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奶奶让我帮忙沏好了茶水，等着叶嫂来串门。每到星期六上午九点，隔壁保姆叶嫂会准时来找奶奶聊天。 奶奶和叶嫂都是S省人，老家隔得不远。 奶奶老了，乡音难觅。自从两年前二人无意间在电梯里相识，就开始了周六有约，一直持续到现在。 叶嫂全名叫王豆叶，她比奶奶整整小了二十岁，但她们没有代沟。她们很珍惜每周六的这两个小时，两个人操着乡音，说着家乡的过去和现在，话着如今生活的家长里短。 我家隔壁，也就是叶嫂的雇主，住着精神矍铄的军属闫奶奶，每周六上午她的儿子会带着家人来看望她，这个时间是属于他们的团圆时间，叶嫂不便于参与其中。 没认识奶奶之前，叶嫂在这个时间都会到小区里转悠，消磨时光。认识奶奶之后，这个时间也成了她格外珍贵的聊天时间。 隔壁的闫奶奶人也很好，每次在楼道或电梯里见面，都会点头问候。也许因为她是这个城市的原住民，也许因为她的军属身份，也许是性格使然，她从不主动串门聊天。 奶奶曾经到隔壁去过，几次之后，就再也没去了，一直都是叶嫂每周六过来。 不过，奶奶很感激隔壁的老闫，她一直用着叶嫂，给的薪酬也不少。 叶嫂也很感激雇主闫奶奶，对于工资，叶嫂不是太在意，毕竟她是孤身一人，没有老公孩子，父母早就过世了，兄弟姐妹也早就断了联系，她用钱的地方极少。 三年前的一个冬日，闫奶奶把叶嫂雇回来，一直到现在。 叶嫂性格温婉，嗓音柔和，干活干净利落。她在闫奶奶家主要的工作是买菜做饭，这一点，叶嫂一直做得很好，所以，她一直留在这里。 叶嫂年轻的时候肯定很漂亮，现在年岁大了，皮肤也很好，眼睛还很清亮，只是头发有些苍灰。奶奶劝她去染染，每次，叶嫂都会摸着头发笑笑，说：“染它干嘛，这样就挺好。” 奶奶说叶嫂是有经历的人。 叶嫂的经历算不上大风大浪，但是对于一个从家里逃出来的女孩来说，任何一点儿风浪都可能让她尸骨无存，万劫不复。 在叶嫂细腻的皮肤上，有道道深深浅浅的皱纹，一笑起来，那些纹路就会挤在一起，有的平复了，有的成了深深的沟壑。 叶嫂会的东西挺多的，速算很强，至少比我这个上了十八课堂的人强；钢笔字很漂亮，是一手流畅的行楷；会英语，至少日常简单对话没问题；做饭的手艺更是没得说；手工也好；还会用电脑。 随着了解深入，我觉得叶嫂完全可以当个白领主管。跟她说的时候，叶嫂谦虚地笑笑，摇摇头。不知道她是觉得做不了，还是不愿做。 奶奶很担心她的养老问题。但是叶嫂不担心，她告诉奶奶，自己的钱都存着呢，除了固定资助那几个孩子的，养老够用了，等实在动不了了，就去养老院，大城市的去不了，就去小城市的，哪里能去就去哪里，自己养活自己，不给别人添麻烦。 每次谈到这个，奶奶都替她悲伤。 叶嫂总是笑着…… 妈妈一直说叶嫂是有故事的人，我也有这种感觉。 我跟叶嫂说，想写一写她的故事。叶嫂愣了一下，又笑了，说：“好啊，不过，我可没有什么动听的故事，只怕耽误了你的工夫。” 奶奶拉着叶嫂的手，兴致高昂地说：“让她写，让她写。肯定有人爱看。” 叶嫂又笑了。 跟她们聊了一会儿，回到房间，我觉得叶嫂的故事的确值得写一写。 叶嫂和奶奶聊天的时间结束了，她又回去忙了。 我站在窗前，从明净的玻璃望下去，小区门口的保安正在跟那个小妹调笑，旁边那个遛狗的小保姆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也许是他们碍着她了。那个拖着一大兜东西的小时工又出现了，不知道这次她要去哪一家打扫。旁边洗头房里的小妹临窗坐着，呆呆地看着过往的行人…… 马路上，各色人等步履匆匆。 人人都怀着自己的过往，奔忙着自己的未来。 ――谨以此文献给善良的叶嫂，以及所有进城打拼的女孩们。 1 妈妈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豆叶背上背着弟弟豆根，他正不断地把鼻涕蹭在豆叶的肩膀上，两只手死死地勒着豆叶的脖子，豆叶顾不上说他，也不敢说他，只要大声说他一两句，他准会跟爷爷告状，那时，等着豆叶的就是一顿打了。 豆叶左手帮妹妹豆花抬着大筐，右臂还挎着一个筐，里面都是柴禾。她必须快点回去，要不然奶奶一定会嫌她晚，说不定又会劈头盖脸地骂她。 豆叶不怕挨骂，她只怕妈妈哭，只要她一挨骂，妈妈就会偷偷地哭。 豆叶知道妈妈是爷爷花钱给爸爸买来的媳妇，因为妈妈多次想逃跑，两条腿都被打折了，只能拄着两根树杈在院子里活动，大活干不了，只能生孩子。 豆叶是家里的老大，今年虚岁十五。 豆叶念完了小学，那是妈妈以死相协和答应继续生孩子换来的。 妈妈又连续生了两个女孩后，才生出了弟弟豆根。豆根已经七岁了，但就像没长腿一样，出来进去的让豆叶背着，只要一不顺从他，他就会喷着鼻涕向爷爷告状，爷爷就会下狠手打豆叶。 奶奶会在旁边鼓劲儿，爸爸见到了也不会劝，偶尔会漠然地说一句：“别打坏了。” 豆叶知道爸爸的意思，如果打坏了她，就会不值钱了。 妈妈长得很漂亮，豆叶的长相随了妈妈。 在妈妈最黑暗的日子里，豆叶是她唯一的精神寄托，妈妈也最爱豆叶，从小就给她讲各种故事，偷偷教她唱歌画画，努力让她上学，偷空给豆叶做补习，教她速算。 妈妈拖着残躯，尽自己最大的能力教豆叶，她只希望豆叶不要延续她的噩梦。 豆叶气喘吁吁地跑到门口，大妹豆秧迎了出来，接过她的大筐，小声说：“姐，二癞子来了。” 豆根欢呼了一声，从豆叶背上跳下来，冲进爷爷奶奶的屋里。 豆叶直起腰，舒了一口气，往屋里瞟了一眼，轻手轻脚地进了妈妈住的西屋，豆秧和豆花跟在后面也进去了。 妈妈正在缝衣服，见到豆叶笑着说：“叶儿，回来啦。” 豆叶看着妈妈手上的衣服，那是爷爷的裤子。 豆秧压低声音说：“妈，二癞子来了。拿着东西。” 妈妈的手抖了一下，针扎歪了，血珠马上冒了出来。 豆叶赶紧捏住妈妈的手，她能感觉到那只手的颤抖。 妈妈低垂着眼睛，再抬起的时候，美丽的眼睛里已经满是泪水。 豆叶说：“妈，没事，我不会嫁给他的。再说，我还不够岁数，他们不敢怎么样的。” 豆花小声说：“我听奶奶说，让你先跟二癞子过着，到岁数了再办事儿。爷爷想要他的那头小牛。” “姐，二癞子长得太难看了，他还钻马寡妇家，马寡妇不让他操，他就打马寡妇。”豆秧拽着豆叶的衣服，急急地说着。 妈妈听豆秧说的很粗俗，忍不住皱了眉头，说：“秧儿，别说那些难听的话。” “叶儿，保护好自己，妈妈会给你想办法的。”妈妈温暖的手摸着豆叶的脸，她就是拼死也要救女儿。 院子里奶奶在叫豆叶，让她快去喂猪。还在叫豆秧，让她烧火。姐俩儿赶紧出去了。 豆根拿着一把江米条闯进屋子，冲豆花和妈妈显摆着。 妈妈看着豆根吸溜着黄鼻涕，嫌恶地闭了一下眼睛，让豆花给他擦擦。 豆根举着一根江米条，对妈妈说：“妈，二癞子给的，他跟爷爷说过几天就让豆叶过去。” “到时候，他还给我拿好吃的。”豆根一边往嘴里塞着，一边得意地说着。 “豆根，你爷爷都跟二癞子要了什么？”妈妈问豆根。 “要他的那头小牛，还要二千块钱。”豆根的鼻涕又出来了，他吸溜了一下，说，“爷爷说便宜二癞子了，豆叶长得好看，要是到外边买回这么好看的，少说也得五六千。二癞子占便宜了。奶奶说以后得让他给咱家干活。” 妈妈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苦涩的泪水顺着眼角细细地流下来。 豆花一边看着豆根手里的江米条，一边往外推他。 她只比豆根大一岁，瘦骨伶仃的，完全不是小胖墩豆根的对手，没几下，反而被豆根撞倒了。 豆根像个得胜的将军，趾高气扬地跑出去了。 豆花爬起来，可怜兮兮地看着妈妈：“妈……” 妈妈往外挪了挪，拉过豆花，伏在她耳边小声说：“花儿，你悄悄地去找队长，让他明天趁咱家没人的时候来找我。” “干什么？”豆花问妈妈。 妈妈摇着头说：“队长找我有事。这件事你跟谁也别说，要是你爷爷奶奶他们知道了，肯定会打死你的。” 豆花瑟缩了一下，妈妈盯着她说：“花儿，悄悄地去找队长，趁没人的时候，小声跟他说就行。等过年，我给你缝一件儿好看的褂子。” 豆花点头答应了。 豆叶用大木勺把桶里的猪食舀到肥猪的食盆里，大肥猪哼哼着高兴地吃着。 豆叶仰起头看着天上的云朵，自己要是一朵云就好了，想飘到哪就飘到哪，谁也抓不着。 她就是死也不会给二癞子当老婆的，如果爷爷奶奶再逼她，她就像兰子那样去撞墙。 可是，豆叶舍不得妈妈，她一直想着等自己长大了，抓个机会到城里看看，要是能把妈妈也接出去就好了，不知道妈妈说的姥姥和姥爷什么样子，会不会也跟爷爷奶奶一样。 晚饭时候，爷爷奶奶爸爸和豆根先吃，妈妈和豆叶豆秧豆花后吃，妈妈把菜盆里剩下的汤汤水水给三个闺女分到碗里。 爸爸涎着脸问爷爷要了一锅旱烟，吧嗒吧嗒地抽着。奶奶又在嘀咕三个丫头吃得多，应该早早找人家。 豆叶真想冲过去把奶奶的嘴用破布塞住。 妈妈吃完了饭，把碗筷放好，对爷爷说：“爸爸，豆叶还小，过年才十五周岁，能不能等十八岁了再嫁人？” “不小了，先送过去，让他们自己养几年，二癞子家有钱，少不了你吃的。要是头一个就生个大胖小子，你就能在他家做主了。多好的事。”爷爷不理妈妈，冲豆叶说着。 豆叶放下碗筷，说：“我不嫁给二癞子，他不是好人。” “你不嫁！由不得你，告诉你啊，别学你妈。二癞子家有钱有牲口，他早就相中你了。你过去，他把牛送过来，那是小母牛，养一两年，配上了就会下牛娃，那可最来钱了。”奶奶的眼睛先是瞪得溜圆，说到小牛又眯了起来，好像钞票已经到手了一样。 豆秧刚直起脖子要说话，妈妈摁住她，轻声对豆叶说：“叶儿，收拾桌子吧。一会儿到我屋里。” 说完，费力地往旁边挪挪，架起树杈蹒跚着出门回屋了。 奶奶又开始磨叨。 豆叶和豆秧手脚麻利地收拾了桌子，把碗筷洗了收好。豆秧想出去玩，豆花和豆根都跟着去了。 豆叶来到妈妈的屋子…… 2 准备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妈妈应该刚哭过，眼睛有点儿红肿。 豆叶打来热水，给妈妈擦了擦脸，挨着她坐下。 “妈，我背上你，带上豆秧和豆花，咱们一块儿跑吧。”豆叶小声说着。 妈妈摸了摸豆叶的脸，摇摇头说：“叶儿，我跑不了。” 沉默了一会儿，妈妈把豆叶揽在怀里，轻声说：“叶儿，你一个人跑。远远地逃走，逃进大城市里，越远越好。” 豆叶扬起脸看着妈妈，妈妈急切地说：“叶儿，你听着，这几天你趁他们不注意，把户口本偷出来。就藏在你奶奶的柜子里，钥匙在柜角儿的篮子里。” 豆叶睁大眼睛，妈妈继续说：“你还小，办不了身份证。拿上户口本也管用，等你十八岁了，给自己办个身份证。我可怜的豆秧和豆花，连户口也没有。” 妈妈的眼泪又出来了，她顺手抹了两把，接着说：“叶儿，等我给你钱后，你趁夜就走，路上不用怕，没有鬼。” “你出村后就顺着最宽的路走，应该能到镇上，在那千万别停，继续顺最宽的路走，别搭车，也别跟人搭话，白天别走，夜里走，实在累了就找个能藏身的地方睡一会儿，你要一直跑，就会看到路标，等到了汽车很多的地方，就是到了大城市了。”妈妈抓紧豆叶的肩膀，一字一句清晰地说着。 “到了城里，要注意顺着人多的地方走，别跟汽车抢道。你如果能到那，还要继续往北走，城里夜晚不安全，你要找个地方睡觉，可以去旅馆，找最便宜的，拿出户口本给人看，就会让你住。叶儿，城里坏人很多……”妈妈哽咽了，“你要机灵一些，别被人拐了。别洗脸，脏点儿没事。” 豆叶点着头，关于城市，妈妈给她讲过很多，这些她都听过，只是没见过。 “叶儿，你要继续往北去，去找你姥姥姥爷，如果你能找到他们，他们只要一见你，肯定会认识你。那时候，你就安全了。”妈妈的眼泪簌簌地流着，一滴又一滴地落在豆叶的手背上。 豆叶知道姥姥和姥爷在B市，那里是人人都向往的地方，那里有国家领导人，那里会有人把妈妈救出去。 妈妈搂紧豆叶，哽咽着说：“叶儿，路上会很苦。你是好孩子，能吃苦。妈妈不能走，妈妈还要管豆秧和豆花。” 豆叶给妈妈擦着眼泪，坚定地点头，说：“妈，我什么都不怕。我一定能找到姥姥和姥爷。到时候把你们都救出去。” 豆叶从小就不爱哭，她觉得自己的眼泪都让妈妈流了。 屋外传来爸爸踢踢踏踏走路的声音和咳痰的声音，妈妈赶紧擦干眼泪，冲豆叶用力地点了下头。 豆叶和爸爸擦肩而过，爸爸冷漠地看了一眼豆叶，对她说：“这几天多给家里干点活儿。” 豆叶回到跟豆秧豆花同住的东屋，她们还没回来。 豆叶坐在炕沿静了一会儿，把妈妈给缝的布包找出来，把自己的衣服装进去。 想了想，又把那件花布衫拿出来，这件衣服留给豆秧吧，自己都带走了，豆秧就没得穿了。 豆叶又翻了翻豆秧的布包，那里有书本和铅笔。豆秧不爱上学，作业本用得很少，这倒是省得奶奶骂。 她轻轻地从本子上撕下三页白纸，叠好，又把那个短点的铅笔拿出来，把这些东西塞进自己布包的最底层。她觉得自己得带一点儿纸笔，她记得妈妈说过，到陌生的地方勤记着点才好。 做完这些，豆叶又静静地呆了一会儿，她看了看自己的鞋，还没破，应该能跑很远吧。 大城市一定很漂亮，豆叶很向往。 可是，她只去过一次镇里，那还是很小的时候。小学在村里，中学就要到镇里了，但是，爷爷奶奶和爸爸都不让她念了。妈妈再怎么哭闹都不管用。 豆叶想起自己的那些同学，女孩上到六年级的都很少，上初中的寥寥无几。都是男生在上，可他们又不好好学习。 豆叶盘算着，到了镇上千万不要遇到那些认识自己的男同学，他们也不是好人，一个个的等着家里给买媳妇。 豆叶不知道妈妈怎么会有钱，家里的钱都是奶奶藏着的，不知道会不会在那个柜子里？ 想到偷钱，豆叶心里颤抖了一下。 爷爷奶奶最爱钱了，要是发现钱没了，自己又跑了，他们会打死妈妈的，还是不要拿钱了。 听到豆根的叫声，豆叶知道他们回来了，她赶紧把自己的布包藏好，脱下鞋子爬进自己的被窝。 豆根跟奶奶睡。豆秧和豆花进来后，叫了几声“姐”，看豆叶不搭声，也就相继睡了。 豆叶闭着眼睛，默默勾勒着大城市的样子，渐渐睡着了。 黎明，奶奶的尖嗓子吵醒了所有人。 豆叶匆匆起来，洗漱了几把，赶紧去烧火喂鸡喂猪，等豆秧来帮忙的时候，她才有时间去到妈妈的屋里。 妈妈歪在炕上，脖子上有几块青，豆叶知道那是爸爸弄的，她心里有点恨那个冷漠的男人。 妈妈看到豆叶，挣扎着坐起来，轻声说：“叶儿，你今天上午稍晚点儿回来，中午让豆花跟豆根去给他们送饭。告诉豆秧中午也别回来了。” 豆叶点点头，上炕打开窗子，扶着妈妈下地洗漱。 早饭后，豆秧去上学，临走时说中午不回来了，奶奶在后面骂：“小丫头片子，跟你妈不学好。中午不带点儿猪草回来，到哪野跑？明年再也不让你去。只让我大孙子去。” 豆秧早跑远了。豆花眨巴着眼睛，不敢出声，豆根嚷嚷着：“我一个人不去，让豆花跟我一块儿。” 奶奶摸着豆根的头，一边连声答应着，一边狠狠地瞪着豆花：“多干点活儿，看你那个麻杆儿样，能换几个钱。” 妈妈努力地咬紧牙关，不吭声。 爷爷和爸爸先走了，奶奶锁好了东西，一边喃喃地骂着，一边也出去了。现在地里的活儿比较忙，谁也别想闲着。 豆叶手脚麻利地收好东西，带上两个大筐，拉着豆花，背着豆根也出门了。 豆叶想起妈妈早晨嘱咐的话，她准备走远一点儿，多捡点柴火。 妈妈挪回炕上，呆呆地坐了一会儿。突然死命地捶自己的双腿，可是，从小腿以下，一点儿知觉也没有。 妈妈刚放声哭了一声，又连忙把手塞进嘴里，死命地咬住，呜呜咽咽了好半天。 她什么也不想干，呆呆地看着窗外。 太阳升起老高的时候，院墙那里有了声音，村长那个瘦长条身子闪进了院子。 妈妈一阵紧张，她想喊，又赶紧捂住了嘴巴。 村长左右看看，轻轻咳嗽了两声，嘿嘿笑着走向西屋。 从窗口看到妈妈苍白美丽的脸，他搓了搓手，压低声音，淫笑着说：“大力媳妇儿，找我有事？” 3 村长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村长弓着腰走进屋子，左脸下方那撮黑毛随着脸皮抽动不断晃动着，妈妈突然一阵恶心。 村长慢慢凑近妈妈，说：“大力媳妇，我就知道你会找我的。我可是盼了好几年了，你要是早想开就好了。” 说着话，村长已经迫不及待地把鞋蹬掉，爬上炕，撅起带着浓重烟油味的嘴向妈妈的脸上凑过来。 妈妈用力把他推开，低喝道：“先等等，你要答应我的条件。” “小娘儿们，只要不是逃跑，我什么都答应你。” “我要钱，豆叶要嫁人了，我要给她做嫁妆。” “豆叶要嫁人了？嫁给谁？一个女娃子要什么嫁妆。” “你别管，你给我钱。”妈妈用剪刀对着村长，努力抵挡着他的侵袭。 “行，弄一次一百，不少吧。镇上那些专门卖这个的娘儿们也没这个价。你要让我弄高兴了才行。” “我至少要五百。”妈妈流着泪，美丽的眼睛更显迷蒙，村长看得呆了一下，突然用力夺走了妈妈的剪刀，一边撕扯她的衣服，一边胡乱亲着，说：“行，五百就五百，你得让我弄五回。” 妈妈放弃了抵抗，木木地说：“先拿钱，要不然我就告诉大力。” 村长的手在妈妈的胸前拧了一把，从旁边脱下的裤子里掏出几张票子，塞进妈妈的手里，说：“多亏我一直有准备，先给你。你是城里人，我不怕你不讲信用，这可是五回的。” 妈妈费力地把钱举到眼前数过，是五百。然后她只管死死地攥住钱，闭上眼睛，任泪水流进发间，任村长在她身上动作…… 豆叶抬头看看太阳，应该是中午了，该往回走了。 豆花的嘴唇很干，她眼巴巴地看着豆根手里的那根棒棒糖。 豆叶对豆根说：“豆根，给花儿舔一下，她到时候还要陪你上学呢。你不给她吃，到时候有人打你，花儿可不帮你。” 豆根瞟着豆花，歪头想了一下，说：“你只许舔一下。到时候有人打我，你可得护着我。” 豆花连连点头，眼睛盯着棒棒糖，用力在上面舔了一下。 豆根“嗖”一下，把手缩了回去，不高兴地说：“这是二癞子给的，他在镇上买的，只有两根。豆叶，你得赶紧到二癞子家去，跟他睡一个炕，他还会给我买糖。” 豆叶狠狠推了豆根一把，把他推倒了，豆根躺在那里不起来，干嚎几声，恨恨地说：“等回去就告诉爷爷，让她揍死你。” “要是把我打伤，二癞子就不要了，你到哪吃糖。”豆叶一手一个挎起大筐，快步走着。 豆花小跑着跟着，豆根自己爬起来，一边追一边喊：“背上我，背上我。” “就不背你，自己走，想告诉爷爷就告诉吧，把我打死了，看谁给你换好吃的。”豆叶发了狠，愈发快步走着，豆根嚎叫着追，脏话一串串的从嘴里冒出来。 豆叶觉得很悲哀，豆根完全被爷爷奶奶宠坏了，在他眼里，三个姐姐都是给他换钱的。 他早就立志长大了要当村长，不但有钱，能买好吃的，还可以上老娘儿们。 七岁的豆根，还不明白什么是上老娘儿们，这些话都是爷爷奶奶和爸爸灌输给他的。 就像妈妈说的，她不该生下豆根，生下了豆根，他只是在延续丑陋。 中午的太阳很毒，豆叶走得满身是汗，又怕豆花和豆根中暑，只好放慢步子，顺有树荫的地方走。 豆花先看到了二癞子。 “姐，二癞子在那边。”豆花拽住豆叶衣服后襟，冲那边地里努了努下巴。 豆叶看过去，二癞子也看到了他们姐弟三个，向这边走过来。 豆叶不想跟他说话，催着豆花和豆根快走。 二癞子还是截住了他们，他“嘿嘿嘿”地讪笑着，对豆叶说：“豆叶，别跑啊，你爷爷已经答应我了，你爸爸也收了我的烟。你马上就是我的人了。” 豆叶厌恶地看着他的秃头，那上面有很多疤瘌，在阳光下，油乎湖黏腻腻的，豆叶只觉得一阵反胃。 豆根冲到前面，抓住二癞子的衣服，说：“二癞子，再给我几个糖。” “不许叫二癞子，豆根，你要叫我姐夫，叫姐夫，我一会儿就给你送糖去。”二癞子斜眼看着豆叶，让豆根叫他姐夫。 豆根大叫：“姐夫，姐夫，快给我糖。” 二癞子笑嘻嘻地应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豆叶，看着她汗湿的脖子。 豆叶一手拎起两个大筐，一手抓紧豆根，狠狠地瞪了二癞子一眼，快步往前走去。 豆根挣扎着，二癞子在后面说着：“豆叶，你跑也没用，最迟大后天，你就得到我家来。我都给你买好新被褥了。嘿嘿嘿……” 豆叶觉得浑身发凉，大后天吗？爷爷已经把日子订下了！ 快到门口的时候，豆叶看到了村长，他突然从一堵矮墙后面冒了出来。 村长看到豆叶，眯着眼睛端详了一下，对豆叶说：“豆叶，你过来，我跟你说点事。” 村长路过豆花的时候，摸了摸她的头，说：“好孩子。” 豆花眨巴着眼睛，豆根很嫉妒豆花被摸了头，但是，在村长面前，他不敢大喊大叫的，只能用眼睛瞪着豆花，好像豆花占了他的便宜。 豆叶放下大筐，随着村长走到一边。 村长仔细看看豆叶，说：“豆叶，你要嫁给谁？” “我谁也不嫁，我还不够岁数。”豆叶不愿意跟他多说。 “嗯，是不够岁数。但我们村不讲这个。”村长搓了搓手，把一只手伸进裤兜里，说，“豆叶，你比你妈长得好，你妈是个瘫子，不行了。你要是跟了我，我一次就给你五百，够弄你妈五回的。” 村长说着，色迷迷的眼睛已经瞄上了豆叶胸前。 豆叶瑟缩了一下，村长的意思她明白。 豆叶夺路而逃，她惹不起村长，她要赶紧回家。 豆叶跳进院子，家里静悄悄的，妈妈的西屋没有一点儿声响。豆叶飞奔进去，看到妈妈正把脑袋扎在水盆里，浑身湿漉漉的。 “妈，妈，你怎么了？”豆叶急了，连忙把妈妈扶起来。 妈妈的脸上有一种病态的潮红，眼睛里一片死灰，看到豆叶，慢慢地回复了一点儿神采。 “叶儿，我没事。我想洗洗。这个给你，一定要藏好了，连豆秧和豆花也不许看见。”妈妈急切地把手心里的东西塞给豆叶。 豆叶攥住，她看出那是一卷钱。 豆叶浑身颤抖着，抱紧妈妈，母女俩压抑地哭着，妈妈边给豆叶擦眼泪，边说：“叶儿，别哭，别让人看见。快藏起来。” 豆叶哽咽着说：“妈，我碰到了村长。” 妈妈的脸色“刷”一下变白了…… 4 逃离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叶儿，他跟你说什么了？”妈妈的声音颤抖着。 豆叶抹着脸上的泪，小声说：“他，他什么也没说。妈，我真能逃走吗？我碰到二癞子了，他说爷爷答应让我大后天就住到他家。” 妈妈吃了一惊，慌乱地说：“叶儿，能，你一定能逃走。他们想不到你会跑。你今天就走，下午一定要拿到户口本。叶儿，你一定要逃走。” 院子里，豆根大叫豆叶，让她赶紧做饭，他要饿死了。 豆花费力地把一个大筐挪进院子，又去挪另一个。 豆叶把妈妈扶到炕上，拿出衣服帮妈妈换好，到自己屋里把那卷钱藏好，就赶紧做饭。 妈妈从窗口叫豆根，哄着他，让他一会儿跟豆花去给爷爷奶奶送饭。豆根很不愿意，他还想跟豆叶去捡柴。 豆叶答应给他的饭里多加一个鸡蛋，他才愿意了。 妈妈吧豆花叫进屋里，说了一会儿话。 匆匆吃了几口午饭，豆叶给豆花和豆根打点好东西，送他们出了院门，看着他们走远。 进到院子里，豆叶隔着窗子跟妈妈对视了一瞬，妈妈温柔地说：“叶儿，去吧，把户口本拿出来，远走高飞。” 豆叶又到各处看了，都没人。 她在妈妈鼓励的目光下，战战兢兢地走进北屋，那个红柜子静静地摆在那里，柜盖里角有个篮子，里面放着杂七杂八的东西。 豆叶轻手轻脚地翻动着，在篮子最下面的一个小布包里，找到了钥匙。 豆叶颤抖着手，打开柜子，里面有衣服，有布，还有一些吃的，豆叶翻动找着，她不知道户口本什么样，但她认识“户口本”三个字。 豆叶头上已经冒出了汗珠，还是没找到。她几乎把柜子翻遍了，但是她不敢把东西全拿出来找，她怕保持不了原样。 豆叶往窗外看了看，妈妈半个身子都伸到了外面，焦急地看着她。 豆叶用袖子抹了抹头脸，又把手掌在衣服上擦了擦，她决定再细细地找一遍。 终于，在一件大蓝袄的口袋里，她摸到了东西，小心地拿出来看，那是一个土黄的布包，一层层打开，里面有钱，还有一个红棕色的本子，上面赫然写着“户口本”。 豆叶的心“噔噔”地跳，她飞快地把户口本揣进自己的衣服里。然后小心地把黄布包好，按原样塞进蓝袄口袋，又把柜子里的东西原样放好，锁上柜子，把钥匙在篮子里放好。 做完这一切，豆叶最后打量了一下篮子和柜子，确认和平时没什么不同，这才飞奔出去。 “拿到啦？”妈妈着急地问。 豆叶从裤腰里拿出那个红棕的小本本，递给妈妈。 妈妈颤抖着手接过去，看到“户口本”三个字，眼泪“噼里啪啦”地砸在上面。 她翻开户口本，翻动了几页，指着给豆叶看：“叶儿，这就是你的身份证明。” 豆叶看到上面一栏里写着“王豆叶”三个字。妈妈又指着一串数字说：“你要把这串数字背下来，这是你的身份证编号，以后常会用上。” 豆叶拿过户口本，默默地记下了那一串数字。她有这个能力，妈妈早就教过她。 妈妈说：“叶儿，钱和户口本一定藏好，今天夜里就走。家里不用管，只有你成功跑出去了，我和豆秧豆花才有机会。” 豆叶坚定地点头，妈妈老家的地址她牢牢地记着，姥姥和姥爷的电话号码也记着，她一定要把妈妈救出去。 “妈，我一定能出去，到时候回来接你治腿。把那些坏人全抓起来关进监狱。”这是豆叶最大的愿望。 妈妈欣慰地点头，说：“叶儿，今天还要装作和往常一样，千万不要慌乱。一会儿，你还去捡柴，晚上回来做饭干活。夜里等人都睡着了再走，走的时候别过我这里，小心被你爸爸发现。叶儿，外面会很苦，也有很多危险，叶儿，你是聪明的孩子，你要保护好自己。”妈妈的眼泪又来了。 豆叶和妈妈挨着脸，母女的眼泪混在一起，豆叶哽咽地说：“妈，我走了，以后谁来照顾你呢？” “没事，叶儿。我不用照顾，我会好好活着，我还要把豆秧豆花送出去呢，豆根……唉，没事的。”妈妈捧起豆叶的脸，又说，“叶儿，多想想我给你讲的那些，别轻易相信别人，什么事都要自己拿好主意。” 豆叶藏好户口本，把脸洗干净，拿着大筐出门，她需要伪装好这个下午的时间。 一个下午，豆叶不让自己闲着，捡了两大筐柴，把妈妈的衣服全洗干净，又把妈妈的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 忙碌起来，豆叶就把慌张忘了。 等豆秧从学校回来的时候，豆叶已经很平静了，像往常一样吩咐豆秧帮忙干活。 等爷爷奶奶几人回来的时候，豆叶已经把晚饭做好了，自己的东西也全准备好了，一切都和平时一样。 豆根继续抢好吃的，爷爷和爸爸吃完饭继续抽烟，奶奶边吃边骂，豆秧继续充耳不闻，豆花没有什么存在感。豆叶和妈妈一声不吭。 等一切收拾好的时候，豆叶钻在自己的屋子里，贴在窗口，小心地听着北屋和西屋的动静。 豆秧几个又出去玩了，小院里比较安静，大肥猪在哼哼，公鸡偶尔叫上两声，爷爷在咳痰，奶奶仍然在磨叨。 他们什么也没发现。 豆叶很想到妈妈屋子里去，但是爸爸已经进去了，她不敢去。 豆秧带着弟妹回来了，短暂的闹腾之后，大家都睡下了。 豆叶很想跟豆秧豆花说几句话，想嘱咐她们照顾好妈妈，可是又怕被她们发现异常，只好忍着不说了。 夜完全静下来了，北屋已经响起了呼噜声，西屋里爸爸的呼噜声也响起来了。豆秧和豆花全睡熟了。豆叶轻轻地摸了摸妹妹们的脸，暗暗地说：“等我回来接你们。” 她蹑手蹑脚地拿好自己的布包，走出屋门。 月牙挂在半天上，繁星密布。 豆叶静静地听了听，村里偶尔有几声狗叫，街上也没人了。 她轻轻地走到西屋窗根下，她想再看妈妈一眼。 豆叶贴着窗台，慢慢伸头上去，她听到屋里呼噜声下有窸窸窣窣的声音，那一定是妈妈，她也没睡。 豆叶轻轻地把脸贴在玻璃上，那是妈妈的脸经常出现的地方，她带着这丝温暖，走出了院子。 豆叶在村里不敢跑，她只能贴着墙根走，她怕有狗出来追着叫。这是妈妈告诉她的，也是妈妈多次逃跑积累下的经验。 终于出了村子，豆叶站在村口的大石下，回头看着，村子一片黑暗，就像一头濒死的怪兽。 豆叶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她必须在天亮的时候跑到镇外，不能给他们抓回自己的机会。 豆叶把布包抱在胸前，一手攥住那卷钱和户口本，一手按住玻璃瓶子和那块干饼，向着远处的黑暗，开始奔跑…… 5 穆姐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到镇上的时候，豆叶觉得月亮好像还在那个地方，离天亮还早吧，应该能跑得更远。 镇上有些屋子还亮着灯，她不敢停歇，小心地避过所有声音，按妈妈说的，一直沿着最宽的路跑。 妈妈给她讲过，附近这几个镇子都一个样，男人们好吃懒做，很多无辜女孩被拐骗到这里，沦为生孩子的工具。 豆叶想着妈妈的话，脑子里浮现出妈妈生弟弟妹妹时的样子。她不要成为生孩子的工具，她一定要跑出去，还要把妈妈和妹妹救出去。 要救人就得找警察，豆叶没见过警察，妈妈说在这几个镇子找警察也没用。可是，书上说警察是抓坏人的，豆叶很相信书上的话，但她更相信妈妈的话。 她决定跑到妈妈说的那种汽车很多的大城市再找警察，也许城里的警察才能抓坏人。 豆叶一直跑着，她的双腿已经麻木了，只知道向前。 等东方出现鱼肚白的时候，豆叶发现脚下已经不是土路了，应该是妈妈说的沥青路，离开村子很远了吧？ 豆叶慢慢停下来，认了认方向，继续往前走，现在路上没人，她还可以再走一段时间。等大亮的时候，就要藏起来，说不定会有人来抓她。 豆叶疾步向前，她看到前面有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字，这就是路标了吧。 豆叶看着上面的字，看到“北”在最上面，跟大路是一个方向的。豆叶放心了，只要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一定能出去。 豆叶见到第一个行人的时候，她已经爬到了一棵大树上。 这片树林离马路有段距离，豆叶选择的这棵大树枝叶茂密，她坐在高处的树杈上，用折断的枝叶把自己的身体盖住，她确信没人能发现她。 豆叶不知道家里会乱成什么样，想到妈妈和豆秧豆花可能挨打，她很伤心。 妈妈已经那么瘦了，爸爸还每天折磨她，还有那个恶心的村长。豆叶觉得村里的那些男人比树干上的那只毛毛虫还要恶心。 妈妈说她已经生不出孩子了，所以奶奶会经常骂她。豆叶知道爷爷奶奶嫌弃妈妈只生了豆根一个男孩子。 一个豆根已经那样了，要是再有几个男孩，豆秧和豆花非得被欺负死。豆叶胡乱地想着，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一阵马达的轰响惊醒了豆叶，她机警地从树叶缝隙里往外看，那是一辆绿色的拖拉机，车上的人不认识。 豆叶活动了一下腿脚，拿出玻璃瓶子喝了几口水，又咬了几口干饼。她不能把饼吃完，至少现在不能吃完。她要用这块饼坚持到可以花钱买东西的地方。 路上，车和行人逐渐多起来。豆叶紧张地看着，没有一个是认识的，他们应该没追到这里吧。 豆叶在树上睡一会儿，看一会儿，直到夜幕降临，路上安静下来，她才从树上下来。 她藏在树后，活动了手脚，蹲在草丛里方便一下，小心地从树林里出来，向着来路的方向望了望，按了按布包，快步向前走去。 豆叶不怕黑暗，黑暗是她的保护神，在黑暗中行走，谁也看不到她，谁也不能把她抓回去。 脚下的路一直向远处延伸着，路的尽头好像有灯光，那里离家很远了吧，那里肯定没人认识自己，豆叶奔着那点儿光亮走去。 天上的月牙静静俯瞰大地，她看着豆叶孤单地走在马路上。身影单薄的女孩也许是瞌睡了，走得歪歪斜斜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酒瓶子里的水也不多了，那块干干的薄饼也只剩下一小角了。 可怜的女孩，她还不知道她的妈妈已经奄奄一息了…… 月牙都不忍心再看豆叶了，她把自己的脸藏到薄云里。 豆叶又累又饿，可是她不能停下，她要趁着黑夜走得更远一些。 又是一夜过去，豆叶靠在一根电线杆上，看着远处那个冒着蒸汽的早点摊。 东方刚现出一点儿鱼肚白，此时路上没有行人。那个早点摊也刚刚摆出来，豆叶觉得自己应该去吃点东西，再找个地方躲起来。 她现在的感觉很不好，她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倒下了。饥饿和疲劳让她暂时忘却了警惕，淡淡的食物香味猛烈地牵着她的鼻子往前拽。 豆叶走近早点摊，她看到高处那个蓝底牌子上写着“穆姐早点”。 穆姐是个勤劳的寡妇，她每天天不亮就开始准备早点，供儿子上学。今天，第一个客人来得真早。 豆叶闻着浓香的味道，更觉得饥饿难耐，她摸了摸那卷钱，背过身子，小心地拿出那个五十元的。 村长给妈妈的这卷钱，四张一百元的，两张五十元的，正好五百。妈妈一张也没留，原封不动地全给了豆叶。 穆姐笑呵呵地招呼豆叶：“小闺女儿，这么早，是自己吃还是买回家去吃？” “我，我自己吃。我要一个馒头。”豆叶小心地说着。 穆姐那双阅人无数的眼睛马上就看出了豆叶的异样，她笑着说：“行，再来碗喝的吧，我给你做个汤。” “多少钱？”豆叶想喝汤，但是她不敢浪费钱。 “八毛就行。管你吃饱。”穆姐利落地拿出小锅，从另一个锅里舀出开水，给豆叶做汤。 豆叶四处看看，这里除了眼前这个笑呵呵的人，还没有别人。她决定暂时歇一歇。 豆叶坐在小圆凳上，看穆姐打鸡蛋，下葱花，香味直直地钻进她的肚子里，豆叶觉得自己能把那一大屉白馒头都吃掉。 可是，那得多少钱啊？ 一个馒头，一碗汤，要八毛钱。豆叶觉得很贵，可是，她不敢多说话。 在这之前，豆叶花过的最大面额是五块钱，那是奶奶精心算过，让她到村店买盐的钱。豆叶清楚的记得，五块钱能买一大兜盐，挎在肩上很重。 穆姐做好了鸡蛋汤，给豆叶端过来，又用盘子端过来一个热气腾腾的白馒头。 豆叶忍不住咽了咽唾沫，嗓子干剌剌的，有点疼。她攥紧那五十元钱的一多半，伸给穆姐说：“给你钱。” 穆姐笑着说：“不着急，吃完再给。” 豆叶放心了，攥紧钱，抓起馒头使劲咬了一口。 穆姐到旁边看了看粥锅，又给豆叶端来一小碟咸菜丝。 豆叶用眼睛询问穆姐，穆姐笑着说：“咸菜不要钱，随便吃。” 豆叶冲穆姐笑笑，继续吃。大馒头又煊又软，吃起来甜丝丝的，鸡蛋汤更好喝，豆叶觉得自己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 穆姐坐在豆叶隔桌的小圆凳上，笑着问：“小闺女儿，这么早要去哪？” “不去哪？”豆叶埋头喝汤。 穆姐打量了豆叶，又说：“你瓶里没水了，灌点不？” 豆叶看了看那个绿色的玻璃瓶子，看了看穆姐，轻轻地点了点头。 穆姐起身回到屋里，拿出一个旧了的太空杯，对豆叶说：“这个给你吧，比你那个能装。” 豆叶站起来，警惕地看着穆姐。 6 坐车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穆姐觉得这个小丫头的防备心太重了，她笑着说：“把你那个酒瓶子给我，能卖一两分钱。这个给你，路上能多带点水。这是我儿子原来用的，他嫌旧了不好看，就扔在家里了。” 说着，穆姐到大锅里舀出一瓢开水，把大杯子里里外外冲洗了一遍，又从旁边稍凉一点儿的锅里舀水，灌满了一杯，拧紧盖子，递给豆叶。 豆叶抱紧了大水杯，看着穆姐。 穆姐向她笑笑，说：“吃饱了没？用不用带几个馒头？” 豆叶觉得穆姐是好人。 她把自己的酒瓶子放到桌子上，把五十元钱给穆姐，说：“给我装三个馒头。” 穆姐拉开抽屉，说：“一个馒头三毛，四个一块二，再加一碗汤，一共一块七。找给你……” “四十八块三毛。”豆叶清脆地说了出来。 穆姐呵呵笑着，说：“算得真快。” 豆叶仔细装好钱。穆姐已经给她装好了馒头。 豆叶觉得现在好多了，她问穆姐：“您知道怎么到城里吗？走哪里近一些？” “要进城啊，坐车最快，走可不行，那得走到什么时候。你再往前走，就能看见那个长途车站，五点半就有一辆进城的车。你能赶上。”穆姐给豆叶指着方向。 看出了豆叶的迟疑，穆姐说：“到城里总站十块钱，路上还有别的站，你要到哪儿提前跟售票员说，票价不一样。” 关于坐车，妈妈给豆叶讲过，这些她大概知道一点儿。 豆叶决定去坐车，她需要尽快离开这里。 走出几步，豆叶回头，冲穆姐灿烂地笑着，说：“谢谢你，穆，穆姐。” 穆姐冲她摆手，心里想着：“多漂亮的小闺女儿，唉……进城干什么。” 豆叶觉得身上暖暖的，心里也暖暖的。 穆姐给的这个水瓶真好，又轻又能装，穆姐是个好人，豆叶把穆姐的笑脸深深记在脑海里。 车站上看不见人，几辆大面包车停在那里，一个屋子里亮着灯。 豆叶小心地围着几辆车转了一圈，看到车上写着字，她确定了一辆，那应该是进城里的车。 她把自己缩在一个暗角里，静静地等着。 抱着热乎乎的馒头和水杯，豆叶又有点发困，她不敢睡，努力睁大眼睛。 过了一会儿，陆续有人来了，豆叶仔细看了那些人，没有认识的。她也跟了过去，车门打开了，一个抠着眼屎的男司机打着了火，乘客在女售票员那里买了票，挑拣座位坐下。 豆叶观察着前面的人，她把准备好的十元钱交给售票员，说自己到总站，售票员眼皮都没抬，用手里的笔在一沓票上划了一下，撕下一张给豆叶。 豆叶攥紧那张票，走到倒数第二排，坐到最里面的那个位子。之所以选择这个座位，是因为那扇玻璃窗上贴了一个彩色图画，豆叶觉得外面的人肯定看不见自己。 坐下之后，豆叶打量了车里的人，有几个人在聊天，粗俗的话跟村里那些人没什么两样。 没人注意到她，豆叶慢慢放松下来。 汽车开动了，豆叶看着车窗外急速后退的景物，心里很高兴。 爷爷他们是不会坐汽车追自己的，他们舍不得花钱。到时候二癞子还会到家里要那些东西，奶奶再怎么骂得难听也没用，都得把东西还回去。 想到爷爷奶奶气急的样子，豆叶心里一阵畅快。 不过，他们一定会骂妈妈，弄不好还会打，豆秧和豆花也跑不了挨揍。豆叶摸了摸户口本，暗暗发誓：妈妈，豆秧，豆花，再忍耐忍耐，我一会把你们救出来。 汽车停了几站，又上来很多人，座位基本坐满了。豆叶旁边坐了一位抱小孩的女人，豆叶往里面挪了挪，那个女人冲豆叶笑笑，把孩子放在了两人中间。 汽车不紧不慢地开着，车厢里比较安静，很多人都在呼呼大睡。 豆叶很困，两只眼皮很重很重，总是不由自主地合上。 她不敢睡着，暗暗地使劲掐自己的大腿，不知什么时候，大腿上的肉也麻木了，豆叶的头靠着车窗，睡着了。 突然，汽车急刹了一下，司机把头伸出车窗大骂了一句：“找死啊，往老子的车底下钻。” 豆叶激灵一下子醒了，她惊慌地发现身边坐了一个大汉，正看着她笑。 也许是豆叶惊恐的眼神很可笑，大汉嘿嘿笑着，说：“丫头，睡得够香的，哈喇子都出来了。” 豆叶确定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自己。她盯着大汉，暗暗摸了摸自己的东西，都在。 豆叶不搭理他，扭头看着窗外。 大汉自讨没趣，也不多说了，肥壮的身子扭了扭，占去多半个座位，迷上眼睛不说话了。 豆叶再也不敢睡了，她轻轻地拧开水杯盖子，喝了口水，让自己清醒清醒。 汽车行驶在一片宽阔的道路上，各种各样的汽车排着队往前跑，豆叶看着完全陌生的地方，心里非常高兴，这就是城市了吧。 她暗暗盘算着，下了车先找个能打电话的地方，给姥姥和姥爷打个电话。如果他们能来接自己，那就最好了。如果他们年纪大了不能来，那自己就去找他们。 见到了姥姥姥爷，一切就都好了。 妈妈说姥姥和姥爷一定会喜欢豆叶，豆叶长得漂亮，又聪明，学什么都快。说不定姥姥还会让豆叶继续上学，到时候也能像妈妈一样考上大学，就会有自己的工作，挣大钱。 豆叶想着姥姥姥爷见到自己一定会问妈妈的事，她该怎么说，才能不让他们着急呢？ 豆叶觉得说谎话肯定不好，要是直接说姥姥一定着急，该怎么说才好呢？ 豆叶设想着各种通话的情节，想起小时候跟妈妈做的打电话的游戏，妈妈笑起来多好看啊。 道路两边出现了楼房，看着很高很结实，豆叶觉得这比村里那些土房子好多了。 她的眼睛贪婪地看着这一切。 汽车终于进站了，人们急急忙忙地下车。豆叶旁边的大汉不着急，慢腾腾地等周围的人走得差不多了，才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下去了。 豆叶急急忙忙地下了车，一股热浪扑来，各种气味钻进她的鼻子里。 豆叶不知该到哪里去，她茫然地四处看着，身边都是匆匆的人群，没人管她。 豆叶抱紧东西，随着人流盲目地向前走着，走了好一段，她才想起该找个地方打电话。 7 不通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豆叶见过电话，村长开的小卖店里有电话，打一次一块钱，有人打电话的时候，村长老婆会一直在旁边盯着，说得多了就会催。 妈妈说她以前也想去打电话求救，但是人家根本不让她动。妈妈告诉豆叶可以拨打一个号码叫“110”的，只要一打这个电话，警察就会来。 豆叶曾趁着村长老婆在外边骂人的时候，溜进来拨打过，也有人跟她说话了，豆叶很激动地说了妈妈被拐骗的事，那头的那个男人听了一会儿就不说话了，后来电话里就“嘟嘟嘟”的一直响。 后来村长还把大家都聚到场上，说了有人偷打他家电话的事，还说要是被抓住了是谁打的，一定要把他打瘫了。 豆叶为此害怕了好几天。一直没有警察到村子里来，村长也不知道是她打的，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过了好久，豆叶才把这件事跟妈妈说了，妈妈轻轻地说了一句：“我知道，以后别去了”。豆叶永远都忘不了妈妈那个绝望的眼神，但妈妈还是让她牢牢记住姥姥姥爷家的号码。 豆叶茫然地走着，路边卖东西的房子挺多的，但是电话在哪里呢？豆叶看不见，也不敢去问。 终于，她看到了一个报亭，有一个小小的牌子，上面写着“电话”。 豆叶急忙走过去，看到那个红色的电话机。 豆叶摸了摸自己的钱，问报亭里坐着的那个女人：“婶子，我想打个电话，多少钱？” “往哪打？市话还是长途？市话一块，长途三块。”满脸横肉的报亭女老板很不乐意豆叶叫她婶子，她觉得自己没那么老。 豆叶不太懂什么是市话什么是长途？ 她把馒头和水瓶放在两腿中间夹好，然后默念了一遍脑海中那个记忆深刻的号码，拿起话机，开始拨号。 报亭女人斜着眼睛看着她拨号，突然一嗓子：“你这是长途啊，一分钟三块。” 豆叶被吓得一哆嗦，差点拨错了，她想着：三块就三块吧，只要能跟姥姥和姥爷说上话，一切就都好了。 按完了那十一个数字，豆叶的心“怦怦”跳着，她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会是谁。 豆叶紧紧地攥着话机，用力把听筒扣在耳朵上，话机里一直是“嘟――嘟――嘟――”的声音，就是没有人说话。 又等了一会儿，“嘟”拉长了声音，报亭女人很不高兴地说：“不通，没人接，快放那。” 豆叶赶紧把电话放好，无措地看着报亭女人。 报亭女人不搭理豆叶，自顾嚼着泡泡糖吹泡泡。 大概是被豆叶盯着很不自在，报亭女人没好气地问豆叶：“还要再打吗？你这是长途，要是再打，不通也得给钱啊。” 豆叶不知道该怎么辩解，只好颤抖着手，再次拿起话机，小心翼翼地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按下去。 听筒里还是那个声音，豆叶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报亭女人在吐了一个大泡泡后，站起来，从豆叶手中抢出话机挂上，伸出手向着豆叶说：“拿来吧，三块。” 豆叶懵懵地拿出那卷零钱，展开。报亭女人已经很不耐烦了，劈手抢过那张五块的，豆叶差点大叫起来。 “快点儿，我哪有工夫等你，慢慢索索的，跟老奶~子似的。”报亭女人把抢来的五块钱扔进一个纸盒子，顺手在里面翻了翻，拿出两张皱皱巴巴的一块塞给豆叶。 然后再也不看豆叶了，肥硕的身子在小凳子上偏坐着，“啪啪”地吐着泡泡。 豆叶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从没想到这种结果。 又有人过来打电话了，豆叶只好离开那里。 太阳像个蔫蔫的红柿子，软哒哒地悬在半天上，豆叶望望天，她特别想妈妈，如果妈妈在身边，一定能告诉她该怎么做。 豆叶只好随着人流，漫无目的地走着。 怎么办？ 三只结成队伍的流浪狗盯上了豆叶手里的馒头，跟着她走了一段，豆叶猛然发现了它们。 她赶紧把馒头抱在胸前，紧张地跟那三只狗对峙。 流浪狗们看了一会儿，大概觉得豆叶不会把馒头给它们吃，一声不吭地扭头走了。 豆叶看着三只狗走远，她再也不敢随意地拎着馒头了，把馒头水瓶和布包都抱在胸前，向前走着。 前面是排小饭馆，门前的大垃圾桶上苍蝇“嗡嗡嗡”地环绕着。 豆叶看到一家门口的垃圾桶旁立着一块小木板，上面写着“招洗碗工”。 豆叶急忙走过去，她想起兰子说过，进城打工，在饭馆端盘子洗碗。豆叶会洗碗，在家天天都是她洗碗。 饭馆高峰期的午时已经过去了，现在没什么人，只有一个男的在柜台那里趴着，好像睡着了。 豆叶进门的声音惊醒了他，他揉揉眼睛站起身问：“你要吃点什么？” 豆叶没想吃什么，只看着他左眼角上那团硕大的眼屎。 男人打量了一下豆叶的穿着，又问：“你来干什么的？” “我，我想当洗碗工。” “你能洗碗？” “能，我天天都洗。” “那行，你有什么病没有？”男人懒洋洋地坐在一把椅子上，问豆叶。 豆叶摇摇头，男人继续说：“你叫什么？多大了？哪儿的人？” “我叫王豆叶，十，十六，不，十七了。”豆叶努力挺起腰杆，想让自己看起来大一点儿，她不想说自己是哪里的人。 这个男人也没继续问下去，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说：“行，在这儿干吧，一个月200，管吃管住，你去搬行李吧，一会儿就干活。” 豆叶很高兴，但听到行李又迟疑了，说：“我，我没有行李。” 男人睁大眼睛看着豆叶，说：“那你怎么睡觉？” “我，我能睡。不用行李。”豆叶往后退缩着，怯怯地说。 男人其实不太关心这个，看了一眼豆叶抱着的馒头和水瓶，冲里面大喊：“燕子，出来！” 豆叶听到“咚”的一声，然后，一个胖胖的女孩掀开那条油腻腻的半截门帘，出来了。 “李哥，你叫我？”燕子看了一眼豆叶，跟男人说话。 “她跟你一起干活，你先教教她。让她负责后面的，你在前面上菜。”老板李哥跟燕子交代了几句，又坐到柜台后面继续打盹了。 燕子仔细地看着豆叶，把她上上下下地看了几遍，才说：“跟我来吧。” 豆叶看了一眼李哥，跟着燕子进到饭馆里面。 小饭馆里面的地方也很小，对着那半截门帘的是卫生间，小到只容一个人在里面活动。卫生间的左边是后厨，各种家伙什都是黑乎乎油腻腻的。卫生间右边就是燕子和豆叶的宿舍。 小屋很窄，燕子已经把它全占满了。 燕子冷冷地问豆叶：“你叫什么？李哥说给你多少钱？” “我叫王豆叶，你可以叫我豆叶。李哥，李哥说一个月200。” “哼，”燕子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声，边划拉着自己的东西，边对豆叶说，“你就睡外面这个吧，别动我的东西啊。” 豆叶看着那小块儿空地，点了点头。 她小心地坐在那里，看燕子摔摔打打地收拾东西…… 8 燕子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燕子今年十九岁，在李哥的小饭馆里已经干了两年多了，李哥是老板兼大厨，燕子是服务员，之前生意清淡的时候，两个人就能应付得过来，等这一片逐渐发展起来的时候，生意好了，就显得很忙了。 李哥是家传的手艺和店铺，主营各类粥品和小菜。燕子是乡下来的姑娘，在这里呆熟了，她觉得小店的一切都跟自己有关，俨然半个主人，也许在她的潜意识里，李哥也是他的。 女人看女人，眼光最毒辣。 燕子一眼就看出豆叶长得不错，稍微打扮一下，也许只要洗洗脸，换身衣服，就是个可看的大美女了。 她不希望李哥看别的女人，哪怕是身条极其干瘪的小丫头。 所以，燕子对豆叶有天然的敌意。 豆叶能感觉到燕子的不高兴，可是她不明白为什么。 燕子把自己的东西整理了一番，勉强给豆叶腾出了睡觉的地方。 小屋子里头对头的放了两张窄床，燕子让豆叶住在外面的一张。那张床上铺着一块很厚的绿垫子，上面有些不明污渍。 豆叶特别想脱下鞋子，躺在这张小床上休息片刻，可现在显然是不行的。 燕子鄙夷地看着拘束的豆叶，用命令的口气让她把馒头、水瓶和难看的布包都摘下来，要带她到后厨熟悉活计。 豆叶听话地把馒头和水瓶放下，对于布包，她不想撒手，那里面的东西对她来说太重要了。 燕子看豆叶迟迟不放下布包，甩开门自己先出去了，大声说：“你快点啊，没时间磨蹭。” 豆叶看燕子出去了，她飞快地从布包里把钱和户口本拿出来，揣进贴身的衣兜里，从外面摁了摁，才赶紧关好门追着燕子进了后厨。 后厨很脏乱，如果有人见到是那些炊具做出的饭食，肯定再也没有吃下去的欲望。 燕子指着那两个方形的水池说：“在这里洗碗洗菜，有了碗盘就要赶紧刷，不能有积攒。每天李哥进了菜，你就要马上择出来，洗好了分类放好。” 豆叶急忙点头，这些活都很简单，她都会做。 燕子看着豆叶听话的样子，说：“你是刚进城的吧？” 豆叶还是点头。 燕子说：“那就要听话，多看少说。还有，以后要叫我燕姐。” 豆叶赶紧叫：“燕姐。” 燕子很满意豆叶的表现，伸出肉肉的手，在空中一划拉，说：“这些地方都脏了，你现在就开始收拾吧。” 豆叶清楚地看到燕子的手很脏，指甲里有黑色的污泥，手指上还有一些黑色的细纹，那双手比她的还要粗糙。 豆叶急忙点头。 燕子撂下一句：“不懂的地方就问我。”转身就出去了，估计是躲到一边等着看豆叶的笑话了。 豆叶长出了一口气，环顾厨房，看着那些陌生的东西，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思量了一会儿，也不敢去打扰燕子，只好按照自己的理解，大着胆子开始收拾起来。 豆叶是个聪明勤劳的好姑娘，她干活舍得花力气。 她试着拧开了水龙头，从清洗油腻腻的水池开始了奋战。 豆叶在家里清洗很脏的东西时，一般都用灶坑里的柴灰，但这里没有灶坑，豆叶就用了一点碱面。然后，她发现那个缠绕成一团的细铁丝儿很好用。 豆叶独自在厨房里奋斗着，擦了这里，那里就显得很脏。擦了地面，墙面又显得很脏，豆叶发狠要把这些全都打扫干净。 这期间，燕子悄悄地从门缝窥探了几眼，看豆叶忙碌的样子，她觉得很好笑，深为自己的下马威得意。 她躺回到自己的床上，拿起豆叶的馒头看了看，闻了闻，撇了撇嘴，又顺手扔回，然后舒心地眯上眼睛。 等李哥睡醒一觉，打着哈欠到后厨，一掀帘子，只觉得很晃眼。他从不记得自己的厨房这样干净过。 豆叶看到李哥，赶紧把地上的一堆烂菜叶收进垃圾桶，怯怯地说：“李，李哥，我还没干完。” 李哥走进厨房，看着干净的水池，锃亮的锅盆儿，整齐的货架，一时有点惊讶。 豆叶匆匆地奔向灶台，说：“李哥，就差这一点儿了，我马上就收拾好。”说着，豆叶就开始用手指抠挖灶台上那些污垢。 李哥连忙说：“哎，别那么弄，小心伤到手。” 豆叶连忙停下，李哥过来，从角落里找出了一个小铲子，一边清理灶台，一边问：“你叫什么来着？” “豆叶。”豆叶站在旁边，看着李哥的动作。 “哦，豆叶，你做得很好。歇歇吧，我给你们做饭吃，吃完饭就要开始忙了，一会儿上人的时候，跟燕子好好学学。”李哥吩咐着。 豆叶一时觉得很不适应，因为从来没有一个男人这样心平气和地跟她说过话。 她乖乖地来到水池边，洗了手，站在门口看着李哥。 李哥简单地收拾了灶台，觉得勉强能和现在厨房的大环境搭配上了，他也觉得很舒心。 一转头，看豆叶还站在那里，就对她说：“去吧，换换衣服，洗洗脸，把自己收拾干净了，一会儿等着吃饭。” 豆叶很小声地说：“李哥，我没有别的衣服，我晚上洗，明天就干净了。”豆叶看着衣服的前襟，那里有一片水污。 李哥今天的心情很好，对豆叶说：“我给你找一件，就当是工作服吧。” 说着，李哥来到前面，在前台下面的小箱子里翻了一阵，拿出一件淡黄色的半截袖，给豆叶，说：“这个给你，以后白天干活就穿这件。”说着，又打量了豆叶的裤子和鞋。 豆叶欣喜地接过半截袖，感觉到李哥的目光，她努力地往回缩着脚。她脚上的鞋子是妈妈做的，奔跑了这么久，已经破了。 李哥又在箱子里翻了一阵，拿出一条黑色的短裤，对豆叶说：“这个也给你，这是我以前给服务员准备的，燕子太胖，穿不了。你的鞋，自己抽空去买一双吧。” 豆叶抱着衣服，感激地冲李哥点头。 李哥冲她挥挥手，然后到厨房去了。 豆叶高兴极了，推门进了宿舍，看燕子睡着，她轻手轻脚地把衣服放好，又退出来，钻进卫生间。 快速而仔细地研究了卫生间里的各种设施后，豆叶痛痛快快地洗了脸，又沾着水整理了头发。 她看到了那把蓝色的梳子，想着肯定是燕子的，就没动，她觉得燕子肯定不愿意给她用。 豆叶回到宿舍，把门轻轻关好，看了一眼睡着的燕子，轻轻脱下脏衣服，放到一边，把李哥给的黑裤子和黄半袖换上。 衣服稍微有点肥大，不过，比她原来的那身好多了。 豆叶觉得露着半截小腿很难为情，但是看看燕子的大粗腿，想到街上那些人的穿着，又释然了。 新衣服没有内口袋，豆叶只好把钱和户口本装在自己的背心里。她盘算着应该在裤子里加个口袋。 燕子醒了，骨碌着坐起来，一眼就看到了漂亮的豆叶。 “谁让你穿的？”燕子认得这身衣服，看豆叶穿着好看，她没来由的生气，冲豆叶大叫着。 9 干活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豆叶被燕子的大叫吓了一跳，连忙说：“李，李哥给我的。”。 燕子气呼呼地跳下床，趿拉着拖鞋，把豆叶撞到一边，冲出门去。 豆叶不明白燕子为什么生气，她手忙脚乱地把自己的脏衣服收好，跟着燕子出来。 燕子对李哥说：“李哥，那身衣服，怎么给她穿了？” 李哥看着站在门口的豆叶，觉得她就像棵清新的小葱，很漂亮。 “你又穿不上，豆叶没衣服，穿上不是很好吗。”李哥把锅里的菜倒进大盘子里，说，“端上去，吃饭吧。” 燕子憋着气，狠狠地瞪了豆叶一眼，端起盘子，直冲豆叶过来。 豆叶连忙躲开，燕子气哼哼地把菜端到外面的桌子上，还狠狠地踢了一脚凳子。 李哥招呼豆叶拿碗盛饭，豆叶赶紧去盛，闻着喷香的米饭，豆叶觉得自己很饿很饿。 饭桌上李哥夸赞豆叶很能干，让她多跟燕子学着点招呼客人。豆叶大口地吃着饭菜，忙不迭地点头应着。 燕子一肚子气，狠狠地扒着米饭，那样子就像是自己心爱的东西被豆叶给抢了，但又夺不回来，所以，她越看豆叶越不顺眼。 李哥看了一眼燕子，说：“燕子，豆叶刚来，你要多带着她点儿。干得好了，我给你们加钱。” 豆叶很高兴，燕子现在不在乎多加钱，她恨不得一下子把豆叶赶走。 来客人的时候，豆叶已经很清楚自己要做的事情了。她把所有的水壶都准备好，只要燕子一叫，她会第一时间把茶水和干净的杯子放到客人跟前，同时向客人投以灿烂的笑容。 给李哥打下手也做得干净利索，而且非常有眼力价，李哥吩咐一次的事情，绝不用再说第二次。 往来厨房和前厅传送饭菜，腿脚勤快，语言清晰，燕子挑不出她的一点儿毛病。 晚上，有几个熟客来了，看豆叶勤快能干，人又长得漂亮，就跟燕子打听豆叶，燕子没好气地说：“新来的，什么也不会。” 忙忙碌碌，豆叶顾不上多想。送走了最后一桌客人，小饭馆里安静下来，李哥坐在那里算账，豆叶和燕子打扫。 随着计算器呆板的机器报数声，豆叶脑子里不由地跟着计算，计算器的声音一落，她脑子里也加出了一个数字，那应该是这半天挣的钱吧，真多啊，一千五百八十四元！ 李哥很高兴地说：“今天不错，毛收入不少，主要是有了豆叶，干活利索了，没让客人等着桌子。明天好好干啊。” 燕子用力地推了一下桌子，桌脚摩擦地面，发出“吱――”的一声，极其刺耳。 李哥看了一眼燕子，皱了一下眉头。对豆叶说：“晚上好好休息，你对这里不熟，尽量别走远。有什么事就问燕子。”说着，又提高声音对燕子说：“燕子，带着点儿豆叶。” 燕子对着李哥笑了笑，没说话。李哥收拾了东西，出去了。 燕子盯着李哥，等他一走远，她立刻扔下扫帚，恶狠狠地对豆叶说：“你不是能干吗，都你干吧。” 说完，摔飞着帘子，进去洗漱了。 豆叶有点明白了，她含着眼泪，把地面和桌子都收拾干净，关好门窗，小心地进到宿舍里。 燕子已经洗漱完，换好了睡衣，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 豆叶蹭到自己的床边，鼓起勇气，对燕子说：“燕姐，别生气。我刚从村子里出来，什么也不懂。以后你让我怎么干，我就怎么干。” 燕子“忽”一下坐起来，把豆叶吓了一跳，她赶紧站起来，躲到门边。 燕子说：“你够可以的啊，刚来半天，你看看李哥夸了你多少句了，我来这么久了，都没听李哥这么夸过。” 豆叶不敢说话，燕子又说：“你不是能干吗，以后传菜和后厨打扫清洗的活都归你，桌布和帘子之类的也归你，好好干，李哥还会夸你的，还会给你涨工资的？200块钱就这么干了，等给你涨到500，你就能进高级餐厅了。” 豆叶把着门边，眼圈红红的，一声也不敢吭。 燕子说了一阵，看豆叶也挺可怜的，又问她：“你家哪儿的，你多大了？谁把你带出来的？” “我家，我家离这里很远。我，我十七了。没人带我，我自己来的。”豆叶马上就要哭出来了，她怕燕子，又不敢说实话，眼泪从美丽的大眼睛里溢出来，顺着脸颊往下流。 燕子的火气撒得也差不多了，语气稍微放缓了一些，说：“你胆子够大的！十七就敢一个人往外跑，也不怕被拐跑了。去洗了睡吧，明天我带你买双鞋和别的东西。对了，你有钱吗？” 豆叶点点头说：“有一点儿。” “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真TM烦。”燕子说着，又躺下了。 豆叶沉默了一会儿，进到卫生间，简单洗漱了一下，把自己的那身脏衣服洗了，进到宿舍关好灯，蜷缩在床上，闭上眼睛。 她很累，四肢都是酸痛的，脚板很疼，心里很闷。 伴着燕子浓重的呼吸声，豆叶朦朦胧胧地做着一个又一个噩梦…… 黎明早早地来了，豆叶是被燕子叫醒的，她慌忙爬起来，跳下床，脚一沾地，立刻疼得钻心。 她稍微缓了一下，穿上鞋子，匆匆地洗漱，跟着燕子一起干活。 早上的客人也不少，一忙起来，豆叶就忘了疼痛。 好不容易等到客人都走了，李哥招呼她俩吃饭。 喝着香甜的米粥，豆叶觉得浑身软哒哒的。 燕子说：“豆叶，一会儿我跟你一起出去，买双鞋，再买个牙膏牙刷梳子之类的，你都没有吧？你出来你妈也不给你准备，真奇怪。” 豆叶不吭声，看了李哥一眼，冲燕子感激地笑着。 临出门，燕子换了一身衣服。豆叶钻在卫生间里，把那四百元的大票贴身装好，把那张五十的和零钱装进裤子口袋。 出门逛街，燕子的心情很好。她给豆叶指点着各个地方，告诉她哪里的东西很贵，哪里的东西便宜，燕子说：“豆叶，你搽油没有，我告诉你啊，贵的化妆品就是好，我以前用过一盒玉兰油的，又香又润，等这月发了工资，我就再买一盒。” 豆叶从没用过化妆品，但是身为一个女孩，她能从街上那些过往的女人身上闻到各种香香的味道，她也很羡慕。 不过，现在，豆叶最想打一个电话。 “燕姐，我想打个电话。” “打电话，给谁打？在店里你怎么不打？”燕子觉得豆叶很奇怪。 “我，我不知道店里有电话。” “真是的，那边就有，外边打还要钱呢。你快点啊。”燕子冲旁边一努嘴，示意豆叶快去。 豆叶跑过去，看电话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正低着头看报纸，豆叶说：“老爷爷，我想打个电话。” 老人稍微抬起头，从老花镜的上沿看了一眼豆叶，点了一下头。 豆叶赶紧拿起听筒，小心翼翼地按动着数字，“嘟嘟嘟”几声之后，听筒里传来一个慵懒的女人声音；“喂，谁呀？” 豆叶很激动，语无伦次地说：“我是王豆叶，我，我是董欣欣的闺女，我找我姥姥，姥爷也行。” “谁？”电话那头，没听清豆叶的话。 10 熟人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握着听筒，豆叶手心直冒汗，她告诉自己别慌，尽量清晰地说：“我是董欣欣的女儿，我到城里了，我想找我姥姥，找我姥爷，您让他们接电话行吗？” “打错了。”电话那头，女人打了个哈欠，冷冰冰地丢下一句，挂上了电话。 豆叶愣愣地听着急促的“嘟嘟嘟”声音，打错了，不可能，妈妈说的这个号码自己绝对没记错，她相信妈妈也肯定没说错。但是，为什么那个女人说打错了呢？ “说你打错啦！还打吗？”老头儿还是从老花镜上沿挑着眼睛看着豆叶问。 豆叶慌忙放下话机，摇着头。老头儿说：“一块！” 豆叶从裤兜里拿出钱，给了老头儿，然后走向燕子。 “打完了？走，我们去那边买。”燕子丝毫没注意到豆叶的迷茫，拉起她的胳膊就走。 豆叶搞不明白自己哪里打错了，她反复默念着那几个数字，不可能错了啊？ 燕子兴致很高，帮豆叶参谋着，也知道豆叶没钱，尽量选择她认为又好又便宜的帮豆叶做主买了下来。 逛了一圈，豆叶手上拿满了东西：一双运动鞋，一块毛巾外加梳子牙刷牙膏牙缸。燕子还想撺掇豆叶买件她认为很好的衣服，豆叶死活不同意，燕子才悻悻地罢手。 燕子自己也没闲着，称了一斤瓜子，又买了几样小点心。还买了一条在豆叶看起来很怪异的裤子。 往回走的路上，燕子一边吃着东西，一边继续给豆叶普及这座小城的地理知识。 豆叶心不在焉地听着，突然，她看到了一个熟人，是村里的人，是王老石！ 豆叶慌了，她立刻藏到燕子身后，紧紧抓住她的后襟，努力把自己的脸藏起来。 燕子也吓了一跳，转过身来问：“干什吗？” 豆叶惊慌地说：“燕姐，救救我，有人来抓我了。” 燕子看豆叶脸色刷白，连忙配合她的动作，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她，看着前面的人，小声说：“哪呢，哪呢？” 豆叶小声说：“就是那个扛着东西的。”她悄悄地从燕子的胳膊下看去，王老石应该没看到她。他扛着一捆被褥，应该是进城找活儿的，不是专门来抓她的。 燕子看着王老石走了，告诉豆叶，她才站直身子，额头上全是汗。燕子的眼睛里充满了八卦神采，兴奋地问：“豆叶，你不会是逃婚出来的吧？我听说过这样的事儿！” “不，不是。”豆叶不想说。 “别骗我，不过，你燕姐我是仗义的人，肯定不会出卖你。快走，回去跟我好好说说。”燕子化身正义大侠，护着豆叶，匆匆往回走。 回到小饭馆，已经有客人来了，李哥正忙着。燕子和豆叶顾不上说话，马上投入到工作中。 豆叶没想到，她再次看到了王老石，他竟然就在隔壁的那个面馆吃饭，同行的有好几个村里的人。 豆叶到门口倒垃圾的时候看到了他们，她像惊弓之鸟一样逃进店里，缩在后厨，再也不肯出去。 直到中午的客人走光，豆叶也不敢出来，燕子发现了她的异常，找她问。豆叶没有隐瞒，跟她说了看到村里人在隔壁饭馆吃面的事。 燕子说：“豆叶，你要小心，这片小饭馆常有工地干活的人过来吃饭。说不定，他们还会到我们店里吃呢。” 豆叶很惊恐，她觉得自己应该马上离开。 下午休息的时候，不知道燕子跟李哥说了什么，李哥很同情地看着豆叶，招手让她过去。 在燕子同情和八卦的眼神下，豆叶只好半真半假地给他们编了一个悲苦的逃婚故事。 李哥叹了口气说：“豆叶，你在这里肯定不行了，还是走吧。你干活很好，我都舍不得了。” 燕子拉着豆叶的手，眼里闪着泪花说：“豆叶，你真可怜。咱们这个县城还是太小了，一不小心就要被抓回去，你长得这么好，要是嫁给了那个傻子，就太亏了。你还是去市里吧，越远越好。” 豆叶的眼睛里滚下泪珠，她不知道自己该到哪里去，电话的事还没弄明白，现在遇到的一切都跟在家时设想的完全不同，她迷茫了，害怕了。 李哥说：“走吧，我送你，晚上就有一趟去市里的火车，我给你买票。早点走吧，也许晚上那伙人就会过来，到时候看见你，很麻烦。” 豆叶新买来的东西还没拆开用，很好收拾。 燕子眼睛红红的，她现在有点舍不得豆叶走了。 她找出自己不用的一个大包，帮豆叶把东西都装好，还送给她几件自己穿不上的衣服。李哥把那身衣服也送给豆叶，还帮她买了两个面包。 燕子和豆叶坐在李哥拉菜的三轮车里，进了火车站。李哥帮豆叶买了票，送她找到座位安顿好。 隔着车窗，豆叶看着燕子和李哥，拼命地向他们挥着手，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燕子也哭了，两个人短暂的友谊就这样结束了。 火车开动了，豆叶擦干眼泪，小心地看着周围的人。 她必须提高警惕。 她清楚地记得，妈妈就是在火车上被人在水杯里下药迷晕拐卖的。 她不敢拿出水杯，始终把大包紧紧地抱在怀里，她不知道火车要走多长时间，也不知道自己将要到达的是个怎样的地方。 座位上的人东倒西歪地睡着，车窗外很黑。 夜用它的黑暗笼罩了一切。 到站了，人们匆匆离开座位下车。豆叶拎着包，随着人流走下火车，走出车站。 站在人来人往的车站广场上，豆叶望着到处闪烁的霓虹灯，眼前一阵眩晕。 她找了一个人少的地方，慢慢坐下来，拿出水瓶喝了几口，又打开李哥给买的面包，撕下一块儿，放到嘴里。 面包很松软，又甜又香。豆叶很饿，也很想吃，和着眼泪，她吃下半个面包。 夜晚有点凉，广场上一直有走动，豆叶学着那些旅人，找到一个避风的墙根，用一件衣服盖上后背，把大包放在自己腿下，蜷缩在那里，她要熬过这个夜晚，等着天亮…… 11 报警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天蒙蒙亮的时候，豆叶被扫地的声音惊醒了。 睁开眼就看到不远处有清洁工人拿着大扫帚“欻拉欻拉”地挥舞着，有些碎纸屑沙粒已经随风飞落到她的身上。 豆叶觉得浑身都冷，她趔趄着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检查了自己的东西，挎上包，去找电话亭。 豆叶决定再打一次电话，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昨天只说了妈妈的名字，也许那个人真不认识妈妈。再打的时候，她准备直接说姥爷和姥姥的名字，对方就会明白了。 豆叶看到了一个报亭，但是窗口封得严严实实的，人家还没来上班。 她选择了一条很宽敞的街道，沿着突起的盲道走着。不远处有一个公共厕所，豆叶进去整理了一下，从镜子中，她看到了自己灰腾腾的头脸。 豆叶很瘦，眼睛显得更大了，嘴唇干裂起皮，整个人都干巴巴的。她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镜子，能把自己整个人都收进去还绰绰有余的。她对着镜子中的自己笑了笑，走出了公厕。 豆叶见到了一个可以打电话的窗口，她决定在那里等着，一有人来开门，她就第一时间打电话。 水瓶里的水早就凉透了，豆叶喝了几口，一股冰凉直透进心里，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倒是挺提神的。 豆叶把半个面包慢慢吃完，她想起燕子扔掉她那三个馒头时撇着嘴的神情，又想起李哥小饭馆里倒掉的那些剩菜剩饭，真浪费啊。 豆叶在近处转了好几圈，行人越来越多，没人注意到焦急憔悴的豆叶。 好不容易等到那个可以打电话的窗口开了，豆叶赶紧过去。 这里兼卖一些小杂货，有很多好吃的。看店的人是个看起来很和善的中年女人。 豆叶礼貌地说：“阿姨，我想打个电话。” “这么早，打吧。”中年女人把话机挪到豆叶方便拿起的地方，然后自己开始打扫。 豆叶把挎包放在自己两腿之间夹着，深吸一口气，拿起听筒，开始拨号。 “嘟嘟嘟”，声音响了好一会儿，豆叶觉得每一声之间都很漫长，她生怕没人接听。 还好，有人接了，仍是那个慵懒女人的声音：“喂，谁呀？” “阿，阿姨，我找董XX，找张XX也行。” “打错了，没这个人。” “阿姨，我是他们的外孙女，我找他们有急事。”豆叶害怕电话被挂断，急声哀求着。 电话那头的女人对她的声音有印象，说：“又是你。我告诉过你打错了，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你说的名字我都不认识。以后别再打了啊。” “阿姨，阿姨，我真没打错，就是这个号。”豆叶哭着说。 “这里真没有你找的人，你肯定打错了，试试别的号啊，别再往这里打了。” 豆叶还在叫着阿姨，但是女人的耐心用完了，“喀拉”一声，电话挂断了。 豆叶绝望了，她愣了愣，眼泪已经夺眶而出了，她默默地放下话机，从口袋里拿出一元钱，给了中年女人。 看豆叶哭得可怜，中年女人安慰她说：“别哭，再想想别的号，想好了再打。” 豆叶摇头，哽咽地说：“就是这个号，我没记错，也没拨错。” “那就是换号了。人家没告诉你。” “不会的，不会的。”豆叶使劲地摇头，她不相信这种可能。 “怎么不会，换号的多着呢。” 豆叶的大眼睛里满噙着泪水，中年女人从那里看到了绝望。 “孩子，别哭了，想想别的办法吧。要不就回家好好问问，问清楚了再打。” 豆叶抽泣了几声，问：“阿姨，您知道派出所在哪吗？我想报警。”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中年女人很吃惊，她从窗口伸出头，打量着豆叶，她以为豆叶被人欺负了。 豆叶看着她不说话。 中年女人看了豆叶一会儿，指着一个方向说：“奔那里一直走，马路对面就有派出所。孩子，有事还是先回家告诉你爸妈吧。” 豆叶抹了把眼泪，冲她点点头，按照她指的方向走去。 豆叶觉得没人能帮她了，已经好几天了，不知道妈妈和妹妹们怎样了？ 从家里跑出来的时候，豆叶还以为只要到了城里，打了电话，姥姥和姥爷就会来，就能带着警察把妈妈和妹妹们都接走，还会把妈妈送去治腿，一切都会好了。 现在，一切都不可能了，豆叶觉得只能靠自己，她抬起头，坚定地鼓起巨大的勇气，她要报警。 豆叶来到的是街道派出所，门脸很小，要是不仔细看，那个油漆斑驳的标牌都可能会被忽略掉。 几个警察已经出去办事了，留守的就剩下李所长和新来实习的小苗。 豆叶进门，李所长先看到了她。 “小姑娘，有什么事吗？” “我要报警。”豆叶坚定地说。 “发生什么事了？”李所长和小苗都站了起来。 “我妈是被拐卖的，你们要去救她。”豆叶看了看李所长和小苗，然后对着李所长说。 “来，来，进来，坐下，慢慢说。”李所长招呼豆叶在一张桌子边坐下，小苗拿着记录本兴致勃勃地坐在旁边。 李所长按照程序问了豆叶一些情况，豆叶摩挲着从贴身衣服里拿出户口本，给李所长看。 小苗飞速地记录着，李所长表情很沉重，详细地问豆叶。 豆叶把妈妈的事情讲给李所长听，她觉得眼前这个老警察很值得信任，豆叶的心里又涌起了希望。 小苗越听越气愤，堂堂的大学高材生，被下药拐骗到偏远农村，还被打折了双腿，一关就是十多年，孩子都生四个了。她很同情豆叶，更同情豆叶的妈妈，忍不住插话询问。 豆叶从小苗的语气中听出了她的愤怒和同情，她觉得这个姐姐也很好，他们一定能救出妈妈。 都问清了，李所长给豆叶倒了一杯热水，对她说：“孩子，我知道一点儿你们那里的事儿。你妈妈的情况已经超出了我们所的管辖范围，这样的事已经属于刑事案件了，我会把你说的这些材料上报给刑警队。” 小苗看着李所长，欲言又止。 豆叶不知道什么是刑警队，在她眼里穿着这种颜色制服的都是警察，没有什么区别。 李所长又说：“小姑娘，你能跑出这么远很不容易，一定要注意安全。我会帮你查查那个电话号码，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能找到你的姥姥姥爷，在那里报警是最好的。” 豆叶明白了一点儿，她心里热乎乎的，终于有人肯帮助自己了。 12 洗脚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小苗到外面给豆叶买了一碗馄饨和四个包子，豆叶一边吃一边听李所长在里间打电话。她很高兴，很庆幸自己来报警。 小苗跟豆叶闲聊着，很佩服她这么小的年纪，能从那么远的地方独自来到这里，更佩服豆叶走夜路不害怕。 过了一会儿，李所长出来了，豆叶从他的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 李所长说：“豆叶，家里你肯定是回不去的，先找地方住下，有消息了我就告诉你。” 李所长和小苗交代了几句，从口袋里掏出钱，让她带着豆叶先找地方住下，再慢慢找个活儿干。 豆叶对李所长灿烂地笑着，郑重地说了谢谢，跟着小苗出门。 李所长看着豆叶，重重地叹了口气。 豆叶很羡慕小苗，小苗告诉她想当警察得考上警校，一提到上学，豆叶就知道那是自己不可能做成的事。 小苗带着豆叶走了两条街，给她找了一个小旅馆，价格便宜还很干净，关键这条街很安全。 小苗把李所长给的钱全预付了押金，自己还填了几十块钱，够豆叶住上十天的了，而且小苗还跟女老板谈妥每天供应豆叶的早饭。 豆叶想自己拿钱，小苗按住她的手，领着她进了二楼的房间。 房间很小，里面只有个很旧的双人床，桌椅也很老旧。 卫生间和洗澡间都在一层，男女分开，还是挺方便的。 小苗把豆叶安顿好，说：“豆叶，一定要注意安全，出去的时候别走远，有了消息我会到这里告诉你的。” 豆叶很感激小苗，亲热地叫她“苗姐姐”。 小旅馆的女老板姓马，她让豆叶叫她马姨。 马姨看豆叶是被警察送过来的，就待她格外热情。教她洗澡，洗衣，还把自己的洗发水和沐浴露给豆叶用。 豆叶终于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回到自己的房间，倒上一杯热水，舒服地躺在床上，离开家已经好几天了，一路上担心害怕，现在终于可以歇歇了。 一觉醒来，豆叶觉得身上很酸软，鼻子也不通气了，很像招了风寒。她赶紧起来，抱着水瓶猛灌了一气儿，妈妈说过，要是觉得不舒服就多喝水。 豆叶就着热水又吃了半块面包，她想到外面看看，找个活儿干，把李所长和苗姐姐的钱还了，至少要有地方吃饭。 跟马姨打了招呼，豆叶出门了，她很茫然，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还是找个饭馆吧，至少洗碗择菜还是会的。 豆叶奔着繁华的地方走去，眼睛在每家店面门前和橱窗里流连，她希望看到招工的告示。 走了很长的一段，那些店面的繁华和冷清都跟豆叶无关。 不过，豆叶也学到了东西，至少看懂了红绿灯，看懂了斑马线，明白了汽车的转向灯。 两个小时的时间，忙于寻觅的豆叶学会了在城市走路，她这是无师自通，窘迫的生活逼着她必须学会。 终于，她在一个漂亮的店面门口看到一张手写的招聘启事：招洗脚工，年轻女性，相貌端正，吃苦耐劳，踏实听话，底薪+提成。 豆叶仔细看着，她觉得给人洗脚还是挺容易的，她天天都给妈妈洗脚，还帮妈妈按摩呢。不过，她觉得城里人挺会享受的，洗脚不在家里，还需要专门跑到店里，也许是希望有人给按摩一下吧。 豆叶觉得这个活自己能干，而且自己是年轻女性，相貌也算端正吧。至于后三条，她觉得不用多想。 豆叶心怀忐忑地走进店里，只觉得满屋黄嫩绚烂，那些色彩让人心慌。 一个年轻女孩迎出来冷冷地问：“你干嘛？” “我想，我想应聘。”豆叶急中生智，她想起外面那张纸上最大的两个字是“招聘”，她借用了一个。 女孩用带着敌意的目光审视了豆叶片刻，问：“以前干过吗？” “干，干过。”豆叶觉得给妈妈洗脚也是洗脚，当然是干过了。 女孩很诧异，因为豆叶不像是干过的人。不过，老板急招人，原来干得很好的娟姐爬上高枝飞走了，店里很需要补充新人。 说实话，豆叶长得真不错，用当下一个时髦的词形容，那就是“清纯”。 豆叶虽然每天在乡间劳作，但她是天生晒不黑的人，皮肤白净细腻，唇红齿白，尤其是那双眼睛，不染尘埃。 豆叶正感到很不自在，女孩说：“进来吧，老板在楼上。” 说完，女孩转身往楼上走去，豆叶迟疑了一下，跟着上了楼。 楼上都是一个一个封闭很严的小格子间，女孩带着豆叶进到一间屋子里。 豆叶进去第一眼看到的是个大床，第二眼才看到电脑后的那个男人。 女孩恭敬地说：“贾老板，她是来应聘的。” 贾老板“嗯”了一声，说：“好，你先下去吧。” 女孩示意豆叶等着，然后自己出去了。 豆叶局促不安地站在门口，她不知道贾老板在干什么，只能等着。 贾老板应该是被电脑里的东西吸引了，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脸上还出现了让豆叶难以理解的笑。 豆叶等了好大一会儿，她渐渐适应了屋里的气氛，大着胆子小声说：“贾老板，我，我是来应聘的。我叫王豆叶。” 贾老板听到声音，终于把眼睛从屏幕上移开，站起来，坐到旁边的沙发上。 豆叶清楚地看到贾老板的裤子前面凸起了一大块，她觉得这个贾老板肚子上长了东西，肯定是有病，不禁对他报以同情。 贾老板上上下下把豆叶看了个遍，问她：“你多大了？” “我，我十七了。” “以前干过？” “干过，我会给人洗脚。” 贾老板看了看豆叶的那双手，说：“你下楼找百合，就是刚才带你上来的那个，让她带你准备，我看看你的手法。” 豆叶不知道洗脚需要什么手法，但她听话地下楼，跟百合说了。 百合一声没吭，前面带路，走到楼上，进了一个单间，直奔最里面，在墙壁上一推，那里出现了一个暗门，里面又是一个小房间。 百合熟练地放水，铺床，准备各种用具，然后示意豆叶在这里等着。 豆叶仔细记住百合的每个动作，她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但是，百合一直绷着脸，她也不好问。当百合站起来离开的时候，豆叶仿佛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怜悯。 过了一会儿，贾老板进来了，往床上一坐，跟豆叶说：“来吧。” 豆叶稍微迟疑了一下，连忙蹲下身子，把贾老板的鞋脱了。一股闷闷地臭气扑面儿来，豆叶差点儿干呕出来。 她努力憋住气，把鞋子放到一边，然后麻利地把贾老板的袜子脱掉，裤脚卷起来，然后用力抬起贾老板的脚放到水盆里。 13 百合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盆里的水温很合适，百合加在里面的那些精油和干花瓣已经泡开了，香味和水汽一起氤氲弥散，豆叶觉得嗅觉上好一些了。 她按照给妈妈洗脚的办法，把贾老板那双一共黑了六个指甲的脚认真搓洗了一遍，脚趾缝也一个一个地洗过。然后豆叶又从脚后跟开始用力按揉。 她努力地做着，她希望贾老板能把她留下。 贾老板低头看着豆叶，干干瘪瘪的小丫头，没身材，脸蛋倒是不错，那双手也很灵活，在他的脚上动作的时候，让他的心里痒痒的，裤裆又开始鼓胀起来,他心里泛起一种久违的激动,他希望这种青涩的小丫头能让自己持久一些。 豆叶认真地揉捏着，忍不住想起到妈妈，不知道豆秧给妈妈洗的舒不舒服？豆秧干什么都大大咧咧的，被打了多少次也记住不，总想跟奶奶顶嘴。豆叶很担心家里，她更卖力地揉着，她需要钱，她要救妈妈和妹妹。 贾老板突然浑身抖动了一下，豆叶被吓了一跳，赶紧停下手，看着贾老板。 贾老板半眯着眼睛，“哼”了一声，那声音又难受又享受的。豆叶有点吃不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把贾老板按疼了。 贾老板有点懊恼，这个小丫头只在脚上按了几下，就让自己一泄如注了，要是摸摸别处，也许自己就能好了吧。进而，他又想到，一定会有跟自己一样的大佬会喜欢这种青涩小丫头的，他突然想到了一种经营策略。 贾老板扭了扭身子，示意豆叶继续，趁着那种熏熏的快感，开始盘算起来。 他的店里需要新人，娟子那个小*走了，他控制不住，主要是娟子攀上的那个高枝儿他惹不起，自己手上掌握的关于娟子的视频也被她偷删了，想到以后见不着那个风骚的身子了，贾老板有点气恼。 现在店里的五个，模样都不错，但总是差那么一点儿。贾老板看着豆叶的头顶，干净的黑头发下隐约能看到那个白白的发旋。可以换种风格了呢，这种小嫩芽还是很不错的。 贾老板问豆叶：“你说你叫什么名字？” “王豆叶。” “豆叶，豆子叶，黄豆叶，也不错。”贾老板抬起脚，示意豆叶结束了。 豆叶慌忙拿起旁边的毛巾，把他的脚擦干，稍微晾了晾，然后把袜子给他穿上，鞋子给他穿好。 贾老板就像没有知觉一样享受着豆叶做的这一切，他把头仰靠着床头，闭上眼睛，放在肚皮上交叉的双手，手指不断跳动着。 豆叶站起来，强忍着腿的酸麻，猫下腰，想端起那盆水去倒了。 贾老板坐直身子，说：“你不用动，一会儿有人收。豆叶，你的手法不错，但是技术不行，要跟百合好好学学。我可以留下你，每月一千块钱，干得好，客人来了专门找你服务，你就会有提成，弄好了一个月下来能挣到三四千吧。” 豆叶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上千块钱，那是她从没想到的数字。 贾老板满意地看着豆叶的反应，又把身子往后靠了靠，说：“不过，你得听话。”豆叶忙不迭地点头，她觉得要是能挣那么多钱，腿酸死也愿意，她一定听话好好干。 “你这个头发和服装都不行，服装要穿店里统一的，不过那要你自己花钱买，头发……你下楼去，让百合上来找我。”贾老板吩咐豆叶。 豆叶不知道需要花多少钱买服装，她希望不要太多。 楼下，百合正坐在临窗的沙发上抽烟。 豆叶轻轻地走过去，百合眯着眼睛，吐着烟圈，说：“洗手了吗？” 豆叶摇摇头，百合用头示意了一下，豆叶走过去，看到那里有个精巧的小水池，她稍微研究了一会儿，才摸索着拧开了水龙头，用香皂洗了手。她觉得百合提醒的很对，给人洗过脚确实该好好洗洗手。 豆叶不敢用那块毛巾，她把手在自己衣服上蹭了蹭，说：“百合姐，贾老板让你上去。” 百合皱着眉头，下死劲把烟熄灭，冷声问豆叶：“你被留下啦？” 豆叶点头，问百合：“百合姐，老板说服装要自己买，多少钱？” 百合脚步不停，头也不回，冷冷地说：“不知道。” 豆叶很疑惑，她觉得百合应该知道，怎么会不知道呢？ 直到现在，豆叶还没见到店里的其他人，也不知道有几个人，更不知道店里的统一服装什么样？会不会是百合身上的那种呢？ 要是那样的，豆叶觉得自己可不敢穿。胸脯露出那么多，腰也露着，屁股勒成那样，能蹲下干活吗？ 豆叶等了好半天，百合下来了，她第一时间奔向那个水池，把水拧到最大，哗哗哗地冲洗，又快速地反复抹着香皂，使劲地搓洗双手，豆叶都怕她把手洗脱皮喽。 过了好一会儿，百合扶着水池沉静了一下，把水龙头拧上。从豆叶身边走过，坐在沙发上，又拿出一根烟点上。 豆叶局促地看着百合。 百合深吸了几口，问豆叶：“你以前真干过？” “干过，我会洗脚，在家里时，我天天都给我妈洗。”豆叶赶紧说着。 百合笑得咳嗽起来，眼泪都笑出来了。豆叶不知道自己说的有什么好笑的，只能愣愣地看着她。 百合笑够了，招手让豆叶走近点儿，细细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说：“很好，贾老板喜欢你，让我教你。” 豆叶急忙说：“谢谢你，百合姐。我一定好好学。” 百合的脸上挂着耐人寻味的笑容，打量了豆叶的胸，又看了看她的腿，说：“你的鞋也不行，不过，上班的时候穿拖鞋就行了。衣服一定要买的，你先拿二百吧，不够再补。” 豆叶一下子急了，什么衣服要二百块钱？ “百合姐，我不想穿那么贵的衣服，便宜点儿的就行。” “便宜？这里没有便宜的。等你接待了大老板，很快就能挣回来。” “百合姐，我，我不想穿露的那么多的衣服。”豆叶觉得百合的眼睛很可怕，她不敢说话，但是还坚持着表达了自己的意思，声音都发颤了。 “行了，回去拿钱吧，晚点儿再过来。”百合没兴趣跟豆叶说话了，她摆着手让豆叶先走，突然又说，“再来的时候，把头发梳高，别塌塌着，难看死了。” 说完，百合仰躺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烟，吐出了一个大大的烟圈。 豆叶迟疑着，可是百合没有再搭理她的意思。望望楼上，一片安静，豆叶只好推门离开。 出了店门，看着黄底粉字的“舒服洗脚房”，豆叶有点疑惑，自己该不该来这里干活？ 14 姐妹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豆叶慢慢地走在街上，应该是午后了，各种标牌反射着阳光，直刺她的眼睛。街上行人不多，更没人专门走在盲道上。 豆叶走在上面，那些凸楞硌着她的脚，时刻提醒着她眼前的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豆叶回头去望“舒服洗脚房”，已经看不见了。她的脑子里不停地闪过百合的那个笑脸，闪过招聘启事上的那些字和贾老板说能挣三四千的话。 前面不远处是家拉面馆，生意很好。透过玻璃窗，豆叶看到里面坐满了人。 她饿了，按了按口袋，还是离开了那里。她记得马姨那里有卖面包的，那么大一个才两块钱，应该够她吃两顿的了，还是回去吧。 豆叶一边仔细打量着街道两旁的店铺，一边往回走，她希望能再看到一家招工的，说不定比洗脚房那个好呢。 一直回到旅店，豆叶在马姨那里买了大面包。马姨推荐她买包榨菜，她冲马姨摇头笑笑，上楼了。 豆叶就着热水吃了半块面包，扒着窗子往外看了一会儿，又觉得很困，就蜷在床上想稍微眯一会儿。 豆叶脑袋里乱纷纷的，不知不觉地睡着了。梦中，妈妈对她笑着，温柔地说：“叶儿，跑出去就好，别担心家里。” 豆叶想跟妈妈多说几句，想问问她家里的事，但是妈妈的身影渐渐模糊了，豆叶着急地去追，一使劲，浑身猛地哆嗦了一下，醒了。 豆叶坐起来，觉得嗓子又干又疼，她赶紧抱起水瓶，猛喝了一阵。看窗外，树木在夕阳下拉出了长长的影子，豆叶猛地一惊，不会晚了吧。 她拿出布包，打开那卷钱，最终还是塞在里面，连同户口本一起藏在褥子底下。她准备去跟百合或者贾老板说说，能不能先干活，等有了工资再给，就算是先借着。 豆叶又愣着坐了一小会儿，突然跳起来，对着镜子快速地把头发梳起，然后用那根辨不出原色的头绳紧紧地扎起来。 马尾辫梳高，整个人确实显得精神多了，豆叶觉得后脖子那里凉飕飕的，可能是这么梳头不习惯吧。 她锁好门，匆匆下楼，跟马姨打了招呼，马姨叮嘱她不要远走，早点回来。 豆叶出门后，眯起眼睛看了看夕阳，这里没有山，太阳的半个脸隐在远处的一幢大楼后面。 她匆匆地向舒服洗脚房奔去。 豆叶走得有点急，气喘吁吁的，她觉得自己这几天呆得有点儿懒了，刚走这么点儿路就觉得累了。 站在洗脚房门口，豆叶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平静一下，然后推开了门。 听到动静，迎出来不是百合，是个眼睛很大，头发染成了金黄色的女孩，豆叶只好跟她介绍了自己。 听豆叶说完，她说：“行啊，时间掐的挺准，先去吃饭吧。百合姐在那里。” 豆叶随着她，从墙壁上一处暗门进到一间屋子。那里，围着一个小圆桌，坐了一圈儿人。 豆叶很紧张，百合坐在门对面，见到豆叶，平静地说：“来啦，先吃饭吧。” 一个年岁较大的起身给豆叶盛了一碗白米饭，拿出一双筷子给她。 豆叶接过碗，局促地站在那里。一个高个子女孩站起来，说：“过来坐吧，我吃完了。” 豆叶过去，坐下，小心地扒拉着碗里的饭。 一桌子的人都看着豆叶。 豆叶用眼角余光看清了，这里一共有六个人，都是女的。除了给她盛饭的那个岁数大一些，其他的都很年轻。 一个梳着大波浪卷发的女孩说：“你就是豆叶吧，长得挺靓的。贾老板亲自相中你的？” 随着她的话，别的人都嘿嘿哈哈地笑了起来，豆叶觉得那些声音有点儿不怀好意。 百合没笑，她把碗放在桌子上，看了一眼豆叶，说：“别TM笑了，就跟自己有多干净似的。她叫王豆叶，以后都是我们的姐妹，大家互相照应着点儿。说不定，你们以后还要向她学呢。” 给豆叶让坐的高个女孩说：“百合姐，我们的名字可都是花，她是叶，应该改名字吧。” “她不改，就叫豆叶。”百合又问豆叶说：“带钱了吗？” “百，百合姐，我，我没钱，能不能等发了工资再还上。”豆叶端着碗，祈求地看着百合。 一个露着大片白腻胸脯的女孩笑嘻嘻地说：“不错啊，脑子挺好使的。你只要好好干，说不定今天就能把钱还上，我们还要跟你学呢。” 她的话音一落，豆叶周围又是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声。 百合斜了那个女孩一眼，跟豆叶说：“一会儿跟王姐把这里收拾好了，赶紧化妆穿衣服，挣了钱赶紧还上。” 豆叶飞快地扒拉着碗里的饭，桌子上的几样菜，她一筷子也没动，她怕她们笑。 等那五个女孩陆续出去，王姐说：“豆叶，不用着急，上人还早着呢，天不黑哪有人来。多吃点儿。” 豆叶感激地冲王姐笑着，王姐又给她加了多半碗米饭，把那些菜盘子往她跟前推了推，说：“多吃点儿，这些丫头嘴都刁，做什么也不好好吃。老板又不多给钱，哪儿能做出好吃的。豆叶啊，等你挣钱多了，把钱直接给我，我单给你做，开小灶。”王姐压低声音，说得神神秘秘的。 豆叶就着菜，大口吃着，她觉得这些菜饭很好吃，她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菜呢。 王姐又说：“豆叶，看你岁数也不大，干这行就是趁年轻，老了谁还要。趁年轻多挣点儿钱，要是能碰上有钱的大老板就更好了。杜鹃就是这么走的，老板一点儿办法也没有。”王姐把头凑到豆叶身边，眉飞色舞地说着。 豆叶把碗扒拉得干干净净的，对王姐笑笑，说：“我没想那么多，只要每月开我一千块钱就行。” “一千，一千怎么行？这几个丫头，至少得三四千，还有背着老板私藏下的，只要自己多个心眼，能挣得更多。有钱人多着呢，只要让他们高兴了，那钱还不好挣？我就是岁数大了，没人要了。”王姐的语气里有很多遗憾。 豆叶听得晕晕的，她站起来，开始收拾碗筷。 王姐说话的兴致还很高，拉着豆叶说：“这些不着急，听姐再给你说说啊。” 15 衣服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王姐兴致勃勃，拉住豆叶，那架势很有要长篇大论的意思。 豆叶很为难地说：“王姐，我第一天来，我想早点出去看看。” “也是，也是。”王姐站起来，懒洋洋地收拾了桌子，豆叶麻利地帮她把碗盘都端进小厨房，刚要刷洗，王姐拉住她，阴阳怪气地说：“我的姑娘，端端就行了，这个可别碰，要是把手碰坏了，老板可要扣我的钱了。” 豆叶收回手，冲王姐笑笑，就要出去。王姐拉住豆叶，说：“豆叶，别忘了姐啊，有钱了就给我，我专门给你买好吃的，给你补补。”说着，王姐的眼睛瞄着豆叶的胸部，嘿嘿笑着。 豆叶赶紧逃出厨房，她有点受不了王姐的这种热情。 豆叶来到厅里，只有那个大眼睛黄头发女孩在，豆叶过去，叫：“姐，我该干什么？” 那个女孩正在对着小镜子描眉毛，她看了一眼豆叶，说：“我是玫瑰，你以后叫我玫瑰姐就行。” 豆叶恭敬地叫了一声；“玫瑰姐。” 玫瑰画完眉毛，跟豆叶说：“你今天先学着吧，一会儿到里间把衣服换上，有化妆东西吗？” 豆叶摇头，玫瑰瞟了一眼楼上，轻蔑地笑了一下说：“我就知道。”又对豆叶说，“去穿吧，出来我给你画。” 豆叶知道这里的门都很隐蔽，她顺着玫瑰下巴示意的方向走过去，那面墙上果然有一道门缝，她轻轻地推开，进去。 那个高胸脯女孩在里面，看到豆叶，她毫不避讳，白嫩高耸的胸就那么颤巍巍地晃着。 豆叶赶紧偏过头，眼睛躲闪着。 高胸脯女孩哈哈大笑着，说：“没见过？姐的胸最大，她们都羡慕的不得了。” 豆叶羞红着脸，站在一边，不知该干什么。 那个女孩说：“我是牡丹，以后叫我牡丹姐。那边那个难看的学生裙是给你的，穿吧。” 豆叶拿起那件带着蓝边的白裙子，比了比，觉得应该合适。 牡丹仍然光着上身，慢条斯理地画着嘴唇。豆叶避过身子，脱了自己的上衣，里面妈妈给做的花棉布背心没脱，就要往身上套裙子。 牡丹在身后哈哈笑着，说：“你要干嘛，就这么穿？全脱了，只穿内衣就得。” 豆叶看着她那个布片小得可怜的兜兜，根本包不住那两个大肉包。 牡丹看豆叶缩着肩膀，愣愣地看着自己。就扭着腰过去，猛地掀起豆叶的花背心，豆叶猝不及防，被她整个掀开了。 牡丹呵呵笑着说：“挺新潮啊，没穿内衣，那就不用穿了，反正你小，根本看不出来。”说着，不由豆叶反抗，几下就把她的背心从头上拽了下来，扔到一边。 豆叶吓坏了，抱着胸无措地站在那里，牡丹看着豆叶，笑嘻嘻地说：“好，就这样，你这个眼神真不错。哎，豆叶，我跟你说，要是有男人跟我刚才那样，你就摆出这副样子，然后跟她多要钱，一要一个准。” 豆叶惊恐了，还有男人要脱自己的衣服，这里不是专门洗脚的吗？ 牡丹把裙子扔到豆叶头上，说：“快穿上，等拿了钱，姐儿带你买个带垫儿的罩罩，再使劲挤一挤，童--颜--巨--乳，还甭说，豆叶，打扮打扮，你还是挺有资本的，皮肤挺白啊。” 豆叶看着牡丹伸过来的手，觉得她就像个恶魔。 豆叶往后退着，找到自己的背心，飞快地套上，然后把那件裙子穿上。 牡丹毫不在意地笑着，扭过身一边往脖子和耳后抹香水，一边说：“豆叶，你的内裤什么颜色的，不会也是花的吧？”不知道她的脑子里是怎么勾勒花内裤的样子的，突然爆出一声大笑，然后就再也停不住了，捂着肚子笑滚在旁边那个床上。 豆叶一点儿也笑不出来，她的内裤确实是暗花的，也是妈妈做的。她走到离牡丹远一点儿的墙角，把裤子脱下来，里面只剩下了内裤。她用力把裙子往下拽了拽，裙子有点弹性，勉强到膝盖上边。 豆叶觉得凉嗖嗖的，感觉很不安全。 牡丹好不容易爬起来，边穿衣服，边瞄着豆叶，也许是看到她白裙子下的花内衣影子，又开始忍不住的笑，眼泪都把精心描画的妆容冲花了。 豆叶不想在这间屋子里了，她穿好鞋，迈着小步走出房间。身后牡丹大叫一声：“鞋！”然后又是一阵爆笑。 豆叶看看自己的脚，觉得没什么不妥的，她关上房门，去找玫瑰。 玫瑰看着豆叶走过来，审视了一遍，皱着眉头说：“把鞋和袜子都脱了，这样太难看了。” 豆叶迟疑着，她不知道自己脱了这双鞋，该穿什么？ 玫瑰走过她身边，说：“进来。” 豆叶跟在玫瑰身后，又进了那间更衣室。牡丹好不容易忍住笑，看到豆叶进来，又开始笑，玫瑰看她笑，也忍不住“扑哧”一声，说：“小心把胸笑掉了。” 牡丹已经穿好了衣服，上身是一件领口开得很大的短背心，长度刚刚盖住那对巨--乳，腰和肚脐都露着。下身是一条很短的牛仔短裤，从豆叶的角度看过去，只到大腿根。 玫瑰弯腰在一个柜子里翻了一阵，找出一双淡蓝色的拖鞋，扔给豆叶。转过身，对牡丹说：“看你那骚儿样，今天你那个秃头又该来了吧？” 牡丹扭了扭腰，说：“他算什么，穷酸一个，还总想占我的便宜。我早把他蹬了。”说着，看到豆叶换好了鞋，又笑着说：“豆叶，你穿这身挺清纯的，不过，千万不要让人看到你的花背心和花裤衩，那样……哈哈哈……”牡丹又笑起来，把自己摔到大床上，滚来滚去的。 玫瑰扭头看着豆叶，也忍不住笑了，说：“行了，出去吧。等有钱了买身内衣吧。” 豆叶如蒙大赦，跟在玫瑰后面出来，把牡丹和她的笑声关在门里。 玫瑰让豆叶坐在前台边的椅子上，把头发给她打散，重新给她梳上，豆叶的头皮被拽得生疼，但她不敢言语。 玫瑰端详着豆叶的脸，自言自语地说：“轻轻涂点腮红，抹个嘴唇就行了。” 豆叶没发表什么意见，玫瑰一手掐住她的额头，一手从自己的化妆盒里拿出一些东西，在豆叶脸上折腾着。 16 服务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玫瑰用的这套化妆品是她的财力能承受的高级货，所以，她不想给豆叶多用，隔离之类的全省了。直接刷上了一点儿淡淡的腮红，然后用最便宜的那个唇膏给豆叶抹了抹。 豆叶觉得脸上有点痒，但只能强忍着。过了一会儿，玫瑰说：“行了，坐那边吧。” 豆叶觉得整个脸都很不舒服，尤其嘴唇，好像被涂上了一层油膏，变得又黏又重的。 她走到沙发的一个角落，小心地把裙子裹紧，坐下去。 玫瑰在前台的抽屉里翻了一阵，把一张折叠的图片扔给豆叶，说：“自己看吧，这是脚上的穴位图，到时候照着揉就行了。” 豆叶连忙捡起来，仔细地看着，马上就忘了脸上的那些不舒服。她记忆力很好，有意识地记了几遍就全会了。她默默地在脑子里想着妈妈的脚，一一把那些穴位安放上去，一幅立体的图像就清晰地印在脑子里了。 豆叶突然很有信心，她觉得自己能把这个工作干得更好。但是，她又觉得这里不单纯是洗脚的，这些姐姐们的穿着和语言，好像还在干什么不好的事情。 转而又想，豆叶觉得那些跟自己无关，只要认真给客人洗脚，到时候能拿到一千块钱就很好了。 她又想到李所长和苗姐姐，不知道他们帮忙打听的怎么样了？ 太阳的光芒完全消失，远近的霓虹灯全亮了，黑夜在这里用他妖艳的姿态征服着一切。 玫瑰坐在前台桌子后，牡丹、百合和另两个女孩都坐在沙发上。不过，牡丹和百合坐在北面，只要有人进门，一眼就能看到她们。另两个女孩跟豆叶都坐在南面。 牡丹已经连说带笑地把豆叶的花背心花裤衩跟大家讲了一遍，就连百合都忍不住笑了。 豆叶旁边的那个高个女孩叫茉莉，她旁边那个叫海棠。 茉莉微笑着跟豆叶说：“没事，一开始都这样，干一段时间就好了。” 豆叶觉得茉莉笑起来很好看，她穿的衣服也不像她们那么露着，整个人就像她的名字，有一种清雅的感觉。 海棠不停地捋着她的大波浪发卷，时不时的插上两句，放肆地大笑。 在她们的笑声中，豆叶也慢慢地放松了。 突然，百合拍着手，说；“行了，听我说两句。” 大家都闭上了嘴巴，只有豆叶赶紧坐直了身子，其他四朵花还是各自的那幅姿态。 百合说：“大家都认识豆叶了，她走的是清纯路线。贾老板也想往这个方向发展，我们这几天先照顾着她点儿，别把她吓跑了。规矩还是那样，让客人前台交费，特殊服务按价单交，多余的可以自己留下。小费自己留下。提醒你们，都要点儿脸，别一点儿钱就把自己卖了，弄得人家以为我们这里很便宜似的！” 豆叶有点儿不明白，茉莉看着她笑着说：“不用着急，过几天就知道了。” 牡丹撇撇嘴，没做声。其他人也静静的，百合又说：“豆叶的门牌还没做，你就先在一层的大间里。”又对玫瑰说，“告诉王姐给豆叶准备好，说不定今天就能开张。” 牡丹挑着眉毛看豆叶，可能又想起了她的花背心和花裤衩，又开始憋着气地笑，声音很怪异。百合扭头看了看她，牡丹赶紧捂紧嘴巴，再也不敢看豆叶。 玫瑰带着豆叶去找了一趟王姐，跟她说清楚了，王姐看到豆叶的穿着打扮，挤眉弄眼地说：“豆叶，很漂亮啊。” 玫瑰迈步横在豆叶和王姐中间，把豆叶推出来，头也不回地对王姐说：“精心点儿啊，老板今天不在，你可别想着偷懒。” 豆叶出来后，又坐在原来的位置。屋子里很安静，大家都默默着。 豆叶悄悄打量着她们，她们穿的衣服都不一样，贾老板说的统一服装是什么呢？她看了看茉莉，不敢问。 终于，门那里响了起来，一个男人进来了。玫瑰站起来笑着说：“先生，欢迎光临。您是洗脚还是保健？” 男人把屋里几个女孩看了一遍，指着近处的海棠，说：“就她吧，保健。” 玫瑰笑着说：“请您先交费，然后上楼。” 海棠站起来，等那个男人交了钱，领着他上楼了。 豆叶听到牡丹小声嘟囔：“穷酸样，还保健呢。” 百合剜了她一眼，牡丹闭上了嘴巴。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脑袋很亮的大肚子男人进来了，牡丹高兴地跳起来迎过去，整个人贴上了他的大肚子，娇嗲地说：“胖哥，多久没来了？” “小牡丹，这不是来了吗！”说着，在牡丹的屁股上抓了一把。玫瑰笑着收了钱，胖子搂着牡丹上楼了。 豆叶惊恐地看着胖子的肉手在牡丹裸露的腰上摸索着。 百合轻声咳嗽了一下，豆叶连忙收回目光，茉莉笑着说：“没事，习惯就好了，人跟人不一样。” 又过了一会儿，进来两个中年男人，是洗脚的。玫瑰笑着让他们选人，前头的男人指了茉莉和豆叶。 茉莉笑着站起来，迎过去。 豆叶赶紧跟在后面，茉莉微笑着引着两个男人进了之前让王姐准备的一层大间。 茉莉进门后招呼两个男人选好椅子坐下，然后按了一下墙上的大按钮。豆叶很有眼色地学着茉莉的动作，伺候着眼前的男人拖去鞋子放好，把袜子摆在旁边的烘干架上，用小喷壶喷上带着香味的水。 很快，王姐就把两盆冒着热气的水准备好了。 豆叶一举一动都学着茉莉。 茉莉是个好老师，她优雅地蹲下，轻声细语地询问客人的感受，向客人推荐了几句其他服务。 一个男人说：“我们只洗脚，好好揉揉，一会儿多给你们小费。” 茉莉就不再说话了，只低头进行着手上的活儿。 豆叶尽量学着茉莉的动作，小心谨慎地为客人服务。 两个男人开始交谈，说的好像是生意上的事，豆叶听不懂，也觉得自己不能插话询问客人的感受，只能小心地观察着。 豆叶的手劲不小，按揉到一个穴位，那个男人哆嗦了一下，看了豆叶一眼。豆叶赶紧把动作放轻柔，从这个穴位的周边慢慢揉起，逐渐按揉到中心点。 客人觉得很舒服，腿脚不由自主地配合着豆叶的动作。 豆叶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里，她把眼前的这只脚当成了自己的作品，用心雕琢着。 两个男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慢慢停止了。一会儿工夫，豆叶服务的那个男人竟然发出了轻微的鼾声，茉莉看了豆叶一眼，又低下头继续自己的动作。 豆叶把眼前的两只脚都按揉完了，学着茉莉做了最后的清理工作，正想叫醒客人。 茉莉示意她，不要动。用口型跟她说：“不要叫，让他们睡半个小时。” 茉莉拉着豆叶，退到房间角落的小凳子上坐下，悄悄跟豆叶说：“你很棒，手上功夫不错。” 豆叶看着茉莉，开心地微笑着。 茉莉把手放到豆叶看不见的地方，有规律地活动着手指，脸上始终带着笑容，跟豆叶轻声聊着天。 豆叶觉得自己非常幸运，第一次为客人服务有茉莉姐姐带着，她真的学会了不少东西。 半小时很快就过去了，茉莉起身，走到客人身边，轻声叫着：“先生，时间到了。” 豆叶跟在她身后。 17 小费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茉莉叫了几声，两个男客人先后醒了，一个坐起身子说：“不错，按得挺舒服的。李老板，这家店选得好。” “嗯，精神好多了。”李老板也坐直身子，豆叶已经把他们的袜子和鞋拿过来了。 两个男人穿好鞋，站起来，李老板从手包里拿出一张一百元的，递给豆叶，说：“你们的小费，自己分吧。下回来还找你，你叫什么？” “豆叶。”豆叶太激动了，接过钱的手颤抖着，声音也颤抖着，“谢谢您，欢迎您下次光临。” 茉莉也跟着说谢谢，两人一路恭送客人出门，王姐悄悄溜进大间收拾脚盆。 厅里除了玫瑰守着前台，没别人了，玫瑰问：“豆叶，给多少小费？” “一百块呢，是给我跟茉莉姐两个人的。”豆叶高兴地拿出那个一百元，满脸灿烂，又问玫瑰，“玫瑰姐，您这里能拆开吗？” “拆开？”玫瑰瞟了一眼豆叶身后的茉莉，随即笑了笑说，“能啊，怎么拆？” “两个五十的。”豆叶随口说着，等玫瑰低头找钱的时候，豆叶迟疑了一下，又说：“玫瑰姐，有零的更好，十块二十的也行。” 玫瑰拉长声音，说：“有，要什么样的都有。”说着，把一沓钱拿给豆叶。 豆叶看着，一张五十的，五张十块的。 在她数钱的时候，玫瑰冲茉莉挑起眉毛笑着，茉莉脸上一直保持着那种淡雅的微笑，静静地站在那里看豆叶。 豆叶把一张五十的，三张十块的摞在一起，转身塞进茉莉的手里，说：“茉莉姐，我要二十就行了。” 茉莉推辞了一下，说：“你刚来，都你拿着吧。” “那怎么行，茉莉姐，今天多亏跟着您，要不我都不会。您应该多拿。”豆叶再次把钱塞进茉莉的手里。 茉莉笑了笑，把钱收起来了，去洗了手，坐下。 豆叶很高兴，跑到角落里，把裙子掀开，小心地把自己的那二十块钱塞到背心里。 转过身，她高兴地奔着茉莉跑去，想再次跟她分享自己的喜悦。可是茉莉闭着眼睛，好像在歇着。 豆叶带着满脸兴奋，坐在沙发上，看看茉莉，看看窗外。 玫瑰把下巴放在台面上，看着豆叶。等两个人的眼光相对时，玫瑰冲豆叶招手，让她过去。 豆叶迈着轻快的步子过去，小声说：“玫瑰姐，您叫我。” “豆叶，很高兴吧。你不错，第一次就拿到了小费。” “多亏了茉莉姐，我都是学着做的。”豆叶看了一眼茉莉，谦虚着。 玫瑰说：“我看看你的手。” 豆叶刚把自己的手伸出来，又急忙放下，惊慌地说：“姐，我，我忘洗手了。”说着，就要去洗手。 “行了，别听百合那一套，她有神经病，一会再洗也行。”玫瑰说，“把手伸出来，我看看。” 豆叶把手拿起来，玫瑰在她的手上瞟了一眼，点着头说：“不错，不错。” 豆叶觉得玫瑰的话很奇怪，看她摆手让自己回去，就去洗了手，坐回去了。 在她洗手的时候，茉莉突然睁开眼睛，跟玫瑰对视了一下，眼神很清冷。玫瑰也冷笑了一下，盯着门外了。 豆叶坐在那里，心里仍然很激动。 她觉得这个工作也不错，来的客人也不都是坏人，只要自己努力好好干，光小费就能有不少。 等自己挣得多了，就先还上李所长和苗姐姐的钱。然后自己再攒着，到时候接上妈妈和妹妹，给她们买好衣服，买好吃的。 豆叶很高兴，小脸上满是红晕。 突然楼梯上传来声音。牡丹和那个秃头男人下来了，两个人旁若无人地黏黏糊糊，直到把秃头送出门外好远，牡丹才扭着腰进来，从胸前掏出一卷钱扔在前台上。 玫瑰拿起来捋着，笑着说：“怎么，牡丹仙子又献身啦，自己留了多少？” “甭气我啊，那个穷酸，连个小费都不愿多掏，还TM可着劲儿的弄。你可给我记好啊，就等着提成了。”牡丹扭着腰走到沙发上，毫无姿态地躺在那里。 玫瑰做完记录，跟她打趣说：“牡丹，你的功夫还是不到家，还得修炼。” 牡丹“呲”了一声，没搭理玫瑰。 又过了一会儿，牡丹懒洋洋地坐起来，问豆叶：“豆叶，干活没？” 豆叶点点头，牡丹来了兴致，问：“都做了什么？摸你没？看到你的花内内没？”说着，自己又开始嘿嘿笑着。 豆叶红着脸说：“来了两个客人，是洗脚的，我跟茉莉姐一起做的。” “哦，茉莉分你多少小费？” “二十。” “我说茉莉，豆叶可是第一次干活，怎么就给人家二十。你也太小气了吧，今天冷清，你的大小情人都没来，挣不着钱也不能这么小气吧。”牡丹开始攻击茉莉。 豆叶吓坏了，赶紧说：“不是，不是，是我自己要二十的。” “你自己要，你自己跟客人要的？你这可是坏规矩了啊！”牡丹毫不客气地训着豆叶。 玫瑰呵呵笑着，说：“小点儿声，是客人给了她们俩一共一百，我给找的零钱，豆叶拿二十，剩下是茉莉的。” 牡丹撇着嘴，说：“茉莉，还真看不出来啊，挺仗义的，至于跟个新人抢吗？” 豆叶局促不安地站起来，不知该怎么办。 茉莉看了牡丹一眼，又闭上眼睛，看起来很不屑于跟牡丹争辩。 牡丹还要说，玫瑰转了话题：“行了，你说海棠啊，这么久了还不下来，小费肯定少不了。” “碰到高手了，别累得爬不下来就好。”牡丹很不愿意听到有人比她拿钱多，又开始躺倒在沙发上，不说话了。 豆叶又坐回到沙发上，那二十块钱的折角扎到了她的肚皮，她觉得很难受。她突然明白了，自己刚来，是不应该要小费的，应该都给茉莉。 可是，现在怎么办？ 突然，茉莉站起来，说：“到点了。”说着，走进更衣室。 豆叶看了看墙上的那个人体形状的表，应该是十点吧，下班了吗？ 牡丹也站起来，伸着懒腰叹着气，进了更衣室。 豆叶站起来，玫瑰招呼她过去，问：“你住哪？” “我住的地方不远。”豆叶又问玫瑰：“玫瑰姐，我，我是不是不该拿那二十块钱？” 18 生病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玫瑰看着豆叶，鼻子里笑了两声，说：“怎么不该拿？应该一人五十才对。” “不是，不是，玫瑰姐……”豆叶要急哭了。 玫瑰说：“没事，你没钱，拿着吧。攒着点儿买化妆品和衣服。” “玫瑰姐，我……” “行了，拿着吧，你也不容易。今天应该没人了，回去吧，明天三点再过来，路上小心。”玫瑰安慰着豆叶，让她快去换衣服。 豆叶隔着衣服攥着那二十块钱，往更衣室走去。 刚要推门，门从里面推开，茉莉换了一身很漂亮的衣服出来了，豆叶小声叫着：“茉莉姐……” “进去换吧。”茉莉避开豆叶，匆匆走了。 牡丹穿着一身很正常的衣服出来了，她侧身让豆叶进去，也走了。 豆叶进到更衣室，发了一会儿呆，默默地换上自己的衣服，把裙子挂好，把那二十块钱放进裤子口袋，出来后跟玫瑰道了别，走在霓虹闪烁的街上。 街上行人不多，车也少多了。豆叶觉得心里很闷，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难受。 回到旅店，马姨正躺在柜台后的小床上休息，见到豆叶，说：“豆叶，去哪了？回来得这么晚。” “马姨，我去干活了，刚下班。” “啊，找着活儿了，注意安全啊。”马姨打了个哈欠，又躺下了。 豆叶本还想跟马姨说几句话的，但是看她很瞌睡的样子，只好罢了。上楼进到自己的屋子，拿上洗漱用具，下楼，匆匆洗洗，收拾收拾，就躺下了。 城市的夜不那么安静，总有各种各样的声响，豆叶睡得很不踏实。时不时的就有汽车从窗外驶过，她总会被惊醒。 黎明，豆叶怎么也躺不住了，她的嗓子很疼，嘴唇也干巴巴的，脑门有点发烫，她知道自己这是病了。 豆叶几乎没吃过药，小时候发过烧，都是妈妈用毛巾沾凉水敷额头退烧的。有时候，只是多喝点儿热水出身汗就过了；有几次，病的重一些，也是硬抗过去的。不但她这样，妈妈和妹妹都是这样。 她昏昏沉沉地下楼去，摸着黑进到洗漱间，接了一盆凉水。 又把杯子里的凉开水倒了，从暖壶里倒出热水，她准备多喝点儿水。 豆叶半仰在床上，把毛巾浸凉敷在脑门，闭上眼睛。 她脑子晕乎乎的。 昨天一天事太多了，这是她之前十多年从来没有的经历。她觉得自己有点应付不过来，从心里产生了一种害怕和疲累。 豆叶喝了一大杯热水，倒是出了些汗。房间里没有钟表，也不知道现在几点了。望望窗外，阳光已经照到马路上了，这里的太阳跟家里的不一样，豆叶估计不出时间。 她下楼，见到有些房客往洗漱间里去。 前台那里没见到马姨，豆叶在一层转了转，看到一间屋子门头上写着“餐厅”，就推门进去。 马姨和一位大叔在屋子一角忙碌着，豆叶过去，叫了一声：“马姨。” 马姨说：“豆叶，过来端吧，吃多少自己拿，别浪费就行。” 豆叶看着一旁的盘子、碗和筷子，先给自己盛了一碗稀溜溜的米粥，然后又拿了两个小包子。 大叔说：“那边盆里的是咸菜，拿多少吃多少。” 豆叶过去夹了几根，她嗓子不舒服，没什么食欲。 豆叶坐在角落的小桌上，慢慢吃着。陆续有人进来，马姨和大叔热情地招呼吃饭。 豆叶看有人拿了第二次，她也起身，又去拿了两个不一样的包子。马姨说：“吃吧，早饭在你的房费里，管饱。” 豆叶冲马姨笑笑，说了谢谢。 吃了一顿舒服的早饭，豆叶觉得身体好多了，回到房间，把汗湿的内衣换下来。看着花内衣，豆叶想起了昨天牡丹的大笑。不过，她不准备扔掉，这两身还挺好的，也没破，又没穿小，关键这是妈妈亲手做的。 豆叶下到一楼把衣服洗了，拿回房间晾好，又到楼下打了开水，装满水瓶，在床边坐了一会儿，决定到派出所那里问问。 城市的早晨，空气不那么清新，洒水车驶过，人行步道上溅了很多泥点，豆叶闻到了泥土的腥味。 她凭着记忆走着，苗姐姐带她过来时给她讲过几个标志性的建筑，她记得很清楚。 顺利地到了派出所，豆叶很高兴。 进门后没看到李所长和小苗，一个男警察问她：“什么事？” “我找李所长，找苗姐姐也行。” “他们不在，走访去了，下午晚点再过来吧。” 豆叶不明白什么是走访，但明白男警察的意思是他们都不在。可是，自己要在三点钟去上班，下班就要夜里十点了，怎么找他们呢？ 犹豫一会儿，豆叶又问：“他们到哪里走访了？我想去找他们。” 男警察停下手里的活儿，看着豆叶说：“找他们？不行。你下午或者明天再来吧。”说完，又埋头在纸上写着。 豆叶默默走出派出所，她很沮丧，本以为有了警察的帮助应该很顺利了，没想到…… 街上有一些汽车，摩托车也不少，自行车和行人更多，各种杂乱的声音就像风一样无孔不入地涌进豆叶的耳朵，她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 走了一段，豆叶觉得很累。她坐在马路牙子上，看着过往的人们。 一个穿着很漂亮的女人从豆叶身边走过，她边走边拿着一个红色的东西放在耳边说话。 豆叶盯着她看，突然想起昨天聊天的时候，海棠说她想买个手机，牡丹还笑话她业务繁忙，小心身板受不了。 手机就是电话，就是这样可以边走边打的电话。 这多好啊，豆叶看着女人的背影，心里涌起了无穷的渴望：我要是也有手机就好了，可以随时打电话，想给谁打就给谁打。比如打给派出所，问问苗姐姐自己的事。 豆叶觉得这手机一定要很多钱，因为洗脚店里的几个姐姐还没有，自己想买那就更不可能了。 不过，豆叶已经不那么沮丧了，她有了更多的奋斗目标。 她又想起牡丹笑她的内衣和鞋，玫瑰嫌她没有化妆品，她觉得自己该去逛逛看看。 豆叶边走，边注意着过往的年轻女孩，看着她们的穿着打扮，猜测着她们的工作，猜测着她们每月挣多少钱。 豆叶知道前面不远处就有一个大市场，苗姐姐给她指过，说那里的东西比较便宜实惠。 豆叶奔着那里走去…… 19 明灯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市场挺大的，豆叶进去的入口方向是卖小吃的。一个个餐车小摊排着队，各种食品的香味交织在一起，豆叶闻着就觉得自己很饿。 继续往里走，是卖菜卖水果的，很多水果豆叶都不认识,更叫不出名字，它们静静地散发着清香，豆叶觉得嗓子更疼了,走在这里备受煎熬。 在家的时候，她偶尔也能摘到几个酸果子，村里孩子多，不等果子成熟就被摘没了。即使是酸果子,也要优先给豆根，不过，很多时候，她都会藏起来，拿回家给妈妈，妈妈会给她们姐仨一人分一小块儿。 妈妈跟她说过很多水果，还说多吃水果对皮肤好。 豆叶强迫自己加快步子走过这些水果摊位。再往前是卖肉和各种干菜佐料的，然后在一个大木棚里，豆叶看到了卖服装和鞋子的。 好看的衣服真多啊，豆叶看得目不暇接，有小老板看她长得漂亮，就拿出好看的衣服拉着她试穿。豆叶迷蒙着试了几件，穿上确实挺好的，衬得她更好看了。 但是，豆叶只能看着别人买，看着别人喜滋滋地穿上，转动着身子看来看去。 豆叶又从原路走出市场，她的心里很压抑，什么都需要钱，没钱什么也不买不了。 回到旅店，豆叶觉得浑身不舒服，她把一块毛巾浸凉敷在自己额头，喝了水，盖上被子，躺下。 豆叶默默地告诉自己：不能病倒，这里没人管自己。 迷迷糊糊地也不知道睡没睡着，豆叶突然想起三点上班的事，她赶紧跑到楼下，看时间，还好，才一点多。 慢慢走上楼梯，豆叶觉得整栋楼都很安静，一个人也没有。进了房间，豆叶又一头扎在床上躺了一会儿。 豆叶不敢睡熟，到楼下看了好几次时间，拖着酸软的腿爬楼梯的时候，她想到还应该买一块表。 什么都需要钱，城里不是村里，在这里，没有钱，快要寸步难行了。 下午两点半，豆叶洗了脸，换上干净的衣服，梳好头发，她必须去挣钱了。 这天是海棠值班，豆叶进门笑着跟海棠打招呼，她微微点点头，就不再看豆叶了。 豆叶看茉莉和玫瑰已经换好衣服坐在沙发上了，恭敬地叫过她们后，进到更衣室里换好衣服出来，坐在原来的位置。 牡丹和百合应该还没来，没人说话，店里显得很安静。 茉莉和玫瑰都坐在北墙壁那面的沙发，豆叶一个人坐在南面。她不停地偷眼看着茉莉，想找机会跟她说说昨天小费的事。 玫瑰慵懒地摊坐着，看一本杂志。茉莉还是闭着眼睛，就像在睡觉，带着亮色的睫毛膏刷出的睫毛显得又浓又密，豆叶看不清她的眼睛。 牡丹一来，店里就热闹了。她一进门就跟海棠抱怨了天气热，然后又笑玫瑰还没弄头发，看了几眼茉莉，重点问候了豆叶的内衣裤。 店里的气氛正好，有对老夫妇进来，他们想洗脚按摩。对这样的客人，几个姐姐是没兴趣的，海棠自然推荐了豆叶，并暗示她只能一个人干了。 豆叶也能明白，这对老夫妇的穿着不像有钱人，更不像是会慷慨给小费的。不过，豆叶很高兴，她喜欢这样的客人。 带着老夫妇进了大间，豆叶亲热地安排他们坐下，按铃招呼王姐准备。 豆叶淳朴亲切的做法让这对老夫妇也放松了不少。 泡脚的时候，豆叶给他们轮流捏了肩膀，老奶奶随着豆叶的动作轻轻晃动着，说：“好姑娘，捏得真好。我看你跟我孙女差不多大，这么早就出来干活，真不容易。” 豆叶笑着说：“我家穷，家里还有弟弟妹妹，我就出来干活了。”豆叶的这个谎话版本是跟牡丹学的，这是牡丹出来干活的缘由。 老爷爷叹口气说：“经济还是不行，偏远农村穷人家还是很多，国家的政策还得多照顾。” “行了，别说你那一套了。说了一辈子了，歇歇吧。”老奶奶打断了他的话，开始拉拉杂杂地跟豆叶聊天。 原来，今天是他们的金婚纪念日，孩子们都不在身边，老奶奶的身体不好，老爷爷出了这个主意，来洗脚房享受一次。 老奶奶还给豆叶讲了自己年轻时艰苦奋斗的事，两个老人一边享受着豆叶的尽心服务，一边回忆了当年的甜蜜岁月。 豆叶从不知道两个人结婚生活在一起有这么多美好的事情，而且她能看出老爷爷和老奶奶的互相关心，能听出他们这五十年岁月中点点滴滴的相濡以沫。 豆叶的印象中，家里的爷爷奶奶很少这么心平气和地说过话，一般都是爷爷吼，奶奶骂。爸爸和妈妈几乎不说话，也没有眼神的交流，反正豆叶从没看过。 以至于，豆叶一直认为一个女人嫁给一个男人，就是为了给他家干活生孩子的。 老奶奶睡着了，老爷爷示意豆叶把自己的上衣给老奶奶盖上。豆叶对他笑笑，从旁边的小柜子里拿出干净的毯子，给老奶奶和老爷爷都盖好，轻声对老爷爷说：“您放心睡一会儿吧。” 老爷爷盯着老奶奶看了一会儿，对豆叶说：“好，我也睡一会儿，一会儿先叫醒我啊。” 豆叶点头。 她在两个老人的呼吸声中静静地坐着，心思不由地飘飞…… 我该找个什么样的男人，跟他过一辈子呢？ 这个问题，豆叶从没想过。 肯定不能找村里那些动不动就打孩子打老婆的，至少要找一个有文化的人，如果是城里人就更好了。 豆叶想起街上见到的那些城里男人，一个个看起来都挺干净的，说话也不是那么粗声大气的。 不过，听刚才这对老人的意思，两个人生活在一起，关键要能说得来，要能互相理解，互相体谅，互相依靠。 豆叶对这些概念既新鲜又模糊，不过，她觉得那些都是很美好的事，她想去尝试。 若干年后，豆叶还时不时地回忆起这一天，回忆起这对老夫妇，他们的言行给她挑起了一盏明灯。 睡了不一会儿，老爷爷先醒了，豆叶帮她穿好鞋袜。老爷爷俯身看了看老奶奶，给她捋了捋额前的头发，轻声在她耳边叫了几声。 老奶奶醒来了，很舒服的样子。 穿好衣服，老奶奶拉过豆叶，塞给她五十元钱，豆叶想推辞，老奶奶说：“姑娘，收着吧。你长得好看，心地也好，千万别学那些坏丫头。”说着，示意豆叶赶紧把钱装好。 豆叶感激地看着他们，老奶奶说：“城里干活不容易，要小心。” 豆叶含着热泪，把他们送出门。 豆叶想跟海棠分享一下自己的感受，海棠看到豆叶的眼睛，扑哧扑哧地笑着，冲她摆手说：“吃饭去吧，过点儿了。” 20 后悔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豆叶走进小饭厅的时候，大家早就吃完了，桌子上到处都是面汤，看起来一片狼藉。 见到豆叶进来，茉莉第一个起身走了，玫瑰跟着也走了。百合站起来，说：“以后注意时间。”豆叶赶紧点头。 牡丹站起来，摸了摸肚子，说：“真TM的，不吃就饿，吃了就撑。豆叶，你的身材这么干瘪，多吃点儿才能撑起来啊。”说着，带着一串笑声也出去了。 王姐给她盛了一碗面条，“嘭”一声砸在她的面前，说：“以后早一点儿，再晚就没了。谁有闲工夫等着你一个人，就跟有多大能耐似的。” 豆叶很饿，嗓子也疼，她不想跟王姐解释，“西里呼噜”地就把这一碗面条头儿吃下去了。 王姐坐在一边，板着脸问：“还吃吗？” 豆叶把碗伸过去，王姐很不高兴地站起来，又去盛了多半碗，几乎都是面条头，没好气地说：“真能吃，没了啊。我说豆叶，客人也给你小费了，以后再晚了就自己出去买，我没时间伺候啊。要我伺候也行，你把钱给我。” 豆叶很淳朴，但是她不傻，她知道王姐的意思。 她之所以愿意在这里干活，一则这里挣钱多，二则就是有这顿饭。对于吃什么东西，她不在意，只要能填饱肚子，能支持干活就行，至于王姐的这些话，她不想往心里去。 王姐兀自唠叨了一阵，看豆叶不搭茬，就开始在她面前摔盘子摔碗地收拾起来。 豆叶吃完最后一口，站起来说：“王姐，用我帮忙吗？” “我可用不起！”王姐用力把豆叶的碗摞在一个盘子上，菜汤飞溅，险险落到豆叶身上。 豆叶听王姐这么说，拉开门出去了。 王姐看着关上的门，觉得自己就像一拳打在了软棉包上，使不上劲，只把自己气得呼呼的。 王姐一边气急败坏地收拾，一边暗暗诅咒着豆叶，想着怎么给她使点儿坏。 姐妹们又开始坐在沙发上闲聊天，玫瑰和牡丹说得最热闹，她们在热烈讨论手机的事，豆叶看了看茉莉，她貌似对牡丹和玫瑰的聊天不在意，但是豆叶敏感地捕捉到，其实她很在意地听着。 牡丹说：“这个月发工资，我一定买一个，再买一个长链子，挂脖子上。” “咱们这儿里还没有长链子吧，我逛街的时候可没看到。”海棠插话说。 “那是你没看到，兴隆那条街上，什么都有。”玫瑰呛着海棠。 “也就你爱去兴隆，那有什么好的，全是地摊货。”海棠毫不客气地回击了玫瑰。 牡丹说：“兴隆那里的小饰品不错，反正我们也带不起真的，到哪里都是买假的，当然越便宜越好了。” 海棠不高兴地白了她一眼，牡丹还要说什么，这时，门响了，贾老板进来了。 大家全都站起来，海棠笑盈盈地说：“老板好。” 贾老板的眼睛把大家看了一遍，专门冲豆叶点点头，问：“豆叶，干得怎么样？” “干得不错，已经开始挣到小费了。不过，技术还要再练，就先在大间洗吧。”不等豆叶回答，百合抢在前面说了。 贾老板抬高声音说：“好，都好好干，这个月的提成少不了。” 说完，冲百合一点头，迈上楼梯，上楼了。 豆叶看着百合，只见她眉头狠狠地皱了一下，然后跟着贾老板上去了。 茉莉面无表情地继续坐下了，牡丹冲着百合的背影撇了撇嘴，毫无形象地摊在沙发上。 玫瑰和海棠小声讨论着提成，豆叶默默地坐着。 天渐渐昏暗下来，开始有客人上门了。第一个进来的直接点了茉莉，是做保健的，茉莉高雅地笑着，领着客人上楼。 一会儿，玫瑰的熟客也来了，两个人搂抱着也上楼了。 又等了好半天，也不见有人进门，牡丹开始坐不住了，走到门口，倚着门框，闪烁的霓虹彩光打在她的脸上胸上，显得非常耀眼。 等了一会儿，还真有一个男人被她吸引了，进来后问了价钱，看了看豆叶和海棠，最终搂着牡丹上楼了。 九点多的时候，百合从楼上下来了，她还是第一时间冲到洗手池那里，冲洗好一会儿，坐在沙发上，盯着豆叶看。 豆叶被看得很不自在，她正努力想找点话说说，百合说：“豆叶，你回去吧，今天没人了。明天上午早点儿过来，让牡丹带你买内衣去。” 豆叶站起来，迟疑着说：“好。” 暗夜中，豆叶的手脚挣扎着，她在做噩梦。 她梦到有一个坏男人冲她不怀好意地笑着，还想冲她动手动脚的，豆叶被吓坏了，大叫着，拼命挣扎，疯狂地踢打。 终于，她被自己的声音惊醒了，猛地坐起来。 黑暗中，静谧的空气和窗外的声响让她明白自己是做梦了。 沉静了一会儿，豆叶下床来，掀开窗帘的一角看了看窗外，近处一片漆黑，远处有很多霓虹的光点。 豆叶摸着黑找到毛巾，擦了汗，在床边坐了一会儿，喝了水，继续躺下去，瞪着眼睛，看着黑暗。 熬到天亮，豆叶下楼洗漱，估计着时间，吃过早饭后，她带上那七十元小费出门了。 抬头看了看太阳，一层薄云给它戴上了面纱，朦朦胧胧的。 豆叶加快脚步，往派出所那里走去。 一进门，豆叶就看到了小苗，小苗也看到了豆叶。 小苗亲热地拉着豆叶说：“豆叶，住的还好吧，你可真行，要是我，一个人都不敢住。” 豆叶笑着问：“苗姐姐，我妈的事有消息了吗？” “哪能那么快呢？刑警队要立案，要派人去侦察，你妈那个属于拐卖人口，肯定会跟拐卖人口的案子合并的，估计快不了。”小苗给豆叶解释着。 豆叶很失望，又问：“那我姥姥姥爷找到了吗？” 小苗摇着头，说：“李所长打了好多电话，你提供的那个电话早就换机主了，我们这里跨省不好查，当地的电信才能查清。豆叶，别着急，这不是着急的事。” “对了，豆叶，你先在马姨那里住着，等我出完这个差，就帮你租个小房子，再找个活儿先干着，慢慢等。”小苗对豆叶说着自己的安排。 “苗姐姐，我找到活儿了，在……” “小苗，进来一下。”一个男警察的声音叫着小苗。 小苗大声答应着，飞快地从桌子下拉出一个大袋子，里面装着各种好吃的，塞给豆叶，说：“豆叶，这都给你。别着急啊，等我回来，估计也就是个四五天。” 豆叶抱着那袋子好吃的，看着小苗进到里面。 李所长不在，别人豆叶也不认识，而且大家都很忙，豆叶恍惚听到是有个流窜做案的什么团伙来到本地了，派出所的人手很紧张。 豆叶抱着那袋好吃的，心情沉重地走着，她不知道妈妈怎么样了，不知道豆秧和豆花怎么样了，她甚至有点儿想弟弟豆根了，不知道自己走了，还有没有人出来进去地背着他。 豆叶第一次感到了后悔…… 21 说话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十点左右，牡丹终于来了。看到等在门口的豆叶，牡丹打着哈欠说：“怎么不进去？王姐不在吗？” 不等豆叶回答，牡丹已经“啪啪啪”的在门上拍了几下。 门里还是没有动静，牡丹又拍了几下，大喊：“王姐，开门呀，睡死啦！” 王姐出来了，含着笑开了门，对牡丹说：“睡着了，没听到。”说着，背着牡丹狠狠地瞪了豆叶一眼。 牡丹率先进到门里，把包扔在沙发上，打着哈欠，说：“王姐，别欺负豆叶啊，她可是老板新聘来的，模样长得好，身价低不了，你想想啊，找个干杂活的容易，还是找个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容易？” 王姐点头哈腰的陪着笑，说：“哪能呢，我可没欺负她，都是好好伺候着。” 牡丹伸了个大懒腰，说：“今天我值班，一会儿我们出去，中午回来吃饭。” “行，行，我这就去买菜。”王姐笑脸应着。 牡丹站起来，搂住豆叶的肩膀，说：“豆叶，带多少钱，准备买个什么档次的？” 豆叶眼角瞥见王姐侧着耳朵偷听的样子，就没马上回答牡丹，随着她走出门。 “牡丹姐，百合姐为什么非要我买内衣？”豆叶很感谢牡丹的仗义，觉得她是个好人。 “你不知道？”牡丹很诧异地问豆叶。 豆叶摇摇头。 “傻丫头，唉！豆叶，你十几了？” “十五，不，十六，十七了。”豆叶努力往大了说。 牡丹“扑哧”一下笑了，说：“你咋不说你二十多了呢？” 豆叶低下头，觉得骗了牡丹很不好意思。 牡丹松开豆叶的肩膀，两个人一起慢慢往前走着。 “豆叶，你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吧？” 豆叶迟疑了一下，脸慢慢红了，点点头。 “你也想走这条路？” 豆叶赶紧摇头。 牡丹苦笑了一下，说：“是啊，一开始谁也不想的。” 沉默了一会儿，牡丹又说：“我刚进城的时候也跟你这么大，什么都干过，那苦可吃多了。你看我肚子……” 豆叶看向牡丹的掀起的衣角，那里有很粗的一道伤疤。 “烫的。”牡丹若无其事地把衣角放下，又说，“我在饭馆端盘子，那个死老板想占我便宜，我用锅子砸他，被他挡回来，把这里烫了。不过，他也没落了好，胳膊上比我的这个还严重。” 牡丹呵呵笑着，豆叶觉得身上一阵发冷。 “后来，我就进了这一行。一开始也害羞，第一次过后，也就那么回事了，趁现在年轻，多挣点儿钱，等再过几年，找个老实人嫁了，过过好日子。” 豆叶默默地走着，她明白牡丹的话，但是她不想这样。 “牡丹姐，我不想那样。我只想挣工资，我不想挣很多钱。” “哈哈哈哈，头一次听说不想挣钱的。不想挣钱你来这里？” “我，我……”豆叶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了。 “豆叶，我跟你说，十有八九是贾老板看上你了，那个死阳痿，特恶心。百合还跟他有亲戚呢，他成天让百合给他摸。” 豆叶要吓死了，紧紧拉住牡丹的胳膊，眼睛里的惊恐把牡丹逗得哈哈大笑。 “你现在怕个什么劲儿？早着呢，他会让百合教你的，今天买衣服就是这个意思。那个死变态就喜欢偷看人家穿什么内衣。” 豆叶拉住牡丹，她不想去了。 牡丹使劲拉了豆叶一下，说：“怕个什么劲儿，只要自己不愿意，谁也勉强不了。买就买一个，你穿那个花的也太不像话了。百合跟我说了，随便买身儿就行。” “我跟你说，豆叶，要是不想跟我们一样，你就早点离开。” 豆叶很小声地问：“牡丹姐，你们，你们都被，贾老板欺负过？” “他？他喜欢百合还有茉莉那样的，尤其是茉莉，能装着呢。我跟他签了两年的协议，今年底就到期了。他那点小手段，我早就知道，到时候不让我走，我就去告他。我这样的，顶多关上半个月，交点钱就出来了。他组织卖淫，至少要关他六七年。”牡丹咬牙切齿地说着，语气里有很多兴奋。 豆叶彻底惊住了，上学的时候，她记得老师说过，那是犯罪。 她不想犯罪，她想马上逃离。 豆叶浑身哆嗦着，站在那里，说什么也不去了。 牡丹拉了她几下，生气地说：“你怕什么，要是不想跟我们一样，就守住，自己小心。你这样要干什么？我跟你说，别到处瞎说自己在哪儿上班，要是被警察知道了，砸了我们的饭碗，谁也饶不了你！” 豆叶手心直冒冷汗，被牡丹拖着往前走，走了一段，牡丹说：“行了，累死了。不想买也行，我在前边那个胡同住，我给你几件。不过，只有胸罩，内裤可没有。” 豆叶浑浑噩噩地跟着牡丹来到她的租房里，那是一个很简陋的小单间，屋子收拾得很清爽。 豆叶愣愣地坐在床上，看着牡丹在柜子里翻。 “豆叶，你要是想一直在城里，确实得有几件拿得出手的衣裳，城里人很重视穿着的。” “豆叶，不是我笑你，你那个内衣确实不行，留着穿厚衣服的时候再穿吧。” 豆叶听着牡丹唠叨，紧张和害怕渐渐消散了一些。 “豆叶，你在哪住？” “我，我……”豆叶想起牡丹之前的话，她住的地方是警察帮她找的，她可不敢说。 “我住在市场旁边。”豆叶很小心地说。 “嗯，那边也还行，你没钱，可以跟别人合租一个，在这片住也行，这是老街，很安静，坏人少。” 豆叶觉得自己确实该找个长久的住处了，她问牡丹：“牡丹姐，租你这样的房子多少钱？” “不贵，我一个人住，不到三百。跟人合租便宜，但是我下班晚，不好打扰别人。” 牡丹终于找出了两件，都是白色的。拿到豆叶身边，在她胸前比试着，说：“这是给我妹买的，上次回家忘了拿，结果回去一看，她的胸早长大了，我们都随我妈，胸脯大。你穿应该行。” 牡丹怂恿豆叶穿上试试，豆叶很不好意思地背着牡丹脱了上衣，牡丹笑了几声，扭过身去收拾东西了。 豆叶笨拙地试穿了一下，扣最里面的那排扣子，还比较合适。 牡丹说：“豆叶，百合要是问，你就说是我们逛街买的。一会儿回去吃完饭，你回你住的地方，自己再买两条白色的内裤，跟这个配上。” 牡丹找了一个手提袋，把内衣装进去。然后拿出两个梨，出门洗了后，给豆叶一个，两个人边吃边说话。 22 承受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牡丹给豆叶讲了自己家里的事，她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大弟已经上大学了，二弟在上高中，学习很好，老师说很有希望考上大学。妹妹也要考高中了，比二弟学习还好，应该也能上大学，上大学要花很多钱，她的父母都是农民，光靠土里刨食挣不了多少钱，所以，牡丹得多挣钱。 但是，她不想让弟妹们知道她是干这个的，所以，她想等协议日期一到，马上就离开，她已经托人打听了一个工厂，到那里当工人，虽然挣的肯定没有现在多，但是心里踏实。 这几年，她已经攒了一些钱，弟妹们都懂事，省着点，应该够用了。 牡丹还给豆叶讲了，干她们这一行的，大多数都去给人当二奶了，被有钱的男人包养着，虽然吃得好穿得好，但就是没有自由，没有身份。 牡丹仰躺在床上，幽幽地叹了口气，说：“豆叶，要是能回到以前，我就是饿死累死也不会干这个的。” 豆叶能感觉到牡丹的哀伤，因为她自己的心里已经被哀伤塞满，不由自主地溢出来了。 豆叶的眼泪“吧嗒吧嗒”地砸在手背上，她抽了一下鼻子，哽咽着说：“牡丹姐，你说我怎么办？” 牡丹的眼睛里早就充满了泪水，她看着豆叶，说：“在这里确实挣钱多，光小费就不少。至于……那个，你只要自己不答应，谁也不会硬逼你。但是，时间长了就不好说了，什么人都有。” 豆叶的眼泪无声地流着。没跑出来的时候，干活再苦再累她都没哭过，进城短短几天，她已经受不了了。 在妈妈身边的时候，妈妈教了豆叶很多东西，所以，她比村里所有的孩子都要聪明能干，但现在，离开了妈妈，豆叶独自面对生活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根本承受不了。 眼泪就像决堤的河水，对妈妈的思念，对工作的恐惧，对未来的迷茫，这种种思绪交织在一起，瘦弱的豆叶在这一刻彻底地崩溃了。 牡丹没劝豆叶，她陪着掉了一阵眼泪，默默地出去打了一盆水，等豆叶哭得差不多的时候，用毛巾帮她把脸擦干净。 “豆叶，谁都有困难的时候，挺一挺就过去了。你要是不想干，就早点找别的活儿，短时间内，我还是能帮你应付一下的。我再跟百合说说，她心眼儿不坏，不会逼你的。别怕贾老板，他什么也干不了，只要别单独上楼，在大间干活，那些客人只会嘴头说说，忍着点儿，没事的。” 牡丹安慰着豆叶，又帮她上了一点儿妆，盖一盖红肿的眼睛。 吃过午饭，牡丹要值班看店，豆叶拿着牡丹给的内衣，顶着大太阳到市场那里买了两条安全短裤，纯白色的，跟上衣能配套。 回到旅店，豆叶把内衣洗了，晾好。把自己的东西整理了一下，仔细看了看户口本，又把钱放在一起数了数。 豆叶呆呆地坐在床上，她总觉得自己应该干点什么，可又不知道该干什么。 呆坐了一会儿，豆叶蓦然想起牡丹的话，她下意识地一惊，站起来疾步走到窗边，推开窗子，白花花的阳光和滚滚热流马上包围了她的头脸，豆叶就像濒死的鱼儿，大张着嘴巴，深吸着空气。 豆叶把头搁在窗棱上，她想到了自己的那个贫穷的家，想到了双腿残疾的妈妈，想到妈妈给自己钱时潮红的脸，想到妈妈听说自己见到村长时惨白羞愧的神色。 豆叶知道，在这个城市里，钱是很好的东西，没有钱什么也做不了。 家，是回不去了。姥姥姥爷的电话换了，她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那个地址，她想按照那个地址找过去。 豆叶知道李所长和苗姐姐在帮自己，可是，她等不了。 这个安静的小旅店，这个安静的小房子，她不可能长期住下去。 豆叶想了一会儿，关上窗子，下楼洗了脸，对着镜子梳好头发，她准备到店里去。 豆叶已经想清楚了，从这里到姥姥家，光靠两条腿是走不到的，必须要坐车，长途车票可是很贵的。而且，她需要租一间房子。 但是，她不准备出卖自己的身体。 对于这些事，豆叶其实很清楚。在村里的时候，那些大人们毫不避讳孩子们，只要一开口说话，总会带上关于男女那些事儿的词语。从小，豆叶就知道那不是好话，在妈妈的教导下，她更知道那是丑陋罪恶的东西。 走在带着凸楞的盲道上，豆叶强迫自己往前迈步，她细瘦的身体里萌发出着勇力，她要凭自己的力气挣钱，同时捍卫自己。 来到店里，牡丹正慵懒地躺在沙发上，豆叶虚心向她请教按摩技巧，牡丹也一改慵懒，认真给她讲解，还把自己的玉足贡献出来，让豆叶实验学习。 牡丹是个好老师，她初入这一行的时候，也曾认真学习过的。 两个人愉快地教学着，王姐偷偷地从门缝里窥视了几眼，撇着嘴低声咒骂了几句。 下午三点左右，姐妹们陆续来了，贾老板也来了，还带着一个高个子男人。 见了这个男人，茉莉第一个站起来，微笑着迎过去，说：“王先生，您来啦。” “嗯，你在这里上班？”那个王先生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认出了茉莉，好像很诧异的样子。 贾老板很高兴，殷勤地招呼王先生上楼，同时暗中向茉莉使了眼色，示意她跟着。 茉莉脸上保持着高雅的微笑，跟着两人上了楼。 等他们的背影消失，海棠压低声音，兴致勃勃地跟大家八卦：“那个王先生是个科长，是个很有实权的人物，茉莉怎么搭上他了？” 豆叶从海棠的语气中听出了浓浓的嫉妒。 玫瑰也酸溜溜地说：“这有什么，人家可是夜仕女，出了咱们这里，深夜才是人家真正的工作。” “夜仕女？她真是夜仕女，她怎么进去的？”牡丹惊讶地问。 “你也想去？你不是不想干了吗？人家做的是两手准备，去那里的都是有钱有势的，勾搭好了被包了，从此就可以只卖给那一个人了，只要金主不讨厌你，你就能稳当当地当个金丝雀。她之所以还在咱们这儿，就是为了找个殷实的小老板，等着谋朝篡位的。”玫瑰双眼冒着精明，得意地给大家分析着。 “行了，小点声，别说了。自己干自己的，别管人家。”百合很不耐地呵斥大家。 牡丹悻悻地坐下，海棠和玫瑰也不说话了。 豆叶的双脚用力抓住地面，她觉得这间屋子里的空气很压抑，她在努力抑制自己不跑出去。 23 看清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直到吃完晚饭，茉莉一直没下楼，王姐知道她在楼上，殷勤地给留了饭，一直热着。 饭后没多久，玫瑰的熟客就来了，两个人上楼了。 百合翻看杂志，时而在牡丹和海棠的聊天中插上两句。 豆叶坐在自己的老位置上，不时看着钟表的指针，她觉得时间过得很慢很慢。 突然，楼梯上有了声音，茉莉下来了，大家都安静下来，看着她。她走向豆叶，面无表情地说：“老板让你上去。” 豆叶听清了这句话，她“蹭”一下站起来，声音颤抖着说：“贾，贾老板，让我上去？” 茉莉不看她，只点了一下头。豆叶浑身都颤抖了，她求救一样望向牡丹。 牡丹从前台那里站起来，问茉莉：“让豆叶上楼干什么？”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老板。”茉莉的声音冷冷的。 百合站起来，对豆叶说：“走吧，我陪你上去。” 豆叶望着牡丹，牡丹的眼睛里含着焦急。海棠幸灾乐祸地说：“去吧，有好事。” 百合已经走到了楼梯口，看豆叶还不动，皱着眉头说：“走啊，又不会吃了你。” 牡丹看着百合，说：“豆叶，去吧，跟百合姐一块儿没事的。” 豆叶看了看茉莉，又看了看牡丹，慢慢磨蹭着跟在百合后面上了楼。 走到贾老板门口，百合停下来，盯着豆叶的眼睛看了一会儿，说：“进去吧。” 豆叶瑟缩了一下，百合好像叹了口气，敲了门。过了一会儿，门从里面开了，贾老板看到百合，皱着眉头说：“你怎么来了？” “豆叶不敢。”百合的声音很平静。 贾老板把门开大，让她们进来。 豆叶低着头，看着百合的小腿和脚后跟，她浑身紧张着，随时准备逃跑。 她听到贾老板的声音：“王科长，百合是我亲戚，您看这模样不错吧，她可是我花大力气培养的。” “嗯，不错。那个就是你说的新人？”豆叶觉得王科长好像走过来了，声音离她很近。 “是，她叫豆叶，才来几天，手上功夫不错。嘿嘿嘿……”贾老板的笑声中有一种让豆叶毛骨悚然的东西。 “抬起头来，胆子这么小可不行。”贾老板很不满意豆叶低着头不吭声，小声在她耳边呵斥着。 豆叶被冲到耳边的气流吓得心里一跳，她下意识地往旁边趔了一下，已经做出了逃跑的姿势。 “哈哈哈，不错，是个嫩雏儿，模样还行，好吧，我明天把人带过来。”王科长看着豆叶的狼狈样，显得很满意。 贾老板很高兴，他用身体拦住豆叶，开了门，对百合说：“百合，送送王科长。” 百合看了一眼豆叶，给她一个安慰的眼神，去送王科长了。 王科长走到楼梯一半，转过身，对贾老板说：“把工作做好，别临时掉链子，惹局长不高兴，你我都好不了。” 贾老板用胳膊拦住豆叶，点头哈腰地说：“一定一定，我这就跟她谈，保证没问题。” 豆叶急了，她拼命想从贾老板胳膊下钻出去，马上就要大喊出声了，贾老板的一只胳膊死死地勒住她的脖子，捂紧她的嘴巴，另一只手把门关上了。 豆叶挣扎着，踢打着，被贾老板拎进屋子里面，一下子甩在他的那张大桌子后面。 豆叶的头磕在椅子腿上，贾老板低声呵斥：“闹什么闹，站起来，我在帮你，知道不知道？” 豆叶爬起来，双眼迸射着仇恨，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来。 贾老板拉过椅子，堵住豆叶的去路，对豆叶说：“我看了你的服务，干得不错。想必你刚才也听明白了，王科长相中你了，而且给你找了个当大官的，伺候好了，局长一高兴，钱肯定少不了，一次就能顶你一个月干的，我这次不抽你的成儿，全给你。” 豆叶攥紧拳头，急怒让她的小脸通红。 贾老板又说：“一看你就是个穷丫头，什么也不懂，你爹妈给了你一张好脸蛋儿，就得好好用。” 大颗的眼泪从豆叶的眼睛里滚下来，豆叶咬紧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唉”贾老板往后仰了仰，靠在椅子背上，叹了口气，说，“豆叶，我也是农村人，知道农村的苦。楼下的那几个你也认识了，都是农村出来的，她们都不如你，没赶上这个好机会。我跟你说，你明天要伺候的张局长可是我们这块地方很大的官儿，只要把他伺候高兴了，你想干什么都行，钱更少不了，你之前不是才挣了几十块小费吗，张局长出手就是上千，甭说他给的，以后王科长也会给你，用不了多久，你就会比楼下的那几个都强。” 啰啰嗦嗦的，贾老板苦口婆心地劝着豆叶。 豆叶一直绷紧着身子，不停掉眼泪，贾老板有点不耐烦了，提高了声音说：“豆叶，我这是在跟好说，别让我来硬的。如果王科长相中了茉莉，根本就轮不上你。你给我好好想想，想不明白，你就甭出这个屋。” 贾老板气哼哼地站起来，抓起桌子上的手包，几步跨到门口，打开门，然后“嘭”一声把门关上，豆叶奔过去，用力拉着门把手，可是拽不动。 门，从外面锁死了。 豆叶拼命拍打着，大叫。屋子里回荡着她的声音，她听不到门外的一丁点儿声响。 泪水模糊了豆叶的双眼，她顾不上擦，跑到窗子那里，发现这些窗子都是死的，外面还有一层铁栏杆护窗，她是跳不出去的。 这间屋子唯一通风的地方就是高处那个四方的排风口，扇叶飞快转动着，就是一只鸟儿也很难从那里飞出去。 豆叶在屋子里转着，叫着妈妈，叫着牡丹姐，百合姐，叫着李所长，苗姐姐。她拍着门哀求贾老板把她放出去。 她只能听到自己的声音，门外，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喊了一会儿，豆叶绝望了，她靠着门坐在地板上，静静的房间里，她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哭泣声。 不知过了多久，豆叶觉得屋子里变黑了，桌子上的那个屏幕显得很亮。 豆叶爬起来，走到那里，她在那个屏幕里看到了楼下的情景：牡丹直直地在前台那里坐着，百合靠坐在北边沙发上，南边沙发上坐着一个一身黑衣服的男人。 豆叶正在诧异为什么这里能看到楼下的情景，屏幕突然一变，她看到了王姐和贾老板，贾老板在吃饭，王姐站在一边说着什么，豆叶肯定王姐正在说自己，从她的口型上就能看出来。豆叶趴近屏幕，她想看清王姐在说什么。 正在豆叶努力去看的时候，画面又变了，她赫然看到玫瑰坐在一个男人的肚子上，那个男人，什么都没穿。 豆叶被吓坏了，她猛地跳到一边，远远地盯着屏幕。 接着，她又看到了茉莉，看到了海棠，她们和男人做着的那些动作，豆叶看得很清楚。 豆叶全身紧缩着，努力把自己挤在墙角，桌子上屏幕的画面不断变化着，豆叶大睁着眼睛，空洞地看着前方的黑暗和闪光…… 24 奔逃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黑暗中，豆叶蜷缩着，就像一只迷失的小兽。她渴望有人来解救，渴望有人能把她从这里带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豆叶恍惚听到有人上楼的声音，她猛地跳起，趔趄着就着屏幕的光亮四处寻找，她想找一个能捍卫自己的武器。 门开了，“吧嗒”一声，灯亮了。 缩在墙角的豆叶，惊愕地看过去，进来的是贾老板，他随手又把门关上了。 看豆叶不哭不闹的，贾老板笑嘻嘻地说：“怎么样，饿了吧。我让王姐给你做了饭，一会儿就送上来。” 豆叶把双手背在身后，看着贾老板走过来。 贾老板走到屏幕前，看了一眼，对豆叶嘿嘿笑着，说：“都看见了吧，只有这样才能挣大钱，你比她们都值钱。你的命好，被大官看中了，说不定我以后还得求你办事呢。” 豆叶看着贾老板恶心的嘴脸，觉得他就像村里的那条癞皮狗，总是跟着人，你越害怕，它就越欺负你。 豆叶知道贾老板不是狗，他比那条癞皮狗厉害，所以，用对付癞皮狗的方法可能不行。 豆叶想起村里人说的，妈妈之所以会被打折双腿，不仅因为她总是想跑，还因为她有一次一脚踢在爸爸的裤裆里，差点把人踢废了。还有村里的白寡妇，豆叶亲眼看到，她一脚狠狠地踹在三柱子的裤裆上，三柱子疼得猫着腰趴在地上，好半天话都说不出来。 豆叶已经想好该怎么做了。 贾老板在键盘上敲了几下，然后把一个摄像头动了动，让它对着大床。 贾老板搓了搓手，对豆叶说：“豆叶，我亲自教教你。过来，过来……” 豆叶盯着贾老板，慢慢往前走着。 贾老板很高兴，满意地说：“这就对了，你是聪明的，不要等着挨打挨饿的，这多好。” 贾老板看着豆叶清秀的脸，嘿嘿笑着，那笑声就像是被地沟油浸过一样，湿漉漉油乎乎的，令人恶心。 豆叶把全身的力气都凝聚在右脚上，脸上努力挤出一丝笑。 贾老板往后退，引着豆叶往大床那里走着。 豆叶的心砰砰跳着，她走过了桌子，从这里到门口没有任何遮挡了。 豆叶突然睁大眼睛，就像一只凶猛的小牛犊一样，向贾老板冲过来，飞起一脚，狠狠地踢在他的胯下，几乎是同时，手中那个硕大的茶色玻璃烟灰缸，重重地砸在贾老板猫腰低下的脑袋上。 然后，豆叶拉开房门，跑下楼梯，毫不停留地直接跑出店门，撒开腿，不顾一切地往前跑去。 身后，好像有贾老板的叫声，好像有王姐的喊声，豆叶头也不回，她亡命地奔跑着。 恍惚间，她觉得后面有个人一直追着她，豆叶离开有光亮的道路，向着一条黑暗的小胡同跑进去。 身后那个喘着粗气的脚步也跟进来了，豆叶听到有人在叫她，那声音不是贾老板，也不是王姐，很像牡丹。 豆叶趁着拐弯的时候往身后看了一眼，从奔跑人起伏的胸部轮廓，她认定那就是牡丹。 豆叶不知道牡丹为什么追她，她恍惚记得从楼上冲下来的时候，一楼厅里没人的。 牡丹压低声音，喘着气，叫着：“豆叶，别跑了，没人追你。” “豆叶，我是牡丹，别跑了。” 豆叶放慢步子，把自己隐在暗影里，压抑声音喘着气。 牡丹跌跌撞撞地过来，两手撑在膝上，猫着腰大口喘气，费劲地说：“豆叶，对不起。……我没想到，事情这么快。” 豆叶谨慎地看着附近，谨慎地注意着牡丹的靠近。 牡丹直起腰，咽了几口唾沫，说：“豆叶，没事，我注意看了，没人追你，你怎么跑出来的，我听王姐在店里没命地叫唤，你把贾老板怎么样了？” 豆叶茫然地摇摇头，说：“牡丹姐，你不是来抓我的吧？” “不是，豆叶，我觉得对不起你。见你一直没下来，我想你肯定是被贾老板关住了。我想去救你，可是又没办法，就在外边等着，结果，你自己跑出来了。” “没人追我吗？别人呢？” “下班了，都走了。豆叶，你把贾老板怎么了，我听王姐都叫破嗓子了。” 牡丹领着豆叶，在暗夜的胡同里七拐八绕的，终于又走到了亮处。 豆叶反复确认牡丹不是来抓她的，在牡丹赌咒发誓之后，选择相信了她。 牡丹把豆叶带到自己的小屋，打来热水让豆叶洗了洗。 两个人躺在小床上，直到牡丹关上灯，小屋里只有两个人轻微的呼吸声的时候，豆叶才逐渐平静下来，她觉得自己逃过了一劫。 豆叶用极低的声音，给牡丹讲了自己在楼上的经历。 牡丹紧紧攥着豆叶的手，听到她踢了贾老板一脚，高兴地说：“踢得好，那个死阳痿，这回彻底废了。”知道豆叶还砸了他一烟灰缸，牡丹兴奋地坐起来，说：“豆叶，你真行。别看你小，还挺有本事的。” “牡丹姐，你说贾老板什么样儿了，不会让我打坏了吧？”冷静下来后，豆叶开始后怕。 “没事，你明天就先住在这里，我去看看。这种事，他肯定不敢报警抓你的，只要你自己小心，别被他抓住就行。” “牡丹姐，我的东西……” “就那身衣服吧，别要了。你可千万不要再露面了，昨天黑子都来了，我觉得准是贾老板叫他来对付你的。” “黑子？” “就是贾老板雇的打手，那家伙下手狠着呢，百合还被他打过呢，躺了好几天。看你没怎么闹，贾老板就让他走了，多亏他先走了，要不然，你准跑不出来。” 豆叶猛然想起，从屏幕里看到的那个穿着一身黑衣服的男人。 牡丹又叮嘱豆叶：“对了，豆叶，你不能在这一片儿了，最好离开这里，回家躲一阵，以后也别来，贾老板肯定会到处找你的。” 豆叶轻轻地“嗯”了一声，她很清楚这些，但是，她该去哪儿呢？ 琢磨了好久，豆叶决定明天趁早回到自己的住处，毕竟那里离派出所近一些，实在不行，她就报警。 听豆叶想报警，牡丹沉默了一会儿，很小声地说：“豆叶，能不能别报警？你只要报了警，贾老板肯定会被抓起来，我们几个也跟着完了。如果被抓起来，警察会跟家里联系的，家里就知道我在干什么了，我不想让他们知道。” 沉了一会儿，牡丹又说：“我大弟是大学生，二弟和小妹学习都好，我怕影响他们。豆叶，别报警，行不？” 豆叶说：“也行，我就是怕他们把我抓回去。” “没事的，天一亮我就把你送回去，你别出门，有消息我马上告诉你。” 25 离开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天蒙蒙亮的时候，豆叶和牡丹就出门了。豆叶穿着牡丹的旧衣服，那身工作服学生裙被牡丹团成一团扔进了一条臭水沟里。 牡丹带着豆叶，躲开洗脚店那条街，绕了很大的弯子，才到了小旅馆。 马姨已经去准备早点了，小旅馆门口没人，豆叶带着牡丹悄悄溜上楼，牡丹没敢久呆，嘱咐豆叶几句，就匆匆离开了。 豆叶从窗子目送牡丹走远，她不知道牡丹还会不会来，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把自己的住处告诉贾老板。 豆叶茫然地坐着，忽然一阵敲门声响起，她被吓了一跳，颤抖着声音问：“谁呀？” “我，马姨。豆叶，怎么不去吃饭？你昨天什么时候回来的？你是警察送来的住的，可别出什么事。”豆叶打开门，看到马姨很不高兴的脸。 “马姨，几点了？我忘了时间了。”豆叶观察着马姨的神色，小心地说着。 “八点多了，你要是再不去，饭可就没了。你找的是什么活儿，天天回来的也太晚了，你一个小丫头也不安全啊。”马姨进到屋子里转了一圈，见没什么异样，也不等豆叶回答，又说，“那快去吃饭吧。” 豆叶锁好房门，下楼到餐厅，已经没人吃饭了，桌子上显得很狼藉，大叔已经在打扫了，他见了豆叶，很不高兴地瞪了一眼，嘴里嘟囔着。 豆叶对他笑笑，去盛了一碗粥，拿了包子，飞快地吃起来。 饭后，豆叶不敢出门，只能回到自己的小屋子，从窗子向外看着，街上人来人往，车流不息，但是，那些都跟豆叶无关。 窗子里的豆叶，就像在看一幅生动的画，画里丰富多彩，令人向往。可是，她置身画外，那里不属于她。 豆叶不知道自己把贾老板打成什么样子了，她甚至想到警察会来抓她。 豆叶觉得如果自己是树上那只麻雀就好了，扇扇翅膀，就能飞起来，先回家看看妈妈，再飞去找姥姥姥爷，让他们带着警察，把妈妈和妹妹都接出来。 还要带着警察把贾老板也抓起来，到时候，她会给牡丹她们求情的，让警察不抓她们。 豆叶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看着窗外，整个上午就这样度过了。 不知什么时候，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不断变幻的噩梦中，豆叶朦胧地听到了敲门声，她拼力睁开眼睛，摇摇晃晃地起来，去开了门，进来的是牡丹。 牡丹一进门，就激动地说：“豆叶，你真厉害。贾老板住院了，百合说的，说他那里可能彻底废了，百合可高兴了。他头上还有个大口子，不过没大事。” 牡丹从包里拿出三百块钱，塞进豆叶手里，说：“我觉得你还是尽快走吧，最好回家，在这里早晚会被发现，贾老板没报警，但是他肯定恨死你了，要是被他抓住，你可就惨了。” 豆叶推拒着，牡丹说：“拿着吧，这里面有百合的一百，她也恨贾老板。” 豆叶还想推拒，牡丹把钱塞进她的口袋，说：“实话跟你说吧，我们都希望你赶紧走，这事要是闹大了，我们肯定要受牵连。贾老板现在住院，他肯定雇了那几个打手四处找你，我以后也不敢来的。你快走吧。” 豆叶把牡丹送到旅馆门口，碰到马姨，马姨疑惑地看着走远的牡丹，问豆叶：“丫头，你怎么跟这样的人认识？你们一个地方的？” “哦，是，是，她找我有点事。” 豆叶很明显地从马姨的眼睛里看到了鄙夷的神色，马姨说：“你到底是干什么活儿的，那个警察是你什么人？” “那是苗姐姐。” “我跟你说，小丫头，在我这里长住不是不行，但是要先交钱，你要是想弄出什么事来，最好还是别住了，出了事，我可担待不起。”马姨的声音冷冷的。 豆叶艰难地笑笑，上楼进到房间，锁好门，无力地靠在门上，她觉得浑身发软。 终于，慢慢地滑坐在地上。 她该怎么办？ 豆叶决定还是再去一次派出所问问，要是还没有消息，她就自己去找。这里，肯定是待不下去了。 来到派出所，李所长和小苗果然都不在，他们的走访还没结束。豆叶在派出所门前徘徊了好大一会儿，最终还是离开了。 她已经想明白了，按照苗姐姐说的，妈妈的案子不是那么好解决的，也许自己要在这里等很长时间，如果没发生贾老板的事，她也可以等下去，可是，现在……她等不了了。 而且，她也不能报警，她不能让牡丹她们拿不到工资，更不能让她们受牵连被抓起来。 第二天一大早，豆叶挎着包，拎着那包吃的，走出了小旅馆。 晨光中的街道，很冷清，豆叶瘦小的身影显得更加孤单。马姨虽然在退钱的时候很不高兴，但还是嘱咐豆叶要把钱藏好，别被人抢了去。 豆叶跟人打听了长途车站，向着那里走去。她觉得很对不起李所长和苗姐姐，自己既没还他们的钱，也没跟他们告别，如果妈妈的事有消息了，他们都找不到自己吧。 豆叶胡乱地想着，但是脚步不停地向前走着，她觉得只要自己按照地址找过去，找到姥姥姥爷，有了依靠，她就可以来报答这些帮助过她的人了。 在车站辗转了好半天，受了无数白眼和冷漠后，终于把路线问清了。但是，这个小县城没有直达京城的车，必须先到省城，那里的车多。 豆叶只能咬牙买了一张到省城的昂贵长途车票，在煎熬中等到汽车开动。 车厢里人挤人，豆叶小心地保护着自己的东西，小心地打量着周围的人，猜测着他们的去向。 她可以确信，没人跟她一样，别人都知道下车后该去哪里，只有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被汽车摇晃得反应迟钝的豆叶，终于到了省城。下了车，她被人流冲击着裹挟着，茫然地走出车站。 入眼的又是一片霓虹闪烁，省城迎接她的是神秘夜色。 26 丢钱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瘦小的豆叶站在一个巨大的灯箱广告前，那上面的美女半张着魅惑的红唇，眯着眼睛，好像在跟豆叶说着这里的美好和纷乱。 豆叶迷茫的四处看过后，又匆匆走进车站，好不容易才跟一个打扫卫生的阿姨打听到，她下一步应该到火车站，从那里坐火车去京城。 豆叶又走出车站，她隐约觉得自己该找个地方住下。经历了贾老板的事，豆叶觉得自己的胆子变小了，她不怕黑暗，但是她怕隐藏在黑暗中的人。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标价不高的小店，豆叶问清楚后，住了进去，服务员带她叫开了房间，屋里共有三张床，其中两个已经睡了人。 服务员简单介绍后就离开了，豆叶坐在门口的床上，两个床上的人都看着豆叶。 她们是一对儿母女，妈妈带着女儿来省城看病的。那个女孩儿的年龄跟豆叶差不多，看豆叶孤身一人，很好奇地问东问西的。 豆叶微笑着耐心应付着，她很羡慕这个女孩儿。 女孩的病应该很严重，但是豆叶很希望跟她互换，她多么希望有妈妈在身边照顾着。 女孩的妈妈倒是很羡慕豆叶，听说她是一个人坐车进城的，很是夸了她一番。 豆叶很累，她把自己的东西收好，简单洗洗就睡了。 第二天，豆叶起身的时候，那对母女还在睡着，她轻手轻脚地收拾好后，轻轻地把门关好，来到街上。 省城确实很繁华，一大早就有很多人来来往往。 豆叶打听着火车站的方向，一路问着找了过去。 终于到了，豆叶很高兴。见到有很多卖早点的小摊，她也给自己买了粥和馒头。吃饭的时间，豆叶已经把车站这里看清楚了，她匆匆付钱离开，心里想着：只要买到车票，坐上火车，就能到妈妈的家了，到了那里找到姥姥姥爷，一切就好了。 豆叶兴奋地挤向卖票口，远远的她就看清了车次、票价和时间，虽然火车票很贵，但是豆叶觉得很值得，只要能到京城就好。 女票务员冷着脸，一只手伸到小窗口外面，三个手指不耐烦地敲打着，她已经等了一分多钟了，豆叶的钱还是没找到。 终于，她把脸贴近窗口，大喊着：“下一位！” 豆叶被后面的人挤到了一边，旁边还有人在说着豆叶，让她快让开，别挡着道。 豆叶觉得那些声音离她都很遥远，她的耳朵嗡嗡地响着，她的钱找不到了！ 豆叶被挤出队伍，她把包里和身上翻了一遍又一遍，明明放得很好的那卷钱就是找不到了！ 豆叶抱着包，愣愣地站在那里，她清楚地记得，昨天睡觉之前，她把钱又数了一遍儿，藏得好好的。早晨出门的时候她还摸了摸，也好好的。 怎么就没了呢？ 妈妈给的钱没了，牡丹给的钱也没了，她的口袋里只有吃早点后，找给她的三块八毛，别的钱都没了。 买票口人流匆匆，熙熙攘攘，豆叶就像波涛中一片小树叶，被人群冲挤得歪歪斜斜。 渐渐的，豆叶觉得那些人的面孔都是模糊的，那些人的声音都远得听不清…… 豆叶睁开眼睛的时候，入目的是一张放大的胡子脸，她被吓了一跳，惊叫一声，猛地跳起来，那张脸“嗖”一下，躲到一边，周围响起很多笑声。 “李胡子，吓住人家了吧。” “哈哈哈，你那张脸快赶上李逵了，人家还以为是无常鬼呢。” 豆叶抓着自己的包，看着周围的人。她在一间小屋子里，这些人都穿着一样的衣服，看着像是打扫卫生的。 一个圆脸阿姨走过来，拍了拍豆叶的肩膀说：“别怕，小丫头，你晕倒了，被李胡子救进来的，醒过来就没事了。你家大人呢？” 豆叶摇摇头，一个黑脸膛的大叔问：“你就一个人啊，你家哪儿的？” 一个涂着红指甲的女孩也问：“你要上哪儿去呢？你不会是病了吧？” 豆叶看着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看着豆叶泪汪汪的眼睛，李胡子说：“行了，别问那么多了，让她歇一会儿，喝口水，稳一稳。” 圆脸阿姨也说：“对，别害怕，先歇会。” 豆叶被这个阿姨拉着，又坐了下来。 外面有人大喊，说三站台那里有人撒东西了，让赶紧去处理一下。屋子里有人应着，红指甲女孩和黑脸大叔出去了。 圆脸阿姨陪豆叶坐在一个小窄床上，李胡子给她倒了一杯水。 “丫头，你晕倒在售票口了，围了一堆人，李胡子管那片，就把你抱进来了。你是咋啦？” 豆叶看着眼前的这个阿姨，胖胖的圆脸，圆圆的眼睛，眼睛含着关切，豆叶蓦然间觉得鼻子一酸，眼泪马上充盈了眼眶：“阿姨，我钱丢了，全丢了。” “唉，又是丢钱的，火车站这块儿小偷特别多，你咋就被盯上了呢？”圆脸阿姨在自己的大腿上拍了一下，很惋惜地说。 “丢多少？”李胡子问。 “全丢了，六百多。”豆叶哽咽着说。 “唉，找回的希望不大。”圆脸阿姨叹息了一声，又对李胡子说，“你带她去报个警吧，好歹备个案，万一能抓住呢。” 李胡子点着头。 圆脸阿姨帮豆叶擦了眼泪，又问了几句，打发李胡子领着豆叶去找警察。 警察很严肃，问了豆叶籍贯姓名年龄，又查看了豆叶的户口本，问清了金额和可能的丢失地点，做好记录后，对豆叶说：“我们会尽力查找，有消息了会告诉你，你留一个你家大人的姓名和联系地址吧。” 豆叶很为难，留谁的呢？ 想了想，豆叶最终留下了姥爷的名字和地址。 从警察办公室出来，李胡子带着豆叶回了女工休息室，让她在这里歇着，嘱咐她别乱跑，就匆匆去换班了。 休息室很窄小，里面东西很杂乱，衣物和打扫工具胡乱地堆放着。圆脸阿姨也不在，应该也去换班了。 豆叶坐在椅子上，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人流，她不知道谁是小偷，她看谁都像小偷，她想把那个偷她钱的小偷找出来，打死他，咬死他。 豆叶的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下来，承受泪水冲击的是桌子上一块沾满油污的报纸，很快，泪水就把它洇湿了一大块。 27 被打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圆脸阿姨姓张，她跟李胡子都是火车站的老员工了，两个人一起跟站长说了豆叶的事，站长勉强答应让豆叶暂时住在女工休息室里，只能住两三天，还要求张阿姨和李胡子负责豆叶的安全，出了事可别找他。 几个女工都很照顾豆叶，红指甲的王丹还张罗着给豆叶捐了钱。这些火车站上的清洁工挣钱不多，有人十块，有人二十的，也凑了百十多块。 豆叶专门买了一个小本，把这些人的名字一一记上。在她面临最不幸遭遇的时候，这些人不但给了她栖身之所，更给了她无尽的温暖，让她重新焕生出奋斗下去的力量。 豆叶想替张阿姨他们干活，但是工作纪律不允许。但是，豆叶一会儿也不闲着，把女工和男工休息室都打扫得干干净净，那些工具也被认真擦拭干净，衣服也洗干净，就连休息室的玻璃窗都擦得明亮映人。 王丹是他们中最小的，她喜欢跟豆叶说话，有空就带豆叶在车站附近逛，短短两天时间，豆叶就对这里很熟了。 李胡子的老娘常年瘫痪在床，他家离车站不远，豆叶听王丹说了以后，还专门去他家里帮老人洗了澡，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 张阿姨很喜欢勤快的豆叶，专门从家里做了好吃的给豆叶带来，还帮她打听到了一个招工的小饭馆。 那是个兰州拉面馆，生意不错，原来的一个女服务员结婚后就不干了，豆叶正好顶上。 饭馆老板姓张，后厨有两个大师傅，一个是做菜的李厨子，一个是拉面的马厨子，前面招呼客人的是马厨子的徒弟――小马。 张老板人不错，他听张阿姨说了豆叶的遭遇，也听说了豆叶的勤劳能干，就答应每月给豆叶五百块钱，还把小仓库腾出了一块儿地方，临时搭了一个床铺，给豆叶住。 豆叶很满足，卖力地干活。不但把后厨洗刷打理得井井有条，还能帮助小马招呼客人。 豆叶长得漂亮，一笑起来更好看，本来只想要一碗面的客人，经她一介绍推荐，不由的就买了一样两样的菜。 豆叶就像这个拉面馆中一道美丽的风景，短短十几天，张老板就发现营业额有了上升，对豆叶大加赞赏。李厨子和马厨子也喜欢豆叶，夸她比小马勤快多了。 小马也挺喜欢豆叶的，有个漂亮女孩跟他一起干活聊天，他的心情也是很舒畅的。 马厨子和小马是叔侄关系，两个人也住在店里，晚上负责看店。马厨子和张老板是战友，两个人关系很好。张老板有事不到店里的时候，就是马厨子做主，小马还兼职收银。 豆叶渐渐适应了饭馆的节奏，她发现上午大半天的时间都是空闲的，打扫完卫生后，只能坐在那里闲磕牙，她不想浪费时间，总想找点事儿干，想多挣点儿钱。 小马给她出主意，让她去捡废品卖钱，说那个挺来钱的。 跟拉面馆隔着三条街的那片大房子就是废品收购站，豆叶专门过去看了，发现捡废品还真是挺赚钱的。 豆叶天蒙蒙亮就起来，拿上装菜的大袋子，见到纸盒酒瓶子塑料之类的就捡起来，一条街一条街的走下来，收获也不少。 第一天，豆叶九点多就去卖了，得了六块多钱，她很高兴，觉得这真是个挣钱的好门路。 第二天，豆叶多走了几条街，在一间门口捡了一大堆纸箱子，卖了十多块钱。 小马都开始羡慕豆叶了，但是他那么早可起不来。 第三天，豆叶还是早早地起来，脚步轻快地走在熟悉的街道上，一双眼睛四处搜寻着，她希望今天还有好运气。 突然，她看到前面墙角有个大黑袋子，看起来就像是有人故意放在那里的，豆叶看周围也没有人，犹豫了一下，走过去，打开袋子看了看，里面有几个酒瓶子。 豆叶没多想，就把袋子和酒瓶都装到自己的蛇皮袋里，正要往前走，猛然从不远处冲过来一个女人，她边跑边骂：“小贱~货，快TM放下，你个小偷。” 豆叶都愣了，看看周围也没别人，等那个女人冲到自己身边，劈手把蛇皮袋子夺走的时候，豆叶才知道她在骂自己。 豆叶说：“阿姨，我还以为那是没人要了的废品，我不知道那是您的。” 女人把蛇皮袋放在自己身后，脏兮兮的手指着豆叶，破口大骂着，尖利的声音和难听的话刺着豆叶的耳膜，根本不容她插嘴解释。 好不容易等女人喘气的时候，豆叶解释说：“阿姨，我把东西还给您，您别骂了。我不是小偷。” 女人根本不听豆叶说了什么，继续骂着，还让豆叶把前两天卖的钱拿出来。 豆叶也生气了，那是自己辛辛苦苦捡废品换的钱，为什么要给她？ 女人的声音又招来了另一个跟她打扮差不多的女人，还有一些早起的人也被吸引着放慢了步子。 争执半天，豆叶才明白，这两个人说豆叶抢了她们的地盘，不但以后不许再过来，还得把之前的也吐出来。 豆叶觉得被人这样骂着很难堪，忍不住提高声音分辩着，结果招来两个女人更猛烈的叫嚷，一个人还推了豆叶一把，把她推了个趔趄。 豆叶很生气，也回推了她一下，这下就像捅了马蜂窝，两个女人直接上手打了，瘦小的豆叶挨了好几下，脸上还被一个女人的指甲划了一道子。 旁边一个老年人看不过，过来劝，两个女人连老人也骂上了。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近处还有被吵醒的人，也出门来看热闹。 围着的人有人说报警，有人笑豆叶的狼狈，有人指责那两个女人欺负孩子，更多的人只是看着，没人愿意大早晨的就给自己找事。 见豆叶毫无还手之力，一个人提醒豆叶说：“小丫头，还不快跑。” 豆叶也知道自己打不过这两个人，在挨了好几下狠手后，好不容易挣脱，撒腿就跑。两个女人一边高声骂着，一边追豆叶，还从袋子里拿出瓶子，向豆叶砸去。 豆叶被飞过来的瓶子吓坏了，她抱着头，躲闪着瓶子，没命地跑着…… 28 王姐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豆叶向前猛跑，不时回头看着，丝毫没注意自己跑到了一个石桥前，奔跑的脚步正好踩在石阶楞上，“啪”一声，豆叶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大马趴。 剧痛袭击了豆叶，她挣扎了两下没爬起来，两个手肘都磕破了，豆叶奋力挣扎起来，觉得腿特别疼，右膝盖一片血肉模糊，她顾不上处理，回头看着，那两个女人已经追过来了，豆叶忍着剧痛，向桥上走去。 走了几步，她猛然发现衣襟上有血，然后才觉得下巴那里很痛，用手一摸，满手都是鲜血。 豆叶看着满手的鲜血，觉得自己可能要死了。 她靠着桥栏，一手捂着下巴，呆呆地看着两个女人跑过来，她们也看到了豆叶衣襟上的斑斑血迹，站在远处，威胁豆叶再也不许到她们的地盘捡废品。 豆叶觉得头很晕，身体发软，她看那两个女人不追了，又开始扶着桥栏慢慢往上走。 这时，一个打扮得很淳朴的女人从桥那头过来，看到摇摇欲坠的豆叶，紧走几步扶住她，问：“丫头，咋弄的，怎么这么多血？” 豆叶艰难地冲她笑笑，说：“我自己摔倒磕的。” “走，快去包包，这么流血可不行。”淳朴女人扶着豆叶往前走，还从包里拿出一包纸巾，抽出好几张，让豆叶摁在伤口上。 豆叶感激地接过纸，摁在下巴处，鲜血马上就把纸巾打湿了。 不远处就有一个私人小诊所，但是这时还没开门，女人拍着门叫了好大一会儿，才有一个头发乱蓬蓬的男人来开了门，看到豆叶满身是血，赶紧让她们进来。 开小诊所的男人是个赤脚医生，处理这些外伤倒是也在行，他先看了豆叶的下巴，那里被磕破了一个一厘米左右的口子，伤口有点深，做了消毒处理后，撒上药粉，紧紧地粘上厚厚的纱布，血倒是不流了。 然后又帮豆叶清理了手肘和膝盖的伤处。 医生问豆叶有没有过敏的，豆叶摇摇头，她不知道。 淳朴女人一直跟豆叶说话，等伤口处理得差不多了，豆叶知道救了她的这个女人姓王，她让豆叶叫她王姐。 王姐也知道了豆叶是一个人在省城，身边没大人，现在在拉面馆当服务员。 赤脚医生问王姐：“打不打破伤风？” “打吧，不打可不行。” “打便宜的，还是好的？” “打好的吧，好的才管事。”王姐做主说道。 豆叶不想打，她身上只有十几块钱，她不知道这些治疗需要多少钱，更不知道好的破伤风针需要多少钱。 豆叶想拒绝，王姐笑着说：“没事，姐给你拿钱，好好治啊。” 赤脚医生给豆叶做了皮试，然后打了一针，叮嘱豆叶这几天伤口不要沾水，三天后来换药。然后让王姐交六十四块钱，王姐很痛快地给了。 出了小诊所，王姐带着豆叶吃了早饭，路过一个小卖店，还给豆叶买了一袋大枣，让她吃枣补补血。 王姐说自己是来这里走亲戚的，早晨爱蹓跶，正好碰上了豆叶，还说要带豆叶去找那两个女人，替豆叶讨回公道。 豆叶不想给热心的王姐找麻烦，带着她回到拉面馆，想把钱还给王姐。 王姐说什么也不要，再三推让后，王姐说：“豆叶，说实话吧，姐不在意这几个钱，你长得面善，我最看不得你这样的孩子挨欺负了，你就认我当你的亲姐，以后咱们当亲戚处。” 马厨子说：“豆叶，一看王姐就是个心善人，都这么说了，你就认个干姐姐吧，其实叫婶子也行吧。” “别叫婶子，都把我叫老了，我可想跟豆叶似的，年轻漂亮多好。哈哈哈……”王姐笑着说。 豆叶认了这个姐姐，心里很高兴，觉得自己真是遇到好人了，她想跟王姐好好来往，好好报答她的恩情。 王姐不让豆叶去找她，说自己住的地方不好找，说过两天再来看豆叶，就离开了。 马厨子和小马详细地问了豆叶受伤的过程，小马很生气，嚷嚷着要去打那两个女人，马厨子骂了他，说他给豆叶出了馊主意。 马厨子说：“别小看那些收废品的人，他们都是分帮分派的，要是没点势力，那么赚钱的活计，想干的人多着呢，咱们这种外来没根底的，根本惹不起。豆叶，以后别去了，好好在这里干吧。”说完，还狠狠地瞪了小马一眼。 小马消停了，豆叶一开始也没敢想着报复，只是很遗憾不能再捡废品挣钱了。 张老板和李厨子也很照顾豆叶，安排她干轻活，让她注意养好伤口。 小马非常在意豆叶的下巴会不会留疤，豆叶觉得无所谓，伤口在下巴里侧，即使有疤也看不见的。 小马承担了大部分活儿，只让豆叶给客人点点菜，倒倒水，算账收钱。 豆叶心里很感谢小马的照顾，她的伤口很疼，确实需要养一养。 在豆叶受伤后的第二天，张老板有事不在店里，李厨子和马厨子在后面忙着，豆叶在前面招呼客人，小马来回端菜端面。 中午的一波客人渐渐走了，角落里还有一桌，四个人，喝了不少酒，小马凑近豆叶，小声说：“豆叶，给他们多算点，喝高了，他们看不出来。” 豆叶一开始没听懂，小马挤眉弄眼地又说了一遍，豆叶诧异地睁大眼睛，说：“这怎么行，这不是骗人吗？” 小马冲豆叶撇了撇嘴，说：“一边去，学着点儿。”说着，把豆叶挤到一边。 豆叶看着小马，只见他照着那桌人的菜单按了一阵计算器，又想了想，冲豆叶神秘地一笑。 过了一会儿，那桌人吃完了，一个男人过来结账，他根本没看菜单，按照小马报出的钱数付了账，离开了。 小马冲豆叶一笑，招呼她过来。 豆叶看着小马从钱盒子里拿出两个十块，一张塞给豆叶，一张装进自己的口袋。 看豆叶拿着钱愣愣的，小马得意地一笑，说：“快收起来，等没人的时候我再教你。” 豆叶想还给他，小马示意她还有人，让她快装起来。 豆叶兜里装着那十块钱，心里一直惴惴不安。 29 关心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晚饭时间段，小马又如法做了几次，豆叶渐渐弄明白了他的小伎俩。 小马下手的对象基本是那些过路客或者四五个人一起吃饭点菜多的，每次他都不在账单上写总钱数，过来结账的人即使看了账单，一般也不能马上算出总钱数，基本都是按照小马报出的数字付账，有时候他还会给人抹个两三块的零钱，付账的人还挺高兴的。 结账后，小马热情的把人送走，然后再在账单上写上真实的钱数，这样，张老板也发现不了，那些多要出来的就归了小马自己。 豆叶默默地观察着小马，他动作熟练地操作着，多则三十，少则十几块，一天下来，零零碎碎塞给她的就有八十多。 晚上，两个人打扫完卫生，送走了李厨子，马厨子去洗澡了。小马招呼豆叶坐下，笑嘻嘻地说：“怎么样，看明白没？” “你这样不好，我不要这些钱。”豆叶把兜里的钱都拿出来，扔在小马面前。 “怎么？嫌少！不少啦，今天可是超水平发挥了。我可以吧，这样，比你捡垃圾强多了，你算数快，以后你来做，保准比这个还多。”小马很得意，语气里充满了蛊惑和理所当然。 豆叶严肃地说：“我真不要，你这是骗人，要是被发现了，会挨骂的。再说，对饭馆的声誉也不好。” “哈哈，哈哈哈，豆叶，你可真逗，你不懂这里面的门道，那些常来吃饭的回头客，我们肯定不能这么干，不但不能多收钱，还要抹个零儿之类的，只要他们常来就行了。对于那些过路客，来吃饭也就是一回了，十几块钱，他们不会认真的，再说，按我的方法，张叔也不知道，我们也拿到了钱，皆大欢喜。我是看你，看你辛苦才告诉你的。”小马看着豆叶美丽的眼睛，突然脸红了。 豆叶摇摇头，说：“我不跟你干，我劝你也别这样了，早晚会露馅的。” 小马看豆叶认真的样子，着急地说：“豆叶，别这样，我现在也会拉面了，等我再练一两年的，出师后，咱俩也开个拉面馆，现在就得多搞点儿钱，没本钱可不行。” “我跟你，开面馆？”豆叶摇摇头，说，“我从没想过，我有别的事，不会跟你一起开面馆的。无论怎样，你也不能挣这些昧心钱。” 小马急了，一把拉住豆叶的手，说：“我，我，开面馆的事也不着急，你有什么事？我给你弄。” 看着小马异样的眼神，豆叶用力抽出自己的手，把钱推到他面前，说：“我的事你做不了，咱们都好好干活吧。”说着，豆叶快步走进了自己的小屋。 “哎，哎――豆叶……”小马拿着钱，在后面叫着。 豆叶关紧房门，靠在上面，她隐约明白小马的意思，但是豆叶不想现在就考虑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而且，她也不喜欢小马这样的人。 第二天，豆叶一如既往地干活，小马蔫蔫的，很不好意思看豆叶。这一天，他倒是没大肆多收钱，只偶尔多收了几次。 又过了一天，豆叶刚收拾好，王姐就来了，还给豆叶带了一大袋芝麻糊，让她好好补补，看了豆叶的伤处，暖心地安慰了一阵，就要带着豆叶去换药。 小马也想跟着去，王姐笑着说：“你去干什么？我们都是女人，还要逛街买点儿女人用的东西，你去，不方便吧？” 小马瞟了瞟豆叶，看她也没有让自己去的意思，只好作罢。 王姐带着豆叶，一边走一边跟豆叶聊着天，说自己以前干的各种工作，说自己很辛苦，还说现在干的活儿很赚钱，也缺人手。 豆叶觉得王姐经历丰富，也能干，说话特别贴心，听到她现在缺人手，就说：“王姐，要是有我能帮上忙的，您就说一声，我肯定好好帮您干。” “豆叶啊，你都受伤了，姐还是没大本事，要不，早不让你在那个小馆子干了，你先好好养着，等姐实在忙不过来的时候，一定跟你说。” 两个人愉快地到了小诊所，赤脚医生看了豆叶的伤口，恢复得挺好的，膝盖和手肘简单处理就行了，下巴那里又认真地换了药，沾上一块大创可贴。 赤脚医生又建议王姐给豆叶拿了几片药，说如果感觉伤口不舒服的时候可以碾碎了涂上，就没事了。 王姐买了药，又细心地问了一大堆，把赤脚医生都问烦了。豆叶心里暖暖的，觉得被人关心的感觉真好。 王姐又把豆叶送回拉面馆，说自己有空的时候就会来看豆叶的。 豆叶目送王姐走远，心里热乎乎地钻在自己的小屋里，给自己冲了一碗香香的芝麻糊，吃了几个大甜枣，觉得被人照顾着真好，她暗暗告诫自己，一定要好好报答王姐。 豆叶的体质很好，没几天，膝盖和手肘就完全好了，破皮的地方只留了个淡淡的影子，一点儿也不碍事。下巴那里肯定是要留疤了，不过，只要不仰头，根本看不见。 王姐又来看过豆叶几次，还带着一个叫小琴的一起来了，让她跟豆叶认识。王姐对豆叶的伤疤很上心，说大医院有一种能祛疤的药，天天抹就能把疤去掉。 豆叶觉得无所谓，别人都是花钱买教训，豆叶觉得自己这是受伤买教训，以后干什么都要长心眼儿了。 豆叶还抽空到车站那里看了张阿姨和李胡子他们，大家都紧张豆叶的伤，都骂那两个打豆叶的人，还嘱咐她平常一定要小心。 张老板对豆叶很满意，话里话外地希望豆叶能长期干下去。 李厨子做员工饭的时候，还专门给豆叶做她喜欢吃的肉。马厨子也很看好豆叶，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现了小马的心事，骂了他几句，让他别耽误干活。 一个午后，店里没有客人，豆叶收拾完了，坐在角落的里看杂志。马厨子过来，坐在豆叶对面，说：“豆叶，看书呢。看书好，不像我们，大字识不了几个，出门时，不小心就会挨蒙。” 豆叶把杂志收起来，笑呵呵地跟马厨子聊天。小马在布帘子后面探头探脑的。 聊了一会儿，马厨子说：“豆叶啊，叔想问你个事？” 30 帮忙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豆叶不知道马厨子要问什么，就认真地听着。 马厨子端详着豆叶，说：“豆叶，小马是我侄子，他爸妈都是农村的，家里有很多地，种菜种粮食，一年不少挣钱。小马他哥在家，他自己不想种地，就跟着我四处跑，也学了拉面的手艺，马上就能出师了。他人也实在，挺机灵的。” 豆叶静静地听着，隐约觉得马厨子跟她说这些是有目的的。 马厨子看豆叶听得认真，清了一下嗓子，又说：“豆叶，我们不知道你家里的情况，不过，看样子也是农村人。你长得可不像农村人，你算数快，识字也多，在我们家里，谁要是娶了个你这样的媳妇，那是祖上积德了。” 豆叶很不好意思地笑了。 “豆叶，你应该也感觉到了，小马喜欢你，这几天吃不香睡不着的。他自己不好意思直说，让我问问你，愿不愿意跟他处对象，叔觉得你俩挺合适的。”马厨子终于直接说出了本意。 豆叶连忙站起来，摆着手，说：“马叔，不行，不行，我还小，从没想过这事。” “哎，豆叶，知道你岁数不大，这事不急，你们先处着，互相多了解了解。你一个人在这里打工，有人照应着不是更好。”马厨子赶紧说道。 豆叶还是摇头，红涨着脸，着急地说：“不行，我不想，我还有别的事。” 马厨子提高了声音，说：“豆叶，别上来就说不，好好考虑考虑，啊！” 豆叶摇着头，逃回了自己的小屋。 她的心怦怦跳着，脸上很烫，这是第一次有人跟她说起这样的事，她一点儿心理准备也没有。 豆叶又害羞又高兴，又害怕又难为情，她一直觉得这些事儿离她很远，没想到现在就有人提出来了。 豆叶对着小镜子，仔细看着自己的脸：王姐说她是标准的瓜子脸，柳叶眉，杏核眼，嘴也好看。豆叶对自己笑笑，左脸蛋儿上的那个小酒窝马上露出来，调皮地冲豆叶显摆着。 豆叶知道自己这个酒窝完全随了妈妈，豆秧和豆花都没有，豆根是双酒窝。 想到妈妈，豆叶又冷静下来，妈妈还在家受苦，她现在哪有心情考虑这些事，而且，临走时，妈妈一再叮嘱过，不能随便跟人说家里的事，免得招来坏人欺负。 豆叶静下心来，反复思量着，她明白自己一点儿也不喜欢小马，她觉得小马根本不是马厨子说的老实人，他应该是个油滑的人。 豆叶觉得直接拒绝马厨子很对，反正自己攒够了做车的钱，马上就要走的，只能对不起张老板了。应该提前告诉张老板，让他再找一个服务员。 豆叶脸上的红潮慢慢退下，她放下小镜子，整理了衣服，到李厨子那里帮忙择菜。她觉得自己该咋样还咋样，好好干活，如果小马或马厨子再问，就再直接跟他们说。 小马看到豆叶，热切地过来搭话，豆叶平静地冲他笑笑，低着头开始忙碌。 豆叶不想搭理小马，觉得慢慢的，他明白就好了。 王姐又带着小琴来找豆叶，豆叶跟她们到近处逛了逛，跟王姐说了小马的事。王姐紧张地问：“豆叶，你没答应他吧？” “没有。”豆叶摇着头说。 “那就好。豆叶，可别这么早就找对象，那个小马就是个服务员，再过几年，顶多是个拉面的，能有什么大前途。要找就找个好的，个高能干长得帅的男人多着呢，何必找他。”王姐很鄙视小马。 小琴也笑嘻嘻地打趣豆叶：“行啊，有人给你说媒了。” 两个人笑着打闹。 过了一会儿，王姐说：“豆叶，姐这两天有个事挺忙的，缺个人手，你能帮个忙不？” 小琴盯着豆叶的眼睛，豆叶听王姐需要她帮忙，很高兴地说：“能，我十点前都有空，下午三点到五点也行。” “那行，就明天上午吧，到时候小琴来找你，你跟她一块儿，帮姐抱个孩子送到火车站，那里你也熟。火车站那里有人接，你直接给她就行。”王姐很简单地说着。 “抱孩子，谁的孩子？我最会哄孩子了，豆花和豆根都是我抱大的。”豆叶觉得这事很简单，很随意地问道。 “别问那么多。”小琴沉着脸说。王姐拽了小琴一下，笑着对豆叶说：“我一个老乡的，她在城里生了孩子，身体不好，还得住几天院，孩子先送回去。现在的医院，狠着要钱，孩子回家喂就行了，何必在这里多花钱。我要照顾老乡，你帮小琴抱孩子，送到车站，给来接的人就行。” “行，刚出生的小孩不好抱，一个人抱着走这么远挺累的，我行，我能抱。”豆叶一口答应下来。 王姐笑着拍拍豆叶的肩膀，说：“行，好好帮姐这一把，姐亏不了你。那明天上午八点半，你就在这个小公园等小琴，然后你们俩把孩子送到车站，小琴认识那个人，你帮着抱就行。” 豆叶答应下来，为自己能帮王姐做事，心里高兴着。 回到拉面馆，又是一直忙碌，小马总想找机会跟豆叶说话，豆叶总是简单地敷衍几句，小马明显很不高兴，有时候都把脸子带给了客人，豆叶越来越觉得他不行。 终于到了打烊的时间，张老板结完账，跟马厨子说了几句，就走了，李厨子收拾好厨房，也走了。马厨子收拾完去歇着了。 豆叶在擦桌子，她总觉得桌子油腻腻的样子很不好，自从她来到这里，每天晚上都要把桌子仔细擦上一遍，保证第二天用的时候干净清爽。 小马凑近豆叶，帮着擦了几下，突然问豆叶：“你是不是觉得我没钱，就不愿意？” “啊？”豆叶愣了一下，说，“不是，我只是现在不想考虑这件事。你别再说了。” “到底有什么事？你整天跟那个王姐跑，能学什么好？她能给你找个更好的？”小马说着说着就气愤了，猛地把抹布摔在桌子上，两眼紧瞪着豆叶。 豆叶觉得他不能这样说王姐，忍不住大声说：“王姐是好人，她也没给我找。你别说她。” 31 孩子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豆叶觉得小马总是纠缠着很烦，而且，她绝不允许小马说王姐的不好，于是，毫不示弱地回瞪着他。 小马看豆叶生气了，悻悻的又拿起抹布，胡乱地擦了几下，突然把抹布狠狠地摔在水桶里，进屋去了。 豆叶气愤地看了他几眼，拧干抹布，“噌噌噌”地继续擦桌子。 夜里，豆叶已经朦胧地睡着了，突然听到有人敲门，她被惊醒了，猛地坐起来，穿好衣服，隔着门，小心地问：“谁呀？” “我，豆叶，你开门，我想跟你谈谈。” “小马，我睡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豆叶，你开门，我必须跟你说。”小马使劲地推了几下，薄薄的木板门晃了晃，豆叶赶紧用身子使劲顶住。 “你要说什么，就这样说吧。” “你开门！”木板门被小马推得“哐哐”直响。 豆叶又惊又怕，大声说：“你要干什么？你再这样，我就叫人了啊。” “你能叫谁？店里只有我们三个人，我叔都知道。”小马毫不在意地大声说着。 豆叶用力抵住门，也大声说：“我不信马叔不管，大半夜的你到我屋里干什么？你再这样，我明天就告诉老板！” “告诉张叔又怎么样？你开开门！”小马有恃无恐，一直叫嚷着让豆叶开门。 豆叶不知道小马到底要干什么，但是她觉得坚决不能开门。门外小马还在使劲推着，豆叶死死抵着门，放开声音大叫：“马叔，马叔――” 两个人僵持着，就在豆叶觉得很吃力的时候，门外传来了马叔的呵斥：“小马，干什么呢？你给我回来！” “叔，我只想让她开开门。”小马没好气地跟马厨子解释着。 “大半夜的你闹什么闹？给我回来！”马厨子走过来，把小马拽到一边，对门里的豆叶说，“豆叶，睡吧，叔说他，别嚷了啊，没事，好好睡吧。” 接着，豆叶听到马厨子骂骂咧咧地把小马拽走了，两个人还不断争执着。 豆叶用力把盛满菜的大筐挪过来，抵住门。又从一个布兜子里找到一把生了锈的尖刀，放到自己的枕头下。 靠着墙坐了一会儿，豆叶觉得很累，她不敢脱衣服，轻轻地侧着身子躺下，睁着眼睛，看着黑暗。 她不由得又想到了“舒服洗脚房”，想到了被贾老板关在屋子里时那种绝望的感觉。 她打了贾老板，把贾老板打得住医院了，不知道他会不会追到这里？ 现在，又有小马在不断纠缠，怎么办呢？也踢他一脚吗？难道又得狼狈地逃走吗？ 可是，手里的那点钱不够买车票，再说，马上就要到一个月了，不拿工资就走吗？ 而且，还答应王姐明天要帮她抱孩子的，肯定不能走的。 豆叶睁大眼睛，看着空茫的黑暗，最终决定，明天一早就跟小马好好说说，如果不行，就跟张老板说。 如果张老板也管不了，或者小马还不听，她就坚持着干完这个月，反正也没几天了，领到工资后，就跟王姐干去。 朦朦胧胧中，豆叶听到外面有声音，睁开眼睛看到天已经大亮了，也不知道是几点了，她赶快起来，收好床铺，把尖刀藏好，挪开菜筐，听了听门外的动静，然后小心地开了门。 马厨子已经做好了早饭，正端着大碗从厨房里出来，见到豆叶，笑呵呵地说：“豆叶，起来啦，吃饭吧。” “马叔早。”豆叶没看到小马，松了一口气，笑着跟马厨子问了好。 匆匆洗漱，来到外面，马厨子已经在吃了，豆叶坐下来，拿过自己的那份，快速地吃起来。 豆叶觉得气氛很尴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马厨子吃完了，咳嗽了一下，说：“豆叶，小马太年轻，不懂事，我昨天说他了，他以后肯定不那么干了。你们再好好谈谈，别跟别人说，这样的事，让别人知道也不好。” “马叔，我已经跟他说明白了，我还有别的事，现在不想谈对象。” “行，我知道，好好干吧，这事以后再说。”马厨子冷着脸，起身收拾了碗筷，走了。 豆叶默默吃完，把碗筷洗干净，又把各种用具准备好，一直没见到小马，看时间已经快八点了，豆叶犹豫了一会儿，跟马厨子打了招呼，出门赶往跟王姐约定的小公园。 豆叶赶到那里，等了好大一会儿，一直不见小琴，她有点着急。 终于，小琴来了，抱着一个很不起眼的淡蓝色襁褓。豆叶赶紧迎过去，接过孩子，说：“累了吧，我都等了好一会儿，昨天要是说好在哪儿，我去接你就好了。” 小琴催豆叶快走，神色看起来有点儿慌张，豆叶觉得很奇怪，小琴说：“我先过去，你也快点啊，火车要开了，别晚了。”说着，飞快地跑了。 豆叶叫了两声小琴，看她没有停下的意思，就赶紧追着走。 孩子一直闭着眼睛睡着，应该是没多大，但是也不像刚生出来的样子，豆叶怕热到孩子，不敢抱得太紧，没走一会儿，两只胳膊就开始发酸了。 从小公园到火车站，要走四十分钟左右，豆叶还以为她可以跟小琴换着抱呢，没想到小琴先跑了。豆叶只能加快步子走着，很快就满头大汗。 她气喘吁吁地赶到车站，也不敢往人流里钻，她怕孩子被碰到，只好站在一个高处，四处张望着。 终于，小琴过来了，还领着一个大婶。豆叶把孩子交给大婶，大婶什么都没说，把一个纸袋子塞给小琴，转身就走了。 豆叶觉得她们的举动特别怪异，正想问问，小琴抱着纸袋，对豆叶说：“我还有事，先回去了。以后再去找你。” 看着小琴在人流里绕来绕去，很快就消失不见了，豆叶觉得怪怪的，但是一想到王姐，她觉得那么好的人，应该不会干什么坏事吧？ 豆叶擦了擦汗，不再看小琴，觉得自己反正也来车站了，不如去看看张阿姨他们，再问问警察，不知道抓到那个小偷没有。 豆叶来到清洁工休息室，只有王丹在，看到豆叶，王丹很高兴，两个人聊了一会儿，一起去警务站。 32 明白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警务站经常值班的田警官都认识豆叶了，见她来了，就说：“小丫头，小偷也不是那么好抓的，耐心等等啊。你也别抱多少拿回钱的希望，小偷一拿了钱，首先就是挥霍。” 豆叶对田警官笑着，说：“我知道，我只想抓住小偷，能拿回钱最好，拿不回来也不怪您。谢谢您了！” “小丫头不错，知道理解我们。”田警官点头笑着夸豆叶。 豆叶苦笑着，跟王丹一起出来，两个人聊了一会儿，王丹该去换班了，豆叶觉得自己出来的时间也不少了，就匆匆往回赶。 回到面馆，还没有客人来，张老板正跟李厨子、马厨子坐在一起说话，小马坐在一边。 张老板见到豆叶，说：“豆叶，出去玩儿啦。马上就要一个月了，你干得不错，月初发了工资也买件好衣服打扮打扮。” 豆叶不好意思地笑了，小马看着豆叶，刚想说什么，马厨子给他使了个眼色。 张老板又跟李厨子说了一会儿出新菜的事，就有客人来了，大家又开始忙碌。 空闲的时候，小马凑到豆叶身边，谗着脸说：“豆叶，我错了，昨天不该那样。” 豆叶看着小马，严肃地说：“我现在不想跟任何人处对象，只想干活挣钱，你以后不要跟我乱说。” “行，行，豆叶，慢慢来，慢慢来。”小马陪着笑脸，说着。 “慢慢来也不行。”豆叶再次警告小马。 “行，行。”小马点头哈腰的，完全换了一副嘴脸。 豆叶在心里叹了口气，她希望小马真明白了。 过了两天，王姐和小琴来到店里，又给豆叶买了一包好吃的，王姐感谢豆叶帮了大忙，还说自己一直忙着，都顾不上过来。 豆叶请王姐坐下，给她们倒了水，三个人开开心心地说了会儿话，王姐说：“豆叶，明天再帮姐一回，行吗？” “行，那有什么不行的。” “姐就知道，豆叶一定能帮忙。” “这回干什么？”豆叶问王姐。 “还是抱个孩子，这回的大一些了，也是我老家的，父母在我那干活儿，孩子一直跟着也不行，要送回老家去。还是在那个小公园吧，八点多钟，小琴给你送过来，你帮忙送到火车站。”王姐瞟了一眼小马，压低声音跟豆叶说。 “又是孩子？”豆叶很疑惑。 “这有什么，你不会是不想帮忙吧。”小琴不高兴地说。 “哪能呢？行，我明天准时去。”豆叶赶紧说着。 王姐站起来，笑呵呵地说：“好，姐有空请你吃好的，别老是吃拉面，小心吃腻了。” 送走了王姐和小琴，豆叶进来后，小马说：“豆叶，我跟你说啊，这个王姐不是好人。” “怎么不是好人啦，王姐帮过我，带我治伤，给我买吃的，现在让我帮帮忙，怎么就不是好人啦。”豆叶很不高兴地反驳小马，本来想把好吃的分给他一点儿的，这回也不给他了。 小马“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晚上，豆叶把房门关好，继续用大菜筐抵住，躺在床上，默默地盘算着：这个月过完了，她在店里一共干了二十七天，张老板会发给五百呢，还是按天数给呢？ 豆叶算着自己的钱，如果张老板给了五百，加上王丹他们给捐的那些，买一张硬座的票应该足够了。如果田警官他们把小偷抓住就好了，要是再能追回一些钱，那就更有富余了。 豆叶默默地回忆自己走过的这一路，穆姐给了一个水杯，李所长和苗姐姐给她垫钱住旅馆，苗姐姐还给她买好吃的，牡丹帮她逃跑，还给她衣服和钱，百合也给了一百呢。还有车站上的李胡子和张阿姨他们，现在的张老板和李厨子、马厨子也挺好的，对了，还有第一次干活的那个饭馆，李哥和燕子也挺好的。 王姐更好，不但花钱帮自己治了伤，还给买了不少好吃的。王姐真像个好姐姐，句句话都能说到的自己心里。 豆叶，这片漂泊在城市人流里的孤叶，在这个静夜里，默默地想了一遍所有对她好的人，心里漫过一阵暖流，怀着感恩，香甜地睡去了。 第二天，豆叶如约来到小公园，等了一小会儿，小琴就来了。 孩子睡着，豆叶接过来一看，觉得这个小男孩足有两三岁了，应该自己会走路了。 小琴又在催豆叶，豆叶说：“这么大的孩子，抱着走不快，我们叫醒他，领着走，或者背着，应该更快一些吧。” “不行！”小琴厉声阻止豆叶。 豆叶被小琴吓了一跳，看豆叶睁大眼睛，小琴赶紧说：“没事，不能叫醒。孩子一醒就会哭的，就这样抱着吧。你快点啊，我先走。” 小琴反复叮嘱豆叶不能叫醒孩子，看豆叶点头了，她匆匆快步走了。 豆叶抱着睡得很沉的小男孩，越走越觉得不对劲，孩子要送回老家，父母应该亲自来送的，或者老家那边来人亲自到父母身边接才对。而且什么都没给孩子带，至少应该有换洗的衣服吧，或者带一些孩子的玩具、吃的之类的，怎么什么都没有呢？ 豆叶伸长脖子看了看，已经看不见小琴的身影了，她在路边停下来，蹲下身子，让孩子坐在她的腿上，她摸了摸孩子的头，又轻轻揪了揪他的小耳朵，擦了擦后脖子，孩子睡得很沉，一点儿醒来的意思也没有。 豆叶一边晃着，一边轻声叫着：“喂，小宝贝儿，醒醒啊，醒醒，看看这是哪？” 豆叶捣腾好一会儿，孩子一直软软的，两只眼睛闭得死死的，就是不醒。 豆叶猛然想到了一种可能：迷~药！ 她清楚地记得，妈妈给她讲过，进城后一定不能随便喝别人给的水，自己的水杯也不能离身。拐卖人口的坏人，最爱给人下迷~药，只要一吃进去，就会一直睡着，什么也不知道了。 妈妈就是因为中了迷~药被拐卖的！ “唰”一下，豆叶出了一身冷汗。 她开始大声叫着孩子，使劲儿摇晃他，但是，孩子的小脑袋随着她的动作摇晃着，小身子软软的，就是不醒。 泪水从豆叶的眼睛里冒出来，几乎是在刹那间，她什么都明白了，想起上次亲手抱走的那个小孩儿，豆叶觉得自己的心狠狠地刺痛了一下。 她抱紧孩子，努力控制着两条软软的腿，拼命向前跑…… 33 犯罪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孩子的小脑袋在她的怀里晃动着，豆叶顾不得擦去模糊了眼睛的泪水，奋力向前跑着。 她不认识别处的警察，也不知道附近的派出所在哪里，她必须尽快赶到车站的那个警务站，只有把孩子放到那里，才是安全的。 跑了一会儿，豆叶渐渐冷静下来，她注意看着前面，她得躲过小琴，不能被发现，更不能让小琴把孩子抢走。 到了车站附近，豆叶熟门熟路地找到那个小胡同，从这个小胡同进去，直接能到清洁工休息室那里。 这条路是王丹带豆叶走过几次的，虽然胡同里不怎么干净，但是能绕过人流密集的进出口，他们清洁工和车站的工作人员基本都走这里。 豆叶抱着孩子，顺利地穿过小胡同，沿着休息室那一排房子，到了警务站。 豆叶敲了门，等门一开，马上闯了进去，正好是田警官值班，他正坐在那里看监视屏，旁边还有个女警。 “豆叶来啦。怎么还抱个孩子？”田警官笑着问豆叶。 豆叶把孩子放在椅子上，着急地说：“您快看看，这个孩子是不是中了迷~药？” 田警官和那个女警都过来了，女警抱起孩子，轻轻摇晃着，叫着：“喂，孩子，醒醒，醒醒。” 叫了一会儿，孩子什么反应也没有，田警官摸了摸孩子的脸，严肃地问豆叶：“你在哪抱的？” 豆叶迟疑了一下，颤抖着声音说：“在一个小公园里，是一个叫小琴的让我帮忙抱的，她在这里等着，说是要把孩子送回老家。” 田警官点点头，说：“看这个孩子的情形，很像是被拐了。上面已经发了协查通报，近两个月已经丢了四五个孩子了。” 女警抱着孩子，对田警官说：“我也觉得像，应该赶紧送医院，要不然孩子的神经会受损害的。” 田警官点点头，又问了豆叶几句，马上拿起对讲机，呼叫着外面巡逻的警察。 豆叶犹豫了一下，问田警官：“她们真是拐卖孩子的吗？” “还不能确定，只有控制住小琴和来抱孩子的人，一问就知道了，如果不是，那最好，如果是……”田警官没往下说，豆叶也明白。 田警官操纵着摄像头，豆叶盯着屏幕，说了上次两个人交接孩子的地方，田警官把那块地方的摄像头拉近，豆叶一眼就在人流里看到了小琴。 小琴在人群里伸长脖子张望着，她身边还有一个高个子女人，也跟着四处张望。 豆叶指了小琴，田警官通过对讲机跟外面的警察做了布置。 很快，豆叶就看到三个警察出现在屏幕里，他们从三个方向快速向小琴靠近。 小琴和那个高个子女人也许是发现了警察，慌慌张张的要跑，但是警察已经赶到了她们身边，三两下就把她们两个抓住了。 豆叶的心“怦怦”直跳，她看到小琴和那个女人挣扎着，好像在努力地辩解着什么，周围的人躲闪开去观望着，那里空出了一大片地方。 田警官看了看豆叶，说：“别害怕，一会儿你去里间。” 女警抱着孩子，带着豆叶进到里间，隔着门，豆叶听到小琴和那个女人被带进来了。 两个人叫嚷着，那个女人尤其叫得厉害，吵嚷着如果误了车，警察赔不起，还说那个警察打她了，她要投诉。 田警官呵斥着她们，让她们拿出身份证，小琴说没带，那个女人说自己的身份证丢了。 接下里，小琴不怎么说话，全都是那个女人在对付警察的讯问，态度非常蛮横。 田警官叫着：“小贾，你出来一下。” 女警抱着孩子走出里间，小琴一看那个孩子，脸“唰”一下变得惨白，站都站不住了，整个人往地上滑去。 小琴这里的突破口一打开，接下来就简单了，那个女人抵赖了几句，在小琴的指认下，她也只能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孩子被警察送去医院，豆叶、小琴，还有那个不停用眼睛狠狠盯着豆叶和小琴的高个子女人，都被带上警车，送进了刑警队里。 豆叶老老实实地说出了自己知道的一切，说到王姐的时候，她的眼泪忍不住往下掉。她不想承认王姐是坏人，但是现在的种种事实逼着她不得不承认。 对小琴的讯问应该很顺利，她很快就被带走了。 豆叶木然地坐在椅子上，想着跟王姐认识以来的一幕幕，现在想来，王姐释放给她的善意都是有目的的，都是在不断地把她拉向犯罪的深渊。 豆叶死死地掐着自己的手指，手上的疼痛也不能盖过心里的悲哀，她觉得特别傻，从小她就特别恨人口贩子，可现在，自己也差点成了人口贩子。 豆叶还很害怕，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犯了罪。 李队长进来，和蔼地告诉豆叶，她属于不知情，而且还为破案提供了重要线索和证据，她什么事也没有，只是以后要注意。 豆叶把眼泪抹干净，跟李队长说了妈妈的事，说了自己独自逃进城市的目的，也说了在县城就已经报警的事。 李队长沉吟了一下，对豆叶说：“豆叶，你是个好孩子。实话跟你说吧，你妈的事很难办。” 豆叶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她不明白为什么妈妈的事就很难办？ 李队长安慰着说：“豆叶，你要坚强，别哭。你一个孩子，走到这里很不容易。但是解救你妈妈不是简单的事，路程很远，我们不可能去很多人，只能请当地警察配合，做这些是需要时间的，你不能着急。” “可是，我妈每天都在受苦，她走不了，我出来了，没人照顾她。”豆叶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哭喊着说。 李队长拿着纸巾帮豆叶擦眼泪，不停地安慰着她。 田警官进来了，李队长让他先照顾豆叶，自己出去了。 豆叶眼泪汪汪地看着田警官，田警官看着豆叶，叹了口气，说：“豆叶，我都听见了，你的事，唉……” 豆叶看着很熟悉的田警官，泪眼中满是祈求。 34 纠缠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田警官有多年工作经验，看过各种各样的受害人，他的心被磨炼得很坚硬，现在，看着可怜的豆叶，他的鼻子也酸酸的。 “豆叶啊，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妈妈的事吧……我也不骗你，跟你实说吧，你家那块地方是出了名的买卖人口高发地，当地的民风很恶劣，曾经有警察到那里深入调查，结果人失踪了，到现在也没找回来，谁都能猜到是怎么回事。还有警察得到准确信息，过去解救，结果被村民围攻，好几个警察被打伤了，你们当地的警察一听说是这种事，基本都不太愿意配合。还有的好不容易带人过去了，结果被拐骗的人被藏了起来，问谁都不说，只能空跑一趟。也有被解救出来的，但是那个妈妈舍不得孩子，没过多久，自己又回去了，真正成功的很少很少。”田警官语气很沉重。 豆叶小声哽咽着，她听明白了田警官的话，浓浓的绝望包围了她：“那，我妈，就出不来了吗？” “也不是，豆叶，最好的办法是到你妈的原籍，比如让你的姥姥姥爷，或者你妈的兄弟姐妹这些成年人出面，如果亲属掌握了详实信息，提供给警察，警察就会想措施去解救。你还未成年，这些事办不了。再说，你还要注意，如果你父亲把你报成失踪，我们是有责任把你送回去的。不过，我们没接到关于你的失踪协查通告。”田警官尽量用豆叶能听懂的话详细地给她讲着。 豆叶一听要把她送回去，马上用力地摇头，她坚决不回去，如果回去了，挨顿打是轻的，最怕的是也被打断腿，强迫嫁给二癞子，从此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 看豆叶害怕的样子，田警官赶紧安慰她说：“你能找到你妈的亲人吗？” 豆叶点点头，又摇摇头，哭着说：“我有地址和电话号码，但是电话打不通，他们换号了。以前李所长也帮我联系过，没找到。” 田警官皱了皱眉头，他想到了很多种可能，但是没法跟这个悲伤的孩子说，他暗暗地叹了口气，说：“豆叶，别哭，别着急，我们会帮你想办法的，先回去好好干活，注意安全，有事就去车站那里找我。这几天外出要小心，避免被人贩子团伙盯上。” 豆叶满脸泪水，点着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回到面馆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了，店里还有几桌客人正在吃饭，小马一见豆叶，劈头就问：“你跑哪去了？不想干啦！” 豆叶小声说：“什么也没干。”然后，默默地开始干活。 小马也看出豆叶的脸色不好，眼睛也肿着，嘴里嘟囔了两句，没再追着问。 等客人都走了，李厨子和马厨子也出来问豆叶。 豆叶只好告诉了他们，小马激动地说：“怎么样，我就说那个王姐不是好人吧，你还不信！” 李厨子说：“豆叶，你做得对，不过，这也挺危险的，你一个小丫头，弄不好连自己都被人拐跑了。” 马厨子也说：“以后可别出去乱跑了，好好在店里待着，想出去就让小马跟上。” 豆叶黯然地点着头，小马倒是挺兴奋的，缠着让她说说刑警队里的事。 豆叶很烦，不想说。马厨子和李厨子虽然也很好奇，但还是说了小马，让豆叶先去歇一会儿。 豆叶关好门，躺在小床铺上，闭上眼睛，可是，眼前不断出现王姐和小琴的脸，她们好像在骂豆叶，骂她出卖了她们。 豆叶猛地睁开眼睛，她对今天的事一点儿都不后悔。 对于王姐，豆叶说不出来现在的这种感受，她感谢王姐在最困难时给她的帮助和关心，但是，她又恨王姐对她的虚伪和算计，更恨她是个拐骗小孩的人贩子。 豆叶又想到田警官的话，泪水不知不觉又涌了出来，她该怎么办？只能一直等下去吗？ 接下来的几天，豆叶没出门，一直待在店里。张老板有朋友是警察，从那里得知了一些消息，他告诉豆叶，王姐那伙人都被抓了，刑警队一举破获了这个拐卖孩子的大案，抓了好几个，接下来就是找回那些孩子了。 张老板还说十号发工资，会给豆叶五百块钱，让她别害怕，在店里好好干。 从那天以后，豆叶再也没见到王姐和小琴，她们应该是坐牢了。 豆叶也惦记那两个自己亲手抱过的孩子，不知道那个小的被找回来没有，也不知道那个大一点儿的有没有留下后遗症。 豆叶很蔫，小马很活跃。 他又开始当着豆叶的面做那个多收钱的把戏，每次成功都会向豆叶炫耀。而且又开始明里暗里地说跟豆叶搞对象的事，还给豆叶买了一个好看的发卡。 豆叶对小马的语言骚扰还能忍受，不能忍受的是他的小动作：端菜的时候，他会故意摸一下豆叶的手；两个人错身的时候，还会故意用身体碰一下豆叶。最让她不能忍受的是夜里打扫完卫生后，他不让豆叶进屋，总是纠缠着让豆叶跟他说话，或者去搂抱豆叶。 这天又是这样，豆叶看打扫得差不多了，就先去洗漱了，等从卫生间里一出来，小马就堵在门口，笑嘻嘻地说：“豆叶，别着急睡觉，还早着呢，走，咱们出去玩一会儿。” “我不去，我困了，你想去自己去吧。” “我一个人玩儿什么，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好玩儿着呢。” “不去。”豆叶用脸盆推着小马，小马一点儿也不让，还去摸豆叶端着脸盆的手。 “你让开。”豆叶大声叫着。 “别这样，豆叶，现在也就我能保护你。”小马说得理直气壮。 “我不用你保护，你让开。”豆叶使劲推了一下，夺路跑进了自己的屋里，“哐”一声把门关上，把脸盆扔在一边，马上用大菜筐抵住了门。 小马在外面推了几下，又叫嚷了一阵，看豆叶不出声，悻悻地走了。 豆叶默默地算着时间，还有两天就是发工资的日子，她要忍过这两天，拿到钱后，悄悄跟张老板说清楚，马上买票坐车离开。 豆叶的神经绷得紧紧的，她一定要按照妈妈给的地址找过去，但是，她的信心已经不那么充足了，经历了这么多，谁也不知道那里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35 进京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豆叶抽空去了一次车站，弄清楚自己将要乘坐的车次是早上七点的，她默默把自己的时间安排好。 然后，跟张阿姨、王丹和李胡子他们说了自己要走的事，告诉他们只要自己一有固定的住处，一定跟他们联系。 豆叶又去警务站问了问，丢钱的事还是没有眉目，小偷倒是抓了几个，但是没有一个承认偷了豆叶的钱。豆叶对找回钱也不抱任何希望了，她拜托警务站的警察跟田警官说一声自己要走了，就从小胡同出来，沿着繁华的街道，回了面馆。 小马还是一如既往地跟客人多要钱，手法越来越熟练，要的钱越来越多了，豆叶劝了几回，他对豆叶的劝说嗤之以鼻，还总是变着方法的纠缠豆叶，马厨子有时候见到了也不说。 豆叶忍着，她也想明白了，自己过几天就要走，如果跟张老板说了小马对自己的骚扰，张老板应该也很难办吧，训斥小马，马厨子的面子也会下不来。 豆叶也不知道该不该把小马多跟客人要钱的小伎俩告诉张老板，如果告诉了，张老板会不会很生气，会不会开除小马，会不会影响他和马厨子的朋友关系？ 豆叶纠结着，最终决定给马厨子写个纸条，临走时悄悄塞给马厨子，让他管管小马。豆叶觉得，这应该是最好的办法了。 终于，张老板给大家发了工资，李厨子和马厨子的钱很多，小马六百，豆叶是整整五百。而且，张老板还让李厨子多炒几个菜，大家一起庆祝一下，接下来更要好好干。 攥着五张大票，豆叶热泪盈眶，这是她第一次挣了这么多钱，它将承载着豆叶的希望，带着她奔赴远方。 豆叶小心地把钱贴身藏好，趁小马他们在后厨忙着做饭的时候，豆叶低声跟张老板说了自己要走的事。 看着豆叶美丽大眼睛里的恳求，大方的张老板虽然有点不乐意，但还是同意了。豆叶又恳求张老板不要把自己要走的事告诉马厨子和小马，张老板好像明白了一点儿，也点头同意了。 豆叶真诚地感谢了张老板，张老板笑着说：“我还真舍不得你走，再找你这么能干的，可不好找了。走吧，你一个小丫头，出门注意安全。” 晚上，豆叶隐晦地跟李厨子告了别，一如既往地打扫完卫生，抵制了小马的纠缠，拒绝了他的小礼物，默默地把东西收拾好，只等明天天一亮，她就悄悄离开。 一整夜，豆叶都不敢睡实，天蒙蒙亮的时候，她就轻手轻脚地起来，简单洗漱一下后，把准备好的字条藏到马厨子的面盆里，她知道这个面盆只有马厨子能用，他一拿面盆就能看到字条。 豆叶轻轻出去，又把门关好，迈着轻快急骤的步伐，奔向火车站。 时间还早，豆叶到警务站和清洁工休息室那里转了一圈儿，再次把这里刻在记忆深处，她感谢这些真心帮助过自己的人，也留恋这个给了自己温暖的地方。 豆叶进到候车室，坐在一个小角落里，静静地等待。 火车开动了，很快就驶出了车站，驶出了熟悉的地方。 看着窗外的景物飞速退去，豆叶又激动又迷茫。 从那个小村跑到镇上，又从镇上跑到了县里，又到了省城，而现在，自己又将奔赴京城。那是很多人都向往的地方，就在今天以前，豆叶从没想过自己竟会有到京城的一天。 到了那里就能找到姥姥姥爷了，他们长什么样子呢？妈妈的家什么样子呢？ 算算时间，自己从家里出来已经三个多月了，现在已经入秋，家里的活一定很忙。自己走了，说不定豆秧也上不了学了，反正她也不爱学习，她也不爱干活，准又要跟奶奶吵架了，挨打也不长记性。 妈妈怎么样了？秋天一来，天气就会转凉，冬季又阴又冷，妈妈又该生病了。 豆叶的心比火车还要急，她恨不得一步就迈到京城，让姥姥姥爷赶紧找警察，秘密地把妈妈和妹妹接出来。 豆根怎么办？妈妈说他被教养得很没出息，要是把他也带出来，好好上个学，也许还能改好。 豆叶又想到自己，妈妈说姥姥姥爷也许会让她继续上学，那自己是继续上学呢，还是找个工作挣钱呢？ 妈妈身体不行，豆秧和豆花肯定要上学的，她们还小，要是豆根也来了，都靠姥姥姥爷养着？ 肯定不行，自己还是干活挣钱吧。 干什么呢？还当服务员吗，可是，当服务员挣得不多，肯定不够几个人花的，可是，别的，自己也不会干啊。 也不知道马厨子拿到那个字条没有，他会不会说小马？其实，小马也不是太坏的人。 也不知道王姐她们被关到哪个监狱了，唉，人心难测…… 豆叶抱着包，拖着下巴，呆呆地望着窗外，思绪一片纷乱。 豆叶发现买硬座票的基本都是短途的，她旁边座位的人，上上下下换了好几次了。 她从不知道坐着也是这么累人的事，脚没处放，腰也酸酸的，屁股都发木了。 身体上的疲劳，豆叶都能忍受，让她难以忍受的是总有人盯着她看。 一个自以为很新潮大胆的小青年，跟人换了座位，专门坐在豆叶身边，逗她说话，夸豆叶长得漂亮，说她能当明星，问她要去哪，还把一罐饮料给豆叶喝。 豆叶一直看着窗外，一句也没搭理他。那个小青年讨了没趣，骂了几句离开了。 对面一个大妈说：“对，小姑娘，就是不能理他，一看就是想逗你的。看你也不大，就你一个人坐车吗？” 豆叶笑着摇摇头，什么也没说。她不说话，也不敢睡觉，她也不怕别人说她是哑巴。 她记得妈妈讲的事，火车上她提着一万个小心。 清晨，甜美的广播声音响起，终于到了。 身心俱疲的豆叶激动地站起来，等火车一停稳，她就随着人流匆匆下车出站。 京城的秋意很浓，穿着单衣的豆叶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 这座城市，给豆叶的第一个感觉就是大楼又高又多，视线看不出去，第二感觉就是人多车多，没人有认识她，她也不认识任何人，一切都是那么陌生。 36 晓兰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豆叶站在路边，看着过往的人流和车辆。她分不清方向，更不知道该往哪里走。想找个人问问，可是，她发现人人都很匆忙，人人都是面无表情，豆叶有点胆怯。 往墙根靠了靠，她需要时间，让自己的感官慢慢接受眼前的一切。 停留在豆叶视线里时间最长的，是不远处的那三个橘红的蘑菇房，那是卖早点的，不时有人停在那里，然后拿着一杯或者一袋东西离开。 豆叶又往周围看了看，确定没人注意她，然后从贴身的小袋拿出十几块零钱。她也很饿，火车上的一天一夜，她只喝了一瓶水。而且，她想趁着买东西的时候，问问路。 豆叶在远处就看清了价目表，她计算了一下，准备买两个包子一杯豆浆。 豆叶在第一个蘑菇房那里排了队，顺利地买到了东西，接过食品袋的时候，顺口问道：“您知道到昌城怎么走吗？” “昌城，先坐地铁再换公交，直接做公交倒车也行，去那边看看站牌吧。”卖东西的阿姨看着下一位客人，给豆叶做了简单的指点。 阿姨和排在豆叶身后的客人已经开始了买卖交流，豆叶被挤到了一边，她只好离开，拿着东西向远处的公交车站走去。 豆叶看那里挤了不少人，她决定把早点吃完再过去。 豆叶站在大楼墙根，看着一辆又一辆公交车进站出站，售票员“呜哩哇啦”的声音一点儿也听不清。 人好像越来越多了，豆叶有点着急，她等不到人少的时候。 鼓起勇气走过去，豆叶挤到站牌下，那比她高出很多的一长串站牌，分别写着几路几路公交车，上面还有密密麻麻的站名。 豆叶仰起头，从最高处的那个看起，一个一个站名看过去，没有一个是写着昌城的。 豆叶想问问，但是身边等车的人都是一副冷漠的脸，人人都在看着车来的方向。 终于，豆叶看到两个打扮很漂亮的女孩，她们也在看站牌，之后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豆叶听着，觉得那个背包的好像很懂的样子。她小心地问：“你知道到昌城政府街怎么坐车吗？” “昌城，那可很远的，那边是郊区，我也没去过。”女孩的声音很好听。 旁边一个阿姨说：“从这里坐到博物馆，到那里再换车吧。” “正好，我们也到博物馆，跟我们一起吧。”背包女孩打量着豆叶，邀请她。 豆叶谢过阿姨，排在两个女孩的后面。 一起的染黄发女孩看了豆叶一会儿，一边跟背包女孩小声嘀咕，一边瞟着豆叶。豆叶模糊地听到了“不好吧”“漂亮”“外地”之类的字眼。 背包女孩也认真地看了豆叶几眼，对豆叶笑笑，说：“你是外地来的吧，没事，第一次来都不认识路，跟我们一起走吧。” 豆叶笑着点头，两个女孩又叽叽咕咕地说了一阵，车来了，染发女孩招呼着豆叶挤上了车。 车上人多极了，人挤着人，豆叶特别害怕东西丢了，一手死死抓着包，一手在胳膊丛林中找到了一个扶手的空隙，牢牢地抓住。但是，她还是站不稳，左摇右晃的。 豆叶努力分辨着售票员报出的站名，她特别害怕坐过了站。终于，售票员说了下一站就是博物馆，染发女孩示意豆叶挤到车门口。 下了车，豆叶觉得浑身是汗，短短的几站地，她就像干了一天的活那么累。 两个女孩热心地帮豆叶看着站牌，还帮她问路人该怎么坐车。豆叶很庆幸自己又遇到了好人。 两个女孩陪豆叶一起等着，染发女孩说她们正好还是顺路，三个人聊着，豆叶知道她们也是外地的，现在在这里打工，她们也知道了豆叶是来找亲戚的，是第一次来，还没见过亲戚的面。 染发女孩介绍自己叫晓兰，背包女孩叫金红，豆叶也说了自己的名字。晓兰嘻嘻哈哈地笑了一阵，说豆叶的名字很奇怪，她还从没听过有人名字中有“豆”这个字的。 一路走过来，豆叶对有人用她的名字取笑已经习以为常了，所以，此时晓兰的嬉笑，她已经不觉得难为情了。 金红问：“豆叶，你来城里不想找个活儿干吗？” “想，但是我要先找到姥姥姥爷，再说干活的事。” “哦，现在的活可不好找。”晓兰接口说，“我们那里正缺人，我看你也挺合适的，不去看看吗？” 金红看了晓兰一眼，皱了下眉头，暗暗地摇了摇头，豆叶看到了她的动作，心里疑惑了一下，说：“不去了，我要先去姥姥家。” “那……也行，不过，你都这么大了，怎么从没住过姥姥家？你爸你妈呢？”晓兰追着问。 豆叶笑笑，没回答她。 晓兰还想问，车来了，金红率先上了车，豆叶也赶紧跟着上去。 人仍然很多，豆叶被挤得动都动不了。她看到不远处晓兰和金红面对面站着，两个人好像在争吵着，声音很小，豆叶一点儿也听不清，看样子，金红有点不愿意，晓兰看起来很强硬。 到站了，晓兰笑着挤过来，让豆叶跟在她后面挤下车。 一下车，晓兰就亲热地挽住豆叶的胳膊，说：“豆叶，我看你还是跟我们去店里一趟吧，我记得店里的刘姐就是昌城人，你要找的地方，问问她，准能找到。” “我，我不去了。我还是自己找吧。”豆叶不想麻烦人，而且经历了王姐的事，她对这种热情有点怀疑。 晓兰紧紧地抓着豆叶的胳膊，拉着她，说：“你这人真是的，出门就要靠朋友。我们都是外地来的，就要互相帮助。走吧，这里离我们店不远了，我给你打个车。” 豆叶还有点不想去。金红半拉半劝地说：“豆叶，去看看也好。”又对晓兰说：“要不，算啦，让她自己找去吧。” 晓兰很执着，说：“那多不好找，问问刘姐多省事，说不定刘姐还认识你姥姥呢。”说着，她已经拦下一辆出租车，把豆叶拉到车上，出租司机问了地方，从后视镜里看了豆叶一眼，说：“小丫头长得真精神。” 豆叶被晓兰和金红挤在中间，手里抓着自己的包，心里漫出一丝忐忑不安。 晓兰跟出租司机热闹地聊着，没过多久，出租车停下了，晓兰付了十多块钱，拉着豆叶下了车。 这一片没什么高楼，都是两三层的小楼房，豆叶跟着她们，迟迟疑疑地走进了一条胡同，穿过胡同，眼前一亮，竟然是一条很宽敞的大街。 晓兰和金红工作的地方叫“媚丽丝射”，是个理发店。 37 医院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进到店里，金红让豆叶坐在沙发上，她和晓兰都上楼了。 “媚丽丝射”共三层，一层理发，二层美容，三层招待贵宾。金红和晓兰都在二层干活，有时候会到一层帮忙。 豆叶坐了一会儿，一个留着黄绿色怪异发型的男理发师过来，问豆叶：“美女，理发吗？我给你设计个发型，保证让你更漂亮。” 豆叶摇摇头，这时金红从楼上下来，说：“假帅，上一边去。” “我都说了不许叫我假帅，再叫跟你急啊。”被称作假帅的男理发师很不高兴地冲金红大声说。 金红后面，晓兰和刘姐也下来了。 刘姐打扮干练，看起来三十多岁的样子，她是店里专管美容的经理。 豆叶站起来，晓兰说：“刘姐，你看她，还行吧？” 刘姐的眼睛快速地从豆叶的头发看到她的鞋子，点点头，说：“不错，就是有点儿土气。” 豆叶被这个带着浓浓审视意味的眼神一看，立刻手足无措了。 “从外地乡下来的，能不土吗，换换衣服，换个发型，保准迷倒一大片。”晓兰笑嘻嘻地说，又问刘姐，“刘姐，我的奖励能兑现了吧？” “就你看重这些。”刘姐瞟了晓兰一眼，问豆叶：“你是来找姥姥的？” “是。” “他们住在昌城哪里？叫什么？”刘姐又问。 豆叶说了姥姥和姥爷的名字，又说了具体的地址。 刘姐说：“政府街早就拆迁了，你说的是现在的还是原来的？” “拆迁？”豆叶不知道什么是拆迁。 “你妈叫什么？”刘姐又问。 “我妈……我妈叫董欣欣。” “不认识。”刘姐随口说着，猛然间又想起了什么，惊讶地说，“你妈是董欣欣？” “您还真认识。”晓兰大叫着，又对豆叶说，“怎么，没骗你吧，刘姐确实是昌城人，还认识你妈呢。” “谁说我认识了，我只是听说过。”刘姐白了晓兰一眼，仔细地端详豆叶。 豆叶很激动，终于有人知道妈妈了，这是她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您知道我妈妈，那您知道我姥爷姥姥吗？”豆叶的眼睛里满是惊喜，期盼地看着刘姐。 金红、晓兰和假帅也看着刘姐，他们更像是在等刘姐讲一个故事。 “那我不知道，你妈应该比我大，十多年了吧，那时候你妈的事谁都知道。”刘姐看着豆叶，迟疑了一下，说，“我好像听说董欣欣是被拐走的，找不着了。她妈，就是你姥姥……” “我姥姥怎么啦？”豆叶往前一步，急切地问。 刘姐往后退了一步，说：“你姥姥因为你妈的事一着急，得了心梗，早就死了。你姥爷也不好，好像也死了。” “不，不可能，我妈让我找姥姥姥爷，他们都好好的，都好好的。”豆叶急了，堵住自己的耳朵，不顾一切地大声嚷着。 “你叫什么叫，死了就是死了。”晓兰抓住豆叶胳膊，使劲摇晃。 豆叶只觉得眼前一黑，就陷入到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她怀着满满的希望，几经转折来找姥姥和姥爷，来找能挽救她和妈妈的亲人，如今，近在咫尺的时候，却得到了这样的消息，豆叶只觉得她的天塌了，她被深深地埋在了黑暗的土砾中。 不知过了多久，豆叶觉得浑身温暖，有一双温柔的手在轻轻地抚摸着她的额头。 豆叶不敢睁开眼睛，她静静地享受着，她怕一睁开眼睛，这些就会消失，她觉得躲在这种黑暗里也挺好的，什么也看不见，浑身暖暖的，还有这只温软的手，很像小时候妈妈抚摸着自己的手。 想到妈妈，豆叶的心蓦地一抽，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去。 “唉，这个孩子，也不是遇到什么事了，昏迷着还一直哭，家里大人也不是哪去了？”一个慈祥的声音叹息着说。 “这都第三天了吧，医生不是说没事吗。送她来的人再也没露面，也不是怎么回事？”另一个爽朗的声音说。 那只温柔的手帮豆叶擦去了眼泪，又说：“这小丫头，长得特像我一个学生，那个学生又聪明又好学，唉，出车祸死了。” “唉，长得好的孩子都命苦，还不如那些粗粗笨笨的。”爽朗声音含着一丝感叹说着。 “你还不如直接说红颜薄命呢，我就不信，命运是自己掌握的，要是真有老天爷，那些坏人早该死绝了。”慈祥声音赌气着说。 “阿弥陀佛，你就这样，让你信个教，你就是不信，那么多时间怎么打发，信个教心里也有点儿寄托不是。”爽朗声音劝着说。 “行了，别说你那一套啊，明天我就回家了。” 豆叶听着她们的对话，听到这双温柔手的主人要走了，她一急，睁开了眼睛。 入目的是一张慈祥的脸，皮肤细腻，有很多细细的皱纹，眼睛清亮，头发花白。 “醒啦。”慈祥的脸对豆叶笑着。 豆叶看着这张脸，她觉得一定是姥姥来了，姥姥知道她病了，来接她了。 “姥姥，姥姥。”豆叶喑哑的声音，冲眼前这张慈祥的脸轻声呼唤着。 “老邢，她叫你姥姥呢，你长得像她姥姥。”另一张脸也凑了过来，对豆叶说，“别叫她姥姥，她连个闺女都没有，叫她邢奶奶吧。我姓赵，我有闺女，叫我姥姥还行。” 豆叶对这个爽朗的赵奶奶笑笑，又看着邢奶奶，美丽的大眼睛里含着一丝失望，她轻声叫着：“邢奶奶。” “哎呦，老邢，这孩子一睁眼，还真俊，你看这双眼，倒跟你年轻时挺像的。”赵奶奶对豆叶笑着，拍着邢奶奶的肩膀。 两个花白头发的奶奶扶着豆叶坐起来，喂她喝温热的牛奶，还叫来了医生。 豆叶这才知道自己是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已经躺了三天，一直昏迷不醒，当天有几个人把她送来，丢在急诊那里就不见影了，医生给她做了检查，说各项指标都没什么问题，看起来就像是累的，又找不到她的家长，只好把她放在病房，每天输点营养液。 值班医生见豆叶醒了，又给她听了听，问了几个问题，说她没事了。 医生又说：“赶紧联系你的家长，把费用交一下，回家养着吧。” “多少钱？”豆叶声音颤抖着，她没钱。钱，就像一个魔咒，一直缠着不让她脱身。 “到住院处结算一下吧。今天的液不用输了，先喝点粥，下地活动活动。”医生叮嘱豆叶几句，又问了问邢奶奶和赵奶奶的情况，就离开了。 豆叶低着头，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被子上。 邢奶奶过来，坐在豆叶身边，搂着她的肩膀，问：“孩子，你家在哪？” “邢奶奶，我没家了。”豆叶一双泪眼，望着邢奶奶。 38 家的感觉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豆叶被邢奶奶带回到家里。 邢奶奶年轻的时候是话剧演员，老伴早几年去世了，儿子王建大学毕业后就出国留学，在国外娶妻生子，定居在那里了。邢奶奶也曾到国外去住过，但总是有诸多的不习惯，最终还是一个人住在国内。 这几年，邢奶奶也觉得腿脚不怎么利索了，就请了一个保姆，帮忙做饭打扫，现在的保姆是小周。 邢奶奶跟很多老年人一样，也是心脑血管不好，每年入秋的时候就要到医院输几天液。 赵奶奶是邢奶奶的老闺蜜，她很不赞同邢奶奶把豆叶带回家，说邢奶奶年轻时的“潮劲”又犯了。 的确，豆叶是个小丫头，她讲的如果是真的，那就是无穷无尽的麻烦。如果不是真的，那她肯定是离家偷跑出来的，还编故事骗人，等人家父母找上门来，肯定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邢奶奶不想多说，只一句话就把赵奶奶堵住了：“老赵，我愿意，行吧。” 就这样，豆叶陪着邢奶奶又住了一天医院。邢奶奶给豆叶结了账，带着她回到家里。 邢奶奶家住在安泰小区，房子是单位分的，三室一厅，比较老旧了。 到了门口，邢奶奶敲门，小周开了门，忙不迭地说：“您回来啦，我忘了时间了，真对不起。您也没往家里打个电话，我好去接您。” 看到豆叶，小周又说：“哟，这是谁呀？您的亲戚？” 邢奶奶让豆叶坐下，跟她说：“叶儿，这是小周，家里的保姆。你以后叫她小周姐吧。” 小周忙着给接过东西，给豆叶倒了水，又给邢奶奶倒水，忙着问邢奶奶想吃什么，她好马上出去买。 邢奶奶到阳台上看了看，说：“小周，怎么不好好给花浇水，你看，都干了。” 小周忙不迭地跑到阳台上，嘴里说着：“浇了浇了，只是今天还没浇。” 客厅里，豆叶把水杯放到茶几上，静静地坐着。她打量着屋子，家具很简单，布置得很朴素，不过，这是豆叶看到的最好的家了。 地面有点污渍，看起来就像是几天没清扫了。茶几上也有尘土，豆叶认真的用手擦着。 邢奶奶浇完了花，看到豆叶在擦茶几，就皱着眉头对小周说：“小周，我出去几天，你连屋子也没收拾，你看看这些土。” “收拾了，收拾了，我天天都收拾。”小周嘴里说着，跑进厨房，拿来抹布开始擦茶几，一个用力，把豆叶的水杯推到一边，杯里的水就撒了出来。 邢奶奶皱了下眉头，说：“行了，别忙了，今天豆叶刚来，你去买条鱼，再买点儿青菜。先把粥熬上，我看着。” 小周答应着，钻进厨房，一阵锅盆响过后，她拿着布袋，到门口换了鞋，跟邢奶奶打了招呼，出去买菜了。 邢奶奶到厨房看过，坐下来对豆叶说：“叶儿，别拘束，我相信你的事，等我养两天，就带你到昌城去找。” “邢奶奶，我，我住在这里，会不会打扰您？” “打扰什么，就当是给我作伴了。小周也是个好孩子，就是太懒。” 邢奶奶招呼豆叶进到一间卧室，跟豆叶说：“你就住这个屋子，自己打扫一下，柜子里有床单和被子，累了就躺一会儿，等饭好了我叫你。” 豆叶把自己的包放在床头柜上，又把一直贴身藏着的户口本装到包里，然后开始打扫。 屋子应该是好久没人住了，也没认真打扫过，尘土不少。豆叶开了窗子，细心地打扫着。 最后墩地的时候，还顺便把另几间的地面也墩了一遍，又把几间屋子大面上的尘土擦了擦。 打开柜子，豆叶选了一床淡蓝色的床单铺上，又拿出枕头和薄被，端正地放在床头。 从窗子看出去，对面楼很安静，两楼之间的小花园里有老人在树荫下聊天，有小孩子在追跑玩耍，一派平和的景象。 这，才是家的感觉吧。 豆叶觉得自己的那个包放在床头柜上很碍眼，就把它塞到柜子里，最后再看看那张铺得整整齐齐的大床，满意地笑了。 邢奶奶把豆叶叫进小书房，跟她说这是儿子王建原来学习的地方，现在没人用了，让豆叶没事就在这里看书。 豆叶看着墙上的书柜，满满的全是书，她从没看到过这么多的书。 邢奶奶坐下来，让豆叶到左边柜子的最下层挑一本。豆叶蹲下来，把那排书看了一遍，不知该拿哪一本。 邢奶奶笑着说：“按你的识字水平，先看《格林童话》吧。我儿子别的都不咋样，就是喜欢书，爱书，我给他买的书都保护得好好的，这屋就这两柜子，我那屋还有，这个床下也是，地下室还有几大箱子呢。” 豆叶拿出那本《格林童话》，也坐在书桌旁，邢奶奶摩挲着书皮，说：“这还是你叔上三年级时候买的，那时候我们的工资很少，老师让读这本书，我们省着饭钱，攒了半个月，跑到王府井那儿的新华书店，跟人抢着买了一本。你看，才四毛钱。” 豆叶顺着邢奶奶的指点，看到了“定价0.4”几个小字，确实挺便宜的。豆叶记得在西站那里，买一个包子还要五毛呢。 邢奶奶把书给豆叶，说：“叶儿，你给我读读，我眼不行了，不戴镜子看不清。” 豆叶轻轻地打开扉页，看到三行钢笔写的文字：给儿王建，购于王府井新华书店，1975年5月2日。 豆叶的大脑飞快地反应出来，这本书买回来已经二十三年了，邢奶奶的儿子应该是三十多岁了，保护得真好。 翻到第一个故事，豆叶轻声读着：青蛙王子，在遥远的古代，人们心中的美好愿望往往能够变成现实。就在那个令人神往的时代，曾经有过一位国王…… 豆叶的声音清甜干净，就像一股潺潺流动着的清越小溪。邢奶奶靠坐在椅子上，眯起眼睛，静静地听着。 豆叶被这个故事迷住了，读书的语气随着故事情节起伏变化着，小书房和这些书终于重新发挥了它们的作用。 这一室美好的气氛被小周的鲁莽推门打断了，她从门口伸进一个脑袋，看到邢奶奶和豆叶在看书，笑嘻嘻地说：“我各个屋子都找了，还以为你们出去了，原来在这里，那我做饭去了啊。” 邢奶奶冲她摆摆手，说：“去吧，去吧，别放好多盐啊。粥已经好了，过一会儿再揭开晾着。” 豆叶用眼睛问邢奶奶还读不读，邢奶奶扶着桌子站起来，说：“叶儿，你读得真好，你有个好妈妈，她自己很不幸，但是她丝毫没迁怒在你的身上，她把你教养得很好。明天咱们歇一天，后天我就带你去昌城。” 39 真正关心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在这个小书房里，书籍的韵味让豆叶沉静下来，她把书签夹好，站起来扶着邢奶奶往外走。 她发自内心地感谢邢奶奶。 在医院的时候，豆叶简单讲了自己的经历，赵奶奶一脸的不信，可邢奶奶相信豆叶，她说：“这孩子的眼睛不会骗人，她说的都是真的。” 午饭，小周做的鱼很不错，豆叶吃得很香。饭后，豆叶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丝毫没有睡意，坐在床边往窗外看，想起刘姐说的话，她还是不信，她不相信姥姥姥爷已经去世了。 妈妈没让她去找别的亲人，也没跟她说起过别的亲戚，如果姥姥和姥爷已经去世了，那她跑到这里还有什么意义呢。 想到后天邢奶奶就会带着自己去找，豆叶又高兴又难过，心里乱纷纷的。她轻轻地走进书房，又拿起那本《格林童话》，认真看了起来。 坐在书房里看书，豆叶觉得心里特别安静。 下午时候，邢奶奶嘱咐小周好好打扫，晚上做点清淡的饭菜。然后，带着豆叶出门，坐车来到百货商场，给豆叶买了睡衣，又从里到外买了两身衣服，还买了两双鞋，一双是豆叶这个年龄的小姑娘爱穿的休闲鞋，一双是运动鞋。 遇到卖头花的柜台，邢奶奶还给豆叶挑了一把好看的皮筋，又买了两个活泼的发卡。 豆叶拿着东西，心里很不安，邢奶奶说：“叶儿，我拿你当孙女养。我儿子，就是你叔，在国外也生了个儿子，我那个儿媳妇不愿意再生了，我这辈子就羡慕人家有闺女的，你来了，我高兴。” 又转了一会儿，邢奶奶说：“商场里的东西也就是那么回事，你刚来，咱们还有事。等忙完了，我教你做衣服，自己设计自己做，比这些好。” 邢奶奶挽着豆叶，边走边给她讲起自己年轻时候的事。豆叶静静地听着，时而问上一句，邢奶奶就耐心地给她讲，听到好玩的地方，豆叶忍不住笑，邢奶奶也高兴地笑。 晚上，豆叶洗了澡，邢奶奶帮她吹干，嘱咐她早点睡。 躺在宽敞的大床上，豆叶再用不用蜷缩着双腿。这里灯光明亮，隔壁有邢奶奶和小周姐，她不用害怕。她也不用惦记着早起，邢奶奶让她好好睡，什么时候睡醒了什么时候起。 豆叶忍不住的想，如果邢奶奶真是自己的奶奶，即使生活在那个什么都没有的小村里，她也一定不会那么骂人，肯定不会骂妈妈，更不会骂自己和豆秧，一定会让她们都好好上学读书。 而且，邢奶奶叫自己“叶儿”，从家里出来后，这一路上无论熟悉还是不熟悉的人，从没有人这么叫过自己。只有邢奶奶和妈妈这样叫。 豆叶心里漫过一股股的暖流。 她想了很多，甚至想到把妈妈也接到邢奶奶这里，自己一边照顾妈妈，一边照顾邢奶奶，那是多么美好的事。 怀着种种美好的心情，她香甜而又踏实地睡着了。 豆叶没有睡懒觉的习惯，早上六点多，她还是醒来了。小周和邢奶奶的屋子还没有动静，豆叶也不去打扰她们，洗漱之后，钻进厨房，做起了早饭。 在拉面馆干活时，豆叶学了不少东西，小马一直掌握不好的拉细面技术，豆叶没几天就会了，只是马厨子不让她做。而且，豆叶还从李厨子那里学了几样家常菜的配菜，炒菜的火候掌握得也不错，所以，做顿早饭，对豆叶来说是很容易的事情。 等小周打着哈欠，闻着香味进到厨房，豆叶已经做好了清面，还拌了爽口的小菜。 “你真行啊，豆叶，做得真好。”这是小周发自内心的赞叹。 饭桌上，邢奶奶也夸豆叶做得好，把一碗面全吃了。小周最厉害，不但吃了面，还喝了面汤，直夸豆叶做得比外面饭馆里的还好。 一上午，邢奶奶和豆叶一直没闲着，先去买了公交月票，又去中医院给豆叶号了脉，老中医说豆叶肝气郁结，心火旺，胆气虚，可能是劳累过度，还可能是吓住了，需要好好调理。 开了方子，老中医奇怪地问：“这孩子才十五六，怎么就有了这些毛病？” 邢奶奶叹了口气，说：“我孙女这是受大苦了，我就觉得她可能不好，所以才来看看的。” 老中医摇摇头，没多问，叮嘱邢奶奶配合着吃药给豆叶食补，别干重活，别惊吓，要不然一个女孩子不好好调理，以后会受罪的。 豆叶没觉得自己这么严重，不让邢奶奶花那么多钱买药，可邢奶奶坚持买了药，还买了熬药的砂锅。 看着豆叶提着的一大包药，邢奶奶心疼地说：“叶儿，听话，别嫌药苦，回去我给熬，好好吃上一段时间，养好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热泪在豆叶的眼眶里打转，除了妈妈，从没有人这样真心的关心过她。 中午吃了小周炒得有点硬的蒜薹，邢奶奶休息了一会儿，就叫上豆叶，两个人去找“魅力丝射”。 邢奶奶是为明天上昌城打算的，她想好好问问刘姐拆迁的事，再详细打听一下当年的那些事。 豆叶不知道“魅力丝射”的具体位置，但是她记得坐过的公交车，记得路边的标志性建筑。 邢奶奶一听就知道了大概，带着豆叶倒了几趟车，又跟人问了几次，还真找到了。 一进门，豆叶先看到的是假帅，他看到有美女，满脸笑容地迎过来，问：“美女，理发还是美容？” 豆叶说：“我找刘姐。” “刘姐啊，她……你要美容？长得这么漂亮，不用美容。”假帅没认出豆叶，笑嘻嘻地说着。 “小伙子，去把你们刘姐叫来，我找她有事。”邢奶奶很反感他盯着豆叶看。 “您谁呀？找刘姐干什么？”假帅摇晃着脑袋问邢奶奶。 “假帅，你不认得我了？”豆叶大声说。 假帅愣了，仔细看着豆叶，突然往后跳了一下，指着豆叶，说：“你，你，你怎么又来了？可不怨我啊，我那天可没碰你，是你自己晕过去的，我还帮忙把你送医院了呢。” 说着，他就开始往楼上跑，一边跑，一边大叫：“刘姐，刘姐，那个丫头来了。” 40 刘姐的话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假帅大叫着上楼了，邢奶奶说：“叶儿，没事。坐下，我们等着。” 豆叶挨着邢奶奶坐下。 没一会儿，只听楼梯上下来了脚步声，假帅、金红和另一个男的下来了。 豆叶站起来，问：“刘姐呢？我们要找刘姐。” 假帅藏到那个男人的身后，金红看着豆叶，很尴尬地笑了笑。那个男人对邢奶奶说：“我叫王明，是一层经理。刘姐临时有点儿事，您过来，有什么事吗？” 王明的话中有一种冷漠感，已经做好了吵架的准备，他打量了豆叶，然后把重点对向邢奶奶。 邢奶奶说：“小伙子，你们把叶儿扔在医院不管，这很不对。不过，叶儿现在没事了，我们也不跟你说之前的事儿了。你把那个刘姐叫下来，我只想问问叶儿姥姥家的事。” “不是我们扔下不管，是我们根本就不认识她，送到医院，很不错了……”假帅来劲了，在那嘟囔着。 王明笑了笑，往旁边一步，把假帅整个挡在后面，点着头对邢奶奶说：“是，我们做的是不好，您能体谅我们最好了。”又对金红说，“你去跟刘姐说，请她下来，或者请她们上去。” 金红看了看豆叶，对她笑笑，“噔噔噔”地上楼了。 王明让假帅给邢奶奶和豆叶倒水，自己陪着坐在沙发上，夸邢奶奶气色好，精神好，还夸豆叶长得漂亮，一点儿也不像乡下孩子。 假帅站在一边，不停地看豆叶。 一会儿工夫，刘姐和金红下来了，一见豆叶，刘姐快步走过来，亲热地挨着她坐下，拉着她的手，说：“豆叶啊，你没事就好，那天可把我吓死了，你说晕就晕，怎么都叫不醒。我们赶紧把你送医院，正巧我家里有点急事，还说去看你呢，你就来了，都没事了吧？” 豆叶看着邢奶奶，无奈地笑了，对刘姐说：“是邢奶奶救了我，我好了。” 刘姐还要继续说，邢奶奶摆手，对她说：“我们过来没有别的意思，只想跟你详细打听一下叶儿姥姥家的事。就在这里谈吗？” 刘姐看看王明，王明没什么表情，刘姐哈哈笑了两声，说：“那，就上楼吧，到我办公室谈，那里安静。”又对金红说：“你先上去，开门准备一下。” 金红赶紧小跑着上去了。刘姐亲热地去扶邢奶奶，招呼着豆叶，慢慢往楼上走。 刘姐的办公室在一排小隔间的最里面，走过去的时候，豆叶能感觉到那些隔间的门后边都有人在偷看，不知道里面有没有晓兰。 金红已经开了门，刘姐笑着请邢奶奶和豆叶进去，又对金红使了个眼色。 金红恭敬地关上门，站在外面。 刘姐请邢奶奶和豆叶坐下，给她们倒水，拿水果，一阵忙。 邢奶奶说：“小刘，别忙了，你也坐下。” “我这里有点乱儿，平时客人多，都来不及收拾。”刘姐也坐下来，跟豆叶和邢奶奶隔了一段距离。 “小刘，你大概知道了豆叶的事，我要亲自带她过去找找，你是昌城人，也知道当年的事，跟我们详细说说，就算帮我们一个忙。” 刘姐的身子往后面靠了靠，笑着说：“其实我也不知道，都是听说的。那都是十七八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我还在上学，放暑假的时候吧，突然听说政府街那片楼里有一个大学生失踪了，有人猜是跟人跑了，有人说是被拐走了，还有说是被杀了，分尸埋了。” 刘姐瞟了一眼豆叶，继续说，语气里带着一丝兴奋：“后来大家都知道她叫董欣欣，长得特好看。她爸她妈就跟疯了一样，到处找，天天去派出所，还到政府去闹……” 邢奶奶咳嗽了一下，刘姐尴尬地笑了一下，对豆叶说：“如果你妈是董欣欣，那当年就是被拐走了。那些时候，我们都很小心，不敢出门，生怕也有事。警察也忙了好一阵子，就是一点儿消息也没有。你姥姥先不行的，据说是因为有人在大渠里发现了一具女尸，警察过去看，说穿的衣服跟你妈失踪时挺像的，你姥姥得到消息，一下就不行了，送进医院，就没出来。” 豆叶的眼泪已经掉下来了，邢奶奶问刘姐：“那她姥爷呢？” “后来那具女尸有人认领了。你姥爷一个人处理你姥姥的后事，据说在火葬场的时候，摔了一下，就住院了，没多久，也死了，好像是单位出面给处理的后事。那时候，大家都说董家这是家破人亡了。” 刘姐说起来很轻松，但是邢奶奶的心很沉重，豆叶更是泣不成声。 邢奶奶拍了拍豆叶的肩膀，把她搂过来，又问刘姐：“那他们还有别的亲戚吗？” “不知道，不过，听说拆迁的时候，他家的房子是有人继承的，应该有比较近的亲戚吧。”刘姐估计着说。 “那拆迁后的房子在哪儿呢？”邢奶奶又问。 “哪儿都有。大部分在政府新街，也有别处的，还有拿了钱到城里买的，详细的我可不知道。”刘姐又说，“那次拆迁是为了城区改造，扩建道路，属于政府项目，那些人得钱多着呢，一弄就是几百万，一家子反目成仇的多着呢。” 刘姐的眼睛亮亮的，语气中含着浓浓的羡慕，又有无穷的幸灾乐祸。看到邢奶奶严肃的眼神，她又赶紧端正了脸，拿出悲痛的语调说：“豆叶的事，我就知道这么多了，可怜的孩子，我别的忙儿也帮不上了。这一天天的事特别多，一天不动，一天就挣不到钱，我孩子跟豆叶差不多，上中学呢，花钱多着呢。” 邢奶奶给豆叶擦眼泪，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那社区居委会应该还在吧，你知道怎么走吗？” “那……在吧，我家不是那片的，具体的我不知道。”刘姐告诉邢奶奶怎么坐车，话头绕了几个弯子后，开始向邢奶奶推荐美容。 邢奶奶皱着眉头，扶着豆叶站起来，说：“行了，我们走。” 刘姐和金红一直把邢奶奶和豆叶送到门外，殷勤地让她们有空来美容，喊了几句：“您慢着点儿。”就匆匆进去了。 邢奶奶安慰着豆叶，慢慢地走了一段，豆叶擦干眼泪，问邢奶奶：“您说我们该怎么办？” 邢奶奶领着豆叶的手，坚定地说：“咱们明天就过去，先去居委会，再去你姥姥、姥爷的工作单位，如果能找到继承了房子的亲戚就更好了，都找不到也没事，咱们继续找警察，你妈好端端的等着去解救，我不信警察不管。” 41 当年的事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邢奶奶的话给了豆叶莫大的勇气，从此，她不再是孤独的一个人，她有了一个可以歇息的地方，有了一个真诚为她着想的人。 邢奶奶到底是上了年纪，带着豆叶来回倒车，身体有点吃不消了。 到家时已经五点多了，小周还没做饭，见了邢奶奶就追着问晚饭吃什么。 豆叶说：“小周姐，别问了，让奶奶躺一会儿。我跟你一块做。” 邢奶奶靠在沙发上，喝了几口豆叶兑好的温水，闭上了眼睛。豆叶用薄毛巾被给她盖上腿，之后，轻轻地带上门，跟小周一起来到厨房。 豆叶看了看家里有的菜，心里马上搭配出三样清淡的小菜，让小周帮忙择着。她又忙着熬清粥，做细玉米面的小甜饼。 小周给自己搬了个板凳，慢条斯理地边择菜边跟豆叶打听这一天都去了哪。豆叶手里忙着，简单地应付着她。 小周说：“豆叶，邢奶奶可真喜欢你，你看，给你买衣服，带你出去玩，还让你看那些书，你跟邢奶奶到底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当然是祖孙关系啦。那些书就摆在那里，你也可以看的。” “我可不行，看一会儿就瞌睡的要命。电视多好，可是邢奶奶怕吵，不让多看。我原来在的那家，电视成天开着，看多久都行。” “你开的声音有点大，是有点吵，老年人都喜欢清净。我劝你晚上也别看那么晚，省得第二天没精神。” “那还叫晚？才十点。我晚上睡不着，不看电视干什么？”小周很不高兴，把手里的菠菜梗狠狠地掐下一大截。 豆叶忙着翻小甜饼，没接小周的话。 小周沉默了一会儿，又说：“我都在这儿干了快一年了，也不说给我长工资，还天天要吃三顿饭，这不行那不行的，烦死了。” 豆叶惊讶地回头，看了看小周，说：“你是当保姆的，这些活儿当然要干，总不能只拿钱不干活吧？” “谁说我不干活了，你看见我不干活啦？你一个乡下来的小丫头，看你能美几天！”小周竟然火儿了，“噌”一下站起来，一脚把板凳踢到一边，菜也不择了，“噔噔噔”地回自己屋了。 豆叶拿着小铲子，很是莫名其妙，她都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对了。愣了一会儿，豆叶继续做饭，觉得没人打扰能做得更专心更好呢。 晚上，邢奶奶打了几个电话，咨询了几个人，为明天去昌城做准备。 豆叶听着邢奶奶跟人客气地说着话，心里很感动。她默默地把自己的户口本、月票准备好，又帮邢奶奶擦了鞋，准备了一件薄外衣。 第二天一早，邢奶奶和豆叶就动身了，小周打着哈欠，把她们送出门外，没等她们下楼梯几步，防盗门“嘭”一声，关上了，邢奶奶停了一下，叹了口气，嘟囔了一句：“这个孩子，真是的。” 豆叶扶着邢奶奶，说：“小周姐睡得晚，白天肯定瞌睡。” “小周这个孩子，来我这里快一年了，又懒又爱吃，还特爱看电视，尤其爱看那些综艺节目，哈哈哈地笑起来没完没了。我当初找她，也就是帮个忙，做个伴，唉……”邢奶奶对小周颇有微词。 豆叶想起昨天小周说的话，想起她吃了那么多的小甜饼，也觉得这个人是典型的好吃懒做。 两个人顺利地到了昌城，走在宽敞整洁的街道上，豆叶眼睛里热热的，这是妈妈小时候待过的地方，妈妈就是在这里长大的，这里的环境多好啊！ 邢奶奶带着豆叶先找到了新政府街的居委会，接待她们的是老杨。 老杨马上就退休了，对新旧政府街的大事小情都很清楚。 邢奶奶说了豆叶的身份，说了她们来这里的目的。老杨惊得站起来，戴上眼镜，仔细地看着豆叶，好一会儿，才说：“是很像。你们算是找对人了，再过半个月，我就退了，当年老董的事，也就我还知道，这都多少年了？” 豆叶向前倾着身子，等着老杨继续说。老杨感叹着，讲了当年的事，跟刘姐说的那些内容差不多，只不过，老杨又说了豆叶的姥姥和姥爷都是纺织厂的老职工，但是纺织厂早就散摊子了，已经没有工作单位这一说了。 老杨喝了口水，叹了口气，继续说：“老董就那么一个闺女，长得像她妈，她妈当年就是厂花，长得那叫一个漂亮。闺女出事的时候，谁都觉得可惜，她可是那片楼里第一个考进理工大学的女孩子，那叫一个聪明，从小算数就快。” “那房子是谁继承的？”邢奶奶打断老杨的感慨，问到房子的事。 “那房子啊，唉，也折腾好一阵子。老董原来的房子是单位分的，都是筒子楼，他自己又在楼下搭了一个棚子，这些都给算了面积。老董和他老伴出事的时候，没听说有什么亲戚过来帮忙，都是居委会帮忙的。等老董一死，听说这片要拆迁，就冒出了两个侄子，是老董大哥的两个孩子，代替他爸出面，都要继承房产，那个闹哦……”老杨停下了，又喝了一口水。 “那他们现在在哪？”豆叶急着问。 “他们，谁知道呢。因为你妈失踪时间太长了，老董的一个侄子，你应该叫舅舅的。”老杨看着豆叶，给她解释，“你的一个舅舅就给你妈申报了死亡，按照法律条例，也确实通过了。” 豆叶大惊着站起来，喊道：“死亡！我妈还活着，怎么就死亡啦？” 邢奶奶拉豆叶坐下，安慰她说：“叶儿，别急，慢慢儿来。”说着，示意老杨接着说。 老杨看豆叶情绪还很激动，就把语气缓和了一下，接着说：“老董老两口一死，你妈也被死亡了，房产只能由第二序列亲属继承，也就是老董的哥哥，你应该叫大姥爷的，房产只有他有权继承，说来也只能怪老董的亲戚太少。你大姥爷的那两个孩子，也就是你的那两个舅舅，闹得那叫一个难看，差点儿就打起来了。后来，还是你的那个大姥爷出面，不要房，只要钱，给哥俩把钱分了。” “那他们现在在哪？我大姥爷在哪？”豆叶急切地问。 “你大姥爷老两口，身体也不行，前两年也先后过世了。你的那两个舅舅，拿了钱就没影儿了，从来也没听说回来给上个坟的。谁知道他们现在在哪？”老杨说到这里也挺气愤的。 “那，奶奶，我们，该怎么办？”豆叶泪眼模糊，看着邢奶奶。 42 咨询律师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邢奶奶带着豆叶，从居委会出来，漫无目的地走进了一个小公园，走了一段，坐在长椅上。 豆叶完全没有了主意，她依偎在邢奶奶身边，深秋的凉意掺着浓浓的悲哀，密密地笼罩着她。 “叶儿啊，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们得找个律师咨询一下。”邢奶奶想了一会儿，做出了这个决定。 豆叶扶着邢奶奶倒了几趟车，回到城里，两个人在一个小饭馆简单吃了午饭，邢奶奶跟人要来热水，把装在瓶子里的中药热了，催着豆叶喝下。 邢奶奶带着豆叶，来到“金牌律师事务所”。 交了咨询费，接待她们的是一位看起来很精干的女律师，自我介绍姓赵。 邢奶奶叙述着事情，赵律师边询问边记录，又问了豆叶几个问题。 赵律师看着记录，思考了一下，对邢奶奶说：“阿姨，这件事不好办。董欣欣被拐骗长达十八年之久，一直没有任何音信，按照失踪人口处理条例，有关亲属确实可以申报死亡，这是不违反法律条例的。董老的财产继承也没有问题。你们说董欣欣还活着，现在就要拿出她确实活着的证据。” 赵律师看着豆叶说：“不过，财产很难追回来。因为我们没办法证明你妈就是董欣欣。董老夫妇都已经死亡了，没办法做DNA检测，从目前的医疗和法律手段来看，还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 “我不是要那些财产，我只想把我妈接出来。”豆叶大概听明白了赵律师的意思，但是她的本意不是拿回财产，她只想顺利地把妈妈接出来。邢奶奶也冲赵律师点头。 “如果是这个目的，你们需要去报警。”赵律师又摇了摇头，对豆叶说，“你还未成年，虽然你的智力和精神都没有问题，但是，你的证言需要有监护人的认同。而这位阿姨，显然是不能成为你的监护人的，你父亲以及那方面的亲戚也不可能出面帮你吧？” 豆叶点了一下头，整个人陷入深深的失望之中，美丽的大眼睛遮上了一层阴霾。邢奶奶问：“赵律师，您说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目前来看，最好的办法是报警，尽快把董欣欣解救出来。”赵律师说得很迟疑，显然她也知道这事毫无把握。 从律师事务所出来，邢奶奶长长地叹了口气，对豆叶说：“叶儿，今天先回去吧，明天咱们再去昌城，到那里报案。” 豆叶木然地点点头，跟着邢奶奶回家。 到家一开门，迎接她们的是高分贝的音乐和小周无忌的笑声。 直到豆叶和邢奶奶走到客厅，小周才发现她们回来了，脸上的笑来不及收起来，站起来一边笑着一边接过邢奶奶的包，还不时地回头看向电视。 邢奶奶被电视里的声音吵得直皱眉头，对小周说：“小周，关了吧，我们都累了。” 小周很不情愿地答应着，慢腾腾地把电视关上，空气仿佛一下子清净下来了。 豆叶给邢奶奶拿来温水，默默地坐在她的旁边。 小周蹭到豆叶旁边，悄悄捅了捅她，小声说：“你们干什么去了？” 豆叶摇摇头，她一点儿也不想说。小周撇撇嘴，也不出声了。 一会儿，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跳起来，跑进书房，拿出一封信，高高扬着，跟邢奶奶说：“您儿子来信了，中午我在信箱里看见的。” 邢奶奶接过来，看着信封上的地址和邮戳，脸上绽开笑容，对豆叶说：“叶儿，给我拿眼镜来。” 豆叶拿来眼睛，邢奶奶靠在椅背上，把信举得高高的，慢慢地看。 小周伸长脖子，使劲儿往信上看，豆叶静静地等着，她看到邢奶奶很激动，眼睛里已经闪出了泪花。 “我孙子上学了，已经学会了用中文叫奶奶，唉，我也听不到啊。”邢奶奶摘下眼镜，抹了抹眼睛，又说，“老啦，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到他们。” “肯定能，只要他们一回来，不就看到啦。”小周笑嘻嘻地说，豆叶跟着点头。 “唉，不是那么容易的，你们王叔叔在搞一项科研，咱们国内的水平不行，回国就干不了了。孩子也上学了，儿媳妇在科研单位，不是那么好回来的。回国一次，还要申请。就这封信，说不定也被人检查过了。”邢奶奶耐心地给小周和豆叶解释着。 小周两只眼睛发亮，显然，这件事又激发了她的八卦隐藏功能。邢奶奶不等她说话，就严肃地说：“小周，不许出去瞎说。” “呃……”小周一下噎住了，说，“我没瞎说。” “行了，叶儿，把这封信放到书柜顶上那个箱子里。我要回屋躺一会儿，你也歇一会儿吧。”邢奶奶把信装进信封，递给豆叶，又对小周说，“别开电视了，晚上做点儿清淡的，一会儿出去买点面食，明天早点起，热点儿现成的，我们还要出去。” “噢。”小周答应着，有点不高兴。 邢奶奶进了自己的卧室，豆叶去书房，踩着凳子把信放好。小周溜进来，悄悄地问豆叶：“你们到底在干什么？弄得神神秘秘的。” “没什么，小周姐，我也想躺一会儿。”豆叶不想跟小周说话，应付了她一句，出了书房，进了自己的卧室。 小周冲着豆叶的背影，撇了撇嘴，小声嘟囔：“就跟谁想知道似的！” 豆叶躺在床上，忍不住想着这一天的事。 妈妈已经被死亡了，姥姥、姥爷都去世了，两个堂舅显然不是什么好人，这里的警察能顺利地把妈妈救出来吗？ 一阵秋风刮过，杨树叶子啪啪地打着窗玻璃，豆叶闭着眼睛，心里泛起一阵阵的悲哀。 迷迷糊糊的，豆叶被大力推了一把，睁开眼睛一看，是小周。 见豆叶醒了，她不高兴地说：“睡得可真死，该做饭了，快起来。” 豆叶转过头，看看窗外，太阳已经落下去了，应该很晚了吧。 她赶紧坐起来，洗了手，来到厨房。 小周什么也没做，两只手摆弄着塑料水舀，问豆叶：“你说做什么？我想吃红烧肉，中午出去买的，挺新鲜的。” 豆叶皱了下眉头，摇着头说：“不好吧，奶奶想吃清淡的，别做那么油的。还是拌个凉的，炒个青菜吧。” 小周“嗵”一声，把水舀扔进水槽，气呼呼地说：“那你做吧，青菜有什么好吃的。” 豆叶也有点生气，忍不住大声说：“你别老这样摔摔打打的，奶奶累了，想吃清淡的，你还要做红烧肉，那不是故意的吗？” “怎么啦？我就这样，要做你做，别想让我伺候。”小周“哐”一声，猛地推开厨房门，正巧邢奶奶在门外，小周愣了一下，换上一副笑脸说：“邢奶奶，您起来啦，我正跟豆叶商量做什么呢。” 邢奶奶看了看豆叶，对小周说：“都有什么菜？熬个粥，炒两个青菜得了。都这个点儿了，怎么还没做？” “不是，不是，我不是看您睡着，豆叶也睡着了，我要是不叫她，她还在睡呢。”小周急着跟邢奶奶解释。 “别总是让豆叶干活，做饭和打扫都是你的活。”邢奶奶皱着眉头对小周说，又对豆叶说，“叶儿，你出来，跟我去写封信。” 豆叶跟着邢奶奶走出厨房，小周看着她们的背影，愤愤地动着嘴巴，不知道在嘟囔些什么。 43 楼下议论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邢奶奶年轻的时候是剧团的台柱子，除了剧团对她有要求，她自己对自己的要求更高，每天再苦再累也要练功，一些暗伤长久地积累下来，到了老年，它们全都开始冒头了。 之所以让豆叶帮忙写信，就是因为邢奶奶的手总是哆嗦，写出的字很怪异，而她，也不想让儿子因为她的这些病痛担心。 邢奶奶口述，豆叶听着，打着草稿。 邢奶奶的话里全是报喜不报忧，说自己身体很好，每天吃得饱睡得香，还一直注意锻炼。又嘱咐了儿子注意身体，问候了儿媳，关爱了孙子，让他们好好工作，享受生活。 邢奶奶叹息着，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说：“叶儿，就这些吧。你也跟他们说几句，要不然你叔看到这个字体，肯定有想法。” “嗯，我……”豆叶有点为难，怎么跟王叔叔说自己呢。 “你就说你是我认的一个干孙女，给我作伴的。其他的自己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你叔人挺好的，知道有你给我作伴，他一定高兴。”邢奶奶站起来，活动着腰，让豆叶自己写。 豆叶沉思了一下，又在纸上加了一段。 豆叶把信整个看了一遍，觉得没什么问题了，就开始给邢奶奶读。 邢奶奶静静地听着，对豆叶的文笔处理很满意。 “叶儿，你该好好读书，咱们明天去昌城报了警，然后我就给你找中学的课本，你自己好好看看，要是不行就给你报个班，学完中学的，再学高中的，到时候参加成人高考，一样能上大学。”邢奶奶给豆叶做了学习规划。 豆叶的眼睛亮晶晶的，她还可以上学吗？还可以跟妈妈一样上大学吗？ “叶儿，你的素质很好，五官端正，身体比例也好，声音也好，是个上舞台的好苗子。唉，还是别走这条路了，现在这个时代啊，跟我们那时候可不一样了……”邢奶奶端详着豆叶，幽幽地叹着气。 豆叶从没有很认真地想过自己的未来，她也不知道该想那么远。 邢奶奶看豆叶凝重的神色，笑着说：“别急，这些事儿都得慢慢来，你还小，才十五，就该享受这个好年华。先写信吧，我去看看小周。” 邢奶奶出去了，豆叶拿起笔，在信纸上工工整整地抄写那封信。 小周的晚饭虽然做得慢，但整体还是不错的，只是炒菜里的肉多了些，粥有点稠。 饭后，豆叶帮着小周收拾。小周故意慢腾腾地磨蹭，最终还是豆叶洗了碗筷，把厨房整个打扫干净。 邢奶奶带着豆叶到楼下遛弯，把她介绍给几个老邻居，大家都夸豆叶长得好，夸她有礼貌。 豆叶觉得这些邻居也不错，看起来大家相处得很和睦。一个刚会走路的胖小子还喜欢上豆叶了，总想让豆叶抱他。旁边一个奶奶打趣说：“小轩轩最聪明了，一下就能挑出我们中的大美人。” 大家哄堂大笑，一个爷爷说：“你年轻时也不错，只是现在老得没样儿了。” 大家又是一阵笑。一个奶奶大着嗓门说：“老邢，多少年了，就不想再找一个？” “你看起来年轻，说不定还能找个小点儿的呢。哈哈哈……”另一个奶奶也笑着跟邢奶奶说。 “不找啦，这么多年我一个人早习惯了，现在又有叶儿跟我作伴儿，还找那个麻烦干什么？”邢奶奶笑着回答她们。 “老邢，你儿子这都几年没回来了？” “哪那么好回来的？出去难，回来也难。”邢奶奶摇着头说。 “要说当年你们两口子也挺有魄力的，生生把独生子送到国外，要我可舍不得。”一个老阿姨聊起了当年的事。 “有什么舍不得的？儿孙自有儿孙福，他想出去，我们只能支持。我现在也不想别的，只希望老了他能给我上个坟就行了。”邢奶奶说得有点哀伤。 这时，一个穿花衣服的奶奶过来，悄声跟邢奶奶说：“你得看着点儿你家那个小保姆，我注意她两回了，她可不说你好。” 邢奶奶愣了一下，拍了拍花衣服奶奶的手，说：“谢谢，我知道了。那个孩子啊，就是有点儿懒。” “你得注意，她跟人瞎说你儿子的事，还说这个丫头，是你儿子的私生子。”花衣服奶奶冲豆叶的方向努着嘴，跟邢奶奶咬着耳朵。 邢奶奶的脸色变了，严肃地说：“叶儿是我在医院碰到的，这孩子有爹有妈的，我们投缘，才跟我来的，别听她瞎说。” “你放心，我们都知道。就是你家那个小保姆跟人到处瞎说。老邢，你在钱上也得紧手，那小保姆肯定捣鼓你钱了。”花衣服奶奶很神秘地说着。 邢奶奶点点头，叫过豆叶，往回走。 豆叶隐隐听到身后那些爷爷奶奶和阿姨们还在悄声议论她们。 看邢奶奶脸色不好，豆叶小心地问：“奶奶，怎么啦？” “没事，叶儿。等到这个月底，咱们把小周辞了，以后咱们一起过。等把你妈接回来，咱们就去我乡下那处房子，那里清净，地方大，也能让你妈好好养着。”邢奶奶拍了拍豆叶的手，突然这样说着。 豆叶又惊讶又感动。 她以前曾想着妈妈一回来，肯定是住在姥姥家的。可现在，姥姥家没了，她还没来得及想这件事，没想到邢奶奶都替她想好了。 豆叶用头蹭着邢奶奶的肩膀，亲昵地说：“谢谢您，奶奶。” “谢什么。”走了几步，邢奶奶又说，“叶儿，我跟你真是投缘，你一被推进那间病房，我就觉得你特像我以前的一个学生，她叫赵灵儿，也跟你这么聪明，你们长得也像，你比她长得还好。可惜，出车祸死了，她父母那个伤心哦……” “叶儿，等你的事弄完了，我带你去看看他们，那老两口也就那一个闺女，你去了，他们准高兴。”邢奶奶说起这个，挺高兴的。 “行，到时候您带我去，我一定好好跟他们说话。”豆叶也挺高兴的。 进了门，小周果然又在看电视，见到邢奶奶和豆叶，赶紧把声音调小了。 邢奶奶坐下来，问小周：“小周啊，买菜的钱还够吗？” “啊？买菜的钱，不多了，这几天豆叶来了，我买得多，我正想跟您说呢。”小周愣了一下，马上笑嘻嘻地凑到邢奶奶身边。 44 再次报案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邢奶奶看着小周凑过来，把身子往旁边挪了挪，平静地说：“把账本拿来，我看看。” “账本啊，我这就去拿。”小周的神色有点慌张，把电视遥控器扔在茶几上，急匆匆地跑进自己屋里。 豆叶给邢奶奶端来泡好的菊花水，邢奶奶说：“叶儿，你先去书房看会儿书，一会儿我给你熬药。” “奶奶，我自己来吧，我也会熬。” “你弄不好，熬药要看火候的，要不然药效不好。你先看书去吧。”邢奶奶用神色催她去看书。 豆叶走向书房，心里很奇怪小周拿个账本要这么长时间，她本来还想帮邢奶奶算算的，但看邢奶奶的意思，显然不想让她帮忙。 豆叶想起在楼下时邢奶奶说的话，心里有几分明白了。 她关好书房的门，走到书桌边坐下，打开台灯，拿起书开始看。书下的那个本子是她做笔记用的，她把一些好词好句都摘录下来，一些不明白的地方也记录下来，等着问邢奶奶。 豆叶很快就沉浸在书中，直到邢奶奶来叫她喝药。 客厅里很安静，厨房里也很安静，到处都弥散着中药的味道。 小周应该是回自己的房间了，邢奶奶看起来很平静，她看着豆叶喝完药，又把明天早晚要喝的药准备好，叮嘱豆叶早点休息，就去洗漱睡了。 豆叶从卫生间出来，还是没看到小周，走过她的房间时，凝神听了听，房间里没动静。 豆叶轻轻地回了自己的屋子，把门关上。 静夜里，秋风显得很强劲。豆叶听着窗外一阵阵的风声，忍不住想到了家。 那里虽然没有这么大的风，但是一入冬就开始阴冷阴冷的。每到这个时候，妈妈就会硬着头皮跟奶奶要布料，要棉花，想给她们姐妹三人做棉夹袄。奶奶总会大骂好几天，有时候给，有时候不给。 不给的时候，妈妈就会用几件旧衣服拼凑，尽量把那些布头对得好看一些。妈妈总说：“要是在北方老家，这时候早该准备好冬衣了，冬季穿上羽绒服，待在暖器屋子里，一点也冷不着。” 豆叶侧身躺着，从眼角滑落的泪水无声地渗到枕巾里。她想跟妈妈说，邢奶奶已经给她买了长袖子衣服，还要给她织毛衣，还要教她做衣服，她现在住在楼上，窗子封闭很严实，屋里有很多暖器片，一点儿也冷不着。 可是，妈妈听不到。 豆叶又想到明天去报警，不知道这里的警察会怎么说，他们会不会赶在入冬前把妈妈接回来，豆秧和豆花也会跟着来吧，明天应该跟警察说说，让他们把妹妹也捎上。 豆叶又想到邢奶奶说的乡下大房子，不知道那里什么样？ 豆叶又想到那两个堂舅，如果他们能把钱还给妈妈，妈妈再买一个这样的楼房，就买一个挨着邢奶奶的，到时候一起住，那该多好。 豆叶又想到了姥姥和姥爷，死了这么多年，一直也没人给上坟烧纸，也不知他们埋在哪里了，明天应该再去问问那个老杨，要是能去给姥姥姥爷烧个纸就好了。 豆叶又想到自己现在花的每一分钱都是邢奶奶的，自己也该挣点儿钱，但是，能干什么呢？邢奶奶肯定不同意自己再到饭馆上班的。 豆叶想了很多很多…… 第二天，小周早早的就把饭准备好了，还客气地叫豆叶起床。 豆叶看自己都睡过头了，慌忙起来，邢奶奶已经坐在饭桌边等她了。 饭后，小周抢着把碗筷收拾了，豆叶觉得邢奶奶昨天一定教训她了。现在离月底还有九天，估计到月底的时候，邢奶奶会跟她谈辞退的事吧。 邢奶奶带着豆叶下楼，走出小区后，邢奶奶说：“叶儿，你想知道我跟小周怎么说的吗？” 豆叶点头，看着邢奶奶。 “小周这个人吧，也没有大的坏心眼儿，但是，对这样的人也不得不防。我准备月底就辞退她，多给她半个月的工资，也好让她找工作。但是，这事吧，不能跟她明说，如果明说了，她如果犯糊涂，趁咱们不在家的时候，偷跑了，再顺手拿上点东西，那咱们就有点儿麻烦了。”邢奶奶耐心地跟豆叶说着。 看豆叶听得认真，邢奶奶又说：“我昨天跟她算了账，账目上果然有点儿小问题，她也承认了。我就跟她说，看她的表现，从现在到月底，如果她表现好，我就不让她赔那些钱了，如果表现不好，就扣她工资，还会到家政那里投诉她，她吓得赶紧发誓好好干。你看，今天早上表现不错吧。” 豆叶点点头，邢奶奶又说：“叶儿，你一路从家里跑出来，见识的那些事……唉，你也真不容易。但是，这个社会，最复杂的就是人心，很多事你还没遇到，以后见得多了，你就会知道，以前的那些根本都不叫事。遇事别慌，各方面都想想，总会有办法的，千万别钻死胡同，更不能干傻事。叶儿，你要多读书，只有肚子里有墨水，才能明事理，才能更聪明，谁也骗不了你。” 邢奶奶谆谆教导着豆叶，豆叶听到了心里，用力点着头。 豆叶扶着邢奶奶，倒了几路车，到了昌城。邢奶奶已经问清了昌城派出所的位置，很顺利地找到了那里。 派出所进进出出的人很多，警察很忙。邢奶奶领着豆叶，排队等了一会儿，一位年轻的邱警官接待了她们。 例行询问后，邢奶奶讲了报警的原因，豆叶又讲了详细的过程。 邱警官听着豆叶的叙述，觉得很惊讶，他让豆叶和邢奶奶稍等，说要去查一下。 邢奶奶安慰着豆叶，两个人默默地等待着。 过了一会儿，邱警官回来了，对邢奶奶说：“阿姨，我确实找到了董欣欣一案的卷宗，她属于普通失踪人口，本来不该立案的，但不知道为什么立了。宣告她死亡的通告挂了一年，现在，她已经属于死亡人口了。不过，您和这个小妹妹说的这些证据，我们会排查，重新立案，联系当地派出所，尽快把董欣欣解救出来。” 豆叶很激动，跟邱警官说：“希望你们能快一些，我妈在那里很受苦，动不动就挨骂挨打。你们去了，把我的两个妹妹也带出来吧，要不然她们也会被卖走，要不也会换钱的。” “这……”邱警官不知道该怎么答复豆叶。 45 殡仪馆里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对于豆叶的这个请求，不但邱警官愣住了，连邢奶奶也很诧异。 豆叶连忙翻开桌上的户口本，对邱警官说：“您看，这上面都没有豆秧和豆花的名字，因为她们是丫头，都没有户口。求您了，把她们也带出来吧。”豆叶的眼睛里已经闪出了泪花。 邱警官也连忙说：“你说的这个情况，我会如实反应，具体的该怎么样还要再商议。” “还有，你们尽量不要让当地的警察配合。我在省城那里时，有个苗警官告诉我，我们那里的民风很不好，那些警察都不想帮这个忙，弄不好还会偷偷地告诉村里人，到时候更找不着了。”豆叶急急地说着。 “苗警官说的？是你们省城那里的警察？”邱警官问。 “是，是火车站的。”豆叶回答着。 “好，这些情况我都会都会汇报的。”邱警官又对邢奶奶说，“您留一下联系方式。其实这个事，王豆叶才是当事人，但是她还未成年，只能算您来报警了，能省下很多麻烦。” 邢奶奶说了自己家的地址和电话，又问邱警官：“这个案子，多长时间才会有结果？” “那可不好说，如果查证属实，直接过去解救应该也快。但是，查证的过程可就说不好了，有长有短。”邱警官边整理文件边回答。 邢奶奶又问：“那，最快解救出来的几率有多大？” 邱警官笑了一下，说：“阿姨，这个我可回答不了。我不是直接的办案人员，我会如实上报，应该很快吧。” 豆叶也很急，紧紧地盯着邱警官，她恨不得让他马上就出发，带上人，或者直接带上她，把妈妈接出来。 邱警官客气地把邢奶奶和豆叶送出来，让她们回家等消息。 出了派出所的大门，邢奶奶拉着豆叶的手，说：“叶儿，别着急，警察会好好办案的，我们得相信警察。” 豆叶瘪着嘴，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轻轻地点了点头。 邢奶奶带着豆叶，又来到居委会。 她很赞同豆叶要给姥姥、姥爷上个坟的想法。 见到老杨，老杨帮忙打了好几个电话，问了一大圈才知道，豆叶姥姥、姥爷的骨灰还在殡仪馆，一直就没下葬。 邢奶奶很气愤，跟老杨问了去殡仪馆的路，领着豆叶找过去，路上还买了烧纸。 殡仪馆也是个繁忙的地方，豆叶第一次见识到这种被浓浓悲伤笼罩着的地方，一想到那么多年来，姥姥和姥爷的骨灰一直寄身在这里，一直没能入土为安，她的眼泪又要往下掉。 邢奶奶费了不少口舌，终于找到了看管骨灰盒的老宋。 一见面，老宋就发了一大堆的牢骚，其中最主要的内容就是很多死者的骨灰寄存在这里，但是没人好好交钱，弄得他连买盒烟的钱都没有。 豆叶明白他的意思，邢奶奶更明白。 老宋带着她们来到一个小厅，冷着脸问：“你们是要祭拜，还是要带走？手续呢？” “我们先看看，今天来得匆忙，没准备。”邢奶奶陪着笑说着。 老宋很不高兴，说：“那是随便看的吗？这个小丫头不懂事，您这个老人儿不能不知道吧，死人能随便打扰吗？” “那，我们该怎么办？”邢奶奶问。 “那还怎么办？到临时祭拜堂祭拜吧，最低规格八十，中档的一百，高档的二百，你们要哪种的？”老宋的眼睛在邢奶奶和豆叶的脸上转来转去。 邢奶奶看看豆叶，说：“我们什么也没准备，那就高档的吧。” 老宋说：“那行，先在这里等着吧，我进去准备准备。” 老宋进了一个小门，邢奶奶和豆叶站在那里等着。 天有点阴，大玻璃窗外的细竹子已经大半枯黄了，秋风让它们瑟瑟地抖着。豆叶清晰地听到从门缝里挤进的哀乐声，悲哀和恐惧就像一只冰冷的手，紧紧地捏着她的心脏。 邢奶奶看豆叶的脸色不好，就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暖着，轻轻地说：“叶儿，别怕，一会儿就好了。” 过了一会儿，老宋出来了，冷着脸说：“你们需要先交费，我查到了，那两个盒子只交了一次费用，后面的一直没交，交完钱再祭拜。” “多少钱？”豆叶的声音有点颤抖。 “他们占的位置不贵，一个一年一百，两个就是二百，之前只交了三年的，到现在有十一年没交了，共两千二，交吧。”老宋的声音很刺耳。 邢奶奶觉得豆叶浑身都在颤抖了，忙把她搂在怀里，说：“我们今天没带那么多钱，能不能让我们先祭拜一下，等下次来的时候一块交上？” “那不行，谁知道你们下次什么时候来？”老宋的眼睛瞪了起来。 “我想看看姥姥、姥爷，我想给他们烧点儿纸，求您了，让我先看看，求您了……”豆叶哽咽着，哀求老宋。 老宋皱着眉头，赶苍蝇一样摆着手，说：“别来这一套，天天都是哭的，谁来这里不哭，你哭也没用。再说了，你们是什么人？跟死者什么关系？有证件吗？” 邢奶奶努力扶住豆叶，问老宋：“都需要什么手续？” “前边接待处问去，我忙着呢。”说着，再也不管邢奶奶和豆叶，转身又进了那个小门。 豆叶急得哇哇大哭，腿软得站不住，一直往下蹲着，把邢奶奶也拖得蹲了下来。 邢奶奶的眼泪也出来了，她一边给豆叶擦着，一边说：“叶儿，别哭，别哭，咱们先回去，拿了钱再来。来，起来，别这么哭，别哭坏喽。” 巨大的悲痛袭击着豆叶，残存的理智让她努力站起来，扶住邢奶奶，努力憋住哭声，但是那种悲痛怎能一下子就忍住？ 豆叶使劲儿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出声，小脸一抽一抽的。邢奶奶心疼地搂住豆叶，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又有人来祭拜了，刚一进厅门，就开始放声大哭，老宋在前面引导着，路过豆叶她们时，小声呵斥着：“赶紧走，别妨碍别人。” 邢奶奶愤怒地瞪回去，但老宋已经不看她们了，忙着招待那一伙儿人。 邢奶奶搂着豆叶，往外走去…… 46 焦急等待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回到家，小周殷勤地迎过来，看邢奶奶和豆叶的脸色都不好，什么也没问，很识趣地连忙接过她们手里的东西，端来热水，陪着笑坐在豆叶身边，两只眼睛在豆叶和邢奶奶身上转来转去。 邢奶奶说：“小周，我们都饿了，中午也没吃，去做饭吧，什么也行。” 小周迟疑了一下，说：“那……好吧。” 豆叶想去帮忙，邢奶奶按住她的手，说：“叶儿，不用。” 豆叶默默地坐着，邢奶奶叹了口气，说：“叶儿，等天黑了，我陪你到十字路口烧纸，只要诚心，你姥姥跟姥爷就能收到。” 豆叶点点头，邢奶奶又说：“现在咱们只能等，办手续要亲属的证件，我们的，都不行，只能等你妈妈了，实在不行就得去找你的那两个堂舅，唉，估计也不好办。” “谢谢您，奶奶。”豆叶的眼睛里含着热泪，声音低低的，发自内心地说着。 “谢什么，咱们娘儿俩不用说这个。” 沉默了一会儿，邢奶奶让豆叶喝点儿热水，又说：“叶儿，事情已经这样了，谁赶上都会伤心，别哭坏了，你要是病了，更办不好了。” 豆叶端起杯子，小小地喝了一口，她明白邢奶奶的话，她也知道自己不该放肆地悲伤，她不能把力量浪费在悲伤上面。 “奶奶，我知道了，我会好好的。” “好孩子，去洗把脸，换换衣服，一会儿多吃点儿。” 豆叶进到洗手间，把门关好，打开水龙头，一捧又一捧地把水扑在脸上。 不知怎么的，她的泪水又出来了，随着水流淌下来。 豆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额前的头发湿漉漉的，一绺一绺地沾在那里，脸又白又黄，眼睛红红的，泪水就像止不住一样，总是往下流。 “王豆叶，你别哭了，哭什么哭，哭能解决什么问题！”豆叶呵斥着镜子里的自己。 “王豆叶，允许你再哭一小会儿，洗完脸，出了门，就再也不许哭。你现在需要耐心等着，等警察把妈妈接出来，一切都好了，你现在，哭死也没用。”豆叶劝着镜子里的自己。 豆叶捧起水，用力地砸在脸上，直到整张脸都发木了，才停下。她把毛巾蒙在脸上，仰起头，过了一会儿，拿下毛巾，对镜子里的自己，咧开嘴，笑了笑，说：“你很棒，王豆叶，你很棒。” 小周的饭做得不错，邢奶奶吃了半碗，豆叶倒是吃了不少，邢奶奶看着很高兴。 小周再也忍不住了，借着收拾洗刷的机会，悄悄问豆叶：“你们干什么去了？怎么回来时都那个模样。” “没干什么，去殡仪馆看我姥姥跟姥爷去了。” “火葬场？”小周被吓住了，整个人都缩了一下。 “嗯，是火葬场。一会儿，我还要去十字路口烧纸钱呢。” “哦……那你，不害怕？”小周赶紧拿着抹布乱擦，掩盖着自己的失态。 “怕什么，那是我姥姥和姥爷，我给他们送点钱。” “哦，那，你们去吧。”小周把抹布扔下，逃也似的离开厨房，就像在豆叶身上看到鬼一样。 豆叶懒得看小周的样子，继续把厨房收拾好，把自己的药拿出来，泡在药吊子里。 等到九点多钟，邢奶奶让豆叶加了一件衣服，领着她下楼，往小区后面走去。 那里比较安静，偶尔有车经过。 邢奶奶选了一块地方，用树枝画了一个圈儿，冲西的方向留了一个口子。 “叶儿，你看，给死去的亲人烧纸，要先画个圈儿，在圈儿里烧，就不会被孤魂野鬼抢去。西边留个口子，亲人就能从这里进来把钱拿走，他们自己一时来不了的，那些阴差也能帮忙带过去。一会儿，在外面也烧一些，给那些阴差当路费，还可以贿赂一下那些孤魂野鬼，免得跟亲人抢。” 邢奶奶絮絮地给豆叶讲着，豆叶跪下来，把烧纸摆在圈儿里，小心地点燃，轻声说着：“姥姥，姥爷，我是董欣欣的闺女，你们的外孙女，我给你们送钱来了。我妈有事，不能亲自来，我给您送来了，您收着吧。” 邢奶奶心里酸酸的，半蹲在旁边，一边用木棍护着火堆，一边说：“老哥哥，老姐姐，你们的外甥女很懂事，人也聪明，有我照顾着，你们不用担心。以后过年过节的，孩子都会给你们送钱，好好拿着吧，这么多年了，在那边也很苦吧。欣欣的事也有眉目了，警察会去把她接回来，会过上好日子的。” 豆叶恭敬地冲着火堆磕了头，又在圈子外面烧了一些，恳求阴差把钱带给姥姥、姥爷，恳求那些孤魂野鬼不要抢钱。 烧完纸，豆叶的心里松快了一些，扶着邢奶奶回到家里。小周在她屋子那里探头探脑的。 这一夜，豆叶睡得很不安稳。 接下来的两天，邢奶奶陪着豆叶看书，让豆叶给她读报纸，教豆叶织毛衣，还教豆叶和小周炖汤。 小周对豆叶她们去殡仪馆的事又好奇又害怕，总想找机会勾着豆叶说，豆叶一点儿也不想说，她现在最关心的是电话。 只要铃声一响，她准会第一个跑过去，但是，没有一个是警察打来的，更没有一个是说关于她的事的。 小周的电话倒是不少，有时候一说起来就十多分钟，豆叶很着急，特别担心在那时候正好有警察的电话打来，却占着线，打不通，会耽误事。 豆叶的心神不安早就被邢奶奶发现了，邢奶奶把她和小周都叫到身边：“小周，豆叶有事，要等电话，你以后打的时候，时间短点儿啊。” 小周想分辩，邢奶奶又对豆叶说：“叶儿，别着急，你想想，警察办案子要先调查的，你家又那么远，开车或者坐车过去，不都得时间吗？我觉得至少得半个月，才可能有消息。” 豆叶其实早就仔细盘算过，也知道这几天不太可能，但是这种急切的心情，她就是控制不住。 小周听邢奶奶这么一说，眼睛又发亮了，她觉得豆叶有很多秘密，这些秘密藏在那里妖娆地扭动着，勾引她去发掘。 47 理想在哪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豆叶看着桌子上的台历，二十八号了，还有三天，这个月就要过完了。不知道警察们走到哪里了，也不知道他们找到妈妈没有？ 豆叶忍不住想道，现在这个时候，家里还有得忙，自己不在家，奶奶可能会在，爷爷和爸爸肯定不在，警察去接妈妈应该会顺利吧。 豆叶对着台历笑了笑，她又猛地想到了妹妹们，豆秧和豆花一准不在家，肯定在外边捡柴打草，怎么把她们也带出来呢？还有豆根，他准会打滚闹着要跟来，那可就不好办了，要是带走豆根，奶奶准会跟警察拼命。 豆叶又忧郁了，她想不出家里到底是什么样子。 小周悄悄地溜进来，坐在豆叶斜对面，冲豆叶笑笑。 “有事吗？小周姐。” “没事，就是来看看，你干什么呢？” “看书啊。” “那有什么好看的，我一看就头疼。” 豆叶对她笑笑，说：“人跟人不一样，我爱看书。” “整天看书有什么用，能当饭吃？” 豆叶把书签放在书页那里，把书合上，对小周说：“我觉得看书比看电视好，你看电视有什么好的呢？” “唉，那也就是消磨时间，要不然我干什么去。”小周有点惆怅，顿了一下，又说，“豆叶，我都二十三了，家里催我回去嫁人，我不想回去。嫁了人就得生孩子，男人在外边打工，家里的活儿全是我的，能累死人，我可不想回去。再说，那个男人也不好。” 豆叶趴着身子，把下巴放在手臂上，看着小周说：“那就不回去呗。” “不回去也不是事，一年年的，岁数就大了。我要是像你这么大就好了，不用操这个心。你说我现在，除了给人当保姆，就是到饭馆端盘子，端盘子更累，还有各种各样的坏人。在邢奶奶这里挺好的，可是，我也不可能一直干下去啊。”小周叹着气，对自己的未来很迷茫。 “是，外地人基本都干这些活吧。”豆叶说。 “你才来京城，就碰到了邢奶奶，邢奶奶确实是好人，比我之前那几家都好。跟我一块儿来的姐妹儿，有在工厂干的，那还得托人才能去。还有几个在端盘子，也有跟我一样给人当保姆的。”小周看着豆叶，叹息了一下，突然眉飞色舞地说，“还有，干那事的，可挣钱了。” “那事儿，什么事？”豆叶问。 “咳，你还小呢，什么都不懂。”小周挤眉弄眼地笑着，把头凑近豆叶，压低声音说，“我跟你说吧，我们村就有两个，在发廊干的，就是外边写着理发店，实际当‘黄~米’的，打扮得跟妖精似的，头发弄成那样，描着眉涂着口红，出来进去叼着小烟卷儿，看着挺洋气的，实际上，千人骑万人压的。” 豆叶明白了，小周继续眉飞色舞地给豆叶讲着：“她们挣钱可多了，一回家就好几万地拿，给家里盖房子买拖拉机，还买好些衣服，那个妈还穿着好衣服跟村里人显摆，说自己闺女多么多么能挣钱。村里人都知道，就是当面不说。我看，她们俩一辈子也别想嫁出去了，只要一到村里打听，准会露馅，你说哪个男人愿意娶个这样的老婆。” 小周捂着嘴，咯咯地笑着，开心极了。 豆叶笑不出来，她想到了牡丹和百合她们。等小周不笑了，豆叶问：“小周姐，那你到底想怎么办？如果不在这里干了，会去哪？” 听豆叶这么问，小周也笑不出来了：“我能去哪？干一天说一天呗。我倒是也想当那些大公司的白领呢，可也没人要我啊，那些都得是大学生。” 豆叶又把下巴放在手臂上，幽幽地说：“那就得读书，考上大学才行。” 小周叹息着说：“我从小学习就不好，也不想听课，那时候特别羡慕那些出去打工挣钱的，十七岁那年，我就跟着村里的人一块儿出来了，晃晃悠悠的，也五六年了。” “小周姐，我觉得你还有机会，多看看书，邢奶奶说有成人高考的那种，现在学也不晚。你要是不学，只能干这些活，现在边干活边学习，要是考上了，好好学，毕业了就有文凭了，也能找个好工作。” 小周“嗤”了一声，很不屑地说：“你傻呀，学那个有用吗？城里大学生多着呢，还不是没工作。三单元五层那个，还是博士呢，不照样在家待着。” 豆叶知道小周说的不对，但是，一时之间她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那，你的理想是什么？”豆叶眨巴着眼睛，看着小周。 “理想？我没理想。哈，也不能说没有，我吧，就希望多挣点钱，这个社会，笑贫不笑娼，要是没钱，一辈子穷，连着孩子都穷。要是能找个有钱的就好了，我不挑长相，有钱就行，我在家生孩子干点活儿，想吃什么就买什么，看哪件衣服好就去买，只要手里有钱，什么都不怕。”小周越说越兴奋。 不等豆叶插话，小周又说：“豆叶，你长得好，可千万别随便找。长得漂亮就是资本，要是被哪个有钱人看上了，你的好日子就来了。不过，你还小呢，怎么也得再过几年，我看，你的理想就在那儿了。”小周看着豆叶，嘻嘻笑着，因为她的年纪小，很惋惜。 豆叶坐直身子，小周又问：“豆叶，我这几天听着，是你妈被拐骗了吗？跟姐说说，说说。” 看着兴致勃勃的小周，悲伤莫名地涌上豆叶的心头有，妈妈的残酷遭遇，竟然成了别人口中的八卦故事。 豆叶轻微地摇摇头，说：“我不想说。小周姐，如果邢奶奶辞退了你，你会去哪？” 听豆叶直接拒绝了她的话，小周很不高兴，站起来走到窗子边，说：“还能去哪？回家呗。马上就是冬天了，我家很冷，真不想回去。大不了就到别处干呗，车到山前必有路，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豆叶不说话了，小周沉默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了，对豆叶说：“那你看书吧，我出去了。你很能干，邢奶奶肯定会留下你，估计会辞退我了。” 看着小周回身关门时黯然的脸，豆叶一句话也说不出。 良久，豆叶在本子上写下了“理想”两个字，她问小周有什么理想，其实，自己何尝把理想弄清楚过呢？ 48 辞退小周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豆叶呆呆地看着本子上的“理想”两个字，不知不觉地在它们周围划了好多圈圈儿，一如她杂乱无章的心绪。 在村里时，她只希望奶奶别骂她，只希望豆根别告状，别让爸爸和爷爷打她，还希望妈妈多笑笑，更希望妈妈的腿好起来。 逃跑的一路上，她只希望快快找到姥姥跟姥爷。现在，她最大的理想，更准确来说是愿望，她只盼望尽快得到妈妈的消息。 理想，我的理想在哪呢？ 豆叶长长地叹了口气，趴在桌子上，想着以后的生活，她甚至想到了如果警察救不出妈妈，自己该怎么办。 回去吗？ 显然是不想回去的。 如果不回去，就一直在邢奶奶这里吗？ 楼下的那些人都说邢奶奶是自己的大贵人，豆叶觉得他们说得很对，邢奶奶确实是她的贵人。 以前，只有妈妈这样对她好过。一路过来，也遇到了不少好人，但是，邢奶奶是最好的。 跟邢奶奶朝夕相处了这些日子，她明晰地感觉到了邢奶奶和那个人贩子王姐的不同，豆叶觉得自己那时候真是傻极了。 豆叶又想起了火车站那里的李胡子、张阿姨和王丹，还说要给他们写信的，一直都没写。 她匆匆从抽屉里拿出信纸，铺好，她得给他们写封信，还应该给李所长和苗姐姐也写封信，不知道牡丹姐怎么样了，她那里肯定是不能写的，弄不好会让贾老板发现。 豆叶想了一会儿，开始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地写起信来。 从上次跟豆叶聊天以后，小周对自己被辞退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当这一刻真的来临的时候，她还是觉得很意外，很难接受。 “邢奶奶，我干得挺好的，为什么要辞退我？”小周抽泣着，手里攥着钱，那样子委屈极了。 “小周啊，我之前跟你谈过，可是你没往心里去，我岁数大了，没精神跟人解释那些乱七八糟的，你走吧，再找份工作，我多给你的钱就算是你一时找不到工作的补偿了。” “我就知道，豆叶一来，你肯定就不要我了。”小周大声说着，鼻子里冒出了一个大泡。 邢奶奶拽了几张抽纸给她，说：“小周，这不关叶儿的事。既然你提到了叶儿，那我问问你，你跟楼下那些人说关于叶儿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话，都有根据吗？” 小周惊慌地看了一眼豆叶，用打湿的抽纸捂住脸，狡辩说：“我什么都没说，我什么都没说。” “小周啊，收拾东西，早点走吧，你可以用电话，跟你那些小姐妹儿联系一下，看谁能马上帮你找个活儿。”邢奶奶平静地看着小周说。 “哼！我早找好了，别以为我想留在这儿似的，姑奶奶还不伺候了呢。”说着，小周狠狠地把那团纸扔在地上，夸张地扭着腰，去拿东西了。 豆叶很不爱听她的话，站起来，说：“哎……” “叶儿，别管她，走了就好。”邢奶奶止住豆叶。 豆叶一直都知道小周很爱莫名其妙地发脾气，没想到她现在连邢奶奶都骂了，豆叶很生气。 小周的屋子里，一阵“踢里哐啷”乱响，过了一会儿，她提着两个大手提包出来了，冷着脸，一声不吭，到门口穿上自己的鞋，还把那双蓝花的拖鞋也硬塞进包里，开了门出去，“哐”一声把门撞上了。 豆叶跑到门口，想换鞋出去送送，邢奶奶说：“叶儿，别出去了，过来。” 邢奶奶和豆叶站在卧室的窗子前，很快她们就看到小周提着两个大包，走出了大楼的暗影，那样子雄赳赳气昂昂的，就像去赶赴一场盛会。 有人跟她打招呼，小周大声说：“是啊，走了，有好活儿了，不在这儿干了。” 豆叶默默地看着小周的背影越来越远，心里很不是滋味。 邢奶奶搂住豆叶的肩膀，说：“叶儿，这个世上，什么人都有。小周也是个农村姑娘，但是啊，她把淳朴和勤劳全都丢了，学了一身的毛病。她最大的缺点就是不知道感恩，这样的人，到哪都干不长。” 豆叶努力把视线放远，在树和影行人中寻找着小周，她有点担心地说：“奶奶，您说她会去哪？能马上找到工作吗？” “唉，不用担心她。她又不傻，我前两天就听她在电话里跟人说要重新找工作的事了。好像是去一个装灯管的小工厂，我知道那个地方，全是女工，是手工计件活儿，勤快点儿，能挣不少。”邢奶奶轻拍着豆叶的肩膀，安慰着她。 过了好一会儿，豆叶说：“奶奶，我也应该找个活儿干，多少挣点儿钱。” “叶儿，你还小，别着急出去干活，就在家吧，我的退休金足够咱们花，你叔现在不用我给钱了，他每年还会给我寄回来。你别想钱的事儿，咱们好好在家等消息，一会儿我就领你去借初中的课本。”邢奶奶拉着豆叶往小周原来住的屋子走去。 “以后就是咱们俩了，好好过吧。”邢奶奶笑着跟豆叶说，豆叶也笑着点头，说：“我一定好好伺候您，我能干着呢。” 推开门，入目的是一片狼藉，被子扔在地上，枕头飞到了窗台，褥子也翻飞着，就连床垫子都歪七扭八的，柜子门都大开着，里面空空如也，地上还有不少零食的碎渣渣。 豆叶惊讶地张大嘴巴，邢奶奶叹息着笑了笑，说：“这个小周啊，咱们打扫吧。” 豆叶对小周的那缕温情随着这满目的狼藉烟消云散了，她和邢奶奶一起，彻底打扫整理起来。 “这个丫头，把我的床单子跟枕巾都拿走了。”邢奶奶的语气里有点气愤。 豆叶把地上的垃圾撮进簸箕，说：“您知道她在那里上班，要不，我们去找她要回来，拿别人的东西怎么行？” “罢了，拿就拿吧，咱们去了也是一顿吵，有那个精神还不如再去买个好的。小周这种孩子，不吃大亏不会长教训的，咱们啊，没那个精神教她学聪明，让她自己学吧。”邢奶奶坐在床边，努力把褥子的边角拉平。 豆叶默默地把垃圾倒到屋外的垃圾桶里，对小周未来生起猜测，不知道她面临教训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是从此幡然醒悟，还是破罐破摔，变本加厉。 不过，豆叶也知道，以后也许再也没机会见到小周了。她和她，不可能走在同一条路上。 49 小军搬书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家里没了小周，一下子清净了很多，午饭是邢奶奶亲自做的，豆叶在旁边打下手兼学习。 饭桌上，看豆叶吃得香，邢奶奶很高兴，给她夹了一块儿鱼，说：“叶儿，咱们一会儿去四楼的老刘家，她孙子上高中了，正好跟他借初中的课本，我都打好招呼了。” “他会借给我吗？”豆叶很激动。 “怎么不会，那孩子可有礼貌了，学习好着呢，课本全留着呢，咱们又不弄坏喽，有什么不借的。”邢奶奶觉得豆叶的担心很多余。 豆叶飞快地扒拉着碗里的饭，等邢奶奶一吃完，就马上去收拾。 邢奶奶看着豆叶，笑着摇摇头，任她在厨房里忙乎，自己穿好鞋，坐在那里等豆叶。 豆叶又快又好地收拾完厨房，一出来就看到邢奶奶已经穿好了，坐在那里看着她笑，豆叶不好意思地笑着，跳进卫生间，洗了手，洗了脸，又把头发重新梳了，照着镜子看衣服也挺好的，对镜子里的自己甜甜地笑笑，就跳了出去。 邢奶奶敲响了老刘家的房门，豆叶有点紧张。 来开门的就是那个高中生，他一见是邢奶奶，就笑着说：“邢奶奶，快请进。” 豆叶只觉得他的个子很高，笑的时候露出的牙齿很白。 邢奶奶拉着豆叶，说：“小军，这就是豆叶，就是她想跟你借初中的课本。” 豆叶低着头，听到头顶小军的声音说：“行啊，都在呢。我奶奶跟我说了，我一会儿就带你去拿。” 里面刘奶奶也招呼着：“老邢，快进来。” 屋子里除了刘奶奶和小军外，还有一个打扮很漂亮的女人，是小军的妈妈。 说了一会儿话，小军对豆叶说：“走吧，跟我去地下室拿书。” 豆叶跟邢奶奶说了一声，邢奶奶对小军说：“谢谢小军了啊。” 小军带着豆叶进到黑黢黢的地下室，他走在前边，摁亮着那些灯，笑着跟豆叶说：“害怕吧，地下室都这样，除了杂物，什么也没有，肯定没有鬼。” “我不怕鬼。”豆叶说着，但是她的声音有点颤抖。 “哈哈哈，还不怕呢，都发抖了。跟着我，没事。”小军大笑着，走到最里面的一间。 豆叶知道自己那不是怕，是紧张，不知道为什么的一种紧张。 小军把手电筒给豆叶，让她帮忙照着，他开锁。 豆叶小心地把光亮都集中到锁子那里，小军借着充足的光亮，几下就开了门。 他家的地下室很杂乱，堆着乱七八糟的东西，脚都快没地儿放了。 小军很不好意思，摸了摸后脑勺，嘿嘿笑着说：“有点乱。” 他让豆叶在门口等着，自己搬开那些杂物，拖出来一个大纸箱子。 小军用钥匙划开封口的胶带，说：“我小时候特爱看书，邢奶奶家的那些故事书，我都看过。哎，你多大了，为什么要借初中的课本？” “我十五了，在家里只上了小学，没上初中。”豆叶低声回答着。 “哦，那你是外地的吧，有很多地方都重男轻女，其实，女生也挺厉害的，我们班的第一名就是个女生，我的目标就是超过她。”小军一边给豆叶拿书，一边说着。 这是豆叶第一次听人讲学校里的事，她很感兴趣，问道：“她一直都考第一名吗？” “也不是，高一的时候基本都是她，一上高二，开学的那次没考好，这回期中又是第一，眼睛第二，我只能屈居第三了。”小军的话中含着遗憾。 “你们经常考试吗？” “也不是，现在我才高二，基本一学期三次，高三就残酷了，几乎月月考，有的科目是周周考，能把人烤糊了。” 豆叶听到“把人烤糊了”，忍不住咯咯笑着，清脆的声音非常动听。 小军看着豆叶，也笑了，说：“你要是在我们学校，准能评上校花。” 豆叶一下子就不好意思了，小声说：“我，我不行。” “可惜，你是外地的，上不了这里的学校，这些书，你好好看看，对了，还有笔记呢，我那时候记得可认真了。”小军翻出了一个笔记本，随手翻了两页，也放在给豆叶的那摞书上。 小军手里拿着一本初二历史书，翻了翻，不好意思地对豆叶说：“我上初中的时候，历史老师不厉害，我们都不好好学，书上有乱画的地方，你将就着看吧。” “嗯，没事的。” 终于，初中三年的课本都找齐了，再加上一些笔记本，挺高的三大摞。 豆叶猫腰要去搬，小军拉住她，说：“这些活怎么能让女生干，我来！” 说着，把豆叶挤到一边，自己抱起一摞，说：“走吧，先别管这里，去开门，我给你送去。” 豆叶有点发愣，从小到大，还从来没人跟她这样说过，更没人这样做过。 小军看豆叶不动，又催道：“走啊，前边开门去。” 豆叶慌忙跑到前边，一路小跑着到了二层，用自己的钥匙开了门。小军轻车熟路地进了书房，把书放在书桌边的地上，说：“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搬那两摞。” 豆叶机械地点点头。 小军“噔噔噔”地下楼了。 豆叶走到门口，向下看着楼梯出神。 “豆叶，都找到啦，小军去搬了吧？”小军的妈妈从楼梯上下来了，问豆叶。 豆叶赶紧请她进屋，说：“嗯，都找好了。” “小军特别爱惜书，每一本都保护得好好儿的。他现在高二了，正是学习紧的时候，这些书，说不定还用得着呢。”小军妈妈蹲下来，拿起一本书翻看着。 豆叶赶紧说：“阿姨，我会注意的，一定好好保护这些书。” “嗯，注意就行。邢阿姨家书就是多，小军小时候就常来借。”小军妈妈站起来，环视着书房，还拿起书桌上豆叶看了一半的书，随手翻了翻。 小军抱着一大摞书，“嗵嗵嗵”地上来了，豆叶赶紧去迎。那摞书最上面的一本快要掉了，小军用下巴紧紧压着，豆叶去把那本书拿下来，手指碰到小军呼出的热气，她忍不住一缩。 “小军，有这么多吗？”小军妈妈皱起好看的眉毛，问着。 50 刻苦学习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小军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说“这还叫多，三年的呢，那些没用的我都没拿，还有一摞呢。”说着，转身又下去了。 “豆叶，你多大啦？” “十五了。” “哦，比小军小两岁。你长得真漂亮。”小军妈妈夸豆叶。 豆叶冲她笑笑，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空气一下安静了，豆叶觉得小军妈妈在看自己，这种安静地打量，让她浑身冒汗。 “豆叶，你要好好学习，能自学的人更棒，到时候自己考一个学校，也不错的。小军学习很忙的，除了星期天能休息一会儿，平常学习任务重着呢，星期天也要做很多作业的。” 豆叶点着头。 小军把最后一摞书也搬上来了，跟前两摞放在一起，对豆叶说：“你自己收拾吧，慢慢看，不会的就去问我，保证能给你讲明白。” 豆叶看着小军脸上的黑道道，笑着说：“行，我不会了，就去问你。” 小军妈妈拉着他往外走，对豆叶笑笑，说：“你好好学吧，我们上去了，有空来玩儿啊。” 豆叶把他们送到门口，小军上了几个台阶，又回头说：“不会的就来找我啊，数学可是我的长项。” 豆叶冲他笑着点头，两个人眼神交汇，小军也嘿嘿笑着。 小军妈妈使劲儿拉着他，往上走，冲豆叶摆手说：“进去吧，进去吧。” 豆叶看不到他们了，连忙跑进屋，看着那些书，高兴极了。 突然又想到去接邢奶奶，赶紧跑出来，把门轻轻地掩上，一步两个台阶地上楼去。 走了几步，她突然听到小军说：“妈，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那就是个小外地，还没念过书，过几年不定干什么呢？你可别觉得她长得好就晕了头，你得好好学习，考上大学才是真的。到时候，你还认识她是谁？”小军妈妈压低声音，教训着自己的儿子。 “您这说得都是什么啊？豆叶是长得漂亮，我不就是帮她搬搬书吗，至于这么大惊小怪的。”小军很不乐意，也压低声音反驳着。 豆叶的心紧缩着，她贴着楼梯扶手，轻轻地下来，就像受了伤害的小兔子一样，飞快钻回了家门。 豆叶耳边不断回响着小军妈妈的话：她就是个小外地……过几年不定干什么呢……到时候，你还认识她是谁…… 豆叶靠着门口的鞋架，这几句话一遍一遍地钻进她的脑子，迫使她不断地听着，咀嚼着。 先前那些激动、紧张和兴奋都消失了，豆叶觉得浑身冰凉，她现在才发现，在别人眼里，她和保姆小周没什么大区别，都是外地的，都是到处打零工的。 豆叶猛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地位，在这个大城市里，她就像个渺小的蚂蚁。 她觉得腿很软，就扶着鞋架慢慢蹲下来，直到听到邢奶奶下楼的声音，她才努力站起来，跑进书房，蹲在那三摞书旁边。 邢奶奶进来了，豆叶听到她说：“这孩子，高兴的都不知道关门了。” 邢奶奶走进书房，看豆叶正蹲在那里看书，也陪着她蹲下来，说：“叶儿，高兴不，你要是把这些书都看会了，初中就毕业了。小军跟我说了，让你有不会的地方就去找他。等周六日的时候，可以去问问，不过，人家在上高中，学习很忙的，最好少去。” 豆叶的心里又暖和过来了，不管别人怎样看自己，邢奶奶总是关心自己的，邢奶奶跟那些人都不一样。 豆叶扶邢奶奶站起来，让她坐下，自己开始收拾这些书。 邢奶奶在旁边指点着，说应该去买文具，还得买点儿教辅材料。 夜里十点多了，邢奶奶催了几次，豆叶才依依不舍地放下书，在邢奶奶的监督下洗漱，躺在床上。 邢奶奶给她盖好被子，说：“叶儿，不能这么看，小心把眼看坏了，到时候戴个眼镜，多不方便。” 豆叶顽皮地冲邢奶奶笑，邢奶奶也被逗笑了，让她快睡，然后把灯关上，出去了。 豆叶真喜欢那些课本，更喜欢看小军的笔记本，嘿嘿，那上面还有错别字呢。 还有书上的那些小人也挺好玩儿的，豆叶不禁想到：一个老师正在上面讲课，小军偷偷在笔记本上画小人，老师突然叫他起来回答问题，结果他结结巴巴地说不出来。 豆叶把头蒙在被子里，笑了起来。 豆叶想起小学的时候，村子里上学的孩子经常逃课，老师也不管，看豆叶天天按时去，老师还说：“王豆叶，你怎么天天来？可真准时。要不是有你，我就不用讲课了。” 豆叶想不出城里的学校是什么样子，更想不出课堂是什么样子，但她知道，肯定跟村里的不一样。 要是有机会去小军哥哥的学校看看就好了…… 在梦中，豆叶来到了一所学校，这里有很多教室，学生特别多，她飘飘地走过去，谁也看不见她。 突然，校长来了，戴着眼镜，他看见了豆叶，一把拉住她，说：“谁让你进来的，你一个外地的，怎么到这里来了，快出去。” 校长使劲儿推了豆叶一把，她“激灵”一下，醒了。 入目的是屋子里的黑暗，豆叶抓着被子，反应了一会儿，又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豆叶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学习，把这些全都学会，报答邢奶奶，也让那些看不起自己的人再也说不出那些话。 豆叶强迫自己好好睡觉，养好精神，明天早早起来，好好看书学习。 豆叶学习很勤奋，邢奶奶特别高兴，经常陪在她身边织毛衣，还顿顿做好吃的，给豆叶补身子。 邢奶奶看着豆叶，她正对着书本念念有词的，还不时地皱着小眉头思考着，阳光打在她的侧脸上，一片明媚，多好的小姑娘啊！ 邢奶奶在心里暗暗地叹了口气：这个孩子，命运对她太残酷了，自己遇到了她，就尽力帮一把吧。 客厅里，电话铃声突然响了，豆叶条件反射地跳起来，飞奔出去，抓起电话，说：“喂，您好，您是哪一位？” 邢奶奶站在书房门口，看豆叶举着电话说：“奶奶，找您的，是赵奶奶打来的。” 邢奶奶过来坐下，接过电话，开始跟赵奶奶通话。 豆叶慢慢地走回书房，又坐在书桌前。 51 值得花钱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豆叶盯着书页，好一会儿也没弄明白那行字的意思，她知道自己的精力很不集中，有点看不下去了，索性站起来，走到窗子跟前，看着外面。 树叶大部分都黄了，高大的白杨树光秃秃的，只有最顶尖上还有几片叶子在那里顽强地随风摇曳着。 路边的那排龙爪槐叶子全变成了金黄色，一阵风过，就有一串串金黄离开枝头，任性地四处飞落。 小区过道上，清洁工不停地打扫着，就像总也扫不完一样。 从报完案，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一直没有任何消息，豆叶觉得自己的心已经被煎熬得麻木了，如果这里的警察也办不好，她该去找谁？ 那两个堂舅也没有消息，邢奶奶已经动用了很多关系，但一直没什么有价值的回信。 又一阵风刮过，各种枯黄的树叶开始了短暂的盛舞，它们飘飞着，扭动着，奔向了自己的归宿。 豆叶觉得头有点疼，她伸出两个食指，使劲地按揉着太阳穴。 在窗前站了一会儿，她又回到书桌边坐下，拿起书。 只要是赵奶奶打来的电话，总会聊好长时间，邢奶奶的胳膊不好，拿一会儿就会酸。估计这会儿又把话筒放下了，开了免提键。 豆叶听到了从门缝里挤进的声音。 “老邢，不是我说你，你就是闲得没事干，你说你给自己找的这事，能问的我全都问了一遍，根本打听不着，咱们的那些关系早就过时了。” “唉，我知道，你也尽力啦。”邢奶奶说。 “我说，要不行，你就花俩钱儿，把那个小丫头送回去吧，总在你这里也不是个事啊！你把那个小保姆辞了，这个丫头能扛起那些活儿吗？你别把自己累着。”赵奶奶爽朗的大嗓门很有穿透力。 “叶儿能干着呢，我怎么能累着。明知道她家里那样，你还让我把她送回去，那不是把她往火坑里推吗？我说你小点声啊，我开着免提呢。” “哎，你胳膊又不好了吧，要不过几天咱们泡泡温泉去，拔拔罐，贴贴膏药也行吧。” “还行，就是长时间举着不行，都是老毛病了。我现在哪也去不了，得等着公安局的电话，再等几天，实在不行，还得到昌城去问问。” “老邢，你自己可悠着点啊，现在可风大，你要是喘上了，那可是自己受罪啊。”赵奶奶不客气地提醒着。 豆叶知道，邢奶奶的支气管不好，一吹风就爱喘，出门都得戴着大口罩。 豆叶默默地趴在桌子上，她知道，自己的到来，确实给邢奶奶添了不少的麻烦，而且还是越来越多的麻烦。 豆叶指甲用使劲儿掐着手背，她心里有一种恨，恨拐骗了妈妈的人贩子，恨买了妈妈的爷爷、奶奶和爸爸，甚至恨那些警察，也恨自己，恨自己什么也做不了，恨自己没有通天的伟力。 不知什么时候，外面的电话声音停了，邢奶奶又去厨房了，豆叶看着自己满手背的指甲印，赶紧使劲儿地搓了搓，要不然，邢奶奶看见又该心疼了。 午饭比较简单，一荤一素，荤的是豆叶最爱吃的鸡翅，素的是海带拌粉丝。邢奶奶给豆叶夹了两个鸡翅，看着她吃下去，笑眯眯地说：“看你吃饭就香，把我的食欲也带起来了。” 豆叶夹起一个鸡翅，剔去骨头，放到邢奶奶碗里。 “叶儿，那些书看得怎么样？要是不行，咱们就去找个补习班，或者请个家教，靠自己硬钻太费劲。”邢奶奶问豆叶。 “语文还行，那些课文我能读明白，数学和另外的几科也还行，小军的那些笔记挺详细的，就是英语不会，我能记住那些字母，可就是不会读。”豆叶说出了自己的难处。 “哎呦，我怎么把这事忽略了，英语没人教可不行！你叔上学的时候，成天听磁带，那个录音机被他拿走了，咱们一会儿就去买一个，小军应该有磁带，再跟他借借，要是没有，咱们也去买。还是报个英语班更好吧，叶儿，你愿意出去学，还是愿意请个老师在家学？” “奶奶，我……这要花很多钱吧？” “又说钱，你只管好好学，我花钱让我孙女学习，多少都愿意出。叶儿，你只要好好学，花多少钱都值。” “我，我也不知道怎样更好。”豆叶听了邢奶奶的话，一股暖流直冲上鼻子和眼睛，她的鼻子蓦然一酸，热泪差点儿涌出。她赶紧低下头，把一块鸡翅塞进嘴里，用力嚼着。 邢奶奶说：“还是跟人打听打听，看哪样更好。” 天不知什么时候阴了，远处还传来了雷声，邢奶奶站在窗前唠叨着：“这天气预报，越来越不准，预报夜里有雨，现在就要下了。” 豆叶过来，给邢奶奶披上一件外套。她想看看天，就把窗子开大，脑袋伸了出去。邢奶奶赶紧往回拽她，着急地说：“祖宗哎，打雷了还敢这样！” 豆叶笑嘻嘻地缩回来，说：“没事，我命硬，雷也不敢劈我。” 话还没说完，一道闪电划亮了半天空，紧接着，轰隆隆的雷声就响了过来。 邢奶奶嗔怪地戳了豆叶脑门一下，赶紧把窗子关上。 “哗”一声，倾盆大雨从天而降。 邢奶奶坐在沙发上，腿上盖了一条毯子，豆叶依偎在她身边，听邢奶奶讲雷劈精怪的故事。 豆叶恍惚间又回到了小时候，每到下雨天，她就会坐在妈妈身边，听她讲故事。豆叶现在还模糊地记得那个叫多萝西的小姑娘，她经历了重重困难，寻找回家的路。 豆叶觉得妈妈就跟那个小姑娘一样，只是，她的腿被爸爸打折了，不能亲自走出去，要不然妈妈一定能找到回家的路。 自己也是那个小姑娘，从村里跑出来，一路到了京城，可惜，姥姥和姥爷已经去世了，不过，她找到了邢奶奶。 邢奶奶搂住豆叶，说：“有一次，我们剧团去一个小镇子演出，还没演完，那天突然就阴了，没一会儿，就像一口黑锅扣在我们头顶上……” 52 小军来了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伴着窗外的雷雨声，邢奶奶继续绘声绘色地讲着：“一看天阴成这样，观众全都散了，我们团长就嚷着赶紧走，他怕被大水拦在路上。结果，车开出镇子没多远，大雨‘哗’一下就来了。那时候我们坐的都是卡车，大家都钻到大苫布下面。走到一个大树林旁边，车突然就熄火了，怎么也打不着。大家只能在那里等着雨停，突然，‘咔嚓’一个大雷，就像打在我们头顶一样，有几个胆子小的都被吓哭了。大家谁也不敢动，我就听到外面‘唰唰唰’的声音，就像有什么东西爬过来了。司机室里有人惊叫，我们后边的也有人偷偷掀开苫布看，是一条大蟒蛇，有水缸那么粗，往我们这边爬过来了。那雷啊，一声接一声的，专门往它身上劈。” “您也看见啦？”豆叶有点害怕，又忍不住好奇地问邢奶奶。 “看见了，大家都看见了，我其实不敢，但是身边的那个男演员把苫布掀开了，他先看见的，惊叫着让大家看，吓人着呢，那个大蟒蛇还在汽车旁边停了一会儿，还抬头看了我们一眼，吐着大黑芯子，把我们吓得‘子哇乱叫’，有人都吓得尿了裤子。但谁也不敢下车撵它。等雷声小了，它就走了。” “后来呢？” “后来，等那大蟒蛇一走，雷就远了，一会儿雨就停了，我们团长是个老人了，他说那是一个要成精的蟒蛇，遭天劫的时候被我们碰上了，我们车里一定有什么帮它挡劫的东西，要不就是有大善人，它出现在我们面前，是求助来的。” “后来呢？” “后来我们就回来啦，有人还给吓病了，发了好几天烧。上边还有人专门来给我们开会，说谁也不许乱说。”邢奶奶搂紧豆叶，沉默了一会，又说，“一条蛇长那么大可不容易，这些事虽说是迷信，但那可是我们亲眼看见的。后来，我们暗暗说，肯定我们当中有大善人，帮蟒蛇挡了灾。从那时候起，我们那些人，都心善着呢。唉，人啊，一定要多做善事。”邢奶奶摸着豆叶的头发，做了这样的总结。 “我要是也能修炼成精就好了，就像那些神仙一样，什么也难不住了。”豆叶蹭进邢奶奶怀里，说着自己的幻想。 “傻丫头，也想成精啦？”邢奶奶笑着给豆叶捋着头发，又说，“咱们啊，不用修炼，只要好好吃饭，好好锻炼，多做善事，就行了。古代那些皇帝，各个都想长生不老，但没一个儿能长生不老的。” 沉默了一会儿，邢奶奶又讲道：“还有一回，我们去一个小村里，那里有好几个老志愿兵，我们专门去演出。那个村，有一个小庙，谁也不敢去，说是庙里闹鬼。我们团里有胆子大的，偏不信邪，趁着黑夜就去了……” “啪啪啪，啪啪啪……”突然响起了敲门声，豆叶吓了一跳，死死地把头扎进邢奶奶的怀里。 邢奶奶也愣了一下，搂住豆叶，大声问：“谁呀？” “我，我是小军，邢奶奶，我家没人，能上您家待一会吗？”门外传来了小军的声音。 邢奶奶跟豆叶说：“叶儿，别怕，是小军，他奶奶不在家，准是淋湿了。” 豆叶连忙跳下地，跑过去，开了门。 门外的小军浑身都湿透了，头发上直往下滴水，大书包倒是被保护得挺好的。 看到豆叶，小军裂开嘴笑着。 豆叶赶紧让他进来，邢奶奶也迎了过来：“哎呦，你这孩子，怎么不找个地方躲躲，你看看全湿了，小心生病喽。” 小军站在那里笑着说：“没事，我跑得快。”“跑得再快你还能快过雨，你看看这淋的，你这孩子啊。”邢奶奶一边嗔怪着，一边跟豆叶一起用毛巾给他擦着。 小军把书包放下，豆叶帮着他把书掏出来，有几本已经被打湿了。 邢奶奶找来几件衣服，跟小军说：“小军，这是你叔以前穿的，别嫌弃，去洗个热水澡，换上。” 湿透的衣服紧贴在身上，是挺难受的，小军接过衣服，说：“谢谢邢奶奶，那我去了啊。” 小军进到卫生间，很快就传出“哗哗”的水声。 邢奶奶跟豆叶一起把小军的书都掏出来，晾在窗台上，邢奶奶跟豆叶说：“叶儿，你先去做个汤，多放点儿姜，再放点儿红糖，一会儿给小军喝。” 豆叶答应着，赶紧去了。 看着翻花的水，豆叶想起小军的那个狼狈样，忍不住偷偷笑了，又想到他在洗澡，豆叶不知不觉地脸红了。 小军个子很高，邢奶奶给找的那条裤子有点短，穿在他身上看着很滑稽。 豆叶把汤端出来，满满的一大碗。邢奶奶说：“小军，趁热喝，全喝了，秋雨最凉了，可别感冒喽。” 小军跟豆叶说了谢谢，就把碗抱在怀里，一口一口地吹着喝。 邢奶奶又拿来一条薄毯子，说什么也要给他披上，小军只好披上，豆叶看着他笑，小军很不好意思，也咧着嘴笑。 邢奶奶说：“你奶奶准是出去了，下雨了回不来，你就在我这儿待着，我给你做饭去，等暖和了就先去写作业，饭好了我叫你。” 豆叶到厨房给邢奶奶帮忙，等做得差不多了，邢奶奶说：“叶儿，这里有我就行了。正好小军来了，你把那些不会的，问问去。” 豆叶迟疑了一下，去了。 小军坐在豆叶常做的书桌前，开着台灯，正在写着，一张草稿纸上写得密密麻麻的。 豆叶轻轻地过来，看着小军写作业。 小军看了看豆叶，冲她笑笑说：“今天作业多。” 豆叶笑着说：“嗯，你写吧。” 小军继续写，豆叶坐在旁边看着。 小军正在写的是化学科目，那些奇怪的符号豆叶一个也不认识，但是这并不妨碍她的欣赏。 十七岁的小军已经长出了绒绒的小胡子，眉毛浓密，眼睛明亮，鼻梁挺直，嘴唇紧紧地抿着。他的手很大，使得被捏着的那根笔显得很细。他写字很快，就像行云流水一般。 小军又翻了一页书，那书页很不老实，总想自己返回去，豆叶赶紧伸手摁住。小军感激地冲豆叶笑笑，豆叶笑着说：“你写吧，我给你摁着。” 屋子很安静，只有小军写字的声音。豆叶的心里也很安静，她觉得这样学习真好。 53 报班学习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晚饭因为有了小军的加入，气氛更显热烈，他的食欲很好，大口地吃着，让邢奶奶和豆叶也觉得眼前的饭菜格外香。 小军是个健谈的人，他的一张嘴，除了咀嚼饭菜，就是讲学校那些趣事，逗得豆叶咯咯地笑个不停。 邢奶奶也很有兴致，给他们讲自己年轻时当红卫兵搞串联的事，那些奇特的经历深深地吸引住了两个孩子。 窗外的大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刘奶奶打来电话，小军高兴地跟邢奶奶和豆叶告别，装好自己的书本，拿上豆叶帮忙洗干净的湿衣服，上楼了。 邢奶奶高兴地跟豆叶说：“叶儿，咱们明天就去小军说的那个英语班，你是从零学起，小军说得很对，启蒙老师很重要的。” 豆叶当然愿意，但是她也从小军的话里听出，到那个英语班学习交的钱可是不少的，她有点犹豫。 邢奶奶把存折找出来，装在包里，跟豆叶说：“叶儿，你别想钱的事，这个钱咱们得花，你去了就好好学，等弄明白了，觉得有自学能力了，你再自己看。” “奶奶，我一定好好学，等我长大一点儿，找个好工作，给您买好吃的。”豆叶知道邢奶奶是实心实意地资助自己学习，她不想说还钱的话，她要把邢奶奶当成自己的亲奶奶那样孝敬。 不，邢奶奶就是自己的亲奶奶，村里的那个，只是有血缘关系罢了，那个奶奶留给豆叶的只有无穷无尽的暗色记忆，豆叶不想再把她翻出来。 邢奶奶很高兴：“好，我就等着享你的福了。哈哈哈……” 这个晚上，豆叶的学习效率很高，她坐在小军坐过的椅子上，学着小军的样子快速写着算着。 夜深了，邢奶奶又催了几次，豆叶才结束学习，躺在自己的床上。 她不由地想起小军说的那些趣事，那些在学生中流行的有意思的话，想着想着，忍不住笑了。 豆叶沉浸在这些回忆中，觉得小军说的那些全都是美好的事。 她的童年是灰色的，现在她有幸得到邢奶奶的帮助，更有幸认识了小军，豆叶觉得很幸福。 第二天，万里无云，天空和大地都被昨天的那场大雨洗得很干净。 豆叶穿上好衣服，邢奶奶亲手给她梳了个高高的马尾辫。豆叶本身长得好看，这一打扮，一点儿都看不出农村孩子的样子了。 邢奶奶带着豆叶，先到银行取了钱，然后到了那个“精英英语”补习班。这个补习班是几个外国语学院的学生承办的，他们招收的对象主要是中小学生，在这一带口碑很好。 接待她们的是小芳老师，了解了豆叶的情况后，就把她安排在了小升初的学习班里，那里有几个城乡结合部的孩子，为了上个好点儿的中学，专门来这里补习英语，水平跟豆叶差不多，基本都是零基础。 邢奶奶觉得很合适，她还怕把豆叶安排在同龄初中生孩子的班里，豆叶要是一时跟不上大家，该着急上火了。 豆叶也觉得这个安排很好，小芳老师说：“你毕竟比那些孩子大了几岁，接受力更强，只要努力，除了课上学习，回家再多用功，只要你达到了同龄学生的水平，就能进初中班。” 豆叶的眼睛亮亮的，她用力点头，她一定好好学习，尽早赶上同龄的那些学生。 交了钱，买了课本，小芳老师交代了上课时间和注意事项，邢奶奶和豆叶满意地从那里出来，准备去买一个小录音机。 豆叶的心雀跃着，把课本紧紧地抱着，就像小孩子一样不由自主地蹦跳着，轻便的休闲鞋穿在脚上很舒服，她可以在马路牙子上飞快地走而不掉下来。 邢奶奶在后面笑着，看着豆叶轻盈的姿态，觉得回去以后可以教她学学舞蹈，好好练练身材。 几乎是在一瞬间，邢奶奶就在头脑中拟好了教豆叶舞蹈的计划，她盘算着一会儿就给豆叶买合适的舞蹈训练服去。 两个人足足逛了大半天，豆叶背着的崭新双肩背包装得鼓鼓的，那里面有几块布料，是准备回去学习裁剪做衣服的；有她和邢奶奶的舞蹈服，准备开始练习舞蹈基本功的；当然，里面更少不了课本和那个漂亮的小录音机。豆叶手里还拎着一个纸袋，那里面是给豆叶买的薄棉衣，主要是邢奶奶总觉得她冷。 小军把初中的那些英语磁带给送来了，据说还有跟同学借的。 一来二去的，豆叶跟小军熟悉了，两个人很谈得来，因为不论什么时候，豆叶都是一个好听众，她的大眼睛里总是闪烁着无穷的好奇，让小军不得不讲下去。 小军也觉得豆叶不错，比班里那些女生强多了，一点儿也不做作，更不会一天到晚娇里娇气，讲吃讲穿的。 又到了周末，小军妈妈出差回来了，一定要请邢奶奶和豆叶出去吃饭。 邢奶奶推辞了几句，在小军妈妈一再坚持下，就去了。 小军妈妈选的饭店很高级，吃饭的礼仪也挺多的，豆叶每一步都跟邢奶奶学，倒也没出什么差错。 饭桌上，豆叶知道小军的爸爸是军人，很少回家，妈妈经常出差，所以他跟着奶奶住，爷爷已经去世了。 小军是个没心没肺的男生，饭桌上自然又给豆叶讲起了学校里的趣事，尤其是模仿那个操着浓重方言的历史老师讲课，把豆叶逗得止不住想笑。 但是，豆叶不敢像在家里那样放开了笑，因为她觉得小军妈妈总是在看她，那眼神让她很不舒服。 偏偏小军觉得今天自己讲故事的水平低了，因为豆叶没大笑，也没追着问，他开始使出浑身解数，誓要把豆叶逗得大笑。 小军又说完一阵后，他妈妈突然问：“豆叶，听说你报了英语班，学得怎么样了？” 豆叶一激灵，赶紧把注意力都放到小军妈妈这边，老实地回答：“刚开始学，才学完字母。” “哦，你可得努力啊，要把所有时间都用到学习上，别让邢阿姨的钱白花了。”小军妈妈提醒着豆叶。 豆叶赶紧点头，小军说：“还早着呢，刚上两次课，什么都看不出来呢。我相信豆叶，肯定能学好。” 小军妈妈绷起脸，低声呵斥小军：“你瞎插什么话，赶紧吃，吃完先回去，那么多作业，你哪有时间在这里瞎耽误。” 小军委屈地说：“这周作业不多，我能写完。” “什么不多？写完作业就完了吗？写完作业就能考上大学啦，要是因为什么耽误了考大学，到时候有你后悔的。”小军妈妈的声音很大，旁边几桌的客人都看了过来。 邢奶奶和刘奶奶赶紧劝她，小军觉得很没面子，扔下筷子跑了。 54 人失踪了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豆叶的心沉甸甸的，她已经弄明白了这顿饭的意义，不仅是为了感谢那次邢奶奶对小军淋雨后的收留，更是为了警告自己。 豆叶是觉得小军挺好的，跟他说话来往的时候是有一点儿淡淡的甜蜜羞涩，但是她记得自己小外地的身份，她怎么敢耽误小军考大学。 她只是舍不得跟小军一起说话的这种轻松，舍不得有一个同龄人给她讲学校生活的这种感觉，看来，这些，不是她能享受的。 回到家里，邢奶奶叫豆叶坐在身边，盯着她看了一会，说：“叶儿，明白了吗？” 豆叶的眼睛里含着泪，轻轻地点点头，说：“明白了，我以后不跟他说话了。” “唉……”邢奶奶一声长叹，搂过豆叶，说，“叶儿，下功夫好好学吧，人跟人啊，差距不是出生在哪儿，主要是差在后天的努力上，你只要努力，学有所成，将来干出一番事业，到那时，没人再管你是不是外地的，都会上赶着讨好你。” 豆叶静静地听着，邢奶奶又说：“叶儿啊，咱们也不为了让人巴结讨好，只为了自己能好好的，让谁也不敢在背后乱嚼舌头，咱就必须努力，下功夫。” 豆叶攥住邢奶奶的手，说：“奶奶，您放心，我一定努力。” “我知道，你是好孩子。”邢奶奶拍着豆叶的手，对她慈祥地笑着。 豆叶彻底忙了起来。 每天早早起来练功，练完功读英语，还要看书做题，学裁剪设计衣服，邢奶奶还教她一些基本的社交礼仪，教她做头发，化妆，甚至跟她一起照着菜谱学做菜。 豆叶一忙起来，就没有那么多精力总是注意电话了。直到邢奶奶说：“叶儿，咱们明天再去一次昌城吧，去公安局那里问问。” 豆叶的心里“轰”的一下，她竟然把妈妈的事放在脑后了！ 自责就像蚂蚁一样啃噬着她的心，豆叶觉得自己很可恶，妈妈还在家里盼着呢，她竟然只顾着自己的事了，也不知道警察们侦察得怎么样了，这么长时间了，怎么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邢奶奶和豆叶很早就到了昌城警局，接待的人很为难地告诉她们：“现在确实没什么进展，好像是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豆叶急了：“什么问题？” “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清楚，你们再耐心等等，解救人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两三年的都有。” “小伙子，能告诉我是谁具体办这个案子吗？我们想找具体负责的人问问进展情况。”邢奶奶问。 “具体负责的人不在，都在外面跑呢。您别急，十好几年前的旧案了，不是那么容易的。” “小伙子，我不懂你们具体怎么办案，但是，我们把详细地址都给你们了，你们按照地址找上门去，应该能办到吧？”邢奶奶说得很不客气。 接待的警察提高了声音说：“阿姨，不是您想得那么容易，我们有我们的办案程序，这是跨省的案子，又是十多年前的事了，不是那么好办的。您回去耐心等等吧。” 豆叶还要说，邢奶奶拉住她，说：“叶儿，别急，我们先回去，先回去吧。” 来到街上，豆叶还是又急又气，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么久了还是一点儿消息也没有。 邢奶奶劝着豆叶，突然剧烈地咳嗽了一阵，豆叶吓得赶紧帮她围上围巾，两个人匆匆坐上车，回到家里。 邢奶奶的支气管还是发炎了，这是老毛病，邢奶奶没去医院，只让豆叶到药店买了药。 豆叶知道是因为自己的事，让邢奶奶又发了病，她带着自责精心地伺候邢奶奶饮食吃药，病情倒是没加重。 一个阴沉的午后，豆叶在屋里看书做题，邢奶奶围着厚厚的大披肩在沙发上织毛衣，电话铃声突然响了。 邢奶奶接了电话，说了一会儿后，就挂了。 “叶儿，你出来一下。”邢奶奶喊豆叶。 豆叶应声出来，看邢奶奶的脸色很不好，忙问：“奶奶，您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叶儿，来，坐下。” 豆叶依言坐下，邢奶奶挨着她坐下来，慢慢地说：“刚才那个电话。是警察打来的，说……” “我妈来了吗？”豆叶瞪圆了眼睛，激动地问。 “不是，叶儿，你听我说。警察说到了你们村，没有你妈。” “不可能，我妈腿不行，她不可能到别处，一定在东屋炕上，她不可能不在！”豆叶站起来，大喊着。 “叶儿，坐下，我还没说完。” “奶奶，我妈哪儿去啦？警察怎么说的？”豆叶又坐下来，急切地问邢奶奶。 “警察说按照你给的地址，找到了你们村，也找到了你们家，各处全都找了，就是没有你妈这个人。” “不可能！我妈能去哪儿？她顶多去厕所，那也是在院子里啊！”豆叶握紧邢奶奶的手，说，“奶奶，再打一个电话，我想问问警察。” “不用，走，咱们亲自去问。”邢奶奶也觉得很不清楚，她站起来，利落地穿衣服。 豆叶也赶紧穿好衣服，忙不迭地给邢奶奶拿来大围巾和口罩，两个人匆匆出门奔向车站。 一路上，豆叶想了多种可能，她最大的怀疑就是警察的行动露馅了，妈妈被爷爷他们藏起来了。但是，豆秧和豆花呢，难道警察去的时候她们正好不在？ 邢奶奶紧紧地拉着豆叶的手，不停地安慰她。 到了警局，一说明来意，章队长接待了她们，他自己介绍说是这个案子的负责人。 章队长说：“你们这个案子不是个案，我们这次是联合出击，那片地方共有五个待解救的妇女。这次行动救出了三个，已经送回家了。那两个没救出来的，一个已经确定死亡了，另一个就是董欣欣，她，失踪了。你们提供的地址很详细，我们兄弟按照地址过去，找到了那个村子，也找到了那家，但是没有董欣欣这个人。” “我妈腿走不了，她一定在家，她不可能去别处！怎么会没有？”豆叶不相信，急着问。 55 明媚笑容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看豆叶非常着急的样子，章队长又解释说：“小姑娘，我理解你的心情。这次我们做了充分的调查，鉴于那块儿地方的民风特点，我们是夜里开车过去的，行动很快，村里人不可能有机会把人藏起来的。进你家的时候，人都睡着，是我们去了才叫醒的，他们没时间藏人。” “不可能，要真是夜里去的，那我的两个妹妹，豆秧和豆花，你们看见了吗？就是那两个比我小的女孩？”豆叶还是不相信。 章队长摇摇头，说：“去办案的警察没说那家里有女孩子，按照你提供的信息，那两个老人、那个中年男人和那个小男孩都能对上，他们也承认了自己的名字，没有你说的那两个小女孩。” “怎么回事？奶奶，怎么回事？”豆叶不明白，摇着邢奶奶的胳膊问着。 邢奶奶按住豆叶的手，问章队长：“这孩子不会说假话的，您觉得这是怎么回事？” “这……有多种情况，可能是我们的行动漏了消息，那家提前把人藏起来了，也有可能……”章队长没有接着往下说。 “也有可能什么？”豆叶追着问。 章队长咳嗽了一下，说：“也有可能已经死亡了，不过，还有多种情况，我们还会继续调查的。” “不，不可能，怎么会死亡了？妈妈说得好好的，等着我去接她的。”豆叶喃喃地说着，大眼睛茫然地看着邢奶奶。 邢奶奶很心疼，搂紧豆叶，问章队长：“你们能确定吗？” “没见到尸体，谁也不能确定，只能说失踪，我们还会深入调查，如果你们有什么新的线索，就及时提供，我这里一有新消息，会第一时间通知您。”章队长也许是见惯了这种悲欢离合，也许在他的警察生涯中见证了太多的遗憾，所以，他的话很平静。 接下来，章队长又安慰了几句，就让邢奶奶带着豆叶回家等消息。 邢奶奶看豆叶的样子很不好，反复问章队长能不能一有消息就马上告诉她们？章队长很耐心地承诺了，还把自己办公室的电话写给了邢奶奶。 邢奶奶领着失魂落魄的豆叶，坐车回家。 进门时，天已经黑了，豆叶一直想不明白，妈妈为什么会不见了？更不明白豆秧和豆花为什么也不见了？ 还有豆根，就是爷爷奶奶和爸爸不说，那他也应该告诉警察吧，他为什么也没说呢？难道是警察去的时候他还睡着？豆根睡觉倒是挺死的。 豆叶跟邢奶奶一遍一遍地说着这些困惑，说着自己的猜测，邢奶奶一边答应着，一边帮豆叶换了衣服，做了碗清汤，哄着豆叶喝了几口。 直到夜里，豆叶也没缓过来，她总是想不明白。邢奶奶不放心她一个人睡，就到豆叶的屋里，跟她一起睡。 夜深了，邢奶奶轻声说：“叶儿，合上眼睛睡吧，明天就好了。” 豆叶听话地合上眼睛，她信任邢奶奶，她愿意听邢奶奶的话。 邢奶奶睡不着，她比豆叶想得还多。 邢奶奶看着豆叶：可怜的孩子睡得很不安宁，眉头皱着，嘴唇紧紧地抿着，仿佛稍一放松就会大哭出来一样。 豆叶的一只手紧紧攥着邢奶奶的衣角，另一手攥成了拳头，浑身紧缩着，就像随时准备着逃走似的。 邢奶奶温柔地抚摸着豆叶的额头，让豆叶的身子贴着自己。 邢奶奶发自内心地可怜这个孩子，虽然生活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但是邢奶奶能感觉出豆叶的听话和懂事，能感受到她的聪明和好学。 多难得的好孩子啊！ 邢奶奶把自己认识的人又细细地想了一遍，都老了，没什么能真正帮上大忙的。 邢奶奶默默地叹了口气…… 第二天一早，豆叶先醒来了，她一睁眼就看到了邢奶奶花白的头发，她的头跟邢奶奶依偎在一起，邢奶奶的胳膊一直搂着她。 豆叶觉得很温暖，她轻轻地转动着头，放缓呼吸，仔细看着邢奶奶的脸，静静地听着她的呼吸。 过了好一会儿，突然“咕噜”一声，她的肚子响了一下。 她饿了，昨天晚上没吃饭。想到昨天，昨天的那一幕幕立刻浮现在豆叶的眼前。 豆叶闭上眼睛，把泪水咽回去，她想到邢奶奶一定也饿了，就轻轻地从邢奶奶的胳膊里钻出来，把被子给邢奶奶盖好，然后自己去洗了洗，钻进了厨房。 邢奶奶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很亮了，又是一个好天气。 见到邢奶奶，豆叶笑着说：“奶奶，您饿了吧，我都做好了，马上就端上来。” 邢奶奶打量着豆叶，她明媚地笑着，眼底的那些哀伤和忧愁隐藏得很好。 “好，我现在就享上我大孙女的福儿了。”邢奶奶高兴地笑着说。 豆叶大口吃着，跟邢奶奶说：“奶奶，我想到了一种可能，就是我二妹豆秧，带着豆花和我妈跑了。您不知道，豆秧虽然比我小，但是她的主意可大着呢。她比我敢干，准是这样的。” 看着豆叶灿烂的笑容，邢奶奶一阵心疼，连忙点头说：“嗯，很有可能，还是你更了解她们。” “所以啊，奶奶，我得好好学习，努力成为一个有名的人物，到时候她们就能找到我了，要不然，人海茫茫，我们互相可不好找。” “嗯，还是叶儿聪明，这是个好办法。”邢奶奶的鼻子酸酸的，手里的勺子变得很重，那半碗浓香的米粥再也喝不下去了。 “奶奶，我想好了，咱们也别麻烦警察了，他们的事太多，我要像那个沉香一样，学好了本领，劈山救母。”豆叶笑嘻嘻地说着，眼底的泪花映亮了她的眼睛。 邢奶奶点着头，眼泪“噼里啪啦”地掉进粥碗里，她哽咽着说：“好，好孙女，我帮你，你要学什么都行，咱们一块儿努力。” “谢谢您，邢奶奶。谢谢您！”豆叶笑着，左脸上的个小酒窝也笑着。 邢奶奶抹了眼泪，岔开话题说：“好，快吃吧，吃完了咱们先把被子拿出去晾晾，都潮了。” 豆叶飞快地把碗里的粥喝完，跟邢奶奶说：“您慢慢吃，我先收拾着。” “哎，去吧。”邢奶奶答应着，三两口地把碗里的粥吞下去，开始收拾桌子。 看着豆叶笑着忙来忙去的，邢奶奶心里一阵阵地酸疼，这个懂事儿的孩子啊，她把伤痛深埋进心里，把明媚的笑脸送给他人，这样的孩子，将来一定会好的。 时间匆匆，转眼就进入了冬季。 冬季的北方是大风的天下，它动不动就耍上一次威风，不把人刮服气不罢休。 豆叶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围着大围巾，全副武装地去上课，一次也不落，她已经被调到初中班，还认识了一个新朋友――李娇。 56 朋友李娇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豆叶学习英语非常有天赋，很快就从英语班里脱颖而出。带豆叶这个班儿的是大三学生庞林，是个很英俊的小伙子，上课很活泼，特别喜欢提问，而且特别喜欢提问豆叶。 就因为这个，豆叶遭到了班里一些人的嫉妒，甚至有风言风语的传出，说庞老师喜欢豆叶，公然在课上给她吃小灶。 豆叶不知道这些，她每天按时来，下课马上走，基本不跟那些打打闹闹的同学聊天。 直到这天李娇拦住了豆叶。 李娇，人如其名，长得挺漂亮的，家里父母也支持她打扮，说话声音也带着娇气。在英语班中，豆叶没来之前，李娇是第一美女，至少她自己是这样认为的。 但是，豆叶来了，把她的一切风头都给压下去了。而且，豆叶的来往也很神秘，大家生生找不出她是哪个学校的。 “王豆叶，你别走！”一下课，李娇就叫住了豆叶。 豆叶知道她叫李娇，但是从没说过话，豆叶冲她笑着，说：“李娇，什么事？” “你是哪个学校的？ “我……没学校。” “哎，你什么意思？问问你是哪个学校的都不成？” “我真没有学校。” 李娇看豆叶不像说谎的样子，眼珠一转，马上对豆叶产生了更浓的兴趣，凑到她身边，说：“哎，你不会是传说中的家庭教育吧？你父母都是干什么的？” 豆叶不明白什么是“传说中的家庭教育”，眨着眼睛，没说话。 李娇抓住豆叶的书包，说：“我听人说，现在有些人，尤其是那些归国华侨，说中国的公立教育不行，大多把孩子送到私立学校，有的干脆就不让孩子上学，自己在家教，一个个的都特别有钱。你就是？” 李娇认认真真地从头到脚打量着豆叶，越看越觉得她像。 豆叶苦笑着，说：“你说的我不知道，但我可不是那样的，我要是有个海归的父母还用到这里来学英语？” “也是。哎，看你这衣服，都没有牌子！你家肯定特别有背景。”李娇发现了这个细节，跟豆叶说话的口气中带上了明显的恭维。 “没牌子就是有背景啊？”豆叶对这些新鲜的名词很不理解。 “你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谁不知道只有那些神秘的人物，那些享受特供的人物，才能穿到没牌子的衣服。你家就是吧，来，悄悄跟我说说，你这件衬衫是什么厂家提供的？”李娇摸着豆叶的衣角，眼里羡慕一览无遗。 豆叶觉得很好笑，这件棉衬衫是她做的第二件衣服，外面当然没得卖，更没有厂家了。 豆叶不想跟李娇多说了，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穿上外衣，说：“李娇，这是我自己做的，没有哪个厂家给我特供。我还有事，先走啦。” 李娇很不相信，看豆叶走出了教室，手忙脚乱地把东西塞进书包，胡乱披上衣服，她想追出去看看豆叶坐的是什么车。 当然没人来接豆叶，这里离邢奶奶家不远，穿过那个小区，再走两站地就到了。 李娇看着豆叶过了马路，走进了“花园小区”，心里对自己的猜测更确定了几分。 因为大家谁都知道，花园小区可不是一般人能住的，那里的房子特别好，有钱都不一定买得到。 李娇觉得豆叶是个值得交往的朋友，回家跟父母添枝加叶地说了豆叶的情况，父母也鼓励李娇要向豆叶学习，勤跟她来往。 豆叶回到家，邢奶奶已经把菜准备好了，只等豆叶亲自下厨。豆叶换了衣服，戴上围裙，一边跟邢奶奶说英语班儿里的事，一边炒菜。邢奶奶特别爱听豆叶说这些，每说起这些的时候，豆叶才更像个活泼的小丫头。 邢奶奶这时候就是个知心姐姐，及时地给豆叶解析着困惑。 晚饭后，豆叶帮邢奶奶围得严严实实的，然后两个人出去散个步，回来后，邢奶奶一般是翻看老剧本，豆叶则是学习。此时的家里，就跟很多和睦平静的家庭一样。 李娇自从上次跟豆叶说话之后，就跟庞老师提出换成了豆叶的同桌。从此，英语班上，李娇和豆叶成了一对儿漂亮的班花，她们长得好，学习也好，老师关注的也多，羡煞旁人。 对此，豆叶觉得无所谓，但是，李娇特别得意，她非常享受周围那些崇拜中混杂着嫉妒的眼光。 而且，李娇完全模仿豆叶的一切，哪怕一根笔，也要买跟豆叶一样的。 豆叶的东西都是以“实用”为主，学着豆叶买东西，倒是也不亏。李娇用了这些东西，总会跟豆叶说：“这个真好，你怎么知道买这个的，哦，你有内部消息的。” 说得多了，豆叶也懒得解释了，她可不想把精力都浪费在这些身外之物上。 等李娇跟豆叶无话不谈的时候，豆叶试着请李娇帮忙，从学校找几份初一学生的试卷。 李娇对这件事非常上心，没过几天，就把好几科的卷子都凑齐了，有的科目还是好几份。 豆叶特别高兴，答应好好报答一下李娇。 李娇特别期待，她设想了豆叶报答她的多种方式：请到高级餐厅大吃一顿，或者送给她一份大大的礼物，或者送个什么购物券之类的，再或者请她到那种高消费的迪厅去玩儿一回…… 豆叶跟邢奶奶说了试卷的事，邢奶奶也很高兴，盘算着请李娇到家里玩，给她们做好吃的。 豆叶说：“奶奶，李娇最喜欢我的衣服，我给她做件衣服吧。” “也行，你的手巧，设计出来我看看，这比吃一顿更好。”邢奶奶很赞同豆叶的想法。 给李娇做衣服，花费了豆叶的不少心思，她根据李娇的头发和皮肤选择了鹅黄的布料，估计着李娇的身材做了剪裁，跟邢奶奶商量着做成了一件短裙。豆叶还在裙子上做了装饰，非常漂亮。 又到了上英语的时间，李娇早早就到了，她已经期待好几天了。 豆叶果然不负她望，拎着一个大个儿的手提袋来了。 李娇嘴上说着：“不用，不好意思。”手上已经把袋子打开了，见到那件裙子，激动极了，她特别喜欢这种小洋装，可是店里的那些贵死了，妈妈一直舍不得给她买。 李娇搂着豆叶的脖子，亲热地说：“好豆叶，我太喜欢了。我穿上了这个裙子，肯定很漂亮。” 豆叶很受不了她这种热情，趔着身子说：“喜欢就好，以后还给你做。” “做？说得就跟真的似的！”李娇认定了这是豆叶家用特权搞到的衣服，根本不相信这是出自豆叶的手。 豆叶看李娇美得那个样儿，心里也挺高兴的，这说明自己的手艺好。这一刻，豆叶从李娇这里得到了很多自信。 57 青春教育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有了李娇的帮助,豆叶得到了更多的学习材料,学习进度明显加快了。 李娇跟豆叶交换了电话号码，有空的时候两个人就通通话，通常都是李娇说，滔滔不绝地给豆叶讲自己学校发生的事情。 豆叶也比较喜欢听这些，而且很多时候能从旁观者的角度说出一些李娇没注意到的问题，这使得李娇越来越信服豆叶，一时之间，两个人成了好闺蜜。 课上，庞老师正在讲语法。突然，李娇捅了捅豆叶，很小声地说：“豆叶，我觉得庞老师总是看你。” 豆叶看了李娇一眼，又看了看庞老师，恰好跟他的眼神对上了。庞老师的眼睛躲闪了一下，又马上冲豆叶微笑着点了一下头，继续讲着。 豆叶觉得挺正常的，因为她上课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老师，老师当然也会看她。 看豆叶没什么反应，李娇又说：“豆叶，我觉得庞老师有点儿喜欢你。” “别瞎说，他是老师。”豆叶很不愿意跟李娇在这时候说话。 “嘻嘻，老师怎么了？师生恋的多着呢，再说，他又不是真的老师。” “别说了，好好听着。” 李娇看豆叶绷着脸，知道她课上不爱说话，也就没继续，但是她把上课的注意力都放在观察庞老师身上。 这一观察，还真让她发现了点儿问题。 庞老师的确特喜欢看豆叶，而且那种眼神，肯定不仅仅是老师喜欢好学生的眼神。 李娇本身学习不错，在班里也有几科老师喜欢她，上课的时候，老师也爱用眼神跟她交流，尤其是别人回答不出问题的时候，老师就会看她，希望她能力挽狂澜。 可是，庞老师看豆叶，不是那种期待，也不是那种提醒，好像是一种……李娇有点说不上来那种感觉，就是有点躲躲闪闪的，但是又不停地在看。 所以，李娇断定，帅气的庞老师喜欢豆叶。 对于这个发现，李娇有点不高兴，她认为自己并不差，老师为什么偏偏只喜欢豆叶呢？ 课间休息，李娇硬拉着豆叶上厕所，她从眼角看到庞老师看着豆叶没去问问题，很失望的样子。李娇莫名地高兴起来。 回来的时候，李娇故意磨磨蹭蹭的，跟豆叶说：“豆叶，你父母到底是干什么的？” “他们啊，什么也不是。”那个冷漠的父亲和失去踪迹的母亲，是豆叶深埋在心底的痛，她再也不想跟任何人说起。 “豆叶，庞老师真喜欢你，我看出来了。你要是没那个意思，可千万别跟人家拉拉扯扯的啊，要我说，你家的情况，肯定会给你找一个有权有势的，你不用自己找。”李娇对这些事情很在行，毕竟她的父母经常在她面前说起这些事。 “你说的都是什么呀？咱们才多大，你想得够远的。”豆叶觉得李娇说起这些，很可笑。 李娇很老成地说：“我跟你说啊，咱们现在当然是以学习为主，现在努力学，将来考上大学，这就是资本。而且还得上名校，到时候，谁都要高看你一头。” “你说的也对。”豆叶承认李娇说的这些都对，但是她心里很痛，她考大学的机会很渺茫，上名校更是不可能的事。 李娇继续说：“我们女生，第一要长得好，第二要学习好，有了这两样，那些男生就可以随便挑了，家里没钱的，长得又不帅的，趁早一边去。” 豆叶看着李娇，说：“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你才十几啊，就想这些！” “大美女啊，你就是没在学校，你要是在学校，那些男生估计没一个能学得下去的，你屁股后面准跟着一帮一帮的，赶都赶不走。”李娇冲豆叶翻着白眼。 豆叶无奈地笑着，她知道李娇最关心人家搞对象的事情了。每次电话聊天，她要是不说这些事，基本就没什么可说的。 而且，李娇现在同时在跟三个男生交往着，用她自己的话说：这是一种考验，看谁真正对自己好，到时候再说。 经历过二癞子和小马的事，豆叶觉得这些事很不好，而且离她很遥远，她可没心思深入研究这些。 李娇看豆叶不说话，一门心思要回教室，也很扫兴，不过她还是拉住豆叶说：“你可别跟庞老师怎么样啊，他虽然长得还可以，也是大学生，但是一看就是没钱的，要是有钱，谁还来这里上课？你想想啊。” 看李娇一副“我全是为你好”的样子，豆叶笑着点点头，说：“好的，我知道啦，快进去吧。” 接下来的课上，豆叶不由自主地注意了一下庞老师，她也发现了一点儿异常，这让她心里很不安。 晚上，豆叶跟邢奶奶说了学习的事，迟疑了半天，还是鼓起勇气跟邢奶奶说了庞老师的事。 邢奶奶一愣，继而哈哈笑着说：“这说明我们叶儿多么出色，连大学生都喜欢你了。” “奶奶，您说什么呢？”豆叶很不好意思。 邢奶奶搂过豆叶，抚着她的背，说：“孩子，被人喜欢是好事。但是，如果你没那个心，就不要往那个方向去想，你是去学习的，庞老师讲课好，你就好好跟着学，有问题就问，大大方方的，如果老师跟你提起，你就明明白白地说清楚。” “嗯，我知道了。”豆叶点着头。 “叶儿，跟奶奶说实话，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到了你这个年龄，喜欢一个男孩子很正常。” “没有。”豆叶在邢奶奶怀里扭着，很不好意思。 “别不好意思，我也是从你这个年纪过来的，我和你王爷爷很早就认识了，我们是青梅竹马，一块学习，一块闹，他还跟着我一块进了剧团。我们这一辈子啊……到最后，他早早地走了。”邢奶奶说起老伴，忍不住伤心。 豆叶揉了揉邢奶奶的手，邢奶奶叹了口气说：“不说他了，都过去了。这么多年，我都习惯了。你叔总让我去国外，我就是不习惯，总觉得心里很空，住在这个老房子里，想想以前的日子，现在又有你作伴，挺好的。” “奶奶，我会一直陪着您的。” “我知道，叶儿，你不要总是想着感谢我，我啊，把你带回来，也是有私心的，我一眼就看出你是个好孩子，能跟我做个伴，有时候啊，一个人在这个屋子里，确实挺闷得慌的。你来了，咱们天天有事干，多好。”邢奶奶摸着豆叶的头，诉说着自己的心声。 豆叶发自内心地感谢邢奶奶，她知道邢奶奶说的这些是真心话，邢奶奶总是怕自己多心。 豆叶把脸贴在邢奶奶的肩膀上，邢奶奶又说：“叶儿，你现在可以喜欢男孩子，但是别轻易跟人家谈对象，你毕竟还小。城里的这些孩子，成熟得早，有些家庭对孩子的影响也不好，那些男孩子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你可一定要小心啊。” “嗯。”豆叶点着头。 58 索要签名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躺在床上，豆叶想起李娇的话，也想起庞老师，她也挺喜欢庞老师的，觉得他讲课比小学班的那个女老师好多了。不过，豆叶很清楚，她这种喜欢就是单纯的喜欢听他讲课，就像小军喜欢他的化学班妈一样。 想到小军，豆叶心里挺不舒服的。 他妈把他看得很严，一天到晚地催学习，时刻盯着他有没有跟女生来往，防豆叶更像是防贼一样，就好像豆叶时时刻刻在勾引她儿子似的。 上个周五，小军不知道为什么放学早了点儿，正碰上豆叶买菜回来，进小区的时候，两个人边走边聊，到了单元门口，豆叶等着小军锁上自行车，两个人一起上楼。 结果，这些恰好被趴在窗口的小军妈看到了，当晚，小军又挨了训。据他后来说，那时候他都有离家出走的冲动了。 对比小军妈，豆叶觉得邢奶奶真好。 邢奶奶说自己这个年龄喜欢异性是正常的，但是不可以随便逗着玩儿。 豆叶明白，自己的身份摆在那里，她没有城市小姑娘的那种先天优势，她不想随便玩弄别人的感情，更不想任意糟践自己的感情。 想明白了这些，豆叶香甜地睡了。 她的青春期就这样悄然地降临了，家里那个冷漠父亲从来也不会想的事，那个一心为了女儿的失踪妈妈没来得及做的事，都被邢奶奶默默地做了。 邢奶奶用慈祥和理解小心地抚慰着豆叶的心灵，无声地补上了父母欠给豆叶的这些教育课。 甜美的梦中，豆叶见到了妈妈：她一出小区，就看到豆秧和豆花扶着妈妈来找自己了。妈妈满脸笑容，豆秧和豆花大声叫她姐。 一个月终，英语班也组织了一次考试，豆叶考了第三名，第一名是个很不显眼的女生，第二是个男生。对于这个成绩，豆叶很满足。 邢奶奶戴上老花镜，仔细地看了试卷，豆叶给她讲了自己出错的原因，并保证下次一定会考得更好。 邢奶奶高兴地说：“叶儿，这已经很好了，你以前从没接触过英语，现在就能考得这样好，说明你又聪明又下功夫。今天咱们下馆子，好好庆祝一下。” “不用，奶奶，我去买菜，咱们自己做。” “傻孩子，自己做干什么，趁这个机会，咱们娘俩儿也去潇洒一回。”邢奶奶哈哈笑着，让豆叶快去换衣服，两个人准备去吃大餐。 晚上的风挺大，邢奶奶本想带豆叶去吃烤鸭，但豆叶知道邢奶奶怕冷，就撒娇说自己不想吃烤鸭，就想在近处吃。 邢奶奶呵呵笑着，点着豆叶的脑门说：“不去就不去，等天暖和咱们再去。那，咱们就去金鼎楼。” 金鼎楼在花园小区西边，装修特别豪华，豆叶只在远处看过，从没想到自己也会进去吃饭。 邢奶奶和豆叶从明亮的玻璃转门进去，穿着漂亮制服的服务生观察了一下，冲豆叶说：“小姐，您几位？是订好的吗？” 豆叶摇摇头，邢奶奶说：“就我们两个，小伙子，给我们找一个安静的地方。” 服务生又看了豆叶一眼，说：“好，请跟我来。” 服务生把她们领到大厅的一侧，那里的餐桌之间都用雕镂的小屏风格挡着，出入口还挂着流苏帘子，看起来很不错的样子。 邢奶奶很满意，对服务生说：“小伙子，给我们介绍一下你们这里的特色菜。” 服务生很流利地介绍了一串，从配料到做法再到口味，虽然说得结结巴巴，但基本介绍清楚了。 邢奶奶点了四个菜，又要了特色的主食，服务生又看了豆叶一眼，脸上带着难耐的兴奋，飞快地走了。 豆叶松了口气，邢奶奶笑着说：“叶儿，不用紧张，咱们是来吃饭的，别被环境影响了心情，一会啊，你可得多吃。” “行啊，我要是吃成了大胖子，就又能做新衣服穿了。”豆叶顽皮地笑着。 “你啊，就是没良心，只长个子不长肉，胖点儿多好，你胖成什么样，我都能养得起。”邢奶奶慈祥地笑着。 邢奶奶对豆叶不长肉一直耿耿于怀，这几个月下来，豆叶的个子倒是长了，已经跟邢奶奶差不多高了，但就是不长肉，邢奶奶说她：“你身体里，骨头比肉厉害，好东西全让它吃了。” 两个人说笑了一会儿，一个穿着漂亮旗袍的女服务员过来了，送来了茶水，奇怪的是，她也盯着豆叶看。 等那个服务员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走了，邢奶奶笑着跟豆叶说：“叶儿，你看你多有魅力，那个男服务员看你很正常，现在这个女服务员也看你，你是魅力无敌啊。” “奶奶，您说什么呢？”豆叶被说得很不好意思。 对这些注视，豆叶已经习惯了，大街上也常有人盯着她看，李娇对此特别嫉妒，说豆叶的回头率太高了，还让她做好遇到星探的准备。 没一会儿，又一个男服务员来上菜，把菜放在靠豆叶面前，很激动地偷眼打量她。而且，走下去的时候样子特别激动。 接下来，邢奶奶点的几样菜是分别几个人端上来的。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女服务员还一不小心碰到了邢奶奶的水杯。 她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忙不迭地收拾着，最后，仿佛是鼓起很大勇气，声音颤抖着跟豆叶说：“您能给我签个名吗？” 豆叶没弄明白，她不知道为什么吃饭还要签名。 邢奶奶说：“姑娘，为什么让她签名？” “您，您是不是H国明星金善儿？我们都看出来了，您就给我签个名吧。”服务员站在豆叶身边，弓着腰乞求着，同时把张白卡片塞到豆叶面前。 豆叶和邢奶奶都不知道谁是金善儿？ 豆叶摇着头说：“你们弄错了，我不是，真不是。” “哈哈，我说呢，你们把我孙女当成哪个明星了吧？我们不是，你去吧，跟他们也说，别看了啊，我们不是。” 服务员看邢奶奶和豆叶说得很认真，也疑惑了，又仔细地盯着豆叶看，问道：“真不是吗？看着跟电视里很像。” “真不是，我们就是后面那个小区的。”邢奶奶笑呵呵地打发走了服务员，跟豆叶开玩笑说：“叶儿，要不你也当演员吧，肯定受欢迎。” “我可不想。”豆叶马上拒绝了，她想起电视上看到的那些女演员，很多时候都要被男人摸来摸去的，她可不想那样。 “咱们没背景，当演员可要吃大苦的，那个行业可不是好进的，外表看着不错，内里……唉……”邢奶奶没继续说下去。 59 上门家教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豆叶了解一些演员圈子里的内幕，邢奶奶不止一次给她讲过年轻时候的事，当演员练功再苦再累都不怕，就怕领导提出不合理的要求。 有时候，一些有权有势的人把压力加在剧团团长的头上，变着法儿地说自己喜欢上了哪个女演员，团长迫于压力，只能硬着头皮去说，搞得大家都很不好受。 豆叶经历过贾老板那次的事情的，这些她都懂，所以，她坚决不会当演员的。 不知那个服务员是怎么跟大家说的，有几个还是借着给别的桌子上菜的机会观察了豆叶。 邢奶奶有点不开心，豆叶更觉得浑身不舒服。 结了账，两个人出了饭店，还有服务员扎堆看着她们窃窃私语。 邢奶奶给豆叶围上大围巾，说：“叶儿，别在意，说你像明星多好，那是夸你长得漂亮呢。别当真就行。” 豆叶挽着邢奶奶的胳膊，说：“这些服务员平时没事干，总会议论明星，李娇也说过我像什么明星，都是在开玩笑。” 邢奶奶又给豆叶买了几样水果，两个人边说话边回了家。 一进门，电话铃声恰好响了，是小军打来的，想把豆叶介绍给一个小学生当家教。 那是个三年级的小男孩，学习有点儿吃力，他父亲跟小军父亲是战友，小军爸爸答应了让自己儿子给人家帮忙，但是小军妈怕耽误他学习,说什么也不让小军去,小军就想到了豆叶。 豆叶觉得这是个大事,需要跟邢奶奶商量一下，小军很理解。 邢奶奶知道豆叶一直想做点什么赚钱，给一个小学生当家教应该还行，而且邢奶奶也相信豆叶一定会很负责地把人家孩子教好。 不过，邢奶奶还是亲自给小军妈打了电话，详细问清了那家的情况，觉得豆叶过去上课不会有什么问题，这才同意了。 豆叶发自内心地兴奋，要给小学生当老师了，自己应该能教好吧。 很快，那边也同意了，希望豆叶每周一三五去，每次一个小时，主要是帮孩子完成数学作业，每次三十元钱。 邢奶奶看豆叶走来走去的，笑着说：“行啦，快坐下吧。是不是在盘算能挣多少钱？” “奶奶――”豆叶被揭穿了，很不好意思地扑到邢奶奶怀里，小声说：“我才没有。” “好，没有。”邢奶奶摸着豆叶的头，说，“既然咱们答应去了，那就好好教，钱都是小事，主要是别耽误人家孩子。叶儿，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 “嗯，我一定好好教他，我会先弄明白他哪儿存在问题，然后耐心细心地教他，肯定能让他学会。”豆叶跟邢奶奶保证着。 “好，用心就好。不过，叶儿，你可不能因为这事耽误自己的学习啊。”邢奶奶提醒豆叶。 豆叶跳起来，给邢奶奶捏肩膀，说：“不会的，我会安排好时间，您放心吧。” 豆叶的学生叫白启明，是个小胖墩，跟妈妈一起住在姥姥家。他家离豆叶家不远，走着大概半个小时，只是坐车很不方便。 第一次的时候，邢奶奶坚持陪着豆叶一起过去。 一进门，邢奶奶就发现启明的姥姥竟然是自己认识的人，两个人在一个剧团待过。 两个老人见面，自然聊起了以前。豆叶和小启明一起来到他的书房。 豆叶认真地看了小启明的数学作业，发现很多错题都没改，而且那些错误并不完全是粗心造成的，豆叶断定这个孩子听课出了问题。豆叶问：“启明，这些错误怎么不改呢？” “不想改。” “那，老师不说你吗？” “说呀，不过，我才不怕他。”小启明紧紧地抿着嘴，就像要跟人干仗一样。 豆叶看他的样子，忍不住笑了，问：“启明，你是个专门欺软怕硬的人吧？” “谁说的，我才不是。”小启明很不乐意豆叶这样评价他。 “那我可就觉得奇怪了。你别的科目都挺好的，只有数学不好，你自己又说不怕数学老师，那意思肯定就是怕别的老师了。我估计你们数学老师肯定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吧？” 小启明眨巴着眼睛，他被豆叶的逻辑绕晕了，好一会儿才说：“不是。我不喜欢他，我们原来的李老师特别好，我学习可好了，换了这个李老师，我就不好了。” “为什么？” “这个李老师只喜欢女生，上课就提问她们，都不管我们男生，我们男生都不学习了。”小启明大声说着，很气愤的样子。 豆叶憋住笑，追着问：“那他一次都没提问过你们男生吗？” “也不是，也提问，可是……可是，我们都不会。”小启明低下头。 不等豆叶张嘴，他又抢着说：“一开始是我们不想回答，后来李远志他妈到学校找老师，我们就知道错了，但是，唉，为时晚矣！” 小启明小大人一样叹着气，豆叶忍不住笑起来，拍着他的肩膀说：“好了，我都知道啦。那咱们现在就开始吧，先把这些错题改了，再一点儿一点儿地把知识补上。好不好？” 小启明点着头，坐下来。豆叶跟他一起，一道题一道题地改着。 邢奶奶和启明姥姥偷偷地扒着门缝往里看，豆叶讲启明写，有时候，启明讲豆叶听，进行得很好。 启明姥姥放心地坐下来，说：“老邢啊，不瞒你说，我跟他妈之前给他找了一个大学生的，结果，才来了一次，两个人就闹翻了，那个大学生说启明不认真，启明说他不会讲，我这个外孙子啊，完全随他爸了，倔着呢。” 邢奶奶笑着说：“孩子小，难免闹脾气。” “唉，孩子他爸也不回来，他妈又忙，我天天伺候他吃饭就够呛了，学习上实在不行。这回好了，看样子能学进去。不过，老邢，我记得你儿子出国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没回来，拿了绿卡，在那定居了。” “那，这个，是你什么？” “你说叶儿啊，我孙女啊。我自己认的，跟我作伴，很不错吧。” “抱养的？”启明姥姥来了精神，身子往前探着，想深入打探一番。 邢奶奶笑着说：“不是，这孩子有很大的难处，我无意间碰到的，跟她投缘，就把她带回来了。” “啊？”启明姥姥惊讶极了，“老邢，你还真跟年轻时一个样，你就不怕她是个骗子？我跟你说啊，现在的骗子，手段高着呢，而且，这孩子长得这么好，你可小心啊！” 邢奶奶笑着摇头。 启明姥姥想到了一种可能，连忙压低声音说：“老邢，不会是贪图你的家产来的吧？” “姐姐哎，您想哪儿去啦，这孩子，可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就好好看着吧，肯定能把你外孙子教好。”邢奶奶一点儿都不想听到这些侮辱豆叶的话。 “你可小心啊，你就一个人，儿子又那么远，这回咱们又见了面，以后可要长来往，咱们那些老姐们，现在没几个在一起的了。”启明姥姥长叹着，提醒着邢奶奶。 邢奶奶岔开话题，两个人又聊起了别的。 一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启明收获很多，他觉得豆叶讲得很清楚，比李老师讲得还好呢。 看启明把豆叶送出来，亲热地跟豆叶告别，启明姥姥很高兴，再三感谢豆叶。 来到街上，豆叶迫不及待地跟邢奶奶说起自己第一次给人当老师的感受，看着豆叶红彤彤地笑脸，邢奶奶也很开心，嘱咐豆叶说：“叶儿，以后去他们家，一定好好教启明，他姥姥问你什么也别跟她细说，那个人啊，很爱到处传闲话。” 豆叶点头，又跟邢奶奶说起了启明的事。邢奶奶饶有兴味地听着，跟豆叶分享着快乐。 60 朦胧感觉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天气越来越冷，终于下了一场大雪。 这是豆叶第一次看到真正的雪，好不容易等到不下了，豆叶在楼上再也待不住了。邢奶奶看她在雪地里疯跑的样子，开心地大笑，说她就像个撒欢的小马驹儿。 豆叶穿着白色的羽绒服，戴着淡粉色的绒线帽和同色的手套，脚上穿着白色的皮靴子，轻盈地身姿在雪地上舞动着，就像一个美丽的精灵公主。 她抓起一把雪，欢呼着用力向天空扬起，让纷纷的雪落在自己身上，清脆的笑声感染了很多人。 楼下玩雪的人越来越多，很多大人都参与进来了，陪孩子一起打雪仗，堆雪人。豆叶就像一匹灵活的小鹿，来回奔跑着，身边跟着一群孩子。 小军趴在窗口，往下看，他的眼睛追着豆叶，看着她被扬了一身雪，豆叶大笑，他也无声地笑着。 突然，开战对方的一个小胖子偷偷潜伏过来，瞄准豆叶，一个又大又硬的雪团直奔豆叶脸上去了。 “豆叶，小心！”小军大声提醒着豆叶，豆叶听到小军的声音，一抬头，恰好躲过了袭击的雪团。 豆叶仰着脸，叫小军：“下来玩吧。” 小军摇摇头，小军妈的脸出现在窗口，豆叶赶紧低下头，又跟孩子们玩在一起。 小军妈冷着脸，伸头看了看下面，皱着眉头说：“真没素质，大喊大叫的，像什么样子！” 转头看到小军的脸上没了笑容，小军妈又赶紧说：“别在这儿看了，要是实在不想学习，就歇一会儿，看会儿电视？” “不想看。”小军索性把大半个身子都伸到窗外。 “你给我回来，冻感冒了，有你受的？”小军妈特别生气，从后面拍着小军，硬把他拽回来，“嘭”一声关上了窗子。 小军猛一转身，撞倒了一把椅子，他也不扶，左脚跳着，回到自己的房间，“喀拉”一声，把门锁上了。 小军妈气得脸都青了，把椅子扶起来，在门外大骂小军，骂了一阵，去收拾东西了，她还要出几天差，一会儿就得走。 小军一声也不吭，把脑袋扎在被子里，死死地堵住耳朵。 前天放学，他跟同学踢了会儿球，一不小心，把右脚扭了，当时没觉得怎么样，结果回家后就肿了，看了医生，做了处理，让他好好养着。 昨天上学是刘奶奶接送的，今天是周六，在家休息，但是小军的心里真痒痒，他也想下楼玩雪，好几年没这么大的雪了。 玩不了，看都不让看！小军很气愤。 过了一会儿，小军掀开了被子，猛地坐起来，他觉得心里乱糟糟的，看什么都不顺眼，脑子里不断出现豆叶的影子。 小军知道自己完了，这种朦胧的感觉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也搞不清，总之，不知道什么起，一见到豆叶他就心跳，忍不住磨蹭着想跟她多说几句话。上课的时候，豆叶的脸也会突然闯进他的脑子。 小军站起来，在屋子里转了两圈，桌子上的台灯、课本、作业本，什么什么的都那么讨厌。 他习惯性地抬起右脚，用力踢向书桌…… “哎哟”，剧痛袭击了他，此时，小军顾不上想豆叶，抱着脚疼得龇牙。 好半天，等那阵疼痛过去，小军坐在床上，小心地把脚抬起来，一看，自己都傻眼了：大拇脚趾甲眼见着黑了，脚面又肿了起来。 小军咬着牙，摸了摸脚趾甲，木木地疼，又得上医院了！ 他气恼地把自己摔在床上…… 豆叶玩够了，回到家里，邢奶奶笑着帮她清理了身上的雪，说：“玩儿开心了吧，等再冷一点儿，湖上的冰冻实在了，咱们就去公园滑冰，比这个好玩。” “真的？那一定去。”豆叶的眼睛就像明亮的星星，脸蛋红扑扑的，邢奶奶觉得眼前这张青春蓬勃的脸比那些化了浓妆的明星好看多了。 等暖和过来，邢奶奶端上午饭，豆叶吃得香极了，邢奶奶给她夹菜，叮嘱她一会儿去上英语时一定要注意，小心滑倒。 没等豆叶出门，刘奶奶来了，焦急地说：“老邢，帮个忙，小军的脚又伤了，得送他去医院，你说说，他妈刚走，这孩子啊，太不省心了。” “那，怎么着？快着点去吧。”邢奶奶一听，赶紧催着。 “我骑小车，让豆叶帮忙推一下。这滑的，我怕有坡的时候上不去。”刘奶奶看着豆叶说。 豆叶为难地看着邢奶奶，邢奶奶说：“叶儿，要不请一次假吧，问问老师什么时候补课？” “嗯，行。”豆叶去打电话了，接电话的恰好是庞老师，豆叶说明了原因，庞老师准了假，让她明天上午去补课。 豆叶和邢奶奶穿戴好，来到楼上，见刘奶奶和小军已经准备好了，小军的脸有点红，不好意思地笑着。 豆叶过去扶住他，说：“我说你不下去玩儿呢，原来是脚伤了，怎么又严重了呢？” “谁知道他怎么弄的，两天了，我还想着休息了这个周六日，星期一就没事儿了呢，谁知道他又怎么弄的？”刘奶奶心疼地嗔怪着。 小军扶着豆叶的肩膀，一跳一跳地下楼。 小军比豆叶高了一头，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高度恰恰好，很舒服的姿势。小军的脚跳着，心也跳着，他不敢看豆叶，但是搭在豆叶肩上的手却很用力。 豆叶看他实在不方便，就用力驾着，说：“你轻点跳，别把这只脚震了，就当我是你的右脚吧。” 小军的脚很不舒服，但是心里真像喝了蜜一样甜丝丝的。 医院不远，可是雪后的路是真的不好走，不但滑，而且雪水淋漓，到处乱溅。 小军这个大小伙子，坐在车上，刘奶奶在前面慢慢蹬着，豆叶和邢奶奶跟在后面，遇到坡路，豆叶就猫下腰，用力推。 终于到了医院，豆叶跑着挂了号，把小军扶上二楼，医生看了看，摁了摁，又让去楼下拍片子。 邢奶奶跟刘奶奶说：“咱们别跟着来回跑了，就在这儿等着，让叶儿扶着小军去就行了。” 61 有事问你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豆叶搀扶着小军下楼，刘奶奶不放心地送到楼梯口，又回到长椅上挨着邢奶奶坐下，叹了口气说：“孩子他爸也不回来，他妈成天出差，一出去就是三四天，一回来娘俩儿就吵，也不知是怎么了？ “小军挺听话的，学习不是也挺好的吗。”邢奶奶说。 “是呀，平时我们俩在家，我孙子好着呢。只要他妈一回来，家里没一会儿消停的。孩子学习累了，想玩就玩一会儿，那么大了，自己都懂。可他妈一看到孩子歇着就不行，非得让不停地写，我看啊，这么下去，大学没考上，先累倒了。”刘奶奶满腹牢骚。 邢奶奶不想掺和人家婆媳之间的事，只能笑笑说：“当妈的都着急，就怕孩子不好好学。咱们这个隔辈儿的，就是疼孩子。” 刘奶奶说：“也是。”但是，她还是忍不住，继续跟邢奶奶倒着苦水。 豆叶扶着小军拍完片子，跟他一起坐在椅子上等着结果。 小军问豆叶：“你今天不是上课吗？” “是呀，你不是伤了吗？我请假了，明天上午补课。” “那，谢谢啊。”小军不好意思地笑着，摸了摸后脑勺。 “你到底怎么弄的？”豆叶对他的伤很好奇。 小军的脸“腾”一下红了，支支吾吾地说：“踢，踢的。” “踢哪啦？这么严重！”豆叶不放过他，继续追问。 “桌子。”小军扭过脸，不敢看豆叶。 “真是闲的，没事干踢桌子干嘛，我看又得好几天才能好吧？” 小军低着头，他当然不敢说自己是因为那个烦恼才踢桌子的。 沉默了一会儿，豆叶说：“星期一你准备怎么去？还让你奶奶送？” “看看再说吧。”小军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奶奶年纪大了，又下了雪，路上很不安全。 “要不，我送你吧。”豆叶说。 “你，你送我？怎么，怎么送？”小军结结巴巴的，脸又红了。 “还怎么送？骑车啊，总不能背你吧，我觉得也能背得动，我劲儿大着呢。”豆叶把自己的胳膊伸到小军眼前，用力攥起拳头，让他看自己胳膊上的肌肉。 隔着羽绒服，当然什么也看不见。 小军脑子里浮现出出一幅画面：豆叶背着他，艰难地行走在茫茫雪地上，突然栽了个大马趴，两个人全都埋进了雪里。小军忍不住哈哈大笑，说：“就你，还背我，出不了小区，你就趴下了。” 豆叶跳起来，冲小军挑衅地招手：“小瞧我，试试？” 两个人打闹着，一时之间，小军的心情特别好。 X光片出来了,拿给医生看,万幸骨头没事,医生开了外用药,叮嘱不要过早运动。刘奶奶一边答应着医生的话，一边虎着脸说小军：“你听见没有？你听见没有！” 等把小军送回四楼，天都快黑了，刘奶奶说什么也要留邢奶奶和豆叶在家里吃饭。 两个老人已经很疲惫了，这顿饭自然是豆叶主厨做的，四菜一汤，主食白米饭，刘奶奶直夸豆叶的手艺好，小军乐呵呵地，吃得最多。 回到家里，豆叶给邢奶奶泡好助眠茶，就赶紧钻进了书房。 这一天，她还没学习呢，晚上的时间必须抓紧了。 邢奶奶小口地啜着茶水，想着小军看豆叶的样子。 邢奶奶出了会神，叹了口气。她觉得小军这个孩子挺好的，但是他妈不行，瞧不起豆叶不说，还特别势力，有一个这样的婆婆，豆叶不会幸福的。 邢奶奶知道自己想得有点远，但是她就是忍不住的去想了，她希望豆叶将来的生活能平安幸福。 豆叶自己可没想那么多，她在书桌旁坐下，先拿起了计划本，看到今天该完成的那些任务，忍不住着急了，时间肯定不够，只能尽力多做些，明天还得补回来。 她深吸一口气，开启了疯狂学习模式。 星期天上午，本来是豆叶休息的时间，以往她通常会跟邢奶奶逛逛大商场，看看那些新上市的服装，研究一下人家的制作工艺。但是，今天不行了，她需要去补课。 路上的雪基本清理干净了，只要个别地方还有些残留。豆叶呼吸着冷冽的空气，急匆匆地往英语班走去。 昨天李娇看她没上课，打了好几遍电话，直到晚上豆叶才接到。李娇跟她说了昨天课上庞老师骂了一个男生的事，还打趣豆叶说：“你看，你一没来，庞老师就看谁都不顺眼，你下次再有事上不了课，一定要提前告诉我，我也请假，免得看老师的脸色。” 豆叶觉得李娇说得很不靠谱，就根本没往心里去。 到了英语班，豆叶发现补课的不是她一个人，还有两个同学，都是因为下雪路滑耽搁的。 那两个同学早到了，庞老师正在检查他们背单词，见到豆叶来了，庞老师冲她点头微笑，示意她坐在自己身边。 豆叶从不用老师操心单词的事，她的单词听写一般都是满分。豆叶坐下来，把单词快速复习了几遍，就开始预习课文。 庞老师明显有点心不在焉，匆匆结束了检查，就开始上课。 只有三个学生，庞老师就没站在讲台那里，而是跟大家坐在一起，那两个同学一桌，他和豆叶一桌。 豆叶觉得很不自在，她觉得庞老师挨得太近了，以至于她写字的时候，都不敢把胳膊撑开，只能小心翼翼地缩着，生怕碰到庞老师。 由于是补课，庞老师就没按正常上课那样中间休息，而是一气儿讲完，时间缩短了不少，庞老师问了那两个同学，他们表示都会了，庞老师就让他们先走。 豆叶也开始收拾，庞老师说：“王豆叶，你先等一下，我有事问你。” “噢。”豆叶慢慢地把东西装进书包，坐到远一点的课桌那里。 庞老师把那两个同学送到门口，看着他们走远，回来后坐在原来的位子上，笑着问豆叶：“听说你不上学，是真的吗？” “是。” “你多大了？怎么不上学呢？” “……”豆叶不想回答。她其实可以编一些说辞的，但是她不想骗老师。 “怎么不说话？你多大了？” “我，十六了。” “十六，我二十二了，比你大六岁，呵呵呵……” “……”豆叶沉默着，她不知道这有什么可笑的。 “你父母是干什么的？怎么不让你上学呢？” “老师，我父母的事很复杂，奶奶不让我说，您别问了。” “哦……那你想过以后怎么办吗？” “以后？”豆叶现在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她没来得及想以后，而且她也想不清以后的事。 “比如，再过个五六年，你二十多岁的时候，你想干个什么工作？” 62 我喜欢你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庞老师的这个问题，豆叶从没想过，她只能茫然地摇头。 庞老师笑笑，说：“也是，你还小，可能没想那么远。不过……咳，不是说你父母啊，他们应该为你想想的，如果不上学校，你就很难拿到社会承认的学历，到时候干什么都困难。” 庞老师又说：“就像我，毕业后就可以拿到学历和学位证。我们这样的，一般是进外企，也有个别进国企的，无论什么地方，面试的时候首先要看你的证书。” 这些事情，豆叶一点儿也不知道，她忽闪着大眼睛，看着庞老师。 庞老师被豆叶这样看着，信心飞速膨胀起来，他挪了一个座位，离豆叶近些，说：“你这个年龄，应该上高中，赶紧让你爸给找个好学校，插班进去，你这么聪明，学习一定没问题，高考加把劲儿，一定能考上一类本。” 豆叶心里苦笑着，低下头。 庞老师继续说：“考上本科，咱们就一样了。到那时我已经上班了，能供你上大学呢。” 豆叶吃惊地抬起头，庞老师目光灼灼地看着豆叶，说：“豆叶，我喜欢你。” 豆叶的脸“唰”一下红了，她受惊一样跳起来，说：“老师，我还有事，我，我先走了。”说着，慌慌张张地拎上书包，飞快地跑出了教室。 庞老师追到门口，看豆叶差点滑倒，忙喊着：“慢点，注意滑。” 豆叶一口气儿跑回家，进门跟邢奶奶说了一句“奶奶，我回来了。”就进了自己的房间。 邢奶奶觉得豆叶很奇怪，像是心里有事的样子。 一般情况下，豆叶什么事都会跟邢奶奶说，但这次没说。邢奶奶放下书，把老花镜摘下来，仔细听了听，屋里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邢奶奶暗暗笑了：这孩子，终于长大了，开始有自己的心事了。 邢奶奶喜滋滋的，去厨房准备包馄饨，她相信豆叶，事情想明白了，会跟自己说的，如果想不明白，肯定会来问的。 豆叶仰躺在床上，把小毛熊搂在胸前，仿佛那样能让“怦怦”乱跳的心平静下来。 李娇早就强迫豆叶知道了庞老师的相关资料： 庞老师，庞兵，男，二十二三岁，外国语学院大三学生，学生会宣传部长，东北人，家中独子，父母都是工人，本人学习优秀，社会交往能力强，目前干两份兼职，曾有过女朋友，已经分手。 当时李娇跟豆叶说这些的时候，豆叶很不耐烦，但李娇神秘兮兮地说：“豆叶，这是有备无患，你的家庭和你的相貌，都不会允许你随便交往。所以，你得把这些对你有好感的人都调查清楚，这可是一种资源储备。” 豆叶对这些很不以为然，在家时从没接触这些。现在，邢奶奶也从没跟她谈起过这些。 作为中学生的李娇，之所以明白这些，都是她父母日常潜移默化影响的结果。 豆叶知道自己算是长得漂亮的，再加上坚持练舞蹈基本功，坚持读书学习，气质有了很大的改变，李娇说她属于成熟中带着清纯，清纯中藏着成熟，说她是男人杀手。 听李娇说这话的时候，豆叶淡淡地说：“我可不敢杀人。” 李娇听了，笑得蹲在地上站不起来，捂着肚子喊疼。 豆叶现在心里很乱，庞老师的话她听清楚了，就像之前邢奶奶说过的，如果老师跟自己说了，就该直接拒绝，当面说清楚，可是，自己怎么就吓得落荒而逃了呢？ 豆叶回想那一刻，觉得让自己发慌的不仅是那句话，更吓人的是那个眼神。 庞老师是东北人，在这个城市也算是外地人，这一点上，跟自己一样。 庞老师父母双全，都是工人，而自己，爸爸那样，妈妈…… 豆叶把小毛熊拿开，用力呼吸着。一想到妈妈，她就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豆叶侧过身子，把小毛熊放在自己眼前，看着它的两颗小黑豆眼睛，轻轻地问：“你说怎么办？” 小毛熊安静地看着她，眼对眼地瞪了一会儿，豆叶闭上眼睛，她容许自己想妈妈一会儿，再想豆秧和豆花一会儿…… 邢奶奶的馄饨都煮好了，还不见豆叶出来，就轻声叫着：“叶儿，出来吃馄饨，三鲜馅儿的。” 豆叶爬起来，去洗了手，坐在饭桌边，闷着头，吃着碗里的馄饨。 邢奶奶慢慢吃着，边喝汤，边看着豆叶。 豆叶用勺子搅着馄饨汤，过了好一会儿，说：“奶奶，今天庞老师跟我说了一些话。” “说什么了？” “他，他问我为什么不上学，还说让我插班上高中，然后考大学。” “还说什么了？” “还问我多大了，他说自己二十二了，比我大六岁。” “哦，倒是挺年轻的。还说别的了吗？” “他……他说……” 邢奶奶笑了，说：“这个庞老师，跟我的叶儿说什么啦？” “他说，等我上大学的时候，他就工作了，能挣钱供我上大学。还，还说，说喜欢我。”豆叶小脸涨红了，终于鼓起了勇气，结结巴巴地说了出来。 “呵呵呵，这个庞老师！”邢奶奶笑着，问豆叶，“那你怎么跟他说的？” “我没说，我就跑回来了。”豆叶看着邢奶奶，也笑了。 豆叶又问：“奶奶，你说他的意思，是不是想跟我搞对象？” “你觉得呢？”邢奶奶突然想逗逗豆叶。 “我也弄不明白，李娇早就瞎说庞老师喜欢我，我觉得不太像，他今天专门留下我，说了这些，我……”豆叶很困惑。 “叶儿，那你对庞老师的印象怎么样？” “他就是老师，比上一个老师教得好。” 邢奶奶点点头，说：“叶儿，人跟人不一样，有的男人喜欢了女孩子，就会绕着弯子说，还会送一些小礼物，请吃饭啊，邀你出去玩啊之类的，慢慢让你离不开他。有的呢，就会直接说。” 豆叶认真听着，邢奶奶又说：“这个庞老师比你大六岁，他已经是成年人了，他说要供你上大学，还直接说喜欢你，那就是想让你当他的女朋友。” 豆叶舒了一口气，听邢奶奶这么说，她觉得自己的理解是对的。 “叶儿，那你答应吗？” “奶奶，你说我有机会上大学吗？” “有，肯定有。现在社会上各种教育机构多着呢，咱们抽空去咨询一下，弄得清清楚楚的。” “奶奶，我觉得我跟庞老师不合适。” “为什么呢？”邢奶奶笑眯眯地问豆叶。 63 您是老师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豆叶眨着眼睛，认真地说：“我觉得他就是相中了我的长相。” 邢奶奶被逗笑了，说；“是呀，我的孙女长得好。人家庞老师还知道你学习好呢。” 豆叶摇着头说：“我觉得他非常看重学历和工作，我的情况，很难……” 邢奶奶看着豆叶，眼前这个小丫头稚嫩的双肩上，压着沉重的担子，她今后的路的确很难，她没说错。 邢奶奶心疼地说：“叶儿，如果庞老师再跟你表达这个意思，你就直接跟说不行。如果他还纠缠你，我就去找他。” “嗯。”豆叶听了邢奶奶的话，心里有了底气，用力地点头。 邢奶奶又叮嘱豆叶：“你可千万别贪图人家的小便宜啊，比如送你一支笔啦，给你买个毛绒玩具啊，或者吃顿饭啊这些的。” 豆叶点头，说：“好，我记住了，我什么也不要他的，也不会跟他吃饭。” 豆叶的心事解决了，整个人都放松了，伸了个懒腰，站起来开始收拾。 邢奶奶不让她动，催她去睡一会儿，下午还得去呢。 豆叶坚持不让邢奶奶动，一个人很利落地把厨房收拾好了，才回到自己屋里。 下午的英语课，豆叶是卡着点儿进去的。 豆叶没来之前，庞老师很不安，总是不停地瞟着大门口，看到豆叶来了，他松了一口气。 李娇一见豆叶，就露出夸张的大笑脸。等豆叶一坐下，她就把脑袋扎过来：“豆叶，我还以为你又不来了。我可注意看了啊，庞老师绝对是对你有意思，你没来的时候，他不停地看外边，那样子都恨不得去接你了。” “别瞎说，我有点儿事，来晚了。”豆叶不看李娇，也不看庞老师，眼睛盯着课本。 李娇还要说，庞老师已经在宣布上课了，她只好打住。 只要一投入到学习中，豆叶的精力就很集中，她不管庞老师什么样子，更无暇注意李娇，她只想多学东西。 课间休息，李娇拉着豆叶出去，上完厕所，李娇突然说：“豆叶，等考完试，跟我一起参加一个PARTY吧。” 不等豆叶反应，她就晃着豆叶的胳膊，撒娇地说：“好豆叶，去吧，去吧，好豆叶啊。” “什么聚会？” “没什么的，放心，不用准备礼物，就是我们学校的一些同学，考完试聚聚餐，放松一下，可以带朋友的，豆叶，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快答应吧，好不好？” “好吧，如果到时候我没时间，你可别怪我。”豆叶拗不过李娇，只好答应了。 李娇高兴地跳起来，把豆叶的胳膊甩得高高的，激动地说：“好豆叶，我一定提前通知你！到时候一定要穿得漂漂亮亮的，震死他们。” 豆叶不明白穿得漂亮为什么能震死人，她觉得这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件事。再说，她也不想穿那么漂亮，越普通越好，混在人堆里，谁也看不见她才好。 李娇已经把自己的穿着打算好了，兴致勃勃地给豆叶描述起来。她准备穿上豆叶送她的那件短裙，再让妈妈给她买上那件早就相中的大衣，脚上一定要穿带跟的皮靴子，要不然效果肯定不好。 李娇问豆叶这身搭配的意见，豆叶根本没仔细听，就应付着点头说：“行，好，你穿什么都好。” 李娇还沉浸自己的漂亮打扮中，豆叶拉着她绕过花丛，从教室后门走回了座位。 庞老师站在教室前门那里，他本想在豆叶她们进来的时候叫住她，结果，眼睁睁地看着她们绕到后门进来了。 庞老师有点郁闷，他觉得上午的事是他心急了，这个聪明的小丫头一定是被吓到了，不过，这也说明，她听明白自己话里的意思了。 这样一想，庞老师心里又高兴起来，借着看大家的机会，又重点端详了豆叶，越看越觉得豆叶漂亮极了。 不过，庞老师始终没打听到豆叶的家庭情况，更弄不清楚她为什么不上学，他决定放学后再把豆叶留下。 一节课很快结束了，豆叶跟以往一样收获颇多，跟以往不一样的是，豆叶几乎不再争取回答问题了，也不再跟庞老师进行眼神上的交流，只有叫到她的时候，她才站起来发言。 这一点，豆叶知道，庞老师也清楚。这种现象，如果是搁在以往，李娇一定能发现，不过，今天她忙着想聚会的事，有点心不在焉。 庞老师站在讲台前，跟大家说：“这是我们在期末考试前的最后一次课了，谁如果有问题，一会儿留下问。另外，我再留几个同学……” 庞老师叫了几个同学的名字，其中就有豆叶。 没人留下问问题，谁都想赶紧回家。李娇更急，看豆叶被留下了，就匆匆跟豆叶告别，再三叮嘱她准备好聚会的衣服，等着自己的通知。 豆叶有点不安，想随着大波人偷偷离开，但是那几个被叫到名字的人已经站到了庞老师身边，一个女生叫豆叶快过去。 豆叶只好过去。 庞老师笑着跟这几个学生说：“你们都是咱们班里的好学生，我特别看好你们，这次期末考试好好考，等成绩出来，告诉我一声，假期上课的时候，最好把你们的试卷带来，让我看看。如果能介绍几个同学来上课，就更好了。” 然后，庞老师开始一个一个地点评和鼓励，每说完一个就让他离开，豆叶当然被安排在了最后。 看着教室里的人都走光了，庞老师灿烂地笑着，对豆叶说：“豆叶，别害怕。你这么聪明，一定是明白了我的意思，你，你怎么想的？” 庞老师虽然是个大学生，又比豆叶大了好几岁，但是说到这里的时候，还是有点害羞了，脸上也现出了微红。 先前豆叶一直低着头，现在听庞老师这么问，她鼓起勇气，猛地抬起头，直视着庞老师，飞快地说：“老师，我不能答应您，我还小，现在不考虑这些事。如果您还有别的说的，就让我家长来跟您说吧。” 庞老师有点迷茫，他想过自己跟豆叶之间的多种可能，唯一没想到的就是被豆叶当面拒绝。 庞老师一时没反应过来，仍是顺着自己的思路说：“我知道你还小，我可以等你长大，我准备留在京城找工作，等你上完大学，咱们再……那时候你就大了，我的工作也该稳定了，那时……” “老师，我只想在这里好好上课，如果不能上了，我只能换一个班。”豆叶打断了他的话，见庞老师还要说，豆叶赶紧说，“老师，我家的事情非常复杂，我不可能到学校上学，更没什么机会考上大学。我只当您是老师。” 庞老师被豆叶的这些话砸懵了，他看着豆叶背起书包，离开了教室。 庞老师茫然地坐在椅子上，他有点迷惑，有点委屈，更多的是羞愤…… 64 送你上学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庞兵在系里乃至整个院校，是被很多人崇拜的人物，他的话很有分量，就连一些教授都会听取他的意见和建议。他的实习单位已经联系好了，而且没有大意外的话，他觉得自己也会留在那里工作，那可是个人人都向往的外企啊。 他和之前的女朋友分手，是因为那个女生长得一般，还很懒，而且没有主见，干什么都依赖他，他因为厌烦就提出了分手，那个女生闹得死去活来的，最后还是分了。 现在，他遇到了漂亮的豆叶，观察了这么久，他越来越喜欢豆叶，觉得豆叶虽然年纪小，但是各方面都符合自己的水准。 只是，他没想到，他被拒绝了！ 庞老师很烦躁，他还跟室友们吹嘘自己的新女朋友是多么多么漂亮，那帮人还起哄说他吹牛，让他带人到学校，大家过目之后才会信。 关键是他还答应了，还说放假前一定兑现。 庞老师心里很受不了，在这之前，他只设想了那些人会多么羡慕自己，从没想过豆叶会拒绝了他！ 他飞快转动着手里的圆珠笔，前前后后想了一遍，最终的总结是：还是太心急了，慢慢儿来，一个小丫头，跑不出自己的手心。 豆叶心里很舒畅，就像放下了一副沉重的担子。她哼着歌，迈着轻快的步子，回到家里。 晚饭后，豆叶正在收拾厨房，电话响了，是刘奶奶打来的，她感冒了，想让豆叶帮忙去买药。 豆叶赶紧洗了手，穿好衣服上楼去。 刘奶奶有点发烧，打喷嚏流鼻涕，典型的感冒症状。小军不好意思地说：“豆叶，只好请你帮忙了，谢谢。” “谢什么，咱们是邻居，远亲还不如近邻呢。好了，我去了，你在家等着吧。”豆叶记住了那两样药的名字，拿着小军硬塞在手里的钱，到二层跟邢奶奶说了一声，就匆匆下楼奔向药店。 小军一直等在门口，不停地从猫眼往外看，豆叶从楼梯上刚一露头，他就开了门。 “你知道是我啊？”豆叶笑着问小军。 “当然，我有特异功能。”小军很能吹嘘自己。 豆叶让小军去一边坐着，她帮刘奶奶倒好热水，拿出药，一字一字地给刘奶奶读了药品的成分、适应症、用法用量，还专门解释了注意事项和不良反应。 刘奶奶很感谢豆叶，然后就数落小军，说他可从来没这么细心过，又担心他每天上不了学。 豆叶拧了条温毛巾，帮刘奶奶擦脖子和耳后降温，反复几次后，又把毛巾敷在刘奶奶的额头。 小军在旁边看着，心里暖融融的。 听奶奶担心自己，他毫不在意地说：“去不了就不去呗，正好歇几天。” “祖宗哎，就要考试了，你还不去？要是考不好，咱们娘俩儿连年也别过了。”刘奶奶着急了。 “刘奶奶，我送他上学去，您放心吧。”豆叶笑着安慰刘奶奶。 “你去？豆叶，你带不动他吧？”刘奶奶打量着豆叶的小身板。 “不用，我自己去，实在不行就打车呗。”小军说。 “打车？那多贵。你要是有钱啊，就给我，送一次不多要，十块吧。”豆叶跟小军开玩笑。 “军儿，要是豆叶能送你，就让豆叶送送，打车上上下下的，要是再碰着，实在不安全。我歇两天就行，你妈一回来就好了。”刘奶奶跟小军商量，又跟豆叶说，“豆叶，谢谢你，你看，我这一病，全要麻烦你了。” 豆叶笑着说：“您和我奶奶是多年的老邻居了，这点小事，还不是应该的。” 小军又高兴，又有点害羞，还有点期待。 第二天，豆叶比往常起得都早，练完功，换了衣服，就去了四楼。 小军已经等在门里了，豆叶扶着他下楼，把他安顿在小三轮上坐好，然后推着走了几步，等适应了小军的重量，才慢慢地上车蹬走。 小军坐在后面，努力提着气，想让自己轻一点儿，寒冽的晨风吹过来，把豆叶的气息送进了他的鼻孔，他觉得浑身直冒汗。 前边有个早点摊，豆叶问小军：“没吃早饭吧？” “没，没有。” “我猜就是，有钱吗？买点吧。”豆叶放慢了速度。 小军开始摸口袋，摸遍了所有的兜兜，也没拿出钱，他想起来了，奶奶给的钱放在茶几上了，他身上一分都没有。 豆叶下车，看小军窘窘的样子，“扑哧”一声笑了，说：“没带钱吧。我给你买吧，你还真是不让你奶奶省心。” “我不饿，别买了。”小军很不好意思。 “等着吧，别乱动啊。”豆叶试了试车子，看停稳了，才走到早点摊那里，给小军买了五个肉包子和一杯豆浆。 热腾腾的早点塞进小军怀里，“先拿着吧，到学校再吃。现在吃，就着冷风，会肚子疼。”豆叶叮嘱小军，那模样就像在照顾自己的弟弟。 小军用包子和豆浆暖着手，听着豆叶的呼吸声，看着路上缓缓后退的景物，心里竟然涌起了一种幸福感，他很希望这段路再长一些。 终于到了学校门口，学生和家长都挺多的，豆叶找了一块空地，停稳了车，把小军扶下来。 她看着高大的校门，眼睛里的向往怎么也隐藏不住。 “嗨，军哥，还不好呐，这谁呀？”两个男生过来了，应该是小军的同学。 “老建，亮哥，快来，把我弄进去。”小军招呼着他们。 两个男生过来，亮哥拿起小军的书包，老建扶着他。 那个老建看着豆叶，眼睛里惊艳“突突”直往外冒。 豆叶的脸蛋红扑扑的，睫毛上凝着几个小水珠，眼睛亮晶晶的。 老建挤眉弄眼地问小军：“嘻嘻，谁呀？这么漂亮，你这家伙怎么从来没说过？” “豆叶，你回去吧，我跟他们进去就行了。”小军不搭理老建，跟豆叶说。 “你们小心点儿，放学时就在这里等。”豆叶叮嘱小军。 “她叫豆叶，是你什么人啊？在哪上学呢？”那个亮哥也追着问小军。 小军跟豆叶说：“回去时慢点儿，注意安全。” 豆叶看着三个男生打打闹闹地往前走，隐约听到小军说：“你们别瞎闹啊，那是我邻居，谁想找事，先过我这一关。” “你是她什么人？”“对了，人家今天送你来上学，情义深厚啊。”两个男生调侃着小军。 豆叶推着小三轮，慢慢地走着，痴痴地看着学校，看着那些背着书包，欢笑着走进大门的学生，她真的很羡慕。 65 学校真好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豆叶回到家，邢奶奶已经把早饭准备好了。 “叶儿，路上还顺利吧，我还怕你带不动他呢？” “还行，小军就是个子高，没多重。” “叶儿，要不明天我去送他吧，你能多睡会儿。” “不用，早晨太冷，您肯定受不了。” “也是，我要是病了，就是给你添事了。唉，小军他妈也不是什么时候回来？” 豆叶也不知道。 邢奶奶又说：“老刘这个人不赖，小军这孩子也挺好，就是他妈……叶儿，这几天咱们好好帮忙照顾他们，等他妈一回来，咱们可就别上去了。” 豆叶点着头说：“嗯，米阿姨就是太认真了。” “叶儿啊，咱们过好自己的就行了，别人的管不了。”邢奶奶提醒着豆叶。 豆叶也觉得自己议论小军妈不好，冲邢奶奶顽皮地笑着，说：“我知道了。” 豆叶在家学习，邢奶奶到四楼照顾刘奶奶。 看看快到放学时间了，豆叶先去买好菜，送回四楼，然后又去接小军。 刘奶奶的烧退了，感觉好多了，跟邢奶奶一起给两个孩子做饭。 “老邢，你还是那么有眼光，你收留这个孩子可是对了。要是雇的保姆，怎么也不会跟你贴心贴肺的。你看这个孩子，一口一个奶奶的，叫得多亲。”刘奶奶很羡慕邢奶奶。 “哎，我可没拿她当保姆啊，你可别瞎说。叶儿好着呢，我真当她是亲孙女养着的。”邢奶奶有点不高兴。 “我没那么说啊，我是羡慕你，你这个孙女比我那个亲孙子强多了，我那个孙子，除了气我，跟我要吃要喝的，就没别的。就说我这套房子吧，他妈早就盘算得了，说将来就给小军结婚用。老邢，你说气人不气人，我要是一直不死，我孙子结婚了，我还得出去不成？”刘奶奶一说起自己的儿媳妇，就是满肚子气恼。 “人家也没说把你赶出去，到那时，你也该动不了了，还不跟你儿子住。”邢奶奶开解着说。 “跟她住？快得了吧，我还想多活几年呢，到时候我还不如上养老院呢。”刘奶奶说着，就开始悲伤了。 “行了啊，这才哪儿到哪儿，小军还上学呢，离结婚早着呢？” “老邢，我这一天天的就是窝气。你还真不错，儿子媳妇都在国外，隔得远远的，来封信都觉得亲得不得了。” “谁的苦谁知道。”邢奶奶嘟囔着。 “唉，都难啊……”刘奶奶长叹着。 豆叶赶到学校的时候，还没放学，校门口已经聚集了很多车，好多家长来接孩子。 在各色车辆中，豆叶勉强挤了一块儿地方，把小三轮车停好，手扶着车把，开始认真看这所学校。 从气派的校门望进去，里面很宽敞，好几栋大楼整齐地排列着，校园里很安静。 豆叶多么希望能走进去看一看，就是看一看，她不敢有更多的奢望。 终于，悦耳的音乐响起了，家长们骚动起来，豆叶猜测这是放学的铃声。“连铃声都这么好听”，豆叶贪婪地听着，努力记着这段旋律。 安静的校园马上沸腾了，陆陆续续有学生走出来，有的自己离开，有的奔向家长群。 豆叶伸长脖子，在人群中找小军。 过了一会儿，豆叶才反应过来，先出来的这些应该是初中生，他们个子没那么高，脸庞和说话的声音都相对稚嫩一些。 又过了一会儿，豆叶从他们的校服上也发现了端倪，各个年级的校服有一部分颜色上的差异，她记得小军的校服，那样颜色的还一直没人出来呢。 豆叶兴致勃勃地观察着这些学生，她欣喜于每一个细小的发现。 终于，豆叶看见了小军，五六个男生簇拥着他走出来，这伙人四处张望着，不过，小军看起来不太高兴。 豆叶在人群中向小军招手，小军看到了豆叶，那小群男生也看见了，全都涌了过来。 豆叶有点吃惊，这些大个子男生，全都笑嘻嘻的看着她，那个老建和亮哥还自来熟地跟豆叶打招呼，豆叶还没来得及回应他们，其他的几个也纷纷叫着：“豆叶，豆叶。” 一个眼睛男生还一本正经地介绍说：“我是王聪，很高兴认识你。” 小军从一个男生那里夺过书包，扔在小三轮上，冲那帮男生喊：“赶紧走，赶紧走，别围着了。” 一个男生笑着说：“你怎么能让女生带你呢，还是我们送你回去吧。”另几个也跟着起哄说要送小军回家。 小军气愤地说：“不用！真有心就明天早晨来接我。” “行，行啊……”七嘴八舌的，好几个人都应了。 豆叶对大家笑笑，等小军坐好，她艰难地推动了小车，马上有好几只手伸过来，帮她推着。 豆叶觉得这些大男生很可爱，灿烂地冲他们笑笑，蹬起了三轮车。 那几个男生还站在那里，不知说了什么，爆出了一阵大笑。 豆叶问小军：“他们都是你同学？” “是，都是老建说的，他可真是个老~贱。”小军有点气愤。 “他们挺好的，都是你的朋友吧？” “算是吧。豆叶，对……”小军想给豆叶道个歉，毕竟这些同学都是带着猎奇的心理来看豆叶的。 “学校里面很大吧，那么多学生，得多少间教室才能装得下？”豆叶没听清小军说什么，她现在特想跟小军分享自己看学校的感受。 小军松了口气，详细地给豆叶描述学校里面的样子。 豆叶听得津津有味，不时地问着，小军耐心地解释，豆叶不停地说：“你们学校真好！” “豆叶，等我脚好了，我带你进去看看，你很像学生，肯定能进去。”小军明白豆叶的心里，他做不到别的，但是带豆叶去看看学校，还是行的。 豆叶高兴极了：“真的！门口的那个人让进吗？” “让，说是学生就行。”小军打了包票，他也挺高兴的，一想到能跟豆叶一起逛逛校园，就像那些成双成对的，小军的心开始“咚咚”地跳，脸上有点发烫。 他不由得想到早晨进班后的那番景象…… 66 想藏起来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在学校门口跟豆叶分别后，老建和亮哥一路“审问”小军，进到教室。心里存不住东西的老建开始跟同学们吹嘘自己见到了一个超级大美女。 亮哥跟着添油加醋地说有多么多么漂亮，什么皮肤像奶油那么白啦，眼睛像湖水那么清澈幽深啦，身材多么多么的好啦。 小军的脚不利索，不能冲上去捂住他们的嘴，知道制止不了他们，只能也当了听众。但是，他很怀疑他们是怎么看到豆叶的身材的，穿着大羽绒服，能看出来什么。 不过，听到那么多男生将信将疑的询问，看到那些女生又气愤又好奇的样子，小军心里特别得意，连脚都不那么胀痛了。 直到化学班妈来了，同学们才停止了关于超级大美女的讨论。 结果，放学的时候，身边的那几个死党，再加上几个好事者，就真的跟他出来看了。 小军能想得到，他们刚才留在那里肯定是在议论豆叶，不定都说些什么呢，尤其是王聪这个家伙也在里边。 豆叶稳稳地蹬着车，晚风把豆叶身上的馨香带进了小军的鼻孔，他偷偷深吸着，突然萌生了一种想把豆叶藏起来的想法，他不想让那么多人看到豆叶，他决定回去后就给老建打电话，让他明天上学时带上自己。谁让他瞎说呢！ 到了楼下，小军看豆叶累得脸蛋红红的，说什么也不让她扶自己了，豆叶只好给他背上书包，跟在后面护着，小军自己抓着楼梯扶手，“砰砰砰”地跳上去。 晚饭很丰盛，小军和豆叶吃得都不少。邢奶奶和刘奶奶看两个孩子吃得香，心里由衷地高兴。 该到给小启明上课的时间了，豆叶顾不上帮忙收拾，急匆匆地去了。 邢奶奶很担心豆叶，帮刘奶奶收拾了厨房，就回到家里，洗好水果放在桌子上，等着豆叶回来吃。 看着表，计算着时间，邢奶奶把自己围得严严实实的，出去迎豆叶。 小启明的数学明显进步了，今天课上还得到了李老师的表扬，他也开始喜欢李老师了，不过，他还是喜欢听豆叶讲题。 “小叶姐，我们要考试了，您能不能每天都来，我想考个好成绩，超过所有女生。”时间早就超过一小时了，小启明的学习热情不减，向豆叶提出了新要求。 豆叶笑着说：“为什么不是考第一，而是要超过女生呢？” “超过所有女生就能考第一了，我们班总是女生得第一。这次，我要考第一名，超过她们。”小启明认真地说，他的决心不小。 豆叶说：“行啊，只要你有这个决心，我一定帮你，咱们一起努力，拿个最好的成绩。” 启明高兴地跳起来，跟豆叶击掌为誓。 启明跑到客厅，拉着姥姥的袖子，说：“姥姥，小叶姐答应了，以后每天都来，你要多给钱。” “不用，不用，我只是在帮启明学习，不用多给钱。”豆叶赶紧解释。 “小叶老师，启明说得对，你付出了劳动，帮启明提高了成绩，我们该感谢的。”说话的是启明的舅舅。 启明姥姥也说：“是呀，豆叶，应该的，你要是天天能来，那可就好了。” “我没什么事，离考试也没几天了，我能来。”豆叶很愿意帮助启明。 告辞离开的时候，启明舅舅坚持要去送豆叶，豆叶推辞着，启明姥姥说：“豆叶，他开车，天都黑了，让他送你吧。” 豆叶推辞不过，只好说了谢谢，下楼后，启明舅舅请豆叶上到一辆黑色的车里，慢慢开出了小区。 这是豆叶第一次坐这种小汽车，她有点拘束，什么也不敢碰。 启明舅舅不停地从后视镜里偷看豆叶，还跟她谈起了启明的学习，夸豆叶教得好。 豆叶一边指路，一边应付着，她突然看到了邢奶奶，赶紧让停车。 启明舅舅把车停下，豆叶不会开车门，只好在车内大喊：“奶奶，奶奶。” 启明舅舅下车帮豆叶开了车门，豆叶赶紧跑过去叫住了邢奶奶。启明舅舅也过去了，叫着邢奶奶说：“邢阿姨，我是志刚，您身体还好吧？” 邢奶奶端详了一会儿，说：“想起来了，你是那个最小的，那时候你成天跟着你妈到团里，对了，就是志刚。” 志刚笑着请邢奶奶上车，一定要把她们送回家。 邢奶奶坐上车，问了志刚的情况。 志刚说自己刚离了婚，孩子判给了女方，他现在没地儿吃饭了，到姐姐家混饭吃。 邢奶奶叹息着说：“感情这事啊，谁也说不好。两个人没了感情，硬捏在一块儿，也是受罪。” 志刚说：“阿姨，您比我妈看得明白，感情的事就是不能勉强，我们好离好散，以后还是朋友，我绝对亏不了孩子，抚养费足足地给，到什么时候他都是我儿子。” 说着话，已经到了，邢奶奶请志刚上楼，他推辞说改天再来，又跟邢奶奶说：“启明要考试了，想让小叶老师这几天都过去，我正好在，我来接送她，您放心。” “行了，不用麻烦你，又不远，走两步就到了。” “应该的，应该的。”志刚跟邢奶奶和豆叶说了再见，开车走了。 豆叶扶着邢奶奶上楼，邢奶奶问了启明的学习情况，说：“叶儿，熟人的事就是这样，你答应就对了，但是钱可不能多要。” “我知道，肯定不能多收的。再说，启明很聪明，我只是帮个忙，一小时三十就够多的了。” “对，做人呀，最忌讳的就是见钱眼开。但是，像咱们跟启明家的这种关系，也不能不收钱，你要是不收钱，她一定会用别的方式感谢你，而且价值比补课费还高，那样的话，咱们还得想办法还回去，更麻烦。还有啊，如果你帮助了一些有权有势的人，他用适量金钱做报酬，你一定要接受，要不然，他会以为你别有所图。”邢奶奶喘了口气，又说，“人啊，就这么复杂，哪怕你只想单纯地帮个忙都不行。熟人还不如陌生人呢。”邢奶奶叹息着说。 豆叶若有所思地点着头。 豆叶正在吃水果，小军的电话来了，告诉豆叶明天不用送他了，老建会来接送。 “好吧。”豆叶答应着，又问，“那，用我给你准备早饭吗？” 小军看豆叶答应得很痛快，心里正有点失落，又听豆叶问早饭的事，他看了一眼奶奶，说：“那当然好，把老建的那份也做上，正好他还让我请吃早点呢。” “行，早上我给你送去。刘奶奶还好吧？” “好，吃了药，没事了。”小军又看了一眼奶奶，压低声音说，“谢谢你，豆叶。” 听着小军真挚的声音，豆叶呵呵笑着说：“不用谢。” 电话挂断了，小军慢慢把话筒放下，手指在话机上摩挲了两下，依依不舍地跳回了自己房间。 他看了一眼表，在心里给自己设定了一个五分钟，他想用这五分钟想想豆叶。 67 淡淡牵挂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小军的爸爸是军人，他受到影响，从小身上就有一种军人气质，随着长大，这种气质也跟着扩大，很招女孩子喜欢。 但小军属于那种情商极普通的人，对很多女孩或明或暗伸过的橄榄枝，要么看不见，要么直接折断了，其实这也不能全怪他，很多时候他都是无意的。 小军还从来没有真正地喜欢一个女孩，在他十七岁的天空里，作业和各种球类占了一半的比重，另一半大概就是吃饭和睡觉了。 现在，豆叶出现了。 小军第一次体会到了“牵挂”这种心理活动的含义。不是那种很浓烈的，而是一种淡淡的想念，但是这种淡淡的，却在他的心里扎了根。 小军和同学们之所以喜欢他们教化学的班主任，并亲切地称呼其为“班妈”，就是因为这位老师很民主，很爱护孩子们的感情，从不歧视和偏激对待那些有青春萌动的孩子们。 小军记得班妈是这么描述爱情的：“这个东西吧，它是逐渐长大的，最开始是好感，然后长成了喜欢，接着呢是一段若有若无的暧昧，要是外界的条件都符合了，它就会发展成爱情。当人为地加上点催化剂后呢，就成了婚姻。这些思想或者感情，来了就是来了，谁也拦不住，硬拦是不人道的。” 小军现在还能清晰地记得，班妈说这话的时候挑眉的表情，以及同学们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和掌声。 班妈还说：“但是，我的孩儿们，你们呢，都要认真修炼，因为这些感情也是要吃喝拉撒睡的，你要有本事养它才行。有的人，没那个能力，养来养去，最后呢，把爱情给养死了，连自己也搭进去了。还有的人呢，养得面黄肌瘦的。最高明的人呢，就是跟着爱情一起成长，越长越美。” 记得班妈当场做了一个测试，问大家：“你们有没有人是为了分手而谈恋爱的？” 大家哄堂大笑，没有举手的。 班妈又说：“我很欣慰，你们都是正常人，当爱情来了的时候，我们都是奔着美好的结局去的，可现实中有人的结局却不太美好，甚至很伤害。所以，孩子们，爱情可以来，只希望你选择一个合适的开始时间，如果你觉得还不能把控的时候，就悄悄地藏着，把它放在密封的器皿里。有空自己揭开看看就行了。” 想到这里，小军叹息了一下，他有点搞不清，自己的这个是不是该从密封的器皿里拿出来。 当小军再次想起看表的时候，他懊恼地用拳头捶了一下桌子，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明天还要测试语文呢！他匆匆地打开课本，开始复习。 豆叶学习很专心，李娇答应给她搞来初中所有的期末试卷，豆叶也想试试自己的学习效果，她现在学到了初二第二学期的教材。 可是，她不知道自己真实的水平是不是已经达到了初二年级，如果能做一份正规学校的期末试卷，应该是一种很好的检测吧。 豆叶既期待又焦虑。 豆叶给小军和老建准备的早点是牛奶和馅饼，老建拿着早点贼兮兮地笑着，小军接过豆叶帮忙背着的书包，顺手给了老建一拳，然后跨坐在他的车后架上。 老建笑嘻嘻跟豆叶说：“豆叶，走了啊，明天我还来接他。”那意思很明显，就是还想吃豆叶做的早饭。 豆叶笑着摆手：“行，注意点啊。” 送走了小军，豆叶又去看了刘奶奶，整整忙了一个早上。 早饭后，豆叶给邢奶奶读完报纸，就进了书房。 邢奶奶接到了一个电话，是她的一个老同学打来的，这个老同学的小女儿前段时间跳槽进了一家大公司上班，她发现了一个叫董岩的人。 豆叶的二堂舅就叫董岩。 不等邢奶奶问，老同学就详细地说了这个董岩的年纪、住址、电话、长相等一系列情况。 她是真心的帮助邢奶奶，她让小女儿秘密地把董岩的这些情况都打探清楚，她觉得很像，这才给邢奶奶打了这个电话。 邢奶奶很激动，挂了电话后，她坐下来，喝了几口水，让自己稳下来，想着怎么跟豆叶说。 邢奶奶进到书房，看豆叶正在做题，本子上写得工工整整的。邢奶奶坐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她有点犹豫，要不要把这个消息告诉豆叶？ 豆叶一直把悲伤藏在心里，别人看到的都是她灿烂的笑脸，但是，邢奶奶知道，这个孩子的心里一直都很苦。 如果装作看不见这些苦痛，豆叶现在的生活算得上平静安好了，她可以安心地学习，舒服地吃饭，甚至可以穿着漂亮的衣服无忧无虑地走在大街上。 邢奶奶心疼豆叶，她真想让豆叶就这样一直愉快地过下去。 但是，豆叶心中的那些期待，一直待在那里，不能因为她不说，邢奶奶也跟着视而不见。 又过了一会儿，豆叶做完了这一页的习题，跟答案核对后，伸了个懒腰，调皮地说：“奶奶，我很棒吧，全都做对了。” “嗯，你很棒，一直都很棒。”邢奶奶拿起豆叶的本子，往前面翻了翻。 豆叶站起来，让邢奶奶坐到自己的大椅子上。 邢奶奶拉住豆叶的手，说：“叶儿，有你二堂舅的消息了。” 豆叶仿佛吃了一惊，犹豫了一下，声音低低地问：“找到他们了吗？” “还不是，我一个同学的闺女发现了一个叫董岩的人，各方面都很像你的二堂舅。” “他……”豆叶脑子很乱，她不知道该怎么做。 “叶儿，我觉得咱们应该去找他。我想啊，想让他帮忙把你的户口办过来，哪怕咱们给他点钱。户口来了，你就可以正经地上学了。再说，他出面才能把你姥姥和姥爷的骨灰取出来，如果让进他们老董家的墓地就进，不让进咱们就新买一块墓地，总要入土为安的。”邢奶奶拉着豆叶，让她挨着自己坐下。 豆叶挤在邢奶奶身边，半边身子靠在邢奶奶怀里，轻轻地点了点头。 邢奶奶摸了摸豆叶头发，说：“叶儿，咱们也要做好什么都办不成的准备。有可能这个董岩不是你的舅舅，还有可能……” 68 我来接你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豆叶清晰地记得社区老杨给她们讲当初两个舅舅争房产的事，还是老杨帮忙查到了两个舅舅的名字。 “奶奶，我知道。咱们……什么时候去？”不知道为什么，豆叶对这个舅舅没有什么期待。 “你要是愿意，咱们明天就去，今天我先看看怎么走，再找人详细问问。”邢奶奶做了这样的安排，眼神里透着对豆叶的询问。 豆叶点头。 傍晚，小军回来时，到二楼跟豆叶打了招呼，豆叶问候了他的伤脚，让他注意休息，说明天早晨会给他们准备早饭。 小军很高兴，美滋滋地蹦上楼了。 邢奶奶做的晚饭很丰盛，但是她和豆叶都没什么胃口。刚把东西端下去，楼下就响起了汽车喇叭声和小启明的叫声：“小叶姐，我来接你啦。” 豆叶听到声音，赶紧打开窗子往下看。小启明看到豆叶的脸，跳着高地向她招手。志刚靠在车上，看着豆叶微笑着。 邢奶奶说：“叶儿，你去吧，我收拾，好好儿的啊。” 豆叶冲邢奶奶笑笑，说：“奶奶，没事。您晚上别出去了，我估计启明他舅舅会送我回来的。” 邢奶奶看豆叶去穿衣服，欲言又止。 豆叶下了楼，坐上车子，黑色桑塔纳发动的声音在两楼之间回响着。 小军隐约听到有人叫豆叶，然后从窗子里看到了启明和那辆车，也看到了开车的那个人。 小军不认识启明的舅舅，看豆叶脸上带着笑钻进那辆车，他心里有点闷闷的。 启明在今天课上又得到了表扬，他的学习兴趣高涨，启明姥姥认为这些都是豆叶的功劳，给豆叶准备了很多好吃的，把豆叶夸得很难为情。 下课后，志刚不等豆叶推辞，就说：“走吧，不是专门送你的，我正好去那边有事，捎上你。” 到楼下汽车旁边，志刚给豆叶开的是副驾驶的门，豆叶坐上去后，他细心地教豆叶系上了安全带。 车子开得很慢，志刚问豆叶：“小叶老师，你今天怎么有点儿不高兴？” “没有啊。” “呵呵，我能看出来。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豆叶沉默不说话。 志刚打开了音响，舒缓而忧伤的外国歌曲响起来，迅速充满了整个空间。 豆叶把头靠在椅背上，看着车窗外缓缓流淌的行人和各色灯光，她就像在观赏一幅流动的风景，这些，非常符合她的心境，她想一直这样安静下去。 志刚用眼角看着豆叶，这个漂亮的小姑娘有非常完美的侧脸，马路两旁闪烁进车里的灯光，给她镀上了一层神秘。 志刚觉得自己的心动了一下，他很想拥有这份美丽的神秘感。 到了那个路口，他看豆叶没什么反应，脚下暗暗加了一点儿油，汽车顺着平坦的马路向前开去。 豆叶沉浸在音乐中和画面，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发现眼前的景物很不熟悉，连忙坐直身子，仔细看着外面。 志刚笑着说：“小叶老师，我看你很入神，就往前开了一段，再走一段吗？” “哦，不了，我要回家。” “好，这就回去。”志刚温柔地冲豆叶笑笑，又往前开了一小段，找到一处宽敞的地方，把汽车掉了头。 豆叶松了口气，但还是浑身紧张着，她迫切想看到熟悉的景物。 “小叶老师，我知道一点儿你的事，如果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话，大忙帮不上，小忙还是行的。”志刚看着前面，跟豆叶说。 “我没什么事。” “小叶老师，明天我休息，带你出去玩儿吧。” “不，不了。我明天，明天有点儿事。”豆叶连忙拒绝着。 “呵呵……”志刚轻笑着，说，“反正我休息，也没事干，你要去哪儿，我拉你去，省得来回倒车不方便。” 志刚的语气很真诚，豆叶摇着头说：“不用了，我们自己去。” 志刚笑笑，没说话。 到了楼下，豆叶下了车，跟志刚说了再见。 志刚把车熄了火，也下了车，说：“不请我上去坐坐？” “好吧，您请。”豆叶没想到他会想上楼，只好请他上去。 邢奶奶正在家里着急，听到开门声，连忙迎了过来，见到志刚，就笑着说：“哎哟，志刚来啦，快坐。” 志刚跟邢奶奶寒暄几句后，说：“邢阿姨，你们明天有事要出门吗？” 邢奶奶看了看豆叶，说：“啊，是有点儿小事。” “我明天休息，开车带你们去吧，天这么冷，您来回倒车也不方便。再说了，咱们都是老熟人了，好不容易又联系上了，您别跟我客气。”志刚很热情。 “不用，不用，就是一点儿小事。你那么忙，好不容易休息了，快好好歇歇吧。” “邢阿姨，您别跟我客气，那就说定了，明天早上八点行吗，我来接你们。”说着，志刚就站起来，跟邢奶奶和豆叶告别。 邢奶奶一直说着“不用”，但是志刚反复强调八点来接。 送走了志刚，邢奶奶坐在沙发上，问豆叶：“叶儿，你跟他说什么啦？” “奶奶，我什么也没说。我就说明天有点儿事，他就一定要开车带我们去，我说了不用，他就跟着上来了。”豆叶有点委屈。 “这个志刚，也太热情了。”邢奶奶沉思了一下，说，“跟着去也好，要不然，光咱们两个也有些困难。就当咱们欠他一个人情好了。” 豆叶拽了拽沙发巾，犹豫着问邢奶奶：“您说，如果他是我舅舅，但是他要是不认我，怎么办？” 邢奶奶知道豆叶说的这个“他”指的是董岩。 这个问题沉甸甸地压在豆叶心里，一直压了一下午。 “叶儿，”邢奶奶让豆叶坐到自己身边，拉着她的手说，“这是最难办的，咱们没有任何能证明你身份的证据，咱们只能跟她讲讲你妈妈的事，这……唉……叶儿，只能看他的良心了。” 豆叶沉默着，邢奶奶又说：“叶儿，现在的人啊，很多都是把钱放在第一位，咱们也没法要回那些钱，就直接跟他说，咱们不要钱，只希望他能帮着办办事。” 豆叶点头，对于这件事，她一点儿主意也没有，只能一切依赖邢奶奶。 69 找到董岩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这一夜，豆叶又继续了之前的那种不安，睡得很不踏实，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睡着了没有。 练完功后，身体微微出了点儿汗，豆叶觉得舒服一些，到厨房先给小军和老建准备了早饭，又开始准备自己和邢奶奶的。想了一下，又多做了一点儿，她不知道志刚会不会也来吃早饭。 邢奶奶显然也没睡好，脸色很不好看，看豆叶都做好了，就说：“叶儿，咱们得精精神神儿的，一会儿，换件衣服啊。” 把早饭送给小军和老建，小军看着豆叶，欲言又止，老建在旁边笑着。豆叶摆手跟他们告别。 老建蹬着自行车，出了小区，问小军：“军哥，你这个邻居怎么不上学呢？” 小军特想问问豆叶昨天开车接她那个人是谁？但是又有点不好意思，心里正烦着呢，就没好气地说：“你管得着吗？” “嗨，我可是好心啊，看你那样，是准备‘开封’啦？”老建的好奇心得不到满足，是不会罢休的。 “什么开不开封？我可没那么想啊。” “班妈让我们把青春的爱情密封在容器里，我那份可是原封没动，你的这份，我看有缝了，小心挥发。”老建嘿嘿笑着。 小军没出声，老建明白了，兴致高涨地说了一堆。小军从后面捶了他一下，说：“别跟班里人瞎说啊，我脚好了请你吃大餐。” “行啊，只要你拿出充足的封口费，我肯定什么也不说。不过，军哥，你这个有什么可隐藏的，这么漂亮，还会做饭，告诉大家，那多有面子。” “行了，我不想，行了吧！” “好好好，不说还不行，不过，作为封口条件之一，你得告诉我你们的进展情况。” 小军又给了他一拳。 志刚在八点钟准时到了楼下，他把汽车停好，上楼敲门。 豆叶给他开门，志刚看到豆叶，眼前一亮：“小叶老师，你真漂亮。” 豆叶很不好意思，连忙请他进来。 邢奶奶也迎过来，笑着说：“志刚来啦，快进来，吃饭了吗？” “还没呢，我想接上你们，咱们一起去吃。”志刚面含笑容，亲切地说。 “不用，出去吃干什么，外面的哪有自己做的好，我们给你准备了，来，快吃吧。”邢奶奶把志刚让到餐桌旁。 豆叶给他盛上一碗香糯的小米粥，又端上一叠散发着诱人香味的玉米小甜饼。然后茶叶蛋，各种小咸菜摆了好几样。 邢奶奶介绍这些都是豆叶做的，很有营养。志刚食欲大开，一边吃一边夸豆叶做得好。 等志刚吃完，邢奶奶跟他说了今天要去找豆叶的舅舅，又把豆叶的情况简单说了说。 志刚一边认真地听着，一边看豆叶。 等邢奶奶说清了，志刚说：“我都知道了，我建议咱们直接到公司去找他，那个公司我知道，我和他们有业务上的往来，跟一个副总很熟，到那里后咱们把他约到会客室，好好谈谈，先看看他怎么说。” “那太好了，志刚，先谢谢你。”邢奶奶很高兴。 邢奶奶和豆叶坐在后座上,志刚开得很稳，跟邢奶奶拉起了家常，气氛慢慢活跃起来，他说道：“邢阿姨，您看起来比我妈年轻多了。” “哪儿有啊，我比她大两岁呢。这不是今天要出门，简单收拾了一下，显得礼貌一点儿吗。”邢奶奶笑着说。 前面要拐弯，志刚左右看了看，拐过来后又说：“小叶老师更漂亮。” 豆叶没出声，邢奶奶笑着说：“这孩子底子好，换件衣裳，好好梳梳头发就很好。” “年轻就是好啊，小叶老师有多大啦？” “就说十六吧，过年四月份才十六周岁，还小着呢。”邢奶奶看着豆叶，眼睛里全是慈爱。 “十六啊，正是好年纪。我都老了。”志刚感慨着。 邢奶奶笑着说：“在我这个老太婆跟前，你还能称得上老？” 志刚也笑，说：“我都三张多了，跟小姑娘一比，可不是老了。” “你妈生你的时候都三十五六了吧，还不是你爷爷奶奶硬要个孙子，那时候我们剧团里谁都说你妈。”邢奶奶又回忆起了那段岁月。 豆叶安静地听着他们说话，心里也渐渐平静下来，有志刚跟着，应该很好办吧？ 不过，这就是欠他一个大人情了，怎么还呢？给钱他肯定不要，请吃饭吗？豆叶不知道该怎么还。 正是上班高峰，路上车多人多，往来熙熙。很多人背着包，顶着风，匆匆走着。 豆叶想起自己刚来到京城的那个早晨，也跟这些人一样吧，不过，这些人都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只有自己，毫无方向。 豆叶想不出如果自己没有遇到邢奶奶，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她往邢奶奶身边挪了挪，拉住了她的手。 邢奶奶笑着把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又用另一只手盖在上面，把豆叶的手捂在中间。 到了那栋大楼前，志刚把车停好，领着她们进了大门，带着她们坐电梯直奔最高一层。 出了电梯，志刚跟邢奶奶说：“您和小叶老师到那边坐一下，我先联系。” “谢谢你，志刚。”邢奶奶真诚地说。 志刚把她们送到一排皮质沙发处，然后从手包里拿出了一部黑色的手机，走到一边，打起了电话。 挂断电话后，志刚过来，说：“邢阿姨，咱们先去会客室等，董岩马上就会过去。” 坐在舒适的会客室里，有人给端来茶水。豆叶有点紧张，邢奶奶对她笑笑，拍了拍她的手。 等了一会儿，还不见有人进来，志刚出去了。 “奶奶……” 邢奶奶对豆叶笑笑，说：“再等一会儿，他来了我先说。” 又过了一会儿，志刚回来了，跟在他身后进来一个男人，这个男人的眼神有点阴沉，一进来就盯着豆叶看。 豆叶站起来，邢奶奶也站起来。豆叶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她想从他的脸上找到一些跟妈妈相似的地方，可是，没有。 志刚笑着让大家坐下，跟邢奶奶和豆叶说：“这就是董岩，大概事情他都知道了，我觉得他就是你们要找的董岩。” 豆叶觉得自己的心“轰”的一下，她又站起来，看着董岩，她有很多话想说。 邢奶奶拉着她坐下，董岩看了看豆叶，又看了看邢奶奶，说：“我是董岩，我堂妹是叫董欣欣，但是已经失踪很多年了，你们，有什么消息吗？” 邢奶奶按住豆叶的手，说：“我姓邢，她叫王豆叶。如果你真是董欣欣的堂兄，那她就是你的外甥女。” “您什么意思？”董岩面无表情地问。 70 真是这样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豆叶很激动，她的身子不由控制地抖动着，邢奶奶按住她，严肃地对董岩说：“我们来有三个目的：第一，希望你出面，跟警察联系，再好好儿找找董欣欣。第二，把叶儿的户口取回来，让她能好好上学。第三，把你叔叔和婶子的骨灰下葬。” 董岩盯着豆叶看，过了一会儿，说：“董欣欣已经报了死亡，我手头有她的死亡证明。怎么找？” “我妈还活着，她没死。”豆叶激动地大喊。 邢奶奶拉住豆叶，志刚也过来，坐在豆叶身边，轻声说：“小叶老师，别着急，慢慢儿说。” 邢奶奶说：“董岩，我收留了豆叶，她的生活不会麻烦你。只希望你出面，让警察重新立案，再仔细找找董欣欣，之前我们提供了线索，警察也过去了，说她失踪了，让我们等消息。现在找到了你，你们是最近的亲戚了，希望你能出面。” 对面坐着的董岩好像舒了一口气，他在沙发上扭了一下身子，用下巴示意了一下豆叶，对邢奶奶说：“您和她是什么关系？” “我们……我认她当孙女。她不用你养，找回董欣欣之后，也不用你养。”邢奶奶搂过豆叶，坚定地说。 豆叶眼睛红红的，紧紧地抿着嘴巴，盯着董岩。 董岩看了看志刚，对邢奶奶说：“您有什么证据证明她是董欣欣的孩子？” 邢奶奶问：“你要什么证据？” “董欣欣失踪十多年了，警察都找不到，你们突然蹦出来说她还活着，还弄出来这么大一个孩子，还要上户口，谁信？”董岩往后靠在沙发上，不屑地说。 邢奶奶向前探着身子，对董岩说：“做人要凭良心，我们不是来找你胡闹的，只希望你能尽到最基本的责任。” “责任？谁的责任？”董岩不看他们，把头偏向了门外，鼻孔里“嗤”了一声。 豆叶猛地站起来，两步跨到董岩身前，大声说：“你不认我，我不会死赖着叫你舅舅，我们也不要那些钱。可是，你得把我妈找回来，你得把我姥姥和姥爷的骨灰拿出来。”说到后面，豆叶的声音已经变成了嘶喊，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滚。 志刚和邢奶奶都冲了过来，董岩躲到一边，志刚环住豆叶，把她交给邢奶奶。 邢奶奶搂着豆叶，给她抚摸后背，豆叶倔强地转过身，死死地盯着董岩，气息几近哽住。 董岩不敢看豆叶的眼睛，他贴着墙壁慢慢往外蹭，说：“这是公司里，你们别闹啊，我要叫保安了。再闹我就报警啊。” 志刚对他冷笑了一下，跟邢奶奶说：“邢阿姨，我跟他谈谈。” 邢奶奶心疼豆叶，眼泪也下来了，她把豆叶拖回到沙发，一把又一把地给豆叶擦去眼泪。 志刚对董岩说：“我们出去谈谈吧。” 董岩率先走了出去，志刚看了看邢奶奶和豆叶，跟出去了。 不知道志刚是怎么跟董岩谈的，过了好一阵子，志刚才进来。 “他怎么说？”邢奶奶问。 志刚在豆叶旁边坐在，说：“邢阿姨，小叶老师，董岩会在这一两天内把骨灰领出来，葬到董家在山里的老坟地。” “我妈的事呢？”豆叶抑制着眼泪，问志刚。 志刚看着豆叶，说：“小叶老师，他，他同意给你一万块钱。” “什么意思？我不要他的钱。”豆叶摇着头。 邢奶奶也问：“志刚，怎么回事？” 志刚说：“邢阿姨，当年董叔叔的财产被董岩和他大哥董峰平分了。这一万块钱也是他们两个人各拿一半。这个钱，您不要白不要，本来他们就该拿出来的，只是，我也要不出更多的了。他们，肯定不会认小叶老师的。至于……找董欣欣，警察已经立案，有没有他们的参与，没有多大的差别。户口的事，他肯定不会做的，如果上了户口，就等于承认了小叶老师是董欣欣的孩子，到时候，他们怕小叶老师要回那些财产。目前只能这样了，毕竟，我们手中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小叶老师的妈妈就是董欣欣。” 志刚说得很慢，很清楚，邢奶奶和豆叶都听明白了，豆叶伏在邢奶奶怀里，肩膀一抽一抽的，无声地哭泣着。 邢奶奶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抚着豆叶的背，对志刚说：“我猜到了这个结果，没想到还真是这样。” 志刚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们回去吧，那些钱，他会转到我这里，我一拿到，就给你们送去。骨灰的事……到时候咱们也过去吧，我留了他的电话。” “好吧，走吧。”邢奶奶扶起豆叶，给她擦去眼泪，说：“叶儿，别哭了，我们回去吧。” 豆叶咬着发白的嘴唇，听话地止住了哭声，但是那些晶莹的眼泪，总是无声地往下掉。志刚看着豆叶，嘴唇动了两下，终于还是没能说出什么更好的安慰的话。 他一边搀着邢奶奶，一边搂着豆叶的肩膀，在众多人的注视中，上了电梯。 志刚把邢奶奶和豆叶带到一个温馨安静的主题菜馆里，跟服务员要了一个单间。 邢奶奶坐下来，看起来很疲惫。豆叶不哭了，但是脸上的悲哀和绝望让人看了心碎。 邢奶奶说：“志刚，谢谢你。” “邢阿姨，别这么说，我也没帮上什么忙。”志刚谦虚着。 “谢谢您。”豆叶低声说。 “不用谢，小叶老师，你……上学的事……” “我不上学，我自己学吧。” “志刚，叫她豆叶吧。叶儿很聪明，我想着，要是能好好上个学，有个学籍，到时候肯定能考大学。我想了很多办法，都不行。”邢奶奶叹息着。 “豆，豆，小叶，我还是叫你小叶吧。”志刚可能觉得叫豆叶很拗口，对豆叶笑笑，又对邢奶奶说，“邢阿姨，外地户口进京，一直都不好办。小叶的户口问题，只能慢慢想办法了。” “是呀，我知道。我打听了好几个学校，人家都要学籍，或者有暂住证借读也行，可是，叶儿还不够十八岁，人家也不给办。我本想着，找到这个舅舅……唉，别说他了。”邢奶奶看着豆叶，满是歉意地叹了口气。 豆叶从不知道邢奶奶为她做了这么多，她轻轻地唤着：“奶奶……” 志刚说：“小叶，别难过，我跟你们一起想办法，我认识几个人，打听打听看看，也许有办法。” 邢奶奶高兴了，跟豆叶说：“叶儿，快谢谢志刚。” 志刚说：“邢阿姨，您总是这么客气。您和小叶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一定尽力，但要是实在没办法，您可别怪我啊。” “那哪能呢，无论办成办不成，我们都感谢你。”邢奶奶笑着说，豆叶也跟志刚说了谢谢。 71 安葬骨灰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志刚很健谈，说话也有分寸，跟邢奶奶聊着，有时候也跟豆叶说几句，豆叶的脸色明显好多了。 “邢阿姨，这家店的粥品很有特色，咱们吃点吧。”志刚看着豆叶和邢奶奶，征求她们的意见。 豆叶没什么胃口，也没什么意见，邢奶奶说：“好，那就吃点吧。志刚，等过段时间，我和叶儿得好好请你吃顿饭。” 志刚看着豆叶说：“那好啊，不过，不用上饭店，就在家，我爱吃小叶做的，像早晨那样的就行。” “行，我一定好好做。”豆叶勉强绽开了一个笑容。志刚很开心，开门叫了服务员，点了几样特色菜和养生粥。 饭后，志刚把豆叶和邢奶奶送回家，让豆叶好好歇着，这几天就不用去给启明补习了。 豆叶怕耽搁启明考试，说自己没事的，志刚说：“小叶，放心吧，好好歇几天，等事情办完了再去，这几天我先教教他。” 邢奶奶也担心豆叶，很感谢志刚对豆叶的体谅，再次跟志刚说了一堆感谢的话。 回到家里，邢奶奶让豆叶挨着自己坐下，摸着她的头发，说：“叶儿，别难过。现在这些事，好像你比身边的那些同龄人都不幸，但是，人生长着呢，老天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现在的不幸，挺过去了，你就能更坚强，以后啊，你就能过得好。” 豆叶轻轻地把头靠在邢奶奶肩上，说：“我不是难过，就是一想到妈妈，我就忍不住。” 邢奶奶搂住豆叶，两个人静静地依偎着。 “奶奶，您说，我妈还在吗？”过了良久，豆叶轻轻地问。 邢奶奶心里很不好受，她不想骗豆叶：“叶儿，我也说不好。不过，即使你妈出事了，那你的两个妹妹呢？总不能都跟着出事了吧。” 豆叶“嗯”了一声，说：“我大妹豆秧特别厉害，嘴上不饶人，还能打架，男孩子也打不过她。她比我胆子大，我总觉得她可能带着我二妹豆花，也跑出来了。” “那么小的孩子，能去哪？”邢奶奶很担心，如果不是有豆叶活生生地在她的眼前，邢奶奶绝对不相信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能从那么远的小村子里徒步跑出来，而且一路辗转到了京城。 “奶奶，我总觉我妈可能，可能被打死了。”豆叶把脸埋进邢奶奶的胸前，消瘦的肩膀抖动着。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叶儿，别那么想，往好处想想，也许真像你说的，豆秧带着她们跑出来了，你妈是大学生，只要有机会，她一定能把握住，只要能出了你们那个地方，即使困难一点儿，受点儿罪，出来就好了。”邢奶奶搂紧豆叶，一下又一下地抚着她的肩膀。 过了一会儿，豆叶把眼泪咽回去，坐起来，抹了一把脸，说：“对，我妈从来不像村里那些女人一样，她不哭也不闹，从来都不骂我们，总是让我们坚强，她一定更坚强。” “对，你妈能把你们四个孩子带大，还把你教得这么好，她肯定没事的。”邢奶奶帮豆叶擦去残留的眼泪，肯定地说。 “对，我得相信我妈还活着，我要好好的，好好学习，有个好工作，挣很多钱，给妈妈治腿，让她幸福地过好下半辈子。”豆叶跟邢奶奶说，也是在跟自己说。 邢奶奶微笑着，抓着豆叶的肩膀，肯定地点头。 晚上，小军打来电话，告诉豆叶说他妈妈回来了，豆叶跟他说了几句话就挂了。 接下来的两天，豆叶继续练功，继续学习，陪邢奶奶出去买菜散步，回来做饭洗衣做家务，见到邻居开朗地打招呼问好，一切都很正常。 只有邢奶奶知道，豆叶就像被人不停抽动的陀螺，一刻也不闲下来，她在用这种方式慢慢地度过那些悲伤。 深夜，邢奶奶去看她，她总是皱着眉头，身子在被子中缩成一团，就像一只受伤的小兽，等着妈妈来抚慰。 邢奶奶心疼豆叶，但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只能默默地陪着她，等着她自己走出来。 终于，志刚打来了电话。 董岩和董峰已经把骨灰取出来了，董家老坟那边也联系人打好了坑，明天就会安葬。 邢奶奶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豆叶，两个人去买了很多冥纸。 早上，志刚六点多就到了，吃完早饭，他开车拉着邢奶奶和豆叶，直奔昌城。 董家老坟在昌城下辖的一个小村里，村子里已经没几户人家了，绝大部分都搬走了。 董岩和董峰的父母，没在村里安葬，他们死后葬在了儿子买的公墓里。现在，豆叶姥姥和姥爷的骨灰，被送回了村里老坟。 这里下葬，只要挖好坑就可以了，没有那么多事，更不用花钱买地，也不用交维护费用。 豆叶觉得很好，她是山村长大的，现在又知道了城市的喧嚣，她觉得山村的安静对他们更好。姥姥和姥爷住在这里，再也不用担心有人来打扰。 冬季的山村，一片荒凉，风裹挟着沙土和枯枝，一遍又一遍地肆虐着它能触到的一切东西。 汽车开不到坟地跟前，到那里，还要步行一段狭窄的山路。 志刚搀着邢奶奶，豆叶跟在后面，给他们领路的是一个村民，是志刚要求董岩安排的人。 到了坟场，豆叶看到了沉着脸的董岩，另一个面无表情的应该是董峰了，那两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女人，应该是他们的媳妇吧，不过，没人过来说话。 志刚过去说了几句话，董岩和董峰走了过来。 “我是董峰，听董岩说了这些事，我同意给两个老人下葬，也同意给钱，但是，以后，别再找我们。” 豆叶看着这个人，身材魁梧，相貌端正，穿着打扮很像个干部，如果他能…… 豆叶把眼睛看向了别处，她知道自己想那些都没用。 邢奶奶戴着大口罩，只露出两只眼睛，冷冷地看着对面的两兄弟。 志刚说：“好了，我们知道。下葬吧。” 那个带路的村民从一个口袋里依次捧出了两个骨灰盒，然后站到一边。 董峰看了看董岩，然后，两个人各抓起一个，猫着腰，放到坑里。 豆叶听到了“噗通噗通”的声音。董岩冲那个村民一摆手，说：“埋吧。” “等一下。”豆叶叫了一声，冲过来，果然，两个骨灰盒歪歪扭扭地躺在坑底。 豆叶狠狠地把身边的董峰推到一边，自己跳到坑里。 在狭小的空间里，她双膝跪下，轻轻地捧起骨灰盒，先放到一边，然后细细地把土扒平，拍实，工工整整地把两个骨灰盒并排安放好。 豆叶低着头，细心地把骨灰盒上的浮土擦干净，轻声说：“姥姥，姥爷，我是董欣欣的大闺女，我叫王豆叶，我来送你们了。我妈一切都好，她生了我们四个孩子，等他们再大一些，我就带着他们来看你们，你们安心吧。” 邢奶奶低低地叫着：“叶儿……”然后扭过脸去，她不忍看豆叶。 志刚的眼圈也红了，他蹲在坑边，说：“小叶，上来吧。” 豆叶站起来，又弯下腰，把自己跪过的地方也整理平坦。 志刚单膝跪下，努力把手伸向豆叶，轻声叫着她。 豆叶又打量了一遍坑里，感觉满意了，才握住志刚的手，让他把自己拉上来。 “埋吧，轻一点儿。”豆叶跟那个村民说。 下面是迷朵跟各位读友说的话： 亲爱的朋友们，迷朵感谢你能一直看到这里，如果你关心豆叶的命运，喜欢读这本书，请到17K注册一下吧，成为会员后，您就可以更痛快地看书了。而且，您还可以到我的书评区一游，表扬我，或者批评我（我妈说不挨骂长不大），更可以跟众多的书友交流。 迷朵告诉你一个小秘密，这本书最终也会入V的，如果您成了会员，每天到17K首页签个到，积累一段时间，您就可以兑换包月，免费看书啦。您不但可以看我的，还可以看那些大神们的呢。 迷朵写这本书，真的很用心，很用心。我参加了网文联赛，您可一定要记得天天投票哦，用手机的，据说可以投两票呢。 迷朵再次感谢大家的厚爱！ 72 买断亲情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那个村民神情肃穆，冲豆叶点了一下头，铲起一锹土，顺着坑边，撒进去。 邢奶奶和豆叶互相搀扶着，志刚站在她们身边。董峰和董岩以及那两个女人一声不吭，木然地看着那个村民的动作。 坑渐渐平了，然后慢慢地堆起了一个小土包。那个村民找来几块石头，码放在土堆旁边，跟豆叶解释说：“这里雨水大，放几块石头挡一挡土。” 豆叶说了谢谢。 那个村民又捡来一块稍微平坦一点的石板放在坟堆前，在石板前挖了几锹，整理成一个小坑窝，跟豆叶说：“在这里烧纸吧。” 邢奶奶帮豆叶撑开袋子，豆叶把准备好的水果、点心等供品摆在石板上，然后双膝跪下，把冥纸放到小坑窝里点燃。 邢奶奶和志刚都蹲下来，跟豆叶一起烧冥纸。 那个村民拄着铁锹，站在旁边。董岩四人也站在旁边。 烧完冥纸，豆叶对着坟堆磕了两个头，说：“姥姥，姥爷，你们好好安息吧，等我再大一点儿，一定好好给你们修坟，让你们住得舒舒服服的。” 邢奶奶和志刚诚恳地感谢了那个村民，志刚掏出二百块钱，塞给他，请他帮忙照看一下坟地。那个村民收下钱，答应一定好好照看。 离开坟地，到了大路边，董岩和董峰叫志刚到一边，说了一会儿话，然后董峰向一个女人示意。那个女人过去，从包里拿出了一个报纸包，递给了志刚。 志刚打开看了看，董峰又说了几句什么，志刚看起来很生气，扭头回到了车边。 董峰四人钻进了一辆银灰色的小汽车，迅速开走了。 志刚打开车门，邢奶奶和豆叶上去，车里暖和了一些，但是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 “邢阿姨，小叶，这是董岩和董峰给的钱，拿着吧。”说着，志刚把那个报纸包递给了豆叶。 邢奶奶说：“志刚，他们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也就是怕我们还找他们，那个董峰说了几句不好听的话而已。”志刚打着了火，发动机响起来。 “那个董峰是干什么？”邢奶奶的声音很冷。 “他呀，有个好岳父，虽然已经死了，但是临死前把他安排好了。现在是个副镇长，应该还有希望往上爬吧。”志刚的语气很是不屑。 他为了豆叶的事，这两天确实做了不少工作，把董岩和董峰的情况全打听清楚了。 邢奶奶喃喃地说了两声：“副镇长，副镇长。唉……” 邢奶奶长叹着，拍了拍豆叶的手。 “谢谢您，志刚叔叔。以后我不会找他们的。”豆叶说。 “别叫我叔叔，小叶，你这一叫，我就更显老了。”志刚对豆叶笑着，努力活跃着气氛。 “不叫你叔叔叫什么，我跟你妈是同事，她是我孙女。”邢奶奶轻笑着，又问志刚，“那他们会不会对你怎么样？” “对我？我是个商人，跟董峰不沾。董岩是给人打工的，他的老板跟我熟。没事的，您放心吧。”志刚小心地开着车，尽量避开那些坑洼。 车里渐渐暖和了，豆叶和邢奶奶的脸色都好了一些。豆叶把那个报纸包塞到邢奶奶怀里。 邢奶奶看了看豆叶，对志刚说：“志刚，你为了叶儿的事，跑前跑后的，耽误了不少功夫，帮了我们的大忙。要是没有你，我估计我们连那个董岩也见不着，更别说办这些事了。” 志刚笑笑，说：“看您说的，咱们都是熟人，我就是来回说了几句话，您都感谢多少回了。” “志刚，别那么说，我跟叶儿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你看，这钱……” “邢阿姨，您这样我可就恼了啊。我不缺钱，您要是真想感谢我啊，就让小叶多做几顿饭吧，我现在最愁没地方吃饭。”志刚从后视镜里瞄了一眼豆叶。 “那好，大恩不言谢。叶儿，看来，你还得好好学学做饭，练出几样拿手的，好好请志刚吃一顿。”邢奶奶往后靠在椅背上，拍着豆叶的手，说着。 “谢谢您，志刚叔叔，我一定好好做。” “小叶，别叫我叔叔，就叫志刚哥，我们单叫，单叫啊。”志刚还是不愿意豆叶喊他叔叔。 邢奶奶呵呵笑着，帮豆叶捋了捋头发，说：“叫哥就叫哥吧，叫哥显年轻，被叶儿这么漂亮的姑娘叫哥哥，你也有面子。不过，志刚，给那人的二百块钱，我们一定得还给你，这应该是叶儿尽孝的事，你可不能抢。” 志刚说：“这个，我倒是想抢，就怕抢不着啊。”说着，他呵呵笑着，豆叶也绽开了一个笑容。 汽车颠簸地行驶着，出了山路，上了平坦的柏油路后，显得轻快多了。 豆叶望着道路两旁萧索的景色，暗暗叹了口气。本来她就对这两个舅舅不抱什么希望，现在好了，那本来就虚妄的亲情，也被这一万块钱彻底买断了，从此，连陌生人都不如吧。 让姥姥和姥爷入土为安，也算是完成一件大事了。 妈妈…… 豆叶不敢再想下去，也没法再想下去。 邢奶奶年岁大了，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当天晚上就发了高烧。 豆叶本想叫小军妈妈帮个忙的，但是想了想，还是自己打了“120”。 急救车很快就来了，豆叶给邢奶奶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自己带好东西和钱，跟着车去了医院。 邢奶奶的气管炎又犯了，这次病势汹汹，不住院是不行了。豆叶跑前跑后，挨了无数的白眼和呵斥，终于办好了一切手续，邢奶奶住进了病房，输上了液。 豆叶彻底忙了起来。 她要一天三顿地给邢奶奶做汤水饭菜，要看着输液，陪邢奶奶聊天解闷，趁邢奶奶睡着的空隙，她还要看看书，做做习题。 启明那里也不能再耽搁了，不过，豆叶坚决拒绝了志刚的接送，她不想再过多地麻烦他。志刚也正好有事，就没怎么坚持。 等邢奶奶病好出院的时候，谁都能看出豆叶瘦了，同病房的那个阿姨很羡慕邢奶奶，说她有个这么孝顺的孙女，真是福气。 邢奶奶心疼地摸着豆叶的脸颊，说：“叶儿啊，你看看瘦的，我这一病，你可累坏了。好不容易养起来的那点儿肉全没了。” “您好了就好，回去我就多吃，没几天就又长回来了。”豆叶看邢奶奶好了很开心，笑嘻嘻的。 73 一点就透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回到家里，豆叶怕邢奶奶还没好利索，坚决不让她干活，只让她好好养着，来看望邢奶奶的邻居们全都夸豆叶，跟邢奶奶说她收留的这个孙女很值。 刘奶奶来了，埋怨豆叶和邢奶奶不跟她说，让她连个报恩的机会都没有。 小军和他妈妈也来了，送来了一堆补品。小军妈妈说了很多感谢的话，感谢她们前几天对小军和刘奶奶的照顾。 小军的脚已经好了，他名义上跟来看邢奶奶，实际更想看看豆叶，他一眼就看出豆叶憔悴了很多，心里竟然疼了一下。 不过，在妈妈探照灯一样的目光下，他不敢有过多的表达，只问了豆叶的学习情况，说考完试后老建他们约着出去玩儿，希望豆叶也去。 不等豆叶表示，邢奶奶就替她答应下来，跟小军说：“小军，你们出去玩儿，也有女同学吧，要是一帮子男孩子，那可不行。” “有啊，女生多着呢，我们去滑冰。”小军看邢奶奶愿意放豆叶出去，高兴极了，偷偷地瞟着妈妈，邀请豆叶去滑冰。 “好，我先给叶儿买双鞋，到时候你们一起玩儿。”邢奶奶特别高兴，大力支持豆叶。 “你哪儿有那么多时间玩儿。”小军妈妈瞪了一眼小军，又对邢奶奶和豆叶笑着说，“他马上就高三了，要多做复习，这个假期我准备给他报个补习班，好好补补课，考大学更有把握。豆叶可以去玩儿，你没有学习压力，多玩玩挺好的。” 邢奶奶有点儿不高兴，豆叶只是笑笑，刘奶奶撇着嘴说：“还要报班，学习不好的报班，军儿学习好，也要报班，跟一伙赖学生一块儿学，还不如在家玩儿呢。” “您不知道这些事，我给他报的是高级班，人家承诺只要好好学习，保证上重点的。”小军妈妈呛着刘奶奶。 小军看她们的样子，很不好意思，连忙跟豆叶和邢奶奶告别，自己先走了。 小军妈妈也觉得没意思了，站起来跟邢奶奶说让她好好养着，跟豆叶说：“豆叶，我听小军和同学打电话，他们总是谈到你，你可要注意，现在那些孩子，不学好的多着呢，我家小军是要考大学的，没时间瞎闹，你自己要注意啊。” “谢谢您提醒。”豆叶满脸笑容，把小军妈妈送出了门。刘奶奶嘴里嘟囔着：“听听，听听，老邢，你别多心啊。豆叶，你们好好玩儿啊。” 屋子里终于清静了，邢奶奶扶着暖器，做了几个舞蹈动作，伸展着身体，跟豆叶说：“叶儿，别想那么多，好好跟他们出去玩吧，这些日子苦了你了。多玩玩儿，散散心，学习更有效率。” “嗯，都听您的。”豆叶跟邢奶奶一起做着舞蹈动作，姿态优雅，动作娴熟。 “叶儿，小军是个好孩子，你就当他是个哥哥。有需要我们帮助的，咱们就伸把手，不需要的呢，咱们也别往前凑。” “我知道，米阿姨说的话我都明白。小军哥挺好的，他那些同学也挺好的，都是熟人罢了。” 邢奶奶微微出了点汗，身上很舒服，她停下来，看着豆叶，欣慰地说：“我的叶儿，就是聪明，干什么都是一点就透。” 晚上，豆叶接到了李娇的电话，一接通，李娇听到是豆叶，就开始好一顿的埋怨。 他们聚会的时间和地点都定了，她给豆叶打了好几个电话，总是没人接，李娇还以为豆叶反悔了呢。 豆叶赶紧做了解释，李娇说：“那行，我知道你不爱说谎话。豆叶，你记住啊，再过五天，就是我们考完试后的第二天，上午九点，准时在公园集合，然后跟着大家走。你可一定要穿漂亮点儿啊，我就穿你送的那件黄裙子，我妈说漂亮极了。她还给我买了靴子和大衣，就是为了配那件裙子……” 李娇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的，豆叶只需要静静地听着，偶尔“嗯，嗯，啊……”之类的出点声音，表示自己听着就行了。 放下电话，邢奶奶说：“叶儿，玩儿去吧，明天咱们也出去逛逛，给你买件好看的衣服。” “奶奶，不用，我现在的衣服就很好。李娇啊，嘴上说让我穿好看的，实际心里可不愿意我抢了她的风头，我还是普通点儿好，免得玩起来不开心。”豆叶很了解李娇，听着她的话音，就明白她的意思。 邢奶奶呵呵笑着，说：“这个性子的人很多，爱出风头，极好面子。不过，这样的人啊，也有好处，她到哪儿都会照顾着你的，只是啊，有时候，她会拿你当垫脚石。” 豆叶还不太明白，眨着眼睛，邢奶奶说：“叶儿，与人交往，要慢慢儿品，人的一生，有几个好朋友是很幸运的事。交朋友不是非要找十全十美的，只要合得来，能互相说说心里话，就很好。” 在村里的时候，豆叶没有朋友，村里的孩子都很忙，除了干活时在一块儿，平常很少在一起，而且，好像那时候，也没有什么心里话可说。 从村里逃出来以后，豆叶也结识了几个人，算是朋友吧，比如当警察的小苗姐，火车站的王丹，来来回回地也写了好几封信。有时候，在信上跟她们聊两句自己的烦恼，确实能让心里宽松不少。 李娇呢，豆叶觉得她就是一个非常世故的小妹妹。 小学考试时间早，启明的成绩确实不错，虽然没能如愿考第一，但是第二名也很不错了，至少他自己很满意，毕竟，有那么多女生都不如他了。 启明姥姥特别高兴，专门请邢奶奶和豆叶吃了饭，给豆叶结算了课时费，还封了一个大红包。豆叶推辞着，启明姥姥实心实意地给，邢奶奶就让豆叶收下了。 豆叶也给启明准备了礼物，是一身衣服和一套文具。 启明姥姥希望豆叶继续给启明做辅导，豆叶也答应了。 邢奶奶问到志刚，启明姥姥叹着气说：“他呀，家里那点儿事就弄不清了。婚都离了，法院也判清了，我那孙子他妈，总说志刚隐瞒了财产，不让我们看孩子，只要钱。我劝志刚，赶紧再找一个，他呀，唉……说不清。” “清官难断家务事，你也别愁，过些时候就好了。”邢奶奶劝着启明姥姥，并跟她说了想请志刚吃饭的事，启明姥姥答应转告。 74 我请你的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转眼间，就到了李娇约定聚会的日子了。 前一天晚上，李娇又打来电话，反复叮嘱豆叶要准时，让豆叶描述了要穿衣服的所有细节。最后告诉豆叶，她拿到了初中的所有期末试卷，让豆叶到时带回去。 豆叶高兴极了，邢奶奶也为她高兴，跟豆叶说：“叶儿啊，不管李娇别的方面怎么样，就冲她全力帮助你这一点上，也是个好朋友了。” 第二天一早，邢奶奶就起来给豆叶准备，那样子比豆叶还兴奋。他们的聚会是先到公园集合，然后去游乐场玩，再到自助餐厅吃饭，最后是到卡拉OK唱歌。 邢奶奶给豆叶的背包里装了水瓶和几样精致的小吃，又装了一件毛衣，带上各种纸巾，更少不了的是钱。 邢奶奶说：“叶儿，出去玩儿，别大手大脚的，但也不能小气。出去玩儿啊，就是为了个高兴，该花的钱不能省着。好好玩儿去吧，晚了一定给我打电话。” 豆叶很早就到了集合地点，没看到李娇，倒是有几个年龄差不多的男孩子女孩子已经到了。 一个女生看到豆叶，主动过来打招呼询问。他们果然也是来参加聚会的，豆叶就跟他们站到一起，听他们说学校的事，说考试的事。 李娇是这次聚会的发起者之一，主要的组织者是一个初三的男生，叫张鑫懋。 李娇专门把豆叶介绍给了张鑫懋，张鑫懋惊讶于豆叶的漂亮，说豆叶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真美女。 大家起哄问，为什么是真美女？ 张鑫懋说：“别的美女都在电视里，那都是假的，这个才是真的。” 李娇挽着豆叶的胳膊，觉得倍有面子。 豆叶被大家审视着，有人是欣赏，有人是探究，有人是不屑，嫉妒的更多。 李娇悄悄告诉豆叶：“张鑫懋家特别有钱，听说他爸和他爷爷都是搞石油的，他妈好像在什么机关上班，一家子都了不起。” 豆叶看着这个胖墩墩的男生，觉得他家的富有都显在他的那身肥肉和那个笔画繁多的名字上了。 一帮男生女生，足有十五六人，张鑫懋肉手一挥：今天所有的门票我包了。大家欢呼着，簇拥着他，进了游乐园。 李娇今天确实认真打扮了，可能是专门到理发馆做的头发，很称她的脸型。身穿黑色掐腰呢子大衣，里面是豆叶送给她的那件黄裙子，下身是一条紧绷在腿上的黑裤子，脚上是乳白的短靴。整个人看起来很精神，不过，豆叶觉得她打扮得太成熟了，有点不像初中生。 进了游乐场，李娇拉着豆叶，紧跟张鑫懋那个小团队，没一会儿，就牢牢把控了张鑫懋身边的位置。张鑫懋也显得挺高兴的，被一群人簇拥着，尤其是被两个大美女跟着，感觉自己特有范儿。 他很爱玩，也很有冒险精神，游乐场的所有项目他都熟悉，几乎每个都要上去玩儿一圈。李娇有点恐高，从过山车上下来后，她就开始脸色发白了。 豆叶觉出她的异常，看她穿的少，肯定冷，再加上紧张，弄不好会生病。好不容易劝着她坐到一个暖棚里，给她买了热奶茶，让她好好休息。 李娇浑身哆嗦着，跟豆叶说：“你去玩儿吧，跟紧张鑫懋啊。好豆叶，就算是为了我好吗？” 豆叶不明白，李娇递给豆叶一个眼神，*裸地责怪豆叶不开窍。 张鑫懋在外面叫着：“豆叶，豆叶，我们去坐海盗船。” “快去，快去，别让人把位置抢了。”李娇往外推豆叶。 豆叶叮嘱她别乱跑，就跟着一小群人，排队上了海盗船。 张鑫懋邀请豆叶坐到海盗船的船尾处，那里更加惊险刺激。 不过，对于豆叶来说，这些高度和速度都没什么问题。在村里时，她爬过更高的树，为了摘到枝条尖上的野果子，她也要像猴子似的，在树杈上跳来跳去的。 所以，在这里，豆叶享受的不是刺激，她更享受看那些男女生们惊恐的表情和刺耳的尖叫。 张鑫懋从小就经常来游乐场，这些很刺激的项目对他来说，就跟喝水吃饭似的，他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嘴巴，懒得进行这些无谓的喊叫。 这次，他遇到了知音。竟然有这么个漂亮的女生能跟他一起欣赏那些人张得巨大的嘴巴和那些变腔变调的嘶喊。 张鑫懋从小的家教，就是让他不要在意钱，但是也不能让人拿他当傻子。很多时候，他给别人花钱，就是为了验证爷爷的话：“钱是个好东西，他能帮你看清楚那些奉承你的人，你要记住，那样的人，不是朋友。” 但是，这次，张鑫懋觉得自己的钱花得很值，因为这个王豆叶竟然不用那种他看惯了的眼神看他，而是用一种平静的，淡然的神色，跟他交流。 “天很冷，想不想喝点儿热的？”豆叶问张鑫懋。 张鑫懋答应了，他正从口袋里往外拿钱，豆叶已经去买回了两杯热奶茶，塞给他一杯说：“我请你的。” 张鑫懋能分辨出，豆叶的举动很真诚，不是那种想讨好他以牟取更大好处的交换。 张鑫懋是家中的独子，从小爷爷和爸爸就把他当成接班人培养，他肥壮的身体是一种很好的掩护，总有人觉得他的脑子跟他的身体一样，很憨，很好骗。因为他花钱大方，身边从不缺少打着各种旗号的狐朋狗友。 实际上，张鑫懋很聪明。三言两语中，他就判断出豆叶不是富人家的孩子，甚至知道了豆叶是外地人。 看豆叶和张鑫懋在喝热奶茶，很多人都凑了过来，有人说：“懋哥，不请我们喝一杯吗？” “嘿嘿，你们没赶上。”张鑫懋憨笑着。听到了他的拒绝，有人把鄙视的目光投向了豆叶。 豆叶很敏感，她马上读懂了那些目光，找了个借口，去找李娇了。 张鑫懋看着豆叶，无声地笑了。 从游乐园出来，豆叶拉着李娇走得飞快，李娇很不愿意，她频频回头看向那个核心的小团体。 “李娇，咱们自己花钱吃饭吧。”豆叶扯住李娇，跟她说。 “干嘛？有人请为什么要自己花？”李娇瞪大眼睛，很不理解豆叶。 75 算是特供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豆叶看也不看李娇瞪大的眼睛，继续使劲拉着她往前走。 “我明白你的心思，李娇，这次你听我的，如果你以后还想跟那个张鑫懋来往，就别总是花他的钱，占那样的小便宜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 “谁家的钱都不是白来的，再说，总是让人家花钱，你好意思吗？” “反正他家钱多。”李娇小声嘟囔着，嘴上虽然不愿意，但是心里，她是相信豆叶的，这一点，也许她自己都没觉得。 豆叶和李娇先众人一步，进了自助餐厅，豆叶付了钱，李娇做主找了一个宽敞的地方。 对于坐在哪里，豆叶没什么意见，她也想听大家聊天。 众人涌进自助餐厅，有自己买单的，大部分还是张鑫懋买的。他专门注意了豆叶和李娇，看她们已经进去了，连忙拿着餐具，找了过去。 几乎是在一瞬间，因为张鑫懋的到来，李娇和豆叶身边也围满了人。 这是豆叶第一次来自助餐厅，她跟在李娇后面，用心观察学习，没一会儿，就弄明白了。 豆叶喜欢这种吃饭的方式，想吃什么就拿什么，吃多少就拿多少，很自由。 她很谨慎，仔细挑选着，把自己喜欢吃的菜色各拣拾了一点儿，她准备先尝尝。 转了一圈儿，回到座位，豆叶发现，那些同学都很厉害，人人面前都摆了好几盘子，上面满满当当的，豆叶很怀疑他们是否能吃得完。 李娇也一样，面前摆了三大盘子，见到豆叶过来，李娇高兴地说：“豆叶，快来，开吃。” 看豆叶拿得少，李娇把自己拣的那些推到两人中间，大方地说：“吃吧，我拿得多，一会儿该没了。” 豆叶的食欲一向都是好的，看周围的人大概都是同一副吃相，她也放下了顾忌，大口吃起来。 十几岁的年纪，各个都是大吃货，大家放肆地吃着，说着，笑着，此时的这里，仿佛就是他们的天下。 豆叶吃着，听着，笑着，她很少说话，她喜欢听他们说，尤其喜欢听他们议论考试的事。 张鑫懋暗暗注意着豆叶，他发现豆叶吃得也不少，但是吃饭的动作很文雅，听到好笑的话，也会大笑，一笑，左腮上就会露出酒窝，很漂亮。 张鑫懋很想知道豆叶在哪里上学，很想找机会跟豆叶多说几句话，但是一直找不到机会。他坐在豆叶的斜对面，跟豆叶对面的李娇隔了三个人，他开始嫉妒那个坐在豆叶旁边的男生了。 豆叶没注意到张鑫懋的打量，她正在问李娇试卷的事。李娇在吃上也很有实力，一边往嘴里塞着，一边说：“豆叶，你真得好好感谢我。为了给你找全这些试卷，我可是费了不少口舌的，还答应了不少好吃的呢。” “我知道，我一定好好谢你。你说吧，想让我干什么？” “我想想啊……”李娇一手握着叉子，一手举着小刀儿，眼珠转了好几圈，试探着说，“豆叶，我去你家看看行吗？” “行啊，就怕你会失望。”豆叶笑着说，“你什么时候去，提前告诉我，我给你做好吃的。” “真的！你答应了啊！”李娇高兴地跳起来，摇着手喊。 很多人都看李娇，豆叶赶紧示意她坐下。李娇很激动，又压低声音跟豆叶确定了好几遍。 早就有女生注意到了李娇的裙子，趁着这个动静，李娇旁边一个女生问：“你裙子哪儿买的？” 李娇这是第一次把这条裙子穿出来。 自从豆叶送给她裙子，她经常在家里穿上，在镜子前照来照去，想象着各种场合的各种动作，把那些动作模拟练习了很多遍，确保能让这条裙子更加体现自己的美丽。 在游乐场的时候，天太冷，没机会露出来。进了餐厅，她早就迫不及待地脱了大衣，露出了它。的确，这条裙子让她更显活泼靓丽，李娇已经收获了无数的目光，她早已做好了有人询问的准备。 “你说这裙子啊，别人送的，外面买不到的。”李娇压抑着内心的激动，语气故作平淡。 “什么牌子的，外面怎么买不到？”“就是啊，国外的吗？”女生们好奇心的洪水一旦开了闸，很难收住，各种问题涌向了李娇。 李娇心里更加得意，但是，外表也更加若无其事，等别人问得急了，她才把叉子放下，慢条斯理地拨了拨头发，说：“你们也知道，有些人是能享受特供的。我呢，当然不行啦，可是，我有一个好朋友，她送我的。” 李娇给了豆叶一个眼色，豆叶装作看不见，心里憋笑憋得很难受，暗暗想着：自己专门给她做的，也算是一种特供吧。 张鑫懋对李娇的话很敏感，他对特供有更深的理解，他仔细看了看李娇，又看了看豆叶，他觉得有必要好好儿了解她们。 绝大多数女孩子都对漂亮衣服没有抵抗力，她们放弃了好吃的，挤向李娇，争着看裙子的做工，有的还不信邪的非要找出衣服的水标，好查看一下是什么牌子。 李娇旁边的几个男生被挤了出来，豆叶因为不那么热心观看，也被挤了出来，她端着自己的盘子，站到了圈子外面。张鑫懋赶紧招呼：“豆叶，过来坐。”他拍着自己身边的空位，满脸热情。 豆叶也觉得自己端着盘子站着不好，远离大家另找座位也不好，只好绕过几个人，坐到了张鑫懋身边。 这样，女生一个圈子，围着李娇讨论衣服、鞋子和头发；男生一个圈子，讨论球星、游戏和女生。 豆叶属于安心吃饭的那一类，她几乎把这里所有的菜品和主食都尝了个遍，已经很饱了，现在正端着一杯薏米茶。 “豆叶，你老家是哪儿的？”张鑫懋问。 “我啊，南方的。” “我爷爷奶奶也是南方人，我爸小时候也是南方长大的，我们的户口都在老家，我爷爷不让迁。我其实也算外地人。”张鑫懋的胖脸上带着知己般的笑容。 “那你怎么上的学？”豆叶很关心这个。 “我一直都是借读生，每年都交赞助费。你呢？在哪儿上学？” 76 自卑种子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张鑫懋貌似随意地问豆叶，其实心里非常迫切地想知道答案。 “我……”一提起这个，豆叶就觉得心里很难受，“我没上学，跟李娇是在英语班上认识的。” “哦？”张鑫懋眼里闪过疑惑，他怎么也看不出豆叶是个不上学的人，他还以为豆叶一定是上那种名校的，因为她身上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 但是他之前又确定豆叶家不是那种非常有钱的，所以，他把豆叶的父母划到科学家、工程师一类的身份。 现在听到豆叶这样说，张鑫懋的脑子里转着无数的弯弯儿，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豆叶犹豫了一下，小声问：“你上学……就是你们学校，外地人要交多少赞助费？” “这个，我不太清楚。不一样吧，这还要看你家在当地纳税的多少吧，我是每年五万。” 五万！豆叶倒吸了一口凉气。张鑫懋家交五万，别人呢？ 刹那间，豆叶万分沮丧。 在问张鑫懋之前，她设想过，如果是几千块，她是不是也可以交钱上学呢？ 那一万块钱，邢奶奶已经给她存到银行了。豆叶手中现有给启明上课的四百五十元，以及启明姥姥给的三百块钱红包，之前的还有将近一百多块钱，总算起来将近九百块钱。邢奶奶不让她乱花，让她自己存着，凑够了一个整数，也去存上。 此时的豆叶，觉得自己就像水里的鱼，追逐着一个又一个绚烂的泡泡，有的追不上，有的好不容易追上了，却“啪”地一下，碎了。 豆叶慢慢地啜饮着薏米茶，本来香甜的味道，在她的口中却是一片苦涩。 看着周围这些神采飞扬的男生女生们，一种自卑感猛然向豆叶袭来，她觉得自己永远也赶不上他们。 张鑫懋感觉出了豆叶的异样，聪明地没接着问下去，他起身去拿东西。 豆叶只觉得浑身无力，周围这些嘈杂的说笑声，肆意地往她的脑子里钻，她赶也赶不走。 豆叶猛地把杯中的薏米茶一口喝完。看看李娇，她被围在中间，眉飞色舞地说着，那飞扬的神采，使得她就像散发着香味的花蕊，招引来了一只只的蜜蜂和蝴蝶。 豆叶强忍着，又看了一会儿，她站起来，挤到李娇身边，趴在她耳边说：“李娇，我那个来了，很不舒服。我先回去了。” 这是豆叶第一次跟李娇说谎。李娇知道豆叶的“大姨妈”很能折腾，她看豆叶的脸色很不好，就信以为真了。 李娇站起来，挤到一边，问：“豆叶，很难受吗？真是的，一会儿还要去唱歌呢。你都听见了吧，她们都夸我的裙子漂亮呢。呵呵……” “我先回去了，你自己注意啊。”豆叶再次说道。 “好吧，你知道怎么坐车吧？” “知道，你玩儿吧。” “那好，晚上等我的电话啊。”李娇帮豆叶拿起外套和背包，把她送到门口。 有几个跟豆叶熟悉一点儿的，问了几句，都被李娇搪塞过去了。 张鑫懋取完东西回来，不见豆叶，过了一会儿，问了旁边的一个男生，才知道豆叶已经走了。 他失去了继续吃下去的兴趣，慢慢地用叉子扒拉着盘子里的东西，望了李娇一眼，心里琢磨着要不要跟她深入打听一下豆叶的事。 豆叶独自走在街上，她不想马上坐车，就沿着公交车的路线，一站地又一站地慢慢走着。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的心里已经种下了一颗自卑的种子，现在突然发芽成长起来，繁茂的枝条压得她的心看不到阳光，压得她喘不过气起来。 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妈妈扔掉了尊严，把身体交给那个丑陋的村长，为她换来逃跑的钱，可她却把钱弄丢了！ 一路上，她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委屈，来到京城，姥姥和姥爷死了，两个舅舅恨不得她根本不存在。 妈妈失踪了，两个人妹妹也不见了，她还有谁可以牵挂的呢？ 每天看书做习题，练基本功背单词，忙来忙去的，一点上学的机会也没有，做这些有什么用呢？ 豆叶彻底失去了信心，她甚至怀疑自己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上。 难道就像家里奶奶骂的那样：一群讨债鬼吗？ 跟谁讨债呢？豆叶凄然地笑了一下，笑自己连个讨债的目标都没有。 豆叶闷着头向前走着，不知走了多远，也不知走了多久，她感觉天色好像暗了，路上的行人和汽车都多了起来，应该是下班的时间了吧。 豆叶猛地想到了邢奶奶，她一定已经做好了饭，等着自己回去呢，真是的，都想什么呢？这么晚了，奶奶一定着急了！ 豆叶赶紧辨了辨方向，跑到最近的站牌那里，看了一阵，又拿出邢奶奶给她常备的路线图，选定了公交线路。 公交车也仿佛跟她作对一样，好半天也不来，豆叶着急着，不停地张望着公交车到来的方向。 换了两次车，豆叶终于在路灯亮起来之前到了。下了车，豆叶一手按着背包，撒开腿开始跑，她要赶快回家。 果然，邢奶奶已经等急了，从窗子那里看到了跑回来的豆叶，邢奶奶松了口气，站到门边，等豆叶进来。 豆叶在单元门口使劲喘着气，她不能气喘吁吁地上楼，免得让奶奶担心。 豆叶按着狂跳的心，慢慢上楼，不等她拿钥匙，邢奶奶就开了门。 “叶儿，可回来了。你们这伙孩子，真能玩儿。”邢奶奶帮豆叶拿下背包，忍不住嗔怪着。 豆叶拿起桌子上的温水，猛灌了两口，说：“下回不了，我一定早点儿回来。” “快去，洗洗去，饿了吧，我炖了小排骨，香着呢。”邢奶奶催着豆叶，自己进了厨房，准备端饭。 豆叶打开洗手间的灯，把门关好，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头发都跑乱了，脸上被风吹得红红的，摸起来木木的。 “王豆叶，以后不许这样，你要是再让奶奶担心，我可不饶你！”豆叶瞪大眼睛，冲镜子里的自己比划着。 两个人坐在饭桌上，豆叶给邢奶奶讲了游乐园，讲了自助餐，讲那些学生们的怪相，邢奶奶听得津津有味。 “叶儿啊，你叔小的时候，出去玩儿回来，从来不跟我说，你问得多了，他就硬憋出几句，再问就烦了。我那时候就说，要是有个闺女就好了。你呀，就是我的贴心小棉袄。”邢奶奶高兴地说着。 “不对，我是贴心的羽绒服，比棉袄还暖和。”豆叶跟邢奶奶调皮着说。 “好，羽绒服就羽绒服，你也不怕我热住。”邢奶奶哈哈笑着，又问豆叶，“你们不是还去了卡拉OK吗？我还担心呢。” 豆叶心里“咯噔”了一下，她不想骗邢奶奶，但是也不想让邢奶奶知道自己在街上走了那么长时间没回家。 一块小排正堵在豆叶的嘴里，她只能利用吐出骨头这点时间想一下，该怎么跟邢奶奶说。 77 鲜花美酒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豆叶慢慢啃着小排骨，恋恋不舍地把骨头吐出来，邢奶奶看她吃得香，又给她夹了两块。 豆叶心里痛苦着，说还是不是说？怎么说呢？ “叮铃铃……”电话响了。 豆叶“噌”一下蹦起来，飞速抓起电话。是李娇打来的，她刚从卡拉OK唱完歌回来，马上就给豆叶打了电话。 李娇问候了豆叶的身体，又说了他们在OK厅玩得多么高兴，豆叶没去是多么遗憾，还说张鑫懋对豆叶很感兴趣，又说了张鑫懋家是多么多么有钱，还酸溜溜地说以后要沾豆叶的光跟张鑫懋多来往了。 豆叶耐心地听着，时不时地问一个问题，勾着李娇说下去。 最后，李娇说：“豆叶，我明天要大睡一觉，后天去你家行吗？” “行啊，我给你准备好吃的。” “豆叶，我，我需要准备点儿什么？比如，穿什么？你家都有谁啊？我该怎么叫？”李娇的声音很激动。 “李娇，你什么都不用准备，只准备好别太失望就行了。你从家走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我去车站接你。”豆叶无奈地笑笑，又跟李娇说了一会儿，才挂了电话。 “叶儿，快吃吧，菜都凉了，又是李娇吧？” “嗯，她想后天到咱们家玩儿。”豆叶不敢看邢奶奶，低着头，端起碗，使劲儿往嘴里扒饭。 “哎，我都忘了告诉你，明天咱们请志刚吃饭，我跟他说好了，他会带着启明一起来。我定了中午，咱们明天早点去买菜，得多买点儿，连后天的一块儿买了。”邢奶奶一边说着，一别给豆叶夹排骨。 豆叶趁机转移话题，跟邢奶奶说起该做哪些菜。 等吃晚饭，收拾完东西，把要买的食材单子列出来，时间已经不早了。豆叶借口去做试卷，逃进了书房。 从包里拿出那沓子试卷，豆叶坐在书桌前，双手捧着头，呆呆地看了一会儿，随便拿出一份，写了几笔，心烦意乱的，又把笔丢下了。 她站起来，走到窗子边，目光尽力延伸，黑暗笼罩着一切，远远近近的那些灯火，就像一只只不停眨动的眼睛，它们都看到了什么？ 豆叶第一次对活着的意义产生了困惑。 第二天，生物钟还是准时叫醒了她，豆叶爬起来，用凉水洗了脸，开始练习基本功。 当身体灵活发热的时候，她感觉脑子里也好多了，不再那样昏昏沉沉的了。 两人吃完早饭，豆叶骑上小三轮，邢奶奶围得严严实实地坐在上面，赶往菜市场。 一通转下来，小三轮几乎要堆满了，邢奶奶兴奋，豆叶也挺高兴的。车上的每一样东西，都是她亲手选的，回家之后，这些东西再经过她的手，又能变成一盘盘精致的美食，想想就挺有成就感的。 中午十一点左右，志刚带着启明来了。 邢奶奶一开门，被扑面而来的一大把鲜花吓了一跳，小启明抱着花跳进来，四处叫着找豆叶。 豆叶正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听见启明叫，赶紧出来，启明把那一大把鲜花塞到豆叶怀里，笑嘻嘻地说：“我舅舅给你买的，感谢你给我们做饭。” 鲜花很漂亮，很香。豆叶还没见过这么多美丽的鲜花，她被这种浓香环绕着，满脸惊喜。 邢奶奶笑着埋怨志刚：“你这孩子，买什么鲜花，多贵呀。” 志刚笑着看豆叶，又举起一瓶红酒，跟邢奶奶说：“除了我妈，还没有人专门给我做饭吃，我当然要感谢了。再说，你们今天一定有很多好吃的，那我就买点儿好看的，好喝的吧。” 大家都笑。 邢奶奶让志刚和启明随便坐，然后自己去找了一个大花瓶，把那捧花插好放在茶几上，满屋子都是春天的气息。 豆叶的心情很好，跟志刚和启明说了几句话，又去厨房忙。 她心情愉悦，动作轻快，一道又一道精致的菜肴从她灵巧的手中产生出来。 邢奶奶端菜，启明来回跟着，志刚坐在餐桌前，打开了那瓶红酒。 “志刚，你开车，我就实在了，都没给你准备酒。”邢奶奶很自责地说。 “邢阿姨，您别多心，我不喝，这是给你们喝的。度数很低，就跟饮料一样，这是我一个朋友从法国带回来的，尝尝吧。” “洋酒啊，我还真没喝过，那可得沾你的光，好好尝尝了。”邢奶奶笑着，给志刚找来杯子。 菜很快上齐了，豆叶洗了手，也过来坐下。 启明早就忍耐不住了，一直嚷嚷着说：“那个鸡翅一定好吃，看着就香。”豆叶先给他夹了两个鸡翅。 志刚把两个倒了酒的杯子摆在了邢奶奶和豆叶面前，对豆叶微笑着。 邢奶奶说：“叶儿，来，端起杯子，咱们敬志刚一杯。” 豆叶端起杯子，酒液清澈，微微发红，在她细白手指的映衬下更显透亮。 “志刚，真是谢谢你。别的话我不多说，多吃点，以后常来。”邢奶奶跟志刚碰了杯，豆叶也赶紧伸长胳膊跟志刚的杯子碰了一下。 “那好，邢阿姨，我可要经常来吃饭了啊。”志刚喝了一口饮料，笑着说。 “我也来，我也来。”启明也跟着凑热闹。 豆叶抿了一口酒，酒一入口，初觉很涩，紧接着舌根那里涌起了一股醇香，这股香不断扩大，迅速充满了整个口腔，回味悠长。 志刚笑着跟邢奶奶说话，眼睛看着豆叶。 看她把杯子放下，问：“小叶，怎么样？” “嗯，挺好的，挺香的。”豆叶点头，左脸上的酒窝里荡漾着笑意。 “你看看这丫头，第一次喝酒，就知道香了。”邢奶奶打趣豆叶。 “好，这说明小叶能喝酒，能喝酒的女孩子都很能干。”志刚赞赏地说着。 豆叶笑着给邢奶奶和志刚夹菜，照顾着启明。 几个人愉快地吃着聊着，志刚做生意到处跑，见识的事情多，他讲起了自己的见闻，就连邢奶奶都听得津津有味。 不知不觉间，豆叶把杯子里的酒喝光了，不知什么时候，志刚又给她倒上了。 78 为自己活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豆叶主动敬了志刚，又喝了一口。 酒入喉咙，醇香弥漫。她突然想起那次跟豆秧一起偷酒喝的事。 那是过年的时候，爷爷给了可数的钱，让她和豆秧一起去打烧酒。 回来的路上，豆秧提议喝一口尝尝，豆叶经不住豆秧的哀求，就带着她躲到一家猪圈后面，偷偷拔出酒壶的塞子，先给豆秧喝了一口。 酒刚一入口，就全被她喷了出来，豆秧张着嘴喊辣，跳着脚，两只手使劲扇着伸出来的舌头。 豆叶又好笑，又怕她被人看见，连忙拉着她蹲下。自己凑近酒壶口闻了闻，一股辣味直冲鼻子。 看豆秧的怪样子，她很怀疑自己是不是买错了，因为爷爷奶奶和爸爸喝酒的时候，每喝一口都会砸吧几下，那样子看起来挺好喝的。 豆叶决定自己试试，如果错了，就得赶紧去换，免得大过年的挨骂，妈妈又该偷着哭了。 她小心地喝了一口，感觉又苦又辣，咽下去后，就像有一股火从喉咙开始直烧进了肚子里。 她心想：完了，准是买错了。 这时，有人过来了，豆叶顾不得多想，拉着豆秧，一溜烟跑回家里。 她偷偷溜进屋里跟妈妈说了，妈妈疑惑地拿过酒壶，拔开塞子闻了闻，笑着说：“傻孩子，酒就是这样，这种烧酒不好喝，又苦又辣的。没事，没买错。” 妈妈的笑脸久久地浮现在豆叶眼前，豆叶不由地也跟着痴痴地笑了。 邢奶奶发现了，笑着说：“这个傻孩子，喝多了吧。” 豆叶端起杯子，认真地跟邢奶奶说：“奶奶，谢谢您。”说完，又喝了一大口。 “傻孩子，快多吃点儿菜。”邢奶奶给豆叶夹了一大筷子青菜，让她赶紧吃。 启明跟好吃的奋斗着，志刚看着豆叶，眼睛里有很多异样的神采。 志刚都不知道自己这究竟是什么心思，第一次看到豆叶，他只是觉得这个小姑娘很漂亮，又是外地的，也许有什么可趁之机。 后来接触的多了，他明白自己是有点喜欢这个小丫头了。昨天，接到邢阿姨的电话，他竟然有点激动，有很多期待。 他是个商人，是个经历了婚姻失败的商人。很多时候，他会不由自主地权衡事情的得失利弊。 他的前妻，是个地道的京妞，当年追求的时候，也很不容易。没想到，他们的感情经受不住岁月的磨砺，散了。 本来还想做朋友的，现在，可能连朋友也做不成了，最苦的是孩子吧。 眼前这个小丫头，善良坚强，还会做饭，应该能当个好妈妈吧。 这个想法一出，志刚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他惊慌地看了一眼豆叶和邢奶奶，连忙给启明夹了青菜，说：“别净吃肉，小心长胖。” 启明是来者不拒，豆叶主厨的这些饭菜非常对他的胃口，他觉得跟舅舅来真对。 豆叶其实没喝多，只是心里有很多感触。 她明白自己又让邢奶奶担心了，赶紧笑着说：“奶奶，没事。我就是想起第一次偷酒喝的事了。” 启明嚷嚷着让豆叶讲讲，志刚看着她笑，邢奶奶也说：“跟我们说说，叶儿竟然也干过这样的事？” 豆叶笑着给他们讲，她夸大了豆秧的怪样子，细细描述了自己喝酒的感受，启明听到‘就着猪圈的臭味，我喝了一口’时，笑得在椅子上东倒西歪，坐都坐不住了。 邢奶奶哈哈大笑。志刚也笑，坐在豆叶对面的他，看到豆叶笑出了眼泪，看到了她眼底的那抹哀伤。 志刚慢慢收回笑容，给豆叶拿了纸巾，豆叶感激地冲他微笑了一下。 邢奶奶好不容易止住笑，给他们讲了一个去乡下演出的时候，有人不小心掉进猪圈，被猪追着跑的事，大家又笑了一阵。 邢奶奶扶着豆叶的肩膀，说：“好了，别笑了，吃饱饭大笑对身体不好。尤其是你，小启明，肚子都笑起来了。” 启明摸着自己的肚子，说：“不是笑的，是吃的。小叶姐姐做的饭太好吃。” 饭后，豆叶让邢奶奶陪志刚坐着，她利落地收拾着东西。趁邢奶奶带着启明去书房看书的时候，志刚进了厨房。 “小叶，你做饭的手艺真不错，比饭店还好。”志刚站在一边，看豆叶刷碗。 “您真会夸人，我可不行，哪能比得上那些大厨。”豆叶脸上的红润还没退去，她抿着嘴笑着，那种活泼和温婉结合的样子，让志刚瞬间失了神。 豆叶低着头，说：“您买的花真好，又好看又好闻，不知道能开几天？” “噢，花，用水泡上，能坚持三四天吧。你要是喜欢，我以后常给你买。”志刚咳嗽了一声，掩盖了自己的失态，看了一眼书房的门口，才说道。 豆叶诧异地看了志刚一眼，说：“那可不好，哪能因为喜欢就买呢，那很贵吧？” “不贵。好花摆在花店没人欣赏，那也是一种悲哀，还不如把它买下来，有人喜欢，有人爱惜，多好。”志刚看着豆叶的眼睛，温柔地说。 豆叶对志刚笑笑，低下头，继续洗刷。 志刚又说：“小叶，你经历了很多困难，那些过去的都过去了，别总是难过，有什么事就跟我说说，我一定帮你。” 豆叶轻轻地“嗯”了一声，志刚过来，把她洗完的碗和盘子拿起来，一个一个的放在沥水架上，两个人谁也没有继续说话，一时之间配合得挺默契的。 志刚虽然三十多岁了，但是看起来很年轻。他喜欢穿浅色衣服，头发和胡子都收拾得很好，再加上他清朗的声音和含笑的眼睛，说他二十四五也不为过。 但是，他比二十四五的男人成熟多了。不过，此时，他有点儿拿不准自己的心。 毕竟，豆叶太小了，还不到他年龄的一半。 启明抱着几本书出来，高兴地跟志刚说：“舅，我借了几本书，我们学校图书馆都没有。” 邢奶奶笑着说：“喜欢就拿去看，看完了再来换。” 志刚笑着过来，看了看那几本书，轻轻弹了启明一个脑崩，说：“好好看，别弄坏喽。赶紧看，到时候我带你来换。” 送走了志刚和启明，邢奶奶坐在沙发上，感慨地说：“好久没这么热闹了，人多就是好啊。我今天把好几年的笑声都补回来了。”说着，又呵呵呵地笑起来。 豆叶挨着邢奶奶坐下，说：“我都笑得肚子疼了。” “叶儿啊，人这一辈子，小时候不懂事，大了工作挣钱，养家糊口，等临老了才知道，那都是给别人活着的，像我现在，腿脚不好了，才知道该为自己活着。”邢奶奶叹息着。 豆叶给邢奶奶捏着肩膀，邢奶奶闭上眼睛，说：“叶儿，咱俩好好过，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你这个孩子呀，就是太要强，你要是哇哇哭出来，我倒觉得挺好的，可是你又不哭，都憋在心里，我都怕你憋坏了。” “我没事的。”豆叶低低地说。 “什么没事，你就骗我吧。”邢奶奶拉过豆叶的手，攥在自己手里。 79 看走眼了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看豆叶低着头，不吭声，邢奶奶又说，“叶儿，你得记住，现在，咱们娘儿俩互相依靠，我老了，你叔也不在身边，咱们得好好过。你好好学，我养好身体，等着看你长大，结婚生孩子。” “您说得太远了吧……”豆叶有点害羞了。 邢奶奶又笑了，说：“一点儿都不远。我的叶儿啊，再长几年，追求的人多着呢。你现在就好好学，艺多不压身，说不定哪个本事就成了以后的饭碗了。只要自己有能力，干什么都成，不一定都去考大学。” “嗯，奶奶，您不知道，昨天那些女生，全都夸李娇的那件裙子好看，李娇还显摆说是特供的呢。”豆叶哈哈笑着，心里的阴霾渐渐消散着。 “怎么不是特供的，我们叶儿给她特供的。”邢奶奶也大笑，说，“这就说明，你做衣服的手艺好，我那个破缝纫机不行了，都老成那样了，赶明儿，咱们也去买个电机，再买个锁边机，你好好学学，说不定能成大设计师呢。” 豆叶很高兴，突然有了一个主意，连忙跟邢奶奶说：“您说我给小苗姐，给王丹、李胡子叔叔他们一人做件衣服行不行？快过年了，我还愁给他们买点什么礼物呢。” “行，怎么不行，就是人没在身边，没法量尺寸。”邢奶奶很赞同，又担心尺寸掌握不好。 “您放心吧，就我这双眼睛，比尺子还管用呢，我能比着我自己的估计出她们的，再找个男的量量，就能推出李胡子叔叔他们的尺寸。”豆叶骄傲地说着自己的本事。 “我都忘了，我的叶儿脑瓜最好使了。”邢奶奶揽过豆叶，点着她的脑门，又说，“那些人帮了你，我们得好好记着人家。咱们抓紧做，再给他们一人买只烤鸭，打成包裹邮过去就行。” 豆叶依偎着邢奶奶，细细地盘算着该买什么样的布，谁做成什么样式。 那些过去，就像一个难以想象的噩梦，虽然梦中的那些妖魔鬼怪还时不时地跳出来吓她一下，但是，十五岁的豆叶，还是个孩子，她走过了昨天的灰暗低谷，今天又重新站在了阳光下。 豆叶像只快乐的小蜜蜂，围着志刚送来的那一大捧花嗅来嗅去的，她知道自己可以做很多事：邢奶奶很需要她，启明喜欢吃她做的饭，志刚叔叔，不，他让叫哥的，也喜欢她做的饭。 现在，她要用实际行动感谢那些帮助过她的人，还得跟邢奶奶一起准备年货呢，真的没时间胡思乱想了。 现在得把卷子都做完，先让小军帮忙看看，可别错得太多了丢人。 对了，李娇明天还要来呢，还得给她做好吃的呢。不知道她明天进了家门，会失望成什么样子？ 豆叶想象着李娇的样子，嘿嘿嘿地笑了。 早饭后，邢奶奶就开始准备。把屋子打扫一遍，又拿出各种小零食，洗好水果，摆在茶几上。 豆叶正在做卷子，李娇的电话来了。 十点多，豆叶出门，来到车站，等了一会儿，李娇来了。 一下车，李娇就疑惑地说：“豆叶，你真不是花园小区的？” “我从没跟你说我住在花园小区吧，我只是从那里经过，一切都是你自己瞎想的。”豆叶拉着李娇，灵巧地避过车辆，来到人行道上。 李娇今天的打扮也很精致，梳着马尾辫，穿着合身的羽绒服，脚上是双舒适的休闲鞋，完全是品行良好的中学生样子。 “豆叶，你家到底是干什么的？” 豆叶暗中叹了口气，说：“李娇，我说我是个孤儿，你信不信？” “不会吧！”李娇定在那里，不相信地大喊。 “小点儿声，我告诉你啊，我家又没钱，又没有当官的，我和奶奶住在一起，我是南方农村的，来这里后被邢奶奶收留了。”豆叶简单干脆地说了自己的身份。 她看着李娇，心里已经做好了失去这个朋友的准备。 看着李娇惊讶的眼神，盯着她半张着的嘴巴，豆叶心里很失落。不管李娇的性格怎么样，毕竟，这是她的第一个朋友。 “你说的是真的？”好一会儿，李娇才问道，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 豆叶点头，勉强地冲她笑了一下，说：“你，还去我家吗？” “啊？去呀，怎么不去，都走到这儿了。”李娇看着豆叶，也许从豆叶的眼睛里读出了什么，连忙说，“走啊，你准以为我是那种特别嫌贫爱富的人。告诉你啊，我不是。” 李娇带头往前走着，豆叶松了口气，赶紧追上她，两人说着话进了小区。 李娇见了邢奶奶，非常有礼貌，嘴巴甜得就像抹了蜜，邢奶奶让她俩玩儿，然后自己去厨房忙活了。 豆叶带李娇进了书房。 李娇惊讶了一下那些书，又翻了翻豆叶做的卷子，坐在豆叶常坐的椅子上，一只手托着下巴，说：“豆叶，你拿我当朋友吧？” “当然。” “可是，你之前……也怪我。现在可以跟我说说了吧。”李娇亲眼见到了豆叶的家，跟她想象中的富丽堂皇截然不同，要说不失望那是假的。 “我从来没想骗你，可你一直都没给我机会说明白。”豆叶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手里摆弄着一支笔，简单地跟李娇说了自己的出身和经历。 李娇的眼神很复杂，听豆叶说完，她趴在桌子上，长长地叹了口气，说：“豆叶，你可太具有欺骗性了，不光我被骗，就连张鑫懋也走眼了，他也觉得你肯定出身不凡，还跟我打听你为什么不上学呢？” “那你怎么说的？”豆叶紧张了，她可不想再有人误解了。 李娇白了豆叶一眼，懒洋洋地摊在椅子上，说：“我什么都没说，让他自己猜去吧，我们女生，越神秘越好。” “哎，豆叶，我觉得张鑫懋有点儿喜欢你，什么时候我再找个机会约你们出去玩儿吧。”李娇一说起张鑫懋就来了精神，不等豆叶反驳，又接着说，“那家伙油滑着呢，我爸说他家属于暴发户，但是这几年也不那么张扬了，你是没看见他家的那个别墅，漂亮着呢。” “你去过？” “我哪有机会，只是远远看看罢了。张鑫懋很少带人上他家，都是在外面玩儿，花钱大方着呢。不过，谁让他家那么有钱呢，给同学花的这点儿，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李娇说起来愤愤的，就像人家张鑫懋欠下她的一样。 豆叶笑了，说：“你这是什么心态，劫富济贫吗？你也不贫啊，至少比我富有多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李娇站起来，双手交叉在胸前，对豆叶说，“那你以后准备怎么办？不上学总不成吧。” 80 比谁都强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又是这个问题！ 豆叶低下头，说：“我在这里上不了，也回不了家……回家更上不了。” 李娇又坐下来，眯着眼睛，很老成地分析道：“我看你这事吧，最关键的是在京城没有一个正当的身份。公立学校肯定不要，私立学校要交很多钱，还要四处托人，都要花钱的。我看邢奶奶虽然对你好，但是她也拿不出那么多钱。”李娇摇着头，认定豆叶绝没有机会上学。 豆叶看向窗外，眼神空洞。 “天无绝人之路，你能从村里出来，那就一定能活下去。城里打工妹多着呢，有人比你还小，整天干活，还不是照样活得好好的。”李娇搂着豆叶的脖子，豪气地说，“没事，以后我李娇罩着你了。” 豆叶推了她一把，笑着说：“我又不干坏事，用你罩着干什么，就跟你很有本事似的。” “怎么？至少比你强吧。就拿这卷子来说，我李娇一出面，马上就有人屁颠屁颠地把东西送上来，要是一般人，能收集这么齐吗？还有几份上学年第二学期的呢。”李娇觉得豆叶贬低了她在‘江湖’上的地位，搂着豆叶的脖子使劲摇，竭力辩解着。 “行，好――”豆叶拽住她，拉长声音说着。 李娇又坐下来，说：“豆叶，你拿我当朋友，我李娇绝不负你。不过，以后你得多听我的，京城这里，我比你熟多了。” “那也要看是什么事吧？万一你说的不对，我也要听吗？”豆叶对李娇的霸道很不以为然。 “我会给你出坏主意吗？我的每个想法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李娇玩儿着豆叶的圆珠笔，说，“有些女生有一样天然的武器，那就是美貌。这话是我妈说的，我觉得很对。豆叶，你这个武器很强大啊，你自己也知道吧，好好利用利用，绝对能走上一条通天大道。” 豆叶笑着，对李娇的说法很不认同。 “嗨，你别不信啊。你想，一个长得丑的跟一个长得漂亮的站在一起，人家肯定愿意看那个漂亮的。”看豆叶的样子还不以为意，李娇向前倾着身子说，“就拿你说吧，你要是长得一般或者特难看，你说邢奶奶会收留你吗？反正，你要是长得难看，我肯定不想认识你。” 豆叶呵呵笑着，说：“你就是以貌取人，我奶奶才不是那样的人呢。我长得什么样她都会收留我。” “我不信！”李娇鼻子里“哼”了一声，又说，“不过，长得好的人也有一点不好，就是烂桃花太多，就拿你说吧，庞老师不就是喜欢你吗？你说班里那么多女生，他怎么偏就喜欢你了，还不是你长得好？” 说起庞老师，豆叶不吭声了。她英语班的课是在过年后，到那时，又会见到庞老师了，不知道他还会不会…… 李娇见豆叶默认了，又说：“还有张鑫懋，你别看那家伙胖墩墩的，实际精着呢，就我们学校的校花，他生生看不上，当然，我也觉得初三的那个校花不行，还不如我呢。” 豆叶虽然没见过那个校花长得什么样，不过，她可以断定，李娇很嫉妒人家。 “李娇，你才初中，怎么整天就关心这些事，你们平常都谈这些吗？” “谁整天关心这些啦，我这不是说你呢吗？再说，不关心也不行，你要是下手晚了，好的都被人家挑走了，你只能捡破烂，你愿意吗？” 豆叶笑着问：“那你早就找好啦？跟我说说呗。” “我？”李娇在椅子上扭了扭，说，“我不着急，我得上一中，那可是重点，全京城的精英都会集中在那里，到时候我慢慢挑。再说了，我还要考大学呢，我要是能考上北大或者清华，那里可是全国精英，到时候还不是可着劲儿地挑。” 豆叶哈哈笑着，说：“你比古代的皇帝还厉害，就好像那些人是菜市场里的萝卜白菜一样，任你扒拉来扒拉去的。” 李娇也笑，说：“我就是这么一说。不过，我可能考不上。” “那就得努力学习呗。” “你说得容易。唉，豆叶，要是你的话，说不定还真能考上清华北大的。”李娇轻轻摇着头，无限惋惜地看着豆叶。 豆叶轻轻笑着，说：“人跟人的命运不同，我没有这个机会。” “也是，你说你长得这么漂亮，要是再上了名校，都成你的了。”在见识了豆叶的家之后，李娇大方地把对豆叶的嫉妒摆在了嘴上，毫不委婉地说着。 豆叶笑了，她知道自己已经很幸运了，来到京城就遇到了邢奶奶，如果没有邢奶奶，谁知道她此时正在干什么，也许，早就死了也说不定呢。 豆叶说：“好好学吧，还有一年多，你一定能考上一中。我们楼上就有一个在一中上学的，学习挺好的。” “真的？男的女的？长得怎么样？”李娇马上来了精神，追着问。 “男的，高二了，个子高，挺帅的。” “哎，豆叶，你跟他说过话吗？” “怎么没说过，都一个单元的。我这些书都是他的。” 李娇喜滋滋地凑到豆叶跟前，说：“给我介绍介绍呗。” “你别瞎想啊，他妈厉害着呢，管得可严了。” “看你说的，就跟我是什么人似的？认识一下怎么了，又不会少块儿肉。”李娇很不满，又把头缩了回去，身子在椅子中晃了几下。 “好好好，介绍认识可以，但是你别没事给人打电话啊。” “我是那种人吗？也许，他还不是我喜欢的菜呢，看一眼就得了。” 豆叶笑，说：“过几天，他们约我去滑冰，到时候我叫上你。” “行啊，你们关系挺好的啊。”李娇无时无刻不在八卦中徜徉，她能敏感地抓住一切信息，然后尽情发散思维，编织出一个个自认为符合情理的故事。 豆叶懒得跟她细说，两个人又聊了会儿别的，然后出去跟邢奶奶帮忙。 李娇是个人精，见什么人能说什么话，饭桌上把邢奶奶哄得高高兴兴的。 送走了李娇，邢奶奶说：“叶儿，这孩子也不错，见识的事挺多的。跟她在一块儿，你可得有自己的主意啊，别跟着瞎跑。” “我知道――”豆叶拉长声音跟邢奶奶撒娇，站在她后面，给邢奶奶捏肩膀。 邢奶奶叹息着说：“我的叶儿啊，就是投错了胎，要是生在这里，比谁都强。” 81 流鼻血了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北方的冬确实很冷，天气预报几乎每天都在说风力几级几级的，豆叶觉得预报和不预报没什么区别，她感觉每天都会刮风，不管是几级，都一样刮得人难受。 邢奶奶更是极少出门了，买菜购物基本都是豆叶出去。邢奶奶总是说：“叶儿啊，我这个冬天可是享福喽。” 豆叶的生活很有规律。 每天五点钟准时起床练功，邢奶奶说她起步晚了，只有刻苦勤练才能有效果。豆叶不怕苦，更舍得花时间，现在她的下腰和劈叉等基本动作已经有模有样了。 坚持练习使得豆叶的身体柔韧，动作轻盈，举手投足间自由一股特别的韵味。可是，豆叶还是不满足，她总觉得自己跟电视上那些优美的舞者差得太远。 早饭基本是豆叶做，她对邢奶奶常吃的几种养生粥非常熟悉，时常换着熬，邢奶奶喝着觉得非常好。 饭后，豆叶一般会学习一到两个小时，晚上七点半后再学习一段时间。 离过年还有二十几天，豆叶必须在近期把那几件衣服赶出来，免得新年的时候邮寄不到。 她给小苗姐和王丹做了很漂亮的裙子，给胖胖的张阿姨做了大红的上衣，她记得过年就是张阿姨的本命年了。 给李胡子做了一件夹克衫，他穿上肯定很精神。她还给李胡子的老娘做了一身暗花夹衣。给李所长和田警官各买了一件衬衫。本来，豆叶还想给牡丹也做一件漂亮的裙子，但是想到没办法邮寄，只好罢了。 赶完这些衣服，邢奶奶围得严严实实地跟豆叶一起出去，又买了各样京城特产小吃和烤鸭，送到邮局一份份地打包。 做这些事情的花费，豆叶坚决不让邢奶奶出钱。邢奶奶心里很高兴，她越来越觉得豆叶是个知道感恩的好孩子。 看着一包包东西被邮局工作人员整齐地码好，豆叶心里非常舒畅，她想着那些人拿到包裹的时候，一定很高兴吧。 豆叶感谢了那些帮助过她的人，更忘不了身边的邢奶奶。她瞒着邢奶奶偷偷买了布料，想给她做一件旗袍，就按照那张照片上的那个款式做。 邢奶奶一直珍藏着几张照片，其中一张是她穿着旗袍的，那件旗袍很漂亮，是件演出服，本来邢奶奶穿着最合适，演那个角色也最好，可是，偏偏有人跟她抢，那是个当官人的闺女，不但抢了邢奶奶的角色，还占有了那件衣服。 赵奶奶怂恿她自己做一件，邢奶奶赌气不做。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邢奶奶心里一直惦记着，一直想有一件那样的旗袍。豆叶看过那张照片几次，也听邢奶奶讲了好几次，不过，做旗袍的工艺可不简单，她有点儿担心做不好。 为此，豆叶专门约上李娇，让她带着自己逛了几个精品店，仔仔细细地研究了那些工艺，还买了店里的图册，那价格贵得李娇都直心惊。 直到豆叶觉得有些眉目了，才开始背着邢奶奶，一点一点慢慢儿做。 李娇陪着她逛街，可是有利息的，她还想要一件裙子，要比之前那件漂亮才行。不过，她还算是有良心的，自己出钱买了布，还给豆叶也买了一块，让她自己做。 李娇很惦记滑冰的事，但是小军一直没打电话，豆叶也不好去问，李娇很是不满。 小军期末成绩不错，但还是没能逃过上补习班的命运。课程刚一结束，他就跟老建他们约好了时间，然后，马上来找豆叶。 小军眼中的豆叶每一时刻都有不同的美，就像现在，豆叶穿着一件藕荷色的粗毛线衣，阳光从她背后打过来，小军觉得豆叶身上镀着一层光，柔和而又明媚，看着豆叶的笑脸，他的心“咚咚”地跳。 邢奶奶特别支持豆叶去滑冰，冬天可玩儿的地方本来就少，滑冰算得上是一项好运动了。 上次小军说了滑冰的事之后，邢奶奶就给豆叶买好了全套的用具，价格不菲。 看邢奶奶和豆叶都答应了，小军非常高兴。豆叶说了要带上李娇，小军觉得无所谓，带谁都成。 公园的湖面上，专门开辟出了一块块的冰场，来玩儿的人很多，各年龄段的都有。 小军这一群，足有二十多人，纷纷交了钱，呼啦一下子，几乎把那个冰场占满了。 这群人大多数都是一中的学生，一个约了另一个，就来这一大帮。除了老建，豆叶大多数都不认识。李娇也约了几个，其中就有张鑫懋。 这些孩子，大多数都会滑，像豆叶这样从没接触过的很少很少。 李娇带了豆叶两圈，被连带着摔了跟头后，就溜到一边了。小军一直守着豆叶，拉着她一圈一圈地练。豆叶身体柔韧，四肢协调，干什么都用心，没过多长时间，她就能自己慢慢滑了。 老建和几个男生总是有意无意地滑过来，冲小军挤眉弄眼的，小军也有点儿承受不住，看豆叶能滑了，叮嘱她小心后，也到一边去了。 张鑫懋是个笨的，他摔了无数个跟头，但是乐此不疲，就像那身肥肉没有痛觉一样。他跟在豆叶附近，慢慢滑着，不停地跟豆叶交流着心得。 突然，一道人影直奔豆叶冲了过来，豆叶惊慌地躲闪，“嘭”一声，还是没躲开，两个人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起。 豆叶觉得自己的鼻子可能要掉了，眼泪不由控制地往下淌。 她顾不得自己是什么姿势，摘下手套，赶紧摸鼻子。 对方是个高个子男生，也撞得不轻，见豆叶爬不起来，他急惶惶地脱了冰鞋，跑了过来。 “哎，你没事吧？撞到哪儿了？让我看看。” 豆叶低着头，捂着鼻子，她感觉到了手中的温热，流血了。 一见血，那个男生脸色“唰”一下变得惨白，站都站不住了，哆嗦着说：“快，快上，上医院。” 他哆哆嗦嗦地往起扶豆叶，但是豆叶自己使不上劲儿，那个男生也是浑身发软，挣扎了好几下，还是没起来。 张鑫懋第一个发现了，大叫着过来，他在冰上本就站不稳，一看豆叶鼻子往外喷血，吓得一个跟头摔在那里，他冲周围大喊：“快来人，流血了。” 82 没有父母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同学们纷纷围了过来，七手八脚地把豆叶和那个男生扶了起来。李娇一看豆叶满脸是血，吓得大叫，小军都急了，上去就推了那个男生一把：“刘卓东！” 刘卓东一个趔趄，后面有人扶住他，他惨白着脸，不敢看豆叶，有气无力地说：“我家车在外边，快把她送医院去。” 豆叶脑袋蒙蒙的，有人把她抱起来，还有人不时递过纸，她死死地捂着鼻子，被送上了一辆汽车。 刘卓东爬到副驾驶上蜷着身子坐着，李娇和小军在后面扶着豆叶，刘卓东跟司机说：“孙叔，快去医院，我撞的。” 带着墨镜的司机看到豆叶的情况，也吓了一跳，连忙发动汽车，开向医院。 豆叶一直血流不止，无论多厚的纸巾，一小会儿就洇了过来。李娇很害怕，小声哭着，扶着豆叶的手一直哆嗦。 小军的脸也白了，让豆叶靠在他身上，不停地催司机。 司机加大油门，一路飞驰，进了一家医院，直接开到急诊门口。 刘卓东勉强挣扎着说：“孙叔，您帮帮忙，我晕血。” 司机说：“你没事吧？”刘卓东摇摇头，司机说：“那你在车上吧，我先看看，再打电话。” 急诊护士涌了出来，看到豆叶的情况，马上把她扶到车上，小跑着推了进去。 李娇和小军的手上身上都有血，看起来很吓人。 司机孙叔把他们俩安排在一个僻静的长椅上，问了豆叶家的电话，匆匆去办事了。 等了一会儿，李娇问小军：“你说她会死吗？” 小军看看李娇，没吭声。 李娇又开始哭，手上的血抹到了脸上，蹭得到处都是。 不一会儿，张鑫懋、老建和另几个同学也追过来了。他们找到了李娇和小军，被他们俩的样子吓坏了。 这群孩子在楼道里吵吵嚷嚷的，有护士出来说了他们，让李娇和小军去洗洗。 李娇身子都软了，被两个女生扶着，勉强洗了洗。小军也洗了，他把头直接放在水龙头下冲，弄得浑身湿淋淋的。 急诊室里还是没有动静，大家都着急了。 张鑫懋问小军：“那孙子呢？”语气恶狠狠的。 “在车上呢。” “他谁呀，你们认识？”张鑫懋追问着。 老建说：“他叫刘卓东，跟我们一个年级的。谁约的他？” 几个人互相看看，谁也不知道。 “孙子！撞了人就躲起来了，等TMD挨收拾。”张鑫懋火气很大，轮拳砸在墙上。 小军把头顶在墙上，心里很自责，他很后悔没一直跟着豆叶。 邢奶奶来了，司机孙叔给她打通了电话，只说豆叶滑冰被碰了一下，流鼻血了，在医院。邢奶奶急匆匆地打车赶来了，一进急诊的门，直奔护士台，焦急地问：“王豆叶在哪呢？怎么样了？” 护士回答说还在抢救，邢奶奶很着急，脸色都变了。护士看她情况不好，连忙扶着她坐下，说了几句安慰的话。 有同学看到了邢奶奶，告诉了李娇和小军。 李娇一见邢奶奶，大哭着跑过来：“邢奶奶，豆叶鼻子流血了，流了好多血。” “哎哟，李娇，叶儿到底什么样啦？”邢奶奶张开手臂，抓着李娇的两条胳膊。 “你别哭了！”小军说了李娇一句，跟邢奶奶说，“我们都在滑着的时候，豆叶被我们同学撞倒了，鼻子流血了，总是止不住。” “别处呢？伤到骨头啦？” 小军摇头，说：“不知道，还没出来呢。” 正说着话，一个医生模样的人出来了，问：“谁是家属？” “我是，我是。医生，我的叶儿怎么啦？”邢奶奶站了一下，没站起来，小军和老建扶起了她。 大家都围过来，医生说：“她鼻黏膜破裂，毛细血管破了，出血量较大，已经止住了。但是，她的血小板偏低，凝血差。” “伤到别处没？”邢奶奶抓住医生的胳膊，急切地问。 “别处没事，她因为一次性失血较多，现在需要休息，家属跟我来一下，你们别人先出去吧。”医生示意邢奶奶跟他走。 李娇挤过去，把老建挤到一边，跟小军一起，一边一个搀着邢奶奶跟着医生进了办公室。 邢奶奶坐下，又问：“医生，别处都没事吧？那个黏膜破了，还能长好吗？” “别处都没事。血止住了，黏膜和毛细血管会自己恢复，您要注意的是她血小板低的问题。” “会怎么样？”邢奶奶很着急。 “血小板低跟营养不良有关，可以补充维生素，注意补铁，注意休息，尽量避免外伤出血。一般没什么问题，以后按时复查，如果血小板持续或者反复减少，那……” “会怎样？”李娇抢着问。 医生看了她一眼，继续说：“血小板减少有多种原因，首先考虑营养不良。其次，就要全面检查了，看看是不是再生障碍性贫血或者白血病、紫癜之类的。” 白血病？这个词钻进了邢奶奶的耳朵，她只觉得心里一阵狂跳，她把身子趴在医生的桌子上，问：“医生，都要做什么检查？” “她的血样已经送去检验了，等着结果就行。您是她的什么人？她的父母呢？”医生可能觉得邢奶奶岁数大了，不好交流。 李娇又开始抹眼泪，小军低着头，眼睛红红的。邢奶奶说：“我是她奶奶，她……唉，这个孩子，没有父母了，您有什么就跟我说吧。” 医生合上本子，说：“目前没事了，等她休息一会儿，就可以回家了，如果有什么不好，及时就诊。” 说完，医生示意邢奶奶可以走了。 邢奶奶还想问，可是一时也不知道该问什么，沉默了一下，扶着小军，出了医生的办公室。 “邢奶奶，怎么办？”李娇扶着邢奶奶的胳膊，哭哭啼啼的。 “没事，咱们先去看看叶儿。” 护士带着他们进到一个小房间，豆叶的外衣被脱掉了，只穿着毛衣。鼻子已经肿起来了，青亮青亮的，鼻头那里塞着纱布。 她静静地躺在那里，闭着眼睛，毫无生气。 邢奶奶鼻子一酸，眼泪“噼里啪啦”地掉。李娇又哭出了声，小军把邢奶奶扶到椅子上，一手捂着脸，跑出了病房。 外面，那几个同学还在那里，看见小军，都围过来。 老建看小军哭了，低声问：“怎么了？不行啦？” 小军一手捂着脸，摇着头，好一会儿才说：“没事，休息一会儿，等她醒了，就能回家。” 同学们松了一口气，张鑫懋问：“钱够吗？” 83 他们真打了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小军没注意到钱的事，听张鑫懋一问，他也不知道。 大家正七嘴八舌议论着，突然有人说：“刘卓东来了。” 大家全都看过去，走过来三个人，最前面是一个女人，应该是刘卓东的妈妈，刘卓东走在中间，后面是那个司机孙叔。 刘卓东妈妈看起来很年轻，打扮入时，走到这些学生前面，摘下墨镜，问：“你们都是卓东的同学吧？” 大家不吭声，沉默了一下，老建说：“有的不是。” 刘卓东脸色很不好，他站到大家面前，解释着说：“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拿鞋，临时租的，没控制住，就撞过去了。她没事吧？” 张鑫懋站到前面，瞪着他：“我还以为你跑了呢？” “不是，我，我有点晕血。”刘卓东躲闪着大家的目光，很不好意思地说。 刘卓东妈妈看了看自己儿子，又打量了张鑫懋，问他：“你叫什么？你爸是谁？” 张鑫懋“哼”了一声，鄙视地看了刘卓东一眼。 小军说：“豆叶现在还没醒，脸上全肿了。医生说，医生说……”小军说不下去，把脸扭到了一边。 大家都看小军，司机孙叔咳嗽了一下，说：“我问医生了，说没什么事，等醒了就可以回家了。钱我都交完了。” “那好，我们过去看看。”刘卓东妈妈示意孙叔领路，转身走了。 刘卓东赶紧跟着，同学们也跟着过去。 刘卓东妈妈跟护士说了情况，护士只允许她一个人进去。 豆叶已经醒了，邢奶奶正握着她的手说话，李娇站在旁边。刘卓东妈妈看了看邢奶奶和李娇，微笑着对豆叶说：“姑娘，感觉好点儿了吗？” 豆叶点头，邢奶奶问：“你是？” “哦，我是卓东的妈妈，卓东不小心碰到了她，我来看看。” 李娇迅速把刘卓东妈妈打量了一遍，低下头，若有所思。 “孩子暂时没事了，就是脸肿着。你家那个怎样了？”邢奶奶请她坐下，问刘卓东妈妈。 “他没事，就是有点晕血。阿姨，您放心，这姑娘受伤，花的钱都我们出，好好养着啊。” “不用，孩子玩儿撞到了一起，没大事就好。可把我吓坏了。” “那行，没事就好。这里的钱都交完了，好好儿养着吧。”刘卓东妈妈站起来，冲豆叶笑笑，又对李娇和邢奶奶笑了，走了。 邢奶奶有点反应不过来，她心有余悸，本以为能跟这个妈妈说说，两个人互相倾诉一下，总好过一个人害怕，没想到，人家走了。 李娇追到门口，看刘卓东妈妈正跟大家说：“行了，都回家吧。卓东也有事，我们先走了。” 刘卓东有点犹豫，张鑫懋拦住他，说：“你至少要倒了歉吧。” “道什么歉？又不是故意的。该做的我们都做了，走吧。”刘卓东妈妈皱了一下眉头，说着。 “我真不是故意的，我给她道歉。我没想到会撞得那么重。”刘卓东往病房里看了看，再次跟大家解释。 “行了，卓东，走吧。”刘卓东妈妈又催了一句，高跟鞋敲在地上“咔咔”极响。 刘卓东冲大家点点头，又看了看病房，也跟着走了，快出门的时候，又回头看了看大家。 同学们目送三人走出去，小军觉得很生气，张鑫懋更直接，问小军：“你们一个年级的吧，能约出来吗？” 一个男生说：“干嘛？” “揍他孙子的。看他妈那样，撞了人给完钱就得了，谁TM在乎那点儿钱！”张鑫懋攥着拳头，眼睛看过在场每个人的脸。 有人赞同，有人摇头，有人觉得事不关己，躲闪着他的目光。小军说：“你等我电话吧。” 豆叶回到家里已经是傍晚了，她觉得整张脸都肿胀得很难受。邢奶奶让小军帮忙送送李娇，家里就剩下了她和豆叶两人。 豆叶躺在床上，对邢奶奶笑着说：“奶奶，我没事。我鼻子以前就受过伤，小时候猛跑撞到树，也流了好多血，过两天就没事了。” “叶儿啊，吓死我了。以后可得小心，再也别去滑冰了，太危险了。”邢奶奶坐在床边，把豆叶的手放到被子里。 “没事的，我都会滑了，要是再熟练一点儿，见他过来，我肯定能躲开。” “唉――也怪我，没事让你去滑什么冰？”邢奶奶满脸自责。 豆叶把手伸出来，握住邢奶奶的手，说：“奶奶，没事的。我多吃点儿，流的那点儿血很快就能补回来。” “行，我给你做好吃的，多吃点儿啊。”邢奶奶又把豆叶的手放回被子里，说，“你再合上眼休息一会儿，我去熬粥，医生让你多吃补铁补维生素的，我去做。” 豆叶听话地笑笑，邢奶奶看她闭上了眼睛，摸了摸她的额头，叹息着出去了。 听到邢奶奶轻轻关门的声音，豆叶又睁开了眼睛。她想起小时候那次流鼻血，也是这样，流了很多，听豆秧一嚷，妈妈从窗子看到了她，急得从炕上扑下来，爬到院子里，慌得拿衣服给她堵鼻子。 那次自己也晕了一会儿，都不知道血是怎么止住的。只记得一睁眼，就看到妈妈满身是血，豆秧和豆花都在哭。 “唉――”豆叶长长地叹了口气，轻轻地摸了摸鼻子，有点儿发木，一碰还是有点儿疼。 以后可得注意，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保护好鼻子，不能让人跟着担心了。 邢奶奶强迫豆叶在床上躺了两天，直到豆叶实在躺不住了，才允许她起来活动活动。 豆叶的鼻子已经消肿，除了脸色有点发白外，身体没有任何异常。但是，邢奶奶不放过她，顿顿做各种好吃的，让她吃。 李娇常来电话，聊各种各样的事情。这天，李娇在电话里压低声音，神秘地说：“豆叶，他们真打了。” “打什么了？” “对了，你不知道。我也是听人说的，刘卓东被人打了，肯定是你楼上那个和张鑫懋一起干的。” “怎么回事？”豆叶意识到了什么，赶紧追问。 “还不是因为你。他们嫌他不给你道歉，不知道是谁约的他。他还真去了，挨了一顿揍。”李娇有点幸灾乐祸。 “打什么样儿了？”豆叶皱了下眉头，问李娇。 “不知道，没什么样吧。” 84 负责让你养好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挂了电话，豆叶很不安，她知道刘卓东也不是故意的，没必要再打人家一顿吧。 豆叶想去楼上问问小军，又怕他妈说别的，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打了电话。 小军接了电话，听着豆叶的询问，他说得很轻松：“没打什么样，就是给他几拳，他会当面给你道歉的。” “哎呀，我不用，都没事了，你们真是的。”豆叶埋怨小军，小军不吭声。 放下电话，豆叶生了会儿闷气，告诉邢奶奶刘卓东会来。 “这些孩子哟，我也没留那孩子家的电话，来就来吧，咱们好好招待。当面说清也好，免得人家以为咱们想怎么样呢。”邢奶奶安慰豆叶。 又过了一天，刘卓东来了。 豆叶这才看清了他的长相。个子很高，留着中学生标准的寸头，脸很干净，穿一身运动服，看起来很阳光。 见豆叶开门，他站在门外，不好意思地笑，说：“我是刘卓东，就是撞了你的那个。对不起，对不起。” “进来吧。”豆叶把门开大，请他进来。 刘卓东从身后提起一个果篮和一个大袋子，进来了。 邢奶奶笑着招呼：“来，小伙子，快坐吧。” 刘卓东很有礼貌，跟邢奶奶问好，坐下。 豆叶给他倒了水，坐到一边。 邢奶奶问了他几句，嘱咐道：“以后可要小心，撞坏了谁都不好。” 刘卓东笑着点头，看着豆叶说：“你没事了吧，我听孙叔说你的血好像有什么毛病？” 豆叶摇头，邢奶奶说：“没事，检查结果出来了，就是有点儿血小板低，多吃营养的就行。” “哦，那，那我给你买吧。”刘卓东看着豆叶说。 “不用你买，我们自己买。”豆叶有点生气。 “小伙子，你过来，你妈知道吗？”邢奶奶问。 刘卓东跟邢奶奶笑了一下，说：“我妈我爸都忙，我奶奶知道，她身体不好，我就一个人来了。您别介意，我妈我爸也是这个意思。” 看他的眼神，豆叶就知道他的后一句在说谎，看着他努力掩盖的样子，豆叶心里有点好笑。 “小伙子，回去跟你奶奶说，我家叶儿没事，以后见面都是熟人了。你今天带来的东西我们就收下了，以后不用再来，好好学习吧。”邢奶奶说得清楚又委婉。 刘卓东有点紧张，坐直身子，摸了摸后脑勺，说：“是我撞了你，我会负责让你养好的。” 邢奶奶笑了，说：“不用你负责，都是玩儿，都在这附近住，你还是小军的同学，以后难免要见面的，就当认识了一个朋友吧。” 豆叶看着他笑，刘卓东也笑，不过，他还是固执地说：“我回去问问，看你应该吃什么，我过几天再送来。” 豆叶突然产生了一股恶作剧的想法，冲口说道：“说了不用，你还送，是不是还怕挨打？” 邢奶奶看着豆叶，刘卓东急了：“不是，我本来就要来的，还以为他们要告诉我你家地址，我就去了，谁知道，谁知道是打……”他没说下去。 邢奶奶问：“谁打你啦？” 豆叶说完就后悔了，刘卓东连忙跟邢奶奶说：“没有，没有，就是我几个同学，闹着玩儿的。” 说着，就站起来，几步跨到门口，开了门，说：“我过几天再来。” 豆叶很气恼，穿着拖鞋就追出去，大声说：“不用来了，你别来，听见没有，你不许来。” 刘卓东听见豆叶追出来了，撒丫子就跑，大长腿跑得很快，豆叶追出单元门，他已经跑到了楼的拐角处，回头看看豆叶，然后就跑没影了。 豆叶气得想笑：“怎么遇到这样的人了？” 下午，李娇来了，拿着几朵鲜花，豆叶很高兴。 两个人钻在豆叶的屋子里，叽叽咕咕说话。 李娇带来了一个她自认为特别震撼的消息：刘卓东是个典型的富二代。家里特别有钱，比张鑫懋家更有钱的那种。 豆叶眨巴着眼睛，不明白李娇这么激动干什么。 李娇恨豆叶不开窍，气得把自己的身体猛砸在床上，弹性很大的床垫，把她弹了几下。 “王豆叶啊，你可真是的，让我说你什么好？”李娇使劲儿蹂躏着豆叶的毛绒熊，仿佛那是豆叶不开窍的脑袋。 “我只能说你的命好。你看，张鑫懋为了你，约人打架，把自己的手都伤了。这个刘卓东吧，家里更是富豪，还不是那种暴发户的，他有个哥哥，虽然将来家产是一人一份的，但那也少不了。”李娇坐起身，把脸凑近豆叶，给她分析。 “跟我有什么关系？”豆叶问。 李娇败下阵来，身体就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又摊回床上，把毛熊盖在脸上，说：“豆叶，我想跟你换，只换脸，别换脑子。” 豆叶等着她继续说，李娇又说：“要是我，跟刘卓东这个，应该叫一撞结缘，不想太远的，就说近的，至少要成为朋友吧。以后去到哪儿，就说我是刘卓东的朋友，那多有面子，人家都会高看你几分。” 豆叶撇撇嘴，她觉得自己去的地方，不是菜市场就是商场小摊，说了也没用，人家知道刘卓东是谁？ 见豆叶没反应，李娇又坐起来，拉过豆叶的手，说：“王豆叶，你不会抛弃我吧？” “什么意思？” “我发现你是个福星，跟着你，对我有好处。你快说一句，永远不抛弃李娇，永远跟李娇是好朋友。你快说。”李娇晃着豆叶的手。 “你发神经啦！”豆叶甩开她的手，说，“我就你这一个朋友。” 李娇很满意，笑嘻嘻地搂着豆叶说：“豆叶，以后出去玩儿一定要叫上我。” 豆叶无奈地挣扎了两下，没挣开，跟李娇一起摔倒在床上，大笑起来。 志刚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买了大把的鲜花和一大堆吃的，来看豆叶。邢奶奶发现他的脸色不好，关心地问，他说生意上有点儿小问题，都处理完了，还说过年后带豆叶去看庙会。 邢奶奶硬留志刚吃了饭，饭后，他叮嘱豆叶好好养着，没多待就走了。 豆叶从李娇那里要了张鑫懋的电话，问候了他的手伤，感谢他帮助自己。张鑫懋接到豆叶的电话很高兴，说年后会约她和李娇一块儿玩，豆叶答应了。 小军借口出去找同学，又来看过豆叶几次，豆叶让他帮忙看试卷，小军把试卷带到家，一道题一道题仔细看了，错的地方全用不同颜色的笔在旁边写了方法和过程。豆叶很感动，答应请小军和他的同学吃饭。 日子如流水，转眼就到了大年三十。 85 她有福星高照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京城的年味浓郁，大街上披红挂彩，人们忙着办年货，处处喜气洋洋。 邢奶奶和豆叶吃完早饭，也上街了。 商场超市里人流不息，就像那些东西都不要钱，可以随便拿一样。邢奶奶想再买点儿吃的，总要准备得特别充足才踏实。 逛了一大圈，买了不少东西，豆叶手都累酸了，邢奶奶更是累得直捶腿。 两个人决定到一家专卖酸辣粉的小店休息一下，吃点东西。 豆叶特别喜欢吃酸辣粉，那种又酸又辣的味道很对她的胃口。她尤其喜欢里面的花生碎和炒黄豆，每次邢奶奶都会把自己碗里的先挑给豆叶，总是说：“反正我也咬不动，正好你吃，不浪费。”豆叶快乐地接着，开心地吃。 这间小店也算是老店面了，据邢奶奶说，怎么也有二十多年了，店主人换了几个，不过，一直主营酸辣粉，味道很正。现在的老板是胡胖子，大家只知道他姓胡，人又很胖，当面都叫他胡老板，背后叫他胡胖子。 正是午间的饭点上，人很多，豆叶和邢奶奶等了一会儿，才有了座位。 胡胖子在后厨忙活着，前面的是一男一女两个服务员。那个男的叫小齐，豆叶第一次来这里吃饭，就是他给端上来的。 那个女孩应该是新来的，胡胖子叫她娟子，她看起来年龄不大，还很瘦，用大托盘一次端三碗汤粉，晃晃悠悠的，看着很悬。 这个小店熟客不少，有人进来就大喊：“胡老板，快着点儿啊。” 胡胖子快乐地高声应着，会照客人的老规矩给他来上一份。 有人问他：“换人了，之前那个走啦，准是你克扣人家工资了吧？哈哈哈……” “嗨，跑了，跟一个‘倒儿爷’好上了，还TMD从我店里偷拿了东西，我看她好不了，弄不好‘倒儿爷’就把她卖喽。”胡胖子又气又恨，诅咒着原来的那个服务员。 豆叶不知道什么是‘倒儿爷’，邢奶奶给豆叶讲了，豆叶觉得胡胖子说得有几分道理。 突然，豆叶旁边一个客人喊：“服务员，你过来，你看看这是什么？” 娟子连忙过去，那位男客指着自己的碗，说：“你看看，这是什么？叫你们老板！” 店很小，胡胖子肯定能听见，可是此时的他，就像间歇性耳聋了一样。 娟子回头看了看后厨，又看了看不远处的小齐。小齐站在那里没动，不知道这是在考验她，还是一种事不关己。 豆叶伸头看了一下，碗里好像是透明塑料包装袋的一个角，应该是什么作料的袋子，不小心掉进碗里了。 娟子低声说：“对不起，给您换一碗吧。” “换？我前边都吃了，这要是有毒的，换一碗有什么用？”那位男客人声音大了很多。 娟子不知所措，只是紧紧地抱着大托盘，就像抱着一面盾牌，托盘上那些油水全都淋漓到她的身上。 近处的几桌都看过来，一个声音说：“你这话说的，大过年的，别难为孩子了。要是有毒，胡胖子第一个被毒死了。” 很多人都笑了，那位男客有点羞恼，大声喊：“老板，老板呢？” 豆叶能看到娟子瘦弱的身子在肥大的T恤衫里抖动着，她突然冲过去，伸手从那碗里抓出了那块塑料袋，塞进了自己嘴里，伸着脖子使劲儿往下咽，嘶哑着声音说：“我吃了，要是有毒，就先毒死我。” 那个客人站起来躲到一边，看见的人都惊讶，豆叶喊：“别吃，快吐出来。” “你干嘛？我可没让你吃啊！”那个客人说着，往门口退去。 娟子已经把那块塑料咽下去了，她眼里模糊着泪水，哑着声音说：“你别走，你还没给钱呢？” “行啦，别追啦。”门口的一个食客拦住娟子，又冲厨房喊：“胡老板，你可真是啊，你这粉儿没人情味啊，下回还让不让来啦？” 胡胖子出来了，瞪了娟子一眼，点头哈腰地跟大家说：“没听见，刚才开着油烟机。各位老板，我这店过年不休息，您要是山珍海味吃腻了，就来这儿，随叫随到，量足味厚，包您满意。” 娟子不敢看胡胖子，默默地收拾桌子。豆叶吃不下去了，她觉得自己的喉咙里也堵了一块儿塑料，咯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有人不放过胡胖子；“胡老板，你说你挣得也不少，那个人就是想要点钱，大过年的，你就当做善事了。嗨，你还真让个小丫头顶着。你说说，赔个二三十的，难道你还拿不出来，再说，那肯定是你弄进去的，怪不着人家端盘子的。大家说，是不是啊？” “胡胖子，你就是不地道啊，走了！” 胡胖子尴尬地笑着，不停地说着好听的，小齐面带谄媚的笑容，点头哈腰地说：“您慢走，下次再来。” 有人嘟囔着：“下次……没味了！这大过年的……” 小店继续有人进来，有人出去，娟子仍然晃动着瘦弱的身子，在人流中小心地挤来挤去。 邢奶奶看豆叶吃不下，说：“走吧，回去吧。” 继续走在街上，豆叶已经没有了那种兴奋，她担心娟子。 在拉面馆干活的时候，她也受过客人的刁难，但是小马会帮她，老板也很好，从来都是他出面，跟客人说好话，主动免费或赠菜。 娟子，很不幸！ 年三十儿了，如果她不豁出去，很可能她就要在除夕夜露宿街头，在这人流熙攘的地方，在这个团聚的时刻，她的孤独和无助，没人有兴趣去了解吧。 豆叶又一次觉得自己真幸运！她虽然经历了一些痛苦，但是总能碰到好人，也许真像李娇说的那样，她有福星高照着吧。 邢奶奶明白豆叶的心思，知道她一定是触景生情了，走了一段，说：“叶儿，别想了。路啊，都是自己走，有人幸运，有人不幸，咱们好好过年吧，过了年，你就大一岁，成大姑娘了。” 豆叶把所有东西都放到左手，用右胳膊挎住邢奶奶，说：“奶奶，您说，她吃的那个塑料能消化得了吗？” 邢奶奶摇摇头，说：“我觉得不能，但是塑料是软的，应该能被别的东西裹着拉出来。没事的，别担心。”接着，邢奶奶给豆叶讲了小区里一个孩子误吃玻璃球的事，那孩子身体一直挺好的。 邢奶奶讲得很有趣，逗得豆叶“咯咯咯”的笑。 进了小区，拐过弯，豆叶一眼就看见了刘卓东。 “他怎么又来了？”豆叶没好气地说。 86那可就说好了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刘卓东站在单元门口，正仰着脖子，往楼上看。 豆叶小跑着过去，气愤地说：“刘卓东，你怎么又来了？” “我，我给你送点儿吃的。”刘卓东看见豆叶瞪大的眼睛，往后躲着，又说，“我奶奶让送的，过年了，应该的。” “我不要，你拿回去。我都好了，你以后再也不许来了。”豆叶狠狠地下了逐客令。 邢奶奶也过来了，刘卓东笑着向邢奶奶问好。 邢奶奶说：“卓东，你这是干什么？叶儿没事了，别拿东西了啊。” “再送几回。”看豆叶又瞪眼，刘卓东小声说：“我查过了，你那个病……就是血小板低，要多补一段时间的。” 邢奶奶让豆叶去开门，跟刘卓东说：“卓东，上来吧。” 看豆叶和邢奶奶手里的东西都不少，刘卓东把自己带来的两个盒子用一只手拎着，另一只手接过了邢奶奶手里的东西。 进了屋，刘卓东好像有点怕豆叶，躲闪着她的目光，跟着邢奶奶走来走去的。 邢奶奶说：“坐吧，叶儿，给卓东倒水。” 豆叶看他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给他倒了一杯白开水，放在他面前，说：“我知道你家有钱，可你也不能这样。让人看见了，还以为我跟你要的呢。” “没有，我没花家里的钱，这都是我自己的钱。”刘卓东急着辩解。 豆叶对这话嗤之以鼻：“你挺有本事的！你不是跟小军一个年级吗？你又没上班，哪儿来的钱？” “真是我自己挣的。” “你怎么挣的？放学后去打工啦？”豆叶根本不信他。在豆叶的认知里，这些有钱人家的孩子好像什么都不会干。 看刘卓东不说话，豆叶又讽刺他：“说呀，怎么挣的？有那么好的工作，也给我介绍一个？” “你，你可能不会。” “是――我不会，就你会。骗人吧！”豆叶给他一个白眼。 “我投资股票挣的，真没骗你。这些都是我自己的钱买的，没花家里的钱。”刘卓东可能觉得自尊受到了伤害，再次辩解道。 “股票？干什么的？”豆叶不知道什么是股票，好奇地问。 刘卓东看豆叶不知道，有点儿得意，往后靠了靠，说：“一两句话说不清，你要是想投资也行，不过，这可是有风险的，弄不好全都赔进去了。我就赔过。” “原来是你们有钱人干的。”豆叶虽然还不知道股票是什么，但是她已经失去了兴趣，她敏感地觉得这个挣钱办法不是一般人能做的。 “你要是真想试试，我可以帮你。我先帮你投一股，赚了就给你，你给我本钱就行。赔了，就当没这回事了，行吧？” “还有这样的好事？行啊，你帮我做吧，赚了我肯定还你本钱。”豆叶随口说着，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刘卓东可是当真了，他说：“那可说好了啊，到时候赚了，你还得请我吃饭，就跟老建他们一样就行。” 豆叶大笑着说：“行，到时候撑死你。” 刘卓东也咧着嘴笑了。 邢奶奶把买来的东西收拾好了，手里拎着一个盒子过来：“卓东，把这个给你奶奶带回去，老年人吃挺好的。” 刘卓东赶紧站起来，推辞着。 邢奶奶让他坐下，说：“你是好孩子，叶儿已经没事了。以后过来玩儿就行，别拿东西了啊。今天是过年，我也不留你吃饭，把这个带回去，算我们的一点儿心意。” 豆叶抱起那个盒子，塞到刘卓东怀里，不容他拒绝，就使劲儿往门口推他，刘卓东也不敢硬挣扎，被推出门外后，一手抱着盒子，一手摸着后脑勺，说：“那，那我就拿回去了，谢谢您。叶子，过几天我请你逛庙会，行不？”刘卓东的目光很真诚。 “行行行，快走吧。路上注意安全。”豆叶敷衍着，把刘卓东的笑脸关在了门外。 刘卓东很高兴，提着盒子跑下楼，出了单元门，又仰起头看了看豆叶家的窗户，跨上自行车，一溜烟地走了。 “奶奶，那不是叔叔从国外给您寄来的吗，很贵吧？”豆叶对邢奶奶送给刘卓东的那盒东西耿耿于怀。 “你个小气鬼。”邢奶奶戳了豆叶脑门一下，说，“人家给你送来多少东西了，每一样都是好的，咱们不拿出好东西，能对得起人家嘛。” 豆叶噘着嘴，说：“那是叔叔给您买的。” “叶儿，那孩子不错。家里那么有钱，但是他身上没有那些坏毛病。要是一般的，谁还管你，早跑得没影了，哪像他，还一次次的来。有钱人家像他这样的可是很少见的，这说明他家教育的不错。咱们不能亏了人家。” 豆叶对这一点很赞同，跟着点头。 “不知道他爸爸怎么样，那天我看到他妈……”邢奶奶摇摇头，又说，“听他意思，是跟他奶奶长大的，估计是爷爷奶奶教得好。” 豆叶腻到邢奶奶身边，蹭着她的肩膀儿，说：“就像您一样，把我教得很好。” “你个丫头，这是夸我呢，还是夸自己呢？”邢奶奶摸着豆叶的脸，哈哈大笑。 除夕是欢乐的夜晚。 吃完晚饭，邢奶奶把好吃的摆满了桌子，催豆叶把新衣服准备好，明天大年初一换上。 豆叶神神秘秘地拿出了一个包袱，拉着邢奶奶在沙发上坐好，撒娇让邢奶奶闭上眼睛。 邢奶奶猜到这是豆叶要送她礼物了，就配合地闭上。 豆叶背过身子轻轻打开包袱，把旗袍展开，突然转过身来：“噔―噔―噔―噔――”豆叶唱着隆重的出场曲，欢快地说，“快看，多美丽的旗袍啊！” 邢奶奶睁开眼睛，那件她想了很久的旗袍华美的闪现在她的眼前。 邢奶奶激动着，站起来，拿过旗袍，眼里已经闪动着泪光了：“你做的？” “王豆叶送给奶奶的新年礼物！感谢奶奶的照顾，祝您身体健康，青春永驻！”豆叶郑重地送上自己的祝福。 “好，好，真好。叶儿，有了你，我就青春永驻了！”邢奶奶顾不上溢出的泪水，把旗袍在身上比着。 看邢奶奶舒展的笑脸，豆叶心里无比高兴，她终于也为邢奶奶做了一件事。 邢奶奶把旗袍放在沙发上，仔细看着各个部位，品评着，赞叹着，豆叶在旁边解释着，得意着。 邢奶奶越看越爱，就像小孩子一样，迫不及待地想试试。 87 初一的饺子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豆叶帮邢奶奶穿上了旗袍。邢奶奶在穿衣镜前转动着身子，越看越满意。 豆叶怕邢奶奶着凉，踩着凳子把柜子顶上的披肩拿了下来。这件貂毛披肩也是邢奶奶的最爱，那是去苏联演出的时候，王爷爷费了好大的周折才买下来的。豆叶觉得这个大披肩配上旗袍，一定很美。 邢奶奶没想到豆叶会拿来这个披肩。华美的旗袍配上黑亮的貂毛披肩，邢奶奶转眼间就从一个居家老太太变成了时装贵妇人。 邢奶奶眼睛里闪着泪光，轻轻地摸着披肩，喃喃地说：“多少年了，还这么暖和。” 邢奶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轻轻地跟豆叶说：“叶儿，我知足啦，等我死的时候，千万别给我穿那些个难看的寿衣，就穿这件旗袍，配上这个披肩，到了那边，见了老头子，也这么漂漂亮亮的。” 豆叶从后面抱住邢奶奶：“您一定长命百岁。” “嗯，我好好活着，好好陪着我的叶儿长大。叶儿，我真高兴，我想到你会给我做衣服，没想到是这件旗袍。好孩子。”邢奶奶轻拍着豆叶的手，再一次喟叹着。 豆叶依偎着邢奶奶，两个人盖着被子蜷在沙发上看春节联欢晚会。豆叶不认识那些明星，邢奶奶知道一些，边看边给她讲，两个人看得津津有味。 拜年的电话也开始打进来了，豆叶把电话挪到茶几上，方便邢奶奶接听。 电话里大家互相问候，互道吉祥话，还有几个亲戚约定了来拜年的时间。赵奶奶的电话也来了，邢奶奶特别激动地跟她说了旗袍的事，赵奶奶很羡慕，两个人在电话里又回忆起了年轻时候的事。 豆叶默默走到阳台，灯光点亮着夜空，城市的夜不像乡下那样浓黑，在这样的夜空下行走，应该不会迷路吧？ 豆叶遏制不住地思念妈妈，想念豆秧、豆花，想念豆根，甚至想念院子，想念村子里的那些沟坎树木。 在家里，过年的时候，也会吃点好的，豆根能吃到撑得直哼哼。豆花和豆秧也能吃得很饱，只有这时候，妈妈脸上才会有一些发自内心的笑容。 豆叶记得年三十儿的夜里，妈妈也总爱呆呆地看着夜空，就像此时自己一样。那时候，她不懂妈妈在看什么，现在，她终于知道了。 妈妈，你在哪？你还活着吗？ 豆秧、豆花，你们都去哪了？ 豆叶在心里喊，空荡荡的夜空一片灰茫…… 新年的第一天，豆叶是被邢奶奶叫醒的，原来楼下有人燃起了“旺火”，很多人都去烤火祈福。 豆叶起来，穿好新衣，陪着邢奶奶到楼下。 通红的旺火燃起很高，周围聚了很多人，大部分是老年人，他们承袭着老一辈的传统，大年初一烤旺火，保佑一年健康顺利，财旺人旺。 楼上刘奶奶也在，小军陪着她。豆叶给刘奶奶和小军问了过年好，刘奶奶特高兴，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红包给豆叶，豆叶想推辞，邢奶奶让她收下了。 小军给邢奶奶问好，邢奶奶也给了他一个红包。 人们互相问候着，小军偷偷地拽了豆叶一下，示意她到一边去。 豆叶跟着小军退出人群，小军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盒子，塞给豆叶，说：“我送你的，新年快乐！” 借着火光，豆叶看到盒子非常精致，小军的脸有点红，不知道是火烤的还是害羞的。 “谢谢。可是，我没给你准备。”豆叶很抱歉。 小军双手插进口袋里，低着头，说：“不用，我给你就行。” “那――谢谢。”豆叶把小盒子装进口袋。 “明天我们看庙会，你……去吧？”小军迟疑了一会儿，问豆叶。 “也许能去，我不知道明天有没有客人来，要是有人来，我就去不了。” “那，行，明天九点左右，我下楼的时候叫你。老建他们也去。” 豆叶点头，小军高兴地咧嘴笑。豆叶想起了刘卓东，他也说要找自己看庙会的，还有志刚叔叔，也不知道他们会约在哪一天？ 豆叶和邢奶奶的初一饺子是三鲜馅的，一个个饱满精致。豆叶第一口就咬到了一个包着硬币的。邢奶奶特别高兴，比自己吃到还高兴：“叶儿，太好了，这寓意着你在这一年一切顺利，运气大好。” 豆叶也高兴，吃了一大碗，把另一个硬币也吃出来了。 邢奶奶高兴，跟豆叶说：“这是老传统了，还真有点儿说道。我吧，小时候家里穷，吃不上白面，后来才有的。像你这样，大年初一第一口就吃到钱的，我有过两次……” 邢奶奶故意停下来，勾得豆叶问。 邢奶奶笑着说：“第一次是我结婚那年，其实我们俩早就说好了，就是还没跟家里说。那年初一，我第一口就吃到了钱，然后四月份我们就结婚了，特别顺利。” “第二次呢？”豆叶急着问。邢奶奶放下筷子，说：“第二次是生你叔那年，我大着肚子，住在一个破房子里头，大年初一你王爷爷给我盛了饺子，我随便夹了一个，一咬，硌住牙了。后来就生了你叔，出生很顺利，没像人家疼得死去活来的。也就是那一年，分了这个房子。” 豆叶听得很入神，邢奶奶说：“叶儿，人啊，顺利的时候你就开心着过，困难的时候也别怕，只要自己不放弃，不歇劲儿，总会好的。” 豆叶相信邢奶奶，她有丰富的人生经验，经历了无数的风风雨雨，她的话很对。 豆叶没能跟小军他们去庙会，李娇在电话里软硬兼施了好一会儿，被缠得没法，豆叶只好答应下次单请她，李娇这才罢休。 今天邢奶奶的外甥和外甥女两家子都要过来，豆叶不能让邢奶奶一个人忙。 邢奶奶姊妹两个，她的姐姐已经去世了，外甥和外甥女每年都会过来拜年。王爷爷那头的亲戚只有一个侄子，工作很忙，通常都是打个电话问候一下就完了。 邢奶奶的外甥和外甥女两家子共七个人，每次来都会吃完午饭才走。 早饭后，豆叶和邢奶奶就开始准备。 十点多，邢奶奶的外甥一家三口先来了，亲热地问候之后，邢奶奶给他们介绍了豆叶，豆叶热情地叫了舅舅和舅妈。 他们的神色有些淡淡的，表弟刘明比豆叶小一岁。豆叶从他的眼睛里发现了敌意，这让她困惑不已。 89 再也别来了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琴子是外甥女的名字，她接着说：“二姨，您不知道，现在房子涨得厉害，您这个地段的挺值钱的，可不能随便卖了。” 豆叶看到邢奶奶已经开始气喘了，脸上有点潮红，应该是被气住了。她慢慢地过去，把邢奶奶的杯子递过去。 邢奶奶喝了口水，走了几步，说：“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我这个房子啊，住了快四十年了，跟王建一个岁数的。我死了就给他，我只有一个儿子，不给他给谁，就是他不回来，我在临死前也会把房子卖了，钱给他寄过去。” 外甥女又杵了自己丈夫一下，他还是不出声，刘明突然说：“您不会是要留给她吧？” 众人都看向豆叶，各种眼神砸在她身上。 豆叶很坦然，她从没想过贪图邢奶奶的财产。 邢奶奶抖着手，说：“你们走吧，我老了，糊涂了，有事你们就给王建打电话，跟他说你们要这个房子。他要是同意了，你们就来拿，我出去，行不？” 外甥女讪讪地说：“那哪儿能呢？我们不是怕您有个万一嘛。” 邢奶奶摆摆手，对他们说：“你们随便待着，我累了，先去躺一会儿。”说着，踉跄着往卧室走。 豆叶连忙扶住，外甥站起来说：“二姨，那，我们也回了。以后再说吧。” 众人都站起来，邢奶奶停下步子，看着他们。 众人一边没好气儿地互相推着，说别人压了自己的衣服，一边瞟着邢奶奶。外甥媳妇笑着来到邢奶奶身边，说：“二姨，您好好保重身体，有空了我们再来看您。” 邢奶奶看着她，不出声，她又笑了两声，说：“二姨，今天那个猪蹄炖得真好，我拿两个啊。”说着，就进了厨房。 外甥女和郑晶也去了。 豆叶惊讶地睁大眼睛，看着他们把桌子上的东西装到袋子里，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连牙签筒也装进去了。 豆叶感觉到邢奶奶紧紧地握着她的胳膊，她轻轻地摸了摸邢奶奶的手，邢奶奶看看豆叶，紧绷的脸放松了一些，对豆叶尴尬地笑着。 终于都走了，邢奶奶重重地关上门。看着一片狼藉的屋子，长长地叹了口气，坐在小凳上，仿佛身上的力气都被用完了。 豆叶把邢奶奶常喝的保健茶泡上，就要开始收拾。 邢奶奶说：“叶儿，别弄了，先歇会儿。” 豆叶把沙发收拾出来，扶邢奶奶过去坐下。 “叶儿，让你看笑话了。”呵呵笑了两声后，邢奶奶又说，“我是又盼着他们来，又怕他们来。也没别的亲人了，就着两个外甥男女，一来就这样，吃喝都不怕，唉――” 豆叶静静的，她知道此时邢奶奶一定特别想诉说。 “我大姐从小身体就不好，嫁的也不好，一辈子受穷，也不会教育孩子，看看，这都成什么样子了？” “一代不如一代，现在开始惦记上我的了。”邢奶奶闭上眼睛，满脸灰暗。 豆叶拿来毛毯，给邢奶奶盖上，邢奶奶让豆叶挨着她坐下，说：“叶儿，他们说的那些别往心里去，你是个明白的孩子，咱俩好好过，我得看着你结婚生孩子才放心。” “奶奶，我知道。不管叔回不回来，我都好好养您，您到了老得动不了那天，我就背着您，要不就像前边楼上那个，用轮椅推着您，您想去哪，我就带您去哪儿。”豆叶郑重地跟邢奶奶说。 邢奶奶欣慰地笑着，说：“我知道，我知道。”沉默了一会儿，邢奶奶又说：“这房子啊，到时候我得把它卖了，把钱给你们，给你留房子可不行，就这几个，能闹翻了天，你也安生不了。我乡下那个房子给你，他们都不知道，那是你王爷爷的，等暖和了咱们去看看。” “我不要，都给叔留着。” “傻丫头，他肯定不回来了，即使回来了，他也有钱，自己买好的。你什么都没有，唉，我还是老了，没办法给你弄更好的。”邢奶奶握着豆叶的手，语气里满是遗憾。 “奶奶，跟着您就很好，我什么都不要。” “行了，今天才初一，别说这些了。歇一会儿，收拾收拾，再做点儿好吃的，你都没吃饱。”邢奶奶看着豆叶，眼睛里有愧疚。 豆叶确实没吃饱，她还没来得及吃几口，就被挤了出来。她让邢奶奶坐着，自己开始收拾。 果皮碎屑很好收拾，扫一扫擦一擦也就干净了，弄乱的东西归回原位也就好了。豆叶干得很快，等进到书房，她还是愤怒了。 书房里一片乱，书架上的书被拿出了很多，又胡乱插在架子上，有几本掉在了地上，上面还有脚印。豆叶用来装信的盒子也被翻出来了，有两张信纸还被拿了出来，肯定是被看过了，又胡乱地丢在那里。她学习的书也被弄乱了，文具也被翻过了，岂止是没了那两只笔！ “可恶，可恶！”豆叶咬着牙低声咒骂着。 可能是她的动作大了一点儿，收拾卧室的邢奶奶也进到了书房。 “哎呦――”邢奶奶一个踉跄，赶紧扶住了书桌。 喘了几口气，邢奶奶说：“叶儿，别生气，整理整理，没了的咱们再买。” 豆叶的大眼睛里噙着泪水，她觉得又生气又委屈。 “坏心了，真是坏心了。”邢奶奶嘟囔着蹲下身子，把地上的书捡起来，小心地捋平。然后，开始一本本地按照原样放好。 “这些个亲戚，不来也罢，下年再也不让他们来了，一群蝗虫！”邢奶奶低声咒着。 豆叶默默地收拾自己的东西，把学习的书本放好，把弄乱的卷子一张张按页码理好。把信纸捋平，装进信封，一封封地摞好。 屋子完全收拾好后，天已经暗了，豆叶把剩菜热了热，又从冰箱里拿出冻饺子煮了，两个人凑合着吃了些。 邢奶奶觉得很对不起豆叶，大年初一就让她受了委屈。豆叶理解邢奶奶的苦处，两人依偎在沙发上看了会儿电视，早早地休息了。 豆叶很累，但是睡不着。 她突然想起小军送的那个盒子，还有红包，都压在床垫下，还在不在？ 90 逛庙会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还好，东西都在。 豆叶收到了两个红包，一个是烤旺火时刘奶奶给的，里面是一百块钱。另一个是邢奶奶给的，二百块钱。 小军送她的那个小盒子里是两个坐在木墩上的小陶人：小男孩捧着一本书在读，小女孩一手托着下巴，偏着头，听得很入神。两个小人小巧玲珑，特别可爱。 豆叶把他们端端正正地摆在床头，轻轻地摸了摸，非常喜欢。 初二早晨，豆叶刚吃完早饭，就接到了刘卓东的电话，他想约豆叶去看庙会。 豆叶有点犹豫，她挺想去的，但是又怕有客人来，邢奶奶一个人忙不过来。邢奶奶说：“去吧，玩儿去吧，今天没人来，我也好好歇歇。” 豆叶跟刘卓东说还想再约一个人，电话那头迟疑了一下，说：“好吧，我骑自行车，去接你。”说完，不等豆叶拒绝，就挂了电话。 豆叶知道去庙会那里人多车多，很堵，骑自行车是很好的选择。可是，她没有自行车，也从没骑过。 邢奶奶有一辆小三轮，这几乎是这里老年人出行的标配，可是豆叶总不能也骑个小三轮去看庙会吧。 只能等着刘卓东来接了。 豆叶给李娇打了电话，是她妈妈接的，过了好一会儿，李娇才来。听声音应该是刚被叫醒，还有起床气呢。李娇去不了，今天她家有重要客人要来，最关键的是她能收到一个大红包，所以，放弃跟豆叶逛庙会是理所当然的了。 邢奶奶帮豆叶准备好东西，一再叮嘱她注意安全。知道刘卓东来接，邢奶奶挺放心的，她觉得那个孩子挺不错的。 没过多长时间，刘卓东就来了，穿着一件蓝色的运动风衣，戴着黑色的绒线帽，满脸笑容。 邢奶奶再次叮嘱他们注意安全，刘卓东老老实实地听着，那样子很让人放心。 到了楼下，刘卓东开了车锁，然后从背包里拿出一块长条形的海绵，不好意思笑着，对豆叶说：“拿这个当坐垫吧，我没找到更好的。” 豆叶接过来，觉得他很好笑，不过，也很感谢他的细心。到庙会那里至少要骑半个多小时，长时间坐在后架上，肯定会硌屁股的。 刘卓东的大长腿很给力，一路上，把车骑得又快又稳，遇到红绿灯的时候都不用豆叶下来，他只要腿一支，自行车就稳稳地停在那里了，要走的时候，用力一蹬，就会继续前行。 庙会真可以用人山人海形容了。豆叶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人，她觉得这里比火车站的人还要多。 不但人多，小吃也多，刘卓东带着豆叶，就像两条鱼一样在人群里游动，他总能找到最正宗的好吃的。 豆叶拿着一串糖葫芦，坐在刘卓东抢占的小凳子上，快乐地吃着。刘卓东蹲在旁边，边吃边说：“我昨天逛了三个地方，感觉这里的最好，好吃的多，节目也好，那边玩儿的也不错。你想先看节目还是先去玩？” “先看节目吧，要不然该错过了。” “也行，节目会反复演，不过，下一场要隔一个多小时。先去看节目也行。你还想吃什么？臭豆腐吃吗？” 豆叶摇头，表示很嫌恶，刘卓东笑嘻嘻地说：“挺好吃的，闻着臭，吃起来很香，尝尝吧，我买的这家肯定是正宗的，千万别瞎买，有的说不定是加了屎的。” 豆叶追着踢他，更坚决不吃了，不管正宗不正宗的，听着就恶心了。刘卓东嘿嘿笑着，跳起来躲开，跑到一个不起眼的小摊位上，买了一小碗，拿过来，故意凑近豆叶身边，夸张地吃着。 豆叶捂着鼻子，往人堆里走，刘卓东急了，连忙几口吃完，把碗扔到垃圾桶，追上豆叶：“叶子，你不能离开我的视线，要是丢了，我可赔不起。” “我又不是小孩子，怎么就丢了。再说了，就是丢了，也不用你赔。” 刘卓东紧跟着豆叶，不时用手臂帮她挡着人，故作严肃地说：“你是我带出来的，我当然要对你负责。” 豆叶很不屑地白了她一眼，跟在他身后，在人缝里钻。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好位置，刘卓东让豆叶站在他前面，两个人伸长了脖子，看了一会儿节目。豆叶觉得没意思了，两个人又钻出人群。 豆叶问：“你不是说还有几个人吗，在哪呢？” 刘卓东拽了拽帽子边，说：“他们嫌太早，估计要晚点儿才来。也许能碰上。” 到了游戏区，豆叶被那些毛绒玩具深深地吸引了。刘卓东精神抖擞地套圈踢球打枪，几乎每个摊位都不放过，豆叶也试了很多，一路下来，两个人身上挂满了各种小玩具。 好不容易碰到一个没人坐的长椅，豆叶飞奔过去，把那些小奖品放在上面，一个一个地仔细看。 长椅上没有刘卓东的地方，他只好坐在椅子背上，跟豆叶一起评论那些东西。 豆叶对这些小东西一个个的爱不释手，挑来挑去的，最终决定把一个绿皮青蛙和一个黄鸭子给刘卓东，理由是那个青蛙的腿是细长的，跟刘卓东很像，而那个鸭子很肥，刘卓东需要向它学习，再长点儿肉。 刘卓东笑得直不起腰，他拒绝要绿皮青蛙，哈哈笑着说：“那个青蛙像我，还是你留下吧。把那个大眼睛小熊给我，那个像你。” 豆叶拿出那个黄色的小熊，很舍不得，刘卓东一把抢过去，仔细端详了一下，说：“你看它，确实很像你，大眼睛，小嘴巴，好像在说‘求你把我带回去吧，下次我还跟你出来玩儿。’” “谁说的还跟你出来玩儿？”豆叶把一个棕色的小蛇扔向刘卓东，刘卓东嘻嘻笑着，接住小蛇，把它们都装进了自己的背包。 豆叶开始往自己的包里塞，可怎么也不可能全装进去。 “真是的，花了那么多钱，还不如少玩几个呢，现在怎么办？”热情减退，豆叶开始发愁了，这些小东西很不好拿，一会儿还要在人流里挤，弄不好就丢了，丢了哪个她都舍不得。 91 丝毫不用顾忌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豆叶很发愁，把刘卓东的背包也征用了，塞得鼓鼓的，还剩下四个，实在塞不进去了，只好拿在手里。 刘卓东背着鼓囊囊的包，看起来很可笑，豆叶一边笑一边埋怨：“玩得太多了，仔细算算，拿那些钱买，比这个还多呢？” “别当守财奴啊，挣钱就是为了花，花钱的意义就是为了快乐。”刘卓东说得一本正经。 “你当然会这么说。”豆叶呛他。 “我花的都是自己的钱，我从上高中就没花过家里的钱。”刘卓东再次跟豆叶解释，“真的，这些钱都是我挣的。” 豆叶还是不信，刘卓东放慢步子，跟豆叶并排走，说：“我爸从小就让我跟我哥自己挣钱自己花，我哥喜欢画画，他第一张画只卖了五块钱，还是我三叔买的。现在你知道他的一张画值多少钱吗？” 豆叶摇头，刘卓东冲豆叶伸出了三个手指，豆叶猜：“三十？” 刘卓东摇头：“太少了，他现在大二了，在中央美术学院。” 豆叶不知道中央美术学院的意义，她咬着牙使劲儿猜：“三千？” 刘卓东还是摇头，说：“告诉你吧，年前他刚画好了一幅油画，有人出了三十万，他没卖。” 豆叶震惊了，三十万？那得多大的一堆钱！ 刘卓东又说：“我知道他为什么不卖，他怕那家伙是来讨好我家的，他不想让自己的艺术创作受到污染。” 看豆叶听得入神，刘卓东又说：“不过，去年夏天的时候，他的一幅画拍卖了五十万，虽然他觉得那人是冲着他的导师去的，但那底价是他导师定的，导师说他的画绝对值那个数。” 豆叶懵懵的，刘卓东说的这些东西，离她很远很远。 刘卓东接着说：“他挣得多，花得也多，还跟我借钱呢。” “为什么？”豆叶很不理解，在她看来，五十万，够她一辈子花的了。 “他买的那些东西都很贵，动不动就要进口的，艺术家都有别人很难理解的一些癖好。”刘卓东摇着头，说，“所以，我坚决不碰那些艺术的。” “那你都干什么？” “我，我哥当了艺术家，我只能学点儿正经的，至少在我爸我妈看来是正经的东西。我现在只玩股票，期货风险有点大，我还不敢弄。”刘卓东发现豆叶眨着眼睛，就知道自己说的她可能听不懂。 对豆叶笑笑，他又说：“我还是以学习为主，上学花不了多少钱，留够了本钱，就可以玩儿了。自己挣自己花，多了就多花，没有就再去挣。” 刘卓东说得很洒脱，豆叶叹了口气，她想到了妈妈为了那五百块钱的付出，想到了自己捡废品换钱被人打，想到了洗脚房里牡丹百合他们，想到了李胡子他们每天劳苦，想到了酸辣粉店的那个娟子…… 看豆叶情绪落寞，刘卓东意识到了什么，连忙笑着说：“叶子，每个人的家庭背景不一样，我奶奶说我生来有运气，我认识了你，也会把运气传给你的。” “你认识的人多了，把运气都传给别人，你还有吗？” “呵呵，那也得我愿意才行。”刘卓东笑着说，“叶子，我就爱跟你说话，你没有那些女生身上的那种东西。” “什么东西？” “说不出来，就是那种……一种感觉吧，我也说不清。”刘卓东摸着后脑勺，含糊地说。 “我看你跟别人也不一样，那个家里很有钱的张鑫懋跟你就不一样。” “他呀，那个小胖墩，下手狠着呢。”刘卓东对张鑫懋的印象很不好。 “对了，上次都谁打你了？” “没几个，我练过跆拳道，黑带呢，他们没占了便宜。”刘卓东说起来很自豪。 “到底都有谁？”豆叶追着问。 “有你家楼上的那个，有张鑫懋，他还找了两个，我都不认识。不过，我们都说开了，架也打完了，都没跟家里说，事儿都过去了。”刘卓东给豆叶解释。 “那你干什么总是给我送东西？” “我，我，你不是有病吗，我得让你养好了啊。”刘卓东“嗖嗖”地往前走了两步，把豆叶落在后面。 豆叶叫他，他就像没听到一样，头也不回。豆叶看到他的脖子好像都红了，心里觉得怪怪的。 出了庙会，刘卓东继续蹬着自行车把豆叶送回家，豆叶坚持让他吃了饭再回去，刘卓东红着脸答应了。 邢奶奶已经准备好了午饭，看到豆叶和刘卓东回来了，很高兴。 刘卓东很会跟老年人说话，邢奶奶一个劲儿地夸他。 饭后，豆叶请刘卓东到书房，让他帮忙看看自己做的习题。 刘卓东夸豆叶的字写得好。 等他写了几个，豆叶一看，忍不住哈哈大笑，堂堂的高中生，那个字还不如小学生的，要多丑有多丑，长腿拉跨的，完全就是他身体的写照。 刘卓东大概是被笑惯了，努力仿照豆叶的字写了几个，看着自己那幼稚的字迹，也忍不住笑。 豆叶觉得跟刘卓东在一起很快乐，他有一种让人很放松的感觉，在他身边可以大笑，可以大吃，丝毫不用顾忌。 跟李娇一起玩儿，她总会衡量利益价值，弄得豆叶也要不时地计算。 跟小军算是很熟了，可能是由于他妈妈的缘故，豆叶很少跟他开玩笑，总是有事说事，很少这样放开了玩闹。 别的人……豆叶也没有别的朋友。 刘卓东从豆叶的课本中看到了一张纸，上面是豆叶写的一段景色描写，他读了读，觉得特别好，一定要把那张纸拿走，说到时候自己写作文的时候能用上。 豆叶抢不回来，气呼呼的，刘卓东把纸举得高高的，说：“上面又没写你的名字，怎么证明是你的，谁拿到就是谁的。” 豆叶赌气大度地说：“行行行，给你了，下回不会写作文，我也给你写！” “真的？太好了，我最愁作文了，我跟你说啊，你给我写作文，好处很多，请你吃饭都是次要的，关键是老师会对作文评改，你不就知道自己的写作水平了吗，多好的事？”刘卓东的话极尽诱惑。 一瞬间，豆叶差点被他迷惑住了，眼神都产生向往了。不过，她马上反应过来，说：“你不想写，就让我写，你咋不让我替你上学呢？” 92 还得揍他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刘卓东看豆叶噘着嘴，特别开心，把那张纸装进自己的口袋，说：“你就是有点矮，要是高一点儿，再是个男的，说不定真能替。” 豆叶算是服了，赌气坐下看书，不理他了，刘卓东到书架那里看了看，拿出几本翻了翻，又放回原处，看豆叶还是不理他，索性也拿了一本书，坐在窗台上，看了起来。 豆叶其实一点儿也没看进去，借着书的掩护不时地偷看着刘卓东的一举一动。 看他竟然坐在窗台上看了起来，豆叶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你下来！你怎么还不走？” “你没让我走。”刘卓东其实也没看进去，只是随便翻着，看豆叶气呼呼的，他腿一伸，就从窗台上下来了，很无辜地看着豆叶。 豆叶冲过去，把他手中的书抢过来，放到书架上，说：“你赶紧回家吧，你家肯定有客人。” “我不想回去，那些人都很无聊，我哥早就躲出去了。”刘卓东委屈地看着豆叶，那模样就像是祈求抚摸收留的小宠物。 豆叶心里软了一下，不过嘴上还是说：“快走吧，不早了，我还有别的事呢。” 刘卓东去跟邢奶奶告别，一拿起背包，发现沉甸甸的。邢奶奶说：“卓东，我们也没什么好吃的，就是几个水果，还有一捧干果，拿去吃吧。” 刘卓东很高兴，乐呵呵地背上，告辞离开。 豆叶把他送到楼下，刘卓东跨在自行车上，扭头说：“叶子，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带你去个更好玩的地方。” “我什么时候都有空。别来了，好好写作业吧。”豆叶冲他摆手，刘卓东蹬了几下，又回头说：“等休息了，我来找你。”说完，飞速地蹬了几下，走了。 豆叶望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拐了弯。 正要进单元门，突然楼上传来一声咳嗽，豆叶抬头一看，是小军，他正从窗子里伸出头，看她。 豆叶退了几步，轻声说：“你看什么？你家没客人吗？” “那是刘卓东吧，你们还挺好。”小军的语气有点儿酸。 豆叶说：“他今天约我去庙会了，对了，你们昨天几点回来的？” “没几点。他怎么还来找你？” “还不是你们打的，他怕挨揍吧。”豆叶有点气小军他们，故意这样说。 小军低声嘟囔了一句：“还得揍他。” 豆叶没听清，又问他：“你们几号开学？” “还有几天，等有空了我下去找你。” “行，我先进去了啊。”豆叶没穿厚衣服，有点冷。 小军还想说什么，看豆叶很冷，就催她快进去。 邢奶奶一直等着门，看豆叶进来，赶紧拉住她的手暖着，说：“叶儿，卓东这孩子挺好的，但是他家的那个条件，咱们还是少来往，要不然，人家还以为咱们有所图呢。” “我知道。他爸他妈应该不知道他过来的事，只有他奶奶知道吧。” “甭管知道不知道，咱们还是少跟他来往，免得招是非。”邢奶奶再次叮嘱豆叶。 豆叶听话地点头，进到自己屋里去整理那堆毛绒玩具。 各种小动物，一个个的都很可爱，豆叶把它们排在床头，来来回回地换了好几种排列方法。 邢奶奶进来的时候，她还没弄好，看豆叶这个样子，邢奶奶很欣慰，这才是小姑娘该有的样子啊。 邢奶奶给她出主意，让她把那些小个的用线连上，挂起来，又不占地方，还好看。 豆叶欢呼了一下，使劲儿抱了一下邢奶奶，连忙去拿针线。 邢奶奶给豆叶帮忙，两个人一起整理。 “叶儿，明天还要来一拨亲戚，他们是你王爷爷那边的，你应该叫叔叔和姑姑的。” “哦，几个人？”豆叶兴致不高，她实在是怕了这些亲戚。 “他们三家，每年都是初三来，这拨人好招待，都挺好的，他们是真心来看我这个老太婆的。”邢奶奶明白豆叶的心思，给她解释着。 “那就好，我们还要再去买点儿菜吗？” “不用，有什么就做什么，他们不挑。” 初三上午十点多，这拨亲戚来了，邢奶奶很高兴，把他们让进屋子，给三个孩子一人一个大红包，还责备老大不把孩子带来。 邢奶奶把豆叶介绍给他们，那个穿着工作服的是大伯，大伯娘高兴地答应着豆叶的称呼，还从口袋里拿出一百块钱硬塞给豆叶，说给她压岁的。 二叔一家四口人，两个儿子穿得很整齐，二婶也给了豆叶压岁钱。 小姑看起来很年轻，高兴地把自己的闺女介绍给豆叶，一个劲儿地夸豆叶长得漂亮，也硬塞给豆叶一个红包。 小姑的女儿叫马雪纯，比豆叶大一岁，已经上高中了，笑起来很好看。 大伯家的孩子大了，已经工作了，二叔的两个孩子，都比豆叶小。 豆叶明显的能感觉到，这拨亲戚跟上一拨完全不同，他们是真的来走亲戚的，带来的东西很实惠，说话也亲切。 听了一会儿，豆叶才明白，他们是王爷爷远堂弟的三个孩子，小时候王爷爷和邢奶奶没少照顾他们，现在他们一直都跟邢奶奶有来往。 大伯和大伯娘的工作挣钱不多，现在孩子上班了，家里情况好多了。 二叔有正式工作，好像是什么科室的职员，二婶在工厂上班，家里生活不错。 小姑夫是火车司机，春节很忙，从来都休息不上。 豆叶看邢奶奶高兴，她也高兴，钻进厨房开始忙。小姑最先来帮忙，给豆叶打下手，一边夸豆叶，一边数落自己的闺女，说她什么都不会。 马雪纯性格爽朗，把她妈推出去，自己给豆叶帮忙，要跟豆叶学几招。 大伯娘和二婶也来帮忙，饭菜很快就上桌了，豆叶觉得自己今天的手艺发挥得更好。 二叔带来了两瓶好酒，给邢奶奶满上一小杯，大家开始吃喝起来。 豆叶左边挨着马雪纯，右边是二叔家的小胖子，叫泽凯，才二年级。豆叶不时给他夹菜，小胖子吃得很高兴。 大家聊着，说着说着，二叔提起了一个名字――王星。大伯打断他，说：“别提他，咱们过咱们的。” 93 这跟你无关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王家原来是个大家族，到了王爷爷那一辈，成年的男丁只剩下三人，到现在，那三人都先后离世了，那一辈中只剩下了邢奶奶。 王星是王爷爷亲哥哥的儿子，在村里住，也就是邢奶奶说的乡下那个大房子所在的村子。大伯一家也住在那里。 邢奶奶说：“王星也不错，就是那个媳妇不行。自从建他爸一死，再没来过。有时候，王星会给我打个电话，问候几句，也挺好的。” 小姑说：“他那个老大也不小了，应该上班了吧？” “上了，在公路局，那可是个好单位。”大伯娘说。 “王星就是窝囊，什么都听他媳妇的，那娘们，抠着呢。”大伯喝了酒，脸很红，说话也放开了。 “可不，邻居谁不说她。二婶，听说她惦记您的那个房子呢。”大伯娘是个心直口快的。 邢奶奶叹了口气，说：“他们有房啊，要我的那个干什么？” “咳，这还不明白，见钱眼红呗。有消息说那边要拆迁了，按房子面积赔偿损失，您说她打的什么主意？”二叔很气愤。 一时之间，大家都沉默了。小姑又岔开了别的话题。 饭后，豆叶请马雪纯到自己房间玩儿，马雪纯被豆叶的那些毛绒玩具吸引了，一个个看着，很喜欢。 豆叶说：“这是庙会上玩游戏得的，喜欢哪个就拿走，我有这么多呢。” “真的？我也去庙会了，玩儿了几个，只得了两个小的。” 豆叶想到刘卓东，他拿出一大把零钱，一遍又一遍地玩，还从中摸出了规律，当然得的多了。 “喜欢哪个，随便拿。”豆叶把所有的都拿过来，放到床上，马雪纯一个一个地看，最终选定了一个白色的小象，说跟她家里的小猪能配成一对。 豆叶又把那个棕色的小猴子也给了她，因为马雪纯摸了那个猴子好大一会儿。 马雪纯很不好意思，但是豆叶硬塞给她。 豆叶又拿出两个棕色的小熊，送给了二叔家的两个弟弟。 送走了他们，邢奶奶坐在沙发上，幽幽地对豆叶说：“我是不是应该让你建叔回来一趟？” 豆叶知道邢奶奶的心思，说：“您忘了叔说他要去欧洲，没时间吧。” “唉，生个儿子有什么用？”邢奶奶有点沮丧，豆叶也没办法。 “叶儿，等出了正月，暖和一点儿，咱们一定要回去看看。要不时间长了，人家还以为没人了呢。”邢奶奶做了这样的决定。 豆叶没什么意见。 接下来的几天，豆叶又跟李娇张鑫懋他们出去玩了几次，转眼就到了英语班开课的日子了。 李娇特别不愿意上课，英语班一上课，就预示着学校也该开学了，她很舍不得假期就这样过完了。 豆叶做了李娇拿来的那些英语卷子，小军说她的英语水平不错了，不算听力，她能拿到九十分以上。 李娇没办法找到听力试题，豆叶只能心存遗憾。不过，她每天都认真听磁带，认真跟读，应该也不差吧。 到了上课时间，豆叶又激动又忐忑，她不知道庞老师会怎样？ 不过，她的担心都多余了，上课的老师换人了，据说庞老师有事，这个吴老师来带他们的课。 吴老师也是外国语大学的，很文静的样子，上课条理清晰，语音语调特别好，只是比庞老师少了一些激情。 李娇的状态本来就不好，现在又换成了一个女老师，而且是个相貌普通的女老师，她的兴趣彻底低迷了。 豆叶很高兴，她觉得吴老师很好，终于又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学习了。 开学后，豆叶继续给启明补课，无意间说到了志刚，启明很难过地说：“我舅舅犯了错误，被拘起来了。” 豆叶吃了一惊，连忙细细打听，启明也说不大清楚，好像是生意上的问题，豆叶也弄不清楚。 回家告诉了邢奶奶，邢奶奶说：“我说这个孩子年后怎么没来呢。叶儿，等我打听打听，咱们得去看看。” 豆叶深深地点头，志刚给自己的帮助很大，现在他有了困难，一定要去看看的。 邢奶奶不敢直接问启明姥姥，怕她伤心。绕了很多弯子才问清楚了，原来志刚的合作伙伴出了问题，涉嫌诈骗，他也受到了牵连，被拘留了，已经进去七八天了。 邢奶奶带着豆叶去找启明姥姥，启明姥姥精神很不好，一说起志刚的事，就开始哭，说他被人陷害了，受连累了，命不好，遭这个大罪。 邢奶奶想去看看志刚，启明姥姥哭着说：“不让看，警察说他那个属于刑事拘留，要等着法院判，只让见律师，别的东西也是只能送到门口，见不到人。” 邢奶奶陪着掉了半天眼泪，说了很多话安慰启明姥姥。 豆叶也挺伤心的，在她的印象中，志刚是个成熟稳重的人，好像什么事都难不倒他，没想到，遇到了这样的事。 豆叶熬了粥，又做了几样精致的面点和小菜，跟邢奶奶一起到拘留所。 果然，好说歹说，就是不让进，只允许把东西带进去。豆叶看到警察把那些东西检查了一遍又一遍的，心里很生气，可也不敢表现出来。 又过了十多天，志刚出来了，专门买了鲜花来感谢邢奶奶和豆叶。 饭桌上，志刚给她们简单地说了说，豆叶敏感地抓住了一句话：那个镇长揪着不放…… 豆叶问：“哪个镇长？” 志刚迟疑了一下，笑着说：“说了你也不知道。” 豆叶追着问：“到底哪个镇长？”邢奶奶也问：“你们的生意怎么还跟乡镇有关系？” “小叶，这不关你的事。就是你那个大舅在的乡镇，我们想在那块建一个仓库，本来都谈好了，不知道为什么就出了岔子。不过，没事了，我们没什么责任，换个地方就行了。”志刚说得很轻松。 豆叶心里很凉，她不是小孩子了，她马上意识到这很有可能是自己那两个舅舅的报复，没想到他们把目标对准了志刚。 94产生了仇恨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志刚的话等于证明了豆叶的猜测，邢奶奶很震惊：“志刚，真是他们在背后捣的鬼？” 志刚看看豆叶，说：“也不能说是，我们自己也有问题，手续不全，也不能全怪别人揪着不放。” “志刚，你跟我说实话，如果没弄好，你们这次……可能会怎么样？”邢奶奶严肃地问。 “没事，都过去了。”志刚不愿意多说。 邢奶奶盯着他不放，志刚对豆叶笑笑，说：“没事的，我们这回也是吃一堑，长一智，专门聘请了律师，以后不会再有这些问题了。” “志刚叔叔，您说，如果这次没躲开，你们会怎么样？”豆叶抓着志刚的胳膊，一定要问个清楚。 志刚看看邢奶奶，又看着豆叶，笑了笑，说：“小叶，如果这次我们没逃过去，你可能就要五六年的时间看不见我了，等再出来，我就真是个老头了。” 豆叶攥紧了拳头，邢奶奶向前探着头，低声问：“志刚，跟我说实话，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我们一开始也不知道，本来那块地的事谈得好好的，开春儿就准备动工了，年前的时候，那块地所在村的村主任突然找到我们，说他们村子没钱过年，硬让我们拿出钱来给村民发福利，如果不给，开春儿就会有村民闹事。” 志刚停了一下，喝了口水，又说：“跟我合作的孟总对这个项目很着急，就给了他十万块钱。没想到，就是这十万块钱出了问题。先是那个村主任被审查了，接着就查到了我们，孟总的路子很广，多方打听到了原因，原来是冲着我来的，那个董峰就想把我置于死地，至少想让我吃上官司，一贫到底吧。” “为什么？他们还想怎么样？”豆叶眼睛里含着泪水，愤怒让她的声音很低沉。 “小叶，你的存在威胁到了他们的声誉，据说董峰如果没有得到当初的那笔钱，他老丈人肯定看不上他，那也就没有他现在的一切。董岩也是，如果没有那笔钱，他不可能能在城里买了房子，还进了那么好的公司。” 志刚接着说：“小叶，他们怕你再翻出老账，因为你是最合法的继承人，如果能证明你确实是董欣欣的女儿，那么他们就要把那些钱财吐出来给你，他们肯定是怕这个。上次我陪着你们办事，董岩肯定背后调查我了，肯定是他盯着我，然后跟他哥合伙整我们的。” 邢奶奶大口喘着气，恨恨地说：“多歹毒，真歹毒，我们还没怎么样，他们就开始了，还让不让人活了？” 豆叶听明白了，她把那些眼泪都咽了下去，她突然觉得李娇说的那些也挺对的，如果你没有个靠山，你就连个蚂蚁都不如，人家随时能踩死你。 “志刚叔叔，他们以后还会再对付您吗？”豆叶问。 “我想不会了吧，哪有那么多的机会，其实董峰更害怕，稍一不慎，他的官位就会受影响，除非我们真干了违法犯罪的事，被他抓住了把柄。你们放心吧，我会注意的。你们也注意。”志刚笑着安慰邢奶奶和豆叶。 “志刚，让你受累了。我也是没想到啊……”邢奶奶再次叹息。 豆叶低着头，她的心里翻江倒海，她再次不可遏制地渴望自己能变得有钱，变得强大，把这些坏人统统打倒。 志刚说：“小叶，别害怕，现在是法制社会，我们又在天子脚下，治安很好。只要自己注意，他们不敢明目张胆地干什么的。只盼着你妈妈没事，找到了她，我们才有机会对付董峰和董岩。” 豆叶重重地点头，抬起头看着志刚，眼睛里充满了坚定。 送走了志刚，邢奶奶的心很沉重，她以为只要她们不去找董家兄弟，他们就肯定不会露面了，就当没这么个亲戚就得了。 没想到，他们竟然还要把人置于死地！ 豆叶觉得很对不起志刚，他很无辜，全都是因为自己，让他受了这么大的损失，还被拘留了那么多天，豆叶觉得自己没办法还上志刚的人情了。 豆叶从没恨过人，哪怕是那个想害她的贾老板，她也没真正地在心里恨过。可是，现在，她的心里产生了仇恨，她恨董峰，她恨董岩，她想等到机会狠狠地惩治他们。 邢奶奶明显地感觉到了豆叶的变化，她更加努力地学习，每天话很少，倒是主动给张鑫懋和刘卓东打了几次电话，跟志刚的联系也很密切。 邢奶奶有点上火，她觉得豆叶这样不好，谈了几次，豆叶答应得挺好的，但是她那种愤怒和仇恨仿佛长在了心里，好像根本不由她控制一样。 这种仇恨和愤怒使豆叶对自己特别狠，练功的时候大汗淋漓仍不肯休息，一道题做不上来，她就不吃不喝不睡，一篇课文背不下来，她就几十遍的重复。 邢奶奶很忧心。 时间如流水，眨眼间就到了清明时节。邢奶奶带着豆叶回到乡下，给王爷爷上了坟，又看了乡下的那处大院子，五间大北房，东西各三间配房，南面连门楼一起还有五间较窄的南房，院子整整齐齐的，确实是个好地方。 村子里很少能看见年轻人，只有几个老人带着小孩子在朝阳的墙根玩耍。 邢奶奶也不认识这些人，但是他们主动跟邢奶奶搭话，问她是谁，问她为什么来看这个房子。 邢奶奶说了自己的身份，有个老人记起了王爷爷，很亲热地跟邢奶奶说话，然后神秘地告诉她：“听说咱们这个村子要拆迁了，你可得勤回来，要不就到村委会那里转转，跟村干部打个招呼，别到时候有事都不知道。” 邢奶奶和豆叶都明白这个老人话里的意思，邢奶奶感谢了他，打听了村委会的位置，带着豆叶一路找了过去。 村委会办公室在村子的中心，那里聚集的人人比较多，邢奶奶一路过去，见到和善的就主动上去打招呼，说自己是王爷爷的老伴，回来上个坟，看看。 一路走过，很多人都知道那所大院的主人回来了。 村委办公室里有一个中年的干部，跟邢奶奶聊了一会儿，问：“这是您的孙女吧？多大了？” “十六了，我带她回来看看，要不然都不认识老家了。”邢奶奶笑着说。 豆叶恭敬地叫了“叔”。那个中年人点头，说：“您留个电话，有事的时候我们好第一时间通知您。” 95 温暖的味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从村里回来的当晚，邢奶奶就接到了侄子王星打来的电话。 邢奶奶这几天膀子很不舒服，拿不了话筒，就把电话放在那里，开了免提。 豆叶清晰地听到了王星和邢奶奶的对话，王星吞吞吐吐地问：“婶儿，您，您今天回家来啦？怎么没到我家歇歇？” “我们就去上个坟，没多待，你们都忙，就没去打扰你们。” 这时豆叶听到话筒里远远地传来一个女人尖利的声音：问问她，那个丫头是谁？ “婶儿，我听人说，有人说，您带了个孙女回来的，是谁呀？” “噢，是我认的一个孙女，跟我作伴的。” 那个尖利的女声又说：好好问问，是不是王建留在国内的种？ “你别说了。”王星小声对那个女人说。 “我怎么不能说，不弄清楚还行，你好好问问，是王建的，还是那个老太婆跟人瞎搞弄出来的？”那个尖利的女声说出的话很难听。 豆叶轻轻地走到邢奶奶身边，搂住她的肩膀，邢奶奶拍拍豆叶的手，两个人默默地听着话筒里的声音。 “婶儿，我听大哥说了那个丫头的事，给您作伴也好。您的身体还好吧？”王星问候邢奶奶。 “好，都好，要是没什么事，就挂吧，你们都忙。”邢奶奶温和地说着。 突然，电话那头传来王星愠怒的声音：“你干什么？” 紧接着，听筒里就传出了尖利的女声：“二婶，您回来也不到我家看看，您这是故意让邻居说我们不是？” “红霞，我是回去上坟的，不是走亲戚，邻居怎么说你，跟我有什么关系。”邢奶奶也很不客气了。 “二婶，您岁数也不小了，得注意身体啊，弄个小丫头在身边，您还得照顾她，真不知道您是怎么想的？这孩子到底是谁的？是不是王建留在国内的？他到国外享福去了，把烂摊子留下了。”话筒里红霞的声音就像一阵机关枪，一通只顾自己痛快地扫射。 “红霞，别瞎猜了。这个孩子跟你们没关系，再说，王建出国也跟你没什么关系吧，怎么就是把烂摊子给你们留下了？” 对面话筒里传来王星压低声音的劝说，他在跟自己媳妇夺话筒，但是这个媳妇很厉害，可能是一下子把王星推到了一边。 “二婶，您岁数也不小了，有事不靠您侄子靠谁，您那处院子都是我们一直在照料着，王建在国外不回来，您可不能糊里糊涂分不出远近啊。” “红霞，我的事不用你操心了，你过好自己的就行了。我还有事，就不跟你说了，挂了吧。”邢奶奶皱着眉头，很不耐烦。 “哎，哎――”红霞还想说，邢奶奶直接挂断了。 看看豆叶，邢奶奶叹了口气，说：“叶儿，我真是老了。人说养儿防老，我可好，老了老了吧，儿子不在身边，谁都想编排编排我这个老太婆了。” 邢奶奶笑得有点凄凉，豆叶低着头，说：“奶奶，我给你您添了很多麻烦。” 邢奶奶揉着豆叶的手，说：“傻丫头，这不关你的事，即使没有你在身边，他们也一样，就是欺负我这个老婆子没人管。叶儿啊，快点长吧，长大了就好了。” “嗯，我长大了就好了，您放心，就是他们都不管您，我也一定好好伺候您。您等着我长大，再有几年就行了。”豆叶的话很坚定，她迫切地希望自己长大。 志刚开车载着豆叶和邢奶奶再次来到了董家村。 董家的这片坟地已经荒芜了多年，即使是清明时节，也仅有几个坟堆前面有烧过纸钱的痕迹。 豆叶姥姥和姥爷的那个坟堆，经过一个冬天的风蚀，显得更小了。看着那个小小的坟包，豆叶心里无限悲凉。 不知道妈妈和妹妹们在哪？也许以后都只有自己能来这里上坟烧纸了，也许，自己死去的时候，也会埋在这里吧，到那时，这里就再无人问津了。 北方的春，是伴着风沙的，清明时节也往往是大风肆虐的时节。志刚帮豆叶挖了一个凹坑，她恭敬地跪在坟前，摆上祭品，开始烧那堆纸钱。 豆叶默默地烧着，邢奶奶说：“叶儿，跟你姥姥和姥爷说说话吧，在这里说话，他们能听到。” 豆叶抿着嘴唇，她有满肚子的话，可是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说妈妈还没找到，说妹妹们也不见了吗？说董峰和董岩背后搞鬼，企图置她于死地，甚至牵连到热心帮忙的志刚吗？还是说自己对这些事毫无办法？ 看着跳动的火苗，豆叶的心就像被这些火苗燎烤着一样，她只低低地说：“姥姥、姥爷，我一切都好，你们放心吧。你们在那边要好好保重身体，等我再长大一点儿……” “叶儿，他们肯定希望你快快乐乐的。”邢奶奶扶豆叶，帮她拍着土。 志刚帮豆叶铲土，填在坟堆上，又把周围的杂草清了清，豆叶默默地做着这些，瘦削的身板端着铁锹，让邢奶奶看得心疼。 豆叶一如既往地对自己狠着，邢奶奶怕她憋出毛病，三天两头地带她出去踏青，游玩，但是她的眉宇间总有一股抹不去的愁绪。 只有刘卓东来的时候，豆叶才会笑，邢奶奶特别喜欢他来。 刘卓东在年级里属于中上等的学生，典型的偏理科，自从上次之后，他就赖上了豆叶，总让她帮忙写作文。 刘卓东脑子好使，他能把老师给讲作文的原话讲给豆叶，还能加上自己的理解，让豆叶听得更明白，豆叶虽然不太明确各个文体的特点，但是写出的作文有真情实感，这也使得刘卓东的作文在老师那里大受赞扬。 豆叶担心这样会影响他的学习，可刘卓东毫不在意，他早就将自己要面对的考试分析得很透彻了，他的语文只要能拿到九十多分，考上他的目标大学绝对没问题。 而且，他能把豆叶帮忙写的每一篇文章都背下来，用他的话说：“到时候总能用上的，我相信老师，更相信你。” 周六上午，刘卓东又来了，邢奶奶高兴地给他拿吃的，然后又去买菜，要给他做好吃的。 豆叶很气愤刘卓东这一点，每次来都会蹭饭，把邢奶奶哄得开心着呢，以至于豆叶都嫉妒了。 此时，刘卓东站在阳台上，阳光照在他的橙色T恤上，把他的脸映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让人看起来很温暖。 在这个春天的午后，豆叶觉得自己真切地感受到了春的浓郁气息，鼻端好像闻到了温暖的味道。 以下是迷朵跟各位书友说的话：各位朋友，《豆叶进城记》只在17K,没有授权他处，那些打着书友上传旗号的都是盗版，如果您喜欢看这本书，就请您到17K，坚决抵制盗版，坚决抵制寄生虫。 96 高攀不上啊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刘卓东很喜欢穿颜色鲜亮的衣服，在豆叶的记忆中，好像就见他穿过一次黑色的，滑冰场上撞豆叶的时候，他穿的好像是蓝色带白道的棉服。 “你的衣服都这么鲜艳吗？” “艳吗？我都习惯了。”刘卓东嘿嘿地笑，说，“我是奶奶带大的，我奶奶眼神不好，总怕找不到我，所以从小到大，我都穿带色的衣服。” “也挺好的。”豆叶给的评价很中肯。刘卓东皮肤白，又爱咧着嘴笑，这些鲜艳的衣服穿在他身上，丝毫不显花哨，反倒有一种明朗的感觉。 “怎么样，很帅吧！”刘卓东也嘚瑟起来，把袖子撸上去，两手揣进口袋，学着模特的样子走了几步。 豆叶被逗得哈哈笑，突然，看到了他胳膊上的那一大块淤青。 “怎么弄的？” “没事，没事，碰的。”刘卓东急忙把袖子放下来，但是眼睛里的慌乱怎么也瞒不过豆叶。 “说，干什么坏事了，到底怎么弄的？”豆叶明亮的眼睛灼灼地看着他。 刘卓东看看天，看看花，看看沙发，看看鞋，就是不敢看豆叶。接触得多了，豆叶对他这些动作很熟悉，一看就知道他想隐瞒什么。 豆叶过去，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把袖子撸上去，那一大片淤青袒露出来。 肯定不是擦伤，有点像撞的或者棍子什么的打的。 “到底怎么弄的？”豆叶可能自己都没感觉到语气里的疼惜。 刘卓东耳朵都红了，吞吞吐吐地说：“跟他们，玩儿，玩儿的时候碰的。” “说实话！”豆叶拽着他，把他推到沙发上坐下，自己去拿装药的小箱子。 刘卓东赶紧把袖子放下，想跑。 “说实话。”豆叶扭头又来了一句，刘卓东吓得一屁股又坐下了。 “真……真的，玩儿的时候碰的。”刘卓东躲闪着，还是被豆叶抓住了胳膊，撸起袖子，先喷上了消肿的气雾剂，轻轻地吹了吹，等干了之后，再涂上药酒，然后从周围开始揉。 这些药都是邢奶奶给豆叶准备的，她练基本功的年龄大了，身体柔韧性不如小孩子，所以常会有拉伤的情况，豆叶就会自己做处理。 刘卓东疼得龇牙咧嘴的，使劲儿往外夺自己的胳膊。“你老实点儿，揉揉就散开了，这点疼儿也受不了。”豆叶严肃地绷着脸，手上毫不松劲。 “哎哟，哎哟，行了，行了，我不疼，不用了。” “谁让你不小心的，说吧，到底怎么弄的？” “真没事，我下次一定小心，再也不会了。行了，哎哟——行了。” 看刘卓东都要冒汗了，豆叶才停下，去拧了一块温热的毛巾，给他敷在那里。 “好几天了吧？你也够能忍的，怎么不去找医生看看。” 看豆叶嗔怪的样子，刘卓东觉得心里甜丝丝的，他受了伤，不敢跟奶奶说，也没想过去医院，只好自己忍着，过几天就好了。毕竟，以前都是这样的。 不过，刘卓东觉得，以后再有个什么不舒服的，可以来找豆叶了，他轻轻摸了摸胳膊，好像真不那么疼了。 邢奶奶回来了，豆叶去厨房做饭，刘卓东也跟着进去，帮忙择菜。两个人有说有笑的。 邢奶奶又高兴又忧心。 豆叶情绪不好，刘卓东一来，跟她又笑又闹的，她就会表现出小姑娘该有的样子。可是，刘卓东的家庭，豆叶高攀不上啊，长时间下去，如果两个孩子只当朋友还好，如果有了别的想法，豆叶可能会受到更大的伤害。 怎么办呢？ 京城的晚春已经很热了，人们纷纷换上了薄衫，感觉轻快多了。 豆叶对服装设计很有天分，她给自己做的，给邢奶奶做的，都特别合体洋气，常引得楼下的邻居们羡慕不已。 凭这个本事挣钱是李娇提醒豆叶的，跟李娇玩得来的那些同学，都很爱穿着打扮，李娇稍稍放出一点风，说她认识一个高级服装设计师，可以帮她们订做衣服，那些女孩们就急不可耐了。 女孩子们都希望自己穿的衣服是独一无二的，所以，李娇没用费什么口舌，就给豆叶拉来了生意。 豆叶的计算和想象能力非常强，她只要看到照片，观察一下对方的肤色和发型，再问问李娇对方的高矮胖瘦，心里就有数了。 其实，当面量量尺寸是最好的，但是李娇希望豆叶保持这种神秘感。“豆叶，你反正也有这个能力，就不必见她们。这种神秘感是你赚钱的法宝，听我的，准没错。”李娇拿着一块布，让豆叶先给她做条裙子，想这周放风筝时穿上。 “好，听你的，不过，不许答应太多啊，我还要学习呢，没时间做太多。再说，我也怕奶奶累到。”豆叶很认真地跟李娇说。 “明白，物以稀为贵，你放心，看我的吧。”李娇信誓旦旦的保证。 从此，豆叶开辟了第二个赚钱道路。李娇受家庭环境影响，很有经济头脑，她跟豆叶商量出一套标准，只做女孩的裙装，布料自己出，设计、裁剪、缝制特制款收费二百元，精致款一百二十元，普通款八十元。 一开始，豆叶觉得肯定没人做那么贵的，毕竟布料还要自己出。没想到，想做的人几乎都要那个特制的。 邢奶奶大力协助豆叶，带着她逛各种精品店，购买服装杂志，收看时装展，帮忙设计裁剪，帮忙做各种装饰，忙得不亦乐乎。 豆叶也投入了很大精力，没时间再琢磨别的了。 没过多长时间，很多学生都知道李娇认识一个服装大师，专门做女生的裙装，一有女生穿出来，马上就会被围观。 大多数是赞扬，也有人贬得一文不值，不过，这些都被李娇给挡了。个别不符合心意的，豆叶又免费做了修改，这使得她在学生中口碑很好。 短短一个月，李娇就给豆叶拿来了一千六百块钱。豆叶要分给李娇一半，李娇毫不忸怩地说：“钱我是该拿一部分的，但是不能对半分，毕竟你出的力更多，以后咱们就四六，不，三七开吧，我三你七，就这么定了。” 豆叶跟她笑闹了一会儿，同意了，李娇很认真地算好了钱，把自己的那份装进口袋里，郑重地说：“豆叶，谢谢你。这是我第一次凭自己的本事挣来的钱，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多的。” “行了啊，你还是学生呢，你不是还要考一中吗，别耽误了学习。” 李娇兴奋地抱着豆叶，说：“放心吧，我不会耽误学习的。有了这些钱，我能干很多事，想想就开心啊。” “好了，别摇了。我请你吃饭吧。”豆叶也很高兴。 “行啊，我可要吃好的啊。”李娇挎着豆叶的胳膊，想了一下，说，“你有钱了，我再找几个人行吧，你早就该请人家吃的。” “谁呀？” 97 挑开那层薄纱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豆叶想了一下，还是不知道有谁是她早就该请的。 “还有谁？你楼上的那个，还有张鑫懋他们，你别说不知道啊？” “也是，上次我受伤的时候，他们没少帮忙，确实该好好儿请一次。” “豆叶，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作不知道？”李娇疑惑地看着豆叶。 “什么？我该知道什么？” “看来你真不知道。刘卓东不是老来找你吗，他被打了两三回了，不过，他也够可以的，每次都没找人，既没跟家里说，也没跟学校说，也算个好样的。”李娇爆出了一个让豆叶难以置信的消息。 “真的？”豆叶抓着李娇的肩膀，大声问。 “怎么不真，你别跟我说你不知道张鑫懋和你家楼上那个对你有意思啊，他们为什么打刘卓东，还不就是因为他总是找你，你也没拒绝不是。不过，我说豆叶，你到底看上谁了？这几个人可都不错，据说你家楼上那个小军他爸在部队里也是个大官呢。”李娇的话里有很多隐藏不住的羡慕。 豆叶终于明白刘卓东胳膊上的那块伤是哪儿来的了，这是要干什么？ 豆叶很气愤。 “他们真打了好几次啦？” “骗你干嘛？有一次我看见了。”李娇嘿嘿笑着说，“那个刘卓东挺能打的，张鑫懋他们三个，硬是没占到什么便宜。” “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告诉你干嘛？打得越厉害才越好呢，我也想看看他们到底谁对你是真心的？”李娇笑嘻嘻的。 豆叶甩开李娇的手，拿起话筒，飞快地播了一串号码。 “给谁打的？”李娇把耳朵伸过去，跟着听着话筒里的声音。 豆叶把她扒拉到一边，等了一会儿，那头一直无人接听。 放下电话，豆叶琢磨了一会儿，问：“都谁打他了？” 李娇看着豆叶，笑嘻嘻地眨巴着眼睛，说：“他，谁呀？是张鑫懋还是你楼上的？” “别讨厌啊，刘卓东！” “嘿嘿，我就看到过一次。要不，咱们去楼上问问？”李娇兴致勃勃的，拉着豆叶就要出去。 豆叶挣开她：“别闹，一会儿奶奶就该回来了。” 李娇嘻嘻笑着，躺倒在沙发上，说：“还真不好选，都挺有钱的，不过，张鑫懋他家是暴发户，不如刘卓东家，刘卓东家祖宗三代都是京城人，又有钱，又有权。你楼上的那个，只能是备用的，毕竟你们青梅竹马的。” “行了，说什么呢。我哪个都不会同意。” “为什么？你条件够高的？”李娇惊叹着。 “我们才多大？你整天就说这些，就跟明天就能结婚似的。”豆叶也坐下来，眼睛看向阳台，明显的心神不宁。 李娇看了豆叶一会儿，扳过她的脸，笑嘻嘻地说：“有心事了吧！” 豆叶不搭理她，李娇说了一堆自己的理论和畅想，对豆叶有无限的羡慕。 晚上，豆叶心里一直很不安，又给刘卓东打了一个电话，还是没人接。犹豫了一会儿，她拨打了刘卓东留给她的另一个号码。 电话通了，是个女声，是他家的保姆。豆叶说找刘卓东，对方告诉她，家里的老太太病了，在医院，刘卓东也在医院。 豆叶坐在书桌前，半天也看不进去。邢奶奶早就发现了她的异常，轻轻地进来，问：“叶儿，怎么了？” “奶奶，刘卓东他奶奶病了，好像是住院了，您说我应该去看看吗？” “哦，该去看看，他没少帮助你。”邢奶奶坐下来，看着豆叶说，“去吧，他奶奶一直支持刘卓东帮助你，不管以后怎么样，咱们尽量别欠人情。明天我跟你一块去。” “奶奶……”豆叶欲言又止，她想跟邢奶奶说说刘卓东挨打的事，话到嘴边，又停下了，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别想那么多，明天咱们早点去。”邢奶奶站起来，拍拍豆叶的肩膀。 入夜，豆叶关了灯，把一只毛绒玩具抱在怀里，无意识地揉捏着。她的思想很乱，今天李娇说的那些话彻底挑开了那层薄纱。 豆叶知道小军对自己好，也知道张鑫懋对自己有点意思，刘卓东呢，看起来整天笑嘻嘻的，总来找自己，应该也是有点儿那方面的意思吧？ 他们是因为自己长得好看吗？ 豆叶清楚地知道，自己摆在明面上的，人家一眼就看得到的长处就是长得漂亮，身条也不错。 可是，漂亮的姑娘有得是。 短处呢，太多了。首先，自己是外地人，家庭情况复杂，没钱没地位，。其次呢，自己连个最基本的学历证明都没有，而且，以后也不可能会有。 唉―― 这些，是她永远的自卑。 豆叶翻了个身，把毛绒玩具压在了身下，她懒得拿出来，继续着自己纷乱的思想。 小军，只是个邻居吧。还没见过他爸爸，就他妈妈那关就过不了，而且，自己对他的好感就是因为他帮了自己吧，或者，那都算不上是好感，仅仅是住得近的一种熟悉吧，就像邻居哥哥一样。 张鑫懋呢，那个小胖墩，两只眼睛贼精贼灵的，他可能只是觉得自己没花他的钱，跟别的女生不一样，有点好奇吧，反正自己对他是没什么好感的，只算得上认识吧，也算是个朋友。 刘卓东，一想到刘卓东，豆叶就觉得很烦躁。 又翻了个身，把那个硌着的毛绒玩具蹬到一边，又把它用脚勾回来。 真是笨蛋，明知道人家要打你，还去！ 豆叶使劲儿踩了毛绒玩具两下，就好像那是刘卓东那总是笑着的脸。又想到刘卓东在医院照顾奶奶，可能吃不好睡不好的，明天就给他送点儿吃的吧，也不知道他奶奶得的是什么病？ 朦朦胧胧中，豆叶也不知道自己睡着了还是一直没睡。反正，生物钟准时在五点钟叫醒了她。 豆叶从不赖床，麻利地起来，开始新的一天。 周日的大街，人显得格外多。豆叶提着保温桶和一盒营养品，邢奶奶提着一兜水果，两个人下了公交车，过马路，进了医院。 豆叶问了护士，找到了病房楼层，一间挨一间的看过去，一直没见到刘卓东。 “叶儿，是这里吧？” “是，那个保姆说的就是这里，刘卓东也在。” “我们再找找。”邢奶奶安慰豆叶，又从头找起。 豆叶正在探着头看，突然有人从后面拍了她一下，正是刘卓东。 他惊喜地问：“叶子，邢奶奶，你们怎么来啦？” “哎呀，找你半天了，你干什么去了？”豆叶把手里的保温桶递给刘卓东，娇嗔着。 “我去打点儿水。邢奶奶，您跟我来。”刘卓东一手拿着暖壶，一手提着保温桶，带着她们进了十号病房。 这是一个单间，比较宽大的病床上躺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 98 别耽误学习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豆叶和邢奶奶把东西轻轻地放下，默默地站在一边。 “奶，叶子和她奶奶来看您了。”刘卓东在老人耳边轻轻唤着。 老人睁开了眼睛，让刘卓东扶着坐起来，热情地招呼邢奶奶和豆叶。 刘卓东手忙脚乱地把沙发上的毯子和衣服收起来，请邢奶奶和豆叶坐下。 刘卓东奶奶比邢奶奶岁数大，这次是因为突发了脑淤血，压迫了语言神经，多亏送医及时，淤血块已经冲开，现在已经好多了，再住几天就能出院。 同是老年人，她们可聊的话题很多。 刘卓东偷偷示意豆叶出去，豆叶低声跟邢奶奶说了一声，跟着他来到楼道。 “你怎么来了？”刘卓东还是满眼的惊喜。 “我怎么不能来，你怎么不告诉我呢？” “上星期的事了，现在好了，刚开始的时候都说不了话，可把我吓坏了。”刘卓东跟豆叶诉苦。 “你家没别人过来吗，你还要上课呢。” “我爸那几天白天在，我哥来了也没用，我妈……我奶不喜欢跟我妈待着。” “哦，那你能睡好吗？” “能，我在哪都能睡，不耽误上课。”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豆叶说：“那个保温桶里有粥，还有你爱吃的炒饭，应该还热着。” “炒饭，是酸豆角炒的吧？” “是，你不就爱吃这个吗！” “嘿嘿，谢谢。”刘卓东心里很高兴，靠着墙壁，把两条大长腿伸出了老远。 “你，胳膊还疼吗？” “啊？早不疼了，你看，你还挺会治的，一点儿青都没有了。以前的那些……”刘卓东发觉自己说漏嘴了，连忙停住，尴尬地看着豆叶。 “你跟他们打几次了？”一提起这个，豆叶就有点儿生气，声音不由地提高了几分。 “没有，没几次。我们就是切磋，切磋切磋。”刘卓东看向别处，他的话连自己都觉得很可笑。 “以后不许再打了。”豆叶郑重地说。 刘卓东低了一下头，又抬头看着豆叶，笑着说：“行，他们要是再约我，我就说你不让打了。” “你……”豆叶气得语塞。 “不打了，他们也觉得没意思了，打又打不赢，各凭本事。”刘卓东的样子很得意。 “凭本事干什么？” “凭本事……不，不干什么，这是我们男生的事，跟你说了你也不知道。”刘卓东的眼神又羞涩又慌乱，说到后面，又理直气壮的。 “你……反正不许再打了。”豆叶再次说道。 “行，不打了。” 见刘卓东答应得挺痛快的，豆叶心里又有点悻悻的。 “叶儿，以后就叫聂奶奶。”邢奶奶拉着豆叶介绍着，又说，“聂奶奶喜欢喝你做的粥，你就多熬几回送来。” “聂奶奶，只要您爱喝，我天天给您送来。”豆叶笑得很灿烂。 “多好的孩子，别天天送，吃一回就行了。你还要上学呢，别跟东子似的，天天熬着，都瘦了。”聂奶奶爱怜地摸着刘卓东的胳膊。 “我没事，能给您送。”豆叶依然笑着说。 “不用送，我去拿就行。”刘卓东的话音还没落，聂奶奶就轻轻地给了他一巴掌：“好我的孙子哎，你倒实诚。” 几个人都笑。 从医院出来，邢奶奶跟豆叶说：“叶儿，卓东有个好奶奶，那么大岁数了，一点儿都不糊涂，年轻时候肯定特别能干。” 豆叶点着头，邢奶奶又说：“我看她是真的喜欢吃你熬的粥，那咱们就辛苦几天，多跑几回。” 豆叶很愿意。 刘卓东更高兴，他奶奶在医院又住了一个星期，他就往豆叶家跑了一个星期，每天中午一次，晚上一次，自己吃完再给他奶奶送去。 就连邢奶奶都无奈地说：“这孩子还真是挺实诚的，真天天过来拿。” 周六，聂奶奶来了。是她家的那个司机孙叔送来的，当然刘卓东也跟着来了。 小军在楼上看见了，把头伸出窗子盯着刘卓东。刘卓东从车里一下来，就看见了小军，高兴地冲他挥挥手，指了指豆叶家。 小军气得“嘭”一声把窗子关上了。 聂奶奶是亲自来致谢的。 带了很多东西给邢奶奶和豆叶，跟邢奶奶说了半天话，特别羡慕邢奶奶有这么个能干又懂事的孙女。 看豆叶跟刘卓东进了书房，邢奶奶低声说：“老姐姐，看来卓东很多事没跟您说吧？” 聂奶奶不明白，看着邢奶奶，等她说。 “叶儿不是我亲孙女，是我收养的，其实连收养也谈不上，办不了手续。这个孩子的身世很可怜，但是她很要强，又聪明，学什么都快。年前的时候，她被卓东撞了，其实也没大事，但两个孩子就认识了，现在也成了朋友。我知道，即使她是我的亲孙女，跟你们也差远了。您跟卓东说说吧，我怕两个孩子将来受伤……”邢奶奶说得很恳切。 聂奶奶神色明显严肃起来，问：“那她，上学了吗？” 邢奶奶摇摇头，说：“上不了，连个正经的身份都没有，怎么上学，我问过了，即使是借读生，那也要身份清楚不是，她那个家，唉――” 聂奶奶也沉默了，说：“妹子，我两个孙子，老大一心只知道画画，别的万事不管。卓东一小儿就是我带大的，这孩子跟他爹妈都不一样，从小就心善。我家那个情况，他的朋友也不多，好不容易有几个也被他妈给拦住了，现在大了，能自己跑了，就什么都不说了。跟我也说得少，我只知道叶子被他撞了，听说流了很多血。卓东晕血，也被吓坏了，我那时候身子就不利落，一直也没过来，这回听卓东一说，我是说什么也要过来看看的。” 说着，聂奶奶看了司机孙叔一眼，孙叔喝着水，打量着墙上的画。 两个老人都沉默了，听到书房里传来豆叶和刘卓东的笑声，聂奶奶说：“妹子，你说的我知道，我跟东子提个醒。不过啊，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也管不了那么多，我看叶子就挺好的，谁说非得是大学生才聪明呢，没上大学的聪明人多着呢。咱们啊，慢慢儿看着吧。” “也是，孩子都不大，别耽误他们学习就行。”邢奶奶也笑了。 两个老人互留了电话，一再说以后常联系，聂奶奶才告别离开。 刘卓东又给豆叶留了一篇作文，他说了大概的思路，豆叶都听明白了，答应晚上写出来，明天就能给他。 99 十八岁了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邢奶奶和豆叶深谈了一次，远比一般孩子成熟得多的豆叶，完全理解邢奶奶的意思，她清楚地说：“奶奶，您别担心，我都知道。他就是一个朋友，我不会想别的。” “叶儿啊，你知道就好，我就是怕你伤心。” 白驹过隙，日子一天天过着，豆叶一天天长大着，邢奶奶总说：“眨眼间，我的叶儿就成大姑娘了，我得给准备嫁妆了。” 豆叶十八岁了，她完全成了一个城市姑娘。身材高挑，皮肤白皙，胸部发育良好，长期练舞蹈让她的行动优雅，再加上合体的着装，总能让看到她的人不自觉地就眼前一亮。 那些朋友们也都长大了。小军考上了警察学院，将来会是一名威武的人民警察。老建考进了工业大学，将来会是城市建设者中的一员。张鑫懋和李娇都考进了一中，张鑫懋交的赞助费更多了，不过他爷爷他爸爸很为他骄傲，毕竟上了一中考不上大学的很少，他家要要出一个文化人了。李娇凭压线分险险地进了一中，真正开始学习后，感觉更吃力了。 刘卓东的志向是当一名桥梁工程师，但是他拗不过父母，最终考进了人大，学了经济管理。 豆叶也很不错，自学完了所有的初中课程，高中理科部分实在吃力，但是文科部分她掌握得非常好，她时刻都在渴望进学校学习的机会。 事实却一次次地打击她，没有身份证，而且那个老旧的户口本上也没有身份证号码，随着年龄增长，她越发觉得在这个城市里举步维艰。 刘卓东还是常来找豆叶，那辆自行车也一直是他的标配，他的大背包里也一直备着一个海绵垫，那成了豆叶的标配。 刘卓东还给豆叶介绍了一个新朋友，他的表妹刘媛媛。刘媛媛跟豆叶同岁，从小身体不好，上初中时因病休学了半年多，现在在一所职业高中学习。 刘媛媛特别崇拜豆叶，什么话都跟豆叶说，豆叶的生日比她大两个月，她心服口服地叫豆叶姐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们是亲姐妹。 最近，刘媛媛喜欢上了一个男生，在豆叶面前把他夸得简直就是天神下凡，什么长得帅，口才好，热心善良，爱干净，讨人喜欢等等。 刘媛媛还专门让刘卓东带着豆叶观察那个男生，替她把把关。 刘媛媛和那个叫罗宇的男生在公园约会，刘卓东和豆叶藏在远处的树荫下，从望远镜里看他们。 看了有十多分钟，豆叶就断定，这个男生不是好人。 这个罗宇个子很高，足足比刘媛媛高出一头，他们站在一起的时候，如果刘媛媛不仰头，就很难看到他的表情。 可是在望远镜里，豆叶看得很清晰，这个罗宇对刘媛媛很不耐烦，尤其是刘媛媛想吃雪糕的时候，大热天的，他自己留在树荫下，让刘媛媛去买，而且，他还翻看了刘媛媛的钱包。 虽然没拿钱出来，但是豆叶坚信这个男生接近刘媛媛的目的不纯。 刘卓东懒洋洋地靠在树上，豆叶盯着望远镜，他盯着豆叶，当豆叶急乎乎地招呼他去看的时候，他赶紧蹲过去，也看到了罗宇翻看钱包的那一幕。 刘卓东少有地皱着眉头，说：“这个家伙不行。” 豆叶故意说：“就凭这个动作就不行啦，媛媛可是很喜欢他的。也许，他就是好奇呢。” “能不能别这么违心地说话，你的眼睛已经告诉我了，你看不上他。” “我当然看不上他，我看上他干嘛？”豆叶推了刘卓东一把，自己又把眼睛对过去，从望远镜里看着罗宇的举动。 刘卓东顺势坐在地上，呵呵笑着说：“你当然看不上他，你只能看上我。” “我谁也看不上！”豆叶心里一跳，但是嘴上毫不软弱。 刘卓东躺在草地上，看着悠悠的白云，苦恼地说：“唉，我刘卓东真悲哀啊，我长得这么帅，还是高材生，生生就没有女生喜欢，我真应该找块豆腐撞一下。” 豆叶被逗笑了：“我家就有，一会你就去撞，撞烂了正好用小葱一拌就能吃，省得我切。” “哎哟，你这个恶婆娘，小心嫁不出去。”刘卓东坐起来，捂着脑袋装样子，很像戏剧里那个受了老婆气的老头儿。 豆叶扑过去，用力推了他一下，刘卓东顺势倒下，把豆叶也带倒了。刘卓东摁着豆叶的胳膊，眼睛里闪烁着星光，直直地望着豆叶的眼睛，轻轻地说：“别看他们，看我。” 豆叶从刘卓东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也看到自己羞红的脸，她使劲儿挣扎着逃出来，抓起包，说：“走吧，别看了。” 刘卓东似乎叹了口气，慢悠悠地收拾着望远镜。 刘卓东的父母也知道了豆叶的存在，他们对刘卓东发出了警告，但是刘卓东依然我行我素，被说得急了就会拿转系威胁他们，他爸他妈就怕他转系，一时间就这样僵持着。 不过，豆叶不知道这些。 邢奶奶的身体不大好，总是这里疼那里麻的。豆叶很少在外面待很长时间，如果要去哪里，也一定跟邢奶奶说得清清楚楚的。 邢奶奶越发想念儿子王建，想抱抱孙子，可是王建一直回不来。 不过，邢奶奶买了电脑，豆叶专门去学习了，电脑操作比较熟练，通过视频，邢奶奶能跟王建和小孙子约翰聊聊天，儿媳安妮也挺好的，只是汉语很不标准，阴阳怪调的逗得邢奶奶想笑。 王建准备在十月份回来一次，正好他那个研究机构有个项目要来中国考察，他争取到了参加的资格。邢奶奶特别高兴，一天几遍地磨叨。 豆叶也为邢奶奶高兴，邢奶奶安慰豆叶：“叶儿，你别多心，我就是岁数大了，不由得想他们。我不跟他去，那里哪儿有家里好，等我实在动不了了，你就把我送进养老院，那里有专人伺候，你常去看看我就行了。” “我可舍不得把您送走，再说，您才多大岁数，离一百岁还远着呢，您可是答应我要活到一百岁的。”豆叶给邢奶奶捏着肩膀，嬉笑着说。 “叶儿啊，那些人总以为我收养你是吃了多大亏似的，只有我自己明白，我占了多大的便宜。”邢奶奶拍着豆叶的手，笑眯眯地说着，“你看咱们小区，那些坐荫凉的老头老太太，他们儿女倒是没出国，就在身边，但有几个像我这样享福的，我知足啦。叶儿啊，碰到合适的就找吧，领回来我看看。” “我还小呢，不着急。”豆叶忸怩着。 “卓东也不错，就是他家啊……咱们条件不行，你嫁给他，会受罪。” “奶奶，您放心，我不跟他好。” “都大了，你整天围着我，也没时间多接触人。叶儿，要不，让人给介绍一个？” “奶奶――”豆叶拉长声音说，“不用，我自己找，我才十八，您以为我多大啦！” 邢奶奶呵呵笑，说：“也是，我的叶儿啊，谁找了你，谁就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一个闷热的午后，邢奶奶突然晕倒了，豆叶急急忙忙打了120。急救车呼响着，把邢奶奶拉到了医院…… 100 我马上就去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闷热的暑天里，豆叶却觉得寒冷彻骨，她蜷缩在一个角落里，用力捂着自己的耳朵。护士在走廊里大声喊：“邢淑珍，邢淑珍家属来一下，邢淑珍家属来一下。” 豆叶不敢吭声，刚才在急诊室门口，她清楚地听到那个大夫说：“停止抢救，通知家属吧。” 这九个字字面上的意思很好懂，那个护士耳熟能详，豆叶也听到了，但是她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弄明白了它的意思。 豆叶第一个反应是赶紧躲起来，她想着如果医生找不到家属，是不是就会接着抢救，是不是邢奶奶就会醒来，就会叫她――叶儿。 护士喊着，一直没人应声，楼道里的人都跟着四处看，想找到这个邢淑珍的家属。 一个护士发现了她，过来说：“是你吧，你是邢淑珍的家属吧，你是她什么人？” 豆叶慢慢地站起来，嘴巴张了两次，才说出来：“孙女。” “还有别人吗？你父母呢？”护士又问，豆叶觉得她的声音很远，但又震得她的耳膜生疼。 豆叶摇头，护士又说：“让你父母或者别的家属快来。” 豆叶只看着她，护士又说了一遍，然后说：“你先跟我过来。” 豆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医生办公室的，那个戴着眼镜的男医生听护士说了几句，问豆叶：“你的父母呢？” “没有。” “啊？那还有别的亲属吗？” “我叔在国外。” “还有别人吗？” 豆叶摇头，她想不起来还有谁。 医生问：“你多大了？” “十八。” “周岁吗？” 豆叶点头，医生对护士说：“通知保卫科吧。” 护士出去了，豆叶也要走，医生叫住她，拿出几张纸让豆叶签字，豆叶觉得那些字在不停地晃动，她不知道该在哪里写。 医生伸出手指指点着，豆叶在那些地方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邢淑珍是急性脑梗，抢救无效死亡。你尽快联系别的家属……”医生的话还没说完，突然涌进了一股人，又有急诊病人来了，医生顾不上豆叶，塞给豆叶一张纸，急匆匆地出去了。 豆叶拿着那张纸，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把纸折好，装进包里，走出来。楼道上有人呆坐着，有人走动，还有人在跑，好像还有人在哭喊。 豆叶被一个跑过来的人撞上了，她趔趄了一下，那个人继续跑，她继续往前走，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到哪里去。 好一会儿，她才觉得该去看看邢奶奶。 那个护士找到了豆叶：“你在干嘛？赶紧过来。” 豆叶跟着过去，看到那张推床上被盖上了白布，底下是奶奶吧？ 豆叶觉得把头都盖住了，多闷呀。 她过去，把白单掀开，看到了邢奶奶紧闭着眼睛的脸，那张脸很安详，跟平时睡着的时候一个样子。 一个护士说：“签完字了吧，看看吧，要送走了，你尽快联系人啊。” “送哪儿？”豆叶问。 护士看了看她，又把白布单盖上，把推床的闸打开，然后两个人一前一后，推着走。 豆叶跟在后面，穿过人群，那些人看到盖着白布的推床，全都能躲多远躲多远，实在躲不开的也吸紧着腹部，贴在墙上，给推床留出了很大的通行空间。 豆叶走得畅通无阻，看到的人都在目送，直到推车拐了弯。 太平间的铁门“哐”一声关上了，两个护士也走了，工作人员看了看豆叶，进了自己的办公室，然后关上了门。 挂在西半天上的太阳，尤自不甘心地向大地展示着威风，土地也不甘示弱，用蒸腾的暑气回击着它。 豆叶站在太平间外面，守着那扇门，过了一会儿，她觉得有点儿头晕，就坐在了墙根。 豆叶脑袋里很空，只觉得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她突然想起王建说十月份要回来的，奶奶怎么忘了这件事呢？ 豆叶敲门，里面没有声音。她用力敲，还是没有声音。她开始使劲拍着门喊。 那个工作人员开了办公室的门，说：“姑娘，你要干什么？” “叔，我想叫我奶奶，她忘了我叔要回来的事了，我想告诉她。”豆叶很认真的说着。 工作人员看了看豆叶，眼前的小姑娘眼神干净，衣服很整齐虽然头发有点乱，但是看起来不像是精神病人，肯定是一时伤心迷了神。 “姑娘，你知道这是哪儿吗？” 豆叶摇摇头，说：“我奶奶被推进去了。” “姑娘，你奶奶听不见。你叫什么名字？” 豆叶说了自己的名字。 “你跟我说一个电话，我帮你叫个人来。”工作人员年过半百，在这个岗位上见过了太多异常的事。 豆叶张口说出了一串数字。 工作人员进了办公室，豆叶静静地等在外面。 过了一会儿，他出来了，说：“姑娘，你说的那个号码是谁的？一直没人接啊。” “哦，那是我家的，我跟奶奶都在这儿，家里没人了。” “你再想想，再告诉我一个。”工作人员就像哄小孩子一样，耐心地跟豆叶说着。 豆叶想了想，又说了一个号码。 工作人员默记了两遍，说：“姑娘，你去那边的荫凉里等着，这里太热了，小心中暑。” 豆叶点头，又看了看太平间的门，走到了旁边的树荫下。 工作人员开始拨电话，第一遍没人接，过了几分钟，他又拨了第二遍，响了七八声后，一个男子的声音说：“喂，您好，您哪位？” “我……我是西区医院。你认识王豆叶吗？” “她怎么了？”对面的声音一下子急起来。 “她很好。小伙子，我不知道你是她什么人，她跟我说了你的电话。你听我说啊，我是看太平间的，王豆叶的奶奶去世了，被送到这里。她现在就守在太平间外面不走，我看她可能有点迷心了，你要是认识她……” “好，我马上就去。”电话挂断了。 工作人员从窗子看看豆叶，默默地放下话筒，低低地叹息了一声。 刘卓东刚到楼下时，就见他奶奶跟几个人坐在阴凉里，他跟她们打了招呼，奶奶说：“东子，电话响了，我没去接，要是有事肯定还打，你去吧。” 聂奶奶就住在一层，这是刘卓东他爸专门给自己老妈买的。刘卓东上楼，一个老人说：“老聂，你孙子真孝顺。” 聂奶奶笑着，继续跟她们聊天。 突然看见刘卓东飞快地冲出来，抓过自行车，跳上去，猛蹬着，头也不回地大喊：“奶奶，我有事，要出去一趟。” 聂奶奶站起来，刘卓东已经远了，她只能喊：“慢点儿――” 101 天堂很暖和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刘卓东一手推着自行车，一手领着豆叶，慢慢地走着。 豆叶跟着刘卓东，亦步亦趋。 刘卓东很难过，那个总是对他微笑的邢奶奶去世了，竟然走得这么急！ 他能感觉到豆叶的悲伤，但是，她一直欺骗着自己，一直不承认邢奶奶已经死去的事实。 刘卓东带着豆叶到了一家小店，给她要了一碗白粥和两个精致的小菜，豆叶慢慢地吃着，突然说：“我得赶紧回去了，都这么晚了。” “没事，慢慢儿吃，吃完了我送你回去，很快的。”刘卓东微笑着哄豆叶。 “我奶奶说不能总是让你送，自己坐车就好了。” “我今天没事，能送你。”刘卓东脸上一直笑着，心里却泛起阵阵生疼。 刘卓东缓缓地蹬着自行车，豆叶坐在后架上，自行车带着他们在车流中穿行，很快就到了豆叶家。 豆叶示意刘卓东可以回去了，刘卓东不说话，默默地跟在豆叶后面，豆叶一直对他这种无赖的做法很无奈，这次，也由着他跟着了。 开门进屋，没有邢奶奶慈爱的声音，豆叶很不习惯，她一边把包放好，换了鞋子，一边喊：“奶奶，我回来啦。” 屋子里很安静。 刘卓东靠在门口，看豆叶走进走出一个个屋子，然后看她默默地坐在沙发上。 呆呆地坐了一会儿，两行泪顺着脸颊无声地滑了下来…… 刘卓东过去，慢慢地蹲在豆叶面前，轻轻地用拇指给她擦着。 那些眼泪越来越多，刘卓东两只手都用上了，但是总也擦不完。 “叶子，哭吧，哭出来，哭出来就好了。”刘卓东轻声说着。 豆叶用双手捂紧自己的脸，那些泪水就从手指缝里往外冒。 刘卓东坐在豆叶身边，把她搂进自己的怀里。豆叶把自己的头埋在刘卓东胸前，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但是低低的哀声还是逸了出来。 “叶子，哭出来，大声哭出来。”刘卓东抱紧豆叶，轻轻地抚着她的背。他的眼里也流下了泪水，滴进了豆叶的头发里。 哭声一旦开了闸，就再也关不住了。豆叶拼命不让自己想邢奶奶，但是邢奶奶给她开门时的笑脸，邢奶奶给她端饭时的笑脸，邢奶奶夸她动作很好的笑脸，总是争先恐后地涌来，豆叶想抓住它们，可是它们却浮在那里，就是抓不住。 邢奶奶呼唤她时的亲切慈爱，讲故事时的绘声绘色，讲道理时的语重心长，督促练习时的严肃认真…… 这些，一股脑地全都涌过豆叶的脑子，豆叶很焦急，她悔恨自己之前没有珍惜，现在，好像都抓不住了。 暮色早已降临，窗外已经有人在乘凉聊天了，豆叶的哭声渐渐低下去，但是从她紧合着的眼睫间，泪水还是不断涌出。 刘卓东一手轻轻地揽着豆叶，一手温柔地帮她擦去泪水。 “叶子，你还有我，邢奶奶走了，我们得好好的。” 豆叶就像个婴儿，贴在刘卓东怀里。 “叶子，坚强起来，我们得把邢奶奶好好送走，不能总让她躺在那个屋子里。”刘卓东的声音很低沉。 豆叶坐起来，用刘卓东的手捂紧了自己的眼睛，就好像在从他那里借取力量。她好不容易把放肆的泪水控制住，说：“该怎么办？” 刘卓东看着豆叶，说：“我们得先通知人。” “我知道了。” 豆叶站起来，摇晃了一下，刘卓东赶紧扶住她。豆叶来到电话旁，慢慢地拿起了话筒，拨了一串号码。 过了好一会儿，电话那头传来了王建的声音：“喂，妈，怎么这么早就打电话来了？” 豆叶的眼泪又下来了，“建叔，奶奶她……” “豆叶啊，我妈怎么了，是不是病了？” 豆叶把眼泪抹去，平静了一下，说：“建叔，您回来吧。奶奶她，她去世了。”说了这几句话，豆叶已经用完了所有的力气，再也控制不住，手颤抖着，连话筒也握不住了。 “豆叶，你说什么？你说什么？”王建的声音很急，完全不可置信。 刘卓东让豆叶靠着自己，从她手里拿过话筒，说：“建叔，我是王豆叶的朋友。邢奶奶今天突发了脑梗塞，去世了。您……” “你说的是真的？” “是的，建叔。邢奶奶被暂时放在医院的太平间里，家里只有叶子一个人，她，可能处理不了。” “我知道了。我尽快赶回去。”王建的声音很低沉，充满了哀伤。 放下电话，刘卓东把豆叶抱到沙发上，让她坐下，然后去开了灯。 豆叶默默地坐了一会儿，说：“奶奶的脚很怕冷，冬天的时候，用热宝焐着都不行，我给她按摩才好些。那个屋子那么冷……” 豆叶的眼泪又来了，刘卓东坐过来，轻轻地拍着豆叶的肩膀，说：“别哭了，叶子。邢奶奶那么善良，她一定是被天使接走了，天堂里很暖和，别担心。” “奶奶跟我说过，她想穿我做的那件旗袍，配上爷爷给买的那个披肩，我还没给她穿上。” “叶子，我们等建叔回来，就去给邢奶奶穿上。” “奶奶还想抱抱约翰，可她没等不到十月……。”刘卓东擦去豆叶的泪水，轻轻地把她拥进怀里。 是啊，邢奶奶走了，她一定也没想到自己会走得那么匆忙。 叶子，你，该怎么办？ 刘卓东抱紧豆叶，轻轻地吻了吻她的头发，他为豆叶担心。 他从没认真地向豆叶表白过，但是他笃定豆叶知道自己的心思，可是她一直是拒绝的，难道身份真的那么重要吗？ 他也没郑重地跟父母说过，总觉得时机还不成熟，总觉得自己和豆叶的年龄都不大，应该还有大把的时间。 可是，现在，自己心爱的叶子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该怎么办？ 豆叶闭着眼睛，眼睫上还挂着几小颗晶莹的泪珠，她好像是睡着了，只偶尔抽噎一下。 刘卓东轻轻地吻了吻豆叶的额头，小心地抱起她，进了卧室，轻轻地把她放在床上。 刚一离开刘卓东的怀抱，豆叶就显得很不安，刘卓东赶紧握住她的手，慢慢地躺在豆叶身边，把豆叶圈在自己的怀里。 夜，用它的黑暗温柔地遮住了整个大地。远近的霓虹，不知疲倦地闪烁着。 刘卓东借着微光，看着豆叶的脸，思绪飘到很远…… 102 她不能贪婪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豆叶做了一个很美的梦。 在梦中，妈妈来了，她的腿已经好了，穿着漂亮的长裙，跟豆叶说：“叶儿，你都长大了。” 豆叶很高兴，抱着妈妈说个不停，她突然想到邢奶奶已经去世了，连忙哭着跟妈妈说。 妈妈摸着她的脸，说：“别哭，你看，那不是邢奶奶吗？” 果然，邢奶奶走了过来，对豆叶笑着，说：“叶儿，都多大了还哭鼻子。你看，我把你妈给你找回来了，高兴吧。” 豆叶跑过去，拉着邢奶奶的手，上下看个不停，说：“奶奶，他们说您死了，还被推进了太平间。我就说嘛，您还没等到建叔他们回来呢，怎么就能扔下我呢？” 妈妈笑着，拉过豆叶，说：“傻叶儿。” 豆叶一边挎着邢奶奶，一边挎着妈妈，三个人一起向前走，豆叶高兴极了…… 刘卓东稍微眯了一会儿，一睁眼，发现天已经亮了。他转动着僵硬的脖子，看到墙上的表，已经四点多了。 刘卓东看豆叶，发现她的脸很红，眼睛全肿了。他吓了一跳，赶紧摸摸豆叶的额头，很烫，豆叶发烧了！ 刘卓东跳下床，开了灯，拉上窗帘，然后到卫生间里洗了一条毛巾，给豆叶擦脸。 豆叶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是刘卓东：“你怎么在这儿？我妈呢？我奶奶呢？” 刘卓东对她笑着，豆叶想到了什么，猛地转头，看到表，还不到五点，又放下心，说：“我还以为睡过头了呢？你怎么在我屋里？” 豆叶挣扎着想坐起来，刘卓东扶着她，问：“叶子，家里有体温计吗？我觉得你发烧了。” “哦……在电视下的抽屉里。” 刘卓东拿来体温计，帮豆叶夹好，又让她躺下，然后自己去烧开水。 豆叶躺下来，她觉得头很晕，一时之间，她分不清这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中。 慢慢的，泪水顺着眼角又淌了下来。她紧闭着眼睛，她多希望梦里的那些是真的！ 豆叶中暑了，高烧39度。刘卓东要带她去医院，她说什么也不去，她要在家里等着建叔回来。 刘卓东没办法，只能一遍遍地给她用水降温。 好不容易到了八点钟，他先给自己奶奶打了电话，说了个她不用担心的理由，耐心地听完奶奶的一顿数落，然后把豆叶安顿好，飞快地奔出去买了药，又买了清淡的早点，飞奔回来。 豆叶躺在那里，深深地懊恼自己身体的不争气，现在怎么能生病呢？ 她挣扎着吃了东西，让刘卓东把她扶到通风的地方坐下，吃了药，自己用湿毛巾降温。然后，教刘卓东熬绿豆汤。 刘卓东听话地按照豆叶的指挥，一步一步地做着，每隔两个小时，就给她量一次体温，还好，高热在渐渐退去。 豆叶放空自己的思想，她不知道王建什么时候能回来，她强迫自己要赶快好起来，她还有很多事要做。 午后，刘卓东看豆叶睡得很安稳，就趴在床边，也睡着了。 睡了一觉，豆叶觉得好多了。她感觉到身边有人，看到是刘卓东。 他半蹲半坐在床边，两条大长腿没处放，那姿势一看就很不舒服。可是，他睡得很香。 豆叶静静地看着刘卓东：他的眉毛很浓，眼睫毛又黑又长，豆叶能想到那双眼睛只要一睁开，肯定就是含着笑意的。鼻梁很直，嘴唇有点薄，据说嘴唇薄的人很能说，可是刘卓东在她面前，不是那么能说的，只会嘿嘿傻笑。 他看起来有点憔悴，都是因为自己的事…… 豆叶轻轻地转过头去，想到邢奶奶，她的心里又涌起了悲哀。她赶紧停下，让热泪在眼眶里打了一会儿转，生生地咽回去。 奶奶已经走了，她要把后面的事办好。 这所房子留给建叔处理吧，乡下的那所房子，邢奶奶已经让她代笔写好了遗嘱，硬是把房子留给豆叶。邢奶奶怕豆叶有麻烦，已经去做了公证。 但是，豆叶也早就想好了，邢奶奶收留了自己，教自己长大，已经给了自己最好的东西，她不能贪婪。 她早就偷着把遗嘱又加上了几句，乡下的那所房子将由大伯去处理。 奶奶的这些遗物，建叔处理吧…… 豆叶想到邢奶奶永远地去了，再也见不到了，眼泪又止不住了…… 豆叶尽量轻轻地坐起来，还是惊动了刘卓东，他马上立起身子，说：“叶子，你觉得怎么样？” “我好多了，你快起来吧。” 刘卓东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腿很麻，根本站不起来，他以怪异地姿势半跪在床边，尴尬地冲豆叶笑。 豆叶看他的怪样子，也很好笑。从他旁边下地，去卫生间。 镜子里的豆叶，看起来苍白而憔悴，眼睛红肿，嘴唇很干。 豆叶捧起水，猛地扑在自己脸上，几次之后，凉凉的水让她又清醒了很多。 刘卓东等在外面，看豆叶出来，开心地笑着，说：“感觉好点了吧？” “嗯，好多了，我去做点儿吃的，你也饿了吧。” “你等着，我去。”刘卓东冲进卫生间，唏哩呼噜地抹了两把脸，洗了手，奔进厨房。 豆叶看了看，稍微想了一下，吩咐刘卓东去买几样菜。 刘卓东高兴地答应着，像个孩子似的跟豆叶重复了一遍，去了。 豆叶从厨房里望向客厅，那里没有人，以后，都会是自己一个人了，这个房子也住不了多久了。 泪水模糊了她的眼睛，豆叶强忍着，洗了米，蒸上了米饭。 从冰箱里找到一直冻着的酸豆角，又拿出肉，开始忙起来。 刘媛媛也来了，是刘卓东给她打的电话，让她请了假，来陪豆叶。 刘卓东也留在这里，三个人正说着话，听到了敲门声。 王建回来了，一进门，打量着熟悉的屋子，见不到自己妈妈，他的眼睛很快就湿了。 王建接到电话后，马上放下了手头的一切工作，转机飞了回来。 坐在沙发上，豆叶轻轻地给他说着，王建抱着头，默默地听着。 “豆叶，谢谢你。我……还是太自私了，总觉得妈妈没事，结果……一切都晚了。”王建非常悔恨。 刘卓东又给他倒了一杯凉白开，过了一会儿，问：“建叔，我们该怎么办？” “通知亲戚吧。”王建抹了眼泪，说道。 豆叶找出了电话本，交给了王建，犹豫了一下，还是简单说了几个亲戚的情况。 王建默默地待了一会儿，首先拨了王星家的电话…… 103 后事安排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亲戚们陆续来了。 刘卓东虽然担心豆叶，但是也不好再留在这里，只能跟刘媛媛一起走了。刘媛媛再三敲定晚上会来接她，让豆叶去跟她住。 王建简单跟大家说了事情的经过，人人都很悲痛，邢奶奶的侄媳妇红霞和外甥女贤英哭得尤其大声，但豆叶总觉得她们哭得很假，嚎了半天，不见几滴眼泪。 马雪纯和她妈妈是真的伤心，她们躲在豆叶的屋子里，低低地哀泣着，豆叶的眼泪也止不住，她低低地劝着：“小姑，别哭了，奶奶肯定不想我们这样伤心。” 大伯眼圈红红的，突然大吼一声：“都别哭了！婶子已经走了，干嚎有什么用，我们商量一下办后事，早点入土为安。”说着，他的声音已经哽咽了。 “大哥，您来主持吧，我很多都不懂。”王建低声说。 大伯名字叫王振，已经五十多岁了。 他深吸了一口烟，看了看王星，对方没什么表示，他继续说：“行，婶子对我不薄，我给她操办。” 沉默了一会儿，大伯说：“先联系殡仪馆，让他们到医院去拉人。王建和豆叶都过去，再跟上几个人，到时候跟着殡仪馆的车走，我们其他人都直接去殡仪馆。” 豆叶站在王建身后，大声说：“奶奶生前说不想穿寿衣，只想穿旗袍和披肩。” “行，豆叶，把衣服拿出来，妈妈想穿什么就穿什么吧。”王建回过头，跟豆叶说。 红霞着急地说：“那可不行，人死了不穿寿衣怎么行，按老礼是要上三下二的，穿个旗袍算什么，还带什么披肩，大毛的东西就不能下葬。那么贵的东西，给死人有什么用。”最后一句，她说得很小声。 大伯娘反驳她：“你说的叫什么话？人死为大，二婶想穿什么我们就给穿什么，难不成你还想违背她的心愿不成。” 外甥女也要插言，眼看着要吵起来了，大伯又吼了一声：“都别吵吵，听王建的。” 大家都看着王建，王建站起来，说：“我没那么多讲究，我一直在国外，都是豆叶照顾的，她最理解我妈的心意。就按我妈的心意来吧，让她走得安心一些。”说着话，他的声音也哽咽了。 “那行，豆叶，你去带上衣服，跟王建带上婶子在医院时的那些单子，先去医院，我和老二联系殡仪馆。”大伯又做了安排。 事情处理很顺利，邢奶奶躺在灵车上，被拉往殡仪馆。王建和豆叶坐在她的身边，王建握着邢奶奶的手，低低地说着：“妈，我回来了，我回来了。妈，都怪我，我没想到您这么快就走了。妈……” 豆叶低着头，眼泪吧嗒吧嗒地掉在手中的大盒子上。 殡葬师给邢奶奶做了美容，穿上了那件漂亮的旗袍，把大披肩搭好，邢奶奶面相安详，宛如入睡。 大家抚棺痛哭，一一告别后，看着载着邢奶奶的棺木顺着滑道，滑进了通红的火塘。 那一刻，豆叶真的产生了一种随着邢奶奶而去的想法，她觉得跟着邢奶奶一起走，肯定就能看到妈妈。到时候，她就可以幸福地跟她们生活在一起了。 马雪纯满脸泪水，死死地抱着豆叶。 把邢奶奶的骨灰葬进王家老坟，跟王爷爷并排在一起。他们可以在天国团聚了。 豆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只觉得耳边一直乱吵吵的，不停地有人在说话。 王建很悲伤，回到家里后，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 男人们还好，几个女人，除了大伯娘和二婶外，红霞、外甥女和外甥媳妇闹得最欢，她们一边妙语连珠地劝慰大家，一边开始到各个房间走动，外甥媳妇对王建说：“趁我们都在，收拾收拾遗物吧。免得你一个人弄不过来。” 王建没吭声，小姑说：“你着急什么，这些东西自然有建哥和豆叶处理。” “她算什么？”红霞指着豆叶，又说，“捡来的一个小丫头，养了好几年就不错了，还想拿东西，没门。” “你别说了。”王星蹲在一边，小声嘟囔了一句，但是他媳妇红霞根本就没搭理他。 外甥媳妇也绷着脸，说：“是呀，一个保姆，难道还要当家作主？” 二叔很生气，说：“你们谁来伺候过，现在倒来说嘴了，这几年不都是豆叶在照顾，就是拿点儿东西也是应该的。你们的心思……” 不等他说完，红霞已经拿出了泼妇的样子，“呼”一下奔着二叔冲过来，张牙舞爪声嘶力竭地喊：“我们什么心思，你说我们是什么心思？婶子跟我们最近，我是侄媳妇，我没权利处理吗？你说，你说！” 二婶把二叔拉到一边，红霞仍不依不饶的。 大伯大吼着：“闹什么？婶子有儿子，轮得着你们操心吗？” 王建有气无力地说：“都别闹了，我妈留了遗嘱。这房子我处理，村里那个交给大哥全权处理。家里的这些东西，我带走一部分，其余的都是豆叶的。” 王建的声音很小，但大家都听清了，外甥媳妇不干了，说：“都是亲戚，我们也是外甥男女，就一点儿没有？” 王建看了她一眼，加重语气说：“这间屋子里只有我有继承权，你们都没有。我妈留了遗嘱，就按照遗嘱办。” 外甥女狐疑地看看豆叶，说：“不定是谁写的呢？” 豆叶用力站起来，稳了稳，到邢奶奶常用的小柜子里拿出一个大信封，交给了王建。 王建打开，大家都伸长脖子看。王建说：“遗嘱已经做了公证。感谢你们过来送了我妈一程，大家都累了，我和豆叶也不可能留你们吃饭，都请回吧，过后，我再一一感谢。” 大伯首先站起来，说：“小建，那你缓缓吧，也别太着急，坟地后面的那些事，我去就行了。” 王星也站起来，嘴唇动了两下，看看自己媳妇，说：“建，放心吧，我照看着。”王建冲他点头。 “大哥，大嫂，留一下吧，看看这份遗嘱。”王建说。 104 亲戚分家产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二叔和二婶告辞走了，小姑把马雪纯留下了，让她陪着豆叶，自己也走了。 王星想走，但是红霞不愿意，她想听听大伯要怎么处理村里的那所房子。 外甥和外甥媳妇也不愿意走，外甥女凑到王建跟前，说：“建哥，我没别的意思，你以后也不在国内了，我想留几件东西做个念想。还想跟您说说爽儿的事，您回来一趟也不容易的，这次要是行的话，就把爽儿带出去。” 郑爽一直沉默着，眼睛四处打量。听她妈这么一说，也凑到王建跟前。 王建看看郑爽，说：“你是想去玩儿，还是想去学习？要是想去玩儿，自己办个护照随时都能去。我这次回去后马上就有很重要的事，可能没时间陪你玩儿。要是学习，那就自己考试申请才行，别人帮不上忙。” “不是，建哥，不是……”外甥女还要说，大伯打断她的话，说：“先别说别的了，处理正事要紧。” 外甥女瞪了大伯一眼，郑爽更是用恶毒的眼神看着大伯和大伯娘。 王建从大信封中拿出一份遗嘱，交给大伯，大伯看完，手颤抖着，说：“豆叶，我一定亏不了你的。”又对着空中说，“婶子，您放心吧，我一定给您处理好。” 红霞推着王星，让他去拿那份遗嘱，王星抗拒着，大伯主动把遗嘱递过去，说：“你也看看吧，免得说我们蒙你。” 红霞过来，一把抢过去，看了好一会儿，说：“真的，假的？别是那个丫头瞎写的吧。她一个捡来的，凭什么能继承遗产？” 王建说：“真的，已经做了公证。” 外甥媳妇和外甥女也凑过来，看那份遗嘱，上面明明白白写着：王家村院子由王豆叶继承。如王豆叶放弃，交由王振全权处理。 后一句话是豆叶背着邢奶奶加上去的，全文都是她的字体，所以别人看不出来，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在昨天就明确地向王建表示了她不要那处房产。 外甥媳妇撇撇嘴，说：“宁肯给一个外人，也不给我们这些亲的，我们怎么就惹到她了？” 豆叶不想听他们说话，更不想看他们的嘴脸，跟王建说了一声，就进了自己的屋子。马雪纯也进来，把门关死。 “豆叶，你以后怎么办？” 豆叶沉默着，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也不知道。” 又过了一会儿，豆叶说：“建叔想把这处房子留给我住。” “豆叶，你……” “我不会留在这里，我已经想好了，尽快租个房子，搬出去。让建叔把这个房子卖了，那样，大家就都不用惦记了。” 等刘卓东和刘媛媛来的时候，事情还没处理清楚。刘卓东直接找豆叶，看着她把带来的饭吃了一点儿，过了半个小时，又看着她把药吃完。 “刘卓东，帮我租个房子，要小一点儿的，我想尽快搬出去。”豆叶求助刘卓东。 刘卓东点头，刘媛媛说：“豆叶，跟我去吧，我家大着呢，空着好几个卧室，你喜欢哪个就住哪个。” 豆叶对刘媛媛笑笑，说：“不了，我得有个自己的地方，到时候，你可以找我玩儿。” “行，我马上就去找。钱的事你不用担心，我给你拿来了，那次你说投资股票，我就给你办了，现在卖出收益不太好，但是救急完全可以了。本钱我扣除了，这是你挣的。”刘卓东从包里拿出一个大信封，看着很厚样子。 “哥，多少？够吗？”刘媛媛问。 “八千多，我替她投了三千，净挣一万三，我拿来了八千，那五千继续买了。”刘卓东说得轻描淡写。 马雪纯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他爸爸一个月的工资才两千左右，妈妈挣得更少。买股票竟然能赚这么多钱！ “应该够了，要是不够，哥，你先垫点，我再给你。”刘媛媛说。 豆叶心里也很惊讶，她没打开看，又把那个大信封塞给刘卓东，说：“谢谢你，帮我找个安静的地方。” “还要安全的。”刘媛媛补充。 刘卓东点头，听着门外各种声音，皱着眉头，说：“要不，现在就走吧。” 豆叶摇头，她还有事没处理完。 刘卓东走了，刘媛媛留下来，跟马雪纯一起陪着豆叶。 王建坐在书房里，慢慢整理着那些信件，泪水一次又一次地漫出眼眶。 郑爽突然闯进来，说：“小舅，电脑我搬走了啊，我用得着，彪子也能用。” 王建皱着眉头，说：“这是豆叶常用的，你搬走不合适。” “小舅，你怎么也这样？她是谁，我是谁啊？这么贵重的东西，能给她吗？” “好吧，搬走吧，别动这些书。”王建不想再跟她多说。 “好咧。”郑爽喜滋滋地跑了出去。 豆叶走出自己屋子的时候，看到客厅一片狼藉，邢奶奶的衣物被翻得乱七八糟的，还有一些被扔在地上，踩来踩去的。 豆叶急了，她哭着捡起那些衣物，紧紧地抱在怀里，马雪纯和刘媛媛看着也很气愤，帮豆叶捡。 红霞几人很兴奋，不断地出入着各个房间，大声宣告着哪件东西是自己的了。 大伯和大伯娘已经走了，他们带走了邢奶奶的那架缝纫机。 豆叶“呜呜”地哭着，瘫坐在地上，她只听到了乱七八糟的声音，没想到外面已经成了这个样子，她和邢奶奶住的家已经成了这个样子！ 刘媛媛很生气，打了一个电话。过了一会儿，来了两个穿着黑衣服带着黑墨镜的人，带着好几个大箱子。 她和马雪纯一起，把豆叶卧室里的东西都装进了箱子里。 有邻居听到了声音，过来问，一见屋子里的情况，吓了一跳，没过多久，小区里很多人都知道邢奶奶去世了，她家的亲戚在分家产呢。有好事的聚在楼道和单元门前，看着，议论着。 四楼的刘奶奶来了，看豆叶哭得可怜，陪着她哭，让豆叶跟她上楼，豆叶不去。 王建把书房里的东西也收拾好了，看到外面乱成一团，他终于明白豆叶让他卖掉房子的意思了。 他本来还想在家住两天的，现在…… 他觉得自己很愤怒，但是又无法发泄，自从上大学后，他就从来没有好好跟妈妈待过，现在一切都晚了，这些遗物……罢了，干干净净的也好。 王建进到书房里，关了门。 豆叶被刘媛媛拖走了，临出门的时候，郑爽对那几个大箱子产生了怀疑，想打开看看，刘媛媛火了，一把把她推到一边。 郑爽还要闹，那两个帮忙收拾东西的人拦住了她，眼睛里冷漠的光把她吓住了。 105 身体更忠诚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当晚，豆叶和马雪纯都住在了刘媛媛家。第二天下午，刘卓东带着她们去看租好的房子。 房子挨着刘卓东奶奶的小区，是个五层，两居室，采光很好，里面各类家具一应俱全，完全可以拎包入住。 房主是一对中年夫妇，就住在隔壁，照应起来很是方便。 刘卓东已经请了保洁，里外都打扫得非常干净。马雪纯很羡慕，刘媛媛很满意，豆叶觉得很浪费，她一个人住，要这么大的房子干什么。 刘媛媛搂着豆叶，高兴地说：“这里真好，我跟家里说，搬来跟你住，房租我出一半，不，一多半，你要管我吃饭。” 刘卓东也说：“那也行，我也过来吃，也交点房租吧。” 豆叶无奈地笑，心里很感激他们，对刘媛媛说：“别瞎说了，你妈肯定舍不得，想来就来，常住可不行。吃饭也行，只要买了想吃的，我就给你做。” 马雪纯暗下决心，一定要跟豆叶搞好关系，昨天她见识了刘卓东挣钱的本事，也见识了刘媛媛家的豪华，她觉得跟着豆叶，肯定是件好事。 豆叶当天就搬了进去，把带来的东西安置好，又上街购买添补了一些，房东夫妇送过来几盆花，屋子显得既整洁又有生气。 豆叶下厨做了饭菜，刘卓东还跑到奶奶家拿来了一瓶红酒，四个人吃了一顿温馨的暖房饭。 当晚，马雪纯陪豆叶住在了这里。 第二天，豆叶二人早早地赶回了邢奶奶的房子，门虚掩着，豆叶轻轻地推门进去，只见屋子里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了。 王建坐在箱子上，靠着墙壁，合着眼睛，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舅？”马雪纯轻轻叫着。 王建睁开眼睛，豆叶看到他的眼睛里全是红血丝，满脸憔悴。 “你们来啦，我正等着呢。”王建站起来，到洗手间里去了，过了一会儿，手上和脸上带着水珠出来了，对豆叶苦笑着说：“全拿走了，连块毛巾都没留。” 豆叶打量着空荡荡的房子，心里也空荡荡的。 “真过分，跟鬼子扫荡一样！”马雪纯看了一圈，气愤地说。 “雪纯，回去跟你妈说，乡下那处房子，你大伯会给你们一部分的，别伤了和气。”王建叮嘱着马雪纯。 马雪纯点头，说：“我妈说了，什么都不要。” “拿着吧，好好上学。”停了一下，王建看向豆叶，说，“豆叶，我一直都想好好感谢你，感谢你照顾了我妈。她觉得有你在身边很幸福。” “建叔，您别这么说。是奶奶收留了我，教养了我，我该感谢您和奶奶。” “豆叶，这两个存折你拿着吧，密码你应该知道。钱不多，拿着去租个房子住下吧。”王建要把那手中的两个存折给豆叶。 “我不要，奶奶已经教会我很多东西了。这两个存折是奶奶留给您和约翰的，您拿着吧。”豆叶很清楚这两笔钱，这些都是她帮着邢奶奶存进银行的。 “我们不缺钱，你拿着吧。我没法把你带到国外，你孤身一人，手里有钱更好一些。” “建叔，我真不能要。我不缺钱，我能养活自己。”豆叶说得很坚决。在国外生活久了的王建很喜欢豆叶的这种自立，就没再坚持。 “豆叶，书架下四层的书我都带走，那些你应该都看过了，上面的我已经整理好了，你拿着吧，看完了就好好存着。”王建把一个大箱子推给豆叶。豆叶接受了。 “豆叶，你还要继续学习，好好学习外语，如果有机会，就到国外找我，你就当我是你的亲叔，我会一直照顾你的。”王建看着豆叶，做出了真诚的承诺。 豆叶点头。 “这所房子……”王建抬起头，仔细地看着各处，说，“我已经委托了一个房屋中介，他们会按照市价把房子卖掉，钱会汇到我一个律师朋友那里，到时候，他会按照我的委托书分给你们大家。” 马雪纯的眼睛亮了亮，心里很高兴。 “建叔，我不要。”豆叶还是拒绝。 “豆叶，别再拒绝了，用那些钱干点儿事吧，以前通信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美丽的姑娘，你一定能过得很好。你要记住，依赖别人是不行的，无论做什么都要靠自己。”王建说得语重心长。 豆叶又想到了邢奶奶，一阵悲伤涌了上来。 马雪纯送王建走了，豆叶锁好门，默默地下楼，在单元门前久久回望着窗子。 有邻居同情地和她打招呼，他们也在担心这个孤零零的小姑娘，以后该怎么过呢？ 但是，再也没有邢奶奶那样善良侠义的人了，再也没有人无偿地收养这只美丽的孤雁了。 豆叶把钥匙送到房屋中介那里，从此，她和那个家，和那个屋子，和那块地方，永远地诀别了。 豆叶回到自己的家，把各处又收拾整理了一下，默默地坐在椅子上。 以前这个时间，邢奶奶一般在午睡，豆叶也会睡一小会儿，然后就会去看书做习题。邢奶奶醒来后，会给她送来水果。豆叶会边吃边跟邢奶奶说话。 此时的她默默地向窗外看去，这里的视野很好：不远处是个公园，有大片蓝绿色的湖水，一片郁郁葱葱的大树。近处是人流车流熙攘的街道，稍偏一些的地方还有个大商场和一个小型的儿童游乐场。 这个大商场，豆叶和邢奶奶来过很多次，对里面很熟悉，商场的三层是女装区，各类品牌服装很多，邢奶奶常带着豆叶去那里“取经”。 豆叶看着看着，觉得眼睛很模糊，她揉了一下，又是满手泪水。她都已经决定不哭了，可是，身体的悲哀比心灵的悲哀要忠诚的多，它不知不觉地就来了。 豆叶呆呆地坐着，眼看着夕阳落山，眼看着暮色降临。 “咚咚咚”，有敲门声传来，过了一会儿，豆叶才反应过来是自己家的房门在响。 从椅子上下来，腿脚酸麻，她差点瘫倒，连忙扶着墙，慢慢走过去开门。 106 自己养活自己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是刘卓东，他听到豆叶过来了，就拍了一下手，震亮了楼道的灯。豆叶从猫眼里看到了一张大大的笑脸。 “叶子，没吃饭吧，我带来了。”刘卓东像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拿出一个大袋子，还有一把鲜花。 豆叶让他进来，刘卓东熟门熟路地开了灯，把饭菜放到餐桌上，又从背包里摸出一个漂亮的花瓶，接了水，把那束花插进去。 “叶子，吃饭吧，我都饿了。” “你总过来不好吧，你奶奶呢？” 刘卓东不好意思地笑着说：“我跟她说，说……” “说什么啦，又蒙人吧。”豆叶坐下来，打开那些餐盒。 “没说什么，反正她支持我。”刘卓东嘿嘿笑着，把豆叶爱吃的挪到她面前，然后自己开吃。 看刘卓东吃饭能让人很开心，他不挑食，所有食物都能吃得津津有味，而且他每吃完一个段落，爱用舌头舔嘴唇一周，看起来很搞笑。 “又舔！”豆叶提醒他。 刘卓东赶紧停下舌头，嘿嘿笑着说：“成习惯了。小时候吃饭总往嘴上沾，奶奶就让我舔舔，我就形成习惯了。很不好吧……” “也不是不好，就是……很怪。以后啊，吃饭前准备好餐巾纸。”豆叶把纸巾推到他的一边。 “行，我好好改改。” “以后不要再带饭过来了，我自己能做。你都跟着忙了好几天了，好好上课吧。” “没事，你不知道，到了大学，翘课的多着呢。不去也行，只要让人帮忙喊‘到’就行了。” “说得轻松，要是考试不过怎么办？” “我还能不过？”刘卓东在这一点上很自信。 沉默了一会儿，豆叶说：“那个钱，等我有了就给你。” “什么钱？对了，我还得给你钱呢。我跟房东说你是长租，一个季度一付，这次是押一付三，还有两千，你自己拿着吧。”说着，刘卓东就放下筷子，从背包里把那个大信封拿出来，放到一边。 “不是这个，我是说，你帮我投股票那个。” “那个啊，你放心。从小我爸就教我们，钱的事一定不能马虎，我没骗你，我真给你投了三千的本钱，现在股票飞涨，我有内部消息，当然挣得多、如果不是急用，再等等，还能更多。我又给你投了五千，你就静等着拿钱吧。” 看刘卓东的神态不像是说假话，豆叶迟疑了一下，说：“真的？” “叶子，你也成年了，有自己的尊严，我不会骗你的。我只是帮忙而已，你要是有了自己的身份证，就可以自己开户了……”刘卓东知道自己又提到了豆叶痛处，连忙打住，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豆叶倒是没在意，说：“那就好，我想去找个干工作，多挣点儿。” “嗯，也行，等后天休息，我跟你去看看。” 饭后，等豆叶收拾完了，刘卓东说：“这个电视太小了，应该换个大点儿的，还应该安个电话，要不直接买个手机吧。” 豆叶摇头，她没有那个经济能力，刘卓东没再说什么。 两个人说了会儿话，刘卓东很不放心地走了，临走时，磨磨蹭蹭的，如果豆叶一留他，他马上就会住下来。这也是他选择租个两居室的原因吧。可是，豆叶没留他，还让他明天也别过来了。 刘卓东走了，屋子里又安静下来。豆叶把窗子关好，把厚厚的窗帘拉好，拿本书蜷在沙发上，翻了几页儿，根本看不进去。 她四处走了走，看了一会儿花，又强迫自己坐在写字台前，实在看不下去，就开始抄书，一行行地写下去，直到手酸了，眼皮打架了，她才放下笔，简单洗漱了一下，关了大灯，躺在床上。 她以为自己马上就可以睡着，没想到，头一沾枕头，竟然清醒无比，一点儿睡意也没有了。 豆叶懊恼地把毛熊捂在脸上，这个毛熊是她的第一个玩具，是邢奶奶买给她的，上面仿佛还留着邢奶奶慈祥的味道。 两年前，她初来到这个城市，什么都是迷茫的，是邢奶奶护住了她。她躲在邢奶奶的羽翼之下，幸福快乐地长到了十八岁。 那么善良的邢奶奶去了，犹如一盏明灯熄灭了，豆叶感觉自己又好像是走在了黑暗中。 她一直都不怕黑暗，黑暗也是一种保护，她怕的是在黑暗中找不到行走的方向。 星期五下午，李娇来了，不管不顾地“嘭嘭嘭”使劲砸门。 豆叶正在和面，赶紧跑去开了门，李娇满脸怒气地进来了，看到豆叶两手面，李娇站在那里，脸上的表情很奇怪：又生气，又哀伤，还有点想笑…… 李娇奔过来，紧紧地搂住豆叶，泪水流到豆叶的脖子里，埋怨着：“怎么不跟我说？我都不知道，打你家电话没人接，我找了好几个人才知道……” 豆叶挓挲着手，眼里也含着热泪，说：“没事了，都过去了。你看我不是好好儿的吗？” 李娇在豆叶的肩膀上蹭去眼泪，又说：“豆叶，我都不敢相信。” 豆叶让她坐，往盆里加了点儿面，继续和。 李娇把房子各处都看了个遍，很满意，靠在厨房门上，说：“这房子不便宜吧，刘卓东给你租的？” “我自己的钱。” 李娇撇嘴，突然睁大眼睛说：“是不是邢奶奶给你留钱了？多少？” “留了，还给我留房子了呢，我都没要。”豆叶用力地揉着面。 李娇使劲儿拍了豆叶一巴掌：“你傻呀！” 豆叶“哎哟”了一声，李娇义愤填膺地说：“为什么不要，邢奶奶收留了你，你照顾了邢奶奶，于情于理都应该表示一些。你也应该拿着，要是没钱，你在这里怎么活？总不能现在就跟刘卓东住在一起，让他养着你吧？” 豆叶刚张嘴要说，李娇摆着手，说：“就说他家有钱，你长得也漂亮，他包了你也完全可以。但是，豆叶，我告诉你啊，女人，不能全靠别人，要不然，就会让人看不起。你真是傻到家了，你要是早告诉我，我绝对能给你要出来，不行就请律师。” “行了啊，是我自己不要的，不是人家不给。别说那么难听的话。” 李娇从后面抱住豆叶的腰，把脸贴在她的后背上，说：“我的叶儿啊，你以后可怎么办？” 李娇在模仿邢奶奶说话，豆叶的手顿了一下，说：“没事的，我会找个工作，自己养活自己，谁都不用。” 107 有一些欣喜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李娇对豆叶的话嗤之以鼻，继续说道： “你当工作那么好找，端盘子吗？能挣几个钱，连这个房租都不够。除非你去当小姐，大把大把的……” “行了，李娇，再这么说我跟你急啊。” 李娇双手抱在胸前，不屑地一扬脖，“哼”了一声，说：“我说的是实话，你别不信。” 豆叶把面揉好，又去准备馅，刘卓东说刘媛媛下午也会来，她准备给他们包饺子。 李娇追着豆叶，说：“我跟你说，不能去端盘子，也别进那些洗头的洗脚的，酒店也不行。那些地方，你去了就好不了。工厂更挣不了几个钱，哪有那么好的工作，白领不错，但是人家也不要你啊。再说了，你有工作经验吗？好点儿的地方，都要工作经验的。” “你知道的还挺多！” “这是明摆着的事，我早就研究透了。豆叶，我跟你说吧，我可能考不上大学，最多上个大专，我想去学服装设计，毕了业跟你一起开个店，你有技术，我有头脑，肯定挣钱。唉――没想到这样了。” “现在也行啊。”豆叶剁着馅，觉得李娇想得不错。 “现在怎么行？创业开店是要注册的，你没身份，我还未成年，用谁的？我早就想过了，用大人的不行，用谁的谁就想管你，我可不愿意。”李娇挤到豆叶身边，虽然很妨碍她的动作，但是李娇毫不在意，继续说着：“我看你吧，要先抓紧办个身份证。” “怎么办？身份证要回当地派出所办的。”邢奶奶早就帮豆叶打听清楚了，就因为要回当地，一直耽搁下来了。 “嗨，我知道有人能办。”等豆叶惊喜地看过来，李娇又说，“不过，是假的。” 豆叶生气地拐了她一肘。 李娇嘻嘻笑着，跑去洗了手，准备跟豆叶一起包饺子。 太阳落下的时候，刘媛媛先来了，带来了两大包东西，有吃的，有穿的，还有玩儿的。又过了一会儿，刘卓东也来了，除了一堆吃的，还买了花。 大家聚在一起，就属李娇最活跃，吃得挺多，说得也不少。 她为豆叶的现在和将来担忧，主意出了一个又一个的。 刘卓东把李娇说的身份证的事记在心里了。 “叶子，我听我哥说他们那里请模特，你要不去试试。”刘卓东问豆叶。 不等豆叶说，李娇抢着问：“不会是裸体的吧？”刘媛媛也很关心。 刘卓东脸红了，说：“不是，就是摆个动作，穿衣服的，裸体的肯定不行。” 豆叶听李娇一说，也有点担心，但看刘卓东说得很肯定，就说：“那就行，你帮我问问，要什么条件的，我行吗？” “再问问多少钱？我听说模特都是按小时收费的，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动都不让动，也挺累的。”李娇继续叽里呱啦。 “行，我好好问问。”刘卓东答应了。 “我今天住这儿了，明天会有人来装电话。”刘媛媛宣布。 豆叶问：“怎么回事？” “我妈让装的，话费从我的钱里扣。”刘媛媛又夹起一个饺子，说，“你这里没电话可不行，我要是常来住，不打个电话报备一下，我妈能跟我急。” 豆叶很感动，说：“电话费还是我出吧，怎么能让你交？” 刘媛媛还要争取，李娇说：“好啦，好啦，别争了，反正我是不交的。媛媛，你们学校的女生肯定很爱美吧，你可以继续我的事业，我现在有点力不从心。” 李娇把大家逗笑了，刘媛媛说：“对呀，豆叶，我试试，说不定生意兴隆呢。”又对李娇说，“我拜你为师，快教教我怎么跟人说。” 刘媛媛拖着李娇到沙发上，让她传授经验。 看她们走了，刘卓东把桌上的饺子都拨到自己的碗里，一口一个地吃。 “你慢点儿，小心噎住。” “我都没敢吃，就怕你包得不够。”刘卓东小声说，“女生不是都怕胖吗，她们还这么能吃？” 豆叶笑着说：“这说明我做得好吃。”看刘卓东狼吞虎咽的，豆叶起身，又端出了一盘，说：“够了吧，这是单给你留的。” 刘卓东满眼笑意，心里暖洋洋的。 他家五口人很少坐在一起吃饭，奶奶不愿意跟妈妈住，哥哥一画起画来，根本不管白天黑夜。爸爸很忙，饭局一个接着一个，妈妈也很忙，交际没完没了。 刘卓东大部分时间是在奶奶家吃饭，但是奶奶的饭菜很适合老年人养生，不适合他这个二十多岁的年轻身体。聂奶奶也不勉强他，赶上就吃，赶不上就不管他了。 所以，刘卓东很瘦，在豆叶做的饭菜面前也很能吃。 天色渐晚，李娇走了，刘卓东小声嘟囔：“这是个大嘴巴，不信你等着，用不了几天，那帮人就都知道了。” 豆叶知道他说的是谁，笑了笑没应声。 刘媛媛对即将进行的推销大业很是激动，拉着他们说个不停，还把豆叶的那些服装杂志全拿出来，兴致勃勃地翻看讨论。 看时间不早了，刘卓东说：“叶子，明天让媛媛在家等，咱们先去买个缝纫机，要不然怎么做呢？” “对呀，豆叶，没机器怎么做。小哥，还是你聪明。”刘媛媛很真诚地表扬了刘卓东。 刘卓东很无语。 豆叶很喜欢刘媛媛这一点，不但单纯可爱，而且她身上没有富家女的那种娇气和傲气，待人真诚，能听得进别人的意见，是个难得的好朋友。 刘卓东要走了，刘媛媛无意地说：“小哥，要不留下吧，我跟豆叶住一间，你住那间。明天吃完早饭就赶紧去买。” 刘卓东看豆叶，不等她拒绝，就立刻拿着自己的背包几步跨进了那间卧室，边走边说：“好啊，我保护你们。” 豆叶张着嘴，没等她说话，卧室的门已经关上了。 刘媛媛还沉浸在自己的“事业”当中，根本没注意到这些微妙。 豆叶觉得让刘卓东住下不好，但是拒绝的话徘徊在嘴边，就是没说出口，内心深处反而有一些欣喜。 108 那么多人看你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静夜里，有刘媛媛在耳边叽叽呱呱地说，豆叶没时间想别的，直听得她眼皮打架，不知什么时候沉沉地睡去了。 第二天，生物钟准时叫醒了她。 豆叶看看刘媛媛，她睡相很不好，但是睡得很香，应该在做她的美梦吧。 起床，练功，做早饭，这个清晨，豆叶又恢复了以往的规律。 其实刘卓东早就醒了，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怎么睡着，因为有一种激动不停地闹他的心。 听到豆叶起来了，他悄悄地把门开了一个小缝，看豆叶舒展着身体做着各种动作。 晨光中，那个身影特别美好。刘卓东只觉得自己的心“怦怦”地跳，他早就知道自己喜欢豆叶，但是，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的心好像长出了一朵花，花心里是那个曼妙起舞的身影，他绝不容忍这朵花受到一丁点儿的损害，他要用自己的一切精心呵护着它。 豆叶收功了，他赶紧把门轻轻地关上，就像做了坏事一样，把身体紧紧地贴在墙上，闭着气，生怕被豆叶抓到自己偷看。 豆叶根本不知道自己被人偷看了，她要是知道的话，一定不会停在刘卓东的门前，静静地听了一会儿，带着笑意说：“懒虫。” 听豆叶进了卫生间，刘卓东才放松了自己，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学着豆叶的语气说：“懒虫。”如果有人看到他，一定能发现，他的脸上洋溢的是最开心的笑容。 一上午，豆叶和刘卓东逛了好几个地方，买齐了缝纫用品，还买了好几块布料。刘卓东是最忠诚可靠的跟班，不但能拿东西，必要的时候还能给出很中肯的建议。 回到家里，刘媛媛高兴地宣布电话已经装好了，话机是豆叶最喜欢的蓝色，卧室还装了分机。 豆叶真诚地感谢了刘媛媛，刘媛媛摇着头说：“这个不用你谢，反正我以后也会常用。我最希望你赶快给我做一件漂亮的衣服，我恨不得马上去学校。” 豆叶也真是服了她的精力了。三人草草地吃了午饭，豆叶硬把刘媛媛赶去休息，然后就跟刘卓东一起装缝纫机，进行测试调节。 刘卓东动手能力很强，没几下就照着图纸安装好了。 本来，可以让人来安装调试的，但是他不想让人知道豆叶住在这里。因为他觉得那个卖机器的看豆叶的眼神不好，他有点生气。 豆叶自己就会调，很快，崭新的机子就能用了。 但是，豆叶还是很怀念邢奶奶的那架老机子，不知道大伯娘会不会爱惜它。 豆叶把那块藕荷色的布料放在条案上，手拿着一块划粉凝神思索。 刘卓东坐在不远处，拿着一本杂志貌似很认真地再看，但是那双眼睛的着力点却从书的上沿不时地溜出来，粘在豆叶身上。 认真工作的男人很有魅力，认真工作的美丽姑娘更是魅力无穷。刘卓东被吸引住了，痴痴地看着豆叶，手上的杂志早就滑到了腿上，随意地躺着。 豆叶在脑子里勾勒着刘媛媛穿上藕荷色的样子。刘媛媛因为生病的原因，皮肤的底子微黄，配上藕荷色能提亮肤色。她天真可爱，衣服也要活泼灵动。 豆叶头脑中有了方案，下手很快，划粉在她手下就像有了生命一般，跳跃疾行在布料上。紧接着，豆叶拿起大剪刀，“嚓嚓嚓”开始裁剪起来。 刘卓东看着豆叶的脸，看着豆叶的手，看着豆叶的一切，眼里再也没有别的，他只觉得静谧而美好。 刘媛媛打破了这种和谐，她根本没睡踏实，实在眯不住，就出来了，看刘卓东还在，惊讶地说：“你怎么还在？你不是要去找大哥吗？” “哦”，刘卓东慌乱地站起来，那本杂志从他腿上摔落，他脸色微红，捡起杂志，慌乱地说：“那我去了啊。” “你慢点啊，注意安全。”豆叶看了他一眼，叮嘱了一句，继续自己手上的活。 刘媛媛凑到豆叶身边，看豆叶用白皙灵活的手摆弄着各种形状的布片，只觉得眼花缭乱，开始问东问西的。 豆叶一边解释着，一边让她自己去洗水果吃。 刘卓东先打来了电话，说他哥也要来。刘媛媛接的，很高兴地告诉了豆叶。 豆叶不明白他哥为什么要来，但是也很想看看这个一幅画就卖出好几十万的人物长得什么样子。 没过多长时间，刘卓东来了，身后跟着一个穿着黑色T恤的高个子。 刘媛媛跳着迎过去：“大哥，你真来啦，晚上就在这里吃饭吧，豆叶做饭好吃着呢，你看，我都胖了。” 刘卓东给豆叶介绍：“这是我哥，叫刘卓西。”又说，“哥，这就是王豆叶。” 豆叶叫了声“哥”，然后就忍不住地想笑。她记得聂奶奶叫刘卓东为东子，那么这个哥是不是叫西子呢？ 一想到“西子”，豆叶就联系到了西施浣纱，西施捧心，那个柔美的人，怎么也难跟眼前这个高大消瘦，脸上手上还带着颜料的人融合到一起。 刘卓西胳膊上拎着刘媛媛，也不说话，只是盯着豆叶看。 豆叶冲他笑，让他坐。 他只是看豆叶，拖着刘媛媛绕着豆叶看。 豆叶心里有点儿发毛，脸上的笑容很尴尬，刘卓东皱着眉头，说：“老大，行了吧。” 刘媛媛把刘卓西硬拖到沙发上坐下，刘卓西对豆叶说：“你很有气质，有一种蓬勃的力量。你不愿去美院兼职也行，但是我想请你给我当专职的模特。” 豆叶不明白，看刘卓东。 刘卓东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支支吾吾地说：“叶子，我，我觉得那么多人看你，不好。别去了，干点儿别的吧。” “怎么回事？”刘媛媛也问。 刘卓西问：“行吗？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豆叶看刘卓东，等着他的解释。 “哥，叶子不想当模特了，你还有事，先走吧。”说着，就去拽刘卓西。 刘卓西跟他较着劲，问豆叶：“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109 你家真好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豆叶轻轻拍了拍刘卓东的后背，示意他放开刘卓西。 刘卓东有点懊恼，跑到旁边坐在椅子上。 豆叶给刘卓西倒了一杯水，又请他吃水果，问：“您那里需要模特吗？” “需要，你很好，之前东子拿去的照片只是平面的，我们画画还要看整体效果，我过来看看。可是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只希望你能让我画几幅，一小时五十，行吗？” 豆叶迟疑了一下，说：“我……你们学校那里怎么画？” 刘卓西还没说，刘卓东“噌”一下过来，把豆叶挡住了，着急地说：“叶子，都怪我。你不能去，我去看过了，那个不好，十多个人围着一个人看，还半天不让动一下，让你这样那样的，别去。” “你身体比例很好，要是愿意做裸模的话……”刘卓西还没说完，刘媛媛就不干了：“哥，那可不行。被一群人围着，光溜溜的，那可不行。你别说为艺术献身的事啊，我小时候献身那次你还没给我补偿呢。” 刘卓东严严实实地挡着豆叶，不让他哥看到，豆叶气得把他拽到一边，说：“我不去美院，您要是想画，就画吧，也不用钱。是不是坐在那里让你画就行了？” “是，姿势你自己随意，我没什么要求。”刘卓西见豆叶答应了，很高兴。 刘卓东不愿意，瞪着他哥，说：“哥，我再给你找一个，保证比她还好的，行不？” 刘卓西摇头，说：“面孔漂亮的很多，但是模特不是要漂亮的，关键是身体的结构和那种内在的气质。一个好模特能激发创作者的热情，我要拿她参赛。” 刘卓西两眼放光，刘卓东面对这个执拗的哥哥毫无办法，只怪自己考虑不周，招了祸。 刘媛媛也来劲了，拉着刘卓西问什么比赛，要是赢了会得多少钱。 刘卓西答应她，要是画作获胜，奖金他一分不要，都给豆叶。 刘媛媛双眼放光，搂着豆叶跳着说：“豆叶，答应吧，我大哥肯定能得奖，奖金肯定少不了。” 刘卓东连刘媛媛也恨上了，冲她大吼：“就知道钱。” 刘媛媛躲到刘卓西身后，刘卓西看着愤怒的弟弟，说：“东子，你干嘛？” 豆叶觉得刘卓东生气很是莫名其妙，拉着他的胳膊说：“小点儿声，让哥画一下怎么啦？” “叶子，对不起。”刘卓东很严肃地给豆叶道歉，又对他哥说，“你要画也行，必须在这里画。” “这里――”刘卓西打量了一下屋子，摇摇头说，“不行，这里的光线不好，你看，现在是斜进来的，过一会儿就变了，不行。” 刘卓东不想听他的专业理论，不耐烦地摆着手说：“那你说去哪？肯定不能去美院啊，那帮疯子！” “那……去我的画室。虽然小一点儿，也行了。”刘卓西征求豆叶的意见。 豆叶不置可否，她到现在都不明白刘卓东再闹哪样。 刘媛媛很高兴，说：“行啊，我也去，跟大哥学学。” “行，到时候我带她过去。你可得快点啊，别一画一天的，谁受得了？”刘卓东勉强同意了。 刘卓西看说定了，就不再停留，起身就走。 豆叶和刘媛媛送到门口，刘卓东让她们留下，自己把他哥送到楼下。 豆叶和刘媛媛扒着窗子看下去，只见刘卓东好像在威胁着他哥，说着什么狠话，隐约听到刘卓西说：“东子，你不说就是一个普通朋友吗？你喜欢上她啦？” 豆叶心里一跳，刘媛媛努力把头往外探，想听清刘卓东说什么。 刘卓东给了他哥一拳，说：“不用你管，到时候奖金全都拿出来啊，也别再跟我借。” 刘卓西走了。刘卓东愤愤地冲着单元门口的瓷砖墙发了一顿狠，踢了人家若干脚。 刘卓东一上楼，刘媛媛就笑嘻嘻地看他，看豆叶。 “看什么看？”刘卓东没好气地说。 “小哥，你……”刘媛媛对着刘卓东挤眉弄眼的，看看豆叶，把刘卓东拉进了卧室，在里面嘀嘀咕咕。 豆叶知道她在说什么，只觉得脸上有点发烫，赶紧坐到缝纫机旁，两手摆弄着布，耳朵却关注着卧室里。 刘卓东出来了，脸上很红，连耳朵都红了，刘媛媛特高兴，跑过去趴在豆叶的背上，搂着她的脖子，嘻嘻笑。 吃完晚饭，刘媛媛被她妈叫回去了。刘卓东磨蹭着，豆叶问：“模特那个到底是什么回事？” 刘卓东赶紧说：“叶子，这都怪我。我听我哥说了一句要模特，就没多想。把你那张照片拿给他看了，他又给他的导师看了，他们觉得你的五官很好，就想让你去美院一趟，面试一下。我哥正找我，我正好去了，看到他们的画室，好几个人围着一个画，动一下都不行。而且……” “而且什么？”豆叶问。 “而且男的还挺多的，一个个披头散发的，一看就是一群疯子。” 豆叶咯咯笑，说：“那些搞艺术的不都那样吗？” “反正你别去，这事都怪我，你才多大，去了之后，那些人甜言蜜语的，你……”说着，又脸红了。 “不去就不去，被人围着看也挺难受的。你哥的画室在哪？” “他自己的楼上，我跟你一块去，他画他的，我等着你。” “你不上课啦？” “耽误不了，我让他等我有空的时候再画。叶子，别听他说乱七八糟的啊，他最能忽悠人为艺术献身了，媛媛小时候就被他画过裸体的，那时候才三四岁吧，后来那幅画被我姨夫要回去了。” “对了，你叫东子，那你哥叫什么？西子？”豆叶一说，忍不住大笑。 刘卓东也笑，说：“我们的名字都是我爷爷给起的。他特别讲究，认为左大右小，所以我哥就叫了刘卓西，我还没出生就已经安排好了，只能叫刘卓东。幸亏我是男的，要是女的，也只能叫刘卓东。” 豆叶捂着肚子大笑，说：“那你家里人也叫他西子？” “不，就我奶奶叫我东子。我妈叫我们卓西、卓东，我爸叫我们老大、老二，我叫他老大，他叫我嗨。” 豆叶感慨：“你家真好。” “那――你跟我回去看看吧。”刘卓东鼓起勇气，说了这句话，然后紧张地等着豆叶回答。 110 他们都来了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豆叶可以跟刘卓东打闹，可以开玩笑，甚至凶他也行，但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不敢直视刘卓东的眼睛。 因为，那双眼睛，时刻都有一种期盼的灼热，让豆叶又害怕又期待。而她很明白自己不能期待，甚至害怕自己的这种期待。 此时，刘卓东的眼睛就是这样。 豆叶扭头看向别处，轻笑着岔开话题，说：“你说李娇明天会来吗？” 刘卓东有点失望，答道：“不知道。” 一时间，两个人都沉默了，豆叶觉得空气很粘稠，让她有点儿喘不过气来。 刘卓东站起来，把客厅的窗帘拉严。然后，拿起自己的背包，说：“那，我先走了。” “嗯。” “你关好门，有事马上给我打电话，别给陌生人开门。” “嗯，知道了。” “我，先走了。” “慢点，注意安全。” “你锁门吧。”刘卓东站在门外，看着豆叶的脸被门挡住，过了一会儿，听到里面传来锁门的声音，他震亮了楼道的灯，走下楼去。 豆叶站在门里，听着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又是自己一个人了，看看表，也该睡了。 豆叶从阳台望出去，不远处聂奶奶家的小区那里灯光很亮，他已经到了吧？ 豆叶仰起头，对着夜空，深吸了几口气，回到屋里，洗漱后关了灯，躺在床上。 她尽量不让自己去想刘卓东，努力把思绪拉远…… 她觉得自己应该回王家村一次，看看邢奶奶的坟。一想到邢奶奶躺在那里，她就一阵难受。暗夜里，她放任泪水肆意横流。 她又想到了姥姥和姥爷，又想到了妈妈和妹妹。还想到了赵灵儿的爸爸妈妈，邢奶奶带着她去过几次，她也应该去一次，告诉他们邢奶奶的事。 又想到邢奶奶的那些老朋友老同事们，不知道他们知不知道邢奶奶已经走了。邢奶奶走得太突然了，都没来得及一一通知他们来告个别。 豆叶突然想到，忘了去给启明上课，他一定打电话了，但是，那个电话再也没人接了，明天一定要记得给启明打电话。 豆叶还想到了王建，想到了那些亲戚，想到了李胡子和王丹他们，好长时间没写信了，应该去封信，告诉他们自己的新地址。 豆叶搂着毛熊，脑海里过着一件事又一件事…… 刘卓东看透了李娇，她果然把事情告诉了小军和张鑫懋，他们都来了。 小军显得魁梧多了，警校的训练生活让他更显刚毅。邢奶奶的离去，他很伤心。 张鑫懋长高了，也不那么胖了，但是更加精明了。他不停打量着刘卓东，就像是想从他身上看出些什么似的。 李娇、刘媛媛和豆叶讨论着那件新裙子，刘卓东和小军、张鑫懋三人坐成了三角形，好半天，谁都不说话。 张鑫懋首先打破了沉默：“这房子，你给租的？” “我给找的，钱，她自己出的。” “她有这么多钱吗？”小军问。 “嗯，有。” “你们……”小军说了半句，把头转向一边，问不下去了。 又是沉默。 “以后怎么办？”张鑫懋说。 小军没办法，他的学校可不允许翘课，连出校门都不是那么容易的。 “我帮她做了投资，钱的事没问题。她自己还继续做衣服，又找了个别的兼职，生活没问题。”刘卓东说。 “什么兼职？”张鑫懋问。 “很轻松的，没事，你们都是朋友，以后常来玩儿，叶子在这个城市认识的人不多，也就是你们了。” 张鑫懋攥了攥拳头，小声说：“你赢了。” 刘卓东轻笑着，看看张鑫懋，看看小军，说：“我从来没输过。” 小军咬了咬牙，腮帮上的肌肉都崩起来了，过了一会儿，说：“我是她哥，你看着办。” 刘卓东轻笑了两声，说：“放心吧。” 三个男生看着三个女生在那里边说笑边比划衣服，只不过，他们的眼光都看向了豆叶。 豆叶主厨做了丰盛的午餐，小军和张鑫懋跟刘卓东拼起了酒，一杯又一杯的，谁也不服谁。 李娇在旁边挑拨起哄，豆叶制止不住，刘媛媛很着急，她知道刘卓东喝不了酒，现在看着还行，只要一停下，用不了一会儿，就会醉得什么都不知道了。 张鑫懋满脸通红，端起一杯酒，看着刘卓东，一饮而尽。刘卓东笑着，把自己的杯子倒满，端起来，也是一饮而尽。 小军也是满脸紫红，他默默地随着喝。 李娇笑嘻嘻地对豆叶说：“你还不给他们满上，都是你的英雄。” 豆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肚子里全是馊主意，谁让你让他们买酒的？” “哎，这可不能怪我啊，一个个都是有钱人，这三箱啤酒算什么，要是XO，我也尝尝。” 刘媛媛从刘卓东手中夺下酒瓶子，说：“别喝了，你一会儿就醉。” “男人的事，你别管。”刘卓东把她推到一边，继续把自己的杯子倒满。 豆叶一声不吭，起身把三人身边剩下的酒全都装进一个大袋子，提着它跑到楼下，“哐”一声扔进了垃圾桶。 李娇趴在窗口拍着手笑，刘媛媛气得使劲儿拍刘卓东。 三个男生仍然把杯中的酒喝完，互相瞪视着。 李娇又坐回座位，歪着头看看张鑫懋，看看小军，看看刘卓东，说：“要不，我再去买？” “滚一边儿。”刘媛媛火了，骂李娇。 李娇一点儿都不生气，笑嘻嘻地看着豆叶进来。 豆叶知道他们的心思，但是她一个都承受不起，她的心中没有欢喜，只有无尽的悲哀。 “你们别闹了，我心里很难受。”豆叶站在旁边，轻声说。 刘卓东看豆叶，抱歉地笑，说：“叶子，我没事。” 小军把头扭向一边，张鑫懋往后靠在椅子背上，说：“豆叶，我心里也难受。我没想到邢奶奶……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唉，你要是拿我当朋友，有事就跟我说一声。挨欺负了告诉我，我保证给你讨回公道。” 说完，瞟了一眼刘卓东。 刘卓东还是对着豆叶傻笑，刘媛媛站起来，扶住刘卓东，恼恨恨地说：“都走吧，以后没事的时候别来！” 刘卓东比刘媛媛高多了，站起来晃晃悠悠的，刘媛媛的小身板根本扶不住他，刚走了两步，刘卓东就开始踉跄了，尴尬地冲豆叶傻笑。 刘媛媛把他拖进卧室，推到床上，他挣扎了几下，叫了几声“叶子”，抓过豆叶的毛熊抱着，沉沉睡去了。 “郑振军，还行吗？”李娇问小军。 111 是个好路子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郑振军，还行吗？”李娇也不闹了，问小军。 “我走了，我那里不让随便打电话，等休息的时候，我来看你。”小军站起来，边说边拿了自己的包，深深地看了豆叶一眼，开门走了。 豆叶追到门口，看着他下楼。 张鑫懋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说：“豆叶，这是你的家，我是你朋友，我送你个沙发电视之类的可以吧。这些叫什么，待着能舒服吗？” “行啊，我做主了，你给换换吧。”李娇瞟了一眼豆叶，跟张鑫懋说。 刘媛媛气鼓鼓地瞪张鑫懋，豆叶平静地说：“张鑫懋，如果你想当朋友，就不要这样。我自己养活自己，自己挣钱自己花，我现在不是在享受，不需要那些奢侈的东西。” “充什么大样儿！你有钱，但那是你自己挣的吗？我哥花的每一分钱都是自己的，你还不是花你爸爸的钱，有什么可牛气的。”刘媛媛蔑视地瞟了张鑫懋一眼。 “怎么着？我愿意，我爸的钱就是我的钱，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关你屁事。”张鑫懋被激火了，脖子上鼓起了青筋，坐起身子，冲刘媛媛嚷。 刘媛媛冲过来，豆叶和李娇赶紧拉住她，刘媛媛也嚷：“有本事自己挣去，花你老子的钱，你算个男人吗？” 张鑫懋“嗖”一下站起来，说：“你想咋样？” “不想咋样，你家不就是有钱吗？我真是怕了你了，你不会不知道京城刘家吧，看你也是没见过世面的，回家问问，刘家是不是你能惹得起的？”刘媛媛毫不示弱，尖刻地回击着。 豆叶抱着刘媛媛，能感觉到她浑身颤抖，豆叶知道她的身体，很为她担心，更为他们这样吵闹伤心。 张鑫懋气得攥紧拳头，李娇过去拉住他，说：“走吧，走吧，别气豆叶了，你们这么闹豆叶最伤心了。” 张鑫懋看豆叶。 豆叶脸色发白，从脸颊上滚落的两颗泪珠，轻易地打败了张鑫懋，他只觉得自己空有满腔怒火，但是没处发泄，抓起自己的包，冲李娇吼一声：“走！” 李娇急忙抓起自己的东西，说：“豆叶，我先走。”慌慌张张地追着张鑫懋下楼了。 刘媛媛浑身发软，就要站不住了，豆叶把她扶到沙发上坐下。 刘媛媛直喘气，说：“豆叶，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你……你别多心。” “媛媛，我知道。”豆叶抹去脸上的泪，脚步虚浮地给她倒来一杯水。 “我没事，就是刚才太激动了，心脏有点儿受不，歇一会就好了。你去看看我哥吧。”刘媛媛缓了缓，感觉好多了，对豆叶笑笑，说着。 豆叶又陪着她坐了一会儿，让自己也平复了片刻，起身去看刘卓东。 刚才，外面吵得那么厉害，他是一点儿没听着，犹自抱着毛熊，睡得香甜。 豆叶把他的鞋脱掉，把两条大长腿往床上推了推，看着他依然红涨的脸，站了一会儿，去卫生间拧了毛巾，帮他擦了擦。 刘卓东感觉到有人在动他，手乱抓着，口齿不清地唤着：“叶子，叶子……” 豆叶不搭理他，听他不停地叫自己，心里气呼呼地，手上的动作不觉得粗重了一些，刘卓东闭着眼，抓住豆叶的手，呵呵笑着，说：“叶子，我，我喜欢你，你知道吧，你知道吧……” 豆叶心里一慌，看刘卓东还闭着眼睛，连忙用力抽出自己的手，逃出卧室。 豆叶刚把屋子屋子收拾好，就听到有人敲门，是志刚带着启明来了。启明长高了很多，原来的小胖脸也变得有些棱角了。志刚更显稳重了，举手投足间都有一股成熟的魅力。 “小叶，我们来看看你。”志刚低声说。 “快进来。很不好意思，事一多就忘了告诉启明不能上课了，很抱歉。”豆叶边请他们进来边道歉。 “没关系，我姥姥哭了好久。” 志刚坐下，打量着屋子。豆叶给他们端水，拿来水果。 刘媛媛听到有人来，也出来了，脸色看起来还是不大好。 豆叶给他们做了介绍，刘媛媛跟志刚和启明说了几句话，又进去躺着了。 “小叶，你以后……” “没事，我慢慢找工作，现在有朋友们帮忙，都挺好的。”豆叶微笑着说。 志刚微微点了下头，说：“小叶，原来你要照顾邢阿姨，现在……要不，你先跟我干去吧，等有了更好的地方，再过去。” 豆叶笑着说：“谢谢您，我再想想。” “嗯，多出去玩玩儿，工作的事也不急。”志刚看着豆叶消瘦的脸，说，“小叶，邢阿姨走得太突然了，谁都会伤心。你要注意自己的身体，以后的时间，还长着呢。” 豆叶微微点头。志刚端着杯子，喝了口水，看着旁边大花瓶中那个美丽的花束，若有所思。 过了一会儿，志刚说：“小叶，你想过自己干点儿事吗？” 豆叶抬头，看着志刚，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志刚说：“我看你很会教学生，你可以办个课后的辅导班，我见很多地方都有干这个的，投入的也不多，租间屋子，招几个小孩子，给他们辅导辅导作业，挣得也不少。” 豆叶觉得眼前一亮，是呀，这是一个好路子。 “会有人来吗？毕竟，我……没正式上过学，那些家长愿意把孩子送来吗？”豆叶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试试吧，一开始肯定不容易。慢慢儿来，会好的。”志刚鼓励豆叶，又说，“我认真想了你的事，你年纪也不大，又……到外面找工作都要受苦，不如自己干。” “我再想想。” 启明觉得挺好的，说：“小叶姐姐，你要是办了班，我就直接到班儿里来，还能介绍几个同学呢，他们经常交不上作业，挨批评，我一说你能教他们，他们一定来。我们班就有三个呢。” 志刚摸着启明的头，笑着说：“行啊，多介绍几个，也算是帮了大忙了。不过，先别急着跟同学说，等事情定下再说。” 启明兴奋地点头。 志刚又问了问房子的事，闲聊了几句，站起来，从手包里拿出一沓钱，放在茶几上，说：“小叶，别推辞，这些钱，你拿去给邢阿姨买点东西吧，算我的一点儿心意。” 豆叶确实没法拒绝了，她心里很感动，志刚这几年确实没少帮她们，她一直都没能回报。 112 都要靠自己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送走了志刚和启明，豆叶又去看了看刘卓东，脸上的红退了，睡得依然很香。豆叶看着他的睡颜，心里闹腾腾的。 邢奶奶生前的时候，不止一次提醒过她：刘卓东只能当朋友。 邢奶奶给豆叶讲过很多门当户对幸福美满的故事，也讲过很多寒门高攀，曲折悲苦的故事。豆叶知道那些故事的意义，她王豆叶，连寒门都算不上，她没有家，就是孤零零的一个。 一切，都要靠自己了！ 刘媛媛也进来了，皱着眉头，捏着鼻子抵御着酒味儿，说：“豆叶，他根本喝不了多少酒，一喝就醉，至少要半天才能醒过来。那年，好像是刚上大学那年吧，我们家里聚会，我二舅家的那个哥，硬让他喝，那次喝的是白酒，桌子上的时候，谁也喝不过他，一个个都不行了。结果，一下桌，他马上趴地下了，那次睡了一天一夜。可把我姥姥吓坏了。” 豆叶看着刘卓东，轻叹了一声，扶着刘媛媛，两个人退出了卧室。 “媛媛，你没事了吧？” “没事了。我啊，就是怕激动，一激动心脏就有点儿难受。再过几年就好了，没事，别担心。”刘媛媛冲豆叶笑着，拿起茶几上的一个果子，吃了起来。 豆叶坐在旁边，显得心事重重的。 “豆叶，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什么？” “别装了啊，就是今天这三个人，你喜欢哪个？”刘媛媛眨着眼睛，问豆叶。 豆叶叹了口气，说：“媛媛，你应该明白，我跟哪个都不合适。” 刘媛媛嚼水果的嘴巴停下了，她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她的家庭背景让她看到了很多事，也提早明白了很多事。 她因为身体不好，被妈妈保护着，很少参加那个富人圈子的聚会，但是，这并不代表她什么也不知道。 “豆叶，我知道。”刘媛媛幽幽叹了口气，说，“我最羡慕李娇，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跟谁玩儿就跟谁玩儿。也羡慕你，一个人多自由。我吧，上哪里都要跟家里说清楚，也就是到你这里来，我妈比较放心。” “豆叶，我妈跟我爸，其实还有亲戚关系，虽然不属于近亲，但是也不远。他们结婚就是为了刘家的利益，应该是我爸那个分支，资产上出了问题，我姥爷欠我爷爷一个人情，结果，我爸就娶了我妈。我妈有点不愿意，两个人一直别别扭扭的，只生了我一个，还有病。”刘媛媛苦笑着说道。 豆叶从没听她说起过家里的事，看起来开朗乐观的刘媛媛，没想到她家会这么复杂。 刘媛媛继续说：“我从小就爱跟小哥玩，常腻在他家。记得小时候，我姥姥也住在家里，但总是跟我舅妈闹不来，有时候吃着饭就吵起来了。后来，等姥爷一过世，姥姥说什么也不在家里住了，硬要搬出来，我大舅拗不过，只能同意了。大舅和大舅妈的感情也不太好，都是自己忙自己的。” “感情的事，谁也说不好。”豆叶说。 “豆叶，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我们……就是我们这些比一般人有钱的人家吧，衣食无忧，但是家里人都很怪，跟他们说话都要特别小心，一句说错了都不行。”刘媛媛搂着豆叶的胳膊，说，“豆叶，我小哥喜欢你，我觉得你也喜欢他。他跟他们都不一样，你们一定能好。” 豆叶的脸略微有点发红，她笑着说：“媛媛，我们才多大，离谈婚论嫁早着呢。我现在，只想把眼前的生活过好，那些事，离我太远了。” “一点儿也不远。你要是真喜欢我小哥，就要勇敢地追求，说不定哪天，家里就给他定下了。”刘媛媛好心警告豆叶。 豆叶说：“那也没办法，那说明我们没有缘分。” “什么缘分，都是骗人的鬼话。我就要找个自己喜欢的，家里甭想给我安排，我谁也不听。”刘媛媛双臂交叉在胸前，说得很坚决。 豆叶看着刘媛媛，只能默默地送上祝福。 李娇打来电话，告诉她张鑫懋和小军都安全回家了，在电话里，她向豆叶邀功，并且酸溜溜地羡慕豆叶有那么多人追求，鼓励她抓紧刘卓东：“豆叶，你就听我的，以我的经验看，刘卓东对你是真心的，当然，那两个也不错，可是他家最有钱，抓紧他，你什么都不用干，只要天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养好身体，生出孩子，就行了。” 豆叶不想听她胡磕牙，说了几句，就挂断了。 直到傍晚，豆叶熬好了粥，刘媛媛才把刘卓东叫醒。 刘卓东酒量不行，但是酒品不错，没吐没闹，而且一睁眼就清醒。 看到豆叶，他的脸又红了，连忙掩饰地笑了几声，逃进卫生间。豆叶也觉得挺尴尬的，钻在厨房里忙乎着做几样爽口的小菜。 刘卓东偷偷地探出头来，轻声叫刘媛媛过去，问：“他们都走啦？” “早就走了，人家都没事，就你喝倒了。” “我，我没怎么样吧？” “你还想怎么样？都睡在人家床上了。”刘媛媛嘻嘻笑他。 刘卓东尴尬地抹着脸上的水，双手合什，求着说：“媛媛，帮帮忙，帮帮忙。” “行啦，豆叶没怪你。赶紧吃点走吧，都什么时候了，我妈都催了。” 刘卓东坐在餐桌边，闻着米粥的清香，看着清脆的小菜，嘿嘿傻笑了几声，看豆叶不搭理他，就自己拿起碗筷，慢慢地吃起来。 这一夜，豆叶毫无例外地再次失眠了。 她来到这个城市，最先认识了郑振军，豆叶永远忘不了他给自己搬书的情景，他就是个很好的邻居哥哥。 后来，通过李娇认识了张鑫懋，这个花钱如流水的暴发户二代，他的确很大方，对女生都很不错。豆叶从没觉得张鑫懋对自己有特别的意思，在她的印象中，他也就是个大方的朋友。 然后，认识了刘卓东。 跟他是怎么一点点儿的熟悉起来的呢？ 一开始是送吃的，不过，吃了他送来的那些补品，自己的身体是真的好了。后来是学习上帮忙，对了，自己给他写过好多作文呢。后来呢，就是经常来往了。 他零零碎碎地送了不少东西，没什么特别值钱的，送花的时候最多。现在想想，豆叶觉得好像自从认识刘卓东后，自己身边的鲜花就没断过，他怎么知道自己喜欢鲜花的呢？ 想到刘媛媛的话，豆叶感觉更烦躁了，索性起来，开了灯，来到客厅。淡蓝色的大花瓶里，那束花还很精神，幽香满屋。 豆叶坐下来，理着花束，心里渐渐平静下来。 办班的事很不错，如果能收上十来个学生，每天辅导一个多小时，每个孩子收十块钱，也不少了。自己再做一些衣服，生活也能过得很好吧。 豆叶有了初步的决定，她准备明天就到街上看看，找个合适的房子，顺便再看看有没有别的事情可做。 邢奶奶走了，她一个人也要好好地活下去。 只有在这个城市里站稳脚，才可以想以后吧…… 113 绝不骗你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一整天，豆叶都在街上走着，看着。这些地方她比较熟悉，以前跟邢奶奶走过多次，但那时候，她从没认真观察过那些细微的角落。 这次，是她一个人，她要找一份合适的工作，或者租一间合适的房子。 倒是有几家小餐馆在招服务员，豆叶没进去，她不能去当服务员。 豆叶走得很累了，她坐在公园边的一个长椅上，认真翻看着报纸。 报纸上确实写了很多招工的信息，但没有一个适合她的。那些稍微好点儿的地方，都要学历，而且往往要求大学本科，还有的地方要求至少有几年的相关工作经验。 豆叶很沮丧，身体的疲劳，睡一觉歇一歇就好了。但是心灵上的疲劳，就像一种不断扩散的毒素一样，不停侵染着她的精神意志，让她不得不时刻打起精神与之斗争。 自从来到这个城市，豆叶就一直承受着身份和学历的压迫。只不过，之前有邢奶奶在身边，豆叶自然地选择躲在邢奶奶的庇护下，暂时地欺骗着自己。 现在，她必须独自面对了。 豆叶旁边的长椅上，坐着一男一女，从口音上可以听出，他们来自外地，不是这个城市土生土长的人。 女的上身穿一件暗红色半袖，后背上印着广告。下身是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男的是一身暗灰色，看起来有点儿脏。 “美丽，你再跟你老板说说，我肯定能干好。”男的语气里有恳求。 “老板都说了不要，你跟我说有什么用？”女的语气很不好。 “美丽，咱俩一块儿出来的，家里已经把事订好了，你不会有别的想法吧？” “我有什么想法？再说，我同意了吗？那是我爸我妈答应的，又不是我。” “你是不是看上了你们老板，那个大秃子！” “看上了又怎么样？他有钱，你有吗？他有房子，你有吗？他说了，只要我给他生个儿子，就给我十万块钱，再给我买一处房子。我就什么都有了，你行吗？”女的语气中包含着凛冽的质问和对眼前这个男人的蔑视。 男的恼了，跳起来，大声骂：“你个贱~婊~子，你以为老子在求你！贱玩意儿，等你被玩儿够了甩了，看你TM的还能不能回去？你等着，老子要你好看！” 女的也毫不示弱，站起来，跟男的对骂。 旁边已经有人看过来了，路上的行人也放慢了步子，大家都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 豆叶心里很难受，她匆匆离开了那里。 为了活得更好，是不是有一天自己也要卑微到这个样子？ 自己该怎么办？ 一天寻觅，无功而返。 豆叶懒得做饭，把中午吃剩下的半个烧饼就着白开水咽了下去。 她躺在沙发上，休息着身体，煎熬着内心。 刘卓东打电话来，说他有点事，今天不过来了，叮嘱豆叶关好门窗。 就在豆叶昏昏欲睡的时候，刘媛媛打来了电话，告诉她那件衣服在学校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有好几个都有订做的意思。 刘媛媛很兴奋，要不是明天还要上学，说不定今天就过来了。 豆叶知道刘媛媛的兴奋中有很多夸大的成分，但这毕竟是一个好消息，如果真有同学订做，自己再做得精心些，就一定可以挣到钱。 豆叶拖着软绵绵的身子，洗了澡，坐在床上翻看服装杂志，头脑中设计着一套又一套服装款式。 她的身体很累，但是她的脑子不能休息…… 第二天，豆叶依然早起，练功吃饭收拾房间，之后，继续来到街上。 这一次，她有了明确的目标，去看那些服装摊位，看看他们是怎样经营的。 豆叶转了几处，巧妙地询问着问题。那些商贩看豆叶长得漂亮，气质也好，都认为她是要订做衣服的，介绍得很详细，豆叶受益匪浅。 以前有邢奶奶在身边，遇到问题的时候，她总习惯张口就问，等着邢奶奶给她解答或决定。现在，她一个人，不得不自己思考，自己做决定。 午后，豆叶带着一大堆“资料”回到家里。这些东西是各个商铺的宣传材料，有名片，有服装款式介绍，还有一些海报图片。豆叶觉得很有用，这些都可以作为她的参考。 等刘卓东带着一大捧花来的时候，豆叶还在那里看着。 “怎么又买花了，有这几盆就挺好的，买花多贵呀。”豆叶接过花束，嗔怪刘卓东。 刘卓东嘿嘿笑着，端起杯子，猛灌了一阵白开水，也去翻看豆叶收集来的那些图片。 “叶子，我觉得你可以做些高端的，不能只做这些家常的衣服。”过了一会儿，刘卓东说道。 “我也想，可那是容易的事吗？人家那些设计理念我可说不出来。”豆叶常从电视上收看服装发布的节目，对那些品牌服装比较了解。 “也是。”刘卓东捡起几张海报，随意地看了看，又说，“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创造一个自己的品牌，或者说注册一个自己的商标。” 豆叶叹了口气，说：“我也想，可是我怎么注册，我没……” “叶子，你猜我昨天去干什么了？”刘卓东打断豆叶的话，把头伸到豆叶面前，两只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豆叶。 豆叶往后退了退，说：“我怎么知道，昨天周一，你没去学校？” “去了。”刘卓东神秘地笑着，说，“叶子，我做了一件大事，你肯定会高兴的大事。” “什么？” 刘卓东靠在沙发上，看豆叶笑而不语。 豆叶被他逗得越发急切地想知道，追着问：“什么，到底是什么？快说。” “现在还需要保密，你只要好好配合就行了。” “都不知道干什么，我怎么配合你？” “叶子，听话就行，我绝不骗你。”刘卓东又是目光灼灼地看着豆叶。 豆叶躲过他的眼神，轻轻地点了点头。她知道刘卓东从不干没谱的事，而且也从没骗过她。 刘卓东带着豆叶到照相馆照了两张照片，一张是豆叶一个人的证件照，一张是刘卓东和她坐在椅子上的合影。 刘卓东高兴地交了钱，小心地把回条收好。豆叶能感觉到刘卓东的开心，但是，问死了他也不说，让豆叶很是莫名其妙。 之后，刘卓东带着豆叶逛了菜市场，买了不少水果和蔬菜，说是要庆祝一下。 豆叶暗暗腹诽：“什么庆祝，只是嘴馋了而已。” 晚饭被刘卓东搞得很有情调，他趁豆叶做饭的工夫，又出去了一次，买了蜡烛和红酒，还专门买了喝红酒的高脚杯。 114 欠他的太多了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摇曳的烛光下，豆叶的面容更显美丽。 刘卓东痴痴地看着豆叶，眼睛里的绵绵灼热让豆叶难以招架。 “看什么看？快吃吧，没事点个蜡烛干什么，弄得这么暗。”豆叶不敢看刘卓东的眼睛，故意把一大块儿肉塞进嘴里，大口嚼着。 刘卓东被逗得哈哈笑，说：“叶子，你真能破坏风景。”说着，自己也开始吃起来。 豆叶身上自有一种恬静的气息，不知不觉间，两个人又开始轻声地谈笑，豆叶的眼角眉梢，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让刘卓东心醉。 “叶子，你要是穿上晚礼服，一定更漂亮。”刘卓东和豆叶碰杯，由衷地说道，语气中有很多向往。 “礼服？我这一辈子也不会有那个机会的。”豆叶轻笑了一下，自嘲地说。 刘卓东看着豆叶，轻轻地说道：“有，肯定有。叶子，你要信我。” 听着刘卓东梦幻一般的声音，在红酒的催动下，豆叶喃喃地说：“我一直都信你。” 刘卓东微笑了。 豆叶不让刘卓东多喝，刘卓东从善如流，跟豆叶说：“你一定记得时刻提醒我。” 红酒把他们的面色也染上了微红，这一刻，豆叶觉得自己的心很踏实，家里的气氛很温馨。 美好的事情总是会被破坏，刘媛媛的电话就充当了这个破坏分子。 电话里，听着刘媛媛的声音，豆叶都能想到她眉飞色舞的神情和蹦跳着的脚步。 刘媛媛告诉豆叶，她已经订下了七件，还有四个要回去再想一下，明天会给答复。 李娇把自己的营销策略倾囊相授，刘媛媛的见识本就不一般，所以，她们的事业开门大吉了。 刘媛媛抑制不住地高兴，豆叶也很高兴，一边提醒刘媛媛不要激动，一边询问细节。 听着豆叶兴奋地声音，刘卓东把桌子上豆叶不怎么爱吃的菜都吃完，剩下豆叶爱吃的，装在保鲜盒里，放到冰箱。 他默默地收拾着，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应该。 如果是在家里，他要是做了这些家务，被妈妈看见了，准要挨骂的。 想到妈妈，刘卓东皱了一下眉头。 刘卓西醉心绘画，打死也不会管家里的事。他爸爸的产业，必然要由他来打理和继承，否则也不会被硬逼着选了他不喜欢的专业。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越来越觉得自己就像被套上了一副枷锁，时不时地被驾驭着干一些自己不喜欢的事。 他想逃避，但是无处可逃。 挂了电话，豆叶看刘卓东在洗碗，把他推到一边，自己洗。 刘卓东把地擦干净，又把散落在茶几各处的服装画片收好。 豆叶洗了手，高兴地跟他说刘媛媛拉来的生意，也说了自己的打算。 刘卓东思考了一下，说：“办辅导班不错，我可以给你找几个同学来当老师。咱们再租一个大一点儿房子，晚上辅导学生，白天做衣服。”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我一直担心人家知道了我的学历，不会把孩子送来，只要你的同学一来，肯定没问题。”豆叶开心极了，不过，她还有顾虑，“你的同学，愿意来吗？我……他们愿意听我的？” 刘卓东笑了，说：“你是老板，他们当然要听你的了。” 当下两人又谈了一些细节，刘卓东想问题既深刻又全面，豆叶觉得应该把他说的在纸上记下来。 刘卓东呵呵笑着，说：“记它干什么，你就好好等着当老板，我给你当秘书，这些小事让秘书干就行了。” 豆叶又跟他笑闹了一会儿，临走时，刘卓东告诉豆叶，后天他哥想开始画画，问豆叶能不能去。 “能，你告诉我去哪儿就行了。”豆叶一口答应下来。 “你在家等着就行，到时候我来接你。”刘卓东又啰嗦了一阵，让豆叶锁好门窗。豆叶把他推出去，笑着说他是磨叨嘴。 刘卓东听着豆叶锁好了门，才下楼走了。 豆叶开心地哼着歌，跳着舞蹈从这个屋到那个屋，跟毛绒玩具们说说话，跟那束鲜花说说话，站在阳台上，看着不远处的小区，心里美美的。 她的愁绪一扫而光了，她很有信心开创一份属于自己美好生活。 夜里，豆叶做了美梦，梦到很多小学生向她涌来，都要到她这里学习，刘卓东请来了好几个大学生，他们满脸笑容地接待那些小学生，给他们讲题，辅导功课。 五点钟，豆叶的生物钟准时叫醒了她。她一骨碌爬起来，穿衣服的过程中就把这一天要做的事安排好了。 她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觉得任何困难都难不倒她王豆叶。 可是，想象越丰满，现实越骨感。豆叶从一个房产中介出来，四处看了看，选定了一个方向继续找过去。 一连进了好几家中介，都没有合适的，豆叶有点儿心急了。 又进了一家“开心地产”，简单的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个戴眼镜的小伙子，正百无聊赖的他，看到豆叶，只觉得眼前一亮，连忙热情地招呼豆叶。 他自我介绍姓杨，让豆叶叫他小杨就好。问豆叶的名字，豆叶笑笑，没告诉他。 豆叶说了自己的要求，小杨沉思了一下，说：“我这里还真有一个合适的，但是昨天已经有人来看了，说今天来给回话。不过，到现在还没来。” 豆叶的心，跟着他的话一起一落的：“那，他到底要不要？” “我也不知道啊，说是要租来给工人住的，回去问老板了，不过，到现在也没来，你等一会儿吧。” 豆叶看看外面，大太阳热辣辣的，她走了好几处地方了，这里是唯一一个接近自己目标的地方，就这样放弃吗？ “你给他打个电话问问，如果他不要了，我就去看看。”豆叶做着努力。 小杨拨了电话，很快就通了，两个人说了一阵，小杨放下电话说：“他还是不能确定，他老板出门了，估计要几天才能回来。这样吧，你给我留一个电话，如果他不要了，我马上通知你。” 豆叶一想，也只能这样了。 走在树荫下，豆叶忍不住想到刘卓东。 他给自己找房子时，是不是也是这样一家一家地问过来的？当时自己那个情况，他一定很着急。找到那个房子，他应该很辛苦。 “唉——”豆叶长长地叹了口气，她欠刘卓东的太多了，该怎么还上呢？ 115 一个灰姑娘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豆叶做好了晚饭，等了一会儿，不见刘卓东来，也没有电话打来，心里想着他可能有事不过来了。 一个人坐在餐桌边，看着饭菜，突然没了食欲。 豆叶懒懒地摆弄着筷子，心里抱怨着刘卓东也不打个电话来，突然，她心里蓦然一惊：刘卓东不来，她竟然很不习惯。 什么时候开始的？ 豆叶默默地回忆，是邢奶奶走了之后嘛？好像不是，之前他就爱赶饭碗。那时候，每到做好饭，邢奶奶就站在阳台上眺望，还磨叨着：“这孩子，还来不来？” 难道自己这是继承了邢奶奶的习惯？ 应该是的吧。 豆叶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在等刘卓东，连忙拿起碗筷，开始大口地吃。刚扒了几口，就听到了敲门声。 一听这个有节奏的声音，豆叶就知道是刘卓东。她飞快地跳起来，跑去开了门，果然是他。 刘卓东抱着一大盆开得正好的海棠花，门一开，就高兴地说：“路过一个花店，看这盆花在打折，就买了，漂亮吧。” “你可真是的，多重啊！你也不想想，这么好的花，突然打折卖，肯定是有问题的，说不定养不了几天就死了。”豆叶摘下他的包挂好，迅速到阳台上腾出一个位置，刘卓东把那盆花安放在那里。 “嘿嘿，我没想那么多，看着好，就买了。”刘卓东甩着酸麻的手，绕着那盆花打量。 “你说你一个男生，怎么那么爱买花？”豆叶一边开花，一边取笑刘卓东。 刘卓东呵呵笑着，说：“花多好看，我就喜欢看花。你养得也好，我能经常看。” “行了，以后不许再买了。快吃饭吧。”豆叶其实很喜欢这盆花，粉红色的花朵挤挤挨挨的，看着就热闹喜庆。这盆花一摆在那里，整个屋子都显得生气勃勃了。 刘卓东先去看了饭菜，然后才去洗了手，坐下来边吃边聊。 看刘卓东吃得香，豆叶在心里哀叹了一下，她认清了自己的心。 是的，她已经喜欢上刘卓东了。因为她清楚地感觉到现在心里很欢喜，刚才还淡而无味的饭菜，此时也分外美味了。 刘卓东给她讲了学校的一则趣事：他们系大三的一名男生，喜欢上了别的系的一名女生，那个女生超级爱吃臭豆腐，那个男生就风雨无阻地去买，结果，舍友们不干了，嫌他臭，把他赶出了宿舍。那个男生无处可去，就想跟那个女生合租一间房子，结果，那个女生也嫌弃他，说他只会买臭豆腐。 刘卓东边讲边笑，豆叶问：“后来呢？” “还有什么后来？分了呗。大学里谈恋爱，修成正果的少。”刘卓东撕了半块饼，说，“那些女生，一个个打扮得天仙似的，把男生折腾得死去活来的，一旦生活在一起，男生就会发现，他喜欢的是个半仙。” “半仙？什么意思？”豆叶印象中的半仙是农村里的那些神婆子，所以，她非常好奇。 “这是我给总结的。那些女生，要吃要喝，却什么也不会，只会装仙，离了人间烟火还不行。就拿桌上的这些饭菜来说吧，能做出来的人没几个。” 豆叶有点羞了，小声说：“你这是在表扬我？” “叶子，你比她们强多了。当然，也不是所有女生都不好，也有好的，我说的是大部分，你比大部分都强多了。” “可人家是大学生，我呢？”豆叶黯然地垂下眼帘。 “哎，叶子，现在这些大学生，百分之九十是毕了业找工作，给别人干，剩下的那部分，有的回家，有的失业，极少数会选择考研，考研的也只是把上学的时间拉长了而已。”刘卓东把筷子放下，接着说，“我不是说找工作不好，而是这些大学生缺少城市生存的能力。叶子，你知道吗？现在有不少人还是伸手问家里要钱，一个月怎么也得五六百吧。” “那，你呢？” “我，你知道的，我好长时间不跟家里要钱了，要是我哥不跟我要，我肯定是富翁了。”刘卓东很自豪。 “你哥这么能花钱？” “他呀，快成傻子了，只知道艺术，也交过女朋友，没几天，人家就嫌他不会说人话，分了。”刘卓东拿起筷子继续吃。 “什么叫不会说人话？”豆叶笑着问。 “你想想啊，一个见了面只跟你谈绘画的人，你受得了。我奶奶说他不接地气。” 豆叶大笑，问：“那以后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我养着呗，说不定还得操心给他找媳妇。” 豆叶哈哈大笑，指着刘卓东说：“这事还用得着你！” “你还别笑，我跟他说过，他还真答应了，说只要我看着好的，给他介绍一下，就行。”刘卓东说得一本正经的。 豆叶笑得摊在椅子上，刘卓东也笑。 跟豆叶约好了明天的时间，刘卓东等豆叶锁好门，走了。 豆叶来到阳台，看那盆海棠花。茂密的花丛中，夹着一张小小的纸片，上面写着“西府海棠”。豆叶小心地把它拿出来，又把夹得难受的叶子捋了捋。 花香清馥，弥漫满屋，她的心情也跟着灿烂起来。 离睡觉的时间还早，豆叶来到书柜前，随意抽出一本书，随意翻开一页，竟然是《灰姑娘》。 这本书豆叶早就看过了，可能放书的时候弄乱了，王建没带走。 豆叶浏览着书页，突然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灰姑娘。谁是王子呢？ 豆叶自然地想到了刘卓东。她的脸有点儿发烫，但还是忍不住地想了下去。 如果能跟刘卓东在一起，应该很好。 他的外表，很符合李娇说的“帅”，至少豆叶看他很顺眼，而且才学好，家庭背景好，关键他还很努力，对自己也好。 真能算得上是一个王子了！ 自己呢？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一个灰姑娘，什么都没有。 豆叶叹了口气，莫名地又有点烦躁。她想起刘卓东对那些女同学的评价，说明他是不喜欢她们的。 可是，自己能配得上他吗？他家里人会同意吗？ 豆叶把书签放在那里，合上书，命令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了，还是先把眼前的事情做好再说吧。 第二天，上午十点钟，刘卓东准时来了。豆叶已经准备好了，她穿了一件颜色明丽的短袖，梳起高马尾，整个人青春洋溢。 “你……”刘卓东皱了下眉头，说，“不用专门打扮吧。” “没有啊，我平常不也是这样。”豆叶低头看看自己，没觉得有什么异常。 “那……行吧，走。”刘卓东觉得有点不妥，但具体是哪里，他也说不清。 116 简爱与罗切斯特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刘卓东骑车带着豆叶，七拐八绕地进了一片别墅区。 “这个别墅，是我哥唯一的财产，他也就明智了那么一回，还是我提醒的呢。”刘卓东把自行车放好，在一片汽车当中，占在车位上的自行车显得分外扎眼。 “还说你哥没钱，他比你强多了。”豆叶笑着说刘卓东。 “我怎么没有，只不过没买房子，我妈不让，他怕我不回家。”刘卓东绷着脸，不知道今天他本来就不高兴，还是因为豆叶说他就不高兴了。 豆叶跟在他后面，悄悄地吐了吐舌头。 刘卓东站在楼下，大声喊：“老大，开门呀。” 刘卓西出现在二楼的窗子前，冲他们摆手，那意思是知道了。 刘卓东一边按密码，一边嘟囔：“弄这么复杂干什么？但凡长眼睛的小偷也不会来你这里。” “叮铃”一声，门开了。刘卓西也迎了出来，微笑着说：“你好，豆什么来着？”他叫不出豆叶的名字，尴尬地看着刘卓东。 “你脑子除了画还有什么？告诉你也没用，赶紧画吧。”刘卓东把他哥挤到一边，自己先进去了。 刘卓西请豆叶进去，一进门，豆叶就知道刘卓东的话完全有道理。 要是哪个不长眼的小偷，费了力气进到这里，一定会被气个够呛。因为，宽敞的屋子里，视线所及的地方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 不，也有东西，房顶上有很多灯。 “你准备好了吗？我不是让你准备水果的吗？”刘卓东进了厨房又出来了，发现自己布置的任务对方竟然没完成。 “我忘了。”刘卓西看着豆叶，回答刘卓东。 “你今天的状态很好，我们这就开始吧。”刘卓西看起来很兴奋，征求豆叶的意见。 豆叶点头。 刘卓西奔进旁边一间屋子，搬出自己的画具。刘卓东也跟进去，说：“你就让人站着啊，那不得累死。” “拿那个椅子。”刘卓西吩咐他，刘卓东搬出了那把实木椅子，选定了一个地方，让豆叶坐下。 椅子看起来很普通，但是坐上去很舒服，豆叶轻轻地坐下，被他们看着，只觉得浑身难受。 刘卓西摆着自己的画具，对豆叶说：“放松，放松，你的肌肉很紧张。” 豆叶活动了一下身子，轻轻地“吁”了口气，再次坐好。 刘卓西还是不满意。 刘卓东又去搬了一把椅子，放在刘卓东旁边，还拿来了一本书，跟豆叶说：“你看着我，我给你读书，你好好听着就行，别管他。” 刘卓西点头，说：“很好，这样画面更有内容，我可以捕捉你的眼神。” 豆叶看看他们，站起来活动了一下，采取自己最舒服的姿势坐好，微笑着冲刘卓东点头。 刘卓东用眼神威胁了他哥一下，开始读起来。 他读的是英国女作家夏洛蒂﹒勃朗特的代表作品《简﹒爱》。 豆叶看过这本书，是邢奶奶陪她在图书馆借的，她几乎是不歇气地看完的。豆叶喜欢简爱，喜欢她顽强的生命力，喜欢她从不向命运低头的勇气和毅力。 一直以来，豆叶都觉得自己非常不幸，即使有邢奶奶陪在身边，她也常有一种被命运抛弃的感觉。直到读了这本书后，豆叶意识到自己并不是这个世界的特例，原来还有人也是这样。 她牢牢记得一个评论家关于这本书主题的阐释：人的价值=尊严+爱。 豆叶不知道刘卓东是无意还是有意地选择了这本书，不管怎样，豆叶心里都很高兴。 刘卓东的声音很有表现力，平静时就像小溪流过草地，低沉时就像大提琴在奏鸣，情节紧张时，就像疾风刮过树梢。 豆叶沉浸其中，她的身体不由地向前微探着，眼睛里有激动，有向往，更有无尽的痴迷。 刘卓西也很激动，豆叶的表现太好了，他就像一个饥饿的人看到了摆满了餐桌的美食，完全不顾一切了。 他运笔如风，此时他只有眼睛，没有了耳朵，刘卓东的声音对他没有丝毫影响。 其实，刘卓东拿这本书是无意的，他哥这里几乎没什么正常的书，这本书也是他无意间放在这里的，书皮上都落满尘土了。 他希望他哥赶紧画完，他也知道豆叶看书的时候最入神，所以，他选择给她读书。 读着读着，刘卓东才想起简爱跟豆叶挺像的，那么自己能不能成为罗切斯特呢？如果自己是罗切斯特，绝不能让爱人受那么多苦，好好地生活多好。 心中的向往通过声音表现出来，使得书的内容更加迷人了。 一个疯狂地画，一个用心地读，一个痴痴地听，如果有人看到了这幅画面，把他们画下来，肯定是幅绝好的画，可惜，刘卓西的心思顾不上那么多了。 最先受不了的是刘卓东，他的嗓子很干，但是看豆叶和哥哥还很入神，他又坚持了一会儿。 实在受不了了，刘卓东把书放下，对豆叶说：“休息一下，去喝点水。” 豆叶完全忘了自己在当模特，听刘卓东说休息，马上醒悟到他肯定很累了，跳起来就去拿水。 跑出几步，才发现这不是在自己家，也想起来自己是来当模特的，又赶紧缩回去，照着原来的样子坐好。 刘卓西长舒一口气，对刘卓东说：“嗨，过来看看，怎么样？” 刘卓东凑过去，仔细看了看，说：“不怎样。叶子的头发是那种颜色的吗？还有，脸有那么黄吗？” 听他这么一说，豆叶心里很痒痒，特想过去看看，但是又不敢动。 “你不懂绘画，以后还要多次上色。你带她再来几回。”说着，又跟豆叶说，“你下次来一定还穿这件衣服，梳这个头。” 豆叶点头，问：“我，能动了吗？” 刘卓东过去，拉起豆叶，让她赶紧活动一下。豆叶甩开他的手，也去看画。 豆叶一眼看到的就是画作上自己的眼睛，这是她第一次从外在的角度看到自己，有一种很神奇的感受。看着那个眼神，她的心“突突”地跳起来，自己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偷偷看看刘卓西，他正在收拾那些画笔和颜料；再看看刘卓东，见他也正盯着画作上的眼睛看，豆叶恨不得马上藏起来。 117 我爱你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仔细看着那幅画，刘卓东只觉得一股暖流从脚底开始,一直涌进了心房，他读懂了那双眼睛，他被巨大的快乐包围了。 看豆叶，她脸蛋粉粉的，眼睛躲闪着，不敢看他。 刘卓东拉起豆叶，跟他哥说：“老大，我们先走啦。” “你不是让我请你们吃饭吗？” “不吃了，我们自己吃，走了啊。”说着，刘卓东拿起自己的背包，把《简﹒爱》装进去，拉起豆叶就要走。 豆叶觉得刘卓东的手很烫，心里就像有一面小鼓在疯狂地敲打，她本能地想着逃避。 豆叶使劲儿挣脱刘卓东的手，脸越发涨红。 刘卓东看豆叶少有的忸怩样子，心里越发高兴了。他冲豆叶会心地一笑，过去搭住刘卓西的肩膀，说：“老大，还是你请我们吃吧。” 刘卓西看看豆叶，又看看自己的画，摸了摸口袋，说：“反正也要等它干，走吧，先吃饭去。不过，我钱可不多啊，别吃贵的。” “放心，我知道你穷。”刘卓东心情好好，把他哥推去卫生间，“快点儿，洗干净点儿。” 豆叶走到窗子边，假装看外面的风景，努力平复自己的心。 刘卓东过来，在她耳边悄声问：“叶子，你觉得画得怎么样？老大的水平还是不错的。你的眼睛，画得多好。” 温热的气息萦绕在豆叶的颈项之间，她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可恶的刘卓东，不说眼睛还好，一说眼睛，豆叶简直无地自容了，空荡荡的屋子，她无处躲避，只好蹲下来，把头垂得低低的。 刘卓东是不打算放过她了，也跟着蹲下来：“叶子，别害羞，我很高兴。” 刘卓东的声音有点颤抖，还带着一点儿沙哑，这个声音不容拒绝地钻进了她的耳朵，侵入到她的心里。 豆叶蹲在那里，就像浮在云端。 刘卓东轻轻地把豆叶脖子上的头发捋开，指尖划过她的皮肤，豆叶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继而浑身软绵绵的。 “叶子，起来。”刘卓东轻轻地说。 豆叶脸蛋红得要滴血了，被刘卓东拖起来：“叶子，你真漂亮。” 刘卓东的声音也好像飘在云端，此时的豆叶，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她被打败了，丢盔弃甲，只能顺从刘卓东的安排。 刘卓东领着豆叶，上楼，那里还有一个卫生间。 他打开门，跟豆叶说：“傻叶子，去洗洗脸，一会儿我们去吃饭。” 豆叶顺从地要进去，刘卓东猛地把豆叶搂在怀里，在她耳边低低地叫：“叶子，叶子，我的叶子……” 豆叶彻底不能思考了，她的四肢也失去了活动的能力。 刘卓东微微地喘息着，轻轻地吻了吻豆叶的额头，说：“叶子，我爱你……我爱你，我很高兴。” 豆叶放心地把自己交给了刘卓东，刘卓东紧紧地抱着豆叶，他想把豆叶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再也不分开。 “嗨，人呢？”刘卓西在楼下喊。 刘卓东醒悟过来，恋恋不舍地松开豆叶，说：“去洗个脸吧。” 豆叶微微地点点头，进了卫生间，慢慢地关上了门。 刘卓东靠在墙上，听着里面的水声，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他仔细回味着刚才，只觉得浑身都被轻柔而又坚实的幸福包围着，这一刻，他终于很明确地知道了自己有多么地爱豆叶，他一定要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给她，让她过上最好的生活。 卫生间里的灯光很明亮，豆叶清晰地从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红得发亮的脸和耳朵，就连脖子都是粉粉的了。 她又害羞又激动，轻轻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很烫。 她赶紧把水打开，一捧又一捧地扑在自己的脸上…… 刘卓西上楼来了，看刘卓东靠在那里，问：“那个谁呢？” “哥，她叫王豆叶，你记住啊。”刘卓东少有的叫了他一个“哥”。 “王豆叶。行，洗澡呢？”刘卓西示意了一下里面，问道。 “你甭管。”刘卓东把他拉到一边，问：“那幅画还得多长时间？” “最快也得十多天。你着急啊？”刘卓西思考了一下，说，“本来我没什么把握，不过她表现得很好，应该能获奖。你跟她说说，能不能让我再画一幅。” “不行，就这一次。”刘卓东说得斩钉截铁，“这幅画，你准备怎么处理？” “要是获奖了，肯定得参加展览，之后，收藏吧。不过，如果效果特别好的话，也许会被美院留下。”刘卓西估计着说。 “那不行，评奖之后，你就把它拿回来给我。”刘卓东很霸道地说。 “那怎么拿？我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评完，再说了给你干什么，这是我的画。”刘卓西很不愿意。 “你必须给我。” 刘卓西索性不搭理他了，说：“你们快点儿啊，我先下去了。” “哎，老大，老大——”刘卓东追了几步，看他哥没有停下来商量的意思，又牵挂着豆叶，只好暂时作罢。 豆叶在卫生间里磨蹭了好长时间，直到心不那么跳了，才出来。 一开门，就见到了刘卓东的笑脸，豆叶的脸又红了。 刘卓东笑着，从她身边挤过去，草草地洗了洗，牵起豆叶的手，呵呵笑着，悄声说：“叶子，你越来越好看。” 豆叶的脸更红了，甩开他的手，下楼去。 刘卓西还在端详他的画，见他们下来，就小心地把一块白色的轻纱蒙在画上，说：“走吧，吃什么？” 刘卓东看看豆叶，说：“就小区口的那个吧，吃完我们还有事呢。” 刘卓西盯着豆叶红扑扑的脸看，刘卓东很不乐意，推了他一把。 刘卓西说：“王豆叶，你的表现力真好，就你现在的这个神情，也是一幅好画。” “行了，别琢磨你的画了，就这一个啊，别想再画了。”刘卓东推着他，三人出门，直奔饭店。 其实，刘卓西很健谈，他知道很多关于绘画的故事，讲这些故事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也很生动，也是大帅哥一个。 不过，刘卓东很不满意他总是看豆叶，不停地催他快吃。 豆叶看着长得很像的哥俩，看着他们互相言语攻击，觉得这一切都很美好。 回程的路上，刘卓东霸道地一直握着豆叶的手，豆叶怕被人看见，总想抽回来，但是，刘卓东用上了真劲，豆叶挣不脱，浑身冒汗，只好随他了。 刘卓东觉得心里满满的，他一手掌着车把，一手把豆叶的手按在自己腰间，慢悠悠地在树荫下骑行…… 118 她叫王豆叶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在这个美丽的仲夏，十八岁的王豆叶和二十一岁的刘卓东恋爱了。 他们和所有陷入爱情的男孩女孩一样，时刻牵挂着对方，在一起的时候就不想离开，刚离开就开始思念。 刘卓东觉得自己的精力异常充沛，他把那辆跟随他十多年的自行车驾驭得就像风，来回在学校、奶奶家和豆叶身边。 豆叶也觉得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她再也不怕任何困难，她觉得自己再不是孤独一人。在这个巨大的城市，她的心灵有了落脚的地方。 他们努力保守着属于他们的秘密，不让任何人知晓。 刘媛媛狂热于服装事业，每到周末，必然扎在豆叶这里。李娇也是周末的常客，以她的犀利眼光，竟然没发现豆叶和刘卓东的隐秘。 李娇常常鼓励甚至威胁豆叶：“你赶紧下手啊，刘卓东的条件那么好，要是被别人捷足先登了，比如我，有你哭的时候。” 豆叶总是笑笑不语，让李娇恨铁不成钢。 转眼就到了流火七月，学生们放假了。 她们的服装事业发展得很好，也小赚了不少，但是一直没租到合适的房子，豆叶想办辅导班的想法一直没能实现。 好不容易放假了，李娇参考了几天的天气预报，准备组织一帮人去露营，豆叶虽然推辞了，但是李娇就当她没说。 刘卓东积极响应，甚至要再联络几个同学，他和李娇两个倒是一拍即合，马上操办起来。 刘媛媛好不容易征得了妈妈的同意，也能跟着去，简直要高兴得疯了。 李娇组织的队伍很大，除了小军和张鑫懋这些铁杆队友外，还有好几个高中生。刘卓东号召的人也不少，一看就更成熟一些。刘卓西竟然也来了。 将近三十人的队伍直奔京城西部一座有名的露营山峰。大学生和高中生混杂在一起，竟然分外和谐。高中生们仰慕大学生，大学生们难忘当年的光辉岁月，自然对弟弟妹妹们的问题来之不拒。 一路上欢声笑语。 豆叶和刘卓东并肩走在队伍中，刘卓东悄声说：“叶子，你说我以前怎么没想到，等过段时间咱俩单独来一次。” 豆叶连忙看看前后，见没人注意他们，才说：“你注意遵守协议啊，别给我机会不理你。” 刘卓东皱着眉头苦笑，小声嘟囔：“什么时候才能光明正大的呢？” 豆叶不理他，他示意豆叶看那几对情侣，人家柔情蜜意的，互相擦擦汗，喝一个瓶子里的水，男的帮女的背上所有的包，还要腾出手来牵着。 豆叶瞪了他一眼，说：“你也想那样啊，累死你。” “我不怕。”刘卓东嘿嘿笑着。 刘媛媛和刘卓西在他们后面，刘媛媛几乎没参加过这样的活动，有心但是无力，没爬多远，就开始冒汗喘气了。 刘卓西倒是很有大哥的样子，帮刘媛媛背上所有的东西，还拉着她，慢慢往上走。 不过，他是有条件的，他想让刘媛媛说服豆叶，让她再给自己当一回模特，再画一幅，哪怕是简单的写生也行。刘媛媛答应了。 行程过半，很多人受不了了，走几步就要歇下，甚至有人开始打退堂鼓了。 豆叶背着大包，一步一步地向上，渐渐地成了第一梯队。李娇在后面大喊：“前面的那个美女，你给大家留点儿面子，别走那么快。” 豆叶回头看看，没应声。 李娇看着紧随在豆叶身边的刘卓东和小军，又看了看后面的那些男生，大着嗓门喊：“后面的这些男生，赶紧跟上来，前面那个美女还没有男朋友，谁能追上她，机会很大啊。” 马上就有好事的应声，一时间，半个山坡都在讨论豆叶。 豆叶的美丽是遮挡不住的，她一出现，就有人注意了。只是认识她的人就那么几个，大部分人只知道她是李娇的朋友，具体的就不清楚了。 趁着现在机会，好几个人都向李娇打听豆叶。 张鑫懋最先不乐意了，等李娇走到身边，低声呵斥她：“有你这么当朋友的吗？” “哎，关你什么事？有本事赶紧追上去。你看人家郑振军，一步不落的。” 张鑫懋喘着气瞪了李娇几眼，加快速度走了。 李娇双手叉腰，让自己歇一下，看着前方的豆叶，眼睛里有很浓的嫉妒。 她确实嫉妒豆叶，总觉得什么好事都被她占了，自己一直努力着，就是不行。 她早就知道张鑫懋喜欢豆叶，上次喝酒之后，这个家伙发狠学习，成绩嗖嗖地上涨，还专门请了家教，照这样下去，考上大学没什么悬念。 另一个有钱人刘卓东，更是一直紧紧黏着豆叶，一看就没按好心。李娇一看刘卓东就生气，她已经给他那么多暗示了，但是他就是没回应。难道就是因为自己长得差了那么一点点儿？ 李娇气愤地拧开瓶子，“咚咚咚”地一口气喝了多半瓶。 终于到了露营地。这里是一处平坦宽阔的山脊，厚密的草甸延伸出去，就像一块儿美丽的草原。 豆叶走到山脊最高处，放眼望去，群山连绵，逶迤远去，山间青灰色的雾气萦绕着，宛如仙境。 在山村的时候，她的年龄和心境都不允许她做欣赏，来到城市，她只逛过公园，从没有过登高远眺。 微风吹过，豆叶的长发飒飒舞动，轻薄的冲锋衣也跟着鼓荡。她展开双臂，微扬起头，闭上眼睛，觉得自己已经和这山融在了一起。 远处，很多人都看到了这一幕，看着那个美丽的身影，许多人心里都觉得她像是要随风而去了。 小军大喊：“豆叶――” 刘卓东飞跑过去，到了近处，说：“叶子，快过来，你要干嘛？” 豆叶笑着招呼大家：“过来看看，很美。” 大家纷纷扔下背包，涌了过来。 登高望远，蜿蜒秀丽的山川征服了所有人，各种或陶醉或宣泄的叫声响成一片。 刘卓西呆呆地站着，刘媛媛拉了他几下，看他还是不动，就自己往前走了。 刘卓西震撼了，他觉得自己看到了最美的画！ 小军大喊的那一刻，他拉着刘媛媛正好刚露头，然后，他就看到了豆叶。 那幅画面定格在他的脑子里，他觉得自己的心被狠狠地撞了一下，然后就开始柔柔地融化开了。 他第一次觉得如果画好了这幅画，决不能让任何人看到，那只能属于自己。甚至，画里的那个人，也应该属于自己。 他记得，她叫王豆叶。 119 不容觊觎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这处山脊，因为景色优美，不远处还有一个长流不息的泉水，逐渐被发展成了露营胜地。 豆叶一行人来得较早，占了最好的位置。 一群年轻人，稍微歇一下，就又生龙活虎了。 有四处寻访美景拍照的，有马上支起帐篷玩耍的，有唱歌的，有跳舞的，更少不了吃喝的。 刘媛媛已经躺下休息了，她的小心脏有点难受，需要多休息一会儿。刘卓西默默地拿出画板。 李娇把张鑫懋和自己带来的所有吃的都跟豆叶他们的混在一起，坚决要一起吃。 张鑫懋拎着大桶去打水，小军和刘卓东合作，默默地把几个帐篷支好，然后架起小油炉，准备各种用具。 豆叶把刘媛媛扶进帐篷，帮她测了心率，给她揉了揉腿，跟她说了一会儿话，让她好好歇着，出来后，开始着手准备吃的，李娇在旁边给她打下手。 “豆叶，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相中了哪个？”李娇看大家都在各忙各的，就悄声问豆叶。 “你就不能想点儿别的，满脑子全是这些事。”豆叶用小刀把午餐肉切成片，准备烤着吃。 “不是，我这是替你着急，依我看，你跟张鑫懋挺合适的，他家也是外地的，又有钱，你什么都不用操心。他现在特别上进，都快成学霸了。据我所知，他一直都喜欢你。”李娇凑近豆叶，低声说着。 “你跟他更合适。”豆叶淡淡地说。 “他？”李娇反驳的声音大了一些，把自己吓了一跳，连忙四处看看，见没人注意她，才继续压低声音说，“我去过他家，是很不错，他爸胖的就像一只大肥猪，他妈瘦得就像一只被拔了毛的小鸡仔儿。” 说着，李娇忍不住“咯咯咯”地笑起来，豆叶也觉得她的比喻很好笑，说：“他妈是不是有什么病？” “据我观察，不是身体有病，是心里有病。”李娇凑近豆叶的耳朵，说，“他爸在外面养了好几个，还给张鑫懋弄出了一对弟妹呢。” “别瞎说。”豆叶低声呵斥李娇。 “瞎说什么？这是真的，谁都知道。他那个弟弟也上高中了，就在我们年级，长得可像了。”豆叶知道，李娇八卦的匣子一打开，就很难合上，她赶紧制止说：“行了，那是人家的家事，你邀请人家玩儿，就别背后议论。” “我没议论，我就是想说，像他家这样的暴发户，德行不好，没抛弃那个瘦鸡老婆已经不错了。你想，张鑫懋在这样的家庭长大，除了有钱外，他能学什么好？”李娇想到了什么，对豆叶讪笑了一下，说，“当然，只有你这样聪明漂亮又能干的，才能制住他。” “你的意思是不好的给我，那你想要什么样的？”豆叶眯着眼睛，看李娇。 “不是，我没说他不好。”李娇急急地解释，瞟了一眼刘卓东，压低声音说，“那个就不错，祖籍京城，家族实力雄厚，没有绯闻，人也长得帅。” 豆叶也看了一眼刘卓东，他如有所感地抬头，正好碰上豆叶的目光，两个人对视一笑。 李娇正在奋力撕扯着一根火腿肠的外皮，没注意到这个细节，继续小声说道：“豆叶，你要是不主动，我可要试试了啊，别说我欺负你。” 豆叶觉得心里“咯噔”了一下，李娇再次明白地说出来了，这次的语气跟以往的很不同，看来她真想这么干。 锋利的刀刃划过了豆叶的食指指腹，尖刺的疼痛接踵而来，豆叶赶紧丢下刀子，用另一手死死压住伤口。 她很气愤：刘卓东不容别人觊觎！ “李娇，咱们也认识好几年了，以后别跟我说这些，我跟谁好，不用你操心。还有，刘卓东你也别惦记。”豆叶冷冷地说了几句，这种硬邦邦的语气很少从她的嘴里冒出来。 李娇都傻了，她从不记得豆叶跟她这样说过话，一时之间，她都怀疑自己听错了。 惊愕地抬起头，李娇发现豆叶眼神冷冽地看着她。 李娇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支支吾吾地说：“你，你干嘛？” 豆叶一言不发，只看着她。 李娇站起来，突然火了，把手里的火腿肠摔在地上，拔腿跑了。 她的动静大了一些，小军和刘卓东都发现了，一起看豆叶，豆叶冲他们笑笑，说：“我手被划破了，帮我拿一下创口贴。” 小军马上翻找，刘卓东跑过来，低声问：“怎么弄的？”说着就去拽豆叶的手。 豆叶躲闪着，说：“别动，流血了。” 刘卓东的脸马上白了，挓挲着手，再也不敢动。 小军已经拿来了纱布、白药和创口贴，豆叶配合地松开手。失去了按压的力量，鲜红的血马上找到了突破口，飞涌出来。 刘卓东仅仅瞥了一眼，就赶紧把头扭向一边，心“突突”跳着，他愤愤地踢着地上的草，深恨自己的这个臭毛病。 小军的动作很熟练，他利落地用纱布按住伤口，使劲儿捏了一下，然后迅速拿开纱布，用白药覆住伤口，几乎是在瞬间，创口贴就已经裹在上面了。 豆叶赞赏地说：“行啊，到底是学过的。” 小军淡淡地说：“我们野外训练的时候，经常受伤，谁都会。你小心一点儿，别沾水。” “知道啦。”豆叶对他甜甜地笑着。 小军默默地收起东西，刘卓东还扭着脖子，问：“好了吗，好了吗？” 豆叶不搭声，轻轻地过去，使劲儿拍了他一下，刘卓东被吓了一跳，看豆叶举着的手指，长吁了口气，嗔怪道：“怎么那么不小心？你什么也别干了，去帐篷里歇着吧。” “行啊，我最喜欢等现成的了。”豆叶灿烂地笑着，又说，“你没事吧？” 刘卓东摇摇头，说：“没事，你去吧。” 豆叶看他的脸色好些了，就去找刘媛媛，想拉着她一起去找李娇。 刘媛媛早就起来了，正在看刘卓西画画，李娇也在不远处，正跟一个高个子男生打闹。 见豆叶过来，刘媛媛轻轻地说：“豆叶，你看，很美吧。” 刘卓西看到豆叶，连忙把画收起来，站起来跟刘媛媛说：“我到那边画，你们别过来。” 刘媛媛很奇怪，她以为刘卓西不想被人打扰，也就没跟过去。 豆叶对刘卓西的画没什么兴趣，上次那幅画她足足去了五次，才最终完工，据说已经进了决赛，不知道最终能不能拿奖。 “媛媛，我把李娇惹了。” 120 怎么得的晕血症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豆叶话音一落哦，刘媛媛立刻紧张起来，她的朋友不多，豆叶是一个，李娇也是一个，她可不希望她们闹矛盾：“怎么回事？”。 “没什么大事，就是说了她不爱听的话了吧。” “没事，我们都是好朋友。”刘媛媛拉着豆叶的胳膊，去找李娇。 李娇见到她们，就像从没发生过什么一样，高兴地喊：“快过来，我们去编个花环。” 刘媛媛狐疑地看看豆叶，豆叶冲她笑笑，自己心里也很疑惑，更没法跟她解释。 大家吃吃喝喝，游戏玩闹，聊天吹牛，不知不觉间，天就黑了下来。 早就有人按捺不住地燃起了篝火，熊熊的火光，映红一张张青春的笑脸。 刘媛媛特别高兴，提议大家唱歌，马上有人响应，常常是有人开了头，后面渐渐成了大合唱，唱完就笑，笑完再唱，边唱边笑，欢乐的声音响彻整个山脊。另外几个团队都被吸引了，有人凑过来，大家一起玩。 刘媛媛喜欢热闹，拉着李娇和豆叶，哪里热闹往哪里钻。豆叶不太喜欢，叮嘱刘媛媛不要乱跑，渐渐退了出来。 刘卓东一直注意着豆叶，悄悄带着她，走出火光的范围。没想到刘卓西正好在这个方向，他出声说：“王豆叶，你们去哪儿？” “哎，老大，你不去玩儿，坐这里干嘛？” “我们想到那边看星星。”豆叶答道。 “我带你们去。”刘卓西拿起画板，率先往前走。 刘卓东和豆叶互相看看，无奈地笑了。 刘卓西带路的这处地方还真不错，经过一段窄路，就有一个高起的平台，能容纳七八个人坐下来。 站在这里，极目望去，远处城市的灯火宛如一条飘带，随心所欲地飘展着。 豆叶知道，那里是看不见星光的。而这里，仰头看去，繁密的星星就集中在头顶，千百年来，一直在举行着盛会。 凉风习习，豆叶的心渐渐沉静下来。 不远处，那几堆篝火依然熊熊，时不时爆出一阵阵喧闹。也有三三两两的人离开那里，寻找幽暗的角落，进行着自己的秘密活动。 刘卓西突然感慨地说：“人就是这样，在热闹中待久了就想安静，在安静中久待着，又觉得孤独。” “哈！你今天话还真多！”刘卓东深恨这个不通人情的哥哥。 刘卓西白了他一眼，跟豆叶说：“那幅画获奖了，我没法拿回来，已经拿去展览，可能还要参加国外的评选。” “哦，真的。”豆叶有点意外。 “奖金呢？”刘卓东问。 “不知道，还没给，得再过段时间吧。” “你可别私吞啊。” “行啦，别破坏风景。”豆叶出声阻止了刘卓东。 刘卓东挪了挪，靠近豆叶，问：“叶子，手还疼吗？” “早没事了。” 刘卓东在他哥看不到的地方，悄悄伸手过去，慢慢地把豆叶的手攥在手心。 刘卓西仰头看着星星，过了一会儿，说：“你还记得你是怎么得晕血症的吗？” “还不都是怨你。”刘卓东埋怨道。 “怎么回事？说说，说说。”豆叶催刘卓东讲讲。 沉默了一下儿，刘卓东说：“老大，你说吧，我都不太记得了。叶子也不是外人。” 刘卓西盯着豆叶的脸看了看，慢慢地讲：“那年你才三岁多一点儿吧，我在客厅画画，你总是来捣乱，我就让保姆把你放在了爷爷的那个大箱子里，你个子小，只能露出个脑袋，身子出不来。” “小时候，你真没少欺负我。”刘卓东愤愤地说。 刘卓西继续说：“我还没画完，一个大肚子女人来了，来找爸爸的。” 豆叶觉得刘卓东握住自己的手，猛地紧了一下。 “她的肚子特别大，走路都很困难的样子。保姆赶紧去叫爸爸，那个女人就看我，我觉得她的眼神特别可怕，怕她看你，赶紧去挡着，你还在那里乱叫。” “我都不记得了。”刘卓东紧紧地握着豆叶的手，豆叶受伤的手指被捏疼了。 “妈妈先下来了，看到那个女人，就往外赶她，两个人吵起来，妈妈往外推她，她不走，一手护着肚子，一手使劲儿抓着楼梯。妈妈抓着她的头发，用力往外拖，结果她们都摔倒了，那个女人开始流血。” 刘卓东的手颤抖起来，豆叶赶紧用另一只手，按在他的手上。 刘卓西继续说：“爸爸也下楼了，保姆吓得大喊大叫，爸爸把妈妈甩到一边，去扶那个女人，可是，血越流越多。我很害怕，也钻到箱子里，你都吓傻了，张着大嘴，连哭都不会了。我搂着你，钻到箱子里面，不敢看外边。” “后来呢？”刘卓东问。 “后来，那个女的被车拉走了，保姆把地上的血擦干净。但是那股血腥味，我现在还记得。从那以后，你怕见到血，一见就犯晕，我怕闻到腥味，所以我更喜欢画画，我觉得颜料的味道更好。” 三人都沉默了，浓稠的黑暗包裹着他们，如果不仔细看，很难发现这个石台上有人。 一对搂抱着的情侣往这边走来，男的说：“那边有个好地方，宝贝儿，答应我吧。” 女孩轻微地*着，伴着衣服的摩擦声，好像在推拒。 声音和人影越来越近，刘卓东站起来，大声咳嗽了一下，那两个人被吓了一跳，那个男的骂了一句，带着他的女友，转身走了。 “回去吧。”刘卓西也站起来，慢慢地走在前面，豆叶走在他们中间，三人一路静默着回了营地。 大部分人已经钻进了帐篷里，还有一些精力格外充沛的，仍然在外面待着。 豆叶回了自己的帐篷，那里还亮着灯，不出意外，李娇果然在这里，她打定主意跟豆叶和刘媛媛挤了。 “哈，黑天摸地的，你去哪儿了，我跟媛媛到处都找不到你。”李娇一见豆叶，就开始了质问。 刘媛媛也说：“豆叶，你还让我注意安全，你自己却乱跑了。” 豆叶没心情跟她们闲聊，脱下外衣，淡淡地说：“没走多远，就在那边安静的地方看看星星。” “哼，我还以为被人拐跑，到哪儿打野战了呢？”李娇的话很难听，刘媛媛看豆叶的脸色不好，连忙制止李娇。 豆叶和李娇各有心事，谁也不出声。刘媛媛躺在她们中间，她倒是挺兴奋的，但是没有聊天的对象，也只好静默着…… 刘卓东和刘卓西住一个帐篷，草草地收拾了一下，就关了灯，黑暗中，两个人都大睁着眼睛，谁也睡不着。 “那个女人后来怎么样了？”刘卓东问。 121 到底怎么了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帐篷形成了一个狭小的空间，刘卓东和刘卓西难得有这样一个共处的时刻。 刘卓西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有一次，爸爸喝多了，躲到我的屋里。他哭得很伤心，他说那个女人是他的初恋，是他的最爱，他一辈子都对不起她。” “妈呢？” “妈？你知道奶奶为什么总跟妈吵吗？”刘卓西问。 “好像是因为妈总干涉爸爸的事吧。” “就是我们见到流血那次，那个女人生下了一个男孩，随她的姓，叫柳卓南。奶奶想把那个孩子要回来，那个女人也愿意给，但是妈妈一直不愿意，说只要那个孩子进家门，她就走。那时候，爷爷还能说话，就把事压下去了，让爸爸给那个女人一大笔钱。” “我知道这事。” “那你记得妈有多久没笑过了吗？”刘卓西问。 沉默了好一会儿，刘卓东在黑暗中摇摇头，说：“不记得了。” “你稍大一点儿，就跟着奶奶了，回家的时候不多。其实家里，常常是我跟妈两个人。爸爸极少回来，妈经常哭，总说她的命最苦，还说，如果没有我们两个，她早就走了。” 刘卓东一上小学，就跟着奶奶搬出来了，很多事他都不知道。在他的记忆力，他的妈妈整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但就是不爱笑，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板着脸的。 “我还听过爸爸和叔伯舅舅们在会议室里吵架，打架都有过。所以，我很讨厌那些商务利益往来，就拼命学习画画。他们只能把目标对准你了。”刘卓西叹了口气，竟然呵呵笑了。 “我也不想。” “你天生就对数字敏感，爷爷在的时候，就常带你出席会议，谁都认识你。你不干也不行。” “我不想。”刘卓东再次拒绝。 “这可能由不得你，如果你想让妈好过一点儿，你就别闹，如果你不干，只能是那个柳卓南了，你想想吧。”刘卓西翻了个身，背对着刘卓东，不说话了。 刘卓东坐起来，把他哥拽过来，说：“你见过他？” “爸爸带我跟他吃过一次饭，还不错。今年高考，听说分数挺高的。” “你……”刘卓东有满肚子的疑惑和委屈，他觉得自己被欺骗了，捅了刘卓西一下，说，“妈知道吗？” “不知道。”刘卓西回答得非常模糊，不知道是他自己不知道，还是他们的妈不知道这些细情。 刘卓东觉得脑子很乱，刘卓西坐起来，看着弟弟，犹豫了一下，说：“那个，王豆叶，你跟她不行，把她介绍给我吧，我喜欢她。” 刘卓东惊得跳起来，脑袋顶到帐篷上，差点把帐篷掀翻了。 “老大，你说什么？”刘卓东低吼着，蹲下来，逼视着他哥的眼睛。 远处篝火的微光隐约地晃进帐篷，刘卓西能看到他弟弟瞪大的眼睛。 “我说，那个，那个王豆叶，你……” “别说了，不可能。”刘卓东攥紧了拳头，脖子和额头上的青筋暴露出来，就像一只随时准备发起攻击的野兽。 刘卓西沉默了一会儿，说：“老二，你别激动，听我说。你们都以为我只知道画画，可能在你心中，我就跟个傻子似的，虽然一般时候真是这样，但那是我不愿意想那些事。那个王豆叶，跟你肯定不行。你将来要继承刘氏集团的，你的媳妇……我估计爸爸或妈早就订好了。你闹也没用，如果你真的喜欢王豆叶，就早早地离开她，免得伤了自己，伤了她。” “你……”刘卓东满腔的怒火全都涌了上来。 他和豆叶的爱情一直是秘密的，豆叶不愿意公众，是因为她害羞，他也没坚持公众，其实就是因为这层隐忧，现在，竟然被这个只知道画画的哥哥直白地说了出来，刘卓东心存的那点侥幸一下子荡然无存了，而且，他竟然也喜欢豆叶，刘卓东恨不得把刘卓西撕了。 暗夜，掩盖着一切，刘卓西看不清楚刘卓东的面容，但是能感觉到他的怒火。 “老二，冷静。我跟你说了爸爸和妈的事，你就该明白，你生活在这样的家庭里，没别的选择。” “你呢？你干什么去？”刘卓东低声咆哮着。 “我，呵呵，我比你大了三岁，这是我的优势。现在集团的人都认为你是最佳的人，而且，你学的也对口。”刘卓西把弟弟扒拉到一边，慢慢躺下。 刘卓东想大吼，想撕碎这个遮挡着他视线的帐篷。他猛地掀开帐篷门，窜了出去。 刘卓西坐起来，看着弟弟跑进黑暗，他站起来，走出帐篷，默默地看着那个方向…… 山脊的黎明来得更早，帐篷里的睡眠怎么也不如在家里的大床上，所以，不少人都早早起来了。 豆叶选择了一处僻静又平坦的地方，雷打不动地开始练功。 她的动作舒展，静止时宛如玲珑的玉雕，行动时又如灵动的小鹿。不知什么时候，刘卓东和刘卓西站了过来，小军和张鑫懋也站在不远处。 豆叶仿佛进入了物我两忘的境地，聚精会神地做着每一个动作。 刘卓西轻声说：“她多美。你忍心她受到伤害吗？” “我的事不用你管。”刘卓东已经憋了一夜，他大步过去，一把拉住豆叶的胳膊，“走吧，别练了。” “还差几个动作。”豆叶没挣扎，随着他过来。 “走，我们回去。”刘卓东的脸色很难看。 豆叶觉得一定是发生什么事情了，要不然，刘卓东不会这样。 叫起了刘媛媛和李娇，简单收拾了一下，在刘媛媛大惑不解的迷糊中，刘卓西领着她，豆叶跟着刘卓东，开始返程下山。 李娇“审问”小军和张鑫懋好一会儿，三人一起疑惑，最终推断刘家可能出什么事了。 李娇面色阴晴不定，小军和张鑫懋也没了游玩的兴趣，那些被召集来的临时“驴友”们，有的继续游玩，有的兴致已尽，也开始整理行装。 李娇呆坐着，看众人来来去去的，张鑫懋问她：“你怎么着？继续还是回去？” 李娇看了一眼张鑫懋，幽幽地问：“你说我哪点儿不如她？” 张鑫懋知道这个“她”指的是豆叶，沉默了片刻，说：“不可比。” “什么意思？” “你们是两种人。”张鑫懋不想继续跟她谈下去了，皱着眉头问，“你走不走？” 李娇又看了看众人，摇了摇头，说：“我叫他们来的，得坚持到最后，你们走吧。” “你……”张鑫懋没想到李娇会这样说，过去跟小军说了几句，两个人一起过来，小军低声说：“李娇，我们跟你一起吧。” 李娇看着小军，疑惑地皱了皱眉，又点了点头。 刘卓东迈着大步，走得很快，豆叶紧跟着他。刘媛媛走不快，刘卓西护着她，不时看着前面。 “你们到底怎么了？”刘媛媛疑惑地问刘卓西。 122 要做好准备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刘卓西小心地护着刘媛媛，任她问个不停，就是不说话。 刘媛媛很气恼，加快速度，大喊着豆叶，去追她。 豆叶看刘媛媛跑得很危险，忙停下来，让她慢一点儿。 她一停，刘卓东也停下来，往回返了几步，坐在豆叶旁边的一块儿石头上，冷着脸，一言不发。 “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豆叶试探着问。 刘卓东把头扭到一边，还是不吭声，豆叶又问：“到底怎么啦？” “回去再说。”刘卓东低声说道。 听他这么一说，好像是跟自己有关的，那到底是怎么了呢？ 刘媛媛微微喘着气，追了上来，拉着豆叶的胳膊，问：“豆叶，到底怎么啦？” 豆叶看看刘卓西，对她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小哥，到底什么事？” “没事，你不用着急，我们先走，你别追，下了山跟老大一起打车，让他把你送回去。”刘卓东站起来，吩咐刘媛媛。 刘卓西看看豆叶，迟疑了一下，说：“好吧，把媛媛送回去，我去找你。” 刘媛媛更怀疑了，他们绝对是有事瞒着自己。当下就很不乐意了，松开豆叶，问：“你们到底什么事，为什么不让我知道？” “媛媛，是我跟老二的事，跟你们没关系。”刘卓西拉住刘媛媛，率先往前走。 豆叶用眼神询问刘卓东，他低声说：“走吧，先回去。” 豆叶能感觉到刘卓东的不快乐，这种情绪在他的身上很少出现，也很少持续这么长时间，到底是什么事呢？难道是因为刘卓西说的那个女人？ 如果涉及到他家庭的事情，豆叶觉得自己一点儿忙都帮不上。 这段时间以来，豆叶一直沉浸在甜蜜中，几乎忘了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鸿沟。 这一刻，她再次清晰地认识到，他们之间有难以逾越的天堑，她很难融入到他的家庭中。 这样的爱情，会有结果吗？ 豆叶默默地跟在刘卓西后面，刘卓东走在最前面，离得远了，就站在那里等一等，不等他们追上，就又开始走，就像跟谁堵着气一样。四个人形成了一个奇异的队伍，渐渐往山下走去。 刘媛媛是个懂事的姑娘，她也选择了沉默。 她无意间瞥到刘卓西的那幅画上画的是豆叶，如果在以前，她觉得很正常，但是，在这种怪异的气氛中，由不得她不联想。 想到的几种情况中，她觉得最大的可能就是两个哥哥都喜欢上了豆叶，小哥的喜欢已经很久了，但是，大哥跟着凑什么热闹？ 而且，豆叶应该是喜欢小哥的，她应该还不知道大哥的心思吧？ 但是，小哥能顺利地娶了豆叶吗？ 在刘媛媛生活的那个圈子里，她知道的那些富家子喜欢贫家女的，一般都是隐蔽的，地下进行的。 豆叶愿意吗？ 下了山，刘卓东叫了两辆车，不耐烦地等他们三人下来，不由分说把豆叶拉过来，跟自己上了一辆车，又掏出一沓钱塞给刘卓西。 两辆车子一起行驶了一段路，就分开了。 到豆叶家楼下，下了车，豆叶问：“到底怎么了？” 刘卓东一言不发，拉起豆叶的手，一气儿往楼上跑，豆叶只好紧跟着，开了门，刘卓东先进去，把背包扔在地上。 豆叶拔出钥匙，随手把门带上，还没来得及拿下背包，就被刘卓东禁锢住了，她的后背重重地靠在了门上。 刘卓东一手扣着豆叶的后脑，强迫她仰着脖子，一手搂紧她的腰，两双眼睛对视着，豆叶从刘卓东的眼睛里看到了无尽的悲伤。 刘卓东低声唤着：“叶子，叶子……” 然后，雨点一样的吻就落了下来，豆叶的脸和脖子全被攻击了，她又急又气，用力推刘卓东，但是他就像钢浇铁铸一般，纹丝不动。 豆叶含混地说着：“松开，松……” 趁此机会，刘卓东封住了豆叶的口唇，把所有的声音都吞进了自己的喉咙里…… 等豆叶的大脑恢复思考能力的时候，他们已经坐在了沙发上，刘卓东还是紧紧地抱着豆叶。 豆叶挣扎开：“到底怎么了？” “叶子，你爱我，对吗？”刘卓东抓着豆叶的肩膀，让她看着自己。 豆叶还是受不了刘卓东这种灼热的眼神，脸蛋又红了，轻轻地点了点头。 “叶子，你看着我。”刘卓东摇着豆叶。 豆叶抬起头来，刘卓东说：“叶子，我们要共同面对困难了，你要做好准备。” “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我只是，有点儿害怕。”刘卓东又把豆叶搂进怀里，把自己的脸埋进她的头发，喃喃地说着。 “是不是你家里有什么事了？” “还没有，不过，也快了。叶子，过段时间我可能要很忙，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刘卓东一手托起豆叶的脸，在她的眉毛上吻了一下，又说，“叶子，我们买个手机吧，那样联系更方便。” “手机？”豆叶摇头，说，“太贵了，我还买不起，我不想用你的钱。” “你总是这么犟。”刘卓东用自己的拇指揉了揉豆叶的脸颊，说，“那好，我先买一个。” “叶子，我们都要努力！”刘卓东看着豆叶的眼睛，再次低声说着。 豆叶皱了皱眉头，刘卓东马上把那里抚平，笑着说：“叶子，如果有更优秀的男孩子追求你，你会不会把我甩了？” “也许吧。”豆叶笑着回应他。 “不许！”刘卓东低吼着，托住豆叶的后脑，又是毁天灭地般的狂吻，豆叶只好告饶：“好啦，你最好，别人我都看不上。” 刘卓东紧紧地抱着豆叶，坚定着说：“叶子，等……，那时候，咱们就去领证，谁也阻止不了我们。” 豆叶听到“领证”，心里蓦然一动，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暖流从头顶直冲到脚底。 刘卓东要去聂奶奶那里，跟豆叶腻歪了一会儿，心满意足地走了。 豆叶幸福地哼着歌，把家里收拾了一下，洗了澡，洗了衣服，浇了花，对着那盆长满了绿色小果实的海棠傻笑了一会儿，又坐在沙发上抱着大毛熊发了一会儿呆。突然，拍了拍自己的脸，猛地跳起来，开始做衣服。 她必须努力，必须很努力，她需要挣很多钱，等自己真正有实力的时候，她就可以回家看看了，哪怕是掘地三尺，也一定要找到妈妈和妹妹。 刘卓东很富有，但是他尊重豆叶，从不轻易给豆叶买贵重的东西。豆叶也觉得他这一点最贴心，她王豆叶要凭自己的本事在这个城市立足，而且还要很好地生活下去。 她觉得：只有这样，他们才是平等的！ 刘媛媛也最欣赏豆叶这一点，她见多了各种各样的懒惰女和拜金女，她很庆幸自己结识了豆叶，让她能实实在在地感受到这个世上还有尊严！ 下午，马雪纯带着小姑和小姑夫、大伯和大伯娘以及二叔和二婶都来了。这可是稀客，豆叶特别高兴。 马雪纯来过几次，那几个长辈还是第一次来。 到各个房间看了一遍，大伯娘拉着豆叶的手，说：“豆叶，你过得好，我们就放心了。” 大伯咳嗽了一声，说：“豆叶，我们这次来，是想跟你说说钱的事。” 123 全都捐出去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大伯的话一出，屋子里的气氛马上严肃起来。 马雪纯挨着豆叶，翻看杂志的手停了下来，紧张地盯着豆叶。 “什么钱？”豆叶笑着问。 大家都不吭声，大伯娘看看大伯，说：“豆叶，就是你和婶子住过的那个楼房，你建叔委托了一个律师，把卖房子的钱分给了我们几家，也有你的一份，而且必须是你先拿，那个律师才给我们。” “我不要。”豆叶知道了，她皱了下眉头，说道。 听到豆叶的话，几个人明显地松了口气，马雪纯开心地笑了豆叶，搂着她的脖子，说：“豆叶……” 豆叶把她的手拿开，说：“奶奶养了我，我没怎么尽孝，她的钱，我不能要。建叔给我打过电话，我跟他说过了。” 大伯又咳嗽了一下，说：“你得拿一部分，剩下的我们再分。豆叶，你一个小丫头，在这里生活也不容易，别推辞了。我们看了律师手里的文件，你能拿70%，剩下的我们再分。你是个孩子，那个律师就先通知我们了。” 豆叶还想推辞，二婶说：“豆叶，别耽搁了。这房子的事，婶子那边的几个亲戚也盯着，但是王建没给他们，咱们要快点到律师那里签字拿钱，免得夜长梦多，也免得给王建找麻烦。” 豆叶迟疑了一下，说：“那好吧，我们这就去吗？” “你要是没别的事，就走吧。”大伯站起来，说道。 跟着他们，豆叶来到律师事务所，王建委托的律师姓韩，看起来很精干。 韩律师把他们带进一个小会客室，从一个黑色的箱子里拿出几份材料，给他们看，等大家传递着看完后，韩律师说：“大家都看清楚了吧，王建的意思很清楚：我留下房款的2%，剩下的，王豆叶拿70%，你们另外三家每家10%，没有疑义吧？” 他们几人摇头，豆叶迟疑了一下，问：“我要是不拿钱，他们就拿不到吗？” “是的，王建的委托书上写得很清楚，他们必须在你之后才能拿到。”韩律师对豆叶微笑着解释。 “豆叶，签字吧，别想别的了，你把婶子伺候得很好，王建这是感谢你。”小姑劝豆叶。 大伯也说：“豆叶，村里的那个房子也有消息了，估计补偿的钱少不了，我们都能得不少。王星媳妇闹得厉害，但是有那份遗嘱，她也没办法，他们也找不着你。这个房子，你应该拿大头，签吧。” 韩律师问：“可以签字了吗？” 小姑、大伯和二叔都签了字。豆叶迟疑了片刻，也签了字。 韩律师确认无误后，从手提箱里拿出了三张支票，分给了大伯、二叔和小姑，又跟豆叶说：“你怎么拿走？” 豆叶看着那个小箱子，全是钱，整整齐齐地摞着。 看看其他几人，几人的眼睛都看着她，每个人眼睛里的神色都耐人寻味。 韩律师说：“王建跟我说了你的情况，我给你准备的是现金，你最好先建一个账户存起来，否则，你一个小姑娘，可能不安全。” 豆叶深吸了一口气，她还从没见过这么多钱，足足三十多万！ 这是邢奶奶的房子卖的钱，她怎能心安理得地花掉？ 大伯说：“豆叶，先存起来吧。” 豆叶摇摇头，突然，她问韩律师：“您能帮我把这些钱捐助出去吗？” 大家都震惊了，马雪纯惊呼道：“你要捐给谁？” 豆叶平静了一下，说：“我自己能挣钱，我不想花奶奶的钱。我想用这些钱资助那些上不起学的孩子，继续奶奶的做法。” 小姑想说什么，动了动嘴，又咽下了。 其他几人互相看看，谁也没说话。 韩律师也很诧异，稍微思索了一下，说：“好。从私人关系上说，我是王建的同学，他嘱托我尽可能地帮助你。而且，我很欣赏你的做法，如果你信得过我，我可以帮你做。” “那太好了，谢谢您，韩律师。”豆叶很高兴，美丽的面庞上绽放出灿烂的光芒。 “你稍等一下。”韩律师把箱子递给豆叶，又跟其他人点了点头，出去了，估计是去询问或者拿什么条文。 小会客室里安静下来，豆叶抱着那个小箱子，沉甸甸的。 她心跳得厉害，努力盘算着这些钱能帮助几个孩子，她的大脑飞速运算着，没注意到其他几人的眼神交流。 过了一会儿，大伯娘说：“豆叶，你真要都捐出去？” “啊？是，我觉得这样最好了。”豆叶笑着说。 “豆叶，我家……你大哥要娶媳妇了，我们……”大伯娘很不好意思。 “您别多心，您家里有负担，我就是一个人，自己挣点儿就够吃了，要那么多钱也没用，还是花在有用的地方吧。”豆叶很理解地说。 大伯低着头不说话，二叔和二婶交换着眼神，马雪纯使劲儿拽着她妈的手。 二婶站起来，说：“豆叶，以后常到家里玩儿，有事就给我们打电话。我们还有点儿别的事，就先走了。” 小姑也赶紧站起来，笑着说：“豆叶，我也走了，以后多跟雪纯联系，别拿我们当外人啊。”说完使劲儿拽着马雪纯，走了。 大伯娘也站起来，有要走的意思，大伯纹丝没动。 豆叶把二叔二婶和小姑马雪纯送到门口，大伯和大伯娘还坐在那里，大伯说：“豆叶，你是好孩子。我们……唉――王建在国外，估计回来的时候少。你就把我那里当成家，我那里条件没城里好，但是房子多，你要是愿意回去住，随时都行。豆叶，你比我们强。” “大伯，谢谢您，我现在给人做衣服，住在城里更方便。等有时间了，一定去看你们。感谢您一直照看奶奶的坟地。”豆叶诚恳地说着。 “豆叶，一定要去，我给你做好吃的。”大伯娘拉着豆叶的手，反复叮嘱着。 过了一会儿，韩律师进来了，冲大伯和大伯娘点了点头，开始给豆叶看一些材料。 豆叶询问了细节，把所有文件都签好，大伯也问了几个问题，韩律师都耐心地做了解答，留下电话后，韩律师把钱收好，一直把豆叶他们送到事务所外面。 大伯和大伯娘要坐公交车，豆叶想步行回去，大伯娘又拉着豆叶嘱咐了一阵，才各自离开。 看看表，快五点了，不知道刘卓东去没去，见不到自己又该着急了吧？ 豆叶加快了步子。 她的心情很舒畅，关于这笔钱，让她苦恼了很长时间，现在终于办好了。 124 般配的条件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邢奶奶在世的时候，不止一次地跟豆叶说过这些房子的安排，那时候，豆叶丝毫没往心里去，总觉得邢奶奶会一直健健康康的。 王建走的时候也跟豆叶交代过这件事，但那时豆叶很伤心，没顾上思考这些细节，后来，豆叶安顿下来后，给王建打了电话，王建再次谈到这件事，豆叶才开始琢磨。 她最初想着拿到钱之后邮寄给王建，或者邮寄给小约翰，但是王建坚决不允许，而且由于他工作的特殊性，这样邮寄金钱，可能会影响他的工作。豆叶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后来，她又想着要不要给奶奶家的几个亲戚分分，但是，一想到邢奶奶那如狼似虎的外甥和外甥女两家子人，豆叶就打退堂鼓了，本来给他们是好事，弄不好，还要给自己惹一身麻烦。 所以，豆叶对这笔钱的事一直很苦恼。 就在事务所的时候，她头脑中突然灵光一现，想起了资助贫困学生的事，就果断地做了决定，没想到，一切都很顺利。 王建在电话里告诉她，可以相信韩律师，豆叶也觉得韩律师一定能办好。她在文件上专门留下了邢奶奶的名字，那些受到捐助的孩子们，肯定会念着名字感谢邢奶奶，那么，邢奶奶的在天之灵，一定会特别欣慰。 解决了这个困扰着她的大事，豆叶只觉得一身轻松，她迈着欢快的步子，往家里赶。 豆叶很喜欢走路，不像李娇刘媛媛她们，哪怕是一两站地也要坐车，甚至还要打车。豆叶觉得用自己的脚坚实地踏在路面上，用自己的步子丈量这里的土地，才是最真实的生活。 刘卓东也会赞同自己的吧？ 豆叶想到刘卓东的表扬，脸上不自觉地就绽开了笑容。 前面就是一个菜铺，豆叶脑子里过了一遍冰箱里存的菜，又去买了几样，还买了水果，匆匆进了小区。 单元门口，果然停着刘卓东的自行车，他已经来了，豆叶加快步子，往楼上跑去。 刘卓东也刚进门。来的时候，敲了半天，不见豆叶开门，只好拿钥匙自己开了。 豆叶不在，茶几上给他留了一张字条。 刘卓东正坐在那里郁闷，就听到了开门的声音。 “看你热的，去哪儿了？”刘卓东接过豆叶手里的袋子，送进厨房。 “今天我办了一件大事。”豆叶换了鞋，洗了手脸，得意地跟刘卓东炫耀。 刘卓东递给她一个冰激凌，用眼睛示意她赶紧说。 豆叶坐在沙发上，吃了几口，才说了事情的经过。 刘卓东慢慢吃着，听豆叶说完，问：“你得了多少钱？” “怎么？你觉得我不该捐？”豆叶没想到刘卓东会这么问。 “我没那么说，只是想知道你分了多少钱，能资助多长时间？” “三十万五千六百八十，不少吧。” “那还行，贫困地方的孩子上学花不了多少钱，你这些，够盖一所学校了。精打细算些，能资助十多个。学习好的，上了大学，花的会多一些。”刘卓东帮她分析着。 豆叶凑近刘卓东，说：“你怎么不表扬我，你不觉得我做得很好嘛？” “你不就是这样的人吗。要什么表扬？”刘卓东笑着说，“你要不是这样的，我还不喜欢呢。” 豆叶打了他一下，往后靠在沙发上，说：“三十多万，装了一箱子，一沓沓的，够我花一辈子了吧。” “怎么，后悔啦？现在去要回来应该还行。”刘卓东故意逗她。 “谁后悔了？我就是有点儿……有点儿……”豆叶说不出来自己这是什么心情。 “有点儿激动吧。”刘卓东轻轻地弹了豆叶一个“脑嘣”，又说，“没见过大钱的傻样。” 豆叶扑过去，回击他，嘴上毫不示弱地说：“你钱多，你钱多，你怎么不拿出几十万来让我看看？” 刘卓东抓住豆叶的手，跟她一起滚在沙发上，趁机偷吻了无数下。 平静下来后，刘卓东说：“叶子，我很佩服你。一般人都是见钱眼开，很少有不动心的。” “我怎么不动心？只是，那不是我该拿的。”豆叶依偎在刘卓东怀里，幽幽地说。 “对，自己挣的钱，花起来才舒服。你放心吧……”刘卓东拥着豆叶，轻轻地说。 两个人愉快地吃了晚饭，一起收拾完后，刘卓东让豆叶跟他去奶奶家。 他们秘密地确定恋爱关系后，刘卓东有空就带豆叶过去。豆叶今天很高兴，也没有什么事，换了衣服，跟着刘卓东出了门。 聂奶奶正要出去遛弯乘凉，见到豆叶，很高兴，招呼她坐在自己身边。 聊了一会儿，刘卓东跟聂奶奶说了豆叶捐助的事，聂奶奶仔细看着豆叶，突然说：“东子，去超市买个西瓜。” 刘卓东看看保姆小冯，聂奶奶说：“别支使小冯，就你去，一个大老爷们儿，还想让人家小丫头干活。” 小冯是聂奶奶的保姆，一个很淳朴的姑娘，不爱说话，一见刘卓东就脸红。 听聂奶奶这么一说，小冯又脸红了，支支吾吾地说自己去，刘卓东起身，看了看豆叶，说：“还是我去吧。” 等刘卓东走了，聂奶奶对小冯说：“你出去玩儿会儿。” 小冯眨了眨眼睛，答应了一声，也出去了。 聂奶奶把人都打发出去了，笑眯眯地看着豆叶，豆叶有点紧张。 果然，聂奶奶笑着说：“叶子，我跟你说说话。” 豆叶认真地点着头，聂奶奶笑了，说：“别紧张，就是聊聊天。” “你的情况，我都知道，你是好孩子。我家东子，是我一手拉扯大的，我最疼他了。”聂奶奶慢慢地说，“东子跟你在一起，很高兴，他开心，我就开心。我老了，不可能跟他一辈子，我只希望在我活着的时候，看见他结婚，给我生个重孙子。” 豆叶知道，聂奶奶的话，才刚刚开始，不由得，她的手心冒出了汗。 “东子这个孩子，很实诚，一点儿也不随他妈，倒是像他爸爸。”聂奶奶呵呵笑了两声，又说，“刘家生意做得大了，人心也变了。当年，我跟他爷爷，也挺难的，白手起家，经过了多少磨难，才有了今天。” 聂奶奶眯起眼睛，沉默了一会儿，又说：“孩子，你跟东子，是真心实意的吗？” 豆叶郑重地点头。 聂奶奶长长地叹了口气，沉默了片刻，说：“时代不同了，你如果真心实意地想跟东子走到一起，那你就得特别努力，至少，要能配得上他。” 豆叶看着聂奶奶，从那双慈祥的眼睛里，豆叶看到了锐利的光。 “我不是说钱。”聂奶奶继续说道，“你能把那些钱都捐出去，就不是个眼睛里只看着钱的人，凭这一点，你有一半能配得上东子。钱是身外之物，只要肯干，谁都不缺钱。另一半，是身份……” 125 怎么介绍呢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身份？身份！ 这两字就像一把大锤，重重地击在豆叶的胸口，让她喘不过气来。 看豆叶变了脸色，聂奶奶笑了，又说：“丫头，别紧张。就拿我来说，我也是农村人，东子他爷爷也是农村的，原来这个城市啊，哪有这么大，还不是一个个的小村子。这个城市里的人，往祖上推三代，还不都是土里刨食的出身。” 聂奶奶摇了两下蒲扇，继续说，“有的人幸运，投胎到好人家，一辈子不愁吃穿，但那样的人，往往一辈子平庸，什么也干不了，就像人家说的那个，当一条大米虫子。人啊，选择不了自己的出身，只能自己努力。你是好孩子，能干，也能吃苦，这都很好。只是，你的眼界要再高一点儿。眼界高了，再下下工夫，你就明白身份的意思了。” 豆叶诚实地摇摇头，她还是不明白。 聂奶奶又说：“你跟了东子，不可避免地要接触到他认识的那些人，肯定要跟人家来往，你想让东子怎么跟人介绍你？” 豆叶不敢看聂奶奶，低下了头。 聂奶奶继续说：“你也知道，有些人，特别喜欢攀比，什么都比。我们那时候吧，比衣服，比发型，比谁家男人挣得多，比谁家房子大，比谁儿子更有出息。你们现在，估计不比这些了，你有空问问媛媛，就知道了。” 豆叶额头上冒出了冷汗，她明白了，是呀，让刘卓东怎么跟人介绍自己呢？ 她早就听刘媛媛说过了，那些富二代富三代们举行聚会的时候，不但比衣服，比包包，还比学历，比出国，花钱更是像流水一样。刘媛媛不爱跟那些人玩儿，就是因为她的学历不高，更没出过国，但是，她有雄厚的经济支持，那些人倒是也不敢小瞧她。 可是，她王豆叶有什么呢？ 聂奶奶摇着蒲扇，说：“孩子，你还小，好好学习学习，多站在东子的角度想想。咱们女人啊，找个好男人不容易，能跟投脾气的好男人过好一辈子，更不容易。现在这个世道，跟我年轻时可不一样了，不但要能管好家里，还得能应对外面，跟男人站到一齐才行。” 客厅里没开灯，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豆叶整个被笼罩在昏暗中。 聂奶奶的话浅显易懂，句句都经过了生活的磨砺。 豆叶听得很清楚。这段时间以来，她一直沉浸在甜蜜迷梦中，现在，这些话，让她又醒过来了。 她知道自己的心，她爱刘卓东，爱这个给她温暖的人。 现在，她必须正视他们之间的差距了，不逃避，努力向上攀登，争取跟他站在同一个高度。 聂奶奶说的眼界，豆叶大概明白，站得高才能看得远，这个道理很好懂。 豆叶攥紧了拳头，暗暗给自己打气：王豆叶，你必须努力！ 聂奶奶端详着豆叶，她其实很喜欢豆叶，光从人品上看，豆叶是个合格的孙媳妇人选，但是，别的方面不行。刘家的孙媳妇，尤其是当刘家产业继承人的媳妇，光人品好，是不行的。 聂奶奶脸上挂着笑，轻轻地摇着蒲扇，看着豆叶。 豆叶抬起头，直视着聂奶奶，笑着说：“聂奶奶，我喜欢刘卓东，我会努力的，谢谢您告诉我这些。” 聂奶奶点点头，说：“很好。我老啦，也管不了那么多事了，看你们都高高兴兴的，我就知足啦。” 吃了西瓜，刘卓东马上就要送豆叶回家，刚一出单元门，就忍不住问：“奶奶跟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就是聊聊天。” “别蒙我啊，你一开门，我就看你脸色不对。” “什么都没说，就是随便聊聊。” 刘卓东见豆叶不说，也不再追问了，两个人慢慢走着，过了好一会儿，豆叶说：“你说，我要是办个假身份证，会让人查出来吗？” “你想干什么？”刘卓东按住豆叶的肩膀，沉声问道。 豆叶轻轻地扭了两下肩膀，说：“我也没想好。可是，没有身份证，我什么也干不了。” “叶子，再等等，我估计也快了。”刘卓东从豆叶的眼睛里看到了浓得化不开的焦虑，这种焦虑，每次看到，都让他的心一阵难受。 “什么快了？” “叶子，你相信我就行了，肯定能办好的。” “你给我办了身份证？”豆叶反应过来，惊喜地问道。 刘卓东连忙左右看看，低声说：“别嚷，我想给你个惊喜的，可是，你太着急。” “真的？”豆叶压低声音，美丽的大眼睛流光溢彩，她激动地抓住刘卓东的手，问，“你怎么办的？是真的吧？” “放心，我怎么能给你弄个假的？别打听那么多。”刘卓东非常享受豆叶的这种惊喜，故作高深地不看她，继续往前走。 豆叶太高兴了，像个孩子一样蹦跳着，把刘卓东的手甩起来，开心地冲他傻笑。 躺在床上，豆叶还很高兴。 她见过很多人的身份证：那是个布满了红色小网格的淡绿色小卡片，上面写着姓名、性别、籍贯和出生日期，还有一张不好看的照片，最关键的是那一大串数字。 豆叶知道，那串数字最有用了，她到现在还能背出邢奶奶的，刘卓东的也记得牢牢的，有了那串数字，有了那个小卡片，到哪里都不怕。 自己也能有了，真好！ 豆叶的思绪就像滔滔大江，她想到自己拿着身份证，可以报名上夜校，考大学，还可以去参加各种正规的培训，更可以堂堂正正地去注册办个服装店，只要随身带着它，谁检查都不怕了…… 豆叶又想到聂奶奶的话，不知不觉地又消沉下去，她该往哪个方向努力呢？ 刘卓东比自己大三岁，用不了几年，他家里一定会催着他找媳妇。可是，自己，真被像聂奶奶说中了，能怎么跟人家介绍呢，说自己是开小摊，做衣服的？那准要让人笑掉大牙。 想到刘卓东会尴尬，豆叶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可惜，手上传来的尖锐刺痛还是掩盖不了漫上心里的难过。 之前，她一直想的是如何谋生，可现在，单纯的谋生已经不行了，她没有家世背景，也不会有傲人的学历，她只能做出一份事业，属于她王豆叶的事业。 可是，做什么呢？ 漫漫长夜，豆叶抱着毛熊辗转反侧，对自己的将来，她毫无头绪…… 126 别人的看法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自从上次露营发生不愉快，李娇一直没来电话，也没过来找豆叶。豆叶想打个电话问问，但又怕她阴阳怪气的，犹豫了几次，也没打。 这天中午，豆叶刚收拾完碗筷，李娇来了。 她穿得异常清凉，一进门就喊着要热死了。豆叶赶紧把空调调低，又给她拿来冰淇淋。 李娇摊在沙发上，一边吃一边跟豆叶说着自己的奇遇。 上次露营，豆叶他们走了以后，她新认识了一个官二代，不但有钱，而且有权，李娇绘声绘色地给豆叶讲着，语气和神色都特别得意。 “豆叶，快给我做一件最漂亮的，他要带我参加一个舞会，我可买不起那些名牌，只能拼做工了。”李娇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豆叶不由地舒了一口气，只要她不惦记刘卓东，一切都好说。 “李娇，你该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不上补课班啦？”豆叶问。 “你怎么跟我妈似的。”李娇很不耐烦，噘着嘴说，“我知道学习重要，但我的智商也就那样了，还是趁早往别的方面发展一下吧。” “李娇，你才认识人家几天，就要去参加舞会，小心被骗了。”豆叶提醒道，“电视里常有这样的故事，你可得小心。” “骗我？”李娇不屑地一嗤鼻，“能骗我的人还没出生呢。” 豆叶摇了摇头，又问：“你家里知道吗？” “我没跟他们说，我妈我爸一心让我考大学。我也知道考大学好，但我要是考不上呢，总不能什么都捞不着吧。” “我劝你还是认真学习吧，考大学才是正经的，这些都是次要的，那个吴海明，肯定也希望你能考上。” “唉――”李娇长叹一声，说，“豆叶，实话跟你说吧，我也没想着跟他怎么样，也就是玩玩儿，人家那还要考研呢……” “那你还不好好学？” “豆叶，我根本就学不进去，我觉得我进一中就是个错误，越来越没自信，那些人都跟疯子一样，不停地学。”李娇低垂着头，说，“我期末考得很不好，班里是倒数，年级也是倒数，我都不想念了。” 一向高傲飞扬的李娇，此时仿佛落进了幽暗的谷底，满身落寞，满心哀伤。 豆叶笑了，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你可不是这么容易认输的人啊，好好努力，一定能赶上的。” “豆叶，我真想当你。”李娇把帽子扣在脸上，仰靠在沙发上，说，“你什么都会，还有那么有钱的男朋友，你活得多好。” 豆叶呵呵笑了，竟然还有人羡慕自己！ “豆叶，我问媛媛了，她说了你们的事，你放心，我不会撬你的男朋友，我那天还以为你没出手呢。”李娇的伤心说过就过了，又开始兴致勃勃地问豆叶，推测他们的恋情发展到了哪一步。 “肯定早就拉手了，亲了吧？上床没？”李娇凑近豆叶，笑嘻嘻地追着问。 “没有，都没有，哪像你似的。”豆叶脸红了，不停地往后躲闪着。 “哈哈，脸红了，别骗我啊。那刘卓东可不是柳下惠，守着你这个大美人，又是一个人住，我不信你们没住在一块儿，我要查查。”说着，李娇“呼”一下站起来，跑进了卧室，四处翻找。 豆叶有点儿生气：“别闹，别乱动，真没有，真没有！” “我才不信，要是让我找到了少儿不宜的东西，你就等着吧……” 两个人正在拉扯，刘卓东来了，李娇看到刘卓东，嘿嘿笑着，绕着他，转圈看。 刘卓东问豆叶：“干什么呢？” “没事！”豆叶还是气鼓鼓的，对李娇说，“别闹了，赶紧坐下吧，你不嫌热啊？” “刘卓东，从实招来，你把豆叶怎么了？”李娇坐下，翘着二郎腿，问刘卓东。 刘卓东刚从驾校回来，满身是汗，还没吃饭，他可没心情跟李娇玩闹。 “没怎么。”刘卓东淡淡地回了李娇一句，又问豆叶，“还有饭吗？我还没吃呢。” 豆叶应了一声，赶紧进了厨房。李娇对刘卓东的冷淡很不满，酸溜溜地说：“还没怎么样，这简直就是老夫老妻的样子了。” “别瞎说。”“你说对了。”豆叶和刘卓东同时各说了一句。 “哎呦呦，都承认了。我说刘卓东，你要是敢欺负了豆叶，我就跟你没完。”李娇张牙舞爪地冲向刘卓东。 刘卓东避开他，跟豆叶说：“我先去洗洗。” 刘卓东去了洗手间，很快就传出“哗哗”的水声，李娇又去羞豆叶：“还说什么都没有，这简直就是丈夫回家，贤惠妻子马上伺候着。豆叶，几天不见，小日子过得挺滋润啊。” 豆叶不搭理她，手脚麻利地拌了一个凉菜，又切着酸豆角，准备炒饭。 李娇还在喋喋不休：“豆叶，你采取措施了吗？可别老早的弄大了肚子，你见过他父母了吗？他家认可你了吗？” “你再说我可恼了啊。”豆叶使劲儿剁了两下刀，很严肃地跟李娇说道。 “哎，别不领情啊，你孤身一人，人家可是有钱有势的，玩儿你那是小意思。”李娇还在说。 “啪”，豆叶把菜刀扔下，压低声音，愤怒地说：“李娇，我拿你当朋友，你别这样侮辱我。” 李娇傻了，她觉得自己一心为了豆叶好，可豆叶竟然这么不领情，当下，她的脾气也来了，“啪”一脚，把垃圾篓踢到一边，气呼呼地叫道：“我是为你好，等着人家玩儿腻了，早早儿甩了你。” 恶狠狠地诅咒完，李娇哭着到客厅，抓起自己的包，开了门，又“哐”一声甩上，跑下楼去。 豆叶气得浑身哆嗦，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 刘卓东在卫生间里听到了声音，头发都没擦，匆匆出来，看李娇不在，豆叶却正在抹眼泪。 “怎么啦？” 刘卓东一问，豆叶更委屈了，索性哭起来。 “别哭，叶子，别哭，怎么啦？”刘卓东手忙脚乱的，顾不上自己滴着水的头发，一边搂着豆叶，一边给她擦眼泪。 豆叶把头扎在刘卓东胸前，眼泪全都抹在他的身上，刘卓东浑身冒汗，抱着豆叶，不知该怎么办。 哭了一会儿，豆叶的气撒出去了，她吸了吸鼻子，抬头看到刘卓东水淋淋的头发，又看到他胸前一片水渍，“扑哧”一下笑了，说：“我没事，你再去洗洗，我给你炒饭。” “叶子，到底怎么了？”刘卓东给豆叶擦去残余的眼泪，轻声问道。 “没事，跟李娇闹了点儿小别扭。快去洗，吃完饭再说。”豆叶把刘卓东推出去，继续做饭。 刘卓东看了看豆叶，抹了抹自己胸前的水渍，又进了卫生间。 豆叶有节奏地切着酸豆角，脑子里不时响起李娇的话。 也许，在别人看来，自己就是那样的吧？ ―――――――――――――――――――――――――――――――――――――――――― 亲爱朋友们，感谢大家一路陪伴，一路见证豆叶的成长。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迷朵苦心写作的《豆叶进城记》进决赛啦！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和鼓励，还请您继续投票，更希望您留下宝贵的意见和建议，帮迷朵更快进步，写出更多好看的作品回馈大家。 再次感谢，亲爱的朋友们！ 127 我们自己知道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刘卓东从卫生间出来，豆叶的炒饭也端上了餐桌。 “叶子，要是不愉快，就别跟她来往了。”刘卓东坐下，仔细看着豆叶，说道，“我一直都觉得她跟你不是一路人。” “怎么不是一路了，谁能一辈子走在一条路上。”豆叶白了他一眼，催他快吃。 李娇是豆叶的第一个朋友，她在豆叶面前很少掩盖自己的真性情，有什么就说什么，如果因为几句话就断了朋友情义，豆叶觉得不合适。 李娇是哭着走的，应该没事吧？ 豆叶看着表，估计时间差不多了，给李娇家打了电话。 铃声“嘟嘟”地响着，已经响了八九声了，就在豆叶失望地要挂掉的时候，有人接了。 “豆叶，对不起，我不该那么说。”李娇的声音还带着哭音，一上来就给豆叶道歉了。 “你还好吧，别哭了，我不会往心里去的。”豆叶平静地说。 “豆叶，我也是担心你，我以后不说了，你自己小心。”李娇吸了一下鼻子，小声说着。 “我知道。有时间，就过来玩儿吧。” “豆叶，你还给我做裙子吗？” “做，你什么时候穿？” “这周五，还有三天。” “行，你自己选布，还是我给你选？” “你选吧，我相信你。” 刘卓东站在豆叶旁边，听着豆叶跟李娇和解，看豆叶脸上又露出了笑容，他也放心了。 “叶子，李娇说什么了，你那么生气？”等豆叶挂断电话，刘卓东问。 “她……”豆叶坐到缝纫机边，随手翻开一本杂志，装作不在意地说，“她说我被人玩儿腻了，早晚会被甩。” 刘卓东气笑了，伸出手唤豆叶：“叶子，过来。” 豆叶磨蹭了一下，过去，刘卓东拉着豆叶，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在她耳边轻声说：“我刘卓东在此发誓，一生只爱王豆叶。” 滚烫的气息刺激着豆叶的耳朵和脖子，那是她最敏感的地方，这句轻柔而真挚的话，更震动着豆叶的心，一瞬间，豆叶觉得自己浑身都软了。 “叶子，我知道你的心思。我们一起努力，都会好的。”刘卓东紧紧地搂着豆叶，轻轻地吻了吻她的脸颊。 豆叶趴在刘卓东身上，两个青春的胸膛紧贴在一起，“咚咚”的心跳声合成了一个节奏。 “叶子，我家的事有点复杂，我跟我爸谈过了，他开始让我接手一部分事务，我估计会忙一点儿。” “嗯，去忙吧。” “叶子，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豆叶坐起来，看着刘卓东，等着他往下说。 “我爸……有一个爱人。”刘卓东观察着豆叶的眼睛，慢慢地说着。 “就是我小时候看到的那次，她生了一个男孩，叫柳卓南。”豆叶感受到刘卓东语气里的那种无奈和哀伤，心里蓦然一软，轻轻地摸了摸他的脸。 “我妈应该早就知道，所以，她一直都不快乐。我以前，一直都不知道，其实……”刘卓东顿了一下，又说，“我妈也很不容易，一辈子……唉――她心里应该很孤独吧。” 豆叶默默地点头，是的，一个女人，丈夫爱着别的人，她明明知道，却阻止不了。 试想，她是怎么一天天的捱过来的，又是怎样度过一个个漫漫长夜的？她怎么能快乐？ “老大……早早地逃避了家族的事。这些……只有我了，要不就是那个柳卓南了。如果是他，我妈……叶子，我不想做我爸。”刘卓东抱紧了豆叶，仿佛要从她身上汲取到力量。 豆叶轻轻地抚着他的背。 “叶子，你也要勇敢，我们一起努力。” “好，我一定。”豆叶搂住刘卓东的脖子，轻轻地吻在他的额头上。 刘卓东把头贴近豆叶的胸膛，闭上眼睛，说：“叶子，别管别人怎么说，我们自己知道就好。” 豆叶点着头，这一刻，她真切地感觉到刘卓东的依赖。以前，都是她不知不觉地依赖着他。 爱人，就是这样互相依靠的吧。 四点钟，刘卓东走了，他要去参加一个重要的会议。两个人吻别后，刘卓东还是等豆叶锁好了门，才下楼去。 豆叶从窗口看着刘卓东，这个男人的肩膀更显厚实了，他要承担的东西也更多了。想到他会很累，豆叶就开始心疼。 豆叶暗想，自己也必须努力，尽量帮他分担一些。 仰起头，豆叶看着天空，城市的天空很少出现湛蓝色，就跟这里的人一样，心里的事情总是很多。 志刚打来电话，说现在有一处很合适的房子，可以租下来办辅导班，问豆叶要不要去看看。 豆叶太高兴了，连忙问了地址，匆匆赶了过去。 这处房子原来是志刚公司的一个仓库，他们换到了更大的地方，这里就闲下来了。 志刚等在那里，豆叶一到，就领着她进去看房子。 “小叶，你要是看着满意，就放心用，这处房子的租金我交到了年底，你可能还得简单装修一下，有什么要求就跟我说，我们公司就是干这个的，很方便。” “太谢谢您了，志刚叔叔。”豆叶对房子很满意，发自内心地感谢志刚。 “谢什么，不用谢。”志刚看着豆叶的笑脸，心情也很愉快。 “志刚叔叔，我……我现在没有那么多钱，能不能过些时候再给您房租？”豆叶红着脸，小声说着。 “哈哈，小叶，你还要给我钱？不用。别的忙我也帮不上，这几个月房租的事你不用管了，好好干吧。”志刚笑着说道。 豆叶摇摇头，执拗地说：“不，志刚叔叔，算我借您的，我必须得给。” 看着豆叶认真的眼神，志刚笑着说：“好吧，什么时候有钱了再给我。想好了怎么装修，随时给我打电话。” 豆叶高兴地点头。 当下，志刚又带着豆叶细细地看了各处，告诉她一些装修的基本常识，豆叶很用心地记着。 志刚还有事，先走了，豆叶继续留在这里，仔细琢磨着。 这处房子的位置非常好，附近就有三所小学，招生应该很容易。而且，房子的面积足够大，进门的大开间足有五十平米，里面还有两个小间，面积也各有十多平米。从楼梯可以下到地下室，下面和上层的格局基本一样。 里里外外地看了好几多遍，豆叶决定上面办辅导班，下面做服装加工。看来，真得雇几个人来帮自己了。 豆叶认真地锁好门，又观察了邻近几个店铺的买卖经营，对自己即将开展的事业信心十足。 豆叶喜滋滋地往家里走去，恨不得马上跟刘卓东分享这个喜讯。 128 刘卓东病了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刘卓东迟迟不来，电话也没有，豆叶犹豫着要不要打他的手机。几次拿起了话机，又放下了：他一定有事。 直到九点多钟，电话才响了，豆叶跳过去看，果然是刘卓东的手机号码。 “叶子，我有点儿事，今天过不去了，你锁好门，早点睡吧。”刘卓东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 “哦，好吧。你……吃饭了吗？” “吃了，别担心我，你早点儿睡吧。” 豆叶还想说话，但是听筒里传来了一个陌生的声音：“卓东，给谁打电话呢？神神秘秘的。” “哦，没事。继续吧。”刘卓东跟对方说着，同时挂断了电话。 豆叶拿着话筒，愣愣地看了一会儿，默默地放下，过去把房门上了锁，洗漱后，关了所有的灯，静静地躺在床上。 以前也有过一两天不见面的时候，但豆叶从没有今天的这种感觉。 现在，她真切地感受到了想念。 是的，她想念刘卓东，晚饭做了他喜欢的菜，还准备了红酒等他来开瓶，满肚子的话要跟他说，还等着他给拿主意，还想让他明天陪自己去取钱……可是，他没来。 豆叶很失落，更担心。他说吃了晚饭，肯定是胡乱地凑合了几口。想到他没吃好，这么晚了还要继续开会，豆叶心里有点儿难受。 她烦躁地把毛熊丢到一边，又把它扯过来，紧紧地抱着。空调的嗡嗡声显得格外扰人，豆叶用毛熊的两只手捂住耳朵，抵御着发自内心的烦躁。 刘媛媛有时会赖在这里跟豆叶一起睡，但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她一个人。豆叶的睡眠不太好，可从没像今天这样，完全没有睡意不说，还心烦意乱的。 索性起来，洗个脸，到书架上随便抽了一本书。是张爱玲的，这是刘卓东买来的，说是最新出版的，很耐读的书。 豆叶已经看完了，也曾被书中的文字迷醉过，她犹记得张爱玲写在照片背后的那句话：当她见到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心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豆叶把头靠在墙上，细细地咀嚼着这句话，慢慢的，她的心里竟然平静下来。 是的，真挚的爱，能让人放下一切，即使伏在尘埃里，心里也是欢喜的。 于刘卓东而言，豆叶本身就在尘埃里，是他，俯下身子，扒开那些尘土，拉起了她，殷殷切切地给她浇水，给她阳光，让她的心开出了花。 于是，她爱上了这个陪着她开花的人。 可是，爱，不能是依赖，如果是依赖，那就是被李娇说中了。 我王豆叶虽然来自尘埃，但是我也能长成参天大树，就像舒婷说的那样：我要做一棵木棉，以树的姿态和你站在一起。 豆叶把书放回书架，关了灯，躺回床上，默默地把事情梳理了一遍，又想了一会儿刘卓东，想到他叮嘱自己好好睡觉，就乖乖地闭上眼睛，竟然很快睡着了。 第二天，豆叶又去到房子那里，细细盘算后，找了处电话亭，给志刚打了电话。 很快，志刚就过来了，还带着一个人，让豆叶叫他小江。小江对室内装修很有经验，志刚专门带他过来帮豆叶。 豆叶说了自己的想法，志刚又帮忙提了几点建议，小江做了预算，给豆叶报出了一个数字：人工和材料加在一起，15000，不能再少了。 豆叶一口答应下来，她相信志刚。 “小江，那边的活儿放放，先把小叶这里的干完，你好好盯着点儿。”志刚拍拍小江的肩膀，简单交代着。 小江连连点头，让志刚放心。 “小叶，放心吧，小江对装修很有经验，你有空过来看看就行，很快就能装好。”志刚笑着对豆叶说。 豆叶真诚地感谢志刚，感谢小江。 在豆叶的一再要求下，志刚和小江跟豆叶去了银行，豆叶取出一万元钱，预先付给了小江。 这个存折用的是邢奶奶的名字，里面一共有两万三千块钱，有当初董峰和董岩给的那一万，还有后来豆叶做衣服挣的，邢奶奶不让豆叶乱花，每凑够一千，就让她存进折子里，现在用上了。 豆叶借口还有别的事，婉拒志刚要送她回家的提议。 不知什么时候起，豆叶每次步行都喜欢走在盲道上。那些凸起也一直执拗地提醒着她：路不是平坦的，但只要你勇敢地迈步，就一定能走下去。 骄阳昂首挺胸地站在空中，尽情地戏弄大地上的一切，它尤其喜欢戏弄那些妄称高等智慧的人类，它下决心让他们感到酷热，让他们烦躁，直到让他们那个脆弱的身体热出毛病。 刘卓东就中招了。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中暑了：头昏昏沉沉的，嗓子干痒难受，还很恶心。 昨天的会很晚才结束，今天一早又处理了几项事务，还被妈妈抓住说了一会儿相亲的事，又赶去考完了路考，在树荫下蹲到教练通知他过了，才打了车回来。 刘卓东早就会开车了，可是一直没去学驾照，以前一直觉得没必要，但自从那次豆叶隐隐地表示想回家看看，他就开始怨恨自己没早点考驾照了。不过，现在好了，用不了几天，就行了。 那个帮他办事的人，也回了电话，事情办好了，还打听到了一些消息，不过，他不想跟豆叶说，也不能跟她说，或者说，他还没想好该怎么跟她说。 内忧外困，一向自诩身体很棒的刘卓东病了。 此刻，他特别想念豆叶，希望豆叶赶紧回来。 豆叶提着半个西瓜，慢慢地上楼，慢慢地开门，她正想着要打个电话问刘卓东来不来吃饭，就看到刘卓东半截身子摊在沙发上，大长腿耷拉在地上，正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 “叶子，我难受。”刘卓东看着豆叶，很委屈地说着。 豆叶忙把西瓜放下，问道：“怎么了？” 刘卓东就像一个要妈妈的孩子，伸着双手要豆叶。 豆叶任他抱着自己腰，按住那乱蹭的脑袋，摸了摸额头，好像有点儿热，看他满脸憔悴，心疼地问：“哪里不舒服？上医院看看吧。” “我好像中暑了，又饿又恶心，不去医院。”刘卓东把脑袋扎在豆叶的怀里，瓮声瓮气地说着。 豆叶使劲儿拖起他，费劲地把他的手拿开，赶忙起身去找药：“先吃点药看看，不行就必须去医院，如果医生要你抽血也不用怕，我帮你捂着眼睛。” 刘卓东闭着眼睛，等豆叶把药放到嘴里，又等着她抱起自己的头，把杯子放到嘴边，才配合地喝了水，咽下药。 豆叶把他拖到卧室，让他躺下，把两条大长腿放好，又给他脱了鞋子，这期间，还要抵制那两只不时搂着她不放的手。 连哄带劝夹杂着责备的一阵折腾，豆叶终于把刘卓东安放在卧室，匆匆去厨房给他做饭。 看豆叶出去，刘卓东睁开眼睛，开心地笑着，他竟觉得自己好多了。 129 喂粥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枕着豆叶的枕头，肚子上盖着她的毛巾被，抓着她的毛熊，浑身被豆叶的气息包围着，刘卓东香甜地睡着了。 豆叶熬了蔬菜粥，给他量了两次体温，还好，没有发烧。见他睡得那么沉，不忍心叫醒他，轻轻地关好房门，默默地做自己的事。 把答应了李娇的裙子裁出来，又设计了几个点缀的花样。把刘卓东的衣服洗了，晾好。 去看刘卓东，还没醒，而且睡得很沉，豆叶轻轻地陪在他身边，看着他的睡颜。 如果白天开会的那些人见到此时的刘卓东，说不定会认不出来他。此时的刘卓东一副憨态：那一直半蹙的眉舒展着；浓密的睫毛踏实地合拢在一起，把怀疑审视的眼神全都遮住了；嘴巴微张着，嘴唇有点儿发白发干，很难想象，就是这张嘴提出了那一个个犀利的问题。 豆叶坐在刘卓东身边，痴痴地看着他。两个人确立了恋爱关系后，几乎天天见面，但是，豆叶从没这样认真地看过他。 这些日子，刘卓东明显地瘦了，或者说是憔悴了。 虽然刘卓东从没仔细地跟豆叶介绍过刘氏集团，豆叶也从没认真地打听过，但是，自觉不自觉地，她还是知道一些刘氏集团的事情。 集团里的元老一个个都岁数大了，面临着交班退休，这个时候，谁都想为自己或者为自己的子孙谋取最大的利益。而且，年轻的接班人们，对集团没有那么多的归属感，更多的是在完成一份工作，而不是像老一辈那样，全身心地去投入这一份事业。 可以想见，作为集团核心接班人的刘卓东，面临的是多么居大的挑战。 豆叶轻轻地叹了口气，对于这些，她一点儿忙也帮不上。 她想起聂奶奶的话，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豆叶轻轻地把自己的手跟刘卓东的手十指交叉，两个人的手很契合。刘卓东最大的梦想就是这样拉着豆叶的手，漫步在花香弥漫里，一起慢慢走过岁月，一起慢慢变老。 可是，他生在了刘家，有那样的一个爸爸，那样的一个妈妈，那样的一个哥哥，还有那样的一个弟弟，这些，都不允许他只做自己喜欢的事，更不允许他有闲暇享受那些平淡和浪漫。 豆叶总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她想跟刘卓东在一起，也享受跟他在一起的那份快乐和甜蜜，可是，一天天下来，她总觉得这些日子很虚幻，就像一直在梦中一样。她有时候甚至觉得也许哪一天醒来了，还是躺在邢奶奶家的那张床上。 豆叶不怯懦，也不会轻易向命运低头，可是，她抵挡不住这种时刻包围着她的迷茫。 刘卓东是被豆叶叫醒的，因为他的肚子已经“咕噜噜”地叫了好几遍了。 睁开眼睛，刘卓东就看到了豆叶的笑脸，他把豆叶的手拉到自己脸上，蹭了蹭，声音喑哑地问：“几点了？” “九点多了，你可真能睡。现在好点儿了吗？” “好多了。” “起来吃饭吧，你肚子都叫了。”豆叶轻声笑着。 刘卓东把豆叶的手摁在自己的胸前，另一手摸了摸豆叶的脸，说：“叶子，我不想起，可是又很饿，怎么办？” “怎么办？难道要我喂你？”豆叶把他的手打到一边儿，想拉他起来。 刘卓东软绵绵地说：“叶子，我真不想起来。” 豆叶一下就心软了，把自己的手抽出来，轻轻地说：“好吧，你等着。” 豆叶先去洗了毛巾，给他擦了脸，又去厨房，盛了一碗一直温着的粥，端进卧室。 刘卓东眼睛里含着笑，就像一个完全依赖妈妈的孩子，等着豆叶给他安排一切。 豆叶坐在小凳子上，一勺一勺地把浓稠清香的菜粥喂到刘卓东的嘴里。刘卓东配合地张嘴，咀嚼，咽下。 刘卓东的黑眸看着豆叶，看到随着手上的动作，她的嘴唇微微动着，就像在帮自己使劲儿吃粥一样。豆叶喂饭的动作很熟练，还会用勺子把粘到嘴唇上的轻轻抿到他的嘴里，就像在喂一个小孩子一样。 这种感觉，让刘卓东觉得很新奇，很温馨。他的记忆里从没有过这样的场景，妈妈没喂她吃过饭，奶奶也没有，好像爷爷喂过，但也就是那么几下，从他记事起都是自己吃饭，而且还不允许掉饭粒，更不允许沾到脸上嘴上。 他家很富有，但是他和哥哥却没享受过那么多的优待，爷爷和奶奶不娇惯他们，爸爸和妈妈好像也顾不上，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长大的。 刘卓东这个大孩子很能吃，吃了一碗又来了一碗，豆叶喂得专心，刘卓东吃得也专心。 屋子里很安静，只能偶尔听见勺子碰到碗的轻响。 “叶子……”刘卓东轻轻唤着。 “嗯。” “你吃了吗？” “吃过了。” “叶子，你真好。” “嗯。” “叶子，我打听过了，女的要二十岁才能结婚。” “结婚？” “男的要二十二，我还有一年，你还得两年，真慢啊。” 碗又空了，豆叶问：“还要吗？” 刘卓东摇摇头，拉着豆叶，不让她去送碗，豆叶只好把碗放到窗台上，然后坐在他身边。 刘卓东仗着生病，完全撒起了娇，把豆叶拉上床，枕在她的腿上。 “叶子，我学完车了，等过几天有空了，咱们去买车，你喜欢什么车？” “我可不知道，我只知道那是汽车。” “那你喜欢什么颜色的？” “什么都行，我又不会开，还是你自己选颜色吧。” “嗯，家里有车，公司也有车，咱们的就是自己用，拣你喜欢的颜色就好。等你学会了，也能开。” “我？我没法报名。” “叶子……”刘卓东想说什么，又顿住了，沉默了一会儿，又说，“再等几天，等我忙完了这几件事。” 豆叶轻轻地抚着刘卓东的头发，说：“你注意休息，别把自己熬垮了。” “我知道，就是这几天忙了点儿。”刘卓东把豆叶的手放到唇边吻了一下，又问，“你今天都干什么了？” 130 我不想走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听刘卓东问到自己的事，豆叶慢慢地说： “志刚叔叔帮我找了一个大房子，我觉得挺好的，就留下了。今天跟他们商量了装修的事。” 刘卓东一骨碌坐起来，很抱歉地说：“叶子，我不知道……” “没事，我都想好了，你再帮我参谋参谋。” 豆叶简单跟刘卓东说了自己的设想。 “不行。”刘卓东摇着头说，“你不能去那住，那块儿地方人流太大，不安全。” “没事的，我注点儿意。再说，如果真正办起来，晚上没人在那里，我也不放心。” 刘卓东沉思了一下，说：“叶子，别着急，让我好好儿想想。” “不用，你那么多事，我这点儿事，我能办好。” “叶子，听我的，你不能去那住。我帮你找两个人帮忙，找个男的，就安排他住在那里。” “哪那么容易，我……我可没有那么多钱雇人。” “钱的事你放心，我不是又帮你投了吗，应该也不少了。再说了，叶子，你花我的钱怎么了？”刘卓东霸道地抬起豆叶的下巴，让她跟自己对视着。 豆叶用力把他的手打掉，说：“我自己有，干嘛花你的？” “你总是分得这么清楚。”刘卓东跟豆叶并排坐在一起，搂着她的肩膀，说，“叶子，我知道你好强，可是咱俩……你不用这样的。” “我知道，我只是……我现在不能花你的钱。”豆叶小声说着。 “叶子，唉――还得两年呢……” 两个人都沉默了，过了一会儿，豆叶问：“你家里，你妈和你爸，知道吗？” “他们……”刘卓东摇了摇头，“我还没跟他们说。我觉得，我爸应该支持，我妈……” 刘卓东沉默了，他想起妈妈跟他说的相亲的事，那个女孩儿的父母都是处级干部，本人也聪明，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亲事，让他这个周五一定去见见。 想到妈妈恳切的样子，刘卓东心里一阵烦躁。 “叶子，等忙完这几天，你跟我回家，我把你介绍给他们。”刘卓东搂紧豆叶，赌气似的地宣布着。 豆叶很吃惊：“见你的父母？” “对，我们总这样也不行，得让他们知道。”刘卓东的眼神很坚定。 豆叶摇着头：“不行，不行，你怎么说？” “还怎么说？就直接告诉他们就行了。” “你……他们要是问，问我是什么的，你怎么说？” 刘卓东沉默了一下，说：“叶子，别担心，没事的，我就是想让你们认识一下，不是征求他们的意见。” “这……” “没事的。”刘卓东又用力搂了一下豆叶，好像在给豆叶鼓劲儿，也像是在给自己鼓劲儿。 豆叶把头枕在刘卓东的肩膀上，两个人都沉默着。 “还是过段时间吧，我……”豆叶轻轻地说着。 “叶子，不能拖着，去吧。”刘卓东的声音很轻。 两个人又沉默了。 “你再吃一顿药，早点儿回去吧，好好睡一觉，明天还要忙呢。”豆叶从刘卓东的手臂里出来，轻声说着。 刘卓东闭着眼睛，又把豆叶捞回去，说：“我不想走。” “你……回去吧，很晚了。” “叶子，我不想走。”刘卓东看着豆叶，笑了笑，说，“别担心，我没别的想法，就是不想动。” “那……去洗洗，吃了药，去那屋。”看他不舒服的样子，豆叶做了妥协，低着头小声说着，下了床。 刘卓东从鼻子里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整了整大背心，也下地，穿上拖鞋，去了卫生间。 豆叶默默地洗了碗，简单收拾了厨房，又把那间卧室整理了一下。 刘卓东从卫生间里出来，豆叶让他吃了药，催他去睡，自己也进了卫生间。 刘卓东等在门口，看豆叶出来，笑着说：“叶子，晚安。” “晚安，睡吧。”豆叶看他躺在床上，给他关了灯，关了门，又把客厅的灯关掉，进了自己的卧室，轻轻地关上了门。 躺在床上，豆叶有点儿心跳，她努力地屏着呼吸，大气也不敢出，更不敢动，生怕自己发出什么声响。她仔细听着，隔壁的刘卓东没有一点儿声音，他睡了吗？ 这是第一次：深夜的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豆叶的心思很奇怪，有点儿欣喜，有点儿期待，又有点紧张，还有点儿害怕…… 刘卓东也睡不着，下午睡了那么长时间，早睡够了，现在一点儿睡意也没有。 不知她睡了没有？ 刘卓东仔细听听，偶尔楼上会有一点儿声响，楼外各种声音很多，但是，隔壁的豆叶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刘卓东想去看看，刚坐起身，又躺下了。 他不想豆叶误会，更不想她害怕。 刘卓东轻轻地叹了口气，她不想跟自己回家，他明白她的心思。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没谱。 爸爸喜欢的那个柳姨，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他不想让豆叶忍受那些屈辱，总要堂堂正正的才好。 但是，看妈妈的意思，好像不是那么容易的，她能接受叶子吗？ 就连一向疼他的奶奶，也不太看好他们的事。自从上次跟老大谈了后，他虽然没再明确的表示过，但是，看样子还是不死心的。 他到底把张画藏在哪儿了呢？ 睡不着，心里也很乱，刘卓东觉得很烦躁，他猛地坐起来，轻轻走到窗边，掀起一角窗帘看出去。 小区里很安静，路灯忠诚地亮着，不管有没有人需要它的光明。小区外的道路上，不时有汽车驶过，不知这些人都在为什么奔忙。 爸爸的身体也不太好，时不时地就把退休挂在嘴边，但是，刘卓东很清楚他的心思，他根本不想放手。 其实，爸爸的岁数也不大，才五十多，正是经验成熟的时候，为什么非想在幕后指挥呢？ 刘卓东放下帘子，又躺回床上，想起集团的事，心里乱糟糟的。索性不想了，开始想豆叶的事。 豆叶准时起床了，一夜睡得很不好，她的脑袋昏昏沉沉的。见刘卓东的卧室还关着门，没有一点儿动静，豆叶幽幽地叹了口气，开始早晨的一系列事情。 直到黎明，刘卓东才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楼下小孩子的哭声把他惊醒了。 他猛地坐起来，一看，还不到七点，又躺下了。 突然想起是在豆叶这里，他赶紧起身，跳下床，开了门，听到厨房有声音，走过去，看到豆叶正在切菜。 刘卓东从后面搂住豆叶的腰，把脑袋枕在她的肩膀上。 131 差点走火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早饭是可口的绿豆粥和小鸡蛋饼，下饭的小菜清淡可爱，刘卓东胃口大开，吃得很香。 “叶子，我今天没什么事，咱们先去看看你的房子，然后去我们学校，找几个人帮你印印广告。我觉得你还是不能去那住，那个地下室就作为你的服装加工间，你可以自己创个品牌，等身份证一回来，就去起个执照，好好当老板。” “这……看你说得挺容易，实际不那么简单吧？”豆叶也有些想法，但是思路没有这么清晰，也没觉得这么简单。 “不是难事，你一个人做当然很难了，找人帮忙就行了。学校里有很多人不回家，找个人帮忙很容易。” “那一天得给多少钱？” “也就是发发传单，一天二三十吧，肯定多不了。”刘卓东喝下最后一勺粥，又说，“对了，最好在那里安个电话，方便联系。” 豆叶点头，脑子里迅速捋了一遍自己要做的事，马上安排出先后顺序。 事情很多，但是她斗志昂扬。 刘卓东不想穿很板人的商务衬衫和西裤，夜里睡觉穿的大背心大裤衩还是以前无意间放在豆叶这里的，可也不能穿着这身上街啊。 豆叶收拾厨房，刘卓东拿着衬衫和西裤，犹豫着。 豆叶笑了，拿出一身白灰色的运动短衫：“穿上试试，这是我练手做的，不知道行不行。” 刘卓东很高兴，抓着衣服进了卧室。 衣服很舒服，也很合身，刘卓东在穿衣镜前转了转，摸了摸头发，意气风发地说：“我是不是又回到十八了。” 豆叶咯咯笑，“你得感谢我，又让你活回去了。” 刘卓东冲过来，抓住豆叶，用嘴唇在她脸上蹂躏了一阵，然后紧紧地搂着，动情地说：“叶子，我真想回到那时候。” 豆叶的脸红扑扑的，细微地喘着气，回击他说：“你不是嫌时间慢吗？” 刘卓东惊喜地抱起豆叶，让她的眼睛对着自己：“叶子，你答应啦！” 豆叶的脸更红了，挣扎着下来：“我答应什么了？我可什么都没说。” 看着豆叶娇艳的红脸蛋，闻着她清甜干净的气息，吃饱喝足浑身舒适的刘卓*然激情澎湃了，他只觉得自己心里很急切地想干点什么，但是理智又告诉他不能做。 被理智与欲望轮番控制的刘卓东死死地抱着豆叶，恨不得把她揉进自己的怀里。 豆叶还以为刘卓东在跟她闹，在他怀里扭来扭去地挣扎，突然，刘卓东低哑地说：“叶子，别闹。” 这个声音跟以往的有很大的不同，豆叶仰起头看刘卓东，他的眼睛里含着火热，对上豆叶的眼神，刘卓东控制不住地轻吟了一下，他死死地扣住豆叶的头，鼻息间热浪滚滚，不容她躲闪地缓缓压在她的唇上。 豆叶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只觉得一股热浪席卷全身，刘卓东的吻热烈而霸道，渐渐地要超出他们约定的范围了，豆叶身体绵软，心里“咚咚咚”地狂跳着，她努力站直双腿，猛地推了刘卓东一下，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后退几步，靠着墙壁喘气。 刘卓东用残存的理智控制着自己，站在原地，盯着豆叶起伏的胸部看了几秒，猛地转身，跑进了卫生间。 豆叶听着“哗哗哗”的水声，浑身颤抖着慢慢地移到沙发上坐下来，按住自己狂跳的胸部，摸摸自己的脸，滚烫滚烫的。 她用力站起来，进了厨房，打开水龙头，捧起清凉的水扑在脸上。 等她感觉不那么燥热了，关上水龙头，刚一转身，就看到了刘卓东。 他把自己的身体藏在门后，只露出不断往下滴嗒着水的脑袋，冲豆叶嘿嘿笑着。 豆叶可没他那么大的心，尴尬让她的脸又红了。 “叶子，再等一会儿，再等一会儿就好了。”刘卓东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体中部，又抬头冲豆叶笑。 “真是的，你怎么不多待一会儿。”豆叶小声埋怨着。 刘卓东伸手，示意豆叶过来，豆叶往后退了一步，坚决不过去。 “我想看看你，真没事，我……” 豆叶红着脸，刘卓东笑着看她，两个人对持着。 终于，刘卓东还是去了卫生间。 豆叶从冰箱里拿出两个冰块，攥在手里，把融化的凉水拍在脸上，觉得舒服多了。 刘卓东又洗得湿哒哒地出来了。 “你怎么不好好擦擦，看看，衣服都湿了。”豆叶不靠近刘卓东，跟他隔着茶几。 刘卓东平静多了，嘿嘿笑着说：“差点走火。”豆叶羞恼地不看他。 “叶子，你放心，我肯定坚守诺言。”刘卓东绕过茶几，抓住豆叶，抬起她的下巴，郑重地说着。 看到他眼睛里的真诚，豆叶轻轻地点点头。 前一秒还严肃郑重的刘卓东后一秒又变了，笑嘻嘻地小声说：“这也不错，虽然很难受，但也是幸福体验。我很期待咱们洞房那一刻，到那时……” 豆叶又羞又气，恨不得给他一巴掌。 刘卓东开心地哈哈大笑，抢过豆叶手中快要化完了的冰块，放进嘴里，“咯吱咯吱”地吃了。 一耽搁，时间就不早了，两人收拾好下楼，已经快九点钟了。 “忘了吃药，你觉得好了吗？”豆叶猛然想起，忘了让刘卓东吃药了。 “好了，不用吃。”刘卓东拉着豆叶，让她在后车架上坐好，大脚在地上一点，开路！ 豆叶安心地坐着，随着自行车的韵律轻摇着身体，刘卓东身上的味道被微风送到她的鼻端，看着他宽阔的后背，轻轻地搂着他的腰，豆叶心里泛起甜蜜。 这一天，两个人干了不少事。 先买了电话机，又用刘卓东的身份给那处房子申请了电话。 到刘卓东学校写好了“叶子辅导班”的宣传单，又印出了一千份存好，只待找人，到附近各小区和小学生出入较多的地方分发。 刘卓东还找到学校后勤部门，用极其低廉的价格买到了干净耐用的课桌椅。 两个人还逛了商场，参考了各种必需品的价格，只待一装修好，就把它们买回去。 刘卓东还带着豆叶去到他常去的证券中心，卖了属于豆叶的一小部分股票，给她兜里装上了一万多块钱。 傍晚，豆叶很豪气地请刘卓东到饭店吃大餐，刘卓东看着桌上一水的青菜素食，直说豆叶抠门。 豆叶说：“请你吃就不错了，而且你还病着，能吃那么油腻的吗？” 刘卓东笑着点头，表示很领情，又说：“你刚才看到了吧，你的资产也不少，别苦着自己，更不能累了自己。” “你也一样，都瘦了。” “那你还不心疼我，给我做点儿好吃的。” “那还不简单，天天做都行。” 刘卓东开心地笑着：“叶子，我保证天天去，要不，我跟你住吧。” 132 脚踩两只船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我跟你住吧。” 刘卓东貌似说得很随意，但是心里迫切地希望豆叶答应。 豆叶马上反驳：“那哪行？吃饭可以，住下可不行。” 刘卓东暗暗叹了口气，说：“我就是说说，看你急的。” “你，有点危险。” 豆叶夹起一个通红的小圣女果，正要放到嘴里，刘卓东一抬头，恰好看到豆叶唇齿间的那点红色，不知怎的就勾起了早晨的那一幕，他的心里蓦然升起了一阵燥热。 自己这是怎么了，难道真是病了？ 刘卓东喝了一大口酸梅汤，平息了一下，转了话题，说：“等电话一安好，马上就开始发宣传单，你就要忙了。” “那才好呢。” 刘卓东笑笑，说：“别当女强人啊，女强人没人爱。” “没人爱就没人爱，自己爱自己。” “我倒是希望你没人爱，那就没人跟我抢了。” 豆叶呛了一下，瞪了刘卓东一眼，在刘卓东看来，这个眼神很是诱惑，他满足地笑着。 刘卓东的手机响了，是个陌生的号码，接通后，是李娇打来的，问豆叶是不是跟他在一起。 原来，李娇来找豆叶拿衣服，在楼下等了快一个小时了，实在不耐烦，就试着打了刘卓东的手机。 “那咱们快点儿，我刚跟她闹了一场，别让她老等着，那件裙子还没最后做完呢。”豆叶催着刘卓东。 “她这么着急干什么？” “上次她说新认识了一个男朋友，就你们学校的，叫……我忘了，说明天要带她参加一个舞会。”豆叶一边快速地吃着，一边跟刘卓东解释。 听说是明天参加舞会，刘卓东的眉头细微地皱了一下，说：“对了，我明天晚上也有事。” “你忙你的。” 两人匆匆忙忙赶回家，听到声响，李娇从单元门里出来，噘着嘴，说：“豆叶，你可真是的，我站得腿都麻了。” 豆叶赶紧把一袋好吃的塞过去：“对不起，对不起，赶紧上去，马上就好。” 李娇也不搭理刘卓东，跟在豆叶后面上了楼。 刘卓东犹豫了一下，也跟上去了。 李娇对裙子的款式很满意，只是希望豆叶帮她把领口开得再大些，把胸部垫得再高些。 “行了，李娇，你才多大，垫成那样假不假？” “好豆叶，帮帮忙，人家都大，我这个……”她低头看看自己的胸，又说，“再垫一点儿，就一点儿，能高一点儿就高一点儿。” 豆叶只好又剪了两块薄软的海绵，一边整着形状一边说：“你是去玩儿，又不是跟人比美，穿成这样干什么？” “你不懂，赶紧的。” 刘卓东站在阳台上看花，过了一会儿，问李娇：“你男朋友叫什么？” “对呀，他是你们学校的，你肯定认识，快跟我说说。”李娇显然更关心这件事，也走到阳台，想让刘卓东详细说说吴海明的情况。 刘卓东不愿意跟她同处在阳台上，进到客厅，坐在沙发上，李娇颠颠儿地也跟着坐到一边。 “你怎么认识他的？” “就上次露营……行了，你别管怎么认识的，快说说他的情况。我知道他爸爸是个大官。别的呢？” 刘卓东摆弄着茶几上的纸巾盒，沉思了一下说：“你认准他啦？” “是呀，条件那么好，我又不傻。” “李娇，你跟叶子好，我也拿你当朋友。我觉得吴海明跟你不合适。” “为什么？有什么不合适的？” “他……在大学里有好几个女朋友，你比他小好几岁……” “真的？”李娇打断刘卓东的话，瞪大眼睛问道。 刘卓东点点头，李娇伤心了两秒钟，又问：“他到底有几个女朋友？漂亮吗？” 刘卓东笑着说：“我不知道有几个，反正经常换。都还行吧。” “经常换？”李娇眼睛一亮，抓住这个词，满怀信心地说：“那是他以前没认识我，这段时间他对我可好了，明天还请我参加舞会呢。从此，我就是固定的，他再也不会换了。” 刘卓东看着李娇，呵呵笑着摇头，很不明白她的自信都是哪里来的。 李娇又缠着刘卓东让他说吴海明的详细情况，刘卓东客观地说了一些自己知道的。这时豆叶踩动缝纫机，发出“哒哒哒”的声音。 刘卓东看了一眼豆叶，低声跟李娇说：“明天那个舞会，人很多，你就在一层，千万别上二层。”说着还冲她眨了眨眼睛。 李娇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正要问为什么，刘卓东已经起身走向豆叶。 李娇觉得刚才刘卓东的话可能有什么秘密，就聪明地没有继续追问，试了衣服，信心满满地走了。 刘卓东磨蹭着不想走，豆叶毫不容情地赶他，刘卓东临走时又抓住豆叶，捞足了“福利”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豆叶摸着发烫的脸站在阳台上目送刘卓东，心里很愉快。 星期五，刘媛媛一大早就来找豆叶。她又失恋了，心情很不好，来豆叶这里寻求安慰。 刘媛媛有些日子没来了，之前曾在电话里告诉豆叶她开始了最真挚的爱情，没想到，又是以失败告终。 刘媛媛毫不客气地吃着豆叶的早餐，美味的食物稍微冲淡了她的悲伤：“豆叶，这些人坏透了，一个个都是冲着我的钱来的，难道这个世界上就没有纯真的爱情吗？” “媛媛，你才多大，即使有纯真的爱情，你想怎么样？马上结婚生孩子吗？”豆叶给她夹了一个茶叶蛋，笑着问道。 “谁说结婚生孩了，我可没那么俗，我要享受爱情。”刘媛媛一口咬下大半个茶叶蛋，腮帮撑得鼓鼓的，口齿不清地说着。 “爱情是五味俱全的，凭什么你只能得到甜蜜不能品尝苦涩。” “也是。不过，豆叶，我这回可是真心实意的，可是他，竟然问我每月有多少零花钱，明显就是想让我给他花钱，连朵花都舍不得给我买。”刘媛媛很气愤。 豆叶呵呵笑，说：“你哪回不是真心的？早发现也好，免得越陷越深。” 吃完了早饭，刘媛媛已经从失恋中走了出来，听豆叶租下了房子，还有那么多设想，她骨子里继承的家族经商基因马上爆发了，这件事比研究失恋更有意思。 所以，她决定不去寻觅新的恋情了，要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帮豆叶成就事业上。 豆叶只能接受她的好意。 刘卓东来电话，很抱歉地告诉豆叶家里有点儿事，不能过来了，又嘱咐了豆叶一堆，豆叶仔细听完，带着窃笑不止的刘媛媛出门。 一天下来，也累了个够呛，把刘媛媛送上车，豆叶赶回家，草草地吃了饭，知道刘卓东有事不来，就锁好门，早早地休息了。 夜里十一点多，她被电话铃声吵醒了，刚拿起话筒，电话里就传来李娇兴奋的声音：“王豆叶，别怪我没及时告诉你啊，刘卓东他脚踩两只船，我今天可是亲眼看到他跟一个漂亮的女生眉来眼去的坐在一起，我能用我的人格担保，你，被骗了！” 豆叶愣愣地拿着话筒，李娇还在兴致勃勃地说着，但是豆叶脑子里一片轰响，她什么也听不清了。 133 打起来了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等豆叶醒过神来的时候，话筒里李娇的声音已经换成了忙音，对面早就挂了。 豆叶茫然地放下电话，仍然躺下，只觉得脑袋里一片空茫。她大睁着眼睛，看着空无的黑暗。 豆叶从没想过刘卓东会找别的女朋友，更没觉得他会跟别的女生眉来眼去。在她的印象中，刘卓东总是围在她身边的，有什么事都会提前跟她报备，她都习以为常了。 肯定是李娇在说谎。 好半天，豆叶脑子里蹦出了这样一个念头，明天问问刘卓东就行了。豆叶闭上眼睛，不管脑子里的那些乱嗡嗡，她觉得自己又睡着了。 第二天，刘媛媛还是赶着早饭点儿来了，并且跟豆叶宣布，她跟家里说好了，要在豆叶这里住上几天，帮着豆叶做事。 其实，刘媛媛是个好帮手，眼光好，有想法，敢说敢做，确实能帮上不少忙。 两个人先去看了装修的进度，刘媛媛还从小学生的角度提议把洗手盆装得矮一点，多装几个毛巾架等等，这些建议得到了小江的赞成，刘媛媛特别高兴。 她再接再厉地建议豆叶把另一个小间改成厨房，她的理由很中肯：“小孩子放学后都特别饿，到你这里先吃点东西垫一垫，然后再写作业，等父母来接的时候，不那么饿，作业也完成得差不多了，父母和孩子都高兴，现在人都有钱，愿意在你这里吃的，你多收个几十块钱，谁都愿意拿。而且，你要是能解决一些孩子的晚饭，肯定大受欢迎。现在街上那些小饭桌、托管点儿，一般都是管午饭，管晚饭的极少，你做到这一点，肯定是个很有力的竞争。” 豆叶眼睛一亮，是个好主意，她之前怎么没想到呢。 小江思考了一下，说：“可以，稍作改动就行，只是上下水可能要稍费一点儿工夫。” “那就麻烦你了，如果钱不够，就跟我说。”豆叶非常感谢小江。 “暂时还不用，赵经理已经关照过了，你放心吧。”小江口中的赵经理就是志刚，他后来又特别地叮嘱小江用料要好，要找可靠的工人。 小江是志刚聘来的人，志刚平时对他也不错，所以，豆叶的这点事，小江做得很用心。 刘媛媛见自己的意见被采纳了，特别高兴，催着豆叶赶紧去广告公司做个招牌挂上。 豆叶连忙说不能急，因为她还没想好这个招牌该怎么设计，她这里要干两样事，尤其是要开服装加工店，店名的招牌可不能随便。 听豆叶这么一说，刘媛媛马上觉得这是一件大事。 “豆叶，我们有大师级的人才呀，我大哥啊，让他帮你设计一个，肯定特别好。”刘媛媛拍着豆叶的肩膀，兴奋地说着。 不等豆叶接话，她继续说：“我早就觉得你应该设计一个自己的服装logo,这可是大事，一旦用上，就不能随便改，一定得设计好。豆叶，听我的吧，让大哥帮忙准错不了。” 豆叶研究过很多服装品牌，她深知一个响亮名字的重要性，更知道一个充满艺术感的商标是多么重要。 她自己也设计了几个，但没有一个满意的。刘卓东是个标准的理科男，脑子里艺术细胞也不多，所以，他起的辅导班名字就叫了“叶子辅导班”。 但是，一个服装品牌叫“叶子”，显得有点小气了，而且豆叶准备专做女装，又有哪个女生甘当绿叶呢？ 听刘媛媛说请刘卓西帮忙，豆叶犹豫着说：“他，很忙吧？” “哎呀，豆叶，你的事，大哥准帮忙，你就听我的吧，走，咱们先给他打个电话。”刘媛媛拉着豆叶进了旁边的一家冷饮店，那里有公用电话。 刘媛媛拨通了电话，保姆说刘卓西在家，刘媛媛让她赶紧找刘卓西接电话，保姆迟疑了一下，说：“现在可能不方便，他们在说事，一会儿我告诉他，给你打回去行吗？” “说什么事呢？谁跟他说事呢？”刘媛媛很不高兴。 “今早上他们哥俩有点事，我就通知了老太太，老太太就回来了，现在，一家五口都在，关着门，我不敢去叫。”保姆显然认识刘媛媛，稍稍地跟她透露了一点儿消息。 刘媛媛没再坚持，告诉保姆让刘卓西晚上给豆叶那里打电话。 “王豆叶吗？”保姆确认了一遍，表示记住了。 刘媛媛放下电话，跟豆叶嘟囔着：“真奇怪，我姥姥怎么回家了，还一家五口都在，发生什么事了？” 豆叶心里“咯噔”了一下，她马上想到了昨天李娇打给她的电话。 “豆叶，我小哥跟你说什么没有？” 豆叶摇摇头。 “真奇怪了。”刘媛媛嘟囔着，好兴致一下全没了。 豆叶也没心思再逛了，两个人闷闷地往回走。 是不是关于刘卓东的事呢？ 他今天既没过来，也没打电话，豆叶早就觉得奇怪了，现在更不安了。 她试探着问刘媛媛：“媛媛，你姥姥很少回那里吗？” “嗯，过年都不回去，年夜饭都在饭店吃，我们小辈儿的拜完年，领到压岁钱，姥姥就会回自己那里，一般都是小哥送回去。我姥姥最疼小哥了。” “是不是他家有什么事了？” “我也不知道，保姆没说。豆叶，要不，咱们打我小哥手机问问？” “别，他们有事，别打。” “豆叶，要不咱俩去他家看看？”走了一小段，刘媛媛突然这样说道。 豆叶想都没想，马上摇着头，坚决地说：“我不去。”刘媛媛也没坚持。 此时，刘家二楼的小客厅里，气氛异常凝重。 聂奶奶坐在中间沙发上，一边坐着刘卓西，一边坐着刘卓东。这哥俩都挂了彩。 刘卓西顶着个大乌眼青，刘卓东脸上青了一块，嘴唇也破了，还有点儿往外渗血。 一向不在家的刘学庆坐在聂奶奶对面，他的正牌妻子沈爱萍坐在旁边。 聂奶奶凛利的目光扫视着对面的儿子和儿媳妇。 “秀萍，孩子都大了，都有自己的主意，你不能动不动地就给他们做主。” 沈秀萍冷着脸，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刘学庆皱着眉头，说：“妈，我说句公道话，这回不怨秀萍，您别怪她。” “那怪谁？”聂奶奶火气蹭蹭地涨。 “奶奶，这是我们俩的事，跟我妈没关系。”刘卓西说。 “怎么没关系，都打起来了，还没关系，你们要都是省心的，至于告诉我！” “没人让她告诉你。”刘卓东小声嘟囔。 聂奶奶气得直喘气：“我的孙子哎，都打起来了，保姆要是不告诉我，你们是不是要打死了才算。” “老二，你说说，到底因为什么？”刘学庆怒视着小儿子。 134 让妈省点儿心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刘卓东偏着头，不看他爸爸。 刘卓西看了看对面的父母，说：“是我不对。妈给老二介绍了一个女的，昨天让他去见面了，人家对他印象挺好的，今天早上女的打电话说同意了，可他不愿意，我劝他，就……就打起来了。” “你那是劝吗？你……”刘卓东从奶奶后面，瞪着刘卓西。 “那丫头是谁家的？”聂奶奶问沈秀萍。 “我朋友的闺女，跟卓东同岁，各方面都合适。”沈秀萍的回答非常简单。 “东子？”聂奶奶用胳膊肘拐了一下刘卓东。 “我没看上。”刘卓东回答得很干脆。 “老二，你也不小了，别任性，多见见面，多谈谈。”刘学庆难得地放下姿态，劝着儿子。 “我有女朋友了。”刘卓东回视着父亲。 聂奶奶赶紧打岔，问刘卓西：“你是咋劝的，怎么还打起来了？” “我没说什么，就说，就说我也喜欢王豆叶。” 刘卓西话音刚落，聂奶奶的脸色就变了，她用力杵了刘卓西一下，咬着牙，低声说：“胡闹！” 沈秀萍提高了声音，问儿子：“卓东，就是那个农村丫头？” “她家是农村的，但是现在已经住在城里了，农村又怎么了？”刘卓东毫不示弱，更他妈对抗着。 “你不喜欢我给你介绍的也行，但是农村的绝对不行，你趁早赶紧断了。卓西，你也别跟着凑热闹，咱家不能要农村丫头。”沈秀萍面无表情，说出的话更冷。 刘卓西没吭声，刘卓东梗着脖子还要说，聂奶奶赶紧死死地拉着他。 “老二，这丫头在哪儿念书呢？”刘学庆问。 刘卓东一下就泄气了，不吭声。沈秀萍也目光咄咄地盯着他。 看刘卓东不说话，刘学庆知道这个二儿子的脾气，强问是问不出来的，又问大儿子：“老大，你也知道吧，你说说。” 刘卓西看看刘卓东，说：“她……没上学，但是，水平不低，特别有气质。” “没上学？”刘学庆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爸，妈，我认定她了，你们谁也拦不住，以后也别给我介绍，等年龄一到，我们就去领结婚证，不用你们操心。”刘卓东只觉得满嘴发苦，他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跟父母说起豆叶，趁着现在，和盘托出也不错。 “你敢！”沈秀萍站起来，柳眉倒竖，怒视着刘卓东。 刘卓西也站起来，担心地看着妈妈。 刘卓东把头偏到一边，谁都不看，也不吭声。 “卓东，你……你……”沈秀萍浑身颤抖，话都说不出来了，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农村的也不是不好……”刘学庆刚说了半句，沈秀萍马上就爆发了，冲着他怒吼：“你喜欢农村的是吧，那你怎么不把那个姓柳的请回来，她来，我就走，我早就受够了，我早就受够了！” 沈秀萍扑到沙发上，放声大哭，刘卓西赶紧过去，扶住她：“妈……” 聂奶奶也气得浑身发抖，声音哆嗦着说：“好，好，你们就闹吧，我活不了几天了，你们闹吧，闹吧，东子，把我送回去，我再也不来了，以后打死我也不来了。” 聂奶奶颤巍巍地站起来，刘卓东赶紧扶住她，刘学庆也站起来，说：“妈，回来了就在家住吧，您一个人，我也担心。” “你担心什么，你要是担心，就不会把家里弄成这样。我不管了，我也管不了。”聂奶奶把刘学庆推开，让刘卓东送她回家。 刘卓东看看妈妈，扶着奶奶下了楼。 刘学庆跟在后面，不停地劝老妈在家里住下，聂奶奶一迭声地叫司机，让赶紧把她送回去。 看着缓缓开走的汽车，刘学庆回头看看自己的家，叹了口气，让保姆拿来自己的包，发动汽车，也走了。 保姆送走了刘学庆，上楼去，看到只有沈秀萍和刘卓西两个人，犹豫了一会儿，小声说：“卓西，刚才来电话，有个叫王豆叶的让你给回个电话。” 刘卓西点点头，沈秀萍正是满肚子的委屈和怒火，现在全冲着刘卓西来了。 “说！到底怎么回事？” 刘卓西心疼妈妈，一五一十地把事情向妈妈兜了底。最后，坦诚地说：“妈，您别生气。老二要继承集团，娶她确实不合适。但她确实是个好姑娘，我从来没喜欢过哪个女生，但是我喜欢她，她会做饭，会做衣服，很聪明，长得漂亮，特别有气质，一点儿也没有农村的那种土气……” “行了。”沈秀萍不耐烦听他说豆叶的这些，打断他的话，说：“卓西，你是我儿子，你一天到晚画画，这也好，省得累心。卓东不能要她，你更不能，咱家够乱的，你让妈省点儿心。你喜欢漂亮有气质的，你自己找不着，妈就给你找，但是，绝对不能要这个王豆叶。” 沈秀萍逼视着大儿子的眼睛，拿出了母亲的威严和慈爱，逼着刘卓西就范。 刘卓西痛苦地叫着：“妈，我……” “卓西，听妈的话，别跟她来往了，你要是弄不好，妈帮你，听话啊。”沈秀萍拍着儿子的肩膀，亲切地劝着。 她这一辈子，抓不住自己的丈夫，小儿子也不跟她贴心，只有大儿子了，她必须要抓住。 刘卓西眼睛里泛着痛苦，他很了解妈妈，知道她一定会干涉这件事的。 把妈妈送回卧室休息，刘卓西回到自己的房间，坐了一会儿，从乱七八糟的柜子里拿出了那个画轴。 刘卓东跟他要了好几次了，他一直没给。 这是露营那次画的，当时只是草图，回来之后，他又做了精心的加工，他觉得这幅画比参赛的那个还好，这幅画上，豆叶就像一个精灵，一个和自然融在一起的精灵，每次看到，他都会产生一种膜拜和占有的矛盾心理。 这幅画，他不想给弟弟，所以，他动了心眼，把它藏在很乱的柜子里，他很清楚弟弟的脾性，不会去翻他的乱柜子，因为，他从不在柜子里放珍爱的画作。 所以，那里是最保险的。 刘卓西凝视着画上的豆叶，她展开双臂，微仰着头，好像在邀请阳光和风儿入怀，多美啊！ 刘卓西习惯性地手托下巴欣赏画作，结果触动了眼睛的疼痛。 刘卓东的那一拳是真怒了，当时就觉得脑子“蒙”的一下，下意识地就回击了，结果就打起来了。 自己说了什么就让他气得动手了呢？ 是那句吧：让给我吧，我不是跟你抢，她跟我更好。 就是这句吧，刘卓东就咆哮着一拳打过来：“你我以为她是什么？说让给你就让给你。” 刘卓西摸了摸眼眶，轻笑了一下，对着画里的豆叶说：“为了你，我挨打了。” 刘卓西轻轻地卷上画轴，他不准备就此罢休，他们刘家兄弟血脉里都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头，他觉得自己的机会很大。 把画藏好，他拿起了电话。 135 你们是亲兄弟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电话是刘媛媛接的，刘卓西有点失望。 刘媛媛简单问了问他家的事，听他说没事，就开始兴致勃勃地跟他说帮豆叶设计店名、店牌和商标的事。 刘媛媛嫌电话里交流费劲，就让他到豆叶这里来，刘卓西答应过两天抽空过来。 刘媛媛觉得两天后太远了，让他明天就来，刘卓西答应了。 放下电话，刘媛媛自言自语：“肯定是有什么事了。” “豆叶，我今天先不住了，我想回家看看。” “哦，有事你就先回去吧。” 送走了刘媛媛，豆叶坐在沙发上愣了一会儿，来到电话旁，拿起了话机，犹豫了一下，又放下。 突然，“叮铃铃”响亮的铃声让豆叶一激灵，赶紧抓起来，是李娇。 “豆叶，干嘛呢？需要我送去安慰吗？” “安慰什么，我忙着呢。” “哎，不对呀，你没质问刘卓东？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他啦？”李娇显得很是不可思议。 “我质问他什么。”豆叶的声音很无力。 “哎，王豆叶，你不会是不相信我吧？我可是亲眼看到的，吴海明还说那女的是什么处长的闺女，人家条件比你好多了，你赶紧着啊，你要是不行，就赶紧告诉我，咱姐们不能让人欺负了还一声不吭的，他刘卓东不说出点儿什么，不拿出点儿什么，绝不放过他。”只听声音，豆叶就能猜到李娇此刻眉飞色舞的样子。 “李娇，我还有事，等有空了再打给你。” 李娇还在那头叫着，豆叶就把电话挂上了，她实在不想听这些。 她希望刘卓东赶紧来，哪怕是打个电话过来，可是，人不见影，电话也没有。 豆叶站在阳台，眺望着聂奶奶家的小区，心里沉甸甸的，就像有一块巨石在往下坠着。 难道，这就被甩啦？连告知一句都省了吗？ 豆叶有点头晕，她慢慢蹲下，在阳光普照的阳台上，她竟然感到了从骨头缝往外冒着的寒冷。 她蹲在那里，蜷成一团，突然就想起邢奶奶的告诫，她觉得自己这是自作自受，一点儿也怨不得别人。 豆叶咬着牙，憋着眼泪，猛地站起来，身体打了一个晃，她扶住门框，让自己稳了稳，之后拿起包，开门出去。 她没有目的，只沿着道路随意走着，她的心又冷又孤独，街上有大太阳，还有很多人，她本能地去寻找温暖…… 刘卓东把奶奶送回家，聂奶奶就觉得头晕，气不顺。躺下休息一会儿，还是不好，刘卓东好劝歹劝才把她带到医院，果然，血压高得吓人，医生说目前没大碍，建议留院观察。 急急忙忙地办了住院手续，把奶奶安顿好，又陪着笑脸说了半天话，奶奶终于睡着了。 刘卓东坐在那里，看着慢慢滴答的输液瓶，心里乱糟糟的。 他也不想顶撞妈妈，但是，一提到豆叶的事他就忍不住。 果然，妈妈是不接受豆叶的，连爸爸也不接受，该怎么办？真要先斩后奏或者远走私奔吗？ 他勾勒了无数种跟豆叶在一起的生活，还曾罗列了各种情况的解决对策。现在他只想笑自己幼稚，那些都是纸上谈兵，一遇到实际情况，就什么都不行了。 叶子在干什么？ 他摸出手机，看看输液瓶里还有多半瓶液体，奶奶也睡得很好，他轻轻走到病房外面，给豆叶拨了电话。 打了两遍，都没人接。他烦躁地在楼道里走了一圈，又往家里拨了一个。 电话是保姆接的，刘卓东犹豫了一下，让她叫刘卓西接。 过了一会儿，刘卓西接了，问：“奶奶怎么样？” “血压高了，住院了。妈呢？爸呢？” “爸出去了，妈……也出去了。要我过去吗？” “你过来吧，你……脸上，也来看看吧。” “你呢，没事吧？” “我没事，你要来就快点儿啊。” 刘卓东挂了电话，从门口看看奶奶，又给豆叶拨了一个，还是没人接。 看看时间，已经快五点半了，到哪儿去了，怎么还没回家？ 刘卓东有点担心豆叶，但奶奶这里也离不了人，在病房门口站了一会儿，楼道里总有人走来走去的，他觉得眼晕，又进到病房，看着慢慢滴答的输液管，只觉得心里更烦躁了，他特别盼望刘卓西能早点过来。 刘卓西还没来，聂奶奶醒了。 “奶奶，头还晕吗？” “哎，东子……”聂奶奶挣扎着要坐起来，刘卓东赶紧过去扶起。 “好多了，医生说我怎么了？” 刘卓东跟奶奶说了医生的叮嘱，聂奶奶长叹一声，说：“东子啊，你们就是不让我省心，你说我要是就这么过去找你爷爷了，你可咋办？” 刘卓东忙笑着说：“奶奶，您好着呢，这回是我不对，我不该跟老大打架，本来没什么事，就是那个保姆不懂事，您别生气了啊，老大一会儿就过来。” 聂奶奶还是数落了他一顿，很严肃地问：“东子，你哥说他也喜欢那丫头，是怎么回事？” “这事吧，也怪我。我让叶子给老大当了一回模特，老大画了一幅画，特别好，就因为这幅画，老大就情窦初开了。明里暗里跟我说了几回了，我是答应过给他找媳妇，但也不代表是把我喜欢的让给他啊。” 聂奶奶呵呵笑，接过刘卓东削好的水果片，说：“东子，你倒像个哥哥。你好好给他找一个，他不就不惦记啦。” “哪那么好找，就他那脾气，谁愿意跟他。” “唉――”聂奶奶吃了水果片，长叹口气，说道，“也是，你说咱家这个条件，要是随便找一个，弄不好，进了门就惹事。” 正说着话，刘卓西来了，头上戴着帽子，勉强能遮挡一下青紫的眼睛。 刘卓东心里很急，但是聂奶奶一手拉住一个，给他们讲道理，让他们一定要和睦。刘卓东频频点头答应，就差发毒誓了，但是奶奶还是不放过他。 “东子，你们俩必须当着我的面保证，以后再也不许打架，也不许因为一个女人反目成仇。我今天不是冲你妈生气，我是冲你们生气，你说你们都不小了，为了一个丫头，还打起来了……” 看奶奶又要开始新一轮教育，刘卓东赶紧给他哥使眼色，刘卓西微微点了一下头。 “奶奶，我都一天没吃饭了……”刘卓东拿出可怜兮兮的样子给奶奶看。 “哎呦，你怎么不早说。老大，你吃了吗？”聂奶奶心疼孙子，马上停止了训话，问刘卓西。 “我吃了。” 刘卓东马上跳起来，说：“奶奶，让老大给您买点儿饭，您先吃，我有点儿事，马上就回来啊。” 话音没落，他的人已经不见了。 聂奶奶嘟囔：“准是去找那个丫头了。” “老大，你说你怎么也喜欢她啊，你们可是亲兄弟……” 聂奶奶开启了对刘卓西的教育。 136 寻找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刘卓东确实饿了，早上那几口饭早就消耗没了。 早饭时候，他刚吃了几口，刘卓西也坐到餐桌旁，没说几句话，就跟他说起豆叶的事。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的哥哥特别无耻，什么叫“你反正有了，就把她让给我”，所以那一拳打得实实在在的，他俩掀翻了饭桌，惊动了保姆，保姆不敢打扰刚睡下的妈妈，竟然给奶奶打了电话。 奶奶很快就来了，不过，他们已经打完了。奶奶一看他俩的模样，气得下令让保姆把爸爸召回来。 刘卓东奋力蹬着自行车，但是自行车再怎么飞驰也追不上汽车，他决定尽快去买辆车，也省得刮风下雨的时候带着叶子害她受罪。 晚风带来一阵花香，刘卓东知道前面就是那个花店了，他对这家花店很熟悉。 快两天没见到叶子了，不知为什么他有点内疚，虽然心里急着见到豆叶，但他还是把车子停在了花店门口。 花店老板是个胖胖的大姐，见到他，热情地招呼：“来啦！花都是新来的，还没开包呢，要什么？” 刘卓东常来买花，对各种花语烂熟于胸，稍微想了想，说：“玫瑰和郁金香吧。” 胖大姐一边手脚麻利地翻找，一边说：“好，爱情誓言，够火辣的。” 刘卓东笑笑，不说话。胖大姐也知道他不爱聊天，但是这个熟客买花大方，她很乐意为他提供周到的服务。 刘卓东在等待期间又拨了一次电话，还是没人接，他心里更加不安。 很快，一束包裹紧实的花束就成了，胖大姐笑呵呵地说：“满天星算送的，我又给你加了白百合和一支天堂鸟，表示你无论何时何地都一直等着她，爱着她。” 刘卓东接过花，麻利地掏钱，胖大姐找了零儿，又递给他一张名片，说：“小伙子，你是熟人，以后有需要打我手机，或者提前给我发个信息都行。” 刘卓东接过来，装到自己的包里，谢了大姐，一手捧花一手扶把，飞速向豆叶家行去。 从楼下看，豆叶的窗子没亮光，刘卓东三步并作两步的上楼，敲门，没人来开。 他自己开了门，叫道：“叶子，叶子。” 没人应声。 屋里有点暗，他开了灯，各个房间看了一遍，豆叶果然不在。 刘卓东把大花瓶里的旧花拿下新花插上。到阳台上望了望，又到厨房里看了看，四处转了几圈，嘟囔着：“哪儿去了呢？” 拿起自己的包，刘卓东锁了门，跑下楼，他想到新租的房子那里看看，他觉得豆叶可能在那里。 赶到那里一看，有两个工人在忙，他们没见豆叶。 给刘媛媛打电话，她说自己早就回来了，还问他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刘卓东没心情给她解释，反正过不了几天，她就会知道。 又拨了李娇的电话，李娇接了，一听刘卓东问豆叶，李娇马上兴奋起来：“哈，你找不着豆叶啦。你应该想想你都干什么了？要我是豆叶，我也不见你。” “你是不是跟叶子说什么了？”刘卓东一听，马上就明白了，大声质问李娇。 “我能说什么，我什么都没说，只不过提醒豆叶注意罢了。”李娇呵呵笑着，心情不是一般的好。 “李娇，我告诉你啊，叶子没在家，我找不到她，天快黑了，你要是知道她在哪儿，就赶紧告诉我。”刘卓东忍着怒火，问李娇。 “我哪知道，我还是周四去的，一直有事，我没过去。媛媛不是跟豆叶一块儿呢吗？” “叶子要是给你打电话了，就赶紧告诉我。”刘卓东挂上电话，看着来往的人流，只觉得心里火辣辣的难受。 是的，周五的舞会上，他是跟那个女生跳了舞，也坐在一起说了一会儿话，他不是为了跟人套近乎，主要是不想让妈妈难堪。 MD！刘卓东低声骂了一句，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骂谁。 骑上自行车，他开始寻找，他只能臆测豆叶可能去的地方，毫无目的地找过去。 李娇的嘴里不会有什么好话，她准是添油加醋地说了什么，可是，叶子知道李娇，不该相信她呀。 城市的夜不那么黑，路灯和各色霓虹被人操控着，它们永远都不懂疲倦。 刘卓东每隔一会儿，就会给豆叶家拨一个电话，可是，一直都没人接。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越来越担心，越来越急躁。 能去哪儿呢？ 豆叶毫无目的，随意地走着，夜幕降临，华灯绽放，她身边走过的人或者步履匆匆，或者闲适悠悠，没人认识她，更没人跟她说话。 前面正在施工，行人和各色车辆挤成一团，豆叶不得不停下步子。 哦，怎么走到这里了？ 不知不觉间，豆叶来到了以前跟邢奶奶住的小区这边，她对这块儿地方很熟悉。 豆叶对自己笑笑：“怎么来这儿了？奶奶早就不在了。” 她不想进小区，说不定会碰上以前的邻居，该怎么说呢？徒增伤心罢了。 她还是走到小区口，站在一个高台上，向里面望了望，“再也没人等着自己回家了。”豆叶叹息了一声，抬头看到明亮的路灯，蓦然察觉到天已经这么黑了。 “不知道刘卓东去没去？”她匆匆走了几步，又自嘲地摇摇头，慢慢往回走。 刘卓东彻底绝望了，他找遍了所有豆叶可能去的地方，都没有。他有一种深深的恐惧，种种不好的想法全都涌进了他的脑子：被车撞了，被坏人带走了，被骗了…… 这些可能就像一把锋利的小刀，一遍遍地凌迟着他的心…… 豆叶开门进屋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 门一开，她就闻到了浓郁的花香，然后她发现灯是亮着的，又看到了那束美丽的鲜花。 刘卓东来过了！ 确认这一点后，豆叶觉得自己心里豁然敞亮了。 她奔向那束花，把脸埋在花朵中，奔涌的泪水给花朵添上了晶莹的露珠。 电话响了，豆叶抹了抹眼睛，过去一看，是刘卓东的手机。 “叶子！”刘卓东惊喜地叫着，“你回去啦！你等着我。” 巨大的惊喜让他疯狂了，脚下的自行车风车电掣，他只想赶快见到豆叶。 137 为他找到理由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刘卓东操控下自行车就像机智勇猛的冲锋战士，无所畏惧地穿行在车流之中，他太想马上见到豆叶了。 但是，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了，而且执着地响着，大有一直响下去的意思。刘卓东不得不放慢速度，一手扶把一手拿出手机，按了接听键。 电话是刘卓西打来的，他的声音很急：“老二，快过来，奶奶情况不好。” 刘卓东心里“咯噔”一下：“怎么了？不是好好的吗？” “我也不知道，刚才突然昏迷了，医生正在抢救，你过来吧，我已经告诉爸妈了。” 刘卓东用力把手机拍在车把上，“啪”的一声，屏幕不出意外地碎了。 他望了望前路，恼火地调转方向，向医院骑去。 豆叶在等刘卓东，虽然电话里没说清楚，但是她猜得出他肯定找她了，应该很快就过来。 豆叶现在笃定李娇是在瞎说，肯定是认错人了。刘卓东说了周五有事，他那么忙，哪有时间跟个女生去跳舞。 豆叶想起之前自己的那些伤心，只觉得又羞涩又好笑。 她有点饿了，想到刘卓东可能也没好好吃东西，就来到厨房，准备做点儿夜宵。 拌好了馅，活好了面，捏了二十来个小馄饨，可是刘卓东还没来。 豆叶有点疑惑了，到阳台上望了望，视线所及的街上已经没什么行人了，偶尔有汽车从那里一晃而过。 怎么还不来呢？ 豆叶又坐下等，屋子里静静的，只有钟表的嘀嗒声，只有那束花散发的芳香。 豆叶坐得腿都麻了，她起身把馄饨一个一个捡起，冻到冰箱里。 满怀着失落和疑惑，豆叶躺在床上，瞪着眼睛看着无边的黑暗。 聂奶奶的情况不太好，医生指着片子讲了情况，又对刘学庆说：“这次是万幸，人就在医院，发现及时，抢救也及时，以后一定要注意。” 刘学庆赶紧点头，感谢医生。年轻的医生不认识这个京城的财富大亨，摆着手让他们出去，他还要忙别的工作。 刘学庆沉着脸，走出医生的办公室。沈秀萍面无表情，跟在后面。 刘卓东守在奶奶的病床旁，满心悔恨。 “到底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我去买了粥，奶奶吃了点儿，想下地走走，我就去柜子里拿鞋。毛巾掉地上了，奶奶猫腰一拿，起来后就坐在床边，说脑袋不舒服，很快就晕过去了。” “真是的，你怎么……”刘卓东埋怨着哥哥。 刘卓西没吭声。 聂奶奶紧闭着眼睛，鼻子上吸着氧，手上又挂上了吊瓶。 刘学庆和沈秀萍也进了病房，刘学庆看看自己的老娘，又看看两个儿子，皱着眉头说道：“老大跟你妈回去吧，明天再过来，老二也回去吧，明天让保姆过来，今儿晚上我在这儿。” “我在吧。”刘卓东说。 “听我的，你明天上午来。”刘学庆把自己的包放在老妈身边，坐下，又说：“老大明天下午来，你……” 刘学庆看着妻子，没给她做任何安排。 刘卓西看看奶奶的脸，扶着妈妈，走出了病房。 刘卓东犹豫着，不想走，刘学庆说：“老二，你一直跟着你奶奶，这回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刘卓东低声说道。 “准是气的。”刘学庆看看老妈的脸，叹了口气，说，“老二，那丫头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卓东没吭声。 刘学庆又说：“咱家的情况你清楚，你妈……她一心给你找个好的，你自己找的不行，就听她的吧。” “爸……”刘卓东大声叫着，马上意识到奶奶，赶紧压低声音，说，“我妈找的就一定是好的，再好我也不愿意。我只喜欢她。” “老二，那丫头到底什么情况？” “没什么情况。”刘卓东不想说。 “老二，你哥不行，咱家的摊子只能你接，你找的媳妇必须……” “爸，我知道。再说，你们总说老大不行，他怎么不行了，他是故意的。” “行了，别说了，你也回去吧。那丫头的事你好好想想，早点断了，要不行就多给点儿钱，别闹出事来。”刘学庆也很烦躁，看儿子很不配合，他失去了谈话的兴趣，挥着手，下了结论，让刘卓东赶紧走。 刘卓东看着爸爸，满腔怒火，他沉默了一会儿，说：“爸，您是怎么爱柳姨的，我就是怎么爱王豆叶的。我希望您不要阻拦我。” “你……”刘学庆瞪大了眼睛，看着儿子。儿子的眼神坚决，他突然感到非常颓败，摆摆手，示意刘卓东赶紧走。 刘卓东转身出了病房，站在楼道里发呆，他不放心奶奶。 第二天，豆叶准时起床，到阳台上打开窗子，把浓郁的花香放出去，也把窗外的嘈杂放了进来。 豆叶默默地做着自己的事。 看着做好的早饭，她一点儿胃口也没有，坐在餐桌旁发了一会儿呆，喝了几口牛奶，别的东西实在吃不下，又原封不动收了起来。 看看时间，她在电话边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拨了刘卓东的手机，一个柔和的女音反复告诉她：“您拨打的电话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豆叶拿着话筒发愣，这是什么意思，怎么无法接通了，这是从没有过的情况。 豆叶坐在沙发上，闷了一会儿，又拨了一遍，还是那样。她待了一会儿，拨了刘媛媛家的电话，她家电话竟然也没人接。 豆叶确定刘家一定是出什么事情了，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她急惶惶地拨了聂奶奶家的电话，通了。 小保姆知道她是谁后，告诉她聂奶奶病了，住院了，自己马上也要去医院陪护，可能要住好几天呢。 豆叶明白了，她知道刘卓东肯定在医院。她又为昨天自己的任性后悔了一阵，聂奶奶病了，刘卓东一定着急，还没见着自己，他一定很着急。 豆叶为刘卓东找到了充分的理由，心里原谅了他的一切。 她觉得心里松快多了，简单盘算了一下今天要做的事情，豆叶马上起身，换了双轻便的鞋，拿起包之后，想了想，又写了个字条留在茶几上。她怕刘卓东来了，她又不在。 正要出门，电话响了，豆叶扑过去一看，是刘卓东家的电话，她只觉得自己的心“砰砰”乱跳，颤抖着手抓起话筒，电话那头传来刘卓西的声音：“王豆叶，我想去看看你的店面。” 138 我好想你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刘卓西也一直睡不着，当他实在不想在床上翻烙饼的时候，就早早起来了。 打电话给爸爸，得知奶奶的情况有好转，并让他下午来替刘卓东的班。 所以，上午的时间就被空出来了。接连的事情，让他没有灵感进行画作，就想到了豆叶的事。 豆叶见到刘卓西的时候，他还戴着帽子，眼睛上的青红消退了一些，但是仍然清晰可见。 一刹那，豆叶的脑子里涌出了好几种想法。 “卓西哥，您的脸？” “哦，没事，碰了一下。”刘卓西摸了一下自己的伤处，羞涩地看了一下豆叶，想遮着也遮不住，显得很尴尬。 豆叶心里暗笑着。问：“聂奶奶病了，严重吗？” “嗯，住院了。” “只有小丁在陪护吗？能吃东西吧？”豆叶绕着弯子问道。 刘卓西看了一眼豆叶，把眼睛转向别家的店牌，说：“老二在那，我下午去。” 豆叶松了口气，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刘卓西仔细看了这一片门脸的招牌，拿出一个小画板，简单画了几个几何形状，就走进屋子里。 工人正在刷墙，味道不好闻。刘卓西毫不在意，看完了一层，又去看了地下室。 豆叶默默地跟在他后面，转了一圈出来后，刘卓西说：“我回去做个草图，你先看看，不满意再改。” “谢谢您，卓西哥。”豆叶挺高兴的，自己的事业一点儿一点儿地完善着，真好！ 刘卓西微微皱了皱眉头，不自然地往远处看了看，突然说：“王……豆叶，我能去你家吃饭吗？” 豆叶没多想，问道：“您没吃早饭？旁边就有一家，挺好的，我请您吧。” “不是，我，我说以后。”刘卓西脸上浮起了一层淡淡的红晕。 “行啊，只要您有空过来，我就给你们做。”豆叶笑呵呵的答应着。 “那行，那我先回去了。”刘卓西就像完成了一项重大任务似的，迈着大步走了。 豆叶看着他的背影，很是不明所以。 知道刘卓东在干什么，豆叶就很安心了，计划着给聂奶奶做点儿吃的，对了，还应该给刘卓东补一补，他昨天肯定没好好吃。 逛着菜市场，精心挑选着食材，想到刘卓东狼吞虎咽地吃相，豆叶觉得自己的心完全舒展开了。 她猜得不错，中午刚过，刘卓东就来了，刘媛媛也跟来了。 豆叶开门，刘卓东望向她的眼睛饱含着思念和愧疚，两人视线相对的那一刻，豆叶觉得自己的心突然颤了两颤。 刘卓东憔悴的眉眼和脸上的淤青，很让她心疼。 “豆叶，做好吃的了吗？我都饿了。”刘媛媛挤进来，径直进了厨房，看到豆叶的那些准备，欢呼着说，“太好了，我就知道来这里有好吃的，比跟他们上饭馆好多了。 “叶子……”刘卓东叫了一声，豆叶笑着说：“我都知道，去洗洗吧。” 豆叶强迫他们喝了暖胃的汤，才把丰盛的饭菜端上来。 刘卓东吃得很快，他真是饿坏了，保姆小丁带去的那些早点，他一点儿胃口也没有，只喝了一杯奶。不喝还好，喝了后只觉得胃里更难受了，什么也吃不下。 半碗暖胃汤下肚，在加上眼前的这些饭食色香味俱全，他没理由不狼吞虎咽。 刘媛媛边吃边给豆叶讲，豆叶很快就弄清楚了聂奶奶的病情。他们离开医院的时候，聂奶奶已经醒了，只是左腿还没什么知觉，需要继续治疗。 蹭完了饭的刘媛媛，很有眼色地撤退了，临走时笑嘻嘻地低声对刘卓东说：“小哥，抓紧时间，你现在这副样子，最好使了。” 刘卓东摸摸自己的脸，对她笑笑，摆手让她快走。 屋里剩下了刘卓东和豆叶，豆叶在洗碗，听到刘卓东进来的声音，她觉得浑身发热。 刘卓东轻轻地从后面拥住她，把自己的脸埋在她的颈项间，贪婪地深吸着豆叶身上的味道。 灼热的呼吸扑打在豆叶最敏感的地方，她的手马上就不会动作了。 “叶子，叶子，我好想你。”刘卓东抱紧豆叶，豆叶转不了身，只能勉强抵抗着发软的腿脚，伸手摸着他的头，低声说：“嗯，我……” 刘卓东抓住豆叶的手，把她的围裙解下来，胡乱地擦了几把手，猛地抱起豆叶，进到卧室。 豆叶被放在床上，她想挣扎着坐起来，刘卓东不允许，他要把这两天多的思念和担心全找回来才行。 豆叶脑子里有个声音在告诉她：不行吧，不行啊。 可是，她的身体不由控制，当一声不自觉地轻吟从唇齿间漫溢而出的时候，她被自己吓了一跳，刘卓东也蓦然停下了动作。 他真切地从豆叶的双眸间看到了信赖和渴望，也从那里看到了自己眼睛里的熊熊火焰。 他撑起胳膊，凝视着豆叶娇艳的脸，脑子里进行着疯狂的斗争。 突然，他翻倒向一边，喘着气，呵呵笑着说：“叶子，你知道什么系最难修吗？” 豆叶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喘息出声，她努力地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什么系？” “自动控制系，没几个能从这个系毕业。”刘卓东说完，开始哈哈大笑。 豆叶开始没明白，偏着头问：“这么难？” “傻叶子。”刘卓东宠溺地揉着豆叶的脸，把她捞进自己怀里，低声说道：“我也不想毕业了。” 豆叶突然明白了，猛地把他推了他一把，刘卓东开心地大笑。 豆叶也笑，鼓励他说：“你必须坚持，一定要等到毕业。” “叶子，真难！”刘卓东拉着豆叶的手，侧躺过身子，把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说道，“我跟家里说了咱们的事。” “说了？那他们……同意吗？”豆叶脸上的红晕慢慢消退着。 “同意，怎么不同意。”刘卓东揉了揉豆叶的手，继续说道，“还有两年，只要我们在一起，谁也拦不住。” 此时，豆叶不想谈论这个头疼的问题，从刘卓东的话里，她已经知道了答案。她轻轻地摸了摸他的脸，问：“怎么弄的？” “碰的。” “我上午看见卓西哥眼睛也青了，他也说是碰的，我看像是打架打的，你们是不是跟人打架了？” “你见老大啦？卓西哥，卓西哥。”刘卓东笑得更开心了，用力吻了一下豆叶的手，说，“对，他就是大哥，你以后就叫他大哥。” 刘卓东莫名其妙地开心了一阵，又问：“他找你干什么？” 139 事业起步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面对刘卓东莫名其妙的开心和执着发问，豆叶只能跟着他的思路走了：“媛媛请他帮忙设计商标和店牌。” “哼，他也就能干这些。”刘卓东很不屑地说着，又搂住豆叶的脖子，问，“你昨天去哪儿了？那么晚还没回来。” “昨天……哪儿也没去啊，我就是想奶奶了，过那边看一下。”豆叶垂下眼睛，轻描淡写地说道。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去那边找。”刘卓东懊恼地捶了一下脑袋，又说，“以后不许那么晚出去，我快担心死了，手机都坏了。” 豆叶的头和他依偎在一起，轻轻地“嗯”了一声，刘卓东又说：“一会儿咱们出去，你也买一个，联系方便，我可不想再来一回了。” “不用吧，等那边装修好了，我不是在家就是在那边，要什么手机，那么贵。” “不行，必须买，就当股票跌了点儿吧。”刘卓东搂过豆叶，把头埋在她的怀里，霸道地说着。 豆叶也不想再来一次了，心里犹豫了一下，算是默认了。 刘卓东打了个哈欠，说：“困死了，我睡一会儿，晚上还得过去呢，老大一点儿也不靠谱。” 豆叶轻轻地拥着他，没一会儿，刘卓东就像一个乖乖的孩子，香甜地睡熟了。 豆叶把空调调得更低一些，给他头下塞了个枕头，用小薄被子搭在他的肚子上，默默地看着他的脸，轻轻地摸了摸那块淤青，叹了口气，挨在他的身边，也睡了。 接下来的几天，刘卓东更忙了，一边牵挂着奶奶，一边还要处理集团的事务，其他的所有时间都在忙豆叶的事。 装修工程终于接近尾声，电话安好了，宣传单全部发了出去，豆叶开始陆续接到询问的电话。 豆叶忙碌着，快乐着。 她得到的最大惊喜来自刘卓东：在一捧鲜艳的红玫瑰中，豆叶看到了梦寐以求的身份证。 豆叶顾不得鲜花了，紧紧地抓着身份证，确认真是自己的之后，豆叶第一次主动热烈地吻了刘卓东。 刘卓东有点儿后悔，早知道能有这么大的回报，他就该早点儿去做这件事。 豆叶简直要疯狂了，恨不得把身份证出示给每个人看，吃饭的时候要放在餐桌上，睡觉的时候攥在手里，上街的时候放在包里也要时不时地看看，每看一次，心里就踏实一分，她王豆叶从此可以扬眉吐气了。 以至于刘媛媛连着叫了她好几天的“恋证狂魔”。 每到这时，刘卓东也笑，但是眼底，总有一股担心，他更不敢告诉豆叶那些消息了。 就让她多高兴一些时候吧…… 在志刚的大力帮助下，豆叶很快申请了工商注册，店名很简单，就用了刘卓西版的“白叶”。他的解释是：干净、向上、生命。 关于店名和商标，豆叶想了无数个，刘媛媛更是想了几十个，李娇也参与了，不过，她主要扮演打击的角色。 处于炽热恋情中的李娇很诧异豆叶和刘卓东的关系，旁敲侧击地问了豆叶好几次，豆叶都给问烦了，要不是知道她跟那个吴海明火热火热的，豆叶都要怀疑她又在觊觎刘卓东了。 当豆叶看到刘卓西精心画好的“草图”时，马上拍板了，就用“白叶”。 “白叶”的谐音就是白天和黑夜，多么包罗万象的名字。一切都在白天和黑夜中，谁也逃不出白的光明和夜的黑暗。更何况，刘卓西画出的那瓣瓷白色叶子，线条婀娜流畅，像飘过蓝天的轻云，也像优雅展翅的天鹅，更像一个舞动的纯洁少女，深深地吸引着每一个人。 聂奶奶的病治疗及时，没留下后遗症，在医院住了二十多天后，光荣出院了，刘卓东不再担心奶奶，就把更多的心思放在豆叶这边。 他从学校给豆叶找来了两个助手，女生是个胖子，叫丁坤，天生有种亲和力。男生叫李柯，很瘦，笑容干净。 这两个都是外地人，假期不回家，正在做兼职赚钱。豆叶这个老板漂亮、年轻、随和、大方，很快就赢得了两个员工的热烈拥护。 辅导班已经来了十一个孩子，从一年级到五年级不等，这些孩子在这里享受到很好的学习待遇，大有呼朋唤友一起来的架势。 丁坤和李柯这两个智商高又有爱心的大姐姐大哥哥深受孩子们的欢迎，豆叶这位漂亮姐姐更深得他们的喜欢，尤其吃到各种样子精美的好吃的的时候，就更加喜欢了。 丁坤这个胖妞也是个很好的服装宣传模特，豆叶赶着给她做了两身漂亮舒适的裙子，丁坤穿上之后，虽然斤数一点儿没少，但是看起来好像婀娜一些了，关键是更显亲和可爱。 丁坤回校一显摆，就给豆叶拉来了不少订单，大有一举碾压李娇和刘媛媛的趋势，李娇和刘媛媛当然也不甘示弱的。豆叶的白叶服饰加工店还没正式开张，就已经小有名气了。 豆叶一个人做显然不行了，刘卓东怕她累坏了，帮她从市场里挖来两个熟手，白叶服装店悄然壮大着。 豆叶觉得自己就像吃了菠菜的大力水手，浑身有用不完的力气。 有了身份证，豆叶可以理直气壮地去办很多事，她最想的还是考大学，所以她报了夜校学习，她要一步步地拿到高中毕业证，进而拿到大学毕业证。 豆叶很忙，在家里做饭的时候也少了，但每个星期，她一定要抽出时间做一顿，犒劳一下身边的这些馋鬼们。 刘卓东很不喜欢刘卓西来吃饭，但是刘卓西的理由很充分，我出力了，而且王豆叶同意。言外之意就是我来吃饭关你刘卓东屁事？ 刘卓东紧张了几次，看他哥也就是来吃吃饭，偶尔跟豆叶说几句，那些话的内容就跟没说过一样，所以他也就不那么虎视眈眈的了。 刘卓东不回家吃饭很正常，但是刘卓西就不行了。以前，每个周末，他都会乖乖地陪着妈妈用餐的，接连几次没到位后，沈秀萍就产生了疑惑。 一开始，她以为刘卓西交了女朋友，高兴地问了几次后，刘卓西一直否认，但是也不告诉妈妈他在哪里吃的饭。 沈秀萍本就是个疑心病很重的人，所以，她雇人跟踪了刘卓西。很快，她不但掌握了刘卓西的所有行踪，也弄清了刘卓东的一切，看到两个儿子都跟那个乡下丫头搞在一起，沈秀萍愤怒了。 刘卓东不听话，刘卓西也要不听话了，她不能有效的说服儿子，那么就从那个丫头开刀吧。 140 足够买你两年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豆叶又检查了一遍笔袋，确认所有的东西都带齐了，看刘卓东还没醒，她有点着急。 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考试。 以前在村里上学的时候，临近放大假前，老师也说考试，最好的情况是在黑板上出两道题，让学生们在作业本上写，做对就行了，做错了也不要紧。大多数时候都是说说而已，老师不当真，学生们就更不会当真了。 但是，这次的考试不一样，夜校的班主任给大家发了准考证，还发了考试说明，豆叶看得很认真，弄明白那些条款，她就开始了紧张和期待。 刘卓东完全理解豆叶的感觉，给她讲了很多考试的趣事和临考经验，而且要送她去考试。但是，他昨天很晚才从外地赶回来，上午又开了半天的会，到豆叶这里吃了饭就睡了。 豆叶看看时间，其实还早，三点钟开始考试，现在还不到两点钟，考点儿那里她已经去过了，挺近的，开车连二十分钟都用不了。 还是再复习一下儿吧，也让他多睡会。 豆叶打开书，随意地翻着。 刘卓东是被自己的手机铃声惊醒的，他迷迷糊糊地摁了接听键。电话是他妈打来的，让他晚上必须回家吃饭。 刘卓东想问问是不是有什么事，但是，电话那头已经挂了。 豆叶站在卧室门口，刘卓东伸了个懒腰，然后伸着手让豆叶把他拽起来。 把脑袋扎在豆叶身上，又闭着眼睛赖了一会儿，说：“叶子，晚上我得回家吃饭，可能有什么事。” “有事就早点儿回去吧。” 刘卓东又蹭了一会儿，振作起来，去洗了洗，开车送豆叶去考点。 汽车平稳地行驶着，空调很给力，把暑热全都挡在了外面。 看豆叶紧紧抱着笔袋和书，刘卓东笑着说：“叶子，你紧张什么，我敢打赌，你要是低于八十分，我就两天不吃饭。” “那我更得好好考了，不能让你不吃饭啊。”豆叶笑了。 “对，多笑笑，太紧张了考不出好成绩的。” 刘卓东打开了收音机，轻柔的音乐响起，豆叶也觉得自己太紧张了，深呼吸几次，觉得好多了。 看豆叶进了考场，刘卓东拨了他哥的手机。 “老大，妈跟你说了吗？” “说了，让晚上回家吃饭。” “你知道什么事吗？” “不知道，我在美院呢，晚上能回去。对了，你……” “什么事？说。” “王豆叶今天考试吧？” “不用你操心。我说老大，你就死心吧，我劝你别在打听叶子的任何事情。你说啊，叶子都卓西哥卓西哥的叫你了，你就是我们的大哥，你还想干什么？”刘卓东最见不得刘卓西这样，火愤愤地讽刺着。 电话那头不说话了，刘卓东愤愤地挂了电话。 既然也跟刘卓西说了，那么就不是针对他一个人的事。刘卓东放心了，他很怕他妈再给他安排一场相亲。 豆叶的这场考试异常顺利，看着试卷被老师收走，她的所有担心和紧张都消失了，对明天的也信心十足。 刘卓东把豆叶送回家，嘱咐她不要熬得太晚，就回家了。 豆叶要考试，刘媛媛和李娇也不好意思再来蹭饭，所以，晚饭就是豆叶一个人。 简单地凑合一口，打电话问了店里，一切正常，她就不用过去了。 接电话的是李柯，刘卓东的这个同学踏实认真，帮了豆叶不少忙，豆叶对他非常放心。 豆叶做了几个舞蹈动作，活动一下，洗了澡，欣赏了一会儿花瓶里插着的向日葵，然后开始复习。 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豆叶问着：“谁呀？”门外没人回答。她从猫眼里往外看，借着不太明亮的楼道灯光，她看到了刘卓东的妈妈。 豆叶犹豫了一下，开了门，笑着说：“阿姨好。”然后请沈秀萍进屋。 沈秀萍看了一眼豆叶，抱着胳膊进了屋子，站在客厅中央四处打量了一下，就坐到了沙发中央。 豆叶赶忙把茶几上的东西收拾了一下，给沈秀萍倒了一杯水，恭敬地说：“阿姨，您喝水。” 沈秀萍不说话，看了豆叶一会儿，突然说：“卓西和卓东是不是经常来？” “啊？不是。”豆叶摇着头，刚要解释刘卓西不经常来，沈秀萍已经鄙视地哼了一声，说：“撒谎。” 豆叶低下头，不吭声了，主要是她觉得解释叶没用。 “我去你店里了，做得还不错，那几幅画都是卓西画的吧？” 豆叶点头。 “你知道他的画值多少钱吗？” 豆叶点点头，又摇摇头。 沈秀萍看看花瓶里的向日葵，说：“卓东是不是经常给你买花？” 豆叶点头。 好一会儿，沈秀萍不说话，只盯着豆叶，豆叶不知道她为什么上门了，直觉上认为不是问两句话那么简单。 “王豆叶是吧，我实话跟你说吧，无论是卓东还是卓西，我哪个儿子都不能娶你，你要是愿意给他们谁当个小情人之类的，那是他们的媳妇操心的事，我不管。” 豆叶只觉得一股羞辱感扑面而来，她刚想辩解，沈秀萍又说：“我知道你跟卓东很长时间了，可能你们已经睡过了，说个数吧？不过，你最好仔细掂量一下，弄清楚自己值多少。” 怒火直冲脑门，豆叶挺起胸膛，毫不客气地回视着沈秀萍，说道：“阿姨，我不知道您是怎么看待自己儿子的，我请您不要侮辱他，更不要侮辱我。” “侮辱？”沈秀萍冷笑了几声，说，“你自己知道自己，也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家，我承认你很漂亮，但是做人要有自知之明，要懂得知足。你一个小丫头在城里开了店面，好好经营，也不错，就别再想其他的了，攀得越高，摔得越惨，这个道理你不会不知道吧？” “阿姨，您说得都对，但是我没去攀谁，我跟刘卓东是互相喜欢，我们两情相愿……” “哈哈哈……”沈秀萍爆出了一阵冷笑，“两情相愿，两情相愿的人多了，你怎么觉得我儿子就一定会跟你两情相愿下去。你没攀？你没攀你把着我儿子不撒手。王豆叶，别说其他的了，如果你是聪明的，就会明白我来的意思。你知道我是谁，不过，我还是再告诉你一遍，我是刘卓东和刘卓西的妈，我会给我儿子找合适的媳妇，但肯定不是你。” 豆叶的话都噎在喉咙里，她恨不得撕破眼前这张冷漠的脸，但是，她不能，因为这个人是刘卓东的妈妈。 沈秀萍从手包里拿出一张支票，随意地让它飘在茶几上，对豆叶说：“这上面有五万，足够买你两年的了。”说着，站起来，向门口走去。 141 没忘了你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豆叶跳起来，拦住沈秀萍，把那张支票塞给她：“我不要。” 沈秀萍冷冷地看着豆叶，身子侧了一下，任那张支票掉到地上。豆叶再次捡起来，伸到她的面前，说：“我不要，您拿回去。” 看着豆叶红涨的脸，沈秀萍冷笑着说：“怎么？嫌少。” 豆叶还要说什么，沈秀萍不耐烦地一把推开她，开了门，下楼。 豆叶追了几步，攥着支票，浑身颤抖，眼泪不争气地掉了出来。正巧，房东夫妇遛弯回来上楼了，豆叶赶紧擦干眼泪，对他们笑笑，房东阿姨跟她打招呼，豆叶勉强跟她说了几句，等他们开门进去后，豆叶也默默地关上房门。 豆叶靠在门上，一低头，就看到了手中被攥得皱皱巴巴的支票，她生气地把它扔了出去，支票飘飞着，慢慢落在地上，很无辜地躺在那里。 豆叶只觉得心里一阵阵地抽痛，她拖着颤抖的双腿，捂住胸口，进到卧室，把自己栽到床上。 沈秀萍心情不错，回到家里的时候，见二楼的客厅还很热闹，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叶曼和叶青正好分别跟刘卓西和刘卓东同岁，两家算是通家之好，这四个孩子算得上是两对“青梅竹马”了。 叶曼对刘卓西没感觉，早就找了男朋友，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叶青刚从国外回来，沈秀萍知道后就安排了这次聚会。除了叶曼和叶青之外，她还把另几个朋友家的孩子也请来了，让刘卓西和刘卓东招呼他们玩儿。 大家聊得很热闹，小时候的种种趣事，现在翻出来一说，都觉得格外有趣。 说着说着，有人就想起了幼儿园的时候，叶青一定要嫁给刘卓东，还跟刘卓东在一个床上睡过觉。 刘卓东坚决否认，直嚷根本没有那回事。 一个男生说：“卓东，人家叶青可一直没有男朋友，你也没有女朋友，谈谈吧，咱们这些人，总得凑成一对儿吧。” 叶青脸蛋红扑扑的，国外的生活造就了她火辣的性格，冲刘卓东挑衅地一举酒杯：“怎么样？本姑娘可是守身如玉的。” 大家哈哈大笑，刘卓东赶紧回敬一杯，说道：“不敢当，我有女朋友了，我可没守着，配不上你了。” “有经验更好，省得训练童子军。”另一个男生拍着刘卓东的肩膀，哈哈大笑。 马上，这些人就谈起了国外性生活的开放。 刘卓东有点心不在焉，叶青换到他身边，大眼睛火辣辣地看着他，说道：“卓东，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早就回来吗？” 刘卓东摇摇头，叶青笑了一下，说：“我小时候就喜欢你，国外这几年，还是没忘了你，我就回来了。” 刘卓东郑重地说：“叶青，我真有女朋友了。” “不是还没结婚吗，再说，结了又怎么样？”叶青毫不在意，宣誓一样，把一大杯红酒一饮而尽。 刘卓东皱了皱眉头，放下杯子。 叶青一手搭在刘卓东的肩上，浓烈的香水味道扑进了刘卓东的鼻子。 “跟我说说你的女朋友，很漂亮吗？” 刘卓东耸了一下肩，让叶青的手拿掉：“是，很漂亮，我很爱她。” “学什么的？” “什么也没学。” “哈哈哈，哈哈哈……”叶青爆出一阵大笑，把大家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了，她搂住刘卓东的肩膀，哥俩好一样说道：“你开什么玩笑，你喜欢一个白痴吗？” “叶青，你喝多了。”刘卓东站起来，恼火地大声说道。 叶曼拉住妹妹，跟刘卓东道歉，刘卓西让刘卓东坐下，旁边也有人在打圆场。 叶青也站起来，对刘卓东说：“对不起，我不该侮辱你的女朋友。什么时间有空，带出来一起玩吧。” “她没时间。”刘卓东已经不想继续下去了，冷冷地回绝了叶青。 “卓西哥，你看卓东，一点儿面子都不给？”叶青冲刘卓西撒着娇。 刘卓西尴尬地笑笑，说：“是，她确实很忙。” 看刘卓东的脸色不好看，叶曼把妹妹扯到一边，大家又聊起了别的。 刘卓东坐了一会儿，跟刘卓西说：“老大，我还有点儿事，你照顾他们玩儿吧。”说着，冲大家说抱歉，下了楼。 钻进车里，刘卓东拨了豆叶家的电话，他现在特别想听到豆叶的声音。 “叶子，睡了吗？” “嗯，躺下了。”豆叶的声音很低哑，的确像正在睡觉的样子。 “那……你睡吧，明天我去接你，考完了咱们出去玩儿吧。” “不用了，我自己去，你也早点儿睡吧。” “晚安。”“晚安。” 刘卓东等着豆叶那边挂断了，才收起手机。他不想回屋里去，就把座椅放倒，躺在上面，无聊地看着远处的各色灯光。 豆叶的确躺在床上，但是她没有一丝的睡意。 她在仔细思考和刘卓东的关系。 从他妈妈今天的态度来看，她和刘卓东的事情是不可能的，想到刘卓东夹在她和家庭之间，肯定左右为难，豆叶心里更难受了。 还有，那张支票怎么办？ 怎么还回去呢？肯定不能给刘卓东，那样他一定会跟他妈闹起来。 让刘卓西带回去？应该可以吧。实在不行，只能让刘媛媛帮忙了。 豆叶已经好久没想到妈妈了，在这个静静的夜晚，她又想妈妈了，如果妈妈在身边，她一定也能保护自己，一定会有好办法。 想到妈妈，又想到了邢奶奶，如果邢奶奶还在，她的生活肯定不是这样。 第二天，豆叶没等刘卓东，早早地出门，在一个小店里吃了早点，步行去了考场。 考试时间是八点半，豆叶知道自己来得早了，就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静静地翻书复习。 这一天有两场考试，她必须集中精力考好。 刘卓东很晚才睡，醒得也不早了，一看时间，骂了一句脏话，跳起来穿好衣服，飞速洗漱了两把，奔到楼下，发动汽车，直奔豆叶家。 路上打了豆叶的手机，她关机了。他知道豆叶的性格，如果关机了，就说明她已经去考场了，那就直接去考场等吧。 刘卓东这样猜测着，但还是把车停到路边，打了豆叶家的座机，没人接，证明他的猜测是对的。 刘卓东慢悠悠地开着车，先去吃了早点儿，磨蹭到九点多，到一家超市买了酸奶和几样豆叶爱吃的零食，路过一家花店，又进去买了一把花，到了考点儿，把车停在树荫下，观察一会儿考场，看到有学生陆续出来，他就悄悄地溜进去，一间教室一间教室地找豆叶。 豆叶是不会早交卷的，直到监考老师宣布“停止答题”，她才放松下来。 一出教室，豆叶就看到了咧着嘴笑的刘卓东。 走出楼道，在明亮火辣的阳光下，刘卓东马上发现豆叶满脸憔悴。 “叶子，你怎么了？” 142 请您帮忙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刘卓东把花束扔到后座，让豆叶坐在副驾驶上，捧着她的脸，心疼地说：“傻叶子，就这么一个考试，怎么熬成这样，你也太紧张了。” 豆叶把他的手拿开，笑笑说道：“我以前不是没考过吗？” “你……唉，快吃点补补吧。”刘卓东从后备箱里拿出一袋好吃的，拣出豆叶最爱吃的话梅，撕开口子，递给她。 豆叶吃了几个，说：“我想躺一会儿。” 刘卓东坐到后座，让豆叶也过来，把她的鞋子脱掉，让她舒舒服服地枕在自己的腿上。 “离下一场还有二十多分钟，我眯一会儿，到时叫我啊。”豆叶闭着眼睛说道。 “放心吧，我替你考也行。” “别瞎说，要是被取消了考试资格，你可赔不起。”豆叶嘟囔着。 刘卓东呵呵笑着，轻轻地抚着豆叶的头发。 豆叶脑袋发闷，只觉得很疲倦，但是根本睡不着。 静静地待了一会儿，豆叶问：“你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 “昨天，几个邻居和朋友在我家聚了聚，玩玩闹闹的就晚了。” 沉默了一会儿，刘卓东问：“你昨天学到几点？怎么弄得这么憔悴？” “没几点，我很早就睡了。”豆叶闭着眼睛，脑子里浮现出沈秀萍那张冷漠的脸。 “沈阿姨，不会同意我们的事吧？” “怎么想起说这个了。我们的事，我们自己做主，等两年后，你到了年龄，咱们就去领证。”刘卓东玩儿着豆叶的头发，很坚决地说着。 豆叶轻叹了一声，坐起来，说道：“等有时间了，我想回家一趟，好好找找我妈。” “叶子，你……”刘卓东吃了一惊，抓住豆叶的手，看到她眼中浓得化不开的落寞，又说，“行，等放寒假了，我陪你去。” 豆叶靠在刘卓东肩头，喃喃地说道：“我想了好久，觉得我妈一定是被藏起来了，我们村没一个好人，肯定是有人给他们报信了，我爸爸把我妈藏起来了。我都能猜到那几个地方，肯定能把我妈找到。” “嗯，咱们一块去。”刘卓东搂着豆叶，轻轻地说。 “刚进城的时候，我不懂，总觉得是警察不好好找。现在看得多了，也知道了，不是那么容易的，我回去……也不知道能不能把她带出来。”豆叶的声音里满含着疲惫。 “能，咱们多带钱，那些人肯定爱钱，有钱就好办事。”刘卓东安慰豆叶。 “嗯，我还得多挣点儿。” “叶子，别那么拼命，你还有我。”刘卓东眼睛里闪着泪光，他轻吻着豆叶的额头，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时间到了，刘卓东硬让豆叶喝了一小瓶酸奶，才目送她走进了考场。 坐在车里，刘卓东很发愁，那人跟他说的那些，他无论如何不能直接告诉豆叶，该怎么办呢？ 新学期一开始，豆叶的辅导班陆续招到四十七个孩子，屋子显得很挤，还有人想来，豆叶只能抱歉地拒绝了。 都是好孩子，只要耐心地给他们多一些关爱和引导，他们就把作业完成得很好。丁坤在成功帮助了一个顽皮的差生之后，甚至觉得自己找到了生活的真正意义。 每当丁坤和豆叶高兴不已的时候，李柯就会笑，他的笑容干净温暖，每次看到他的笑容，豆叶就觉得很舒心。 李柯的笑是发自内心的，因为他和那些孩子们一样，都喜欢吃豆叶做的那些小糕点。 李柯的母亲在他上中学的时候就因病去世了，父亲没有再娶，一直辗转各处打工，供李柯上学。 李柯很瘦，还常常胃疼，豆叶催他去看看，他总是笑着说：“老毛病，现在好多了。” 白叶服装渐渐有了名气，这主要是拜李娇所赐。她穿着豆叶提供的衣服参加了几次聚会，成功地让白叶这个小品牌在京城名媛的圈子里占有了一席之地。 来白叶服装定制衣服的基本都是有钱人，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难伺候，她们都希望自己穿出的衣服是独一无二的，而且还希望穿上衣服后达到自己理想的美貌和身材。 莲姐和霞姐干活很努力，凡是豆叶设计好的衣服，她们就是加班到深夜也会抓紧赶制出来，因为她们发现，在白叶的收入比以前的多多了。 关键是豆叶这个老板很好，能听得进建议，还能给她们适当的包容。她们喜欢来白叶上班，甚至觉得比那些大服装厂的同行们要自豪，毕竟不是哪个老板都能提供免费午餐的。 京城的秋丝毫没有秋季的自觉，天高云淡跟它沾不上边，秋老虎名副其实，偶尔不知从哪里来的一小阵凉风，根本驱不走它。 在这样的天气里，人只能继续坚持着自我安慰。 一个阳光毒辣的午后，豆叶约了刘卓西。 坐在清凉的果饮店里，刘卓西的心还很激动。 接电话时，他听豆叶说要在果饮店见面，他那被浪漫浸染的脑子马上就臆想出了很多种可能，这些可能每一个都非常美丽，堪称一幅幅好画。 刘卓西很喜欢吃甜食，豆叶给他点了甜口的果汁和小茶点。 “卓西哥，有点儿事想麻烦您帮忙。” 欣赏着美丽的豆叶，刘卓西痛快地点头：“说吧，什么事？” 豆叶低下头，慢慢搅了搅杯中的芒果汁，沉吟了一会儿，说：“我这里有一张支票，是沈阿姨的，请您帮忙还给她。” “我妈的支票？”刘卓西很诧异，“我妈给你支票干什么？” 豆叶冲她笑笑，从包里拿出了那张支票，递给刘卓西。 刘卓西看到支票上的印鉴，确认没错，又看了数额，然后疑惑地看着豆叶，等着她解释。 “卓西哥，您把支票还给阿姨，说我给您的，她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还请您不要跟刘卓东说，就当成是咱们的秘密，行吗？” 刘卓西下意识地点头，不知不觉间心底泛起了一阵苦涩，他赶紧喝了一大口果汁，艰难地说：“这是我妈给你们的？” 豆叶笑着摇头。 刘卓西是个好人，他答应的事情，一定会做到。虽然他对这张支票很怀疑，很想问问弟弟，但是他还是信守了承诺，没跟刘卓东说，在晚饭后，把支票拿出来，给了妈妈。 沈秀萍看到支票，皱着眉头，质问刘卓西：“怎么到你手里了？” 143 画起画终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刘卓西凝视着妈妈，急切地问：“妈，到底怎么回事？” 沈秀萍按了按太阳穴，说道：“卓西，原谅妈妈。不要再跟那个王豆叶有来往了行吗？” 面对妈妈的恳求，刘卓西很为难，他继续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您为什么要给她钱？您支持老二吗？” 沈秀萍沉默着，好一会儿，才长叹道：“卓西，我只希望你们能原谅妈妈。听妈的话，别再跟王豆叶来往了，实在不行就做个普通朋友吧。” “妈，我很不明白，您为什么那么看不上她，仅仅因为她来自农村吗？可是她很努力，比很多城市姑娘好多了，我很欣赏她。”刘卓西很少在妈妈面前这样说话，但是，这次，他忍不住了，他要为豆叶争辩一二。 沈秀萍看着大儿子，摇着头说：“卓西，你是真不明白啊。” 刘卓西看着妈妈。 “好吧，我告诉你。”沈秀萍又叹了口气，说道，“我让人跟了你们兄弟俩，详细地调查了王豆叶，我承认她是个好姑娘。但是，想进咱家门，她还不行。这是我给她的分手费，希望她不再跟你们来往……” 刘卓西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他站起来，俯下身子，低吼着：“妈，您怎么这样做？” “我错了吗？这是最好的办法。”沈秀萍皱着眉头，示意愤怒的儿子坐下，接着说道，“卓西，我去她店里看了，那里有你的三幅画，你是真的喜欢她。可是，她对你怎么样？你明白她为什么把支票给你吗？卓西，她这是不想让卓东生气，至于你会怎么样，她才不管。” 刘卓西的胸口上下起伏着，他需要大口的呼吸才能减轻心里的疼痛。 沈秀萍戏谑地看着儿子，说道：“你明白她的心计了吧，就这样一个丫头，你们还喜欢，有什么喜欢的，听妈的，画送了就送了，以后别来往了，把她的号码拉入黑名单吧。” 刘卓西尽量保持着平稳的步伐，离开了餐厅，来到自己房间，把房门锁上，窗帘拉严，他需要一个自我疗伤的空间。 他觉得妈妈有一点没说错，那就是王豆叶不喜欢自己，她只喜欢刘卓东。 是的，自己只是她的卓西哥。 刘卓西仰躺在床上，把手枕在脑后，闭上眼睛回想着豆叶的一颦一笑，他用这种方式祭奠着自己死去的爱情。 他觉得自己很悲哀，这个迟来的初恋，还没来得及正式开始就死去了。 刘卓西呵呵笑了，眼角清晰可见的泪光无声地表达着他的悲伤。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应该是先爱上了画中的她，然后才喜欢生活中的她吧。 一开始有了这种想法的时候，他也觉得挺荒唐的，那毕竟是弟弟的女朋友，但是，他骨子里培养的浪漫让他幻想着竞争一下，也许就能成为自己的，老二从小就很大方。 上次打架后，他也没放弃。这次，妈妈说对了，她心里确实没有自己，是该放弃了。 是的，她肯定是不忍心让老二伤心，不忍心让老二和妈妈闹矛盾。 “傻丫头，”刘卓西眼前浮现出豆叶恳求的眼神，“从此就做你的卓西哥吧。” 刘卓西坐起来，从柜子里拿出画轴，轻轻地展开，里面的豆叶还是那么可爱美丽。 刘卓西轻轻地吻下去，这段美好的单相思，从画起也从画终吧。 刘卓西隐藏得很好，他会把跟豆叶的这个秘密永远珍藏下去。 但是，刘卓东还是知道了，泄密的是司机孙叔。 孙叔是个退伍军人，家里老父老母妻子孩子都靠他的工资生活。 刘家给的工资确实很丰厚，他从刘卓东十岁的时候就来开车了，刘卓东的驾驶技术不是在驾校学的，而是跟他学的，他是刘卓东的师傅。 一个在一家干了十多年的老司机，而且还想继续干到退休的老司机，他对雇主家里每个人都很熟悉，他的心里自有一杆称。 他知道将来这个家的当家人十有八九是刘卓东，他希望这个聪明大方的小伙子能找一个同样聪明大方的主妇。 他觉得豆叶不错，甚至比那些只知道念叨名牌的城市姑娘好多了。 会后，刘卓东很疲惫，孙叔接上了他。 “东子，累了吧，先吃点饭吧？” “嗯，孙叔，您跟我去吧，叶子晚上做手擀面，特好吃。” “行。”孙叔挺高兴的，他对吃什么无所谓，但是能到豆叶家吃饭，他还是很期待的。 尤其是上次带回家的那些软糯的小点心，老妈可是赞不绝口的，一再让他再买点儿，他找遍了超市和面包房，有形状一样的，但是味道总是差那么一点儿。 汽车欢快地行驶着，孙叔问：“东子，什么时候结婚？你妈都上门了，应该快了吧。” “我妈？”刘卓东坐直身子，向前倾着，问，“孙叔，我妈去找叶子啦？您送的？” “啊，是呀。一个星期前吧，就是你们一帮人聚会那天晚上。” “我妈都说什么了？” 孙叔哈哈笑着，说：“我哪儿知道，我没上去。” 刘卓东心里升起了一阵不安，他努力回想着那一天，然后他就想到了第二天豆叶苍白憔悴的脸。 “孙叔，快点儿吧。”刘卓东靠在椅背上说道。 “好嘞，马上就到。” 迎接他们的是豆叶的笑脸，看到孙叔，豆叶特别高兴，让他们先坐，说饭马上就好。 豆叶的手擀面柔滑筋道，孙叔问秘诀，豆叶笑着说很简单，只是在和面的时候加了两个鸡蛋。 刘卓东小心地观察着豆叶，从她的脸上，他什么也看不出。 饭后，孙叔先回去，约好九点钟再来接刘卓东。 豆叶空闲的时间很少，虽然今天不用去上课，但是她想编些小练习，她收集了各年级孩子的错题，想编个小册子，有针对性地给他们练习练习。 豆叶坐在写字台前写着，刘卓东无聊地翻了几本书，然后坐在豆叶身边，看了一会儿，小心地问：“叶子，我妈来过啦？” “你怎么知道的？”豆叶一惊，瞪大眼睛，转头看着刘卓东。 “我妈来干什么？你怎么没跟我说。” “是不是卓西哥告诉你的？”豆叶无力地靠在椅背上，眼睛里染上了一层苦涩。 “叶子，我妈来干什么，她说什么了？”刘卓东抓住豆叶的肩膀，追问着。 144 出国吧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面对刘卓东急切地追问，豆叶很为难，她本想把这件事隐瞒下去的，没想到，还是让他知道了。 豆叶低下头，低声说：“什么都没说，就是来看看。” “不可能？告诉我！”刘卓东晃动着豆叶，他很清楚自己妈妈的态度，不可能只是来看看。 豆叶不吭声，刘卓东抱了抱豆叶，放开她，困兽一样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别转了，我还有事呢。”豆叶觉得心里很闷，很头疼，忍不住呵斥了刘卓东。 刘卓东停下来，蹲下身子，让豆叶跟自己平视，郑重地说：“叶子，没事的。” 他吻了吻豆叶，站起来说：“我先回去，明天再联系，你早点睡吧。” 豆叶连忙站起来：“你……” 刘卓东冲她招手：“来锁门吧。” 豆叶很不安，她好不容易平静的心又开始焦虑了，她能想象得到，刘卓东一定回家找他妈问了，母子二人一定会发生冲突。 但是，她阻止不了。 刘卓东下楼后就拨了刘卓西的电话，劈头就问：“老大，你知道妈去找叶子了吧，说什么了？” 对面的刘卓西不知道在干什么，好一会儿不出声。 刘卓东叫了几声，刘卓西才说道：“老二，都过去了，你别闹了，别让她们伤心。” “到底说什么了？”刘卓东冲他哥吼着。 “还能说什么！”刘卓西也火了，冲了他一句，说，“你好好想想啊，别惹妈生气。” 刘卓东见问不出什么，恼怒地挂了电话，向车流中招手，叫出租车。 第二天，天气依然燥热，让渴慕凉爽的人们觉得异常烦躁。刘卓东到店里找豆叶的时候已经傍晚了，他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 满屋的小学生，正在写作业，豆叶三人身边各围着几个，他们正在给孩子们讲题。 豆叶抽空冲他笑笑，刘卓东点了一下头，进了厨房。 厨房很干净，布满着香甜的气息。刘卓东坐在小圆凳上，看着筛子里洗好的青菜出神。 昨天，爸爸依然不在家，妈妈也很晚才回来。他和妈妈谈得很不好，妈妈用那些眼泪决绝地告诉他，绝对不能要王豆叶。 他知道妈妈这样坚决的根源，在她的潜意识里，农村来的姑娘都很坏，她们都很脏。这些，都是那个柳姨带来的阴影。 刘卓东也见过柳姨了，那是个很温婉的女人，脸上总带着笑，他能感觉到爸爸在她面前很放松，也会对她笑。 在见到柳姨之后，他完全理解了爸爸不爱回家的原因。因为，妈妈的脸上几乎没有笑容，她的脸就像被千年寒冰冻僵了一样，或者说，是她的心被寒冰封冻着。 刘卓东把手插进头发里，用力挠了挠，随着他的手拿下来，好几根头发跟着掉了下来。 他连忙捡拾起来，扔进垃圾桶。 “包养她玩玩儿可以，当媳妇不行。”这是妈妈给她的最后让步。 陆续有家长来把孩子接走，丁坤有约，先走了，剩下的三四个孩子，李柯照顾着，豆叶进到厨房做饭。 看刘卓东在发呆，笑着说：“等急了吧，今天咱们在这儿吃吧，排骨都炖好了。” 刘卓东点头，把小圆凳挪到一边，给豆叶腾出做饭的地方。 “出去吧，没几个孩子了。”豆叶系上围裙，对刘卓东说。 刘卓东摇摇头，起身把房门关严。 豆叶动作熟练地切菜，搭配，做好准备后，开始炒菜。 刘卓东默默地看着豆叶，两个人时而句话，豆叶时而让他帮个小忙。刘卓东烦躁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四菜一汤，加上饱满圆润的小肉龙，饭桌上香气缭绕，勾人食欲。李柯很高兴，热情地拿碗盛汤，对刘卓东说：“等找个时间，我该好好请你一顿。” “你早该请了，不但能挣到钱，还有好饭吃。”刘卓东给豆叶夹了一块排骨，打趣着李柯。 李柯笑得很开心，吃得更开心，豆叶做的饭菜特别对他的胃口。 豆叶知道他胃不好，专门买了各样养胃的豆子和米，让他自己熬粥，在这里做饭的时候，也会特别注意不做辛辣刺激的。 李柯很知足，他已经有三个多星期没胃疼了。 “豆叶，你想过把你的服装品牌做大吗？”李柯问豆叶。 “对了，你是学市场营销的，有什么好主意？”刘卓东接过了话头。 “我觉得该加大宣传力度，不能被动地等顾客。”李柯看着豆叶，很认真地说。 豆叶点头：“是，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李柯给豆叶讲解了基本的市场营销理念，提出了几项建议，豆叶的思路也被打开了，三人讨论起白叶服饰的发展。 刘卓东把车开到一个公园门口，他想跟豆叶走走。 豆叶下了车，望了一眼五颜六色的灯柱，轻叹了一声，说：“以前骑自行车，多简单，想停哪儿就停哪儿，现在，找个车位都这么麻烦。” 刘卓东揽住豆叶的肩膀，走进公园。 刘卓东想找个僻静的地方坐一会儿，但是他能找到的地方总是被人捷足先登。“哪儿来的这么多闲人？”刘卓东有点气急败坏。 豆叶笑他：“你不也是其中的一员吗？” 柔和的晚风带着湖水的清凉，包围着来来往往的人。两人慢慢走着，豆叶合体的衣着和明媚的容貌总能引来别人的注视，刘卓东很不高兴。 终于，一棵大树下的长椅空了，刘卓东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过去抢占了座位。 豆叶呵呵笑着跑过来，挨着他坐下，取笑了他几句。 这个位置很好，离路灯较远，没有那么多光亮，也没有那么多蚊虫。 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刘卓东握住豆叶的手，说：“叶子，委屈你了。” 豆叶知道他的意思，笑着摇摇头，说：“没什么，我能理解，沈阿姨也是为你好。” “为我好？”刘卓东无奈地笑道，“那是她自己的感觉。” 豆叶刮了下一刘卓东的鼻子，笑嘻嘻地说：“没事的，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刘卓东握住豆叶的手，闷闷地说：“叶子，咱们出国吧。” “出国？干什么？” “我想去学习，你可以请王建担保，咱们在那结婚，那里没有这些烂事。” “没那么容易吧？” “是。”刘卓东仰头看向苍穹，沉默了一会儿，说：“咱们先申请护照，一步步来吧。” 豆叶也仰起头，苍黑的天空上没有星星，不知国外的天什么样子？ 145 我们能成为朋友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安静的夜里，豆叶再次失眠了。 她细细回想着自己之前的生活. 在家的时候，只要奶奶不骂，爷爷不打，妈妈再给她们讲个故事，那一天就过得美美的。狼狈地逃进城里之后，她的目标就是吃饱饭，干活挣到钱，然后找到姥姥姥爷。跟了邢奶奶后，她绝大部分时间在学习看书，弥补缺憾。邢奶奶离去后，她一心想着怎么在这个城市里活下去。 现在，要出国了吗？ 豆叶对出国不太了解，她也从没想过出国，从偶尔听到的那些话语里，感觉出国是很不容易的事，能出国的人都是很不一般的人，而且那些人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很有钱。 但是，豆叶没那么多钱，她在拼命赚钱，想让自己成为一个有钱人，然后回家，找到妈妈。 即使要出国，也要先找到妈妈，是生是死，总要弄清楚。 黑暗中，豆叶眼前浮现出妈妈的脸，苍白而美丽。 最近，刘卓东过得很恼火，因为叶青对他展开了热烈的追求。 叶青长得洋气，会打扮，性格开朗，待人热情，除了不太文静外，其他的好品质她基本具备。 叶青很快就获得了沈秀萍的认可，她觉得叶青才是最好的儿媳妇人选。 所以，沈秀萍给刘卓东下了命令，每天必须回家吃饭。饭桌上当然会有叶青。 而且，叶青也获得了刘学庆的认可，他也觉得叶青很不错，把她安排在集团工作。 所以，叶青可以随时出现在刘卓东身边，没过多久，很多人都知道叶青是刘卓东的女朋友，他因此收获了很多令他十分恼火的祝福。 刘卓东曾不止一次地告诫叶青，自己有女朋友了，马上就要结婚。叶青总是报以微笑，说道：“卓东，你很了解我，没到最后一刻，我是不会放弃的。我想，最终退出的一定是那个王豆叶，而不是我。” 叶青很快就把豆叶的一切都摸清了，但是，豆叶丝毫不知道有叶青。 京城终于有了秋的样子，缤纷的树叶开始飘飞，随心所欲地落到任何地方。 豆叶来到店里的时候，莲姐正在接待一个漂亮的女客人。 这位客人的要求很奇怪，想让她们帮忙仿制一件裙子。案子上那件粉色短裙显然是十岁左右的小丫头穿的，她想让莲姐按照这件裙子的样子，做一件现在能穿的。 “还要这个颜色吗？如果还要这个颜色，最好稍微改动一下，要不然穿起来会很怪。”豆叶拿起裙子看了看，给出了这样的建议。 “你就是王豆叶吧，我叫叶青。”叶青向豆叶伸出手，豆叶疑惑地把手伸过去，两个人握了手。 叶青的眼睛迅速把豆叶看了个遍，笑着说：“你确实很漂亮。” “你也很漂亮。”豆叶报以微笑。 “你的眼睛很美。”叶青发现了豆叶最好看的地方。 豆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问她：“这件裙子应该有什么特殊意义吧？如果你一定要这个颜色，在保留款式的基础上，改动一些配饰会更好。” “好，就交给你了。”叶青很干脆的同意了，她的手轻轻地拂过裙子，对豆叶说，“它是我的爱人买给我的，他很喜欢我穿这件裙子。” 豆叶看了看那件裙子，暗暗感叹他们恋情的长久。 “我们尽力，希望能让你满意。”豆叶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接下了这个活儿。 叶青看着豆叶的笑脸：“你笑起来很美。” 豆叶觉得这个叶青很奇怪，来她店里的客人，是有不少夸她长得好的，但说一遍也就行了，几乎没有这样一直盯着的。 “我们最快两天做好，时间上行吗？”豆叶问。 “可以，我不急。”叶青也笑着，随手接过了莲姐开的小单子，又对豆叶说，“王豆叶，我们会成为好朋友的。” 豆叶笑着说：“叶小姐，欢迎常来。” 把叶青送走，豆叶进来后，莲姐和霞姐都凑过来，霞姐说：“小叶，你不觉得这个叶青很奇怪吗？那股劲……我都说不上来。” “是很别扭，那感觉就像女王似的，我们都是她的臣民和奴隶。”莲姐学着叶青的姿势和语调，拉住豆叶的手说，“王豆叶，我们会成为朋友的。” 三人哈哈大笑，豆叶说：“别管她，咱们做生意，什么人都能遇到，只要衣服令她满意就行了。我可没那么多时间伺候女王。” 这个小插曲过去后，莲姐问豆叶：“李柯说的那个服装展什么时候开始，咱们要不要加加班？” “他帮忙联系场地了，我们没钱没实力，只能等着安排，他上次说最快也要两个月后了，那就快冬天了。” “小叶，你说咱们这个牌子能火吗？要是能成为名牌，那可就了不起了，进了大商场，动不动就是上千块。”莲姐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我也希望有那么一天，到时候，你们就是大师了。”豆叶笑着鼓励她们。 没过几天，李柯告诉豆叶，时间定在了十二月底，跟另外几个小品牌同时进行，而且每家只能展出一类服饰。 豆叶仔细研究了条文，又研究了另外几家的服饰类型，最终敲定做旗袍。 她曾非常认真地研究过旗袍，手中有各种仿古旗袍的样式，更有她自己设计的多种创新，她觉得做旗袍最有把握。 李柯说：“豆叶，你要想好前期投入的问题，场地方提供模特，费用一起交，二十分钟五千左右。另外，布料的投入也不会少吧？” 豆叶点头，脑子里飞速计算着，粗粗估算，要办好这次展出，最少要花一万五千多，这还不算莲姐和霞姐的加班费，也没算上李柯的劳务费。 开业以来挣得的钱，又要全光了。不过，豆叶决定投入，只有高投入才可能有高回报。 刘卓东很支持豆叶，专门托关系搞到了名牌服装发布会现场观看票，带着豆叶到现场感受学习。 在那里，豆叶又看到叶青，叶青很自然地跟豆叶打招呼。豆叶清楚地看到叶青冲刘卓东挑眉眨眼，而刘卓东的神色很不自然。 她敏感地觉得挨着他们坐下的叶青跟刘卓东之间有什么关系。 146 爱情逃兵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从会场出来，叶青很自然地跟着上了刘卓东的车。 “叶青，我还有事，你自己走吧。”刘卓东握着方向旁，冷冷地对叶青说着。 “我没事，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我跟豆叶也是朋友，没关系的。”叶青冲豆叶笑。 豆叶也对她笑了一下，她自己都觉得很勉强。 “叶青，我记得你不是这样的人啊，怎么现在这么死皮赖脸了？”刘卓东扭过身，气愤地讥讽着。 “这就是死皮赖脸吗？我不觉得，我觉得为了追求爱情，做什么都不过分。”叶青的身子动了动，让自己坐得更稳了。 刘卓东紧张地看着豆叶，豆叶从刘卓东的眼睛里看到了慌乱。 “那，你们忙吧，我先走了。”豆叶打开车门，下了车。 “叶子，叶子――”刘卓东大喊着，下车拽住豆叶。 “叶子，听我说，我只拿她当普通朋友，绝没有别的，你要相信我。”刘卓东急急地说着，死死地抓着豆叶的胳膊，生怕她走了。 “我相信你，我只是觉得这样很难堪。你知道的，我有很多事要做，没时间争风吃醋。”豆叶平静地说着。 刘卓东慢慢放开豆叶的胳膊，看着豆叶渐渐走出停车场，顺着人行道走远。 叶青从车里下来，来到刘卓东身边，笑着说：“卓东，我胜利了。她不是一个敢于捍卫爱情的人，我会取得最终的胜利。” “叶青，我们好好谈谈吧。”刘卓东说着，大步跨向汽车那里。叶青小跑着追过去，拉开副驾驶的门，心安理得地坐了进去。 刘卓东面色阴郁，咬着牙，一言不发。 为了看时装发布会，豆叶专门打扮了一下，脚上穿的是一双细高跟皮鞋，她平时很少穿，现在，才走了一小段路，脚就很难受了。 但是她不想停下来，脚上的酸痛能很好地分散心里的烦乱。 “豆叶，你做的那条裙子很不错，我准备订婚的时候穿，卓东，你还记得你给我买的那条粉色的公主裙吗？豆叶帮我重新做了一件，很漂亮，她的手艺确实很好。” 这是发布会上，叶青冲豆叶眨着眼睛，跟刘卓东说的话。从这句话后，豆叶觉得刘卓东就像坐在针毡上一样浑身不安，她也是又气愤又难过。 那时候，豆叶只能装作没听到，可此时，这几句话就像一团魔咒，不停攻击着她的心，每一下都让她疼痛难忍。 当叶青追上车的时候，豆叶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赶紧逃走。 是的，叶青各方面都太优秀了。她出国留学归来，本身是标准的京城姑娘，就连祖上三代都是京城人士，她漂亮，有学识，会说话，跟刘卓东干一样的工作。无论从哪方面看，叶青都是当刘卓东媳妇的理想人选。 所以，豆叶只能用逃跑来表示自己的尊严，来掩盖内心不断壮大的自卑。 豆叶疲惫地进到店里，马上就坐在最近的一把椅子上，李柯在店里，见她很累的样子，帮她拿了一瓶水，等豆叶喝了几口后，问：“你们不是去看发布会了吗？” 豆叶冲他笑笑，说：“是，很好。有很多值得学习的地方。” 李柯疑惑地看看豆叶的鞋，低声问：“你不是走着回来的吧？” 豆叶微微点了点头，低声说：“没走多远。”说着，就趴在了桌子上。 李柯默默地坐了一会儿，轻声说：“我送你回家吧。” 此时的豆叶确实很软弱，不仅是身体，还有心灵。她点点头，撑着桌子站起来，双脚刚一使劲，针刺一样的痛楚马上席卷全身，她的眼泪差点儿掉下来。 李柯皱了皱眉头，去了地下室，拿出一双拖鞋，放到豆叶脚边：“换上吧，我没脚气。” 豆叶重新坐下，艰难地脱下高跟鞋，透过薄薄的丝袜，李柯清晰地看到那双细嫩的脚被折磨得快要变形了，还有几道青红的印子赫然暴露出来。 李柯蹲下身子，抓住豆叶的脚踝，想把她的袜子脱下来。豆叶用力挣扎，把脚缩了回去。 李柯站起来：“你这是干什么？没钱打个车吗？刘卓东呢？” 豆叶穿上拖鞋，低声说：“他有事。我先回去了，店里你多费心。” 豆叶很狼狈地走出店门，拖鞋很宽大，她的脚能舒展地踩到地面，但是那种疼痛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消除的。 李柯帮豆叶拦到一辆出租，豆叶坐上后，出租车很快就汇入到车流里。 默默地走回店里，李柯觉得很气闷。 从第一次见到豆叶，他就喜欢上了这个坚强的姑娘。随着了解，他知道豆叶来自外地农村，没上过几天学，但是她勤奋聪明，乐观勇敢，最让李柯心动的是她的善良。 李柯知道刘卓东的背景，看他对豆叶很好，李柯就把自己的感情深埋在心里，默默地祝福豆叶，希望她能有幸福的生活。 就在刚才，他可以肯定，他们一定是闹矛盾了。但是，他没有一点儿欣喜的感觉，只想抓住刘卓东，痛打他一顿。 刘卓东此时也很不好受。他很担心豆叶，知道表面坚强的豆叶一定很伤心，想到豆叶会哭，他的心就一阵阵地抽痛。 他拉着叶青，就近找了一家茶室，想跟叶青说清楚。 进了包间，叶青不等他开口，就说起了他们小时候的约定。 那还是小学四年级的时候，那时叶青就很漂亮，学习也好，刘卓东跟很多小男生一样，很喜欢跟叶青玩。 两家大人早就是朋友，见两个孩子很合得来，就在一次酒宴后提出让叶青嫁给刘卓东。 那时候，刘卓东对媳妇这个概念很模糊，但是他很愉快地接受了，之后还给叶青买了一件漂亮的裙子，让她留着结婚的时候穿。 “卓东，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出国吗？”叶青看着刘卓东，低声说道：“你越来越优秀，我觉得要赶不上你的步伐了，高二的时候，我学习很吃力，一点考大学的信心都没有。” 叶青看着刘卓东紧绷的脸，笑了笑，又说：“如果我考不上大学，跟你的差距就大了，沈姨肯定会看不起我。我爸早就跟我说过，咱们这样的家庭，生活幸福是次要的，脸面和名声才更重要。一开始我还不懂，后来经历的事多了，觉得这句话太对了。” “那是你的想法，我从没这样认为过。”刘卓东烦躁地看了看手机，驳了叶青一句。 叶青轻笑了一下，说：“沈姨都跟我说了，她至死都不会接受那个王豆叶。” 147 不要害怕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刘卓东把手机扔在桌子上，大声说：“叶青，我再跟你说一遍。小时候不懂事，你不要总提起那时候。现在我们都是成年人，我知道自己爱谁，不用别人指手画脚。你的条件很好，去找一个合适的人吧，我祝福你。” 叶青抱着胳膊，摇摇头，说：“卓东，你一直是我的梦想。国外的生活一点儿都不轻松，我挨了多少欺负，受了多少愚弄，可我都忍着，我勤奋学习，三年多的时间修完了所有的课程，你一直都是我坚持下去的信念。现在，你让我放弃，我不会的。” “你……”刘卓东攥紧拳头，看了叶青一眼，站起来说，“你要怎样我管不着，只希望你不要像今天这样。叶青，作为朋友，我劝你一句，你今天的做法很恶心。” 叶青哈哈笑着，大声说道：“恶心？刘卓东，那是你的感觉，我可是很享受的。那个王豆叶一点儿勇气都没有，她只会逃跑，让你担心。她这样的，有资格成为刘氏集团的主母吗？” “叶青，刘氏集团有我就够了，我爱她，只希望她平安快乐，不想让她参与到那些恶心的勾心斗角中。”刘卓东双手撑着桌子，狠狠地盯着叶青。 “刘卓东，你还是那么天真，你以为这是过家家吗？现在已经不是你爷爷单枪匹马闯天下的时候了，如果没有助力，你家的股份马上就会被吞掉，刘氏的招牌，马上就会换成别家，难道这就是你要的？你想让刘氏败在你的手中吗？”叶青也站起来，毫不示弱地跟刘卓东对视。 “叶青，你不懂，我从来就没想过掌控刘氏，等机会成熟，我会立刻跳出来，只有你，只有你们，把它看得很重。”刘卓东坐下来，靠在椅子上，看着叶青，“叶青，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称得上是好朋友，我们也只能做朋友，不能成为相濡以沫的爱人。你的爱情是站在高处呼风唤雨的，我呢，只想跟心爱的人一起买菜做饭，散步聊天。希望你能明白。” 叶青冷笑着，转头看向窗外，过了一会儿，猛地转过来，大声说道：“为了赶上你的步伐，这几年，我付出了多少的努力，现在，你告诉，你要柴米油盐了，好吧，很好，这是那个王豆叶擅长的。” 叶青的眼睛泛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用手摁了一下眼睛，仰起头，骄傲地说：“你不是想要那种小浪漫吗，我能做到，我现在就去学烹饪，去学做衣服，我想，这些不会比经济管理更难学。” “叶青，我不是这个意思。”刘卓东无奈极了，“你即使学了……” “不，卓东，我只希望你给我机会，我以前理解错了，现在重新开始。在爱情面前，我不想当逃兵。”叶青打断刘卓东的话，坚定地说着。 刘卓东不知该说什么好，叶青拿起自己的包，来到门口，转身对刘卓东说：“我现在就开始，希望你能见到我的努力。” 刘卓东看着叶青的背影在门口消失，他恼怒地捶了几下桌子，茶水被震溅出来，很快就汇聚在一起，像小蛇一样蜿蜒游动。 刘卓东给豆叶打手机，打了两次都没接。他又打到店里，李柯接了，听刘卓东问豆叶，李柯压抑着怒气说：“她回家了，不在店里。” 刘卓东“哦”了一声，就要挂断电话，李柯又说：“刘卓东，希望你好好待她。” 刘卓东挂了电话，狠狠地拍了一下方向盘，喇叭刺耳地响了一下。他发动汽车，直奔豆叶家驶去。 轻轻地敲了敲门，门里没有声音。他拿出自己的钥匙，轻轻开锁，一进门，就看到豆叶坐在沙发上，已经睡着了。 刘卓东小心地关上门，蹑手蹑脚地走过来，看到豆叶的双脚泡在水盆里，脚面上那两道青红的印子触目惊心。 刘卓东蹲下来，慢慢伸手过去，他不敢碰，又缩回手。豆叶的姿势很不舒服，眼角还有没来得及干涸的泪水，凝在那里，形成一个晶莹的小珠。 刘卓东捧起豆叶的脸，轻轻地把泪珠擦去。 “你来啦。”豆叶醒了。 “叶子，对不起。”刘卓东拉过她的手，诚恳地说着。 豆叶把脚从水盆里拿出来，纤巧的脚现在变得鼓鼓囊囊的，很难看。她赶紧穿上拖鞋，去端水盆，刚直起腰，脚上一用力，忍不住“哎呦”了一声。 刘卓东抢过水盆，倒到卫生间，拿出毛巾，蹲在地上，把豆叶的一只脚抓起来擦着。 豆叶用力往回夺，急忙说：“不用，不用。” “别动。”刘卓东手上用力，低声呵斥着。 豆叶不动了，任他把两只脚都擦干净，然后被抱到床上。 刘卓东粗暴地把枕头塞到她的头下，然后坐在床边，把她的双脚拿到自己腿上，开始按揉。 刘卓东不敢用力，但是，从豆叶下意识的反应上，还可以知道她很疼。 他尽量把动作放轻柔，慢慢的，豆叶觉得好多了。 豆叶想说点儿什么打破这种沉默，但是，总找不到合适的话题。 沉默了一会儿，刘卓*然说道：“叶青很犟，从小就这样，她总认为得不到的东西是才是好的。小时候，我们两家一起吃饭，开玩笑说让她嫁给我，那时候好像是三四年级吧，我用压岁钱给她买了一件裙子。上初中后，追求她的男孩子很多，我觉得她也没那么好了，高一高二的时候，追求她的男生更多，我们不在一个班，有时候，一个星期也见不到面。后来，她就出国了。我们一直没有联系。” “你走了以后，我跟她谈过了，表明了我的意思。”刘卓东继续说着。 “那她……”豆叶轻声问。 “她……叶青不是轻易认输的人。”刘卓东转头看着豆叶，“叶子，不用怕，你要相信我，我们在一起，什么都不用怕，谁也阻止不了我。” 豆叶轻轻地点了点头，刘卓东又说：“叶子，以后再也不要这样，你这样，我很难受。” 豆叶坐起来，抱住刘卓东，两人紧紧地贴在一起，豆叶的眼泪流进了刘卓东的脖子，声音哽咽着说：“我害怕。” “不用怕，谁都不用怕。”刘卓东轻轻拍着豆叶的后背。 晚饭是刘卓东主勺，豆叶坐在椅子上指挥，做出的菜也不错。 饭桌上，刘卓东又说到出国的事，豆叶说：“我想把大专念完，最快要两年。还想回家一次，找到我妈和妹妹，安顿好她们，就跟你走。” 148 倏忽两年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豆叶全身心投入到服装展筹备中，莲姐和霞姐也忙得快要忘了白天黑夜。 李柯和丁坤把辅导孩子的事全揽了过去，让豆叶有更多的时间用在服装设计上。 刘卓东给豆叶的帮助很实在，他买了一台电脑，放在豆叶家，有空就过去帮她搜集资料，还把刘卓西找来，让他帮豆叶设计色彩。 刘卓西很愿意帮豆叶，他默默地把豆叶设计的那些平面图填充上色彩，必要的时候还会给豆叶讲讲绘画基础。 刘媛媛这些时候也挺忙的，她又开始了新的恋情，并郑重地告诉豆叶，这次她真有了心动的感觉。她给豆叶的帮助就是大力宣传白叶服饰要参加服装展了，并且不断地给豆叶买来大包小包的好吃的。 李娇也来了，不过她有点儿伤心。她不出意外地被吴海明抛弃了，最可怕的是还怀上了孩子，在拿到一笔青春损失费后，豆叶陪着她做了流产。李娇不想回家，也不敢回家，跟她妈撒谎，说自己要给豆叶帮忙，索性住在了豆叶家里。 刘卓东有点看不起李娇，但还是尽到了一个朋友的道义，按照豆叶的吩咐买了各种补品回来。 这次，李娇受到的打击很大，哭了两天，谁也劝不住。到第三天的时候，她在哭泣的闲暇确认了豆叶和刘卓东没有睡在一起，惊讶了一阵之后，对自己做了深刻的反思。 反思的结果是她的命运不好，所以她开始精研星座算命，甚至让刘媛媛帮她找来了一本《易经》，不过，这本书她连十页也没看完。 虽然她的折腾挺给豆叶添乱的，但是豆叶从她的星座理论上也获得了一些灵感，设计出了一套以“星空”为主题的丝质旗袍。豆叶按自己的身材做了样品，亲自试穿，让几人品评。 刘媛媛和丁坤是真诚地赞美，李娇在夸奖中不断提示大家这有她的功劳，而且谁都能从她的话中听出嫉妒。 莲姐和霞姐勉强能说出一些比较专业的话，不过，说得最多的是她们的服装一定能火起来。 刘卓西疯了一样拍照，为了选取角度，什么高难度的姿势都能做得出来。 李柯默默地看，只是眼睛睁得很大，他想把豆叶的每一个动作都看清楚并牢牢记住。 刘卓东看着，眉头越皱越深，等豆叶展示完第三件后，他粗暴地打断了这种热烈的气氛，让豆叶赶紧去换上平时穿的衣服。 刘媛媛很不乐意，冲他嚷着：“小哥，你干嘛？” 李娇也跟着嚷嚷，刘卓东狠狠地瞪了她们一眼，又瞪了李柯和刘卓西，对豆叶说：“以后不许穿这样的衣服，不好看。” 豆叶笑了，她明白刘卓东的意思。 “豆叶，你要是不要了就都给我。”李娇第一时间表达了诉求。 刘媛媛看着李娇被推到一边，呵呵笑她，刘卓东冷着脸，把那几件衣服全都装进袋子，紧紧地抓在自己手中。 李娇不敢去刘卓东手里抢，只能站在一边说他小气。 豆叶换上了日常的衣服，答应李娇给她做两件，李娇才不嚷嚷了，刘媛媛说：“李娇，我要是你就不穿，你的气质本身就不适合穿旗袍，再说，要是这套衣服火了，肯定有人订，你想跟人撞衫啊。” “我怎么就不适合旗袍了，那样子谁不会装。撞衫怕什么，只要豆叶不穿，别人穿我怕什么，谁丑谁败。”李娇撩动着自己的头发，扫视了丁坤和莲姐霞姐。 丁坤赶紧摇头，说：“我不会穿的，我不可能穿旗袍。”莲姐和霞姐根本就不在意。 刘卓西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坐着，谁都知道他肯定在回忆刚才的那些画面。刘卓东又狠狠瞪了他几眼。 李柯对豆叶说：“这套衣服应该是十二件吧，如果再配套设计十二个面具给模特带上，更能显出这套衣服的神秘感觉。” “对，就是神秘，吸引人探索的神秘。”刘卓西突然睁开眼睛，大声说着，又对李柯说，“你的创意很好，我来设计面具。” 莲姐和霞姐激动地把这套衣服的图纸收起来，像宝贝一样藏了起来。 刘卓东最能煞风景，拉着豆叶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你们也各忙各的。” 豆叶看看墙上的表，才八点多，她还想再做一会儿，但是刘卓东的手劲很大，拉着她一直往外走。豆叶只好扭头对大家说：“就到这吧，我先回去了。” 莲姐和霞姐冲她摆手，刘媛媛冲她暧昧地笑，李娇叫着：“哎，等等我，我也得回去。” “你该回家了，都一个星期了，什么伤都该养好了。”刘卓东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李娇很不愿意，刘媛媛拉住她，请她跟自己住。 李柯和刘卓西送到门口，看着刘卓东一直拉着豆叶到汽车边，开了车门，让豆叶坐进去，然后发动汽车绝尘而去。 李柯看看刘卓西，刘卓西冲他笑了笑，两个人竟然有点儿心照不宣的感觉。 “李柯，你的条件不错，早点儿找个合适的女朋友吧。”刘卓西拍拍李柯的肩膀，走进店里。 李柯看着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流，摇摇头，笑了笑，也进去了。 回到豆叶家，刘卓东郑重地告诫豆叶：“以后不许穿旗袍，要是想穿，就只能没人的时候在家穿。” 豆叶笑他是小气鬼，刘卓东带着莫名其妙的怒气把豆叶挤在墙角，强吻了十多分钟，直到自己受不了了，才放开豆叶，自己冲进卫生间。 豆叶软着身子，蹲在地上，开心地笑。 豆叶的服装展比较成功，她投入展出的五十多件旗袍获得了专业人士的好评，也得到了很多有针对性的建议。 没过几天，一个神秘的人来到白叶服饰，想买那套“星空”的创意。豆叶不知道该要多少钱，赶忙联系了刘卓东。 几番讨价还价之下，刘卓东帮豆叶拿到了五万块钱和一张金色的名片。 白叶服饰越来越火，豆叶也越来越忙。 寒暑更替，倏忽两年，豆叶终于学完了大专课程，顺利地拿到了毕业证。 她的财富积累也做得不错，手中的存款到了六位数，是名副其实的小富婆了。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豆叶在刘卓东的陪同下，到银行取了钱，准备回乡。 …………………………………………………………………………………………… 迷朵的话：《豆叶进城记》明天就要上架了，请大家在17K 看正版。 本书预计50多万字，现在已经快33万了，接下来，豆叶的生活会有些虐心，但那些都是生活的真实。希望大家能一直支持迷朵，还请大家多提宝贵意见。 149 是你回来了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刘卓东申请到国外读研，手续基本办好了。 这次回乡，豆叶除了要找妈妈和妹妹外，还要到当地申请护照。 豆叶一连几天都睡不好，她买了很多东西，要去看看那些帮助过她的人。这几年，她和他们一直联系着，先是书信来往，后来就是打电话，那些人俨然成了她一直牵挂的亲人。 刘卓东帮豆叶张罗着，豆叶总觉得他好像有话要说，每当问起时，他总是摇头说没有。 豆叶怀疑是不是叶青又干了什么，刘卓东坚决地说没有。 这两年，叶青工作很努力，跟沈秀萍的关系一直很好，沈秀萍也一直压迫着刘卓东，但是刘卓东的反抗是激烈而持久的，所以，叶青就一直是朋友，而且是个尴尬的朋友。 刘卓西听说了豆叶回乡的打算，他不顾一切地要跟着去，刘卓东考虑到他能替手开车，就同意了。 汽车满载着各种东西，欢快地在高速上奔驰。 豆叶把车窗打开一道小缝，让外面的空气钻进来，因为，她总觉得很闷。她又紧张又焦虑，既兴奋又充满着憧憬，她设想了种种回到家里的图景，但是她不敢确定，哪一个才可能是真实的。 刘卓西的想法很单纯，他只是想跟着去写生，顺便看看豆叶的家乡，因为，他最近的创作灵感好像枯竭了，他需要新鲜的刺激。 刘卓东一直心事重重。 他们都不认识路，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询问或者研究地图。一路摸索下去，还比较顺利。 豆叶到火车站见到了李胡子，他还是老样子，见了豆叶根本都认不出来她了。王丹已经不在这里工作了，张阿姨退休了，豆叶没时间去看她们，拜托李胡子把自己准备的礼物转给她们。李胡子流着泪，再三保证肯定送到。 豆叶按照记忆，找到了拉面馆的位置，那里完全变了模样，一片楼房矗立在那儿，拉面馆早就消失了。 继续行程，豆叶敞开心扉，给刘卓东和刘卓西详细讲了自己的这段经历，刘卓西沉默地开车，刘卓东握住豆叶的手，紧紧地攥着。 李所长退休了，小苗知道豆叶要来，专门把李所长也请了过来，大家吃了一顿饭，李所长很关心豆叶的妈妈，豆叶告诉他这次自己回来就是来找妈妈的。 李所长摇着头，没说话。小苗赶紧岔开话题，悄声问豆叶哪个是她男朋友，豆叶指了指刘卓东，小苗觉得刘卓东很不错，让豆叶结婚的时候一定要告诉她。 豆叶打听洗脚店，小苗告诉她前两年那里就被彻查了，有好几个卖*被抓。豆叶暗暗为百合和牡丹祈祷，希望她们逃过了这一劫。 路上，刘卓东问豆叶这段经历，豆叶简单给他们讲了讲，刘卓东愤愤地砸了两下方向盘，激起的喇叭声在车内听着都很刺耳。刘卓西说：“老二，这里也有刘氏的分公司吧，让他们找找那个贾老板，应该行吧。” “不用他们，我自己有人手。”刘卓东咬着牙，狠狠地说着。 豆叶赶紧劝他，哥俩谁都不吭声。 离家越来越近，豆叶越来越紧张，无缘无故地冒汗，还有点儿低烧。刘卓东决定先停一下，刘卓西同意，豆叶虽然很急，但自己的身体和心理都不争气，也只好同意了。 住在当地最好的宾馆里，又去看了医生，医生给开了两样药。 这里远没有京城繁华，夜里比较安静，甚至能听到狗叫声。刘卓东让豆叶吃了药，又量了体温，烧退了。 感觉到豆叶的不安，刘卓东犹豫着，跟豆叶说道：“叶子，前两年，我给你办身份证的时候，让人到你们村子打听了，情况很不好。” 豆叶猛地坐起来，抓着刘卓东的衣服，问：“你打听到了什么？” 刘卓东握住豆叶的手，迟疑着说：“你家很不好，你爷爷死了，是一年前吧。你爸爸外出打工，好像很长时间没回家了。你弟弟跟你奶奶在家。” “我妈和我妹妹呢？” 刘卓东摇头，豆叶着急地问：“你早就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刘卓东看着豆叶眼睛里的痛苦，低声说：“对不起，叶子。” “我妈呢？你一定知道，快告诉我。”豆叶用力拽着刘卓东的衣服，眼泪已经流到了脸颊。 刘卓东抱住豆叶，轻吻着她，说：“叶子，我真不知道，但是我感觉不好，因为那人一直没打听到你妈的任何消息。那个人告诉我说，你的两个妹妹，大的死了，小的好像被卖了。” 豆叶停止了一切动作，愣愣地看着刘卓东，眼睛里空洞洞的，刘卓东叫着：“叶子，叶子，王豆叶，你醒醒……” 刘卓东急了，晃着豆叶，想让她清醒过来。 豆叶摇着头，喃喃地说：“不会的，豆秧厉害着呢，她怎么会死，她才多大呀。我要把她接走，让她再上几年学，好歹上个技校学个技术。豆花也要上学，豆花不爱说话，但她很聪明，肯定学习好。” 刘卓东擦着豆叶的眼泪，安慰着说：“也许他弄错了，我们回去就把她们都接走，给她们找学校，让她们好好上学。” 豆叶的眼泪越来越多，她推开刘卓东，开始收拾东西，她不能在这里停留了，她要马上回去。 刘卓东把豆叶紧紧地抱住，贴着她的脸，慌乱地告诉她：“叶子，我雇人到你们村查了。来之前我跟那人联系，他建议我们多带些人一起去。我让他找了人，已经联系好了，你别着急，叶子，你别着急，我要保证你的安全才行。” 豆叶挣扎着，终于被刘卓东困在床上。她哭泣着，把头扎在刘卓东怀里，眼泪浸湿了他的衣裳。 一早，三人就早早出发，路上和一辆面包车汇合，一起向王庄驶去。 刘卓西察觉到了什么，几次用眼神询问刘卓东，刘卓东只冲他摇头，让他好好开车。 快到村口的时候，前面的面包车停下了，一个戴着墨镜的人下车走过来，看了豆叶一眼，对刘卓东说：“你们的车停在这儿吧，都开进去，动静儿太大。现在这个时间，大部分人在地里，尽量别惊动很多人。” 三人也坐进面包车，豆叶看到车里还有五个人，都戴着墨镜。刘卓东给豆叶介绍了老崔，老崔冲豆叶点了点头。 刘卓东把一个大纸袋给了老崔，老崔打开看了看，就收下了。 面包车慢慢往前开动着，豆叶见到了村口的那块大石头，她的心开始跳，恨不得出声催司机开快点儿。 刘卓东搂住豆叶，紧紧地攥住她的手。 面包车进了村子，有些人好奇地往车里张望着。老崔站到司机后面，给他指路。 村里没什么大变化，好像有几家盖了新房，其他的好像更破败了。 转过那个猪圈，豆叶见到了自家院子，院门还是那个破干柴编的，歪歪斜斜地趔在那里，随时都能散了架。 老崔对那几个人说：“老二和老三跟着进去，你们在车上，如果发现不好再下车。” 豆叶哆嗦着，踉跄着跑进去，刘卓东和刘卓西紧跟着追进去。 豆叶直奔西屋，房门虚掩着，豆叶猛地推开门，尘土飞扬。屋里很乱，小炕上什么都没有。 豆叶跑出来，奔向东屋，那里也是一片脏乱，炕上放着几袋粮食，地上还有几摊鸡粪。 正屋门开了，出来一个佝偻着腰身的老太太，见到院子里这么多人，她挥舞着手里的棍子，尖着嗓子喊：“你们是什么人？想偷东西？” 豆叶看着这个老太太，老太太也看着她，眼睛里满是疑惑，突然她一激灵，猛地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开始嚎叫：“天杀的，你回来了，我给你送了那么多纸钱，你怎么还回来，青天白日的就来了，阎王怎么还不抓了你，老天啊，活不了喽……” 豆叶不管她，跑上台阶，进了北房，四处看过之后，什么也没有。 豆叶跑出来，抓住老太太的胳膊，用力摇着，让她看自己：“奶奶，我是豆叶，我妈呢？豆秧和豆花呢？” 老太太停下来，揉了揉糊是眼屎的眼睛，盯着豆叶看了一会儿，突然伸手狠狠地在豆叶胳膊上拧了一把，嚎叫着：“你个死丫头，你还知道回来。”说着，抄起棍子，就要抡向豆叶。 “你干什么！”刘卓东夺过棍子，扔到一边，拉起豆叶。 豆叶带着哭声大声问：“我妈呢？豆秧和豆花呢？” 老太太开始大笑，尖利的声音异常刺耳。老崔说：“别在院里了，进屋吧。”说着，给老二、老三使了个眼色，老二、老三会意，上前架起老太太，一行人进了北房。 老太太不叫了，盯着豆叶的衣服看，嘴里嘟囔着：“死丫头，是你。你有钱了，还招了这些汉子，肯定是卖X挣的，你拿回多少？都给我。” 刘卓东皱着眉头，腮帮上的肌肉一块块鼓起，他特别想暴打这个老家伙一顿。 刘卓西也愤怒了，他使劲推了老太太一把，大声问：“快说，人呢？” 老太太看着哭泣的豆叶，又看看几人怒气冲冲的样子，也有点儿害怕了，瑟缩着往炕上挪了挪，问：“豆叶，他们是谁？” “我妈哪去了？”豆叶把眼泪抹去，大声问。 老太太嘿嘿笑，说：“你有钱了，怎么不给我钱，我没钱花。” 老崔冲刘卓东示意一下，刘卓东拿出几百块钱，冲老太太扬了扬，说：“说吧，说了就给你。” 老太太的眼睛亮了一下，伸手去抢，没抢到，就把头一扭，不看刘卓东。 豆叶爬上炕，晃着老太太的胳膊，哭着说：“奶奶，我给你钱，你告诉我她们在哪儿？还活着吗？” 150 把钱给我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老太太对豆叶的哭求不屑一顾，只看着刘卓东，刘卓西就要冲过去，老崔拉住了他。刘卓东的拳头攥起又张开，猛地把手中的那些钱全都扔过去。 老太太嘿嘿笑着，疯狂地把那些钱都扒拉到自己腿下，扭动着身子躲着豆叶，开始捋钱。 “快说！”刘卓东低吼着。 老太太冲他笑笑，只剩下几颗大黄牙嘴巴，看起来丑陋恐怖。 沾着唾沫数完钱，老太太把它们压到自己屁股底下，把豆叶推到一边，冲刘卓东说：“你有钱，再给我点儿，我留着给我孙子娶媳妇。” “无耻！”刘卓西怒吼着，想挣脱老崔。 “冷静！”老崔低喝一声，跳到炕上，蹲在老太太前面，低声问：“是不是想挨揍再说？” 老太太哆嗦一下，眼睛里终于露出害怕的神色，浑浊的眼珠转了转，说：“再给我点儿钱，我要钱。” “你想要多少？” “五百，一千，不，三，两千。”老太太观察着刘卓东，说出了数字。 刘卓东不想废话，拿过自己的背包，从里面拿出钱包，扔给了老崔，抱紧豆叶。 他怀中的豆叶满脸绝望，泪水已经流进了他的脖子，洇湿了一大片衣服，他心如刀绞。 老崔从钱包里数了两千块钱，老太太伸手去抢，老崔站起来：“先说，再给你。” 老太太用屁股往前颠着，拼命去抢钱。老崔的大脚轻轻往前一送，老太太一歪，见抢不到钱，马上就要撒泼，双手拍在了大腿上，张嘴就要嚎叫。 老崔用钱拍在她的脸上，恶狠狠地说：“再叫，一分也没有。”说着，又推了她一把，把她压在屁股下的钱也抓了起来。 老太太不敢叫了，哀求道：“我不叫，我说，我说，把钱给我。” 老崔又用钱拍了拍她的脸，说：“先说再给钱，你个老婆子，眼里只有钱，你看到了吧，钱已经准备好了，你只要说清楚，就都给你。” 老太太看看地上的几人，豆叶抹着眼泪，嘶哑着声音说：“我妈呢？豆秧和豆花呢？” 老太太又看看刘卓东，看看拿着钱的老崔，说：“我说了就给我？” “快说！”几个人一起低喝。 “豆秧个死丫头，早死了，自己淹死的。豆花，让老爷子卖了，才两千块钱，买个母牛都够。”老太太扁着嘴，很气愤地说着。 刘卓东只觉得豆叶颤抖得就像狂风中的秋叶，她张着嘴，半天都说不出话。 “她们妈呢？”刘卓西也窜上炕，眼睛发红地盯着老太太。 “死了，早死了。”老太太不敢看刘卓西，把头扭向一边，咒骂着，“那个卖X娘们，放跑了这丫头，还大天白日地让野汉子X,早就该死。” “啪——”刘卓西一个嘴巴扇过去，老太太一个趔趄，歪倒在炕上，一颗牙齿飞了出来。 刘卓西站起来，抬脚就要去踹，老崔赶紧拉住他，示意跟来的老二老三把刘卓西拉下炕。 老太太好一会儿才爬起来，张开嘴就要叫，老崔及时把钱塞了过去。 老太太边大声哼唧边数钱，老崔问刘卓东：“怎么办？” 刘卓东看豆叶，她毫无生气地靠在他的怀里，面色惨白，眼睛闭着，泪水就像决堤的河水，怎么也擦不完。她死死地咬着嘴唇，一股殷红的血混着泪水顺着下颌往下滴。 刘卓东两眼通红，抱着豆叶的手青筋突起，他的牙咬得“蹦蹦”作响，盯着老崔，低声说：“你明白我的意思，价钱随便开”。 老崔冲他摇摇头，说：“不能。”又冲抓着刘卓西的老二和老三一摆头，示意他们先走，低声对刘卓西说：“走吧，你想的不行，我们不想给这个脏婆子偿命。” 刘卓东抱起豆叶，老崔又看看老太太，走出了屋子。 有人看到了面包车，正好奇地聚拢过来，司机把头伸出车窗，催着：“快点！” 老崔推着刘卓东，大家匆匆上了面包车，司机马上一脚油门踩下去，车轮激起的尘土扬起老高。 刘卓东轻轻地叫着：“叶子，叶子，醒醒，你醒醒，别咬了……” 豆叶就像陷入了迷幻中一样，不出声也不睁眼，连眼泪也少了。刘卓东很慌，用力晃着豆叶，黑墨镜们都不出声，刘卓西靠在椅背上，把脸仰向车顶，让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老崔拍了拍刘卓东的胳膊，说：“她可能休克了，掐人中，掰开嘴，人工呼吸。” 刘卓东慌忙掐向豆叶的人中，他的手哆嗦得使不上劲儿，老崔把他的手拿开，自己用力掐了下去。 豆叶终于有了一点儿反应，刘卓东把她的嘴捏开，深吸一口气，吹了进去。 豆叶恢复了呼吸，她睁开眼睛，定定地看着刘卓东，轻声说：“我妈死了，豆秧也死了。” 刘卓东抱紧豆叶，她终于撕心裂肺地哭了出来…… 刘卓西的眼泪再也存不住了，他默默地任它们顺着太阳穴流下。 老崔几人心里也很不好受，一个个都偏过头去，看着车窗外。 司机把车开到了刘卓东汽车那里，老崔问刘卓西要了钥匙，自己下去了。 两辆汽车一前一后，向远处开去…… 到了宾馆，刘卓东扶着豆叶下车，豆叶问老崔：“您知道我妈是怎么死的吗？” 老崔摇头，说：“不清楚，警察也没查到，可能只有他们家人知道。” “我妹妹是怎么回事？” “那个大点儿的，叫豆秧的，应该是你走了没多久的事。你爷爷不想退人家的东西，还想要牛，就让她嫁给那个人，你妹妹不愿意，被人追着满山跑，掉进了大水坑，被淤泥陷住了，等救上来的时候，已经死了。”老崔看了看刘卓东，给豆叶讲着。 豆叶晃了晃，努力站住，捂着嘴哽咽着问：“豆花呢？” 老崔低下头，咳嗽了一下，说：“你也知道你们村的情况，你奶奶的样子你也看到了。那个，豆花，被人领走了，不知道卖了多少钱，那个人贩子倒是抓住了，但是她贩卖的人已经倒手了好几次，想找到，也不容易。” 眼泪再次模糊了豆叶的眼睛，她努力地站直，问老崔：“我想带走她们的骨灰。”说到骨灰，豆叶的眼泪又开始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刘卓东站在她身后，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对老崔说：“您对这里熟，您说该怎么办？” 老崔沉吟了一下，说：“现在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报警，让警察出面。但是，那个老婆子要是不说，又找不到别的证人，也不好办。” “您帮忙想想办法。” “老婆子爱钱，只能用钱让她开口。她岁数不小了，我们不能用别的办法。” “行，您安排吧。” “那好，你们先休息，我去问问，有消息再告诉你。”老崔一行人开着面包车走了。 刘卓西拎着包，刘卓东扶着豆叶，进到房间。 豆叶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就像没有生气的布娃娃，眼睛红肿得越发厉害了，她尽力抑制着不哭，但是妈妈脸，豆秧的脸，豆花的脸总是跑到她的眼前，她的眼泪根本就止不住。 刘卓东坐在床边，默默地给她擦着眼泪，自己的泪水却顺着脸颊流到了脖子上。 刘卓西抱着胳膊站在窗边，听到豆叶压抑地哭声，他的鼻子酸酸的。今天看到听到的这些严重超出了他的认知，他只知道有些地方很穷，也知道有人贩卖人口，但没想到这些事情就发生在自己身边。 他很想替豆叶承受那些痛苦，但是，他现在连走近她的身边都是奢侈的，因为他认识到自己确实不如弟弟，自己只顾着欣赏她的美好，从没试着了解她的这些痛苦，自己配不上她的坚强和美丽。 天完全黑了，豆叶吃了刘卓西买来的药片睡着了。她睡得很不安稳，有时会笑，更多的时候是皱眉和流泪。 刘卓东守在她的身边，默默地给她擦着眼泪，一遍又一遍地抹上药膏。 “你说怎么办？” “等吧，老崔应该有办法。”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刘卓东点点头，说：“两年多了吧。我给叶子办身份证的时候顺便托人打听她家的事，后来就认识了老崔，他是退伍兵，手上有一帮兄弟。她妈的事谁也不知道，但是她的两个妹妹，村里人都知道。” 刘卓西沉默了，过了一会儿，说：“别冲动，能用钱办的事就用钱，我的也给你。” “你先拿着吧，我带的应该够了，不行再用你的。” “我替你一会儿，你去歇歇。” 刘卓东摇摇头，叹口气，说：“她很苦，从这里只身到京城，吃了那么多苦，可是，她从不怨天尤人，总是笑着。哥，我很怕有人跟我抢，谁也不行。” “我知道，你好好对她。” “可是，妈……”刘卓东又叹息了一声，说，“叶青是不错，可是，我对她根本没感觉。我总觉得她憋着什么坏。” “不会吧，跟她好好谈谈。” 刘卓东按住豆叶乱动的手，凝视着她的脸，说：“我想出国，叶子也走。” “那……”刘卓西顿了一下，又说，“去吧，一块儿出去互相照应着，也不错。” “嗯，我跟爸爸谈过了，他担心股份的事，我把我名下的都转给你，你听爸爸的安排，应该没事，过几年我们就回来。” “行，你回来就拿回去，我真弄不懂那些。” “我只担心奶奶。” “嗯，我多过去看看，要不行，我就搬过去。”刘卓西说道。 “哥，你不怪我吧？” 刘卓西摇头，说：“小时候我们都不懂事，后来就是你给我钱，爸爸从没给过我们，妈给的也少，我花的钱都是奶奶跟你给的。我这个当哥的，很没当哥的样儿。” “弄好这边的事，再给叶子办好护照，回去再准备准备，我们就走，到国外结婚。” “嗯，也行，到时候我过去看你们。” 豆叶一直睡到了第二天中午，起来时头很晕，嗓子干痛，而且又发烧了。 老崔上午就来过了，跟刘卓东说了具体的安排，让他们傍晚的时候赶到村口。 151 能抓起来吧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豆叶的眼睛肿得厉害，曾经清澈秀丽的大眼睛成了两个青红的桃子，稍一沾水就会感到钻心的刺痛。 下午三点钟，三人驱车赶往王庄。 傍晚的村庄很美，夕阳余晖，炊烟袅袅，劳作的人们都赶回家里，吃过晚饭后就可以安心地休憩了。 豆叶三人和老崔汇合，老崔给他们介绍了两名警察，带队的叫赵宪。 赵宪和三人握手，对豆叶说：“关于你的事，我基本清楚，希望你能配合我的工作，不要哭闹，尽可能地让我拿到证据。” “我明白。”豆叶点头，她的眼泪快流干了，现在只剩下满腔的悲愤。 “你准备好钱了吧？如果那个老太太确实是嫌疑人，那么你的那些钱还能拿回来。”赵宪跟刘卓东说。 刘卓东点了点头。 赵宪又给大家说了注意事项，为可能出现的意外情况做了预案，就静静地等待天黑。 九点多，天完全黑透了，进村查探情况的老崔也回来了，说一切正常。 此时，劳累了一天的人们，绝大多数早早睡下了，村里没有路灯，到处漆黑一团，偶尔的狗叫声传得很远。 老崔带着三个兄弟走在最前面，两名警察紧跟着他们，豆叶三人走在最后，刘卓东紧紧地拉着豆叶的手。 他们的行动很小心，但还是激起了几只狗的狂吠，不过，没人出来看，夜里狗叫，在农村是很平常的事。 绕过那个散发着浓烈异味的猪圈，就到了豆叶曾经的家。那个破院门根本没关，其实关不关也没什么用处。 老崔率先进了院子，直奔北屋，屋门从里面拴住了，屋里传出呼噜声和磨牙声。 豆叶悄悄跟刘卓东说：“那个咬牙的应该是我弟弟豆根。” 老崔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黑乎乎的工具，没几下就把门闩弄开了。 赵宪第一个推开门走了进去，微弱的手电光下，豆叶看到了奶奶和弟弟睡在炕上。奶奶张着没牙的嘴，就像一个黑洞，呼噜声源源不断地从那里冒出来。 那个黑乎乎的男孩子就是豆根了，他的睡相很不好，枕头被耍到一边。 豆叶凭着记忆摸索着，找到了灯绳，一拉，一个昏黄的电灯泡亮了起来。 屋里进来这么多人，炕上的两个人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赵宪皱着眉头，推了推老太太，也许是她感觉到了什么，呼噜声马上停止了，睁开眼睛就吓了一跳，骨碌着坐起来，就要大叫。 老崔上去捂住她的嘴巴，刘卓东及时地把一沓钱伸到她的眼前。 “不要叫，回答我们的问题，给你钱。”赵宪看着老太太，等她眼睛里的恐惧慢慢变成贪婪后，才冲老崔摆了摆手。 老崔慢慢松开了手，老太太长出了一口气，问：“不是都告诉你们了吗？还问什么？” “如果你能告诉我董欣欣在哪，我就把这些钱都给你。”刘卓东手中的那沓钱看起来很厚，应该上万了。 厚厚的一沓钱，成功吸引了老太太的注意，她喉咙里“咯咯”响着，奋力扑向刘卓东。 老崔和另一个兄弟架住了她，老太太衣衫不整，胸前干瘪的*就像两个快要腐烂的瘪茄子，在那里左右摇晃着。 见自己抢不到钱，老太太开始叫：“根儿，根儿——快起来。” 另一个警察上炕，拉起豆根，捂住了他的嘴。 豆根徒劳地挣扎了几下，看到了满屋子的人，马上就不敢动了，他被吓住了。 “放开我孙子，根儿，快出去叫人。”老太太一边挣扎着，一边叫喊，很快又被捂住了嘴。 “老太太，别闹，我问你问题，回答好了，这个人就会把钱给你。” 老太太立刻点头，她认出了刘卓东，昨天就是他拿出钱的，她觉得现在又可以赚了。 赵宪示意松开老太太的嘴巴，嘴巴得到自由的老太太，谄媚地冲刘卓东笑着，说：“你还想知道什么？把钱给我，我都告诉你。” “董欣欣是怎么死的？”赵宪问。 老太太狐疑地看着赵宪，又看看众人，刘卓东晃了晃手里的钱，她双眼放光地看着那些钱，迟疑了一下说：“我要是说了，就都给我吧。” “说吧。”赵宪摁下了口袋里的小录音机的录音键，示意老太太快说。 “她，是自己不想活了。光溜溜地被那么多人看见了，还有什么脸活？” “到底怎么回事？” “那个卖X的娘们，跟村长勾搭上了，大白天的就在炕上X,我觉得不对，就把他们抓住了，村长说给她钱了，卖X娘们身上一分钱也没有，准是给这个小贱货拿走了……” 刘卓东怒吼：“不许骂人！” 老太太瘪了一下嘴，看着他手里的钱，接着说：“是她自己死的，身子被全村人都看光了，肯定没脸活，大力说不给她吃饭，才两天，就死了，差点儿生蛆。” “妈——”豆叶嘶叫一声，身子软软地往下倒去，刘卓东把钱扔到炕上，赶紧扶住豆叶，给她顺着胸口。 钱被赵宪抢在了手里，他皱着眉头，继续问：“是饿死的吗？” “谁知道？反正死了。”老婆子往空中啐了一口，狠狠地说，“活该，花钱买她，总想跑，腿折了还不消停，自己跑不了了就让这个死丫……” “尸体呢？” “谁知道？扔山里了呗。行了吧，我都告诉你们了，能给我钱了吧。” 豆根突然说：“我知道在哪。你给我钱，我告诉你。” 赵宪问：“你叫什么？跟董欣欣是什么关系？” “豆根，她是我妈。我爸把她埋在铁梨树那了，快给我钱。”豆根看着赵宪手里的钱，眼睛中全是贪婪。 “根儿，你别拿钱，我得攒着给你娶媳妇。”老太太拉住往前凑的豆根，豆根用力甩胳膊，把她甩到了一边。 赵宪又问豆根：“你姐姐王豆秧是怎么死的？” “真麻烦。她跑了。”豆根指了一下豆叶，接着说，“二癞子来要人，爷爷就让豆秧替，豆秧不愿意，二癞子给他们买了酒，他们就把豆秧捆上送过去，后来豆秧跑，二癞子就追，就掉大水坑里了，那里连牛都能淹死，豆秧就淹死了。”豆根就像在讲述一个跟他毫无关系人的事，说完就冲赵宪伸着手。 豆叶呜咽着：“她是因为我，都怨我，都怨我……” 刘卓东抱着豆叶，一下一下地抚着她的后背，在她耳边轻声安慰：“不是，不是因为你，是他们，全是他们的错。” 刘卓西攥紧了拳头，老崔几人对当地这些情况有一些了解，但是亲耳听到这些惨绝人寰的事，也一个个地瞪圆了眼睛，拳头攥得“咯嘣”直响。 “豆秧的尸体埋在哪里了？”赵宪接着问。 “先给钱，给了钱再说。”豆根刚要说，老太太拉住他，伸手问赵宪要钱。 赵宪从钱沓子里抽出三张，扔到了炕上。 豆根的动作比他奶奶快，三张钱全被他抢到了，拿到钱，马上塞到自己的花裤衩里，冲赵宪嘿嘿笑。 赵宪皱紧眉头，问：“快说，尸体埋哪儿了？” “二癞子拿去了，说先埋到他家地里，他要是一直找不到媳妇，等他死了，就跟他埋一块，到阴曹地府给他当媳妇。”豆根笑嘻嘻地说着，又冲赵宪伸出了手。 老太太冲赵宪叫：“别给他，都给我。” 赵宪问：“董欣欣是你们从人贩子手里买的吧？还有王豆花，也被你们卖给人贩子了吧？” “是，有人卖，我们就买，买媳妇的多了，犯什么法？”老太太很不屑地看了赵宪一眼，又说，“小丫头片子还得吃好几年饭，大的跑的跑死的死，留她也没用，就让人领走了。” “你们得了多少钱？” “才二千块，人家嫌她又丑又瘦，不值钱。”豆根抢着说。 赵宪冲另一个警察点了一下头，问豆根：“你今年多大了？” “十二。你还不给钱？” 赵宪又抽出七八张，递给老太太，说：“我们明天再来，你们领着挖出尸骨，再给你。” 老太太不愿意，嘴里开始骂，豆根扑过去，从她手里抢钱，祖孙两个在炕上折腾起来。 赵宪示意老崔，一行人快速走出屋子。 天很黑，头顶上星光璀璨，出了院门，惊动了几只狗，引得很多狗都跟着狂叫起来。 刘卓东抱起豆叶，一行人匆匆向村口跑去。 进到车里，刘卓东问赵宪：“能抓起来了吧？” 赵宪说：“老婆子跟那个小子的录音很清楚，明天再起到尸骨，就能定罪。” “还需要我们干什么？”刘卓西问。 “多亏你们有钱，要不然什么也问不出来，附近几个村子都这样。”赵宪拿出剩下的钱，给刘卓东。 刘卓东接过钱，转手又塞给了老崔：“老崔，辛苦你们了，我对这里不熟，你帮我请赵哥和哥几个吃个饭，算我们谢谢大家的。” 老崔推辞了几下，就收下了。 赵宪他们要回派出所整理材料，跟刘卓东约好明天的时间，老崔几人跟他们一起上车离开了。 刘卓西开车，刘卓东抱着豆叶，她烧得很厉害，满脸通红，不停地说胡话，眼泪落在他胳膊上的，滚烫滚烫的，灼烧着他的皮肤，也灼痛着他的心。 152 你们都不等我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找遍了整个镇子，只有一个小诊所，敲开门的时候，那个医生因为醉酒睡得呼噜震天人事不省。医生的胖老婆被他们吵醒，很不高兴，一边咒骂着医生，一边给他们拿了退烧药和医用酒精，就打着哈欠继续去睡了。 回到小宾馆，刘卓东给豆叶喂下退烧药，把刘卓西撵回另一间屋子，他开始给豆叶物理降温。 刘卓东很后悔，他后悔没早点告诉豆叶她妹妹的事，那样，她肯定也着急，但把伤痛分散一下，总比这样一股脑地要好一些。 想到老婆子话里的意思，董欣欣肯定是万念俱灰而死的，那种屈辱不是一个正常人能承受的。谁都能听明白这一点，母女连心的豆叶，她怎能不哀恸。 刘卓东只希望豆叶能坚强些，再坚强些。 看着豆叶灰红色的脸，看着她红肿发亮眼皮，刘卓东心里一阵阵地剧痛。豆叶就像个大火炭，凉毛巾擦上去，用不了几下，就会热乎乎的，刘卓东的泪水掉到水盆里，擦拭到豆叶的全身。 天蒙蒙亮的时候，高烧终于降下去了，刘卓东身心俱疲，但他不敢睡，一直盯着豆叶。 刘卓西焦急地等在门外，他觉得这一夜格外漫长，他想了种种替豆叶报仇的办法，只等着黎明的来临。 刘卓西敲门，好一会儿，刘卓东才来开了门。看着弟弟疲累的样子，刘卓西动了动嘴唇，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老大，你看着叶子，我先睡一会儿，到点了叫我。”刘卓东说完，躺在豆叶身边，试了试她的额头，嘟囔了一句：“不烧了。”话音未落，就疲惫地睡着了。 刘卓西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豆叶和弟弟，看着他们苍白憔悴的脸，那些凶狠报仇的想法都消失了，他只希望他们能赶紧好起来，从此再也不要经受这些痛苦的折磨。 刘卓东的大方获得了老崔地用心帮助，他早早地赶到宾馆，带着刘卓西去买了两个刷成黑色的箱子。 豆叶挣扎着起来，大口灌下一碗粥，拒绝了老崔建议她留在这里的好意，跟他们一起再次回到村里。 村里来了很多警察，县里和镇子的干部也来了不少，七八个被铐住了双手的人面向土墙蹲着，豆叶见到里面有二癞子和村长。 一个干部模样的人过来，热情地跟刘卓西和刘卓东握手，感谢他们帮忙破了大案，顺势邀请刘氏集团能到他们这里投资。 刘卓西应付了几句，刘卓东面色很冷淡，问：“害了董欣欣的人呢？都抓住了吗？” “王大力不在村里，已经去抓了，那个老婆子也被控制起来了。”干部马上做了解释。 赵宪过来了，等干部说完，他示意刘卓东和豆叶到一边。赵宪说：“王豆根带着去挖尸骨了。刘月花和王大力肯定要服刑，现在的问题是王豆根，他还未成年，必须有一个监护人，你们打算怎么办？” 他的意思很明白，家里没有大人了，那么，豆根只能跟着豆叶走。 “我把他带走。”豆叶说。刘卓东看看豆叶，冲赵宪点了点头。 “那行，你们自己处理家里的事吧，有什么不好处理的就跟我们联系。”赵宪跟刘卓东握握手，就去忙别的了。 豆叶看着刘卓东，刘卓东拍拍豆叶的肩膀，对她苦笑了一下。 村民把这里围得严严实实的，几个女人和孩子在嚎啕大哭，更多的人在兴致勃勃地议论。 豆叶的奶奶就是刘月花，她被带出来了，两个警察一左一右架着她的胳膊，她奋力挣扎着，各种恶毒肮脏的咒骂夹在哭嚎中污染着所有人的耳朵。 一个挺着肚子的警官冲赵宪一挥手，赵宪会意，立刻过去，低声跟架着她的两个警察说了几句。两个警察驾着刘月花直奔一辆警车而去，刘月花被塞进了车厢，然后就没了声音。 豆叶想去铁梨树那里，赵宪拦住她。刘卓东把豆叶领到树荫下，让她喝了温水，又摸了摸她的额头。 “我没事，都过去了，我只恨没能早点儿回来。”豆叶仰起头，看着湛蓝的天空。 “叶子，别那么想，这不关你的事，我很庆幸你勇敢地逃出去了，要不然，我很难想象，你留在这个村里，会是什么样子。”刘卓东把豆叶的头发捋顺，轻声说着。 “妈妈是因为我，豆秧也是因为我，我……” “不，叶子，这都不怪你。她们肯定希望你快乐地活下去，肯定不希望你有那么多的心理负担。” 豆叶点头，望向远处：“是，妈妈肯定希望我好好儿的，豆秧也是，我一定得好好的，我还得找到豆花呢。” “对，我们一起，一起找。”刘卓东揽着豆叶的肩膀，和她一起看着远方。 豆根回来了，他看起来很兴奋，有人嘴快，告诉他奶奶被抓走了。他不信，看那排蹲着的人中没有，就飞跑回家里，马上又跑回来，站在那里嚎哭。 豆叶顾不上他，她看见了那两个大黑箱子上。 刘卓东扶着踉跄的豆叶，走到那里，一个警察要拦，赵宪冲他摆摆手。 豆叶抚摸着箱子，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妈，豆秧，我是豆叶，我回来了，我回来了，你们都不等我。妈，豆秧……” 豆叶跪在那里，把脸贴在箱子上，低声哭着，那一声声呼唤，让刘卓东心如刀搅。 围观的人群中有一个年长的阿姨过来，抹着眼泪，劝豆叶：“丫头，别哭了，这大太阳的，把尸骨放在这儿可不好。别哭了，哭病了谁给她们下葬呐。” 又有人过来，跟着劝。 刘卓西也过来，眉头紧皱，努力抑制着眼泪。 刘卓东用力拉起豆叶，赵宪过来，低声对刘卓东说：“王豆秧的尸体还没完全腐烂，你们最好火化后带走。另一个掩埋很浅，只剩白骨了，你们准备怎么办？” 刘卓西看着弟弟说：“都化了吧，我们带着骨灰盒走。”刘卓东点头。 “那好，我们先带走做进一步检验，你们稍晚一些去领。”赵宪冲另几个警察一挥手，马上有人来抬走了箱子。 警察把那一溜犯罪分子都带走了，围观的村民开始大声议论，有人幸灾乐祸地说：“王大力也快，他再一抓起来，就好了。” 有人推着豆根说：“还不去找你姐姐。” 豆根过来，站在豆叶身边哭。 刘卓西看他不停地吸溜着鼻子，把一包面巾纸塞给他。豆根拿着纸，大哭着叫豆叶。 豆叶抽出纸，给他擦眼泪擦鼻涕，哽咽着说：“豆根，别哭，就剩咱俩了，别哭了。” 豆根吸溜着鼻涕，看着豆叶说：“你是豆叶？” “你不认识我啦？我是你姐。” “你有钱？”豆根不哭了，问豆叶。 “嗯，有，我带你走，供你上学。” “奶奶说你有钱，让你给我买吃的，买衣服，还让你给我娶媳妇。”豆根边吸溜鼻涕边说，句句不离钱。 豆叶点头，说：“ 先好好上学。” “你给警察钱，让他们放了奶奶。”豆根很强横地命令豆叶。 “她犯罪了，只能进监狱，别难为你姐姐。”刘卓东皱着眉头，尽量耐心地跟豆根说道。 豆根翻着眼睛看刘卓东，刘卓东说：“你也不小了，跟我们走吧，长大了想回来再回来。” 旁边有人说：“豆根，还回来啥，去城里多好，还有汽车坐，你姐姐有钱，你也跟着享福。” 领着豆根又回到家里，看着破败的院子，豆叶再次落泪。她想找几件妈妈的遗物，却一件也找不到，豆根说全都被烧了。 豆叶觉得这里没有任何东西是值得带走的了。 豆根从奶奶的屋子里拿出了一个小包，里面有钱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要把它们带走。 出来的时候，一群人围在门口，有人提醒：“丫头，房子这么放着可不行，里面的东西不拿走会烂掉的。” 豆叶不知道该怎么办，看刘卓东和刘卓西，他们也不知道。 一个年长的老汉说：“丫头，让王三牛住吧，他娶媳妇了，正好没地方住。” 豆叶对王三牛有印象，他是个很老实的人。 豆叶同意了，马上有人找来了王三牛，他答应一定好好收拾房子。 在村里人的目送中，豆叶带着豆根，坐进了汽车。 汽车驶过村口的大石头，豆叶想起自己摸黑逃跑的那一夜，那时候自己满怀希望，而今，什么都没有了，她跟这个村子永别了。 接下来的时间，豆叶没时间悲哀，她被顽劣的豆根折磨的没有身心俱疲。 刚坐上车没多久，他就把鼻涕抹在了前座的椅背上，豆叶只好用湿纸努力擦干净。没一会儿，他就嚷嚷着难受，刘卓西只好慢慢地开。豆叶给他打开窗子，他学会了，就开始不停地开了关，关了开，没一会儿，又大喊着难受。 刘卓西只好把车停下，让他下来透透风，刚停下，他又说没事了，让赶紧走。刘卓东给他一瓶水，他嫌这个矿泉水不好喝，想喝饮料，刘卓东答应给他买。 豆叶一再告诉他难受了就说，如果要吐，一定提前说。 还没嘱咐完，他就吐了出来，豆叶来不及找东西，只好用手接着，可是，仍然弄得哪里都是。 刘卓东和刘卓西都安慰豆叶，赶紧清理车。吐完了的豆根，更精神了，不停问东问西，豆叶根本没精神回答他。看豆叶难受的样子，刘卓东只好耐着性子回答他。 路过一家饭馆，豆根就开始嚷自己要饿死了，应该赶紧去饭馆吃饭。 “豆根，别闹了，再坚持一会儿。”豆叶声音虚弱地劝他。 豆根开始闹，十二岁的男孩子，还拿出撒泼的样子，手乱拍，脚乱踢，座套被弄得脏兮兮的，谁说也不行，说什么也不行。 “啪”，一巴掌扇过去，豆叶火了，冲他吼着：“豆根，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153 讨厌的豆根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吃了饭，住进宾馆，豆叶和刘卓东、刘卓西都很累，只有豆根依然精神百倍。 刘卓东担心豆叶的身体，豆叶告诉他自己没事，睡一觉就好了，让他们也赶紧休息。 其实，豆叶已经发烧了，脑袋晕乎乎的，她给豆根开了电视，教他自己换台，自己吃了药，躺在床上。 豆根被电视吸引住了，声音开得很大，痴迷地看着。 豆叶没精神管他，只好用纸巾塞上耳朵，闭上眼睛。 一闭眼，乱纷纷的事情就开始往脑子里面挤。豆叶知道接下来的事情还很多，她没时间生病，更不能放任悲伤把自己击垮，她开始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做斗争，电视声音很乱，她的脑子也乱嗡嗡的。 迷迷糊糊中，她好像听见了很奇怪的声音，睁开眼睛四处看，豆根离电视很近，电视上的画面不堪入目。 “豆根，你看的是什么！”豆叶气得跳起来，直接关了电视的电源。 豆根满脸不正常的涨红，见电视被关了，站起来猛地推了豆叶一把，恼羞成怒地大喊：“老子想看，赶紧给我开开。” 豆叶从地上爬起来，浑身颤抖，抬起巴掌，刚要往下落，豆根猛地跳起来，抓住她的手，凶狠地说：“你敢打我，先你就打了，老子知道打不过他们，就没动你，你要是再敢打，我就打你。” 豆叶看着这个狼一样的弟弟，她颓丧地坐在床上，伤心地说：“豆根，你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我咋了？都怨你！要不是你，妈也死不了，豆秧也死不了，爷爷也死不了，爸爸也不会走，奶奶也不会被抓起来，全都是你！”豆根瞪着眼睛，冲豆叶吼叫，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看着发狂的豆根，豆叶的眼泪一颗颗地滚下来，她轻声问：“豆根，谁跟你说的？” “谁也没跟我说！奶奶早就说你们仨都是给我准备的，嫁人换钱，卖了换钱，你跑了，豆秧死了，豆花才两千块钱，根本不够！”豆根气势汹汹地说着，看豆叶哭，他也一屁股坐在床上，嘟嘟囔囔地说：“还想管老子，老子不用你们管。谁再管我，老子拿刀捅了他。” 豆叶看着这个完全陌生的弟弟，已经不是她印象中那个整天要她背，好哄好骗的弟弟了，他现在的样子很像那时候打她的也有和爸爸，豆根是他们的延续。 豆叶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这就是自己的弟弟，他分不清黑白好坏，更不懂感恩，这就是她的血脉至亲，该拿他怎么办？ 豆叶默默地站起来，去洗了脸，按了按晕涨的太阳穴，回来坐下，尽量心平气和地说：“豆根，咱家现在就剩咱俩了，小时候我整天背着你，现在你大了，你要懂事。现在不是在村里，你不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外边没人纵容你。” 豆根把脸扭到一边，气哼哼地不看豆叶。 豆叶又说：“等咱们到了京城，我给你找个学校，你得接着上学，要是你学习好，能考上大学最好了，考不上也要上个职高技校之类的，学个技术，将来自己干活挣钱……” “你烦不烦，我不念书。”豆根不耐烦地打断豆叶，梗着脖子说，“你给我钱。” 豆叶皱着眉头，问他：“你要钱干什么？” “你别管，你说就剩咱们俩了，你就得给我钱。”豆根说得理直气壮。 豆叶气得胸口闷痛，她深吸几口气，让自己平静一下，往豆根身边挪了挪，说：“豆根，你现在小，该花的钱我会给你花，但是你要听我的话，你要是这么胡闹，我就把你送回去，你自己一个人过吧。” 豆根猛地站起来，气势汹汹地指着豆叶就要大叫，豆叶也站起来，大声说：“你要是再这么闹腾，我马上就把你送回去，一分钱也不给你，你自己要饭去吧。” 看着厉害起来的豆叶，豆根瑟缩了一下，仍然大喊着：“这是奶奶说的，你就得给我钱。” “她犯罪了，被警察抓了，要吃牢饭，你也想去吗？”豆叶冲他大喊。 豆根躲闪着，不敢看豆叶的眼睛，吭哧一阵，一头扎在床上，蒙上被子开始哭。 豆叶想去掀开被子，手伸过去，又停了下来，坐在床边，看着他哭。 豆根扎在被子里，哭声就像老牛叫一样，鼻涕眼泪全都蹭在了被子上。 豆叶的头很难受，刚才生气地大喊，血液涌上来，现在眼睛和太阳穴突突直跳。 豆根哭了一场，好多了，出去吃晚饭的时候没再那么胡闹地要这要那的。 豆根跟着刘卓西去买饮料，刘卓东跟豆叶说：“赵宪给我打电话，你妈妈的案子基本算是破了，如果想更完善一些的话，最好做个DNA鉴定。” 豆叶摇摇头。 “叶子，还是做吧。你弟弟……你们有权继承你妈妈的财产，你姥姥和姥爷去世的时候，你妈妈还健在，按继承序列，不应该是你舅舅的。叶子，即使你不要，也该给豆根争取一下，我觉得，他……还是给他争取一下吧。”刘卓东劝豆叶。 豆叶能想到，现在跟董峰和董岩翻老账，肯定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但是现在有了证据，如果不去要，便宜了那两个人，她心里确实很不甘。 “那就做吧。” “叶子，别担心，这事不用我们自己出面，请律师就好，可以先跟他们协商，如果他们不想协商，我们再走法律程序。” “好吧。”豆叶同意了。 等了三天，所有的事情都办好了，老崔帮忙联系了当地的殡仪馆，饱受屈辱的董欣欣化成了一抔骨灰，被豆叶紧紧地抱在怀里。可怜的豆秧，也化成了一抔骨灰，豆根嫌弃地抱着，生怕弄脏了自己的衣服。 刘卓东请老崔吃饭，他答应帮助寻找豆花。 “这里的警察都是干什么的，还不如民间的。”刘卓西愤愤地说。 “也不怪他们，当地民风就是这样，有钱才好办事，警察办案，是公务，肯定不会给钱，那些村民见不到实惠，谁也不说，没证人，没证据，就没法结案。再说，警察也是当地人，三里五村的都认识，有时候明知道对方是嫌疑人，就是拿不到证据，也没办法。还不如我们这样的，花点儿钱，弄清楚了，再跟警察联系，就好办了。”老崔喝着酒，跟他们闲聊。 “拜托您了，我妹妹今年应该十三了，我没有她的照片，又这么多年没见，这几张画像是她小时候的样子，您拿去试试吧。”豆叶把一个袋子给老崔，那里面装着刘卓西亲手画的素描像，豆根说很像豆花。 豆花被领走三年多了，豆叶只希望她还活着，如果有消息，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也要把她接回来。 老崔拿出画像看了看，答应一定好好办，然后把画像小心地收好。 趁豆叶带豆根买吃的的时候，刘卓西问弟弟：“老二，有了这个小子，你准备怎么办？” 刘卓东烦躁地摇摇头说：“没办法，看看再说吧。” “那还给王豆叶办护照吗？” “办吧，先准备着。”刘卓东长长地叹了口气，心里烦闷到了极点。 汽车驶上高速，速度就快多了，豆根坐在副驾驶上，扭头看姐姐跟刘卓东靠在一起睡着了，就笑嘻嘻地问刘卓西：“嗨，我姐跟他睡了没？” 刘卓西厌恶地皱了下眉头，偏过头看了一眼豆根，说：“以后跟人说话要先称呼。那是你姐，你怎么这么说话？” “不就是个女人嘛？”豆根毫不在意，冲刘卓西暧昧地笑笑，说，“我姐长得漂亮吧，我奶奶说了，她这样的，有人出大钱。” 刘卓西看看豆根，这个才十二岁的孩子，竟然满脸淫笑，看着他的样子，刘卓西直犯恶心。 豆根见刘卓西不说话，开始兴致勃勃地给他讲自己偷看白寡妇上厕所的事，还说起了村里的大白丫，一边描述着大白丫的大白~奶~子，一边耸动着身子，嘿嘿地笑着。 刘卓西火忿忿的，真想把他一脚踹下车。豆根越说越兴奋，竟然说起在宾馆里偷看豆叶洗澡的事。 “闭嘴！”刘卓西冲他吼了一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手上一动，带偏了方向，差点蹭到旁边的一辆车。 刘卓东醒了，问他哥：“怎么了？” 刘卓西不答，豆根刚才被吓了一跳，见刘卓东问，赶紧告状：“他不好好开车，还骂我，差点撞车。” “前边找地儿停一下，我开一会儿。” “不用，我开吧。” 刘卓东摸了摸豆叶的额头，没发烧，但是她睡得很沉，可能这些天她都没睡好。 刘卓东问豆根：“你上几年级了？” “我没念书。” “怎么不上学？” “那个老师总说我，老子就不去了。” 刘卓东皱着眉头，说：“以后不能这么说话。到时给你找了学校，你就好好上，你几年级不上的？” “我不想去。” “那你想干什么？”刘卓东的声音不觉得提高了。 豆根也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在他的认知里，觉得豆叶理所当然地就该给他钱花，有钱了就能买吃的，买喝的，上学干什么。 豆根不说话，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前面到了服务区，刘卓西把车开了进去。刘卓东叫醒豆叶，四人都下了车。 从洗手间里出来，刘卓西叫住了刘卓东：“老二，不能让这个孩子跟豆叶住。” “怎么啦？” 154 回到城里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看着刘卓西的神色，刘卓东很诧异，自己这个哥哥，从没这样厌恶过一个人，或者说，他从没见过刘卓西这样表达对别人的厌恶。 看刘卓西不说话，刘卓东又问了一遍：“怎么了，他不能一个人住吧？他才十二。” “他……，这孩子不学好，村里就偷看寡妇上厕所，这几天住在宾馆，他还看黄片，他还……最好别让他跟豆叶住。” 刘卓东马上明白了，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不远处，有卖糖葫芦的，豆根正在缠着豆叶让她给买，豆叶只好给他买了一个。 豆根拿着糖葫芦，美滋滋地过来了。 刘卓西厌恶地把头扭向一边，刘卓东也沉着脸。豆叶很敏感，她觉得肯定是有什么事，小声问刘卓东：“怎么了？” 刘卓东示意豆叶到一边：“叶子，你家还有别的亲戚吗？” “还有个姑姑，早就不来往了。怎么了？” “叶子，你弟弟……怎么安排他？” 豆叶轻叹了一下，说：“我想先给他补补课，然后找个学校让他上学。” 见刘卓东不说话，豆叶又说：“豆根一来，我肯定走不了了。” “回去再说吧。”刘卓东也很泄气，因为这个孩子，他们的计划全都打乱了。 这次刘卓东开车，豆叶坐副驾驶，豆根和刘卓西坐后座。刘卓西一点儿也不想看见豆根，他那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实在容忍不了这种丑陋。 刘卓西靠着一侧车门，闭目养神。 豆根自己吃了一会儿，又喝了饮料，不一会儿，就呼呼地睡着了。 豆叶回头看豆根的样子，很抱歉地对刘卓东说：“他被带坏了，从小就骑在我们姐仨头上，谁都得让着他，这几年妈妈……他学得更坏了。”豆叶又伤心起来。 刘卓东看着前面，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拉过了豆叶的手：“他必须得改，要不然，一定会吃大亏。” 豆叶靠着椅背，深深地叹息着。 “给他找个封闭的寄宿学校吧，我们多花点儿钱，让老师严格管理。”刘卓东说了自己的想法。 “回去看看吧。”豆叶又看了看弟弟，又是一声叹息。 豆根换了衣服，把头脸洗干净，理了头发，看着还是不错的，但是他身上总带着一种脏兮兮的感觉，让人看着就不舒服。 豆叶察觉到了刘卓东和刘卓西都不喜欢豆根，甚至有点儿厌恶。她一点儿也不怪他们，豆根确实很讨厌，连自己都能被气得时不时地发火，更不要说他们顾及自己的面子要一直忍着怒火了。 这次出来十多天了，店里一定积了一大堆的事，回去之后肯定会很忙，如果豆根再胡闹，该怎么办？ 给豆叶办护照的时候，她有点犹豫，不过还是工整地填写了表格，端正地照了相片。一切办好后，窗口的警察告诉她要半个月后才能来拿。 豆根识字不多，他弄不清豆叶这是在干什么，就追着问。 “你姐在办护照，出国用的。”刘卓东告诉他。 豆根一听就急了：“她出国，那我呢？我也去。” “你自己学习呗，你是男人，自己养活自己。”刘卓东不看他，耐着性子告诉跟他说。 豆根不吭声了，开始小心地打量刘卓东和刘卓西。 晚上住宿的时候，刘卓东开了三间房，豆叶疑惑地看他，刘卓东笑着说：“你晚上好好睡，我们男人怎么住，你别管了。” 刘卓西单住一间，刘卓东跟豆根住一间。 进了房间，刘卓东检查了各处设置，给豆根开了电视，对他说：“你自己看，不要乱跑，有什么事就来隔壁找我们。” 不知为什么，豆根有点儿害怕刘卓东，他心里虽然很不乐意，但还是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刘卓东去找豆叶，豆叶正在看那两个骨灰盒。 “叶子，别想了，好好休息，明天咱们早点儿走，要是不堵车，下午应该能到。”刘卓东揽着豆叶的肩膀，轻声说着。 “这趟你们也累坏了，我觉得你好像瘦了。”豆叶摸摸刘卓东的下巴，那里的胡子茬有点儿扎手。 刘卓东抓住豆叶的手，让她放在自己的脸上。 豆叶靠在刘卓东怀里，轻轻地叹了口气。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刘卓东说：“回去之后，让豆根先住在店里。” “不好吧，李柯住在那，豆根又不听话，别给人添麻烦。” “把地下室那个小间腾出来，买个床就行了，一个男孩子，不用那么多东西。” “那间是放布料的，堆在外面显得乱。他就跟我住吧，反正也有两间卧室，我还能督促他学习呢。”豆叶不明白刘卓东的安排。 “叶子，听我的，这小子……他该好好教训教训。” “是，他一身毛病，我要是再不管他，就更坏了，还是让他跟我那里吧。” 刘卓东有点儿烦躁，说：“那好吧，我尽快给他找个学校。” “旁边那个三小，里边就有很多打工子弟，听说交钱不多，我认识他们主任的老婆，跟他说说应该行。”豆叶说着，又叹气道，“他在村里根本没好好上学，按年龄该上五六年级的，他肯定不行。上几年级好呢？” 刘卓东烦躁得厉害，他站起来，摸了摸豆叶的额头，说：“回去再说吧，你早点儿睡，我也睡去了。” 豆叶把刘卓东送到门口，吻别后，刘卓东站在门外听着豆叶锁好门后，才回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一大早，几人早早出发，刘卓东和刘卓西换着开，中午在服务区吃了自助餐，下午五点左右，终于回来了。 到店里看了看，辅导班有李柯盯着，一切正常，衣服订单果然积了一堆，够豆叶忙上一阵子的了。 几人都很累，吃过晚饭后，刘卓西回家了，刘卓东送豆叶和豆根回家。 趁豆叶收拾的时候，刘卓东把豆根叫到阳台。 “豆根，我不管你以前怎么样，现在到了京城，必须听你姐姐的话，她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如果你惹她生气，我一定让人把你送回去。”刘卓东居高临下看着豆根，语气很重地说。 豆根不说话，刘卓东又说：“还有，你记住，你是男人，你在村里看寡妇看傻丫头，人家顶多骂你几句，如果在这里你也敢这么干，人家一定会揍你，弄不好还会报警，警察就会来抓你。还有，在家里老老实实的，不许进你姐姐的卧室，你姐姐在卫生间的时候，你不许进去。” “那我要是憋屎了呢？” “忍着！”刘卓东紧皱眉头，低喝道。 豆根还要说，刘卓东看到他眼珠子乱转的样子，没来由地生气，双手抓住他的肩膀，把他提起来，狠狠地看着他，说：“小子，你最好听话。” 豆叶出来了，让豆根也去洗洗，豆根看看刘卓东，见他皱着眉头，就赶紧进了卫生间。 刘卓东拉着豆叶进了卧室，关上门，很郑重地说；“我跟豆根谈过了，不让他进你的卧室，他不小了，你要注意。” “他才多大，他……”豆叶突然想起他在宾馆里看黄片的事。 “叶子，一定要注意，我不希望你有事。” 豆叶点头，刘卓东说：“那我先走了，你早点休息，明天咱们先给他找学校。” 送走了刘卓东，豆根明显得放松了，把屋子各处看了个遍，豆叶的卧室也去看了。总体来说，他对这里很满意，虽然比不上路上住的那家豪华宾馆，但是比村里的土房子好多了。 豆叶给他换好床单枕巾，让他赶紧睡，说明天要带他找学校。 豆根不愿意上学，但豆叶明确地告诉他，这事是没得商量的，必须去。豆根骂骂咧咧地，摔打着躺下了。 豆叶把妈妈和豆秧的骨灰摆好，默默地抚摸了一会儿，轻声说：“妈，您放心吧，那些害您的人被抓住了一部分，别的也一定能抓到。过几天，我就送您去跟姥姥和姥爷团聚。” “豆秧，对不起，对不起，你是替我受的罪，我还想接你来城里上学呢，现在……我多希望你能当面来跟我吵啊，好好跟着妈吧，别让妈生气。” 豆叶坐在骨灰盒前面，有很多话要告诉她们，她细细地给妈妈和豆秧讲了自己逃进城里的经过，还给她们讲了邢奶奶，又讲了几个朋友，也说了刘卓东，还谈了要跟董峰和董岩要回财产。 豆叶边说边流泪，这些话憋在她心里很久了，现在一股脑地全说出来了，她相信妈妈和豆秧能听得见。 豆叶放任自己的悲痛和泪水，过了今天，她就不能这样了，她必须为自己，为豆根，更加勇敢地面对生活。 第二天，豆叶做好了早饭，叫豆根起床。一推开卧室的门，一大股难闻的气味迎面而来，大清早的，豆根送给了豆叶一个恶心的大礼——尿床了。 豆叶很生气，十二岁的孩子了，怎么还尿床？ 豆根理直气壮：“昨天喝水喝多了，不尿出来还憋死啊。” 豆叶让他赶紧脱下睡衣，豆根毫不避讳，马上把湿哒哒的大裤衩拽下来，里面竟然没穿内裤。 豆叶气得骂他，他还故意在豆叶面前晃了晃身体。 豆叶忍着怒火，给他洗衣服洗床单，又把大床垫子拽到阳台去晒。 豆根不管豆叶的忙碌，心安理得地吃了早饭，把鸡蛋和小饼都吃了，等豆叶忙完的时候，桌上只剩了一碗粥。 豆叶叹息着，快速喝了粥，叫豆根赶紧准备。 豆根本就不想去，现在正被电视节目吸引着，更不想动了，豆叶叫了几遍，他都不动窝，直到豆叶愤怒地把电视关了，他才很不高兴地去穿鞋。 155 我醉了，来接我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刘卓东办事效率极高，他昨天回去就联系了一所私立学校，那里招收学生没有门槛，基础差的有老师专门辅导，保证升学率，只是费用很高。 豆叶觉得挺好的，本来她还想让豆根自学一段时间，等差不多了再去学校，但是他自己根本不可能学进去，那就只能让老师帮助了。 刘卓东在店里接上了豆叶和豆根，直奔翼翔学校。 这是一所封闭式管理的学校，最小的孩子八岁，最大的十五，从小学三年级到初三。 路上，刘卓东介绍说：“翼翔学校的校长是个很有办学经验的教育专家，他这里的很多学生都是家长慕名送来的，经过学校的教育，出去的孩子上了高中都挺好的。” “怎么收费？” “一学期五万，所有的都包括，校内一律穿校服，吃饭是自助餐，床铺被褥学习用具全都提供，每周五家长接，周日五点前返校。”刘卓东把这些全都打听清楚了,豆叶听得很高兴，豆根绷着脸，特别不高兴。 豆叶摸摸豆根的头：“姐给你交钱，你好好上，到时候也考个大学。” 豆根猛地一扭，躲开豆叶的手，看着车窗外，不说话。 教学主任接待了他们，刘卓东找的关系很硬，所以，教学主任简单问了问豆根的情况，便把他安排在了三年级一班，班主任姓祁。 祁老师长得漂亮，打扮入时，行动间漂浮着淡雅的香水味，她领着找到了教室，又把他们带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办公室就在教室旁边，只要老师愿意，可以随时从墙上的单面玻璃看到教室里的情况。 办公室里，祁老师详细问了豆根的学习情况，豆根倒是比较配合，有问必答。 但是，祁老师还是皱眉了，豆根的水平太低了，她需要付出很多努力才可能帮他补上来。豆叶和刘卓东陪着说了很多好话。 办完手续，领完东西，祁老师带着豆根把豆叶和刘卓东送到学校门口。 坐在车上，豆叶回头看着豆根，鼻子直发酸，忍不住抹眼泪。 刘卓东拍拍她的手：“别难过，他不小了，趁着刚进城，什么都不熟，早点接受教育更好。” “他从没离开过家，肯定不适应。” “别担心，早晚都有这个过程，今天周二，星期五就能回家，放心吧。” 豆根的大事解决了，豆叶开始投入到工作中。 白叶服饰的规模扩大了不少，霞姐已经成了元老，手下管着六名员工。豆叶待她不薄，她也真心实意地替豆叶着想。 莲姐丈夫出了车祸，瘫痪在床，她不能到店里上班，但还算豆叶的员工，她把活领回家，一边照顾丈夫一边干活。 李柯一直坚守着辅导班，现在的白叶辅导班非常有名，想报名进来很不容易。丁坤找到了更好的兼职，不在这里了，她的位置前后换了几个人，都是李柯介绍来的学弟或学妹，干活很踏实。 李柯要考研，豆叶很支持，不但工资从不拖欠，还把他在服装上的智慧投资折合成现金给他，李柯住在这里，吃在这里，他很知足，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回报豆叶。 豆叶处理着那些订单，忙得昏天黑地，刘卓东也是如此，他的手上也积了一堆的事情。 他们这次跟豆叶回老家，没告诉家里，刘卓东说去旅游，刘卓西说去写生，但是他们的行程还是被叶青打探到了。 叶青知道了，沈秀萍也就知道了。 刘卓西回去的第二天，就被妈妈审问了。刘卓西被妈妈像挤牙膏一样，把事情一点儿一点儿地全问出来了。 沈秀萍一点儿也没被豆叶凄惨的故事感动，她抓住的是另一个重点，王豆叶办了护照。 她知道刘卓东想到国外读研，也知道他联系好了学校，只是不知道他具体什么时候走。她把这些信息第一时间告诉了叶青，叶青很高兴，只等刘卓东一走，她跟着就去。 她觉得，只要到了国外，刘卓东和王豆叶远隔重洋，再浓的感情也会被滔滔海水稀释干净，那时候，刘卓东就会知道她叶青才是最好的。 叶青是个特别执着的人，她在这两年里不仅学习了裁剪烹饪，还重拾了舞蹈训练，凡是豆叶会的她都会，而且做得还很好。 但是，刘卓东在工作上一直拿她当同事，生活上一直拿她当同学，甚至连朋友都不是。 叶青沮丧过，也曾去相了两次亲，但是她心中一直有种执念：即使得不到刘卓东的爱，也要把他和王豆叶拆散，因为，王豆叶配不上刘卓东。 有时候，她也很鄙视自己的这种想法，但是，这种自省让她很痛苦，她从小就怕疼，几次之后，她就再也不这么折磨自己了。 渐渐的，她觉得自己很可怜，而且她觉得自己可悲的处境都是豆叶造成的，她觉得像豆叶这样只能靠暂住证在京城立足的农村姑娘，就该老老实实地回到农村去，不该走在城市的街道上，更不该把着刘卓东不放。 这次刘卓东出去十多天，居然是陪着王豆叶回老家了，叶青知道他们行踪的时候，都快要疯了，她认为刘卓东是去见豆叶的家长了，他们可能要结婚了。 沈秀萍告诉叶青，豆叶也办了护照，叶青彻底疯狂了，她等不到及去国外了，她觉得自己必须现在就出手。 豆叶很担心豆根，第二天就给班主任祁老师打了电话，祁老师说豆根的适应能力比较强，跟同学的关系也不错，只是学习很吃力。 豆叶挺高兴的，她觉得豆根学习吃力是正常的，一开始去肯定跟不上，慢慢就会好的。 李柯也说这个很好办，等豆根周五回来，他会亲自给豆根补课，用不了几个月，豆根就能赶上同学。 星期四的时候，刘卓东来找豆叶，说找好了律师，可以正式跟董峰和董岩交涉了。 豆叶心里很沉重，她觉得事情肯定不会顺利。 豆叶约志刚见面，跟他说了准备向董峰和董岩讨回财产，志刚犹豫了一下，说：“小叶，这事最好委托律师出面。董岩没什么，董峰可不简单，他现在是乡镇的二把手，属于实权人物，跟他斗不是那么容易的，你千万小心。” “嗯，我会注意的。” “也不用特别担心，董峰应该明白这其中的道道，你的要求只要不过分，他应该能同意。” “志刚叔，我只想拿回我妈妈应得的，然后留给豆根。那时候的八十万跟现在的八十万不是一个概念，但我也没准备多要，如果能拿回五十万也行。” 志刚点点头，说：“小叶，卓东很不错，这几年我也跟着沾了不少刘氏的光，必要的时候，不要矜持，让刘氏出面说句话，肯定管用。” 豆叶点头，志刚又问了豆根的情况，让豆叶有事就给他打电话。 星期五下午，刘卓东很抱歉地告诉豆叶，家里请客，不能陪豆叶去接豆根了。 豆叶叮嘱他不要喝多了，刘卓东满口答应，说晚一点儿去看他们。 豆叶早早地去了学校门口，还买了一大袋好吃的，期盼着豆根出来。 学校门口的汽车排成了长龙，很多家长都来接孩子，豆叶从他们的聊天中知道这所学校的教学质量的确很好，一些普通学校管不了的孩子被送进这里后，都变好了，家长们对学校很满意。 豆叶很高兴，暗暗感谢刘卓东，她相信豆根一定也能变好，她甚至设想到了豆根考上大学的情景，她暗下决心，一定要多挣钱，好好供豆根上学。 豆根穿着校服走出来了，豆叶从人堆里看到他，赶紧大叫着，跳起来向他招手。 豆根的变化不大，如果说有变化，那就是变得胆怯了。他惊慌地看着门口的汪洋人群，茫然地不知该往哪里走，这导致他堵了路，被几个同学推搡着走了出来。 见到豆叶，他猛跑过来，一把抓住豆叶的衣服，此时，他真的很像个小弟弟。 豆叶欢喜地看着弟弟，把他的书包拿下来，把好吃的递给他，问他在学校的的事情。 豆根一边应付着，一边四处寻找，问豆叶：“就你一个人，他怎么没开车来接我？” “你说东哥啊，他有事，晚上会来看你的。咱们坐公交回去，我都买好菜了，回去就给你做好吃的。” “坐什么公交？”豆根很不高兴，“那些同学家都有车，还都是好车，你还要坐公交，让他们看见了，我还要脸不？” 豆叶吃惊地看着豆根，没想到短短几天，豆根就开始跟人攀比了。 “豆根，人家有父有母，你只有我，我现在没能力买车，咱们只能坐公交车。等你学习好了，长大了，自己给自己买个好车，那才是本事，现在咱们没法跟人家比。”豆叶停下脚步，郑重地跟豆根说着。 豆根转动着脑袋四处看，见到同学也不跟人打招呼，而是把脸扭向一边，装作没看见。 豆叶很气愤，拖着他来到公交车站，站在那里等。 跟他们一起等车的孩子和家长很多，车站上非常热闹。豆叶很希望豆根多说说学校里的事，但是没问上两句，豆根就开始烦了，呵斥着让豆叶闭上嘴。 豆根的声音很粗俗，引得一些学生和家长看了过来，他马上躲到豆叶后面，豆叶皱着眉头，也不问了，只等着回家再说。 换了两次车，回到家里，一进门，豆根马上把校服脱了，换上自己平时穿的衣服，豆叶刚问了一句，他就借口自己累了，要休息。 豆叶只好忍着怒火去做饭。 饭桌上，豆叶刚要说话，豆根马上拦住她：“吃饭不许说话，这是老师教的。” 豆叶默默地给他夹菜盛饭，豆根吃完，一抹嘴，站起来就直奔电视去了。 看着豆根对着屏幕哈哈大笑，豆叶只能安慰自己：也许他在学校真的很累，就让他放松放松吧。 等豆叶收拾完碗筷，豆根依然看得高兴，豆叶问：“老师留作业了吗？” “留了，我明天再写。”豆根的眼睛不离电视，随意地应付着。 “学校的饭菜好吗？能吃饱吗？” 豆根仿佛没听到。 “你们班同学都是几岁的？你比他们都大吧？” 豆根还是双眼紧盯电视，他的耳朵把豆叶的问话过滤掉了。 豆叶又问了一遍，豆根火了，扭过头，冲着豆叶嚷：“烦不烦，问什么问？把我送进去了，还没完没了地问，老子不想说，别烦我。” 豆叶气急了，跳起来就想给他一巴掌，豆根冷冷地说：“别打我啊，老子正一肚子气，你要敢碰我一下，我就再也不去了。” 豆叶的手僵在了空中，她和豆根冷漠的眼神对视着，最终，还是她败下阵来。 豆根继续看电视，豆叶呆坐着，她希望刘卓东快来，帮她看看，豆根这是怎么了？ 豆叶没等到刘卓东的人，等来了他的一条短信：豆叶，我喝多了，你来接我，我在富国1103。 156 让你看看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富国酒店的豪华在京城首屈一指，名流和富商们常在这里出入，但是，豆叶从没进去过。 看了短信，豆叶没多想，叮嘱了豆根几句，拿上包就下楼了。 她知道刘卓东的酒量和酒品，这肯定是喝得超量了，短信也是还没放下酒杯的时候发的。她得快点儿赶过去，要不然等喝完的时候，他就会醉得什么都不知道了，把他弄回家可就不容易。 不过，豆叶心里也很犹豫，他记得刘卓东说过今天是他家请客，那他家来的肯定不仅他一个人，如果碰上了他妈，该怎么说呢？ 富国离她家不远，步行穿过小胡同大概要二十分钟，豆叶怕刘卓东着急，就打了车，在看见富国酒店的时候，她已经决定好了：悄悄去看看，如果他身边有人，自己就赶紧出来，免得不愉快。 豆叶进了酒店，美丽的礼仪小姐简单询问后，微笑着把她带到电梯口，详细告知了1103的楼层和方向，并用对讲机做了联系。 现在是夜里九点钟，正是酒店待客的黄金时间，几个大厅全部爆满，三层以上全是包间，越往上越安静，偶尔有服务员从包间里出来的时候，开关门间才能泄露出一点儿喧哗的声音。 楼层服务员看到豆叶从电梯里出来，微笑着迎了过来，带着豆叶来到1103。 服务员就要开门，豆叶突然一阵心慌，她赶紧制止了服务员的动作。 训练有素的服务员保持着微笑，往旁退了一步，静静地看着豆叶。 服务员见多了各种各样的人，但是，面对豆叶，她有点疑惑。 豆叶长得很漂亮，但是穿着打扮很普通，而且没化妆。穿成这样来赴饭局肯定是不合适的，可她的样子也不像是做那种生意的。那么，就是来找人的。可是一般情况下，到高层来找自家男人，抓奸打小三的，都是半老徐娘，还应该带人啊，单枪匹马的很少见。她这么年轻，穿着又随意，难道是不受宠的二奶来抓小三？短短几秒间，服务员把自己八卦开心了，她期待着看一场大戏，好缓解一下紧张劳累的生活。 又一个服务员过来，两个人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那个服务员打量了豆叶一眼，兴冲冲地走了。 房门的隔音效果非常好，站在门外，一点儿也听不见里面的声音。 豆叶很犹豫。对于刘卓东的家人，她只跟刘卓西和聂奶奶熟，也认识沈秀萍，但是从没正式见过面，也没见过其他人，豆叶觉得自己就这样冒然进去，很不好。 看豆叶拿不定主意，服务员轻声问：“进去吗？如果您不着急，可以先到休闲区等候。” 豆叶宛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她连忙点头，说：“我先去等一下吧。” 服务员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前面带路，绕过一个小门，把豆叶领进了一个小厅。 小厅里环境优雅安静，一丛丛翠竹花木隔开着一个个小桌，有几个客人坐在这里。 服务员把豆叶带到一个空桌那里，豆叶坐下来，透过雕镂精美的花窗，能看到对面1103的房门，豆叶看了一会儿，拿出手机，她想先给刘卓东打个电话。 电话拨通了，但是没人接。又拨了一遍，还是如此。 豆叶犹豫着，要不要给刘卓西打一个问问？ 一个带着茶色眼镜的女士过来，对要过来给豆叶送水的服务员摆了摆手，站在豆叶对面问：“王豆叶吗？” 豆叶站起来，点头，问：“您是？” 女士摘下眼镜，坐下来，说：“我是叶曼。” 豆叶慢慢坐下，大脑飞速运转，最终确定自己不认识她。 看豆叶疑惑的眼神，叶曼说：“叶青是我妹妹。” 豆叶看着她冰冷玩味的眼神，心里升起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你知道叶青和刘卓东的事吧？小青从小就喜欢卓东，我们两家是世交，家长都希望他们在一起，眼看着年龄不小了，就筹备着该让他们结婚了。” 叶曼说话的声音婉转柔美，但是豆叶却觉得冰冷刺耳。 “今天是刘家请客，算是他们俩的订婚宴吧，大人都走了，小青和卓东……呵呵，都喝醉了。” “你到底要说什么？”豆叶的声音颤抖了。 “也没什么，就是受小青所托，来告诉你一声。我没想到你来得挺快的。”叶曼慵懒地坐着，面对紧张的豆叶，她就像一个掌控着一切的女王。 “刘卓东呢？” “在里面啊。我还以为你会直接进去，那就省我的事了，你还挺谨慎的，没进去。”叶曼摆弄了一下眼睛，说，“小青性子很急，做事不爱考虑，她想跟卓东生个孩子，我们这类家族，很讲究血脉的。” 看到豆叶瞪大的眼睛，叶曼的嘴角勾起一丝笑容：“今天叫你看看，是想让你明白，卓东是小青的，跟你没关系了。” “你……你们……刘卓东到底在哪儿？”豆叶站起来，声音里满是焦急。 她可以肯定，刘卓东被灌醉了，掉进了叶曼和叶青甚至是两家合伙设计的陷阱里，她得去救他出来。 “你想去看看吗？”叶曼优雅地站起来，戴上眼睛，说，“你去看看也好，能省下很多麻烦。” 说着，叶曼示意豆叶跟着，走出了这个小厅，向1103走去。仿佛和楼道融为一体的服务员们，彼此交换着眼神，一个个兴致勃勃。 豆叶紧紧抓着包，跟在叶曼后面，从休闲区到1103，连十秒钟都用不了，但豆叶却觉得很漫长。 叶曼打开了房门，回头看了一眼豆叶，示意她进去。 豆叶咬着牙，走了进去。她迫切想看到刘卓东。 绕过屏风，入目的是一张大餐桌，上满摆着杯盘，看样子客人已经用餐完毕，走了。豆叶不明所以，看着叶曼。叶曼冲她笑着，来到房间一角，指着一扇暗门，说：“你自己看吧，我不好意思。” 豆叶走过来，她开始颤抖，她眼前清晰地浮现出刘卓东跟她讲起酒店暗门时鄙夷的神色。 豆叶觉得叶曼没理由骗她，她就像中了魔咒一样，手哆嗦着，轻轻推着暗门。 一般情况下，暗门都应该是里面锁死的，但是，豆叶很轻松地就把它推开了一道缝。 立刻，男人嘶哑的低吼声，女人的*声扑了出来。 豆叶木然地把门推开，就看到了刘卓东。 刘卓东是赤~裸的，身上很多汗，正在动作着。感觉到门开了，他抬起头，看向豆叶，他的眼神很空洞，豆叶看到他的眼睛很红。 豆叶没看到他身下的那个女人是谁，她一直看着刘卓东的眼睛，两个人就那样对视着，然后，泪水突然模糊了她的眼睛。 叶曼从后面拉了她一下，又用力拉着她的胳膊，一直把她拉出1103，然后关上了房门，所有的声音和画面都消失了。 “告诉你一个秘密，卓东从小就有洁癖，应该是那种精神上的洁癖。他接受了叶青，就不会再有别的女人。”叶曼悄声在豆叶耳边说着。 看豆叶流着泪发愣，叶曼轻蔑地笑着，说：“我知道小青的勇气是从哪里来的，她没说错，你果然是个懦夫。你可以走了。” 豆叶没听清叶曼说什么，但是看清了她脸上嘲讽的笑容，豆叶脑子很乱，她突然明白那个信息不是刘卓东发的，因为刘卓东从不叫她“豆叶”。 她仔细回想刚才看到的一幕，刘卓东的眼神很奇怪，也许他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想到这些，豆叶猛地把叶曼推到一边，扭开1103的门，冲了进去。 叶曼愣了一下，也跟着冲了进去。然后她就看到叶青把豆叶逼了出来，叶青脸上带着胜利的微笑，一步步往前走着，豆叶一步步地后退。 “小青……”叶曼看叶青衣衫不整，焦急地提醒她。 叶青笑着，对豆叶说：“我赢了，我得到了刘卓东，从此，他属于我。” “不，不……”豆叶摇着头，眼泪一颗接一颗地滚下来，她想绕过叶青，她想去看看刘卓东。 叶青呵呵笑着，娇美的脸显出狰狞的神色，她用自己*的胸膛迎向豆叶，不让她过去。豆叶被逼得不断后退，一直退到了门口。 “你快走，赶紧走。”叶曼拉过豆叶，把她推出了房门，然后从里面锁死。叶曼很震惊，她从没见过叶青这个样子，她觉得自己的妹妹疯了。 豆叶用力拍打着房门，大声叫着刘卓东。 服务员赶紧跑过来，还呼叫了保安。 豆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带出富国酒店的，身强力壮的保安们把她驱离富国的范围，然后站在不远处看着她。 豆叶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过往的行人和车辆好奇地看她，还有人围在不远处，指指点点地说着。 突然，一个人拉着她，向一辆车走去，打开后车门，让她坐了进去。 是志刚，他正好从富国出来，看到了豆叶。 志刚吩咐了司机几句，问豆叶：“小叶，你怎么了？” 豆叶没救出刘卓东，此时的她，只觉得万念俱灰，好一会儿，她才听到志刚在叫她。 “志刚叔……” “你是不是挨欺负了？”志刚打量着豆叶，皱着眉头问。 “没有。志刚叔，刘卓东……” “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想回家。”豆叶看着志刚，眼泪突然汹涌而出。 “好，好，别哭，这就送你回家。”志刚拍着豆叶的肩膀，安慰着。 豆叶双手捂住脸，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小叶，是不是跟卓东闹别扭了？别哭了，等我给他打电话，说说他。” “不要。”豆叶低声喊了一句，呜咽了几声，肩膀颤动了一会儿，她抹了抹脸，对着志刚挤出一丝笑容，说，“志刚叔，我没事，您送我到小区口就行。” “小叶，有事就说。”志刚看着豆叶的眼睛，那双泪水涟涟的眼睛里满是痛苦。 “真没事，谢谢您，您去忙吧。”豆叶看已经到了小区，没等车停，就要开门。 志刚赶紧抓住她的手，司机连忙把车停下。 豆叶挣脱志刚的手，开了车门，抓起自己的包，冲志刚挥挥手，飞快地跑进了小区。 志刚还要再赶一个酒局，他觉得豆叶一定有事，但是接下来这个酒局关系到一个大项目，他又不能不去。 站在车边，犹豫了一会儿，已经看不到豆叶的影子了。志刚坐上车，吩咐司机赶往下一个酒局。 豆叶一口气跑上楼，好半天才找到钥匙， 开了门。 电视的声音很大，豆根正看得津津有味，他瞟了一眼豆叶，继续看自己的节目。 豆叶直接进了自己的卧室，关上房门，扑在床上，放声大哭。 157 出来吧，你不脏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豆根隐约听到了哭声，但他不想动，直到节目完了，他又换了几个台，实在没得看了，才打着哈欠关了电视。 豆根趿拉着拖鞋，到厕所撒了尿，他一直记不住随手冲水，又没有豆叶提醒，所以，那泡尿就摆在了那里，愉快地散发着它的气味。 豆根在镜子里看了看自己的脸，又龇着牙看了看，脸很干净，牙也很白，不用洗漱了。他随手关了灯，进了自己的卧室，脱得光溜溜的，躺下没几分钟就睡着了。 豆叶很悲哀。 她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刘卓东。她确信刘卓东肯定是被陷害了，她希望等明天酒醒了之后，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在豆叶的印象中，叶青是个漂亮大方的知性美女，豆叶知道她一直在追求刘卓东，但从没想过她会这么疯狂，更没想过她会用这种方法要挟刘卓东。 如果换做别的富家子弟，这根本不叫事。可是，刘卓东不是那样的人。 刘媛媛给豆叶讲过她们的圈子，讲过那些龌龊事，不过，豆叶都是当故事听的，从没想过这样的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豆叶，其实这些有钱人，表面看起来特要面子，实际上，最不要脸的也是他们，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豆叶记得刘媛媛说这话的时候，嘴巴撇着，声音恶狠狠的。 豆叶还取笑她：“你不也是有钱人吗？” “我不一样，我的身体不容许我跟她们一样胡闹。”刘媛媛又庆幸地说，“认识你真好，我觉得我能多活很多年。” 该怎么办？ 豆叶缩成一团，蜷在床上，她想到找叶青谈判，想到找叶青的父母谈谈，或者请聂奶奶主持公道。甚至想到请志刚或者李娇帮忙找一帮人，把叶青打一顿。 但是，这些想法，每一个都禁不住仔细推敲。 王豆叶在这个城市里举目无亲，她就是一叶浮萍，一阵微风吹来，她都得随着摇晃，如果风大一些，她就可能被吹跑，或者被打翻。 一直以来，她的目标就是在城市里生存下去。而今，妈妈死了，她更没有了退路，她只能忍辱负重，带着豆根，在这个如野兽一般的城市里生存下去。 幽深的暗夜里，豆叶长叹一声，在这个城市里，她就是个蝼蚁。 可是，蝼蚁也会心痛。 她不知道刘卓东怎么样了。 叶曼是心理学硕士，她说刘卓东有精神洁癖，虽然豆叶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但是她相信叶曼没说谎。 刘卓东的洁癖很奇怪，他不怕脏，再脏再乱的地方他也能不怕，可是他怕接触不喜欢的人，如果接触了他们，他就会使劲儿地洗手。 豆叶问过他，他说总感觉他们呼出的气沾在手上，洗不掉。 这次，如果他酒醒了之后，还记得跟叶青的事，不知他会怎么样？ 豆叶躺不住了，她必须找到刘卓东，如果叶青还想阻拦的话，豆叶不惜跟她拼命。 跑在清冷的街上，车辆和行人极少，现在是凌晨四点，就连清洁工也没开始上班。 豆叶去了富国酒店，那里大门紧闭，从侧门进去，到前台询问，打着哈欠的服务员查了一下，告诉她：“1103的客人昨天就走了。” 豆叶拨打刘卓东的手机，但是没人接听。 她只好拨了刘卓西的号码。 “豆叶……”刘卓西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又很高兴。 “卓西哥，您知道刘卓东在哪儿吗？” “你在哪儿？我去接你。” 刘卓西开着车，接上豆叶，直奔自己的画室。 刘卓东昨天就醒了，他完完全全记得所有的事情。 是刘卓西把他接回来的，回来之后，他就一直泡在浴缸里。 “豆叶，别怪老二，他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 “你去吧，劝劝他。” 豆叶进了浴室，屋里很凉，花洒哗哗地往下喷着，地上全是水。刘卓东把自己完全泡在水里，只露出头部，脸上盖着一块毛巾。 豆叶蹚着水过去，鞋很快就被打湿了，能感觉到水很凉。 花洒的水淋在他的胸部，在那里溅开一大朵跳动的水花。刘卓东浑身皮肤青白发皱，整个人看起来好像没了生气。 豆叶颤抖着手，把他脸上的毛巾拿开。 刘卓东睁开眼睛，看清是豆叶，他痛苦地闭上眼睛，抢过毛巾，捂在自己脸上。 “出来吧，你不脏。”豆叶的眼泪滴下来，落到刘卓东的肩膀上，他好像被灼烧了一样，猛地颤抖起来。 “叶子，我……”刘卓东捂住脸，声音哽咽着，“你走吧。” “出来吧，我还想跟你说说豆根的事呢，没有你，我一个人管不了他。”豆叶把自己的手捂在刘卓东的胸口，那里也是一片冰凉。 刘卓东慢慢拿开毛巾，看着豆叶。 豆叶捧起他的头，轻轻地吻了吻他的额头和眼睛，轻声哄着说：“快出来吧，我脚都湿了，水真凉。” 刘卓东眼泪涌出来，他就像个等着妈妈的乖孩子，配合着豆叶的动作，老老实实地让豆叶用大浴巾裹上，又给他把头发擦干。 刘卓西长舒了一口气。 豆叶把刘卓东捂在毯子里，帮他按摩手脚，让他慢慢地暖和过来。 “睡吧，睡一觉，睡醒了起来吃饭，你开车带上我，咱们出去玩儿。”豆叶微笑着，对刘卓东说。 刘卓东眼睛里含着热泪，用力点了点头。 豆叶依偎在他身边，闻着豆叶的味道，刘卓东终于睡着了。 看着刘卓东睫毛间的泪珠，豆叶恨不得杀了叶青。 她轻轻擦去刘卓东的泪珠，握着他的手，让他睡得更安稳一些。 门外，刘卓西倚着墙壁，看着他们。 他现在很后悔，他已经预感到昨天的饭局有阴谋，但是他觉得自己弟弟和豆叶的感情肯定禁得住考验，叶青试过之后就会死心。但是，他还是高估了叶青的人品和手段，他以为她们顶多是演一场戏没想到，叶青动了真格的。 刘卓西知道刘卓东有精神洁癖，这算不上秘密。 不知是从几岁开始的，刘卓东对于自己不喜欢的东西，从来就不碰，如果无意间挨上了，他就会拼命地洗那块儿皮肤。把皮肤泡得发白发皱才可能罢休。 再大一点儿的时候，他的情况好像有了好转，他不再跟那些不喜欢的物体较劲，转为了对人。 对于他厌恶的人，他坚决不跟人家来往，一句话也不说，更不要说肢体接触了。 爷爷发现后，专门给他请了最顶尖的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做了很多测试后，告诉爷爷刘卓东可能是受到过什么刺激，他患上了心理洁癖，是一种强迫症。 接下来，心理医生亲自给他做了辅导，还是挺有效的，他不再那么极端，也能跟人虚与委蛇地说话谈笑，偶尔碰上肢体也不那么敏感了。 但是，他回家后肯定要洗澡，而且会洗很长时间。这一点，只有刘卓西注意到了。因为他有时也是这样。 爷爷去世那年，刘卓东九岁，上小学，刘卓西上中学，那时候爸爸忙于集团事务，妈妈忙于社交，常常一连几天看不见他们。奶奶特别偏疼刘卓东，刘卓西有时候会很嫉妒，但是，刘卓东爱黏着他，常把奶奶给的零花钱都拿出来给他买颜料。 渐渐的，刘卓西越来越沉默，完全沉迷于画画中。相对来说，没有什么癖好的刘卓东就成了爸爸有意培养的接班人。 在没遇到豆叶之前，刘卓东的生活特别简单，学校、奶奶家、证券交易所，三点一线。偶尔会跟同学出去玩玩，他的成长轨迹跟京城其他富家子弟完全不同。 昨天的饭局是沈秀萍主持的，她邀请了叶青一家。饭桌上很不愉快，刘卓东在叶青父母面前再次拒绝了叶青。叶青父母呵斥了叶青，也给了沈秀萍脸色，愤而离席。 沈秀萍心里很不痛快，大骂刘卓东。叶青反而替刘卓东求情，说刘卓东只要跟她连干三杯绝交酒，从此就只是上下级的同事关系。 刘卓东就喝了。 这时候，叶曼也参与进来，打起感情牌，几个人又喝了几杯。 沈秀萍说头疼，刘卓西只好先把她送回去。 等再回来的时候，他就看到豆叶被保安架了出来，看到志刚路过把她拉走了。 等他跑上楼，进了1103的时候，叶青在哭，叶曼纠缠着刘卓东，说他夺去了叶青的第一次，他必须负责。 刘卓东看起来很不正常，他拼命躲着叶曼的纠缠，但是他也出不了门，因为叶青就堵在门口。 刘卓西第一次打了女人，他打了叶青一耳光，把叶曼推倒在地上，然后把刘卓东带下楼，带回了自己的画室。 刘卓东始终一言不发，到家之后，马上就钻进了浴缸，热水器加热的速度赶不上水的流速，所以，刘卓东就一直泡在冷水里。 刘卓西其实也在水盆里洗了好长时间的手。 听着浴室里哗哗的水声，他很担心刘卓东再次爆发精神洁癖，那样，爸爸的期望就会完全落空，妈妈也不用再妄想了。想到这些，刘卓西心里竟然有些痛快。可是，他又想到奶奶会很伤心，他又觉得很难过。 豆叶打来电话，刘卓西很欣慰。 看着豆叶和刘卓东依偎在一起，朝阳把温暖的光照在他们身上，刘卓西觉得心里很平静，他微笑着，由衷地祝福他们。 刘卓西知道叶青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但那是以后的事，他现在只想把这幅画画下来。 158 别逼他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豆叶被手机的震动声惊醒，电话是刘媛媛打来的，她约了李娇，想去看豆根。 豆叶从老家回来后，只跟她们通了电话，还没见过面。李娇和刘媛媛知道豆叶的弟弟来了，马上就以姐姐自居，趁着这个休息，想去看看他。 豆叶转身看看熟睡的刘卓东，低声说：“下午再来好吗？我现在有点儿事。” 刘媛媛那里声音很吵，估计她已经在街上了。听豆叶这么说，刘媛媛也没坚持：“行啊，那我们先去逛逛，下午去你那吃饭，我都馋了。” 挂了电话，豆叶看到到快九点了，不知豆根饿了没有。她往家里打电话，打到第二遍的时候，豆根才接了。 他带着起床气，埋怨豆叶没做饭，说自己快要饿死了。 豆叶赶紧说：“我有点儿事，你先吃点儿饼干，我很快就回去。” 豆根气哼哼地挂了电话，光着屁股，先去撒了尿，又到厨房里一阵乱翻，找到一堆好吃的，全都拿到床上，躺着吃。 豆叶惦记着豆根，又担心刘卓东饿着，匆匆来到厨房，可刘卓西的厨房就是一个摆设，那里有精致的锅碗瓢盆，可一丁点儿食材也没有。 “你先回去吧。”刘卓西站在门口，对豆叶说。 “那……行吗？” “应该没事，等他醒了，我带他过去找你。” 豆叶点点头，犹豫了一下，拿起自己的包正要走，刘卓东裹着浴巾从楼上冲下来，着急地找豆叶。 见了豆叶，他才放松下来，抓住她的胳膊，说：“我还以为你走了。” “没有，我想去做饭，可这里什么都没有。” “嗯，我们出去吃。你等我一会儿。” 从楼里出来的时候，刘卓东用一根画笔挑着一个大袋子，里面是昨天穿过的衣服，他皱着眉头，把它们扔进了垃圾桶。 豆叶小心地观察着刘卓东，他除了脸色不好之外，一切都挺正常的。 但是，豆叶觉得他这种看起来很正常的样子才是不正常，她能感觉到刘卓东的紧张，甚至能看到他的手在轻微地抖动，脸上的肌肉也绷得紧紧的。 豆叶心里很痛，但她明白自己此时不能表露出一星半点儿的坏情绪。 刘卓西坐到了驾驶位，豆叶对他们说：“我们先去超市，下午李娇和媛媛要去，到我那里聚餐。” 刘卓东点头，刘卓西默默地发动了汽车。 超市里，刘卓东推着购物车，豆叶挽着他的胳膊，不停地跟他说话。喧闹的人群里，刘卓东渐渐平静下来。 豆叶买了很多东西，有些东西她自己都不知道买来有什么用。 在面点熟食区，豆叶还买了几个大煎饼，又借用微波炉把牛奶加热。两个人拎着几大包东西去停车场。 刘卓西不爱逛超市，他照例等在车里。豆叶把大煎饼和牛奶分给他们，三人坐在车里，边吃饭边说话，看着人们进进出出，也挺有意思的。 温热的食物填饱了肚子，身边又是自己熟悉的亲人和爱人，刘卓东的感觉好多了。 他把刘卓西撵到后面，自己开车，很快就到了豆叶家。 豆根还躺在床上，听到门响，也没起来。 刘卓东自然去安放东西，刘卓西自己坐，豆叶叫着豆根，进了他的卧室。 “豆根，你怎么还不起？快起来。”豆叶推了他一把，然后去拉开窗帘，打开窗子。 阳光马上冲进了屋子，豆根很不高兴，嘟嘟囔囔地坐起来穿衣服。 刘卓东想问问豆叶那些虾用不用现在就泡上，一进来，就看到豆根还光着下身，慢慢腾腾地往腿上穿内裤。 豆叶没注意刘卓东，她正边磨叨豆根边收拾床上的那些残渣。 刘卓东愤怒地冲过去，猛地把豆根推倒，抓住豆叶的胳膊，不管不顾地把她拉出屋子。 “他都多大了，以后不许去他的卧室。”刘卓东满脸愤怒，用力抓着豆叶的肩膀，冲她吼着。 豆叶被吓了一跳，看着暴怒的刘卓东，她赶紧用力点头。 刘卓西过来，站在旁边，担忧地看着豆叶。 豆叶面色发白，惊惶地看着刘卓东，说：“我记住了。” 刘卓东看着豆叶，手慢慢松开，抱歉地说：“叶子，对不起。我……”他摇摇头，放开豆叶，去了阳台。 豆叶祈求地看着刘卓西，刘卓西摇摇头，坐到沙发上。 豆根被吓坏了，不敢出来。豆叶深吸了口气，揉揉脸，让她不那么紧绷，喊豆根：“豆根，去洗洗脸，趁热吃煎饼，吃完把你自己的屋子收拾了，下午有两个姐姐要来。” 豆根磨磨蹭蹭地从门缝里看了看，见没人注意他，匆匆溜进卫生间。 豆叶看看刘卓西，冲他笑了笑，走向阳台。 豆叶家的阳台很长，从客厅一直通到卧室，阳台上摆满了花。 刘卓东站在阳台里面，抱着胳膊向楼下望。 豆叶轻轻地过去，从后面抱住他，把自己的脸贴在他的后背上。刘卓东颤抖了一下，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他鼻子酸酸的，慢慢地放下了自己的胳膊，握住了豆叶的手。 “叶子，对不起。”刘卓东的鼻音很重，声音涩涩的。 “没事儿，豆根也该懂事了。你以后得多教训他。” “对不起。” “没事儿，那都是不是你的错。” 刘卓东长舒了口气，松开豆叶的手，转过身，郑重地问：“你能原谅我？” “我觉得不是你的错，不用原谅。”豆叶灿烂地笑着。 刘卓东仔细看着豆叶的眼睛，豆叶保持着笑容，让他看清。“谢谢你，叶子。我知道了。”刘卓东搂住豆叶，“以后再不会了。” 豆叶的脸紧贴在刘卓东的胸口，有力的心跳隔着T恤抚摸着她的脸。豆叶的鼻子酸酸的，她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刘卓西从玻璃的反光中看到了他们，他为弟弟感到庆幸。如果小时候有人这样安慰他们，也许就不会有什么心理疾病。 豆根吃了大煎饼，喝了牛奶，老老实实地去把自己屋子里的垃圾收拾干净。站在客厅一角，不知该干什么。 刘卓西问他：“在学校还习惯吗？” “还行。” “学习能跟上吗？” 豆根点点头。 “写完作业了吗？” 豆叶点头，马上又摇头。 “写作业去吧，别总是给你姐找事。” 豆根赶紧到门厅那里拿了自己的书包，坐在写字台前，掏出书本。 刘卓西的手机响了，是沈秀萍打来的，问他刘卓东哪去了。 刘卓西看看阳台，自己走进到厨房，关上门，小声说了几句。 “让他给我回电话，打他电话怎么不接？”沈秀萍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冰冷，这次还添上了埋怨。 刘卓西沉默了一下，说：“妈，您还记得老二小时候的病吗？” “什么病？” “您忘啦？他昨天在浴缸里泡了一夜。”刘卓西低吼着。 “泡一夜？那他现在在哪儿？” “妈，老二不喜欢叶青，您别逼他，他现在好不容易好点儿了。” “我问他现在在哪儿？”沈秀萍的语气又着急又不耐烦。 “您找他干什么？” “叶家人都来了，你说我不找他找谁？” “妈……”刘卓西痛苦地叫了一声，低声说，“您非得把老二逼死吗？” “我没逼他，只想让他把事儿说清楚。我的脸快要让他给丢尽了。你赶紧让他给我回电话，我问问他。” 刘卓西很难过，他不想再说了，用力摁下了挂机键。 刘卓西刚坐到沙发上，手机又响了，他烦躁地再次摁了挂机键。 过了一会儿，又响了，这次是爸爸打来的。刘卓东从阳台出来，问：“谁打的？” “爸爸，估计是找你的。”刘卓西担心地看着弟弟。 “给我吧。”刘卓东接过电话，摁了接听键。 “老大，老二呢？” “我就是。” “老二，你在哪儿呢，给你妈回个电话，我正开会呢。”刘学庆低声吩咐完，匆匆挂了电话。 刘卓东拿着手机，沉默了一会儿，拨了家里的号码。 刚响了两声，那边就接了，是沈秀萍。 “妈，您找我？” “卓东，你在哪儿？快回来，叶青他们都来了，你得回来说清楚。”沈秀萍低声说着，声音里含着埋怨。 “妈，我不想见她。”刘卓东的声音很平静。 “卓东，毕竟是你的错，你得回来承担。”沈秀萍急了，耐着性子跟刘卓东讲道理。 “不是我的错！”刘卓东开始愤怒了，低吼着，“您也去了，我不信您不知道她们干的事。妈，她们让我恶心。” “卓东，你先回来，咱们好好谈谈。”沈秀萍听出了刘卓东的愤怒，口气转成了祈求。 “我不想见他们。” “卓东，你在哪儿？让司机去接你。” “不用，我挂了。” “卓东，你快回来。人家手上有证据，你叶叔叔很生气，要告你。”沈秀萍急了，提高声音，哀求着刘卓东。 “让他告吧。”刘卓东淡淡地说着，挂了电话。 连豆根也过来了，都看着刘卓东。 刘卓东看着豆叶，凄楚地笑了笑，说：“没事。” “我先回去看看，妈一个人在家不行。”刘卓西站起来说道。 “我跟你回去。”刘卓东声音里全是痛苦。 对豆叶抱歉地笑笑，刘卓东率先开门下楼。刘卓西对豆叶点点头，也走了。 豆叶很着急，可她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楼下，哥俩坐进车里，谁也不说话。刘卓西发动了汽车，马达声打破了沉默。 “你还行吗？” 刘卓东阴沉着脸，不说话。 “我觉得你需要心理医生。” “不用。” “你准备怎么办？” 159 不好的预感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叶秋山五十三岁，年轻时当过兵，他常跟人炫耀自己最得意的两件事：一是大胆改革让叶家的纺织产业上了市，二是养了两个聪明美丽的女儿。 大女儿不想经商，学了心理专业，在他的支持下，已经成了业内知名的人物。二女儿出国深造，学成归来，追求自己的幸福生活，他一样大力支持。 昨天吃饭，他已经很生气了。没想到，二女儿受到了更大的伤害，哭成了泪人，他都要心疼死了，所以，他带上全家，杀到刘家，誓要为女儿讨回公道。 叶青的妈妈叫马如燕，她是大学教师。她拉不下脸像个泼妇一样哭闹，但是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很厉害。 沈秀萍焦头烂额，刘学庆在总部开会，一时回不来，两个儿子也不在，面对叶家人的攻击，她快要崩溃了。 其实，昨天的那顿饭是叶青提议的，她请沈秀萍出面，请了自己的父母。她和姐姐详细做了方案，预设了刘卓东的种种反应，并做了相应的对策安排，包括今天的上门讨说法。 叶曼不太支持叶青的做法，但是叶青很坚决。她等不下去了，她做的噩梦都是刘卓东跟别人高兴地结婚生孩子，而她在暗处哭泣。 刘卓西驾驶着汽车缓缓开进了家门，保姆在门口探头探脑，见到他们，马上飞跑回去报信。 孙叔迎了过来，担忧地看着他们。 刘卓东只觉得浑身冒冷汗，他握紧拳头，努力想着豆叶的笑脸，迈着大步，进了客厅。 沈秀萍疾步过来，低声说着：“卓东，赶紧道歉，好好说话。” 刘卓东站在客厅中央，直视着叶秋山。 叶秋山阴沉着脸，摆着手，说：“卓东，坐下，咱们好好谈谈。” “不用了，叶叔叔。”刘卓东看了看马如燕，又对叶秋山说，“我不喜欢叶青，永远也不会喜欢。而且，我不认为昨天的事是我的责任。” 叶秋山火了，猛拍着茶几站起来，吼道：“好，你不认，那咱们就法庭上见。” 刘卓东说：“可以，法律是公正的。” 沈秀萍扑过来抓住刘卓东大哭，叶青也过来，拉住爸爸的手哭。 “小青，你想怎样，你说。”叶秋山的怒火被女儿的眼泪浇熄了一些，他也不想把事情做绝。 “刘卓东，你就那么讨厌我吗？”叶青靠在爸爸怀里，泪眼模糊地问刘卓东。 刘卓东把妈妈推给刘卓西，对叶青说：“我本来不讨厌你，我们是同学，是朋友，但是，从此，我不想再看到你。” 叶青绝望地扎在爸爸怀里大哭。 “嘭”叶秋山的拳头打在了刘卓东的脸上，这一拳很重，刘卓东的嘴唇裂开了，鲜血像小蛇一样蜿蜒而下。 刘卓西冲过来，拦在他们中间，叶秋山暴怒的吼叫着，跳起来打刘卓东。刘卓西替弟弟挨了很多下。 客厅里乱成一团，女人们哭叫，叶秋山怒骂，只有刘卓西和刘卓东一声不出。 叶秋山越打，刘卓东的心里越平静，他做好了应对一切事情的准备，他脑子里一直想着豆叶的笑脸，豆叶的谅解和抚慰是他最强大的支持。 刘家乱成一团，豆叶这里很安静。豆根写了几笔就不想写了，本子上的那些字迹就像蜘蛛爬过的一样。 他对学习根本没兴趣，他只想看电视。 豆叶在厨房，蹲在水盆边，用小刷子一个一个地清理虾。她担心刘卓东，却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被动地等消息。 下午三点左右，李娇和刘媛媛来了，买了很多东西。 刘媛媛已经上班了，在刘氏集团的下属部门，管点儿小事，工资不少，每天轻松自在，有大把的时间谈情说爱。 李娇上了大专，比上高中时轻松多了，也玩得更洒脱了。 跟豆根说了几句话，李娇就不怎么搭理他了，她一眼就看出这个弟弟跟豆叶很不一样。 刘媛媛翻了翻豆根的书本，摇着头对豆叶说：“咱弟学习不行啊。” 豆叶这才注意到豆根的作业，翻看之下，简直要气死了，但是有别人在场也不好责骂他，只让他赶紧重新写。 豆根当然不想写，他现在更想听她们说话。 李娇炫耀自己的新男友，这回这个长得特别帅，家是外地的，特有钱，给她一张卡，每月不花个三四万都不好意思，而且等她拿到驾照之后，就会送她一辆车。 “看看，看看，新鲜出炉的二~奶。”刘媛媛扯着李娇的脸，跟她开玩笑。 李娇挣脱，毫不在意地说：“二~奶怎么了，我也是凭本事换来的。再说，我的人生目标就是游遍全世界的美景，阅遍全世界的美男，住最美的别墅，开最快的豪车。只要能达到目标，不必在意什么过程。” “行啦，别吹牛啦。没有哪个傻子愿意这样养着你。”刘媛媛最看不惯她的就是这一点儿，忍不住讽刺她。 李娇冲听得入神的豆根眨眨眼睛，说：“豆根小弟弟，你得努力，你要是什么都没有，没人给你当媳妇。” “她有。”豆根指着豆叶。 “哈哈哈，豆叶，你有多少钱啊，拿出来让我看看，能不能买下一个车轮子？”李娇夸张地笑着，又对豆根说，“你是男人，得自己去挣，花你姐的可不行。哪天她结婚了，你怎么办？” 说到结婚，李娇就想到了刘卓东，压低声音说：“豆叶，我听说叶家的二千金在追求刘卓东，你可要小心，人家可是门当户对的，比你强多了。” “切——”刘媛媛不屑地说，“小哥不喜欢她，她硬贴。我看啊，你们最好赶紧领证，那样她就消停了。” “那么容易吗？豆叶这边好办，说去就去。他呢？没那么容易吧。”李娇的语气很世故。 “有什么不容易，只要自己愿意，谁能拦得住。”刘媛媛耸耸肩，随意地说着。 “可以啊！比我还猛，我也就是玩玩儿，你更牛。”李娇冲刘媛媛伸出了大拇指，不过，指尖冲下。 两个人说得热闹，豆叶一声不吭，手上不停地忙着。 “对呀，豆叶，我小哥来不来？给他打个电话吧。”刘媛媛发现了豆叶的异常，试探着问。 “不知道。”豆叶的声音闷闷的。 刘媛媛跟李娇对视了一眼，刘媛媛到电话旁，拿起了话机，拨了号。 一直没人接，刘媛媛嘟囔着，又打了刘卓东家里的电话，保姆接了，吞吞吐吐地说：“家里，家里有人，好多人，我不敢，不敢去叫。” 刘媛媛挂了电话，皱着眉头说：“好多人，在家干什么呢？” 豆叶很渴望刘卓东的最新消息，刘媛媛拨电话的时候，她心跳得厉害，听到刘媛媛的嘟囔，豆叶的心沉到了谷底。 豆叶心不在焉，李娇追问不出答案，渐渐地没了兴致。 刘媛媛知道叶青疯狂追求刘卓东的事，她敏感地觉得事情肯定跟叶青有关，她很替豆叶担忧。 预计做一大桌菜的，但是豆叶没心情，李娇和刘媛媛也失去了兴致，草草地做了几个菜，吃完后，李娇先走了，她跟她的富豪还有个约会。 刘媛媛担心地问豆叶：“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豆叶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刘媛媛叮嘱豆根好好学习，也匆匆离开了。 豆根不太关心豆叶的情绪，他很向往李娇说的住别墅开豪车，现在，他更想仔细研究那堆好吃的。 豆叶带着豆根到店里看了看，顺便教他坐车，教他看方向，认路。 店里一切井井有条，李柯不仅把辅导班办得很好，还兼职了白叶服装的推广营销，导致霞姐高兴地抱怨要累死了。 看着一沓子订单，豆叶一点儿精神也没有，她心里很乱，嘱咐了霞姐几句，又拜托李柯帮忙，带着豆根往回走。 她想给刘卓东打个电话问问，又怕打扰他做事。想绕弯问问刘卓西，又觉得有些话很不方便。 心思烦乱的豆叶，丝毫没注意豆根从路过的报亭里顺了一本杂志。直到看报亭的大妈大叫着追上来，豆根躲躲闪闪的时候，她才发现。赶紧赔了钱，赔上无数的好话。 大妈拿到了钱，也教训了偷东西的小贼，心满意足地回去了。 “想要什么就说，你这样就成了小偷。”豆叶很生气地责骂豆根。 豆根恨恨地骂报亭大妈，跟豆叶顶嘴。 豆叶快要气死了，豆根还直着脖子不认错，很多人都放慢了步子看着他们，豆叶被那些目光看得无地自容，只好拉着豆根赶紧走。 豆根很不领情，甩开豆叶，向前面猛跑。 豆叶怕他被车碰了，着急地叫着，跑着追上去，但豆根一会儿就没影儿。 豆叶又急又气地追回家，豆根已经在门口等得很不耐烦了。豆叶满肚子怒火，却再也没力气教训他了。 夜深人静，豆叶很疲惫，但就是睡不着，一闭眼就能看到刘卓东那双空洞的眼睛。 把妈妈和豆秧的骨灰盒拿出来，细细地摩挲一遍，一遍又一遍地跟她们道歉。本来想利用这个休息日带上豆根去董家老坟安葬的，没想到发生了这么多事。 豆叶跟妈妈说着自己的担心，她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她觉得自己要失去刘卓东了。 直到星期天下午，刘卓东还是没有任何消息。豆叶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好说歹说地把豆根送去了学校。 李柯高兴地告诉豆叶，他拉来了一个大单，等着豆叶做决定。 160 哀莫大于心死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豆叶急忙赶到店里，霞姐和几个员工满脸喜色，大单意味着挣钱多，谁也不想跟钱有仇，她们迫切地等着豆叶拿主意。 李柯这次也是赶巧了。他的一个高中同学在一个剧组做发型师，聊天时说起最近筹备拍一部民国大戏，需要上百件旗袍，剧务组的人急得像无头苍蝇。 李柯马上请他帮忙联系，熟人好办事，李柯见到了负责人，详细介绍了白叶服装，对方竟然知道白叶服装这个名号，当即拍板，让他尽快去签合同。 豆叶听了李柯的描述，觉得可以做，但是大家肯定要忙一阵子。 霞姐很高兴，忙不迭地说不怕忙，闲着才要命呢。 签完合同，李柯和豆叶开始看剧本，查阅资料设计款式，霞姐亲自出马恭候着给女演员们量尺寸，一时间，大家都忙了起来。 豆叶又开始低烧，但她无暇去医院，每天硬挺着，李柯发现了，硬带着她去看了，一大通化验出来，医生的诊断模棱两可，给开了抗生素和维C，让她多喝水注意休息。 豆叶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她既想把这单生意做到尽善尽美，更担心刘卓东。 已经又过去三天了，刘卓东那面既不见人，也没有一点儿消息。豆叶整夜整夜睡不着，嘴里起泡，眼睛发涩，一把一把地掉头发。 星期五，接回豆根，又跟他生了两天气，等把他送回学校，豆叶觉得自己就像是面临干涸的池塘里的鱼，随时都可能死掉。可是，她不能死，她还得挣扎着活下去。 终于，刘媛媛来了。 豆叶正在查阅资料，一件立领旗袍的盘扣总是弄不好，按照剧本中的描写：男主角一手揽着女主角的腰，一手解开这个繁复的盘扣，那里将有一个特写的镜头，所以这个盘扣必须特别精致。豆叶会做十三种盘扣，但是哪一个都不太理想，她想再创一种，能配得上旗袍的花色，更能配得上故事中男女主角深重的爱情。 刘媛媛坐在豆叶旁边，耐心地等着她。豆叶边跟她说话边看图寻找灵感，其实她很想问问刘媛媛知不知道刘卓东的事，但是不知该如何问起。 刘媛媛心里很难过。 那天从豆叶这里离开，她就开始给刘卓东打电话，一直打不通。第二天，她终于知道了。 刘爷爷和聂奶奶生了兄妹两个，到刘媛媛这一代，是他们兄妹三个，不，应该是四个，还有一个柳卓南。不过，柳卓南的存在是个公开的秘密，一向不算数。 刘媛媛身体不好，刘卓西和刘卓东一直挺照顾她的。她通过刘卓东认识了豆叶，这几年她早就把豆叶当成了嫂子，当成了家里的亲人。在她看来，刘卓东和豆叶结婚只是早晚的事，她一直相信刘卓东有这个能力。 但是，从她目前得来的消息看，事情跟她想象的不一样。 京城几大家互相牵制互为利益，这次叶家丢了脸，叶秋山不惜出了血本，据说还动用了背后的支持势力，目的是挣回面子，顺带着打压刘家。 但是，随着事件的酝酿，叶家和刘家又成了一条线上的蚂蚱，隐隐地，京城各方势力有一种要重新洗牌的趋势，到了这个时候，谁都要分外小心了。 刘卓东和叶青的事，现在成了那些大佬们开始说话前的暖场小故事。至于豆叶，谁知道她是一颗豆子还是一片树叶子呢？ “豆叶……”刘媛媛叫了一声，豆叶扭过头，眼睛里全是祈盼。 “媛媛，你知道他，他怎么样了吗？” 刘媛媛看着豆叶憔悴的脸，看着她眼睛里期冀的光，不知该怎么回答。 豆叶的眼睛渐渐暗了，又看向屏幕。 刘媛媛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我大舅把他关起来了，谁也不知道在哪儿，大哥也不知道。小哥的手机，那天被叶青拿去了，是她给你发的信息。” 豆叶绷紧了身子，静静地听刘媛媛说话。 “叶家和刘家一直挺好的，生意上互相支持，现在一闹，马上有人插进来，对刘家很不利。昨天开始，有人来集团查账了，这是很不好的信号，叶家也是这样，两家只能再次联合。”刘媛媛说得很慢，她在努力地让豆叶听明白。 “叶家有条件……”刘媛媛声音更低了，“让小哥跟叶青马上结婚。” 刘媛媛沉默了，她低着头，不忍心看豆叶。 好一会儿，豆叶问：“什么时候？”她的声音很飘渺，刘媛媛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连忙抬头，看豆叶正在看着她，那双眼睛里无悲无喜，刘媛媛突然想到了一个词：哀莫大于心死。 “最，最近，也许，也许过几天，我，我也不知道……”刘媛媛慌了，她连忙摆着手，躲闪着豆叶的眼睛。 豆叶竟然笑了，说：“你慌什么？” 看刘媛媛惊讶的样子，豆叶说：“这事，刘卓东不同意，谁也强迫不了他，他肯定是同意了。没事，胳膊扭不过大腿，只要大家都好好儿的，就没事。” 刘媛媛动了动嘴，想反驳豆叶的话，却什么也说不出来，这个消息是妈妈跟她说的。是姥姥和妈妈亲自去劝的小哥，小哥点头了。 豆叶站起来，好像头晕了一下，她扶了一下椅子，然后到储物柜里拿出袋子，开始往里装东西。 刘媛媛跟着她，豆叶说：“这些东西都是刘卓东的，你帮他带回去，估计有的还用得着，要是用不着了，就扔了吧。他送的那些花我就留下了，养了这么长时间，都有感情了，给他，他也不会养。那些鲜花，我也没法赔他了，估计他也不会计较。” 刘媛媛看着忙碌的豆叶，心里很后悔，她觉得自己真是多嘴了，今天就不该来。 豆叶收拾到卧室，开始往袋子里装那些玩偶，跟刘媛媛说：“你看这些小东西，好几年了，那时候我们才认识没多长时间，全是逛庙会得的奖品，挺可爱的。” 零零碎碎的东西很多，装满了三个大袋子。每件东西都记载着一个甜蜜的故事，现在这些甜蜜一次性地凝结在一起，成了致命的毒药。 “豆叶，别……” “媛媛，求你了。”豆叶低声说着，把三个袋子都塞到她的手里，推着她往门口去，“你先走吧，以后再来玩，我还有事，特别忙。” 刘媛媛的眼泪掉下来，她用力倚着门，一声声地叫着豆叶。 豆叶对她笑着，说：“真的，我忙着呢，这次是个大单，要是到时间完不成，我要赔偿的。” 刘媛媛从豆叶的眼睛深处看到了泪光，她不再坚持，提着三个大袋子，出了门。“嘭”的一声，门在她身后关上了，屋里传来豆叶压抑的哭声。 豆叶靠着门坐着，天好像黑了，又好像亮了，电话响了很多遍，门也被敲响了很多遍，她好像睡着了，又好像一直没睡。 浑浑噩噩的，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直到听到有人用钥匙在开门，然后她和门一起被推开了。 来的是房东和李柯。 看到是他们，豆叶眼睛里泛起的神采又消失了。 李柯看到豆叶的样子，吃了一惊，赶紧把她扶起来，房东也很惊讶：“小王，是不是病了，怎么坐地上了？” “没事，可能发烧了。”豆叶努力站稳，对房东笑着，说，“谢谢您，给您添麻烦了。”豆叶的声音很小，有气无力的。 房东阿姨看看李柯，她认识刘卓东，但不认识李柯，她敏感的觉得这里面可能有什么故事，但她一向不是个爱找事的人，对豆叶笑笑，说：“有事一定说话啊。” 等房东的脸一消失，李柯急急忙忙地把豆叶抱到沙发上，给她搓手，搓脚。他觉得豆叶浑身冰冷僵硬，活像店里的那些模特人偶。 “豆叶，你这是怎么了？”揉搓了一阵，李柯自己开始冒汗，他有点儿害怕，“我送你去医院吧，这样不行。” 豆叶无力拒绝李柯的揉搓，但是她不想去医院，努力睁开眼睛，对李柯说：“没事，谢谢你。” “到底怎么了？”李柯又急又气，“你怎么把自己折磨成了这样！” 豆叶闭上眼睛，不说话，过了一会儿，她脸色不再是那种死灰色，感觉好多了。 李柯给她拿来一杯温水，豆叶接过去，手哆嗦着，根本端不起来，李柯用手托着杯子，帮着她喝了几口水。 豆叶对李柯笑着，说：“谢谢。我很饿。” 李柯抹了一下头上的汗，让她躺在沙发上，去卧室找来枕头给她枕好，用薄毯子给她盖上，然后去厨房，开始熬粥。 豆叶躺在沙发上，身上暖了，但是心里依然很冷。 听到有钥匙开门的那一刻，她曾幻想是不是刘卓东来找她了，呵呵，竟然不是。也不知他在哪？看到刘媛媛拿的那些东西，他会不会生气？勉强跟叶青在一起，他天天得洗多长时间的澡啊？也许，慢慢儿就会习惯了。她查过精神洁癖这个病，能治好。 李柯默默地看着豆叶，她侧躺着，本来就很纤瘦的身体好像更瘦了。她睫毛颤动着，左眼的泪水流过鼻梁，跟右眼的汇合在一起，流进了她鬓角的头发里，又落到枕巾上。 剧组那边想让他们再做一件婚纱，李柯答应了，他开始联系豆叶。 打手机，不接。打座机，也不接。打刘卓东的手机，关机了。到豆叶这里敲门，没人开。 李柯越来越焦急，他想不出豆叶会去哪儿，又不敢让霞姐她们知道，大家手头上的活很多，那些女人要是知道找不着豆叶了，不定会乱成什么。 绕了很大的弯子，他才从一个同学那里知道刘家要和叶家联姻，刘家的人不是刘卓西，因为他钻在美院的画室里，好几天都没出来了。 李柯有点儿怀疑是不是刘卓东带着豆叶私奔了，但是，他知道豆叶不是那么任性的人，她弟弟还在学校，店里还有这一大堆事，她不可能一走了之。但是，就是找不到她。 李柯知道豆叶的朋友，他没有李娇的电话，倒是有刘媛媛家的座机，那是一次她带人来做衣服时留下的。 拨了几遍，一直都告诉他刘媛媛去医院了，不在。 直到这次，刘媛媛回来了，她很确信地告诉李柯，豆叶肯定在家里，还拜托他赶紧去看看。 看着豆叶，李柯很心疼：刘卓东还是抛弃了她！ 161 结婚了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李柯熬粥的手艺很不错，豆叶吃了多半碗，精神好多了。 李柯从没跟豆叶独处过这么长时间，最初的心疼和愤怒过后，他开始觉得很不自在。 跟豆叶说了婚纱的事，豆叶果然一口答应下来。两个人又谈了谈目前的工作进度，一致认为得再加加班。 “豆叶，你得注意身体，你要是病了，就全完了。” “是，我知道，谢谢你。我休息一天，明天就没事了。” “那好，我先回去，孩子们该来了。有事就打电话，也要记得接电话。”李柯对豆叶笑着，笑容很温暖。 豆叶点头：“店里麻烦你了。” 李柯走了，屋子里安静极了，豆叶能听到墙上石英表走动的“哒哒”声。流逝的时光中，她一直呆坐这，不想动，也没力气动。 豆叶坐在沙发这头，看着那头。刘卓东来的时候，总爱躺在那里，大长腿一伸，能把整张沙发全占满。豆叶看着那个藕荷色的沙发巾，是她亲手织的，很厚实，专门放在沙发扶手上，是给刘卓东当枕巾用的。 不知他以后还会不会躺沙发？ 屋子里很多角落都空了，原来那里住着一些小摆设，都是刘卓东陆续买来的。他就像个孩子，总喜欢那些可爱的小玩意儿。 豆叶又看到了电脑，这也是刘卓东买的，今天都忘了让刘媛媛搬走了。唉——她也搬不动。 刘媛媛去了医院，肯定是心脏又不好了。 电脑怎么还回去呢？还是还回去吧，要断就断个干净，免得睹物伤心。 可是，断不干净啊，阳台上的那些花，大部分是刘卓东买来的，有的是他们一起买的，怎么分呢？不知道叶青会不会养花？ 想着这些，豆叶发现自己又流眼泪了。她不恨刘卓东，也不恨叶青，只要从他们的角度想想，好像谁也没错。 错的只有自己吧，当初邢奶奶那么多次告诫自己不要跟刘卓东交往过深，可是，自己就是不听劝，现在好了，苦酒都是自己酿的，再苦也得喝下去。 眼泪顺着脸颊流进了嘴里，果然是苦涩的。豆叶对着空荡荡的屋子笑了笑：只当自己这个农村丫头，做了个美梦，现在梦醒了，挺好的。 豆叶歇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就来到了店里，霞姐已经来了，正在打扫，见到豆叶，大吃一惊，把她拉到光亮的地方，左右端详着，说：“豆叶，你干什么去了？怎么这么瘦？” “还不是忙的，我尽想着挣钱，就累瘦了。”豆叶呵呵笑着，跟霞姐开玩笑。 “你可得注意身体，本来就瘦，现在看着都脱相了。”霞姐唠叨着，要给她炖汤补补。 “行，一会儿您先去买只鸡，咱们炖鸡汤，都补补。”豆叶愉快地交代着，霞姐很高兴。 接下来的几天，豆叶几乎全呆在店里，全身心地投入到制衣中。 李柯一点儿也没闲着，他终于把刘卓东的情变弄清楚了，原来他要跟叶家的二小姐联姻。这件事在李柯看来，非常正常，他只是很为豆叶不平。 霞姐不知道这些事，觉得好几天没见到刘卓东了，就问豆叶，豆叶说他有事，去外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人家管着一个大集团，肯定忙。豆叶啊，你们结婚后，可一定要看严喽，有钱人，难免喜新厌旧，别到时也给你弄出个二~奶来，那多斗气。”霞姐干活利索，无论嘴上说着什么，都丝毫不会影响手上的活儿。 豆叶笑笑，说：“他不会。” “哎，那可没准，不得不防啊。” 看霞姐兴致勃勃的还要往下说，豆叶赶紧岔开了话题。 星期六，豆根依然留在家里看电视，豆叶吃了药，继续到店里忙。一进店门，就发现店里的气氛很奇怪，大家都轻轻地跟她说话，看她的眼神也充满了怜悯。 霞姐的眼睛红红的，好像刚哭过一样。见了豆叶，霞姐拉着她就进了厨房，李柯也跟着进来了。 “豆叶，你还不知道吧？那个，那个谁，今天结婚……”霞姐拉着豆叶的手，又气愤又小心地说。 “谁？” “还有谁？刘卓东呗。”霞姐说得咬牙切齿的。 “轰”的一声，豆叶觉得好像有一盆冰水从头上浇下。从那天刘媛媛告诉她以后，她已经做了心理准备，但是，她心里总存着那么一丝丝的侥幸，甚至期待着跟刘卓东来一次大街上的偶遇，最起码能当面说个清楚。可现在，没机会了。 豆叶身子晃了晃，霞姐马上搂住她，恨恨地骂刘卓东。 “豆叶……”李柯挓挲着手护着她，生怕她晕倒。 豆叶凄然地笑了一下，对霞姐说：“我没事，您别生气。” “豆叶，我看只有你还蒙在鼓里，这些日子没见他过来，我就觉得有问题，果然！有钱人都是这个德行。豆叶，等我下回见到他……”霞姐咬着牙，攒着劲，如果刘卓东现在出现，她肯定会冲上去撕了他。 “霞姐，让你担心了。我们早就分手了，只是没告诉你。没事了，他结他的，咱们干咱们的，别耽误时间，要不然又得加班。”豆叶拿开霞姐的手，故作轻松地说笑着。 霞姐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还要追问，李柯拽了一下她的袖子，冲她摇摇头。 霞姐马上哈哈笑着，说：“是，他过他的，咱们过咱们的，不相干。我跟她们说去，以后谁也不许再提刘卓东。” 豆叶冲她点头致谢，霞姐出去了，李柯看着豆叶发白的脸，欲言又止。 “李柯，我想一个人待会。”豆叶坐在小圆凳上，低声说。 李柯默默出去，把门关严。 厨房里一下子安静了，豆叶浑身的力量好像都被抽干了，她的腿支撑不住身体，脖子支撑不住脑袋，她只好趴在台面上，眼泪又不争气了，不由控制地往外流。 豆叶把拳头塞进嘴里，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她觉得自己不该哭，可是，她的意志控制不住身体的本能。 门外，霞姐和李柯互相看着，霞姐想开门进去，李柯拦住她，冲她摇头。 霞姐眼睛又红了，低低地骂着，下去了。 李柯找了把椅子坐下来，默默地守着门。 霞姐之所以知道了刘卓东要结婚，完全是刘家和叶家搞得排场足够大的缘故。 早晨上班的时候，好几条路都堵了，一开始大家都以为发生事故了，等走近了才知道是有人在派发喜糖红包，只要说上一句祝福的话，就能领取。 虽然上班时间挺忙的，但是大早晨说上一句吉利话，还能领个大红包，绝大多数人都愿意。 霞姐当然也愿意，等轮到她的时候，才发现红纸上那个等着被祝福的名字她竟然认识，还挺熟的。霞姐特别认真地打听了是不是她认识的那个刘卓东，人家说是，霞姐又确认了新娘的名字也没写错，在身后人的催促下，她匆匆说了一句祝福话，领了红包赶紧往店里赶，她的第一感觉是豆叶被人家玩儿了。 来到店里后，发现领红包的不止她一个，还有两个员工也领到了，一见霞姐，大家都围了上来。没一会儿，豆叶就来了。 霞姐为首的这几个孩子妈，一直奋斗在生活的第一线，骂街是她们耳濡目染的必修课，此时，她们聚在一起，把刘卓东骂得狗血喷头。 除了骂，除了发狠，除了怜悯豆叶，她们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 豆叶没给自己过多时间哀泣，她很清楚地知道，以前她有刘卓东可以依靠，从这一刻起，她真的要靠自己了。 出门见到李柯，豆叶对他笑笑，说：“你下午约一下，咱们把第一批服装送过去，拿到钱，接着进行后面的。” 李柯站起来，看着豆叶红肿的眼睛，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几天，豆叶更忙了，她不给自己闲下来的时间，每一个细节都会亲自盯着，力求尽善尽美。高强度的劳作疯狂地压榨着她瘦弱的身躯，不到困得睁不开眼，她坚决不上床睡觉，一旦躺在床上，她闭上眼睛就能睡着。 大家都发现了一点，豆叶不爱笑了，以前常挂在脸上清浅甜美的笑容很久没出现了，那双清澈的眼眸，好像也染上了一层雾霭。 霞姐总是感叹：豆叶的心被伤透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缓过来？ 李柯除了自己的学习之外，尽全力帮助豆叶，偶有闲暇，也常会发愣，眼神幽远。 经过大家的努力，一百三十多件旗袍和一件婚纱全部做完了。据说那个很爱耍大牌发脾气的女一号竟然没挑出服装的毛病，竟然还专门打听了白叶服饰。 豆叶在店里安排了庆功会，发了奖金红包，大家开心地吃喝，开心地憧憬白叶服饰以后的飞黄腾达。 李柯喝不了酒，他笑呵呵地给娘子军们服务。有人起哄让他追求豆叶，李柯看着豆叶，笑着摇摇头。 豆叶喝了不少，眼睛里的那层雾霭好像更浓了，迷迷蒙蒙，谁也看不清。 第二天，豆叶给员工们放了一天假。李柯去学校了，豆叶一个人守在店里。 午后，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有早黄的叶子，竟然禁不住小雨的冲击，从枝头飘了下来，被车轮碾压着，不知带到了何处。 竟然又要秋天了。 豆叶临窗坐着，她很久没有这样宁静的心情了。 马路对面有一个人，打着一把黑伞，戴着墨镜，好像在那里站了很久。 豆叶没看到那么远，她的眼睛被窗前的雨丝吸引着，或者她也没看那些雨丝，只是在细细地梳理着自己的心事。 雨小了，太阳竟然从西半天的云缝里露出了小半个脸，大地马上被湿漉漉地阳光照亮了。 街对面的那个人，抬起头看了看阳光，穿过车流，走了过来。 豆叶看到了他，她马上绷紧了身子，连指尖都在颤抖了，她已经让自己忘了刘卓东，但是，乍一看见他，豆叶还是控制不了自己。 162 告别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刘卓东站在门口，痴痴地望着豆叶。 豆叶站起来，回望着刘卓东。 豆叶本来有很多话想问刘卓东，但现在，看到刘卓东，她一句话也说不出。 刘卓东穿的是一件旧衣服，还是豆叶跟他一起买的，那时候挺合身的，可现在，显得肥了很多。 刘卓东慢慢摘下眼镜，豆叶看到了他深陷的眼睛，她印象中这双眼睛一直是含笑的，一直是聪慧明亮的，可现在，眼睛里像蒙上了一层灰，只在瞳仁的最深处，闪着两簇火光。 “叶子，你瘦了。”刘卓东的声音低沉喑哑，就像一个曾经丧失了语言功能的人刚刚重新学习说话。 “你也瘦了。”豆叶的心很痛很痛，痛得她快要无法呼吸了，她只能张大嘴巴，结果，那串苦涩的泪就流进了嘴里。 刘卓东向前一步，手微微抬起，也许是想给豆叶擦去眼泪，但他还是停下了，低声说：“对不起。” “都过去了，我很好。你要好好吃饭。”豆叶眨着眼睛，用力抹了一下，她不想让泪水模糊了她看刘卓东的眼睛。 “叶子，我要走了。” “嗯，走吧，我走不了。” “叶子……”刘卓东痛苦地低唤了一声，紧紧攥着雨伞的手，微微抖动着。 “那边坏人多，要注意安全，你自己不会做饭，要好好学学。”豆叶扬起脸，把最明媚的笑容展露出来。 刘卓东睁大眼睛，贪婪地看着，他想把豆叶装进眼睛里带走。 两个人就这样站着，互相凝视着，不到两米的距离，却像隔着了万水千山。 李柯赶在孩子们放学前回到了店里，豆叶还坐在窗前，痴痴地望着马路。李柯叫了她两声，豆叶竟然没听到。 李柯过去，从豆叶后面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透过玻璃窗能看到路边的自行车，再远一点儿，是过马路的人行横道，车流和人流不断在这里穿梭。 “他走了。”豆叶幽幽地说，像是在告诉李柯，更像是在告诉自己。 “谁？”李柯没明白，不过，他马上反应过来，赶紧说，“哦，走了。” 沉默了一会儿，李柯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问道：“豆叶，你……不恨他吗？” “恨？”豆叶轻笑了几声，“我谁都不恨。” “可是……”李柯急着争辩，豆叶摇摇头，说：“李柯，我不想有仇恨，我已经负担不起那些仇恨了。” 李柯闭了嘴，默默地坐到一边。 过了一会儿，另两个老师先后来了，陆续有学生也进来了，李柯开始忙起来，豆叶进了厨房，开始给孩子们烹制好吃的小点心。 刘卓东走了，在豆叶微笑的目送中一步步走出了她的视线，他曾几次回头，但他们之间的距离还是越来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 豆叶就这样送走了刘卓东。 日子还是照常过着，但豆叶总觉得浑身乏力，干什么也提不起精神。霞姐硬带着她去看了中医，老中医望闻问切一套下来，得出的结论是：五内郁结，气血两虚。 交了钱，霞姐帮豆叶拎着一大包中药走出医院，霞姐唠叨着她，豆叶老老实实听着。 突然听到有人叫她，是叶青。 叶青的脸色很差，对豆叶笑着，说：“有时间吗？我想跟你聊聊。” 豆叶摇头，她不觉得跟叶青有什么可聊的。 叶青笑了，笑容凄凉而苦涩：“刘卓东走了，你不想知道他过得怎么样吗？” “他怎么样关我们什么事？”霞姐认识叶青，她讨厌这个抢了豆叶男人的女人。 叶青只看着豆叶，眼睛里竟然有了祈求的神色。 豆叶对叶青点点头，跟霞姐说：“没事的。” 霞姐瞪了叶青一眼，对豆叶说：“去吧，我等着你。”说着，“蹬蹬蹬”地走到树荫下，一屁股坐在一个水泥墩子上。 医院不远处就有一家咖啡厅，豆叶跟着叶青走了进去，霞姐伸长脖子，一直看着豆叶。 “你很不错，无论什么时候，身边总有人关心你。”叶青找了靠窗的座位坐下，看了一眼窗外，笑着跟豆叶说。 豆叶也笑了，说：“是，我很感谢他们。” 叶青盯着豆叶，豆叶回视着她。 “刘卓东走了。” “我知道。” “从那天以后，他再也没跟我说过一句话。”叶青的声音听起来很悲凉。 豆叶望向窗外，她的眼前浮现出了刘卓东渐渐走远的身影。 “很可笑是吧，闹到最后，我和他，还有你，都是利益的牺牲品。”叶青轻笑着，她想得到豆叶的认同。 “那是你们，跟我无关。” “是，从头到尾，我就是一个笑料。”叶青呵呵笑了几声，又说，“从小学的时候我就喜欢刘卓东，后来有很多男孩子追我，我就假装跟他们好，想气气他，没想到，他不但一点儿也不生气，还告诉那些男孩子我喜欢什么，还帮他们给我递信。” 叶青陷入了自己的回忆中，声音里时而甜蜜时而苦涩。 “我的心思整天都用在了他的身上，学习成绩越来越差，他呢，看起来不怎么学，可每次考试成绩都很好。我越来越紧张，越紧张越考不好，有一次考试抄袭，被老师抓住了，要通报批评，我爸爸请了客才平息了。后来，我只好出国，国外拿学历更简单一些。”叶青搅动着咖啡，慢慢说着。 “国外的时候，每次都是我主动联系他，他有时候会出于礼貌，给我寄一张明信片。我都留着，他送我的每一件东西，我都一直留着。” 豆叶垂下眼帘，想到了自己，不知刘媛媛把那些东西都还给刘卓东没有？豆叶有点儿后悔了。 叶青继续说：“回国后，我觉得我的条件已经很好了，可是，他竟然有了你。”叶青呵呵笑着。 “我们跟你没关系。”豆叶平静地说。 “是呀，跟我没什么关系。可我为了他，重新学习舞蹈，学习烹饪，还学了服装裁剪，凡是你会的，我都会，比你做得还好，可是，他依然不喜欢我。”叶青盯着豆叶，好像想从她脸上找到答案。 豆叶摇摇头，这一刻，她觉得叶青很可怜。 也许是看懂了豆叶的眼神，叶青自嘲地笑了，说：“是，无论我学得多么出色，也永远不是你。可是，我怎么甘心！王豆叶，你应该承认，我比你更适合他。” 豆叶望向窗外，她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叶青也看向窗外，霞姐还等在那里。 “他跟我领了结婚证，拍了婚纱照，但是，他就像在执行一项公务，没跟我说过一句话，也没好好看过我一眼，不跟我在一张桌子上吃饭，更不跟我睡在一张床上。只要我的手碰到他，他就会在浴缸里泡上一夜。呵呵呵，他很厉害吧。”叶青满脸痛苦，声音不觉得大了，甚至有点儿歇斯底里。 咖啡馆里的客人不多，但已经有人看向了她们。 叶青毫不在意，她自顾说着：“你知道我来这里干什么的吗？我来打胎，我怀了他的孩子，就那么一次，在酒精和药物的刺激下，就那么一次，我就怀上了他的孩子。哈哈哈……” 豆叶猛地一惊：“你把孩子打掉啦？” “当然，我留着干什么，难道要等孩子生下来，跟他说你爸爸是被你妈下了药才制造了你！”叶青的声音很尖利，服务生已经走了过来。 豆叶站起来，俯视着叶青：“你是个疯子！” “是，终于有人发现了，我是疯了，从爱上他的那一刻起我就疯了。”叶青满脸泪水，“我该把孩子留下来的，我后悔了，他一定会怨我，我杀死了我们的孩子。” 叶青双手捂住脸，痛哭失声。豆叶向服务生摆手，从包里拿出几张百元大钞压在杯下。用力拉起叶青，拽着她走出了咖啡厅。 霞姐已经迎了过来，看豆叶吃力地扶着叶青，她赶紧帮忙。两个人叫到了一辆出租车，豆叶跟司机说了自己家的地址。 司机可能见惯了各种稀奇的事，叶青的痛哭丝毫不影响他开车，他反而兴致勃勃的，从各个角度猜测着说安慰的话，无非都是为了探知真实的情况。 豆叶不吭声，只把手里的纸巾塞给叶青，霞姐嫌他说话很烦，瞪了一眼又一眼。 没堵车，顺利到了豆叶家楼下，司机殷勤地给她们开了车门，饶有兴致地看着叶青，想看清她的脸。豆叶给了钱，跟霞姐扶着叶青上楼。 叶青在豆叶这里住了一晚，吃了一碗粥，两个人一共也没说过三句话，第二天早晨，豆叶早起练功的时候，叶青也起来了。 她看起来好多了，靠着门站着，看着豆叶压腿下腰，看着豆叶娴熟地完成一个又一个标准的动作。 等豆叶收功，叶青鼓掌，说：“很不错。” “我一直坚持练习。”豆叶擦了擦汗，又说，“饿了吗？我马上做饭，你可以多躺一会儿。” “不了，谢谢你，王豆叶。”叶青对豆叶笑着，又说，“我想好了，我要走了，去找刘卓东，如果他还是不能接纳我，我就把他还给你。” 豆叶摇摇头，说：“吃了饭再走吧。” “不了，不打扰了。谢谢你。” 豆叶站在门口，看着叶青单薄的背影走下了楼梯。 163 时光匆匆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过了几天，刘媛媛把豆叶的护照送来了，又跟她说了一些刘卓东和叶青的事情。 其实，豆叶不想听，但是刘媛媛觉得必须告诉她。 在家族利益的逼迫下，在奶奶苦口婆心以身体健康相逼的劝说下，刘卓东屈服了，他跟叶青走完了结婚的过场，然后，他的身体和心理就开始了持续地反抗。 他坚决不见叶青，如果叶青主动接近他，他就会不由自主地干呕，吃不下饭，就会没完没了地洗澡。 先后换了几个心理专家，叶曼也参与了诊疗，一番折腾下来，刘卓东的身体越来越差。 聂奶奶亲自跟叶秋山谈了很长时间，叶秋山把叶青接回了叶家。 聂奶奶亲手照顾刘卓东，看着孙子瘦成了皮包骨，她后悔得直扇自己耳光。聂奶奶想找豆叶，被刘卓东拒绝了，他总说自己很脏，再也配不上豆叶了。 与此同时，刘卓西也被从美院里找了回来，刘学庆和沈秀萍跟他做了长谈，刘卓西开始出入刘氏集团的会议。 柳卓南的身份也做了公开的解密，他开始频繁出现在刘学庆身边。 沈秀萍病了，很严重。 刘媛媛叹息了一声，说：“大哥很辛苦，他一点儿都不喜欢那些事务，人都瘦了。” “小哥走了，一个人走的，走之前，他把你的护照取回来，让我给你。你的那些股票，他都做了长期投资，证券所会把固定收益打到你的账户上。跟董峰董岩讨回财产的事，他很不放心，又专门跟律师谈了，一旦财产平安追回，律师除了提成之外，还会得到一大笔酬谢，这样律师没理由不尽心。” 豆叶一直低头沉默着，刘媛媛喝了口水，又说：“你弟弟的事，他也去学校问过了，说豆根的学习情况很不好，可能需要留级，他让我告诉你，留级就留级吧，豆根的基础很差，多学一年才好。你妹妹的事，他又追加了一些钱，那些人答应继续找。还有，他没能陪你去安葬骨灰，让我跟你说对不起。” 刘媛媛一件一件说着，豆叶泣不成声。 那个人走了，带着牵挂走了，从此远隔重洋。 刘媛媛也落泪了，她继续说道：“我把那些东西都拿过去了，小哥很伤心，一件一件地收拾进了行李箱，都带走了。还有你送给他的那些小东西，也都带走了。” “叶青前两天也走了，她现在成了大家的笑柄，只见过下药害别人的，没见过自己害自己的。”刘媛媛脸上露出嘲讽的神色，她迅速擦了一下眼睛，又说，“她也挺可怜的。我姥姥本来对她还不错，我舅妈也挺喜欢她的，但是，她，她……” 刘媛媛欲言又止，小心地看豆叶，说：“她怀了小哥的孩子，可是，她竟然把孩子打掉了，这下好了，除了她妈，没人站在她那边，就连她爸爸都不原谅她，她只能走了。” “她也没错。”豆叶幽幽地说道。 “你觉得她没错儿？”刘媛媛简直太惊讶了，她以为豆叶特别恨叶青，没想到，豆叶竟然这样说。 “是啊，这场混乱中，没有谁真正地得到，也没有谁是绝对的错误，也许……大家都错了。”豆叶扬起脸，轻轻地说着。 刘媛媛也陷入了沉默。 是啊，刘卓东为了集团的利益牺牲了自己的幸福；叶青用手段让刘卓东跟她结了婚，却导致二人形同陌路；上一代人，他们只顾得把自己认为好的愿望强加在孩子们的身上，结果却造成了叶青和刘卓东的绵绵悲苦。 最无辜的就是豆叶了，她被动地承受着一切，除了刘卓东，没人在意她的感受。可是，他们还是被分手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谁都很难过，那为什么不改正呢，回到原来的样子不行吗？刘媛媛想不明白。 “豆叶，你跟小哥……我是说如果，你们还会在一起吗？” 豆叶望向窗外，良久，才说道：“不知道。” 相比于刘媛媛的沉痛，李娇觉得这些都无所谓。 在豆叶最痛苦的那段日子里，她跟她的富豪男友畅游了南部诸岛，一回来，就听说了刘家和叶家的事，八卦之余，她当然更关心豆叶。 她谴责豆叶不注意身体，强行把豆叶拉到美容院里，不由分说给她办了卡，不容置疑地让美容师给豆叶做个全身SPA。 两个人并排躺着，李娇又开始说。 其实，从见到豆叶起，李娇的嘴就没停过，她痛骂了刘卓东，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了叶青，还捎带着骂了他们的家长，当然也数落了豆叶。 再三确认豆叶没跟刘卓东睡过之后，李娇有点怅然若失，不过，她马上又来了兴致，把自己收集的顶级保密资料跟豆叶分享，这些资料的共同点有三个：男人；有钱或有权；未婚或婚姻不幸。 看豆叶对自己辛苦收集的资料没有兴趣，李娇很窝火，不过，她还是耐着性子劝豆叶：“你真是傻了！刘卓东走就走了，初恋吗，谁都会伤心，过段时间就好了，我当初也伤心过。能在一起就在，不高兴就分，只要自己不吃亏就行。人也就是那么回事，你得看开。” 看豆叶闭着眼睛不说话，李娇让技师先退下，她用力推了豆叶一把，说：“哎，我跟你说啊，我手头就有一个很好的人选，我建议你考虑考虑。” 豆叶刚要摇头，李娇又说：“别说不啊，也别说那些需要时间疗伤之类的鬼话。你就是伤心死了，别人也未见同情你。所以，最好的办法是立刻开始新的恋情。这个人真不错，白手起家，资产上百万，没有绯闻，他曾说过，想找一个纯洁的姑娘共同享受生活。我觉得你很合适。” 豆叶耐不住李娇的热情，只好睁开眼睛，说：“这么好？你自己怎么不上？” “人家要的是纯洁的姑娘，我不行，我的身心都不纯洁了，就不去捣乱了。” “呵呵，你有这样的想法，就挺纯洁的。”豆叶揶揄着李娇。 “别废话，我说真的，我跟他吃过饭，留了他的联系方式，你跟他见见面，随便聊聊，你长得这么漂亮，现在又一副我见犹怜的可怜相，男人都喜欢你这副样子，说不定他就能看上你。”李娇越说越来劲儿。 豆叶又闭上眼睛，轻轻地说：“我要是看不上他呢？” “你说什吗？” “我说，我要是没看上他呢？” “你怎么就看不上人家？人家有钱有貌有能力，你还要挑人家？”李娇觉得豆叶的话很不可思议。 豆叶看向李娇：“你相信爱情吗？” “爱情？哈哈哈，多少钱一斤？我先预定个百十来斤的。”李娇仿佛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大笑不停。 豆叶看着李娇，看到李娇笑出了眼泪。 “豆叶，你觉得理想重要还是爱情重要？”不等豆叶回答，李娇又自顾说道，“每个女孩子都希望有一个王子，骑着白马来接她，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可是，这个世上，白马挺多的，但是哪有TMD那么多的王子，还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幸福生活难道就是骑着白马一直走吗？” 李娇又开始大笑，她被自己的话逗笑了，脸上满是笑出的眼泪，一抹一把。 “李娇，谢谢你。我跟你的理想不一样，我从没想过住豪宅开豪车，我只想踏实地活着。”豆叶说得很慢，很郑重，她确定李娇听清了。 “好吧。”李娇挥了挥手，好像在驱散凝结在空气中的那些失落，“豆叶，我只是不希望你难过，再说，你一个人干那么大一个摊子，很辛苦的。” “不辛苦，咱们都一样。” 李娇终于不说话了，她静静地躺着，过了一会儿，才说：“豆叶，你能一直把我当朋友吧？” “是呀，为什么这么说？” “没什么，谢谢你。”李娇把毛巾盖在脸上，闷声闷气地说，“我一定能给你找个好的，你要相信我。” 豆叶笑着，摇了摇头。 刘卓西也来看豆叶了，他没说什么，只反复告诉豆叶，如果遇到什么难处，一定要给他打电话。 聂奶奶给豆叶打了一次电话，想让豆叶跟刘卓东联系联系，如果能劝他回国就最好了。豆叶礼貌地拒绝了她。 马雪纯也来看豆叶，她满心遗憾，本来还打算借着豆叶的关系进刘氏集团上班呢，可是，刘卓东却跟别人结婚了，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不过，她很可怜豆叶，说了很多安慰的话。另几个亲戚也先后打了电话，大伯娘还抽空来看了豆叶一次，给她送来各种自家地里的特产，说这些都是没打农药的，让她多吃补补身体。 朋友们都以各种方式安慰着豆叶，豆叶渐渐地就习惯了，无论谁再提起刘卓东，她都没有了心跳的感觉，她渐渐地走出了失去刘卓东的阴影。 一个晴朗的休息日，张鑫懋开车，拉着豆叶和豆根，回到董家村，把妈妈和豆秧的骨灰安葬在姥姥和姥爷身边，让他们在那边团聚。 小军上了军校，已经很少跟大家联系。张鑫懋考上了大学，开始自力更生，他很感谢豆叶，他觉得是豆叶让他明白了一个男人该做的事情。他视豆叶为真挚的朋友。 秋的天渐渐高远，菊花遍地，落叶纷飞，时光从不等人，不管你怀着怎样的心境。 豆叶全身心扑在工作上，尽全力教导豆根。 豆根已经适应了城市的生活，对学习不是那么抵触了，不过，他一直没习惯主动学习，也体会不到学习的乐趣。 天渐渐冷了，豆叶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咳嗽，吃了不少药，却一直去不了根儿。 还没到最冷的时候，豆叶就已经穿上了最厚的羽绒服，但是，她还总是说冷。李柯给她买了好几个暖宝宝，豆叶都在用，但是，还是冷。 一个大风天，豆叶跟霞姐坐在窗前，看着路上匆匆而过的行人。霞姐看豆叶又在搓手，就把棉大衣给她拿来，让她穿上。 霞姐很担心豆叶的身体，总是唠叨她不好好吃药。 一辆汽车停在了店门口，豆叶认出了司机，然后看到沈秀萍从车里下来了。 她穿着大衣，大风掀起了她的衣角，豆叶看得打了个哆嗦。 沈秀萍进到店里，豆叶迎过去，问了好，然后微笑着问想做什么样的衣服。 “我不做衣服，是来找你的。”沈秀萍把墨镜摘下来，豆叶看到了她眼角的皱纹。 164 收房搬家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沈秀萍是来雇佣豆叶的，她想请豆叶当全职保姆，去照顾刘卓东的生活，月工资两万，如果生出了孩子，额外奖励五十万。 豆叶拒绝了。沈秀萍很恼火。 虽然沈秀萍一句也没说刘卓东在国外的情况，但豆叶能想到他肯定很不好。 他们已经分手了，就不应该再以任何身份出现在对方的生活里。 李柯又接到了一个大单，对方对服装的质量要求一般，但是需求量很大，而且很急。李柯把合同拿回来给豆叶看，豆叶仔细看过，觉得时间虽然很急，但是赶一赶，还是能完成的。对方要求白叶的法人亲自来签合同，双方签完字后，对方的负责人对豆叶说：“你们一定要抓紧，否则我会按照合同条款索赔的。” 豆叶礼貌地微笑，说：“您放心，我们一定按期完成。” 霞姐很兴奋，带着几个员工马上开始制版剪裁，每个人都卯足了劲儿，准备大干一场，大赚一笔。 又到了周五，豆叶去接豆根，班主任祁老师亲自送豆根出来，见到豆叶，她让豆根等在一边，跟豆叶说了豆根偷拿同学手机的事，虽然他已经把手机还回去了，但是影响很不好。之前他也偷拿过同学的文具，这次事件后，开始有人公然叫他小偷。 祁老师语气很委婉，但是豆叶还是听出了淡淡的鄙视，她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赶紧跟祁老师道歉，结结巴巴地请祁老师帮忙好好管管豆根，并一再承诺回家之后一定好好儿教训他。 回到家里，豆叶忍着怒火，尽量让自己用平和的语气地跟豆根说话，问他为什么要拿同学的手机。 “别人都有，就我没有！”豆根理直气壮地大声说。 “你要手机干什么？”豆叶的声音也大起来，“如果有事，学校的电话随时能打，回家也有电话，你用手机干什么？” “土老帽！” 豆根冲豆叶翻了个白眼，“谁说手机就是打电话的，还能玩游戏，他们都玩，就我没有，你给我买一个。” 豆叶忍着火气，说：“豆根，咱们不能乱花钱，我想买个房子，咱们不能总是租房住。再说，你每年的学费就不少，这笔费用肯定不能省……” “别说了，真烦！”豆根冲豆叶叫着，“不买手机我就不去了，反正上学也没意思，天天让老子背书写作业，我早就不想去了。” 豆叶急了，她最怕豆根不好好上学：“你不上学干什么？难道要去街上胡混！” “胡混也比上学强。”豆根直着脖子跟豆叶嚷。 豆叶气得胸口闷痛，她压下怒火，好声好气地劝豆根，豆根根本不听，熟练地打开电脑，戴上耳机，开始玩游戏。 进到城里，豆根的生活水平提高了，个子蹿得很快，也胖了，坐在电脑前的背影，已经是个大男孩的样子了。可是，他的心智一点儿也没增长。 豆叶很无奈，一边做饭一边苦恼。 星期天下午，豆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豆根送进了学校， 不过，豆根也成功地多拿到了二百元钱。 回程的公交车上，豆叶听着别的家长谈论孩子，她觉得很沮丧。对于豆根的学习，她一点儿信心都没有。豆花也一直没有消息，她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觉得非常对不起妈妈。 拖着疲惫的身心，来到店里，李柯一见到她，急急忙忙地说：“豆叶，今天房东来了，他要收回房子。” “怎么回事？”豆叶一惊。 “房东说他赔你一个月的租金，让咱们赶紧搬走，他要用这处房子。” “不可能啊，我上次交房租的时候，他还说让我放心用，一点儿也没提收回房子的事啊。”豆叶脑子发懵，这件事太突然了。 “要不，你打个电话再问问？”李柯提醒豆叶。 豆叶赶紧去拨电话，电话很快接通了，房东很抱歉地说：“小王老板，很不好意思，我也是没办法了，按照合同，我会把押金和后一个月的租金都还给你，还可以再赔你一个月的租金。只希望你这一两天就搬走，我确实急着用。” “您不能这样，我这么大的摊子，哪能说搬就搬，您至少要给我时间，等我找到房子再搬啊。”豆叶急得嗓子发干，努力跟房东理论。 “小王老板，我知道你有难处，所以我按照合同给你赔偿，但是，你也要体谅我，我确实急着用。”房东语气很委婉，但是意思不变。 “我不要您的赔偿，只希望您给我时间，让我有时间找到房子。” “很对不起，我也是没办法，如果你搬家有困难，我可以找人帮忙。” “求您了，多给我一段时间，我这么多东西，光收拾东西的时间也不够啊。”豆叶哀求着。 李柯站在旁边，看豆叶难过的样子，听她低声下气地跟人说话，他也跟着心里发急，头上直冒汗。 “那……好吧，我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到下周日，你一定要搬完，到时候如果你还没搬走，我就找人帮你搬了。”房东宽限了几天，但也等于是下了最后的通牒。 放下电话，豆叶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 李柯坐在旁边，沉默了一会儿，说：“我马上去找房子，可是，那批服装，一星期内肯定完不成，离当初签订的日期还剩下两周，即使找到了房子，也不能可能马上开工，要是完不成……再说，辅导班怎么办？” “别慌，别慌。”豆叶小声说着，既像在安慰李柯，又像在告诉自己。 稳了稳情绪，豆叶坐直了身子，对李柯说：“你先跟服装那边联系一下，看能不能把日期往后延一延，我们可以再给他便宜一些。然后，马上找房子。辅导班只能停了，周一我跟家长解释，退款。” “那以后还办吗？”李柯犹豫了一下，问道。 “看情况吧。”豆叶抱歉地对李柯笑笑，说，“我知道你在辅导班上花费了很多心血，可现在……白叶发展得很好，我们只能舍弃辅导班了。” “没什么，都听你的，我马上就办。”李柯站起来，看着豆叶，说，“别着急，车到山前必有路，你注意身体。” 豆叶笑着点点头。 霞姐和几个员工知道了这件事，大骂房东，主动开始加班。不过，她们很担心，如果没有了白叶，她们又要重新找工作，再碰到像豆叶这样的老板可不是容易的事了。 豆叶给志刚打了电话，志刚也觉得很诧异，他安慰了豆叶后，马上开始找人询问，辗转了一大圈，得到了同样的结论，房东宁愿赔偿也要收回房子。 志刚觉得这件事很蹊跷，但是他也搞不清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猫腻。 星期一，豆叶先给两个老师开了工资，跟她们说了抱歉。然后坐在教室里，一个一个地给家长解释，忍受着家长的各种言语，笑着给他们退钱。 李柯的交涉很不成功，对方坚决不同意延期，而且再三告诫他，如果不能按时交货，就要索要赔偿。 房子更不好找，住宅楼倒是有空闲的，但是面积明显不够，而且房东一听说是要放好几台电机，谁也不同意。好不容易在稍远一点儿的地方找到了一个大房子，李柯兴冲冲地跑去一看，周边环境脏乱不说，关键是没有采暖，现在是冬季，没采暖根本就没法干活。 时间飞快，马上就过了周三，房子还没有一点儿眉目，李柯急得嘴上起了血泡，胃也开始疼，他没告诉豆叶，仍奔走着继续寻找。 豆叶也很急，她和大家一起加班，每天都干到很晚。莲姐也到店里帮忙了，可是，忙中出错，一个员工把花色对错了，她经手的五百多件全毁了。霞姐气得大骂，员工哭得上不来气儿，豆叶只好喝住霞姐，安慰了员工，大家重新返工。 豆叶四处求助，可是她可以求助的人不多。志刚已经在帮她找了，可还没找到合适的。豆叶给张鑫懋打电话，张鑫懋马上安排人帮忙；豆叶给李娇打电话，李娇马上跟她的富豪男友说了，他也答应帮忙；豆叶又打给了刘媛媛，刘媛媛很为她着急，不但自己过来帮忙，还让手下的几个员工帮忙打听。 转眼就到了星期五，豆叶急得什么都顾不得了，偏偏豆根还跟着添乱，他跟一个同学发生了矛盾，把人家给打了，虽然不严重，但是老师还是把豆叶请去了，当着她的面教训了豆根。豆叶给对方孩子和家长赔礼道歉，然后又赔了人家三百块钱。 豆叶顾不得跟豆根细谈，她为马上就要到达的限期焦虑不已。 志刚帮忙找到了一处，房子倒是足够大，也有采暖，只是采光不好，需要添加照明设备。而且，这里离城里较远，每半小时才有一趟公交车。 豆叶很犹豫，她的白叶服饰虽然有了一定的名气，但是远没达到“酒香不怕巷子深”的程度，而且，这附近没有商店，逛街的人肯定不会走到这里。把店面搬到这里，豆叶能预见将来的生意肯定惨淡无比。 看豆叶拿不定主意，李柯说：“先搬到这里吧，如果实在不行，只能在城里再租一个小店面，从那里接活儿，在这里做。” 只能这样了。 志刚马上安排人连夜安装照明，豆叶和李柯抓紧打扫。 慌慌乱乱的，赶在房东来收房的时间，豆叶把最后一把椅子也装上了车，白叶服饰终于搬走了。 李柯陪着豆叶坐在空房子里等，房东来了，看到这里空空荡荡的，他竟然惊讶了一下，不过，他还是很守信用地退还了租金和押金，又额外多赔了一个月的租金。 交接完毕，豆叶问房东：“您方便透露一下这处地方要用来干什么吗？” 165 有人出了大价钱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豆叶是个好租户，从来没拖欠过租金，房东对这样的租户很满意，而且豆叶是个漂亮的姑娘，在她的追问下，房东讪讪地笑，应付道：“有急用，有急用。” 豆叶相信志刚的判断，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蹊跷。 但是，她没时间深究，她需要应付那批服装的事，如果不能按时交货，她讲面临赔偿一大笔违约金。 豆叶和员工都是女人，她们晚上值班肯定不合适，李柯主动提出住在这里，豆叶很感动。 不过，这里的居住条件很差，没床，没洗澡间，更没有厨房。李柯毫不在意，说这些都能克服，他只希望能顺利完成订单。 李柯把她们送上最后一趟经过这里的公交车，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 仅剩一周的时间了，订单上的白纸黑字刺得人眼睛疼，霞姐的口算水平飞速提升，她每过一小时就要算一次，看着成品的数量蜗牛爬行一样缓慢增长，她恨不得长出八只手。 豆叶有点儿后悔接下这一单，现在仔细想想，那份合同表面看起来完全合乎规范，但是处处是陷阱，如果不能按期完成，她要承担的赔偿是个巨大的数字，几乎能把她这几年的积蓄全部淘空。 只能拼了。 李柯又跟对方争取了一次，对方冷冷地告诉他，按时收货，过期赔偿。 豆叶让李柯帮忙，买了几张简易床，用布帘子隔了一个角落，几个女人临时在这里休息。 每天加班的时间太晚，坐末班车回家早晨再来，最远的一个员工路上就要花费两个多小时，还不如住在这里方便。 豆叶很感谢这些人，在这个危机的时刻，没人提要求，更没人耍滑偷懒，全都努力地干着，她决定事后一定要给每个人都发大红包。 豆叶已经顾不上豆根了，只好拜托李柯去接他。豆根知道李柯是给豆叶干活儿的，而且李柯没钱。所以，豆根把自己的位置摆得很高，对李柯呼来唤去的，很有古代有钱少爷使唤小厮仆人的架势。 李柯耐着性子，尽量满足豆根的那些合理要求，对于那些无理取闹则置之不理。 豆叶不能回家，李柯陪着豆根住在楼上。吃完晚饭，李柯提出看看豆根的作业，结果得到了一个白眼，豆根一点儿也不买他的账，大摇大摆地打开电脑，开始玩游戏。 李柯很纳闷，他知道豆叶和豆根的出身，他了解的豆叶完全不是这样，他很不明白豆根的这些傲慢无礼是从哪里学来的。 李柯出身贫苦，老父亲已经六十多岁了，现在还在四处打小工挣钱，以前是为了他能好好上学，现在是想给他攒钱买房子娶媳妇。每次一想到父亲佝偻的身影，李柯就万分难过。在京城找工作很不容易，他现在一边读研一边工作，偶有余钱马上就给家里寄回去，他不想老父亲再那么辛苦。 李柯很像让豆根明白豆叶的辛苦，但是豆根根本不听。 连天昼夜地猛干了一个星期，赶在交货日的前一天晚上十点钟，所有服装检查完毕，看着那些大包裹，豆叶长出了一口气：终于做完了。 劳累到了极点，豆叶反而睡不着了，伴着霞姐她们愉快的呼噜声，豆叶开始盘算以后的生活。 想到以后，就不由地会忆起以前。 豆叶再次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她刚一踏进这个城市，就有邢奶奶的悉心教导，比起一般的进城打工妹，她的日子简直是天堂了。 邢奶奶去世之后，刘卓东开始正式照顾她。很多人打拼了半辈子也不见得有几万块的存款，但是豆叶有，那是刘卓东帮她挣来的。 豆叶现在也搞不清股票的事，她完全不具备精准分析一个企业未来走向的能力，但是，刘卓东能。 豆叶对自己那个账户上的钱一直挺糊涂的，只知道数字在不断增加，她清楚地记得，自己一分钱的本钱也没出过，稀里糊涂的，自己就有了那么多的存款。 从一开始，刘卓东就在小心地维护着豆叶的尊严，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帮豆叶融进这个纸醉金迷的城市，让她有底气在这里立足。 想到刘卓东，豆叶的眼前就会出现富国酒店暗门里那双空洞的眼睛，就会浮现出刘卓东临走时那个消瘦落寞的身影。 豆叶的眼睛又湿润了。暗夜里，她轻轻地抽噎了一声。她不由得想到，如果自己答应了沈秀萍，跟刘卓东在一起，是不是就再也不用这么辛苦了？ 想到这里，豆叶用力拧了自己一把，她不允许自己这样想，如果这样做了，不仅侮辱了自己，更侮辱了刘卓东。 希望他能好好儿的吧…… 豆叶强迫自己不再去想刘卓东，她开始仔细想白叶的未来。 李柯的建议很对，死守在这里是不会有顾客上门的，最好的办法是在城里繁华地段租一个小门脸，自己在那里盯着，让霞姐负责这里。 该给霞姐涨工资了。还有李柯，他正在读研，过几年，自己这个小店肯定是留不住他的。不过，也不能亏待了他，他确实帮了自己很大的忙。 突然想到一件事，豆叶急得猛地坐了起来，她都没来得及通知那些老顾客，没告诉他们白叶搬家了。 豆叶出了一头汗，又想到告诉人家这里的地址也没用，还是在城里租下了新店面再说吧。 患得患失间，天亮了。 李柯早早起来，给大家带回了早点，豆叶和大家刚吃过饭，货主就上门了。 来提货的是个四十多岁的秃头男人，姓周，他个子不高，肚子很大，活像一个大坛子。满脸都是肉，肉~缝里的那双眼睛，骨碌碌乱转，在豆叶身上停留的时间很多。 李柯挡着豆叶，微笑得体地接待他，但是这个周副经理总想绕过李柯，就想靠近豆叶说话。 一番抽检之后，周副经理挑了几点瑕疵，不过都不是大问题，也没触及到合同上的条款。 随着一箱箱衣服装上车，豆叶的心终于放松下来。 周副经理上前，伸出肉肉的手，跟豆叶握着手，说：“王老板，这次合作很愉快，希望下次还有机会再合作。明天你亲自过去结账吧，咱们再好好谈谈。” 豆叶的手被这只肉手紧紧抓着，他的大拇指在豆叶的手背上来回动着，豆叶脸上笑着，嘴上应付着，手上用力，想从他的手中挣脱出来…… 这只肉手也用了力，拉着豆叶的手装作热情地上下抖了几下，又说：“王老板这么年轻就事业有成，将来一定前途无量，有机会我们一定多联系，你制作，我销售，咱们合作双赢。” 豆叶脸上笑着，可是眉头已经轻微地皱起了，她很不习惯这种应付，这只肉手湿哒哒的，让她感觉很恶心。 李柯察觉到了豆叶的情绪，他笑着说：“豆叶，周经理很忙的，别光顾握手了，等周经理有空，咱们得请周经理吃饭。” 豆叶感觉到那只湿哒哒的肉手松了，她赶紧把手抽出来，背到身后，在衣服上蹭了两下，脸上保持着微笑，说：“如果周经理肯赏光，我非常荣幸。” “王老板亲自做东，我再忙也会去的。”周副经理笑着，贼溜溜的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就像一匹狼看到了猎物。 好不容易把这个周坛子送上车，随着小车门“嘭”的一声关上，豆叶立刻把脸扭向了一边，装作关心货车的样子，拒绝再跟这个讨厌的人说话。 目送两辆车远去，李柯对豆叶笑笑，说：“好了，能歇歇了。” “李柯，谢谢你。”豆叶诚恳地说。 李柯摇头，说：“豆叶，不要这么客气，我很惭愧。不过你要有心理准备，以后……这样的人会很多。” 豆叶心里长叹一声，忍不住蹙起了眉头。 “哈哈，别担心，你可以正式雇用我，我可是专门学习营销的，以后这些事都交给我。”李柯笑着跟豆叶说，但是眼神很认真。 豆叶仔细看着他，心思飞转，最终还是摇摇头，说：“你能帮我就很好了，我这里太小，你屈才了。” “不，豆叶，你想错了，我觉得你是一个好老板，白叶一定能成为大品牌。”李柯说得很坚定。 豆叶很受鼓舞，高兴地说：“好，在你读研这段时间，我正式聘请你为白叶的营销经理。” 李柯伸出了手，豆叶也伸出手，两人的手握在一起，相视而笑。 豆叶给员工放了两天假，不过，她自己可休息不上。先去学校看了豆根，给祁老师带去了几样水果，祁老师说豆根的情况还是不好，马上要放假了，假期的时候最好能补补课。而且，她觉得豆根这个孩子缺少沟通，最好多带他到处走走看看，眼界开阔了，精神品质也会跟着改变的。 豆叶感谢了祁老师，怀着沉重的心情离开学校。 她开始各处转，寻找适合的门脸房。 附近的几条长街，豆叶特别熟悉，几年下来，这里虽然有些变化，但是豆叶亲眼看到了它的变化过程，就像见证了它成长一样，无论它变成什么样子，总能认得出。这块区域，有邢奶奶，有朋友，还有刘卓东，豆叶对这里已经产生了宛如家乡一样的感情。 同样，这几条街道也见证了豆叶的成长，她从一个青涩的外地乡下小姑娘，一天天地长成了一个美丽智慧的女老板。 人们都喜欢品尝成熟果实的甜美，很少有人去关注它成长的过程。就像现在的豆叶，很多人都看到了她的坚忍美丽，却没人去思考这份美丽和坚忍是怎么炼成的。 豆叶有找房子的经历，再加上这次的磨难，豆叶已经很有经验了，听着介绍者天花乱坠的美妙言辞，她马上就能判断出房子的优劣，马上就能衡量出自己租用的实际效益。 足足转了两天，第二天下午，她终于敲定了一处。 房子面积不大，但是地段很好，旁边紧邻一个大超市，过往人流不息。这里原来是卖饮品的，租户家里出了大变故，不得不临时退了房子，房东刚把电话贴在门上，豆叶恰好赶上了。虽然租金很贵，但是豆叶还是把它租下了。 她和房东详细地签订了合同，尤其仔细地询问了会不会临时收房子。 房东是个地道的京城大妈，嗓门不小：“我说姑娘，咱们合同都签了，你还担心什么。除非有人出了大价钱，能让我除了赔给你的违约金之后还有得赚。但我这块地方又不是金矿，谁会疯了一样出那么大的价钱？再说，我最讲信用了，即使有人出了大价钱，也要合同到期才行，要不然让左邻右舍的知道了，我还要不要脸了……” 大妈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豆叶已经听不清了，她的脑子里轰响着这句话：除非有人出了大价钱，除了赔你的我还有得赚…… 166 涨价了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豆叶仔细咀嚼着大妈的这句话，想到房东当时的表情，她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肯定不是有人发疯想给房东送钱，不是对他，那就是针对自己的。 一瞬间，豆叶脑子里闪过了几张脸，会是谁呢？ 看豆叶听得不认真，大妈推了她一下，继续说：“姑娘，我说你啊，最好再找一个人，你长得这么好，一个人可不行，万一来两个小流氓，你可不好应付。” “哦，是，您说的是。”豆叶点头。 “我妹家的小子，今年刚退伍，那身手好着呢，在部队里可是练过的，现在还没找到活儿，街道给安排当保安，他不愿意去，我帮你问问他。你要是用了他，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这几条街上的人他都熟，管这片的警察还是他老叔呢……”大妈热情地推销着自己的外甥，眼神殷切地希望豆叶赶紧同意。 豆叶笑着说：“我准备做服装生意，不知道他会不会给人量尺寸？” 大妈眼睛里的热切马上熄灭了：“你是做衣服的，那就算了。不过，这地段用来做衣服就糟践了，卖饮品小吃最好了，来钱快，本钱小，而且……” “阿姨，我再考虑考虑，需要的时候一定给您打电话。”豆叶打断了大妈的话。 “好吧，有事你就说话，我就在那边小区。” 豆叶痛快地交了押金和半年的房租，大妈拿着钱乐颠颠地走了。 豆叶给李柯和霞姐打了电话，约他们明天过来看房子。然后，她穿过几条胡同，站在街对面看向原来的店面。 那里还是她走时的老样子，白叶的牌子拆走了，本该挂上牌子的地方空荡荡的，跟左右很不协调，就像光洁美丽的皮肤上突然长出了一块疥癣。 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又一次绿灯亮了，豆叶顺着人行横道过了马路。她进了左边这家，这家是卖烟酒的，老板夫妇为人不错，吃过豆叶不少小点心。 “哎，豆叶来啦。你说你怎么突然就搬走了，那天我正好有事儿，都不知道你就搬走了。”老板娘热情地招呼豆叶。 “有点事儿，太急了，就没顾上跟大家打招呼，很对不起。”豆叶笑着说。 “这里多好，租金也不贵，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一走，我的生意都受影响了，你在的时候，那些来接孩子的家长，经常到我这里买烟，这回好了，没孩子过来了，家长也不来了，一下子回到了解放前，就连饮料都卖不动了。”老板娘说起来有点儿委屈，豆叶笑着，她从不知道自己的店面还有这样的影响力。 老板娘又说：“还有比我惨的，你那边那个，刚把东西处理了，想改卖文具和玩具，结果你不声不响地突然走了，你走那天她去进货了，现在都快急死了，到我这里问了好几遍了，就想知道你为什么走了，我哪知道呢！” 老板娘幸灾乐祸，想到有人比自己还惨，她心里就万分高兴。 “姐，你知道现在谁租下了吗？” “不知道，没见有人过来看房。” “您认识房东吗？” “没说过话，就见过几次。”老板娘很奇怪地说，“对呀，怎么没人租呢？你还是回来吧，这片房子，很少有空过一个星期的，我看也快了。” “姐，您帮我留意一下，看看是什么人租下了。” “行，你要是能再回来就好了，我一定给你注意，有发现就给你打电话。对了，给我留个手机号。”老板娘很兴奋，就像参与了一项地下活动。 豆叶没兴趣去右边，她怕人家跟她哭诉。 回到家里，房东可能是听到了开门声，打开门出来，手里拿着一大捧鲜花，香味浓郁，颜色鲜艳，看得人眼前一亮。 “小王儿，这是一个花店老板送来的，说是有人给你定的，她等你好长时间，实在没办法，就给我了。”房东把花递给豆叶，样子很是舍不得。 豆叶说了谢谢，又跟房东聊了几句家常，进了门。 豆叶知道是谁送的。 是的，湖里的水已经结冰了，好几年前，她在滑冰的时候被人撞倒了，那一天，算是他们相识的纪念日吧。 豆叶靠在门上，把脸埋在花朵里，她觉得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坚强在这一瞬间突然瓦解了。 好半天，她才挪到沙发上，把这束花插到空了很久的花瓶上。 花朵里有一张小卡片，上面写着：希望你过得好，我一切都好，勿念。字迹很陌生，应该是花店老板代写的。 把卡片贴在胸口，泪水从紧闭着的眼睛里簌簌落下。豆叶哽咽着，喃喃地说：“我很好，你也要好好儿的。” 不知过了多久，豆叶起身，推开窗子，夹杂着寒气的夜风扑面而来，她禁不住打了个哆嗦。她想推开一切阻隔，她想把自己的声音传到他的耳边：你要好好儿的…… 第二天，豆叶没意外地再次发烧了，久病成医，她知道自己是什么毛病，找出药片吃下去，用保温杯装上热水，刚要出门，电话响了。 是毛律师打来的，他受雇于刘卓东，专门办理追回遗产的事情。 毛律师说话很客气，他首先问候了豆叶，然后告诉豆叶，董峰和董岩愿意按原数额归还，但是想跟他们姐弟见见面。 豆叶迟疑了一下，说：“好吧，您跟他们约在星期六上午吧，我弟弟上学，平时没时间。” 毛律师答应了，就在她要放下电话的时候，毛律师又说：“你做好心理准备，对方很不好说话。” 豆叶感谢了毛律师的提醒。 不用毛律师提醒，豆叶知道董峰和董岩的人品，如果他们是好人，就不会去抢财产，也不会置人不顾，更不会事后报复帮了忙的志刚。 豆叶看看日历，今天周四，明天周五，接回豆根后一定得好好教教他怎么说话，还得给他讲讲这两个舅舅的事，得让他认清人。 豆叶领着霞姐和李柯看过了新租的店面后，三人做了分工，豆叶联系人装修，霞姐去看布料，李柯去找周副经理拿钱。 豆叶还是找了志刚，志刚马上派了师傅过来。豆叶的要求很简单，墙壁贴上壁纸，房间里划出工作区和接待区，再隔出一个试衣间，装上几盏烘托色彩的灯，整个房间整洁舒适就可以了。然后在窗口那里做一个橱窗，以便展示新款衣服。 这次志刚派来的刘师傅岁数不小了，经验丰富而且善于精打细算。来之前，志刚肯定跟他做了交代，所以刘师傅很为豆叶着想，在她的设想基础上，又提了几点建议，细算下来，人工和材料三千块钱足矣了。 豆叶马上到附近银行取了钱，交给刘师傅，刘师傅给志刚打了电话，跟豆叶说下午就可以开工。 豆叶很高兴，谢了刘师傅，又赶紧去找广告公司，按照这里店面的尺寸订制招牌。 一番忙碌下来，豆叶累并快乐着，身上微微出了汗，感觉好多了。 刚在一个小店里坐下，手机响了，是霞姐打来的。 “豆叶，你在哪儿，我有事要跟你说。”霞姐的语气听起来很着急。 豆叶问了她的位置，让她等在那里，也顾不上喝水歇着了，赶紧打了出租赶过去。 霞姐在批发市场门口，见到豆叶，急惶惶地把她拉到僻静处，说：“豆叶，布涨价了，原来的价格拿不到了。” “涨了多少？” “咱们常用的那些，全都涨了，算下来合着一米涨了十多块，太高了。” “你去别家看了吗？”豆叶皱了一下眉头，她已经飞速地算出了数字，如果成衣的价格不提高，那么她们赚钱的空间就很小了。 白叶服饰虽然在不断壮大，知名度也在提高，但是远没达到大品牌的效应，如果提高成衣的价格，顾客在比较之下，就会去商场里买了，那样可能更便宜。对于大多数顾客来说，实惠是第一位的，喜欢独一无二的人毕竟是少数。 “都看了，常去的那几家就跟约好了似的，全都涨了，别的家要么花色不全，要么质量不好。”霞姐有点儿气愤，她前段时间来批发，布料还很便宜，折扣也好，怎么突然就涨了呢？ 霞姐和豆叶再次进到批发市场，沿着一条通道看过去，豆叶发现布料价格还是老样子，应该不是大面积的涨价。 来到常给白叶供布的22号，摊主看到豆叶和霞姐，很不意思地说：“豆叶，价格涨了。 豆叶翻拣出自己常用的几种，仔细问了摊主，摊主明明白白的告诉她，这几种全都涨了。 豆叶还想到其他摊位问问，摊主瞅瞅左右，把豆叶拉到自己的案子后，示意豆叶蹲下来，小声说：“我跟你说一个事，你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啊。” 豆叶郑重地点头。 摊主压低声音说：“前两天，市场管理员给我们开了会，让统一把那几种布都提价，有人不愿意，说卖不动，管理员说不让我们担心，说肯定有人给补贴，让我们坚持到年后，说到时候按照摊位上的剩余米数给补贴，剩得越多，补得越高。” “怎么回事？”豆叶不明白。 “嗨，还不明白！那几种布除了你们做衣服的，别人很少买，也就我们这几个摊上有，你一直照顾我生意，我才告诉你，我觉得你惹人了。你想，让我们坚持到过完年，年前是销售旺季，年后就少多了，你肯定要赔。”摊主的面部表情很丰富，说得也很笃定。 “那你能什么价位卖给我？”这个生意经豆叶很清楚，她想赶紧拿到布料。 167 没靠山了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面对豆叶的询问，摊主不好意思地笑笑，慢慢直起身子，躲闪着豆叶的眼睛，说：“我们这个行业就是挣个辛苦钱，最怕下一年不让租了，我们谁也不敢扭着管理员。 豆叶明白了，她低声谢了摊主，摊主看豆叶的脸色不好，急急忙忙地说：“哎，我好心告诉你了，你可千万别把我卖了啊，等年后再来吧。我都不卖，都给你留着。” 豆叶冲她点头微笑，招呼霞姐，往外走去。 摊主看豆叶走远，马上跟旁边的另一个摊主脑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地说：“都跟她说了，估计不会来了，咱们静等着拿补贴就行了，比零着卖好多了。” 另一个摊主会心地一笑，马上又担心地说：“她会不会去西城那边的，年后要是不来了，咱们卖给谁去？” “你也不想想，咱们这边这样，那边就能不打招呼。都是一个地方进货，想搞她的人早就想到了。” “也是，你说她惹了什么人了？” “谁知道？反正咱们惹不起，看长得那样，估计是惹了正房大夫人了。” “这本钱下得也够大的了，离过年还有俩月，咱们稳当当地赚一笔。” 又有摊主凑过来，脑袋扎在一起，深扒着关于豆叶的事。 出了批发市场，霞姐愤怒地骂。豆叶的心不断往下沉，她有一种陷入无底深渊的感觉。 站在避风的地方稳了稳心神，豆叶跟霞姐说：“咱们先找地儿歇歇。” 霞姐看豆叶的脸色很不好，叹了口气，跟豆叶一起找了家米粉店。 豆叶不说话，霞姐可忍不住，诅咒市场管理员，诅咒那些卖布的，更加狠毒地诅咒背后害豆叶的人。 “霞姐，别说了。一会儿咱们去西城那边的批发市场看看。”豆叶心力交瘁，但是她不能倒下，如果进不到布料，她的生意就彻底没法做了。 “我觉得没用，这些人都是一个进货渠道，除非咱们自己跑进货。”霞姐是老职工了，对这个行业很熟。 一锅米线上来了，豆叶努力吃了小半碗，霞姐跑累了，虽然生气，但是胃口还不错。 等霞姐吃完，豆叶说：“霞姐，你再跑一趟吧，咱们现在不能跟人置气，关键是买到布料，新店三四天就能装修好，咱们得马上开张，赶在年前的销售旺季挣到钱才行。” “行，你回家歇着吧。我琢磨着别在一个摊子上买，多跑几家，不能让人知道咱们用的是哪几种。”霞姐吃饱了，思路也开阔了，又说，“我觉得咱们做的样式也再改改，人家盯住咱们做旗袍，不让卖旗袍的布，那咱们就不做旗袍，做别的。童装……” “行，我再想想，你去吧，路上注意安全。”豆叶打断了霞姐的长篇大论，她身体很难受，脑袋昏昏沉沉的，她需要安静地好好想想。 霞姐顶着风，去坐公交车。豆叶裹紧了围巾，走在人行道上，她想好好捋捋思路。 事情已经很明朗了，是有人不想让她继续干下去，想断了她的活路。 豆叶第一个想到了沈秀萍，这个缺少爱的女人！她的目的一定是想逼着自己就范。 豆叶仰起头，叹息了一声，这声叹息是为了刘卓东，也是为了沈秀萍。身为妈妈，她可能是在为自己的孩子谋算，但是，她可能从没想过，儿子会接受她的做法吗？会感激她吗？ 豆叶又叹息了一声。如果事情真是沈秀萍做的，豆叶也不恨她，只是觉得很无力，很委屈。 她王豆叶是斗不过人家的，怨恨只会让人失去理智。而她最不能失去的就是理智，她自己得在这里生活下去，豆根还小，又那么不听话，而且，霞姐她们一心跟着自己干，自己绝不能任性。 豆叶的心里渐渐明朗，她不相信这么大的城市里就完全没有自己的立足之地！ 路过大楼的玻璃幕墙，豆叶从反光中看到了自己，裹得就像一只北极熊。这件羽绒服还是刘卓东给她挑的，说她穿上看着就暖和，是的，看着很暖和，可是，再保暖的衣服也阻挡不住发自内心的寒冷。 豆叶微笑了一下，玻璃里的豆叶也冲她微笑了。她觉得这样就足够了。 豆叶刚回家，霞姐的电话就来了，很高兴地告诉豆叶，布料的问题解决了。她碰到了老熟人，人家愿意给优惠，让豆叶明天过去具体商定。 豆叶也挺高兴的，布料的问题解决了，别的就都好办了。 心情好起来的豆叶欣赏了一会儿茶几上的花，然后开始翻看自己的设计稿，她觉得霞姐说得很有道理，她的业务面不能太窄。把旗袍作为主打款式，还应该兼顾其他的，而且，也不能只等着顾客上门订做，她完全可以做出新的款式，直接在橱窗里展览售卖。 不知不觉的，天暗了下来。豆叶开了灯，看时间已经六点多了，李柯怎么还没有消息？ 豆叶往车间那里打电话，没人接，他应该还没回来。李柯不是那种不靠谱的人，他拿到钱一定会跟自己联系的，难道是结账时出了问题？ 豆叶又担忧起来，那个周副经理一看就不是好人，如果他故意作难，那还真不好办。 豆叶用力揉了揉太阳穴，她很讨厌这类人，如果李柯结账不顺利，那对方肯定是想要回扣，或者是想让请吃饭，总之，不花点儿肯定不行。 想到周副经理肉坛子一样的身形，还有那双骨碌碌乱转的眼睛，以及那只湿哒哒的手，豆叶一阵犯恶心。 她还答应给大家发红包的，结不回账，怎么发？ 豆叶不知道李柯在哪儿，只好等着。她进了厨房，把剩饭热上，想对付一顿。 直到七点多，李柯终于打来了电话。 “豆叶，对不起。”李柯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 “他们不给结吗？” “是。” “他们是什么意思？”豆叶很平静地问。 “听意思是想让咱们请吃饭，还想要点儿回扣。” “好吧。李柯，明天你早点儿定个饭店，然后跟他们联系，就直接请那个周副经理，尽量让他来。” “行。”李柯犹豫了一下，答应了。 挂了电话，豆叶沉思了一会儿，给李娇打了手机。李娇那里很嘈杂，像是迪厅。 “怎么？想我啦？”李娇从包厢里出来，楼道里安静多了，她妖娆的声音带着回音从手机里传给了豆叶。 “你又到哪儿疯去了？你还上着学呢。”豆叶皱着眉头问她。 “哎呦，比我妈还厉害，好姐姐，我就是玩儿一会儿，没出格儿。说吧，找我干什么？” “我明天晚上要请客儿，对方是个经理，喝什么酒好？” “哈哈，你算找对人了。我跟你说啊，这人吧，要是真有本事的，人家根本不在意你那一顿饭，该办的事肯定给你办。就怕那些又没本事又有所图的，这种人吃你的喝你的，还想占你便宜，而且这些人最好面子，你用的烟酒稍差一点儿，他就给你脸色，要不就背后下黑手，让你钱也花了，气也受了，最后还什么都办不成。哎，对了，你要请谁？”李娇说了一大堆，听起来很有心得的样子。 “一个副经理，他不给我结账。” “哈哈哈，哈哈哈……”李娇一阵狂笑，“豆叶，你就等着当孙子吧。现在这年头，欠账的都是大爷，你甭看你活干了，但是人家就是不给你钱。哈哈哈……” 好不容易等李娇不笑了，豆叶又说：“你不是跟我吹过你对这些事门儿清吗？给我出个主意吧。” “这里不方便，我晚点儿再打给你。豆叶……”李娇突然停下了。 “怎么了？” “好吧，我晚点儿打给你，你告诉我那个人的名字。” “做服装生意的，周宝昌。” 一直等到了十点多，李娇的电话来了。 “我帮你打听到了，那家伙很不是个东西，最爱拈花惹草，你可千万小心。”李娇气喘吁吁的，好像刚上楼的样子。 “嗯，我知道。你刚回来？” “上楼呢，我没在学校住，租的房子。” “你就折腾吧，别又闹出事来。” “我知道，我有分寸。”李娇开了门，用脚把门关上，又说，“你跟谁一块儿？不会是你一个人吧？” 不等豆叶说话，李娇又说：“刘卓东走了，要是他在，哪用你出面，他一个电话就搞定的事。你一个人可不行，那帮人都是老油子，最能灌人喝酒了，你要是喝高了，那就完了。我跟你说啊，你最好找一个能喝的跟你一块去，专门给你挡酒，要不然，那个老色鬼，肯定不放过你。” 李娇又唠叨着叮嘱了一堆，她猛地发现豆叶好一会儿没说话了，“喂”了两声，听豆叶答应了，又接着说。 李娇告诉豆叶如果想长期跟他做生意，最好不要得罪他，好酒好烟，好吃好喝的伺候着，酒桌上只要不被占了便宜，就尽量大方点。 “豆叶，我发现啊，人呀，就那么回事，你要是总在意着，就什么也干不成。你说你现在，没靠山了，只能委屈自己，我劝你赶紧找一个，省得自己苦。” “行了，我知道了，谢谢你，早点儿睡吧。” “哎，豆叶……”李娇大声叫着，“你别不听劝，你以为女强人那么好当？哪个女强人没吃过大亏，我跟你说……” “早点睡吧。”豆叶敷衍了一句，挂了电话。 不去想李娇生气的样子，豆叶闭上眼睛靠在沙发上，只觉得浑身发冷。是的，刘卓东在的时候，自己干什么都挺顺利的，这些事从不用想，也没人难为自己。 想到刘卓东的笑脸，想到他有时候宠溺地说：“傻叶子……”豆叶的心一阵阵地紧缩，是的，自己很傻，从不知道他为自己做了那么多。 思念如潮水般涌来，豆叶又想起刘卓东告别时那消瘦的身影，他慢慢地走过人行横道，一次又一次地回头望向自己…… 豆叶有点儿恨自己，如果那时候追过去，如果自己能放下尊严接受沈秀萍的安排，事情肯定不是这样。 泪水顺着脸颊滚落下来，豆叶摇了摇头，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行的…… 刘卓东有他背负的责任，王豆叶也有自己的责任。以后，他们只能是两条隔着重洋的平行线。 168 投其所好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清晨，固执的生物钟准时叫醒了豆叶，她坐起来，脑子里迅速安排了一下今天要做的事：看装修，订布料，买烟酒请吃饭。对了，今天是周五了，还要去接豆根，还得跟他讲讲董峰董岩的事。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有了一个习惯，早晨一睁开眼先想这一天都要干什么。这应该是个好习惯，但豆叶觉得它是紧张催生出的产物。 如果有可能，她不想保留这个习惯。 临出门前，豆叶看了看那束花，有几朵的花瓣发蔫了，还能再坚持几天吧。 豆叶先去看了装修情况，刘师傅带着三个技术工人已经在干活了，进展挺快的。豆叶跟刘师傅聊了一会儿，到不远处的店里买了水和烟送过来。 刘师傅拿着烟，觉得特别有面子，大声告诉工人。然后跟豆叶说估计明天上午就能完工，之后请个保洁一大扫，就行了。 豆叶真诚地感谢了刘师傅，怀着高兴的心情赶往城西的批发市场。 霞姐已经等在门口了，远远看见豆叶，就开始摆着手大声叫她。 霞姐确实挺高兴的，昨天一夜也没睡好，今天更是一大早就起来了，要不是市场这个点儿才开门，她会到得更早。 “走，进去，我回家又跟她通了电话，她说肯定没问题。”霞姐拉过豆叶的手挎在自己的胳膊上，边走边给她介绍自己这个老熟人。 老熟人叫付芳，挺直爽的一个人。两个人以前一块儿在服装厂干过，工作台紧挨着，关系特别好。付芳无意间撞见了副厂长和一个女职工的丑事，之后，被那个副厂长找到理由辞退了。 霞姐为了她去跟厂领导理论，结果也被开除了。被辞退的霞姐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活儿，只能在市场那里租个小摊位，给人做裤边，改衣服，零零碎碎地挣不了几个钱。 一开始两个人还有联系，后来的关系就渐渐淡了。 “那些个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你要是既长得漂亮又会拍，谁都对你好，你要是只会闷着头干活儿，不会来事儿，谁都看你不顺眼。”霞姐气哼哼的，把所有当官的都骂了。 “您这可错了，要是把会干活的都辞退了，留下一堆马屁精，那厂子还不散摊子啦。”豆叶打趣着说。 “你算说对了，就我们那个厂，早就散了，莲子也是那里出来的。听说厂长拿着钱跑了，只苦了一帮干活的。”霞姐的回忆一被勾起来，就很难结束，这个情况豆叶已经知道了，赶紧拦住她的话头，说：“霞姐，你昨天把这里的都看了吧？” “都看了，价格也差不多，那些自己有手艺的，边卖布边做衣服，挣得多点儿，单纯卖布的就只能薄利多销。” 说着话，霞姐带着豆叶穿过一个个摊位，径直向一个摊位走去。 豆叶注意看了一下，这里是三十八号，守在摊位里的是个男的，肯定不是付芳。 “芳子呢？”霞姐问。 “她不舒服了，我替她两天。你们要买布？”男人笑着招呼。 霞姐看看豆叶，对那个男人说：“我昨天跟她说好了，今天过来订货的。” “哦，她没说。要哪个？我给你们拿。”男人嘴上招呼着，但是没有动手的意思。 “她怎么了？昨天不是还好好儿的吗？” “没怎么，就是老娘们儿的病，说不舒服就不舒服了。”男人呵呵笑着，看了豆叶几眼。 霞姐自己动手把几样布搬了过来，让豆叶看，豆叶仔细看了看纹理，觉得不错。 “这几种布都涨价了，你们要多少？” “涨了？昨天还没涨呢！”霞姐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嗓门也大起来。 “嗯，涨了，你还要吗？”男人说着，就把布往起收。 “哎，我昨天都跟芳子说好了，你今天怎么又变卦啦，做生意讲究个信用，再说，你能做主吗？”霞姐急了，摁住男人的手，大声嚷嚷。 霞姐的大嗓门惊动了很多人，很多摊位上都有人把脑袋探出来，看着这里。 “我怎么不讲信用了，你去问问，全都涨了，又不是我们一家。”男人也开始嚷，劈手夺过那几匹布，收了起来。 霞姐还要嚷，豆叶拉住她，问那个男人：“我们不想影响你的生意，不过，你做得确实不地道，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不为什么，要买就这个价，不买就赶紧走。”男人摆着手，扭过脸不搭理她们了。 霞姐气得浑身哆嗦，破口大骂，豆叶拉着她，一路在众人各种眼神的洗礼下走出了市场。 霞姐气得腿都软了，一出门，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毫无形象地哭了起来。 豆叶知道这是背后的人跟这里也打了招呼，看来，这是非要把她置于死地啊！ 搀着霞姐，劝慰着，两人慢慢走在街上，霞姐眼泪汪汪地问：“豆叶，怎么办？咱们存的不多了，马上就没得干了。” “别着急，等我想想，会有办法的。”豆叶安慰着霞姐。 街上的风很大，豆叶觉得特别冷，两个人找了个果饮店，要了两杯热饮。 霞姐很沮丧，她现在也明白了，付芳根本没病，肯定是碍于面子躲开了。“唉……谁也不行。”霞姐嘟囔着，开始絮叨当初自己是怎么帮付芳的，没想到她现在恩将仇报。 “霞姐，等忙完这两天，你陪我去海城。” “你想自己进货？”霞姐抹抹眼睛，说，“只能这样了，跑远点儿，多受点儿累，省得受气。” “受苦受累都是小事，那里是布料和服装的集散市场，如果咱们能跟那里建立联系，肯定有好处。” “对，去，我一会儿先回车间看看，收拾收拾，我陪你去。”霞姐又来了精神，两眼放光。 把霞姐送上公交车，豆叶去逛了烟酒*店。年轻的男店员见到豆叶，眼睛一亮，特别热情地过来招呼。看豆叶犹豫着，不知买什么好，他简单问了豆叶买酒的用途，然后就开始做介绍。 最先介绍的是白酒，看起来很普通的一瓶，没想到价格却高得离谱，动辄三四百，五六百的都是二流的，上千的都不是最精品的。 “您想请客，最好先弄明白对方喜欢喝什么类型的，白酒基本有七大香型。当然，也有的客人喜欢喝红酒，咱们国产的不稀罕，进口的才更显身份。” 豆叶认真听着，店员又领着她走到一个陈列柜前，说：“这些统称为洋酒，价格相对更高一些。” 说着，店员指着那些各式各样的瓶子一一说着，很多名字豆叶从没听过，喝法和口感更没听说过。 男店员很满意豆叶的表情，更加卖力地解说着。 转完了所有的货架，店员最后总结道：“请客是门大学问，并不是越贵的就越好，关键是投其所好。当然，一般人都是靠价格来提升面子的，还是越贵越好。您最好弄清楚客人的喜好，照单来买才好。我们这里最全，而且可以送货上门。” 豆叶点头，她很感谢这个说得嘴角冒了白沫的店员，他给豆叶上了一课。 豆叶把他递过来的名片仔细收好，店员一直追着豆叶，继续说着，可能感觉到离店有点儿远了，他又说：“其实，如果您亲自陪酒的话，我们这里还有一些特殊的酒……”男店员冲她眨了眨眼睛，豆叶觉得有必要听一听。 看到成功地把美女又引了回来，男店员很兴奋：“这种方法一般是给老顾客提供的，但我跟您有缘分，就免费告诉您。” 说完，邀功一样看着豆叶，豆叶只好说：“非常感谢，我以后一定常到你这里来。” 男店员会心地笑了，说：“您是个大美女，如果喝得失态了肯定不好。您知道无论什么酒都是含酒精的，哪怕是啤酒，喝多了也会醉。您选定一种酒后，买真的给客人喝，您自己喝的呢，我们可以提供一种特殊的，味道和口感都一样，只是没有酒精，保证您千杯不醉。” “假酒？”豆叶问。 “怎么能说是假酒呢，这是专门为您这样的人准备的，价格绝对实惠。当然，酒桌上怎么施行是您自己的技巧了。”男店员莫测高深地笑着，暗暗欣赏着豆叶沉思的面容。 “好，谢谢你，我如果有需要，一定给你打电话。” 店员再次追了出来，大声说：“我叫崔小兵，欢迎常来。” 豆叶回头冲他微笑，她很感谢这个崔小兵。 裹紧围巾，豆叶走在人行道上，她已经有了决定。周副经理一定是个贪婪得没有底线的家伙，这种人是喂不饱的，只能投其所好，忍着恶心跟他周旋。 李柯打来了电话，说周副经理今天没空，下周二晚上可能有时间。 豆叶心里郁了一下，说：“行，那你跟他订好了吗？” 李柯犹豫了一下，说：“我就在他们楼下，刚从那出来，他说年底财务急着核算，可能会晚几天给咱们结，我觉得这就是借口。而且，他总是问到你……” “行，李柯，你跟他定下周二吧，我陪他吃饭。” “豆叶……”李柯沉默了一下，又说，“好吧，到时候我陪你去。” 豆叶看了看时间，长吁了口气。今天要做的事就剩下接豆根了，不过，时间还早，还有时间干点儿别的。 给刘媛媛打了电话。她很快就接了，对豆叶的邀请受宠若惊，一口答应着马上就到。 豆叶感觉好久没见到刘媛媛了，刘媛媛有时会给她打个电话，问候一下。自从刘卓东走后，她们之间好像有了隔阂。 把手机收好，豆叶暗骂了自己一句，她请刘媛媛是有目的的，不是单纯的朋友聊天，而是想从她那里确认一些事情。 豆叶很讨厌现在的自己，她弄不清什么时候起，自己竟然也把纯净的友谊抹上了别的色彩。 她很担心这样会伤害了刘媛媛，对即将的见面，她很犹豫…… 169 刘媛媛的帮助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刘媛媛从一辆黄色的出租车上下来，身上穿着黑色的羽绒服，戴着枣红色的绒线帽子。她左右看了看，快速地穿过了马路，直奔店里来。 豆叶站起来迎接她，刘媛媛高兴地小跑过来，脸上带着红润，见到桌子上已经摆好了小点心，马上拈起一块，塞到嘴里，含混着说：“还是你最好，记得我爱吃这个。” “急什么，又没人跟你抢，先喝口热的。”豆叶把热饮递给她，刘媛媛就着豆叶的手喝了一口，这才把羽绒服脱下来，团了两下，扔在旁边。 “大老张刚巡视完，我正想着上哪儿放松一下呢，你就来电话了，嘿嘿……”刘媛媛开心地笑着，用小叉子叉起一块小点心放到嘴里，心满意足地吃着。 看到刘媛媛的笑脸，豆叶心里泛起了一股暖意。 刘媛媛心脏不好，她总说自己的生命不会长久，所以，她每一天都尽量让自己愉快。 豆叶暗暗叹了口气，连明天会发生什么都无法预知，谁又能预知到自己能活多少岁呢？像刘媛媛这样主动寻找快乐，才是最正确的生活方式吧。 “媛媛，最近去复查了吗？” “没去，查不查都是那样，医生说我只要开心就好。我爸一直想给我换个心，我不想换，换了就不是我了。” “很严重了吗？”豆叶很吃惊，她从不知道心脏也可以换。 “没事，医生说我在三十岁前没事儿。”刘媛媛很无所谓，一边吃一边说，“前提是保持心情愉快。” “嗯，要是能换，早点儿换了也好。” “哪儿那么容易，要等有人捐献，还要配型，即使配上了，以后也离不开药，还不如这样呢。” 豆叶沉默了，在刘媛媛面前，她突然觉得自己很矫情。自己的身体很健康，那些所谓的挫折困难相对于宝贵的生命来说，真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豆叶端起杯子，“咚咚”地喝了两大口，把那些负面的情绪全都冲进了胃里，它们会被强劲的胃液消化，直到默默地排出体外。 刘媛媛给豆叶讲自己的顶头上司大老张的趣事，说他搞大了一个外地小姑娘的肚子，结果被他老婆发现了，那个大肥婆硬逼着那个小姑娘去打胎，一检查，说肚子里的是个男孩儿，大老张说什么也要保下孩子，他老婆也同意了，亲自监督伺候那个姑娘，只待孩子一出生，留下孩子，花钱打发走孩子妈。 “大老张现在可牛了，肚子本来就大，现在挺得更大了，这个孩子终于为他雪耻了。”刘媛媛边说边笑，开心极了。 豆叶知道这个大老张，刘媛媛以前就跟她说过，说这个家伙有口臭，还总爱把年轻小姑娘叫到身边训斥，他和老婆一直没生出孩子，他老婆怨他不行，他说他老婆不行。这回跟别人有了孩子，也算扬眉吐气了，只是不知道会不会放过那些深受他口臭折磨的小员工。 “别总是背后说人坏话，小心被他听见。”豆叶笑着嘱咐刘媛媛。 “他还不敢管我。”刘媛媛继续对那几盘小点心进攻着，“我们互相尊敬，见面我称他张总，他叫我小媛，说话真诚而客气，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公司里我从来不跟他们议论，也就是跟你说说。” 刘媛媛咽下点心，又说：“豆叶，我觉得你应该开一家餐厅，或者面包房什么的，一定会火，你做得比这个好吃。” “唉，最近事儿多，等哪天闲了，去我家，我给你做。” 也许这句话触动了刘媛媛的什么记忆，她放下小叉子，小口地喝了几口饮料，眼睛看着外面，说：“豆叶，小哥他……很不好。” 豆叶握着杯子的手紧了一下，没说话。 “我姥姥也病了，又住院了，大哥常去，平常都是保姆在那里伺候。”刘媛媛看着豆叶，说，“姥姥想小哥，挺想让他回来的。” “老人都希望儿孙在身边。”豆叶向窗外看去，声音低哑。 “姥姥不让我们告诉他住院的事儿，把家里的电话也挪到医院那里了，就怕小哥发现家里的电话打不通。”刘媛媛幽幽地叹了口气，说，“小哥越来越瘦，我跟他视频的时候，看他的脸都瘦得没样儿了，还留了胡子。” “媛媛，我们分手了。” “豆叶，我……我就是跟你说说，你别往心里去。我就是有点儿担心他，你们那么好……我没想到……”刘媛媛眼圈红了。 豆叶低下头，心里涌起了一股一股的酸涩。 “我舅妈过得也不好，现在整天疑神疑鬼的，天天逼着大哥去集团上班，还雇人监视柳卓南，我大舅越来越讨厌她了。” 豆叶不知道说什么，她想换个别的话题，但是脑子里很空，什么也想不上来，只能默默着。 “大哥也很痛苦，我昨天看见他了，脸色特别不好。对了，他还让我跟你说个对不起呢。” “对不起？怎么了？”豆叶不知道刘卓西有什么对不起自己的。 “就是……就是，害得你搬家的事，那是我舅妈弄的，她找的人。大哥后来知道了，他觉得很对不起你。” 这件事在豆叶的意料之中，现在有了刘媛媛的证实，她反而松了口气，笑着说：“我猜到了，她是想逼我。” “豆叶，对不起，开始时我不知道，后来知道了，也没敢告诉你。”刘媛媛小心地看着豆叶，就像个犯了错误的孩子。 “没事儿，都过去了。我找好了新车间，又租了新的店面，等装修好了你过去看看。” “是不是花了不少钱？” “没多少。这样也不错，店里一边接活儿一边卖衣服，车间那边专门制作，分开也挺好的。”豆叶说得很轻松。 “那就好，总之很对不起。”刘媛媛不是小女孩儿，她明白豆叶轻松笑容背后的艰难。晃了晃杯子，刘媛媛突然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对了，大哥说明年公司要换新服装，他想让你帮忙制作。” “制服吗？” “嗯，有不同的规格，量挺大的，估计够你忙一阵子的了。” 豆叶沉默了一下，说：“媛媛，我进不到布料，是不是……也是你舅妈跟人打招呼的吧？” 刘媛媛一惊，挺直了脊背，说：“不会吧，我不知道这事，我真不知道。” “也许不是她……” “豆叶，我真不知道，你等等啊，等我打个电话问问。”刘媛媛急忙从包里找出手机，不顾豆叶的阻拦，快速地拨着号码。 豆叶站起来去拉刘媛媛，刘媛媛把她的手推到一边，起身向僻静的地方走去。 豆叶很不安，很想把刘媛媛拉回来，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坐在了椅子上。 刘媛媛站在一根立柱旁边，立柱光滑圆润，把刘媛媛的身材和面部反射得变了形状。 豆叶看不到刘媛媛的脸，但是从那根哈哈镜一样的立柱上，能看到刘媛媛时而严肃时而微笑的神态。她已经打了三个电话，看了两条短信。她肯定是在向不同的人询问，而且一定是求人帮忙了。 豆叶很难过，就在刘媛媛进来的那一刻，她已经放弃了从她那里探知答案的打算，但是，她还是说了出来。 刘卓西在帮她，刘媛媛也在帮她，而且她从没跟自己说过假话，可自己这是在干什么？ 难道自己一直是心存怨恨的吗？ 豆叶很难过，头又开始闷闷地痛。 刘媛媛回头看了一眼豆叶，又拨了一个电话，好一会儿没人接，她看起来很着急，看了看豆叶，又拨了一遍，通了。 刘媛媛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但是，不知对方说了什么，她还是没忍住，声音不觉得大了起来。 “你们只想着自己，想过别人吗？”刘媛媛喊着。 豆叶赶紧过去，刘媛媛挂了电话，拉着豆叶回到座位。 “是叶曼。”刘媛媛把剩下的半杯饮料“咕咚咚”一气儿喝下去。 “叶曼？”这个答案很出乎豆叶的意料。叶青出国了，去追刘卓东。叶曼这是要干什么，打击报复吗？ 看豆叶沉思的样子，刘媛媛缓了口气，说：“是她，她承认了。” “为什么？” “不知道。叶家是干纺织的，她要干这事太容易了。” “是为了给叶青报仇吗？” “好像不是。豆叶，等我再问问。大哥知道了，他会帮忙的，别担心。” “媛媛……谢谢你。”豆叶小声说着，她觉得很难为情。 “豆叶，不用谢我。小哥走的时候，让我多来看看你。我……之前的事，我觉得……很对不起你。你今天给我打电话，我很高兴。真的，豆叶，我没什么朋友，我想帮你。”刘媛媛眼圈红了，她连忙掩饰地大声招呼，让服务员再送两杯饮料。 豆叶很惭愧，几乎是用哀求的口吻对刘媛媛说：“别跟大哥说，他已经很忙了。” 刘媛媛摇着头，说：“豆叶，你不知道，无论我舅妈还是叶曼，她们都是交代别人来干这些事的，她们只要结果，真正办事的人为了达到目标，什么手段都可能用上。你不能吃亏。” “我已经想办法了，真不用跟大哥说，我不想给你们添麻烦。” “好了，豆叶，这不是什么大事。你要是真想感谢，就请我们吃饭吧，我都馋了。”刘媛媛笑嘻嘻地说着，她的情绪变化倒是很快。 “好啊，过两天我准备好了，给你打电话。”豆叶也笑了，不过，她还是叮嘱道，“媛媛，我现在……再说聂奶奶还病着，别因为我弄得大家都不高兴。” “我知道。”刘媛媛点着头。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刘媛媛鼓励豆叶去学开车，最好再学个会计证。 豆叶觉得她的建议很好。 不知不觉的，时间就过去了，豆叶无意间瞥见墙上的石英钟，马上跳了起来。 “糟了，媛媛，我忘了去接豆根，我得赶紧走。” “走吧。你慢点儿——” 豆叶匆匆忙忙地跑出来，站在路边，一直招着手拦出租。这个时间，豆根已经放学了，不知他会不会在校门口等着？ 170 大舅和大舅妈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一路催着司机师傅，赶到学校的时候，校门口的人已经很少了。豆叶跑过去，四处张望，但是看不到豆根。 连忙跑到公交车站那里，还是没有。 豆叶有点儿着急，犹豫了一下，给祁老师打了电话。 “王豆根已经被人接走了，是他大舅和大舅妈。”祁老师这样告诉豆叶。 “祁老师，不可能吧，豆根不认识他们，怎么会跟他们走？”豆叶真急了，她觉得豆根被拐走了。 “认识呀，星期四的时候还来看过他，给他买了很多东西，王豆根挺高兴的。”话筒里除了祁老师的说话声，还有关门的声音，估计老师也下班了。 “老师，您知道他们把豆根带哪儿去了吗？”豆叶着急地问。 “不知道，你自己联系吧。” 电话断了，豆叶不知怎么办好，颓丧地坐在马路牙子上，想了一会儿，觉得如果是董峰的话，他不会害豆根，顶多是想收买他。 之前豆叶曾跟豆根说过这两个堂舅的事，但是她不想让豆根心怀仇恨，所以只告诉他有这样两个人，算是他们两个在这个城市里的亲戚。 豆叶有点儿后悔，早知今日，就应该原原本本地跟豆根讲清楚。现在被董峰先下手为强了，不知豆根会被灌些什么迷魂汤。 豆叶只觉得浑身无力，坐上公交车，一路望着马路两边，她希望能看到豆根，就这样，一直回到家里。 惦记着豆根，又想着叶曼垄断布料的事，又想到刘卓东身体不好，还拿不定主意是不是应该去看看聂奶奶，心里乱糟糟的，豆叶没心情吃饭，喝了杯水，歪在沙发上，等着豆根回来。 天渐渐黑了，还不见豆根回来，连个电话也没有，豆叶又着急起来，她等不下去了，穿上厚衣服，出了门，可又不知道去哪里找。 豆叶试着拨了毛律师的电话。还好，电话通了，听完豆叶的意思，毛律师沉吟了一下，说：“我觉得不会有事，他们这样做可能跟明天的见面有关，如果二十四小时还看不见他，你可以选择报警。” 挂了电话，豆叶漫无目的地在近处转了几圈，又怕豆根回家进不了门，只好匆匆赶回家里。 直到九点钟，响起了敲门声，豆叶急忙奔过去，从猫眼里看到是豆根。 “你上哪去了？怎么也不给我打个电话！”豆叶劈头就问。 豆根从她身边撞过去，得意地说：“我大舅接我玩儿去了，逛了游乐场，吃了麦当劳，还买了新衣裳。” 豆叶这才注意到，豆根穿着一身名牌运动服，脚下也是名牌运动鞋。 豆叶忍住怒气，问他：“都谁去了？跟你说什么了？” “大舅和大舅妈，没说什么，就说我聪明，还说以前都不知道有我，要是知道，早就把我接出来了。”豆根心情很不错。 豆叶打了个寒噤，她觉得必须要跟豆根说清楚了。 帮豆根把书包放好，叫他坐下来，豆叶开始给他讲自己刚来城里，跟邢奶奶一起经历的那些事情。 豆叶的讲述中充满了愤怒和哀苦，豆根听得很不耐烦，不等豆叶说完，就打断她：“舅妈都跟我说了，那时候你又没证据，谁信你！你就是个丫头，还能把家产给你？” “他们跟你说到财产的事啦？” 豆根打了个哈欠，说：“说了，大舅说他托人把我户口上到他名下，当我的……什么人，等我大了，就把钱都给我，还让我出国留学。” “你怎么说的？”豆叶急了，用力抓住豆根的胳膊。 豆根使劲儿把她的手甩开，站起来，说：“我又不傻，当然同意啦。大舅是当官的，那个有钱的男人不要你了，跟着你不行。” 豆根进了卫生间。 豆叶傻傻地坐了一会儿，等豆根出来，连忙拉住他：“豆根，别信他，他一定是骗你的。你得听我的，明天毛律师也去，咱们只要拿回财产，全都给你存起来，留着给你上学买房子。” “你松开，大舅跟我都说了，他把一切都给我办好，不用你操心。”豆根甩开豆叶，去书包里拿了一本杂志，进了自己的卧室，“嘭”一声，把门关上了。 豆叶想追进去跟他再说说，手碰到了门，犹豫着又缩了回来。 豆根不懂事，现在跟他说也不行。豆叶给自己倒了杯水，一边小口地喝着，一边稳定心神。 几番思量之下，她觉得还得咨询毛律师。 第二天，毛律师八点钟准时打来电话，告诉豆叶约定见面的地方不在事务所，董峰把时间推到十点整，见面地点订在一家饭店。 豆叶赶紧询问毛律师关于监护人的事，毛律师肯定地告诉他，如果对方愿意，完全可以，而且他们的情况比豆叶更占优势。豆根的年龄不小了，关键看他的选择。 豆叶挂上电话，愣了几秒钟，马上冲进豆根的卧室，用力摇醒他，急切地说：“豆根，快起来，咱们好好说说。” 豆根在被窝里撒赖，豆叶又急又气，猛地把被子给他掀开，把衣服扔在他身上，大吼着：“快起来！” 豆根一激灵，睁开了眼睛，看豆叶气愤的样子，嘴里嘟嘟囔囔的，慢慢穿衣服。 豆叶等在餐桌边，豆根懒洋洋地过来，伸手抓起一根油条，也不搭理豆叶，开始大嚼。 豆叶张了张嘴，看着豆根的样子，觉得还是等吃完再说吧。 好不容易等他吃完，豆叶郑重地说：“豆根，你是我弟，我们是一个妈，咱们最亲，我永远都不会害你。董峰和董岩跟咱们隔着一层，别听他们说的那些，越好听的话越有可能是假的。” 豆根的屁股在椅子上扭了扭，翻翻眼皮，没吭声。 豆叶又说：“姥姥和姥爷的那些遗产应该是妈妈的，妈妈走了，那么就是咱们俩儿的，跟他们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他们当年就是耍手段拿了属于妈妈的东西，现在又要来骗你。我跟他们见过几次面，他们恨不得置我于死地，怎么会那么好心的管你？” “豆根，千万不能同意让他们当你的监护人，你只能跟着我，咱们好好过。你要是想奶奶，想爸爸，我带你去看他们。”豆叶鼻子蓦然一酸，他们的奶奶眼里只有钱，他们的爸爸间接地杀死了妈妈，这样的亲人，哪还有一丝亲情？ “跟你，你能给我上京城的户口？你能给我多少钱？”豆根梗着脖子，问豆叶。 “你……豆根，能上京城的户口是好事，但以后呢？只要你同意让他们当你的监护人，那些钱你一分也拿不回来。千万别犯傻，等律师问你的时候，你一定要说跟我。”豆叶声音颤抖着，尽力劝豆根。 豆根冲她翻了翻眼睛，说：“再说吧。” “不行！豆根，我是你姐，你只能跟着我。如果有人问你，你可不能乱说。” 豆根躲避着豆叶的手，大声嚷：“行，我知道啦。” 豆叶还是不放心，但豆根已经打开了电脑，戴上了耳机。 在豆叶的忐忑不安中，约定的时间快到了，叫上很不情愿离开电脑的豆根，又仔细叮嘱他几遍，两人来到了饭店。 毛律师等在门口，豆叶紧走几步，眼神焦虑地看着他。 毛律师对她礼貌地笑笑，说：“我们上去吧，他们已经到了。” “毛律师，如果他们说出别的，我就不跟他们协商了，宁可多交税也要上法庭。”这是豆叶想了一上午的最终结论。 “可以，我支持你。”毛律师点了点头，示意豆叶和豆根进门。 董峰预定的包厢很僻静，装潢雅致，处于这样的环境中用餐应该感觉很轻松。但是，豆叶一点儿也没有轻松的感觉，她觉得自己将要面临的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 对方来了四个人，豆叶认识三个：分别是董峰、董岩和董峰的老婆。 豆根已经被热情的大舅妈拉到身边坐下，豆叶也被大舅妈的热情袭击着，但是她觉得大舅妈就像一个瞪着黄眼睛的鳄鱼，随时准备撕碎她。 另一个人自己我介绍，他是杨律师。 大家坐定，豆叶紧绷着神经，挺直了脊背，就像一个战士，用犀利的目光扫过董峰和董岩的脸。 董岩躲闪着她的眼神，董峰不愧为当官的，他的气度很不错，对豆叶笑着，说：“小叶啊，以前咱们有误会，这次都说开了，你们确实是欣欣的孩子，咱们就是一家人，别紧张，今天好好谈谈，谈完吃个饭。” “是呀，哈哈，是呀，小叶，今天吃个饭，就算正式认了亲，在这里还有谁比你们舅舅跟外甥更亲的呢。哈哈，哈哈。”大舅妈打着哈哈，配合着董峰的意思。 豆叶不说话，等着看他们继续表演。 董峰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董岩，董岩把头一扭，不接茬。董峰咳嗽了一声，对杨律师说：“小杨，把我们的意思跟毛律师说说。” 杨律师从随身带着的公文包里拿出几张纸，递给毛律师一份，然后清了清嗓子，说：“经法律手段确认，董欣欣的身份已经得到认实，目前已死亡。王豆叶和王豆根是董欣欣的孩子，这一点儿也得到了法律证实。” 这些内容豆叶都很清楚，毛律师早就拿到了相关的材料，她不明白董峰请来的这个杨律师为什么要说这些。 171 同等的继承权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董岩一直面无表情，董峰端着架子，大舅妈亲热地拉着豆根的手，跟他小声说着什么，豆根看起来很高兴。 杨律师继续说道：“目前，王豆叶二十岁，未婚，没有正式学历，没有固定职业。王豆根十二岁，正在上学。为了王豆根能更好地接受教育，他需要进正规的学校，更需要合适的监护人。” 豆叶隐约觉得他们之所以把自己和弟弟的情况说得这么清楚，肯定是要在这上面做文章。 “我是他姐，我成年了，我有大专毕业证，我自己开了店，完全有能力抚养我弟弟。我给他找了最好的学校，现在学习很稳定，我就是他最合适的监护人。”豆叶大声说着，声音有点儿颤抖。 杨律师看了她一眼，继续说：“据材料显示，董欣欣去世已经快五年了，之后王大力也离开了家，王豆根一直跟着奶奶生活，他身边缺少正常家庭的关爱和教育引导……” 杨律师侃侃而谈，这些话就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直刺进豆叶的胸口。 是的，妈妈早就离去了，孤零零地一个人，屈辱地离去了。 豆根现在浑身的毛病，确实是没人管教造成的，这个律师没说错。但是，能把他交给对面的那三个闪着冰冷目光的人吗？ 还有豆花，不知道她正在哪里受苦，也许她正盼着有人去救她…… 豆叶一直挺直着的肩背垮了下来，她听到毛律师开始说话了，好像在跟杨律师辩论，但是豆叶听不清他们说的是什么，眼前的人和声音都好像飘远了，或者说是她独自飘远了。 豆叶心里很急，她想去抓住豆根，让他跟自己走，但是，豆根正跟他的大舅妈说笑着，看也不看她。 “王小姐，王豆叶……”毛律师大声叫着豆叶，她猛地一激灵，从那种游离的状态醒了过来。 毛律师示意豆叶跟他出去，豆叶看了看豆根，跟着毛律师走出了包间。 毛律师的脸色有点儿不好，他引着豆叶找到一个开阔而僻静的角落，说：“事情不好办了，他们手中掌握着你的两份漏税材料，而且有证据证明你的身体不好，长期处于营养不良状态。这些证据下，你的确不适合当王豆根的监护人。” 豆叶有点儿发懵，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是有那么一次。那几个月生意好，销售额比较高，超出了额定，确实漏税了，不过，她知道后马上补交了，是刘卓东跟她一起去办的，已经没事了啦。 自己身体不好，最近是有些不好，但是也没到长期营养不良的程度啊。 “什么意思？”豆叶问。 “也就是说，关于王豆根的监护权，如果打官司，你可能会输。而且，你最好赶紧把漏税补上，如果数额较大，你可能会被判刑。”毛律师叹了口气，低声说，“对不起，我也没办法，我之前没想到调查你的各方面材料。” “补交，我没有啊，都交齐了。”豆叶急了。 “我看过了，是最近的，你的白叶服饰接了一个大单，税额应该不小，你还没交。” 豆叶脑袋里轰轰作响，她隐约觉得跟这次还没完全结账的大单有关，但是她现在有点儿捋不清。 “那该怎么办？” “你得尽快把税交了。就目前来看，我只能帮你把你应得的那份财产要回来。” “豆根呢？” “王豆根已经同意让董峰当他的监护人，董峰也承诺把他的户口迁到城里，这对他来说，算是好事。” “不。”豆叶用力摇头，她绝对不能把豆根交给他们，“毛律师，不行，豆根不能跟他们，绝对不能跟他们。” 毛律师双手在空中虚按，示意豆叶：“冷静，冷静！不能乱，现在的证据对你不利，我们只能一步一步来。” “好，好……冷静。毛律师，您说怎么办？” 毛律师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下，说：“现在问题的关键在你弟弟身上，如果他愿意，你是阻拦不住的。如果他坚持让董峰当监护人，属于他的那份财产是不能动的，我只能拿回属于你的那份。” “不光我的，我还有一个妹妹，叫王豆花，她也有份吧？”看着毛律师的双眼，豆叶突然明白了。董峰不想吐出霸占的财产，他想通过控制豆根达到目的，那就让他偷鸡不成蚀把米。 毛律师眼睛亮了一下，问：“当然有份，你们的继承权是同等的，她在哪？” “她，她被卖了，还没找到。”豆叶攥紧拳头，指甲刺痛了手心。 毛律师知道豆叶的身世，但是豆叶的这句话还是让他震惊了。 看到豆叶痛苦的脸，毛律师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没关系，只要事实上有这个人就好。一会儿进去的时候，你先不要说话。” 豆叶点头，努力把泪水憋回去。 毛律师耐心地等豆叶的情绪稳定了，才带着她走回了包间。 豆根已经等得很不耐烦了，一见豆叶进来，就说：“赶紧签字吧。”大舅妈看着豆叶微笑着，笑容背后是这样不住地得意洋洋。董岩还是那副老样子，只不过眼神中带上了轻蔑，董峰冲毛律师点头，说：“谈好了，能开始办了吧？早点儿办完，咱们就让服务员上菜。” 毛律师笑着点点头，问豆根：“王豆根，你有几个姐姐？” “三个，怎么了？”豆根翻着眼睛，扬着脖子回答。 “她们都叫什么名字？” “她。还有一个死了，叫王豆秧。还有一个卖了，叫王豆花。”豆根用下巴示意了一下豆叶，然后说了另两个姐姐的情况。 “王豆花被卖了吗，你确定？”毛律师继续追问。 “是，早就卖了，连一头小牛也不值。”豆根撇撇嘴，把脸扭向一边，不看毛律师。 杨律师皱起了眉头，董峰也发现了不对劲，连忙问：“毛律师，咱们说小根儿的事，跟别人无关，别问那些没用的。” 毛律师说：“好的，已经清楚了。董欣欣有四个子女，她的遗产应该分成四份，但是王豆秧已经死亡，目前剩下子女三人，遗产该平均分成三份。我的当事人已经同意了您的意见，您可以做王豆根的监护人，但是她想拿回属于自己的那份财产，并且代理王豆花的那份。” “什吗？”大舅妈急得跳起来，气势汹汹地质问，“你说什吗？谁让你这么干的？” 董岩也吃惊了，坐直了身子，看着毛律师。 毛律师对官太太的无理取闹毫不在意，对杨律师说：“看来需要重新协议了。” 杨律师看向董峰，董峰阴沉着脸，慢慢地说：“毛律师，你是哪个事务所的？事情不能这么办吧。” 毛律师脸上保持着得体的笑容，说：“无论我是哪个事务所的，我们都得守法，我国的法律就是这么规定的，谁也不能违背。” 董峰被噎住了，大舅妈抓住豆根的胳膊，破着嗓子对他喊：“小根啊，可怜的，你姐姐要跟你抢家产了，只有你是男孩儿，按我们那里的风俗，丫头片子哪有要家产的，可怜的，你姐姐要跟你分家产了，你才几岁，到你手里的能有几个钱，你可怎么活哦——” 大舅妈拿出了泼妇样，像唱歌一样拉长声音怜悯豆根，眼睛里还挤出了几滴泪水。 豆根有点傻了，他没弄明白怎么回事。 毛律师微笑着，杨律师皱着眉头，董峰和董岩互相看着。豆叶看着豆根，豆根傻傻地看向豆叶。 董峰低喝一声：“别吵了。”又对豆根说：“小根儿，事儿办不成了，你先跟你姐姐回去吧，商量好了再说。” 说着，董峰起身，猛地把椅子推到一边，走了。董岩紧跟着他，大舅妈的马上松开豆根，抓起自己的包，对豆根说：“小根儿，你跟她说清楚，要不然你就什么也没有了。”说着话，就像有什么在后面追着她一样，几步就窜了出去。 豆根跳下椅子，跟着往外跑，豆叶一把抓住他，他在豆叶手中挣扎着，毛律师搭了把手，把豆根摁在了椅子上。 杨律师收拾了自己的东西，等着毛律师帮豆叶稳住豆根。 毛律师转过身，杨律师冲他尴尬地笑笑，说：“受人之托，没办法。”“理解，理解。再见。”两个人握了手，杨律师对豆叶笑着点点头，走了。 豆根傻愣愣的，大舅妈还说要带他去动物园，怎么都走了呢？ “豆根，你还不明白？”豆叶用力拍着他的头，“人家就是想利用你，你还不明白吗？” 豆根被拍得不高兴了，他躲开豆叶的手，凶狠地瞪着豆叶，说：“都是你。你是个丫头片子，要什么财产？那都是我的。舅妈说会给我存起来，长大了都给我。” 豆叶看豆根还不清醒，气得呼呼喘气，恨不得一巴掌扇过去。 毛律师坐下来，咳嗽了一声，对豆根说：“我看了那份文件，董峰是答应把你的户口迁进来，但不是写在他的名下。你就像很多想了各种办法进京落户的人一样，有一个京城户口，其他什么也没有。而且，那些财产，你的姐姐们都有继承权，跟你完全平等，并不因为你是男孩儿这条法律就为你改变。” “舅妈说她的孩子都大了，她还说我很聪明，让我跟她住大房子，开大汽车。”豆根眼神迷茫，喃喃地说着。 毛律师轻轻摇了摇头，说：“你们是亲戚，这些有可能。不过，你也不小了，应该能分清到底是谁对你好？” 毛律师说了豆根几句，又对豆叶说：“你母亲和你父亲已经构成了事实婚姻，不过，他们不是建立在自愿的基础上，所以你父亲没有继承权，但是你母亲已经去世了，也就是死无对证了，你父亲正在服刑，我们要小心董峰从你父亲那里入手，要防止他再搞出什么事情。” “那怎么办？” 172 晕倒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豆叶现在一点儿主意也没有了，她只能求助毛律师。 “我们最好先见见你父亲。”毛律师说。 豆叶的心猛地一紧，她从想过再跟这个所谓的父亲见面，在她的记忆中，父亲就是那双冷漠的眼睛和那高高扬起的巴掌。 “他……” 没等豆叶说出什么，豆根大声喊：“我不回去！” 毛律师皱了皱眉头，说：“我们需要一份材料，能证明你母亲和你父亲不是法律上承认的夫妻关系。” “只要一份材料吗？”豆叶想起了老崔，她想请老崔帮忙。 “是，我是以防万一。”毛律师顿了一下，又说，“当初卓东请了我，后来又做了特别交代，让我帮你做完这件事。他曾帮过我一个大忙，无论出于职业道德还是报答友情，我都必须尽力。” 豆叶低下头，毛律师又说：“卓东很关心你，他让我把事情的进展情况告诉他。目前的情况对你不利，我们要做好一切准备，免得再出现被动的局面。” 豆叶心里翻江倒海，就在她以为刘卓东已经远去的时候，没想到，处处都有他留下的影子。 豆叶不想这样，她在这个感情的漩涡中已经挣扎得很累了…… “毛律师，这是我的事，我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您不用告诉刘卓东。”豆叶抬起头，直视着毛律师的眼睛，又说，“我有一个可靠的关系，他应该能帮我拿到您要的材料。” 说完了这句话，豆叶又低下头，她为自己刚刚说过的话感到惭愧，她想把刘卓东完全地赶出自己的生活，可是，这好像不太可能。 老崔是刘卓东找的人，他跟刘卓东的联系更紧密，自己现在想请老崔办事，靠的也是刘卓东曾经打下的关系。 “好，我等你的消息，一定要尽快。”毛律师开始收拾自己的文件。 临走时，他对豆根说：“王豆根，你最好听你姐姐的话，只有她不会骗你。” 豆根翻了翻眼睛，一声没吭。 出了饭店，豆根走在前面，看到路边餐馆的招牌，他觉得有点儿饿了。豆叶走在他后面，她觉得头很重，脚很沉，脚下方砖铺成的路面就像棉花一样，踩上去软绵绵的。走了一段，她突然感觉明亮的街道变昏暗了，在昏黑的背景上，冒出了很多五颜六色的小星星，挺好看的，她忍不住想去更深的黑暗里捕捉到更多的星光。然后，她听到有人惊叫的声音。 豆叶晕倒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从黑暗中醒来，睁开眼睛，就看到豆根抱着她的包坐在椅子上，头一点一点的，正在打瞌睡。 然后她又看到了输液瓶，这是在医院里了，应该是单间，环境挺好的。 豆叶努力回想，但是脑子里很空，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 “豆根，豆根……”豆叶叫了几声，看豆根睁开了眼睛，“几点了？” 豆根茫然地四处看看，然后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豆叶的手机，摁了一下，说：“快五点了，你好啦？” “我是晕倒了吗？” “嗯，躺大街上了，把我吓一跳，我还以为你死了。”豆根的样子看上去心有余悸。 豆叶笑笑，说：“我没事，睡一觉就好了。谁把我送来的？” “我也不知道，很多人都围着你，我怕他们偷你东西，就给你拿着包，后来医院的车就来了，有几个人把你抬上车，让我也跟着坐上，就来了。” 豆叶很庆幸，这一定是好心人打了120，急救车去救了自己。 “交钱了吗？”豆叶问。 “有个人问我要，我没有，就拿你手机给人打电话，过了一会儿，那个刘卓西就来了，把钱都交了，让医生把你推到这个屋，还让他们给你用最好的药，又给我五百。他看你一直睡着，就走了。” “你给谁打的电话？” “就你手机通讯录上的第一个，我听说话声是那个男的，他挺着急的。” 豆叶闭上眼睛，心里一阵阵抽痛：手机通讯录上的第一个人是刘卓东。 睫毛挡不住泪水，豆叶只好用手捂住。 豆根问：“你饿不，我给你买去。” 豆叶点点头，她希望豆根出去，她想一个人静静地待一会儿。 豆根把包放在床上，把手机攥在自己手里，摸了摸口袋里的钱，问：“你吃什么？” “什么也行，别走远了。” 豆根走了。 豆叶把手拿开，泪水汹涌而出，她知道这里不会有人来打扰，就放任自己痛痛快快地哭出来。 刘卓东啊刘卓东，你已经去了大洋彼岸，这里的白天应该是你那里的黑夜吧，你为什么不睡觉？你为什么还留着这些没用的号码？ 豆叶不想跟刘卓东再扯上任何关系，但是……这些都算是怎会回事？ 病房的门开了，是刘媛媛。 她带着一股冷气，直扑到床边，看豆叶好好地躺在那里，正泪眼汪汪地看着她。 “豆叶，你这是怎么了？” “媛媛，我没事。”豆叶看到刘媛媛，蓦然涌起一阵委屈，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开始往下掉。 “谁弄的？告诉我！”刘媛媛的眼圈也红了，一边霸气地说着，一边给豆叶擦眼泪。 “没谁，我自己晕了，没事。” “你可真是的！”刘媛媛抹了把自己的眼睛，问，“你又干什么去了？” “真没事，就是这两天没睡好，有点儿发烧。” “唉——那事……你放心吧，好好住几天，你看你瘦成什么了，我昨天都没敢说。” “瘦了多好，省得减肥了。” “你还减肥？让李娇听见能气死。”刘媛媛起身给她倒了一杯水，问，“吃饭没？” “豆根去买了。” “他能买什么？”刘媛媛给她掖了掖被角，站起来看看输液瓶，说，“我去给你买点儿，别睡着了啊，看着点儿瓶子，少了就赶紧摁铃。” 豆叶笑了，说：“知道。” 刘媛媛匆匆忙忙地走了。 豆叶慢慢地坐起来，望向窗外，天快黑了，树梢来回摇晃，外面的风应该很大。 豆叶知道自己没那么多时间休息，她得马上联系老崔，请他帮忙拿到材料；新店已经装修好了吧，不知李柯他们过去看了没有；还得去进布料；还得时刻小心董峰…… 豆叶轻轻地叹了口气，揉了揉眼睛，在被子下活动了一下腿脚，然后摁响了床头铃。 护士很快就来了，豆叶问：“晚上还用输液吗？” 护士微笑着说：“还有三瓶，你要注意休息，你的身体透支得很厉害，晕倒是身体的一种自我保护。” “没那么严重吧。”豆叶也笑了。 “你是白领吧？”小护士凑近来，说，“你这么漂亮，还这么能干，一定得注意休息。” 不等豆叶接话，她又说道：“我最佩服你这样的人了。我知道你是外地的，能在这里有一番事业，有那么好的朋友，肯定特有魅力。” 豆叶觉得自己碰上了一个爱八卦的护士，她笑笑，问：“我得住几天？” “这得看情况，你血小板较低，这挺危险的，劳累过度就会晕倒，你还发着烧，怎么也得烧退了才行。” “我能见见医生吗？” “行，不过，医生快下班了，明天查房的时候再问也不晚。”护士一直看着豆叶的脸，就好像那里正要开出一朵花一样。 “那好，谢谢你。”豆叶对她微笑，被泪水洗过的眼睛显得格外明亮。 小护士甜甜地笑着说：“今天我值班，有事儿就叫我。” 护士走后，豆叶的心情突然好起来，是呀，自己也挺不错的，虽然比不上那些叱咤商界的精英白领，但自己这属于自主创业，自己给自己当老板，还可以给别人当老板呢，困难都是暂时的，挺一挺，就会过去。 豆叶把枕头垫在自己身后，身子挪了挪，找个舒服的姿势靠在那里，开始梳理接下来的事。 护士刚来换完输液瓶，刘媛媛和豆根前后脚地回来了，豆根在外面吃完了，给豆叶带了一个他认为很好吃的汉堡。刘媛媛一看就把它扔在一边，严厉地责备豆根：“以后不许给你姐买这个吃，都是垃圾食品，对身体不好，你也不许多吃。” 豆根翻翻眼，没吭声。他知道刘媛媛，知道她家很有钱，他一向比较敬畏有钱人。 刘媛媛买了两碗海参粥，还买了鸡蛋饼和几样小菜，一样一样地摆开，陪着豆叶一起吃。 “媛媛，你姥姥怎么样了？” “还那样，估计还得住一阵子。” “等我出去，你带我去看看吧。” 刘媛媛眼睛亮了一下，很高兴地说：“好啊，其实，我姥姥挺喜欢你的，她都后悔了。” 豆叶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喝着粥。 刘媛媛也觉得说这个不合适，连忙岔开话题，说：“我给李娇打电话了，她晚点儿过来，今晚上我陪你，明天她陪你，我们俩儿轮班。” “不用，谁也不用。就是输液，其实输完了就能回家，不用住在这里。” “那怎么行，豆叶，这次多危险，你说你要是晕在了马路中间……呸呸呸……”刘媛媛赶紧啐了几下，“我是说万一，多危险啊，听医生的，让你住你就住，养好身体最重要。” 想想也是，自己要是一病不起，不但豆根没人管，那一大摊子事更没人管了。 豆根眼巴巴地站在旁边，他觉得自己又饿了，而且那些香味还不停地往他的鼻子里钻，勾引着他口腔里分泌出很多液体，他忍不住咽了口水。 豆叶听到声音，说：“豆根，你早点儿回去吧，到门口打个车，到家后一定记得锁好门，然后给我打个电话。” 豆根看着那些吃的，眼睛根本拔不出来，只点了点头。 “等一会儿吧，大哥一会儿就来，送他回去，你更放心。”刘媛媛虽然很不喜欢豆根，但还是拿了一块儿鸡蛋饼塞给了他，“人家吃饭的时候别站在边儿上，想吃就说话，大大方方的。” 豆根拿着鸡蛋饼，到旁边吃去了。 他们刚吃完，李娇就来了，她像个女王一样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一个矮胖子，脖子上挂着大金链子，手里拿着最新款的手机，还提着两袋子吃的。 173李娇的劝导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李娇对豆叶表达关心的方式是一阵审问，问她怎么把自己搞成了这个鬼样子，又揪住豆根问他是怎么气他姐姐的，一通问询下来，最终的结论是豆叶自己看不开，自作自受。 豆叶早就习惯了李娇的这些做派，打断是不行的，让她充分地发挥完也就消停了。然后，刘媛媛才有机会示意李娇给大家介绍一下她的新男友。 矮胖子叫老杜，比李娇大十七岁，祖传三代都是黑白道通吃的生意人，有过不幸的婚姻，没孩子。他爱李娇，就像爱情人和爱闺女那样的宠爱，凡是在他能承受的范围内，李娇可以为所欲为。 听李娇话里的意思，老杜已经见过丈母娘了，再过一年零四个月，李娇一到法律允许的结婚年龄，老杜一定会给她一个盛大豪华的婚礼。 豆叶和刘媛媛还没来得及深入研究这件事，刘卓西来了。 他看起来挺疲惫的，家里的事儿不少，集团的事儿也不少，关键有些事不是他愿意干的，所以，他时时都处于被动接受和无意识抗拒的矛盾中，心应该很累。 老杜认识刘卓西，两个人说了几句客套话。 豆叶表达了对刘卓西的感谢，刘卓西苦笑着摇摇头，说：“豆叶，不用这样。” 沉默了片刻，刘卓西又说：“我跟我妈谈过了，她让我替她向你道歉。她现在的状况很不好，豆叶，原谅她吧。” 看着刘卓西渴望的眼睛，豆叶鼻子酸了一下，说：“没关系，都过去了，我能理解，很多母亲都会那样做吧。” “叶家的事……”刘卓西刚说到这里，李娇抢过来说：“就是那个不要脸的叶青吧，不用你，老杜，这事就看你的表现了。” 老杜赶紧说：“豆叶，你放心，我听娇跟我说了，等我安排安排，咱们不能被欺负了。” 刘卓西皱着眉头，豆叶赶紧说：“不要，我不想报复任何人，事情都过去了，我不想再纠缠不清。” “那可不行，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李娇坐在豆叶身边，冲老杜一仰下巴，说，“老杜，别管她，她就这样，你干你的。” 老杜笑呵呵地点头。 豆叶拽李娇，李娇任她拽。 刘卓西看看时间，说：“豆叶，你好好养着，有空我再过来。我跟老崔联系吧，老二跟我说了，我跟他联系更方便。” 豆叶听到自己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她看向刘卓西，刘卓西微微叹了口气，说：“老二……” “提他干嘛？假惺惺的，都跟人家结婚了，还来骚扰豆叶，藕断丝连啊，还是想把豆叶弄成个情人啥的？”李娇的声音又脆又急，就像一把钢豆砸向了刘卓西。 刘卓西的嘴唇动了动，说不出话来，刘媛媛说：“李娇，谁假惺惺了，我小哥是一不小心中了圈套好吗？他要不是觉得对不起豆叶，至于去国外吗？现在都瘦得没人样了……” “别说了。”豆叶大声喊。 李娇和刘媛媛都闭上了嘴巴。 老杜打圆场，说：“是呀，好好说，事在人为，事在人为。娇，不早了……” “你回去吧，我今天陪豆叶住，明儿早上送鲍鱼粥来。”李娇吩咐老杜，老杜冲大家点头告别，就要走。 刘媛媛说：“不是说好了今天我，明天你吗？” “你回去吧，好好歇歇你的心，我又没事儿，今天我先吧。”李娇挥着手，示意老杜可以走了。 刘媛媛犹豫了一下，叫了老杜一声，又从豆根手里抢出手机给豆叶，招呼上刘卓西和豆根，几个人一起出了病房。 李娇把他们送出去，好一会儿才回来，豆叶问她：“媛媛是不是跟老杜说什么了？” “她跟他有什么说的？你就瞎操心，管好自己就行了。你看看你现在，成了什么鬼样子？”李娇一边在袋子里翻着，一边数落豆叶。 豆叶靠在床头，看着摆在面前的一堆吃的，问李娇：“这次准备来真的啦？” 李娇撕开一个包装袋，塞到豆叶手里，说：“算是吧，老杜是真心对我好。” “你的条件不是还有个高且帅吗？他不够格吧。” “唉，以前不懂。豆叶，你发现没，我之前找的那些，你一个都没见过吧，那是我不敢领来让你看，为什么呢？就怕那些人见了你就会甩了我。毕竟你比我长得漂亮多了。” “呵呵，你还有这个顾虑，我怎么不知道。这回不怕啦？” “不怕，老杜这个人啊，不乱搞。而且挺尊重我的，不介意我之前的那些事。”李娇突然凑近豆叶，不好意思地说，“他都不强迫我上床。” 豆叶往后躲着，对李娇的话很惊讶。 李娇难得地羞涩了一下，说：“他怕不小心让我怀了孕，我现在又不能生，他怕我受伤。 李娇的脸上洋溢着幸福，幽幽地说：“老杜比我爸爸还好，我挺知足的。找男人就得是这样的，疼你，宠你，让你有钱花，让你不挨欺负，老杜除了个子矮点，又胖一点儿，别的方面都挺好的。” “豆叶啊，我现在可知道了，刘卓东那家伙是真爱你，他舍不得让你受一点儿伤害。”李娇轻轻地摇摇头，说，“叶家的势力挺大的，不过，老杜不怕，他亲小叔是国家级干部，他家属于官商联合型的，谁都得给他们几分面子。” 豆叶沉思着，不说话。 李娇继续道：“你之前让打听的那个周宝昌，不是个好东西，不过生意上的事全靠别人也不行，路子还得自己走，等你好了就请他一顿，他要是敢动手动脚的，你就告诉我。嗨，干脆，我跟老杜陪你一起去，但凡他有点儿眼色，也会明白。” “老杜是干什么生意的？” “搞运输的，又叫物流，覆盖面广着呢。”李娇开了一杯酸奶，看了看豆叶的输液瓶，又说，“豆叶，你觉得跟刘卓东还有可能吗？” 豆叶扭头看向窗外，沉默了一会儿，李娇说：“真看不懂你们这样的，明明你爱着我，我爱着你，干嘛非这样？” “李娇，你觉得一个人的价值是什么？” 李娇愣了一下，扔下酸奶盒，又拿起一盒薯片，抠开外包装：“别说这些高深的，你以为自己是哲学家？我承认你比我看书多，什么价值，人家看你有用，你就有价值，看你没用了，一脚踢到一边，屁价值。” 豆叶被逗笑了：“也对。你那是从别人的角度看的，你自己怎么看自己呢？” “我？价值？我李娇是无价之宝，我最大的优点是自信，一直都相信自己能过上最好的生活。这种自信能激励男人前进，这就是我的价值。”李娇很骄傲地说，然后，挑起眉毛看豆叶。 豆叶轻叹一下，说：“我的这些朋友中，咱俩认识最早。我没有你的那些自信，其实，我一直都挺自卑的，我是外地人，没有京城的户口，更没有拿得出手的学历。而刘卓东……我们之间是云泥之别。我也曾做过会灰姑娘的美梦，但是，不行啊，他的婚姻不是自己能做主的，这之间的利益纠缠不是我们能承受和化解的。” “你就是婆婆妈妈，要是刘卓东喜欢我，我才不管别的，早就跟他睡了，再生出孩子来，他刘家敢不认吗？我跟你说，豆叶，我觉得你跟刘卓东的脑子都有问题，人家叶青随便使了一招，你们就完了。你说你们真那么在意那个结婚证吗？没它就不能生活在一起啦？当二奶怎么了，只要自己舒心，三奶怕什么。除非你根本不爱刘卓东，或者他心里也没你。”李娇一说一大串，不给豆叶插嘴的机会。 是这样吗？豆叶望着李娇眉飞色舞的脸，摇了摇头。相爱就是不顾一切地在一起吗？可以不顾家庭，不顾世俗眼光，只顺着自己的心意吗？ 如果她和刘卓东像李娇说的这样，不顾一切地在一起了，短时间内可能没问题，甚至三五年内都没问题，再长些时候呢？爱情是两个人的，但生活不是，生活是很多人纠缠在一起的。 豆叶想象不出，如果刘卓东也像他的父亲那样，叶青是否也能像沈秀萍那样，而自己就像那个柳姨，深藏在男人身后吗？ 豆叶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她觉得如果自己是柳姨，她绝对不能容忍刘卓东跟别的女人生出孩子！只要一想，她就觉得浑身发冷。她不能容忍自己的爱情有这么大的瑕疵。 看豆叶哆嗦了一下，李娇还以为豆叶冷了，连忙把被子给她往上拉了拉，说：“你看你的身体，就快瘦成皮包骨了，哪儿还有半点儿大美人的样子。我劝你啊，如果觉得跟刘卓东没希望了，就别这么心心念念的，他想帮就帮，你就当他是个朋友，朋友不就是互相帮助的吗？你呀，赶紧找一个，稳定下来就好了，这样对你好，对豆根也好。” 豆叶不说话，李娇又说：“等你好了，让老杜安排几次饭局，你多认识些朋友，生意上能顺当点儿，要是跟谁对上眼了，就正好。你要是嫌……” 李娇的手机铃声响了，是老杜打来的，跟她报告自己到家了，让李娇也早点儿休息。 挂了电话，李娇得意地扬扬手机，说：“这样的不错吧。” 豆叶笑，刚想取笑她两句，自己的手机也响了，是个不认识的号码。豆叶有点儿犹豫，李娇催她赶紧接。 摁了接听键，一个低沉渺远的声音在那边呼唤：“叶子……” 174 一年之约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护士进来撤走了输液瓶，屋子里继续安静着，豆叶不说话，李娇也觉得自己的做法有点儿过分了，讷讷地坐在那里，一时之间找不出可说的话题。 电话又响了，是豆叶家里的号码，看豆叶不接，李娇接了，她代替豆叶嘱咐豆根早点睡觉。 放下手机，李娇小心翼翼地看看豆叶，轻声说：“豆叶，喝水吗？” 豆叶摇头，李娇磨蹭了一会儿，把床铺整理了一下，自言自语地说：“明天应该带个枕头来。”又细声细气地问，“豆叶，你想再要个枕头不？” “李娇，我没怪你。”豆叶低垂着眼帘，情绪被浓密的睫毛遮挡得严严实实。 “真的？”李娇小心地观察着豆叶，见她点头，这才抚着胸口长呼了口气，说，“早说嘛，我大气都不敢出了。” 李娇凑近豆叶，趴下身子，仰头看豆叶的脸，豆叶抬起头，说：“别闹了，睡吧。” “豆叶，其实我不是故意跟你抢手机的，我就是想让他回来，这样藕断丝连的，你过不好，他也过不好。何必呢？” “嗯。” “豆叶，我跟你说啊，男人吧，总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叶青不跟他离婚，他就不可能跟你结婚，你肯定不会委屈着给他当二奶，一拖再拖，你说要是熬你个三五年的，你就成了老姑娘了，谁还要你？我跟他说得够清楚吧，一年，你等他一年，处理好了就回来，处理不好，就彻底拜拜，别弄这些黏黏糊糊的。”李娇一说又是一大串，丝毫不觉得自己喧宾夺主的做法很招人讨厌。 “睡吧。”豆叶低声说了一句，躺平身子，盖好了被子。 李娇到卫生间洗了洗，关了灯，摸索着到另一张床上躺下，叹息了几声，翻腾了一阵，没一会儿就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豆叶心里很乱，她一点儿睡意也没有，脑袋有一种蒙蒙地钝痛，想什么也集中不了精神。 也许李娇的做法是对的。 豆叶一直都相信刘卓东对她的感情，但是，当这种感情被外界污染的时候，他们都手足无措了。 豆叶暗暗地叹息着，李娇说得没错，自己不可能去给他当二奶，也不可能藏在他的金屋里当那个娇娇女，她需要的是光明正大地挽着他的胳膊，走在街上，一起上班，一起吃饭游玩，然后一起生孩子，送孩子上学。 用时间来考验吧，一年的时间，三百六十五天，如果从今天算起，明年的今天，该有结果了吧。 第二天，从玻璃窗里投进的阳光很明媚，让人错以为天气很不错。当李娇打开窗子，铺面而来的冷风把她吹了个哆嗦，咒骂着关上窗子，看老杜还不来，又开始骂他。 豆叶早就洗漱完了，昨晚上虽然睡得很晚，但毕竟还是睡着了，今天的精神不错，她想跟医生说说，争取早点儿出院。 老杜提着一大袋餐盒来了，鼻子尖上还冒着汗。一进门就不好意思地说：“昨天没订上，今天排了大队，都饿了吧，快吃吧。” 李娇嘴上埋怨着，但还是很贴心地给他擦了汗。打开袋子，一样样地拿出来，查阅一遍后，感觉很满意，把豆叶的那份分给她，然后跟老杜一起到旁边开吃。 豆叶悄悄观察着他们，老杜很享受李娇的一切，无论是那张嘴巴不停地埋怨还是夸赞，亦或是李娇咬了一口的包子又塞进他的嘴里，他一概来者不拒。 豆叶不知道老杜能忍耐多久，或者能享受多久，但是她能感觉到李娇这次是真心的，跟老杜在一起，李娇的眼角眉梢上都有抑制不住的幸福和骄傲。 能找到一个这样的男人也不错。 留着地中海发型的老大夫拒绝了豆叶想出院的请求，很严肃地告诉她，少则七天，多则十天，不许胡思乱想，配合治疗。 豆叶只好给李柯打了电话，让他到医院来，详细商量一下店里的各项事务。 李柯很快就来了，带着豆叶最爱吃的冰冻海棠果。 豆叶可以信赖的朋友不多，李柯算得上是其中一个。 他的任务挺重的：要负责照顾豆根；还需临时充当老板，从豆叶的存折上取钱给自己和员工们发工资发红包，安抚大家的情绪；还得跟刘卓西派出的人员洽谈新工装的具体细节；还要协助霞姐尽快做好新店的广告工作。 李柯忙得团团转，但是他甘之如饴。他愿意替豆叶做事，甚至比做自己的事还要细心。 接下来的几天，豆叶过得很舒心，店里的事有李柯和霞姐在忙，好消息频来；身边有李娇和刘媛媛照顾，好吃好喝不断。豆叶觉得这样的日子挺好的。 志刚也知道豆叶住院的事了，带着大捧的鲜花来看她，豆叶跟他说了向董峰和董岩讨回财产事件的最新进展情况，志刚表示他也可以帮忙，这些年来，他有意无意地也掌握了一些董峰的个人情况，必要的时候，也能拿来给他上点儿“眼药”。 爱八卦的小护士给豆叶带来了好消息，告诉她也许后天就能出院了，最近的那份血样化验一切指标都挺正常的，再输一天液就差不多了。 豆叶把各种好吃的裹在病号服里，塞给护士，护士很为这份实惠的友谊高兴。 这天晚上，刘媛媛要去陪姥姥，李娇要跟着老杜去见一个重要的客户，所以，下午的时候，豆叶这里就清静下来了。 豆叶半靠在床上，这个姿势恰好能看到外面那棵大树的树冠，此时那些细枝也很安静，一只麻雀在树枝间停了一会儿，又突然脚下一蹬，飞走了。 没有风，一切都显得那么安静，听觉和视觉都好像失去了作用，于是，嗅觉就自动地强大起来。 志刚带来的那束花开得正旺，护士帮忙换了两次水，那三朵半开的百合花苞竟然在悄然绽开着，屋里的花香也好像更浓郁了。 嗅着花香，豆叶忍不住想起那个总让她沐浴在花香里的人。此时，他在做什么？ 李娇已经代替自己跟他订了一年之期，他一向都是信守承诺的人，这一年内，他是不会再打电话来了，除非他处理好了自己的事。 在这个安静的下午，豆叶放松了自己的思想闸门，不知不觉地反刍着跟刘卓东一起的一幕幕。轻轻地按照时间梳理下来，豆叶发现刘卓东留给她的回忆全是甜蜜和美好。 豆叶闭上眼睛，她觉得有这些回忆就足够了，她不该奢望得太多。 病房的门被推开了，豆叶以为是护士，就没睁眼，等着她离开，好继续自己的畅想。 可是，这个人站在了不远处，陌生的香水味飘了过来。豆叶睁开眼睛——是叶曼。 叶曼把那个精致的果篮放下，不等豆叶招呼，就主动坐在沙发上，慢慢取下围巾和墨镜，对豆叶笑笑：“听说你病了，来看看你。” 豆叶坐直了身体，盯着叶曼的一举一动。 叶曼笑着，让自己靠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屁股扭了扭，找到舒服的姿势固定下来不动了。 “你很有魅力，我之前小看你了。”叶曼说得很诚恳。 “你来干什么，直说吧。”豆叶脸上绽放着得体的微笑。 “你很聪明，我就不绕弯子了。”叶曼扭了扭腰，说，“布料的事是我做的，已经有人给我家打了招呼，我本来也没想真正把你怎么样，就算给人个面子了。”叶曼也许觉得这事挺可笑的，竟然呵呵地笑了起来。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叶曼止住笑，歪着头，看看豆叶，说，“为什么断你布料吧，其实也不为什么，只是想看看你在绝望之后会怎么办？” “我是研究心理的，刘卓东是个很好的样本，可惜，他竟然出国了，我拿到的都不是第一手的材料。” 叶曼的语气中充满了惋惜，“你的出身和经历也构成了很好的研究样本，以前我完全没注意你，后来才发现了。你身上同时存在着悲观和乐观，联通它们的可能是坚强，我想知道打破这种坚强的会是什么？” 看着一本正经的叶曼，豆叶觉得自己面前坐着的这个看起来很优雅的女人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如果李娇在的话，可能会冲过去把她的脸抓花，再把她那精致的卷发撕烂，要是能把她身上暗红的毛衫撕破就最好了，这样，她就保持不住这副伪装的学者嘴脸了。 豆叶的手动了动，她毕竟不是李娇，连忙把自己这种邪恶而痛快的想法收了起来。 叶曼看到豆叶挑了挑眉毛，眼神饶有兴味地示意她继续说。 叶曼突然觉得嗓子很干，她清了清喉咙，继续说：“我研究了你的生活轨迹，从你在这个城市出现起，就有刘卓东在你身边。你是被幸运之神眷顾的人。现在，刘卓东走了，你经历了一些困厄，其实也算不上困厄，你的处境远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我很想知道，如果到了那一步，你会不会跟那些外地姑娘们一样？” “你觉得我会怎么样？” “这不好猜。这需要排除很多外在因素，你毕竟认识几个有钱的朋友，只要跟他们张张嘴，你的生活就不会太差。但是，时间久了，就说不定了，朋友是一种需要相互付出的奢侈品，如果你一味索取，没有付出，或者你的付出不能让对方感受到价值，朋友的感情是会变淡的。也许，那时候的你，才更有研究价值。我一直觉得，你不可能打破常规。” “常规？”豆叶听得很认真，她觉得叶曼的话有一定的道理，但是，她不知道这个常规是什么。 175 朋友关系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叶曼从随身小包里取出一盒女士香烟，从中磕出一根，用镶金边的打火机点燃，深吸了两口。 豆叶皱了皱眉头，这里是病房，不允许吸烟的。 叶曼对她笑笑，喷出一口缥缈的烟雾，说：“我研究了很多外地打工妹，她们进城后基本有三种挣生活的方式。她们选择哪一种方式，基本取决于带她们进城的是什么样的人。第一种是进流水线的工厂，当工人，这种女孩还不错。第二种是进服务行业，端盘子洗碗按摩洗头保洁保姆之类的，她们也有出类拔萃的，但很少。第三种呢，就是进了色情行业，她们活跃在城市最阴暗的角落，出卖自己的灵魂。” 叶曼瞟了一眼豆叶，说：“你跟她们很不一样，据说没人带着你，是你自己来的，所以也没人领你入行。按规矩，你应该从服务行业做起，当你的脸被人发现的时候，你应该走进色情行业，可是，事情在你这里出了转折，你被一个好心好太太救了。你是外地低学历女孩进城的特例，所以，你成了很好的研究特例。” “你到底要干什么？”豆叶不想听她的分析了，叶曼的那些话说得很对，如果没有遇到邢奶奶，豆叶极有可能逃不出叶曼口中的常规。 “我除了研究心理学外，还喜欢佛学，有些解释不清的东西，我就把它归结为宿命。”叶曼随手把吸了一半的烟扔在地上，看着豆叶，说：“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拿着钱出国，第二继续你的奋斗。如果你选择了第二个，我会继续把你作为研究的样本。” “第一个呢？” “选择第一个就简单了。我知道沈阿姨曾经想给你一笔钱，她有附加条件，我没有，我只想让你到刘卓东身边，让小青尽早醒悟。” “你在成全我和刘卓东？” “呵呵，算不上，那是你们的事情。像刘卓东这样有严重心理洁癖的人，谁也不知道他还会不会接触女人。也许，他已经是个废物了。哈哈哈……”叶曼突然爆出了一阵大笑。 豆叶很气愤，叶曼抹着眼睛，把笑出的泪水擦去，说：“别在意，你不知道，研究心理的人有时候自己也会产生心理疾病，这很正常。” 不等豆叶开口，她又说道：“如果你能去，让小青看到刘卓东愿意挽着你的手，你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小青就会回来。之后，就是你跟刘卓东的事情了，你们可以自由地生活在一起，我保证小青绝对不会干涉你们。” 豆叶笑笑，说：“我要是不去呢？” 叶曼摇摇头，说：“你该好好考虑，我准备一次性支付你十万，只要你去跟刘卓东拉拉手，当然，如果有更进一步的亲密举动，那属于你自己超常发挥。做到这一点并不难，算上你看风景的时间，一个月足够了，一个月挣十万，而且你的差旅费我会另外支付，只当是一次公费旅行。你要想挣到十万，以目前的状况看，不容易吧？” 叶曼挑了挑眉毛，又说：“而且，刘卓东虽然有心理疾病，但对你来说却是好事，如果他真的爱你，你永远都不用担心他会出轨。你去了之后，小青就会明白，她不会死赖着刘卓东不放，她会跟他离婚的，就在大使馆里，你们都不用挪地方，你顺势跟他领个结婚证，在那里找个教堂，举行个浪漫的婚礼，再回来的时候，你们就是合法的夫妻了。” 叶曼的话里充满了蛊惑，在国外结婚，这曾经就是刘卓东的计划。 “听起来不错。”豆叶低声说道。 “在这件事情中，你的价值就是一个药剂，我把你派发出去，在治疗小青的同时，也能治疗刘卓东，当然，在我看来，你主要是治疗小青的。我知道小青临走时找过你，她对你没有敌意，甚至觉得你和她是朋友。” 豆叶心里涌起了一阵阵的酸楚，在沈秀萍眼里，她是个生育的工具，价值五十万。在叶曼眼里，她是一个药剂，价值十万。无论是五十万还是十万，都不是小数字，但一旦她把自己跟这些数字划上了等号，她就不是个人了，也不配拥有人的感情和思维，她只能当一个被牵着线的木偶了。 豆叶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在这个城市里，无论她多么努力，在很多人的眼里，她仍然是一个可以随时被践踏在脚底的蝼蚁，而且你稍一反抗，他们就会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叶曼没有得偿所愿，悻悻地走了，她可能永远也理解不了豆叶为什么会拒绝，不过，她也有收获，她已经明确地告诉豆叶，把她列为排号靠前的研究样本了。 豆叶站在窗前望着，楼下有很多人忙来忙去，这里是医院，可能随时有人在这里咽下生命中的最后一口气，然后会被盖上白布单，与人世永隔。 那些侥幸活着的人，经历了病痛的折磨，应该更珍惜生命吧。 豆叶活动了一下身体，这几天她都没练功，各个关节好像都要生锈了。 对于叶曼的条件，豆叶还是有点儿动心的，但是她总觉得不对劲儿，当拒绝的话一说出口，她马上就轻松了。豆叶很庆幸，在她的内心深处，一直都有一个底线，她永远不会把自己当成一个货物卖掉。无论是那个一路逃亡进城的小丫头，还是如今这个努力掌控自己命运的姑娘。 晚饭时候，李柯来了，他给豆叶带来了简单的饭菜，不过，很适合豆叶的口味。 李柯告诉豆叶，跟刘氏的生意已经谈妥，年后三月底完成全部订单，霞姐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布料的事情也解决了，是刘氏直接联系的，从海城那边直接发货，而且，豆叶以后可以用这条进货渠道。 豆叶知道这是刘卓西帮了大忙，或许李娇家的老杜也出了力。 叶曼说朋友之间的关系就是相互利用，这个理论在一定程度是正确的。所以，豆叶觉得自己必须努力，只有对人家有用，人家才可能继续和你保持着朋友关系。她不想一味地吃老本，如果把以前的纯洁感情都消耗光了，她王豆叶在这个城市里就可能举步维艰，那时候，也许，只能把自己卖掉了。 李柯不知道豆叶的这些心思，他很高兴，说自己的论文得到了导师的表扬，导师交给他一个新的研究课题，很对他的口味，他干起来很轻松，以后的自由时间更多。 看着他干净的笑容，豆叶也为李柯高兴。 李柯说：“豆叶，有一件事，我想跟你说说。” “什么？” “我爸腿伤了，我想把他接过来……” “那还不赶快，伤成什么样了，骨折了吗？” “是，已经接好了。从二层楼上失足掉下摔的，工友们把他送去了医院，已经接好了。拄着拐能动，我想把他接到这里，跟我一起住。” “还是租个房子吧，车间那里的环境不好。” “不用，豆叶，我……”李柯有点儿不好意思，嗫嚅着说，“豆叶，让我爸，给你看车间吧，他好了以后也干不了重活了，看看车间还行。” “行啊，早晚都得找人，有熟悉的人更好。那你尽快把叔叔接过来，现在先暂时住着，等暖和了请人施工，隔个房间，那样住得更舒服些。”豆叶马上做了决定，她很看好李柯的人品，觉得他的父亲也不会错。 “谢谢你，豆叶，有地方住就好。”李柯真诚地感谢豆叶，在他的眼里，豆叶一直都是个善良美丽的天使，他很庆幸自己能一直跟在她的身边，更期待有进一步的关系。 护士依依不舍地送别豆叶，豆叶把新店的名片给了她一张，告诉她如果去那里做衣服，可以给她打八折。护士马上把名片揣进口袋里，又细心地叮嘱了一遍复查的时间。 李娇把豆叶拉到老杜的皇冠车里，让刘卓西跟在后面，一行人直奔豪华大饭店，点了最高档的菜品，为豆叶驱除晦气。 席间，刘卓西告诉豆叶，老崔已经把毛律师要的材料邮寄过来了。遗憾的是，老崔仍然没有豆花的确切消息。 一顿饭下来，大家都比较愉快，豆根吃得最愉快，老杜和刘卓西聊得尤其愉快，他们当场就敲定了一项合作。李娇告诉豆叶，老杜已经跟周副经理电话联系了，约定明天晚上吃饭，到时豆叶只要去走个过场就行了。 这些人中，如果有强颜欢笑的，那就是李柯了。他已经买好了菜，送到了豆叶家里，然后兴冲冲地来接她，他以为给豆叶拿上东西，回到家里，豆叶好好歇着，他下厨，做几个清淡的小菜，大家聊聊天，就很好。 没想到，事情完全不是他的想象，在这个豪华包间的大餐桌旁边，他完全插不上话。刘卓西和老杜、志刚三人推杯换盏；豆叶和李娇、刘媛媛时不时地脑袋扎在一起窃窃私语。他只能和豆根一样，默默地吃菜，喝白开水。 李柯有点儿沮丧，他第一次感觉到融不进豆叶的生活圈子。 不过，李柯不是个轻易服输的人，他守在豆叶身边三年多了，表面是雇佣的关系，但是他能感觉到豆叶已经把他当为可信任的朋友了。 刘卓东在的时候，他克制着自己，不敢有太多的想法，他很清楚自己和刘卓东的差距。但刘卓东跟别人结婚了，还远远地离开了豆叶，他能感觉到豆叶的悲伤，所以他尽全力帮助豆叶。 他相信时间能冲淡一切，更相信时间能弥合一切。这次店里出现危机，李柯觉得是个很好的机会，果然，他跟豆叶的关系更近了。 李柯默默地把自己的身份换成了豆叶的男朋友，换了一种眼光后，他就发现了问题，他发现志刚看豆叶的眼神不对劲，那不是一个叔叔该有的眼神，那眼神和行动间好像隐藏着一种暧昧。 176 开始一场恋爱 - 豆叶进城记 - 迷朵 这个发现，让李柯心里很不痛快。 志刚保养得不错，面容年轻，身材也好，完全没有年近四十的感觉，说他二十八九岁也完全有人相信。尤其有老杜在身边一衬，更能显出他的年轻和儒雅。 志刚时不时地给豆叶夹菜，还能插进姑娘们的阵营里说上几句话，而且毫无显得突兀。 曾经，李柯觉得刘卓西会是他最大的对手，没想到，刘卓东走后，刘卓西完全没有取而代之的意思，对豆叶就像对刘媛媛一样，以一个哥哥的身份，努力帮助豆叶。他对豆叶的帮助，不需要回报，更不是为了索取。所以，他看豆叶的眼神很坦然，有时候带着一点儿不忍其受苦的疼惜，跟看刘媛媛的感觉差不多。 李柯研究了刘卓西后，心里着实轻松了不少。没想到，竟然还有志刚这么个隐藏的暗敌。 饭后，李柯以他们都喝酒了的理由，坚持自己送豆叶姐弟回家。 老杜和志刚分别拍了拍他的肩膀，老杜说：“小伙子，好好干。”志刚说：“不错，不错，有心了。” 最终，还是代驾司机开着志刚的车，志刚坐在副驾驶，李柯陪着豆叶姐弟坐在后座上，送豆叶回家。 这次豆叶在豆根眼前晕倒生病，确实把他吓坏了，他现在表现得比较听话，到家后，主动把自己的书包放好，还知道帮豆叶收拾一下东西。 不过，有李柯在，基本也用不到豆根。豆叶很关心阳台上的那些花，李柯把它们照顾得很好，每颗都挺精神的。 茶几上的大花瓶里还有一把散发着香味的干花，造型挺漂亮的。 豆叶各个房间看看，干净整洁，显然，李柯事先打扫过了。厨房里还有新鲜蔬菜和水果，这肯定也是李柯准备的。 她已经做好了回家大扫除的准备，没想到，处处温馨干净，她觉得心里很舒畅。 “李柯，真是太感谢了。等叔叔来了，我在家里做饭，好好请你。”“好啊，很久都没吃到你做的饭了。”李柯眼睛里隐含着抑制不 住的兴奋，爸爸一定能相中豆叶，他一定很会很高兴。 在医院里住了八天，似乎冥冥之中的那位仙人掐指算出豆叶的磨难已经够了，所以出院之后，她基本事事顺意。 老杜招呼的饭局上，周坛子副经理很有眼力价儿，不但丝毫没占豆叶的便宜，还信誓旦旦地约定了下一个大单。第二天，李柯带着几样礼品就顺利地把账结了回来。 豆根的期末成绩也不是预想中的惨不忍睹，至少语文及格了，其他科目有待提高。 临近过年，地处繁华的新店，又接到了不少散客订单，霞姐在店面和车间之间来回跑，乐此不疲。 李柯的父亲很喜欢豆叶，只要见到豆叶就一个劲地夸她，住在那里，不但确保物品无失，还兼顾打扫卫生，把那里规整得井井有条。 豆叶的生活继续繁忙起来，她让自己像个陀螺一样不停旋转，她觉得自己不能闲下来，她预计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临近年关，豆叶带着豆根，提着丰厚的礼物，去拜访亲戚们。转了一圈下来，豆根收获了不少压岁钱，看着自己钱包渐渐鼓起来，豆根的情商也随着提高了，他变得很会说话了，还能帮助豆叶招待来家里拜访的朋友。 像刘卓西、张鑫懋和志刚这样的，尤其得到了豆根的热情接待，相应的，他获得的回报也不少。 志刚不但给了他大红包，还给他买了新衣服。豆根现在很识货，拿到衣服，一看牌子，就知道这套衣服的价格不菲。因为学校那些有钱人家的孩子很多穿这个牌子的，所以，他觉得志刚叔叔特别好，相应的，对他也很敬畏。 相比起来，李柯就显得小气了，他给豆叶和豆根的礼物都是书，豆叶挺喜欢的，豆根就不太乐意了。 他尤其不喜欢李柯的老父亲，因为这个李伯伯只给他五十块钱，请人吃个KFC 都不够。 豆根也有了几个熟识的朋友，有时候会相约出去玩，他们常去的地方就是网吧和快餐店，有时候也在公园转转。 豆叶见过他的那几个朋友，表面看起来都挺不错的，学习成绩都比豆根好，豆叶觉得他需要多跟城里的孩子接触，所以，只叮嘱他们注意安全，然后给豆根带上钱，就放他出去玩了。 京城的年味越来越浓，豆叶给员工们发了新衣服，发了工资和红包，给大家放了假，员工们高高兴兴的，她们对白叶很有归属感，衷心希望白叶能越来越好，更希望王豆叶老板能一直这么好。 豆叶给邢奶奶和妈妈上了坟，年货也备足了，一切都准备好了，本来该好好儿的在家里歇歇，但是，她总觉得心里发慌，只有置身于喧闹的市场里，在人流里来回挤着，脑子和身体都不闲的时候，她才能忘了这种感觉。 李柯尽可能地陪着豆叶，老父亲把车间那里的活儿全包了，他全力支持儿子，就连李柯提出回家给老母亲上个坟的要求，都被他拒绝了。 父子俩在僻静的地方烧了纸钱，老父亲絮絮叨叨地告诉老伴，儿子出息了，上学好，相中的儿媳妇也好，他们不准备回村了，得攒钱在城里买个楼房，让老伴在那头再等几年，等他看到了孙子的模样，到时候好过去跟她说。 听着父亲的絮叨，李柯的眼神有点儿悲哀，他知道父亲的愿望很渺茫。 李柯在豆叶的书桌上发现了一摞心理学方面的书，在有些关键字眼的地方，豆叶都做了重点的标记。那些书被翻看的频率一定很高，书页都变软了，有几处还有一些痕迹，好像是水印。 不过，李柯知道豆叶的看书习惯，她很爱惜书，不会把水洒在上面的。那些，可能是泪痕吧。 李柯知道豆叶有护照，还看到过豆叶对着那个小本子出神。那一 刻，李柯感到了恐慌，他很害怕豆叶有一天会突然登上飞机，一去不回头。 不过，李柯觉得豆叶不会走的。 首先，豆叶不是普通的女人，她不会依赖任何人而活，所以，她肯定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事业。 其次，她放不下豆根，为了豆根，她能牺牲很多。因为，豆根极有可能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那个叫豆花的可怜小妹妹，豆叶也时刻惦记着，需要的时候，豆叶也愿意为她付出一切。 再有，李柯对自己比较有信心，他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豆叶是个长情的人，她肯定不会随随便便找个人嫁了。慢慢的，豆叶就会注意到他。 只是，不知道这个时间的长度会是多久…… 刚上大学的时候，李柯也暗暗喜欢过女生，可是，还没等他找到合适的机会表白，那些女孩们一个个的都投入了别人的怀抱。而且，李柯渐渐发现，他根本没能力谈一场恋爱。大学里的女孩们都喜欢浪漫，支撑浪漫的两个重要因素是时间和金钱，他不缺时间，可是，他缺金钱。 他开始想尽一切办法赚钱，所以，他会接受刘卓东的雇佣去发广告，也会愿意给小学生们当辅导老师。 现在，他算是半工半读，豆叶给他的工资很丰厚，再加上导师分给他的研究经费，他赚到的钱能顶上一个城市白领了。 所以，他的信心持续增长，他觉得自己现在可以认真地谈一场恋爱了。 年二十八，刘媛媛很早就来到豆叶这里，用一大捧鲜花换下了花瓶里的干花，然后试穿了豆叶给她做的新衣服，又帮豆叶把福字贴好，磨磨蹭蹭的直到午后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媛媛，有事就说。”看刘媛媛转来转去的，豆叶忍不住说了出来。 “没什么事。”刘媛媛喝了口果汁，停了一下，问，“豆叶，你明天有空吗？” “有空啊，干什么，直接说。” “那……你能跟我去趟医院吗？去看看我姥姥……” “哦……行啊，早就该去的。” 刘媛媛很高兴，“腾”一声坐到豆叶身边，搂住她的脖子，撒娇说：“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绝情，姥姥总是想小哥，还说起你好几次，总夸你做饭好吃。” “行，我明天做点儿带上，我还给聂奶奶做了一件唐装，明天也拿上。” 刘媛媛用力摇晃着豆叶的肩膀，表达着自己的喜悦之情。 闹了一阵，刘媛媛装作不经意地说：“豆叶，跟我旅游去吧，咱们来个自由行，好好玩玩。” “我可没时间，过了年就得忙。再说，我去旅游了，豆根怎么办？” “哎呀，用不了多久的。咱们可以等豆根开学了再去，他顶多一个人过一个周末，实在不行的话，把他托付给大哥，保证没问题。”刘媛媛拉着豆叶的手，满眼蛊惑和祈求。 “你想上哪？远了我可不去。” “哎呀，哪儿都不远，咱们坐飞机，睡一觉就到了。我给你报销一切费用，你只要负责我吃好饭就行。我要是跟别人出去，我妈我爸都不放心。” “去哪？”豆叶的口气松了，只要去的地方不太远，她可以陪刘媛媛去一次。刘媛媛的身体状况，能出去玩儿的机会不太多，有合适的人照顾她更难得。 “去，去美国。”刘媛媛紧张地盯着豆叶的眼睛，小心地说出了地点。 …………………………………………………………………………………………………… 终于写出了一章…… 这几天很难受，连续请了几次假，很对不起大家。昨天医生竟然说我感染了诺如，可把我吓坏了。现在又不能吃药，只能忍着，还好，今天好多了。  多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