑兵对五千骑兵,似乎有同归于尽的意思。 即便如此,也不是没有战胜的可能;因为,李正襄把李炀奎的人遛了一大段路,又与宁珏打了一阵子,而齐延几乎是抄近道到此处的,他的骑兵,精力是最充沛的。 然而,真正的强者,往往都是以最少的损失来赢得战争的胜利,两败俱伤不是智者所为。 两军对垒,二人几乎心照不宣,那叫一个“敌不动我不动”;可是,李炀奎追都追上来了,若不打也不太像话,搞得他怕了齐延似的。 李炀奎单枪匹马走在队伍最前端,他的双剑已拼合,寒光闪烁,他抱剑作揖,向齐延宣战:“素闻淮王使得一手好枪,今日李炀奎愿为讨教。” “也就向宁氏学了一年,上不得台面。”齐延回应完,不动于衷。 李炀奎不骄不躁,又以好处相邀:“淮王,今日你以少敌多,你若胜我,可大振士气。” “这么说,好像是这么个理。”盛情难却,齐延轻夹马腹,欲上前对阵。 秦风连忙拽住齐延,急道:“殿下,我们应速战速决,若王坤的人也赶来,我们会很被动的。” “已经赶上来了,只不过王坤正在绕后清剿山坡上的伏兵。”齐延说的轻轻松松,他猜到了王坤的行径却毫无作为,甚至在这干等着与人单挑,纵容王坤行反包围之事。 秦风汗颜,齐延策马而出,一枪寒芒乍起,直指李炀奎;李炀奎低俯着身子,双目如鹰擎蛇、负剑起势。 二人借助马匹的冲击力,很快,一个回合过去,枪剑擦身而过回头再来,李炀奎的剑势如巨舟在惊涛骇浪中放肆,断飞浪、斩长风。 齐延的枪势不是特别刚,有冢门宁氏枪法的精髓在里面,但他更讲究一个刚柔并济,此势可控九州,一个横扫可折人神思。 几个回合有见分晓,齐延竟无意中看到了破绽,李炀奎在躲避齐延一枪时不得不换手执剑,而那一换,左肩巨痛袭来,没挡住那一枪;只见李炀奎头一歪,齐延的长枪“嗞嗞”划过了李炀奎的头盔,裂痕乍现,齐延回首一甩手,长枪袭上李炀奎的头。 “淮王威武!”武阳军雀跃助威;李炀奎的头盔“哐当”落地,脑子嗡嗡作响,须发随风而扬。 待他回首时,眼前虚影微晃;齐延又执枪而来,李炀奎躲不掉了,不,是可以躲掉的,只是他脑子晕晕晃晃使他的动作跟不上意识。 “将军!”南月兵士惊呼;东面的山上有箭矢飞来,齐延不得不停止攻击,回身抵挡暗箭。 山坡上,王坤弓上无箭,山坡下,南月兵士将李炀奎救下,王坤下令道:“杀。” 旌旗有规律的扬起,指令传达,双方拼杀;有南月兵在东面放暗箭掩护,就有西面埋伏的武阳兵后动击毙东面南月兵。 刀剑无眼,武阳军因数量不敌略处劣势,其他的也无伤大雅;然而,好景不长,王坤绕后的兵士勘察到了武阳兵埋伏的地点,纷纷冲出来拼杀。 王坤又下了停止攻击的指令,两军纷纷扰扰下又见楚河汉界,王坤得意道:“齐延,你还要负隅顽抗吗?你若立刻投降,我还能饶你一命。” 齐延得以喘息,抬头回应王坤:“不到最后,鹿死谁手还未可知,王将军,你的话说的太早了。” 王坤嗤笑,嘲讽道:“毛头小子,你不会还以为你能走出这座石林吧!” “走不走的出去,不是大叔你说了算的,若是百年归老,你定先走我十年。”齐延报以同等尊称,像见了老朋友一样谈笑风生,他们身处僵持亦可笑骋疆场。 论胆识,齐延当仁不让;王坤坦然接受这样的说辞,他齐延是小辈,小辈有小辈的资本;王坤爽朗一笑又目可杀人,道:“我王坤敬佩你,小小年纪功绩已丰,竟与我势均力敌、对抗了一年之久,今日我就要主宰这里,主宰你的命运。” 齐延道:“你或许应该派人去锦安打听打听,谁才是北渊未来主事的王,你主宰不了我。” “呵……呵呵……”若之前的是胆识,那么现在就是猖狂,王坤笑得不屑,他抬手又做攻势。 “问一句,现在几时了?”齐延只当人哑口,还主动攀谈上了。 王坤道:“刚到四更,不过你活不到五更。” “还有两个时辰黎明破晓,我劝你现在就退兵,不然,再想全身而退就难了。”齐延意味深长一笑,气势足以令人胆寒。 可越是这样,王坤就越觉得齐延在抵死顽抗,他的兵就那么多,武阳的境况风吹树倒,重重包围之下,他还能逃出生天不成? 南月兵道:“报,西面的伏兵被清理的差不多了。” “杀。”王坤眸子阴沉,轻声下令;军师得令指挥,骑兵如浪涌而来,东面的弩兵又张开了弓弩。 “往石柱撤!”齐延大喊,武阳兵闻声撤退,跑不及的就这样死在乱箭之下。 武阳兵被逼至一处时,南月又停止了攻击,本该是热血酣畅之时突然陷入寂静;这突如其来的寂静比将士们战死沙场还令人恐慌,就如黑暗中黑白无常的铁链,悄无声息的锁住了他们的命魂。 秦风背靠石柱向外观察,疑道:“为何王坤也围而不攻?” 齐延道:“失了黄镇海这一支先锋部队,王坤不敢再踏足西面,如此,只能引蛇出洞再歼之,围困本王是最好的选择。” 佯攻不攻,王坤一手扶在乱石上,西面又有骚乱,一刻钟后,南月兵来报:“报,西面的包围圈还未形成,武阳刘昌明就带兵冲了过来,我们损失了近一千人。” 军师惊疑道:“怎么这么快?” 王坤深锁眉头,怒气隐入心间,气出游龙:“看样子我忽略了他们求生时有多么得积极,他齐延怎么可能就这样安坐待毙呢?” 军师愁眉道:“若不是黄镇海擅自行动,折损了近八千人,这场仗应该好打才是。” 南月斥候指着西南方向道:“将军,西南远处有火光,这样远的距离,地点应该在地户,我们的军营会不会被武阳军给偷袭了?” “什么?”王坤惊呼。 西面刘昌明带领的奇袭部队赶来,他的人几乎都是轻装上阵,行军便捷、支援贼快。 刘昌明举着缴获的弩,沾沾自喜道:“殿下,二百换一千,我们还捡了王坤的弩,赚大发了。” “李正襄呢,怎么是你来了?”齐延有些担忧李正襄,因为李正襄关键时刻掉的链子,几乎全世界都在问李正襄在哪。 刘昌明道:“他好着呢,误入了西边的山涧,属下就与他调换了任务,算着时间,他应该已经突围出来,正往这边赶。” “你做事稳妥,配合宁珏还能有机会突出重围,他的话……只求他别莽。”齐延叹道,这李正襄就是那扶不起的阿斗,让人操碎了心。 刘昌明道:“殿下放心,我身边的斥候是个机灵的,不会有事的。” 齐延道:“这场战争才刚刚开始,还有的熬,是生是死,全看王坤能不能想到是鬼门关守将在绕后夺营。” “品”字山间。 李正襄与他的属下猛拍马屁,马匹疯狂向前奔跑,尘土飞扬,马蹄声响彻山间;东北山上的南月兵只听见黑夜中有动静,这乌漆嘛黑的看不真切,无奈之下,他们又一次推巨石而下。 待马匹跑到南月兵可见之处,他们才发现没有人,待他们反应过来时,刘昌明身边的斥候已经带兵上了东北的山上,这厮杀一片…… 第二道山涧失守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王坤耳中,不仅如此,还伴随着其他的噩耗。 “报,宁珏从西面突围,我们损失了一千五,但宁珏也死在了乱石之下。” “报,李将军安排在第一道山涧涧口的人全军覆没,我们……我们损失三千。” “报,第二道山涧失守,全军覆没……” “……” 王坤闻之愈发阴沉,此时的王坤恨不得现在就把齐延碎尸万段;军师敛神屏息,帮人编排理由:“这……一定是在我们将乱石穿空时,他们有所行动,所以我们没来得及察觉。” 是有人舍弃千人的生命也要去勤王救驾,是无论如何都要以少换多为齐延挣得喘息的时间,是为了还活着的兄弟而甘赴地狱……他们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生死存亡之际,总要有人负重前行。 第二百七十二章 冢门之战9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王将军。”好巧不巧,公孙跃在此时凑了个热闹;二人碰了头,沉默了有一会的王坤正无处发泄怒火。 “公孙跃!我让你清剿北面,你为何不动?是把本将军的命令当做耳旁风吗?”王坤见人就吼,额间的青筋已挑明,火把的光泽只照到他的半张脸,好似神明威慑又如阎君睁眼。 “我不曾看见武阳侯的军队经过神荼岭,派出去的侦察兵有去无回,他定是将军队埋伏在这山道两边,所以我不敢轻举妄动。”公孙跃狐眼狡诈,他早已想好了开脱的说辞;即便军令如山,他还有后手。 他们二人几乎平起平坐,所以势同水火,谁也不服谁。 王坤两步上前揪着公孙跃的衣领,微微仰头俯视,他口齿错落、咬着半边唇,从齿逢中挤出:“是不敢还是不想啊!” “你我奉皇帝陛下为主,你一人执掌两营不够,还要将手伸至我军中,今日你决策有误,我等如何能服从命令?”公孙跃一把甩开王坤,没有一丝惧意,直接与人正面刚。 “好啊,非常好……”王坤踉跄一步低歪着脑袋,阴狠且不屑,心有怒火莲花灼热,这报复的心理已油然而生。 世间有一句话叫做不要轻易得罪小人,王坤和公孙跃都不是善茬,两人都打着自己的算盘;王坤想要齐延的人头也要桃都的金银,那么势必会迎来公孙跃的不满,有压迫就有反抗,阳奉阴违还是正面敌对,终有一方要倒霉。 公孙跃整理自己的衣裳,嗤笑道:“难道不是吗?敢问王将军,您的先锋部队呢?” “行,我们这就走,找张隽绕道回武阳。”王坤松了一口气,直接妥协,他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欲离时回头恐吓,“只希望公孙将军能吃得下齐延和桃都。” 王坤身边的军师向公孙跃作揖,把王坤有失的气度与礼数尽数弥补,他恭谦道:“公孙将军,钱某在这里先恭贺公孙将军凯旋。” 话语中无不蕴含着阴毒,话里的事可能发生也可能永远都不会发生;犹如一个受了潮的炸弹,点燃后可能会爆炸,也可能什么事都没有。试问,你敢赌吗? 得罪人这种事还是少做,不仅会给自己添堵,甚至可能会日日胆战心惊,到最后,唯有死亡才是解脱。 两军交接完毕,这里的兵足足多了一倍;待王坤离去,公孙跃的属下才道:“将军,王将军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赢得这样的局面,围剿齐延的功劳说让就让,这里面会不会有诈?” “王坤这人睚眦必报,他们撤出桃都,无非就是放任郁垒丛的逃兵过来支援,我们在神荼岭安插的一万兵还能抵挡一时,而这里,齐延不过千人,只要我们两万人速战速决,再往武阳撤就没事了。”公孙跃心有余悸,似乎在逞强;自己接的盘,只能自己啃。 这边,军师与公孙跃做完戏,立刻与王坤商谈:“将军,齐延已损失近万人,他们所有兵加起来不超过五千,而我们损失惨重,三万人只剩一万多;我们就这样把功劳让出去吗?” 王坤这么做一定有自己的道理,他有下一步,只是军师没琢磨到点子上、一时想不透,总之先附和上准没错。 “违抗本将军的命令害了东营这么多弟兄,还想一分力不出就拿头功,简直痴心妄想!”王坤嗤笑,狠话连连,“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就让他们去打,本将军保证,公孙跃永远回不来了。” 军师试问:“那我们……就带着桃都的金银财宝去援助地户吗?” “地户?地户有鬼门关香吗?”目的使然,王坤的胃口足够大;若世间乃混沌洪荒,那他的野心可吞噬万物,如洪水猛兽。 军师蹙眉疑道:“将军的意思是?” “武阳被围得风雨不透,桃都兵都撤向了郁垒丛,哪来的兵去偷袭地户啊?”王坤给人指点迷津;他们骑着马似乎在游荡,一路向北,渐渐的走出了石林。 “……”军师一愣,掏出地图又夺了身边人的火把一照。 “你看,这条深沟险壑从鬼门关上方的漳江穿过神荼岭一直通往魄桥向地户走。”王坤撇头指着那条阻断花介林、万丈崖和神荼岭的深壑,圈出神荼岭的河道,道,“我们只要在神荼岭看一看河道中有没有水,就可以确定是不是鬼门关出的兵。” 若有水,那就真是见鬼了,而冢门这地名取得就很晦气,那鬼门关就更别说了,地狱的大门就处在那,谁没事想去探一探呢?若没有水,便是有人下了深壑,一路掩人耳目去偷了南月在地户的军营。 “若是鬼门关出的兵,说明此时的鬼门关,兵力最为空虚。”军师把话说到了关键点上,这便是王坤的用意了。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神荼岭。此地树木丰茂,却也见枯燥之意,这河道很深,道旁裂土干涸,至少四个月没见水了。 军师道:“已是二月,枯水季早已过了,河道依旧饥渴;果真如将军所言,偷袭地户的,是鬼门关的人。” 王坤叹道:“难怪刘昌明的支援这样快,河道无水,山涧也无水,行军速度有极大程度的增幅。” “就是不知道鬼门关有多少人,去偷袭地户的人又有多少。”军师担忧道,贸然进攻鬼门关是有风险的。 “鬼门关是北渊最特殊的要塞,它直通锦安,是个皇帝都不会让人有机会拥兵自重的;而今,有人敢出关支援,此人定与冢门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王坤看似在大胆猜测,实则有理有据,他又道,“其中武阳侯有三子,这第三子宁无缺乃少年英雄,自三年前冢门大捷便消失在大众视野中;这擅自离岗是重罪,他为了冢门孤注一掷,齐延也一定担保了什么……” 王坤说着说着看见前面有人带队赶来,他便停了口齿;公孙跃安插在神荼岭的属下向王坤作揖唤道:“王将军。” 王坤不屑,谎话连篇:“淮王使了一手调虎离山之计,现在武阳军已攻破我营驻地直逼地户,公孙将军让你们立刻回去支援。” 公孙跃的下属道:“敢问王将军有何凭证,为何公孙将军没有回来?” “哼,地户有失,你们的公孙将军是要受罚的。”王坤不再多费口舌,快马一鞭,往郁垒丛的方向走。 宁把君子打断腿,不跟小人拌次嘴。王坤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把公孙跃安排在神荼岭的人全部调回去,他们回地户的途中会碰到赶回来支援的鬼门关将领;其次,有王坤的放行,去郁垒丛搬救兵的宁珂就会回到石林鬼星。 届时,公孙跃只有死路一条,就算他勉强跑了出来,他的那一营兵也会消耗殆尽,他就再没有资格与王坤叫嚣。 “恕属下不能从命。”那下属和公孙跃一样,挺刚的。 王坤开怀而笑,头也不回,高声道:“一个个的都很机灵嘛!坏事第一名啊!” 这一笑惊了夜里的寒鸦,更深露重,似乎要到黎明了,而冢门的黎明要比寻常地方晚一些,此处常年征战,怨气弥漫,总给人一种昏沉沉的感觉。 军师与人周旋道:“你也知道,我们将军与公孙将军素来不和,此时你们的公孙将军正在抢头功,惹得我们将军发脾气了,还请多多担待。” 那下属道:“军师哪里话,折煞属下了。” “你们的公孙将军过一会就会回来,至于地户有没有被偷袭,高处一观即可;而王将军此刻最重要的任务是清剿郁垒丛,如此才能挽回一点损失。”军师把话说得明明白白,把我们的将军和你们的将军分得清清楚楚,那么他的话自然是向着王坤的。 那属下道:“谢军师指点。” 军师连忙跟上走远的王坤,王坤听到急促的马蹄声,问道:“刚刚说到哪了?齐延会担保什么?” 军师道:“唯有胜利作为担保,才能洗去一切罪责。” “那么齐延的绝杀局在哪?还是说他依旧在放空炮,用他自己命在唱空城计?”王坤思来想去,实在想不到齐延还能有什么后招,而人们求生的渴望是绝对的,王坤对此深信不疑。 军师犹豫道:“属下不敢妄断,只是鬼门关太过特殊,是北渊朝廷重视的地方,我们……” “我偏不信这个邪!他敢赌我会害怕,我为什么不敢赌鬼门关兵力空虚?三万兵他已损失一万,其中有宁珏以死相拼也要赶去救援,这两年来大大小小的战争从未有过如此大的伤亡,他已穷途末路。”理据皆在,王坤这一路过来,途中发生的事都证明着齐延在顽抗、在装腔作势;王坤无比坚定着自己的想法。 大家都是赌徒,搏一搏,管他前面是星辰大海还是深渊巨口,管他齐延是不是虚晃一招,明枪暗箭浑不怕;总之,王坤的实力不可小觑。 第二百七十三章 冢门之战10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宁珂一路拼杀进了郁垒丛搬救兵,再想出来时已是层层阻碍;王坤座下张隽是出了名的老战将,今桃都一战,连斩桃都三将,宁氏一门的枪法他起码见识过七八回了,此次征战,可以说他是有备而来。 张隽一把大斧子横劈示威,喊话:“宁珂,你这进了郁垒丛怎么还想着出来啊?” “少废话,要打便打。”宁珂中年好战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如果能不打的话他也想好好颐养天年,可是他真的闲下来,长年累月形成的嗜血本性该有多寂寞呢? 一言不合,二人就打的激烈。都是老将,即便张隽有备而来,也占不到多少便宜;俗话说的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宁珂虽有劣势,保命的本事还是有的。 十个回合结束,两军交战;王坤等人赶到,万余人隐蔽四处,李炀奎一马当先冲进沙场,宁珂的枪正架着张隽的斧柄齐驱较量。 寒刃起芒,李炀奎执剑掺和,宁珂抽枪横起抵挡二人攻击,“爹!”宁氏大儿惊呼斩敌头颅前来助阵,又是一阵刀光剑影,宁氏大儿几乎不敌光影快剑,这一剑劈下是要命的。 宁珂奋力摆脱张隽的长斧,横枪一拦,随即一击打在宁氏大儿的腹部把他拍下马,南月兵士见状纷纷执矛刺来,宁氏大儿忍着腹疼,双手用力一腾,双脚疯狂蹬地,待身子一稳,长枪横扫逼退南月兵,起来再战。 宁珂则专心应对这二人,而这二人负担变轻,称心得意之时聊起了天;张隽道:“你怎么来了,王将军可是将淮王拿下了?” 李炀奎道:“若是拿下了,我定提着淮王的头颅来助阵。” “你放屁!”宁珂感到了轻视与不尊重,他以金龙腾天之势,任尔乱了气息,忽然舞如乱麻,然,虽乱却猛,又如花支独秀可杀千花。 枪刃刺斧,斧上留痕;三人拉开距离,李炀奎又言:“地户军营被偷袭,将军让你撤。” “你他娘不早说!”张隽咒骂,调头喊道,“鸣金收兵!” 说撤就撤,撤得十分迅速,这让宁珂摸不着头脑,王坤来援,这是不是说明齐延已遭了毒手,神荼岭极易藏兵,他在支援的途中会不会被王坤暗害?毕竟要和他打起了,两败俱伤是肯定的。 王在将在,将在旗在,王不在将无安,将无安如何适从?唯有身赴战场才是归宿,在哪都是战,还挑地方不成? 宁珂什么话都没说,直接奔去石林鬼星。 地户。 此地尸可积山,血已成河;宁无缺就像地狱走出来的鬼,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战争机器,他斩杀了站着的最后一人,又在南月的军营里添了一把火。 火势高升,乌烟猛起,彻底宣告南月的军营被血洗。 宁无缺从鬼门关出来,一路掩人耳目,袭营成功后便大大方方直穿神荼岭,所遇之敌皆屠尽,所经之地无不腥风血雨。 岭内阴风嘶啸、寒鸦饮血,应是福地洞天,却成血色业障,添了野兽吃食。 这黎明破晓、天光慢现,寒月还未落,有烟如雾笼纱;在花介林的董忠发现地户上方有黑烟笼罩,如有不测风云,花介林可失也不能失军营啊! 情急之下,董忠留了半数人在花介林,而南月人心惶惶之下难免疏忽,武阳守城余下的五百兵趁着冢门最后的黑暗时刻皆往万丈崖去。 待董忠穿过花介林途经魄桥,他亲眼看见宁无缺执枪清杀神荼岭中溃散的南月兵;宁无缺在凌驾天地生命,高高在上,杀伐无情。 试想他在魄桥下数着一个个摔落魄桥的桃都兵,他杀这些人不为过,什么狗屁冤冤相报何时了、以和为贵,现今只能以杀止杀、以战止戈,也唯有以命偿命才有诚意。 “宁…无缺……”董忠认识宁无缺,还有张隽也认识,三年前武阳大捷,他们都知道有一个少年功不可没,而他们是落荒而逃的那个。 恐惧袭来,董忠在震惊中迈步迟钝;宁无缺感官敏锐,很快就察觉到了对面的的人,他阴目寒邪,插一人胸膛,将人挑起甩入山崖,那人被甩在壁上哀鸣坠落;由此示威,宁无缺高声道:“对面的人听着,我,宁无缺,鬼门关是我守,锦安我可以护,但冢门是我豁出命也要罩的地方!你们识相的现在就滚出冢门,由此以后别在犯我冢门疆土,否则,冢门就是你们的冢地。” 董忠下令道:“把花介林的人都调出来,我们去支援王将军。” 魄桥已断,想要去郁垒丛支援,只能长途奔波,他们要绕过花介林先到地户,再穿过神荼岭…… 石林鬼星。 刘昌明拿着缴获的弩在乱石后掩护,齐延则在前面冲锋陷阵,两方配合极好,即便如此齐延也是劣势方。 一则,两千对两万,地势好也无用,迟早会被消耗殆尽;二则,他公孙跃也不是吃素的,身经百战必有过人之处。 一波攻尽,空闲之时,公孙跃下令道:“放箭。” “殿下小心。”武阳一军士一把拉过齐延,自己执盾挡在最前面,箭矢擦过盾或被盾弹开。 齐延退了两步,公孙跃又开启了下一波攻击,有飞箭掩护,齐延他们不断的被压缩着防守的地界;待人攻上来,这里又陷入一片厮杀。 “糟糕,弩箭使完了。”捡来的弩和箭先被消耗完,刘昌明执双戟上阵杀敌。 刘昌明与齐延对视一眼,背靠背互相替补帮助;就这样,公孙跃坐上观,用两万人打着车轮战,消耗着他们的体力,慢慢磨灭他们的意志。 “殿下,他们又攻过来了。”终于有人顶不住压力喊了出来,他带着一种对死亡的恐惧惊声喊了出来…… 刘昌明喊道:“慌最是无用!保持好阵型,往后退。” 两千到一千五,一千五到一千,一千到五百……两个时辰过去了,这里哀声遍地,鲜血染上了战甲,适才还在的兄弟说倒下就倒下;他们曾共历生死、共尝人间苦乐…… “殿下,我们……还有支援吗?” “殿下,我们还回得去吗?” “我家中还有一个行动不便的母亲……” “殿下,每次你都能把我们平安的带回去,这次也会的,对不对……” 得到一丝丝喘息的机会,军士们拖着还有气息的兄弟到安全的地方,他们悲戚着、无助着,他们看着这一切在叹惋,又在期望。 齐延长枪插地,他佝偻着疲惫的身子,嘶哑道:“王坤已离,救援会到,只有活着的人才能看见最后的胜利;本王告诉你们,守住,本王就能把你们带出去,守住,本王就可以给冢门带来一年甚至十年的安宁,今日我们付出的代价,黎明之后本王会让他们加倍偿还!” 此时刘昌明喘着气大骂:“他娘的,李正襄死哪去了,怎么还没到!” 黎明已至,公孙跃的心越来越慌,眼看齐延就那么一点点人了,他马上就要成功了,他怎么能退?人啊,不能怕,一旦怕就一定有什么事要发生,因为这是上天给的示警;潜在意识中的危险,不一定是杞人忧天哦! 果不其然,东边的山上滚落了百八十个南月兵的尸体,随着落下的碎石予人以恐慌与不安。 “是……是我们的人,后……后面有敌军!”人心开始恐惧之时,就是军队溃散的开始,他们终成败局。 李正襄大刀抗在肩上,日出东方,他带着人站东向西,影子被拉的老长,笼罩着坡上许多南月兵,预警已达。 “杀!”李正襄一声令下,四面八方应和,回声在石林中游荡,似有万人叫嚣;这又是一道威慑,这样的威慑在南月兵心中被无限放大。 “将军,北面出现敌军。” “报,西面有敌军支援。” “报,南面也……也有人……” “……” 公孙跃彻底慌了,他立刻喊道:“撤……撤!往南面撤!”他的军队一哄而散,溃散时一致向南,因为他知道北面是宁珂的人,东西无路可走,唯有南面有一线生机。 真就如此吗?李正襄早该来支援的,可他忍耐了足足两个时辰,他耐住了性子、耐住了寂寞,若不是绝杀,怎么对得起自己、对得起死去的兄弟呢? 宁珂从北面赶来,把公孙跃的兵赶去了南面,南面落石滚滚,又是一阵嘶声惨叫、血肉模糊…… 一报还一报,南月在万丈崖抛尸,李正襄在石林鬼星抛尸,宁珏死于乱石下,那么在那个地方,一定要有人陪葬! 一切都是因果轮回。 胜利的曙光降临,齐延那边仅剩的三百人皆露出了欣慰的表情,又好像有那么一丝高兴不太起来的感觉。 武阳三万人,如今就剩这么几千人,即便有桃都两万、鬼门关两万,可王坤还有足足近八万人,且都是精锐……黎明之后,还将有一场恶战。 刘昌明和齐延靠乱石歇气,刘昌明嘘声一段一段的,打趣道:“李正襄可以啊……学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黄镇海那厮做的烂事你都学来了,太**道!” 李正襄驳道:“和南月人讲厚道,我一定是吃饱了撑的。” “哈哈……就是就是!”所有的人皆释怀而笑。 “将军,殿下。”那传令的斥候抱礼唤道。 “还别说,这功劳全在他!”李正襄不贪功,把这个斥候推了出来;是他让李正襄把“品”字山间的尸体背上来威吓公孙跃,也是他带人爬上西面陡峭的山峰从而躲避了公孙跃的侦查,李正襄就是个打工仔。 刘昌明道:“做的不错,以后你就是我的副将了。” 第二百七十四章 冢门之战11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武阳兵来禀:“报,公孙跃往南面逃了,逃兵有两千人左右,侯爷向殿下请示,是否追捕。” “公孙跃走得出石林鬼星,走不出万丈崖。”齐延嘴角干裂,饮了几口水也没缓过来,他撑着疲惫的身子起了身,全身秽土、血渍,不堪入目,那半露的眼珠十分沉闷,又有一种下一秒就要睡着的倦怠;李正襄牵来一匹马,齐延拽过缰绳,闭眼再睁,已是雷厉风行之势,他下令道,“全军听令,立刻点兵归队,前往鬼门关支援。” “……”刘昌明也是疲惫起身,盔甲擦响,李正襄刚准备应声,却感觉气氛不对,忽而沉默;这余下的三百人迟疑着,似乎心有不愿,他们身心疲惫,这一路走来就剩这一眼可以望尽的人数,周围都是兄弟的尸体,漫山遍野的猩红与苍凉。 如果最开始的不胆怯是因为有万人应和壮行,那么现在,并肩作战的兄弟转眼而逝,留下的只有一声声悲鸣与喘息,虽然赢得了胜利,也有短暂的欣悦,可代价过于惨痛,痛到令人恐惧。 战争在继续,他们不知道在前方还要面临什么;兄弟的支撑已经垮掉,他们在齐延这里积攒了两年的信任,在此刻也有崩塌的意思,其中,他们守护着北渊,朝廷却对他们不闻不问……信仰早已奔溃。 齐延皱眉,威声低吼:“怎么,都不愿意吗?” “敢问殿下,王坤为什么会撤出石林?您……为何这般笃定王坤会攻取鬼门关?”宁氏大儿本是来复命的,悄然看见这一幕便忍无可忍了,他也不顾什么场合,公然顶撞;宁氏大儿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质问的理所当然,就是给人一种反正会死却不能死得憋屈的感觉。 “谁给你的胆子这样和本王说话?”齐延寒目一瞥,初晨那一丝微弱的暖意浑然消失,还愈发冷冽,如此一怒可百花齐杀。 宁氏大儿无所畏惧,悲恸欲泪,又一问:“殿下,这一切都是你的谋划吧!你是不是说动了宁无缺,让他擅自出兵攻打地户?” 他不愚,倒比他的父亲还要勇上几分,可宁珂是长辈,齐延虽是王也不得不敬上几分,他宁氏大儿算什么?嗯? “是又如何?”齐延冷嘲宁氏大儿的小我姿态;铁衣寒芒,长枪举战,齐延扬眉叱狂意,不羁如风,有问天地苍茫亦无愧他们任何一个人,这世间俗意再纷扰也得闻风绕道。 “如此,你叫他们如何愿意、叫我宁氏如何愿意?武阳所有的人都在这里了,殿下,三万啊……如今就剩下几千人了,朝廷将我们视如草芥、弃如敝履,今日武阳城破,我们已经无家可归;王坤还有六万人在鬼门关,去了就是一个死字!”宁氏大儿将鬼门关的实情说出,这些死里逃生的人闻之憾动、沉默;宁氏大儿言出肺腑、怆然悲痛,仅凭猜测就这么揭穿、质问齐延,“您,用兵如神,这么多人的性命定是其中一环,还包括我宁氏满门!然后,还要让我们去援救,还要我们继续去乞求朝廷的怜悯吗?” 齐延欲以援助之名洗清宁氏入关之过,援助鬼门关就好比勤王救驾,功甚至大于过;这样的前提就是让王坤攻打鬼门关,若要让王坤攻打鬼门关,惨痛已成必然,如此入关才会名正言顺。 “哼哼……对,是本王设计让王坤去攻取鬼门关的,但本王告诉你,本王的援助不是在向朝廷乞求。”齐延寒笑渗人,如阴间恶鬼,他对抗的不仅是王坤的十万大军啊,还有北渊朝廷给他施的压,他尽力两全却不能尽善尽美……齐延似有怨怼之意,他不过刚及冠,冠礼未行,也有倔强,也有戾气,他嗤笑道,“如今你要弃冢门于不顾,带着剩下的人做逃兵、去苟活?想一路往西,逃至西临还是黎城啊?或者说本王在武阳死守,全军覆没,就留一个宁无缺在鬼门关延续你宁氏香火?呵……这,才是草芥、才是敝履、才是无家可归的丧家之犬!” 三问三答,把宁氏大儿说得一无是处,宁氏大儿怒吼:“何为国,何为家?北渊不曾庇我冢门,家已荡然无存!” “国不护我来护!不管你们信不信,这就是唯一的出路!”齐延将长枪冷对,枪刃直指宁氏大儿眉间,锋芒如玻璃碎片插入他的瞳孔;齐延目中杀气骇然,令人寒芒在背。刘昌明扶住齐延的肩膀,齐延闷气一松,冷静了下来,收枪冷道,“现在的局面是本王带给你们的,唯有援助鬼门关、护下鬼门关才能有以后可谈。” 把鬼门关援救下来才有与朝廷谈判的筹码,或者说是与某个人谈判;齐延不能先乱了军心,他对南月的痛恨、对战争的痛恨不显于颜色,不漏于言表。 因为悲痛毫无意义,只会让自己有借口去懦弱。 齐延蹬上马匹,刘昌明也随齐延对宁氏大儿一般冷言相对:“未来的武阳侯啊,你记住,守住冢门是你的使命!你若不效忠,谁也救不了你;不要说淮王和我是朝廷派来的,我今日能陪你们在这里就是我的诚意,这几年来我早已把冢门当做自己的家;还有,宁无缺擅离职守,估计现在正在某处浴血奋战,他的过失是为你们犯的,你们可以做一个逃兵,淮王不会,我也不会。” 李正襄道:“我李正襄相信殿下,断不做那临阵畏逃之兵。” “我们也是!”呼声又起,久而不止。 宁氏大儿羞愧,点兵结束后,他亲自向齐延赔罪,齐延不太理人,纯当默认;宁珂从南面回来见到这一幕也没多说什么。 刘昌明下令道:“启程,援助鬼门关。” 白昼初至,狼烟四起。 万丈崖有武阳守城兵埋伏,这里是公孙跃逃亡的必经之路,也因为他,这里再次掀起战火,公孙跃万箭穿心而亡,俘虏百数。 微光之下寒烟醒目,步履铿锵沉沙也扬;鬼门关前,尘莽深处,王坤六万大军压来,他有志操戈向北,染指这三分天地。 鬼门之上兵甲涌动,弓弩具备;这道关口以山石为坎,以石壁雕刻为城,双峰对峙,中成关门,有如天宫巧物,巍峨庄肃。 传闻鬼门石壁上方有深坑,状如马蹄印;在这城下确不知其样貌,若能拿下这鬼门关,王坤定要一睹,看看这坑有多大、有多深。 此时关口紧闭,狮醒营将领沈长英与羽林军中郎将郑青山立于关口上方;郑青山居高临下,问道:“前来的可是南月王坤王将军。” 王坤傲道:“是我。” 郑青山底气十足,没有最傲的,只有更傲的,他当着众人的面,高声规劝道:“奉劝阁下一句,冢门里的小打小闹随你,此地你断不能动。” “你看我动不动得!”王坤有些气恼,话一落振臂欲挥,做举兵攻城之势;他也不知道城墙上站着的是谁,左边的沈长英颇具威严,有将军的那股子英气,可那郑青山却略显圆滑。 郑青山又道:“诶,王将军,话可不能这么搭,你与鬼门关还没到剑拔弩张的地步,我们之间还有空间可以谈。” 王坤嗤笑,道:“你想谈退兵?没有筹码如何与我谈判?” “筹码……”郑青山若有所思,拍手一呼,喊道,“我有啊!我乃北渊朝廷派来的人,我姓郑,郑青山。” 南月军师道:“将军,北渊有两位皇子,淮王身后的元氏倒台,如今郑氏盘踞锦安;可以说,郑氏是淮王的死对头,他们镇守鬼门关,淮王恐怕进不去这鬼门关。” 话是这么说,然,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二人从哪冒出来的,是不是锦安来人,想做什么,王坤一无所知;兵家有言“兵不厌诈”,这是不是齐延安排的一出好戏,他们就是吓唬人的,诈言王坤退兵。 王坤选择今日攻取鬼门关,好像是有些操之过急了;待人犹豫之际,郑青山又道:“王将军,你是不是怕有诈啊!不是我说,区区一个武阳,无粮少兵,你们久攻不下,实在羞煞人也。” “找死!”王坤咒骂,下令道,“攻城!” 王坤有些不安与焦虑,这来自于这两张陌生的面孔,这陌生面孔千千万,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这两人或许是朝廷的人,也可能是郑氏的人,可王坤也不会信人一面之词,难不成朝廷陪着齐延演了两个月的戏?或者说,齐延用那么多人的性命去演一出戏? 冢门无援是事实,锦安要守住鬼门关也是板上钉钉,南月无理由退兵会士气大减,所以退是不可能退的了,探探虚实还是很有必要的。 待南月兵举起撞木布阵上前时,鬼门关的门打开了,门后一览无余,什么都没有。 王坤又一次感到了屈辱,过分了!南月军师深吸一口气,迟疑呢喃:“将军,这……” 第二百七十五章 冢门之战12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同样的花招玩一次、两次不够,次次都玩就欠点意思了!”王坤火冒三丈,这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齐延的空城计拐弯抹角,而郑青山的空城计,直接把字面意思搬了上来,改都不带改的,生怕王坤不知道一样。 王坤握了刀柄就有上的意思,南月军师将王坤拉住,劝说道:“将军,不能冲动。” “怎么了?王将军不敢进来吗?”郑青山看他们迟迟拿不定主意继续喊话叫嚣,挑衅的意味十足,又十分大方的给王坤指出一条道来,“不如这样,为了表示我郑青山的诚意,你派一支小队进来探一探鬼门关的虚实,而我们,绝不动手。” 王坤挑眉疑道:“真有这么好心?” “我们的陛下怜悯苍生,能将你们赶出去当然是最好不过,而我们利字当头、和字为贵,若能兵不血刃保全鬼门关、了却战事,这实力得以保存、威名可扬千古,名利双收啊!”郑青山把自己能得到的好处一一道了个明白,他的确不想和王坤打,因为郑氏还想着除掉齐延。 那么沈长英为何一言不发呢?因为宁无缺擅自离岗,他触碰了齐珩的底线。 “你名利双收,那我呢?”利字当头,有利就有交易,赔本的交易王坤不做;若他们真的是北渊朝廷的人,打起来未必能占到便宜。 “冢门的境况王将军已经了解的差不多了,鬼门关的门就开这一次,王将军可要把握好机会才是。”郑青山暗示道;言外之意,齐延来到此处他们也不会开门,就看日后王坤会不会贪得无厌,拿下齐延后再举兵进攻鬼门关。郑青山又威道,“再提醒一句,关内一观后还要犯我锦安的话,绝不是明智之选。” 王坤差点就翻白眼了,利弊他不会自己权衡吗?用得着这样显著的暗示和威压?呵!他就那么让人瞧不起?王坤暂时压下这一口恶气,下令道:“去!” 南月军师示意一队人上前,那一队人面面相觑,十分害怕却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关内还有清晨的雾气,鬼门关听着就渗人,这雾气更添阴森,不走进去根本不知道里面的情况,他们几乎抱了团,举着长矛往里走。 他们进去后,景象一派威严;一共两营,左右旗帜鲜明,分别写着“狮醒”、“虎威”,这军阵整齐,在薄雾中有排山倒海之势。 里面的人突然举矛威吓,恍如雷动的声音直接传到了关外,里面的南月兵当场尿了裤子,引来一阵哄笑。 南月兵看清形势后迫不及待的想离开这里,他们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出了鬼门关;这尿了裤子的人遭了王坤的嫌弃,另外冷静的南月兵道:“禀……禀报将军,关内有狮醒、虎威两营旗号,数目与我等相当。” 南月军师道:“将军,锦安狮醒营沈长英,被誉为长胜将军,虎威营陈秉号称北渊虎将。” 王坤嘲笑道:“齐延这个王当得可真憋屈,之前还放话说自己是锦安未来主事的王,呵……这分明是北渊朝廷要灭了冢门宁氏、灭了齐延啊!” 南月军师迟疑道:“那将军……我们是乘胜追击还是来日方长?” “以你之见?”王坤有想过北渊朝廷的人不会放着鬼门关不管,可他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局面。 “北渊朝廷的人已至冢门,援助淮王是迟早的事,绝不能让淮王的缓兵之计得逞、让淮王与北渊朝廷的人周旋上。”南月军师在马上作揖道,“唯恐夜长梦多,属下以为,当乘胜追击。” “你这么一说,的确可能是齐延的缓兵之计,可是,以齐延的性格,不会突然这么莽撞的……嘶!”王坤倒吸一口凉气,皱眉嘶声而疑,南月军师一言惊醒梦中人,他这才觉得不对劲。 齐延用这么多人的命、包括冢门宁氏与自己的命在内来做赌注,将王坤诱来鬼门关,就是为了告诉王坤北渊朝廷来了人?齐延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若王坤此时退兵,他会不会就此空隙真的取得北渊朝廷的援助? 郑青山问候道:“王将军,考虑得如何了?” “这鬼门关的守将私自带兵出关,又与一个亲王串通苟且,还是先让此事在鬼门关里发酵发酵,这夜长梦多的只会是他们!”王坤在隐隐不安之下终是拿了主意,自己又不甘示弱的把人安排了一句。 “在石林,将军已错失了剿灭淮王的机会,这次,将军不能再错失良机了!”军师由衷规劝;从头到尾都是王坤在和齐延在打心理战,王坤好像是输了,又好像没有全输。 “郑氏不会轻易松口的,就让他们内部消耗;我们奔波了一整夜也都累了,若今日我们继续围剿齐延,鬼门关不开门,哀兵一人可敌十,情况对我们来说十分不利。”王坤意识到自己在无形中中了齐延的计,虽然不知道齐延行的是不是缓兵之计,总感觉齐延还有后手,他只能及时止损,“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来日方长吧,撤!” 这是庙堂上权势的角逐,也是某些大权在握之人主宰江山的手段,帝王最忌拥兵自重的侯卿,特别是尝到过甜头的齐珩。 苍生的苦痛,齐延言不由衷,若牺牲必不可免,若要说其中的价值,一定是有的;因为白白牺牲不是齐延的作风,若不能重创王坤,他自当为父向天地谢罪。 王坤还没退下半里,迎面撞见杀回来的宁无缺,此时的宁无缺已经杀红了眼,鬼门关的所有守将无令便上,见人就砍,他们都是冢门的兵,他们随了宁无缺,那么只有胜利才能洗刷他们的罪名…… “杀!”他们不能败,更不允许他们败,所以他们士气如虹、越战越勇,滚滚黄沙中他们比狂风还要声嘶力竭,声嘶力竭中又见男儿骁勇本色。 冢门残败的山河里,刀光寒刺骨,剑影重如梦,兵戎由血暖,马蹄踏歌声……随山河峥嵘,愿山河无恙。 西边的半坡上齐延越丘杀出,骑兵涌散了王坤撤退的长龙;大规模的战争一触即发,张隽旋马往西面看去,惊道:“将军,桃都兵好像未有损耗……” 还没等到宁珂带来的援兵,齐延就已经把公孙跃后路安排了,两万桃都兵丝毫未损。 “疯子!这是要同归于尽?”王坤一时慌了;齐延就是个疯子,他就是要以少围多! 齐延他们已无路可走,缓兵之计吗?不,他才不会知法犯法明,给人拿下把柄后被人带去朝廷对峙,只有胜利者才有谈判的资格,只有功大于过才有筹码和朝廷的狐狸们干架;如王坤所言,哀兵以一敌十,哀兵必胜。 南月军师道:“将军,如今只能擒贼擒王。” “取齐延项上人头者,赏万金!”王坤悬赏下令;凡是有点本事的往西面蜂拥而去,剩下的人拖住宁无缺,张隽与李炀奎也跟随也上前,一路冲锋开路。 宁无缺见状,想也没想横路拦下一骑马之人,马匹遇寒刃因恐惧高抬马蹄,宁无缺寒枪擦过马匹的脖子取那人首级,又夺过马匹追了上去;他冲的快,以长枪刃上戾气冲天为护,以驰骋途中血洒三尺为慑,无人敢挡。 直至与张隽齐驱,张隽回头直视宁无缺,二人四目相对,宁无缺的眸子里一滩猩红,血气弥漫;张隽似乎明白了什么意思,他勒马回头,拿斧子接下了宁无缺一枪,二人力道相当,枪鸣刺耳,枪尖似有残影晃动。 宁无缺叫嚣道:“好久不见,不过这次我是来送你上路的!” 张隽嗤笑道:“你宁氏的枪法不过如此,我还以为你是躲在哪里不敢出来了。” “手下败将!”宁无缺长枪划过斧柄“呲啦”作响,却被张隽用斧子勾勒处卡住。 “失败可是成功他妈!”张隽龇牙,战意乍起;二人交互着僵持,都在找寻时机反打。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两年过去了,我已不是当年的毛头小子。”宁无缺往反方向抽枪,枪法行云流水,更添了一种千变万化的感觉。 若宁珂的枪法打得中规中矩,那么宁无缺在这份中规中矩中融汇了自己的意志。 一击如龙穿魂直接从张隽眼睛擦过,寒刃逼人,心下不免一惊;张隽严肃了脸,怒喊:“是不是毛头小子,我的斧子说了算!” “你的斧子好像是吃素的啊!”宁无缺与人过了三招,忽而腰间架枪,旋身于马上横扫,两圈三响后与人拉开距离,再冲锋时已做夹枪之势。 此势当一击必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宁无缺又觉得少了点什么,他便将枪尾插入马镫固定好,俯身、冲锋…… 张隽的长斧横披,宁无缺手拿长枪瞄准张隽,又用自己的脚保证了长枪不会偏离轨迹,一斧劈下血光乍现…… 宁无缺半边身子挂在马匹的另一边,长枪卡在马蹬与脚骨间纹丝不动,枪尖上挂着张隽的躯体,他瞪目不甘,应是比出击速度的,奈何宁无缺就没想何人正面硬刚。 长斧落地,张隽口头鲜血……宁无缺回身,将张隽的尸体甩出,又追了过去。 此时,王坤已经和齐延对上。 第二百七十六章 冢门之战13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武阳侯宁珂领兵强行分割战场,围歼弱小,另一边李正襄拦住了王坤的大将李炀奎;而王坤手握狮头大刀一骑当先,一路鲜血淋漓如红玫绽放、铺出一条花路,后面有无数人跟随,就这样逼近了齐延与秦风。 秦风满脸风尘,十五岁的他在石林鬼星第一次看见了武阳军的惨状,他躲在齐延身后,举着长剑瑟瑟发抖,面对敌人他又不得不挥舞着长剑去抗拒死亡;这时候的他还小,生于溺爱,来到齐延身边后又有齐延无微不至的保护,而这一幕好像又回到了两年前的那个夜晚,元府遍地尸骸…… 他似乎被吓破了胆,又一次龟缩在齐延身后;齐延紧握长枪,以严阵备战。 “齐延,我都准备放过你了,你非要回来找死!”王坤将染血的大刀架在肩上,刀尖有血滴落在地,惊起微尘。 还未出手,他身上散发的气息便已让人感到窒息。两年前武阳大捷后,就是他带兵卷土重来,占据人门与地户,单刀匹马斩杀这两地无数大将;因此冢门再无人敢和王坤单打独斗,齐延来到冢门后也从不会王坤正面交战。 “你的野心告诉我,你不会放过我。”齐延不敢马虎,王坤笑而不语,无形之中,压迫感越来越明晰,潜在的恐惧齐延也有,但他是王,他若怕了就输了。 他们二人阴目对视,风沙俱寂,仿佛周身的厮杀倾扰不到他们分毫;也只有他们知道,他们在相互给予压迫感,面对威名远扬的王坤,不惧已是最好的魄力。 “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聪明,可孤注一掷是要绝对的实力来支撑的。”王坤嘴上给予齐延忠告,手掌摩挲着刀柄伸展了手指,又紧握刀柄,他把刀从肩上挪下,似乎按耐不住了。 刀光浮跃有如鲸吞海,身后天色竟也残缺暗淡,这样的锋芒,可比日月、可狂风浪。 “我这么做的确有些操之过急,可我从不喜被梦魇缠身、被一些蝼蚁的小事惹来不快,所以我不愿徐徐图之,更应快刀斩乱麻、永绝后患!”齐延手中盘满蛟的枪也已起势,风华正扬,欲乘风破浪。 二人皆已蓄势待发;王坤嗤笑道:“快刀斩乱麻?确定不是早死早超生?” 齐延寒目不悦,二者皆是放荡不羁之辈,可齐延处在劣势言多必失,那么迟早要打,何必多费口舌;齐延立即喊话:“传闻王将军一刀可裂山石,如此,还请王将军赐教。” “如你所愿!”四字落毕,王坤举刀冲锋,迅猛如饿狮扑食,压迫下齐延一时失了分寸,他双手举枪准备浑然接下这一击。 “殿下,不要硬接!”一旁为人护卫杀敌的刘昌明大声喊道;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根本不容人反应,王坤已露出狰狞的笑,这一刀下去恐怕要任人暴戾恣雎了。 果不其然,这刀枪鸣声震耳欲聋,齐延的臂膀被振到发抖发麻,马蹄生生被折断发出嘶鸣,一人一马就被按在了那里动弹不得。 只见王坤将刀横过来,继续压着齐延的枪柄往他握枪的一支手猛然划去,齐延只能松手,大刀就这么把长枪的一头压低,划过了齐延上的战甲。 王坤再横劈过来,不知是齐延的脑子迟钝了还是手麻了,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那刀刃劈来,心惊肉跳,他根本躲不掉! 双戟交叉而来,刘昌明为人挡下这一刀,但他没有可以着力的地方,就这样,刘昌明和齐延一起被劈下了马,齐延长枪插地滑了两步才稳住。 “呵,废物!”王坤刀指二人,无情的嘲讽道。 “将军,董忠到此!”此时董忠带着两万人从南面杀来,新的兵力拥入,足足八万人。 王坤大笑:“来的好!” “来的倒挺快,但,你的对手是我!”宁无缺眼看齐延命不保夕瞬间红了眼,又看齐延逃过一劫,顺势横路拦下董忠。 “你们可以下阴沟偷袭地户,我们为什么不能假装绕道地户,重接魄桥?”快是因为董忠等宁无缺走后伐木搭桥,让轻便一点的人带着绳索去到对面,把绳索拴在断了的铁链上,把魄桥从新拉了回来。 “哼!”宁无缺对沾沾自喜的董忠哼声不屑。 “宁无缺你别大材小用,你过来护住殿下,把他交给我,新账旧账一起算!”刘昌明喊道,他知道自己护不住齐延,若自己能拖住董忠也算是大功一件。 “听见没,有人想找你一雪前耻。”宁无缺收枪让道,然后那一双发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王坤。 “刘昌明,我今日就让你再次败在我手上!”董忠也算是松了口气,宁无缺他似乎惹不起,换个人打最好不过。 刘昌明回应道:“呵,别说大话!” 李正襄对李炀奎、刘昌明对董忠,新仇旧恨只能他们自己解决;这边,秦风扶住齐延,宁无缺骑马拦住王坤且长枪直指人眉心。 若比狂傲,在宁无缺面前王坤都要稍稍逊色。 王坤质问道:“张隽呢?” 宁无缺嗤笑:“我宁无缺都来了,还不知道张隽的结果吗?” “不过又是一个傲慢无知的小鬼。”王坤又一次怒上心头,他算了算时间,十个回合内,张隽这样的猛将说没就没,宁无缺杀人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吧! 宁无缺邪笑道:“张隽自以为摸透了我宁氏枪法,到底是因为轻敌而死在我的枪下,王将军作为南月领帅,也不知道什么叫后来者居上吗?” “后辈是需要磨炼的,本将军倒要看看,鬼门关能培养出什么样的人才。”王坤刀起刀落,宁无缺能避则避,不能避就用巧劲化解;王坤挑眉,道,“躲?” “谁不知你王坤力大无穷,只有傻子才会硬接你的刀。”宁无缺专心应对王坤的大刀,也不知道他说的话过没过脑子。 王坤闻之唇角略抬,高声道:“齐延,你的属下骂你是傻子。” 王坤在打架的时候有闲心挑拨就算了,竟还抽空瞟了一眼齐延,似乎想看看齐延面容抽搐的样子;然而,齐延让王坤失望了,他面无表情的抬了抬胳膊,举枪帮了一把一旁守卫他的武阳兵。 “避其锐气,击其惰归;是个懂兵法的人都明白其中的道理,难不成王将军以为我家殿下什么都不懂吗?”宁无缺说话一套一套的,有些意味深长;言外之意,齐延是故意的,他另有目的。 宁无缺这是在给齐延撑场子?王坤轻声叹气,道:“不过是丧了胆、差点尿裤子的小鬼。” “哼,看样子王将军对自己的蛮力很自信,自信的有些执迷不悟啊!”宁无缺躲的嗨,嘴上也嗨,有些上瘾了。 王坤厉目一抬,那刀速足足快了一倍,这……宁无缺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一击是横劈,他也硬接了下来,只是他太过用力,手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像接了普通人的攻击一样主动迎了上去,硬碰硬,王坤的手腕更硬。 那么宁无缺注定受伤,也就是说这样的力道宁无缺无法抵挡,他自己还推了一把自己;宁无缺左手骨骼瞬间错了位一样,疼痛袭来,为了避免更大的损伤他只能任人把自己击下马,狠摔在地。 骨头要散架了!宁无缺吃痛,齐延又一次站在了王坤面前;王坤的实力究竟有多恐怖,宁无缺吃了一击才知晓,那么齐延是不是在探王坤的底? 若这些都只是王坤在小试牛刀呢? 想到这里宁无缺忍着痛立马起身挡在齐延前面,王坤居高临下,猖獗道:“你们这是在抢着送死吗?” 齐延冷道:“下来较量。” “哈哈……再让你们一次又如何?免得有人说我王坤欺负小屁孩。”王坤下马,身后的南月兵渐渐将他们围了个半圆,一则为了保护王坤,二则肃清场地;王坤又道,“我不喜欢有人扫兴,我们一打一公平较量。” 齐延推开宁无缺,眼中有不服输,他以枪尖划地,不断压低枪身,在长枪起来的一瞬间快步冲去,风沙迷目,又有长枪的韧性加持,齐延这是要以力击力吗?那么齐延输定了。 然而在力与力相碰时,齐延瞬间收了力,他甚至把王坤的力量化为己用,这一招借力打力妙极;齐延的枪打在了王坤的刀背上,那刀直直入了土。 趁着王坤拔刀的空隙,齐延的长枪刺去,王坤侧身躲过了这致命一击;显然,齐延已经有了反打的能力,宁无缺看在眼里,而王坤却越打越亢奋,在刀尖拔出的那一刻,王坤要动真格了。 这一刻,王坤生而为战。 王坤与人交兵,亦实亦虚,他打着打着忽然停顿下来,或者直接转了锋刃落下的方向,这让齐延一时应对不来。 可是这样,王坤的力道至少收了一半;千变万化中,齐延被动接刃都给接住了。 王坤扫地起刀,飞沙走石间,齐延闭眼后退,再睁眼时,王坤的刀刃从齐延的下巴一直向上到眉心,齐延又一次与王坤的大刀近距离接触。 然而,王坤起刀再劈下时,齐延手臂一震,他单膝落了地,王坤的大刀还差一寸就砍上了齐延的肩膀,此时的齐延正抖着手死命在扛,后来刀刃慢慢嵌入了齐延的肩,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襟…… “啊……”齐延嘶声吃痛,他额间青筋暴起、汗水直流。 王坤一脸怜惜道:“你的攻击还是太被动了,我很欣赏你,还真的有点舍不得杀你。” 宁无缺心头一紧,刚准备提枪插手就被王坤寒目一盯,这个眼神告诉他,他只要敢动,齐延的人头就要落地。 此时刘昌明一戟穿了董忠的胸膛,跃马扬鞭飞身而来,王坤惊目,他不得不暂时后退躲避马匹的冲击力,齐延还奋力送了王坤一程,二人拉开距离。 “刘昌明!”众人惊呼,这下一秒,王坤连人带马一起劈,人血和马血撒了王坤一身。 王坤嗜血威道:“我说了,我不喜欢有人扫兴。” 第二百七十七章 冢门之战14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刘昌明从马上摔落,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停下,胸前的甲胄被一分为二,双戟“哐当”落地,那一条狭长伤痕流血不止,一声咳嗽,啼血哀鸣。 齐延两步跑过去扶住刘昌明,刘昌明用那满是尘土的手握着齐延拿枪的手,慢慢道:“殿下,刘氏三代鼎盛之期落得个鸟尽弓藏的结果,今日臣携功勋战死沙场,无需朝廷动手,望殿下保住刘氏门楣……还有,家中有孤女刘氏娥姬,愿殿下怜悯……” 齐延眼眶泛红,道:“我答应你。” “殿下,臣预祝殿下大获全胜,也请……也请殿下……莫要成为那个对朝廷没有价值的人……天下定,我辈当烹……”刘昌明脑海中浮现一个天真无邪的少女容颜,那是他唯一的女儿…… 刘昌明的手无力一垂,目不眠,抱憾而亡。 王坤道:“齐延,迄今为止,毫无损伤接下我大刀的人只你一个,能接下我第二刀的人在刚刚差点死了,这第三刀,你就没那么好运了。” 齐延抚上刘昌明的目,他扶着宁无缺的肩,拍了一拍,他们相视无言,似乎传达着什么消息;齐延再次把人推开,执枪再起战意,长枪挥舞,厉声宣告:“自我以后,当有千人万人敢接你的刀,自我以后,你的刀只能拿去劈柴!” 王坤驳道:“待一切平定,用这雄厚的实力去劈柴也不错。” “挂在嘴边的实力不堪一击。”齐延面如修罗,风沙欲静残风又舞,长枪挥动之下忽而滚滚如浪。 “你这说大话的毛病是该改改了。”王坤话音才落,齐延主动出击,一时劲头正猛,王坤只有招架的份,到底还是被拿了破绽,又被王一刀迎头劈下,齐延又欲硬接,却见人退了两步一手松了长枪…… 这一刀等于落空,长枪的枪尖被砍入地里,齐延拿枪搬山倒,土块被挑飞,只见枪柄绕着齐延的腰,一旋狠狠打在王坤的刀侧,他的刀身狂震。 这便是与王坤匹敌的力量了,依旧是一招借力打力,齐延乘胜追击抽枪一刺;王坤提刀后退,后退不来就拿刀挡在胸前接了这一枪,他几乎兴奋到了极点,出刀的速度也随之快了几分。 又是一刀横劈,齐延目色暗淡,见刃波澜不惊,这躲不掉啊!刘昌明救他两次,这一次无人再救他。 只见齐延竖拿长枪半抵半退,在大刀弧尽之时,长枪猛然入地,王坤的刀身又是一震,齐延握枪,枪不动他飞身一脚踢在王坤的脸上…… 王坤阴沉着脸抹去了嘴角的血迹,做了防守的姿态,道:“你诱我来鬼门关,在枪法上又三番两次欲死还生,这刘昌明死得着实冤枉。” “第一次我在试你深浅,你随之而来的横劈我没有着力点,却不是不能躲,第二次的确是我太骄傲,你若再横劈我已丧命。”齐延解释完微微回头一问,“宁无缺,看清楚了吗?” “哼……看清楚了。”宁无缺哼笑,狂傲道。 王坤不悦,疑道:“什么意思?”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他说的话将由我这后生来帮他证实,而他,不和你玩了。”宁无缺的狂不被礼法禁锢,更不被敌人的强大支配,他没有绝对的胜算作为支撑,他可能会死,可苟且偷生也不是他的作风。 他的意思就是,自齐延以后,自有千人万人接王坤的刀,他宁无缺来当第一个。 王坤怒斥:“狂妄!” 二人一个上前一个后退,宁无缺已经准备好留下来与王坤较量;齐延神色寡淡,驳道:“并非我们狂妄,董忠来援,我已无胜算,此时不退何时退?” “殿下,我们人数实在太少,顶不住了。”宁珂快马来报,原是齐延早已看到焦灼的宁珂,是时候撤了。 齐延上马,下令道:“往鬼门关撤。” “殿下快走,我来断后。”宁无缺看了眼自己的父亲,随之横枪拦路,宁珂带来的兵走上前来,欲拦王坤去路。 “就你们也想挡住我的去路?”王坤大刀一挥,将浴血开路。 “诶,王将军,我们之间胜负未分,留下来和我打如何?”宁无缺好言相劝,却见王坤眼里全是齐延,也只有齐延配做他的对手;宁无缺一咬牙,呲声道,“这一次,我定让你明白什么叫后生可畏!” “你左手的手骨好像受伤了吧!今日我就把你打废,让你这后生再也上不了战场!”王坤没了再追齐延的想法,大刀插地,手扶柄上等人来攻。 宁无缺压低了枪尖,喊话道:“行不行,只有试了才知道。” “其他人给我追,本将军要齐延的活口!”王坤下令,南月军师留了一队人马保卫王坤,其他人都开始往鬼门关移动。 那边的李正襄和李炀奎正打的不可开交,二人就没有走的意思,这里瞬间清净了许多。 鬼门关。 沈长英在高处远眺战况,道:“他们又回来了。” “沈将军,陛下想将兵权回归中央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你将淮王放进来我没意见,就是不知道淮王与鬼门关守将暗通款曲,陛下会怎么想。”郑青山小人之言遭了沈长英的侧目,他耸耸肩也不生气,奸险添言,“淮王在两年前就已失势,日后燕王执政,沈将军还想不想保住狮醒营了?” 沈长英瞪了一眼郑青山,甩袖离去;他默许了,那么他继续站在城墙上就太不会避嫌了,大势所趋,此时的沈氏选择明哲保身。 只是,在他离去时,他看见东面林中有寒鸦惊飞。 没有半刻钟,齐延等人就退到了鬼门关门口,只要过了这道关门,他们就可以逃出生天,那些对这个世间还有留恋的人正撕心裂肺的喊着:“开门啊!开门啊!” 他们敲击着这扇门,一掌又一拳,可是这扇门纹丝不动,他们又觉得是自己敲的太轻了,里面的人听不见,于是他们更加卖力的敲,手敲痛了也不知道停下,哀鸣悲痛:“开门啊,你们开门啊!” “求求你们,开门吧!”那一张张满是血泪的脸,扒拉着那道狭长的门缝,他们想从这道缝中看见曙光,可是这道门缝没有要张开的意思。 “啊!开门……”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终于意识到,他们的敲门声、叫喊声即便响彻了关内的甬道,即便有人听得见,这扇门也不会打开。 门前尸骸白骨门后万家灯火,身前修罗场身后就是长安,一门之隔,隔了千里万里、隔了深沟险壑,可这些都不及一个人心险恶。 “啊!”他们拿着手中的矛,攻击着这道门,门也开始有了裂纹,可这些裂纹太微不足道了…… 秦风望着那扇紧闭的门,也不由自主想靠近它,他明知无济于事也要靠近它……他们在绝望中寻求希望,直至死亡、直到看不见希望为止。 希望此刻就是一扇门,一扇叫做鬼门关的门。 齐延和冢门宁氏的人不断杀着南月的兵,马匹被刺倒,他们就爬起来再战,几千人都还在坚守。 “杀!”齐延嘶声力竭一声,他回头看了眼鬼门关,他风尘仆仆而来,到底是让眼里的星辰落尽了,他目中的戾气也随之消散。 一片灰暗,曙光不现;人间修罗场,主宰这个地方的可不是什么怜爱众生的人,可他又确确实实的想拯救这里的人。 而此刻,这扇门就是对他最醒目的嘲讽。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他也是其中之一罢了,谁又给了谁救赎,若齐延没有来到这里,他们的苦难会不会少一点? 不会! 如果这是命的话,从口从令叩击人世一浮华。 终于,这六万多人都集中到了鬼门关前。 这边,宁无缺在齐延的指点下与王坤纠缠不休,王坤太强了,从借力打力到逐渐招架,再到勉强招架住,而此刻他就像一个打不死的小强。 他举着长枪,半跪在地上,王坤一刀一刀劈在上面,如锥子正在被锤子击打入木,每一下,锥子都在下陷,而宁无缺的手骨都要断了,他抖着手,大刀压在枪杆上,正在往他的肩上陷。 王坤凌辱道:“还狂吗?你认错的话,我就饶你一命。” “你不觉得淮王将我留在这里就是为了拖住你吗?”宁无缺不求饶,死命扛着枪,咬着牙将话说出;他是最怕痛的了,现在他浑身都痛,若能活着回去,他一定不要当抗打的小强。 王坤嗤笑道:“那又如何,你不妨看看,鬼门关的门开了没有。” “呵呵……哈哈……”宁无缺咧嘴笑,越笑越猖狂。 王坤挑眉疑道:“你笑什么?” “鬼门壁上有深坑,状如马蹄。”宁无缺念着,右手一松,王坤的刀砍伤了他的半边肩膀,忽见宁无缺将枪反手压在他的刀背上,又紧紧抓着刀背将刀压在地上,他用他的身体压着王坤的刀,刀抽不出来;王坤刚想拿脚踹,只见宁无缺越来越猖狂,他死目盯着王坤,道,“王坤,实力固然重要,脑子也很重要;只可惜,脑子是个好东西,而你,不会用!” 第二百七十八章 冢门之战15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哈哈……”后来宁无缺一脚踩住了枪杠,整个人都压在了王坤的刀上,他有些力不从心了,用自己的体重去与王坤对抗,他抖着手紧紧拽着刀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体力不支而松开;宁无缺低伏着向王坤施以狷色,狂笑不止。 王坤阴沉着脸,也不费那多余的劲,半蹲下来,拽着宁无缺后脑勺那一簇凌乱的发丝,迫使宁无缺仰头看他,他低沉着嗓子眦目问道:“什么意思?” “你可知鬼门关上方瘴江的水去哪了?那条河道为什么干涸?这场绝杀局淮王在两月前就已布下,就在鬼门关前、鬼门壁上。”宁无缺龇牙,把齐延的布局全盘托出,然而他身体所能承载的负荷已到了极限,最终僵着脑袋一口瘀血咳出,血色充斥着口腔,血的味道虽腥也算甘甜。 此言诛心,死而无憾;无论是凉州拒援还是粮草断绝,或是鬼门关视而不见,齐延在穷途末路中虚张声势,又在虚虚实实中声东击西……这一切都在齐延的帷幄之中,所谓置于死地而后重生,没有牺牲与艰辛就无法欺骗王坤的眼睛;只有一切都变成真的才能保证王坤百分百上钩。 谋定而后动,动则如雷霆,或诈取、或利往。 “哼……若真有这么一场局,他为何让你拖住我?难道不是抛弃你独自逃命?”王坤隐隐不安,抓着宁无缺后脑勺的手又用了几分力,他撑着面子,因为他不敢相信,更多的是不愿意相信。 人啊,都只愿看见自己想看见的,想法以外的事情皆是谬论,可是作为一个赌徒,就必须坦然接受失败。 “那时,若是让你去追,鬼门关前、鬼门壁下你可会犹豫?”宁无缺叩击灵魂一问,又虚声替人回答,“你会……你会犹豫,你若不犹豫你就不会撤,因为你觉得鬼门关里的人不可信,我武阳哀兵尽,他们可不会给你卷土重来的机会,刚好坐收渔翁之利。” 鬼门关不开门,武阳兵皆以死相拼,王坤多少也会损失半数,他选择撤退也是这个理,他更怕鬼门关里的人出尔反尔、乘机而入。 王坤任锦安的谁来说都是一个劲敌,目前就只有齐延能与之相抗,若齐延亡,他们没有理由还不出兵。 “该死!”王坤一声咒骂猛力一踹,将宁无缺踢出两米开外,他立即下命令,“传令下去,让他们快撤!” “来不及了,哈哈……”宁无缺捂着腹部,瘫在地上含血笑道。 鬼门关上方一声巨响山石坍塌,江水倾泻而出,汹涌澎湃。 两月的积水顷刻释放,那浪潮像一个巨大的鲨口,吞噬着这里的一切,混着黄沙一里,江水污浊不堪,把一切存在的、不该存在的都冲了个干干净净。 此时,鬼门关开了门,武阳千人得救,齐延长枪横叉壁上,紧紧拽着秦风的胳膊,江水漫过齐延的口鼻又倾没他的头顶。 窒息中只有江流暗涌之声和敌人溃散惨叫的声音,他快拿不住枪了,他们扛不住大自然的力量……水还在涌动,亦往鬼门关内灌注。 “殿下!”呼喊声萦绕耳边,有人抓住了齐延的手臂,齐延释然一笑,安心松开了手。 百人千人相互拽着,顺着江水灌注的力量往鬼门关内移动。 远处的宁无缺勉强撑起身子,佝偻着再道诛心之言:“把你留在这里,就是为了让你眼睁睁地看着……看着你的兵都是如何溃散、如何被俘虏、如何死在鬼门关的!哈哈……” “我死,齐延对北渊朝廷来说就没有了价值,所以他不敢杀我这个劲敌。”王坤提刀,一步一步逼近宁无缺,他不看鬼门关前的惨状,他现在就想把宁无缺碎尸万段。 马蹄声乍现,从东面开始响彻,正在往这边袭来。 宁无缺扶着枪没撑住,双膝一跪尘土激昂,他口中喷洒的鲜血又安抚着躁动的尘土,温润且悲壮;宁无缺微笑,半撑着枪摇摇欲坠,虚弱道:“如此,等你……东山再起,我们来日方长。” 命运喋喋不休,难得棋逢对手,落子不踌躇,落子应无悔;将军铁衣亡,王侯衣冠罪业重,明灭间当以血洗,当以尘埃来埋;最后,史书一段,谁读孩童无邪? “在这之前我先杀了你!”王坤挥刀欲落,宁无缺合眼再不见天光。 “要动他,你不妨先问一问我!”李正襄驾马而来,他把李炀奎的头颅甩向王坤,头颅滚落几圈染了土。 王坤怒目,提刀抵挡李正襄的冲锋一击,铁靴在地面划出两道痕迹然后戛然而止;王坤刀劈马前蹄,马匹嘶鸣倒,李正襄飞身滚落,以身护宁无缺。 南月兵前来禀报:“将军,凤鸣……凤鸣铁骑从东面杀过来了!” 王坤像没听见一样冲向李正襄,一刀落下,画面重现,这样的一击,所有的人都只有硬抗的份,李正襄亦是如此;可他不能撤,宁无缺不能死他也不能死,两刀、三刀……刀鸣声声入耳,心弦紧绷,李正襄的骨头好像也要被击散架了,没有巧劲,那就只能硬抗。 凤鸣铁骑冲锋而来,刀光枪鸣再次波及此地,南月兵冲锋陷阵来保证王坤的安危,一一被养精蓄锐的凤鸣军击溃;南月兵再喊:“将军,撤吧!” 王坤再提刀挥砍,李正襄已垂落了一只手,那么再来……一杆银枪突然从李正襄腋下刺出,将王坤击退了两步;宁无缺垂着眸子靠在李正襄身后,他撕碎了衣裳,用布条把长枪系在手腕上,卡在腰间。 宁无缺推开李正襄,使他避开了又一次致命一击,“啊!”他扎稳了步伐,伴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旋身一击,长枪打在王坤的腰间,似乎微不足道,也让王坤踉跄了两步。 “将军,撑不住了!”南月兵再次发出危险的讯号。 王坤咬牙,只见李正襄垂着刀又挡在了宁无缺身前。 “撤。”王坤一声令下,转头离去。 这个字宣告着此次战争结束,也宣告着南月的失败。 后来,鬼门关有南月俘虏五万,齐延下令全部坑杀…… 行令当日,齐延与宁无缺站在鬼门关壁上看着这“大快人心”的一幕,他们面无表情,冷漠至极。 以杀止杀、以战止战无错,可这样做只会激起南月的愤怒,迟早有一天,南月会卷土重来,王坤会一雪前耻。 齐延道:“经此一役,南月元气大伤,再出兵征讨,应该在两年后。” “这五万人的死将会给冢门招来无休止的战火,这一时的安宁……来的太不易。”宁无缺冷峻的脸上突然显现一丝悲怆,话语中饱含着对冢门百姓的仁爱,又对那些即将死去的南月人感到遗憾和惋惜。 “冢门的势力一旦被洗牌,你宁氏再无立足之地,此后谁来保卫冢门?你放心把冢门交给郑青山那种人?”齐延抬眼看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又言,“你若放心,我立刻让人收手。” “算了吧,我可不是什么仁慈的人,我的地盘我来守,容不得他人染指。”宁无缺狠绝如斯;他知道,这样的仁慈最无用,因为杀不杀这五万人,王坤都会再来,他们若不能自保,只会让王坤有胆子再犯,他们在,王坤会忌惮。宁无缺回首一叹,“只是连累了你。”…… “这里看似污浊不堪,却是人间唯一的一片净土,锦安不回也罢我亦不会让北渊的功臣成为落草之寇。” 后来,鬼门关有南月俘虏五万,齐延下令全部坑杀…… 行令当日,齐延与宁无缺站在鬼门关壁上看着这“大快人心”的一幕,他们面无表情,冷漠至极。 以杀止杀、以战止战无错,可这样做只会激起南月的愤怒,迟早有一天,南月会卷土重来,王坤会一雪前耻。 齐延道:“经此一役,南月元气大伤,再出兵征讨,应该在两年后。” “这五万人的死将会给冢门招来无休止的战火,这一时的安宁……来的太不易。”宁无缺冷峻的脸上突然显现一丝悲怆,话语中饱含着对冢门百姓的仁爱,又对那些即将死去的南月人感到遗憾和惋惜。 “冢门的势力一旦被洗牌,你宁氏再无立足之地,此后谁来保卫冢门?你放心把冢门交给郑青山那种人?”齐延抬眼看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又言,“你若放心,我立刻让人收手。” “算了吧,我可不是什么仁慈的人,我的地盘我来守,容不得他人染指。”宁无缺狠绝如斯;他知道,这样的仁慈最无用,因为杀不杀这五万人,王坤都会再来,他们若不能自保,只会让王坤有胆子再犯,他们在,王坤会忌惮。宁无缺回首一叹,“只是连累了你。” “这里看似污浊不堪,却是人间唯一的一片净土,锦安不回也罢我亦不会让北渊的功臣成为落草之寇,。” 第二百七十九章 科举续章1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齐铭从大理寺出来,特地绕道去刘府将心神恍惚的刘娥姬带回甘露宫,途中刘娥姬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她紧紧拽着齐铭的袖子不发一言,即便耳目众多、即便她知道这样做有违礼法,她也不想放手。 齐铭看出了她的异样,亦发现了她身上细微处的血迹;其间,李正襄去找过刘娥姬,齐铭不知道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什么把刘娥姬吓成这样? 比起刘娥姬丢失试题,他更憎恨自己的无能,一路上他都隐忍着,眸中一片阴霾,似乎下一秒就要云雨翻覆。 甘露宫,韩内侍招呼人退下,自己则拽着同样惊魂未定的兰枝出去;刘娥姬刚想跪就被齐铭拦下,她目光涣散,看见齐铭的样子才将目光重新聚集,而灵动眸中愧疚多于惊恐。 刘娥姬眉微皱,道:“臣妾有负陛下期望,向陛下请罪。” 齐铭心里不是滋味,有气却无处撒,还是一把拽起了刘娥姬的手将人拉于咫尺,戾气与凶意全部倾塌到刘娥姬身上,他眦目质问道:“你衣角的血渍哪里来的?李正襄他动你了?” “是……是谢谦。”刘娥姬惊色一愣,迟钝且犹豫。 “呵!沈昙朕也罚了,母后还要朕怎样?”齐铭一松手,回头扫落案上摆件,这脆的都碎了,只有那铜色的香炉翻覆滚动撒了一地的灰。 “沈悠悠助齐延断了郑氏财路,无疑是取人命脉,而沈昙联合沈悠悠对郑朝颜步步紧逼,母后怎么可能会让沈氏欺负到郑氏头上?”伴君如伴虎,刘娥姬没有丝毫畏惧,因为她知道齐铭不是毫不讲道理的人,他只是在发泄而已。 “那你呢?”齐铭阴目看人,质问道,“试题是不是被李正襄拿走了?” 刘娥姬坦诚布公:“是臣妾对不起陛下,也是臣妾有了自己的私心,才将试题给了摄政王。” “你是说,是你主动把试题给了齐延?”齐铭怒色不减,声音愈发低沉,甚至有了威胁逼迫的意思,“你最好有一个理由说服朕……” 刘娥姬从袖中拿出关于刘昌平的卷宗,道:“这是刘昌平与张氏结党营私的罪状,陛下可以用它胁迫刘昌平,让刘昌平为陛下所用;而臣妾不想处处低人一等,臣妾需要家族的支撑,这样才能更好的帮助陛下。” “刘昌平是个老狐狸,当年张氏倒台他说倒戈就倒戈,用他,无疑是在朕身边又安了一个定时炸弹!”齐铭怒斥,他曾大胆启用齐延,却得了个背叛的结果,杯弓蛇影之下,齐铭惶惶不安。 刘娥姬大胆驳道:“陛下,刘昌平不是摄政王,他没有摄政王那样的权利,完全可用;还有,臣妾的堂哥学成归来、志在四方,在臣妾劝说时他疑了臣妾的用心,可最终还是答应了臣妾,臣妾看得出,他是心甘情愿受陛下驱使的。” 刘令本是千万个不愿意,除了怜悯刘娥姬外,他还能理解齐铭的所作所为,不耻是有的,可这样的方法也最有效。 齐铭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刘娥姬的冷静使他自愧不如,他跌坐案前慢慢冷静了下来;刘娥姬跟随他也慢慢蹲下了身子,爬了过去,她抓着齐铭冰凉的手轻轻摩挲。 刘娥姬的陪伴是无声的,齐铭不说话她也就不说话,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直到齐铭振作;他反手轻握刘娥姬,想伸手触摸刘娥姬的脸颊来表示抱歉,刘娥姬莞尔,将脸凑了过去。 这样温柔的笑,恍若黑暗中的一束光,足以慰藉任何心灵的疮疤。 齐铭相视一笑,露出了少有的温柔,可他的内心烦躁不安、纠结至极,这样的温柔转瞬即逝,他仰头半靠阶上,闭目问道:“作为交换条件,齐延的人是怎么说的?” 刘娥姬道:“摄政王报答父亲救命之恩,故而将此物交给了娥姬,他还说,不屑予陛下多一分胜算。” 兴庆宫。 屋内安神香常燃,帐中香软;郑葶苈体态婀娜乱躺在榻上,似刚睡醒时对眠梦的贪婪,双目半睁、慵懒迷离。 谢谦被秋蝉领了进来,随之退下;谢谦毫不避讳,直视这旖旎微露的春光,郑葶苈已至半老年化,可她风韵犹存。 郑葶苈微微打了个哈欠,坐了起来,挑眉时双眼流露出一丝笑意,问道:“皇帝与德妃都回来了?” 谢谦的狼子之目对上郑葶苈的笑眼,道:“是。” “那么,你抓到了什么?哀家需要一个你空手而归的解释。”郑葶苈不减惬意,明明是质问,却被说出了风情万种的感觉。 “是臣想多了,德妃身上什么都没有。”谢谦单膝而跪,仰视榻上之人。 “你当然想多了,皇帝身边的人性子一个比一个烈,若在身上,你要搜一个死人的身吗?”郑葶苈笑得柔且阴毒,明明是责备,倒像是听了笑话一般。 谢谦道:“是臣疏忽,不过看德妃那抵死顽抗的模样,摄政王应该也拿不到关键性的东西。” 郑葶苈问道:“案子的结果呢?” 谢谦如实相告:“沈献庆承担了一切罪责,锒铛入狱。” “沈苏之争,挖的却是齐延的刘氏,皇帝确实是长大了,他还用了一个摄政王绝对不会动的女人。”郑葶苈深意道;齐铭用了刘娥姬,刘娥姬是刘昌明的遗孤,刘昌明对齐延有救命之恩,齐延不会忘恩负义,但凡是冢门来人,他们对刘娥姬都会让上七分。 谢谦道:“说白了,陛下就是不愿信您。” 郑葶苈闻言,突然没了笑意,道:“除夕之夜哀家没给皇帝留情面直接动了沈昙,皇帝不信哀家也是理所当然。” “沈氏触碰了不该碰的东西,自然要付出惨重的代价。”谢谦似有蛊惑、诱导之意,又好像和眼前人是心照不宣。 郑葶苈问道:“钦天监玄武乱象的事办的如何了?” “天象早已全部调换,绝对查不到娘娘头上,亦不会牵连到陛下。”谢谦嘴角微微上扬;自许彦洲上任快三个月了,这三个月足以让一件事的真相被掩埋、被篡改。 “齐珩啊齐珩,你的手段不过如此,如今有人要追溯十九年前的凶杀案,那哀家就顺水推舟让此事真相大白。”郑葶苈目泛恨意,目光透过谢谦盯着外物,而神游之处,全是那个伤她之深的男人。 “娘娘,陛下来了。”秋蝉在门外叩击,禀报道。 “噢?可有说为何而来。”郑葶苈收回神思,突然提起了兴趣。 秋蝉道:“陛下过来向娘娘请安。” 放在平时,齐铭前来请安,郑葶苈总能猜到一二,可今日,郑葶苈有些摸不着头脑;她看向谢谦,挑眉问道:“谢将军,你觉得?” “我们的陛下太调皮了,调皮的孩子一不小心犯了错,总会显现的乖巧一些;臣以为,摄政王拿到了我们没拿到的东西,陛下是来请娘娘帮忙的。”谢谦大胆猜测;齐铭的乖戾在认错这方面发挥得淋漓尽致,可齐铭最近并没有触碰到郑葶苈的利益,那么就是他自己摊上麻烦了。 眼下最大的麻烦就是齐铭在春闱科举捅的篓子,顺利的话还好说,不顺利的话,就难办了。 郑葶苈得了点播,赤脚下床,道:“你回避吧,皇帝可能不太想看见你。” 郑葶苈穿戴好,出了内室;齐铭唤道:“母后。” “什么事?”郑葶苈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她在不确定的情况下不太想给人机会让人忽悠自己。 齐铭道:“儿臣一不小心让摄政王拿了把柄。” “皇帝的意思是,齐延拿到了此次科举泄题案最关键的东西,沈献庆的后路没了,甚至还可能让沈氏一脉通通断送在这次科举上?”郑葶苈道了个七七八八;那张朱批试题出现在任何一个氏族中都不是好兆头,特别是涉案的沈献庆家中。 “儿臣还怕沈献庆会为了沈氏向摄政王投诚。”齐铭道出心中堪忧,沈氏一旦倒向齐延,齐铭可真就危如累卵了。 除了有关齐铭的安危,还有最关键的,也是齐延与谢谦争着要的最终目的,但凡是谁拿了,沈氏就被掐住了命脉一样被人拿捏得死死的。 “什么事?”郑葶苈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她在不确定的情况下不太想给人机会让人忽悠自己。 齐铭道:“儿臣一不小心让摄政王拿了把柄。” “皇帝的意思是,齐延拿到了此次科举泄题案最关键的东西,沈献庆的后路没了,甚至还可能让沈氏一脉通通断送在这次科举上?”郑葶苈道了个七七八八;那张朱批试题出现在任何一个氏族中都不是好兆头,特别是涉案的沈献庆家中。 “儿臣还怕沈献庆会为了沈氏向摄政王投诚。”齐铭道出心中堪忧,沈氏一旦倒向齐延,齐铭可真就危如累卵了。 除了有关齐铭的安危,还有最关键的,也是齐延与谢谦争着要的最终目的,但凡是谁拿了,沈氏就被掐住了命脉一样被人拿捏得死死的。 第二百八十章 科举续章2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刘娥姬在兴庆宫外叫喊,引来过路人的探头探脑,秋蝉立马离开郑葶苈出去周旋;郑葶苈还不错的心情被搅了个稀烂,原本也没想斥责齐铭的,如今她面若寒霜,语调也冷了几个度:“皇帝,你大可不必。” “是母后教会儿臣,同一件事情若不能将功补过,就必须得到惩罚。”齐铭冷道,回驳得干脆利落;他的意思很明确,刘娥姬若把试题给了谢谦,齐延就不可能拿到试题。 郑葶苈这时才意识到,齐铭竟与齐珩有七分相似,他们的做法、手段几乎如出一辙;能利用的一个都不放过,不论这个人是谁。 “她曾是你的结发妻,你毫无顾忌的践踏她对你的真心,迟早会遭到反噬的!”郑葶苈从齐铭身上看见了影射出的齐珩,她言出悲怆、满目遗恨。 有时候,这恨之入骨的背后,是爱入肺腑啊!而遗憾的是,郑葶苈想的从未在那个人身上实现过,或者说有过却没有延续。 齐铭寒凉着眸子,不以为然,道:“只要母后能消气,日后儿臣弥补便是。” 有些人的冷血是从骨子里带出来的,根本捂不暖,不管是不是后天有所辜负,他们不会被任何人、任何事所改变,索取、利用、不择手段达到自己的目的。 郑葶苈眼里难得露出了这般担忧的神色,她蹙眉由衷唤道:“铭儿!” “母后不曾得到的,为何要加诸在儿臣身上?母后不曾实现的愿望,为何要寄希望于他人?是母后亲手将儿臣推向这个位置,又亲手毁了儿臣,甚至不把儿臣当做自己的孩子;妇人之仁百无一用,优柔寡断一无可取,这是母后用一生教会儿臣的东西。如今母后露出这慈爱的模样,是要本末倒置吗?”齐铭听见这一唤,突然觉得厌恶、来自内心深处的厌恶;他毫不留情面鞭笞着这位母亲突如其来的担忧与慈爱,就像一个叛逆的孩子与母亲吵架,一个我行我素,一个不听奉劝。他决然道,“负朕者朕必负之,爱朕者朕可怜之,唯独不愿再将真心托付。” 这些年,郑葶苈对齐铭的责骂从来没有留过情,她也没有耐下性子去教导齐铭,有的只是满满的控制与占有;言传身教便是如此,齐铭在无形中学了七八分,若悟性高的,只会比现在更甚。 除了这个,当然就是齐延了,齐延是齐铭最后的希冀,一朝背叛,齐铭的世界在一瞬间山崩地裂。 “你……也罢,解铃还须系铃人,快十年了,哀家这系铃人早已有心无力。”郑葶苈被这叩击灵魂的话语拉回现实,也清醒了半分,还未回神之时全是无可奈何。 太晚了,有些路一旦踏上了就没有回头的可能,只有不断的走下去才有出路。 她在良知还未泯灭时,曾在悬崖边缘徘徊、犹豫,她试图后退,后退就要遭受指责,而高傲惯了的她只会执迷不悟。 齐铭面不改色,再次冷声请求:“那便请母后消消气,帮一帮儿臣。” “皇帝自己捅出的篓子自己去补,而沈氏,哀家帮不了也不会帮!”郑葶苈铁了心,断然拒绝。 “臣谢谦,见过陛下。”谢谦在最不合时宜的时候站了出来,他们的谈话谢谦一字不落的听了进去。 齐铭愈发阴沉,质问道:“你为何在这?” 谢谦抱礼,亮出了缠满绷带的手,解释道:“臣的手被凶犬所咬,太后垂爱,替臣请了御医。” “儿臣告退。”齐铭不给好脸色,告退欲离。 “陛下留步,臣可以为陛下分忧,太后娘娘刀子嘴豆腐心,也不想看见陛下寸步难行的样子;只是,请娘娘消气的方式有很多,为何要让德妃过来请罪呢?”谢谦不曾下礼,快一步阻了齐铭,他为郑葶苈说话,似乎也为刘娥姬感到不公。 齐铭怒目,威道:“你算什么东西,敢对朕指手画脚?” 谢谦言辞婉转:“陛下行愤懑之举,娘娘心有郁结出言教诲几句,陛下应悉心听取才是,不然娘娘该如何消气?” 谢谦劝解的话无错可揪,齐铭也只能瞪着眼转移话题:“那么请记住你说的话,你会替朕分忧,若沈氏无法走出囹圄或者投靠了摄政王,朕唯你是问。”说完甩袖离去。 “陛下放心,若沈氏反水,臣定让沈氏再无翻身之日。”谢谦回答得毫不马虎、认认真真,顺带给人让了道。 郑葶苈撑着身子半伏在案旁,揉着太阳穴苦恼道:“此事有齐延布局,苏氏等人暗中安排,所有与案件相关的关键人物都被关押在大理寺,这比我们私贩兵器一事更为严峻,他们必然对这些人日夜巡守、严加看管;进不进得去大理寺都是个问题,就算进去了,你准备从哪里下手?” “案件既定,有些人就没有用了,而有些人会不择手段的把这些人除去;因为只有死人才不会翻案,他们更不会让这样大的漏洞继续存在。”谢谦根本没有要帮齐铭的意思,他也知道不用等他找到合适的解决方法,就有人迫不及待的想要灭口;事已至此,更不容谢谦以身犯险。 郑葶苈一愣,道:“所以,根本没有可能翻案。” “陛下这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呢?有些事自己做不到还要强人所难,可不就是故意的嘛!”谢谦深意道,脸上略带笑意,他的算盘早已打好。 “你是说皇帝带着德妃低声下气的请求哀家,是为了向哀家发难?替德妃向你问罪?如此,未免有些太乱分寸。”郑葶苈思索来思索去,最后得出个自己半信半疑的结论。 “陛下的反应太大,娘娘疼爱陛下,所以只有娘娘觉得,陛下这是大难临头乱了分寸。”谢谦几乎一语中的。 “你的意思是……”郑葶苈瞬间懵了;谢谦没来锦安时,郑葶苈可没少吃这方面的亏,齐铭这崽子也就能唬住郑葶苈了。 “之前臣也说过,德妃抵死顽抗,摄政王是不可能从德妃身上拿到东西的,这里面一定还有什么是我们不知道的。”谢谦大胆猜测,顿了顿,又言,“所以,说沈氏反水还为时过早,我们暂时可以以不变应万变;而且,沈氏反不反,娘娘都容不下沈氏,何不顺水推舟应了陛下的发难?这样既缓和了娘娘与陛下的关系,还可以看看陛下究竟隐瞒了什么。” 在这些细腻的条条框框中,他早有了选择,沈氏他不会帮,不仅如此,他还有可能落井下石。 大理寺。 侍读罗慎独被狱卒带出了牢房,片刻后,苏元氏元珍领着何寅出现在狱中,何寅手上还拎着一个食盒。 “罗某见过夫人。”罗慎独不卑不亢,一减公堂上那唯唯诺诺的模样,此时的他与苏焕那刚硬的气质倒有几分相似。 元珍亲善道:“侍读知进退、识时务,公堂上先是攀咬苏氏然后指认沈氏,果真没有辜负我的期望、枉费我一番心思。” “还请夫人放了内人,放过罗某的儿子,不然罗某可不能保证会不会向陛下吐露实情。”罗慎独话语中颇有威胁的意思。 鱼肉是他,这么硬是和谁学的啊!难不成是同朝为官、常常处在一个屋檐下的苏焕? “哼……”元珍不怒反笑,阴险至极;且不说他还能不能见到齐铭,就齐延那手段,该坐实的都会坐实,只要沈献庆不松口,他也洗不清嫌疑,这谎话说多了反倒让人觉得他是个反反复复的小人。 元珍示意何寅,道:“我是个明事理的人,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我自然要全了你的意。” 何寅上前将食盒打开,里面有干净的衣服和白花花的银两;这引得罗慎独一脸诧异,还频频蹙眉,疑道:“这是……” “我已经打点好了大理寺的一切,今夜子时,何寅会送你离开锦安与你的夫人团聚;另外,这些银两是嘉奖你为我尽心尽力所得,够你们一家三口用一辈子了;从此以后,你们在别的地方隐姓埋名、好好生活下去,明白?”元珍笑意不减,说的都是罗慎独此时最期望的,殊不知这只是元珍让人放松警惕的诓骗之言。 这样的诱惑就是地狱里罪恶的光,人人都想从这束光里找寻出路,然而这束光芒后面是更黑暗的黑暗。 “明……明白。”罗慎独面容渐渐随和,虽然有些难以置信,但他还是讨好着回应了元珍。 大理寺外有马车在等候元珍,元珍在打道回府前一问:“事情办妥了吗?” 何寅道:“今夜子时,罗慎独会在狱中畏罪自尽,与他的夫人、儿子在地府团聚,大理寺的人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除了杀人诛心,还有一种失意叫望眼欲穿。给予人希望的同时又让人体会绝望,那望梅止渴的故事还能利用空想激励人心,可这是饮鸩止渴啊! “做的不错。”元珍一笑,上了马车。 第二百八十一章 赠剑拾忆1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夜间,摄政王府。 老槐树前的石案上,一盏烛火明灭,一柄宝剑半出鞘,寒芒有如青石板间积水所映射的月光,清明皎洁。 沈悠悠捧了一小篓丝线慢悠悠的过来,头上顶着的百合髻犹如耷拉着兔耳的兔子、清丽可人,她那霁色的长裙与天共青明、相得益彰。 “殿下这柄宝剑的锋刃利而薄,锋芒澄明如秋水、止而不流;宝物若有本性,它的本性当精纯无二、并世无俦。”沈悠悠莞尔,笑赞宝剑;她身后跟来了一溜人,这酒水菜品是样样不少,很快就挤满了石案。 “叫你来打络子,你倒是把酒水和下酒菜也备上了。”齐延听到赞美,不由得对那宝剑又心悦了几分,宝剑入鞘,他轻移宝剑给酒菜让了道。 “打络子是需要精力的,阿悠怕殿下闷得慌,所以温了酒水过来,准备与殿下共度良宵。”沈悠悠抱着篓子坐在齐延对面,看着齐延满心欢喜。 锦绣笑着揭穿道:“殿下,那是侧妃听闻殿下在天香酒楼品上了揉云醉,所以特地取了揉云醉过来。” “说到揉云醉,那可是侧妃亲自酿造的,殿下喜欢也不来询问、讨要,非得让侧妃惦记着,都惦记好几日了。”沈悠悠手底下的丫头一个比一个撒欢,春和更是毫不避讳的应和着锦绣,把男女情思搬上台面、说得犀利无比。 “皮丫头,都下去。”沈悠悠含羞下令;春和和锦绣相视一笑,乖乖退下。 等人都退下,齐延才问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有酒的口感却没有酒的烈性,回味起来还有一丝甘甜。” “这种酒是从东面海域流进来的,与西临的葡萄酒相似,但比葡萄酒更甘甜,沈氏把这种酒称为寒石酒,度数极低,不伤胃。”沈悠悠将篓子放在一旁的凳子上,替人倒了酒,随后坐下,也不见她要打络子的样子。 齐延疑道:“寒石?” 沈悠悠道:“一种碱类物质,所得甚少,堪比千金。” 齐延头一次听说,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细品后蹙眉道:“不对,上回的酒有一丝药味。” “那是掺了人参香气的酒,今日的酒掺有淡雅的槐香,殿下可别怪阿悠偷了您院里的槐花花苞喔!”沈悠悠解释道,脸上乐呵呵的,心里也偷着乐。 齐延可没那心情去数树上有多少花苞,他看人笑自己也由心一笑,一丝宠溺流露,做恍然状,认真责怪:“难怪我院里的槐花久久不见含苞待放之意,原是你这采花贼薅没的。” 打趣完,沈悠悠收了那对小虎牙,开始步入正题:“话说回来,殿下屋里有一柄宝剑,怎的又寻来一柄?这剑不出鞘容易生锈,便可惜了这瑰宝;若殿下是为了送人,单打个络子未免有些太单调。”她大致觉得这络子要系在宝剑上,这精心准备的宝剑肯定不是用作收藏的,齐延也没有收藏宝物的习惯。 “你不说我差点忘了。”齐延放下酒杯,从袖中掏出一个轻便的锦盒,他打开锦盒,锦盒中有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宝石,晶莹剔透、小巧玲珑。 沈悠悠拿过锦盒,细细观察后疑道:“红玛瑙?” “怎么?”齐延蹙眉,这是觉得送红玛瑙不好? “阿悠以为殿下错把红玛瑙当血玉了,毕竟这玛瑙不算名贵,不过殿下的眼光毒辣,这么小小一颗,也是相当的鲜明光亮,一点也不输玉石。”沈悠悠言辞宛转,即便有美中不足的地方也把人吹上了天,和她聊天真的让人很舒适。 齐延道:“听说这玛瑙适合体弱多病或者大病初愈的人佩戴,可以消除精神紧张、减少压力。” 沈悠悠笑靥,看样子这份礼物齐延准备得很用心;她端详着打趣道:“殿下何时也开始道听途说了?” 齐延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既是诚心祝愿,何必在乎礼物是否贵重。” “玛瑙是宝石中的‘第三眼’,代表着希望,那阿悠便打一个名为‘云开雾散’的络子;此人若缠绵病榻,便祝愿他战胜病魔,得以重见光明,若此人大病初愈,便愿他日后百病难侵,心河澄澈映照天清月明。”沈悠悠一字一句都说进了齐延心坎里;络子千千万,寓意各有不同,精心准备的礼物定要配上上心的寓意,这才算十全十美。 “云开雾散终有时,守得清心待月明;如此甚好。”齐延缓缓吟道,这样美好的寓意最合适不过;障碍和挫折都是暂时的,拥用一颗坚定的心,总会迎来云雾后的光明。 翌日,齐铭照常把齐延独自撂在承明宫处理政务,自己则去甘露宫补回笼觉;齐延三下五除二好像是把政务做完了,又好像是看了两眼然后把政务撂在了案上。 他迫不及待的拿着宝剑往甘露宫去,在旁人眼里,齐延是提着剑明目张胆的去了甘露宫。 入了宫门,韩内侍将齐延拦在了大殿外,道:“摄政王殿下,陛下并无召见。” “本王要见他时天王罗刹也拦不住,你……”齐延不悦,指头将宝剑顶出剑鞘,带有威逼的意思,道,“还要拦吗?” “拦!”韩内侍脱口而出,也不知这话过没过脑子,他看上去无比坚定,实际上已经慌的不能再慌了;对抗之意迸然而发,那么他只能与人对抗到底,韩内侍驳道,“陛下是北渊天子,天子之威不可冒犯,就算今日韩敬粉身碎骨也要拦住殿下,因为陛下没有召见殿下,殿下就进不得。” 齐延不怒,反而给人一种被纵容的感觉,他收了剑,向紧闭的大门下跪叩头,道:“臣请陛下召见。” 忠心齐铭的他不杀,拦不住他的不可信,不拦的杀了也无妨。 大殿的门被打开,里面侍奉更衣的宫女都蹿了出来,她们不敢多留,纷纷离去,韩内侍也乖乖退离。 齐铭穿戴不算整齐,应该说他还未更完衣,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里衬就愤懑的出来了,他讽刺道:“皇兄平日里都不怎么跪朕,怎的今日急着求朕召见,还如此正式?” “君臣有别,臣乃陛下首位辅臣,臣若不端正言行,便会让他人亦步亦趋、有样学样;如此,于北渊不利。”齐延抬头看人,嘴上说得无比恭敬,可他看齐铭眸子已然严厉,似乎是因为齐铭穿的单薄而有不满。 齐铭怨目,依旧带着讽刺的意味嗤笑道:“皇兄深明大义,是否又在上演‘欲想取之,必先予之’的一出好戏?这里没有别人,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无需忌惮有人会说你不循礼法、狼子野心。” 齐延要皇位,还把刘氏拱手相让,说什么不介意齐铭多一分筹码与人对抗,实在太瞧不起人了;如今又执剑独闯甘露宫,没有任何掩饰长驱直入…… “这里的确没有别人,也正是如此,我才无需演戏。”齐延驳道,他提着剑起身,没有扶地也没有用剑撑着,就这样直接由下而上互相把对方映入眸中;他们的目光齐平,而齐延的个头总要高出齐铭一些,他一步一步逼向齐铭,带着一丝怒意出言侮辱,“或者说,你喜欢被人凌辱?对着郑氏、向郑氏俯首帖耳?” 齐铭紧咬牙关,眼中已有了退意,身子却不为所动,他还在执着的对抗着。 “你若喜欢,我可以学,往后只有我一人欺负你。”齐延鬼魅的声音响起,霸道得不容反驳,他已逼至人咫尺可碰的距离。 “你此刻就在做,何须向他人学习?你比任何人的行为都要令朕感到绝望、感到无所适从!”齐铭怒意大发,决眦而视,伸手就想推开齐延,却被齐延执剑的手一把抓住。 连剑带手全被齐延扼住,剑鞘把齐铭的手硌得生疼,而后另一只手也逃不过齐延的魔爪,就这样齐延把人拽进了殿内。 齐铭被拖拽着,他有心抵抗却无济于事,甚至在犟的时候步伐不稳,生生半摔着被人丢在了榻上;齐延一膝跪在齐铭腰旁,宝剑压着齐铭的双手,被齐延无情的拉高,齐铭无力反抗,二人的眼眸都散发着无比寒冽的光泽。 齐延眉目突然一松,将宝剑挪至人掌心,失意着叹道:“这把剑我寻了很久,今日送给你。” “……”气息扑面而来,齐铭错愕发愣,他被齐延松开,他不由地拿起宝剑起身,难发一言。 齐延扯过一旁的被褥,替人裹上,猛的把人拥入怀中,他们耳鬓相贴;齐延皱着眉闭目,音色中带着一丝嘶哑,心疼道:“你的手太凉了。” 齐铭又是一愣,他抱着长剑的手又紧握了几分,目光渐渐变得温和,戾气也随之散尽;齐延松手,转身欲离,很快被齐铭抓住了袖子,他轻声唤道:“皇兄。” 这一声皇兄饱含着苦涩,满是委屈与不安,山塌了还有路,路断了回头还有人在等你,便是这般绝望后又重拾旧意,委屈中带着一丝温柔,不安只是因为害怕他再次离去。 第二百八十二章 赠剑拾忆2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齐延回头,半蹲在齐铭跟前,看着那只紧紧拽着他衣袖的手,病态苍白,唯有的一点红润也因他过度用力而发青、消散;齐延轻轻叹了口气,眉目已不见刚刚那般愁苦,问道:“你不是想推开我吗?既然那么讨厌我,怎么还拽那么紧啊?” “我……”齐铭迟疑着咬了咬下嘴唇;下意识的反应是最真实的,即便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齐延微微皱眉,由衷而言:“欲想取之,必先予之;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你想要这天下人都臣服于你,我便首当其冲称你为皇,为你扫清一切障碍,你要江山我拱手相让,你要天下我定双手奉上,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但我不会取走这一切,你可明白?” “齐延,我……要你。”齐铭涣散的目光一聚,他面对的是自己最真实的想法,认真且怂,浑然道出。 齐延只当他是说不清话的孩子、说的是囫囵之言,可仔细想想,齐铭的嘴不是特别笨,这三个字饱含了太多不可言说之事。 画面一转,二人都躺在了榻上,齐铭蜷缩着身子依偎在齐延怀中,他拽着齐延的衣襟贪恋道:“皇兄的身体,真的好温暖。” 齐延低头看人,齐铭小巧一只十分安静,这样的他特别惹人怜爱,那双凤眼生得媚,凤眼下的泪痣也很好看;齐延轻轻地抚摸齐铭的发丝,发丝撩动,将齐延的温柔尽数传达。 齐铭看着他笑,这样被驯服的目光后是齐铭对他的信任,一路走来,二人磕磕绊绊难免,吵架也很正常,人人一张百变脸,逢场作戏亦必不可少。 齐延无奈一笑,又贴近了一分,齐铭看不到齐延脸上的表情;齐延则与人谈起了正事:“刘昌平此人看似朝三暮四,处事却不失圆滑,你有了威胁他的东西,他随时可为你所用。” “皇兄的人我可不敢用。”此时齐铭还带着半分娇气,带笑的眉眼淡了几分笑意,似在玩笑又说的无比认真。 齐延疑道:“为何?” 等齐铭再开口,话中寒意乍现、戾气盛然,他抬头看着齐延笑意全无,道:“我没有皇兄的雷霆手段,镇不住这只老狐狸,若用权势地位去驱使他,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其次,他太圆滑了,他敢背叛郑氏倒戈张氏,哪日我威胁他,他断然背叛你,迟早有一日他也会背叛我。” 一个反复跳槽、说变就变的人怎么可信?言外之意,这种人也就拥有雷霆手段的齐延敢用,因为齐延已经强势到不怕他们反水背叛。 “大疑之下必出大忠;刘氏曾苦无出路,依附旁门左道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若有正道可以走,刘氏自当一心一意。”齐延给人指点,他也算是为刘氏说了好话,但他说的也是事实;齐延继续道,“况且,当今的局势正需要这种圆滑的人去搅动是非。” “嗯?”齐铭闷哼疑声;二人眉目皆冷漠,他们互相看着对方的眼睛,直到达成共识为止。 “沈氏的忠诚全基于沈昙一人,沈苏之争,渔翁得利的除了郑氏还有刘氏,沈氏可以保,但他终究是明面上的,暗中的势力也需要积累。”迷津一点,齐铭大致明白了齐延的意思,有些人斗得两败俱伤,而刘氏这股势力一直在暗中,是最能出其不意的;齐延再道,“你可知,科举这场祸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齐铭思索着,迟疑道:“是……是从刘昌平举荐沈苏共事之时开始的?!” 当时沈献庆和苏焕争的面红耳赤,齐铭看刘昌平不爽便让刘昌平来解决,刘昌平一说话反倒把二人绑在了一起,可以说是一荣共荣、一损共损,他们还欲相安无事;可树静风不止,朝堂要纳新,纳新就会改变两个大氏族的实力,届时,总有人会去掺一脚。 齐延道:“沈苏二人争斗不休,却从来没有大事可以让他们彻底决裂,他们同朝为官可以相安无事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是因为朝堂上各有领域且分工明确;如今沈氏踏足苏氏的地盘,注定要激起水花,这就是刘昌平渔翁所在。其中刘氏本身就是一种利益,这样的利益你不拿只有被毁掉的份;此事也不是我逼迫你,是不得已而为之。” “表面上是沈苏之争、是我们在斗,有人消耗就有人保留实力,这场科举赢的人是苏氏,郑氏毫无损耗,而刘氏恰恰像一个最微不足道的存在。”齐铭若有所思,缓缓而言,把事情理了个明明白白;这刘昌平不简单啊! 若沈苏二人两败俱伤,刘氏就很有可能成为北渊下一位中坚力量,在那时刘氏就如春日里新冒的笋尖,有比他强势的人垂涎他的美味,一旦得不到就会被毁掉。 好在有齐延庇佑,目前可以茁壮成长;然而,这齐延养着的势力,齐铭是想什么时候挖走就什么时候挖走。 “可不是,刘昌平就是个老狐狸,有我相助,他的实力保存的最好;你记住,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启用刘昌平。”齐延认真道,路他替齐铭铺了,怎么用全看齐铭。 这刘氏不仅可用,他在未来发挥的作用很有可能是最大的,现在暴露的话就会被其他人无情的吃掉,他齐铭就是吃笋的其中一个。 那么齐延所说不得已而为之的事,便是频频逼迫齐铭的事了;这里面有着和刘氏一样的隐藏在暗中的一股势力,这股势力逼得齐延不得不去演戏。 齐铭直觉敏锐,用手支起脑袋,严肃一问并大胆猜测:“那日在大理寺,皇兄在做戏给谁看?门外的秦氏随从?我看他多少有些眼熟。” 齐延道:“他是元氏血脉。” “难怪,原来这场角逐最大的赢家是元氏啊!连皇兄也是里面的棋子。”齐铭恍然大悟,他明显有些不快,眸中孕育着怒意。 记得那场大雨中,齐延身中一箭挨了两刀,他还没找苏元氏算账,而今苏元氏自苏澄儿大婚之后又动手了,或者她一直在暗中推波助澜,只是齐铭不知道而已。 齐延轻敲他的额头,示意他不要因为这点小事发怒,喜怒不形于色才不会被人看出什么;再者,事情还在齐延的掌控中,不,一直都在他的掌控中,他没有理由对自己不自信。 齐延道:“我虽是棋子,可局外局是我布下的,执棋的人是你,只要最后的赢家是你,过程如何错综复杂都由我来替你理清、铲平。” 猎手从来都是已猎物的方式出现,齐延也不例外,置身其中,控局其中。 齐铭没有收敛怒意的意思,还愈发阴沉,他冷问齐延:“李柏庄也是皇兄送来的暗子?” “那要看你如何用了。”齐延蹙眉,答的敷衍,阴暗对严厉,气氛瞬间低至零度。 “万寿宴,皇兄为何要放走给我下毒之人?还试图掩埋真相?”齐铭喜怒无常,反手将齐延压在了身下,他红着眼眶、嘶哑着嗓子将话哽咽着说出。 日日断肠因,这长夜漫漫,曾向明月问惆怅;怒可恃风雷,一思一怆然。 齐延被人猛的按着肩膀,压在床榻上,被褥半甩下床,长剑的穗子悬在床沿,此处略显狼藉。 “此事你能不沾染就不沾染,肮脏的东西我会帮你清理干净,倘若有一天你知道了真相,答应为兄,一定不要走入歧途。”齐延双眼澄澈,他依旧选择隐瞒,只要他不说,没人会告诉齐铭这里面究竟有些什么肮脏的东西。 “皇兄,你告诉我吧,我们可以一起承担、一起面对……”齐铭的愤怒对齐延没有一点用,他就把愤怒转变成请求,他的眼里竟泛起了泪花。 “有些东西,无需你承担!”可齐延几乎是软硬不吃的啊,严厉过后他看见了齐铭的泪,他好像意识到自己过分了;齐延伸手抚摸齐铭炸了毛的毛,眼含温柔却依旧我行我素,他软着态度拒绝齐铭,“乖,我会把你以前缺失的爱和安全感都补回来,以后的你会和小时候一样无忧无虑。” 齐铭的泪从眼眶中垂直滴落在齐延的脸颊上,温热感沁入他肌肤,齐铭醒了醒鼻子,然后鼻涕眼泪都往齐延身上蹭,嘴上还含糊不清:“我等了你五年,在没见到你之前,我无时无刻不在害怕,怕你无归期,怕我等来的是一具冰冷的尸体……齐延,我想和你并肩前行,而不是做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傀儡皇帝……” 韩内侍在门口禀报:“陛下,沈侍郎求见。” “让他等着!”齐铭一声嘶吼响彻了他的寝殿,他半坐在齐延的腰上,决眦着双目向门口喊道。 齐延半撑着身子,等齐铭再想把他压下去时一切都晚了,他拽着齐铭的手一个翻覆将齐铭按在床上,蛊惑道:“和我并肩的方式有很多种,你想什么都知道的话,可以,你先证明给我看。”齐延抚上齐铭的面颊,他下了第一道命令,“稳住沈均,不能让沈均察觉你在收揽刘氏。” 齐延松手,坐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袖,随即起身去了屏风后;齐铭顺了顺自己的情绪,将被褥扯了回来,道:“让他进来吧。” 沈均一跪,双目看向齐铭时,一眼瞥到了床沿那个剑穗,他的目光停留不过一秒,依旧被齐铭捕捉了个正着。 随即,沈均毫无掩饰直接开门见山:“臣参见陛下,请陛下为家父昭雪。” “此事是朕计划不周,现如今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你的人查到摄政王有意拉拢苏州李氏之子李柏庄,没记错的话李氏与沈氏素来交好,你不妨替朕猜一猜摄政王找上李柏庄是为何?”齐铭言出犀利,只字半语就问到了关键点上,直接把人问了个错愕懵圈。 沈均双目用力,这慌乱紧张的思绪就写在脸上,他铿锵道:“臣不知。” 沈均曾意气风发,面对任何事几乎可以一笑而过,也可以用他那皮笑肉不笑的礼貌应对任何令他难堪的事;如今,精气神都在,唯独失了意气,此后便不再是从前的那个沈均。 齐铭叹道:“沈均啊沈均,你越来越不诚实了,是被摄政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段给吓着了?” “臣不敢不诚,臣只知道,沈氏不能没有父亲。”沈均意识到自己正被人牵着鼻子走,他立刻把话题转了回来,“陛下,臣有一计可以将父亲从牢狱中解救出来。” 齐铭回绝道:“转移祸事最关键的东西落入了摄政王手中,无论我们如何伪造新的物件,总有蛛丝马迹可寻,也必然惹怒摄政王,现如今,及时止损是最好的选择;况且,案件敲定,有些关键的人根本活不到今日,你若不信,去承明宫找摄政王一问便知。” 沈均皱眉怨目,这沈昙禁足、沈献庆入狱,还有之前齐诺的死,后来他几乎失了齐铭的信任,这一切快压得他喘不过气了;沈均没忍住,将压抑全然倾泻,几乎嘶吼着喊出:“这么快就杀人灭口,天下人岂会不猜此事端倪之处?” 齐铭鞭策道:“悠悠之口是个好东西,关于他的流言数不胜数;《请君归》的话本有朕为他出头,是朕数次颁布政令、杀了百千人才平息的,刺杀沈昙的事又有一个远在昌州的秦王出来抵罪,他的手段有过之而无不及,你看看这些,可有动他分毫?” 事实证明,流言无用,只不过是让齐延的敌对之人过过一时的嘴瘾罢了。 沈均的理智被齐铭的话拉了回来,他失意一叩头,请罪道:“是臣失仪,是臣愚钝。” “沈氏未来的顶梁柱是你,并不是你父亲,你若学着你父亲那一套,沈氏的落寞已成必然。”齐铭行批判之言,能不能振作全看沈均自己,别人根本帮不了他;齐铭不怒自威,又一次问道,“沈均,朕再问你一遍,苏州有什么祸事可以离间沈氏与苏州李氏?” “……”沈均抬头发愣,这种被看穿了的感觉令他十分不自在;苏州暴乱,沈氏受贿没有上报,终难逃其咎,如今在这种节骨眼上,沈均真的可以说吗? “沈均,你的意气风发都去哪了?”齐铭皱眉一问,直击沈均灵魂深处,随之而来的是齐铭对他失望的叹息;如果齐铭可以助力,放纵与信任便是对沈均最好的良药。齐铭道,“不管怎样,摄政王拉拢李柏庄之事朕不能不防,苏州若真有什么,朕也不会让他人插手;朕准备将丞相调去苏州,有什么烂摊子你们自己解决。” 沈均惊目,叩头谢恩:“谢陛下,臣告退。”离。 齐铭满意一笑,立刻向齐延邀功,问道:“皇兄,李柏庄这颗暗子我用得如何?可配得上皇兄为我布下的局?” “小狐狸一点就通,聪明的紧。”齐延宠溺一言,继续道,“沈献庆去了苏州,我在苏元氏面前有意扶持李柏庄,李柏庄作为锦安新贵势必要迎来苏氏的挤兑,刘氏继续潜着便可。” 齐延还有一点没说,沈献庆被贬去苏州,而齐延扶持李柏庄,这里面一定有点什么不为人知的事;被推上风口浪尖的不止李柏庄一个,还有他沈献庆,还有苏州隐藏的暴乱。 此事依旧是冲着沈氏来的,沈氏几乎要大难临头了。 齐铭兴奋道:“那皇兄可以告诉……” 齐延打断,又提一个要求:“刘昌平之子刘令,此人资质聪颖、口才也算得上犀利,是个可造之材,你想办法让他看清形势,让他和他父亲一样韬光养晦。” 齐铭无奈一笑,伸着双手撒娇道:“再抱抱,阿铭冷。” 承明宫。 沈均来寻齐延,却找不到齐延所在,便抓来一内侍问道:“摄政王呢?” 内侍答道:“殿下未出宫,他好像往陛下的甘露宫去了。” 沈均蹙眉再问:“什么时候的事?” 内侍道:“有一个时辰了吧。” 那把剑上的络子很独特,沈均认得出,那是沈悠悠打的;这说明,那时齐延就在甘露宫的大殿内! 沈均细思极恐,不免惊叹:怎么可能? 一定是他想多了,齐铭和齐延早已势不两立,怎么可能同室而立?这会打络子的人有很多,只不过是相似罢了。 内侍用手在沈均眼前晃了晃,关怀道:“侍郎,你怎么了?” 沈均自我安慰完,神思回归,道:“没事。” 第二百八十三章 黑水案发1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九日后,科考结束,锦安将迎来新生势力,与以往不同的是,他们绝大多的人不再与沈氏、苏氏有关。 当日,江州侯赵煜往锦安发来十多具尸体,其中一具尸体并没有流入大理寺,而是被人秘密藏在了锦安一家米铺里。 米粮仓库中,米袋堆积处一块案板上,有一具被白布盖着的腐烂发臭的尸体;陈氏米铺的陈掌柜皱着眉头、叹着气,一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表情抱怨道:“小侯爷这般做事,我这米铺还开不开了!” 愁死了,人命关天啊!陈掌柜有一眼没一眼的撇着那具尸体,看着他挺害怕的也知道自己无法拒绝,可他就这么磨着。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事可不能到处宣扬,这米也不是说坏就坏的呀!”胡老道笑着将陈掌柜拽到一旁,从袖子里掏出银票,塞到陈掌柜手中,继续道,“陈掌柜,您要嫌晦气的话,这米侯爷就买了,至于如何处理,全看您。” “哎呀!这也不是钱不钱的问题,就是……这太煞风景了!”陈掌柜立马换了一副唯利是图的面容,半推半收还带叹气的。 “都懂都懂,这米毕竟是要充饥入腹的,沾上这等子事的边,都是砸招牌的祸,我啊,会尽快把尸体抬走的。”胡老道脸上僵着笑意,紧拽银票的手痛心一松,从此山高水远不相逢。 承明宫,齐延看到江州呈上的折子后,眼中犯浑,说不上生气,叫人看了也觉得他的表情不太和情理,更异于往常。 他甩下所有政务立马去了大理寺。 大理寺少卿苏耀还算忙,亦有空来迎接齐延,他作揖唤道:“殿下。” 然而一阵风带过,齐延直往大理寺正堂上座,惯常严肃、不露声色,问道:“江州黑水寨死灰复燃、杀人越货是怎么回事?” 苏耀跟在齐延屁股后面听言,二话不说离了正堂,待他再回来,手上捧了一叠文书,并将文书全部奉到齐延身前的案上,道:“这是江州送来尸体的尸检报告;死的都是些亡命之徒,没什么特别的,只是这些人左边腰侧都有一个纹身。”然后他从文书中间抽出一张拓印的图样放在最上面,继续道,“这是从死者身上拓印下来的图样,三年前陛下还是燕王时亲手剿灭的黑水寨人身上也有这样的纹身。” 齐延一目十行,不断往下翻去,边看边问道:“南月退兵后黑水一代山匪猖獗,三年前朝廷招安本王略有耳闻,为何这些人重新上了缉拿名册?” 苏耀道:“黑水寨的人常年盘踞江州、与民同乐,江州老侯爷亡故没有两个月,老侯爷身边的葛将军就带领他们举兵反了,他们杀了许多朝廷的兵,为首者自然要用命偿还,所以先帝根本没有招安的意思;葛将军被杀以后,余下的人便散了,招安名册也变成了缉拿名册。” 齐延道:“名册画像呢,可有对得上的?” “大理寺理应是有备案的,可这名册不知为何根本找不到,江州侯有送来一本名册,里面没有一个对得上的,而且……”苏耀说着说着开始迟疑,小手也不太安分,又伸向了齐延看着的文书。 齐延挑眉,疑道:“而且什么?” 苏耀把最底下那叠崭新的册子抽出,道:“这本名册是新的,江州侯说侯府办公的地方不慎起火,所以把抢救回来的卷宗重新誊录过。” “……”齐延瞪眼;那么这本册子能崭新到什么程度呢?纸新墨新,墨香扑鼻,也就是刚画下来没两天的程度,目前为止就苏耀一人翻过。 临时抱佛脚,得亏赵煜做得出来,如此堂而皇之也是没谁了;那么是谁给他的胆子这样明目张胆的造假呢? 齐延在一个时辰内看完了所有关于黑水寨的资料,他出了大理寺,恰巧李正襄寻来,途中齐延愁绪缠绕,不由得话出了口:“六日前黑水附近有人杀人越货;锦安名册失踪,赵煜李代桃僵造假名册,呵……” 赵煜敢临时造假,是因为他知道锦安没有名册;那么三年前的招安是个什么情况,为什么锦安的名册不翼而飞? 一声阴沉的嗤笑惹得李正襄一个抖机灵,他顺着齐延的话想替人分忧,问道:“江州杀人越货的事也能传到锦安?假造名册又是什么啊?” “赵煜惯用的伎俩,事出自江州,黑水寨的人曾经都是良民,赵煜有心放人一马,无可厚非;偏偏……偏偏关乎陛下。”齐延大致猜到是为什么了,而且六日前,以正常的路程,宁无缺刚好到黑水附近;齐延吩咐道,“李正襄,你传信去冢门,问候宁无缺。” 分忧是不可能了,这又扯上了宁无缺,李正襄更懵了,又问道:“怎么突然问候他?” “心慌。”齐延为什么心慌,因为齐延潜意识里觉得,江州这场杀人越货,杀的是宁无缺,越的是齐铭。 在回摄政王府的途中,秦风骑马在一旁护卫,马车内齐延闭目神思,谁杀人,谁越货,到底有没有人越货……齐延突然不敢想了。 现如今齐延能做的就是等,等有所求的知情人找上他,此时的他可不能乱了阵脚。 “预测神机,窥天减寿;算命喽,不准不要钱!”突然有老道在街边吆喝;齐延觉得熟悉得紧,便掀开了帘子。 这知情人来了,便是他江州侯赵煜的手下——胡老道。 胡老道的目光就没离开过齐延的车架,他看见齐延露了头,立马凑了过来,却被守卫拦下,胡老道挤着那守卫,边走边笑着谄媚道:“这位公子,您这天庭饱满,伏羲骨贯顶而入百汇,眉高神足,贵不可言呐!” “上来。”秦风刚想轰人却被齐延一声命令弄懵圈了,什么情况?太反常了吧! 守卫放行,秦风盯着胡老道发愣;胡老道欣喜的上了齐延的马车,跪坐在齐延跟前,开口便招呼道:“殿下,算算运势吗?” 齐延道:“算。” “那咱先把上回的钱结一下呗。”胡老道本职还没做,嬉皮笑脸的,讨债倒讨的勤快。 “嗯?”齐延狐疑闷哼,没记错的话,上回他是给过银两的。 “六日前宁公子逼得老道窥了天机,这本该好吃好喝一顿弥补一下自己的寿命,奈何乐没行到还被人臭骂一通,苦了老道我啊,赔本赔大发喽!”是暗示也是胁迫,胡老道深藏不露,他说的话只有已经兑现的和还没有兑现的。 齐延威目,黑水附近死了这么多亡命之徒,他们杀的果然是宁无缺! “可以,事后一并结账。”齐延果断答应,也愈发阴沉,他寒目视人,深意道,“不过再加一项,本王要算当今陛下的命。” 这束目光使胡老道如芒在背,又或是剑悬于顶,他收敛了笑意,婉拒道:“这……殿下,您这就为难老道了。” “你奉赵煜之命前来,除了讨要金银,你的话基本都是赵煜的授意,本王若要怪罪也找不到你头上;你若是不说,本王现在就可以治你瞒神弄鬼、诳时惑众之罪。”齐延字字珠玑、言辞宛转;言外之意,胡老道就是个打工的,齐延要算账的话只会找赵煜。 胡老道严肃了面容,以谈判者的姿态问道:“杀了老道,殿下有把握解决眼下如寄人篱下的困局吗?” 受元氏胁迫、寄苏氏篱下,最初的齐延没有苏氏,在朝堂几乎寸步难行;齐延狷色一笑,驳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何谓是本王寄人篱下?即便庙堂之高有宵小硕鼠、佞者肉食,可他们终有散尽的一刻;他赵煜就算有通天的本领,也只是沧海一粟、世间一尘,本王龙子血脉自命不凡,他能知道的,本王为什么不能知道?” 豪情壮志皆显露于话语中,北渊朝廷迟早会一片清明,即便还有黑暗续存,也不会再掀起惊涛骇浪,因为尊者强大,便无人再敢犯上作乱。 胡老道赞叹道:“殿下横戈跃马、八面威风,这王者之气常人还真是学不来啊!只是亲力亲为并非一个领导者所为……” 或谈判,或为人臣子与之谋划商谈,胡老道绝不是一个市井混混,他的眼见也绝不止于江湖一隅。 “有人在讨价还价的过程中就已失去了它本身的价值,而有人试图挑衅、左右尊者所想,恐怕已是个死人,死人可没法用,你还要继续尝试?”齐延打断道,他不需要别人教导,即便这个人说的很正确;因为齐延有他自己的事要做,不可能基于一句话就完完全全去遵从这句话或者去敬畏一个人。 “……”尊者为尊,胡老道没有合适的身份便没有教导齐延的资格;最主要的是,他此刻代表的是江州侯赵煜。 齐延再道:“赵煜想做什么本王管不着,本王给他的面子包括你在内,就上回那么多,他若还要牵着本王的鼻子走,他想从中得到什么本王就毁去什么;要知道,本王的臣子可不是那么好做的。” 此话拒人千里之外,又或者,他要把赵煜完完全全的推给齐铭,像科举布的局一样,为齐铭招揽可用之人。 胡老道妥协道:“陈氏米铺有殿下想知道的。” “不错,学乖了。”齐延展眉,颇有挑衅的意味,又言,“你也算给本王的运势指了路,可陛下的命,你还没算。” 胡老道抬眸视人,一点都不含糊,认真道:“您对陛下的爱如冰下泉流,迟早要成为陛下重新饮下的致命之毒。” 齐延眼睑微微用力,老人言完全可以听,胡老道所说是不是危言耸听,他又为何这样笃定? 马车内开始沉默,秦风在马车外听得云里雾里,他们在谈什么?这一话接一话,似乎文不对题。 第二百八十四章 黑水案发2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子时,齐延持剑轻装上阵,独自一人翻出了摄政王府,夜行于房檐,行至一半时他斜目一瞥,感觉到身后有人尾随,便故意将人引到了程氏米铺。 程氏米铺四合之院,齐铭蹿入隐秘的角落;黑衣人一路追随行至院中央,他黑纱蒙面、身形枯瘦,正环顾着四周,霎时间寒芒乍现,刀光映照着月色展现在眼前,这对黑衣人来说并不是很友好。 剑影几度、剑音在频频呼啸,黑衣人节节败退,直到黑衣人左手手臂受伤,二人才拉开距离;双目对视之际,齐延觉得黑衣人的这双眼睛似曾相识。 此时齐延看他就像看一个跳梁小丑,黑衣人心间漏了一拍,神思竟慌了一下,他落荒而逃。 几经波折,齐延应约来到陈氏米铺,胡老道见人,作揖道:“老道已恭候殿下多时。” 齐延道:“带路。” 胡老道把人带进米仓,又点燃一个烛台放在案板附近,他把堆积的米袋搬开,肉眼可见,案板上有具尸体。 他掀开尸体上的白布,异味突然散发开来,这具尸体正面已被烧的不成人样,左腰与右腰不太对称,倒也焦黑到让人看不太出端倪。 死者面目全非,齐延第一眼便落在死者右脚脚趾上,他确认无误后才算松了一口气。 因为这个死者不是宁无缺,齐延一日找不到宁无缺的尸体,就说明宁无缺还有可能活着,宁无缺必须活着! 齐延的眼突然发力,他周身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感觉,窒息感、压迫感都十分强烈;胡老道感觉背后寒气瘆人,莫不是齐延看出了什么,是什么值让他那般愤怒? “死者的死亡时间在六日前,致死伤在脖颈处,因利器刺破气管所致,以伤口形状判断,凶器是弩箭,且有被拔出的痕迹;尸体泡了有三日的水,正面又有被焚烧的痕迹,所以面目不清;以骨骼损伤来看,死者胸口曾中过一剑,也有利刃劈裂胸骨,由此判断,死者常行亡命之事、受伤无数;死者背部刻有一个‘隹’字,与焚烧的痕迹一样,是死后有他人故意为之。”胡老道将尸体的具体情况道出,就算知道他宁无缺可能没死也被齐延吓得拽紧了袖子中的硬物,正犹豫着要不要拿出来,他一叹气,还是把那东西给拿了出来,那是宁无缺的令牌;胡老道把东西奉上,继续道,“这是死者身上的物件;小侯爷说,尸体是在江州边陲小城的黑水寨发现的,是谁在死者死后做焚尸刻字之事,还在调查中。” 最后一句话胡老道有拐弯抹角的嫌疑,亦有没道清的地方;齐延直觉敏锐,这焚尸刻字应当分开来论,他打量着那块令牌,笃定道:“刻字的是宁无缺,焚尸的是黑水寨的人,赵煜这回护的是黑水寨的谁?” 胡老道闻言瞪眼,身子僵硬如斯,只觉不可思议,疑道:“殿下怎就确定小侯爷要护黑水寨的人?” “左边腰侧的肉被人剜过,即便焚烧也无法掩盖枯瘪的事实,而那个地方,正是黑水寨人刺青的地方,这么急着剜掉,也定是黑水寨的人。”齐延拿过令牌,摩挲于手中把玩,道,“你百密一疏,掩盖了这剜肉后再焚烧的部分,本王神情不对,即便尸体疑点颇多,而你还是怕了,怕这具尸体就是宁无缺的,届时黑水寨大祸临头;你也是黑水寨的人,本王说得不错吧。” 难怪白日里齐延可以那般自信,从江州呈上折子开始,他就敢对胡老道的投案爱答不理、对胡老道的提示视而不见,甚至说掐灭就掐灭;他早已猜测到可能有人冒充黑水寨的人,黑水寨的人不能坐视不理,火烧燃眉的赵煜更不可能置身事外。 胡老道继续隐瞒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了,他坦白道:“殿下观察入微、慧眼独具,老道的确是黑水寨的人;尸体是黑水寨寨主葛将军焚烧的,小侯爷要护的还有副寨主凌霄凌大人。” “嗯?”齐延挑眉,将视线重新放到胡老道身上;葛将军或许不奇怪,令齐延诧异的是凌霄,他只指凌霄是江湖中人,却不想是这样的身份。 果然,这杀人越货,杀的是齐延的宁无缺,货物最终指向齐铭。 事件已然明晰。 这件事牵扯的一共有四方人,其中赵煜不先下手的话江州迟早遭殃,一方刺杀宁无缺嫁祸黑水寨,曾经包庇过黑水寨的有赵煜和齐铭;难怪赵煜敢堂而皇之的造假名册,因为三年前参与某件事的齐铭早已把锦安的名册给毁了。 而这个刺杀者就是为了彻底挑起齐延的愤怒,借凌霄黑水寨的身份嫁祸齐铭、指怼齐铭。 现如今,齐延还差一个定论,需要胡老道告知。 胡老道道:“小侯爷知道此事是锦安的人在嫁祸黑水寨,江州的人也在全力搜寻宁将军的下落;只是,三年前陛下行事十分隐秘,陛下也曾与小侯爷达成共识,但不知道为什么,时隔三年,竟还有人知道当年陛下偷天换日的消息。” 齐延若有所思,肯定道:“偷天换日,把深陷牢狱的黑水寨人换出来是个大工程,疏漏在所难免,没有先帝的应允也不可能换的了;本王大概知道是谁了。” 大理寺掌行狱,苏氏对当年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元氏树大根深,一直隐藏在暗中翻云覆雨;不是不发,只是时机未到,应该把某些奠基的事情利用到接近完美,才算对得起他们这些年的蛰伏。 可苏元氏他们忘了,齐延曾是他舅舅高捧之人、依附之人,没有谁比齐延更清楚元氏会做什么、隐瞒什么。 即便齐延离开锦安五年,元氏覆灭五年,五年足以改变许多事情,然,万变不离其宗,学术阴谋一通则百通。 “这么快就猜到了?”胡老道再次惊讶;或许赵煜也知道,胡老道只是个打工的,一直是个打工的,有些高深不过是察言观色后的故弄玄虚。 “雨而雔飞者其声靃然;幼雏沉不住气,双隹冒雨而飞。”齐延抽出长剑,一剑刺断了死者右脚一根脚指头,拿起烛火把指结露出的白骨熏得焦黑,一脚踹翻了案板,尸体滚落,他在“隹”上添了“⻗”,是为“霍”字,又将整个字刮得烂肉模糊,最后把令牌从新丢回死者身上;做完,齐延愁得紧,虚声一叹,“还需要确认一下,不过,**不离十了。” 动静不小,速度也快,一切都指向一个“霍”字,这个字意欲何指,锦安霍姓少有,又有何玄虚? 胡老道疑道:“您这是做什么?” “宁无缺的死讯总会有人呈上来,若找不到宁无缺,始作俑者也会出来引导本王知道,而这些人给本王的讯息,全凭本王信与不信。”齐延深意一言,眉目狭长犹如狐眼,故意问人,“你说是不是?” 齐延想信便信,不想信也随他;这又是警告,和白日里的警告如出一辙,因为齐延始终觉得,一定还有什么是齐延没诈出来的。 胡老道挑眉道:“殿下是觉得没有小侯爷依旧有人会指引殿下去寻,没有小侯爷这一切都会如这般畅通无阻?”似乎在说,齐延太自大了。 江州的神明就是赵煜,胡老道笃信不疑。 “哼……”齐延哼笑不答,用剑拍了拍死者的左腰以做提醒,告诉他,这里有破绽;随之,他拿剑在死者身上把剑上的烂肉蹭干净,只言自己的目的,“本王这么做,为推波助澜,也为顺势而为,更要警告他们,让他们收敛着点。” 这宁无缺右脚少根脚指头冢门人尽皆知,齐延此举除了引蛇出洞外,粗略的伪装伎俩还为给苏元氏提个醒。 胡老道会意,抱礼道:“老道的任务已完成,这就把尸体送往大理寺,然后启程回江州,我等静候殿下佳音。” 齐延狐笑,狡诈阴险,一语转圜:“你怎么就确定本王会帮你们隐瞒祸事?本王与陛下势同水火,这水火不相容,此事正好打陛下一个措手不及。” “哈哈……殿下,老道忘了,我们寨主还备了一份礼给殿下。”胡老道换做最初那副不被世俗之人看好的样子,不羁一笑,奉上一枚符鱼铜令,又恭敬道,“还请殿下笑纳。” “呵……”惊喜,喜出望外啊!齐延拿过符鱼铜令,不觉紧握,怒道,“奉劝你们一句,最好别让宁无缺死了。” 胡老道笑道:“小侯爷阻止不了锦安的那些混账事发生,若能补救也不失为一种办法;殿下,您与侯爷合作,总归没有坏处。” 第二百八十五章 黑水案发3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翌日,北大营。 战鼓擂动,擂台外聚集了不少人,后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高台上站岗的人都不自觉的扶着栏杆往那边望去,里三层外三层的,堵的水泄不通。 “难得今日殿下想大展身手,已经连打八场了,车轮战啊,越到后面殿下体力越发不支,这要是捡个漏赢了殿下,牛都够我吹一辈子了。” “有本领却留到最后去压轴,这要是赢了也不光彩啊!” “好像也是哦!哎呀不想了不想了,反正打不过,就在这看看吧。” “……” 一胆大的为了方便观战直接上了高台,和高台上站岗的人你一言我一语,看得不亦乐乎。 这场擂台,齐延一共设了十场,胜者可官封一级,第八场结束,凤鸣指挥使林海南被齐延一枪逼迫而打出场外。 “何寅,你来。”齐延负枪而立,点名何寅上台。 何寅抱礼,婉拒道:“殿下英姿焕发,已连胜八场,势头强劲、越打越勇猛,臣不敢迎其锋芒。” 武场比试最扫人兴的就是这种人,底下的人立刻窃窃私语起来,神情都略显嫌弃,鼎沸的人声也变作越来越小的蚊子叫,生怕自己的闲言被人听了去。 齐延正色,相邀迫切,道:“连着八场,北营的将士个个勇猛,已让本王有些乏力,说好了十场,本王不食言。” 何寅道:“兵家有言,不备而战,不战而败;臣没有准备,必败无疑。” “已到攻其不备之时,却放弃这样的机会;本王知道,你是陛下亲封的二品衔正将军,本王的一品可领军三千,怎么,瞧不上本王的封赏?”齐延不悦,已有威逼之势。 “臣还未及冠,当不得如此大任。”何寅再拒,定要换来齐延的怒意与阴沉,但比起这个,他更不能暴露他左臂上的伤。 这道伤口是昨夜被齐延亲手划伤的,齐延此次设武的目的恐怕就是刺探何寅。 “切磋比试,哪来那么多大道理?殿下给你机会是你的荣幸,莫不是你觉得你可以打过殿下?”李正襄看不过眼了,出口挑衅,贬低何寅不识好歹的同时还不忘吹捧齐延。 “就是!”场下一阵哗然,这有人带头,场下之人开始公然嘲讽;何寅基本无视这些人的冷嘲热讽,只向齐延颔首低眉。 恃强凌弱是为欺凌,两人欺负一人也是欺凌,十人、百人、千人欺负一人都是欺凌,若有万人去指责、欺负一个人,那便是正义;秦风站在一旁拽着拳头要言不敢言,撕裂着眼愤懑不平。 “来啊,林海南,凤鸣枪借他。”齐延没那耐心和何寅继续斗嘴、消耗,直接以何寅的欲望去驱使他,让他和自己打;他何寅可以认怂、可以不要脸,齐延不行,齐延指定的人今日就必须站在台上和他打,要不然任谁给齐延台阶换一个人都是屈辱。 林海南将凤鸣枪递到何寅面前,何寅坦然安放的手开始踌躇不决,终是伸出手去碰了那杆凤鸣枪,他执枪抱礼:“殿下疲惫,臣若战,便是胜之不武。” 战意已现,明明是谦辞却叫人听来狂背;齐延深吸一口气,叹道:“如此正式,本王还没这杆凤鸣枪的面子大啊!” 战鼓再次擂起,齐铭从后方上了高台,一眼望去,擂台围满了人,助威声阵阵。 齐铭示意韩内侍不要声张,好奇的蹿到闲聊的两小伙中间,问道:“下面是在干嘛?” 小伙目不转睛,也没顾身边的人是谁,答道:“摄政王设擂台,打十场,这是第九场了,摄政王至今无败绩。” “这样啊!那朕去凑一凑这第十场的热闹。”齐铭兴起,他念着齐延送他的剑还未出过鞘,择日不如撞日,索性可以试一试,这剑称不称手。 “……”朕?那闲聊的两小伙汗毛耸立,一左一右纷纷低头向齐铭作揖,“陛下……恭迎陛下。” “嘿嘿,放轻松。”齐铭心情好的很,双臂一抬,把二人一左一右环在臂间,压着二人眺望擂台,还不忘吩咐,“韩敬,去把朕新得的宝剑取来。” 韩内侍领命离去;擂台上打得难解难分,何寅出枪贼阴,齐延在与他对抗时都不太敢马虎,而齐延的目的很明显,就是何寅的左臂。 一击不成便再来,枪枪往何寅左侧刺,何寅一个不慎,被人卧枪飞身一脚踹到了伤口上;这哪是刺探,何寅左臂有伤是齐延已经认定了的事实。 伤口撕裂,何寅吃痛,两只眼一大一小,狠辣之意乍现,场上二人对视,一个淡漠一个愤怒,何寅的脸接近扭曲。 二人起手再打,齐延依旧朝何寅左臂攻打,却见何寅致命一击,他的左臂渗透出殷红,何寅的怒意已侵蚀了他的大脑,如狐的枪势忽然如虎猛扑、莽之又莽。 齐延诡异一笑,他凌驾于何寅的精神,并以此击溃了何寅的枪法,比出枪狡诈,何人能诈过齐延?就连王坤的狮头大刀都要吃齐延示弱的亏,他何寅弱之又弱,算什么? 齐延猛退,而后精目一定,回身一枪,几乎要穿透了何寅的左肩。 “啊!”何寅一声吃痛引来了秦风的闯入,齐延收枪,鲜血随着枪尖的抽出而喷射。 有些事真的是惹怒齐延了,他恨不得杀人泄愤;动宁无缺、试图伤害齐铭,一条条一桩桩都是重罪。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有些蛰伏就是软弱的爬行、阴沟里见不得光,妄想有朝一日一飞冲天;而有些蛰伏如利刃、尖刺,不动就能要了你半条命,动了就是一网打尽之时。 齐延欲立枪于人前,到底是执枪拦住了闯上擂台的秦风;齐延阴目紧盯捂着左肩的何寅,警告道:“大理寺新到一具尸体,你定要和苏元氏好好商量,好好的查一查,好好的想一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嗯?” 何寅瞳孔猛缩,不免一惊;大理寺新到的尸体面目不清,右脚缺一根脚趾,不是天生残缺,是有人故意斩断;此人身上有冢门宁氏的令牌,可腰部左侧被人剜了肉,而烂肉模糊的地方隐隐约约能拼出一个“霍”字。 这是齐延自昨夜后送来的尸体,这具尸体是警告,是齐延对苏元氏赤裸裸的警告! “臣有错。”何寅大庭广众之下骤然一言,惹得众人不解,纷纷猜测是不是何寅露了杀机惹怒了齐延,又或者是何寅之前屡次拒绝齐延而导致齐延怒火后发。 齐延尖锐着眸子,只觉不够,他嘴角带着一丝微扬的弧度,轻吐气息:“要道歉的话,跪着才有诚意!” 齐延已经知道一切,那么苏元氏就要有人来平息他的怒意,第一个被拿来开刀的就是何寅。 何寅猛然下跪,重重一磕头,喊道:“臣知错。” 凤鸣枪“哐当”落地,擂台附近鸦雀无声,秦风拽着齐延拦他的银枪一脸担忧,着急问道:“何寅,你做什么了?” “殿下息怒。”场下众人齐声,纷纷下跪,跪了一片。 还不够,齐延没感觉到应有的诚意,他松了握银枪的手,半蹲下掐着何寅的脖子,命令道:“抬起头,看着本王的眼睛。”何寅鬼使神差的抬了头,他被齐延犀利的眼神给刺破了胆,他整个人开始发抖,也因缺氧涨红了脸。 又一杆银枪落地,秦风一着急也跪了下来,他拽着齐延掐何寅的手,试图让齐延放手,无用他便哀求,无用他便唤着齐延表哥:“殿下……表哥,求你放过他!求你了……” 齐延无视秦风,盯看何寅的眼似乎红了,就是那种杀人杀到红眼,那种停不下来的杀伐感;齐延瞪目质问道:“害怕吗?安排本王的事你们也试过了,本王这颗棋子好拿捏吗?” “……”何寅张着嘴咿咿呀呀,想言言不出,眼里全是哀求与对死亡恐惧,泪水也溢了满脸。 齐延掐人的手一松一顿,背对何寅与秦风负手而立,公然道:“若再有下回,你们准备好有人用命来偿,本王说到做到。” “咳咳……”何寅大口的呼吸着空气,气流快速被吸入而导致他频频咳嗽;秦风搀着他为他顺气,满眼心疼。 何寅左肩的伤口还在涌血,衣服被染红了大片;然而,他受的这一枪已经是齐延手下留情了,若枪尖往下再走上一走,何寅就没命了。 杀一个百人将军而已,随便安个罪名便可,何寅蝼蚁蜉蝣的命,竟与苍天争长竞短…… 齐延这是在杀鸡儆猴、公然示威。 “陛下驾到。”一声通传响彻天际,所有人都看向了齐铭,齐铭一路走来就有人跪着让道。 众人齐声道:“参见陛下。” 齐铭拿着那把有些爱不释手的长剑一路走来,似乎在像众人招摇,他高声感叹道:“摄政王好大的架子啊!” 第二百八十六章 黑水案发4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陛下怎么来了?”齐延一脸温和相迎,直接把不悦的事抛之脑后,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齐铭看了眼一旁的何寅,也没有插手询问的意思,随之对齐延笑道:“听闻皇兄在北营设擂台,一共十场,不知道朕来的是不是时候,还能不能向皇兄讨要一杯羹呢?” “污秽的东西,拖下去。”齐延顺着齐铭的目光厉声下令,立马就有人上来把奄奄一息的何寅拖走,秦风也随着何寅离开;这带有污血的擂台被清理干净后,齐延才反问齐铭,“陛下已是天地至尊,何须向臣讨要粥羹与赏赐呢?” 大庭广众之下,齐延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齐铭;这一言不和,齐铭一下就拉下了脸,愠怒道:“摄政王身上自然有朕想要的东西,就目前来说,朕对摄政王的摄政之权垂涎欲滴。” 嘶!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一场比试就要削了齐延的权…… 齐延狷色一笑,道:“陛下金枝玉叶、细皮嫩肉,哪磕了哪碰了都让臣心疼良久,臣怎么舍得伤陛下分毫?” “摄政王这是要把权力拱手让给朕吗?”齐铭厚颜无耻,直接歪曲齐延的意思。 齐延耿直道:“是臣不和陛下打。” 齐铭挑衅道:“怕输?” 齐延收敛了笑,认真道:“还有一年陛下及冠,届时,军政大权皆握手中,陛下何必急于一时?” “还有人与摄政王战这第十场吗?”齐铭不理会齐延,直接高声问众人,场下鸦雀无声无人敢接话的;齐铭得意一笑,看向齐延,颇具挑衅的意味,故意道,“没有的话,朕上场不为过吧!” “哈哈……陛下这是铁了心要和臣打啊!”齐延爽朗一笑,叹道。 “摄政王金口玉言,怎能食言而肥呢?只有打满十场,才算圆满。”齐铭自问自答,不给齐延反应的机会,拔剑一顾,严阵相待。 齐延摇头叹息,走近人,握着齐铭拿剑鞘的手,在他耳边说着宠溺的悄悄话:“乖乖,等会被打疼了可别哭鼻子喔!”勾唇一笑,夺过剑鞘,又言,“如此,臣恭敬不如从命,陛下龙体为重,臣拿剑鞘与陛下较量。” 原本欢快的擂台,自齐铭来后,安静的不要不要的,台下观众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就这么呆若木鸡的看着,你瞪我一眼,我看你一眼。 擂台上这哪是在较量,简直就是打情骂俏的场所,热血、奋斗什么的都靠边站;一炷香后韩内侍觉得少点啥,便组织人分帮结派的助威,再一炷香后,所有人都失去了干劲,又变成了木鸡呆看。 两人几乎打了一下午,齐铭拿剑猛攻,齐延不停的在躲,时不时拿剑鞘接人一剑,还边打边指导,齐铭几乎精疲力尽。 “凝神静气,看准敌人起势再选择进攻的方式。” “目光不当只汇聚一处,应观八方之地。” “剑抬高,保证在自己力道范围内,可以把敌人一击毙命,最低不能低于腹部。” “……” 这算不算是大型教学现场?不管算不算,反正场下坐着的人受益匪浅,都恨不得拿小本本记心得了。 齐延不嫌累,倒有了一丝烦躁的意思,开始贬低冷嘲齐铭:“还行吗?教导百遍也该通一窍了,陛下这资质太差了。” 齐铭半弯着腰,双手紧握剑柄,喘着气道:“再来。”说完两步又冲了上去。 齐延躲人一剑,道:“就陛下这样还想从本王这里拿回权力?如此贪恋权势,不如挂了东南枝,一梦解千愁。” “长眠是弱者避世所为,天不亡朕,朕必与天同寿,再来。”齐铭回应道,又一次发动攻势。 “陛下是多想要这份权力?嗯?急功近利可不是一个合格帝王该有的姿态。”齐延的话越说越难听,越说越冷冽;这不再是教导,是齐延没了耐心,是齐延疲惫后愈发烦躁逐渐露了本性。 “再来!”齐铭感觉到齐延的不对劲,双目渐渐愤怒,嘶吼着再次冲过去。 齐延躲过这一击,剑鞘打在了齐铭的后背,直接给人干趴下了;齐延阴沉道:“给你台阶你不下,非要爬;起来,继续。” 场下有睡着的,听此一句话瞬间精神起来,这……这话太大逆不道了,他们仿佛还在做梦,齐延这是在侮辱一个帝王啊! “啊!”齐铭恼怒,眼里冒着火光,可他刚起来又被齐延一击,这一击打在了他膝盖弯曲处。 齐延迫使齐铭跪了下来,齐铭用剑撑着起身,齐延便毫不留情的打在了齐铭拿剑的那只手上。 齐铭手腕发麻,像是被人挑断了手筋一样,他再抬起另一只手,同样被齐延废掉;齐铭怨目一视,却看见齐延冰冷的面容上带着一点厌恶。 厌恶?一下午了,该乏了。齐铭两眼一黑,摇摇坠落,下一秒就要摔在擂台上,然而脸贴的不是坚硬的地板,而是齐延温热的胸膛。 “陛下!”韩内侍惊声一唤,匆忙上了擂台。 齐延道:“宣御医。”说完,他横抱起齐铭,一路带人回了甘露宫。 途中,齐铭虽累,倒也睡得香甜,他在齐延怀中娇气道:“皇兄教我练剑了,阿铭好开心。” 后来,齐延也累得睡在了天子塌前。 天光乍破,齐铭浑身酸痛,即便再酸痛也抵不过他是被饿醒的,他半坐起来,朦朦胧胧间看见齐延就趴在塌旁,齐延睡得还算香,所以再饿他也没忍心打扰。 可是齐延根本睡不安稳,在齐铭坐起来的一瞬间他就察觉到了,只是他不想睁眼,想着,若他们要是能睡懒觉的话,该有多好。 齐铭一时无所适从,盯着齐延盯上了隐,便凑了上去;齐延感觉有黑影遮了眼前暗芒,本能反应下睁开了眼。 二人四目相对,一个尴中带尬、美中带着一丝艳意,而另一个冷中带酷、好不尴尬。 “皇兄醒了?”齐铭似在梦游,迷糊一问。 “嗯。”齐延连嘴都不想张,闷闷一声后又闭了眼。 “陛下,辰时了。”韩内侍在门外报时。 齐延皱眉不悦,隐隐怒意,道:“陛下今日身子不爽,辍朝。” 这是有史以来齐铭第一次辍朝吧,真是惊天动地的一句话! 然而,一炷香后,齐铭是真的饿的不行了,便小心翼翼地问道:“皇兄,要不我们吃个饭再继续睡?” “还有食欲,看样子还没把你打废。”齐延没想睁眼,今日的他贪睡的紧。 齐铭没好气的抱怨道:“可疼了!” 齐延无奈,睁开了因为没睡饱而泛红的双眼,他起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翻案台上的香炉。 甘露宫燃了一夜的安神香,齐延不爱焚香,也受不了这安神香,敏锐的五感让他半夜频频惊醒,又在这香气中昏昏欲睡。 “传膳。”一声令下,齐延又回了原处趴着睡觉。 待齐延再醒来时,已经是中午了,糕点就摆在齐延身旁,齐铭阴魂不散,开口问道:“皇兄可要洗漱?” 如果有起床的真实写照,那就是食物在眼前,总有人懒到不想洗漱;齐延拿起糕饼就往嘴里送,似乎有些噎到,齐铭又屁颠屁颠的给人去倒茶水。 吃饱喝足,齐铭把江州的折子递到了齐延面前,道:“皇兄可看过了?” 齐延道:“看过了,将计就计。” 齐铭鼓嘴,叹道:“看样子,这两天皇兄把一切都处理妥当了。” “还有你这个祸害没处理好。”齐延宠溺着一言,暧昧不清。 齐铭打趣道:“是皇兄在我这里睡了一夜的缘故?” 齐延伸了伸懒腰,随人趣言:“差不多,你说该怎么补救?” —— 路边的浆糊身影孤单,她一发病传来了两三声吆喝!人前犯傻人后偷吃,各位看官请你好生评理。 这江山风雨山河岁月,刀光剑影也无法阻止她不码字,搁那群里瞎乐呵! 且看她口若悬河一个邋遢鬼,原来是王者荣耀脑残粉。 欢迎观看《请君归》的可爱进群催更,和浆糊一起欢乐王者农药,门牌号呈上:1011350129 爷,您来了就别走了呗。请君归,君无疑,认祖归宗也归我。 抱歉了,从今天开始就一周一更了,浆糊实在没有时间更了,厚颜无耻说一句,此书不完结绝不断周更,这里奉上下周预告。 安乐坊。 “诶,您这号牌是空号,公子可还有心仪的姑娘?奴家这就给公子安排。” “你们是不是弄错了?” “这可没弄错,喔,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您订的这位姑娘被别人高价买走了。” “懂不懂先来后到?” “价高者得,世间买卖大多如此。” “听说西厢房新来了一位姑娘,是西临的绝色美人,能歌善舞,只一夜便可为人排忧解难。” “公子,这位美人她不收金银。” 第二百八十七章 黑水案发5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齐铭目视,会意后也认真道:“皇兄的眼睛告诉我,你已经有了应对之策。” 一抹精光闪过,二人谈起了正事;齐延把茶盏放回案上,回头问道:“大理寺的黑水寨招安名册可在你手上?” “我不曾拿过,早在三年前我准备去大理寺销毁的时候就不见了,我也曾派人在暗中调查,追查到苏元氏的私产极乐酒楼后线索全然崩断;其中就有张氏参与,捣毁了整个极乐酒楼,对此,我在极乐酒楼发现了酷似德淑皇后的笑语。”齐铭将来龙去脉一一说清,说到笑语时骤然停下,开始打量着齐延。 “笑语?”齐延挑眉疑道,他从未追查过笑语的过去,有这样的身世倒也在意料之中。 宁锦书的脸总会让人想去利用,只是利用她的人不同,目的也不同;苏元氏匿藏她是为了魅惑先帝齐珩,齐铭匿藏她是为了监视齐延,而齐延利用她,最初让齐铭乱了分寸,自己娶了苏澄儿,又把宁锦书这颗棋子埋在了齐铭的后宫。 对此,宁锦书的不甘心诱使楚云天与她搭上了线,楚云天也想利用她。 从头至尾,宁锦书都占着至关重要的一环,而她必然捣乱整个局面。 “对,宁锦书来自极乐酒楼,她本是元氏覆灭后准备献给父皇的女人,苏元氏想借此余烬复燃,我的母后十分害怕,便让张氏先下了手。”齐铭坦言,他从细微处感觉到,他在用人方面的确不如齐延。 难怪赵煜给他的回信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八个字;赵煜偷看了信件就是偷看了,他毫不掩饰,这信也回得坦诚,且不失一个能者为人臣子的傲气。 这世间有利益就有合作与斗争,只要在不触犯对方利益的情况下,谁为主谁为客、谁是君谁是臣都不重要,他们之间可以称兄道弟也可以俯首称臣,共赢才是最重要的。 齐延叹道:“果然是这样,这苏元氏背地里的买卖做的很大,就这次,她不仅拿了你的把柄,还把赵煜那小子拖下了水。” 齐铭蹙眉,起身甩了甩宽大的袖子,疑道:“怎么?” 齐延道:“赵煜此人十分自负,习惯使然,主动送上了假的名册,他大概以为你不会留人把柄,早就销毁了大理寺的名册。” “这么说,他为了保护黑水寨的人,顺便帮了我一把,然后越帮越忙,最后把自己也搭了进来?”齐铭听着有了一丝笑意,他不信齐延会这么想,他更不觉得赵煜会这么愚蠢。 “事态正在往合理的方向发展,才让人觉得自己是屋檐下的燕雀,处之安然;若不是我留了一个心眼,我差点就信了。”齐延与人相视一笑,这一视抵万年,二人对赵煜的目的可以说是想到一块去了。 “皇兄啊,赵煜可不是什么善茬,他肯主动把把柄送进来,估计是想让你借机把事情闹大,彻底解决黑水寨遗留的隐患。”齐铭小做思索,定睛一言,“这江州境内……若我猜的不错,宁无缺在他手上。” 赵煜故意留人把柄,是做给那些处堂燕雀看的,让他们觉得这事还算合理,又或者是意外收获;他们只会觉得,赵煜连忙把黑水刺杀案上报朝廷是为了自保,是着急时出了一点乱子。 心中有鬼才会这样急不可耐,才会在深夜时怕鬼过来叫门,所以恰巧投了罗网。 而齐延和齐铭不是燕雀,他们是鸿鹄,要奋翅高飞,于天际翱翔。 齐延赞道:“你啊,也是个鬼机灵。” “皇兄的将计就计之法……”话说回来,这二人相安无事的在屋里睡了一夜,这错误该如何弥补? “自然是委屈你了;我对苏元氏爱搭不理,惹来了她的不满,既已识破她要离间你我的阴谋,又与何寅摊了牌,我们若不反目成仇,你叫本王如何取信于她?”从赞叹到意有所行,翻脸只在一瞬间,齐延寒目视人,带着恍如失去一臂的憎恨。 这目光瞬间倾塌下来,让人有些猝不及防、如芒在背;齐铭失笑,同样冷目相对。 “陛下没有传召御医院的人,你们看着眼生,来做什么的?”门外传来韩内侍的质问声。 两个御医院服饰的人来到屋外,一人端着药膳,一人与韩内侍周旋:“韩内侍,小人是昨日给陛下诊脉的刘御医身边的医工啊!刘御医给陛下开了活血化瘀的药,您忘了吗?” “陛下,时辰到了,该喝药了。”齐延冷冽的声音响透了齐铭的脑海,他一声令下犹如即将审判一个罪无可恕的重犯,“进来。” 在门还未打开的时候,齐铭最后撒了一回娇:“药苦。” “本王这里可没有蜜饯。”门缝中透入阳光,原本不那么明显的影子被照得黝黑,这片阴暗正笼罩着齐铭。 齐铭阴目质问:“摄政王这是做什么?” 齐延反问道:“本王在战场上与怀远伯出生入死,更是视他如手足,是陛下派人在黑水附近将其围杀,本王还想问一问陛下,陛下想做什么?” 齐铭道:“朕没做的事,朕不会承认。” “三年前,黑水寨作乱一事,你作为监斩官却行瞒天过海之举,将其他死囚替换了黑水寨寨主,还假意拘捕黑水寨余孽,致使黑水寨的人都效命于你。”齐延咄咄逼人,身子也越逼越近,他掐住了齐铭的脖子,阴狠道,“你以为你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断了本王左右手?这世间可没有这么好的买卖。” “凡事讲究一个证据,摄政王……无凭无据就来质问朕,这样捕风捉影倒让朕想到一件事。”齐铭被迫仰着头直视齐延的眼睛,他有些呼吸不畅,却带着一丝阴毒的笑意;齐铭继续道,“朕封宁氏为皇后,这是冢门宁氏无上的荣耀,摄政王……摄政王莫不是自己杀了宁无缺,故意向朕发难吧!” “陛下!”韩内侍见状惊呼,连忙上前扒拉着齐延的手试图让他松手,并呵斥齐延,“摄政王这是要犯上弑君吗?” 第二百八十八章 黑水案发6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韩内侍,慎言。”齐延口吐铿锵,这一声警告让韩内侍毛骨悚然,门外的人无不低头惶恐。 即便如此,韩内侍也是等到齐延松开了掐齐铭脖子的手才肯罢休,他望着齐延的侧脸,那双眼根本没看他;韩内侍心惊,匍匐于地:“小人失礼。” “咳……你将宁无缺的死嫁祸在朕的头上,其欲意,就是让朕与宁氏之间有血海深仇,让宁氏继续效忠于你。”齐铭呼吸顺畅后,毅然直视齐延,他继续道,“这本是你的预谋,与朕何干?” “卑贱的东西。”齐延暴怒,对着匍匐在他脚下的韩内侍狠狠踹了一脚;韩内侍被踹开,背部磕在案角,吃痛却失声,他生怕疼痛致使的叫喊丢了齐铭的面。齐延再道,“多行不义,必自毙;本王且耐心等待。不过,在这之前陛下怕是出不了甘露宫了。” 他拿起医工端来的药膳,又一次逼近齐铭;齐铭嗤笑,冷讽道:“别人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摄政王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措啊!”他嘴上强硬,身体已经惧怕的不得了,便不由自主地往后推,退无可退才拽着齐延拿碗的手,似有求饶的意思;却不想,一下午没停歇的比试让他浑身酸痛、筋骨发软,根本使不上劲。 齐铭的嘴被齐延捏着,捏疼了就乖乖张开了,汤药被无情的灌入喉中,苦涩至极;药灌得猛来不及吞咽便顺着齐铭嘴角外溢,药渍染了龙袍,脏了齐延捏着他面颊的手。 “此药需连吃七日,少一日便是暴毙而亡。”齐延说完,将碗盏随手一扔,立即对外宣称,“陛下劳累过度又伤了风寒,不宜见光、吹风;待陛下何时好了,何时再上朝。” “咳咳……”齐铭眼前一阵眩晕,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汤药的缘故,他眸中的齐延正在渐渐消失,消失在大殿,消失在重重宫门。 “陛下……”韩内侍捂着手臂艰难起身,他的担忧换来的是齐铭冷冽的目光。 “更衣。”齐铭下令,他的体内渐渐升起一股暖意,这股暖意正在和他的寒症较量,这使他虚汗频频、病榻酣睡。 连续三天,齐延独自一人掌控朝政,齐铭的症状与风寒无异却比风寒来得凶猛,这几日是真下不来床;甘露宫发生了什么,已经无人追究,韩内侍和齐铭本人不敢对外言说;而那两名医工是苏元氏的人,七日过后,下场可想而知。 朝堂上,黑水刺杀案正在持续升温,买凶-杀人,杀的这个人还是朝廷命官。 外界有两种声音,一是如齐延所说,曾经黑水寨的一切都指向齐铭,苏焕作为钦差下江州与赵煜周旋,李正襄信以为真,满腔怨气随苏焕一同下了江州;二是像齐铭所说,由郑氏散播流言,说齐延怕宁氏投了齐铭而自刀手足嫁祸齐铭,毕竟江州奉上的黑水寨名册与尸首都对不上。 此事一出,北渊臣子人人自危,无论是两位掌权者谁做的,终究是对臣子下了手,下一个不知道会轮到谁。 此刻,大理寺丢失的黑水寨名册至关重要;其中黑水寨凌霄作为曾经的殿前指挥使,他的身份一旦证实,便是给齐铭定罪的铁证。 苏府。 “夫人,医工传信,陛下这三日来高烧不退,似乎是因为摄政王奉上的那七日的汤药。”何寅伤病未愈,在医工那里再三确认后前来苏府向苏元氏元珍禀报。 “听说齐延正在追查黑水寨名册的去向。”元珍的面目一向凶巴巴的,那双长得十分犀利的眼总给人一种不近人情的距离感。 “是。”何寅一时不敢多言,因为三日前,他给苏元氏出的主意被齐延给赤裸裸的揭穿了,而且是当众面斥。 “当初派人伪装黑水寨余孽刺杀宁无缺,为的是让齐氏两兄弟因为此事逐渐疏远成仇,让齐延下定决心谋反,却不想齐延直接把事搬到了明面上;齐延既已知晓黑水刺杀是我派人做的,却依旧要问罪小皇帝。”他们被齐延揭穿,元珍自然不好受,她瞪着何寅,有一丝问罪的意思逼迫道,“之前你说,齐延无心匡扶元氏……” 何寅双眸抖动,低下了头,他已经准备好迎接元珍的怒意,道:“是何寅勘察不力。” “勘察不力?之前我派人刺杀姜笑语时,你一箭射向齐延难不成也是勘察不力,勿把男人看成女人?”元珍旧事重提,齐延对元珍的偏见许是从那一箭开始的;她看着何寅低头认错,有责备亦有偏袒,告诫道,“何寅,你什么心性我了如指掌,齐延既有心对抗小皇帝与郑氏,我便不会再允许你肆意妄为;日后我们倚仗齐延的地方还有很多,你若还对他有冒犯之意,就算我面子再大也救不了你。” 何寅抱礼道:“谨记夫人教诲。” 元珍息了怒意道:“谈谈你对齐延追查名册的看法。” “临时伪造名册必有破绽,江州赵煜送来的名册不管真假全然对不上这些尸首,可大理寺的那份名单也对不上。”何寅将名册的实质道出;尸首是元珍的人,不管是真名册还是假名册都对不上,对不上的话,齐延做的就是无用功。 元珍猜测道:“齐延身边的副尉也去了江州,这江州侯赵煜似乎颇受小皇帝信任,黑水寨在江州境内,莫不是齐延要借机扳倒赵煜?” “何寅的意思是,摄政王敢把暗杀这种事搬上台面并公然用毒药威胁陛下,必然有了足够的证据,大理寺遗失的名册上一定有些什么。”何寅抬眸,阴险之意随着目光划过元珍的面颊;他清楚的认为,齐延要做的事是深思熟虑之后才决定的。 元珍蹙眉道:“当年小皇帝偷天换日,他若暗用黑水寨余孽,定是销毁了名册才是。” 何寅提醒道:“夫人忘了吗?元氏的监察机构从来不留无用的消息。” “你是说,名册在极乐酒楼?”元珍略有惊意,想了想,又很快的打消了这个念头,“可是,极乐酒楼被张氏的人给捣毁后,楼主就下了狱,这座酒楼藏着太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很多人都想让他死,其中先帝此念最甚,我们根本救不出楼主,这些证据也无迹可寻;虽说如今的安乐坊风生水起,可她们也只是打着极乐酒楼招牌、用着天香酒楼独特的运作方式做着下贱的营生,此处已彻底沦为了一个三流之地。” “不管是谁接手了极乐酒楼,此人必然与极乐酒楼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不然如何复原极乐酒楼里的一切?”何寅十分笃定,并将最终的目的道出,“况且,夫人也说陛下在暗用黑水寨余孽,这一年锦安北门一直在招募士兵,是陛下直辖的范围,我们只要抓到这些人,只等摄政王将大理寺丢失的名册寻回即可。” 第二百八十九章 极乐监察1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入夜微凉,安乐坊。 秦风将牌子递给门口的伶人,伶人接过牌子,低眉一观,莞尔道:“诶,您这号牌是空号,公子可还有别的心仪的姑娘?若有,奴家这就给公子安排。” “你们是不是弄错了?以前天香酒楼预定的货可从未出现过这样的差漏。”秦风蹙眉,十分不悦。 “这可没弄错,瞧公子的模样不到弱冠,三年前也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儿,您真的知晓天香酒楼的规矩?”伶人嗤笑,不留情面的讽刺秦风,又阴阳怪气道,“喔,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您订的这位姑娘被别人高价买走了。” 也不知道这个伶人是不是故意的,总之是把秦风惹急了;秦风恼怒,斥道:“懂不懂先来后到?” “价高者得,世间买卖大多如此。”伶人卖笑,势利刻薄。 “可还有侍奉在天香酒楼四五年的……”姑娘……齐延给秦风的任务说泡汤就泡汤,情急之下目的展露。 齐延将秦风拦下,道:“听说西厢房新来了一位姑娘,是西临的绝色美人,能歌善舞,只一夜便可为人排忧解难。” “公子好眼光,只是这位美人她不收金银。”伶人面不改色,看似说着婉拒的话,实则是故意引人入局。 齐延问道:“她收什么?” “一颗价值连城的真心。”伶人说完就有带路的意思,秦风懵圈,齐延倒是毫不介意地跟了上去。 一条幽径向西延伸,越过楼中湖水,来到了酒楼外一处僻静的院子;有路过的小奴,十二三岁,样貌玉润清丽,怯生生的模样我见犹怜。 西厢房中陈设如常,唯有一画屏薄如蝉翼,画屏上透出异域舞娘的身影,细如弱柳扶风,垂挂的玉珠叮叮作响,灯笼般的袖子松弛有度,颇具风情。 在齐延踏入这扇门时,屏后传来一声颇具怒色与东道主威严的话:“我这里只欢迎主事者进入,闲杂人,退下。” 门外带路的伶人将秦风领走,并关上了门,此处无声胜有声,异域舞娘乍一动,身上的珠玉、铃铛磕碰作响,一步一响或是随身体律动发出别样的旋音,像打竹板的人,只是那令人动容的相声变成了美人的细腰与妩媚的姿颜。 待舞娘走出屏风,脸上有纱遮面,如雾笼月一片朦胧;她一步一舞勾动着齐延的目光,引诱着齐延的灵魂。 齐延先是诧异,随后一把将人拉入怀中,他已认清这个人是谁,道:“你的消息倒是灵通。” “哪是锦书消息灵通,是殿下大局在握。”面纱下宁锦书笑若桃花,恭维着眼前人。 齐延挑眉,问道:“你到底还有什么是本王不知道的?” “比如,安乐坊现在的主人是谁,锦书是如何出的皇宫,或者说笑语到底是什么人?”宁锦书一一列举出她出现在这里可能面临的问题,这也是齐延需要思索的,此刻能给他答案的只有宁锦书;她眉一挑,话语宛转,“殿下想要知道这些,得许锦书先追究一件事。” 齐延在她眼里看到了挑衅与暧昧,会了意便顺道做了这场戏,勾唇道:“西厢房主人若不是你,本王这颗真心说给就给,是不是显得太廉价?” 宁锦书低眉莞尔,道:“锦书这点小心思总是瞒不过殿下。” “若西厢房的主人不是你,本王为达目的不罢休,给的真心又岂算真心?”齐延毫不掩饰,他也没想到这个讨要真心的人会是宁锦书,实在令人好奇,甚至有一种错觉,他们的相遇并非是齐铭一手促成。 背后还有一双手,这双手并非来自楚云天,更像是宁锦书本身的人格驱使。 “锦书以为殿下会说,给锦书的真心与给西厢房主人的真心不是一码事。”借口往往异曲同工,宁锦书挑衅完离了齐延的怀,点睛一语,“毕竟,天香酒楼待人接物,各怀鬼胎。” 勾起人的欲-火就想跑,没那么容易!齐延脸上似有轻慢,双眼紧紧盯着宁锦书,道:“好在是你,省去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宁锦书道:“那锦书就带殿下好好参观这安乐坊,探索这里不为人知的秘密。” 她正准备去拿烛台,又被齐延拉了回来,齐延的气息瞬间萦绕在她耳边;齐延欣赏着这幽暗中凹凸有致的峰峦,暧昧道:“比起这里,我更愿意探索你身上的秘密。” “从哪里说起好呢?”宁锦书侧颜相对,似有为难也已寻思着如何应答,俏皮道,“就……从我爱吃糖开始说起吧!” “小时候我很爱吃糖,娘亲总说吃糖容易长蛀牙,后来娘亲病重离世,再也没有人在我耳边唠叨了;我与哥哥相依为命,第二日便有人来接我们,那个男人他姓元,是元氏不知道多少个旁支小户,他是我的亲生父亲,他在路上给我买了一包糖,我看着糖,我竟希望他能劝说我,少吃点,吃糖容易长蛀牙;我到了新家,他的夫人不让我们认祖归宗,一个小哥还抢走了我手中的糖,我们成了元府打杂的奴隶,糖便成了我小时候梦寐以求的东西……直到有一天,元氏一位遗孀想要过继一个孩子,父亲便将我们送了过去。” 七八个孩子站在一排供座上雍容的夫人们瞧看,中间座上的夫人指着笑语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笑语道:“我叫姜……” 欢歌、笑语他们的母亲姓姜,在这之前笑语从未见过她父亲,此时她七岁正是开始记事的年纪,而她的哥哥比她大三岁,许是知道有这么一位父亲,也比她懂事。 “夫人,她叫元笑语,我们是一母同胞,我叫元欢歌,生父元朗。”欢歌立刻拽住笑语,替笑语答了上来,被点到就有机会被选上,虽说不知道 “元朗……这族谱上没有你们的名字啊?”那位夫人拿着族谱翻了翻,正犯嘀咕,细思略有惊色,不经意间问出声,“娼妓?你们还是私生子?” “我母亲才不是娼妓!你们这姓氏谁爱要谁要!”就算笑语知道这是要做什么,波及到她的母亲便毫不犹豫顶上了嘴。 “生母不曾过门……”欢歌立刻捂住了笑语的嘴,奈何她太跳脱,令欢歌顾及不来,便没了下文。 有一婆子在那夫人耳边规劝道:“夫人,这欢歌乖巧懂事,且生母已故,没有所念就没有人会觊觎府上财产,入个族谱的事,是个不错的选择。” 第二百九十章 极乐监察2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后来我们被迫分开,哥哥被选中,而我不知何去何从,堂上还有一位夫人,她就是殿下的亲姨母苏元氏,事后苏元氏找上了我;她说,满足我一个愿望,让我替她做事,殿下猜猜,我提了一个什么愿望?”宁锦书攀附着齐延的肩,又轻轻靠在他肩上,睁着两只铜铃般的眼,向齐延索取继续说下去的阶梯。 齐延懒得猜,敷衍道:“许是哭着闹着要哥哥。” 宁锦书忽露怨恨、阴毒之色,道:“哥哥舍不下我,当日便与那夫人闹了起来,而我,要了那所谓的生父穷困潦倒、锒铛入狱,乃至他的生命就此终了。” 齐延将她的神色看在眼里,顺手取下她的面纱,表情无甚变化,倒是嗅上了她身上淡淡的体香,叹着陈述:“果然,玫瑰都是带刺的,越美丽越危险。” “再后来,我还是好喜欢吃糖,见之不得,就在这个院子里越发努力,就为一颗糖,也不问缘由、也想不起母亲的样子了,只是单纯的吃糖而已。”宁锦书的神色由阴郁转变为淡漠,忽而定睛一言,“犹如殿下所说,甜的东西极易侵蚀人的内心。” “后来你是我的心上人,在这之前,你是极乐酒楼的伶人、是苏元氏精心培育的细作,那么,三年前,你是燕王府的什么?”齐延似要深究,却是淡淡而问,显得不那么在意。 二人四目相对,宁锦书坚定道:“燕王府栖凤轩,服侍百鸟之王的婢女。” “哈哈……”齐延盯了半分钟,忽然撇头一笑,从一开始他就不信栖凤轩的故事,什么梧桐栖凤、婢女修行!当他再回头时已无比认真,“如何出的皇宫?” “北渊祖皇帝齐立平内乱时消失在皇城,皇城下有一条曲径通幽的密道,此密道若用的好,翻云覆雨都是小的,在顷刻间定下这乾坤也不是不可能。”宁锦书卧人怀,轻拿齐延的手往她身子下方溜去,到肚脐眼、到腹部,再往下…… 话语暧昧不清,行为一颤方止。 齐延扶正了她的手,厉目已现,冷声问道:“你是如何知晓此密道的?” 宁锦书气息不畅,硬是满腹鼓气又歇气而叹,道:“那可要追溯到北渊祖皇帝是从何时开始想要取代前朝皇室的时候了。” “照你这么说,这条密道原是我高祖父处心积虑挖的,参与者便有元氏先祖,而你……在苏元氏这支嫡系下做事,无意间得此讯息?”齐延挑眉,带着轻慢与不屑去揣度她的别有用心。 如若元氏知晓此密道,早就派人翻了这座皇城,何须等到齐延在此追查?这个说法,齐延是不信的。 宁锦书道:“元氏并不知情,参与者乃姜氏,姜氏隐于黑暗、行于幕后,也算是功成身退吧!” “……”沉默袭来,齐延从未听说过姜氏,他毅然认为是宁锦书在瞎编乱造,其中就包括宁锦书的生母姜氏。 “殿下不信?”宁锦书眉目一挑,冷声叩问;忠孝节义,随意杜撰生养者事迹而去达到某种目的的,可谓罪过。 齐延道:“太久远、听起来也荒谬,但我确实没有证据证明你在撒谎,由不得我不信。” “姜氏一直在暗中为齐氏皇族做事,修建密道、暗中监察、剿灭前朝余孽、制衡朝中势力;直到有一天,姜氏不甘于幕后,元氏就此挖出了姜氏所在,这座极乐酒楼、也就是齐氏皇族的监察所,才彻底归附元氏;然而,元氏得逞后出尔反尔,陷姜氏于不义,姜氏这才残喘在外。”宁锦书离了他的怀,独自走向屏风,弯腰拧动了屏风后的花瓶,立柜蓦然平移,密室乍现;她拿了烛台走进密室,沿路点燃甬道旁照明用的灯火。 齐延默默跟上,立柜复原,这个房间就好像没来过人一样;密室里的陈设摆放井然有序,有许多陈旧的书籍、卷宗,宁锦书翻出一锦盒,又寻来一叠书信,将这些东西递给齐延,道:“殿下的祖父齐三世,一生的事迹只能用一个碌碌无为来概述,好在出了一个秦王,这才留下了姜氏存在过的痕迹。” 齐延打开锦盒,锦盒里是一块秦王令,他不觉蹙眉,又将书信一一翻阅,这些书信是秦王与姜氏的往来书信! “所以,在元氏覆灭后两年,极乐酒楼遭逢巨变,如今安乐坊的主人是老秦王?这期间,老秦王扶助姜氏,而你只是误入或者意外?”齐延有些难以置信,灯火幽微中,他阴沉沉的目光再次看向宁锦书。 “是。”宁锦书郑重道。 齐延哼笑,道:“你的眼神变了。” 宁锦书一愣,她太过认真了,生怕露出一点破绽;然而这样无可追溯的故事本就漏洞百出,单凭一块令牌和一些书信就让人彻底信服是不可能的。 至少在齐延这里,他持有怀疑态度。 宁锦书回过神,在架子上又翻出些东西,首先将黑水寨名册递了过去,道:“三年前元氏撤出极乐酒楼,如今姜氏所掌的安乐坊能留下的就这么多,其中包括殿下要的黑水寨名册。” 齐延翻了翻名册,当着宁锦书的面将凌霄的画像拿出并撕扯下来,夺过烛台点燃了这页纸;凌霄的画像在宁锦书眼前渐渐化为灰烬,此时的她还不以为然,继续为人翻找资料。 看得见的、看不见的,有人想让齐延看见的全在这里了;不知过了多久,齐延将这沓资料拍击案上,重于开了口:“沈氏铸造假钱,牵扯出户部的恶瘤,名单、证据一应俱全;凉州苏氏继任盐运事,私贩谋取暴利,其中就有北海二十个盐场与仓储;郑氏在越州秘密屯兵,地点也如此详细……我们的老秦王还真是不简单啊,远在昌州还管着锦安的事,如今死了还叫活着的人不安生。” 宁锦书道:“听说先帝与老秦王对抗时,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把人逼退昌州,老秦王不仅全身而退还需有人时刻看着,可见老秦王的手段不简单。” 第二百九十一章 极乐监察3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这是把齐延当傻子吗?这些东西像是现成的,就等着他来发现,其间只需要一个合理的人给出一个合理的故事来洽接这一切。 这不得不让齐延怀疑,宁锦书的话几分真几分假,她背后还有谁,是谁能对朝中之事了如指掌,她到底在替谁卖命? 齐延嘲讽道:“是不简单,拆的是锦安大户,拔的国之脊柱,中兴势力一概不提,就等着本王替之安排铺路,这算盘打的可真好!” 就凭这些罪证,任哪一条都可以要了锦安大氏族的半条命,若其他小门小户落了这样把柄,可都是灭顶之灾。 那么,是谁最想除去这些势力?齐延的直觉告诉自己,是皇帝、是他的弟弟——齐铭。齐延若坐上皇位,第一刀切除的便是掣肘他的势力;若不能切除就要靠一些手段制衡这些势力,好比极乐酒楼这样庞大的监察署的存在。 “殿下不信,无非就是老秦王已故,这一切都死无对证,全凭锦书沁口胡说。”宁锦书拾起烛台旁纸张焚烧掉落的灰烬,撂在齐延眼前,灰烬又从她指尖一点一点的掉下来,“只是……殿下也不想想,这何尝不是殿下自己选择的路……好比这灰烬……” “你胆敢再说一遍!”齐延是在帮齐铭处理烂摊子不错,可他不喜欢被这样露骨的拆穿,就好像被人拿住了软肋、知晓了他的弱点。 灰烬透着烛光洒出半月的弧度后瞬间消散,齐延拽着宁锦书的手,隔着书案强行把人拉近,暴戾倾泻于眼角,流光刺骨。 宁锦书动了动嗓子,想说却噎于喉中,她突然想起了藏书阁的画卷,画卷上的女子眼含秋波,眼呈媚态却不失天真。 何时起,齐延眼里的她已然失去了那份真挚的灵动,杂念还在心头,竟生了怨色,她对眼前凉薄的男人生了情愫,越想像那双眼就越容易背离,而越想摆脱那双眼就愈发深陷其中。 “听说殿下的侧妃最近很得殿下喜爱,不知殿下是否动了心?不,我应当问,殿下动过心吗?”宁锦书鼓气勇气,因齐延呵斥而惊颤、阴郁的眸子开始变得明锐、激进。 这才是她!那个报复心极强、常滞留于极端与理智间、富有枭色的宁锦书。 齐延道:“本王还未追究你欺瞒本王该当何罪!” 宁锦书驳道:“你我是同类,我们的相遇本就是一场欺瞒!” “别以为老子不会动你!”齐延一个不耐烦爆了粗口,手一拉,一声肉体与案延碰撞的闷响乍起。 宁锦书吃痛,没被钳制的那只手扶着案延勉强稳住自己的身体,而案上的烛台顷刻覆灭;昏暗的房间内,宁锦书僵直的身子悬在案上,若不是她撑着,便是要撞上齐延的腿根的。 她仰头看着齐延,她的声音也变得颤颤巍巍,唇角一勾,道出了这么一句:“齐延……余生合作愉快。” 回忆侵袭,冬日里槐树枯枝,齐延的寝殿里有人于榻上缠绵悱恻。 “就是说锦书还有利用价值,殿下一时还舍不得将锦书放走呗!” “利用不好听,宁锦书,余生合作愉快。” …… 余生,合作愉快。 “三番两次拿着本王对你的容忍在本王头上撒野,全天下就你敢这般放肆。”齐延嘘气,带着些许无奈松了手。 “是你对我的亏欠,不放肆如何对得起自己?”宁锦书松了口气,揉了揉撞到案台的腰,依旧犟嘴;再看齐延的时候,她并没有觉得齐延下了怒火,那种捕杀猎物的神情本就带着九分冷漠;宁锦书一愣,试探性地流露温情,她想唤起他们之间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回忆,“又值春日,殿下院里的槐花……”应当开了…… “啪”的一声,一块砖头从通气口掉下,上面又传来砖块摩擦的声音,很快,这里又陷入静谧。 宁锦书警惕道:“有人要来了。” “我猜是大理寺的人。”齐延说完,拿起名册、迈着步子就准备出去。 宁锦书蹙眉,疑声:“你干嘛去?” 齐延挑眉,指着掉落砖块的通风口,疑问道:“不错的话,那个管道是通风口,以免此处被发现,你的同伴把管口堵死了,你准备在这里坐以待毙?”心想,平时的宁锦书挺聪明的,怎么关键时刻掉了链子?看宁锦书那般安之若素,齐延带着些许不解又试探道,“还是说这间密室有别的出口,又或者这个出口直通皇宫?” 宁锦书道:“通风口又不止这一个。” 齐延质问道:“秦风还在外面,进来看不到我,大理寺本来是找借口在此搜捕要犯,转眼间就变成北渊亲王的失踪案,你这安乐坊还开不开,嗯?” “我如今的身份是北渊的皇后,我出去岂不是自投罗网?”宁锦书不以为然,死倔死倔的。 “你的生死由本王掌控,他们说的不算。”齐延将宁锦书打横抱而起,霸道无疑,强制带其走出密室。 “外头的人都知道,我是殿下送入宫的,如今你我苟且在此,轻的是私相授受,重的就是内外勾结,殿下恐怕不能独善其身。”宁锦书莫名安心,嘴上亦不忘警告。 齐延默不作声,嘴角勾起轻蔑的弧度;二人路过壁灯处,宁锦书顺手搬动了墙壁上的机关,墙壁旋转,通往密室的路直接改了道,道口那边是一个酒窖。 房间外,领路的小伶人礼貌敲门:“坊主,大理寺来人了。” “让开,让开!”大理寺捕快十分不耐烦,粗暴推开小伶人,直接踹门而入。 小伶人被推开,身法还算稳健,一个踉跄后几步上前拖拉着那带头的捕快,阻拦道:“你们不能这样,这是坊主的起居之地,你们贸然闯入,是要平白侮了我等清白啊!” “竟不知秦楼楚馆这等地方还讲清白,大理寺办案,你是要妨碍公务吗?”何寅从捕快身后走出,话音刚落就看见主位上的齐延,齐延温怒着脸正盯着门口,他十分不悦;何寅瞪大了眼,差点失仪,“摄……摄政王殿下,大理寺查到……” “摄政王在此,你们放肆!”门外的秦风感觉不对劲,假装后知后觉,连忙闯入拦人。 何寅与秦风对视一眼,二人面色凝重,更见难堪。 第二百九十二章 极乐监察4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呵……”泠泠之音响起,宁锦书卧在齐延怀里,光溜溜的玉足就露在案角,她面色潮红转向门口,伸手就想扯去蒙住自己双眼的丝带,问道,“殿下,门外烦扰,咿咿呀呀的是在唱大戏吗?” “诶……手不安分是要受罚的。”齐延钳制宁锦书的手,又撩了撩身上的披风替人掩盖足上春光。 大理寺的捕快见状纷纷低头下跪,声色惶恐:“惊扰殿下,我等该死。” “惊扰一事你们是该死……不过,不知者无罪。”眉目一抬,再言已叫这些捕快松了一口气,想来齐延金口玉言是不会出尔反尔的;然而下一秒,齐延的话才是真正的问罪,“只是本王身边也不可能出现擅离职守之人,如此动静,引得本王的随侍特地去询问,但凡心中有鬼之贼,早已藏匿妥当或是逃之夭夭,你们如何追查?” 一个因案件惊扰的罪责未免让人觉得齐延不通人情,而他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罚要罚、恩也要施,威慑的确是秦风与何寅。 捕快道:“是我等疏忽……” “属下……”秦风准备说些什么,却已不容他言语,哪怕是“知错”二字;齐延说他没有擅离职守就是没有,他怎么能容秦风去打他的脸呢? “一句疏忽打草惊蛇、错失大好时机,可知繁杂之地本需明察暗访、谋定而后动?如今你们动如雷霆却毫无收获……”齐延说着说着突然看向宁锦书,思索着道,“这样吧,本王一向赏罚分明;有言道‘一夜春宵值千金’,你们凑足了千金送来安乐坊,此事就当给安乐坊坊主赔罪。” 捕快们面面相觑,微张着嘴久久答不上来,倒是有意无意地看一眼何寅又闪烁着回避;千金对于这些捕快来说不是小数目。 何寅只觉不妙,开口还欲搬出之前惯用且未曾说出口的借口:“殿下,大理寺查到……”大理寺查案,查到有贼寇藏匿,遂派人搜查。 “查到本王头上?”齐延毫不留情面,威目已示下。 “殿下……”何寅提着胆子再欲开口,已浑然惹怒齐延,他对上那双沉沉的眼,如深陷牢笼。 “怎的?百骑将军也隶属大理寺啊,苦头没吃够,还敢僭越、冒犯?”自武场比试何寅差点丧命才过了几日,齐延一句冒犯将何寅点醒,他问得漫不经心,却异常诛心,“要不,便将你编去大理寺当捕快好了。” “臣流连花巷,忽见大理寺来人,这才跟了过来……”何寅在这样的威压下再想撇清与此事的关系似乎已经来不及了。 “伤好了吗就来取乐?如此贪恋花巷美色,想来你也担不得这百骑之首,革职再看。”齐延随性下令,低沉着嗓子有些不耐烦,“都滚!” 捕快们摸爬着陆陆续续离开,秦风不敢离;待齐延再看,他改变了主意,又一次叫住了何寅:“等等,何寅留下。”何寅一愣,身子僵硬着停顿,回过身准备接受这雷霆雨露;齐延一手敲击桌案,怀中的宁锦书不太安分,攀附臂膀还不够,正摸索着往上,直到皓腕挽住了齐延的脖子才罢休。片刻,他当着何寅的面问秦风,“秦风,军营中有擅离职守者,如何定罪?” 秦风吞咽,肃然言:“一日徒一年,一日加一等,十五日绞;弃城逃者、城覆,斩;若接连寇贼,被遣斥候不觉贼来者,徒三年,致覆败者,亦斩。” “少说一个。”齐延点破。 秦风拱手,一膝跪地再接一膝,闭目叹言:“泄露军事机密而告贼消息者,斩……” 齐延叹道:“本王怕是留不得你了。” “殿下,凡事都讲究一个证据,不知秦风他泄露怎样的机密,都不容他辩解。”何寅知道齐延这是在做什么,他们其中有一个,注定在劫难逃。 齐延挑眉,疑道:“你替他受?” 何寅斩钉截铁道:“替!” “何寅!”秦风惊呼回头,泪目之际又见哀求之意。 齐延道:“五十杖。” “是!”这罪罚太轻了!何寅立马回应,丝毫不见拖泥带水,生怕齐延反悔。 “滚。”齐延再道。 等这两人有惊无险地离开了这里后,宁锦书似乎不满意了,眉目一锁,道:“就这样轻易放过他们,这完全是秦风察觉屋内无人去告的密啊。” 齐延疑道:“你是如何知晓?” “殿下寻的极乐酒楼旧人正是被何寅高价买走的。”宁锦书如实相告,再次伸手,想拿掉遮住视线的绸缎。 “呵……她怎敌你这样的瑰宝值得本王盈盈一握呢?”齐延盈盈一握,宁锦书的手腕又一次陷入他厚实、有力的手掌。 宁锦书不准备挣扎,因为挣扎无用;她直言相问:“这里已然被盯上了,密室里的东西,殿下准备怎么办?” “呵,没有备份吗?”齐延轻笑,语出打趣。 宁锦书不解,反问回去:“这种东西怎么可能会有备份?” 齐延嗖得起身,把人抱起,道:“那就是你们的事了,保密工作不到位,谈何监察?两脚就被人家给踹了。” “是了。”宁锦书一惊之下抱紧了齐延,不觉生出了慌张之意,任务她已经完成,在恐惧的驱使下,她想着全身而退,“夜已深,锦书该回宫了。” 齐延意狂薄幸,道:“放肆的人往往欠收拾,本王没说要放过你。” “殿下想做什么?”宁锦书警惕而疑,挣扎了两下,无用后才出言威胁、警告,“明日后宫里的人寻不到她们的皇后,皇后失踪的消息是会上报给太后的;锦书若回晚了没有合适的理由去辩解,岂不是白白废了殿下一番心思、废了锦书这颗棋子?” “本王没记错的话,你身边的小宫女是楚云天的人,楚云天会易容术,你消失个几天几月、一年两年的……嘶!”齐延替人叹惋,嘶声再道,“本王觉得,会有人顶替你的位置,就算你直接消失,恐怕也无人发觉。” “……” 第二百九十三章 王府水牢1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你至始至终都可有可无,换个人当皇后,反倒会有人觉得,那人比你听话、比你更好掌控。”齐延道说事实,他不知道宁锦书在这座皇城中到底充当了怎样的角色。 宁锦书是个细作,她知道很多不为人知的事;事到如今,齐延才知道她是多么的有用。 宁锦书驳道:“可那人由不得殿下掌控!” “你便由得?”齐延一声反问阻断了宁锦书所有想逃离他的后路。 “所以殿下这是要强制带锦书离开?”宁锦书试图再用报仇这类理由勾起齐延曾经对她的一丝丝愧疚。 可她忘了,齐延曾经对她的百般宠爱,不过是任何一个世家子弟为讨好一个可怜女子所做出的最拙劣的敷衍;哪来的愧疚啊?都是逢场作戏而已。 “想多了,本王还需要你的配合。”齐延的目的已经很明确,他们之间从始至终都是合作关系,若有一方不愿合作,那么促使合作的手段必不可免。 近子时,摄政王府。 齐延惯常依恋宁锦书身上的香味,回王府的途中都不曾松开过她,是依偎、是恐吓、是一颗莫名而扭曲的内心…… 宁锦书迷迷糊糊似要睡着,下了马车又清醒了三分,她仰着头、撒着娇要求道:“齐延,我想去云台。” “你怎么就确定这里是本王的王府?”齐延挑眉,他认为宁锦书应该清楚他即将要对宁锦书做什么、应该害怕才是,此刻的宁锦书反倒显得极为心安。 “承晟元年二月十一,你带兵回京,任摄政王一职,碍于先帝旨意与沈苏二氏未曾表态,郑氏不敢轻举妄动;当日,淮王殿下马背上的女人名动锦安,她含笑遮面不为外人知晓,却于三月十一突然销声匿迹,后来王府迎来了一位宁家小姐,王府春日的味道,宁锦书最熟悉不过。” 齐延问道:“王府的春日,是什么味道?” 蒙眼的宁锦书细细回忆,道:“从王府大门走进,院子里每日都有人给一旁的花卉松土,茉莉花未开,空气中混着湿润泥土的味道;沿着长廊往右,云台下是一片荷塘,这片荷塘不知道沉淀了多少年的腐荷,竟也散发出一种别致的味道,有活水清污,多少又带着点清甜;叫我最怀念的,莫过于殿下寝殿里的槐……” “谁在那里?”齐延一声严厉的问候打断了宁锦书的回忆,也把在云台附近原本有些慌乱的人给彻底吓到了。 “王府侍妾刘氏英姬见过殿下。”刘英姬听见他们的谈话时已经来不及躲避,仍旧想着该往何处隐藏。 齐延粗略一盯,问道:“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刘英姬抬眸,愣愣地看着齐延怀中的蒙眼女子,道:“妾自从进了王府就不得殿下眷顾,听闻殿下曾带回一位女子,此女之舞可配殿下的金戈铁马之音,妾想……” “王府没那么多规矩,本王也不曾眷恋那女子的舞姿,你不必效仿他人,更不该听信府中传闻。”齐延娶苏澄儿的那夜,独自醉在云台,真正知道此事的也就那么几人;齐延不会喜欢这样愚笨的痴人、听之随之任之。 齐延临走,刘英姬咬唇,想要挽留:“殿……殿下……” 齐延蹙眉,仍旧没回头,只留下一句:“是本王疏忽,你去本王寝殿侯着,过了今夜,你便是本王的三品良娣,赐号‘谨’。” “谨?谨言慎行?”宁锦书嗤笑,“你什么时候开始不愿提及与我的过去了?” “若有一日,本王向别人提及你,那日必是你的死期。” 王府地牢入口狭小,齐延将宁锦书放下,牵人双手,令:“下来。” “殿下,我看不见。”宁锦书压着步子百般不愿,她感觉前方是沉闷、压抑的,里面有腐朽的气息,似乎还散发着血腥味。 “我引你,往前走。”齐延只嘴上说着并没有强迫她,僵持了有一会儿,齐延才挑衅道,“怕了?” “……” 齐延再道:“怕了就招。” 宁锦书坚决道:“锦书该说的都说了。” “你到底受何人指使,你是从何时结识楚云天的,楚云天到底在为谁卖命?”齐延彻底恼怒,拽人向前。 “啊!”宁锦书一步不稳、两步脚扭、三步已被人拖拽着走,她吃痛,此刻没有人比她更熟悉这种地方、这种感觉。 地牢的暗门被打开,里面是一个寒潭,齐延扯来固定在石柱的铁链,用铁锁缠绕着宁锦书一臂,道:“本王府中的水牢可不只有寒冷刺骨的水,本王还豢养了许多有毒的水蛇,他们的毒牙被拔去,也不知何时长出新的毒牙,据上次拔牙,已过去一月。” “齐延,你敢?”此时的宁锦书正嘶吼着,她的双眼已经变得猩红,恐惧正吞噬着她的理智。 “本王为何不敢?”齐延驳道,扯来另一根铁链拴住她另一只手,阴毒狠辣,“你若中毒,本王可以喂你解药,反反复复。” 宁锦书看不见,其他感官就变得额外敏感,她小心地退后,一脚悬在半空中,她身后便是寒潭,寒气正撩拨着她赤裸的脚掌;终于没绷住,她开始哀求:“齐延,我求你,求求你……” “说。”齐延下了最后通牒。 “求求你……”此刻的她已经失了理智;齐延永远不会知道这种感觉,这种濒死在恐惧与震慑下的、不知道为什么而活却苟活的感觉。 宁锦书比谁都想活着,可她一旦失去利用价值就活不下去;她若都说了,她背后的人不可能饶她,而此刻,齐延正在逼她送死。 齐延将人推入池中,扯着铁链将宁锦书拖起,铁链另一头被固定在另一根石柱上;她的下半身泡在寒冷刺骨的水中,她颤抖着不再说话;水下有鳗在缓慢地游动,水中突如其来的温热让这些滑溜溜的鳗趋之若鹜。 “啊!不要……”陷入死寂的宁锦书突然感受到鳗的触碰,又开始惊叫挣扎。 齐延半蹲身子,俯视水牢中的宁锦书,道:“告诉本王,你背后到底是什么人?” “摄政王殿下,你何必为难一届弱女子呢?” 第二百九十四章 王府水牢2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齐延冷道:“正愁不知何处寻你。” “只有本座想不想让你寻到的份。”楚云天来得悄无声息,带着惯常欠揍的笑,席地而坐,就坐在齐延旁边,他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地盘一样;宁锦书还在挣扎,寒潭水花四溅,楚云天提醒道,“水中是鳗,不必害怕。” 宁锦书听后有所平静,她的身体还未凉透、还没被寒冷麻痹,那鳗的触感实在让人汗毛耸立;齐延轻笑,补刀:“真的是鳗吗?本王养来吃的?” 宁锦书的思维左右摇摆,噤声于水中,锦缎下双眸灰暗...... “乌卡再往前呢?”章鸣想到既然是矿区,到乌卡应该不是终点。 时琪根本就不担心父亲的责怪,早已经打算孤注一掷的除掉苗苗了。 但就像林云说的那样,不可能,他是来复仇的而不是来谈判的,如果真那样的话还要武力有什么用,血债血偿,这是不可更改的天理,既然要复仇就必须要见血。 黑框眼镜男生显然没有料到会从陈枫的嘴里说出来这样的话,其实他的心里还是期待陈枫会气急败坏,劲儿对他破口大骂的。 原本苏靖赢下这关是一件很高心的事情,可在对方说出还有十六关这这句话之时,所有人都不禁深深叹开口气。 由仅凭一根头发找人的话题,高厅长让章鸣报报他练成五段以后都有哪些特异功能。说RT要留个资料,参考章鸣的特异能力,今后在对付海人间谍时不至于不着边际。 苏晴是第一次来赌场玩,自然十分新奇,每到一个赌桌都会凑上去看一看,研究一下规则,不过当她转过了三四个赌桌之后就完全晕了,身上揣了10万美元的筹码也不知道该去哪里玩。 从浴室里面走出来。唐媛又走过来,一脸八卦的询问郑先生的事情。 画完图,随意参观一下工业软件项目组,沐阳大概介绍,毕竟刚刚成立没多久。 之后混沌珠渡过天劫,成功晋升成极道帝兵。有了混沌珠,所以你的源堡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听到声音,胎息境高手还没抬头,就一掌朝声音方向劈出,苍凌天直接翻身躲过,脚蹬树杆,直接窜了出去。 目前整个微博的注册用户,连五千万都不到,远远不能和后来的八卦中心相比。 托尼史塔克分析到最后,得出了这样一个让自己都觉得有些意外的结论。 君临仙还说先扔上去一个,然后再拉上去呢, 这想法瞬间破灭。 管桐蹲在某片场临时搭建的帐篷门口,身上裹着件军大衣,冻得瑟瑟发抖,但期望听八卦的眼睛亮得出奇。 能够在这样地方露出头颅,这不是意味着对方的身高,至少是在一百五十米以上。 比他武道天赋更强的年轻武道强者,若是不能收入麾下,他绝不允许这样的人活下去。 上完课之后回程的路上,赵萌想到有几个家伙的眼神就气得牙痒痒。 酆思煜他们来到流明宗后,虽然也见识了许多强者,可破虚对于他们来说依旧遥远至极,哪怕天赋极好的宁真、宁琦兄妹,想要踏足破虚恐怕也要好几十年。 工作人员不过是顺手去逛了一下Z大,也就是赵星露的母校贴吧,里面也同样炸开了锅。 常、林两位庶吉士朝那红锦缎的封皮上看了一眼,脸上便浮现出神秘的笑容。他们身边坐着的几位御史、员外郎都有些醉意朦胧,没发觉他们笑得异样,都只尽力睁开醉眼看向那盘子。 她声音很大,几乎整个会议室的人都听到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于忧身上。 第二百九十五章 温柔小意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齐延回头,长袖顺带夜风扑的宁锦书身上又是一凉,随后温热的披风搭在了她的肩,她自嘲一笑像是看穿了眼前偏偏公子的心思,她惹得齐延十分不悦。 齐延厉道:“本王扪心自问,一年前待你无愧于心,在本王想带你远离是非的时候,你转身去了本王的皇弟身边,今日处境是你自作自受。” “殿下对锦书有膈应,锦书不敢怪罪殿下。是锦书别无选择,殿下身处一场巨大的阴谋中,推脱不掉、也走不出这场局,而今的结果只有两种,败子出局或者走到...... 那飞射而至的箭矢一连穿透数道冰墙发出一连串清脆的破冰之声,不过在这之后却因为去势耗尽卡在了最后一道冰墙之上,终究难以透墙而过。 片刻之后,水柔冰的冰霜龙骑便已经从短暂的混乱中恢复了过来并开始组织反击,大陆最强骑兵的单兵素质又岂是普通士卒可以比拟的? “少依妹妹,生气了!要不,你别跟着这几个草包了!跟着我们哥仨,说不定到时候我们高兴,少不了你的贡献值!”另一人不怀好意的看着项少依说道。 他是邵部落的族长,无数蛮人的头领,强大的战士以及……残酷的侵略者。 “不管怎么处理,如果练出来的丹药,我聚林峰的师父和师叔也要得到一颗!”龙行拿着花大声说道。 就因为这两点,晋阳公主一直对自己的丈夫很是不满,白日里赵显打进临安之后,她就直接找到了赵显,主动要来说服王象。 金刀屠夫手中一柄金色的杀猪刀在水氏人丛当中四下翻飞,一时间血花四溅,残肢断臂四下横飞,水氏步卒们声嘶力竭的惨叫声、哀嚎声响成一片。 正当宁夜在感慨着这冰冷无情的现实时,神情突然一怔,放慢了原本匆匆的脚步。 只有御海天尊特意给了白天行一个提醒的眼神,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就好像身处沙盘之中,看到的是平面的视界,但是他感觉到自己可以跳出去,俯视整个沙盘。 荣婆婆落地以后,便直接窜出了房门,根本连看都没看地上那只黑熊精一眼。 “什么?居然是神骨木灵?”,司马云不可思议地看着手背上的浅浅红色抓痕,吃惊地说道。 不过这时候郑石的呼吸倒是较为平缓,不出意外,到第二天早上就能醒来。 “他只是一个凡人哪!莫非他如同金蝉子一样佛法甚高,能感觉到所经历的种种,也看到了我们曾经的罪恶!”众人暗自惊诧。 “你们两个是什么意思!”陈渺恶狠狠地看着包薇薇她们,她还真的没有想到她们今天会突然反驳,以前她这么说的时候,顶多罗琳说几句,然后就会被其她人劝开了,没有想到今天包薇薇也这样说了。 会场内观众热情的欢呼声,使得参赛通道中,一些年轻参赛者的表情变得紧张起来。 但是不服输,不认命,通过自己努力,改变命运的人全世界大有人在吧。 其他的五行元素被引到了之后,就剩下了这两样元素,而这两样元素的厮杀的破坏力超出了何羽的想想。 “多谢雷师兄能返身来找我们,我们还正愁怎么出去呢!”两位药仙殿的弟子立刻欣喜地拥上前去,说道。 不知道是他真的心大,还是说他带着眼罩,看不到车辆外面的情况。 转而,宗主的身影出现,面色红润,不似之前的苍白,看向林辰,露出淡淡笑容。 “他的法旗吸收了毒气进去,法旗内的蛟魂同他有神魂联系,这毒气能通过神魂联系传输,从而毒伤了他的神魂。”花琳虚弱的解释道。头绪虚影越来越弱,片刻就无法凝聚。 第二百九十六章 风啸北门1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当日,大理寺少卿苏耀查出有黑水寨余孽借锦安北门招募士兵的契机混入南北大营,他以保卫皇室安危为由,动用了大理寺绝对的职权往北门大肆清查。 其中,苏耀故意慢递请示折、先斩后奏,北门兵营中人但凡户籍有关江州黑水地带的,通通被押入大理寺层层盘问、清查;齐延知晓时基本上到了可以定案的关键时刻。 北门事一出便有北门将领往甘露宫呈报消息,齐铭卧于塌上撩拨着才人宋清莲散落的发丝,问道:“此事,你怎么看?” 宋清莲坐在塌...... 但今天,楚天羽的举动,让慕容欣非常意外,所以,她非常开心。 此人不需要建功,不需要杀人,他唯一需要做的,只是将龙天威突围的势头稍阻一下,就能让他们再度陷入所有杀手至死方休的包围圈之中。 那被绞散的大多只是剑气,由雾气所化,真正由迷天化成的剑丝陈景并不敢让那青剑碰上。这并不是迷天剑太差,而是这柄剑太强,不只是陈景感受得出这剑的强大,就连外面的人也暗想那青剑将要闻名天地间。 关闭了胖子的帖子之后,就又看到韩志强在叫卖属于十二常侍的长明灯。 “呵呵,杂家这里有礼了!”中年无须男子在半空中说道,但是他依旧没有从半空中下来,在空中停留的时间越长,也就表示实力越强。 所以,顾江干准备改变作战方式,就好像反动站在一般,全部上,灭杀了对方这些人。 “不好意思李维斯先生,我是你的忠实影迷,很高兴能在这里见到你”,政纪主动伸出了手,眼前的男子是他为数不多的知道名字的国外演员之一,基努里维斯,他最喜欢的男演员之一。 “父亲放心,我一定会将依依追求到手。”圣元露出一抹自信的表情保证道。 ”只怕,你们谁都走不了了”,然而,就在这时,一个冷漠的声音从空中传来,下一秒,他们就惊诧的看到,在边界处,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一名白衣男子,带着面具却是看不清面容。 雄鹿队因为是客队,所以先训练,马刺队作为主场球队,后训练。 所有球员中,最不受待见的数据刷子,“神龟”拉塞尔威斯布鲁克,被詹姆斯收入麾下。 随着徐遥右手坚定有力地拂过弓弦,一声声有如金戈交鸣的奇妙韵律,便仿佛已经将众人拖入了那绵延无数里的战场之中。 这点牢骚自然是瞒不过已经是渡劫境强者的巫凤凰的耳朵,已经进入了浴池里泡着的她放肆的大笑道。 接下来的日子,花少泽一如既往地照顾司泱,甚至帮她偷偷熬安胎药。 “不会的,他们不敢,究竟工作选手也是有偶像包袱的。”许梓诺宽慰。 只见眼前的这青年身着月白锦绣长袍,脚踏青蛟流云靴,左佩青瑟璞玉,右悬名贵宝剑,自身样貌又是上乘,端的是,陌上君子如青玉,浊世翩翩佳公子。 外门长老和三位内门长老点头打过招呼之后,转过身来向新晋弟子轻声说道。 正好陈导演又临时安排了一场裴修济和施佳人的对手戏,两人还说拍完这场戏,应该能赶得及去机场接机。 恍惚间,她仿佛看到了一名穿着兽皮背心,兽皮短裤,站在一片尸骸当中的少年,回头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发梢上还有一滴鲜血滴落。 唐洛点点头,琢磨着这老头儿见到自己,估计又得提拜他为师的事情。 “其一,发生了这件事孟家必定会刁难你李家。其二,被劫走的话可以转移孟家的注意力,只要那个高手不出现,孟家自然没有理由为难你父亲。”公子千叶说道。 第二百九十七章 风啸北门2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齐铭闻言,把不可思议摆在脸上,随之勾唇道:“听卿一言,朕确要揪一揪那违法乱纪之人;以朕观来,大家皆是按部就班,如今到底是何人带头乱了规矩?”他坐下来故作沉思,须臾之间便下了论断,“嘶……是他苏耀吧!若究,什么凡非常事需非常之法,此言在朕这里行不通!别说朕没提前说过!” 齐铭承认自己有乱纪之嫌,他这算不算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若要追究带头人,该从何追究?齐延归朝开始、或是更早? “这……”殿上再遇哑口,大理...... 那个一直都把她捧在手心里,一直都视她的生命为珍宝一般的男人,竟然不接她电话。 能够作为三一学院的老师,水平自然是不会差的,也没有必要选择最好的那种了。 谢氏老夫妻两以及傅馨儿是什么时候走的她们才不要关注这个,至于傅馨儿以后会是什么样的命运,她们也能想得到。 这一路上,她也没想到个十全十美的法子。在南下气温没那么冷之后,她便从马车里出来了,驾马而行,先一步的打马离开。贤夫人的车驾就让大杨护送,反正他也喜欢这个工作。 “不行。”摇头,他再次低头往她脸上凑,白牡嵘后仰身体,却没躲过他的‘骚扰’,几次都亲在了她的额头眼睛鼻梁上。他的嘴唇湿润而柔软,带着他独有的气息,把人熏得直迷糊。 然后土肥原贤二目光一冷,回头转身对着自己身边的一个同样是灰头土面的作战参谋询问道。 在艾丽娅看来,莉依很强大,只需要一根手指头,就可以完败自己了。 你们的情报人员需要缴纳10万美金的赎金才能离开,管理翻两倍,总负责人加个两个零,付不起钱的话他们要创造了相应保释金的实物价值之后才能被放走。 在戴遇城挽着姚丽莉的手来到苏焕和林涛面前的这一刻,戴遇城便知道,自此以后他的心里将再也不能装着苏焕了。 “县衙里布置简陋,还请老夫人见谅,看看是否有所缺失,老夫人尽管开口,下官立刻让人去准备。”卢月平试探地问,形容有些忐忑。 说话的是岳峰安,他半眯着眼睛,慢悠悠地问道,嘴角轻扬,很容易让人捕捉到一丝轻蔑。 如己所料,岳峰安这一次是下定决心,灭了梅华宫。为了他的信任,徐琳琳自然会让他如愿以偿。 空不屑的冷哼一声:“你忘了我是谁,就凭这帮酒囊饭袋也想难为我。 赵金平想上前给她一个教训,但转眼间看到旁边还站了一个男人,顿时收了手,哼下一声,煞无其事走了。 她在专柜卖衣服,豪客看得当然不少,可象今天这么阔绰的,还是头一回,该不会是想混水摸鱼吧? 即使是尾兽也受不了其中的味道,如果不是让自己尴尬,最好先住手。 他这一声声音不大,却把我们所有人都惊呆了,各个都诧异的朝他看过去。 比如说在大夏天,别人都穿着单薄的衣服的时候,他恨不得将大棉袄裹在自己的身上。 众人此时虽是越听越有些糊涂,但却见万三那一脸的自信与严肃,于是便不由得不去相信。 第二十八位姓王,外号叫“王灵官”,这个灵官是一种寺庙里供奉的神像,面貌特别的狰狞。是出名的凶神恶煞之一。这位王督军本人的性格也是穷凶极恶,心狠手辣,远超蛇蝎。 伴随着一团阴影的涌动,一位完全看不清相貌,存在感也低到不认真去注意,就压根不可能发现的稀薄雾气人形,不知何时凝聚在了铭刻有‘五’的方尖石碑顶端。 第二百九十八章 风啸北门3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苏耀道:“这是被抓捕人员的户籍及画像。” 近万人中搜出六人,齐延盯着画像细细回忆名册上的人,他已确定了其中三人的身份,那么剩下的三人也八九不离十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也不见有人招供,两盏茶尽,二人在堂中大眼瞪小眼,齐延借用茶盏磕碰故意弄出声响,抬眼看人:“今日,可包括午时佳肴、夜间美馔?” 苏耀锁眉道:“再等等,一定可以的。” “你的动作太大,再等就要等来陛下的人了。”齐延点明时间紧迫,估摸着差不多到...... 赵蕙走出学校,到传达室看了一下没有信,她想:走吧!我应该理智一些,但我不知道李掁国收到信没有,我怕他没收到,其实我很喜欢他。 果然,翠光含住火球之后,像烧滚的粥一样沸腾起来。翠光固然不见了,两颗火球也渐渐消失。 终于,他深吸了一口气,这口气似乎把他憋屈的愤怒给吐了出来。 黑白棋子最先迎了上来,瞬间被焚化。随后是四个煞傀,被火龙一尾巴抽走,再也动弹不得。因为这一抽之间,煞傀的身躯就融化了三分之一。 790天赋值?凌宙天有点不知所以,这个天赋值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 这一次眼睛从蓝色又变成了白色,不过不是纯白,而是带着一丝灰度。随着寂灭眼开合,一条灰色气旋自梯度内产生,迅速和另外三条螺旋体交互在一起,此时螺旋体自四个方向成合围之势,将白须老者围困在中心。 找来找去,只有一个地方适合施法,郭家的祠堂!郭家祠堂是唯一没有受白色的煞气侵蚀过的,因此只有在这里施法效果才最好。 “你这话是何意?难道你认识我?”老萧头微微一皱眉,也仔细打量着对方,确定没有和他见过面。 怪不得那将军怨气滔天!原来是死后遭到了如此的凌辱。我那天看到,十恶阴兵已经成为了他的傀儡,被他彻底征服,并在影视城中将其祭祀呼出。 鸡蛋饼做好了,李振国也熬好了稀饭,拌好了黄瓜。他们坐下来吃早点了。 “对不起云织,竹月与我出生入死多年,他不能死,至少看着他死在我的面前,我做不到。”莫睿笙有些歉意地看向云织,以往对她的要求都是有求必应,这次,没办法答应她的恳求了。 我又问了好几遍,老庚这才支支吾吾的了句,佛莲,就是佛莲。我有些糊涂了,佛莲就是佛莲,这佛莲是什么东西,难道与这北沙下面的古庙有着很大的关系吗。 张然看着从房屋中出来的村民,对黑刀点点头,黑刀从身后取下背包,里面装的都是鲜肉,这些都是黑刀每次出门执行任务时会携带的食物。 张然左右观察着,并没有发现有人在着急的寻找自己的孩子,看来在肆无忌惮的佣兵面前,这些当地人也失去了理性,情愿保住自己的性命也不愿面对佣兵对自己孩子的杀戮。 看到何楚离这个动作,张程的冷汗一下子就冒出來了,本來他看到铁血战士长老对于中洲队沒有什么恶意,悬着的心好不容易落下,可是何楚离如此无礼的拒绝了对方的好意,不知道她的这种举动会不会将对方激怒。 想要建设私人跑道在中国几乎是不可能的,毕竟涉及的事太多,其中必须牵扯的便是飞机路线的交替性,占用国家机场高空飞行路线可是很危险的事,而周建却办到了。 他的沉默,其实也是在变相给竹月最后一次机会,若不是褚红尘一时好心好言相劝,他早就开始惩治竹月了。 第二百九十九章 风啸北门4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苏耀被刑部带走后,齐延准备去提那六人,正是这个点,有人招架不住身处封闭空间那种等死的焦虑与巨大的诱惑;那人在想,其他人会不会早就出卖了自己,而自己还在此处犹豫不决等待无望的救援?他终是应了苏耀的条件,招了。 狱卒通禀道:“殿下,有人招了。” “哦?”齐延疑声,不管大理寺有多少苏氏的耳目,为防万一都需齐延混淆视听,断不能让他人洞悉齐延的真正目的;齐延唾弃道,“苏少卿如此老练的手段还让他犹豫这么长时间,这...... 但是瑟提不同,瑟提给他们的感觉就像是更纯粹的他们,说出了他们想说但不敢说,想做但不敢做的事情。 走进实验室,刘宇看着手中的器官以及神代利世的大脑组织,披上白大褂开始动手,灵魂长时间不融入身体会慢慢消散,他必须抓紧时间。 洗完碗,拿抹布擦桌子,擦到言祁那里,宋理忽然被人抱住,他僵在了那里。 “好好好。”林冉慌忙的点头,眼泪水顺着她的脸颊不断的滴在石板路上。 因为意识已经混沌,又因为没有感觉到敌意,自然也不会强行提神,所以齐格没有注意到,怀迪贝这时魅惑的舔了舔红唇。 因为上热搜的缘故,贺氏的股票也涨了,贺云曦沉浸在看股票中,全然不知刚刚发生了什么。 那人还没说完,顾斯辰就一拳打了上去,不等他反应顾斯辰又来了一记拳。 妙蛙种子看身边的两个大兄弟都在装死,自己动作再慢点就得被迫营业了。 深层次的沉睡可不是说沉睡就沉睡的,这必须得有与天地的交感才能做到,非同一般的生物才可以进行这种沉眠。 “秋美!”看见活泼的秋美,朵拉塞娜也很开心,这可是她忠实可靠的下属。 “斗气旋涡!”随着他一声低喝。双手在空中不断围绕着胸口旋转,一道斗气旋涡便这样形成。 我没法推却了,尤其自己还身为首领。我并没表露出不太乐意的想法,反倒“欣然”接受了。 我一时间特别无奈,因为我和大嘴忙活了这么久,哪有像杨倩倩说的那么乐观。 火蝾螈怒了,接着眼珠子一转,便向水潭奔去,带着祝麒一下子潜入了满是气泡,滚烫沸腾的水潭之中,掀起一股巨浪。 迎上对方的目光,看到对方眼角不知觉间划落的泪水,白乐心中也不禁微微一疼。 饭冢大佐看着溃败回来的皇军士兵,气急败坏的命令重整部队,分成正面强攻,两翼配合的作战部署,再次对八路军‘独一团’正面和两翼阵地,展开新一轮的总攻。 只见后生操起她扔在地上的行李,跟蒙面人厮打起来。几个回合之后后生闷哼一声,好像吃了亏,不过他也打飞了蒙面人手中致命的刀子。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呢,你们在忙什么呀?”龙静宇一面端详着古色古香的大桌子一面问道。 当初踏入上古禁地之前,白乐曾对云梦真说过的话,再次从心底浮现而出,化为了一抹最温柔的温馨。 “星道兄,请!”雪步嗔脸上堆着一丝微笑,在前面亲自带路而去。 头子看向手下七人,七人同时点头。七人心思一同,就算要杀也要是在噬天狐分属定下之后,至于损失的手下,想得到的东西哪有不付出代价的。头子再无疑虑,更怕青霄得手,退离狄冲霄奔向青霄处,明为帮手,别有盘算。 原来,这名北军军官也是张磊的部下,军服是从刘贺那里借来的。为了增强说服力,程昱提前连这个细节都想到了。 第三百章 消息传递1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如此,麻烦的人被解决了,本王再给你们一次机会,你们可要传递消息出去?让江州侯好好斟酌斟酌……要不要与本王合作。”齐延把玩着染血的匕首,余光轻扫众人,那五人面面相觑、满目生疑。 大理寺的人震惊之后有些不解,不解之后又警惕起来,想着齐延的手段向来不简单又渐渐放松;只要那五人在口供上签押并作证,过程如何好像也不必过分考究。 “不急,本王给你们时间。”齐延掏出一方锦帕,细细擦拭匕首,欲扬长而去。 五人之中,那...... 驾驶舱打开,驾驶员和几个士兵冲了过来,他们不能真的把人压死,只能过来把醉汉抬走。 “不用,我不饿。”雷霆坐到一旁,接过芜菁递上来的热茶,喝了一口。 “杨彪和崔林已被放出来,削职为民,杨修和崔琰却被杀了,就在几天前公开处斩,处斩那天人山人海,大半个邺都人都跑出来了,那一幕实在悲惨,我至今难忘,想起就难受!”王凌长叹一声,语气十分悲伤。 人间,最不可能缺少,也会永远存在的自然是烟火气,毕竟,人首先需要活着。 先是人口迅速增长,天下各地迁往长安的富户连绵不绝,一年内就有近八千大户人家从各地迁来长安,按一户二十人来算,这就是十六七万人口的增加,还有从成都迁来的官员及其军队将领的家眷。 剑光一闪,夜冥随手将一只准备偷袭自己的王级土着斩杀,同时加紧脚步,争取早日到达百珈城。 “是这么个意思。”陈卓已经完全明白洪光的意思了,虽然明白过来的他很想骂几句太阴险了在洪光的脸上,但是还是忍住了,做人,做商人的行规太让人痛苦了。 “对,我认为他会写诗歌,至于那道题目,呵呵,和林峰那几首不相关的便是。“古清点了点头,运筹帷幄的道。 不等他的机车逃离,一台雷神机甲就放出一颗飞弹,把他的车子炸上了天。 冬生想了想,直言道:“公子的意思是燕北暂时还没有与朝廷正面对抗的打算么?”这句话就极为直白了,将萧靖西那冠冕堂皇的理由揭露了个彻底。 “我想这晁贼说不定会在我们回帝京的途中设下埋伏,半路杀出!”河逢恩提醒道。 龙易凡伸手搂住逆命的身体不让他倒下,他知道逆命的悲伤,恰如三年前的自己。 那时候叶素素几人离得有一段距离,别说银光了,就连姚铁蹲在那挖晶核都被他们看成在捅丧尸脑袋出气了。 “那个关于珂丝的任务还没人完成呢,你有没有什么发现?”说好不愿意提及珂丝的事情的范突然聊起了这个情报任务,阿维想了好一会儿才给出了回应。 “诸位,在下先且告退,愿两位皇子,顺利通过考验!”连生行个官礼,遂退出了议事大厅,众人也皆拂袖而去,回到各自府中,默默准备。 龙对着在座位上沉睡的天机老人恭敬的鞠了一躬,然后缓缓转身,离开了这个压抑的房间,龙从来都不喜欢那里。 “可是,我喜欢!”秦落凡看着她一脸抗拒的神情,心里莫名的感到烦躁。 看着杨冲装模作样的样子,好像真的是从北边来的,但是什么都不愿意提,只想知道本地的事情,左楠都有些怀疑杨冲的船票在之前是不是开到过这个星球。 “是我!”石斧在这关键时刻站了出来,双脚在轻微发抖的阿维一脸诧异地看着石斧,对方是想要代替自己承担所有的罪名吗? 第三百零一章 消息传递2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大理寺。 齐延擦干净身上掉能擦掉的血迹后回到审讯的地方,这里的尸体横七竖八,狼藉一片;他拾起染了血的口供,口供上只有两人画押,他叹下一口气,将口供放在小吏手上,道:“把剩下四个人的指纹印上去,将‘怀远伯’发丧运回冢门,向户部申请家属补偿给大理寺殉职人员,结案。” 知晓这场越狱前谈判内容的只剩齐延一人,苏氏只得到了一个没有过程的结果,即便如此,对于苏氏而言,这就是他们想要的结果,已然足够。 嘱咐完该嘱咐的...... 袁大成的眼睛不敢看宋瑞龙,也不敢看桌子上的那只鸳鸯碗,他低着头,听着茶水注入碗中的声音,就好像是看到了一把尖刀在慢慢的刺进他的胸膛。 此刻那里迷迷蒙蒙的空间当中。却是出现了一颗红色的亮点,是一种妖异的红点。而且那个红点,正在,不断的扩大中。 这是和繁华的威海市不一样的感觉,李哀川乘坐的汽车在道路行驶,感觉到自己像是翻开了那些关于西方背景的安徒生童话,那是飘逸的中国通话不同的感觉,同一片星光下面的童话。 十三世轮回,十三道真身,却是不知十三世真身,有多少人转世再生为他人,有那一世藏有他的金身。 本杰明危急之下,长剑横档,以剑脊硬生生的撞上李哀川的剑尖。 刹那之间,冷风已经陷入到了沉默之中。而周围的那些人则是静静地看着他,却并不敢随意的发声,好像哪怕只是一丝轻举妄动都会让你受到影响,从而受到体内圣甲虫的反噬似的。 罗灿要说的当然也是那样的话,只不过他的话精彩的地方在后边。 一部分在地方当官,加强童贯在地方上的官场势力,同时自然是为童贯大把的从各地捞钱谋利。 宁海撑起真气罩之后第一时间就是拉起周薇儿原地飞起,现在正好位于雷电和毒液的中间,两者的距离很近,想要向两旁飞过去根本来不及,无奈之下,宁海只能选择硬抗。 话音未落,忽然一面盾牌当头砸下旧是包裹着一层白光,如同茧子一般。 他真的实在不明白,为何玉帝不分青红皂白地打他,但是,玉帝打自己,也是应该承受的,很虔诚地将脑袋低着,绝不表现出一丝不服的意思。 只见冥破天一袭大红袍子,一改他平时黑袍加身的习性,着上红袍,倒是衬得他原本就美得如妖孽一般的脸更加完美了,再加上嘴角蕴着极其罕见的笑容,他的美甚至抢过怀中莫訫的风头。 “大家准备!术法攻击齐射!目标蜘蛛王左侧第一根爪子。”王霖枫不断地往蜘蛛王的身上扔着冰冻术补充水灵力的消散一边还旁观者清的做起了现场的临时指挥。 秀瑶因为事情多,就不跟着爹娘去,只按规定去了姥娘、姥爷、大妗子就好。 而一直在两人身后畏畏缩缩的家伙,看到那名祭祀扫射过来的眼神,像是被泼了冷水似的,立马打了个哆嗦。 “我的窦连长,你到底在烦心什么呢?莫不是哪个不知死活的虾兵蟹将给你表白了造成你的困扰了吧?”步野川风调侃地问道。 顾宁叮嘱了他几句要点,然后将工具交给他退到秀瑶身边一起看秦业演示。秦业学着顾宁的样子,摆弄了几下,觉得有点把不住似的,知道是自己右手力气不过所致,又摆弄了一会儿,便熟练起来。 先礼后兵,刚才已经礼让,现在不能再客气了。已经忍让了好几局的李龙飞这一局从开始到结束,每一次都掷出了六点的点位,以绝对的优势赢了这一局。 第三百零二章 虎狼之地1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三日前,李正襄跟随着苏焕抵达江州,他们在齐延回锦安的同一个郊区、同一条路上遭遇刺杀,反正没个新鲜的,先是暗刺迫停,再来一波暗箭消耗,随后一群人冲出来包围他们,嗯……不多,十来个。 只是这次,基本上是李正襄一人抵多人,苏府府卫和大理寺的官吏只守着苏焕的马车,苏焕安然坐于马车内,仿佛外面无事发生。 如此精准的刺杀,地刺也是事先埋好的,他们是有备而来;李正襄被围,很明显,这是冲着李正襄来的,不仅如此,就连李...... 死人而已,死了之后生前再怎么辉煌都无济于事。死后,也不过就是一堆堆白骨,没有什么让人景仰的过去和未来。 这种情况相对于国内的情况已经好处了很多,毕竟如果在国内的话,那些黑市之中的赝品,正常情况下都占据到六成甚至是七成的地步,如果有哪家摊位的赝品只占到五成的比例时,甚至都会让他感觉到一种欣喜的兴奋。 气氛很诡异,尤其是配上这个血淋淋的房间,更加让人心中胸闷,压抑的透不过气来。 为首的兵士接过玉佩,一阵狐疑。所谓的辟邪他们是不信的,作为士兵,他们更相信自己手中的刀兵。 路上,一番交谈之后,刘磊才算是终于明白了苏泰拜师的前后经过。 “蝶,我知道了。我知道你肯定瞒着我找男人了。”凰冰凤又再一次语出惊人。还拍了拍桌子以示自己心中的不满情绪。 一双暗红色的美眸镶嵌在上面,那清晰的颜色有几分像鬼蝶的红眸。 对与叶枫的宠爱,两位老人可以说是到了极致,一脸担忧的道。叶老爷子和贺老爷子虽然没有说话,但是脸上的表情可以看的出来,他们的心头,也紧紧的揪了起来。 所以,唯一的一个出门的时间,叶之宸以一种让人难以置信的夸张的动作在布置着她的孕检。 叶枫话里的意思很明显,摆明了就是看出这块鸡油黄翡翠不止只是冰种的水头,他们两个其实也早就看了出来,不然的话也不会急着这么出价了。 聂婆婆怎么会知道,她在苏白身上种下的烙印,早就已经被七曜帝星雷抹除了。 对面的闫家家主黑着脸,从自己的纳戒之中,取了两亿下品灵玉交给苏白。 鬼道秘术上还记载,中了梦魇的人始终会陷入梦境之中,外人很难叫醒,除非破坏梦魇附身的物品,或者在梦境中战胜梦魇。 如果说赵宝刚输给了另一位马拉松教练,甚至是输给了某一位长跑教练,大家哈能理解,毕竟人有失足马有失蹄,高水平的教练输一场比赛也是正常。 赵纤灵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衣衫已经被褪下,光滑的脊背裸露,一览无余。 他说着,也不等那人有反应,直接用念力,将他拉入了炼魂塔内。 猛虎真人看着突然浑身抽搐的刘天奇忍不住问道,飞龙真人这时也是一脸懵逼的看着正在抽搐的刘天奇身外化身。 而且,在寄生孢子寄生之下,这头巨象拔蚌还出现了一些方面的进化。 所有人顿时精神一震,纷纷目不转睛,无比期待的抬头向上,望着那巨大的通道口。 “那你就好好加油,没考上,你以后就要注意了。”千水水带着威胁的口气,对待千志安。 就像是电影的慢动作,南瑜缓慢的转眸,入眼的是一脸怒气的汤怀瑾,他今天穿的极其利落,黑西装白衬衫,黑领带。摔翻裴仲尧后,汤怀瑾还不解气,抬脚就踹,裴仲尧疼的疾呼。 第三百零三章 虎狼之地2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好一个父债子偿!”赵煜勾起了唇,说着赞赏的话,眼底尽是冷意。 他们四目相对,霍霆将略惊的神色换以渴望,试图勾起赵煜胸腔中复仇的烈火,亦想勾起他对权力的欲望;霍霆如乞如讨,道:“侯爷,如今大好的局势就摆在眼前,比一年前摄政王回归的胜算更大;只要侯爷杀了李正襄,摄政王身边无人可用,他若要成事就只能倚仗我们,我们一旦事成,学士就会从昌州选一个宗室继位,到时候整个北渊都是夫人与侯爷的。” “你家夫人还真是个...... 他的资金量太少,如果提高私募金额,势必跟投的资金也要变多。 【无字墓碑:曾被立在坟墓前,供人拜祭。后埋地底无数岁月,早已磨灭了其来历。 别看路风现在名气这么大,人气这么火,那是因为,路风不但长得帅气,而且,真的很有才华。 “不!你给予的情报已经证实了真实性,而我们交易给你的的信息都没有具体击溃方法。这不是一个级别可以衡量。”韦松正色道。 如果将姬昌就这么交给了凤凰的话,那么他这一战率领大商军队来此,是在打什么呢? 一番近身肉搏后,太子稍逊一筹,被原青男的拳头砸地狂喷了好几口鲜血。 他又停了下来,双目盯着再一次慢慢爬起身的黑色人影,他终于感觉到一股子凉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 “那来御园复习,那里安静。”傅玖声音低沉,墨镜背后的一双黑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去年暑假的时候,娜扎那个S级神颜天赋,才刚刚弄到手,他还没有彻底消化,颜值顶多只有A。 他很好,否则当年她也不会对他一见钟情,以至于那么多年都念念不忘。 弯腰的同时,连脖子都是漆黑一片,再加上肥厚且外翻的的嘴唇,不难判断,他是一名尼格罗人。 很久以前他就听过传闻,道是龙青蟒族先祖,曾是一头青龙与九色蟒结合的产物。 想到系统中都是超级玩具,一旦全部生产,到时候会是什么样,根本无法想象。 以前起家的时候,难免被人敌对,或者要敌对别人,都是老合作伙伴了,彼此熟悉。 不过呢,他们今天刚认了大哥,还不太熟悉汪言的脾气,因此将这事儿放心里,等时机成熟了,到时候再办不迟。 他的酒量很好,全是在生意场上练出来的,从来没有喝醉过,怎么会只喝了那么一点,就醉到不省人事。 洛晚心事重重,她相信许含玉是有能力的,然而,白琳身后的靠山是陆老爷子,许含玉再怎么有本事,能是董事长的对手? 窟窿外,墙壁上的白灰随着撞动掉了下来,白色的粉末在空气中微微浮动,而这阵类似于白烟的粉尘也恰好模糊了透过窟窿向外看的视线。 另一名海鬼笑,他其实也不讨厌恒爷,反而觉得恒爷有说不清楚的魅力,总能让人面带欢笑。 “你现在在哪里?我想和你见一面。”陈落落的声音里带着气势汹汹,让我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好了,大家先把钱都给我转过来吧。”回家之前,先得把钱收了。 “节目组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连鬼都能请来客串!”白杨吓得都语无论次了。 他跟于微商量了包装的事情,更换了包装,上架标价直接到十八块钱一块。 布鲁斯心中大骇,这亡灵法阵竟如此厉害,旭日之花的异能还没施展就被弄伤。看来黑巫师联盟这次是有备而来,这回怕是在劫难逃了。 李知时点点头,对于欧阳澈的性子他自然是了解的,从今天其硬是要回去写疏奏上表一事就能看出,等下还要到他那去上一去。 第三百零四章 凤纹匕首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这边,宁锦书被王府侍卫送回了安乐坊,她急忙换了身干净暖和的衣物,又将凤纹匕首藏入袖中;在她戴上面纱开门准备撤离之时,那寒风一吹,一个喷嚏随之而来,缓上一缓她吸了吸鼻子,也不知她是神经质了还是怎么,她感觉有人在暗中盯着她,就好像她在水牢中没有一刻不害怕水里的东西亲近她。 于是,宁锦书假装吩咐小伶人去厨房熬一碗姜汤,自己则重新回到屋内,她关上门靠着门叹了一口气,准备从长计议;突然,西侧烛火微颤,烛台后的...... 突然万剑山眼中红光大盛,一道黑光从天际降落,一团黑气覆盖在飞虹神剑上,长剑嗡鸣几声便停止了颤动。 兵器相接的声音激荡开来,奥恩传承者忍不住后退了数步,那剑身传递过来的力量怎么会那么的强。 山风吹散烟尘,谷底的景象一览无余,碎石遍地,大地开裂,唯独不见那泰极重印的踪影。 冬天终于降临在了这个世界,当杨宇打开房门的时候,扑面而来的冷气和已经被白雪笼罩的大地让他十分的怀恋,没想到又再次见到了雪景。 感应着这把菜刀散发出的恐怖气息,卢鸿等一众掌门,都是心惊肉跳不已。 烦躁地扫视一眼付梓萱做作地动作,何妙妙眼不见心不烦的避开眼。 这一瞬间气息暴涨,气流旋转,身后出现一个微微发光的黑色星体,周身有一个光环。 但芷凝却可以自由进出神界而不受伤,因为她无法修炼,体内没有魔力,如同一个凡人,神界的咒术对凡人是没有作用的。 陈翠单手拎着笑梓清耳朵,猛地看笑梓月向她冲过去,来不及防备,扑通一声,被撞到在地,拎着笑梓清耳朵的手也不受控制地松开。 往年的三镇百宗招募会上,就发生过为了争夺这等层次的天才,几大3星宗门打得头破血流的例子。 这宁珂到底是要纳入东宫还是不纳入,虽然没有明说,但也算是有几分妥协了,起码没有强压不是。 他正感惶急,突然听见头顶传来了一阵风声,抬头一看,原来是周辰正御剑飞了过来。 嗅着刺鼻怪味,玉无暇拔出拐杖震开黑色长剑,松杖退后,左手点向肝脏部位,令肝液天生就有的化毒灵奇百倍增强;右手挥向黄色短剑,刺猬皮鼓防御下肌肤变得无比柔韧。 丫环抹了抹脸上的水,“公子恕罪,奴婢会伺候人的。”她抓起旁边的搓澡巾,一下一下擦着无双公子的背。 寒宁馨娇笑赞同,所以极炎魔能成为无上暗尊,而心爱师兄不管实力多强,也只能是条云间游龙。 宁珂冷着脸,又在附近找了找,又扒拉了其他几片同样的衣服碎片来。 宁珂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直接驾着飞禽飞入了皇宫,一开始把侍卫们吓得够呛,差点要去取弓弩了,直到鸟背上垂下来那块金牌,侍卫们才目瞪口呆地停了下来。 可萧子峰也挺熟儿的,想要在自己面前耍这种威风那是不可能的事情,看看自己到时候怎么收拾他。 由于这头颅之前贴在了吸魂兽的身上,这一爆炸连带着吸魂兽都被崩碎了,到最后这两只灵兽属于同归于尽了,谁也没赢谁。 “救我?笑话,我与你可没有什么交情。”左贺被噎得不轻,只能另找话说。 “学过?!”顾雨惜记得她们以前有时候都不够时间来执行任务的。 江宁市的领导可不是傻子,微笑从容的握手,自我介绍,却是已经把这个神秘的青衣男子记在了心里。 第三百零五章 白玉狮钮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李硕看过之后将匕首推回,宁锦书没有将它收起来,而是盯着它发呆,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即便这东西再没用,也是他母亲留给他的,而今,他给了我。你知道吗?从第一次与他见面开始,我就在用欺骗向他坦白、向他诠释什么叫谎言,可他还是把最珍贵的东西给了我,我也不知道那么聪明的他在想些什么……我以为这是真心……”迷迷糊糊中,她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只知道自己在讲话,在黎明破晓时,在城门渐开时,她泪眼朦胧,她隐...... 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一些行脚商人或者是外地人,在酒楼里面吃个便饭,匆匆忙忙又走了的。 周成诺没有理会他们的话,捧着牌位在前面恭恭敬敬的做完一切事情。 没想到走到班里的时候,议论声没有停止,但是议论的方向又不一样了。 烈阳武院这些弟子除了因为陆长生修为武院最强,而心生仰慕向往,对他无比推崇。 “不嘛,庄主什么时候床上这么说我会考虑一下的。”雪玲娇笑着,冲景然抛了好几个媚眼。 随即,无极之火突然冒出,叶枫身上的衣物全部都消失了。赤身裸体的悬浮在半空之中,晶莹的皮肤透露出紫色的光芒。已经达到腰际的长发再次飘洒起来,变成了晶莹的紫色的,天地之中稀薄的天地灵气全部都被吸收进去。 让古族派个强大点的斗圣长老过来坐镇,以免陈墨他们不在的时候,魂殿来偷袭。 无语的扫了这两个老不休一眼,王牧啥也没说,直接收拾自己的床铺去了。 他拿起这封信,应该是从前线寄过来的,并没有专门的落款说给自己的,而且上面还有丞相的印玺,看上去肯定不是私人的信件,估计是老爹在前线打赢了,给后方报个平安。 网友们相信了他,现在所有平台都被这个话题霸屏,甚至还有人跑到洛氏大楼,闹着要把夭夭赶洛家出;报警电话也被打爆了,要求把暴力狂夭夭给抓起来。 当即,平阳郡主的脸蛋儿又是爬满了红霞,只因遮住了半边,只能看到双颊处泛着一抹红晕,耳根也是羞红的要滴出水来。 他也知道自己只要学一下这个世界的男生,就能让自己过得更加轻松。 而他们秘密的夺取羌族故地,强占南诏国其实也是这样一个套路。 对于战力这些东西她并不熟悉,但对金钱的味道,他们这类商人世家可是非常敏锐的。 找不到江璃,江皓急得团团转,一边呼喊,一边寻找着每一个角落。 刚逃出百米外,就被鲸吞兽血盆大口发出的虹吸给吸住了,无法动弹。 随着每人身上散发出刺鼻的味道后,他们也开始向山谷内部进发。 她记得自己刚来这个世界时还赞叹,佟家对雇佣的工作人员真不错,佣人们虽然管理严格,但都很放松,可以说是待遇优渥。 他们没人想死,也没人不怕死,这要是还敢站在这里,那真就是死路一条。 “什么?他……他为什么?他跟我说他只想平平静静地生活,他怎么会?”夜廖莎感到心脏一阵紧缩,焦急地问道。 “但是我们决不能让他们把这件事送上军事法庭,如果萧蔚远将军因此而受到惩罚,将让我联邦军队失去一位最优秀的总司令。到时候,我想不出有谁能够填补他所留下的空缺。”安德烈准将的声音变得有一丝急切。 “你是谁?为什么要袭击我们!”看着体型悬殊的这只巨大的对手,谢乔知道绝对别想以硬碰硬战胜它,他所希望的,是尽量多拖延一点时间。 第三百零六章 皇宫密道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休明峰道路被阻,只能攀爬上去,李硕四处搜寻结实的藤蔓,他望着山崖、想着如何安全的把宁锦书从山崖下带到山崖上,他将马匹驮着的一圈又一圈的藤蔓取下放在山崖下,然后准备往回走;好景确是不长,他听见了马蹄声,亦看见了宁锦书那边的动静,李硕只觉心头一紧,连忙往回赶。 待李硕回到小溪边,这里只剩下没吃完的糖葫芦和被抹去的字迹……李硕看到这一幕感觉自己要发疯,他好像再一次把她弄丢了,他撕裂着双眼,眼眶立马泛红,他...... 林杰心中暗喜,要是你们知道这个东西的掉率和拿在手中的效果肯定不那么想了。 也无怪乎,施密特会产生毁灭世界的想法,九头蛇有着这样的实力。 在秦岳的阻止之下,林正南自然而然的放弃了这个提议,随后林正南便带着李逍遥和林月如去,筹备婚礼去了。 长生就走过来笑着跟夏至说话:“十六,我早上看了你种的花。种的真好!”原来他早上起的早,这会工夫已经跟着夏老爷子转悠了一圈了。 美国议长约瑟夫,一挥手示意所有人安静,待会议室彻底安静后,约瑟夫才转而道。 他冷眼旁观着,六姐很激动,他可以理解,但二哥,这么平淡?他不相信二哥放下了,他悄悄的观察着,终于让他发现,二哥面上掩饰的很好,但他的手还是露了馅。 另一边,江左第一楼的两人,则是人如其名,当真如同展翅鹰隼,像朝阳般缓缓升起,剑气逼人。 寰姬戴了口罩套了衣服,刚进到房间,就看到一旁两眼无光发呆的母妃。 他近乎贪婪的舔了舔刀锋的鲜血,迷醉中带着渴望,不过,他还是将那心脏放在了已经被鲜血浸润的祭台上。 同时,这也证明着,他当初放弃了蜀山的功法,而转修现在的功法,是何等的明智。 了原和尚双眼一眯,目不转睛凝视着裴三,仿佛要将裴三看透一样。 那是位于一片茂密的原始丛林之中,高大的树木普遍都超过了五十米,茂密的树叶遮盖了整个大地。 诸葛卧龙接过增寿丹当场服下,然后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诸葛卧龙的外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年轻。 在柴琅白天的视野里,这道影子格外的明显,他有点知道维尚的影子卫士的叠影到底是个什么能力了。 晶石纹丝不动,澹台子鱼甚至感觉到,自己宛若在和整个大地在抵抗一般。 她下意识的看了他一眼,两人视线一碰,都是一怔,梅若君手上一抖,差点把手中的汤碗给洒了。 而在交通线边上,随时可以看到停靠在路边的雷诺坦克和卡车,这些坦克并不是因为技术故障趴窝了,而是因为燃油补给不及时,没有燃料继续前进抵达前线。 然而不等这两个雇佣兵瞄准锁定,早已经全方位瞄准这里的狙击手,第一时间扣动了扳机。 ARMANI因为把自己的第一家酒店开在了土豪云集的迪拜塔而一战成名。 苏联空军的格拉-3战斗机,在白云之上飞行,这是苏联二战时期生产的一款战斗机,产量还算不错,到目前为止,已经生产了将近七千架。 山口洋河只是一个普通人,秦阳入侵他的别墅,催眠他,掏空他脑子里的东西,让秦阳意外的是那份合约的原件竟然就在山口洋河的家里,而不是他预先估计的放在公司。 她恨老天,为什么让她如此的红颜,不能称心如愿嫁得高官厚禄的人家? 第三百零七章 假宁锦书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摄政王府鸾凤阁。 “皇后跑出来了?她……怎么出来的?”屋内传出苏澄儿难以置信的声音。 秦风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便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还特别提醒了一件事:“昨夜,她被殿下带回了王府,王妃表姐不知道吗?” “昨日殿下召了刘氏侍奉,今日便得了个良娣的位置,倒也没别的消息。”苏澄儿蹙眉,昨夜的事也就如她所言,竟不想这里头还藏着一个女人的消息;苏澄儿心中已打好了算盘,于是换了件事,继续道,“噢,对了,刚刚下人...... 「很好,那我直接让埃尔法转移到你哥谭那边去?」黄源询问道。 这真的特别没羞没臊的一夜,让云玥什么离别的伤感都没有了,只想找个洞钻进去。 PDD眼神认真的盯着直播间中的弹幕,期待着水友们给出的答复。 “练,我这不是准备练嘛。”李素华笑道。周秉昆让她每天练八段锦,她就坚持下来了。 “陛下,今日是众嫔妃每隔半月给太后请安的日子。”刘公公道。 电视剧中,他是同意李崖这样搞的。现在,吴敬中坚决不同意李崖在背后打余则成的主意。 “买个便宜点的吧,回头去看看。”苏明成本想买个贵点的车,但钱的出处没法说。 盆地的环境,因为灵药生长的原因,差不多都形成了一个天然阵法。 面前的身影穿着一身红色紧身衣,黄源一眼就看出这是一种很特殊的材质所打造的。 天已经黑了,齐月的意思自然是先回去,左右才刚来,也不用着急这一时。 它那骇然的双手,还在撕扯着空间裂缝。四周的空间,发出了一阵‘噼里啪啦’的爆响声。几乎在瞬间,阿银陀罗的那长着巨大羊角的脑袋便已然是从裂缝中弹了出来。 陆天雨一想也是,当今之世,哪怕再有亡命之徒,只怕也顾不得钱的事情了吧。 凯撒出战的时候,绿森精灵故意暴露了行踪,想要将人类一方的强者引出来,各个击破。对凯撒来说,这同样是个机会,所以他直接追进了森林。 如今的朝堂,充满了太多的变数。杨家现在正处在风口浪尖,蒋家虽然没有受到牵连,但是君心难测,难保一步错误,蒋家会步了杨家的后尘。蒋仁杰做事一向谨慎,自然是不会把蒋家推向风口处。 想到这儿,十万大山的至尊脸色彻底变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号角声疯狂的响彻,听到号角声音之后,那所有的海族武者们,皆是在这一刻疯狂的朝向着云国的城墙上涌去。那足足上百万人的可怕姿态,在这一刻,让所有人都不由得心惊胆颤。 没有飞行使役魔的人,不约而同,向那些试图飞过去的家伙发起了攻击。 陆天雨其实也想将上官天龙换下来,但如果是这样,他就得亲自上场了。毕竟,牟喜利和杜莎莎,两人都不具备打倒领长的实力。 这一股疯狂扩散着的能量,让一旁观战的五爪金龙,都在此刻遏制不住的朝向着后方退去。 而殷妈妈房里的布置,要朴素很多,连衣裳都没有几件,一色的青灰。似乎用对自己的刻薄,来偿心里的负债。 面对泰诛被如此惨杀,他们一时又怒又惊,却是纷纷果断的逃亡去。 “将军,既然如此,那将军何不干脆做票大的?”有人目光闪烁,突然提道。 “你这种素质的垃圾,也好意思配自己是人?你患有性病,很明显就是潜规则过多所致,我要是同意映雪跟你们公司签约,岂不是把她给害了?”叶浩川大声道。 第三百零八章 明谋暗谋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苏府。 “三日了,江州有消息传回吗?”苏元氏元珍急切发问,江州若事成,一日往返即可,如今已经过去三天,就算不成,也该有个信儿吧。 下属道:“夫人,霍霆被擒,江州侯似乎不愿与夫人合作。” “德顺二州呢?”元珍听后只微微叹了口气,她没有过多神伤,继续问其他地方。 下属道:“德州是元氏旧地,自然不会干涉;顺州侯最懂趋炎附势,他说,只要摄政王足够势大,他便助之,然后取上一杯羹。” 秦风一路游荡,刚巧撞见二人讲话,他走到门口那二人突然就沉默了下来;秦风没多想,告知道:“姑母,江州那边……赵煜借沈氏之手,似乎和殿下通上了信。” 元珍听得迷糊,微蹙眉,问道:“沈氏?齐延宠爱的那个侧妃?” 秦风点头道:“是她。” 元珍道:“风儿,你跟在齐延身边那么久,你觉得齐延会怎么做?” “殿下如今能倚仗的,除了姑母,也就剩下他从冢门带回锦安的那三万亲兵,一半已归属凤鸣军,一半四处调配,我也不太清楚;哦!还有一万,驻守在允州附近。”秦风缓缓说着,把情况一一挪列才敢下定论,“我觉着,殿下拥有皇城近一半的兵力,应是有恃无恐,若得江州助力,便是如虎添翼。” 元珍突然一笑,轻慢道:“想必也是,沈氏嫁入王府,齐延不但不拉拢沈氏,还处处打压,先是宫里的懿妃,又是高高在上的丞相,有恃无恐到这般境地……”她的眉眼很凶,抬眼便是那种让人不敢靠近的感觉,元珍就这么盯着何寅走进来,然后招呼道,“何寅,你来了。” 何寅抱礼道:“夫人,元四哥。” 元珍道:“霍霆被江州侯抓了,你以为?” “江州不足为惧,苏大人负责黑水刺杀案,只要赵煜不交霍霆,他就会押霍霆入锦安,锦安和江州临近,却始终隔着一道江。”赵煜为黑水寨摆脱罪名的关键就是霍霆,霍霆再入江州行刺杀之举,明为谈判,实则是逼赵煜押送霍霆入锦安,唯有赵煜本人在场,才能押得了霍霆;何寅继续道,“赵煜一旦踏入锦安,便与瓮中鳖无异;就算他早早和摄政王达成协议,销毁名册后,他还是得和我们合作,先推翻皇帝。” “好啊!锦安附近环五州,四州皆无患,独昌州作壁上观取最终渔利;而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元珍拍手叫好,她将野心暴露无遗。 锦安附近有昌、德、顺、允、江五州,允州效力于郑氏,自有齐延抵挡,德顺二州愿为元氏驱策,江州侯赵煜一旦入了锦安便是人质,已构不成威胁。 东风起,战欲燃,一场声势浩大的谋反即将拉开序幕。 “不,锦安城内还有虎威和狮醒二营,虎威将军陈秉不懂变通,会抵死相抗,狮醒营沈老将军更是个难啃的硬骨头;待二营共定,才可起东风。”何寅比元珍想的更多,他毫不留情面地泼了元珍一盆冷水;谋反之事非同小可,若不能万全,唯恐被颠覆。 元珍皱眉道:“吴怀恩的三营奉字军还不够抵挡他二人吗?” 何寅定睛道:“吴怀恩是摄政王一手提拔,我有些信不过他。” 摄政王府瑞雪轩。 齐延被沈悠悠拽了一路,刚跑进院里她就捧着一束盛开的桃花冲着齐延喊道:“殿下你看,我院里的桃花开了。” “嗯。”齐延闷声,心不在焉。 沈悠悠又两步跑回人跟前,不减笑容,问道:“在想什么呢?还在想苏澄儿要去皇宫干嘛吗?” “我在想,我一年前究竟是因为什么而回到锦安,而今又身处何处?”齐延眉目深锁,道不出说不明,大理寺发生的事让他有些想不通;齐铭找了一位江湖术士,是女子,可活肉生肌,齐铭和楚云天是否有直接关联?若有,齐延算什么,他被齐铭摆在一个怎样的位置,他是否是一个被耍的团团转的小白鼠? “殿下一定是有不得不回锦安的理由,为了完成某种使命!”沈悠悠看似随口一说,却有着她自己的道理,她的双眼噙着款款深情,她想探寻齐延的内心,“阿延,我看得出,你不想造反,在昌州泽陆就看出来了,阿延一直在帮陛下。” “也许这就是宿命,推不掉。”齐延顺着她的话应答,有气馁之意。 沈悠悠拉着齐延的手,满目温柔,道:“和阿悠说说吧!说说先帝,说一说,为什么坑杀那么多南月兵?宁无缺只是其中一个因素,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齐延无奈笑笑,抚了抚沈悠悠鬓角散落的发丝,缓缓道:“这些年来,齐氏皇族一直有被翻覆的风险,我的降生是他们结党营私的雏形,对此我肆无忌惮,而今归来依旧如此;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正主从来都不是我,却惹得他们纷纷投报,父皇一生筹谋算计,怎能不忌惮?他想除去我背后的势力,于是我被诬陷踏足边境,后来父皇逼我造反的心愈发强烈,四年前九州无援,那年我若杀入癸门关,郑氏就不可能有今天,虎威营会拦住南月,沈长英只做壁上观随机而动,那时的锦安早已为我布下天罗地网,一切肮脏的心思会在我回去的那一刻灰飞烟灭;只可惜我倔着没回去,还活埋了南月数万人,为了宁无缺,也为了我自己。”沈悠悠给齐延带来了为数不多的心安,这也是齐延第一次向沈悠悠袒露心声,齐延说着说着到底难言,轻轻吸了一口气,才继续说道,“父皇晾着我一年、两年、三年……终于等到南月卷土重来,他等着我回去,这次他是真的需要我,可他却等不到了;父皇一殁,还未完成的、还未开始的,他所谋划的一切,顷刻而溃。” 齐珩对齐延的宠爱不过是假象,齐延是钓出那些乱臣贼子的诱饵,囚齐延一人,杀齐延身后百人,有元氏、有苏氏、还有胆敢跟随齐延的人……无饵无鱼,撒饵鱼争,网鱼之时,便是鱼之死期! 沈悠悠难以置信,怆然而问:“听说先帝很宠爱殿下,怎是如此因果?” 齐延叹了口气,又抿了抿唇,释然后,道:“幼时是先帝亲自教导我,母后被软禁后,他依旧宠爱我,直到一个午后,我淡漠的模样将他吓得冷汗直流,后来,他找来食古不化的冯介当我的老师;冯介在朝中混迹多年,德高望重又孑然一身,即便孑然一身也不曾被欺辱,他随众醉却独醒,看似醒着又的的确确醉于俗世,他的精明蒙蔽了我的父皇,却将他的处世之道全部交给了我。” “冯老先生是书法大家,落笔如云烟,流传的词句却平平无奇,竟是这等原因,实在让人叹惋。”沈悠悠似乎无法消化齐延隐藏了很久的情感,她试图转移话题,把气氛向轻快的方向引;她扯出一点笑容,道,“不过,是冯太傅教殿下学会了隐藏情绪,不然就没有锦安城春风得意的三皇子了。” 齐延闭目道:“那不是隐藏,是压抑。” “……”沈悠悠瞪目,是……压抑! “此后兄友弟恭、父慈子孝,身为臣子我敬重他,身为儿子,我是无法原谅他的,这便是面和心不和,他则认为,我的笑容之后,藏有逆反的恶鬼。”后来的齐延被一次又一次的构陷,他决然离去,带着偏执离去;齐延深吸一口气,额间青筋若隐若现,他也不愿再回忆他的父皇,待他眉目舒展,眼底尽是寒凉,似有彻悟之意,“直到刚刚你说出那番话,我才意识到冯介到底教了我什么……” 那日冯介重返朝堂,冯介对齐延说的话,每一句都值得齐延重新审视和考量。 “孤军深入乃大忌,其中四方不明,殿下所累积的势力不分敌我,如此便是后方不稳,殿下要看向前方又要防着身后,试问殿下如何成事?” 孤军深入,暗示着齐延已无退路。 “苏元氏逼殿下强娶苏澄儿时,殿下曾身中一箭,殿下不妨把这一箭视为私人恩怨。” 既往不咎,只是齐延以为的恩怨已消。 “忠君不实际,老臣的心已如死灰。” 齐延应是北渊未来的好君主,冯介的心如死灰是在为他叹息。 元氏的忠诚风吹即散,齐延的处境仍旧四方不明,一箭不足以解元氏恨,齐延既往不咎,他们只会变本加厉,他冯介竟也是一环! 那时的齐延还在犹豫,冯介是推动齐延走这一步、使齐延下定决心的、最关键的人! 齐延重新走上了他父皇为他安排的路,这是齐延推不掉的宿命。 …… 齐延双目无神,语气平淡,道:“我似乎败了,败在我父皇手里。” 沈悠悠一脑袋埋进齐延怀中,将他抱紧,像哄小孩一样哄着齐延:“阿延别怕,不管阿延是想当个胆小鬼现在就跑去躲起来,还是选择去面对、去反抗,我都陪着阿延。” 第三百零九章 毕生锋芒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次日,在天之朦胧时,齐延请来了他的老师冯介,他几乎让一把老骨头的冯介空着肚子跑两头;冯介踏入摄政王府,迎接他的却只有沈悠悠,冯介大概已经意识到齐延要给他难堪,至于为什么,冯介清楚的很。 沈悠悠福礼:“太傅,晚辈有礼了。” “使不得,沈侧妃快请起。”冯介面中带笑,似有谄媚却不弯腰,说的是客套话,也让人觉得和蔼可亲。 “殿下这日犯懒,不愿上朝,寻了太傅来,自个又睡了,晚辈不敢叫醒殿下,只得请太傅多等会儿;晚辈还特地为太傅准备了些吃食,不知合不合太傅胃口,太傅多担待担待。”沈悠悠礼数十分周全,她把人请入屋中,命下人把准备好的吃食拿来。 “不妨,老朽还真吃不惯翰林院的东西,想着多在殿下面前转悠转悠,说不准,殿下会赐给老朽一顿丰盛的饭菜呢。”冯介笑容不减,精气神也在,他表现得很期待。 沈悠悠笑道:“太傅可以回府吃啊,那不是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吗?” 冯介目有精光,道:“确实如此,主要老朽看中殿下赏赐的。” “原是如此。”沈悠悠突然淡了两分颜色,但她脸上依旧挂着笑;两句闲谈的功夫,下面的人也把吃食端了上来,不丰盛,就一道菜。沈悠悠将那道菜放在冯介面前,道,“太傅慢用。” 这算不上菜吧,就是一块巴掌那么大的肉,还是生的。 冯介见之大笑,就这么当着沈悠悠的面笑,似乎在嘲讽沈悠悠的作为太小家子气;冯介知道是齐延指使的沈悠悠,所以他忍着泪呢,可他抵挡不住眼睛要湿润,所以冯介只能用言语去掩盖这份感情,冯介道:“老朽这么大岁数,身居高位,什么没吃过!老了!可不就看中自个儿这身羽毛,殿下的赏赐代表着对老朽的恩宠,吃什么都是小事!” 冯介拿起生肉就往嘴里送,他大口撕咬,即便他年纪大了口齿不太好,即便生肉很腥、腥到难以下咽……沈悠悠见状,只觉自惭形秽,她不忍目视只得颔首礼退。 另一边,齐延正在不远处目视这一切;沈悠悠回到他身边,带着七分敬意道:“接受怠慢,给足人面子,还不忘摆明立场、抬高自己的身价,看不出一点刻意,也不含糊;殿下那一句‘随众醉却独醒,看似醒着又的确醉于俗世’当真不假。” 齐延皱着眉不知作何评说,良久,他深吸一口气,想说点什么又咽了回去;齐延只道:“沈相被放逐的时辰差不多到了,你收拾一下,去南城门送送吧。” “嗯。”沈悠悠报以乖巧,离。 后来,齐延像个没事人一样独自回了书房,他提笔勾勒了一幅画,画中天地广袤,一山叠一山,一水走远方,山巍峨,水柔情,便再无旁的。 冯介被请了过来,他抱礼唤道:“殿下。” “老师请起。”齐延搁笔,单手扶了一把冯介,道,“本王无聊,画了幅山水图,想请老师提字。” 冯介忍下食过生肉的口吐感,近前,只在天空宽阔处指道:“以殿下的心性,此处似乎少一只驰骋的雄鹰。” 冯介知人知面更知心,道便道齐延内心深处的东西,雄鹰意寓奋力前进,象征着睥睨天下的力量。 齐延深意道:“雄鹰青云直上,而后傲视苍穹、眸睨天下,本王觉得,这只雄鹰不会想呆在本王的画中,于是,他远走高飞,就此成就画中一片淡泊宁静、岁月常安之景象。” “山河未定,静若鬼魅;常安之象,潮流暗涌。殿下无法修炼成仙便不能超脱世外,走再远、飞再高,也脱离不了这个世界。”冯介驳道,“因已种,必有果,一味逃避,懦夫尔。” 此时,冯介眼中坚韧无比,他从未这般清醒的说过话,他不再含糊其辞,也不再让人去猜他说的话是真是假,可总有那么些人会去怀疑,若有人疑,这也是冯介最无法辩白的话。 齐延回到锦安以来,他谁都疑过,唯独不曾疑冯介,齐延到底是被辜负了,他信任的老师正在向他坦白;只要齐延一问,冯介必全盘托出,继续隐瞒只会伤了他们之间的情分。 齐延张着嘴,有些不敢拨开这层迷雾,他的胸口正有序的起伏着,眼中没有过多的情愫,他还在压着藏在心中最底层的怨怒,那是齐延藏了很多年的悔恨、遗憾、痛苦。 “这么说,老师承认自己有随父皇的意思在匡扶北渊、在欺骗本王?”齐延斟酌着、挣扎着、压抑着,终是开了口,说得委婉、说得大气,他还在忍耐,他面色无波,他抬着自己亲王的架子,话语淡之又淡。 冯介目有疮痍,如临死刑,他沉重道:“老臣生于寒门,仕途不尽人意,受先帝提拔才有今日;先帝大志,整治地方割据、士族门阀,可他辛苦半生只得了个扬汤止沸的结果;元氏蠹国害民,乃国之硕鼠,先帝借殿下的出生将他们聚拢,老臣来教殿下为官处事、怂恿殿下对污秽视而不见,六年前先帝寻得机会废元氏百年基业、灭了元氏满门。”冯介承认了这一切都是先帝的处心积虑,包括他自己在内,他也是其中一环;冯介多年的习惯令他改不掉那些往自己脸上贴金臭毛病,他又开始文过饰非,试图为自己开脱,“后来,并不是先帝不愿放过殿下,是后方的粮草失了又失、锦安派出的增援总在半道受阻,或天灾、或人祸……世间之事本无巧合可言,先帝将计就计,这才决定放弃冢门、下令让九州无援,与其说是先帝迫不得已逼你造反,不如说是先帝终于看清了你的内心……” 这次冯介说的话不是很聪明,仿佛说了一段没有感情的辩白,因为他不是当事人,他不知道先帝齐珩真正的想法,他也只是个听客,转述起来他自己都不信;世间之事本无巧合可言,那么真的是齐延要远走边地吗?是谁造就了齐延的这个决定? 是冯介,冯介赋予了齐延第二个性格,他压抑着齐延对世间的偏见与不满,一边是齐延敬重的父皇,一边是齐延身后的人,有他的母后、他的挚友、他的亲人……终有一刻齐延会爆发,那么结果便是,推翻这种现状或者远离这腌臜之地! 齐延选择了后者,他用杀戮发泄着在锦安积攒的怨憎,可他在冢门的这段时间里,他重拾了信念,记忆中新添了很多新的朋友,袍泽之谊、守护之情,这片土地给他带来了希望也给他增添了新的伤痛。 伤痛来源,是那万恶的锦安!冢门被抛弃,武阳被围困,九州无援,齐延基本上在孤军奋战…… 齐延皱眉,回忆在袭涌、怒意在奔腾,他有一句没一句的,哽咽着说不全:“用那么多鲜活的人命……他让我看了那么多生离死别,拥护我的一个个倒下,他们死在乱蹄之下、他们被巨石无情的碾压、刀刃上染了一人又一人的血……山谷、丛林、城墙……全是血污,我以为是我眼里蒙了层血色,怎么都褪不去……”齐延将手掌放在眼前,他眼里充斥着猩红,他嘶哑着嗓音,“有人就倒在我怀里,我却无能为力,最终只能看着他们离我远去,我不能哀恸,我不敢溃了军心……到头来,就一句为了看清我的内心?” 齐延斥责这样不负责任的理由,冢门之外盛世安稳,冢门之内血与肉在烧灼;齐延疑笑,渐入疯魔,又斥道:“哈哈?在我离开锦安时他就该看明白!对此,我没有见到我母后的最后一面,她躺在棺中整整五年我才跪到她坟前,而我只能无声悼念,我愧啊!我悔啊!我一个字都不敢说……” 齐延忍着泪、忍着痛,望天后收起了悲恸,情绪来得快、走得急,正如宁锦书所言,他是被理智驱使的怪物。 冯介泪目,可他终是不曾经历这些,以他的角度、他给出的言语还是那么苍白:“是老臣对不住殿下,是老臣无能,老臣总以为劝殿下庸碌一点,殿下就能在先帝的庇佑下好好活着,直到先帝将元氏一网打尽……” 就算冯介出自内心,那一句“老臣的心已如死灰”倒像是在叹自己的过去过于无能了些;或许冯介出于某种初心有在努力去改变,可这也是冯介的无能为力。 “可最后,元氏根深未斩尽,本王在老师的教导下也从来不庸碌。”齐延并没有要责怪冯介的意思,他知道,这些事并不能怪冯介,冯介已经尽力了;齐延以高姿态俯视这个身体早已萎缩的老者,一声轻笑、一句调侃,“冯介,你活了这么多年,怎么越活越糊涂了?” 面对齐延的释然,冯介老泪纵横,他磕头跪言:“老臣身为殿下的老师,自然希望殿下能摆脱这样的命运,所以老臣将毕生所学都交给了殿下,毫不保留。” 齐延闭目,叹道:“提字吧,就当老师给学生最后的馈赠。” 他们之间的情分到此为止,因为冯介还是不能改变现状,齐延也重新回到了锦安,冯介仍是先帝的帮凶。 那副山水图被添上了“高瞻远瞩”四个字,冯介下笔苍劲有力、锋发韵流;这一刻,冯介显露了他隐藏一生的锋芒,他欲运筹帷幄,奈何他的能力就那么大,但他足够教好一个齐延。 第三百一十章 贬谪离京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锦安城南。 怀远伯的棺椁在锦安大街浩浩荡荡行了一路,纸钱也撒了一路,送行人由最开始的十几人逐渐上升到百人,而后挤满了道路两边,也不见行人悼意,倒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话在他们之间相传甚欢,真是好不盛大。 “听说啊,这怀远伯是陛下买凶杀害的,陛下说,冢门宁氏效忠摄政王,他便要斩了摄政王臂膀。” “当今陛下暴戾,他把那些说自己不是正统的人通通杀了,那乱葬岗一时间堆满了尸体,成百上千啊!” “去年陛下前往昌州,二话不说就把昌州祁王府给血洗了,就是因为他德不配位,昌州的老王爷们不服,于是,陛下要杀人示威!” “还有,摄政王刚回来那会儿,锦安就有人行刺,街上死了好多人,指不定就是陛下安排的。” …… 后来,人群中又出来另一种声音,这次是说摄政王的。 “摄政王坑杀南月数万人,为人很辣至极,当初摄政王为了证明自己对陛下忠心,亲手血洗祁王府。” “听说摄政王还在沈府把秦王打成了残疾,听说秦王那一脉还护驾有功,这摄政王啊,六亲不认!” “摄政王狼子野心多日,说不定就是摄政王派人杀了怀远伯,他让陛下背锅好逼陛下退位,这种人,简直丧心病狂!” …… 两种声音相持不下,沈悠悠乘着马车路过,这些闲言碎语多少听了一耳朵,她只在马车上冷眼骂了一句:“愚众!” 说来不奇怪吗?怀远伯为国征战沙场,死后哀荣应当是有的,君主不闻不问也就罢了,身为怀远伯挚友的摄政王也不为所动,冢门更是无人来迎,可谓是凄凄惨惨戚戚,太过荒谬! 若真有流言那般剑拔弩张,齐延和齐铭不得赶着趟上来献殷勤?避啥嫌啊不是!表面功夫做足了,可不得省下不少事? 不过,有一说一,苏元氏和郑氏的宣传力还是不错的,二人真是谁也不让谁。 沈悠悠行至南城门,沈氏一家子在城门口给沈献庆送别,包括沈悠悠的父亲镇远侯沈长英在内,她在远处看着,有些挪不动步。 沈献庆愁容不减,他拍了拍沈均的肩,语重心长道:“沈均,沈氏长房便交于你了。” 沈均道:“父亲说什么胡话,相信儿子,您一定会回来的。” “走了!”沈献庆最后望了一眼锦安,双目有些湿润,多少带着些不舍;除此之外,他还看见了沈悠悠,倒也不愿多看。 沈均道:“父亲此去苏州,多保重,到了苏州别忘了与家里通书信。” “夫君!”沈均的母亲突然痛哭起来,拉着沈献庆不愿撒手。 “儿子告别父亲。”沈献庆拍了拍妇人的手背,安抚过后向沈长英告别;随之将妇人的手放在了沈均手中,嘱咐道,“照顾好你母亲。” 终于,沈献庆要上贬谪的马车了沈悠悠才肯走过去,她慢慢走近,八九人的目光都投了过去,这里面只有沈均的目光没有嫌弃,沈长英则是看了一眼,然后皱起了眉。 沈悠悠上前,福礼唤道:“兄长。” “唉……”沈献庆看着沈悠悠,深深叹了一口气,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车夫收了垫脚凳,驾驶着马车离去。 “山高路远,还请兄长保重。”沈悠悠两步上前,似乎还想留住些什么,最后事实告诉她,她什么也没留住,什么也留不住。 沈悠悠的一时糊涂让沈氏蒙了羞,后来她还义无反顾地嫁入摄政王府,谁也不知道沈悠悠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在想些什么,锦安的才女非要去追求一个满身杀孽的王爷。 “沈侧妃可是在摄政王府遇见了什么难处?使得你如此惦念你兄长?早知摄政王会继续对沈氏下手,你可还会嫁?”沈均的母亲、那个痛哭的妇人仍含着泪,她看沈悠悠的眼中全是厌憎、怨怼。 “娘!”沈均十分为难,欲出声制止。 “家里千句不听,外面一句就跟着跑,活该不受待见。”这时,隔壁房的夫人就这么指着沈悠悠的鼻子数落。 户部尚书沈献之也跟着那妇人在一旁尖酸卖弄,他唾弃道:“人山不走,鬼山乱转,嗤!亏得老夫人宠了你这些年!” 沈均怒声打断:“别说了,别忘了小姑姑在宫里是帮过昙儿的。” 那夫人教唆道:“沈均,她沈悠悠就是个吃里扒外的,你同情个什么劲?” “难处没有,无需同情。”沈悠悠冷眸盯着他们左一句右一句,扪心而问,这便是锦安城不会见血的刀子吗?沈悠悠勾唇嗤笑,走到沈献之面前,她仗着齐延的威势猖狂道,“沈氏立足朝堂这些年,且不说是否稳如泰山,单堂兄一人能保证自己手上绝对干净吗?” “你……”沈献之面对这样的质问气得胡须微颤,他或许惹得起沈悠悠,可他惹不起沈悠悠身后的齐延。 沈悠悠说完又转向那哭哭啼啼的妇人,她与人争辩,极其霸道:“嫂嫂,兄长跟错了人就是自食恶果……” “啪”的一声,沈长英一巴掌甩过去,习武之人力道很大,沈悠悠承受不住这样的力道,她踉跄了两步,头上的发饰跟着“叮当”作响;沈长英斥责道:“我平时就是这么教你对待自己的兄长和长嫂的?” “父亲……”沈悠悠哀戚而视,她的面颊火辣辣的疼,很快,掌痕浮现;她看见了旁观者丑陋的嘴脸,他们在讥笑、在暗自得意……这令沈悠悠发狂、发疯,此时沈悠悠有些明白苏澄儿为什么那么得理不饶人了。 有些人无理都能辩三分,苏澄儿有理为何要让,凭什么让?常言道,无理辩三分者失颜,得理不让人者失尊;失颜又如何,他能彰显自己的气焰,失尊?不存在的啊!这个世界里,一次完胜便会让人不敢再冒犯你。 沈长英再道:“既然嫁出去了,就别再回沈氏,也别再惦记沈氏的一分一毫,沈氏是不会帮摄政王的。” “父亲当真铁石心肠……”沈悠悠咬着染血的唇,泪珠滑落。 “是你木人石心害了你母亲!”沈长英怒斥,甩手而离。 春和扶着沈悠悠,拿着锦帕替她擦去嘴角的血渍;沈氏一行人走得七七八八,唯有沈均站在一旁有些自责。 沈均面露难色,道:“小姑姑,我……不该请你过来的。” “无妨,刚好让我死心。”沈悠悠再失落也得扯出一丝坚强,还是那句,路是她自己选的,跪着也要走完。 沈氏的女子一个比一个傲,一个比一个倔,她们知道一个世家女子身上背负着什么,如果她们的夫家对家族不利,家族便会被舍弃这个女子,她们对家族无用,家族便不会过度扶持,只有顺从家族选择的女子才会得到家族的全力支持。 沈昙做了一个最最正确的选择,沈悠悠截然相反。 沈均主动道:“我送小姑姑回府。” 沈悠悠收起哀痛,可她面上依旧提不起精神,她扶着春和缓缓道:“沈均,你明日上一道地方贼乱的折子,把陈将军调出锦安,让他埋伏在锦安城附近。” 沈均闻之蹙眉,警惕道:“姑姑何意?” “苏元氏要辅佐殿下登上皇位,很快会有行动;这是我最后一次帮沈氏,从此以后,沈氏是兴是亡,再与我无关。”与我无关,这当是沈悠悠第二次这么说了,可她真的断的了这血浓于水的关系吗? 沈均不以为意,试探道:“以姑姑之意,何处贼乱最合适?” 沈悠悠知道,沈均的警惕是没错的,毕竟沈悠悠有过引狼入室的前科,任谁都会防上一防;沈悠悠闭目一思,不足片刻,她开口道:“锦安至昌州路段任何地方,北门卫由陛下掌控,你们联络起来应是畅通无阻,陛下若败,陈将军来不及支援,便可接应陛下北上;进可攻退可守,绝佳之地。” 足够完美的答案,沈均放下了戒心,他向沈悠悠恭敬一礼:“沈均谢过姑姑。” “回吧,无需你送。”沈悠悠离。 沈悠悠回到王府时,冯介已经离去;齐延靠着那棵槐树,望着槐花飘落,他的面容很静谧、也很安详。 山河未定,静若鬼魅;常安之象,潮流暗涌;因已种,必有果,一味逃避,懦夫尔。齐延逃了六年,还是回到了这里,他或许已经释怀、或许认了这段命运,所以他眼中再没有隐藏着的戾气,目光也不再那般寒冽。 沈悠悠看见这一幕,不忍心去打扰,她准备离去的狼狈的模样被齐延抓个正着,沈悠悠红肿着一边脸,楚楚可怜。 齐延双眼突然湿润,他皱着眉头走过去,捧着沈悠悠的脸仔细观察,又轻轻地触摸……忽然,齐延那双眼又露了寒气,他沉音而问:“何人欺你?” 这一刻,沈悠悠便是齐延的全部……可是,齐延好像已经来不及疼爱她了,他突然想挣脱这道命运的枷锁,好好抱抱她。 沈悠悠莞尔一笑,扑进齐延怀中,片刻,她嚎啕大哭;这个女人陪着齐延痛苦、怀抱着齐延的温柔,她除了没听过万千枯骨的哀鸣,没见过血染山河的惨状,她与齐延灵魂的契合度已接近完美。 第三百一十一章 策心控术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王府水牢。 水牢门被打开,外面微弱的光倾泻进来,和水牢中清冷的光不同,它是带着一丝暖意的;楚云天被关在这里一天一夜,是又冷又饿,他听见动静也懒得动,免得自己絮的那一点温度就此散了,于是他嚷嚷着只耍耍嘴皮子:“哎呦,可算来人了!” 齐延冷冷地盯着角落缩成一团的楚云天,道:“不思的解药交出来。” “吃的呢?你要饿死本座吗?”楚云天不予理会,避轻重、言其他。 齐延厉声再道:“解药。” 楚云天哼声而笑,浊目不清,道:“呵呵,齐延你是真的不为自己的安危着想吗?” 当初是楚云天说造反登位就给解药,而今楚云天又没有自知之明,直接关心起齐延的处境来。 说实话,说楚云天是坏人吧,他好像又没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说楚云天为了复仇周旋在齐延身边吧,他的意志好像又不是很坚定,就和闹着玩似的,纯属那种哪热闹往哪钻的德行。 唯恐天下不乱他配不上,不忍世间纷争他行为不端,潇洒自在他算不得,拘泥世间他又格格不入,齐延是真的拿他没有办法。 “愿闻其详。”齐延耐下性子,且看他还有什么意图。 “如今锦安有三方势力,郑氏和元氏剩下的那些渣滓,还有你自己,你非常清楚你现在的势力只能够击垮一方,想两面兼顾根本不可能,所以他们之间,一定会有人坐收渔利。”楚云天眼中闪过一丝锋芒,余下的全是狡诈和阴险。 这样的目光本是让人不寒而栗的,在齐延这里只当是小巫见了大巫;齐延不上钩,反问回去:“你是不是忘了,锦安城内还有一帮保皇派,为什么就不能是保皇派坐收渔利呢?” 真正的势力只有两方,分别以齐铭和齐延为首,其他的都是附庸罢了,若非要把附庸者分裂出来,齐延和齐铭为什么不能是一条路上的人?就让元氏旧部和郑氏去较劲,渔利者为齐氏。 楚云天如兽低吟,哼笑不止,他已顾不得自己还冷不冷,靠着墙壁起身,挑眉质问:“你真的就完全信任你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吗?你三番五次对沈氏下手,沈氏能信你吗?你身边的人究竟还有多少可用的,他们从荒芜之地来到繁华的锦安城,你敢保证他们没有见钱眼开、又敢保证他们还愿意随你回到落魄之地吗?” 齐延听而不言,宁锦书也问过他类似的问题,她问齐延,将来事发东窗,宁氏为保宁氏全族,为利依附权位,将来会不会出卖齐延?齐延只是抱以沉默,而今齐延仍抱以沉默;齐延心中埋有猜疑的种子,他不信人心,更多的是,他懒得猜度别人的想法。 齐延遇事,只要不犯他的底线,能过则过,讲究一个逢场作戏;若不能过,一旦齐延利用完,便是北门卫那六人一样的下场。 楚云天又道:“齐延,世上之人大多趋炎附势,他们只巴结有权有势之人,才不管那人什么德性;特别是那种一直吃苦突然尝到甜头的人,他们发现承担苦难的正是他们自己,那些嚣张跋扈的却活的热闹张扬,他们心理愈发不平衡就越往那边靠,犹如刀头舐血;直到有一天,他们发现你不再是他们能够继续倚仗的人……” “你说够了没有?”齐延冷声打断,他面容阴郁、双目阴沉;楚云天所言,且不说五年前的段司敏,而今秦风就是那个活生生的例子。 楚云天恶意不止,如犬狂吠:“没有!你要保你的弟弟,你手底下的人愿意吗?你能接受失败,他们呢?他们就是蝼蚁、是牺牲品……” “你是什么东西?算蝼蚁还是牺牲品?谁的蝼蚁又是谁的牺牲品?西临太子、太后、本王,还是我弟弟齐铭啊?!”齐延步步走近,他把自己记忆中楚云天勾结的人一一列举,最后的齐铭,是齐延自己都不敢认的。 “自然是你齐延的蝼蚁。”楚云天随口就答了,唇红齿白就是不说正经话。 齐延已近人眼前,二人四目而对,谁也不让谁;齐延顺势而问:“那你说,本王的困局如何解?” “我黎城的蛊可以杀人于无形,也可以帮你炼就蛊兵,蛊兵乃蛊器之最。”楚云天勾唇,阴险毒辣。 齐延轻慢道:“你完全可以自己炼,可见这不是万全之法。” “蛊兵出世,就意味着黎城楚氏重新投入世间的权力之争,我乃黎城叛逃者,没有你们为我支撑,我斗不过黎城那些鬼东西。”楚云天亦正亦邪,话语中有着说不出的愤懑,三分期待七分遗憾。 齐延道:“我赌不起。” “也罢,我从来不为难人。”看吧,说楚云天意志不坚没毛病,说不纠缠就不纠缠,也不像欲擒故纵;楚云天想一出是一出,给人一种他马上要犯规踩红线了突然有人在背后拽着他的感觉,于是乎,他想闯红线又不是很敢,只能继续卖弄神秘以及让人莫名的大义,“不过,总有人垂涎着黎城的力量,可能在未来的某一天,你们不得不面对这股力量。” “解药。”齐延听完,烦躁得就差翻白眼了,他又开始追要解药。 “喏,三个月的。”楚云天满不在乎,抱着臂膀向下一指,脚边的瓷瓶就立在那。 齐延瞥了一眼,道:“我要的不是时限的。” 楚云天驳道:“可我也不能让自己失去价值。” 齐延道:“我保证你交出解药后可以活着离开这里。” “我还说过你何时造反我何时交出解药,如今你决定造反了,我就是不交解药,你能奈我何?”楚云天开始耍赖皮,他或许觉得齐延会继续和他好言相谈,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挑衅过头了。 “那就在王府陪着本王,日后,本王若还有一口吃的,定少不了你一口。”齐延冷道,也不抱太大的希望,正准备弯腰去捡瓷瓶。 此时的楚云天只觉得齐延是一只被拔掉牙的老虎,他失去了面对宿命的利器,眼底再不见凶狠;楚云天抬眼视人,他试图惹怒齐延:“其实,有没有这解药真的有区别吗?” “你什么意思?”齐延已低了三分头,他拿瓷瓶的手悬在空中,斜目而问。 楚云天道:“你都问本座是不是齐铭的人了,还不明白吗?” 言外之意,齐铭与楚云天早有勾结!?齐延从惊意转变为惊疑,心里只给了一个答案,怎么可能? 若他们有勾结,郑氏对齐铭的欺压不假,齐铭深受寒症的折磨也不假,齐铭从未向齐延透露过只字半语……怎么可能啊!若他们有勾结,先帝齐珩的毒,齐铭忍着疼那楚楚可怜的模样,齐延还帮他寻了一年的解药,这都算什么? 如果这都是齐铭自导自演……那么,齐铭的城府究竟有多深、有多恐怖? “本王觉得你活得太舒服了。”齐延一拳打在楚云天脸上,只见两颗染血的牙掉落在地,齐延阴沉着脸,并不准备停手。 楚云天一手扶着墙,一手捂着嘴,鲜血从指缝渗出,一滴又一滴……他两个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他一咬牙,两人开始玩命般地打架。 然而,楚云天自己都应对不暇了,嘴上依旧不停:“上次……茯苓所言《策心》、《控术》,《策心》讲的是治国,教人修举、如何策励内心……你可知《控术》讲的是什么?” 说楚云天欠揍也是有道理的,他到现在还在试图用言语刺激齐延,手上的功夫不够,就用嘴来战胜吗?天真! “世间万物,没有定性分析。”齐延一拳揍在楚云天腹部,这一拳直接给人干废了。 楚云天半呛着嘶吼道:“《控术》以最深的恶意去揣测人性中的贪婪与邪恶……包括批判《策心》为治国策的本质,它不过是统治者奴役民众的工具!” “无规矩不成方圆,为自己的无耻行为开脱,也就你们黎城把这样的书当做禁术,毫无格局!”齐延将人撂倒,像襄芳牢狱中楚云天拽他一样,他拽着楚云天的头发将人拖到石柱旁,血迹蹭了一路;齐延边走边道,“如果《策心》是世间唯一的生存法则,那它也是,只有主宰者才能修饰的法则。” 楚云天为了让自己好受一点,两只手紧抓齐延的手腕,被拖拉的途中,他癫狂道:“它是一种蛊,让人把恶意放大千倍万倍!” “世间最大的恶意莫过于没有理由的憎恨。”齐延十分恼怒,他扯下铁链将楚云天的手反拴在一起,又将铁链挂在吊钩上,拉高,直到楚云天动弹不得,也使得他不得不向齐延低头;齐延嘲讽道,“你满嘴胡言,不仅没把权术学到家,还被一本莫名其妙的禁术禁锢,可笑至极。” 齐延的凶狠程度不亚于猛虎扑食,他还了那日他在楚云天手中所受的屈辱,不,齐延从未屈服在楚云天的恶意中。 楚云天直面齐延的怒火,不死不休道:“你等着,迟早有一天,你会主动成为这世间最大的恶意。” 齐延掐着楚云天的两颊,迫使楚云天抬头直视自己的双目,齐延眦目猩红,道:“即便有那一天,我会用这份恶意,保护我爱的人。” 第三百一十二章 郦城贼乱1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齐延从水牢出来后换了身衣物,再来到瑞雪轩时,春和正在给沈悠悠的脸上药,沈悠悠看见齐延立马把手背在背后,她快速地藏起了手中的锦帕;一旁的篮子里还放了好几个煮熟的鸡蛋,大概是用来敷脸的。 齐延拿过春和手中的药,道:“我来。” 春和乖乖给两人腾了位置,又一次拽着锦绣出门,锦绣总是那般呆呆的,仿佛在问,怎么老拽她?春和则表示,她才不想吃狗粮。 齐延用木刮子挖取药膏,轻轻地给沈悠悠上药,目光瞥向沈悠悠身后,疑问道:“我不是替你上过药了吗?还有,背后藏了什么?” 沈悠悠鼓着嘴,将那一方凉锦帕拿了出来,委屈道:“我从小到大都没挨过这么重的打,刚上完药脸上凉凉的,到底还是没耐住火辣辣的疼,我就拿浸了凉水的帕子往脸上蹭,春和说,我该把药给蹭没了。” 齐延轻轻一笑,宠溺道:“顽皮。” 沈悠悠咧嘴嬉笑,笑得很甜,她把脸上的肿痛忘得一干二净,那叫啥,哥哥在,哥哥就是良药,哥哥不在的话,小娇妻就要闹腾着哐哐撞大墙! 沈悠悠问道:“殿下怎么换了身衣物?” “染了污渍。”齐延答道,将药放下,又言,“我陪你用膳。” 齐延陪沈悠悠用完午膳,直到把人哄睡了才离开,他备了许多珍品出了门,转头来到苏府。 齐延见苏元氏元珍,抱礼道:“姨母。” “经不得殿下如此大礼,殿下怎么突然到访?”元珍虚扶了一把,笑眼相待。 “想着日后需要倚仗姨母与苏学士,便过来看看;听澄儿说,姨母在冬日里常犯头风,本王把北渊境内有名的医师请了过来,为姨母整治调养。”齐延说完,身后的医师自觉走上两步与元珍打个照面。 无事不登三宝殿,拒绝可不是正理,元珍对医师一笑,请礼将齐延引入上座:“有劳医师偏堂相候,臣妇多谢殿下。” 医师退离,苏府的下人们立刻给齐延斟茶、上糕点果子,齐延捻着茶盏,眼盯元珍,道:“本王的心意姨母已经收下,礼尚往来,不知姨母对本王的心意究竟有多少?” “长姐在世时,我们总是互帮互助,长姐已逝,往日的情分还是在的,如今澄儿是殿下的嫡妻,又是苏学士唯一的孩子,我们自然疼她;姻亲之间,殿下其实不必计较这么多。”元珍边屏退左右边说道,她此时的话还算正常,便不怕人听到。 这两人都看着对方,嘴角都挂着最礼貌的弧度,说话也总是客客气气的,谁也不下谁的面子,嘴上的功夫的的确确在使劲,实在争不得一个高下。 人散尽,齐延才露出本来的面目,那访客的热情瞬间消失不见,嘴上也不再挂着弧度,他饮了一口茶,道:“亲兄弟还需明算账,总不能老让本王吃亏吧!听说姨母又派霍霆暗杀本王身边之人,可有此事?” “殿下说笑,霍霆早在一月前就失踪了,何来暗杀,又如何能称得上‘又’呢?实在冤枉。”元珍立刻喊冤,那诚惶诚恐的表情十分到位,怎叫人不信? 百变脸,台子一搭就唱戏,咿咿呀呀好不真切! 齐延挑眉,依旧不下人面子,淡问:“是吗,难道是本王判断失误?” 元珍狡辩道:“自陛下万寿后,江州侯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得了陛下赏识,竟将那西临府的瓷器活独揽手中;由此可见,江州侯为人不简单、手段也不一般。刺杀案出自江州黑水,那赵煜可是把殿下也蒙蔽了?” 无耻之尤!齐延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面不改色之下是对元珍的鄙夷,齐延道:“你倒是说说,江州侯意图何在?” “臣妇不清楚,许是陛下按耐不住想要挑拨殿下与宁氏的关系,借怀远伯归乡之际,令殿下失去冢门这一方助力;其中,陛下立宁氏为后,足见陛下对宁氏的笼络之意,亦可摆脱暗杀怀远伯的嫌疑。”元珍自己捅出的事,攀扯一个赵煜还不够,竟把赵煜和齐铭一并安排了,就差善后抬棺上唢呐,再来个席面请吃饭,一条龙服务省心又省事。 齐延厉目而视,宁无缺这事他总归要向苏元氏讨个说法,其实他怒伤何寅已经足够警告元珍,但他还要借此机会亲自向元珍表个态。 齐延将茶盏放下,顺着元珍的话,欲治人罪:“不管江州侯是不是与陛下串通一气,这霍霆终归是姨母您的人,三言两语就想搪塞过去……” “臣妇定当好好管教手底下的人,绝不让他们再吃里扒外。”元珍面无惊意,这是她最后的让步,就看齐延领不领情。 “合作共赢固然重要,但本王更看重其过程是否愉快,此事本王不再追究,亦相信姨母管教下人的能力。”齐延目的达成,柔了面色,直接表态。 元珍道:“臣妇晓得。” “另外,本王还有一事想与姨母商量。”齐延起身,竟扶了一手元珍,他将元珍奉入旁坐。 “殿下但说无妨。”元珍有些受宠若惊,心中自是得意的。 齐延道:“本王因黑水刺杀案向陛下露了锋芒,待一年后陛下亲政,定容不得本王,所以,此事既出,就当一举夺定。” 元珍盘算道:“殿下要动陛下的皇位就一定会和郑氏正面相对,成州段氏自有昌州林氏盯着,德顺二州殿下不必担忧,允州和越州还需殿下多加防范,喔!还有江州,这便需要殿下使些手段了;锦安城内,自有姨母为殿下铺路。” “这些本王都不在乎,本王只在乎本王夺来的皇位能不能让本王坐得安稳、长久。”元珍留一手不愿说,只讲了个大概,那么齐延也给人一段含糊不清的话;齐延目的使然,继续道,“单单证实刺杀案乃陛下所为是远远不够的,届时陛下下一封罪己诏便可平息众怒,本王实在出师无名。” 二人各有所瞒,所言皆是试探;不过元珍好像信了,齐延对权欲贪婪又力求稳妥的模样深深刻入元珍心中,宁无缺的事说不追究就不追究,这让元珍暗自窃喜,齐延不过也是个权利驱使的产物,当年他刀劈延玉,追求的也只是一个虚名罢了。 元珍笑道:“殿下放心,学士手中有一封先帝的亲笔书信,书信中指定殿下为继位者,万事俱备,只差造势起事。” 齐延蹙眉,轻笑道:“呵,祁皇叔说的书信原来在你们手上,本王找得好苦啊!” 正如沈悠悠所言,造天时,必是以齐延的名誉与威望作为代价才能起事的,一旦失败,名誉不存、威望消散,没了便是没了。 元珍起身,她向齐延低首福礼:“元氏旧部对殿下忠心耿耿,书信一事自有学士替殿下张罗,殿下放心便是。” 齐延再度扶人,问道:“事成之后,姨母想要什么?” “郑氏灭元氏满门,殿下只需将郑葶苈交给姨母,其他的,便是立澄儿为后,未来的太子必须出自澄儿腹中。”元珍将仇恨展露无遗,亦将野心暴露,她对郑葶苈恨之入骨。 兵部办公处。 沈均的办事效率一向很高,这不,上午应了沈悠悠,下午就拟了呈表的折子,他找到他的上司兵部尚书朱炆,道:“尚书大人,这是昌州温水县上呈的急报,温水县附近有马贼出没,这些马贼人数众多、十分凶悍,他们已经伤了县中数十名官兵,百姓家中被劫已有数百。” 朱炆皱眉,疑道:“毫无征兆,来得这么急吗?” “温水县西北有一条直通西临北部的山道,道路十分崎岖,常有人延此路向西临走私盐铁,温水县官兵查的严,许是西临那帮人报复,又或是黑皇旧部逃难至此,走投无路。”沈均将理由编排得满满当当,让人一时看不出端倪,真要人去查,再回来禀报,怕不是要半把月。 好你个沈均,不愧是骗了南月皇帝还能安全回来的男人。 朱炆问道:“依你之意,明日我们应当上请哪一营前去平乱?” 沈均亮出了他那官方的标准笑,谈吐幽默:“虎威营陈秉陈将军,南北大营中北营虎威、南营狮醒,分别出征平定境内南北战事,总不好让我家祖父去抢陈将军的军功吧!” 朱炆随人玩笑道:“以前倒是有个郑青山争着去打西临,如今成了越州侯,也不用整日憋屈在宫里无所事事了。” “这个我还真不清楚,就是不知摄政王会不会上赶着争功。”沈均故意将齐延牵扯进来,他不知朱炆是敌是友,能画大饼迷惑人的机会他绝不放过。 “那便请虎威营陈将军出马吧。”朱炆敲定人员后开始拟折子。 沈均礼退,朱炆盯着沈均的背影停下了笔,待没了人影他才把笔放下,纸上只写了“启奏”二字,随后朱炆也出了兵部。 第三百一十三章 郦城贼乱2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朱炆转身入了宫,他的顶头上司不是别人,正是郑氏;宫中人迹罕至之处,谢谦抱剑靠在宫墙,朱炆则向人作揖,双眼时不时还会瞟向各处,显得他十分小心翼翼。 “什么事快点说,待日头沉下去,我是要去喝花酒的。”谢谦不耐烦,整日守着这一座座宫殿,无趣还闷得慌,他只期待着换班走人、逍遥快活。 朱炆道:“谢郎将,沈均突然报了份温水县平乱的折子,欲将虎威营调出。” 谢谦抬抬眼皮,问道:“是昌州西南角的镇子吗?” “没错。”朱炆点头称是。 随之只见谢谦一笑,满是轻蔑,又问道:“沈均是不是拿西临当幌子了?” “也……没错。”朱炆一愣,再次点头。 谢谦道:“西临若有动荡,越州不会隐瞒不报,温水县临近允州,允州偷着做的买卖也不少,怎的允州的商户咋没事呢?舍近求远,不是明智之选。” 允州介于越州和锦安之间,西临马贼绕过越州、不劫允州而选择劫锦安北部的昌州,入北渊深一分,危险就多一分,这群马贼该是知道的;其次,谢谦作为越州军队的前军师,他对越州的情况了如指掌,他与兵部众人同样身处锦安,关于西临的第一手消息一定是他先拿到,绝不会传去兵部。 这沈均突然调兵干嘛?为何还要谎称温水县有兵乱?朱炆蹙眉,疑道:“沈均将虎威营调离,似有动作,其意图何在啊?” “宫外头的事和内宫息息相关,陛下当众吐血,有些人怕是要蠢蠢欲动了;我们的陛下还真会给自己找事儿,就是不知道陛下是为了给自己找条后路呢,还是沈均投效了摄政王。”谢谦尽可能把事情发展背后的因素都猜全,思后言罢,他拍了拍朱炆的肩膀,道,“消息传递的很到位,做的不错。” 朱炆谄媚道:“谢郎将过奖,为太后娘娘做事,是臣分内之事。” 谢谦似乎看不惯朱炆这副讨好的做派,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擦肩欲离之际,讽刺道:“唉!前有丞相窃题陷害,后有兵部侍郎私调军队,沈氏怕是保不住了,难怪他会先向你上报。” 言外之意,若不是沈氏本身出了问题,他朱炆根本就没机会。 次日清晨,弯月未落,它还挂在西边的天上,天空一片朦胧,又到了臣官门上朝的时辰;承明宫外,谢谦一眼望去,寻准了沈均,他摆了摆长袖,直径走过去:“沈侍郎,谈谈吗?” 沈均略有疑惑,不过他很快反应了过来,下意识还看了一眼身前的朱炆,谢谦找他多半和昨天的事有关;沈均请礼道:“请。” 二人远离群臣,找了个没什么人的地方,谢谦止步,率先道:“沈侍郎,听闻温水县县府衙门向兵部上了份奏折,折子上可有县府官印?” 沈均眉清目明,笑得自然,坦然应道:“自是有的。” “不不不,折子上的印是你沈均伪造的。”谢谦的眼比较狭长,只一眼,就让人觉得这人十分狡诈;此时谢谦占据着主动权,沈均的确有假造地方官印,这把柄谢谦拿的很稳。 “谢郎将莫要信口雌黄,伪造官印的罪名沈均担不起。”沈均丝毫不慌,从容应对。 二人目光交锋,相碰之处似有电光火石;一个是锦安知名的交际小生,一个是越州铁打不坏的金牌军师,他们就这么较上了劲,各自摆着各自的谱。 谢谦威胁道:“要不我这就派人前往温水县调查一番,不走官方程序,最快,往返不过五日;今日我弹劾你伪造官印,你依旧调你的兵,如何?” 沈均闻之颔首,抱礼道:“谢郎将不愧是越州的军师,沈均甘拜下风。” 沈均认了,没错,他认了,许是因为沈均懒得纠缠,又或者是他找到了退路。 谢谦挑眉纳闷,疑道:“这么快便认了?” “沈均占着陛下宠信,只敢在陛下面前不识趣。”言外之意,沈均只敢在齐铭面前卖卖他的厚脸皮,在谢谦面前不敢不识趣、不敢过分纠缠;况且,谢谦都把事说得这么直白了,沈均调兵,谢谦就要弹劾他造假,根本没得选嘛! 谢谦暗叹一口气,心情十分放松且愉悦,他还以为沈均是个多难对付的人,简直就是个绣花枕头;于是,谢谦开始兴致勃勃的与人谈判:“咱这么定吧!你上报允州郦城有贼乱,将虎威营调往郦城,沈侍郎伪造官印的事咱便揭过。” “沈均可能要让谢郎将失望了。”沈均一语转圜后又向人抱礼,他这一礼,是真的很抱歉,抱歉让您老白高兴一场。 “甘愿冒着丢官的风险也不愿与我合作?”谢谦瞬间尬住,怒气值直线飙升,可那张脸还挂着僵硬的笑容,便有些不像是生气那个味,倒像是一种被戏耍后自己给自己撑场子的感觉。 沈均斩钉截铁道:“是。” 谢谦失笑,气急败坏地质问道:“太后与沈氏都需要倚仗陛下,我们拥护的也都是陛下,让虎威营换个地方,有何区别?” “自然没有区别,怪就怪在谢郎将非要抓沈均的把柄,所以沈均不开心,所以沈均不乐意与郎将合作。”沈均答得干脆,直面南月十万大军的气场瞬间就出来了;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沈均笑起来是像个草包,可他脑袋瓜里的东西,一点也不简单。 “你以为你不同意我就没办法了吗?”谢谦双目凶狠,企图再次威逼沈均。 沈均轻笑,直视谢谦,也不给人留情面,直言拆穿:“哼,将朱大人暴露在摄政王的视野下,让摄政王始终惦记着有那么一个人,身居二品兵部尚书的官位却不为他用,不膈应吗?朱大人向摄政王曲意迎合了那么久,他乐意吗?” 齐延能在锦安快速站稳,除了先帝的遗旨,便是他手中的兵权,在兵权这块他抓得紧,先后帮齐铭清理了前指挥使段盛安、整肃了锦安三营奉字军;如果朱炆突然暴露,将虎威营迁去允州郦城,齐延便留不得他,而朱炆本人隐忍那么久,说暴露就暴露,他的小命还要不要了?朱炆冒不起这个险,毕竟,效忠的前提是先保住小命。 谢谦脸色铁青,勉强从牙缝中挤出这么几个字来:“好你个沈均……” “谬赞,告辞。”沈均作揖欲离,不做纠缠。 谢谦舒了一口气,道:“不用朱炆,我也能将虎威营迁至郦城。” “那谢郎将何必找沈均?郎将大可亲自向摄政王禀报允州郦城有贼乱,只要郎将敢保证摄政王不会揪你们的错。”沈均的态度十分强硬,他继续道,“既然我们都为拥护陛下,将虎威营调往昌州温水县有何不可?若郎将非要和沈均过不去,上演那么一出煮豆燃豆萁之事,沈均奉陪到底。” 沈均说完转身离去,谢谦冲着他的背影不怀好意地提醒道:“你沈均不过是一只养在锦安的金丝雀,不知道外头的仗该怎么打,小心山亏一篑啊!” 沈均冷着脸没有再回头,回应道:“锦安城自有锦安城的规矩,沈均也想知道自己下场,无需谢郎将惦记。” 承明宫大殿,座上齐铭病恹恹的,嘴唇泛白,双眼泛红,给人一种随时要猝死的感觉,待人闭眼小憩,又给人一种说不出的病态美,那颗泪痣,很美;齐延懒了一天,今日也来了,朝堂该有的朝仪结束后,便开始了今日的议程。 兵部尚书朱炆站出来,抱礼道:“启禀陛下,昌州温水县有马贼侵扰,已伤官员近百人、劫家舍近千户,温水县卫尉已无力抵挡,特请锦安增派兵力,往温水县支援平乱。” 齐延问道:“北渊北部十年来都十分安泰,何处来的马贼,可有道明?” 朱炆道:“温水县西北有一条直通西临北部的山道,山道隐蔽,臣揣测,马贼来自西临。” “又是西临,越州没有察觉吗?西临府吃白饭的?”齐延威目,分分钟把人都数落了一遍,又言,“本王没记错的话,这条山道途经允州,这样吧,让允州侯程瑞前往调查。” 沈均立刻站出来驳道:“殿下不可。” 齐延道:“沈侍郎有何高见?” 沈均道:“温水县位置特殊,它位于昌州西南,是一个独立的小镇,方圆百里没有一座城镇可以支援;马贼深入北渊,若被马贼察觉允州有动作,唯恐马贼入镇屠杀。” “说得有道理,马贼凶残,若得知自己已无生路,唯恐他们与温水县同归于尽,不得不防。”齐延赞同道,随之又问,“可有良策?” 沈均道:“臣以为,可以派虎威营将士潜入温水县保护民众,再令允州出兵围剿。” 谢谦勾唇轻笑,道:“殿下,虎威营将士个个精壮威猛,贸然进入温水县恐有不妥,另外,温水县突然冒出这么多外乡人,马贼就不会起疑吗?” 第三百一十四章 郦城贼乱3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谢谦勾唇轻笑,道:“沈侍郎,虎威营将士个个精壮威猛,贸然进入温水县很是不妥,单凭温水县突然冒出这么多外乡人,马贼便会起疑。” “可冒充牧民,温水县好比游牧民族固定的补给站,牧民身材也算魁梧,这样不会令马贼起疑,而且,围剿这类马贼,应速战速决。”沈均为了调出虎威营,他自己那份功课应是做足了的。 “不若,用商队将马贼引出来,这样更能保证温水县民众的安全。”谢谦不依不饶,抬杠上瘾。 沈均驳道:“谢郎将也得摸清这群马贼需要什么吧!有时候钱财对于逃命的人来说,恐怕只是身外之物,即便他们不嫌钱财多,腰间也缠不了万贯财啊!如果这马贼就是要劫财,郎将又如何引得马贼上钩呢?” 沈均一句又一句,这是把谢谦可能反击的理由都说了呀!谢谦深吸一口气,咬咬牙,模棱两可道:“山道就那么一条,有什么动静,不是一眼就知?” “知道就一定会劫吗?你当马贼是潭中饿急了的鱼,见饵就咬?”沈均脸皮也不要了,这话啊,说得属实无赖了些。 此时,齐延听着听着打了个不大不小的哈欠,一旁知道实情的朱炆早已听不下去,他拿着笏板问齐延:“殿下以为?” 殿上瞬间安静,百官都看向齐延,齐延打哈欠的模样瞬间给尬在上头,齐延皱皱眉,面上波澜不惊,还不紧不慢地把哈欠打完,他罢罢手道:“你们继续。” “……”朱炆嘴角抽搐,众人汗颜,沈均和谢谦又吵了起来。 只要齐延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其实齐延脑子里也是有疑惑的,调个兵而已,也能搞出这么多事?这沈均平时与谢谦不对付,他今日咋就惹着谢谦了? 不过只有将此事闹得不可开交,才能对外显示这件事的真实性,沈均应是有自己的思量。 齐延是这么想的,朱炆可不这么想,朱炆只觉得沈均胆大包天,单欺君来说就是死罪一条,他更不知道谢谦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仅不揭穿沈均,还非要和沈均一起闹。 唉,不得不说,沈均这一个弥天大谎撒下来,惹得众人纷纷在朝中纸上谈兵,吵的那叫一个不可开交,此时就差一个沙盘来上一局模拟对抗一较高下了。 齐铭听着争吵白眼一翻,心想,这二人还真是煞费苦心,正所谓皇帝不急太监急,他都还没想到把虎威营调出来,去引齐延和元氏旧部上钩。 “别嚷嚷了,你们在这里再多说几句,马贼该把温水县吃干抹净了!”齐铭撑着音量也让人感觉他中气不足,虚弱得很。 齐铭终于肯管事了,谢谦似乎一直在等这个机会,他立刻向齐铭抱礼,道:“陛下,臣突然想起一件事,臣昨日收到了一封来自越州族亲的家书,信中提及,自北渊向西临降低关税及放宽通商物品数目起,便有大量西临人出入越州,其人数入多出少,经留意调查,那些西临商人都聚集在允州郦城,适才兵部提及马贼一事,臣忽觉不对劲,山道途经郦城附近,臣以为,西临恐有预谋。” 之前讨论的一直是沈均所规划的主场,沈均应对起来游刃有余,而今换一个地方换一件事,谢谦还把西临的商人牵扯进来,马贼的目的便变得不再简单;沈均蹙眉犯难,这个附加题让他想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沈均突然想起谢谦说的话,谢谦说沈均是一只养在锦安的金丝雀,不知道外头的仗该怎么打。 如今,谢谦证实了这一点,沈均还是太嫩了。 齐延厉目打量着谢谦,深意道:“允州郦城……倒也如你所言,是不太简单。”齐延觉得谢谦一定在允州察觉了什么,也只有齐延自己知道,自己驻扎在允州附近的一万军队被放在了哪里。 齐铭道:“朕想知道,如何不简单?” 谢谦道:“西临少矿产、缺精铁,臣以为,西临人在暗中做着精铁生意,他们高价购得的精铁运不出去越州,便借允州郦城地域之便,先往昌州西南偷运精铁,再由西临马贼明抢、将精铁带回西临。” 谢谦刚说完,朝中的大臣们开始交头接耳,那些看不惯西临人的大臣纷纷跳了出来,还有那些对关税、交易物品数目上限,包括对西临俯首称臣建立西临府在内有意见的大臣,他们不满的情绪开始发酵,其中最看西临不爽的,当属沈氏。 “这精铁可是制造兵器的必需品啊!” “就说这西临人不可信,怎么可以降低这么多关税呢?” “这西临说是俯首称臣,实则是不甘人下啊!” “那西临世子乃隐虎本性,简直是放虎归山!” …… 朝堂反对西临的声音愈发高涨,沈均根本插不上话,他年纪轻,还没有他爹沈献庆那样日积月累的威望,在利益面前,自家人怕是都不把沈均放眼里。 这一役,沈均一败涂地,自己挑出的事,不仅承担了一份风险,还给他人做了嫁衣;直到现在沈均都不明白,谢谦为什么要冒着和他一样的风险将虎威营调去允州郦城。 谢谦歪着脑袋向沈均贱笑,挑衅着沈均最后的尊严;沈均面色难堪得紧,他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输得这么难看。 此时的沈均像一个丢盔弃甲的逃兵,无地自容,他望向齐铭,齐铭此刻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仿佛在对他说:“朕对你很失望。” 齐延深吸一口气,他知道沈均无力回天了,自己的确没有理由帮他,说实话,这次连齐延也不知道该如何帮沈均;谢谦将朝中积累的矛盾掀开、提出来,只要他点个火扇扇风,这个矛盾瞬间就炸开锅,收都受不住。 还是那句话,利益面前,任谁也无法一排众议。 齐延不说话,齐铭有些看不下去了,终于开口:“若依谢郎将所言,郦城的事态便十分严重了;兵部即刻调兵,向温水县增派官员,另外,令虎威营陈秉前往郦城增援,越州侯程瑞协助调查。” 沈均压着担忧,蹙眉唤道:“陛下!” 齐铭反问道:“沈侍郎这是比谢郎将还了解西临的情况吗?” 沈均哑口,将失落写在脸上;只叹少年意气,终遇山石落下,此后,击溃了心上骄傲、落寞了往日风华。 早朝散,谢谦逮着沈均,向他耀武扬威:“如何?金丝雀?” 沈均怒色乍现,问道:“这般污蔑西临,也不怕西临报复吗?” “你不也冒着丢官的风险说那马贼出自西临吗?哈哈……越州与西临有着世世代代的血仇,越州至今屹立,西临要报复,也是先报复你。”谢谦改不掉那动手动脚的毛病,他替沈均拍了拍肩上落下的“灰尘”,随后大摇大摆地离开。 远在西临的世子赫毕尔辉无故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道:“难不成还真是昨日夜里受着风了?” 锦安淮安客栈。 齐延不隐行踪,乘着马车就往锦安城内淮安客栈赶;小厮见人快步迎接,他小声唤了声:“东家。” 齐延步入厢房,小厮紧跟在后面,追问道:“东家怎么亲自来了?” 待小厮把门关严实,齐延才道:“将驻守在允州的人全部撤出来,让他们去凉州安身待命;还有除凤鸣军以外留在锦安的人也一并撤离,包括你们,动作要快,不要留下任何痕迹。” 小厮担忧道:“东家你呢?全部撤离的话,东家身后就只剩一万五的凤鸣军了。” “保住兄弟们的命,只待本王东山再起。”齐延断然说道;齐延大概已经知道自己无力回天了,以他现在的势力,抵挡不住越州和允州的兵力,元氏旧部或许可以匹敌,但锦安内还有狮醒营、北门卫,以及被调走的虎威营。 扳倒郑氏的时机还未到,苏元氏却率先出击,苏元氏可谓是打断了齐延继续蚕食郑氏的计划;虽说齐延也有意钓出苏元氏这类混账东西,他既是谋反的领导者也是一个诱饵,而今他成了个自己想跑都跑不掉的诱饵,为今之计,蓄存实力为上。 最主要的是,齐延坚信齐铭能够从郑葶苈手中保住自己。 就是不知道,楚云天的话齐延究竟信了多少;齐延的潜意识告诉自己,楚云天每次的出现都是早有预谋,只是他不知道这是谁的预谋,是楚云天本人,还是楚云天背后还有一双手。 “属下知道了。”小厮领命欲离。 齐延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他将小厮叫住,言:“日后若有沈氏画舫的人寻到你们,鼎力相助便可。” 小厮颔首而离;齐延扶额沉思,他在客栈坐了有一个时辰,后来,他带了一份淮饺回去。 这一个时辰内,齐延安插在锦安的暗线都跑没了影,淮安客栈门口摆出了招聘小厮的告示,这份告示上写着一个截止日期,承晟二年六月。 第三百一十五章 吴氏怀恩1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这边,何寅一行人在吴怀恩府邸周围鬼鬼祟祟,他们在暗中盯着府内的一切。 一美妇巧笑倩兮,她将长剑拿来递给吴怀恩,待吴怀恩去拿,那美妇又将长剑藏在背后,撒娇着唤道:“吴郎。” “夫人。”吴怀恩轻轻叹气,略有无奈,可他眼中全是发自内心的宠溺,二人恩爱非常。 美妇嘟嘴轻哼,终是把长剑不舍地替了过去,脸上始终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她俏皮道:“早些回来,今晚有骨头汤喝!” “好!”吴怀恩将长剑别在腰间,亲吻了美妇的额。 “爹爹早点回来,媛娘和娘在家等爹爹,爹爹要是回来晚了,就没有骨头汤喝了!”忽的,一个四五岁模样的小女孩蹦蹦跳跳从内院跑来出来,她抱着吴怀恩的腿也不乐意撒手,手上有一只十分精致的木马。 “你们娘俩,一个比一个难缠。”吴怀恩将吴媛娘直接举了高高,转两圈后将人放下,刮了刮她的鼻子道,“爹肯定会回来和媛娘抢骨头汤的。” “哼!”吴媛娘叉腰佯装生气,一不小心没拿住分寸,自己把自己气过了头,又拿着木马风风火火地跑了。 吴怀恩冲着小奶娃的背影笑,他向美妇告别后,才敢离家上值;待吴怀恩走了有半个时辰,吴府各处的出口都有看守看着,吴府的大门被何寅敲响,那些鬼鬼祟祟的人也都堂堂正正地站在了何寅身后,他们一个个面目可憎,看着就不像好人。 “谁呀!”吴府的仆从嚷嚷着开了条门缝,他探头探脑正想询问,那些人便粗撸地踹开了门;仆从摔倒在地,吃痛地喊道,“青天白日,打家劫舍啦!” 何寅嫌烦,直接一刀让人闭了嘴,血就这么溅了三尺,它洒在吴府的门槛上和门内摆放的花卉上;大门被关上,家仆们四处逃窜。 何寅喊道:“不想死的,就别嚷。” 家仆们瞬间安静了下了,有机灵的老仆见状,连忙赶去内院找那个美妇,见人就是拉拽,她急忙道:“夫人,带着媛娘往后门跑,有贼人闯进来了。” 美妇正在教吴媛娘写字,她见老仆突然闯入有些不解,待听到有贼人后花容瞬间失色,美妇反应也是极快的,她二话不说抱着吴媛娘就准备往外跑;吴媛娘拽着桌案不愿走,嚷着:“我要木马,要木马……” 老仆从快速把案台上的木马拿来给吴媛娘,吴媛娘将木马紧紧抱在怀中;此刻,门外几个大汉的影子就这么挤进了书房中,屋内瞬间暗了一个度,何寅一步踏入屋内,将染血的刀收回鞘中,逼得美妇步步后退。 何寅请礼道:“摄政王命我等前来接夫人去摄政王府,这几天由王府的人替吴指挥照顾夫人……”他抬眼看着懵懵懂懂的吴媛娘;吴媛娘本来是不怕的,她被何寅阴险的眸子这么一盯才哇哇大哭起来,何寅似乎满意了,继续说完未说完的话,“和夫人的孩子。” 美妇抱着吴媛娘害怕极了,因为她看见何寅的刀上染着鲜血,何寅收刀是不想吓着她,又好像是故意要让她看见让她害怕,其次,是她对何寅还有用处;美妇提着胆子,试着与人交谈道:“我要等我夫君回来,再决定跟不跟你们走。” “这可由不得夫人,夫人是想自己走还是我们帮您?”何寅挑眉,只觉这妇人愚蠢,都这架势了还不知道他们是何目的吗? “你们这些杀千刀的,凭什么带走我家夫人。”老仆从骂骂咧咧的想冲上去又不敢往前一步,她们手无缚鸡之力,便只能逞逞口舌之能。 何寅提刀又想杀人,想着应当有人留下来给吴怀恩报信就忍了下来,他将未出鞘的刀放回,道:“告诉你家指挥使,只要他肯听话,他的夫人和孩子就会安然无恙。” 言毕,大汉上前将老仆从拉开并推倒,强行带走了美妇和吴媛娘。 何寅顶着摄政王的名头,光天化日里私闯民宅,还明目张胆地杀人,这看家护院的哪个敢上哦!如今,更是把人家媳妇和孩子拉扯着带走,我只能说,这名头何其猖狂? 齐延这顶打家劫舍的帽子怕是摘不掉了,何寅就认定齐延不会追究他们的作为,因为这都是为齐延篡位做出的保险措施,齐延没有理由向苏元氏的人发难;况且,何寅做都做了,将吴怀恩的夫人还回去,齐延能保证吴怀恩不会心怀怨念吗? 何寅年纪不大,心思却歹毒得很。 齐延从淮安客栈出来,马车行驶途中恰巧在路口碰见了回归锦安的苏焕一行人,李正襄认得自家马车,刚碰头就掉了马头跟上;赵煜自是不客气,跟着李正襄就跑,苏焕马车后的队伍瞬间掉了一大半,包括囚车上关押的霍霆。 赵煜是不可能把霍霆交给大理寺的,至少得经过齐延的手才能上交;于是乎,江州来的伙计们通通跟着齐延的马车走,齐延身边的护卫还纳闷,咋的,这囚车咋回事,这押送囚车的人又是怎么个回事,认祖归宗呢吗? 李正襄快马赶上齐延,齐延身边的护卫这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原来是他们的李副尉回来了;李正襄在马车外头兴奋地唤道:“殿下,两个好消息,先听哪一个?” “摄政王殿下,金消息、银消息,先听哪一个?”赵煜与李正襄并排,也朝马车帘子问道。 “滚,本王一个都不想听。”齐延嘴角抽搐,恼怒得很,直接爆了粗口;这是讲消息的地方吗?李正襄没脑子就算了,赵煜怎么回事?被李正襄的耿直劲给传染了? 江州的队伍中有一个嘴角上扬的小子正盯着齐延的马车,他穿着江州侯府的盔甲却与江州士兵格格不入,他的目光极其锐利,面呈凶相,骇人得很。 他们来到摄政王府,齐延提着装着淮饺的食盒下了马车,他将食盒递给婢女,道:“送去瑞雪轩。” 赵煜下马调侃道:“哪家女儿这么受宠,能托得摄政王殿下亲自带吃的回府?” “自是我们锦安的大才女沈娘娘了,也只有沈娘娘才这般得殿下青睐。”李正襄也不知道哪来得优越感,张口就来。 内房的娘子老被男人们议论总归是不好的,特别是他齐延的女人,齐延一个眼神便甩了过去,直接让李正襄打了个抖机灵,然后傻笑着收敛。 “锦安沈氏有二女,一才一貌,‘貌’乃丞相之女,这‘才’当属镇远侯的女儿沈悠悠了,殿下好福气。”赵煜明显是察觉到了齐延的不悦,可他就是欠,偏要说,说他顶风作案都不为过,不过赵煜的话听起来就不那么粗俗。 这个福气倒是说进齐延心里了,比起这个,齐延注意到了江州队伍里那个格格不入的小子,齐延脸上忽现笑容,宁无缺在远处向他作揖,然后离开了这里。 想必李正襄说的两个好消息,一个是抓到了霍霆,另一个,就是宁无缺还活着。 赵煜也瞥了眼宁无缺,随之又看向齐延,他知道齐延现在不会生气了;于是,赵煜又开始在作死的边缘反复横跳,坦坦荡荡又套齐延的近乎,他开怀而问:“听说殿下喜欢喝酒,我特地带了江州的好酒来,就是不知这位沈娘娘会不会喝酒?” “本妃只会给殿下倒酒。”沈悠悠清脆的声音传来,她将那些纨绔子弟在酒桌上灌醉伶妓的伎俩直接给破了。 沈悠悠的高情商让赵煜一时答不上话,赵煜只得遮掩着向齐延竖起大拇指,仿佛在说:“你这小娘子,不错哦!” 沈悠悠因为脸上有掌痕,所以带着面纱,身后的春和提着齐延吩咐拿去瑞雪轩的食盒;再然后,这三个大男人在大白天用午膳时喝起了酒。 沈悠悠则在齐延身边替人煮酒、斟酒,诚不欺他赵煜,沈悠悠真的很会倒酒!而另外两个只能喝凉酒。 春和将淮饺煮了出来,直接上了齐延的桌案;齐延将那碗淮饺推至沈悠悠面前,道:“这是特意给你买的,你尝尝。” 沈悠悠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淮阴特有的小吃,很清淡。”齐延解释完,才注意到沈悠悠带着面纱有些不愿取下,他便亲手替人取面纱。 “殿下……”沈悠悠轻握齐延的手,示意齐延不要取。 “无妨,你在本王心里已是最美,他们若敢说一句你的不是,本王定让他们好看。”齐延执意将面纱取下,嘴上说的是他们,眼里只盯着赵煜警告。 有齐延的护短沈悠悠也不再阻拦,她露出了她那张有掌痕的脸,沈长英打得是真的重,已经过去一天了,这掌痕依旧清晰可见;沈悠悠拿起汤匙吃起了淮饺,味道很好,不觉间露出了笑容,那两颗虎牙真是百看不厌。 赵煜用余光去看,这沈氏女是真的好看,且不说沈昙在万寿宴上有多惊艳,单独把沈悠悠拿出来,也是可以冠压群芳的,就是这脸上为何有掌痕?被齐延家暴了吗? 第三百一十六章 吴氏怀恩2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殿下,吃也吃过了,喝也喝过了,我们不聊点正事吗?”赵煜放下筷子,看他的样子貌似是狗粮吃够了,人家李正襄还在好好的干饭,着实扫兴。 齐延开始不好好坐着,四仰八叉就往案旁一靠,他这阵仗,明明是已经准备好要和人谈正事的模样,可他嘴上就是不主动;齐延反问道:“有什么可以聊的吗?本王要做的事你知晓,对你有利的事你不拒绝,对你不利的事你绞尽脑汁也会把不利变成有利,弯弯绕绕猜得本王头疼。” 赵煜无奈笑笑,明眉亮目的,他举杯敬酒,回应道:“也对,我来都来了,总要把事情做好了、做完美了才能回去。” “哼,一脚踩进别人的圈套,怎么全身而退?”齐延举杯应下,嘲笑道;赵煜真聪明的话就不该跟着苏焕来锦安,如今的锦安看似风平浪静,随时可能爆发一场史无前例的内战,赵煜被卷入其中,有可能会丧命在此。 不过,赵煜有自己的目的,他为消除黑水寨缉拿名册而来,或许他还想在锦安混出个名堂,给锦安那些踏足江州、打黑水寨注意之人下下威风。 王府门房来报:“殿下,奉字军指挥使吴怀恩求见。” “见。”齐延淡言。 赵煜笑眼,深意道:“这机会不就来了吗?” “都下去。”齐延下令,沈悠悠起身向齐延告退,那些侍奉的婢女通通跟着离开,殿上就剩下他们三人,齐延又道,“李正襄,你也下去。” “啊……好!”李正襄吃得正香,回应的时候嘴里还塞着肉,他丝毫不顾形象,快速啄啄手指,咂叭作响,把油腻的手往身上蹭了蹭,起身后想想哪不对,又从案上扯了只鸡腿才出去。 赵煜支着额头看向齐延,问道:“怎么,自己人也不让听?” 齐延道:“本王想保全他们,有些事他们不知道的为好,如今,本王还得靠小侯爷的势力才能继续把这出戏给唱下去。” 赵煜挑衅道:“殿下这是在求我吗?” 齐延轻笑,问道:“你不是一直都想投效本王吗?” 赵煜做戏做全套,那个兴奋劲是一点都不含糊,他麻溜起身,向人鞠上一礼,高声唱道:“臣赵煜,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这边,吴怀恩收到老仆从的报信匆忙赶到摄政王府,他一路走来都十分焦虑,他不清楚齐延为什么要带走他的夫人和孩子,他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便一个劲想着过来证实自己的忠心。 “臣吴怀恩叩见殿下。”吴怀恩扑进大殿向齐延行叩礼,待他抬头时才看清右边席案旁的赵煜,吴怀恩眼神飘忽,似乎有些惊讶,卡在嗓子眼的话迟迟不出。 齐延捕捉到吴怀恩的神情,看了眼赵煜,道:“有什么事就说吧,不用在意他。” 吴怀恩没了顾忌,“嘣”的一声闷响,他又狠狠磕了一响头,一套说辞下来反反复复向齐延请求:“臣请殿下放过臣的妻女,臣受殿下赏识,位至一军之首前途无量,臣名怀恩,老母赋臣以感念恩德之誓,深知知恩图报之理亦不敢他效,无论殿下要做什么臣都誓死追随绝不叛变,求殿下放过臣的妻女!” 这个头磕的那叫一个响,赵煜看着都嘶声喊疼;齐延听得一头雾水,他什么时候因为什么事不放过吴怀恩妻女了?齐延大概一想,应是有人借他的名头把吴怀恩妻女带走了,要么是郑氏要陷害齐延想重新掌控奉字军,要么就是苏元氏不放心齐延、不放心吴怀恩而做下的龌龊事。 齐延很烦躁,不替自己辩解,随口就来:“你既认定是本王的手笔,就该知道,本王做了就不会松口,三言两语有用吗?” “请殿下指教!”吴怀恩仿佛一个愣头青,只听了后半句话,意思大概就是齐延不愿意放了他妻女;于是,吴怀恩又是一脑袋磕下去。 “嘁!”齐延简直无语,叹了口气,转身拿来后头剑架上摆放的长剑,抽剑、丢剑一气呵成。 吴怀恩看着眼前这柄锋利的剑不知所措,他深锁眉头,手有些发颤,最后鬼使神差地拾起了剑;吴怀恩眼神一定,将剑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他做出了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样,嘴里振振有词:“只要殿下放过臣的妻女,臣愿以死明志。” “诶!嘿!嘿!慢着,手下留情!”赵煜在人闭目之时连忙叫停,情急之下半个身子都爬在了食案上,案上碗盏相碰发出声响,他着急道,“殿下的意思是你误会他了,完全是你自己认为是殿下把你妻女带走的。” 吴怀恩睁眼发懵,脖子上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血痕,他把长剑奉给赵煜看,疑目而问:“那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你有软肋在真正的敌人手中,而你在这里和殿下胡搅蛮缠,殿下杀你,无可厚非。”赵煜见人停手,又虚惊着坐了回去;言外之意,吴怀恩的妻女落入敌人手中,齐延若救不出他妻女,他便会成为幕后之人的棋子,对齐延而言,吴怀恩就是个隐患,不除不快。 齐延蹙眉,他并不认同赵煜的说法,他厉目盯着吴怀恩,冷声无情道:“奉字军受皇命而动,本王如何号令?指挥使的位置是谁坐都无所谓,不管有没有人拿你的家人胁迫你,你既生了除效忠皇令以外的心思,本王如何用得、使得,事后又如何保你?你是忘了奉安军前指挥王肃的下场了吗?你的效忠真的可信吗?” “……”有王肃的前车之鉴,吴怀恩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好像触了齐延的逆鳞,这样贸然的请求,不仅污了齐延的名声,还失了自己本分,失了本分的忠诚并不可信;吴怀恩悔恨不已、着急上头,他没有别的法子,只能又磕头认罪,“臣知罪。” 齐延道:“有人拿着本王的名头尽干些丧尽天良之事,本王既已知晓实情,便不会不管,你先下去。” 吴怀恩的事被搁下,而他只能怏怏而离,愤恨油然而生,多半是因为自己无能。 “殿下一本正经为陛下调教人这方面,是认真的。”赵煜开着玩笑下着最真实的结论,他往自己杯中斟酒,一饮而尽。 齐延顿声而问:“他,好像认识你。” “四年前先帝带兵攻入江州,那时他还只是个小兵蛋-子,后来在拼杀中不慎掉入黑水河,直到先帝收兵他都不曾出现;没过几天,他夫人怀着孩子找了过来,她在黑水寨前几万具尸体中寻找她的丈夫,我浑浑噩噩了几天也来到了黑水寨,看见她大着肚子满身泥泞地翻着这些腐肉,哭着、喊着昏了过去。”赵煜不遮不掩说得轻描淡写,他打心底是敬重吴怀恩的夫人的,“皇天不负有心人,吴怀恩被漕帮的人救了,他寻到侯府与妻子团聚,那妇人还在我府里生了个女娃。” “难怪吴怀恩这么着急他妻女,病急了乱投医。”齐延展眉,似乎理解了吴怀恩的作为,他又转而问道,“你成就他的家庭,我成就他的事业,你说他会报你我谁的恩?” 赵煜道:“那就看殿下准备怎么处理这件事了。” “交给你了,我懒得动。”齐延说得十分爽快,一个没忍住,提着酒壶仰头而饮。 赵煜笑道:“殿下这是准备做砧板上的鱼肉、待宰的羔羊了?” 如今的齐延正面临着泰山崩塌,可他却眼不惊色不变,大概知道是个怎样的结果也没有作为,不去改变还能乐得自在地饮酒,这是什么心态啊! “厉害的可不就是这些个弱羔羊。”齐延大笑,酒兴乍起,目醉心不醉,他问赵煜,“玩个游戏如何?” “殿下想玩什么?” “我们轮流提一个问题,一个问题一壶酒,对方需如实作答,不作答者饮一壶酒;我先。”齐延不给人拒绝的时间,一壶酒下肚,“你在北门卫有多少人?” “不多,几百号人。”“殿下当真只为拥护陛下?” “当真。”“为什么在北门卫安插这么多人?” “卫我江州子民不受皇城阴谋侵害,这是在三四年前就和小皇帝商量好的。”“殿下未来几日的打算。” “跟着苏元氏走,然后……当我的阶下囚,我倒要看看,我的父皇还有多少‘遗腹子’,我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到底藏了多少鬼谋、下着一个怎样的棋局。”“本王逼宫后,你的打算。” “可不就靠着吴怀恩全身而退吗?” “本王逼宫后,你的打算。” “帮吴怀恩找回夫人后,让他帮我离开锦安,然后滚回我的江州。” “本王逼宫后……你的打算。” “呵呵……你啊!”“我用霍霆揭发你和苏元氏的恶行,拥护皇帝,使得郑氏留我一命;锦安东郊的湖上有漕帮的人,七八艘货船,上个百千人不是问题,锦花江同理,不过,当真只为备上一个不时之需,然后全身而退,北门卫中有黑水寨之人为我接应;吴怀恩这人,我还真摸不准他会如何,毕竟,盯着他的可不止一方势力。” 第三百一十七章 断指之怨1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帮我带着宁无缺和李正襄离开锦安。”齐延不再追问赵煜同一个问题,反倒请赵煜帮起了忙,他眼底尽显哀情、充斥着一丝无奈。 “死生契阔,与子同袍,你们是彼此的战友,他们真的愿意走吗?”赵煜问的很实在;不过这不是赵煜该考虑的问题,能不能让他们跟着赵煜走是齐延的本事。 齐延不答,问道:“你相信感情?” “总比玩弄人心的要好上千百倍。”赵煜想了想自己的过去,突然猛地摇头,唉,还真是不敢想,一想就意难平;赵煜转头看向齐延,认真道,“齐延,郑氏未除,你对小皇帝还有用,你的性命应是无虞,但如果你想离开锦安,我可以带你走,去我江州逍遥快活啊?” 这是出自赵煜内心真诚的邀请,很显然,齐延他接收到了,却只得了齐延敷衍的一句:“赵煜,你醉了。” “哈哈……”赵煜开怀大笑,他不行了,酒劲上来要睡会儿! 齐延带着满身酒气走到殿门口,高声而呼:“来人,把秦风叫过来。” 没有半个时辰,秦风乖乖来到齐延跟前,恭敬抱礼:“殿下。” “吴家的妻女可是何寅劫走的?”齐延嘴上问着话,看都不看人一眼,他专注地盯着屋檐下的护花铃,手中一张拉开的弓,弓上三支箭。 三支箭不可能射在一个点上,所以齐延的目标不是护花铃,而是护花铃左侧的燕子巢。 “这个我不知道。”秦风摇头道。 “秦风,我留你,是因为看在我母后的面上,如果你执意不肯回头,日后便是我……也护不住你了。”齐延顿声而言,此时屋檐下筑巢的燕探出了头,那三支箭“咻”的射出,第一支箭打中了护花铃,铃声叮当作响,随后惊吓到了巢中燕,那燕子扑腾着飞出,迎面撞上了要他们命的箭矢。 随着两只燕子带着箭矢坠落,护花铃不再晃动,忽然,一阵东风吹过,那铃铛又响了起来;齐延若有所思,是什么让这两只燕子敢在护花铃旁筑巢?原来不是护花铃不会动,是燕子胆大包天。 “我真的不知。”秦风辩解道,他知道吴怀恩来过,确实不知道他为何而来;秦风看着那两只筑巢燕坠落,仿佛意识到什么,他皱起了眉头,眼神复杂,他质问齐延,“殿下,有必要因我一回错防我良多吗?” 齐延收弓,疑目打量着秦风,秦风的作为让他十分不满;今日,齐延算是彻底看清了秦风、也彻底对他失望了,他勾起了轻蔑的笑容,反问回去:“你是不是记错了,自陛下万寿宴以来,本王何时防过你?” 秦风打心底就不服气,也学着齐延露出那种嘲笑人的嘴脸,阴暗、丑陋,他像一个被负心汉负了心的小媳妇,满脸扭曲地想要与人同归于尽,他似笑非笑中又一次质问道:“那个大雪天,您突然叫我陪同,我摔倒在雪地,您的亲近,您敢说这是真的原谅吗?” “本王何时说过原谅?事到如今你还能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只能说明你对本王还不够了解。”没错,齐延突然让秦风近身的确另有目的,目的就是让苏元氏知道齐延有对付沈氏的心思,他那时亲近苏澄儿也是因为如此,后来,齐延故意让秦风听见他和齐铭吵架是也为了传递消息,传递他齐延要谋朝篡位的消息!一个齐延见了几面的赵煜尚且能知晓齐延的心思,秦风待在齐延身边五年愚钝到今日;齐延嗤笑,批判道,“一次不忠,百次不容;本王只给你本王想给你的消息,你却想着和本王打感情牌……秦风,你最大的弱点就是感情用事,用的还是最廉价的感情。” “……”秦风双目直楞,手中的拳头已然握紧,可他却不敢挥出来;秦风骨子里流淌着憎恨的血液,此时,他把元氏被灭门的罪全部加诸到齐延头上,因为齐延执意出走锦安,元氏失去了当时唯一的救命稻草…… 不,不是救命稻草,是元氏一手建起来的顶梁柱,齐延顶着拥护他的人的一整片房梁,他一走,房子就塌了。 齐延收敛着怒意,丢弃弓箭,道:“去苏府找何寅,告诉何寅,赵煜知道了吴怀恩妻女被劫之事,赵煜非等闲之辈,让他小心点赵煜。” 齐延头也没回向大殿的方向走,门口站着李正襄,殿内还躺着个呼呼大睡的赵煜;秦风咬牙道:“属下……告退。” 待秦风离去,齐延走到李正襄身旁,吩咐道:“李正襄,把秦风绑了送去东郊湖岸,别让他知道是你,然后等赵煜醒来把他交给赵煜。” 李正襄不解,挠头问道:“不是,殿下,为什么呀?” “照做便是。”齐延撂下四字,不予解释,踏入殿内。 事后,赵煜醒来已是夕阳西下,齐延把木盒中剩下的三壶酒小酌殆尽,他似醉非醉,他记得在他大婚娶苏澄儿的时候也是这般似醉非醉,如今却只能叹息一句,世间之事,不如意的十之八九。 “传闻不假,锦安的三皇子殿下千杯不醉。”赵煜伸了个懒腰,打着哈哈说道。 齐延翻了翻桌上的酒壶,每一个都空空如也,他轻叹气,放下酒杯道:“说说你准备怎么帮吴怀恩。” 赵煜所谋早已沉在心中,道:“我可能要向殿下借一个人,至于这个人能不能完好无损的回来,我就不能保证了。” 齐延挑眉而问:“你就认定是本王身边的人干的?” “动一个三营指挥使的妻女,说明情况已经到了危急时刻,郑氏定然不会冒着吴怀恩直接寻你的风险拿这样的事陷害你,短时间内便是给你机会,让你和吴怀恩同仇敌忾;聪明人用这样下作的手段,应是逼迫吴怀恩为自己所用,反观苏元氏,她更加直截了当,这才符合常理。”赵煜将猜测、理据一一道来,他已认定是苏元氏所为。 齐延再问道:“你从什么时候察觉到元氏旧部仍不死心的?” 赵煜无奈一笑,齐延这是把剩下那三壶酒的问题给补上了吗?思罢,赵煜叹了一口气,他看着齐延,认真道:“去年这个时候,我反反复复在想你当时和我说的话,有狼子野心之人为一己之私不顾家国安危公然挑战皇权;到底是谁那大仇恨,令整个北渊对你毫无援助?总归不是你的亲生父亲吧!”赵煜知道,这事怕是又要惹齐延发毛,可是,自己惹他也不止一回了,说都说一半了,还顾着自己会不会挨打吗?赵煜继续道,“后来我想明白了,想让你反的可不就是那些不甘心从云端跌落沉泥中的人吗?先帝只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 赵煜不知道的是,齐延已然释怀,这件事的确压在齐延心里很多年,可齐延从未改过自己的信念,怨而坚定,怒而理智。 齐延听得不痛不痒,瞧了瞧天色也不再纠缠,道:“趁你酒醉,本王让李正襄将秦风绑去了东郊湖岸,你可以拿他去威胁何寅,让何寅交出吴怀恩妻女。” 这……齐延这是把事情都安排妥了啊!就等着赵煜接手呢不是?赵煜差点给人翻上一道白眼,只能气呼呼地说道:“借我的手搞苏元氏,真有你的。” 齐延道:“唯有你有理由从中作梗。” 苏元氏在一个月内两次在江州搞刺杀,根本不把赵煜当回事,现在都欺负到赵煜头上来了,就算郑葶苈当年对江州有想法,她都只能忍气吞声、吃着江州的哑巴亏;赵煜这种人,若是不报复回来,他都不姓赵。 “那你还真是一点都不急,天都快黑了,我的殿下!”赵煜无奈叹道,快速起身,整了整自己的衣冠,拔腿就往外走。 “急了就露馅了。”齐延笑道,又冲着赵煜的背影喊,“下次,记得多带点酒,不够喝啊!” 东郊湖岸。 李正襄守着一麻袋等了老半天,麻袋中装着的不是别人,正是秦风;不过李正襄下手是真的狠,秦风刚出王府没多久,牵着马匹正准备上马就被李正襄一麻袋下来直接给敲晕了,到现在都没醒。 赵煜马不停蹄赶到东郊湖岸,寻到李正襄后,他和李正襄交接人口,赵煜睡了一下午,着实有些不好意思,他对李正襄十分客气:“兄弟,辛苦了。” “睡得和憨猪一样,你咋就想不开偏要和殿下对酒呢?”李正襄毫不客气地吐槽道,丝毫没注意麻袋中有动静。 “呵呵……”赵煜嘴角抽搐,笑得尴尬,道,“可不是你们殿下太能忽悠人了。” 秦风晃了晃脑袋,手捂着后脑勺被人敲闷棍的地方,他这是在哪?外面聊天的……是李正襄和谁?秦风立刻乱动起来,喊道:“李正襄,救我!” 这回轮到李正襄尴尬了,赵煜一脚踹向麻袋,凶道:“什么李正襄,今天没人会来救你!” “你是谁,有胆的放我出来!”秦风的肩膀被踹了一脚,他十分恼怒地放话。 赵煜没再理人,只吩咐人过来把秦风抬进货船船舱,最后无声向李正襄抱礼告退。 第三百一十八章 断指之怨2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李正襄!我知道是你,你出来!”秦风还在麻袋里就一直在喊,他被漕帮的人拎出来见了光,十七八个穿着朴素的大汉瞬间映入秦风眼帘,秦风挣扎着问道,“你们是谁?” 漕帮为首的正是那个在江州城一不小心拦下齐延马车的混混邓彪,邓彪将秦风绑在凳子上,并给出忠告:“如果我是你,我就什么都不会问。” 赵煜叉着腰不紧不慢的进来,步伐很是嚣张,他面上带着笑向秦风打招呼:“摄政王的小跟班,时隔一年,我们又见了。” “赵煜?你混蛋!”秦风破口大骂,若不是有人押着,此时他就想给赵煜来上拳头发泄怒火。 “我混蛋?但凡你们不打本侯江州的注意本侯都不会这么混蛋!”赵煜闻言不爽,有人不懂说话的情趣,他也不乐意和秦风兜圈子;眼看赵煜的脾气就要上来了,他突然叹了口气,仿佛在说,不行,本侯得控制好情绪!赵煜好生纠结了一番,看向邓彪,道,“邓大哥,要不别绑了吧,待客嘛,礼为上。” 这是在询问邓彪吗?邓彪眼一斜手一松,麻绳落了一地,直接拍手、拍屁股走人。 赵煜的笑容总让人感觉他不怀好意;秦风一共见了赵煜两次,第一次赵煜被齐延的气场所碾压,而这次,他才真正领略到赵煜独有的面客方式。 齐延下午才提醒过秦风,赵煜非等闲之辈,小心为上;秦风被松开,他已经失去了那种想打人的冲动,但要说心平气和也不可能,秦风只能揉着膀子、强忍着怒意问道:“你绑我过来到底想干嘛?” “吴怀恩的妻女在哪?”赵煜问了和齐延几乎相同的问题。 “我不知道。”秦风耿直如旧,主要还是他真的不知道。 赵煜抱着手臂向后一倾,腰部靠在船舱内摆放的桌案上,支撑点也就是那一方桌案,他轻蔑地看着秦风,道:“你不知道自然有人知道,听说你和最近新晋升的百骑将军何寅走得很近,这个时辰,何寅会在哪?” 秦风的目光透过赵煜直盯船舱大门,十多号人来得及堵大门的不过三四个,秦风两步上前一脚踹向赵煜身后的桌案,桌案偏移,他与赵煜就要擦肩而过时狠狠放话:“你别想从我嘴里套到他的任何消息。” 秦风本以为赵煜见他冲上来会往旁边躲,不料赵煜不仅不躲,而且已经看穿了他的意图;只见赵煜面不改色、笑意仍在,他挪动一只脚让自己站稳,弓着身子一拳击在秦风腹部,加上秦风本身的冲劲,这一拳打得秦风胃里的苦水直泛。 “不说?呵……”赵煜阴狠一笑,勾勾手指招了人来,他们把站着都摇摇晃晃的秦风押在桌案上,秦风的右手被反钳在后,另一只手被强制压在桌上,他的右脸紧贴桌面,头上有一只大手狠狠压着,秦风整个人被控的死死的,难以动弹;赵煜抽出一把匕首在秦风眼前晃了一晃,继续道,“本侯还真没有强求的癖好,不过,本侯自有办法让他自己滚出来,就是不知道你这条命值不值得他来救你。” 这可不就是赌场的赌徒们用肢体还债的场景吗?可见赵煜没少去赌场,或者说,江州的赌场就是他赵煜一人开的。 “你做什么?你放开我!”秦风的脑袋被按在桌上,上下颚开合都费劲。 “切几根手指呢?”赵煜边说边掰开秦风紧握拳头的左手,迫使他展开手掌方便自己行事。 “赵煜,你敢!”秦风威胁道,这威胁对赵煜而言毫无作用,他头冒冷汗,使尽了浑身力气在挣扎,他想要挣脱束缚,却只能让他身下的桌案一阵一阵的微微颤动。 “本侯为何不敢?来,本侯来猜猜你们为什么会有第二次刺杀,你们觉得你们赢定了,所以用霍霆引诱本侯上锦安,待本侯的价值被用尽,锦安已落入你们手中,那时,本侯就是想走也走不掉;这算盘打的好啊!”赵煜知晓前路有虎毅然踏临,除了吴怀恩在四年前欠他的人情以外,他通过与齐延几次交往,已大抵摸清了齐延的心性与所求,另外,他还有齐铭这个不错的大靠山;赵煜用偏激的言语吸引着秦风的注意力,只见刀光一闪,匕首落下插在桌案上,秦风的小拇指与手掌分离,就隔了这么一道冰冷的锋刃……赵煜傲慢道,“只可惜算盘不够大,算盘上的数有极限。” “啊……啊!”秦风瞪着目剧烈挣扎,桌案晃动的厉害,鲜血糊了桌案一角,他猛的起伏着一次又一次,像一只未被驯服的野兽,他想扑向赵煜,却只能换来与桌案的次次碰撞……终于,秦风累了,他的双眼早已被红血丝缠绕盈满,恨意流露,切齿撕心,“赵煜,你等着,只要我不死,来日我定会杀了你!” “啧啧,你这满眼戾气的样子和本侯当年有的一拼啊!断了一根手指而已,若非心间藏着灭门之恨是不会有这样的眼神的,这种看见鲜血就狂躁的眼神。”赵煜依旧轻慢,心间已然生出一丝怯意,这种眼神是该忌惮;赵煜继续道,“听说六年前元氏满门被灭,元氏小公子的尸体不翼而飞,你就是辅城侯幼子元家四郎吧!” 秦风瞪着赵煜不回答,倒是问了之前令他疑惑的事,他为什么听见了李正襄的声音,到底是谁把他绑来的?秦风带着笃定的神色说道:“是李正襄绑我来的吧!” “对,就是你们殿下绑你来的,不过你信吗?当年齐延打死都不和本侯合作,带着你溜之大吉,如今又怎会信我赵煜?”赵煜依旧给人灌迷魂汤,却不知自己的话已经暴露了;赵煜直视秦风,没有露出一丝因为说谎就闪避的眼神,他依旧嘲讽秦风,“你们殿下这么狠一个人,怎就教出你这么个废物?” 两次“你们殿下”足以揭穿赵煜这一场他自以为完美的演出;秦风朝赵煜在的方向吐了口唾沫,大笑着嘲讽回去:“呸,狗犊子,装什么装?” 秦风入魔的大笑突然让赵煜没了底,赵煜收起那副看不起人的嘴脸,吩咐道:“把这根手指丢去苏府,再写封信,想要元风的,明日日出之时拿黑水寨名册和吴怀恩妻女来换。” 赵煜手中得了个足够有力的筹码,比霍霆还值钱,也省的齐延再去大理寺周旋着将他奉上的假名册取出。 “哈哈……赵煜,你敢放我吗?哈哈……”秦风的狂笑回荡在船舱,声声不止。 入夜,何寅做完手头上的事准备回苏府报备,前脚刚踏入苏府他就得到了秦风被绑的噩耗,他望着手中木盒里血淋淋的手指,双眸盘布着和秦风一样的神色,戾气与憎恨共生,犹如地狱之火在眸中疯狂蔓延,那过分用力而颤抖的手仿佛要把木盒吞噬、碾碎。 何寅提着刀独自闯入一个被守卫守着的房舍,还是那般没有礼貌踹门而入,把里面的美妇和吴媛娘吓得够呛,他抽刀直逼美妇。 吴媛娘看见何寅又哇哇大哭起来,美妇将吴媛娘紧紧护在怀中,她内心是害怕的,胸脯起起伏伏,但她眼里没有一丝惧意。 为母则刚,何寅似乎看见了小时候自己的母亲呵护着自己的模样,他的母亲将他紧紧抱在怀里,替他抵挡外界一切可能伤害到他的东西。 何寅挥刀,美妇紧闭着双眼准备迎上这一刀,霎时间,刀尖划过美妇的发髻,发髻散落,一个长螺状的金簪掉落在地;随着烛火一颤,美妇睁开双眼,她微颤着嘴唇说道:“你……” “来人,把她们带出去。”何寅下令,待吴媛娘母女离去,他捡起了那个金簪,随后也转身离去。 何寅快马加鞭来到北大营,营内每一处篝火都燃得焮天铄地,后来,他又闯了一个人的营帐,这个人正是凤鸣枪的持有者——凤鸣军指挥使林海南。 林海南帐外的守卫拦都拦不住,此时的林海南刚刚准备卸甲,他见何寅收了动作,询问道:“何将军深夜造访,有何指教?” 何寅道:“我要向你挑战,你若是输了,那柄枪归我。” 林海南没有要起来打架的意思,又委婉问道:“我记得不错的话,这几日何将军好像领过军棍,伤势这么快就好了吗?” 好的快便是军棍作假,林海南是凤鸣军指挥使,听他话的人寥寥无几,直到现在他都没有树立起有效的威严,说白了,林海南这个位子就是他平白无故捡来的,凤鸣军中没有人瞧得起他;要追溯来由的话,因是他叔叔林宏旭投靠齐延,齐延答应要还林氏祖上光荣。 “别废话,接不接?”何寅阴目视人,再次向人发起挑战。 林海南道:“军中禁止私斗,我作为指挥使断然不会以身试法。” “那便请林指挥宽恕何寅无礼。”何寅将手搁在齿间,两声口哨响起,凤鸣军应声而来,他们将林海南的营帐围了个水泄不通。 林海南眼中似有怒火,他拿起架子上的凤鸣枪,直指何寅。 第三百一十九章 东风席卷1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同日午后,永安宫。 宋清莲在前几日成功晋封为四品美人,齐铭还赐了御辇送回,一时风光无限;今日宋清莲弃了往日清丽的模样,添上了金玉头饰,许是她那张清秀的脸顶不住这份雍容华贵,便显得她有些过分装扮,那些饰品反倒掩盖了她自身的魅力。 “诶,那是新得宠的宋美人,长的可真清秀啊!”宫道一宫人在一旁与另一个宫人交头接耳,眼里满是羡慕。 另一个宫人道:“这位美人投得一手好壶,颇得陛下赞赏。” 宋清莲踏出宫门的那一刻便惹得宫人议论纷纷,下人议论妃嫔本是罪,她却因为宫人的言论都是赞美而没有作出惩戒,不仅如此,这极大的满足了宋清莲的虚荣心。 “当今陛下可是出了名的会玩,若不是皇后凤体抱恙,那歌舞词曲可是次次不带重样的。”此时又凑来一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擅长搅局弄势的御女安宁,她同为宫女出生,亲和力倍儿强;只见她虚扶了一把宫人,做出“嘘”的手势,越过宫人立马跟上了宋清莲。 宋清莲来到花房,她基本上听了一路的赞美,对此有些自视甚高,你看,她叫人的声调都高了些:“房内侍,近日花房都培了些什么花啊!” 花房管事房内侍闻声赶来,他哈着腰给人敬礼,又请礼引路:“宋美人,那边新开了四月才开的杜鹃,红艳得紧,正适合您如今的身份。” 宋清莲笑道:“是嘛?你们怎么总爱培育些不是这个月份的花草?” “物以稀为贵嘛,这杜鹃象征着忠诚,娘娘们喜爱的紧,待四月来临,御花园满园子杜鹃就没什么新意了。”房内侍如实回答,他们花房除了培育些名贵品种的花木,便只能拿未来盛开的花朵搏一搏噱头,讨一讨贵人们的赏赐。 “这杜鹃花我都要了。”宋清莲刚瞧着那一片灿若烟霞的红艳,大手一挥直接包揽,她身边跟着的小宫女立马给房内侍奉上金叶子。 “好嘞好嘞!”房内侍收下金叶子,赶忙去张罗。 “宋美人还真是大手笔,若放在懿妃娘娘得宠的时候,哪还轮得到他们巴结你啊!”安宁酸言酸语,看着像极了一只吃不着葡萄硬说葡萄酸的狐狸。 宋清莲感受到了安宁言语中的敌意,她回头看安宁,张扬道:“安御女可别这么说,他们就这点本事,使点小伎俩都是为了讨生活,安御女若看得上他们,他们自然也会巴结你的。” 安宁近身一礼,挑衅道:“宋美人讨陛下开心的可不就是这些小伎俩?” 将心比心,这些下人的确是下人,宋清莲对于齐铭来说不也是下人吗?本质上没有什么不同,只是等级不同罢了。 “讨不讨陛下开心是我的事,尽不尽心也是我的事,总不能指望陛下主动往你身上靠吧!”宋清莲不悦,说完便离,途中故意撞了一撞安宁的臂膀。 “嘁!”安宁斜目瞥了一眼,满是不屑,她倒是不回头,只扬声道,“本不是这个月开的花,偏偏跑来与百花争春,小心不适气候,花期短暂,失了其本身的意义。” 甘露宫,宋清莲正在给齐铭侍膳,齐铭的嘴唇依旧苍白,直到他吃饱了面色才有些润意,胃暖暖、身暖暖,活动起来才显精神。 宋清莲关怀道:“陛下身子可是好些了?” “殿内闷得慌,殿外一成不变,歌舞乐妓,陈年旧曲,寡淡无味。”齐铭笑得灿烂,他盯着宋清莲不一样的装扮故意说道,许是觉得宋清莲有些滑稽,看着也不是很厌恶,反倒生出一丝趣意。 “陛下和清莲还真是心有灵犀,清莲的宫中重新布置了一番,陛下去看看吗?就当解解闷,若陛下有兴致点评一番,也算给了清莲知晓陛下喜好的机会。”宋清莲见人笑自己也笑,使出浑身解数来和齐铭套近乎,丝毫没注意到齐铭话里有话。 齐铭感兴趣的是宋清莲的装扮,奈何宋清莲非要往字面上的意思去想,不过,也可以看出来宋清莲是精心准备过的;齐铭道:“朕可不是不通人情的人,若朕去了不甚满意,便算不得心有灵犀。” “嗯!清莲去拿披风。”宋清莲嗯声应道,乖巧的像一只粘人的小猫咪。 转眼二人来到永安宫,御辇停在宫门口,宫内有乐曲声传出,那调调又不像普通曲乐,齐铭疑问道:“什么声音?” 宋清莲环着齐铭的手,俏皮道:“嘻,清莲听说陛下还是燕王的时候就特别喜欢伶人唱戏,所以清莲托人找来了一些伶妓,就为给陛下一个惊喜。” 夜幕渐临,永安宫内已燃起灯火,齐铭踏入永安宫,他在繁花拥簇下来到台前,台前桌椅齐全,瓜果甜点应有尽有。 台上咿咿呀呀,一个青面獠牙的皇帝从幕后来到台前,其行为带着些福泽天下之意,这时,旁白有言:“他乃紫微星降世,必然福泽北渊。” 而后四季更替,春暖夏凉、秋收冬藏,一晃眼十八载过去,有天官突观星象,他惊叹道:“不对,这紫微星怎么流落了他处?” 此时的宋清莲还沉浸在欢喜中,直到她听到紫微星流落他处时才觉得不对劲,她转头看向齐铭,齐铭的脸色铁青、脸也拉的老长;宋清莲突然晃了,她立刻上前制止,出声呵斥:“你们在唱什么?给我停下!” 齐铭一把拽过宋清莲将她圈在怀中,他拽着宋清莲的手劲很大,这让宋清莲十分不适,更多的是从心底冒出来的畏惧;齐铭阴目暗沉,如兽低吼:“别停,给朕唱下去!” “陛下……”宋清莲惊慌失措,一时粗气都不敢喘。 台上的人丝毫不理会台下如何如何,依旧把那一出《请君归》给唱下去,就像被下了死命令一样坚定;那个天官找到那个青面獠牙的皇帝,道:“玄武星,你冒名顶替十八载,该让位了!” “陛下,要不我们不看了吧!”宋清莲抓着齐铭的手鼓起勇气祈求道,眼里尽是焦急和害怕。 齐铭将宋清莲推开,直径上台,他一脚踹飞玄武星君,夺了玄武星君的面具,然后直面天官,伸手向李硕要长剑。 李硕已命人把戏台围了起来,又将长剑奉了上去,韩敬皱着眉头替齐铭紧张着,宋清莲还没意识到事态的严重,她以为这就是一场戏而已。 齐铭将那副青面獠牙的面具带上,所谓本色出演便是如此,他拿剑直指天官,天官也已露了杀气;齐铭宣示道:“朕乃天龙之子,一世之尊朕才不稀罕,朕要万世臣服,唯吾独尊!” 天官从腰间抽出软剑,剑光直抽齐铭,齐铭到底还病着,打着打着就处了下风;天官执剑道:“我为正道而生,替天行道诛灭邪祟,必请君归!” 齐铭在过招时,被一脚踹出七尺开外,长剑插入台面划出一道狭长的裂缝,他半蹲着捂着胸口,喉间突然一阵翻涌,鲜血从口中咳出。 “保护陛下!”李硕见情况不妙,带人上前参战,这个天官已在劫难逃。 齐铭紧咬牙关,鲜血把他的嘴唇染得鲜红,他竭力起身,大袍一甩气场全开,道:“君由朕请,何时轮到尔等争功了?” 天官惊色,终是陨落,永安宫蒙上了一层血色;宋清莲连忙上去搀扶齐铭,却得了齐铭厉眸疑目,齐铭脸上的面具未取,这青面獠牙的兽面凶得很,再加上齐铭阴沉的眸子,便与恶兽无异。 宋清莲被齐铭的神情吓得退了两步,齐铭嘶声问道:“为何?” “清莲……清莲不知道……清莲还准备了杜鹃花,这个季节不多见的,内侍官说杜鹃象征着忠诚,清莲对陛下的爱永远不变。”宋清莲摇晃着脑袋,她不知道该如何给自己洗清罪名,本着最初的目的,她寻来了她精心准备的杜鹃花,待她将那一束鲜红奉上,她才发现那是真的一抹鲜红,杜鹃花上还有会流动的鲜血;宋清莲猛的将花丢掉,手上已经染上了血,她惊声尖叫,“啊!为……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血?” 齐铭突然诡异地笑了,他丢掉长剑,一步一步逼近宋清莲,缓缓而言:“民间有言,古蜀帝王遭奸人所害,死得凄惨,其死后的灵魂化作了一只杜鹃鸟,这只鸟日夜啼哭,哀恸之血染红了爱人手里的花,此花名为杜鹃。”齐铭一把掐住宋清莲的脖子,欣赏着宋清莲痛苦的表情,直到宋清莲呼吸困难他才将人甩开;齐铭高声下令,“来人,戳破她的喉咙让她啼,日日啼,血不尽,便不见其忠诚!” “陛下!陛下饶命!”宋清莲此刻还晃着脑袋,她摸爬着上去抱着齐铭的腿哀求道;仿佛这一切像做梦一样,宫里的荣华来得快,去得更快。 齐铭蹲下,挑起宋清莲的下巴,阴狠道:“比起台上这出戏,你亲自主导的戏应当更真切、更好看才是,千万别让朕失望,否则朕诛你九族。” 第三百二十章 东风席卷2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宋清莲跌坐在地上,眼神木讷空洞,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做什么了?这两个问题一直萦绕在她的脑海;齐铭将面具扯下丢掉,又踉跄着将脚抽出,吃力的下了台。 韩敬吩咐着喊太医,宋清莲则被宦官架了起来,还有一位宦官捡起地上的长剑,那宦官抖着手托着宋清莲的下巴,正将长剑瞄准她的喉咙;宋清莲见宦官不忍心,闭眼就要刺下,情急之下她给了自己一个答案,对啊,她什么都没做! “不要……不要!”宋清莲眸中焕起生机,猛的挣扎开,由于用力过猛,她冲出了半米高的戏台,就这么硬生生的摔了下去;宋清莲整个人被摔得骨子散架,可她仍不死心,她用双臂撑着地面、拖着沉重的身体向齐铭的背影爬,她冲着那个方向喊道,“陛下……陛下,这些都不是我做的,不是我,陛下你相信我!” “美人消停些吧,这一出《请君归》是美人一手安排,也是美人将陛下引过来,陛下在永安宫遭遇刺杀,不杀你已经是格外开恩,若等太后来定罪,你便是万死也难逃其咎。”李硕检查完天官的尸体,回头朝宋清莲说道;李硕掏出匕首走近宋清莲,一手卡着宋清莲的上下颚迫使她张嘴,另一只手把匕首直接往她嘴里送。 宋清莲闷音呜呜,刀刃划破了她的舌头,李硕见血就收,追着齐铭离开了永安宫,宦官和侍卫还在善后,他们走时,无一人向宋清莲伸出援手,就连她的近身婢女也跑没了影;宋清莲含血道:“我无非就是惦记了你一点点的温柔,上天为何如此待我? ” 齐铭在回甘露宫的路上吃了颗抑制体内毒素的药,令他吐血的毒正是他自己下的,皇帝病重,预示着一场浩劫的开始。 “陛下,这事恐怕另有隐情啊!”韩敬似乎在替宋清莲感到惋惜,但更多的,是忧心齐铭。 “某些人把手伸进了宫里,扔下了一根导火索,于是就有人利用这根导火索,并引诱宫里的人去点燃它;宋氏自己选择上钩,这便是轻信宫中传言的代价,这一次她躲过去了,下一次呢?朕身边不留这样的废物。”齐铭本来对宋清莲颇为欣赏,却不想是这样的结局,可他也不是大慈善家,有这一次就够了。 韩敬又道:“陛下,小人在永安宫附近,好像看见了安御女。” 齐铭靠在辇上,嘴角不自觉的上扬,他看向韩敬阴险道:“复了她才人的位份,再赏些珍宝。” “是,小人这就去传旨。”韩敬礼退。 忽然雷鸣轰隆而过,齐铭望了望天,天空上乌云层层叠布,眼看就要压下来了,齐铭叹道:“二月还没过,天气总是这般反复无常。” 昭阳宫。 惠贵妃郑朝颜得知宋清莲被齐铭惩戒,不觉掩面而笑,安宁则一脸谄媚地在一旁给人端茶倒水,比起郑朝颜,安宁才是最觉大快人心的那个。 郑朝颜高坐大殿,赞叹道:“军师好计策,如此这宋美人再无翻身之日。” 安宁笑着补充道:“就算他爹是刑部尚书,恐怕也无力回天。” “反正苏元氏送进来的人都要除掉,借谁的手、被谁除掉都一样,贵妃开心便好。”谢谦狐眼狭长,双目紧盯着郑朝颜身后的秋水,秋水站在那里浑身不自在。 郑朝颜瞧出了谢谦的心思,转头看向秋水,她拉过秋水的手将秋水推出,眉目善来,吩咐道:“秋水,好好送一送军师。” 秋水满不乐意,近了谢谦的身却被谢谦一把拽过,“啊!”秋水一声惊叫,奋力挣脱谢谦,猛得退了好几步,这惹得谢谦没了兴致。 “军师对你有意思,你跟了军师定有享不完的福,今日本宫替你做主,将你赐给军师。”郑朝颜失了笑,说实话,郑朝颜早就想把秋水这个眼线赶走,如今机会正好,有人却不知好歹。 “娘娘!奴婢不想离开您,奴婢怕新来的婢子伺候不好您,白白惹太后不高兴啊!”秋水匍匐在地哭腔着说道,她很聪明,知道搬出太后。 谢谦在越州是出了名的浪荡公子,他听到‘太后’二字显然做了收敛,这个婢女说的很清楚了,她是郑葶苈安排的,动不得;谢谦抱礼道:“既然小丫头不愿意,本将也不好勉强,本将告退。” “谢郎将消消气。”安宁捏着嗓子朝谢谦招呼道,竟得了谢谦抬手回应,安宁一笑,直呼有戏。 谢谦离,郑朝颜看着秋水叹道:“行了,你下去吧!” 秋水言谢告退,安宁安慰道:“娘娘也别难为秋水,秋水走后,娘娘能应付新来的婢子吗?妾瞧着这秋水还有些头脑,想必她是不会和娘娘作对的。” 说着是安慰、是在帮秋水说话,这画风一转,说什么作对,刚刚秋水可不就在和郑朝颜作对吗?这明摆就是在挑拨。 秋水折而复返,道:“娘娘,韩内侍请见。” 郑朝颜听见韩敬要来,比听到宋清莲失宠还要开心,她整个人都乐开了花,欣喜道:“快请。” 片刻,韩敬步入大殿,身后跟了一溜端着礼物的婢女,韩敬礼唱道:“小人见过贵妃娘娘,陛下命小人送了些珍宝奇玩过来,还望娘娘笑纳。”话音刚落,韩敬见安宁也在,这可不就省事多了,他不等郑朝颜回复,以同样恭敬的态度对安宁道,“哟,安才人也在啊!小人恭喜安才人,陛下就在刚刚复了您的位,也赐了您同等贵重的礼物。” 安宁嘴角抽搐,身后传来阵阵阴风,她清晰的感觉到郑朝颜就要炸毛了,可她又不得不对着韩敬向齐铭谢礼:“妾谢陛下恩典。” “韩内侍辛苦。”郑朝颜冷道。 “东西送到,小人这就告退了。”韩敬笑着礼退,走时他为自己捏了把汗,他能这么快出来,得亏安宁吸引了郑朝颜一大半的注意力;不过,韩敬选择来一趟昭阳宫是对的,虽说凶险了些,齐铭吩咐下来的事却让他事半功倍的完成了。 郑朝颜气不打一出来,阴阳怪气道:“安宁,本宫还真是小看你了。” 安宁小心呼吸着,低头道:“这说不定是陛下的警告呢?娘娘,咱们千万别高兴的太早,宋美人的事,妾毕竟脱不了干系。” “还真别说,宋美人乃世家嫡出,清莲亦是淤泥不染之物,竟让你如此亵玩!”郑朝颜敌意不减,打量着安宁、直夸安宁心机深沉。 安宁低着头,眼里满是不屑,可她只能继续奉承郑朝颜:“这宫里的恩宠最容易让人得意忘形,懿妃是一个,宋美人这种没见过世面的,早就在恩宠中迷失了自我,安宁低微惯了,不敢奢求陛下宠爱。” 所谓心口不一,说的就是安宁这种人;她表面恭敬,内心则暗藏阴毒,低贱的人凭什么就要一直低贱,生来高贵之人又怎会明白低微者的辛酸?迟早有一天,安宁要踩在高贵之人的头上,让高贵者体会什么叫低贱! 锦安城内,大雨未至之前,街上依旧热闹非凡;有乞儿与野孩子拿着风车在街上疯跑,他们口中念着一首歌谣:“祥瑞降,玄武乱,丑事尽被永德藏;江山祸,请君归,君归无奈忠骨埋;弑祥瑞,还帝位,日出兵举凶兽丧;平江山,正玄武,淮军直教国盗葬。” 歌谣重复了一遍又一遍,有大人上前制止,却被小孩一口咬伤然后跑掉;锦安有许多酒楼重新上演《请君归》这出戏码,其中不乏拍手叫好的观客。 在这之前,这都是齐铭为退南月兵设下的局,今日,这些重上台前,又一次鞭挞着齐铭作为帝王的威仪,上次因为齐铭出生不明,这次因为皇帝暗杀忠良。 所谓淮军,正是摄政王的军队,齐延乃江山正统,齐铭便是窃国之贼。 一声雷鸣,大雨来临,唱歌谣的小孩们一哄而散,行走在街道上的人们也匆匆离去;不久后,街道就只剩下雨水淅淅沥沥的声音,再后来,不同的巷子内流出了代表着杀戮的血水。 这些小孩没能像上次一样被幸免,他们在今夜为流言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所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此“东风”便是人言可畏、是宣战锦安城,齐铭的皇位已岌岌可危。齐铭之罪有三:一乃身位不正,前有玄武乱世,后有天赐延玉,当初他继位江山时没有先帝的遗旨;二乃暗杀忠良,黑水寨与北门卫有所勾结,证据已确凿无疑;三乃残暴不仁,曾经因流言屠杀宫中近千人,如今连小孩也不放过了。 东风袭,流言乍起啸云端;战欲临,东风狂奏无声鼓。满山赤旗扬,遍野千骑卷;背水酣战当淋漓,举棋落定君如旧。欲问地狱在何处?君子醉梦携酒出,举杯对月稀,灯影幢幢,风雨沥沥,夜烬复又明;只道君不临狱,无人堪配躬身局。 第三百二十一章 何寅复仇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北大营,凤鸣军驻扎地。 何寅被林海南拿着凤鸣枪指着的那一刻,他不由得笑了,林海南终究还是没忍住上了钩。 当初齐延整顿凤鸣军时,有一千亲军从冢门而归,两千余兵浑浑噩噩,亲军战功显赫,看待这些年轻的将领就如同看待小屁孩一样,林海南还得客客气气地喊一声前辈,他们桀骜不驯,只认齐延的命令;余兵同样是老一辈人,他们面上欺负何寅,只是为了将何寅送到齐延眼前,何寅凤鸣军前指挥遗孤的身份就摆在这里,七分人情三分薄面都在里头。 再加上北渊与南月的演武上,何寅独占鳌头,林海南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何寅名声大噪被封为百骑将军,他是北渊有史以来一个还未及冠的将军,虽说他手下只有百人,可这份殊荣也是独一份的。此后,凤鸣军七千新军皆以何寅为首,林海南威慑不足,依旧的凤鸣军的挂名指挥使。 若林海南去争夺殿前指挥使就不一样了,林氏祖辈有很多优秀的殿前指挥使,没人会看不起他,他的立场与本分都是遵从皇室的命令、效忠皇室,不会像凤鸣军这样,存在着极大的纷争与矛盾。 何寅道:“签下生死状如何?和当初一样,我们不论生死、公平竞争。” “上擂台,今日我定要与你争一个高下!”林海南收枪背于身后,在重重包围下直径出了营帐,余光所见,这些人眼中有着一个相同的信念,这种信念与他要重振祖上功德一样,带着隐忍多时的执着与坚定;林海南非常清楚,这一战无论胜负,他都阻止不了凤鸣军可能要做的事情,包括杀了在军中碍事的自己。 何寅跟着出去,他随便拿了手下的一杆枪,手底下的人担忧道:“将军,你这肩膀上的伤还未痊愈……” 何寅看了眼自己的左肩,这是被齐延刺伤的,还没好全,他咂舌一嘲,这并不妨碍他去夺回凤鸣枪;何寅阴毒道:“我不想错过这次机会,若我不幸败下阵来,你们杀了林海南。” 擂台上,四方烽燧,焰光所照之地阴暗无所遁形,两杆长枪相对,枪尖都溢着冰冷刺骨的锋芒,光影交错间,是较量、也是争斗。 雷鸣乍响,比兵戈之音还瘆人,空中的云彩一层叠着一层,电光忽明忽暗;天空本是澄澈的黑色,雷电与游压的乌云给它添上了朦胧与神秘。 不下半炷香,天空下起了雨,算不得滂沱,足以浇灭这四方烽燧与营中的火把,擂台上突然黑压压一片,只看得见阴冷的兵器在挥舞,不,只有那杆通体银色的凤鸣枪额外抢眼。 二人都紧盯着对方,突如其来的雨水浸湿了他们的衣物,行动似乎慢了些,亦影响着二人的视线,他们再打起来都留了些余地;何寅察觉兵刃有光,他便将枪尖的锋芒隐蔽起来,朦胧间何寅只剩一点黑影。 林海南执枪做出防守的姿势,会精聚神只看见一点影子在移动,再远一点好像就什么也看不见了,他想用耳朵去听,雨声太大行不通,就在他思考之时,他看见黑影闪到他身后,却见锋芒朝他侧面袭来。 林海南挡下锋芒,拿着枪就往身后刺去,显然他刺了个空;锋芒再现,何寅出现在林海南另一侧,他近了林海南的身,不仅如此,他还抓住了那杆凤鸣枪。林海南拽不动枪,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被他击开的锋芒调了个头然后没入自己的身体。 何寅从侧面抛出长枪,隐入林海南身后,待林海南向后刺的时候,他就已经看穿林海南收回凤鸣枪的路径;何寅自己的枪被打飞,也是他借着林海南执枪的力道腾空而起接过自己的枪再往林海南另一侧刺去。 就这样,那杆枪从林海南腰的一侧贯穿到另一侧,更是直接刺断了他的脊骨;林海南的下半身知觉尽失,他向下跪去,何寅扶着他不让他倒下,半蹲着在他耳边嘲讽道:“你,根本就不配执掌凤鸣军!” 林海南口中溢出鲜血,他依旧挥不动凤鸣枪,眼中渐露悲戚与后悔,他奄奄一息道:“我真后悔……当初没把你打成残废……” “生死状下,你比武讲仁慈?殊不知,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何寅紧紧压着凤鸣枪,他说的话杀人诛心,他从来都看不惯先礼后兵那一套,更不会在比武中讲仁慈,什么勇者不仁强而无义都见鬼去吧!何寅的毒辣是出自骨子里的,他夺过凤鸣枪猛的一插,凤首从林海南腹部破壳而出,最后林海南只听到这么一句话,“所以,我绝不会给你翻身的机会。” 很快,凤鸣枪上的血渍被雨水冲刷干净,林海南瞪着眼倒在了擂台上,电光闪过,那本该死气沉沉的眼满是幽怨与不甘;凤鸣军内元氏旧部跟着何寅离开了这里,剩下的人只待齐延号令。 大雨掩盖了一切可疑行径,锦安城内危机四伏。 日出东升之时,雨已经停了,空气清冷万分;大人们发现了死去的小孩,这些小孩死在锦安城各个角落,一共四十四具尸体,锦安的民众陷入一片恐慌。 东郊湖岸。 赵煜早已离开,这里只剩下邓彪一干人,还有被赵煜寻来的吴怀恩,吴怀恩正在船上焦急的等待;另一头,清脆的马蹄声贯穿东郊整条大街,一千凤鸣军护着一辆马车直奔东郊湖岸,临近湖岸,何寅下马,他将美妇和吴媛娘也请下了马车。 美妇的头发重新盘了起来,她抱着吴媛娘向前望去,一眼就能瞧见吴怀恩,美妇蹙眉,眼里满是担忧;吴怀恩看见自己的妻女满是欣喜,急着下船与之相会,却被邓彪一把拽住。 邓彪将被捆成粽子的秦风交到吴怀恩手中,他在船上喊话:“江州侯要的东西呢?” “这是江州侯要的黑水寨名册。”何寅将名册举在手中展示,随后把名册递给美妇,道,“你可以走了。” 美妇拿过名册,抱着吴媛娘就小跑着过去,边跑边娇着嗓子,眼看那双眼就要掉出泪来,委屈极了:“夫君!” “爹爹!媛娘昨天可乖了,没有给娘亲添麻烦。”吴媛娘伸着手,那个木马也被她伸到了前方,她特别想要吴怀恩的抱抱。 “夫人、媛娘!”吴怀恩一家三口团聚后,吴怀恩也不敢耽搁,给秦风送了绑。 秦风揉了揉被绑麻了的手,望着自己左手小拇指处空荡荡的,额间不觉爆了青筋,他握了拳头向何寅走去;双方没再起冲突,何寅接到秦风就退了兵。 “媛娘真乖。”吴怀恩抱过吴媛娘,从怀中取出一袋钱与名册一并转交给邓彪,道,“邓大哥,我的妻女劳烦你接去江州安置好,这是答谢金。” “这个你放心,我会亲自将你夫人、孩子送去锦花江。”邓彪把东西收下后在一旁检查名册真假,名册上印着江州的官印,应是假不了;邓彪收起名册,总觉得不安,又说不出哪里不对来,许是交换人质太顺利,有些不可思议。 “你还要去哪?”美妇不满质问。 “锦安将有大乱,有江州侯庇佑,你和媛娘待在江州很安全,我身为奉字军指挥使,身负保卫锦安的责任,所以……又要委屈夫人了。”吴怀恩很不舍,但他必须回到自己的岗位上,他不能让何寅这样的奸佞成事。 美妇愁容渐舒,她叹了口气,对吴怀恩微笑道:“我会照顾好自己,你也要完好无损的来江州见我。”美妇笑着笑着哭了起来,她一头栽进吴怀恩怀里,哭腔着道,“你若少条胳膊,这辈子也别想吃我做的饭了!” 吴怀恩看着怀里的人又笑又哭心疼极了,他抚摸着美妇的头,承诺道:“我会完好无损的去江州见你们。” “爹爹也要听娘亲的话,不然媛娘这辈子都不理爹爹了。”吴媛娘学着自己的老爹,伸着肉嘟嘟的手就往吴怀恩头上摸,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可爱极了。 三人告别,漕帮的人前来询问邓彪:“老大,你看我们下一步该如何?” “侯爷说这何寅诡计多端……”邓彪始终觉得不对,最终选择小心为上,他吩咐道,“你去传信给侯爷,约定在东郊汇合,绕远路从苏州水运回江州。” 这边,何寅正前往锦花江准备和剩下的千名凤鸣军汇合,他与秦风并驾齐驱,一路上秦风沉默不语,他突然拽住了秦风的肩膀,心疼道:“元四哥,我定让他们为你的手指付出惨痛的代价!” “那你回去把他们都灭了啊!”秦风怒目圆睁,勒马甩开何寅,他冲着何寅嘶吼道。 何寅勒马陪同,偌大的队伍就这么停在了东郊街头;南边的天空突然升起滚滚黑烟,何寅望去,他指着那片阴霾笑若恶鬼:“看见锦花江上空的黑烟了吗?那里有赵煜的人,我将他们都烧死了!” 第三百二十二章 各方势力1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锦安城外南面,锦花江渡口。 大雨过后天清气朗,日头渐上,刚才还是灰黑的天际突然泛起了鱼肚白,浮光初现万物迎阳,平静的江面笼罩着一层若隐若现的薄雾;江岸对面小山如黛,垂钓者兴致颇好,甩下今日的第一份饵,又见行船聚来,渡口船夫也已解开拴船的绳。 “什么味儿啊?怎的这么刺鼻?”一船夫伸着脖子可劲儿嗅着空气,他想知道这股刺鼻的味道来自哪里。 另一个船夫闻着一不对劲,忙活着手头上的事回应道:“像是火油味。” “嘁,哪来的火油?”船夫不屑嘲讽,只见他嗅着嗅着身子越弯越下,他盯着水面感觉不对劲,仔细观察后,他似乎否定了自己之前的想法;船夫把另一人揽了来,他指着水面问道,“诶……这水面上是不是有一层油?” “好像是的啊!”另一人惊讶,二话不说就趴在岸边伸手下去捞了一把江水,液体从指缝流下,那黏-腻的质感可不就是油嘛!这两船夫还不知道危险将要来临,他们在岸边哈哈大笑,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哪家行船运的火油全撒了?” 有货船快要靠岸,待船行驶到水油区,船上的人也觉得不对劲,火油的味道实在是太刺鼻了;可惜船支高大,水面又有一层雾气,他们看不清水面的状况,就望了望渡口,渡口一切正常。 于是,船上的人也没多想,正当人回头之际,渡口的丛林中射出数百支带火的箭矢,霎时间火雨漫天,箭矢落在船只上或是落在水中,只见熊熊的烈火乍得燃起一片水面,火焰肆无忌惮地扩张着它的领地,不过顷刻之间,黑烟肆虐,直冲云霄,整个锦花江渡口都淹没在这一片火海之中。 在岸边的嬉笑的船夫忽得大惊失色,他的手沾了江面的油、染了江面的火焰、又瞬间被火焰包裹着,他不停地甩动手上的火,油水溅在身上又吞噬着他的身体;惨叫声随之而来,船夫在地上打滚,另一人见状帮忙踩灭火焰,然而火势过于凶猛,建在水面上的木桥也燃烧了起来,他被火势吓破了胆,踉跄着摔倒在地,再见时,他已摸爬着落荒而逃。 火中的船只亦不能幸免,火焰就这么一点一点吞噬着船只,它企图将整个水面覆盖,船上的人根本无路可逃,他们被浓烟熏得眼泪直流,再过一回儿,呼吸也开始困难;有人选择跳水,水上可都是油啊,他们可以潜入水底,可人总是要呼吸的,这些人不可能一直待在水下等着火油燃烬。 最悲哀的,是他们会水却游不出这片火海,他们只能在水中挣扎一下又一下,浮浮沉沉终不见希望;这些人不是被火烧死的,而是被水活生生溺死的。 一切嘈杂的声响在这场大火中扭曲着、高涨着、低迷着,最后就只剩下带着焦臭味的江风在游荡;油尽火灭,焦木随流,浮尸数百,整个渡口毁于一旦,靠着船只营生的幸存者只能在岸边哀嚎,他们毕生积蓄都在上头啊!这和夺去他们的命又有何不同? 远山之下,垂钓者摇头离去,随之而来的,是锦安东面狼烟的燃起。 渡口不远处,两千凤鸣军相会,将士们身着铠甲、威风八面,他们所举的旗帜上基本都写着一个“凤”字,而最前头、最大的那面旗写的是一个“元”字,那面“元”字旗有缝补的痕迹,老旧的暗红色旗面上拼接着鲜红干净的旗面,灰金色的花纹、文字与鲜亮的赤金相接无缝。 举着这面旗的是一个叫元风的男子,今日起,秦风改回本姓,他姓元,那个德州百年世家、在北渊叱咤七十载的元氏。 凤鸣军参军询问道:“何将军,东面已燃起狼烟,我们是否要杀进皇宫?” 何寅银甲披身高坐马上,手中拿着他心心念念已久的凤鸣枪,少年将军威风凛凛;何寅道:“我们赶回东城门,与顺州侯陆爻里应外合攻破东门,再随德州元氏旧部一同杀进皇宫。” “陆爻可信吗?”对军阵部署一向沉默寡言的元风突然询问起来,他眼中一片阴冷,恍若一片冰天冻地的荒原。 何寅分析道:“陆爻此人急功近利,早在半年前就应过郑氏的求援,盘踞在锦安东面,这次流言再起,皇帝毫无退路可言,他是个聪明人,知道跟着谁才有出路。” “可他跟的不是元氏。”元风毅然打断,他心中已有盘算,盘算着如何成为这场战役中最后的赢家。 “元四哥的意思?”何寅看人不解。 “我们先隐蔽在东城门附近,待陆爻攻破东城门,我们与德州旧部里应外合除掉他,然后盘踞东城门,静观其变。”元风言语冷漠,他今日所言都是他平日里绝对不可能说出的话。 一夜之间,元风态度的转变实在太大,何寅有些不适应,他觉得眼前的挚友变得十分陌生,可即便再陌生,也抵不住何寅心底的兴奋;何寅本是一头被欺负久了的野兽,当他跳出牢笼,第一件事就是不顾一切的让这些欺负他的人付出代价,如今,何寅寻到了同类,这如何不叫他兴奋? “元四哥是想抛开夫人和苏学士,让摄政王和郑氏斗得两败俱伤,我们独获其利?”何寅眉眼半展,嘴角不自觉上扬起来;以何寅原本的计划,是先拥立齐延,待齐延取得胜利后再设计除掉他,最后让苏学士去昌州寻得齐氏幼子登基。 “我是被摄政王交到赵煜手中的,你用黑水寨名册换我,也就等于我们把霍霆白白送到赵煜手中,有霍霆这个把柄在,赵煜未必会完全效忠摄政王。”元风城府渐深,他看向何寅的神情不带一丝感情,左手拽得很紧,那个秃秃的指头透过纱布溢出了血。 怎么说呢?元风骨子里刻着世家子弟固守的礼法、有着对君主的敬畏之情,昨日他得知他依赖的、信赖的齐延抛弃他,他敬畏的君主把他交给会伤害他的人,此后信仰崩塌、心间已充满恶意。 以恶意去浇灌仇恨,以仇恨的眼去看待世人,如此,就连那个口口声声说着要保护他的何寅都变得丑陋不堪;元风以为,何寅从未真正的为他的处境着想过,何寅也只是为了一己私利才陪伴在他身边。 从此以后,他不要再依赖谁,他要成为自己的王。 何寅听后不免惊讶,这么说来,赵煜已变成变数,棋盘上的棋子已被打乱,他们不得不重新布局;何寅蹙眉深思,道:“照你这么说,摄政王岂不是必败?” 经吴怀恩一事,何寅失去了拿捏赵煜的把柄,他原本想着霍霆作为重要的罪犯,打死不承认便好,霍霆依旧能够攀咬赵煜,赵煜依旧构不成威胁。 元风阴险道:“赵煜不效忠摄政王便会效忠皇帝,你们绑架吴怀恩,赵煜搭上了这条线,吴怀恩和赵煜应是绑在一块了;我们不援,摄政王败给郑氏,有赵煜和吴怀恩助力的皇帝再和郑氏争一争,我们做最后的渔利者。” “但听元四哥吩咐。”何寅展眉开怀而笑,他摸了摸袖中长螺状的金簪,坏心思随即就来;若使得吴怀恩对摄政王恨之入骨,那么吴怀恩必然遵从本职、效忠皇帝。 何寅昨日留下这个簪子,想的便是利用吴怀恩围杀齐延,然后随苏元氏独食锦安。 “但听少主吩咐!”凤鸣军齐声应和;随后,两千铁骑踏地之声震透锦安,行人闻风丧胆只得避而远之。 锦安城外西面,郦城城外。 允州侯程瑞率万众欲压锦安领地,允州侯之子程天望为先锋,虎威营陈秉率虎威万众拦允州军于郦城城下。 陈秉执戟与程瑞对峙,高声质问:“允州侯,你这是做什么?朝中说郦城贼乱迫在眉睫,本将军率兵急往允州,你忽悠了本将军半日,又耽搁一夜,郦城始终不见西临贼人,莫不是允州与西临有所勾结、谢谦贼喊捉贼、欺君罔上!” “锦安燃起烽火,本侯此行为勤王救驾,谢谦是如何说的,本侯一概不知,还请陈将军在诽谤人之前先准备好足够的证据。”陈秉的话不是很中听,程瑞听着也不是很舒心,于是,程瑞解释完自己的立场硬要怼回去一句;说实话,虎威营突然来到允州,程瑞自己都不知道咋回事,待朝廷说明原委,他还以为是谢谦要陷害允州和西临有勾结,迫不得已,他这才和陈秉磨蹭了大半日,直到谢谦来信,他才明白到底是咋个回事。 “本将军来郦城除贼乱,允州侯你协助,贼乱未除,本将军就不许你擅离职守、离开郦城一步!”陈秉这死脑筋还是那个正宗的死脑筋,没有一点变通,就是不知道程瑞能不能像沈均一样说动这个死脑筋。 “爹,别管这二愣子了,直接杀过去!”程天望也还是那般冲动,一言不合就干架,他看不惯别人的行为,那他就要给别人一个赤裸裸的教训。 第三百二十三章 各方势力2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程瑞汗颜,内心咆哮着,你这臭小子才是二愣子吧!都是万把人,打起来谁也讨不到好,万一朝廷认定允州郦城的贼乱就是他程瑞自个搞出来的那还得了!老程家岂不是完蛋了? “你一边去,看你爹如何力挽狂澜!”程瑞拍拍胸脯夸下海口,一人一马近了陈秉的身,他换作一副贵人式讨好的样子,语气嚣张至极,“陈将军,事情总得分个主次吧!我们清除贼佞完全是为了锦安的安危,如今锦安危矣,这锦安要是没了,我们日后向谁去效忠啊!” “锦安烽火不灭,陈秉誓不归营,今日本将军就是要把你们拦在郦城之下。”陈秉虎面凶相、不苟言笑,今天的他才不管锦安如何,立场格外坚定,犹如磐石不可相移。 传闻虎威营陈秉是锦安出了名的忠勇之将,今日他居然会放着锦安城不管不顾,决然守在这里!程瑞不免皱起了眉头,他想搞清楚陈秉是否另有投效,便赫然质问:“你奉的是谁的命令?” “我虎威营效忠的只有陛下,沈侍郎将我调去温水县,其目的就是牵制你允州,谢谦把我直接安插在郦城,简直不要太省事。”陈秉哈哈大笑,由于他过于耿直,在别人眼里这便是沾沾自喜,可谁也不明白他在骄傲什么。 程瑞闻后竟暗自松了一口气,只见他眉一挑、计上心头,笑问陈秉:“那你拦得住越州的重甲兵吗?” “哪呢?”陈秉下意识询问,双眼不自觉地注视着允州军身后的地方。 “重甲兵行路要比骑兵慢上一倍,但他们早有准备,谢谦之所以把你安插在郦城,为的就是让越州的重甲兵绕道从温水县的山路走;你和我耗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啊!”既然大家都借着郦城、温水县的地理位置以及一件莫须有的事在胡说八道,又怎能少的了程瑞这个在郦城土生土长的人出来唠上一唠呢? 程瑞一本正经的言论很难不让人相信确有其事,特别是脑子一根筋的陈秉,他很快就上钩了,并且满嘴咒骂:“该死!虎威右营听令,立刻随本将赶往温水县,剩下的人守住郦城!” “是!”军阵踏步,尘土飞扬。 陈秉二话不说,带着虎威营一半的人就走了,剩余的千把人依旧守在郦城城下;程瑞奸计得逞、好生得意,他骑着马掉头回去、甚是潇洒。 “爹,他怎么走了?”程天望见陈秉离去十分不解,但也放松起来,他把头盔取下夹在胳膊内侧,另一只手挠了挠脑袋,又把头皮疙瘩弹着吹走;说实话,程天望内心对他老爹还是很敬佩的,啧啧暗赞他老爹的本事还真不小! “儿子,等个半炷香待陈秉走远,你爹要率兵冲上去,你领一千兵从右侧冲出重围。”程瑞背着虎威营,用手偷偷比划着,示意人向右离开郦城、直往锦安。 程天望顺着比划看了眼右边的山丘,他突然不耐烦起来,磨磨蹭蹭,重新把头盔戴上,贬低道:“说的那么好听,看你力挽狂澜,还不是要打吗?” “不同的不同的,现在是我们万人打五千人,胜算大一点,再打不赢嘛,我们退守城内就好啦!”程瑞拍拍自家儿子的肩,不慌不忙地解释道;他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偏偏底气尽失还他喵带着点怂气。 “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不过你和他到底说了什么啊?”程天望嘴上不屑心里好奇,只得拉下脸皮再去问上一问。 “我骗他说,越州有人绕道进锦安,可把他给急坏了,嘿嘿嘿……”程瑞凑人耳边说道,一个冷俊不禁拍手自乐、洋洋得意,果不其然又遭到儿子的一脸嫌弃;程瑞收敛了自己上不得台面的德性,突然换作一个老父亲的姿态语重心长道,“天望你记住,到了锦安,听郑太后的命令是次要的,务必先护住陛下,” “那皇帝!唉……”程天望突然想起去年的武场比试,他被齐铭、齐延你一句我一句的轰出武场,想想就来气、气上头欲言又止,一叹,敷衍了事,“算了算了,知道了。” “为我老程家洗清罪名就靠你了。”程瑞又拍拍自家儿子的肩膀,他调转马头,抽出腰间长剑,举兵号令,“全军听令,杀!” 两军交锋,程天望带着自己的小队溜之大吉,溜了没多久,他老爹就撤军回了郦城,坑儿子坑到这份上,唉!程天望快马加鞭奋力向锦安城的方向奔去,身后跟了足足两千虎威军。 正在赶往温水县的陈秉突然反应过来,他勒马停下,皱着眉好好思考了一番;谢谦把自己放在郦城,他用程瑞来牵制自己,说明谢谦和程瑞是一伙的,既然是一伙的,程瑞为什么要泄露谢谦的谋划? 陈秉寻来地图,这温水县向西的山道直通西临,越州人想进入山道必然要翻越三座大山,而且这大山面南全是悬崖峭壁,若要攀山,险之又险;重甲兵从山道走,那不得先把西临灭了?再者就是往郦城走,可郦城啥事都没有! “他娘的!回去!”随着陈秉的一声咒骂,虎威营又掉头回郦城。 锦安城外东面,德、顺二州与锦安交界处,依柳亭。 依柳亭所在之处,有三条路,西往锦安,东北通德州,东南则是顺州,顺州往南就是苏州的地界;这个地方有山有水,所以杨柳生的格外好,个个枝粗干壮,正值二月,柳条抽芽,新嫩翠绿,柳影摇曳,美不胜收。 然而,在柳树树影的遮蔽下还藏着人影,他们紧贴树干,背后都背着箭筒、藏着冷兵器,一双双如狼似虎的眼紧盯着东北道上的情况。 很显然,这是埋伏。 除此之外,东南道和西道站满了兵士,万军之中有一匹黑马格外俊秀,伫立在马上的白衣侯爷也是独领风骚,他便是人称“琼枝一树”的顺州侯陆爻。 陆爻这个人十分善变,人前品格高洁,人后蛇蝎心肠,看着仙风道骨,实则小肚鸡肠;那么他的名号为什么不叫“两面三刀”、不叫“笑面恶虎”而叫“琼枝一树”呢? 第三百二十四章 各方势力3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程瑞汗颜,内心咆哮着,你这臭小子才是二愣子吧!都是万把人,打起来谁也讨不到好,万一朝廷认定允州郦城的贼乱就是他程瑞自个搞出来的那还得了!老程家岂不是完蛋了? “你一边去,看你爹如何力挽狂澜!”程瑞拍拍胸脯夸下海口,一人一马近了陈秉的身,他换作一副贵人式讨好的样子,语气嚣张至极,“陈将军,事情总得分个主次吧!我们清除贼佞完全是为了锦安的安危,如今锦安危矣,这锦安要是没了,我们日后向谁去效忠啊!” “锦安烽火不灭,陈秉誓不归营,今日本将军就是要把你们拦在郦城之下。”陈秉虎面凶相、不苟言笑,今天的他才不管锦安如何,立场格外坚定,犹如磐石不可相移。 传闻虎威营陈秉是锦安出了名的忠勇之将,今日他居然会放着锦安城不管不顾,决然守在这里!程瑞不免皱起了眉头,他想搞清楚陈秉是否另有投效,便赫然质问:“你奉的是谁的命令?” “我虎威营效忠的只有陛下,沈侍郎将我调去温水县,其目的就是牵制你允州,谢谦把我直接安插在郦城,简直不要太省事。”陈秉哈哈大笑,由于他过于耿直,在别人眼里这便是沾沾自喜,可谁也不明白他在骄傲什么。 程瑞闻后竟暗自松了一口气,只见他眉一挑、计上心头,笑问陈秉:“那你拦得住越州的重甲兵吗?” “哪呢?”陈秉下意识询问,双眼不自觉地注视着允州军身后的地方。 “重甲兵行路要比骑兵慢上一倍,但他们早有准备,谢谦之所以把你安插在郦城,为的就是让越州的重甲兵绕道从温水县的山路走;你和我耗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啊!”既然大家都借着郦城、温水县的地理位置以及一件莫须有的事在胡说八道,又怎能少的了程瑞这个在郦城土生土长的人出来唠上一唠呢? 程瑞一本正经的言论很难不让人相信确有其事,特别是脑子一根筋的陈秉,他很快就上钩了,并且满嘴咒骂:“该死!虎威右营听令,立刻随本将赶往温水县,剩下的人守住郦城!” “是!”军阵踏步,尘土飞扬。 陈秉二话不说,带着虎威营一半的人就走了,剩余的千把人依旧守在郦城城下;程瑞奸计得逞、好生得意,他骑着马掉头回去、甚是潇洒。 “爹,他怎么走了?”程天望见陈秉离去十分不解,但也放松起来,他把头盔取下夹在胳膊内侧,另一只手挠了挠脑袋,又把头皮疙瘩弹着吹走;说实话,程天望内心对他老爹还是很敬佩的,啧啧暗赞他老爹的本事还真不小! “儿子,等个半炷香待陈秉走远,你爹要率兵冲上去,你领一千兵从右侧冲出重围。”程瑞背着虎威营,用手偷偷比划着,示意人向右离开郦城、直往锦安。 程天望顺着比划看了眼右边的山丘,他突然不耐烦起来,磨磨蹭蹭,重新把头盔戴上,贬低道:“说的那么好听,看你力挽狂澜,还不是要打吗?” “不同的不同的,现在是我们万人打五千人,胜算大一点,再打不赢嘛,我们退守城内就好啦!”程瑞拍拍自家儿子的肩,不慌不忙地解释道;他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偏偏底气尽失还他喵带着点怂气。 “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不过你和他到底说了什么啊?”程天望嘴上不屑心里好奇,只得拉下脸皮再去问上一问。 “我骗他说,越州有人绕道进锦安,可把他给急坏了,嘿嘿嘿……”程瑞凑人耳边说道,一个冷俊不禁拍手自乐、洋洋得意,果不其然又遭到儿子的一脸嫌弃;程瑞收敛了自己上不得台面的德性,突然换作一个老父亲的姿态语重心长道,“天望你记住,到了锦安,听郑太后的命令是次要的,务必先护住陛下,” “那皇帝!唉……”程天望突然想起去年的武场比试,他被齐铭、齐延你一句我一句的轰出武场,想想就来气、气上头欲言又止,一叹,敷衍了事,“算了算了,知道了。” “为我老程家洗清罪名就靠你了。”程瑞又拍拍自家儿子的肩膀,他调转马头,抽出腰间长剑,举兵号令,“全军听令,杀!” 两军交锋,程天望带着自己的小队溜之大吉,溜了没多久,他老爹就撤军回了郦城,坑儿子坑到这份上,唉!程天望快马加鞭奋力向锦安城的方向奔去,身后跟了足足两千虎威军。 正在赶往温水县的陈秉突然反应过来,他勒马停下,皱着眉好好思考了一番;谢谦把自己放在郦城,他用程瑞来牵制自己,说明谢谦和程瑞是一伙的,既然是一伙的,程瑞为什么要泄露谢谦的谋划? 陈秉寻来地图,这温水县向西的山道直通西临,越州人想进入山道必然要翻越三座大山,而且这大山面南全是悬崖峭壁,若要攀山,险之又险;重甲兵从山道走,那不得先把西临灭了?再者就是往郦城走,可郦城啥事都没有! “他娘的!回去!”随着陈秉的一声咒骂,虎威营又掉头回郦城。 锦安城外东面,德、顺二州与锦安交界处,依柳亭。 依柳亭所在之处,有三条路,西往锦安,东北通德州,东南则是顺州,顺州往南就是苏州的地界;这个地方有山有水,所以杨柳生的格外好,个个枝粗干壮,正值二月,柳条抽芽,新嫩翠绿,柳影摇曳,美不胜收。 然而,在柳树树影的遮蔽下还藏着人影,他们紧贴树干,背后都背着箭筒、藏着冷兵器,一双双如狼似虎的眼紧盯着东北道上的情况。 很显然,这是埋伏。 除此之外,东南道和西道站满了兵士,万军之中有一匹黑马格外俊秀,伫立在马上的白衣侯爷也是独领风骚,他便是人称“琼枝一树”的顺州侯陆爻。 陆爻这个人十分善变,人前品格高洁,人后蛇蝎心肠,看着仙风道骨,实则小肚鸡肠;那么他的名号为什么不叫“两面三刀”、不叫“笑面恶虎”而叫“琼枝一树”呢? 第三百二十五章 各方势力4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捧一人踩一人,再把踩的那人捧上来,难堪的只有最开始被捧的人,元止又不舒服了,可人家说的不错啊,自己凭什么拉着不相干的人参与进来? 当面吵起来肯定不是办法,元止若驳,肯定要得罪元宿,元宿倒是光脚不怕穿鞋,大不了出尔反尔,就说泸川元氏见锦安烽火前来勤王救驾并非反贼,进一步或许会柳暗花明,退一步海阔天空肯定是有的。 人多势众是好事,人多事也多也不是没有道理;元氏这些年一直在走下坡路,覆灭后残喘他处,人才更是凋零,多数为蛮夫子,而苏元氏元珍毕竟是女子,她没有男子那样的号召力,身边之人也就那么几个,时迁日异愈发施展不开手脚,所能谋划的也就这么多。 不,应该说在四年前冢门之战时,他们就耗了大部分人力物力,人家齐延没上钩啊! 元止怒上心头,冷问:“顺州侯,你到底想干嘛?” “万事以和为贵,只要把事情说开了才好进行下一步。”陆爻白脸红脸都唱了,最后居然还想当一手和事佬!他添了几分肃色,开始认真和人商量,“烽火已灭,时机已然错过,无论我们都奔着什么目的来的,我们既然还耗在这里,就说明我们都没有放弃的意思,不如这样,我们三人好生合作,一起攻下锦安东城门,如何?” 你说这人犯不犯贱?得罪两边人,还强迫着对方给面子继续合作,不过,立场透明是合作共赢的重要前提,这的确是最有效的方法,大家都不隐瞒、不遮掩,就没有面子不面子的问题了。 顺州斥候左右观察,他发现锦安城上方又有狼烟燃起,不免惊声通报:“侯爷,烽火又重新燃起来了!” “真是好机会!你们走不走?”陆爻拍手叫好,不给二人反应的机会,调转马头就准备往西边进发。 烽火再起,大家都有以勤王为借口的退路,三人同行,也省去了猜忌城中到底是个什么状况的步骤;总之先入城再说,功名利禄就在里面,朝中局势、世家排行,更新换代的机会就在眼前。 元止一声不吭,骑马越过陆爻,带着元氏旧部走在最前面;陆爻见预谋得逞,阴险地勾起了嘴角,随之跟上。 元宿被陆爻狠狠的说了一顿好,泸川元氏对锦安元氏已仁至义尽,他搏他的那份好处即可,何必要仰仗锦安半死不活的元氏?三人共同行事,如此便不用因为不甘人下而闹不痛快了。思罢,元宿整军出发。 元止的军队走在最前面,陆爻其次,元宿最后,他们先后来到依柳亭这个离别伤心地,风吹柳动,元止丝毫没有察觉到陆爻安插在这里的刺客,刺客人数众多,他们都在等一个命令。 只见陆爻勒马,手一撑蹲在马鞍上,他身后的顺州兵没有停,依旧向前,直到陆爻提起腰间镶嵌白玉的长剑,他笑得奸险,可旁人一眼看去,慈眉善目、正气凛然的,根本不像坏人;陆爻啊,人皮兽心,实乃衣冠禽兽。 陆爻起身,举剑施令,白衣立黑骑,长剑浴日光,随之,剑尖绽放出耀眼夺目的光芒;越过陆爻的顺州军口中嘶喊着“杀”,然后冲锋着吞噬元止的元氏旧部,柳树群埋伏的刺客一一出现,林中万箭齐发,把元止打了个措手不及。 霎时间,死伤过半,血腥味充斥着整个柳树群;陆爻身后的军队整齐地向后转,铁甲踏尘泥,震地一声,长矛直对元宿,但他们并未冲出,只为威吓、防守。 与此同时,元宿看到了陆爻的异动,他高声质问:“陆爻,你做什么?”他阻止不了陆爻,又不准备舍身去搭救元止,就这样耗着,厮杀声阵阵,刀枪碰撞的声音刺耳至极。 元止还处于懵逼状态,不,那是自顾不暇,元氏旧部已被顺州军围上,元止哪有空去质问陆爻?他骑着马、拿着长枪,抵挡、击杀涌上来的顺州军,嘴上只有下意识地骂骂咧咧:“陆爻你他娘的阴险狡诈,也不怕老天折你寿命!” 顺州军的包围圈一步步在缩小,元氏旧部施展的空间也逐渐被压缩,他们最终只能挤在一处施展不开;不仅如此,骑兵冲锋也费劲,只能团团围转着被动防守;他们根本没有反打的机会,败局已定。 陆爻转身临视元宿,看元宿没有动作,他又轻蔑的笑了,他跳下马,走出军阵的保护圈,道:“本侯受陛下委托,歼灭德州反贼,敢问元督尉,你此行是否为勤王救驾?” 元宿听后直接惊掉了下巴,他连忙下马单膝跪在陆爻身前,张着嘴颤颤巍巍,似乎在组织语言;不过,元宿的确需要好好组织一下语言,因为他接下来的每一句话都可能决定他的生死,所以他接下来的每一句话都必须经过深思熟虑才能说出口。片刻,元宿抱拳道:“是元止逼迫我……我想着跟过来给元止一个出其不意,好在关键时刻救陛下一命,我……我还向锦安传了信的,就是不知道传进去没有,侯爷,你相信我,我对陛下忠心耿耿!” “陛下不喜欢滥杀无辜,也不想造成过多的杀孽,毕竟陛下登基才刚满一年,他很想做一个贤明的君主……”陆爻又开始危言耸起来,兜兜转转把人吓得不轻。 “元宿愿亲手歼灭辅城侯一脉元氏余孽,还请侯爷给个机会。”陆爻正想着下面该怎么说,不料元宿为表忠心自告奋勇,他生怕齐铭不给他机会。 “哈哈!好啊,本侯定在陛下面前替你美言,让陛下不追究泸川元氏收留逆贼之过!”陆爻乐开了花,直接给人让路,还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顺州军见状,左右布阵让了一条好宽敞的道,就这样,元宿带着泸川的人杀了过去,很快,元氏旧部所剩无几;元止身上被捅了两个窟窿,他倚靠着插在地面的长枪才勉强站稳,嘴里含吐着鲜血,他抽搐着尽量不让自己咳,偏偏咳得厉害。 元止看着元宿,疮痍满目,磕磕巴巴道:“元宿……陆爻不像好人,你别去锦安了,快回泸川……咳……” 元止最后一口鲜血吐出,他没扶稳长枪松了手,两个大步扑了过去,就倒在元宿怀里,元宿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没有要怜悯他的意思。 “当初是你念及血缘血脉将我收留在泸川,我以为元氏在今日之后就能光复门楣、重回锦安朝堂……早知如此,我就不该贪心想让你分上一杯羹、将你带出泸川……我知道,陆爻不攻城,你就拦着我不让我攻城,完全是为了我好……我知道,你在担心我……”元止囔囔着终是闭了眼,口中再也吐不出一个字,手就这么耷拉在元宿胸前,可他再也感受不到元宿的的心跳。 元宿心一狠,似乎带着一丝恨意,他将手中短戟狠狠没入元止腹部,血液还是滚烫的,可它不再流淌,他又把短戟抽出,一脚踹飞元止的尸体,气一叹,什么也没说。 在元宿得知陆爻是皇帝所托后,元宿必须保住泸川元氏,他不想搭上自己整个亲族的命;最开始元止遭到围杀,他不予援手也不是因为审时度势,他来此,根本就不是为了什么功名、地位,他只是想阻止元止冒险,并不想搭上泸川的一兵一卒。 所以,元宿根本没有出兵的打算,正如陆爻所言他对元止已经仁至义尽,行至今日,这是元宿对元止最后的规劝。 元宿向陆爻抱礼道:“有劳侯爷在陛下面前替元宿美言。” “怎么?不入锦安坐一坐?”陆爻重新骑上了他的黑马,他居高临下地问道。 此时,在锦安的方向又跑来一位顺州斥候,斥候向陆爻禀报:“侯爷,太后的人已经赶至东门,正准备迎侯爷入城。” “太后?”元宿蹙眉疑声,他起身瞪着陆爻咒骂道,“卑鄙小人!” 陆爻狡黠一笑,道:“兵不厌诈,元督尉真的不进锦安坐坐?” “不了。”元宿果断拒绝,抱礼而离。 陆爻见人上马,应的果断、走的也很决绝,他突然不高兴了;陆爻拿起挂在马身上的弓,瞄准了元宿的背后,道:“我们非敌非友,可你知道了本侯真面目,还骂本侯卑鄙小人,本侯如何能放你?” 箭矢飞出,一箭命中;依柳亭再次掀起一阵腥风血雨,事后,这里的柳条都在滴血,如果把整个柳树群比作一座宫殿,那么这些柳条就是流血的血帘子,帘子中间有着大大小小、坑坑洼洼的血池。 锦安东城门烽火未落,陆爻大摇大摆地进了锦安城,他身上没有一丝血迹,就连尘土也不曾沾染他的白衣;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北门突然弥漫起硝烟,其势头不亚于东门。 如此,让我们来追溯一下,锦安城烽火起起落落究竟是什么原因。 第三百二十六章 各方势力5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奉定、奉孝军分别镇守东、西城门,南门正对锦花江,由奉安军镇守,奉安军乃吴怀恩直属部队,江州侯赵煜是盟友,南门兵力薄弱些应是无恙;吴怀恩与妻女在东郊湖岸分别后,便率领大部分奉安军前往东门支援奉定,他来到东城城门时,奉定军将领已将偷燃烽火的人拿下,然而烽火不灭。 吴怀恩着急走上城门,他把长剑取下直接递给了站岗的哥们,然后扶着城墙就往城外看去,城外祥和一片,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吴怀恩纳闷道:“怎么回事?狼烟谁点的?” 东门的守城将领听闻吴怀恩赶来东门,也急急忙忙过来,他身后还押着一位奉定军的军士,他向吴怀恩抱礼:“禀指挥使,就是此人在烽火台旁鬼鬼祟祟,偷燃狼烟的也是他,他硬说城外五里有军队埋伏,且准备攻打锦安城,为防不备,属下没有将烽火湮灭,属下也已派人去城外探查,人还未归。” 偷燃狼烟的人被押上前来,吴怀恩打量了一番,问道:“我问你,为何偷燃烽火?” “指挥大人,城外有叛军驻扎,我想独自捞点功劳。”那人言之凿凿,像是有备而来。 “你的上级是谁?在我的映像中可没有会瞒报下属功勋的将领,也没有因为军功而败坏军纪的下属!”吴怀恩蹙眉凶色;皇城的城门事大事小,这狼烟可不是随便就能放的,里面的人可以说是攻打叛军,外头的人也可以说是勤王救驾,里面的人可能与外头的人有所勾结,说是勤王救驾实则引狼入室。吴怀恩见人唯唯诺诺不敢言说上级,想必此事有些猫腻;追查上级,如果上级的品格、名声都好,谁会信一个小小军士私为功勋而冒险点狼烟的话?吴怀恩懒得等人回答一个他已经知晓答案的问题,立马换了个问题再问道,“你,又是如何知道城外五里有叛军的?” 那人突然两眼放光,快速答道:“柳树群上方有鸦雀乱飞……” “是斑鸠还是白头翁?”吴怀恩随口问了两个柳树群内常见的鸟类,他根本不想听这个军士长篇累牍一份早已准备好的说辞。 那人迟疑道:“黑羽……是,是斑鸠。” “柳树群中绣眼鸟最常见,也得达官贵人们喜欢,更有人有意在柳树群里饲养,临水之地最佳,鸟类争先而去,据我所知,那边的池塘离道路还有些距离,哪家叛军往水洼里钻呢?”吴怀恩下了个简简单单的套,且不说那么远能不能看清是黑羽还是白羽,恐怕连鸟是什么鸟都很难看清吧!吴怀恩眼前的人是多么愚昧啊!如此,吴怀恩心中有了一个定论,他只是个帮凶,而且是个被主谋忽悠着点燃狼烟的帮凶。吴怀恩转身,高声下令:“来人,把他拉下去严刑拷打,就问,到底是谁让他偷燃狼烟的。” 吴怀恩的声音铿锵有力、底气十足,足见其威慑力,那人突然被拉拽着便直接被吓破了胆,他喊道:“大人,我说!我说……是有人让我这么做的,我也不知道他是谁,那人给了我五十两,事成之后还会给我百两。” 人蠢胆大、无脑贪财!吴怀恩暗骂,相对来说,吴怀恩的蠢还蠢得有些道理,他找齐延是对的,无脑瞎报复才会万劫不复;吴怀恩最后还是叹了一句:“区区一百五十两竟让你如此趋之若鹜!拖下去军法处置。” 守城将领眼巴巴地询问道:“指挥使,不追查下去吗?” “这么远,他是如何看得见鸟群蹿动,即便看到了也是星影点点,又怎么知道是黑羽?胡说八道没个理据,难怪这么容易被哄骗。”言外之意,那人是被骗得团团转,事后根本不可能有那一百两,更追查不到给他银两的人;吴怀恩几度嘲意,还是泄不下这口气,眉头不曾舒展,道,“叫人去把烽火灭了,你,勘察不严,肯定跑不掉。” 横竖都是罪,军法面前哪有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说法?那人叫喊着被押走,这事就算告一段落,再追查下去也只会徒劳无功,而此事过后,上头的人肯定会纠责,吴怀恩恐怕连自己都逃不掉。 “是。”守城将领怏怏而离。 锦安城内东城门附近,两千凤鸣军不敢靠近东城门,但也不遮掩;元风和何寅等了许久也不见东门有乱,直到东门上空有了新的变化。 “烽火燃了这么久,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元风蹙眉而问,显然,他已经等的不耐烦了。 何寅也不清楚城外的状况,为今之计他们也只能等,然而,何寅亲眼目睹那烽烟断层式的熄灭,三个断层,一个比一个瘦小,一个比一个轻薄,直到烽火台再没吐出烟圈、东门上空也不再有黑烟缭绕;何寅长舒一口气,眼中尽是愁闷,音色也依旧闷沉:“看样子元四哥对顺州侯的疑虑应是不错了。” 元风之前质问陆爻可信与否并非空穴来风,齐延曾说,不要过分相信外在的名声,这只是他们自己为自己立的里程碑,他们羡慕拥有这样名声的人,所以把自己打造成这样的人,只是入戏太深,便容不得半点质疑,也拼着命去维护这样好听的名声。 只是手段各有不同,有人杀人灭口,有人以德服众,有人毫不辩解还在给自己立牌坊,有人声名尽毁隐忍着、想着如何打一场翻身仗。 这时,东面有探子来报:“何将军,我们的人声称他们从未点过狼烟,那个点狼烟的……却被抓了。” 何寅急问:“问出什么没?” 探子摇摇头,何寅暗叹,这便复杂了!齐延座下元氏会安排人去点狼烟,其欲意就是让元氏旧部光明正大的入城,那么除了他们还会有谁想让东门外的人入城? 锦安东面闻声而动的也就两帮人,一帮是自己人,另一位……这陆爻的身份就太匪夷所思了些。 “凤鸣军听令,即刻前往锦安东门。”何寅发号施令,勒马欲行。 元风疑问道:“你做什么?” “搞清楚陆爻是谁的人,然后再做打算,一直呆在这里恐会坐以待毙。”何寅想的长远,大事欲来,牵一发必动全身,这和他们事先臆想的情景、轨道已偏离太远,如果他们一直被动行事就和等死没差别。 “此时东门人多势众,我们去了还回得来吗?”元风十分不理解,吴怀恩妻女无恙,他们手中已经没有人质了,这仇怨已结,城门又是吴怀恩的地盘,凤鸣军冲过去不是自投罗网吗? 何寅肯定道:“回得来的,我会让吴怀恩亲自护送。” 画面一转,凤鸣军尽数压至锦安东门,这里城门紧闭,各处戒备森严,要出城的被驱赶,要进来的全堵在门外;在烽火燃起的时候,途中便开始少行人,有许多门户开始警惕,亦如城门紧闭,街道略显萧条。 “你们还敢来?”吴怀恩在城门上安耐着怒意,好在他妻女无事,不然他真的会率军杀过去,势要何寅拿命来偿。 何寅轻蔑一笑,回应道:“敢不敢来是我们的事,吴指挥敢不敢抓就是你自己的事了。” “尔等乱臣贼子,今日我便要拿你问罪!”旧怨未结,新仇欲添,吴怀恩没忍下这口气,回头取了长剑就准备走下城门与人较量。 “凡是讲究一个证据,我等隶属摄政王麾下,烽火燃起,我等奉摄政王之令前往东门支援,吴指挥若要乱安罪名,可是要污蔑亲王、意图造反啊?”何寅不减气势,继续挑衅着,还冠的齐延的名号,谁听了不得敬上七分? 何寅也不犹豫,果断下马,但他没有拿凤鸣枪,可见,他不是来打架的;二人在城下四目相对,吴怀恩见何寅作为不明所以,手里紧握着未出鞘的剑,而何寅已志在必得。 吴怀恩警惕道:“摄政王到底想做什么?” “吴指挥收到锦花江渡口大火的消息了吗?摄政王运筹帷幄,早知道江州侯的布局,你猜猜,您的夫人和孩子会不会凶多吉少?”何寅拿吴怀恩妻女恐吓道,目光阴毒至极;正如赵煜对邓彪所言,何寅诡计多端,在他们交换人质的时候邓彪就觉得不妙,就是不知道吴怀恩这个心思比较单纯的人会不会察觉有诡。 “我妻女在哪?”吴怀恩不是个遇事就乱的人,可事情触及他的夫人和孩子,他的智商瞬间降为零,他的理智形同虚设,他怒了,他方寸大乱!吴怀恩拔剑直逼何寅脖颈。 何寅丝毫不惧,剑尖已刺破了他的肌肤,秦风看了都替他捏了一把汗;何寅肃色,蛊惑道:“只要你乖乖听话,摄政王之前承诺你的都还作数,你的妻女不会有事,事后你是想离开锦安归隐田园,还是继续留在锦安为摄政王效命,但凭你选择。” 何寅意图用手推开长剑,长剑却纹丝不动;吴怀恩怒目圆睁,脸也绷得紧,他被气得脸色泛白,切齿而言:“我凭什么信你?” 第三百二十七章 各方势力6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信不信由你,不然你以为我过来做什么的?送死的吗?”何寅将袖中长螺状金簪抛出,在吴怀恩分散注意力时一脚把人踹开,再言,“如果你还想借助江州侯的力量再一次救出你妻女,那就别怪殿下不留情面了,无论这次你拿我二人谁去交换都无甚可能。” “我不信!”吴怀恩稳住自己不让自己摔倒,他嘴上嘶吼着不信,可当他看见那枚金簪时,已由不得他不信;这枚金簪是吴怀恩亲自挑选送给他夫人的,错不了,而且邓彪亲口说要将他妻女送往锦花江渡口。 何寅见吴怀恩似乎丧失了斗志,便开始变本加厉:“你也知事情已到危机关头,摄政王殿下有什么做不出的?就看吴指挥是选择国家大义还是至亲性命,前者必与妻女天人永隔,后者还能为他们、为你们一家三口搏一搏。”他用拇指抹去脖颈上的血迹,贴近吴怀恩,继续道,“干谋朝篡位这行的,只有一次机会,大家都在向死而生,来,我把我的命交给你,你赌一赌你的下半生。” 对于谋朝篡位这种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的事,他们慎之又慎,密谋定然精细万分,不会容下一点差错;何寅退回,闭眼受戮,他展示着他作为乱臣贼子唯此一次的决绝,言必行、行必果,过去的种种恨意如积雪临满胸腔,他为了这份恨意有着赴死之勇,让人不得不信。 吴怀恩咬牙举剑,怒怼何寅,元风身后的凤鸣军通通抬起了弓箭,吴怀恩身后的奉安军也不甘示弱,与之对峙;一声巨响,吴怀恩抛剑,长剑斜着嵌入地面,就在何寅脚边。 双方齐齐放下武器,何寅听见脚边的声响,暗笑奸计得逞;何寅睁眼,笑道:“这就对了嘛!” 吴怀恩捡起地上的金簪,紧紧拽在手中,问道:“你要我做什么?” 何寅道:“为表诚意,还请吴指挥自断后路,亲自点燃狼烟,如此,我们才算是可以共同进退的好盟友。” 就这样,吴怀恩在众目睽睽之下来到烽火台,他命人往烽火台中重新添加烟草,再一把火丢进去,浓烟徐徐升起,锦安东门上空又呈现一片乌烟瘴气的景象;他们又一次给了锦安城外的人一个入城的借口,进则柳暗花明,退可海阔天空。 元风等人在城头焦急的等待,东门守城将领早先派去柳树群探查消息的人回来,他带来了一个德州元氏和顺州侯在依柳亭打起来的消息,重燃狼烟,证实了陆爻出尔反尔。 一个陆爻,破了苏元氏在东城门所有的谋划,也坏了元风理想化的计策,这不得不让他们重新布局、重新考量锦安城内大人物们的各种思量。 “这个陆爻,会效忠谁?”元风率先问道,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齐延,元氏几度触碰齐延的底线,早该令齐延不满,可齐延一而再再而三的放过元氏,而且颇有委曲求全的意思;许是齐延胜券在握,正利用陆爻拆掉元氏的过桥河,根本犯不着事成之后再找元氏算账。 将元氏这个隐患摒除,两边一举夺定,何其嚣张? 何寅突然没了底,只觉大事不妙,他回头焦急询问:“其他地方的消息传来没有?承明宫情况如何?” “报,沈长英率领狮醒营拦截了正前往承明宫的凤鸣军。” “报,锦安西城门大开,允州侯嫡子程天望与两千虎威营相继入城。” “报,城内看不见殿下的兵力布局,就连殿下的亲军也不见了。” …… 情报接踵而至,这些消息一步步证实了何寅所想,最后一个消息更是把何寅打入了谷底;事实就摆在这里,可人人脑中都有一个大大的疑问,什么情况? 何寅觉得陆爻是郑氏太后的人,千防万防只防到西面的越州和允州,虎威营被调去允州郦城这件事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说是平乱,仿佛沈均和谢谦合起伙来做了一出戏,给人一种皇帝厌恶极了郑氏这个外戚的感觉。 最最让人不可思议的就是,齐延这边任元氏推着他造反,自己居然束手就擒了!这是得多恨元氏啊!他让元氏徒劳无功、把元氏卖了就算了,重点是自己还讨不到任何好处。 旁观者只叹一句,这个队友卖的真是好极了,损人且不利己!可在齐延看来,元氏从来不是他的队友,是元氏把自己的利益与仇恨强加在齐延身上,迫使他走上这条路。 齐延有权利不走,就算吃再多亏、哪怕赌上他往后的身家性命与命运!唉,就是这么任性。 “齐延这是什么意思?”何寅百思不得其解,甚至有些暴怒;若苏元氏元珍知道了应该是要气吐血的吧!六年了,这是元珍离成功最近的一次,起伏落差也就这么一次。 元风自嘲一笑:“呵,我们对他来说还是太嫩了,我们竟指望一个反反复复放弃大好机会的人去争夺他从来都不想要的东西!” 此时若齐延在场,定是要驳一句,要不要不重要,那是他真的斗不过自己的老爹啊! 何寅震惊了,他们只看见了齐延身上华丽的衣冠,却没看见衣冠下是个怎样的人,也只有事发突然他们才能意识到这一点;何寅没好气地顺了一句:“那他想要什么?” “许是想体验体验阶下囚、瓮中鳖的滋味吧!”元风也没好气,但他的话中多了些丧丧的意味。 “他?屠南月数万人就为给自己留条后路,如今他怎么可能会往死巷子里头钻?”元风那话答得未免太敷衍了些,立刻就被何寅否定了。 “早先他回归锦安时就没有胜算,是皇帝给了他一份摄政王的任职书,现在想来,皇帝应是会保住他。”元风仔细回想当初他和齐延回归锦安的时候,齐延走的可不就是死路吗? 何寅蹙眉,猜测道:“这么说来,陆爻也可能是皇帝的人?” “我更相信是齐延的手笔。”元风说出了心中所想;齐延谋事常常先让敌人放松警惕,然后出其不意,最擅长以自己为饵诱敌人上钩,此前最大的手笔就是让南月王坤吃了一场无法弥补的败仗。元风突然叹了口气,道,“别想这些了,我们不会知道结果的,趁现在还有时间,想想该怎么离开吧!不然,在锦安城可没人会保我们。”他不想再想齐延过往那些重大事迹,越想就越显他们之间的差距有多大,不甘心也随之而来。 何寅的暴怒带着一点理智,元风的不屑置辩也能揪出由头,这使得这里的气氛似乎没有那么凝重,反正他们是不会在这里等死的,趁手上还有筹码,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西门有郑氏的人,走不得;南面锦花江船只尽毁,水路不可行,陆路就要途经顺州边界,苏州和凉州都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地,要想去德州还得过顺州一道关卡,也走不得;往东门出去,肯定要途经依柳亭,撞上陆爻必不可免,北门有北门卫,是皇帝直属,这两个地方,横竖都要打上一架……”何寅脑海中仿佛有一张活地图,张口就来,那几则消息很快就让他给消化干净了;待他好生想了想,决定道,“依柳亭的情况我们不清楚,我们走北门吧,往昌州西南温水县走,直接去北海。” 北海是北渊盐供的核心地段,有许多元氏旧部的驻地,其中有二十个盐场和仓储归元氏旧部管辖,他们顶着苏氏的名头还在做些私贩盐务的勾当;那里人情复杂,锦安一般的官员是搞不定的,大的氏族想搞垮、瓦解北海的关系链也是难于登天,一不留神可能就会演变成官逼-民反、占海为王的局面。 因为北海有门道的富人富可敌国,穷人捕鱼为生,想想应该是不存在温饱问题的,可北海的赋税极高,那里的渔民可谓是民不聊生;不过很奇怪,这些穷人总能缴清这样高的赋税,这主要源于那边有私开的海运,海运牟利很高,所以海运比北渊境内漕运的水还要深上许多。 北海处北渊最北,管辖十分麻烦,朝廷基本上不会管也管不了;当时大理寺少卿苏耀就在查私贩盐务的事,说是解决了、也查出了背后之人,其实是不了了之,人还是那帮人,就是换了个姓氏罢了。 于是,这二人商定好,他们领着吴怀恩和吴怀恩麾下奉安军就闯了锦安北门;这边,奉定军领将等着奉安军和凤鸣军离去才敢出现在东门,他以太后懿旨下令放了那个私燃狼烟的人,又耐心的在城门上等着陆爻的到来。 不久,陆爻率军扬长而来,军阵浩浩荡荡,他骑马走在军阵前面,那一骑黝黑啸风尘、一袭白衣风尘愧,这哪像是刚浴血奋战出来的人啊! 奉定军将领走下城门亲自迎接,道:“陆侯爷,太后娘娘已等候您多时了。” 第三百二十八章 各方势力7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不仅东门有人迎接,就连西门也有人迎接,同样是以太后郑葶苈的名号给请进去的;自奉安王肃假传调令后,齐延便着手清除奉字军内郑氏爪牙,吴怀恩掌奉安、统奉字军三营,如今看来,除了奉安以外,奉定、奉孝两营都没受到影响。 西门程天望被奉孝军迎入锦安城,追着程天望的虎威营十分纳闷,这还继续追吗?此时,虎威营内没有可以拿定主意的人,而陈秉还在赶回锦安的途中。 锦安北门。 北门卫七千人已齐齐候在此处,他们对内而不对外,可见齐铭也是早有准备,那是不是意味着,齐铭也知晓这件事的始末,更清楚最后的结局? “皇帝的北门卫不去承明宫支援,竟候在此处!”何寅匆忙而来,见到这一幕比在东门听到的消息还震惊;他们应该是走了一条最棘手的路,但凡他们选择其他三条路,踏出城门的那一刻或许还能有藏身之处,而今,他们连踏出城门都是个问题。 何寅和元风一头雾水,事情对于他们而言越来越扑朔迷离,齐氏这一家子走的什么棋、布的什么局啊!北门卫不支援,南北大营相互牵制,狮醒营与凤鸣军就这么耗着,吴怀恩在半路被何寅劫走效命,齐铭和齐延靠什么与郑氏抗衡?单靠李硕手中区区几千人的麒麟卫?若等陆爻支援,什么大事也都该定了吧! “我们已经无路可退,硬着头皮上,争取拿下制高点,如此,主动权就能把握在我们手中。”元风临危不乱,这是他五年来跟随齐延学到的东西,谁都可以乱、可以怯场,唯有将帅不可以;元风抬头望着无人冒头的箭楼,想来城门之上一定埋伏着弓箭手,他安排道,“一千凤鸣军作为先锋,打头阵;吴怀恩,你带着一半奉安军先闯城门、毁坏拒马,剩下的一半奉安军兵分两路随我攻上箭楼;何寅,待他们撕开裂口,北门卫初呈包围之势时,你率领剩下的一千凤鸣军再杀过去,此时城门易开。” “不,换我攻取箭楼。”何寅很快就否决了元风的安排;他们的目的是逃出锦安城,登上箭楼的人无法原路返回再冲出城门,基本上是弃子,元风竟甘愿当那弃子! “兵力悬殊,这里没有人比你更擅长骑兵作战,此时断不能浪费为将者擅长的领域与优势;你相信我,只要你冲出城门,在城门口盘旋一会儿,就能看见我,并带我离开。”元风微笑并伸出右手,他欲以交臂为诺,约定一起离开锦安城。 何寅从未见过元风指点江山的模样,在齐延的光辉下他永远是那个人言微轻的小跟班,只会听令做事;不过,常常听解命令也让元风耳濡目染,如今的他语出细致、布局合理,其行事作风竟与齐延有几分相似,他予人以振奋、让人可以无条件的信任他。 “好,我们一起离开锦安城。”何寅的心已不由自主的向他靠近,他伸出右臂与人交臂作约,二人确认眼神后开始分头行事;凤鸣军阵前,箭弩开道,北门说乱就乱,骑兵与骑兵交锋,总归是凤鸣军要占上风。何寅看向吴怀恩,道:“吴怀恩,待我二人逃出锦安城,我便告诉你你的妻女在哪,此后我们分道扬镳、再无瓜葛。” 吴怀恩戾目决然,领着奉安军一拥而上,试图将北门卫撕出一道口子来,与此同时,北门卫的兵力也在不断的往城门口增援;这边,登上箭楼的廊道上传来杀伐声,元风一路向上,手中长剑已噙满鲜血,待他迎面斩劈一人脖颈,鲜血糊了他一脸,他再睁眼时混着血光他看见了箭楼埋伏的弓箭手,以及一只飞身而来的箭矢。 元风已来不及躲避,他便抬起左臂硬生生地接下了这一箭,箭矢穿过护腕、透过甲骨、没入手臂又从另一头钻出,箭尖沾满了他的血,直直停在他眼珠子一寸的地方;元风瞳孔猛缩、虚惊一场,他立刻转身背靠墙壁躲避箭矢。 “嘶!”巨痛袭来,没有办法,元风只能折断插在手腕上的箭,并将箭矢拔出;鲜血飞迸,他的左手手掌似乎使不上劲了,这一箭似乎射断了元风左手的经脉。 “啊……啊!”元风盯着自己本就少了一根手指的手掌耷拉着怎么也立不起来,腕上的伤却是锥心的痛;元风恼怒至极,他背手握长剑,左手手臂扶着尸体,右手只靠两根手指勾着尸体的衣物就将尸体提了起来,他拿尸体挡箭,一步一步靠近箭楼。 元风身边的人见状也扶起一具尸体用来挡箭,就这样,箭楼被攻破。 弓箭手们两边顾及,便给不了城下北门卫良好的掩护,再后来箭楼迟迟没有掩护,城下北门卫将领已察觉不对,正派人往箭楼赶来;也如元风所言,待北门卫初步形成包围圈时,何寅率军杀来,这时打开城门最容易。 吴怀恩拼着命为他们撕开一道裂口,临近城门的北门卫兵力愈发薄弱,何寅的到来,直接把战场分割成左右两个部分;奉安军将马拒挪开,城门随之打开,天光从门缝倾泄下来,一时照亮了甬道,甬道内血迹斑斑,尸体横七竖八,惨淡至极、血腥至极。 “城门打开了,我们杀出去!”何寅嘴上喊着话,双眼不自觉的向箭楼的方向瞥去,凤鸣军的铁骑蹚过此处,除了马蹄声,骨头碎裂的声音也格外清晰。 吴怀恩也想跟着离开,可没有一个凤鸣将士愿意拉他一把,他想走出城门又不得不给马匹让路,不然下个粉身碎骨的就是他;眼见凤鸣军逃尽,吴怀恩才提着长剑追出去,然而,他身后的北门卫也眼巴巴地追了上来,追得锲而不舍。 上阵杀敌的是奉安军,无奈断后的也是他们,吴怀恩手底下的将士掩护着他离开,终于,他跑出了城门,奉安军却已所剩无几……此时,吴怀恩有些后悔,这些都是他曾经的兄弟啊!他回头望着甬道内尸横遍野突然发起了愣,丝毫没顾及正追来的北门卫。 何寅骑着马在城下徘徊着,他看的是城门上箭楼的方向,丝毫没注意吴怀恩在做什么,他只等着元风出现在他的眼中,然后带着元风一起离开。 城门之上,元风跌跌撞撞的在真武廊上奔波,他身后的转角处闪出一人影,正是那个追上箭楼的北门卫将领;元风抵达北边的城墙,他趴在城墙上向下望,城墙约莫七丈高,摔下去必死无疑,可他已经无路可走,好在,何寅还在等他。 元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好像还没有被全世界抛弃,他还有何寅啊!就算他被全世界抛弃又如何?他,还有何寅啊! 那个狠辣无情的何寅,那个只会追在元风屁股后面喊着“元四哥”的何寅,那个明明什么都知道却无条件迁就元风、只对元风撒娇的何寅。 待元风爬上城墙往下跳时,利刃从他背后袭来;在何寅眼中,元风背后有刀光一闪而过,然后穿透了元风的肩膀,随之,元风从城墙上坠落。元风脑海里闪过了他曾经在元府的画面,快乐的、悲伤的、惬意的、急躁的……然后,他睁开眼无助地看着地面,想着,摔下城墙会粉身碎骨,粉身碎骨应当是很痛的吧? 何寅原本欣喜的眼神瞬间化为恶鬼临世,他腾空而起接住了因受伤而接近昏迷的元风,他将元风紧紧抱在怀里,策马而离。 “指挥使,快走啊!”城门口一个奉安兵士拖拽着沉浸在死亡的悲痛中的吴怀恩,吴怀恩只被拽动了两步,无奈,兵士二话不说又杀了回去,他背着吴怀恩喊道,“不管指挥使因为什么原因而在北门厮杀,请一定不要让我们的死变得毫无价值!” 吴怀恩想要伸手去挽留,就这么捞了个空,奉安军士的话点醒了他,他还有妻女要去寻,他答应过妻女,要去江州接她们回家的;吴怀恩想通了拔腿就跑,他在江州死里逃生后的四年里,似乎还没这么狼狈过,他第一次背叛了锦安、当了锦安的逃兵。 “指挥使,上马!”此时,从城门侧面跑来一匹马,马上之人是吴怀恩的副将;吴怀恩抓住了副将伸出的手,一个腾空骑在了副将身前,他们尾随凤鸣军离去,却不知副将身后和元风一样被北门卫将士抛出的长剑刺破了胸膛。副将撑了很久,最后还是没能坚持住,他缓缓道,“指挥使……多保重……”言毕,副将松开了缰绳向后倒去,吴怀恩回头,依旧什么也没抓住。 不知跑了多久,吴怀恩和何寅他们逃到了安全的地方;这里绿油油一片,一览无余,是春雨后破土而出的芬芳,这里的空气很清新,他们身上的血污怕是要侵扰这份纯净。 凤鸣军就地休整,吴怀恩已经承受不住这份哀痛,他跑到何寅身前,悲戚而问:“你们已经逃出锦安城,我也已经身败名裂,可以兑现你的承诺,告诉我我的妻女在哪了吗?” 第三百二十九章 各方势力8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何寅为防止马上颠簸加重元风的伤势,一路上一直用手握着剑刃,所以他掌心也有一条令人触目惊心的伤痕,适才,何寅拒绝了下属先给自己包扎,他扶起元风,用匕首割开了黏在元风身上的衣物;元风左半边身子袒露在空气中,刀柄穿透了他的肩膀,因为耽搁太久,肩胛骨前后已皮开肉绽。 何寅深吸一口气,握住了插在元风身上的刀柄,猛的一抽,刀被拔出,随后他立刻给伤口覆上军用止血的药物;元风耐力不足,早就疼晕了过去,药草覆盖之时他又被疼醒,额间密密麻麻的汗珠在凝练,又从鬓角垂流,他睁眼相看,眼前的何寅有些模糊不清,这证实了一件事,那就是他还活着。 而此时吴怀恩的打扰令何寅十分恼怒,何寅未曾抬眼看他,正不紧不慢地给元风缠绕绷带、细心包扎。 “你说啊!我的妻女在哪?”吴怀恩没能忍住嘶吼着又问,他眼里泛着猩红,放眼他这一生,就只剩下妻子和女儿了。 “呵呵……哈哈!”何寅由低笑变得高亢,他将手头上的事安稳的做完,待他抬头,开口便是嘲弄,“愚夫!你的夫人和孩子早已葬身火海,夫人很美,可惜嫁了个窝囊废!我想想啊……火海中最让我记忆深刻的是什么,你的女儿抱着一只木马,你夫人抱着你的女儿,最醒目的当是那只木马,木马从你女儿手中掉落后,就沾染了火焰,然后我就看着它,看着它一点点被烧焦,一点点化为灰烬!” “啊!”惨叫声袭来,痛心疾首,吴怀恩指着何寅大骂,“何寅!你丧心病狂!” “关我什么事?是我们高高在上的摄政王殿下做的,要怪就怪你违背了他的意思,你要报仇也应该去找他啊!”何寅挑眉挑衅,有人要让他不舒心,他就要让那个人肝肠寸断! “不……不会的……”吴怀恩接近癫狂,突然泣不成声,又突然囔囔自语;恍惚间,有如蚂蚁在啃食心脏,或难以呼吸导致血脉喷张,他低着头,双手克制着不去抱头痛哭,他小步地往后退,眼泪掉落在他踩覆的青草上。 这时,何寅注意到了元风手腕上的伤,伤口上烂肉和新肉已经拧在一块,他乍的皱起了眉,好像在心疼,可他眼里全是狠恶;何寅突然不装了,恨不得现在就杀人泄愤,他抬头怒瞪吴怀恩,道:“呵!我何寅并非睚眦必报之人,你们可以伤我,却独不能害他半分;昨日你们取元风一根手指,我便将渡口化为灰烬、让你们全家陪葬!今日他腕上有个窟窿,来日我定让北门卫万箭穿心,他身中一刀,我定让那人受凌迟之刑、痛苦而死!” 何寅不知道元风还活着的时候,每日都想着为元氏报仇,得知他还活着后,便想着复他身份与家族、为他闯一个人前光明;那日雨中何寅给齐延一箭,视为抱怨,怨齐延早年间的选择让元氏家破人亡。 何寅的话似乎在向吴怀恩炫耀他还有报仇的能力和机会,而吴怀恩形单影只,独对凤鸣军千人,他除了自己什么也没有了;吴怀恩痛不欲生,他知道了杀害他妻女的主谋,这个主谋不会放他离开,更不会给他机会东山再起。 吴怀恩左手拽着剑鞘,右手已握上剑柄,力道之甚削玉碎石,待他抬头,额间爬满了暴起的青筋,十分渗人;吴怀恩拔剑挥劈而下,何寅提枪格挡,那杆银枪反射出的光芒刺眼得紧,刀兵碰撞的声音像极了凤鸟的鸣叫。 凤鸣凤鸣,枪如其名;凤鸟嘶呼,百鸟皆朝。吴怀恩周身无数杆枪往他身上刺来,他的腰部被戳的千疮百孔,上下身也就四五块细短的肉吊着,把它们割断,身体就分为两部分了。 吴怀恩口吐鲜血,含糊着:“何寅……你……不得好死……”他死当不能瞑目,因为他辜负了奉安军三千人命,是他一己之私挥言军令,可他还没有得到他想要的,拼尽所有也就记得,东郊湖岸一别,便是永远。 东郊湖岸,船只的甲板上,吴媛娘在美妇怀中昏昏欲睡,她手中的木马在无意间掉落在甲板上,声响将美妇吓了一跳,从此美妇觉得心间总落了一拍,不能安然。 吴怀恩留在了休明峰北面的草原上,再往北就是昌、成二州的交界处,这里同样不安生;昌州林擎亲自出马盯着成州段氏,成州段氏的老家主也在此处与人唠上了。 林擎率先挑衅道:“老朋友,好久不见,不知你这是要去哪啊,腿脚不便就别老往外跑,外头兵荒马乱的,您的子子孙孙也护不过来啊!” 两军对垒谁也没出手,林擎骑马、老当益壮,段氏家主则因双腿残废坐在一副精心打造的轮椅上,至于他双腿为什么会残废,那还得从段盛安晋封殿前指挥使锦衣回乡的时候说起。 就是在这一段路上,段氏上下都来迎接这位了不起的指挥使,然而途遇土匪,这土匪可不就是冲着段盛安去的吗?段氏上上下下手里、眼里都宝贵着段盛安,就忽略了正在打突围的老家主,后来老家主摔下马直接摔断了腿。 儿子比老子还重要,这可不就让昌州林氏白白看了个笑话嘛!不过说来凑巧,这土匪早不上晚不上,为什么非要在昌、成二州交界处对新上任殿前指挥使的段盛安下手呢?段氏一直怀疑是林氏干的好事,碍于找不到证据,只能不了了之。 “老匹夫!”段司举破口大骂,提着剑就想上,被他父亲拦下。 这挨嘲讽的老家主还没动,小的先耐不住了,到底还是因为小的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一言不合就喊打喊杀;这不,又给了林擎栽了一手可以调侃的材料,林擎再度发声:“哟,这是你的嫡孙吧,自从段氏出了个书生段盛安,我还以为你们段氏改立门户、弃武从文了呢!不过现在看来,段氏还是那么没规没矩,我也不用担心我林氏会因为没了竞争对手而就此懈怠了。” “哼哼,老夫腿脚不便也能把你昌州林氏拦在这里;我段氏延续祖宗荣誉,奈何时运不济,倒也靠文儒将你林氏拉下去一段,实在自豪的很。”段氏老家主生的慈爱,说话老气横秋,不过他面部僵硬,笑得尴尬,可他并非假笑,多半是因为许久不笑而导致的面部肌肉萎缩罢。 林擎驳道:“只可惜段盛安这儒将一贬再贬,勾结秦王谋刺帝妃,最后还落得个陷害摄政王的名声,昙花一现啊!” 如今锦安最棘手的缉拿榜上除了楚云天就是它段盛安了,这秦王背锅也就算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段盛安很快就被供了出来,他可是几次踩着齐氏皇威都能死里逃生大人物。 哪壶不开提哪壶,段氏的荣光就是这么短暂,段氏老家主也是气愤的,那生气的模样才是本色出演;段氏老家主气恼道:“说得好像你林氏还在指挥使的位置上一样,自老夫段氏出儒将,听说你孙子林海南也读了一肚子圣贤书,就是不知道他在凤鸣军指挥使的位置上能不能镇得住摄政王手底下历经大风大浪的老兵们!” 林擎回应道:“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能凌驾老兵之上已经不错了,活到老学到老,他还得虚心向老兵们请教呢!” 段氏老家主不屑道:“锦安上方硝烟弥漫,老夫看那摄政王可不是什么善茬,你林氏委身于一个权臣、乱臣,还要向他们请教学习,祖辈荣光当是被你们败光了!” “至少锦安还能有我林氏的位置,你们段氏去了该是人人喊打吧!”二人吵得挺上头,谁也不让谁,越吵越凶就越拉不下面子,林擎一个不小心把那好脾气给丢了,怼得越来越没有章法。 两军阵前尽看两个老家伙炫耀子孙了,什么陈年旧事、后来往事都得被拿出来溜上一溜;不过他们也有自己的思量,就是能耍嘴皮子绝不动用手上真家伙,动手就意味着他们更没有机会位列锦安,他们这种氏族绝不能有黑历史。 这么说,段氏出了个不肖子孙段盛安,段氏已经失去了一定的资格,所以段氏更不能让林氏去锦安争功;即便段氏还有资格位列锦安,可两个氏族是绝对的竞争关系,他们宁愿让肥水流向外人田也决不可能出现合作的一天。 位置只有一个,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林擎也不会赌上身家性命和成州段氏同归于尽,他们只能从没有硝烟的战场上获得利益。 休明峰下皇陵。 林宏旭收到一封飞鸽传书,信中所言:“殿下在今日会有行动,请务必从密道潜入皇宫,往承明宫支援殿下。” 信件没有署名,只有一个红章印,这是齐延白玉狮钮印的章印,林宏旭不敢耽误,他带着皇陵八百守卫攀爬休明峰,直接入了皇宫密道。 第三百三十章 朝堂政变1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我们再回到天亮之时,承明宫外百官相候,这天亮的还是有些晚,宫内的灯火还未灭,恍惚幽然又炙热明亮;待百官入殿候定,齐铭头冠冕旒、身着赤金玄色龙袍,他高坐龙椅,珠串之后面色清冷,让人瞧不见龙颜喜怒、足添威严,倒是那两片薄唇显得红润了些,不过那抹红色是由内而外的散开,像是咬破了舌唇向外溢发的血色。 齐延瞧看齐铭面色,还是觉得苍白了些,他连送七日的药是没有问题的,可见齐铭对自己是真的狠,本来以假乱真就够了,齐铭这完全是假戏真做;齐延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弱羔羊,怎知羊皮之后是一只凶狠的大灰狼,有些账啊还是要找机会和齐铭清算的。 比如不思之毒,齐延在楚云天面前没说什么是因为他不想走进楚云天的圈套,但他已经没有理由不去怀疑齐铭与楚云天早的勾结,既有勾结,齐铭为什么还要借郑葶苈的手毒害先帝! 欺瞒、诓骗兄长事小,弑父弑君事大,齐铭到底还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 朝中礼数一应俱全,此时殿上绝大多数以苏氏为首,与之分庭抗礼的沈氏已大不如前,就连从越州偏僻地方来的谢谦都干不过,何况朝上还有一个三朝元老坐镇,他就是德高望重的太傅冯介。 翰林学士苏焕执笏颔首而言:“启禀陛下,江州黑水刺杀一案已水落石出,刺杀团伙正是当年叛逃朝廷的黑水寨余孽;大理寺查到,现在的黑水寨余孽出入于锦安北门卫,北门卫是陛下直辖之地,兵部只有造假的户籍与记录,还请陛下将他们真正的户籍交出,以做大理寺查用。” 待苏焕言毕,朝中之人无不敛神屏息,这苏学士是要问罪于皇帝啊!早先得罪摄政王,如今怎又反过来针对皇帝了? 锦安有直谏之臣、铁面无私,姓苏名焕,凉州人士,深得先帝赞赏,常以律己而驳先帝,望先帝身心皆修,后愈发胆大,于朝中大骂先帝乃阴险之人,无人知其因果,被世人调侃不懂变通;名声有好有坏,有言,惹天惹地莫要惹他锦安苏相公。 可见,不是苏焕善变,是苏焕从未变过,他从不怕得罪谁,若说是谁给他的胆子,还得是先帝誉他一句“大公无私”。 齐铭微蹙眉,宛言道:“苏卿这是准备调查朕吗?” “臣是要弹劾陛下,黑水寨余孽是朝廷钦犯,陛下却暗中豢养,国法不容;如今怀远伯宁无缺命丧黑水,经查,黑水寨余孽受命于陛下,陛下乃一国之君却残害忠良,天理不容;天子脚下,民众疯狂抨击陛下暴-政,坊间戏曲大肆扬言‘请紫微星君回归帝位’,陛下登基时未有先帝遗诏、帝位不正,陛下为帝失仁失德,已不配为国君。”苏焕将齐铭失德之罪状一一列举,他挺直了腰杆,斥骂君王。 齐铭想笑,这帽子一顶一顶扣得可真好!宁无缺非他所杀,根本就没有残害忠良一说,然世人言他身位不正,的确不正!齐铭的出生是先帝亲手设局,他根本没办法去选择,那时的他连反抗的资本都没有,顺承祥瑞又遇玄武乱象……若要将齐铭拉下帝位,这不是最好的理由。 现在的齐铭会反抗,是他们用错了理由! 只可惜,戏还得唱下去,才能有更丰富的收成;齐铭阴沉着脸不发一言,忍皇帝之不能忍,图他人之不敢想。 谢谦自命外戚佞臣,连他这种人都看不下去了,立刻出言相讥:“苏学士无私之名何以人云亦云啊?敢问大理寺,是如何查证黑水寨余孽乃陛下所豢养的?” 谢谦能猜个大概,奈何手还是太短,不知其全貌,反正他不是奔着在朝堂上能怼过苏氏两兄弟去的,他重武力,大不了就屠苏氏二人,然后甩锅、让别人去顶罪。 大理寺少卿苏耀早早的被齐延从刑部领了出来,大理寺的手段可不比宫里的少,这出大戏少了他,怕不是会就此没戏了;苏耀抱礼道:“臣从北门卫抓获六人,这六人已供认不讳,这是证词与签押;经臣深入调查,北门卫真实人数与向兵部上报的人数大有不同,足足多出千人,户部拨出的银两没有差错,北门卫拨出的银两却比户部多上许多,其饷银刚好够那千人分发用度,其银两并非空穴而来,乃殿前指挥使李硕在凉州钱庄周转的私户……” “陛下,冤枉!”李硕跪得倒是干脆,不过也好,还能有个替齐铭顶罪的人。 说实在的,齐铭登基以来曾两次向苏氏寻要财物,他的确是在养兵,北门卫只是一小部分而已;而苏氏支取的财物皆出自凉州,这一手暗箱操作十分得当,用自己人诬陷李硕,万无一失。 “苏学士,大理寺既查到李指挥使头上,你为何要牵扯到陛下?敢问你是何居心!”沈均逮着机会对苏焕就是一顿死亡质问,他激动得差点把笏板给摔了,如果能把风向带偏,还能缓解缓解齐铭的压力。 苏焕冷面甩袖,这会儿是礼也不奉了,连带着笏板插放腰间,义正严辞道:“沈侍郎无非就想骂苏某一句大逆不道、不敬君主,苏某是北渊的臣子,指出主君之错乃北渊臣子应尽之责;李指挥使可是陛下的心腹,上行下效,陛下无过并不代表没有责任!” 苏焕站在为臣者该如何的制高点责批帝王之错,俨然一副不容侵犯的样子;然而君子之腹易有小人揣度,谢谦最看不惯的就是这些个正义凛然的话,如果他要做谋逆的事,他决不给自己打幌子、戴高帽。 谢谦白眼一翻一盯,讥讽道:“都说锦安的老臣虚伪,忠贞的面皮下竟有着一颗凌驾天子的心啊!” 如果能这么吵下去、多吵一会说不准真能败一败苏焕今日的气焰、拖一拖事情进程,朝堂上的事情进行不下去,齐延发难就没有完整的理由,可不就能证实齐延是处心积虑的谋夺权位吗? 记得昨天谢谦还和沈均吵得不可开交,今日怎就开始同仇敌忾了?齐延蹙眉,鞭策道:“本王看苏少卿的话还没说完,你们嚷什么?打-炮仗一样,礼法规矩都喂狗了吗?沈侍郎不妨去越州历练历练,好让自己同化的彻底一点,不伦不类实在不像话。” 表面上骂的是沈均,这可是连同越州一并给骂了啊!谢谦怎会听不出齐延这是在指桑骂槐,但他也不太敢造次,上次从指挥使的位置上被贬下来才不过三个月,这次若再治一个御前不敬之罪,岂不是不用在锦安混了。 这打着算盘准备吵架的两人住了嘴,尬在那许久的苏耀才继续说道:“另外,四年前朝廷招安黑水寨失败,一夜之间,黑水寨余孽尽数消失在大理寺,当时陛下掌黑水寨事宜,其行为荒诞不羁、做事悖于常理,事后与江州侯赵煜商量安顿黑水寨余孽之事。此时,江州侯赵煜就在殿外相候,随时可上殿指认,诉说当时情景。” 这才是黑水刺杀案最后的底牌,之前“怀远伯”棺材前那些铺天盖地的流言根本不能撼动什么,要扳倒齐铭,需得确凿的证据。 “朕的暴-政恐怕不止残害忠良这一条罪吧!京兆尹,来,说说昨夜锦安发生的事。”齐铭配合着演出,指了京兆尹,旁人看来齐铭只是气上心头,一不小心乱了方寸。 “昨……昨……”京兆尹仿佛在做梦,是在叫他吧?待他反应过了,他已冷汗直流,甚至有些语言错乱,“昨天晚上有群孩童传唱……传唱歌谣,那些孩童在今早被发现,个个被残忍杀害,还被割了舌头;还有……还有昨日在锦安各处酒楼传唱《请君归》的人,无一幸免,死状与孩童无异。” 这个京兆尹可不是个什么都敢硬刚的人物,他把那些个比较敏感的玩意都给回避掉,比如说,是个什么歌谣呀,昨夜宫里传来齐铭大发脾气的消息,宋美人又因何失宠,他通通不提,不不不,是他连想都不敢想。 齐铭威问:“是何歌谣?” “臣……臣不敢言说。”京兆尹“扑通”一跪,这风口浪尖的,谁敢顶风作案? 像京兆尹这类胆小之人,朝中大有人在,没有明显立场只想安生过日子的人也是一抓一大把,他们就恨不得今早起床时往敬事堂扔个请假通告,在家中图个清静。 “老臣略有耳闻。”冯介带着老者独有的沙哑之音,说着为臣者不太圆润的话,又好像在与齐铭唠家常一样;为师者不惊不惧,今日的他格外平易近人,仿佛眼里看见了自己最终的归宿,安详且慈爱。 阶下朝臣中只有冯介一人没拿笏板,他手拄拐杖伫立朝堂,许是因为前日他急忙跑了一趟摄政王府伤了筋骨,不,那是龙头拐杖! 此拐杖所寓“上打昏君,下打奸佞”,是冯介成为皇子师时,先帝齐珩亲手所授;这是什么意思?这本是先帝赐给冯介打齐延的,可皇位上的人并非齐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上打昏君”。 第三百三十一章 朝堂政变2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冯太傅。”齐铭长音呢喃,毕,目光犀利示下,愠怒道,“还请太傅指教。” 愚蠢的人会选择迎其锋芒,聪明人则选择避其锋芒、换言问候,直到完全体恤对方心情再加以劝谏;冯介在官场这些年,最会的、最拿手的可不就是这个? “老臣听说陛下昨日发脾气了?”冯介关怀备至,像哄小孩一样先好言好语地问上一问,不过他省去了一句刨根问底的话,陛下是因为什么而发脾气? 齐铭不屑,也懒得和人耗,恼意十足:“朕杀了永安宫的伶人,还刺破了宋美人的喉咙,《请君归》乃是朕下令严禁在北渊传唱的戏曲,他们不把朕的御令当回事,藐视皇威、无视法度,朕何以姑息?” “臣教女无方!”扑通一声,朝上又跪了一个,他正是美人宋清莲的父亲兵部尚书宋轶;宋清莲犯的事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寒心的是,宋轶才不管女儿有没有做出这样的事,也不担心自家女儿现在过得如何了、伤势如何了,他首先要保住他的这顶乌纱帽,这不能给家族带来权势的女儿啊,当真是不值钱、说抛就抛。 爱跪就跪着,殿上可没有人会理宋轶,齐延他们要干大事,事无结果,必然不肯罢休;齐铭的胜负欲已然被激起,那话说的恼、也寒凉。 “不愤不启,不悱不发,是好事。”冯介一笑,这应当是赞赏的话,叫齐铭听来足见讽刺,这是怂恿齐铭愤而杀人吗?遇事就杀人的皇帝,除了能得到敬畏还能得到什么?冯介拄着拐杖在百官眼前乱晃,他开始迷迷糊糊地念叨着,“老臣记得……那歌谣是这么唱的,‘祥瑞降,玄武乱,丑事尽被永德藏;江山祸,请君归,君归无奈忠骨埋;弑祥瑞,还帝位,日出兵举凶兽丧;平江山,正玄武,淮军直教国盗葬。’” 低沉而微弱的嗓音游荡在大殿中,冯介说的时候无人敢吭声,除了歌谣,还伴随着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一声一声,深入人心;老者佝偻着背,来来回回走了四趟,他很用心地回忆这首歌谣是如何写的,记得第一次有孩童在大街上传唱时,它与戏曲《请君归》基本上是同时出现,第一首歌谣源自后宫郑氏有扰乱皇室血脉之嫌,第二首不仅抨击齐铭身位不正,外加齐铭乃玄武降世、残暴不仁,是国盗。 这两首歌谣所描述的祸端皆始于祥瑞,然祥瑞不祥,被先帝极力压下、隐瞒,此事若得不到解决,便会永远膈在齐铭与郑葶苈心里头,反反复复、不得安生;如果最初有得选择,郑葶苈还是会生下祥瑞,但她绝不让玄武乱象现身人世。 歌谣毕,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突然停了,殿上重归寂静,冯介话音一转,指责哀叹道:“这个歌谣可比《请君归》还过分,杀的在理,可稚子无辜啊!” 言外之意,戏楼的伶人和街边的孩童都是齐铭杀的! “陛下,当年老臣不在,当流言盛起之时未能及时规劝陛下绕过初犯者,而令后宫近千人丧命……是为师病惰,是为师之过!”冯介声泪俱下,其哀戚悔恨之意足真足切足憾山河,他举起龙头拐杖走上阶梯,直奔齐铭;途中冯介腿脚不便,倒也十分急促,他嚷嚷道,“福报未至,叠浪再起,老臣当以龙头拐杖打你昏聩、再以死……向天地谢罪!” 齐延冷眼旁观,抱着双臂直接靠在椅背看好戏,他不再帮忙的原因一是立场项背,二是他想看看这个羔羊会不会撕去自己这副弱皮囊痛斥这个“虚伪至极”的三朝元老。 李硕起身相拦却被齐铭抬手制止,齐铭透过珠串看见冯介执杖而来,他勾唇狞笑、眉目如刃,暗喻,龙头拐杖,先帝授意吗? “冯老头!”苏焕掷声呵斥,李硕愣在阶下,百官目瞪口呆。 齐铭单手拽住了那根就要打下来的拐杖,这还真是一个敢打一个绝不受授啊!冯介打人是有意给齐铭台阶下、是做给百官看的,他向百官宣告,这皇帝他也打了,有错也算罚了,有为师替齐铭兜着,你苏焕还要怎样? 然而,挨打的前提是给齐铭定罪。 “以偏概全、断章取义!你们追溯朕从前的作为直到现在,昨日因朕暴怒而下令诛杀贼佞,你们便将宫外的买凶事件与之一概而论!”齐铭不仅不领冯介的情、拒绝了这让人痛改前非的一棍子,还出言相驳;齐铭起身,个头高出冯介一个脑袋,其气势、威压可想而知,冯介只能仰望领受,嗯……这不是身高的问题,齐铭可能还有长高的机会,但冯介已经一只脚踏入阎王殿了,他的身体早已开始萎缩;那么是年轻人痛斥老头?这可与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十分不符,可老头无故欺负小儿就没有错了吗?齐铭狞笑,俯视冯介,道,“的确,这世间已经没有谁比朕更有动机去杀这些人,可太傅有没有想过,这正是奸人高明之处,太傅如此行事岂不是正中奸人下怀?” 冯介闻后一愣,说得好像有道理,冯介这呆愣之意很像一个急着护主而好心办坏事的笨蛋;齐铭这娃很聪明,冯介在科举时就见识过了,这已经是齐铭第二次把冯介怼得没话说。 可冯介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所以心虚更多些,如今不辩,或许齐铭还能给他留一点尊严;相对的,齐铭也知道,冯介当真是拉着一张好厚的脸皮在这里唱戏了,戏终人散,伴随而来的就是身败名裂。 齐延唇角略微上扬,齐铭刚巧抬头看见,他的笑意比齐延更甚;齐铭好生将拐杖放下,道:“太傅腿脚不便,赐座。” 冯介眼有哀戚,一叹,拄着拐杖,转身一步步走下阶梯;这椅子还没搬来,苏焕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扬言:“百信言传,民心所向;谋害忠良,证据确凿;陛下身正,如水清无鱼,难有波澜。殿外有江州侯作证,臣这里还有一份先帝亲笔书信,信中明确表示,先帝传位属意摄政王殿下!” 齐铭刚坐下,好戏一出一出轮番上演,不曾间断;齐延皱眉,该来的还是来了,从这一刻起,苏焕的目的已经很明显了,苏焕要将齐铭轰下皇位,改立齐延。 此事注定与齐延脱不了干系,齐延心里还是有些波澜的;齐铭没有急着追问,静静地看着,主要他不是给苏焕面子,他是不想让注定失败的齐延过度难堪。 苏焕字字铿锵,以他在朝为官二十年的威望,他说的话基本上没有人不信,他将书信传送于百官之间;百官面面相觑开始评头论足,谢谦不以为然,沈均焦急却无可奈何。 “是啊,这是先帝的笔迹。” “先帝驾崩时,真龙之身魂归九天,那时休明峰就已经降下示警,后有延玉出世,摄政王殿下亲毁延玉,老天发怒,阻断了休明峰的山道;看样子还真是先帝的意思!” “皇帝盗取皇位,如今又德不配位,是要受到上天责罚的。” …… “报,锦安东城门有狼烟升起!”将士一声通报,将嘈杂的朝堂变得更嘈杂,承明宫内隐隐约约多了一丝恐慌,他们纷纷看向殿上两位齐姓皇族;这两人的表情如出一辙,淡漠、寒凉,目光集中之处,正是这些不知所措的朝臣,这束目光似乎要逼得他们立刻选择站位。 这边,书信已呈至齐延面前,齐延用手指挑开看了一眼,就只是一眼;这场宫廷政变,一触即发。 齐延象征性地吩咐道:“朱炆,你去安排查探,再上报。” “臣领旨。”兵部尚书朱炆当是最乐意的,逃离这个地方,日后不管谁赢了,他都没有灭族之祸;这么想,朱炆焦急的小步伐倒也轻快了。 “臣请求加强皇宫守卫,望陛下容臣安排。”谢谦抱礼请求,齐铭挥手允下,两方势力不相上下。 “恳请陛下将皇位归还于摄政王。”苏焕变本加厉,下跪俯首请求。 齐铭依旧不做声,冯介做了那下跪的第二人,原本跪着的京兆尹和刑部尚书宋轶都在簌簌发抖,他们两两相看,起夜班不是不起也不是;随后,苏耀跪了,再次高呼:“恳请陛下将皇位归还于摄政王。” 通政使刘昌平第四个跪,这一跪,他们身后立即跪了一大片,朝官齐呼:“恳请陛下将皇位归还于摄政王。” “摄政王逼宫逼得好啊!”萧墙之后有女声传来,其声宏厚、穿透力极强;太后郑葶苈头顶凤冠盛装出席,她还是那般漂亮,给人的感觉便是一个容颜永驻的妖姬,四十岁发不见白、肉不见垂,有些许细纹,但丝毫不影响整体美观。郑葶苈行至殿前,声不减势,势不消气,她发号施令,“来人呐!给哀家将这群大逆不道之人押下去!” 羽林军执长戟入殿,朝臣们很快就被驱赶至一处,他们似有报团之意;齐延挑眉一问:“太后可知后宫不得干政?” “你们质疑皇帝身位不正,先帝在疯魔前亲口对哀家说,帝位由铭儿继承,哀家乃是唯一知晓此事之人,哀家来为陛下正名,如何算是干政?”郑葶苈诡言狡辩,转言又道,“对了,哀家身旁还有一个叫杨嗣的太医知晓先帝遗言,可杨嗣已被你齐延残忍杀害;齐延,你掩耳盗铃,简直不知羞耻!” 言外之意,齐延把知道先帝遗言的都杀光,就当世人不知道齐延在造反了! “母后话说完了就回去吧!朕的名誉、身位无需兵力镇压。”齐铭冷言冷语,此刻就想骂郑葶苈一句,她掩耳盗铃的本事也不赖!同样出于立场问题,齐铭不能先卸了自己的威风。 郑葶苈狐疑而视,又退离大殿,羽林军尽数退去;百官虚惊,他们没敢散开也没有再逼迫齐铭,齐铭那句无需兵力镇压当真是收了不少人心,相反的,这凶恶之人是谁,一眼就看出来了。 不过,奇怪的是,齐延不应该比郑葶苈更加凶恶吗?为什么他毫无动作? 齐铭威道:“今日之事,朕只道,无风不起浪,无风流云也可渡万里;众卿的欲加之罪朕可以先受着,待有人把事情说清楚,众卿再行评定,可好?” “陛下厚德,臣愿俯首相候。”沈均跪言,其诚恳不输冯介;这势头瞬间扭转,除了谢谦、郑葶苈和沈均的助攻,主要还是因为齐铭底气十足,他以一言击溃那老泼皮冯介,而后直面流言毫不怯场。 内侍高声呼传:“传江州侯赵煜、景阳宫德妃刘氏及慈安寺主持。” 在殿外头揣手手的赵煜看着东城门的烟子飘起,又看着那羽林军进进出出,他还时不时瞥上一眼一旁站岗将士手中的长斧,每看一眼都觉得兵器太锋利,从而全身都来上一激灵;等了许久,从天黑等到天亮,还真是没有好觉睡,现在终于能进去暖和暖和,他反而开始兴奋。赵煜步入大殿,此时的他又换做一副谄媚的模样,礼道:“臣江州侯赵煜参见陛下、见过摄政王殿下。” 殿上除了百官,还有一些庙里的尼姑,为首的娘娘赵煜没见过,总之这位娘娘能出席这种场面,绝不是普通人;德妃刘氏,听闻齐铭有一位废后,这位废后曾与齐铭伉俪情深,也是在齐铭万寿之后重出后宫,呵,这种事不交给如今的皇后而交给一个二品德妃,当真宠爱有加、信任之至。 齐延问道:“四年前陛下与你商议安顿好黑水寨余孽,可有此事?” 赵煜一听哈哈大笑,仿佛在听一个极度好笑的笑话,笑着笑着还是他一个人在笑,大家都很严肃啊!赵煜轻咳避免尴尬,收了收自己这副不正形的样子,也想着装一装严肃,然而一张口又是笑容可掬:“四年前臣不过是一个十七岁的顽皮羔子,陛下那年才多大啊,有没有十五岁?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能谋划什么啊?啧啧,唉呀!你们太想当然了,说出来也不怕你们笑话,臣当年承袭爵位时还打翻了供奉祖宗的香炉呢!” 苏焕一听坐不住了,疑目看去,道:“江州侯的意思……” “黑水寨里的人的确有臣的叔叔辈、老爷辈,与江州赵氏也有密切的关系,可江州赵氏也不能和反贼为伍啊!殿下说的事儿,简直是天方夜谭,没有的事!”赵煜回应着苏焕的目光,笑意不减,其言辞倒也严肃了三分;赵煜面向齐铭,作揖道,“臣今日来是另有其事,还请大伙儿多担待担待,等一等臣的重要证人。” 第三百三十二章 朝堂政变3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城内某条街,江州兵士正在押送霍霆,骑马走在最前头的正是宁无缺,他手上还拿了杆长枪,这杆长枪与普通长枪有些不一样,杆身有纹样,并不是那种能讨个好兆头的吉祥纹样,那是由多个大大小小的矩形拼接而成,像机械零件相接、孔明锁卡槽错位一样的纹路,是一种零件与零件之间不能很好的契合而形成的沟壑,仔细听,枪身似乎是中空的,里面有铁链碰撞的声音。 霍霆所在的囚车前,有一个邋遢老道正盘着腿坐着,脚上一双破草鞋,手指还往脚趾缝里伸,待他抠完脚趾拍拍手,他便开始吵嚷囚车里安坐的霍霆:“喂,你说元氏会不会有人来救你?” 霍霆靠在木柱旁,手脚都带着镣铐,他脸上还有那日挨揍后未擦干净的血迹,油头垢面十分狼狈;霍霆听见了,但他并不想理这个臭老道,连眼睛都懒得睁一下。 “我猜,元氏会来救你。”胡老道继续与人攀谈,又是一阵车水马龙的沉默,胡老道有些耐不住了,这人咋那么没礼貌?就算耐不住那也不能把人拎出来打一顿吧!胡老道拿出了他的职业素养,厚着脸皮也要把人撬动,“诶,讲话嘛!老道不是和他们一伙的,闲着无聊,和你唠唠嗑、解解闷。” “不是一伙的你敢坐在这里?”霍霆就只觉得无语,这人撒谎也不打草稿的吗?就算不打草稿也得过过脑子吧! “这你就不懂了吧!老道我啊江湖门客、来去自由,不会死守着一道门、一条路磕到底的,就好比那些求而不得的爱恋,什么‘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呢?’嗯……老道是翩翩佳公子,所以就不说‘非得吊死在一棵树上’了哈。”胡老道徐徐而谈,看似语无伦次又好像有那么点道理,但人家霍霆提不起兴趣,胡老道见人不动嘴,便死皮赖脸地硬要问上一句,“诶,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霍霆嫌烦,他原本是侧着坐的,挪挪屁股直接与人正对而坐,如此距离最远。 “咋又不说话了?要不,老道告诉你一个秘密?”胡老道回头瞄看打量,目的性的话立马就上了台面。 霍霆听闻秘密瞬间提起了兴趣,他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准备开始搭理胡老道,可他依旧傲慢无礼,一口对待傻子一样的语气说道:“你个臭老道能知道什么秘密?” “你看看最前面那人的背影,眼不眼熟?”胡老道指了指宁无缺,随后抱臂靠在木桩子上。 霍霆睁眼,微眯着极力想去看清,然而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个什么来;霍霆坦然道:“不眼熟。” “江州赵氏以打狗棍出名,其府兵大多配以棍棒,你看那人拿的啥?”胡老道开始指点迷津,然而,他满心满眼都是宁无缺手上的那杆枪。 “他是……宁无缺?”霍霆一点就通,但他有些不敢相信,所以他刚说出来就后悔了;那日宁无缺身中数箭坠入潮涨的河流,已无生还的可能,霍霆怀疑这胡老道在下套,但他一时还探不清胡老道的目的。 “那可是江州侯亲自许给那哥们的好东西,一杆可折叠式的长枪,世间为数不多的蛇枪!”世间蛇枪有三杆,其中两杆流落江州侯府,有一杆让赵煜给拆了,赵煜想摸出蛇枪里的门道,后来门道没摸出,那杆蛇枪还拼不回去了,这简直是暴殄珍物、焚琴煮鹤啊!胡老道想想都觉得心口疼,他继续道,“只可惜制作这类武器的手艺已经失传了,南月巴陵李氏知道吧!这个氏族舞得一手双剑,剑柄相合就是双头刀剑、月牙刺,若把他们断成九节再扣上铁链,那可是加粗版九节鞭啊!唉,巴陵李氏虽有那手艺,却再也做不出灵活多变的蛇枪了。” 胡老道一叹再叹,叹先人鬼斧神工、叹后世无人传承;蛇枪、蛇枪,顾名思义,枪杆是直的,但里头的变换多种多样,枪身可以如蛇一般灵活多折,胡老道所言“加粗版的九节鞭”只是最简单的变化,不过是蛇枪变幻中的冰山一角。 霍霆又为之一震,这是来炫耀江州宝贝多的吗?不过这样的宝贝的确让人垂涎欲滴,霍霆也是个使枪的,更加免不了世俗偏爱财物之理,忍不住拉拢赞叹:“江州侯爱才惜才,他把这等上成武器交给此人,想必此人定有过人之处。” “小侯爷也稀罕你啊!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想必你心中的信念当是胜过生命的。”胡老道煽起情来是一点也不含糊,那么这条收买人心的大门不就打开了嘛! 自然而然的收买、言语中的潜移默化都是致命的;霍霆十分敏感,他明白胡老道想要替赵煜收买自己!霍霆的思想还在抵触,然而胡老道说的话、做出的行为已经入了他心间。 比如,最开始胡老道所言,他那种江湖门客来去自由,不会死守着一道门、一条路磕到底,就好比爱恋中的不如意,吊死在一棵树上大可不必;又或者,是因为胡老道对这种稀世宝物的爱不释手,他口中的叹惋都是发自内心的真情实感,那时候他无视了霍霆所答。 “你就不必为你家侯爷收买我了,我这挨的一顿打还憎恨着。”霍霆坦然道,他的态度有了很明显的转变,说的话也比之前要顺耳许多。 胡老道回头看人,由心而道:“侯爷从不强人所难,能得到你的效忠自然是好的,如果你要为你原来的主人效死、守节,侯爷也相当敬重、赞赏,他绝不阻拦义节之人为信念赴死。” 霍霆突然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不过是闲聊罢了,自己未免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如此看来,赵煜能广泛结交各路英雄游侠是有道理的,就单单一个胡老道,三言两语就让霍霆放下了警惕心。 凡是以诚待人,总能得到一定的回报,如果是有目的而故意为之,至少要让对方感觉到自己的心是诚的。 霍霆沉默,胡老道又言:“刚才,你猜得不错,那人的确是宁无缺。” “怎么可能?”霍霆谈吐自然,他已然不相信宁无缺还活着,他就当胡老道在开玩笑吧。 “老道行走江湖,骗过人、也干过伤天害理之事,可有些事,老道从来不欺瞒、不作假;比如,老道就不会砸自家头顶这个老字号的招牌。”胡老道指了指架在一侧的旗帜,自豪而言;旗帜上“预测神机,窥天减寿”八个大字鲜明的很,虽然鲜明,也有肉眼可见老旧。胡老道主动道,“不如这样,老道替你算一卦。” “好,你算!先说好,我没钱。”霍霆开怀大笑;这老道认真起来也不含糊,那股较真的劲啊,仿佛谁砸他招牌他就和谁拼命一样。 又是一桩亏本买卖,胡老道差点露馅翻了白眼;只见胡老道一闭眼,他便开始有些神神叨叨,忽的这么掐指一算,道:“不出半个钟头,你就会被你的原主杀人灭口,乃大凶;不过你放心,有老道在,此事可以化险为夷。” 就在胡老道说的得正起劲的时候,宁无缺骑马溜到了他们身旁,调侃道:“臭老道,又在忽悠人?” “老道说的可是实话!”胡老道气不打一处来,回头就怼,他抱着他那老旗帜的杆杆,耳朵都涨红了。 霍霆在旁边还真没反应过来,宁无缺真的还活着!霍霆不可思议地看着宁无缺,那眼珠子瞪得又大又圆,仿佛在大白天看见了游荡的鬼魂一样。 “实话?霍霆亲自向苏元氏回报我宁无缺死绝了、死透了,等会他们来劫囚,看我宁无缺还活的好好的,霍霆你说,你家那位了不起的夫人会怎么想?”宁无缺狭目看向目瞪口呆的霍霆,言论有些过于诛心,随之又对人狞笑,“是我的话,我会怀疑你是不是投靠了江州侯,反正救你是不可能的了,杀你还差不多。” 胡老道哪是会算命啊,他就一坑蒙拐骗的江湖大忽悠,事情的来龙去脉被他掐得死死的,其预言不过是考究事情本质后看到的事态发展罢了。 这里,他们谈得乐得自在,巷子口已有人埋伏得稳稳当当,一箭袭来,杀机乍现,亦如宁无缺所言,这些死士全是奔着杀霍霆来的,没有谁比霍霆还清楚这些死士来自何处;宁无缺长枪在手以一敌十未有可以近身之人,江州兵士在宁无缺的带领下大杀四方,胡老道坐在囚车上看着手都痒了,握着那根旗杆杆不断摩挲。 承明宫大殿。 赵煜刚说完话,就准备这么干等着,可想想又有些不好意思,他挠挠后脑勺,道:“诶,要不先请隔壁这位娘娘先说,免得大伙等久了,无聊得很!” 第三百三十三章 朝堂政变4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此时,苏焕的脸早已铁青,他气恼赵煜的出尔反尔,但他眼里满当当的都是齐铭这个小皇帝;齐铭从头到尾就没慌过,好像接下来发生的所有事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包括赵煜会出尔反尔。 苏焕甚至不知道齐铭布下刘娥姬这颗棋子是要做什么,这件事与慈安寺又有什么关系? “本宫有一件事要告知各位大臣,也为澄清陛下并非残暴不仁;去年中元节前后,陛下并非先帝亲生子的谣言肆虐锦安,期间内后宫千人被贬黜,百人收押于慎刑司,事后,死者一百八十三人、被拔舌者三百一十二人。”德妃刘娥姬向齐铭福礼,长袖开如扇,其言辞清晰准确;随之,她甩袖直面百官,抬手拾起兰枝手中捧着的一本百折页名册,就这么将书页打开,一步一页,道,“那时是本宫掌六宫事宜,因太后宫中失窃,正在彻查六宫,翻出许多先帝在位时的旧账、烂账,以及宫中私相授受的肮脏事;这些人的姓名、所犯事由皆记录在册,其中只有三十九人因故意传播谣言而付出生命,因谣言被贬黜与被拔舌的宫女皆安置在慈安寺悔过。” 名册从兰枝手中的托盘上坠落,犹如一个小型瀑布倾泻而下,刘娥姬步履优雅,她走了三尺路,名册就有三尺长,这本名册横在大殿上、横在百官之间;一观便知,这不是能临时赶制出来的东西,也不是能造假的东西。 “贫尼乃慈安寺主持云白,可以佐证,亦可配合大理寺或刑部调查。”一旁的尼姑子向齐铭、向百官行僧礼,她示意年轻的小姑子将手中名册奉上,继续道,“这是慈安寺所有成员的名册,里面记载着她们入寺的年月。” 如此便可证明锦安城内那些被暗杀的戏班伶人和街边孩童与齐铭无关;百官沉默了有一会儿,刘昌平起身,仔细地看了看那名册,随后面向齐铭又跪在大殿上,叩首高喊:“臣有罪!” 名册、事件真假,去慈安寺把人一个个找来一问便知;这不,有人带头了,原本逼迫齐铭退位的人纷纷起身,又一个个行至大殿中央,跪,俯首齐呼:“臣有罪。” “苏少卿,可要彻查?”刘娥姬直面苏氏二人,威势如凤临朝;很难想象,刘娥姬只是个孤女,她能有这样的胆魄,背后是做了多少别人看不见的努力? “臣……领旨。”苏耀咬牙,额间密汗渐出,到底还是应了句领旨;然而,他现在想要全身而退已经不可能了,就算他只是个查案的工具人。 忽然,承明宫阶下出去,穿过一道城门,再走过一个甬道,甬道出口处右侧有人敲响了登闻鼓,鼓声阵阵直入承明宫,其声浑厚可行万步;齐铭蹙眉而问:“是何人在敲击登闻鼓?” 不久,守卫来报:“怀远伯宁无缺在承明宫外请求觐见。” 齐铭道:“宣。” 这一报,朝中又掀起一阵轩然大波,百官震惊不已、议论纷纷。 “这……怀远伯不是死了吗?” “是啊,尸身都送回冢门了!” “城中闹得沸沸扬扬,竟是诈死,这不是愚弄陛下吗?” …… 宁无缺身披战甲、手执长枪,甲上、脸上还留有刚刚奋战过的痕迹,脸上的凶戾之气直教众人避而远之;他穿过甬道走过宫门,身后还有人押着霍霆,当他步上阶梯出现在承明宫门口才有人弱弱上前。 “请怀远伯卸甲缴械。”守卫说完还咽了咽口水;锦安城四周全是硝烟,这宁无缺凶神恶煞的,目的地还十分明确,就好像承明宫内有谁欠了他八百万一样。 宁无缺被拦,眉目一善,笑道:“要不……你先帮我脱靴吧!” 这笑容看着就渗人、看着就不怀好意,守卫深吸一口气、弯下了腰,一旁有内侍送上了干净的朝服与官靴;然而,这个守卫根本脱不动宁无缺的甲靴,还被宁无缺一脚踹开,内侍见了手一抖,朝服和朝靴立刻散落在地。 宁无缺行至大殿门口,两位执戟交叉拦路,呵斥道:“站住!” “认得这是什么吗?”宁无缺从怀中取出一份旨意,这是先帝赐宁无缺爵位的文书;两个守卫不以为然,宁无缺拿长枪直坠地砖,地砖瞬间碎裂。宁无缺寒面沉音,“我宁无缺在地户一战成名,三日之内收复北渊七座城池,脚下累累白骨、枪尖亡魂列阵,先帝允我冢门宁氏多一份爵位,相对的,他为挟宁氏全族逼我入鬼门为质;此后,先帝与我约法三章,我誓死镇守鬼门关、效忠齐氏,他允我披甲携器直面君王!” 宁无缺的名号并非家族荫蔽,而是自己一手成就,当年宁无缺使了一手连环计救冢门于水火,三日之内败南月七名大将、又连取七城,那时他也不过十七岁啊!少年才能,恐怖如斯,如果这份才能不能为齐氏所用,就必毁齐氏根基。 先帝生了忌惮,冢门山高水远的,管辖起来怕是有心无力。 齐铭对此事闻所未闻,百官更是不知,文书被呈上,字印皆齐,这的确是先帝与宁无缺的私下协定;齐铭道:“既然有先帝允诺,直接闯上殿即可,为何还要敲击登闻鼓?你身后的人又是谁?” “臣宁无缺参见陛下,回禀陛下,臣击鼓是为江州侯喊冤、为陛下喊冤,臣身后的是苏学士内妻安排在江州黑水刺杀臣的人,他根本不是黑水寨之人,从头至尾,刺杀者都在假冒黑水寨余孽,至于北门卫混有黑水寨余孽也是莫须有的事。” “罪臣霍霆叩见陛下。” “陛下,臣交给大理寺的黑水寨缉拿名册是真的,苏学士假派黑水寨余孽在江州境内犯案,以臣上交的名册与抓获的黑水寨余孽不符而要挟臣欺君,污蔑陛下与臣有勾结、污蔑陛下暗害忠良。”“陛下,苏学士坐拥无私之名却暗藏龌龊与阴险,其心当诛!” “霍霆,你可有话要说?” 第三百三十四章 朝堂政变5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如此这般,宁无缺对齐延的背叛才算是正常的,他殿上所言当是十分可信。 “苏学士内妻?”齐铭疑声,假装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只打量着苏焕;苏焕面无表情,硬是一声也不吭,许是和冯介一样做贼心虚,再也厚不下这份脸皮。齐铭转而问道,“殿上罪人姓名。” 赵煜抱礼道:“此人摄政王当是十分清楚的,北渊大部分的老臣也该认识。” “罪人霍霆叩见陛下。”霍霆避无可避,磕下一个响头,本以为他还会捶死挣扎一会,却不想说完这句话后再没了下文。 殿上最急的当属苏耀,他真是什么也不知道,作为一个最重要的工具人,因为无知而心慌的他是第一个,潜意识中,他感觉齐延已经落了下风,他们很有可能会以失败告终;苏耀不知道这一连串的规划里哪里出了问题,又或是他无法接受这样的失败。 “陛下,臣交给大理寺的黑水寨缉拿名册是真的,苏学士暗派假的黑水寨余孽在江州境内犯案,以臣上交的名册与抓获的黑水寨余孽不符而要挟臣,让臣欺君,让臣污蔑陛下与臣有所勾结、污蔑陛下暗害忠良!”赵煜铿锵再言,这一段话无遗是给雪上加霜的苏氏又一记暴击;赵煜一跪,请命而言,“陛下,苏学士坐拥无私之名却暗藏龌龊与阴险,其谋反之心已昭然若揭,请陛下废黜苏学士并施以惩戒,以振陛下正统之威!” “霍霆,你可有话要说?”齐铭依旧很给苏焕面子,却不知这才是最诛心的,他在一步步击垮苏氏一党最后的防线。 “罪人无话可说。”霍霆再狡辩又能如何,局势已摆在这里,他已不能替苏焕扭转乾坤;最主要的是苏元氏不肯留他性命,横竖都是死,若无苏元氏的刺杀,他定在朝中再据“理”力争一次。 苏耀急了,反驳道:“口供在此、钱庄铁证,李指挥使难逃囹圄……” “这罪我不认,就算大理寺十八道刑具加身,或剜肉凌迟,或五马分尸,李硕顶天男儿当拼死而抵,一不污自身名誉,二不连累家人族亲,三不背叛陛下,亦循殿前指挥使当行之事,永远效忠陛下、效忠北渊!”李硕奋起断言,取长剑、解甲胄,他挽袖割臂,以血为誓,这般抵死顽抗已不容任何人置疑。 齐延沉默良久,对于霍霆刺杀宁无缺这件事,他必须站出来说两句,威目已然示下,音色之寒冷冽刺骨:“你认了刺杀怀远伯的罪?” 霍霆闻声视人,齐延厉目如刃,带着一丝丝血气,那是杀人才会显现的目光,霍霆不禁寒颤;齐延更是不等人回答,起身下阶,他蹲在李硕身前,霍霆闻声视人,齐延厉目如刃,带着一丝丝血气,那是杀人才会显现的目光,霍霆不禁寒颤;齐延更是不等人回答,起身下阶,他蹲在李硕身前, 如此,齐铭这三大罪已去了其中之二,我们再来追溯一次,流言因何而起?一是十九年前天降祥瑞、玄武乱象,二是一年前天道崩阻、天赐延玉,然而有风无火,要想掀起燎原之势,还得倚仗那份先帝的亲笔书信。 “臣不认,先帝亲笔书信为证,是陛下你窃位盗国!”苏焕起身执笏而指,此时他就是一个执迷不悟的疯子,什么臣子礼数、自身修养都丢了,他就这么伫立在大殿中央,当着百官的面怒斥当今陛下窃位盗国。 “哈哈……”齐铭仰天而笑,将案上书信抛天掷下,道,“先帝亲笔书信?太傅,您曾授了朕一年的课,你口中那些纲常伦理、清规戒律朕是一句也不爱听,朕唯独喜欢太傅自创的书法,起笔山峦可聚、波涛犹怒,然而词句平平,可惜了这样好的造诣;如今,你一生的造诣却被用来行诈伪之术,上欺君主、下诓臣民,恐怕连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写字有个习惯吧!竖折本是连笔,你常常点顿而书。冯介,你可知罪!” “摄政王殿下,冯介向您告罪!”冯介双手高举,高声而呼,龙头拐杖失去了扶拄的力量,横倒在地,一声清脆之音碎了冯介一生清誉;冯介拜倒在地向齐延行大礼,他将此次罪过聚揽自身,“冯介罪孽深重,为拥殿下为帝而伪造先帝书信,暗中招揽、蒙骗苏学士、苏少卿这些正直刚勇之义士,蓄谋良久就是为了今日逼宫,冯介有罪!” 冯介自呈罪状,又一次声泪俱下,在未酿成大祸之前他认了主谋之位,其余人等皆是被蒙骗,苏氏一门或许可以保全性命,齐延似乎也免去了谋朝篡位的罪名。 可是,谁信啊!他齐延不仅不是主谋,那些谋反之人还尽是些好名声的臣子,一个一生无垢、一个铁面无私……敢问世间万民,何人堪信? “然而,上天示警、赐下延玉,摄政王怒碎此玉,其忠义之举致使天道崩阻,此事不可不提、不可不记,殿下才是先帝选中继承北渊江山的人!”冯介再提天赐延玉,无疑是给齐延下的又一道保护符;冯介抬头,已是无比悲怆苍凉,待他扶阶颤抖着起身,声音愈发嘶哑低沉,“十九年前天降祥瑞,实则是玄武祸世啊!” 话音一落,冯介迈腿冲出,后,柱上生赤华,血溅当场。 苏焕手中的笏板随之掉落,只见他深深叹了口气,如释重负;苏焕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冯介,无力瘫跪,哀戚道:“冯老头,你这把年纪了,怎么还是那么老奸巨猾啊!想我苏某也是当年少年郎,本该意气风发,偏偏认着你这么个糟老头当老师,古板又固执,哈哈……” 承明宫内陷入沉默,这就是一场闹剧,闹剧中的内容有些让人难以消化,各有各的立场,各有各的算盘,有些人已经平安无事,有些人还得加把劲才能洗清自己身上的罪名。 “臣有事要禀。”刘昌平执笏而出,他打破了这难得的寂静。 第三百三十五章 朝堂政变6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苏焕手中的笏板随之掉落,只见他深深叹了口气,这一叹如释重负,他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冯介,无力瘫跪,似笑非笑道:“冯老头,你这把年纪了,怎么还是那么老奸巨猾啊!想我苏某当年也是翩翩少年郎,本该意气风发,偏偏认着你这么个糟老头当老师,古板又固执,哈哈……” 齐延弯腰捡起那封掉落在地上的信,他仔仔细细地看,没有放过一笔一划,竖折本是连笔……是连笔!冯介十分清楚自己的破绽,所以认罪也认得迅速坦荡,而生于帝王家的齐延在这点小错上无人指问,不单是因为这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还因为冯介的书法本就出名,世人只当是冯介下笔如云烟、如山河的一个基本特征。 “殿下,你写错了,竖折,应当一竖一横分开写。”冯介命数已终,然,犹言在耳。 齐延不明白,这结局早就已经定下,苏焕也是知道的,可他为何还要将书信换成假的,这样的一封信被使用一次还不够吗? 齐延眦目,两步上前,他拽着苏焕的衣领嘶声而问:“真的书信在哪?是什么让你与冯介站在同一立场,父皇的意志……你们何必用自己的生命、自己的亲族来效忠?这样你对得起你的子孙后代吗?” “儿孙自有儿孙福,臣管不了儿孙前程,君子立于世,臣自有臣自己的路,子孙又怎敢怪罪前人之过?有言道‘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北渊七十载,已至五代,先帝曾力挽狂澜、一手将大厦将倾的齐氏扶起,令齐氏重新凌驾于氏族百家之上,他打破了世间的规则,如何不伴随着牺牲,又如何不让人付出生命的代价,没有这些,又如何撑起你们的天?”苏焕是齐珩的心腹也是齐珩的朋友,他甘愿为齐珩牺牲、为北渊的未来牺牲;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信念,他们也为这个信念而活着,齐珩为破齐氏困局而活,冯介和苏焕则为北渊而活,只是恰巧,文人书生的抱负与齐氏困局相辅相成,恰巧,齐珩迎合了冯介等人对未来的期许。 地方割据不断壮大,氏族门阀逐渐腐朽,高门望族对朝政的垄断持续近百年,新鲜的血液进不来,朝堂内部的毒瘤正在发烂、正在腐臭,我辈当出,挽山河将崩,扶广厦将覆。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后人也该当起保护大树的责任,何况天家凉薄本不像尘世中的那般骨肉情深,可殿下又怎知先帝不是在用天家的方式在爱殿下?”有时候信念高于一切,长辈们在保证信念不灭的情况下,已经费尽心思在护幼崽周全,他们只是用了当下他们以为最合适的方法去努力了,也许这个方法不能让幼崽一生无忧,也有可能让幼崽活在某些特定的阴影里,但请一定不要怀疑,他们很爱自己的孩子。 “……”齐延默声,百官感念;齐铭冷眸而视,暗自发笑,自戴高帽、沽名钓誉! “殿下那样聪明,隐约之间是能感受到的,委屈随之而生也是常理,但先帝看重的儿子,绝不会贪恋皇位、止步于皇位,殿下做得很好。今日之后,隐藏在锦安的元氏祸乱会彻底根除,朝中将步入清明,但也不乏有野心之人出来重蹈覆辙,特别是那些曾经被元氏压制的氏族;锦安之外,元氏与锦安的联系彻底断裂,亦存在着未可知的情况和风险。”苏焕思虑极远,元氏的势力已彻底在锦安消散,但锦安内部的忧患还未解除,锦安将形成新的局面,齐铭和齐延就会面临新的挑战;而外患犹在,这并不能减少什么,苏焕向齐延一拜,音色渐渐颤抖,继续道,“为君者,难为帅,南月虎视眈眈,西临也不是省油的灯,日后战火重燃,若殿下次次亲征,锦安将无人坐镇;不是臣不随先帝意志拥立殿下为新君,而是棋局已定,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严阵而待,殿下已不必再寻先帝亲笔。新的一年将呈现新的气象,未来的艰难险阻还等着殿下去克服,臣就只能陪殿下到这里了。” 棋局已定,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严阵而待,上至肉食者、下至蝼蚁、蜉蝣,铆钉可定一器乾坤、布袋可挽沙暴归宁、石子可阻暗流涌动,任何人都必不可少,哪怕是个勤奋耕耘的农人;齐延诚然一礼,由衷道:“你虽未对我言传身教,而今我也得尊称你一句老师,苏氏在朝三十载,已堪比百年世家。” 苏焕转而又拜齐铭,道:“陛下,臣掌管翰林院二十载,说科举有臣的门徒不错,但他们皆以才德为上,他们为官清廉、兢兢业业,无愧丈夫官身,是臣与太傅利用先帝亲笔蒙骗在先、设局蛊惑在后,还请陛下绕过他们愚昧之罪。” 齐铭寒声:“翰林学士苏焕、大理寺少卿苏耀革去职位,暂押诏狱待审,查抄苏府、冯府,捉拿苏元氏。” 苏焕被押,临走前两眼泪意,怆然道:“臣此生无一愧对,独独愧了臣的女儿,只愿将来殿下能好好待澄儿。” “兄长,我的一双儿女,男无仕途、女未出嫁,何人护佑他们?”苏耀愤声质问,双眼直冒火花,他在大殿上给了苏焕一拳头;直到现在苏耀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苏焕亲自把自己的妻子元珍送上断头台,苏氏因元氏发家终毁元氏根基,先帝将元珍嫁与苏焕为的可不就是今日? 难怪苏焕知晓元珍作为从不阻止,毫无当家威严受着元珍的暴脾气,还答应元珍收留元氏旧部,如此放纵元珍、让她肆意而为…… 谁人无愧?对得起天下苍生,又对得起自己的家族血亲吗?谋反之罪,座上那位不杀鸡儆猴株连九族就算最好的了,可死罪躲了过去,活罪谁人相替,那些无辜的人,凭什么遭受这些罪?日后苏氏仕途无门,后人当真不怨吗? 因一人名誉,葬百人命途,是该赞还是叹啊! 第三百三十六章 先帝亲笔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这边,奉孝军围了摄政王府,他们入府抢取烧杀,王府内一度乌烟瘴气,宫人们抱着府内金银玉器到处逃窜,然而,即便王府再乱,总有一个地方是他们万万不敢踏足侵扰的,这便是王府女眷所在地方。 王府女眷有三人,王妃苏澄儿、侧妃沈悠悠、谨良娣刘英姬,这三人无不大有来头,她们是锦安三大氏族的嫡出女,要脸面有脸面、要派头有派头,谁若敢动她们分毫,轻则贬官另派、重则丢官流放,所以奉孝军内没有人敢触碰这根红线,能动她们的只有上头亲令论罪下狱。 “王妃……王妃救我!”婢女怀里抱着一布袋有些慌不择路,一跤摔进王府大殿,布袋里头的琉璃盏、玉串子摔了一地,她身后猛追着一位提着刀的奉孝军军士。 军士看见殿上那三位正主,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就愣在殿外进也不是,退吧,这面都碰上了,就这么走了,事后被单拎出来岂不是家族门祸? 苏澄儿见之,只盯着那个惊慌失措的婢女缓缓走来,目光所至透过整个殿门口,那军士还以为是自个儿被盯上了,便谎称道:“小的看见府中婢女行盗窃事,追拿至此……” 苏澄儿面带笑容好生的扶起了婢女,又抚了抚婢女的脸颊,突然,“啪”的一声,婢女脸上出现一个红红的掌印,只见婢女诚惶诚恐,她还以为苏澄儿是个心善的主,先是带着些许好感随后一脸错愕;苏澄儿嗤笑道:“王府繁华时不见得你们有多尽心,落败后尽是些爬虫走蚁,像你这种贱奴……杀了也罢!”她一甩袖,复而仪态端庄,抬额赐下,“她手中的金银玉器赏你了,不过请你把她拉远点,千万别污了本妃的眼。” “谢王妃赏赐!”军士面露狰狞,凶恶本质暴露无遗,他拾起地上的珠宝,将珠宝塞入怀中,又把婢女粗鲁地拖出殿外。 “伤风败俗、有失规矩体统,妾是真看不下了,妾请告退。”刘英姬蹙眉不忍相看,退离大殿。 “呵,这谨良娣还真是处事安然,大祸临头只道这么一句有失规矩体统,丝毫不究府中为何会如此,亦不言殿下成王败寇。”苏澄儿又是一阵讥笑,也不知这刘英姬是怎么想的,不见她慌也不见她怕,这事就好像与她无关一样;苏澄儿转身问道,“不知沈侧妃有何感想?” “殿下这是败了吧,不然他们也不会直接闯入府中。”相反,沈悠悠倒是愁容满面,看似冷静的话语下全是担忧。 “那你可知,殿下为何会败?”苏澄儿又问道,她脸上那个带有戾色的笑容愈发清晰,有那种破罐子破摔的感觉,今天她再不放肆就没有以后了。 沈悠悠看不惯苏澄儿的笑容,她想起江州送来的消息,明明是她苏元氏虚造形势逼迫齐延,令齐延不得不走上这条不归路;沈悠悠冷道:“你们都说他刚愎自用、不维系裙带关系,今日会败,想你苏氏的拥护三心二意、不情不愿,殿下生来高贵,你们未经允许出手断他臂膀,他又怎肯真正向你的母亲低头?” 苏澄儿都不相信沈悠悠能说出这种话,被情爱冲昏头脑也就算了,如今看来,真是天真的可以!苏澄儿双臂张开、仰天大笑,驳道:“他从未信过苏氏,他又凭什么得到苏氏的全部忠诚?我们啊,都是处在深渊末路的人,在这种每一步都需要小心翼翼、再三思量的情况下,人的本性最容易暴露,变节、出卖、背叛!”她一步一步逼近沈悠悠,其目圆睁,愈发偏执、愈发疯魔,“即便大家都知道同心协力是上上之策,可谁都不愿意把自己的命运完完全全的交给对方,所以,我们脚下的这条船,不是被外头的风浪掀翻的,是翻在自己手里。” 如果齐延对苏澄儿多一点信任和主动,苏焕也不会多次变卦,亦不会两边都讨不到好;如果齐延早有那造反的心思,他愿意与苏元氏一同商议,也不会有黑水刺杀这档子事,苏元氏更不会使用下三滥的手段胁迫齐延就范。 苏澄儿从袖中拿出一封信,就这么直直地摆在沈悠悠面前,这正是泽陆秋狩时祁王齐豫交给苏焕的那封先帝亲笔;苏澄儿道:“知道我手里的东西是什么吗?这是先帝亲笔写下的传位意嘱,呵,如今承明宫大殿上那封,是我爹联合冯太傅伪造的。” “你……你这个疯子!他是你的丈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啊!”沈悠悠盯着那封信十分震惊,不禁破口而骂。 “丈夫?我等了他五年,到头来等来了什么?等来了你红妆嫁入王府,八抬大轿、正室之仪,后来,还纵容你夺我中馈之权,令我与青灯相伴!感情就是博弈,你来我往才最公平,是他欺负我在先,那我就要他的命!”苏澄儿诉说着她嫁给齐延这一年来的委屈与不甘心,这封信是苏焕亲手交给她的,选择也是苏焕给她的,如今她不愿意把这封信拿出来,她要玉石俱焚! 这船啊,的确不是翻在决策失误,也不是翻在别人制造的阴沟里,是他们自己把船底凿了一个洞,水渗了进来,没有人想去补救它,就这么看着船只沉没。 “是我沈悠悠恬不知耻,你有种冲我来!你为何要将错归咎于殿下?”沈悠悠怒不可歇,一把推过苏澄儿,她从未有过像今天这样不理智的行为,这是第一次。 “苍蝇不叮无缝蛋,无蜜不招彩蝶蜂;你这副模样还真有点像宁锦书,甘愿为妾、下贱至极!你倒是不如她宁锦书,人家好歹当上了皇后,而你,这辈子都别想做他的正室!”苏澄儿踉跄了两步,抬头就是嘲讽,沈悠悠越生气她就越猖獗,疯魔已经无法形容她了,她心底的困兽被彻底放了出来;苏澄儿坐在别人梦寐以求的位子上,她就是要肆无忌惮地炫耀,她毕生所求,可不就是这个恍若牢笼的位置吗? 沈悠悠也逐渐张狂,心底的胜负欲被彻底激发,她的面容竟与苏澄儿有几分相像,是那种不甘从云端掉下来的感觉;沈悠悠狞色而言:“是吗?赌一赌如何?待他东山再起,你苏澄儿必死无疑!你正室的位置,还不是我沈悠悠呼之即来的东西?” “你想怎么赌?想要我手中的信?”苏澄儿拿着那封信在沈悠悠眼前晃了晃,蛊惑道,“我现在可以把这封信交给你,当然,你只要能走出这个王府,或许还能挽回些什么。” 第三百三十七章 躬身入局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自殿前守卫将苏焕押走后,承明宫内陷入沉默;谋反之事暴露,齐延弃车保帅是正理,冯介和苏焕丝毫不攀咬还主动相护,他们一生忠直、无私,其声名颇得赞颂,然而,他们既为先帝遗志而造反,可为什么要弄出一个假书信?是什么让他们甘愿把自己的名誉、权位丢得干干净净,此后,世人只知道他们是摄政王府的幕僚,并非北渊的忠臣? 这仿佛就是一场闹剧,一场狼群撕掉身上伪装的闹剧,什么铁面无私、忠直无畏都是假的,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才是永恒的真理;闹剧中的内容让人难以消化,他们各有各的立场、各有各的算盘,有些人似乎已经平安无事,可有些人还得继续加把劲,这样才能洗清自己身上的罪名。 “臣有事要禀。”刘昌平执笏而出,他打破了这殿中难得的寂静。 “讲。”齐铭挑眉,那苏焕用名誉向齐延献忠,以保齐延安全、为求苏氏日后还能有一条出路,这刘昌平的罪名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他没有诋毁齐铭身位不正,他只是跟风罢了。 如今,风向骤变,跟风者颤颤巍巍,带头者难逃其咎。 刘昌平道:“臣要揭发摄政王的狼子野心,今日冯太傅与苏学士意图逼宫乃是摄政王早有预谋,而非冯、苏二人蒙骗而为。” “理据何在?”齐铭愠怒。 “其一,摄政王身边有藏匿辅城侯一脉元氏逆贼,此人化名为秦风,乃辅城侯嫡系、元氏的小少主;当年元氏铸成大祸,先帝怜悯德淑皇后,并未对元氏赶尽杀绝,致使锦安城内留存着元氏旧部,也就是锦安十二卫中的凤鸣军,凤鸣自元氏而出,已然叛变。其二,冯太傅、苏学士为人刚正阿直,教导摄政王十二载,而今他们竟违背臣子本分忤逆陛下、假造先帝遗书,做下如此大逆不道的事,他们效死而护的是摄政王的周全,可见此次逼宫,主谋乃摄政王。其三,摄政王利用奉字军将领吴怀恩妻女的安危,胁迫吴怀恩行谋反之事,江州侯可以证明,臣的女儿亦可佐证。”刘昌平将他知晓的、任何可以扳倒齐延的事都提了出来,只可惜他的话语中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唯一可以现场佐证的一件事,还得看赵煜给不给面子。 显然,赵煜是不会给面子的,于情于理,他都不会趟这得罪人的浑水;赵煜灵机一动,做出一副使不得的模样,道:“诶,刘通政使,你这人**道啊!这事可扯不到我头上,我去摄政王府只为给殿下通报怀远伯平安的事,后来又在王府酩酊大醉、直至夜幕将降。”他狡色看向齐延,问道,“是不是啊,殿下?” “没错。”齐延一笑,应得爽快,转而又言,“不过,江州侯聪明绝顶、闻一知十,即便醉在王府半日,不也是短短一夜就从本王手中救走了吴怀恩妻女吗?” 齐延这是承认自己谋反了吗?满朝文武皆惊色,惊他齐延有生路不走非要往悬崖下跳;宁无缺沉着脸,十分凶戾,齐铭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凶戾不掩,比宁无缺还多了一丝暴怒。 齐铭怒意发作,拍案即起,红着眼痛斥道:“放肆!刘昌平你满嘴胡言乱语、话中尽是捕风捉影!冯太傅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他效忠的是国运、是天象、是先帝!他与苏学士谋反,与摄政王何干?” “问得好,与我何干?”齐延接话,话语中充斥着冷漠与讥讽,随后,他说着只有齐铭才能听懂的话,“我齐延第一次上赶着入烹锅的局从一年前就开始了,好说歹说竟拖到现在,陛下说,与我何干?” 追溯到一年前齐延刚回到锦安时,齐铭为什么要联手一个无比危险的齐延?没错,就是制衡,制衡朝中各方面的势力,搅乱锦安内外所有人的布局,亦迎合着某些势力,再颠覆这些势力;齐铭在夹缝中生存,在一方之地暗自培育自己的势力,当然,齐延说的不只是表面上的,齐铭的局涵盖面很大,大到齐延一时无法探测,郑氏、沈氏、苏氏、赵氏……还有,楚云天。 恐怕今日之事,早在齐铭的预料之中,这只是齐铭谋划中的冰山一角。 齐铭蹙眉道:“你曾经为了证明自己的忠心,亲自摧毁‘天赐延玉’……” “曾经有一个盗贼偷了宰相家的玉佩,他在被斩去双手的时候大喊,‘你们这些肉食蛀虫,食百姓骨血、吞民脂民膏,我只是拿回了我应得的。’后来宰相府月月被盗,年年有人被斩去双手……若不是因为贫困而偷盗之人的歇斯里地,如何搏得同样愚昧之人的同情与效仿?”齐延讲了一个故事,又透析着这个故事,然后,他把故事所呈现的道理加诸在自己身上;于是,他脸上便多了一丝践踏人心的轻蔑与一丝直面肮脏的不屑,“同理,若我不忠于北渊,我怎么得到那些忠直刚正之人的拥护呢?” “泽陆秋狩你为了保护朕,不惜杀了同样为拥护你而谋反的皇叔!论弑君、谋夺皇位,没有比泽陆秋狩更好的时机,皇兄,朕请你好好思量你刚才说的话!”齐铭显得有些焦虑,他不断的为齐延辩白,话语愈显狠厉,有着逼迫齐延就范的意思;这罪过就让冯、苏等人一力担下即可,然而,齐延似乎不领受这份情。 齐延深意道:“既然布了局,就要做得干脆利落,陛下现在开始朝三暮四,是因为欺骗我在试图挽回些什么吗?” 齐铭被质问,实在答无可答,便将矛头指向那个重新掀起波澜的刘昌平,他要强行定下刘昌平捕风捉影、诬陷亲王的罪:“刘昌平!你这通政使怕是不用干了!” 气氛开始凝重,刘昌平喉结蠕动,他异常紧张;就齐铭现在发怒的程度,在朝堂上可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他仿佛已经失去了理智。 “皇帝,摄政王既然已经承认自己是主谋,你何必再刁难你的臣子呢?”忽然,郑葶苈从殿后走出,她脸上有着掩饰不住的喜悦,她问着齐铭却看着齐延。 “本王何时承认自己就是主谋?”齐延直面郑葶苈那束属于胜利者的、得意的目光;若真要追究一个主谋,安排、策划这件事的主谋应该是那个死去的皇帝齐珩吧! “也对,宰相府被盗的故事你还没说完。”郑葶苈做出一副深宫柔弱妇人的模样,她接着讲述着齐延不曾叙述完的故事,讲述着那个另有深意的故事,“自偷盗者的双手被斩后,偷盗事件层出不穷,宰相贪污的风声愈发高涨,上头一查,还真如盗贼所言,宰相贪污受贿、吞食民脂民膏;后来,宰相获罪、且只有宰相获罪,贪污的大臣可不只宰相一人,便有人在想,那些盗贼为什么只偷盗宰相府,其他大臣就真的两袖清风吗?再后来,被斩去双手的盗贼说,这是宰相自导自演的一出戏罢了,用偷盗者被砍去的、一双双血淋淋的手把自己推入牢狱,使那些贪官开始畏惧、从而收敛,换得朝廷吏治清明。” 待郑葶苈定睛而论,便是批判:“这个故事讲的只有四个字,躬身入局。” 第三百三十八章 口舌生杀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可惜啊,主谋一旦开始为自己辩白,也就失去了做这件事的意义,好比善意,鬼知道他自称为善意的背后有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郑葶苈转而一言,将那宰相的用意说得一文不值,其原因就是有人替宰相蒙受的冤屈而辩白、替宰相做出的牺牲感到惋惜与不值。 那位为朝廷牺牲的宰相怎么也想不到,他会功亏一篑,竟是被自己的信奉者出卖所导致的。 “当一件事情有百分之百的回馈便有人趋之若鹜,有百分之二百的回馈他们就会冒险一试,当此事有百分之三百的回馈,他们便是不要命也要去争取一番;如若贪官不贪,岂不讽刺?”齐延挑眉相看,所言极度讽刺,那是透着郑葶苈骨血的诛心之论,她郑葶苈弑夫弑君,拿的可不就是那百分之三百的回馈?甚至比想象中的还要更多。齐延继续道,“狼行千里吃肉,马行千里吃草,即便外界有再多因素也断不了贪官行千里取财的决心;事无绝对,太后所言,不正是那些该被震慑的人从未被震慑,嚣张跋扈的人依旧横行霸道,就算本王知晓太后谋朝篡位这件事,太后不也有千万个理由和借口来掩饰自己的所作所为吗?” 从追问偷盗者为何替宰相辩白的角度看,宰相的计划并不奏效,贪官依旧贪婪,甚至在知晓宰相的计划后开始变本加厉,偷盗者的手白白被斩去,宰相的名声和命也就这么丢了,可悲可叹。 郑葶苈低笑,一掌一掌击得清脆,道:“好一番诡辩的言论,可你别忘了,宰相被查出贪污并非空穴之风,而是证据确凿。” “有太后这句话就说明太后敢做敢当,本王佩服。”齐延不及郑葶苈应得爽快,也没有再出言讽刺;毕竟郑葶苈那是真野心、真弑君,齐延是被赶鸭子上架、被迫营业。 守卫入殿禀报:“禀陛下,镇远侯沈长英、顺州侯陆爻、允州都尉程天望求见。” 南宫门。 狮醒营剿灭凤鸣军,沈长英回宫复命,所率营将列阵于宫门外;另一边,谢谦领着一脸懵逼的程天望来到宫门口,虎威营那头明明在阻拦程天望,结果仗还没打,锦安的城门自己开了。 “谢郎将,敢问这是?”沈长英将谢谦等人拦在宫门口,允州军就此停了步伐,瞧谢谦的意思,是要请这两千允州军入宫啊! “陛下亲诏,召允州都尉程天望进宫护驾。”谢谦拿出一张带有玺印的诏书,一眼望去,真切得不能再真切;世人皆知皇帝尚未及冠,摄政王辅佐监国,而不为人知的是玉玺在太后手中,任何需要玉玺的大事都要过郑葶苈的眼,特别是军政大事。 “如此,还要这羽林军作甚?”沈长英老当益壮,甚至还有些冲动,周身散发着小伙子独有的、血气方刚的气息。 “沈老将军的意思是?”谢谦很不理解,沈长英曾受苏氏刁难主动交出兵权,如今有亲诏加持,他为何不再委屈求全而选择冒险拦人? 沈长英将各方势力堵在宫外,宫内的兵力便只有羽林军与麒麟卫,麒麟卫抵杀羽林军?简直是以卵击石、天方夜谭!况且,形势危急,齐铭没有理由和郑葶苈对着干。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绝无蛇蝮缠树静若处子的道理! 然而殿上发生的种种事件,齐铭皆是有备而为,并不能排除这一可能。 “陆某见过沈老将军。”陆爻来晚一步,看二人神色碰撞,一溜火花闪电,似乎下一秒就要打起来,他眼巴巴的过去问候,想插上一句嘴融入融入,不料不受人待见,只得了沈长英一个冷嗖嗖的眼神,好不尴尬。 沈长英目有三人、有万众,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喊道:“今日,除皇宫宿卫外,谁也别想踏入宫门一步。” “沈将军这是要抗旨吗?”谢谦瞥了眼陆爻,并未理会,那股子统御万军、生杀予夺的劲头也不比沈长英小,在越州军中他是老大,在锦安他也不愿向平级低头;可他忘了,这二人祖上世世代代爵位加身。 “早进晚进都是进,差不得这一时。”沈长英钻了旨意的空子,阳奉阴违的本事一点也不差;传闻沈长英不善言辞,如今看来,这口舌生杀的本事是一个合格的锦安人最基本的配备。 谢谦威言:“狮醒营包围皇宫,如此行经视为谋反……” 俗话说得好,老不和少斗,多半是老斗不过少,但凡一个脾气大的老者,你看他给不给你面子让着你。 “老子掌营时你还不知道在哪个肉-缝里蹦哒,你敢打着剿灭叛党的口号讨伐沈氏?吃了熊心豹子胆!”果不其然,武者粗鄙,儒将少有;这刀光一闪,沈长英拔剑相逼,速度之快可比雷鸣骤下难掩耳。 沈长英这辈子就没吃过什么委屈,谢谦这是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陆爻见状吓了一跳,而后不免疑惑,这刀就架在脖子上了,谢谦怎的还一副威武不屈的模样? 这样对峙下去也不是办法,外头的人想要救驾,救到驾才算功;陆爻眼里的谢谦,有些不太聪明,又或,郑葶苈就是想利用陆爻、程天望牵制宫外效忠齐氏的兵力,皇宫宿卫的肥差,外人休想染指。 “沈氏世世代代守卫锦安,声势不容撼动,就算是天塌下来,你说沈氏谋反也要有人肯信才是,何况,锦安的规矩岂是你一个越州军师来此半载就能摸透的?”陆爻一副忍无可忍的样子,指着谢谦的鼻子骂;言外之意,沈长英不认自己谋反,锦安就没有敢无缘无故对沈氏落井下石的人,这一点很明确,亦如苏焕这类直臣,一个人的声望就是这个家族绝对的保护-伞。 谢谦算得上是半只脚踏入锦安,陆爻是什么东西,来到锦安不过半日,如何轮到他来评头论足?谢谦斥声大骂:“顺州侯陆爻,你乃地方祖荫之臣,算得上哪根葱?” “陆某不才,还请谢郎将听陆某一句劝,宫门口打起来绝不是好事。”陆爻忽得以礼相待、好言相劝,真的和沈长英打起来,谢谦该滚回老家了,有太后撑腰也不好使;陆爻抱礼后,转头向程天望说道,“程家小子,皇宫宿卫为守卫皇宫而生,无上令,宫外如何厮杀,与他们没有半点关系,若是他们参与进来才是灭门之祸,你是否要与狮醒营动手,还得掂量掂量谢郎将他救不救得了你。” 陆爻三两句就把程天望和谢谦离间了个遍,那宫门宿卫听了也是背脊一凉,无人再替谢谦出头,如此,谢谦就沦为了一个摆设,被陆爻拿捏得死死的。 琼树一枝,一个名声大噪的高风亮节之人,这陆爻深藏不露,如今才初露锋芒,任何一个被人传唱、道话的人都不是善茬;谢谦被气得牙痒痒,如今陆爻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就怕沈、陆、程三人同仇敌忾直接把谢谦给做了! 第三百三十九章 束手就擒1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沈老将军,晚辈无意冒犯,陛下令晚辈前往护驾,还请老将军允晚辈携三五人手入宫见驾,一睹陛下安危。”程天望的性子算急的,可他也懂得其中利害,特别是在锦安这种地方,情况瞬息万变;曾经武场争功名,郑扬帆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他甚至开始畏惧这座皇城,说着两边都讨好的话。 沈长英见之无动于衷,谢谦对程天望的表态没有过多仇视,小儿独闯锦安会怯场当属正常,他透过脖子上架着的寒刃反射出的目光直逼陆爻,玉面白衣,狸狐心思。 陆爻看出了程天望那后怕的眼神,他也明白,一个小儿的低俯请求不足以让沈长英卸下刀刃,台阶已搭,大佛还得场面人来请;陆爻恭敬道:“不如这样,陆某愿为程都尉担保,还请沈老将军替程都尉请见陛下。” 由沈长英亲自证实御令真假,再行放行最合适不过;然而一旦证实御令为真,说的好听的是沈长英做事谨慎,不好听的就是沈长英无视御令、延误御令效用,这罪名对于一个老将来说,恐毁英明。 沈长英狐疑一视,收剑道:“我随你们一同觐见,你们的兵还是留在宫外的好。” 有人作保,程天望也被请进去了,御令一事就此了结,这无疑是最理想的局面;只是无兵相护,陆爻和程天望踏进这扇宫门,便如入龙潭虎穴。 “怎么,当年武场夺魁,程都尉亲眼目睹郑氏的小将军丧命于此,不敢进?”陆爻站直了身子挑衅程天望,而后拍了拍程天望的肩,一副老父亲的慈祥样,予人以孤勇之力,继续道,“来都来了,还怕这座皇宫会吃人吗?” 待几人踏入承明宫,一切都落了定数;郑葶苈眉目一展,其气势、胆魄已经可以凌驾万物,她以俯瞰之姿向齐延宣告:“齐延,你败了。” 齐延不答,沈长英对御令的事只字不提,率先禀道:“陛下,凤鸣军指挥使林海南与百骑将军何寅立下生死状,对赌凤鸣军指挥权,后惨死于北大营擂台;今日卯时,凤鸣军在何寅的带领下,先是火烧锦花江渡口,再者大乱北营兵力部署,辰时,何寅等人与奉字军指挥使吴怀恩共谋北逃。” 谢谦抿嘴一笑,抱礼道:“陛下,西城门亦有凤鸣军作乱,允州都尉程天望援助及时,现已平乱。” 随之,陆爻抱礼道:“臣陆爻,于依柳亭截杀德州叛乱的元氏部队。” “哈哈……”齐延静静地听着三人的诉说,他们皆为争功而来,没有一个人敢攀咬自己,齐延不觉低笑,笑郑葶苈一介女流在朝堂上指指点点、笑她跳梁小丑!“元氏旧部凤鸣军、德州元氏、元氏遗孤……元氏之乱,败的是元氏;敢问殿堂之上,谁敢指认本王与元氏有所勾结?谁敢来证实本王犯上作乱?大理寺、刑部、或是你通政使刘昌平?”齐延单指刘昌平,刘昌平受百目注视已是颤颤巍巍。 “秦风乃你身边随侍、冯介是你启蒙之师、何寅由你一手提拔授任、你生母是锦安元氏嫡女,你如何能瞥清这一切?靠你那些不清不楚的诡辩之言、囫囵之论?”郑葶苈目光灼热、渐有怒意;临危不乱者一心赴死或早有后路,齐延孤身只影犹如瓮中之鳖,她不信齐延还有后路! “本王卸权让职,于淮王府恭候监察大驾!”齐延大方道,甩手直面殿门,健步欲离。 “想走?”郑葶苈厉目而视、音色尖锐,呼哧言,“来人!将齐延拿下!” 羽林军闻声而入,长斧利刃之下尽是贪生怕死之人,百官四处而蹿,终不过被困在这一方之地以嘴骇人、以口示威,其最终目的却是求饶;李正襄护在齐延身前,宁无缺握紧长枪就准备走上前去。 赵煜拦住宁无缺,劝道:“你看殿下像是穷途末路之人吗?远水救不了近火,不要把自己也搭进去。” “你若拦我,别怪我翻脸不认人!”宁无缺执枪对人,小心退后,被围在中间的众人硬生生给人让出一条道来,一条通往齐延身边的道路。 赵煜叹气,喊道:“齐延,借你长剑用一用。” 齐延二话不说取下长剑就扔了过去,他的用意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 赵煜接过长剑便做出一副要与宁无缺大干一场的架势;宁无缺紧锁眉头,盯着他手中那把陪伴齐延多年的长剑,目一垂,只见宁无缺抱枪伫立、不再挣扎反抗。 眼下的事情解决,赵煜走近谢谦;谢谦蹙眉疑道:“你做什么?” 赵煜一笑,他将手里的长剑抛给谢谦,随之喊话:“太后娘娘,井水不犯河水,放我离去,如何?” “你既弃暗投明,便是一家人。”郑葶苈得意一笑,这些人不理便不理,理了还是个麻烦,索性给个面子;而今齐延手无寸铁,已是束手就擒。 “错了,我从未选择过谁,谁若动我江州我便取谁头颅,太后娘娘若踏足江州,我不求娘娘能赐下诸多好处,只奉劝娘娘不要打着能颠覆我江州的主意,这样对谁都好。”赵煜不领情,将旧事重提;说实在的,郑葶苈还没算那笔账,这赵煜倒是不客气。赵煜抱礼请辞,“后会有期。” “慢着。”谢谦拦人,指着宁无缺道,“侯爷可以走,他必须留下。” 赵煜嬉笑道:“本侯救下小宁将军时,他已是命悬一线,这奇珍的药材本侯是砸了又砸,好不容易才救回一条命来,本侯正准备带着小宁将军去冢门向武阳侯要钱呢!” 谢谦没好气道:“少废话。” “谢郎将能还?如若不能,便让开。”赵煜戾目,取宁无缺手中长枪挥枪横敲;谢谦执剑格挡,一声巨响,不敌,被震退三步。 “让他们走。”郑葶苈果断下令。 谢谦不甘,宁无缺斜眼视人,勾唇嘲讽:“连他都打不过,你凭什么觉得,你可以把我拦在这里?” 传闻鬼门关将领宁无缺,一杆长枪在手,领数十人入阵抗敌,千军尚不能敌,一条血路便可生还。 第三百四十章 束手就擒2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赵煜一行人离宫,陆爻和程天望说道:“最麻烦的人走了,这位摄政王应是插翅难飞了。” 程天望看人一眼,眼中并无懵懂,郑葶苈都惧怕的人,一定大有来头,这江州侯更是一个摸不透的存在,毕竟年纪轻轻的就撑起了整个江州赵氏;然而,陆爻话音才落,便有羽林军士来禀:“报,有不知名的军队自北而来,已逼近承明宫!” “皇宫北门失守,为何迟迟不见人来禀报?”谢谦暴怒而斥,执剑而出。 竟还有军队来援,这是出乎意料的消息,齐延啊齐延,你还真是深藏不露!郑葶苈暗叹,多少有些不服气,她依旧趾高气昂:“齐延,这便是你的后路吗?” 齐延轻笑道:“本王说你蠢你还不信,若是本王的部署,本王为何要让一不侵犯、二不讨好的赵煜带走宁无缺?宁无缺在,本王岂不是多一份胜算?” 宫中宿卫齐延根本无法染指,郑葶苈发现齐延根本没看自己,顺着齐延的目光,他们一致怀疑到了齐铭头上,那个怒不可歇又安安静静的齐铭。 果不其然,齐铭的麒麟卫将谢谦堵在了大殿门口,羽林军与麒麟卫两两对峙;包扎好伤口的李硕从麒麟卫中走出,英眉剑目,微微使点劲便是利刃刀锋。 郑葶苈怒道:“皇帝,哀家这是在帮你斩除奸佞……” “母后这是干政。”齐铭回答得干脆,齐铭知道郑葶苈不敢当着百官的面威胁自己,更不敢把她那见不得人的手段搬上台来,否则就是万世唾骂、永世笔伐。 “你尚未及冠,摄政王已革职查办,哀家辅佐你,有何不可?”郑葶苈威问道,而后面向百官,将矛头指向这些人,“众卿以为?” “先帝遗旨,摄政王一职,少帝一日不及冠便一日不可废。” “杀!” “臣誓死追从先帝遗旨。” “杀!” “妖妇!待你屠尽百官,国将不国!” “杀!” “……” 冒头反抗的人都只得了这么一个字,音底总带着一丝娇气,而后嘶声如帛裂、如沉石入海;三尺血渐,承明宫充斥着浓厚的血腥味,足足十二人丧命。 这些人里,有人忠于先帝,有人见朝臣被屠戮而奋起反抗,有人就是看不惯女子干政,有些人在赌郑葶苈不敢把人都杀尽……齐铭、齐延无动于衷,郑葶苈干政这件事,从来都是小心翼翼,今天她就是不想再委屈自己、不再憋屈而示威于此,杀红眼的人无人可阻。 就连沈长英都知道这点,武夫子看重手中兵权,他们被羽林军包围、无兵可用,就如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而郑葶苈一旦妥协,便是兵败山倒、狂澜肆虐。 待承明宫大殿变得安静,文武百官因畏惧不再反抗,郑葶苈再度发声:“先帝驾鹤西去,留哀家与皇帝这对孤儿寡母危若累卵,今日摄政王造反、屠戮百官,实属丧尽天良,乃我北渊不幸。”她怆然悲呼、声泪俱下,就这么把自己才做的事强加到齐延身上,混淆黑白、指鹿为马不过如此;郑葶苈凤眼凌厉,铿锵而言,“先帝错信贼子,酿就今日之祸,来人,替哀家杀了这个乱臣贼子!” 群臣被羽林军挤开,皆涌至齐延身前,也只是怯步于齐延身前,他们手执刀剑再无一人上前;李正襄誓死相护,指着郑葶苈大骂:“你这妇人讲不讲道理!” 郑葶苈再道:“取齐延项上人头者,加官进爵、封侯拜相!” 殿外李硕与谢谦开始厮杀,殿内程天望执兵而出,他的目标正是眼前这位没有兵器的王,李正襄暴怒又蛮横,冲上去就是以肉相搏。 齐延将目光转向程天望,而后再度望向齐铭,一叹,开口道:“放李正襄回冢门,我任由你处置。” 此言一出,程天望停止了攻势,等待上面发出指令后再行动;李正襄一愣,不可思议地看着齐延,齐延就像驱逐宁无缺一样开始驱逐他,李正襄这榆木脑袋肯定不似宁无缺那般圆润,回头一倔:“老子不走!” 郑葶苈奸笑:“你如今还有什么资格与哀家谈条件?” 另外,那个所谓不知名的军队就此赶来,领头人乃先帝在位时初代殿前指挥使林宏旭,片刻,谢谦就落了下风,即便如此,齐延也不可能逃出皇宫,或许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还要看齐铭许不许。 “我取林宏旭项上人头,以林氏跟随本王造反的叛名,令殿帅之位再无林氏一席,段氏独大,日后太后在宫中的势力更加固若金汤。”齐延趁程天望不备,利刃被他夺去,三两功夫便扼住了程天望的咽喉;齐延在告诉郑葶苈,他可以拿捏程天望就可以拿捏大殿之上任何一个人的生命,包括郑葶苈和齐铭。齐延将势气做足,把程天望往旁边一推,再道,“我败势已定,以免我绝路反扑而令你玉石俱焚,还请太后三思。” 锦安城四周烽烟不灭,齐延与李正襄执剑而出,承明宫前长阶九十九,阶上业火永无止境;谢谦看见齐延滴血未沾的出来,一时间不知道该干嘛,难以置信、惊惧、骇人……如同亲眼目睹坟地诈尸一般,他手中的、原本属于齐延的长剑被李硕挑飞,他在羽林军的环护中摸爬着赶回承明殿,扶在门槛往里一瞅,那惊惧的眼神倒是不再圆润,冷汗一歇,虚惊一场。 李正襄捡宝贝似的将齐延的长剑拾起,揣在怀里磨蹭擦亮;林宏旭见之欢喜、领兵参见,他以为齐延大业已成,只是这李硕是齐铭身边亲信,他不仅见而不怪,而且无甚担忧,这是为何? 齐延以一人迎千人之势一阶一阶的下着,在林宏旭参拜之际杀气四溢,本就迟疑的林宏旭迎面接招,二人剑招大开大合,相持不下。 “殿下这是何意?”林宏旭不解,手头上极速地抵挡着齐延的进攻也不忘追问刀剑相逼的原因;而此时,麒麟卫已顺势将皇陵守卫围困在长阶上,血色迎朝阳,杀伐断层霄。 齐延轻蔑道:“你的侄儿抗命于本王,领衔凤鸣军却与本王对赌其指挥权,实在是自掉身价;本王害怕臣卿报复,只得先下手为强。” “臣不信……”音未落,一柄透血的剑从林宏旭腹部穿过,他回头看去,李硕已摸至他身后,这阶上八百人,将无一幸免。 “由不得你不信,你的命确实是你口中的殿下替你选择的,但是,这皇陵八百人的命是你亲手送来的,在你追崇摄政王的那日起,你就再没有追求殿帅权位的资格。”李硕出剑狠辣,不带一丝犹豫;段、林二氏为保卫齐皇而生,可他们一旦生了异心,就没有了存在的必要。 氏族兴衰、胜败常事,绝不是他们择主后再拥立新皇,而是君主专择,择一誓死效忠之人常年伴随在侧;时光更替,一个个为家族荣誉而延续的氏族血脉,早已违背了先辈创国时立下的强盛北渊的初衷。 至于刀不刀这些人,完全看上面的人怎么利用这些人去获取最大的利益。 “你是说,你们是从休明峰密道回来的?”前几日,李硕单独回皇宫复命,并不见宁锦书相随,一番回禀后齐铭明白了个大概;齐铭好生思量宁锦书用意,叹道,“也罢,如果摄政王要走便走,如若他束手就擒,你便将林宏旭杀了,皇陵之人,一个不留。” 第三百四十一章 兵败山倒(终章) - 请君归 - 脑子吃了浆糊 承明宫前尸骸遍地、血流成河,齐延身上溅了不知道多少人的血液,他的眼神不曾有过恍惚,也不再像泽陆屠杀一样一度陷入自我怀疑,他手中业障万千,敌人的、家国的、身边人的……绝不只在这区区一方之地;杀戮对齐延而言已是寻常之事,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拉他下那无间地狱。 羽林军在谢谦的召唤下重新集结,他们四面八方而来、势如倒海。 “带他走!”齐延将李正襄推给李硕,音虽沉、气却虚,也只有李正襄这种常年在沙场拼杀的人知道,这是怎样的叹息;若有别的路可以走,杀戮一定不是他们的第一选择,这些人或许能活,很可惜,戏还未落幕,戏中人何以离场? 他们是这场棋局中意料之外的人,贸然闯入便只有死路一条,而这棋局不过中盘,收官还待时机。 “殿下,一起走!”李正襄知道,林宏旭能够进来就一定有出去的路,而那个皇帝并不想让齐延死,只要齐延愿意逃,就一定逃的出去。 “我可以保命,可我不一定能保得住你,不要让这长阶八百人白白送命,也不要辜负我的一片心意。”对啊,如果齐延愿意逃,他何必要杀这八百人?可见,齐延根本就没想走,在自己留下来的同时,用这八百人的命换李正襄一个真正的安全,赵煜有理由带走宁无缺,却带不走时时刻刻都陪伴在齐延身边、同样有着“谋反”嫌疑的李正襄。 李正襄口舌笨拙也最容易被忽悠,可此刻,他的心是悲痛的;这世间最沉重的,莫过于背负着一条条鲜活的、死去的生命而活着,可他背负的这些生命中,没有一个有意愿与义务为他而死。 李正襄垂目,转身,负剑而离。 待麒麟卫撤去,齐延丢了刀剑伫立在这些尸骸中;谢谦一脚踹在齐延的腿关节处,迫使齐延下跪,也如了他的愿,齐延一膝跪下、又落一膝,齐延仿佛在向这些人告罪。 谢谦见人丝毫不反抗,很诧异,但他不曾多想,举刀便要斩下齐延的头颅;千钧一发之际,齐铭执剑从殿**来,他趁谢谦不备,将谢谦踹下长阶。 谢谦滚了几圈才稳住,他恍惚着向上看,只看见一双华贵的长靴和一柄吊了漂亮穗子的剑。 郑葶苈追了出来,蹙眉不悦,下令道:“皇帝累了,把皇帝带下去!” “朕看谁敢!”齐铭举剑,剑锋所逼之处是自己的命脉;这便是齐延最后的生路,也是他此刻唯一的退路,是齐铭以命相搏才会显现的道路。齐铭将剑架在自己的脖颈处,力道不含糊,硬生生地割出了血痕,“你们敢杀他朕就敢自断性命,朕倒要看看,是有昌州助力的王族更听话些还是朕这个亲身儿子更听话!” 帝星湮灭,昌州的王族知晓其中缘由,怕不是要与朝臣联合起来讨伐郑氏,更别谈什么听话了,不仅如此,北渊一旦引发内乱,国家内部消耗过甚,南月必然出兵北上,就算郑氏侥幸胜出,也抵不过南月的百万大军。 郑葶苈愠目,沉道:“皇帝,你真的要和哀家作对吗?” “朕这副病体残躯不过两年尔,两年足够母后再觅新儿,这两年,朕不再干涉后宫子嗣之事,凤鸾春恩,全由母后定夺。”齐铭喉间微动,眉间滴水不漏,一不留神红了眼眶,预知死亡、迎接死亡,他仿佛在提前告别这个苦难的世间。 人若还有念想,两年间应该能弥补许多遗憾,而郑葶苈想要凤临天下或是安稳度日,无他不可,无齐氏不可。 齐延冷漠地看着他深情的表演,兀自起身,不惧眼前兵刃,亦不惧阎王殿前守候的灯火,今日他若身死,陪葬的何止这脚下八百人,那是千万生灵、是北渊国运兴衰。 若郑葶苈还有点理智、还图将来…… “也罢,元氏溃败再无翻身的可能,哀家便再允他活些时日,来人,将齐延押入地牢。”郑葶苈松开了拽得发白的手,妥协是因为条件足够优厚,让步是因为齐铭终归是她的亲生儿子;虎毒尚不食子,郑葶苈的心原本也不是那般毒辣。 齐铭立刻道:“软禁王府便是,他的人格尊严、身体发肤,朕还护得起!” 齐延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污秽,迎刃下阶,绕过残骸、踏越血海,这句话便是他的保护符,无人动得便只能退了又退。 郑葶苈嘶哑怒斥:“你不要得寸进尺!” “母后大可一试!”齐铭自刎的剑又深了一分,血液溢出,浸染衣襟。 “即日起,齐延软禁淮王府,无令不复出。”郑葶苈高声下令,临走前不忘留下恶言,“你可真是哀家的好大儿,明面上与他针锋相对,背地里暗通款曲,哀家很期待,在你为数不多的岁月里,你会怎么和哀家斗!” 二人相视无言,齐延被遣送回府,淮王府有重兵把守、燕雀难入;百官亦被释放,锦安城内风声紧得很,他们只得谨言慎行,稍不留神便是大难临头、家族不保。 后来,程天望上报:“允州并无淮王驻兵,淮王的势力在一夜之间基本销声匿迹。” 谢谦上报:“元氏遗孤受到重创生死不明,千名凤鸣军北逃,北门卫死伤惨重;江州侯自东郊湖岸撤离,沈家的小娘子拿着淮王的休书离府、去向不明;另外,皇宫驻守北门的将士在一个时辰内全部丧命……” “背叛是真,韬光养晦也像是真的,齐延啊齐延,你凭一己之力令苏元氏自爆,又亲手把自己全身而退的路堵死,令长阶尸山血海……啧啧,哀家还真是不知道,一手好牌怎么就打得七零八落的呢?”郑葶苈还真就被困在这一方迷魂阵里看不清前路,换做任何一个人置身其中都看不明白,这究竟是为何。 承晟二年二月二十八,锦安内乱爆发,狼烟四起,诸侯环伺;承明宫发生政变,摄政王倒台,一日之内锦安内外伤亡破万,北渊史称“苏元之乱”。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