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穿越 - 调教乱世 - 野狐禅观 夕阳斜刺入龟裂的大地,宽敞的官道上尘土漫天,一队约万余人的队伍缓慢地行走着,就像是丧尸片中的行尸,散漫而又毫无生气。 这队伍显然不是有组织的,他们男女混杂,衣衫褴褛,脸色因长期饥饿看上去有一种病态的蜡黄。奇怪的是这是民族杂居的人群,有一部分人头发卷曲,面色白皙、高颧骨、眼窝深陷、眼珠微褐,具有西域人的特点,其余人是面部扁平的汉族人。他们是赵国的子民,连续两年的大旱,被迫离开自己的土地和家园向东迁徙的流民。 “轰轰轰、轰轰轰”,地面急剧震动,伴随着烟尘的舞动,一队约千人组成的骑兵营疾驰而来,向着流民扑去,就像是饥饿的草原狼扑向毫无抵抗之力的黄羊群。为首的将领身穿轻质皮甲,手握短柄弯刀,胯下枣红色的战马,甚为神骏,他一马当先的杀了过来。 这时,流民们在面对死亡威胁的情况下,爆发出惊人的潜能,快速的向前奔跑。谁都知道人跑的再快也不可能比马快,但是没关系,只要比身边的人跑的快就行了,千人的骑兵队伍不可能快速杀光所有的流民,一定会有活下来的。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哪怕是像狗一样。 骑兵如锥子般刺入流民队伍,瞬间将毫无队形、毫无抵抗的流民队伍刺穿。流民们并没有停下奔跑,停下就代表着死亡。骑兵队伍也没有停,但是这次并没有再次发起冲锋,为首的将领将手中弯刀高高举起,大喝一声:“收割”,骑兵队伍变换阵形以三人为单位向着流民群的尾巴杀去。 “噗”弯刀刺入一个6、7岁男孩的后背,刀尖从男孩前胸刺出,鲜血顺着伤口处喷溅而出,溅在了身后骑兵脸上。骑兵伸出舌头舔舐唇边的鲜血,大笑着将弯刀抽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传来,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扑向男孩的尸体。另一个骑兵战士从斜后方杀到,他身体下弯,手中弯刀平扫而出,妇人头颅瞬间离体,鲜血从脖腔喷涌而出。 屠杀仅仅持续了半个时辰,地上留下近一千具残缺不全的尸体,流民继续沿着官道向东逃去。 年轻的骑兵将领勒紧马缰绳,战马长啸一声,前腿离地高高的站起,将领大喝一声:“乌炎,整队”。一盏茶的工夫,副将乌炎将队伍整装完毕,除了马鼻声,再无其他杂音。整个骑兵队显得肃穆、庄严。 乌炎来到骑兵将领身前道:“校尉,不用再施加点压力了?” “够了,不能加压了,物极必反,别忘了咱们的目的。” “时间上并不是太充裕,不如再……” “不可,就算是羊群逼急了也会反咬你一口,何况流民队中还有不少的羯族人。” “但是,卓尔将军的命令……” “行了,不必再说了,传令下去,到柳河边扎营。” 骑兵队向着流民行进的斜前方行去。 太阳西下,大地渐渐笼罩在黑暗之中。 夜幕降临,八月的中原仍是酷热难当,风卷着青草发出凄厉如婴儿啼哭般的“呜呜”声。 官道旁边的尸堆中有了轻微的颤动,突然一个人影从尸堆中坐了起来。他面色苍白,身体微微的颤抖着,张开嘴巴疯狂的吐了起来。 当杨辰远坐起来的时候,他的头是懵懵的,只有身体传来阵阵的剧痛和痛彻心扉的寒冷。他艰难的睁开眼睛,借着明亮的月光举目望去,映入眼帘的是宽敞的黄土路,郁郁葱葱的草地,草地上杂乱凝结着干涸的血迹,还有就是尸体,人的尸体,残破不全的尸体,横七竖八的随处堆积。 杨辰远本是一名大型合资企业的COO,年近四旬的他有着一个幸福的家庭,妻子是大学时期的初恋,美丽贤淑。一个九岁上小学四年级的儿子,孩子虽然淘气,但很懂事、很聪明;还有一个三岁半的女儿,今年刚刚上幼儿园,每当杨辰远想起幼女时,嘴角都会不自然的浮起笑容。他事业成功、家庭美满。 杨辰远又重新闭上了眼睛,这是梦,因宿醉产生的可怕的梦。脑中突然涌入大量的画面、声音甚至还有味道和触感,就像是将一百多集电视剧强行灌入识海。他开始剧烈的呕吐,呕吐持续了五分钟,才逐渐平息下来。 他再睁开眼睛,眼中充满悲伤和绝望。他知道这不是噩梦,是穿越了,并且夺舍了这个只有十七岁名叫李二崽的少年。刚刚李二崽的记忆大量涌入脑中,但是有用的信息并不多。 李二崽是居住在并州李庄村的农民,当然是没有土地的农民,给羯族的地主老爷种地。他的父母还有姐姐,以前都是给匈奴人的地主老爷家种地的雇农,三年前一群高颧卷发的羯族骑兵血洗了村子,战乱中他的父母和姐姐全部被杀,而从那以后自己便成为了羯族地主老爷的雇农。 今年夏至,连着两年的干旱,地里的庄稼产出本就少得可怜。而匈奴人又杀了回来,这次他们不光抢夺粮食还大量的屠戮贫民,这次李二崽没有再一次的躲起来,而是选择跟随村子里最有文化的李三叔一起逃。李三叔说这是两个国家在打仗,要想活命就得离开并州这个四征之地,一路往东逃,离开这个战火之地就能活命。 逃亡了十多天后,他们遇上了更多逃命的流民,他们中有羯族人有汉人也有氐人,人数越聚越多,就像是小河终将汇入大江,奔涌至海。李三叔却在途中被匈奴骑兵杀死了,又过了一个月李二崽也走到生命的尽头。 杨辰远思索并筛选有用的记忆,“匈奴、羯族、氐人、并州”,这特么是什么朝代,心慢慢的沉到了谷底,不出意外应该是来到了五胡乱华的时代,一万头草泥马在心间奔过。别人穿越回去当王爷、富二代、官二代什么的,自己这开局连条狗都没有。穿越者不都是lose 、绝症患者、孤儿之类的吗,我这不科学啊,我这没想穿越啊! 尽管心中无限腹诽,杨辰远还是艰难的站了起来,目视远方,眼神逐渐坚毅起来。 第二章路遇 - 调教乱世 - 野狐禅观 杨辰远开始仔细的检查着自己这具名叫李二崽的身体,他不禁再一次的绝望了。身体瘦弱至极,因长年营养不良造成的发育迟缓,明明都已经十七岁了,看上去,仅仅像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孩童。最要命的是从右肩甲到背部,有着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杨辰远知道这是匈奴骑兵留下来的,也是李二崽的死因。 胃部阵阵剧痛袭来,杨辰远知道李二崽已经两天没有吃饭了,从村子带出来的粮食,一大半被羯族流民抢走了,剩下一小半,前天也已经被自己彻底吃光了。 杨辰远知道,饥饿、刀伤会彻底要了自己的小命,甚至连今天晚上都不一定能熬得过去。是不是死了,自己又会回到原本的那个世界,又能见到自己美丽的妻子、乖巧的儿女。但是他不敢冒险,在本能的求生欲驱使下,他把目光看向了身边的尸体。 杨辰远疯狂的翻找着路边的近一千具尸体,一个时辰过后,他换上了一件新衣服和一双皮靴,左肩上背着一个土黄色的大口袋,顺着官道向东走去。 杨辰远知道走官道,虽然有被匈奴骑兵击杀的可能,但是没有办法,在这乱世中,自己一个人是很难活下来的,就像是离了群的羚羊,等待它的只有死亡。他赌匈奴骑兵不会夜行军,然而流民队伍在白天受到了惊吓后,晚上不会扎营,只会继续奔逃,所以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 杨辰远疾步前行,在吃了两个糜子馍馍后,身体逐渐恢复些力气,杨辰远第一次知道世上还有如此难吃的食物。肩上这半袋粮食,是他能找到的所有食物。吃饱后,杨辰远面临最大的难题是背部的伤口,虽然他用棉布简单的进行了包扎,但是在这个没有抗生素的世界,一旦伤口发炎,那么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他需要同伴的帮助,帮他处理背部的伤口。 虽然是晚上,夏天的南风刮到脸上没有丝毫的凉意,杨辰远看了看挂在天边的月亮,估算着应该过了亥时,他无奈的笑了一下,来到这世界还没到一天,已经习惯用李二崽脑中,这个世界的计时方式了。他凝目远眺,猛然发现远处山坡上有点点亮光,对,是火光,是一座破庙,破庙中燃着柴火的光。 杨辰远心中升起阵阵激动,随之逐渐冷静下来,是敌是友亦不得而知。他压下心中的悸动,蹑手蹑脚的向火光摸去。 在距离破庙不足十米的地方,杨辰远将靴子脱掉,夹在腋下,只穿着布袜走了过去,这个过程中并未发出一点声响。他的方向却不是已经没有大门的庙门口,而是同样没有木窗的窗台。他趴在破庙外的墙根处,聆听着庙内的声音。 “呜呜……喔喔”,一阵低声的呼喊声传入杨晨远的耳中,他慢慢挺起身子,屏住呼吸,顺着残破的窗户向屋内看去。 这一刻,杨晨远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阵阵怒意涌上心头。只见一个赤裸上身的大汉正扑在一个半裸着的女人身上。借着屋内柴火,可以清晰的看见,那大汉肌肉虬扎,胸口处浓密的黑毛,像是未开化的人猿。满脸的络腮胡须,脸上的横肉伴随着他的狂笑更显狰狞。头顶剃的精光,耳后的头发与胡须连为一体,甚似八六版西游记中的沙僧。杨晨远心头猛的一沉,他当然认得,是李二崽的记忆认得,这是匈奴人,只有匈奴人才会剃光头顶上的头发。 杨辰远悄悄地退了出来,围着破庙转了一圈儿,并未发现其他可疑的事情。他慢慢来到破庙的门口,坐在石阶上,背靠庙墙,这是他发现最好的伏击地点,可以更好得观察屋内的情况,而且正好是匈奴大汉的后背方向。 他心中念头飞转,迅速搜索李二崽留下的记忆,匈奴人天生就是马上的战士,前赵军队几乎没有匈奴步兵,前赵的步兵大部分是由汉人和少量的羌族人和蛮族人组成,而庙的周围并未发现战马和其他人留下的足迹。而且,羯人统治多年的并州,几乎没有匈奴平民,所以只有一个理由解释得通,这个匈奴大汉是个逃兵,是一个没有战马的匈奴逃兵。 想到这,杨辰远心头微松,权衡利弊,他认为这时上去毫无胜算,救不了人不说,还得把自己的命搭上。他决定等,等待一击必杀的时机,靠在破庙的外墙上,右手握着一块石头,咬着银牙盯着屋内。像非洲草原上盯着猎物的斑鬣狗,就是斑鬣狗。杨辰远记得上一世看动物世界时,其中有一段,一只斑鬣狗伏击一只成年的雌狮,并最终单杀非洲一哥的画面。斑鬣狗一直在远处盯着正在进食的狮子,直到狮子吃到肚皮滚圆,走路都吃力的时候,斑鬣狗迅猛的出击了,精准掏肛,带走了狮子,像极了此时的自己。 这时破庙内,匈奴大汉已经褪去了女人的裤子,身体往前一送,女人凄厉的惨叫声传来,大汉开始耸动。杨辰远目光冷峻的看着这一切,一刻钟过后,匈奴大汉耸动越来越快。杨辰远知道机会来了,他赤着脚,握紧手中石块儿,悄悄地摸了上去。 当匈奴大汉有所察觉的时候,一切已经太迟了,杨辰远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后。他举起石块,猛地向着大汉的后脑砸去,大汉应声倒地。他不甘心的回手向杨辰远抓去,杨辰远并未理会他伸出的双手,一次又一次的举起石头,向匈奴壮汉的脑袋砸去。鲜血溅得他满手满脸都是,匈奴人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杨辰远缓缓的站直了身体,耳中传来“噗”的一声,他知道自己要命的伤口崩开了。阵阵刺骨的剧痛传来,他艰难地转过身,看向地上的女人。 她衣衫凌乱,下身一片狼藉,这时她正满眼含泪,错愕的看着杨辰远。 第三章少女 - 调教乱世 - 野狐禅观 那少女年约十五六岁,稚嫩的脸上满是灰尘,在眼泪的冲刷下,变得泥泞一片。左脸高高的肿起,显然是被死掉的匈奴壮汉殴打所致。她皮肤白皙,眼窝深陷,动人的眸子呈微微的褐色,高鼻梁,浓密的卷发散落在肩头。尽管尘土满面,也难掩清丽之姿。立体的五官,说明她是羯族人,正宗的羯族人。 杨辰远左手压着右肩甲,缓缓坐到火堆旁边,看着对面的异族少女,开口道:“姑娘,天寒先把衣服穿上吧。” 羯族少女终于从惊愕中缓了过来,快速穿好衣裤,走到杨辰远近前,微微躬身施了一礼,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 多年的胡汉杂居,胡族人逐渐学会了用汉语交流,慢慢摒弃了本族语言。甚至很多胡人贵族,不仅学会了口语,还学会了书写。一些胡人学者,已经开始为本族撰写历史。 杨辰远:“不用多礼。” 然后用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匈奴大汉的尸体,开口道:“先把他处理了。” 羯族少女道:“一切听公子吩咐。” 杨辰远穿好靴子,再次站了起来,身体猛然打了个咧斜,脑袋一阵眩晕。他感觉很不好,刚刚用尽了浑身的力量,精神高度紧张和伤口的崩裂。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发烧了,轻微的低烧,这就意味着伤口发炎了。 但是,他现在没有时间去管这些,要尽快处理好尸体,以免夜长梦多,仍然咬着牙向着匈奴人的尸体走了过去。 半个时辰后,杨辰远和羯族少女将犯罪现场收拾完毕,将尸体埋到了破庙的后方。在匈奴人的身上搜出一把一尺长的匕首,约有儿斤的糜子馍馍和五两碎银子。 经过和羯族少女的攀谈,知道她叫胡杏儿,也是并州逃难过来的流民,家里世代都是给牧主放牧的牧民。父母和哥哥都被匈奴人杀害了,她自己则从流民队伍中被冲散,在经过此处时,被匈奴大汉所劫,后来就是杨辰远看到的了。 杨辰远隐约感觉哪里不对,但是脑袋愈发的沉重,实在无力去想。他和胡杏儿走回破庙,正想让她帮自己处理下伤口,实在没有其他人可用,如果再不处理,估计自己就要挂了。 又一阵眩晕袭来,杨辰远已经坚持到了极限,他直直的倒了下去,重重的摔在了地上的干草堆中。在意识清明的最后一刻,不知是不是错觉,杨辰远感觉胡杏儿似乎冲他邪魅的一笑,然后就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杨辰远抬起了重达千斤的眼皮,一缕刺目的阳光灼得眼珠微酸,他眯起眼眸看向不远处的胡杏儿,喉咙像着了火一样干涩难耐。 他声音干涩而沙哑:“杏儿姑娘,麻烦你给我弄点水喝。” 羯族少女靠着烛台,啃着干冷的糜子馍馍,喝着陶罐中的热水,似笑非笑地看着杨辰远。 “杨公子,好睡啊”。 杨辰远看向对面的少女,在他昏迷的这段时间里,羯族少女显然重新整理了自己的仪容。脸上的污渍不见了,虽然左脸仍然有些微肿。不能单纯的用漂亮或美来形容她的容貌,杨辰远想到一个词“妖媚”。 这时,杨辰远挪动了一下有些麻木的双腿,发现浑身上下被绑的结结实实,匈奴人衣服做成的绳子,已深深的陷入肉中。 杨辰远愤怒的大声咆哮:“胡姑娘,你这是何意,难道要恩将仇报吗!” 胡杏儿冷笑道:“好个恩将仇报,杨公子昨夜的戏看得可还满意?” 杨辰远的冷汗冒了出来:“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胡杏儿撩了下头发道:“从你在窗口露头,就发现了。” 杨辰远默然。 少女眼泪汪汪道:“我知道,当时你的选择是最合理的,但必须是以牺牲我为代价吗?你不可以把他引走,先救我出来吗?” 杨辰远低声道:“我不认为我昨天的选择有什么不对。第一,正面对抗的话,两个我都打不过那个匈奴士兵,何况我身上还带着伤;第二,你我并不认识,为救一个陌生人,而有可能把自己的命搭上,显然我不会这么做。” “哈哈哈哈,我虽然不是什么贞洁烈女,但也不容被你随意的当成诱饵,随意的亵渎!” 胡杏儿收起了笑容,面容冷峻,手中握着匕首,缓缓的向杨辰远走了过去。 她突然笑了一下:“杨公子,路上走好!” 这一刹那,杨辰远心中闪过一道亮光,所有疑点都串在了一块,她的言谈、行为、表情都结合到一起,答案就出现了。 杨辰远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先给她来一段韦爵爷笑退吴三桂的戏码再说。 羯族少女盯着杨辰远,等着他笑完。道:“你以为,耍点花招就能逃过一死吗?” 杨辰远心中定了定,只要让我说话,就说明还有盘旋的余地。 他道:“杀了我,对你毫无意义,但是留着我,可能对你有极大的用处。嗯,美丽的贵族小姐或许可以叫你郡主大人”。 胡杏儿瞪大双眼,惊愕的看着他。抢步上前,用匕首顶在杨辰远的脖子上,大声道:“你是谁,你还知道什么?” 杨辰远目光微垂,看着压在自己颈动脉上的匕首,后背冷汗直冒,他知道自己这把算是赌对了,她贵族的身份是通过言行推理出来的,但是,郡主的话纯是蒙的。心里长舒一口气,而后平静的说道:“我只是一个生活在并州李庄村的汉族小子,这无关紧要”。 他顿了顿又道:“但是,郡主大人的命比小子的金贵多了,我还知道郡主的随从和护卫全部失散和就义了,郡主想回家,但是,却没有办法回去”。 胡杏儿丢掉匕首,颓然的坐到地上,嚎啕大哭起来:“漠霍儿哥哥他们全死了,我要回家,我要父亲杀光这些匈奴狗贼!” 她虽然机敏狡猾,手段狠辣,但终究还是个十四五岁的孩子。 “唉”杨辰远叹了口气道:“如果说小子能助郡主回家,可否留小子一条命”。 胡杏儿犹豫道:“我放了你以后,你如果要反杀我呢?” “郡主大可放心,我没有杀你的动机,杀了你,我得不到任何的好处,但是如果我能成功的帮你回家,我想大人不会吝惜赏赐吧”。 第四章疗伤 - 调教乱世 - 野狐禅观 羯族少女眼珠转了转,脸上露出纠结之色。杨辰远急忙道:“郡主,如果没有小子的帮助,凭你自身之力恐难成功脱逃。不如你我合作,我将你送回家,我只需一百金的酬劳,能够保我余生不愁吃穿即可。” 胡杏儿怔了怔,略微思索片刻。随后挥动匕首将杨辰远身上的绑绳割断。心中暗腹:当前可以暂时利用他,可以许以金钱诱惑,甚至不吝美色,在自己逃出生天后,再将他除掉。 杨辰远神色一松,知道自己逃过一劫,是贪财救了自己,这一刻大神王翦附体。心中寄寓:先与她虚与委蛇,再找机会摆脱掉这条美女蛇。 各怀鬼胎的二人对视了一眼,杨辰远笑了笑,活动一下因绑缚而僵硬的四肢。随着精神的放松,因低烧带来的眩晕感再次袭来,他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伤口必须得尽快处理。但是,当前物资匮乏,没有酒精、碘伏等消毒物品,又无法缝合伤口,最重要的是没有药品。 他蹙紧眉头,舌头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抬头看向羯族少女,心道:也许这个时代的人有办法呢,开口道:“郡主,小子背后有处刀伤,估计已经发炎化脓了,必须马上处理,否则恐难活命”。 羯族少女心中疑惑,不知道发炎化脓是什么意思,随即道:“是伤口腐坏了吗,本宫曾帮漠霍儿哥哥处理过伤口,虽然他后来死了”。说到这里,她神色一黯。 杨辰远心头先是一喜,随即黯然。心中国骂就要喷薄而出,把人治死了,不用拿出来炫耀吧。 少女发现他神色有异,也发觉自己语言似乎有些歧义,薄怒道:“漠霍儿哥哥被本宫治好了,他是后来被匈奴人杀害的”。 他们二人,就医疗问题展开了友好而又激烈的探讨,主要是杨辰远问,少女就他提出的问题,给出详细的解答。 片刻后,杨辰远脸色灰败的坐在了地上,她说的方法,倒是不用什么特殊的医疗设备。步骤简单易学,就是太特么残暴了。把木炭烧成灰,撒在伤口上,用铁器烫红后,压上去,通过高温和碳灰燃烧去除腐肉,再敷上金疮药就可以了。他心中暗叹,这位漠霍儿大哥的生命力堪比小强。 思索片刻,他决定放弃这种治疗方法,交谈中他得到了两个好消息,她身上有针线和金疮药。他决定用自己的方式来,至少比这个烫伤疗法要靠谱得多。 他先烧开水,制作蒸馏水,在没有酒精的情况下,这是他能想到,最好的清洗伤口的溶液。然后,向少女借了一块手帕,叼在嘴里,然后脱去上衣,露出瘦弱的身体。 杨辰远应该庆幸的是,他遇到的是胡人女子,本就不拘小节。这个时代,女人虽然没受到程朱理学的荼毒,但是,要汉人女子帮助一个陌生男人疗伤,也是绝无可能的。 少女看到肩背处的伤口,发出低不可闻的惊呼,伤口果然已经腐坏。她轻抿嘴唇,将烧红的匕首向伤口割去。杨辰远身体微微颤抖,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脸庞滴落。 片刻后,所有的腐肉全部去除,露出鲜红的嫩肉,少女用已经微凉的蒸馏水快速的清洗伤口。然后拿出清洗已毕的针线,久久不能落针。 杨辰远取下口中的手帕,用手背抹了把汗水,回头看向少女,看出她脸上的不豫,勉强的笑了笑,沙哑道:“别怕,就当是在缝衣服”。 少女低下头开始缝合伤口,庙内静得出奇,只留下缝衣针穿过皮肤的声音。 缝合好伤口,敷上金疮药,包扎完毕。杨辰远长出一口气,整理好衣衫,冲着羯族少女躬身行礼道:“谢郡主救命之恩”。 少女撇了撇嘴,随后开始收拾散落在地上的匕首、针线、药品等物件。 第五章过往 - 调教乱世 - 野狐禅观 暖风卷着濛濛细雨,吹入破庙内。雨水撒到燃烧的柴堆上,发出“啪啪”的响声。迷离的细雨并没有完全遮蔽住夏日的烈阳,使得原本炽烈的太阳看上去毛茸茸的。杨辰远坐在破庙的门口,眼睛看向门外,露出一丝的茫然之色。 本来决定在处理完杨辰远的伤势后,第二天上路。但是,第二天早上开始下起雨来,一下就是一天一夜,这就迫使二人不得不延后行程。 杨辰远收回了视线,结束了胡思乱想。发现身边的女孩正饶有兴致的看着自己,眼神中满是狡黠。他挪动一下有些麻木的身体,搓了搓双手,冲女孩略微笑了一下。 利用这一天多的时间,他和羯族少女展开了充分而又具体的交流。凭借着十多年的商场经验和人生阅历,就算是少女再如何心智成熟,狡诈如狐,但她始终只是个十五岁的女孩,怎么可能绕得过,年近四十的怪蜀黍。 随着越来越深入的了解,杨辰远就越是心惊,这个真名叫做石杏香的羯族少女,心智之成熟,思维之敏捷远超同龄人。 横亘在杨辰远面前的,始终有个无法解决的Bug。一旦成功护送石杏香回到家,她绝对不会放自己活命。所以,一开始他企图找机会逃跑,但遗憾的是女孩看自己非常之紧。更为杯具的是这个羯族少女不光博学多才,居然还有一身不弱的武艺,她虽然打不过匈奴大汉,但想制服本就有伤在身的自己,实在是绰绰有余。杨辰远很快就放弃了逃跑的念想,只能另寻他法。 怎样才能在回到羯族赵国后,还能不被她卸磨杀驴。这一天时间里,杨辰远竭尽所能的讨好羯族少女,从她口中尽可能多的了解羯族赵国内局势。他没想到会有一天,自己为了活命,需要套取一个初中年纪小姑娘的话。 收获还是不少,了解了不少时下的战局情况,并似乎找到了一线生机。 石杏香为羯族赵国的卫将军、司州刺史、河东郡公史石生的女儿,但并不是嫡出女,只是妾室所生,所以她在石生心中并不受到重视。这也是她能带领十几个扈从,就跑出来游玩的原因。 她从襄国出来的时候,还未发生战乱。等两赵开战后,她们发现事态严重,一路往回赶,在并州境内,遇到小股匈奴斥候,她的随从全部战死,同时也为石杏香赢得了难得的逃跑机会。 石杏香自己一个人逃了出来,不敢走大路,尽量挑小路、山路走。走出大约七八十里路后,还是不慎被匈奴逃兵抓住,劫持到了这个破庙之中。 河东公石生是当今赵王石勒的从子,而他的政敌有两个,一是右长史程遐,而另一个则是兵败退至朝歌的中山公石虎,只要能搭上这两人其中之一,也就成了杨辰远能否活下去的一线生机。 石勒在翼州起兵时,程遐便随石勒征战,任右司马。石勒占领冀州诸县后,提拔程遐为宁朔将军,兼冀州七郡诸军事,不久,程遐升任右长史,总揽羯族赵国朝政,朝臣竞相投依逢迎。 中山公石虎是羯族赵王石勒的侄子,是本次阵前的最高统帅,他也是羯族赵国当世最能打的将领,羯族赵国一半以上的国土面积都是他打下来的。但是,石虎本人生性残忍弑杀,性格暴虐,素来为石勒所不喜。在石虎的少年时期,因其弑杀成性,石勒甚至一度想将他杀了。石勒的母亲王氏素来最疼爱这个孙子,石虎的双亲父母死的早,王氏和幼年的石虎相依为命,在这乱世颠沛流离数年之久。王氏多次在儿子面前说石虎的好话,才压下了石勒的杀侄之心。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石虎展现出过人的军事才能,迅速崛起,成为羯族赵国的头号战将。 今年七月,中山公石虎率士众四万人从轵关西进,攻击匈奴赵国的河东,攻下五十多个县,石虎于是袭击重镇蒲阪,然而这次彻底捅了马蜂窝。蒲阪位于河东,是匈奴赵国东北方向的门户,也是关中地区的屏障,后来隋末时李渊进军关中,正是首先打通了这一要道,而这一次石虎却败得极惨。 匈奴赵国皇帝刘曜派河间王刘述调遣氐族、羌族士众屯驻在秦州,防备张骏和杨难敌。御驾亲征率领中外精锐的水、陆各军精兵十万救援蒲阪,从卫关北渡黄河、迎击石虎。 石虎没料到自己会招惹到这位大佬,鉴于众寡不敌,他率军急退,但对方穷追不舍,最终在高侯爆发大战。此役羯族赵国败得一塌糊涂,将军石瞻被斩首、上万士兵被杀,尸体塞满道路、绵延二百里,刘曜缴获的军资上亿,石虎狼狈逃至朝歌。 杨辰远也终于可以肯定,自己穿越到的就是五胡乱华时期,而且是最乱的前期。自己对这段历史了解甚少,甚至在历史教课书上都是一笔带过的,他只知道是五个胡人少数民族建立了十六个国家。江南的东晋似乎应该安定一些,但是看现在的情况自己是没有机会往南走了,这个小魔女也不会放过自己。 第六章路线 - 调教乱世 - 野狐禅观 在当了一天的文化、历史老师后,石杏香在杨辰远面前很有成就感。 这时,石杏香由随身携带的鹿皮袋中,掏出一张羊皮地图,又要化身地理老师的小魔女,冲着杨辰远招了招手。 杨辰远眼睛亮了一下,走到石杏香身边坐了下来,帮她一起把羊皮地图捋平。 定睛看去,这是一张中原的地形图,山川河流画的甚为详细。密密麻麻的标注着隶书字体,显然,制作地图的人极为用心。杨辰远上一世,是个半吊子的书法爱好者,所以,对隶书这种字体并不陌生。 石杏香用手指着一处,开口道:“咱们当前在这里”。 杨辰远不自觉的开口道:“广平郡”。 尉迟杏香抬头看着杨辰远,说道:“你识字?” 杨辰远干笑了两声道:“以前和村里的教书先生熟识,认识几个字。” 继续低头看地图,这地图虽然没有比例尺,但是各个主要据点还是标出了距离的,所以,还是大致可以估算各地之间的远近。 杨辰远用手摩挲着下巴上的胡茬,软软的并不扎手。说道:“流民队伍走的是官道,看方向应该是去邺城。按距离算算,不出意外,半个月就能抵达邺城。” 石杏香轻轻的“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他继续说道:“郡主,咱们的去处有三个。其一,西南方向的金墉城,也就是令尊驻守的地方,就是路途太远,六百多里,咱们没有任何的脚力,徒步的话最快也得一个多月能到。而且在刘曜挫败中山公后,很可能兵发洛阳,而金墉城又是攻取洛阳的必争之地,咱们这时候去金墉城的话,很可能会在路上遇到匈奴人,那样基本上没有活路。 其二,南下朝歌,投奔中山公石虎,路途不到四百里,咱们二十天就能到达,但是看匈奴骑兵袭杀流民的做法,很可能是在扰乱并翼局势,咱们有很大的可能会遇到匈奴骑兵。 其三,北上回都城襄国,路途上是最近的,只有两百多里,而且现阶段看,襄国仍是最安全的地方,只是要翻越太行山,山峰险峻,路途崎岖,多有猛兽出现。 还有咱俩身上的粮食省着点吃,也就够坚持半月,所以小子的意见是横跨太行山,回到襄国去。虽然高山险峻,但是仍有一线生机,而另外两条路都是必死之局。” 石杏香略一沉吟道:“不错,只能选择这条路了,原本想着有漠霍儿他们保护,去最近的邺城投奔世子哥哥石弘。但是这条路虽然近一些,但是太危险了,很难到达,只有回襄国这一条道路了。” 杨辰远看了看她,把心中的另一个想法压了下去,没有说出口。 石杏香目光又落回到羊皮地图上,拿手指了一下,道:“抄近路,翻过太行山,就可抵达襄国。如果顺利的话,十五日以内可以抵达襄国!” 杨辰远微笑着看向石杏香抱拳道:“悉听郡主吩咐”。 太阳缓缓的落到地平线以下,杨辰远站在庙门口,细雨已经变成了暴雨,落到脸上凉凉的。又下了一天,仍然没有停的意思,只能在这庙中再停留一晚,不禁有些喟然叹息。 第七章生病 - 调教乱世 - 野狐禅观 黄昏时分,夕阳洒在夏日的草地上,发出刺目的光芒,空气格外清新,一尺多高的青草随风摇曳,到处都是绿油油的。 两个人影一前一后,吃力的行走在雨后湿滑的泥地中。前方的是个少年男子,身穿黑衣黑裤,脚蹬鹿皮靴。他身材瘦削,后背背着一个包裹,左手拄着一根木棍,佝偻着身体踽踽前行,他每踏出一步,泥泞的地上就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身后跟着一个,个子矮小的女孩儿,她身着天蓝色的剑袖锦衣,下身淡青色的绸裤,脚上穿着红棕色的皮棉靴,斜挎着一个鹿皮小包,手里同样拄着一根稍短一些的木杖。她紧紧的跟随在瘦弱男子的身后,脚踩在男子留下的脚印上。 这二人正是杨辰远和羯族郡主石杏香,他二人已经在泥地里行走了三天。在他们既定方向的第二天清晨,大雨在下足了两天两夜后,天终于放晴了。在这三天里,他们吃足了苦头,白天赶路,晚上露宿野外。杨辰远上一世是个驴友,有着充足的野外求生技能,如若不然未必能活下来。 杨辰远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回头看向羯族少女,关切道:“郡主,你还撑得住吗,要不咱们今天早些宿营”。 石杏香抬起头看了看杨辰远,满脸憔悴,吸了一下鼻子,声音略微有些沙哑:“我没事,再走一段吧,争取在戌时之前找到一块平地再宿营吧”。 杨辰远没有再说什么,扭过头去,继续往山中行去。 从今天晌午开始,他们就已经进入了太行山。但是,石杏香的状态却越来越差,连续两天在野外的生存,使得她最终还是生病了。早上醒来时,就发现她面色有些病态的红晕,而且开始流鼻涕。杨辰远试了一下少女额头的温度,万幸的是没有发烧,只是有些感冒。 又走了大约一个时辰,他们发现了一个不大的山洞,而且山洞中竟干燥异常。杨辰远也不再征求羯族郡主的意见,决定今晚就宿营在这个山洞中。 把女孩儿安顿在山洞中后,杨辰远独自外出拾了些干柴,还好山中并不缺少树枝。用火折子点燃柴堆,又取了些粟米放入陶罐,煮了一罐粟米粥。忙完这一切,他看向石杏香,发现她委顿在山洞的一侧,双目微闭,面色潮红。 杨辰远肃然一惊,快步走了过去,用手背贴在她的额前。他心头猛地又是一沉,她还是发烧了。在这个既无医疗措施,又无特效药的情况下,在这个随便一场流感,就能要人命的时代,他不敢再想下去了。 抛开需要通过石杏香,才能进入襄国不谈,单是这几天的相处下来,杨辰远也不愿她就这样的死去。 杨辰远轻轻的摇醒了羯族少女,温柔的说道:“郡主,起来喝些米粥吧,早上你就没吃多少,这样下去,你会撑不住的。” 石杏香目光迷离的看了看杨辰远,有气无力的说道:“我没什么胃口,你自己吃吧”。 杨辰远大声道:“不行,必须得吃一些”。话毕,他半托半抱着她,走到柴火堆前坐下。盛了大半碗粟米粥,慢慢吹凉后,用嘴尝了尝温度合适后,他左臂拥着少女,右手端着陶碗送到她的唇边。 石杏香眼睛亮晶晶的看向他,杨辰远突然道:“宝贝,乖,喝完就好了”。 说完后,他自己悚然一惊,这一刻他错然的把少女当成了自己的女儿,想起了哄三岁女儿喝药的场景。 “爸爸,我好难受”。 “爸爸知道宝贝难受啊,喝了药就不难受了。” “药好苦啊,媛媛不想喝。” “不喝药,媛媛的病就好不了了。宝贝最勇敢了,怎么会怕吃药呢。” “不喝药病就不会好吗?” “不喝药,病就好不了,等宝贝的病好了,爸爸带你去游乐园玩好不好?病好了才能有力气玩儿,对不对。” “真的,那等媛媛病好了就去游乐园” “好,等宝贝的病好了,爸爸就带你去。” “爸爸不许骗媛媛,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好,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这一刻,对女儿的想念,对家的渴望再一次袭上心头,心中阵阵绞痛,疼的几乎无法呼吸。 他平复了一下思绪,看向石杏香,发现她并无异常,已经开始喝碗中温热的米粥。杨辰远心中稍定,将手中的大半碗米粥,慢慢的送入羯族少女口中。 片刻后,杨辰远开口问道:“再吃一点?” 随着喝下粟米粥,少女的精神似乎好了不少,她眉间涌出一抹羞涩,低头道:“不了,饱了。” 杨辰远放开了少女,让她在火堆边坐好。他知道,发烧的人本身就没胃口,吃多了反倒容易吐出来,所以也没再强求她多吃。 他自己快速的将陶罐中剩余的粟米粥一扫而空,然后将陶罐陶碗清洗完毕后,收了起来。虽然是夏季,但是下半夜还是有些凉的,在包裹中取出两个睡袋。其中一个是他复生以后,在死人身上扒下的一套衣服制成,他当时是一个人并没想到会有同伴,所以仅做了一个。而石杏香的那个,则是那个戎族逃兵贡献的。 他将简易的睡袋放到火堆旁边,回头示意石杏香钻进去时,才发现她的美目正盯着自己。杨辰远轻咳了一声,开口道:“郡主,时间不早了,早些歇息吧,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少女轻声“嗯”了一下,钻进了睡袋。杨辰远将她睡袋领口处紧了紧。 将羯族少女安顿好后,他将自己的睡袋铺在火堆的另一侧,钻了进去。抬眼望去,发现石杏香,还未闭眼,正一瞬不瞬的看向自己。 杨辰远冲她笑了一下,柔声道:“快睡吧,晚上有什么异常,或者哪不舒服,就唤我。” 石杏香点了点头,闭上眼睛,片刻间,传来轻微的“呼呼”声。杨辰远轻叹了一声,几天的相处,他知道石杏香睡觉是不打呼的,只能说明她呼吸有些困难。 随后他也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沉沉的睡去。 第八章续命 - 调教乱世 - 野狐禅观 不知道过了多久,杨辰远被一阵低吟声惊醒,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抬头看去,发现月亮还高高的挂在天上。柴堆的火焰已经熄灭了,只有少量未燃尽的木材上,还闪烁着星星点点的火光。 杨辰远看向一侧的羯族女孩儿,却见她脸蛋殷红,双眉微蹙,紧紧的闭着双眼,急促的呼吸伴随着痛苦的低吟。 杨辰远赶紧从睡袋中爬了出来,洞口的寒风袭来,他本能的打了个颤。走到石杏香身边,用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额头滚烫。比傍晚时的体温高得多,按杨辰远的经验,应该高烧39度以上了。 这时,含糊的声音从她口中传来,杨辰远将耳朵贴了上去,勉强听到她断断续续说的是“冷,我好冷”,他凝视了少女一眼,心中叹了口气,尽人事,听天命吧,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你自己了。 杨辰远用剩余的干柴在附近重新点燃,架上陶罐煮水。一刻钟过后,他轻轻地抱起石杏香,将她唤醒,用陶碗给她喂水喝。直到她喝光了两碗水后,神志才略微清醒。 待看清是杨辰远后,她双臂突然抱住了他,将脸贴在杨辰远的胸膛上,声音软糯道:“我是不是快要死了,我好难受啊,我不想死啊,杨大哥,求求你救救我”。 杨辰远心头一紧,柔声道:“别怕,你不会死的,明天就好了”。 那少女在杨辰远的怀中哭了起来:“你骗人,我娘就是高烧害了肺病,后来喘不过气来,憋死的,我不想死啊,呜呜呜”。 他知道那是高烧导致肺炎而亡,他轻轻抱了一下石杏香,安慰道:“放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不会死的,我会想办法救你,相信我”。他轻轻的拍了拍少女的后背,直到她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 想起小时候,自己发烧时,妈妈都会给他盖上厚厚的棉被,发一场汗就好了。所以,他决定如法炮制。 将已经燃尽了的柴火堆弄熄清理干净,将自己的睡袋铺在上面,然后将石杏香的睡袋铺在自己的睡袋上面。让石杏香将外衣褪去,只着小衣,钻入睡袋。这过程中少女未有任何异议,只是在脱衣服时略微迟疑了一下,就照做了。 杨辰远略微犹豫了一下,也开始脱掉衣裤,钻进少女的睡袋。 他挪动了下身体,侧着身面向石杏香,展开双臂将少女拥入怀中。少女只是微微挣扎了一下,便反手环住了杨辰远的腰,一条光洁而又结实的玉腿搭在了他的腰间。 少女略微抬起了头,看向杨辰远,一双眸子犹如星星般明亮,口中呢喃到:“杨大哥……” 感受着少女柔弱无骨般滚烫的胴体,身下被柴堆烤热的大地散发出阵阵的热量,他突然感觉身体燥热难耐,小杨辰远居然有了抬头的迹象。 杨辰远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旖旎的想法,将下巴抵在少女的额头上,轻声说道:“小时候,有一回我发烧了,我娘就是这样抱着我,出了一身的汗,第二天就好了。睡吧,明天就好了。” 石杏香轻声“嗯”了一下,闭上了眼睛。 翌日清晨,杨辰远从睡梦中醒来,一脸的倦容。这一夜,羯族少女频频惊醒,伴随着时不时的低吟和梦话。杨辰远不得不偶尔轻轻拍拍她的后背,柔声哄她几句。所以,本就睡眠质量不高的他,几乎没怎么睡过。直到寅时过后,石杏香高烧褪去了一些,才稍微睡得踏实一些,杨辰远也才得以小憩片刻儿。 他低头看向怀中的女孩儿,发现她脸上的潮红褪去了不少。他低头用嘴唇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发现温度已经降了下来,心中稍定。这时,石杏香睫毛微动,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杨辰远,随后脸上涌起一朵红晕,羞涩的又重新闭上了眼睛,口中无意识的发出“嘤”的一声。 杨辰远也发现了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妥,上一世,他习惯用嘴唇测量儿女额头的温度。这时,他刚刚睡醒,意识尚未清明,只是下意识的举动。 压下心中的尴尬,才发现他俩身上的小衣,已经完全被她的汗水濡透了,粘在身上甚是难受。他低头看了一眼石杏香,见她紧闭双眼,睫毛微微颤动,知道少女已经彻底醒了。 他轻声说道:“郡主,再稍作休息,小子先去生火。” 说罢,他由女孩儿的身下抽出,已经被压的麻木的胳膊,快速的钻出睡袋。这过程中,她也许是因为害羞,并未睁开双眼。快速的脱掉小衣,直接套上衣裤。回头看了一眼少女,发现她仍然紧闭双眼,庆幸自己没有再一次社死。 杨辰远利落的生好火,煮上粥,然后找了根树枝挑着内衣裤,慢慢烤干。回身说道:“郡主,感觉病好些了吗?”虽然知道,经过一夜发汗,她的病已经好了七七八八,还是不禁发问。 “感觉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就是腹中有些饥饿。”少女明亮的眸子看向自己。 杨辰远犹豫了一下,道:“事急从权,郡主请将亵衣亵裤脱下,小子帮你烤干,不然湿衣着身,又会害病。” 她羞涩的“嗯”了一声,睡袋中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声,片刻后红着脸,将亵衣亵裤递给了他。 一刻钟过后,杨辰远和石杏香穿着整齐的围坐在火堆旁边,身上穿着烘烤得暖烘烘的内衣裤,心里很是惬意。 少女捧着陶碗,“吸溜吸溜”的喝着碗中的粟米粥,时不时的啃上一口热乎的糜子馍馍。偶尔偷看一眼坐在对面的杨辰远,待他目光看过来时,又急忙避开。 她是真的饿了,昨天一天几乎没怎么进食,今天病体初愈,所以食欲大振。吃下一个糜子馍馍,喝了两碗粟米粥后,终于吃饱了。杨辰远在吃下一个糜子馍馍后,将剩余的小半罐粟米粥一扫而空。 他蹙着眉,一边思索着下一步的行程,一边快速的整理餐具和行李,羯族少女只是睁着一双妙目看着他做完这一切。 第九章狼袭 - 调教乱世 - 野狐禅观 杨辰远思索着是不是在这个山洞再耽搁一天,等石杏香的病痊愈了再走。想到这,不禁抬头看向少女,发现她也正看着自己。 随即,笑了笑:“郡主,要不要再休息一天,你也能养养身体”。 少女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已经全好了,而且,昨夜休息的很好,精力也恢复了不少。”说完她脸又红了一下。 杨辰远略一沉吟,便不再坚持:“那好,咱们准备上路”。 二人收拾妥当后,杨辰远率先走出山洞,大踏步向着山顶行去,羯族少女仍然亦步亦趋的踩着他的脚印跟在身后。他时不时的回头看向她,怕她有什么不适,这时少女总会抬头给出一个安心的微笑。 经过这一夜的相处,二人之间的关系似乎有了些许微妙的变化,杨辰远不甚在意。 走了两个多时辰,来到一棵大树下,这棵大树估计已生长百年之久,三四个人都抱不住。树下有块平地,他决定在这里稍加休息,吃些干粮,补充下体力。 是以,他回头说道:“郡主,咱们在这里休息一下,吃些东西再走”。说完他看向远处,愕然发现,贴着地面有物体正在向着他们快速的靠近。 石杏香察觉出他神色有异,回过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随即惊呼道:“不好,是狼群!” 这时,狼群也快速行进到距离他们不足百丈远。他下意识的就想跑,却发现石杏香并没有动,而是握紧木杖,紧紧的盯着狼群。杨辰远不知道,但打小就在草原上长大的羯族少女却是知道的,逃跑是没用的,狼是极有耐心的狩猎者,它会将你的体力耗光后,再猎杀。 杨辰远学着少女的样子,双手横握木杖,准备战斗。这时狼群也已距离他们不足五十丈远,可以清晰的看清,一共有四只,身体呈土黄色,背部有黑色的杂纹。为首的那只并不是最强壮的,只见它冲着地面嚎叫了一声,其他的狼停止前行,快速的扇面状将他们二人围住。 杨辰远上一世只在电视上看见过狼群,听闻过关于狼的故事,却并未亲眼见过。但真正见到这种外形和土狗差不多的动物,心中还是很难对这群“土狗”产生太多的畏惧。 石杏香却深知狼的可怕,神情凝重的盯着狼群。这时,狼群已经有了下一步的动作,它们缓步前行,慢慢的向着二人逼近。二十丈、十丈、五丈,进入捕杀前奏,头狼又是一声低嚎,身形最为健硕的那只狼,突然腾空而起扑向二人。 杨辰远举起木杖大喝一声,当头一棒狠狠地砸了下去,他体格虽然瘦弱,但这全力一击也足以打破一个体魄强健者的头颅。 木杖狠狠的砸在狼的脑袋上,杨辰远还来不及高兴,那只狼挨了重重一棒,呜咽着在地上打了个滚,又一骨碌爬起来,恶狠狠的向着他纵身猛扑了过去。杨辰远被这头狼迅捷的反应骇了一跳,他已经清楚的看见恶狼口中森白的牙齿。 石杏香也大叫一声:“小心”,手中的木杖带着风声扫了过来,木杖狠狠的扫在狼的后腿上,恶狼惨叫一声,摔在地上,一瘸一拐的退回狼群中,仍然凶狠的盯着他们。 石杏香双手紧握木杖,口中说道:“狼是铜头麻杆腿,铁尾豆腐腰,盯住腰腿处打。” 杨辰远“嗯”了一声,心中了然。 头狼也觉得,这两个两条腿的生物并不是那么好对付,它回过头看了看身边的同伴,露出森森白牙,低吼了一声。随后,带着另一只恶狼绕到二人身后。 刚才一个回合的交锋,杨辰远终于感到狼的可怕。石杏香却知道,今天恐怕是在劫难逃了,她回过头看向杨辰远,晒然一笑:“杨大哥,看来咱们要命丧狼口之下了……” 便在这时,绕到二人身后的那两头狼,它们强健有力的后腿一缩,就要扑上来。 “铮”地一声弓鸣,一枝利箭不知从何处飞出,噗地一声贯穿了那匹头狼的腹部。箭的力道很大,箭簇钻出,扎进了雪地里,狼发出一声悠长的惨嚎,双肢哆嗦着匍倒在雪地上,鲜血迅速染红了一片。 因为这一声惨嚎,杨辰远两个人猛地扭头望去,只见三匹野狼因为头狼的中箭停止了脚步,咆哮着四下寻找着威胁的来处,身子灵快地转了一圈儿,三匹狼转身就要逃走。 这时,又是嗖嗖嗖地三枝利箭穿林而出,奇准无比地将三匹狼一一射杀在地,体形最小的那匹狼被箭带得翻滚出去,身子蹿到空中,然后卟地一下摔在地上没了呼吸。杨辰远和石杏香又惊又喜,抬头四下寻找着救命恩人。山坡上白茫茫一片,浓烈的阳光晃得两眼发花,杨辰远眯起眼,很快发现坡边几棵树下露出几个身影,一步步向两个人走来。 一行三人,头前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彪形大汉,大概五十岁出头,背着一杆铁叉,手中拿着一张硬木的长弓。后边两个人,大的二十五六岁,提着一张弓,背了三四只长毛羽的野鸡。另一个是个虎头虎脑的小家伙,红扑扑的圆脸蛋儿,他十二三岁,背了一张弓,小短腿磕磕绊绊费劲儿地走着。 年轻人和气地看了杨辰远两人一眼,招呼另一个比他还小一些、唇上只有一些淡淡茸毛的小伙子一起去收拾狼尸,从狼尸上拔下箭矢,在狼皮上蹭了下血迹,又插回箭袋,在没断气的那匹狼上狠狠地敲了一记,然后掏出绳子把四只狼的腿儿两两绑在一起。 中年人走到杨辰远二人面前,上下打量着两人。只见这两人,男的瘦弱无比、但眉眼颇为清俊,虽然衣着朴素,但气质却像个读书人;女的身材矮小,高鼻、褐目、衣料精美,虽未成年,亦能看出美丽异常,却是个羯族女人。他眼中闪过一丝锐寒的警觉,狐疑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怎么跑到太行山的野林子里来了?” 第十章林氏 - 调教乱世 - 野狐禅观 杨辰远见他满脸胡子,虽然粗犷不文,确是地道的汉人,稍稍放下心来,不过这荒山野岭的,他还是留了点心眼儿,没敢对这壮的象山似的大汉说实话。 他拱手道:“在下杨辰远,这是……这是内子胡杏儿,我们夫妻二人今年刚刚结婚,赶上两赵在打仗,想回内子娘家避避难,这一逃就逃到这儿了,多谢大叔救命之恩”。 石杏香心中一甜,脉脉的看了杨辰远一眼。 那时,人们结婚早,女子十三四岁,男子十五六就有成亲的,而且胡汉通婚已有很多年,中年人并未多疑,恍然道:“俺说呢,也是逃难的人啊。兵灾折腾得厉害呢,俺姓林,是山中猎户,俺们也是为了躲避匈奴胡子,才躲到山中居住的”。 他顿了顿,又道:“不知二位要去往哪里?” 石杏香忙道:“奴家的娘家住在襄国,做些皮货的买卖。奴家和相公住在司州广平郡,眼看着匈奴人要打过来了,所以商量着回奴的娘家躲躲。怕遇到匈奴兵,不敢走大路,就扎到这山中来了。” 中年人点点头,道:“嗯,翻过这太行山,短则五日、多则十日就能到襄国了。估计你二人这路上也没少受罪,俺家就住在前面的山坳中,小半日就能到,要是不嫌弃的话今晚就在俺的家中歇息一晚,明日再走?” 杨辰远心中一喜,抱拳道:“那就多谢林大叔了”。 那小家伙看着杨辰远背着的行李,似乎有些好奇,他打了千层浪的绑腿,本来不算矮的身材弄得矮墩墩的,十分可爱。 杨辰远看向他的目光,随后道:“路上遇到匈奴骑兵,我二人侥幸得以逃脱。说来惭愧,带来的行李都丢失了,这两副铺盖都是后来,从难民尸体上扒下来的衣服做的。” 那少年笑嘻嘻地看看杨辰远,又看看石杏香,拐了杨辰远一把,悄悄地说:“杨大哥,你媳妇儿很漂亮唉,比我姐还漂亮”。 石杏香听了满脸红晕,眉眼间却不经意地浮起一片喜悦,“媳妇儿”,这称呼让情窦初开的她悸动不已。 中年大汉姓林,叫林虎子,大儿子叫林满栋,小儿子叫林满仓,家境贫寒的百姓常给孩子起些吉利点的名字,可惜叫这名字的却大多是一贫如洗。 林满栋对林虎子说:“爹,大雨之后群兽觅食,果然是狩猎的好机会,有了这几头狼和野鸡,足够俺们吃几天饱饭了”。 满仓儿用力的拖着两只死狼,一边气哼哼地说:“要俺说,俺们就不该逃上山来,去村子抢劫的匈奴胡子才三十多人,凭爹和俺们的武艺,还不收拾了他们?” 林大叔站在大树下,对着小儿子重重地哼道:“狂妄自大!那几十个胡子咱收拾了,回头就能引来几百、几千个胡子把村子平了,万马军中个人武艺再高有什么用?” 林满仓不服气地说:“那学武不是没用了么?” 杨辰远见那小家伙有些懊丧,便哄他道:“别泄气,那是指挥者不得其法,这样的高手派去冲锋陷阵当然不管用,要是负责劫烧粮草,狙杀官长,比数万大军还管用呢。” 林虎子看了看天,岔开话题道:“嗯,今天就这样吧,先回家”。 林满栋点了点头,冲杨辰远道:“杨兄弟,这就跟俺们回家去吧”。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杨辰远二人跟着他们父子三人向着山上行去。 又过了两个多时辰,太阳慢慢西下,夕阳照在山林中,镀上了一层金色。杨辰远二人随着林家父子来到一处山窝子处,那里有一处小院落。院落不大却极为隐蔽,在山外根本看不见。低矮篱笆做的院墙,一座明显刚刚建成没多久的木屋。院子的一侧搭着一个草棚,草棚内有一只驴子和一匹马,还有不少的干木材。院中散养着十多只鸡,悠闲的走来走去。 一行五人来到栅栏前,林满栋轻轻地挪开栅栏门,满仓儿已迫不及待的冲了进去,将狼的尸体扔在院落一侧,大声喊道:“娘、二姐,看看俺们打到什么了”。地上的鸡飞快地跑到院落的另一侧。 便在此时,木屋门被打开,跑出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她身着藏青色布衣,下身淡绿色的罗裙。面容清丽,白里透红的脸上有几颗小雀斑,更显活泼灵动。 她跑到院中,突然发现,除了爹、大哥和小弟以外还有外人在场。站定后,看了一眼杨辰远和石杏香,害羞的低下头,轻声唤了一声:“爹、大哥”。 林满栋“嗯”了一声算是打了个招呼,然后默默的把两只狼和野鸡,堆在另外两只狼的旁边。 林虎子将身后的杨辰远二人让进院子,回身将篱笆门重新关好,冲着少女道:“你娘呢?” 少女冲着木屋脆生生的喊道:“娘” 这时,由木屋中走出一个年约四十多岁的妇人,她身着灰色的麻衣麻裤,衣服有几处打着补丁,腰中扎着围裙,面容有些微黑,长期艰苦的劳作使她看上去,比真实年龄更显得苍老一些。边用围裙擦拭着手上的水珠,边走了过来。 林虎子一边摘下身上的长弓和铁叉子,一边开口道:“这是广平郡的杨公子和他的夫人,要到襄国去,在山中遇到便邀了过来,休息一晚”。他回身对杨辰远说道:“这是俺的老伴儿李氏,那是俺的二丫头林莲儿”。 杨辰远抢身上前,抱拳行礼道:“小子杨辰远,见过林家婶子,见过莲儿小姐。”说罢看了看身边的石杏香“这是内子胡杏儿。我二人要到襄国省亲,在这太行山中遇到狼群袭击,险些丧命,多亏林大叔和林家二位兄弟相救,才逃过一劫。这厢又来叨扰,还望海涵。” 石杏香也略一行礼,便站在杨辰远的身侧打量着母女二人。 那林莲儿听他说话文绉绉的掉书袋,不禁莞尔一笑:“听你说话文绉绉的,莫不是个书呆子”。 杨辰远尴尬的摸了摸鼻子,笑了笑:“林小姐说笑了”。 林母轻杵了一下林莲儿,笑道:“这丫头在山里长大,野惯了,说话没个大小。别和她计较,杨公子、杨夫人快进屋说话。” 林莲儿看向杨辰远,吐了吐舌头。杨辰远不甚在意,随着林父林母向木屋中走去。 石杏香在经过林莲儿身边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像极了护食的小野猫。 第十一章晚餐 - 调教乱世 - 野狐禅观 杨辰远跟随林虎子来到木屋内,木屋显然修建完成并不太久,仍能嗅得到轻微的木香味儿。室内并不大,约有二十多个平米,屋子的地面铺着一层厚厚的木板,类似于后世的榻榻米。 墙角堆放着厚厚一摞新旧参半的黄羊皮,旁边整齐的叠着被褥。炉子的两侧各摆放着四个小几,每个长约两米,高不过一尺。除了这些,屋内再无其他物件。 林虎子和林莲儿父女俩一同走入屋内,却不见了林满栋和林满仓,想来是回自己的房间收拾去了。林虎子将硬木弓挂到墙上,然后吩咐女儿招呼杨辰远二人入座,并奉上热水。林莲儿将黄羊皮铺在矮几前,拿了两个陶碗放在矮几上,倒上烧好的热水。 杨辰远和石杏香脱掉靴子,跪坐在同一张矮几前,捧着陶碗慢慢的喝着热水。 林虎子跪坐在杨辰远对面的那张矮几前,喝了口热水,:“山里人家,粗鄙惯了,贤伉俪莫怪。” 这时,林母已经做好饭食端了上来,很简单。一盆煮肉,一锅煮黄豆,一大碗腌制的大蒜。林满栋和林满仓也都落座在自己的矮几前,林母和林莲儿并未落座。那时的女性地位还是很低的,有外人在场的情况下,她们是不便上桌吃饭的。石杏香因为是客人,所以勉强陪坐在杨辰远的下手,也有服侍自己夫君进餐的意思。 林母将食物分发给在座的五个人,每人一碗煮狼肉,一碟腌蒜,一碗煮黄豆。这时,吃饭还是分食的,直到后世唐宋时期,才开始有少量聚在一个大桌子上吃饭的。杨辰远感觉有点像后世吃法国菜的意思,不禁有些好笑。 杨辰远给林母道了声谢,轻轻挪动了一下有些麻木的小腿。他没有长时间跪坐的习惯,上一世没有,这一世的李二崽更没有,李二崽吃饭都是端着个大碗蹲在门槛上的。 石杏香发觉到他的异样,然后回过身给他揉捏小腿。杨辰远唬了一跳,让一个郡主给自己揉脚,这不是开玩笑嘛。他赶紧冲她摆摆手儿,示意自己没事。 这时候,林母把最后一道菜也端了上来,是一大块狼里脊肉,居然是生的。用刀切开后,分给每人一块,放到面前的盘子中。杨辰远看着这零分熟的狼排,嘬了嘬牙花子。 林虎子冲小儿子说道:“满仓儿,把后仓里去年酿的那坛子酒取来”。 不多时,林满仓捧着一个大罐子走了进来,林虎子冲杨辰远笑道:“杨小郎君,尝尝这山野人家自酿的酒如何?” 林满仓先给杨辰远满了一碗酒,而后,给林虎子和林满栋分别倒满酒,然后才入席。这酒水呈淡黄色,有不少的悬浊物,微微有些浑浊。林虎子又道:“这酒就是这太行山上的杏子酿造而成的,杨小郎君别嫌弃,胜饮。”说罢他举起酒碗,遥遥的冲杨辰远示意了一下。 杨辰远忙也举起酒碗,学着他的样子,高举过顶的示意了一下,就要送入口中,突然感觉大腿有些异样,他低头看去,发现石杏香正用手捅自己。立即明白,她是怕酒有问题。 略一迟疑,对面的林虎子已经一饮而尽,正疑惑的看着自己。杨辰远尴尬的笑笑,柔声的对石杏香说道:“少饮些儿,不会误事的。” 林虎子哈哈大笑道:“杨夫人,且放宽心,农家自酿的酒,柔得很,喝不醉的”。 林满栋也哈哈一笑,举起酒碗道:“杨公子,请酒”。 杨辰远再次举起酒碗道:“请酒”,说罢一饮而尽。这果酒入口微涩,有股子烂杏的味道,不像是酒,反倒是更像杨辰远儿时喝的廉价的香槟酒。 林虎子看杨辰远喝完酒后,又道:“尝一尝今天刚刚杀的狼肉味道如何。”他从肉碗里拿出煮熟的狼肉丢到嘴里,大嚼起来。 杨辰远也拿了一小块狼肉,放入口中细细咀嚼,他两世为人,第一次吃狼肉。上一世就甭说,上哪吃保护动物去,这一世更惨,基本上没吃过什么肉。这狼肉谈不上什么好吃,只有微微的咸味,咸中带苦,估计用得不是精盐。入口浓浓的土腥味,口感类似狗肉,但比狗肉有嚼劲儿。 他吃了两三块狼肉,就不再多食。一是,这味道实在不怎样,二是,这具身体也受不了突然摄入大量肉食。是以,他开始吃煮黄豆,配着腌蒜。黄豆煮的软糯,腌蒜估计也是腌制多日,已经很入味儿了,还是很合杨辰远的胃口。 石杏香由自己的鹿皮袋中,掏出一把三寸来长的小巧弯刀,刀柄和刀鞘上,镶嵌着若干黄豆般大小的红宝石。将面前的生狼肉,切成寸余长的肉片,小刀极其锋利,片刻间,便将盘中的狼肉全部分解,撒上盐巴后,推到杨辰远面前,然后自顾自的分割自己那份儿。 杨辰远唬了一跳,他连熟肉都不敢多食,哪里敢吃生肉。上一世吃牛排都得吃全熟的,更何况是纯生的狼肉。他突然想起,据说曹操就是食多了生肉,而生肉中的寄生虫入脑,害了头疾而死。看这意思,这时期的人也是习惯了吃生肉的。 再者说,他也不好理所当然的把郡主当侍女使啊,他将生肉盘推回到石杏香面前,对她耳语道:“郡主,你身体还未痊愈,该多补充些能量才是,我的这份肉食你也都吃了吧”。 石杏香心中一暖,虽然不知道“能量”是个什么意思,还是甜甜地冲杨辰远一笑,开始大口的吃起生狼肉来。 看着在座的其他四人,大口的吃着生狼肉,并且一副很是香甜的样子,不禁有些好笑。他站了起来想给林虎子父子三人倒一碗酒,却忘了因长时间跪坐,双腿早已经麻木,险些摔倒。多亏羯族少女扶了她一把,才没当场社死。 林满栋有些疑惑的看着杨辰远,又看了看他和石杏香矮几上的吃食,露出深思之色。 略缓片刻,他捧着酒罐,给林家父子和自己倒满酒。举碗过顶道:“在下借花献佛,敬贤父子一碗酒,多谢今日救命之恩!” 石杏香眼睛一亮,林虎子道:“好个借花献佛,杨小郎君高才”。 第十二章酒醉 - 调教乱世 - 野狐禅观 杨辰远愣了愣神,开口笑道:“哪里哪里,过奖了”。将碗中酒一饮而尽,心中暗腹“说话还得注意啊,不能老是说超出这个时代的词语”。 这是杨辰远来到这个世界上,真正吃的第一餐。其实并不算太惬意,他吃了两碗煮黄豆,一小碟腌蒜。狼肉则全都入了石杏香的口中,连生带熟。他暗暗咂舌,小小身板居然能吃下这么多的肉。当然,羯族少女的那碗煮黄豆归了杨辰远。 这顿饭吃了约有一个时辰,在杨辰远喝下第八碗杏子酒后,他感觉有点不对了,晕乎乎的有些上头,这酒有点后劲。多日疲劳加上神经紧张,精神一旦放松下来,所有的倦意都慢慢的袭了上来,这样本身就容易喝醉,加之李二崽从小到大就没喝过酒,身体所含的乙醛脱氢酶也不多。 所以,在喝完第八碗杏子酒后,他醉了,醉到人事不省,完全断片了。 翌日清晨,朝阳透过木屋窗子的缝隙,射进屋内,照在杨辰远那张因为宿醉,而略显苍白的脸上,映出一道一道的光与暗的条纹。 他睫毛微动,缓缓地睁开眼睛,可能是阳光有些晃眼,伸出手来放到额头上遮蔽阳光。嘴里咕噜了一声:“老婆,口好渴,去给我倒杯水”。 半晌过后,可能他自己也意识到不对,把手放了下来,眯着眼看去。发现石杏香正跪坐在自己身边,单手托腮的看着自己。 杨辰远猛然坐了起来,一阵眩晕感袭来,他暗骂了一句,这该死的土酒。这时才发现,自己只着小衣,身下铺着薄薄的褥子,身上盖着麻布被子。 他尴尬的冲羯族少女笑了一下,道:“这酒有些后劲,小子还是贪饮多了,昨晚多谢郡主照顾。”他隐约记得,是满栋和满仓两兄弟把自己搀扶到这屋来的,石杏香打水,帮自己净面、擦手,然后服侍自己脱衣入睡。 石杏香神情隐现疲态,莞尔一笑:“不必那么客气,既然醒了,就起来吃早饭吧,我煮了粟米粥”。 杨辰远“嗯”了一声,心里有些愧疚,估计她照顾了自己一宿,并未休息好。起身穿上外衣外裤,环视一周。这是一间小很多的房间。屋子内空无一物,只有自己的一床铺盖和另一床已经叠的整齐的铺盖,显然那是石杏香晚上用的。 杨辰远穿好靴子,跟着石杏香往外走,心中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妥。 说罢也不停留往外行去,杨辰远蹙着眉头跟着她来到大屋中。石杏香不一会将两碗粟米粥、一碟腌蒜、一碗黄豆和一碗煮狼肉摆在了矮几上。她知道杨辰远不喜肉食,特意为他煮了一碗黄豆。 杨辰远开口问道:“林家人呢,怎么大早上的一个都没看见。” 石杏香答道:“昨夜你酒醉后,林家大叔吩咐奴家,今早他们父子三人继续去太行山上打猎,林家婶婶和莲儿姐姐要到后山上捡些干柴回来。当你醒来后,如果着急赶路的话,就自己煮些吃食,吃完自行上路即可”。 杨辰远听她叫自己“奴家”,就有些牙疼。也不多言,端起碗来就开始吃饭,心中暗暗思索。 在他吃了一碗煮黄豆和一碗粟米粥,石杏香吃完整碗的狼肉后。开口问道:“郡主,咱们还是等林家人回来,和他们道个别再走吧,要不显得咱们太不懂礼数”。 石杏香神情有一丝的慌乱,开口说道:“不用了吧杨大哥,咱们时间紧迫,没必要顾忌那么多的礼节。待咱们回到襄国,奴家可以求父亲来寻他们,到时再作答谢也不迟”。 她抬头看看杨辰远,发现对方正目光炯炯的看向自己,她赶紧低下头说道:“而且,林大叔还答应把马匹和驴子借给咱们”。 “哈哈哈……”杨辰远仰天长啸:“好一个回来答谢,郡主好手段。”他眼中浮现泪光,额头青筋暴起。从小屋出来他就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其一,地面有擦拭的痕迹,虽然不明显,但仔细的话还是能看出来的;其二,最重要的一点,整个屋内有股子血腥味,虽然很淡。 “我想问问郡主,林大叔他们一家还回得来吗?” 石杏香愕然道:“杨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杨辰远面露悲戚:“什么意思!你好狠的心肠,他们昨日刚救了你我,你怎么下得了手,那可是五口人啊,还有两个孩子啊”。 石杏香缓缓的站了起来,俯视着杨辰远,冷笑道:“我是蛇蝎心肠,他们就好到哪去了吗?”说罢,她在墙角处拿了一捆绳子,丢在杨辰远面前。 “我的杨大善人,看看这就是他们准备要伺候你我的物件!” 杨辰远疑惑的看着石杏香,少女又道:“你我昨天露了太多的破绽,衣着上的不和谐,饮食上的不统一。都让他们起了疑心,那林满栋心思细腻,本宫吃饭时,就发现他神情有些异样。在安置你睡下后,并未就寝,偷偷来到他们的窗后。却听到林家父子正在商量,等到后半夜准备将你我绑了。” “许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说到这,她面容狰狞,冷笑道:“所以,我用迷魂香将他们一家迷晕后,一个不留全部杀了,些许汉人草民杀就杀了,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一股寒意直冲杨辰远的百会,他定定的看着这狠毒的羯族女人。 石杏香又重新跪坐在他面前,怯怯的说道“杨大哥,就是为了让你安心,才说了谎话骗你,请你莫怪罪小妹儿。” 杨辰远不禁骇然,她是因为对自己说谎话,被拆穿才感到不安,而并非认为杀了人有什么错。 第十三章灭门 - 调教乱世 - 野狐禅观 杨辰远心思飞转,人家想要绑了他俩,需要等到半夜熟睡后吗?有这个必要吗,三个有武艺在身的汉子,需要这么对付一弱一妇?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 或许,林家父子确实对自己二人起了疑心,但是在这乱世,谁没有防人之心。所以看穿,却并未拆穿,也并未想为难自己二人。就因为她石杏香起了疑心,就宁可错杀一家吗,五口人啊,还是刚救了你命的恩人啊。你是贵族,就可以视人命如草芥吗?小小年纪其心思何其歹毒,手段何其毒辣。 但杨辰远知道,还不是与这妖女决裂的时候,也不想再拆穿她的谎言,他慢慢平复了下心情,艰难挤出一丝笑容:“是小子错怪了郡主,还望郡主海涵”。 石杏香面露喜色,爬到杨辰远的身前,挽着他的手臂,说道:“这都不重要,杨大哥只要不怪罪奴家就好”。 杨辰远看着她那千娇百媚的面容,强忍着心中的恶心没有立即甩开她的手臂。尽量压下心中愤怒,缓声道:“不知郡主将林氏一家的尸身安置在何处?” 石杏香见他相信了自己的说辞,心中稍定,委屈道:“都扔在院落背后的空地,奴家力气小,处理完这些都已过了子时。” 杨辰远道:“辛苦郡主了,不管怎样他们始终救过咱们,还是将他们入土为安吧,也算有始有终。” 石杏香点头:“都听杨大哥的。” 杨辰远随着石杏香走出木屋,太阳已经升起到半空,照在身上暖洋洋,但杨辰远的心里却是一片阴寒。 来到小院的背后,因为常年无人过往,五具尸体不规整的堆在地上,不仔细的话,很难发现这处藏着尸体。 杨、石二人合力将五具尸体抬到院中,林家人都是脖颈处有一道细痕,均是一刀切开喉管,立时毙命。而伤口纤细整齐,显然并不是戎族逃兵留下的那把匕首所为,很有可能是石杏香吃饭时割肉的那把小弯刀留下的。尸体只有脸上和脖颈处有鲜血凝固,显然石杏香在割开喉管后,用衣服或兽皮等物件覆盖在头和颈部上,防止鲜血喷溅到自己身上。 想到这,杨辰远一阵阵恶心和惊愕感袭上心头。这妖女显然不是第一次杀人行凶,看她手法之纯熟,作案时心性之冷静。最令人作呕的是,她居然拿吃饭用的餐刀作为杀人器具,就因为那餐刀锋利无比,也不清楚那餐刀下有多少亡魂逝去。 想起昨晚,石杏香用那把小弯刀割生狼肉吃的样子,杨辰远再也忍不住了,抱着篱笆做的围墙呕吐起来。他似乎想把满腔的怨愤全部发泄出去,压抑在心中的负面情绪再也控制不住了。一边吐、一边哭,眼泪和鼻涕伴着呕吐物倾泻而出。 石杏香站在他的身后,关切的看着他,轻轻拍着的他的后背。片刻过后,杨辰远将今早和昨晚的吃食全部呕吐一空,只剩下酸水往外涌,胃部一阵阵痉挛的疼痛感袭来,但心里似乎好受了一些。 他缓缓的站直了身体,石杏香赶紧递过来一碗温热的清水和干净的手帕。漱口净面后,给了石杏香一个估计比哭还难看的笑脸:“谢谢,抓紧时间把他们安葬了吧”。 石杏香担心的看着自己:“杨大哥,要不你先回屋歇息一会吧,奴家可以处理好这些的”。 杨辰远大踏步的走开,说道:“不用了,一块来吧”。 一个时辰过后,杨辰远看着山坡上的五座新坟,慢慢的跪了下去,心里默念道“杨大叔,如果不是你们,我早已葬身狼口。是我对不起你们,如果不是我酒醉,可能就不会有今时。如果昨日不随你们回家,也不会牵连到你们。如果我不救这异族的妖女,你们也不会死,是我害了你们一家啊……” 他磕了三个头,起身看着身边的石杏香说道:“郡主,事已毕,咱们收拾一下上路吧”。 石杏香并未多言,二人回到木屋。一刻钟过后,二人收拾停当,走出木屋。太阳已过中天,杨辰远眯着眼看了看天,发现石杏香并未跟随,而是向着旁边的草棚走去,草棚内有一匹马和一头驴。 杨辰远心念一闪而过,什么因疑心重而杀人,全部不成立。她是为了那匹马啊,想要得到那匹马。和进村抢劫的胡子强盗一样,为了抢夺粮食可以杀了所有人。所以,在石杏香进到这院中,就已经预谋了这一切。不管自己是否酒醉,都不重要,只不过省了迷晕自己这一步而已。他不禁再次升起兔死狐悲之心,要不是自己对她还有些许用处,在破庙中就命丧黄泉了。或许,要不是因为山洞中对她有那么一段暧昧的纠葛,而她又对自己有些痴迷依赖,昨夜死的可能就不是五个人,而是六个。 他定定的看着石杏香将驴马牵了过来,将马的缰绳递到杨辰远的手中。甜甜的笑道:“杨大哥,咱们骑着这牲口上路,也能省事省力些。奴家个子小骑着驴子就行,你骑马吧。” 他并未接马缰绳,而是走过去,要牵驴子的缰绳。 “郡主说笑了,您是千金之躯,怎可骑驴而让小子骑马。” “有何不可,我说行就行”。 二人推让一番后,最终还是杨辰远骑马,石杏香骑驴。杨辰远上一世在呼伦贝尔和茶马古道骑过蒙古马和滇马,所以对骑马并不陌生。 但上了这匹不知什么品种的公马,却异常别扭,因为没有马镫,全靠双腿夹着马腹才不至于掉下来,但也总好过十一路。 他二人一驴一马,向着山顶行去。 第十四章对弈 - 调教乱世 - 野狐禅观 晨光洒在广漠的大地上,无边无际的骑兵停站在道路上,摆好队列后开始警戒。他们身着皮甲,腰挎弯刀,似在等候着什么。 只有两骑在队伍中缓慢行走,为首的那人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身上无一根杂毛。这是一名年过四旬的匈奴大汉,身材魁梧,身高八尺四寸,两臂奇长,仪表威猛,白眉,目有赤光,须长三尺,中间夹杂有少许血红色的毫毛。顶盔掼甲,外披黑色的披风,披风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分外透亮。每过一处,不论将领还是士兵都会右拳捶胸,向他颔首行礼。 身后半步处,是一位汉人,他骑着一匹黑马,马脸正中间,有一道一尺来长的白毛,正好和四只白马蹄相互辉映,这是一匹罕见的踏雪乌骓。老者年近五旬,面色苍白,花白的胡须飘洒在胸前。他并未着甲胄,只是一袭青衫。因为身材瘦削,骑在神骏的踏雪乌骓上,显得极为滑稽,就像马戏团的猴子骑马一样。 这两人便是御驾亲征的匈奴赵国的皇帝陛下刘曜,车骑大将军游子远。 刘曜和匈奴将士们颔首示意,身侧的游子远笑道:“今儿看陛下面有忧色,可是担心这前方的战事”。 刘曜微蹙眉头,轻咳了一声道:“朕这几日有些莫名的心慌,虽然此战可以说是万无一失,但这心里还是有些不安啊”。 游子远笑道:“陛下请放宽心,我军挟高侯大胜而来,军容之胜空前绝后。而石虎大军败退朝歌,已无再战之力。洛阳已成孤城,守将石生一介庸人而非良将,在石季龙大败后,定然惊慌不可终日。洛阳四征之地,无险可守,定可一战破之。” 刘曜扶须问道:“大司徒可有破敌良策?” 游子远道:“陛下,可效仿昔年秦武安君破楚国鄢城之举。” 刘曜道:“水攻?” 游子远笑道:“决千金堨以灌城,洛阳不攻自破。羯人的荥阳太守尹矩、野王太守张进不过宵小而已,墙头草般的人物,洛阳破,司、并二州定矣,太行山以西尽入我大赵版图。” 刘曜哈哈大笑,连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对传令兵道:“由大阳渡河,东进洛阳。” 片刻后,步兵队伍行了过来,骑兵队伍目送步兵走到整个队伍的前方,才护卫着后面的辎重队伍继续前行。 司州洛阳城北面三座小城,各有墙垣,连接为一整组建筑,北靠邙山,南依大城,城垣宽厚坚实,地势险要,三国魏明帝曹叡所筑,魏晋时被废的帝、后,都安置于此。城小而固,是洛阳的军事要塞,为巩固戍守的要地,这便是金墉城。 太阳已过中天,慢慢的西下奔着远处的荒原而去。一营士兵正在城墙边忙活着,他们并未着甲,只着粗布麻衣,人手一个土篮子,一把木质的抹子,正在一点点的修缮着城墙破损处。约三个营的步兵,正在往女墙上运输物资,他们身着皮甲,以五到十人为一组,抬着滚木礌石、沙袋、投石机和床弩等作战物资。 羯族赵国卫将军、司州刺史石生站在金墉城的城门楼上,手中握着薄薄的一张纸,这是前方斥候刚刚送过来的军报,皱眉不语。 刚刚接到的军情非常糟糕,匈奴赵国皇帝刘曜御驾亲征。石虎不战而逃,刘曜率领十万大军在高侯追上石虎,并大败石虎,石虎已经逃回朝歌,无力再战。刘曜并没有乘胜追击,反而东进准备攻击自己镇守的洛阳。洛阳四征之地,本就无险可守。司州境内能战之师只剩下自己这两万多士卒,其他的汉人将领不足为谋。 身边的副将李校灵躬身道:“主公,洛阳怕是守不住了,不如集中所有兵力退守金墉城,金墉城虽小但是城池坚固,易守难攻,只要能坚持到冬天,刘曜补给就会出现问题,那时敌军自会退去。” 石生看了看身边的副将道:“只能如此,洛阳交给偏军去守,将我部下精锐全部调回金墉城。石季龙这个闷亏吃的太狠了,精锐骑兵几乎损失殆尽,枕尸两百里,军资丢了上亿。估计一时半会是缓不过来,想要他能再出兵援救,基本不可能。这一战只能靠咱们自己了,我倒是要会一会刘永明!” 朝歌原叫沬乡,又改为沬邑。一千多年前商朝大王帝乙即位后,改沬邑为朝歌,商纣王帝辛即位后仍袭朝歌为都,逐渐扩大城建,并因城西朝歌山,改沬都为朝歌。 朝歌城门楼上,羯族赵国中山公石虎负手而立,满脸阴霾,目视着远方。他身长七尺五寸,虎背熊腰,身着明光铠,光着头未戴头盔,外披红色的披风。他高颧深目,满脸的络腮胡须与双鬓相连,年过三旬,头发胡须乌黑发亮,显得精力极度旺盛。 他身后跟着一队战士,身着黑色的铁盔铁甲,铁质面甲敷面,只露出一双双深褐色眼眸,双腿略微呈O形,显然他们不是步卒而是骑兵,扇型状将石虎拱卫在中间。 第十五章入城 - 调教乱世 - 野狐禅观 羯族赵国的都城襄国,地处太行山脉南段东麓和华北平原交汇处,境内地势高差悬殊,西高东低,自西而东为山地、丘陵、平原阶梯排列,以平原为主。商代祖乙九年迁都于此,历五王为商都一百三十八年之久。战国时期,赵成侯二十年,建檀台、信宫,为赵国别都,以朝诸侯,并立为信都。赵武灵王十九年正月,赵国信宫大朝五日,乃发布胡服骑射的国策。汉高帝元年,项羽立张耳为常山王,王赵地,盖以赵襄子谥名,改信都县置为襄国,成为赵国都城。到了三国魏、晋时期,襄国隶属司州广平郡。永嘉六年七月,羯族首领石勒进驻襄国,并定都于此。 襄国城下,一什斥候裹挟着两个人向着城下行来,而被羯族赵国斥候抓住的这二人,正是杨辰远和石杏香。 杨、石二人在离开林家后,因为有了驴马,仅用六天时间就走出了太行山脉,行至距离襄国不到五十里的地方,被斥候当成了奸细给抓住了。 多亏了石杏香佩戴着象征身份的腰牌,才免于一死。但斥候并没有完全相信他们,准备将二人带回襄国,交给上级处理,这正合了二人的心意。随着斥候又走了一天,行至傍晚,终于到了襄国。 待巡城校尉问清楚石杏香的身份后,也是暗暗吃了一惊。不敢耽搁,急急的带着石杏香便往河东公府赶去,杨辰远自然被忽略了,以为只是杏香郡主的汉人奴仆。若非石杏香非常坚决,说什么都得和他在一起,估计杨辰远就得当场被“保护”起来。 杨辰远和石杏香随着侍卫走进河东公府,这是一个标准的五进院落,布局极尽奢华、雅致,显示着主人的尊贵和财力。 杨辰远跟在石杏香的身后,低着头缓步前行,院中的仆役丫鬟在见到石杏香之后,先是面露惊讶,而后纷纷行礼问好。巡城御史再发现石杏香确实是河东公的千金后,就不再多留,告辞离去了。 石杏香将杨辰远安置在东厢客房的后,就独自离去,她离开数月,回府后要去给大母请安。 杨辰远看着石杏香离开以后,就进入客房,屋内很干净,一张两尺来高的软榻,上面整齐得叠着一床锦被。地上放着一个一尺多高的案几,案几上放着油灯,天还没暗并未掌灯。两名羯族侍女,垂手等候服侍。 靠里面有一个折叠的木质屏风,屏风并未挡上,露出里面洗澡用的木桶。 杨辰远心中暗自欢呼了一声,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还没洗过澡,对于一个每天都洗澡的现代人,简直无法容忍。 他回身对着两位羯族侍女,说道:“小子要沐浴,有劳二位姐姐了。” 两名侍女中,岁数稍大的那个年约十六七岁,身材高挑,面容并不绝美,但也算清丽。年幼的那位,身材娇小玲珑,年约十五六,长相则美艳得多。两个羯族侍女知道他是郡主的贵客,自然不敢怠慢,听他张嘴就叫姐姐,也不禁感到有趣。 年长的侍女轻笑道:“小郎君莫要取笑婢子,婢子二人这就去烧水。”说罢便和另一名侍女一同走了出去。 杨辰远多日奔波,劳累异常,躺在榻上,拉过锦被盖在身上,不消片刻便睡了过去。 不多时,杨辰远耳边传来轻唤声“小郎君,小郎君,水已经烧好了,起来沐浴吧。” 杨辰远起身随着侍女来到屏风内侧,两名侍女一人捧着棉质的毛巾,一人捧着丝制的内衣,站在浴桶两侧,等着伺候杨辰远沐浴。 杨辰远颇为不适,尴尬的冲两名侍女笑笑:“二位姐姐,且在外面等候,小子自己沐浴即可”。 她二人面露难色,年长的那名侍女开口说道:“婢子不敢,我二人是专门服侍杨郎君一应起居的,请不要赶走婢子,如果让郡主知道,婢子们没有服侍好郎君,婢子二人就没命了”。 说罢,两人竟双双跪了下去,低声啜泣起来。 杨辰远赶紧将二人搀扶起来,道:“我没有赶二位姐姐的意思,只是小子打小粗野惯了,不习惯……” 他心道“唉,还是算了吧,早晚要适应这个时代”,便不再多言自顾自的褪去衣衫,抬腿迈入浴盆中。水中显然加了香料,水面上还浮着一层花瓣,散发出淡淡的幽香。 杨辰远不禁舒服得哼哼了一声,羯族侍女见他不再赶她们出去,也自顾自的站了起来。开始服侍他沐浴,年长的那名侍女拿着毛巾给杨辰远擦拭手臂,而年龄小的则站在他身后,为他揉捏按摩肩膀和脑袋。 这香艳的沐浴显然并不令人舒心,而且这个时代是没有肥皂什么的。看着浴桶边上放着的猪鬃毛做的刷子,杨辰远一脸的黑线。心中暗想有空的话做点肥皂用,记忆中那东西似乎并不难做。 来到这世界的第一个澡,他洗了一个多时辰,中间甚至又小憩了片刻。直到房门被推开,并伴随“杨大哥”喊声传来,杨辰远抬头看着年长的侍女道:“劳烦柔儿姐姐去招呼一下杏香郡主,我这便出去。” 侍女应了一声走了出去,年长的羯族侍女名叫柔儿,年幼的叫倩儿。 杨辰远也不再扭捏,赤裸着起身,快速的擦干身体,在侍女倩儿红着脸的服侍下,穿上了衣服,走出屏风。 第十六章夜宴 - 调教乱世 - 野狐禅观 杨辰远赶紧躬身施礼到:“见过郡主殿下。”石杏香俏生生的站在屋中,她显然也已沐浴更衣,润玉笑靥,天然的眉黛翠烟,湛湛如水的美目,周身无处不媚地风姿。 再次见到杨辰远,眼前一亮,只见他身穿一袭青衫,外边却罩了一件轻裘,一头尚未干透的长发挽了个马尾垂于脑后,面如冠玉,目如郎星,显然一个翩翩佳公子,浑身都透着儒雅风。 杨辰远见石杏香向着自己快步走来,怕她做出出格的举动。悄然的向后退了一步,仍保持躬身的状态。 石杏香眼中闪过一丝沮丧,停步站定,说道:“本宫过来看看杨公子,是否还习惯?” 杨辰远拱手道:“小子惶恐,劳烦郡主挂怀,一切安好”。 石杏香开口说道:“我已经命人在西暖阁备好酒席,特意来请杨大哥入席。” 两名侍女赶紧上前,一人处理杨辰远的头发,一人处理衣服和鞋子。一炷香后,杨辰远随着石杏香来到西暖阁。一百来平米的西暖阁,地上铺着西域地毯,墙上挂着织花壁毯,踩在地毯上能没脚踝,绵软轻柔的如处云端。糖果盒一般精致,让人有沉入温柔乡不再醒来的欲望。 随着侍女落座,跪坐在绵软的案几后,不多时,案几上已经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吃食,显然这才能算是这个时代真正的菜肴。 看着琳琅满目的吃食,杨辰远食欲大振,也是确实有点饿了。跟石杏香示意了一下,就拿起筷子开始进食。每道菜都品尝了两口,有几道菜确实不负盛名。 这道五味脯,入口嚼劲十足,而且很是入味,而且显然不是一种肉类,口感各不相同。这道蒸豚,肥而不腻,入口即化,上一世吃过烤乳猪,没想到蒸乳猪淋上熟猪油和豉汁,竟然比烤着吃美味的多。还有这胡炮肉和跳丸炙也都各有特色,前者就是原汤化原食的典范,后者却另杨辰远颇为意外,这个时代原来已经有肉丸子,而且做的异常美味。 而素菜就更是另杨辰远赞叹不已,葱韭羹、膏煎紫菜、缹菌法和缹茄子法,都堪称人间美味,尤其是缹茄子法,没想到回到古代,还能吃到烧茄子。 但也有几样菜肴是他无法接受的,例如这个乍鱼,这不就是生鱼片吗,还是经过发酵的生鱼片,而且是用鲤鱼做的,鲤鱼就鲤鱼吧,估计这时代也没有三文鱼,但至少把鱼皮去了啊,黑乎乎的算怎么回事,入口后满嘴的腥味和酒味,并不美味。 还有这个胡羹和脍鱼莼羹,入口油腻异常,令人作呕,赶紧喝了一大碗杏花村,把恶心的感觉压了下去,这酒也不错,入口绵纯,有股淡淡杏花香气直冲口鼻。 杨辰远食量不大,这一圈菜肴品尝下来已经有个七八分饱。这时,他左手拿着一块截饼,这薄饼应该是加了牛奶和蜂蜜,下油锅炸成,入口即碎,脆如凌雪,质量颇佳,竟找到了吃奶油饼干的感觉。右手端着酒碗,时不时的喝上一口杏花村,神情颇为惬意。 放下酒碗,舒服打了一个酒咯,眯着眼看向对面的羯族少女,唬了一跳,才发现她一口没吃,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 杨辰远不好意思的笑笑,“小子确实饿了,让郡主见笑了。” 石杏香莞尔一笑,“不知杨大哥今后有何打算?” 杨辰远沉思片刻,说道:“具体要做什么还没有想好,不过既然来到这繁华的都城,总能找到些谋生的活计。” 石杏香满脸希冀,“既然没想好,不如暂时留在府上,帮助小妹可好?” “小子从小野惯了,既然已经安全将郡主送到府上,也算完成当日的承诺,小子就不便多叨扰了,明日就准备告辞了。” 石杏香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多日的相处知道杨辰远虽然出身乡野,性子却颇为骄傲,便不再强留,“那小妹也就不多留,杨大哥一旦安顿好,切勿忘了告知小妹。” 第十七章破局 - 调教乱世 - 野狐禅观 尉迟虎也不与杨辰远多言,回头对夷族少女说道:“孤王刚刚已经安排信使,去往潼关报与你父王得知,杏香妹子今日先行歇息吧,待到明日孤再安排护卫送你回天水府。”说罢与身边侍女说道:“带杏香郡主下去歇息去吧”。 尉迟杏香起身跪安,道:“杏香谢过王兄,听从王兄安排就是”。说罢回身冲杨辰远示意了一下,就要随着侍女退出去。 杨辰远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下次再能见到尉迟虎不知道得到什么时候,他并未跟随尉迟杏香往外走。而是迈步来到堂中,对着尉迟虎抱拳行了一礼,大声说道:“小子有一言,要面禀平东王!” 尉迟虎并未说话,冷冷的看着杨辰远。而麻杰却是一拍桌子:“大胆,你个汉人狗崽子,这堂上哪有你说话的份”。 关沧海轻微的皱了皱眉,不悦的看了看麻杰,随后复又低下头去,刚刚显然是对“汉人狗崽子”这句话颇为不满。 杨辰远并未理麻杰,继续说道:“王爷,可知你已是大难临头了!” 尉迟宣冷笑了一声:“哪来的小子,敢在这里妖言惑众,来人给我推出去砍了”。 随即过来两名夷族战士,将杨辰远麻肩头拢二背,压着就要往门外走。尉迟虎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却并未出声制止。中年儒士端着香茗,慢慢地酌着,也未出声。麻杰露出一抹轻蔑的笑容,关沧海则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如老僧入定般半阖着眼睛。 杨辰远心中一凉,似乎剧情没有按照自己设定的方向发展,原来看的小说中不都是这样的吗。主角喊出这一句,不管对方官职大小,都会听对方解说的啊。看来今天自己要命丧于此了,其实他心里并没有多少害怕,反倒是有一种解脱了的畅快。他自打来到这个世界,也已半月有余,但却从未像现在活的这样累,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没吃过一顿舒心饭。死了也就解脱了,也许就会回去了吧,想到这里,杨辰远不禁露出一个安心笑容。 两名侍卫押着杨辰远往外行去,还未走出大堂。他耳边突然传来“噗通”一声,紧接着就听见尉迟杏香带着哭腔的说道:“王兄且慢,这小子虽然不懂礼数惹怒了王兄,请看在杏香的面上,请看在他曾经救过杏香的份上,且饶他一命”。 尉迟虎起身扶起尉迟杏香,笑道:“呵呵,杏香妹子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坐下说话。”又冲着侍卫喊道:“把那小子带回来”。 侍卫又重新将杨辰远押回大堂,按着他跪在地上。杨辰远神情泰然的抬头看向那张刀疤脸,但见尉迟虎嘴上挂着笑容,眼中却毫无笑意。 这时,那个中年儒士谢农,笑呵呵道:“王爷且息怒,看看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怎么说,说得不对再杀也不迟”。他声音极富磁性,似乎有一种能让人心安的魔力。 尉迟杏香心头一震,知道这事还没完,如果杨辰远说出的话不能令尉迟虎满意,还是免不了一死。心中不禁暗暗焦急,皱着眉看向谢农,暗骂了一句这老狐狸不是好东西。心中也责怪杨辰远不知抽的什么风,这是能胡言乱语的地方吗,明日随自己回天水府不就行了吗。她这时心中焦急,却也是无可奈何。是生是死也只能看杨辰远自己了,谢农的一番话,也断了她再次求情的机会。 尉迟虎看向跪在地上的杨辰远,嘲笑道:“说来听听,孤王怎么就大难临头了。” 杨辰远不说话,只是定定的看着尉迟虎,尉迟杏香一直在给自己使眼色,但他恍若未见。 尉迟虎被气笑了:“呵呵,还有点小脾气,松开他吧,让其站着回话”。 侍卫松开杨辰远后退了下去,杨辰远自顾自的站起身来,顺便掸了掸腿上的尘土,负手而立于堂中。 谢农开口道:“刚才要杀你的时候,看到你嘴角流露笑意,莫非觉得王爷不敢杀你?” 杨辰远知道这个时候不能乱说话,能不能活命就看自己这张嘴了。朗声说道:“岂敢,不是王爷不敢杀我,而是不会杀我。平东王素来机智勇武,陇国能有现在的疆域,王爷厥功至伟,甚至可以说王爷一人可顶得陇国半壁江山!” 谢农眼前一亮,小声咕哝着“厥功至伟、半壁江山,妙啊,这小家伙有点意思”。 尉迟虎并未理会谢农,单手捋须盯着杨辰远。 杨辰远知道又说出超越这个时代的话了,也不便多想继续说道:“小子虽然出身乡野,也听闻过,王爷乃英明神武的盖世英雄,怎么可能不问青红皂白就将小子杀了呢,所以小子并未担心会就此丧命”。 谢农暗自思索“厥功至伟、半壁江山、英明神武、盖世英雄,这小子的词都是哪来的,稍后不管怎样,一定得想办法将他要到自己身边来,好问个清楚。” 杨辰远还不知道,因为说了几个超越这个时代的成语,自己已经被别人惦记上了。 他继续朗声道:“小子说的大难就是眼前的赵陇之战。” 这时,尉迟宣不屑道:“胡说八道,这是什么大难,戎国人来了,杀退了便是!” 尉迟虎看了儿子一眼,示意他不要多言。 杨辰远顿了顿,又道:“赵国兵出三十余万大军远征我国,虽然出师远征,但是一路上,行进有素,并未师痨兵疲,兵力数倍于我军,此战不容乐观,此乃其一。 其二,我军虽然人数占据劣势,但守城之战中,却并不一定占据劣势。但是小子进城时却发现,平城虽然雄壮,但是多年来却是年久失修,并不是好的据守之地,虽然王爷安排人修葺城墙,但效果有限啊。 其三,赵国皇帝宇文韬御驾亲征,戎族将士士气正旺。 最后这一点,也是最关键的一点。小子曾经在流民中厮混过一段时间,后来受伤才与流民队伍走失,之后遇到郡主,才未返回流民中,小子发觉一事甚为奇怪。” 第十八章三策 - 调教乱世 - 野狐禅观 他说完这句便不再言语,而是看向堂上的侍女和护卫。 尉迟虎刚开始并未在意,但当他听到这最后一点时,不禁也蹙起眉头。发现杨辰远的异常举动,心中了然,冲着侍女和护卫开口道:“这里不需要你们了,且退下吧”。 然后转过头看向尉迟杏香说道:“杏香妹子,劳累多日了,也下去休息吧”。 尉迟杏香起身随着侍女向外走去,路过杨辰远时,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并未多言。 待堂上只余他们六人后,尉迟虎道:“杨小友看座吧,这屋内都不是外人,但说无妨。” 杨辰远道了声谢,移步坐在末席。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润了润喉咙:“奇怪的是每隔两三日,就有戎族骑兵袭击流民队伍。” 尉迟宣嗤笑一声:“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两国交战时期,戎族骑兵袭杀我国百姓实属正常。” 杨辰远笑了笑:“小王爷说的是,但是他们并不赶尽杀绝,只是掠杀一下,杀了几百人后随即便走。” 谢农也感觉到了事情的不寻常,放下香茗,看着杨辰远。 杨辰远看了看尉迟虎,再次开口道:“就像是牧羊人在赶着羊群一样,控制着他们的方向和速度。” 如果突枢在场的话,一定会称赞杨辰远是他肚中蛔虫,这番论据,几乎和他给宇文韬分析的如出一辙。 谢农皱眉,冷笑道:“好算计、好手段,如果这位杨小哥所言不虚的话,王爷这事还真是不好应对,这是实打实的阳谋!” 尉迟虎疑惑的看着谢农,问道:“先生何出此言?” 谢农说道:“突枢老贼好算计啊,宇文韬派兵驱赶这五万多的我国流民,就是奔着我们平城而来的。王爷,其一,如果流民来了,咱们开城门放行,戎族人就会一同杀进城来,就算是戎族人并未和流民同时抵达,但这流民中,是否含有赵国的奸细,亦不得而知,所以咱们是一定不会放他们入城的。 其二,咱们不放流民入城,那么戎族人,就可以肆无忌惮的在平城城下,屠杀这些我国难民。而且,戎族人还可以借着流民的掩护来攻城,我军定会畏手畏脚,不敢全力以赴,因为怕伤到难民。我们的办法只能是不顾及这些难民,和戎族人无差别的对待。那样一来,一是将士们的气势受挫,二来也无法向陛下交代”。 尉迟虎沉吟片刻,冲着所有人说道:“诸位都说说,看看有什么破敌的对策。” 尉迟宣、麻杰和关沧海均面露难色,沉吟不语。 这时,谢农再次开口道:“王爷,下臣倒是有一策,可解此次危机,就是有些冒险而已。” 尉迟虎忙道:“先生快请讲”。 谢农道:“刚听杨小哥所说,宇文韬并未派出大军,驱赶这些流民,大概只有一营人马。故此,王爷可派遣一军人马,在半路将这五万难民全部灭杀,如若遇到那一营的戎族骑兵,灭杀了便是”。 杨辰远唬了一跳,这姓谢的儒士好狠的心肠。五万多人说杀就杀了,眉头都没皱一下。但是反过来想想,这似乎也是破局的唯一办法。但是杨辰远曾经在流民队伍中待过,他知道也许还有第二种办法。 尉迟虎眼前一亮,颇为意动,似乎马上就要下命令,派遣兵马去截杀流民。 杨辰远起身快步走到堂中,抱拳道:“小子有三策可破戎族赵国大军……” 半个时辰过后,尉迟虎快步走下堂来,来到杨辰远身边,抓着他的手臂,大笑道:“哈哈哈,天助我也,天佑大陇啊,这危机时刻,上天将杨小友派到孤的身边。有此三策,何愁强敌不破啊”。 谢农含笑不语,看向尉迟虎和杨辰远二人。尉迟宣面露不悦,麻、关二人则面无表情。 杨辰远微微躬身,说道:“王爷过誉了,小子也是胡乱说的,成与不成还得看王爷和诸位将军的手段”。 尉迟虎拍了拍杨辰远的肩膀,笑道:“杨小友不必过谦,一会儿孤王在后厅摆下酒宴,宴请杨小友和杏香妹子。杨小友也是奔波了多日,先行下去歇息少顷。”说罢招呼侍卫带杨辰远下去。 待杨辰远走出大堂后,尉迟虎将其他人也都一一放走了,只留谢农一人,尉迟虎收起笑容,对谢农说道:“谢先生有何见解?” 谢农知道尉迟虎在问杨辰远的事,微微一笑:“王爷,此子确实有些古怪,说话间有很多闻所未闻的词汇,却又十分贴切。而且所出的三策实属上佳,如果是赵国奸细的话,下臣实在是想不出他的目的所在。” 他顿了顿,又开口道:“王爷不妨派遣一什斥候,到他老家去看看。如果能确定其身份清白,那王爷一定不要错过此人,小小年纪就能有如此智谋和心智,未来甚为可期啊,下臣恐莫及也。” 尉迟虎吃了一惊:“先生竟如此看重此子!” 谢农颔首道:“呵呵,就刚刚其表现而论,实在是不简单啊。第一,他在马上要被杀了的情况下,丝毫不慌,居然还能笑出来,不是疯子就是有绝对的自信,得出您不会杀他的结论。显然他不是疯子,那么他哪来的自信,是缜密的计算,是对人心的拿捏,是对杏香郡主和王爷您的判断。 第二,他年纪不过十六七岁,在这大堂上毫不怯懦,想想你和几位将军身上那股子肃杀之气,就连身份高贵的杏香郡主,都有些露怯,可是他一个山野少年却能应对自如,甚至还给自己倒了杯茶喝。 第三,他出的那三策,何止是上策,兵圣再世也不过如此。 所以说待得来日,下臣定不如也,真想见见能教出这么个妖孽的老师是何许人也。” 谢农神色突的一变,脸上一片肃杀:“王爷,此人一旦不能为己所用,一定要除之后快,否则后患无穷!而且杏香郡主似乎对其非常依赖,俩人关系很是亲密,王爷要注意不能让此子落入镇北王手中,到那时恐对王爷不利”。 第十九章夜宴 - 调教乱世 - 野狐禅观 杨辰远赶紧躬身施礼到:“见过郡主殿下。”石杏香俏生生的站在屋中,她显然也已沐浴更衣,润玉笑靥,天然的眉黛翠烟,湛湛如水的美目,周身无处不媚地风姿。 再次见到杨辰远,不禁眼前一亮,只见他身穿一袭青衫,一头尚未干透的长发挽了个马尾垂于脑后,面如冠玉,目如郎星,显然一个翩翩佳公子,浑身都透着儒雅风。 杨辰远见石杏香向着自己快步走来,怕她做出出格的举动。悄然的向后退了一步,仍保持躬身的状态。 石杏香眼中闪过一丝沮丧,停步站定,说道:“本宫过来看看杨大哥,是否还习惯?” 杨辰远拱手道:“小子惶恐,劳烦郡主挂怀,一切安好”。 石杏香开口说道:“我已经命人在西暖阁备好酒席,特意来请杨大哥入席。” 两名侍女赶紧上前,一人处理杨辰远的头发,一人处理衣服和鞋子。一炷香后,杨辰远随着石杏香来到西暖阁。一百来平米的西暖阁,墙上挂着织花壁毯,地上铺着西域地毯,踩在地毯上能没脚踝,绵软轻柔的如处云端。糖果盒一般精致,让人有沉入温柔乡不再醒来的欲望。 随着侍女落座,跪坐在绵软的案几后,不多时,案几上已经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吃食,显然这才能算是这个时代真正的菜肴。 看着琳琅满目的吃食,杨辰远食欲大振,也是确实有点饿了。跟石杏香示意了一下,就拿起筷子开始进食。每道菜都品尝了两口,有几道菜确实不负盛名。 这道五味脯,入口嚼劲十足,而且很是入味,显然不是一种肉类,口感各不相同。这道蒸豚,肥而不腻,入口即化,上一世吃过烤乳猪,没想到蒸乳猪淋上熟猪油和豉汁,竟然比烤还要吃美味的多。还有这胡炮肉和跳丸炙也都各有特色,前者就是原汤化原食的典范,后者却另杨辰远颇为意外,这个时代原来已经有肉丸子了,而且做的异常美味。 而素菜就更是另杨辰远赞叹不已,葱韭羹、膏煎紫菜、缹菌和缹茄子,都堪称人间美味,尤其是缹茄子,没想到回到古代,还能吃到烧茄子。 但也有几样菜肴是他无法接受的,例如这个乍鱼,这不就是生鱼片吗,还是经过发酵的生鱼片,而且是用鲤鱼做的,鲤鱼就鲤鱼吧,估计这时代也没有三文鱼,但至少把鱼皮去了啊,黑乎乎的算怎么回事,入口后满嘴的腥味和酒味,并不美味。 还有这个胡羹和脍鱼莼羹,入口油腻异常,令人作呕,赶紧喝了一大碗杏花村,把恶心的感觉压了下去,这酒也不错,入口绵纯,有股淡淡的杏花香气直冲口鼻。 杨辰远食量不大,这一圈菜肴品尝下来已经有个七八分饱。他左手拿着一块节截饼,这薄饼应该是加了牛奶和蜂蜜下油锅炸成,入口即碎,脆如凌雪,质量颇佳,竟找他到了吃奶油饼干的感觉。右手端着酒碗,时不时的喝上一口杏花村,神情颇为惬意。 放下酒碗,舒服打了一个酒嗝,眯着眼看向对面的羯族少女,唬了一跳,才发现她一口没吃,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 杨辰远不好意思的笑笑,“小子确实饿了,让郡主见笑了。” 石杏香莞尔一笑,“不知杨大哥今后有何打算?” 杨辰远沉思片刻,说道:“具体要做什么还没有想好,不过既然来到这繁华的都城,总能找到些谋生的活计。” 石杏香满脸希冀,“既然没想好,不如暂时留在府上,帮助小妹可好?” “小子从小野惯了,既然已经安全将郡主送到府上,也算完成当日的承诺,小子就不便多叨扰了。明日小子准备在这建平城内寻个住处,就离开府上,之前还要在府上叨扰几日。” 石杏香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多日来的相处,知道杨辰远虽然出身乡野,性子却颇为骄傲,便不再强留,“那小妹也就不多留了,明日便派两个家奴随着杨大哥,一旦安顿好了,切勿忘了告知小妹。” 第二十章失仪 - 调教乱世 - 野狐禅观 尉迟虎二人身后跟着笑盈盈的谢农,杨辰远跟着众人起身给尉迟虎见礼。待尉迟虎拉着那位美女落座后,其他人复重新坐下。 尉迟虎笑容满面,对着众人说道:“今天孤王宴请大家,主要是有两件喜事。其一,我王叔尉迟笙的爱女杏香郡主游历归来了;其二,为这位杨辰远杨小友接风洗尘。”杨辰远和尉迟杏香起身冲着尉迟虎躬身施礼,然后又冲着在座的众人颔首示意。 谢农为杨辰远和尉迟杏香引荐陌生的二人,白面无须的夷族宦官名叫扎哈尔,正是尉迟虎的内务总管。而那红脸的汉人名叫苏平昂,是步兵副统领。 杨辰远看着满案几的肉食,几乎欲哭无泪。烤羊排、烤羊腿,当然生羊肉是必不可少的。其实由林家出发后,带出不少的的狼肉,路上杨辰远也吃了一些,所以这具身体现在多少也能吃下一些肉食,但是生肉却是敬谢不敏的。 吃着烤肉,喝着腥臊无比的马奶酒。这酒显然是经过精酿过滤的,林家那土酒是不能与之相比的,刚入口中膻腥无比,但是慢慢回味却又有一丝甘甜。军中汉子喝酒都是用碗盛酒的,这酒度数虽然不高,也架不住跟喝水似的,不要命的往肚中灌。杨辰远虽然知道这具身体是没什么酒量的,但这场合也不容拒酒。所以心一横,喝多就喝多,大不了醉晕过去就是了。 反倒是放开了饮酒,倒是来者不拒,酒到杯干。原本对他感官不佳的尉迟宣和麻杰,见他喝酒甚为爽利,平白增添了几分好感。只有尉迟杏香面有忧色的看着他,但又不好多说什么。杨辰远连日赶路身子本就困顿,十几碗马奶酒下肚,几近昏昏欲睡,强撑着不让眼皮落下。 “啪啪啪”,杨辰远被尉迟虎的击掌声惊醒,不知何时,厅堂中间一名红衣美女半跪在地毯上,拾起桌上的金杵敲响矮几上的金钟,随着钟声袅袅,几位怀抱乐器的乐娘鱼贯而出,边走边轻轻弹奏乐器。 待至案几前已成前三后四的舞阵,琵琶作裂帛一声,乐声大作,众舞娘或作飞天状,或单腿独立,赤裸的足腕绑着白色的银铃,一抬腿,一移步铃声清脆,竟然穿透叮咚作响的琵琶声平地里生出几分活泼,随着敲手鼓的舞娘开始旋转,铃声愈发的激烈,间杂琵琶的长滑音,宛如急风吹过檐角,惹得铃铛乱响,又仿佛急切盼望归人的怨妇的杂乱心思。满眼只见长裾飘飘,彩衣飞舞,嫩藕般的手臂急促的拨动各种乐器。鼓声骤歇,似急雨远去万物重归寂静。七位舞娘拜伏于地,旁边放着各自的乐器,只有背部起伏不定。 这就是古代的热舞吗?刚才的舞蹈是极费体力的。这是杨辰远清醒时最后的想法,然后,没有然后他又喝高了。 第二日清晨,杨辰远在宿醉中醒来,只觉得头痛欲裂,睁开眼睛天旋地转。一股恶心的感觉袭上来,他翻身开始呕吐起来,吐完心中畅快不少。这才发现,尉迟杏香一手端着一个铜制夜壶接着自己的呕吐物,一手轻拍着他的后背。 杨辰远坐起身来,接过侍女递过来的水和毛巾,清洁完毕后。冲着尉迟杏香勉强笑了笑:“多谢郡主”。 尉迟杏香将夜壶递给侍女柔儿,埋怨道:“明知自己不善饮酒,还要逞强,这是何苦呢。” 杨辰远由着两名侍女帮自己穿衣束发,收拾妥当后,发现案几上已经备好早餐,一碗粟米粥、三个麦面馍馍、一小碟儿腌萝卜咸菜,显然是尉迟杏香安排的,她知道杨辰远喜食清淡。他询问了尉迟杏香一下,知道她已经吃过早饭,便不再多言,坐下开始吃早饭。 小米粥加白面馒头,就是杨辰远上一世最爱的早餐搭配。因为腹中空虚,他吃了两个麦面馍馍和一碗粟米粥,萝卜咸菜腌制时间有点短儿,尚未入味,但嚼起来却是清脆可人。 吃完早饭后,舒服了不少,他开始回忆起昨天晚宴的事儿,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自己喝多了以后,似乎没有醉倒,貌似还说了不少的话,但说了什么却是根本没有印象。心中一惊,怕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但又一想,若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想必昨天就挂了,也活不到今日,心中稍松。 想到这里,他看向跪坐在案几对面的尉迟杏香,犹豫着开口说道:“小子昨夜酒醉后,是否有失态之举,望郡主示下”。 尉迟杏香眼中神采奕奕,捂嘴轻笑道:“何止失仪,甚为狷狂。人家舞女舞毕,众人皆鼓掌喝彩。而杨大哥独自站了起来,端着酒碗摇晃着走到中间,吟了首诗赞美舞蹈,那诗句真的好美。然后将碗中酒一饮而尽,对着平东王施了一礼,高声说‘小子不才有三件宝物要献于王爷,定能助王爷的铁骑如虎添翼’,然后你便倒在地毯上睡了过去。” 尉迟杏香美目盯着杨辰远,叹了口气:“唉,杨大哥,有时候觉得你就不像是个少年人,反倒是像个四五十岁的老者。是不是只有酒醉后,才会表露本心呢”。 杨辰远蹙着眉听尉迟杏香说完,老脸一红,心中暗暗吃惊,自己上一世没有耍酒疯的习惯啊,这特么喝了点低度酒都能醉成这样,太丢人了。虽然有点社死,但听尉迟杏香描述,自己那首诗似乎没有太大的不妥,要是来一首“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或者“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估计昨晚就已经凉凉了,就是不知道背了首什么诗,待要开口询问,却见一小厮跑了进来:“谢农将军求见”。 杨辰远和尉迟杏香二人赶紧起身,来到门口相迎,谢农仍是一袭月白色的儒士长袍,看到尉迟杏香略微愣了一下。随即冲着尉迟杏香施礼问好,满脸春风的看着杨辰远道:“小郎君昨夜睡得可还安好?” 杨辰远赶紧躬身施礼:“多谢先生挂怀,小子不胜酒力,在殿前失仪,说来真是惭愧啊”。 三人来到屋中在案几前落座,吩咐侍女上茶。 第二十一章献宝 - 调教乱世 - 野狐禅观 谢农落座后,笑道:“何来失仪之有,昨夜王爷听得小郎君的诗后很是高兴啊,小郎君高才,谢某佩服。” 杨辰远根本想不起来,到底剽窃的那位名家的诗,尴尬的笑笑:“不敢不敢。” 谢农独自吟诵起来: “英英妙舞腰肢软。章台柳、昭阳燕。锦衣冠盖,绮堂筵会,是处千金争选。顾香砌、丝管初调,倚轻风、佩环微颤。 乍入霓裳促遍。逞盈盈、渐催檀板。慢垂霞袖,急趋莲步,进退奇容千变。算何止、倾国倾城,暂回眸、万人断肠。” 原来是柳永的词,杨辰远大学时期酷爱宋词,婉约派也好豪放派也罢,几乎名家的词都能背诵一二,其中尤为喜欢柳永和苏东坡。杨辰远恍然,醉酒后潜意识就把这首《柳腰轻.英英妙舞腰肢软》背了出来。还好就是首赞美舞蹈的词,并没有什么政治因素,要不死都说不清楚了。 心中也暗暗佩服谢农,就听了他吟诵了一遍,就能一字不差的背下来,这头脑不上最强大脑可惜了。杨辰远在心中把这首词又默读了一遍,暗暗叫苦,虽然没有政治性的言语,可是有两处典故,自己无法自圆其说。就希望谢农这老狐狸别发现,至于其他人,他还真没放在心上。 “这首长短句,格式新颖,韵脚贴合,实乃上佳之作。只是‘章台柳、昭阳燕’这一句似乎有典故,在下不得其解,还望小郎君可以解惑”。 杨辰远暗骂了一句,还是来了,这一句中章台本为汉代长安一条繁华街道名。昭阳燕,指赵飞燕。这里是以赵飞燕之“柔若无骨”与前句“腰肢软”相照应的。脑中飞速旋转,想着怎么能圆谎。 谢农自顾自的又说道:“章台柳,在下年轻时游历曾到过夏朝都城,知道长安府内有一条街就叫章台,不知小郎君此章台可是彼章台”。 杨辰远心念一转,笑道:“呵呵,谢先生见识广博,小子佩服。此章台就是长安府中的章台街,说来惭愧,此首小令乃是家师早年游历长安,偶有所感写下的,后来无意中念出,被小子记下了。至于这昭阳燕,小子也不得而知,或许是长安府中的名伶歌伎吧。” 谢农显示出极为浓厚的兴趣“不知小郎君师承何处,想来能教出小郎君这等人杰之人,绝非无名之辈”。 杨辰远尴尬的笑笑,总不能说自己是九年义务教育的产物吧,胡诌道“家师一生放荡不羁,游学满天下,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来到了小子所在村庄,却病倒了,家父心善救了家师。家师晚年疾病缠身,所以也就住在了小子家中,一住就是五年,教会了小子读书写字。一年前因疾病不愈,也已仙逝。家师真实名讳小子不得而知,只听他自称柳三变。” 杨辰远在心里给柳永鞠了个躬,对不起了柳大神,我不是故意编排你,也是情急不得已而为之。也不怕尉迟虎或谢农派人去拒马坡村查探,死的死,逃的逃,村子早就没人了。 谢农颇为遗憾:“在下原想借机拜会令师尊,甚憾啊”。 杨辰远颔首,心中暗想你在晚生个几百年,也许可以和柳大家交流一下诗词,再者说,这个时代还能不能出现宋朝,能不能出现宋词亦难说。 谢农又道:“在下是受王爷所托,来请杨小郎君的,不知昨晚所说的‘三件宝物’是否准备好了”。 尉迟杏香担忧的看着杨辰远,怕他是酒醉后胡言乱语的。她这十多天一直和杨辰远在一起,知道他哪里有什么宝物,就一身的破袄破裤和半袋子糜子馍馍,路上还吃光了。杨辰远看穿了她的心思,给了她一个安心的微笑。 杨辰远起身对谢农说道:“那就快走吧,别让王爷等急了”。看谢农和尉迟杏香都不解的看向自己。他又道:“说是宝物,其实只是小子心中的几个想法,不知道能否帮得上王爷”。 谢农不再多言,领着杨辰远向着大将军府行去。昨天下午在堂上的时候,杨辰远就想把几个超越这个时代的小发明说出来了,只是感觉当时时机不够成熟,所以并未言明,却没想到一通酒疯倒是说了出去,无所谓,本就想通过这些,来取得尉迟虎信任的。 来到昨日会面的堂上,尉迟虎早已经等在这里了,他仍是一身常服,正端坐在中间的太师椅上品茶,昨日那名汉人美女站在他的身侧,随时为他续杯,另一侧站着内务总管扎哈尔。谢农和杨辰远给尉迟虎见礼完毕后,尉迟虎只是微微颔首,示意他们坐下说话。 尉迟虎并未提及昨日杨辰远酒醉作诗一事,他本就是个粗人,对诗词歌赋本就一窍不通,也不待见那些酸词,这一晚他心心念念的是杨辰远所说的那三件宝物,这小子从昨天下午就给他惊喜不断,所以真有些期待他说的宝物是什么,就像一个孩童期待着未知的玩具一样。 杨辰远和谢农刚一落座,尉迟虎便迫不及待的问道:“昨晚听杨小友说有宝物献于本王?能助本王骑兵如虎添翼,好个如虎添翼啊,你这词语用的甚好啊。” 杨辰远躬身道:“小子狷狂了,其实是小子看到我陇国骑兵队伍时,心中有所感慨,有了三个不成熟的想法,不知能不能对王爷助力一二”。 尉迟虎摊了摊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第一件,小子称之为马蹄铁,将铁条锻打成马蹄一般的弧形,用铁钉镶于马蹄下,相当于给战马穿上了铁质的鞋子。战马的损伤超过三成,是因为马蹄踩踏乱石等杂物造成的马蹄受损。有了这个马蹄铁,可以降低战马损伤三成以上。” 谢农正要开口询问,尉迟虎面色潮红的冲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先不要插话,等杨辰远说完。尉迟虎多年征战,比谁都清楚马蹄受损这个问题的严重,虽然不会导致马匹死亡,但修养三五个月是必然的,而一场关键的战役可能几天时间就已经决定了。所以真能如杨辰远所说,降低战马三成损伤,只此一条就价值万金。 第二十二章铁匠 - 调教乱世 - 野狐禅观 杨辰远昂然而立,“第二件,小子称之为‘马镫’,这个相较于马蹄铁制作更为简单,但作用却更大。只需制作两个环形的铁环与马鞍相连,骑士在骑马时将双脚踩入马镫,就可以解放双手,使用更长的兵器,例如步兵用的长矛、大戟等重兵器,有了这样持兵方式,岂是单臂弯刀所能敌。而且,有了马镫,骑兵战士在骑马时也会更加节省力气。” 这回尉迟虎终于沉不住气了,大踏步走到杨辰远身边,拉着杨辰远就往外走。边走边说“走,这就找个铁匠铺,制作这马蹄铁和马镫。” 杨辰远笑道:“王爷,少安毋躁,小子还有这第三件宝物,也是昨日献于王爷的那三策,能否成功的关键所在。” 尉迟虎停下脚步,就站在杨辰远身前,却并不落座,看着杨辰远:“快说!” “王爷,这第三宝,小子称其为‘爬犁’,制作方法是用两根一丈多长的木杆,一端用火烧烤,使其高高翘起,用作辕子。另一端触地平直的部分钉上横杆,加上支柱,做成车厢,可以坐人,也可以装货,马拉爬犁行走在雪地上,比起常规的木轮马车要快上一倍不止。” 不同于尉迟虎心神激愤,谢农心中有很多疑虑,但看见杨辰远神情颇为自信,便也不再多言,等东西制作出来看看效果再说。 杨辰远的自信是有根据的,这三个物件在后世,已经经历了几百年的验证,绝对是可行的。而且,在上一世,杨辰远事业成功后,甚至在京郊的马场,养着一匹英国纯血马,一年光是在这匹马身上的耗资就令人咋舌。所以他是亲眼见过给马钉马掌的,马镫的构造也是极为熟识的。就是这马拉爬犁,他没亲眼见过,但是在他儿子的小时候,他领着儿子坐过狗拉的雪橇,想来与爬犁类似,实在不行就做成雪橇的样子。 杨辰远和谢农随着尉迟虎在一队侍卫的保护下,离开了临时大将军府,那名叫李雪儿的汉人美女居然也跟在其中,看来是极受尉迟虎宠爱的,在内城找到一家最大的铁匠铺子。 这家叫做“张家铁匠炉”的铁匠铺子,是平城内城最大的铁匠铺子,这铺子不光做些马勺、锅铲等民用的生意,也为陇国军队做些兵器制作修补等买卖。 老板是个年近五旬的汉人,因为屋内终年打铁的关系,虽然已是隆冬,但室内气温依然很高,所以他只穿着麻布的短衣短裤,因长年打铁使得面色黑红,两条胳膊满是爆炸的肌肉。 因为这半年多经常和官兵接触,所以看见铺子里走进大批的夷族士兵,拱卫着五人,他虽然从未见过尉迟虎,但这阵仗,又是一队护卫随行,而且还有女眷和宦官陪同。就算是再不聪颖,也能猜出个大概,这人就是陇国的大将军平东王尉迟虎。 那老板吓得扑倒在地,瑟瑟发抖,竟是说不出话来。尉迟虎并未理会他,抬步走入屋内,屋子并不大,也就四五十个平方,所以只有十个最精干的夷族护卫一同走进屋内,眼中满是警惕的环视着周遭的一切,其他护卫则站在门外守护。 杨辰远第一次来到古代民间的店铺,颇觉好奇,正四处打量这间店铺。这只是一间破房子,房中七八个赤膊上身的汉子,屋子正中放个大火炉。炉边架了一风箱,一名十岁左右的小童正拉着风箱,一拉风进火炉,炉膛内火苗直蹿,一块方形铁器正在火炉中烧得微红。旁边一名师傅模样的中年人,正用铁钳夹着一块烧红的方形铁器,放在一侧的大铁墩上,二十多岁的打铁徒弟手握大锤进行锻打,铁匠师傅左手握铁钳翻动铁料,右手握小锤一边用特定的击打方式暗号指挥徒弟锻打,一边用小锤修改关键位置。杨辰远自然看不出他们在制作什么,但大致明白这个工艺流程,应该叫做锻造。 这些铁匠工人,见老板跪在地上。他们虽然不明所以然,也知道来了大人物,也学着师傅的样子,放下手中活计,呼啦一下跪了一地。 杨辰远正看得颇为有趣,却见他们不干了,都瑟瑟发抖的跪了一地。心中哀叹一声,封建社会的普通老百姓,从骨子里就畏惧官员的。尤其是这二十多年来的异族动乱,异族胡子就没把普通汉人百姓当人看,随意践踏,所以汉人百姓畏惧胡人犹如虎狼。百姓最可怜,也最可悲。 胡人天生骨子里就是自卑的,他们崇拜强者,践踏弱小。对于谢农、杨辰远这样有着莫大智慧的汉人推崇备至,却对弱小汉人的百姓如待宰羔羊般,随意吸食其血肉。尉迟杏香对待林家就是如此,对待杨辰远又是天壤之别,就是这个原因,杨辰远心中尤为难过。 尉迟虎笑呵呵的回身对杨辰远说道:“杨小友,这铁匠铺是这平城内最好的,可能做出你说的那样物件。” 杨辰远这才从纷乱的感慨中回过神来:“小子所说的物件做起来颇为简单,想来这几位师傅是能胜任的,还请老师傅近前回话。”说完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铁匠铺老板。 那老板脑中一片空白,哪里听得见杨辰远再唤他,身体轻微发着抖仍然跪在地上。尉迟虎轻轻的蹙了下眉头,侍卫首领羽翎赶紧走到跪地发抖的老板面前,一脚将其踹翻,说道:“我家主公等着你回话呢,你这老儿装什么死,不想活了不成”。 杨辰远轻轻皱了下眉头,走过去将那老者扶了起来,明显能感觉到老人身体的颤抖,安慰道:“老丈莫怕,我家主公想请老师傅帮着打造两样铁器。” 杨辰远回身和扎哈尔要了一锭官银,递给铁匠老板,吓得他又要跪下。杨辰远也觉得很是无奈,只好将银子放在旁边的桌子上,又吩咐其他的铁匠起身。铁匠们站起身来,靠墙站了一排,就像是犯了错误被老师罚站的小学生一样。 第二十三章完成 - 调教乱世 - 野狐禅观 杨辰远也没工夫理会,这些已经吓破了胆的铁匠们,拉着铁匠老板和两名大师傅,讲解“马蹄铁”的做法。说到专业知识,这三位经验丰富的铁匠师傅终于稍微放开了一些。 但是,不管杨辰远怎么描述,这三个铁匠就是理解不了。杨辰远自信自己的口才还算不错,这三个老师傅实在是笨的令人发指。一刻钟后,就在尉迟虎的忍耐达到极限,要暴怒杀人的时候。站在墙边的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人,突然开口:“大人,小的似乎明白大人的意思了,要不先让小的试一试”。 看着这稚嫩的年轻人,命他讲述一遍,听完后杨辰远大喜,这年轻人说的甚至比自己还要详细些。拉着他走到门外,一匹战马已经拴在柱子上了。这是之前杨辰远就吩咐侍卫去做的,四根不知道哪里抢来的长木,两根钉入地面,一根高高地搭个横梁,一根离地大概半米,他拍了拍,很结实,能栓得住马。 杨辰远对着身边的侍卫吩咐道:“你们几个把这马栓好,马缰栓死,拿根绳子,把那只后腿捆上,栓下面那根柱子,别让它踢腿...这只蹄子往后...”在杨辰远的指挥下,那匹可怜的西域宝马三脚支地,一只后蹄高高撅起,看着羽翎那皱的跟包子似的脸,就知道这马是他的爱驹。 拿起铁匠准备好的尺子,在马蹄子上比了比,让少年铁匠把尺寸记下。然后,根据尺寸,在羊皮上画下了马蹄铁的成形样子,没办法,这时代纸还没有发明出来,然后拿起一条布条,没软尺,只能拿这玩意代替。量出了总长,对年轻铁匠说“给我把铁条打成这么长、这么宽,上面给我打出八个眼子,两端要打平打薄……还有,再打三十二根长马钉……”在羊皮上画出了马掌钉的模样。 重新回到铁匠铺内,尉迟虎饶有兴趣的坐下看戏,其他人等站在左右,那一干铁匠仍旧鹌鹑似的靠墙站了一排。少年铁匠也不怯场,招来另外两名比他略小的铁匠,帮他打下手,在二十来双眼睛的注视下,大声呼喝,铁锤狂舞,火花四溅。 嗤……一阵浓浓的水汽腾起,一个完美的圆弧形马蹄铁,呈现在我们的眼前。杨辰远很行家地拿了起来,还有点热,对着太阳瞧了瞧,装模作样地在马掌上比划了两下,点点头:“嗯嗯...不错。” 拿着马蹄铁走到了羽翎那匹西域宝马边上,拿起手中的马蹄铁比了比,手向后一伸:“拿刀来...” 呛啷...最近的一名夷族侍卫动作最为敏捷,三尺长的弯刀递到了杨辰远的手里。 “……”用这个削马掌?太扯了吧...赶紧比划了下,那侍卫干笑两声,拔出了腰上的短匕:“用这个,割肉的,绝对锋利。” 杨辰远也没干过这样的活,不过看得多了,似模似样地比划了下,削掉了一些有点开裂的蹄底,让蹄底平整一些,再拿起马蹄铁比了比,让少年老铁匠过来,再调整下宽度。少顷,少年铁匠就将马掌重新递给杨辰远,完美了,担起小铁锤,架势出来了,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满头大汗的杨辰远终于把最后一根马钉钉入了前掌。第一次干这种活计,不太适应,不过还是圆满地完成了。 马放开,四蹄踏地铮然作响,马似乎有点不太适应这种新式鞋底,老想对人撅蹄子,幸好羽翎跟着来了,在他的安抚下,宝马总算是不情不愿地接受了穿上新鞋这个现实。 尉迟虎抚须大笑:“羽翎,上马溜一圈试试。” “诺”发现爱马无恙的羽翎,大喝一声,飞身上马。 “朝石头多的地方跑,越是硬地越好!”杨辰远高喊,试马掌就得在石头上踩踏。 尉迟虎和谢农负手而立,看着羽翎骑马远去,等着他回来。 杨辰远并未理会他们,拉着少年铁匠转身回了铁匠铺,屋中只剩下八名铁匠。少了夷族人在场,铁匠们显然轻松不少。杨辰远又给这名叫做李狗蛋的年轻铁匠讲述马镫的做法,马镫制作要简单得多,李狗蛋悟性极高,片刻就做好了一副马镫。 杨辰远拿着一对温热的马镫,走出铁匠铺,发现众人正翘首以盼。 蹄声如雷,烟尘滚滚…… 羽翎杀气腾腾冲了回来,后面还跟着十来个骑兵。来到了铁匠铺前,没等马停稳,一个飞身跳下马来,给尉迟虎施了一个军礼,然后定定地看着杨辰远,许久……许久…… “杨郎君……请受平东王侍卫队队率羽翎一礼……”说罢,冲着杨辰远深深一礼。后面一干杀气腾腾的夷族骑兵,也一同朝着杨辰远施礼。 杨辰远赶紧上前,将羽翎扶起:“羽队率这是干嘛,小子担待不起”。 羽翎很快说明缘由,这个虐待动物的狂魔,不仅让马去大青石板上跑路,还特地让士兵在地面上丢下刀枪剑矢,让马在上面踩踏。 羽翎单膝跪地:“启禀大将军,末将为国为军尽力,已试出这马蹄铁的妙处,果然成就斐然,此马四蹄丝毫无损,若是在刀兵横行的战场上,定可让我军大展神威”。 尉迟虎哈哈大笑,连说三个好。 杨辰远来到尉迟虎近前:“王爷,小子已经把马镫做好,一会还要劳烦羽队率实验。” 杨辰远和李狗蛋一起将马鞍取下,送到隔壁的裁缝铺子,一炷香的时间,带有马镫的马鞍子就做好了,侍卫接过这个奇怪的马鞍子,装到羽翎的战马上。 羽翎也不多言,跨上战马,脚踩马镫。旁边侍卫赶紧递过去,准备好的一杆一丈来长的铁枪。羽翎步下本来就是使用长枪的,双脚踩着马镫,双手接过长枪,在马上将长枪舞得虎虎生风。 尉迟虎满脸潮红,抓着杨辰远不放:“杨郎君解决了骑兵百年的难解之题,孤王代陇国十万骑士,谢过杨郎君。” 说罢就要给杨辰远行礼,杨辰远哪敢受平东王行礼,赶紧单膝跪地:“王爷折煞小子了,小子愿为王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尉迟虎将杨辰远扶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连说三声好。 第二十四章冲突 - 调教乱世 - 野狐禅观 尉迟虎回身对羽翎说道:“以这家铁匠铺为中心,将这条街的铺子全部纳进来,变为铁匠铺。将全城的铁匠全部抓来,为孤王做马蹄铁和马镫,五天之内要将孤的三万骑兵全部装配上。” 杨辰远吓了一跳,刚要进言,却听谢农开口道:“王爷不可如此行事,这样做既费时又费力。不说这些商铺搬家就要浪费时间,将全城的铁匠铺全部搬来又需时日,没三五日怕是办不成。依下臣之见,只需命全城的铁匠铺,都赶做这马蹄铁和马镫即可。这两样物件并不难做,让这小师傅去教会其他人即可。不出五日,我军骑兵定能配上马蹄铁和马镫。” 尉迟虎沉吟片刻:“就依先生所说的去办吧。” 羽翎单手捶胸,道了声“诺”,便安排一个伍长带人去处理这些事儿。 杨辰远这才放下心来,如果按照尉迟虎所说,岂不是害了这一街的百姓和全城的铁匠。那他得愧疚的要死,这样做最好了,虽然也损害了铁匠们的利益,但是牺牲是最小的。 招手叫过铁匠李狗蛋,他又和扎哈尔要了一锭五两多的银子递给李狗蛋,反正也不是杨辰远自己的钱,花着也不心疼。扎哈尔满是皱纹的脸上,写满了不悦。杨辰远也懒得理他,吩咐李狗蛋教会这里的所有铁匠后,让这些铁匠随着士兵去其他的铁匠铺,去教其他人。李狗蛋躬身答应后,杨辰远就不再去管。 杨辰远随着尉迟虎等人去往下一个地点,马车行。他不想重新去做爬犁,那样太费时间,只需要将马车改一下就行了。 这条街上就有一个马车行,这个马车行还是颇大的,一行人走进院落,发现停着二三十辆马车。有货车也有客车,还好这时代也有秦始皇的“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不然还真不太好弄。 马车行的老板显然比那铁匠铺的老板有见识,虽然也有些害怕,至少能发着颤音和你说话,而且颇为聪慧,杨辰远稍一解释,他就明白了。 招呼出两个木匠干活,先将一辆货车轮子拆了,然后按照杨辰远的意图,做成爬犁。这东西杨辰远只是见过,具体怎么做还是有些拿不准的。那老板显然也是木匠出身,制作过程中还提出了很多有用的建议。 尉迟虎、谢农、扎哈尔和李雪儿围着杨辰远和三名木匠,聚精会神的看着他们做木匠活。杨辰远觉得颇为好笑,但也顾不上他们。 半个时辰过后,一辆爬犁就被他们四人捣鼓出来了,这东西没法在城内试,只能到城外的雪地上试验。六个侍卫抬着雪爬犁出了朱雀门,杨辰远一众人跟着尉迟虎来到朱雀门的城门楼上。 杨辰远心中还是有一丝忐忑的,这东西上一世就没见过,只在电视上看过,好像还是个电视剧,似乎叫闯关东什么的。但是自己做出来的这个爬犁显然与脑海中的不一样,还是怕这东西一旦跑不起来,怎么和尉迟虎一众人等解释。 城下,那匹马焦躁的刨着前蹄,它显然也是没见过这个没有轮子,怪模怪样的东西,虽然很不情愿,还是被六个侍卫套上爬犁。 两名侍卫坐上了爬犁,一人把着缰绳,一人扬起马鞭。那马本就有些焦躁,被人抽了一鞭子,撒了欢的向前奔去。显然杨辰远的担心是多余的,那马匹像是没有负重般快速的奔跑着。杨辰远之前也没见过马拉爬犁,没想到能跑的这么快,心中也是有些吃惊的。 这时,谢农快速的吩咐左右,按照铁匠铺的办法去做,务必在三日内做出三百辆爬犁出来。 往回去的路上,尉迟虎又要宴请杨辰远。杨辰远以尉迟虎劳累一天为由推辞了,尉迟虎并未坚持,只是颇有深意的看了杨辰远一眼就走了。 杨辰远也未多想,回到自己下榻的馆驿,却发现门口站着六个夷人侍卫。他昂然往屋内走去,门口的侍卫突然拔出腰间佩刀,架在杨辰远的脖颈上,大声问道:“来者何人,若再往前走半步,别说叫你人头落地”。 他见杨辰远虽然穿着得体,但却是个少年汉人,自然是没将他当作一回事。 杨辰远勃然大怒,血灌瞳仁。他以为是尉迟虎派来杀他的,如果不是尉迟虎的人,谁敢在这里拔刀行凶,刚刚给他献上三宝,转头就要卸磨杀驴。 杨辰远梗着脖子,轻蔑的看着夷人侍卫:“要杀便杀,何须多言,皱一下眉头,小爷我跟你姓。” 那侍卫见他一汉族小子,竟口出不逊,就要挥刀砍杀。 “铮”地一声玄鸣,一枝弩箭不知从何处飞出,噗地一声贯穿了那侍卫持刀的右臂,弩箭力道很大,箭簇透臂而出。侍卫中箭后,“当”的一声,佩刀应声落地,他捂着中箭的右臂退了半步,疼的脸上冷汗直冒,却紧咬牙关,未发出半句声响,警惕的寻找着弩箭射来的方向。其他五人纷纷拔出佩刀,将受伤的夷人战士护在中间,警惕的看着四周。 杨辰远借这个机会,向后退了三步。这时心脏急速的跳动,劫后余生的心悸才袭了上来。他看向周围,十个汉人侍卫手持弯刀快步来到他身边,将他护在身后。 一名手持军弩的侍卫来到杨辰远近前,显然刚刚那一箭是他射出去的。对着杨辰远躬身施礼:“末将甲字步兵军甲子营什长张尔,奉大将军命令保护杨郎君。” 房门被推开,尉迟杏香走了出来,显然是被院中的吵闹声惊扰到了,她身边还跟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人,随着她一同走了出来。 看到院中的阵仗吓了一跳,显然是没搞清楚状况。看到杨辰远先是一喜,待看到自己的侍卫长,右臂上插着一枚弩箭,轻蹙秀眉。待问清楚刚刚发生的状况后,面容含怒的走到自己的侍卫长身前,扬起手臂,一巴掌扇到他脸上。 第二十五章辞别 - 调教乱世 - 野狐禅观 小屋内,杨辰远与尉迟杏香对坐在矮小案几的两侧,只有他们二人在,其他侍女和侍卫都被杏香郡主撵到外面去了。杨辰远盘膝而坐,像个在东北炕上的懒汉,他实在是受够了跪坐,跪坐超过一刻钟,双腿就会麻木。而且每次跪坐,都会让他想起儿时,学习游泳的时候,压腿的不愉快经历。 尉迟杏香乖巧的跪坐着,她从锦盒中取出茶饼,稍一用力撬下一小块,丢入银壶内,炉子上的水已经烧开了,向银壶中倒入滚烫的沸水冲泡。这些天她一直留意着杨辰远的生活习惯,只是潜在的行为,他二人自己都未曾意识到,似乎就是天经地义一般。 所以她了解到他很多奇怪的习惯,例如不喜食肉,尤其是生肉一口不吃;他坐时间长了,双腿会酸麻;甚至贴身的小衣不穿丝绸锦衣,而是爱穿沾水就缩的棉衣;当然还有现在这样,饮茶只喝这种什么都不加的茶水。 尉迟杏香是喝不惯这种不加葱姜丝、蜜桔、糖霜的茶水,这茶水除了苦涩,就没有其他的滋味。但杨辰远却能喝的如饮蜜汁,所以只有他二人时,尉迟杏香是尽量依着他的。 杨辰远透过银质茶壶飘出的袅袅蒸气,看向对面的夷族郡主,那张清丽的面容隐藏在白色水蒸气的后面,显得有些模糊不清。他是知道尉迟杏香今天的来意,在知道门口那些侍卫是专门来保护尉迟杏香,而非尉迟虎派来的那一刻就知道了。 他静静看着尉迟杏香,跪坐在对面洗杯、烹茶,恬静而又富有韵律。他有些恍惚,妻子有段时间曾经痴迷于茶艺,每次晚饭过后,她就会拿出自己的装备,给杨辰远表演一番,当然杨辰远也是她唯一的观众,儿子是没有耐心欣赏的。后来在市文化局举办的茶艺大赛上,她获得了第三名,记得妻子在得奖以后,高兴的跟个孩子一样。当然他没有告诉妻子,这个茶艺大赛是他出资赞助的,也没有告诉她,比赛的头天晚上那个像弥勒佛一样的胖局长,被自己喝到了桌子底下。 杨辰远端起银质的茶杯,看着淡绿色的茶汤,轻轻地抿了一下。这茶水并不好喝,入口只有浓郁的苦味,慢慢回味也没有甘甜,只有更加苦涩。茶文化兴起不足百年之久,只有贵族大户才能喝得上茶。尤其是在北地更显得珍稀,因为茶园只有蜀、荆二州才有。在这纷争的乱世,将茶叶走私到敌国,不比后世贩毒容易多少。所以茶叶的价格堪比黄金,即便是这样,杨辰远也不能接受当世喝茶的规矩。 好好的茶叶用小棒捣成粉末,本就昂贵的茶叶被人为的变成了高碎。最令杨辰远头大的是高碎中还要加入葱丝、姜丝、糖霜甚至还有肉蔻和羊油,他在尉迟虎那喝的茶汤就是这样的。 尉迟杏香给杨辰远倒好茶水后,安静的看着他慢慢品茶,她自己是喝不了这样的苦茶,二人谁都没有开口打破这片刻的安宁。对于刚刚在门外的误会,二人多少还是有些尴尬的。 不管是谁被刀架到脖子上,心情都不会多么愉悦。直到这一刻,杨辰远背后的冷汗都没落。那一刻,杨辰远是清晰感觉到死亡威胁的,那名侍卫的杀意是那样的浓烈,对生命是无比的漠视。原因不言而喻,自己是个汉人,杀个汉人小子不比杀只羊多需要什么理由。 最终还是尉迟杏香打破了沉默。 “杨大哥对不起,刚刚是杏香御下……” 杨辰远烦躁的摆了摆手。 “郡主无需解释,小子当然知道不是您的意思,只是个误会罢了,小子也不甚在意,这点胸襟小子还是有的。这些侍卫是镇北王他老人家派来护送郡主回去的吧,不知郡主是准备回潼关还是天水府?” “父王准备将杏香送回天水府,潼关也是前线,危险依然存在。虽说是在容、平二城的后方,但潼关才是陇国真正的门户。父王对平、容二城的战事是不乐观的,他不认为尉迟虎会守得住,最终决战很大可能是在潼关。杨大哥跟我一起回天水府吧,这里太危险了,只要有我尉迟杏香一天,保你一世荣华,我会求父王赐……” “呵呵,多谢郡主美意。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陇国已经没有绝对安全的地点了,赵国举全国之力攻我陇国,宇文韬的目的不是一城一池的得失,而是要灭了陇国啊,这是国战。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如果东线全面失利,说句不好听的话,陇国离亡国也不远矣。” “唉,其实小妹已经猜到,杨大哥不会随我一起走。从你入城在尉迟虎面前崭露头角开始,我就知道你想留在尉迟虎这里。是小妹哪里做的不好,惹得你生厌了吗,你可以告诉我,我可以改的。” 杨辰远刚要开口,却见尉迟杏香满眼含泪,挥挥手,示意不要打断自己。 “尉迟虎此人并不像表面那样宽宏大度,其人残暴异常,我是从小听着他的故事长大的。他每攻占一座城池必会屠城,而且对手下极为苛责,稍有可疑必会杀之。有一次,一名心腹将领找他汇报军情,正赶上他在睡觉,就站在屋内等候,尉迟虎醒来后,发现这名将领手握佩刀站在榻前。不问青红皂白就将其杀了,事后知道杀错人了,非但没有内疚,还把这名将领灭门了。尉迟虎并非明主,请杨大哥三思啊。” “郡主不必多说了,杨某是不会背弃平东王爷的,虽然相处仅两日,但小子也被王爷的人格魅力所折服,王爷待小子恩重如山,将小子引为知己。小子定将为平东王效犬马之力,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杨辰远看着窗外那个若隐若现的“鬟丫”发髻,刚刚消散的冷汗,又冒了出来。 尉迟杏香满脸的失望:“那小妹也不再多言,明日一早就启程了。” “恭祝郡主一路顺风,战事顺利的话,咱们有缘天水府再相见。” 尉迟杏香不再看他,举步走了出去。杨辰远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沉默良久。 第二十六章棋盘 - 调教乱世 - 野狐禅观 辽州龙城府,暴雪袭击了这座塞北名城,持续了两日的大雪,今日卯时才停下来。皑皑白雪压在低矮的房屋顶上,像是多了一层厚厚的白瓦。暴雪初停,人们拿着扫帚自发清理道路上一尺多厚的积雪。本就是苦寒之地,又赶上小冰河期,使得这里越发的寒冷。 龙城高大的城门楼上并没有厚厚的雪,只有一层薄薄的雪花覆盖在地上,显然是昨夜才落下的,这两日燕国执勤的士兵主要工作就是清理积雪。 一名全身戎装的少女,在一队侍卫的护卫下,行走在龙城的城关上,鹿皮棉靴踩在薄薄的雪上,发出“沙沙”的响声。她面如凝脂,目如朗星,两条飞扬的浓眉更显得英气勃发。她便是燕帝段文茷的第五个女儿段银铃,也是燕国皇帝最宠爱的女儿,没有之一。 一名头发胡须皆白的狄族老者,笑盈盈的陪在少女身后。 段银铃停下脚步,单手扶在落满雪的女墙上极目远眺,冰天雪地的北国风光尽收眼底。十年间,她跟随父皇段文茷,南征北战,先后覆灭了肇氏狄族和巴利狄族,百余年首次统一了狄族诸部,并将盘踞在辽东一甲子的高句丽撵回了鸭绿江以东。燕国地跨辽、蒙、承三洲,中国的北地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个强大的少数民族政权。 十年的征战,段银铃早已没有了小女儿的姿态,她已经年过二十五,仍是待字闺中,骄傲的性子根本看不上各部英才。就连对她父亲燕帝段文茷的许多作为,也仍是颇为不屑的,随着段文茷步入老年,已经失去了锐意进取的意志,只想着躺在功劳簿上过活。段银铃的志向是一统中原,将燕字王旗插到长江以南,她只是觉得老天不公,错把自己投成女儿身。 在得知宇文韬举全国之力征讨陇国时,段银铃觉得进取中原的机会来了,虽然满朝文武和段文茷极力反对,她还是艰难的争取来了一万骑兵和两万步兵驻守龙城府。燕帝给她的军令是赵国如果大败,她才能伺机出兵,攻占北地门户燕云十六州。她真是觉得父皇已经老了,没有了鲸吞天下的志向。自古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她没打算听从父皇的命令,战局稍纵即逝,怎么打,打到哪自己说了算。 段银铃看着南方:“估算时日,宇文韬应该过运城府了吧,不出五日应该就能抵达平城。老师,您对这场战事怎么看。” 那老者捋须而笑:“殿下,这场战事谁输谁赢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陇赵两国这场大战,打到什么地步才能对我们最有利。” 段银铃凝望远方陷入沉思…… 扬州江宁府,在北方陷入白霜铺地的时候,江南迎来的却是丝丝密密的寒雨。恼人的细雨断断续续下了四五天,寒意随着雨水侵淫到人的骨髓里面。江宁府是南夏的国都,也是江南的经济中心,虽然下着绵绵细雨,仍然不会影响人们外出购物的步伐。年关将近,各家各户忙着出门采购年货,商旅们当然不会放过,这一年到头大赚一笔的机会。 各式各色涂上桐油的纸伞,富有韵律的在街上穿梭,如果能在天上俯瞰,就像是一朵朵小野花在水幕中摇曳。 江宁府中央是一座规模浩大的宫殿群,模样酷似长安府的未央宫,这便是南夏王朝的皇宫—北望宫。当年琅琊王周迁来到江宁府后,历时十六年仿照长安府的未央宫修建而成,耗费人力物力无数。夏元帝周迁入住北望宫仅一年,就撒手人寰了。 北望宫的宣宫内,一名二十四五岁的青年坐在龙椅之上,他身着暗红色的五爪龙袍,头戴十二串的冕旒,面色白皙,眼窝微陷,上唇蓄着短须,眼睛一只黑瞳一只褐瞳,端坐于龙椅之上,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泰然之色。这便是南夏朝现任皇帝,周迁最为聪慧的儿子周钺,因其母亲是夷族人,他五官甚肖其母,儿时的周钺被周迁戏称为“夷胡儿”。 周迁摒弃了夏朝立嫡不立贤的祖制,因为他觉得大夏朝覆灭就是献帝立嫡造成的,所以周迁在选立国之储君的时候力排众议,选择了自己最聪慧的混血儿子。甚至为了王朝能够稳固交接,不惜将其他四个皇子全部除掉。 夷胡儿确实不负众望,亲政后仅仅三年时间,江南经济已有了复苏的迹象,景帝朝的繁荣景象指日可待。 下面躬身站着两名掼甲的将领,左侧那名,年约三十五六岁,身高八尺有余,细腰乍背,面容乌黑,留着短须,满目的桀骜之色,他便是南夏朝的车骑将军王沐之。站在他右侧的是名老者,面色蜡黄,须发皆已花白,身材矮小不足七尺,眼中闪着狡黠的光彩,他名叫白羽,官拜骠骑将军。 夷胡儿目光炯炯的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两名将领。 “陇赵两国的这场战争,马上就要拉开帷幕了,虽然平容二城无险可守,但尉迟虎可谓一员悍将,宇文韬想快速的吃下平容二城,可没那么容易。 而潼关城更是易守难攻,不付出点代价怎么可能攻破潼关。尉迟笙此人虽然名声不显,但是尉迟圭那个老狐狸,敢把他放在比平容二城更为重要的潼关,足见此人在军事上更加沉稳老练。 朕估算这场战役将会是持久战,比拼国力战争,没个一年半载是分不出胜负的。这场战役不论谁输谁赢,都必将惨烈无比,就算宇文韬打垮了尉迟圭,也将是遍体鳞伤!” 他缓缓的走下龙椅,来到王沐之和白羽的身边。 “这将会成为我们北伐中原,收复故土的最佳时机。时间上并不充裕,给你二人半年时间,给朕训练出两支精兵来,兵贵精不贵多,兵丁不超五万,人员在禁军中随便挑,朕只要结果。” 夷胡儿将墙上的一块幕布掀起,一副巨大的地图展现在二人面前,他随手指向一处。 “王将军率领一路兵马从江陵出发,由水路自襄阳入均口,然后从淅川直趋武关进军汉中,你的目的是牵制赵国骑兵回师救援。” 他将手指向东挪了一下,那是长江的入海口。 “白将军,关键在你这,你领一路兵马过长江渡口,由淮阴出兵北上并州,攻取雍城,以雍城为据点,稳步蚕食幽、青二州。待到幽、并、青三州收复后,朕会领兵御驾亲征,三路军相互呼应会师关中,朕要还都于长安府”。 白、王二人单膝跪地,口中应“诺”,但是眼中却闪着截然不同的光芒…… 陇国天水府,城池不算高,也不算大,石头垒成的一丈多高的城墙。没有护城河,也没有护佑城池的暗堡之类的东西,一个用粗大的原木钉成的粗犷的城门大开着,能看见城里来来往往的人群。 军队驻扎在城堡外面,这样的城堡甚至不如平城。但是他却是夷族陇国控制六百里土地的首府所在,地位的重要性,仅次于潼关城而已。作为一国都城,确实寒碜了一些。 陇国皇宫处于天水府偏东南的位置,说是皇宫其实只是原夏朝陇州都督府改建的。陇国皇帝尉迟圭生活上是很简朴的,懂得爱惜民力,作为一个开国皇帝可以说是合格的。当然天水府也只是尉迟圭的临时都城,他的目标是打败宇文韬后,迁都长安府,未央宫他垂涎已久了。 尉迟圭半卧在软榻上,花白的头发并未编成辫子,散落在肩头。脸上的潮红刚刚退却,透着不健康的苍白,早年困苦的生活,使得他疾病缠身、未老先衰。 巫医刚刚退出去,手中端着小半碗滚热的鲜血,皇帝陛下头疾越来越重了。放手指血已经不能满足需求了,需要放半碗手臂血,才能缓解血冲头颅带来的眩晕感。 放完血的尉迟圭身体有些虚弱,但是精神却好了很多。一名二十六七岁的夷族美女,跪坐在他的身后,用修长的手指,轻轻揉按着尉迟圭的脑袋。 尉迟圭手中握着三枚竹简,举得远远的,凝目读着前线传来的军情,英雄迟暮,他的眼睛也开始花了。竹简上的字不多,传递的讯息量却很大。他很快就看完了,随手把竹简递给站在身侧的无须老者。 那年老的宦官便是中常侍葛元,他负责传达诏令,掌理文书,甚至可以左右皇帝视听。将竹简上的内容快速地浏览了三遍,抬头发现尉迟圭正含笑看着他,赶紧低下头,一副等候命令的样子。他知道尉迟圭是非常忌讳宦官干政的,所以皇帝不问,自己绝对不乱说话,容易招来杀身之祸。 尉迟圭似乎非常满意葛元的表现,笑道:“呵呵,对于此子,大伴儿你怎么看?” 葛元躬身道:“回陛下的话,老奴愚钝,仅听陛下吩咐。” 尉迟圭指着葛元哈哈大笑:“你不是不知,而是不说罢了。” 葛元吓得匍匐在地:“老奴愚钝,不能为陛下分忧,老奴该死。” 尉迟圭没有理会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给他下达命令。 “这个汉人小家伙倒是有些意思,尚未及冠就能有此绰见,也算难得。就是来历有些可疑,想来谢农应该已经有所察觉,估计已经安排斥候去调查了。 单凭进献的三宝,此子就可封侯了。如果等斥候回来,再有所封赏就落了下乘。谢农此人虽然智略无双,但是大局观,还是差了那么一点啊。就算身份有些问题又能怎样,只要是人才,能为朕所用,又有何妨。 传令,封杨辰远为抚远县侯,食邑一千户,赏千金,绢帛百匹。” 葛元战战兢兢应了声“诺”,并没有退下去,多年跟随尉迟圭的经验告诉他,皇帝陛下的话还没有说完。 果然,尉迟圭回身对那名夷族美妇说道:“宫中可还有适龄待嫁的公主?” 那妇人嫣然一笑“凌嫣公主年方十七,凌若公主年方十六,仍是待字闺中,其余诸位公主不是太小,就是已经尚了驸马的。” 尉迟圭沉吟片刻:“凌嫣性子太过憨直,就凌若那丫头吧,平素古灵精怪了些,朕为这丫头的婚事也是头疼的很,正好许给这小家伙,看他的造化了,哈哈哈哈。 加封抚远侯杨辰远为驸马都尉,在平东王尉迟虎帐下听用。” 葛元再次应了声“诺”,快步走出寝宫…… 平城大将军府,尉迟虎端坐在锦榻之上,细品着李雪儿刚刚烹好的香茗,他脚边跪着一名梳着双挂式流编的丫鬟,正是杨辰远房中的侍女倩儿。 倩儿匍匐在地上,汗水已经浸透了她的亵衣,极力控制呼吸,不让自己发出些微的声音,生怕影响了平东王爷。 尉迟虎放下茶杯,开口说道:“这么说来,这小子虽然有些怪癖,但行为上似乎没什么不妥。 而且是杏香那臭丫头在极力讨好他,那姓杨的小子还对她有些生厌,这就好。 你做得很好,回去继续盯着杨辰远,他做的说的,事无巨细都要留意,小心些千万不能被他发现,如若出了纰漏,你知道后果,退下吧”。 倩儿颤音答了声“诺”,快步退了出去…… 并州岳山临天峰,峰顶皆披着厚厚的积雪。南坡陡,北坡缓,地势险峻,山体表层多风化石。大路经过山口,其实就是在十余丈宽的山脊线上通过,犹如鲫鱼的背脊,两边都是险峻的峭壁。终年积雪的雪山就在大路边上,伸手可及,洁白的冰雪异常的寒冷,在雪山边上站一会就有一股寒气逼人,手抓一把白雪只一会儿,就冻得僵硬。 可能是远离尘世,凡人少至,这里的蓝天特别的纯蓝,这里的雪山特别的洁白,看一会就让人头痛欲裂。 峰顶有一处石墩,一僧一道对坐而奕,邋遢道士将温润如玉的白子随手落下,羚羊挂角。抬头看向对面胖大的和尚,笑意复杂,说不清道不明,感叹道:“要波澜壮阔,江山如画了。” 注:秦汉度量,一尺=23.5厘米;一寸=2.3厘米 第二十七章两处 - 调教乱世 - 野狐禅观 桃李胡同坐落在平城的中心,这是平城府内城的一条老街,因两百多年前,大夏朝的一任刺史在街道两侧种满了桃树而得名。虽然已是年关将至,这条平城内最大的商业街,却是冷冷清清看不见几个人,与江宁府繁华形成鲜明的对比。 街道两侧大多数的店面都在营业中,仅有两家粮店在一个月前,早早的关门了,战争前尽可能多的储存粮食,是任何人都清楚的事情。战争笼罩下的平城,已经没有多少年味,偶尔一两个出来采买的大户人家的仆役,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没有了往日与风韵犹存的老板娘耍贫的闲情逸致。 锦绣万里是平城内最大的绸缎庄,这家绸缎庄不光买麻布、棉布这样北方本地生产的布匹,蜀锦这种需要走私的高端货也有售卖,也是平城内唯一有售卖的店铺,当然是不能拿到明面上贩卖的,但是平城大户人家的夫人和小姐们都是知道的,虽然这家绸缎庄才开了不到一年之久。 老板正蹲在店铺的门口,他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看穿着和气质是个地道的关中汉人,此时正一脸愁容唉声叹气,两名小伙计无所事事的靠着墙打瞌睡。他回头看了一眼明着是伙计,实则是手下斥候的二人,并没有多说什么。 他名叫章啸是赵国密谍司的军侯,本是军中最出色的游骑斥候。中书令突枢受帝命组建战时密谍司,选军中最为出色的游骑手。密谍司脱离军中,直线单线联系,直接对突枢负责,所以除了突枢以外无人知道密谍司的人员配置和负责的业务。 章啸负责整个战时平城的情报工作,但是他已经有将近一个月与外界失去联系了,因为尉迟虎下令封城,城内百姓禁止出入。自己手上的情报传不出去,尤其是最近的两三天内,他发现陇国军队有些奇怪的变化,很有可能对战事产生巨大的影响。算算时间,离赵国大军抵达平城不会超过五天了,必须尽快把情报传出去,他知道一屯的屯长就潜伏在一百里外的村子里,给他一匹快马,只需一天的时间,情报就会出现在中书令的案牍上。 他心里焦急如火,愁眉不展。隔壁驵会的王老板,从屋中里走了出来,手中端着泥壶时不时的嘬上一口,甚为惬意。 隔壁老王笑呵呵的慢慢踱步到章啸的身边,笑着说道:“柳老板,这大晌午的怎么唉声叹气的”。 章啸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十多天一单生意都没有,上哪来的好心情。” “赶上这战乱年份没办法,天灾人祸谁能做的了主,你也就这一个月没有进出,上半年的生意可是让老哥眼红的很啊。你看看我,不是一样没生意可做,还不是乐呵呵的,人呐要豁达呀!” “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这半年你驵侩低价收了多少房屋,别以为老汉不知道。虽然现在没了生意,但这战乱一旦结束,那可就都是雪花白银啊。” “那也得看战事啊,如果戎族胡子赢了,哪还有钱可赚,都得死球。走走走,发愁生意就能好了,反正也没什么买卖,中午陪老哥喝两盅,让那两个伙计看着店就行了。” 隔壁老王连拖带拽的把一脸无奈的章啸拉走。 繁花胡同位于平城东北角,名称并没有为这片地区带来繁花似锦,恰恰相反这是平城最大的贫民窟。脏乱差都不足以形容这条胡同,巡城御史都懒得光临,不为别的,就是一脚的下去,满靴子五谷轮回之物,就令人望而却步。衣不蔽体的老妪端着虎子随处倾泻,孩童们穿着带补丁的单衣跑闹着,脸冻得如秋时的苹果般通红。 一座破落的房屋中,一个身穿破洞羊皮袄的少女,正蹲在炉膛旁边,守着炉子上的药罐,凛冽的寒风从缺了数片瓦的房顶上吹下来,使得炉膛内的火苗跳动不已。 满脸的黑灰也难掩她那俏丽的容颜,布满老茧的手,时不时的将干柴送进炉膛。如若仔细看,就会发现她右手虎口处的老茧要比别处厚一些。屋内传来两声轻咳,少女秀眉轻蹙了一下,端起滚烫的药罐滤掉药渣,将棕褐色的药汤倒入掉齿的陶碗里,快步走进内屋。 屋内只有一张矮榻,再无他物。榻上躺着一个满脸病容的老妪,身上盖着薄薄的棉被,捶胸轻咳。少女来到老妪身边,单手将她扶起来,说道:“娘,起来喝药吧。” 那老妪费力的睁开眼睛,看着女儿轻叹了一声,小口的喝完了碗中的汤药。 “仙儿,家中的药已经没有了吧,娘这病治不好了,刘郎中都说病已深入骨髓,已难治愈,喝药也只能维持着苟延残喘罢了。别再难为自己了,家里已经没有银钱了。咱不治了可好,娘也想早些下去陪你那苦命的爹爹。” 名叫仙儿的少女偷偷抹了把眼泪:“娘,不许胡说,仙儿一定会治好您的。再说女儿在赵家成衣铺子做工,一天也有五文钱的工钱,工钱是少了些,但买药钱还是够的。家里粮食都已经准备好了,吃到明年三月份不成问题”。 老妪颤巍巍伸出干瘪的手,擦掉少女脸上的泪水:“我的傻闺女呦,成衣铺子一个月前就不用女工了,兵荒马乱的哪有什么生意可做呦,莫要再骗为娘了,听娘的话咱不吃药了。” 少女再也忍不住了,眼泪犹如决堤的江海奔涌而出,老妪抱着女儿轻轻拍着后背,低声安慰着。 一个七八岁的孩童手握着一个半截的冰溜子,口中嚼着冰块含糊不清的喊着“娘”和“姐”。他进屋看到娘和大姐抱在一块痛哭,吓了一跳,以为出了事。赶紧将冰溜子藏在身后,乖巧的站在墙根,不再说话,口中冰块与牙齿不断撞击,发出“咔咔”的声音。 少女擦拭了一下眼睛,眼神变得坚毅起来,起身走到幼弟身边,揉了揉孩童乱糟糟的脑袋。展颜一笑。 “我出去一趟看看能不能找些营生,复土你在家照看好娘亲”。 身后传来母亲的叹息声和幼弟咀嚼冰块的清脆响声。 第二十八章肥羊 - 调教乱世 - 野狐禅观 这是杨辰远来到平城的第五天,这五天来发生的状况,到现在仍令他头脑晕乎乎的。 两天前尉迟杏香在一队侍卫的护送下离开了平城府,杨辰远一直将她送出白虎门。尉迟杏香一路上未和他说一句话,甚至都没看杨辰远一眼。虽然对尉迟杏香狠辣的手段颇为厌恶,但是相处半月有余,目送着她离去,多少有些唏嘘,留恋当然谈不上,但远没有像自己想的那样高兴。 昨日,宣旨的太监来到平城,直接找到杨辰远。杨辰远第一次见到了所谓的圣旨,是一块五彩丝绸,而且也不叫圣旨,叫做“诰命”。当宣旨太监让杨辰远接皇帝诰书时,杨辰远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行五体投地大礼。将那太监唬了一跳,赶紧将他搀扶起来,说站着接诰书就行。杨辰远面红耳赤的站着听太监宣读,心里暗骂清宫剧害死人,其实他还真冤枉那些导演了,跪着接圣旨是朱元璋发明的,明清两代确实得跪着接旨。这诰书不知那位大儒润得笔,说的云山雾罩,杨辰远古文功底不错,仍是听得糊里糊涂。听他宣读完毕后,仅记住了第一句“应天顺时,受兹明命”。 接过诰书,怕不懂规矩再做出失礼的举动,发现宣旨太监笑眯眯的看着自己,就陪着他干笑,这时多亏了侍女柔儿,只见她快速的将一枚五两银锭弹入太监的宽大袖筒中,太监笑呵呵的告辞退出房间。 拿着薄薄的诰书,反复读了三遍,杨辰远终于明白了这诰命的意思,不禁有些神情恍惚。会有封赏他是预料到的,别的不说,就那三项小发明对古人的诱惑是巨大的。一千金和一百匹绢帛,是在他预料之中,那个开国县侯的封赏就过于丰厚了,完全是意外之喜。但是驸马都尉是什么鬼,不是还要娶个夷人公主吧,但是诰书上压根没提公主的事儿。他没敢多说,准备找机会问个明白人,驸马都尉是个什么官职,他印象中好像唐朝以后才叫驸马尚公主,这还是看大明宫词时知道的。 巳时刚过,杨辰远拒绝了张尔要带着一什侍卫保护他的请求,逛个街而已弄得这么大阵仗干什么。仅带了两名平城当地的侍卫出了馆驿,来到桃李胡同。 尉迟虎知道杨辰远有些私人的小事要办,给了他一天假,许他明天帐前报到。今日早上已经问清楚了驸马都尉是个什么官职,还真是要娶公主的驸马。 来到街上,惊喜的发现这个时代居然有钱庄,兴冲冲的进去想将黄金兑换成银票,结果人家只兑换银钱,无法感受韦爵爷怀揣十万银票的快感,颇觉无奈。拿五两黄金兑换了四十五两白银和五贯铜钱,本来想多兑换些铜钱的,这时代主要流通货币还是铜钱,发现十贯铜钱得有七八十斤,给杨辰远唬了一跳。看着两名侍卫各背着一将近个二十斤重装着铜钱的麻袋,摸着怀里一斤多重的银子,颇觉有趣,没想到自己也有用麻袋装钱的一天。 今天出来的目的主要是想租一套房子,馆驿虽然还算干净安静,但还是觉得不便。然后再买几个丫鬟婆子,那天窗户外的丫鬟发髻把自己吓的不轻,早就知道,尉迟虎一定会在自己身边安插耳目,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杨辰远的底线是可以有耳目,但不能都是尉迟虎安插的人。 迈步走进驵会,驵会就是后世的牙行,生意范围比牙行更广一些。屋中一共四个人,两个十三四岁少年人,学徒的样子。两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在一张案几前推杯换盏,喝的不亦乐乎。杨辰远看了他们二人一眼,心中有些不悦,这还没到中午就开始喝大酒,显然是两个酒蒙子。并未说话转身就走,他觉得这种人不靠谱。 这时,那微胖的老者放下酒杯,快步迎了出来。人未至笑先到,“郎君,可是有什么需要,买牲口、买奴还是置产,小老儿都能给郎君办妥当”。 侍卫看出杨辰远心中的不快,低声告诉他这是平城内最大的驵会,想要买房子还是买奴隶这里都是最好的选择。 另外那名老者也站起身来,和老驵侩告辞。然后看了一眼杨辰远,介绍自己是临房绸缎庄的掌柜,有需要可以去他的铺子看看,说完低着头快步离开。杨辰远被他那一眼看得心里很是不安,那眼神就像是饥饿的豺狼看见了肥羊一般。看着他有些O形的双腿,若有所思。 原本只是想租一套房子的,但是发现房子价格低廉的令人惊讶,在看过三处的院落以后,杨辰远以五十貫钱的价格买了一套两进的院子。其实只是杨辰远对这个时代的银钱没什么概念,普通农户一年的收入也不足两貫钱,五十貫钱是普通人家二十五年的收入。 房屋买卖手续办得很快,这时代房屋过户比现代简单的多,就是买房子需要邻居的同意的文书,有点令杨辰远惊讶,老驵侩没费什么劲就准备好了。 在来到人市后,杨辰远想挤出一点笑容都挤不出来,眼前的这一切几乎是地狱里才能看见的场景,他不相信人世间还有这样凄惨的地方。十个黑乎乎的女人,都是汉人女子,蜷缩在仅有的一间茅草屋子里,里面恶臭袭人,看到有人进来,一个个赶紧把脸抬起来,抬得稍微慢一点,驵侩就会拿脚去踢。杨辰远的脸皮不断地抽动,这些人已经在被当猪养了。靠着墙还有一个木架子,上面挂着一个女人,赤条条的,很是瘦弱,从她微微隆起的胸膛,还有身高来看,这还是一个未发育完全的孩子,长长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脸颊,看不清楚。驵侩见杨辰远的眼神落在这个女子的身上,赶忙两步揪着那个女人的头发把她的头抬了起来,果然,这是一个孩子,脸庞还算清秀,就是瘦的厉害。 驵侩见杨辰远皱着眉头,以为他没有满意的,走到他身边小声说道:“郎君如果没有满意的的,咱们到后面再看看”。 杨辰远实在是不敢想后面是什么样子,走出茅草屋,咬着牙说道:“这些我都要了,你开价吧”。 第二十九章遇袭 - 调教乱世 - 野狐禅观 在花去八贯钱购买了十个女奴之后,杨辰远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人间地狱。本想解救更多的人,但是理智告诉他不能那样做,一来会引起尉迟虎的猜忌,二来自己暂时也没那个能力。 看着身后跟随着十个衣不蔽体的女人,低着头如僵尸般毫无生机,她们最大的不过二十五六岁,最小的仅有十三四岁,心中骂了一句狗日的时代。 吩咐年长一些的那名侍卫张大,将这些可怜的女人安置在新买的宅子里,买些粮食和生活用品。普通人这时是买不到粮食的,但这中间却不包括他们。安排另外那名侍卫孙三回馆驿,将侍女柔儿和倩儿一块带过去,然后找个郎中过来,这些女人需要清洁、驱虫、治病和防疫工作。杨辰远不会因为同情心泛滥,把自己搭上,所以隔离十五天是有必要的。不做好这些工作,自己是不会见这些可怜的女人,估计明天开始自己就得去军营报到,也顾不上她们了,至于那两个间谍夷族侍女的死活,可就不关他的事了。 将这些事儿安排妥当后,独自走在古老的青石板路上,总感觉背后凉飕飕的,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一双眼睛始终盯着自己的后背一样,时不时的回头看去,却一无所获。 抬步走进锦绣万里绸缎庄,他需要为那些可怜的女人买些衣服,还有就是自己穿的那该死的内衣。嘴里啃着羊肉囊,边打量着这间绸缎庄,羊肉囊是在街边买的,已经过了午时,杨辰远不想一个人去酒楼吃饭,就随手买点吃食,边走边吃,这羊肉囊虽然有点硬,但是味道还是很不错的。 这间绸缎庄很大,不光卖绸缎和布匹,还卖一些已经做好的成衣。屋中三人,一个是刚才见过的那个老掌柜,还有两个小伙计。都在无所事事的围着火盆烤着火,显然他们是没有吃午餐的习惯,大多数人家是一天只吃两顿饭的,家里穷困的一天有一顿稀饭吃就不错了。老掌柜见是杨辰远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笑容堆满脸庞。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他笑容掩盖下的眼中藏着一抹阴冷。 老掌柜笑容满面道:“郎君,有何需要,我们是这平城内最大的绸缎庄,只要您说出来,小老儿一定能办到。” 杨辰远口中塞满了羊肉囊,含糊不清的答了一声。这老板还真没吹牛,这里的布料非常的全。为那十个女奴买了四十套棉布成衣和亵衣,又给两名夷人侍女一人买了一套轻裘,自己买了几套棉布内衣和几件儒士青衫,最后买了几匹麻布、棉布和绸缎。 老掌柜一直笑呵呵的陪着杨辰远,时不时的吩咐伙计去取布料和成衣,规整的叠好打包放在一处羊皮垫子上,等着杨辰远选好后雇车送到家中。 仅用了一炷香的时间,杨辰远就选好了所有的东西准备离去,羊肉囊已经吃完了,掏出手帕仔细擦着手上的油渍,吩咐伙计将自己的衣物送到馆驿,将其他的送到新宅子。 还没走到门口,杨辰远突然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痛欲裂,想摸摸后脑看是不是流血了,却发现双手已经被反绑在身后,低头看去,不出意外的双脚也被绑住了。左右晃动一下脑袋,想甩掉脸上的凉水,刚刚是被这东西泼醒的,发现是徒劳的,就不再动弹。 眯眼看着眼前的三人,那名老者正蹲在自己的正前方,冷笑的看着他,两名伙计手持牛耳尖刀站在两侧,一名伙计脚边扔着一个铜盆,他未持刀的手胡乱的在身上擦拭着水迹。 杨辰远打了一个寒颤,不是因为害怕,而是这水太特么的冷了,他清晰看见那铜盆里还有冰碴。 这是一个小院子,应该是绸缎庄的后院。 杨辰远无辜的看着老掌柜,说道:“老掌柜这是何意,如果为财的话,请把小子放了,一切好商量”。 老掌柜阴冷的看着他,狞笑道:“为财,老夫还不在乎那些黄白之物,要怪就怪小郎君你撞到老夫的网中。说说吧,你是什么人,在这平城担任什么职务。” “你怎么知道小子是陇国官员”。 那老者接过伙计递过来的尖刀,抵在杨辰远的脖颈处,“少说废话,你与尉迟虎那老贼关系匪浅,老夫亲眼所见,劝你最好说实话,瞎编乱造的话,老夫马上结果了你的性命。” 杨辰远挪动了下身体,看着脖颈处的尖刀。 “我乃陇国抚远侯驸马都尉杨辰远,这身份不知对赵国的朋友可还有用。” 那老者瞳孔微缩,“你还知道些什么?” 杨辰远心中哀叹,一句话就将他们的身份诈出来了,只不过是以自己身陷囹圄为代价。证明自己之前的猜测是对的,在看到这三人O型的双腿时就起了疑心,只有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人才会有这种腿型。不能确定是不是赵国的奸细,决定试探一下,没想到他们居然认识自己,直接将自己擒拿了。早知道这样就不应该试探,直接命人捉拿了这三人,交到军法司去逼问不就完了,何必多此一举,千金之子不坐垂堂,古人诚不欺我。 杨辰远开口道:“这不重要,说吧需要本侯帮你们做什么。” 那老者桀桀的阴笑,指着身后的一个伙计说道:“好好好,就喜欢和聪明人做买卖,我这小兄弟需要马上出城,但平城已经封城月余,还请侯爷帮忙。只要他能安全出城,老夫马上放了侯爷。” 那伙计神色复杂,先是一喜然后皱起眉头,而另一个伙计则面露悲戚之色,虽然只是一刹那,却全被杨辰远捕捉到眼中。心中不禁了然,这老间谍以存了死志,只要派一人将消息传递出去,其他人就都成了弃子,不管是准备刺杀还是搞破坏,他们最终的结果都是死亡。看样子城内应该还有不少的间谍,而这名老者应该是最大的特务头子。 第三十章心动 - 调教乱世 - 野狐禅观 杨辰远说道:“没问题,别说送一个人出城,就是将你们三人都送出去也不是什么难事”。 随意应着老间谍的话,心中盘算着时间,自己被打晕应该不超过一盏茶的时间,再加上之前在店中看布匹的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就在此时,房檐上突然飘下一人,就是飘,就像武侠电影中那样,轻飘飘的落在院落当中,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只有进入寒冬后仍旧不愿落下的枯黄杨树叶,随着她一起落下。 定定看着那一袭破羊皮袄,看着那闪着寒芒的青锋剑,看着她那绝世的面庞。杨辰远确定自己中箭了,非常的确定,有一个胖乎乎带翅膀的小娃娃拿着一把带着桃心的小弓箭亡命的向自己猛射…… 清醒的可怕啊,杨辰远的六感正在被无限制的放大,上穷碧落下黄泉,甚至地上落叶的声音,自己的呼吸,自己的心跳,血液在脉管里奔流的声音都清晰可辨。 如果说自己不是一见钟情,杨辰远自己都不相信,心跳的他娘的都要飞出来了,脸孔这时候估计也红的像猴屁股,似乎已经忘了身处何处,只是定定的望着那羊皮袄少女。 呼吸间,院中三名戎族间谍都已经倒在了地上,发出痛苦的哀嚎。看着羊皮袄少女逐渐的变的清晰,她已经来到杨辰远的身边,她右手握着滴着鲜血的青锋剑,左手握着剑鞘。杨辰远甚至能看清她脸上的黑灰,那是柴火燃烧后落到少女脸上的,他想伸出手轻轻的为她拭去,却发现自己做不到,不禁露出懊恼之色。 姜仙儿跟着这个少年人已经快一天了,他一天的所作所为,她都看在眼里。这个年轻的书生很有钱,而且有些小善良,至于他是什么身份,跟她没有关系,她非常的需要钱,母亲治病需要钱。 她其实没什么挣钱的好办法,她什么都不会,除了这一身武功。六岁时跟着峨眉山的一名女尼学武十载,回家两年,她终于知道自己的一身本领其实没什么用处。之后努力的学习女红绣花,但因为练武弄得满手的老茧,在成衣坊里只能去做那些工钱最为低廉的活计,丝绸蜀锦是万万不许她碰的。 回家的第一年虽然过得拮据了些,还是可以勉强让母亲和幼弟温饱的,近一年母亲得了肺痨病,家里的日子就越来越难过了。现在家里一个铜子都没有了,而母亲的药也吃完了,她决定铤而走险用自己的本领挣钱。 在平城内转悠了两天后,她终于发现了一只肥羊,看样子像是个纨绔子弟,这样最好,抢这样的人心里不会有什么负担,虽然他身边有两个护卫,姜仙儿不认为他们会给自己制造哪怕一丁点的麻烦。 她伏在房顶上盯着那个少年的一举一动,就像一只盯着猎物的雌豹,寻找着最佳的时间地点,一击必中。当那名少年人买下十名女奴的时候,她开始犹豫了,因为她能看出来,他不是真的需要才买的,而是为了解救那些可怜的女人,从小师父就教育自己不可,以武力欺压良善之人,他显然是个善良的烂好人。 这一票她不准备做了,但是自己都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仍然跟着那少年。直到看见他被黑店的伙计敲晕,当时她就想出手救下他,发现两个伙计只是把他绑了起来,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心中恨恨的想,就当给这个烂好人一个教训好了。 看着小院里发生的一切,从少年被冷水泼醒,到他与那个黑店的掌柜交谈。离得太远她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想来不难猜测,一定是绑架谈价钱嘛。看着那少年人毫不惊慌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姜仙儿心中就有些气,不知道他在这种情况下,还哪来的自信。 当黑店掌柜将刀抵在少年人的脖子上的时候,她决定出手救下他,显然他们价钱没有谈好,黑店掌柜要给他些苦头吃了。救了他以后,和他要些报酬不过分吧,看他买宅子买人时根本就不在乎钱的样子,这小子显然是个富贵人家的后生,很有可能是个官宦人家的衙内,所以决定和他要五十贯钱的好处费,姜仙儿心里美滋滋的想着。 姜仙儿轻蹙秀眉看着眼前这个傻子一样的年轻人,只见他面色潮红,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出神,不知道他脑中在想什么,举起左手的剑鞘轻轻的敲了一下他的脑袋。 杨辰远的三魂七魄终于又回来了,看着羊皮袄少女,胡乱的说着:“美女……你好,不……小姐,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杨辰远脸上刚退下去的红晕,再一次涌了上来,心中暗骂自己真是弱爆了,怎么跟个青春期的小破孩一样,遇到自己喜欢的人,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姜仙儿看着这个语无伦次的少年,轻笑了一下,杨辰远只觉得这明媚笑脸,让严寒的冬季都不再寒冷了,犹如百合花沐浴着阳光随风摇曳。她眼睛弯弯的如月牙般,闪着如小狐狸一样的光芒,“公子不用谢小女子,就是不知道要用多少银钱买回这条命呢。” 杨辰远差点摔倒在地上,笑容尴尬的凝结在脸上,就这一句话把他拉回现实。本以为是上天派下来救自己的仙女,虽然穿的寒酸了些,却突然变成了女飞贼,心里的落差实在太大了。不论这一世还是上一世,他对飞贼都没有什么好感,甚至非常的厌恶,哪里有什么行侠仗义劫富济贫的侠客,不过都是些劫财害命的土匪罢了。 慢慢收回笑容,面色冷若寒霜,“女侠开个价吧。”既然是为了钱而来,那就没什么恩情可言了。 姜仙儿看着他那刚刚还略有讨好的面容突然变得冷漠,眼中全是厌恶之色。她有些不知所措,甚至有些委屈,眼中隐有泪光闪现,自己明明刚救了他,要些好处怎么了。 第三十一章探查 - 调教乱世 - 野狐禅观 姜仙儿恨恨的用青锋剑斩断了杨辰远手脚上的绑绳,把剑锋的血迹在靴子底蹭干净,收剑入鞘。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委屈的想哭出来,从他那厌恶的眼神中,她能看得出他把自己当成女贼了,虽然她今天干的就是飞贼的勾当。 “你走吧,就当本姑娘救了个白眼狼。” 杨辰远愕然的看着少女苗条的背影,这什么情况,女飞贼又变回仙女啦。 杂乱的脚步声响起,张尔带着十名护卫终于姗姗来迟,不能说是来迟,是按杨辰远设定的半个时辰来的。 十名侍卫将杨辰远护在中间,十柄挂弦的劲弩分别对准了,地上躺着的三名间谍和羊皮袄少女。杨辰远赶紧压下对着少女的两柄弩箭,大声道:“不得无礼,刚才是这位姑娘救了我。” 羊皮袄少女回头看了杨辰远一眼,气“哼”了一声,推开后院的院门走了出去。杨辰远回身吩咐张尔派两名身姿轻盈的侍卫跟着她,看看她倒地是什么来路,他不介意顺手剿灭一个匪巢。 低头看向地上哀嚎的三名赵国谍子,伤口全在手脚处,没有致命伤,命令侍卫将三人绑好,杨辰远这才放下心来,主要是怕他们自杀,那就太可惜了,自己的这些罪就白遭了。 俯身捡起地上的铜盆,嘟囔着接满水,走到其中一个小伙计模样的谍子身边,将盆中水劈头盖脸泼下去,那伙计浑身打了个激灵,眼中充满了恶毒的看着杨辰远。似乎觉得不过瘾又去接水,如此反复三次,那伙计浑身上下已经没一处干的地方了,这才满意的丢弃了铜盆。 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杨辰远又走到另一名伙计的身后,举起拳头在口中哈了一口气,猛的挥出砸在伙计的后脑上,那小伙计眼睛翻了翻,就昏死过去。 杨辰远伸了个懒腰,心情好了不少,对着众侍卫说了句“回了”,率先走出绸缎庄。 馆驿内,杨辰远双手枕在脑后,松弛的躺在柔软的矮榻上,双眼空洞的看着房梁发呆,从大将军府回来以后,他就保持着这个姿势已经快半个时辰了,身上的裘衣都未曾脱掉。 将三名赵国谍子交给了尉迟虎,就不关自己的事了,至于能审问出多少有用的信息,那是随军军法司的职责,自己还是少知道为妙。只是将令有点令他咋舌,甲字步兵军甲子营校尉,统率两千步兵,主要负责青龙门的守卫。 心中忐忑,思绪纷乱,本以为尉迟虎会给自己一个随军参谋之类的军职,出乎意料的是直接扔了一个营的步兵过来。这是何意,一个不知兵的少年直接就任一营的校尉,也太看得起自己了,莫非想要好好的锻炼一下自己领兵的能力,这也太儿戏了吧,根本不可能。应该是那个驸马都尉的头衔,在尉迟虎心头扎了一根刺,今天明显能感觉到尉迟虎对自己的态度,有了微妙的变化。将自己扔在前线,战死了最好,如果真有统兵才能,成为一员悍将也不错。陇国主要战力是骑兵,步兵只能算是偏军,一个偏军的将领还翻不起什么风浪来。 躺在榻上嘬着牙花子,在哪个时代也不是那么的好混啊。敲门声响起,杨辰远结束了胡思乱想,一骨碌坐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衣冠,招呼来人进来。 见是侍卫牛大壮,杨辰远心中闪过那飘然的一袭破旧羊皮袄,他正是派出去跟踪女飞贼的侍卫之一。 急不可待问道:“可有结果,是不是匪巢,可否被发现?” 牛大壮躬身道:“回禀校尉大人,幸不辱命,已经查探清楚了,属下以前是夏军中的步兵斥候,别的不说轻身的本领是在军中数一数二的,只是这陇国斥候都是夷人骑兵担任,而且属下年岁大了……” 杨辰远打断了,这个四十多岁小老头的无限缅怀:“快说是什么情况?” 牛大壮有些遗憾被上官打断了回忆。 “在出了绸缎庄以后,那女贼……姑娘走的极快,属下勉强没被甩掉,虎子就没那个身手了,就是和属下一起去的孙虎,所以就让虎子自己回来了,属下独自跟踪。奔出去几条街后,那姑娘放慢了脚步,走了半个多时辰到了北城,后来进了一家药铺。她似乎与药铺的掌柜的相熟,交谈了一盏茶的功夫。拎着一个小药包从药铺中出来,走进了繁花胡同一处院子。属下怕打草惊蛇,没敢进院探查。 但是属下假装买药去了那间药铺,与那药铺掌柜的交谈良久,假装不经意的,将那姑娘的来历问了个大概。 那姑娘名叫姜仙儿,就住在繁花胡同,大人可能不知道,这繁花胡同是平城最穷苦的人家聚集之地,姜姑娘家中还有一个七岁的弟弟和一个年迈病重的母亲。那副药就是给她娘抓的,是治肺痨病的药,而且姜姑娘没有银钱,那副药是赊账的。” 说完他便颔首站在一侧,在得知杨辰远就任甲子营校尉后,他们这一什的护卫还是很高兴的,仅仅接触了几天时间,这名年轻的上官还是很好相与的,比营中其他军卒多了这几天的相处,他们也更容易出头。 牛大壮虽然不识字,但是却不是傻蛋,虽然不知道杨辰远的来历,但是来平城仅仅五六日,就成了侯爷和一营的校尉,而且还是个汉人少年,这在平城绝对算是个传奇了。这样的上官不紧紧的抓住,他就真是个傻蛋了,怎么能成为上官的心腹,不是战场上杀多少的敌人,而是能为他去办私事儿。在绸缎庄时,明显能看出杨辰远看那名女飞贼时眼光的异样。 杨辰远赞许的拍了拍牛大壮肩膀,看了看沙漏,申时刚过了一半。 “时间尚早,找两个身手好的兄弟,咱们走一趟繁花胡同,这事儿要是办好了,晚上我请弟兄们吃酒。” 牛大壮跑了半个平城一身的疲惫,但是眉眼间却露出一丝不为察觉的喜色。 “属下领命,这就去安排,大人请稍候。” 说罢,便躬身退了出去。 第三十二章报道 - 调教乱世 - 野狐禅观 平城内城繁花胡同,杨辰远一行四人牵着马走进胡同。之前已经知道这是一处贫民窟,心里多少有了些准备,但仍被这里的景象震惊到了。 两世为人,他不是天生就出生在富贵人家,年幼时因父亲做生意失败,很长一段时间都是生活在贫民区的,但是远远无法与这里相比。七高八矮的房屋,甚至有几间严重的倾斜,明显就是危房,提心吊胆的在旁边经过。六七个衣不蔽体的孩童,在胡同里玩耍,小脸冻得红彤彤的,有的明显已经冻伤了耳朵,耳垂已经开始化脓,中间最小的那个甚至仍然穿着露脚趾的草鞋。 他们在看到杨辰远一行人后,不再跑闹,靠墙站了一排,怯怯的看着这四个衣着华美的男人由自己身边经过。他们虽然还未成年,但也知道这些人是与他们不同的,甚至可以随意的打骂自己。张老四家的憨娃子就是在玩耍时,不小心撞到了穿着这样衣服的人,把人家衣服弄脏了,而被鞭子活活的抽死。在他们幼小的心里,只是懵懂的知道,自己的命是没有那件华美的衣服值钱的。 杨辰远还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当自己这一行四人踏入这片贫民窟的时候,原本还在街面上行走的人,在很短的时间内全部消失不见了,原本一些敞开门的屋子,也都将大门紧闭。 杨辰远不解的看向牛大壮,后者赶紧走过来,压低声音说道:“大人,有所不知,这些小民都被贵人们欺负怕了,尤其是戎夷二族的胡子根本就不把咱们汉人当人看,都是些可怜人,不用和他们计较什么。” 轻叹一声,不再说什么。随着牛大壮来到一间房门前,暂且叫他房门吧,木门多处已经糟烂了,根本无法抵御寒风。唯一可喜的是这座房子还没有倾斜,看着还安全些。 杨辰远阻止了牛大壮上前叫门,凝视着这座简陋的房屋,片刻后皱着眉缓缓的走出了繁花胡同。骑上青色的军马,飞快的奔了出去,大青马似乎也感受到主人心情不畅,不惜体力的快速奔跑着,战争乌云笼罩下的平城街区上几乎没有行人,大青马才能畅快的撒开欢奔跑。杨辰远根本没有策马狂奔的快感,他只是想把心中的积郁之气发泄出去,三名侍卫感觉到将主心情不快,没人敢多说话,只是默默的策马跟随。 繁花胡同一处低矮的房顶上,身着一袭破旧羊皮袄的少女,皱着好看的秀眉,望着马匹奔跑带起来的漫天尘土,直到奔马消失在视线中,自言自语的嘟囔了一句,随后跳下房屋。 馆驿内,杨辰远歪靠在锦榻之上,手中握着一个泥壶,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茶汤。身前站着大胡子侍卫牛大壮,正在向杨辰远汇报着什么,杨辰远听得很是认真,时不时的点点头。一炷香过后,交谈结束,牛大壮退出了房间,杨辰远看着墙怔怔发呆…… 翌日晨,杨辰远起的很早,今天要去军营报道,心里多少有些紧张。吃过早饭,由侍女倩儿服侍自己穿上黑色的鱼鳞甲胄。看着为自己着甲的小侍女,他并没有责怪她,甚至一句话都没有多说,她是昨夜掌灯时分回来的,把柔儿留在了新宅子中安顿那些新买的女奴。看着倩儿那双挂式流编的丫鬟头,心中若有所思。 这套甲胄是昨天就送了过来的,穿上二十多斤重的铁甲,可没有什么愉悦的心情可言,没走几步路就有点气喘吁吁,这具身体还是太孱弱了些。杨辰远决定以后没事就穿着这东西,就当作负重训练好了,而且上一世练就的形意拳也有必要重新捡起来了,在这乱世有一副好身板是很重要的。 收拾停当,随着张尔等七名甲子营护卫前往甲字步军营报到。 甲字步军帅帐中,前军将军王翰林独自坐在椅子上,皱着眉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时不时的看向帐门,显然是在等候着什么人。他显然知道杨辰远今天会来甲字步军报到,而且老家伙根本摸不清杨辰远到底是什么来头,来到平城不足十日,寸功未立,就成了开国县侯,这在任何一个国家都是非常少见的,尤其在这个夷人掌控的军政合一的政权近乎不可能,没有军功几乎不可能受爵。而汉人想要得到爵位,更是难上加难,像自己这样转投夷人陇国已经七八年之久的将领,大小战功立了不计其数,爵位那是自己想都不敢想的东西,就是想得到夷人起码的尊重都是没可能的,在这些夷人胡子的心中,汉人步卒不过是偏军,战场上的炮灰而已,并不能起到太大的作用,想到这里,心中不禁苦涩不堪。 帅帐门被推开,打断了王翰林的思绪,一名军卒走了进来,躬身大声道:“启禀将军,新任甲子营校尉杨辰远求见。” “让他进来吧。” 不多时,帅帐帐门再次被推开,一名身着黑盔黑甲的年轻将领,大步流星的走进帅帐,王翰林不禁暗叹一声,好个少年英才。杨辰远走入帅帐,见帐内一名年过五旬的红脸老者端坐于上,他须发皆已花白,知道这就是自己的顶头上司,甲字步军将军王翰林。赶紧抢步上前,施了一个军礼,恭声道“末将新任甲子营校尉杨辰远前来报到,拜见前军将军。” 王翰林赶紧双手将杨辰远搀扶起来,让入座位,才笑吟吟说道:“杨侯折煞老夫了,应该是老夫给侯爷见礼才对呀。” 杨辰远笑着说道:“军营中没有抚远侯,只有甲字步军甲子营校尉杨辰远。” 开国县侯是正三品,驸马都尉和营级校尉都是正六品的官员,而前军将军是正四品,如果杨辰远用抚远侯压王翰林这个前军将军,他也没什么办法,这就是在杨辰远没来之前他的顾虑之所在。 王翰林抚须而笑,对这名年轻的空投将领印象改观了不少…… 第三十三章上任 - 调教乱世 - 野狐禅观 一炷香过后,王翰林笑呵呵的带着杨辰远走出了帅帐,杨辰远跟在王翰林的身后,始终落后半步,该有的礼数还是该遵守的,可以看得出老将军对这个年轻的校尉还是比较满意的。杨辰远仔细观察着军营,平城外城是没有普通百姓住户的,只有军队驻扎。之前杨辰远只是快速穿过外城,并没有仔细的注意过这些军营,看着密密麻麻的军营,心中多少有些感慨。其实非战时,平城只有两万步卒和六千夷族骑兵驻守。王翰林见杨辰远看的仔细,就笑呵呵的为杨辰远解说步兵营的一些事宜,见他一副受教的样子,心中更加的满意。 步卒共十万人,步军统领就是杨辰远入城当天见过的镇军将军关沧海,正三品实权将军。之下设立由外调支援平城战事的五军,分别为前军、左军、右军、后军、中军加上平城原守军中坚、中垒两军,共七路军。外调军一军一万六千人,共八营,原守军一军一万人,共五营。军号和营号分别按照天干地支命名,例如前军也就是甲字军,左军也叫做乙字军等,而营级就是在军级的后面加上地支,杨辰远所在的就叫做甲子营,左军的第二营就叫做乙丑营,以此类推。 中坚、中垒两军除了一军将军外,下设一名五营校尉,相当于副将军。而外调军则设两名乌丸校尉,各管着四个军营,也是正五品的军职,其实杨辰远真正的顶头上司是甲字军左军乌丸校尉孙玉江…… 甲子营驻扎在东苑,设营官一人,副将一人,营下编中军、左掖、右掖、前哨、后哨五部,全营共计两千人,上一任营级校尉郑通,十日前调离甲子营,升任丙字军乌丸校尉,之后军中事务均由参将赵治清打理。 青龙门城门楼上,甲子营的军卒正有条不紊地忙碌着战前的准备工作,他们的工作是将准备好的滚木礌石运到女墙下布置好,以备战时之需。 三十多名将领身着铁甲站在城下,甲子营队率以上的军官全部整装以待,为首的是一员年过四旬的黑面大汉,正低着头闭目养神。身边全身披挂着黑色盔甲,如同石雕铁铸般的将军懒洋洋地道:“赵校尉,我说咱摆这么大阵势做什么?” 那位黑脸将军哼了一声道:“是赵参将,刘司马不要逾了规矩!” 左掖部司马刘春看着黑面大汉,笑嘻嘻地道:“赵大哥,自从郑校尉高升以后,咱们甲子营校尉一直空置着,这月余来营中大小事务不都是您在操持,咱们甲子营除了您,谁还配统领这两千健卒呀?听说这位新任校尉是个少年郎,嫩的毛还没长齐呢,咱用得着这么看得起他么?上面这么安排岂不是寒了众将士们的心?” 那位黑脸黑须、威风凛凛的将军纹丝不动,盔甲上颊挡住喉咙,连他半边脸都遮了起来,所以也看不清楚他的神色,听了刘司马的话,他地眼皮子抽动了一下,仍是默然不语。 另一侧一个身材精壮的将领,用拇指顶了顶眉批,露出光洁的额头,焦躁地道:“就是嘛,这么甲胄齐全,好像大将军亲临似的,都快冻死我了,我说赵大人,你说这小子什么来路啊,不用这么给面子吧?” “嘿嘿!”一个身材瘦削的麻脸将军晃着脑袋,漆黑的盔甲在阳光的照耀下染上一层红妆,他撇撇嘴巴笑道:“什么来路?你们几个也太无知了吧?我早打听明白了。就是一山野人家的少年,不知怎么攀上了镇北王的女儿,一个什么郡主的高枝,一个在妇人肚皮上混出来的六品校尉,嘿嘿!人比人气死人呐,咱们沙场征战,苦熬半生,人家刚他妈的钻出娘肚子,就一脚蹬到咱头上去了。” 黑脸将军脸颊抽搐了一下,低喝道:“冯司马,你给我闭嘴。” 冯立伦听了他训斥,悻悻地走远一些,向自己的心腹冷笑道:“郑校尉升迁,他老赵还以为自己能顶上这缺儿呢,现在希望落空,就赶紧儿的拍人家马屁了,还真够熊的。” 那位军候四下看了看,说道:“大人,这可未必呢,你瞧赵将军心中肯定不满,熬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个缺,还被人给占了,我看搞不好,他想给这位新任校尉来个下马威呢。” 冯司马眼神一亮,笑道:“要真是如此,那可有乐子看了,我听说那杨辰远虽是书生,却颇得大将军赏识,这种少年得志的人,最受不得人激,这要和老赵硬碰上了,嘿嘿嘿嘿……” 他一脸的麻子都泛起了红光,这几天他四处打点,没少花钱,原指望老赵升校尉后,他能混个参将,想不到凭空蹦出个杨辰远来,银子全白花了,心里正心疼着呢,要是赵治清和新任校尉斗起来,不管谁滚蛋,他不都又有了机会吗? 赵治清心中冷笑不已,你们几个跳梁小丑,到了战场上都是怂包,官场上倒都不是省油的灯,还想撺掇着老子与新来的杨校尉斗,不都是盯着老子屁股底下那食邑一千石的位置吗,都是千年的狐狸跟我玩什么聊斋啊。别人不知道,自己还能不清楚,昨夜与叔父谈了一整夜,作为平城别驾自然知道的内幕,岂是你们几个厮杀汉能比拟的?还什么在妇人肚皮上谋来的校尉,笑话,人家是正三品的开国县侯、驸马都尉,将来是要娶公主的,一个六品营级都尉在你们眼中是个官,在人家眼中屁都不是,人家是下来镀金的,只要平城守卫战能成功,一定会回到中枢任职,而且三品起步。叔父告诫了自己一晚上,一定要紧紧抱住抚远侯这条粗腿,日后飞黄腾达必能指日可待。 在甲子营曲部司马各自打着自己的算盘的时候,一阵马蹄声响,甲字步军左军乌丸校尉孙玉江带着十几个亲兵,陪着杨辰远疾驰而来。 第三十四章愤怒 - 调教乱世 - 野狐禅观 这种场合王翰林当然是不会来的,所以就派了杨辰远的顶头上司孙玉江过来安置。杨辰远昨日图一时之快,策马狂奔,将屁股磨破了,所以不敢坐实,双腿紧夹马腹,腿部虚抬,叫人一瞧那姿势好似连马也不会骑似的,城门楼下一众将官瞧见了不禁面露鄙夷之色。 来到城门下,众人搬鞍下马,向着等候已久的甲子营众将领走去。来到近前,孙玉江傲然一立,赵治清等人早已经迎了上来,甲胄哗楞地走到孙玉江面前跪倒抱拳道:“甲子营参将赵治清,率领所部将领叩见将军,甲子营众步卒因布防紧张,未能列队迎接将主,望将主见谅”。 孙玉江向杨辰远一指,道:“本将刚接了甲字军前军王将军将令,杨辰远弓马娴熟,文韬武略,才堪大用,着授甲字军甲子营校尉之职,你等上前见过了。” 赵治清抱拳道:“是!”。他一甩袍袖站了起来,微微转身看了杨辰远一眼,带着五位司马,十位军候和一众屯长、队率,向着杨辰远拜了下去,双手抱拳沉声道:“甲子营参将赵玉清率领全军将领,拜见校尉大人。” 杨辰远微笑着伸手将赵治清扶了起来,对着一众将领说道:“众位兄弟莫要多礼,本校初来乍到,还需众位哥哥多多帮衬一二。” 赵治清站在杨辰远的身侧,半躬着身子,他身高八尺有余,杨辰远因为多年营养不良仅有七尺二寸,他整整比杨辰远高了将近二十公分,不能让将主大人仰视自己,躬着身子让自己尽量不要高于杨校尉,黝黑的脸上布满了真诚的憨笑:“早就盼着校尉大人来了,您来了甲子营也就有主心骨了。” 军营中最是讲究论资排辈,自己毫无军旅经验贸然升任一营将主,他心里也明白空降部队,一向最容易招致原班人马的反对,况且杨辰远未及弱冠,坐火箭似的窜到这位将军头上,占据了原本该属于他的职位,心里不舒服实属正常,来时他已经想好了几套应对下马威的对策了。但是,看样子是用不上了,杨辰远笑呵呵地看着这个铁塔般魁梧的将军,看着他卑躬屈膝的样子,心里警惕了三分,重新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这样的笑面虎更为可怕,背后使绊子对于自己这样的军旅菜鸟更是防不胜防。 赵治清要是知道此刻杨辰远的心思,估计能气得拿头去撞墙。孙玉江见杨辰远与甲子营众将领相处颇为和睦,也是松了一口气,心里暗夸赵治清识时务。是以笑道:“既然杨校尉已经到任,本校的任务也就完成了,莫要辜负王将军的厚望啊。本校公务繁忙,就不多留了,甲子营众袍泽要多亲多近,告辞了。” 一众甲子营将领恭送孙玉江远去后,杨辰远回身对众将领说道:“本校已经到任,各位将军就不必再陪同了,战事迫在眉睫,众位各自回阵地布防去吧,咱们来日方长。” 众司马、屯长、队率躬身告退,杨辰远笑呵呵的与众人一一辞过。片刻后,只剩下杨辰远、赵治清、冯立伦和杨辰远的七名侍卫亲随。 杨辰远疑惑的看着剩下的这名麻脸司马,冯立伦赶紧躬身道:“末将中军部司马冯立伦参见将主,末将统领的本就是大人的亲随军,有什么事儿,校尉大人吩咐末将去做就可以了。” 赵治清不为察觉的皱了下眉,杨辰远点点头,冲着赵治清说道:“赵参将,本校初来乍到,想先看看甲子营的布防情况。” 赵治清笑道:“理当如此,大人请随末将来。” 一营的布防面积并不大,一顿饭的功夫就基本上了解了个大概,甲子营布防位置是青龙门东侧大约一里地的范围。看着上上下下往阵地运输货物的甲子营军卒,暗自咋舌,这哪里像是正规军,比民兵也好不到哪去。这个孩童有没有十岁,那个老叟得有六十了吧。而且装备参差不齐,有身着铁盔铁甲的,有身着皮甲的,还有穿个兽皮的是什么鬼,这样的军卒怎么打仗啊。一营军卒满员应该是两千人,杨辰远再不识数也能看得出来,这里能有一千五百人就不错了。 赵治清看杨辰远眉头深锁,低声说:“校尉大人,咱们步兵军营就是这样的,好装备、好武器都得可着骑兵来,咱们只能算是偏军。您看那些着甲的军卒,都是在敌军尸体上扒下来的,夷人是不会给咱们配备的。只能自己去抢,而且好东西还轮不到咱们步兵。还有……” 杨辰远皱眉问道:“还有什么?” “还有,咱们的口粮只有骑兵的一半还不到,将士们一天只能吃一顿饭,都是饿着肚子在打仗啊。当兵为的不就是能吃口饱饭吗,这都实现不了啊。” 杨辰远抿着嘴不再说话,心中不断思考。就在这时,城门楼下一阵嘈杂打断了杨辰远的思绪,越过城墙向下望去,立时气冲斗牛,只见五十多名夷人骑兵,骑在战马上举着马鞭,正驱赶着甲子营军卒离开城墙,就像驱赶战俘一样。 杨辰远蹬蹬蹬下了城门楼,因为走的急切,中途差点摔倒,冯立伦眼疾手快将他扶住,才免于出丑。 来到城门楼下,冯立伦上前小声说道:“这是骑兵军营有活计要干,过来抓咱们步兵营的人去当苦力的,校尉莫要着急,这是常事。只是这样就得耽误咱们弟兄们自己的布防,只能给他们干完活,回来再干自己的,就是苦了弟兄们,完成咱们今天的任务就得到深夜了。” 杨辰远咬着牙,从牙缝里崩出几个字:“常事?他们可有调令?” 赵治清无奈道:“哪里需要什么调令,这是夷人的天下,他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校尉不要气恼,忍忍就过去了,弟兄们多干些活的事儿,算不得什么。” 杨辰远瞪着冯立伦和赵治清,额头青筋可见:“常事儿?既然老子来到甲子营当校尉,以后就没有这种狗屁倒灶的常事儿!” 第三十五章军法 - 调教乱世 - 野狐禅观 刘春今天非常的郁闷,新校尉今天报到,他是早就知道的。他上面也是有些关系的,表哥王炽在参谋部任职,而且颇得谢农赏识。由表哥口中得知,谢农对这个名叫杨辰远的少年郎极为推崇,甚至有意把他拉到参谋部来。但是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平东王亲自下令让他到甲子营当校尉。为此,谢农还亲自去大将军府找过尉迟虎,但是却没能改变王爷的初衷。据表哥说那天谢农回来以后,脸阴得都快要下雨了。 刘春知道自己不是带兵打仗的料,但是论到人情世故,在甲子营自己认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冯立伦那个跳梁小丑,这阵子没少忙活,银子可是没少使,别人不知道,自己门清得很,走了军法司少司范爻的门路,不惜把自己最宠爱的小妾都搭上了。以为郑校尉高升后,老赵接了校尉一职,他就能顺手接任参将,这下傻眼了吧,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就是那个赵治清今天好像转了性子,一个只会打仗的傻大个,居然不受挑唆,还特么会拍马屁了,奇了怪哉!本想借着杨辰远与赵治清不和,自己好有机可乘,这下子全泡汤了。 回到自己布防区域,琢磨着是不是晚上收了兵以后,好好安排一下这个新来的将主,军中规定兵将不得擅自离营,又有几个将帅遵守,那不过是要求那些大头兵罢了。只是不知道这位新来的小爷什么脾气秉性,还是不要操之过急,别马屁拍到马蹄子上去了。 最倒霉的是今天的布防任务刚刚开始,自己一曲部的军卒,就被那些可恶的胡子骑兵抓去做苦力了,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还是去搬那些个没有轮子的马车。这样的话,晚上还安排个屁呀,子时能把自己的布防工作做完就不错了。 当然,倒霉的不光只有自己,还有钱佐伊那个闷葫芦,左掖部和前哨部两个曲部布防区域比邻,也理所当然的被抓了过来。还有相邻甲丑营三个曲部的兄弟,这些夷族胡子抓劳力从来都是这样,不管是不是一个营的,抓着谁就是谁。 唉叹一声,随着自己曲部的步卒往前走,走慢了还要挨鞭子,这些天杀的胡子,把老子当犯人了吧! 就在这时,突然听见一声暴喝“前方是哪一路甲子营的兄弟,主将上前答话。” 刘春回头看去,见是新来的校尉大人,不敢怠慢,冲出队伍,单膝跪地抱拳道:“末将左掖部司马刘春(前哨部司马钱佐伊),参见校尉大人。” 刘春用余光瞥向身边的钱佐伊,发现他也是一脸迷茫之色。校尉不出声,他俩也不好站起来,只能保持单膝跪地的姿势。 甲子营两部人马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看自己的主官跪在地上,也都向着杨辰远的方向跪了下去。 夷族骑兵们见有一半的汉人步卒都跪地不走了,就要举鞭驱赶。却见那骑兵队率高举右手,五指并拢,五十名骑兵同时勒住马缰,不再举鞭,与队率方向保持一致,面向杨辰远的方向。 骑兵队率绕有兴致的看着杨辰远,这么多年来,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儿,所以停下来看看,这个少年人想要干什么。 杨辰远昂首阔步,一路上冯立伦一副焦急的模样儿,跟在杨辰远的身边不停地说着什么,后者却置若罔闻。赵治清黝黑的脸上毫无表情,眼中却有精光溢出,隐隐的有些期许。 来到跪着的刘、钱二人身前,杨辰远俯视着他们,声音低沉而又不带一丝感情:“谁给你二人的胆子,敢擅离职守的?去中军领军法去吧……” 刘春大骇,连忙出言解释道:“校尉大人,末将也是迫不得已,这骑兵……” 杨辰远挥了挥手,不耐烦得打断了他的话,“甲子营以前是什么样子,老子不管,但是以后没有老子的将令,谁都无权调老子的兵,大将军也不行!冯司马,他二人擅离职守,不听将令该当何罪?” 冯立伦上前一步,朗声说道:“按军律严重者斩立决,轻者杖三十。” 杨辰远满面寒霜,“念你二人,也是被逼无奈,但是军人就是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这没什么好说的,但这个命令必须是老子发出去的,明白吗!将你们各自的曲部带回去,之后每人去中军领三十军棍。” 刘春、钱佐伊右拳捶胸,应声“诺”,便灰溜溜的站在杨辰远的身后。 那些甲子营的军卒在各自队率和伍长的口令中,快速的整队完成。杨辰远看了看这两部的军卒,点点头说道:“回了”,便转身也准备回去了,整个过程看都没看那些夷族骑兵一眼,似乎他们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夷族骑兵队率乌骨默不作声,看完步兵营发生的一切,由起初的惊愕变成了愤怒。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被汉人欺负到头上,那个汉人校尉无视自己的态度,令他出离的愤怒,今天要是不整治这个嚣张的汉人,那自己以后也没脸在军营中混了。 乌骨并未开口,他决定装糊涂,先收拾了这个汉人弱鸡再说,问明身份就不好下手了,以下犯上,那是砍头的罪过。如果不知道他是谁,就算到了军法司,顶多算是个私自斗殴,还能将他如何。 乌骨猛地扬起手中的杆子鞭,此鞭杆柄长五尺,鞭身两丈三寸,用最好的生牛筋编制而成。传说杆子鞭是前朝牧羊人创造的,因为牧羊时,常有狼袭击羊群,便用牧羊鞭抽打饿狼。传说是不是真的他不知道,但是他的父亲就用这把杆子鞭抽死过野狼,父亲曾经是河湟草原最好的牧手,这把鞭子是父亲留给他唯一的遗物,也是父亲的骄傲,这是部族里,鞭身最长的杆子鞭,也只有乌骨父子二人能耍的起来。 五米多长的鞭子带着风声,向着杨辰远的后脑劈了过来。杨辰远并未逃遁,只是停下脚步,缓缓地转过身,凝视着乌骨,目光宁静而又锐利。 第三十六章立威 - 调教乱世 - 野狐禅观 一道黑影斜刺而出,就像是一道闪电,伴随着马靴踏地的声音挡在杨辰远的身前。张尔双手持刀,牛筋鞭身紧紧的缠绕在环首刀的皮质刀鞘上。往回一带,右脚猛地踏出,狠狠地踩在杆子鞭的鞭身上。 乌骨并未使出全力,他没想伤及这名汉人校尉的性命,只是想给那不知好歹的校尉脸上留点痛苦的回忆。没想到平日里懦弱的汉人今天竟然敢还手,最令他后悔的是鞭柄上的失手绳牢牢的绑在手臂上,这时已经没有后悔药给他吃了。随着张尔右脚的踏出,乌骨应声落马。张尔没有给他站起来的机会,双手猛拽两下,乌骨只觉大地在快速的后移,瞬息间被拽到杨辰远的脚下。张尔甩开缠绕着皮鞭的刀鞘,借势亮出五尺长的环首刀,架在乌骨的脖颈上。 变化太快,快到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乌骨已经被张尔擒下。这时夷人骑兵小队有了动作,拔出腰间弯刀,怒目的看向杨辰远,做出随时准备冲杀的样子。六名护卫冲到杨辰远的身前,弩箭挂弦对准骑兵队伍。 赵治清拔出腰刀,大喝一声:“甲子营鱼鳞阵结防!”,甲子营两部步卒快速的移动,兵团分成六段,一层压一层的将杨辰远护在后方。鱼鳞阵本是攻击阵形,是不利于防卫的,对面只有五十骑,不怕他们冲击后面,这阵形可以更好的保护主将。骑兵在没有速度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是结成阵形的步兵的对手,只需一刻钟就能将这些胡子骑兵全部斩杀。这些年他们受够了胡人的欺辱,多数步卒神情激动,就待上官一声令下,就冲上去将这些胡子全部杀了。 赵治清心中暗自发苦,这小爷就不是个省油的灯,刚来第一天就弄出这么大的阵仗。当前最重要的是不能让他死在这儿,一旦他真出了事,自己也就活不了了。至于真的冲突起来,造成伤亡,那是他这个校尉需要去给上级解释,就不关自己这个参将什么事了。 杨辰远扫视了一眼对阵的双方,冷哼一声:“冯司马,按军律袭杀上官,该当如何处置?” 冯立伦皱眉道:“回禀校尉大人,按律当诛!” 杨辰远转头看向张尔,乌骨大怒,“尔敢……”。张尔手起刀落,乌骨怒目圆睁的头颅滚落在地上,滚热的鲜血喷洒了一地。张尔抖了抖刀上的血,将刀鞘由鞭子上解了下来,并未将刀还鞘,左手持刀,右手握住刀鞘退回到杨辰远的身边。 张尔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他本就是甲子营的一个什长,因为武艺冠绝步兵营,后被谢农看中,命他组建杨辰远的亲兵护卫,其他九个兄弟都是由各个步军中抽调出来的好手,不说以一当百,但是打十个应该是没多大问题的。谢将军给他的命令是,在他们十人死之前,杨辰远不能死,还有就是无条件服从杨辰远的命令,不管是什么。他并不聪明,不知道谢将军的用意,但是他知道遵守将令就可以了,别的不用去想,也没必要去想,那是大人物该考虑的事情。 夷族骑兵副队率乌桓看着大哥的尸身,咬牙切齿,但是冲营这道命令却不敢下的,一是他担不起这个责任,二是真打起来,他这一队骑兵根本讨不到什么便宜,没有一里以上的冲击距离根本无法发挥骑兵的优势。 杨辰远看着尸首两分的骑兵队率,说道:“冯司马,劳驾走一趟军法司,将今天的这个状况报备一下,不要夸张,实话实说即可。赵参将,带着甲子营的弟兄们回了。”转身对夷族骑兵副队率朗声说道:“将你们这位以下犯上的队率的尸身收了吧,有什么异议让你们的将主来甲子营找我杨辰远!” 说完杨辰远不再看怒目相向的夷族骑兵,转身朝着城门楼走去。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自己这把火没在自己军中烧起来,这些甲子营的将领一个赛一个的怂包。这夷族队率倒是很识趣,打瞌睡送枕头啊,正好拿他立威了,效果明显很好。从甲子营步卒看向自己眼中充满炽热,就能说明一切了。 至于后续有什么麻烦,他并不担心。狗日的尉迟虎和谢农既然把自己扔到校尉这个位置上,就得做好替老子擦屁股的心理准备。这些胡子崇尚强者唯尊的法则,老子越强势,尉迟虎甚至天水的那位皇帝应该越高兴才是。 赵治清、冯立伦、刘春和钱佐伊等一众甲子营将领,惴惴不安的跟在这名年轻校尉的身后,向着城防走去。 与青龙门毗邻的黄龙门城门关上,尉迟虎皱着眉听完属下,汇报青龙门城下发生的状况,回身对身后的谢农说道:“这个小家伙想干什么?孤王可不信他是愤怒冲昏了头脑,才做出不计后果的行为。” 仍是一身儒士装扮的谢农笑呵呵的说道:“这个小家伙有点意思啊,这是在拿乌骨这个莽汉立威啊。而且也是在向王爷宣誓,他能治好军,为将者言出法随,军法高于一切,这个处理方式虽不是最好的,但是却是最简单有效的。从此以后甲子营,就会是最为听从将令的军队。一个敢拿骑兵将领开刀的主将,在步兵营的威望会达到一个空前的高度。” 尉迟虎眉头逐渐舒展,“听先生的意思,孤王还不能处罚这个小子?” 谢农将双手拢在袖筒中,笑道:“既然王爷把他扔到了一营主将的位置上,而他作为一营的校尉只会考虑这一营的军事部署,而不去考虑其他的事,说明他是一个合格的将领,王爷眼光还是比微臣敏锐啊,杨辰远入军营为将或许真的比去参谋部要更能物尽其用。所以非但不能处罚他,还需王爷给他擦屁股才行,乌骨出身虎贲军,巫马将军可不是个心胸开阔的人,一定会去找杨辰远的麻烦,还需王爷出面弹压。” 尉迟虎哈哈大笑:“孤王就给他擦一回屁股,突然有点期待这个小家伙能折腾成什么样了。” 第三十七章空饷 - 调教乱世 - 野狐禅观 夜幕再一次降临到这座严阵以待的城池,杨辰远已经吃过了晚饭,一碗羊肉汤和两个麦面馍馍。来到平城之后,杨辰远每天早上都会用一个时辰,打磨自己这具孱弱的身体,慢跑五公里加上形意拳。虽然才短短不到十天的时间,已经能明显感觉到身体一天天变得强壮起来,食量也变大了,杨辰远很高兴看到身体的变化。 晚饭杨辰远是在自己的营帐中解决的,拒绝了一众部将提出,要为他接风洗尘的请求。刚刚用军律诛杀了夷人骑兵,自己就犯军法,只会给仇人落了杀自己的口实,所以他决定老老实实的呆在军营中。 羊肉汤加了姜、橘皮、葱、胡芹这些调味料,味道很不错,将麦馍泡在汤中,就着肥美的羊肉吃下肚,很是惬意。杨辰远没有和步卒一起,吃大锅里那泔水一样的菜粥,他不认为和士兵一起吃饭能让他们产生认同感。上一世他就是从一个基层的销售做起,十年间坐到公司持股的二把手的位置上。他知道底层员工需要的是能提高自己福利的领导,而不是能假装和大家同甘共苦一起吃食堂的官僚。像冯大将军那样,不惜牺牲一个班的战士,也要取回山东老家的粗瓷大碗的将军,杨辰远是做不出的。 杨辰远坐在自己的营帐之中,手中翻阅着面前的账本,这是甲子营步卒的花名册,在册的人员两千一百零三人,自己的名字是刚刚加在了首页的。杨辰远看的很仔细,名册记载的很粗糙,只有步卒的名字、年龄和籍贯。赵治清站在一侧,一副随时听从吩咐的样子,他一下午都在惴惴不安中度过,不知道骑兵军那边会有什么样的报复,直到掌灯时分,军中仍是平静如水,才逐渐放下心来,心中暗惊年轻校尉的手腕了得。 一炷香过后,杨辰远放下花名册,闭目思索片刻。睁开眼睛看着赵治清,开口说道:“名册上甲子营军卒两千一百零三人,但是今天本校在军中察看,实际人数上似乎有所出入。” 赵治清沉吟片刻,“回禀校尉,甲子营在册人员是两千一百零三人,现在实际人数为一千六百一十四人。校尉大人有所不知,步军的军粮根本就不够吃,少了这将近五百人的空额,弟兄们好歹能吃个半饱。再有您是将主,这没错,可是您手下还有曲部正副司马十人,主簿一人,再加上属下这个参将,共计十三人,咱们这些人都需要有进项,所以难免会吃些空饷。” 杨辰远吃了一惊,原本以为这个时代应该是征兵制才对,没想到因为胡人掌握政权以后,汉人没有什么民族认同感,宁可死也不会去服兵役,胡人又不能将汉人全杀了,还得指望他们种粮食,胡人自己又不会种地,募兵制就超越时代的出现了。 这两种制度区别很大,征兵制度是平民受朝廷征召,为国家服役一定期限,在此期间自带衣粮,国家提供武器,也没有军饷,一人当兵,全家免除赋税和徭役,不打仗的时候,回家耕地,这种半农半兵的情况就是征兵制。征兵制的士兵没有军饷,所以身上带的钱都是自己从家里拿出来的,基本只够一段时间的生活开支,生活物资也只能从普通集市上购买,所以这种士兵身上通常不会有很多钱,有点类似于今天给寄宿学校的学生生活费的意思,他们会把这笔钱存放在军营里。如果外出作战,包括钱财之类的非作战物品都可以留在后方,会有专人按照姓名妥善保管。若是不幸阵亡了,家人还可以凭借姓名在此领取士兵的遗物和未用完的生活费。 而募兵制则不同,更接近于今天,这些士兵更为职业化,训练更加有素,往往是全职军人,军饷由朝廷统一拨付,军营中的一切合理开销都由朝廷报销,自然也不需要务农,因为此时他的身份已经从农民转变为职业军人了。同时,在这种职业化军队中,由于包吃包住包必需品消费,固定军饷看起来少,但基本都不会动用,士兵很容易把钱省下来。如此一来,军饷日积月累,就会达到一个可观的数目。这笔钱放在军营中毫无必要,除急用部分可以留一些以外,大部分士兵选择托人带回家中。 既然是募兵制,就一定会出现吃空饷,喝兵血的情况,这是谁都无法改变的。其实,赵治清还有一点没有说清楚,就是不光下面要吃空饷,上头的五营校尉和将军也得拿一部分。杨辰远要改变这种现状,就得和全军团的将领作对,这种做法殊为不智,自己的官太小了,整治吃空饷的时机还未到。 杨辰远不再纠结这个话题,“本校发现,名册中不满十六岁的少年一共一百三十二人,而超过六十岁的老叟一共二十三人,这些步卒可有能力作战?” 赵治清见杨辰远不再纠结于空饷的事儿,心中不禁松了口气,他是真怕这年轻气盛的校尉,要是揪着这茬不放,那大家就都不好过了。笑呵呵说道:“不满十六岁的少年一共一百零三人,超过六十的老叟十五人,其余三十七名弟兄已在一年前与北地羌人一战中战死。您别看他们年龄不济,但都是经过战场洗礼的杀才。反倒是那些在平城本地现补的兵员,一共三百二十人,虽然年龄合适,但是真真上了战场,还真不好说。” 杨辰远将花名册递给一旁站立,却未出一言的甲子营主簿李彦初,说道:“李主簿,今晚将花名册中空置人员剔除,明日给本校一个实际的名册。” 赞赏的看着赵治清,就从他能脱口而出,说出这些数字,就证明这员将领不白给。站起身来,笑呵呵的说道:“赵参将,随本校在营中走走吧。” 赵治清躬身道:“末将遵命。” 第三十八章战前 - 调教乱世 - 野狐禅观 赵治清陪着杨辰远走在军营中,杨辰远笑容满面的和正在吃晚饭的步卒打着招呼,下午拿夷族骑兵立威的事儿,很快就传遍每名甲子营士兵的耳中,效果非常好,看着军卒们用崇敬的目光看着自己,刚刚来到军营一天,能让这一营的战士产生强烈的认同感,心中还是很受用的。 用了半个时辰,将营地转了一圈,回到了自己的营帐。躺在柔软的矮榻之上,思绪纷乱,思索着当前的处境。从军卒的精神状态,到吃穿用度,心中大致有了基本的了解。其实,比自己想象的要乐观一些,年龄虽然参差不齐,但是精神状态还是不错的。杨辰远记得募兵制最为盛行的时期应该是宋朝,禁军八十多万,厢军四十多万,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王进,是一点都没有夸张的,军费支出占到政府财政收入的百分之七十以上。由赵治清口中得知募兵制,只是近十年间才慢慢推广开来的,军卒的积极性得到了很大的提高。 战士的装备是差了点,也基本能保证每人都有皮甲护身,最让杨辰远欣慰的是所有人都有棉衣穿,战场上被敌人杀死是可以接受的,但是像后世朝鲜战场上,战士一营一营的冻死,这是不能容忍的。城防器械是最令人欣喜的,滚木礌石自不用说,弩箭数量之大,估计足够用半年以上没问题,甲子营居然还有十架三弓床弩,他知道这东西在火炮尚未问世的冷兵器时代就是大杀器,就是操作起来太麻烦了一些,需要十人才能运转起来。 杨辰远不认为自己当前,带兵打仗是能够胜任的,上一世就没进过军营,为此他当年就觉得有些遗憾。所以赵治清就得好好的利用,开战后自己首要任务是熟悉这个时代的战争模式,凭借自己多出来两千多年的见识,没道理不能扬长避短。装备武器上的改造升级,是自己马上就能着手去做的。例如这沉重的三弓床弩,只需加几个滑轮,就能实现两到三人去操作。还有神臂弩,改造一下,人人都可以是射雕手。至于火药这个恶魔,他现在是没有心理准备放出来的。 第二日清晨,太阳并没有如期而至,杨辰远看着满天的乌云,已经完全遮住了三足金乌,估计一半天就得有一场雪要降世。阴天会影响人的心情这是经过科学验证过的,看着精神状态明显不如昨日的步卒们,摇了摇头,继续蹲下研究唯一一架没有安置好的三弓床弩。他的身边还围着几个人,居然都不是军卒,全都是一副匠人打扮,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和三名三四十岁的中年人,他们就是之前做马蹄铁的铁匠李狗蛋和做爬犁的三个木匠,他们正认真听着杨辰远的解说,时不时的露出迷茫之色。对于字都识不得一箩筐的文盲,你让他们能快速的理解高中物理知识,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三日后,杨辰远从马车行的木匠铺子中走了出来,看着漫天的雪花,伸了个懒腰,三弓床弩的改造工作基本上完成了,现在操作这架杀伤力巨大的床弩只需要三个人即可,今天他决定把这新式的三弓床弩运到城墙上试验一下。在这三天中,除了日常的巡营之外,几乎所有时间都泡在这里了。而这间木匠铺子也彻底的被甲子营军管了,三弓床弩不同于马镫和爬犁一类的东西,属于军火,所以在找到这几个铁匠和木匠的时候,不管他们是否愿意都已经是军籍了。其实研制弩箭,应该是将作监的职责,但是平城内根本没有设立将作监,杨辰远在与王翰林沟通后,只能暂时私自研究。好在有马镫、马蹄铁这些东西玉珠在前,杨辰远的要求并没有受到什么阻碍。 就在杨辰远和工匠们研究物理的时候,大将军府内十几个人围在一张硕大的地图周围,这张地图正是平城的布防图。尉迟虎和谢农仔细倾听着,关沧海给手下的七个步军将军安排城防工作,关沧海的声音略微有些沙哑,显然他已经述说有一段时间了,其实并没有什么新的战略要领,只是在有些细节上做了重新的部署。 终于关沧海站直了身体,冲着尉迟虎抱拳道:“末将部署完毕,请大将军示下。” 尉迟虎朗声说道:“前方斥候的消息,想必诸位将军也都知道了。宇文韬老贼带领的大军与我们已经不足百里,预计三日之内就会兵临城下。陇国的生死存亡就拜托诸公了,望大家齐心合力共度国难!” “诺!” 当所有人都退出去后,屋中只剩下尉迟虎、谢农、关沧海和王翰林,王翰林是尉迟虎特意留下来的。 尉迟虎笑着对王翰林说道:“王将军,这几日杨校尉在营中可还适应?” 王翰林抱拳道:“回禀王爷,抚远侯治军颇有方略,甲子营将士的士气较之往昔提升不少。而杨侯正带人在改造三弓床弩,据说已经初有成效。” 尉迟虎笑容逐渐消失,“三弓床弩乃是军中利器,他竟敢如此胡闹!” “王爷莫急,平城内没有设立将作监,杨侯招来了几个匠人,已经实行军管,不管成与不成,战后这几个匠人都要悉数进入将作监任职。” 尉迟虎脸上的阴霾渐退,“那咱们就去看看,抚远侯又要弄出什么花样。” 当尉迟虎一行四人登上青龙门城墙上的时候,杨辰远正汗流浃背的指挥步卒操作这个新式的三弓床弩。步卒起初还不适应这个带着轮子的弩车,在试验了一番之后,就发现这弩车要比原来的床弩操作简单的多,而且原来需要五六个壮汉才能转动的绞盘,现在一个人就能很轻松的完成。杨辰远还根据转椅的原理,给三弓床弩加上了转轴、轮子和刹车,使得原本笨重无比的三弓床弩无比灵活,更像是后世的炮车。 第三十九章开战 - 调教乱世 - 野狐禅观 通往平城的大路上一个人都看不见,只有一支大军在雪中行进,看不到头也看不到尾。二十万匹战马每迈出一步,大地都在颤抖,甲士铠甲的铿锵声带着血腥的味道,这就是征伐,或者叫做杀戮。 零零落落的低矮房屋中,一些没有被波及的孩子和妇人惊恐的从缝隙里偷偷的往外看,这样一支庞大的军队,让她们从心底里感到恐惧。陇国朝廷这半年时间做的就是坚壁清野,赵国大军一路走来基本上看不见什么人,大量的百姓都被迁入关西,还有一部分不愿意走的,也跑进山中躲了起来,只有最后这部分走不了的老弱病残,留下来无奈的等死。 雪持续在下,已经下了三天多。赵国三十万大军终于抵达平城之下,宇文韬脸色阴沉的骑在马上,盯着眼前的这座冰城,一座一尺多厚的冰墙包围起来的冰城,而距离城墙八百步的范围内,地面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冰场,在雪花的加持下显得晶莹剔透。叹了口气,吩咐大军将平城包围起来,不留一个活门。 突枢骑着踏雪乌骓来到宇文韬的近前,“陛下不必发愁,虽然有了些意外,但是对大局不会有太大的影响。这平城内看来是有高人指点,这手以冰布防还是有些奇思妙想的。但是也只能拖住我大军一些时日而已,并不能决定胜负。” “朕知道,但是这半月来全是坏消息,怎能让朕不心焦啊。” “那五万流民队伍的处置,也是让老夫颇为意外。本是死结之局还真让尉迟虎这小儿给破解了,如今在巫马一万骑兵的护卫下逃进大青山,斥候传来的消息是用一种没有轮子的马车在冰雪上行驶,他们行军速度其快无比,不能怪卓尔没能阻截,确实不好处理,大青山上野兽多如牛毛,就算是在山上住个一年半载也不愁果腹的问题。巫马居高而守,我军如果想要剿灭他们,就得分出一半的军力才行。” “朕担忧的就是此事啊,要是分兵剿灭巫马,平城战事就会更加艰难如果不剿灭他们,我军就有可能陷入腹背受敌的不利处境,还有这该死的冰地和冰壁。” “陛下多虑了,这兵是绝对不能分的,巫马是没有胆子拿一万多骑兵冲击我军的,那不是两面夹击,那是自杀。我们只需全力攻击平城,将平城攻破,巫马的一万多骑兵就成了孤军,还有什么好担心的。而且平城驻守的夷族骑兵一共就三万多,这下就剩下两万骑兵了,尉迟虎用一万多夷族精锐骑兵,去安置这五万流民,兵寡分兵,这是尉迟虎的最大败笔。虽然没有按我们的计划来,但是削弱敌方军力的部署已经完成了。” “哈哈哈,就依先生之见,全力攻破平城一切皆休。”宇文韬对传令兵说道:“传令三军安营扎寨,明日辰时开始攻城。” 夏历二五五年十二月二十六日辰时,雪花终于不再飘落,太阳也从乌云后面钻了出来。平城玄武门的城门楼上,尉迟虎抚须远眺,这处正好可以看见宇文韬的中军大帐,赵字王旗迎风烈烈招展。 尉迟虎笑道:“宇文老儿,本王送你的第一件礼物,你要怎么收下,看看抚远侯的第一策以冰布防能阻拦赵军几日!” 回头看看身边的的戊字步军将军尧鼎,说道:“新式的弩炮车,你军配备了多少?” 尧鼎躬身道:“回禀王爷,配备了五十余架,这弩炮车机动灵活,而且不需要力士就能操作,真是好东西啊,就是数量太少了些。” 尉迟虎哈哈大笑:“三天时间赶制出来三百余辆,以平城现有匠人的能力已是极限,让纪昌不用干别的,就给本王盯着弩炮车的制作,一旦有做完的立即运到前线来。抚远侯真乃奇人也,将三弓床弩加上几个轮子,就有这么奇妙的变化,本王真想将其头颅刨开来,看看是不是与常人一样。” 谢农站在尉迟虎的身边也是唏嘘不已。 想被尉迟虎刨开头颅的杨辰远,这时全副武装的站在青龙门城楼的女墙之后,看着距离城墙千米外黑压压的赵军,像乌云一样将平城覆盖住,围的水泄不通。杨辰远知道赵国是举全国之力,派出骑兵十万,步兵二十万。在军队没有抵达眼前时,他多少有些不信,知道古代打仗喜欢虚报军队人数来惊扰敌军的判断,赤壁之战曹操号称八十万大军,实际上连后勤的辅兵都算上也没到三十万。 杨辰远对比了一下前世大学军训时的场景,当时入学的全体大一新生是八千五百多人,对比眼前的赵军步卒,二十万也许不一定有,但是绝对超过十万了。 这时,赵军步兵开始有了动作,前排的盾兵举着一人多高的巨盾向前逼近,后面跟着拿着凿子的步兵,走到距离城墙八百步的冰面上,盾兵将巨盾立在身前,后面的步兵开始挖战壕。地面上两尺多厚的冰给这些工兵带来了巨大的困难,本来谢农下令铺设一尺厚的冰层,但是老天帮忙,连着下了三天的雪,陇国步兵借着大雪生生的把冰面又提高了一尺多厚。而且这不是单纯的冰面,里面混杂了大量的泥沙,一凿子下去,冰面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印子。 杨辰远不知道冷兵器时代的攻城战是什么样的,原本以为像电视上演的那样,推着攻城车就往上冲。而实际上根本不是那样的,再残暴、再不惜士兵生死的将军也不会下令那么做,那样只会造成己方士兵大规模的战死,对战事毫无作用。 杨辰远献与尉迟虎破敌的第一策就是铸造冰城,他在后世看史书时,记得有个将领利用严冬,浇水结冰修补被攻破的城墙,最终改变了战局。但是在他登上城墙看着城外铺了满地的冰,还是有些不解,直到赵军开始攻城,他才恍然大悟。古代攻城战是先挖战壕来靠近城墙的,根本不是不要命的往上冲,心中对谢农能够举一反三也是佩服不已。 第四十章弩炮 - 调教乱世 - 野狐禅观 站在城头往下望去,上万个赵国步卒如土拨鼠般在城下挖着战壕,这已经是赵军抵达平城的第三天了,杨辰远无聊的打了一个哈欠,战事并没有如他期待的那样,出现大规模的厮杀。赵人在城下挖了三天的土,陇人在城上看赵人挖土。 在赵军三天不分昼夜的努力下,今天战壕终于挖到了距离平城六百步的距离,也终于到了城头上三弓床弩的射程范围内。小孩儿胳膊粗细的弩箭喷薄而出,像绞肉机一样向着城下的土拨鼠射去。巨盾根本无法挡住三弓床弩的冲击,弩箭刺穿巨盾后,并没有停下,随着惯性肆意掠杀着盾后的赵国工兵。 杨辰远惊讶的发现,仅仅一轮射击,甲子营的三弓床弩就轻易的射杀了五十多个赵军步卒,平均一弩箭就能杀死一个以上的赵军步兵。在赵国兵卒努力挖战壕的时间里,陇国城内所有的木匠和铁匠全部停止了一切的工作,开始生产新款的三弓床弩,被杨辰远称之为弩炮。甲子营当前已经配备了十五架,人的智慧是无限的,利用新式弩炮机动灵活的特点,原本只能调整射击的高度,在被杨辰远加上转轴后,可以实现左右调整,弩炮兵居然在短时间内研究出根据坐标瞄准,除了不能爆炸以外,已经具备了炮车的一切特点。 同样的绞杀发生在平城的每一处,而且是纯粹的单方面绞杀。赵军并没有什么有效的反击措施,在试着用床弩还击后,发现是徒劳的,最远的弩箭堪堪射到平城结了冰的护城河中。 在陇国人完成第一轮的弩箭射击以后,赵国工兵开始迅速的挖掘战壕向前推进,他们知道三弓床弩装箭时间非常的长,就算有八名最强健的力士,也需要一炷香的时间来拉动绞盘。但是这次他们又失望了,半炷香的时间都没到,第二轮弩箭又射了下来。而且这些弩箭像是长了眼睛似的,很少有射空的时候。 一个时辰过后,宇文韬咬着牙骑在马上,看着本国步卒毫无反抗之力的倒在弩炮的射击之下,无奈的闭上眼睛,对传令兵说道:“让步兵退回来吧。” 说完就拨马回营,这样让步兵上去送死对战事毫无意义,多年的征战让他知道,仅仅一个时辰,就有不下万余名士卒将生命留在了平城之下。 杨辰远看着城外到处是倒卧血泊、已经永远也不会再爬起来的死尸,心中没有丝毫的高兴。这些赵国的步卒十之七八是汉人,只有少量的羌人和蛮人。也许不久之前,这些死尸还是一个个活生生的汉子,在这千军万马之中,他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卒,但是在他的家里,却是比天还要高出一头的夫、比君还要重上三分的父,是一个家庭的顶梁柱,如今却只是一具无人顾得上多看一眼的尸骨。 杨辰远下令甲子营的士兵原地休息待命,维修兵检查弩炮车,虽然弩炮没有炸膛的危险,但是如果有一个铆钉的松动,也会造成对炮兵的伤害,所以这事儿马虎不得。这些维修兵都是平城本地的工匠临时组成的,人不多只有一什人,什长就是李狗蛋,这些维修兵平时是不会上战场的,只在作战的间隙,去检查和维修弩炮车和投石机这些作战器械。只有杨辰远意识到这些作战器械需要保养和日常维护,所以整个平城只有甲子营拥有这一什人的维修兵。 而另一项改革,是将所有的弩炮车由各曲部中收回统一管理,成立炮兵屯,由杨辰远的侍卫亲兵褚大彪任屯长,直接归赵治清管理,不受任何司马的辖制,每辆炮车配备五人,设立炮车伍长,如果手中的炮车增加,就会变成炮兵曲,甚至炮兵部。他在为火炮提前部署兵力,这些熟悉了弩炮攻击原理的弩炮兵,会快速的适应火炮的使用。这项改革却引起了各部司马的不满,但是也不好说什么,这些时日的相处,他们逐渐习惯了杨辰远的处事风格,小事上很随意,但是一旦作出决定,任何人都更改不了,别说是他们,就是王翰林将军都需对他礼敬三分。 城外,宇文韬的中军大帐中,步军将军、骑军将军、随军参谋、司马、监军一众三十多人,垂手站立两侧。 宇文韬阴沉着脸,虎视了一周,说道:“刚刚的攻城战,大家也都看见了,再这样打下去,到不了城下,朕的儿郎们就得全部战死,看看诸位将军有什么好的办法?” 步军将军肖达出列,“回禀陛下,仅仅一个时辰,我部步兵军就折损步卒三千多人,占整军将近两成,而且敌军床弩上弦速度太快,根本不给我们喘息的机会,冰面太厚挖战壕需要比往常多五倍以上的时间和精力。” 宇文韬挥了挥手,打断他的话,“这些朕都看见了,就不用在复述了,朕问你可有什么破敌良策?” 肖达沉吟道:“陛下,传统的攻城战已经不适合平城了,咱们挖战壕就是为了避免战士们的大规模的伤亡,敌方的床弩像是长了眼睛一样,就算是躲在战壕中也一样会被射杀,这战壕还有什么意义。末将认为我军应该放弃传统的攻城方式,用骑兵快速突进到城下百步范围内,然后用弓箭压制平城城墙上的火力,步兵随后跟上,快速的爬上城墙……” 骑军统领端木飞羽大喝一声,“荒唐,攻城本就是步兵的职责,竖子安敢让我骑兵上去当炮灰,其心可诛!” 步军统领魏巍扶须道:“端木将军,莫要气恼,陛下召集我等就是要集思广益,想出破敌良策,肖将军为陛下分忧并无不妥之处,端木将军有更好的办法,可以说出来大家商量着来嘛。” 端木飞羽涨红了脸死死的盯着魏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是个纯粹的戎族贵族,上马往前冲他是行家,让他出谋划策那简直比杀了他都难,他只是觉得肖达想拿骑兵当炮灰不妥,才出言训斥的。 第四十一章休战 - 调教乱世 - 野狐禅观 骑军将军端木光见父帅被顶的哑口无言,微微一笑,出言道:“攻城战始终是步军所擅长的,我骑兵冲上去就是送死。既然敌寇的弩箭可以调整方向,那我们只需将战壕再深挖三尺,敌寇的三弓床弩还能射杀我军步卒吗?” 步军左军将军蒋常出列,冲着宇文韬抱拳施礼:“端木将军所说的我们当然晓得,但是说出来轻松,做起来太难了。老夫战前亲自指挥,主要的难题还是在冰面上,战士们在战壕中,敌方的三弓床弩还是奈何不了的。我军将士多数都是在凿冰时阵亡,两尺多厚的冰面本就难以破开,冰中还夹杂了大量的泥沙石块,破冰速度奇慢无比,这就给了敌寇用弩箭屠戮我军将士的机会。我赞同肖将军的想法,骑兵快速突进用弓箭压制敌寇,步兵推动攻城车直达城下攻城。” 一名将近九尺的戎族大汉出列,大叫道:“蒋老儿,我看你就是想保存实力,不想为大赵进忠,想消耗我戎族骑兵的战力!” 宇文韬揉了揉眉心,睁开血红的双眼,大声道:“够了,朕找你们来是商量破敌对策的,不是听你们吵架的,一群没有用的废物,都快滚吧,看好本军的将士,没有朕的号令谁都不许出战!” 当所有人都退出去以后,帐内只剩下宇文韬和突枢二人,宇文韬一脸愁容的看着突枢,说道:“这些个杀才,平时耀武扬威,到了关键时刻没一个顶用的。” 突枢笑道:“陛下,不用过于伤神,出谋划策本就不是诸位将军的强项,老臣这就回参谋部,这种事才是谋士们该费心的。请给老臣两天时间,定能给陛下一个交代。” 说罢便躬身退出宇文韬的帅帐,留下宇文韬独自在帐中发愁。 杨辰远发现原本想象中,激烈无比的攻城战并没有出现,在经过了一个时辰单方面的屠杀以后,赵军又退了回去,似乎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当然杨辰远并没有闲着,他把目光投向了身边的投石机,这东西沉重而又巨大,臂展达到了五米多,完全依靠配重的重力来实现发射,身边的这辆投石机只是最小巧的,射程在一百步上下。张尔还向其介绍,最大号的抛石机其杆臂长度接近六丈(14米),配重达到三万六千斤(9吨),能够将三百六十斤(90千克)的石弹投射出三百步的距离(260-270米)。 在看过甲子营战士操作一次后,杨辰远其实对改造这个东西已经没什么想法了,一次需要出动五六十人才能转动这个笨家伙,而且石块的杀伤力又不大。但是在杨辰远去了一趟军备库后,在库中发现了大量罐装的石油,而投石机居然可以投掷这种罐装的被称之为“猛火油”的东西,杨辰远就把改造投石机的想法提上了日程。 就在杨辰远和维修小队展开激烈讨论的时候,尉迟虎、谢农和王翰林三人走上了青龙门的城楼。杨辰远发现了身边士兵的异样,回身看去,发现尉迟虎三人就站在自己的身后,饶有兴致的看着自己。 杨辰远赶紧起身施礼,“末将前军甲子营校尉杨辰,远见过大将军。” 尉迟虎走上前来拍拍杨辰远的肩膀,说道:“抚远侯,无须多礼,要是从凌若丫头那论,你应该叫孤一声王兄才对。” 杨辰远颔首道:“回禀大将军,军中没有抚远侯,只有抚远校尉。” 尉迟虎哈哈大笑,显然对杨辰远的回答颇为满意,“今日一战,多亏了杨校尉为本王献上的第一策和改造的三弓床弩啊,本战杨校尉当为首功。” 杨辰远连声道:“不敢,不敢”。 谢农看着杨辰远身边的投石机,和站在一侧匠人模样的士兵,不解的问道:“杨侯这是在做什么,莫非要改造这抛石机不成。” 尉迟虎和王翰林也发现了身边的投石机,与正常的有些不一样。 杨辰远笑道:“谢将军说得不错,末将正准备将投石机改造一二,希望能将其射程增加一至两倍,战争期间末将不敢擅离职守,只好在城防之上试验,勿要见笑。” 谢农眼前一亮,抓着杨辰远的手臂说道:“杨侯可有进展,之后的战事可能需要投石机的战力,如果能增加抛射距离,就算是多一步也是好的。” 杨辰远叹了口气,“别的都好改造,如诸位所见,这辆投石机已经装上了转轴、轮子和滑轮,其原理和新式弩炮车是一样的,现在操作这辆投石机车,只需要十五人就能完成。但是想要增加射程需要一种,末将称之为弹簧的东西,并不是太好制作,到目前为止末将也是一筹莫展啊。” 谢农问道:“何为弹簧?” 杨辰远由李狗蛋手中接过一个桶形圆圈状的东西,递给了谢农,解释道:“投石机抛射的原理,是利用配重物的重力将投掷物抛出,配重越大抛射越远。原来的投石机配重物过重,士兵是操作不动的,如今末将将滑轮加到投石机上,倒是不存在士兵拉不动情况,但是配重过重的话,抛石机的木臂是承受不住的。” 杨辰远拍了拍抛石机的木臂,继续说道:“但是有了此物,这些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弹簧的反弹性能极强,如果将其安装到投石机上,用力压制于它,就会产生巨大的反弹力,从而将投掷物抛的更远。只是弹簧对生铁的韧性要求极高,末将已经试过了很多的方法,也让铁匠通过改变铁中碳粉的量和加入少量其他的金属,来改变生铁的韧性,但是效果甚差,弹簧不是被直接压断,就是弹不起来,末将至今也没有发现好的办法。” 谢农皱眉道:“王爷,将作监的老胡,少监胡籍这两年不惜血本研制一种铁臂弓,需要的就是韧性和弹性极佳的生铁,半年前还真被他弄出来了,就是不知是不是杨侯所需要的那种。” 杨辰远大喜,“谢将军,胡少监可在平城?” 谢农笑道:“杨侯莫要着急,老胡自然仍在天水府,但是他的制铁配方却在老夫身上!” 第四十二章地洞 - 调教乱世 - 野狐禅观 谢农此人做事非常的缜密,从天水府出来时,就连哄带骗的将胡籍的很多军械秘方要了出来,这铁臂弓的生铁配方就在其中。 在将配方交到杨辰远手上以后,尉迟虎下令杨辰远可以自由部署,其实就是允许他可以离开布防区,全力的研制新式的投石机,就和谢农离开了青龙门。 杨辰远也不客气,拿着铁臂弓的生铁配方,带着李狗蛋等一众铁匠去研究弹簧了。 两天之后,杨辰远的工作终于有了突破性的进展,一架新式投石机已经制作完成。制作铁臂弓的生铁配方,确实解决了弹簧的原料问题,虽然仍有些缺陷,但是战事紧急,杨辰远也没有时间去优化配方了。 这架加装了弹簧的投石机,射程极限已经可以达到五百米,超过五百米后,弹簧有崩坏的可能性,而到了六百米弹簧必断,这是多次试验得出来弹簧的屈服强度。出于安全考虑,杨辰远强行降低了射程范围,将投掷距离定在四百米,并根据弹簧的压缩高度加了锁,在不解开锁的情况下,操作人员最大只能投掷四百米,这是用一百二十斤(30kg)石块计算的,重量不同的其他物品,投掷距离也会相应的发生变化。 至于弹簧的使用次数,他测试不出来,记得上学时学过,弹簧的使用次数在五万次以上,但是他不确定自己做的这个土弹簧,是不是也能用这么多次,只能先用着看,而且专门安排识数步兵,计量投掷次数,好为将来定下弹簧的更换周期,留下第一手的资料。并且要求投石兵在操作投石机时,必须全副武装,身着铁甲,面甲也得放下来,他不想自己的兵被弹簧崩死。 尉迟虎得知杨辰远做出来,能投掷五百步的投石机后,笑的合不拢嘴,立即命令平城的匠人们加紧制作。这就苦了平城内的这些已经是军籍的木匠和铁匠,弩炮车要求的数量还没有完成,这新式投石机的订单又来了。但是他们没有任何的怨言,尉迟虎为了提高这些匠人们的积极性,将制造弩炮车和投石机的报酬给得非常丰厚。 对于新式投石机的推广工作,那是尉迟虎和谢农的事,自己只负责发明就好了。两天后,杨辰远再一次登上了青龙门的城门楼,身边士卒正在忙着改造投石机,甲子营一共五架投石机,已经改造完成两架,预计明天日落前能够全部改造完毕,其他的平城守军也都忙着改造投石机。 杨辰远举目远眺,赵治清站在身侧,解说两天内的军情,其实根本就不用他解说,赵军这两天在城下毫无动作,送死的土拨鼠他们已经不做了。 就在这时,赵国军营似乎有了动作,仍然是盾兵加工兵的模式,杨辰远皱了皱眉头,赵军休战三天仍然是这种挖战壕的攻城策略,并没有什么新意。看了一会杨辰远就发现了,赵军照比前日的不同之处,他们将战壕挖的更深了。虽然挖到了距离平城六百步范围以内,进入弩炮的射程,但是由于战壕挖得深,弩箭并不能射到赵国步卒的身上。杨辰远下令停止弩炮射击,这样浪费弩箭没有任何意义,命令炮兵做好准备,将弩炮的目标对准冰面,赵军避不开的难题是破冰,只要赵军兵卒露头凿冰,就一定会被弩炮无情的绞杀。 但是很快杨辰远就失望了,赵军并没有破冰的打算,而是贴着冰面的底部,向前挖隧道前行。杨辰远下令弩炮对着冰面,射击冰下的赵国步卒,但是收效甚微,弩炮根本无法洞穿,混杂了石块的冰层,偶尔一两只弩箭找到没有石块的冰面,射穿冰层将冰面下的赵军击杀,但是那样非常的少。黑黑的冰面成为赵国工兵的巨大保护伞,赵军以极低的伤亡,快速的挖着地道前进。在自身生命有了保障的前提下,赵国的工兵挖隧道的速度极快。杨辰远看着上万的步卒在眼前挖着地道,场面甚为壮观,甚至透过黑黑的冰面,能够模糊的看见赵国步卒在冰下快速的穿梭。杨辰远的心慢慢沉到了谷底,看着六百步开外,一篮子一篮子的土传到外面,估算着用不了五天就能挖到平城一百步的范围内,那时赵军就可以利用弓箭压制平城的城防火力,攻城车可以开始攻城了。 天地间一片静谧,寒冷似乎把一切都给封冻了起来,即便是最不怕冷的麻雀都消失不见了,让这个死寂的世界显得更加的苍凉。平城外赵军营地中却是一片忙碌景色,战士们正在埋锅做饭,处处炊烟缭绕,与这片荒芜的大地形成鲜明的反差。 宇文韬缓步走在兵营中,满脸喜气洋洋,时不时的停下脚步与战士交谈上几句,偶尔还会拿起勺子在煮着稀饭的锅中搅上两下,对战士的伙食品足一番,跟在身边的侍卫队长会在第一时间,将皇帝陛下的旨意传达下去。 今天的战事有了突破性的进展,赵国军卒仅仅用了一个白天的时间就将战壕,准确的说是地洞,向前推进了二百步,而且陇国的床驽拿他们毫无办法。按照这样的速度,不出三日就能真正的兵临城下,宇文韬没有不高兴的道理。 宇文韬回身对突枢说道:“关键时刻还是参谋部靠得住啊,这名献计的参谋一定得重奖啊,解决了朕的燃眉之急。” 突枢笑呵呵的说道:“随军参谋本就是为陛下分忧解难的,陛下过誉了。” 宇文韬沉吟片刻,“将献计的随军参谋朱献河,提拔为录事参军吧。” 突出抱拳施礼,“突枢替朱献河谢过陛下恩赐,但是老臣有个疑虑,只剩二尺的浮冰,一旦敌寇用投石机攻击,那后果不堪设想啊。” 宇文韬抚须而笑,“先生多虑了,朕早已思虑过了,平城的城墙才有多宽,最大能安装五米臂展的投石机,射程不会超过百步。而百步已经到了我军弓箭手的射击范围,就不需要再往前打洞了。” 突枢见皇帝甚为笃定,便不再多言,怔怔的看着远处平城下黑漆漆的冰面,总有莫名其妙的不安感袭上心头。 第四十三章怪令 - 调教乱世 - 野狐禅观 在赵军抵达平城的第九天,工兵终于将隧道挖到平城下不足百米的地方。也就意味着,平城城墙上的陇国守军已经进入赵军弓箭手的射程范围内。 杨辰远皱着眉看着黑漆漆的冰面下,如地鼠般繁忙的赵国步卒。两日前,在赵国军卒挖到距离平城五百步的地方,他准备下令用投石机,破开冰面的时候,却接到了大将军的将令。这是很简单的将令,一共三个指令。 其一,继续用弩炮射击,不是瞄准冰下的赵国步兵射击,而是将弩箭按照每相邻两枚,相距五到十步均匀得射入冰面。这样做的好处是提高了弩炮手射击的精准度,第一天射出去弩箭,立在冰面上明显的疏密不均。但是从昨日开始射出去的弩箭,就像是尺子量过的一样,均匀的每相隔七八步,就会有一支弩箭立在冰面上,远处看过去就像是低矮的竹林一样。但是这样做根本起不到杀敌的作用,数万枚弩箭射下去,能伤到冰下赵军的凤毛麟角。 其二,不许投石机攻击,哪怕是敌军进入新式投石机的范围内。 其三,为每个投石机准备大批罐装的猛火油。 杨辰远虽然有些不解尉迟虎这样的安排,但是仍然坚定的执行军令,看着战士们忙碌而又小心的,将一罐罐的猛火油搬到城墙上,心中多少明白,谢农估计是想用火攻之策。 就在杨辰远猜测谢农破敌的计策的时候,王翰林下令召集所有甲字步军的校尉和参将以上将领开会,也终于解开了杨辰远的所有疑惑。 玄武门的城门楼上,尉迟虎站扶着女墙,“各军部应该都已经部署完毕了吧,成与不成就看此战了!” 谢农抚须而笑:“老臣已经试验过了多次,王爷大可放心。” 杨辰远回到青龙门的城门之上,赵国工兵已经将地道挖到城下百步之处,就不再向前挖掘,开始由下往上凿冰。大批的弓箭手进入地洞,远处准备多日攻城车也被赵国步卒推上冰面,除了简单的云梯之外,抛石机、三弓床弩、攻城塔、冲撞车和大盾兵等纷纷出动了,终于有了攻城的意思。 杨辰远叹了口气,对身边的赵治清说道:“赵参将,下令开始吧。” 赵治清抱拳答道:“诺”。 甲子营的军卒们开始动了起来,新式投石机终于开始投入到战场上,杨辰远看着投石机富有韵律的投出石块,随着石块砸到冰面上,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碎裂的巨大冰块由赵国的保护伞变成了夺命巨石,但是赵军并没有停下前进的脚步,工兵将破碎的冰块清理到一侧,弓箭手在战壕中快速的前行,赵军的伤亡并不大。 这时城下的赵国工兵终于凿穿了冰面,赵国的弓箭手由战壕中探出身来,开始向着平城城头射箭,压制陇国的远程火力。陇国士兵开战以来终于出现了伤亡,杨辰远眼看着身边两米外,那名年仅十五岁的弩炮兵在转动绞盘的时候,被赵国流箭贯穿了头颅。昨天这个少年害羞的找到杨辰远,请求杨辰远给他取个名字,活了十五年的他只有一个三娃的乳名,杨辰远给他取名林长生,希望他能在这场战争中活下去,可惜名字并没有给他带来好运,林长生这个名字他也仅仅用了一天而已。 杨辰远怔怔的看着林长生的尸体,昨天这个孩子在得到名字后,欢天喜地的模样还在眼前,今天就已变成了没有生命的死尸,他心中没有悲伤,没有愤怒,只是感觉不真实。张尔用刀鞘磕飞了一支飞向杨辰远的箭羽,把呆滞的校尉拉到女墙下面。 杨辰远回过神来,挥了挥手示意张尔自己没事,就小心的透过女墙间隙向城下看去,越来越多的赵国弓弩手,玩命的向平城射击。时不时的有陇国步卒被弩箭射中掉下城墙,远处的云梯、攻城塔、冲撞车在陇国弩炮的压制下,行进速度并不快,赵国盾兵的掩护着步卒,跟在攻城车的后面。 这是一片血与火的战场,到处是冲锋陷阵、喊杀震天的士卒。如果有陇国兵自城头向下望来,就能看见城下一片片的黑甲士兵,如江河般流动,汇成了一片汪洋,令人望而胆寒。人马过万,无边无沿,这时城下军马何止一万,看来真有投鞭断流、举手如云的庞大气势。 城下那一排排集束似的弩箭,仿佛不花钱似的向城头上倾泻,暴风骤雨般的猛烈打击中,又有百余架抛石机,把一颗颗上百斤重的石弹砸向城头,每一颗巨石砸落下去,都腾起一团冰屑,把美丽的冰城轰得千疮百孔,露出城墙原本颜色,城池本是就地取材,用黏性极强的黄土夯打而成的,这种黏性黄土夯打结实了之后真和水泥一样坚固,又比水泥多了几分韧性,如今反倒成了比石块垒就的城池更好的凭仗。如果是砖石所砌成的城墙,在这样的巨石轰砸下,很容易就要碎裂坍塌。 城头陇国军也在顽强地向着城下的赵军还击着,一排排利箭在吱呀呀一阵勾魂般的弦张声后,便像蝗虫一般从城头袭向城下的赵军。 有了火力的压制,赵国步兵的伤亡没有两日前那么大,他们力求快速推进,没有去管堆在战壕上的冰块和四处林立的弩炮箭,就在攻城器械推进到距离三百步的时候,陇国的投石机也完成了破冰的任务,城下原本光洁的冰面早已经残破不全。 陇国城头的投石机开始下一轮的投掷,只是这次投掷物变成装满猛火油的陶罐,杨辰远看着一罐罐的猛火油被投掷到冰块上、赵军步卒的身上、木质的攻城器具上。当猛火油洒在赵军步卒黝黑的铠甲上时,赵军只是出现短暂的慌乱,因为他们发现这种漆黑粘稠的液体,并不能给他们造成伤害,只是气味有些难闻罢了。 第四十四章炼狱 - 调教乱世 - 野狐禅观 赵军在短暂的慌乱过后,就在各自队率、伍长的呼和声中,快速的稳定下来,继续向前推进。杨辰远露出疑惑的神色,赵治清发现杨辰远的不解,矮着身子来到杨辰远的身边。 “校尉有所不知,这猛火油也是三个月前,陕州延安府的东北,一个农户在挖掘水井的时候发现的,此后这个村子的人开始用粘稠的液体烧火做饭,被我军斥候无意中发现,谢祭酒听说后特意去了,现场实地考察了一番,发现此油不可食用,但是极易燃烧,遇水不灭。 随后,谢祭酒命人封闭的这个村子,将大量的黑油装罐运回平城,准备给赵军一个突然袭击,就连猛火油这个名称,也是谢祭酒取的,所以赵国人是不知道我军有这种大杀器的。” 杨辰远恍然大悟,自己印象中石油好像是汉朝初年被无意中开采出来,算算时间也算吻合,但是真正用到军事当中,应该是唐末以后的事,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石油在这个世界过早的投用到军事上。 看着赵军不顾猛火油的洗礼,继续向前推进,杨辰远心中升起强烈的悲哀,信息和装备的不对等,注定了赵国在这场攻城战中,处于明显得下风。 突枢看着平城城头上不计其数的陶罐飞下来,黑色的粘稠状液体洒在赵军步卒的身上,他原以为是金汤或者具有腐蚀性的液体,但是看到步卒们并没有受伤,心中反而升起强烈不安的感觉。如果这种液体没有用,陇国守军没有必要冒着被箭羽射杀的危险,不管不顾的向城下投掷这种液体。 他骑着踏雪乌骓来到观战中的宇文韬的身边,蹙眉道:“陛下,老臣觉得敌寇投掷的这个罐中之物有些不妥,是不是先让将士们都撤下来,待探查出个究竟再做定夺。” 宇文韬仍然看着平城下的战事,笑道:“先生多虑了,这不过是尉迟虎小儿的疑兵之计罢了,我军已有十万以上的将士投入到攻城之上,没有轻易撤下来的道理。我看尉迟虎小儿是黔驴技穷了,想通过这种手段来吓退朕,简直痴心妄想! 先生看当前战事,我军的弓弩手已经完全压制了城墙上的敌寇,攻城车马上就要推进到城下,傍晚以前定会攻破平城,今晚在平城中为我军的儿郎们庆祝胜利,哈哈哈……” 突枢急道:“陛下,谢农此人狡诈如狐,断不会平白无故做这种……” 宇文韬打断道:“先生不必多言了,现在断然没有退兵的道理,就算是刀山也要闯上一闯,如果现在退兵,前方战死在城下的勇士们的牺牲就白白付出了。” 突枢不再多言,知道已经改变不了皇帝的决定了,只能期待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一脸担忧的看着战场。 当云梯距离平城城头不足一百步的时候,杨辰远甚至可以透过女墙的空隙,看清楚云梯上赵国步卒的表情,赵治清下达了点燃火箭射击的命令,无数支燃烧着的火箭由平城墙头射出,其中伴随着同样被点燃的弩炮箭。 平城四周五百步范围以内浓浓的黑烟升腾而起,不需要照明,火焰冲天的平城四周就是最好的蜡烛,狂暴的燃烧着,插在冰中的弩炮箭成为最好的燃烧木材,猛火油引燃了碎冰中的煤粉和石炭,肆意掠夺着赵军步卒的生命。高高的云梯就像是一个个巨大的火炬,照亮了整个天空。 赵治清看着从火焰里往回跑的赵国人发呆,有一些跑了几步就摔倒在地上,张着嘴想要叫唤。却没有声音传出来,身子逐渐蜷缩,抽吧,最后也开始燃烧,直到变成焦炭,这副地狱一样的场景。让这位见惯死亡,从不把人命当回事的悍将,咽了两口唾沫,才让自己安定下来。 杨辰远缓缓的闭上眼睛,不忍心去看城下地狱般的场景。心中对谢农升起深深的恐惧感,这一切都在他的计算之中,包括赵军在冰下挖地道,包括对石油的使用。在开战之前就已经设计好了,冰中混杂的根本不是石块泥沙,而是石炭和煤粉。如果赵军不是着急避开冰面,从冰下挖隧道过来。而是将常规的将冰块运走,也许火势不会这么大。那插在冰上的弩炮箭成功的将冰面分割成一块一块的,然后变成最好的柴火去燃烧。 猛火油带着石炭和煤粉燃烧,融化的冰水带着火焰冲刷到战场所有步卒的身上。赵国人终于感到了恐惧,他们不知道这场大火会燃烧多久,为了活命本能的冒着火焰往自己营地奔跑。宇文韬下令浇水灭火,想要救回还没有被烧死的赵国步卒,由于方法不对,火焰燃烧的愈发的猛烈了。 尉迟虎看着上万名的火人跑回赵国的营地,营地瞬间的就乱了。赵国后军的将士们只能的用水来灭火,企图救助那些跑回营地的袍泽们。他们不知道这种黑色粘稠的液体,为什么会在水中燃烧,而且粘到身上如蛆附骨般,然后他们也被点着了,和阵前下来的袍泽一起的燃烧起来。被火烧着的人是没有思想的,只是本能的向前奔跑,赵军的营地开始失火,大量的军卒开始不受控制的向后溃退。 四五万带着火的步军冲击大营,后果是难以想象的。然后大批燃烧的步卒冲进了骑兵营,当大批的战马受惊开始肆意的奔跑的时候,宇文韬终于反应过来了,想要下令杀死燃烧的军卒的,但为时已晚。他知道溃败已成定局,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快速的收拢军队,哪怕做出一些牺牲都是有必要的,一道道将令快速的由他的口中发了出去,传令兵快速向着各个营地奔去,在这个信息传递极度缓慢的时代,想要快速的收拢军队近乎不可能。 赵国皇帝现在唯一欣慰的,是大火不光扰乱了自己的大营,也隔绝了平城进出。如果,这个时候平城能够派出一支兵马袭营的话,那么他将面对的是整场战役的失败。他现在只能期盼在火灭之前,各个军队能够快速的站稳脚跟,以图再战。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