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楔子 - 赏花人 - 墨烦君 雪落这种花,的确是个贱命,将它移到碧落境内灵气最充沛的土地上,它偏就能几百年也不开一朵花,倒是长在一片犄角旮旯里了,满树花朵就能开得跟疯了似的,花瓣生着隐约的水纹,白得通透,极富质感,香甜气息四溢。 悯夜花倒是不挑地儿,只是极爱粘着雪落,与其伴生时,花开繁盛如夏夜星子,高大的躯干下是满树白软无叶片的雪落花,远观如一片雪夜繁景。而当悯夜单独绽放时,则较为稀疏,但疏而不漏,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悯夜花叶片极其茂密,大片大片的,是绿到近墨的颜色,花朵则娇小玲珑,内层花瓣墨蓝,外层浅蓝,整株悯夜,就如同层层叠叠的黑夜里浮着万千星子,美得惊心动魄。 曾有人言,雪落与悯夜正如一对情人,二者分离时仍可活得平安,却再不会为他人绽放自己最美好的样子,只有相濡以沫时,方为天下盛景。 碧落境昌极一时的敛繁宫内,敛繁殿下最爱的便是雪落悯夜,为此,立宫时特意择了一隅之地,花开四时,宫内常年都是清浅香甜的滋味,是为碧落境所有天官所赞的一方景色。 只是可惜啊,后来发生的很多事情,教敛繁宫成了缱阳宫,敛繁殿下也早已不知所踪,碧落境内虽多了一位缱阳殿下,却再不复往日雪落悯夜了。 可惜可惜……世易时移处,人事物皆非。《赏花人》000.楔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001.妖者不妖1. - 赏花人 - 墨烦君 【听到这个名字,关涯月似是愣了一下,继而,就是不可控制般的一阵狂笑,笑够了,他才指着她的鼻子,恨声道:“良容?你还记得良容?你忘了,是谁亲手砍下了良容的头?!墨无归!我们高贵的敛繁殿下!”】 “……你又来了。”绿色掩映处,一个浅淡的嗓音穿透繁茂的枝叶,带着无奈,轻却清晰地传了出来。 男孩的声音略有些无措,顺着大树的枝干往上飘:“良容大人,你……你还好吗?” 绿叶里的声音道:“无事无事。你走吧。” 男孩道:“怎么会没事!师尊的阳火我是知道的,寻常小妖烧过,立时灰飞烟灭都是有的!”他急急哀求着,“大人,你下来……让我看一看好不好?……我带了药!” 树上的声音仍是不疾不徐,道:“我说了,无事,你师尊那点小火还不至于让我吃亏。苍之,没别的事你便先走吧。”顿了顿,那声音又道:“过几日我会去找你的。走吧。” “……我不走。”苍之背过身,靠着树干,倔强地重复道:“我不走。” 静默半晌,一阵窸窸窣窣的衣袂摩擦声响起,一道纤长的黑色身影自树上轻飘飘落下,立在了苍之面前,却是位面容清秀的姑娘,不过二九年华的样子,未绾的墨发长及膝部,柔顺如绸,只是肤色是不正常的苍白,眼瞳却又黝黑,看起来平添几分鬼气。 见到她,苍之的双瞳一亮,立刻往前一步,道:“大人,你,你哪里伤到了?请让我看一看。” 良容不言不语,任由他拉着坐到树下,掏出一堆瓶瓶罐罐,开始给她检查。 面前这个孩子,不过十一二岁的模样,虽然说不上强壮,却也并不瘦弱,已初具少年人的身形;面孔稚嫩白皙,不难看出他日后容貌的昳丽。而其根骨亦为出类拔萃,若是潜心修行,往后必定会有一番大作为。 沉默半晌,良容道:“别找了,没有伤口的。我说了,无事。” 苍之顿住动作,片刻后,眼眶却慢慢红了。他低着头,一点一点把那些瓶瓶罐罐捡起来、收好。很久才道:“良容大人,你是不是……要离开了?” 良容默然。与苍之的那位师尊对上,这并不是第一次了,每次这孩子都会带上一大堆药来,急急地给她查看伤势,非得确认了才安心,当然,她基本也都不会有什么重伤。可这次他明明都看出她无事了,却仍是执拗地反复检查,她看得出,他在掩饰心里头的张惶。 良容温声道:“谁同你说的?” 苍之声音低低地道:“我听见的,你同师尊打斗时说的。你说你很快就会寻到你丢失的东西了,那时不必师尊动手,你自会……自会离去。” 良容哽在喉间的一口气,到底还是叹了出来。 算一算,她来到此处已将近一年了,与苍之师徒二人的相识,也是已近一年。 最初遇到苍之,其实只是因为她初来乍到,不识得路,莫名其妙碰到的。 天地分六境,上为仙灵境、碧落境,中有人间境、乱舞境与伏花境,下面则只一个黄泉境。 人间境有七座城,可巧的是,良容来的,正是当中与伏花境毗邻的琉夏城。伏花境说得通俗点,就是妖境,因为近,伏花境内许多妖物时常都爱来琉夏遛上一遛,这一遛之下,很可能就捎带些命案什么的,普通人也无法,只能靠那些修者,一些大修也会趁机叫弟子来历练一番。而良容碰着苍之的时候,他便是在完成历练了。 老实说,那些来人间境的妖物,大部分都不会是什么厉害角色,基本都是在伏花混得不好、出来透透气撒撒火的小妖,可苍之不知是运气太背还是怎么的,偏就遇上了一只有着四百多年道行的狼妖。 这狼妖现着原形,隐隐露出锋刃般的利齿,一对微眯的绿瞳里除却凶光,还有几分鄙夷,狰狞地狩猎着眼下的猎物。不远处,一柄长剑跌落在地,苍之撞断了一棵大树,满身斑斑血迹,痛苦地倒在地上,却不肯叫出一声。若不是这只狼妖存心戏弄,这孩子一个照面就应当身死道消了。 按理说这些出来历练的弟子,师长们都不会离得太远,且会让他们贴身佩着一枚求救灵石,只消往里灌上一丝脉息,便会迅速赶来相救。 良容看了一阵,觉着这孩子不是吓傻了就是个蠢货,面对明显就打不过的对手,居然还在死扛着。 可她瞧着他褪尽了血色的惨白面孔,又觉得有点可怜,不自觉的,人就从藏身的树冠里跳了出来。 头顶忽然落下个人来,正在对峙的一人一妖都惊了一下。 这只狼妖许是天性使然,察觉这跳下来的姑娘不是块好啃的肉,立刻收敛气息,化作一名年轻男子,警觉地望过来,道:“阁下此时跳出来,莫非这孩子是阁下的弟子?” 良容却没理他,只径直走到苍之身旁,蹲下身,伸手覆上他的胸膛,边给他输送脉息疗伤边道:“你不是吓傻了吧?这种时候怎的不求救?求救灵石丢了?还是碎了?”她瞧了瞧周遭,没有尸体,应当不是师长死了。 苍之勉力撑起了身子,艰难地道:“不是的。师尊,师尊应当在赶来了……” 良容心道,原来是离得远了还没赶到,这位师尊,可真是…… 还没想完,身后传来一声怒斥:“妖孽!离那个孩子远点!” 良容回头,看见一名眉目清秀的白衣道人,正满面怒气地瞪着她,那眼神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了。她望了望警惕的狼妖,又指了指自己,困惑道:“说我吗?” 道人怒道:“不是你这个妖孽还能有谁?!” “……”良容默然地把视线从狼妖身上收回来,低头一瞧,她手下的孩子已晕死过去。那道人更加焦急了,抓着一大把符咒,道:“妖孽!快些滚开!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良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站起身,道:“劳驾,这位道长,您身后那位还在呢,莫要将他当个死物可好?”言罢抬手一挥,一枚绿叶唰地飞过他,直嵌进他身后欲偷袭的狼妖臂骨里。 这只狼妖算得上一位大妖了,能在手下留情的程度上,一片绿叶就让他的手臂不能动弹的,除了实力远超大妖层次,他着实想不到别的缘由,是以这一叶飞罢,道人与狼妖都是心头一震。那狼妖冷汗涔涔,立时跪下,道:“小妖眼拙,却不知是位尊者,还望尊者网开一面,饶小妖一命!” 良容扶了扶额,摆手让他走,狼妖大喜过望,连连道谢,仓皇离去间,却不知有一柄长剑在他身后闪烁寒光,下一刻又被一枚绿叶打落。 道人收剑,眼见这只妖孽一溜没影儿了,回头恼火地看向良容:“若我记的不错,既为妖尊,应当是不能插手这些俗世争斗的吧?!” 良容奇怪道:“谁说我是妖尊?” “?”道人莫名其妙,“不然你是什么东西?!” “……好吧。那就是吧。”良容挥挥手,转身提步,道:“就此别过。” 道人急急抱起自家徒弟,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冲她的背影怒吼道:“你等着!下次见面,我必定不会客气了!” 良容远远招了下手,失笑道:“有缘再见。” 她这话的本意,大约就是再也不见了,毕竟这人世何其大,哪能那么容易碰见?然而,缘分这东西真是奇妙的很,良容在琉夏城四处寻物,隔三差五的,便能碰着那个坏脾气的道人。 后来良容时常就爱带着苍之到处跑着玩儿——两个人总比一个人有意思些——混熟了,苍之便同她说了,他师尊聂柏时不时就会猎一些作恶的妖魔鬼怪,这琉夏城近日来妖物众多,自然会四处跑得勤快些,碰着了也是情理之中的。 但良容有些郁闷:“那他怎的一见到我就非得跟我打一场?” 苍之有点不好意思:“我同师尊说过是大人救了我的,可他不信,说大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良容觉得头疼。 虽说在人间境,聂柏是位大修,实力也算是了得,但终究是个凡人,即便各种法术法宝尽出,也非是她的对手;而她又不愿杀人,几次几番与他缠斗,着实烦人。 于是待她再次与聂柏对上,被甩了一身阳火时,终于无奈了。 良容道:“我说聂柏君,我只是想安生在琉夏找个东西而已,你不必如此吧?你要真这么不待见我,等我找到了我要的东西,不劳你动手,我自会离去的。”随后又补充道:“很快就能找到了。” 她以为她说完这些话,聂柏会嗤笑着说一句“与我何干我只是想打你而已”,然后抄剑继续跟她缠斗。 没想到的是,他却在沉默了半晌后,“哦”了一声,扭头就走了。 更没想到是,这话还叫苍之听见了。 002.妖者不妖2. - 赏花人 - 墨烦君 “兔崽子你跑啊!跑!你跑了再回来我打断你的腿!” “跑了我不回来了还不成吗!”杜仲仪在院子里上蹿下跳,一边躲避着身后追着他乱舞的棍子,一边大叫道:“谁乐意回来讨打啊!老头子你这年纪一大把了还天天这么活蹦乱跳,我可伺候不了你了!走也!” 这混小子说跑就跑,溜得贼快,一眨眼就瞧不见人影儿了,把他老爹气个半死,吹胡子瞪眼地一把摔了棍子,怒斥门口的护卫:“你们干什么吃的!啊?!不知道拦着二少爷吗!就任着那兔崽子跑了?!一群废物!” 护卫们叫苦不迭,连连应声,这上下都是主子,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偏偏还隔三差五就要闹上这么一回,可真是苦了他们了。 二少爷!求求您日落之前一定要回来啊!不然为了寻您又要跑半宿了! 杜仲仪哪里管这些,他一路发足狂奔,一口气跑了快半个时辰方才停下,待脑子里的热血退下去,早不知自己跑哪里去了。 他一路上边跑边想,死老头子忒偏心眼儿,只知道偏袒大哥,却连我看准的好姑娘也不肯应允。 都说旖跫城的杜家家大业大,虽然家主大人文不成武不就,但胜在长袖善舞,能框住一堆儿能文能武的人才,是以虽然自己的官位是个不尴不尬的祭祀官,但家中长子却层层往上,如今已是个小司徒,有出息得很,杜家在旖跫也勉强算得上是“名门望族”。 人云亦云间,即使对杜家多有不屑,却也不得不肯定一件事——不论是看不惯也好,不服气也罢,杜家不过弱冠之年的大少爷杜少景,确是有几分真本事的。毕竟城主大人的夸奖,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受得的。 于是二少爷杜仲仪便成了一个让人舒心的存在。 是的,你家大儿子好得很,但二儿子不行啊。哈哈哈哈。 杜仲仪,长炀街头惹事的头一份,不管是在外面寻花问柳、打架斗殴,还是在家中顶撞长辈、欺负小辈,亦或是听学时带头逃课抄袭、目无师长,凡是那种不大不小又烦人至极的事情,通通被他犯过一遍,堪称惹是生非的楷模。 与他那世家楷模的兄长简直是两个极端。 然而路不是一日走出来的,人也不是一日变浑的,杜仲仪成为杜少景的反面,是在两人长期的相互厌恶中逐渐养成的,他只小杜少景两岁,却如小他十岁般顽劣,让教他的先生连连摇头:“朽木,朽木也。” “朽木”,不是说他愚笨,而是“难以教化”。 杜仲仪聪明得很,就是对舞文弄墨与舞刀弄枪都不感兴趣,致力于摆弄花草,立志要成为一个崇高的——花匠。 如此特别的志向自然是难以被理解的,特别是与他那大哥两相一对比,故而此人对先生的教学内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却还是记住了极少一部分,比如“人生难逢一知己”。 更何况还是红颜知己! 杜仲仪寻花问柳时最爱提及自己的远大志向,大部分时候是秉持一颗喟叹知己难逢的心,小部分时候是期盼有知己找上门。 当然,绝大多数时候此话题都会陷入尴尬境地。 于是,当有一姑娘温柔地说:“公子志向想来是难有人懂吧,奴家不才,觉得这志向甚好,‘晚风掺香,清平和乐’,当是如此。” 半醉半醒的杜仲仪顿时觉得,自己不枉此生了。 可惜,无论他怎么跟老爹描述这姑娘有多好多好,老爹就是不肯答应,只一个劲儿道:“不可!绝对不可!……她可是勾栏女子!” 杜仲仪大怒,双方激烈争吵,于是杜仲仪暴走到不知道哪个荒郊野外来了。 他气哼哼地踢着山坡上的石子,一边在心里抱怨杜老爷子的偏心,一边又想到,若是他那大哥的话……杜少景大约,大约确是不会娶一个勾栏女子的…… 于是越想心里越气,越想肚里越冒酸水儿,忍不住使了浑身力气,将一块石头踢得“咻”一下疾飞出去,一个白眼还没来得及翻完,却听得一声女子的痛呼,顿时一惊,连忙朝声音传来的灌木丛后跑去。 “唔……谁……仲仪公子?”女子诧异的声音传来,杜仲仪猝不及防与一双琉璃似的桃花眼对上,不由一愣。 这女子一手捂着颈侧,想是被忽然砸来的石子惊着了,跌坐在地上,正苦恼地皱着眉头。她容貌清丽过人,一张脸上明眸皓齿,唇形姣好,斜斜看过来时偏又带着一股清纯的媚色,足叫人心神荡漾。 “月吟?!”杜仲仪急忙扶起跌在地上的姑娘,心驰神荡之余,心里大骂自己不小心,又是歉疚又是心疼,自责道:“实在是对不住了。都怪我不长眼,没看见这边有人,伤着你了……没事吧?怎的一直捂着颈子?” 月吟撩开长发,立时露出颈侧青紫肿胀的一块皮肤,显然是被杜仲仪方才那一脚石子伤的,又准又狠。 饶是杜仲仪脸皮再厚也忍不住脸红,干咳一声,小心地将月吟扶起来,谁知她脚下一歪,一下便栽进了杜仲仪怀里,杜仲仪手忙脚乱搂了个满怀馨香,脸色更红了,眼神四处乱飞,结结巴巴道:“怎怎怎怎怎么了?哪哪哪哪哪不舒服吗?” 心里暗道自己没出息,明明往常美人在怀都能不动声色的,怎么偏偏摊上月吟他就不行了呢? 姑娘浅浅拎起了点衣裙,露出一小截脚踝,一看之下,苦笑道:“都怪奴家不小心,扭着脚了。” 随着那又甜又细的软糯嗓音,她抬眼一瞧杜仲仪,两人眼神相触不过一瞬,杜仲仪立刻别过眼,根本不敢与她对视。他歪头去看那一段纤细的白皙脚踝,上面明显红肿起来,心中自责更甚,于是弯腰一抄月吟的膝弯,在一声轻柔的惊呼里将她打横抱了起来,要去山下医馆。 月吟却想起来什么似的,急忙道:“公子慢着!请稍等,待奴家寻一物再下山去……是奴家的重要之物。” 杜仲仪听她言语急迫,想必确实是很重要的东西,于是无奈之下,只好将她抱到一棵树下靠坐着,道:“你现下行动不便,丢了什么?你说给我听听,我来替你找。” 月吟便说与他听了,是一支白玉梨花簪子,大概就在这一块地方,她初来旖跫时路过这里便丢了,已好几日了,她一得空便过来寻,却怎么找都找不着。 姑娘神情落寞,眼角泛红,似乎泫然欲泣,杜仲仪连忙哄道:“交给我罢!我今日一定替你找到!” 他自然是乐得为美人效劳的,更何况还是心悦的姑娘。夕阳将落,他四处找了不过两刻天色便暗了,夜晚的山上总给人不安的感觉,他正要看看月吟确认下她的安全,谁知一回头,原本安安静静坐在树下的姑娘却不见了! “月吟?!”杜仲仪顿时慌了,冷汗浸湿后背,急急忙忙四处喊了起来,谁知找遍了这一块也没找到,此地开阔,不过有两三棵树和一片灌木丛,而更深处却是深林了。两三只乌鸦在头顶盘旋片刻,又落在树梢,发出不详的嘶哑叫声,夹在青年呼喊的声音里,越发显得诡异。 眼看夜色越来越浓重,那深林也越来越显得阴森,他手心冷汗直冒,又念着月吟安危,一咬牙,迈开大步便要进去。 谁知这时,一条柔软温润的女子手臂从后方伸了过来,牢牢拦在了他颈项前,伴随一声轻笑,女子身体特有的柔软贴上了他的后背。 “仲仪公子。”月吟甜丝丝的嗓音道:“你去哪里呀?奴家不是好好的在这儿吗?” 杜仲仪一身冷汗几乎要结成冰渣子。他嘴唇开开合合了几次,好半天才发出声音来:“你是月……吟?” “嗯?是呀。” “不对……你,你是……” 皎洁的月辉铺下来,映出了背后的影子,杜仲仪眼睁睁看着地上那仿佛群魔乱舞的影子触手,感受着明明比自己矮了一个头、此刻却能将下巴搁在自己头顶的姑娘的体温,语句艰难道:“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霎那间,一股邪异的冷气袭遍了杜仲仪的全身,身后的躯体明明是温暖的,却能叫人如坠冰窟。他感到搁在自己颈项前的柔荑愈发收紧,像是要把自己活活勒死,而背后那原本甜丝丝的声音也妖邪起来:“仲仪公子,您可真是好没良心呐……奴家变成这样,您就不喜欢奴家了么?” 语气哀婉凄清,似乎是真的伤了心了,随时都能流下泪来。 废话!!!杜仲仪心里咆哮,若是月吟我自然是怎样都喜欢,可姑娘你谁啊??? 他按下胸腔里涌上的恐惧,正要开口说话,然而下一刻,一道犀利的凉风“唰”的扫过背脊,只听一声凄厉的尖叫,贴在自己背后的柔软身体倏然烟消云散,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杜仲仪骇得三婚丢了七魄,浑身僵直,僵硬地回头去看,借着月光,只见一个修长的黑色人影利落地归刀入鞘,迎上他的视线,似乎扯了扯嘴角,用略微嘶哑的声音道:“怎么,大半夜还出来跟女妖幽会呢?” 杜仲仪打着哆嗦,声音颤抖地问:“你你你你是人是鬼?” 那人带着笑意道:“鄙人无归,一介良家尔。” 003.妖者不妖3. - 赏花人 - 墨烦君 无归走了不知多久才到旖跫,她一身风尘仆仆,来时已是夜晚。 路过某处深林时,她原本想就此歇息,谁知此地吵闹至极,妖魔鬼怪乱七八糟的一团,也不知为何如此躁动,吵得她实在难以安睡,只好郁闷地重新去找一处比较开阔的地方,好离那些小家伙们远一点。好不容易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一处高地,谁知仍然不得安宁。 远远便能感知到那处冲天的怨气,走近更觉瘆人——一片黑风犹如实质般盘旋着,却与寂静的夜色格格不入,仿佛屏障般阻挡着外人的入侵,而内里似乎包裹着什么,隐隐约约是两个“人”的身影。 无归疾步上前,手中漆黑的刀刃劈下,将那黑风劈出一道口子,一进去,便正正看到一只花枝乱颤的妖物,正勒着她面前青年的脖子,似乎随时要把他的头颅勒下来。 这小妖年纪不大,身上妖气却浑厚浓重,了不得的,很是不对劲……正这么想着,那花妖眼角余光一瞥,与她对视了一眼,眼中异色一闪,似要有动作,她立刻秉持着先下手为强的行事准则,随手一刀劈去,没曾想,那小花妖顿时便尖叫着消散了,此处的怨气也随着那妖物的消散一同消弥殆尽。 怎这么轻易…… 无归顺嘴调侃目瞪口呆的青年:“怎么,半夜还出来跟女妖幽会呢?” 她语气轻松,面上却略略一蹙眉,感觉到四处安静得不像话。几棵树的树梢停驻着几只乌鸦,那黑色的鸟儿半点声音也不发出来,只安静地盯着地上瞧,眼珠乱转,带着一股不祥的气息。 对面的青年此时勉强回过神来,打着激灵道:“你你你你是人是鬼?” 无归听他结结巴巴的,便带了点笑意,利落的一边收刀一边道:“鄙人无归,一介良家尔。” 谁知道青年却脱口而出道:“乌龟?哪片海的乌龟?” 无归:“……” 无归料他是吓得懵了,胡言乱语,但嘴角还是忍不住抽了抽,举手揉了揉眉心没搭理他,径直找了一棵树坐下,斜倚着树干随口道:“小孩子大晚上别到处乱逛,逛够了,就早点回去休息。” 青年:“……” 无归这仿佛不过是切了颗菜、泰然自若的神态让他稍微定了点神,好歹是冷静了下来,心有余悸,揉着两个可怜的膝盖道:“那……大师你呢?你在此作甚?”说着抬头看了看月亮,无归已经从他脸上读出了“莫非是在吸收天地日月精华”这样的奇葩内容。 她装作没听到他说什么,准备休息,那少年却不肯罢休,见她不答,便将话头转了个弯,不依不挠地打破这份安宁:“要不去我家落脚吧?毕竟你救了我一命,好歹让我偿还你点儿人情?” 无归懒懒地掀开眼皮,上下打量了他一遍:这青年一副细皮嫩肉的模样,衣衫一看都是上好的料子,言语不忌,仪容却算得上仪表堂堂,料想不知是旖跫城里哪家的公子哥儿了。 她这么些年早已习惯了风餐露宿,虽然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囊中羞涩,根本找不着什么地方住……正要说“不必”时,然而目光一晃,却瞧见那青年颈项上戴着个坠子,衣襟凌乱间依稀能看出那坠子的一角,是某种花的形状。 她豁然站起,倒吓了青年一跳。 “杜家的孩子?”无归冷冷地问。 “是!在下杜仲仪……”杜仲仪心里还未细想大师突然问这话的深意,便听无归道:“行,那便去你家歇脚吧。” 她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双目狭长,瞳中漆黑一片,道:“正好有些东西需要讨回来。” 说着,便率先抬脚往山下走。 杜仲仪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心中诧异,心想有东西要讨回来?什么东西?这人莫非跟老爹是旧识?他见无归一副轻车熟路的派头,料想她应当认识杜家。便安安静静地跟在后头。 相安无事地行至山脚,无归忽然停住了。 杜仲仪一路上都跟在她后面胡思乱想:这人是什么人?一身黑衣,第一眼见时还以为是男子,却原来是英气逼人的姑娘,根本看不出年龄——面部轮廓柔软,双瞳却如古井般沉静。左边腰侧配着两把长刀,其中一把无鞘,刀身雪亮;另一把则裹在通体乌黑、花纹古朴的刀鞘里。 莫非是侠客?杜仲仪想,但她气质内敛,举手投足并无半分豪迈之气,又不像。莫非……是刺客?想着想着,忽见她脚步一停,不由得吓了一跳,忙四处一眼扫过,以为又跳出什么东西来了。 这里一片荒芜之景,杂草丛生,显然鲜有人至。无归走了几步,随手拂过一把半人高的长草,露出一块残破的石碑,即便上面的几个字潦草至极,一旁的杜仲仪还是看懂了。 “梨、花、冢。”他轻轻地念出了声,侧头发现无归正看着他,下意识咧嘴笑了笑。 无归一挑眉:“嗯?你笑什么?” “没……”杜仲仪立刻正色,确保自己没再露出什么轻浮的表情。 无归慢吞吞地转过身去,脚下还是没动,杜仲仪疑惑地看着大师的背影,忽听她清咳了一声,一手压着刀柄,一手挠了挠耳后道:“仲仪公子,嗯,你来带路吧。” “……”杜仲仪:“好、好的……” 他忍笑,装作若无其事地走上前去,余光扫过无归微窘的表情,一本正经地带着大师继续往前。 杜仲仪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是从上了长炀街开始的。 旖跫城并无宵禁,按理来说,平日里的长炀街此刻应当是灯火通明的,十分热闹,而眼下,别说什么灯火什么热闹,这街上分明就是空空荡荡,各家各户门扉紧闭,竟没有一盏灯是亮着的。 他心中惴惴不安,涌起巨大的恐慌,忍不住边走边回头问道:“我说,那个,乌……无归大师啊,您看这里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 无归眼角余光稍微打量了下周遭光景,轻轻一点头:“我记得旖跫是不设宵禁的,眼下所有人都闭门不出,想来这里今夜怕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他们约莫是见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不干净的东西?”杜仲仪一愣,忽然想到今晚他碰上的不知什么怪物,转瞬在心里生出些不好的预感,把自己吓得一身冷汗,眼前飘过自己被人勒住的画面,转头便往自己家的方向跑。今晚他一会儿一身冷汗,背后的衣料早已经湿透了。 无归不紧不慢地在他身后跟着。 沿路走来,长街上不见一个人,明明是城中最为繁华的街道,人气应当最是旺盛的,此刻却泛着丝丝不属于活人的、妖邪的气息,阴森诡异至极。 且空气中漂浮着一股常人难以察觉的焦糊气味。 杜仲仪一口气跑到杜府大门口,看见眼前的景象,不由自主的脑弦崩紧,眼前阵阵眩晕,脚下打了一个趔趄,他一时间万般不可置信,又惊又慌又惧,心中隐隐烧起一股火,不顾一切的踉跄着冲进去,声嘶力竭地大喊道:“老爹!兄长——” 无归紧随其后,打量了一番杜府的情况,很快看见了那诡异焦糊味的源头。 原本草书着杜府两个大字的烫金匾额砸在地上,已摔作了两半,偌大的府里毫无人气,应当是都吓跑了,四处透着惊魂动魄的仓惶。借着月色,能看见府中并无什么损坏,然而却四处散落着漆黑的树枝,已然烧得毫无形状,辨认不出是什么树的——只不断散发出奇怪的焦糊味,像是妖气与腐气都掺了进去,微弱,但叫人难以忽略。 无归皱眉避过那些树枝,径直往里走去,忽听得一声哀鸣:“老爹!!!” 他走到正厅,望见杜仲仪跪伏在地上,怀里紧紧抱着一具面目全非的躯体,目眦欲裂,痛苦凄厉地吼道:“老爹你别吓我!你快醒醒!快醒醒啊!……” 无归沉默地站在旁边,双目盯着地上跟外面树枝一样焦糊的身体,神色微有动容,但到底是什么也没说。 在看到他老爹躯体的一瞬间,杜仲仪满腔血液都冷了下来,而此刻又开始在血管里重新腾腾燃烧。他双目赤红,眼泪滚烫,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一时间哀莫大过于心死,竟奇迹般地冷静了下来。 杜仲仪一侧头看见无归,继而又燃起了一丝希望,膝行到无归跟前,猛磕了三个头,浑身颤抖地恳求道:“大师……求求您救救我爹,求求您!只要能救我爹,做牛做马,我也甘愿!我……” 他这三个头磕得显是狠了,竟将额头生生磕得鲜血溅出,头发凌乱,尽是颓败之相,又夹着一股绝望的狠戾。然而无归盯着他默然片刻,还是缓缓地摇了摇头。 她看着青年眼里燃起的那一丝希望被浇灭,眼神彻底暗淡下去,心如死灰。 “可恨!到底是……谁……” 杜仲仪脑袋深深低下去,双手攥拳狠狠锤在地面,肩膀不住耸动,压抑着恸哭。 无归听着杜仲仪咬牙切齿的哽咽声,忽然道:“不过,鄙人可尽绵薄之力,帮你寻到凶手。” 杜仲仪一顿,抬起红肿的眼皮,正望进一双狭长的眼瞳里。 无归半眯着眼睛打量那具尸体,敛尽所有情绪,缓缓地道:“就当是……还他一个人情。” 004.妖者不妖4. - 赏花人 - 墨烦君 曾经的墨无归,是碧落境一位风光一时的武官,敛繁宫的殿下。世人皆知,敛繁殿下一手“琊深”刀使得炉火纯青,六大境内但凡是使刀的,没有不渴望与这位敛繁殿下一战的,强的必然更强,弱的也必然大有裨益。 那时的敛繁殿下无人不晓,敛繁宫如日中天,慕名而来者更是数不胜数,不限妖魔,不分物种,有乱舞境的魔尊,也有黄泉境的鬼王。 其中最为有名的,却是伏花境的一位妖尊,芜音尊。 芜音尊唤作雎良容,整日里闲得发慌,最爱东游西逛到处串门,闲着闲着,就闲到敛繁宫去了,非要与墨无归打一场。与他一同前来的义弟黑着脸道:“大哥,你还记得你是只蝶妖吗?” 雎良容理直气壮:“蝶妖怎么了?蝶妖就不能打架啦?涯月你还是根狗尾巴草呢,不也整日打打杀杀?” 关涯月大怒:“胡说!我这个月明明一场架也没打!哪里来的整日?!” 墨无归听得好笑,满宫的雪落悯夜下,还是拿起她的琊深同他打了一场。 结果自然是墨无归胜了,雎良容输得一塌糊涂惨不忍睹,却还是笑嘻嘻的,道:“敛繁殿下果然名不虚传,芜音自叹弗如。不知日后可还有机会请教啊?” 墨无归还没说话,倒是关涯月听不下去了,道:“大哥你别丢人了,没看见方才人让着你你还输那么惨吗?还请教个头啊,找虐吧你!” 雎良容嘴角抽了抽,撸袖子就要上去揍他,墨无归忍笑阻止道:“芜音尊请冷静,你若是想来,敛繁宫自然是随时欢迎的。” 雎良容眼睛一亮,道:“想什么时候来都行?” 墨无归道:“自然。” 一言应下,雎良容果然“想什么时候来”就来了,只要他想了,即便是半夜三更,他也能鬼鬼祟祟地摸进来。 当然,第二日肯定会被关涯月一顿嘲讽。 这么糊里糊涂混着日子,一晃眼,竟就过了百年。 雎良容时常跑过来唉声叹气,抱怨伏花就是不如碧落啊,动不动打来打去杀来杀去的,烦死了;说狐族的真不是好东西啊,老抢他们蝶族的地盘;说上回狐族的又跑来找麻烦啦,伤了他们多少多少个兄弟…… 墨无归不是没提过要帮忙,可雎良容总是说:“敛繁你不行,你个路痴往伏花一跑永远都别想出来了好吗!我可不想边打架还得边回头看孩子!” 可是,雎良容却来得越来越少了。 墨无归实在坐不住,瞒着敛繁宫内所有人,偷偷摸摸跑去了伏花,结果,就撞上了正在交战的蝶族与狐族,看见了鲜血淋漓的雎良容和关涯月。 那一战,墨无归打得凶悍极了,一把琊深舞得惊心动魄,震撼了在场的所有妖,狐族兵败而退。 三个人靠在一棵榕树上,沉默半晌,最先开口的,还是雎良容。 他哈哈笑道:“敛繁啊,你这回可真够意思的,我们赢了呢,哈哈,第一次打胜仗!要不是我叫他们别打扰咱们三个,你肯定被围得水泄不通啦!” 蝶族天生不善战斗,若不是墨无归,这场仗确实不好说。墨无归勉强笑了笑,道:“嗯。” 然后,气氛再次陷入沉默。 斟酌片刻,雎良容还是说出来了,小心翼翼道:“敛繁啊,你,是天官,是敛繁宫的殿下,我们妖族的事情,你还是不要插手比较好。所以,不要有下次了,啊?” 关涯月仍然低头不语,墨无归却变了脸色,眼眶发红地看向他。 雎良容别开脸,道:“你看吧,这次你帮了我们,狐族必定会找碧落殿下讨个说法,碍于情面,他虽偏袒你,也肯定会对你小有惩戒。但你若执迷不悟,执意插手伏花的战事,此事必然不能善终。” 碧落宫是所有天神宫殿的主宫,碧落殿下凡珑则是主天官,墨无归听着,毫不在意道:“那又如何?” 雎良容见她一副犟得要死什么都听不进去的样子,一股无名火噌的就被点着了,一下站了起来,抬高了声音道:“墨无归!你到底也是做过将军的人,难道就这么拎不清吗?!两方打仗第三方非得插进去,你是巴不得战火纷飞啊?!” 墨无归也站了起来,火道:“我就是帮亲不帮理怎么了!我还怕了谁不成?!” 两个人怒而相对,谁也不肯退一步。 雎良容扬手一指,道:“滚!” 对于一向插科打诨爱调笑的雎良容来说,这个“滚”字,真是他说过的最粗鲁的话了。墨无归看他片刻,一言不发,扭头就走。待她的背影从视野里消失不见,雎良容原地踱了几圈,才对静默席地的关涯月大叫起来:“你看她!你看看她那个样子!我真想揍她!” 即便是这种时候了,关涯月还是忍不住嘲讽了一句:“大哥,你真的打不过她。” “……”雎良容脸都绿了。 他烦躁地又转了几转,一指墨无归离开的方向,冲关涯月叫道:“你去!给那个路痴引路去!” 关涯月便翻着白眼去了。 这一战过后,狐族果然来讨说法了,碧落宫里前所未有的热闹。凡珑一再担保,敛繁绝不会再插手伏花战事,并禁足半月,这才消停。 结果禁足的第一天,墨无归就试图逃跑。 凡珑很是头疼,他坐在敛繁宫里,捻了一片雪落的花瓣,对墨无归恳切道:“敛繁,伏花的事,你切莫再插手了。你曾经也是将军,该懂的不是吗。” 墨无归道:“我不懂。” 凡珑是个懒得多解释的人。不懂?很好,你不懂倒是好办了。他亲自在敛繁宫布下了足足三道禁制,末了,彬彬有礼地对墨无归道:“不懂的话,敛繁殿下便就在这里待到懂罢。” 说完,不待墨无归怒起,挥一挥衣袖,干净利落地走人了。 墨无归气得心肝脾肺脏都在疼,她边怒边砸起了禁制,宫里的小天官一番进出,尽皆目不斜视,仿佛根本没墨无归这个人,连她宫里掌事的执官也不理他,想也知道是凡珑叮嘱过了。 墨无归怒砸到半夜,手都酸了。奈何凡珑足有一千二百多年修为,墨无归不过才成神一百二十多年,与他足足差了一个零,并且连他的零头都不到!就是再砸一百年,怕也砸不开这禁制,况且还专门是针对她的。刚郁闷地坐到桌边准备休息一下,就有人暗搓搓地摸到她身边来,道:“敛繁?” 墨无归唰地回首,便见着了笑眯眯的雎良容,她脸色登时一僵,干巴巴道:“芜音尊。” 雎良容笑着坐下,推了推桌上他带来的两坛酒,道:“陪我喝点?” 墨无归道:“我……” 雎良容拆开一坛,喝了一口,用袖子擦擦嘴角,道:“我知你酒量不好,放心吧,这酒很浅,喝不倒。” 墨无归犹豫一下,也拆了一坛。雎良容就这么看着她喝了一口,不动了。 墨无归见他有异,道:“怎么?” 雎良容猛地仰头灌下一大口,道:“敛繁啊,我们认识多久了?” 墨无归想了想,道:“一百多年了。” 雎良容道:“嗯,一百多年了,我好像也没送过你什么东西吧?”他说着,从怀里取出了一样物事,递给墨无归。 墨无归接过一看,一条格外简陋的红绳串着两枚花朵坠子,?一朵洁白如雪,花瓣生着隐约的水纹,极有质感;另一朵则分两层,内层墨蓝,外层浅蓝,美极雅极。正是敛繁宫内四时开遍的雪落与悯夜。 雎良容含笑道:“我知你最爱这两样花,若是日后遇见了对的人,你俩一人一个坠子,无论对方身在何处,你们都能找到彼此。” 墨无归听他话里满是笑意,却不由自主地不安起来,她强笑道:“芜音尊,你忽然说这个做什么?日后的事日后再说,你把这个先收起来。”她说着就想把坠子还给他,然而手一递出去,似被一瞬间抽干了力气,软绵绵地垂下,坠子掉在石桌上,整个人也一歪。雎良容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让她趴在桌上不至于倒下去。 墨无归一慌,道:“……芜音尊!” 雎良容将坛里酒水喝净了,方看向她,平静地道:“何事?” 墨无归气急,有气无力道:“你……在我酒里下东西……做什么?” 雎良容取过桌上的坠子替她戴好,拨了拨她的头发,愉悦道:“不为什么,就是想你乖乖待几天不要添乱。别多想。” 墨无归浑身乏力,已经说不出话了。 雎良容道:“敛繁,你从来都是个讨厌的人,愚蠢,自以为是,莫名其妙,除了能打之外什么都不会,还帮亲不帮理。 他道:“敛繁,你简直差劲透了。” “可是。”雎良容起身,在她额头轻轻一吻,道:“我就是喜欢你。” 他最后道:“但愿后会有期。” 005.妖者不妖5. - 赏花人 - 墨烦君 那天晚上,墨无归想,是不是雎良容早已有了什么预感,所以才会说出那些他从不曾说过的话? 墨无归能行动自如,离雎良容来找她已经过去五日,她着急忙慌拉了执官便问:“芜音尊呢?芜音尊那边情况如何了?” 执官安静地看她片刻,道:“殿下,碧落殿下嘱咐过,不能告……” 他话未说完,墨无归便一把推开了他,暴躁道:“你有病吧?!你他娘到底是那边的人啊?!”转头便扑向禁制,爆开一身脉息,灵脉寸寸断裂也不管了,咽下满口血腥,夺门而出。 执官幽幽道:“我还能是哪边的人……” 墨无归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 一路狂奔到伏花,墨无归的心脏仿佛要爆裂开来,她喘息剧烈,脚下却不停,循着上次的印象奔去,心里不住地祈祷着不要走错路了,拼了命地往前。 最后她还是走错路了,但是,却正正好见到了雎良容。 见到他的那一瞬间,她其实不是很敢确定,面前这个佩剑跌落在地、披头散发、双目赤红、狰狞可怖的人,是那个素来爱笑的雎良容。 她很小心很小心地喊道:“……芜音尊?” 听到这个声音,那个正在把一具狐族尸体撕成一段一段的男子,忽然就顿住了动作。他的脖子似有千斤重,一点点抬起来,一片混沌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然后,瞳孔急剧收缩! 雎良容终于恢复了点神智,可是,他却好像被这样的自己吓到了,望了望面前惨烈的景象,一下子跪在了地上,抱头痛苦地嘶吼起来。 他的面前,除了方才被他发疯撕裂的狐族,还有很多很多类似的尸体,包括——蝶族。 墨无归的心,无法克制地疼痛起来,她走到雎良容跟前,同样地跪了下来,伸出手,很轻地圈住了他。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此刻看不到他的脸,墨无归却仿佛能体会到他那种撕心裂肺、痛不欲生的悲哀,一向漫不经心地强大着的雎良容,这个时候,简直像碰一下就要碎掉了。 在墨无归的怀里,雎良容渐渐停住了吼叫,身体不住地颤抖着。 墨无归道:“芜音尊?” 过了很久,雎良容才低声答道:“嗯……” 墨无归抱紧了他。雎良容抬起双手,在半空滞了很长时间,才搭在了墨无归的背脊上,揪紧了她的衣衫。 雎良容声音很小地问:“敛繁,我方才是不是很可怕?” 墨无归道:“没有的事。一点也不可怕。” 雎良容似乎松了口气,他道:“敛繁?” 墨无归道:“是。我在。” 雎良容道:“……阿归?” 墨无归喉头哽了哽:“……是。我在。” 她听见他非常微弱地笑了一下,然而却无比难过:“阿归……我是玄蝶。” 墨无归愣住了,脸色瞬间雪白。 蝶妖这一族,不是什么很强大的族群,然而,当中却有一个异类,便是玄蝶。玄蝶生来便是黑翼,与其他同类比起来,可以说,天生便是作为首领而存在的。但是,他们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一旦情绪过分激烈,便会暴走,狂性大发,不分敌我地进行攻击,严重者,甚至不死不休。多少玄蝶,都是这样死去的。 雎良容的声音微微不稳,道:“阿归,我知道我自己现在的状态……你杀了我好不好?阿归,杀了我……” 墨无归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也不知道是在说他不可能是玄蝶,还是她不可能杀了他。 “阿归、阿归。”雎良容猛然抬起了头,道:“我求你了行吗?就当是帮帮我好吗?求你了……” 墨无归的呼吸凝住了。 雎良容,哭了。他哽咽着,眼泪一颗一颗打在满是血污的衣襟上,那双原本如璀璨宝石的眼睛,此刻红得骇人,血色直染到了眼底深处。他泣不成声道:“阿归,我已经控制不住了……你救救我吧……” 墨无归一瞬间,仿佛听见了灵魂碎裂的声音。等她反应过来,她已经拿起了自己的琊深,高高举起。 然后,手起刀落! 她的脸上、衣衫上,全都溅满了从雎良容空荡荡的颈项上喷涌而出的鲜血,他的头颅还是哭泣的表情,但是眼神投向她,却带着解脱。 墨无归浑身剧烈颤抖起来,像她刚刚赶来时见他那样,很小心很小心地喊了一声:“……芜音尊?” 没有回答。 墨无归在雎良容的尸体旁恍惚地跪着,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紧促的脚步声响了起来,为首的青年见到她,惊喜道:“敛繁!你来啦!我刚刚去找援军了!你来了的话……” 青年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原本应该是想说,“你来了的话应该都解决了吧”,或者“你来了的话大哥是不是生气了”,但是,在他看见了跪在地上毫无生气的墨无归,和她面前的尸体时,整个人似乎从头凉到了脚,冷得要命。整个战场上寂静无声,不管是一兵不剩的狐族和蝶族死尸,还是他刚刚带来的援兵。 他颤声道:“……大哥怎么了?” 墨无归抬了抬眼皮,道:“是涯月啊。” 关涯月指了指周围蝶族尸体,又指了指雎良容的尸体,如在梦中,道:“……谁杀的?” 墨无归忽然站了起来,她昂首挺胸地道:“我杀的。” 关涯月愣住了。 墨无归冷静地把染血的琊深收了起来,露出很轻蔑的表情,打量了下四周,嗤笑道:“我杀的,怎么,不行么?” 关涯月指着她,不可置信道:“……你?!” “对!不错!我!”墨无归的眼神倏然冰冷刺骨,“我早就看你大哥不顺眼了!这个白痴,蠢货,混账!自作多情些什么东西,我稀罕他吗?!真是不……” “闭嘴!!”关涯月怒吼一声打断她,道:“你在说什么东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知不知道大哥他喜欢你啊?!” “我知道啊。”墨无归冷冷地道:“很恶心。” 刹那间,关涯月的表情凝固了。 他道:“你说什么?” 墨无归重复道:“很恶心。” 关涯月握紧了他的佩剑,一步一步走到了墨无归跟前,双目爆红地咬牙道:“……你再说一遍试试?” 墨无归笑了起来,再说了一遍:“很恶心。” 关涯月唰的抬起佩剑,一剑贯穿了墨无归的身体,惨叫道:“你混账!你混账啊!” 墨无归哈哈大笑,笑着笑着,眼泪掉了下来,她一只手捂住眼睛,仰着头笑得似是开心极了,泪水自手掌缝隙间滑落,一副喜极而泣的模样。 疯了。 墨无归疯了。关涯月也疯了。 一个不停地大笑着,一个执剑刺进血肉,再拔出来,刺进、拔出,不断重复着这个动作。 关涯月的剑刺进墨无归心脏的时候,她眼前忽然闪过一丛毛色雪白的尾巴,和一张昳丽至极的面容。她恍惚地想,临死前还能看见这位,也算是她墨无归赚了。 她之所以那么说,激怒关涯月,也许是没有勇气活下去了,也许是为了赎些罪恶。她嗤笑的是她自己,看不起的是她自己,恶心的也是她自己。她觉得关涯月说的没错,她的确是个混账,死了也罢。 然而她并没有死。 醒来的时候,是在碧落宫,凡珑那张脸黑如锅底,劈头盖脸就是:“你知不知道你的灵脉尽数断裂了?嗯?小命也差点保不住!我让你乖乖待着你怎么就不听了?啊?!” 墨无归睁着眼睛望着天花顶,道:“凡珑,芜音尊死了。我把他杀了。” 凡珑静立着,到底还是叹了口气:“你没有做错,敛繁。他是玄蝶,继续失控下去,只会造更多的杀孽,不死不休。” 墨无归自言自语般道:“可是,他明明什么也没做错,我却杀了他。” 凡珑忍无可忍道:“我说你能在乎点自己吗?若不是有人把你拖回来,你就等着一个人曝尸荒野吧!” “有人……救了我?”墨无归懵然道:“……谁?” 凡珑真是头疼:“你能不能稍微欣喜点?活着不好吗?” 这个时候,一个十来岁的孩子鬼鬼祟祟地摸到了墨无归床前,两耳是毛茸茸的狐狸耳朵,身后拖着七条柔软蓬松的尾巴,他趴在她床边,漂亮深黑的眼瞳正一眨不眨地瞧着她。 过了一会儿,他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殿下?” 006.妖者不妖6. - 赏花人 - 墨烦君 墨无归之所以告诉关涯月,她不后悔杀了雎良容,是因为她知道,那个时候的雎良容,是真的求死不能,他不愿再伤害任何人,但是他根本已经拿不稳佩剑了,想自裁都不行。到底是一位妖尊,头颅哪怕只有一丝皮肉连着,也能顽强地修复并且活下来。 墨无归一刀下去,斩断了雎良容的头颅,也给了他解脱。 但是,从一百多年前的那天开始,墨无归就有了一层执念——她要找到雎良容失落的芜音剑。她苟且般活了下来,苦苦搜寻了这么多年的芜音剑,即便是经历了敛繁宫一变,自此跌落尘埃,也没有放弃。她只是想,她没有资格祭拜雎良容的遗骸,好歹,好歹也能祭祭他的剑。 墨无归躲关涯月躲到如今,其实不是没有想过再次与他见面的景况,她想他会毫不留情地杀了她,她也会安然受之。她当初阻止凡珑告诉任何人这件事,既是不愿雎良容已然身死魂灭,还要背上残杀本族的骂名,也是想惩罚自己,受着所有蝶族的憎恨与愤怒也好,背负痛苦也罢,都是她应得的。可此刻关涯月死死掐着她的脖子,她忽然觉得很悲哀。 背负痛苦的,除了芜音尊,除了自己,还有关涯月啊,关涯月这辈子,只有雎良容这么一个亲人般的存在而已。 颈骨喉骨都碎了,墨无归无法说出话来,只能抬起一只手,轻轻搭在了关涯月的背上。关涯月的身子顿时一僵,急得满脸通红的苍之逮着机会,终于将他一把掀开。 “殿……殿下!殿下!”苍之手忙脚乱地扶起墨无归,让她靠着树干,然而她的脑袋无力地垂着,目光已经开始涣散了。苍之急得眼泪直掉,捧着她的脸,声音越来越急促:“殿下!殿下你怎么样?你不要吓我殿下!我害怕,我害怕啊……殿下……” 关涯月跌在地上,勉强冷静了点,嗤道:“她可是天官,只要头没断心脏完好,怎么都死不了,你那么紧张做什么。” 苍之打了个寒战,颤着声音道:“不是啊,殿下,殿下她……她看起来好像……真的要不行了!” 关涯月闻言气息微凝,将信将疑地爬起来,边往墨无归看去边道:“怎么可能……”下一刻,他就闪到了她面前,蹲下身来,不可置信道:“怎么可能!不是天官吗?怎么会?!” 苍之彻底慌了,不停地擦着墨无归嘴角溢出的血,道:“这是怎么了?殿下不会……不会死吧?啊?” 关涯月沉着脸,伸手捏住墨无归手腕,闭眼片刻,又骤然睁开,惊道:“怎么回事?你的灵脉怎么了?为何如此脆弱?喂!墨无归!墨无归?!” 纵使关涯月再恨她,巴不得她受尽苦楚永无宁日,但从不曾真正希望她去死过。此时他是真的有点慌了,大叫着墨无归的名字,又惊又急,指节因为用力都隐隐发白了。他看见墨无归的嘴唇动了动,忙威胁道:“你可千万别死了,否则我就把芜音剑炼成凶兵,让它去杀人,什么天官,什么仙师灵使,统统都杀光!” 他凝着神,很仔细地盯着墨无归无声翕动的嘴唇,终于分辨出了她的意思。 她道:“涯月,对不起。” 关涯月一时懵在了原地,半晌,他近乎呢喃地道:“你真是个混账啊,敛繁殿下。” 她要死了。 墨无归真的要死了。 “这样很好。这样很好。”关涯月的语气好像很高兴,可是嘴角怎么也扯不起来,四周的黑暗无声无息地吞噬一切,连他的魂魄都似乎一起吞下去了。苍之抽泣着,还在小声地叫着殿下。关涯月道:“哭什么?你在哭什么啊?”他的声调一下变得如同恶鬼,厉声道:“你在哭什么?!不许哭!” 苍之猛一侧首,道:“你闭嘴!” 关涯月被喝得身形一晃,略一定神,惊骇地发现这个孩子的眼睛,不知何时已然变作墨绿,在深邃的夜色里闪烁着诡谲狠戾的莹绿,凶光毕露。 关涯月竟莫名一句话都说不出了,手脚也不得动弹! 他咬紧后槽牙,四周一打量,蓦然发觉不远处的千冠已经昏死过去了,一动不动地倒在地上。 苍之不再看他,直起身子,走到一旁,抽出腰间的利剑清理出一块空地,然后倒转剑身,倏地在手腕上深深割下,鲜血一下子涌了出来。剑被远远扔开,苍之面无表情的脸上笼着一层死气,殷红的血液在地上淋漓,一个诡异万分的阵法图案渐渐形成,隐约能从上面看出一张威严神面和一张狰狞鬼脸。 转过身来,关涯月发现这个孩子的双瞳正变换着颜色,一刻墨绿,一刻深黑,仿佛状态极不稳定。他走回来抓住墨无归的后领,似乎实在是没有力气了,只好任她在地上拖着,但他每一步又走得那么坚定,带着莫名的决绝。走到那个血阵中了,他停住步子,把墨无归放在神面上,自己则在鬼脸上躺下。 看到这里,再去细想这种仿佛舍弃所有血液的、不要命般的绘阵,一动不能动的关涯月不由毛骨悚然,寒毛乍起。 即使不曾见过这个阵形,他也知道,这是禁阵——换命!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孩子会这种阵法?! 关涯月死死盯着面前的画面,果不其然,两个人的颈项间都响起了骨骼摩擦声,然而,墨无归半点动静也没有,苍之却痛苦地蜷成了一团。不消片刻,他也跟墨无归一样,不动了。 关涯月心道,死透了。 所有东西都是等价交换的,有因必有果,而这个孩子,替墨无归承受了“果。” 那阵可怖的骨骼摩擦声,是墨无归的颈骨在恢复,也是苍之的颈骨在寸寸碎裂。关涯月无论如何也不能想象,这样一个孩子,居然毫不犹豫地便把命换给了另一个人,他自问即便懂这种阵法,怕也不能为谁做到这种程度。 莫名其妙被定住了的身体能动了,声音也已恢复,关涯月撑起身体,走到血阵处,整个人蓦地一震,好像突然被砍了一刀,脸色可怕地往后退了一步。 关涯月骇然发现,那个纤细的孩子,此时只剩下了他身上穿的白衫,无论是他的人还是地上的血迹,统统消失不见了!他试图靠近墨无归,却有一层无形的禁制挡住了他,像是为了保护墨无归,这层禁制不容许任何人靠近这个时候、这种状态的她。 关涯月深吸一口气,果断转身,一脚把千冠给踹醒了,千冠一个激灵爬起来,看见自家尊上正黑着脸不知想些什么,忙道:“尊上,您无事吧?” 关涯月无力地摆摆手,把芜音剑递给他,道:“你先回伏花,将此剑封起来,本座再等等。” 千冠并不多问,领了命便立时离开了;关涯月则索性席地坐下,安静地等着墨无归醒来。 黎明时,一日里最灿烂的几缕阳光撒进了这片坟地,地上躺着的姑娘睫毛颤了颤,终于睁开了眼睛。甫一醒来神智尚且不太清明,但当一个声音响起的时候,她便彻底清醒了。 她听见关涯月道:“终于活过来了?” 她望过去,便看见他离得很近,正支着腿,用一种非常安静的目光看她。墨无归嗓音嘶哑,低声道:“我没死?” 沉默了许久,关涯月淡声道:“你死了。但有人救了你。” 墨无归一愣。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少了些什么,忙道:“稍等。你看见跟我一起来的孩子了吗?他去哪里了?” 关涯月道:“你以为你为什么活过来了?” 墨无归不安起来,道:“你什么意思?” 关涯月用眼神示意她:“你看看你旁边那堆衣服,认不出来么?” 墨无归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先是眼神一顿,然后瞳孔紧缩,她一把抓过衣服,慌道:“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苍之人呢?去哪了?” 关涯月啧了一声,别过脸不看她:“听过换命没有?一种阵法。” 墨无归听着,原本就惨白的脸色霎时更白了,她像是还有些不敢确定,道:“……换命?” “……”关涯月确定道:“是,换命。” 她活着,是因为有人救了她。 一命换一命。 007.妖者不妖7. - 赏花人 - 墨烦君 一片绿色掩映里,数种枝叶繁茂的树木挺拔英秀,其中一棵格外高大茂密的树下,年轻的白衣道人静立,面前是神情肃然的一位姑娘。 墨无归把几件衣服递给聂柏,道:“拿着。” 聂柏皱眉道:“你干什么?” 墨无归道:“你徒弟的衣服。” 聂柏略略焦急,边不安地接过衣服边道:“我找你是为了问你苍之去哪里了,你把他衣服给我做什么?” 墨无归不回答,只问他道:“聂柏君,你实话告诉我,苍之他到底是什么人?” 聂柏脸色微变,道:“你什么意思?” 墨无归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在他眼前晃了晃,道:“你别告诉我这个不是你给他的。” 墨无归掏出来的,是在苍之一堆衣服里找到的、一个类似护身符的东西,然而符上画的却不是什么保平安的咒文,血红血红,反倒像是招灾惹祸的,符上的纹路实在是扭曲得不像样,奇诡无比,在正中央的位置,勉强能认出一个小小的“镇”字——这是一张朱砂绘的镇妖符,然而,却被人去掉了很多东西,导致这符的性质也稍微改变了。 这下聂柏的脸色彻底变了,他沉声道:“你告诉我,苍之是不是出事了?” 墨无归声音略低沉:“他把命换给了我。” 聂柏指骨因为太过用力,发出喀喀几声脆响,他紧绷着脸部肌肉,好容易吐出几个字,却是:“命该如此。” 墨无归重复道:“命该如此?” 她冷笑一声,道:“命数这种东西,很多年前,我就已经不相信了。” 聂柏还是第一次在墨无归脸上看见这种表情,既讽刺,又好像痛恨着什么东西。 墨无归道:“聂柏君,你实话实说吧,我听着。” 聂柏斟酌片刻,道:“苍之是我几年前在乱舞境附近遇到的,我见他流离失所,根骨却上佳,便忍不住收他做徒弟了,且自作主张给他取了名字。他身上妖气很重,然而我并不能看出他是什么妖物,担心出什么乱子,便自己做了个镇妖符压住了他的妖气。” 墨无归心中一动,待聂柏说完这一段,方道:“乱舞境?” 聂柏点点头,道:“他那时是十一二岁的模样,如今仍然是,样貌保持得很好,然而修为却始终是我最初见到他时那般微弱。我想,大约是曾经经历过什么变故。”他望定墨无归,道:“若是如此,单从他会那种阵法上看,便非是普通人,想必应该不会那么容易死去。” 墨无归道:“我心里有数。” 想了想,她微微弯腰示礼:“聂柏君,就此别过。我要上路了。” 聂柏似乎卡了一下,反应过来,语气很轻地道:“也好。别过吧。” 道别聂柏后,墨无归马不停蹄地往伏花赶去。 今早与关涯月别过,他不知怎么想的,突然愿意将芜音剑给她,只是暂且让人带回伏花封起来了,待她处理完所有事情,自可上伏花去取。 那时他问墨无归灵脉的事情,她心想说了又有什么用呢?没用的。什么都发生过了,什么都不必再提。她道:“涯月,什么都可能发生,不知道很正常啊。你看你如今不也是尊者了么,我也不知道啊。” 墨无归心道,真的,什么都可能发生,不要轻易笃定任何事。 虽然有引迹石,但墨无归仍然晕头转向,她多少年都不曾去过伏花了,仅剩的一丝印象都消弥了。 几日风尘,好容易赶到了琉夏城最边缘的一个小镇,马上就要进入伏花了,然而天可怜见,墨无归脉息实在薄弱,已然有些力不从心了,见天色已黑,决定还是休息一晚。站在一家旅馆前,墨无归摸摸身上还有几块碎银,想是够了,便走进去付钱要了一间房。 这家旅店名字倒是贴切,叫做临花,然而因为实在太“临花”了,普通客人是不怎么在此歇脚的,故而这大堂里的基本上都是修者。 墨无归一眼望去,客人们聊得热火朝天,她原本不甚在意地准备上楼休息去了,蓦然间听到了什么东西,一下子顿住了脚步。 一个声音道:“楼上那位,真真是位天官吗?” 另一个声音道:“没看见人家衣衫上的徽印吗?啧啧,云间半日啊,有资格佩在心口的,定是那位缱阳殿下无疑了。” 墨无归放在楼梯扶手上的手,骤然用力,骨节发白。 先前那个声音惊讶道:“缱阳?封修璃?敛繁宫那位执官?” “我说这位道兄,什么敛繁宫的执官,那都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好吗?现在缱阳宫如日中天,提那个墨敛繁做什么?” 那人道:“惭愧惭愧,我已苦修多年,只知敛繁宫内雪落悯夜动六境,却实在是不知个中情况。” 说的人道:“道兄勤奋静心,难怪不知道了。佩服佩服。来来,我且与你说道说道。” 那人道:“洗耳恭听。请。” 说的人道:“墨敛繁与缱阳殿下,在成神之前同是旖跫城的将士,这想必道兄是知道的。在旖跫城与溯泽城城战时,那墨敛繁与当时还是军师的缱阳殿下,以较溯泽少了足有三成的兵力,险些胜过溯泽,这个,道兄想必也知道吧?” 那人道:“自然,墨将军虽然不大识路,但只要封军师在,自是用兵如神。” 墨无归心道,不大识路?还挺给我面子的。 说的人道:“不错,缱阳殿下便是墨敛繁的眼。若不是三十年前墨敛繁罪行暴露,恐怕这对好搭档,到现在还为人津津乐道呢。” 那人道:“这怎么说?” 说的人道:“那位墨敛繁将军,竟与溯泽的城主有私情,在两城决战的前夜,将所有军情和盘向溯泽城主托出,旖跫才最终惜败!” 那人奇道:“你说墨将军是在三十年前暴露的罪行,那便是已然过去有三百多年了。这么多年都瞒过来了,又怎么会暴露?” 说的人道:“道兄不知,与封军师同列的,不是还有一位陆副军师么,机缘巧合之下,撞破了墨敛繁与溯泽城主的私情。陆军师自然是不能忍,要揭露她,谁料那墨敛繁心狠手辣,竟将他囚禁起来了,日日折磨,一囚就囚了有近三百年。”又道:“要说这陆军师也是个人物,生生熬了过来,皇天不负,有一日竟叫他寻到机会逃了出来。然而那时墨敛繁已是敛繁殿下了,他担心被发现,幸得缱阳殿下相助,这才叫墨敛繁一败涂地。” 那人听他口干舌燥地讲完,给他倒了杯茶,问道:“那么,墨将军后来怎么样了?” 说的人一口气喝干茶,道:“怎么样?她自己爆尽了所有灵脉,散了敛繁宫,落荒而逃,自此不知所终了呗。” 墨无归长出口气,不再听下去,往楼上自个儿房里去了。 那人还在问着:“缱阳殿下又是怎么一回事?” 说的人回答:“缱阳殿下天资聪颖,自然是后来修炼有成,从小天官升至了大天官……” 这么一路说下来,听似合理,实则却是漏洞百出的。比如墨无归既知她与溯泽城主的私情不可为人知,应当小心驶得万年船才对,为何会被撞破?比如想要陆军师缄默不言,为何不直接杀了他,反而要囚禁起来?比如墨无归既然向溯泽城主和盘托出了所有军情,最后又为何是“惜败”? 然而即便如此,也无伤大雅,反正碧落境是这般传出来的,大家便也这般说一说,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谁还会纠结这个? 墨无归躺在床上,睁大眼睛看着床顶。她方才听到他们说,封修璃就在楼上,她其实是不大想见到他的,但是她在这里钱都付过了,不住白不住。想想也不过就一晚罢了,明早就走,还能这么巧撞上不成?于是翻了个身,睡下了。 可惜天不遂人愿。 睡到大半夜,楼下忽然传来一阵砰砰乓乓,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推门声和随之而来的阵阵惊呼,再然后,就是打斗的动静了,墨无归坚持着在床上瘫了片刻,一声惨叫响起,她叹一口气,还是一咕噜爬了起来。 推开门,楼下简直是惨不忍睹,一片兵荒马乱,一群衣衫整齐或是不整齐的修者们,全都乱作一团,中间一团白色的小玩意儿窜来窜去,竟是敏捷得很,爪子又凶,一时倒是伤了不少修者,那声惨叫正是一名修者不幸挂了彩,不由自主发出来的痛呼。 墨无归见这玩意儿虽然挺凶,却并不致命,还准备再看一会儿的,谁知一扇门忽然被推开,一名青年身着绣了云间半日的白衫,心口也佩着云间半日的精致徽印,稳步走了出来。 墨无归一看,当机立断,迅速钻进了人群中。 008.妖者不妖8. - 赏花人 - 墨烦君 一群修者乱七八糟地斗着那团雪白,墨无归随手扯了个人问道:“怎么回事?” 被扯住的人不耐烦道:“还能是怎么回事?大半夜这东西突然闯进来,不是送上门来的么?!……哎!在那里呢!快抓住啊!” 墨无归凝神看去,只见一丛雪白的尾巴晃过,竟比她在二楼看时速度还要快。墨无归正待细寻,眼前猝不及防地飞来一个白色团子,身后拖着五条毛茸茸的尾巴,她心神一松,下意识伸手去接,那白软的一团就扑到了她的怀中。 那些修者还没反应过来,仍在大呼小叫,墨无归默默低头,广袖遮住怀里的小东西,若无其事不动声色地溜出了人群,回头一看:还吵嚷着呢! 偷偷汗颜了一把,虽然有点不厚道,墨无归还是果断往房间跑,结果一抬头就看见,某扇房门前,一位青年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这青年身姿挺拔,生的一副好相貌,眉毛斜飞入鬓,鼻梁高挺,端的是神采飞扬,而一对略深的凤目,又暗有几分风情,两种气质落在一人身上,真真是叫人移不开眼。青年轻启厚薄适中的两瓣嘴唇,无声地对墨无归说了几个字: 殿下,好久不见。 一瞬间,时间仿佛都凝固了。 半晌,墨无归收回视线,僵硬地回房间去了,下面还有修者喊着:“那只五尾狐又窜到哪里去了?!快找快找……” 五尾狐属九尾狐一族。九尾狐族与普通狐族不同,他们每只狐狸都有两条或以上的尾巴,境界越高尾巴越多,一尾一命。据说九尾狐一族的族长,同时也是伏花境的境主,他是一只真正的九尾狐族,独一无二的九尾,可惜不知因为何事,已经有近三百年不曾出现了,九尾狐族也因此不再像从前那样强势,但即便如此,也仍然是伏花境众妖族之首。 而墨无归怀里的这只狐狸,有五条尾巴,虽然有些实力不济,却已经是非常稀罕的了,况且这只狐狸现在看来还很小,日后定然还有突破,无怪乎那些修者眼红了。试想,若是驯养了这样一只九尾狐族,不说有多强大,风光便已是无限了。 墨无归带上房门,深深呼出一口气,这才快走几步,把小狐狸放在了床上。这只五尾狐毛发雪白光滑,一对眼瞳墨绿清澈,五条蓬松大尾巴微微摆动着,正歪着头,似乎在打量墨无归。 墨无归心旌动摇,脑子里一张昳丽的面容忽然一闪而过,一对狐耳,一丛蓬松的尾巴,银白的长发流水般倾泻而下,深黑的挑花眼含笑望过来,神情里永远藏着几分无端端的妩媚。她轻抚着小狐狸的皮毛,脸上露出了惘然的神情。小狐狸很乖地蹭了蹭她的手心。 “方才在下面还是那般凶悍,怎么现在乖啦?”墨无归忍不住笑了,道:“与我一个故人倒是像得很,就叫你小白了。” 这么说着,墨无归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不自觉又笑了两声。 小白毕竟是九尾狐族,聪明得很,毛呼呼地在床上滚了几滚,十分开心的模样。墨无归瞧着心里喜欢得紧,把它抱起来,边翻看边道:“哟,是个男娃呢,哈哈……” 小白一下子挣扎起来,挣了几下没挣开,小眼神非常委屈地冲墨无归飘了过去。墨无归假装没看到,又把它捏了个遍,笑道:“骨头这样,真的还是个娃娃呀。”小白一听,眼神顿时更委屈了。 闹了一阵,墨无归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抱着小白爬上床又睡了。这一次可能因为多了个“抱枕”,她睡得格外舒服,直睡到巳时才醒过来。 兴许是这一觉睡得实在太好,墨无归整个人都是明亮的,仿佛终于抖落了满身风尘,看起来甚至有些神采飞扬了。小白被她抱在怀里,亦是精神百倍的样子。 洗洗漱漱后来到大堂,人已经很少了,约莫是进入伏花了,来此处的修者大都是来收集一些东西的,毕竟大部分奇珍异宝在人间境都是很难见到,有时候若是想要修炼有成,这些宝贝也是必不可少的。看了一圈,没有见到封修璃,墨无归终究还是有些宽心了。正要举步离开,却听见有人道:“诶,那个……怎么有点像昨晚那个……” 墨无归闻言回头,面不改色地温声道:“这是我养的猫,还蛮可爱吧?” 小白窝在墨无归怀里,尾巴都被她的黑色广袖遮住了,只露出半张眯着眼睛的脸,耷着耳朵一副乖乖的样子。那人一看,果然不像昨晚那只凶巴巴的五尾狐了,忙道:“是在下看错了,看错了。” 墨无归继续面不改色,保持微笑,淡定地抱着小白走出去了。 此地离伏花几乎算得上近在咫尺,墨无归顺着引迹石不过疾行了一炷香,周围的景色便已开始变化。四周渐渐多了许多各种各样的花,种类之多,简直到了令人咋舌的地步,并且沿路盛开,一眼望去,花株愈渐密集,最后就是一片花海了,无负“伏花”这个名字。 曾经墨无归来伏花便是这么个景象,一百多年过去,还是此般花团锦簇的模样,倒让她禁不住感慨一番。 她曾问过雎良容,为何伏花境内有这么多花,雎良容笑着答道:“我们境主是个爱花成痴的人,走到哪里都非要见到花不可,因此大家处处种花,就成了如今这样的伏花了。”又惋惜道:“可惜啊,悯落尊已经消失多年,我曾有幸见过一次,那真真是个妙人儿啊。” 墨无归心道,悯落?悯夜雪落?这么奇怪的名字。却也是十分可惜,黯然道:“我有个故人,也是个爱花成痴的,如今却不知身在何处了。唔……我倒是非常想念他啊。” 怀里的小白不安分地动了起来,墨无归一松手,便迫不及待地窜进花丛里去了,她忍俊不禁道:“不错,原来也是个爱花的。” 墨无归自顾自往前走了一段路,那毛呼呼白软软的一团忽又窜了出来,她仔细一看,这小东西嘴里竟叼着一朵小红花,可爱得紧,忍不住蹲下来摸了摸它的小脑袋瓜子,失笑道:“怎么还咬下来一朵?喜欢这朵花就让它好好开着啊。下次不要这样了,知道吗?” 小白眨着眼睛似懂非懂地看着墨无归,把脑袋又向她面前送了送,让她能更注意它嘴里的小红花。 墨无归指指自己,疑惑道:“给我的?” 小白的小脑袋点点点的,一副憨憨的样子。 墨无归又是惊讶又是喜欢,笑着取过花,将这小小的一朵红色别在黑色衣襟上,又将这小东西抱起来顺了顺毛,上上下下地打量片刻,还是没忍住,在它眉心亲了一口,夸道:“真是好孩子。” 她继续关注引迹石,脚下稳当,却没发现,窝在她怀里的小白耷着脑袋,墨绿竖瞳懵懵懂懂地睁着,好半天都没眨一下。 越是往前走周围越是喧腾,各种妖物热火朝天,好不热闹。有壮汉跟着一个小女童跑过她身边,壮汉边跑边一迭声叫着:“奶奶,奶奶,您刚摔断了腿,我求求您别乱跑了好吗?”转头,另一边又有个人首蛇身的妖物在地上溜得飞快,几个生着鹿角的小童坐在上面,不住地拍掌叫着“好”、“再快一点”。 墨无归看得好玩,停住步子准备多看一会儿,正要往树上靠一靠,那树却突地出声道:“干什么干什么?!我可不是你的靠背!”边说边哗哗几下抽出几条树根,迅速叠成了一个姿势,墨无归仔细一看,不由好笑——那正是一个翘着二郎腿的姿势。 停了一停,墨无归决定还是继续前进,然而才走了没多大会儿,某个地方就传来女人的尖叫声。她大步往那边走去,揉了揉眉心,见着一个男人正扯住一个女人,期期艾艾地说着什么,那女人拼命捂着耳朵,大叫着:“你走走走!我不听!不听!” 周围已经围了不少奇奇怪怪的妖物,习以为常地边嗑瓜子边凑着热闹。小白在墨无归怀里好奇地伸出脑袋,一个妖物顺手递过来一把瓜子,墨无归接过,靠在小白嘴边,小白嗑得好不欢快。 围观者中有人道:“那蒲梧又搞事情呢?” “可不是!人家袅音都有心上人了,还巴巴地往上凑。图个啥?图个伤心啊?” “啧啧啧,这可真是……” 然而,虽然说的是这样好像很无奈的话,语气却满足得很,一派舒爽,瓜子壳横飞。 009.妖者不妖9. - 赏花人 - 墨烦君 墨无归往那正拉扯的两人看去,男人是个青年,五官俊秀,言辞甚是切切,便是蒲梧了;女人是个少女模样的,容貌算不得出挑,中人之姿而已,然而,眉目间那点明艳的风采却很是特别,必是袅音无疑。 蒲梧道:“阿音,我都同你好了这么久了,你怎的还是不愿意嫁于我?” 袅音柳眉倒竖,瞪眼道:“谁同你好了?!我这心里可是有人的。你再造谣姑奶奶就灭了你!” 蒲梧觍着脸道:“灭了就灭了,有道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更何况还是我心爱的人。” 袅音大怒,脸上泛起红晕,也不晓得是气的还是不好意思了,斥道:“闭嘴!能好好讲话吗?!” 蒲梧一迭声道“能,能,必须能!那么,阿音,嫁给我吧?” 墨无归一听,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心道这蒲梧可真是绝了。一个没留神,小白却从她怀里窜了出去,她迅速伸手去抓,然而这小东西速度实在是快,一眨眼就窜到袅音跟前去了。那两人一看窜来了一只五尾狐,登时一愣,小白便趁机往袅音的腰间一扑,扑完瞬间掉头冲回了墨无归臂间,整串动作一气呵成,围观群众里竟有几声叫好传了过来。 墨无归神色如常,微笑的低头一瞧,小东西嘴里叼了个东西,正拼命仰头示意她呢。墨无归扬眉道:“好你个小狐狸崽子。”仔细一看,却是个镇妖符,细看之下还与普通镇妖符不大一样,当下不由懵然。 这人类随身带着镇妖符倒是情有可原,但这妖物也随身携带,便不大正常了。然而到底是别人的东西,万一有什么特别意义也不是没可能,墨无归也不是个管不住好奇心的人,并不准备多管闲事。 袅音很显然也看见墨无归手里拿着什么了,脸色一变,立刻一把将蒲梧甩开,拨开人群冲过来,立定,对墨无归客气道:“劳驾这位姑娘,这东西……” 墨无归便伸手自小白嘴里取,小白虽一副不大乐意的委屈样子,但见墨无归坚持的神色,还是松口了。墨无归将东西递还给袅音,歉声道:“真是对不住,小东西太顽皮了。” 袅音听到前半句,似乎还是打算要客套一下,听到后半句,却是话到嘴边转了个弯,眸光闪烁道:“小东西?” 墨无归道:“怎么了?” 袅音摇摇头,笑道:“没什么。只是姑娘身上的妖气,应当是蝶族的吧,我还是头一回听外族这样叫九尾狐族的,有些惊讶罢了。” 蒲梧也凑了过来,赞同道:“确实,九尾狐一族那副拽上天的德行,讨厌死了,我就没见过谁能跟他们这么亲近。” 袅音瞪他,嗔道:“怎么说话呢?” 蒲梧立刻从善如流,道:“我错了,娘子。那我们到底何时成亲?” “滚!谁是你娘子!成个屁!” “我错了!” 墨无归失笑。又逗留一阵,见识了许多新鲜有趣的东西,总算是意犹未尽地重新上路了。墨无归一边给小白顺着毛一边道:“下次来一定要好好逛逛伏花。”看了眼引迹石,笑道:“好小白,你可得好好记着路,下回来的话我可就靠你了。” 小白眨巴眨巴眼睛,伸着小爪子拍了两下胸脯,非常正气地点了点头,看着可讨人喜欢。 行了一个时辰,总算看见了一片宏大的建筑,门上一块沉沉的匾额,书了“予恒宫”三个烫金大字。 这片建筑并不似人间宫殿那般浮华辉煌,也不似碧落那般锦绣精致,而是七分大气外加三分秀婉。墨无归总也想不通,这个各种植物荟萃的地方,既大气又秀婉的,怎么会养出关涯月这样的暴脾气?! 在宫门口站了一会儿,通报的人回来了,却是跟在一名秀气青年后头。那青年对墨无归拱手示礼,道:“尊上命卑下来替殿下引路。殿下请。” 墨无归道:“不必称殿下,我早便不是什么殿下了。” 青年笑了笑,未置可否。 走了一路,墨无归便盯着这青年的背影看了一路,心道这人可真眼熟,是在哪里见过呢?到了地方,她才恍然大悟:这不就是那天关涯月身边的下属嘛,好像叫千冠来着。 将墨无归领来之后,千冠便退走了,墨无归意思意思敲了两下房门,正要迈步进去,眼角却扫到一个人影一闪而过,待她细寻,却又找不到了。 墨无归刮了刮眼皮子,摇摇头,暗道自己真是大惊小怪,这里有个人也没有什么不对。便抬脚走了进去。 关涯月正伏案批着文书,听见有人进来,头也不抬,只淡淡道:“稍等。”已知道来人是谁。 墨无归打量了下周遭,整个屋子呈暗色调,带着几分沉稳意味,装饰简约,却并不显单调,轻声道:“予恒尊,你真的变了很多,若你大哥知道,他也会替你骄傲的。” 像是没料到她会主动提起雎良容,又或是没料到她会这样叫他,关涯月笔尖顿了一顿,嗤道:“拜你所赐。殿下。” 他这一声叫得,阴阳怪气,纯粹是为了膈应墨无归的。墨无归默了默,无声地站在原地,就这样等了起来。 待关涯月批完文书,已然过了两个时辰,期间也没让墨无归坐一下什么的,不理不睬,刻意让她干站着。墨无归以往也不是没有被晾过,但以往她都是自己寻个乐子的,怎么舒服怎么来,绝不会看人家脸色,这回她可算是破天荒的头一遭。小白难得安静地窝住了,没有左蹭右蹭,只是看着关涯月的目光却很不友好,凶光毕露,被墨无归拍了一下才安分了点。 关涯月站起身,看了她一眼,嘲讽道:“养了只五尾狐呢,你倒是挺有本事的。” 小白立刻伸爪,指甲利刃般突出,威胁地晃了晃,被墨无归再次拍了一下。小白委屈地收回了利甲,一动不动了。 关涯月抬步,眼神示意她跟上。墨无归便紧紧跟在他身后,一步也不落下。 很快墨无归就知道自己的举动有多英明了。整个予恒宫里都是迷阵,若非予恒宫的人,是绝对走不出去的。关涯月领着她,明明只是转了几个房间,墨无归却觉得好似转了一道迷宫,头晕眼花,直欲昏倒。 好容易熬到了目的地,墨无归终于松了口气,四下一看,是间普普通通的屋子,一点也不特别,然而关涯月随手一挥,便有一层无形禁制显现出来,眼前的一面墙壁变得模模糊糊。关涯月径直穿了进去,墨无归紧随其后。 禁制内部是另一番景象,室内仿佛常年不见光明,是一种暗无天日的幽黑,中心处却有一块赤红的光亮在浮浮沉沉,正是芜音剑。 之前关涯月说,他让人将芜音剑带回去封起来了的时候,墨无归就已定了心,知道他终是狠不下心,是将它封禁起来净化了。 关涯月静立芜音剑跟前,却迟迟没有动作,墨无归便也不动,空气一时静谧。半晌,关涯月方开口道:“墨无归,我真是恨你。” 墨无归道:“嗯。我知道。” 关涯月道:“你不知道。” 他道:“墨无归,你不知道我这么些年是怎么过来的,你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找你的。我杀了很多人,也杀了很多妖,才到今天这个位置。” 墨无归微微一愣,干巴巴地道:“哦……” 关涯月猛地扭头,厉声道:“墨无归!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想把芜音剑炼成凶兵?!因为我想报复你!我要让你为芜音剑悲哀!让你后悔!让你尝尝被这样的芜音剑贯穿的滋味!让你尝尝自己种下的恶果!”他的面容微微扭曲,冷冷地道:“可是我做不到,无论是让芜音剑变成那副样子,还是真的让你死。” 墨无归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抱紧了怀里的小狐狸,只是道:“予恒尊……” 其实,不论怎样,有些事的结局都改变不了了,而不论是人是妖是神,都是善变的,就像从前关涯月绝不会唤她墨无归,而她亦不会唤他的尊号。 而听到墨无归这么称呼他,关涯月似乎一下子便清醒了,沉默了一会儿,自嘲般笑了一声,不再看墨无归,抬手贴上了芜音剑的剑柄。 墨无归略略平复,见他这个动作,知道是芜音剑净化完毕,要解禁了。关涯月凝神将脉息自剑柄灌入芜音剑,脉息一路向下,赤红的剑刃便仿如有熔浆在里头流动,宛如实质的红色弥漫,在幽暗的空间里竟有一种异样的美感。 然而就在此刻,变故陡生! 芜音剑身上的赤红好似猛烈地燃烧了起来,红光大胜,潮水般席卷整个空间,瞬间淹没了一妖一神。 010.襟间花心上人1. - 赏花人 - 墨烦君 【意料之中听不见回应。他自顾自道:“墨墨,怎么办好,我这一生,大概真的栽在你手里了。” 说的是无奈至极的话语,可是那语气,又宠溺,又缠绵,又心甘情愿。】 墨无归再度睁开眼睛,已经不是在那个暗无天日的空间里,怀里的小狐狸也不见了,她打量周围片刻,是一个布置简单的屋子,略一思索,便猜到芜音剑怕是被什么人布了阵法,只要有人灌入脉息,便会被传送到另一个空间。 这种阵法墨无归略通一二,人被传送进来有两种情况:一是整个人都被传送进来,身体无恙,但必须遵守这个空间的所有规则,而规则是掌握在阵主手里的,规则虽对他也同样限制,但若是他限制的都是自己不甚重要的,又恰好是入阵者的弱点,这便坏了;第二,便是肉身还在原地,只有魂魄入阵,会将曾经发生过的最深刻的事情再经历一遍,这种情况无论是阵主还是入阵者,都是魂魄近乎毫无战斗力——“近乎”的意思就是说,还是有的,嗯,可以肉搏——这是相对更公平,但也更残酷的情况,因为它不死不休。 阵主死,或者入阵者亡。 布阵的人既然能碰到芜音剑,必然是关涯月身边亲近的人,这样看来,也必然对他万分了解,不知现在他情况如何。 墨无归静立着,眼前的房门被一只苍白的手推开,一个温和但略显疲惫的女声传了进来:“诶,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另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道:“有些话还是私下里说好些。殿下,我有东西给你看。” 若说第一个声音响起的时候,墨无归还是茫然,那此刻听到这个男人的声音,茫然就变成了惊愕。 封修璃! 她再仔细一打量这个房间,普普通通,中间却放了一只格格不入的黑色大箱子,有淡淡的血腥味飘散出来。 墨无归往后退了一步,眼睁睁看着一男一女走到了箱子旁边。女的是她自己,二九年华的模样,面容苍白,眼瞳黝黑,白衣衫,用一根雕着小狐狸的木簪挽着黑发。 她道:“修璃,是看这个吗?” 封修璃和善地笑道:“是的。殿下很快便要生辰了,这是我准备的贺礼。” “墨无归”笑了起来,道:“修璃有心了。那我打开啦?”说着,便伸手覆上了箱盖。 墨无归心脏狂跳,脸色死人般惨白,大叫一声“不要开!”整个人便扑了上去,企图阻拦这个“墨无归”。 然而,到底还是晚了一步,“墨无归”一把揭开了箱盖,看见了里面的景象。 空间陡然陷进了巨大的寂静。封修璃和善笑容不变,“墨无归”却似乎整个人都定成了一尊雕像,形神枯槁。 那里面,不是什么可怕的东西,只有一个人,一个被五花大绑、面目全非、遍体鳞伤血迹斑斑、昏迷不醒的人!她以为早已死去的人! 墨无归的心彻骨冰寒,因为她的一扑,整个人穿透了“墨无归”,直扑到了箱口,再一次近距离感受到这种冲击。 脑子空白了片刻,墨无归猛地起身,急速后退,手指利爪般弯起,毫不犹豫地贯穿了自己的身体! 墨无归略通此道,明白要想破此类幻境,要么安静地等这段记忆过去,要么就使用非常手段,前者虽煎熬,至少安全,后者却比较凶险,一般人都不会选择这种直伤魂魄的做法。在这里每个人都是最原本的样子,无论是容貌还是身体,也就是说,所有感官都被还原了,只要本身受到伤害,那么魂魄便会因受到同等伤害而不稳,幻境亦会随之动摇。 墨无归鲜血狂涌,口里的血腥被她咽下去了,剧痛之下,眼前一片模糊。恍惚好大一会儿,墨无归才眼中一白,却是所有景象消失殆尽,四周化为了一片白茫茫的雾霭。她惊魂未定,剧烈地喘了几口气,这才略安心神。 看来,这阵法属于第二种,是“幻灭”阵无疑。其先以幻境迷之,无论是谁,一旦入阵,必遇最能动摇他心神的记忆,明明四周空无一物,却无法走出自己的记忆。作为阵主,必然事先将自己的记忆温习到不动如山的地步,其后无论是对上强行突破魂魄不稳的、还是历完整段记忆心神不宁的入阵者,胜机都极大。 墨无归在黑衣上扯下长长一段布条,将腹部的伤口裹紧,深深几个吐纳后,闭了闭眼,抬步走动起来,口里低声叫着:“予恒尊?小白?”试图找到关涯月与小狐狸。 然而,她再一晃眼,四周的雾霭尽数消失,却是又换了副场景。墨无归心内叫苦不迭,刚想着莫非又要自己捅自己一次,纷纷扬扬的花瓣飞舞间,便出现了两个人。 这是一片桃林,此时正是桃花开遍的时节,一位姑娘站在一棵树下,干练的黑色短打,眼瞳黝黑,发色黝黑,将长发高高束起的发带亦是黑色的,腰间还悬着把通体漆黑如墨、无鞘的长刀。那姑娘的面前立着个男人,从墨无归这个角度看去,只能看见他的背影,身材极高,黑发极长,直垂到了脚踝。 那姑娘正是墨无归自己,而那个男人,她不用看脸也能认得出来。 齿间含着一个名字,几乎就要冲口而出! “墨无归”扶住腰间长刀,黝黑的双眸望定他,警惕道:“你是何人?为何会在此处?” 男人的声音又低又磁,略慵懒,语带沉沉笑意,道:“不过一个爱花的人罢了。旖跫城此处桃花开得最好,我便来赏上一赏。怎么,不许的?嗯?” 此处确实是旖跫桃花开得最好的地方,每棵桃树都挺拔繁茂,花瓣一落便如满天粉色雨珠簌簌而下,美得不似凡间物。而事实上,此处并不单单只是桃花开得最好,由于这里的主人爱极了各种花,于是四时之间都是有某些花名满旖跫的。好巧不巧的,墨无归便是这里的主人了。 “墨无归”身后花雨飘飘摇摇,眉目间都是飞扬的神采,身材修长,站得笔直,甚为英姿飒爽。她道:“你去哪里赏花我不管,只是,不要赏到我家里来。” 男人似乎这时才发觉,惊讶道:“这里原来是有人住的吗?这是你家?我还以为只是一片花林呢。” 全旖跫都知道,他们的守城大将军墨无归有个怪癖,非要把自己的整个府邸都弄成花林才满意,房屋皆隐于其间,自己逛着逛着还时不时会迷个路。 “墨无归”道:“罢了,你爱赏花便赏吧,看完自己走就是。” 墨无归看着那个自己说完话,很果断地转身走掉了,三两下便不见了人影,就这样放任一个大活人在自家府邸“赏花”,却丝毫不觉羞愧。她只是看了眼自己干净利落的转身,重又盯住了那个男人颀长好看的背影,略微有些出神。 她想起来了,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 看着“墨无归”离开,那男人原地站了一会儿,忽然左手捏拳轻轻砸在了右手心,含笑呢喃道:“真是糟糕了,下次还想来可怎生是好?” 听到他说出这句话,墨无归的眼眶微微的红了。从前与他在一起时,听他说过不知多少没羞没臊的话,她听着,常常都是转头便忘,更别提感动到流泪了。可这个时候,她却这般想扑到他怀里,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场。 墨无归这么想着,去看他脸的心情越来越强烈,虽然不知道这记忆是从哪里来的,但确定是幻境,只是,她明明知道这是幻境,却也什么都不想管了。她的眼里只剩下他,她的眼里只看得到他。 墨无归几乎是瞬间就闪到了那个男人面前,这是个青年模样的,面容白皙,五官生得昳丽非常,挑花眼,高鼻薄唇,目光带着沉沉笑意,他的神色里是几分无端端的妩媚,绝代风华得教人不敢直视。然而下一瞬,墨无归眼角余光就扫到了另外一个人,正呆立在一棵树旁,花瓣掩映着这个人的身影,是一副老早就想过来、踌躇着愣是没敢过来的样子。 这人一头及踝的银白长发,发丝未绾,柔顺地散在背后,他两耳是狐耳,?身后是一条蓬松白软的尾巴,一身白衣,衬得肤色更加细白,他的五官昳丽非常,竟与墨无归眼前的青年生得一般无二,此时正怔怔看着这边,猝不及防与墨无归的视线对个正着。 墨无归心尖一颤,脱口道:“……狐域白?!” 011.襟间花心上人2. - 赏花人 - 墨烦君 这一声叫出,彼此目光相撞,两个人霎时都怔住了。 直到花景消失,场景切换,是一片战火连天的战场,一根流矢向墨无归呼啸而来,狐域白才有所动作,他足尖一点,身姿如乘风踏柳般轻盈悠然,速度却飞快,一瞬之间便到了墨无归跟前,抬手就要截下那箭。然而,那箭却不曾受到任何阻挡,直直地穿透了他们两个,钉入地面。 墨无归呆然地抬眼,她眼里的这个青年,俊美异常,姿容卓越,眉目间的每一分风情都那么熟悉,好半天她都没有反应过来,不晓得怎样开口。 狐域白也是沉默地注视着她,满目都是无法言明的情绪。他忽然伸手,用力把墨无归按进了怀里,力度之大似要将她揉碎,墨无归感到一阵窒息,却无法推开他,只能死死揪住他胸口的衣物。 狐域白在她耳边很轻很轻地喊:“墨墨,墨墨……”那声音微微暗哑,似喟叹又似慌乱,仿佛遗失多年的珍宝终于寻到了。 墨无归眼眶通红,张口欲言,却猝不及防咳出了一大口血。狐域白眼神一凛,松了怀抱扶住她,仔细一看,她腹部的鲜血将黑衣颜色染得极深,顿时周身寒气四溢,愠道:“这杂碎!……” 墨无归知道她骂的定是阵主,不待他继续下去,忙解释道:“这是我自己弄的,没关系,我心里有数。” 狐域白收敛神色,不理会周围的战火硝烟,扶着墨无归席地坐下,压着情绪问道:“为了破这幻境?” 墨无归道:“嗯。看到了不想看的。”这“不想看的”他们两个具是心知肚明,狐域白不问,墨无归也不必说,她道:“所以你就是小白?” 狐域白道:“……是我。” 是他,所以这里明明不是墨无归的记忆,她却依然走进来了,只因为这是狐域白的记忆,在这里,她被默认同样是这份记忆的主人。只是…… 墨无归道:“幻灭阵只会挑选最能让人心神动摇的记忆,为何你的记忆是这样的?” 狐域白望进她的眼里,轻声道:“因为能让我动摇的,只有你。看你的每一眼我都是动摇的。” 墨无归心里一跳,别开脸,道:“……这么多年我都没有找到你。” “我找到你就行了。” “……苍之是你,对吧?” “……”狐域白道:“是我。” 墨无归低声道:“你这么乱来,我真怕你忽然哪一天就不会再回来了。” “不会的。”狐域白轻轻环住她,道:“这种事绝对不会发生的。墨墨,信我。” 墨无归道:“嗯,我信。” 静静在满天硝烟拥了片刻,一波格外猛烈的攻防席卷整片战场,嘶吼震天,终于将两个人的视线吸引了过去,一眼便见到一名戴盔披甲的将士正执刀大杀四方,那刀通体漆黑,寒光闪烁,所过之处血雨纷飞,利刃术法皆被一刀破之。 正是“墨无归”。 然而,她却不知道,在离她不远的另一片区域,有一个人一直盯着她,那人一身精甲,戴着头盔,露出来的面孔普普通通,视线一直追在她身上,而手下却无停顿,刀刀见血。 仿佛满心都是她,想要离她近一些、更近一些,砍断所有阻碍! 那是狐域白。 墨无归道:“脸不好看。” 狐域白道:“是。下次我不变这个模样了。” 那边的墨无归面色冷若冰霜,满身血迹,琊深被她舞得带出道道残影,竟隐约有一种异样的妖娆。 狐域白抚着墨无归的发丝,低笑道:“那个时候我混进军队,原本是无聊,却没料到,自此一发不可收拾了。” 听他这话,墨无归忍不住笑了出来。 接下来的画面不断切换,各种各样,果真都是墨无归,或血战沙场,或谈笑风生,或安然沉睡,狐域白时不时忽然出现撩她一撩,两个人倒是日渐熟络。军营管得严,墨无归虽是大将军,却也不能光明正大地无视军纪,于是便偶尔偷偷摸摸地溜出去找狐域白。 她之所以如此热衷于同狐域白去玩,是因为狐域白实在是个妙人,各种稀奇古怪的地方都能找到,特别是他带过来的两种花,唤作雪落与悯夜,简直漂亮极了。 墨无归问他是在哪里找到的,狐域白微笑道:“偷的。” 那时的墨无归压根不信,只当他不愿意说,便也不多问,如今想来,恐怕真的是狐域白偷的,因为这两种花,只在碧落境才会盛开。 有一回狐域白带她去了一片山谷,谷里全部都是她不认识的花,简直是一个奇花谷了,墨无归又是欢喜又是震惊,笑得合不拢嘴,道:“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啊,美瞎了我的眼!” 狐域白抱着一条手臂,另一手轻轻摩挲着下唇,浅笑道:“有缘罢了。” 墨无归只觉得他笑得怪异非常,眉眼间都是惑人的妩媚,然而在这张过分漂亮的男人脸上却并不冲突,反而有一种绝代的风华。墨无归长到十七岁,从来不知道不好意思怎么写,或者说,在军营和一帮大老爷们儿待了七八年,已经把自己当成个男人了,也因此能毫无芥蒂的同狐域白出来玩闹。 可不知怎的,墨无归突然想逃了,不是害怕也不是讨厌,就是莫名其妙的想逃走,觉得不能再看下去了。 那个时候,墨无归还不懂“勾引”是个什么玩意儿。 好在狐域白见好就收,没有一直逗她,不然墨无归就真的落荒而逃了。他们那天在花谷里玩得太忘乎所以,一不小心墨无归就出来久了,骤然发现时惊了一跳,赶忙回军营。 结果在离军营不远了时,遇到了来寻她的封军师,封修璃。 封修璃的面色难看的很,特别是在见到狐域白时,脸色唰的铁青,他道:“将军,你去哪里了?无故离营莫非是很对?” 墨无归心里虚,总不能说所谓的“故”就是为了出去玩吧?她于是不解释,只道:“回去我自会领罚。双倍。”却是承认没做正事了。 狐域白闻言眉毛一挑,笑眯眯道:“我却不知,除了城主,还有谁能同墨将军这般说话的。” 封修璃顿时脸色一沉。墨无归立刻打圆场,道:“都住口好吗?修璃,军师,我马上就回去。走吧?” 狐域白看上去笑得很灿烂,道:“真是好大的架子,还得将军哄着。‘修璃’,叫得真亲切,不是吗?” 封修璃道:“你?!” 墨无归道:“好了。停。走了走了。白,我下次再找你好了,你先回去吧,再会。” 似乎是这一声“白”取悦了他,狐域白真心的笑了两下,温声道:“再会。” 墨无归拉着臭着脸的封修璃渐行渐远,狐域白却仍在原地,盯着她的背影,好一会儿,才无声地重复了一遍:“再,会。” 语气竟有几分婉转缠绵。 后来他们却见得渐少了,狐域白有点不高兴,并且向墨无归强调了这份不高兴,墨无归无奈道:“我也很想去玩啊,可是最近忙着操练新兵,真的很忙很忙。” 她很忙,没关系,狐域白不忙就成,于是他打定主意后,三天两头在墨无归回房之前往她房里摸,于是每次墨无归一回来,都能看见他很自觉地裹着被子躺好,替她暖好了床铺。 那时已是初冬,天气略嫌寒冷,墨无归每次回来被窝都冷得跟冰冻似的,常常是大半个夜晚都暖不了,不过好在她体质强悍,每年也生不了两次病,便也不怎么在意。如今突然有个人替她暖被窝,说不感动是假的,只是她一向不习惯矫情,说不出那些肉麻的话,一句“多谢”就是全部了。 那个时候旖跫与溯泽还未打起来,到了暮冬的时候溯泽办了场赏梅宴,邀请各城的城主与守城大将军前来参宴。墨无归素来不爱这种场面,但是听人说今年溯泽的梅花开得格外好,心里又想看,纠结老半天,还是去了。 结果那晚格外寒冷,狐域白又刚好没来,第二天一大早,墨无归就发现自己发烧了。但是既已应了邀约,就断没有不去的道理,况且墨无归觉得除了脑袋热了一点以外,她与平时并无二致,便与城主一道去了。 赶了一天路,快马加鞭,在黄昏时终于到了溯泽城,溯泽城主亲自来迎,是个面目白净的青年,笑得非常温和。 可是不知怎的,墨无归仔细瞧着,觉得这城主笑容里的那点神采,莫名很是熟悉。 012.襟间花心上人3. - 赏花人 - 墨烦君 一番寒暄,溯泽城主道:“诸君远道而来,一路颠簸,想必很是疲惫。某生的车辇已略备点心酒水,不知可否赏脸?” 旖跫城主笑道:“溯泽大人盛情,怎能拒绝?某生与墨将军便叨扰了。” 墨无归也道:“叨扰了。” 溯泽城主的车辇从外面看便不小了,上去却发现里头比外头看起来还要宽敞,他说“略备点心酒水”,墨无归一看那红木案,各种瓜果点心茶酒水一应俱全地摆在上面,案中间一个精致的长颈瓷瓶插着两枝雪梅,花瓣晶莹剔透,果然开得很好。 墨无归坐在辇里,微微挑起帘子,透过缝隙能看到飘雪的景象,那雪下得并不大,细细的,拂过脸颊便化成一点微凉。她又放下帘子,转而盯着案上的雪梅细看。 两位城主一直在闲聊,这时溯泽城主忽然问道:“墨将军以为如何?” 墨无归一听,下意识答道:“很漂亮。” 旖跫城主失笑,好笑又无奈,道:“将军啊,花确实开得漂亮,但溯泽大人并不是问你这个啊。” 墨无归一愣,忙道:“这样么,见笑了……”心里却觉得,他就是在问她觉得这梅花开得如何,忍不住看了过去,恰恰对上一双深黑的眸子。 溯泽城主注视着她,含笑道:“无妨。也不是什么紧要的事。不过,比起这个,墨将军方才上来时看某生的眼神很是奇怪啊,这却是为何?不知可否一问?” 墨无归腹诽道,你都问了还说什么“可否一问”?口里随意地道:“没什么。只是觉得,溯泽大人与末将一位友人略像。” 溯泽城主眸光一闪,微笑道:“是么?那么,实不相瞒,将军也与某生认识的人十分相似。” 墨无归干巴巴道:“是么。” 原本墨无归以为对话就到此为止了,谁知溯泽城主再次开口,道:“墨将军那位友人如何?想必与将军一样,也是位豪杰罢?” 墨无归想到那张昳丽的面容,不由轻笑了一下,随即正过脸色,道:“哪里是什么豪杰,一个闲人罢了。” 溯泽城主的笑容似乎僵了僵,镇定道:“将军谦逊了。既是将军的友人,又怎会是个闲人?” 墨无归强调道:“大人过誉了。他真的是个闲人,一天到晚无所事事东游西逛。” 溯泽城主保持的笑容似是有点艰难,于是转移交流对象,与旖跫城主聊去了,墨无归则转回视线,不甚在意地继续盯着花发呆。 八匹高头骏马拉着车辇,速度快且平稳,墨无归昏昏欲睡之际,终于到了城主府邸。与旖跫城主府的低调朴素不同,溯泽这位建府虽低调,却奢华内敛,任意一件摆设皆非凡品。 将他们在府中安置好,陆陆续续又有些客人来,溯泽城主便去待客了,墨无归觉得头有点晕,揉着太阳穴回房休息,不经意往窗户外面一看,一棵雪梅一棵红梅,正正对着窗口处,相映成趣,明艳动人。笑容不自觉覆上墨无归眼角眉梢,她心道,这位溯泽城主倒是个有心人。 第二日的宴席设在一片梅园,并不如何声势浩大,反倒格外简单。雪已停了,桌案便露天摆在清理过的地面上,脚下铺着花纹大方的毡子,周围梅树各有千秋,棵棵树上花朵饱满,花瓣晶莹,水色欲滴,果真是一副绝好美景。 墨无归身体虽不大舒服,但兴致却盎然,执了一杯酒,略略沾唇,撑着下巴四处张望,眼带笑意。 当然,宴席不可能就此般品品酒、赏赏梅,自要有些节目来助兴。按照往年七大城之间的交游,便要先由各城的将军切磋一番,将场子热起来,可由一方向另一方挑战,也可双方商量好了,然后上场较量,后者比较客气,前者则更激烈。 第一场一般由主人一方先开始。溯泽的守城大将军是位骁勇的青年,名为蚩猛,身材高大,体格强健,他甫一登上宽阔的高台,便朝墨无归看了过来,拱手示礼,道:“久闻墨将军大名,蚩某愿向将军讨教一番。” 他做了个邀请的手势,道:“墨将军,请赐教。” 墨无归闻声一愣,她原本正同身旁的侍者说话,让他报一下溯泽城主她身体不适,不便上场,可没想到第一个就是向她邀战。侍者以询问的目光看向她,墨无归摇摇头,离席示礼,也拱了拱手,道:“请赐教。” 墨无归其人,那个时候意气飞扬傲骨铮铮——事实上,她从来都是这样的人。不认输,不服输,?即便是后来跌落尘埃,骨子里的骄傲与倔强也不曾抹去半分。是以她断没有推辞战斗的道理,这在她看来,就是输了。 站在高台上对峙着,墨无归与蚩猛具是拉开了架势。若说蚩猛如猛虎下山,蓄势待发,墨无归便如寒剑凛冽,锋芒内敛。 蚩猛忽然脚下一踏,气势骤起,开始抢攻。墨无归紧盯着他的步法与刀迹,手里的琊深刀是防御的姿态,岿然不动;待蚩猛攻到近前,一刀砍下,她才身形忽转了个诡异至极的角度,横在身前的刀刃一翻,刁钻的一个斜挑,生生将蚩猛手中刀刃挑偏了轨迹。 这一招漂亮极了,下方的另几位将军扪心自问,他们绝使不出这样的攻击,她的腰肢实在太软了,那样的角度怎么能做到? 溯泽城主赞道:“墨将军果然巾帼更胜须眉,真是精彩。” 然而还没完,这一下过去,墨无归略退半步,原本压得窄小的空间瞬间加宽,她于是立刻一抖右手手腕,琊深离手,竟就如此换成了左手执刀,砍向蚩猛下盘。然而,似是听到了溯泽城主的话,他的身手极快地一避,并且顺势回了一刀,眼神变得格外锐利。 墨无归自是避开了。而接下来蚩猛的攻击都变得快而凌厉,如疾风骤雨,压制着墨无归步步后退,一发攻击都不再使出,外人看来,她却是有几分招架不住之意了。 但是,若是细看,却能发现墨无归不紧不慢,游刃有余,虽在后退,但步法分毫不乱,隐隐有一种逼人的势态。 墨无归忽然将声音压得极低,道:“蚩将军,你若再收不住,会输。” 蚩猛心里也是明了,但仍然有些恼羞成怒,不顾仪态地大吼道:“少废话!来战!”说着攻击更为猛烈,以攻代防,如雷霆万钧,势不可挡。 墨无归心里可惜,身形却突然猛进,直冲进了蚩猛刀圈以内,一缕被削断的鬓发落进风里,她眼都没眨,刀刃激烈碰撞声不绝于耳。这一下将所有人都惊住了,有人直接站了起来,惊呼出声:“不要命了吗?!” 即便面前人见状真的有杀意一闪而过,墨无归也是想活的,要活,也要赢,置险地而后起,这种事墨无归没少干过。她手上琊深舞得让人眼花缭乱,角度忽变,刀身倒转,一个惊心动魄的铁板桥后,放任自己往下倒去,顺势一手撑地,一手迎击,仰面居然还能分心蹬出一只脚。蚩猛猝不及防,膝盖某个地方一麻,身体不受控制往前倾去。 墨无归用力格开蚩猛的刀刃,接着猛一拧身,蚩猛即便如此境地,仍旧是朝着墨无归攻来的,但她这么拧身一滚,使他的攻击落空,后面没能跟上节奏,顿时就来不及阻止墨无归了。 墨无归利落地弹了起来,矮下身子,刀锋往下猛落,陷地三寸—— 琊深刃口离还欲反击的蚩猛颈项不到一寸。 满场寂静无声。蚩猛瞳孔缩成一点,他眼前的墨无归脸色微沉,隐隐动了火气,声音却依旧压得极低,道:“蚩将军,下次如若还是这副样子,莫再与我切磋。虽然我不明白你为何情绪如此不稳,但是,”她不客气道:“很难看。” 蚩猛的脸唰的白了。 墨无归伸手将面无血色的蚩猛拉起来,该有的礼数未少,拱手道:“蚩将军,得罪。” 蚩猛勉强还了一礼:“受教了。” 待二人回位,场下众人这才回神,惊叹声姗姗来迟,掌声如雷,此起彼伏。 然而这一场战罢,墨无归觉得脑袋更晕了。她手指搭在太阳穴上,轻轻揉了揉,便有人过来敬酒,墨无归忙道:“墨某酒量浅,不胜酒力,还是作罢,作罢。” 来的人都道:“墨将军,大家一起喝,将军只饮一杯即可。来来来,我们先干为敬,先干为敬。” 墨无归心里苦也,但碍于面子,不好不喝,于是忍住苦色,道:“那墨某也敬大家一杯。”说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于是大家心满意足地去了,墨无归苦不堪言地撑住了额头。 她真的要晕了。 013.襟间花心上人4. - 赏花人 - 墨烦君 墨无归的酒量,不是一般的差,一杯下来就醉得不行,好在她不会发酒疯,但整个人都是迷迷糊糊的,头晕眼花分不清东南西北,特别想睡觉。 一下午的宴席下来,墨无归东西没吃几口,偷偷摸摸的盹倒是打了不少,终于熬到了头,谁知溯泽城主居然拉着旖跫城主还要讲话,她立刻表示不舒服,先回去了。 离开前,旖跫城主忽地拉住她,低声道:“当心蚩猛,他是个狠角色,不是个好对付的。” 墨无归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神智微清,眼光一扫,蚩猛早已不在了。她眯着眼睛,气息奄奄道:“无妨,这里可是他们城主的府邸,他还能将我如何不成?我先走了,不必担心。” 旖跫城主还是道:“你还是与我一同吧?” 墨无归摆摆手,转身踏进夜色里。 华灯初上,墨无归踩着细碎摇动的光影,一路努力保持着身形稳当,脚下却始终轻轻浮浮的,随时都想要倒下。晃晃悠悠走了一阵后,胃里忽然翻江倒海起来,她一弯腰,便哗啦啦吐了一地,吐完之后舒一口气,总算是舒服了一点。然而待她抹抹嘴角站起来,四处一打量……这是哪?! 墨无归头疼,是真的头疼,地扶了扶额,被额头的温度烫得直接缩了一下手。 反正分辨不清路了,墨无归干脆晕晕乎乎一通乱走,心里乱七八糟的想着,搞不好就蒙对了呢……又想到她的两位军师,他们在她就不会迷路了……还有那个,漂亮的,妙不可言的,她的白……他也不会让她迷路…… 她一个转弯,心道,这可真真是,要了我的命了。 可是,这简直莫名其妙,不能置信。什么东西能要了她的命? 猝不及防头脸撞上了谁,铺天盖地的酒气熏得人想晕,墨无归眼前发黑,一阵天旋地转,待她反应过来时,身体已经跌坐在了地上。懵懵然抬头,墨无归努力张大眼睛看过去,看了半晌,她有气无力道:“……你……谁?” 即使看不清这个人的表情,她也能准确的感觉到,这个人的怒气瞬间大涨。 一个男人的声音咬牙道:“……墨将军真是好记性,今日才让我颜面尽失,转头便忘了我是哪个?” 墨无归还未仔细想想,就被扯住手腕,粗鲁的拽了起来。一股强烈的不安席卷墨无归全身,她立刻挣扎起来,奈何她此时根本没有什么力气,浑身虚软,反抗不得,被拖着不知来到了什么鬼地方,但听周围毫无声息,便知定是个极为偏僻之地。 墨无归挣扎不开,冷下了声音,道:“这里是城主府,不管你是谁,最好……不要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否则……” 听见“城主”二字,这人便冷笑了一声,而当墨无归说出“否则”时,他的面孔似乎都因愤怒而扭曲了。他口气可怕地道:“墨无归!不要拿城主来压我!你以为我真的害怕吗?!我不敢动你吗?!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蝼蚁罢了!” 墨无归听着这人语气里的暴跳如雷,思考一下,愕然道:“你是……蚩将军?” 蚩猛道:“怎么?终于想起来了?” 墨无归道:“嗯。今日你,打得很急躁,很难看。” 蚩猛手下陡然用力,几乎要将墨无归的手腕捏断。 墨无归毫无自觉,还在念叨:“你明明知道圈式攻击虽密不透风,可只要有了一个断点,就很难连上了,却还是使用了这种战法,若非如此,你……” “够了!”蚩猛忍无可忍,青筋暴跳的手掌伸出去,怒不可遏道:“墨无归!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啦?!婊子!什么巾帼更胜须眉!不过就是个杀千刀的贱人!” 墨无归听不清蚩猛乱七八糟骂了些什么,她只觉头皮剧痛,铁爪般的五根手指薅住她的头发,猛力向下砸——电光火石之际,墨无归居然还记得调起脉息护住头部。 头颅被重重惯在地上,一下一下生猛至极,地面甚至都有了裂缝。一连惯了十几下,蚩猛似是累了,这才松手。好在蚩猛也喝醉了,墨无归又有脉息护头,他用尽了全身力气,也不过让她头破血流、脑子不大灵活罢了,对她来说,这都算不上什么事。 然而,蚩猛的手虽松开了,下一刻,墨无归却感到背后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内脏被利刃搅动的感觉尖锐地传遍迟钝的大脑,她张着嘴巴,瞳孔收缩,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鲜血和躯体的颤抖好像让蚩猛兴奋起来了,他一边用力搅动手中的刀刃,一边狰狞残忍的笑着,他喊道:“怎么了墨将军?墨无归?怎么不说话了?嗯?你不是很能说吗?你不是更胜须眉吗?你不是墨!将!军!吗?!叫啊!你怎么不求饶?!给我求饶!!” 墨无归浑身无法抑止的颤抖着,她的十指都扣进了地面,鲜血淋漓,指骨近乎断裂,身体无论是哪里的疼痛都让她异常清醒。她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疼到打颤却无比清晰。 墨无归艰难的道:“……别开玩笑了,蚩将军……墨无归从不求饶。” “‘墨无归从不求饶’?”蚩猛将这句话咀嚼一遍,像是觉得十分好笑,止不住的哈哈大笑起来,刀身在墨无归身体里又变了几个角度,她死死闭住眼睛,指骨真的扣断了一根。 蚩猛边笑边道:“好!好一个‘从不求饶’!墨将军就是墨将军啊,真他娘的有骨气!”他猛地从墨无归腰椎抽出刀来,然后更用力地捅进了她的后心。 墨无归的眼瞳猝然大睁,口里无法克制地涌出大量鲜血。 万籁俱寂。 捅完这一刀,蚩猛像是终于发觉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清醒过来,不由自主地怔住了。他一下子放开刀柄,惊恐地往后急退几步,随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打了一个寒战,道:“不……” 他嘴唇抖了半天的,终于用尽全力地喊了出来:“不是我……不是我啊!!!” 然而,墨无归的头颅磕地,眼神已经开始涣散了。 蚩猛呆呆在原地坐了一会儿,然后,露出了恍然大悟般的表情,他口里说着:“我,我要走了……对的!走!走了就好了……”连滚带爬地起身就要跑。 冷不防一只手毒蛇般自黑暗中窜出,瞬间钳住了他的喉咙。 一个男人低沉可怕的声音响起:“蚩将军,你干了什么?” 蚩猛瞪大了眼睛,失声道:“城主大人!”他简直疯了,不知怎的居然欣喜了起来,手舞足蹈道:“城主大人!您看!我杀了墨无归!我杀了她!您不是想攻打旖跫吗?往后再不必忌惮她了!您……” 但是,到此为止了。蚩猛的话语就这样卡死了,因为他口口声声喊的“城主大人”,生生捏碎了他的脖子,像甩一团垃圾般甩开了他,于是他的身体轰的一声撞在一块岩石上,脑浆崩裂,粉身碎骨。 溯泽城主一步没有停留,快步走到墨无归跟前,蹲下来,小心翼翼的探上她的鼻息。 他的手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 那一瞬间他的表情,无论是谁看了都要心底发寒。 溯泽城主一伸手,唰的抽出墨无归后心的刀远远扔开,随着狂涌而出的鲜血,他的表情如同这血是他流的一般,疼得扭曲了。他一抄她膝弯和肩膀,抱起来就走,脸上是一种毫不犹豫的决绝。 无边黑夜在身后散开,城主府的主房被禁制淹没,屋外灯火阑珊,屋内白昼般通明。墨无归躺在雕花的檀木大床上,闭着眼睛,脸上干干净净,像是睡着了一般,而溯泽城主在她上方,非常缓慢地、一点一点倾下身子,将额头与她的抵在一起。 他轻声唤道:“墨墨?” 意料之中听不见回应。他自顾自道:“墨墨,怎么办好,我这一生,大概真的栽在你手里了。” 说的是无奈至极的话语,可是那语气,又宠溺,又缠绵,又心甘情愿。 他纤长的睫毛轻轻颤抖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闭上双眸。 然后,虔诚无比地吻上她冰冷的嘴唇。 014.襟间花心上人5. - 赏花人 - 墨烦君 “……” “……” 看到这里,幻境里并肩坐着的两个人都说不出话来了,好半晌,墨无归才看着那亲在一处的两人,面如土色地喊道:“白……” 狐域白镇定道:“嗯。我在。” 墨无归道:“呃……” 两个人都极有默契地不再去看那副画面。迷之尴尬了好一会儿,狐域白忽然道:“其实,我们初次见面并非是在那片桃花林。” 他这话应当是在转移话题,不过墨无归倒真是被转移了注意力,打起精神,问道:“不是吗?我不记得我们还在哪里见过啊?” 狐域白道:“那时你还小。” 墨无归奇道:“是我小时候?” 狐域白点点头,又笃定道:“不过,你已经忘记了。” 墨无归本来想说“不至于吧”,但她眼角余光忽然瞟到了什么,登时吓得面无人色,唰一下一只手指过去,惊恐万状道:“白?!” 怎么……怎么就开始解“她”的衣带了?! 狐域白一看,果然也变了脸色,但是,他似乎与墨无归变脸的性质不大一样,像是什么事情快要被发现般,目光里竟微微闪过一丝紧张,又即刻平息。墨无归却全然顾不得观察些什么,只紧紧盯着幻境里的“溯泽城主”,眼睁睁看着他的手伸到“墨无归”腰间,拉住衣带…… 然后,这个世界忽然崩碎了! 不是什么形容,就是真的崩碎了,整个幻境空间忽然碎裂成了千万碎片,化作无数光晕四散而去,最终一切消弥时,四周变成了一片白茫茫的雾霭。 幻境里哪怕过去了这么长时间,在幻灭阵中也不过只是一刹那罢了,然而却也没有幻境中断的道理,除非…… 墨无归迅速冷静下来,凛着神色道:“有人对上了。” 一旦有人开始对战,阵中所有能量都会转移给战场进行供给,幻境自然无力维持。 隐隐约约能听到微弱的人声,两个人迅速朝声源处奔去。墨无归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艰难地问道:“你不会真的对我……了吧?” 狐域白明知故问,笑眯眯道:“嗯?对你什么?” “……”墨无归道:“没什么。” 过得片刻,她再次开口,道:“其实以前我就问过这个问题了,但是我还是想再问你一次。白,你到底是怎么救我的?为何救完我你就会消失好久好久?” 狐域白面色稍滞,道:“……墨墨。” 墨无归听他叫她的口气,立刻道:“罢了。你不愿说,我自然不会强求。不过这毕竟是救命的大事,想来对你的的影响应当是很严重的,你不要自己一个人担着。” 狐域白闻言,目光柔软下来,微笑道:“那墨墨你就好好活着。” 墨无归笑道:“从以前开始你就喜欢叫我墨墨,我都没有好好问过为什么呢。” 狐域白正欲说话,一声破口大骂忽然传来:“你他娘还算是个男人吗?!卑鄙!” 关涯月! 墨无归脚下轻点,身子便掠了出去,眼前立时便出现了三个人影。 关涯月捂着胸口半跪在地,面前是一男一女,男人从背后扣住女人的脖子,目光冰冷,女人则面如死灰。 男人道:“我卑鄙又如何?只要能杀了你,背弃所有人我都已经无所谓了,我还怕再卑鄙一点吗?” 这个说话的男人想必就是阵主了,此人样貌清秀,看起来很有点温润,墨无归第一眼看到他就觉得有些熟悉,仔细盯了好一会儿,幡然醒悟:这不是关涯月手下的那个千冠吗?! 他们四周的雾霭已经开始淡去,露出来的地方竟是毫无生气的,阴阴沉沉如一片坟地般荒凉。墨无归心道,每个幻灭阵的战场都是阵主亲自见过的地方,千冠为何要用这样的地方做战场? 狐域白在她身边道:“这片战场怕是与……那边那位有什么渊源罢。” 知道他指的是关涯月,墨无归点点头,道:“我也是这么猜的。”她扬声冲关涯月喊道:“予恒尊,这是怎么一回事?” 场中三人这才发现多出了两个人。关涯月道:“你看不见吗?这家伙居然拿女人当肉盾,让我怎么跟他打?!真是岂有此理!” 墨无归心道难道我不是女人么?你打我的时候也没见多怜香惜玉啊。就听关涯月疑惑道:“你旁边那位是谁?那耳朵和尾巴怎么回事?” 墨无归还未答话,狐域白就先开口了,他眯眼笑了笑,温和道:“与你何干?多管闲事。” 关涯月登时大怒:“我操了!墨无归你给我说清楚这家伙什么情况!回头我打了他你可别怪我不给你面子!!” 墨无归小声嘀咕了一句:“你也没给过我面子啊……”随即直视他,道:“他是我那只小狐狸啦,小白。” 狐域白亦是直视他,微笑。 “……”关涯月露出了“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的表情,惊疑不定指了指狐域白,又指了指墨无归,道:“他?!” 墨无归清咳了一声,切入正题,道:“先别管这个了,你对面那位还在呢。到底怎么回事?” 关涯月立刻大怒道:“我还想知道怎么回事呢我莫名其妙跑到这么个鬼地方看了一堆莫名其妙的事情又莫名其妙跟这个家伙对上了我很莫名其妙好吗!!” 关涯月大概真的是气急败坏了,七窍生烟,语速飞快地说了这么长的一大段话,都不带停顿的。那边千冠依旧牢牢扣着那女人的颈项,表情是一种极端的阴鸷,他道:“也是,予恒尊这么些年干过的事多着呢,又哪会记得我这一件小小的事情?”他冷笑一声,话锋一转,算得上恶狠狠地道:“不过,我可不是予恒尊这般不拘小节的人,你做过的事情……我可都牢牢记在心里!” 墨无归道:“打扰。我能问个问题吗?放心,不是问你们之间发生了些什么事。” 千冠面色稍霁,道:“敛繁殿下请问。” 墨无归忽略掉他的称呼,问道:“阁下手里的那位姑娘,请问是怎么回事?” 闻言,千冠瞥了那女人一眼,轻描淡写道:“一个仇家罢了。” 听他说了这句话,那原本垂着眼帘的女人脸色更白了,她嘴唇动了动,什么也没能说出来,抬眼看向了墨无归。墨无归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的样貌,觉得这姑娘五官端正清秀,虽然算不上出挑,但即便此刻她看起来甚是狼狈,眉目间那点隐约的风采还是很吸引人的。 然而,墨无归下一刻就是一惊,错愕地看着她。 千冠观她反应,立刻道:“怎么?殿下与她认识?” 墨无归犹疑道:“这……一面之缘……” 015.襟间花心上人6. - 赏花人 - 墨烦君 再次见到袅音,墨无归确实很有点犹疑。虽然与袅音只有上次见过的短短一面,但那时她眉眼间的那几分风采就让墨无归印象深刻,且那个时候,她的风采不是什么“隐约”,而是算得上明艳动人的,然而此刻她却受制于人,眉眼不要说明艳,甚至是有些低声下气的意味了,无怪乎教墨无归难以确认。 墨无归镇定地问道:“袅音姑娘为何会在这里?” 千冠淡淡道:“宿怨罢了。” 墨无归心道,他这就是不愿再说下去了,想必真的是难解的恩怨纠葛罢,而且还是他占理的,否则观袅音姑娘的样子,绝非是什么轻易肯认输的人。 墨无归张口还待再说话,狐域白却忽然握住了她的手,道:“墨墨,他们的事他们自己处理就好,你还是不要再多问了。麻烦。” 墨无归道:“等等,我不是想问他们之间的事。” 狐域白道:“我知道,是那边那位的事。” 墨无归瞥了一眼关涯月,有点哭笑不得,道:“你就不能好好叫人家的名字吗?” 狐域白满不在乎道:“不要管他。他自己做出的事他自己想办法解决,不要只会闯祸,然后让别人替他收拾烂摊子。” 他这话说出来状似随意,也根本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关涯月自然也听见了,脸色瞬间便难看起来,冷冷地道:“你什么意思?” 狐域白眉毛一挑,张口就要说些什么,墨无归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转头大声道:“眼下还是先解决这档子事吧。予恒尊,你们有什么恩怨是非还是现在说清楚吧,如何?你说呢?” 关涯月却好像没听见她说什么,只扬声道:“你捂他嘴做什么?墨无归!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你让他说!给我说个清楚!” 墨无归目光带着责备地看狐域白一眼,这才缓缓松开手,道:“没什么好说的。能有什么事?” 狐域白正色道:“墨墨。” 墨无归亦唤道:“白。” 两人对视半晌,狐域白还是先退了一步,无奈道:“墨墨,你不要这样惯着他,有些事总该让他知道的。” 墨无归定定瞧着他,默然不语。 现下既已被带起了话题,关涯月自是不会轻易放过她,恼火地追问道:“到底是什么事?!墨无归你凭什么瞒着我?把我当傻子吗?!” 墨无归就知依关涯月的性子,此事绝不可能善罢甘休,于是叹了口气,道:“予恒尊,你我如今已至此般境地,说什么都没有用处了不是吗?何不就此揭过?” 关涯月冷然道:“就此揭过?墨无归,你知道‘天方夜谭’四个大字是怎么写的吗?” 墨无归却是打定主意要忽悠过去了,道:“你……” 还没说完,狐域白却忽地揽她入怀,紧紧地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怀里,有力跳动的胸膛就贴在她的侧脸上,墨无归一慌,忙道:“你干什么突然……”发出来的声音却是模模糊糊的听不真切,登时脑子一乱,大力挣扎起来。 狐域白岿然不动,慢条斯理地对关涯月道:“关予恒,不要摆出这样无辜的好像一无所知的样子,你自己心里难道没有数吗?从前你闯祸却不曾有什么差池,那是因为有你义兄保你,后来你义兄去了,你仍然随心所欲并且依旧毫无差池,你难道猜不出是谁护的你?自欺欺人好玩是吗?” 关涯月脸色隐隐发白,指节喀喀作响,还是那句话:“你什么意思?” 狐域白道:“哦,你不懂么?那好,我不妨再说得清楚些——关予恒,你就是个被娇惯坏了的小少爷、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罢了。” 无视在他怀里挣扎的墨无归,狐域白道:“我不妨说得更直白些。关予恒,你以为你义兄去后的一百多年里,你做的那一堆杂七杂八的事情,都是谁替你擦的屁股?囚褐岭也好,断丝山也罢,你以为都是谁暗中帮你善的后?哪怕是三十年前舞殷河那次,你以为又是谁在自身难保之时还请求碧落殿下保的你? “关予恒,你要知道,她这辈子也没对几个人请求过。” 他道:“若说这世上她最对得起的人是谁,除了你,我真真是想不到第二个人的。” 关涯月的表情,早已是变了又变。 从狐域白说出“囚褐岭”三个字时,他的额头就已爆出青筋,而当“断丝山”、“舞殷河”也出来之后,关涯月就露出了一种……大概是自己假设多年又被自己推翻多年的、始终排斥去相信的事情,突然之间被人以如此赤裸裸的叙述说了出来,然后心中所有思绪骤然炸开般的复杂感受。 一时之间,又惊,又怒,又恨,又哀,又无措。心乱如麻。 简直是一团糟了。 狐域白仍然搂着墨无归,却终于是松开了摁住她脑袋的手,可墨无归已经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了,她还是保持着埋首在狐域白胸膛的姿势,好半晌,才小声喊了一句:“白。” 狐域白应道:“嗯,我在。” 墨无归懵懵地睁大眼睛,茫然问道:“白,你告诉他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墨无归的声调,任谁都听得出来她是真的十分茫然,像是胸口堵着一口气,都往肚子里咽到一半了的时候,这口气猝不及防被人打了出来,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原本墨无归根本没想过把这些事当成什么恩施的,她几乎就是当做在赎罪,可是听狐域白这么一说,她突然就觉得自己特别卑鄙,特别无耻,就好像特意做出这些看似很伟大的事情来给别人看,来让关涯月对她心怀感激,来让所有人知道她墨无归是个多了不起的人。 可事实上呢? 事实上,她就是一个一直在逃避、优柔寡断、胆小如鼠的废物罢了! 墨无归拿开狐域白搂在她腰间的手,从他怀里退了出来。 手中空了,狐域白眉尖微蹙,道:“墨墨。” 墨无归低着头,揉了揉太阳穴,道:“白,你先……暂时不要同我讲话,好吗?” 话方出口,她自己就先震了一下,觉得说得很过分了,想开口解释什么,又无话可说,只能闭嘴。 狐域白默然好一会儿,方缓缓吐出一个字:“好。” 而关涯月,已经在原地僵了好久了。 最终打破这种诡异的氛围的,却是千冠。 千冠慢慢松开扣着袅音脖颈的手,袅音一下子跌在了地上,他却连看都没看一眼,只面向墨无归,目露异色地道:“原来在囚褐岭,救活最后一部分石蚕族的那位,是敛繁殿下?” 016.襟间花心上人7. - 赏花人 - 墨烦君 囚褐岭一事,在墨无归看来,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她。若不是她,关涯月也不会因为想报仇而迫切地想变强了,更不会因为想要得到石蚕族的宝药而大开杀戒,差点导致整个石蚕族的覆毁。 千冠这一问,让墨无归不得不重新打量他一番,不确定地道:“……你是石蚕族的人?” 千冠点了点头,猝不及防的,咚的一声,他忽然冲墨无归跪了下来。墨无归连忙往一旁让开,诧异道:“你这是干什么?” 千冠直视她道:“不论敛繁殿下是为了谁在善后,您始终都是救了我石蚕一脉的恩人,若非殿下出手,千冠怕也活不到如今。于情于理,这一拜都是应该的。”说着,又把方向重新对准了墨无归,深深拜了下去。 墨无归知道如果不让他拜这一下,他肯定今后都无法安心,于是这一次便没有再避让,只是轻声道:“千冠君,我受你这一拜却是心中有愧,因为若不是我,你族怕也是不会遭此飞来横祸的。” 千冠抬头,恳切道:“我知此事是怪不得殿下的。” 墨无归道:“不,我……” 关涯月忽然道:“为何怪不得她?” 千冠拜完之后慢慢起身,一边拍了拍衣衫下摆一边道:“予恒尊倒是说说看,这如何怪得了敛繁殿下?” 关涯月恨恨地道:“难道不是她杀了我那愚蠢的大哥吗?她若不那么做或者手下留情些,我又何至于为了变强做到这般程度?!” 千冠道:“那你可知芜音尊他……” “千冠君!”墨无归打断他道:“你还是不要插手我们的事好。” 千冠却道:“殿下,这不是插手不插手的问题。愚以为您身边那位公子说得对,有些事予恒尊总该知道的,瞒着他不是为他好,只是平添彼此的烦恼罢了。” 他正色道:“芜音尊一事除却碧落殿下以外,伏花也是有几族的族长一直知道的,都是芜音尊双亲的好友,一直对芜音尊的事守口如瓶。石蚕族长也是其中一位,也是我的父亲,我曾亲耳听过家父与芜音尊双亲的交谈,这才知道。” 墨无归叫道:“千冠君!” 千冠道:“我知殿下在担心什么,无非是担心芜音尊的名誉,但现下在场的人,我相信都是不会随意说出去的。”他说着余光瞥了一眼袅音,继续道:“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事情,说出来不好吗?” 关涯月看了眼还要阻拦的墨无归,对千冠道:“你说。我听着。” 墨无归咬了咬唇,道:“何必?” 狐域白忽然伸手,紧紧抓住了墨无归,她下意识就要挣开,狐域白轻轻叫了她一声:“墨墨。” 这一声却是带上恳求的语气了,墨无归心里一紧,想到之前对他说的话,又有点难受,没有再忍心挣脱他的手,他便盯着她黝黑的瞳孔,轻声道:“墨墨,听他说,好吗?” 墨无归沉默良久,自嘲般道:“我怎么觉得,我今日特别可笑?小心翼翼藏了多年的事情被人说出来,听着还如此简单,那我这些年都在藏些什么?” 她说可笑,便真的笑了两声,手指却抖了几下。 狐域白将墨无归的手握得更紧了,柔声道:“墨墨,这并不可笑。” 只要活着,就能遇见这样的事,这在别人嘴里或许简单的很,但是在自己身上永远都是刻骨铭心的。小心翼翼地藏起来,可能并不是因为它是什么不可说的事情,只不过是过不了心里头的槛,是觉得自己应该承受一切,是在用这样的方式来铭记某些事。 对于墨无归来说,她一直不肯告诉关涯月真相,被他憎恨也好,被整个蝶族憎恨也罢,都是在赎罪。无论她有什么非做不可的理由,归根到底,也是她做的。 狐域白忽然轻声道:“墨墨,你记不记得从前我送花给你时,你同我说过,喜欢那朵花就让它好好开着?” 墨无归一愣,道:“记得的。” 狐域白道:“墨墨,我现在告诉你,我之所以明白这个道理却还是一如既往地送花给你,是因为我觉得,心爱的花,就是要送给心爱的姑娘才有意义。” 他道:“你看,从前你不懂,但是我如今说了你便懂了,不是吗?这件事又何尝不是如此?有些事,总归要说个清楚。” 墨无归心里又是慌又是杂乱无章,道:“可是……” 可是,哪里有什么“可是”? 很多已经再明白不过的事情,真的要说出来才明了,才有它存在的意义。 于是千冠道:“予恒尊,你可知道玄蝶?” 关涯月道:“我自然知道。” 然后他就是一怔,道:“……玄蝶?你是说?” 千冠道:“不错。” 关涯月的脸白了白,咬咬牙,道:“不可能的。大哥他明明那么弱……” 千冠道:“是吗?你真的确定吗?你不知道当时蝶族狐族一战时,那样的战场是谁造成的?” 关涯月张了张口,却没能说出肯定的话。 雎良容其实,真的很强大。 每一次跟他比试,关涯月都知道他在让着自己;每一次跟其他妖物对上他们都能全身而退,关涯月也知道是因为雎良容在。但是,雎良容始终说这是因为家传宝术,于是关涯月便信了,直到最后收敛他的尸首时,族长化出他的原形,却阻止任何人去看,关涯月才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 但是,不管关涯月做过多少假设,“玄蝶”这个猜测,他却不曾假设过,或者说,他根本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即使这其实是最有可能的猜测。他克制自己不去回想战场上那般残忍的景象。 那种敌我不分的可怕强大。 可这样强的雎良容,最终还是死掉了,死在了墨无归的手上,关涯月无论怎样,哪怕此刻被说穿了“玄蝶”的事实,他也还是无法接受。 无论怎样,独独不能是她! 关涯月重复了一遍:“不可能。” 千冠眉毛一挑,道:“怎么不可能?” 关涯月的眼眶野兽般发红,他站起身,却是用力地喊道:“来!千冠,我们来解决我们之间的事!你说此阵不死不休,可对?” 千冠道:“不错。” 关涯月眼中似有冷电划过,他道:“那好。来!” 像是把所有力气都灌进魂魄里了,关涯月冲出去的身体凌厉至极,果然是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千冠没有再用袅音挡在身前,之前这样或许行得通,但现在的关涯月,不会再有顾忌,只会遇尊杀尊,遇神杀神! 将满腔沸腾的情绪通通发泄出来! 骤然间,空间震荡不止。 017.襟间花心上人8. - 赏花人 - 墨烦君 整个空间所有的事物皆非真实,因此被震碎的时候连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只能看见一片荒凉的景观变得扭曲、破碎。 阵法在被破坏! 千冠的脸色骤变,不光是他,所有人都觉得十分难以置信,因为发生阵法被破坏的事,就意味着有人到达了阵眼,正在破坏此阵。 千冠作为阵主,此时一定是在阵眼中,他定然是小心小心再小心的,设阵处定然极为隐秘偏僻,可是,有谁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到那个地方? 在这个阵彻底崩塌的那一瞬间,不知是不是墨无归看错了,之前对待袅音一直冷漠无比的千冠,却好像下意识的就抓住了袅音的手,注视着她的眼里满是担心与惊慌。 墨无归瞳孔收缩,还未及细想,一只手忽然一下子嵌进了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相交,她抬眼望去,狐域白那张俊美无双的脸近在咫尺。 紧接着,眼前就是一阵天旋地转。 待这阵天旋地转过去,墨无归眼花缭乱的好容易定下神,视线稳定下来,看到的便又是她入阵之前待的那个暗无天日的空间了,芜音剑幽幽地散发着诡艳的红光,关涯月就站在它面前,伸着一只手,尚有些晃神。 墨无归在阵中受了重伤,此时魂魄不稳,头痛欲裂,脉息翻涌激荡,激起的一口血被她生生压了下去。她下意识握紧左手,却没能感受到那只宽大干燥的手掌,反而是毛茸茸的一团,不由心里一动,低头看去,一只五尾狐伏在她怀中,肉肉的爪子还被她握在手心。 她嘴唇微动,无声地吐出一个字:“白?” 小狐狸眨了眨眼,墨绿竖瞳流淌着忧色。墨无归胸口的一块大石落下,揉了揉疼痛的太阳穴,松了口气,庆幸狐域白并没有因为回到现实就变回一只普通的小狐狸,指尖轻柔地拂过襟间的小红花,她忍不住扬了下唇角。 关涯月猛然回头看向墨无归,她瞬间收起表情,道:“……予恒尊?” 关涯月的一张俊脸惨不忍睹,突然忘了该怎么控制脸部肌肉般,嘴角微微抽搐,各种情绪在脸上复杂交替,好不精彩。 最终他沉着脸,一语未发,大步流星走了出去,衣摆飞起一阵风。墨无归抱着小狐狸连忙跟紧他。 布下一个阵法所耗费的脉息庞大,即便此阵法现下已被破坏,一时半会脉息也不会完全平复,关涯月与墨无归两人四处探寻,不消片刻便确定了具体位置。 墨无归心里微叹,这千冠竟将幻灭阵运行所引发的脉息波动隐藏在予恒宫护宫阵法下,妙则妙矣,但只要有谁细探一番,顷刻便可发觉。 墨无归随口问道:“宇恒尊,你这宫里平日检查护宫阵法的宫人是哪位?” 关涯月黑着脸,不答话,只是脚下走得更快了。 墨无归一见他这模样便恍然了,那位宫人定然是千冠无疑,想来关涯月大概很是器重这位千冠的,可惜恩恩怨怨难以预料,他们二人终是得做个了断的。当下墨无归觉得这个问题微有些尴尬,于是默默地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随着关涯月拐进了一片竹林。 甫一进去,她便是一阵怔忡。 这片竹林郁郁葱葱,棵棵翠竹高挑挺拔,竹叶掩映间,一座亭子檐飞六角,中有白玉石桌,上面的棋盘已积了厚厚一层灰尘,想是已有很长时间无人问津了。亭子旁边,靠着一株雪落一株悯夜,四时花开,蓝花白花不胜繁美。 墨无归忽然想起,她方才进来时,竹林入口是立了一块石碑的,上书五个大字: 千般浮华褪。 那字迹,遒劲如游蛟,笔骨端秀,笔尾略飘,暗有几分倜傥之意。 那是雎良容的字迹。 而这个地方,是以往他们三人小聚时常来的地方。墨无归之所以第一时间没有认出来这里,是因为这个地方原本并不是位于予恒宫的,而是在伏花的一处偏隅,当初因为几乎无人来此,他们便将此处默默划做了自己的地盘。只是没想到,关涯月竟在立宫时,直接将此处整个搬了过来。 墨无归自言自语般道:“辛苦了……” 关涯月的背影不着痕迹地顿了一顿,紧接着脚下更快。 前方的脉息波动愈发强烈,转过那个亭子和竹林,便现出一片空旷场所,地面以朱砂画着的诡谲阵法被人抹得乱七八糟,周围很有讲究地祭着数块灵石,在枝叶的阴影下,能看见它们正发着幽幽的磷光,而这磷光下一刻便被打碎,一个人将另一个人狠狠惯在了阵法中心,灵石块块碎裂。 千冠掐住地上那人的脖颈,大怒道:“混账!” 那人面容清秀,英气勃勃,墨无归总觉得有些眼熟,定睛一看:不是那位蒲梧还能是谁?! 蒲梧断断续续道:“你真是……有病……连……袅音都……” 一个面容憔悴的姑娘正人事不省地躺在地上,正是袅音。想来这三人应是旧识了,蒲梧担心千冠会对袅音怎么样,追着她到予恒宫,好容易才寻到此处,见千冠与袅音定在这个奇怪的阵法中,以为他要对她不利,才将此阵破坏。 千冠道:“闭嘴!”执剑就要刺下去,关涯月闪身抢到二人跟前,一掌向千冠拍去,掌风凌厉,脉息翻腾,他不得不放开蒲梧来应对关涯月,墨无归趁机将蒲梧拖了出来,让他靠着一棵青竹,昏迷的袅音就在他身边。 墨无归仔细将袅音检查一番,发现她只是意识受到了冲击,想是在阵中幻境见到了难以接受的东西,因此一时半会还未缓过来,于是道:“并无大碍。休息休息就会醒了。” 蒲梧咳了好一会儿,方颔首道:“多谢这位姑娘。” 墨无归问道:“蒲梧君怎会在此?” 蒲梧愣了一下,似是不大理解她为何知晓他的名讳,定定看了她半晌,恍然道:“哦,你是那天那位……”顿了顿,他摸了摸鼻子,道:“我么,当然是救我娘子来了。”说着,伸手拨了拨袅音颊边的乱发,脸上露出既爱怜又无奈的神色。 墨无归看了看缠斗在一起的关涯月与千冠,道:“我方到此处时在予恒尊公殿门前瞧见一个人影,可是蒲梧君?” 蒲梧道:“不错,是我。” 墨无归道:“在寻袅音君?” 蒲梧道:“不错。” 先前在阵中时听千冠说过,袅音是他的“一个仇家罢了”,但见阵毁时他那般紧张她的模样,又不像,墨无归有点莫名其妙,却是猜不出个中缘由了。 她道:“蒲梧君,我知我不该多问,但……为何千冠君称袅音君是‘仇家’?” 蒲梧眼神暗了暗,叹一口气,道:“是非恩怨,不好说,不好说。” 一句话将将落下,千冠已被关涯月反剪双手,牢牢制在地上,饶是如此,他还是勉强向这边侧过头来,咬牙道:“有什么不好说?叛徒罢了!” 018.襟间花心上人9. - 赏花人 - 墨烦君 千冠“叛徒”二字一出,蒲梧顿时怒了,瞪眼道:“你休要胡说八道!袅音她不是那样的人!” 千冠冷声道:“她不是那样的人?她不是那样的人她会把这位予恒尊带到族冢里去?让他拿到囚褐草?” 蒲梧脸都憋红了,又不知该如何辩解,只能大声重复道:“她不是那样的人!我信她!” 即使明明没有任何倚仗,蒲梧用的还是无比强硬的语气,话语掷地有声,说不出的笃定,居然叫千冠有那么一瞬间的动摇,他硬邦邦地丢下一句:“随你。”闭嘴不肯再说话了。 墨无归清清楚楚的看见,千冠的眼中闪过浓重的恨意与不甘,不知是对袅音的还是对蒲梧的,抑或是,对他自己的。 他不肯说话,关涯月却露出了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看了一眼袅音,道:“是她么……”这声音压得极低,被另两人直接忽视了,墨无归却听了个清楚,忍不住打量了他一番。 蒲梧撑起身子,伸手打横抱起袅音,对墨无归招呼了一声,抬步就准备离开,却被关涯月叫住:“你站住。” 他于是便停下,装傻充愣道:“予恒尊还有何事?” 关涯月道:“你可以走,但你抱着的那位得留下来。” 墨无归闻言屏息。蒲梧道:“为何?” 关涯月冷笑:“到本座宫里搅了一番就想一走了之,你未免想得太天真了。” 蒲梧道:“我若偏要带她离开呢?” 关涯月道:“你大可试试。” 于是蒲梧便试试了。他警惕地往外走了几十步路,什么也没发生,带着惊疑不定继续往前,又走了几步,便走不动了。 蒲梧悲愤道:“……有禁制!” 墨无归没忍住,噗嗤就笑出了声,立时觉得很不厚道,连忙收敛。然而蒲梧已经听到了,不由悻悻然地瞅她一眼。 墨无归瞧他这模样有点同情,虽然袅音确实理亏,但她还是有点看不下去了,于是摸了摸肩膀上的小狐狸狐域白,往前踏了一步,道:“予……” 突如其来的晕眩打断了墨无归的话,如同一柄闷锤突然击在她后脑,她毫无防备,膝盖一软,往前栽倒,扑通跪了下去,双手撑地,一口憋了很久的血终于喷了出来。 狐域白自她肩上跳了下来,满眼焦急,知道是因为在阵中受的伤,可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蹭着她的手担心地望着她。 墨无归缓过神来,忙擦擦嘴角血迹,对要有动作的关涯月与蒲梧道:“无妨。我没事。瘀血而已,吐出来就好了,不必在意。” 见墨无归若无其事地爬了起来,还貌似安抚性地拍了拍那只小狐狸的屁股,二人一时便不疑有他。关涯月似是想到了什么,道:“那狐狸……”又不知该怎么说下去,灰着脸道:“算了,爱如何便如何。与本座无关。” 看他一副别别扭扭的样子,墨无归有心想笑,却笑不出来,只觉头颅仿佛要炸开,冷汗浸透背部衣衫。 几个人原地待了没一会儿,便有数名宫人来此,皆着白色短打,看起来很是干练。几名宫人接手了千冠,又几名去安排蒲梧与袅音,不必多言,一丝不苟,井井有条。墨无归眼睛一抬,一名白衫宫人立在她眼前,不卑不亢地示礼道:“敛繁殿下,尊上请您先在予恒宫小作休憩,明日再商议要事。请随我来。” 多少年没被人叫过殿下,近来却总被这样称呼,墨无归叹了口气,她看一眼负手离去的关涯月,强压下不适,勉强对宫人笑了一下,道:“替我多谢你家尊上。” 宫人道:“是。” 宫人将墨无归引到一间偏殿,殿内十分宽敞,日常所需一应俱全,又道若有何事大可招呼一声,墨无归点头应下,打发宫人下去,她便立刻反栓上殿门,在雕花软榻上盘膝而坐,调理脉息。 约莫过了一炷香功夫,墨无归方觉得好受了些,睁开眼睛,就正正对上一双关切的墨绿竖瞳。 墨无归摸摸毛茸茸的小脑袋,温声道:“无事,不必担心什么。” 狐域白责怪地看了她一眼,然而他眼下是这么个形态,这一眼看来便十分惹人爱怜,讨喜得紧,墨无归伸手抱过他,尽情揉圆捏扁了一阵,方含笑道:“白,你干脆就保持这个样子如何?” 这当然只是随口说说,若是真的保持这个模样,纵使墨无归真的乐意,狐域白也会无法忍受的。 闹了一会儿,墨无归道:“你何时才能变回来呢?” 狐域白伸伸爪子,墨无归立刻便懂了,这是要等到有足够脉息的时候,当下叹息一声,道:“你从前对我说你练的术法会让你的尾巴数量变少,但是力量更强,可如今看起来怎的越变越弱呢?” 狐域白的气息似乎滞了滞,立刻双爪捧住她的一只手,坚定地望着她,墨无归被逗笑了,莞尔道:“好了,好了。知道你不会骗我。”思索片刻,道:“陪我去寻一下蒲梧君与袅音君如何?” 狐域白迟疑地看她一眼,墨无归立刻道:“我真的没事了。”于是狐狸尾巴与脑袋都晃了晃,似在表达无奈,最终还是跳上了她的肩膀,同她一道出门去了。 墨无归随手拉住一名宫人询问,原本以为可能还要多问几个人——也不一定会告诉她,但没想到,这个她随手拉住的宫人立马便回答了她的问题,并且还贴心地给她引了路。 这可真真是万万没想到了,直到站在了一间屋子前,墨无归还有点没反应过来,而那名引她来的宫人已在跟守门的宫人交谈了,低声说了几句什么,那宫人便冲她示礼道:“殿下请进吧。” 墨无归云里雾里道:“不是。那个,你,你就这么放我进去了,你家尊上不会惩罚你吧?” 宫人一本正经地答道:“我家尊上说了,就是敞开门让这里头的人走,谅他们也走不出去,就是多来几个人救他们也会被他们弱巴巴地给拖下去,所以放个人进去也没什么大不了。”末了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请墨无归进去。 墨无归哭笑不得,心知这是关涯月给她走后门来的,恳切道:“劳烦替我多谢你家尊上了。” 宫人想是也对自家尊上的别扭性子颇有了解,眉开眼笑地应了一声,于是墨无归便推门进去了。 进屋一看,这里倒也还舒适,摆设虽简单却也什么都不少,算是没亏待了他们。一个男声由远及近,道:“我道还有谁会来呢,原来是姑娘啊。” 这声音不见半分憋屈,倒是含了笑意,不是蒲梧还能有谁? 墨无归道:“过来看看。袅音君醒了没有?” 蒲梧道:“刚醒呢。” 转到床前,便见袅音迷迷瞪瞪坐在那里,还有些晃神的样子,抬头望见墨无归,怔了怔,道:“啊,你是……” 墨无归道:“鄙姓墨。” 袅音低声道:“我知道,是敛繁殿下。之前在阵中时阿千……千冠君说了的。” 019.襟间花心上人10. - 赏花人 - 墨烦君 袅音是知道,然而蒲梧却吃了一惊,道:“敛繁……敛繁殿下?!” 看看他惊疑不定的表情,再想想那些坊中流言,墨无归心中雪亮,暗里发苦,脸上还是平平静静的,道:“是我。” 蒲梧有些尴尬的样子。袅音语带警告意味:“蒲梧,你想什么呢?” 蒲梧立刻正色,道:“没有!”他摸摸鼻子看墨无归一眼,岔开话题道:“那个,不知敛繁殿下来此处作甚?” 墨无归淡定地顺着台阶下,道:“来看看袅音君。” 她道:“我观予恒尊的样子,不像是要将袅音君如何,倒像是……袅音君,我知有所不妥,但还是要多嘴问一句:你同予恒尊是有何渊源么?” 关涯月当时虽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但若是真的想对袅音不利,断然不会随意将她安排在这里,更不会允许蒲梧留在她身边。墨无归还算了解关涯月,看关涯月这个样子,倒像是……有些对袅音过意不去,暂且随便找个借口留住她,留待之后再做定论。 原本探听他人私事是很失礼的行为,但墨无归语气恳切,一派诚心实意,并不让人觉得反感。袅音道:“敛繁殿下对予恒尊素来上心,这我看得出来。既然殿下问了,无论如何,我自不会有所隐瞒。” 墨无归道:“多谢。” 袅音倾身下榻,蒲梧扶住她,却被她推开,墨无归见状便要上手去扶,正托住袅音的手臂,冷不丁她突然就冲墨无归跪了下来。 墨无归心中略惊了一下,心道怎么一个个都要跪我?!千冠是,袅音也是。连忙要扶袅音起来,口里道:“袅音君这是何故?!快些起来,吾辈受不得!” 这一惊之下却是脱口而出了旧时自称,墨无归心神略微飘了一飘,袅音对着她便又是一拜,受了这一拜后,墨无归定下心神来,将她扶起,无奈道:“何必。” 袅音道:“多谢敛繁殿下。” 蒲梧在旁边也是吓了一跳,这时殷殷扶过袅音,道:“你突然干什么?怎么了吗?多谢什么?” 袅音不答。蒲梧不知道,墨无归却是懂了,稍一思索,便已捋个大概。 囚褐岭之所以叫囚褐岭,皆是因了岭上的囚褐草。囚褐岭乃石蚕族聚居之地,石蚕族有个习俗:每位族人逝去,都会被葬在同一片特定土地上。石蚕死时会化作寸许长的本身,渐渐消融成土地养料,但因为体内修为并不消减,于是日积月累,那片特定之地周围的植物皆受此影响,具有奇特效用,最出名的,便是这囚褐草。 囚褐草,顾名思义,囚的“褐”便是指通体呈褐色的石蚕,但它却不是其它植物异变而成,而是石蚕族人死后的妖核在地下渐渐连在一处,长出的一株妖核草。石蚕族视此为族人生前的所有罪孽,认为这草是在将所有罪孽囚在一处度化,警醒后人不可有妄念,因而无论是本族异族,皆不可妄动此草——即便它能够使人修为大进。 无数妖核滋养出的一株奇草,蕴着多少修为,自是不应为外人道也,可既然确有此事,便不可能瞒得住;瞒不住,那便只好藏住了。石蚕族的迷阵是六境一绝,除本族人以族令为信物,任何人也无法破开迷阵,防御滴水不漏,教心怀不轨的贼人束手无策。 但,千防万防,家贼难防。想必袅音便是石蚕族人,不知为何得了族令,阴差阳错之下,将关涯月带了进去。而囚褐草理论上是能使人修为大进,但毕竟不曾有人真的吸收过,不知道有什么副作用,关涯月就做了一回先例,亲身将这副作用试了出来。 结果就是,关涯月狂性大发,险些将整个囚褐岭屠个一干二净。 当初墨无归赶到时,基本上是来不及了,她寻遍整个囚褐岭,也只寻到了数十名奄奄一息的石蚕族人,她以自身神血为引,将本源脉息渡了过去,修为大损,这才勉强救活他们。而关涯月那个时候已经神志不清了,便被她偷偷摸摸送回了千草族。 石蚕族并非什么大家族,但一夜之间气数便已尽,还是引起了轩然大波,她又是废了好大一番力气方才压下此事,忙得焦头烂额。石蚕族念她恩情,不曾对她所作所为有所翻覆,但心中大恨也不曾平息半分,默默休养生息,蛰伏起来。 这千冠约莫就是来寻关涯月仇的,他对关涯月恨入骨髓,对引狼入室的袅音自当是怨恨的,但不知二人从前有何因何故,千冠看上去却有些在意袅音的,想来从前应当关系匪浅。 墨无归对此虽好奇,却也不会多问,只是问过袅音为何会将关涯月带入石蚕族墓,想知道个明白。 袅音现下身体已然无碍,只是脸色略显苍白,蒲梧硬是将她按在榻上重新坐好,她口里不甚耐烦,面上却无真的嫌弃之意,安定下来,便向墨无归道:“此事说来……” 她声音低低的带着万千情绪,睫毛半垂,一字一句无比清晰。 此事说来,并不如何复杂,究其根源,却要从袅音幼时说起。袅音自记事起便是个孤儿,由于伏花经常混战,这在妖族并不稀奇,多的是不知父母亲人为何物的流浪妖物,直到她长到八岁,被石蚕族长收养,才结束了流浪漂泊的生活。 族长家也有个小孩,就是千冠了,他们二人一起长大,亲密得很,族长是养她到后来便是当作童养媳来养的,若不是后来的事情无法挽回,想必他们如今都已成亲了。 因为幼时流浪在外,袅音吃了很多不为人知的苦,因此怜悯之心很重,遇见什么景况不好的人便不忍心,能帮则帮,这自是好的,但日子久了,族中难免有些人心生不耐,觉得她真是多管闲事,要教训她一番。 她就是这个时候遇到的关涯月。彼时雎良容尸骨未寒,他一腔血气憋得无处发泄,又急于求成,竟生生将自己逼得走火入魔,满身伤痕。跌跌撞撞碰见一群人趁千冠不在将袅音堵住,急火攻心,当即发作,吓得那些人落荒而逃,也幸亏关涯月神志不清下准头不大行,否则他们一个个必然性命难保。 这一下发作过后,关涯月扑通一声,倒头栽在了地上,只剩下袅音一个小姑娘站在原地,满眼不知所措,手足无措。 茫然了好半天,袅音才努力提起了一口气,生拉硬拽的,鬼鬼祟祟的,硬是将关涯月拖回了自己屋里,藏在了床底下。 020.襟间花心上人11. - 赏花人 - 墨烦君 袅音平日里哪怕是个陌生人也是能帮则帮,更何况关涯月帮了她,小姑娘是个较真的人,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见他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心中大是不忍,想方设法要救治他,只可惜都没什么用,关涯月依然神智昏迷。 急得狠了,某日她竟大着胆子从族长那里偷来了族令,偷偷摸摸进族墓去偷了几株具有安神滋补效用的药草。这药草在墓地滋养多年,安神滋补得过了头,居然能够将关涯月动荡的魂魄稳定下来,甚至让他心里走的那把火也小了不少。 大喜之下,袅音又去偷了一次,然而这一次,她刚采完药草,回头一看,就看见了眼里透着血色的关涯月。 关涯月像是压抑着什么,道:“囚褐岭,石蚕族墓?” 袅音吓得手里药草抖了一地,若是被族人知道她放了外人进来,下场不能想象,她浑身一个激灵,道:“你,你赶快出去!这里外人不能进的!” 听到她的喊叫,关涯月眼里似乎闪过一丝茫然,但下一刻,这一丝茫然就被翻涌的戾气所替代,红得可怕。他步步逼近,语气是一种即将失控的森冷。 关涯月道:“让开。” 袅音心知不妙,张开双臂挡住关涯月的视线,焦急万分地道:“不行!不可以!你,你快点出去!你不能过来!别过来!” 可是,处于失控边缘的关涯月哪里听得进她的话,一掌掀去,直将她掀开数丈远,于是她用身体遮住的东西一下子暴露在关涯月面前。 那是一株格外大而饱满的草,通体呈绿褐色,脉络间仿佛有莹然的气息流过,浮动异香。 那是囚褐草。 袅音挣扎着起来,看见了此时的关涯月,他的眼睛已经彻底染上血红,瞳孔中只剩下一抹绿褐色,紧接着,面上浮起一层诡异的兴奋,速度飞快地伸手探向了囚褐草。 在袅音的惊叫声中,囚褐草于关涯月的掌中粉碎,化作几缕浓郁的气流钻进了他的身体。 然后,一切就都失控了。 石蚕族天生不善战斗,而关涯月虽是一株狗尾草,却是在一片战场的戾气中养出来的,习的是与人搏命的招数,再加上吸进石蚕族无数妖核的精华,妖力暴涨,脉息几乎化成实质,因此,这几乎可算得上一场屠杀。 袅音呼声凄厉,却什么也做不了。 直到她看见千冠抱着族长的尸体,目眦欲裂的,盯着关涯月的剑挟着狰狞的剑风落了下来。 那一刻几乎是不假思索,袅音就冲到了千冠的面前,想替他挡下这一击,可惜她不知是高估了自己还是低估了关涯月,居然以为她这种小妖可以挡住关涯月的一击,于是像是在嘲讽她的举动一般,她与千冠,两个人,皆被关涯月的剑穿体而过。 四目相对中,袅音哭着道:“阿千对不起!都是我的错,都怪我……” 几乎是一瞬间,千冠就猜出了事情的缘由,眼光变得失望透顶也绝望透顶,张了张嘴,便涌出了大量鲜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再次醒来的时候,面前出现的是蒲梧,她以寸长的石蚕原形卧在他的掌心。蒲梧是她帮过的诸多妖物中的一个,也是在发生了这种事后唯一还肯陪着她的人。墨无归救活的数十名族人当中,活着是活着,但尽皆损去一身修为,透出几分苟且之态。她主动请罪,却意料之外的,不是什么可怕的刑罚,只是逐出家族,再不得回来。 但当她被赶走,看见了懵懵转醒的千冠,懵懵地看着一片狼藉,连分给她一眼也不肯时,她还是想到了去死。 这个念头一日比一日高涨,但是她得赎罪啊,这一切都怪她!若不是她的话,那么疼爱她的族长也不会…… 千冠花了近一百五十年修成大妖,她就在她身边守了一百五十年,无论他遇到什么事情,她都第一个冲过去,替他试探、挡伤、挡灾。可是,这么大的疙瘩,千冠又怎么可能这么轻易释怀? 她看着他隐瞒族系投到千草族,成了关涯月手下的一名宫人,一点一点慢慢往上爬,爬了五十年,爬到如今这个位置,利用关涯月的信任,要给他致命一击。 虽然后来关涯月尽力补偿过石蚕族,或是奇珍,或是异宝,或是极品宝器,但都已经晚了,千冠的恨意不可能消磨半点。毕竟,他的父亲家人就死在他的面前。 袅音道:“谁都不知道,那个时候他抱着族长阿叔的尸身那么绝望,可是在他看着我的时候,那份绝望却更汹涌。” 一时间,房里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过了好半天,墨无归才道:“对不起。” 袅音勉强笑了一下,道:“殿下何必说对不起?若不是殿下自损己身,如今石蚕族怕都不复存在了。” 墨无归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如今已经过去有二百年了,说什么都无用了,又何必多言? 她手里抚了抚小狐狸白的毛发,努力让自己的心神平静下来,刚想换个话题,门就被猛地推开了。 身着白色短打的宫人气喘吁吁,难掩焦急地道:“几位!敛繁殿下!劳驾随卑下去一趟刑殿。我家尊上出事了!” 准确的说,是关涯月在刑殿审着千冠出事了。 简而言之,大概是关涯月把千冠缚在刑殿审了几句后,一番沉思,觉得没什么好处理的,就打算放了他,谁知刚解开千冠身上的缚灵索,他就忽然暴起,一把扑住了关涯月。 这一扑简直令人胆战心惊——千冠仿佛是在火中烧过,又好似在冰里冻了许多年,整个人发着一种极寒的鲜红气息,如同什么猛兽在蓄着威势,就要爆发。 他要自爆! 千冠虽不是尊者,但好歹也是一位大妖,妖核内压缩到极致的脉息一旦爆开,关涯月不死也会成为一个废人。现下关涯月使尽力气压着千冠已是极限,实在是不知能撑到什么时候,宫人这才来寻墨无归,死马当活马医,祈盼她能有什么办法。 可惜,墨无归活了三百多年,从没听过哪位修者自爆是可以中断的,面上尚算镇定,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可更加心急如焚的,却是袅音。 几个人冲到刑殿时,正听到关涯月问了一句:“你——何必如此极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是吗?!”那声音里有几分气急败坏,却不是替自己觉得愤怒,更像是为千冠,为他的这种玉石俱焚而感到愤怒。 墨无归心道,他这是不愿意千冠就这么死去。 自爆已经开始了,谁也无法阻止,袅音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惨叫,她声嘶力竭地喊道:“阿千——!” 千冠听到了这个声音,非常、非常轻地看了袅音一眼,尽管轻到令人心痛,却包含着太多太多无法言明的情绪,目光里浅浅浮着一层柔和异常的温度,明明清浅,却好似能融化冰川。 紧接着,肉体由骨髓到皮肉的爆裂声席卷了一切感官。 蒲梧拼命拉住撕心裂肺的袅音,而墨无归则卷进了那片血雨四溅的中心。 她不可能就这样看着关涯月受创。 但是这一次,在这片倾塌的宫殿里,在疯狂砸下来的石块中,她安然无恙。 有一个人护在她的上方,将所有落石悉数挡下,无奈地对她道:“墨墨。” 021.襟间花心上人12. - 赏花人 - 墨烦君 墨无归长到这么大,不知跌跌撞撞摔过多少次,但却只有一个人肯一直护着她、抱住她、替她挡下所有不好的东西。 她惊愕地睁大眼睛,一张青年面容就在她上方。 这张面容白皙,并且昳丽至极,嵌着一对极黑极清明的挑花眼,鼻梁秀挺,薄唇透出浅浅的红色,轮廓则如琢如磨,细细雕来的眉目间沉着几分无端端的妩媚,直教人眼前一派绝然风华。 看着这张熟悉的容颜,墨无归喉头微涩,声音竟有些发颤,她小声道:“……白?” 听她唤他,这人眼里便含了笑意,嘴角牵起,道:“嗯。是我。” 狐域白双臂撑在墨无归脑袋两侧,头顶是压下来撑起一小片空间的建筑残片,背上还零零碎碎落着不少碎块,他却一派悠悠闲闲的模样,微眯着眼睛把脸凑近了些,近到呼吸彼此牵连,才嗓音柔和地唤道:“墨墨。” 墨无归心脏狂跳,勉强保持声音平稳,也回了一句:“嗯。是我。” 狐域白的一丝笑声自唇齿间漏出,又低又悱恻,面上一本正经地对她道:“嗯——不错,是你。那么,不好好看一看我么?” 墨无归下意识的就看了他一遍,这一看之下,那点勉强的平稳声调也变了,似是惊得魂飞魄散,几乎是求救一般地道:“你……你……你衣服……你怎么……” 即便身处黑暗之中,也还是看得很清楚啊!!! 狐域白忍俊不禁:“嗯,我衣服。我怎么了?” 墨无归的手抖抖抖,忽然大声道:“涯月!涯月呢?!他在哪?!” 狐域白似乎一下子索然无味了,哼道:“他能有什么事?” 墨无归像是彻底乱了,语无伦次地道:“我,我去找他,我看看他怎么样了……”说着就要推开狐域白爬起来,可她手一触到一片赤裸的胸膛,就唰的收了回来,张着嘴巴无声地惨叫了一下。 好长时间过去,墨无归才稍微冷静了一点,涨红着脸问道:“你,你背上疼不疼?” 狐域白立刻从善如流:“疼。可疼了。你说你怎么补偿我?” 墨无归根本不敢看他,侧着脸道:“补偿,嗯,补偿么……”乱七八糟还未想到,忽觉脸颊上贴了个什么东西,清浅如羽的气息擦着她的皮肤,眼珠子一转,便看见狐域白轻轻吻在她的脸上,眉眼弯起。 这下子墨无归终于没能憋住,惨叫了一声:“啊!!!”登时手忙脚乱地滚出了狐域白的怀抱,可惜空间狭小,即便是滚了出来也是靠得极近,墨无归惊魂未定,深深几个吐纳,才勉勉强强稳住,却仍是侧着脸不敢乱瞟。 狐域白未着寸缕,却淡定得很,翻了个身坐下,银白的发丝铺了满地,支着下巴一瞬不瞬地盯着墨无归,嘴角翘起,他身后拖着条蓬松松的尾巴,雪白的狐耳弹了两下。 墨无归坐立难安,忽然脱了外衫,一把糊在了狐域白脸上,虽然结结巴巴却仍旧在故作镇定,道:“你,你把,把这个穿上。” 听她声音隐隐都快崩溃了,狐域白笑了几声,终于放过她,窸窸窣窣地把那件质地粗糙的黑衣穿了,道:“好了。” 墨无归这才看了过去,见他眉目藏笑,松松垮垮地罩着那件黑衣,露出一大片肌理分明的白皙胸膛和双腿,眉梢一抽,几乎是不忍直视地替他把衣服理好了,整张脸像在开水里过了一遍。 不待狐域白开口,墨无归语速飞快地道:“我们快点想办法出去吧,外面估计都乱了,予恒尊还不知有恙无恙。”冷静下来之后她便立刻换了称呼,狐域白似乎比较喜欢她这么叫关涯月,或者不叫是最好,神色自若地道:“不用找他,他死不了。” 听他语气笃定,墨无归道:“怎么了?” 狐域白忧伤地道:“唉,我这过的是什么日子,带着自家孩子就算了,还得看着别人家的孩子,还没有工钱拿。墨墨,你说,你这算不算压榨劳工?” 墨无归给他说得愧疚不已,正要道歉,忽然心念电转,脱口而出:“你是不是把千冠自爆的脉息全都吸收了?” 狐域白挑了下眉,换了只手去支下巴,赞道:“不错,终于缓过来了?” 狐域白提起关涯月时的语气笃定,料定他不会有事,而在千冠自爆时只有她扑了过去,狐域白在她肩头,她什么都没做,那就只能是狐域白做了什么了;而他又忽然化了人形,那便是有了足够的脉息。除了是因为吸收了千冠自爆的脉息,她实在想不到别的缘由。 墨无归突地一把抓住狐域白的手腕,倒是让他小小一惊,随即就发现墨无归是在探他身体里的脉息走势。沉默半晌,她收回手来,道:“……你这个,最多怕是只能支撑十天。” 狐域白点头道:“是啊,真可惜,还想与我家墨墨多温存温存呢。” 听他话说得毫无遮拦,墨无归脸上原本消下去的一点红色瞬间又回来了,她往后缩了缩,若无其事地道:“我们还是先出去吧。出去再说。” 狐域白又逗了她两句,这才开始想办法从这片废墟里出去,可惜墨无归脉息低弱,狐域白的脉息能支撑着这个形态就不错了,废了半天力气一点用都没有。正当墨无归扒洞狐域白不情不愿时,耳边一声闷响,狐域白眼疾手快一把拽过墨无归,那原本她扒出来的一个小小洞口被人轰的贯穿了,待灰尘散去,一个面色阴沉难看至极的青年出现在两人面前。 墨无归一看,讶然道:“予恒尊?” 可不是关涯月么?然而他这样子可与之前大大不同了,一身深色袍衫破损不堪,俊挺的面容带着擦伤,是满面风尘的模样。 他看了墨无归一眼,又看了看她身边的狐域白,没什么感情地扯了扯嘴角,道:“出去了。”说罢转身离开了洞口处,背影居然有些佝偻。 自洞口透来明亮的光线,墨无归与狐域白对视一眼,一齐走出了这片刑殿废墟。 外面早已有大批宫人前来善后,随眼一扫,个个手脚麻利干脆,不见分毫拖泥带水,而这一幅利落的光景中,却有一处与此画面格格不入。 袅音跪在这片废墟前,面无表情,脸上还残留着风干的泪痕,蒲梧则在她身边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应该是已经忍了很久了,蒲梧终于开口,嗓音微哑地对她道:“阿音,起来好吗?”她不回答,他便小心翼翼地、试探一般地扶住她的双肩,将她扶了起来。 那场面,无比安静,无比安详,甚至,到了让人窒息的地步。 022.从别后1. - 赏花人 - 墨烦君 【那是一个男子微磁的嗓音,应是硬朗的,然而唱起歌来却透着一种说不清的情愫,歌声柔软,婉婉转转,似愁肠百结。 他唱:“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红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一棵榕树下,蒲梧冲墨无归与狐域白作了作揖,道:“二位就送到这里吧。日后再会。” 墨无归望了望默不作声的袅音,道:“你们,此去当如何?” 蒲梧亦是望了袅音一眼,轻声道:“随意吧。四处云游,遇难则帮,优哉游哉,也是好的。” 袅音忽然出声道:“成亲。” 在场的几人都凝了一下,然后,蒲梧不可置信地失声道:“成亲?成什么亲?你吗?你要同谁成亲?你,你怎么……” 他忽然噤声,似乎是一股无力猝然袭上心头,夺去了他所有的精气神。墨无归诧异地睁大双眼,百般不解。 千冠死了,并且尸骨无存,袅音受到了极大打击,几个人都明白,可她突然说成亲什么的,墨无归却是不大懂,看了狐域白一眼,发现他轻笑了一声。 然后她就听袅音道:“同一棵蒲树成亲。” 蒲梧呆了一呆,那份不可置信更厉害了,伴随而来,还有无法掩饰的狂喜,喜得他一下子抱起了袅音,道:“真的吗?!我不是在做梦吧?!阿音,你……你!太好了!太好了!”太过欢喜,他反而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了,只知道不停地说着“太好了太好了”,满脸的晕红不知是羞赧还是激动。 袅音猝不及防被抱了起来,惊吓地搂住蒲梧的脖子,一低头,发现他的眼眶通红,居然湿润了,齿间的那声责怪不由自主咽了下去,弯了下眼睛,道:“嗯。真的。” 墨无归还没反应过来,懵然睁着眼睛,眨了两下,心底的理所当然才翻了上来。 袅音长长吐了口气,低声道:“好好过吧。” 袅音的脸上露出了明显的疲惫。于她而言,这么多年的得得失失,背负那些东西真的已经足够累了,想要好好休息了。她不是一个没有心的人,蒲梧对她的好她都记在心里,嫁给他,也许就是她最好的归宿。 或者说,这么多年过去,与其深陷于那些不好的东西,她更愿意去拥抱那些美好的东西。 真的累了。想要好好休息了。成亲安定下来,好好过吧。 蒲梧携着袅音,慢慢在花海中消失不见,风里纷纷扬扬飞起缤纷的花瓣,像是终于飞过了一道低谷,遇见满树芳菲。 千冠的尸体连一块碎片也找不到了,在他自爆得形神俱灭之前,最后看袅音的那一眼,就是他在这个世上仅剩的东西了。那一眼里的情绪或许只有袅音能够全部看懂,但是一定不是什么坏的东西,一定是极其柔软的东西。 墨无归双手刚打算笼一笼袖,脑中便回想起了狐域白穿她这件黑衣的样子,胸前的一小块雪白和线条流畅的脚腕格外惹眼。侧眼看去,他身上此时是予恒宫宫人准备的一套白衣,不知怎的她就没好意思笼袖,于是改为负手,咳了一声,道:“走吧,去寻你那位友人。” 他们已经商量好了,先将狐域白身体的事情解决好,他有一位友人,修的是医道,于此道上大有作为,对此或许能有什么法子。 狐域白道:“走了?” 墨无归顿了一顿,摸了摸腰间的芜音剑赤红的剑身,微微回首,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立在远处,正往这边看来,见她视线投了过来,便立刻转过身去。 墨无归在心里默数,数了几声,关涯月果然又转了回来,她于是挥了挥手,当作道别,然后,同狐域白转身离去了,再不回头。 狐域白那位友人居于谜光城,穿过琉夏城便到了。他们离开伏花时一路花香缭绕,花海起起伏伏,斑斓的浪潮翻涌,两个人并肩缓步而行于其中,皆是一头黑发未绾,随风而动。 墨无归道:“伏花境主真是很有些意思的人。我听说过这位悯落尊爱花成痴,与你一样,是九尾狐族呢,而且有九条尾巴,比你多两条。” 狐域白目光闪了闪,微笑道:“那又如何?定比不上我。” 墨无归道:“皮厚。” 闲话一阵,出了伏花境,墨无归看见了一家眼熟的驿馆,正是“临花”,一见到这驿馆,她便不受控制地想起来一张脸,眉梢不由跳了两下。 狐域白见她神色有异,道:“怎么了么?墨墨?” 墨无归嘴上道:“没什么。”心里却微有迟疑,将那家驿馆看了又看,担心谁会突然从里面出来一样。 狐域白之前是只小狐狸时,显然不曾注意到封修璃,于是此刻便也不知道她是因何如此,不免担忧。 墨无归见他关切的样子,道:“就是……封修璃么……缱阳殿下……” 狐域白面容瞬间笼上寒意,声音微厉,道:“封修璃?他?” 墨无归知道他要问什么,无奈道:“忽然出现在这里,可能是因为有什么公办?” 她这话说得不是很肯定。照理来说,封修璃如今身为大天官,是没什么由头随意离开碧落境的,毕竟是这个级别的人物,除了十年一度的境会,贸然进入其他大境,万一造成什么影响可是违反大境联约的。况且若有什么公办,封修璃堂堂一位殿下何须亲自出马,有什么事大可让宫里的小天官来做。是以墨无归才不能肯定。 有什么事,是非得封修璃亲自出手不可的? 但说到底也和他们无关。 两人继续前进,至夜色覆满天地,实在看不清道路了,才终于决定找个地方歇歇脚,毕竟如今他们都不比从前,不像从前那样可以横扫八方难有敌手,而黑暗中某些东西又最易躁动,自然是小心为上。走了一段路,见着一个驿馆的建筑,他们便停了下来。 然而,墨无归抬眼一看,愣了一下,即将推开那扇虚掩的门的手便顿在半空,收了回来。 狐域白显然也发现了不对,扫了四周一眼,浅笑不减,道:“有古怪。” 四周不知自何时已经起了浓雾,哪怕是在一片黑夜里,也能看出这雾浓得不同寻常,且若有生命般丝丝游动,恍惚在扭曲着什么东西。 再看那虚掩的两扇驿馆大门,门外灯笼中火光摇晃,门内明亮的灯光透出来,却都带着沉重之感,仿佛被什么压制住了,不敢烧得随意。 而门上的招牌,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墨无归与狐域白更是眼熟得很。 “临花”! 没想到,走了半日,兜兜转转,他们竟仍在伏花附近! 022.从别后1. - 赏花人 - 墨烦君 【那是一个男子微磁的嗓音,应是硬朗的,然而唱起歌来却透着一种说不清的情愫,歌声柔软,婉婉转转,似愁肠百结。 他唱:“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红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一棵榕树下,蒲梧冲墨无归与狐域白作了作揖,道:“二位就送到这里吧。日后再会。” 墨无归望了望默不作声的袅音,道:“你们,此去当如何?” 蒲梧亦是望了袅音一眼,轻声道:“随意吧。四处云游,遇难则帮,优哉游哉,也是好的。” 袅音忽然出声道:“成亲。” 在场的几人都凝了一下,然后,蒲梧不可置信地失声道:“成亲?成什么亲?你吗?你要同谁成亲?你,你怎么……” 他忽然噤声,似乎是一股无力猝然袭上心头,夺去了他所有的精气神。墨无归诧异地睁大双眼,百般不解。 千冠死了,并且尸骨无存,袅音受到了极大打击,几个人都明白,可她突然说成亲什么的,墨无归却是不大懂,看了狐域白一眼,发现他轻笑了一声。 然后她就听袅音道:“同一棵蒲树成亲。” 蒲梧呆了一呆,那份不可置信更厉害了,伴随而来,还有无法掩饰的狂喜,喜得他一下子抱起了袅音,道:“真的吗?!我不是在做梦吧?!阿音,你……你!太好了!太好了!”太过欢喜,他反而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了,只知道不停地说着“太好了太好了”,满脸的晕红不知是羞赧还是激动。 袅音猝不及防被抱了起来,惊吓地搂住蒲梧的脖子,一低头,发现他的眼眶通红,居然湿润了,齿间的那声责怪不由自主咽了下去,弯了下眼睛,道:“嗯。真的。” 墨无归还没反应过来,懵然睁着眼睛,眨了两下,心底的理所当然才翻了上来。 袅音长长吐了口气,低声道:“好好过吧。” 袅音的脸上露出了明显的疲惫。于她而言,这么多年的得得失失,背负那些东西真的已经足够累了,想要好好休息了。她不是一个没有心的人,蒲梧对她的好她都记在心里,嫁给他,也许就是她最好的归宿。 或者说,这么多年过去,与其深陷于那些不好的东西,她更愿意去拥抱那些美好的东西。 真的累了。想要好好休息了。成亲安定下来,好好过吧。 蒲梧携着袅音,慢慢在花海中消失不见,风里纷纷扬扬飞起缤纷的花瓣,像是终于飞过了一道低谷,遇见满树芳菲。 千冠的尸体连一块碎片也找不到了,在他自爆得形神俱灭之前,最后看袅音的那一眼,就是他在这个世上仅剩的东西了。那一眼里的情绪或许只有袅音能够全部看懂,但是一定不是什么坏的东西,一定是极其柔软的东西。 墨无归双手刚打算笼一笼袖,脑中便回想起了狐域白穿她这件黑衣的样子,胸前的一小块雪白和线条流畅的脚腕格外惹眼。侧眼看去,他身上此时是予恒宫宫人准备的一套白衣,不知怎的她就没好意思笼袖,于是改为负手,咳了一声,道:“走吧,去寻你那位友人。” 他们已经商量好了,先将狐域白身体的事情解决好,他有一位友人,修的是医道,于此道上大有作为,对此或许能有什么法子。 狐域白道:“走了?” 墨无归顿了一顿,摸了摸腰间的芜音剑赤红的剑身,微微回首,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立在远处,正往这边看来,见她视线投了过来,便立刻转过身去。 墨无归在心里默数,数了几声,关涯月果然又转了回来,她于是挥了挥手,当作道别,然后,同狐域白转身离去了,再不回头。 狐域白那位友人居于谜光城,穿过琉夏城便到了。他们离开伏花时一路花香缭绕,花海起起伏伏,斑斓的浪潮翻涌,两个人并肩缓步而行于其中,皆是一头黑发未绾,随风而动。 墨无归道:“伏花境主真是很有些意思的人。我听说过这位悯落尊爱花成痴,与你一样,是九尾狐族呢,而且有九条尾巴,比你多两条。” 狐域白目光闪了闪,微笑道:“那又如何?定比不上我。” 墨无归道:“皮厚。” 闲话一阵,出了伏花境,墨无归看见了一家眼熟的驿馆,正是“临花”,一见到这驿馆,她便不受控制地想起来一张脸,眉梢不由跳了两下。 狐域白见她神色有异,道:“怎么了么?墨墨?” 墨无归嘴上道:“没什么。”心里却微有迟疑,将那家驿馆看了又看,担心谁会突然从里面出来一样。 狐域白之前是只小狐狸时,显然不曾注意到封修璃,于是此刻便也不知道她是因何如此,不免担忧。 墨无归见他关切的样子,道:“就是……封修璃么……缱阳殿下……” 狐域白面容瞬间笼上寒意,声音微厉,道:“封修璃?他?” 墨无归知道他要问什么,无奈道:“忽然出现在这里,可能是因为有什么公办?” 她这话说得不是很肯定。照理来说,封修璃如今身为大天官,是没什么由头随意离开碧落境的,毕竟是这个级别的人物,除了十年一度的境会,贸然进入其他大境,万一造成什么影响可是违反大境联约的。况且若有什么公办,封修璃堂堂一位殿下何须亲自出马,有什么事大可让宫里的小天官来做。是以墨无归才不能肯定。 有什么事,是非得封修璃亲自出手不可的? 但说到底也和他们无关。 两人继续前进,至夜色覆满天地,实在看不清道路了,才终于决定找个地方歇歇脚,毕竟如今他们都不比从前,不像从前那样可以横扫八方难有敌手,而黑暗中某些东西又最易躁动,自然是小心为上。走了一段路,见着一个驿馆的建筑,他们便停了下来。 然而,墨无归抬眼一看,愣了一下,即将推开那扇虚掩的门的手便顿在半空,收了回来。 狐域白显然也发现了不对,扫了四周一眼,浅笑不减,道:“有古怪。” 四周不知自何时已经起了浓雾,哪怕是在一片黑夜里,也能看出这雾浓得不同寻常,且若有生命般丝丝游动,恍惚在扭曲着什么东西。 再看那虚掩的两扇驿馆大门,门外灯笼中火光摇晃,门内明亮的灯光透出来,却都带着沉重之感,仿佛被什么压制住了,不敢烧得随意。 而门上的招牌,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墨无归与狐域白更是眼熟得很。 “临花”! 没想到,走了半日,兜兜转转,他们竟仍在伏花附近! 023.从别后2. - 赏花人 - 墨烦君 几乎是一息之间,墨无归就判断出这是什么了。 她肯定道:“离生阵。” 所谓离生阵,是迷阵中等阶极高的一种阵法,入阵时毫无自觉,无论去向何处,最终都会回到阵眼处,并且此阵所针对对象等阶也很高,非尊者大天官一级不屑于囚困。 看着自门内透出的沉沉火光,墨无归道:“……进。” 狐域白与她对视一眼,两人一齐伸手推去,大门发出吱嘎的小小一响,现出了里面的情景。 驿馆内二层房门紧闭,一层大堂则是空空荡荡的,连本应整整齐齐摆放的桌椅都不见了。再一看,先前他们注意到的灯光哪里是什么正常烛火,而是有人画的火符。足有九个灯罩上贴着火符,规规矩矩的被人摆放成刚刚好的一圈,正正将空无一物的大堂围住,而圈子中央,一个几乎将整个大堂占据的法阵异常夺目。 果然,是离生阵! 墨无归只是看了一眼就肯定了心头的猜测,道:“是缱阳殿下的手笔。” 毕竟与封修璃相处了数百年,她还不至于会认错他画出来的法阵,此刻那些住在驿馆的人应该都在自己房里,被强制睡死过去了。 狐域白不置可否,只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甚为鄙夷。 好吧,知他是在对她称“缱阳殿下”表示不满,墨无归无奈地唤了一声:“白。” 狐域白这才正眼看地上的法阵,眼睛扫了一遍,不甚用心地评价道:“虽然尚可,但也就是尚可。不够看。” “不够看”三个字,他说得有些不放在眼里的意思,谁不知道封修璃的阵修在整个碧落境都是数一数二的,要叫别的天官听见了,难免讥讽他“大言不惭”、“不知天高地厚”什么的,但是墨无归知道,他这话说得并也不假。 若说墨无归的刀修难有敌手,狐域白的阵修则是至今不逢敌手,说是祖师级也不为过,封修璃的阵修虽是顶尖,但到底还是差了一个台阶。 恰在此时,一阵风刮过,自门口刮来了一个冷冷的男子声音:“阁下真是好大的口气。” 仿佛乘风踏柳,来人身姿飘然,进得屋来,信手一挥,两扇大门便被挥得合上了,发出轰然闷响。 来人生得眉目如画,眉如剑,眸似星,轮廓棱角分明,神采飞扬里含着几分风情,一身精绣了云间半日的白衣,心口也佩着云间半日的徽印,叫人不由赞一声:好一个的俊俏好儿郎!可惜这位好儿郎此刻心情不大好,冷飕飕地看了眼狐域白,又看向墨无归,没什么感情的扯了扯嘴角,道:“殿下,您在下面待了这几十年,识人的目光真是越发差了,什么不三不四的东西都能带在身边。” 原本墨无归就对他的开口不抱什么希望,不指望他说话多客气,但若是说她便罢了,可他既说到狐域白身上来了,她便不能装作什么也没听见了。 墨无归拉住狐域白的手,平淡地道:“他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东西,他是我的人。缱阳殿下,口下留德。” 也许是因为那句“缱阳殿下”,也许是因为那句“他是我的人”,又或是因为那两只扣在一起的手,封修璃的眼中仿佛结了一层霜冻,寒气肆虐。 他冷笑道:“呵,口下留德?先不要教训我,殿下,我看你才是要检点一些吧,挑男人都挑到伏花去了,真是好大的本事。” 虽说如今的六大境和谐共处,彼此之间客气有礼,但并不代表六大境不以种族之别而区别待之。事实上,若只是朋友知交或许还并无不妥,但若是伴侣什么的,那各境是绝对无法容忍的,而无法容忍的程度,又以碧落境为最,更何况是身为大天官的封修璃。 但封修璃这话说得实在是难听,饶是墨无归有心避免与他交锋也忍不了了,道:“缱阳殿下!” 封修璃道:“怎么,被说穿了,恼羞成怒了?” 墨无归道:“你……” 狐域白上前一步,面上有煞气闪过,深黑的眼瞳转成了墨绿,道:“何须同他废话。” 墨无归一看,便知他已动了杀心,当下握紧了他的手,道:“白!不要冲动。” 谁知,见了狐域白这一副杀心大起的样子,封修璃非但没有动怒,反而好像很愉悦的扬起了一个笑,道:“殿下,这位看起来,外强中干啊?” 狐域白的瞳中燃起了黑色冷焰。 墨无归忽然也笑了,道:“那又如何?我乐得和他在一起。” 狐域白的眼瞳退回深黑,重又带上了几分温度,封修璃的目光却冷了下来,唇角的弧度也拉了下来,须臾,像是想起了什么,他道:“殿下,见道吾辈,您就没什么其他话要说?” 听了他的自称,墨无归瞳中有痛色一闪而过,旋即平静道:“没什么好说的。” 封修璃挑了挑眉,道:“这样么?那真不巧,吾辈倒是有不少话要同殿下说呢。” 他有话要说?说什么?说成神之前她还是将军时的事情?还是成神之后的从风光无限到狼狈不堪? 无论说什么,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事。 狐域白冷冷盯着封修璃,又踏前一步,道:“好一个缱阳殿下,如此有风度。” 封修璃也是往前走了一步,正欲开口,忽有破空之声从窗边穿了过来,他反应迅速,微一错身,与什么东西擦肩而过,那东西带着利器独有的呼啸钉进了驿馆的木墙里,定睛瞧去,是一支犹在铮然颤抖的利箭。 紧随着这一声呼啸的,是一片利箭呼啸声,大门轰然大开,自窗间、门外,大量箭矢呼啸而入,直奔大堂中人而来。 墨无归拔出芜音剑挡了几支,发现这些箭都是冲封修璃来的,当下毫不犹豫的,拉过无所事事的狐域白退到一边,剩下都交给封修璃一个人应付。 对于封修璃来说,这些东西固然是没什么威胁的,但烦在数量奇多,且一刻不停,当下怒气翻腾,猛一跺脚,地上巨大的法阵竟有几处朱砂被震得散成虚无,九盏符灯也灭成了三盏。 顷刻间,离生阵就变成了另一种阵法! 大堂中一下子便清静了,但外头却传来了诡异的惨叫声和尖锐的笑声。 封修璃面色冷沉,迈步而出,墨无归与狐域白交换一个眼神,也一同往外走去。 到了外面,那种貌似还很和谐的场面,登时就将墨无归震住了。 整个驿馆都被一些似人非人的东西围住了。说是似人,是因为他们皆是人族形体,貌丑貌美修长矮小,尽皆有之,但每一位额度又都生有双角;说是非人,是因为他们个个行为浮夸,口吐鲜血的惨叫中仍然面带微笑,安然无恙的则大声嘲笑那些受伤的,然后前仆后继般冲向由驿馆内法阵所生的禁制,继而也变得和他们一样,叫声连天。 这景象简直……宛如群魔乱舞。 024.从别后3. - 赏花人 - 墨烦君 叫声凄惨,笑声尖利,啊啊呀呀,嘿嘿哈哈,气氛居然莫名有一种欢快的和谐之感。 他们额前的黑色双角已昭示了他们是什么东西,是应当聚在乱舞境的——魔族。魔族一般由人而生,人修行走火入魔,或执念生魔,或造孽成魔,诸如此类,数不胜数,渐渐繁衍生息,成为一族。但也有一些天官、仙人或灵使会堕落成魔,只是少之又少,几乎不得见之。 封修璃的嘴角抽了抽,就见这些魔物中忽然跳出来一个,指着他大叫道:“在这里啦!他出来啦!” 登时所有魔物都不撞禁制了,而是看上去很有些稀奇地围了过来,仿佛见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开开心心的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哎呀,这就是碧落的殿下吗?” “瞧那装模作样的德行,铁定是,没跑了!” “嘻嘻嘻嘻,看起来不错诶!” “你个看脸的东西!再不错能跟咱们君上比吗?!” 众魔物齐刷刷拉长了声调喊道:“不——能——!” 嘻嘻哈哈嘻嘻哈哈,墨无归听得直想笑,可封修璃耐性早被磨光了,从袖间取出一段覆满咒文的符绫,往地上一抽,竟抽出了金石迸裂的气势,将地面抽得裂了几道大缝。 封修璃沉声喝道:“哪里来的魔物!” 他这一抽将一众魔物吓得尖叫连连,哪有谁还有闲功夫回应他,全都叫得兴起,简直停不下来。 “哎呦呦真是一位好凶的殿下!” “呜呜呜呜好可怕呀!”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嘤嘤嘤嘤!” “啊啊啊啊千万不要打我!” “疼疼疼好疼啊好疼!” 叫疼的这位立刻被群起而攻之:“疼个屁啊疼!你被抽到了吗?!没出息!丢人!” 墨无归汗颜,心想,其实不都挺没出息的吗…… 又嘻嘻哈哈鬼哭狼嚎一阵,他们大叫道:“啊呀别忘了就是这个坏蛋要抓我们君上!到底还打不打啦?!” 闻言另三人都顿了一下,墨无归心道:封修璃要抓一位魔君?为何要抓他?这位君者是什么人?犯了什么事?居然值得封修璃亲自动手? 封修璃对那群魔物道:“……你们君上?” 一众魔物齐齐道:“对!我们君上!” 这声音格外的响亮,格外的自豪,格外的拥护。 “……”封修璃额头有一根青筋跳了跳,似是将动手的欲望压了下去,他的声音听起来还算冷静,道:“你们君上让你们来做什么?” 一众魔物面面相觑。 “君上让我们来了吗?” “没有吧?不是我们自己来的吗?” “那他干什么这样问?” “该不会是个傻瓜吧?” 最后一句一出,上百双眼睛立刻齐刷刷望定了封修璃,嘿嘿窃笑嘲笑中,直让他手指骨节喀喀作响。 周围的雾气随着离生阵的损坏已渐渐在消散,虽然消散速度很快,但现下仍然有朦朦胧胧的一层飘浮着,使得除了眼前的这群魔物外,雾气更深处的景色都不甚清明。 这个时候,忽然自那朦胧的深处传来了一声铃响,这一响清清泠泠,懒懒洋洋,似是谁醒来不小心碰了一下铃铛,叮当,清灵而清脆。 那群魔物显然也听到了,顿时像吃了什么药似的,笑笑闹闹戛然而止,通通立正站得笔直,一个一个老实得不得了。 墨无归大是奇怪,侧首去望狐域白,见他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便低声问道:“怎么了?” 狐域白道:“这铃响……” 还未说完,就听那铃又响了一声,而这一响落定后,那群魔物就个个眼冒精光,哇啦乱叫着猛扑了过来,大有破竹之势。他们大部分扑向了封修璃,还有七八个却扑到了墨无归与狐域白跟前。 墨无归懵懵然看着他们,听到他们叫道:“来啊来啊二位少君,我们君上请你们喝酒!”“那可是我们君上亲自酿的酒,味儿可够了!”“是啊是啊!绝品!旁人想喝都喝不着的!” 墨无归细细将他们打量一番,全都是些十三四岁的少年,个个生龙活虎精气神十足……眼冒精光。 虽说并不认识,但墨无归直觉他们不是什么坏人,看了封修璃那边一眼,只见那些魔物被打得惨嚎一片,但胜在数量多,又一拥而上,一时之间封修璃竟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大境联约明文规定不能滥杀其他大境的族人,因此倒不必担心他们的安危。 墨无归看封修璃被缠得脸色更冷,偏又无可奈何的样子,不禁心生同情,正要收回眼神,封修璃却也看了过来,两人目光相撞,墨无归是下意识想转回脑袋,而封修璃的目光中却有些咬牙切齿的莫名痛恨。 半转不转的脑袋忽然被人扳转回来,她一瞧,狐域白扳她脑袋的动作十分轻柔,话语却铿锵有力:“走。带路。去你们君上那喝酒去。” 墨无归看了看狐域白,狐域白也看她,还是笑意盈盈的样子,她眼睛一弯,道:“好,走吧。” 听到这两个人的回应,这七八个少年顿时一阵欢呼,簇拥着两个人一路往雾气深处走去,对他们在与封修璃苦苦挣扎的同伴表示了幸灾乐祸,而后一路走一路嬉笑打闹。墨无归被他们的插科打诨逗得忍俊不禁,对狐域白道:“白,你看看他们,实在太能闹腾了。” 狐域白眼里也含着笑,不知想到了什么场面,轻声道:“你可得习惯。往后还有的闹腾呢。” 墨无归上扬的“啊”了一声,没太听懂,不过立刻就顾不上细问了,因为一个少年唱起了歌,被起哄说难听还死不承认,声音的响度还变本加厉,于是被他们七手八脚抬了起来,要将他“抬到君上面前去绑起来唱”。 “去听听君上唱的!这样你就知道你唱的有多难听了!”他们这么嚷着。 墨无归奇道:“你们君上还会唱歌?” 他们齐声道:“那是——唱得杠杠的!” 墨无归心道,真的假的?会唱歌?还戴着铃铛……莫非是位女君?! 行至雾气完全消失,他们眼前便出现了一座酒楼,这酒楼灯火阑珊,檐上的灯笼明明灭灭闪着光,隐约能看到楼中大红的纱幔,顿时一股低奢的感觉扑面而来。 远远的这群少年们就呐喊了起来:“到啦到啦!就是这里啦!”“二位瞧见了吗?君上就在里面了!”“听到没有听到没有?!我们君上的歌声——” 他们再次抑扬顿挫的齐声道:“杠杠的——” 墨无归凝神细听,竟然真的听到了一段低柔的旋律,这旋律似轻还重,欲收还放,绕得一番缱绻意味,直教人忍不住抚掌叫绝。 并且,这是个男子的声音,还是墨无归熟悉的男子声音! 025.从别后4. - 赏花人 - 墨烦君 那是一个男子微磁的嗓音,应是硬朗的,然而唱起歌来却透着一种说不清的情愫,歌声柔软,婉婉转转,似愁肠百结。 他唱:“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红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墨无归一下子怔住了,半晌,抬眼去看狐域白,道:“那铃铛……?” 狐域白颔首道:“不错。是他。” 酒楼的酒招在夜风中招展,一人倚在一扇红窗边,正悠悠而歌,他一只手搭在窗沿上,手里拎着一只精致的银质酒壶,酒壶上的红穗子随着夜风一荡一荡。 见到墨无归与狐域白,歌声便戛然而止,这人伏到窗棂上,露出了一张秀丽的容颜,额前两只角格外惹眼,他冲他们招招手,晃了晃手里的酒壶,笑道:“呦,敛繁,还有狐域君……上来喝酒啊?” 墨无归仰头看那张言笑晏晏的脸,一时间竟恍如隔世,道:“则迩?” 那人好容易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又倚到了窗边,斜眼笑道:“当然是我李慕知啊。不然你以为是谁?” 墨无归道:“你……”她本来想问,你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怎么……堕魔了?话到嘴边,被她吞了下去,道:“你……你怎么会被缱阳殿下追捕的?” 李慕知烦恼道:“唉唉唉,这可就说来话长了。来,咱们上来慢慢说,边喝酒边说。” 片刻后,三个人都坐在了酒楼的二层,层层纱幔间,一身青衫的李慕知殷殷劝酒,腰间坠着的一枚银铃叮当叮当,他道:“来来来,尝尝怎么样?这可是我亲自酿的。我知道,我知道敛繁你不喝酒,从前就不喝。就尝一点么,一点又没关系。” 墨无归想起从前在碧落的时候,即使知道她不喝酒,他也是这样劝酒,每次都仿佛在挑战什么游戏,乐此不疲,心中不由好笑。 狐域白一伸手,接过了李慕知给墨无归斟的一杯 ,微笑道:“则迩殿下,我来替墨墨如何?” 李慕知身子一歪,倚到了美人靠上,道:“好吧好吧。不过狐域君你可不可以不要这样笑?真瘆人。” “……”狐域白的眉尖明显抽了抽,他抿一口酒,举手揉了揉眉心,不想再说话了。 李慕知仰头将自己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呼出一口气,道:“也不必叫我殿下了。早就不是了。” 墨无归将心头疑问压下,没说话,取过几上的糕点,吃了一块,对李慕知道:“太甜了。” 李慕知哼哼两声,道:“又不是给你准备的。” 墨无归讶然道:“怎么?汀若也会来?”她目光瞥过他腰间的银铃,这枚银铃曾经一直都戴在汀若的腕上,是汀若炼出的第一件宝器。 闻言,李慕知的动作顿了顿,好半天才状似若无其事的斟了杯酒,淡声道:“敛繁离开碧落三十余年,很多事确实是不知道。” 他面上似笑非笑,似叹非叹,神色中捎带几分自嘲,墨无归与他相识近三百年,从没见过他露出这种表情,不由心头一沉,不敢确定地道:“……怎么了?汀若出事了?” 李慕知又是一杯酒一饮而尽,他放下杯盏,按了按太阳穴,然后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轻轻扣着桌面,沉默一会儿,他才道:“嗯……出事了。” 墨无归眼皮一跳,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声音也不自觉抬高了几分,她道:“出什么事了?” 李慕知看了她一眼,笑容完全敛去,声音平稳地道:“她死了。” 这三个字仿佛一道惊雷当头劈下,劈得墨无归整个人都僵住了,半晌,她难以置信地道:“……死了?” 李慕知笃定道:“对。死了。” 整个隔间一时陷入死寂,好长时间,墨无归才缓过神来,艰难地问道:“怎么……怎么死的?” 李慕知漠然道:“你不记得她那个师尊了吗?修炼急于求成,脾气又暴躁,结果走火入魔了,拿着他那把‘巍暮’疯子一样到处乱砍人,阿蘅就这样被他砍了百来剑,死了。” 汀若宫号唤汀若,本名唤作楚蘅,这名字还是她师尊青曜殿下亲自取的。这位青曜殿下墨无归不曾打过交道,甚至连本名也不知道。她只遥遥看过他一眼罢了,并且只看到了一个侧影,如今已然记不太清了,但她记得,当时她对他的印象是不坏的。 墨无归还是不大相信,还要开口再问,却被狐域白拉住,墨无归用眼神向他表示不解:怎么了? 狐域白安抚的回她一眼,转头沉声对李慕知道:“我记得,则迩殿下与汀若殿下关系亲密的很,怎么提起这件事如此淡然?” 墨无归一愣,仔细打量李慕知一番,发现确实如此,虽说他看起来是难过的样子,但是,怎么说呢,的确情绪波动不大。当初他对楚蘅有多好多喜欢,他们有多亲密,墨无归都是看在眼里的,他何至于如此轻描淡写? 于是,墨无归的心里又抱了点希望,试探一般地道:“……所以则迩你,是在开玩笑,是吗?” 李慕知的目光定定看着对面的两个人,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越笑声音越大,但那笑声却仿若嚎啕,还带了点莫名的凄厉,听起来居然有点可怖。 见他状如疯狂,墨无归心中微紧,知道此刻他的魔性上来了。虽然如今的魔族与其他族群比起来并无不妥,但若是堕魔之人,情绪会变得极度不稳定,连带着体内脉息也会极其不稳,甚至暴走。 墨无归站了起来,叫道:“则迩!” 李慕知摆摆手表示无事,直笑得眼角泛出了泪花,好容易才止住,道:“开玩笑?” 他反问道:“你是觉得,我会拿阿蘅的生死来随便开玩笑?” 墨无归道:“那么……” 李慕知又恢复了一开始的玩世不恭模样,倚着美人靠,笑容可掬,道:“嗯。她真的死了。” 墨无归道:“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为什么缱阳殿下要追捕你?” 李慕知无所谓道:“如你所见,堕魔了呗。至于封修璃……”他眼中闪过一丝阴冷,轻笑道:“我不过是带走了阿蘅的尸体而已,谁知道他干什么追着我不放?不止他,还有其他人。简直莫名其妙,不是吗?” 墨无归听他说着,都愕然了,失声道:“……你带走了汀若的尸体?你干什么要带走她的尸体?你疯了吗?!” 要知道,本境的逝者只有葬在本境才能保持尸体不腐啊。况且,每一位天官都相当于是死过一次的人,因此再次死亡之后,魂魄只能安眠在尸体里,是不能投胎转世的,可李慕知却将楚蘅的尸体带来了人间境! 那不是意味着,楚蘅她……什么都没有了?! 026.从别后5. - 赏花人 - 墨烦君 像是看穿了墨无归在想什么,李慕知展颜道:“别担心啊,阿蘅还好好的呢。我怎么会忍心让她身魂无存?” 墨无归瞳孔收缩,道:“莫非?” 李慕知惬意地闭目养神,道:“你猜出来了?那好了,也省得我解释。” 站了一阵,墨无归沉默着坐回了狐域白身边,脸色越发苍白,黝黑的眼瞳更添鬼气。 不错,她的确是猜出来了,毕竟能在其他大境停留还能保持尸身不腐的,只有那么一个方法而已。 那个方法是——“以血养身,以魂养魂”。即是说,以自身之血每日浸泡对方的肉身,以自身魂魄每日吸收对方魂魄的死气。无论是大天官还是魔君,只要心脏完好、头颅未断,那么便不会死去,因此哪怕是放干全身血液也只是有些虚弱罢了。而以自身魂魄吸收对方魂魄的死气,是直接损伤根源的做法,长此以往,终有油尽灯枯的时候。 感觉冰凉的手被狐域白握紧,慢慢回了一点温度,墨无归轻吸一口气,问道:“多久了?” 李慕知闭着眼睛,少顷,道:“二十几年了吧。” 他的语气微微疼痛,大概带了点“居然已经死去这么多年”的感慨,让墨无归的心也跟着揪了一下。二十几年,那么就是在敛繁宫变之后不到十年,就是那个时候发生的事情。 墨无归心道,如果,如果那个时候我能回碧落看一看的话…… 看一看的话? 看一看她能做什么呢?她能挽回什么呢?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别天真了,她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墨无归努力将心底汹涌的狂潮压下,冷静片刻,方才道:“则迩,我……能否去看一看她?” 李慕知继续闭目,面孔仿佛沉睡般安然,须臾,他将身体坐直了,睁着眼睛静静地道:“有点远。” 琉夏属南方,长在这里的人几乎都是一副温软性子,温温软软的风景,温温软软的建筑,亭台楼阁,精致秀丽,迎面就是一股清雅之风。来此地这么些日子,墨无归四处奔波,心里一直卡着事,倒是没有细细欣赏过此地风光,没想到,居然是在这么个情况下,大半夜的,她才好好观赏了大半个琉夏。 若是叫常人见了此时一行三人的样子,免不了一番瞠目结舌,因为此刻三人正乘在一柄折扇上。这柄折扇是李慕知的宝器,扇骨洁白如骨,扇面鲜红如血,载着三人也依旧轻盈,飞速前行时,折扇上的鲜红穗子随风而动,仿佛在夜色中一路撒下鲜血。 最终停下时是在一座荒宅旁,李慕知率先下扇,狐域白紧随其后,他下来之后朝墨无归伸出了一只手,仰脸看她,那眼神是一种安静的炙热,如同一个最虔诚的信徒。看着那只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墨无归心中一动,把手给他,便稳稳地下了折扇,忽然又回头疑惑地看了一眼那折扇。 狐域白道:“怎么了?” 墨无归道:“无事。” 李慕知一挥手,那折扇迅速收作小小一柄落在他手中,折扇甫一入手他便立刻展开,挡住半张脸,揶揄道:“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啊。” 狐域白淡然受之,墨无归脸颊一热,掩饰什么似的清咳一声,却并没有把手抽回来,一路与他相偕而行。 这荒宅是真的荒,触目皆是破败景象,应当已经被遗弃多年了,越往中心走越见残破,行至中心一方天井,他们才停了下来。 墨无归道:“这里?” 李慕知道:“不错,是这里。”边说着便闲闲的晃了起来,绕着天井晃了一圈,忽而立定,折扇展,轻轻一扇,便扇开了一层禁制,露出了天井中心的一个方形洞口,即便是在黑夜里,也能看出这洞口的黑魆魆。 李慕知向那洞口走去,墨无归毫不犹豫地要跟上去,手上却被拉住了,她回头,看见狐域白敛去笑容的脸。 他压低了声音,道:“墨墨,有异。” 墨无归认真道:“我相信他。” 狐域白顿了顿,勾起嘴角,道:“好吧。我相信墨墨。” 洞内黑暗,但对三人来说毫无影响。洞内空间宽敞,脚下是一级一级的台阶,李慕知带着两人一步一步往下。随着他们越来越深入,空气也越来越寒冷,继续走了约莫一炷香时间,四周的洞壁居然出现了冰渣。墨无归猜测,多半是李慕知为了更好地保存楚蘅的尸体形态,而将其冰藏了。 狐域白牵着她的手忽然紧了紧。 他状似随意地道:“则迩殿下,为何将汀若殿下安置在此地?如此殿下前来探望岂非不便?” 墨无归的呼吸错了一拍。 其实,哪怕是楚蘅不能离开此地,李慕知大可以搬到这里来,何必居于离这里足有大半城之隔的地方? 李慕知脚步闲适,温温地道:“还能为了什么,怕引人注意呗。” 意料之中的,狐域白道:“哦?那殿下不守在这里,能安心?” 墨无归的心微微一提。 李慕知背对着他们,看不见表情如何,他道:“自然是不安心的。所以——” 前方传来了莹莹的白光,李慕知的话便没有再说下去,他昂起头,仿佛是去赴一场极其重要的约会,大步往前的背影那么庄重。 望着他是背影,狐域白五指嵌进墨无归的指缝中,道:“墨墨,现在还来得及。” 墨无归低头,轻声道:“我还是想去看看。我相信他。” 狐域白微微蹙眉。 墨无归抬头,黝黑的眼瞳格外纯粹,她道:“更何况,你不是在我身边吗。” 狐域白似在隐忍,半晌,还是笑出了声,瞳子里笑意点点,无奈道:“好吧好吧,我投降了。我们去吧。” 两人跟上李慕知,停在了一块冒着白气的寒冰前,先前所见白光正是它发出来的,冷幽如星光。这应当是一间冰室,占着整个石道,一眼就能看出其年代之久远,也不知有多厚,里面的景象一点也透不出来。 墨无归心道,居然能找到这么个地方,真是很废心了。 李慕知用折扇在寒冰的某个地方点了一下,这便打开了一道冰门,往里看去,一片冰天雪地的景象,空旷的空间中心横着一座冰棺,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个人影。 三人进得冰门去,那冰门便在身后自动合上了。李慕知走至冰棺前,缓缓俯身,把脸贴在了上面,柔柔地道:“阿蘅,我来看你了。” 顿一顿,又道:“敛繁同狐域君也来了。” 他让开身,狐域白牵着墨无归站到了冰棺前,低头看去,隐隐能看见女子安静的蓝衣,再仔细去看,却看不到别的了。 墨无归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又说不上来,忽听得耳旁狐域白低磁的嗓音道:“别看了。空的。” 墨无归定一定神,果然!冰棺里只是一件蓝衣罢了。 再一转头,李慕知一向端正不足的身影,早不知哪里去了。 027.从别后6. - 赏花人 - 墨烦君 他们被困在冰室里了。 狐域白一掀衣摆,往放置冰棺的冰阶上一坐,抬头看一眼杵在那里的墨无归,好笑道:“不是早料到反常了么?怎么还露出这样的表情?” 墨无归静了一会儿,垂着眼帘,缓缓开口道:“白,明知有异还把你拉进来了,对不起。” 狐域白伸手把她拉下来,让她同他并肩坐好,方含笑道:“说什么对不起,我自己愿意的。乖,不要自责。” 墨无归道:“我……” 狐域白忽然拉过她另一只手,道:“怎么回事?” 墨无归看向自己那只手,食指指尖一道细细的红痕,明显是被什么东西划伤的。回想起自李慕知折扇下来的情景,墨无归忙道:“啊,这个是……” “是在则迩殿下的折扇上划的,对吗。”狐域白直视着她,嘴角的弧度很有些无奈,道:“墨墨。” 他这一声似叹息又似宠溺,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她的脸颊,点出一个柔软的凹陷,扬着嘴角道:“你真是,一点儿也没有变,倔脾气,乱来。一定要退无可退才罢休。” 墨无归从他的眼瞳中能看到自己的倒影,脸颊上还残留着他手指的温度,一瞬间好似被火舌舐了一下,烫得她猛地往后一缩,若不是狐域白眼疾手快捞了她一把,她一定就从这冰阶上摔下去了。 可是,虽然没有摔下去,却忽然觉得难熬了起来,墨无归道:“白,我……” 狐域白忽然打断她,道:“墨墨,你待静下,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墨无归道:“……你问便是。” 狐域白道:“你告诉我,你是不是还没熬过去?” 墨无归被他握着的手僵了一下。 狐域白盯着她的发顶,道:“遇到封修璃,你又魔障了是吗?” 听了这句话,墨无归连挣扎都忘记了,她猛地抬头道:“不是,没有!” 狐域白静静看着她,半晌,动作轻柔地将她额前微乱的发丝理了理,道:“墨墨,不要硬扛着。” “没有。”墨无归重新低下头去,道:“我没有硬扛。” 狐域白摸摸她的头发,顿了顿,他道:“先前在则迩殿下那里,你是不是有要失控的迹象?” 墨无归吐字艰难道:“……我没有。” 可是,她的声音已经低得不能再低了,哪怕是一点底气也没有剩下。 狐域白道:“你不擅长说谎。墨墨,你老实告诉我,那件事,你是不是一直没能走出去?是不是心魔……去不掉?” 听着他的声音,墨无归的耳朵嗡嗡作响,一些画面不受控制地涌进了脑子里,她手心里冒出细细一层汗,额上也是,语无伦次地道:“不是的,我放下了,早就放下了,也没有心魔……我只是……我只是有点累了……” 她后面再说不下去,狐域白也一言不发,彼此都明白,很多事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说忘记就能忘记的。当初的敛繁宫一变,她自断一身灵脉,散了敛繁宫,单单是那种刻骨铭心的满目疮痍,便注定她永远都是忘不了的。 墨无归低声道:“……我会控制住的。我明白。” 明白一旦失控,就不能回头了。 狐域白放轻了语调,道:“我信你。就算失控也没有关系,我一直都会在的,不要怕。” 墨无归道:“……我没怕。” 狐域白微微一笑,话锋一转,道:“来,我们先解决眼下的事情吧。” 墨无归闭上眼睛,深深几个吐纳,抬头,道:“好。先解决眼下的事。” 刚刚的事情好像就没有发生过一般,两人闭口不谈,并肩坐着,狐域白握着她划伤的那只手,道:“他既要取你的血,怕是要做些什么事的。墨墨,你还是信他?” 墨无归打起精神,道:“你是知道我这个人的,我还是想看看。况且,他不是会利用别人来达成自己目的的人。” 狐域白道:“你说来?” 墨无归道:“他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困难,还是求我帮忙我一定不会应允的那种,但除了我,就没有人能帮他了,所以只好出此下策。” 狐域白道:“则迩殿下从不以自身之事求人,所以必然是与汀若殿下有关。” 两人同时扭头看了眼身后的冰棺,隔着厚厚的冰块,水蓝的衣衫端正地沉于其中,衣襟衣摆具是看不请明,朦朦胧胧,似乎能感受到这蓝衣主人的飘然身姿,定当是位窈窕的佳人。 狐域白道:“他说是汀若殿下的师尊,我倒觉得没那么简单。汀若殿下的师尊青曜殿下,虽说脾气差得几乎整个碧落都知道,痴迷于修行又急于求成,但都多少年了也不曾有过什么走火入魔的先迹,可见到底是克制的,何故忽然走火入魔?青曜宫总不可能没有宫人,又何故如此之巧,偏生误杀了汀若殿下?” 可是,不是这样,那又会是怎么回事?楚蘅这个人素来不争不抢,不愿意与人交恶,更何况是得罪到谁非得陷害她到死的程度。依李慕知所言,这位青曜殿下应当也掺杂其中,脱不了干系,否则李慕知是不会提到他的。 那么,李慕知、青曜殿下、楚蘅,或者还有其他什么人,在墨无归离开碧落的十年前后,究竟发生了事情?楚蘅到底因何而死?李慕知又须要她帮什么忙? 墨无归略有些头疼,道:“此事存疑,并且,则迩堕魔一事,与此事应当也有关联,我猜测他是执念生魔,至于是何种执念却不得而知。则迩不是个会做无用功的人,因此,他将汀若的尸身带到人间境,应当是有所打算的。” 狐域白缓缓道:“堕为魔君,不去对自己更有利乱舞境,反而来了人间境,说明他需要人间境的什么东西,这一定要是对汀若殿下有利的东西。” 墨无归道:“而且,他一定不愿意汀若就这样死去。” 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人气。” 墨无归的眉头一蹙,道:“他聚人气,难不成是想让汀若复生?” 狐域白道:“聚人气炼成一副肉身,让汀若殿下的魂魄暂时安养进去,确实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长久之计,长久的方法——”墨无归沉吟片刻,忽道:“有的。长久之计。” 她定定看着狐域白,道:“夺来另一位天官的身体。” 028.从别后7. - 赏花人 - 墨烦君 夺舍,还是夺天官的舍,这听来简直有些匪夷所思。 首先一点,就是必须保证天官的身体中空空荡荡,即是说必须没有一丝脉息,魂魄必须完整地被剥离;其次,在天官的肉体被夺舍者完全占据之前,天官的魂魄不能有任何损伤,否则肉体也会受到同等损伤。 然而,众所周知,这两点加起来难于登天,因为谁也不敢保证能够毫发无损地将谁的魂魄剥离出来,更何况若是这位天官不予配合,简直等同于天方夜谭。 可是,说此事非墨无归不可的话,却又说不通了。 非她不可?是因为她会看在过往情分上不会反抗?甚至主动让出自己的身体?不可能的,李慕知不会不知道她已经不像以前那样无牵无挂了,况且她最讨厌欺骗,将她逼到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境地,再告诉她缘由,是最令她反感的。 墨无归道:“没有其他可能了吗?” 狐域白的眼神似乎闪了闪,还是轻轻摇了摇头。 冰室一时陷入静默。 半晌,墨无归吐出一口浊气,半阖着眼睛,道:“则迩不是这样的人。” 狐域白不置可否。 可是,不管李慕知是怎样的打算,他们动还是要动的,总不能就这样枯坐下去,干等着什么事情的发生。 在冰室内探寻了一圈,除了探寻出这冰室足够宽敞,并没有发现暗格或是别的什么,所有地方也都是实心的,也没有任何布阵的痕迹。触目所及,除了冰阶上那口冰棺,就只剩他们一妖一神。 墨无归与狐域白探寻无果,不约而同把目光投向了冰棺。 这口冰棺一看便知乃一整块寒冰打造,内里灵光流动,实乃贮存有灵之物的好东西,怎么想,也不该是口空棺。 透过朦朦胧胧的灵光,里面那件蓝衣仿若真的穿在谁的身上,极有质感。墨无归眯着眼睛细细观察,忽然觉得有些奇怪。 她指着蓝衣的衣领处,道:“白,你看看这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狐域白随意看了一眼,眼神顿住,道:“有东西。” 墨无归看着那模模糊糊的影子,似乎闪着与这里的寒冰不同的寒光,不由凑得更近,道:“会是什么?”她伸手划过棺盖边缘,道:“打开看看吗?” 她并不是征求什么意见,问只是随口问了一句,手下已经干脆利落地抽出了腰间的芜音剑,剑尖在严丝合缝的边缘处一挑,便挑开了一道缝隙。无须多言,狐域白已经伸手将棺盖抓住,两人一起用力,便将棺盖启开放到一边。 棺盖一打开,便觉一股寒气扑面而来,比冰室中的温度低了不止一点半点,直冻到人心底去。 墨无归冻得微微打了个寒颤,便凑上前去,揭开了那件蓝衣。看清蓝衣下的东西后,墨无归便了然李慕知寻到这里的原因了。 那是一把剑,是楚蘅的佩剑“慕生”,先前在蓝衣当中时只露出一小段剑尖,眼下完全展现出来,便能看得出剑身光滑通透,剑鞘放置一旁,皆是灵光流转,昭示这此剑已生灵智,是一把不可多得的好剑。 宝剑一旦有灵,往往与主人共存亡,楚蘅逝时此剑应当也一并毁去,然而此刻它完好无损,也就意味着有人将它修好了,寻了此处来为它重新塑灵,不愿主人醒来失了爱剑。 墨无归皱眉,此地确是个养身养魂的好地方,李慕知却用它来养一把剑,那么,楚蘅的尸身到底在哪里?还有哪里适合养她的身魂? 墨无归思索片刻,忽然自心中涌上一个诡异的想法,她对狐域白道:“你说,他有没有可能把汀若的肉身,封在他的宝器里了?” 见狐域白没有答话,墨无归的这个想法却更明晰了,虽然有点不可思议,但也不是没有可能啊,而且很值得怀疑,比如,李慕知为何特意让她的血沾在他的宝器微瑕扇上? 在墨无归还在碧落境时,以器养灵就已经被提了出来,当时的理论是以自身修炼为基础,设论是在修炼时,将肉身与魂魄都封进宝器中,如此在自身修为得到进步的同时,宝器也可与之一同进阶,可谓一举两得。 但当有人尝试过后,问题就出来了。 修者在修行时脉息会有极不平稳的波动,而宝器的脉息波动是由主人控制的,平时使用时波动一般都很平稳,自然不会有所差池;然而以器养灵时,主人的脉息波动完全融入宝器当中,修炼时的种种状况都传导给了宝器,宝器必须完全面对主人所面对的情况,哪怕是启灵的宝器也终究是“器”而非灵,一时或许还可以承受,长此以往,根本无法承受这种情形。 最初尝试的那一批修者,在尝到了一些甜头之后,身受重伤的有之,修为大损的有之,甚至与宝器一同毁灭。 但是,当这种情形换到楚蘅的身上就不同了,因为,她是个死人,根本没有脉息波动。 这样一想,李慕知那个家伙对楚蘅用情之深,又怎会放心将她的尸身安置在自己视线以外?必然要寸步不离、时刻守在她身旁。 墨无归一时失语,脑海中闪过两个人并肩的身影,男子言笑晏晏,女子端秀明丽,下一刻,一切破碎如飞灰,不留痕迹。 她静静凝视慕生剑片刻,伸手去轻轻抚摸慕生剑平滑的剑身,心头感慨,万千思绪还未平息,忽觉眼前一黑,便往棺中栽了下去。 狐域白脸色一变,一把将她捞进怀中,边探查她的身体边道:“墨墨?墨墨?怎么了?你怎么样?……” 可是,墨无归已经感受不到他的焦灼了,她此时只觉脑子几乎要爆炸,头痛欲裂,无数种声音在她脑中交错爆开,笑声、闹声、厮杀声……最终揉成一团,化作一声声悲鸣。 有人在哭,耳边传来的声音如此真切,男子痛苦哭嚎着如同野兽在悲伤嘶吼,说不出的悲痛欲绝;然后又是女子在低泣,这低泣之音由低转高,最终也变成了嚎啕。 仿佛有一柄重锤不断锤击她的大脑,搅得她识海动荡不止。墨无归冷汗一瞬间便浸透了衣衫,牙关咬得死死的,眉头紧蹙,紧得狐域白抱着她的手都抖了起来。 然而墨无归已然是陷进了什么里面,完全感受不到他的慌张,也听不见他变了声调的呼唤了。 她只是觉得异常痛苦,连魂魄也像是疼痛了起来。 痛苦! 好痛苦啊! 慕知……别……住手……住手! “混账!住手!!!” 墨无归在一声怒吼中猛然惊醒。 029.从别后8. - 赏花人 - 墨烦君 视线很矮,来来回回扫视几番,只能看见四野黑暗,和很多挨挤的人身,要努力地抬头,才能看见那些人的面目和手里高举的火把。 墨无归被一个男人紧紧搂在怀里,方才的怒吼正是这个男人发出来的,他目眦欲裂地冲对面的人们大声吼道:“你们、你们说的是什么混账话!凭什么是我家丫头!休想!不可能!” 那声音直接炸在墨无归耳边,振聋发聩,但她根本没心思去在意,她闷在男人怀里,只是一直在止不住地颤抖,抖得嘴唇都直打哆嗦……好吧,那些人的表情确实很凶恶,可是她什么样的狰狞没有看过?所以说……自己的手也不至于抖成这样吧? 很快她就发现,并不是她在颤抖,而是这具身体在颤抖。 这具身体张开嘴,吐出了六七岁孩童特有的软糯音色,带着哭腔道:“阿爹、阿爹,阿蘅害怕……阿蘅不想去!” 阿……蘅?!墨无归愣住了。 莫非,这里是楚蘅的记忆? 可是,不对啊,再通灵的宝器也不至于能储存主人的记忆吧?! 墨无归压下腹中疑惑,继续透过小楚蘅的视角观察眼前景象。楚蘅似乎十分恐惧,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坠落,弄得视线模模糊糊的,但还是将眼前举着火把的这群人的面目勾勒了个大概。 那些人气势汹汹,说着毫无转圜余地的话,偏偏又露出一副客客气气的嘴脸,道:“老楚家的,您要知道,在这里的人都是上面有老人家的,这家里少了一个娃老人还活不活得下去啦?!您瞧,您家里也就您一个人不是吗?这孩子去祭了河神大人,先别说河神大人的福泽,您也轻松多了啊!” 这话说得理所当然,笃定极了,仿佛施予了人家什么大恩大惠似的,竟是一派等着人道谢的傲慢表情。 墨无归梳理一下思路,震惊了。 这些人欺负楚家只两人相依为命,恰逢生祭不知什么自称河神的妖魔鬼怪,居然理所当然地要求交上楚蘅?还一副施恩的口气? 说出这些话都不会脸红一下的?! 楚蘅虽然语带哭腔,眼泪糊了满脸,但是仍然努力不哭出声来。 她道:“阿爹阿爹,我怕……” 楚阿爹安抚道:“阿蘅乖,不怕,阿爹会保护阿蘅的。”将怀里的女儿抱得更紧,他转头怒视那些人:“你们说的这是人话吗?啊?!多大的福泽啊!你们怎么不要?!” 有人不耐烦道:“这么在乎干嘛?反正只是一个捡的野种而已,又不是你自个儿生的!” 听了这话,墨无归愕然,楚蘅却只是把头埋得更深,肩膀不住耸动,很明显,此事她是知道的。 从前与楚蘅相处时,她从没有提过自己的身世,墨无归没想到,她居然……是个弃婴吗? 可是,弃婴又如何?弃婴就活该被欺辱吗?活该被不当人看?活该被拿去喂一个怪物?! 一股火在墨无归胸膛燃烧了起来,烧得头颅都疼了起来,然而这种事她的确厌恶,却也不至于愤怒成这样啊? 然后她就发现,愤怒的不是她,而是楚蘅。楚蘅擦掉满脸泪水,尚且年幼的眼睛死死盯住这帮人,盯住这些丑陋的面孔,把他们深深烙印在脑海里。 她心中的憎恨连墨无归都感受出来了。 来日!一定要!杀了所有人!!! 正在墨无归不解楚蘅为何如此大的怨恨时,一副画面忽然自她眼前闪过。 那是一个女人,旁边是楚阿爹和楚蘅,也是如现在一样的夜晚,他们两个人拼命拉住这个女人,三四岁的楚蘅一直在哭喊着叫“阿娘”,楚阿爹则如野兽般咆哮,可是女人还是被拖走了,他们被按住,眼睁睁看着女人被拖进了一片火光当中,底下的柴草噼啪作响。 楚阿爹和楚蘅早已哭成泪人,那些人却在欢呼:“河神大人!河神大人保佑!河神大人福泽!” 这个画面闪过,楚蘅心中怒火更甚,几乎要将自己点着。 楚阿爹道:“畜生!当初孩子阿娘被你们烧死还不够吗?!我就这么个女儿了,就是我亲女儿!你们还是不放过!还是不放过!” 那些人中的一个道:“按住他!孩子拖走!” 楚阿爹将楚蘅死死抱住,奈何人多势众,而楚蘅居然没有反抗,只是睁着一双因为营养不良显得很大的黑眼睛,死死盯着那些人。不知为什么,只是一个孩子而已,那些人却被盯得背脊发冷,如有针扎,浑身不舒服。 眼见是没有办法了,忽然,楚阿爹道:“你们这样,还不如让我去死!” 楚蘅心头巨跳,扭头去看,恰巧看见楚阿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居然挣开了按着他的几个大汉,往前一扑,扑在一块岩石上,扑得头破血流,软在了地上。 墨无归看得出来,他这一扑用了十成十的力道,绝不可能还活着了。果然,一个男人楚阿爹翻过来,把手伸过去探了探鼻息,回头对众人道:“死了。” 那些人竟还很冷静,只是皱着眉头抱怨了两句。 “河神大人的胃口越来越大了,以前不还是三年一次吗?” “是啊,今次却说要一年一次了……唉……” “三年前是火祭妇女,这一次是水祭童男童女,下一次不知道……” 一群人面面相觑一阵,拖着呆呆的楚蘅离开了。 墨无归感受到了,楚蘅的心中如一潭死水,连痛都不会痛了,目光呆滞的任人宰割。 她还是不敢相信,刚刚还把自己抱在怀里的阿爹怎么就死了呢?怎么就不会再对她笑、摸她的头、抱抱她了呢? 除了麻木的悲伤外,就是无尽的怨恨在生根发芽。 若她死了,就化作怨灵,永远缠着他们! 若她未死,那么待她强大起来了,就杀了这里的所有人! 这个时候,有人道:“这下子童女有了,童男去哪里找?” 此言既出,在场的所有人都警惕起来,生怕这主意打到了自己头上,然而,还没等这些人互相推脱的丑相毕露,一个小小的声音道:“我去。”与此同时,一个同样小小的身体自人群中挤了出来,暴露在众人面前。 这个孩子面黄肌瘦,一双眼睛倒是亮得很,非常自然地站到了楚蘅旁边。 一个女人惊叫道:“阿知?!阿知你跑出去做什么?!” 大家一看有人顶上了,纷纷对那女人道:“这孩子去祭河神也是他的福分哪!”“是啊是啊!”“河神大人会保佑你们家的!” 那女人假假地哭了一会儿,道:“唉,我家阿知怎么就这么命苦啊?他爹娘早早病死,如今又要去祭河神……唉!” 众人道:“莫伤心了,大家伙儿必然是要补偿的!” 得到众人点头如捣蒜的保证,那女人心满意足地退了回去,也不再说什么我家阿知可怜的话了。 墨无归头疼,心道不是自己养的就是随便啊。 那男孩却压根不管周围人的谈论,只悄悄拉住楚蘅的手,小声道:“阿蘅不要怕,我陪着你。” 墨无归方才便瞧他眼熟,仔细一看,不由心头一跳。 ……李慕知?! 原来,他们从小就认识的?! 030.从别后9. - 赏花人 - 墨烦君 楚蘅乃青曜殿下座下弟子,而李慕知则为一介散修,两人在碧落境时也从未提过他们之间的渊源,万万想不到,他们居然是自小便相识的。 楚蘅眼眶红红,心绪不宁,还是对李慕知道:“你干什么过来?会死的。” 李慕知拍着小胸脯道:“没关系,我不怕!我保护你!” 墨无归忍不住想,既然后来他们化神了,那么此番必然是平安的,难道真的是小则迩保护了小汀若?不会吧? 浩浩荡荡一群人带着两个孩子来到河边,只看一眼墨无归便知不妙,因为妖气实在太重,怕是一只即将到达尊者阶的大妖了。 河岸边系着一只小船,众人将两个孩子绑严实了丢上去,再放一些供品,神神叨叨念了些什么东西,便一用力,把船推向河心。夜间风大,风向恰好对着河心,无须划桨,船便又快又稳地漂了数丈远,还在继续往前。 自始至终,楚蘅都面无表情地看着河岸的方向,许是她看得太认真,李慕知只看着她的后背也能感觉到她在注视着什么,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在看什么?” 楚蘅道:“死人。” 李慕知奇道:“哪里来的死人?” 楚蘅道:“我阿爹死了。” 李慕知呆了一呆,道:“……阿蘅,你不伤心吗?” 无论怎么看,楚蘅都很冷静,全然不像是刚没了父亲的样子。 楚蘅放轻了语调,道:“伤心。所以,我刚刚在看死人。” 一瞬间,李慕知觉得自己好像听懂了什么,又好像没有听懂。 眼看就要到河心了,周围忽然弥漫起了大雾,浓到连这条船的边缘都看不清了,沉沉雾霭压向四面八方,带着肆虐的妖气,楚蘅和李慕知甚至听到了诡异的磨牙声。 尽管心里怕得不行,李慕知还是努力往上挪了点距离,尽量挡了点楚蘅比他还要幼小的身体,道:“阿蘅,不要怕,我说了我会保护你的。”声音略颤抖。 楚蘅道:“你会死的。我们都会死的。” “那我也不怕。”李慕知小声道:“一直都是阿蘅保护我,阿爹阿娘还活着的时候告诉我,‘男子汉大丈夫,要保护重要的姑娘’。我是男子汉,你是姑娘,我会一直保护你的。” 听了这句话,楚蘅居然露出了一个笑脸,虽然没有人能看见她这个笑,她还是笑得特别温和,墨无归能感觉到她先前心中的那份冷硬,忽然就变得无比柔软。 她细若蚊蝇地道:“慕知,谢谢你。” 然后,不管李慕知有没有听到,她都不再说话,静静等待接下来的事情。 但是,他们没有等到该来的不知什么怪物,只看到浓雾中有寒光闪了闪,那诡异的磨牙声和肢体蠕动声都消失了,代替它的是利剑破体的声音和长久的惨嚎讨饶,过了不知多长时间,这让人头皮发麻的惨嚎讨饶消失,连大雾也渐渐散去了。 船上的两个孩子被牢牢绑着,一直没有换过姿势,身子略微麻木,这个时候,不远处忽然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是毫不掩饰的嫌弃:“什么东西都敢作乱,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真是不知道惜命。啧。” 紧接着,一道修长的人影穿过渐散的雾霭,缓缓出现在船上两人的面前。 在听到这个男子声音的时候墨无归就觉得很是耳熟,看着那声音的主人慢慢现身,墨无归眼睛一眨不眨,迫不及待想看看他的模样。 然而,在男子完全暴露在月光下的一瞬间,墨无归顿时错愕了。 这男子一身白衣不染纤尘,衣袂飘飘,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淡然的气息,然而表情却仿佛碰了什么脏东西,满脸都写着“不耐烦”、“嫌弃”和“赶快离开此地”。但是,让墨无归惊愕的不是他能如此简单就解决一名即将化尊的大妖,而是这张清秀面容! ……聂柏?! 墨无归觉得自己有点头晕,她很快冷静下来,看着聂柏踏波而行,走到了这艘船边,蹲下了身子。 眯着眼睛仔细打量过船上的两个孩子,聂柏道:“不错,居然是两个好苗子,当吾辈弟子也不委屈。”他脸色一正,隐隐有点愉悦,问两个孩子:“怎么样,拜不拜师?” 被他问的两人现在还被绑着,于是聂柏一边拿他那把剑质顶尖的剑划开了绳子,一边道:“上了岸给吾辈结果。” 楚蘅和李慕知感觉身上一松,都是呆呆的还没反应过来,下一刻身体忽然悬空,却是聂柏一手提着一个向岸边去了,等到两人被他往岸边的土地上一丢,楚蘅才率先反应过来,立刻跪地朝聂柏一拜,大声道:“拜见师尊!” 李慕知立刻有样学样,跪地拜道:“拜见师尊!” 两个人的拜师礼皆不成样子,聂柏却好像很高兴,道:“起来吧,以后你们便是碧落境青曜宫的弟子,随为师好好修行。” 青曜宫!墨无归心中大震,聂柏是……青曜殿下?! 岸边观望的一群人早就傻了眼,一个个目瞪口呆,连习惯性的面面相觑都忘了。 真是好大一个晴天霹雳!方才还被他们拖来做水祭的两个孩子,就这么飞上枝头变凤凰了?!碧落境那是人间境所有修者的目标,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就这么向两个孩子敞开了大门?! 一时间,别说楚蘅和李慕知恍恍惚惚觉得不真实,其他人简直都怀疑他是个骗子了。 可是骗这两个孩子……他图什么? 聂柏的周遭,瞬间跪了一地的人。 “天官下凡!求天官保佑!” “多谢天官杀了那个假河神!那个妖孽!为民除害!” “是啊!全都仰仗天官了!不然可怜我们这两个孩子……” “呜呜呜……” 说着说着,居然有人就这么哭了起来。 但是,只聂柏轻轻一瞥,所有声音就都消失了。 不是没办法开口,而是不敢开口。 聂柏的眼里似乎都是摄人的冷光,他只道:“吾辈有眼睛,会看。” 一片鸦雀无声中,忽然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这位天官……您,您老人家要收我家阿知为徒,可怜我阿知无父无母,全靠我们家辛辛苦苦拉扯大,您这说带走就带走什么也没表示的,这恐怕……说不过去吧?” 墨无归如果有实体,此刻一定嘴角抽搐了,她真想问一句:“刚刚那个毫不留情要把李慕知水祭的女人到底是谁???” 她猜测,聂柏这个性格一定会翻个白眼然后转身就走。 然而并没有,聂柏看了那女人一眼,然后道:“闭嘴。”接着转身提着两个徒弟就走。 ……好吧。也差不多。 不过,墨无归却不知道,李慕知竟然与楚蘅同出一个师门?那为何后来他说自己是一介散修? 031.从别后10. - 赏花人 - 墨烦君 聂柏性格虽然不够温和,但作为师长却是足够负责的,教导楚蘅与李慕知几乎是不遗余力,而两个人也确实如他所说,是修行路上的好苗子。 在青曜宫的日子过得很快也很充实,两个人修为进步神速,不过十年便能独当一面了。聂柏不喜与人交游,除去教导自己的弟子外,便一心扑在修行上,于是有什么邀请时,也乐得让他们两个顶上。 ——就比如敛繁殿下立宫的日子。 说来又是感慨,当年敛繁殿下爱极雪落悯夜,选来立宫的地方也是适宜两种花生长的一隅之地,偏僻极了,然而前来拜访的人却不少。当年,她当真是风光一时,于是对比后来的惨淡收场,任谁都难免唏嘘。 彼时旖跫溯泽城战已结束十三年,人间十三年城哀期过,修成大天官十三年的敛繁殿下方才立宫,立宫大典由跟随她多年、并与她同时化神的缱阳执官一手操持。这位战神殿下威名远扬,再加上与主天官碧落殿下私交甚笃,这么些年来,化神的小天官多少都拜到了敛繁殿下手下,如今方一正式立宫,就堪比立宫多年的大宫了,如何不风光无限? 楚蘅与李慕知带着请帖来的时候,正看见敛繁殿下与缱阳执官亲自立于宫门迎接宾客,一时间李慕知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对楚蘅道:“阿蘅,我没有看错吧?这位姑娘斯斯文文的,当真是那位人称战神的敛繁殿下?” 墨无归按着楚蘅的视角看去,墨敛繁淡然地立在宫门下,白衣衫,用一根雕着小狐狸的木簪绾起一半发丝,脸上带着浅浅笑意,腰间的琊深刀还以白绫层层裹起,果然是一副斯斯文文的样子,哪里有半点战神风姿?墨无归心里由衷赞同:确实不像。 楚蘅瞥他一眼,却道:“肤浅。” ……她大抵是觉得真人不露相吧。 其实绝大多数前来的天官都是从“诶她真的是战神敛繁殿下吗?”然后变成“高人就该如此深藏不露吾辈岂能如此肤浅?!”墨无归哭笑不得,其实她真的就是这个样子,哪里有什么威风八面霸气侧漏?她真是得汗颜一下。 被鄙视的李慕知摸摸下巴,与楚蘅并肩走到墨敛繁跟前,双双示礼:“殿下立宫大吉,福佑泽华!”又对封缱阳示礼道:“执官福佑泽华!” 墨敛繁与封缱阳回礼。封缱阳伸手接过请帖,墨敛繁凑过去看了一眼,含笑道:“是青曜宫的啊。听说青曜殿下有两个很是优秀的徒弟,天资聪颖,可谓是修行路上的天才,想必就是二位了吧?” 两人忙道:“实不敢当!殿下过誉了。” 虽是推词,却难掩其中得志的骄傲,果真是一派意气风发。 两人进得宫内,便有宫人来引他们就坐,李慕知左顾右盼,四周蓝映着白,时不时有花瓣落到人的发间衣上,清丽极了,多少人都在啧啧称赞。 李慕知抬手拈住一片花瓣,同楚蘅道:“好地方,妙景!想不到碧落境内居然还有如此景色,真真是出人意料!不错,这个敛繁殿下还是有些审美的。”他问楚蘅:“这是什么花?夫妻花?” 楚蘅认真看着宫内景色,根本不理他,李慕知十分不满意,一定要她回应才罢休,不远处的墨敛繁与封缱阳看见他们这个样子,似乎低声说了什么,而后不约而同露出笑容。 墨无归仔细想了想,才想起来,她当时说的应该是:“修璃你看,他们像不像一对小情人?欢喜冤家?” 封修璃看一眼,评价道:“更像女儿在哄父亲。” 墨无归仔细看了看,道:“确实很像。” 两个人不由相视而笑,气氛甚好。 然而此刻再看这一幕,墨无归只觉得五味杂陈,半丝温情也没有。 立宫宴足足开了三天,接待了也不知多少上门庆贺的神仙妖魔鬼后,终于宣告要结束了。楚蘅与李慕知他们是第一波客人,按理说第一天他们两人就可以离开了,然而楚蘅体内脉息忽然乱流,极不稳定,实在不宜上路,便只好问墨无归借了一间屋子,暂且休养。 这个墨无归是记得的。当时她看见楚蘅脸色不好,于是就关心了几句,顺手探了探她的脉息,谁知一探便发现她体内脉息横冲直撞,走向乱七八糟,当即强硬地把她给留了下来,要求必须等好了之后才能离开。 李慕知对楚蘅道:“想不到这位敛繁殿下还是个古道热肠的人呢。甚好,值得结交。” 楚蘅赞同,墨无归却忍不住想,那是你们没见过我其他样子……如若见过,怕是恨不得离我越远越好。 想一想,想到狐域白,又有点宽慰。 他肯定不会…… 楚蘅一直在控制脉息乱流,然而却始终感觉力不从心,她却努力不让一旁的李慕知察觉,只道快好了,直到她突地吐出一口血,李慕知压下去的担心才轰然炸开,跑去叫来了墨敛繁。 一番探查,墨敛繁抬头,观她神色,知她不愿叫李慕知知道,便请他出去了。 墨敛繁道:“你应知道吧,你将证道,心魔出现了。然而你道心太乱,我虽可以帮你压制心魔一时,却终归要靠你自己。” 因为,唯有亲手除去心魔,才能真正证道化神。 楚蘅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默默点头,并道谢。 墨敛繁临走时,楚蘅又将她叫住,咬了咬牙,有些艰难地道:“殿下,晚辈知晓这十分无礼,但是……能不能请您再帮我压制一段时间心魔?等晚辈证道……即可。”她低头道:“晚辈,不想让家师觉得晚辈没用……” 墨敛繁几乎想都没想,一口便应了下来。 李慕知可以进来了,立刻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样?身体有没有事?感觉如何了?难受吗?……” 见他担心得不行的样子,楚蘅笑了一下,道:“放心吧,敛繁殿下说并无大碍。我们可以走了。”看来,她还是想瞒着李慕知,不过他们毕竟关系亲密,此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往后李慕知肯定还是会知道的。 墨无归确实相信她说的话,因为想要师尊认可,不愿师尊知道自己不能完全控制心魔的事情,其实还挺常有。然而,待楚蘅无误地运行了一周脉息,不知是在她脑子还是身体里的墨无归,却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楚蘅的脉息运行轨迹,太古怪了。 墨无归凝神感受,终于发现了个中缘由——她体内大部分灵脉是人族的,但是还有一小部分,却是非人族的。 而且,她的心魔中似乎也掺杂了一些别的东西…… 墨无归忽然有了一个猜测。 但是,她并不能肯定,还须观察。 032.从别后11. - 赏花人 - 墨烦君 果然如墨无归所料,李慕知很快就发现了楚蘅的不对劲,毕竟他们平日里都是一同修行的,楚蘅一有差错李慕知就会注意到,一次两次或许还可以解释,但多次以后,李慕知总能察觉不简单。 楚蘅无奈,只好一五一十将心魔的事告诉了李慕知,让他不要担心。 李慕知批评了楚蘅一顿,觉得这么大的事情她居然瞒着他,这实在太不应该了。但是批评过后李慕知还是很为她开心的,毕竟她将证道化神了,这是天大的好事,同时又很为她担心,他道:“阿蘅,此事还是告诉师尊为好。你心魔不稳,若有师尊护道会顺利很多,否则心魔反噬可不是闹着玩的。” 楚蘅恳切道:“连区区心魔都无法破开,师尊一定会觉得我没用的。慕知你就依我一回好吗?算我求你。” 李慕知像是愣住了,道:“……你求我?”他像是有点出神,半晌才苦笑道:“阿蘅你,你可是从没求过人的,你这样……”怎么让他拒绝。 楚蘅又道:“况且,我请求了敛繁殿下,殿下答应会帮我度过这段时间的,这样你还不放心么?” 李慕知长长叹气,终究还是拗不过她。 但是,他心里应该还是有疑惑的——为何宁愿让根本不熟悉的敛繁殿下来护道,也不愿意告诉师尊?这一点同时也是墨无归所怀疑的,当时的她虽然相信了楚蘅的说法,此时的她却不得不好好斟酌。 其一,楚蘅的心魔来了。 其二,她的灵脉有问题。 其三,不能让聂柏知道她的心魔。 首先是心魔的问题。这个不难猜出,一定是与她父亲母亲的逝世有关,当初的那些人她一定无法释怀,聂柏带她离开之前,她甚至立誓,若她活了下来,定要杀了所有人。这个应当就是她的心魔了,不知她会如何解决。 其次是灵脉的问题。楚蘅的灵脉中混杂着别的种族的部分,戾气较重而无死气,只可能是妖族或魔族,这可能是受外界影响而异化了,也可能是因为她天生如此。墨无归细思之下,还是倾向于后者,因为仔细回想楚蘅生活的那个地方,最厉害的便是那个“河神”了,又并未与楚蘅有过多接触,不大可能有能力影响她。 至于是哪个种族的谁与人族的混血,根据她心魔中混杂的别的东西,墨无归猜的是魔族,而且已经混了好几代了,但目前也无法肯定,至于其他的就不得而知了。 最后是楚蘅不能让聂柏知道她心魔的原因。聂柏若知道了,定会仔仔细细将楚蘅的灵脉检查一遍,当然最后结果肯定也与墨敛繁一样——毕竟不能如墨无归一样可以直接感受她的脉息运行轨迹,既然如此,楚蘅又为何宁愿让她护道也不愿让聂柏来?他们有什么不同么? 墨无归凝神细思,忽然灵光一闪。 道! 聂柏与墨无归虽然修的都是兵道,但聂柏修的是剑,而墨无归却修的是刀,作为聂柏的徒弟,楚蘅自然修的也是剑了。聂柏与楚蘅所修兵道相同,他又是大乘之人,若是楚蘅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自然轻易能察觉到,进一步便能发现楚蘅人族血统不纯了。 那个时候,六大境并不如现在这般稳定,那时六境联约颁布还不到五十年,很多妖族与魔族都很不安分,不肯承认联约,各境之间三天一小战五天一大战,乱七八糟到不忍直视的地步。然而,与其他大境相比,人间境的损伤是最严重的,毕竟人族太过脆弱,那些妖魔妄图侵占人间七大城,造下杀孽无数,幸而宝剑锋从磨砺出,人间修者在此情况下竟能异军突起,竟渐渐将敌方逼了回去。 故此,在当时的情况下,除了伤亡最重的人间境,伤亡第二的碧落境也可谓是恨透了妖魔两族,若当时爆出楚蘅有这两族其中一族的血统,那么她断难在碧落境有立足之地。 楚蘅苦苦修行十载,无论是为了什么,她都不可能甘心就这么前功尽弃。 在正式证道化神之前,楚蘅每隔半月便得去敛繁宫一趟,而李慕知也必定跟随她前去,一来一往,几个人就这样混熟了,只有封缱阳总是不冷不热的样子,亲切有加,然而疏离也有余。 李慕知边给楚蘅与墨敛繁斟酒边道:“我看缱阳执官好像只对殿下比较亲厚,他不会心悦殿下吧?” 墨敛繁与墨无归同时一噎。 楚蘅立刻横他一眼,对墨敛繁歉然道:“殿下莫怪,他就是这个样子,看缱阳执官不在嘴上就没个把门的。” ……可是你的眼里也满是异样啊姑娘!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墨敛繁清咳几声,否认道:“绝无此事。修璃与吾辈相识多年,自然要亲厚许多。你们千万不要乱想。” 两人立刻表示明白,但眼神明显已经在乱想了。 墨无归心道,真的没可能,若是他对我有意,又怎会…… 撇开这事不提,李慕知又开始哄骗墨敛繁饮酒,循循善诱道:“殿下你尝尝嘛,总是我与阿蘅两人对饮,多没意思啊。这可是我亲手酿的,不是我吹,这酒绝对堪称一绝,而且不会醉呦!来来来,尝尝?” 墨敛繁机智道:“我看你俩对饮甚好啊,不都很开心么。那么,准备什么时候成亲?” 猝不及防被问住,楚蘅一口酒水喷了出来,一阵咳嗽,李慕知忙给她拍背,边拍边羞涩地小声道:“……这个,嗯,我听阿蘅的。” 楚蘅咳得更大声了,好容易止住,脸上一片红云,也不知是呛出来的还是害羞了,她道:“等……等你证道以后再说。” 她说这话的时候,她自己正式证道的时日也越来越近了。 不到半年,楚蘅心魔便已离体,化作一道道带着黑气的闪电缭绕在她周身,仿佛一只饿极了的猛兽,随时准备将她吞噬进腹,吃得连渣都不剩。 她强行将这心魔压进体内,拖着随时会失控的身躯,悄然离开了青曜宫,离开了碧落境。 眼前景物不断变换,直到换到人间的一处村子,楚蘅终于慢了下来,一步一步向村子当中走去,而眼睁睁看着这些的墨无归,几乎瞬间就明白了楚蘅心中的想法。 自楚蘅心底漫上来的那份恨意和诡异的愉悦,几乎要将墨无归淹没,一幅幅画面如潮汐般席卷她的脑海,周围的心魔之电狂乱舞动,仿佛来到了什么洞天福地。 只要除去心魔,她就可以正式证道化神了。 我说过,若我死了,就化作怨灵,永远缠着你们! 若我未死,那么待我强大起来,就杀了这里的所有人! 我没死。我活着来找你们了! 033.从别后12. - 赏花人 - 墨烦君 一只小角出现在楚蘅额前,小巧玲珑,漆黑如墨,衬着洁白的皮肤都染上了几分邪气。 ——魔物! 由于只有一小部分魔族血统,楚蘅连角也只有一个,但是,配上此刻正放肆的心魔,毫无疑问,此时的她堪比一位真正的大魔。 墨无归脑子炸了一声,知道这样下去,这里的所有人必死无疑! 可是,没有人能阻止了。 楚蘅步伐轻盈,甚至带着一点雀跃,宛如多年心心念念的事情就要实现了似的,舒了一口气,一路向着村子中心而去。她身上缭绕的雷电黑气仿佛也很高兴,不再缠在她身体上,而是化作一片黑云,幽幽地悬在她的头顶一丈处,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刃,随时有可能斩落。 此时正是午时,不算大的村子家家户户冒着炊烟,可以见到农田里劳作的人们在收工准备回家吃饭了,远远能听见小孩子嘻嘻哈哈的声音,一派清平。 楚蘅的步伐愈发轻盈,口中吐出的字句也轻得几乎不可闻。 她带着微微的笑意轻声道:“真可恶啊,凭什么毁掉了我的东西,你们还能这样毫无负担地生活呢?这么开心,你们总得付出点代价吧?” 毫无预兆的,楚蘅的身影骤然掠出,一把掐住了一个农人的脖颈,对上那农人惊恐万状的表情,她轻松道:“真巧,不是吗?我记得你呢。老、熟、人。” 她身上的气质随着她的一字一字,慢慢变成彻骨的冰冷—— “当年的每一个人,每一张脸,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周围的农人早就吓得呆掉了,眼看楚蘅手里的那个人的眼睛都只剩眼白了,有个农人终于壮着胆子,对楚蘅道:“这位姑娘,有什么话好好说,你、你先放开他好吗……” 楚蘅瞥了这个农人一眼,道:“好啊。”手一松,她手里的人就跌在了地上,脱离了窒息的危险,他立刻剧烈咳嗽起来。 几个农人都松了一口气,墨无归却心中一凉,几乎是同时,这几个农人也觉得凉了一下,只不过,他们凉的是脖子。 楚蘅表情淡漠地垂下了手中利剑,因为出剑太快,连一滴鲜血都没有沾上。她安静地垂着眼睛,看着地上那几具身首分离的尸体,看着他们死不瞑目的样子,看着从他们脖颈处喷涌而出的血液浸湿草地,一股诡谲的喜悦忽然涌上心头。 与此同时,她头顶的那片黑云似乎也壮大了不少。 这样下去,她会被心魔反客为主! 接下来,是一声尖叫打破了四野静谧。楚蘅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中年女人捂着嘴巴,无比惊惧地看着这边,察觉到楚蘅的注视,她猛地转身拔腿就跑,边跑边尖声大叫:“我的老天爷啊!救命啊!来人哪!有妖怪啊!杀人啦!妖怪杀人啦——!” 尖叫慢慢远去,楚蘅看了一眼女人的背影,静静站在原地,没有动。 然后,墨无归就知道她为什么不动了。 不消片刻,一片人声渐渐压了过来。 一个女人道:“就在那里了!天哪!一地上的血啊!就那个姑娘站在那里,看起来也乖乖巧巧的,杀人居然连眼都不眨啊!”听声音,正是刚刚逃走的女人。 一大帮子人气势汹汹赶来,看见楚蘅的时候,她手里拿着一把干干净净的利剑,一身白衣纤尘不染,额前一只黑色小角,正朝他们望来,目光恬静,面容秀丽,果然是一副乖乖巧巧的模样。 村人面面相觑,都是不太相信的神情,犹疑地问那个女人:“……是这位姑娘吗?你确定?” 女人狠狠一跺脚:“你们没看见她身后是什么吗?!一群废物!不中用!” 他们这才注意到,这位姑娘的身后倒着几具身首分离的尸体,滚落在地的头颅皆是恐惧至极的表情,死不瞑目。 一股恶寒瞬间席卷过在场的所有村人,教他们生生出了一身冷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有几个女人直接哭了出来,因为那里躺着的就是她们的丈夫或父亲,可是没有人敢过去。 明明只是一个长相乖巧的姑娘而已,甚至还有点弱不禁风的样子,为什么她只静静站在那里,就如此教人害怕? 一众村人不由自主地后退。 楚蘅不紧不慢,往前跨了一步。 她歪了歪头,道:“都是老熟人了,怎么一见面就要跑呢?” 老熟人? 你吗? “谁跟你是老熟人了!杀人的下作东西!” “滚蛋!” “对!赶紧滚!” “滚出我们村子!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骂声顿时四起,骂着骂着,村人们的胆子似乎又回来了,又重新逼近楚蘅,露出了狰狞的表情。 他们叫道:“不过一个丫头片子而已,怕什么怕!上!咱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怕她一个小丫头不成?!” 楚蘅看着他们,眼底原本并不明显的红色骤然翻涌,使得她一双剪水秋瞳都变成了血红色,杀意弥漫开来。 她道:“多勇敢,多振振有词。说我是杀人的下作东西,怎么不想想你们杀人的时候呢?我看——”她声音陡然转厉:“你们都该死!” 执剑掠出,寒光闪烁,尖叫惨叫四起,却使得楚蘅的血液都仿佛沸腾。 自私自利的东西! 刽子手! 该死! 死不足惜! 血雨纷飞,几乎将楚蘅那件白衣都染成了血色,她脸上的表情越冷漠,手下就越狠戾,老人、孩子、中年、少年,一个都不放过。 只有一个声音在她心中咆哮:这是报应!是他们应得的! 头顶的黑云不知何时已覆盖了整个村子,雷鸣电闪,鬼哭狼嚎,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手舞足蹈,叫嚣着要所有人死,要所有人死无葬身之地! 即将对最后一个人一剑斩下,楚蘅忽然听到一个声音,那个声音在她身后道:“阿蘅?是你吗,阿蘅?” 她的眼睛一瞬清明,困惑地回头望去,一个青年的面孔落进她的眼中,俊秀生动,眼瞳干净清澈。 她在他的眼中清晰地看见了自己此刻的模样,血衣黑发,神情可怖,宛如魔神。 被烫到了一样,她猛地扔开手中利剑,大叫着一把捂住了脸,可是,一个温暖的怀抱完全没有嫌恶她此刻的肮脏,宽容地接纳了她。 李慕知紧紧将她搂在怀中,柔声哄道:“没关系,没关系!阿蘅不要怕,我陪你……” 楚蘅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她埋头在他心口,道:“我把他们都杀了,我报仇了,可是为什么,我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李慕知眼眶也红了。 他安抚地拍着她的背脊,直到她冷静下来,方低头去看跌在地上的女人,那女人魂飞魄散地看着他们两人,道:“你们,你们是,是……” 李慕知道:“是我们。” 你女人又惊又惧地盯着他们,忽然趴在了地上,对他们不住磕起头来,大哭道:“我求求你们放过我吧!阿知、阿知,求求你看在婶婶照顾过你几年的份上,放过婶婶吧!我不该贪图一点东西就让你去送死!我知错了,真的知道错了!放过我好吗?我……” “够了。闭嘴。”李慕知冷冷开口,吓得女人立刻闭嘴,他轻抚着楚蘅的头发,低声问道:“最后一个让我来,好吗?” 头顶压抑的黑云终于大雨倾盆,冲刷过一片死气沉沉的山村。 说过陪你的,要守信。 哪怕是堕落,也陪你。 033.从别后13. - 赏花人 - 墨烦君 大雨过后,头顶苍穹清爽明亮。 没有人知道那天发生的事情,一切都被这场大雨冲刷得干干净净,没留下任何东西。 然而只要事情发生了,又怎么可能没有一点蛛丝马迹? 但是,出事的却是李慕知。 青曜宫大殿中央,李慕知低眉跪在地上,面前放着一只灵笼,笼中一只怨灵横冲直撞,似在尖叫,但灵笼可以隔绝任何声音,是以谁也听不到它的怨恨,唯一知道的是,这怨恨是面前这个男子给予它的。 执官一字一句念着手中文书。 “青曜宫座下亲传弟子李慕知,因旧时恩怨怀恨在心,不顾原则私自前往人间境,将一座村庄屠杀殆尽,由逃逸死者怨灵得知其孽障罪责。 “以下: “被杀者孩童二十六人,青年四十八人,中年三十一人,老年二十二人,共一百二十七人。 “被杀者中,共八十余人心术不正,手有血债,死有余辜,故不记入罪状,然余下四十余人,并无其罪,死无缘故。 “故此: “将孽徒李慕知逐出师门,永生不得踏入青曜宫一步,并断其全身灵脉,赶出碧落境,五十年内不得入境。望其吸取教训,修身养性,悔过自新。来日方长。 “以上。” 执官一丝不苟地收起手中文书,向一旁殿座上的青年请示。 青年阴沉着脸色,并无回应。 半晌,他问下方站在一边的姑娘,道:“……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楚蘅神情木木的,僵硬地出列,示礼道:“回殿下,并无。” 聂柏向是有一口气憋在心中,猛地站了起来,大步走下去,走到李慕知面前,抬腿就是一脚踹过! 李慕知被踹翻在地,嘴边溢出一丝血,没有去擦,只咽了咽喉咙,两手撑起了身子,继续闷不吭声。聂柏见他这副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无名火烧得更旺,抬腿又是一踹! 这一次,聂柏是动了真格,李慕知直接被踹飞到了殿门上,将殿门都撞得塌下去一块,呕出一大口鲜血,方坠落在地。见状楚蘅往前踏了一步,眉尖微蹙,似在挣扎什么,然而李慕知状似无意地瞥过去一眼,她便不再有动静了。 李慕知闷闷咳了两声,把身子撑起来,继续跪好。 整座大殿没有人敢发出一丝声音,只有聂柏暴躁地在殿内踱来踱去的脚步声,很久之后,他神色严厉地看向李慕知,道:“你知不知道你干了些什么混账事?!为师将你从人间带上来,就是让你这般不分轻重的吗?!就是让你去报仇,然后十年心血毁于一旦?!” 李慕知不做声。 聂柏更怒,几步走过去,一把揪住他的衣襟,骂道:“吾辈让你好好修行好好修行,不要惦记着仇恨,你为什么不听?为什么要毁了自己?!你这样就满足了吗?!你甘心了吗,满足了吗?啊?!你是要气死吾辈是不是?!你真是……你怎么能这样糊涂?!” 他一手教出来的徒弟,怎么可能不心痛?整整十年谆谆教导,他又怎么会舍得将他逐出去? 可是…… 不知是因为暴怒还是别的什么,聂柏的脸部肌肉都在隐隐抽动,一股脉息暴动的气息骤然散开,青曜宫的执官出声唤道:“殿下!” 聂柏顿时脸色一凛,松开李慕知,往后退了几步。 似是在缓和,好半晌,聂柏方有动作,他广袖一挥,道:“滚!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蘅儿,带他下去!不要让吾辈看见他那张脸!” 两人应了,楚蘅扶着李慕知走出去,听见背后传来微弱的说话声。 “殿下,您无事吧?” “无事。” “殿下,您最近修炼还是……” “吾辈说无事!” “殿下……” 楚蘅带着李慕知下去,自然是要去青曜宫的医官那里,在医官监看之下自爆灵脉,方能得一个周全——毕竟不是要他的命。 医官去准备的时候,李慕知迅速在楚蘅的几个穴位点了几下,点完之后楚蘅霎时如梦初醒,缓了好一会儿,看向李慕知,眼泪顷刻决堤。 她扑到他怀里,狠狠锤了他一拳,哽咽道:“你做什么要这样!……我自己做的事……这下好了,你要被赶走了……我……” 李慕知咳了一声,叫道:“哎呦哎呦,我可是伤患,阿蘅你居然还锤我,要吐血了……” 楚蘅连忙从他怀里出来,道:“伤到了?伤到哪里了?”她愧疚道:“对不起……” 李慕知哈哈道:“骗你的,我没事。” 楚蘅咬着嘴唇,定定看着他,忽然一擦眼睛,道:“我这就去告诉师尊是我做的,你就不用离开了。”说完她转身就要跑,被李慕知眼疾手快一把拉住,重又把她拉进了怀里。 李慕知道:“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是我做的,你突然又跳出去说是你做的,他们不会相信你的。乖,依我好吗?” 楚蘅睁大眼睛:“……你早就打算好了?!” 墨无归非常想要叹气。 楚蘅的心魔被满足以后就渐渐消弥,李慕知就立刻对她设法,使她暂时能够被他控制,原本是不大可能做到的,但是那个时候楚蘅正处于虚脱状态,李慕知抓住空子,便一下子成功了。 但是这心魔虽然不见了,楚蘅成功证道化神,但仍然存在问题。 心魔这种东西,必须克制自己,与它抗衡然后灭掉它,方能稳定,而楚蘅却是满足它,她这种做法非常危险,一旦修炼有所瓶颈,心魔就会再度出现,而且较之上次更加强烈,一个不好就会堕魔。 李慕知道:“你不要再乱想了。阿蘅,你听我说,你接下来修炼一定要万分小心,心魔的隐患不能轻视,须得谨慎谨慎再谨慎,半点也马虎不得,知道吗?” 楚蘅又是摇头又是点头,最后焦急地问道:“慕知,我不想你走,有没有什么办法?还有没有办法?” 她这么问,墨无归也有点难过。李慕知也只能摇头。忽然,他伸出一只手托住楚蘅的后脑,另另一只手搂住她的腰,猛地往自己身上上一拉,低头吻住了她的嘴唇。 “……”楚蘅双眼猝然大睁。 “……”墨无归努力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刚进门的医官努力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034.从别后13. - 赏花人 - 墨烦君 大雨过后,头顶苍穹清爽明亮。 没有人知道那天发生的事情,一切都被这场大雨冲刷得干干净净,没留下任何东西。 然而只要事情发生了,又怎么可能没有一点蛛丝马迹? 但是,出事的却是李慕知。 青曜宫大殿中央,李慕知低眉跪在地上,面前放着一只灵笼,笼中一只怨灵横冲直撞,似在尖叫,但灵笼可以隔绝任何声音,是以谁也听不到它的怨恨,唯一知道的是,这怨恨是面前这个男子给予它的。 执官一字一句念着手中文书。 “青曜宫座下亲传弟子李慕知,因旧时恩怨怀恨在心,不顾原则私自前往人间境,将一座村庄屠杀殆尽,由逃逸死者怨灵得知其孽障罪责。 “以下: “被杀者孩童二十六人,青年四十八人,中年三十一人,老年二十二人,共一百二十七人。 “被杀者中,共八十余人心术不正,手有血债,死有余辜,故不记入罪状,然余下四十余人,并无其罪,死无缘故。 “故此: “将孽徒李慕知逐出师门,永生不得踏入青曜宫一步,并断其全身灵脉,赶出碧落境,五十年内不得入境。望其吸取教训,修身养性,悔过自新。来日方长。 “以上。” 执官一丝不苟地收起手中文书,向一旁殿座上的青年请示。 青年阴沉着脸色,并无回应。 半晌,他问下方站在一边的姑娘,道:“……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楚蘅神情木木的,僵硬地出列,示礼道:“回殿下,并无。” 聂柏向是有一口气憋在心中,猛地站了起来,大步走下去,走到李慕知面前,抬腿就是一脚踹过! 李慕知被踹翻在地,嘴边溢出一丝血,没有去擦,只咽了咽喉咙,两手撑起了身子,继续闷不吭声。聂柏见他这副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无名火烧得更旺,抬腿又是一踹! 这一次,聂柏是动了真格,李慕知直接被踹飞到了殿门上,将殿门都撞得塌下去一块,呕出一大口鲜血,方坠落在地。见状楚蘅往前踏了一步,眉尖微蹙,似在挣扎什么,然而李慕知状似无意地瞥过去一眼,她便不再有动静了。 李慕知闷闷咳了两声,把身子撑起来,继续跪好。 整座大殿没有人敢发出一丝声音,只有聂柏暴躁地在殿内踱来踱去的脚步声,很久之后,他神色严厉地看向李慕知,道:“你知不知道你干了些什么混账事?!为师将你从人间带上来,就是让你这般不分轻重的吗?!就是让你去报仇,然后十年心血毁于一旦?!” 李慕知不做声。 聂柏更怒,几步走过去,一把揪住他的衣襟,骂道:“吾辈让你好好修行好好修行,不要惦记着仇恨,你为什么不听?为什么要毁了自己?!你这样就满足了吗?!你甘心了吗,满足了吗?啊?!你是要气死吾辈是不是?!你真是……你怎么能这样糊涂?!” 他一手教出来的徒弟,怎么可能不心痛?整整十年谆谆教导,他又怎么会舍得将他逐出去? 可是…… 不知是因为暴怒还是别的什么,聂柏的脸部肌肉都在隐隐抽动,一股脉息暴动的气息骤然散开,青曜宫的执官出声唤道:“殿下!” 聂柏顿时脸色一凛,松开李慕知,往后退了几步。 似是在缓和,好半晌,聂柏方有动作,他广袖一挥,道:“滚!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蘅儿,带他下去!不要让吾辈看见他那张脸!” 两人应了,楚蘅扶着李慕知走出去,听见背后传来微弱的说话声。 “殿下,您无事吧?” “无事。” “殿下,您最近修炼还是……” “吾辈说无事!” “殿下……” 楚蘅带着李慕知下去,自然是要去青曜宫的医官那里,在医官监看之下自爆灵脉,方能得一个周全——毕竟不是要他的命。 医官去准备的时候,李慕知迅速在楚蘅的几个穴位点了几下,点完之后楚蘅霎时如梦初醒,缓了好一会儿,看向李慕知,眼泪顷刻决堤。 她扑到他怀里,狠狠锤了他一拳,哽咽道:“你做什么要这样!……我自己做的事……这下好了,你要被赶走了……我……” 李慕知咳了一声,叫道:“哎呦哎呦,我可是伤患,阿蘅你居然还锤我,要吐血了……” 楚蘅连忙从他怀里出来,道:“伤到了?伤到哪里了?”她愧疚道:“对不起……” 李慕知哈哈道:“骗你的,我没事。” 楚蘅咬着嘴唇,定定看着他,忽然一擦眼睛,道:“我这就去告诉师尊是我做的,你就不用离开了。”说完她转身就要跑,被李慕知眼疾手快一把拉住,重又把她拉进了怀里。 李慕知道:“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是我做的,你突然又跳出去说是你做的,他们不会相信你的。乖,依我好吗?” 楚蘅睁大眼睛:“……你早就打算好了?!” 墨无归非常想要叹气。 楚蘅的心魔被满足以后就渐渐消弥,李慕知就立刻对她设法,使她暂时能够被他控制,原本是不大可能做到的,但是那个时候楚蘅正处于虚脱状态,李慕知抓住空子,便一下子成功了。 但是这心魔虽然不见了,楚蘅成功证道化神,但仍然存在问题。 心魔这种东西,必须克制自己,与它抗衡然后灭掉它,方能稳定,而楚蘅却是满足它,她这种做法非常危险,一旦修炼有所瓶颈,心魔就会再度出现,而且较之上次更加强烈,一个不好就会堕魔。 李慕知道:“你不要再乱想了。阿蘅,你听我说,你接下来修炼一定要万分小心,心魔的隐患不能轻视,须得谨慎谨慎再谨慎,半点也马虎不得,知道吗?” 楚蘅又是摇头又是点头,最后焦急地问道:“慕知,我不想你走,有没有什么办法?还有没有办法?” 她这么问,墨无归也有点难过。李慕知也只能摇头。忽然,他伸出一只手托住楚蘅的后脑,另另一只手搂住她的腰,猛地往自己身上上一拉,低头吻住了她的嘴唇。 “……”楚蘅双眼猝然大睁。 “……”墨无归努力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刚进门的医官努力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035.从别后14. - 赏花人 - 墨烦君 李慕知休养一段时间,真的要离开了。 临别的时候,楚蘅几乎是将所有能给他的东西都塞给他了,其中调养身体用的丹药占了绝大多数,墨无归看着都感慨,心道若不是她被下令不许跟着李慕知,她肯定就把自己打包让李慕知带上了。 除此之外,楚蘅将她以前炼过的第一件宝器也送给了他。那是一枚精巧的银铃,响声清脆,可惜除了穿透力极强外基本没什么作用,因为它是一件炼废了的宝器。但是,毕竟是第一件,对楚蘅来说也有不小的意义。 而且,用来当作某种信物最合适不过了。 李慕知接过她手里的银铃,翻来覆去地把玩了一阵,然后小心地将它坠在了腰间,拍了两下,听着它发出清泠泠的响声,方对楚蘅笑道:“很好看。等我回来,一定回赠阿蘅一件好东西。” 楚蘅勉强笑了笑,摸摸他的脸颊,道:“万事小心,我等你回来。” 李慕知看着她眼眶红红的样子,忽然一把将她拉进怀里,覆唇吻上。 “……”墨无归非常想要消失。 唉,年轻人哪…… 亲亲之前就不可以先提醒一下吗? 墨无归默默脸红,忽然一幅画面自脑中闪过,是狐域白虔诚地亲吻她的样子。 ……墨无归真的好想消失。 李慕知离开碧落境以后,楚蘅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一直在修炼,连立宫宴都办得草率敷衍,比起沉迷于修行的聂柏有过之而无不及,也不那么爱说话了。 从前李慕知在的时候没注意,他一走墨无归就发现了,除了他,楚蘅居然没有可以说话的人,可能对他们彼此而言,有对方就够了。 当然,这不包括墨无归。 这里的墨敛繁就经常邀请她来敛繁宫,然而无奈时局并不安定,天官虽不可插手战场上的事情,但人间百姓中常有祟物,他们就必须得出面了。是以作为敛繁宫的大天官,墨无归还是挺忙的。 常常,都是她一个人饮酒、修炼、练新剑招。 也是在那段时间里,楚蘅炼造了属于她的正式的随身宝器,足足花了近十年才完成,正是她的佩剑,“慕生”。 慕生,便是不慕死,如今无论为了什么,她都要好好活着。 墨无归忍不住感慨,果然是天不遂人愿,世事难料。 六境之间的战事渐渐稳定之后,就是各大境的内部混战了,墨敛繁在战场上一柄琊深刀血战八方,可谓名扬四海,常有各族大修来寻这位敛繁殿下切磋切磋,言是讨教一二。 有推脱掉的,也有推不掉的,更有自此混熟的——就比如伏花境的芜音尊。 而楚蘅自化神之后,实力大涨,又有了正式宝器,便也时常过来切磋切磋。到了晚间,芜音尊雎良容还会突然造访,谈天说地,弄得她时不时还能一夜不睡,精神头十足。 所以说,就算抽身沙场了,敛繁殿下也还是很忙。 即使对面就坐着墨敛繁,楚蘅也只能一个人饮酒,墨无归察觉她很是随意地看了封缱阳一眼,对墨敛繁道:“殿下,吾辈每次来都觉得浑身难受。” 墨敛繁摆弄着她的慕生剑,闻言微有诧异,抬眼道:“怎么了?” 楚蘅摇摇头,笑了笑,只道:“没什么。只是想说殿下略迟钝,会让别人等很久的。” 墨无归感觉到了封缱阳投向楚蘅的犀利目光,只想苦笑。墨敛繁不知她这话有何深意,墨无归却是知道的。 但是,还不如不知道。 离开时,墨敛繁道:“汀若,吾辈见你今日很高兴,是有什么好事?说来听听?” 楚蘅低一低眉,微笑道:“这么快,五十年就过去了。” 他该回来了。 墨无归当然知道楚蘅有多高兴,她无比笃定李慕知会回来找她,也无比笃定他能够证道化神,和她一起留在碧落境。 事实也如她所料,李慕知春风满面地回来了,看见她,第一件事就是递给她一条红穗子,不无得意地道:“阿蘅,我说过要回赠你好东西的。这个很好哦,可以护魂的宝器,不错吧?” 确实不错。护魂宝器少之又少,何况是上品的宝器? 然而,对于楚蘅来说最重要的,还是他能够平安回到她身边。 李慕知的立宫宴办得非常漂亮,墨敛繁必然拉着封缱阳过来捧场,道贺之后,她故意当着旁边的楚蘅面问:“何时成亲?” 两个人顿时脸红,楚蘅别开脸,李慕知则展开他的随身宝器微瑕扇拼命扇风,哈哈道:“两位请进,请进,好好玩啊,哈哈哈哈。” 墨敛繁忍俊不禁,也不戳破他,同封缱阳与楚蘅一道进去了,再远远看去时,看见了一位前来道贺的青衣男子,虽然只能看见一个侧影,还是能察觉他的气度不凡,不由问道:“那是哪位天官?看着不错啊。” 楚蘅还未开口,封缱阳已温和一笑,道:“是青曜殿下。” 楚蘅意味深长看一眼封缱阳,忍笑道:“嗯,是的。是家师。” 再后来,很果断的,就是李慕知与楚蘅的道侣大典。 这场大典无比张扬,也无比庄重,前来道喜的天官一座则迩宫都安排不下,连开了足有一个月的宴席,铺张浪费极了,李慕知仿佛是在向所有人宣告:汀若殿下楚蘅,从此是他李慕知的人了。 若要墨无归来形容这场大典,她只能重复八个字:“奢华至极,终生难忘。” 李慕知,真的是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了楚蘅。 但是,墨无归觉得有一件事非常尴尬…… 等她离开这里以后,她可能不需要脸皮了…… 她生生看了好多好多场活春宫…… 她白长三百多年,莫说活春宫,她连图册都没有看过的…… 脸红心跳。罪过罪过。罪孽深重。真教她长见识了。 墨无归忍气吞声煎熬许久,百般尝试隔绝外界,终于苦心不负,她能够彻底隔绝画面了,至于声音,她自能做到充耳不闻。这可算是拯救她于水火当中。 然后相安无事好容易捱过了几十年,碧落境终于又有事情了,是那位敛繁殿下出的事情。 听说,敛繁殿下的妖族挚友芜音尊,在与伏花内战中战死沙场,而敛繁殿下为了去找他,不顾碧落殿下的惩处,强行破开他的禁制,灵脉大损,恐怕得将养很长时间了。 楚蘅与李慕知自然要去看的。 也是这个时候,墨无归才能无比清晰的听到,当年的事情有多少人都在幸灾乐祸,又是怎样在背后议论她的。 “吾辈早说过了,整日与那些非我族类厮混,她迟早会有麻烦。” “听说,要不是被人拖回来了,她怕是连命都保不住。” “呵呵,这也是她咎由自取,自作自受罢了。” “这事啊……” 李慕知与楚蘅冲上去,狠狠同他们比划了一场。 036.从别后15. - 赏花人 - 墨烦君 墨敛繁暂时在碧落宫休养,李慕知和楚蘅到碧落宫的时候,看见她的床边趴着一个白色的身影,还未长成的身形,白色狐耳,身后的那七条柔软蓬松的尾巴格外惹眼。 听凡珑解释完,李慕知奇道:“这个小东西能把敛繁殿下拖回来?怎么做到的?听说当时芜音尊的义弟也在,他放过这孩子了?” 凡珑道:“谁知道。不过则迩殿下还有汀若殿下,二位来时是不是打架了?怎么看起来有些……?” 李慕知淡定地替楚蘅理了理发丝,又理了理自己的,方微笑道:“别提这个了,晦气。”他说着,看了一眼里间,意思不言而喻。 凡珑会意,无奈地摇了摇头,拍了拍李慕知的肩膀:“你们进去吧,吾辈还有些事要处理,就不做陪了。” 两人应下。进入里间后,那个白色的身影转过头来,露出了一张白白净净的脸容,再次看见那张脸,墨无归眼前一亮,心里很有点高兴。 楚蘅忍不住道:“好漂亮的孩子!七尾狐,修为也好得很呢。” 李慕知则问道:“殿下,你准备把他怎么办?” 墨无归心道,当然是留下来啊。 墨敛繁平静地看了看这孩子,道:“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男孩继续趴在床边,深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可怜巴巴地道:“我没有家。我哪也不去。我就跟着殿下。” 墨敛繁随口道:“哦。那你跟着吧。” 李慕知惊讶道:“殿下,你……” 楚蘅扯住了他的袖子,对墨敛繁道:“挺好的。这孩子一看就很懂事,待在殿下身边也能打发点时间。” 李慕知默默闭嘴。 男孩心满意足地弹了两下耳朵,忽然小声问道:“殿下,你怎么不问我名字呢?” 墨敛繁疲惫道:“嗯。那你名字叫什么?” 男孩很开心,欢快地答道:“狐域白!” 墨敛繁道:“哦。狐域……”她忽然猛地坐了起来,一把扣住男孩单薄的肩膀,厉声道:“你说你叫什么?!” 在场三个人都吓了一跳,男孩又惊慌又委屈,小声重复道:“……狐域白……” 楚蘅见她好像大受打击的样子,关切地问道:“殿下怎么了?他有问题吗?” 墨敛繁好容易缓过来,强行压下了什么情绪,道:“……不是!没有问题。” 她握着狐域白的肩膀,似乎有点咬牙,还是微有不可置信,道:“你真的叫狐域白?” 男孩道:“嗯,是的。” 墨敛繁松开他的肩膀,一下子躺了回去,下一刻又一掀被子爬了起来,对男孩道:“脱衣服!” 她目光火热,神情严肃,李慕知登时被唬住了,道:“殿下!不至于吧?他还是个孩子啊!你醒醒!” 楚蘅立刻道:“闭嘴!” 李慕知便闭嘴了。 墨无归好想捂脸,真不敢相信,这个宛如急色鬼般的人是她…… 男孩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听话,将上衣脱了,露出白皙单薄的上半身,他手搭在裤腰带上,小心翼翼地道:“……裤子也要脱吗?” 李慕知:“……” 楚蘅:“……” “……”墨敛繁噎了一下,脸色黑了黑,道:“不必了。”一把将他抓过来,将他铺了满背的银发拨开,果然有一道寸许长的伤疤横在背脊处。 墨敛繁的表情一刹那变得十分古怪,似乎心潮正起伏跌宕,她重新把自己裹进被子里的时候,几乎连手脚都不利索了。 李慕知与楚蘅不明白怎么回事,墨无归身为当事人自然知道,当下默默想道:原来当初我有这么丢人的么…… 总之,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狐域白就待在了墨敛繁身边,李慕知与楚蘅每次看见墨敛繁的时候,他都在她旁边,几乎是寸步不离。 楚蘅对李慕知道:“你有没有发现,缱阳执官非常不悦?” 李慕知道:“啊?是吗?为何?” “……”楚蘅不想同他说话。 如此相安无事过了十几年,插科打诨嬉笑怒骂,墨敛繁又出事了。 墨无归想,原来自己还是个事儿精的。 这一回,还是与外族有关,闲言碎语自然是少不了的,墨无归虽然没什么所谓,但李慕知与楚蘅却是看不下去的,又同那些人比划了一场。 他们到敛繁宫时,里面正传来封缱阳勉强压制怒火的训话:“你就非得逞强是不是?人家怎么样要你管吗?当初是你做错了欠他的还是怎么样?!退一万步来讲,就是你真的错了,用得着补偿他关涯月吗?!” 墨敛繁轻微咳了咳,声音明显有些暗哑:“修璃你不要这样讲。芜音尊已经不在了,他一个人也很辛苦,能看顾点我自然还是要看顾着的。” 封缱阳拔高了声音:“什么叫看顾点?你忘了曾经他差点要了你的命?哪有你这样一命看顾的?你能不能有点数?!” 哐当一声,是什么东西砸到地上的声音,李慕知与楚蘅连忙推门进去了,却是封缱阳将一把通体漆黑如墨的刀仍到了墨敛繁床前。李慕知立刻道:“执官消消火,何必如此看不开?既然已经发生了,那就过去吧,让敛繁殿下好好休息,什么事以后再说咯?” 楚蘅则将琊深刀捡了起来,看狐域白安静地立在床边,便将刀交给了他,然后对墨敛繁道:“殿下,你感觉如何?严重吗?” 墨敛繁的脸色因为大量失血而显得格外苍白,声音也有些虚弱,她道:“无事。只是有些累了,休息休息即可。” 一旁原本被李慕知劝得脸色稍霁的封缱阳闻言,顿时怒气翻涌,丢下一句“你爱怎样怎样”,拂袖而去。 墨敛繁揉了揉额头,道:“别见怪,修璃他就是这样的。” 李慕知唉声叹气道:“殿下你这是何苦来的?一定要在自个儿脖子上栓个东西才安心?何苦呢?” 楚蘅没说话,只默默点头赞同。 墨敛繁苦笑道:“若能放下,吾辈自然早已放下了。” 墨无归默默赞同。 很多事不是听人家一句劝或说自己也是懂的,就能干脆地放下了。 墨无归默默将注意力放在狐域白的脸上,他的眼里全是担心和委屈,一直紧紧地抿着嘴唇。 隐隐的,她能看见他的眼底燃烧着一丝绿焰。 037.从别后16. - 赏花人 - 墨烦君 之后的一百多年里,李慕知与楚蘅都很忙,忙着为心魔的复苏做准备。虽然不知道它会在何时又是何种情况下复苏,但是他们还是要提早做好准备,防患于未然。 除了那位敛繁殿下总是麻烦事不断,这些年的碧落境还算平静。 汀若宫与则迩宫并到了一起,他们的一个宫殿有人家两个宫殿大。两人在修殿内打坐修炼,李慕知道:“阿蘅,敛繁殿下的三百岁生辰将到了,听说待生辰宴过去,她就将与狐域君礼成。咱们送什么?” 明明是喜事,墨无归却觉得有些沉重,这两人什么都不知道,她却是清楚,无论是生辰宴还是喜宴,一个都办不成了,即使已经三十多年过去,她回想起来仍然觉得无比窒息。 楚蘅道:“上次去人间境打的那只大妖不错,拆了妖骨炼件宝器吧。” 李慕知笑道:“这个主意不错。”他收了悬在半空的微瑕扇,道:“说起来,咱们也好久没有切磋了。来,让为夫瞧瞧你长进没有?” 楚蘅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也站了起来,慕生剑出鞘,她执剑道:“好啊,让我的慕生给你点颜色瞧瞧。” 李慕知乐道:“然后我就去开个染坊么?不错,阿蘅真贴心。” 楚蘅失笑,道:“皮厚。”便执剑刺去。 李慕知红扇如飞,扇骨洁白,楚蘅剑势如虹,剑穗鲜红如血,墨无归一看便知,双方攻势看似招招凌厉,实则处处留有余地,毕竟只是切磋罢了,点到即止。 可是,楚蘅却忽然剑势一顿,即便李慕知迅速反应了过来,收招极快,楚蘅也生生受了他一扇,往后退了几步,吐出一口血;慕生剑也跌落在地。 李慕知脸色大变,冲过去接住楚蘅摇摇欲坠的身子,道:“怎么了?”手中探了一丝脉息进去,自然是探到无比杂乱的脉息流动,心念电转间,他道:“怎么?是心魔吗?” 楚蘅道:“可能。你……” 话还没有说完,忽然急急跑进来一个小天官,气喘吁吁,见到他们,立刻大喊道:“二位殿下!大事不好了!敛繁、敛繁殿下,还有缱阳执官,都、都到碧落宫,刑殿……待审了!” 二人吃了一惊,楚蘅忙擦擦嘴角的血迹,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小天官缓了几口气,道:“现在还不清楚。不过吾辈看见他们带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也进了刑殿,说是从前在人间境时敛繁殿下的军师,好像,好像叫,叫……叫陆拟笙!” 闻言,墨无归心中顿时复杂难言,而另外两人都是心头一震,大觉不可思议。他们自是听过这个人的,但是……李慕知道:“敛繁殿下不是说他早就死了吗?怎么现在忽然又出现了?”还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楚蘅道:“先不要管这么多,咱们先赶紧去看看情况。” 李慕知却道:“你不许去。” 楚蘅讶然道:“什么?我怎么能不去?敛繁殿下她……” 李慕知打断她道:“你现在情况不好,不宜乱动,我去就好了。” 楚蘅急道:“可是我……” 李慕知的神色却很坚决,不容置喙。他对小天官道:“你去请青曜殿下过来一趟,托殿下看顾一下汀若。”小天官应下,即刻便去了。 李慕知看着满脸倔色的楚蘅,无奈道:“乖,好吗?你在这里等我,我保证回来后一五一十都告诉你,好吗?敛繁殿下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楚蘅咬了咬嘴唇,道:“可是……” 李慕知道:“阿蘅!” 过了好大一会儿,楚蘅才吐出一口气,妥协道:“……好吧。不过,无论发生什么,你切记一定要护着敛繁殿下,知道吗?” 墨无归心中自是感谢,然而她却知道,无论李慕知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她只能在心底默默说声多谢,还有抱歉。 李慕知只身去了,楚蘅已经答应了他,她纵使着急也只能待着调理脉息,然而越是着急越是心神不稳,不多时又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墨无归有些愧疚,一晃神,便有一道身影冲了进来,一言不发地将手掌贴到楚蘅背部,灌进一道道纯净的脉息助她调理。 正是青曜殿下聂柏。 待楚蘅体内脉息平复,已经过了有一炷香功夫,她勉强笑了笑,道:“师尊。” 聂柏哼了一声,收回手,道:“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脉息乱流?”墨无归观他脸色,居然很有些苍白,额头也出了一层薄汗。 据说聂柏一心扑在修炼上,又想起李慕知说过聂柏“走火入魔杀了楚蘅”,而且当初赶李慕知走的时候聂柏也有些异样,墨无归心下顿时有了猜测。 会不会,聂柏的情况早就有了征兆,然后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恶化的?聂柏自身情况本就不好,却还是强行替楚蘅梳理脉息,难免导致情况更差。 楚蘅道:“没什么事。只是修炼出了些岔子罢了。” 聂柏道:“则迩去哪里了?怎么不陪着你?” 楚蘅道:“他去碧落宫刑殿了。对了师尊,你知道敛繁殿下的事情吗?” 聂柏道:“吾辈哪里知道这些事!好了,你既然已经无事为师便先回去了,为师很忙。别送吾辈。” 楚蘅道:“是。师尊你修炼要注意一点,莫要太急于求成,不好。” 聂柏脚步顿了顿,哼道:“为师有分寸,你管好自己!”便离开了。 楚蘅一个人留在这里等李慕知,一等就是一整天,直到夜色深重的时候,李慕知才终于满脸疲惫地回来了。 楚蘅忙询问道:“怎么样?是怎么个情况?” 李慕知将她搂进怀中,长叹一口气,果然一五一十都告诉她了。 不用听,墨无归也知道他会说什么,而一听之下,果然如她所料,与她之前在伏花境时听到的谈论差不多。即是说墨敛繁在三百年前的城战中通敌叛军,将军情泄露给了溯泽城主,导致了一整座旖跫城的战败,使旖跫城成为了人间境唯一一座被外城人统治的大城,大量城民被屠杀,她自己却在这场城战中独善其身,证道化神了,任由她的城民在血泊之中挣扎,简直罪大恶极。 最多,也就多了一点。 楚蘅失声道:“为什么?敛繁殿下为什么要自己承认?她根本就不是这种人!” 这一点是极为关键的,因为若是墨敛繁不认罪,这都已经是三百年前的事情了,谁也不知道具体情况,最终也不会有什么严重的惩处,可她偏偏自己认罪了,这不就等于证实了这些事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吗? 利用城战、利用无数人的尸骨与鲜血来让自己证道,以杀化神,可谓是天理难容了。 楚蘅道:“还有,缱阳执官怎么会这样做呢?他明明知道敛繁殿下没有这样做还污蔑她,他难道不是心悦殿下的吗?” 李慕知脸上闪过浓烈的愤怒,道:“亏我以前还觉得他人其实不错,真是瞎了眼了。而且我怀疑就是他抓住了敛繁殿下的软肋,不然殿下怎么可能如此痛快地认了罪?” 墨无归默默听着。 楚蘅道:“……那,殿下现下怎么样了?” 李慕知沉默了。 过了很久,他才道:“敛繁宫今后恐怕都不复存在了。” 038.从别后17. - 赏花人 - 墨烦君 墨敛繁遣散了敛繁宫,被逐出碧落境,永不得踏入碧落境一步,并且自断了一身灵脉。 对于其他天官来说,或许第二条是最严重的,但是对于墨无归来说,最后一条才是最严重的,因为这一次,已经是她第二次自断灵脉了。这一次之后,她的灵脉不可能还能恢复如初,灵脉大幅度受损,实力一落千丈,如今恐怕就如人间境的普通修者一样了,最多比他们活得久点罢了。 也就是说,若这些天官知道,那么在他们眼里,她就等同于一个废物了。 楚蘅自然知道这些,眼泪一下子没能忍住,掉了下来,她道:“怎么会这样呢?敛繁殿下那么强的人,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明明不是她做的……” 可是再伤心,又有谁能伤心过墨无归自己? 那时正是墨无归的巅峰状态,连主天官凡珑她都能以一力战之,心中不可能没有一丝骄傲,她这么一断灵脉,就等于再难有登顶的时候了。 仔细想想,她曾经也是个难遇敌手的人,而这一回过去,她却连自己的刀都只能使出不到一成力量了,心中怎么可能不悲哀? 但是无论如何,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墨无归记得,那时候她在心里发过誓,她再也不要回来了,也再也不要做什么殿下什么战神,留在人间怎样都好,只要不再是那么可笑的人生。 送墨敛繁去人间境的时候,楚蘅像当初送李慕知那样,准备了一大堆杂七杂八的东西,生怕不够,还一个劲往墨敛繁与狐域白的乾坤袖里塞东西。 墨敛繁道:“好了好了。够了。不用再给我了。哎呀……” 她虽然脸色苍白,脸上却还是带着微笑,一身白衣干干净净,泰然自若。狐域白站在她身边,一直紧紧牵着她的手,白衣白发,一对狐耳和七条蓬松的尾巴,如楚蘅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只是面容已经变成了一种成熟的昳丽,身形也已是青年的身形。 墨敛繁道:“唉,只是我那一宫里的雪落悯夜,可惜了的。” 雪落花只能长在碧落境这一点,狐域白不知是忽略还是别的什么了,他道:“无妨,以后我给你种。” 楚蘅道:“狐域君,吾辈知道你是一定会好好照顾敛繁殿下的,是吗?” 狐域白微微颔首,浅笑道:“那是自然。” 墨无归的注意力长久放在这抹浅笑上。 墨敛繁道:“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就送到这里吧,我们走了。” 楚蘅上前轻轻抱了她一下,道:“殿下……敛繁君,珍重。” 墨敛繁也道:“珍重。别过。” 这一声道过,自此以后,就再也不是敛繁殿下了。 墨敛繁的事情就这样了,人各有命,并没有什么好纠结的,况且能够有那个人陪着,想必她也并无遗憾。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她心里确实很满足了。 只是,道理虽然是这个道理,楚蘅与李慕知还是去找封缱阳狠狠比划了一场,若不是凡珑及时赶到,楚蘅非得卸了他的手脚不可。 墨无归当然看得出来,凡珑是故意等到他们将他打得够惨、却又还能挽回的时候“及时”赶到的,她微有哭笑不得的感觉,这个碧落殿下,实在是有些特别的脾气,让人无奈的本事比他的修为还要高。 封缱阳自然也心知肚明,但他什么也没表现出来,只是带着淡淡的表情,随意擦了擦满身鲜血。 不过后来他们几次三番找封缱阳麻烦,都被凡珑压了回去,毕竟他是碧落境的主天官,还是得有分寸些。 这样日子也还算平静,他们平静地过了将近十年后,楚蘅的心魔终于复苏了,但他们毕竟是早做了准备,故而心里也有点底气,准备专心应对。 可是,这一次的心魔却与上次的完全不同。 原本他们是打算以两人之力来对付心魔,只待这心魔一出来,便两人一合脉息,将这心魔炼化掉,不怕多花点时间,但求稳妥为上。 可是谁知,这心魔居然化作了一道细细的黑气,钻进了楚蘅的灵脉中,将她的脉息冲撞得乱七八糟极度不稳,甚至还能影响她的记忆。 李慕知紧紧抱着楚蘅,她痛苦地喃喃道:“……阿娘……阿爹……” ……它在勾起楚蘅最害怕回忆起来的东西! 李慕知当机立断,几乎是毫无仪态的飞奔而出,奔向青曜宫,去寻聂柏。 墨无归的心提了起来。 她大概能猜到后面发生了什么了。 果然,聂柏出现的时候气色难看得很,明显气血两亏,这个时候,他自身的情况大概也不怎么好,但他还是带着李慕知来到自己的修殿,问道:“怎么回事?汀若怎么这个样子?” 李慕知忙道:“心魔,是心魔。阿蘅的心魔在她体内横冲直撞,在不断吞噬她的心神。殿下帮我!帮帮阿蘅!” 聂柏的眼中闪过一丝吃惊和犹豫,但下一刻便道:“吾辈自会尽力而为。” 墨无归心道,这可真不能尽力啊,尽力就完了。 但她干想也没用,心里清楚,还是会完蛋。 聂柏与李慕知将楚蘅安置在蒲团上,是一个打坐的姿势,李慕知在她面前坐下,与她四掌相对,聂柏则双手覆在她背后,两个人一齐向楚蘅的身体里灌入脉息,助她破心魔。 他们越是引导楚蘅的脉息流向,她体内的脉息就越是不稳定。墨无归此时能看到的东西已经非常模糊,因为楚蘅的视线渐渐染上赤色,墨无归能想象她这时候的样子,一定双目爆红,十分可怖。 她嘴里一直断断续续说着些什么东西,一会儿喊阿爹一会儿喊阿娘,眼里慢慢流下血泪来。 李慕知咬牙,眼眶发红,偏偏又毫无办法,只能努力与聂柏一齐逼退楚蘅灵脉中的那丝黑气。 熬了不知多长时间,那心魔终于有了颓势,李慕知与聂柏却没有松神,反而更加严阵以待。 就是这个时候,仿佛垂死挣扎般,那心魔控制着楚蘅猛地拔出了腰间的慕生剑,差点刺到李慕知,她握剑的手颤抖着,眉头紧蹙,拼命压制心魔。 好容易压过这一轮,李慕知与聂柏终于松了口气,开始放缓脉息输送。 墨无归心道,不好,要糟! 原本他们严阵以待还是没问题的,可现在一下子放松下来,顿时就让心魔逮着了空子,之前的心魔可能只缠着宿主,可这次的明显比前次的要聪明,很有可能趁虚而入! 几乎是墨无归想完的下一刻,聂柏就传来了一声闷哼。 柿子挑软的捏,聂柏正气血两亏,正合口味,被心魔缠上了! 039.从别后18. - 赏花人 - 墨烦君 勉强抗衡了一会儿,聂柏的眼睛便隐隐发红了,墨无归一瞬间做出判断:聂柏扛不住的! 果然,不消片刻,聂柏便失控般的一把夺过了楚蘅手中的剑,一剑削去,若不是李慕知反应敏捷,猛地将毫无防备的楚蘅往自己这边一带,她定会被这毫无保留的一剑削成重伤! 李慕知抱着楚蘅急急后退,心念电转间便已想通了,于是难免有些不知所措,方寸微乱。 他明明是希望聂柏能够帮楚蘅渡过难关的,可是却是不想拖累他的,没想到心魔居然能够换主,会这样牵连了聂柏。 一时间,难免愧疚不已,但同时也有些……庆幸。 聂柏似乎在努力对抗心魔,额头青筋暴跳,咬牙切齿的模样十分狰狞,忽然怒吼一声:“滚!”一剑刺进自己的腹中! 心魔激起了他的杀性,但是他残存的理智不允许他伤害他人,于是就只好伤害自己。 利刃破开肉体的声音让李慕知心跳漏了一拍,也让他抱着的楚蘅灵台微微清明。楚蘅勉强支起哦自己的身体,要往聂柏那边走去,李慕知一把扣住她的肩膀,道:“你要干什么?!” 语气听起来是强压下的不安。 聂柏捅了自己一剑之后似乎冷静了一点,但是喉咙里依然在发出危险的低哮,楚蘅看着,挣扎道:“慕知你放开我,师尊是为了帮我们才会这样的,不能这样让他……” 李慕知道:“我来就好。你不要动!” 楚蘅道:“一起来。多一个人总是要好一点。” 李慕知知道拗不过她,但即便他同意了,也紧紧将她护在身后,慢慢靠近聂柏,似乎是察觉有人靠近,聂柏猛地抬头,执剑的手虽然一直在抖,却十分用力。 好半天,他才咬着牙从嘴里吐出一个字:“滚!” 楚蘅忽然冲过去,一把握住了聂柏手中的慕生剑,剑刃划破了掌心也不在乎,她用力地叫道:“师尊!你醒醒……不要被它控制住!” 听到她的声音,聂柏原本赤红的眼瞳似乎有一瞬的清明。 李慕知的心几乎要跳出来,因为担心会刺激到聂柏,他既不敢离楚蘅太远,也不敢靠他们太近,只能道:“阿蘅,你千万不要硬来!” 楚蘅道:“没事,师尊不会……” 话未说完,下一刻,她抓着的剑唰的往前一滑,楚蘅头一偏,让开了剑锋,剑气在她的肩膀上划开一道口子。 李慕知立刻就要抢上前去,楚蘅道:“慕知别动!” 李慕知果然顿住,道:“可是……” 楚蘅的眼神异常明亮,道:“信我。” 她更加用力地抓着剑柄,恳切道:“师尊,师尊你冷静下来!你是青曜宫的殿下!还怕这小小心魔不成!” 聂柏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眼现挣扎之色,勉强算得上冷静了一点。 但是,旁观者清,墨无归看得出聂柏根本无法勘破心魔,也不知它勾起了聂柏什么样的回忆,此刻愈发有壮大之势,看起来非常满意这个宿主,此刻明显是在酝酿。 安静片刻,楚蘅瞳孔骤缩,猛地撤手,显然是她也发现了这一点,知道她已经对付不了了。 但是,晚了一步,聂柏手里的慕生剑猛地贯穿了楚蘅的胸口。 李慕知不管不顾地冲了过去,一掌将聂柏拍开,将楚蘅揽住。走火入魔之人最是强大却也最是脆弱,李慕知这一掌上去直接将聂柏拍得口吐鲜血,但脸上疯狂之色更甚。 李慕知飞快地在楚蘅身上拍了几下,替她止住血,对于这天官来说这伤没有伤到心脏,根本就不致命,但李慕知还是无比担心,道:“阿蘅,你怎么样了?有没有事?心脉有没有受损?” 楚蘅道:“没有,我没事,你……”她忽然伸手,猛地一把将李慕知推开。 李慕知愣愣看着聂柏又是一剑刺穿了楚蘅的身体,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可是这个时候的聂柏已经完全失控了,随手一挥,李慕知就被掀了几个跟头。 李慕知还是冲过去。聂柏掀开。如此反复几次,聂柏像是觉得无趣了,转而把目光投向了楚蘅。 李慕知原本就差了聂柏不止一点修为,更何况此时聂柏被心魔控制着力量到了极致,李慕知根本无法抗衡他,也是没办法了,见状李慕知直接对聂柏跪了下来,哀求道:“青曜殿下!阿蘅她是你的徒弟啊!你放过她,放过她好不好?吾辈任你处置!要杀要剐都可以!只求你放过她……” 楚蘅大概是肺叶被刺坏了,加上口里不断涌出血液,根本说不出话来,只是一直看着他的方向,尽管目光涣散,但却全神贯注。 聂柏歪了歪头,眼神充满煞气,又将剑刃往楚蘅身体里一捅。 李慕知惨叫起来,不死心地再次扑了过去,道:“青曜殿下!青曜殿下我求求你!住手吧! 被聂柏一脚踢开。 忽然,楚蘅不知从哪里涌上了力气,一把挥开了聂柏,扑向了李慕知,李慕知也立刻伸手将她揽住,往外冲去。 他们速度很快,一瞬便冲出了青曜宫的修殿,然而当楚蘅瞥见青曜宫的小天官时,步伐戛然而止。 李慕知立刻道:“怎么了?” 楚蘅道:“这件事,都是我的错……” 这么一停,聂柏就又逼了过来,李慕知道:“别说了,快走!” 楚蘅却没有动,她道:“不能走,我得阻止师尊,在他……” 她没有说完,但是下一刻,李慕知就知道她后面是什么了。 聂柏猛地执剑刺穿了一名小天官! 那个小天官刚刚还凑上去询问怎么了,殿下是不是不舒服,然后毫无预兆的,就被他的殿下刺穿了心脏。 楚蘅挣开李慕知的手,身子掠了出去,李慕知连忙闪到她面前,道:“阿蘅你别冲动!你……” 楚蘅猛地伸手往他身上一拍,李慕知惊愕地看着她,跌到了地上。 楚蘅轻声道:“对不起。”然后头也不回的冲到了聂柏跟前。 接下来,墨无归就不能很清晰地感受到周围了,但是楚蘅身体里的情形她却感受得分明,无比清晰地知道它又将心魔引到了自己身体里,然后——自爆! 有人惨叫起来,失声痛哭。 后来凡珑应该来了,还有其他人,感觉不清楚了,只有那仿佛撕心裂肺的哀鸣如此清晰,接着是楚蘅魂魄低泣的声音,但是那哀鸣越凄厉,这低泣就越悲伤,最后也变成了痛哭。 墨无归的魂魄撕裂般疼痛,过了好久她才从那阵疼痛里缓过劲,她喘着气,慢慢睁开眼睛,眼前一片冰蓝,然后是洁白。 是狐域白的耳朵、头发、还有面容。 他道:“墨墨,你怎么了?感觉如何?很难受吗?” “……”墨无归愣愣看着他,仿佛有千万年没有见到他了,竟然会有思念至极的感觉。 她还沉浸在那些情绪里,心里莫名十分庆幸,下一刻,她抬手搂住面前人的脖子,仰脸贴了过去。 狐域白的双瞳骤然睁大。 040.从别后19. - 赏花人 - 墨烦君 这个吻很轻,只是碰着嘴唇,带着莫名的缱绻。也许是唇瓣上的柔软给了墨无归一点温度,她终于觉得有些安心了。 伸出一只手摸了摸狐域白的脸,墨无归道:“我做了一个噩梦,看见了楚蘅的记忆。” 狐域白抓过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嗓音微沙,道:“无事。我在。” 墨无归道:“我知道啊。”她说着望了望四周,道:“已经过了多久了?还没有动静吗?” 狐域白道:“你忽然倒下,然后我接住,你睁开眼睛。就这么一会儿功夫罢了。” 墨无归略有惊讶,道:“我还以为已经过了好久了。” 她盯着冰棺里的慕生剑看,沉吟道:“不管则迩是想做什么,恐怕都不会很顺利,因为楚蘅的一缕魂魄恐怕被封进这把剑里了。” 狐域白道:“你的‘梦’?” 墨无归知道他的意思,点点头,拿起慕生剑,手指轻轻拂过剑身,道:“这把剑上原本有一条红穗子,便是眼下挂在则迩的微瑕扇上的那个,是可以护魂的宝器,汀若是被这把剑刺死的,当时这剑还挂着那个穗子,应当是它影响了慕生剑,然后那剑无意识的封了汀若的一缕魂魄。” 墨无归应该就是碰了这慕生剑,所以才会从这缕残魂中看到汀若的记忆。 狐域白点点头,道:“现在那穗子应当在护着微瑕扇中汀若殿下的魂。” 墨无归道:“白,你还记得聂柏吗?” 狐域白道:“记得的。” 墨无归道:“我告诉你,他就是青曜殿下。这个可让我意外了一下。怎么样,你记得他多少?” 狐域白认真想了想,沉声道:“全都记得,但没什么特别的事情。不过他好像完全不记得以前的事了,而且力量也被封到只剩一点了。” 墨无归奇道:“这能是谁封的?莫非是碧落殿下?” 狐域白道:“也许。” 墨无归道:“不谈这个。我刚刚想了一下,按理说若是则迩要将我的身体给汀若的话,现在直接在上面摆个阵拿就是了,画这个阵又不需要多长时间,何至于现在还没好?而且他拿我的血干什么?我猜……” 墨无归说着,眼神突地一凛,道:“什么东西?” 两人齐齐抬头看去,只见冰室平滑的天花顶浮现出了道道符文,赤红宛如岩浆,暗流涌动,那寒冰却毫无融化的迹象,明显温度又不高的。 墨无归道:“白,我知你精通各种阵法,这却是个什么阵?我没有见过。” 狐域白看了一眼,若有所思,正要开口,却听一个声音并不真切地道:“敛繁殿下,我这个忙,你看来是非帮不可了。” 墨无归凝神细听,不知道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却见原本只在天花顶的符文,轰然覆盖了整间冰室,两人顿时如处火海,却冷得彻骨。 狐域白紧紧抓着墨无归的手,道:“墨墨,小心。” 墨无归道:“嗯。” 下一刻,寒冰天花顶猛然陷落一块,狐域白拉着墨无归一避,那块寒冰便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面,起了一阵寒雾。 待这寒雾散去,墨无归能看清面前的景象,便不由自主地怔住了。 那块寒冰并没有摔散架,是一个规规矩矩的圆,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包括那上面的两个人。女子面容端秀,是楚蘅的脸,男子则是李慕知,眉间一点殷红,此时正睁着一双极亮的眼睛,温和地看着她。 墨无归道:“……则迩?” 李慕知平静地微笑道:“敛繁殿下,我想了想,还是只有你可以做这个见证人。” 墨无归道:“什么?” 狐域白道:“墨墨,即是这个法阵的必要因素之一。” 墨无归忙道:“这是什么阵法?干什么的?” 狐域白给她解释:“这个阵法我只在古书上看过。与夺舍不同,这个是炼舍,即是说一个人将自己的躯体、魂魄与修为炼化,以自身条件来炼化成对方缺失的部分。此阵一旦开始便不能停止,若是半途而废,则两人皆会身魂具灭。” 他道:“至于见证人……这个阵法相当于锻造,现在两块铁都在了,那么就差有一个铁匠了,必须还得是与他们同根同源的。则迩殿下额上的那点红色,就是墨墨你的血,表明这个法阵已经默认你是见证人了。” 墨无归指指自己:“……所以,我就是那个铁匠?” 狐域白抿了抿唇,点了下头。 墨无归不可思议地看着李慕知,道:“为什么是我?为什么非是我不可?” 她虽然这样问,但是心中却无比清楚。她只是……凭什么要她来选择?! 李慕知已然与碧落一刀两断,碧落境的天官别说不会有人帮他,就是有,这样的事情也不可能随便相信别人,那么,就只剩下什么都不知道的她了。 李慕知就是料定她知道什么样的选择才是对的,她不会拿他们的性命开玩笑,所以才逼她到这个地步,逼她做出选择。 如果她知道,她不可能会任由他取到她的血! 李慕知低声道:“对不起,我知道我在勉强你,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还能找谁……” 墨无归深深几个吐纳,道:“住口。” 狐域白定定凝视着她。 墨无归看似平静,她道:“告诉我,怎么做。” 李慕知真心地咧开嘴笑了,慢慢道:“多谢殿下,成全。” 墨无归紧紧绷着脸,一言不发。 李慕知道:“我现在没办法动,你帮我把这些符文切开,可以用你手上的慕生剑,按我说的位置切就好。” 李慕知的声音自始至终都很平静,带着笑意,还有得偿所愿一般的轻松愉悦。可墨无归一点也轻松不起来,狐域白轻轻拉一拉她:“你若是不愿意,就不要勉强了。中断阵法,我可以试着保住则迩殿下性命。” 狐域白既然开口,那便必然有极大把握,墨无归嘴唇动了动,看见李慕知温温和和的眼睛,最终还是咬着牙道:“……罢了,我来。” 墨无归的手略微颤抖。 但是,每一剑下去,都极其稳定。 李慕知的引导非常细致,墨无归眼眶慢慢泛红,一剑一剑无比认真,一个字也没有说,直到最后一剑的时候,她才看着李慕知,一字一顿地道:“则迩,你这个人真的很过分。” 李慕知道:“敛繁,对不住。” 最后一剑重重划了下去。 周围霎时赤光暴涨,宛如岩浆喷发,顷刻覆盖了整个冰室,随之而来的还有压抑至极的闷哼声,以及墨无归大口大口的呼吸。 混账!真是混账! 墨无归原本只是眼眶发红,此时却连一双眼睛里都爬满了血丝,隐隐发出不详的气息。狐域白脸色一变,眼现担忧之色,然而此刻法阵还未停止,他不可贸然冲出。 忽然,眼角余光瞥道墨无归手中的慕生剑,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立刻扬声道:“墨墨!将慕生刺进法阵,可保则迩殿下不死!” 墨无归理智濒临失控,听到狐域白的声音却没有缓一下,毫不犹豫地将剑往下一刺—— 有什么细微的东西,一瞬间便钻进了楚蘅的体内。 041.从别后20. - 赏花人 - 墨烦君 好像已经很多年都没有睁开眼睛了,眼皮异常沉重,但是还是有细微的光一点一点的渗进来。 楚蘅费力地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便是身旁的一个男孩子,正裹在一件因为大而过于宽松的衣服里,闭着眼睛,呼吸均匀。 第二眼看见的便是一名容貌惊艳的男子,长发轻衫,狐耳狐尾,皆为雪白颜色,怀里抱着一名昏睡的黑衣女子。 一时间,恍如隔世。 见楚蘅醒来,狐域白便指了指躺在她身旁的男孩子,道:“这是则迩殿下。” 楚蘅愣了一愣,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但脸上是明显的困惑。 狐域白道:“你身殒之后,他把你归寂的残魂封在微瑕扇中,几十年一直用自身的精血养护,方才他设下阵法,将自己身体和魂魄中的生气尽数补给了你。” 楚蘅睁大了眼睛,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使尽浑身力气想动,却只勉强支起了身子便无力了,幸好狐域白腾出一只手扶了她一把,让她能够抓住李慕知的手。 手是温的。 狐域白示意了一下地上的慕生剑,道:“汀若殿下,你先不要激动,慕生剑护住了你的一丝魂魄,那丝魂魄至今仍是活络的,因此则迩殿下还剩有残魂,可待日后慢慢修复。” 顿了顿,他道:“不过,他恐怕要从这副模样重新修炼了,而且会丢掉几乎所有记忆。” 楚蘅松了口气,眼中布满了疼痛与庆幸,下一刻,她转向狐域白,从嗓子中挤出几个嘶哑至极的字:“……敛繁……君……如何?” 狐域白默然看了看怀里的人,她的面部一直抵在他胸口,因此楚蘅并看不见她的脸,但还是一眼便认出来了。 狐域白微有忧色,道:“她有些失控,我将她打晕了,睡一觉便好。” 楚蘅还想询问,却见狐域白目光蓦地一沉,随手取过慕生剑往头顶一抛,那片黑暗中便传来一声惨叫,接着就有一个少年掉了下来,随他之后,传来一片惊呼声,然后噼里啪啦下饺子般,一群少年砸了下来…… 狐域白:“……” 楚蘅:“……” 正是李慕知手下的那群魔物们。 他们哎哟哎哟叫唤了半晌,大概是想博取同情,可见这两个人一直用意义不明的目光看着他们,心中忐忑,便把听起来惨兮兮的叫唤给止住了。 一个少年摸摸脑袋,举着手中的红扇道:“我们寻着君上的气息来的,看见这个随意丢在上面,有点担心,所以才……” 一群少年们点头如捣蒜。 那少年左右张望着,道:“君上呢?怎么不见君上?藏起来啦?” 狐域白看了看那个躺着还在昏睡的男孩子,似乎正在思考该怎么解释。 忽然,一个少年盯着楚蘅兴奋道:“哦哦哦!这位姑娘就是君上媳妇儿吧!君上给我们看过你的画像!果然真人更漂亮!” “是的耶!我想起来了!果然是!” “君上怎么舍得离开夫人身边呢!嘻嘻,肯定藏在这里!” 于是一群少年就在冰室溜达开了,一个眼尖的看见了地上的男孩子,不由失声道:“哇,你们快过来!这个跟君上长得好像!” 众人连忙围了过去,一人道:“莫非是君上和夫人的儿子?是小公子?” 狐域白见楚蘅想要讲话,但是开口艰难,更何况这群小鬼还这么聒噪,于是便道:“这个,就是你们君上。” “啊哈哈这个……啊?啥?” 众人目瞪口呆。 狐域白沉默不语。 半晌,这群少年们激动了。 “我去真的是君上啊!” “咱们君上小时候原来这么可爱!摸一把!” 立刻被打飞:“滚!不许动手动脚!” 少年委屈道:“我就是摸一下嘛!要不要这样小气!” 狐域白看着,知道这群少年们应该还是能靠住的,便向楚蘅告辞,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是点了点头,便足尖一点,掠了上去,将楚蘅欲言又止的眼睛和吵吵嚷嚷的声音都抛在了下面。 外面夜色正浓,狐域白拨了拨墨无归的脸,便看见了她此时的样子——额前有两个微微的凸起,泛着紫气。 他低着头,肩头的发丝挡住了半张脸,看不见表情,只能听见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狐域白带着墨无归上路了。 墨无归也不知还要睡多久,似乎在不断地做噩梦,一直睡得很不安稳,眉尖紧蹙,额头一层薄汗。中途又忽然惊醒,猛地抬手搂住了狐域白的脖子。 她意识并不清明,模模糊糊察觉好像换了地方,也没有多余的想法,只是拉着狐域白,对他道:“我想起来了,我们第一次见面……” 不待说完,她手一松,重新又陷入了昏睡。 只剩微微错愕的狐域白。 042.采薇1. - 赏花人 - 墨烦君 墨无归在四岁之前,只有乳名墨墨,而四岁之后,便有了正名无归。 无归这个名,着实算不上什么好名,邻里街坊都道“寓意不好”、“不吉利”、“给娃儿换个名字吧”,可墨阿娘眼中泪光盈盈,执意给她取了这个名字。 那时正值战乱,六大境之间除了出世的仙灵境和死气沉沉的黄泉境情况尚好之外,可谓是战火纷飞。人间境损失极其惨重,士兵一批一批地被送上战场,又一批一批地战死沙场。 但是,还是要上,不得不上——无论是为了亲人,还是别的什么,一旦城破,一切就都完了。 墨阿娘怀上墨兰越和墨无归的时候,还没来得及跟丈夫墨如尘说,他便上了战场。墨阿娘是个要强的女人,她不希望丈夫为此担心,更不想给他添加负担,便没有告诉他,只一心一意等着他回来给孩子取名字。谁知,这一等,便是五年。 墨阿娘这一胎生下来,万万没料到竟是对龙凤胎,惊喜之余,又十分惆怅,因为墨如尘不在身边。她想了想,给哥哥取了墨兰越的名字,妹妹便一直唤着乳名墨墨,等着墨如尘回来再取正名。 等兄妹俩长到四岁的时候,墨阿娘终于等来了墨如尘的消息——战死沙场的消息。除此之外,一把无鞘的玄刀,便是全部了。 墨墨便有了无归的正名。 曰归曰归,却道是无归。 墨阿娘伤心欲绝,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倒下,她还有两个孩子要养大。于是大哭一场,睡了一觉,起来擦干眼泪,便开始想办法养大孩子。 带孩子非常不易,墨阿娘又是个妇道人家,除了这些年省吃俭用下来的墨如尘的津贴,只能靠一些手工活和浣洗活来维持生计,日子过得非常艰难。不过好在墨家两兄妹懂事得很,大一些的时候,就能去附近的山里去采一些东西回来卖钱,补贴家用了。 旖跫城跟那些魔物们打得非常凶,自然是不敢进到山里头去的——听说死过很多人的——谁知道里面的会是什么呢。只能在山头四周转转了。这样,能去的地方便没有那么广了,经常会遇到其他来采东西的人们,经常也会免不了一顿不愉快,或者吵的不解气,然后直接打起来的也有。 墨兰越和墨无归都不喜欢这种事,每次去采草药或者野菜都会刻意走得偏僻一些,也尽量不与人起争执。 两兄妹边走边闲聊。 墨兰越道:“墨墨,你说阿爹留下来的那把刀为什么没有鞘呀?” 墨无归道:“不知道。” 墨兰越道:“裴哥哥离开好久了,他什么时候才会回来看我们啊?他懂的好多,我还想听他说将军打仗的故事。” 墨无归道:“阿娘说了,裴哥哥跟我们不一样的,他将来是要做大事的人。” 墨兰越掰着指头数,道:“裴哥哥也才十五岁呀,我们十岁,他也就比我们大一、二……五岁嘛!我们也可以做大事啊!” 墨无归道:“阿娘说了,做大事会把命送掉的,她希望我们好好的。” 墨兰越哼哼唧唧道:“墨墨,你真没意思,我就是想想也不行么?” 墨无归不吭声。 墨兰越一转身,两只手负在背后,篮子在屁股上磕得一弹一弹,他倒退着走路,笑嘻嘻地让墨无归一直能看到自己的脸:“你怎么啦?不高兴?” 墨无归还是不吭声,走了一段,便把嘴里一直不停说话的墨兰越推开,蹲下来拿着小锄头挖一种蓝色的小花,这种花止血效果非常好,坊价还不错。 墨兰越道:“我猜猜,是不是有别的小朋友欺负你了?” 墨无归道:“让让,挡住了。” 墨兰越不让,蹲下来和她一起挖,一边挖一边道:“肯定又是说咱们没爹什么的吧?哎呀你在乎这个干什么,咱们有阿娘就很好啦。而且也有很多人都没爹好吗,爹娘都没有的也有很多人啊。” 见墨无归还是不说话,他又道:“你看裴哥哥就没爹没娘,只有舅舅陪着,可人家不也照样很好嘛?” 墨无归沉默着,过了一会儿,才闷闷地道:“我不是因为这个……” 墨兰越道:“那是因为什么?” 墨无归完工了,拍拍手站起来,道:“没有因为什么,就是不高兴。你好好走路,别把东西抖出来了。” 墨兰越连忙正了正篮子,跟上墨无归,道:“诶诶诶,别这么闷啊,跟哥哥聊聊天不好吗?” 墨无归道:“你好吵。” 墨兰越不可置信道:“你居然嫌我吵?等以后我不在你身边吵的时候,你就有的难过了,还敢嫌我吵?我不高兴了!你快点哄我!” 墨无归不理他,墨兰越一个人装了一会儿生气就装不下去了,屁颠屁颠地追着墨无归道:“好墨墨,哥哥错了嘛!哥哥给你道歉!对不起嘛!你跟哥哥说说话!” 墨无归又找了个地方蹲了下来,道:“嗯。” 于是墨兰越又春暖花开了,手舞足蹈地又讲了起来。 在山上待了差不多有一个时辰,墨兰越的脸色便已经很难看了,见状,墨无归把自己篮子里的东西捡了一些到他的篮子里,道:“你该回去了。” 墨兰越道:“你又赶我了,我不要,我没事。再说了,我走了你不无聊吗?” 墨无归表情超凶,严肃地道:“不回去你以后就不要来了。” 墨兰越先天体弱,打小就身体不好,受不得太累,因此每次差不多了的时候,墨无归就把东西给他匀一点,让他先回去,然后自己留下来再采一点东西这才会回去。 墨兰越讪讪地道:“可是……” 墨无归把篮子往地上一放,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墨兰越立刻道:“好嘛好嘛,你不要生气,我走就是了嘛。”便站起身,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墨无归一直盯着他单薄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才继续蹲下来挖来挖去。 起身又往深处走了一点,心里琢磨着不能再深入了,便往后退去,准备换个地方继续。 忽然,墨无归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凝神往更深处的一处灌木丛看了过去,皱起了小眉头。 仿佛心里正在天人交战,她认真思考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向着那个方向走去,微微紧张,不自觉连呼吸都屏住了。 她俯下身,心跳如擂鼓,小心翼翼地伸手拨开了一点枝叶。 顿时吓得后退一步,一屁股跌在了地上。 在地上呆坐半晌,她才爬了起来,一点一点将从篮子里跌出去东西捡进去,站着攥了一只拳头举在眼前,顿了顿,仿佛鼓起了极大的勇气般,再次朝那处灌木丛凑了过去。 一个浑身血红的青年,正一动不动地躺在一片血泊中,看起来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他的两只狐狸耳朵,一条狐狸尾巴,也都是血红的颜色。 043.采薇2. - 赏花人 - 墨烦君 墨无归对于魔族的仇恨很深,因为就是他们害得阿爹战死了,阿娘才会这样伤心,才会这样辛苦,但是对于其他族群,她则没什么感觉,比如眼下这个明显是妖族的青年。 墨无归觉得自己应该救他。 墨无归虽然人小,但是由于经常干活,力气却并不小,然而饶是如此,要她来拖一个成年男子也是足够呛的,不过她还是咬着牙,抱着这个青年的一条小腿,勉勉强强、磕磕绊绊地拖着他进了一处干燥的山洞,将他在一块长石上平平摆好。 ——期间还一不小心让他的脑袋撞了几棵树、碰了几块石头,导致墨无归有点担心会不会把他弄傻了,略心虚。 她脱了自己的外衫,在附近寻了一条溪流,将衣裳浸湿了,回到洞里替青年擦去身上鲜血。她年岁尚小,根本不懂男女有别,便直接将青年全身衣服都扒光了,如此反复几次,总算清理干净了他的浑身血迹。 这样一看,这青年的容貌居然格外出挑,墨无归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漂亮的人,一时惊为天人,但也仅此而已。她找遍他浑身上下,只在侧腹的位置看见了一个细长的伤口,还往外渗着血。 墨无归想了想,从自己的小篮子里取出了几株蓝色小花,放在嘴里咬碎了,糊在他的伤口上,视线在那上面停了半天,满是不舍得。 青年的外衣里衣几乎全部浸透了鲜血,洗干净后才能看出来原来是白色的,墨无归严肃地把洞里的石头擦干净了,郑重其事地将洗干净的衣服在上面铺好,再看了看自己洗干净了的劳苦功高的白色外衫,忍不住小小地叹了一口气。 这可是她唯一一件没有补丁的衣服……现在又磨破了…… 仔细看看,确定已经大功告成了,墨无归便拎着自己的小篮子离开了这里,直接导致了醒来的某人发现惊骇地发现自己莫名其妙不着寸缕…… 回到镇子里的时候,比平时晚了好些,家家户户都飘着炊烟。墨无归一手挎篮一手拎着湿哒哒的外衫,一路上肚子咕咕直叫,路过一条巷子的时候还碰到了隔壁家的路三铁,心情简直糟糕极了。 看见墨无归,路三铁笑哈哈地跑了过来,大力拍着她的肩膀道:“怎么啦墨小二?啧啧,掉河里啦?” 这小屁孩一张白白嫩嫩的包子脸,跟墨无归差不多大的年纪,长得倒是讨喜,可惜一张嘴永远吐不出象牙来,特别是在看到墨无归的时候,墨无归实在讨厌透了他。 墨无归拍开他的手,道:“请让让,我要回家了。” 路三铁眼睛弯得更厉害了,坏心眼地道:“你娘还没回来呢,墨大在家做饭,我看见她去宋家家收衣服去了,听说宋老爷可是早就看上你娘了呀,你说,是不是……” 不消多言,墨无归就知道他话里的意思。之前她就被他说得气闷过,又不好跟墨兰越说,现下他说得更过火,顿时气得墨无归眼眶发红,死死瞪着他。 路三铁往后一跳,作害怕状,但是却笑得包子脸都快起褶子了,道:“哎呀哎呀,你这样看着我我好怕呀,不是还要打我吧?啊哈哈哈可是我说的是实话啊,你……”他话还没说完,便捂着一边脸颊,惊愕地看着靠近的墨无归,道:“……墨小二?!” 墨无归收回手,看着他白皙红润的脸上多出来的巴掌印,面无表情地道:“我打你了。” 路三铁呆住了,半晌,怒吼道:“你居然敢打我?!” 墨无归道:“敢。” 路三铁气得半死,可是居然一直没有还手,只是恶狠狠地盯着她,墨无归原本已经做好了恶战一场的准备,却等了半天也没见他有动手的迹象,不由奇怪道:“你怎么还不打回来?” 路三铁一怔,咬着牙丢下一句“老子才不打女人!”怒气冲冲的跑掉了,转身的时候,墨无归看见了他眼里含着的泪花。 墨无归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想,平日里她娘打他那么狠也只是叫得凶而已,不见他掉过一滴眼泪的,怎么她就扇了他一巴掌,他反而哭了?莫非……是她最近力气又变大了? 反正,打了他一这一下之后,墨无归的心情总算是好了点。快步走回了家,进门之前,她听见隔壁的路阿娘在训话,道:“你又跟人打架了是不是?” 路三铁闷闷不乐的声音传来:“我没有。” 路阿娘道:“尽放屁!你当娘瞎还是傻啊?你脸上的巴掌印哪来的?!” 路三铁道:“我说了没有就是没有!这是拍蚊子拍的还不行吗?!” 路阿娘道:“这大秋天哪里来的蚊子?你倒是找一只来我看看?打架就打架了,还嘴硬。” 路三铁不说话了,似乎是看出他心情不大好,路阿娘软了口气,道:“算了算了,吃饭吧。下次别吃亏就好……” 墨无归进门,把篮子放好,就听墨兰越道:“墨墨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呀,衣服怎么也湿了?” 墨无归去晒衣服,侧首道:“没什么。阿娘还没回来吗?” 墨兰越道:“是的,我饭都做好了。” 墨无归想了想,道:“哥,兽皮值钱吗?” 墨兰越道:“当然想啊!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接着警告道:“墨无归你不是想偷偷进山打猎吧?我说,你可别乱来,你那两下子算什么?打打野鸡野兔就算了,遇到大家伙立刻就……你知道吧?!” 墨无归平静道:“我打过一只狼的。” 墨兰越怒了,一拍桌子道:“你忘了那狼差点把你给咬了?那牙齿一下去你还要不要命了?!而且要不是那狼突然在山外围出现,你还刚好偷拿了阿爹留下的刀,你有机会弄死它吗?狼可都是成群结队的,在山里头咱们绝对跑不掉,必死无疑!” 墨无归道:“可是,那头狼卖了挺多钱啊。” 墨兰越道:“你给我闭嘴!你要命还是要钱?!我跟阿娘说了看她不打死你!” 墨无归闭嘴了,也妥协了,她明白墨兰越说的是实在话,可是,也因此更加不甘心。 墨兰越见她乖了,看起来有那么点委屈,连忙反省了自己,觉得自己说话重了,平复一下,又开始笑嘻嘻地哄道:“墨墨,好墨墨,哥哥说话重了,哥哥给你道歉!但是你千万不要再有这种想法了,多危险啊?是不是?不要生气了?哥哥错了错了!嗯?” 墨无归摇摇头,道:“没有生气。” 就是不甘心。 等到未时,墨阿娘还是没有回来,两个人想了想,都觉得有点不安,于是把饭菜都收了起来,准备先去药材铺把今天采的药材兑了钱,然后就去寻墨阿娘。 出了门径直去了药材铺,兑完钱之后,墨无归问道:“今天阿娘去哪家收衣服去了?宋家?” 墨兰越哼道:“就是了!那个宋老爷好讨厌,墨墨我讨厌他!一脸狼顾之相!” 墨无归道:“走,我们快点。” 墨兰越立刻摆出昂首挺胸的架势,道:“好嘞!墨墨我跟着你!我给你当护卫!咱走着!” 远远的还没到宋府,就见那里已经围了不少人了,墨兰越“咦”了一声,道:“这是怎么了?做喜事还是做丧事呢?咋这么热闹?” 墨无归却没心思听他贫,道:“闭嘴!”加快脚步跑了过去,墨兰越连忙也跑,道:“哎呀墨墨你怎么不打声招呼就跑?慢点!慢点我跟不上!” 两个人边往里钻,边听到旁边的人道:“真是世风日下啊。墨家娘子看着挺老实一人啊,怎么会偷东西呢。啧啧,真是人不可貌相。” “别说了。谁不知道这宋老爷飞扬跋扈惯了,指不定真相是怎么的呢。” “我看,就是他故意的!” 那人忙压低声音道:“嘘,这话可别乱说,你想不想待下去啦?……诶这小孩怎么回事儿?” 墨无归看也没看他们一眼,径自拼命往里面钻去,墨兰越在后面边挤边大声道:“诶诶诶等等!那是我妹子!你们别欺负她呀!” 好不容易两人钻进了圈子,看到墨阿娘,不由得都怔住了,失声道:“阿娘!”齐齐扑了过去。 044.采薇3. - 赏花人 - 墨烦君 一直以来,墨阿娘都是个爱干净的女人,但是此刻她却浑身脏污,跌在地上,原本整洁的头发也乱七八糟,仿佛是被很多双手拉拽过,看起来狼狈极了。 墨无归扶着墨阿娘,甚至能闻到一股难闻的馊味,也不知是被谁泼的什么馊水,她胸腔中的一把怒火几乎烧透肺腑。但是她越怒反而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只能愤怒地瞪着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的一帮人。 墨兰越大怒道:“这是谁干的?!太过分了!你们凭什么这样对我阿娘?凭什么?!” 烫着“宋府”二字的牌匾下,站着一个发福的中年男人与一个珠光宝气的妇人,那妇人冷笑着道:“你阿娘不知检点,不但勾引别人的相公,居然还贼胆包天,敢偷我们宋家的东西!”她将手里抓着的一包东西往地上重重一扔,包袱散开,里面的金银珠宝几乎闪瞎人眼。 那妇人道:“这种不知廉耻的东西,这样难道不是她活该的吗?!” 墨阿娘虽然狼狈无比,却尚算冷静,她的脚似乎扭伤了,之前没有人来扶她,她根本就连站都站起不来,现在两个孩子来了,墨阿娘勉强扶住他们站了起来,身姿依旧笔直。 墨阿娘道:“宋夫人,我们明人不说暗话,到底是我勾引贵府男主人还是别的怎么样,您自个儿心里清楚。并且,我有没有偷盗贵府之内任何东西,我想,您心里头也是再清楚不过的。” 宋夫人怒道:“不干不净的女人还敢狡辩!老爷!你给我说说,到底是不是她勾引的你?!” 那发福的中年男人一脸唯唯诺诺相,正是宋老爷,宋老爷惧内之名远扬,此时面对自家夫人一直在不停地擦汗,简直恨不得把额头上的一层皮都擦掉。他讨好地冲夫人笑着道:“夫人莫要生气。当然是她了!她勾引的我!” 宋夫人斜眼看墨阿娘,嘲讽道:“听见了吗?还想狡辩?!” 墨阿娘平静地道:“一面之词罢了。我从来无惧构陷之辞,宋夫人,您若执意污蔑我,我们大可以去官府对证。” 宋夫人怒火冲天道:“对什么证?就凭你这种贱女人?!”她伸脚一踢地上的金银珠宝,扬声道:“这些东西可都是从你身上搜出来的!你还想抵赖不成?!” 墨阿娘道:“随便拿一包东西来硬说是我偷的,即便我说了不是我也没有人会相信,毕竟都是你们宋家的人。眼下在诸位乡亲父老面前,当然是你们人多势众,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周围一片低声议论的声音。 “这宋家真是越来越嚣张了……” “我看墨阿娘就是被冤枉的,这宋老爷不是早就对她有所企图了?宋夫人恼羞成怒栽赃陷害,也不是没可能的。” “是啊,仗势欺人。啧啧,世风日下啊世风日下……” 听到这些议论声,宋夫人的脸上愈发难看,她脚下一步踏前,猛地就扬起了手往墨阿娘脸上落去。 墨无归与墨兰越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却见墨阿娘一抬手,稳稳地截住了宋夫人的手掌。 她声音依旧平和,道:“宋夫人,关于此事,我要求公了,所以,一个时辰后,府衙见。到时候我们再一并说个清楚吧。” 说完,她转过身,在一双儿女的搀扶下慢慢地离开了。 宋夫人即便再气急,心里再不痛快,在墨阿娘说出这番话以后,也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下令逮住他们。 咬着牙一转脑子,宋夫人召来仆人,面色阴沉地道:“你,把地上这些东西都捡起来。” 听说这府官是新上任的,她就不信了,这天底下还有钱解决不了的事情! 墨无归与墨兰越扶着自家阿娘回去换衣服,墨阿娘的脚似乎疼得厉害,她的面上都是疼出的冷汗,牙关也咬得紧紧的,却什么也没有抱怨。 墨兰越忿忿不平道:“阿娘,那些人这样欺负你真是太过分了!怎么办,我们去官府的话那些官吏说不定会被买通的,到时候我们该怎么办?” 墨阿娘缓了口气,脸现犹豫,道:“这个却不必担心,这新上任的府官,是你阿爹的故友,前些日子来看我们的那个张阿叔。” 这么一说,墨无归便想起来了。 那个阿叔是一个长得挺和气的人,听阿娘叫他张昭林,上次还带了许多东西过来,只不过全部都被阿娘拒绝了。张阿叔还说如果有困难可以找他帮忙,他答应过阿爹遇到她尽量看顾一下什么的。 墨兰越闻言眼前一亮,道:“真的吗阿娘?这么说我们不用怕了?!” 墨阿娘摸摸他的头,道:“嗯。” 墨兰越道:“那阿娘你怎么还闷闷不乐的?” 墨阿娘叹了一口气,道:“兰越你还小,不懂。这人呢,有时候欠了别人一份人情,可能就再也还不清了的。” 墨无归道:“所以最好,还是永不相欠。” 墨阿娘惊讶地看她一眼,道:“墨墨?” 墨无归抬头,一双眼睛带着莫名的倔强,漆黑如夜,又干净如雪。 墨阿娘愣了一下,忽然笑了笑,摸了摸她柔软的发丝,轻声道:“墨墨,你和你阿爹真的很像。” 这一声仿如喟叹,又带着感伤,似有千言万语难尽。墨无归眼中泛起一丝疑惑,但墨阿娘摇了摇头,却没有再开口了。 路上墨阿娘一直不让他们看她的脚,待他们回到家,墨无归才有机会去看,结果便发现她的脚已经肿得不成样子了,连碰一下都不能碰。 可是,他们还要去府衙。 墨无归起身道:“我去雇辆轿子。” 墨阿娘赶忙拉住她,道:“咱们哪有那闲钱。好了,别担心,娘没事。咱们走吧。” 墨无归咬牙。 钱、钱、钱! 一股强烈的不甘心骤然涌上心头。 她一声不吭,和墨兰越两个人扶起娘亲,往外走去,直到走到府衙大门口,也没有再说过一个字。 阿娘现在这个样子,需要钱,墨兰越调理身体,也需要钱。 到哪里去弄这么多钱? 不要欠别人的,就只能靠自己了。 045.采薇4. - 赏花人 - 墨烦君 一大帮子乡里乡亲将小镇府衙的大门围得密不透风,吵吵嚷嚷仿佛逢年过节,门内忽然惊堂木一拍,一个男子的声音微厉道:“肃静!” 吵嚷声顿时安静下来,变成窃窃私语声。 府衙大门内,上座的男子一身官服,三十岁左右的模样,眉目温和,视线扫过下面的两拨人,在低眉敛目的墨阿娘身上略有停顿。 墨无归与墨兰越站在自家阿娘后面,偷偷摸摸把眼神往上飘。 上座的张昭林见状,忍不住笑了一下,又立刻握住一只拳头抵在唇边,清咳了几声掩饰笑意。 他道:“请原诉者递诉状。” 宋夫人一使眼色,身旁的仆人立马捧着诉状递了上去,墨无归一看,立时心头微紧地抓住了墨阿娘的袖子,墨阿娘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别担心。 张昭林展开诉状,看了一眼,又将它合上了,面上不动声色,依旧是谦和的表情。 里面哪有什么诉文,只有一大叠银票罢了。 墨兰越瞄见张昭林表情平和,忍不住悄悄问墨无归:“墨墨,你觉得张阿叔靠得住吗?” 墨无归道:“不信他的话你去,没人拦你。” 墨兰越愁眉苦脸道:“墨墨你别这样嘛,我好歹也是你哥,你就不能给哥哥点面子嘛?” 墨无归打量他一眼,扯了扯嘴角,道:“不能。” 墨兰越痛心疾首道:“你太残忍了。我……” 墨阿娘低声道:“兰越你安静点。” 墨兰越只好闭嘴。 墨无归太清楚他的脾性了,越紧张话就越多,此刻让他别说话简直是一种折磨,于是轻轻拉住了他的手,果然,已经是一手的细汗了。 被墨无归牵住,墨兰越总算舒了口气,放松了一点。 宋夫人出列,非常沉痛地道:“府官大人,您有所不知,这个墨齐氏平日里常来民妇家中收衣服洗,仆人懒惰,便让她洗了,报酬给的也不少,谁知这个女人居然包藏祸心,不仅勾引我家老爷,竟还敢偷窃财物!大人,您可要为民妇做主啊!” 仆人非常有眼力见,将一大包“赃物”放在了地上。 张昭林道:“墨齐氏,你可有话说?” 墨阿娘上前一步,道:“有话。宋夫人所言,民妇不认。” 张昭林道:“宋夫人,请……” 宋夫人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口了:“居然还敢不认帐!这赃物可都是从你身上搜出来的,抵赖不得!” 张昭林温声道:“宋夫人,请仔细说一说过程。” 宋夫人自觉这府官已经被她收买了,胸有成竹地道:“今日墨齐氏来民妇家中收衣服,仆人便让她在厅堂等一会儿,自己去将衣服给她拿来了,也亏得我家仆人机灵,回来发现不对,立刻就搜到了她身上的这些赃物!” 墨兰越立刻要反驳,被墨无归一把捂住了嘴说不出话来,张昭林面色不变,言语仍然温和,道:“您身旁那位就是那个仆人么?那么,请将地上的包袱打开。” 仆人看了眼宋夫人,宋夫人道:“大人让你打开你便打开,看我做什么?” 仆人依言而行,上去打开,露出了里面的一堆闪花人眼的财物,金银首饰尽皆有之。 张昭林道:“这些都是墨齐氏偷得的?” 宋夫人扬起眉梢,不无得意地看了墨阿娘一眼,道:“是!” 张昭林问仆人:“当时,你让墨齐氏在厅堂等你?” 仆人道:“是的。” 张昭林道:“你来回多久?” 仆人犹豫一下,道:“不足一刻。” “她每次来,你都是让她等在厅堂?” “是的。” “哦。”张昭林道:“即是说,不足一刻,不熟悉贵府情况的她便能准确寻到你家夫人所在的房间,并且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拿到这些财物?” 宋夫人终于察觉不对,道:“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方才可是收了……我也并没有说这些是我房间的东西吧?” 张昭林和气地微笑道:“是吗?夫人的意思是,贵府除您以外,还有其他用的起这些东西的人?” 围观的人们顿时炸开了锅。 想也知道不可能嘛!宋老爷娶了宋夫人,哪里还敢在她眼皮子底下娶妻纳妾?除了她,宋府哪里还有用得起这些东西的人? 宋夫人强压怒气,道:“谁知道她每次来偷偷摸摸觊觎多久了?!” 张昭林道:“那么,怎么解释墨齐氏没有惊动任何人的事呢?” 宋夫人张嘴欲辩,可是居然不知道该解释些什么,顿时破口大骂:“你这狗官是跟这贱人一伙的是不是?!收了我的东西还这么个德行!你……” “宋夫人!”张昭林站了起来,打断她,表情依旧平静,他将公案上的一叠银票拿了起来,道:“您这可算是贿赂,再加上污蔑他人,罪加一等,如果不想再落个辱骂官员的罪名,本官奉劝你,还是慎言的好。” “!”宋夫人惊怒交加,不可思议地指着张昭林。 张昭林视若无睹,示意一旁的执笔宣判。 整个过程里,墨阿娘只说了一句话罢了,墨无归与墨兰越懵然看着宋夫人气急败坏地离开,眨了眨眼睛,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退堂后,执笔过来请墨阿娘稍等,他家大人有些话同她说,之后会送她回去。 墨阿娘开口要拒绝,但两兄妹都义正言辞地要求她必须稍等,她的脚可是还受着伤的! 墨阿娘无奈,只好依言。墨无归道:“哥哥你陪着阿娘,我先回去。” 墨兰越道:“你回去干嘛?” 墨无归没好气地道:“你看阿娘的脚,我当然是去买药。” 墨兰越道:“好吧好吧……” 不疑有他,墨阿娘嘱咐道:“墨墨,你路上小心点,不要着急。” 墨无归应下,稳住心跳,尽量平稳地掉头离开,一出府衙大门,她立刻大步跑了起来,路过药材铺抓了几贴扭伤药,便继续急匆匆地跑回了家。 墨无归呼吸急促,胸如擂鼓,将手里的药材放好,随后小心翼翼地摸到了衣橱旁。 墨阿娘每个藏东西的地方她都一清二楚,当然也无比清楚自家阿娘把阿爹的玄刀放在哪里了。墨无归摁住心跳,非常小心地打开了衣橱,在底部层层叠叠的衣服下面,一件被白布裹着的长条形事物映入眼帘。 她压着呼吸,伸手将它取出,又仔细地将整个衣橱恢复成本来的样子,才微微放下心来。 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墨无归抱着被裹起来的玄刀飞奔而出,在平日里她去采药的路上找了个隐蔽地方,仔细地将它藏好了,这才抹了把汗往回走。 他们都说他们家没有男人,日子会过不下去,那就由她来养家,由她来照顾阿娘和哥哥! 024. - 赏花人 - 墨烦君 从张昭林将墨阿娘和墨兰越送了回来,一直到晚饭的时候,墨无归都没怎么开口说话。 墨兰越一边把饭端上桌一边道:“墨墨你平时就不大爱说话,怎么今天话更少了?谁惹你不高兴了?” 墨无归心里头不实,连回答都显得有些心虚,道:“没怎么。就是不想说话。” 墨阿娘被强制要求坐着不许动,道:“好了好了,吃饭吧。” 墨无归分好筷子,道:“阿娘,这几日你就不要洗衣服了。” 墨阿娘笑道:“好好好,兰越都唠叨几十遍了,你也学他。我就在家里做做女红,不乱跑。” 墨无归道:“嗯。” 墨兰越低头扒了几口饭,道:“墨墨你好奇怪,干嘛一直摆着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你该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吧?” “……”墨无归扶碗的手抖了一下,面无表情地抬头看向他。 墨兰越还以为她被冤枉了不高兴了,立刻道:“好嘛,哥哥错了嘛,墨墨你别这么看着我了……来来来,吃菜吃菜。” 墨无归面无表情地扒起了饭。 背后惊起的鸡皮疙瘩久久不能平复。 ……吓她一跳。 食不知味地吃完了饭,墨无归便直接爬上唯一的那张榻休息了,平时她也经常这么早睡,所以倒是没被怀疑什么,只她自己一直在紧张得不行。 一直以来,墨阿娘都教她和墨兰越要诚实,所以她从来没有说过谎,若是墨兰越执意要问她瞒他们什么事了,她定然是会老实回答的,那么,他们肯定是不会同意的。 可是,他们真的很缺钱。 墨阿娘辛辛苦苦赚来的钱,除去三个人正常衣食的花销,再除去墨兰越调理身体的钱,基本上就不剩下什么了,现在墨阿娘脚又伤了,得有一段日子不能去收衣服洗,难免更加拮据。 墨无归几乎一整夜都没怎么睡好。 第二天一早,墨无归整理完毕后,若在平常,一定就是和墨兰越上山采东西去了,但是今日她却拒绝同他一起,要求他必须留在家里。 墨兰越不高兴地刚要开口,墨无归便严肃地指出:“哥哥你不在家看着阿娘,她一定又会干活去的。” 墨兰越顿时扭头看无辜坐在桌旁的墨阿娘。 “不是……”墨阿娘略显尴尬,可墨兰越立刻气得翻了个白眼,道:“阿娘你这样子,你还真有这个打算啊?你脚都这样了你还不能歇歇吗?非得强撑吗?” 他转过身来,神情同墨无归一样严肃,拍着她的肩膀道:“放心,交给我了!我一定会看好阿娘的!你早点回来!” “……嗯。”墨无归无声地呼出一口气,道:“交给你了。” 墨无归挎着小篮子往她再熟悉不过的那条路上走去,直奔她昨日下午藏东西的地方,搬开一堆不起眼的乱七八糟的木头杂草,果然看见那把裹得好好的玄刀躺在那里,白布有些弄脏了,但拿起来却丝毫不减庄重感。 墨无归隐隐有种感觉——这把刀绝不是俗物,她爹墨如尘也绝不是普通人。 抱着玄刀,闭目深呼吸一阵,墨无归再次睁开眼睛,便步伐果断地朝着山里走去了。 面前的路由平坦的草地渐渐变成人迹罕至的树丛,墨无归的手心不自觉出了一层薄汗,她把玄刀上的裹布拆了下来,缠在自己的右手上,一直缠住了整个小臂,便打了个结实的结。 墨无归只深入了一些,觉得差不多了,便开始搜寻起来,没有尝试往更深处寻去。她自己的斤两她还是知道的,到这里已经可以了,獾子或者别的什么小型野兽应该都在这一圈出没。 原先那些小型野兽应该都是在外围的,但是大家都不敢进山来了,便只好都在外围狩猎,久而久之,那些小东西便也不敢再在山外头出现,想来都是凭借本能,退到里面一点的地方去了。因此墨无归到这里便可以了,只是略有些担心血腥味会把别的东西引过来。 每一步都仿佛会惊动什么,但是也不知为何,这种时候墨无归反而异常的冷静,集中精神仔细观察,不放过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忽然,一阵低沉的野兽呜咽的声音传进了墨无归耳中。 这声音听来十分痛苦,仿佛是野兽受了什么重伤,在痛哼一般。墨无归凝神细听,她五感生来格外敏锐,此时已隐隐听出这声音的来源。 墨无归小心地朝着那个方向走去,放轻呼吸,脚步轻盈,微微发出的踩地声都混在山风里了,等她转到一棵粗壮的大树后,探出半个脑袋,看清了那是什么后,不由自主的连心跳都停滞了一瞬。 有一只豺,一只受伤了正在舔舐后腿伤口的豺! 一瞬间,墨无归居然生出一种被上天眷顾了的感觉。她无声地做了一个深深的吐纳,握紧了手中的玄刀,死死盯着那只豺的一举一动。 豺虽然看起来比狼要小一点,但事实上,它因为体型稍小,反而比狼更加敏捷,战斗力也更加强悍。上一次墨无归侥幸碰上了一只伤狼,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其拿下,这一次,应该也不会比上一次容易。 那只豺似乎是刚刚经历过一场战斗,吃了大亏,疲惫的很,它仿佛十分慵懒似的,但墨无归却看得出来它仍旧警惕。她此时所处的位置与它还有一段距离,不可能偷袭得手,仔细思考片刻,墨无归有了一个主意。 脱下外衫,将它覆在玄刀上面,墨无归两手在衣服下面抓着玄刀,一步一步从树后走了出来,一见到豺,便露出了惊慌失措的样子——虽然看起来非常僵硬,但骗骗野兽想必还是足够的。 应该足以诱它过来。 那只豺原本半伏在地上,但一察觉有人出现就立即弹了起来,背部弓起,咧开了锋利的獠牙,警惕而凶狠地盯住了墨无归,然而,换来的却只是她好像很惊恐的后退。 那豺仔细地打量起墨无归来——怎么看,也都只是一个小孩子,柔弱,不堪一击,它的眼睛渐渐露出兴奋而贪婪的目光。 想来是那豺之前失手了,没有抢到猎物,眼下腹中空空,实在是饿得不行,又憋屈得厉害,见墨无归看起来也不是什么有威胁的东西,倒是跃跃欲试起来了。 墨无归放在衣服底下的手扣牢了玄刀的刀柄。 一人一兽陷入无声的对峙,那豺一步步逼近墨无归,一对凶光毕露的兽瞳也危险地眯了起来,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吐息。待靠近墨无归到不远了时,它忽然暴起,猛冲而来! 墨无归瞳孔骤缩。 好快! 她即便反应敏捷地要以刀向抗,但是,居然没有来得及! 玄刀被这豺扑到一旁去了! 似乎是被那把藏起来的漆黑如墨的利刃激怒了,那豺下爪凶狠至极,电光火石间,墨无归以缠了厚厚白布的右臂生生受住了它那一抓,另一手则结结实实揪住了那只豺的侧脸毛发。 白布晕出鲜血,野兽发出了低嚎,墨无归咬住牙关没有叫出来,同这只豺滚在地上扭成一团。墨无归试图往跌在地上的玄刀那里扭去,但这豺眼看挣不脱她揪住它毛发的手,干脆盯死了她的喉咙,利齿如刃,嘴边的涎水一直流到了她的脖子上。 突然,那豺惨嚎了一声。 墨无归一只脚发了死力,死踩着它受伤的后腿不肯松开。 025. - 赏花人 - 墨烦君 伏花境。 巨大的牌匾上烫着“悯落宫”三个大字,字体遒劲如蛟龙;宫门上精雕着无数奇珍异兽,映衬着门前大丛大丛的花朵,雍容华贵与妍姿艳质相对,透出一种别样的美感。 忽然,大门向两侧慢慢打开,自门内走出一位白衣男子,身形颀长,步伐沉稳有力,一对狐耳,一丛雪白的尾巴,银发如流冰般倾泻。两边的侍卫打开了宫门,向旁边退去,恭恭敬敬地低头行礼,叫道:“悯落尊。” 狐域白微微颔首。 门外早有不速之客。这人与狐域白样貌有八分相像,但与狐域白眉目间的几分温和淡然相比,这人一双桃花眼却上挑了一道锐利的弧线,虽是同样令人惊艳的面容,便显得不好相处了些,事实上,这对兄弟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 原本这人还在打量悯落宫前的那些妍姿艳质的花,似乎在考虑怎么处理比较好,此时见到狐域白,便负手朝他踱了过去,踱到他跟前,笑意盈盈地示礼道:“兄长。” 狐域白嘴角勾起一道怎么看怎么敷衍的弧度,道:“连照,你来此有何事?” 狐域连照左右看他一眼,道:“这话问得……我无事便不能来找兄长了吗?哦,看兄长这样子,这是又要出境了?” 狐域白走了两步,刚好与他擦肩,侧首温和地微笑道:“请问,与你何干?” 狐域连照也是微笑,面色柔和,言辞恳切:“我只是怕兄长因此而懈怠了伏花境中事宜罢了,毕竟,境主可不是那么好当的呢。” “你还是不懂。”狐域白似笑非笑地道:“当初祁幽尊说过的话,看来你根本不曾好好想过,也没往心里去。” 狐域连照脸色微沉,哼道:“说什么?说我实力胜于你,心性却不适合做境主的话?”他冷笑一声,把这话里的意思尽数当成了挑衅,道:“兄长啊兄长,你也别太得意忘形了,这伏花境主也不单是心性好,便那么好当的。” 狐域白只笑了两声,忽然问他:“你身边的那个随侍呢?怎的不见她?” 狐域连照立刻警觉起来,皮笑肉不笑道:“兄长忽然问这个做什么?” 狐域白随意地道:“无事。只是既然你这么想玩儿,我在想,是不是该满足一下你才好?” 狐域连照僵硬了一下,状似若无其事地道:“兄长此话何意?” 狐域白笑了笑,迈开步子,头也不回地道:“不懂便罢了。” 他的背影渐行渐远。 狐域连照没那么安分,狐域白也没那么天真,认为自己这回可以平安无事地出境。 狐域白浅浅勾起一个诡异的笑。 不过,既然连照要玩,那他干脆就如了他的愿好了。 伏花境中的一个地方,有个传送阵,位置虽然偏僻,然而只要缴纳一些灵物,便人人皆可用之。只是即便如此,使用一次所需耗费的脉息之庞大,一般人也只能望而却步了,除非是实在有急事,否则都是能不用则不用。 当然,像狐域白这种仗着自己强大而随意使用的人,更是屈指可数。 狐域白每次出境几乎都是从这里走,即便他知道此番不会顺利,也还是到达传送阵,并且定好了目的地。 唔,人间境七大城只剩一个旖跫城没有去过了,虽然那里的战况最凶,但是……管它呢。 狐域白若有所思地站在传送阵中,迟迟没有按下手印,思考片刻,他默默调起了大量脉息护住体内灵脉,随即才结好手印,往阵眼处按去。 就是这一瞬间,数道罡风袭来! 袭在狐域白身上的力道之强劲,居然让空气都微微震颤起来,他被击得猛地吐出一口血来,眸中不由自主的闪过一丝冰冷的墨绿,旋即迅速平复。 真是够不留情面的,这是要让他重伤难行的意思啊,居然还特地对地上的法阵出手了,是想让他出不了境,再抓住不能反抗的他好好利用么。 不过,还是太天真了。 狐域白浅浅勾起一个诡异的笑,然后,消失在法阵亮起的一瞬红光中。 随着狐域白的消失,响起一个男子的怒斥声:“废物!怎么回事?!他怎么能离开的?嗯?阿涅?!” 一名眉清目秀的蓝衣女子走上前来,皱眉打量了一遍地上的法阵,回头禀告道:“尊上,这阵法被改了。” “改了?”狐域连照冷冷地道:“这阵法今日清晨才检查过,他那时候还在悯落宫内,你告诉我,他何时改的?” 阿涅笃定道:“方才。” “方……”狐域连照瞳孔收缩,愕然道:“你说什么?方才?!” 阿涅单膝跪地,语调平稳地道:“卑下确定,就是方才改的。” 狐域连照扶她起来,脸色还是很难看,道:“……说说。” 阿涅道:“尊上命卑下修改法阵,让法阵可以运行,但落地点永远是原点,卑下花了整整两天才完全改完,确认毫无纰漏,但是,刚刚那一瞬间,不仅卑下修改的部分被抹消了,这法阵上还多了一层独立的法阵。 阿涅轻轻一挥手,传送阵上方隐隐浮起一层白光,上面密密麻麻爬满了纹路,她继续道:“这层法阵,是用来保护传送阵的,即是说,今后若有人试图修改传送阵,或者其他什么,必须得破开这层法阵才可以。卑下愚见,能破开悯落尊的阵法的人,恐怕屈指可数。” 这传送阵所在之地,本就有道道防护,除持有家族族徽之人不可进入,也就意味着若有事出,便要整个家族来承担责任,是以,来此之人本就不大可能没事找事,如今,恐怕几乎没有人能够对传送阵出手了。 阿涅目光炯炯,喟叹道:“只是一瞬间……” 阿涅是个对法阵情有独钟的人,狐域连照知她此刻一定是在赞叹了,对狐域白的实力暗自心惊的同时,不由不悦道:“哦?能做到这个,他很强了?” 阿涅道:“自然是强的!一瞬间便能做到这些,除悯落尊外,这六境之间,恐怕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了。” “……”狐域连照道:“回去领罚。” “?”阿涅懵然道:“……是。” 其他几名下属一声不吭。 在心里默默算着这是阿涅第多少次领罚了…… 狐域白坠到了一座山上。 这山很奇怪,山的外围人气很重,内部却几乎没有人气。 他设置落地点从来都是确定一个大地点后,小地点随机,除了确定是旖跫城外,他也不知道此处是何地。 而且,虽然他护住了浑身灵脉,但由于失血过多,好像有点想晕。 他晕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不是那个落地点了,而是一个山洞。狐域白撑起身子,莫名觉得后脑有些不对劲,抬手揉了揉,再低头一看——他居然什么也没穿! 饶是他定力再强,也忍不住抽了两下嘴角。 身上被擦洗的干干净净。 侧腹糊着不知什么诡异的东西。 他那套质地细腻的白衣和里衣都被湿哒哒地铺在岩石上。 “……” ……谁?嗯? 026. - 赏花人 - 墨烦君 狐域白决定在这座莫名其妙的山上休养休养,过段时间再去将旖跫城逛过,虽然不知道这是座什么山,而且还小,不过既然这山里没有人,那就是好山。 估计现在狐域连照还只是暗自恼怒失手了,不过,等他长时间不回去,他恐怕就该头疼了。 除了狐域连照总觉得他哥哥这境主当得乱七八糟,喜欢养花弄草非要让碧落境的花开在伏花境就算了,非要让整个伏花境花里胡哨也算了,居然还同意什么大境联约,简直一点也不合格,嫌弃狐域白到了简直恨不得扑上去揪光他的头发的地步外,希望他从这境主的位置上下来的人,其实少之又少。 自从狐域白登上境主之位后,先不提他喜欢养花弄草的怪癖,只看他立下的一系列境规,虽然总有人骂骂咧咧,但实际上,谁都能发现,伏花的状况在慢慢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从前境内动不动血流成河,如今却没有人再敢大张旗鼓了,因为没人强得过整个悯落宫;从前一个个的强者仗势欺人,占据大片修行宝地的情况也几乎销声匿迹,因为再强也强不过伏花境主…… 虽然大家都知道境主的弟弟比境主大人更强,但是,大家也都知道,境主大人的阵法造诣几乎无人能敌,连他的师尊、有“第一阵师”之称的祁幽尊都在布阵之术上败北了,并且自言心服口服,单凭这一点,又有谁敢小看悯落尊? 况且,悯落尊雷厉风行,杀伐果决,能将祁幽尊在位时都乱成一团的伏花境治理如斯,心里抱怨的人也难免带上了几分佩服。即便是他那个看起来整日都在嫌弃他的弟弟,狐域连照,其实也对他怀有两分不情不愿的服气。 以狐域白对狐域连照千年来的了解来看,再略微一思考,便能猜到,如今伏花的局势已然十分稳定,他大概是沉不住气了,想要让所有人看看,他并不比任何人差吧。 因为祁幽尊将境主之位给了狐域白,狐域连照已经咬牙切齿了四百多年,此番对狐域白动手,他一定是想趁狐域白失去反抗之力后,将他软禁起来,再向外放出类似“境主大人重伤,处理公务力不从心,故而其弟束华尊暂代其责”的消息,然后让他亲眼看看,在没有他的情况下,他狐域连照也能做得和他一样好! 好的。他狐域连照要上,那就让他上吧,反正如今的伏花基本还算稳定,随便他玩儿,狐域白么,就先在外面晃晃,看看在没有他的情况下,狐域连照到底能做到什么份上。 他应该是不会甘心让他身边那个小随侍看低的吧? 然后,等他真的能掌握大局了,狐域白却又迟迟不出现,不与他进行境主交接仪式,于是他只能干着境主的事情,却挂着代理境主的名头,还被赞叹真不愧是狐域白的弟弟…… 那时候他又该怎么解释狐域白的事情? 说狐域白被他打伤了所以不回来了?……很显然不行。 说狐域白自己跑的?编个借口?那他只要一现身事情不就曝光了么?还是不行。 狐域连照只要想想就头疼吧? 狐域白的嘴角斜斜勾起。 哦,真是,很好。怎么想心里怎么舒服。 什么时候回伏花? 等他什么时候玩儿腻了吧。 让狐域连照自己在伏花玩个痛快。 狐域白在山洞中边打坐边想些有的没的,不知不觉便已天光透亮,洞口处的白光隐隐有些炫目。石头上的衣服已经干了,他翻身下了长石,将衣服穿好,还能感觉到这衣服上残留的微弱气息。 哦,是个孩子…… 大步走出山洞,随便挑了个方向走去,果然还是一丝人气也没有。 狐域白大概能猜到怎么回事。 忽然,他脚下顿了一步,抬眸朝一个方向看去。 那里有强烈的人气,而且只是一个人罢了。 没什么好考虑的。一个人居然有如此强烈的人气,要么他是个即将证道的修者,要么就是个极富修行天赋、有化神之才的人。而无论是哪一点,都足够吸引狐域白前往了。 轻飘飘地落在极高的树梢上,抱臂往下看去,狐域白着实意外了一把。 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居然与一只豺打成了一团。 就算那只豺受伤了,也不是他能对付的吧? 那个孩子的气息与狐域白衣服上的气息一模一样,他身量纤细单薄,瘦小的身板仿佛一折就能断掉,但是表情真是超凶,有一股不服输的狠劲。 豺咬着那孩子的右臂,那孩子死死踩住豺受伤的腿部,一点点向旁边挪动。 狐域白眯起了眼睛,静静旁观。 有意思。谁能杀死谁。 他注意到了一旁的那把玄刀,漆黑如墨,宛如玉石般光滑细腻,却又能看出它无坚不摧的锋锐。 好刀。 那孩子终于碰到了这把好刀。 利刃切割入肉的声音,野兽惨嚎的声音,传到那孩子的耳中,振聋发聩,使他的眼睛都微微泛红了,但是,依然很冷静。 豺剧烈挣扎着,垂死的爆发力简直令人头皮发麻,但是,那个孩子竟然硬生生的扛住了,一瞬间爆发的力量,居然也是犹如垂死。 狐域白觉得血液有些莫名其妙的灼烧感。 等那只豺再也不动了,那孩子才放下心,大口大口的喘息起来,他费劲力气艰难地将豺的尸体翻到一边后,便躺在地上大口吐息,仿佛惊魂未定,又好像是恍然如梦。 虽然连脸上都布满了血腥,可墨无归的心里是惊喜若狂的。 太好了。她做到了。 眼眶忍不住热了起来。 墨无归知道不能就这样躺下去了,血腥味会引来其他野兽。她擦了擦眼睛,勉力坐了起来,拆下右臂上的白布,捋起袖子,露出了手臂上的血齿印,因为她的手臂太纤瘦了,皮肤苍白,这样看起来实在有些触目惊心。不过还好,这伤口其实并不是很深。 墨无归站起身,一甩玄刀,便甩掉了刀刃上的血迹,刀身重又干干净净了,她走了几步,拎起放在树后的小篮子,再回头去拖那只她好不容易弄死的豺。 这一回头,她就愣住了。 一个俊美无俦的男子蹲在豺的尸体旁,正笑眯眯地瞧着她,一身白衣纤尘不染。 墨无归:“!” 这不是昨日那位……?! 耳朵不见了,尾巴也不见了,头发变成了黑色! 墨无归震惊得说不出完整的话,道:“你,你,你……” 狐域白非常温和地微笑着:“昨日帮了本座的人就是你吧?为表谢意,本座送你回家,怎么样?” 027. - 赏花人 - 墨烦君 “送我……回家?”墨无归茫然。 狐域白善解人意地给她解释:“这样你就不必害怕会再有野兽来了,因为有本座在,都会解决掉的。” “……” 狐域白继续道:“不要族别歧视啊,本座的确是妖物,但是谁也看不出来,不是么?” “……” 狐域白笑了笑,抛出重点:“让本座猜猜,你最多十岁吧?家中长辈允许你来狩猎么?偷偷出来的吧?让本座送你回去,帮你解决这个问题,如何?” 墨无归终于有一点反应过来了,结结巴巴地道:“你,但是,你为什么,我又没东西给你,我很穷的……” 狐域白的眸光有一刹那的雪亮,笑吟吟地道:“不必给本座什么东西。本座只是想收个徒弟罢了。你不想修道吗?” 墨无归被他眼中的光震了一震,不确定地小声问道:“……修道?” 狐域白道:“不错。” 墨无归道:“可是,可是你是妖……也可以教我吗?” 狐域白道:“当然。” 墨无归犹豫道:“可是……” 狐域白已经站起了身,走到了她跟前。面前的光一下子便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墨无归仰着头看他,情不自禁的往后退了一步。 狐域白抓住了她的手腕,道:“别动。” 墨无归乖乖不动了。 狐域白俯下身,伸手开始捏她的骨骼,捏了一会儿,讶然道:“女孩子?” 墨无归点了点头。 哦?居然? 女修本就少之又少,像这个孩子这样居然有此等天赋的,骨骼如此上乘,到了十岁还不曾修行,真真是暴殄天物了。 狐域白想了想,忽然忍不住笑了。 他柔声问道:“你叫什么?” 墨无归道:“墨,墨……” 她话还没有说完,狐域白就道:“墨墨是吧?本座的名讳一般都不同别人说,但是,本座现在要告诉你。听好了,本座姓狐域,名白。听清楚了?” 墨无归道:“听清楚了……但是,墨墨是我的乳名,无归才是正名。” 狐域白道:“无归?”心道,那不就是乌龟么,这个名字真不好。 他道:“随便正名是什么。本座就唤你墨墨。” 只有阿娘和哥哥才唤她墨墨,这个人也这么叫,墨无归心里不自觉有些亲切,对面前这个人也没那么抵触了,甚至还略感亲近。她到底还是个孩子,仅仅因为一个称呼,便忍不住将心中的最后一丝防备也卸下了。 狐域白回身,随手一挥,那只豺的尸体便瞬间消失不见了,墨无归心中一跳,瞪大了眼睛,但是完全看不见一点东西,登时傻眼了。 狐域白食指勾着一只锦囊往她面前一送,道:“在这里。” 墨无归伸手接过,呆呆道:“……啊?” 狐域白敲了敲她的脑袋,道:“乾坤囊。见面礼。” 墨无归这是第一次见识这种宝器,以前只是听过罢了,一时激动不能自已,脸都憋红了,道:“给我吗?刚刚那个,就在这里面了?是这样吗?什么都能放?” 狐域白摸了摸她的头,道:“是。是。是。走了?” 墨无归捧着乾坤囊,道:“……这个刀,也可以放进去吗?” 狐域白道:“可以。” 又是一挥手,墨无归手里的刀便也不见了。墨无归顿时就想开口说话,狐域白看出她想说什么,在她之前开口了,道:“死心吧。你现在还没有修出脉息,无法催动乾坤囊。等以后,本座会教你的。” 墨无归听了他前面的话,面露失望之色,但听到最后一句,眼睛便又亮了起来,兴高采烈道:“好!” 狐域白慈爱道:“嗯,乖。走吧。领路。” 墨无归便乖乖走在前面领起了路。 路上果然遇到了闻着她身上的血腥味而来的野兽,但是,墨无归还没看清楚狐域白是怎样出手的,那些野兽也还没来得及惨嚎,便被丢进了墨无归手中的乾坤囊中。 她心中已经默认了这个师尊,忍不住心想,师尊好厉害,随随便便一出手就能抓到七八只野兽,不像她…… 以后,她也可以这样厉害! 等墨无归领着狐域白回到家,墨阿娘和墨兰越第一时间就被震住了,墨无归心里头暗暗自豪,果然师尊…… 还没想完,墨阿娘就一把拉过了她,大惊失色道:“墨墨!你这一身上的血怎么回事?!” 墨兰越惊恐道:“你不会真的……啊?!” 狐域白从容地走上前去,歉然道:“本座解决几只野兽,没留神让血溅到墨墨身上了。吓到你们了,对不住。” 墨阿娘与墨兰越这才注意到后面的狐域白,果然被他的美貌惊艳了一下。 墨阿娘松了口气,道:“原来如此。”不过话虽是这么说,还是忍不住检查一下墨无归的身体,当她捋起墨无归的袖子时,墨无归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 但是,那是一条干干净净,毫无瑕疵的手臂。 墨无归惊讶地看向狐域白。 狐域白微笑。 是,之前捏她骨头的时候…… 狐域白的手轻轻一抬,墨无归手中的那只乾坤囊便自动落到了他的手中,墨兰越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墨阿娘却并不怎么惊讶,但当狐域白的手动了动,他们的小破院子里出现了一堆野兽尸体时,墨阿娘还是惊了惊。 从一个人的气质便能看出一个人的身份,此人举手投足皆有一股风度,一看便不是普通人,浑身上下隐有掩藏不了的灵光,怕还是个什么大人物。 她谨慎地道:“这位……先生,您这是做什么?” 狐域白含笑道:“这是送给你们的见面礼。本座希望,能够有这个荣幸收令爱为徒。” 墨阿娘愣了愣。墨兰越双目放光地道:“收徒?那,先生也能收我为徒吗?我也想……” 狐域白果断道:“不能。” 人气单薄犹如萤火,非是适宜修道之人,并且,恐怕还是个短命的。 墨兰越顿时就蔫儿了。 方才狐域白取走乾坤囊时,墨无归着实吓到了,但看见那一堆死掉的野兽中并没有玄刀,她这才安下心来。 她观墨阿娘神色,不知自家阿娘对此是作何考量,忍不住叫道:“阿娘……” 墨阿娘示意她不要说话,直起身子,沉声对狐域白道:“先生,我虽然希望墨墨能够走上这条路,但是,恕我直言,先生的来历我并不清楚,因此……希望先生能够谅解。” 狐域白嘴角翘起,和善地道:“这个么,本座可以起誓。” 未待墨阿娘开口,狐域白便已并起三指,指天指地指心道:“我狐域白今日收墨……无归为徒,今后若做出对其不利之事,或致使她在主动或被动情况下做出孽事,便不得好死。在此起誓。” 狐域白的神情异常严肃,态度郑重,墨阿娘母子三人都被震动了,直到他抬眸直视她,温声问道:“这样可以了么?”墨阿娘才回过神来。 她心情有种说不上来的复杂,道:“自然……可以。不过,容我再问一句,您真的确认要收小女为徒吗?她不仅是个孩子,而且是个女孩子啊。” 狐域白道:“这个,没有关系,谁说女子便不如男子了?本座敢保证,墨墨以后会有大作为的。” 他言辞笃定,语气诚恳,没有一丝一毫的敷衍或作伪。 墨阿娘的目光顿住了,半晌,才投在了墨无归身上。 她的声音里透出微微的忐忑,道:“墨墨,你,想修道吗?无论如何也不后悔吗?” 墨无归握紧了拳头,目光笃定,眼底仿佛流淌在熔岩,道:“想。” 想变强,想保护珍爱的人,想再也不让你们被人欺负。 墨阿娘撇开了脸,低声道:“既然如此,墨墨,跪下,拜师。” 墨无归怔了片刻,讷讷道:“阿娘……” 墨阿娘眼里,不知为何,湿润了。 但是,墨无归还是冲狐域白跪了下来,深深伏在了地上。 “弟子墨无归,拜见师尊。” 墨阿娘看着女儿单薄但坚决的的背影,轻轻擦了下眼角。 她喃喃道:“如尘,她真的跟你好像……我让她走上这条路,到底是不是对的……” 028. - 赏花人 - 墨烦君 趁着狐域白与墨阿娘说话,墨兰越也在里面凑热闹,墨无归便想偷偷摸摸地把玄刀放回去。 狐域白虽然已经把乾坤囊又交到了她手上,但是,她根本就没办法取东西啊…… 墨无归刚要叹气,便见乾坤囊忽然一抖,一把玄刀就凭空出现在了她的手中。墨无归受惊了,下意识冲狐域白的方向看去,就见他在与墨阿娘说话的空档里,不动声色地对她眨了下眼睛。 墨无归扭头就冲进了屋里。 偷偷摸摸将玄刀放好,重新走了出来,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裹刀的白布被她随手丢在山里了! 墨无归顿时僵住了。 墨阿娘回头叫她,招手道:“墨墨,来。先生要问你一些问题。” 墨无归忙应声走了过去,墨阿娘摸了摸她的脑袋,牵起一旁的墨兰越,对狐域白道:“我们去做饭,先生今日就留下来吃午饭吧?” 狐域白得体地微笑道:“多谢夫人美意。那,本座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又说了几句,墨兰越便扶着墨阿娘进屋去了,剩下墨无归和狐域白还在原地。院子里还堆着一大堆野兽尸体,狐域白问墨无归道:“这些你们怎么处理?” 墨无归道:“等午饭过后,皮剥掉卖给兽皮铺,肉留一些,然后卖给肉铺。” 狐域白听着她认真的叙述,再看看她染血的衣服,道:“……你就这样么?” 墨无归好像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茬,道:“哦,这个……师尊你要问我什么问题?问完我就去沐浴。” 狐域白瞥了一眼屋内,看定墨无归道:“那么,本座问你,你想修什么?阵,剑,符,或者其他?” 墨无归想也不想,道:“刀。” 屋内传来锅碗的碰撞声。 狐域白面上无波无澜,不紧不慢地道:“刀戾气太重,凶厉有余,温润却不足。你确定修刀么?” “嗯。”墨无归道:“我要修刀。” “砰乓”几声,屋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打翻了,隐约传来墨兰越关切的询问声,墨无归被吸引了注意力,疑惑地看向东厨的方向。 这么远,他们说话声音也不大,阿娘应该听不到吧……? 狐域白脸上露出了一个微妙的笑容,忽然一扬手,便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整个罩住了他们,墨无归感觉一切声音都在这一瞬间消失了,这里仿佛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不由一头雾水。 墨无归懵然道:“这个?师尊?” 狐域白淡然道:“只是一个禁制罢了。”顿了顿,他正了脸色,道:“墨墨,本座现在要问你几个问题,你务必如实回答本座。” 墨无归像是有些不安,局促地抓了抓脑袋,道:“……哦,好。” 狐域白问道:“你爹是什么人?” 墨无归道:“不知。” 狐域白反问:“不知?” 墨无归老老实实地回道:“阿爹在我四岁的时候死在了战场上,阿娘不怎么在我们面前提起阿爹的。” 她的语气平板又平淡,就像提起一个不太熟的人。 事实上,墨无归对于有没有阿爹这件事,其实真的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触。她自小都是待在墨阿娘身边,一直照顾她的也是墨阿娘,因此对阿爹的存在根本没什么概念。总是有人因为这种事对她和墨兰越表现出同情的模样,但是,其实,有没有爹又有什么关系呢?在他们心中,只要有阿娘就足够了的。 狐域白轻眯的挑花眼中有异光微微潋滟,他道:“那么,你娘,有没有告诉过你她自己的事情?” “没有。”墨无归摇摇头,听他这样问,禁不住又好奇起来,问道:“你……师尊你知道什么吗?我娘有什么事情吗?” 她问起她娘时的眼神,明显就比提起她爹时要热切多了…… 狐域白听着,并未回答,只继续问道:“那么,那把玄刀的名字,你知道么?” 墨无归仍是摇头。 “这样啊。”狐域白沉吟片刻,道:“无事了。不必告诉你娘本座问你的问题。去沐浴吧。”说着便撤去了禁制。 墨无归道:“师尊,你问这些,是知道些什么吗?” 狐域白竖起食指抵在唇边,微笑着摇了摇头。 纵使墨无归仍然很好奇,满脸都写着“真的不知道吗好难让人信服啊”,对于“不必告诉阿娘”也有些为难,不过看狐域白一点也没有要透露什么的意思,还是点点头,转身进屋去了。 留下狐域白若有所思。片刻后,提步走向了堆得高高的野兽尸堆。 墨无归沐浴完出来的时候,边擦着湿淋淋的头发边探头往屋外看,本是想看看自己新认的师尊,结果师尊没看到,却注意到了什么别的东西,一下子差点把布巾惊到地上去,立刻转头喊道:“阿娘!阿娘!” 墨阿娘接过她手里的布巾,俯身替她擦头发,嗔怪道:“做什么这样大声?大惊小怪的。” 墨无归脸都急红了,道:“那个!院子里那些东西呢?怎么不见了?那么多!” 那么多,少说也有十来只啊,怎么会一下子就没有了的?! 墨阿娘道:“先生处理了。” 墨兰越把饭菜摆上桌,立刻就凑到她跟前去了,激动地手舞足蹈道:“墨墨我告诉你哦!我看见了!先生好厉害,他就手这样——一挥!血就都没了!然后又——一挥!皮都剥下来了!厉不厉害?强不强?!” 墨无归愣愣看着墨兰越兴奋的脸蛋,道:“……哦。” 下一刻,她才反应过来,道:“师尊人呢?” 墨阿娘还没开口,墨兰越就答道:“先生帮我们把那些东西拿去卖啦!手——一挥!嘿嘿,就都收到什么乾坤囊里去了!”眼里都是闪亮亮的星星,毫不掩饰他对狐域白的崇拜。 墨无归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怀里,发觉那只乾坤囊还在,知道狐域白肯定是还有一只,便把怀里的乾坤囊取出来递给阿娘和哥哥看,讷讷道:“这个,师尊也给我了一个。” 墨兰越睁大了眼睛,道:“哇!就这么送给你了?好大方!” 见墨兰越面露羡慕,墨无归便把东西递给他,谁知他立刻抓住了她的手,严肃道:“墨墨,我看看就行了,这可是好东西,不能随便拿出来。” 见他一脸严肃,墨无归道:“不要紧,你……” 墨兰越扬声道:“不可以!你收好!”说完就背过身,表示自己绝不觊觎的坚定决心。 墨无归:“……” 墨阿娘哭笑不得,手里把墨无归道头发也擦得差不多了,直起腰去放布巾,道:“行了行了,收起来吧,吃饭去。” 墨无归看着墨阿娘表情淡然的面容,再看看手中的乾坤囊,心里总觉得有些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于是把东西收回去,道:“阿娘,你……你的脚?!” 话到最后却变成了震惊,她几步抢过去,蹲下身来,捋起墨阿娘的裙角一看,踝上居然什么伤也没有了,完好如初! 墨无归已经猜到了,果然,墨阿娘道:“是先生帮阿娘弄好的。” 墨兰越又凑了过来,道:“对啊,就戳了一下就好了呢!” 墨无归道:“……哦。” 事实上,她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今天才刚认识而已,狐域白就帮了他们这么多忙,还收她做了徒弟……千思万绪萦绕心头,此时都化作了一个想法。 ——她会变得很厉害很厉害,然后对他好回去的! 忽然想起来什么,墨无归道:“师……尊他人呢?我们不等他一起吃吗?”总觉得叫师尊很是别扭。 墨阿娘道:“他替我们去卖那些东西了,说忽然想起之后还有些事情要做,还是明日再来。” 自然是不必担心他不过来了什么的,因为野兽都是人家弄的,卖了钱人家就算拿走了也没什么说不过去的。 用完饭后,墨阿娘支使墨兰越收碗去洗,自己则拉着墨无归进了内室。 墨阿娘道:“墨墨,听先生说,你要修刀,是么?” 墨无归一只手绞着衣角,略忐忑地点点头。 墨阿娘摸着她的头,笑道:“不要紧张,墨墨什么都没有做错哦。修刀,很好啊,跟你爹一样……” 这还是墨无归第一次听墨阿娘主动谈起墨如尘。从前她和墨兰越还很小,大概是在刚能记事的时候,看见别人家孩子都有爹,便也曾追问过墨阿娘阿爹在哪里。 那个时候的墨阿娘看起来真的非常伤心,他们虽然小,还不明白,但是因为看见阿娘伤心,他们也被吓到了,忍不住跟她一起难过,便再没有问过了。 久而久之,他们发现有爹没爹好像也没什么关系,不对,有关系,有爹还要被爹打——像隔壁的路三铁和他的兄弟,被他娘打完还常常要被爹再打一顿,于是他们便真的无所谓了,甚至觉得没爹还挺好的…… 墨无归将心中淡淡的好奇表现了出来,道:“阿娘,阿爹他也是修者吗?也是刀修啊,厉害吗?” 墨阿娘道目光渐渐变得有些遥远,她露出非常温柔的微笑,对墨无归道:“是的。当然很厉害。难逢敌手。在阿娘心中,阿爹是这个世间最厉害的人了。” 那个时候,墨无归看着墨阿娘柔和至极的面容,心想,阿爹真是这个世上最坏的人,居然舍得让这么好的阿娘这样伤心。 那个时候,她还不明白,这世上的很多事情,都有与心中所想背道而驰的一面。 029. - 赏花人 - 墨烦君 好不容易听墨阿娘说起墨如尘,即使墨无归觉得自己和墨如尘并不很熟,心里也还是有点好奇的,不由想要问多一点关于墨如尘的事情。可是,她又有点担心,担心如果自己问多了的话,墨阿娘会不会伤心? 在心里激烈斗争了好一会儿,她终于鼓起了勇气,决定就问一点点,刚要开口,墨阿娘便在她之前开口了。 墨阿娘道:“墨墨是不是想再问一些关于你阿爹的事情?” 墨无归犹豫一下,点了点头。 见她点头,墨阿娘便浅浅地笑了,她带着一点黯然地道:“你想知道,但是我却是不会告诉你的。关于你阿爹的事情,我不说,总有一天你也会知道的。” 墨无归道:“就不能现在告诉我吗?” 墨阿娘道:“该走的留不住,该来的也挡不住,墨墨,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听墨阿娘的语气,再看她的表情,墨无归就知道她是不会告诉自己的了,心中微微有些沮丧,道:“……哦。” 墨阿娘叹了口气,揉着墨无归微潮的发丝道:“墨墨,有些事,现在告诉你只会给你平添负担罢了,真的不如不知道。如今你既然选择了和你阿爹一样的道路,很多连阿娘都不知道的事情,日后你都会知道的。”顿了顿,她道:“其实,阿娘的心里是有些不情愿你走上修行这条路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墨无归愣了一下,忘记了沮丧,追,问道:“为什么?” 墨阿娘定定看着她,忽然一把将她搂进了怀里,半晌,声音有些难过地道:“因为修者的世界,根本就是个吃人的地方啊。你这个样子,阿娘让你走上这条路,真的不知道是不是正确的选择……” 墨无归被她抱得紧紧的,也抱了很久,好半天墨阿娘才松开手,凝视着她的面容,两只手细细抚摸着她的脸颊。墨阿娘似乎非常不安心似的,想要把自己的孩子好好保护起来,想要一直抱着她,可是心里又明白她不可能一直这样在孩子身边,即使再不愿意,也不得不选择放手。 墨无归睁大眼睛,有些不知所措。 墨阿娘眼眶微微泛红,吸了口气,放开墨无归,站起身来,一边走向衣橱,一边低声道:“在你和兰越出生的时候,其实最开始我是想把这把刀交给他的,可是,你哥哥身体不是很好,你又是个女孩子,想来想去,我还是想自己拿着,不准备把这刀交给你们了。” 不知怎的,墨无归忽然想起了今日狐域白说过的那句话—— “谁说女子便不如男子了?本座敢保证,墨墨以后会有大作为的。” 那个时候听着明明没什么感觉的,可是现在回想起来,却仿佛带着一种神奇的力度,撞击过她的心脏,让她的心跳莫名激动了起来。 这时墨阿娘已经转过身来了,手里果然多出了把玄刀。 墨无归顿时从走神中惊醒,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墨阿娘手中的刀,手里悄悄的攥了一把虚汗。 裹刀的布…… 好在墨阿娘似乎沉浸在某种情绪里,好像根本就没有发现这件事情。她俯身把刀往墨无归递过去,脸上是前所未有的郑重,道:“可是,我现在要把它交给你了。” 墨无归伸手接刀,却没能接过来。 墨阿娘两只手紧紧握着刀身,没有松手的意思。 墨阿娘看定墨无归道眼睛,道:“墨墨,我告诉你这是为什么。今日收你为徒的这个师尊,阿娘看得出他是修行路上的大能,他既然希望收你为徒,那么,就表示,你的天赋定是一等一的好,否则他这种人物也不会看上你。这也就表示,有一天,你可能会站在一个不可思议的位置上。” 墨无归手还搭在刀身上,闻言忍不住问道:“可是阿娘怎么看出来他……师尊是大能的?” 墨阿娘随口道:“经验。”顿了顿,意识到什么,又若无其事地道:“不提这个,你……” “经验?”墨无归拽住她的袖口,眼巴巴地道:“阿娘???” 墨阿娘沉默片刻,直截了当地道:“我不准备跟你解释。” 墨无归低头,道:“……哦。”神情难掩失落。 墨阿娘腾出一只手,将她的头发揉得更乱,无奈道:“好了,别失望了。阿娘问你一个问题。” 墨无归道:“什么?” 墨阿娘的手仍然紧紧握着玄刀刀柄,她认真地道:“如果我告诉你,接过这把刀,你就会背负上某种责任,甚至宿命,你还会接吗?” 墨无归愣了一下,她看得出墨阿娘此刻是有些紧张的,可是,就算有什么责任或者宿命,只要是他们家的,她没有立场,也没有理由拒绝——就凭她是墨阿娘的孩子。 墨无归毫不犹豫地抓紧了玄刀。 墨阿娘眼神闪了闪,不知是欣慰还是挣扎,抑或是悲伤,最终,她慢慢松开了手,让它完全落入了墨无归手上。 她轻声道:“好好对它。自此以后,你要用它保护好哥哥,还有阿娘,还有你将来会遇到的重要的人事物。它就是你最忠诚的伙伴。” 墨无归用力地道:“我会的!”她低头仔细打量着手中的玄刀,她觉得自己好像从没有这样仔细地打量过这把父亲留下来的遗物。玄刀无鞘,刀身纤长,墨黑如夜,光滑冰凉如玉质,微微沉重。 墨阿娘在旁边慢慢道:“刀长五尺,刃长三尺八寸,刀柄一尺二寸,虽然鞘已经遗失了,但是,是一把好刀。” 墨无归点头道:“好刀!” 她动作轻柔地拂过黑光潋滟的刀刃,明明该是沾过无数鲜血的刀,可是,却仿佛有一种浑然天成的温和在里面,墨无归拿着它,就好像…… 就好像,牵着什么人温暖干燥的手掌。 她的呼吸滞了一瞬,抬头看向墨阿娘。 她认真地道:“阿娘,我会保护它的。” 墨阿娘笑了起来,这个笑仿如骤雨初歇,晴光映雪,在她已经青春不再的面容上,居然打出了几分明艳动人。墨阿娘道:“墨墨,你现在还不知道这把刀的名字吧?我告诉你。” 她道:“它叫,‘琊深’。” 琊深,琊深。 墨无归轻声念了两遍,油然而生一股亲切感,她轻弹了一下质地细腻的刀身,刀身便微微震动,仿佛在回应她的呼唤。 墨无归忍不住笑了。 墨阿娘捏了捏墨无归的脸颊,道:“它也会保护你的,直到为你而死。” 墨无归睁大了眼睛,没有问“一把刀也会死吗?”这种问题,只是道:“……为我而死?” 墨阿娘道:“是的,因为它是你最忠诚的伙伴,和部下。” 墨无归顿时摇起了头,然后把琊深刀抱在怀里,直视着墨阿娘的眼睛,坚定道:“我不会让它死的,阿娘,我会保护好它的,只要我活着,我就不会放弃它!” 墨阿娘食指刮了刮她的脸蛋,笑道:“小孩子就是小孩子,真是,什么话都敢说。要知道,在这个世上,选择可是很多的。” 有一天,你选择了一个,就必须放弃另一个。 030. - 赏花人 - 墨烦君 旖跫城的城主,着实算不上什么英明的城主,尤其是在他娶了一个有名的美人夫人之后。 这个美人,美名远扬,谁也不知道她是什么人,不知道她来自哪里,就好像是凭空出现的一般,可是,旖跫城主根本不管这些,对她是有求必应。而在她成为城主夫人后,她对旖跫城主提的第一个要求就是:遣散所有的如夫人,以及让他所有的子嗣离开。 既然是有求必应,这个,当然也是要应的。 该怎么说呢,这个旖跫城主的内庭里,如夫人也不是很多,也就只有七八位,但是,坏就坏在,他的子嗣却只有一个,而且,还是他的如夫人里最不好对付的那位生下的。 那位如夫人性格虽温婉,却是个强硬性子,有什么说什么,只要确信理在自己这边,那就是绝对不会妥协的。听闻这个消息之后,立即便去寻了旖跫城主,要他说个明白。 旖跫城主也是发愁。美人要他遣散如夫人真的很好办,可是这位如夫人他却很棘手,而且,她还生下了自己唯一的儿子啊,这儿子,居然也留不得吗? 面对他的犹犹豫豫,美人自然有的是办法,她只消梨花带雨一番,柔柔地在他耳边吹上一阵风,再嗔他几句:“儿子的话,妾身还不会生了吗?你想要几个,儿子还是女儿,妾身都可以给你生呢!” 这下子要让他怎么拒绝呢?当即应下了。只是,这应下归应下,真的面对这位如夫人的时候,他还是发愁。 如夫人道:“这传言是真的,对吗?您真的要赶我们走,是吗?” 旖跫城主说话断断续续,自然是答不上来的。 如夫人铿锵有力地道:“城主大人,请您给妾身一个理由,否则,妾身是不会离开的。” 理由?旖跫城主能给什么理由呢? 很好,没有理由,那就找理由。 当然,是美人来找,悄无声息地找,所有人都知道是她做的,但是,就是抓不住证据。 因为有城主大人给她撑腰啊,谁敢抓住证据? 所以,与亲哥哥私通,这个理由够不够? 如夫人当然不承认。 可她衣衫不整的被她的亲哥哥搂在怀里,众目睽睽之下,有谁会相信她的一面之词?不相信,不能相信。 如夫人是个太耿直的人,她是名门闺秀,是从小被捧在手心长大的人儿,从来就没有遇到过真相会被谎言覆盖的事情,所以,她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血溅在了她的城主大人面前。 然而这有什么用呢?这个傻女人,什么都改变不了,没有谁会相信她,她的哥哥还是要逃,她的儿子也得从这偌大的城主府里滚出去,这茫茫的人海,居然连给她的尸体守灵的人都没有。 这个女人的一生如此短暂,前半生在闺阁,后半生在深府,活得规规矩矩,就这样堪称莫名其妙地结束了生命。 “听起来,你相信她,也很很同情她。”面前摆着茶碗,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碗口边缘,遂又收回,狐域白抬眼看对面的男子,嘴角轻勾。 他对面的男子一身青衫,长发一丝不苟的高高束起,青衫外罩着薄如蝉翼的纱衣,举手投足间尽是风雅。此刻他那张白如敷粉的明俊面容上正带着淡淡道惋惜和悲伤,低眉叹着气道:“那是自然的。唉,她是个很好的女人呢。” 狐域白忽然往前倾身,仔细地盯着他瞧。 面前的俊美面容毫无预兆地凑近,明显将男子惊了一下,男子忙往后仰了仰身子,道:“做什么这样看我?我没有说错啊,她确实是个好女人。” 狐域白重新又坐直,手指在桌上敲了几下,仍是没有喝茶的意思,他漂亮的挑花眼看了男子一眼,似乎情意绵绵,偏又含讥带诮,道:“郁何,不要说得这样轻浮。你喜欢她不是吗。” 他的口气听似漫不经心,却含了不容置疑的笃定在里面,郁何顿时脸色一沉,重重放下手中茶碗,茶水却没有洒出一滴。 他压抑地伸出一只手揉了揉太阳穴,低低地道:“狐域君,我想杀了他。” 狐域白当然知道郁何口中的“他”指的是谁,哼了一声,不屑道:“可是你不会的。你还是要试一试改变他。” 郁何沉默片刻,道:“我是他的幕僚。这是我的职责。没……” 狐域白道:“你不用说了,本座帮你说。‘没有办法’,对吗?” 郁何苦笑了一声,桌上的茶好像变成了酒,被他拿起来豪迈地一饮而尽,将茶碗放到桌上,郁何低着头,闷闷地道:“是真的没有办法。如今根本没有适合继任城主之位的人,杀了他,他死了没关系,可城民们怎么办?眼下战事又吃紧,旖跫城不可无主。” “你考虑得真多。”狐域白道:“要本座来说,直接你来做城主不就行了?” 郁何摇摇头,只把他的话当作胡言乱语。 狐域白又道:“若是本座,心爱的女人既然死在了这里,那么,本座会让这一整座城都给她陪葬的。” 郁何侧目道:“狐域君,你这个想法可是很危险的。” 狐域白不置可否,把面前的茶碗往小案中央一推,洒了一半茶水,接着头一偏,纤长的睫毛半垂下来,在白皙的皮肤上投下一片阴影,便似乎陷入了沉思。 郁何独饮一阵,又喝干了一碗茶,终于开口,对狐域白道:“狐域君,须知无事不登三宝殿。狐域君今日来,总不会只是来找我叙叙旧的吧?” 狐域白似乎回过神了,侧头看他,挑了挑眉,道:“嗯,不错,有事。本座要见见那个美人。” 郁何露出讶色,道:“见她?你见她做什么?” 狐域白垂眸整理袖口,道:“你别告诉本座你不知道她是妖物。” 郁何顿了顿,道:“这个,自然是知道的。” 狐域白理好了袖口,站起了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那么,你作为人族,对于妖族的事情,还是不要多问的好。” 郁何也站起了身,整了整衣服,道:“好吧。既然是狐域君的要求,我自然是没办法拒绝的。”他朝狐域白做了个邀请的手势,不卑不亢地道:“请吧。” 郁何在前方引路,狐域白面色淡然的随着他的指引而行。 031. - 赏花人 - 墨烦君 旖跫城主的府邸算不上多华丽,但是这位美人夫人的住处可算是华丽至极了,简直是极尽奢华,富丽堂皇,估计这旖跫城主是把所有能找来的好东西都给美人送过来了。 郁何领着狐域白到的时候,据说美人正在沐浴,这个时候旖跫城主也不在,按理说来访者应当在会客室等着才对,可是,这位美人夫人听说郁何大人来访的时候,却立刻让人请他进入内室等候。 狐域白冲郁何挑眉。 郁何只能保持微笑,刚要开口要拒绝,狐域白便阻止了他,道:“不必。进去吧。” 郁何道:“这个……” 狐域白道:“无妨。进去。” 郁何咬了咬牙,把心一横,同狐域白一道进去了。 进了美人的内室,郁何的第一感觉就是——香。房间里并没有香炉,可这香却浮动在每个角落,明明闻起来味道无比浓郁,偏偏又不觉得浓重,只觉这香气渗入肺腑,宜人极了。 郁何闭目深吸一口气,恍然觉得心神舒畅,通体舒泰。 狐域白悠悠的嗓音在他身边响起,道:“怎么样,好闻吗?舒服吗?” 郁何心头涌上不妙的预感,呼吸一滞,猛地睁眼,皱眉看向他。 狐域白歪了歪头,黑发倾泻宛如深夜,他笑意盈盈地打量着他,道:“怎么了?被本座这样一说,你便警惕了?” 郁何头疼道:“狐域君,你能不要这样笑吗?真让人发慌。” 狐域白无视周围侍女的目光,在内室里踱了一圈,忽而回首,竖起食指抵在唇边,对郁何笑眯眯地道:“能让人忘记烦恼、心神松懈,郁何,你知道这是什么香吗?本座可以给你一个提示,是伏花境的一种花。” 听到“伏花境”三个字,郁何脑弦瞬间绷紧,他摇头道:“狐域君,你问我的东西我哪次答对过?还是不答了。” 狐域白惋惜道:“真可惜。不过这次就算你答错了,本座也不会告诉你答案的,因为,会有人告诉你的。”他说着,又踱步到了郁何的身后去。 随后,就传来了一句轻嗔:“郁大人大驾光临,妾身真是有失远迎了呢。” 珠帘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一名女子,赤足上带着金铃,一步一步,叮当叮当,掩唇浅笑着走来。 这女子长发还是湿润的,贴着婀娜多姿的身体曲线,印出令人遐想的温度来。她的眉眼间都是水汽,长而密的睫毛上挂着水珠,轻轻眨一眨眼睛,水珠便滚落下来,划过细腻的脸部肌肤,来到唇角,她唇色艳红,面上带着似嗔非嗔的笑意,娇娇艳艳地看过来,果然是一位倾城的绝色美人儿。 看见这样一个尤物,郁何却表情僵硬,一副很是愤怒又不该如何表达的样子,脸色很有点难看。 美人对他的反应却很是愉悦,赤足往他的方向又走近了几步,随意地问道:“听说郁大人今日带了客人来?哪里呢?您身后那位吗?” 郁何回首,狐域白便自他身后走了出来,边笑边拍手赞叹道:“真是我见犹怜。双瑶,好久不见啊,你真是越发有恃无恐了。” 看清狐域白道一瞬间,双瑶美人登时顿住了,甜蜜的笑意也就这样僵在了脸上。 狐域白身形高挑,黑发如瀑,美玉般无瑕的面容上笑意盈盈,他的一对挑花眼勾魂摄魄,此时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双瑶瞧,竟暗有两分无端端的妩媚。周围的侍女几乎看呆了。 双瑶只僵了一瞬,便立即单膝跪了下来,俯首行礼道:“境主大人大驾光临,妾身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与此同时,郁何诧异地发现,整个内室中的侍女全都一言不发地倒下了,除了他们三人以外,竟不剩下一个还站着的人了。 郁何看着单膝跪地的双瑶,再看看悠哉悠哉的狐域白,一时讶异得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狐域白语气慵懒地道:“行了行了,不要跟本座来这一套,须知本座最厌恶言不由衷的人。起来。” 双瑶恭恭敬敬地道了谢,这才站了起来。她将松松垮垮的衣服整理好,低眉顺眼地道:“请问,境主大人今日来此有何事?妾身不记得与境主大人有什么往来呢。” 狐域白双手抱臂,轻笑道:“也没什么大事。哦,在本座说这件不大的事情之前,郁大人有事要问你。” “?!”郁何茫然道:“我?!” 狐域白看着他,啧啧道:“这么快就忘了,你记性真是越来越不好了。之前你不是想知道这屋里的香味么?现在,会告诉你这件事的人来了,还不快问?” 郁何指着自己:“?!” 双瑶已经很主动地开口了,她柔柔地道:“这是妾身自己的香味,妾身是青迷花妖嘛。青迷花可是伏花境最有名的忘忧花呢。” 郁何疑惑道:“忘忧花?” 狐域白道:“不错,青迷花是忘忧花的一种,只不过又与其它忘忧花不太一样。”他语气温和地道:“会成‘瘾’哦。” 郁何怔了片刻,不由怒起,转头面向双瑶,道:“你?你竟然魅惑城主大人?!” 狐域白又道:“不过,万事皆有因果,今日之果当有前因才是,没有任何人能干预此事。因此,郁何不会说出去的。” 双瑶道:“妾身谢过境主大人。” 郁何强压怒火,道:“你,凭什么觉得我不会说出去?” 狐域白淡然地道:“那么,你倒是说说看?” “……”郁何张嘴,骇然发现,自己居然无法开口,但是他想说无关此事的时候,偏偏又能开口了:“……这是怎么回事?” 双瑶道:“这是‘规则’。” 郁何目光严厉,却又无可奈何,只能一言不发地站在一旁,听着面前这两人听似云淡风轻地交谈。 双瑶道:“还没有问过,境主大人此番来寻妾身,到底是有什么事情呢?” 狐域白道:“哦,本座说了,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想见一见你的宝器罢了。不知可否方便?” 双瑶不着痕迹地笑道:“妾身的宝器?境主大人的宝贝多的是,怎的突然对妾身的宝器感兴趣?” 狐域白道:“可否一观?” 他的面上还是淡淡道笑意,可是眸子里却隐隐透出了墨绿冷光,双瑶只是看了一眼,便有冷汗下来了,她忙单膝跪下,道:“自然是可以的,只是这宝器眼下出了些问题,暂时不在妾身身边。” 狐域白眼里绿光掩去,低笑一声,道:“那么,本座问你两个问题,你务必如实回答本座,否则,死无葬身之地。” 一股难言的压力骤然释放,身为人族的郁何没什么感觉,双瑶却被逼得几乎要匍匐在地,她冷汗涔涔地道:“自然!妾身绝不敢对境主大人有所欺瞒!” 狐域白道:“很好。”他上前去,俯身一只手捏住她形状优美的下巴,温声问道:“你的宝器,可真如传言,是拿人炼成的?” 双瑶咬了咬牙,只有她能感觉到这只手的力度,忍痛道:“……是。” 狐域白手下更用力了一些,微笑道:“那么,第二个问题,它手里的武器,是不是只有一把刀鞘?” 双瑶浑身抖了一下,闭上眼睛,道:“……是。” 似乎是奖励似的,狐域白松开捏着她下巴的手,动作轻柔地刮了下她的脸颊,道:“好孩子。”他站直身子,对睁大眼睛的郁何道:“问完了,本座便该走了。后会有期。” 言罢时,人也已经不见了。 032. - 赏花人 - 墨烦君 1《赏花人》03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054.无情1. - 赏花人 - 墨烦君 夜间万籁俱寂,满天繁星粲然明亮,将无尽黑夜都映照出了一层斑驳陆离的美感。一道白色身影穿透长夜,如乘风踏柳,脚尖轻点,便落在了一处屋脊上,宽大的白色衣摆如花瓣收拢。 墨无归原本已经睡得昏昏沉沉,却恍然发觉有一种潮水般的感觉冲刷过她的脑海,梦境里的白花似白雪般飘落,飘得她的呼吸滞了一下,紧接着她便皱了皱眉头,睫毛颤了几下,片刻后,迷迷瞪瞪的睁开了眼睛。 揉了揉朦胧的睡眼,墨无归坐起身来,心里还有点莫名其妙。望着黑咕隆咚的墙壁定定出神一会儿,忽然间福至心灵,她掀开被子,默默爬下了床,蹑手蹑脚的没有吵醒墨阿娘和墨兰越,悄悄推门出去了。 门被带上的一瞬间,本应好梦正酣的墨阿娘,眼皮却轻轻掀开了一点,复又合上。 九月的深夜微寒,墨无归出来也没有披一件衣裳,夜色凉得她一个激灵,教她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人也给凉得彻底清醒过来了。墨无归四处走了一走,看了一看,什么也没有发现,心里无端端有几分失望,就在她自己也觉得这失望诡异至极时,余光一扫,便瞥见了从屋檐上垂下来的一片白色衣角。 墨无归霎时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连忙仰头正眼看去,皎洁明净的月光下,便见着了一位飘然若神的男子。 这男子姿态闲适地坐在屋顶之上,轻袍缓带,白衣胜雪,墨发尽数披散于背后,映衬着白皙的肤色竟带上了两分近乎透明的质感。他带着沉沉笑意的面容一派绝丽,一双漂亮的挑花眼深邃却又清澈,仿佛有微光潋滟,此时正随意地瞧着墨无归。这样绝艳的男子,不正是狐域白么? 墨无归面露喜色,张口就要叫他,狐域白却微微摇了摇头,比了个嘘声的手势,让她把已经溜到嘴边“师尊”二字咽了回去。 狐域白缓缓起身,身子轻轻一跃,便跃下了屋檐,立在了墨无归的面前,墨无归仰头注视着他,恍然觉得眼前如霜华坠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狐域白俯身,未束的长发自肩膀滑落,他道:“怎么了?脸都红了。” 墨无归一愣,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忘记呼吸了,自己将自己给憋得脸红起来,连忙大口吐纳了几口气,垂下头来有些不好意思,叫道:“师尊。” 狐域白淡淡地“嗯”了一声。 气氛一时陷入了寂静之中,墨无归直觉有两道饶有兴味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心里觉得难受得紧,浑身不自在,于是慢慢地抬起头,干巴巴地询问道:“……师尊,这么晚了,你怎么会来我家?” 狐域白看着她漆黑的眼瞳,不紧不慢地朝她伸出了一只手,勾着一边嘴角道:“过来带墨墨去修炼啊。” 墨无归不解地盯着他向她伸出的那只手,不确定地道:“修炼?现在?” 狐域白确定地点了一下头。 墨无归犹豫半晌,看了看狐域白,又低头看了看他的手,见他根本没有收回去的意思,便看起来很有些小心翼翼的,缓缓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她瘦小的手掌贴在狐域白宽大的手心里,慢慢被握住,握牢了。 这只男子的手掌温暖而干燥,握住她的力度有着令人安心的感觉,让她居然忍不住想靠得更近一些,让她有一种…… 有一种,怎么说呢,那大概是……“父亲”的感觉么? 不知为何,墨无归心底的某个角落微微灼烫了一瞬,她眼里一闪而过一抹困惑的颜色。 狐域白抓着墨无归的手,只觉得仿佛抓住了一块小小的骨头,瘦得不像话,叫他不由得皱了皱修长的眉,面上虽然犹带笑容,却透出极其微弱的不悦,这份不悦,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狐域白手下微一用力,墨无归便被他带进了怀抱里,他让她坐在自己的手臂上,再抬头去看她惊得两颊鼓起的样子,眼底深藏的情绪里,有那么一丝好笑。 墨无归惊愕地瞪大双眼看着他,似乎心神都恍惚了,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又是不知所措,又是前所未有的惊喜和……感动。 过了好一会儿,见墨无归还是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狐域白的眉头便不自觉又蹙了起来,他微笑道:“怎么了?不喜欢本座抱你?” 墨无归闻言立刻摇头,拼命摇头,缓了好一会儿,她才压着激动道:“不是的,只是,从来也没有人这样,这样……下一次!” 墨无归忽然攀上他的肩膀,神情认真,甚至有些恳求地道:“师尊——下一次,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也这样抱一下哥哥?” 她双目闪闪发亮,藏着止不住的兴奋和欢喜,看起来确实是很高兴、很喜欢这般被托起来的模样,偏偏嘴角却没有牵起一丝弧度。狐域白看了她一会儿,眉眼一低,温声道:“可以啊。墨墨对本座笑一笑,本座便答应你。” 说完这句话,狐域白自己便先怔了一下,心中只恨覆水难收。 果然,墨无归霎时也怔住了,有点不敢置信,问他道:“……笑一下,就可以了?” 狐域白的笑容隐隐有些挂不住了,他十分想收回自己方才不假思索地提出的条件,但既然话已出口,他自然是不会不认的,当下清咳一声,道:“……不错。” 墨无归得到肯定,立即便绽出了一个略显腼腆的笑容,她由衷地低声道:“师尊你……真好。” 狐域白看了一眼她的笑,仿佛被一根小刺刺了一下,瞬间便看不下去了。他立即收回视线不再看她,下一刻,身形一动,带着墨无归便掠了出去。 周围的景物忽然就不断变换起来,墨无归登时大惊,身体被两旁的风刮过,她不受控制地便要倒下去,于是连忙双手环住狐域白的脖颈,闭目把脑袋深深埋进他的颈窝间去,简直称得上惊魂未定。 狐域白感觉到墨无归受惊吓的情绪,唇边忍不住勾起了一抹笑意,又立刻收住,神情也变得有些晦暗不明。 踏风行了不消片刻,狐域白便带着墨无归落在了一处崖边,墨无归从他的手臂上下到地面,虽然脚下有些虚软,但脚踏实地的触感却让她安定了不少。 墨无归抬眼看去,眼神扫过周围,发现居然已经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她还没有从方才的惊魂未定里走出来,便不禁又是一阵惊疑不定,扭头叫狐域白,道:“师尊?” 狐域白表情看起来莫名就带上了疏离,他微微笑着,吐出了两个字:“修炼。” ——修炼!不要再让本座生出带女儿而不是带徒弟的莫名其妙的感受! 喜欢赏花人请大家收藏:()赏花人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055.无情2. - 赏花人 - 墨烦君 这处悬崖也不知是在旖跫城的哪个地方,趴在崖边往下看,简直宛如无尽深渊,而身后则是一大片空地,然后是仿佛能吞噬无边黑暗的密林,气氛是诡异的静谧。 墨无归心里陡然谩上一股不详的预感,她收回投向悬崖下的视线,直起腰往后退了几步,对一旁的狐域白道:“修炼?师尊,这里,怎么修炼?” 到了这个没有一丝人气的地方后,狐域白又化作了墨无归第一次见他时的模样,一对狐耳,身后是一条雪白蓬松的狐尾,从头到脚都是洁白无瑕的,皎洁的月照下近乎虚幻。狐域白眯着眼睛,轻轻哼笑了一声,道:“简单啊。本座要你从这浮生崖跳下去。” 浮生崖,乃是整个旖跫城最有名的崖壁。浮生崖的有名,不仅是因为此处是唯一一处无人知道有多深的悬崖,巨石砸下去都毫无声息,更是因为,传闻在好几年前,此处曾经有人神天官陨落过——即便只是传闻,即便没有人知道此事是真是假,也足够骇人听闻了。 墨无归自然也是知道这浮生崖的,据说那位天官死状极为凄惨,并且由于他死时过于不甘,怨气竟然能够化生成灵,在这里徘徊不去,想要杀死害死自己的凶手。然而,到底是充满死气的怨灵,没有思考能力,同时又具有死前人神的五成力量,于是乎它几乎是对凡人见一个灭一个,毫无余地。 因此,乍一听到狐域白的话,墨无归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稀里糊涂地道:“……啊?什么?” 狐域白于是重复道:“本座说,要你从这里跳下去。”顿了顿,在墨无归简直难以置信的惊愕眼神里,他又善解人意地补充道:“不过——本座会接住你的。喏,记得,不许闭上眼睛。” 墨无归扫了眼下面,即使听他说会接住自己,并且自己对此毫不怀疑,她也还是情不自禁地又往后退了几步。平日里墨无归虽然看起来沉稳的很,但怎么说都还是个孩子,此时难免有些害怕,她按着略慌的心跳道:“师尊,这样的修炼……” 是不是很奇怪啊?! 狐域白温和地道:“嗯?怎么,对本座教你的修炼方法有意见?” 墨无归立刻摇头,道:“可是……” 见她摇头,狐域白便不再给她说话的机会,对她求助的目光视而不见,他继续温和地道:“这里有十朵花,本座先将它们丢下去,什么时候你能在下落的过程中接住这全部的花朵,便什么时候可以休息。”他说着,手腕一翻,手心便出现了十朵蓝色的花。 狐域白的条件说来容易,事实上难度却不小。先不提墨无归在跳下去的那一瞬间的心境如何,会影响多少她的行动,单论这些花飘落的速度与墨无归下坠的速度,这个条件便极其不易达成了。那花即便是先被丢下去了,墨无归在它们后面,但是人的下落速度一眨眼便能超过这些花,要想在这一眨眼的时间里,将这些花全部接住,谈何容易? 然而此时一见到狐域白手上的花,墨无归却将这些思量通通都抛在了脑后,她的一双瞳子瞬间就被点亮,连忐忑都忘记了,注意力完全被它们吸引了过去。面前的这些花虽然已经离开了枝头,但是仍然鲜嫩欲滴,它们的花瓣分两层,内层墨蓝,外层浅蓝,美极雅极。 她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富有灵气的花! 墨无归看着被递到自己眼前的花朵,惊喜地道:“好漂亮。” 狐域白望着她这副样子,似乎低低地笑了两声,先前的那丝若有若无的疏离也消失不见了。下一刻,那些花就从墨无归的眼前,被一把撒下了悬崖。 “!”墨无归一惊,意识到什么,忙道:“等……”可惜还没说出下一个“等”字,她就感觉屁股一痛,整个人便毫无预兆的飞了出去,登时小脸煞白。 ……狐域白一脚把她踹下了悬崖! “轰然”一声,墨无归脑中的一根弦就绷断了,她的大脑像是被什么东西重击了一般,一片空白,一颗心也仿佛脱离了身体,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有那么一刹那,她真的觉得自己就要这样死掉了。 等到墨无归终于重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确认自己没有死过去时,她已经是在狐域白的怀里。 墨无归整个人都窝在了狐域白有力的臂弯中,她的身体直接缩成了小小的一团,双目紧闭,似乎是惊吓过度的模样,但是,也许正是因为过分惊吓,她此时的心跳居然诡异地平稳下来了。 感受着脸颊旁贴着的坚实胸膛,狐域白的温度透过衣物传达给了墨无归,他的心跳宁和极了,居然使她觉得,非常安心。她几乎要忽略是他把她踹下来的事实。 狐域白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听起来似乎是因为见到她这样的狼狈,他反倒心情变好了,带着意料之中的意味,他含笑道:“小墨墨,本座说了,不许闭着眼睛,而且,你也并没有抓到花呢。再来吧。” 墨无归心中一动,勉力睁开了眼睛,便看见了狐域白另一只手里已经收回的方才的花,她语调不稳,略微艰涩地问道:“……师尊,这个花,是什么花?” “悯夜。”狐域白眯起眼睛,道:“怎么,墨墨喜欢?” 墨无归点点头。 狐域白翘着嘴角,闷笑道:“喜欢的话,只要你稍后能接住这十朵中的任意一朵,本座就将那朵悯夜花赠于你,如何?” 墨无归似是受到了触动,双瞳煜煜生辉,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好半晌,她才有了动作,缓缓地向狐域白伸出手来,缓缓地把手心的一面朝上翻给他看。 她伸出的那只手瘦小得不像话,看起来根本毫无力量,接不住任何东西,而她的手心里,此刻却静静地躺着一朵花,一朵几乎覆住她整个手心的蓝色花朵。 狐域白愣了一瞬。 然后,他慢慢低下头去,看向自己的另一只手。先前他理所当然地以为这只手上是十朵悯夜花,并没有数过,这时候细看之下,才发现,原来上面竟只有九朵悯夜花。 剩下的那一朵,自然是在墨无归的手上了。 “……” 喜欢赏花人请大家收藏:()赏花人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056.无情3. - 赏花人 - 墨烦君 一座近乎虚无的法阵静静浮在浮生崖下方五丈之处,法阵与诡秘的黑暗融为一体,使它覆盖的地方更显得幽黑阴沉,狐域白就立在这片连月光都照不进的黑暗之中,却是这当中唯一的白色,缥缈得犹如幻影。 墨无归再一次站在了崖边,事实上,她都已经不记得这是她今夜的第多少次站在这里了,除了第一次是被狐域白踹下去的以外,之后全部都是她自己主动跳下去的。 那种赴死般的坠落,让她恐惧,却也让她体会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血液灼烧般的感觉。 从墨无归被狐域白带到浮生崖的那一刻开始算起,在这足足有一个半时辰的时间里,她的神情由苍白惶恐,渐渐地变得沉着冷静,她的心情也从一开始的高高提起,变成了现在的镇定、甚至有几分从容不迫的味道了。 深切体会到了一种,大概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感觉。 莫名其妙的就振奋起来了。 最开始被狐域白踹下去之时,墨无归其实只是觉得很可怕,纯粹的惊惧。浮生崖下面仿佛是亘古的暗无天日,那几乎能被人触摸到的黑暗,似是能够将所有的希望都吞噬的凶兽,哪怕只是一丝光明而已,它也会毫不留情地将其吞吃入腹,绝不放过。这让她觉得,只要自己一掉下去,就会被铺天盖地的黑色潮汐淹没,永无翻身之日,万劫不复。 但是,每一次,每一次她往下直坠而去的时候,都能看见狐域白那张令人惊艳不止的脸,和他那袭好像永远不会被弄脏的白衣。这仿佛自深渊中的唯一的鲜明,便叫她莫名地静下心来了。 狐域白明明只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明明脸上平淡得几乎透出了一丝漠然,接住她的时候也用的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态度,却无端端的,让墨无归觉得自己不必再有后顾之忧了,也不必怀疑他,只需毫无芥蒂地去相信他,将注意力尽数置于悯夜花上,全神贯注地去尝试接住它们。 而每一次,她也都会毫发无伤的落在他的臂弯之中。 墨无归不断重复着跌落悬崖、又被安然接住的过程,渐渐的,从最开始的时候她只能接住一朵的情况,变成了能够接住两朵、三朵、四朵……直到九朵。 第十朵悯夜花,却怎么努力也难以接到了。 她再一次站在浮生崖壁之上,定定往下看去。十朵悯夜花已经浮在了她的身旁,是就绪的模样,接下来便会在狐域白的控制下飘落下去了。 墨无归忽然出声,道:“等一等!” 她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她知道狐域白能听见的,果然,十朵悯夜乖乖地浮在半空,没有动。 狐域白轻飘飘的声音传上来,悠悠道:“何事?” 墨无归吸了一口气,鼓足了勇气,道:“师尊,倘若这一次,我将这十朵悯夜花全都接住了,师尊可不可以……再送给我两朵?” 闻言,狐域白浅浅的笑了两声,他道:“可以啊。本座允了。” 听到狐域白肯定的回答之后,墨无归闭目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一跃而下! 墨无归真的很让狐域白吃惊。 他让她反复地进行此项训练,其实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为了激发她体内的脉息。 所谓脉息,其实就是各族灵脉气息的具象化,是与生俱来的东西。但是,虽然人人都拥有脉息,拥有的分量却不同,脉息只有达到了一定的层次,并通过刺激将其引导出来,使其为主人所用,才真正适合修炼。 这十朵悯夜花的飘落看似随意,实则玄机暗藏,每一朵花的位置都各有讲究,每接住一朵,下一朵都需要做出轻微的空中位移才能接到,在下坠的短短一刹那间,想要完全接住十朵悯夜花,即便是天才,也并不容易。 前九朵悯夜花实际上都算是铺垫,最后的第十朵,才是真正的关键,因为若想要接住那一朵,实际上是需要某种力量牵引的。墨无归尝试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想必应该也已经发现了这一点。 所以,必须,引导出自己的脉息。 墨无归要做的,就是在她去接最后一朵悯夜花的时候,从体内充沛的脉息中,拼力引导出哪怕只有一丝脉息,那么,修行这道大门就相当于向她打开了,赋予了她入门的资格,她才可以正式开始她的修行之路。 在狐域白的设想里,墨无归今夜应该是最多只能接住九朵悯夜花的,并且起码也得三个时辰,然而,眼下不过才过去一半时间罢了,她便已经开始向最后一朵发起了冲击。 狐域白微微缩了瞳孔,由于体内血液的轻微发烫,使得他的瞳孔隐隐透出冰冷的墨绿色来。 十岁的孩子单薄瘦弱,自悬崖边一跃而下,向着幽蓝的花朵而去,似乎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走,把她吹坏了。 墨无归的身形微不可察地动着,她的手里开始多出一朵又一朵的悯夜花,一朵、两朵、三朵……到了九朵。 下一刻,似有微弱的光晕闪了一下,然后,墨无归毫无阻隔地坠了下来,砸进了狐域白的怀抱里,而空中,十朵悯夜花也尽数消失不见。 “……”狐域白抱着墨无归立在浮空阵中,瞳中难掩异色,他将臂弯中的小人儿又往怀里带了带,双臂收紧,沉声道:“……接住了?” 墨无归嘴角抽动了两下,抿了抿嘴唇,似是压制住了脸上的某种情绪,她很慢很慢地伸出双手来,将十朵悯夜花展示给狐域白看,手指微微颤抖。 墨无归声音低低地回答道:“……接住了。” 虽然墨无归只抬头看了他一眼,便又把头重新低下去了,周围也是一片深黑,但狐域白目力自可穿透黑夜,将方才她脸上的神情看的一清二楚。 神情,倒是没有什么好注意的,只是,她的眼眶却微微的红了。 嗯?为什么?这是难过还是高兴? 狐域白此刻居然看不出来一个孩子的想法。微微费解。 当然,他也确实不是很懂人类的情感。但是他觉得,这大概也没有必要去弄懂。 心里虽然还是有些匪夷所思,但是,也就仅仅是那样了,狐域白道:“嗯。那么,结束之后,加上之前的那一朵,墨墨你可以拿走三朵悯夜花。” 墨无归点了点头,顿了一顿,又目光如炬的偷偷看了他一眼,隐约透出一点害羞的样子,小声问道:“师尊,那,我这样,算是有一点点厉害了吗?就一点点……” 有一点点,可以保护重要之人了吧? 狐域白看着她小心翼翼、又期待满满的眼神,居然吐不出已经到了嘴边的“这并没有什么”、“莫要骄傲”这些话。 他偏了偏脑袋,状似漫不经心地道:“或许,是有那么一点点厉害吧。一点点。” 墨无归双眼晶亮地望着他,忽然狠狠地抱住了他的脖子。 没有言语,只有一颗滚烫的不知什么东西,滑进了狐域白的脖颈中,带着欢喜的温度。 喜欢赏花人请大家收藏:()赏花人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057.番外1〈与正文无关〉. - 赏花人 - 墨烦君 墨兰越辰时之初醒来的时候,一眼便见到了身边仍然睡得死死的墨无归,他眯眼盯了一会儿,脑子里混混沌沌,下一刻,便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 咦咦咦?怎么回事?! 墨墨居然还在睡着?! 她不应该在一个时辰前便起来晨练了、现在正在烧水准备沐浴吗?! 墨兰越稀里糊涂,闭目又倒回了被子里,觉得自己应该还是在做梦,大有再睡一觉然后睁开眼重新看世界的意思。直到墨阿娘过来喊他起床,温声提醒他动作轻点,不要吵醒了墨墨,他才有点清醒过来。 墨兰越顿时更加疑惑,他一边穿衣服一边空出一只手指了墨无归一下,小小声的对墨阿娘表达了自己的疑惑。 墨阿娘也小声道:“夜间先生领着墨墨去修炼了,卯时才回来,一回来就倒头大睡,想是累坏了。就让她多睡一会儿吧。” 墨兰越闻言震惊了一下,接着就是沉默,他脸上是难以表达的纠结感,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的样子。 ……大半夜的不睡觉,居然还要去修什么炼?! 除了心疼之外,还有的,却是怎么也无法压下去的,不甘心。 洗漱完毕之后,墨无归睡得仍然很沉,见墨阿娘还在东厨忙活,墨兰越便过去给她打打下手。他犹豫好半天,才鼓起勇气,声音细若蚊蝇地开口:“阿娘,我真的不可以也像墨墨那样,走修行之路吗?” 墨阿娘被问得怔了一下,半晌,状似若无其事地道:“怎么了?忽然问这个。” 墨兰越底气不足,继续声如蚊呐,道:“我,我也想修行,不是说修炼可以强身健体的吗?我……” 他下面的话就说不出来了,声音居然泛着一点哽咽。 墨阿娘也有些说不出话。 墨兰越说“强身健体”,其实,他怎么可能只是抱着这么点希望? 从小到大,因为他身子骨弱,基本就做不了什么体力活,而墨无归却不同,墨无归生来健健康康,长到这么大,水是她挑,柴是她砍,连别人欺负他们的时候架也是她打…… 不甘心。他也想能够变得很强大,能够保护墨无归,能够保护墨阿娘,至少……不要让自己这个“哥哥”当得毫无意义。 是,墨兰越是从来没有提过这件事,可是他心里怎么可能毫无芥蒂? 他其实,对自己如此弱小这件事,非常非常在意。 但是,无言常常一段时间,在墨兰越紧张的目光中,墨阿娘还是只能道:“不可以。” 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冒着泡泡,鼓成透明的宛如水晶的水泡,又“啪”的炸裂,墨兰越似乎听见心里有什么东西,也发出了这样的炸裂声。 他还是不死心,还是抱着一点点希望,恳切道:“阿娘,真的一点点可能也没有吗?就一点点?” ……真的没有可能。 “修炼可以强身健体”,这话可以说是对的,也可以说是错的。若是让身体底子好的人来修炼,自然是可以达到强健体魄的效果,然而,若是让身体底子薄的人走上这条路,原本他的体质便是很差的了,再强行去承受修炼所必须的体质刺激,身体状况不说自此一蹶不振,大幅度下降也是肯定的。 修行之事,终究是因人而异。 墨兰越生来孱弱,一点点刺激便是受不了的,冬春季节时,几乎就完全是靠着药物支撑,别说走上修行这条路,就是只摸上一点修行的门槛,弄不好都有性命之虞。 但是,看着儿子幼嫩的面庞,看着他面上常年带着的苍白颜色,墨阿娘实在是难以说出如此打击他的话。 喜欢赏花人请大家收藏:()赏花人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058.番外2〈与正文无关〉. - 赏花人 - 墨烦君 墨无归见墨兰越没有说话的意思,难免更加焦急,可是她焦急的样子也还是面无表情,连眉头也不带皱一皱的,看起来根本没有一丝担心。她上上下下把墨兰越检查了一遍,并没有看到任何被人揍过的痕迹,略微放下心,但又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墨兰越为何如此沮丧?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纠结好半天,墨无归试探地问道:“哥哥,莫非,你……向谁表露心迹,被拒绝了?” “……”墨兰越被问得破了功,嘴角似乎抽了一下。 别说墨兰越,其实墨无归问完,自己都觉得不靠谱。这话她也是受平时镇上的孩子们玩闹影响,他们老是爱开一些诸如此类的玩笑,或许根本算不得真,可是墨无归死心眼得很,而且眼下她也想不到别的可能,于是这话随口便出来了…… 墨无归正纠结地思考着,墨兰越抬眼看她,冷不丁道:“……墨墨,今年的秋季征兵报出来了。” 墨无归一愣,反应慢了半拍,道:“啊?征兵……怎么了吗?” 墨兰越一言不发,站起来拉着她就往外走去,没费多大会儿功夫就到了最近的一处贴公示的地方。 这公示早上便贴出来了,眼下都到了下午,因此那里早已经没有人了。墨兰越把墨无归径直拉到公示跟前,指着它道:“墨墨!你看。” 声音隐隐有些委屈和咬牙切齿。 若是在从前,家里孩子长到六岁便是要去上学堂的,而现如今正值战乱,像他们这样的小户人家,哪里还有精力去送孩子们进学堂学习?但是墨阿娘却是个有些学识的,在家里常常都要教导兄妹俩念书写字,因此,墨无归与墨兰越都是认得不少字的,甚至勉强可算得上肚子里有些墨水。 墨无归盯着墙上的公示,认认真真的看了一遍,顿时微现讶色。 今年的秋季征兵,居然…… 旖跫城东边与溯泽城毗邻,西边临近乱舞境,周围遍布大大小小的部落,城中也不富裕,是人间七城中最穷的一个,而且它除了被魔族骚扰之外,还要忍受各大小部落的趁火打劫,因此这仗打得也格外艰难。 这战场就像是一头吃人不吐骨头的野蛮巨兽,人一批批地送上去,它却永不知足,被吃下去的人就再也不会回来,还要继续往上输送士兵……不送,仗打不下去,城破了,大家还是逃不过一个死字。只能上,硬着头皮也要上。 旖跫城战场上缺乏战斗力,于是征兵要求自然也是一压再压,上次的人员要求已经压到了十岁及以上的男孩子,每家有两个及以上的男丁都必须报一个上去,没想到,这一次居然已经连性别都不限制了,只要是十岁以上的,不论男女,皆可报名。 难怪墨兰越反应这么大,这么不高兴。 因为,此事若是拿他们墨家来说,恐怕非得是墨无归不可了。 可是墨兰越毕竟是哥哥,却由于身体羸弱,要墨无归这个女孩子顶上,心里怎么可能松得了气? 可这也没有办法。 墨无归不会安慰人,憋了半天,她也憋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只能把墨兰越的手牢牢地攥在手心里,认真地看着他。 墨兰越闷闷地道:“墨墨,我是不是真的很没用?” 墨无归忙摇头,道:“没有!” 墨兰越道:“可是,你看看我,我明明是你哥哥,是咱们家唯一的男子汉,可是却什么累活都要你来做,挑水砍柴就算了,现在,居然连战场都要你上……” 他声音越说越低,说到后来,简直都要蹲下去好好自我反省了……话说之前他蹲在房间门口,不会就是在自我反省批评吧? 喜欢赏花人请大家收藏:()赏花人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059.番外3〈与正文无关〉. - 赏花人 - 墨烦君 墨无归随阿娘去征兵处把名字报了,待一个月的准备时间过去后,她才会正式入伍。新兵蛋子先要从预备役开始当起,有一年的预备期,也就是说,在明年秋季之前,墨无归其实都是不用直面敌人的。 比起墨兰越的闷闷不乐,墨阿娘看起来倒是没怎么受影响, 除被魔族骚扰之外,还要忍受部落的趁火打劫,《赏花人》059.番外3〈与正文无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060.无情4. - 赏花人 - 墨烦君 白琉明拖着苏潼和苏之霄招呼了一声,便和白琉光还有其他几个人往自家长辈那边去了,苏潼苦苦思考着该怎么跑路,等被拖到白家长辈那边,她见到了此时的情况,这才眼前一亮,松了口气。 她想起来了,这根本没必要担心的。白家偌大一个家族,又不是只有白琉光他们一队人,本家分家加起来,聚齐了少说也有百来个人,她穿着白家家袍戴着白家家徽往里面一站,谁知道她是哪个? 按理来说,长辈们为了锻炼小辈们的体力,会封了他们的灵力然后一路步行回族,她只要在中途跑了不就行了?有什么好怕的? 至于封灵力……反正她也没有灵力给他们封,有什么关系。 这么暗搓搓地想着,等人的时间也到了,剩下的没出来的小辈,只能等族里其他长辈们进去带出来了。 接着,就听那领头的两名长辈道:“剑修刀修带符修和阵修,理好队,御空,不可落下,不可偏队。” “……”此话宛如五雷轰顶,轰得苏潼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道:“御空?” 白琉明道:“是啊。怎么了?白潼姐姐你不会御空啊?” 他一口一个姐姐叫得亲切,苏潼却觉得腿有点软,强颜欢笑,道:“对啊我是符修嘛呵呵呵。” 白琉明拍了拍腰间的剑,兴致勃勃地道:“那我带你啊,我告诉你我御空可是很厉害的,老祖宗亲口夸过我的!” 白琉光忍俊不禁,道:“好了琉明,你低调点行吗。” 白琉明骚了骚额发,哼道:“我就是想让白潼姐姐知道我可是很厉害的嘛……白潼姐姐你怎么啦?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苏潼嘴唇发白,也没心思问他说的老祖宗是哪位,乱七八糟地哈哈哈道:“没怎么呀,没事儿,我激动!” ……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不仅得上白家还得御空去!她毫不怀疑她如果现在逃了绝对会被那两个长辈抓去盘问,可是不跑又……上了贼船就下不来了怎么办,她好慌…… 不算上那些没出来的,只剩下不到六十名小辈,自古都是能御空的多不能御空的少,一个带一个自然绰绰有余。白琉明带着苏潼,白琉光则带着另一名符修。 白琉明道:“白潼你不把伞收进乾坤囊里吗?等下多不方便。” 苏潼僵硬地道:“不必。乾坤囊丢了。我还是拿着比较安心。” 白琉明道:“好吧。” 待长辈令下,他便御剑而起,谁知脚下的剑方才离开地面不足一尺,苏潼便猛地揪住了白琉明背后衣衫,双目紧闭。 白琉明反应了一会儿,忽然震惊道:“白潼姐姐你莫不是恐高吧?” 察觉到四周投来的视线,苏潼决定打死不认,立刻道:“胡说八道!” 剑身再次拔高。 苏潼立刻揪得更紧。 白琉明没拆穿她,也没说话,只是肩膀不住耸动起来,看起来都快笑出内伤了。 苏潼:“……”这死瓜娃子! 一路疾风呼啸,白琉明这混小子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御剑不好好御,还非得左摇右摆地御,弄得苏潼呼吸都快停了,整个人都挂在了他身上,抖得厉害,偏偏前面后面各一名的长辈还都很欣慰,不住夸赞这孩子御术了得。 苏潼的声音被风刮去大半,模模糊糊传到白琉明的耳朵里:“别晃……别晃了……死了……” 白琉明刚听完,就感觉搂在自己腰间的手臂一松,吓了老大一跳,连忙反手捞住,惊魂未定地道:“你怎么了?不是吧,你不要吓我,这掉下去可是死定了!” 苏潼有气无力,即便是搂白琉明的手松了,抓着红伞的那只手却也一直没有松开,此时被他捞着腰,她真的感觉命不久矣。 接下来白琉明总算收敛了,不敢再乱来,他实在是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也不知道飞了多久,总算到达了目的地迤山,下剑的时候,苏潼整个人都恍惚了,想吐都吐不出来,脸色惨白如纸,若不是白琉明扶住了,她铁定跌到地上爬都爬不起来了。 白琉明也知道自己过分了,把剑收了,一手扶着她一手给她拍背,紧张地道:“白潼姐姐你怎么样?没事吧?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逗你了,要不我给你打一顿吧?” 白琉光温柔地赏了他几个暴栗,道:“回去我会如实告知父亲,让父亲好好教训你的。” 若是平时,白琉明一定会惨叫讨饶,但是看眼下苏潼这个样子,他自己心里也是自责极了,道:“没问题没问题!白潼姐姐不生气就好!” 缓了半天,苏潼总算有力气睁开眼睛了,感觉脚底不再那么浮了,她便推开了白琉明,自己站好,温声道:“没事,我也没生气。” 心道,你还想下次?不可能!绝对没有下次!!! 白琉明愣了愣,立刻点头如捣蒜,道:“算数算数!骗人是小狗!”见苏潼身体还微微摇晃,立刻伸手去扶她,谁知她却推开了他的手。 白琉明道:“你都站不稳,还是让我扶你吧?” 苏潼再次推开他的手,道:“我自己行,你……边儿去。” 白琉明委屈,不过也没强求,只在她耳边不断叨叨叨,一会儿问这个一会儿说那个。苏潼把头乱点一气,眼睛却在打量着周围的情况。 他们的落地点是在一片巨大的台上,应该就是白家的如兰台,如兰台可容纳上万人,一般是白家在重要的日子里用来举族开会的。可是苏潼却想不起来今日是什么日子,开什么会? 不过苏潼并不对此感兴趣,眼下重要的还是回头各主家分家点人时她该怎么办?怎么跑?苏潼无意识摩挲了一下肩上的红伞,要不……她眼中异彩一闪而过。 要不,召唤痴痴? 这个想法立刻便被她否决。太危险了,且不说痴痴能否破开迤山的结界顺利找到她,单是这里这么些厉害角色它就对付不了。苏潼摇摇头,心道罢了,顺其自然吧,大不了承认自己有所企图被罚一顿,然后再被丢出山门呗。 一旁的白琉明还在叨叨:“……也不知在这次的例行总结会上能拜到哪位老祖宗门下。” 四百年过去,白家的习俗也改了不少。苏潼心里头有了底,原来是这次开山的例行总结会啊,那些没回来的人应该是回头另开一场,估计等这场总结会开完就该点人了,唉,她好惆怅。 白琉明也叹气,道:“唉,好想拜休诀老祖宗为师啊……” 听到这一句,苏潼顿时愣住了,道:“等等,等等等等!打住!你说谁?休诀……老祖宗?!” 白琉明道:“是啊!哪个小辈不希望拜到休诀老祖宗座下?他可是咱们白家货真价实的第一人!可惜老祖宗从来都没有收过徒弟……唉……” 看他脸上毫不掩饰的失落,苏潼心中却仿佛翻起惊涛骇浪。 白秀,白休诀?! 他马上要来这里?! 061.无情5. - 赏花人 - 墨烦君 。 苏潼问完这个问题之后,看苏之霄一脸茫然,顿时觉得自己太鲁莽了,她怎么看这孩子长得像苏远征就理所当然地以为苏远征是他爹呢哈哈哈哈…… 果然,苏之霄道:“不是啊。” 苏潼了然了,正想说“既然如此那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苏之霄便再度开口了。 他道:“他怎么可能是我爹嘛,他是我太祖太爷啊!” 苏潼:“……” 我他妈! 姐姐我被压在山口子里四百年你个小屁孩居然早就娶妻生子还有了几代后人了! 苏潼简直不敢相信,道:“你莫不是骗我的苏远征真的是你太祖太爷” 这长相居然能隔好几代遗传的吗! 苏之霄生气道:“我还能拿我家老祖宗开玩笑吗!还有你不许直呼他老人家的名字!没规矩!” 刚好那几名少女整理完毕下来了,听到这一句忍不住顺口接道:“玄门三大家族就数你们苏家规矩最多。” 一群少年顿时哄笑起来,毫不留情地开始嘲讽。 “噗……咳。”对上苏之霄愤怒的眼神,苏潼连忙给他面子,止住笑容,想了想,问了一个问题:“你们想不想知道出去的路” 于是这群少男少女们安静了,具是睁着一双火热的眼眸盯着她看,恨不得把她看出一个洞来。 苏潼挑一挑眉,斜斜扬了个笑道:“嗯——求我啊。” “……”众人顿时不想理她了。 苏潼坐回岩石上,道:“好吧好吧,不逗你们了,我就问一句哈,你们愿不愿意相信我,跟我走” 众少年顿时觉得遇到了人生难题,白琉明忍不住同他哥道:“我怎么觉得她不太可靠呢吊儿郎当的,能行” 吊儿郎当的苏潼姐姐嘴角一抽。 白琉光道:“琉明你不要这样没礼貌,这一点你向之霄兄学学不行吗” 一旁的苏之霄立刻精神抖擞,白琉明却一点儿也不给面子,道:“然后我一天到晚像他那样抑扬顿挫地‘哎呀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子’‘没规矩’‘太没礼貌了’‘不像话’老哥你确定” 白琉光笃定地道:“……不必了。你这样就很好。” 苏之霄:“……” 苏潼噗嗤笑出了声。 磨磨唧唧了老半天,十几个人终于达成了共识,反正他们自己走也是胡走,还不如死马当活马医,万一真遇到个神医呢 苏潼道:“好吧好吧我是神医,保证把你们医活咯。现在洗洗睡吧,我先睡了,明早赶路。”说完她就迅速甩掉鞋子,大剌剌脱了外袍一披,倒头便睡。 ……也太不讲究了! 提心吊胆半个月,这些少男少女们终于在苏潼这里找到了点希望,这一觉于是睡得特别好,一睡就睡到了太阳晒屁股。 苏潼这人贼喜欢赖床,是以等到所有人都整装待发了她还在睡,实在是被十几个人烦得受不了了,这才勉强爬起来吼了一句:“这么早吵什么吵!闭嘴!”然后重新又倒了回去。 还早!这绝对已经超过巳时了吧! 众人正要强行将她拉起来,却见她忽然又猛地坐了起来。 苏潼面无表情地揉了揉后脑勺。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众人登时笑倒在地,根本停不下来! “我去!你这是当自己家床上呢居然就这么砸下去!”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疼不疼啊哈哈哈哈!” “好汉!哥哥欣赏你哈哈哈哈!” 苏潼嘴角抽搐,骂道:“一群熊孩子!” 潦草地就着溪水洗洗漱漱,又跑到那口泉眼处喝了几口水,苏潼一回头,发现那群熊孩子居然还没缓过来,登时翻了个白眼,道:“看看这影子,估计都该巳时四刻了,还不走” 一群人脸色顿时一垮,都道:“完了完了,只剩一个半时辰了!白潼你行不行啊!” 苏潼道:“哼。” 众人道:“你哼什么哼!” 苏潼大步走起,非常霸气地道:“给你们带路就不错了,还敢抱怨你行你就上,不行就别给姐姐我瞎嚷嚷!” 众人表示你掌生杀大权你说了算。 一路上跟着苏潼后面,走的路虽然偏僻,可他们居然没有遇到之前总是遇到的什么灵兽鬼煞怨灵的,顺利得让他们欣喜若狂。白琉明暗搓搓地凑到了苏潼身边,道:“白潼你是族里哪位长辈底下的这么厉害连兵器都敢不带,莫非是哪位长老家的” 苏潼答不出来,于是高贵冷艳地道:“保密。” “……” 苏之霄也凑了过来,道:“白潼你左眼干嘛缠起来受伤了还是怎么了” 听到这个问题,其他人顿时也被吸引了,纷纷竖起耳朵朝这边凑,也不知道在期待什么答案。 苏潼笑嘻嘻地道:“叫姐姐就告诉你们。” “……” 还是白琉光比较懂事,道:“都不要乱问了,太不礼貌了。” 听到“不礼貌”三个字苏之霄立刻端正了,白琉明则不情不愿地朝自家哥哥看了一眼。 接着就听白琉光道:“白姑娘,你左眼不会是没有吧” 一片目瞪口呆下巴脱臼的声音。 白家大哥好直接! 好喜欢! 必须在心里鼓个掌! 苏潼道:“哪能啊,当然有了。” 众人目光炯炯有神,就差在脸上刻上“那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呢”了。 苏潼笑嘻嘻地道:“保密。” “……”生生把怒骂憋回去的感觉太难受了。 说着说着,便转到了一片石林,苍元山多石,这是很常见的景观,苏潼却忽然顿住了脚步,看着一个方向。 众人疑惑,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正巧看见一个黑色的影子闪了过去,当下齐齐拔剑拔刀掏出符篆,警惕道:“什么东西!” 苏潼忙止住一群人想要追过去的脚步,道:“等等等等,你们待静下!一个怨灵罢了,我一个人就能搞定!你们等着姐姐带好东西回来!”说罢不管所有人“什么玩意儿”的眼神,拔腿就跑了,留下一群面面相觑的熊孩子们。 白琉明忍不住道:“她不会耍我们趁机跑了吧”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怎么办真的很有可能啊! 送佛送到西的道理白潼姐姐不是很懂的样子! 062.无情6. - 赏花人 - 墨烦君 那道黑影健步如飞,肩上还扛着一样东西,似乎是在等着什么人跟上来,时不时停一下,然后又继续跑。 苏潼跟在后面跑了一段时间就开始喘气,心里估摸着离那些小鬼挺远的了,便喊道:“好了,好了。行了!可以停了!” 那黑影便停住了,转过身,能看出是一个人的形状,宛如是浓墨灌出来的,但是并没有五官,最多脸上有两个颜色浅一点的圆形,大概可以勉强称之为眼睛。 若是有哪位修者站在这里,必定要惊呼一声“怨煞!”然后拔腿就跑。 所谓怨煞,乃是怨灵的最高等阶,人死之后,执念强烈的会化出人形,那些虽然能看见、但实际上并没有形体的东西被称作怨灵,高阶一点的可以化出形体,则被称作怨鬼,而最高阶的便是这怨煞了,不但有形体,而且还生了心智,实力相当于修者中的湮尘阶。 怨灵怨鬼一般可直接在人死后化成,怨煞却不同,它是在吞噬中产生的,因为怨煞数量少到屈指可数,力量又极为强大,因此并不能考定到底需要吞噬多少怨灵怨鬼,才能出现一只怨煞,但可以肯定的是,数量绝对庞大到令人胆战。 提到怨煞,所有修者心里大约都是“凶神恶煞”“可怕至极”的形象,然而苏潼面前的这只怨煞却隐隐有些乖巧,很安静的站住,脸上的两个圆形眨了两下。 苏潼深深吐了好大一口气,才无奈道:“好吧好吧,我知道你已经在等我了,可是我真的追不上你啊,快要累死了……” 黑影立刻上前抱了抱苏潼,模模糊糊不知从身体的哪里发出了“咕咕咕咕”的声音,一边还在苏潼背上轻轻拍了两下,仿佛非常担心。 苏潼道:“好了,痴痴乖,我现在不累了,不用担心。” 痴痴道:“咕咕咕。” 苏潼道:“当然是真的,骗你干嘛?对了,苏泷呢?他去哪里了,怎么没有跟你一起?” 痴痴手舞足蹈,咕咕咕一阵,又弯腰捂住了嘴的部位,仿佛在嘲笑谁,快要笑倒了。 苏潼道:“好了好了,他就是在生我非要离开的闷气嘛,你要不要笑成这个样子?快,东西给我。” 痴痴立刻不笑了,非常严肃地看着她,道:“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这么重要的东西也能忘记带!给你! 然后把肩上的东西往她面前一送。 苏潼接过来,是把红伞,她道:“好吧好吧,谢谢你特地给我送过来。那我走了哦?” 痴痴登时委屈极了,趴到她身上不肯下来。 苏潼无奈地摸摸它的后脑勺,道:“儿子乖,娘亲真的有事,会尽量早点回来看你们,好吗?” 痴痴委委屈屈地道:“咕咕咕!” 苏潼道:“好好好,我保证!” 痴痴这才不情不愿地把自己从苏潼身上扒下来,依依不舍的看着她转身离开。 苏潼心里也有点难过,但她到底无法说服自己一直不入世,还是向着前方去了,渐行渐远。 那群少年们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七嘴八舌的表示了自己对苏潼的不信任,并且对于她的不靠谱狠狠谴责了一番,然后百无聊赖地等着她回来。 因为说是这么说,但心里其实还是对她抱着那么一丢丢莫名其妙的信心。 终于,在众人别扭的翘首以盼中,苏潼气喘吁吁的出现了,不待众人开口,她举起手中的红伞道:“看看看,战利品!那只灵兽虽然很难对付,不过我还是打败它了!” 众人立刻忘记了被忽然抛下的不悦,都道:“那这就是你的机缘了?我看看!” 于是这柄红伞在十几个人当中遭到了惨烈围观。 白琉明道:“怎么打不开?不会是坏的吧?” 苏之霄也试了试,果然打不开,他道:“不过很漂亮啊,摸着料子也很舒服,简直就像……” 其他人也摸了摸,顿时和他有了一样的想法。 ——简直就像少女的皮肤一样! “……”这个感觉太诡异了,红伞于是遭到了冷落。 苏潼笑眯眯的接过红伞,伞面光滑,红得像是浸过了鲜血,伞骨则洁白无瑕,宛如白骨。 苏潼道:“摸着怎么样?是不是像人皮?” 众人齐声道:“……不像!” 看他们还嘴硬,苏潼故意道:“万一真的是人皮做的呢?怕不怕?” “……不怕!” 白琉明道:“你真无聊!” 苏潼道:“还好还好,过奖过奖。走吧,不然小心来不及哦。” 白琉光立刻拍了弟弟一记,道:“不许皮了。” 白琉明立刻表示你也去打苏之霄一下! 大家都不想理他。 苍元山面积极其广大,山中危险无数,因此进入的修者们都按实力分到了不同的区域,普通区、初华区、中雅区和湮尘区,普通区人数最多,都是没有破阶的普通修者,湮尘区则最少。 一行人约莫走了有一个时辰,累得苏潼头晕眼花,终于见到了苍元山众多出口中的一个,不由大是惊讶。 这里是初华区的出口,没想到这群小鬼年纪不大,居然已经是初华阶的修者了。 按理来说,每队入山的人中都会安排一名领队,比如苏潼遇到的这白、苏两队初华区的,必然有两名在初华阶实力强悍的领队,以确保队员周全。 苏潼有心问问他们的领队是哪两个,不过这些小鬼看到出口可都高兴坏了,都忙着欢呼呢,拍着怀里的乾坤囊,叽叽喳喳讨论着彼此的机缘。 苏潼对他们的机缘没什么兴趣,但是她没兴趣,有人却有兴趣让她看。 白琉明笑靥如花地凑过来道:“白潼姐姐你猜猜,我得到了什么机缘?” 苏潼道:“不想猜。” 白琉明热情地道:“不想猜?哈哈我知道你想直接看!来来来,看在咱们都是白家人的份上,而且你之前也给我们看了,我偷偷给你瞅一眼!”说着就去掏怀里的乾坤囊。 不待苏潼阻止,白琉光就已经敲了他一记,道:“你还没认主呢,大庭广众之下拿出来,不想要了?” 苏潼想的也正是这点。 她道:“哦,对了,你们的领队是谁?” 白琉光道:“白家是我。苏家的是之霄。” 苏潼点点头笑了,因为这跟她猜的一样。 等到午时,各家族派来接人的长辈开始在入口处站成一排,等自家的小辈们过来就领着离开的时候,苏潼想起来了什么,终于感觉到了不妙,当下就想跑路。 然而白琉明死死拉着她,道:“白潼姐姐我看见我们家的啦!你跑什么?” 苏潼好想把他一巴掌拍开。 她能不想跑吗?她根本不是正宗白家人啊! 苏潼欲说还休,被生拉硬拽拖了过去…… [君子堂手机版 m.] 063.无情7. - 赏花人 - 墨烦君 。 苏潼问完这个问题之后,看苏之霄一脸茫然,顿时觉得自己太鲁莽了,她怎么看这孩子长得像苏远征就理所当然地以为苏远征是他爹呢哈哈哈哈…… 果然,苏之霄道:“不是啊。” 苏潼了然了,正想说“既然如此那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苏之霄便再度开口了。 他道:“他怎么可能是我爹嘛,他是我太祖太爷啊!” 苏潼:“……” 我他妈! 姐姐我被压在山口子里四百年你个小屁孩居然早就娶妻生子还有了几代后人了! 苏潼简直不敢相信,道:“你莫不是骗我的苏远征真的是你太祖太爷” 这长相居然能隔好几代遗传的吗! 苏之霄生气道:“我还能拿我家老祖宗开玩笑吗!还有你不许直呼他老人家的名字!没规矩!” 刚好那几名少女整理完毕下来了,听到这一句忍不住顺口接道:“玄门三大家族就数你们苏家规矩最多。” 一群少年顿时哄笑起来,毫不留情地开始嘲讽。 “噗……咳。”对上苏之霄愤怒的眼神,苏潼连忙给他面子,止住笑容,想了想,问了一个问题:“你们想不想知道出去的路” 于是这群少男少女们安静了,具是睁着一双火热的眼眸盯着她看,恨不得把她看出一个洞来。 苏潼挑一挑眉,斜斜扬了个笑道:“嗯——求我啊。” “……”众人顿时不想理她了。 苏潼坐回岩石上,道:“好吧好吧,不逗你们了,我就问一句哈,你们愿不愿意相信我,跟我走” 众少年顿时觉得遇到了人生难题,白琉明忍不住同他哥道:“我怎么觉得她不太可靠呢吊儿郎当的,能行” 吊儿郎当的苏潼姐姐嘴角一抽。 白琉光道:“琉明你不要这样没礼貌,这一点你向之霄兄学学不行吗” 一旁的苏之霄立刻精神抖擞,白琉明却一点儿也不给面子,道:“然后我一天到晚像他那样抑扬顿挫地‘哎呀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子’‘没规矩’‘太没礼貌了’‘不像话’老哥你确定” 白琉光笃定地道:“……不必了。你这样就很好。” 苏之霄:“……” 苏潼噗嗤笑出了声。 磨磨唧唧了老半天,十几个人终于达成了共识,反正他们自己走也是胡走,还不如死马当活马医,万一真遇到个神医呢 苏潼道:“好吧好吧我是神医,保证把你们医活咯。现在洗洗睡吧,我先睡了,明早赶路。”说完她就迅速甩掉鞋子,大剌剌脱了外袍一披,倒头便睡。 ……也太不讲究了! 提心吊胆半个月,这些少男少女们终于在苏潼这里找到了点希望,这一觉于是睡得特别好,一睡就睡到了太阳晒屁股。 苏潼这人贼喜欢赖床,是以等到所有人都整装待发了她还在睡,实在是被十几个人烦得受不了了,这才勉强爬起来吼了一句:“这么早吵什么吵!闭嘴!”然后重新又倒了回去。 还早!这绝对已经超过巳时了吧! 众人正要强行将她拉起来,却见她忽然又猛地坐了起来。 苏潼面无表情地揉了揉后脑勺。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众人登时笑倒在地,根本停不下来! “我去!你这是当自己家床上呢居然就这么砸下去!”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疼不疼啊哈哈哈哈!” “好汉!哥哥欣赏你哈哈哈哈!” 苏潼嘴角抽搐,骂道:“一群熊孩子!” 潦草地就着溪水洗洗漱漱,又跑到那口泉眼处喝了几口水,苏潼一回头,发现那群熊孩子居然还没缓过来,登时翻了个白眼,道:“看看这影子,估计都该巳时四刻了,还不走” 一群人脸色顿时一垮,都道:“完了完了,只剩一个半时辰了!白潼你行不行啊!” 苏潼道:“哼。” 众人道:“你哼什么哼!” 苏潼大步走起,非常霸气地道:“给你们带路就不错了,还敢抱怨你行你就上,不行就别给姐姐我瞎嚷嚷!” 众人表示你掌生杀大权你说了算。 一路上跟着苏潼后面,走的路虽然偏僻,可他们居然没有遇到之前总是遇到的什么灵兽鬼煞怨灵的,顺利得让他们欣喜若狂。白琉明暗搓搓地凑到了苏潼身边,道:“白潼你是族里哪位长辈底下的这么厉害连兵器都敢不带,莫非是哪位长老家的” 苏潼答不出来,于是高贵冷艳地道:“保密。” “……” 苏之霄也凑了过来,道:“白潼你左眼干嘛缠起来受伤了还是怎么了” 听到这个问题,其他人顿时也被吸引了,纷纷竖起耳朵朝这边凑,也不知道在期待什么答案。 苏潼笑嘻嘻地道:“叫姐姐就告诉你们。” “……” 还是白琉光比较懂事,道:“都不要乱问了,太不礼貌了。” 听到“不礼貌”三个字苏之霄立刻端正了,白琉明则不情不愿地朝自家哥哥看了一眼。 接着就听白琉光道:“白姑娘,你左眼不会是没有吧” 一片目瞪口呆下巴脱臼的声音。 白家大哥好直接! 好喜欢! 必须在心里鼓个掌! 苏潼道:“哪能啊,当然有了。” 众人目光炯炯有神,就差在脸上刻上“那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呢”了。 苏潼笑嘻嘻地道:“保密。” “……”生生把怒骂憋回去的感觉太难受了。 说着说着,便转到了一片石林,苍元山多石,这是很常见的景观,苏潼却忽然顿住了脚步,看着一个方向。 众人疑惑,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正巧看见一个黑色的影子闪了过去,当下齐齐拔剑拔刀掏出符篆,警惕道:“什么东西!” 苏潼忙止住一群人想要追过去的脚步,道:“等等等等,你们待静下!一个怨灵罢了,我一个人就能搞定!你们等着姐姐带好东西回来!”说罢不管所有人“什么玩意儿”的眼神,拔腿就跑了,留下一群面面相觑的熊孩子们。 白琉明忍不住道:“她不会耍我们趁机跑了吧”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怎么办真的很有可能啊! 送佛送到西的道理白潼姐姐不是很懂的样子! 064.无情8. - 赏花人 - 墨烦君 那道黑影健步如飞,肩上还扛着一样东西,似乎是在等着什么人跟上来,时不时停一下,然后又继续跑。 苏潼跟在后面跑了一段时间就开始喘气,心里估摸着离那些小鬼挺远的了,便喊道:“好了,好了。行了!可以停了!” 那黑影便停住了,转过身,能看出是一个人的形状,宛如是浓墨灌出来的,但是并没有五官,最多脸上有两个颜色浅一点的圆形,大概可以勉强称之为眼睛。 若是有哪位修者站在这里,必定要惊呼一声“怨煞!”然后拔腿就跑。 所谓怨煞,乃是怨灵的最高等阶,人死之后,执念强烈的会化出人形,那些虽然能看见、但实际上并没有形体的东西被称作怨灵,高阶一点的可以化出形体,则被称作怨鬼,而最高阶的便是这怨煞了,不但有形体,而且还生了心智,实力相当于修者中的湮尘阶。 怨灵怨鬼一般可直接在人死后化成,怨煞却不同,它是在吞噬中产生的,因为怨煞数量少到屈指可数,力量又极为强大,因此并不能考定到底需要吞噬多少怨灵怨鬼,才能出现一只怨煞,但可以肯定的是,数量绝对庞大到令人胆战。 提到怨煞,所有修者心里大约都是“凶神恶煞”“可怕至极”的形象,然而苏潼面前的这只怨煞却隐隐有些乖巧,很安静的站住,脸上的两个圆形眨了两下。 苏潼深深吐了好大一口气,才无奈道:“好吧好吧,我知道你已经在等我了,可是我真的追不上你啊,快要累死了……” 黑影立刻上前抱了抱苏潼,模模糊糊不知从身体的哪里发出了“咕咕咕咕”的声音,一边还在苏潼背上轻轻拍了两下,仿佛非常担心。 苏潼道:“好了,痴痴乖,我现在不累了,不用担心。” 痴痴道:“咕咕咕。” 苏潼道:“当然是真的,骗你干嘛?对了,苏泷呢?他去哪里了,怎么没有跟你一起?” 痴痴手舞足蹈,咕咕咕一阵,又弯腰捂住了嘴的部位,仿佛在嘲笑谁,快要笑倒了。 苏潼道:“好了好了,他就是在生我非要离开的闷气嘛,你要不要笑成这个样子?快,东西给我。” 痴痴立刻不笑了,非常严肃地看着她,道:“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这么重要的东西也能忘记带!给你! 然后把肩上的东西往她面前一送。 苏潼接过来,是把红伞,她道:“好吧好吧,谢谢你特地给我送过来。那我走了哦?” 痴痴登时委屈极了,趴到她身上不肯下来。 苏潼无奈地摸摸它的后脑勺,道:“儿子乖,娘亲真的有事,会尽量早点回来看你们,好吗?” 痴痴委委屈屈地道:“咕咕咕!” 苏潼道:“好好好,我保证!” 痴痴这才不情不愿地把自己从苏潼身上扒下来,依依不舍的看着她转身离开。 苏潼心里也有点难过,但她到底无法说服自己一直不入世,还是向着前方去了,渐行渐远。 那群少年们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七嘴八舌的表示了自己对苏潼的不信任,并且对于她的不靠谱狠狠谴责了一番,然后百无聊赖地等着她回来。 因为说是这么说,但心里其实还是对她抱着那么一丢丢莫名其妙的信心。 终于,在众人别扭的翘首以盼中,苏潼气喘吁吁的出现了,不待众人开口,她举起手中的红伞道:“看看看,战利品!那只灵兽虽然很难对付,不过我还是打败它了!” 众人立刻忘记了被忽然抛下的不悦,都道:“那这就是你的机缘了?我看看!” 于是这柄红伞在十几个人当中遭到了惨烈围观。 白琉明道:“怎么打不开?不会是坏的吧?” 苏之霄也试了试,果然打不开,他道:“不过很漂亮啊,摸着料子也很舒服,简直就像……” 其他人也摸了摸,顿时和他有了一样的想法。 ——简直就像少女的皮肤一样! “……”这个感觉太诡异了,红伞于是遭到了冷落。 苏潼笑眯眯的接过红伞,伞面光滑,红得像是浸过了鲜血,伞骨则洁白无瑕,宛如白骨。 苏潼道:“摸着怎么样?是不是像人皮?” 众人齐声道:“……不像!” 看他们还嘴硬,苏潼故意道:“万一真的是人皮做的呢?怕不怕?” “……不怕!” 白琉明道:“你真无聊!” 苏潼道:“还好还好,过奖过奖。走吧,不然小心来不及哦。” 白琉光立刻拍了弟弟一记,道:“不许皮了。” 白琉明立刻表示你也去打苏之霄一下! 大家都不想理他。 苍元山面积极其广大,山中危险无数,因此进入的修者们都按实力分到了不同的区域,普通区、初华区、中雅区和湮尘区,普通区人数最多,都是没有破阶的普通修者,湮尘区则最少。 一行人约莫走了有一个时辰,累得苏潼头晕眼花,终于见到了苍元山众多出口中的一个,不由大是惊讶。 这里是初华区的出口,没想到这群小鬼年纪不大,居然已经是初华阶的修者了。 按理来说,每队入山的人中都会安排一名领队,比如苏潼遇到的这白、苏两队初华区的,必然有两名在初华阶实力强悍的领队,以确保队员周全。 苏潼有心问问他们的领队是哪两个,不过这些小鬼看到出口可都高兴坏了,都忙着欢呼呢,拍着怀里的乾坤囊,叽叽喳喳讨论着彼此的机缘。 苏潼对他们的机缘没什么兴趣,但是她没兴趣,有人却有兴趣让她看。 白琉明笑靥如花地凑过来道:“白潼姐姐你猜猜,我得到了什么机缘?” 苏潼道:“不想猜。” 白琉明热情地道:“不想猜?哈哈我知道你想直接看!来来来,看在咱们都是白家人的份上,而且你之前也给我们看了,我偷偷给你瞅一眼!”说着就去掏怀里的乾坤囊。 不待苏潼阻止,白琉光就已经敲了他一记,道:“你还没认主呢,大庭广众之下拿出来,不想要了?” 苏潼想的也正是这点。 她道:“哦,对了,你们的领队是谁?” 白琉光道:“白家是我。苏家的是之霄。” 苏潼点点头笑了,因为这跟她猜的一样。 等到午时,各家族派来接人的长辈开始在入口处站成一排,等自家的小辈们过来就领着离开的时候,苏潼想起来了什么,终于感觉到了不妙,当下就想跑路。 然而白琉明死死拉着她,道:“白潼姐姐我看见我们家的啦!你跑什么?” 苏潼好想把他一巴掌拍开。 她能不想跑吗?她根本不是正宗白家人啊! 苏潼欲说还休,被生拉硬拽拖了过去…… [君子堂手机版 m.] 065.无情9. - 赏花人 - 墨烦君 墨无归道:“什么?” 路三铁道:“一个月后嘛,报道……咱俩入一个伍吧,怎么样?毕竟咱俩熟,是吧……” 墨兰越立刻插嘴道:“才不要!你肯定就知道欺负墨墨,不安好心!” 路三铁道:“没有!”可语气明显有点底气不足。 墨兰越见他有些心虚的模样,怎么可能就这样放过他?立刻张嘴就准备怼他,墨无归却打断了他说话,对路三铁道:“好。” 墨兰越不开心,路三铁脸上涌上喜色,却被他自己貌似随意地压了下去,故做淡然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我去喊你咯!”眼光一瞟,瞟到墨兰越,没忘记嘲讽一句:“我和墨小二讲话,有你什么事儿啊,缺心眼儿的。” ……所以说这样对他的好感怎么可能提升得起来!墨兰越气得直翻白眼,要反驳回去,墨无归牵他手道:“不要闹了。我们回去吧。” 墨无归一开口,声音软软糯糯,温和得很,墨兰越的情绪很快被安抚了下去,只瞪了路三铁一眼,便与墨无归手拉着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路三铁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居然在原地转起了圈,转了几圈,才幡然醒悟了什么,立刻迈步追他们,边跑边道:“喂!我们一起回家呀,同路!” 墨兰越立马拽着墨无归加快脚步。 墨无归和墨兰越回到家里的小破院子,墨阿娘已经在准备晚饭了,兄妹两个立刻跑去帮忙,都显得有点殷勤。母子三人呆在一起,却一时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谁先开口。 墨兰越有点提不起精神了,耷拉着脑袋。 比起墨兰越的闷闷不乐,墨阿娘看起来倒是没怎么受影响,只对墨无归随口道:“回来了。” 墨无归于是点点头。她点完头之后,张口想要说些什么,看着墨阿娘状似淡然的样子,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于是气氛又沉寂了。 柴火噼里啪啦的响着。 忽然,墨阿娘开口了,道:“墨墨,入伍之后,在战场上,记得不要把你是修者这一点表露出来,知道吗?” 墨无归一愣,继而便明白了墨阿娘所言之意。 在战场上也是分等级区域的,魔族也有三六九等,更何况是人类?你是普通人,自然就面对差不多实力的魔物,你是修者,那么自然也就要面对同样程度的魔物,不必细想,那肯定是后者危险得多,生存率也低得多。 墨阿娘让墨无归隐藏真正的实力,摆明了就是想让墨无归在相对安全的环境中生存,凭她的实力,撑过服役期不难,等到一年预备期过了,再等五年服役期一过,她选择回来即可。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听墨阿娘说完,也听懂了,墨无归脑海中却忽然闪过之前在排队时,长辈们哀切的面庞。 如果,战场上的所有人都更强一些,战争是不是就能够早点结束…… 墨无归想更努力一点,表现得更出色一点。因此,她罕见的没有回应墨阿娘的话,而是选择了保持沉默。 墨阿娘语调平稳,言辞温和,听起来就像是普通的叮嘱,可是却能够听出心事重重的意味,还有一丝疼痛,却不是墨无归能够明白的了。 半天没得到想要的回应,墨阿娘于是慢慢收回了停在墨无归身上的目光,又道:“罢了……你跟你阿爹实在是像,断然不会甘心如此的。还是……顺其自然吧。” 言毕,她很轻地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掩饰不了的疲惫之色。 以往,墨阿娘就算是会露出脆弱的一面,却也不会露出这种表情,仿佛无奈至极,已经经历过足够多的事情了,已经力不从心了。看着这样的墨阿娘,墨无归顿时就有点难过起来,微微不知所措。 喜欢赏花人请大家收藏:()赏花人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066.无情10. - 赏花人 - 墨烦君 墨无归看着被递到自己眼前的花朵,惊喜地道:“好漂亮。” 她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喜悦与赞叹,平日里总是缺乏灵动的面容在这一刻也添上了两分颜色,即使面上不见笑容,看起来也像是在笑,比起平日真是难得的生动多了。 狐域白望着她这副样子,似乎从喉咙里低低地笑了两声,先前面上的那丝若有若无《赏花人》066.无情10.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067.无情11. - 赏花人 - 墨烦君 四百年前,发生了一桩轰动整个修神界的大事,事件的主角是年少成名的天才,苏家的百暮公子。 这位百暮公子,乃是玄门三大家族中苏家最小的、也是唯一的公子,年仅十五岁便已于刀道有所作为,突破初华阶至于中雅阶,不到二十岁便一只脚踩在了湮尘阶门槛上,只差最后的关键一步。 要知道,凡人修行单是破阶便要花费多年光阴,天资略差的甚至十年也破不了阶,到不了初华阶;可这位百暮公子呢,五岁开始修行,满打满算也不过十五年罢了,竟已要到达湮尘阶,哪怕是在天才辈出的三大家族中,也可谓是其中的佼佼者。 可惜后来,这位人人艳羡的百暮公子,就变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百暮公子。 在百暮公子证道即将正式踏入湮尘阶的时候,他不知怎的,忽然发起了疯,在苏家神府内大肆破坏,虽无人受伤,但几乎半个神府都被毁去,苏家家主颜面扫地,雷霆震怒,直接将他驱逐出了家族。 被逐出家族后,百暮公子忽又浪子回头,在苏家神府外足足跪了半月有余,求见父亲,最终得苏家主亲笔手书一行:自此以后不必再见,你走吧。 百暮公子便走了。 但是,这仅仅是事件的开始。 在离开苏家神府后,百暮公子迅速踏出了那一步,迈入了湮尘阶,此后他的修为更是如扶摇直上,不到半年便已湮尘阶大圆满,站在了当时的强者巅峰上。 这之后的四年,可谓是所有修者的噩梦。 苍元山乃修神界第一神山,山间奇宝异种珍草稀花无数,然而它最为重要的一点,乃是因为它是唯一能够孕育神石的地方,众所周知,所有神器皆由神石炼造,若是没有神石,等于这世间神器用一件少一件,而没有神器的辅助,修者的实力也会大幅度被削弱。 而这位百暮公子,却只身一人占了一整座苍元山,在山外设下无数杀阵,是为绝杀,不允许任何人入山,一旦有擅闯者,轻则废其全部修为,重则格杀勿论。 苍元山由白、苏、盛三大玄门家族轮流看顾,每家看顾十年,五年一开山,开山时不论出生,天下修者皆可入山获得机缘,最大的机缘甚至可以得到神山直接孕育出来的神器,怎不教所有修者眼红?要知道,每逢开山,那可是必出一件天孕神器的,且神器能够认主,有缘者得,不必担心被抢,可谓是所有人梦寐以求的大机缘。 他百暮公子凭什么?! 那时正轮到苏家守山,再等四年便又该下一轮了,也是下一届开山的日子,时不我待,谁能甘心? 于是,大家便请求苏家主出面劝一劝他儿子,但苏家主言明已将他逐出家族,再无父子之情,不肯前往,众人不好勉强,只能作罢。 他们一再退让,百暮公子却愈发盛气凌人,终日与来历不明的怨灵为伍,大肆抢掠各家家库,纵容那些怨灵掠夺散修藏品,可怜诸君辛苦得来,他却铁石心肠毫不留情,简直天理难容! 忍气吞声足有四年,百暮公子毫无收敛,眼看开山日渐渐临近,玄门百家有机会大补元气,不得不再次恳求苏家主大发慈悲,入苍元山劝阻百暮公子。而好不容易苏家主终于同意,前往苍元山了,可谁知,百暮公子对苏家主怀恨在心,不仅与苏家主翻脸,甚至与他大打出手,最后以百暮公子砍了苏家主一刀而告终。 正在众人痛斥百暮公子丧尽天良、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敢动手之时,他变本加厉,夜袭另外两大家主,废其半生修为,重创数十名本家核心人物,然后又逃回了苍元山,龟缩不出,可恶可恨至极,令人发指! 此事一出,直接引起玄门百家众怒,不到半月,数百位大小玄门家主联合起来,在三大家主的带领下攻上苍元山,合力毁去了绝杀阵,最终由苏家主大义灭亲,亲手拿下了此等孽障。 然而这百暮公子也不知得了什么神器,竟灭杀不得,为免夜长梦多,又是数百位家主合力,生生将苍元山开了个口子,将百暮公子封了进去,内有无尽怨灵,以修者血肉为食,任他再强大,也熬不过怨灵日日吞噬百年。 但以防万一,诸家还是在重重封印外设下绝杀大阵,并由当届守山家族安排专门人员守封,称守山人。 至此,已有四百年。 068.无情12. - 赏花人 - 墨烦君 。 苏潼问完这个问题之后,看苏之霄一脸茫然,顿时觉得自己太鲁莽了,她怎么看这孩子长得像苏远征就理所当然地以为苏远征是他爹呢哈哈哈哈…… 果然,苏之霄道:“不是啊。” 苏潼了然了,正想说“既然如此那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苏之霄便再度开口了。 他道:“他怎么可能是我爹嘛,他是我太祖太爷啊!” 苏潼:“……” 我他妈! 姐姐我被压在山口子里四百年你个小屁孩居然早就娶妻生子还有了几代后人了! 苏潼简直不敢相信,道:“你莫不是骗我的苏远征真的是你太祖太爷” 这长相居然能隔好几代遗传的吗! 苏之霄生气道:“我还能拿我家老祖宗开玩笑吗!还有你不许直呼他老人家的名字!没规矩!” 刚好那几名少女整理完毕下来了,听到这一句忍不住顺口接道:“玄门三大家族就数你们苏家规矩最多。” 一群少年顿时哄笑起来,毫不留情地开始嘲讽。 “噗……咳。”对上苏之霄愤怒的眼神,苏潼连忙给他面子,止住笑容,想了想,问了一个问题:“你们想不想知道出去的路” 于是这群少男少女们安静了,具是睁着一双火热的眼眸盯着她看,恨不得把她看出一个洞来。 苏潼挑一挑眉,斜斜扬了个笑道:“嗯——求我啊。” “……”众人顿时不想理她了。 苏潼坐回岩石上,道:“好吧好吧,不逗你们了,我就问一句哈,你们愿不愿意相信我,跟我走” 众少年顿时觉得遇到了人生难题,白琉明忍不住同他哥道:“我怎么觉得她不太可靠呢吊儿郎当的,能行” 吊儿郎当的苏潼姐姐嘴角一抽。 白琉光道:“琉明你不要这样没礼貌,这一点你向之霄兄学学不行吗” 一旁的苏之霄立刻精神抖擞,白琉明却一点儿也不给面子,道:“然后我一天到晚像他那样抑扬顿挫地‘哎呀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子’‘没规矩’‘太没礼貌了’‘不像话’老哥你确定” 白琉光笃定地道:“……不必了。你这样就很好。” 苏之霄:“……” 苏潼噗嗤笑出了声。 磨磨唧唧了老半天,十几个人终于达成了共识,反正他们自己走也是胡走,还不如死马当活马医,万一真遇到个神医呢 苏潼道:“好吧好吧我是神医,保证把你们医活咯。现在洗洗睡吧,我先睡了,明早赶路。”说完她就迅速甩掉鞋子,大剌剌脱了外袍一披,倒头便睡。 ……也太不讲究了! 提心吊胆半个月,这些少男少女们终于在苏潼这里找到了点希望,这一觉于是睡得特别好,一睡就睡到了太阳晒屁股。 苏潼这人贼喜欢赖床,是以等到所有人都整装待发了她还在睡,实在是被十几个人烦得受不了了,这才勉强爬起来吼了一句:“这么早吵什么吵!闭嘴!”然后重新又倒了回去。 还早!这绝对已经超过巳时了吧! 众人正要强行将她拉起来,却见她忽然又猛地坐了起来。 苏潼面无表情地揉了揉后脑勺。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众人登时笑倒在地,根本停不下来! “我去!你这是当自己家床上呢居然就这么砸下去!”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疼不疼啊哈哈哈哈!” “好汉!哥哥欣赏你哈哈哈哈!” 苏潼嘴角抽搐,骂道:“一群熊孩子!” 潦草地就着溪水洗洗漱漱,又跑到那口泉眼处喝了几口水,苏潼一回头,发现那群熊孩子居然还没缓过来,登时翻了个白眼,道:“看看这影子,估计都该巳时四刻了,还不走” 一群人脸色顿时一垮,都道:“完了完了,只剩一个半时辰了!白潼你行不行啊!” 苏潼道:“哼。” 众人道:“你哼什么哼!” 苏潼大步走起,非常霸气地道:“给你们带路就不错了,还敢抱怨你行你就上,不行就别给姐姐我瞎嚷嚷!” 众人表示你掌生杀大权你说了算。 一路上跟着苏潼后面,走的路虽然偏僻,可他们居然没有遇到之前总是遇到的什么灵兽鬼煞怨灵的,顺利得让他们欣喜若狂。白琉明暗搓搓地凑到了苏潼身边,道:“白潼你是族里哪位长辈底下的这么厉害连兵器都敢不带,莫非是哪位长老家的” 苏潼答不出来,于是高贵冷艳地道:“保密。” “……” 苏之霄也凑了过来,道:“白潼你左眼干嘛缠起来受伤了还是怎么了” 听到这个问题,其他人顿时也被吸引了,纷纷竖起耳朵朝这边凑,也不知道在期待什么答案。 苏潼笑嘻嘻地道:“叫姐姐就告诉你们。” “……” 还是白琉光比较懂事,道:“都不要乱问了,太不礼貌了。” 听到“不礼貌”三个字苏之霄立刻端正了,白琉明则不情不愿地朝自家哥哥看了一眼。 接着就听白琉光道:“白姑娘,你左眼不会是没有吧” 一片目瞪口呆下巴脱臼的声音。 白家大哥好直接! 好喜欢! 必须在心里鼓个掌! 苏潼道:“哪能啊,当然有了。” 众人目光炯炯有神,就差在脸上刻上“那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呢”了。 苏潼笑嘻嘻地道:“保密。” “……”生生把怒骂憋回去的感觉太难受了。 说着说着,便转到了一片石林,苍元山多石,这是很常见的景观,苏潼却忽然顿住了脚步,看着一个方向。 众人疑惑,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正巧看见一个黑色的影子闪了过去,当下齐齐拔剑拔刀掏出符篆,警惕道:“什么东西!” 苏潼忙止住一群人想要追过去的脚步,道:“等等等等,你们待静下!一个怨灵罢了,我一个人就能搞定!你们等着姐姐带好东西回来!”说罢不管所有人“什么玩意儿”的眼神,拔腿就跑了,留下一群面面相觑的熊孩子们。 白琉明忍不住道:“她不会耍我们趁机跑了吧”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怎么办真的很有可能啊! 送佛送到西的道理白潼姐姐不是很懂的样子! 069.无情13. - 赏花人 - 墨烦君 。 苏潼问完这个问题之后,看苏之霄一脸茫然,顿时觉得自己太鲁莽了,她怎么看这孩子长得像苏远征就理所当然地以为苏远征是他爹呢哈哈哈哈…… 果然,苏之霄道:“不是啊。” 苏潼了然了,正想说“既然如此那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苏之霄便再度开口了。 他道:“他怎么可能是我爹嘛,他是我太祖太爷啊!” 苏潼:“……” 我他妈! 姐姐我被压在山口子里四百年你个小屁孩居然早就娶妻生子还有了几代后人了! 苏潼简直不敢相信,道:“你莫不是骗我的苏远征真的是你太祖太爷” 这长相居然能隔好几代遗传的吗! 苏之霄生气道:“我还能拿我家老祖宗开玩笑吗!还有你不许直呼他老人家的名字!没规矩!” 刚好那几名少女整理完毕下来了,听到这一句忍不住顺口接道:“玄门三大家族就数你们苏家规矩最多。” 一群少年顿时哄笑起来,毫不留情地开始嘲讽。 “噗……咳。”对上苏之霄愤怒的眼神,苏潼连忙给他面子,止住笑容,想了想,问了一个问题:“你们想不想知道出去的路” 于是这群少男少女们安静了,具是睁着一双火热的眼眸盯着她看,恨不得把她看出一个洞来。 苏潼挑一挑眉,斜斜扬了个笑道:“嗯——求我啊。” “……”众人顿时不想理她了。 苏潼坐回岩石上,道:“好吧好吧,不逗你们了,我就问一句哈,你们愿不愿意相信我,跟我走” 众少年顿时觉得遇到了人生难题,白琉明忍不住同他哥道:“我怎么觉得她不太可靠呢吊儿郎当的,能行” 吊儿郎当的苏潼姐姐嘴角一抽。 白琉光道:“琉明你不要这样没礼貌,这一点你向之霄兄学学不行吗” 一旁的苏之霄立刻精神抖擞,白琉明却一点儿也不给面子,道:“然后我一天到晚像他那样抑扬顿挫地‘哎呀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子’‘没规矩’‘太没礼貌了’‘不像话’老哥你确定” 白琉光笃定地道:“……不必了。你这样就很好。” 苏之霄:“……” 苏潼噗嗤笑出了声。 磨磨唧唧了老半天,十几个人终于达成了共识,反正他们自己走也是胡走,还不如死马当活马医,万一真遇到个神医呢 苏潼道:“好吧好吧我是神医,保证把你们医活咯。现在洗洗睡吧,我先睡了,明早赶路。”说完她就迅速甩掉鞋子,大剌剌脱了外袍一披,倒头便睡。 ……也太不讲究了! 提心吊胆半个月,这些少男少女们终于在苏潼这里找到了点希望,这一觉于是睡得特别好,一睡就睡到了太阳晒屁股。 苏潼这人贼喜欢赖床,是以等到所有人都整装待发了她还在睡,实在是被十几个人烦得受不了了,这才勉强爬起来吼了一句:“这么早吵什么吵!闭嘴!”然后重新又倒了回去。 还早!这绝对已经超过巳时了吧! 众人正要强行将她拉起来,却见她忽然又猛地坐了起来。 苏潼面无表情地揉了揉后脑勺。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众人登时笑倒在地,根本停不下来! “我去!你这是当自己家床上呢居然就这么砸下去!”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疼不疼啊哈哈哈哈!” “好汉!哥哥欣赏你哈哈哈哈!” 苏潼嘴角抽搐,骂道:“一群熊孩子!” 潦草地就着溪水洗洗漱漱,又跑到那口泉眼处喝了几口水,苏潼一回头,发现那群熊孩子居然还没缓过来,登时翻了个白眼,道:“看看这影子,估计都该巳时四刻了,还不走” 一群人脸色顿时一垮,都道:“完了完了,只剩一个半时辰了!白潼你行不行啊!” 苏潼道:“哼。” 众人道:“你哼什么哼!” 苏潼大步走起,非常霸气地道:“给你们带路就不错了,还敢抱怨你行你就上,不行就别给姐姐我瞎嚷嚷!” 众人表示你掌生杀大权你说了算。 一路上跟着苏潼后面,走的路虽然偏僻,可他们居然没有遇到之前总是遇到的什么灵兽鬼煞怨灵的,顺利得让他们欣喜若狂。白琉明暗搓搓地凑到了苏潼身边,道:“白潼你是族里哪位长辈底下的这么厉害连兵器都敢不带,莫非是哪位长老家的” 苏潼答不出来,于是高贵冷艳地道:“保密。” “……” 苏之霄也凑了过来,道:“白潼你左眼干嘛缠起来受伤了还是怎么了” 听到这个问题,其他人顿时也被吸引了,纷纷竖起耳朵朝这边凑,也不知道在期待什么答案。 苏潼笑嘻嘻地道:“叫姐姐就告诉你们。” “……” 还是白琉光比较懂事,道:“都不要乱问了,太不礼貌了。” 听到“不礼貌”三个字苏之霄立刻端正了,白琉明则不情不愿地朝自家哥哥看了一眼。 接着就听白琉光道:“白姑娘,你左眼不会是没有吧” 一片目瞪口呆下巴脱臼的声音。 白家大哥好直接! 好喜欢! 必须在心里鼓个掌! 苏潼道:“哪能啊,当然有了。” 众人目光炯炯有神,就差在脸上刻上“那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呢”了。 苏潼笑嘻嘻地道:“保密。” “……”生生把怒骂憋回去的感觉太难受了。 说着说着,便转到了一片石林,苍元山多石,这是很常见的景观,苏潼却忽然顿住了脚步,看着一个方向。 众人疑惑,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正巧看见一个黑色的影子闪了过去,当下齐齐拔剑拔刀掏出符篆,警惕道:“什么东西!” 苏潼忙止住一群人想要追过去的脚步,道:“等等等等,你们待静下!一个怨灵罢了,我一个人就能搞定!你们等着姐姐带好东西回来!”说罢不管所有人“什么玩意儿”的眼神,拔腿就跑了,留下一群面面相觑的熊孩子们。 白琉明忍不住道:“她不会耍我们趁机跑了吧”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怎么办真的很有可能啊! 送佛送到西的道理白潼姐姐不是很懂的样子! 070.无情14. - 赏花人 - 墨烦君 那道黑影健步如飞,肩上还扛着一样东西,似乎是在等着什么人跟上来,时不时停一下,然后又继续跑。 苏潼跟在后面跑了一段时间就开始喘气,心里估摸着离那些小鬼挺远的了,便喊道:“好了,好了。行了!可以停了!” 那黑影便停住了,转过身,能看出是一个人的形状,宛如是浓墨灌出来的,但是并没有五官,最多脸上有两个颜色浅一点的圆形,大概可以勉强称之为眼睛。 若是有哪位修者站在这里,必定要惊呼一声“怨煞!”然后拔腿就跑。 所谓怨煞,乃是怨灵的最高等阶,人死之后,执念强烈的会化出人形,那些虽然能看见、但实际上并没有形体的东西被称作怨灵,高阶一点的可以化出形体,则被称作怨鬼,而最高阶的便是这怨煞了,不但有形体,而且还生了心智,实力相当于修者中的湮尘阶。 怨灵怨鬼一般可直接在人死后化成,怨煞却不同,它是在吞噬中产生的,因为怨煞数量少到屈指可数,力量又极为强大,因此并不能考定到底需要吞噬多少怨灵怨鬼,才能出现一只怨煞,但可以肯定的是,数量绝对庞大到令人胆战。 提到怨煞,所有修者心里大约都是“凶神恶煞”“可怕至极”的形象,然而苏潼面前的这只怨煞却隐隐有些乖巧,很安静的站住,脸上的两个圆形眨了两下。 苏潼深深吐了好大一口气,才无奈道:“好吧好吧,我知道你已经在等我了,可是我真的追不上你啊,快要累死了……” 黑影立刻上前抱了抱苏潼,模模糊糊不知从身体的哪里发出了“咕咕咕咕”的声音,一边还在苏潼背上轻轻拍了两下,仿佛非常担心。 苏潼道:“好了,痴痴乖,我现在不累了,不用担心。” 痴痴道:“咕咕咕。” 苏潼道:“当然是真的,骗你干嘛?对了,苏泷呢?他去哪里了,怎么没有跟你一起?” 痴痴手舞足蹈,咕咕咕一阵,又弯腰捂住了嘴的部位,仿佛在嘲笑谁,快要笑倒了。 苏潼道:“好了好了,他就是在生我非要离开的闷气嘛,你要不要笑成这个样子?快,东西给我。” 痴痴立刻不笑了,非常严肃地看着她,道:“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这么重要的东西也能忘记带!给你! 然后把肩上的东西往她面前一送。 苏潼接过来,是把红伞,她道:“好吧好吧,谢谢你特地给我送过来。那我走了哦?” 痴痴登时委屈极了,趴到她身上不肯下来。 苏潼无奈地摸摸它的后脑勺,道:“儿子乖,娘亲真的有事,会尽量早点回来看你们,好吗?” 痴痴委委屈屈地道:“咕咕咕!” 苏潼道:“好好好,我保证!” 痴痴这才不情不愿地把自己从苏潼身上扒下来,依依不舍的看着她转身离开。 苏潼心里也有点难过,但她到底无法说服自己一直不入世,还是向着前方去了,渐行渐远。 那群少年们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七嘴八舌的表示了自己对苏潼的不信任,并且对于她的不靠谱狠狠谴责了一番,然后百无聊赖地等着她回来。 因为说是这么说,但心里其实还是对她抱着那么一丢丢莫名其妙的信心。 终于,在众人别扭的翘首以盼中,苏潼气喘吁吁的出现了,不待众人开口,她举起手中的红伞道:“看看看,战利品!那只灵兽虽然很难对付,不过我还是打败它了!” 众人立刻忘记了被忽然抛下的不悦,都道:“那这就是你的机缘了?我看看!” 于是这柄红伞在十几个人当中遭到了惨烈围观。 白琉明道:“怎么打不开?不会是坏的吧?” 苏之霄也试了试,果然打不开,他道:“不过很漂亮啊,摸着料子也很舒服,简直就像……” 其他人也摸了摸,顿时和他有了一样的想法。 ——简直就像少女的皮肤一样! “……”这个感觉太诡异了,红伞于是遭到了冷落。 苏潼笑眯眯的接过红伞,伞面光滑,红得像是浸过了鲜血,伞骨则洁白无瑕,宛如白骨。 苏潼道:“摸着怎么样?是不是像人皮?” 众人齐声道:“……不像!” 看他们还嘴硬,苏潼故意道:“万一真的是人皮做的呢?怕不怕?” “……不怕!” 白琉明道:“你真无聊!” 苏潼道:“还好还好,过奖过奖。走吧,不然小心来不及哦。” 白琉光立刻拍了弟弟一记,道:“不许皮了。” 白琉明立刻表示你也去打苏之霄一下! 大家都不想理他。 苍元山面积极其广大,山中危险无数,因此进入的修者们都按实力分到了不同的区域,普通区、初华区、中雅区和湮尘区,普通区人数最多,都是没有破阶的普通修者,湮尘区则最少。 一行人约莫走了有一个时辰,累得苏潼头晕眼花,终于见到了苍元山众多出口中的一个,不由大是惊讶。 这里是初华区的出口,没想到这群小鬼年纪不大,居然已经是初华阶的修者了。 按理来说,每队入山的人中都会安排一名领队,比如苏潼遇到的这白、苏两队初华区的,必然有两名在初华阶实力强悍的领队,以确保队员周全。 苏潼有心问问他们的领队是哪两个,不过这些小鬼看到出口可都高兴坏了,都忙着欢呼呢,拍着怀里的乾坤囊,叽叽喳喳讨论着彼此的机缘。 苏潼对他们的机缘没什么兴趣,但是她没兴趣,有人却有兴趣让她看。 白琉明笑靥如花地凑过来道:“白潼姐姐你猜猜,我得到了什么机缘?” 苏潼道:“不想猜。” 白琉明热情地道:“不想猜?哈哈我知道你想直接看!来来来,看在咱们都是白家人的份上,而且你之前也给我们看了,我偷偷给你瞅一眼!”说着就去掏怀里的乾坤囊。 不待苏潼阻止,白琉光就已经敲了他一记,道:“你还没认主呢,大庭广众之下拿出来,不想要了?” 苏潼想的也正是这点。 她道:“哦,对了,你们的领队是谁?” 白琉光道:“白家是我。苏家的是之霄。” 苏潼点点头笑了,因为这跟她猜的一样。 等到午时,各家族派来接人的长辈开始在入口处站成一排,等自家的小辈们过来就领着离开的时候,苏潼想起来了什么,终于感觉到了不妙,当下就想跑路。 然而白琉明死死拉着她,道:“白潼姐姐我看见我们家的啦!你跑什么?” 苏潼好想把他一巴掌拍开。 她能不想跑吗?她根本不是正宗白家人啊! 苏潼欲说还休,被生拉硬拽拖了过去…… [君子堂手机版 m.] 071.无情15. - 赏花人 - 墨烦君 。 苏潼问完这个问题之后,看苏之霄一脸茫然,顿时觉得自己太鲁莽了,她怎么看这孩子长得像苏远征就理所当然地以为苏远征是他爹呢哈哈哈哈…… 果然,苏之霄道:“不是啊。” 苏潼了然了,正想说“既然如此那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苏之霄便再度开口了。 他道:“他怎么可能是我爹嘛,他是我太祖太爷啊!” 苏潼:“……” 我他妈! 姐姐我被压在山口子里四百年你个小屁孩居然早就娶妻生子还有了几代后人了! 苏潼简直不敢相信,道:“你莫不是骗我的苏远征真的是你太祖太爷” 这长相居然能隔好几代遗传的吗! 苏之霄生气道:“我还能拿我家老祖宗开玩笑吗!还有你不许直呼他老人家的名字!没规矩!” 刚好那几名少女整理完毕下来了,听到这一句忍不住顺口接道:“玄门三大家族就数你们苏家规矩最多。” 一群少年顿时哄笑起来,毫不留情地开始嘲讽。 “噗……咳。”对上苏之霄愤怒的眼神,苏潼连忙给他面子,止住笑容,想了想,问了一个问题:“你们想不想知道出去的路” 于是这群少男少女们安静了,具是睁着一双火热的眼眸盯着她看,恨不得把她看出一个洞来。 苏潼挑一挑眉,斜斜扬了个笑道:“嗯——求我啊。” “……”众人顿时不想理她了。 苏潼坐回岩石上,道:“好吧好吧,不逗你们了,我就问一句哈,你们愿不愿意相信我,跟我走” 众少年顿时觉得遇到了人生难题,白琉明忍不住同他哥道:“我怎么觉得她不太可靠呢吊儿郎当的,能行” 吊儿郎当的苏潼姐姐嘴角一抽。 白琉光道:“琉明你不要这样没礼貌,这一点你向之霄兄学学不行吗” 一旁的苏之霄立刻精神抖擞,白琉明却一点儿也不给面子,道:“然后我一天到晚像他那样抑扬顿挫地‘哎呀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子’‘没规矩’‘太没礼貌了’‘不像话’老哥你确定” 白琉光笃定地道:“……不必了。你这样就很好。” 苏之霄:“……” 苏潼噗嗤笑出了声。 磨磨唧唧了老半天,十几个人终于达成了共识,反正他们自己走也是胡走,还不如死马当活马医,万一真遇到个神医呢 苏潼道:“好吧好吧我是神医,保证把你们医活咯。现在洗洗睡吧,我先睡了,明早赶路。”说完她就迅速甩掉鞋子,大剌剌脱了外袍一披,倒头便睡。 ……也太不讲究了! 提心吊胆半个月,这些少男少女们终于在苏潼这里找到了点希望,这一觉于是睡得特别好,一睡就睡到了太阳晒屁股。 苏潼这人贼喜欢赖床,是以等到所有人都整装待发了她还在睡,实在是被十几个人烦得受不了了,这才勉强爬起来吼了一句:“这么早吵什么吵!闭嘴!”然后重新又倒了回去。 还早!这绝对已经超过巳时了吧! 众人正要强行将她拉起来,却见她忽然又猛地坐了起来。 苏潼面无表情地揉了揉后脑勺。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众人登时笑倒在地,根本停不下来! “我去!你这是当自己家床上呢居然就这么砸下去!”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疼不疼啊哈哈哈哈!” “好汉!哥哥欣赏你哈哈哈哈!” 苏潼嘴角抽搐,骂道:“一群熊孩子!” 潦草地就着溪水洗洗漱漱,又跑到那口泉眼处喝了几口水,苏潼一回头,发现那群熊孩子居然还没缓过来,登时翻了个白眼,道:“看看这影子,估计都该巳时四刻了,还不走” 一群人脸色顿时一垮,都道:“完了完了,只剩一个半时辰了!白潼你行不行啊!” 苏潼道:“哼。” 众人道:“你哼什么哼!” 苏潼大步走起,非常霸气地道:“给你们带路就不错了,还敢抱怨你行你就上,不行就别给姐姐我瞎嚷嚷!” 众人表示你掌生杀大权你说了算。 一路上跟着苏潼后面,走的路虽然偏僻,可他们居然没有遇到之前总是遇到的什么灵兽鬼煞怨灵的,顺利得让他们欣喜若狂。白琉明暗搓搓地凑到了苏潼身边,道:“白潼你是族里哪位长辈底下的这么厉害连兵器都敢不带,莫非是哪位长老家的” 苏潼答不出来,于是高贵冷艳地道:“保密。” “……” 苏之霄也凑了过来,道:“白潼你左眼干嘛缠起来受伤了还是怎么了” 听到这个问题,其他人顿时也被吸引了,纷纷竖起耳朵朝这边凑,也不知道在期待什么答案。 苏潼笑嘻嘻地道:“叫姐姐就告诉你们。” “……” 还是白琉光比较懂事,道:“都不要乱问了,太不礼貌了。” 听到“不礼貌”三个字苏之霄立刻端正了,白琉明则不情不愿地朝自家哥哥看了一眼。 接着就听白琉光道:“白姑娘,你左眼不会是没有吧” 一片目瞪口呆下巴脱臼的声音。 白家大哥好直接! 好喜欢! 必须在心里鼓个掌! 苏潼道:“哪能啊,当然有了。” 众人目光炯炯有神,就差在脸上刻上“那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呢”了。 苏潼笑嘻嘻地道:“保密。” “……”生生把怒骂憋回去的感觉太难受了。 说着说着,便转到了一片石林,苍元山多石,这是很常见的景观,苏潼却忽然顿住了脚步,看着一个方向。 众人疑惑,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正巧看见一个黑色的影子闪了过去,当下齐齐拔剑拔刀掏出符篆,警惕道:“什么东西!” 苏潼忙止住一群人想要追过去的脚步,道:“等等等等,你们待静下!一个怨灵罢了,我一个人就能搞定!你们等着姐姐带好东西回来!”说罢不管所有人“什么玩意儿”的眼神,拔腿就跑了,留下一群面面相觑的熊孩子们。 白琉明忍不住道:“她不会耍我们趁机跑了吧”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怎么办真的很有可能啊! 送佛送到西的道理白潼姐姐不是很懂的样子! 072.无情16. - 赏花人 - 墨烦君 院子里的桃花开得娇艳,一朵一朵似含着笑,格外明媚美好。 他已在床上卧了许多时日了,自开春以来直至今日,桃花已是灼灼,他却还未有好转的意思,一日日的瘦下来,眼皮子愈发沉重。 怡人的芬芳越过床棂,萦绕在他鼻尖。他深呼吸了一下,费力地直起身子做起来,转过脸,去看那一大片娇嫩的粉色云团。 他忍不住想念起街角的那家包子店的包子来,也想去看看落英湖边的初柳……还有那桃花的新酿,不知可还如以往那般好味? 然而他却只能断了这念想了。 他怕是,熬不过这个春天。 只坐了一会儿,他便大口大口地喘起粗气来,目光惊鸿一瞥,却见一个挽着双髻的娇小姑娘,蹲在那棵桃树下,一袭粉色衣衫,竟是格外好看。 似乎是感觉到他疑惑的目光,她抬起头来看他,先是讶异,继而变成暖暖的笑。 他突然就怔在了那里,苍白的脸色渐渐红润得如那灼灼的桃花了。心上开出无数朵小小的桃花来,然后,他忍不住扬起嘴角笑得温煦。 她长得,可真好看哪。 她猛地站起来,提起裙摆,有些惊喜地冲过来趴在窗沿上,歪着脑袋问他,“你能看到我么?” 他带着点点疑惑,轻轻地,点了点头。 她于是无比欢喜地翻了进来,无视掉他的惊疑不定,只激动地说,“我还以为没有人看得到我呢!小哥,你是第一个看到我的人哦!” 桃妖么?他心中狂跳不已,欢欣地、小心翼翼地碰了她一下,期待地问,“你不会生病的吧?”不会染上他的病的吧? 她嘚瑟地哼了一声,“当然不会啦,我是妖嘛!” 少年的心绪于是无可抑制地生长起来,他看她眉飞色舞地说着外面的趣事,看她眼里的波光潋滟,心跳如惊雷。 她此后便是日日都来,一来便是说上一天,絮絮叨叨地说,他只听着,却也觉着愉悦非常。 有一回她趴在他床沿,懵懂地问,“你生病了,为何无人贴身照顾呢?” 他淡淡地答,“因为我的病,是时疫。”他的表情无悲无喜,但好看的眉宇间却盛满了淡淡的悲哀。 她也不晓得这时疫有多厉害,只是想到除了有灵力的人,便是将死之人才能见着她,她就忍不住露出想哭的表情来。她抓住他苍白修长的手,急急地问,“你,你会死吗?” 他愣住,心说这世上,只怕只有她会如此在意自己的死活了罢。 他望住她,却是头一次坚定了活下去的信念。他眉眼温和地笑起来,贴近她焦急的脸,低低地道,“我不会死的。一定。” 小小的房间里忽然就染上了暧昧的气息。呼吸温热,她粉色的嘴唇近在咫尺,未竟的一个吻。 他看着他星辰般的眸子,脸慢慢地就红了起来。她结结巴巴地说,“噢噢,你,你一定会,活下来,的。”说完,便涨红着一张脸逃也似地离开了。 他的眼睛盯着她离开的方向,染上了层层的笑意。有些话不必说出口,便已是明明白白。 然而他忽然却是想到了什么,不由苦笑……他的时日,无多。 他踟蹰着等待天明,然而他一直等到晚上,竟都没有看到她娇小的身影。整整一天,她竟是都没有来! 心脏猛然收紧……她,他的桃妖姑娘,是离开了吗? 窒息的感觉堪堪地传过来,他的心好似遗失了一块,空空洞洞,有风吹进来。 而在他无比慌乱的时候,她却灰头土脸地擒着一朵不起眼的小花,一脸兴奋地跳到他的跟前。 她说,“喂,你瞧,它能救你呢嘿嘿!” 他猛地一惊,心里忽然湿漉漉的一片。他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抱住她,像抱住他这一生的时光,然后仰起头,傻傻地笑起来。 迎着他的桃妖姑娘困惑迷蒙的的目光,他轻轻在她额头印下一吻,把她小小的脑袋摁在自己不甚结实的胸口,轻声道,“你在,便是我的救赎了呀。” 桃花正是灼灼。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你在,便是满室芳华,满目春光了。 073.无情17. - 赏花人 - 墨烦君 楔子 雪落这种花,的确是个贱命,将它移到碧落境内灵气最充沛的土地上,它偏就能几百年也不开一朵花,倒是长在一片犄角旮旯里了,满树花朵就能开得跟疯了似的,花瓣生着隐约的水纹,白得通透,极富质感,香甜气息四溢。 悯夜花倒是不挑地儿,只是极爱粘着雪落,与其伴生时,花开繁盛如夏夜星子,高大的躯干下是满树白软无叶片的雪落花,远观如一片雪夜繁景。而当悯夜单独绽放时,则较为稀疏,但疏而不漏,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悯夜花叶片极其茂密,大片大片的,是绿到近墨的颜色,花朵则娇小玲珑,内层花瓣墨蓝,外层浅蓝,整株悯夜,就如同层层叠叠的黑夜里浮着万千星子,美得惊心动魄。 曾有人言,雪落与悯夜正如一对情人,二者分离时仍可活得平安,却再不会为他人绽放自己最美好的样子,只有相濡以沫时,方为天下盛景。 碧落境昌极一时的敛繁宫内,敛繁殿下最爱的便是雪落悯夜,为此,立宫时特意择了一隅之地,花开四时,宫内常年都是清浅香甜的滋味,是为碧落境所有天官所赞的一方景色。 只是可惜啊,后来发生的很多事情,教敛繁宫成了缱阳宫,敛繁殿下也早已不知所踪,碧落境内虽多了一位缱阳殿下,却再不复往日雪落悯夜了。 可惜可惜……世易时移处,人事物皆非。 001.妖者不妖 【 听到这个名字,关涯月似是愣了一下,继而,就是不可控制般的一阵狂笑,笑够了,他才指着她的鼻子,恨声道:“良容?你还记得良容?你忘了,是谁亲手砍下了良容的头?!墨无归!我们高贵的敛繁殿下!” 】 “……你又来了。”绿色掩映处,一个浅淡的嗓音穿透繁茂的枝叶,带着无奈,轻却清晰地传了出来。 男孩的声音略有些无措,顺着大树的枝干往上飘:“良容大人,你……你还好吗?” 绿叶里的声音道:“无事无事。你走吧。” 男孩道:“怎么会没事!师尊的阳火我是知道的,寻常小妖烧过,立时灰飞烟灭都是有的!”他急急哀求着,“大人,你下来……让我看一看好不好?……我带了药!” 树上的声音仍是不疾不徐,道:“我说了,无事,你师尊那点小火还不至于让我吃亏。苍之,没别的事你便先走吧。”顿了顿,那声音又道:“过几日我会去找你的。走吧。” “……我不走。”苍之背过身,靠着树干,倔强地重复道:“我不走。” 静默半晌,一阵窸窸窣窣的衣袂摩擦声响起,一道纤长的黑色身影自树上轻飘飘落下,立在了苍之面前,却是位面容清秀的姑娘,不过二九年华的样子,未绾的墨发长及膝部,柔顺如绸,只是肤色是不正常的苍白,眼瞳却又黝黑,看起来平添几分鬼气。 见到她,苍之的双瞳一亮,立刻往前一步,道:“大人,你,你哪里伤到了?请让我看一看。” 良容不言不语,任由他拉着坐到树下,掏出一堆瓶瓶罐罐,开始给她检查。 面前这个孩子,不过十一二岁的模样,虽然说不上强壮,却也并不瘦弱,已初具少年人的身形;面孔稚嫩白皙,不难看出他日后容貌的昳丽。而其根骨亦为出类拔萃,若是潜心修行,往后必定会有一番大作为。 沉默半晌,良容道:“别找了,没有伤口的。我说了,无事。” 苍之顿住动作,片刻后,眼眶却慢慢红了。他低着头,一点一点把那些瓶瓶罐罐捡起来、收好。很久才道:“良容大人,你是不是……要离开了?” 良容默然。与苍之的那位师尊对上,这并不是第一次了,每次这孩子都会带上一大堆药来,急急地给她查看伤势,非得确认了才安心,当然,她基本也都不会有什么重伤。可这次他明明都看出她无事了,却仍是执拗地反复检查,她看得出,他在掩饰心里头的张惶。 良容温声道:“谁同你说的?” 苍之声音低低地道:“我听见的,你同师尊打斗时说的。你说你很快就会寻到你丢失的东西了,那时不必师尊动手,你自会……自会离去。” 良容哽在喉间的一口气,到底还是叹了出来。 算一算,她来到此处已将近一年了,与苍之师徒二人的相识,也是已近一年。 最初遇到苍之,其实只是因为她初来乍到,不识得路,莫名其妙碰到的。 天地分六境,上为仙灵境、碧落境,中有人间境、乱舞境与伏花境,下面则只一个黄泉境。 人间境有七座城,可巧的是,良容来的,正是当中与伏花境毗邻的琉夏城。伏花境说得通俗点,就是妖境,因为近,伏花境内许多妖物时常都爱来琉夏遛上一遛,这一遛之下,很可能就捎带些命案什么的,普通人也无法,只能靠那些修者,一些大修也会趁机叫弟子来历练一番。而良容碰着苍之的时候,他便是在完成历练了。 老实说,那些来人间境的妖物,大部分都不会是什么厉害角色,基本都是在伏花混得不好、出来透透气撒撒火的小妖,可苍之不知是运气太背还是怎么的,偏就遇上了一只有着四百多年道行的狼妖。 这狼妖现着原形,隐隐露出锋刃般的利齿,一对微眯的绿瞳里除却凶光,还有几分鄙夷,狰狞地狩猎着眼下的猎物。不远处,一柄长剑跌落在地,苍之撞断了一棵大树,满身斑斑血迹,痛苦地倒在地上,却不肯叫出一声。若不是这只狼妖存心戏弄,这孩子一个照面就应当身死道消了。 按理说这些出来历练的弟子,师长们都不会离得太远,且会让他们贴身佩着一枚求救灵石,只消往里灌上一丝脉息,便会迅速赶来相救。 良容看了一阵,觉着这孩子不是吓傻了就是个蠢货,面对明显就打不过的对手,居然还在死扛着。 可她瞧着他褪尽了血色的惨白面孔,又觉得有点可怜,不自觉的,人就从藏身的树冠里跳了出来。 074.无情18. - 赏花人 - 墨烦君 院子里的桃花开得娇艳,一朵一朵似含着笑,格外明媚美好。 他已在床上卧了许多时日了,自开春以来直至今日,桃花已是灼灼,他却还未有好转的意思,一日日的瘦下来,眼皮子愈发沉重。 怡人的芬芳越过床棂,萦绕在他鼻尖。他深呼吸了一下,费力地直起身子做起来,转过脸,去看那一大片娇嫩的粉色云团。 他忍不住想念起街角的那家包子店的包子来,也想去看看落英湖边的初柳……还有那桃花的新酿,不知可还如以往那般好味? 然而他却只能断了这念想了。 他怕是,熬不过这个春天。 只坐了一会儿,他便大口大口地喘起粗气来,目光惊鸿一瞥,却见一个挽着双髻的娇小姑娘,蹲在那棵桃树下,一袭粉色衣衫,竟是格外好看。 似乎是感觉到他疑惑的目光,她抬起头来看他,先是讶异,继而变成暖暖的笑。 他突然就怔在了那里,苍白的脸色渐渐红润得如那灼灼的桃花了。心上开出无数朵小小的桃花来,然后,他忍不住扬起嘴角笑得温煦。 她长得,可真好看哪。 她猛地站起来,提起裙摆,有些惊喜地冲过来趴在窗沿上,歪着脑袋问他,“你能看到我么?” 他带着点点疑惑,轻轻地,点了点头。 她于是无比欢喜地翻了进来,无视掉他的惊疑不定,只激动地说,“我还以为没有人看得到我呢!小哥,你是第一个看到我的人哦!” 桃妖么?他心中狂跳不已,欢欣地、小心翼翼地碰了她一下,期待地问,“你不会生病的吧?”不会染上他的病的吧? 她嘚瑟地哼了一声,“当然不会啦,我是妖嘛!” 少年的心绪于是无可抑制地生长起来,他看她眉飞色舞地说着外面的趣事,看她眼里的波光潋滟,心跳如惊雷。 她此后便是日日都来,一来便是说上一天,絮絮叨叨地说,他只听着,却也觉着愉悦非常。 有一回她趴在他床沿,懵懂地问,“你生病了,为何无人贴身照顾呢?” 他淡淡地答,“因为我的病,是时疫。”他的表情无悲无喜,但好看的眉宇间却盛满了淡淡的悲哀。 她也不晓得这时疫有多厉害,只是想到除了有灵力的人,便是将死之人才能见着她,她就忍不住露出想哭的表情来。她抓住他苍白修长的手,急急地问,“你,你会死吗?” 他愣住,心说这世上,只怕只有她会如此在意自己的死活了罢。 他望住她,却是头一次坚定了活下去的信念。他眉眼温和地笑起来,贴近她焦急的脸,低低地道,“我不会死的。一定。” 小小的房间里忽然就染上了暧昧的气息。呼吸温热,她粉色的嘴唇近在咫尺,未竟的一个吻。 他看着他星辰般的眸子,脸慢慢地就红了起来。她结结巴巴地说,“噢噢,你,你一定会,活下来,的。”说完,便涨红着一张脸逃也似地离开了。 他的眼睛盯着她离开的方向,染上了层层的笑意。有些话不必说出口,便已是明明白白。 然而他忽然却是想到了什么,不由苦笑……他的时日,无多。 他踟蹰着等待天明,然而他一直等到晚上,竟都没有看到她娇小的身影。整整一天,她竟是都没有来! 心脏猛然收紧……她,他的桃妖姑娘,是离开了吗? 窒息的感觉堪堪地传过来,他的心好似遗失了一块,空空洞洞,有风吹进来。 而在他无比慌乱的时候,她却灰头土脸地擒着一朵不起眼的小花,一脸兴奋地跳到他的跟前。 她说,“喂,你瞧,它能救你呢嘿嘿!” 他猛地一惊,心里忽然湿漉漉的一片。他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抱住她,像抱住他这一生的时光,然后仰起头,傻傻地笑起来。 迎着他的桃妖姑娘困惑迷蒙的的目光,他轻轻在她额头印下一吻,把她小小的脑袋摁在自己不甚结实的胸口,轻声道,“你在,便是我的救赎了呀。” 桃花正是灼灼。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你在,便是满室芳华,满目春光了。 075.无情19. - 赏花人 - 墨烦君 院子里的桃花开得娇艳,一朵一朵似含着笑,格外明媚美好。 他已在床上卧了许多时日了,自开春以来直至今日,桃花已是灼灼,他却还未有好转的意思,一日日的瘦下来,眼皮子愈发沉重。 怡人的芬芳越过床棂,萦绕在他鼻尖。他深呼吸了一下,费力地直起身子做起来,转过脸,去看那一大片娇嫩的粉色云团。 他忍不住想念起街角的那家包子店的包子来,也想去看看落英湖边的初柳……还有那桃花的新酿,不知可还如以往那般好味? 然而他却只能断了这念想了。 他怕是,熬不过这个春天。 只坐了一会儿,他便大口大口地喘起粗气来,目光惊鸿一瞥,却见一个挽着双髻的娇小姑娘,蹲在那棵桃树下,一袭粉色衣衫,竟是格外好看。 似乎是感觉到他疑惑的目光,她抬起头来看他,先是讶异,继而变成暖暖的笑。 他突然就怔在了那里,苍白的脸色渐渐红润得如那灼灼的桃花了。心上开出无数朵小小的桃花来,然后,他忍不住扬起嘴角笑得温煦。 她长得,可真好看哪。 她猛地站起来,提起裙摆,有些惊喜地冲过来趴在窗沿上,歪着脑袋问他,“你能看到我么?” 他带着点点疑惑,轻轻地,点了点头。 她于是无比欢喜地翻了进来,无视掉他的惊疑不定,只激动地说,“我还以为没有人看得到我呢!小哥,你是第一个看到我的人哦!” 桃妖么?他心中狂跳不已,欢欣地、小心翼翼地碰了她一下,期待地问,“你不会生病的吧?”不会染上他的病的吧? 她嘚瑟地哼了一声,“当然不会啦,我是妖嘛!” 少年的心绪于是无可抑制地生长起来,他看她眉飞色舞地说着外面的趣事,看她眼里的波光潋滟,心跳如惊雷。 她此后便是日日都来,一来便是说上一天,絮絮叨叨地说,他只听着,却也觉着愉悦非常。 有一回她趴在他床沿,懵懂地问,“你生病了,为何无人贴身照顾呢?” 他淡淡地答,“因为我的病,是时疫。”他的表情无悲无喜,但好看的眉宇间却盛满了淡淡的悲哀。 她也不晓得这时疫有多厉害,只是想到除了有灵力的人,便是将死之人才能见着她,她就忍不住露出想哭的表情来。她抓住他苍白修长的手,急急地问,“你,你会死吗?” 他愣住,心说这世上,只怕只有她会如此在意自己的死活了罢。 他望住她,却是头一次坚定了活下去的信念。他眉眼温和地笑起来,贴近她焦急的脸,低低地道,“我不会死的。一定。” 小小的房间里忽然就染上了暧昧的气息。呼吸温热,她粉色的嘴唇近在咫尺,未竟的一个吻。 他看着他星辰般的眸子,脸慢慢地就红了起来。她结结巴巴地说,“噢噢,你,你一定会,活下来,的。”说完,便涨红着一张脸逃也似地离开了。 他的眼睛盯着她离开的方向,染上了层层的笑意。有些话不必说出口,便已是明明白白。 然而他忽然却是想到了什么,不由苦笑……他的时日,无多。 他踟蹰着等待天明,然而他一直等到晚上,竟都没有看到她娇小的身影。整整一天,她竟是都没有来! 心脏猛然收紧……她,他的桃妖姑娘,是离开了吗? 窒息的感觉堪堪地传过来,他的心好似遗失了一块,空空洞洞,有风吹进来。 而在他无比慌乱的时候,她却灰头土脸地擒着一朵不起眼的小花,一脸兴奋地跳到他的跟前。 她说,“喂,你瞧,它能救你呢嘿嘿!” 他猛地一惊,心里忽然湿漉漉的一片。他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抱住她,像抱住他这一生的时光,然后仰起头,傻傻地笑起来。 迎着他的桃妖姑娘困惑迷蒙的的目光,他轻轻在她额头印下一吻,把她小小的脑袋摁在自己不甚结实的胸口,轻声道,“你在,便是我的救赎了呀。” 桃花正是灼灼。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你在,便是满室芳华,满目春光了。 076.无情20. - 赏花人 - 墨烦君 九月底,征兵已经彻底结束,墨无归这便要正式入伍了。 直到临行时,墨无归才想起来那日自狐域白那里得来的悯落花,于是自怀中掏了出来,送给了墨阿娘和墨兰越。 墨兰越珍而重之地捧着悯落花,几乎就要抽泣了,一脸泫然欲泣的坚定:“墨墨你放心!我,我一定会收好它的……你什么时候回来?” 墨无归真怕他哭出来,安慰道:“我还只是预备役,一个月便可回来一次” 九月底,征兵已经彻底结束,墨无归这便要正式入伍了。 直到临行时,墨无归才想起来那日自狐域白那里得来的悯落花,于是自怀中掏了出来,送给了墨阿娘和墨兰越。 墨兰越珍而重之地捧着悯落花,几乎就要抽泣了,一脸泫然欲泣的坚定:“墨墨你放心!我,我一定会收好它的……你什么时候回来?” 墨无归真怕他哭出来,安慰道:“我还只是预备役,一个月便可回来一次” 九月底,征兵已经彻底结束,墨无归这便要正式入伍了。 直到临行时,墨无归才想起来那日自狐域白那里得来的悯落花,于是自怀中掏了出来,送给了墨阿娘和墨兰越。 墨兰越珍而重之地捧着悯落花,几乎就要抽泣了,一脸泫然欲泣的坚定:“墨墨你放心!我,我一定会收好它的……你什么时候回来?” 墨无归真怕他哭出来,安慰道:“我还只是预备役,一个月便可回来一次” 九月底,征兵已经彻底结束,墨无归这便要正式入伍了。 直到临行时,墨无归才想起来那日自狐域白那里得来的悯落花,于是自怀中掏了出来,送给了墨阿娘和墨兰越。 墨兰越珍而重之地捧着悯落花,几乎就要抽泣了,一脸泫然欲泣的坚定:“墨墨你放心!我,我一定会收好它的……你什么时候回来?” 墨无归真怕他哭出来,安慰道:“我还只是预备役,一个月便可回来一次” 九月底,征兵已经彻底结束,墨无归这便要正式入伍了。 直到临行时,墨无归才想起来那日自狐域白那里得来的悯落花,于是自怀中掏了出来,送给了墨阿娘和墨兰越。 墨兰越珍而重之地捧着悯落花,几乎就要抽泣了,一脸泫然欲泣的坚定:“墨墨你放心!我,我一定会收好它的……你什么时候回来?” 墨无归真怕他哭出来,安慰道:“我还只是预备役,一个月便可回来一次” 九月底,征兵已经彻底结束,墨无归这便要正式入伍了。 直到临行时,墨无归才想起来那日自狐域白那里得来的悯落花,于是自怀中掏了出来,送给了墨阿娘和墨兰越。 墨兰越珍而重之地捧着悯落花,几乎就要抽泣了,一脸泫然欲泣的坚定:“墨墨你放心!我,我一定会收好它的……你什么时候回来?” 墨无归真怕他哭出来,安慰道:“我还只是预备役,一个月便可回来一次” 九月底,征兵已经彻底结束,墨无归这便要正式入伍了。 直到临行时,墨无归才想起来那日自狐域白那里得来的悯落花,于是自怀中掏了出来,送给了墨阿娘和墨兰越。 墨兰越珍而重之地捧着悯落花,几乎就要抽泣了,一脸泫然欲泣的坚定:“墨墨你放心!我,我一定会收好它的……你什么时候回来?” 墨无归真怕他哭出来,安慰道:“我还只是预备役,一个月便可回来一次” 九月底,征兵已经彻底结束,墨无归这便要正式入伍了。 直到临行时,墨无归才想起来那日自狐域白那里得来的悯落花,于是自怀中掏了出来,送给了墨阿娘和墨兰越。 墨兰越珍而重之地捧着悯落花,几乎就要抽泣了,一脸泫然欲泣的坚定:“墨墨你放心!我,我一定会收好它的……你什么时候回来?” 墨无归真怕他哭出来,安慰道:“我还只是预备役,一个月便可回来一次” 九月底,征兵已经彻底结束,墨无归这便要正式入伍了。 直到临行时,墨无归才想起来那日自狐域白那里得来的悯落花,于是自怀中掏了出来,送给了墨阿娘和墨兰越。 墨兰越珍而重之地捧着悯落花,几乎就要抽泣了,一脸泫然欲泣的坚定:“墨墨你放心!我,我一定会收好它的……你什么时候回来?” 墨无归真怕他哭出来,安慰道:“我还只是预备役,一个月便可回来一次” 九月底,征兵已经彻底结束,墨无归这便要正式入伍了。 直到临行时,墨无归才想起来那日自狐域白那里得来的悯落花,于是自怀中掏了出来,送给了墨阿娘和墨兰越。 墨兰越珍而重之地捧着悯落花,几乎就要抽泣了,一脸泫然欲泣的坚定:“墨墨你放心!我,我一定会收好它的……你什么时候回来?” 墨无归真怕他哭出来,安慰道:“我还只是预备役,一个月便可回来一次” 九月底,征兵已经彻底结束,墨无归这便要正式入伍了。 直到临行时,墨无归才想起来那日自狐域白那里得来的悯落花,于是自怀中掏了出来,送给了墨阿娘和墨兰越。 墨兰越珍而重之地捧着悯落花,几乎就要抽泣了,一脸泫然欲泣的坚定:“墨墨你放心!我,我一定会收好它的……你什么时候回来?” 墨无归真怕他哭出来,安慰道:“我还只是预备役,一个月便可回来一次” 九月底,征兵已经彻底结束,墨无归这便要正式入伍了。 直到临行时,墨无归才想起来那日自狐域白那里得来的悯落花,于是自怀中掏了出来,送给了墨阿娘和墨兰越。 墨兰越珍而重之地捧着悯落花,几乎就要抽泣了,一脸泫然欲泣的坚定:“墨墨你放心!我,我一定会收好它的……你什么时候回来?” 墨无归真怕他哭出来,安慰道:“我还只是预备役,一个月便可回来一次” 九月底,征兵已经彻底结束,墨无归这便要正式入伍了。 直到临行时,墨无归才想起来那日自狐域白那里得来的悯落花,于是自怀中掏了出来,送给了墨阿娘和墨兰越。 墨兰越珍而重之地捧着悯落花,几乎就要抽泣了,一脸泫然欲泣的坚定:“墨墨你放心!我,我一定会收好它的……你什么时候回来?” 墨无归真怕他哭出来,安慰道:“我还只是预备役,一个月便可回来一次” 九月底,征兵已经彻底结束,墨无归这便要正式入伍了。 直到临行时,墨无归才想起来那日自狐域白那里得来的悯落花,于是自怀中掏了出来,送给了墨阿娘和墨兰越。 墨兰越珍而重之地捧着悯落花,几乎就要抽泣了,一脸泫然欲泣的坚定:“墨墨你放心!我,我一定会收好它的……你什么时候回来?” 墨无归真怕他哭出来,安慰道:“我还只是预备役,一个月便可回来一次” 九月底,征兵已经彻底结束,墨无归这便要正式入伍了。 直到临行时,墨无归才想起来那日自狐域白那里得来的悯落花,于是自怀中掏了出来,送给了墨阿娘和墨兰越。 墨兰越珍而重之地捧着悯落花,几乎就要抽泣了,一脸泫然欲泣的坚定:“墨墨你放心!我,我一定会收好它的……你什么时候回来?” 墨无归真怕他哭出来,安慰道:“我还只是预备役,一个月便可回来一次” 九月底,征兵已经彻底结束,墨无归这便要正式入伍了。 直到临行时,墨无归才想起来那日自狐域白那里得来的悯落花,于是自怀中掏了出来,送给了墨阿娘和墨兰越。 墨兰越珍而重之地捧着悯落花,几乎就要抽泣了,一脸泫然欲泣的坚定:“墨墨你放心!我,我一定会收好它的……你什么时候回来?” 墨无归真怕他哭出来,安慰道:“我还只是预备役,一个月便可回来一次” 九月底,征兵已经彻底结束,墨无归这便要正式入伍了。 直到临行时,墨无归才想起来那日自狐域白那里得来的悯落花,于是自怀中掏了出来,送给了墨阿娘和墨兰越。 墨兰越珍而重之地捧着悯落花,几乎就要抽泣了,一脸泫然欲泣的坚定:“墨墨你放心!我,我一定会收好它的……你什么时候回来?” 墨无归真怕他哭出来,安慰道:“我还只是预备役,一个月便可回来一次” 九月底,征兵已经彻底结束,墨无归这便要正式入伍了。 直到临行时,墨无归才想起来那日自狐域白那里得来的悯落花,于是自怀中掏了出来,送给了墨阿娘和墨兰越。 墨兰越珍而重之地捧着悯落花,几乎就要抽泣了,一脸泫然欲泣的坚定:“墨墨你放心!我,我一定会收好它的……你什么时候回来?” 墨无归真怕他哭出来,安慰道:“我还只是预备役,一个月便可回来一次” 九月底,征兵已经彻底结束,墨无归这便要正式入伍了。 直到临行时,墨无归才想起来那日自狐域白那里得来的悯落花,于是自怀中掏了出来,送给了墨阿娘和墨兰越。 墨兰越珍而重之地捧着悯落花,几乎就要抽泣了,一脸泫然欲泣的坚定:“墨墨你放心!我,我一定会收好它的……你什么时候回来?” 墨无归真怕他哭出来,安慰道:“我还只是预备役,一个月便可回来一次” 九月底,征兵已经彻底结束,墨无归这便要正式入伍了。 直到临行时,墨无归才想起来那日自狐域白那里得来的悯落花,于是自怀中掏了出来,送给了墨阿娘和墨兰越。 墨兰越珍而重之地捧着悯落花,几乎就要抽泣了,一脸泫然欲泣的坚定:“墨墨你放心!我,我一定会收好它的……你什么时候回来?” 墨无归真怕他哭出来,安慰道:“我还只是预备役,一个月便可回来一次” 九月底,征兵已经彻底结束,墨无归这便要正式入伍了。 直到临行时,墨无归才想起来那日自狐域白那里得来的悯落花,于是自怀中掏了出来,送给了墨阿娘和墨兰越。 墨兰越珍而重之地捧着悯落花,几乎就要抽泣了,一脸泫然欲泣的坚定:“墨墨你放心!我,我一定会收好它的……你什么时候回来?” 墨无归真怕他哭出来,安慰道:“我还只是预备役,一个月便可回来一次” 九月底,征兵已经彻底结束,墨无归这便要正式入伍了。 直到临行时,墨无归才想起来那日自狐域白那里得来的悯落花,于是自怀中掏了出来,送给了墨阿娘和墨兰越。 墨兰越珍而重之地捧着悯落花,几乎就要抽泣了,一脸泫然欲泣的坚定:“墨墨你放心!我,我一定会收好它的……你什么时候回来?” 墨无归真怕他哭出来,安慰道:“我还只是预备役,一个月便可回来一次” 九月底,征兵已经彻底结束,墨无归这便要正式入伍了。 直到临行时,墨无归才想起来那日自狐域白那里得来的悯落花,于是自怀中掏了出来,送给了墨阿娘和墨兰越。 墨兰越珍而重之地捧着悯落花,几乎就要抽泣了,一脸泫然欲泣的坚定:“墨墨你放心!我,我一定会收好它的……你什么时候回来?” 墨无归真怕他哭出来,安慰道:“我还只是预备役,一个月便可回来一次” 九月底,征兵已经彻底结束,墨无归这便要正式入伍了。 直到临行时,墨无归才想起来那日自狐域白那里得来的悯落花,于是自怀中掏了出来,送给了墨阿娘和墨兰越。 墨兰越珍而重之地捧着悯落花,几乎就要抽泣了,一脸泫然欲泣的坚定:“墨墨你放心!我,我一定会收好它的……你什么时候回来?” 墨无归真怕他哭出来,安慰道:“我还只是预备役,一个月便可回来一次” 九月底,征兵已经彻底结束,墨无归这便要正式入伍了。 直到临行时,墨无归才想起来那日自狐域白那里得来的悯落花,于是自怀中掏了出来,送给了墨阿娘和墨兰越。 墨兰越珍而重之地捧着悯落花,几乎就要抽泣了,一脸泫然欲泣的坚定:“墨墨你放心!我,我一定会收好它的……你什么时候回来?” 墨无归真怕他哭出来,安慰道:“我还只是预备役,一个月便可回来一次” 喜欢赏花人请大家收藏:()赏花人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077.秋花1. - 赏花人 - 墨烦君 四百年前,发生了一桩轰动整个修神界的大事,事件的主角是年少成名的天才,苏家的百暮公子。 这位百暮公子,乃是玄门三大家族中苏家最小的、也是唯一的公子,年仅十五岁便已于刀道有所作为,突破初华阶至于中雅阶,不到二十岁便一只脚踩在了湮尘阶门槛上,只差最后的关键一步。 要知道,凡人修行单是破阶便要花费多年光阴,天资略差的甚至十年也破不了阶,到不了初华阶;可这位百暮公子呢,五岁开始修行,满打满算也不过十五年罢了,竟已要到达湮尘阶,哪怕是在天才辈出的三大家族中,也可谓是其中的佼佼者。 可惜后来,这位人人艳羡的百暮公子,就变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百暮公子。 在百暮公子证道即将正式踏入湮尘阶的时候,他不知怎的,忽然发起了疯,在苏家神府内大肆破坏,虽无人受伤,但几乎半个神府都被毁去,苏家家主颜面扫地,雷霆震怒,直接将他驱逐出了家族。 被逐出家族后,百暮公子忽又浪子回头,在苏家神府外足足跪了半月有余,求见父亲,最终得苏家主亲笔手书一行:自此以后不必再见,你走吧。 百暮公子便走了。 但是,这仅仅是事件的开始。 在离开苏家神府后,百暮公子迅速踏出了那一步,迈入了湮尘阶,此后他的修为更是如扶摇直上,不到半年便已湮尘阶大圆满,站在了当时的强者巅峰上。 这之后的四年,可谓是所有修者的噩梦。 苍元山乃修神界第一神山,山间奇宝异种珍草稀花无数,然而它最为重要的一点,乃是因为它是唯一能够孕育神石的地方,众所周知,所有神器皆由神石炼造,若是没有神石,等于这世间神器用一件少一件,而没有神器的辅助,修者的实力也会大幅度被削弱。 而这位百暮公子,却只身一人占了一整座苍元山,在山外设下无数杀阵,是为绝杀,不允许任何人入山,一旦有擅闯者,轻则废其全部修为,重则格杀勿论。 苍元山由白、苏、盛三大玄门家族轮流看顾,每家看顾十年,五年一开山,开山时不论出生,天下修者皆可入山获得机缘,最大的机缘甚至可以得到神山直接孕育出来的神器,怎不教所有修者眼红?要知道,每逢开山,那可是必出一件天孕神器的,且神器能够认主,有缘者得,不必担心被抢,可谓是所有人梦寐以求的大机缘。 他百暮公子凭什么?! 那时正轮到苏家守山,再等四年便又该下一轮了,也是下一届开山的日子,时不我待,谁能甘心? 于是,大家便请求苏家主出面劝一劝他儿子,但苏家主言明已将他逐出家族,再无父子之情,不肯前往,众人不好勉强,只能作罢。 他们一再退让,百暮公子却愈发盛气凌人,终日与来历不明的怨灵为伍,大肆抢掠各家家库,纵容那些怨灵掠夺散修藏品,可怜诸君辛苦得来,他却铁石心肠毫不留情,简直天理难容! 忍气吞声足有四年,百暮公子毫无收敛,眼看开山日渐渐临近,玄门百家有机会大补元气,不得不再次恳求苏家主大发慈悲,入苍元山劝阻百暮公子。而好不容易苏家主终于同意,前往苍元山了,可谁知,百暮公子对苏家主怀恨在心,不仅与苏家主翻脸,甚至与他大打出手,最后以百暮公子砍了苏家主一刀而告终。 正在众人痛斥百暮公子丧尽天良、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敢动手之时,他变本加厉,夜袭另外两大家主,废其半生修为,重创数十名本家核心人物,然后又逃回了苍元山,龟缩不出,可恶可恨至极,令人发指! 此事一出,直接引起玄门百家众怒,不到半月,数百位大小玄门家主联合起来,在三大家主的带领下攻上苍元山,合力毁去了绝杀阵,最终由苏家主大义灭亲,亲手拿下了此等孽障。 然而这百暮公子也不知得了什么神器,竟灭杀不得,为免夜长梦多,又是数百位家主合力,生生将苍元山开了个口子,将百暮公子封了进去,内有无尽怨灵,以修者血肉为食,任他再强大,也熬不过怨灵日日吞噬百年。 但以防万一,诸家还是在重重封印外设下绝杀大阵,并由当届守山家族安排专门人员守封,称守山人。 至此,已有四百年。 。书趣阁_ 078.秋花2. - 赏花人 - 墨烦君 九月底,征兵已经彻底结束,墨无归这便要正式入伍了。 直到临行时,墨无归才想起来那日自狐域白那里得来的悯落花,于是自怀中掏了出来,送给了墨阿娘和墨兰越。 墨兰越珍而重之地捧着悯落花,几乎就要抽泣了,一脸泫然欲泣的坚定:“墨墨你放心!我,我一定会收好它的……你什么时候回来?” 墨无归真担心他哭出来,安慰道:“我还只是预备役,一月便可回来一次,你好好照顾阿娘。” 墨兰越使劲儿点头。 墨阿娘看着手上的悯落花,眼神似乎闪烁了几下,道:“墨墨,这是你师尊送你的?” 墨无归道:“嗯。” 墨阿娘露出一个莫名的了然神色,像是彻底确认了什么,松了口气,接着嘱咐道:“在军中好好的,知道吗?莫要冒进,小心行事……” 她絮絮叨叨地叮嘱着,到底是上战场,即便是预备役,一个不小心,那也不是闹着玩的。 墨无归认真地听着,具是一一应下,门口的路三铁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但瞧着墨家娘儿仨依依惜别的样子,又不大好意思发作,只能悻悻然候着,很是幽怨地瞅着。 因为天黑之前还得赶到旖跫城西区的驻营处,因此所有预备役在辰时之前必须全部集合,饶是再不舍,也得动身了,墨阿娘一手牵着一个,连带着路三铁一起去集合。 墨阿娘对路三铁侧目而视,道:“三铁的阿娘呢?无人来相送吗?” 路三铁哼道:“我是男子汉,我才不需要!” 结果他话音刚落,墨兰越翻了个白眼,墨阿娘还待开口,便听得身后一声大喊:“阿铁!!!” 回头一瞧,一道身影已经飞扑而来将路三铁揽进怀中,路三铁登时脸色一僵,干巴巴地喊道:“……阿娘……” 来人可不就是路阿娘么! 墨兰越噗嗤笑出了声。 路阿娘很是生气,扳着他的双肩左左右右地看,眼泪扑簌簌就掉了下来,又怒又伤心不舍道:“你这熊孩子,一个人不声不响就跑了,啥也不带,你是想让阿娘担心死啊,啊?!你怎么就这么不省心呢?你让阿娘……呜……” 后面的话路阿娘就说不出来了,尽数淹没在了哭声和泪水中,边哭边把给路三铁准备的东西往他身上背。旁边的人瞧着路三铁脸部肌肉抽搐,而路阿娘眼泪哗啦啦如雨的画面,如此别扭,保不齐就要笑出声了,但看了看,却无法真的轻易笑出来。 因为,这样一副别扭的画面,却莫名其妙令人伤心极了,看了便不忍,怎么也没办法一笑置之。 好半天,路三铁才慢吞吞地推推仍然在哭的路阿娘,道:“我自己走不就是不想你哭么……别哭了,我会好好的回来的。” 路阿娘将他看了又看,忍不住骂了一声:“小混蛋!”勉勉强强收住了哭势,替路三铁整理衣襟。 路三铁把方才路阿娘挂在自己身上的一大堆东西拿下来,无奈道:“阿娘,你给我这么多东西我也没办法带啊,不方便,你还是拿着吧……” 路阿娘一听,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要掉下来:“你……” 路三铁见势不好,忙道:“你看看人家墨小二,就……一把刀,别的也没带什么啊……” 路阿娘一看,墨无归安安静静地立在一旁,果然只有腰间一柄长刀。墨无归道:“我怀里有一些干粮的,还有一套贴身衣物。” 路阿娘急道:“外衣呢?外衣不带吗?那发放的军衣料子差得要死!” 墨无归摇摇头,不说话了。 路三铁道:“阿娘你看,不用担心我啊,大家都这样嘛,你不要想那么多。” 路阿娘勉强听了。 于是路三铁道:“你回去吧。” 路阿娘眼睛立刻一瞪,道:“兔崽子你说什么?!” 硬是送路三铁去了集合处。 九月底,征兵已经彻底结束,墨无归这便要正式入伍了。 直到临行时,墨无归才想起来那日自狐域白那里得来的悯落花,于是自怀中掏了出来,送给了墨阿娘和墨兰越。 墨兰越珍而重之地捧着悯落花,几乎就要抽泣了,一脸泫然欲泣的坚定:“墨墨你放心!我,我一定会收好它的……你什么时候回来?” 墨无归真担心他哭出来,安慰道:“我还只是预备役,一月便可回来一次,你好好照顾阿娘。” 墨兰越使劲儿点头。 墨阿娘看着手上的悯落花,眼神似乎闪烁了几下,道:“墨墨,这是你师尊送你的?” 墨无归道:“嗯。” 墨阿娘露出一个莫名的了然神色,像是彻底确认了什么,松了口气,接着嘱咐道:“在军中好好的,知道吗?莫要冒进,小心行事……” 她絮絮叨叨地叮嘱着,到底是上战场,即便是预备役,一个不小心,那也不是闹着玩的。 墨无归认真地听着,具是一一应下,门口的路三铁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但瞧着墨家娘儿仨依依惜别的样子,又不大好意思发作,只能悻悻然候着,很是幽怨地瞅着。 因为天黑之前还得赶到旖跫城西区的驻营处,因此所有预备役在辰时之前必须全部集合,饶是再不舍,也得动身了,墨阿娘一手牵着一个,连带着路三铁一起去集合。 墨阿娘对路三铁侧目而视,道:“三铁的阿娘呢?无人来相送吗?” 路三铁哼道:“我是男子汉,我才不需要!” 结果他话音刚落,墨兰越翻了个白眼,墨阿娘还待开口,便听得身后一声大喊:“阿铁!!!” 回头一瞧,一道身影已经飞扑而来将路三铁揽进怀中,路三铁登时脸色一僵,干巴巴地喊道:“……阿娘……” 来人可不就是路阿娘么! 墨兰越噗嗤笑出了声。 路阿娘很是生气,扳着他的双肩左左右右地看,眼泪扑簌簌就掉了下来,又怒又伤心不舍道:“你这熊孩子,一个人不声不响就跑了,啥也不带,你是想让阿娘担心死啊,啊?!你怎么就这么不省心呢?你让阿娘……呜……” 后面的话路阿娘就说不出来了,尽数淹没在了哭声和泪水中,边哭边把给路三铁准备的东西往他身上背。旁边的人瞧着路三铁脸部肌肉抽搐,而路阿娘眼泪哗啦啦如雨的画面,如此别扭,保不齐就要笑出声了,但看了看,却无法真的轻易笑出来。 因为,这样一副别扭的画面,却莫名其妙令人伤心极了,看了便不忍,怎么也没办法一笑置之。 好半天,路三铁才慢吞吞地推推仍然在哭的路阿娘,道:“我自己走不就是不想你哭么……别哭了,我会好好的回来的。” 路阿娘将他看了又看,忍不住骂了一声:“小混蛋!”勉勉强强收住了哭势,替路三铁整理衣襟。 路三铁把方才路阿娘挂在自己身上的一大堆东西拿下来,无奈道:“阿娘,你给我这么多东西我也没办法带啊,不方便,你还是拿着吧……” 路阿娘一听,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要掉下来:“你……” 路三铁见势不好,忙道:“你看看人家墨小二,就……一把刀,别的也没带什么啊……” 路阿娘一看,墨无归安安静静地立在一旁,果然只有腰间一柄长刀。墨无归道:“我怀里有一些干粮的,还有一套贴身衣物。” 路阿娘急道:“外衣呢?外衣不带吗?那发放的军衣料子差得要死!” 墨无归摇摇头,不说话了。 路三铁道:“阿娘你看,不用担心我啊,大家都这样嘛,你不要想那么多。” 路阿娘勉强听了。 于是路三铁道:“你回去吧。” 路阿娘眼睛立刻一瞪,道:“兔崽子你说什么?!” 硬是送路三铁去了集合处。 九月底,征兵已经彻底结束,墨无归这便要正式入伍了。 直到临行时,墨无归才想起来那日自狐域白那里得来的悯落花,于是自怀中掏了出来,送给了墨阿娘和墨兰越。 墨兰越珍而重之地捧着悯落花,几乎就要抽泣了,一脸泫然欲泣的坚定:“墨墨你放心!我,我一定会收好它的……你什么时候回来?” 墨无归真担心他哭出来,安慰道:“我还只是预备役,一月便可回来一次,你好好照顾阿娘。” 墨兰越使劲儿点头。 墨阿娘看着手上的悯落花,眼神似乎闪烁了几下,道:“墨墨,这是你师尊送你的?” 墨无归道:“嗯。” 墨阿娘露出一个莫名的了然神色,像是彻底确认了什么,松了口气,接着嘱咐道:“在军中好好的,知道吗?莫要冒进,小心行事……” 她絮絮叨叨地叮嘱着,到底是上战场,即便是预备役,一个不小心,那也不是闹着玩的。 墨无归认真地听着,具是一一应下,门口的路三铁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但瞧着墨家娘儿仨依依惜别的样子,又不大好意思发作,只能悻悻然候着,很是幽怨地瞅着。 因为天黑之前还得赶到旖跫城西区的驻营处,因此所有预备役在辰时之前必须全部集合,饶是再不舍,也得动身了,墨阿娘一手牵着一个,连带着路三铁一起去集合。 墨阿娘对路三铁侧目而视,道:“三铁的阿娘呢?无人来相送吗?” 路三铁哼道:“我是男子汉,我才不需要!” 结果他话音刚落,墨兰越翻了个白眼,墨阿娘还待开口,便听得身后一声大喊:“阿铁!!!” 回头一瞧,一道身影已经飞扑而来将路三铁揽进怀中,路三铁登时脸色一僵,干巴巴地喊道:“……阿娘……” 来人可不就是路阿娘么! 墨兰越噗嗤笑出了声。 路阿娘很是生气,扳着他的双肩左左右右地看,眼泪扑簌簌就掉了下来,又怒又伤心不舍道:“你这熊孩子,一个人不声不响就跑了,啥也不带,你是想让阿娘担心死啊,啊?!你怎么就这么不省心呢?你让阿娘……呜……” 后面的话路阿娘就说不出来了,尽数淹没在了哭声和泪水中,边哭边把给路三铁准备的东西往他身上背。旁边的人瞧着路三铁脸部肌肉抽搐,而路阿娘眼泪哗啦啦如雨的画面,如此别扭,保不齐就要笑出声了,但看了看,却无法真的轻易笑出来。 因为,这样一副别扭的画面,却莫名其妙令人伤心极了,看了便不忍,怎么也没办法一笑置之。 好半天,路三铁才慢吞吞地推推仍然在哭的路阿娘,道:“我自己走不就是不想你哭么……别哭了,我会好好的回来的。” 路阿娘将他看了又看,忍不住骂了一声:“小混蛋!”勉勉强强收住了哭势,替路三铁整理衣襟。 路三铁把方才路阿娘挂在自己身上的一大堆东西拿下来,无奈道:“阿娘,你给我这么多东西我也没办法带啊,不方便,你还是拿着吧……” 路阿娘一听,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要掉下来:“你……” 路三铁见势不好,忙道:“你看看人家墨小二,就……一把刀,别的也没带什么啊……” 路阿娘一看,墨无归安安静静地立在一旁,果然只有腰间一柄长刀。墨无归道:“我怀里有一些干粮的,还有一套贴身衣物。” 路阿娘急道:“外衣呢?外衣不带吗?那发放的军衣料子差得要死!” 墨无归摇摇头,不说话了。 路三铁道:“阿娘你看,不用担心我啊,大家都这样嘛,你不要想那么多。” 路阿娘勉强听了。 于是路三铁道:“你回去吧。” 路阿娘眼睛立刻一瞪,道:“兔崽子你说什么?!” 硬是送路三铁去了集合处。 路阿娘将他看了又看,忍不住骂了一声:“小混蛋!”勉勉强强收住了哭势,替路三铁整理衣襟。 路三铁把方才路阿娘挂在自己身上的一大堆东西拿下来,无奈道:“阿娘,你给我这么多东西我也没办法带啊,不方便,你还是拿着吧……” 路阿娘一听,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要掉下来:“你……” 路三铁见势不好,忙道:“你看看人家墨小二,就……一把刀,别的也没带什么啊……” 路阿娘一看,墨无归安安静静地立在一旁,果然只有腰间一柄长刀。墨无归道:“我怀里有一些干粮的,还有一套贴身衣物。” 路阿娘急道:“外衣呢?外衣不带吗?那发放的军衣料子差得要死!” 墨无归摇摇头,不说话了。 路三铁道:“阿娘你看,不用担心我啊,大家都这样嘛,你不要想那么多。” 路阿娘勉强听了。 于是路三铁道:“你回去吧。” 路阿娘眼睛立刻一瞪,道:“兔崽子你说什么?!” 硬是送路三铁去了集合处。 喜欢赏花人请大家收藏:()赏花人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079.秋花3. - 赏花人 - 墨烦君 【玉容寂寞泪阑干】 1. 老实说,大小姐的那个暗卫并不是什么很讨人厌的人,相反的,他优秀而不骄不躁,冷静睿智,话不多,长相也安静,可以说很讨人喜欢了。 但是,我厌恶他。 这该从哪里说起呢,可能说也说不清楚——在我发现我对大小姐的心意之前。 在那之后,我就明白我为何如此厌恶他了。 准确的说,是厌恶被大小姐放在眼里、放在心上的他。 因为我得不到,无论怎么努力也得不到。 人就是这样,越得不到,越不甘心,我也越来越看不惯暗卫,看不惯只能守在大小姐身边看着她,却什么也不能做的自己。 直到后来,庄主将一个非常厉害的姑娘、好像叫阿初吧,调给大小姐做暗卫,这种情况才稍微得以改变。 在厌恶暗卫的同时,我也对他有了那么一丢丢的怜悯。 大小姐喜欢他。 但是,他喜欢阿初。 2. 我搞不懂! 我对他不好吗?我有什么东西给不了他吗?这么多年我死乞白赖地缠着他还不够吗? 他凭什么不喜欢我?! 凭什么、那个阿初才来了这么点时间,他的目光就落在她身上,撤不下来了?! 我不甘心! 我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 谁都别想好过! 3. 大小姐是个非常非常执拗的人,甚至于偏执。 她从小到大,被当作武器也好,被当作工具也好,哪怕再痛苦,也从来不会半途而废,偏要一条路走到黑,也从来不曾有过什么抱怨,更不要说流泪了。 但是,在她把阿初赶走的那天,她喝了好多好多酒,然后哭了。 她醉得厉害,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就只是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像个孩子。 然而即便如此狼狈,她也还是不忘对我道:“滚。滚出去。” 我就滚出去了。 我太了解她了。 她过于骄傲,根本无法忍受有人看着她歇斯底里的样子,这会让她觉得……生不如死。 我翻到屋顶上,暗卫仍然尽职尽责地守着夜,面无表情,清清冷冷,好似什么也提不起他的兴致。 他的魂儿,随着阿初一起离开了。 我笑嘻嘻地坐过去,难得不带嫌弃性质地同他搭话:“呦,看月亮呢?” 纯属没话找话。 果然,他只是看了我一眼,一声不吭。 我道:“怎么样,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他又看了我一眼,仍然一声不吭。 但是也不需要他吭声了,因为他的脸上明明白白写着四个大字:你很嚣张。 啧啧,真是个老实人。 果然还是不讨喜。 我索然无味,不想跟他搭话了。 4. 五年,日日都要经受一番生不如死的折磨,我觉得我出够了气。 但怎么就不甘心呢。 不管是什么,只要是我的命令,他都是言听计从。 除了我叫他不要爱阿初。 可恶至极,不是吗? 五年过后,我命令他服下我亲制的蛊毒,和阿初一样的。 但是,我只给他一颗解药。 我期盼他做出选择,让我满意的选择。 他毫不留情,转身便走。 真是够可以的。 我恨他。 恨他如此果决,也恨自己。 因为,无论他如何选择,我都不会满意。 因为,无论如何,我也无法真的叫他去死。 可是可是,我真的! 真的好不甘心…… 5.尾声. 大小姐很骄纵,对谁都狠。这也没办法,环境就是这样的。 但是我知道,她骨子里却还有着一丝温柔。 她把暗卫强行留在身边,抱着期待。 而今期待落幕,她终于该放手了。 五年啊,人生短短几十年,五年,真的是很长了。 阿初被苦苦折磨五年。 接下来,换暗卫被折磨了。 很痛苦,很难过,等待漫长到不可思议。 但是,终归是可以等到。 【玉容寂寞泪阑干】 1. 老实说,大小姐的那个暗卫并不是什么很讨人厌的人,相反的,他优秀而不骄不躁,冷静睿智,话不多,长相也安静,可以说很讨人喜欢了。 但是,我厌恶他。 这该从哪里说起呢,可能说也说不清楚——在我发现我对大小姐的心意之前。 在那之后,我就明白我为何如此厌恶他了。 准确的说,是厌恶被大小姐放在眼里、放在心上的他。 因为我得不到,无论怎么努力也得不到。 人就是这样,越得不到,越不甘心,我也越来越看不惯暗卫,看不惯只能守在大小姐身边看着她,却什么也不能做的自己。 直到后来,庄主将一个非常厉害的姑娘、好像叫阿初吧,调给大小姐做暗卫,这种情况才稍微得以改变。 在厌恶暗卫的同时,我也对他有了那么一丢丢的怜悯。 大小姐喜欢他。 但是,他喜欢阿初。 2. 我搞不懂! 我对他不好吗?我有什么东西给不了他吗?这么多年我死乞白赖地缠着他还不够吗? 他凭什么不喜欢我?! 凭什么、那个阿初才来了这么点时间,他的目光就落在她身上,撤不下来了?! 我不甘心! 我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 谁都别想好过! 3. 大小姐是个非常非常执拗的人,甚至于偏执。 她从小到大,被当作武器也好,被当作工具也好,哪怕再痛苦,也从来不会半途而废,偏要一条路走到黑,也从来不曾有过什么抱怨,更不要说流泪了。 但是,在她把阿初赶走的那天,她喝了好多好多酒,然后哭了。 她醉得厉害,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就只是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像个孩子。 然而即便如此狼狈,她也还是不忘对我道:“滚。滚出去。” 我就滚出去了。 我太了解她了。 她过于骄傲,根本无法忍受有人看着她歇斯底里的样子,这会让她觉得……生不如死。 我翻到屋顶上,暗卫仍然尽职尽责地守着夜,面无表情,清清冷冷,好似什么也提不起他的兴致。 他的魂儿,随着阿初一起离开了。 我笑嘻嘻地坐过去,难得不带嫌弃性质地同他搭话:“呦,看月亮呢?” 纯属没话找话。 果然,他只是看了我一眼,一声不吭。 我道:“怎么样,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他又看了我一眼,仍然一声不吭。 但是也不需要他吭声了,因为他的脸上明明白白写着四个大字:你很嚣张。 啧啧,真是个老实人。 果然还是不讨喜。 我索然无味,不想跟他搭话了。 4. 五年,日日都要经受一番生不如死的折磨,我觉得我出够了气。 但怎么就不甘心呢。 不管是什么,只要是我的命令,他都是言听计从。 除了我叫他不要爱阿初。 可恶至极,不是吗? 五年过后,我命令他服下我亲制的蛊毒,和阿初一样的。 但是,我只给他一颗解药。 我期盼他做出选择,让我满意的选择。 他毫不留情,转身便走。 真是够可以的。 我恨他。 恨他如此果决,也恨自己。 因为,无论他如何选择,我都不会满意。 因为,无论如何,我也无法真的叫他去死。 可是可是,我真的! 真的好不甘心…… 5.尾声. 大小姐很骄纵,对谁都狠。这也没办法,环境就是这样的。 但是我知道,她骨子里却还有着一丝温柔。 她把暗卫强行留在身边,抱着期待。 而今期待落幕,她终于该放手了。 五年啊,人生短短几十年,五年,真的是很长了。 阿初被苦苦折磨五年。 接下来,换暗卫被折磨了。 很痛苦,很难过,等待漫长到不可思议。 但是,终归是可以等到。 【玉容寂寞泪阑干】 1. 老实说,大小姐的那个暗卫并不是什么很讨人厌的人,相反的,他优秀而不骄不躁,冷静睿智,话不多,长相也安静,可以说很讨人喜欢了。 但是,我厌恶他。 这该从哪里说起呢,可能说也说不清楚——在我发现我对大小姐的心意之前。 在那之后,我就明白我为何如此厌恶他了。 准确的说,是厌恶被大小姐放在眼里、放在心上的他。 因为我得不到,无论怎么努力也得不到。 人就是这样,越得不到,越不甘心,我也越来越看不惯暗卫,看不惯只能守在大小姐身边看着她,却什么也不能做的自己。 直到后来,庄主将一个非常厉害的姑娘、好像叫阿初吧,调给大小姐做暗卫,这种情况才稍微得以改变。 在厌恶暗卫的同时,我也对他有了那么一丢丢的怜悯。 大小姐喜欢他。 但是,他喜欢阿初。 2. 我搞不懂! 我对他不好吗?我有什么东西给不了他吗?这么多年我死乞白赖地缠着他还不够吗? 他凭什么不喜欢我?! 凭什么、那个阿初才来了这么点时间,他的目光就落在她身上,撤不下来了?! 我不甘心! 我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 谁都别想好过! 3. 大小姐是个非常非常执拗的人,甚至于偏执。 她从小到大,被当作武器也好,被当作工具也好,哪怕再痛苦,也从来不会半途而废,偏要一条路走到黑,也从来不曾有过什么抱怨,更不要说流泪了。 但是,在她把阿初赶走的那天,她喝了好多好多酒,然后哭了。 她醉得厉害,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就只是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像个孩子。 然而即便如此狼狈,她也还是不忘对我道:“滚。滚出去。” 我就滚出去了。 我太了解她了。 她过于骄傲,根本无法忍受有人看着她歇斯底里的样子,这会让她觉得……生不如死。 我翻到屋顶上,暗卫仍然尽职尽责地守着夜,面无表情,清清冷冷,好似什么也提不起他的兴致。 他的魂儿,随着阿初一起离开了。 我笑嘻嘻地坐过去,难得不带嫌弃性质地同他搭话:“呦,看月亮呢?” 纯属没话找话。 果然,他只是看了我一眼,一声不吭。 我道:“怎么样,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他又看了我一眼,仍然一声不吭。 但是也不需要他吭声了,因为他的脸上明明白白写着四个大字:你很嚣张。 啧啧,真是个老实人。 果然还是不讨喜。 我索然无味,不想跟他搭话了。 4. 五年,日日都要经受一番生不如死的折磨,我觉得我出够了气。 但怎么就不甘心呢。 不管是什么,只要是我的命令,他都是言听计从。 除了我叫他不要爱阿初。 可恶至极,不是吗? 五年过后,我命令他服下我亲制的蛊毒,和阿初一样的。 但是,我只给他一颗解药。 我期盼他做出选择,让我满意的选择。 他毫不留情,转身便走。 真是够可以的。 我恨他。 恨他如此果决,也恨自己。 因为,无论他如何选择,我都不会满意。 因为,无论如何,我也无法真的叫他去死。 可是可是,我真的! 真的好不甘心…… 5.尾声. 大小姐很骄纵,对谁都狠。这也没办法,环境就是这样的。 但是我知道,她骨子里却还有着一丝温柔。 她把暗卫强行留在身边,抱着期待。 而今期待落幕,她终于该放手了。 五年啊,人生短短几十年,五年,真的是很长了。 阿初被苦苦折磨五年。 接下来,换暗卫被折磨了。 很痛苦,很难过,等待漫长到不可思议。 但是,终归是可以等到。 【玉容寂寞泪阑干】 1. 老实说,大小姐的那个暗卫并不是什么很讨人厌的人,相反的,他优秀而不骄不躁,冷静睿智,话不多,长相也安静,可以说很讨人喜欢了。 但是,我厌恶他。 这该从哪里说起呢,可能说也说不清楚——在我发现我对大小姐的心意之前。 在那之后,我就明白我为何如此厌恶他了。 准确的说,是厌恶被大小姐放在眼里、放在心上的他。 因为我得不到,无论怎么努力也得不到。 人就是这样,越得不到,越不甘心,我也越来越看不惯暗卫,看不惯只能守在大小姐身边看着她,却什么也不能做的自己。 直到后来,庄主将一个非常厉害的姑娘、好像叫阿初吧,调给大小姐做暗卫,这种情况才稍微得以改变。 在厌恶暗卫的同时,我也对他有了那么一丢丢的怜悯。 大小姐喜欢他。 但是,他喜欢阿初。 2. 我搞不懂! 我对他不好吗?我有什么东西给不了他吗?这么多年我死乞白赖地缠着他还不够吗? 他凭什么不喜欢我?! 凭什么、那个阿初才来了这么点时间,他的目光就落在她身上,撤不下来了?! 我不甘心! 我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 谁都别想好过! 喜欢赏花人请大家收藏:()赏花人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080.秋花4. - 赏花人 - 墨烦君 楔子 雪落这种花,的确是个贱命,将它移到碧落境内灵气最充沛的土地上,它偏就能几百年也不开一朵花,倒是长在一片犄角旮旯里了,满树花朵就能开得跟疯了似的,花瓣生着隐约的水纹,白得通透,极富质感,香甜气息四溢。 悯夜花倒是不挑地儿,只是极爱粘着雪落,与其伴生时,花开繁盛如夏夜星子,高大的躯干下是满树白软无叶片的雪落花,远观如一片雪夜繁景。而当悯夜单独绽放时,则较为稀疏,但疏而不漏,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悯夜花叶片极其茂密,大片大片的,是绿到近墨的颜色,花朵则娇小玲珑,内层花瓣墨蓝,外层浅蓝,整株悯夜,就如同层层叠叠的黑夜里浮着万千星子,美得惊心动魄。 曾有人言,雪落与悯夜正如一对情人,二者分离时仍可活得平安,却再不会为他人绽放自己最美好的样子,只有相濡以沫时,方为天下盛景。 碧落境昌极一时的敛繁宫内,敛繁殿下最爱的便是雪落悯夜,为此,立宫时特意择了一隅之地,花开四时,宫内常年都是清浅香甜的滋味,是为碧落境所有天官所赞的一方景色。 只是可惜啊,后来发生的很多事情,教敛繁宫成了缱阳宫,敛繁殿下也早已不知所踪,碧落境内虽多了一位缱阳殿下,却再不复往日雪落悯夜了。 可惜可惜……世易时移处,人事物皆非。 001.妖者不妖 【 听到这个名字,关涯月似是愣了一下,继而,就是不可控制般的一阵狂笑,笑够了,他才指着她的鼻子,恨声道:“良容?你还记得良容?你忘了,是谁亲手砍下了良容的头?!墨无归!我们高贵的敛繁殿下!” 】 “……你又来了。”绿色掩映处,一个浅淡的嗓音穿透繁茂的枝叶,带着无奈,轻却清晰地传了出来。 男孩的声音略有些无措,顺着大树的枝干往上飘:“良容大人,你……你还好吗?” 绿叶里的声音道:“无事无事。你走吧。” 男孩道:“怎么会没事!师尊的阳火我是知道的,寻常小妖烧过,立时灰飞烟灭都是有的!”他急急哀求着,“大人,你下来……让我看一看好不好?……我带了药!” 树上的声音仍是不疾不徐,道:“我说了,无事,你师尊那点小火还不至于让我吃亏。苍之,没别的事你便先走吧。”顿了顿,那声音又道:“过几日我会去找你的。走吧。” “……我不走。”苍之背过身,靠着树干,倔强地重复道:“我不走。” 静默半晌,一阵窸窸窣窣的衣袂摩擦声响起,一道纤长的黑色身影自树上轻飘飘落下,立在了苍之面前,却是位面容清秀的姑娘,不过二九年华的样子,未绾的墨发长及膝部,柔顺如绸,只是肤色是不正常的苍白,眼瞳却又黝黑,看起来平添几分鬼气。 见到她,苍之的双瞳一亮,立刻往前一步,道:“大人,你,你哪里伤到了?请让我看一看。” 良容不言不语,任由他拉着坐到树下,掏出一堆瓶瓶罐罐,开始给她检查。 面前这个孩子,不过十一二岁的模样,虽然说不上强壮,却也并不瘦弱,已初具少年人的身形;面孔稚嫩白皙,不难看出他日后容貌的昳丽。而其根骨亦为出类拔萃,若是潜心修行,往后必定会有一番大作为。 沉默半晌,良容道:“别找了,没有伤口的。我说了,无事。” 苍之顿住动作,片刻后,眼眶却慢慢红了。他低着头,一点一点把那些瓶瓶罐罐捡起来、收好。很久才道:“良容大人,你是不是……要离开了?” 良容默然。与苍之的那位师尊对上,这并不是第一次了,每次这孩子都会带上一大堆药来,急急地给她查看伤势,非得确认了才安心,当然,她基本也都不会有什么重伤。可这次他明明都看出她无事了,却仍是执拗地反复检查,她看得出,他在掩饰心里头的张惶。 良容温声道:“谁同你说的?” 苍之声音低低地道:“我听见的,你同师尊打斗时说的。你说你很快就会寻到你丢失的东西了,那时不必师尊动手,你自会……自会离去。” 良容哽在喉间的一口气,到底还是叹了出来。 算一算,她来到此处已将近一年了,与苍之师徒二人的相识,也是已近一年。 最初遇到苍之,其实只是因为她初来乍到,不识得路,莫名其妙碰到的。 天地分六境,上为仙灵境、碧落境,中有人间境、乱舞境与伏花境,下面则只一个黄泉境。 人间境有七座城,可巧的是,良容来的,正是当中与伏花境毗邻的琉夏城。伏花境说得通俗点,就是妖境,因为近,伏花境内许多妖物时常都爱来琉夏遛上一遛,这一遛之下,很可能就捎带些命案什么的,普通人也无法,只能靠那些修者,一些大修也会趁机叫弟子来历练一番。而良容碰着苍之的时候,他便是在完成历练了。 老实说,那些来人间境的妖物,大部分都不会是什么厉害角色,基本都是在伏花混得不好、出来透透气撒撒火的小妖,可苍之不知是运气太背还是怎么的,偏就遇上了一只有着四百多年道行的狼妖。 这狼妖现着原形,隐隐露出锋刃般的利齿,一对微眯的绿瞳里除却凶光,还有几分鄙夷,狰狞地狩猎着眼下的猎物。不远处,一柄长剑跌落在地,苍之撞断了一棵大树,满身斑斑血迹,痛苦地倒在地上,却不肯叫出一声。若不是这只狼妖存心戏弄,这孩子一个照面就应当身死道消了。 按理说这些出来历练的弟子,师长们都不会离得太远,且会让他们贴身佩着一枚求救灵石,只消往里灌上一丝脉息,便会迅速赶来相救。 良容看了一阵,觉着这孩子不是吓傻了就是个蠢货,面对明显就打不过的对手,居然还在死扛着。 可她瞧着他褪尽了血色的惨白面孔,又觉得有点可怜,不自觉的,人就从藏身的树冠里跳了出来。 081.秋花5. - 赏花人 - 墨烦君 。 苏潼问完这个问题之后,看苏之霄一脸茫然,顿时觉得自己太鲁莽了,她怎么看这孩子长得像苏远征就理所当然地以为苏远征是他爹呢哈哈哈哈…… 果然,苏之霄道:“不是啊。” 苏潼了然了,正想说“既然如此那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苏之霄便再度开口了。 他道:“他怎么可能是我爹嘛,他是我太祖太爷啊!” 苏潼:“……” 我他妈! 姐姐我被压在山口子里四百年你个小屁孩居然早就娶妻生子还有了几代后人了! 苏潼简直不敢相信,道:“你莫不是骗我的苏远征真的是你太祖太爷” 这长相居然能隔好几代遗传的吗! 苏之霄生气道:“我还能拿我家老祖宗开玩笑吗!还有你不许直呼他老人家的名字!没规矩!” 刚好那几名少女整理完毕下来了,听到这一句忍不住顺口接道:“玄门三大家族就数你们苏家规矩最多。” 一群少年顿时哄笑起来,毫不留情地开始嘲讽。 “噗……咳。”对上苏之霄愤怒的眼神,苏潼连忙给他面子,止住笑容,想了想,问了一个问题:“你们想不想知道出去的路” 于是这群少男少女们安静了,具是睁着一双火热的眼眸盯着她看,恨不得把她看出一个洞来。 苏潼挑一挑眉,斜斜扬了个笑道:“嗯——求我啊。” “……”众人顿时不想理她了。 苏潼坐回岩石上,道:“好吧好吧,不逗你们了,我就问一句哈,你们愿不愿意相信我,跟我走” 众少年顿时觉得遇到了人生难题,白琉明忍不住同他哥道:“我怎么觉得她不太可靠呢吊儿郎当的,能行” 吊儿郎当的苏潼姐姐嘴角一抽。 白琉光道:“琉明你不要这样没礼貌,这一点你向之霄兄学学不行吗” 一旁的苏之霄立刻精神抖擞,白琉明却一点儿也不给面子,道:“然后我一天到晚像他那样抑扬顿挫地‘哎呀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子’‘没规矩’‘太没礼貌了’‘不像话’老哥你确定” 白琉光笃定地道:“……不必了。你这样就很好。” 苏之霄:“……” 苏潼噗嗤笑出了声。 磨磨唧唧了老半天,十几个人终于达成了共识,反正他们自己走也是胡走,还不如死马当活马医,万一真遇到个神医呢 苏潼道:“好吧好吧我是神医,保证把你们医活咯。现在洗洗睡吧,我先睡了,明早赶路。”说完她就迅速甩掉鞋子,大剌剌脱了外袍一披,倒头便睡。 ……也太不讲究了! 提心吊胆半个月,这些少男少女们终于在苏潼这里找到了点希望,这一觉于是睡得特别好,一睡就睡到了太阳晒屁股。 苏潼这人贼喜欢赖床,是以等到所有人都整装待发了她还在睡,实在是被十几个人烦得受不了了,这才勉强爬起来吼了一句:“这么早吵什么吵!闭嘴!”然后重新又倒了回去。 还早!这绝对已经超过巳时了吧! 众人正要强行将她拉起来,却见她忽然又猛地坐了起来。 苏潼面无表情地揉了揉后脑勺。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众人登时笑倒在地,根本停不下来! “我去!你这是当自己家床上呢居然就这么砸下去!”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疼不疼啊哈哈哈哈!” “好汉!哥哥欣赏你哈哈哈哈!” 苏潼嘴角抽搐,骂道:“一群熊孩子!” 潦草地就着溪水洗洗漱漱,又跑到那口泉眼处喝了几口水,苏潼一回头,发现那群熊孩子居然还没缓过来,登时翻了个白眼,道:“看看这影子,估计都该巳时四刻了,还不走” 一群人脸色顿时一垮,都道:“完了完了,只剩一个半时辰了!白潼你行不行啊!” 苏潼道:“哼。” 众人道:“你哼什么哼!” 苏潼大步走起,非常霸气地道:“给你们带路就不错了,还敢抱怨你行你就上,不行就别给姐姐我瞎嚷嚷!” 众人表示你掌生杀大权你说了算。 一路上跟着苏潼后面,走的路虽然偏僻,可他们居然没有遇到之前总是遇到的什么灵兽鬼煞怨灵的,顺利得让他们欣喜若狂。白琉明暗搓搓地凑到了苏潼身边,道:“白潼你是族里哪位长辈底下的这么厉害连兵器都敢不带,莫非是哪位长老家的” 苏潼答不出来,于是高贵冷艳地道:“保密。” “……” 苏之霄也凑了过来,道:“白潼你左眼干嘛缠起来受伤了还是怎么了” 听到这个问题,其他人顿时也被吸引了,纷纷竖起耳朵朝这边凑,也不知道在期待什么答案。 苏潼笑嘻嘻地道:“叫姐姐就告诉你们。” “……” 还是白琉光比较懂事,道:“都不要乱问了,太不礼貌了。” 听到“不礼貌”三个字苏之霄立刻端正了,白琉明则不情不愿地朝自家哥哥看了一眼。 接着就听白琉光道:“白姑娘,你左眼不会是没有吧” 一片目瞪口呆下巴脱臼的声音。 白家大哥好直接! 好喜欢! 必须在心里鼓个掌! 苏潼道:“哪能啊,当然有了。” 众人目光炯炯有神,就差在脸上刻上“那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呢”了。 苏潼笑嘻嘻地道:“保密。” “……”生生把怒骂憋回去的感觉太难受了。 说着说着,便转到了一片石林,苍元山多石,这是很常见的景观,苏潼却忽然顿住了脚步,看着一个方向。 众人疑惑,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正巧看见一个黑色的影子闪了过去,当下齐齐拔剑拔刀掏出符篆,警惕道:“什么东西!” 苏潼忙止住一群人想要追过去的脚步,道:“等等等等,你们待静下!一个怨灵罢了,我一个人就能搞定!你们等着姐姐带好东西回来!”说罢不管所有人“什么玩意儿”的眼神,拔腿就跑了,留下一群面面相觑的熊孩子们。 白琉明忍不住道:“她不会耍我们趁机跑了吧”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怎么办真的很有可能啊! 送佛送到西的道理白潼姐姐不是很懂的样子! 082.秋花6. - 赏花人 - 墨烦君 【那是一个男子微磁的嗓音,应是硬朗的,然而唱起歌来却透着一种说不清的情愫,歌声柔软,婉婉转转,似愁肠百结。 他唱:“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红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 一棵榕树下,蒲梧冲墨无归与狐域白作了作揖,道:“二位就送到这里吧。日后再会。” 墨无归望了望默不作声的袅音,道:“你们,此去当如何?” 蒲梧亦是望了袅音一眼,轻声道:“随意吧。四处云游,遇难则帮,优哉游哉,也是好的。” 袅音忽然出声道:“成亲。” 在场的几人都凝了一下,然后,蒲梧不可置信地失声道:“成亲?成什么亲?你吗?你要同谁成亲?你,你怎么……” 他忽然噤声,似乎是一股无力猝然袭上心头,夺去了他所有的精气神。墨无归诧异地睁大双眼,百般不解。 千冠死了,并且尸骨无存,袅音受到了极大打击,几个人都明白,可她突然说成亲什么的,墨无归却是不大懂,看了狐域白一眼,发现他轻笑了一声。 然后她就听袅音道:“同一棵蒲树成亲。” 蒲梧呆了一呆,那份不可置信更厉害了,伴随而来,还有无法掩饰的狂喜,喜得他一下子抱起了袅音,道:“真的吗?!我不是在做梦吧?!阿音,你……你!太好了!太好了!”太过欢喜,他反而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了,只知道不停地说着“太好了太好了”,满脸的晕红不知是羞赧还是激动。 袅音猝不及防被抱了起来,惊吓地搂住蒲梧的脖子,一低头,发现他的眼眶通红,居然微微湿润了,齿间的那声责怪不由自主咽了下去,弯了下眼睛,道:“嗯。真的。” 墨无归还没反应过来,懵然睁着眼睛,眨了两下,心底的理所当然才翻了上来。 然后,看了一眼一旁的狐域白。 成亲啊…… 袅音长长吐了口气,低声道:“好好过吧。” 袅音的脸上露出了明显的疲惫。于她而言,这么多年的得得失失,背负那些东西真的已经足够累了,想要好好休息了。她不是一个没有心的人,蒲梧对她的好她都记在心里,嫁给他,也许就是她最好的归宿。 或者说,这么多年过去,与其深陷于那些不好的东西,她更愿意去拥抱那些美好的东西。 真的累了。想要好好休息了。成亲安定下来,好好过吧。 蒲梧携着袅音,慢慢在花海中消失不见,风里纷纷扬扬飞起缤纷的花瓣,像是终于飞过了一道低谷,遇见满树芳菲。 千冠的尸体连一块碎片也找不到了,在他自爆得形神俱灭之前,最后看袅音的那一眼,就是他在这个世上仅剩的东西了。那一眼里的情绪或许只有袅音能够全部看懂,但是一定不是什么坏的东西,一定是极其柔软的东西。 墨无归双手刚打算笼一笼袖,脑中便回想起了狐域白穿她这件黑衣的样子,胸前的一小块雪白和线条流畅的脚腕格外惹眼。侧眼看去,他身上此时是昨晚予恒宫宫人准备的一套白衣,不知怎的她就没好意思笼袖,于是改为负手,咳了一声,道:“走吧,去寻你那位友人。” 他们已经商量好了,先将狐域白身体的事情解决好,他有一位友人,修的是医道,于此道上大有作为,对此或许能有什么法子。 狐域白道:“走了?” 墨无归顿了一顿,摸了摸腰间的芜音剑赤红的剑身,微微回首,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立在远处,正往这边看来,见她视线投了过来,便立刻转过身去。 墨无归在心里默数,数了几声,关涯月果然又转了回来,她于是挥了挥手,当作道别,然后,同狐域白转身离去了,再不回头。 狐域白那位友人居于谜光城,穿过琉夏城便到了。他们离开伏花时一路花香缭绕,花海起起伏伏,斑斓的浪潮翻涌,两个人并肩缓步而行于其中,皆是一头黑发未绾,随风而动。 墨无归道:“伏花境主真是很有些意思的人。我听说过这位悯落尊爱花成痴,与你一样,是九尾狐族呢,而且有九条尾巴,比你多两条。” 狐域白目光闪了闪,微笑道:“那又如何?定比不上我。” 墨无归道:“皮厚。” 闲话一阵,出了伏花境,墨无归看见了一家眼熟的驿馆,正是“临花”,一见到这驿馆,她便不受控制地想起来一张脸,眉梢不由跳了两下。 狐域白见她神色有异,道:“怎么了么?墨墨?” 墨无归嘴上道:“没什么。”心里却微有迟疑,将那家驿馆看了又看,担心谁会突然从里面出来一样。 狐域白之前是只小狐狸时,显然不曾注意到封修璃,于是此刻便也不知道她是因何如此,不免担忧。 墨无归见他关切的样子,道:“就是……咳,封修璃么,缱阳殿下……” 狐域白面容瞬间笼上寒意,声音微厉,道:“封修璃?他?” 墨无归知道他要问什么,无奈道:“忽然出现在这里,可能是因为有什么公办?” 她这话说得不是很肯定。照理来说,封修璃如今身为大天官,是没什么由头随意离开碧落境的,毕竟是这个级别的人物,除了十年一度的境会,贸然进入其他大境,万一造成什么影响可是违反大境联约的。 况且若有什么公办,封修璃堂堂一位殿下何须亲自出马,有什么事大可让宫里的小天官来做。是以墨无归才不能肯定。 有什么事,是非得封修璃亲自出手不可的? 但说到底也和他们无关。 两人继续前进,至夜色覆满天地,实在看不清道路了,才终于决定找个地方歇歇脚,毕竟如今他们都不比从前,不像从前那样可以横扫八方难有敌手,而黑暗中某些东西又最易躁动,自然是小心为上。走了一段路,见着一个驿馆的建筑,他们便停了下来。 然而,墨无归抬眼一看,愣了一下,即将推开那扇虚掩的门的手便顿在半空,收了回来。 狐域白显然也发现了不对,扫了四周一眼,浅笑不减,道:“有古怪。” 四周不知自何时已经起了浓雾,哪怕是在一片黑夜里,也能看出这雾浓得不同寻常,且若有生命般丝丝游动,恍惚在扭曲着什么东西。 再看那虚掩的两扇驿馆大门,门外灯笼中火光摇晃,门内明亮的灯光透出来,却都带着沉重之感,仿佛被什么压制住了,不敢烧得随意。 而门上的招牌,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墨无归与狐域白更是眼熟得很。 “临花”! 没想到,走了半日,兜兜转转,他们竟走回了伏花边缘! 083.秋花7. - 赏花人 - 墨烦君 【寒夜余温寒霜降】 楔子. “哟,怎么,今夜不去了?” “嗯。” “怎么的?” 男子低笑一声,一双清泠泠的眸子里难得带了些笑意,漫不经心道:“没怎么的。不过是懒怠了罢了。” “……信你就有鬼了。” “嗯……骗你的。有人会来寻我。” “做什么?” 男子的笑意愈发明显,他道:“算账。” 1. 含霜的眉头皱得死紧,整个人默然伫立,宛如一尊刻板的石像。 她的视线牢牢落在屋内的男子身上。 这男子容貌生得极好,眉眼间款款深情,温柔缱绻,举止言谈皆有一股潇洒之气,一身白衣纤尘不染,恍然竟宛如谪仙。 ——如果忽略他周围的一大群莺莺燕燕的话。 含霜的耳边又回响起叶惜应警告的话语:“司不夜这个人,与人交游从不带一丝一毫真心,甜言蜜语随口便是,蜜里调情更是信手拈来,狐媚功夫了得,姑娘们碰上了他那可真真是大事不妙。含霜,你此番前去,初次接触到这种人,可千万不要大意,须得万分警惕小心。” 含霜将环肥燕瘦中的司不夜盯得更紧,只见他微微一个勾唇,浅浅一道目光,三分含情七分宠溺,身边的六七名美人儿便心都要化了,脸上齐齐飞红一片,捧脸作娇羞状,眼神却还是舍不得移开。 含霜一头雾水,只觉莫名其妙,但想来叶惜应说的该是有道理的,在连她都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这个司不夜便使出了狐媚功夫,偷袭得不动声色,使周围的姑娘们无心反抗,想来这狐媚功夫定是一种了不得的奇功。顿时心中警铃大作,警惕极了。 她在这门外没看多久,司不夜斜眸便望见了她,眼神一顿,起身迎接,边向她走来边道:“含霜姑娘来了怎的不打声招呼?倒叫在下怠慢了姑娘。含霜姑娘,请进——” 未等司不夜站到她身旁,含霜便侧身一让,离他远了些,道:“站住!” 司不夜步子一顿,笑容不减,只是多了些隐隐的玩味,面上关切道:“怎么了?” “你,”含霜道:“休想偷袭我。” “……”司不夜道:“在下身无兵器,如何偷袭你?” 含霜冷静而肯定地“揭穿”他:“狐媚功夫。” “……” 2. 叶惜应坐在太师椅上,品着茶,闲闲地吹着四月的和风,一派悠然自得。 下属规规矩矩的在面前禀报:“庄主,表小姐已在赶回来的路上,预计不出两日便可至庄中。” 叶惜应搁了茶,伸出手去,折得整整齐齐的小笺便被送到了他手中,他打开细看一番,满意地点了点头。 叶惜应道:“含霜顺利将人请到了,没惹出什么幺蛾子。不错。” 于是宽了心,起身散步去也。 然而他左等右等,等到第五日,含霜都没有回来。 叶惜应在庄子大门前望眼欲穿,备受煎熬,他忍不住问下属:“怎么回事?表小姐不是说两日便可归来么?这都第五日了,她怎的还不回来?” 下属擦汗:“许是表小姐从未出过庄子,贪玩了吧……” 叶惜应不尴不尬地笑了一笑,心中却很是郁闷。 玩儿?和谁玩儿?司不夜? ……他想揍人。 又等了两日,含霜这才带着客人姗姗归来,远远一道白影一道黑影,并肩而行,叶惜应瞧得咬牙切齿,待他们一走到近前,便很是不痛快地拉过了含霜,幽怨道:“临走时与你说的不记得了?怎的还敢离他这般近?” 他这话说得没有避讳,该是多大的音量就是多大的音量,一点儿也没有给一旁的司不夜面子,司不夜闷笑了几声,斜睨他一眼,并没有说什么,反倒是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只见含霜毫不留情地将叶惜应的手拍开,冷然道:“走。你离我远点。” 叶惜应一愣,看她眉头紧皱,忙道:“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他走近一步,含霜立刻便道:“不许挨到我!” “……”叶惜应道:“到底怎么了?” 含霜面无表情地吐出三个字:“合欢功。滚。” “……” 【寒夜余温寒霜降】 楔子. “哟,怎么,今夜不去了?” “嗯。” “怎么的?” 男子低笑一声,一双清泠泠的眸子里难得带了些笑意,漫不经心道:“没怎么的。不过是懒怠了罢了。” “……信你就有鬼了。” “嗯……骗你的。有人会来寻我。” “做什么?” 男子的笑意愈发明显,他道:“算账。” 1. 含霜的眉头皱得死紧,整个人默然伫立,宛如一尊刻板的石像。 她的视线牢牢落在屋内的男子身上。 这男子容貌生得极好,眉眼间款款深情,温柔缱绻,举止言谈皆有一股潇洒之气,一身白衣纤尘不染,恍然竟宛如谪仙。 ——如果忽略他周围的一大群莺莺燕燕的话。 含霜的耳边又回响起叶惜应警告的话语:“司不夜这个人,与人交游从不带一丝一毫真心,甜言蜜语随口便是,蜜里调情更是信手拈来,狐媚功夫了得,姑娘们碰上了他那可真真是大事不妙。含霜,你此番前去,初次接触到这种人,可千万不要大意,须得万分警惕小心。” 含霜将环肥燕瘦中的司不夜盯得更紧,只见他微微一个勾唇,浅浅一道目光,三分含情七分宠溺,身边的六七名美人儿便心都要化了,脸上齐齐飞红一片,捧脸作娇羞状,眼神却还是舍不得移开。 含霜一头雾水,只觉莫名其妙,但想来叶惜应说的该是有道理的,在连她都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这个司不夜便使出了狐媚功夫,偷袭得不动声色,使周围的姑娘们无心反抗,想来这狐媚功夫定是一种了不得的奇功。顿时心中警铃大作,警惕极了。 她在这门外没看多久,司不夜斜眸便望见了她,眼神一顿,起身迎接,边向她走来边道:“含霜姑娘来了怎的不打声招呼?倒叫在下怠慢了姑娘。含霜姑娘,请进——” 未等司不夜站到她身旁,含霜便侧身一让,离他远了些,道:“站住!” 司不夜步子一顿,笑容不减,只是多了些隐隐的玩味,面上关切道:“怎么了?” “你,”含霜道:“休想偷袭我。” “……”司不夜道:“在下身无兵器,如何偷袭你?” 含霜冷静而肯定地“揭穿”他:“狐媚功夫。” “……” 2. 叶惜应坐在太师椅上,品着茶,闲闲地吹着四月的和风,一派悠然自得。 下属规规矩矩的在面前禀报:“庄主,表小姐已在赶回来的路上,预计不出两日便可至庄中。” 叶惜应搁了茶,伸出手去,折得整整齐齐的小笺便被送到了他手中,他打开细看一番,满意地点了点头。 叶惜应道:“含霜顺利将人请到了,没惹出什么幺蛾子。不错。” 于是宽了心,起身散步去也。 然而他左等右等,等到第五日,含霜都没有回来。 叶惜应在庄子大门前望眼欲穿,备受煎熬,他忍不住问下属:“怎么回事?表小姐不是说两日便可归来么?这都第五日了,她怎的还不回来?” 下属擦汗:“许是表小姐从未出过庄子,贪玩了吧……” 叶惜应不尴不尬地笑了一笑,心中却很是郁闷。 玩儿?和谁玩儿?司不夜? ……他想揍人。 又等了两日,含霜这才带着客人姗姗归来,远远一道白影一道黑影,并肩而行,叶惜应瞧得咬牙切齿,待他们一走到近前,便很是不痛快地拉过了含霜,幽怨道:“临走时与你说的不记得了?怎的还敢离他这般近?” 他这话说得没有避讳,该是多大的音量就是多大的音量,一点儿也没有给一旁的司不夜面子,司不夜闷笑了几声,斜睨他一眼,并没有说什么,反倒是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只见含霜毫不留情地将叶惜应的手拍开,冷然道:“走。你离我远点。” 叶惜应一愣,看她眉头紧皱,忙道:“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他走近一步,含霜立刻便道:“不许挨到我!” “……”叶惜应道:“到底怎么了?” 含霜面无表情地吐出三个字:“合欢功。滚。” “……” 3. 【寒夜余温寒霜降】 楔子. “哟,怎么,今夜不去了?” “嗯。” “怎么的?” 男子低笑一声,一双清泠泠的眸子里难得带了些笑意,漫不经心道:“没怎么的。不过是懒怠了罢了。” “……信你就有鬼了。” “嗯……骗你的。有人会来寻我。” “做什么?” 男子的笑意愈发明显,他道:“算账。” 1. 含霜的眉头皱得死紧,整个人默然伫立,宛如一尊刻板的石像。 她的视线牢牢落在屋内的男子身上。 这男子容貌生得极好,眉眼间款款深情,温柔缱绻,举止言谈皆有一股潇洒之气,一身白衣纤尘不染,恍然竟宛如谪仙。 ——如果忽略他周围的一大群莺莺燕燕的话。 含霜的耳边又回响起叶惜应警告的话语:“司不夜这个人,与人交游从不带一丝一毫真心,甜言蜜语随口便是,蜜里调情更是信手拈来,狐媚功夫了得,姑娘们碰上了他那可真真是大事不妙。含霜,你此番前去,初次接触到这种人,可千万不要大意,须得万分警惕小心。” 含霜将环肥燕瘦中的司不夜盯得更紧,只见他微微一个勾唇,浅浅一道目光,三分含情七分宠溺,身边的六七名美人儿便心都要化了,脸上齐齐飞红一片,捧脸作娇羞状,眼神却还是舍不得移开。 含霜一头雾水,只觉莫名其妙,但想来叶惜应说的该是有道理的,在连她都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这个司不夜便使出了狐媚功夫,偷袭得不动声色,使周围的姑娘们无心反抗,想来这狐媚功夫定是一种了不得的奇功。顿时心中警铃大作,警惕极了。 她在这门外没看多久,司不夜斜眸便望见了她,眼神一顿,起身迎接,边向她走来边道:“含霜姑娘来了怎的不打声招呼?倒叫在下怠慢了姑娘。含霜姑娘,请进——” 未等司不夜站到她身旁,含霜便侧身一让,离他远了些,道:“站住!” 司不夜步子一顿,笑容不减,只是多了些隐隐的玩味,面上关切道:“怎么了?” “你,”含霜道:“休想偷袭我。” “……”司不夜道:“在下身无兵器,如何偷袭你?” 含霜冷静而肯定地“揭穿”他:“狐媚功夫。” “……” 2. 叶惜应坐在太师椅上,品着茶,闲闲地吹着四月的和风,一派悠然自得。 下属规规矩矩的在面前禀报:“庄主,表小姐已在赶回来的路上,预计不出两日便可至庄中。” 叶惜应搁了茶,伸出手去,折得整整齐齐的小笺便被送到了他手中,他打开细看一番,满意地点了点头。 叶惜应道:“含霜顺利将人请到了,没惹出什么幺蛾子。不错。” 于是宽了心,起身散步去也。 然而他左等右等,等到第五日,含霜都没有回来。 叶惜应在庄子大门前望眼欲穿,备受煎熬,他忍不住问下属:“怎么回事?表小姐不是说两日便可归来么?这都第五日了,她怎的还不回来?” 下属擦汗:“许是表小姐从未出过庄子,贪玩了吧……” 叶惜应不尴不尬地笑了一笑,心中却很是郁闷。 玩儿?和谁玩儿?司不夜? ……他想揍人。 又等了两日,含霜这才带着客人姗姗归来,远远一道白影一道黑影,并肩而行,叶惜应瞧得咬牙切齿,待他们一走到近前,便很是不痛快地拉过了含霜,幽怨道:“临走时与你说的不记得了?怎的还敢离他这般近?” 他这话说得没有避讳,该是多大的音量就是多大的音量,一点儿也没有给一旁的司不夜面子,司不夜闷笑了几声,斜睨他一眼,并没有说什么,反倒是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只见含霜毫不留情地将叶惜应的手拍开,冷然道:“走。你离我远点。” 叶惜应一愣,看她眉头紧皱,忙道:“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他走近一步,含霜立刻便道:“不许挨到我!” “……”叶惜应道:“到底怎么了?” 含霜面无表情地吐出三个字:“合欢功。滚。” “……” 喜欢赏花人请大家收藏:()赏花人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084.秋花8. - 赏花人 - 墨烦君 他回来的时候,是在我的最后一个春天。 那时梨花飘得甚是好看,满天的白色,就像下了一场雪般,纷纷扬扬,婉婉转转。他颀长的身影站在花雪里,有些孤单萧索。 他说,阿初,我回来了。 我没有答话。 他走过来搂住我,下巴搁在我的肩窝里。 我说,滚。 他说,阿初,你不要这样。 不要这样? 我冷笑,再次叫他滚。 在五年前的那个夜里,在他将那把剑捅进我心口的时候,就该知道,我们如今这般模样。 大小姐让他别理我,他便不理。 大小姐让他离开我,他离开了。 大小姐把剑拿给他,让他动手,他便将剑捅进我的心口。 大小姐说,滚。我带着满身鲜血滚开时,他连最后一眼,都吝于给我。 他那么爱大小姐啊。 那么爱。 如今时隔五年,他却又回来了,叫我不要这样。 他说,阿初,你看一看我,好不好? 我叫他滚。 他说,你只看一看我,我便滚开,好不好? 我冷冷的瞥他一眼,他猛地吻上我的唇,往我喉里渡了什么东西。我狠狠地咬他一口。 他抹抹嘴角血迹,轻轻笑开,真好,阿初,我这便走。 言罢,当真便离开了。 我偷偷看一眼他的背影,告诉自己,不要哭,不要哭,阿初,不要再为这样的人哭了。 眼泪却还是抑制不住地掉下来。 五年啊,是多少个日日夜夜? 我每天想你,每天想你,想你,想你。 我想你偶尔多一点,偶尔少一点,但从不曾停止。 你回来,又离开。 满天的梨花遮住了你的身影。 . 这是阿初的最后一个春天。 她总爱逞强,总是什么也不告诉我。 但我都晓得的。 大小姐给她下了蛊毒。 大小姐让我别理她,我便不理。 大小姐让我离开她,我便离开。 大小姐给我一把剑,我捅进了她的心口。 可是我难过得快要死掉。 她最后看我一眼,我转过了身,没有让她看见我懦弱的眼泪。 大小姐问我,我哪里不好? 我说,哪里都好。 她问,那你又是为何瞧不上我,偏看上她? 我摇摇头,没有回答。 但彼此心里都明白的。 因为,她是阿初。 大小姐把解药藏了起来,叫我不要爱她。 然后过了五年。 大小姐给我下了蛊毒,把解药给我。大小姐说,解药只有一颗。 我头也不回地去找阿初。 大小姐说,你真混蛋。 对,我真混蛋。 阿初,你等我。 . 梨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那人却,再不曾自漫天花雪里走来。 我用剩下的不知多少个春天,去等待。 w。4m. 085.秋花9. - 赏花人 - 墨烦君 曾经的墨无归,是碧落境一位风光一时的大天官,敛繁宫的殿下。世人皆知,敛繁殿下一手“琊深”刀使得炉火纯青,六大境内但凡是使刀的,没有不渴望与这位敛繁殿下一战的,强的必然更强,弱的也必然大有裨益。 那时的敛繁殿下无人不晓,敛繁宫如日中天,慕名而来者更是数不胜数,不限妖魔,不分物种,有乱舞境的魔尊,也有黄泉境的鬼王。 其中最为有名的,却是伏花境的一位妖尊,芜音尊。 芜音尊唤作雎良容,整日里闲得发慌,最爱东游西逛到处串门,闲着闲着,就闲到敛繁宫去了,非要与墨无归打一场。与他一同前来的义弟黑着脸道:“大哥,你还记得你是只蝶妖吗?” 雎良容理直气壮:“蝶妖怎么了?蝶妖就不能打架啦?涯月你还是根狗尾巴草呢,不也整日打打杀杀?” 关涯月大怒:“胡说!我这个月明明一场架也没打!哪里来的整日?!” 墨无归听得好笑,满宫的雪落悯夜下,还是拿起她的琊深同他打了一场。 结果自然是墨无归胜了,雎良容输得一塌糊涂惨不忍睹,却还是笑嘻嘻的,收起自己的芜音剑,道:“敛繁殿下果然名不虚传,芜音自叹弗如。不知日后可还有机会请教啊?” 墨无归还没说话,倒是关涯月听不下去了,道:“大哥你别丢人了,没看见方才人让着你你还输那么惨吗?还请教个头啊,找虐吧你!” 雎良容嘴角抽了抽,撸袖子就要上去揍他,墨无归忍笑阻止道:“芜音尊请冷静,你若是想来,敛繁宫自然是随时欢迎的。” 雎良容眼睛一亮,道:“想什么时候来都行?” 墨无归道:“自然。” 一言应下,雎良容果然“想什么时候来”就来了,只要他想了,即便是半夜三更,他也能鬼鬼祟祟地摸进来。 当然,第二日肯定会被关涯月一顿嘲讽。 这么糊里糊涂混着日子,一晃眼,竟就过了百年。 雎良容时常跑过来唉声叹气,抱怨伏花就是不如碧落啊,动不动打来打去杀来杀去的,烦死了;说狐族的真不是好东西啊,老抢他们蝶族的地盘;说上回狐族的又跑来找麻烦啦,伤了他们多少多少个兄弟…… 墨无归不是没提过要帮忙,可雎良容总是说:“敛繁你不行,你个路痴往伏花一跑永远都别想出来了好吗!我可不想边打架还得边回头看孩子!” 可是,雎良容却来得越来越少了。 墨无归实在坐不住,瞒着敛繁宫内所有人,偷偷摸摸跑去了伏花,结果,就撞上了正在交战的蝶族与狐族,看见了鲜血淋漓的雎良容和关涯月。 那一战,墨无归打得凶悍极了,一把琊深舞得惊心动魄,震撼了在场的所有妖,狐族兵败而退。 三个人靠在一棵榕树上,沉默半晌,最先开口的,还是雎良容。 他哈哈笑道:“敛繁啊,你这回可真够意思的,我们赢了呢,哈哈,第一次打胜仗!要不是我叫他们别打扰咱们三个,你肯定被围得水泄不通啦!” 蝶族天生不善战斗,若不是墨无归,这场仗确实不好说。墨无归干干地牵了下嘴角,道:“嗯。” 然后,气氛再一次陷入沉默。 像是斟酌了片刻,雎良容还是说出来了,小心翼翼道:“敛繁啊,你,是天官,还是敛繁宫的殿下,我们妖族的事情,你还是不要插手比较好。所以,不要有下次了,啊?” 关涯月仍然低头不语,墨无归却敛了原本就不多的温和,一言不发地看向他。 雎良容别开脸,抓了抓头发,道:“你看吧,原本时局动荡,碧落境与伏花境的关系就不太好,这次你帮了我们,狐族必定会找碧落殿下讨个说法,碍于情面,他虽偏袒你,也肯定会对你小有惩戒。但你若执迷不悟,执意插手伏花的战事,此事必然不能善终。” 碧落宫是所有天官宫殿的主宫,碧落殿下凡珑则是主天官,墨无归听着,毫不在意地道:“所以呢?那又如何?” “……平日里,就有很多人对你与妖族来往亲近很看不惯了。” “我知道。” 雎良容见她一副犟得要死什么都听不进去的样子,一股无名火噌的就被点着了,一下子站了起来,抬高了声音道:“墨无归!你到底也是做过将军的人,难道就这么拎不清吗?两方打仗第三方非得插进去,你是巴不得战火纷飞啊?!” 墨无归也站了起来,强压着胸中的情绪道:“都知道我是帮亲不帮理的人,况且别人若非要挑事,我也不是怕了谁。” 两个人相对而视,一个大怒,一个隐忍,谁也不肯后退一步。 雎良容扬手一指,道:“滚!” 对于一向插科打诨爱调笑的雎良容来说,这个“滚”字,真是他说过的最粗鲁的话了。墨无归看他片刻,一言不发,扭头离开。待她的背影从视野里消失不见,雎良容在原地踱了几圈,才对静默席地的关涯月大叫起来:“你看她!你看看她那个样子!我真想揍她!” 即便是这种时候了,关涯月还是忍不住嘲讽了一句:“大哥,你真的打不过她。” “……”雎良容脸都绿了。 他烦躁地又转了几转,一指墨无归离开的方向,冲关涯月叫道:“你去!给那个路痴引路去!” 关涯月便翻着白眼去了。 这一战过后,狐族果然来讨说法了,碧落宫里前所未有的热闹。凡珑一再担保,敛繁绝不会再插手伏花战事,并禁足半月,这才消停。 结果禁足的第一天,墨无归就试图逃跑。 凡珑很是头疼,他坐在敛繁宫里,捻了一片雪落洁白的花瓣,对墨无归恳切道:“敛繁,伏花的事,你切莫再插手了。你曾经也是将军,该懂的不是吗。” 墨无归道:“吾辈不懂。” 凡珑是个懒得多解释的人。不懂?很好,你不懂倒是好办了。他亲自在敛繁宫布下了足足三道禁制,末了,彬彬有礼地对墨无归道:“不懂的话,敛繁殿下便就在这里待到懂罢。” 说完,不待墨无归怒起,挥一挥衣袖,干净利落地走人了。 墨无归气得心肝脾肺脏都在疼,她边怒边砸起了禁制,宫里的小天官一番进出,尽皆目不斜视,仿佛根本没墨无归这个人,连她宫里掌事的执官也不理他,想也知道是凡珑叮嘱过了。 墨无归怒砸到半夜,手都酸了。奈何凡珑足有一千二百多年修为,墨无归不过才成神一百二十多年,与他足足差了一个零,并且连他的零头都不到!就是再砸一百年,怕也砸不开这禁制,况且还专门是针对她的。刚郁闷地坐到桌边准备休息一下,就有人偷偷地摸到她身边来,叫了一声:“敛繁?” 墨无归唰地回首,便见着了笑眯眯的雎良容,她脸色登时一僵,干巴巴地道:“芜音尊。” 心里觉得有点丢人。 雎良容笑着坐下,不提方才所见,只推了推桌上他带来的两个小坛子,道:“陪我喝点?” 墨无归道:“我……” 雎良容拆开一坛,喝了一口,用袖子擦擦嘴角,道:“我知你不喜饮酒,放心吧,这是果露,还新鲜着呢,我榨了没多久。” 墨无归犹豫一下,也拆了一坛。雎良容就这么看着她喝了一口,不动了。 墨无归见他有异,道:“怎么?” 雎良容猛地仰头灌下一大口,道:“敛繁啊,我们认识多久了?” 墨无归想了想,道:“一百多年了。” 雎良容道:“嗯,一百多年了,我好像也没送过你什么东西吧?”他说着,从怀里取出了一样物事,递给墨无归。 墨无归接过一看,一条格外简陋的红绳串着两枚花朵坠子,?一朵洁白如雪,花瓣生着隐约的水纹,极有质感;另一朵则分两层,内层墨蓝,外层浅蓝,美极雅极。正是敛繁宫内四时开遍的雪落与悯夜。 雎良容含笑道:“我知你最爱这两样花,若是日后遇见了对的人,你俩一人一个坠子,无论对方身在何处,你们都能找到彼此。” 墨无归听他话里满是笑意,却不由自主地不安起来,她道:“芜音尊,你忽然说这个做什么?日后的事日后再说,你把这个先收起来。” 她说着就想把坠子还给他,然而手一递出去,似被一瞬间抽干了力气,软绵绵地垂下,坠子掉在石桌上,整个人也一歪。雎良容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让她趴在桌上不至于倒下去。 墨无归一慌,道:“……芜音尊!” 雎良容将坛里果露喝净了,方看向她,平静地笑问:“何事?” 墨无归气急,有气无力道:“你……在我酒里下东西……做什么?” 雎良容取过桌子上的坠子替她戴好,拨了拨她的头发,愉悦道:“不为什么,就是想你乖乖待几天不要添乱。别多想。” 墨无归浑身乏力,已经说不出话了。 雎良容忽然道:“敛繁,你从来都是个讨厌的人,愚蠢,自以为是,莫名其妙,除了能打之外什么都不会,还帮亲不帮理。 他道:“敛繁,你简直差劲透了。” “可是。”雎良容起身,在她额头轻轻一吻,道:“我就是心悦你。” 他最后摆了摆手,道:“但愿后会有期。” 086.秋花10. - 赏花人 - 墨烦君 伍长脑袋一点一点的,正打着瞌睡,却忽然有人一拍他肩膀,豪声道:“哎哎!别睡了别睡了!喏——这几个小鬼头领着,你这伍一个月的编外!” 伍长被拍了一个激灵,惊醒了,差点没弹起来,抬头大怒道:“干什么干什么!正梦着姑娘呢!好容易要牵到小手了,真是亏得你了!” 那人道:“操!老子这儿忙得要死呢,你倒好,梦着姑娘!快快快,领走领走!管好你那四个人,你那几个家伙最近可不大安生,闹腾得很,可别把命作没了!” 伍长这回没说话,只是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挥手示意他走走走。 那人啐他一口,哼唧着走了。 伍长又重新倚在了简单的木桌上,三个十来岁的孩子没收到指示不敢乱动,规规矩矩地立在那里,眼巴巴地瞅着他。 许是这几对目光太扎人,伍长猛地站直了,睁开眼睛瞪他们,骂道:“一群小鬼头不听话!犯错了是吧?!他娘的牛逼哄哄的,哪天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知道过来干什么的吗?!” 三个人整齐地点头又摇头。 说起来三个人也都郁闷得很——也就是路三铁和墨无归,还有那个吓到路三铁的舍友。 今日寅时,五百个预备役就聚在这一旅的校场上操练,分五个方阵,每个方阵是一卒,一卒两个偏、共一百人。校场周围火把围了一圈,火光熊熊中,圈子里头的新兵蛋子屏气凝神,等待着接下来的操练,心中忐忑不安。 而这中间,最忐忑不安的无疑是昨儿晚上搞事情的人,比如一百一十五舍的十个人。 果然,在操练之前,他们被点到了。 但是,居然还有十几个宿舍都被点到了! 这虽然挺让人意外——十几个宿舍走上前去,止不住地互相打量,脸上都是“咦咦咦居然还有其他人也倒霉了?!”的表情——但其实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五百个新兵蛋子一个旅,熊孩子肯定不少,一个人就能连带一个宿舍了,这会儿只有这么十几个宿舍被罚,统共也就一百多个人,其实已经算是很好的了。 教官们声色俱厉,提声喝道:“点到的宿舍给我绕着校场跑圈!二十圈!卯时之前没跑完的,就给老子滚去前方,当一个月的夜间巡逻兵编外!” 都是新兵蛋子,对军营了解得根本不多,哪有人懂得这见鬼的巡逻兵编外是个什么东西?还加了个“夜间”,就更不懂了,不过听不懂没关系,知道这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就对了!肯定比在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里绕五百人的大校场跑二十圈要不好得多! 教官看着火光下一个个茫然又畏惧的面孔,冷笑道:“不懂是吗?好,老子就好心一回告诉你们!前方,是离战场最近的地方!巡逻兵就是巡逻营地周遭可有出现敌人的,一不小心遇到偷袭命就会丢掉!至于编外,当然就是跟着他们一起巡逻的了!懂了?!” 看着底下瞬间脸色大变、抽气声一片的新兵蛋子们,教官再次冷笑一声,道:“不过别忘了,你们如果没完成任务,去的是夜、间巡逻兵编外!大晚上黑咕隆咚的,那自然是——更危险!” 事实上,真相哪有教官说的那么恐怖,军营前方虽然大多数都是普通士兵,但也还有那么多修者,魔物一进入警戒区就会被察觉,就有准备好的陷阱等着他们,贸然闯入绝对讨不到好,魔族哪有那么傻? 可是教官的语气实在可怕,新兵们又什么都不懂,有胆小的已经吓得哭了出来。教官欺负人欺负得舒坦了,不耐烦道:“好了好了,快点给老子滚去跑圈!一刻钟已经过了,跑不完滚去编外!” 墨无归十分淡定。 淡定到跟他们那一舍的九张拉得跟苦瓜一样的脸格格不入,步伐稳定均匀,神情平淡。 路三铁在她后头忿忿不平,嚷嚷道:“要不是那家伙吓我至于这样吗!真是个可恶的家伙!哪天落到我手里看我不——哼哼!” 墨无归听听便罢,没当回事儿,可有人却不同,是会往心里头去的。 一个声音在他后面冷不丁响起,颇为幽怨:“‘看你不’——怎样啊?” 这人在路三铁背后说话,嗓音冷飕飕的,直吓得他一个激灵,往旁边一跳,差点没撞着人崴着脚脖子,好容易稳住步子,不由勃然大怒,边跑边冲身后的人吼:“你有病啊!想吓死我是不是?!活得不耐烦找架打?!啊?!” 那人慢悠悠道:“我才是吓死了,好怕你拿我怎么样啊!” 路三铁一愣,再仔细一想,嚯!这声音不是晚上吓他的那坏崽子吗?!顿时更怒,翻着白眼道:“哪敢啊!我哪能把你怎么样啊!顶多不就是卖去做龟公咯!” 墨无归还算知道路三铁,这大约不过是带着玩笑性质的抱怨话罢了,但是不知怎的,墨无归却能感受到那人起了火气,隐隐能看见他眼里窜起了火花,声调也冷了下来,冷冷道:“你再说一遍?” 路三铁毫不在意,果真再说了一遍,道:“卖去做龟公啊!怎么的,你怕——” 他话没说完,就发觉面前多了个人,惊愕之下,还没来得及躲开,就生生被一拳撂到了地上,周围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茬惊得呆了,不住地望过来。 路三铁也觉莫名其妙,还没说两句话就突然挨了一拳,还是脸上,一时也没去想为什么被揍,只是满肚子火气,道:“你干什么?!疯了吗?”跳起来也一拳砸了回去。 这一来一回之间,两个人就扭打到了一起,百来个人惦记着没跑完要罚,想围观也不敢,只能一边侧目而视一边跑远了,于是只剩下一个墨无归停在这里看他们毫无风度地打架,看起来居然有点像在看戏…… 他们打得激烈,大喊大叫得也激烈,简直是在怕引不来人,没过一会儿就有教官过来了,怒视着地上滚成一团的两个人,毫不客气的就一脚踹了过去,道:“干什么干什么?!吃饱了撑的是吗?!想死是不是,嗯?!老子踹不死你们!” 路三铁大叫一声,屈辱极了,在家中的时候他也没被打这么狠过啊,真是一点都不带含糊地踹过来,躲都躲不掉! 另一人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抱头打滚,被踹得几乎滚不开! 教官使劲儿踹了半天,觉得差不多了,就停了下来,凶巴巴地看向从头到尾都在看戏的墨无归,喝道:“圈儿跑完了吗?嗯?!杵这找打啊?!他娘的一个个小崽子混得不得了,找踹是吧?!”提起一脚就把墨无归踢得歪在了地上。 墨无归没抵抗,自然是一踢就倒。她一声不吭地爬了起来,路三铁这才注意到她,见她面无表情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不由火道:“教官你干什么?!她又没打架!” 教官把他又踹了个跟头,道:“还敢顶嘴!老子不仅踹你们了,还得罚!你们仨都别跑了,直接给我滚去夜间编外!” ……于是他们就滚来这里了。 路三铁和那个男孩子舍友都是郁闷外加尴尬,因为墨无归算是遭了无妄之灾飞来横祸,尤其是路三铁知道她跑完那二十圈是绝对没问题的,更是觉得愧疚,自责自己把她给拉下了水,跑到这里来都不知道该做什么。 伍长见他们又是摇头又是点头的,顿时无名火起,随手一指,道:“你!你说说,你们过来是干什么的?!” 被点到的墨无归眨了眨眼,道:“巡逻。” 巡逻兵,那可不就是巡逻了。 伍长却道:“傻蛋!你!你说说!” 被点到的舍友一愣,不确定道:“……查房?” 伍长一拍桌子:“傻蛋!你!你说说!” 于是最后被点到的自然是路三铁了,一连两个人败下阵来,他倒是自信满满,一点都不担心,昂首挺胸道:“寻找敌人!” 非常好理解!巡逻,就是看有没有危险,危险来自敌人,那自然就是寻找敌人了! 伍长“啪”的就是一掌拍他脑袋上,道:“找敌人?我看你是找死!自以为是的混小子,就是适合找死!” 噗…… 路三铁“啊”的一声捂住了头,欲哭无泪。 伍长道:“我告诉你们,记好了!你们过来,就是来做炮灰的!” “……”路三铁下意识看墨无归,结果墨无归目不斜视,于是他就撞上了舍友也望向旁边的视线,面面相觑片刻,路三铁下意识就冷哼了一声。 伍长一巴掌呼过去:“哼什么哼?!不把老子放眼里是不是?!听不进去是不是?!找打!” 路三铁再次抱头加欲哭无泪,怎么长官们都这么暴躁呢?!动不动打人! 这一巴掌过后,伍长倒是看起来心平气和些了,道:“不懂我的意思对吗?” 齐齐点头。 伍长道:“我说你们是来当炮灰的,可不是在逗你们玩儿。这前方危险得很,虽然基本上碰不到潜入的魔物,可是一旦遇见了,那批抢先遇到他们的巡逻兵,就是一个必死无疑。” 见三个小鬼头不说话,他道:“知道为什么吗?” 齐齐摇头。 伍长道:“因为巡逻兵里头,可是一个修者也没有的,而这么多年的魔族潜入的例子中,却每次都有一个实力不弱的魔修。” ……于是他们就滚来这里了。 路三铁和那个男孩子舍友都是郁闷外加尴尬,因为墨无归算是遭了无妄之灾飞来横祸,尤其是路三铁知道她跑完那二十圈是绝对没问题的,更是觉得愧疚,自责自己把她给拉下了水,跑到这里来都不知道该做什么。 伍长见他们又是摇头又是点头的,顿时无名火起,随手一指,道:“你!你说说,你们过来是干什么的?!” 被点到的墨无归眨了眨眼,道:“巡逻。” 巡逻兵,那可不就是巡逻了。 伍长却道:“傻蛋!你!你说说!” 被点到的舍友一愣,不确定道:“……查房?” 伍长一拍桌子:“傻蛋!你!你说说!” 于是最后被点到的自然是路三铁了,一连两个人败下阵来,他倒是自信满满,一点都不担心,昂首挺胸道:“寻找敌人!” 非常好理解!巡逻,就是看有没有危险,危险来自敌人,那自然就是寻找敌人了! 伍长“啪”的就是一掌拍他脑袋上,道:“找敌人?我看你是找死!自以为是的混小子,就是适合找死!” 噗…… 路三铁“啊”的一声捂住了头,欲哭无泪。 伍长道:“我告诉你们,记好了!你们过来,就是来做炮灰的!” “……”路三铁下意识看墨无归,结果墨无归目不斜视,于是他就撞上了舍友也望向旁边的视线,面面相觑片刻,路三铁下意识就冷哼了一声。 伍长一巴掌呼过去:“哼什么哼?!不把老子放眼里是不是?!听不进去是不是?!找打!” 路三铁再次抱头加欲哭无泪,怎么长官们都这么暴躁呢?!动不动打人! 这一巴掌过后,伍长倒是看起来心平气和些了,道:“不懂我的意思对吗?” 齐齐点头。 伍长道:“我说你们是来当炮灰的,可不是在逗你们玩儿。这前方危险得很,虽然基本上碰不到潜入的魔物,可是一旦遇见了,那批抢先遇到他们的巡逻兵,就是一个必死无疑。” 见三个小鬼头不说话,他道:“知道为什么吗?” 齐齐摇头。 伍长道:“因为巡逻兵里头,可是一个修者也没有的,而这么多年的魔族潜入的例子中,却每次都有一个实力不弱的魔修。” 伍长道:“我说你们是来当炮灰的,可不是在逗你们玩儿。这前方危险得很,虽然基本上碰不到潜入的魔物,可是一旦遇见了,那批抢先遇到他们的巡逻兵,就是一个必死无疑。” 见三个小鬼头不说话,他道:“知道为什么吗?” 齐齐摇头。 伍长道:“因为巡逻兵里头,可是一个修者也没有的,而这么多年的魔族潜入的例子中,却每次都有一个实力不弱的魔修。” 伍长道:“我说你们是来当炮灰的,可不是在逗你们玩儿。这前方危险得很,虽然基本上碰不到潜入的魔物,可是一旦遇见了,那批抢先遇到他们的巡逻兵,就是一个必死无疑。” 见三个小鬼头不说话,他道:“知道为什么吗?” 齐齐摇头。 伍长道:“因为巡逻兵里头,可是一个修者也没有的,而这么多年的魔族潜入的例子中,却每次都有一个实力不弱的魔修。” 喜欢赏花人请大家收藏:()赏花人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087.秋花11. - 赏花人 - 墨烦君 【寒夜余温寒霜降】 1.楔子. “哟,怎么,今夜不去了?” “嗯。” “怎么的?” 男子低笑一声,一双清泠泠的眸子里难得带了些笑意,漫不经心道:“没怎么的。不过是懒怠了罢了。” “……信你就有鬼了。” “嗯……骗你的。有人会来寻我。” “做什么?” 男子的笑意愈发明显,他道:“算账。” 2. 含霜的眉头皱得死紧,整个人默然伫立,宛如一尊刻板的石像。 她的视线牢牢落在屋内的男子身上。 这男子容貌生得极好,眉眼间款款深情,温柔缱绻,举止言谈皆有一股潇洒之气,一身白衣纤尘不染,恍然竟宛如谪仙。 ——如果忽略他周围的一大群莺莺燕燕的话。 含霜的耳边又回响起叶惜应警告的话语:“司不夜这个人,与人交游从不带一丝一毫真心,甜言蜜语随口便是,蜜里调情更是信手拈来,狐媚功夫了得,姑娘们碰上了他那可真真是大事不妙。含霜,你此番前去,初次接触到这种人,可千万不要大意,须得万分警惕小心。” 含霜将环肥燕瘦中的司不夜盯得更紧,只见他微微一个勾唇,浅浅一道目光,三分含情七分宠溺,身边的六七名美人儿便心都要化了,脸上齐齐飞红一片,捧脸作娇羞状,眼神却还是舍不得移开。 含霜一头雾水,只觉莫名其妙,但想来叶惜应说的该是有道理的,在连她都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这个司不夜便使出了狐媚功夫,偷袭得不动声色,使周围的姑娘们无心反抗,想来这狐媚功夫定是一种了不得的奇功。顿时心中警铃大作,警惕极了。 她在这门外没看多久,司不夜斜眸便望见了她,眼神一顿,起身迎接,边向她走来边道:“含霜姑娘来了怎的不打声招呼?倒叫在下怠慢了姑娘。含霜姑娘,请进——” 未等司不夜站到她身旁,含霜便侧身一让,离他远了些,道:“站住。” 司不夜步子一顿,笑容不减,只是多了些隐隐的玩味,面上关切道:“怎么了?” “你,”含霜道:“休想偷袭我。” “……”司不夜道:“在下身无兵器,如何偷袭你?” 含霜冷静而肯定地“揭穿”他:“狐媚功夫。” “……” 3. 叶惜应坐在太师椅上,品着茶,闲闲地吹着四月的和风,一派悠然自得。 下属规规矩矩的在面前禀报:“庄主,表小姐已在赶回来的路上,预计不出两日便可至庄中。” 叶惜应搁了茶,伸出手去,折得整整齐齐的小笺便被送到了他手中,他打开细看一番,满意地点了点头。 叶惜应道:“含霜顺利将人请到了,没惹出什么幺蛾子。不错。” 于是宽了心,起身散步去也。 然而他左等右等,等到第五日,含霜都没有回来。 叶惜应在庄子大门前望眼欲穿,备受煎熬,他忍不住问下属:“怎么回事?表小姐不是说两日便可归来么?这都第五日了,她怎的还不回来?” 下属擦汗:“许是表小姐从未出过庄子,贪玩了吧……” 叶惜应不尴不尬地笑了一笑,心中却很是郁闷。 玩儿?和谁玩儿?司不夜? ……他想揍人。 又等了两日,含霜这才带着客人姗姗归来,远远一道白影一道黑影,并肩而行,叶惜应瞧得咬牙切齿,待他们一走到近前,便很是不痛快地拉过了含霜,幽怨道:“临走时与你说的不记得了?怎的还敢离他这般近?” 他这话说得没有避讳,该是多大的音量就是多大的音量,一点儿也没有给一旁的司不夜面子,司不夜闷笑了几声,斜睨他一眼,并没有说什么,反倒是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只见含霜毫不留情地将叶惜应的手拍开,冷然道:“走。离我远点。” 叶惜应一愣,看她眉头紧皱,忙道:“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他走近一步,含霜立刻便道:“不许挨到我。” “……”叶惜应道:“……到底怎么了?” 含霜面无表情地吐出三个字:“合欢功。滚。” “……” 4. 叶惜应同司不夜好好的比试了一番。 叶惜应气司不夜欺骗他家纯良无辜的小表妹,更关键的是毁了自己高贵的形象,是可忍孰不可忍;司不夜倒是不气他什么的,只是许久不见,手痒想切磋切磋罢了。 含霜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她少见自己表哥同别人比较,但也晓得他十分厉害,至少她是打不过的,不过这个司不夜竟能不落下风,与叶惜应斗得这般精彩,倒是很有意思。 她有点高兴。 司不夜此番前来,可不是光为了与叶惜应切磋的,实际上,他还没搞明白为何好友会请他过来。 随随便便斗了一会儿,二人便偃旗息鼓,坐在了厅堂中,含霜很自然地坐在了司不夜旁边,惹得叶惜应又是一脸幽怨,道:“真是女大不中留,含霜,你也忒无情。” 含霜不睬他,低着头发呆。 司不夜若有所思片刻,微笑道:“不知叶兄此番寻我是为何事?” 叶惜应盯他一会儿,同样回以微笑,道:“司兄莫非猜不出?” 司不夜道:“懒得说。” 叶惜应哈哈两声,道:“那我便说吧。”他直视司不夜,直接地道:“我想将含霜嫁于你。” 司不夜挑了挑眉。 含霜听到自己的名字,抬眼望了过来。 司不夜并不惊讶,他自然早已料到,只是叫叶惜应当着姑娘的面亲口说出来罢了,此刻观含霜神情,却忽然收了笑。 司不夜这个人,总是面带微笑,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皮笑肉不笑,不过不管真心假意,让人看着觉得舒坦即好,很少有像现在这样,连皮笑都不见的。 他道:“叶兄,你凭什么以为,我一定会娶她?” 叶惜应很平静:“因为你喜欢她。” 司不夜道:“我不喜欢……” 叶惜应笃定道:“不,你喜欢。”他慢悠悠道:“你这种人,不可能不喜欢。” 你这种,满手鲜血的人。 5. 含霜觉得很痛。 事实上,好像自她记事以来,她一直都在承受这种痛苦。 要吃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还要泡水的颜色很奇怪的澡,还要被割破皮肤取血,还要被关起来。 很痛。 做药人,很痛。 她不知道药人还算不算是人,当然她也没兴趣去知道,她有兴趣的是,那个叫她妹妹的人,什么时候可以过来,带她去玩儿? 只有叶惜应过来的时候,她才可以从这个逼仄又漆黑的地方出去,看看一点点小小的“外面的世界”。 她很喜欢,也很开心。 可惜她不会笑,因为她的面部肌肉早就僵化了,做不出什么多余的表情,哪怕是简单的一个微笑。 不过她大约也不懂怎样去笑。 但是,即便她不笑也能看出那种欢喜。 她是个太纯粹的人。 叶惜应告诉她:因为她,山庄这么多年来如日中天,大家都很开心。 她就也很开心,一点也不在乎自己压根就不被任何人喜欢。 就这么懵懂地过了好多年。 待她长到十七岁,老庄主逝去了,叶惜应从少庄主变成了庄主。 他开始慢慢教给她很多外面的东西——她不知道的东西。 而且也不用痛了。 后来,还允许她自己出庄。 去找一个人。 虽然叶惜应叫她离这个人远点,但是,她还是不自觉地靠近他。 可能是因为不会笑的缘故,她喜欢爱笑的人,就比如这个叫司不夜的人。 他带她见了好多东西,也带她玩了好多东西。 但是她即使离他这样近,也不敢碰到他。 她怕他死掉。 除了叶惜应,她从来没有碰过谁。 所以司不夜牵住她手的时候,她从来没有想过,一个人的手心可以这么温暖,也从来没有想过,有生之年,她居然也可以这样被人……大概是“平等”地对待。 叶惜应把她当孩子一样宠,就像是觉得一不小心她就会坏掉,一不小心就会不见了。 其他人则是恐惧她,或者贪婪,也许根本没有把她当成人。 所以她很高兴被他牵。 所以叶惜应说要她嫁给司不夜,她也很高兴。 虽然她高兴起来也是面无表情。 ——她很喜欢。 6. 司不夜确实喜欢含霜。 但是他说:“我不娶。” 含霜眼里的情绪是不知所措。 她不说话,叶惜应也不说话。 司不夜就四处逛去了。 7. 很多年前,大概是司不夜十一岁的时候,他中了一次毒。 那毒非常厉害,饶是以司家的家势,居然也只能吊住他的命,而无法解毒。 于是找上了叶家。 听说他们有个药人,血液可解百毒。 司不夜那个时候顽得很,都半死不活了,还硬是要亲眼见见那个药人,看看它是个什么东西,还是不是人。 于是他见到了含霜。 那时候叶惜应不在的,她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些神志不清,竟唤他哥哥。 她被铁链子锁着,见他这副模样,要过来抓他,可是她拼命抓拼命抓,怎么也抓不到他,手腕脚腕上的皮肤都磨得血淋淋的,也还是不放弃。 他也不知是发了什么疯,居然冲过去握住了她伸来的手。 非常冷。 血沾到他身上,他因为中毒而摇摇晃晃的身子,居然稳住了。 那些原本惊骇不已要拉开他的侍从,便没有再动。 他身体好了之后,竟百毒不侵了。 他有去看过她。 很长一段时间的夜里,悄悄过来,远远看一眼那个小屋子,却不敢进去。 他不是她哥哥。 之后又被叶惜应撞见,他连来都不再来了。 后来,叶老庄主逝去之后,听说叶家除了一个大小姐之外,又多了一个表小姐。 他于是就猜到了。 他可以娶她。 但是,他总觉得,这个干干净净的姑娘什么都不懂,连喜欢是什么都不知道,他若娶了她,岂不是趁人之危,欺负了她? 或许他心里还是太贪心了,想要…… 想要她主动、亲口告诉他,她愿意嫁给他。 8. 司不夜在庄子里东游西荡,夜间的时候,碰到了一个蹲在大小姐房顶喝酒的暗卫,想是酒量很好的,否则哪敢在守夜的时候喝酒? 他觉得有趣,上去搭话。 熟料暗卫一个字也不说。 底下一个侍卫路过,仰首道:“公子不要白费心思了,他呀,好几年都没有开过口了。”说完,扬手一壶酒抛给了暗卫。 司不夜觉得他俩应该关系还不错,见与暗卫没什么话好说,便去与侍卫搭话。 侍卫告诉他一个故事。那个暗卫的故事。 他说:“想做的事还是要抓紧时间的,以后还指不定呢。公子,属下就先忙去了。” 司不夜说,好。 9.尾声. 好几年前,司不夜偷窥被人逮住,觉得丢脸丢大发了,发誓再也不去偷窥了。 侍卫太不懂尊卑,还问他:“哟,怎么,今夜不去了?” 他很淡定:“嗯。” “怎么的?” “没怎么的。不过是懒怠了罢了。” “……信你就有鬼了。” “嗯……骗你的。有人会来寻我。” “做什么?” 他居然忍不住笑,笑意愈发明显,道:“算账。” 他知道叶惜应会来找他。 居然有点期待。 忍不住想,他要是告诉叶惜应,他看上他家药人妹妹了,叶惜应会怎么办? 谁知道,叶惜应一来,居然劈头盖脸就丢给他一句:“以后你小子得负责我妹妹了,有意见吗?” 一个炸雷劈下,外焦里嫩。 偏偏又高兴到手足无措。 他笑眯眯地把此事告诉现在的夫人,夫人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亲了他嘴唇一下。 司不夜春风得意。 得意极了! 9.尾声. 好几年前,司不夜偷窥被人逮住,觉得丢脸丢大发了,发誓再也不去偷窥了。 侍卫太不懂尊卑,还问他:“哟,怎么,今夜不去了?” 他很淡定:“嗯。” “怎么的?” “没怎么的。不过是懒怠了罢了。” “……信你就有鬼了。” “嗯……骗你的。有人会来寻我。” “做什么?” 他居然忍不住笑,笑意愈发明显,道:“算账。” 他知道叶惜应会来找他。 居然有点期待。 忍不住想,他要是告诉叶惜应,他看上他家药人妹妹了,叶惜应会怎么办? 谁知道,叶惜应一来,居然劈头盖脸就丢给他一句:“以后你小子得负责我妹妹了,有意见吗?” 一个炸雷劈下,外焦里嫩。 偏偏又高兴到手足无措。 他笑眯眯地把此事告诉现在的夫人,夫人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亲了他嘴唇一下。 司不夜春风得意。 得意极了! 喜欢赏花人请大家收藏:()赏花人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088.秋花12. - 赏花人 - 墨烦君 一群修者乱七八糟地斗着那团雪白,墨无归随手扯了个人问道:“怎么回事?” 被扯住的人不耐烦道:“还能是怎么回事?大半夜这东西突然闯进来,不是送上门来的么?!……哎!在那里呢!快抓住啊!” 墨无归凝神看去,只见一丛雪白的尾巴晃过,竟比她在二楼看时速度还要快。墨无归正待细寻,眼前猝不及防地飞来一个白色团子,身后拖着五条毛茸茸的尾巴,她心神一松,下意识伸手去接,那白软的一团就扑到了她的怀中。 那些修者还没反应过来,仍在大呼小叫,墨无归默默低头,广袖遮住怀里的小东西,若无其事不动声色地溜出了人群,回头一看:还吵嚷着呢! 偷偷汗颜了一把,虽然有点不厚道,墨无归还是果断往房间跑,结果一抬头就看见,某扇房门前,一位青年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这青年身姿挺拔,生的一副好相貌,眉毛斜飞入鬓,鼻梁高挺,端的是神采飞扬,而一对略深的凤目,又暗有几分风情,两种气质落在一人身上,真真是叫人移不开眼。青年轻启厚薄适中的两瓣嘴唇,无声地对墨无归说了几个字: 殿下,好久不见。 一瞬间,时间仿佛都凝固了。 半晌,墨无归收回视线,僵硬地回房间去了,下面还有修者喊着:“那只五尾狐又窜到哪里去了?!快找快找……” 五尾狐属九尾狐一族。九尾狐族与普通狐族不同,他们每只狐狸都有两条或以上的尾巴,境界越高尾巴越多,一尾一命。据说九尾狐一族的族长,同时也是伏花境的境主,他是一只真正的九尾狐族,独一无二的九尾,可惜不知因为何事,已经有近三百年不曾出现了,九尾狐族也因此不再像从前那样强势,但即便如此,也仍然是伏花境众妖族之首。 而墨无归怀里的这只狐狸,有五条尾巴,虽然有些实力不济,却已经是非常稀罕的了,况且这只狐狸现在看来还很小,日后定然还有突破,无怪乎那些修者眼红了。试想,若是驯养了这样一只九尾狐族,不说有多强大,风光便已是无限了。 墨无归带上房门,深深呼出一口气,这才快走几步,把小狐狸放在了床上。这只五尾狐毛发雪白光滑,一对眼瞳墨绿清澈,五条蓬松大尾巴微微摆动着,正歪着头,似乎在打量墨无归。 墨无归心旌动摇,脑子里一张昳丽的面容忽然一闪而过,一对狐耳,一丛蓬松的尾巴,银白的长发流水般倾泻而下,深黑的挑花眼含笑望过来,神情里永远藏着几分无端端的妩媚。她轻抚着小狐狸的皮毛,脸上露出了惘然的神情。小狐狸很乖地蹭了蹭她的手心。 “方才在下面还是那般凶悍,怎么现在乖啦?”墨无归忍不住笑了,道:“与我一个故人倒是像得很,就叫你小白了。” 这么说着,墨无归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不自觉又笑了两声。 小白毕竟是九尾狐族,聪明得很,毛呼呼地在床上滚了几滚,十分开心的模样。墨无归瞧着心里喜欢得紧,把它抱起来,边翻看边道:“哟,是个男娃呢,哈哈……” 小白一下子挣扎起来,挣了几下没挣开,小眼神非常委屈地冲墨无归飘了过去。墨无归假装没看到,又把它捏了个遍,笑道:“骨头这样,真的还是个娃娃呀。”小白一听,眼神顿时更委屈了。 闹了一阵,墨无归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抱着小白爬上床又睡了。这一次可能因为多了个“抱枕”,她睡得格外舒服,直睡到巳时才醒过来。 兴许是这一觉睡得实在太好,墨无归整个人都是明亮的,仿佛终于抖落了满身风尘,看起来甚至有些神采飞扬了。小白被她抱在怀里,亦是精神百倍的样子。 洗洗漱漱后来到大堂,人已经很少了,约莫是进入伏花了,来此处的修者大都是来收集一些东西的,毕竟大部分奇珍异宝在人间境都是很难见到,有时候若是想要修炼有成,这些宝贝也是必不可少的。看了一圈,没有见到封修璃,墨无归终究还是有些宽心了。正要举步离开,却听见有人道:“诶,那个……怎么有点像昨晚那个……” 墨无归闻言回头,面不改色地温声道:“这是我养的猫,还蛮可爱吧?” 小白窝在墨无归怀里,尾巴都被她的黑色广袖遮住了,只露出半张眯着眼睛的脸,耷着耳朵一副乖乖的样子。那人一看,果然不像昨晚那只凶巴巴的五尾狐了,忙道:“是在下看错了,看错了。” 墨无归继续面不改色,保持微笑,淡定地抱着小白走出去了。 此地离伏花几乎算得上近在咫尺,墨无归顺着引迹石不过疾行了一炷香,周围的景色便已开始变化。四周渐渐多了许多各种各样的花,种类之多,简直到了令人咋舌的地步,并且沿路盛开,一眼望去,花株愈渐密集,最后就是一片花海了,无负“伏花”这个名字。 曾经墨无归来伏花便是这么个景象,一百多年过去,还是此般花团锦簇的模样,倒让她禁不住感慨一番。 她曾问过雎良容,为何伏花境内有这么多花,雎良容笑着答道:“我们境主是个爱花成痴的人,走到哪里都非要见到花不可,因此大家处处种花,就成了如今这样的伏花了。”又惋惜道:“可惜啊,悯落尊已经消失多年,我曾有幸见过一次,那真真是个妙人儿啊。” 墨无归心道,悯落?悯夜雪落?这么奇怪的名字。却也是十分可惜,黯然道:“我有个故人,也是个爱花成痴的,如今却不知身在何处了。唔……我倒是非常想念他啊。” 怀里的小白不安分地动了起来,墨无归一松手,便迫不及待地窜进花丛里去了,她忍俊不禁道:“不错,原来也是个爱花的。” 墨无归自顾自往前走了一段路,那毛呼呼白软软的一团忽又窜了出来,她仔细一看,这小东西嘴里竟叼着一朵小红花,可爱得紧,忍不住蹲下来摸了摸它的小脑袋瓜子,失笑道:“怎么还咬下来一朵?喜欢这朵花就让它好好开着啊。下次不要这样了,知道吗?” 小白眨着眼睛似懂非懂地看着墨无归,把脑袋又向她面前送了送,让她能更注意它嘴里的小红花。 墨无归指指自己,疑惑道:“给我的?” 小白的小脑袋点点点的,一副憨憨的样子。 墨无归又是惊讶又是喜欢,笑着取过花,将这小小的一朵红色别在黑色衣襟上,又将这小东西抱起来顺了顺毛,上上下下地打量片刻,还是没忍住,在它眉心亲了一口,夸道:“真是好孩子。” 她继续关注引迹石,脚下稳当,却没发现,窝在她怀里的小白耷着脑袋,墨绿竖瞳懵懵懂懂地睁着,好半天都没眨一下。 越是往前走周围越是喧腾,各种妖物热火朝天,好不热闹。有壮汉跟着一个小女童跑过她身边,壮汉边跑边一迭声叫着:“奶奶,奶奶,您刚摔断了腿,我求求您别乱跑了好吗?”转头,另一边又有个人首蛇身的妖物在地上溜得飞快,几个生着鹿角的小童坐在上面,不住地拍掌叫着“好”、“再快一点”。 墨无归看得好玩,停住步子准备多看一会儿,正要往树上靠一靠,那树却突地出声道:“干什么干什么?!我可不是你的靠背!”边说边哗哗几下抽出几条树根,迅速叠成了一个姿势,墨无归仔细一看,不由好笑——那正是一个翘着二郎腿的姿势。 停了一停,墨无归决定还是继续前进,然而才走了没多大会儿,某个地方就传来女人的尖叫声。她大步往那边走去,揉了揉眉心,见着一个男人正扯住一个女人,期期艾艾地说着什么,那女人拼命捂着耳朵,大叫着:“你走走走!我不听!不听!” 周围已经围了不少奇奇怪怪的妖物,习以为常地边嗑瓜子边凑着热闹。小白在墨无归怀里好奇地伸出脑袋,一个妖物顺手递过来一把瓜子,墨无归接过,靠在小白嘴边,小白嗑得好不欢快。 围观者中有人道:“那蒲梧又搞事情呢?” “可不是!人家袅音都有心上人了,还巴巴地往上凑。图个啥?图个伤心啊?” “啧啧啧,这可真是……” 然而,虽然说的是这样好像很无奈的话,语气却满足得很,一派舒爽,瓜子壳横飞。 089.风华1. - 赏花人 - 墨烦君 狐域白决定在这座莫名其妙的山上休养休养,过段时间再去将旖跫城逛过,虽然不知道这是座什么山,而且还小,不过既然这山里没有人,那就是好山。 估计现在狐域连照还只是暗自恼怒失手了,不过,等他长时间不回去,他恐怕就该头疼了。 除了狐域连照总觉得他哥哥这境主当得乱七八糟,喜欢养花弄草非要让碧落境的花开在伏花境就算了,非要让整个伏花境花里胡哨也算了,居然还同意什么大境联约,简直一点也不合格,嫌弃狐域白到了简直恨不得扑上去揪光他的头发的地步外,希望他从这境主的位置上下来的人,其实少之又少。 自从狐域白登上境主之位后,先不提他喜欢养花弄草的怪癖,只看他立下的一系列境规,虽然总有人骂骂咧咧,但实际上,谁都能发现,伏花的状况在慢慢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从前境内动不动血流成河,如今却没有人再敢大张旗鼓了,因为没人强得过整个悯落宫;从前一个个的强者仗势欺人,占据大片修行宝地的情况也几乎销声匿迹,因为再强也强不过伏花境主…… 虽然大家都知道境主的弟弟比境主大人更强,但是,大家也都知道,境主大人的阵法造诣几乎无人能敌,连他的师尊、有“第一阵师”之称的祁幽尊都在布阵之术上败北了,并且自言心服口服,单凭这一点,又有谁敢小看悯落尊? 况且,悯落尊雷厉风行,杀伐果决,能将祁幽尊在位时都乱成一团的伏花境治理如斯,心里抱怨的人也难免带上了几分佩服。即便是他那个看起来整日都在嫌弃他的弟弟,狐域连照,其实也对他怀有两分不情不愿的服气。 以狐域白对狐域连照千年来的了解来看,再略微一思考,便能猜到,如今伏花的局势已然十分稳定,他大概是沉不住气了,想要让所有人看看,他并不比任何人差吧。 因为祁幽尊将境主之位给了狐域白,狐域连照已经咬牙切齿了四百多年,此番对狐域白动手,他一定是想趁狐域白失去反抗之力后,将他软禁起来,再向外放出类似“境主大人重伤,处理公务力不从心,故而其弟束华尊暂代其责”的消息,然后让他亲眼看看,在没有他的情况下,他狐域连照也能做得和他一样好! 好的。他狐域连照要上,那就让他上吧,反正如今的伏花基本还算稳定,随便他玩儿,狐域白么,就先在外面晃晃,看看在没有他的情况下,狐域连照到底能做到什么份上。 他应该是不会甘心让他身边那个小随侍看低的吧? 然后,等他真的能掌握大局了,狐域白却又迟迟不出现,不与他进行境主交接仪式,于是他只能干着境主的事情,却挂着代理境主的名头,还被赞叹真不愧是狐域白的弟弟…… 那时候他又该怎么解释狐域白的事情? 说狐域白被他打伤了所以不回来了?……很显然不行。 说狐域白自己跑的?编个借口?那他只要一现身事情不就曝光了么?还是不行。 狐域连照只要想想就头疼吧? 狐域白的嘴角斜斜勾起。 哦,真是,很好。怎么想心里怎么舒服。 什么时候回伏花? 等他什么时候玩儿腻了吧。 让狐域连照自己在伏花玩个痛快。 狐域白在山洞中边打坐边想些有的没的,不知不觉便已天光透亮,洞口处的白光隐隐有些炫目。石头上的衣服已经干了,他翻身下了长石,将衣服穿好,还能感觉到这衣服上残留的微弱气息。 哦,是个孩子…… 大步走出山洞,随便挑了个方向走去,果然还是一丝人气也没有。 狐域白大概能猜到怎么回事。 忽然,他脚下顿了一步,抬眸朝一个方向看去。 那里有强烈的人气,而且只是一个人罢了。 没什么好考虑的。一个人居然有如此强烈的人气,要么他是个即将证道的修者,要么就是个极富修行天赋、有化神之才的人。而无论是哪一点,都足够吸引狐域白前往了。 轻飘飘地落在极高的树梢上,抱臂往下看去,狐域白着实意外了一把。 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居然与一只豺打成了一团。 就算那只豺受伤了,也不是他能对付的吧? 那个孩子的气息与狐域白衣服上的气息一模一样,他身量纤细单薄,瘦小的身板仿佛一折就能断掉,但是表情真是超凶,有一股不服输的狠劲。 豺咬着那孩子的右臂,那孩子死死踩住豺受伤的腿部,一点点向旁边挪动。 狐域白眯起了眼睛,静静旁观。 有意思。谁能杀死谁。 他注意到了一旁的那把玄刀,漆黑如墨,宛如玉石般光滑细腻,却又能看出它无坚不摧的锋锐。 好刀。 那孩子终于碰到了这把好刀。 利刃切割入肉的声音,野兽惨嚎的声音,传到那孩子的耳中,振聋发聩,使他的眼睛都微微泛红了,但是,依然很冷静。 豺剧烈挣扎着,垂死的爆发力简直令人头皮发麻,但是,那个孩子竟然硬生生的扛住了,一瞬间爆发的力量,居然也是犹如垂死。 狐域白觉得血液有些莫名其妙的灼烧感。 等那只豺再也不动了,那孩子才放下心,大口大口的喘息起来,他费劲力气艰难地将豺的尸体翻到一边后,便躺在地上大口吐息,仿佛惊魂未定,又好像是恍然如梦。 虽然连脸上都布满了血腥,可墨无归的心里是惊喜若狂的。 太好了。她做到了。 眼眶忍不住热了起来。 墨无归知道不能就这样躺下去了,血腥味会引来其他野兽。她擦了擦眼睛,勉力坐了起来,拆下右臂上的白布,捋起袖子,露出了手臂上的血齿印,因为她的手臂太纤瘦了,皮肤苍白,这样看起来实在有些触目惊心。不过还好,这伤口其实并不是很深。 墨无归站起身,一甩玄刀,便甩掉了刀刃上的血迹,刀身重又干干净净了,她走了几步,拎起放在树后的小篮子,再回头去拖那只她好不容易弄死的豺。 这一回头,她就愣住了。 一个俊美无俦的男子蹲在豺的尸体旁,正笑眯眯地瞧着她,一身白衣纤尘不染。 墨无归:“!” 这不是昨日那位……?! 耳朵不见了,尾巴也不见了,头发变成了黑色! 墨无归震惊得说不出完整的话,道:“你,你,你……” 狐域白非常温和地微笑着:“昨日帮了本座的人就是你吧?为表谢意,本座送你回家,怎么样?” 090.风华2. - 赏花人 - 墨烦君 ,三百条的是中极三百大戒,包含了各个方面,特别详细,一言一行都有规定。一般持初真戒没有犯错,才会授中极大戒。 …… 回过头来,谢灵涯给抱阳观的各位介绍完小量,说明他在这儿参观暂住之后,为了证明自己之前说的清苦没错,一看今天十五,又组织三个道士打扫卫生,尤其是张道霆。 张道霆一脸懵逼,被谢灵涯赶去清理香炉、神像。 这个活儿,前几个月都是谢灵涯在干,为了减轻一点张道霆的负担。张道霆之前还在景区工作了很长一段时间,算起来他也很久没有做过了。 张道霆铺了一层黄表纸,先把香炉里的香拔出来,插在事先准备好的橘子上,再把香灰都掏在黄表纸上,用网筛一筛。筛完后香灰倒回炉中压平,香也插回去。 抱阳观香火渐旺,这香炉中的灰还真挺多,只是一般唯有初一十五及腊月大清除时能香灰。 一个个清理过来,整理出来多余的香灰包好了,以前是要求放到流水之中,住城里为了河道卫生,就没那么讲究了。 ——街道社区的人可就盯着抱阳观,怕他们搞活动烧这个丢那个的影响环境,不过抱阳观保持得其实还不错,虽然还没能用心香代替香火。 至于神像,必须是清理完香炉之后,再去清理。不能用水冲洗,得先用刷子把灰尘刷掉,然后用柚子皮里头白色那一面来擦,最后还得用精油擦一遍。那么大的神像,这可是个体力活儿。 张道霆先擦三清,然后擦祖师爷,手都酸了,坐在凳子上直揉胳膊。 小量在旁边认真地看,还给张道霆捏手。 谢灵涯也没阻止,他给祖师爷上香去了,在心中默念道:“祖师爷,那个偷都功印的家伙收了地府的鬼魂,您老人家保佑一下,让我撞见他,为民除害,顺便把那一百多万赚回来吧。我想攒钱扩建,把您的正殿给赚回来。” 谢灵涯睁眼一看,发现那香烧得特别快,很快就烧到了香脚,不禁啧啧称奇,祖师爷是不是特激动啊。 “那就说好了啊,虽然他有都功印和三五斩邪剑,但是我相信以祖师爷的神目,一定能看到他在那儿。对了,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在城隍爷那儿有面子了,是不是您给美言了几句?”谢灵涯又默念道,“您要继续保持啊,那家伙征了那么多鬼魂,我以后说不定还要和城隍爷借兵打架。” 祷告完了,谢灵涯又美滋滋想了一会儿以后要是能扩建是什么光景。 到了晚上,施长悬接了一个家里的电话,回来后谢灵涯问他怎么样了。 施长悬说道:“城隍不在庙中。” 之前说好道协那边会禀告冥神,盗印贼截了阴魂的,谢灵涯不解地道:“是出差了还是早知道这件事,去上司那了啊。” 这人间的市长还有去别的城市调研呢,说不定省城的城隍爷也去考察其他省城的鬼混先进经验了呢? 施长悬摇头,“那之前两日庙内便占不出任何东西了,法师们猜测是城隍爷换任了,几十年前也有过这样的情况。” 阴间当然也有人事调动,城隍本就是本地英灵担任,犯错了调职、撤职,功德修满了升职,都属正常。 “怎么偏偏这个关头换任啊!”谢灵涯感慨,对应古代,现代的城隍爷是县市省京几个级别,省城的城隍爷已经比较高级了,管着一个省。 这不但是报信的问题,城隍爷那边报不了,还可以从别的渠道告知地府的鬼神。但是如果那人没有离开鹊山,到底还是有本地城隍相助最好。 也不知道阴间的办事效率怎么样,换个任要换多久。谢灵涯说道:“那还是我们祖师爷比较靠谱,我给他上香时,他答应会帮忙了。” 不是人人都像谢灵涯这样能和本派祖师爷感应那么强的,也不是每个神灵都那么热心的,人家也有个性,也可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施长悬心里倒安慰了一些,王灵官火眼金睛,纠察人间,也许真的可以给予一些指引。 _ 第二天,谢灵涯本来想占卜几次,看看有没有线索了,外间报刊店的孙富洋孙老板,过来和他商量中止租赁合约的事情了。 抱阳观外头隔出来的小空间,租出去赚点租金,很长一段时间都是道观的大头收入,一度十分重要。 孙富洋租那儿也有好几年了,他说儿子在省城混得不错,已经决定全家搬到那边去和儿子团聚了,这个报刊店当然也不再开了。原先还有点不好意思,但是近来抱阳观发展得很好,他也就放心提了。 没办法,谢灵涯又和他谈这件事,双方友好解除了合约,门面收回,过几天本月的租期到了正式结束,孙富洋就会把东西清空。 谢灵涯想,孙富洋走了,他就不打算把门面再租出去了,反而想把地方拆了,重新恢复门墙。给抱阳观换一个大一些的门,再把那个古董老牌匾给重新挂上,那多有范儿啊。 现在的外墙不但是仿古的,还为了整出门面压缩了很多,挺没气质的。 如今抱阳观的一大特色,就是里头的古建筑,很多游客都为这个来的,大门重新设计一下,还能更增色。他们现在可是还有《鲁班书》的传人,相信能建造一个合适的大门。 如此想着,谢灵涯就跑到门口去看,脑补能弄多大的门。 “谢老师,谢老师!” 谢灵涯忽然听到有人喊自己,回头看了一眼,一辆车刚挺稳,上头下来一人,大步跨过来和他握手。 “唐先生啊。”谢灵涯一看,这不是唐启么,他含笑说,“有日子没见了,来上香吗?” 唐启却有些急,说道:“不是上香,我那里出事了。” 谢灵涯眼睛都睁大了,“不可能啊!” 有施长悬做的法事,他又特意画了太上秘法镇宅灵符,这都能出事? 唐启都等不了进抱阳观内,其实他恨不得直接把谢灵涯拉上车,站在马路边上就道:“有工人去山里头抓兔子,结果好像撞邪了,找到他时人都疯了!直喊有鬼!” “确定不是人为?”谢灵涯问道。 唐启一听,不肯定了,“呃,您要这么说,那我也不确定了……有人想搞事害我的项目?” 虽说那人喊着有鬼,但的确也不一定是被真鬼吓到。他是特别相信谢灵涯的,也相信他们做的法事,所以他是最郁闷的了。 谢灵涯都想说不然把海观潮的带去看看了,这时唐启的车后备箱却咚咚响了两声。 “卧槽。”唐启吓了一跳,站远了几步,警惕地对司机道,“你后备箱装了什么?” 司机也懵着,“没什么啊,就一些吃的、用的。”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里头有什么,实在想不到哪样东西能发出这样的声音。 这要不是大白天,唐启都要吓得直接蹿谢灵涯身后起了,“打开看看!” 司机按了一下,后备箱便弹开一点。 谢灵涯在花坛上捡了块石头防身,走过去掀开了一看,里头一堆杂物中间,竟赫然蹲着一只红黄色的小狐狸! 谢灵涯把石头给丢了,“怎么是你啊。” 司机难以置信,“它,它什么时候进去的,我明明没看到啊!” 唐启倒好了点,“是狐狸啊……” 他也辨认出来,这应该就是之前偷髑髅的狐狸之一。因为见过,即使知道是精怪,他心里反而不怕了。 小狐狸看到谢灵涯后,便拢着前爪对谢灵涯,仿佛作揖一般拜了几下,然后跳下后备箱,抱着谢灵涯的小腿。 司机一时间有点接受不过来,这是狐狸还是狗啊。 唐启看到这动作,心道怎么像是求救一般?小狐狸有灵,定然不是乱做的。 “你上去。”唐启直接把司机打发上车。 司机临走之前回头看了两眼,他很想说我后备箱放的酸奶怎么好像仿佛貌似被咬破了…… 唐启问道,“谢老师,它这是特意来找你的啊,会不会和我们工地上的事有什么关联?” “有可能。”谢灵涯也不懂狐狸语,但小狐狸一副求助的样子,唐启那里又恰好出了事,也许真的有联系。 “先进去说吧,我给施道长打个电话。”施长悬去上课了,谢灵涯电话里一说,他当即表示请假回来。 谢灵涯抱着小狐狸进道观,小狐狸蜷在他怀里,有香客看到,还以为这是条土狗崽子。 谢灵涯让唐启坐下,把那工人的情况再详细说一遍。因为小狐狸也来了,谢灵涯便隐隐感觉那的确不是人为。 而唐启买的地也不是在特别深的山里,进去不过是半个小时车程而已,不然怎么吸引游客。 山连着山,更往里头自然还很广阔,山一深,精怪便多。如是那工人进山太深,或者有什么厉害的鬼怪,也是有可能出事的。 唐启也是听人转述,他说道:“他们一共有三个人结伴去的,进去的深不深不好说,但那几个工人都是本地招的,对林子很熟悉,之前也去抓过兔子。” 偏偏这一次出事了,三人有些分散开,其中一人忽然大叫,其他人还以为是遇到毒蛇猛兽,赶过去一看,人已经晕倒了。背下去之后,才到工地,正喊车来送人下去,又醒过来了,但这时神智已经不清。 信息太少,谢灵涯一时也分辨不出什么,问那小狐狸:“你父母出事了吗?” 小狐狸点点头,又摇头。 “那就是受伤了?”谢灵涯问。 小狐狸点头。 谢灵涯:“和他们工地的事有关联吗?” 这次小狐狸歪着脑袋想了很久,大概它也不知道。 不多时,施长悬请假回来了,询问过后和谢灵涯意见一致,带上家伙去山上看看。 小量正跟着张道霆看书,这也是他见识道观生活的一部分,此时见谢灵涯取剑,便一脸崇拜向往,恨不得跟着一起去,但是他知道谢灵涯和赵大师不一样,肯定不会带他的。 这时小狐狸扒着门口看谢灵涯,它还挺急的,尾巴在地上一扫一扫,迫不及待。 小量看到狐狸人性化的动作,羡慕地说:“谢老师,你还养了狐狸精。” 谢灵涯:“……” 怎么听着怪怪的呢? 谢灵涯把狐狸抱了起来,说道:“我出去干活,你跟着道霆好好看书,不要胡想八想。” 小量连忙点头,“哦,知道了。” …… 谢灵涯、施长悬连着小狐狸,一起上了唐启的车,在唐启的再三催促下,以交通规则上限速度往山里赶。 在遇到这种事的时候,唐启的急性子发挥到了极致。 原本的车程被压缩了近三分之一,待到了工地上,下车一看,施长悬立刻道:“阴煞之气太过浓重了。” 这原本是龙脉结穴的福地,但施长悬一看,周遭竟然都有阴煞之气,只是因为有太上秘法镇宅灵符七十二道,没有侵袭到其中而已。 而且,这气越往山内越浓! 倘若他们之前不是来过一次,还要分辨一下是否源于风水,可上次他们来时,非但这块穴地,周遭也是生机勃勃的,否则怎么养得出一窝有灵性的狐狸。 “这么重的阴气,乱葬岗也不过如此了吧。”谢灵涯喃喃道。 一说到乱葬岗,他和施长悬心中都想到了薄山,还有那盗印贼。 此处绝非阴兵途径之境,陡然间阴气聚集如同乱葬岗,让人无法不猜测,是有人真的将比一个乱葬岗还要多的鬼搬到了这里头…… 难道那人从薄山离开后,竟是来了杻阳。他这是在炼化,还是练兵? “唐先生,你最好和你的下属们说,不要再离开工地了。”谢灵涯严肃地说道。在工地之内他的镇宅符还能护住,离开就不一定了。 “这到底是出什么事了?”唐启汗都快下来了,“能解决吗?我以后生意还能做么?” “尽量。”谢灵涯赶紧将自己带的符纸都拿了出来,他要赶紧再画一套符。因为他记得唐启说周围还有一个村子,也不知有没有受到影响。 施长悬则通知道协,省道协应该是赶不过来了,杻阳市道协的人可以。 小狐狸叫了几声,施长悬便随它一起离开了一会儿,过了大约十分钟,施长悬手里抱着两只大狐狸回来了。 两只大狐狸身上都有伤,而且伤口也缠绕着煞气,无法愈合,血流不止,显然是阴物伤的,它们到底没真成精,要是真狐仙和鬼打起来也不至于落于下风。 谢灵涯又抽空用祝由术给狐狸处理伤口,去除煞气,血这才得以止住,但因为先前流血颇多,狐狸们十分虚弱,用舌头舔了舔小狐狸的脑袋,看向谢灵涯,流露出人一般的情绪。 “放心,你们好好养伤。”谢灵涯安抚了一句,狐狸这才安心地转头,公狐狸嗅了嗅母狐狸的伤口,确认它没事。 “唐先生,能不能麻烦你联系一下兽医院方面?”谢灵涯指了指那两只狐狸。 “可以可以!”唐先生回过神来,立刻让司机把狐狸送到市区去救治。 除此之外,还要麻烦他的下属把符送到村里去,并说服村民别丢了。 做完这些后,谢灵涯对施长悬道:“我看这次咱俩怕是不够了。” 他一个人一把剑,再怎么凶残,也不能一剑斩尽十万阴魂吧。杻阳市的整体情况他俩都了解,其他同僚不是特别擅长这方面。 施长悬点头,“设坛吧。” 人不够,鬼来凑。 先时谢灵涯还和祖师爷拜托,在城隍那里美言几句,许他多招些兵马来帮衬。况且这件事 091.风华3. - 赏花人 - 墨烦君 院子里的桃花开得娇艳,一朵一朵似含着笑,格外明媚美好。 他已在床上卧了许多时日了,自开春以来直至今日,桃花已是灼灼,他却还未有好转的意思,一日日的瘦下来,眼皮子愈发沉重。 怡人的芬芳越过床棂,萦绕在他鼻尖。他深呼吸了一下,费力地直起身子做起来,转过脸,去看那一大片娇嫩的粉色云团。 他忍不住想念起街角的那家包子店的包子来,也想去看看落英湖边的初柳……还有那桃花的新酿,不知可还如以往那般好味? 然而他却只能断了这念想了。 他怕是,熬不过这个春天。 只坐了一会儿,他便大口大口地喘起粗气来,目光惊鸿一瞥,却见一个挽着双髻的娇小姑娘,蹲在那棵桃树下,一袭粉色衣衫,竟是格外好看。 似乎是感觉到他疑惑的目光,她抬起头来看他,先是讶异,继而变成暖暖的笑。 他突然就怔在了那里,苍白的脸色渐渐红润得如那灼灼的桃花了。心上开出无数朵小小的桃花来,然后,他忍不住扬起嘴角笑得温煦。 她长得,可真好看哪。 她猛地站起来,提起裙摆,有些惊喜地冲过来趴在窗沿上,歪着脑袋问他,“你能看到我么?” 他带着点点疑惑,轻轻地,点了点头。 她于是无比欢喜地翻了进来,无视掉他的惊疑不定,只激动地说,“我还以为没有人看得到我呢!小哥,你是第一个看到我的人哦!” 桃妖么?他心中狂跳不已,欢欣地、小心翼翼地碰了她一下,期待地问,“你不会生病的吧?”不会染上他的病的吧? 她嘚瑟地哼了一声,“当然不会啦,我是妖嘛!” 少年的心绪于是无可抑制地生长起来,他看她眉飞色舞地说着外面的趣事,看她眼里的波光潋滟,心跳如惊雷。 她此后便是日日都来,一来便是说上一天,絮絮叨叨地说,他只听着,却也觉着愉悦非常。 有一回她趴在他床沿,懵懂地问,“你生病了,为何无人贴身照顾呢?” 他淡淡地答,“因为我的病,是时疫。”他的表情无悲无喜,但好看的眉宇间却盛满了淡淡的悲哀。 她也不晓得这时疫有多厉害,只是想到除了有灵力的人,便是将死之人才能见着她,她就忍不住露出想哭的表情来。她抓住他苍白修长的手,急急地问,“你,你会死吗?” 他愣住,心说这世上,只怕只有她会如此在意自己的死活了罢。 他望住她,却是头一次坚定了活下去的信念。他眉眼温和地笑起来,贴近她焦急的脸,低低地道,“我不会死的。一定。” 小小的房间里忽然就染上了暧昧的气息。呼吸温热,她粉色的嘴唇近在咫尺,未竟的一个吻。 他看着他星辰般的眸子,脸慢慢地就红了起来。她结结巴巴地说,“噢噢,你,你一定会,活下来,的。”说完,便涨红着一张脸逃也似地离开了。 他的眼睛盯着她离开的方向,染上了层层的笑意。有些话不必说出口,便已是明明白白。 然而他忽然却是想到了什么,不由苦笑……他的时日,无多。 他踟蹰着等待天明,然而他一直等到晚上,竟都没有看到她娇小的身影。整整一天,她竟是都没有来! 心脏猛然收紧……她,他的桃妖姑娘,是离开了吗? 窒息的感觉堪堪地传过来,他的心好似遗失了一块,空空洞洞,有风吹进来。 而在他无比慌乱的时候,她却灰头土脸地擒着一朵不起眼的小花,一脸兴奋地跳到他的跟前。 她说,“喂,你瞧,它能救你呢嘿嘿!” 他猛地一惊,心里忽然湿漉漉的一片。他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抱住她,像抱住他这一生的时光,然后仰起头,傻傻地笑起来。 迎着他的桃妖姑娘困惑迷蒙的的目光,他轻轻在她额头印下一吻,把她小小的脑袋摁在自己不甚结实的胸口,轻声道,“你在,便是我的救赎了呀。” 桃花正是灼灼。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你在,便是满室芳华,满目春光了。 w。4m. 092.风华4. - 赏花人 - 墨烦君 院子里的桃花开得娇艳,一朵一朵似含着笑,格外明媚美好。 他已在床上卧了许多时日了,自开春以来直至今日,桃花已是灼灼,他却还未有好转的意思,一日日的瘦下来,眼皮子愈发沉重。 怡人的芬芳越过床棂,萦绕在他鼻尖。他深呼吸了一下,费力地直起身子做起来,转过脸,去看那一大片娇嫩的粉色云团。 他忍不住想念起街角的那家包子店的包子来,也想去看看落英湖边的初柳……还有那桃花的新酿,不知可还如以往那般好味? 然而他却只能断了这念想了。 他怕是,熬不过这个春天。 只坐了一会儿,他便大口大口地喘起粗气来,目光惊鸿一瞥,却见一个挽着双髻的娇小姑娘,蹲在那棵桃树下,一袭粉色衣衫,竟是格外好看。 似乎是感觉到他疑惑的目光,她抬起头来看他,先是讶异,继而变成暖暖的笑。 他突然就怔在了那里,苍白的脸色渐渐红润得如那灼灼的桃花了。心上开出无数朵小小的桃花来,然后,他忍不住扬起嘴角笑得温煦。 她长得,可真好看哪。 她猛地站起来,提起裙摆,有些惊喜地冲过来趴在窗沿上,歪着脑袋问他,“你能看到我么?” 他带着点点疑惑,轻轻地,点了点头。 她于是无比欢喜地翻了进来,无视掉他的惊疑不定,只激动地说,“我还以为没有人看得到我呢!小哥,你是第一个看到我的人哦!” 桃妖么?他心中狂跳不已,欢欣地、小心翼翼地碰了她一下,期待地问,“你不会生病的吧?”不会染上他的病的吧? 她嘚瑟地哼了一声,“当然不会啦,我是妖嘛!” 少年的心绪于是无可抑制地生长起来,他看她眉飞色舞地说着外面的趣事,看她眼里的波光潋滟,心跳如惊雷。 她此后便是日日都来,一来便是说上一天,絮絮叨叨地说,他只听着,却也觉着愉悦非常。 有一回她趴在他床沿,懵懂地问,“你生病了,为何无人贴身照顾呢?” 他淡淡地答,“因为我的病,是时疫。”他的表情无悲无喜,但好看的眉宇间却盛满了淡淡的悲哀。 她也不晓得这时疫有多厉害,只是想到除了有灵力的人,便是将死之人才能见着她,她就忍不住露出想哭的表情来。她抓住他苍白修长的手,急急地问,“你,你会死吗?” 他愣住,心说这世上,只怕只有她会如此在意自己的死活了罢。 他望住她,却是头一次坚定了活下去的信念。他眉眼温和地笑起来,贴近她焦急的脸,低低地道,“我不会死的。一定。” 小小的房间里忽然就染上了暧昧的气息。呼吸温热,她粉色的嘴唇近在咫尺,未竟的一个吻。 他看着他星辰般的眸子,脸慢慢地就红了起来。她结结巴巴地说,“噢噢,你,你一定会,活下来,的。”说完,便涨红着一张脸逃也似地离开了。 他的眼睛盯着她离开的方向,染上了层层的笑意。有些话不必说出口,便已是明明白白。 然而他忽然却是想到了什么,不由苦笑……他的时日,无多。 他踟蹰着等待天明,然而他一直等到晚上,竟都没有看到她娇小的身影。整整一天,她竟是都没有来! 心脏猛然收紧……她,他的桃妖姑娘,是离开了吗? 窒息的感觉堪堪地传过来,他的心好似遗失了一块,空空洞洞,有风吹进来。 而在他无比慌乱的时候,她却灰头土脸地擒着一朵不起眼的小花,一脸兴奋地跳到他的跟前。 她说,“喂,你瞧,它能救你呢嘿嘿!” 他猛地一惊,心里忽然湿漉漉的一片。他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抱住她,像抱住他这一生的时光,然后仰起头,傻傻地笑起来。 迎着他的桃妖姑娘困惑迷蒙的的目光,他轻轻在她额头印下一吻,把她小小的脑袋摁在自己不甚结实的胸口,轻声道,“你在,便是我的救赎了呀。” 桃花正是灼灼。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你在,便是满室芳华,满目春光了。 093.风华5. - 赏花人 - 墨烦君 如今又到了五年一度苍元山开山的日子,无论是大家族的修者还是散修,几乎都从四面八方赶了过来,可谓群英荟萃。 每逢此时,苍元山下小镇的店家生意都格外红火,修者们因为将会得到机缘而兴奋激动,店家们也因为客流量而兴奋激动。 而当十天的开山时间过去,修者们下得山来,便是有人欢喜有人愁了。失意者自是有之,但到底还是得意者占大多数,于是店家们依旧兴奋激动。 正是午时,酒家饭馆几乎人满为患,店内伙计忙得几乎脚不沾地,恨不能长出八只手来,却是喜笑颜开的。此时长街上唯一还显得有些冷清的地方,便是在街头一个角落,一个老人搬着一只板凳,坐在树底下纳凉,面前一张小案,放着饭食。 不过这种冷清的氛围很快就被打破了。 几个已经吃完饭的小孩子一人抱着一只小板凳,欢天喜地的围了过去,大声道:“阿柳爷爷阿柳爷爷!我们吃过啦!要听故事!” 阿柳爷爷于是放下筷子,也不责怪什么,只乐呵呵道:“好啊。来来,坐过来,坐好。” 小孩儿们于是坐好,围成一圈儿,睁着孩童特有的清澈眼睛看人,忽闪忽闪,带着点透亮的婴儿蓝。 阿柳爷爷道:“这个故事都听了这许多遍了,不腻啊?” 小孩们催促道:“不腻!爷爷快讲吧!快讲!” 阿柳爷爷笑容和蔼,面容苍老,一双眼睛却如少年般干净明亮,他宠溺道:“好好好,讲,讲了,听好……” 这个故事,并不是什么很精彩的故事。 从前,大概是四百多年前了,有一名小公子来此处找一样神药,就在这个小镇子里。那时候这里还不像如今这样繁华,只是一个小破镇子罢了,穷得很。 但是,这样一个又破又穷的镇子,却是有一家神府坐镇的。 这个神府规模不大,但知道的却很多,消息门路多而杂,鸡毛蒜皮的小事可以知道,不可怠慢的大事也可以知道,且广结善缘,也没人敢来挑事非。 那位小公子光知道他所须的神药在此处,却不知具体在哪里,于是便找上了这个神府。 老实说,那神药稀奇是稀奇,却不是什么很了不得的东西,带他去寻上一寻并无大碍,可问题就是,这位小公子,是个帮不得的人。 他好生劝说了一番,没有用,神府根本不答应,他不为难,也不死心,就自己一个人一直找啊找,不眠不休几天几夜,几乎把整个镇子都翻过来一层,也还是没找到。 后来还是神府里的一名青年看不下去了,帮他从府里偷了一株神药出来。 ——那神药其实就是在神府里头,所以小公子无论怎么找,也是找不到的。 小公子非常感谢帮他的青年,告诉他,他是要用这株神药去救一个非常重要的人,青年帮了他,来日他定会报答于他。 只可惜,再次见面的时候,就已经是在小公子被讨伐的时候了,青年偷偷摸摸跟他见了面,小公子告诉他,那神药治好了他重要的人,他很感谢他,只是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报答他了。 后来,不好的预想成了真,小公子被合力镇压了起来,至今已有四百余年,修道之人体质虽好,但他估计也早已化作一堆枯骨了。 这个小公子,就是那位恶名昭彰的百暮公子,苏昼,苏百暮。 故事讲完,孩子们都是一脸意犹未尽的满足,他们最喜欢这种不知名人物被掀开神秘面纱的感觉了,一个个也不知是第多少遍追问了:“那后来呢?后来呢?” 阿柳爷爷摸摸他们的小脑袋瓜子,无奈道:“哪里有什么后来。很多事情就是这样了,遗憾也好悲哀也罢,都是没有后来的。” 他挥手赶人:“行了,故事讲完了,你们该玩儿就玩儿去吧,爷爷要吃饭啦。” 小孩儿们抱怨几句,撅撅嘴巴,屁颠屁颠地抱着小凳子,也不知是跑哪儿做游戏去了。 阿柳爷爷于是拿起筷子,继续吃他的饭。 这个故事他跟很多人都讲过,也曾经提过那个青年就是他,可是哪有人信呢,他看起来不过是个挺和善的糟老头子罢了,能活四百年还好好的,那可是跟那些大神府的老祖宗一辈的了。 大神府老祖宗一辈的诶,就他?一个无亲无故的糟老头子?开什么玩笑! 大家摇摇头,笑两声,也就过去了。 这么久了,他也早就习惯了,乐呵乐呵,也不往心里去。 至于为什么他在这里待了这么多年,永远是这么一副模样,也没有人怀疑,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阿柳爷爷就这么定定出了一会儿神,忽然一侧首,看见了一旁的一位姑娘。 头顶太阳炽烈,这姑娘一袭玄衣,抱着一把红伞站在那儿,那伞伞面鲜红如血,伞骨洁白若骨,看起来是很不祥的东西,但被她抱着,阳光透过枝叶间的缝隙漏下来,在她的脸上打下斑驳的碎影,为那把红伞也镀上了一层隐隐的光辉,居然有点美好。 这姑娘二九年华的模样,眉目清秀,生得一张娃娃脸,狭长的眼瞳漆黑如夜,只是不知何故,左眼上缠着白绫。 这道白绫覆过她的左眼来到脑后,又充做发带缠住了半数发丝,给这张乖巧的脸上平添了几分不羁,但她浑身的气质偏偏又是温和的,于是这份不羁看起来也就不显张扬,反而让人瞧着十分顺眼。 姑娘温声道:“老先生,请问,您方才说的那些都是真的么?” 阿柳爷爷没答话,半晌,他道:“……是真的。” 他的嗓音嘶哑,居然微微颤抖了起来,手也是同样的颤抖,抖落了一根筷子。 他重复道:“是真的。” 姑娘笑一笑,道:“哦,那挺好。” 也不知道是说什么挺好。 见姑娘转过身,似乎是要走的意思,老人猛地站了起来,一瞬间他几乎不像是一位老人,而是一名浑身充满力量的少年。 他问了一个对于初次见面的人来说,或许是有些冒昧的问题:“姑娘,你……可否告诉我,你的名姓?” 姑娘回过头,笑容可掬,道:“当然可以啊——苏冕。 如今又到了五年一度苍元山开山的日子,无论是大家族的修者还是散修,几乎都从四面八方赶了过来,可谓群英荟萃。 每逢此时,苍元山下小镇的店家生意都格外红火,修者们因为将会得到机缘而兴奋激动,店家们也因为客流量而兴奋激动。 而当十天的开山时间过去,修者们下得山来,便是有人欢喜有人愁了。失意者自是有之,但到底还是得意者占大多数,于是店家们依旧兴奋激动。 正是午时,酒家饭馆几乎人满为患,店内伙计忙得几乎脚不沾地,恨不能长出八只手来,却是喜笑颜开的。此时长街上唯一还显得有些冷清的地方,便是在街头一个角落,一个老人搬着一只板凳,坐在树底下纳凉,面前一张小案,放着饭食。 不过这种冷清的氛围很快就被打破了。 几个已经吃完饭的小孩子一人抱着一只小板凳,欢天喜地的围了过去,大声道:“阿柳爷爷阿柳爷爷!我们吃过啦!要听故事!” 阿柳爷爷于是放下筷子,也不责怪什么,只乐呵呵道:“好啊。来来,坐过来,坐好。” 小孩儿们于是坐好,围成一圈儿,睁着孩童特有的清澈眼睛看人,忽闪忽闪,带着点透亮的婴儿蓝。 阿柳爷爷道:“这个故事都听了这许多遍了,不腻啊?” 小孩们催促道:“不腻!爷爷快讲吧!快讲!” 阿柳爷爷笑容和蔼,面容苍老,一双眼睛却如少年般干净明亮,他宠溺道:“好好好,讲,讲了,听好……” 这个故事,并不是什么很精彩的故事。 从前,大概是四百多年前了,有一名小公子来此处找一样神药,就在这个小镇子里。那时候这里还不像如今这样繁华,只是一个小破镇子罢了,穷得很。 但是,这样一个又破又穷的镇子,却是有一家神府坐镇的。 这个神府规模不大,但知道的却很多,消息门路多而杂,鸡毛蒜皮的小事可以知道,不可怠慢的大事也可以知道,且广结善缘,也没人敢来挑事非。 那位小公子光知道他所须的神药在此处,却不知具体在哪里,于是便找上了这个神府。 老实说,那神药稀奇是稀奇,却不是什么很了不得的东西,带他去寻上一寻并无大碍,可问题就是,这位小公子,是个帮不得的人。 他好生劝说了一番,没有用,神府根本不答应,他不为难,也不死心,就自己一个人一直找啊找,不眠不休几天几夜,几乎把整个镇子都翻过来一层,也还是没找到。 后来还是神府里的一名青年看不下去了,帮他从府里偷了一株神药出来。 ——那神药其实就是在神府里头,所以小公子无论怎么找,也是找不到的。 小公子非常感谢帮他的青年,告诉他,他是要用这株神药去救一个非常重要的人,青年帮了他,来日他定会报答于他。 只可惜,再次见面的时候,就已经是在小公子被讨伐的时候了,青年偷偷摸摸跟他见了面,小公子告诉他,那神药治好了他重要的人,他很感谢他,只是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报答他了。 后来,不好的预想成了真,小公子被合力镇压了起来,至今已有四百余年,修道之人体质虽好,但他估计也早已化作一堆枯骨了。 这个小公子,就是那位恶名昭彰的百暮公子,苏昼,苏百暮。 故事讲完,孩子们都是一脸意犹未尽的满足,他们最喜欢这种不知名人物被掀开神秘面纱的感觉了,一个个也不知是第多少遍追问了:“那后来呢?后来呢?” 阿柳爷爷摸摸他们的小脑袋瓜子,无奈道:“哪里有什么后来。很多事情就是这样了,遗憾也好悲哀也罢,都是没有后来的。” 他挥手赶人:“行了,故事讲完了,你们该玩儿就玩儿去吧,爷爷要吃饭啦。” 小孩儿们抱怨几句,撅撅嘴巴,屁颠屁颠地抱着小凳子,也不知是跑哪儿做游戏去了。 阿柳爷爷于是拿起筷子,继续吃他的饭。 这个故事他跟很多人都讲过,也曾经提过那个青年就是他,可是哪有人信呢,他看起来不过是个挺和善的糟老头子罢了,能活四百年还好好的,那可是跟那些大神府的老祖宗一辈的了。 大神府老祖宗一辈的诶,就他?一个无亲无故的糟老头子?开什么玩笑! 大家摇摇头,笑两声,也就过去了。 这么久了,他也早就习惯了,乐呵乐呵,也不往心里去。 至于为什么他在这里待了这么多年,永远是这么一副模样,也没有人怀疑,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阿柳爷爷就这么定定出了一会儿神,忽然一侧首,看见了一旁的一位姑娘。 头顶太阳炽烈,这姑娘一袭玄衣,抱着一把红伞站在那儿,那伞伞面鲜红如血,伞骨洁白若骨,看起来是很不祥的东西,但被她抱着,阳光透过枝叶间的缝隙漏下来,在她的脸上打下斑驳的碎影,为那把红伞也镀上了一层隐隐的光辉,居然有点美好。 这姑娘二九年华的模样,眉目清秀,生得一张娃娃脸,狭长的眼瞳漆黑如夜,只是不知何故,左眼上缠着白绫。 这道白绫覆过她的左眼来到脑后,又充做发带缠住了半数发丝,给这张乖巧的脸上平添了几分不羁,但她浑身的气质偏偏又是温和的,于是这份不羁看起来也就不显张扬,反而让人瞧着十分顺眼。 姑娘温声道:“老先生,请问,您方才说的那些都是真的么?” 阿柳爷爷没答话,半晌,他道:“……是真的。” 他的嗓音嘶哑,居然微微颤抖了起来,手也是同样的颤抖,抖落了一根筷子。 他重复道:“是真的。” 姑娘笑一笑,道:“哦,那挺好。” 也不知道是说什么挺好。 见姑娘转过身,似乎是要走的意思,老人猛地站了起来,一瞬间他几乎不像是一位老人,而是一名浑身充满力量的少年。 他问了一个对于初次见面的人来说,或许是有些冒昧的问题:“姑娘,你……可否告诉我,你的名姓?” 姑娘回过头,笑容可掬,道:“当然可以啊——苏冕。 喜欢赏花人请大家收藏:()赏花人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094.风华6. - 赏花人 - 墨烦君 她回视他,道:“我叫苏冕。” 阿柳爷爷死死地盯住她,认真道:“我记住了。” 苏冕却道:“可以不必记住。” 说完,不等他再说话,迈步走开。 没走几步,几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冲了过来,口里嚷嚷道:“哇,苏冕姐姐你太不靠谱了!说好了跟我们去如兰台的呢!怎么说话不算数的?!” 苏冕头疼又无奈地道:“我不去。你们白家的拜师大会,我去做什么?” 少年们却不依,道:“不行不行!不行!要不是你我们都不晓得要在苍元山里头迷路到什么时候!再说了,我们都告诉带队长老了,你不去我们多没面子!走啦走啦!” 苏冕微弱的挣扎很快便被少年们的吵嚷声淹没了,几个人渐行渐远。 背影看不见了。 . 每五年一次的苍元山开山结束之后,最值得期待的,便是各大神府各自的总结会。因为在这总结会上,很多前辈大能们都会趁此机会挑选徒弟,希望能遇到几个好苗子,弟子们若能有幸得之青睐,那可是足以令人振奋不已到发疯的事情,故而也有人叫它拜师大会。 各大神府入山的人也不少,他们入山之前除了被叮嘱要好好寻找机缘以外,还有一点,便是要仔细观察同他们一道入山的散修们。 修为尚浅年纪轻轻但天资不错的、修为深且经验丰富的,碰着了,都可以邀请来参加自家神府的总结会,收做弟子,或是拜做客卿,对于散修们来说,总归都是一场机缘。 而这其中,最令人向往的,便是白、盛、苏三大神府的总结会。 白家的几个弟子还在拉着苏冕叽叽喳喳:“苏冕姐姐,我早就想问了,你到底为什么拒绝去我们家总结会啊?你看看,多少人想来都来不了呢!” 苏冕大言不惭道:“我这么强,我不想再拜师了;你们那么弱,我也不乐意给你们做客卿。太亏了。” 她假装嫌弃地摇头叹气,少年们实在憋不住,纷纷大笑道:“苏冕姐姐你可以了啊?!吹牛也是要懂得适可而止的!” 苏冕跟着笑,轻声细语道:“那你们谁跟我过两手?” “……”少年们道:“算了,你还是自己跟自己打吧。” 苏冕笑嘻嘻地把目光投向其中一个少年,她道:“怎么了?怎么连琉明你也不说话?哈哈,怕了?” 白琉明登时就跳了起来:“怕个鬼啦!你看看你,弱得跟什么一样,小爷我一巴掌就能把你打飞!” 他忿忿不平道:“……你用符咒用得也实在太诡异了吧?都是什么破手法啊?……不然小爷用得着这样!随随便便你就输了好吗!” 苏冕道:“好吧好吧,强是我的错,你们随便说。……诶,我问问,你们不会是打算带着我一路爬上你们家神府吧?要我命?” 迤山是苍元山的附属山,虽没有苍元山那般壮丽雄伟,却也够巍峨,若是让苏冕一路爬上去,估计得去了她半条命。 白琉明此时终于找到了优越感,骄傲的一扶腰间的剑,道:“哼,你们符修的身体就是矜贵,忒没用。罢了罢了,小爷等会儿御剑带你,感激涕零吧!” 苏冕侧首对身旁的另一名少年道:“琉光,等会儿还是麻烦你了。你弟弟太蠢了。” 白琉光道:“没问题。” 白琉明立刻炸毛:“你啥意思啊?!太瞧不起人了吧?!我……” 苏冕瞧着这对双生子一个模样,却是两种态度,一个跳脚,一个沉稳,画面实在是有趣,不由笑出了声。 磨蹭半天,到底还是白琉明带着苏冕御剑了,这货的御剑技术是曾被他们老祖宗亲口夸奖过的,若是不让他给苏冕露一手,让她好好体验体验,非得憋屈死他不可。 如兰台上早已是热闹非凡,小辈们叽叽喳喳讨论着自己在苍元山的所见所闻,他们大多是初华阶段,甚至还未破阶,根本不懂那些高阶修者的危险与暗潮汹涌。 几个少年带着苏冕直奔他们的带队长老那儿,每个长老都带有五十名小辈,他们到的时候人都已经来齐了,就差他们几个。 一眼扫过,这么多人里竟只有苏冕一个散修,一片白底蓝边儿里的一抹黑,着实值得让人注意。 长老将苏冕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似乎是想看看几个少年非要离队去找的人是有多厉害,结果打量完毕之后……怪失望的。 天赋?看起来不咋样。 灵力?灵力波动也弱得很。 还是经验?唔,也就眼睛上看起来有点故事…… 这些小辈们也不是没有看人的标准,就算没有,长辈们应当也告诉过他们的,要找你觉得实力跟府中那几个天资出众的小辈有得一拼的人,就是找不到也不能乱带人啊…… 长老五味杂陈,定睛一看,嚯,这几名少年里可不就有两名是“天资出众的小辈”么!还是本家的! 怎么会带这么个看起来一无是处的姑娘来呢? 不过不管如何,人都已经带来了,也不好赶人走,那便算了吧……反正也不碍事。 长老于是没说什么,只是指挥他们列好方阵,等待总结会的开始。 约莫过了一刻时间,远处高台上便有人开口道:“请肃静。” 这声音听来并不大,却如傍晚的潮水般流遍了如兰台上每个角落,且带着隐隐的威严,清晰入耳,想来是位前辈了。 如兰台上安静下来。 紧接着,那名前辈退到一边,几名轻袍缓带的修者站了出来,远远看去,姿容洒脱出世,当真是有种神人的味道。 底下传来几声并不明显的低呼,有人道:“休诀老祖宗!……居然也出现了!” 听到这个称呼,苏冕愣了一下,继而就是难以掩饰的诧异。 白家的白秀、白休诀老祖宗,乃是已经活了四百余年的当世大能,四百多年来始终是青年外表,俊美无俦,既清冷也温和,却是动辄能够翻云覆雨的人物。 白琉明小声道:“休诀老祖宗可是从未收过徒弟的,一般也不会出席这种场合,这次却……难道……” 他充满希望地道:“难道,我一出道就有机会了?” 白琉光但笑不语,弄得白琉明微微脸红。 苏冕却没注意到他们在谈论什么,只是紧紧盯住那几位老祖宗里的一人。 那人一张脸白皙清俊,脸部轮廓如琢如磨,棱角分明,表情温和却疏离,他一双黑眸如古井般无波无澜,缓缓扫过如兰台上的弟子们。 然后,视线停在了某一处,看定一个玄衣姑娘,眼里这才泛起了一丝稍纵即逝的涟漪。 苏冕与他四目相对。 她以口型无声说道:“不错,你还活着。” 白秀盯着她,清冷的面容上忽然露了一个微笑,如万古未化的冰川融化,摄人心魄。 几乎就在那一瞬间,整个如兰台的视线都聚集在了苏冕这块区域,目光炯炯地盯着这块区域里的人。 老祖宗的关注点……存在感太强了! 她回视他,道:“我叫苏冕。” 阿柳爷爷死死地盯住她,认真道:“我记住了。” 苏冕却道:“可以不必记住。” 说完,不等他再说话,迈步走开。 没走几步,几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冲了过来,口里嚷嚷道:“哇,苏冕姐姐你太不靠谱了!说好了跟我们去如兰台的呢!怎么说话不算数的?!” 苏冕头疼又无奈地道:“我不去。你们白家的拜师大会,我去做什么?” 少年们却不依,道:“不行不行!不行!要不是你我们都不晓得要在苍元山里头迷路到什么时候!再说了,我们都告诉带队长老了,你不去我们多没面子!走啦走啦!” 苏冕微弱的挣扎很快便被少年们的吵嚷声淹没了,几个人渐行渐远。 背影看不见了。 . 每五年一次的苍元山开山结束之后,最值得期待的,便是各大神府各自的总结会。因为在这总结会上,很多前辈大能们都会趁此机会挑选徒弟,希望能遇到几个好苗子,弟子们若能有幸得之青睐,那可是足以令人振奋不已到发疯的事情,故而也有人叫它拜师大会。 各大神府入山的人也不少,他们入山之前除了被叮嘱要好好寻找机缘以外,还有一点,便是要仔细观察同他们一道入山的散修们。 修为尚浅年纪轻轻但天资不错的、修为深且经验丰富的,碰着了,都可以邀请来参加自家神府的总结会,收做弟子,或是拜做客卿,对于散修们来说,总归都是一场机缘。 而这其中,最令人向往的,便是白、盛、苏三大神府的总结会。 白家的几个弟子还在拉着苏冕叽叽喳喳:“苏冕姐姐,我早就想问了,你到底为什么拒绝去我们家总结会啊?你看看,多少人想来都来不了呢!” 苏冕大言不惭道:“我这么强,我不想再拜师了;你们那么弱,我也不乐意给你们做客卿。太亏了。” 她假装嫌弃地摇头叹气,少年们实在憋不住,纷纷大笑道:“苏冕姐姐你可以了啊?!吹牛也是要懂得适可而止的!” 苏冕跟着笑,轻声细语道:“那你们谁跟我过两手?” “……”少年们道:“算了,你还是自己跟自己打吧。” 苏冕笑嘻嘻地把目光投向其中一个少年,她道:“怎么了?怎么连琉明你也不说话?哈哈,怕了?” 白琉明登时就跳了起来:“怕个鬼啦!你看看你,弱得跟什么一样,小爷我一巴掌就能把你打飞!” 他忿忿不平道:“……你用符咒用得也实在太诡异了吧?都是什么破手法啊?……不然小爷用得着这样!随随便便你就输了好吗!” 苏冕道:“好吧好吧,强是我的错,你们随便说。……诶,我问问,你们不会是打算带着我一路爬上你们家神府吧?要我命?” 迤山是苍元山的附属山,虽没有苍元山那般壮丽雄伟,却也够巍峨,若是让苏冕一路爬上去,估计得去了她半条命。 白琉明此时终于找到了优越感,骄傲的一扶腰间的剑,道:“哼,你们符修的身体就是矜贵,忒没用。罢了罢了,小爷等会儿御剑带你,感激涕零吧!” 苏冕侧首对身旁的另一名少年道:“琉光,等会儿还是麻烦你了。你弟弟太蠢了。” 白琉光道:“没问题。” 白琉明立刻炸毛:“你啥意思啊?!太瞧不起人了吧?!我……” 苏冕瞧着这对双生子一个模样,却是两种态度,一个跳脚,一个沉稳,画面实在是有趣,不由笑出了声。 磨蹭半天,到底还是白琉明带着苏冕御剑了,这货的御剑技术是曾被他们老祖宗亲口夸奖过的,若是不让他给苏冕露一手,让她好好体验体验,非得憋屈死他不可。 如兰台上早已是热闹非凡,小辈们叽叽喳喳讨论着自己在苍元山的所见所闻,他们大多是初华阶段,甚至还未破阶,根本不懂那些高阶修者的危险与暗潮汹涌。 几个少年带着苏冕直奔他们的带队长老那儿,每个长老都带有五十名小辈,他们到的时候人都已经来齐了,就差他们几个。 一眼扫过,这么多人里竟只有苏冕一个散修,一片白底蓝边儿里的一抹黑,着实值得让人注意。 长老将苏冕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似乎是想看看几个少年非要离队去找的人是有多厉害,结果打量完毕之后……怪失望的。 天赋?看起来不咋样。 灵力?灵力波动也弱得很。 还是经验?唔,也就眼睛上看起来有点故事…… 这些小辈们也不是没有看人的标准,就算没有,长辈们应当也告诉过他们的,要找你觉得实力跟府中那几个天资出众的小辈有得一拼的人,就是找不到也不能乱带人啊…… 长老五味杂陈,定睛一看,嚯,这几名少年里可不就有两名是“天资出众的小辈”么!还是本家的! 怎么会带这么个看起来一无是处的姑娘来呢? 不过不管如何,人都已经带来了,也不好赶人走,那便算了吧……反正也不碍事。 长老于是没说什么,只是指挥他们列好方阵,等待总结会的开始。 约莫过了一刻时间,远处高台上便有人开口道:“请肃静。” 《赏花人》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赏花人请大家收藏:()赏花人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