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太平秋 第一章、地表之下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射击诸元测定,定高三百整!”高炮班长举起红旗。 “催雨弹!一轮急速射!” 红旗落下,炮口鸣响,其中的碘化银颗粒在穹顶下炸开,与淤积已久的雨云相作用,形成冰核化作亿万颗水滴。 顿时,这座海拔为-813米的城市,暴雨轰然肆虐。 无数雨珠尚未落地,就被同是城区承重柱的工厂烟囱所蒸发,十余座廓灯闪烁的巨型工厂,宛如蛰伏在地心中的火龙。 浩大雨幕被烟囱散溢出的热度汹汹蒸发,雾涌云腾,高楼窗外,便是触手可及的地下彩虹。 云上暴雨,云下宏光,遍布城区的巨型全息投影灯照同步高亮,巍峨的工人身影拔地而起,手握铁锤,肩扛麻包。 在它脚下,幢幢楼房只有积木模型大小,无数个身穿连体工服的人们,仰直脖子,凝望半空中,他们的化身。 酸性的穹顶雨腐蚀不了工人投影,反而平添几分光芒,万众簇拥下的工人,雄姿英发! 它傲立雨幕,面容坚毅,扬手遮眉望向远方,目光灼灼,穿透岩壁山体,直抵太阳光耀之下的地表,举锤高喊: “紧抓生产!复兴祖国!” 工人左脚踏住龙山第一炼钢厂,右脚踩在紫霞化工机械厂,这两座撑起了龙山地下城小半工业产能的巨型企业,在投影中化作了一台铁砧,工人俯身怒目,铁锤,狠狠砸下! “工人生产多流汗,战士地表少流血!” 一声炸响,恍若雷霆,城区上空骤然诞出其他大大小小六个身影,军人、教师、农工、售货员、消防员、中年人,各举步枪、纸笔、斧头等工具,与工人并肩而列,紧紧相靠,齐声欢呼。 七个投影,代表着龙山七区,它们共同代表着这座历久弥坚、在核战后的世界仍存续了已有一个世纪之久的伟大国家。 在欢呼的声浪中,烧尽了弹药的催雨弹砸中了穹顶岩壁,砰然掉下,穿过了七人投影的腋窝,擦过了飞速掠过的空中快轨。 快轨的轮廓灯在投影绚光消逝后,便成了镶在地下半空里的恒定启明星。 催雨弹划出一道没有光的弧线,底下就是壅塞闷闭的密集楼宇,炮弹贴着一连串晾衣绳和蛛网电线而下,最终“轰隆”一声落进了紫霞区艳粉街,砸出一个偌大的泥水坑。 “谁狗日的高空抛物啊!” 某个正招徕客人的鸨头无辜溅了一身泥,跳着脚抬头大骂。 陪着的龟公抡起改成了扫帚义体的右臂,从坑底捞出了砸成几瓣的弹壳,跟着骂一声这狗日的气象局打炮从不预约,义眼轱辘转了转,目光盯上了一个打着蓝色雨伞,刚刚拐进巷子的女人。 这龟公甚至不用眼,就能闻到雨伞主人沁了一丝墨香气。 这可是清贵的味道,指不定是纯血阔佬,说不得是在地表玩野了心,经不住地下无处不在的规矩,想到艳粉街开开荤。 “呦,俊相公来品茶吃茶呢,新到了一批观日区的毛尖,哎,您要是嫌口味淡,地表红茶咱这品类包管您满意。” 贵客的淡雅香气飘在艳粉街,各式义眼扫过还发现这竟是纯血人,个个如闻到血腥味的鬣狗般,争相拥过去介绍自己的新茶稀茶。 等进了店,那还不是随意揉捏? 不榨出大把大把的配给劵,算自己白活。 但显然,雨伞主人并不打算让这些改造人进一步恶劣自己身周的空气,她抬手间抬手,露出风衣下别着的那枚徽章。 徽章平平无奇,但其上镌有一头异兽,四足如虎,鱼鳞蜥首,角牙狰狞。 朝天犼。 若神话是真,当今地表所有的畸变异兽,都得称它一声老祖宗。 “保卫局的!” “警察来扫黄了!” 伴着凄厉尖叫,饶是穹顶暴雨也浇不熄的艳火,马上缺氧熄灭。 朝天犼就算是死物,依然是只消瞪一眼,便足以震慑虾兵蟹将。 女人收起雨伞,停在街尾一栋褐黄色的破败筒子楼前。她微微仰头,看着一个带了防盗窗的窗户,里头旋转着五彩舞台光,透出的乐声忧郁。 “There's a color running through your blood,Such a hasty shade of blonde.” (在你血液中流有一种色调,那是何其轻率的金色) “You're that awful sort of dangerous,Kind that keeps me hanging on.” (你是那种令人敬畏的危险人物,令我无法离开你) 天台雨蓬承不住积水,砸灭了下边的霓虹广告牌。广告牌临死前爆出了一团火星,烧掉了窗户里插翅飞出的违禁摇滚乐的羽毛,一起跌到被高筒皮靴踩熄的烟蒂边。 昏暗的筒子楼里,小广告贴地一摞赛一摞,尽是写的地表断肢重生神药与真人黄粱美梦,楼道杂物堆叠,几乎无处下脚,小号自行车、碎啤酒瓶子、纸板箱里带血渍的廉价义肢,还有被鸡骨架戳破的黑色塑料袋。 女人拾阶而上,路人追打醉汉的骂声顺着楼道镂空窗飘进来,似是吼着“东西拿来!拿来!” 女人的长靴浸湿了水泥地,雨伞垂下,水珠滴答,敲门“笃笃”。 门上的小格子哗啦启开,门后人的义眼闪烁红光。 “你是谁?” 当义眼扫到了女人凤目边的泪痣时,门后人涣散的瞳孔忽然缩紧,登时失声叫道: “温月!!” 雨水濡湿了女人的黑色眼线,风衣领高高竖起,其下“皂绢甲”式四型外骨骼蓝芒涌动,过载模式赫然开启! 门后人的声音才传到卧室,缠着钢丝的拳头便打穿了防盗门夹层钢板,攥住了这小瘪三的脖颈,门的硬质杠杆锁哪里禁得住外骨骼的撞击? 整扇门撕下的瞬间,无数弹簧螺丝旋即爆射出去! 外骨骼爆发出特定波段的脉冲干扰束,客厅那台由VCD机改装来的幻梦机,炸出缕缕青烟,陷入幻梦机营造的极乐癫狂之境的男男女女,大脑皮层当即被紊乱电流击穿,意识爆成浆糊。 小瘪三倒飞出去,与爆射出的门钉弹簧一起,砸坍了胶合板做的卧室门。 木屑翻飞间,一名持着泵动式霰弹枪的男子咆哮冲出,枪管护木滑动间,大红色的18.4毫米铅弹“咔嚓”上膛。 枪口焰火轰闪,火药雾气里幻梦男女浑身抽搐,在外骨骼过载时的钢蓝色视野中,数十粒弹丸挟着磅礴动能,将男男女女鼻头飚飞出的血珠破碎成血雾。 老式音响的透声布震荡着摇滚乐女声,烟嗓,婉转而低沉,沧桑苦涩。 可是太平秋 第二章、你我皆亡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Went to sleep hungover, woke up drunk,” (睡前犹然宿醉,醒来仍是断片) Baby shake that aspirin snow globe.” (宝啊,来像晃雪球般地摇一摇这止痛药瓶) 蓝色雨伞旋舞撑开,防弹纤维制成的伞布卸去了弹丸的力量,它们像是雨珠般飞溅,火花泼洒在逼仄空间内。 外骨骼涡轮核心的蜂鸣声高亢,温月两步冲前,雨伞伞杆脱出,顷刻间重组为一柄太刀,单手握持,继而一刀斜劈! 散弹枪应声做了两段,持枪者手掌义肢断口处喷涌出乳白色的仿生血液,可义肢没有痛觉,丝毫不碍持枪者那只已畸变成鳌肢的左手展开突刺。 “砰!”枪响清脆。 这截取自异兽“鲨蜥”肉身的移植肢体,在钢芯子弹前依旧不值一提。 刀尖一甩血珠,过载意识潮汐一样缩回。摇滚乐在单曲重复,卧室里的唱片机放着爵士乐,萨克斯管幽沉婉转,烟味苦涩,挥之不去。 “两年前我们从猎兵营退役时,我就劝你不要改装义肢,现在倒好,只剩一颗脑袋还归你李皓。” 温月俯视着双臂皆断的前猎兵营战友,冰冷的烟嗓里藏有一丝悲哀,话虽如此,她的手枪没有低一分。 因为她很清楚,这个曾誓言狩猎畸变兽母体与辐射人头目的战友,如今浑身上下皆是源自异兽躯体的杀器。 李皓露出一口磨尖的牙齿,森然道:“温月,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能站在干岸上?要不是你有个好亲戚,你这会儿照样得在艳粉街卖肉,现在套了身保卫局的皮来跟我卖弄?” “你对得起战死了的弟兄们吗!” 温月闻言冷笑,左手猛然一扬,手中与外骨骼相连的线控太刀飞出,径直钉入了李皓有异动迹象的肩头,李皓被太刀这么一抽一拉到温月身前,寒光一闪,李皓肩头半边血肉被剔得仅剩白骨。 温月并非是泄愤,而是自李皓肩头下剜出一只精巧的半透明密封袋。 密封袋内有一小团黏稠的猩红色果冻状物质,这物质即便是严实密封,但依然不可避免地污染了藏匿处的肌体组织,那些被太刀削下的李皓血肉,掉在地上,居然在挥发出味道尤其甜香的气雾。 这气雾,别说活人嗅到意乱情迷,就是此时强行从黄粱幻梦中抽出、变作瘫软废人的客厅男女闻到了,痛苦的表情也舒坦开来。 “物质AMN-C227,俗称‘朱砂’,来自K级异兽‘千喉兽’的消化道分泌物,任何形式的接触都会引发永久性的顺行遗忘,完全抑制新记忆生成,其作为一类管制危险化学品,不允许任何不具有相关资质的机构或个人持有。” 温月戴着半罩式呼吸器,原本的活性炭吸附器已加强为特制的军用滤毒罐。这意味‘朱砂’的渗透性极其强悍。 “‘朱砂’雾化后,半数效应浓度达到每立方米0.0015毫克/分钟,即会令人产生严重眩晕感与幻觉,相当于摄入大剂量的迷幻品。若是直接采取静脉注射,大概率癫狂至死,但有极小概率肉体畸变,令人体免疫系统不对异兽器官产生排斥作用,进而实现高等级异兽肢体的人体安全移植。” 温月一边谨慎地“朱砂”密封袋置入外骨骼涡轮冷却包中,一边继续说道: “两个月前,局里得到消息,地表同时掌握了‘朱砂’的批量生产和安全使用方法,甚至已经向地下走私,培养肢体变异人……” “但我没想到会是你!”温月喝道。 李皓眼神低垂,避开温月的视线。 “李皓!你是龙山总体安全保卫局第五分处的探员!是局里的卧底,更不是靖帮四九仔!” “抬头!”温月厉声喝道。 太刀重重一挥,破风声凌厉。 “这些年,我保你两次!走私粮食去地表,我不管,搞仇杀抢地盘,我压着。” “但你既然给海兰江集团做狗,往地下运‘朱砂’,让地表得利搞分裂!那你就知道终究有一天,我要上门来取你的命!” 地表已是海兰江集团一手遮天,无时无刻不在渗透地下。老人尚是以为还活在与地表唇齿相依的2070年代里,地下有战前工业,地上有丰富资源,几大集团统合一心,齐力清扫地表异兽,重建地表废墟,信仰着终归有一天,人类重登太阳之下的地表,回到人类的辉煌年代。 现在是2083年!异兽战争是打赢了,普通人也许看不出地上地下剑拔弩张,但温月身在保卫局,哪里不清楚海兰江集团的狼子野心? 这是内战的预兆! 温月食指紧扣扳机。 “交代你上线是谁,‘朱砂’中转位置!我还能保你弟弟像个人一样活着。” “回话!”温月喝道。 窗外光影斑驳,声浪浩大,新一轮穹顶投影再度煊赫,巷子口警笛声交替鸣响。摇滚乐节拍分明,每当架子鼓敲一下,电音就抬一分,落下,抬起,再落下,再抬起。 “Darkness does appear when,I'll present you with a temporary fix.” (黑暗降临在此时,我将赐予你一时解药) “My accomplice, this bottomless pit,It's'bout as deep as it could get.” (我的共犯,这是无底之洞,要多深它便能多深呢) 李皓咳出口血痰,他直勾勾地盯着温月,竭力倚着墙站起。 “身履炼狱,心属祖国,这是当年咱们一起宣的猎兵誓,当初在地表打生打死,明白这是替子子孙孙提前吃的苦,让他们不用再当地下老鼠……” 舞台灯咿呀旋转,遮住李皓眼里神光,他呼吸地越来越艰难,肺里如同拉着风箱,“嗬嗬嗬”地响。 “你不也是保卫局的狗?名正言顺替上面做断子绝孙的事罢了。” 李皓挪动脚步,肩头黑血不绝如缕,嘶哑道:“至于‘朱砂’……哈,老子没收海兰江一分钱!老子自愿的!” 李皓顶着温月的枪口,嘶吼道:“只有这样,老爷们才会怕!等到一百万个残废工人长出全新手脚来,一级级晋升成伟大人类,就是纯血老爷去血肉工厂做死工的时候!” 李皓猛然一咬舌头,喷出口黑血,五官扭曲到极致,疯狂大笑道:“他妈的地表的老鼠都能晒晒太阳!” “你愿做老鼠?” “老子不做!” 刹那间,相邻筒子楼射来数串强光,温月下意识飞扑滚地,弹雨霎时覆盖了小小的客厅。 温月爬到墙角,她几乎要拽暴露在外的李皓进来,她眼神忽地一凝,李皓的身体忽然吹气般鼓胀起来。 这是要义体、兽体一起自爆? 他盯着温月,眼瞳尽墨,恍如恶鬼,嘴边挂着嚼烂了的舌头,喉头挤出最后一句话:“时日曷丧,予及汝……” “皆亡!” 可是太平秋 第三章、瘦猫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李皓黑红色的血柱冲破了他被压缩成蝉翼厚度的肌体,其下蕴藏着的能量凶猛爆发,堪比黑火药的冲击波速度,霎那间已突破每秒五百米。 从皮肤膨胀到躯体炸裂,只有短短不到三秒时间。 温月与李皓的距离,是零。 她绝无幸免之理。 “过载启动。”温月听到了这句毫无感情的提示音。 皂绢甲式外骨骼的过载电极紧贴耳后乳突,放电后,超低频载波同样以接近的光速形式,在视网膜感光系统尚对双极细胞放出生物电前,过载电波就已攻击到温月的大脑额叶,她直观感受到的时间流速极度放缓,外界真实时间与大脑感知时间的流速比骤降至九比一! 这是她的,子弹时间! 温月的意识体陷入到极致的冷光中,她的思维速度几乎与视觉电信号的产生相同步。 她清楚地看到李皓皮肤下蚯蚓般蠕动并迅速扩大的波纹,子弹破开窗玻璃时在空气中的振动尾迹,这种速度,远远超过了温月自身肢体响应大脑神经信号的速度。 对她而言,有将近二十秒的时间。 她甚至有时间思考一下这些枪手的动机。 无非是为了李皓藏在体内的纯化“朱砂”! 真正的电光火石间,温玥做出了一系列动作。 左手指拨开了伞布释放钮,先前与伞杆太刀分离后的防弹雨伞布,以线导方式,自动卷至温月长裤根部变作工具袋。 重新释放后,极富韧性的伞骨在半空中弹开,温月将伞杆太刀在校正成直杆的同时,锁定了连接口,以最短行程,插入,扣锁,撑伞! 温月右手的92手枪对准了对面筒子楼窗边的袭击者,这是长达十几秒的瞄准! 开枪! 后坐! 屈腿! 后瞪! “轰!!!” 在一团剧烈血光中,温月原先所处的位置化作飞灰,弹雨却忽然一滞…… 命中? 命中! 雨伞挡住了李皓的自爆,死罪可免?活罪难饶! 温月被径直撞进卧室,莫大的动能反震即便她有外骨骼二次卸力,也差点叫她五脏六腑挪了个位。 温月一边弓身躲进射击死角里,一边摁下内置耳机,急切呼叫道:“要求支援!支援!” 耳机那边传过螺旋桨破空声,温月旋即挂掉了通讯,她很清楚支援再快,她也必须靠自己渡过这段要命的时间! 外边子弹穿过墙板激起无数木屑、石灰,将温月压制得难动分毫。 温月都不需要额外扫描这些袭击者,就晓得他们一定是海兰江集团的人。 除了地表行动局,谁敢胆肥到对地下保卫局的特工开火?! 温月的防弹雨伞被炸得稀烂,皂绢甲作为军用外骨骼没搭载陶瓷插板,仅有基础增幅框架,换言之,她没有任何有效抵御7.62毫米步枪弹的手段! 即便她开启过载,破开卧室后方墙壁以求逃脱,但就像是蝴蝶或许可以躲过雨珠,但不可能穿过瀑布而不打湿翅膀! 一颗子弹! 一颗就够了! 她很明白自己是肉体凡胎,不是浑身钢铸的义体人,更不是钢皮铁骨的异兽! 但坐以待毙更不是她的风格! 温月扔出一枚热诱烟雾弹,内部的白磷-镁混合物激发成了遮盖肉眼视野的浓雾,而虚阴极振荡器、电能变换器,与脉冲功率源配套,反复触发出足以屏蔽义眼扫描的高能微波频率。 电磁脉冲成功干扰了枪手,短时无法透过义眼红外瞄准、热力锁定温月。 弹雨密度降低的刹那,温月便知道此时不走恐怕马上要完,她可不想与一群和李皓那样随时要自爆的疯子肉搏! 皂绢甲作为军用外骨骼,抗电磁干扰力极高,温月一个呼吸间,外骨骼功率骤然攀升到极限模式,过载出力突破十千瓦时大关! 温月驾驭着这股超过了三个军警瞬时突发功率总和的力量,脚腕轻动,人如炮弹般射出,沉肩狠撞卧室外墙 外墙直接撞出了一个人形窟窿,钢筋水泥不能阻温月分毫,钢筋条生生崩裂,相当于一架十二匹马力的吊机扬着锤头在砸墙! 但这是几楼来着? 六楼,二十一米。 半空中的温月努力腾转身体,外骨骼极限功率持续时间要比意识过载更短,她必须一边抵抗功率衰减带来的脱力感,一边要跟狸花猫一样保证平衡。 温月一米七三,一百二十斤,带上外骨骼和全部装备,重量近一百四,既然炮弹般穿墙,就是炮弹般坠下。 但温月体术尤其惊人,几个动作她就在高空中完成了姿态翻转,与外骨骼连线的伞骨小太刀掣出,刀刃没入筒子楼墙体迅速减缓下坠速度,但筒子楼间密密匝匝的广告牌、晾衣杆、私设电线极大限制了温玥,不多时,一块在视野盲区的霓虹灯招牌便叫她吃了大亏。 被太刀切断的高压线飚着电火花乱窜,勾住温月手肘的瞬间,登时把温月电到失声,一路火花带闪电,叫她面朝下摔进了水坑中。 偌大动静惊起了暗处一只消瘦的黑猫,窜入下水沟无影无踪。 水坑上浮着的塑料针管与机油罐子哗啦一声荡飞出去,涟漪渐消,然后一只手抓住了坑壁,温月被电得堪称外焦里嫩,得亏外骨骼最后一刻做了接地零线,她才侥幸捡了条命回来。 “嘶~哈……” 温月喘着粗气竭力站起,她顾不得头顶飞行器风声大作,踉跄晃进了屋檐下,她强忍剧痛给自己来了一记止痛针,就这点功夫,她头顶的枪手,便朝着街道继续开火扫射。 “干!”温月咬牙切齿的骂声在止痛药软化下,一时间无力得有些像瘦猫在叫。 她进保卫局这一年多来,再骄悍的黑帮见到朝天犼徽章也要做小,横行无忌的铁警也要敬她根烟,何曾吃过这样的大亏? 就算是放宽到她五年的猎兵生涯,在绞肉机一般的废墟巷战里,对决异兽亚种之王,也不曾如此憋屈。 她长这么大就没怎么吃过亏! 既然支援来了,那就别留过夜仇! 你是行动局?老子是保卫局的,天生克你! 暴怒的温月撕开破烂不堪的风衣,连带着将风衣内嵌满弹头的软质防弹衣一块撕开,露出了钛合金质地的外骨骼框架条。 框架条内集成了总里程极长的超细线缆,能变换出针对人体、物体的多种电信号,实现人向超人的机械“飞升”! 这么一副仅挂载了基本模块的皂绢甲,成本便足以武装一个传统的九人步兵班。是极少数精锐单位才配享有的尖货。 “没事吧小月。”耳机传来支援的问候。 温月抬起头,寻找着应是空中的队友身影,穹顶下一身戎装的女演员踮起脚尖起舞,正做着标志性的单足踮起、右脚过肩、双臂翼展动作,洪亮清脆的女声波浪般回响于地下城内。 温月找到了飞行器在投影中撕开的痕迹,她舒展下胳膊,印着熊猫头logo的短袖跟着沉甸甸地颤了颤。 温月小拇指一勾手枪扳机,弹匣满弹,子弹上膛,她凛声道: “老子没事!” “有事的,是别人!” 可是太平秋 第四章、刺刀尖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盛怒之下,温月重返筒子楼,但这次她可没这个耐心拾阶而上。 引擎涡轮一声轰鸣,皂绢甲军用外骨骼便切换自爬升模式,额外的电流附着于温月的外骨骼手掌上,激励出强大磁性效应,让温月借助筒子楼间无处不在的金属制品快速攀登。 上边的枪手显然从电磁脉冲爆震中恢复了过来,其搭载的义眼虽然简陋,还是具有最基本的追踪红外光,足以穿透无壳弹燃烧时产生的浓烈烟雾,从而锁定移动人体。 “草!” 温月骂道,她被凶猛至极的弹雨压制在三楼阳台下,义体科技的泛滥倒逼枪械提升,现在的主流是射速极快的无壳弹,量大管饱。 传统火药子弹就算没退伍,也必须加大口径,反正合金做的义体又不怕后坐力! 钢芯披甲无壳弹将水泥做的阳台射得四面开花,温月一腿重踩,顷刻极限出力踩烂了摇摇欲坠瓷砖墙,滑入民居时,顷刻意识过载。 过载时间极短,在温月的意识世界里仅过去三秒。 “爆破弹!”温月喊道! 她手中爆改到原先设计师做梦都不敢的92式手枪做出响应,爆破弹被抽入到特种弹药专用弹膛内,外骨骼目标指示系统与过载系统双重契合,温月眼睛看到枪手位置,那就够了! 看都不看身后的爆炸,温月矮姿滑铲过客厅,蒙了碎花罩布的真皮沙发打得棉絮飞扬,珐琅彩瓷瓶炸做稀碎,这家人绝对是倒了血霉,不过已一脚踹门突入楼道的温月不会起任何怜悯之心。 妈的,这里是艳粉街,住这里的能是什么人! 这里是给婊子住的! 温月急速狂奔,狭窄的楼道提供不了转弯空间,她每次拐弯都要把墙壁撞个凹坑出来,继而直扑天台。 铁门被轰飞出去,冰凉的穹顶雨扑面而来,空中的军装女兵投影在做着刺杀舞,一杆水连珠步枪舞得风雷煊赫。 温月视野所及,全是鳞次栉比的六层高筒子楼,离城东界域桥越近,霓虹灯就越少。 无暇欣赏,温月纵身跳到对面的天台上,扬手先打一发电磁脉冲弹! 别管有鸟没鸟,先打一杆准没错! 军用外骨骼又不怕电磁脉冲! 一阵痛嚎立刻响起,并不是什么义体都舍得做锌钛电镀层,义体神经痛当时就让楼道内断后的一名行动局枪手疼得枪口垂下。 这种距离不需要任何辅助,温月一手持刀一手持枪,电击弹刺穿了这人喉头,继而被温月跺折了手脚关节。既然没撬开李皓的嘴,那总得找补回来一些! 飞行器掠过的气流声尤其高亢,枪声跟着换成了温月熟悉到皱眉头的军用74式枪声。 到底是瞒不过紫霞区的条子! 她不敢确保来的是紫霞区安全系统里的哪部分,抢功她不怕,她怕的是拖后腿! 这次“朱砂”走私案是瞒不过人的大案,各区警局不敢盯有批文的走私火车,倒是盯着保卫局,反正人人晓得保卫局神通广大,跟紧了,总能混口汤喝! 明知敌人要困兽犹斗,但是温月偏偏没法等支援到场!偏偏没法在最有优势的中远距离作战! 近距离对枪,两边子弹都是能长眼的! “叼距老母!” 温月已经听到了楼下用方言骂娘的枪手,她转瞬间做了决定,心里一横,扔出最后一枚电磁弹,咆哮着冲入! 电磁蓝光轰闪,近距离高强度的电磁辐射令外骨骼都要受了干扰,温月罔顾了过载警告,反手一拍,权限越过,王牌都是违规操作! 第三次意识过载! 突触电流有差池?强行过载! 冰冷蓝光中,一枚7.62毫米标准步枪弹自92式枪口射出,装药量大约3克,动能约为2700焦耳,在此时几乎零距离的环境下,洞穿一厘米厚的均质钢板毫无压力,软质防弹衣自然不在话下。 温月怕九毫米子弹停止力不够,甚至用的步枪弹。 这不够。 子弹径直射中了枪手格外宽厚的胸口。。 在子弹强大的动能撞击下,枪手的胸口皮下护甲登时一紧,其中的非牛顿流体旋即大幅度剪切增稠,刹那间将子弹动能从点卸向了整个面,稀释后的动能仅是让枪手身形一晃。 温月心说坏了。 作为猎兵,光凭味道,她就能闻出这是地表异兽“锹虱”的甲壳内容液,凭着这种具有牛顿流体特性的甲胄,等闲轻武器无法奈何“锹虱”分毫,不动用火焰喷射器难以杀灭。 国防军做过将这种内容液制成防弹衣的实验,但最终结果是,内容液在体外没有活性,就是一滩酸水,只有在体内接受养分供给时才能生效。 国防军不可能让士兵移植这种东西,但是,地表行动局可以。 意味着温月面前这枪手,又有机械义体又有血肉异体! 扣一下扳机,需要零点几秒的时间,抬一下手腕,也需要这么多时间。温月的枪口改向了枪手的头部,枪手转身回来对准温月。 时间都是一样的。 万事万物皆有代价,意识过载依靠精准电击大脑皮层实现,一旦失之毫厘,便是差之千里! 何况外骨骼操作手册里明文规范过,无论什么量级的意识过载,使用间歇都应当高于七分钟。连续高强度的过载可能轻则肌体痉挛、癫痫发狂,重则陷入可能无限的过载时间内,意识永远沉沦! 调制失败的载波变成了突触电流,温月意识的时间流逝蓦然停滞,在这种意识过载技术不敢实装的超慢流速里,狂野的思维浪潮挟着无与伦比的痛苦淹没了温月的脑海,哪怕是温月使用的是一秒短过载,换算成意识时间,也高达几分钟。 枪手嚎叫着,他蓝黑色的舌头飚出了带有腐蚀性的口水,这是锹虱移植体的侵蚀结果,皮下护甲涌动的流体液开始松弛,温月打出的那枚子弹,跌落。 而另一把枪,要打出另一枚不可抗拒的子弹,。 窗外,空中的女兵投影甩出了一招回马枪,全息拟真的刺刀尖飞出了一线反光,对准了身下渺小不堪的温月。 白光突降! 枪口大灯登时将温月与枪手们照得通亮,而后,是92式高爆弹独有的“嗵嗵”巨响。 那动静,简直要敲裂鼓膜,如果有铁锤砸不烂的钉子,好,换更大的铁锤来。 黏稠无比的流体纵然剪切成了钢板也不可能架住高爆弹,枪手当即被打做一团粉色血雾,徒留锹虱流体液四溢。 飞行滑板的脉冲蓝光在爆闪,反冲气流将雨幕隔离,其上走下一个与温玥有同样款式徽章的保卫局探员。 朝天犼,发似狮、颈似蛇、腹似蜃、前爪似鹰后爪似虎。 这是温月的支援! 同一小组的人! 意识世界里情绪的产生速度仍然不变,劫后余生的快感霎时充满了温月的脑海。 下一秒,这个同一小组的支援,他看向温月的眼神,不带一点该有的援手之意,却尽是杀意。 劫后余生的欣喜陡然掉入再进狼窝的恐惧。 是的,这一刻,温月真的害怕了。 这个一小时前还与温月言笑晏晏的男人,垂下了自己的枪口,弯腰拾起了散落在地的一把步枪,朝着她一步一步缓缓走来。 可是太平秋 第五章、何必呢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意识中情绪激荡,躯体中神经麻痹,温月瘫软在地,一根手指都驱使不动。 这个男人此刻定是要来夺她的性命,否则何至于捡起别人的枪? 好将他自己摘干净吗? 温月盯着他的眼睛,这个名做沈叙的男人有着一双尤为迷人的桃花眼,不提眼眦角后那道斜穿左脸的长长疤痕,确是十分儒雅的书生范,可现下年头,哪有真正的书生?白净书生多是鱼肉,行伍士子,方能出将入相! 这处血水涂墙的地方,再没其他人了。意识过载的最后一点时间,温月的意识如梦如幻,瞬间闪过无数想法。她很确信,如果沈叙这时杀她,没有一丝杀她的嫌疑。 可为什么?冲她这个人?冲她外骨骼里的那份“朱砂”?还是冲整个保卫局? 为什么? 温月视线模糊,过载失误完全剥夺了她的行动能力,再强壮的人也无法抵御直接作用于脑海的打击。这不是肉体的打击,是思想维度的打击! 恍惚间,温月耳边传来了几声枪响,她的意识旋即更为飘飘然,有那么一瞬间,她似乎从半空中俯视到了所处环境的全景。 五名全副武装的特警闯入,电焊头盔、水冷护甲、制式步枪…… 这难道是接引的天使么? 不对! 温月不信教,弥留之时脑海里出现的应当是过往战友的遗影才对…… “醒醒,小月,醒醒!” 一股暖洋洋的舒适感觉涌入了温月的脑海,过载异常放电所产生的痛觉飞速消弭,温月刺痛的双眼重新睁开。 依然是沈叙的面容。 这次,沈叙的桃花眼里满是焦急,半点做不得假,他的脸急到硬生生挤出了不少褶子,一边呼喊着空中急救何时能到,一边夺过医疗包,掏出治疗过载痉挛的β受体拮抗剂,小心推入温月的静脉。 温月原先跳到要蹦出喉咙的心脏缓了下来,瘫痪的躯体开始重获掌控。 翻身、爬起、掏枪。 有些吵闹的四周忽然安静,雨势渐小的穹顶雨犹然淅沥,对面筒子楼的摇滚乐声隐约可闻,一支枪举起,才垂下的十几支枪旋即举起。 “Keep me quiet, honey.” (使我安静下来吧,亲爱的) “And I promise to,tell no one about you.” (我便会保证,不会告诉别人关于你的一切) 温月持枪的手,禁不住地在颤。刹那间,指着她的除了魔改92式,还有用12.7毫米子弹的特警重枪管步枪。 她眼神快速扫过在场众人,赶来的保卫局探员们,枪套皆是拨开了皮扣,只有沈叙,手握着枪,是在风衣口袋中。 “温月,冷静点,把枪放下。”一个留着齐耳短发的女探员伸出手手,安抚起面色潮红的温月。 说话的是温月直属上司,她所在的第五分处第二行动组的组长,陈潇湘。 陈潇湘示意紫霞区特警放低枪口,说道:“这里都是自己人,来,别激动,把枪给我。” 陈潇湘一步步靠近,趁温月枪口不断变换目标的机会,劈手夺下了她的枪,一招制住了温月,叫她又软软地倒下去。 “沈叙,照顾好她。” 沈叙半跪在温月身边,扶过了温玥侧过去的脸颊,眼神坚定:“小月,没事的,大家都在。” 温月的脑袋仍是疼痛不已,她忍不住怀疑之前所见所闻到底是真是假,她摸了摸外骨骼冷却包的位置,存放“朱砂”密封袋还在。 难道,真的是幻觉? 救援倏忽即至,重型飞行滑板喷着强劲气流而来,保卫局众人无视了其实本就在场的特警医护人员,将负伤的温月送上飞行器离开,留下陈潇湘几人与与保卫局支援几乎同时赶到的紫霞区特警。 缺了一个温月,便是四对五,轻型外骨骼对重型水冷护甲,魔改92式对反器材步枪,似乎保卫局在装备上不怎么占上风。 “邵铭古,这是保卫局的行动,你无权插手。”陈潇湘着装了外骨骼,但身高上仍然不敌身材极为雄壮的特警队长邵铭古。 邵铭古挥手让手下去收拾现场,他独自对着脚步一动不动的保卫局众人,磨砂的护甲不透半点光亮,话带轻松:“陈少校,你这话未免托大,这种事,特警不介入?谁介入?” “难道叫艳粉街的靖帮堂口介入?” 这笑话质量很低,陈潇湘面上表情不变一分,说道:“特警一介入,倒是把活口给介入死了,挺会介入的。” 先前温月在楼道里特意留的一个活口,爬楼上来的邵铭古直接当着保卫局的面给击毙了。 毕竟是电焊头盔三级头,一句话根本不可能打穿,再者,治安系统与到处伸手的保卫局不对付早不是秘密。 邵铭古掏出支烟,并不掏打火机,而是以现场未熄的火点上,毫不介意火苗边就是残肢断臂。 “何必这么讲话呢陈少校,‘朱砂’的案子,不止你们保卫局盯着,大案要案,行动要协调嘛,来,抽支烟。” 陈潇湘自然不会去接这支芙蓉王,况且这种牌子只在地表有,换言之,这一定是走私来的烟。 “少抽烟,折寿。” “抽坏了大不了换义体肺嘛,我小小警察用不上你们保卫局那种不用种体内义体的体外科技,实在不行,换个别的什么种族的肺也行,说不定肺活量还涨了。”邵铭古吐口烟气,皮笑肉不笑道。 话不投机半句多,两边说话夹枪带棒,再掰扯也不会有什么结果,而且陈潇湘心里知道,温月拿到了纯化“朱砂”,这次行动的收获算是足够,于是一声令下,两边各自撤走。 不消半小时,这个尸横遍野的筒子楼只余弹孔,过不了一周,便会有新的租客,地下城寸土寸金,有许多事比闹鬼更可怖。 外头,温月躺在飞行滑板的担架上,气流宛如一堵无形的墙,隔开了似乎永不会彻底停止的穹顶雨。她试图检索皂绢甲内置摄像头里的影像,但没有真相,摄像头早在她跌下筒子楼时便撞得稀烂。 半空中,温月看到披着黑色雨衣的警察冲入了艳粉街,桃色大厅里虚拟襦裙歌伎还在大袖翩跹天鹅湖,被中断神经信号的恩客鼻头喷血,电击枪飚出蓝色光芒,卸掉义肢的牛郎单膝投降。 被警察漏过的幸运儿逃出生天,前方赫然一座热轧钢厂,与穹顶支撑柱为一体的烟囱,气息灼热,俨然地底火龙吐息。 新一轮《龙山颂》投影开始,煌煌大合唱,声威赫赫,无论是谁,皆必须看见,听见。 “凤昭祥,日月光, 四海升,开域疆。 仁智信,礼义忠, 敦厚德,列圣王。” 飞行滑板的气流吹过了无数个催雨弹砸出的水坑,把上头浮着的塑料针管和机油罐子吹开,吹散了底下不断传来的下等人才会喜欢的迷幻摇滚乐。 可是太平秋 第六章、爱惜自己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紫霞区是龙山地下城的重工业园区,76.4平方公里的土地上,钢铁、化肥、电力、石化四大厂就已吞掉了一半以上的面积,剩下的土地则是350多万紫霞区人的家。 一幢幢积木般的六层筒子楼以压缩到极致的楼间距,还有极力向地下延伸的根系,才勉强在工厂灼灼热浪中合力立住,也正是如此,每年都不缺一栋倒,栋栋倒的故事。 因为龙江集团大厦、国防军驻军总部、保卫局大厦、紫霞警局大厦这四座百米楼宇,以及各处动辄十几二十层的高楼,令很多事情在紫霞区,只是故事,不是新闻。 挂在保卫局大厦外墙的昂首朝天犼纹章与穹顶投影齐平,青蓝本是冷色,于是犼兽纹章无论再亮,也照样融于穹顶的黑蓝底色中,而朱红色的保卫局霓虹标语,无论紫霞区何处,皆是一眼望到。 “保卫祖国,保卫秩序。” 飞行滑板降落在大厦顶楼平台,陈潇湘领着众人,拿上“朱砂”密封袋直奔鉴定科,而温月则被医疗人员架去了医护室。 β受体拮抗剂中的苯妥英钠成分让温月脸颊晕红,雨珠消不去去她的燥热感。她吐了口带血丝的唾沫,她身上仅余太刀伞骨,无有伞面,紫霞区的雨水有如充塞工业酒精,令她先前暴露在雨幕中的伤口麻痒痛楚。 她看着在夜穹下同样醒目的警察大厦,其幕墙挂着的穗饰盾章,与保卫局的朝天犼纹章相对。 “同志,你在看什么?” 并不脸熟的保卫局医生唤回了温月忽然走远的思绪,她张嘴说了句“我在看……”,便尴尬地不知道再说什么。 “我建议你做一次全面体检,突然性的忘词、说话中断、注意力转移是脑干损伤的征兆,考虑到你有多次违规解除外骨骼过载次数限制的前科,我会在医疗报告中建议减少你的外勤次数,或行政休假,直到你的身体和遵纪意识完全恢复。” “我……”温月张口无言。 医生以不容质疑的口吻,拒绝了温月想要他盖掉违规过载记录的请求,但是开出了用于治疗精神分裂、躁狂症以及消除幻觉的氯丙嗪。 “你知道局里有脑机接口的是什么人。”医生说道。 温月当然知道那是什么人,好听点叫做机仆,实质上是机奴。保卫局的外骨骼科技让探员不怎么需要义体科技,对于想要更强而植入机械义体的行为也持中性态度,但这一切都有底线,其中之一是:不能碰大脑。 四肢五官神经,换了就当做换零件,可动了大脑,就无法保证到底你还是你。幸运的,在意识失控前,在局里的造梦师营造的超梦空间里慢慢治疗。不幸的,便是机器“人”。 没有自我意识的改造人,又能是什么? “我会注意的。”温月敷衍点头。 “爱惜自己,同志!”温月匆匆逃离,背后是医生的喊声。 …… 透亮而冷色的日光灯下,归来探员们的黑色风衣拖着水珠,往来文员的面容皆遮掩在信息集成头盔下,没有人致意,没有人言语,更没有高呼无辜的嫌疑人。 “多久出结果?”陈潇湘向鉴定科技术员问道。 从温月的皂绢甲冷却包取出的“朱砂”密封袋,此时已进入到无菌操作间,回道: “一百克活化的AMN-227,能检测出不低于五十人的生物学特征,全部检出需要六到十天。” 陈潇湘乍听此话,柳叶眉挑了起来,一周时间甚至足够这批人通过走私口子跑到地表安全区外。 “查出一个,上报一个。”陈潇湘命令道,转身看向守在外边的探员们。 “二组,会议室报到!” …… 保卫局下辖至少十六个分处。第五分处司职制止一切势力对龙山实施的恐怖和破坏行动,在三十层高的紫霞区保卫局大厦中,占去了五层半,其规模仅次于主管异兽情报侦察的第一分处。 近年来,随着地表实质上脱离了地下的经济框架,地表地下的冲突变得愈发剧烈,独霸地表青龙特区的海兰江集团,甚至试图入主它的母公司,要求主导地下城运行的龙江集团,将固定了一个世纪之久的七个董事会席位,要么让出三个,要么增设四个。 这种离谱的要求怎么可能接受,何况是龙江集团武力占优的情况下? 兄弟阋墙的后果之一,即是地表纵容了对地下的所有走私行动,海量的偷渡、走私行为意味着海量的危险因素。 仅是违法机械义体改造与血肉异体移植这两项,就让除了玉藻区以外的地下六区,爆发过多轮恶性传染病,武力值提升的帮派分子搞的街头火拼,也是弄得越来越难收场。 至于赛博精神病案件?更是数都数不过来。 十年前第五分处的雇员还只有几十人,维系人才不断代而已。笑话,别说2071年,哪怕是2081年的如今,百分之九十的地表都是核战废土,哪来的境外势力,月亮上来的吗? 现在,第五分处人员编制破千人,还有不计其数的、归第五分处管的线人、卧底,扩编速度堪称是脱缰野马。 虽然这种要资金有资金,要人手要人手的爽快扩编,更像是是一种苦涩的无奈,但对于温月来说不是坏事,上面拨款足,她津贴就高啊。 探员归探员,打工归打工,钱要是不够,她何必这么辛苦干活,干到冒着变白痴的风险也在所不惜? 紫霞区工人月薪七千,她一个月光出外勤的奖金就是好几万,反正温月不怎么看工资条,看账户后的零变没变就够了。 她是保卫局的人,是受雇于集团、保卫秩序的执法者。 仅此而已。 …… 趁着陈组长向上级汇报的功夫,温月直接把一双长腿架到了原木会议桌上,小口啜着滚烫的咖啡。 咖啡的浓郁香气轻松盖过了腐殖质蘑菇茶的涩味,温月瞥了眼正谋杀墨水、奋笔疾书行动报告的沈叙。脑中闪回着她与李皓谈判、与行动局枪手作战,以及被沈叙枪指脑袋的片段。 温月觉得某些记忆片段被混淆了,意识过载类似于人做着清醒的梦,梦中的时间无所谓长短,经过训练自然可以掌握时间流速。 这导致大脑分不清意识过载的发生时刻,越长的过载就越接近NERM深眠(非快速动眼睡眠),记不清的可能就越高。 而大脑的执行系统总是自动判定梦境属于无意义信息,不必被提取,所以总会自动删去,这就是为什么人总是记不住梦,或是只记得梦的几个片段。 如果不由造梦师设计专门的超梦境回溯,温月无法确定过载痉挛期间的记忆真假,毕竟人没办法掌握自己的深层潜意识。 如果像是温月几个小时前的短时连续过载,若是常人这么玩,把面前的悬崖当做平路,一脚踏下去摔死一点不奇怪。 梦境与现实的混淆,酗酒断片比起来只是小儿科。 至于找造梦师设计个这样的梦境,呃…… 温月一边脑海成文,上传给保卫局内网,一边偷懒让皂绢甲接管右手,自动录入了纸质行动报告,然后顺便算了下自己要排队多久,才能轮到局里的造梦师接她的单子。 九十八个月……八年。 温月心里禁不住吐槽起,当年她要是选了个生物学专业,不就有机会做造梦师了么,选了个文科却照样要服役,最后只能去缺人缺到谁都招的行动组外勤碰运气。 温月扫视了一圈在场的二组同事,五男三女,再加上开门进来的组长陈潇湘。全部是身家清白、各大院校毕业、有完整服役经历的退伍军人,能作为第五分处的精锐行动探员,便代表着他们意志极为坚定,毫无动摇投敌的必要。 呃,算了,还是预约造个梦吧,八年就八年,谁知道? 陈潇湘背着手,短发利落地拢在耳后,平时铿锵的语调因为任务大体成功,带了不少潇洒味道。 “田处长对本次行动表示满意。” 掌声响起,哪怕是没到现场的探员,全息投射出的人影同样有专门设计的电子掌声。 “处长特别嘉奖了探员温月的大无畏精神,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明知已叛变的探员李皓背后有地表行动局人员支持,但仍主动请命前往,取得‘朱砂’样本的同时,做到零伤亡。” 伤亡自然说的是自己人,保卫局不伤亡就行了,至于其他紫霞警局、筒子楼贱民,对不起,你是谁? 八双眼睛看向温月,这种赞许的情感并不虚伪,这是绝对的战友情。不过温月不免想到灰飞烟灭的李皓,他曾经也是和温月并肩战斗了三年之久的老战友,共在旗下宣誓,互托生死的交情。 怎么就走到今天这一步了? 陈潇湘顿了顿,接着部署起后续的行动计划。 “在检测结果出来前,其他兄弟单位会紧密监测各公开走私通道,确保发向地表的官倒火车内不存在偷渡人员,并且在必要时间节点,关闭走私通道。” 关一天紫霞区的走私通道要废多少钞票?温月想到,这不单是违法的黑帮生意没了,连合法的官方运输也没了,嗯……现在人人都知道,地下卖十块的蘑菇拉去地表特区能卖三十,三倍十倍的利润只需要一纸批文。 关一天要损失多少? 钱大概只是小事吧。 正当陈潇湘要把新的任务简报发给众人时,她忽然笑了一下,说道: “鉴定科来消息了。” 随后,她的脸色由红变白,又从白变黑。 陈潇湘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回头看了眼门是关死的,身子前倾,手撑住桌子,而桌子因为她的力量,一端开胶,微微翘起。 陈潇湘锐利的眼神扫过温月,沉重道: “温月,你拿到的‘朱砂’样本……” “是废品。” 可是太平秋 第七章、链条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朱砂,是废品。 陈潇湘这一句话不啻于惊雷,径直将温月从座位上轰了起来,先前在筒子楼里生死看淡的她,此时是真的不淡定了。 “我亲手检查过密封袋,是‘朱砂’没错!” 温月调出了皂绢甲的影像记录,从她进入李皓所在筒子楼,到夺取“朱砂”密封袋,再到她撞墙逃脱,期间并未有差池,而且密封袋存于外骨骼冷却包的专门置物插槽里,除非被直接命中,否则不会有污染的可能。 陈潇湘伸手制止了温月的解释。 “你带回来的,是真品,我没有怀疑过这点。” “密封袋内检出甲基丙烯酸甲酯成分,其外观气味都与‘朱砂’极为类似,而且鉴定科查到密封袋留有针孔,可以假定行动局在一开始,就没有要把‘朱砂’交给李皓的打算。” 被陈潇湘严峻的目光扫到者,皆是将挺地笔直的身板挺地再板正一分,即便是温月也不例外。 温月刚去猎兵营服役时,陈潇湘就已在保卫局中名声鹊起,她当年在地表单枪匹马拦下了一台磁悬浮升降台,抄掉了有七大家族批文的军械箱。当晚她的住处便断了电,但第二天她依然按时抵达了保卫局观日区总部,军械箱里顺便多了十余颗蔡司牌的义眼。 如此彪悍的经历在陈潇湘的履历中只能算是普通的一项,毋庸置疑她在保卫局的权威。 温月把自己的想法吞进了肚子里,她明白局里不提倡互相举报同事,除非有确切证据。 陈潇湘坐回原位,十指交叉,脸色仍是难看,低沉道: “现在,我们要重头开始。” 重头开始? 说出来难,做起来更难。 保卫局对“朱砂”的布局和研究早在数年前便开始,为了就是未雨绸缪这种昔年刚在地表兴起的成瘾物质进入地下,但保卫局直到如今都没有摸清“朱砂”提高血肉异体移植成功率的关窍所在。 为了反制地下日渐提高的异体移植现象,保卫局不得不暂时容许地表对地下一定时间的“朱砂”走私,一边放松对方警惕,一边派出以李皓为例的保卫局卧底,李代桃僵出归保卫局掌握的走私路线,好取得一份纯化“朱砂”,继而研发出疫苗。 现在?失去了“朱砂”携带的生物学特征,走私网络又隐入幕后,疫苗研发也失去可能,数年努力与代价,一朝付诸东流! 温月额头渗出汗珠,她几乎要起身自承其错,昔年推荐李皓做卧底的,是她;提议纵容李皓的,是她;说避免打草惊蛇让她先行前往的,还是她! “我没怪你,坐下!” 陈潇湘一声喝令,她这会儿心思根本就不在惩罚谁,而是如何亡羊补牢,棋差一着便差了,还能掀了棋盘不成? 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温月飞速思考着补救的办法,查谁?从何查起?紫霞区大大小小上百个或官方包庇或私人开凿的走私通道,不下五六十个有记录的中大型帮派,还有更多的秘密结社,一个个查过去,不知猴年马月! “组长,请求发言。”居然是沈叙率先开口。 “说!” 沈叙起身,调出了“朱砂”密封袋的图片。一只约巴掌大小的乳白色标准密封袋,乍看没有可说道的地方,与市面上常见的义体封装袋乃至于果冻包装袋都很相近。 “‘朱砂’的特性决定了它的密封袋等级必须非常高,材料可能包括气密、阻燃、防水、抗渗透和辐射、电磁干扰等涂层。” “这种袋子,地表可以生产。” 沈叙的桃花眼露出自信的神光,他不自觉地单手插进裤兜但又马上取了出来,他说道:“行动局没有必要为了装废品朱砂而专门研发一款密封袋,他们使用的应当是同一款,而这种专门的军用级密封袋,都会有额外的同位素追踪层,而这些氚、钚、铀同位素……” “只能来自于地下。” “来自于禁区重聚变反应堆的裂解元素产物。” 陈潇湘微微颔首,认可了沈叙的推断。毕竟地下绝对有一件事物是地表不可能拥有的,那就是“燧人氏”重聚变机组,它是龙山赖以支撑过核战末世的澎湃心脏,如今人类已完全丧失了再建一座如此伟大工程的实力。 “我们可以逆推密封袋的生产链条,禁区废弃燃料的流向非常固定,从各区的特定工厂着手,查到是谁走私了同位素,我们就可以一路追上这个我们一直没找到运作规律的‘朱砂’走私线路。” 是的,‘朱砂’走私线路也是保卫局想要查清的事,在地下,保卫局几乎无所不能,但三年时间里,始终没有找到地表行动局如何将“朱砂”稳定走私向地下的缘由。 陈潇湘沉吟片刻,点头赞成了沈叙的想法,她到底是极富经验的干练之人,再度思索了几秒“朱砂”的其余特征,便抓住了另一个要害点。 “血肉异体移植的间隔时间宜短不宜长,没有得到纯化‘朱砂’,这批潜在的受体十有八九要去寻找‘朱砂’代用品,以控制移植时间。” 陈潇湘挥手调出了紫霞区毒品重泛滥区域和名单上的分销窝点,并标注了掌管生意的黑帮,她凝视着处在紫霞区东南角的艳粉街所在,手指连动,拉出了几条导图线路。 艳粉街夹在轧钢厂区和居民区的缝隙里,向东经紫霞大道可直抵界域桥,正规途径进入邻近大区。向西深入被各大黑帮分食的居民区,其中鱼龙混杂,既有保卫局影响的靖帮、霞门这样的黑手套主持大局,又有诸如虎眉帮、血鹰派等暴力黑帮。 这些帮派除之不尽,但利益输送链条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 但片刻间,陈潇湘就有了决断,既有决断,便不拖延。 她再度倾身,手撑长桌,沉声道: “战斗可以失败,战役可以失利,战争不可以失败,与地表的情报战争里,我们承受不了失败的代价。” “这次的责任在我,所有人都不要有心理负担,硬仗,有的打!” 可是太平秋 第八章、同事兼战友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硬仗,有的打!” 陈潇湘沉静的声线顿时将二组成员的情绪拉满。 对头!大家都是从生死线摸爬滚打出来的军人,在座的九个,囊括了猎兵、装甲兵、战斗工兵、长距离侦察兵等高危兵种,与地表异兽绞肉厮杀时都未惧过,现下与地表行动局交手时挫了点锐气罢了,有什么可说道的? 见八双眼睛齐齐盯住自己,陈潇湘便知道士气可用,士气也不可能不可用! “使用备案,按我们二组的风格来!” 二组的风格?保卫局第五分处管得就是反恐,反恐的精髓是什么?就是行动!要比犯罪分子更狠辣,比叛国贼更狡猾,第五分处的风格?出击! 二组的风格?毋庸置疑,出击!出击!出击! “聂靖、李喆凤,你们负责调查涉及到禁区废弃物生产的公司、工厂,查证密封袋的流向,所需人力不超过十人、金额不超过十万,不需要向我报告,用光了额度,再向我要!” 聂、李二人领命离去,皆是陈潇湘一手带出来的老二组,她不需要格外多废话一句,她不看重过程,只看重结果。 在陈潇湘容忍的范围内完成任务,一切事有她兜着,在保卫局容忍的范围内执行任务,一切事有处长兜着。 紫霞区的犯罪地图高亮在剩下人眼前。 “艳粉街、兴业街、博爱大道,孙柚可、张凯。” 紫霞区工业地带与居民区的交叉地带,兴业街煤、钢工厂工人生产、居住地,工业龙头的工人们通常沉默寡言,一旦行事便是成群结队,不撞南墙不回头,须艳粉街柔和他们的黑铁脾性。 “钟山路、沿江路,复兴大道,林泽星、宁晴。” 紫霞区西北城区,标准意义的“上城区”,这里稍加远离炙热难当的工业地带,龙安暗河于沿江路奔腾而过,带来了水汽,也带来了从上游织女区输送来的物资。龙江集团总部大厦于此,少有人敢放肆。 “凤林路、青霓路、紫霞大道,温月、沈叙。” 点兵点将终于到了温月,她毫不意外自己领到了最难下口的骨头。紫霞南区,地下秩序世界里的无法之地,这里是被榨干肉体潜力的废体民众的栖身地。 所谓废体,便是经受不住下一次义体更换的人,地下世界的工业,唯有壮劳力或义体人才可操持。当失去了工作价值,月度配给本便会缩减基本食水,仅能保证不饿死。 龙山七区中唯一的无法之地,无数要求集团介入,乃至于国防军介入,将这块腐肉割下,但保卫局自有说法。 城市,需要阴沟。 “你们要如何行事我没有兴趣,我所要的,是挖出与‘朱砂’移植有关的渣滓,一路挖向地表行动局,剁掉海兰江干预的手。” 陈潇湘难得给她的解释格外了上了一条注脚。 “如果非要做一些事情,那就做干净!不要让我知道!” “明白了吗!” “明白!” “解散!干活去吧。” 温月刚要戴上墨镜出会议室,沈叙示意她留步一谈。 温月用皂绢甲的剩余功率热了热咖啡,她单手支住桌子,一手抿着咖啡,反身对着沈叙做了个请的手势。 无人使用的会议室全息屏自行切换做了时间数字投影,21:16:43,青蓝色的数字线条浮起降下。在16分变换做17分时,在升腾的咖啡蒸汽里,温月伸手将“7”握入掌中,小巧的“7”全息建模与皂绢甲指骨呼应起来,随温月的心意,不停在指尖翻转舞动。 “小月……” 温月乍听这个称呼,她心里直白厌恶。沈叙之前想要毙了她的记忆片段,温月可以认作过载幻觉,暂时摁下,她不会随便怀疑队友,更不可能加害队友,相对应的,她相信沈叙同样会这么做。 干掉她,坏处太多而好处太少。 然而“朱砂”密封袋又该怎么解释?在她过载瘫痪到密封袋脱手这段时间里,近距离碰过她的,只有陈潇湘、保卫局医护以及沈叙。她很确信见李皓时,密封袋完好无损。 但是她没有证据,外骨骼记录仪没有影响,皂绢甲低配的气味探测仪查不出“朱砂”气味的细微变更。 只有她自己的怀疑。 心里厌烦归厌烦,温月面上没任何反应,墨镜也很好掩饰了她眼睛下的情感波动。 依然是同事兼战友,时限……八年。 “小月,你的创伤……” 温月径直打断:“我没事,我很了解我自己。” “直接说你的想法。” 沈叙见她低头啜饮不止,大概明了她这是心中郁郁之气未去,这种情况下,对她的关心反倒是某种形式的嘲讽。 “我们先从靖帮在凤林路的堂口查起,审查他们秘密账目,‘慢动作’的成分与‘朱砂’制备原料有所接近,重点关注批量购买者。这是台面上的动作,台下我们让紫霞警局关照地表偷渡客,对比印照,可以得出凤林路的‘朱砂’潜在受体。” 这是稳健办法,行之有效,温月反手一撑,坐到会议桌上,左手搁在翘起的长腿上,她耷拉下墨镜,墨镜分析芯片跃动着的酒红色映到了她的凤目里。 “嗯,很好。” “之后我们再筛出青霓路、紫霞大道的相同人群,按图索骥控制住。” “没了?” “你要计划细节?我要先精算全局条件和必要条件……” 温月随手把空杯子塞进沈叙手里,手中握着的数字“7”模型跟着跳回虚空,她站到之前陈潇湘的位置上,一边调资料一边说道: “你去街上拉个卖报的都晓得靖帮霞门是保卫局的狗,家犬会窜进野狗地盘,找野狗藏的烂骨头吃吗?” “你会么?” 温月抛出一份资料,资料文件上的势力图章异常简单,三把合在一起的铁锤。 “合众会紫霞分会。参会成员,两百万紫霞区工人,五分之三的紫霞区人口。” 沈叙喉头明显动了动,他当然知道合众会的实力,可是这个组织,是能碰的么? 除开地表行动局,给保卫局找事最多的便是合众会。它不是黑帮,不是公司,只是一个协会,但即便是统治地下的龙江集团,统治地上的海兰江集团,也不能完全无视它的意见。 “这……我们应该向陈组长请示。”沈叙果然犹豫了。 温月十指张开又合拢,她继续耷拉着墨镜,嘲笑道:“你不敢去直说,我又不会背后打你黑枪。” “你不去,老娘自己一个人去,权当老娘半月前约错了人!” 可是太平秋 第九章、手有长刀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很简单的激将计,但很有用。 沈叙一张脸肉眼可见冲上了血色,他重重吸进一口气又吐出来,无奈道:“行!去!但是……” “没必要说但是,按针对合众会的预案走。” “倒时候开打了你躲老娘后面就是了,你手短,我不嫌弃你。” 温月斜睨起沈叙,这个字面意思上的小白脸看上去确实急了,不怪他,被处花当面嘲讽技战术本领,这事传出去,用不着第二天,当夜他出门就要被第五分处的同事另眼相看,再过一天就是全保卫局的笑柄。 “明早七点见。” 末了,温月临走前又抓过一个时间数字模型,皂绢甲的神经感应系统完美契合了保卫局的全息重力科技,模型在修长白皙的指节里揉搓拉扯成一只蝴蝶结,指尖一弹,挂到了沈叙耳朵上。 “要么跟上,要么挂着。” 随着电子门锁无声闭紧,空旷的会议室徒留沈叙一人,全息蝴蝶结按原路径释放,当最后一人离开,青蓝色的全息数字骤然化作烟花,做最后的盛放,熄灭。 …… 临近午夜的保卫局大厦仍灯火通明、忙碌不休,龙山七区,一千四百万人口的巨型地下城,龙山之上,九百万人口的地表青龙特区,与安全区内星罗棋布的堡垒军镇、国营农场。太阳会落下,灯板会爆裂,秩序,永远需要维护。 皮靴踏过,“哒哒”作响,光洁地板倒映出温月的颀长身姿,佩戴着“明光甲”二型重型外骨骼的武装探员龙行虎步。脚踩平衡车的女文员心无旁骛地书写文稿,目视、语音输入法并无将人从繁重的文字工作中解放出来,任何关键文档不仅需要手写签名,还必须经过生物学双重验证。 “探员温月,确认。” 军械室前的扫描仪发出一束不可见光,几毫秒内完成了对温月的步态、五官、虹膜以及授权分析,在四步检测法下,无人可以遁形。 与机修师打了声招呼,温月进到整备仓里,开始逐个解除外骨骼的锚点,准备例行维护。 皂绢甲是最轻便的一款外骨骼,所需要的人体锚点最少,但即便如此,依然设有颈椎、肩胛骨、掌骨、腰椎、腓骨、足骨这六个主锚点,以及延伸出去的近百个子锚点。越重型的外骨骼,需要的锚点就越多,意味着进行的改造手术就更多。 外骨骼科技只是在人体内设置锚点,可随时挂载或分离,基本不影响人体健康。 而保卫局之所以不鼓励探员移植机械义体,原因便在于当下科技水平,做不到让机械神经束完全接轨人体神经束,这导致每逢三五年,就要更换旧义体,清创移植口,再行移植新义体。 物资的靡费尚在其次,为些许战力增幅,让一名合格探员的服务周期缩减到十年以内,长远来看绝对是亏大于盈。 “维护程序启动,请保持当前姿态。” 整备仓完成测试,随后,自动螺钉枪脱锁了深层锚点,整副皂绢甲带着长长的骨肉膜钉,分离出温月身体。 在保护液浸润下,温月那些直达骨骼的伤口处在封闭状态,不受影响,正常工作。 不同于直接挂载人体外部、以硕大的外部动力包为特征的第一代外骨骼,第二代外骨骼半置入、动力来源于低温超导聚变电池,由于每个人锚点位置不可能相同,因而还仅属于宿主个人。 假设温月这会儿突然暴毙,眼前的这副成本价就可以买首都玉藻区半套学区房的,四型皂绢甲也只能零拆了做备件回收,普遍规定是有一个人,才做一副二代外骨骼,最大限度限制如此宝物流出。。 “正在调校神经脉冲电极,稳定载波电流,完成。更换损伤框架,热塑形过程预计一百二十一秒,请耐心等候。” 卸去了外骨骼的温月躺在整备仓里,万籁俱寂,没有任何消息。种在颈后的荷尔蒙检测器与外骨骼总成系统脱离,温月的视网膜也收不到映射,她被剥离成一个普通的女人,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 温月闭上眼,任由温热的保护液涤荡肌肤,她脑海里又浮现出李皓临死前那癫狂疯魔的样子,这个曾经互托生死的战友,那时却只想取她性命,去保护一个罪行罄竹难书的寡头集团。 “你愿意做老鼠?” “老子不做!” 李皓残酷的笑声回响于温月耳畔,温月沉浸于保护液的温暖中,脑海闪回着无数关于地表地下之争的问题。 为什么不全面开放地表?异兽战争已然胜利,国防军每天都在清剿异兽、扩大安全区,地表,是伟大祖国正统所在!是所有人祖先坟茔所在! 为什么还要困守地下?已经一个世纪之久,龙山七区已壅塞至极、朽烂不堪。 为什么区别对待地表人地下人?难道生于阳光无法照耀之地,便高人一等?可义体贱民难道不是地下公民么? “我在这面光辉的旗帜下宣誓,我将忠诚于祖国,忠诚于人民,为祖国的复兴大业,献出我的一切。”这是温月昔日站在军旗下的誓言,那时抬头就是太阳与龙山,所有人,不论男女,成年后都必须服役,为地表重建,祖国复兴,奉献三年时光。 一年半前,温月坐在保卫局总部里接受入职审核,人事主官问过她一个问题。 “你懂得保卫局的工作性质么?” 温月不假思索回答出了著名的保卫局格言:“保卫祖国,保卫秩序。” 这是绝对的正确答案,然而主官告诉她: “我们的工作性质,是为了多数人的利益,牺牲少数人。” 温月记得很清楚,“少数人”后没有后缀,不是牺牲少数人的利益,而是牺牲少数人。 不全面开放地表是因为人类之于异兽,宛如大海中的孤岛,核辐射、化学污染、极寒气候,每一种都能扼杀安全区外的人类据点。地表特区建立超过二十年,竟然无法做到粮食自给,丧失重聚变机组廉价能源供应的水培农场,它的优势何在? 不困守地下,去维持祖国最后的余火,走上无遮无挡的地表,龙山尚存核武器,谁又能证明敌国被彻底歼灭而非是短暂失联?这是祖国最后一座地下城,再无其他! 移植了异兽血肉的人,举着鳌钳虎爪,如何算的上“人”?相对成熟的义体改造尚且催生了无数赛博精神病,血肉异体诞生了多少人面禽兽?秩序若是崩溃,后果等于屠杀。 我在,保卫祖国,保卫秩序……保卫人民。温月如此对自己说道。 “维护程序已结束,开始挂载,请保持当前姿态。”没有感情的提示音响起,把温月拉回了现实。 维护一新的皂绢甲嵌入了温月血肉骨骸内,骨肉膜钉的缘故,使得外骨骼与正常血肉隔开,依靠骨骼锚点固定,以免感染风险。如果情况危急,甚至可以用螺钉枪手动更换外骨骼备件,乃至于不同型号,远比无法自由拆装的义体来的灵便。 “做把新雨伞。”温月向制刀师说道,交出伞骨太刀的同时,把自己磨损了的魔改92交过去,超声波清洁与AI调整。 不多时,制刀师还给温月一把全新的防弹雨伞,紫霞区气候系统年久失修,穹顶雨、室内雨经常毫无预兆,雨伞是标配,而密集人群中,斩人威猛的太刀某种程度是胜于枪械的利器。 “有到新货么?”温月随意问道。 制刀师饱含深意地看了眼温月,说道:“没有比92式更合适你的,想要重武器?” “没批文。”温月摊手道。 温月湿漉漉的头发披在耳后,类似羊水的保护液散发出腥涩的余味,制刀师“啪”的一声组装好手上的智能苗刀,挂在刀架上,而后取出一支枪管适配器以及 “12.7毫米适配器,兼容92特种枪膛,特种弹药一盒。” 温月接过,她倒是对这种继续魔改92式的配件不是太感兴趣,如果不是为了尽可能藏进风衣里,她宁愿背一把挂枪榴弹的74式,50发穿甲无壳弹加40毫米连发榴弹不爽吗? 温月审视起制刀师背后的苗刀,这把与温月等高的长刀仅是刀柄就有小臂一样长,使用起来需要极高的技法与力气,不过以出身猎兵的温月来说,这完全不是问题,她当年就是耍合金大剑砍异兽的,外骨骼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力气。 “你能把这刀改成雨伞么?” 制刀师当时便乐笑了:“怎么,你要扛阳伞去摆摊卖货吗?” “能不能吧。” “能是能,可以折叠。”制刀师满口答应,现下的刀剑都可以折叠,合金锻造,强度极高,经常藏于义体内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我买了。”温月干脆道,这刀肯定不归公家报销,但她像是缺钱的人吗? “知道你们出外勤的兜里有钞票,你什么时候要?” “明早七点我来取。” 温月说完就提步要走,今日又是激战又是开会,心累身累,她早想回保卫局公寓洗个凉水澡,再狠狠白嫖一顿局里不用配给劵的全肉大餐。所以她没因为制刀师的追问而停步。 “你问我要这个干嘛?抄刀子能干嘛?” “砍人!” 可是太平秋 第十章、公文包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你怎么还带了个公文包?” 坐在保卫局食堂里,温月对另一边出发去博爱大道的孙柚可、张凯两人举杯示意,并没有注意沈叙困惑的表情。 温月回过头,翘起二郎腿,高筒皮靴上套着质地极好的烟黑色丝袜,与同色的长风衣一道,完美掩盖了皂绢甲与皮锚点。 “既然是去谈判,不带文件么?”温月两指挟着女士细香烟,喷出一口带着果香的甜雾,一本正经道。 沈叙显然并不信眼前的高冷御姐是搞公关的那种类型,他见太多次温月一言不合便要拔刀干架的场面,虽说他理解这是烙在猎兵骨髓里的本能,保卫局探员行动手册也有谈判艺术的章程,可是他严重怀疑有的选的情况下,温月会讲道理。 毕竟武器的批判永远比批判的武器的效果,来地更短平快。 “你用这眼神看我做什么。”温月又耷拉下她除了洗澡睡觉都不摘的酒红色墨镜,这东西连着她的外骨骼集成系统,摘了的话,信息就会直接反馈到视网膜上,而她不喜欢有蚂蚁挠心感觉的视网膜成像。 沈叙举起双手表示我投降,然后继续对付早饭。 温月实际上是在等沈叙吃完他那份,她有不少小习惯,譬如不乐意在公众场合进食,所以她早饭在公寓解决了,反正她的食品配给卡是盖了保卫局戳的紫卡,肉蛋奶放开供应。 她接着翘二郎腿,手微微外扬着,烟气与保卫局定时清洁的消毒水味混在一起,她察觉到不少不怀好意的目光投过来,不过不是朝向她,而是对着沈叙。 保卫局探员普遍二十四岁到三十五岁之间,在青年雄性动物居多数的地方,身边是处花在等你干完饭,那你的心就要处于一种薛定谔状态,有时候要很大,有时候要很小。 这是温月欣赏沈叙的一点,这人干任何事都心无旁骛,吃饭也是。 被蔡司、歧路司等牌子的义眼轮番照射,还有潜在的恶意程序嵌套。尽管保卫局里没谁吃撑来公开找茬,但人多的地方便是人情社会,想要沈叙出丑的,大有人在。 她脑子里又跳转到了昨天沈叙举枪对她的那一幕,鉴于弗洛伊德梦境分析理论,梦是超我的检查松懈、是欲望的片面满足。 她开始相信那一幕应该是过载幻觉。 “Love is the devil ahead and the devil doesn't sleep.” (爱犹如前方的恶魔永不休眠的恶魔) 温月轻轻哼了句歌词,喧嚣的食堂里,嗓音空灵。 “你他妈的吃完了没,一碗面条嗦半天了,你一边吃一边祈祷啊。”但是温月终于丧失了耐心。 沈叙擦了擦嘴,他站起身,无奈道:“我明白你说‘妈的’是语气助词,但你没必要什么场合都说吧。” “老子又不是你,龙山大学出来的文明人,我一个没读过书的。”温月提起公文包,皮靴清脆。 沈叙走在后边,表情哭笑不得。 “那保卫局里没几个算的上知识分子了。” “这里本来就没文明人,全是打手。” …… 早七点,紫霞区穹顶灯板模拟出了清晨阳光微微散射,很可惜,效果不佳,搞得到处失焦聚光,离保卫局大厦门口几十米处,就有一个聚光点,柏油公路一角被灼得青烟阵阵。 “等等。”温月拦住呼叫飞行器的沈叙,她墨镜里显示出去往合众会紫霞分部的路线。 “地面过去全长十公里不到,坐空轨。” 紫霞区公共交通繁密,为节约住房面积,建设在半空或地下,放眼望去,空轨基柱犹如密林中的冷杉,直通虚假的天际。 “沿路了解下工人精神状态?” “不应该?我看这阵子合众会一直没找事,没找事就是在筹谋大的,顺路看看不是坏事。” “我没意见……” “有意见也忍着。”温月打断了话,随后把外骨骼打击模式改为非致命,她看了下左手反戴的老式腕表,扶正了墨镜,说道:“三号线,兴业街749号。” 温月很清楚紫霞区基建维护水平,况且她不赶时间,于是没坐摇摇欲坠的电梯上去,而是走的自动扶梯,上到了离地半米高的空轨站台。 此时正是下夜班、上白班的点,站台满是穿着连体工服的工人。不比温月、沈叙这两个白面小生,工人们往往面容黧黑,身形瘦削,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抽烟闲聊,几乎没有咋咋呼呼的,游手好闲者不见一个。 温月饶有兴趣地看着站台墙面,上头五花八门,写有各种堪称大逆不道内容的大字报就没有一张是能完整看到的,不是另一张布告挡住,就是被涂鸦刷得斑驳缭乱。 这儿是没可能有电子屏的,上下班的工人总有无穷的怒气,任何能被撬动的东西都活不过下一个班次,便是水泥桩改成的垃圾桶,边缘也早被铁锤钳子砸得残差不齐。 “红双喜。”温月走到空轨小超市,对着缩在铁栅栏后的售货员说道。 “五块,香烟劵一个。” 温月摸裤兜的手停住了,她印象里红双喜这种廉价烟不用配给劵,她捏起一张十元钞票,问道:“忘带劵了。” “滚。”售货员言简意赅道。 温月瞥向不远处被围得水泄不通的私人摊位,对比起几分钟都来不了一个人的公家超市,她转头对手始终揣衣兜里的沈叙,说道: “黑市一捆香烟劵卖多少?” 沈叙迟疑了下,大致报了个数字:“一捆一百张,两百总是要的吧,我猜。” “怪不得紫霞警局嚷嚷没钱,天天要拨款,烟草税截掉三分之一,这群崽子不干点烂活,这点死工资怎么喂得饱。”温月眼很尖,看到了那个摊主脸上有某个本地帮派的刺青,但直接公然抢空轨超市的生意,本地帮派确实太没有礼貌了。 沈叙心说你是玉藻区的大小姐吗?这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地表烟草走私,打下地下香烟价格多年,谁耐烦用可以换工业品配给劵的香烟卡去买价高次劣的地下香烟?吃蘑菇还不够,还得抽蘑菇? 空轨姗姗来迟,不锈钢座椅脏到看不出原色,空轨上的涂鸦更是有过之而不及,温月亲眼看到某个留着鸡冠头的小子,提着红油漆写着关于保卫局的污言秽语,工人们不参与这种事,但不妨碍他们喜闻乐见关于集团高层的下三路笑话。 完整的舷窗不多,热风不停倒灌进来,空轨穿梭于炼钢高炉之间,高压输电线绝缘子上,电工焊接时流下火星瀑布,直到2081年,这种高危工作仍由人工完成,至多被电到时,义体手臂能替人多抗几秒。 机器人?没有的,一千多万人口,一千多万份工作,工作交给机器人,这么多人真一股脑送去地表自生自灭么? 到站牌被锤烂,到站喇叭消失不见,两个穿制式黑风衣的人在蓝工装裤的海洋里游泳,他们是一团墨水,人人都看见,但又当他们不存在。 空轨到凤林路时,已没多少人,只剩下鸡冠头小子在锲而不舍地刷标语,下去的电梯直接没了轿厢,自动扶梯肯定是停了,沿着破碎的台阶走下三十层。 走出空轨基站,接天连地的高炉烟囱终于离远了一点,天穹中尚未升起舞者投影,土黄色的筒子楼下偶尔可见翻拾垃圾桶的独臂拄拐老头,在街上游荡的,全是废体贱民,空有地下公民名头,却一无所有。 路上没有人,或者是说没有健全人。在穹顶灯板照耀时,艳粉街与凤林路便处于沉睡之时,守在帮派筒子楼前的打手,半个脑袋都换做了钢制头骨,人打瞌睡头一点一点,义眼晃着电子神经束掉下来,脚边的狗子反而在龇牙咧嘴。 “这儿算不错了,合众会镇着,场面多少还是要的。”沈叙评价道。 温月点点头,她已经看到合众会的三铁锤标志牌了。这条街这部分区域归自诩追求天下大同的合众会占据,他们追求完全平等的世界秩序,自然不会让地盘搞得乌烟瘴气。同样的,紫霞区的维护资金也不会拨给这里一毛钱。 守在筒子楼前的合众会成员拄着一柄大铁锤,装束与炼钢厂工人别无二致,这不见得是刻意模范,而可能真是一个自愿值守的钢厂工人。 温、沈二人签了个访客表便顺利进入了筒子楼,不过别人不知道,保卫局还不清楚筒子楼地上部分只是样子货,接待接待要入会的普通工人罢了,那几个权势不亚于第五分处田冠秩处长的合众会大佬,全在根系地道内。 筒子楼下的地道本身就是人防工程的组成部分,错综复杂,在酒红色墨镜的地图指引下,温月很轻松找到了合众会紫霞分部所在,而这次,守在地道口的,就不是拎着铁锤的肌肉壮汉了。 “保卫局第五分处,找邱会长谈正事。”温月很客气地朝个头高到她需要仰头的雄壮守卫,出示了证件,一方面是出于对合众会的尊敬,一方面是对这个穿了一代外骨骼的哥们表示尊敬。 “保卫局?预约了吗?”守卫显然不会因为一句话就放保卫局的人进去。 “没有。”温月诚实道。 “邱会长不在。”守卫直截了当道,恢复成门神模样。 温月叹了口气,一手叉腰,一手提着公文包,她耷拉下墨镜,冲着沈叙道: “喂,你不是好奇我带包干嘛吗?” 温月转头盯着眼前守卫配装的“昆仑”一型外骨骼,厚实装甲,壮硕动力爪,完美符合暴力美学的一代外骨骼。 守卫不是瞎子,低头警告道:“小妞,我建议你别乱来。” 温月放下包,无视了面露苦笑的沈叙,扬头道: “哎,两米海拔空气新鲜吗?” 可是太平秋 第十一章、不合乎周礼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空气新鲜吗?” 温月一句话弄得雄壮守卫摸不着头脑,他低头迎上了温月墨镜后的凤眼,这双微微眯起、漂亮至极带着一丝妖娆的眼眸,里面似乎生出了旋涡,无穷无尽地将他的意志绞吸进去。 但下一秒,莫大的危机感自裆下传来,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裆下炸碎般的剧痛顷刻间叫他头脑轰成一片白地,眼前再不是这个小美人,而是满天精心配上漫天鲜红。 “嗷!!!”惨绝人寰的吼声响起时,温月已收回了她鬼魅般的一拳,在肉体制服上一个男人有很多种办法,但有一种最直接。 被装甲严密包裹的裆部照样耐不住皂绢甲全力一拳,遑论温月之前顺便赛博入侵了雄壮守卫的外骨骼总成系统? 一代外骨骼甲胄坚实、火力凶猛、人人可用,但坏就坏在它没法抵御二代外骨骼的“魔偶”程序,搭载了魔偶芯片的二代外骨骼能在几秒钟内,黑进一切没搭载反魔偶程序的终端,入侵协议会立刻改写乃至接管对方的义体、载具、甚至是剥掉了自主识别系统的机甲。 保卫局的魔偶芯片收拾收拾淘汰下来的国防军外骨骼实在是易如反掌,对方的反制程序算是起了点作用,否则温月这一拳保管叫他鸡飞蛋打! 拦保卫局的人?你算哪根葱? 雄壮守卫被一击放翻,另一边他的同伴也被沈叙以同样的方式,魔偶入侵,跃起当头一记掌刀,两个若是正常发挥,能干翻国防军一个班轻步兵的猛男,就这样一个捂着裤裆倒地,一个两眼翻白昏死过去。 温月揉了揉手掌,得意地朝沈叙点点下巴,后者刚要开口质问她这是要搞那样,但好死不死地,地道的铁门,居然开了。 里头便是合众会分部的大堂,一群目测人数不少于三十的壮汉,撸铁的、打牌的、吃饭的、联排电脑操作的,有的在擦拭自个的钛合金义眼,有的在让朋友辅助安装皮下调谐器。 然后他们齐刷刷看了过来。 啊…… 妈的。 温月与沈叙两人齐齐倒吸一口冷气。 谁能想到,这门,居然是虚掩的? 按计划不该是放倒守卫,黑掉摄像头,闯入通风系统,一路直达管事的办公室,再“和颜悦色”地拿到情报,之后顺利开溜么? 你丫的,看门的不锁门吗! “妈的。”温月叹道。 嘈杂叫骂声乍起! “干!”沈叙大吼道,和这个女人搭档纯纯是倒了血霉!他抽出防弹雨伞,伞面倏忽紧绷,凯夫拉纤维裹在他的伞骨短剑上,外骨骼功率,最大! 沈叙提速,还没冲进奔来的合众会人群,一枚爆闪着蓝白火花的电磁脉冲手雷掠过他身侧,在人群中轰然炸开! 骤然间,在场一切电子设备都被脉冲干扰束炸出雪花屏,相当多的廉价义体当场故障,继而引发神经剧痛,光这一下,就废掉了四五个低层合众会义体改造人。 没错!义体改造人在哪里都算是低层!都换义体了,还买的起反制程序吗! 沈叙奔跑中做出了突刺动作,他剑尖才触到人,一柄凌厉甩来的太刀就已当胸拍倒了一人,而后,温月恍如天外飞仙一般,她竟是,原地起跳,蹦进了战团! 线控太刀倏忽回手,但温月玩的又不是什么屑到家土掉渣的东瀛太刀流派,宫本二天一流?北辰一刀流?柳生新阴流?去你妈的,老子玩的苇名一心流? 三步之外,枪快,三步之内,枪又准又快! 线控太刀荡出温月身周绝对距离,都线控了,干嘛分心去管?过载启动! 三秒中等过载,时间流速九比一,二十七秒瞄准,够温月挨个点名! 温月旋舞之间,怀中92式掣出,皂绢甲辅助射击系统随着温月的目视标记,自动接管了温玥的右手,抬手一枪! 离温月最近的那个抄钢棍要砸的小哥们应声而倒,肩头登时一枚电击针,十万伏特够他大小便失禁一会儿了。 零点五秒! 不算漫长的过载时间里,温月可以完全如臂指使自己身体,预判所有的攻击。 借助落地冲力,温月仰首滑铲,一脚接连扫翻了两个未改造的小菜鸡,单手撑地弹起,92式两枪,精准命中两人脖颈,这是用皂绢甲电池包蓄电的电针,空气都能被击穿! 一点五秒。 太刀收线,温月手腕稍一用力,在滑行中,以不可思议之姿原地跳起,鹞子翻身,继而又是一脚,踢中太刀,赋予它螺旋力道,转飞着打中另一人面门。 三秒,起! 过载如约结束,在三秒现实时间内,温月以目不暇接之姿,干翻了六个猛汉。 不过如此! 温月战至性起,合众会成员却是明显怂了,废话,不是傻子便能看出这两位狼人穿的第二代外骨骼,在紫霞区用得起这东西的,不就是保卫局吗? 还能是国防军特种部队、集团精锐安保来破门吗?要真是这样,岂止两个人? 趁着这两个保卫局探员发疯,终于有机灵的知道电联自家老大,问问到底什么地方没打点好,得到的回答却是…… 杀杀威风! 这里是合众会与保卫局谈好的地盘,双方最近都无过激举动,既然如此,哪里轮得到小的来耀武扬威?扣下来,五花大绑,叫保卫局带着军火来赎人! 心态是好的,然而谁又能制伏住这两个有二代外骨骼加持的探员?恐怕就是没外骨骼傍身,本就千里挑一的探员,也够在场合众会众人好好喝上一壶了。 温月一柄太刀在手,便是裹了伞面,每一下敲中堪比一记重锤,抽冷子92式来一发,这谁顶得住?以至于战圈每过几秒钟,就得有人连滚带爬逃出来。 被削得实在留不住脸面,终于有人开始摇人了。 “老锤呢!把老锤叫来!” “摁死这个小娘皮和这个小白脸!” 学乖了点的合众会成员不再试图制伏,而是结成人墙,防止这两个探员,或者说,防止温月逃出去,至于沈叙?都打成这份上,何苦再给很旺的火再加一把柴?出工不出力得了。 但是他忘了,出工不出力的小白脸会被人鄙视,而鄙视的结果,就是被无视。 当做空气,才是真的鄙夷。 显然这个适用紫霞区底层社会的规矩,出身于顶尖学府的沈叙探员并不了解,所以当合众会成员随着重锤般的鼓点声而退去时,他仍是立在门口,准备策应温月。 皂绢甲的红外报警系统很早就告知了背后有敌来袭,沈叙下意识启动了魔偶,用自己的网络接入仓介入对方的外骨骼或义体,但毫无反馈,石沉大海。 有保卫局魔偶侵入不了的义体?什么牌子的?地表行动局的尖货还是国防军的军用科技? 沈叙第一反应是再加一轮接入仓,直到他叠满了,近到火星子飚飞声窜耳边时,他才如梦初醒,准备近战出剑。 “邦!”的一声闷响,沈叙被比他大腿还壮的手抽飞出去,要知道,沈叙开了紧急功率过载,虽然没攀升到巅峰,但算算怎么也不至于如此凄惨。 “刷!”太刀入手,温月潇洒地做了个后空翻,听到重锤鼓点接近声,一下下把地面都颤开花了,她耷拉下被警报激成酒红色的墨镜,她于是爆了今早起第三次粗口。 “啊……妈的。” 来者不善,一个身高破两米五,手提大铁锤的来者,简直不善到要生吞了她! 这人浑身上下,都是合金义体,由于魔偶入侵协议缘故,这条唤做老锤的巨汉身披火瀑披风,可想而知他漠视了何等样的神经痛? 在大铁锤面前,小太刀未免可笑,线控太刀在老锤嵌了陶瓷护甲的胸口上堪堪留了点痕,唯一没改造的脑袋,则戴了全罩头盔,露出一双没有瞳仁的地表产的爱尔康义眼。 这下轮到温月汗流浃背了,她的墨镜上写着,这位大哥浑身上下,额皮质、视觉系统、循环系统、神经系统、表皮系统、骨骼、手掌、胳臂、腿部,都进行了义体改装,全套的国防军“虎贲军”一代军用义体集成,就差个免疫系统就能集齐全部义体,召唤出赛博精神病了! 作为在国防军服役三年的前猎兵,以及一年多混在堡垒军镇的经历,某些被掩埋的记忆开始攻击温月,飞扬跋扈的温月少尉当然有也有不堪过的时候,运气或是倒楣,温月又见到她第一次被爆锤的外骨骼型号。 面前装了“虎贲军”的巨汉一声不吭,挥动着他朴实无华的大铁锤,温月再胆肥也不至于在绝对的力量前取巧,她的皂绢甲是典型的机敏类外骨骼,就算临时改造成重武装型,她照样不敢结实吃一下重锤! 让你胸口放本字典,就敢挨人当胸一铁锤吗! 被老锤抡得四处乱窜,温月逮住破绽,飞起太刀刺向老锤脖子后的荷尔蒙监控器,她原以为老锤好歹要收一下攻势,然而这哥们就是铁了心要锤死温月,任由后脖爆开一滩去甲肾上腺素。 皂绢甲紧急功率启动,温月避无可避,竭尽全力以防弹雨伞相抗,伴随一阵牙酸发涩的伞尖刮地声,温月仍是被抡飞开。 温月倒地打了个滚,手扶地,单膝跪地做蛰伏姿势,好巧不巧,她装着智能苗刀的公文包就在身侧。 “我叼你妈的棒槌鼓。”温月再度爆了句粗口,完全忘了自己曾在仅次于龙山大学的朝秋大学里学到的周全礼仪。 什么礼仪,什么周礼,赛得过这柄一人高的刀吗?! 可是太平秋 第十二章、太刀与苗刀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温月心意一动,拳掌翻飞间,公文包裂解开来,其中苗刀厉芒赫然逼人,折叠的刀刃中清晰可见多模光纤导线。 温月猛然一拳砸向地面,外骨骼震荡波轰高了裂解中的公文包,以异兽真皮制成的革面同样丝丝崩开,化作了刀鞘护手,然而还来不及彻底组装成一柄人高长刀,老锤的大铁锤仍是先声夺人敲下! 仓促之下,温月只得操起现下与三节棍般的苗刀,面对铁锤势大力沉的连绵攻击,温月知道就算有皂绢甲加成,她也无法在单纯的力量对攻中压过对方。 温月略略沉身,左手紧攥三节棍刀的尾段,右手则以中段发力,撤步绞棍,以巧化力,生生化解掉老锤那沛然不可御的暴力。 凭借三节棍刀的灵敏优势,温月继而在撤步同时使出数次云扫棍刀,压!打!削!她的理解里,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 撤步也是有极限的,温月挨到墙壁的刹那,三节棍刀的云扫架势正处在巅峰,她小腿微曲,蹬墙刹那,由下及上,腰腹核心全身联动发力,当头一记斜劈棍! “乓”的一声脆响,棍刀竖斩,结实斩去了老锤肩部一块混着血肉的甲叶,是生生自整块合金上斩下,可见这一斩,力道之大之强! 但起杀招,又何止一下?棍刀斩落,温月欺身杀进近身三步内,左腿领先右腿做回旋姿态,腰身再度发力,人如穿花蝴蝶,棍刀旋转低扫,一式叶底藏花,直取老锤膝盖腿肉。 温月自然不指望这等削斩力道能废掉对方,自恃皂绢甲几近完美的平衡陀螺仪,温月在极速自旋中,短短几秒钟内打出数个转身插花式。老锤纵使不顾小刀切肉,坚持抡锤重砸,温月也仗着三节棍收放自如,倏忽叠成三重短棍,格挡自如,反复卸掉锤子力道。 温月战至性起,双抡倒叠舞花,单抡舞花绕颈,又一式大蟒翻身,浑身力道压上,跟着温月心意变动,三节棍刀终于霎时绷做一段,翼展近两米的苗刀,斩! 猛龙过江! 面对温月骤起杀招,老锤再是依仗“虎贲军”甲胄坚实,也知晓这一刀不可硬接,在数十下一往无前的强攻后,他终于举锤做了第一次格挡! 锰钢大锤与智能苗刀,对决! 一通酷烈金铁交鸣,地道内陷入到一种失声的嘈杂中,所有人皆是张大了嘴盯着这一幕,稍喘气而不敢! 但他们忘了一件事。 温月为何要硬碰硬? 就因为她强攻合众会分部?战略上几乎是单人强攻数十,可为何,她在战术上也非得强攻不可? 苗刀斩至锤柄的刹那,又立即裂解开,强度韧性兼顾的光纤导线牵引着苗刀前段,驱使着它以三节棍压下。 这才是杀招! 老锤闷哼一声,后背精钢护甲被斩出一记白痕,装甲损伤是其次,这透体而入的力道让他不免踉跄一步。 没完呢! 苗刀与老锤后背相撞,温月借力一抽一收,三节棍刀弹回,她右手一扬,左手发力,自身肌肉群与外骨骼动力完美契合,长久磨炼出的肌肉本能与战斗本能令她在对决中,同等量级的二代外骨骼对决中,几乎未逢敌手,就是老锤这种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劲敌,她照样有战而胜之的必胜信念! 温月手掌轻滑,握住了三节棍刀尾段梢节,正是智能苗刀的刀鞘段,回身抡扫,一边放长击远,一边荡步拉开距离,正所谓寸长寸强,完全释放开的智能苗刀,足有三米以上,何必要与老锤近身缠斗? 贴身是为了更好的游斗! 放长击远抡打对方头部,又是一轮借力扫打,三段苗刀如臂指使,乍如扫堂腿,导线拉开,绞缠住老锤腿部,但是温月不指望这点导线能绊住老锤的步伐,怕不是他稍稍一挣,这条值温月半个月津贴的多模光纤导线就废了。 果然,老锤立定,吐气开声间要顺势断了智能苗刀的导线关窍,不过温月本来就是用导线拉近距离兼争取时间罢了,导线一勾一拉,一秒前荡到三米开外的温月此时又急速回近,当时杀入到老锤咫尺之内。 别忘了,温月还有一柄小太刀。 这不算二天一流吗?算!能打赢就算! 习惯了压制人堆的老锤战斗经验丰富,有“虎贲军”傍身,短短交手功夫够外骨骼总成系统分析出温月行动的一点蛛丝马迹,他当即弃掉近身不便的大锤,微微收腹躬身,抱起双拳,铁拳便不是重锤了么? 这一下算准了温玥的前趋方向,压步一拳砸下,温月凌空躲避仍是无果,肩头结实吃了这一拳。 “噗嗤。”温月喉头一甜,唇角溢出鲜血,她无暇去管血气震荡,她用这股受击力道完成了侧身挪步,导线抽回,靴底一踮,踩着老锤的膝头高高跃起,手中倒持的太刀翻转,冲着老锤的天灵盖,凶猛灌顶! 老锤作为合众会紫霞分部的头号战将,生死悬于一发间,他直觉感到自己没有其他体术能拦住温月这必杀一击,反手肘击就算偏移开了天灵盖灌顶,不免太刀刺肩,同样是死局! 怎么办? 老锤没有肘击,没有试图张手钳制温月行动,他以决然架势,翻过魁梧体魄,以胸口对准了温月,而代价是他不可避免地向后倒去,这等于将自己的心脏交给了温月去刺! 寸长,寸强! 小太刀到底长度有限,温月这时便只能赌太刀能顺势刺穿。她眼瞳一缩,面对她倒下的老锤反而获得了充分的行动空间,右拳向后缩去,放出,黑虎掏心! 温月竭力仰头,老锤黑虎掏心一拳伸展到极致,强弩之末之余,锤中温月胸口。 老锤原以为这玩命一击堪堪将温月打退,“虎贲军”赋予了他相较温月极其宽裕的容错余地,可温月遭了两下打击,便口鼻溢血,能再挨几次? 挨几次?再来一次! 两人交锋错开的空隙照样是战机,温月如何会错过?导线控住苗刀入手,温月忍住胸口疼痛,在空中时,太刀直飞向上,以太刀导线缠住了天花板风扇,身姿燕舞,苗刀延展到最长,一式荡出。 青龙摆尾! 这一刀拉到极限长度,刀尖堪堪蹭过老锤头盔,将他义眼前的头盔观察缝擦出一道耀目火花,宣告着,这一回合,她取了优势! 温月落地,一手握刀鞘,一手握刀格,架刀做突刺姿态,刀刃泛出清寒光芒,她酒红色的墨镜微微垂下,其下凤眸,战意鼎盛! 可是太平秋 第十三章、温酒不斩无名辈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皂绢甲对虎贲军,苇名流对大铁锤,御姐对猛汉。 旁观者无一人敢上前介入这场对决,一群廉价义体、短刀铁棍的小瘪三,绞入战圈怕不是秒秒钟就被废了。在真正的势力碾压之前,他们连屁也不敢多放一个。 至于唯一能搅局的沈叙,他此时却静立门边,毫无给温月搭把手的意思。一来,他摸透了温月这位太刀御姐的脾性,心知若是打扰了这场对决,怕不是一回局里,他就得陪温月来一场无限制格斗,届时说不好要在两个地方被反复压榨碾压,这毕竟不是生死斗,何必扰了难得的棋逢对手? 二来,现场并不是只有老锤一人,值得沈叙关注。 “啪,啪,啪。”有些奇怪的掌声独自响起,说是奇怪,是因为是一只肉做的手掌拍在合金手掌上,听不到正常鼓掌时,那种无论如何都有的圆润感。 还能站起的合众会成员迅速站直,朝着鼓掌的中年人低头致意,哪怕是尚与温月对峙的老锤,也收起了锤子,低头看地,绝非俯瞰此人。 “温探员,巾帼不让须眉,可敬可畏。”中年人的嗓音像是灌了铅般,呕哑嘲哳,脚步稍有凝滞,细看之下不难发现,他的右腿与右手都是义体,但不是常见的神经束义体,而是最古老传统的弹簧木制义体。 换句话说,此人是一个正儿八经的残疾人,没用一丝机械义体手段去弥补。 智能苗刀卷起导线,温月倒提着它,遥遥向中年人微微鞠了一躬,语气中歉意分明: “唐委员长,还望原谅我不请自来。” 能让温月主动鞠上一躬的人不多,中年人的身份便呼之欲出。 唐克华,合众会紫霞分部委员长,一纸公告,便能让紫霞区两百万工人,俯首听命。 温月这话,相当无礼,唐克华面上浮过一丝怒气。合众会本就与保卫局有君子协议在前,前者不擅自发起大规模运动,尊重集团及其下辖、国防军的权威;后者不随便找合众会麻烦,且尊重合众会改善民众境遇的努力。 可他眼前摆着什么?分部地道门口一片狼藉,十几个合众会成员被揍得鼻青脸肿,人人带伤,甚至叫出了王老锤这等镇压人群的悍将,才压住阵脚。 这不纯来找茬的吗?当合众会分部是武馆,想踢就踢? 若是这两个探员没有让他信服的理由,说不得第二天,保卫局大厦门前就得多出几百号人去讨个说法! 温月向沈叙递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皂绢甲引擎怠速时的蜂鸣声,格外赋予了她几分自信,她把苗刀掷回公文包中,挺胸直背,背手朗声道: “我代表局里,就艳粉街流血事件而来。” 沈叙眼角不易察觉地抽了抽,什么叫代表局里?两个外勤探员至多代表二组,代表第五分处这话,陈潇湘组长说出来都要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格。 至于艳粉街流血事件?干,合众会和这件事鸡毛关系没有,真能掰扯上去? 话音刚落,侍立唐克华身侧的秘书,向他附耳低声几句,唐克华似是识破了温月的虚张声势,淡漠道:“保卫局派两个探员来就准备打发合众会?想要谈,换你们处长来。” “反倒是保卫局,要先就你们两位,打砸抢合众会分部的行为,做出解释!” 一句话直接将主动权夺了过来,保卫局探员打砸抢?你们两个多大的脸,能替保卫局丢这个人? 一言既出,包括王老锤在内所有合众会成员,手上又握紧了家伙,只消一声令下,拼着死伤,也要摁住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保卫局小喽啰。 唐克华离温月区区十几米,温月一个冲刺便能制住他,勿论沈叙就站在唐克华旁边。但唐克华偏偏对此夷然不惧。 他有什么可畏惧的?保卫局无端生事,袭击分部委员长,想想这会在紫霞区引起什么级别的地震?若是他丧命当场,保卫局局长引咎辞职恐怕才能稍稍抚平龙山七区百万工人怒火,能从集体老爷们那儿,虎口夺下多少让步? 唐克华甚至朝着温月走过去,他真的希望温月能血气上头劈了她。届时这一切,都会归到保卫局头上! 温月不敢,说真的,她真不敢这么做。 但是她真会这么吊儿郎当过来? 入职保卫局要测智商的,瑞文进阶矩阵智商测验机,给温月这颗宝贵大脑的评分是129,算是没给人均智商120的保卫局丢脸。 “现在是我和你谈,讲讲道理,但是下个月紫霞大道上的军警,他们的电棍,不会讲道理。” 虚张声势,哪个月紫霞大道不出几起合众会成员斗殴闹事的烂事?唐克华如是想到。 “说不透道理的时候,我们有锤子”他说道。 你们有个锤子,温月心里骂道,心说老登你真是头铁,老娘不和你弯弯绕了。 “下个月的今天,也就是十一月十五号,合众会将在没有向保卫局报备的基础上,在紫霞大道到博爱大道的区域内,展开针对官倒火车走私的示威游行,目标是逮捕集团运输部官员,降低人员去往地表的资格审核,以下是你们的行动流程与负责头目,要我念一念吗?” “算了,我直接念吧。”温月看到唐克华的面色明显绷了起来。 温月调起一份文件,墨镜自带全息投影功能,她照着这份文件不紧不慢地读起来,读不到三行字,唐克华便禁不住叫停了。 “进去谈。” 何必呢,省得我浪费口水。温月心说,她朝沈叙比了个跟上的手势,然后跳起来拍了拍王老锤的肩膀,抱肩抬头说道:“让你家委员长给你更新一下装备,你这种义体承载力,不用‘铁浮屠’真的太屈才了。” “噢,顺带建议……”温月与唐克华并肩走进地道深处前,又回头提醒王老锤。 “起码带个反制程序,像你这样的男人,不应该被魔偶阴死,而是该正大光明战死。” 门关上前,温月听到一声铁锤顿地,不知是何种感情的回应。 可是太平秋 第十四章、北极狐的年龄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堂堂合众会紫霞区分部,竟然真设在一条维修隧道里。 温月初读合众会有关情报时,对此并不以为意,毕竟合众会走的是亲民路线,成员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底层贫苦民众,无论总部分部小部,都必须尽可能深入到居民区筒子楼里,与社区教堂那般,最大限度出现在民众眼前。 温月去过合众会在玉藻区、观日区的分部大楼,不说尽善尽美,也有独到的工业工人阳刚之美,铺展的旗帜与喑沉的大理石地板相得益彰,人在其中稍抬头,就会触到无处不在的合众会创始人画像,在他传奇故事与深邃眼神中,气势定然要受压制。 眼前这条隧道,堪称是寒酸到了家。 一条宽不过两辆车的废弃隧道,用蓝色隔板分出单间,每个单间放着铁丝床、铁皮柜和一只铁桶,过道上是手术推车和成箱成箱的医疗品,与其说这里是总部,不如说是个地下医院。 唐克华翻了一张折叠椅坐下,他后头是一间在隧道壁中凿开的收发室,粗壮的天线嵌在石壁中,天线头应该是上边筒子楼的电视锅,这种堪称简陋的天线有一个抵消不掉的好处,那就是抗干扰,什么样的电磁脉冲波都拦不住这级别的功率,除非是高压电塔直连,这根粗有温月腰一般的天线,就坏不了。 “开出你的条件。”唐克华一边卸下自己右手义肢,一边接过秘书递来的润滑油,亲手调试。 温月明白此刻她真代表保卫局了,至于条件,不到谈条件的时候,这是以退为进的话术,想诱使温月一开始就交出底牌。 “你口头传的命令,变成我手里的文件,不打算追究谁泄了密?你开口,我就说。” 球踢回到唐克华那边,他问,气势就输了,变成他先有求于温月。 至于谁泄密?没关系,温月随口报一个合众会头目名字,唐克华还能当场叫人来对质? 不信?温月风衣下别着的保卫局朝天犼徽章,够让唐克华宁可信其有。 唐克华沉默不语,他在想昨天艳粉街大动干戈,和紫霞大道游行一事的联系,但是他料不到,他越要这样想,越掉进温月设计的陷阱里去。 好比一个经典笑话,某人宣称要杀四千万人和一个修单车的,而记者询问的却是为什么要杀那个修单车的。转移注意力罢了。 温月开始施压:“唐委员长,局里对合众会的态度一贯清晰,你们可以举事,可以闹事,前提是必须打报告,否则局里要针对性反制,一旦失去基本互信,很多事都有可能发生,譬如贵方分管艳粉街的张委员,昨天身体痛感不适。” 废话,这位张委员能好吗?昨天夜里长枪短炮那么激烈,历战老兵温月回去都洗澡洗了半小时缓了缓,一个顶多在地表干过两年基建兵,就钻空子转第二服役期的懦夫,楼下又是特警又是保卫局,顺便几十个治安警封锁,张委员没钻地道连夜跑路算他胆子大,因为他有一万个把柄够上两边的黑名单了。 两百万会员,也许唐克华是个圣人,但妨碍保卫局抓几条臭水沟鲶鱼吗? 但保卫局的一万人,合众会有能耐渗透吗? “我会约束艳粉街办事处,避免再出现冲突流血事件,保卫局在艳粉街的大规模误伤,是否也该给说法?”唐克华不打自招的同时,没忘记把误伤的锅扣过去。 温月还怕他不说这个,她简直有种迫不及待的感觉。 “在贵方注册成员李皓家中,搜查出大量新型麻醉品‘朱砂’……” 嗯,一包,一百克,够枪毙两次了。 温月身子后倾,靠住折叠椅背,语气格外冰冷: “并且李皓涉嫌受地表行动局雇佣,向地下走私不限于‘朱砂’在内的多种违禁品,当场缴获走私手枪一把,配有弹道协同处理器的步枪五把。” 没关系,随便说,反正‘朱砂’这个案子,虽说看似在保卫局与警局中人尽皆知,但其实保密级别不低,非专案组的知情者,比方说治安特警大队长邵铭古,高级警监才能知道‘朱砂’案的部分内情,至多猜到保卫局在控制地下血肉异体者数量同时,搂草打兔子就‘朱砂’案收拾收拾不听话的走私路线,对于研发疫苗肯定不清楚。 唐克华额头青筋跳起来了,真按温月所说,这事可大可小,大到保卫局可以名正言顺搜检艳粉街所在区域的合众会建筑,再扔几个有分量的头目蹲监狱,小到屁事没有,把这件事推给地表行动局,还能给合众会营造一个无辜受骗形象。 但问题在于李皓确实是合众会登记成员,底下成员犯了这种重罪,怨不得保卫局找上门了吧? “我方会积极配合贵方处理,相应档案和人员关联,马上安排。”唐克华对秘书吩咐几句,他为了博工人同情,浑身义肢不换义体,但他秘书装了脑机接口,很快刻录出了有关信息的芯片,交给了温月。 温月却推回了秘书双手奉上的芯片,她身子前倾,靠住折叠椅背,摘下墨镜收进风衣口袋,她平时高傲冷漠的脸庞此时泛着真挚之光,弧度宛如利刃的丹凤眼,硬生生睁大成了干净又清澈的圆眼。 “这件事呢,如果不是因为你们在游行一事上不打招呼,让处长确实生气,在视频连线里拍了桌子,不然根本不必要搞这么兴师动众,凭我们两边多年互信,你游了行,我收了尾,你赢了声望,局里赢了功劳,对谁都好不是吗?” 这话完全没错,不然保卫局非在游行必须打许可报备这事上咬死不放?十万人级别的串联,保卫局关张大吉了才可能不知道,但问题在于,镇压的功劳,这样一定让集团董事会看了舒心的功劳,凭什么让给紫霞警局?这种事,若不是国防军自矜身份,恐怕也要派几个步兵营下来薅点羊毛回去。 “局里不想要场面难看,将心比心,贵方针对的是紫霞工厂联合体,我方针对地表行动局,没有利益冲突,而今天我来这里的缘故,就是局里诚意的体现,而诚意是相对的。” 去你妈的诚意,保卫局不喜欢谈判,喜欢别人让步投降。温月心里吐槽道。 陈组长特别表示了有些事别让她知道就够,反过来理解就是,她知道其实无所谓,别惊动处长他老人家就行。 这叫诚意?带枪上门的诚意保卫局大大的有。 从面上表情观察,唐克华十有八九是信了温月的鬼话。 嗯,这不怪他,合众会和第五分处平时没啥交集,接触的基本是第七分处和第十二分处,一个是全境侦察职能,一个是全面监视职能,风格相对温和,和第五分处这样与恐怖分子打交道,喊打喊杀除恶务尽的强硬风格截然相对。 “贵方想要我方,做些什么?” 唐克华交底了,他手里有且仅有一张牌,虽然写着“两百万工人”的王炸,然而王炸最有威慑力的时候永远在手上,打了以后丫的都是单牌,而对手不是成双就是顺子,特别是有一堆的5、10、K的小炸弹可用。 这牌没得打啊,止损的方式是一个炸别出,少赔一点是一点。 温月露出六颗牙齿,标准笑容,她咳嗽了几声,虽然自己受过专业训练,可是她真的有点没忍住笑,她压下要破功的笑意,正色道:“我……方对合众会掌握的工人私下大量聚集场所,以及合众会的医药供应方和医疗场所的有关情报档案,有所需要。” “就这个?”唐克华纳闷道。这不算绝密档案,算是机密档案吧,如果保卫局打招呼要,掰扯掰扯拿点好处,肯定是会给的。最关键的是,保卫局愿意查,一定查的出来。 “就这个。”温月笑得像只狐狸,北极狐吧,她嫌赤狐骚味太重。 温月没因为唐的秘书出去取档案而急着走,她要是跟着走,就露馅了,毕竟这是一个“添头”,而非主菜。 但关于游行的主菜,借温月一个胆子,她也不敢替局里给出承诺。不过没关系,照从前的惯例来就行,即,保卫局当没看见,事后狠抓一批,再放一批,皆大欢喜。 慷单位的慨,天塌下来有单位顶着,她有编制她怕什么。 于是在基于过往惯例的条目上,温月一概承认,不基于的,一概否认。很爽快地与唐克华委员长达成了季度协议。当然过一阵子,唐委员长还得与正牌的保卫局谈判代表再签一次,那时候他才知道自己被耍了。 但……那又关温月什么事呢? 没被意识到自己被狠狠忽悠了一道,当然也可能有御姐逼人美貌在前,弄得大脑短路的缘故,唐委员长亲自送温月、沈叙二人出了地道,全程没和沉默是金状态下的沈叙搭话。 直到温月拿了资料芯片,挥手告别前,唐克华才问出了唯一一个会让能揭露温月充大头行为的问题。 “温组长,贵庚啊。” “四八年的人。”温月面不改色回道。33岁,正好是陈潇湘的年龄,33岁的少校行动组长,很正常。 “大有可为,大有可为。”唐克华对此深信不疑,如何判断一个穿风衣戴墨镜的女人的真实年龄?她可以是十八岁,也可以是四十八岁,除非看她身份证。 “唐委员长留步。”温月挥手告别,温月挥手告别,那个看过温月证件的门口守卫消失不见,应该是去治疗裆部一些毛病。 走到筒子楼外,四下无人时,沈叙终于忍不住了,兴许是地道憋闷到他失了智,他开口就问道: “小月,你到底多少岁?” 温月给了他一个关爱智障的眼神。 可是太平秋 第十五章、大唐是不是天堂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现在到了你的‘按图索骥’部分了。”温月耷拉下酒红色墨镜,斜睨了沈叙一眼。 沈叙装作没看见温月挑衅的眼神,他照着温月发过来的资料芯片地图,对照了面前这座琴行乐器店。这家店装潢颇为复古,招牌都是传统匾牌风格,匾额垂着五条笔架山样式的红缎带,在周遭一众被城管统一招牌统一装修的店面里,殊为显眼。 “这是医疗场所?唐克华挑大唐乐行做医疗供应商?一般人的确想不到。” 温月的智能墨镜上显示着“大唐乐行”的信息,法定代表人武丁,注册资本770万元,没什么格外值得保卫局注意的地方。 非要说的话,武丁此人年轻时组过一个与乐行同名的乐队,当年很是闯了点名堂,温月记得他父亲遗物中就有大唐乐队好几张专辑,只是她记不清具体名字,毕竟这是和她父辈一个时代的老乐队了。 “十点四十五。”温月看了看父亲留给她的老腕表上的时间,又咀嚼了一遍资料芯片的有关信息。“搞快点,十二点前到下一个点。” 沈叙耸耸肩,调侃道:“五音疗疾,音乐是人类灵魂妙药,说不定合众会真从这里采买唢呐喇叭给‘同志们’送终嘞……” 过马路中的温月朝着驶来车辆虚虚抬手,回头瞥了眼好像躁动起来的沈叙,鄙夷道:“要我给你一曲唢呐送送终吗?” “别啊,你可以吹喇……”但见温月食指拉下镜架,凤目寒光,沈叙立刻吞下了下一个字,生生改为:“吹蜡烛嘛,吹掉长明烛嘛。” “死人运气你也抢?” 温月呵呵干笑了一声。 滑门自动启开,扑面而来一种令人愉悦的、甜蜜清新的金属气味,类似于消毒水与白酒的混合味道,进门便是全息投影出的摇滚乐队在奋力歌唱, “过去太遥远 未来太迷茫 时间在那梦里躲藏 失眠的恐慌 奔跑的欢畅 在麻醉和迷幻里徜徉。” 红色双色的人影在贝斯、吉他、键盘琴的立体投影穿梭跃动,乐谱乐符直接自乐手身周迸射出来,这首乐曲处处高潮,乐符宛如烟花,溅落到温月脸庞,触感清凉,无处不在的4D设备跟着喷出水珠或火花,但这首曲子实在处处高潮,以至于火花水珠连续喷发,竟是形成了短短一道彩虹。 末尾嘶吼出的歌词引出轰鸣爆发的火花,飘飘洒洒落满了温月全身。 店内三三两两的顾客附和鼓了鼓掌,与温月一般装模作样挑拣封在盒中的乐器,进者多,去者也多。 “哎!老板。”温月半趴在玻璃柜上,瞧中了一把卡普马B1全单吉他,招手唤来了与沈叙相谈甚欢的店主。 “这把吉他我要了。”温月不带问价格也不带压价,打量了下这位头发长度远胜他的牛仔帽店主。 “李吉他,上个世纪流行音乐教父李中盛创的品牌,面板径切云杉单板,指板乌木,琴颈桃花芯,琴枕郊狼牙熔铸……”牛仔帽店主似乎看穿了温月其实压根不懂吉他的底子,脸色并不好看,可能在这种老派音乐人看来,如此一件传自上世纪的古董,交给温月这种“富家小姐”属于暴殄天物。 温月竖起一根手指,墨镜后的丹凤眼眯起,说道:“郊狼牙?我记得战前流传的卡普马是人造象牙品质,郊狼牙过犹不及。” 有智能墨镜联保卫局内网档案库,温月对这把单独存放一个玻璃柜的老吉他登时了如指掌。 “口轮花是鲍鱼贝,LR拾音器……总体来说,这一把品质还行……嗯,如果是李中盛亲手调过音阶的卡普马,意义价值就大为不同,可惜,应该不是。” 内行说话,一句就知有没有,店主马上认真以对,推开了跳上柜台的一只义体狸花猫,手上染到了狸花猫后肢义体的清新金属味,启开玻璃柜,拿出吉他,滔滔不绝讲述起这把传奇吉他的历史,如何是在1981年全面战争爆发后,随主人辗转到了龙山,又意外被大唐乐队什获得,登场演出多场,甚至包括店内现在播放的《天堂》,也有它的功劳。 “《天堂》……我父亲遗物里就有《大唐》专辑,我想起他时就会听一听。” 懂吉他的妹子,父亲还是骨灰粉,这种近乎要不是套不上,恐怕店主是外星人。店主当时便将卡普马递给温月,关了全息投影,以致敬温月父亲为名义,本人端起贝斯,演唱了起《天堂》。 “爱恨纠缠世事无常 悲欢离合旧情难忘 不再理会尘世忧伤 抛开一切走进天堂!” 老实说,温月吉他弹的不怎么样,离登堂入室都有点距离,但好歹她中二少女时期学过一点,她不至于没品到让外骨骼辅助弹,于是这种有不少瑕疵的弹唱,成了她用心认真的铁证。 在温月的坚持下,她以七千七的骨灰价买到了这把古董级别的战前吉他,如果她要转手买出去,七万七也不见得止得住,但万事难讨人欢心对吧,尤其是沈叙顺带买了一批乐器,温月还对义体狸花猫展现出极大的宽容。 但是温月当然不是闲的慌了跑来干这个,她提上吉他盒,趁热打铁凑到店主耳边,表示自己对乐行地下演奏厅早有耳闻,能否放她进去一观? 气氛都到这儿了,店主怎么可能不放她们两个进去? 这年头的店都与地道系统相连,借助错综复杂的公共地道系统发展一些额外业务,大唐乐行这种公然放古早禁歌的狠店,如果安分守己做守法公民才是咄咄怪事。 由温月出卖色相哄着店主,沈叙在地道、地下室开启外骨骼扫描,记录下了大唐乐行下,存在与合众会紫霞分部一样的医疗场所,以及可供百人规模躲藏的密室,大量的医疗品、冷兵器库更是不在话下。 大唐乐行与合众会的关系毋庸置疑,搞复古红色摇滚的,对于倒卖成瘾麻醉品肯定是不屑的,但是不见得会对血肉异体移植有关药品存在意见,相反,态度一定是积极的。 温月可是真的听过大唐乐队那张最著名专辑里那首歌的,怎么唱的来着,从来就没有神仙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 显然,血肉义体能创造人类共同的幸福,这个理念在底层非常非常流行,以至于大唐乐行愿意冒着封店,将这么多珍惜乐器毁于一旦的风险。 墨镜上传回了沈叙的讯息。温月心里叹了口气,她不露声色地转移话题,开始试探她能否加入大唐乐行的秘密听众。 武丁店主自是满口答应,不仅如此,听到温月抱怨自己耳朵眼睛被每晚穹顶公共投影强暴,实在不那些样板戏后,店主盛情推荐温月一处地方。 “博爱大道下面,老地铁道,积玉桥站台,不定期有真正的表演会。” 哎呀,老娘还真没注意这个,也许哪天休假了去听听。温月心想道。 她有所耳闻,但这种没闹出事的地下演唱会,无论是保卫局或是紫霞警局都不会废神去管。 “明晚就要开一场地下偶像演唱会,不过我提醒妹妹你啊,不要沾染艳粉街流去的那批货,人不能做毒鬼,而且那批货据说道上有人预定了,安心看演出。”武丁一脸正气。 这可就有意思了,艳粉街的货,道上预定,这些事,靖帮霞门那群崽种是一点没上报啊。温月朝走来的沈叙使了个眼色。向武丁说了声不叨扰了。 “妈的,他还想留你下来吃中饭。”沈叙忿忿道,雄性对于有威胁的同类总是会格外警惕地,武丁明显属于这类,牛仔帽下轻佻雅痞范的沧桑相貌,还弹得一手好吉他,唱的一嗓子好歌,又有自己产业,别说纯情少女了,简直是妇女杀手。 “得了吧,这种人点外卖还好,做的饭不仅难吃,还要问人味道怎么样。”温月适时满足了沈叙的自尊心,而且要求一个前乐队主唱会做饭?自己做饭自己吃? 各种意义上都未免过于天方夜谭。 可是太平秋 第十六章、地下乐队的夏天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下次你来唱白脸,一早上我做两次恶人。”沈叙排了有些时候队,才从社区食堂大妈那儿搞来一份东坡肉,一边不停擦汗,一边抱怨温月过于不给他面子。 这里确实很热,尤其社区食堂不单人多而且排风空调系统似乎不给力,弄得人人汗流浃背。 温月那件长风衣垫了防弹纤维,再透风再吸汗也受不了,她内里单穿了一件白短袖,尽管在地下,人人都因为缺乏日照而皮肤白皙,但温月体质估计是晒白皮,在一众劳苦民众里,显得更是白得耀眼。 温月挟起筷子,将东坡肉的灵魂汤汁倒进饭里,她挺起胸膛,耷拉着墨镜,让短袖上写着的“母老虎”三个鲜红大字替她做了回答。 保卫局又没规定探员怎么穿衣服是吧。 在唱红脸唱白脸话题与温玥掰持,实在过于不智,沈叙吸着冷饮,看着温月脚边的吉他盒子,无语道:“武丁那种人吃软不吃硬是真,撬他情报买把吉他我赞同,可是一起下来,费了两三万,您是真照顾生意啊。” 温月瞥了眼周围,社区食堂里用餐者,多是二菜一饭一杯冰水,素菜不离土豆番茄黄瓜蘑菇,荤的便只有鸡肉。像温月这桌吃上最贵的猪肉的,少之又少,毕竟猪肉要配给劵。 “有钱乐意,促进消费。”温月回道,她不介意吃的差,但没事绝对不为难自己。 现在的地下城由于地表开放的缘故,整体物资供应水平较二十年前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做到了家家户户锅里能有只鸡,而非锅里愁没米。主粮依旧吃蘑菇饭,好在早在十年前就解除了主粮和基本蔬菜的配给,但由于地下空间开辟速度实在跟不上,鸡肉仍限量,猪肉则要用去宝贵的配给劵。 包括温月在内,地下每一个公民都有一本属于自己或归属家庭的配给本,在繁密复杂的配给系统里,地下百分之七十以上的货物凭票供应,配给劵大类分为食品劵、布匹劵、工业劵三种。 食品劵用于购买红肉、食糖以及相对高级的副食品,譬如甜点、肉脯、高级香烟、塑封零食等。然而温月不理解为什么红双喜这种低级香烟竟然也要劵,非得是散烟草或者没过滤嘴才不限量? 布匹劵顾名思义,购买衣物。好在平均海拔负七百米的龙山七区的气候,被控制在二十七度左右,遇到暗河水电不景气,拉闸限电了气温要破三十,人人短袖短裤算是为国家节省布料了。 不过温月这种身材,额外要多费两尺布。 工业劵则包罗万象,除了公家免费更换义体不要劵以外,任何和金属有关的,都要劵,若是不从黑市买,一台全息电视,一对夫妻要共同攒三年的工业劵,至于燃油车、浮空车?不好意思,地下除了自行车外没有私人交通,要是放开用油用煤,前五十年地下就靠功率一天不如一天的聚变机组能活下来吗? 现在只是不用掰着指头过活,没到地上掉了五角硬币不捡的程度。 温月手扇着风,把汗湿的头发拢到耳后,她吃完了站起了伸展了下腰,差点要万众瞩目。这是为什么保卫局没选她做卧底或者燕子的原因之一,被考官认为过于具有外在,反过来说,怕她没内涵。 而温月当时在看到入职分配评语时,确实有种给考官一拳的冲动。 我一个能和乐队主唱聊C大调的文科生,为什么会被认为没内涵? 风衣搭在肩上,温月靴子踩在马路牙子圆形石墩上,毫无形象地剔着牙,心说这家社区食堂值得排长队,手艺人就是手艺人,肉做的没话说。 “我叫你买乐器不是没原因的。”温月忽然说道,她这会儿一副精神太妹模样,肩背大吉他盒,眼妆被汗水浸坏,成了两道淡淡的斑驳黑线,加上她皮靴踩石墩,努力剔牙的模样,任谁也想不到这女人会是凶名昭著的保卫局里的人。 大暑之下,没有绅士,沈叙自然穿不住风衣,不过他肯定斯文得多,秉着发型不能乱,鞋油不能少的信念,他里头甚至多穿了一件半袖纽扣衬衫,他的原意是既然要去合众会,那必然是好好的谈判,穿风衣显得太高傲,单穿短袖又太不礼貌,结果搞得他站在路边,像是被太妹劫持的无辜文员。 “你要在局里组乐队?”沈叙难得嘲讽道。 “呀,你猜对了,我做吉他手,找陈姐来做鼓手,请处长当第二吉他手,至于你嘛,可以做主唱。” “我想活过四十岁以后。”沈叙感觉常常跟不上温月的脑回路,以至于他在怀疑温月在故意折磨他。 有什么意见不可以直接说吗?为什么非咒他活不过四十呢? 温月闻言撇撇嘴,趁四下无人,伸手提了提上衣衬垫,心说小时候营养太好也许不完全是好事。 “明晚那场地下偶像演唱会,摆明了会有线索,你打算大摇大摆一副局里特工的样子走进去?” “所以你买这些东西……”沈叙看着温月背后的卡普马吉他,自己被逼买的、寄存大唐乐行里的贝斯、键盘琴、架子鼓。 “你真打算办个乐队,去演唱?” 温月面对怀疑的方式,就是直接反驳。 “你是觉得我不行呢?还是我弹的不行?” 沈叙心说你刚才弹的吉他,水平属于是我老母退休弹古筝,问儿子觉得弹怎样,然后不得不违心说好的那一档。 尽管如此,沈叙还是说道:“都很行。” “扮成乐队,去没有规则限制的地下偶像演唱会,我吸引注意力,让友军伺机寻找‘朱砂’线索,你觉得有什么不合理的吗?” 这合理吗? “很合理。” 温月索性把风衣系在腰上,意气风发道:“很好,你负责联络二组其他人,叫来做支援。” 啊,为什么你的主意,要我去找人,万一他们认为这是我的主意呢?沈叙人有点懵。 “那么……” 温月一拉肩后吉他盒,站在路口石墩犹如站在舞台中央,手指虚空狠狠一弹。 “开始你的表演!” 可是太平秋 第十七章、可是太平秋?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穹顶下芭蕾舞女投影跳着天鹅步,一尘不染的洁白纱衣撒下星屑点点,落进地下河道之中,波光粼粼不假,但是谁又会对一条黢黑黑水作别样心思? 地下水道维护工人结束了一天劳作,浑身脏臭不堪,坐着猴车从泄洪口缓缓升上,连续风炮挖掘作业实在艰辛,这条维系了半个紫霞区工业用水的河道历经了百年的排污,早已壅塞不堪,到了必须以矿坑爆破形式才能正常作业的地步。 博爱大道的龙安泄洪口下的河道分两条,一条旧河道每时每刻都在疏浚高污染固体废弃物,旧河道绝不能堵死,否则沿岸精炼厂大量排污将无处可去,精炼厂减产意味着下游产业链跟随停摆,上到军火下到脸盆。 另一条河道永远在拓宽拓长,一边存储旧河道运出的固体废料,等待焚化炉粉碎。烈焰熊熊下,作业环境温度动辄四十摄氏度以上,而建设新通道的工人则更为凄惨,在齐腰深的污水里胼手胝足。 人类肉体怎么可能在如此恶劣环境中,经受住如此折磨?当肉体承载不了意志,机械义体应运而生,这是义体科技的由来,它的起源,无上光辉,为国家与社会的存续而生。 升上泄洪口的猴车,坐满了靠一条安全绳才不至于坠入恶臭黑水的工人,他们稍稍抬头就能看见芭蕾舞女投影裙下的旖旎风光,但谁又会为了数年如一日的旧景去睁开眼睛?肉体的无限疲倦,叫他们只能捆在猴车上,沿着不变的通路上升、下降。 …… 温月背着吉他盒,走在博爱大桥上,强风无法尽去黑水臭味,桥上路人,人皆掩鼻,步伐匆匆,常见烟头、口罩乃至一次性防毒面具被随意抛弃,与桥下一列列猴车工人擦肩而过。 “难怪局里和紫霞警局对这边没兴趣,臭气熏天,一群苦哈哈穷到靖帮这里的堂口,才五十来号人,一瓢水撒下去波澜都不起。” 说话的是二组里年纪最小的探员,孙柚可。 孙柚可接到温月这边消息时,她与张凯正在查他们负责区域里的不受控帮派,查到的线索也指向了老地铁道里,行将举行的地下偶像演唱会。 为准备这次行动,孙柚可把自个儿发型扎成了丸子头,泼墨半袖一字领,为了胸前挎上刷了哈莉·奎因涂装的电贝斯,她顺带将保卫局标配的防弹雨伞,伪装成了棒球棍给背着。 “小孙,看那边。” 顺着她的搭档张凯,手指的方向,孙柚可看到泄洪口右边的大坝出入口。 “那里拐个弯就到兴业街,那条街住了快四十万人。” “再看那边,艳粉街,也是四十万人。” 张凯又指向直通禁区地底最深处的泄洪口,心情复杂道:“我们之前在兴业街办案,你又是玉藻区的人,我还没告诉你,博爱大道的情况,它归属很复杂,处于半军管状态,几个国防军地表兵工厂的供货厂附近,不能有任何械斗。” “所以这块,反而是紫霞区当下治安最好的地方。” 孙柚可这才想到,一路上步行了几公里,竟是真没有看到成群结队的帮派混混,她刚从军队退役没多久,又是玉藻区户籍,倒是真囿于博爱大道的表象了。 “国防军不是不插手治安么?”温月追问道。 “前两个月,兴业街帮派仇杀,动了煤气管线,炸死了不下四十个,贴博爱大道的沿江路的管线跟着坏了,附近工地拆危房,差点又动了管线。” “三天前,我们在艳粉街用了高爆弹,事后国防军认为我们未经通报使用了重武器,他们知道‘朱砂’案这件事,担心局里这段时间动静太大,就提前接管了直辖兵工厂内外治安。” “没违反协议,这是国防军内部事务,甚至没必要向局里通报。”沈叙忽然插嘴道。 “的确没违反,所以国防军没通报,今天早上局里才发现国防军的动作。” 见话题扯远了,温月眼看老地铁道入口要到了,便打住了议论,说道“行了,军队不干政不用额外操心,前面就是地铁入口,都把气质调调。” 温月分配了一下人员组成,她、孙柚可、林泽星,两女一男扮做乐队,上台演出,居高临下扫描观众,借助乐队便利进入后台,在明处寻找武丁口中,那批艳粉街流出的“货”。沈叙、张凯、宁晴,两男一女,分别作为乐队经理、保安、女歌迷,在暗处查探“货”,以及涉及人员。 “我补充一点。”进入地铁之前,沈叙一边换上乐队朋克服,一边强调道: “一旦发现有关迹象或人员,不要第一时间诉诸武力……” 说到这儿,他盯着温月,整个二组最闻战则喜,按耐不住的,还能是谁? “放长线钓大鱼,一旦打草惊蛇,地表行动局有可能放弃这一批‘朱砂’受体,宁愿等下一次机会,而我们时间是有限的。” 沈叙指的是处长在“朱砂”案上,向局长下了军令状,不然也不会有二组专门针对此事。 但温月明白沈叙的另一层意思,保卫局针对“朱砂”的疫苗研发,在获取样本实物的基础上,必须大量的受体临床数据。而等着注射疫苗,达到安全移植异兽精华目的的人群里,就有温月的家人。 干不好,别人是回总部挨批,准备降薪调岗,而温月,则要准备胞弟的墓地。 众人纷纷凛然颔首。 …… 在地下城建造伊始,便有地下城市的地铁规划,但出于种种原因,未能建成。随着空中快轨系统被证明性价比更高,地铁规划自然束之高阁,改为人、车混用隧道规划,最终演变成了龙山七区密如蛛网的地下迷宫地道。 而那些开挖了的地铁遭到废弃,在漫长的岁月里逐渐变成了底层民众的秘密聚会地点,一开始治安警力还有所管辖,但随着地表开放以来,街道治安急剧恶化,警力严重入不敷支,鞭长莫及。到如今,废弃地铁究竟延伸到哪儿,有多少隐秘,成了一件连保卫局都不得而知的破事。 但权力厌恶真空,即便是在地下世界的地下世界,同样存在秩序。 温月潜入设了警示线的废地铁站口,一行人穿过铁轨早就被盗卖了的隧道,一路疾行。 幽深寂静的封闭隧道令人心悸,温月紧抿着唇,她在驱赶脑海中跳出的画面,但越是抵抗,便越是陷入到昔日作为猎兵时,清剿异兽巢穴的残酷记忆。 她想到自己在快要塌陷的半人高坑道中疯狂爬行的时刻,前面是遥不可及的光,后面是咬到靴后跟的鼠头,她解掉了一切装备,拼命挣扎,手伸出坑道,人却埋在了里头。 窒息,黑暗,涌到喉咙眼的泥土,那种混合了人血、盔鼠体液、辐射真菌的酸臭泥土…… “喂,小月。” 温月蓦然惊醒,她看到前边的同伴都齐齐回首,温暖的光束照亮了她被暗色侵蚀的半身。 “你走前,小月,我殿后。”沈叙拍拍温月肩膀,如是说道。 温月将武丁给出的手绘地图电子化,墨镜连接保卫局地铁地图,转过数个私人开挖地道,涉过漫水区域,才抵达了积玉桥站台,武丁所说的地下偶像演唱会。 把守站台的帮派成员,装备异常精良,不乏军用级义体,温月的墨镜连续扫描数个帮派刺青,才仅是知道帮派名为“萨克斯帮”,其他信息语焉不详,神通广大的合众会给的资料芯片里,也没有格外解释。 这条地铁隧道,通地很远,很深,温月一行人不约而同浮出如此想法。 “邀请函。” 向温月招手的萨克斯帮女打手顶着宝蓝色莫西干头,上身粉绿短夹克,下身超短裙,大片裸露出的义体肌肤泛着乳胶或塑料的光泽,色彩花哨,像是一个塑料玩具娃娃。 仔细校验过,萨克斯帮认可了由传奇吉他手武丁担保,名为“锈金手枪”的新乐队,并为温月的乐队安排在两小时后首演。 “四处转转,这里有上边没有的好货。”那个玩具娃娃模样的萨克斯帮女打手,找了把剪子,把温月的黑夹克连带“母老虎”短袖,一道剪出了个深V, 女打手拉开秀场大门,喧嚣乐声冲破枷锁轰出,她不知是在感叹自家场子的华美炫酷,还是在惊叹眼前前的雪白荡漾,总之她心满意足道:“这才叫艺术嘛。” 艺术?何谓艺术,若用最直白的话来形容,应是能被大多数人欣赏的美。美有许多种,此刻是混乱的美!斑斓光束如念头乍起,明月乍至,无知的宁静湖面当时潮起潮落,不顾一切,冲破森林,盖过大海,直冲南极冰川,沿不可考证的地心空洞,追寻金刚与哥斯拉的踪迹! 重力引发舞台上,失重与超重来回交错,乐队在重力立方体中三百六十度旋转高歌,没有蹦极的保护绳,没有宇航员出舱的牵引绳,正G加速度与负G失速度叫他们的肉眼时而充血红视,时而失血黑视。高亢激昂的秦王破阵乐在濒死体验中,飚出了纯粹的金铁交戈声,千年前的古老龟兹曲融进后启示录时代的重金属叛逆摇滚中。 “受律辞元首, 相将讨叛臣。 咸歌《破阵乐》, 共赏太平人。” 太宗皇帝着金色龙袍,于重力立方体现出,昭陵六骏全息奔腾于盛唐坤舆图上,一百二十八个乐工投影遍于全场,披甲持戟﹐执纛演习,做七德之舞,触手可及。无论是义体人或是异体人,皆是在煌煌女声颂唱中痛快欢呼。 “四海皇风被, 千年德水清。 戎衣更不著, 今日告功成!” 现场多有以机械、血肉补全了残缺肢体的昔日军人,在紫霞区污臭泄洪口之下,在眉心点了朱砂痣的雍容唐装美人的裙摆流苏投影下,他们的翅翼与唐装美人的星河翅翼一道生出,哪怕是温月,立于汹涌人潮中,同样共口一致,和歌嘶吼: “主圣开昌历, 臣忠奉大猷。 君看偃革后, 便是太平秋?!” 可是太平秋 第十八章、玩具娃娃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干,这个萨克斯帮从哪里搞到的货,重力立方体光基底材料,铅锌电镀层,铝镁合金,氮化硼陶瓷基复合材料,这是航天品级!” 孙柚可趴在栏杆上,一双杏眼里满是狂热。重力立方体大略上宛如一座小型化的水立方,走,走近观察,则是七根雅典卫城廊柱的重力发生器,在时刻配平重力场内的人群重量,随着力场内人群增多,发生器以莲花绽放形式,卸载部分人群到下方弹簧竖坑中,既动态控制了人群数量,同时用一个简单的蹦床小技巧,同态了失重超重体验。 “这应该就是‘天宫’2号空间站坠毁遗迹的回收材料。”温月顺手递了一罐百威给科技迷妹孙柚可,她灌了口精啤,向孙柚可讲述着她当年回收“天宫”的任务过程。 1981年全面战争爆发伊始,近地轨道卫星不论何种用途,基本都在第一时间被反卫星武器击落,只有极少数只在战时启用的间谍卫星幸存。天宫空间站自然在打击名单中,不过在战争前一年,朝夏终于首肯了世界岛联盟的请求,把技术没那么先进了的天宫2号,与联盟无力再维护的国际空间站并轨相连。 国际空间站是纯粹的科学用途,上头住着朝夏、世界岛联盟、莫斯罗斯帝国、圣莫妮卡邦联这四个主要交战国的宇航员,因此未遭打击。当全面战争在1984年演变核大战,地表航天基地无一幸免,人类丧失了全部的运载火箭,丧失了对国际空间站的所有补给手段。 没有人知道失去地表补给后的国际空间站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从1985年起,这座唯一能向地表播送气象信息、短暂做到全球通信的空间站,它的通讯语言,再度改回了朝夏语。 “当时情况很紧急,骷髅天蛾包围了坠毁遗迹,我们只来得及带走了黑匣子和指令长记录就撤退了。”啤酒罐在温月手里“啪”的一下捏瘪。 “次日返回,专家确认‘天宫’2号主体结构金属疲劳,回收过程中网状翼鳍解体、九个反冲引擎只启动了四个,下降速度太快。” 温月把啤酒罐揉成球,狠狠朝跳的忘我的人群扔去,这一下联动了皂绢甲的惯性骨骼机制,力量增幅下,轻飘飘的罐子跟运了两年半的篮球一样,砸翻某个留中分的小哥们。 “所以,‘砰’的一下,天宫毁了,后面的回收拆解工作给了海兰江集团,只是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到地下了。” 孙柚可跟着叹息道:“五十年,故乡就在脚下,每天透过舷窗望着,到头来以这种方式回家。” 五十年?温月在任务后专门申请了阅读天宫的指令长记录,对此她只能说,钢铁在人的意志与勇气前,不值一提。 一个在空寂的空间站里坚守了十一年的人,人类黄金时代的最后一位宇航员,在他选择以独自奔向太阳前,最后一个全球广播频道“太阳之声”先后播放了一首歌和一首曲子。 《东方红》与《高山流水》。 “临走前,排里用天宫的一截太阳能板立了碑,碑的位置在千山危险区一处山谷里。”朝夏的宇航员都是军人出身,五十年后的朝夏军人对这些恪尽职守到最后一刻的空天前辈,自是无限崇敬。 “地表重建了一起去看看。”孙柚可提议道。 地表开放与重建力度,这件事在保卫局中是一个敏感话题,温月自然从未表达过自己对这件事的倾向,但“天宫”此刻就在眼前,从沉默的蓝白尖端长方体,变成了鎏金带玉的蹦迪立方体,生前服务于人类的探索,死后服务于人类的享受,算是凑合的结局了。 “前提是我们活到那个时候。”温月拨了下孙柚可胸前的电贝司弦,她看到在重力立方体前停住的沈叙,后者在呼叫她过去验明身份。 “她们要我的演出安排?”温月把沈叙拉到一边,背后就是萨克斯帮的玩具娃娃工作人员。 “大声点,太吵了。”沈叙吼道。没办法,秦王破阵乐后切成了国际歌摇滚,爆炸般的声浪让沈叙必须贴脸大吼。 温月瞄了眼莫名其妙朝自己比大拇指的萨克斯帮成员,心说姐妹你还挺会鼓励人,可是老娘真不是搞艺术的人,两小时后我就该跑路了,谁有闲心真跳上去演出? 我带了个卡普马吉他,可是弹吉他勾引小妹妹是我的活? 温月遂再次以看智障的眼神,盯住沈叙,她懒得手写信息,找了个喉部通话器戴上,对沈叙说道:“你不知道敷衍过去?你真以为我要上去弹吉他?” 沈叙闻言大汗,心里吐槽说之前说要表演的是你,组乐队买乐器是你,现在好了,怯场变卦不去了? “姑奶奶,你先瞧那边。”沈叙拉住温月,让她看向重力立方体外的一侧通道。 “看到了吗?那是内场商会。”温月看过去,有智能墨镜的筛选扫描,她立刻找到了商会通道口,守门的萨克斯帮成员配了外骨骼,端的是货真价实的枪械。 “我刚才窃听了保安通信,内场商会在举行军用义体、异兽核心还有相应抑制药物的交易,如果行动局保住这批‘朱砂’受体,至少会派代理人来采购一部分。” “那你进去啊。” “我也想啊。”沈叙苦笑道。 “内场用最简单的实时电子ID,但是它的加密系统毒得很,在算法里做陷阱,表面是非对称加密,底下是虚拟黑盒不可区分混淆,故意让人写入侵协议,然后反向植木马,如果不是我之前碰过这种手法,我们就已经栽了。” “你在哪里碰到过这种手法?”温月眯起眼,这小子和他同时入职,又是搭档,堪称形影不离,不然局里也不会默认他俩的关系,但这小子又不是任技术专家的聂靖,解密的活从来轮不到他。 “部队里学的。”沈叙显然没兴趣就此解释更多,他瞅了眼温月的V领,说道:“你得进到内场,找到控制室,上传局里的魔偶,覆盖他们的局域网,拿到电子交易账本。” “所以你想说内场放乐队主唱进去?” “实际上,不仅主唱,经理也行。” “那你他妈的喊我做什么?” “你懂入侵协议吗?不是外骨骼自带的暴力破解义体程序。” 温月对沈叙比了个中指,然后对富有艺术赞助家气息的萨克斯帮成员报上了“锈金乐队”,在两小时后的演出安排。 “啊,你丫的报的什么?”沈叙见温月报的曲目,当时震惊住。 可是太平秋 第十九章、爱如恶魔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啊,阳光彩虹小白马?”沈叙见到温月随口报的曲目名,再次被温月的想一出是一出震惊住。 “你要是想留下来听,我不介意真的给你唱一首阳光彩虹小白马。”温月鄙夷道。 “外骨骼辅助机制能替你跳舞,换个别的的,没看到那姐们儿看你眼神都变了吗?”沈月劝道。 鉴于玩具娃娃姐姐有拒绝认证乐队,颁发内场ID的倾向,温月只好连上保卫局内网,把更换了的独唱曲目的有关信息传给她。 “重力矢量图,这里不接受传统演出形式。”留着过肩的双马尾玩具娃娃要求道。 温月忽然觉得,天宫2到头来是这个结局,真算是物尽其用了。 “呃,在调试,我的经理稍后交给你。” 莫名接了口锅,沈叙拿到了计算演出重力矢量值的活,登时哭笑不得,不过保卫局服务器是万能的,解析一个适用于立方体的单人重力模型正好用时两个钟头。 “林泽星去立方体跳一跳,孙柚可去内场周围策应一下。” 温月踏入立方体,超重引力当即把她拉向底下,蹦床给她蹦上了失重区,她以蛙泳姿势穿过了恣意浮沉的男男女女,全息投影感应到了她,为她装上了星河翅翼,随着这条美人鱼游动时,散发出莹莹光辉。 借由下一次超重引力,温月径直跳向内场,内场半空的守御电网通过了这位采取创新方式进入的VIP。 就地打了个滚,温月一抖夹克站起,她朝着旁边对她投来惊奇目光的小子骂道:“看你妈看,没见过*子?” 这个右臂土豪金义体的“小子”可不是什么“小子”,十指戴满红绿宝石戒指,留着一嘴在温月眼中,犹如斯文败类一样的唇胡。 斯文败类伸手止住了身边的保镖,饶有兴致地看着风风火火走路,惹得身姿摇曳的温月的同时,瞳色为金的歧路司义眼“神谕”启动。 老板都开扫描了,秘书再不行动就不识相了。 “这乐队妹子信息加密。”斯文败类无奈又挥手叫回了秘书,但俗话说偷不如偷不着,他义体中控数据库走的是大价钱买来的紫霞警局数据库,这尚且扫不到这位吉他妹妹的联系方式,指望狗腿子? “去,查查她乐队叫什么,之后你看着办。” 温月当然不知道自己尚未登台,就有大哥想狠狠刷火箭刷成她的榜一。她这会儿在忙着找机会渗入内场控制室。 这种级别的场子,自然没有什么上不得台面的摊位,连店面都不会有。表面来看,这似乎就纯是乐队乐团的后场休息室,然而,万事万物不能看表面,艺术家通常有很多种身份,譬如某个水彩画家兼职元首,某个街头涂鸦小哥当过总理,写诗的发传单等等。 所以,搞艺术的,卖卖军火也不奇怪吧? 中控室门口,便有个哥们,一边弹吉他一边与电话那头说黑话,说三百个“天使王”后天就能到指定的餐馆。 温月谢绝了这哥们邀请她吃扇贝,但装作被“天使王”吸引住的模样,让外骨骼接管了手臂,盛情为他献上了一曲《阳光彩虹小白马》。 常年与艺术打交道的,很容易把自己也误认为艺术家,温月没猜错,中控室里的值班员可能不懂艺术,但肯定懂眼前在不断晃悠的深V,看到忘我之际,直接被温月入侵了义体神经中枢。 您可不值这个加密算法啊。 扇贝吉他手落寞地看着控制员搂着吉他妹妹进了中控室,心说卖的枪还是不够多。 “老娘的*子不是那么容易看的。”温月一巴掌抽昏了控制员,她入侵协议的魔偶数量足够这条色胆很大的玩意去换对新义眼了。 有了温月的硬件支持,沈叙迅速攻破了萨克斯帮的加密,黑进了它的网络中。 “找到名单了,我查一下……呃,尹一诗,李氏集团义体运输承包商,泰诺安集团医药代表,成交过多轮义体抗排斥药物,丽珠环明、普乐可复、保吉……” “温月,注意尹一诗,这人有七大家背景,有‘朱砂’异体移植平替药物来源。” 温月看向在土豪金义体手臂显眼无比的斯文败类,按住通话器说道:“给他放追踪器?” “对。” “能黑进他脑芯片么?这小子义体改造度很高。” “除非你能连接他脑机接口,但是不用冒这么大风险,后面可以秘密拘捕。” “你不是说他是李家的承包商么?能秘密抓?” 李家,龙江集团七大股东中之一,掌握地下与地表的交通运输,随便一张铁路批文就能炒到上百万的天价,遑论自身做的官倒火车生意,靠着价格双轨制做倒爷,地表青龙特区成立以来,地表海兰江集团之下,得利最大的就是地下的李家。 通话器那边略略迟顿一下,于是温月没待沈叙回话,她便抢答道:“要向处长拿逮捕令!你脸挺大啊。” 温月这话说出来,沈叙就知道她动其他心思了,沈叙马上警告道:“小月!放追踪器就好!别冲动!” “冲动个锤子,老娘是没计划的人吗?” 温月解开夹克拉链,她直接摁掉了通话器,不断抗议的沈叙旋即闭嘴。 “嫁入豪门做少奶奶不比跟着你强?”温月自开玩笑道。她很清楚自己的优势是什么,也不吝于使用自己的优势。 温月让中控室调了首挑逗意味十足的放荡歌曲出来,而后,她锁定了尹一诗的位置,这东西在人堆里高谈阔论。 温月站在一个离尹一诗不远不近的地方,故意扫描过尹一诗,引起他的注意,然后恰到好处表现出一种小太妹知道富哥竟在我身前的惊讶表情,再别过脸溜走。 在这里,倒是不需要制造弹吉他的理由,温月黑掉了公告系统,让附近所有兼做乐手的生意人们挪个地方,然后,先做一场单人表演? 其实很多时候,表演看的是人,对吧? 所以当有外骨骼辅助的温月,完美的指弹唱起民谣,犹抱吉他半遮面,酒红色的墨镜垂下,勾人的丹凤眼蕴含满了征服与被征服的意味。 “Love is the devil ahead and the devil doesn't sleep (爱犹如前方的恶魔永不休眠的恶魔) Baby, take it out on me (亲爱的把气都撒到我头上来)” 外场重力立方体在测试温月两小时后独唱的曲目,而在保卫局服务器不仅在解析重力模型,还顺便解析覆盖了曲目原主人的音色,改成了温月的音色。 外场丧失了内场通讯的沈叙,努力搜索着去搞事的温月的踪影,无果,他的视网膜成像自动列出下一行歌词。 “Just reiterate everything (只需将一切重述) (Sorry I don't make it easy) 很抱歉我让这变得复杂了。” 可是太平秋 第二十章、不爱红妆爱武装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当一个阔佬自感面前的漂亮妹子在朝他暗送秋波,他的下一步是什么呢? 大把洒钞票?霸王硬上弓?附庸风雅谈艺术?还是单刀直入说我爱你?都有可能,但形式取决于这个阔佬到底有中意这位妹子? “Make me (让我) Shall I choose regret (或许我该选择忏悔) So that I have the short hand (这样我才能令一切简单) Ooh, ooh, ooh, ooh~” 绚丽的光束为温月的飞扬短发挑染上鎏金色泽,惊人柔韧的肌肤在四处挥洒的汗水里勃发出无法抑制的荷尔蒙味道。同时兼具了成熟御姐与混世太妹韵味的吉他姑娘,她的嗓音时而空灵优美如百灵鸟,时而明媚娇俏如夜歌鸲。最旺盛的荷尔蒙、最巅峰的柔韧躯体,专属于眼前这位二十三四岁的姑娘,没有一丝赘肉的弹滑身材,在忘我独自的舞台黯光下的偶然纯情。若是拥她入怀,这是世间何等样的极致愉悦?在早过了鬼火少年多情恣意的年龄,乍有如此情景,如此美人,光是想想,大脑分泌出的多巴胺就要将人炸裂! 温月修长纤细的手指拨动着琴弦,让尹一诗惊鸿一瞥后便踮脚转身,现出来的皂绢甲便是她身上的精致纹身,钛合金框条以皂色水墨笔触呈现,将温月周身的皮下挂载点勾勒出墨梅般的柔嫩枝条,光影浮掠,一幅泼墨寒梅图随着温月的旋舞而若隐若现。 一曲未尽,余音绕梁,直到温月背上吉他缓步离开,被震住的阔佬仍是呆立当场,便是他手下保镖、秘书也是愣住。这群小的随老板走南闯北,地下首都玉藻,地上青龙不夜城,见过的原装美女,义体性偶不知凡几,但又如何见过这样的惊艳风华? “老板?老板?”保镖小心翼翼地叫着尹一诗。 “啪!”被打扰了回味余韵的尹一诗忽然烦躁,当场赏了这个没眼力见的小的一耳光。他又见温月已是走远,背身对他,坐在酒吧高脚凳上低头整理吉他盒,她晃着白嫩又不失小麦色的小腿,这有意无意的目光相接,顿时是叫军火阔佬心中无数只野猫在挠。 “老板,那边来电话了。”秘书递来手机,尹一诗瞧了眼打来的是何人,他眼里满是吧台前的美人,脑中浮出无数斩女计策,直觉告诉他,扬长避短,展现实力! “不接!过会儿再送过来!知道吗!”尹一诗理理衣领,龙行虎步朝温月走去。 随侍老板身边的小的们自然要做好狗腿子本色,不动声色清掉了酒吧前那帮子不务正业却个个痞帅的真·乐手,然后营造出自家老板在此地极是阔气的样子。 见温月微有所动,尹一诗便知道出击时机来了,他可不是十八九岁胡子没长齐的小哥们,愿意等上半年追个女神,他只知道春宵一刻值千金,今天没吃到,一定刺挠他心窝子到死。 温月听到了这小子故意踏开的脚步声,她继续背对,胃口必须吊足。 “20分钟内,给在场乐队,每人上一杯路易酩酿葡萄酒,而且要保证每个人临走前带一瓶回去。” 酒保当时便镇住了,今日积玉桥场子是演唱会专场,乐队没有四十支也有三十支,这一下就得是差不多上百瓶路易撒了出去,乖乖,这是用地表的赤霞珠葡萄酿出来的限量好酒,这么请,就是一百万钞票洒了出去。 尹一诗反身靠住柜台,任由酒保们随着他一声“这轮我请”而手忙脚乱,似是完全不在乎这若是放在地表特区纸醉金迷的豪场中,也是一掷千金的举动。 酒保给温月上了一杯色泽金黄,芬芳满溢的路易酩酿,待温月浅抿一口,酒保很懂事地为她讲解起这杯酒的价值与传奇故事,尹一诗才遥遥朝温月举杯致意。 越是这种时候,就越是不能主动投怀送抱。 见温月好像反而与那个傻了吧唧的义体酒保聊上了,看他用义体胳膊调鸡尾酒,嘎嘣嘎嘣捏核桃,笑得花枝乱颤。尹一诗愈发按捺不住,终于蹭到温月身侧。 后背出了一身冷汗的酒保马上开始介绍起,这位让全场敲钟开火车的大佬是何方神圣。这位姓尹讳诗的军火巨子,占有近半地下地表的机械义体业务,是医疗巨头泰诺安集团的高级合伙人。 尹一诗挥手止住了酒保的吹捧,接过秘书恰到好处奉来的手机,以恰好能让温月听清的音量,波澜不惊地与电话那头:地表某个军事承包商,谈成了一笔上千万的全套义体买卖。 温月恰到好处地微微张开嘴,露出惊讶神情,与这个自以为是的天才假情假意碰了碰杯。 上千万的义体生意?局里怎么没听说最近有这样的买卖?要是真有?好好好好,送到老娘手上的一等功。 越靠近,就越不给看。 温月拉上夹克拉链,深V变成了浅V,她支着脸颊,对于尹一诗大谈他也是个摇滚迷一事,表示了生分的尊重,等到他不得不讲起在地表卖军火的“传奇经历”时,才会稍有兴致抬抬眼皮。 “温小姐,你有机会真该去青龙特区游玩一两个月,那儿重现了战前繁华黄金时代,一切都是自由的,艺术自由,人性自由,无拘无束。” 老娘没待过地表吗?要你说?不过温月装作很认真地听他说着,如何去无边旷野恣意驰骋,乘私人飞机跳伞,纵览龙山天池伟景。如何受邀参加地下七大家的青年“猎爵”,以最顶级的外骨骼、机甲、义体装备,猎杀连猎兵都要退避三舍的异兽之王。 温月等的就是此时,她表示出憧憬之情,表示自个儿当年是两年基建兵短役,未能远行,没见过那些传闻中的义体套装:“山文甲”、“明光甲”、“铁浮屠”,而雄壮胜过穹顶投影的主战机甲:“始皇帝”、“武皇帝”、“光武帝”,更是欲见身影而不得。 “温小姐既然不爱红妆爱武装,小生有一批义体套装私藏,国防军统帅部直属部队同款装备,不如赏光欣赏一二?” 小子妈的挺有种,公然在紫霞区藏国防军特种部队的东西,老娘这次三等功稳了。 不过温月才没这么蠢,一个三等功打发不了她,她得侵入到尹一诗脑机芯片,查出这人的生意往来与地表行动局的关联,这种级别的军火承包商,不和行动局有联系才是奇怪,一路顺藤摸瓜,说不定就能找到关于周垦龙的一些首尾。 “我很乐意。”温月一口应允,然后娇俏地做了个小小惊呼,她装作不舍道: “不久就是我的独秀,尹哥不如耐心看完我的演出?” 这能拒绝吗?指定的啊。尹一诗忙不迭答应,心说要让秘书狠狠地捧场。 温月一路假笑去了外场,给除了沈叙外所有同事,发了条消息。 “准备好!一等功来了!” 可是太平秋 第二十一章、偶像歌舞会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温月踌躇满志等着她的一等功时,重力立方体上的地下偶像歌舞会正到高潮。 十三位风格各异的偶像少女在重力立方体中如莲炫舞,借着重力矢量,她们摆脱了地心引力,演绎着歌舞伎十八番之一的《劝进帐》,其中的追击源义经一幕。 着当世具足的男役少女在空中挥刀斩击,保护“源义经”撤离的武士少女一个接一个折翼坠下,传统的太鼓、琵琶、小号做音乐基调,以电音做调和。在极富韵律的和风高唱中,饰演家臣弁庆的少女扬起太刀,重力托着她升上高空,发簪扯落,如瀑黑发纷扬间,举刀自刎,恰到好处的光影模拟出鲜血四溅景象,血影拉长,变作漫天挥洒樱花。 弁庆倒下,隐于幕后的少女们旋即跃出,长枪、太刀、具足、大铠抛出,未落地便化做了无袖短裤,方才演出严肃戏剧的侍女陡然变回热舞歌伎。灯光全开,音响全开,黄金年代的哥特萝莉、校园JK、公关丽人、舰娘枪娘,战后初期的工装大妹、钢盔女兵,还有三位乳肌紫眸,绿发丸子头的义体少女。 她们在空中似蝶飞舞,传统中任何高难度动作在失重状态下,都是信手拈来,接连呈现出空翻转体、单臂回环、平衡马背转一系列动作。她们手托香腮,聚拢起来犹如花蕊,烟花散射,满场华彩,最后回归到偶像二次元劲歌中。 “私はあなたのPONPONちゃんなの (我就是你的PON PON酱) 毎日PONPONさせてね (让我每天都PON PON呐) PONPONさせてね (让我PON PON呐)” 能到萨克斯帮场子里,估计是聚齐了紫霞区的二次元,歌唱结束的刹那,疯狂叫好声几乎要掀翻场子,预备好的荧光棒和花束当即汇成海洋,尤其是演出刷榜金额,“pon-pon酱”偶像少女团直接被粉丝打榜到1后面的零一个劲跳,第二名“开元乐队”的金额立马变成了“pon-pon酱”的零头。 “二次元真可怕。”二组成员心中无不如此想到,这可是六位数的钞票,半个小时就给十三少女赚到了。 见到下个登场者是“锈金乐队”,二组期待起来,不知道第五分处的万人迷温月能搞出什么阵仗来? 别人不清楚保卫局什么实力,孙柚可再清楚不过了,在这个狼多肉少的和尚庙,一帮月薪六七万还包吃包住的男探员,打个牌洒洒水就是五千起步。更别说去讨处花的欢心?可惜人家不吃这一套啊。 还好是临时起意,不然局里全都来了。孙柚可看到男同事们个个忍不住放下手头工作,看向登台的温月。 注意监控目标动向!一等功!一等功啊!孙柚可不得不发讯息提醒道。这两个小时,二组确定了数个黑市药贩子,都是潜在的“朱砂”案关联者。 头大的不止是孙柚可,因为近水楼台先得月缘故,免疫温月魅力的沈叙一样头疼,当兼具了御姐成熟与太妹跳脱的温月登场后,人群忽然就不动了,然后是爆炸般的欢呼,弄得他网络信号都差点吓断了,密集人群连带着害他丧失了对多个目标的监视。 “隐形无人机升空,光学迷彩上线,小孙!盯紧它别让被撞下来了!”沈叙迫不得已起飞了备用的“御贰”型袖珍无人机,但是外场空中全是无人机与浮空摄像头。温月还没干啥呢,场面就炸起来了。 我草,她真是为艺术献身啦?沈叙纳闷道。 “说老娘坏话呢啊!”沈叙腹诽没两句,温月的消息就来了。“重力矢量图、音频全息对照,上传!没搞好老娘活撕了你。” 摊上这么个搭档,沈叙能说什么?他一个龙山大学出来的步兵上尉,却被一个各项履历都低一头的少尉摁得死死的,虚的根本没话说。 “上传完毕,看你表演了。” 灯光暗去,嘈杂消去,重力立方体渐次点亮,星空紫的流星雨缓缓盛大,星芒最盛时,流星雨中央处蓬出一轮炽红火星。火星化作炽天使翅翼,在重力池中升空的温月陡然生出两只长翼,紫色的流星雨变作银河星系图,而横贯了星河的金色光翼,扇动舒展。 “It makes me wanna die, I wanna die (我想要奔赴死亡) You said I ruin your life (你说我毁了你的人生) Love is the devil ahead and the devil doesn't sleep.” (爱犹如前方的恶魔永不休眠的恶魔) 温月每踏出一步,便有无数支天使剑刃于天国大战中折刃湮灭,一时间,炫丽的灿金色光翼与磅礴的星系流星雨,确如超新星爆炸般,汹涌夺取了人们的眼眶。 星系轰散,勃发着洪荒气息的黑龙张翼咆哮,而温月负剑在手,片刻不离的伞骨太刀智能拼装为御林仪刀,光翼一裹做了金色山文甲。重力矢量一动,她穿梭厮杀于黑龙体躯内。 宏伟的黑龙体内便是战前地球大洲疆域,代表世界岛联盟的板甲骑士,莫斯罗斯帝国的熊头狂战士,东瀛岛国的赤备武士,圣莫妮卡的孤星枪手,皆是被温月仪刀斩下。 “Ooh, delicate weapon (优雅兵器) Ooh, war in heaven” (天堂之战) 温月的嗓音综合了兵戈之韧与女声空灵,这幅以战争意象图因此同时带上了战火无情与将士豪迈,而温月自身,又令人潜意识中加上了微微的女子悲戚。 星芒与流星雨,战士与光翼逝去不见,顷刻的黑暗后,赤色蜘蛛盘踞光束网上,蛛网轻弹,光茧中的温月抱膝蜷缩,继而奋力一挣,清脆铮鸣间,蛛网破开,重新化为繁盛星河。 重力丝线托转着温月做了一百八十度翻身,星河乍如瀑流,温月伸手作飞行状,此刻,她就是一颗曳着彗尾的陨石,向着身下的地球,轰然撞击! “If you could see (倘若你能看见) You wanna keep me as forever (你却想永远留住我) But it was all a game.” (但这自始至终都是场游戏) 陨石炸开!白紫色的浪潮袭来,4D系统让水花扑面而来,山崩海啸间,震撼人心之际,那颗金紫色的光茧却如一只眼睛,轻轻眨眼,缓缓消去。 可是太平秋 第二十二章、皇帝的新衣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一曲终了,重力发生器的铝镁合金表面泛起的微光,却成了全场唯一的光源,随光茧逝去的那一瞬间,所有人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当一道道光束交叉射向半空中的温月,强光照射下,悬浮着的她,她的容颜也正如金紫流星雨般,轰击中所有人心中。 “好!!!” 刹那间,欢呼喝彩声排山倒海,便是见多识广的艺术玩具娃娃们,也暂时忘却了管住场子秩序的责任,几个不疯魔不成活的萨克斯帮成员竟是打开了全场喇叭,宣告温月的“优雅兵器”演出,是今日最佳! 看场子的官方都忍不住下场了,刷榜金额简直是坐火箭蹿升,谁叫这玩意也多半是天宫2做的?金额一下子从零,飚升破开百万大关,等到在内场包厢看呆了的尹一诗反应过来,急吼吼地命令秘书继续狠狠打投,一定要盖过那个乱七八糟的“pon-pon酱”,金额就是直线上升,“吟一首月亮诗”这个刚注册没两分钟的用户,当即连续豪掷九轮九万九超级火箭。 我去……看来我很有做偶像的潜力。温月见底下癫狂鼓掌叫好的粉丝,她脑海飘过一丝如此想法。 但这毕竟只是一瞬想法,温月到底是保卫局第五分处的外勤探员,意志坚韧,不可能忘了正事。 “目标已控制。”温月墨镜中传来二组讯息。 居高临下的温月望得清晰,数个被标记为“朱砂”潜在受体、黑市抗排斥药物贩子,都被二组趁全场目光聚集温月时悄悄拿下。 “小月,我要用你的外骨骼串联无人机信号,以最长时间过载扫描我标记的区域人群,收到?”是沈叙的消息。 温月所处的半空位置比任何一个摄像头都好,而且意识过载的时间流速变化,只能作用于人脑层面,毕竟机器又没法做梦。 “信号已接入,保持姿态,启动。” 温月耳后乳突的外骨骼过载电极,以及为保证在地铁隧道内正常联网保卫局网络,而加装的脸部骨传导挂载电极,同步释放出超低频载波,瞬时击中温月大脑额叶,令她的神经中枢相信身体进入到浅梦状态。 外界的喧嚣声骤然急速凝滞,温月的意识时间与真实时间流逝比降低到一比十五。代表她有十五秒的冗余,去观察某处在一秒钟的发生经过。 “十一点钟方向,目视俯角15,向左修正3,看到那两个举碰碰酱应援海报的丸子头女性了么。”通过御贰无人机中继到墨镜的画面,温月锁定了沈叙标记的两个人,乍看之下,没有任何奇怪之处。在地表的蓝黑工装人潮里,固然是两朵奇葩,但在这儿,寻常而已。 “放大,再放大,朝着对方肩胛骨和锁骨位置,放到最大!看见了吗!” 无人机镜头乃是航天品级,光孔达到了惊人的F0.7,在场内昏暗闪烁灯光中,可捕捉出清晰画面,高达32倍的变焦,令一切细节,无所遁形! 这两个丸子头姑娘,放肆展露出上身大片大片义体改装过的肌肤,上衣仅仅遮住了关键部位,她们的着装没有任何问题,但问题在于,她们的应援位置却过于靠近温月这端。正常来说,应援少女不该与盖过她们应援偶像风头者,保持距离吗? 这点破绽被拥有全局视野的沈叙抓住,继而操控舞台光束掠过,在温月的过载视野下,光谱解析,剥离了其他波长的光源,仅留下紫外线。 “左右的第一到第四根肋骨,间隙处大量发现直径约为0.2毫米的钻孔。”温月回报道,应援少女疯魔程度似乎并不高,举着灯牌做机械跳动,可对比起旁边痴迷观众,她们的脸部表情显得很僵硬。 “对比皮下护甲挂载点图谱,稍等。” 皮下护甲是最常见的义体改造,工艺和移植流程都非常成熟,广泛采取打孔注射式手术。即,向介于骨膜与皮下组织的位置注入具有防弹内容物的保护液,完成注射后离心抽出保护液,便完成护甲移植。这种手术早在十几年前就实现了标准流程,小作坊的义体医生也能稳定实施这类手术。 标准化的好处之一是每个人的皮下护甲注射孔位置都一致,根据注射孔的不同形状、口径、位置,便可以判断出此人的护甲类型,从而分析此人情报。 最廉价的陶瓷颗粒护甲,注射孔最大,好比长了个大黑痦子,最高级的非流体护甲,也就是前不久差点让温月阴沟里翻船的行动局枪手的护甲,锹虱甲。 “上衣挡掉了一些,但具有两宽四窄人马座的特征,可以确认,锹虱皮下护甲。”沈叙说道。 锹虱是地表异兽,其内容液被剥离出会迅速丧失活性,必须尽快移植。这玩意是违禁品,哪怕不是,也没法做到24小时内送到地下医院。 换句话说,这是地表独有的皮下护甲类型,是地表暴力帮派、海兰江集团私军,以及行动局特工的首选。 听闻行动局之人露出踪迹,二组成员旋即心中一紧,行动局要做的,便是保卫局要制止的! “张凯和宁晴向目标移动,准备控制……等等!” “小月,再扫描其他区域,有无其他!” 然而刚才的扫描已花去了大量时间,温月执行了下一处区域扫描后,这次过载便自动终止,但就是这么匆匆一瞥,又似乎查出了好几个有类似护甲图谱的人。 “不要抽离信号,我再过载一次!”温月咬牙道,外界时间才过去了不到一分钟,她完全可以再借御贰再扫描几次! “不要过载!我重复一次,不要过载!” 沈叙的话迅速变成回音,直到过载稳定后,他的讯息才反馈过来。 温月无视了沈叙斥责她又一次没等冷却就强行过载,但木已成舟,沈叙无法,只得继续中继信号,一共扫出了有相同特征的六名枪手。 由于这次温月看得更仔细,导致这轮过载后,区域仍未扫描完。温月刚要按过载,却毫无反应,连外骨骼都丧失控制,她愣了片刻,惊出一身冷汗同时反应过来是沈叙入侵了她的外骨骼系统。 “你干什么!解除控制!”温月气急败坏道。 “不,要,再,过,载!”沈叙一字一顿道,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坚决。 温月无奈答应,这才拿回了外骨骼控制权,在二次过载的意识浪潮中,她全心思考着行动局的动向,完全没注意到自己似乎又遗漏了对她自己而言,一个极为重要的问题。 “至少六名行动局人员,已向局里求援,观察为主,不要轻举妄动!”沈叙给二组发出信号,本来即将对最先发现的那两个应援少女动手的宁晴,箭在弦上又不得不收回。 陈潇湘的回应倏忽即至:“已出发,预计到达,十五分钟。” 这算是非常慢的速度,但没办法,哪怕是调度最近的保卫局人手,也必须穿过错综复杂的老地铁道,在年久失修处处是障碍的隧道中,飞行器的效率还不如直接狂奔。 “控制目标多名,小月,目前我们只需要监控行动局动向,下来吧。”沈叙道。 温月微微颔首,她在重力立方体中静止的时间过长,下边的乐迷观众太狂热了以至于萨克斯帮成员不太好弹压住。 她一离开立方体,本是要去合适位置监督已发现的行动局目标,可是,她自己,不照样被狠狠监督了吗? “温小姐,你的演出,实在是太完美,太登峰造极了,绝对是大师级的艺术水平!” 以重力牵引,躲过了疯狂粉丝和乐迷的温月,一回内场,尹一诗这斯文败类就带着捧花贴过来了,温月听得出,这小子是真这么认为的。 那是必然的,温月略施手段,尹一诗就被迷地七荤八素,决心一掷千金博吉他妹妹一笑,待到温月以保卫局之力,以外骨骼辅助,完美演出与自身魅力结合,尹一诗还不神魂颠倒? 没看见立方体下,一堆人争抢购买萨克斯帮刚录的回放?穷点的,买录像,富的,直接预定能沉浸体验的超梦,比平常价格溢价了好几倍! 整天与军火打交道的阔佬,指望格外具有文化素养比较困难,然而温月不得不承认,尹一诗对她这个刚认识没两小时的吉他妹妹,诚意是真的足。 “温小姐!这是我紧急调来的‘明光甲’外骨骼,鄙人不才,稍懂一点艺术,没改造好,还请温小姐亲手指出错误。” 草,这小子真行啊,老娘用这个得过组长审批的啊。温月看着放在立式展示柜的“明光甲”,心说道。 “明光甲”式外骨骼通体以钛合金制成,虽然按模拟了人体完整骨骼框架结构来说,属于重型外骨骼,但重量很轻,极大减低穿戴者负担。机体腰腹处为压缩机预备的拱条,涂绘成古典武士的肌肉甲。 肩背后棱扇型的散热甲片徐徐展开,边缘漆有红线和铭文。铭文摸上去还有热度,细看是大唐玄甲骑的甲胄纹路,而机体胸口正中的涡轮镜面,则是改成了护心镜。 最重要的是,款式已是改成了女式,看上去就修身合体,穿上去,就真如男人的浪漫那样,变成大唐羽林军? 让我cosplay御前羽林军,然后再一件件脱掉是吧? 可是太平秋 第二十三章、乐极生悲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你惦记我这几件衣服,老娘还惦记你这套行头嘞! 墨镜一直感应着主人的心情,很应景地渲染成了酒红色,框架边挑染成青紫色,这轻佻又神秘的配色,带上墨镜后温月那双勾人魂魄的丹凤眼,只消侧身低眉手叉小蛮腰,尹一诗的鼻头便有狂流鼻血的迹象。 V领夹克,半袖,短裤,安全裤,还有最里面那件,一共五件,加起来就算原味卖了,成本价一百也就升到一千,不过想扒老娘的衣服,那可就拿你这套价值百万的“明光甲”来换喽。 于是温月微笑着把胳膊搭在尹一诗肩膀上,她一米七五的颀长苗条身材,略略俯视着尹一诗,她靠过螓首,在对方耳边吐气如兰,像是呢喃道: “你要我在这儿换吗?” 温月直白察觉到这小子浑身跟被电了一下,嗯,很正常,当年在朝秋大学里,第一位幸运小子也是一样的反应。不过那时她是真带了五份感情,这会儿她纯粹是在借机查看尹一诗的脑机接口位置。 植发植皮很完美嘛,米诺地尔没少喷吧,要不是老娘见得多了男人的后脑勺,还真不好找到位置。 呦,还是USB4.0,Type-A接口,40Gbps传输速度,好好好,这次魔偶入侵直接上传说中的德意志不限速飙车大道了,限制速度的从来不是 温月非常宽容地等了尹一诗三秒钟,避免他因为过于激动而当场进入贤者模式。在足足等待了五秒钟后,当温月开始怀疑这小子是不是没有进行海马体植入改造手术时,尹一诗才终于反应了过来。 “咳……咳……,好……啊不,不好,嗨,我这嘴。” 温月当即赏了这傻子轻轻一巴掌,继而手掌摊开伸出,柔情脉脉道:“穿给你看喽~” 保卫局探员培训多少要一些魅力课程,然而温月去年根本没参加这个废物课程,需要她回忆一下在朝秋大学里的盛况么?玉藻区天海大道大学街的风情与青春,根本不是尹一诗这种在分配考试里勉强混到二类军科生的半文盲懂的。 尹一诗深呼吸口气,勉强控制身体,他过于活跃的神经信号弄得义体黄金右手的仿生神经束有点跟不上,换句话说就是,非原装货不晓得大脑想让它干什么。到现实里,就是他的义体手像得了帕金森一样,疯狂地乱摸温月后背。 温月心说你不能等等吗?没看见你小弟都绷不住表情了么? 啊行行行,这就去包间,给你私下点评一下什么叫做“明光甲”的艺术品味。 …… 外场那群在重力立方体恋恋不舍的粉丝们,已经在观看花了大价钱买来的即时回放,戴上VR直接坐地飞升,更有技术黑客制备出了温月演出某个小截点的超梦,不在乎外人眼光某些神人已经连上了幻梦机,在赛博世界享受多巴胺飞升。 这群人自然无论如何看不到内场里温月的去向,但是沈叙可以。 他沉默地看着温月被勾搭走,消失在包间,他又连上了内场摄像头,心中有种欲望在呼唤他动用内场中控权限,超频那个房间所有连网电器,轰死这个手正在乱摸的军火阔佬。 他忍住了。 “二组,持续监督行动局人员,收到回复。” 他告诉自己,大事抵定之时,自不必再做如此郁闷之事。 当面被牛头人吗!组织就这么考验他! …… 温月还是太高估了尹一诗的定力。 进了包间,温月还在琢磨这件被改的面目全非的“明光甲”的释放按钮在哪儿,她腰身就已被忍到没法再忍的尹一诗抱住。 你是狗吗?老子甚至真的准备给你说说“明光甲”的设计渊源,给你上上外语课的耐性都没有?温月心里大骂道。 她见包间外的保镖没完全挪开视线,准备迁就一下,就当对得起保卫局开的工资。然而,随着一阵有力的抽动,某人的世界变得索然无味? 啊,没了吗?温月回过头,以严肃的表情看着僵住了的尹一诗。 “没关系,一分钟也很厉害了。”尽管温月受过专业训练,但是她真的没有忍住。 人生的遗憾有很多,其中最大的遗憾之一是见美人擦肩而只能默默回忆,之二是美人犹抱琵琶半遮面,却忘记磕神奇小药丸。 “啊……没事没事,我改一下义体设置,设置……神经通路,交感神经,内分泌,前列腺控制,找到了找到了。” 温月肯定是没兴趣去管尹一诗心中痛叹至极,人类的共情能力在此时会处于某种巅峰期,相信尹一诗指定是在想若是重回十八岁,最强健最旺盛的躯体与神经。 痛叹啊。 温月表现出一种小鹿乱撞的害羞神情,翘起兰花指对着包间透明窗,娇气道:“窗……窗户。” “关上!十分……不对,一小时内,天王老子都给老子关外面!” “是老大!” 黑暗中,温月握着尹一诗的手,慢慢后退,她对视着后者亮到要冒激光的义眼,缓缓道:“哎呀,真没人了吗?” “没了没了。” “万一针孔摄像头呢?” “我看谁敢!” “我可不想过阵子某个网站上有今天……”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很好。 温月本想问问他一句“你知道我是谁吗?”,然而还是不要这么麻烦了。 温月旋即一反刚才柔弱无骨的模样,随着她的发力,描绘成墨梅刺青的皂绢甲内置框架条溢出青光,她单手架住尹一诗,一个漂亮的过肩摔,给他压在卡座上。 “噗叽啪!” 烈点好啊。这是尹一诗丧失意识前的最后想法。 温月反手抄起一个果盘砸到尹一诗后脑勺,这一下可不是闹着玩的,当即砸宕机了尹一诗。温月很清楚这种地下地表两面人的义体控制程序,在他的脑中枢应急响应强制唤醒前,温月便撕掉了尹一诗的脑机接口伪装植皮。 “呸。”温月吐掉口红盖,这支伪装成“花觉晓”口红的U盘刺入,多亏尹一诗用的是4.0超高速接口,本就很快的保卫局魔偶入侵程序瞬息覆盖了尹一诗的脑机中控。 唉,口红嘛,小小的也很可爱嘛。 “接管尹一诗,资料分析中。” 在外场看什么都索然无味,异常度日如年的沈叙终于等来了温月的回应,他第一反应是看了下时间,进内场不超过7分钟。 算了,不想了。 干正事。 沈叙扔掉了脑海多余思绪,他透过保卫局专用入侵网络,快速检索着存在尹一诗脑海的义体有关交替。尹的脑机防御加密程序到底只是个死物,再强大也比不上动态更新的萨克斯帮警卫程序。 温月一边用外骨骼手劲,朝包间门扔橘子模拟出干正事的震动,一边给自己剥了个吃,当她百无聊赖了几分钟,准备手砸核桃时,沈叙完成了暴力破解。 “破解完毕,搜索有关信息……近期交易账目,本月记录。” 温月拈起一片橘瓣,抛进口中,她找到了“明光甲”的释放钮,这具带有超级AI辅助的重型外骨骼的后背部分向两侧裂解弹开,放出供人穿戴的空间。不过温月没急着穿上,她在思考尹一诗从哪儿搞来的“明光甲”? “明光甲”是目前最顶级的单兵外骨骼,防护上可全身挂载陶瓷合金插板,实现对7.62毫米口径中间威力步枪弹的零距离免疫。进攻上,由于动力源是“忠嗣王”型聚能涡轮,引擎标准功率为三十五千瓦时,过载功率为四十二,全力一拳下去,步战车那脆皮小钢板都要凹下去。 因此,用突击步枪纯粹是大马拉小车,用12.7毫米口径重机枪都有点屈才,加上“明光甲”的使用对象无不是精锐部队中的头号猛男,这群狠人最喜欢端的是23毫米机炮。 嗯,这玩意是给武直用的,虽然给人用的型号会减装药,免得人体抗震不住,但单发动能,也不会低于4万焦耳,战前国防军标配的95无托步枪的5.8毫米子弹,单发动能约为两千焦。 这含金量,一发下去,阎王来了都要发愁这人是谁。 “查到什么了吗?”温月优哉游哉问道。 通讯耳蜗里只有沈叙微微紊乱的呼吸声,以及十指猛敲键盘的声音。 沈叙语带颤抖地对温月问道:“小月,你方向感比我好,你能大概猜出,我们所在位置,还在博爱大道吗?” “你没路线绘制吗?”温月反问道,沈叙这个问题很奇怪,走地铁道时,外骨骼能自动记录路线,再上传给保卫局服务器,进行模型建立。如果想要知道所在位置的头顶对应,看看地图就知道了,再说了,这是积玉桥站点,再绕还能从积玉桥绕到中南路吗? “我只是,想确认一下。” 沈叙沉默了一秒,然后把从尹一诗脑中搜出的资料发给二组,温月看了眼,手里的橘子顿时滑落。 他们头顶,有煤气管线经过,再往上西北三百米处,是国防军的兵工厂,东南方向,是泄洪口大桥。 国防军在四个月前,向紫霞区兵工厂转移了一批广肩皇步甲的腺体液,性质是对苯二酚,用于制取橡胶防老剂以及一种特殊的军用义体稳定剂。由于这是有毒且可燃的危险化学物,国防军专门告知了保卫局此事,希望保卫局额外注意兵工厂,避免紫霞区的帮派混战影响此处。但结果是,连续两次大型帮派仇杀,让国防军亲自派人接管了工厂的治安工作。 尹一诗这次带来了约一吨重的义体抗排斥药物原料,可分离出生物酶,并进一步制备出对于机械义体、血肉异体移植有显著作用的去泛素化酶,而无论是什么酶,本质上都是催化物。 “对苯二酚,生物酶,可是过氧化氢在哪里!?”温月从前是猎兵中的战斗工兵,她对于爆破很懂行,明白有人是盯上了国防军这批对苯二酚腺体液,催化后制造出气步甲式的喷火化学反应,可是过氧化氢呢!这可不是中学实验随便做一点的双氧水,这需要很多,很多,很多的过氧化氢。 不需要沈叙回答,温月心里咯噔一下,当即反应过来,过氧化氢,就在这儿! 天宫2!天宫2!重力立方体是用天宫2的残骸制造成,浓缩过氧化氢本就是航天器燃料! “查到了!老地铁道曾经是危险品仓库,天宫贰残骸的存放位置,就是这里!”沈叙叫道。 “草!”温月一脚踢开睡死过去的尹一诗,她大吼着起身,他妈的这根本就是个几年前设下的局,现在倒好,让他们这批保卫局探员误打误撞介入,不管有没有出事,保卫局都要承受国防军的怒火! 兵工厂下,连着煤气管线,安了一个足够炸翻半个紫霞区的炸弹! 温月电光火石间,想到另外一个可能,她捂紧通讯耳蜗,喊道: “压轴登场是谁?!” 可是太平秋 第二十四章、明光甲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压轴登场是……” “pon-pon酱和贞观文艺复兴乐队,联袂演出《大唐倭马亚》。”沈叙回道。 真是我妈的呀,温月来不及吐槽,她看了下演出时间表,旋即发现,因为她演出的《优雅兵器》临时插入,导致这首《大唐倭马亚》被推迟了大约一刻多钟,而此刻,这两支乐队已经在重力立方体下,准备惊艳出场了! “拦住他们!我有直觉,他们要对立方体动手脚!引力!” “立方体引力系统由外场萨克斯帮直接控制,我无法用内场中控权限接管!” “那就动手!”温月尖叫道。 尽管温月不知道行动局的人有什么办法,能在不出动大型工程机械、没有预设高能炸药的情况下,轰穿煤气管线下厚达几十米的岩石。但是,女人的直觉素来很准,迄今为止,温月的直觉还没有错过! “不!”沈叙坚决否定。 “支援抵达倒计时十二分钟,我们不确定敌人数量、手段、目标,无法第一时间控制所有疑似敌人!” “坚持到支援来!” 在场二组成员只有六人,纵使三头六臂,也难以掌控这样的千人演唱会局面,何况场上有装备精良的萨克斯帮坐阵,以及为数众多的黑市商人,这些都是有极大背景的精锐武力。不说是否愿意配合保卫局,哪怕是通知了,这群老油条会不怀疑保卫局是想假道伐虢? 短短十二分钟,待到组长陈潇湘领机动队前来,大局可定! 何必急迫这一时? 听到沈叙如此分析,温月几乎动摇,但她脑中忽然浮出了自己在立方体中歌舞场景……七根可变换角度的重力发射器、立方体幕墙。 空心装药?聚能破甲锥?爆轰波轴线塑性传导? 温月脑海跳出这些名词之时,一阵颤抖感直冲天灵盖,这个推测甚至叫温月狠狠起了阵鸡皮疙瘩。她顾不得再与沈叙争辩,而是行动起来! 她踏进处于待命状态的明光甲,这是套尚未生物识别的外骨骼,温月没空慢慢走程序,她粗暴地拽下自己半内置化了的皂绢甲外骨骼的挂载导线,这一拽,将温月两臂豁出了条大口子。 顾不得血流满地,温月替代了明光甲对应的功能模块,强行组合了明光甲与皂绢甲,用后者的生物数据与保卫局权限,强行侵入了前者的中枢操纵系统。 “识别码?去你的识别码!”但一套操作显然没有崩溃掉明光甲的中枢,哪怕是有硬件破解,明光甲依然稳如磐石,索要起识别码。 温月瞅了眼裤裆湿漉漉、明显是大小便失禁了的尹一诗,她心说滚你妈的蛋的识别码,我大不了不用就是了! 温月吐气开声,一脚踏折了尹一诗的黄金义体手,拆下了一根摩尔硬度极高的手指,当做凿子,生生挖出了明光甲内部的中枢芯片。 温月拍下右手臂甲边的惯性骨骼按钮,这是所有外骨骼必备的按钮,旨在用人体作为驱动外骨骼的动力,使外骨骼变成一套仅具有防护、卡位功能的“死物”。 明光甲完成封闭,温月化身为女御林军,掏出墨镜,将其嵌在头盔面甲中,由于丧失了智能中枢,墨镜此刻需要作为目视指示系统的反馈。 最后一步。温月关闭了皂绢甲的重物压迫警告,并关闭模式自动切换,手动定为重载模式同时,开启了维护仓进入状态,并将其定死,这样,皂绢甲采取最大扭矩以承载明光甲的机械扭矩,而且处在维护状态下的全身适配扫描,会不断兼容外界容器。 换句话说,通过一系列妈见打一般的违规手法,温月成功把皂绢甲的操作系统,塞进了明光甲里! 在温月的世界观里,不存在小马拉大车! “检测到快速失血……系统已绕过,检测到人员垂危,凝血酶200单位,去甲肾上腺素20克,多巴胺10克,已注射。” 既然要违规,那就违规到底!肾上腺素飙升,脑充血的状态下,温月不单彻底无视了沈叙不要打草惊蛇的警告,而且是扯掉了通讯耳蜗,唯我独尊! 温月左右轻轻横跳,简单热了热身,沉息立定,怒喝一声,虎兽吞云样式的臂甲一拳轰出! 包间隔音铁门倒飞出去,径直让一个倒了血霉的保镖刻了张全身模出来。守在外边、生怕打扰了老板正事的保镖们,见此场景,第一反应竟是,竟真有如此生猛的妞,连老板都驯服不了? 当一匹无法被驯服的烈马脱缰而来时,最好真的有一片草原,供它驰骋。 老板的妞的羞羞铁拳,尹一诗手下这几个空有军用级义体的保镖哪里扛得住,顷刻间义体手脚被废,仿生乳白血液满地,最惨的那个,连钛合金致密骨骼都被一掰两断。 温月向外场奔去,一路抄起了自己伪装成吉他盒的智能苗刀,此时,她已听见了外场经久不息的“更进一杯酒。” 饮酒,杀敌! …… 外场观众自是不晓得内场又发生了什么,他们只需要欢呼,而不在乎为何欢呼。待十三“pon-pon”少女以重力牵引,空降入场,贞观复兴乐队饰演的太宗皇帝驭昭陵六骏,煌赫驾临,莫大的声浪,再度充斥于今日最后的压轴演出! 乐队鞠躬致礼,灯光黯去,人声淡去。琴声怀古幽思,节奏舒缓,在黑红黄三色光束笼罩下,太宗皇帝驾骏马远去于大唐坤舆图的投影中,若有若无的箫声中,一个又一个玄甲重骑身影现出,静待于长安城墙下,二胡低鸣,似是诉说将士灞桥折柳,醉心功业。 光影暗处,唐装点痣的十三少女挥水袖送别,双颊上那一抹晕染的绯红,浓烈了世人的梦,她们浅斟低吟,哀怨咏唱: “西出阳关,无故人~~~” 叠音回响,故人二字无穷回响,直至逝去,西出阳关四字随琵琶声起,但闻滚珠碎玉,宛转慷慨,长笛一扬,军阵齐步,昂扬西出阳关! “西出,阳关!” “西出阳关!” “西出阳关!不破楼兰终不还!” 琴声此时难能抑制,洒脱挥斥,贞观复兴乐队的六位主演负甲奔出,肩插大唐军旗,在重力牵引下,西征长驱,大食、拂林、天竺、波斯等古国武士,皆如土鸡瓦犬,不堪一击,横刀一扬,便是首级军功。 “劝君~” “劝君!” “更进一杯酒!” 琴曲层层高潮递进,唐军飞龙在天睥睨天下之刻,忽的漫天飞雪,行过葱岭,止步于低矮土城之下,玄甲重骑,终于遇上了宿命的对手,倭马亚札甲骑士。 六名唐军武士,面对着持枪肃立却更矮一头的倭马亚骑士。重力与光束,憧憧人影便是金铁交戈,六千唐军对阵两万中亚武士,场中血光飞溅,箭矢铮铮,力战告竭的唐军,被十三少女饰演的倭马亚骑士围困。 少女们披札甲,戴尖顶盔,手持弯刀,她们在高唱,在送别,似要见证大唐在西域从巅峰转下,直入天宝,至德不起。 “西出阳关,无故人!” “无故人!” 琴曲哀伤,无有援军,陷师异乡,何以见故人? 弯刀行将落下,明光闪过,甲裙铮鸣,琴曲在此刻戛然而止,琵琶急拨三声,做最后的军旗之壮! 大唐仍在,何以,无故人! 可是太平秋 第二十五章、人间乐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呔!” 一声娇喝,顿如银瓶乍破水浆迸,全副披挂的温月持长刀跃入战场,明光甲宝光挥洒,威势无穷,仅这破浪一刀,就将十三支劈向被困唐军的弯刀挑开。 温月空中旋身九十度,双臂发力,腰马合一,智能苗刀急速伸长拼接,当即变作一柄斩马大刀,这一刀,配着温月身后铁骑奔腾投影,舞台黑红白金光束照耀,真真如玄甲重骑突入,力挽狂澜! 铁骑突出刀枪鸣! 重力立方体的引力陡然波动,饰做倭马亚骑士的十三少女岂敢真的硬拼温月这吐气开声的全力一刀?就弯刀这架势,如何能敌长征健儿斩马刀?一刀斩下,人马皆碎! 须知一副明光甲便有十余大件硬甲,而温月身上这件“明光甲”乃是纯以盛唐御林军明光甲样式改造而来,且看她头贯宝顶折耳风翅眉庇兜鍪,上身甲胄虎兽肩吞披膊、鱼鳞点叶胷甲,环片臂鞲,与下身甲胄以犼兽腹吞相连,裈甲鹘尾裙甲浑然一体,鲜红束甲绦飘扬,直至覆履。端是一位大唐披坚执锐慷慨甲士! 温月旋身斩下,立方体引力波乍如水波涟漪,可见披甲带刀之威猛! 十三少女既然饰作倭马亚骑士,便是精锐,也是札甲圆盾弯刀,骑枪尚在幕后,如此衣甲如何能与明光甲硬抗?只得纷纷躲避。 十三少女口中轻喝,但观她们面上表情,虽有惊讶,但无慌乱,眼神中更是决绝,这令温月更加笃定了她们是行动局后手! 温月落地刹那,顿感重力不适,她凤目警觉一抬,知道这是没来得及上传重力矢量图的缘故,导致重力立方体不兼容变化了重量的她。 身着墨绿罩袍的倭马亚少女骑士,散做步战阵势,重力牵引下,她们却是如履平地,弓身压步,弯刀前举,左手抚刃,分明是要以短制长。 她们互相使了个眼色,处在温月面前的四名少女骑士,当即弃了“危在旦夕”的唐军,左右上下四个方向直取温月,须知这里是重力立方体,而非受地心引力管辖的平地!所有的传统技击招式在这儿,都没法作数! 她们知道温月登场就是劣势,所以要最快取下这个破局者! 然而温月又岂是易与之辈?她的优势便是这柄可短可长,软兵硬器皆可的智能长刀! 你有势,我有器,术法对攻,温月又何曾怕过谁? 袈裟斩! 斩马刀随温月心意而动,导线收缩合并,刀刃在温月纳刀于左肋时便节节回收,斜挑! 温月出刀,定是力道威猛!丝毫避开的少女骑士被断一缕发丝,但她的冒险突入给予了左下同伴突进机会,但温月仗着甲坚,也不管弯刀是真是假,有无热熔单分子线或是什么光剑烧铸,她信身上这副“明光甲”! 斜挑之后,斜劈! 甲胄擦过火星,几乎全身改造了的十三少女以义体手臂发力,骨骼锥刺子与微型发电机轰然启动,寻常材质锻造的弯刀竟是受不住她的力道,在温月明光甲腰间斩出白痕的同时,砰然碎裂! 袈裟斜劈! 此时斩马刀是以武士刀形态劈下,唐刀乃是倭刀的祖宗,深谙刀兵技法的温月以唐刀大开大合姿态劈下,风雷焕赫之下,刀刃轻薄的武士刀照样刀斩汹汹! 突砍温月肋下的少女骑士只得以抱头滚倒,呼唤引力将她急速拉下,虽说温月斩空,但这名少女同样将立方体之下的蹦床砸了个对穿,弹也不带弹的。 温月与十三少女缠斗两个来回,受困唐军的故国悲呼环节自是无了,饰演唐军的贞观复兴乐队不知这是搞什么情况,他们见本该唱终末曲的十三少女无暇抽身,听旋律已起,只得匆匆退居幕后,梗着脖子唱起这首名为《人间乐》的收尾曲。 旋律柔缓悲戚,立方体幕墙秋枫飞雪交替,白发唐军拄刀望东,敦煌、玉门、阳关、长安、洛阳,万里之遥,功名大业,帝王痴念? “叹月照玉筝弦上手, 胡曲汉咏泛彩舟。 小弦催大弦轻柔, 王公爱梨园消愁。” …… 台上乐声基调哀愁,不过台下观众,见女将温月跃入场中,一举挑翻十三倭马亚少女骑士,不知内情的观众自是轰然叫好,浑不知此刻已不是暗流涌动,而是波涛倾天之刻! 守在各处的二组成员看到温月披甲杀入立方体内,一时间有点懵懂,之前不是说好不要打草惊蛇,要等到支援前来再动手么?怎么温月又跳回去了?还有演出呢? 下一刻,沈叙气急败坏的通讯来了,他一反平常温和姿态,愤怒喊道:“即刻动手!掩护温月!” “收网!收网!” “我们要打谁?温月在和谁交战?” 孙柚可摁住通讯器,此时声浪太大,喉部收音器也不大顶用,她又没有脑机接口,不在保卫局内,没有思维成像模块,她总不好打字问询吧,只得大声回应道。 “不用管她!” 沈叙当真是气急了,根本没有确认十三少女“pon-pon酱”乐队或是什么乐队与行动局有关,她对于行动局如何破坏重力发射器、过氧化氢、催化酶的用法等等全部都没弄清,就一马当先冲出。本来保卫局在暗,人数少但能后发制人,现在不得不转入明处,可是六个探员能干什么? 她急着投胎吗!等不得这一刻钟吗! “尽可能制服目标!生死不论!” “驱离重力立方体周围观众!” 五个人,实在心有余而人不足。 孙柚可见沈叙揪下耳机,却是反向冲出,不及问他要去哪里,沈叙便消失在繁杂人群中,孙柚可知道他素来心有定策,掏出手枪,准备接下来的大战! 随着保卫局探员不顾其他,或是暗取或是强攻既定的黑市药贩、行动局内应等目标,交火旋即爆发!保卫局单发92式与地表“元戎弩”全自动手枪你来我往。哪怕既定的十余个目标被第一时间放倒,却实在挂一漏万。尤其是这里武装人员奇多! 萨克斯帮玩具娃娃、伪装成乐队的黑市商人、带枪观众、行动局特工,还有保卫局探员。但人数最多的前面三者如何知道交火不是针对他们? 交战爆发! 萨克斯帮的玩具娃娃守卫们人皆军用义体,枪械棍棒俱全,不过她们的第一反应倒是以为有人谈崩了闹事,抄起精钢球棍将开枪的黑商保镖砸了个染料坊。而天性狡诈的黑商又以为是萨克斯帮想吞了这么大批货,自是拒绝缴械。 大部藏在水面下的行动局特工自然是喜出望外,一边向全场最显眼的立方体动手,一边突入内场,他们时不时开枪搅局,叫捉住他们踪迹的保卫局探员追之不及! 但纵然流弹乱飞,误伤些许观众,但在此时声浪震耳欲聋的场内,居然立刻引起大规模的骚动,许多人仍是沉陷在立方体中堪称精彩至极的战斗中! …… 温月被重力托举,居高临下,知道场下大战业已爆发,她此时已有九成把握肯定十三少女是行动局的杀手锏,非要说为什么少了一成,那是因为,温月也承认,一帮子要改重力发射器参数的工程师,真不好练出如此演出。 文理双修,义体改造都遮不去的容貌精致,还跳得一曲好舞,怎么屈才做了江河日下的紫霞区的地下偶像?去繁华大气的首都玉藻区堂堂正正做名媛不好吗? 数次交锋,温月甲坚兵利,十三少女一时难下,形成了微妙的僵持局面。 温月原以为为首少女会开口惑她一惑,探探口风,但没有。 在《pon-pon shit》扮演工装大妹的少女隐隐有簇拥之态,应是首领。先前交锋中,她左手被斩马陌刀削去了三根手指,人身红血与仿生白血仍在涌出,染得倭马亚锁子甲红白绿一片。 首领少女左手没有一丝颤抖,看得出来装了义体疼痛编辑器,感受不到会严重损伤战斗力的痛觉。她摘下了高顶尖盔,随便抛下。 “这外族铠甲,有一个是一个都咯得慌,娘卖别的根本不舒服。” 口音软糯,还带了点西江方言,不知是声带编辑或是本来就是如此,她没有神光的义眼看向宛如金甲神将的温月,语带羡慕: “真好,能一直做英雄。” 她回头看过自己的十二位姐妹,然后一件件脱掉了倭马亚骑士甲,义体肌肤乳胶凝白,如雪晶莹,但无一寸是受之父母。 “姐妹们,这是我们的终幕表演了,有将军相送,可还满意吗?” 十三少女纷纷卸甲,无论是倭马亚札甲或是拜占庭圣甲,再精良别致,对于她们这样演出过了诸国百族风情的乐队来说,又哪里比得上大唐衣裳? “满意。” “好啊。” “可惜没穿一次明光甲。” 少女们卸甲,丢掉弯刀,拿起了败阵唐军弃下的马槊、长枪、骨朵,少数开始披上唐军制式甲衣。 “最后一场了,不能穿着异族服饰去死,请你给我们点时间。” 温月微微颔首,放任她们穿上唐军服饰,说实话,她不懂十三少女浪费时间穿这些其实没什么防御力的戏服是为什么。在她理解里,她可以拖,拖得越久,对她越有利,毕竟援兵在路上,而地下是保卫局的主场。 而她们呢?争分夺秒啊,应该分人拖住温月,再派人去控制重力立方体的发射器,修改参数,将发射器并拢成锥状,引导引力波,以坦克破甲弹的空心装药原理,聚面为点,引力与音波齐出,击穿让煤气管线下的岩石层。她们藏着的过氧化氢要燃烧爆炸也好,气相爆炸也好,都随意了。 可她们在卸甲,披甲? 温月默默地看完了十三少女完成披挂,面对这十三名确如唐代长征健儿的少女甲士,温月恍惚间,有种自己是中唐神策军将领,从征河朔三镇叛军之感。 大唐,几多是唐人相杀?才引得燕云沦丧,汉为之不汉? “请吧。”首领少女扬刀,做致师之礼,温月受之,但是她竟不知如何回礼? 她直知,受命从征,刀之所向,所向披靡罢了。 无人再管的音乐又做一曲循环,刀兵相撞,为慷慨悲歌的女声做了极好注释: “人间乐,悲与喜音落指尖 唤天下寻常人家团圆,不再是痴愿 人间乐,聚和散无休上演 此生一曲终了随西风,送我归家园。” 唐军对唐军,汉人对汉人,安史之乱,恍惚已千年。 可是太平秋 第二十六章、十八般兵器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台下纷乱不堪,台上一对十三。 由于是强行兼容明光甲,且它没有接入温月神经信号的缘故,温月无法像单纯使用皂绢甲一般对明光甲做出即时的神经指令,但明光甲超绝的防御力与力量增幅依然为温月所用。 一对十三,何惧? 温月凤眸神光稍凝,率先以寡击众! 温月用力一踏引力波构成的虚拟平面,短暂助跑,斩马刀(陌刀)从腰后向前横扫而去,沛然不可御的力道加上寸长寸强的斩马刀,瞬间将对冲过来的一名少女长斧手打翻。温月看也不看这个匆忙格挡但被陌刀劈断兵器,胸口义体被斩出裂隙的少女。陌刀触底回弹,以杆面一侧拨掉了右边袭来的狼牙棒,温月继而倒持陌刀,一步踏出,刀尾犹如攻城大锤般,正中狼牙棒少女胸肋横膈,将其打得如虾米般弯腰倒飞。 保卫局工匠锻造出的智能长刀完全随温月心意而动,温月斩飞一女,击飞一女,斩马刀刃面快速延长,温月战意勃发又兼刀势凶猛,提起刃面堪有总长一半之多的陌刀,提刀砍向补位过来的两名少女,声威赫赫,刀风凌冽,一刀横斩,打实了便是合金义体也拦不住她们身首异处的结局! 手持唐刀攻来的少女虽说不怕死,甚至求死,但并不会枉死,凭借腿部义体“猞猁爪”,仿生肌肉组件的发力极其一致,阻住前冲态势,眨眼间就把这两女从必死边缘前捞了回来。 温月双手一刀既出,难免就有空隙,她毕竟一人,无法兼顾所有方向,何况在重力立方体中,还要额外防御下方! “咻!”一杆长枪自立方体之底出水刺来,直朝温月甲胄薄弱处的两腿之间,单看枪头热熔光辉连闪,温月就能判断出这是由单分子线缠绕而成,这武器类似于温月惯用的、由外骨骼导线连接控制的伞骨太刀,区别在于,前者直接将韧度极高远胜凯夫拉纤维的单分子导线,做成可塑性极强的武器。 哪怕是明光甲,也架不住这么阴毒的一下,温月连忙撤步躲过。可躲得过这一下,仍躲不过四面八方。 一名长斧少女借机杀出,两臂义体均是内置微型涡轮,空挂蓄力已久,一斧子不偏不倚斩中温月后心! “嘭!”明光甲受击,数层陶瓷基质碳化硅圆片、伴同层压材料的甲胄层吸收了绝大部分斧头动能,余下的这点又经过了未挂载甲胄的皂绢甲,最后传到温月身上的感觉,好比后背隔着夹克,挨了别人一记七成力道的巴掌。 如此力道,自然不能对温月构成实质性阻碍,温月俯身躲过了更具威胁的纯钢骨朵猛锤,滑步绕到骨朵少女背后,刀尾砸向她的背部,将其砸下,压制的同时,温月微微屈膝,凶狠一抬,膝撞骨朵少女那张俏脸。尽管被后者下意识的护头动作格挡,这增幅力量下的膝撞,当时撞掉了她半口牙齿。 侧边,近身来的马槊少女抡起这把长度足有两米三的单分子兵器,切中温月胸甲护心镜,割裂的声音涩的人耳根子发酸,不仅是成功迫退了温月,更是给双持短锤的同伴创造了机会! 短锤少女切入空隙,温月纵然要举刀去防,可难顶一锤砸头,一锤砸胸,她没得选,只能避开要敲中她面部的一锤,她戴了面甲不错,可面甲的厚度那能和胸甲比? “铛”的一下,短锤上扬,砸中了温月下颌。 眼见温月连吃两下,身形踉跄,甚至被打了一个回身向后,短锤少女、马槊少女、长斧少女三人即刻追击! 温月能吃亏吗? 能叫她吃亏,那必定有人吃亏更大! “刷!” 一刀送出,离温月最近的短锤少女骤然停住,一刀贯口!直穿后脑! 回马枪! 温月回身向后的同时,用后背挡住了掩蔽缩减长度中的陌刀走向,令其急速缩短成了一支细长朴刀,下一刹那,温月直接一个极其迅猛的转身,左手将长度减到恰好,此时再度伸长的朴刀送出,两甲之力加上回身送力,这威猛无匹的回马枪如何能挡! 必杀! 这一下回马刀必杀一人,温月怎会浪费掉这么好的战机?借着重力平面,身上重量大轻,她手腕一扭,右腿踢向杆面,令陌刀大力斜斩,逼得追来的两名少女合力拦住了这记半月斩。 温月这回马刀刺得毫无顾忌,毫无保留,创造战机的同时又难免露出破绽。她仅单手握住刀尾,此刻却是她对这把智能长刀掌控力最低的时候。 温月左右两侧的少女又何尝不会抓住这等契机?唐刀少女出刀最快,双持唐刀斩低了温月兵器,接着提刀枭首。 这指定无法功成,然而场面还有十二少女,久有默契。 唐刀少女控制住温月兵器,温月下边侧后就有狼牙棒打来,明光甲不惧刀兵,但与千年前的明光甲胄一样,不防钝器。一旦被架住,接连钝器重击,依然能重创温月! 温月挥起左臂,靠臂甲硬接了狼牙棒全力,她借力带动身子旋转,防住了长斧少女砍向她的脸庞。 混战之中,短短一两秒便是一个照面,温月毕竟没有做任何义体手术,脑袋后长不了眼睛,她刚要做下一个动作,就被绕到她身后的狼牙棒少女一棒槌打到小腿。 温月极力稳住身形,但接二连三的对她上盘下盘的三百六十度攻击,令她有所疲于应对再度杀入近身的骨朵、马槊少女,娇喝连连,前后夹击,一上一下同时命中温月胸口与后腰! 温月闷哼一声,喉咙腥甜,她压下胸口血气,怒喝一声,不顾前方还在疯狂用骨朵砸她胸甲的少女,而是疾步后退,径直背后的马槊少女顶到幕墙上。 幕墙“喀喇”蛛网裂纹,但未全碎,温月反手肘击,掣下长刀一半做了短刀,倒刺入马槊少女下巴! 二杀! 斩马刀做了两把长短剑,温月抽空瞥了眼乱做一团的台下,心知援兵将至,而最有可能要出事的重力发生器仍受她掌握,对面的十一少女纵然再能打,又敌得过多少名保卫局探员? 她的枪不在身上,其他人可没这么兴致上台表演刀法枪术! 见剩余的十一少女围住自己,似是被震慑住不敢上前,温月又看了下贞观复兴乐队的位置,他们跑开不见是肯定的。 但就是眼角余光的缝隙,温月发现这六个贞观复兴乐队,却是没随着人群逃窜,而是出现在了立方体之底,她的脚下。 坏了。温月喃喃道。 被拖住的,是她! 可是太平秋 第二十七章、尔等反贼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被拖住的,是温月! 温月何其聪明,看到底下出现本该逃跑的贞观复兴乐队时,她就反应过来自己是灯下黑,完全先入为主了! 她跳入与立方体,与十三少女交战伊始,便忽略了贞观复兴乐队,这六个看起来要被当场,假戏真做斩杀掉的乐手。等到他们唱起《人间乐》时,更是浑然不觉,这首曲子实质上该是动手的信号! 曲终, 动手! 温月心下大急,斩马刀变作三截棍,疏忽延展至五米的超长刀,抡甩起意图制造出突破契机,可是她越急,破绽就越多! 剩余的十一少女彼此默契极佳,眼神一传便确定了彼此心意。立时分出了六女缠住温月,其余五女则纵身一跳,似是美人鱼甩尾潜泳,片刻赶到了重力发射器处,开始拆装调试。 十一人分出六人对付温月,可见她们对温月之忌惮。虽说温月这边压力骤减,可围攻她的六女,个个都是搏命打法,根本不带任何回防,只求尽可能削弱温月的战力。 导线急速回收,温月一手控住大回旋斩中的长刀,一手抡拳,大喝一声朝着挥刀直劈的唐刀少女打去。 甲对刀,温月手指顺着刃面滑过,炸出一蓬火星,直取刀把子,温月继而翻手夺过这把唐刀,她也不顾导线被长斧、骨朵二女合力绞住了斩马刀,松刀弃掉,腾出右手,再猛然拉近了与唐刀少女的距离。 唐刀少女忽然躁动起来,面上凶悍之色更盛,她的一支手臂“咔咔咔”崩裂,乳白色的义体肌肤丝丝解开,乳白血液喷涌瞬间,手臂竟是变形成了一把螳螂刀,以骨做刀,以指做刃! 她竟是向温月卖了个破绽,以身为饵,算准了温月要近身殴杀! 唐刀少女手臂变形的同时,腿部安装的“猞猁爪”义体崩做蟹钳样的夹具,夹住温月腰间,将她与温月死死扣上,她狂叫使出螳螂刀,一点不顾明光甲大力至极的铁拳冲着她天灵盖去,毫无格挡架势,就是以身化刀,刺向,砍向,杀向温月这个碍了她大志道路的保卫局白卫兵! 这一刀,毫无退路,恰如螳臂当车,少女娇小,但气势一瞬间竟是盖过了金甲神将般的温月,电光火石间,温月对攻的手有了那么一丝微不可察的凝滞。 她为什么要和这么一个疯子换命! 她是保卫局探员,前猎兵少尉,朝秋大学毕业生,有无限美好的未来,为什么,要在这里,送掉命? 人人都惜命,正是这潜意识中的惜命之念,温月本该必杀唐刀少女的一拳,慢了。 覆着甲胄的手攥住了螳螂刀,离温月眼睛仅有厘米之遥,她无暇为自己的惜命感到别样情感,她只有愤怒,暴怒! 你他妈的是谁,和我换命!你又不是老娘的昔日托命战友,一介浑身义体的仿生奴,竟敢与我换命! 你配吗! 温月凤目寒光一凛,她暴吼一声,势若震雷,明光甲引擎轰然超频,手甲力量节节攀升,“咔嚓”脆响,温月生生掰折了螳螂刀,她任由长斧少女不断斩击她的后心乃至头盔,她紧盯着唐刀少女的眼睛,那双既不是歧路司也不是蔡司的无神义眼。 没有神光的义眼,哪来的情绪可以寻找? “哈。”温月怒极反笑,她额头奋力一撞,头盔飞鬓当场敲裂了唐刀少女的眉骨,再试一撞,几乎把她的义眼都给砸了暴凸出来。 “砰砰砰!”接连七八下额撞头砸,还有温月挟着暴怒的重拳,唐刀少女的脑袋被砸成了烂西瓜,电子神经束与活体神经突触交错的脑袋里,几乎看不到属于人类的额叶组织。 但唐刀少女没有松开手,不知是肌肉本能或是义体程序,她仅存半张的嘴一边呕着电解液,却还在苍白无力敲着温月的肩甲。 “滚!”温月吐气开声,甲胄一振,裙甲翻飞间,唐刀少女破碎义体四肢弹落,漂浮在重力立方体中。 温月反手握住刃面开裂的唐刀,对着拦路少女骂道:“尔等反贼,速速授首!” …… 外场台下。 孙柚可滑铲躲到一个音响柜后,92式越过头顶盲射几发,一下子却引来密集的火力压制,她本要呼叫二组支援,结果一阵哀嚎声后,压制她的火力却消失了。 她探头看去,惊愕地看到几名抡着精钢棒球棍的几名浑身通红的血人,她从血人扎着的丸子头才认出这是萨克斯帮玩具娃娃们,她们居然开启了摩尔狂暴,仗着全身义体,冲到了黑商保镖群中近战锤杀? 孙柚可看了眼自个儿没带特种枪膛的92式,心说即便单挑恐怕也打不过这帮义体狂人。 就在孙柚可失神刹那,伪装成歌迷、始终不被发觉位置的宁晴动了。这位从前在国防军中担任长距离侦察兵一职的女探员,性情沉默寡言,思虑缜密行动沉稳。但是她这一动,却是直接轰掉了一座重力发射器! 宁晴看了眼不仅在坍塌,而且被弹处猛烈燃烧了的发射器。有道是猛人从不回头看爆炸,她的左臂正在执行装弹程序,没错,她整支左手都是一支枪榴弹义体。她下臂的两根桡骨合二为一,由40毫米榴弹炮筒构成,上臂肱骨内则是两发备弹! 接连两发配有铝热剂的榴弹,把呈七芒星排列的重力发射器轰破。正当宁晴要打出最后一发,彻底击破引力阵列时,一把吉他“啪”地一下在她后脑勺上砸的粉碎。 宁晴面无表情转过头去,她是保卫局中很少的全身义体改造过50%的探员,如此重炮级别的武装外勤,莫说是一把核桃木做成的吉他,就是一支钢管,也砸不开她的脑袋! 宁晴斜眼看了看胆敢偷袭她的人,是个一眼下去只扫描出户口档案的废物。这个废物又矮又瘦,好像是某个上台演出、但没一点水花的小乐队的鼓手。 宁晴毫不犹豫地一拳打凹了这个鼓手的脸,她完全不在乎这人为什么会偷袭自己,她抓起鼓手的尸体用作掩护,提步冲向朝她射击的行动局枪手,一路上横冲直撞,随手一拍,就有人脑浆迸射,这样的暴力,让她陶醉! “打掉重力发射器!她们想引力爆破!” 通讯耳蜗里是温月的喊叫,与激烈的兵器交戈声一道传来。 “底下是过氧化氢!” 温月只来得及抛出这没头没尾的两句话。不管是二组,或是窃听了二组通讯频率者,都没搞懂温月到底想表达什么。现场唯一听懂了的是,是宁晴的搭档,林泽星。 二组很有点阴盛阳衰的味道,重炮外勤武力担当是宁晴,林泽星倒是一个技术人员,他曾是国防军里的爆破专家,参与过对龙山地表主要是天池外围地带的水利工程建设,他望到坚决不离开立方体的温月,偶然的四目相对,两个人的脑电波立刻对上了线! “炸发射器的基准球面!”想通了的林泽星撑开防弹雨伞便开始冲锋。 炸发射器柱体没有用! 温月以为十三少女是想通过天宫2材料制成的七根重力发射器,把构成局部失重的引力转换成纯粹的能量,改变立方体幕墙为锥形斜面,从而让能量凝聚成一束,像锥子一样刺穿岩石面,直达上方的煤气管线。 温月的想法没有错,她曾是战斗工兵,不止一次与步战车、坦克协同作战,先入为主认为这是坦克破甲弹的聚能原理。炮弹的空心装药引爆后,将金属药罩高温熔解成密度极高金属射流,透过整流罩轴线塑性射出,最终命中时,是以纤细的高温射流进行杀伤。 可是她忘记了一点,重力发射器固然可以制造出能量,可是它哪里来的整流罩?玻璃钢制成的立方体幕墙可没有这种强度! 谁做幕墙奢侈到用紫铜啊,这能一样吗! 真正的精髓,不是发射器柱体,是它底下的力场发生器,那些基准球面、主动反射面! 说白了就他妈是电源! 能制造失重面的电源,功率是多大啊!没隔离罩护着,估计一启动,这里所有人都能电成渣渣! 林泽星此刻心态与经常被温月弄到哑口无言的沈叙一样,他脑袋里飘过一丝妹子固执起来真要命的想法。 想归想,林泽星手底硬功夫同样不差,他装备的是二型技术类皂绢甲,对于意识过载有所优容,他精准控制住超短意识过载的频率,动作永远快人一小步,一手92式一手电改锥,硬是杀到了与搭档宁晴并列。 “后面待着。”宁晴说道,她不和其他二组成员那样,对防弹雨伞有个人风格,她压根不屑带这种东西,她是捞到什么用什么,她现在手上抡着的就是一根炸脱了的钢梁柱子。 林泽星把关于重力发射器隔离罩的想法告诉给宁晴,后者沉默片刻,在扇飞了一个萨克斯帮玩具娃娃后,她转头认真看着林泽星,指着像戳了孔在泄水一样的立方体,说道: “走,跟我下去。” …… 立方体内。 失掉两根发射器,立方体失重力场逐渐消逝,无法配平的矢量叫少女们与温月都如喝断片了一样打摆子。饶是如此,她们仍在搏命拼杀。 温月拼着胸口又挨了骨朵少女全力一锤,她一口鲜血喷到了对方脸上,喉咙嘶吼出猛虎般的咆哮,双手紧紧箍住骨朵少女,皂绢甲的重载模式驱动着明光甲,不断压榨出后者的出力极限,在引擎也如老虎般的吼叫下,出力赫然飙升到四十五千瓦时,已到极限过载功率! 温月这狠命一勒,骨朵少女除了致密材质的脊椎不至于当场挤碎外,整个胸腔里的电元件与义体器官都被压爆,纵使她免疫了一般痛苦,但这种级别的剧痛,残余的肉体神经哪里经受得住? 骨朵少女的乳胶脸庞扭曲狰狞,这种剧痛,常人早就本能性地昏过去自我保护了,可是她不能,义体改造叫她丧失了太多本能,她不能昏厥不能休克,无法忍受,也只能忍受。 力场溃散,温月无心恋战,她抛开了再战不能的骨朵少女,任她如水流般的力场冲出立方体。 一番恶战,围困温月的六名少女仅余两个,温月也受创多处,内伤淤积,在明光甲、皂绢甲的双重药物支持下,在肾上腺素和多巴胺的刺激下,温月愈发暴怒。 暴怒的温月,何其可怖? 她能闯进保卫局,难道是看她这张脸吗?看的是她的历战资历,看的是她在男女比例一九开的猎兵中,以一介女流,升到率领四十名彪悍猎兵的少尉军衔。 她的步枪、她的军刀、她的甲胄,她的愤怒! 拾取了温月斩马刀的少女娇小玲珑,她舞动起高过两倍的大刀,温月伸手接住,欺身逼近,束身进右脚,右腿打虎步,拳从口出,竟是方寸间轰出一记炮拳! 心脏处挨了这一发炮拳的少女,哪怕胸腔肋骨改造成骨板,照样被轰碎,主心脏与第二心脏骤停,整个人顷刻间丧掉魂,表情一木,无力瘫倒。 还有一个。 温月唇角挂着血丝,而她的对手,从头奋战到尾的长斧少女,此时与温月一样空手,半边肩胛骨塌陷,吃到明光甲重拳的下场便是如此。 长斧少女眼眶里蓄满了白色的仿生血液,她没有尖叫,没有任何言语喊出来壮胆,转身逃跑求饶更是不可能,她发起了最后的冲锋。 然后被温月轻易拧断了脖子,再肘击天灵盖,死得不能再死。 被铝热剂烧熔了的两根发射器彻底崩塌,失重力场崩溃,温月从半空落下,十几米高度,她双脚着地,膝盖不弯。 现在,在她面前的,是十三少女残存的五名,以及她没料到,却还是做了贼的贞观复兴乐队六人。 金甲神将,一尊杀神,五个没有武器的义体少女,六个肉体凡胎,如何能挡住温月? 没人理会提刀奔来的温月,他们确如林泽星所料那样,拆开了重力发射器的电源隔离罩一角,在往下,就是重力-能量转换器。 隔离罩一角溢出电能蓝白光芒,温月看到五个义体少女鱼贯而入,没入到电浆池中。六个没有任何防护的乐队手,跟着进入。六道白光闪过,不见踪影。 温月当时愕然,她头顶,重力立方体幕墙崩解,玻璃纷纷,如雪飞洒,无人去管的全场音乐在唱出最后一段: “忽来动地,急鼓声声 踏破夜夜笙歌醉梦 先怪红颜祸水 再来问山河在不在。” 温月默然。 可是太平秋 第二十八章、声东击西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目睹五名义体少女、六名乐手,以堪称是决然赴死的姿态没入到重力发射器隔离罩下的电浆池,温月坚韧的心神都微微动摇,刹那间,她浮起一种对这些人无法言说的极端复杂情绪。 她们是有多恨,多怒,才宁愿如此殉道,将身躯溶解于电浆池中,忍受剧痛,忍受肌肤一寸寸剥离,去调试发射器基准球面参数,只为了将头顶紫霞区的百万同胞烧成飞灰? 以如此手段,行如此酷烈之事,去打破无数人拼命才好不容易维持住的秩序? 为什么? 为什么? 这种复杂情绪,几乎支配住温月,叫她一时间忽略了身周同伴的呼唤。 “温月?温月?” 温月定住神,见是林泽星与宁晴持枪一旁,她点头示意自己无事。 几人三言两语交换了意见,听到技术专家林泽星的分析,温月明白是自己想当然了,可是现下情况,怎么去拦住五名义体少女去改基准球面参数? 难道真追上她们,在没有专业防护设备的情况下,跳进电浆池么?这不是切尔诺贝利核电站的污水泵站,三勇士归来后能康健生活。这里头有高度活跃的等离子体,便是明光甲,也挡不住这样在微观层面上的侵蚀。 只能这样坐着看? 未免太蠢了! 随着义体少女修改参数,发射器能量开始变换,强烈的电能从隔离罩揭开的一角散溢出来,暴虐的电离子形似暴风卷枯叶,将物体绞吸过来,强大的电压一度击穿空气。即使是温月尝试接近,透过甲胄传来的酥麻痛感也不得不令她止步。 “他们想利用重力发射器供能,将电能转为声波。”林泽星解释道。 越过这个盲区,温月顷刻间理解了十三义体少女,或是行动局计划的实质。归根结底,没有温月所想的复杂步骤,不需要什么聚能破甲锥,不需要什么超高温射流。用的,就是人人熟知的一个手术的原理! 超声波碎石! 发射器基准球面与主动反射面修改后,强大的电能转变为声波,发射器柱体正好是绝佳的超声转换器与超声探杆,如此强劲的超声波与岩石产生的共振是惊人,自然可以轻松击穿岩石,至于孔洞?并不需要多宽,只需要打穿国防兵工厂下的那根煤气管道,爆炸会解决一切! 过氧化氢?催化酶?能与兵工厂里的对苯二酚作用、形成爆燃焚风当然最好,但光是这条供应了博爱大道沿线大量工厂的煤气管道事故,不就足够行动局向主子邀功请赏了吗?! 犯事的是一个地下偶像乐队,十三个义体贱民,怎么会和地表行动局联系上? 但此刻并不是深究行动局计划的时候,重力发射器角度调整已然开始,超声波射出迫在眉睫。林泽星一边竭尽可能地侵入发射器控制程序,一边在宁晴辅助下入侵少女们的义体程序,试图延缓她们的动作。 其他二组成员则要赶紧疏散场内所有人!无论是隔离罩约束解除,还是煤气管道爆炸,用不了多久,这儿就要化成火海! “沈叙呢?!他的中控权限!全场广播啊!” 温月这时才想起了开战后便不知所踪的沈叙,她跨步冲拳击倒了一个前来挑食的萨克斯帮玩具娃娃,夺过她手中的精钢棒球棍,毫不留情地砸烂了她义体臂骨,揪着她的绿毛丸子头,原地转圈甩了出去。 混乱失序的外场嘈杂轰响,这帮来看演出的歌迷粉丝哪有不带喇叭和打碟音响的道理?个个都是大嗓门,融合起步枪交火、钝器开瓢、哭爹喊娘等声音,谁喊话都不管用! 温月急的脑门冒烟,纵然她场上无敌,一拳一个又如何?这里有上千人!摧毁秩序只需要一枚子弹,一颗炸弹,但恢复秩序却要用多少东西? 秩序,不是东西,是信念! “保卫局!!!”忽然间全场广播! 保卫局来了!信念来了! 全场忽然静了一刹那,然后那些要命恼人的音响统统停了,就连激烈的火拼与斗殴也跟着止住了,那些没第一时间止住的,全部吃了191步枪的反义体电磁弹。 援兵来了! “保卫局!所有人!原地抱头趴下!反抗者……” “死!” 半空中发出刺目红外线光束的扫描浮空球中,传来了陈潇湘冷冽霜寒的声音,一瞬间,保卫局的意志与入侵魔偶程序一道,贯彻于这座胆敢脱离秩序光辉的地下演出场内。 一一个个身着芳纶防弹隔热服,头戴半罩遮眼头盔,足踏仿生骨骼护膝长筒靴,浑身漆黑,异色仅有手持的191步枪的全息瞄准镜红点。 保卫局安全部队突入后第一时间内,非合法暴力机关人员的义体、电子设备,无论登记在册与否,全部瞬间入侵、强制接管、强制停机! 义体故障、义眼闪光、电磁短路、智能武器断联,以上四个入侵程序,瞬间作用于数百人身上,没有任何反制程序可以抵抗!以禁区“燧人氏”重聚变机组供能的保卫局超级计算机为算力的扫描浮空球,就是如此霸道! 没有一丝废话,陈潇湘直接将保卫局超算权限交给了脑力行将枯竭的林泽星。 原本是池洗手池容量般的算力,去对抗池塘容量般的发射器,有了局里超算协助,林泽星的破解速度快了何止百十倍?顷刻间制住了电浆池中的义体少女,令她们动弹不得。 泛着幽蓝色的隔离罩下,入侵了义体少女程序的林泽星,目睹了这五名少女一点点被电离的过程,哪怕是血液,流出来的刹那也丧失了血色。 这是湮灭,彻彻底底的尸骨无存。 十三少女的首领少女,残躯受此骇人听闻的酷刑,她没有神光的半只义眼,模模糊糊看到了一根发射器终于竖到了该有的角度,她听不到超声波发出的声响,然后绝望地湮灭。 场内,一根重力发射器的确发出了堪能碎石的音波,可只有一瞬,一瞬罢了,削下了一寸石屑便颓然垂下。随行的保卫局工程师旋即扑上,彻底改写了发射器程序,封闭了电能隔离罩。 “二组,报数!” 一个个二组成员当即响应,然而陈潇湘的视网膜成像上,温月、沈叙二人却始终不回话。 “温月,沈叙,收到回复!收到回复!” …… 此时的温月,同样在要求回话。 “姓沈的!回话!” 温月先前从孙柚可处知道,沈叙冲入了内场。温月马上反应过来,他这是要去找尹一诗带来的那批义体抗排斥药物!以及可能提炼出来的催化酶!这些药品用在难度更大的军用义体移植手术和术后抗排斥过程。这种级别的药品受到严格管制,当下“朱砂案”紧张局势,想大批量购买完全是天方夜谭。 用国防军兵工厂和百万紫霞区民众做障眼法,声东击西一场,最终还是为了这批“朱砂”替代药品! “提前说一声会死吗!”温月骂道。 内场中,温月看到被挖出义眼神经了的尹一诗,显然这斯文败类今天不止着了温月一个人的道。守卫内场仓储区大门洞开,门口萨克斯帮玩具娃娃,乃至武装机甲都呈现出电磁短路瘫痪的状态。 这是借着外场激战,神不知鬼不觉摸进了内场! 不仅算计了保卫局、萨克斯帮、场中黑商,就是在外场的行动局枪手和内应,也是被算计的一环。 用如此的人命和损失,去夺取这一批药品,不愧是地表行动局,不愧是这群杂种不惜一切手段的作风! 温月越过仓储大门,当即,猛烈的干扰白噪音逼得她扔掉了通讯耳蜗,她这才明白沈叙为何不回话。丫的,现在大家都是哑巴! 可问题来了,沈叙追哪里去了!那批催化酶药品呢! 可是太平秋 第二十九章、岂能惜身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踏入到内场仓储区的瞬间,温月便感到明光甲猛地一沉,随之而来的就是不听使唤。皂绢甲重载模式与维护模式下,导致温月不敢开启系统自检。一旦开启,就意味着被双重兼容才得以强行运转的明光甲,将变成一个纯粹的甲胄壳子,无法操控。 “警告,恶意程序侵入,反制程序启动。”皂绢甲难得发出了主动警报,这是温月少数几个不能手动关闭的主安全设置。 温月无暇震惊有人能技术侵入她与保卫局服务器相连的皂绢甲中控系统,她前扑躲避到附近一个军械箱后,旋即开启意识过载,她不是技术小白,她必须手动操作皂绢甲的反制程序,对抗这支顶级魔偶! 神经突触电击,温月尚未做好掩蔽姿势时,便进入了意识过载专有的清醒浅梦状态。 每一套与保卫局人员匹配的外骨骼,都与宿主嵌套了半侵入式颅腔脑电图成像模块,统筹皮下挂载点收集的神经电信号的同时,接受直接来自大脑的电信号。这种模块虽然效果略逊于直接将电极侵入式植入大脑皮层的脑机接口,却可以让宿主降低免疫反应与愈伤组织的几率,从而基本消灭赛博神经病的发作可能。 温月使用的四型皂绢甲本就是最新的半内置外骨骼,比起一型皂绢甲,在于大大优化了系统反应与算力,让思维指令变成可能,可让宿主在最少化义体改造的条件下,获得远胜内置义体的功能。 简单来说,义体脑机接口手术成功率约为15%,朝脑子开刀从来是件要命的事情。四型皂绢甲只需要往后脑勺扎四条仿生神经束,便能获得85%的脑机接口功能,即思维宫殿、意识过载、强行记忆、黑客入侵。至于手术风险?没有手术风险,往整备维护仓里一躺,发个呆的功夫,便是百分百成功。 坊间传闻,龙江集团列给保卫局的财政预算三倍于军费,如果加上秘密经费,将会高到令人想都不敢想的程度。 可以说,温月浑身上下全部装备,超过百万之巨,想要侵入温月的外骨骼程序,改她的系统?先看看手头家伙的算力够不够能拼得过皂绢甲的算力! 脑电图成像模块激活,这玩意相当耗电,温月这种暴力御姐,自然是喜欢把外骨骼能量用作干架。但是不该吝啬的时候,温月绝不小气。模块捕捉住温月的思维指令,将皂绢甲的所有算力分配到了反制对抗上。 “手动系统自检,接管系统诊断。” 温月不想丢弃明光甲,丫的她可没穿水冷护甲,没兴趣行动局这群狠人裸奔着干架。既然不想,她就得继续维持皂绢甲目前不伦不类的卡bug模式,让系统专心致志做对抗,而非按照标准程序去系统自检! 保卫局探员入职考核的淘汰率是四比一,考虑到候选人皆是来自国防军统帅部推荐的退伍军人、集团安保部队现役、高校三幻神毕业生,这种淘汰率的含金量可想而知。所以,哪怕温月不是技术型探员,她照样经过保卫局地狱式的黑客训练。 “进攻型防火墙开启,神经漫游模式,导入深谷区域。” 温月在利用混沌拓扑算法,试图将入侵程序引入到假定出的混沌现象中,从而无限重叠并拖垮对方的算力。 “冻死(ICE)它!” 然而入侵者很聪明,或者是熟知保卫局探员常用的对抗手法,不仅没有中招,反而将避开了混沌深谷,直接把入侵点全部集中,持续猛攻! 随着入侵者快速破解防火墙,基于皂绢甲微型超算芯片而精准电击的意识过载电极也变得隐隐不稳,温月很胆大,但是她无论如何也不敢冒着电极瞎放电,把自己脑子电成脆脆鲨的风险,继续搞引狼入室这一套。 很明显,这轮黑客对决,温月远不如入侵者。 “系统兼容性67%,下降中,维护兼容性,45%,下降中,主内存区块,严重占用。建议外部介入,终止维护。” “CNS与CPU响应时间28752,系统间响应时间,0.005秒,突触可塑性92.32%。” 基础系统诊断异常糟糕,温月心知一旦让入侵者顺着她刚才打开的通路,一路杀进战斗系统,一招无限自检就能让她变成提线木偶。 草! 温月没法再抗了,在入侵程序行将干翻她前,关闭了皂绢甲重载模式与维护模式兼容的bug状态,重回标准模式。 “系统重定位,重新诊断,自适应反制开始。” 不再将大量算力白白浪费在卡bug上的皂绢甲,迅速赶出了入侵魔偶程序。然而反向定位入侵者的自动嵌套程序却无功而返。 行家中的行家。温月心知她遇上硬点子了,入侵皂绢甲,相当于入侵保卫局的子服务器,几乎得手,而且在保卫局反制模块打击下全身而退,温月自问做不到。 结束意识过载。明光甲一切而二,仅着半袖热裤的温月狼狈蹦了出来,雪白肌肤哪怕在黑暗环境中依然引人注目。 很好,脑子很硬,让老娘检查检查你身体硬不硬! “咯嘣”一声,温月徒手拆下一根钢管,撬开了面前的军械箱,捞出一把经典大黑星54式。刚才的黑客对决实质仅持续了不到二十秒钟,她依然能追上那帮以为赚了大便宜的行动局崽子! 至于手中就一把手枪一根钢管?这不重要,没看见温月半袖上绣着什么吗? 母老虎! 胳膊上的纹身贴还没撕掉,发丝紫红尚未洗去,虎头半袖、破洞热裤、朋克短靴,温月此刻依然是吉他太妹,混社会的被接连摆了好几道,这场子能不找回吗! 皂绢甲,提速! 黑暗中,迸射出自检火花的皂绢甲便是唯一的光亮,脱掉了明光甲的温月一身轻盈,沿着仓储区向老地铁道延伸的隧道凶猛追击! “追击模式!” 皂绢甲接管了温月双腿,胸口皮下挂载点在持续刺激温月的心脏猛烈泵血,保持着温月的超级狂奔速度,温月的奔跑功率赫然达到了2.5千瓦,速度达到13米每秒,这并非最可怕的,皂绢甲在不断适配温月心肺功能,这种甩出黄金时代人类短跑世界冠军的速度,温月可以保持数分钟之久! 这还不是极速! 温月修长紧致的大腿摆动幅度已经达到了她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极速稳定在了15米每秒。如果她搭载了保卫局尚处于原型测试的猎豹模块,以四足着地方式奔跑,她的奔跑时速将真的可能追平东北虎!突破60公里时速! 不然她为什么往半袖绣个“母老虎”? 急促如鼓点的奔跑声响彻空寂地铁隧道,皂绢甲追踪系统紧追着灰尘足迹,这儿积灰甚重,脚步明显。而浓密的扬尘迫使温月掏出半罩呼吸器带上。 短暂的减速后,再度提速!佩戴防毒面具的奔跑、作战是温月传统技能了,尚在地表服役期间,在气密式防护外骨骼内,于高辐射污染地带,与异兽群高强度交战是猎兵最微不足道的本事。 “前方三百六十七米,检测到小规模人类脚步声。”回声反馈系统提醒道。 追到了。 回声反馈不止是探测定位这么简单,通过脚步声的类型,踏步幅度、力度与震地回声,可以判断出对方的体型、基本行进姿态,从而判断出对方是否武装、携带重物等。如果是更先进的回声系统,甚至可以通过物品在空气的振动回声,精准判断对方行进姿态,从而辨别身份! “目标行动停止。” 枪火大作! 皂绢甲引领着温月行动,她骤然一个滑铲,灰尘在身侧劈成两条波浪,子弹擦着她的脸颊眉鬓而过。 滑铲躲掩体后?不不不,这不是她的风格! 不需要借助外骨骼辅助,温月极强的核心控制都能令她做出高速状态下的鲤鱼打挺,有了辅助,这一下打挺,温月高高跃起,意识,再度强行过载! 去你妈的过载限制,老娘这会儿跟裸奔似的,变成颠婆也好比挂在这里强! 幽蓝色的意识过载光辉里,温月顷刻间锁定了立在站台柱子后的枪手,手中黑星54式扳机一扣,开花弹伴着炫丽枪火,爆射而出! 皂绢甲在手臂两边的挂载点着重于减震控制,对于大后坐力枪械的控制效果,不亚于专门的“持握衬垫”手腕义体。温月年轻体健,肌肉强度、骨骼密度本就处在巅峰,长久的军旅生涯进一步提升了她的身体素质,威猛后坐的54式仅是让她手腕抬起一些,便又回落下去,快速回复,快速瞄准,八发7.62毫米手枪弹倏忽打尽! 大威力7.62毫米子弹比92式标准9毫米子弹攒劲多了,可惜这并非智能子弹,在五十米以外范围射出的手枪弹,难说准度,但同样将枪手周围打出触及生疼的飞屑。 这一刹那,凭着一把54式,温月压制了几个用步枪的敌人! 温月单手接住在半空中抛出的弹匣,小拇指一勾击锤,在空中又打出一发子弹,落地翻滚才拉上套筒,侧身蹲伏。 甫一接战,通过子弹弹着点,温月心中猛地一沉,她直觉感到对方配备了二代外骨骼或是至少智能瞄准武器,否则打不出这样异常精准的落点。若非她刚才仍处于高速运动中,阻碍了智能锁定,她在半空中就该变成一团血窟窿了。 但是温月没一点惧怕,反而是更加兴奋,四个二代外骨骼,能与保卫局探员一样配置的小队,还能是谁!妈的这是大鱼! 行动局特工无疑! 十有八九那个叫做周垦龙的行动局紫霞区主管也在! 算旧账时,岂可惜身! 最了解自己的,往往是对手。行动局了解保卫局的反制程序手法,保卫局会不了解前者么?温月很清楚行动局“黑冰台”型二代外骨骼的优劣点。这种外骨骼为了最小化血肉异体不良反应,对人体控制的程度远大于保卫局的“皂绢甲”,这使得行动局特工、枪手基本以智能枪械为主,同样的,反制程序尤为严密。 不过无论如何,一把老式黑星手枪对四个智能步枪,就算温月穿的是五型皂绢甲原型机,化身超人,也难有胜算。 可还是那句话,算账时,岂有惜身道理,何况友军就在身后,拖的一时,就是一时。 想拿一等功,岂有不玩命的道理! 扶扶墨镜镜框,被红色警告充满的墨镜不再是酒红色,而是赤红色。 去他的!赌一手! 趁着对方交替换弹产生的短暂火力削弱时机,温月翻身跳出,白光大盛! 以特定频率、波长高频次闪烁的白光,叫一名接受过眩鸟眼膜移植的行动局特工一瞬失明,导致他的“黑冰台”外骨骼误开了抗癫痫模式,紧紧约束住此人。 这就是保卫局从不鼓励探员改造义体、禁止移植异兽器官的一大原因,任何局部改造都有必然缺点,还会破坏二代半内置、三代内置外骨骼的皮下挂载点,完全是只顾蝇头小利的行为。 眩鸟眼膜赋予人超级视野,不受入侵程序影响,但必定受特定光源干扰! 温月这一招赌对了,一人换弹,一人失明,这便是一半的火力削弱。高强白光同时降低了智能武器锁定精度,温月几个冲刺间,反手一枪,正中一人眉心! 决死距离!决死时刻! 弹匣尚余七发子弹,温月冲刺间,掷出手中钢管,打得又一人脑袋后仰,猛烈且紧随身侧的弹雨逼迫温月躲到站台柱子后,这意味着已是完全的近距离作战。 弹雨仍不终止,两把大容量弹匣的智能步枪大有撕碎站台柱子,径直击杀温月的意思。 被钢管打懵了的一人站起来,开始绕后,若是真被一个无装甲、一把手枪的保卫局女探员弄死在这里,行动局怎么配的上与保卫局较量? 温月肋下一疼,紧接着便是“左肋中弹”提醒,她咬着银牙,心说老娘今天还能交代在这里了? 那就再拖一个下水! 可是太平秋 第三十章、意识深渊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中间威力步枪弹纵然比不了全威力步枪弹,但照样能打得温月藏身所在的站台柱子千疮百孔,水泥横飞,钢筋裸露。 留给温月思考犹疑的时间很短很短,当子弹带着灼热轨迹擦破温月肌肤时,她便有了决断! 进则生,退则亡! 温月顾不得其他,皂绢甲所有的可用入侵魔偶程序全部释放,高频闪光,战斗激素控制,以及到了危险区的意识过载,顷刻间,温月手段齐出! 博取一线胜机! 又一枚7.62毫米步枪弹擦过温月耳垂,与行动局枪手四目相对,54式与“腾蛟”式智能突击步枪相对,大簇大簇的枪焰妖艳盛放,飙升的心血,飞溅的唾沫,充血的眼珠子,一切的一切,都将在刹那决出生死! 温月的脑海里,意识过载此刻绽放了一丝不详的血色,温月的某处神经通路在微观层面蓦然升起足以燃尽她的火浪,过于兴奋的神经元微环境在几微秒钟内摧毁了大量神经胶质细胞,爆发出高频异常放电直接将温月导向了另一个不可预知的世界。 汹涌澎湃的意识浪潮把温月脑海中的小人,卷入深渊般的意识海洋内,她眼前的一切,不论是炙热枪火或是致命子弹,袭来的刀刃与贯穿爆裂的狙击重弹,都在无限拉长延伸。好像在这条深邃幽远的废弃地铁隧道内,如鸣笛高速驶来的幽灵列车那样,无限延伸、延伸、延伸,直至刮起猛烈飓风,将这一切粉碎为齑粉。 轰然碎裂! “温月!”这是谁的呼喊? 跌入意识底层的过程也许是无穷长的,温月脑海无处不在却从不可见的潜意识变成了一张张大网,在层层拦堵温月坠落深梦的过程。 “温月!!!” 武装直升机的旋翼割裂开冻凝的云层,重型对地导弹炸开的泥土如暴雨般倾泻,炽烈的光束对准了战场上那尊如山峦般屹立的异兽,震天的咆哮声里,盖掉了人类的哀嚎。 “二排!前进!”军士长呼喊着冲锋,他的猎兵刺龙臂章沾满鲜血,一个个熟悉无比的面孔倏忽消失于惨烈光芒中。 温月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她抓住头盔,蜷缩在战壕中,溺水一样大口大口喘息着,她鼓起余勇,手足并用爬出壕沟,放眼望去,一辆辆“东北虎”式主战坦克与“昆仑”单兵机甲朝着那尊山峦般的异兽开去,一发发足可洞穿钢铁的炮弹却不能给这头异兽造成些许伤害。它喷出一口黑色狱炎,一台连尾翼稳定脱壳穿甲弹都无法击穿的坦克前装甲,像是猪油见热刀一样,烧融成骨架。 浑身燃着黑焰的乘员惨叫着跳出坦克,朝着温月的方向跑来,可跑不了几步,他的身体就已燃成了一团黑泥。他竭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烧到剩下森森白骨的手臂,空洞眼眶对准了近处的唯一活人——温月,扭曲到极致的声带嘶嘶作响,像是在说“救我”,然后下一秒,连骨带血湮灭。 “温月!!!” 下一瞬间,有人抓住温月肩膀,狠狠摇晃起来。温月睁开眼睛,竟是李皓?! 这个活生生的李皓对着温月喊叫起来,但她什么也听不见,在眩晕的耳鸣声里,充血的视野里,铺天盖地的血色浪潮袭来,远处防线上的步兵顷刻间被行军盔鼠大军击溃,半空是编队混乱的战机,一发发曳着橘红尾迹的凝固汽油弹正在投放。燃烧!燃烧!火海! 丢盔弃甲的逃兵,万军之中,无人向前,燃火的黑潮仍在突进。恍惚间,一把步枪塞进温月手中,抬头是李皓被火光遮去的脸,仍旧听不清,但是一双手攥紧了温月的武装带,拉着她,向生的方向拖去。 “温月?!” 朝日初生之刻,铁色岩壁外徘徊着疲惫的灯光,重载列车碾过铁路桥,震起的煤灰跌入了半空。盘山公路上,是一队队向地表进发的新兵,此起彼伏的哨子声在这座百年的地下城中回响。头戴大檐帽的军官与戴着白胸牌的宪兵穿梭于人群中,烧劣质柴油的卡车喷出浓黑焦臭尾气,像是一缕缕磷火,飘浮于上行地表通道中,一朵朵磷火,一顶顶白龙纹章的国防军头盔,衔接起来,就成了一条龙。 身旁一个青年收起了日记本,收起刹那,温月却看清了扉页上他的姓名,还有那一行飞快收起的字迹。 “愿朝日初生之时,以我辈滚烫热血,温暖祖国冰冷大地。” 沉默的行军,防毒面具筒在腰间轻轻摇晃,长摆的两用雨衣在等待一场不是穹顶雨的降水,慢慢的,通道前,生出了一道光芒。 是日光,真正的太阳光。 “温月?” 意识中的时间流速无限减缓,潜意识与记忆化作的拦阻网终归接住了沉底中的温月。但是她永远都不会知道这是为什么。 “小月?” 现实中的声音与脑海中的记忆回声交错,深梦未曾沉底,浅梦在浮出。 “小月。” 失控的神经元放电在减弱,属于现世的“温月”游上了岸,意识的深渊沧海桑田,变作一马平川。 “小月,醒醒。” 温月眼睛依然睁开,视线迅速从模糊变为清晰,她看到持枪而立的沈叙。有那么一刻,她心跳漏了一拍,她差点下意识拔枪对准,不过她旋即反应过来,是沈叙救了她一命。 沈叙似乎没有注意到温月刚才的架势,他拔出手枪对准地上准备挣扎自爆的行动局异体枪手,一枪打爆了此人的心脏。 “过载的事情回去再说。”不待沈叙开口,温月抢先道。 “没时间说这个事。”沈叙简单答道,他蹲下身,掏出设备连接死去行动局枪手的脑机接口,一边重编码破译,一边解释了他此前在做什么。 外场混战伊始,沈叙就直奔内场可能存放催化酶材料的仓储区,与行动局交手多年,沈叙身兼情报分析师,相比于偏爱暴力解决的温月,他始终锁定了行动局的第一目的。 抗排斥药物。 死去特工的脑机接口传来的数据让沈叙皱起眉头,他望了眼漆黑的地铁隧道,他继续尝试向后方援兵发送位置,但这里已是到废弃的老地铁道深处,信号极差。 “我们跟丢了。”沈叙说道。 可是太平秋 第三十一章、正主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药品箱子有我留下的追踪码。” “但是我们跟丢了。” 沈叙瞥了眼面色不愉的温月一眼,后者收集起了负责断后的行动局特工武器,皂绢甲有基础智能武器识别系统,勉强能发挥“腾蛟”智能步枪的40%的能效。 沈叙夺取了萨克斯帮内场中控权限后,便查看了内场仓储区,但温月乍起突袭、与十三少女交战过于突然,以致于他根本没时间确定到底哪些箱子是催化酶成分的抗排斥药物。 在监控中,沈叙是唯一一个看见行动局人员骤然击倒仓储区看守,带走药物箱子的二组成员,二组其他人全被外场乱起吸引。沈叙的黑客本领在保卫局第五分处里都排的上号,但受制于内场仓储区强烈的电磁干扰,他无法将给药品箱子定上的电子追踪码上传给保卫局服务器,为防止行动局洗掉这层编码,他只得孤身进入废弃地铁道,保证距离不至于过远。 沈叙的三型皂绢甲有半光学迷彩隐身效果,他与断后的行动局特工保持着大约五十米距离,直到风风火火一路闪电追来的温月与断后特工交战,而且第二次陷入意识过载乱流的死地中,这才让沈叙不得不现身救人。 千钧一发之际的一枚子弹,干掉了必杀温月的那一名行动局特工,解除光学迷彩的沈叙鬼魅般现身出场,跃起,直剑斩下,近战搏杀,突杀了又一名特工。 等到他归剑入鞘,智能导线长剑变成夹克的一部分,温月才挣脱意识深渊深梦的束缚。 待温月醒来,沈叙盖上了便携电脑,深呼吸了一口气,说道。 “追踪码,信号减弱,我们追丢了。” 一通乱战,加上给温月打β受体拮抗剂,短短几分钟的耽搁,足够行动局的人跑出几公里了。 温月因为先前狂奔缘故,此时大汗淋漓,汗水顺着她的下巴尖大颗大颗滴落,说不清究竟是激烈运动或是其他身体原因。她像是根本没听见沈叙的话,俯身检查皂绢甲的行动机能,调试过腿甲扭矩以及惯性骨骼。 温月背上枪,斜睨了眼似乎打定主意放弃,要等待援兵的温月。她擦了擦染上血而妖冶了的红唇,冷笑一声,说道: “跟上。 或者,滚!” 说罢,温月压身起跑,片刻间,就加速到12米每秒的冲刺速度,毫不顾惜体力或者小命。 毕竟在这个死里逃生多次的猎兵女少尉眼里,追寻胜利是她的刻在骨子的信念,即便要为此,付出一切。 疾速狂奔中的温月并不知道短暂掉进意识深渊的自我意识,是如何被潜意识中的本我意识影响。她的在内心深处,充斥着的渴望、恐惧、狂喜、暴怒、哭悲这些极致情绪的激发,与绝对冷静的逻辑超我对抗,在没有时间空间概念的意识深渊里,温月心中的某种品质某种印象又再次固化。 过去的一切,告诉温月,她必须前进,所以她前进,无论是无畏或是鲁莽,她都要一往无前!一往无前! β受体拮抗剂治疗了温月的过载痉挛,暂时消除了她潜在的癫痫病灶,她的眼前,唯有前进! 目睹温月一骑绝尘而去,沈叙的面色昏暗不定,但下一秒,他打开了他的三型皂绢甲的系统模式,调整为“追击”。 既然搭档是这个疯婆娘,那还有什么好说的?难道回去以后被其他同事笑话没卵吗? 沈叙的体态要比温月更高大,追击模式所能调整到的步伐摆动极限自然会更大一些,短暂的提速后,他的狂奔速度稳定在了18米每秒,赶上了温月。 温月泛着酒红色光芒的墨镜歪了一歪,然后她抿唇歪嘴,似是笑了一下。 外骨骼的合金框架条与时刻微调姿态的皮下挂载点,极大减轻了宿主的体力消耗。两人双双保持了14米每秒的速度。这样的速度应该能追上带有沉重药品箱子的行动局特工。 怎可轻易功败垂成? 废弃地铁隧道似是被光照到以后,才生出了下一截。两个人既然追击,暴烈的脚步声已经让他们无所隐藏,那么干脆再无没顾忌一点,光亮全开,干扰全开,两个人,也可以是千军万马的架势! “前方四百七十六米,发现小规模人群!”外骨骼回声探测系统反馈道。 反馈提示音刚落,两人的皂绢甲不约而同开启了反锁定,入侵魔偶与反制程序的激烈对抗将二人的皂绢甲模块炸出蓬蓬火星。时而丧失准头,时而精准瞄准的子弹在昭示对方的火力密度。 这次轮到正主了! 沈叙张开防弹风衣,为二人挡住迎面而来的弹雨。这个曾效命于国防军最高统帅部直属部队的男人,固然有今日任性之举,可更多的是思虑周全。刀枪甲衣,身上皆有。 防弹风衣不是万能的,用碳化硅同压层材料制成的防弹布在弹雨前坚持了大约四五秒钟便告破碎,然而二人的反击子弹同样打到了对方的脚下。 黑暗中跳弹火星与溅射,回声反馈系统捕捉到异常,沈叙的三型皂绢甲测出阻碍物体的大致形状,一个半人高的箱子。 追上了! 黏住这帮行动局的狗崽子,援兵就在身后!届时,大功一件! 远处,守在药品箱子旁的行动局特工自然清楚被咬住的后果,不尽快解决掉保卫局探员,等待他们要么是死亡,要么是保卫局意识刑讯,而已经与身体融合的血肉异体也会直接摘除,届时连丧失了义体改造资格的贱民废人都不如。 数名行动局特工当即前出,“黑冰台”外骨骼再加皮下锹虱护甲,他们硬顶着温月、沈叙的射击,主动拉近了距离,他们明白,光靠远距离互射,就只有被拖住的份,真正迅速解决战斗的,要么是近距离搏杀,要么是炮弹! “射弹!”沈叙喊道。 都血肉异体改造了,地表行动局特工又怎么会吝惜义体改造?手臂变形,数枚高爆榴弹 轰来,逼迫温月二人换点。 距离不断拉近,倏忽拉到五十米近战距离! 温月掣出藏在靴筒里的蝴蝶刀,一手黑星54式,一手拈刀,论近战,她没怂过一哪怕次! 可是太平秋 第三十二章、劣势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温月、沈叙二人想白热化战斗,以求追击携药箱逃离的那名行动局特工,后者又何尝不想快速解决战斗,以省的保卫局援军赶来,惹个万事皆休的结局? 两边皆是二代半内置外骨骼,“皂绢甲”对决“黑冰台”,何况行动局特工对上保卫局探员,往往具有血肉异体优势? 温月凭借四型皂绢甲量身订做,个人缠斗能力之强悍,足以让她对抗军用义体改造的十三少女。哪怕她此时不能再开意识过载,其枪法之准,照样在半空跃起,连连命中行动局特工心口! 五十米距离倏忽而过! 温月的皂绢甲已自动切换为“近距离战斗”,模式,自适应了速度与力量的平衡性。弹雨迎面而来,温月侧身伸腿滑铲,左手掌的皮下挂载点自动弹出,被具有超高韧度材料包裹的单分子线像战术手套一样,保护温月的皮肉不被崎岖地面伤害。 单分子手套在冲刺速度下的滑铲,在废弃轨道上激起蓬蓬火星,皂绢甲的生物激素控制器适时加大了肾上腺素对温月大脑的掌控水平。于是,在滑铲冲刺情况下的短短几秒钟里,温月甚至处在在一种时间相对减慢的意识认知情况下,黑星54式手枪的大威力手枪弹尽数命中行动局特工的胸甲上! 手掌撑地,温月旋转身躯,空中侧向转动九十度,以这种诡异轨迹,险之又险避开行动局特工的武器智能锁。 但是通过体术不可能永远避开智能武器的锁定,这玩意与脑机接口相连,一旦锁定住敌人就是几秒数十发的瓢泼弹雨,是中近距离堪称无解的武器。 温月自然不可能一直搞这样走钢丝举动,她在空中转身时,手中拈着蝴蝶刀即飚射飞出,直取敌人手腕。 沈叙借着特化了算力的三型皂绢甲,入侵魔偶略略对“黑冰台”反制程序占优,这零点几秒的牵制时间,足够让这支蝴蝶刀,卸甲!断枪! 蝴蝶刀斜着削开了温月面前行动局特工手腕皮肉,横插进对方虎口里,当下了废掉了最具威胁的智能武器! 温月本欲蹬墙再做回转,空中灌顶爆射。然而行动局特工哪里是这么好对付的廉价货色?面前特工举起废掉了的智能步枪挡住天灵盖,任由温月爆射,子弹贯穿枪械的工程塑料材质,却终究是被特工的专门二次生长了的高密度头骨挡下,一时间,虽然特工脑袋嵌了几枚硕大弹头,但反击来的又快又猛! 温月蹬墙翻到特工背后,稳稳立住是真,特工回身一记鞭腿也是真,温月自不会蠢到去接,她挪步闪开的同时,这记鞭腿居然在扇形面回转中,一步凭空突进,直直踢出,完全不按格斗常理而论! 鞭腿成了窝心脚,温月纵然环胸挡下,这一脚的威猛力道,几乎让她双手小臂有骨折痛感。须知这是空中转向后卸了力的一脚! 若是全力一腿,该是何等威势? 难怪如此自信,与温月近战缠斗! 温月“簌簌”退后几步,尚未卸干净窝心脚力道,对方蛮不讲理般身形闪挪,突进步伐晃出残影,眨眼摇摆到温月身前,高位扫踢,要是钉了钢掌的靴子一脚扫中,没有任何保护的温月脑袋怕不是一下变成开花西瓜。 温月立刻起右腿起右腿正蹬,蹬中对方外骨骼正心,当下击退! 给我一下窝心脚?老娘立刻还你一记! 高手过招,一下便知有没有。 两人距离一个身位,当即站定,温月凤目与特工鹰眼眼神交错间,如何不知对方皆是实打实的格斗高手? 高手对决,纵是身周战火浴身又如何? 各自改换正架姿态,鹰眼特工体态比之温月,当然是魁梧大汉,他自然没什么怜香惜玉的念头,左脚进步,抢先起右腿,再度前踢! 力量悬殊,不该硬拼绝不硬接,温月这一米七三多的颀长身材正好处在体态的平衡点,她步伐轻盈,向右侧跳步避开这一下威猛到踹裂了隧道墙体的踢击,随后抓住鹰眼空挡,迅速出左腿,扫踢回敬!接着长腿岔开,握掌如风,右腿正蹬! 温月二度击退鹰眼,立刻踩着他踢出的墙面凹陷,蹬墙转身,凌空飞腿,猛攻鹰眼头部! 怎么来的,怎么奉送! 这一记飞腿,鹰眼却是硬挺受下,似是完全不在乎在皂绢甲加持力道后,温月这一下足可踢爆四指厚实心木板的飞腿。便是温月之后接连的左右直拳连打,也是不躲不避,连续击空几轮,鹰眼适应住温月攻击幅度,竟是猛地一点头,以下颚锁住温月挥来的左勾拳。 温月心下警钟顿起,她知道鹰眼在肉身血肉异体改造与“黑冰台”外骨骼增幅下,力道极强,但她如何料得出,她力量最强的右手,会被对方以下巴点头,牢牢钳制住? 眼见温月挣脱不出,居高临下的特工鹰眼里闪过毫不掩饰的戏谑,在绝对的力量压制前,他看温月的行动好似一头狸花小母猫,然后反手一拳,正中温月左胸! 在温月吃痛倒退之际,鹰眼立刻跟上,出左腿,侧身压步,侧踹! 温月登时被踹飞摔倒,她忍住胸口肋骨折断、连带勾连了先前左肋中枪的痛苦,倒地翻滚手掌擦地站起。才站起,鹰眼乘胜追击连续猛攻,腿法凌厉,劲风呼啸,温月数次不得不抬双臂格挡,皆是震得她骨肉酥麻,一时难抑气血动荡。 鹰眼将温月迫进隧道死角,哪怕是不远处的沈叙发觉温月情况危急,在自身被压制情况支援射击,但鹰眼遍布全身的皮下锹虱护甲,非牛顿流体护甲轻易拦住了92式动能有限的标准9毫米子弹。 黑星54式尚且奈何不得鹰眼,区区9毫米子弹还能如何。鹰眼喉头翕动,起高腿不断横扫,简直要把温月生生扫掉半个人身高,连续数下高扫不成,鹰眼下劈腿,如大刀竖斩! 斩中,温月就是胸骨尽碎结局! 可是太平秋 第三十三章、要么不打,要么打赢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但下一刻,温月手刀上劈,五指如爪,凶猛扣入鹰眼喉头,继而发力,猛拽! “嗤啦!”,温月这绝地起身一爪,扣下鹰眼喉头,其喉咙中,哪里见得到人类的喉管?满是义体神经线路,与鼓动中的异兽脉络。 扣中的瞬间,温月滚地躲开追踢,拉到安全距离,起身正架。 温月将鹰眼喉头这块韧度比得上手撕钢的皮肤,裹在手上宛如拳套。她 “呸。”温月张口吐掉一嘴血污,眼神轻蔑,回对鹰眼。 她又不是真的精神小妹,她从小接受实打实的学校每周军训,在这样的备战地表异兽、尚武蔚然成风的彪悍环境里,无论男孩女孩,都得从小学会挨揍。 那会儿最流行的一句话便是: “打赢挨教官揍,打输一起挨同学和教官的揍!” 所以温月的爹这么教她的大女儿: “要么不打……” “要么打赢!” 听到了吗?!要么打赢! 温月握拳站定,伸出食指挑衅。 本就因为没有速胜一个看上去比自己弱得多的女人而窝火的鹰眼,见温月做出这样侮辱手势,如何不怒?腿法连续,刚猛无匹! 温月灵活左右闪躲,灵活地确实如一只狸花猫。在温月选择的较为空旷的隧道铁轨上,她把皂绢甲的模式改为“追击模式”,发挥出最大速度躲避对方猛攻。 鹰眼腿法大开大合,凌厉刚猛,但毕竟腿部踢击的回气速度不及上身拳法。在之前劣势对攻中适应起来了的温月,抓住鹰眼这个破绽,即便这个破绽几乎不能算破绽。 但给身经百战、从小闻战则喜的温月来说,可以抓住! 在鹰眼下一次出腿扫踢,在他一力将尽新力未生的极短空挡期,温月觑准时机,两步突进,全身力量灌给右手,直拳向鹰眼额头打出 温月的反击,鹰眼并未回躲,但他也没兴趣被动挨打,仅是微微转头想在不破坏进攻架势的前提下,卸去温月几分力道。 正所谓温月打他十次,鹰眼不会气绝,而温月受得了鹰眼十次重踢下蹬? 并非轻敌,而是以伤换命! 温月直拳切中,但击中刹那,她以拳成刀,戳眼插进! 义体改造,异体移植又如何?能把眼珠子换成钢的么? 温月对皂绢甲的掌控力臻于极致,单指插眼的同时,她右手两指的皮下挂载点的单分子线延展做指套,戳碎了鹰眼义眼眼珠子,指套电压!绞碎他眼眶神经束!强放电!神经扰乱! 有疼痛编辑器保护,鹰眼未必感到多痛苦,但温月这一下,破坏掉的是他的视觉感官。而义眼神经束是最接近他脑机接口处密密匝匝神经总束的存在。物理打击不算什么,但指套放电,几乎打到了他脑机额叶下端,进而下丘脑遭到电击,连带各种感觉的神经通路被紊乱! 剧烈运动下,由交感神经接替迷走神经,负责调控心脏泵动率,诸如血管壁、胃肠道、生殖系统等各处的内脏平滑肌运动,也会在运动中受到交感神经控制。 温月这绝杀一指,是真真正正的伤害不大,侮辱极强,直接侮辱到鹰眼的大脑核心中枢。 趁着鹰眼脑机芯片处理异常放电,弄得鹰眼手脚不协调的机会,温月继续猛攻,她这次不再出拳,而是以杀伤力更大、杀伤面更宽的肘击,接连出肘猛打鹰眼眼睛伤口处。 鹰眼干到行动局特工,还是派往地下搞事的高危特工,自然不是吃素的。他选择暂时放弃脑机芯片的格斗技术辅助,以自身控制。在眼眶被温月肘击到面骨崩裂一角的血怒下,抬手挡住一肘,膝撞起选择零距离缠斗的温月小腹。 温月将将躲过了这吃定了能叫她做不成妈的膝撞,像个弹簧一下,鹰眼起腿高踢她低头,低扫她跃起,这就倒霉了她后边的站台柱子,高踢低扫,高标号水泥像是被大锤猛砸一样,直到里头的钢筋都被外骨骼护甲踢断。 温月躲开了鹰眼血怒状态下的连击,逮住机会手刀斩去喉咙,鹰眼立刻故技重施锁住温月手刀,但温月旋即以裹着鹰眼喉头异兽植皮的那只手,再戳他仅剩的左眼! 这次连戳带拽,温月径直拉出了鹰眼左眼其后的神经束,噼啪闪烁火花的神经束勾连着鹰眼胎生出来的本体血肉神经,还有她的疼痛编辑器。 疼痛编辑器本质上一种抑制疼痛受体向大脑额叶发送信号的神经协同处理器。让大脑替代产生出类似手压麻了的可耐受痛感。但是随着痛觉程度的加强,神经递质积累所造成的神经节过量刺激,让神经末梢大量异常放电,终将突破神经传导阻滞。 换言之,一旦疼痛编辑器被突破,之前累计的疼痛刹那全部释放,痛感何止是在连续时间里感受到的几倍? 有道是长痛不如短痛,可是“短痛”不能是爆蛋那种级别的痛苦吧? 趁他病,要他命! 鹰眼双目失明,不过温月知道这种机械义体、血肉义体双改造人不止眼睛这一种视觉感官,“黑冰台”外骨骼的回声反馈系统也能提供有限的视觉成像。所以她没有冒进贪功,而是不停做着挑逗打法,把已经暴怒非常的鹰眼挑衅到不顾一切。 温月交叉直拳虚晃,这次鹰眼不敢赌温月变拳为指刀,摇头摆脑躲了一下,然而温月扭腰转身,一记漂亮至极的蝎子摆尾,回身上撩踢,踢得身形摇晃的鹰眼步伐混乱,不住后退。 我的回合! 温月急步追上,冲拳,膝撞,勾拳鞭腿,拳腿崩打,双拳配膝击,上下齐攻! 皂绢甲皮下挂载点单分子线变拳套,这一套刚猛至极的泰拳打法,鹰眼已是被打到昏天黑地,温月再度将他踢出大距离身为,冲刺助跑,暴力扫踢! 一脚扫翻,劈腿下砸! 鹰眼躲开,他残余的意识仍在做最后顽抗,打法却已经是横打竖直,反倒是给温月做好了炮架。温月两手相抱,头往上顶,做出炮拳起手式。 此时她已不惧力量对攻,没了疼痛编辑器与神经整流约束,鹰眼一身蛮力,也得被她这个斗牛士玩的团团转! 横拳格挡,右劈拳,左钻拳,转身炮拳! 爆肝! 毙命! 可是太平秋 第三十四章、超频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温月与鹰眼激烈交锋时,沈叙那边承压更大,他一个人架住了两名行动局精锐枪手,腾转闪避间,凭着顶级的黑客入侵技艺与近距离枪斗术,场面竟是堪堪平手。 三型皂绢甲的中控芯片特化了算力,河海般宽裕的虚拟内存让其获得丰富的RAM接入仓,从而在入侵魔偶与反制程序上稳压行动局“黑冰台”外骨骼一头。皂绢甲的给力,正是沈叙这个情报分析师为主业的探员,敢于对战两名行动局枪手的底气! 义体故障、义体过热、电磁短路、音波震冲、重启义眼……常用的入侵魔偶完全是洒水般轰向两个敌人,这些注定无法生效但毫无止境的快速战斗破解,能迫使“黑冰台”耗费30%的内存与算力去反制 沈叙让第二芯片负责快速破解与魔偶的双重轰炸,他扫了眼视网膜成像中的身体温度,大约41.7摄氏度,对于常人来说属于发高烧到昏迷的程度,但这对于技术黑客来说,仅属于热身完毕的状态。 “接管主芯片中控系统,手动系统诊断!”沈叙意识下令道。 得,这又是个不按标准操作手册出牌的狠人。 瀑布般的数据流自视网膜专用网络栅格中奔腾,沈叙今晚第二次开启了意识过载功能,现实时间数秒钟内,他一气呵成了芯片cpu超频、功能越狱以及最重要的虚假诊断功能! 体感显示温度一路从41摄氏度降至38,可沈叙却汗气蒸腾,热量灼人!cpu超频挤出了爆炸般提升的算力! 行动局特工顿觉手中智能武器卡弹,智能锁定丧失不说,就连最基本的上膛后坐、抽壳复进的动作都无法完成。他第一反应是枪械射速过快导致内部故障,结果他的义体手臂跟着不听使唤,本是持枪的右手,在他骇然目光中一点点将枪口上扬,弯曲,然后对准自己的脑门! 特工嘶吼着用左手,试图钳制被赛博附体的右手。莫说胎生肢体,就算是移植增强过的血肉异体,在强度上也不可能拼的过合金机械义体。一边是肉体对抗,一边是紧急抽出“黑冰台”的算力反制沈叙的“肢体控制”魔偶。 但要是他这么容易驱赶出入侵魔偶,沈叙又怎么会甘愿忍受直奔75摄氏度大关而去的体表温度?! 特工调用去了高达四分之三的算力才驱除了“肢体控制”魔偶,但随着而来的,就是接踵而至的中低端义体故障。这个浑身上下没几个原装货的赛博改造人,顷刻间全身土崩瓦解。 外部肢体,义体失焦起火,指趾反向掰折,关节扭转卡死……光这些基础故障就足以令人短时完全丧失战斗力。但真正杀招在于对内部各式微型编辑器的功能崩溃。 主导义体电流反馈、控制力量增幅的整流逆变器;控皮质醇水平、必要时释放战斗医疗的激素监测器;管控呼吸频率、掌握激烈运动空气吐纳的仿生肺;辅助手部运动、加强持握力的微型转子…… 除了大脑里的外骨骼中控芯片外,所有的义体子系统都被攻破! 沈叙一枪毙命了这名从掩体呆滞跌出的特工。七窍流着电解液与仿生白血的混合物,模样凄惨无比。 成功击杀了一个敌人,沈叙压力不减反重! 浑身喷薄热气的沈叙终于开始紧急降温,为了这段cpu超频与功能越狱带来的算力暴涨,对面特工遭受多长时间的义体故障,他就忍受了多久的滚水灼体! 三型皂绢甲的皮下挂载,并非是点,而是导流线!内中带有超导特性的液体是超高算力必备的降温载体,芯片高速运算产生的废热通过导流线循环降温,那么最终承受的,还不是宿主的肉体! 万事万物,皆有代价。 另一名特工窥到了沈叙面目赤红的痛苦模样,行动局师承保卫局,如何不知沈叙是陷入了“超频抑制”状态?有此战机,他怎会不利用?当即仗着血肉异体移植不受控的优势,持枪杀出! 即便滚水灼身,沈叙仍是坚持着拔枪迎战,身为保卫局探员,伤痛耐受力是必修科目,不是所有的战斗场景,都能用义体与外骨骼绝对压制! 说不得还要是回到一刀一枪,真本事上来! 血肉异体特工持着短突击步枪,一路凶狠的短促点射,压制得躲在站台轨道下的沈叙没法抬头。 在“超频抑制”状态里,沈叙的外骨骼会陷入很短的半停机散热模式,黑暗中也引人注目的白汽无疑暴露了沈叙的位置。可是他哪有的选择? 他没法看到温月被人压着打而视而不见! 他咬紧牙关,接近沸腾的导流线像电烙铁一样。为了尽可能将算力腾出去,黑客一般不会装疼痛编辑器之类的神经抑制,沈叙不例外,他在实打实经受灼身剧痛! “突触熔断” 沈叙对皂绢甲的功能越狱,使得他获得了外骨骼的完全掌控,他不顾散热模式下外骨骼必须半停机,而是强行启动已经不堪重负了的中控。在突破一台“黑冰台”外骨骼的情况下,他又把最占算力与内存的入侵魔偶,轰向了温月的对手! 魔偶打出去的刹那,异体特工一连串的子弹在削着沈叙的头皮。已是近在咫尺! 沈叙能听到异体特工的左手鳌爪变形的摩擦声,身为情报分析师,他最有效的武器自然是他的大脑和入侵魔偶,现下他的主武器已失,只有手头的保卫局标准92式。 没有特种弹膛,没有爆破弹,没有12.7毫米特种穿甲弹,只有最标准的9毫米子弹,一把最原装的92式。 温月呐喊厮杀声自不远处传来,她酒红色墨镜的反光一瞬折射到了沈叙的脸上,但如何能为他这张早充满鲜红的脸庞增色? 沈叙颤抖攥住枪柄,竭力无视了沸腾痛苦,他知道自己可以顶过去,保卫局的技术可以让他起死回生,但前提,他必须坚持下去! 沈叙翻出掩体,一轮指向性射击,空射!十五发弹匣倏忽过半。 此刻,双方零距离搏杀! 可是太平秋 第三十五章、无法逃避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沈叙抢先出招! 沈叙侧滚出掩体时,92式置于腰部,大拇指隔开枪与身体,枪牢牢指向敌人同时,确保92式连射时让抛壳孔勾连住衣物。 单手开火的同时,沈叙的左手竭力上打,架住对方垂下的突击步枪口,然而92式在近距离的停止力不足,他架住敌人时,敌人也架住了沈叙。 瞬间的力量比拼,沈叙完败。 沈叙被撞退几步,他开始烫伤的身限制住了他的战术动作,他狼狈滚地,勉强躲掉了对方的半轮扫射。 人不会一直走好运! 扫射的末尾,数发减装7.62弹击中了沈叙的上身软质防弹衣,滚动中的他骤然一僵,在战斗医疗释放的去甲肾上腺素与止痛芬太尼作用下,沈叙没有顷刻丧失行动力。 面对很明显无力再战的沈叙,异体特工没任何犹豫或说废话的意思,食指再扣,准备清空弹匣,把沈叙射成马蜂窝,区区软质防弹衣在零距离什么都拦不住。 “砰!” “咔吧。” 一发之后,空仓挂机,没弹了。 异体特工一甩步枪到肩后,他的异体右手已变作鳌爪。五根手指大幅骨质增生,尖利成爪,而尾端指节出从皮肉下爆出六根更为修长锋利的锯齿状爪子。这显然取自地表异兽—恐爪狼的肢体。 这种异兽最大的特点便是它长有双层锯齿恐爪的四肢,极强的骨质再生能力令它的鳌爪无坚不摧且抓地力极强。移植去人体后,便能享受到这种再生能力,特训后,人便能以四肢着地形态狂奔,鳌爪威力,胜于军刺! 异体特工喉咙中咕哝着意义不明的低沉嘶吼,似人非人,他盯着沈叙的目光,并非是冷漠对待将死之敌,而是对待一个将入口中的猎物。 这是移植异体的代价之一。阶位越高的地表异兽,其肢体、器官、髓血移植后,对宿主的压迫就越强。 人类的免疫系统会识别非自身的入侵性组织,迫使其坏死。而以“朱砂”为代表的抗排斥药物,则会欺骗宿主的免疫系统,让其认为移植肢体就是自身的一部分。但这样的后果便是,免疫系统很大概率会识别不出移植的血肉异体携带的病毒,那些只传染于野兽的病毒便会作用于人类,进而异化成新的致命传染病! 而高阶位的地表异兽,那些连国防军都讳莫如深的族群畸形种、突变种,其要害器官移植后,到底是人类接纳了这截肢体,或是异兽的一部分接纳了人类自身? 所以对保卫局而言,义体机械改造充其量是可能神经坏死,产生个体不良后果,赛博精神病罢了。可血肉异体移植,动摇的是人类社会的根基! 何谓衣冠禽兽?莫过于如此! 沈叙踉跄爬起,92式对异体特工躯干连射两枪,莫桑比克射击法,试图硬直住对方再爆头,硬直是硬直了,但对方挥手便挡下了头部暴击。 被异体人以畜生模式杀死,这是对保卫局探员最大的侮辱,激到红温了的沈叙猛地抡枪砸去,不出意料被拦下。 鳌爪刺入? 刺入! 爪子触及沈叙腹部,刺入表皮一公分时,一柄破空而来的蝴蝶刀“咻”地飚射到异体特工脑壳上。 “放开老子的人!” 温月一声暴吼,宛如母老虎发威,将将寂静下来的隧道再度回声乍起。狼血充脑、一时削弱身周感知的异体特工,回头之时,便看见一个毛发贲张的虎姐们炮弹般撞了过来! 炮拳! 温月这一下炮拳,挟着疾驰而来的速度还有她含怒出手的劲道,一下便把异体特工击飞了数米之远。她飞身欺上,一套刚猛泰拳与柔中带刚的形意拳暴风骤雨水银泻地打出。纵是异体特工有鳌爪做攻,锹虱护甲做防,也难制这头母老虎。 “草你丫的草你丫的草你丫的!”温月口中国骂不断,手脚齐攻压制得对方头都难抬,可见她的怒气完全拉满。 动我不可以,动老娘的人,绝对不可以! 意志与气场,完全是温月占上风,一路追击杀来,温月手刃十三少女大半、行动局枪手数名,隧道内又强杀三名精锐行动局特工,哪怕她身负伤势,外骨骼能量告罄,有强弩之末之态…… 但是!她依然是那把重弩,强弩! 欺负欺负情报外勤算的了什么,来武装外勤手底走几遭? 温月抓住异体特工一个空挡,抓住对方肩膀,直接猛龙过江过肩摔,将其轰到地上尚不罢休,提起来一拳打凹了鼻梁骨,再横着提起,双手下砸,膝盖上顶,“咔嚓”一声脆响,直接将异体特工脊梁骨跟脆脆鲨一样折断! 有那么一秒钟,地铁隧道里只剩下温月风扇般的喘息声,再无枪声。 结束了? 温月看也不看破烂布袋扔出去的敌人,她甚至没有冲到整个二组与第五分处殚精竭虑要截获的那个药箱子前。她抄起倚靠在隧道墙面的沈叙,刚一入手,滚烫的体温便让她猝不及防下烫到手。 “别告诉老子你要死了。”温月说道,她飞快地扒着沈叙的衣服。当然不是要满足他的临终遗愿什么的,这是给他通风,而且找技术黑客必备的地塞米松口服药,这玩意虽然副作用不小,但胜在退烧立竿见影。 “死……死不了……”沈叙艰难回到,他的嘴唇是不详的青紫色。 温月翻出了退烧药,也看到注射液几乎没怎么用,温月因为激烈运动而绯红的脸色刷地白下来,她立马意识到这小子搞功能越狱,在“超频抑制”情况下,自动医疗系统都搞废了。 温月自然不是那种看到搭档、同学、爱人要挂了,马上哭唧唧不知所措的小女人,她压根没多废话一句。转身从行动局特工尸体上扯下急救包,把双倍的注射液灌进针筒。 “动脉注射,挺住。”温月指着沈叙鼻子说道,一边把注射液推进了沈叙的桡动脉。 这么点手段指定是不够的,不单是内服外敷,温月把沈叙拖进了废弃许久的地铁站台洗手间,她希冀这儿多少有些水。 她不信很多事,但是今天她想信一次。 拧开水龙头水流很小?温月几拳打爆了PVC水管,水柱淋湿了她的全身,肌肤阵阵酥麻,沈叙躺在污水横流的地上,躺在温月的怀抱里。 暗淡无光的地铁站台里,恰似一对逃避末世的爱人。 可是太平秋 第三十六章、敌我识别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断裂水管喷涌着水柱,整个洗手间积年已久的灰尘被涤荡一空,地面污水渐渐成了泛着灰光的水幕,温月浸地冰凉的手掌贴在沈叙的额头上,先前惊人的热度终于降到了可以忍受的程度。 温月给沈叙包扎过伤口,同时处理着自己浑身到处的伤势。 “战地医疗用品。”温月自言自语道,转移注意力,无视痛苦。 她整个上半身淤青肿包密布,左肋下一道约有两指宽的伤口,是打穿了站台柱子的步枪弹造成。她取出医疗包里的灼烧器,幽蓝色的火苗喷出,她面无表情地灼烧起被污染了的伤口。之前相当于冲了凉收了汗的她,此刻再度大汗淋漓。 轻轻的“咔嚓”几声,创伤缝线夹子临时闭合了肋下的伤口。 战斗时得益于肾上腺素、多巴胺等激素水平的提升,人自然对痛苦钝感。一旦停下,发自骨子里的寒冷感与痛觉便升起,除非是义体从骨髓、细胞层面改起,否则这种痛楚哪里避免得了?何况是温月一个几乎没有接受过义体改造的纯血人? 温月甩掉一手汗珠,她尽可能无视了这些连止痛药也赶不走的痛苦,她看着昏睡过去的沈叙,取走了他的弹匣,用他的指纹识别开锁了专属于沈叙的92式。 “重武装,补充弹药。”温月继续喃喃道,她设定了自动呼救,隧道里人为的电磁干扰不会持续太久,相信保卫局援兵很快能循迹而来。 “完成任务……”92式清脆上膛,温月最后回头看了眼沈叙,走回漆黑的地铁隧道中。 温月蹲在隧道里三名行动局特工的尸骸边,让皂绢甲提取他们脑机接口中残留的数据。虽然他们的脑机数据随宿主死亡而自动擦除,但总有些蛛丝马迹可循。 一片乱码和紊乱文本,温月没空拼合大量看似有意义的字眼,她全部存储下来,准备回局里后,交给专业人员恢复。 这种级别的精锐特工,必然知晓行动局近期部分任务流程,一旦提取成功,不亚于一座情报金矿。 “滋滋滋~”温月挖出鹰眼特工还在作响的通讯耳蜗,她尝试截获耳蜗的跳频信号,但隧道内此刻无论是全频带或是定向频带阻塞干扰,这种级别的通讯干扰,都不是她的四型皂绢甲所能快速破译的。 温月望了眼不知延伸去何处的隧道,指节捏的“咔咔”作响,咬牙道,这次就是正主跑了,也是一无所获地跑了! 行动局费尽心机抢的义体抗排斥药品箱子,就在温月的眼前! 肋下伤口微微牵扯着温月的呼吸频率,她不再感到华灯初上时的精力充沛,她摸到了这个约有半人高的大箱子旁。这是一组串联了三个标准药品箱的军用防护箱。防护严密,并非单纯蛮力能撬开。 温月看了眼时间,距离她杀入地铁隧道已过去十五六分钟,没道理后边的人还没跟上来 一定是被什么拖住了? 正如此思索,皂绢甲的回声反馈系统忽然再度警报。 “前方六十三米,六到九人,接近!” 六十三米? 太近了! 温月警钟大作,到这种距离才被发现,说明对方势必严阵以待,最大程度降低了各种可见性! 温月刚翻到掩蔽处,一连串子弹便追着温月翻身动作射来,落点极为精准,皂绢甲甚至连被智能锁定的提示都没有,遑论启动反制程序! 温月被压制得根本无法抬头,即使是她透过掩蔽处的缝隙往外看,除了极细微的枪口火花外,什么也看不到!就是这点缝隙,也有子弹追踪过来! 光学迷彩!智能弹头! 弹屑横飞,温月蜷缩成小小一团,她强迫自己冷静思考,地上地下,能有如此武装的势力,总共就那么几家。在地下,只有保卫局、行动局、国防军、七大家族安保能规模配置。至于其他诸如合众会、各大区大型黑帮等,兴许会有那么几套压箱底的装备,但此刻怎么会介入进来? 之前是二打四、二打三,战力不算失衡,但现在起码是一打六,温月除非开着单兵机甲来,根本不可能有反击机会! 此时也谈不上暴露位置了,对方都有光学迷彩了,还会没有心跳指示、红外穿墙吗?她已经感到自己的外骨骼正在全力对抗入侵魔偶,换言之,她的皂绢甲很快就要不听使唤,说不定十几秒后,就要变成被沈叙超频搞死的那个行动局特工一样! “友军!保卫局!” 弹雨倏忽停止,但各种锁定与入侵魔偶仍在持续,空气中不知从何飘来的一句机械合成中性声。 “解除武器,背身双手抱头走出。” 讲真,温月不会这么傻了吧唧出去,秉着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的态度,她又喊道:“你们是哪个部门?国防军?” 没有回答。 温月寒毛一竖,她很清楚国防军安全部队的行事准则,这种情况下,他们不回答就代表了格杀勿论,军事行动中,便是保卫局探员又如何?误杀又如何,事后一份报告了账就是了。 温月忽然意识到她忽略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东西,敌我识别! 干它丫的行动局通讯干扰,她的保卫局身份识别系统无法应答对方的敌我识别信号。根据保卫局探员生物信息量身匹配、无法他人使用的外骨骼,所发出的敌我识别信号,比什么都管用。 可问题在于,温月此时发不出!就算她竹筒倒豆子把保卫局序列号、昔年军队兵籍号、社会保障号什么的全报出来,对方也不会听,况且对方是谁还在两可之间! 这真是要了老娘命了!温月骂道。 空气中似是生出了一点水汽,像是技术专家超频造成的超导液蒸发迹象,随之而来的就是温月的皂绢甲中控系统崩溃,这不是之前沈叙超频控制那么简单,是径直暴力占据外骨骼芯片! 无论成功与否,温月的外骨骼,都会遭到不可逆的损伤! 入侵程度的进一步加深,皂绢甲皮下挂载点不得不遭到外骨骼逆变电流的刺激,皂绢甲聚变电池开始强放电,顷刻间,温月笼罩在一团蓝色雾气中。 高压放电! 可是太平秋 第三十七章、有事请投诉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呃啊啊啊啊!”温月禁不住惨叫起来。 这不是外源电击,而是作用于身体内部的内源电击,温月全身数十个启用的皮下挂载点瞬间通电,相当于一口气插上了数十个电极,这种雷霆殛身的痛苦,要比沈叙那种沸水灼身的痛苦,强的多! 子弹不再射来,是因为没有必要。一旦入侵魔偶完全攻占了皂绢甲中控,温月的半侵入式颅腔脑电模块跟随放电,温月马上就要迎来脑死亡的命运! 温月行将被电到丧失意识前,隧道另一端,骤然白光大作! “保卫局!!!” 轰然涌入的数据流淹没了温月的墨镜与脑海,瞬间重启的敌我识别信号连通,电流贯身瞬间停止。 “温月,保卫局第五分处外勤探员,编号正确,身份识别成功。”数据流里,一道不起眼的指令离去。 …… “保卫局!!!” “放下武器!!!” 陈潇湘手中紧握特种改造化的92式,吼道。 她先前一丝不苟的齐耳短发现在颇是凌乱,黑色防弹风衣血迹未干,身后的保卫局人员多是裹着伤口,显然,他们姗姗来迟并非毫无理由。 空气像水波一样涟漪扰动,宛如汽油滴入,折射出多重色彩。片刻后,凭空浮现出九个浑身上下除了枪口全息瞄镜有红色反光外、其余皆是漆黑的人。 “国防军第九边防安全部队。”仍是机械合成的中性音,依旧无法寻到声音来源。 在强光照射下,这九名国防军特种部队全身没有一丝反光,装备的特殊材质吸收了强光手电筒发出的波长为600度纳米的氦氖激光束。不仅是肉眼可见光,就连少数保卫局探员枪口挂着的红外线指示器也无法作用于他们身上。 陈潇湘比了个手势,让保卫局众人垂下枪口。她看着又一次被紧急抢救中的温月,她心中不禁怒起。纵然是威名赫赫的国防军第九大队,又岂能擅自对保卫局探员使用致命武力! 陈潇湘才发出质问,国防军的中性合成音便冷冰冰回道: “任何疑问可向最高统帅部投诉。” 陈潇湘气得面色铁青,但是她知道,她没有任何钳制第九大队的手段,就是让对方表达基本的歉意也未必能行。 国防军超然于物外,从不介入政治,从不介入地下与地表的冲突,国防军只负责国土安全,其余事宜,皆不在乎。 或许保卫局有五万探员,行动局有五万特工,然而国防军三十万现役军人,数百万预备役,十四个能征善战的诸兵种合成机动旅屯驻于地表边境,枕戈待旦迎战异兽。国防军眼中只有异兽,动摇人类文明根基的祸患! 所以陈潇湘明白,哪怕是保卫局局长就此事向最高统帅部投诉,充其量得到一封标准电文回信,然后不了了之。 “我部侦测到国防军重要资产受到危险,以战时法令第八十三条第二款第三项之规定,你部须交出指定数据并协助行动。” 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纵使陈潇湘心火大盛,可她明白国防军作风就是如此,不存在格外的恶意,完全是按照章程行事。看到医护人员发来温月生命体征平稳,沈叙也被找到抬出。她迅速平复心情,一边送上数据,一边询问第九大队有无追踪到行动局特工。 见保卫局这边很识相地送上了有关数据,也就是萨克斯帮地下偶像会事宜。中性合成声终于变成了一道真实的沙哑男声。 “没见到。” 空气动力多轴碳纤维头盔遮住了说话者的上半张脸,凭下半张脸上的粗粝胡茬与紧绷着的嘴唇,便能猜到说话者性情坚如磐石。 说话者直接略去了自报家门,也没兴趣说话解决疑问,他肯露脸,就已经是对保卫局的一种尊重。 陈潇湘读完了对方通过临时构建的安全频道发来的意识成句。了解到第九大队就驻扎在隧道上的国防军兵工厂里。先前萨克斯帮外场重力发射器异常,冲着煤气管线输出了超声波形式。这种可以击穿几米几十米厚的异常能量输出,自然马上被负责边防安全的第九大队捕捉到,旋即从几个相近的隧道入口分批进入。 一路上隐身通过,碰见了敌我识别失败的温月,自然按照敌人处置。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怨不得国防军,连续几个月,重要兵工厂附近发生多起威胁安全的恶性事件,而且是往煤气管线这样的要害设施上乱搞,弦不狠狠绷紧才怪。 简短沟通后,陈潇湘发觉第九大队投来了夹杂着鄙视的异样目光,仿佛在说,不愧是无所不能的保卫局,居然不知道国防军兵工厂下,存在一组能威胁到它的装置,而且让它成功启动了。 陈潇湘何等人精,她省略了这种鄙视目光,改而把地表行动局干的勾当:走私国防军禁品目录的“朱砂”,并违法人体试验其功效,并阴谋爆破国防军兵工厂以夺取抗排斥药物。凝聚成一系列“叛国”、“恐袭”等字眼,送回了第九大队。 第九大队的话事者沉默几秒,语气愤懑,表示会就此事上报最高统帅部,向地表海兰江提出质询。 地下地表争斗的这点破事,国防军当然可以视而不见,但是搞到它头上了,便是另一个严重的政治问题。 “这个箱子里,附有本局探员的同位素追踪表。装有行动局任务目标,适配‘朱砂’潜在移植受体的抗排斥药物,同时可提炼某种催化酶,特定条件下与国防军工厂内正在提纯的对苯二酚作用。”陈潇湘说道,言下之意不外,行动局不仅仅是针对保卫局,还格外针对了国防军。 “打开。” 没等保卫局动手,三名第九大队技术专家现身,他们的外骨骼无疑是六型“明光甲”,算力吊打三型皂绢甲。顷刻间,不仅破开了药品箱的电子锁,顺带暴力破开了物理杠杆锁。 第九大队从箱子里捏出一袋药物,空气随即凝固。 “九九九感冒灵?”有探员失声道。 可是太平秋 第三十八章、面子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此言一出,万籁俱寂。 十几支手电筒和下挂枪灯照着,经典上白下绿配色做不得假。 失声叫出“九九九感冒灵”的保卫局探员被同事不动声色地踩了一脚,顿时恨不得封死自己的嘴,把自己藏到陈潇湘组长瞅不见的地缝中去。 陈潇湘自是不在意这点插曲,她撕开白绿包装袋,浅棕色颗粒落到掌心里,凑近闻闻,淡淡甜味。 陈潇湘肯定不至于傻到当着国防军的面,尝尝颗粒物,即便是她心里有了数。 然而国防军怎会留情面,技术专家的“明光甲”生化探针插入包装袋内,不消几秒,成分检测表不仅发给了队长,还在对方默许下,送给脸色快绷不住的保卫局等人。 “三叉苦、岗梅、金盏银盘、薄荷油、野菊花、马来酸氯苯那敏、咖啡因、对乙酰氨基酚。辅料为蔗糖粉。” 纯纯的九九九感冒灵。 这上下串联着的三个药品箱,无一例外全是装满了九九九感冒灵,强光照射下的白绿色包装袋居然有种波光粼粼的奇异感觉,就差把陈潇湘绿油油的脸给反射出来。 国防军那鄙视的目光又投了过来。饶是敢对保卫局大佬直言不讳的陈潇湘,现在也是脑袋空白一瞬,不知如何圆场。 刚才还说着行动局为了“朱砂”受体抗排斥药物搞东搞西,向国防军告状,信誓旦旦说本局探员贴了同位素追踪表如何如何,结果里头是感冒药? 被行动局当着国防军的面耍了一通。 这几百盒九九九感冒灵就是行动局无声的嘲笑。 陈潇湘忽然看到药品箱内壁夹了一张纸片,先前白光照耀下一时被人忽略,她下意识伸手去取,但又闪电般缩回,她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国防军会没看见这张纸吗?纸的朝向正好是国防军那侧,会不清楚上面是什么吗? 人家算是给她面子了。 眼见组长脸色像是开了染坊一样,红白绿黑走马灯般转,保卫局众人个个噤若寒蝉,如何不知道这次吃了大亏? 声东击西,再是金蝉脱壳。看上去复杂么?并不复杂,小小的心理欺骗伎俩外加打了个时间差罢了。 先是用萨克斯帮外场的重力立方体做诱饵,牵制了保卫局人手。再用弃子带着目标大、重量沉的感冒药箱子沿隧道走,掩护带着抗排斥药物离开的特工。 行动局算准了保卫局不敢冒着国防军兵工厂出差池的心理,借着紫霞区博爱大道微妙的局势,堪称轻轻松松带走了这批抗排斥药物,从而极大延缓潜在的“朱砂”受体的移植时间,等到下一轮“朱砂”走私过来。 上一轮“朱砂”走私在艳粉街抓住,尚且靠保卫局探员卧底几年才掌握确切消息,结果卧底还被行动局策反,纯化“朱砂”的取得也功亏一篑。下次呢,有几个卧底可以动用? 但还有下次么?“朱砂”的效果保卫局再清楚不过,就算行动局没这个熊心豹子胆敢在紫霞区散播“朱砂”毒气,但通过“朱砂”的安全移植血肉异体的功能,得到成百上千个实力堪比单兵机甲、且完全忠心地表的异体人。届时,保卫局还能掌控地下? 怕不是地表一朝振臂一呼,直接地上十万异体大军,地下十万异体大军,里应外合,改朝换代? 至于国防军?十四个主力重装旅屯驻于地表各处堡垒军镇,留守地下仅有诸如第九边防安全大队这样的少量精锐,他们没有立场,但没有立场,本身就已经表明了态度。 短短几秒,陈潇湘思绪飞的极远,又迅速收回。眼神清明坚韧。 这点挫折,还算不得什么,在地下,保卫局依然掌控大局,偶尔让行动局胜一次,又能改多少大局? 鄙视归鄙视,不过第九大队明白保卫局无非是心有余力不足,终究是“自己人”。不论行动局在地表如何如何,但在地下的行动局说一千道一万,也是蓄意破坏军用设施的恐怖分子,必须予以坚决歼灭! 与陈潇湘接洽后,快速解析出行动局另一拨携抗排斥药物离去的特工动向,便光学迷彩启动,凭空消失,追踪而去。 空气多轴碳纤维头盔,重型水冷战术背心,“腾”式12.7毫米智能步枪。搭载改进型“忠嗣王”动力源,标准输出功率40千瓦时,晶体管破万亿、超算级别的中控芯片的六型明光甲外骨骼。这套接近三代标准的外骨骼,已经不好用简单的金钱去计算价值,而是需要看尖端材料的季度生产数量。 但是这种材料,只在地表青龙特区工业园生产。地下紫霞区这迁移不走的重工业炼钢厂,又能造的出什么? 看着消失不见、连回升反馈都、声波雷达都抓不住的第九大队,保卫局探员这才意识到人家刚才不是没有警示,真的非常给面子了。 奈何保卫局装备有点“低端”,连警示都感知不全而已。 既然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不如关心关心自己人。 “温月和沈叙情况怎么样?”陈潇湘蹲在仍昏迷不醒的两人身旁。 给她们两个施救的是孙柚可。二组带上陈潇湘,便是一起九人,必要时可作为完整的战术小队使用。温月与宁晴这两个暴力大姐头自然作为突击手,而身形娇小、软萌些的孙柚可则肯定是战地医护了。 “不乐观。”孙柚可把自己的二型皂绢甲手臂当做放电器,对抗抵消温月体内的异常放电。 “月姐左腹外斜肌一处贯通伤,全身躯干大量软组织挫伤、烧伤和皮下瘀血,检测到她外骨骼皮下挂载点存在大量异常放电,考虑到她应该使用了应激意识过载,而外骨骼过度充能造成了她的颅腔功能模块放电紊乱,引起大脑额叶生物电不正常。” “她需要脑深部电刺激手术,而且再违规使用意识过载,她大脑不见得还能承受的了。” 陈潇湘摇头长叹一口气,理了理温月乱成一绺绺的发丝,入手尽是汗水,她本想说些什么,却只是叹息。 “小月太拼了。” “沈叙呢?” 可是太平秋 第三十九章、局里的经费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叙哥啊。” “情况不严重。” 沈叙已是放进了展开了的便携医疗舱里,外形看着很有点棺材盒子的意思。 但是这个其貌不扬的方形盒子实际上是保卫局专门尖端产品之一。外壁由高韧性的单分子板构成,其中内置的大量监控芯片由导流线整合,导流线与伤患的颅腔模块、外骨骼皮下挂载点连接后,可实时监控患者生命体征,针对性给药。同时舱内可短时创造出适宜于患者的环境,包括高浓度氧气、无菌环境、紫外线杀毒等。 当然缺点也不少,除了造价昂贵外,便在于用途很窄,仅限于装备了半内置式二代外骨骼的人员。换言之,一个没任何改造的普通人放进去,,没数据孔,便携医疗舱什么都测不出来,环境模拟也必须手动更改。 看上去舱里的沈叙,一副皮肤严重烫伤的红温龙虾模样,全身上下没啥好肉,目测烫伤面积过半,起码重度烫伤二级的水平。 伤的确实很重,这是必然的,超频情况下,所有的皮下挂载点全部过度散热,几十把烙铁同时烫起来,这种痛苦不言而喻。但到底是温月的被电着痛,还是沈叙这样被烫着痛,那就没得比较了。 重度烫伤放在战前,十有八九这人就废了,大规模的植皮与术后并发感染不仅极其繁琐,且要命。但当下是2080年代,义体改造深入到除了脑子不能擅自切开换了以外,全身上下没什么是一定必须原装胎生的。而保卫局都能做到往人大脑意识深处动刀子的程度了,区区植皮又算的了什么难事? 送进局里大型医疗舱,匹配生物信息后,一边以接近原生脐带血性质的人造血,维持身体正常功能,不至于造成器官衰竭。匹配完成后,快速制造干细胞并移植,通过纳米技术定点清除坏皮并加速干细胞増殖分裂,再放在人造羊水里泡上十天半个月,一两个月就能康复。 可以说只要不是当场烧成炭了,基本都能救得回来。区别在于在医疗舱躺多久罢了。 至于费用,嗯,反正局里全部报销,不然这种动辄百万往上的费用便是保卫局探员也付不起。 沈叙这种外伤还好解决一点,算是能大力出奇迹,然而温月这种把脑子玩坏了的,保卫局不见得有太好的办法消除病灶,对于大脑运作机理,无论是保卫局研究中心或是首都玉藻区一干实验室,仍在持续探索。 脑机接口是唯一一个能安全运用的技术,实质是捕捉大脑生物电,转换为可数字化的电信号。属于在大脑外围打转,骗骗自己大脑在做梦,这便是意识过载的技术基础。至于捕捉意识的发生与消失,捕捉人格与灵魂,再进一步到用人造芯片完全代替大脑功能? 只能说慢慢想吧,人类还没走出狭义的太阳系范围。 陈潇湘看着这两个难说立功又难说惹祸的手下探员,心情复杂。 但她无暇对这两位已经结束战斗的探员再废精力,她的战斗尚未结束。 …… 一小时前尚是绚丽华彩的萨克斯帮地下偶像演出会,此刻已然是伤亡枕籍,随处可见倒毙尸首和残缺义体。 陈潇湘避开了一截还在跳火星的义体“猩猩手”,而另一个探员在义体主人上拘束器。平时对这种非法安装战斗义体的渣渣自然管不胜管,但既然落到手里了,自然免不了强行拆除或是交大额罚金的下场。 在场枪声仍是不绝于耳,并非某处仍在交火,而是处决枪声。 机械义体改造若是针对丧失正常功能的残疾肢体、器官,自是不无许可,哪怕是打擦边球改成战斗义体,诸如明文禁止的“猩猩铁手”、“猞猁爪”、“自破译扫描义眼”等,不惹事,警察与保卫局也没心情格外找上门。 但是,若有人移植血肉异体,胆敢以地表异兽任何部分嫁接、移植、塞进体内。处罚是,当场枪决! 没有例外,没有任何求情,不论是警察系统或是保卫系统。 因为这里是地下城,超高人口密度的狭窄世界,任何只作用异兽身上的病毒、寄生虫一旦变异进化,引起的病害,结果将是无与伦比的! 在场的黑风衣保卫局探员、黑蓝护甲的特警,无论异体人是什么身份,皆是仔细查验过身份后,就地枪决,查不出身份的,就地枪决,最后集中彻底销毁。火烧、酸溶、渣都不会剩一点。 在异体人的态度上,恐怕是保卫局与治安特警极少数的共同点。 仅此而已。 “组长,事情是这样子……”张凯走到陈潇湘身边,耳语几句随后传去了数据。陈潇湘每看一点,她那双柳叶眼里就越冷,直到不远处重力发射器下的特警头子开始感到后心发凉。 “这个你还有么?我快饿死了。”特警头子邵铭古嘬着牙花,盯着副队长手上拿着的甜甜圈,后者随意往某个发射器柱子一指。 “那边还有两个没沾血的,哎,老大,不是那个女的,是那个手纹了花的女的下面,哎对对对,盒子盖住了。” 邵铭古笑骂了句,踢开几具纠缠在一起的尸骸,成功找到了甜甜圈盒子,毫不在意另半边是白红液体,撕掉了沾了血的甜甜圈外边,一口一个。 见到陈潇湘走来,邵铭古手指晃了晃,他的手下们抖抖身子抖抖胯,个别吹了声口哨,去准备销毁异体人尸骸事宜。 “陈组长,你饿吗?我这还有一个。”邵铭古冲着陈潇湘指了指甜甜圈盒子,由于吃太快,喉咙音蛮重。 没等陈潇湘说话,邵铭古抢先道:“隧道里怎么样?” “啊,这隧道很长的,噢,你们保卫局开追击模式,个个长跑冠军。” 说着,邵铭古做了个“呼哧呼哧”喘气的姿势,又后倾身子,一副惊奇模样盯着陈潇湘的外骨骼。 “哎呀,看一次羡慕一次陈组长这套行头,啥时候我局里也能批经费买买这玩意啊。” 陈潇湘远离了一步,避免唾沫星子溅过来,尽量让自己语气比较平常。 “明年预算,国防军倒是可以考虑淘汰一批给你。” “为什么不是你们保卫局呢,听说你们这里马上要多了两副嘛” 陈潇湘决定不再就嘴上功夫掰扯,但邵铭古很明显知道她要说什么,又抢白道。 “陈组长啊,我们都穷到等预算了,这里的违禁货品、走私人口,完全属于我们部门的管辖范围,不会说你们保卫局连这点蚊子腿都要扣走?” “特别是走私人口,偷渡客归治安系统管理,你们保卫局想全带走?” 邵铭古瞥了眼被五花大绑、奄奄一息的义体少女,十三少女中唯一幸存的骨朵少女,嘲讽道:“你不追星吧,陈组长?” 可是太平秋 第四十章、特殊贸易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追星? 来这儿的人倒真可以说是来追星的。十三少女“pon-pon酱”、贞观复兴乐队在地下偶像、摇滚界都是头部明星,虽然达不到穹顶投影明星那样天天见夜夜见,以至于到比兄弟姐妹还眼熟的地步。 投影明星不被允许开演唱会或是其他什么杂七杂八有碍积极旋律的东西,况且大家也没心情专门去看一场,由推门就能看见的明星演的、不爱看也得强制看的板材戏。 所以某种程度上,十三少女这样的灰色明星反而有号召力的多。 这个场子可是归萨克斯帮的,一个实打实的新兴黑帮,收的门票费能赶上普通工人一两年的工资,还要各种熟人带路资格审核,连保卫局探员进来也是想办法搞了邀请函,何况他人?但就是这样,照样聚集了一千多纯粹来看表演的歌迷粉丝。 当然了,内场那批伪装成乐队的黑市商人是老客户,组织一下表演助助兴也是应有之义嘛。 但要说陈潇湘这种级别的人追星?实在是太贻笑大方了。身为保卫局中层干部,不论其他,凭装了义体她就有权审查这一条,她的实权大到,就是龙江集团一堆高管都得客客气气,否则陈潇湘真有本事把人抓去好好体验下什么叫做现代诏狱。 兴许是感到贴脸开嘲讽未免太过头,邵铭古稍微收敛了面色,吮着指头,哧溜哧溜道: “那个女的,作为我个人对保卫局的尊敬,陈组长带走吧。” 邵铭古转头招来一个手下,指着出气多进气少的骨朵少女问道:“这个……这个叫什么名字?” “艺名洛北晴,真名……,呃,老大,这人是个黑户。” 黑户说明骨朵少女洛北晴要么是偷生的,要么地表偷渡客。这两种人是地下城黑户的主要来源。 邵铭古随手把甜甜圈油腻盒子拍手下肩膀上,给黑色水冷护甲糊了一圈奶油,又骂了一句:“滚吧。”然后继续朝着陈潇湘扯东扯西。 与邵铭古这样的口条滚刀肉掰扯,起码要上个保卫局谈判专家,陈潇湘既不想拉低身段到他同一个烂泥坑,也没必要喊个真口齿伶俐的探员来。 陈潇湘直接提出要求:“人全部带走,货物扣押。” 通吃。 人力物力都是保卫局出的,治安特警过来点点卯,柿子挑轻度异体改造人这种软的捏,也想分一杯羹? 邵铭古倒是认为是漫天要价,坐地还钱的意思,继续使出水磨工夫,大倒苦水。一边说这里起码三四十个歌迷是紫霞区有头有脸人物,要么是龙江集团某高官女儿侄子,要么干脆是与地下七大家族关联颇深的首都人。 至于仓储区那一大批货物的性质,邵铭古没藏着掖着替人留脸,说的很明白。 “这批货,你怎么扣,明天怎么还。” “还是说组长你想卖卖批文?” 听到这话,陈潇湘的脸便阴沉了下来,纵是灯光透亮、工业大灯全部亮起,也无济于事。在保卫局第五分处分管工作多年,陈潇湘当然清楚萨克斯帮仓库里都是走私货物。 如果是地表走私来地下的货物,譬如战前工艺品、武器弹药、义体工具、动物标本、药材特产这类。邵铭古屁都不敢放一个,保卫局一把火当场烧了,治安系统都不好去扒拉扒拉灰里剩了什么。 但问题在于,这是地下“走私”去地表的货物。 …… 走私是门古老的生意,毕竟老话说,赔本的生意没人做,杀头生意大把人。发财致富的门路全写在刑法里,但这不妨碍总有人想试试自己刑不刑,尤其发现很刑的买卖在一定程度上,真的可以很行。 地表与地下的双边走私由来已久,从地表青龙特区尚是军管工业园起,从地下走私粮食与地表换取战前工艺品就是一门极赚钱的生意。等到地下捏着鼻子在2068年正式设立地表青龙特区,标志地表羽翼渐丰,足以初步抗衡地下时,上不得台面的双边走私骤然猛增成了不成文的双边“贸易”。 这种“贸易”建立地下壅塞,什么都缺又什么都不缺的基础上。 战前设计的地下城最大化了自持能力与战后复兴力量。庞大的重工业迁移与地下城建设进度匹配。紫霞区是煤钢油联合体所在,捺钵区是垂直水培农场所在,观日、织女区则是轻工业区,再通过一条龙安暗河串联,能源则由禁区聚变机组满足。 1981年全面战争爆发,到2054年核冬天确认减弱,70年里,生存需求绝对压倒性,直到2067年国防军赢得第三次异兽战争,地下城绝对的备战气氛才逐步减弱,在此之前,绝对的秩序之下,别说地下偶像了,穹顶投影都是整军备战为祖国,怎么可能会有任何其他的消费? 最早的地表特区完全是为了国防军的后勤而存在,在最鼎盛的2062年,特区内驻扎了超过五十万国防军人员,还有同等数量的军属、文职、军队工人。 为保证地上百万大军的正常供应与福利津贴,龙江集团采取了对地下、地表不同的价格计划,将天量物资输送至地表,廉价供应销售。当时地下一包白山牌香烟,要价三元,地表则仅需八毛。 那时是地表物资走私向地下,但鉴于国防军军管,抓住便是军事法庭见,走私自然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待到2064年,地表安全区建立,能与人类兵团对抗的异兽军团被彻底歼灭,地表重建从日程表下到实地。浩大的地表工程建设与战前废墟清理,地下重污染企业大规模迁徙地表,地下地表对接建设确立。 这带来地表人口暴涨的同时,也带来各项物资的紧缺,拥有生产、运输能力的地下企业,可想而知有多么炙手可热,一火车粮食、建材,运到地表,能带回一火车的战前工艺品和青龙工业园区产品。一纸批文便是黄金万两。 那是地下走私向地表的疯狂时代,数百米厚的龙山山体凿出了迄今为止都无法统计的走私隧道,地下地表的中转枢纽:“天门”,每天都不会缺公审枪毙的走私犯。 但那句古话,杀头买卖有的是人干。 2068年地表一场腥风血雨后,青龙特区成立,海兰江集团君临地表的时代开启。地下不论是龙江集团或是主导前者的七大家族,都无法轻易割舍掉已成互补的双边“贸易”。毕竟利润足够,绞死自己的绞索也可以出售。 等到地下的血喂养大了地表,坐拥广袤地表的海兰江集团慢慢逆转了走私形态,向地下出售军火以换取严寒地表始终缺乏的基础物资——粮食。 直到此时,地下地表的双轨制,还有来回摆动的那把剪刀,仍在持续,区别在于,这一节发向地下/地表的火车,到底有没有批文。 那一张有时屁都不算,有时价比天高的盖章白纸。 至于物资到达终点后,会不会变成打向同胞的炮弹,无人在意。 …… 萨克斯帮内场,藏在仓储区里的偷渡客对着墙根抱头蹲下,穿重型水冷护甲的义体特警,风衣下隐着外骨骼的保卫局纯血探员,彼此泾渭分明。 对异体人的甄别还在进行,保卫局探员查到了某个偷渡客体内疑似具有异兽器官,探测器反馈,不等双重确认便要开枪。 “砰!”一具无头尸体倒下,血没到了二组的靴底。 冷不丁的枪响惹得二组好几人眉头皱起,见有个探员又是不等双重确认便要处决一人,张凯咳嗽一声走过去,说道:“多等两分钟,毕竟是条人命。” 探员看是陈潇湘亲自带的二组里的人,肯定是要卖张凯这个面子,何必与有实权外勤过不去呢? 不到两分钟,异体探测器双重确认完毕,探员把确定结果给张凯晃了眼,旋即照着异体人后脑勺一枪打去。吓得旁边一个等待命运裁决的女人瘫软在地,嚎哭不止,当即被特警拖走。 “一重确认了,百分九十八都是异体杂种,不是移植了器官就是吃了异兽髓血,没一个是好货。” 张凯还欲说点什么,然而孙柚可将他唤走。 背后枪响不断。 见到张凯来到,陈潇湘便让他去协助林泽星,对十三少女中唯一活捉到的骨朵少女洛北晴,施加意识刑讯。 本来这活是沈叙干的,谁叫他这会儿已经送保卫局大厦了呢。 仓储区另一边,邵铭古在挨个打开物资箱,确认有多少是地下走私品。 这很重要,地下走私品,归治安系统,地表走私品,归保卫局。 两边越是不对付,越要遵守不成文的规定,否则乱套了发生误解,上升到内斗,这个责任,邵铭古与陈潇湘都担不起。 至于重力立方体那边,断了电源什么浪都翻不起,是时候分分战利品了。 邵铭古物理撬棍,陈潇湘铁砂掌,线性低密度聚乙烯材质的箱盖说开就开, “果脯干,还他妈是蓝莓的。”陈潇湘捻起一颗熟成得恰到好处的蓝莓干,假公济私塞了一颗进嘴,味道酸甜。 “陈组长,我做主,这箱送你了。”邵铭古喊道,仿佛炫耀一般,拿起一件花纹繁密,织金缎银的长裙。 “纯手工马面裙,陈组长,这件我做主,也送你。” 三流笑话引得一干特警哈哈笑起,有胆子大的插话道:“老大,我能不能预支工资买下来?” “怎么,你要穿?” “送妹子呗,这手工的,咱家乡特产,地表做不出啊。” “你有人家工资高吗?滚一边数手指去。” 白脸红脸尽给治安系统的人唱完了。保卫局探员则叉腰站直,以看猴戏的姿态,看着他们表演。 一边越是正经,一边越是要开三流玩笑,互相以各自方式维持面子。谁都能管,谁都想管,搞到最后不伦不类。 陈潇湘把开箱寻宝的工作交给了别人,开盲盒呢这是,犯得着她屈尊吗? 起码这里是找不到行动局留下的首尾了。 陈潇湘回想今天行动的问题,温月她们在艳粉街事件后仅两三天就追查到这里,阻止行动局爆破重力立方体,已是做事迅速,效率高超。 也许邵铭古这帮治安系统的人,不认为行动局真敢炸了煤气管线,可是陈潇湘知道行动局,尤其是老对手周垦龙的行事风格,这群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狂人,未必听地表行动局总部的号令。即便国防军兵工厂上了天,恐怕到最后,这件事找个大黑帮背锅了账,国防军真的愿意就此事与地表撕破脸么? 陈潇湘如此问自己,回答是否定的。 看上去风光无限,实则跳着镣铐做事,这滋味,又哪里是邵铭古这帮虫豸懂得的? “组长,出结果了。”张凯送来一块数据芯片,来自于骨朵少女洛北晴的脑机接口。 线路加密,意识成句交流。 陈潇湘阅读起洛北晴的残缺记忆,虽然对方濒死状态下,记忆出现破碎,又有许多记忆被故意擦除。但通过分别一位情报分析师、技术黑客的代码挖掘、逻辑理清了,仍然取得较有价值的线索。 “这支乐队名气不小,行动局通过某个中间人联系上了十三少女,这种级别的地下偶像,做自杀袭击,行动局给的价码很高。”张凯说道。 二人共享的意识景象是一个记忆框架缺损、被潜意识透明体充斥的赛博空间。已经死去的十三少女的首领,在与一名勉强辨认出身形的男子交谈,细密的交谈声后,双人握手,达成协议。 首领少女的面容清晰可见,中间人的面容却模糊无比。 “这人有内置外部镜头干扰器,任何人、任何摄像头都无法拍摄到他的脸,也无法扫描。” 陈潇湘微微沉吟,下令道:“带回去,给她构建一个超梦回溯,务必尽量找齐中间人的信息。” 陈潇湘转而看着这一大仓库价值高昂的走私品,柳叶眼里满是不甘。这些东西,保卫局只是代管,过不了太久,各种各样的关系便会延伸到保卫局,她可以顶住压力,但是她的上级又何必为了这些无伤大雅的小小走私品伤了情面。 大人物的眼里,最是揉的了沙子。 可是太平秋 第四十一章、脑子是个好东西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气管插管,易逆性胆碱酯酶抑制剂推入,局部麻醉开始。”麻醉师说道。 “病人生命体征稳定。”护士说道。 “手术开始。”主刀医师肯定道。 观日区保卫局附属总医院内,一场脑深度电刺激手术已然开始,手术的对象,正是温月。 一天前生龙活虎自信放光芒的第五分处万人迷,女探员温月,此时脸色苍白无一丝血色,绣有“母老虎”的半袖也早换成了绿色病号服,性命操之人手。 还好,这次是保卫局的顶级医疗团队。 温月上半身高躺手术床,头部已安装头架,进行头部 CT和 MRI扫描,并通过二者的影像融合,确认立体定向头架标志和解剖靶点定位。 一旁医用电脑屏幕,显示着温月的大脑结构扫描图,根据之前的扫描,逐步聚焦于温月的大脑异常放电病灶处,也就是她大脑主管梦境发生的部分:脑桥、丘脑外侧膝状体、视皮层枕叶。 意识过载技术基于REM(快速动眼睡眠)的梦境产生机制研发而来,这部分大脑区域也正是温月大脑异常放电最集中的地方。 换言之,这就是温月把她自己脑子玩坏的地方。 “靶点定位完毕,开始模拟设计针道,模拟进针。”脑神经专家说道。 人类最为奥秘的器官必然是大脑,任何脑组织的损伤都可能造成不可逆的损伤。除大脑外的肢体、器官坏了,尚能补一个全新义体。一旦大脑受损,轻则疯人院或轮椅上度此余生,重则脑死亡,筹办葬礼和吃席事宜吧。 大脑手术,自是万分谨慎,这名病人送来时,国防军某位大校、第五分处处长都有所叮嘱,如此一来,手术团队更要反复确认下针位置。 “数据确认完毕,生命维持系统确认正常,各项指标正常。”护士说道。 很快,一支由AI掌控的电钻,向温月头皮被标记的进针点位置探去,在细微的“嗡嗡”声中,将温月头骨钻出了一个直径约14毫米的孔洞。随后,一枚脑内电极针沿着头架,慢慢滑入孔洞,向着温月大脑行去。 微电极记录系统和测试刺激器在进行相应的电生理测试,采集大脑电信号,观察电极工作情况。 电极针在温月大脑的神经核团内释放出高频电刺激,抑制温月有问题的三个大脑区域的神经元过度兴奋,减少它们的电冲动。 此时温月依然保持着意识清醒,最直观体现出电极的工作状态良好。 温月的体征数据保持良好,护士还在仔细观察温月有无出现不良反应,是否有肌肉抽搐等症状。不仅如此,护士不断和温月进行基本对话,例如你的名字,你在哪儿上学,你的恋人。基本动作如画螺旋线、捏手腕、翻手印,看远近物体等等。 为了测试逻辑条理,护士甚至取来了一支口琴,让温月看着五线谱吹一首最简单的《和平颂》。毕竟温月事无巨细的保卫局档案上,填着她精通口琴演奏。 语言、动作、逻辑三大测试都圆满完成。 脑电极针缓缓退出,进入下一个环节,植入脑起博器。 保卫局外骨骼技术与国防军并驾齐驱,神经专家自然极多。对温月的颅腔添加新的皮下挂载点,置入脉冲器,并由导流线与温月正在扩大化的半侵入式颅腔感电模块相连。 换句话说,这是脑机接口的必要前置手术。 虽然这次手术的目的是消除温月大脑特定区域的异常放电,以避免患上癫痫、帕金森症,并确保温月继续兼容半内置式外骨骼的身体能力。但随着颅腔模块的扩大化,变相等同于为脑机接口的声电芯片、额外导流线预留了位置。 尤其是每个保卫局探员都存有脑电图档案,只要上级一声令下,温月脑子里立马就能多出芯片。 脑机接口、脑机芯片好吗?当然好,相当于大脑格外拥有了一个算力中心与存储中心。与二代外骨骼的中控芯片相辅相成。 坏吗?当然坏,大脑的电信号一旦紊乱,便是如今的温月。大脑旁边放着一个时刻放电的东西,天长日久,脑子能不出问题吗? 尽管没有官方公开报告,但十一年前第一批接受脑机接口的人,如今接二连三进了精神病院,于是许多组织终于醒悟到,脑机接口并不是人类机械飞升的里程碑,而是精神病院的建设里程碑。 颅腔模块改造,脑起博器安装,程序遥测测试完毕,封闭伤口,手术完成。 虽说可以让护士推着轮椅进病房,但是以温月的性格,示人以弱实在太难,况且脑深度电刺激手术并不是开颅手术,算是微创手术。她直接不顾拦阻,坚持站起来自己走,护士被提前嘱咐过,象征性拦了拦便罢休。 等在手术室外是孙柚可,她见温月出来,停下在全息面板上飞速划线输入,伸手扶住温月,后者却烦躁地甩开。 温月一屁股坐到病房椅子上,手摸着因为手术被剃光了一块的头皮。她端起全息面板,改成镜面模式,照起自己。 外勤探员,头发肯定不能留长,温月鸦色发丝堪堪超过脸部苹果肌。好在脑骨钻孔在侧面,大不了一边剃光,头发全部往另一边梳成单辫子,这么一拨弄,倒真是成摇滚吉他太妹头型了,若是往剃光的那边配上副橘色单片墨镜,头发染成紫红,这赛博朋克的味儿显出来,又是一番别样风味。 长得好,换个发型一样美。 温月没就此纠结多久,看温月一副无所谓模样,孙柚可便也不问手术怎么样,刚欲找点轻松的话题,不料温月先开口道: “有烟吗,突然好想抽支烟。” 派来盯着温月的护士,目光顿时锐利起来,温月一脸老子混世魔王的表情,习惯性垂垂眼睑,但她的酒红色墨镜不在,于是就成了翻白眼。 “你看姐姐我像是打算活到六十岁人吗?别废话,这里没人,给根抽抽。” 护士耸耸肩,她在附属医院里呆了几年,知道这些天才在左疯子在右的保卫局探员什么脾性,咳嗽了声挡住摄像头,任由孙柚可掏了支女士果味香烟给温月。 温月品了两口便置之不理这根烟,宽松的病号服掩不住她的身姿,她对孙柚可说道: “后来呢,任务怎么样了?” “沈叙活着没有?” 可是太平秋 第四十二章、物是人非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叙……,沈叙他状况挺好,在接受烫伤植皮手术,局里给他和月姐你都批了专家团队会诊,痊愈时间要比正常快很多。” 孙柚可本想说声“叙哥”,但是不知为何硬生生改成了沈叙大名,她也不多详细说沈叙目前状态,而是安全连线到陈潇湘,报告过温月手术顺利。 护士关门离开,保卫局这种地方,水牌上写的都是非工作场合谈话禁止涉密,不该听的,就不要听。 全息面板投射出陈潇湘半身像,她的齐耳短发依然利落,一支触屏笔搁在耳朵上。她在紫霞区保卫局大厦二组办公室里,对待温月、孙柚可自是没必要虚化背景。 忙碌整理、分析地下演唱会一案的二组成员们,纷纷放下手头工作,对大病初愈的温月致意。 除了参与这个案件的二组成员外,温月看到之前派去查“朱砂”密封袋一事的聂靖、李喆凤二人也在。 “师妹,养好身体,早点回来。”李喆凤比了个二指军礼,温月也一样比了回去。她们俩个关系匪浅,既有朝秋大学同学情,还有猎兵部队战友情。 寒暄过,二组共事许久,弯弯绕一点不必,现在也不必费口舌,陈潇湘直接送了一份任务报告与分析资料,简单嘱咐过便切断连线。 看的出来,二组很忙。 尽管任务过程插曲、变故不断,功亏一篑。但毕竟追着地表行动局尾巴狠狠咬下了几口肉,干掉七个精锐特工,击毙是十数名行动局枪手,拔掉了十三少女、贞观复兴乐队这两个颇有能量的暗钉。光从尸体上的脑机接口、骨朵少女洛北晴的意识审讯,便能获得大量信息,从而分析构建出保卫局在紫霞局的情报网络与行事逻辑。 行动局玩了出声东击西、金蝉脱壳,带走了大量义体抗排斥药物不假。保卫局也阻止了它爆破国防军兵工厂,功过相抵,甚至有所超出。这是第五分处的处长,田冠秩亲口承认的。 温月三下五除二看完报告资料,她认为这次交锋,依然是局里落了下风,抗排斥药物的取得,大大宽裕了行动局的行动范围,它们有时间再创立一条相对安全的走私路线,等到地表偷运“朱砂”成功,再伺机创造出强力到足可比肩单兵机甲的血肉异体战士。 宣传上自然不能说输了,可内部检讨,会留情面么?别的不说,陈潇湘发来的资料里,夹了一张纸片,是那张行动局留在九九九感冒灵箱子里的嘲讽信。 纸片上画了一头只有一条腿的朝天犼,写着“不须远送”。落款“周垦龙”。 瞧瞧,行动局紫霞区分部老大,贴面开大嘲讽保卫局对工作一窍不通。 这张纸当时还过了国防军第九大队的眼,实在是丢人丢去了姥姥家,田冠秩处长届时与国防军沟通,对面若提起这事,脸往哪里搁? 处长的脸都没了,组长能有脸?整个二组能有脸? “月姐,过下再看,身体要紧。” 见温月面色不太好,孙柚可轻轻拿走了全息面板,她劝温月保持情绪稳定,温月做脑部手术的原因就是意识过载导致大脑活动太剧烈,情绪产生消逝强度太大,同样会影响手术效果。 孙柚可是战地医护,正是这个原因,陈潇湘派她去接洽温、沈二人的住院安排。正因为如此,她十分清楚温、沈二人的情况。探员的脑部档案属于机密,她无权查看,不过她可以轻易推测出,温月的皂绢甲外骨骼要跟着调整,意识过载模块不被拆除也要强制加入阻断器。 连带着,所有人的外骨骼季度检查都必须重调试,重申不可功能越狱!不可违规操作! 试想,强行将人从梦中拖出是何感受?不好受,但谈不上多难过。但对于温月这样追求力量的武装外勤来说,任何削弱战斗力的举措都对他们来说是一种不信任。 当一名战士被上级认为无法掌控好自己,这是很直接的羞辱。 然而,这有什么办法?外骨骼功能越狱、违规操作本就不允许,现在出了大事送进医院,消耗局里大量人力物力,看在温月立功情况下,没有行政休假,追究责任已是法外容情,在局里配发的机器上加限制可有问题? 这是保卫局,不是幼儿园。 “嗯,我会注意的。”温月说道。 她伸手轻轻捏了捏孙柚可微微婴儿肥的脸颊,对方比了个鬼脸,收起装备离开。孙柚可不是专门派来照顾人的,是二组就此次任务与后续,派去保卫局总部传递、提取档案。 战前档案并非全部电子化,少部分机密仍然仅保持纸质档案或胶卷,或存储在无法远程连接、完全脱机的老式磁盘塔中。 这份档案的名字是《紫霞区山体结构图》。 …… 随着又一次关门声消失后,单人病房里归于寂静,温月坐在椅子上,感受着麻药药效过了后,逐渐浮出的痛感。 她站起来,有种虚脱感,她的内置外骨骼已经取出,她此时没有武备,真正的手无寸铁,前所未有的虚弱。 她靠到窗台上,望着外面明媚的天空,可是人人都知道,地下的天空,是由全息板灯光模拟而来,灯光又哪里会有温度?透过玻璃,就更不可能有温度了。 附属医院外是地下城难得的绿荫花园,温月手托着下巴,她望到了其中坐在轮椅上,被护士推着走的某个同事,长椅上放着拐杖的前探员,一队荷枪实弹的士兵经过。 温月动动眼睛,下意识以为墨镜会出现她想要看的画面。然而空空如也,只有脑海景象。 病床被单洁白,馨香味来自于床头柜上摆着的一小盆绿萝,柜面上除了绿萝再无其他。 温月盯着绿萝看,好像靠着花盆的,还有一张全家福照片,在那上面,有扎着马尾辫,少女的她,旁边是那会儿正处追鸡砸狗人人嫌的年纪的弟弟。前面坐着穿军装戴了勋章的父亲,没剪去长头发的母亲。一家四口,镜头定格住笑容。 恍惚十二年,物是人非。 可是太平秋 第四十三章、绿萝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单人病房里以白黄色为基调,作为装修风格。暖黄色调与偏家居的装修风格,在环境暗示上便能稍稍减轻病人心理压力。但大片白色瓷砖地上架设好的医疗维生设备仍是无情揭示出,这儿是医院的现实。 门口就有病房设施中控面板,温月貌似熟稔地调起了设备参数,想要把病床调直些。她一通点击,中央空调一会儿冒热气一会儿喷冷气,甚至从地板砖下弄出了一台义体维护机来。正当她寻思这玩意到底藏在哪个UI界面下,她把针对瘫痪患者的大小便卫生系统都打开,居然还是找不到调调床高度角度的按键? 温月干脆不找了,拿上医院配的休闲全息平板,坐回椅子翘起腿。小毯子铺在洁白如玉的小腿上,她吊儿郎当地晃起腿,白色棉拖鞋半勾不勾地吊在脚尖上,跟着晃动起来。尽管有冷气吹着,但她还是觉得腿叠着太热,索性身子赖下去,叉着腿,毫不顾忌若是有人从门口经过,怕不是就看见那一汪春水。 谁知这样身子一赖下去,温月倒是看见床尾赫然一支摇柄,她顿时有哭笑不得感。将平板扔到床上,一连摇了十二下,才将床给调成坐直状态。 谁晓得保卫局里还配了这样老式的病床摇柄?这感觉就跟一间主打华丽细腻繁琐的洛可可式风格的屋子里,还配了个穿燕尾服的机器仆人,但大床的被子却是一床大红鸳鸯早生贵子被。 床板抵着温月肩膀,冷冰冰的,她看向门口的椅子,那是家属椅子,却注定不会坐上她的亲属。 她倒是记得很清楚,她小时候,不过刚上学时,就坐病房家属椅上,看着姥爷脸色一天比一天灰败。在没犯癌痛时,她的姥爷就会这样让温月帮帮忙,一起转摇柄。一双长满老人斑的大手,盖在一双小小的肉肉手掌上,然后在“吱呀”声摇直病床。 过去了二十多年,温月发觉自己已不太记得姥爷的模样。幼时的记忆大多数并不是连续的,而是断面的。温月努力回想了一下,除了一起转摇柄的印象,便是她站在聚集于病床的人群外,尝试看清人群里发生了什么。 所以她很早就懂得死亡是什么,而那时也不会用去了很远的地方之类的话,去向小孩解释亲属的离去,毕竟在二十多年前,离去通常意味着牺牲,是光荣而崇高的。经常能听到某某的父亲,某某的母亲,在地表异兽战争中,为祖国捐躯。 温月把目光从摇柄上挪开,她侧抬着脸,脸颊泛着莹润的光泽,她平静地望着窗外。窗帘是双层的,一层厚绒布,一层薄纱布。到中午达到最盛的假太阳一照,稀稀疏疏的光好像是透射来的。没有水果也没有开水壶的茶几,上面却有一个瓷花瓶,插着一支没有感情的塑料花,其实无所谓真花假花。真花在这间不动手改,温度就恒定的房间里,活不长,而一朵真花的价钱,到现在,依然不便宜。 她无法记起姥爷走之前对自己说了些什么,温月只能想象,姥爷在不断重复的“玥玥”后接了什么,多半不离孝敬父母,做个对祖国有用的人之类。这种套话她记不得,但记得那一声声“玥玥”。 是的,她最早叫做温玥,带王字旁,玥,传说中的宝玉。 直到十二年前,轮到她的家门口,来一队捧着骨灰盒与荣军之家标志的军人。她并不意外父亲战死在地表,所以没有像母亲一般,当场瘫倒在门口。她搂着浑身发抖的弟弟,像母鸡一样把弟弟护在身后。温月记得那时她留着很长的麻花辫,虬枝样的辫子,被弟弟紧紧抓住,抓得她头皮发疼,和现在的疼痛感一样。 但她想不到的是,父亲葬礼后,她的名字忽然就去掉了王字旁,变成了“月”,理由是玉石太硬,女孩子柔和一点好。 之后,温月真的和挂在天上的月亮一样,分配考试、统一考试都成绩极出色,一路上了仅次于龙山大学的朝秋大学,学了非常“柔和”的文学,然后轮到她服兵役,就再也没有柔和回来。 这段记忆过得飞快,似乎电极针电她脑子的时候,把记忆都电混淆了,温月歪起头,露出虎牙来回抚摸着,思考起昔年的自己,究竟是那个留长长的麻花辫的圆月亮,或是留过耳短发的硬水晶。 她想的脑袋发痛,却不经意间瞅见了对面投影壁上,宛如智障的自己,于是她禁不住笑起来,直到把眼泪笑了出来。 她跳下床,翻出全息面板,临视频连线前,忽然想到自己一身病号服,显然不合适。于是变成了打电话。 蜂鸣声过后,伴着嘈杂人声,微微沙哑的女声传进温月耳中。 “喂,你谁?” 没待温月回话,又传来一句呵斥声“我在打电话,等一下,噢,拿过来,签字是吧。” “喂,请问你是?” 温月手盖住嘴唇,慢慢滑下,最后说道:“妈,是我,小月。” “小月啊,丫头,好久没打过来了。” 身在保卫局,机密部门,虽在一个地下城,但温月可能连续几个月都不会有适宜场合去打一通私人电话,况且,不论她或者家里,都习惯了她人间蒸发不存在。先是地表服役,后式保卫局,六七年了,她回家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每次回家,都没有好消息,又何必回去呢? 谁叫她命这么硬呢? “在单位里睡得好吗?压力大更要睡好,别总是熬完夜白天又不补回来,工作压力大忙里偷闲打个盹……” 温月只说了一句话,电话那头便说了很多句,夹杂着很多话外音。负责街道维护的观日区市政工程管理处,永远不缺办事的人。 温月静静听着母亲在电话里说了十几分钟,温月总共也才说了五六句话。 直到母亲要被喊走,她吼了一声“再等一分钟!” “有空给你弟弟打个电话吧,你打家这边街道的伤残军人中心电话就好,劝劝他,植个义体找个工作吧。” “我有钱,妈,很有钱。” “他一个男人,怎么能要你拿命赚来的钱?劝劝他,如果不行,就去你大伯那里做事吧。” “星星他就一条腿,去地表做什么?他这几年身体一直不好,地上那么冷,他去那里受不住。” “那他总要找条活路吧?你都往身子里打义体了,他干嘛不行?非要拄拐杖?你以后嫁人了成家了,能管他几十年吗?” 温月知道没法向她妈解释通二代半内置外骨骼与义体的区别。在她妈眼中,两者没区别,况且,观日区不是紫霞区,界域桥隔绝,换工作义体并不格外代表什么。 母女俩的说话声逐渐尖细起来,显然,温月的性格不是白白来的,一场好好的对话又变成了一方一声“你回家再说”而仓促挂断。 温月长出一口气,躺回床上,关于弟弟温瑆到底装不装义体这件事,家里已经四五年闹得鸡犬不宁。 作为保卫局探员,零距离处理义体人的温月。哪里不知义体的利弊? 她又如何愿意给至亲装上减阳寿的东西? 保卫局对义体划分为三种,仿生义体、工具义体、战斗义体。 仿生义体基本用于残疾人,将残疾肢体更换为在外形上,完全与原装胎生肢体符合的仿生品。为了确保最大化与肉体神经相连,做到如臂指使,仿生义体会尽可能使用生物材料,在强度与功能上与本来肉体一致。因此,在价格上,好的仿生义体比战斗义体昂贵得多,是义体中的少数派。 而且,由于血肉异体在地表率先运用后,源自异兽的生物材料的性能,证明优于以传统配方工序制造出的人工合成生物材料。但地下始终保持对任何形式的血肉异体的绝对禁止,仿生义体自然也是如此。普通人用了就是枪毙的结局。 虽然龙江集团高层、七大家主支成员使用异兽材料制成的仿生义体一事,在保卫局里算是公开的秘密,但如此天潢贵胄,义体材料自然是顶尖中的顶尖,不存在什么基因突变引起大规模公共危害的可能性。 温月自然想给弟弟装这样的顶级仿生义体,可是,她哪有这种级别?为了配置这样的顶级义体,首先需要细胞、基因适配,订制出一件独一无二的义体,再从海量异兽材料中慢慢筛选,制造出肌肉、骨骼、皮肤等要素。 待要素制造完毕后,送进实验室开始组合。但并非是最后成品,只是验证品。最后的成品是在12小时内,快速打印出一件具有细胞分裂能力的肢体,适配成功后,与原装胎生肢体几乎没有二致。毛发、指甲等都能做到正常生长。当然,若是买家愿意,定制也行。 听起来很耳熟?是的,这是人体克隆与打印技术,伦理道德、法律公序上都存在严重争议。但是地下连移植动物肢体都禁止,又怎么可能接受克隆肢体的移植? 最起码,温月和她弟弟,温瑆,没可能被允许接受克隆肢体。 无关于钱和技术,是权力,有朝一日温月干到保卫局总局局长,一级之下,万级之上,自然可以。 至于其他两种,工具义体与战斗义体,主要区别在于用途。宽泛来说,前者直接让工具代替了肢体,譬如义体手臂,让断线钳代替手掌,随用随换,以最大化工作效率。 战斗义体则像是宁晴的射弹发射手,将一整支手臂异化成了一把榴弹枪,上臂存弹,下臂是枪管。螳螂刀、猩猩手、单分子线手臂等,是三种应用最广的军用战斗义体。大量伤残的军人都改造成,以确保自己不被强制退伍。 但代价是惨痛的,任谁都晓得不要随便与化学品直接接触。肉包铁,铁包肉,铁里饱含重金属成分,为了可靠性,去强行电击肉体神经去感应电子神经的,是所有常规义体通用办法。 一个装了手腕工具义体的机修工,天天给机械手上润滑油,保护措施再好,也免不了接触点渗漏,久了之后。接触点手腕肌肉坏死,那好,切掉坏死部分,再连一截义体到手肘上去,再坏,连肩膀上去。直到切无可切,身上再没有义体接触点、挂载点。 到这个份上,没有一点改造价值了,这种人,就是地下地表最底层的人,义体/异体贱民。 温月从局里卷宗见到了太多惨烈的赛博精神病案例,纵是最拥护义体的军队,其中军人,又有多少对义体真心诚意的赞美?尤其是义体医生,他们除了为手术而进行必要的一点点义体改造,浑身上下,看不到义体。温月做脑部电刺激手术时,人是清醒的,看到手术团队上到主刀医师下到护士,都是一双肉手肉眼去操作。 都是迫不得已。 试问如此环境,如此情况,温月怎么会放弟弟换常规义体?在她的想法里,即便弟弟以残疾人身份过完余生,也比装上义体,正常几年,然后余生饱受义体并发症,罹患癌症痛苦死去来的强。 她一个文科生,本可以免除兵役,她昔年却选择参军服役,又去最难的猎兵部队,退伍了又去提枪去了保卫局。效力如此,不就是为了祖国、理想,还有家人吗? 一念至此,温月本是想与弟弟打个视频电话,输入完伤残军人中心电话号码,临拨通前,温月却放了下去。 等能做到,再告诉他吧。 温月抿着唇,让自己放空了一阵子,等到黯淡的凤眸又焕发出光彩,她联系了她的主管医生,直接告诉医生,她放弃了病休,用最短平快的疗程,结束她的治疗! “你看我是想活到六十岁的人吗?”面对匆匆赶来的主管医生,温月语气平静,却不容拒绝。 脑部电刺激手术是微创手术,费时间的是术后对于行为状态的观察。如果温月愿意,省去这一步,不算让医院难办。 温月看着床头柜上的绿萝,心说,姐姐我,要做,也是做外边的参天大树! 可是太平秋 第四十四章、白云苍狗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龙山地下城紫霞区复兴大道176号,保卫局大厦。 “注意,注意,暴雨黄色预警,各单位做好减灾防护工作。” 悦耳的甜美女音在高耸的电网围墙周边回响。随着几枚曳着红光的催雨弹射入天穹,被碘化银颗粒激发的雨云不再忍耐,挟半个月以来积蓄的磅礴水汽,暴雨倾盆。不出片刻,世界便是白茫茫一片。喷着灼灼蒸汽的工厂烟囱,瞬间从贯穿天地的赤红立柱,成了条细细的红线。 污河汹涌,波涛如怒,如此逼仄的天穹容不下一轮太阳,纵是僭越了它的光辉,但谁又不知,举头三尺再三尺,才是苍穹白日?但几乎要打弯伞骨的雨珠,连绵不断,熄灭了多少人仰望苍空的梦想? 所以,在保卫局中,梦想是一个贬义词。 暴雨,但是无风,垂直砸下的雨珠敲在黑色的伞面上,触及礁石般四散飞溅,将黑色的长摆风衣湿透。握住伞柄的手掌,白皙得几近苍白。她轻轻抬起头,望着雨幕中闪烁着赤红廓灯的保卫局大厦。 保卫局大厦正门守卫严密,一辆巷战款“白马义从”式步战车赫然入目,炮塔斜指半空,其四联装30毫米穿甲转膛炮宣示着它兼具部队基层防空单位,与步兵绞肉机的功能。 防洪沙包筑成的障碍两侧,是一整个小队的单兵机甲。 “铁浮屠”型单兵机甲,基于明光甲操作系统的重火力重装甲型外骨骼。正面装甲厚达30毫米,完全免疫轻武器与小口径炮弹碎片,即便是枪榴弹直射也无法撼动它的防御。用于协同步兵作战的“铁浮屠”配备了大量重型武器。左手臂悬挂一门备弹200发的23毫米智能机炮,右手一门40毫米六连发追踪火箭弹发射器。不仅如此,“铁浮屠”最强悍的武器在于它背负的一门155毫米榴弹发射器。可想而知,一旦“铁浮屠”投入巷战,会是何其恐怖的街垒摧毁者,效率甚至不比巷战版的“东北虎”主战坦克更弱! 为了驱动这台高4米,重逾3吨的单兵机甲,“铁浮屠”的引擎标准出力可达到150马力,液压装置可产业3万牛的力,其行走装置、悬挂系统在残酷的地表废墟战斗中证明了强大的适应性与可靠性。 光是这一个四人小队的单兵机甲,就能压制住千头以上的小型异兽冲锋,若是放在镇暴类型的巷战中,其杀伤力,不言而喻。 步战车、单兵机甲,雨珠在它们的装甲上碎裂,黝黑的炮管与高峻的胸甲头盔,若是寻常人从阵列中穿过,心理压力可想而知? “安全检查。” 温月站在检录摄像头下,多束扫描激光照射而来,几秒钟内对照温月的虹膜、指纹、步态姿势等独一无二的生物信息。以及最重要的一环,置于头骨内的半侵入式颅腔模块,内中的感电芯片有温月的脑电波信息。绝对无法仿造。 “身份确认,放行。” 温月扶了扶墨镜以作表示,握着防弹雨伞拾阶而上,一路上,各型防地雷镇暴车、浮空车、飞行滑板等尖端载具随处可见,若是事有不遂,紫霞区保卫局大厦顷刻间能动员出一千两百名武装探员,短暂整备后,加上文职与技术人员,便是两千名训练有素的武装人员。 保卫局、国防军、紫霞警察系统,三足鼎立,控制着紫霞区的明暗面。 雨珠顺着伞尖,淅淅沥沥落在大厦黑边白纹的大理石瓷砖上,温月映着酒红色光芒的墨镜便是她的名片,路过的探员无不投以注目礼。 但今天的注目礼显然带有一种戏谑的成分。 仿佛在说,看,这个美妞,玩着玩着差点把自己脑子玩坏了。 温月自然不会搭理这种目光,在今日局里更显郁郁的压抑氛围里,这种带有恶意的目光转瞬即逝,几乎与温月懒得注意的窥视目光一致。 这种微妙的气氛在温月乘电梯到第五分处所在楼层后,变得更加明显。往日虽然来去匆匆,但面上总能读出情绪的女文职们,今日飞快踩着高跟鞋,连见面的举手招呼,也变成眼神致意。 这无不在提醒温月,今日局里,有变故。 二组办公室在走廊尽头,冷淡而明亮的灯光下,一阵极具规律与力量感的皮靴踏地声渐次传来,若不是温月听觉敏锐,都不好察觉到隐没于响亮踏地声的皮鞋声。 很快,温月亲眼见到了气氛压抑的源头。 一名胸前勋略鲜艳,灰蓝色军装外的臂章金星,昭示主人的少将军衔,其后簇拥着数名臂章杠星交错的校官,肋下枪套未卸,把跟在周围的保卫局众人隔绝开来。 国防军军官团迎面而来,温月忽然生出一种敬军礼的念头,不过她旋即让开路,低头致意。 放在一年半前,一身原野绿军装的她尚是一名国防军少尉,碰见此情此景,必须立刻站直敬礼,直到将军离开。 将军在温月面前停下脚步,他的个头并不比温月高,但温月低着头,自然是将军微微俯视着她。 “你的姓名,探员。” “报告,温月。”温月抬头大声道。 将军似是沉吟了几个呼吸,他审视起温月的面容,细眉、凤目、狮子鼻、抿起的薄唇,瘦长的瓜子脸。这些,构成了美人的要素。 显然,将军不是当着保卫局第五分处处长田冠秩的面,跑来特意欣赏第五分处处花的,几个眨眼后,将军开口道:“温月……令尊名讳?” 声线是威严的硬朗感,这位其貌不扬,鹰目炯炯的将军,对一个年轻的前少尉,言语多有客气。 温月搜索起脑海,并不知道自己近六年的服役生涯里,有认识将军级别的大佬。授勋时候确实见过,但那时候是集体授勋仪式,没道理旅长会记得在几十号人专门记住那会儿十分男人婆的她。 “报告,家父名字是温斌。” 也许是认识父亲?父亲牺牲后,追授军衔为中校,但考虑到父亲最后几年,任职于驻守龙山地表天池周围的某个步兵营,属于二线部队,谈不上有机会认识强力人物。 “温斌的女儿……”将军皱纹迭起的脸上露出几分追忆神色。 “转眼快十三年了,白云苍狗啊。” 将军朝着温月伸出手,温月虽感意外,但面色如常,二人简单握了握手,随后将军说道: “我与令尊共事过一段时间,他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人。 “虎父无犬女。” …… “月姐,那人是谁?” 等到国防军一行人在温月顶头上司,第五分处处长田冠秩的陪同下离开。躲一旁观望的孙柚可便立刻跳出来,好奇追问道。 温月耸耸肩,摘下墨镜放进口袋里,拧着风衣的水,说道:“灰蓝色的陆军制服,说明他是紫霞区国防军驻军代表,一个中将两个少将,统帅部直属一个,陆军空军各一个,你说他会是谁?” 孙柚可吐吐舌头,摊手表示自己没动脑子,想了想,试探着说道:“任鼎甲?” “那是国防军陆军上将!你想什么呢?”温月没好气道,堂堂陆军总司令能记成少将。 得亏孙柚可没实际在部队里待过,在地表军医院里待了三年,否则光刚才那句话,就足够温月给她一脑瓜蹦。 “他是赵成钢,紫霞守备司令,知道了吧。” 温月忽然想想不对,于是怀疑道:“你别是和我一样刚来吧,前几天你干嘛去了?” 被抓包了的孙柚可露出尴尬笑容,小声说道:“跑腿嘛,不得偷偷放个假?” “……” 进到二组办公室,一个伤愈归队,一个迟到早退,陈潇湘瞟了一眼两人,没说什么,招手把温月喊来。 “温月,和我去技术室。” 技术室正中的拘束椅上,躺着双目只剩眼白的洛北晴,浑身不着寸缕,但失去了仿生皮肤的义体骨骼毫无美感,乳胶垫层外下,覆盖了一层很薄的碳—铍编织纤维的超轻护甲,这应该是十三少女既能防御子弹,又能轻盈舞蹈,还能钻入重力立方体下电浆池的奥秘所在。 温月皱眉,她知道十三少女义体改造程度很高,但没想到竟是到了“赛博格”,也就是接近百分百改造的程度。拆掉仿生皮肤后,能直观看到洛北晴的体内。 她整个骨骼系统替换成了交织着聚酯纤维肌肉系统的内生钛合金属骨架,白色的电浆液在缓慢循环制冷。除了敏感部位出于某种目的,留存了一定肉体组织外,全部的重要器官已全部仿生赛博零件化。 譬如,肺部替换成一个高效滤网与氧化系统,通过加压空气储存单位为其余器官提供必要的能量置换。少部分传递去大脑,维持肉体大脑的运作。因此,洛北晴根本不需要呼吸,找个氧气罐吸两口便足够。 透过已透明化的颅骨,温月看着那只缩成一团的核桃仁大脑,插满了导线与数据线。这是洛北晴最后属于人类的1%。与其说是她把肉体改造成义体,不如说是把携有她人格记忆的大脑移植去了一具机械身躯。她的身体已完成客制化,通过把寿命缩减到两三年,换取了一具钢铁之躯 这值得吗? 温月无法回答。 “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赛博格人?”一旁敲代码的林泽星一边操作一边感慨道。 “我也是第一次见,我之前以为这样的全赛博改造多少有以讹传讹的成分,现在真见着了,反而更有点不相信了。” “你不相信什么?” “我们有这样的技术,却还窝在地下。” 温月无话可接,她摇摇头,说道:“‘pon-pon酱’乐队我来的路上查过,她们虽然是紫霞区最好的地下偶像乐队,但十三个人都改成这样的超级义体,不是光唱唱歌跳跳舞就能做的到的。” “而且,控制这么多义体的芯片,集成的客制化子系统,都不是在地下生产的,即便是青龙特区,产量也很少。” 这是肯定的,洛北晴这一身,不带外骨骼辅助,徒手力量就已十分惊人,掀翻一辆轿车实在太轻松了。在更关键的液压悬挂系统上,她这系统构造,徒手举起500公斤重物同样很随便。反正皂绢甲做不到,不能要求一个空重低于10公斤的轻型外骨骼举起超过它重量几十倍的物体。没有这么扭矩,也没有这么力量。跑步撞墙和原地举重是两个概念。 若是洛北晴穿上一套“黑冰台”呢,温月真不认为自己能打赢她。她穿“明光甲”能一打十三,好比是一名甲士对砍十三个练了金钟罩的妹子,对面穿上甲,可就另一个说法了。 机甲练武术,温月是肉包铁,人家是铁包金,这能打吗? 没得打的,姐们。 而洛北晴这一身义体,明显是成系统的。尽管刻意打乱了系统配线,换了关键程序,但保卫局内行人眼里,仍有很浓重的行动局风格。 温月开始猜到路遇国防军少将的原因了。恐怕赵成钢并不是就煤气管线又双叒出事来向保卫局兴师问罪的。真炸了的话,也不是他来问罪,而是孙柚可口中的陆军总司令提枪找上保卫局局长。 “这样的义体,是国防军订制的。”温月不需要去问,她在猎兵部队里待得够久,猎兵的补给序列最高,经常能享受到一些实验性的超尖端科技。义体也如是。 换言之,行动局拿了属于国防军的尖端义体装备,而且准备用它把国防军兵工厂炸上天。 吃里扒外,不如如是。 陈潇湘颔首,抱着胳膊表示国防军直接向海兰江集团提出了严重抗议,要求彻查青龙工业园区。这是十三个全身用赛博改造机体,两个战术小队的装备,一个季度的产量。 但陈潇湘下一句话却让众人毛骨悚然。 “地表能在满足国防军每季度订货基础上,再多出一季度产量。” “他们的义体科技,不论是量,或是质,恐怕已经追上我们了。” 陈潇湘手放在连接洛北晴头颅的电缆上,神情复杂。 “而且,他们的意志和决心,比我们想象的,更坚定。” 可是太平秋 第四十五章、大记忆恢复术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保卫局与行动局互为劲敌。隐秘战线上互相窃取情报、网络入侵、诱导叛变、经济爆破,正面战线上小队交战、阵地渗透、巷战攻坚、空袭空战等等。这么多年以来,彼此间互有胜负。即便是双方主场,地下与地表,彼此也多有惊艳表现。 屡禁不绝的地下秘密走私路线,保卫局始终找不到其规律与源头,仿佛一张超算机都无法破译的量子不可破密码表,持续的物资走私甚至让地下的官方经济体系外,隐隐出现了一各受地表控制的黑市经济体系。 这是行动局最大的一张,明着打的王牌。出于某些人尽皆知的原因,保卫局的应对方法是堵不如疏,一方面深度介入走私线。一方面从源头下手,往地表派出受过军用义体全身转换改造的精锐小队,定点清除行动局的地表灰色工厂。 保卫局能在地表取得一定军事优势的前提,不仅在于“明光甲”、“皂绢甲”等外骨骼的人手一件,更在于义体全身转换“赛博格”技术的绝对优势。 最早用于消除地质灾害,在极端高温高压环境下作业的“祝融”工业系统。适应超高过载与失重稳定环境、提升飞行员素质的“托塔天王”空战系统。强辐射状态、用于清理核废料的“伏羲”破障系统等等。绝大多数义体科技,都有保卫局深度介入。 也正是因为行动局感到无法在义体科技上超越地下,才选择往血肉异体移植上剑走偏锋,以求追回在高端战力上扳回劣势。 没有人会认为行动局会在高端战力上弯道超车,然而现在从洛北晴身上发现,地表恐怕已在“赛博格”技术上迎头赶上,甚至有所超越,保卫局众人如何不心中复杂? 半个世纪以来的义体科学积累,是保卫局的绝对王牌,赋予了它在高端战力上的绝对自信。 但在今天忽然意识到,引以为豪的义体科技,地上仅仅用了不到十年时间就很有可能全面超过。保卫局众人如何不情绪复杂,乃至于惊愕? 手中王牌此消彼长,但这场以千万人为筹码的牌局,不存在中途离场或是保住本钱的选择,只有赢家通吃。 见技术室内人人沉默不语,陈潇湘知道她这由衷感叹的一句话,挫伤了士气。虽说侮辱敌人,在某种程度也是侮辱自己,但这不代表可以肯定敌人。 到底是组长,陈潇湘旋即几句话把话拉回到正题上。那就是超梦回溯。 洛北晴被宕机了放在二组的技术室,可不是为了欣赏她的义体之美。主要在于透过她被及时抢救下来的脑机芯片,提取出她的残留记忆,从而找到洛北晴的上线。 人的大脑是极其优秀的处理器,但是人类远远没有开发出大脑的全部功能区域。在主观的行为感应里,人会不自觉排除掉大量的客观干扰信息,但这些信息实质并没有被遗忘,而是依然被大脑所记忆,只是无法被正常提取而已。在脑机芯片研发时,保卫局就发现了,芯片系统所必须嵌套的神经处理器,会以电子数据形式记录中枢神经系统的同时发生的一切信息,包括人的思考、感情、身体感觉等。既然是电子数据,就必然可以利用外部手段去复现人的记忆场景。 所谓的大记忆恢复术,像酷刑审讯、环境复原、潜意识催眠等等,都是为了刺激大脑去想起平时所不能想起的某些细节。 而保卫局所掌握的尖端“回溯”,大记忆恢复术,是直接以第三者形式,闯入到意识世界里,寻找想要的信息。 为什么不直接在仪器上体现出来,而是一定要进入呢? 须知脑机芯片的神经处理器记录的是一切身体信息,完完整整记录某段时间里,时间、空间、主观、客观发生的一切。并非是眼睛所感到狭窄区域,而是包罗万象。哲学与意识层面上的内生感情,思维思考,肉体层面上的器官活动、肌肉拉伸。大量的乱七八糟的环境信息和体感信息,这些被大脑过滤的无用信息,照样会直白显示在仪器中,令仪器反馈一塌糊涂。 按照正常流程来说,保卫局会派专门的造梦师与编辑师,进入记忆梦境内,并通过人类同情,删除掉无用信息,体验、保留有用信息,再将过滤过的记忆交给情报分析员。这种技术就是“记忆回溯”。 稍微偏一些。在保卫局故意的技术扩散后,“回溯”迅速成了民众主要的娱乐来源之一,体验他人的一段畅爽经历。像这种“经历”可以是异兽战争兵王乱杀、夜店齐人之福、歪嘴龙王啪啪打脸等等。其成本甚至要去公共娱乐场所,用4D设备爽一发还低,简单到用老式VCD机都能改出来一架廉价“回溯”机。当然民间更喜欢叫它“超梦”罢了。 但制造一段“超梦回溯”往往需要数个月的时间。二组此时显然没这么多功夫去水磨功夫,况且洛北晴的脑机芯片也有寿命,一旦她彻底脑死亡,与中枢神经相连的脑机芯片也会像格式化了一样,随之擦除数据。 二组的唯一选择便是,直接让人神经连线,进入到一个快要消亡的纷乱意识空间里,找到想要的信息。 聂靖与林泽星这四天废寝忘食地调试,坐拥断片美少女在侧而无暇一顾,为的就是这个。 “准备工作弄好了,可以进去了。”聂靖说道。 陈潇湘点点头,朝温月扬了扬下巴,说道:“你脑部手术刚结束,需要先期适应一下么?” 温月怎么可能会说自己不行呢? “可以就去换衣服。” 温月挑挑眉,走到技术室后的更衣间,换上水冷黑客服。 间隙,温月看到聂靖疤痕密布的上身一隅,小麦色皮肤上尽是蚯蚓般隆起的愈合伤疤。温月没有去问为什么没有去激光消除。因为她明白,对于一个时时出入赛博虚幻空间的黑客来说,知道何为现实,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可是太平秋 第四十六章、搭档关系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神经桥链接成功,中枢神经信号有源放大正常。” “脑特征诱发开始,脑电波响应正常。” “生命体征各项指标稳定。” 温月与聂靖分别躺入了医护床,进行初步神经通感。 温月是第一当事人,需要她的直觉,聂靖是技术专家,需要他实时甄别与保护。所以必须在赛博意识空间内暂时合二为一。 一个通过颅腔模块次级连接,一个用脑内神经桥装置直接连接。 “通感倒计时,三、二、一,开始。” 一阵酥麻酸爽的电流过后,温月与聂靖二人立刻全身一挺,又松懈下去,面部肌肉松弛下去,随后双双魂飞天外。 刹那一瞬,又可以说无限延伸。温月与聂靖双双看到了对方迄今为止的人生经过,事无巨细。印象越深的记忆片段,在虚无的意识空间里的颜色就最鲜艳。远到十几年前,所能会回忆到的第一回忆,近到早饭吃的什么,筷子的用法是什么。强烈的,譬如某人初吻初夜给了谁、在哪里发生,首次的濒死体验。淡漠的,比如行走期间,无意识的肢体动作等等。 完全是毫无保留地察看对方的一切。 本来这项工作,二组肯定会心照不宣地交给沈叙。就像如果李喆凤此刻没有与宁晴一道出任务的话,也必定是她与搭档聂靖去神经通感。 俗话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这并非是空穴来风,男女出于基因本能与欲望驱使的双重层面,可以形成更强烈的神经通感链接。 毕竟,大多数男人并不喜欢看哥们的屁股,对吧。 现在不是尴尬的时候,况且温月也不是没和沈叙神经通感或者更进一步过,多么牛头人也谈不上。何况现在是2080年,传统婚姻与价值观在赛课科技与赛博享乐中,被快速消磨殆尽,爱欲与爱情,虚无主义与现实主义,在地下城这个极度闭塞极度秩序的环境内不断循环与解构。在私人生活层面,也自然谈不上必须的忠诚。 搭档就是搭档,无关于太多。 在仪器电击刺激下,温月与聂靖的大脑运作速度明显提高。反映在意识空间里,便是他们俩发掘了对方更多的潜意识行为、记忆,对彼此的深入了解达到一个新高度,远远超过一般的肉体融合。反映在现实上,就是他们的体温在提高,大脑功率提高,多巴胺和肾上腺素水平也在快速提高。 毫不夸张的说,他们并不是在受苦,这种精神层面的柏拉图式结合甚至可能成瘾,更需要技术人员实时控制激素水平与电击程度,免得多神经通感几次、多电过几次后,让双方产生了双重的身体与精神依赖。 毕竟合适的电流刺激,刹那间非常愉悦,一旦在外力干涉下长期保持,成瘾性可想而知。 所以说,某人喜欢意识过载不是没道理的,保卫局里,玩坏脑子的也不止一个两个。 通感完毕,两人的精神负距离融合暂时告一阶段,从海拔下弹回到海拔上。 在意识层面,温月此时的感觉完全妙不可言。在宛如宇宙奇点刚爆炸后的意识空间内,温月的意识体好比构成宇宙的所有元素,她的任何念头都会在空间内引起创世级别的反应。好比人闭上眼认真感觉眼后的黑暗,会感受到黯淡的粒子和彩带一样。 在借助外力手段,完全具现的意识空间内,这些虚无的粒子和彩带,就是恒星与星云,随着意识体的性格波动而变更形态。 负责调试的林泽星会捕捉、定格温月美好潜意识想象的景象,作为情绪基准值。 这种景象,出现在神经通感向神经介入的过度期,即便是通感对象也难以窥见。 在这个意义上,这一瞬间,很可能是一个人在当下时代,唯一绝对保密的信息。 在温月的美好潜意识景象里,具现化的人格体慵懒倚卧于繁星春水间,世俗的肉体欢愉于此情此景前,就像是千里江山图中一处微不足道的落叶。在没有回到现实之前,这是一个无穷无尽无限可能的主宰世界,拥有无限多的方式去阐释自己对于世界的理解,甚至可以凭空创造一个世俗的爱人去表示情绪与渴望。 这就是赛博空间,不是外面那个七拼八凑、草台班子一样令人不可能不失望的现实世界。 “你们两个,别玩了,干正事了。” 陈潇湘的声音像创世雷霆一样轰隆隆响彻,顷刻间把温月与聂靖两人轰醒了过来,否则不知道她俩能在赛博意识空间玩出多花的东西来。 现实中,陈潇湘满脑门黑线地看着通感仪器上疯狂自动打印的脑电波数据纸,忍不住向林泽星骂这两人简直是在谋杀A4纸。 组长吐槽,林泽星自然哼哼了几句意识了一下,但他心里吐槽得更厉害,心说您老第一次通感后,您待的浴缸不用放水都能直接洗澡了,他们俩才哪算哪啊? “现在和洛北晴的意识连接,记住,时间、地点、人物。” 意识空间坍塌回缩成奇点,温月的意识被无限拉远,被剥离到宇宙之外一样,混沌中,两个宇宙轰然相撞,瞬间,狂暴残虐的情绪将她席卷! “这是洛北晴的基准情绪,坚持住!”聂靖在神经通感中说道,在这里,他与温月是一体的。 洛北晴昏迷前情绪激荡起伏,舞蹈、战斗、背叛、重伤,还有被俘后的剥皮抽筋、意识电击。哪怕她的大脑前额叶皮层被植入了情绪阻断器,也不可能彻底驱逐她的负面情绪。而且也不能完全剔除,记忆是与情绪相伴的,越强烈的情绪就会制造越明显的记忆景象。否则一滩死水中如何分辨浪花? 两人都是心智坚韧之人,轻易对抗了洛北晴情绪洪峰,由于聂靖与林泽星先前剔除了洛北晴大量无意义的非陈述性记忆。近期存储的陈述性记忆被高亮 意识层面没有时间空间,而且陈述性记忆也并不十分牢靠,对于无用信息的删除也部分造成了陈述性记忆的失真。毕竟人回想某个景象时,并不是以全景方式呈现,对于某些场景细节自我想象了,也就是“脑补”。 这就是温月必须亲身参与的原因,利用她与洛北晴的共同记忆,寻找到被洛北晴“脑补”后隐藏了的记忆节点,再顺藤摸瓜,一路找下去。 可是太平秋 第四十七章、加大药量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洛北晴的意识空间中,无数段记忆像星云之于宇宙,无法以简单的三维坐标去形容。对于人来说,回想一段记忆,按照各自的思维逻辑就可提取。但若是这个“人”的意识,也就是灵魂已经趋近消亡,无法作为搜索目录了呢? 好比一个图书馆,没有分区划分,没有书柜名,没有索引号,那么在其中准确地找到一本书,难度可想而知。 好在保卫局作为安全与情报机关,对于大记忆恢复术的探索一直走在前列。透过四级体脑电极的皮秒级准确电击,可以隔离或放大不同脑半球的相应记忆区域,将海马体与颞叶这个最重要的记忆区域。 “正在注入即刻早期基因,激活洛北晴的海马体神经元细胞,印迹细胞的标记需要一点时间。”林泽星的声音虚虚渺渺地传来。 所谓“印迹细胞”,是用于激活特定脑区域标记或者分配区域的神经元细胞。在注入基因蛋白后,透过光遗传学与化学遗传学,印迹细胞被激活。就可以在没有额外感觉线索的情况下,去诱导人的记忆表达,从而唤醒休眠了的记忆。说到底,记忆的信息编码形式,就是神经元电信号与化学信号,并不是真的藏在不可捉摸的“灵魂”中。 只要是物质领域,总有办法揪出来。 “温月,这段时间你可以先去看看洛北晴的零碎记忆,了解她的行为模式。” 温月处在一个只可听到,无法回复的状态。她听完了林泽星对于哪些记忆可以探索,哪些一旦踏入便有可能被潜意识映射猛烈攻击。 这是必然的,温月与聂靖此时存在的形式,本质上就是一道纠缠着的生物电信号,客居洛北晴大脑中。此前被她的情绪浪潮攻击,就是她免疫系统的本能反应。 比方说人胡思乱想期间,想到某些特别猎奇血腥的事物,感到不适便会迅速摆脱,即便你刻意去想也会不停切换其他东西去代替思考。这就是大脑在思维上的自我保护机制。 设身处地,如果换做被入侵大脑的是温月,窥探者走错了她的记忆节点,步入到她一些以物理手段强行隐藏的战场记忆中,瞬间被吓成傻子也不是不可能。 “那一个黯淡的碎片可以。” 聂靖实时保驾护航,甄别出安全记忆节点,补充道:“你记住,在越完整的记忆场景待得越久,就越容易遭到潜意识映射攻击。” “不过你放心,总体我们是安全的,洛北晴的大脑已经完全被我们控制,算是活死人。要注意的是尽可能减少她的思想印迹,对你个人情绪、行为的干扰。” “确保进来时,你是你,出来时,你还是你。” 意识体形态,点头之类的赞许动作变成了简短的微观电流。温月忽然想到另一个广为人知的层面,她问道: “入侵活人大脑呢” 问出的刹那,温月就收到了答案,聂靖与她神经通感,问与答实际上在时间上不分先后。 “不知道,推测是大概率变成傻子。” 温月挑挑眉,知道对方不愿就此多说。她理解,入侵一个有正常行为思考能力的活人大脑的相关档案,仅供脑神经领域高级专家调阅。换言之,别说是聂靖了,陈潇湘也无权,乃至于处长也花很大心思才能看到基础档案。 灵魂,生命体最独一无二的存在。 温月不再废话,进入了那个黯淡的碎片。记忆空间的宇宙星云模样消散无踪,顷刻漆黑又顷刻光亮。 “你进入的,应该是洛北晴十四岁的某段记忆。” “是她分配考试的前一夜。”温月异口同声回答道。 一盏灯淡淡照映下的一张桌子,围坐了四个人,典型的四口之家。这是一段定格记忆,年幼的洛北晴穿着中学制式校服,在埋头吃着似乎与平常相比,格外丰盛的晚饭。 但这并非是为了鼓励洛北晴考试好好发挥,而是辞别饭。洛北晴的父母饭桌上争执不断,最后她的父亲一巴掌打倒了母亲,拽下了洛北晴的校服,强迫她换上了煤灰遍布的破烂衣服。洛北晴稍有反抗便惹来了同样凶狠的耳光。 温月正以旁观者身份聚精会神观看时,突然场景凝滞,场景中的四人直勾勾盯着她,眼神恍如恶鬼。 温月旋即被揪出,返回上一级的意识空间。 “她是地下偷渡者。”温月知道那是潜意识映射抓住了她。但得来的信息显然完善了对于洛北晴的认知。 “这可以解释她对于我们的恨意从何而来了。” 一个因为企业改制搬迁,家庭失业,不得不偷渡去地表谋生的少女,确实有足够动机仇恨地下。但这样依然不足以解释她全身超级义体的由来。 这段记忆也显然有所残缺,证据在于大段大段的场景构建不完整,哪怕是在眼睛视野范围的区域,都剥离出了大量黑幕。温月主观感受,仅过去几秒,就被逐出。 “她的潜意识受训程度比我们想象得更高。”聂靖说道,他扰动了意识空间的稳定,发出电信号,向外界传达出这个信息。 技术室内,林泽星看到洛北晴的脑电波自打印纸,以异常形式、规律地输出了一段。通过摩斯电码解译,得到几个数字,从而知道这是错误指令代号。 那么应对方法也很简单。 加大药量! 都说了是大记忆恢复术了,加大药量!加大电流! 陈潇湘在一边抱着胳膊,看着洛北晴浑身被得冒青烟,而输液架里的活性调节细胞蛋白跟输生理盐水一样输进去。她喉头不自觉动了动,当然,她不是害怕洛北晴被弄死了,而是担心进去的温月、聂靖两人出意外。 某种意义上说,她们两个此时也算是和洛北晴一条绳上系着。 “这才哪跟哪呢?他们两个通感链接强着呢,真有意外,拔他们两个线就是了,最多脑袋疼一会儿。”林泽星安抚道。 话是这么说,但在意识空间里的两人,温月还好点,聂靖纯粹是跳着脚骂人。 “我叼你老母的小林子!” “不就是这次没轮到你通感吗!” “公报私仇!” 可是太平秋 第四十八章、非固定角色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意识空间里跟超新星爆炸一般,横跨数光年的伽马射线肆意流窜。这都是四极电仪弄出来的动静。温月与聂靖二人纵然有神经通感做保障,但也不敢随便抗一下宏观层面的电流,没错,这次不是微观层面的皮秒级电流,是毫秒级的,直接粗暴地干涉到了洛北晴的双侧海马体与第三脑室穹隆。同时打击她的近期、远期记忆。 经这么一电,温月再进入到洛北晴其他的记忆节点,潜意识映射的敌对反应速度显著变长,和巴甫洛夫效应一样,给洛北晴只存生物本能的大脑电怕了。 这么一来,就像是看一本打乱页码的书,温月同时从两头观看了洛北晴的人生,大略拼凑出了这个女孩的生前经历。 洛北晴,2057年生于龙山地下城紫霞区。父母皆是紫霞第十三炼钢厂工人,工厂改制搬迁时下岗。耗光积蓄偷渡去地表,希冀加入拓荒团谋一片土地。2072年,洛北晴因全家死于地表兽潮,流落地表青龙特区歌舞伎街。72到76年在歌舞伎街“帝煌”娱乐中心驻唱,并被行动局吸纳,逐步接受了义体改造以便于刺探情报。 77年派往地下,偷渡手段是藏在有正规批文的官倒火车中,到站后再组装四肢。 77年下半年起,十三少女成员陆续凑齐,并开始在紫霞区各大地下酒吧驻唱,因其独特表演风格与放荡不忌的情色幕后,迅速登顶紫霞区地下偶像乐队。79年起,与占据改造后废地铁道的萨克斯帮达成合约,作为其王牌乐队,不定期演出。 身世坎坷的姑娘啊。 身在时代大潮中,普通人幸免如何之难?十二年前正是地下国企改制的巅峰期,大量重化工业或就地拆迁或部分搬迁去地表。随之而来是一地鸡毛,百万下岗工人不得不涌向地表谋一条活路。可地表青龙特区又哪里吸收得了如此多人?最终解决方法是拓荒团,几十万对农业一无所知的工人派去永霜废土。现在是垦殖出来,可那时又是多少人的血泪? 一个人的苦难从不被记忆,放在历史书里至多一句话,可放到对一个人来说,就是一辈子。 温月不禁感慨道,她不介意自己的心声会实时传递给聂靖。神经通感是互相公开,穿开裆裤时期的破事,对方想知道都能找出来,互相留把柄,等于谁也没把柄。 为了起码的保密,以及人格安全,保卫局探员彼此通感完都会立刻服用记忆删除剂,据说这种删除剂原材料来自于天池,功效奇好,能精准到删除下午的记忆而不影响上午。 当然了,保卫局的东西没便宜的。 温月了解完洛北晴一生,她的意识体也跟着学习了洛北晴的行为模式。 随着林泽星对洛北晴海马体的记忆载体,做出了印迹细胞指示。温月得以拿到一份“搜索目录”,越亮的细胞就是越近的记忆。 首先是几天前重力立方体演出。 这段记忆很近,记忆完整度很高,场景黑幕剥离很少。温月直接置身于当时的洛北晴,从头观看了十三少女从进场开始到毙命的过程。 由于十三少女皆是超级军用义体改造,没必要通过言语确认行动目的,甚至除了演出台词,她们全程都没有太多话语输出。自然没法从中捉到有用信息。 本来截取义体数据信号是比入侵大脑做超梦回溯更有效的手段,可除了洛北晴以外的十三少女,都遭到了重力立方体隔离罩下电浆濯洗,等离子对于电信号的覆盖是毁灭性的。不然保卫局也不必大费周章非要从洛北晴大脑下功夫。 行动局甚至连事后销毁信息都算到了,唯独没料到温月搅局,生擒了洛北晴。 温月反反复复看了演出过程,从头到尾,十三少女没有与其他人有所交集。与台下行动局特工各打各的。能够看出他们处在互不知情的状态。 温月还欲再查,但全场上千人,包括当时的“温月”都齐齐转头,目不转睛恶鬼凝视起她。 “映射!快走!”聂靖叫道。 温月又被抽出,这次她十分心有余悸,如果她被潜意识映射淹没,怕不是脱离通感得神经错乱好一阵子。 零距离的观察,再对比之前的记忆。聂靖马上给出了分析。 义体的更换维修。 十三少女某个人,年初的演出角色并非男役,而是露出极多的女役。按照她们演出的《劝进账》这样经典的歌舞伎十八番曲目,角色都有所固定,尤其是男役这样的核心角色,不能随便更换。从情色露出的女役变作包裹严实的男役,势必想掩盖什么。 照着这条线索,温月先行搜查了高亮化的记忆节点,洛北晴在五月份的记忆里,严重缺乏对于马槊少女的记忆,从而初步验证了聂靖的想法。 剩下的技术难活交给聂靖了,他透过洛北晴关于马槊少女的一年记忆,不断对比每次演出的形象,最终得出,马槊少女的脊椎锥刺子装置长期存在紊流问题。 锥刺子影响脊椎反应速度,对于需要大幅度与粉丝互动,做出大量诱惑性扭胯动作的女役来说,会造成严重的皮肤僵直,并进一步影响动作机能。 “她们一定在某个地方,更换了锥刺子,而且换了电解液。”聂靖断定道。 “她们这样身份绝对保密的间谍,不能去任何有组织掌握的义体医生处做手术,而锥刺子的手术难度很高,她们要么回地表,要么去一个我们不知道的义体医院。” “这种医院不存在。”温月说道。 保卫局不是吃素的,锥刺子手术不是简单植入个东西就好了,它需要匹配骨缝,测量每一处脊椎骨骼后,多维度插入用于改良动作反应的锥刺子,最后与义体中控系统相连。这种手术,放在保卫局也并非易事。 “她们的选择很少,与其冒着义体数据泄露,被我们在黑帮的探子截获台账的风险,不如索性去老巢更换,我不相信行动局老窝做不了锥刺子手术。” “现在到最难的地方了。”聂靖说道。 “怎么在她的隐藏记忆里找出行动局在紫霞区的总部。” 可是太平秋 第四十九章、禁区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行动局选择在紫霞区,作为在地下与保卫局扳手腕的主战场,有其深刻原因。 龙山地下城七大区,玉藻、观日、织女、锦屏、紫霞、捺钵、铁壁。第一区首都玉藻,其防卫森严不必多说。铁壁区乃是国防军驻地,如何能动? 捺钵区为整个地下城供应食水,70%强的垂直水培农场建立于此,只要地表一日在粮食上仍有求于地下,捺钵区就一日只会暗潮汹涌,不会巨浪滔天。 观日、织女、锦屏是人口稠密的居民区,在过去二十年间向地表转移产业的大趋势中,这三区的初级工业最早迁去了地表,也率先享受到了地表工业崛起的红利,因此生活水平总体尚可,是地下政权难以动摇的基本盘。 这三区居民不允许有大幅义体改造,不允许以武犯禁。监控密布,加之三区民众普遍仇视地表,行动局难有渗透余地。 紫霞区则集齐了乱世该有的全部要素。过去一百年来,紫霞区的重化工业提供了地下城赖以维持、扩张的物资要素。 但在最近的二十年,在地下城壅塞污染与地表亟待开发的动力下,紫霞区引以为豪的大型重工企业大量拆迁转移去地表,本身一步步沦落成落寞的老工业区。稳健持重的长子掏空积蓄养活了五个弟妹,百病缠身后,却得不到多少补偿。 无法搬运、只得为了运转而运转的老工业。为了工业生产而率先推行的全义体改造被证明侵蚀人性,斑驳枯黄的筒子楼里的老工人还记得他们光辉的历史,不愿低下头,便成了原罪。 骄傲却桀骜的工人,历史辉煌却因此成了包袱的地区,敢于人先却后患无穷的道路。这就是紫霞区。 这是千千万万个被迫走去地表的洛北晴,原来的家乡。 但不是温月的家。 她是观日区人,她只在乎行动局在紫霞区的总部在哪里? 隐藏记忆? 一个将死之人,又能抵抗多强烈? 大不了一个个搜过去,区区二十三年人生,又能多长?一个逃兵役的女人,意志又能比温月这个历战余生的保卫局探员强吗? 一具残躯。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温月向聂靖解释了她的做法。还是那个字,莽。 潜意识映射?借由外界技术力量,温月可以把自己的意识体武装到更强大,对决消耗洛北晴残存的活性神经元细胞。况且对方还是一个大脑被切除、隔离掉大量区域的活死人。 外界,技术室内,林泽星扶着耳机,面色严肃地对陈潇湘说道:“他们两个想进入下一层的边缘意识空间,抓住目标的共性潜意识,从而标记目标的隐藏记忆所在。” 陈潇湘沉吟片刻,听着林泽星解释何为“边缘意识空间”。 简单来说,这是最接近人类集体无意识层面的地方。 按照战前哲学家、心理学家推测与猜想,集体无意识是人类自诞生以来的集体经验沉积物,位于人类精神的最低层,为人类所普遍拥有,经由遗传得来,决定人的行为的未来倾向于行为动力,是人类精神最重要、最具影响力的部分。 而保卫局一系列对人脑的实验探索,尤其是超梦回溯等大记忆恢复术,初步证明了人的思维层级可以透过某种现实手段体现。但集体无意识呢?一个深藏于全人类脑中的潜意识,闯入其中,是否会造不可预测的后果,乃至于影响到全人类的集体无意识,改变人类的行为规范? 这是一个意识深渊,也是真正的你凝视深渊,而深渊凝视你。 “驳回,不允许进入。”陈潇湘答道。 她先前的犹豫倒不是因为想温月可不可以进入,而是压根没犹豫。她想的是就手头信息,找出行动局总部所在。 至于进入边缘意识空间,在集体无意识这个与黑洞奇点一样理论多于探索的地方蹭来蹭去? 陈潇湘不清楚荣格,但她清楚温月啊? 这丫头又想作死了,追犯人可以走楼梯,你为什么要跳楼?我们真的很急这一点时间吗? “只允许进入标记细胞的记忆空间,不允许其他行为。”这是陈潇湘的命令。 纵然温月摩拳擦掌想大干一番,但领导卡着她的链子,还有此时共生纠缠的聂靖,温月至多嘟囔几句,只得按图索骥,将自己扮作洛北晴,在陈述性记忆检索蛛丝马迹。 洛北晴的潜意识防卫训练并不是很有效。聂靖根据温月抓住的记忆点,不断缩小范围,最终将地区定在艳粉街-凤林路-青霓路的三角区域。 这块三角区域,保卫局人送外号“金三角”,治安不能说无可救药也必须说一声无法无天。 合众会的凤林路,鱼龙混杂的艳粉街,全是黑帮的青霓路。 全地下城都找不到第二个这么适合浑水摸鱼的地方。 “我怎么一点不意外呢。”温月嘟囔道。 检索完毕洛北晴的标记细胞记忆,聂靖随之画出了一张洛北晴在紫霞区数年来的行动轨迹。其圆心也处在“金三角”里。 但这片区域势力纷杂,人口极其稠密。在青霓路这片面积约为1.5平方公里的三角城寨里,居住了至少30万人,这还是十年前人口普查的数据,天晓得挤进去了多少罪犯、贱民。 不论在不在保卫局名单上的黑帮,都有一份产业在三角城寨。它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个小破城寨,却集中了全地下城60%的义体医院。便是军火作坊也有十几二十个。 三角城寨每天兴起湮灭的小帮派更是无法计数,但这里却有不约而同的神奇规则,禁止火器。不是没有治安警察或是保卫局探员打算武力开路,但这种逼仄到很多地方要侧身走的鸽子笼,打在墙壁上形成的跳弹与墙壁倒塌,反而干死了那些不信邪的人。 于是这个地方,二十年以来,居然没有一次大型火灾或是爆发传染病。 即便是先前陈潇湘布置任务,部署了青霓路也默许了三角城寨不在搜索范围内。纵观保卫局与行动局的交锋处,三角城寨也很少位居其中。 30万人,1.5平方公里,要么不出事,要么一出,就是大事。 可是太平秋 第五十章、地狱笑话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她怎么处理?” 温月拧了拧湿漉漉的头发,冰水顺着发梢滴落在橡胶地板上。神经通感兼入侵大脑,对于身体的负担不轻。虽说穿了水冷服装,但醒来仍是燥热,好在二组办公室里还配了一个洗手间,温月也不忌讳,脱了水冷服,只着内衣,头往水龙头下一凑,狠狠冲了个凉。 林泽星被唤了两声才反应过来,他忙着记录统筹刚才的数据,无暇说多,随便道:“没价值了,随你。” “随我?能改成机仆啊?”温月玩笑道。 “她哪里来的资格做机仆?”陈潇湘递了个毛巾给温月,看着已然彻底脑死亡的洛北晴,话里虽无半分不屑,也无半分怜悯。 “机仆是全义体探员脑死亡后的特殊……嗯,待遇。” “而且,不叫机仆,正式名称是静止型分析探员,温月你别出去乱说机仆机仆的,很不尊重那些去世了的同事。” 机仆在保卫局属于敏感话题。首先除了极少数狂人,没哪个探员愿意接受全义体改造,往往是因为工作原因而做牺牲性改造。为此,局里对他们的补偿就是,在确认脑死亡后,不取消编号,而是取出生物组织,把原有义体改造成分析智能或数据库。原有待遇保留并转给家属。 所以温月开的玩笑是纯纯的地狱玩笑。 陈潇湘教训的是,温月乖乖点头认错。 “至于这个仿生奴。”陈潇湘瞟了眼白斩鸡一般躺拘束椅上的洛北晴,拆解开来的军用超级义体是冰冷的金属原色,但掰开她双腿,光线落在没有剥掉的仿生乳胶皮肤上,光线却拟真折射成了虹彩色。可想而知,洛北晴还有十三少女生前,凭借义体的虹彩皮肤,是如何一朵艳丽奇葩。 可惜,都做了反贼。 “义体中控芯片数据和神经协同处理器,小心点拆下来交给国防军,剩下的按照标准程序处理。” 包括陈潇湘在内,二组众人都露出了心照不宣的表情。标准程序?自然是按照二组的程序来,有些昂贵且精密的义体也许并不是损坏的,技术科和采购科也应该会持同一观点,并就这件义体战利品认定为“有储备潜力”,最后列入探员的装备损耗申报里。 火耗当然要归公,账本该查也要查。 既然萨克斯帮地下偶像会一案收掉了洛北晴这个尾巴,温月也康复回来。陈潇湘顺势召回了除了还在养伤的沈叙以外的全部二组成员,开始上次任务总结与新的任务部署。 这次的任务总结主要针对于萨克斯帮。 事后负责调查萨克斯帮是李喆凤,她在结束“朱砂”密封袋调查后马不停蹄接到了新的调查。这位留着高马尾的高挑女探员并非温月那样喜欢动拳头胜过动脑子的暴力女,她的情报综合分析能力同样极强,早在朝秋大学时就已列入保卫局培养名单。 “萨克斯帮成员多以年轻的女性组成,职业身份多为前性工作者、街头艺人、辍学学生,义体审美风格以激进刻奇主义、花哨艳丽色彩为主。现场帮派尸体的义体型号全部为非标,为了审美降低性能。而她们的收入来源的三大支柱分别是地下演出会门票、乐队演员打赏抽成、秘密高级妓院。” “地下演出会是新兴赛道,萨克斯帮收入丰厚稳定,她们的义体来源偏向于直接购买走私自地表的军用型义体。由于最近四个月以来,我们渗透控制了绝大多数的走私路线,禁止军用型号义体流入。所以她们的义体来源改为向金三角城寨购买旧零配件自行改造。” 李喆凤顿了顿,语气略带惋惜,她的位置正对着空缺了的沈叙位置。 “根据沈叙破译传回的萨克斯帮内场档案,这段时间她们在金三角城寨的义体购买维修记录,与洛北晴所在的十三少女乐队的秘密维修单据有所重合,中间商可锁定靖帮在城寨的分销代理人,其人绰号‘老四’。” 聂靖调出了三角城寨的义体市场占比,靖帮、霞门这两个保卫局养的院子外的狗就占去一半多,实质上掌握了三角城寨最重要的义体生意。这也是保卫局没有 这项技术可以追溯到千禧年前后。全面核战争对于各国地下城的地上部分遭到毁灭性打击,猛烈的核爆造成核冬天的同时,严重动摇了山系基础,使得龙山地下城受到了持续半个世纪的地质灾害,熔岩倒灌、并发地震、暗河侵入,随便一项都足以摧毁地下城。 由于没有任何机器人能在极端高温高压环境持续精准作业的能力,当时的高层回想起了“生物机器人”。如果意志并不能超越肉体,那就将这种意志,转移到钢铁之躯中。 “祝融”,第一个义体全身转换的“赛博格”人,以军方的战前义体科技为基础,于2019年研发诞生。他浑身以超密肌肉纤维与高功率磁性活塞的混合物构成,极其强韧坚固。能在岩浆区域与暗河深处自由行动。力量大到可徒手排列钢梁,安装混凝土构件。 中控 由于必须用手工作,参孙的双手装满了可能需要的所有工具。他可以剪断电线,拧入螺丝,测试电路,操纵微型伺服电机,拧紧(或松开)任何螺栓,钻穿2英寸的钢板,并与任何电子设备的诊断系统连接。除了这令人印象深刻的设备阵列之外,参孙的右臂还有一个工业强度的电弧焊机和切割焊炬,其功率足以处理战舰装甲板。由于让任何一个赛博格被自己的焊炬照得眼花缭乱是不合适的,参孙的光学系统有自动降等的眩光补偿作为标准功能。 为了更好地完成工作,参孙有一个交互式的平视显示器,它可以通过赛博格的交互接口或特殊的芯片(如技术人员视觉识别芯片)访问各种数据库和信息系统。这个显示器通常与一个佩戴在腰间的带有蓝图、图表等的微型电脑(带有芯片)配合使用, 可是太平秋 第五十一章、血滴子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城寨内有不下20家义体医院,日均义体手术台数15~25台,柔性兴奋剂、酶抑制剂上消耗量极大,对于密封袋的消耗颇高。” 柔性兴奋剂用于强化义体神经传导,短时抑制植入体副作用,相当于是变成赛博精神病前的中坚防线。酶抑制剂控制大脑电信号,是往脑子开刀必须的麻醉药物,温月之前脑部深度电刺激手术就用了酶抑制剂,而且相当高级。 虽然说去金三角城寨那个叼毛地方做义体手术都是混混痞子一类,兜里没几大子的穷鬼,但也不乏萨克斯帮、靖帮、虎眉帮这样富得流油的人去动手术。药剂又不是啤酒,装塑料袋插根吸管对付一下就算了,用塑料袋装兴奋剂给帮派大佬做大脑手术,看看人家小弟会不会把医生脑袋上罩个塑料袋。 大家注意到陈潇湘盯着聂靖的目光有点不善,心知后者确实忠实执行了组长的命令,干啥事别让我和处里知道就行了。 也是真不知道啊,有胆子把手摸国防军系统里了还把数据掏回来了,不单是摸老虎屁股,还狠狠拍了一巴掌。 陈潇湘的锐利眼神足以说明一切。但她要的是结果,过程自有她担着,于是她示意聂靖坐下,手撑桌子,沉声道: “线索和证据明确,指向金三角城寨,考虑到城寨的特殊性,局里不能大张旗鼓直接进攻,这次行动要尽可能低调。” 陈潇湘将“低调”二字咬得很重,咬着下嘴唇在说。 温月秒懂了组长的意思,所谓低调,不就是开枪不要听见嘛,懂了,上个消音器的事。 “尤其是你,温月。” 陈潇湘马上转头盯着温月,认真道:“考虑到你外骨骼适配调试,这次行动你作为远程支援,暂时不上一线。” 温月登时做出一副死相,郁郁说道:“是的组长。” 但是她心里却盘算起“远程支援”这字眼来。 嗯……谁小时候不喜欢玩杆大枪呢? “此次行动目标之一,在于金三角城寨中的‘鬼脸’,秘密捕获,濒死后立刻实行意识入侵,提取可能存在的行动局交易记录。” “之二,追踪‘朱砂’密封袋流向,国防军总医院流出,运输向城寨路途,城寨义体医生使用对象,每个环节都必须予以监控。” 任务目标指定,接下来便是分配人员。 “聂靖、李喆凤,你们继续跟踪密封袋一事,具体过程我不过问,我依然只要求结果!”陈潇湘说道。 但这次聂靖没有直接应是,而是罕见反问,这一问直接让陈潇湘一时为之沉默。 “组长,继续跟踪,很有可能追查到国防军在走私路线的利润分益,进而到他们的秘密资金来源。” 二组办公室顿时寂静,胆大包天如温月,也明白这件事非同小可。 首先,保卫局与国防军井水不犯河水。保卫局在地下只要别搞到国防军头上,对方都当看不见。在地表上,国防军的站点与补给都允许保卫局小队使用,异兽情报完全共享。 保卫局手伸进国防军系统里,不能说让国防军大惊小怪,现在AI系统相似度很高,边缘算法与防火墙被意外击破第一防线的概率不低。况且两家用的系统本来就一脉相承,彼此渗透渗透,搞点见不得光的名堂也算题中之义。 但是弄到人家的秘密资金动向,这就非常不礼貌了,这年头,真吃财政预算不走秘密预算的,早饿死了。 “这件事我会向处长报备,下不为例。”陈潇湘说道。 放手让手下做事,到头来惩处,还怎么干活? 温月却想到了沈叙,提出查密封袋是他。而密封袋的材质问题并非不可看出,倒是他在那个时间节点提出去查查密封袋的去向,这个提议时间非常合适。 但这事更赖不到沈叙头上,提议一下罢了,他怎么料到聂靖胆肥到去到太岁头上动土? 抛开这个插曲,对“鬼脸”的行动计划正在敲定。 鬼脸名义上是靖帮弟子,替上面管理一家义体诊所,倒手销售义体。因此家底丰厚,武力不俗,坐拥数十名刀剑义体精良的部下,打出的旗号是靖帮座下“鬼手帮”。 另外,鬼手帮占据的位置也相当巧妙,位于构成城寨的四座高耸叠楼的三号楼外侧上部,视野开阔,地形复杂。可利用高低差展开伏击与突袭,战斗不利也能使用刀剑义体变形,快速撤离。 装备精良,占据地利,兼有靖帮威风名头。这就是鬼手帮凭二十来人就能占下一家日进斗金的义体诊所的底气。 但这底气?对于保卫局屁都不是。 若不是不想打草惊蛇,保卫局指定开浮空车过去,脉冲炮轰烂外墙,武装外勤杀进去,四点半出发,还能赶上五点半局里打卡下班。 但这次行动重在机密,最好是在不惊动任何人的前提下,潜入鬼手帮,击晕鬼脸,找到交易记录。这样就对行动过程提出很大要求。 反正无论如何,先把开打起来野马脱缰一样的温月排除第一线。 万一这次又把脑子玩坏了,局里经费再多也不够她花的 “这次行动的支援重点分两点。”陈潇湘全息投射了城寨三号楼的平面图。 “张凯在26楼天台位置隐蔽,为宁晴伪装进入提供内部支援。” “孙柚可、林泽星,伪装成义体买家,进入鬼手帮地盘,我在外部策应。” 沈叙泡医院里头,陈潇湘当然要出马了。她的实力不容小觑,她能压住温月,最重要的一点并不是她是组长,而是在无甲状态下,让一只手,陈潇湘也能打趴下温月。 “温月在城寨外的高层天台待命。” 温月有心抗议,但只得听命,没事的时候闹点小脾气没关系,这叫增进关系。大事不容一丝含糊。 但是可以讨价还价嘛,用用局里的新装备,穿墙重狙什么的,超远距离观测锁定,这下索要合情合理吧。 温月眼馋局里绰号为“血滴子”的重型反器材智能狙击步枪,最大口径14.5毫米,子弹动能高达三万焦耳。狙击枪与外骨骼连接后,智能索敌,远距离风偏修正弹道。实战最远狙杀记录6876米,一枪贯穿了地表异兽狱狼蜥,过去检查时,这头以身体素质强悍著称的异兽就剩个爪子了。 但是她没说出口,因为这把枪通常需要副射手,实时反映各项数据,否则长距风速无从解析。单人使用将大大减低射程。 沈叙这败类在就好了。温月想到。 可是太平秋 第五十二章、蜘蛛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通讯检查。” 骨传导耳蜗发出独特震动声,趴在穹顶下某处高点的温月也不必亲口回复,修正过后的颅腔模块根据她的思维意识,自动发出了正常回复。 “视野正常,城寨东入口敌对火力点数据已传递。” 皂绢甲暂时接管了温月的左手,令其像义手一般,缓慢调试着“血滴子”狙击步枪的各项参数。这支智能步枪与外骨骼中控系统连接后,包括弹道计算、瞄镜倍率、后坐力减震等都实现了自动调整。 温月采取了坐姿无依托的射击姿势,即屁股着地,怀抱步枪,双手反向握持步枪,枪身架在稳定的膝盖上。在获得较大射界的同时,保证了稳定性与小幅移动速度。 “已收到。” 孙柚可微启朱唇。她系了桃红色的双马尾,唇瓣也涂着极其艳丽的桃红色口红,上穿半身紫红亮片夹克,内穿运动胸衣,下穿天蓝色破洞热裤,一双渔网丝袜高及腿根。大大咧咧地敞开了给人看她那光洁晶莹的仿义体乳胶肌肤。 仿佛是和温月学似的,孙柚可鼻梁上还架了只小巧的哈哈镜。活脱脱一个义体边缘太妹。 一路上觊觎目光不少,但都不敢太过放肆。原因无他,孙柚可手挽着的大哥明显是狠人中的狼人。 温月稍稍动了动枪姿,她身上的光学迷彩与所处地的耀目灯光浑然一体,甚至完全不影响她看着孙柚可在黑帮枪手前撒娇的一幕。 “不得不说,小林演技可以。”温月食指轻扣着扳机,调侃道。 挎着人人眼热的马子,大哥实力必须过硬。林泽星很好彰显了黑道大哥霸气内敛,但墨镜一低,鹰眼一斜便狠戾到足以剐人皮肉的气质。入口处不识相要来例行搜身的黑帮成员真就是挨了小林一斜眼,整个人当即就地宕机,义体飚火星冒青烟,要不是眼尖的小头目过来求情,估计逃不开神经变薄脆薯片,一晃一咔嚓的下场。 大摇大摆过了重兵守卫的城寨东入口,林泽星才朝温月所在的穹顶投影灯处瞄了眼,却是什么也不说,颇有种大哥很酷,大哥不开口的风范。 “有没有揣着行为窃取模板做在逃明星的打算?”温月继续调侃道。她呆在最高处的穹顶灯下,这里流明高到用什么波长频段的光束扫描都查不到,安全得紧,也异常无聊。 特别是当孙、林两人进入城寨,她就会丧失跟踪直到他们赶到鬼手帮所在的叠楼高处。 这段时间她完全无事可做。 温月似乎没注意到陈潇湘也在通讯频段里,于是组长咳嗽了两声打断了温月不合时宜的玩笑。 “温月,你临时操控‘蜘蛛’,检查沿途隐秘火力点。” 摸鱼是不可能摸鱼的,温月应了声是,戴上全息眼镜,目光聚焦几个特定孔位,适应沉浸式认知后,旋即接入到“蜘蛛”侦查机器人中。 林泽星假扮的是靖帮某个堂口舵爷,前来查靖帮在城寨的义体生意账。其实也谈不上假扮,因为真的那个已经在昨天马上风挂了。这个舵爷的双花红棍义体上有后门,于是保卫局给他植入点让人过于开心的小程序,算是直接爽死的吧。 探员们饶有兴趣地在外边欣赏人是如何清醒地爽死,顺便记录情绪极值的变化与大脑多巴胺分泌等数据,算是这个靖帮人渣死前的最后利用实验价值。待收集够数据,便导入到行为窃取模板中,同步这位舵爷的面容、声线、个人特征、行为基准。在义体盛行的当下,这些行为信息比生物信息更难以仿造。 至于宰了个靖帮实权舵爷会造成什么后果?保卫局压根不在乎,主人会在乎养在院子外的狗群数量么? 黑帮?野狗反而有价值,听话的狗,就是年节用它的狗碗放爆竹,又能如何? 有这么层身份与做不得假的义体入侵手段,任哪个混子见到林泽星,都得老老实实低头哈腰,巷道内侧着躬身请舵爷先过,少数格外逼仄的地方,退到阴沟里让路也是应有之义。 另一边,温月盘膝坐下,沉浸式认知系统使她手掌虚握也有实感,她仿佛玩掌机游戏一般驱动着“蜘蛛”。这个拥有动态光热迷彩的的八足侦查蜘蛛正灵巧穿梭在虬结电线与霓虹灯牌间,追声式消音系统让它发出特定载波消弭本就很微小的噪音,实现了完全的静音。 脑袋后长眼睛是什么感觉?温月此时可以告诉这是一种……很透彻的爽感。“蜘蛛”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多重摄像头,接入到温月意识中,令她顿感来到了四维世界。看见前面的林泽星把玩核桃珠子,兼顾瞄到侧后边孙柚可胸前那恣意裸露的两个半球。 城寨内狭窄崎岖无比,每个巷道叉路都有至少三个以上的方向,高处霓虹灯满溢的光芒落到底层成了斑驳光点,仅有一盏积满碳的电灯照路。若是盯住了下个路口深处的幽暗深邃, 当你站在九龙城寨数十个通往幽暗城寨内部的巷道口的时候,巷道深处的幽暗似乎形成了无数双手在牵拽引诱着你走向正等待吞噬下一个人的城寨。九龙城寨的巷道由于常年受不到阳光的照射,再加上城寨的大量贫民的涌入,导致九龙城寨的巷道卫生环境十分恶劣。阴暗潮湿,头顶上还有无数的管道还都在渗着水,这样的景象会给人们带来一种城寨被生物化了的感觉,城寨内的巷道就如同食道或血管一样,遍布城寨。巷道内经常有污水堆积,夏天必定臭气熏天,而且巷道还混杂着许多其他的味道,比如说有潮湿的味道、熏香味、烧炭味、食物腐败味、烧菜味、鱼腥味、塑料燃烧味、发霉味等等。。。由于城寨的复杂地形和黑产聚集等原因(前文提过),大量的瘾君子聚集在城寨内,他们这些人的聚集只会让环境更加糟糕,你甚至还能看见瘾君子死在巷子里。 可是太平秋 第五十三章、回家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随着一阵有力的抽动,人生便到了尽头,仿佛世界存在的意义也不过如此。不管窗户边的狗男女做何想法,反正大怒的温月算是稍稍平息了心情。 林泽星本是有些痛惜外骨骼的网络接入仓,不过他眼睛瞅见路边阴沟装着白浊液体的皮套,忽然悟了温月到底在暴怒什么。 纵是林泽星平时寡言少语,这下也没绷住,差点笑出声来。 不提这个注定要让温月PTSD很久的插曲。随着林、孙二人愈发深入城寨,一路上的种种光怪陆离便让温月仙女棒砸头的插曲,变得不值一提。 老式筒子楼墙面依旧斑驳枯黄,但不经意露出的钢铁原色却彰显着承重墙与地基的坚实,否则也支撑不了原来六层高的楼之上,那些像乌鸦筑巢般蚕蛹吐丝一圈圈架上的叠楼。期间护手挂满了霓虹招牌的过街天桥,一边是用传统的竹条韧网扎住,另一边擦肩而过的却是手缠单分子线的超脑黑客。 过了桥,一家招牌写“潮山传统糕点”的沿街店面,赤膊的老板一身精壮的腱子肉,旁边老板娘穿着大襟蓝衫。她拿着螺丝刀,像拆开一个插座一般拆开了自己的脸,鼻子以下混杂着电解液和血液的半生物义体。一把螺丝刀,一把钳子,老伴娘将站着面粉屑的STC模板(标准建造模板)卡进下巴,又帮丈夫一双手换上了捣杵义体。 在一声声“嘿厚啊厚”的喊声中,老板的捣杵风火轮般锤击着石盘。驾驶着“蜘蛛”,。让其悬于店面屋檐下的温月,将石盘中的糕点看得真切。 她看不出这个红黑色的糊糊是什么,但是她倒是知道一旁桶里装的什么。 “蜘蛛”轻盈无声在穿梭在城寨天街里。糕点坊边理所当然是一家杂货铺,卖着一眼真假的陈皮和糖水,后边是麻将砌长城的哗啦啦推倒声。“清一色碰碰胡”的高亢女声掩去了老式碟片机放出的旧时代战前歌曲。 温月没有来得及听清“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的下一句是什么,碟片机啪嗒断带,响起了她颇熟悉的萨克斯曲旋律。 “(3 5 5——|6 3 5——|1 2 2—3 6)” 这是萨克斯名曲《回家》的调调。曲子飘上烟云雾罩的天桥地街,恍如又一轮穹顶雨降落,但穿不透违章建筑层层叠叠的城寨。细密如酥的雨点滴在“蜘蛛”外壳上,温月的脸庞微微凉意。接着,天街电线杆挂着的喇叭也渐次响起了《回家》的乐声。 “警惕。”温月有种不好的预感,遂提醒道。 林泽星颔首,他一直感觉不太好,因为应该来接待他这位“舵爷”的鬼手帮小弟迟迟不见踪影。《回家》曲目一响,天街上的三六九等都像是吃了定心丸般,便是在小巷里械斗干架的混混痞子都不约而同收了手。 “支援就位。”陈潇湘回道。陈组长人在何处不知,但她亲自驾驶了一架静音武装无人机。下挂一挺迷你机枪,可从天上精准点名。 “声音六点钟方向。” 林泽星、孙柚可两人已装作挑货模样,随时准备借糕点坊子地利抵抗。二人各自分出一只眼睛看着六点钟方向那个昏暗的巷子。 那个巷子,干净得不像样子,甚至人五人六的几个刀疤屠夫都没敢往巷子前水沟丢烟头。 “蜘蛛”不好从有打手看护的正门进入,只得绕道。 怕不是大佬的地盘?保卫局众人不约而同想到。 “(621 76 5 5356||67653 56 1—)”。 广播中的萨克斯曲在拖出标志性的收尾长音,曲子结束的刹那,巷子骤然灯光大盛,嘈杂而细碎的脚步声呼呼排出,几人心跳彷佛漏跳了一拍。 谁家的大佬? “都排好队,不要着急,戴好帽子一个个走,校牌到了家再摘哦。” 甜美的女声从巷子中传来,然后是一个个戴着红帽子穿黄马甲的小朋友,吵吵闹闹地在老师护送下,从巷子里蹦蹦跳跳出来。 敢情是幼儿园? 但这个幼儿园,牌面可比靖帮老大黄金发强太多了。 守在巷子门口的三个青龙纹身义体猛汉,朝着女老师轻轻鞠躬,前后中各一个护住了幼儿园小孩们的队列。 戴着红帽子,举着小红旗的小孩们走在蛛网巢穴般的天街上,但是他们走到哪里,那里仿佛永无止歇的争吵斗殴就会短暂停一会儿,抽烟的踩灭烟头,制毒的封死烟囱,敲诈勒索的也不会在这条街搞事。 而领着小孩们的年轻女老师,脸蛋红红的像一个小苹果,瘦小的她没有一分义体的痕迹,然而城寨里所有人遇见她都会轻轻弯一弯腰,上到路口前呼后拥的某个黑帮小头目,下到沿街叫卖的馄饨挑子。 “这个人是谁?”保卫局众人脑海思索道。 没有义体就没有入侵手段,面容识别也无法查出她的信息,黑户? 城寨四纵八横,光那些错综复杂的黑帮关系,那些个不稳定因素就够保卫局情报员干到头皮发麻。 如此醒目的人,必然在城寨中有极大名声,此时贸然询问此人是谁,反而容易露怯,最好的办法是引得别人主动去说。 于是孙柚可假意由衷夸赞道:“老师真漂亮啊。” 中规中矩,没有破绽。 糕点铺老板先前也是停下了捣杵,语气肯定:“就是菩萨,也抵不上冯老师美。” 既然是发自内心的褒义语,就容易问出来了。 保卫局话术钓上几句,“冯老师”的消息便问了出来。 冯小蕾,2053年生,玉藻区人,十七岁考入龙山师范大学,因师范生身份免除兵役,毕业后却选择到金三角城寨做老师。是城寨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正规师范生老师。 虽说孙柚可诱导下,对方竹筒倒豆子一样把自己知道的冯小蕾信息全说出来了,但极富逻辑思维的保卫局众人很轻松看出其中的矛盾点。 首先是堂堂龙山师范生,何必到金三角城寨工作?就是大佬的小老婆,嫁鸡随鸡也犯不着搞成这样。而且,保卫局数据库里一查,没有冯小蕾这样的龙山师范生。 但能在城寨中取得如此地位,温月看得出鞠躬的黑帮打手可没有强迫的意思,尊敬之情发自内心。 这就很有意思了。温月想到。 可是太平秋 第五十四章、陷阱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不论冯小蕾到底何方神圣,但她终究不是任务目标。需要留意,但不必格外费心。 将冯小蕾标记给城寨中潜伏的保卫局探员。保卫局众人继续向上。 越往城寨高处走,千奇百怪的叠楼越多。看的温月啧啧称奇,表示刁民的智慧果然是无穷的,这构型支架,就是伽利略见了也要来学学力学原理。 登上摇摇欲坠的叠楼顶,久违的地下城穹顶全息人造光,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到了叠楼顶,剩下的路便快捷得多,围绕着城寨中部最正常的大楼“老年活动中心”和“圣士中学”。天台马路直通三号大楼。 金三角城寨的四座主要大楼并非是一般认为的,四栋互相独立的大楼。它们倒像是大树主干蔓生出的粗壮藤蔓,在旷日持久的修建后才有了立柱。 也就是说,先有楼阁才有地基。 所以说,三号叠楼的大门,在二号楼的天台上。 “我们的接待员看来是到不了了。”已经到了鬼手帮本部附近,接待员还是未出现。 林泽星扮作是靖帮舵爷,身份远比区区附庸小派鬼手帮贵重,不论是按道上规矩还是按社会礼节。既然知道有舵爷上门查账,就算是临时知悉,也要马上派有分量的人前去迎接,岂有到了帮派地盘门口,仍是一声未响? 询问保卫局在三号叠楼内的线人,回复是鬼手帮并无异动,帮主鬼脸昨日还见露面。 紫霞区最大黑帮,靖帮,也只是保卫局养的一只家犬。靖帮许多规矩名分甚至是保卫局意见的表现。自忖做掉靖帮真·舵爷并无任何不妥,林泽星思索片刻,仍是找不出鬼手帮失礼于靖帮的原因。 鬼脸并非火拼上位的莽夫,而是兄终弟及的和平上位,说明此人不但有狠辣镇服周围敌意势力的本事,对于孝敬上头,取得大义名分的手段也是不缺,如何会在不迎上峰舵爷这点极其失礼的事上做差? 林泽星虽有些许不安,不过也没到就此中止任务的程度,就算有变故又如何?紫霞区保卫局大厦浮空车直线飞过来,只用一刻钟。任务想最大化效果,故而准备打草惊蛇,就是有后手,能奈何得了以反恐见长的第五分处探员? 小心思未免耍太多! 进到三号叠楼中,这里又是一番小天地。 紫霞区是全地下城义体最集中的一区,金三角城寨更甚,到三号叠楼中,几乎人均义体。在充斥着脚手架和砖块瓦砾的危险叠楼天桥上,随处可见摆摊售卖各式义体的赛博狂人。 外头的义体人多是改造四肢追求功能,面目总是基本保持人形。但三号叠楼内,不单是四肢改得一言难尽,喷火接头、海盗钩子、狗爪连肉等种种纯为猎奇而生的义体人比比皆是。 这儿是最全紫霞区最大的义体黑市。 削成人棍只剩下一张肉做的嘴,在笼子24小时歌唱的“唇鸟人”,半边身子是狗,半边身子是铁,四肢着地在狗圈里汪汪叫的“狗人”。现场开颅植入脑机芯片,特地烫出八个戒疤的青年人。与这些人比起来,面部换成工业模板的商品人真是一点不稀奇。 旁边就是一群正在活摘义体的清道夫,孙柚可反手敲瘪了一只摸向她脑后的咸猪手,继而发力一拽,一条充满铁锈味的原型义手充作了摆锤,猛地一下将胆敢伸手者砸进了清道夫场子里。 这帮外科手术堪称登峰造极的义体大夫,分分钟瓦解了这个不请自来的倒霉鬼。而这一下,也消掉了觊觎孙柚可的目光。 叠楼黑市,像孙柚可这样艳光四射的太妹走在这里,自身没有点实力,纵是身边是靖帮舵爷,也难说在这个混乱便是秩序的地方全须全尾。 “张凯就位。” “宁晴就位。” 分头进入的张凯、宁晴,已在针对鬼手帮地盘的有利位置就绪。入侵魔偶中继器、射弹手臂只等一声令下便可启动。 林泽星抵达鬼手帮本部,几个镰刀手对出示靖帮电子令牌和实物蛟龙令牌的“舵爷”有些懵懂,请示后,才放林泽星二人入内。 “主机房位置确定,‘蜘蛛’待机。” 温月将“蜘蛛”潜入鬼手帮主机房,泡在冰水缸里脑机超频的鬼手黑客毫无抵抗,就被“蜘蛛”物理侵入。 “快速破译中,预计时间,……嗯,六分钟?” 物理接入尚需要六分钟?要么是鬼手帮的机房防卫等级高的离谱,要么是鬼手帮的主机型号太老以至于端口太小,要么是“蜘蛛”中了病毒。 大家根本不考虑第三种可能,感染“蜘蛛”?怎么?觉得自己又行了?和保卫局的反制程序比算力? 鬼手帮本身就是一个义体医院,除了充作打手的镰刀手,约有十多名浑身改装成手术器械的义体大夫在工作。 “这帮人真不挑啊。”温月透过狙击枪瞄准镜,看到鬼手帮把厕所都改成了手术室,器械箱直接放在立式小便池上,水泥地上血迹淋漓,堆满了空了的透明密封袋。 表明了靖帮舵爷身份,鬼手帮诸人客客气气地招待起林泽星,货真价实的茶叶端了上来,压箱底的超梦和柔性兴奋剂由彩绘仿生奴呈上来。 唯独不见鬼脸。 “你们帮主人呢?鬼脸死哪里去了!”林泽星猛地一敲桌子,行为窃取模板让他的动作与死去的真·舵爷完全一致。 滚烫茶水溅了彩绘仿生奴满头满脸,林泽星一脚踢开这个女奴,叱骂起周围讨好的鬼手帮众人,他一介舵把子舵爷,不仅是亲自登楼,到了连正主也看不见,蹬鼻子上脸,羞辱到家了! “有问题。”在叠楼某处的陈潇湘皱眉道,从无声入侵鬼手帮众义体的信息来看,他们确实不知道靖帮来人的事,而且,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当家做主的鬼脸迟迟不出现。 “支援准备。” 温月重新回到了坐姿无依托架势,双手交叉抱住“血滴子”,枪身两脚架稳稳立住,在高倍瞄准镜的视野里,远隔数千米,温月依然能隔着落地窗清楚看到鬼手帮内的林泽星。 视野中,鬼脸姗姗来迟,终于与林泽星会面,而“蜘蛛”对鬼手帮主机的破译进度接近完成。 按照计划,林泽星会要求鬼脸与他,单独去防电磁密室查阅账目。待“蜘蛛”黑掉主机后,让鬼脸接入主机并予以病毒入侵,宕机掉他,并立刻开始意识入侵。不要求现场拿到账目,但要取得鬼脸的脑机芯片,以及主机数据备份。 就在“蜘蛛”的破译进度跳到100%时,鬼手帮现场陡然生乱!鬼手骤然发难,手臂螳螂刀义体暴出,火光一闪,等温月再度看清时,现场已经交战,而鬼脸?暴毙当场! “破译完成……”交火的瞬间,与陈潇湘外骨骼连接“蜘蛛”忽然异动!陈潇湘的视网膜成像上,跳出一张图。 瘸腿朝天犼! 可是太平秋 第五十五章、超高精度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犼兽,好食龙脑,古早民间流传“一犼可斗三龙二蛟”,蹲于华表之顶,上传天意,下达民情,是为神兽。 但陈潇湘视网膜成像上的这只朝天犼,却是四足削去三足,只余一条鳞片被剥净的跛足,雌伏于地,双目摘去,血淋淋的窟窿眼直勾勾地盯住陈潇湘,口中舌头如蛇信嘶嘶吐出,仿佛要将它的宿主吞吃干净! 宕机了! 陈潇湘骤然意识到有人顺着“蜘蛛”入侵了她的外骨骼!她的皂绢甲瞬息启动了全部的反制程序,一边激烈对抗入侵魔偶,一边要中断与“蜘蛛”的连接。但是陈潇湘惊骇发现,病毒绕开了对外骨骼中控系统,反而率先攻击了她的双臂皮下挂载点。 反制与对抗令外骨骼功率猛增,随之而来的是皮下挂载点电流紊乱,在没有丧失外骨骼控制权情况下,陈潇湘居然无法够到身边的连接线。 她断不开与“蜘蛛”的连接! “蜘蛛”与鬼手帮主机连接,相当于陈潇湘次级连接了主机,而预设其中的病毒在沿着一条康庄大道源源不断冲击陈潇湘的外骨骼防线。大量的垃圾算法代码拖延了皂绢甲的反制解析,最重要的是,她被物理入侵了! 手部控制保险关闭,惯性骨骼机制闭锁,通讯干扰,短短几分钟内,号称保卫局杰作的皂绢甲四型,各个功能模块就被依次关闭。陈潇湘极度不甘地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这是陷阱! 另一边,鬼手帮地盘上的林泽星、孙柚可二人,同样陷入极大危机。 纵然心里有所准备,但二人哪里料得到,鬼脸此人甫一出现,连照面都未曾打一个,整个人就身躯异型展开,手臂肩背四支螳螂刀振翅杀出,战斗天使一般分秒必争,悍然突袭! 真就是一句废话也没有! 即便林泽星千钧一发之际仗着意识过载惊险躲过,免得了身首异处的下场,但四柄螳螂刀的旋风刀法何其凌厉,他匆忙间抬手拔枪,刀刃横切下削,刀光剑影顷刻间齐齐斩下他右手手腕! 92式落地,林泽星左手去挡,缠着外骨骼导流线的手掌毕竟一只肉手,如何能抵锰钢合金锻造出的薄刃螳螂刀? 纵使林泽星作为技术专家,挥手间打出了多个入侵魔偶。然而鬼脸的神经调谐器等级尤其高,竟然自动抵消了多个致命短路的魔偶,其余的次级魔偶造成的动作迟钝、线路崩溃等负面效果,再负面,又能敌得过鬼脸就在身前么? 鬼脸那张SDC模板改造成的脸,真怖惧如无常鬼脸一般。绿头苍蝇点样的探测点密布于模板上,被入侵魔偶击穿的电镀膜片居中爆开。而鬼脸的“脸”也居中撕开,内中一排排漆黑黏液染满的根管犹如活生生的棘皮海洋动物,发出尖细锐利的高频哀嚎声。 “刷!” 在根管棘皮吸附到林泽星前,一记重拳打来! 间不容发之际,孙柚可单臂一振亮片夹克,短暂蓄力爆发过的外骨骼铁拳,裹住夹克人造皮,压步一拳轰出!当即给鬼脸脑袋轰了个对穿! 在孙柚可要清啸一声镇场时,鬼脸浑身义体突然件件跌落,卸除的同时,整个人陡然变样! 若说此前的鬼脸只算是个刻奇改造的义体人,那么下一刻,他突变成了一头地表异兽! 鬼脸上身骨肋外翻,肌肉神经蚯蚓般隆动凸出,所有的肉体血管与仿生血管成了新的神经带,裹缚在从两肋处诞生出的小节肢。几秒钟内,鬼脸胸部肋骨全部刺破了皮肤。胸口两边的“节制”部分却是两条章鱼般的分叉触须,在后胸、脊背处还长有六条同样的触须,这些触须的顶部像是闭拢的花苞,少数几个打开的则密密麻麻地布有“花蕊”——无数根沾有有仿生血液的倒刺钩。 鬼脸,不,这头怪物的下半身跟着变形完成,只能依稀能辨认出是一双类似于人类下肢的腿,保持着一种折叠的跪伏姿态,腿部漆黑无比,光滑又泛有油光的表皮上不规律地分布着一颗颗丑陋的肉瘤,而脚趾间则由半透明的蹼膜连接。 就算是林、孙二人身为保卫局探员,心智坚韧,但骤见如此情景,也是心中一震,然后急切呼叫起来! “这是义体血兽!” “求援!求援!” …… 远在数千米外的温月同样不可思议,义体血兽?这东西难道不是“朱砂”进阶移植后的半失败产物么?他只存在于保卫局机密实验室内!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此地! 来不及温月想更多,她的职责也不允许她想更多,浮动的情绪很快让皂绢甲压平,心率、呼吸、风速已全部在弹道解析器。在环境相对稳定的地下城内,完全可以执行超长距离狙击! 不管你义体血兽凶名赫赫如何,在“血滴子”大狙下,就是一盘菜! 距离4363米,子弹飞行时间3.24秒,目标移动距离16.43,MOA3.2,密位提前量0.9…… “血滴子”自携的弹道解析器与温月的皂绢甲相连,一切与射击有关的信息,弹速弹重、空气密度湿度、风速风向、距离与落差、心跳与呼吸……全部计算在内。通过保卫局时刻巡航半空的无人机中继回来的节点,保证了数据节节更新。 尤其是“血滴子”这杆12.7毫米重型反器材步枪,采用的增压底座子弹,出膛速度可达1300米每秒。枪身通过全新的材料学基底与枪管自紧自适应工艺、悬浮后座最小化应力等尖端科技,令它的精度达到了超一流的水准,超快弹速与超稳定枪身,带来的就是超精准精度! 它的精度值已不好用传统的百米上的角分位(MOA)来算,而是千米上的角分位,千米MOA为0.9左右! 在一千米距离上,精度的失误偏差不会超过一个硬币大小,打人的左眼,绝不会打中右眼! 温月已保持了最佳射击状态,狙击时,万事万物不可缠绕于心,在穹顶光照映下,高倍瞄准镜将她的凤目时而无限扩大时时而无限缩小。 “目标,锁定。” 智能锁定!枪身自调,温月外骨骼轻轻接管了她的臂弯,轻轻挪动了一丝。 “射击!” 可是太平秋 第五十六章、穿甲爆燃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射击!” 撞针敲击子弹底火,引燃火药,弹头顺着枪管中的8条膛线螺旋飞出,弹头越过枪口双室冲击式制退器的刹那,强烈的火焰从制退器左右两侧轰然飞出,形成声势浩大的枪焰。一刹那甚至亮过流明极高的穹顶灯。 而这枚重约31克的钨心脱壳穿甲弹,以1350米每秒的速度飞出,巨大的后坐力带动枪机后退,重重撞击着温月右肩,即便是她穿着皂绢甲外骨骼,也免不了浑身一颤,向后仰去。但是温月立刻止住退势,在空中扬尘离散之时,归位复进。 “叮!”弹壳清脆落地,坠地弹起的下一刻,子弹,命中? 且让子弹飞一会儿。 …… 化身义体血兽的鬼脸受躁狂血脉驱使,愤懑咆哮之际,镰刀手舞动如风,刀剑旋风卷起,他的异体血肉触须和蹼足像是装了弹道协调器一样,在刀剑旋风中穿梭无碍。触手席卷,拽过一个吓傻了的鬼手帮成员,触手洞穿此人脑壳,汲取脑髓一分,漆黑身躯的血线就亮一分。 刀剑旋风护体,无论是92式或是擦过的螳螂刀,尽皆被斩碎! “食脑剑兽!”孙柚可叫道。 孙柚可平时呆萌了点,像是愣愣的被人卖了还要帮人数钱的小姑娘,可她反应速度着实不慢,被突袭的刹那,举枪、肘击、救人、回撤一气呵成,她拽着左手被齐根斩下,脸色苍白的林泽星,躲在掩蔽处。 都是在战场走过的退伍军人,孙柚可当然识得“食脑剑兽”,这种臭名昭著的地表异兽以长久潜伏、一朝暴起食人而著名,体长15米到22米,皮肉完全免疫红外探测,甚至可以蛰伏在军队行进路线而不被发现。等到人员聚齐后,从地下杀出,嘴咬长而锋利的尾甲,原地转起堪比血肉磨坊的剑尾突击,一旦轻步兵被卷入,就是成班成排的覆灭! 行动局竟然将这种在国防军必杀名单的异兽,做成血髓,移植到人身? 通讯频道嘈杂一片,遭到突袭的显然不止林、孙二人,在三号叠楼义体黑市内的张凯、宁晴同样一瞬陷入苦战,披着人皮的义体血兽暴起压制了保卫局探员,就是提前布置的城寨潜伏探员,也几乎同一时间被发现。 三角城寨三号叠楼,战斗乍起! 全面劣势! 孙柚可蹲在掩体后,反手给林泽星断手打了个封闭针,趁着鬼手帮成员混乱之际,给92式换上特种弹膛,面对有食脑剑兽异体加成的鬼脸,不用爆破弹根本伤害不了分毫。 打个照面就死,死了以后义体血兽秽土转生,这怎么料得到? 还是说行动局已经将地下渗透到这种地步了吗! 刀剑旋风刮得脸庞生痛,孙柚可侧身看到鬼脸的义体血兽身躯不断膨胀,知道不能够让他生出剑尾,否则万事皆休。 怀揣一股英雄气,要咬牙起身爆破弹上膛,孙柚可与鬼脸那怖惧身躯对上,她狂吼一声要呐喊冲上,可下一秒,鬼脸全身便如熟成西瓜般爆开! …… “老娘允许你动了吗?” 温月扬了扬眉毛,将微微耷拉下去的酒红色墨镜晃上鼻梁,如是高冷说道。 瞄准镜内,鬼脸上半身已化作齑粉血舞,下半身被打飞出去十几米远,纵然它刀剑旋风又如何?剑尾又如何?在这没动能高达22000焦的狙击弹前,都是纯纯的关公面前耍大刀! 一拉枪栓,温月往敞开的枪膛了填了一发新子弹进去,以免更换整个弹匣。透过意识成句,保卫局众人的通讯耳蜗传来了温月的合成声。 “有我守着你们!” “打爆他们!” 事已至此,还能不打吗! 混乱的义体黑市内,义体血兽与赛博格人缠斗不休,区区四名保卫局探员在其中好比一滩水倒入沸腾油锅,效果炸裂! 温月怀抱大狙,根据反馈回来的支援信号,连续锁定多处敌人聚集处,接着,她往灯柱一靠,完全稳固住姿势,随后…… 一轮速射! “嘭嘭嘭嘭!”接连五发威力惊人后坐力更惊人的狙击重弹飞出,温月连抗四下重锤砸肩般的压力。 “装填!” 第一声装填,温月之前填上的那枚穿爆燃弹正中宁晴标记处,这枚子弹一共击穿了厚达几十公分的楼壁杂物,以弹芯压力惰性材料释放产生的压裂,达到了子弹内炸药爆速要求,才在接连击穿了多个义体血兽目标爆炸! 一瞬的威力爆燃与横向破片,眨眼间清除了宁晴身前聚拢的四五个义体血兽! “装填!” 第二声装填完毕,之后四发连续射出的钨心穿甲弹,打断了义体黑市上的桁梁支板,坍塌下来的桁梁将暴动中的黑市人群,隔绝出去。 让他们先做义体血兽的刀下鬼! “任务要中止!要撤离!”张凯喊道。他独自承担着一侧黑帮成员,这帮被情形搞乱头脑的黑帮众开始镇压暴动,平时都是保卫局镇暴黑帮,结果轮到他们被黑帮的棍子揍了。 鬼脸已是义体血兽,标志行动局又占一次先手,反向设计了保卫局。那么再去搜索鬼脸的脑机芯片与鬼手帮主机数据已毫无意义,说不得行动局早就在其中设了木马! 想到此处,温月才意识到陈潇湘迟迟未回复,她立刻呼叫陈潇湘。 是陈潇湘亲自接管了“蜘蛛”,向鬼手帮主机房入侵连接,她在的位置偏外,在三号叠楼附近刚启用的安全机房内。 “组长?组长!”温月呼叫道。 她在快速消耗弹药,12.7毫米重弹太大,随身携带数量有限,况且她穿的并非全武装型皂绢甲,对于后坐力减震效果并不格外明显,连续的快速射击,她意志经受得住,但肉体受不住! 按照现在的战斗烈度,不出三分钟,“血滴子”的狙击弹就会全部打光,在保卫局大厦援兵到来前,这把大狙就是废物一个! 短暂的电磁干扰声后,陈潇湘稍带冰冷的声音响起,清楚传到在场的保卫局探员耳中,不仅是二组,还有其他数名配合行动的潜伏探员。 “任务目标不变!夺取芯片和主机!” 可是太平秋 第五十七章、生化对策部队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什么?” 温月脑中浮过一丝疑惑,何苦在如今局面下,强夺两件意义已然极小的东西? 穹顶盛光下,温月怀抱大狙,凤目一睁一闭,将三号叠楼内情形看的分明。 三号叠楼内部总体呈现出两边高中间低的“山”字型局部,但义体黑市与鬼手帮本部所在的最高层,却是一个“回”字型,这群疯子在楼层中空部扩建出一个平台用于市场。而诸多黑帮驻地则在两侧监控。只有一个很小的“口”字天井在市场中央。 林泽星与孙柚可就被困在鬼手帮本部,这里视野纵览义体黑市,但也正是如此,他们两个向任意方向的撤离路线都最远,需要击穿的敌人也最多,而且在一人负伤的情况下,他们很难独力打破鬼手帮众的包围! 义体黑市中乍然暴动的义体血兽,迫使张凯与宁晴二人退守两侧天台,他们可以随时通过皂绢甲磁力手套撤离,但此刻正在支援陷入到黑市混战的其余保卫局同事。 “我重申一次,任务目标不变,夺取芯片和主机!” 组长既然下令,所有保卫局探员不再犹豫,结束防御姿态,重新向鬼手帮总部发起向心突击! 求援信号虽已发出,但保卫局大厦的大股机动兵力赶来,至少需要七分钟! 这里不是几名精锐重武装外勤就能控制得了局面。 叠楼里是成百个义体狂人,全身改造赛博格,还有数十头被行动局操纵的义体血兽! 狙击重弹弹壳在温月身边坠落满地,浓重的火药味连穹顶大风也一时无法吹尽,随身携带的四个五发弹匣已全部打光。温月正在一发一发地往枪机内填弹。 每一次枪口制退器火焰大作,温月的肩膀就要遭一次重锤,不消三分钟,她的肩头就已青紫一片,过于威猛的侵彻力带来的更威猛的后坐力。 温月连续狙杀了十数个试图接近林、孙二人的人员,为宁晴登楼创造条件。 宁晴扬起改造为脉冲干扰器的右臂,射出一道犹如实质的电磁脉冲波,当头击翻了面前数名自命不凡的义体边缘行者。她无惧迎面砍来的刀刃,胸口一挺,刀刃割开了她的仿生皮肤,砍中她的皮下护甲,金铁交戈间,宁晴反手拧住了此人手腕,甫一用力,就将这条合金义手拧成了麻花。 拧成麻花尚不算完,宁晴杏目圆睁,性格底色暴虐的她猛地一跺拦路者脚掌,活活生拽下了成了麻花的手臂,抡做破门锤般,打爆了临时落下的防火门。 “咚!”一声震撼响声,卷帘门先是了开出一个孔,躲在后边被打到奄奄一息的义体血兽,还欲发狂撕咬透门而出的手臂,结果咯嘣几声脆响,倒是先碎了两颗牙。 宁晴面目寒凛,三两下撕纸张般撕开了防火门,挥起右手挡住几枚流弹破片,左手捏住这头义体血兽后脖颈,宛如捏小鸡一样。 宁晴见这头血兽胸口两条节肢和六条触须缠绕住身躯,不断探向她的口鼻耳,好似真想食脑舔髓。 宁晴捏住血兽后脖颈,右腿膝盖轰地上架,膝撞!肘击!当时就给这头剑兽做了开颅手术,连带着胸腹间的触须也齐根揪下。 触须揪下时,这头义体血兽的漆黑油皮上的肉瘤,忽然一颗颗炸开,浓稠粘密的脓液迸发,与空气接触之时,便开始急速挥发消解,变作一团团猩红色雾气。 宁晴嗅到猩红色雾气,顷刻间她的意识就变得有些含混不清,旋即是难以遏制的暴怒与狂躁,仿佛雾气催生了她心底里被社会惯性压制的欲望本能。 “生化警报!空气中检测到致命水平毒气!” 宁晴的皂绢甲中控系统与自身义体中控芯片同时发出警报,并立刻应急关闭她的嗅觉鼻腔,同时注射万用解毒剂。 躁狂情绪来如洪水,去如抽丝,待到宁晴被急促不断的通讯声唤回现实,她才反应到自己竟然丧失神智高达一分多钟! 这还是在她植入战斗义体,减弱生化武器效果后的反应! 在此期间,她竟是不知不觉走到了天井附近,而她周身肌肤、义体受创累累,全靠皮下护甲才不至于毙命。 宁晴避过一头双目赤红的义体人攻击,反击突进一记手刀劈开了这个赛博精神病的喉咙。再看四周,空气中已笼罩起薄薄的猩红色雾气。 先前的战斗只是在鬼手帮本部附近,义体黑市大部分人尚是躲在一旁看戏,只有少数见利忘身者趁火打劫。待到宁晴回过神,整个义体黑市都已爆发全面混战。克制使用的火器轮番上场。 “轰!”不知是气罐爆炸或是霰弹枪轰射,一股莫大巨力掀翻了宁晴,此起彼伏的咆哮声与惨嚎声,义体食脑剑兽叼住剑尾发起刀剑旋风,绞碎的血肉如瀑降落,片刻间将宁晴浇地血红一片。 又是一阵难以抑制的暴怒冲上心头,宁晴强自咽下,戴上半罩式便携呼吸器,她从地上尸体夺过一柄螳螂刀,做了无鞘长刀砍杀出一条血路,退到叠楼阳台,紧急呼叫道: “未知毒气爆发!请求生化对策部队介入!” 现场的情况已然极其恶劣,在地表生化部队待过的宁晴知道这种级别的异兽毒气,远不是单纯肉身可抵挡,一旦扩散出去,在人口极稠密的三角城寨将会造成无法预估的严重后果。 保卫局探员随身装备一应俱全,勉强可全身而退,但这种从义体血兽身上爆发出的未知毒气,对没有防备的正常人,乃至是改造程度较低的义体人都具有严重影响。直接侵入改变他们的认知,无限放大了兽性本能,互相厮杀,互相啃咬。 远处,温月在瞄准镜里看到清楚,但是她纵观全局,比宁晴看的更加仔细。那些释放过毒气的义体血兽的肌体,在快速消解,从血肉溶解成原本宿主的机械义体。 而发狂中的义体人,症状与赛博神经病疯子毫无二致,突兀密集的义体错乱信号会立刻被相关部门监测到! 生化对策部队一旦介入,那就是紫霞特警、国防军、乃至集团执行安保联合构成的特殊介入。 让军用战斗性全身改造士兵介入战局? 可是太平秋 第五十八章、恶化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对于生化对策部队介入这个选项,“反对”这个词,温月几乎是脱口而出! 现在局面不算完全失控,让保卫局机动外勤前来救场依然能镇压局面,如果是生化对策部队介入,将会是一场屠杀! 地下的生化对策部队与地表生化对策部队源出一门,由国防军精锐军用战斗赛博格士兵担当主力,各区特警、集团执行安保部队派出少量辅助人员。混编的目的不仅是使用后两者的专门识别码,也是为了让国防军的军事行动披上一层治安合法化外衣。 但不论如何,一旦国防军生化对策部队介入,不论是第九边防大队或是其他部队,对现场所有人员的执行结果只有一个! 处决! 就像保卫局深恶痛绝血肉异体改造者,国防军对于一切可能影响到军队的危险因素,都会予以坚决清除。如果牺牲40%人,可以救回剩下60%人,军队绝对会毫不犹豫去做。 如今不是和平年代,如今是战争年代! “援兵已在路上,没有必要呼叫生化对策部队介入!”温月扔下了打光了子弹的大狙,呼叫起罕见沉默许久的陈潇湘。 温月倒不是特别在意叠楼中的义体贱民,她在意的是交战面扩大后,自己人遭到误伤,乃至于事态扩大后,整个二组必将受到惩处! 与陈潇湘那边的通信似乎遭到了很强的干扰,在等待回复时,温月望见了三号叠楼中的猩红色雾气,已经覆盖满了义体黑市,正在向下层侵入,波及面越来越大,吸入雾气者,不论男女老幼,义体与否,尽皆癫狂! 雾气已淹没了整个义体黑市,这个接近垄断紫霞区义体供应地方,爆发出比平常更加狂躁的动静,局势恶化的速度远远超乎温月的预料,她亲眼目睹了一个没有被雾气感染的人,在绝望中打破叠楼墙壁,从百米高一跃而下,跟着他坠下的,是一群癫狂大笑中的赛博精神病。 但温月根本无从判断这到底是赛博精神病,还是某种传播极快的感染病。 “生化对策部队介入,你们……撤离!”通讯里,陈潇湘异常艰难的声音传来,随即通讯断开。 “组长?组长!”温月喊道,回应她的只有刺耳噪音。 而身陷叠楼中的二组众人,他们的呼救声变得越发急促,林泽星、孙柚可、张凯、宁晴,以及其余几名城寨分部的保卫局探员,无不是经验丰富,山崩于前不改色的精锐探员,此时却挣扎求生,堪称动弹不得,岌岌可危! 猩红色雾气渗透出叠楼,向穹顶上空浮去,隐藏在地下城山体内的各型生化灵敏探头探测到危险,信息当即传递到保卫局大厦、国防军驻地、紫霞警局、龙江集团大厦这四个要害暴力机关中。 在温月还没有第一时间意识到情况危险性时,各处的应急处置员已然得出了共同结论! “咚、咚、咚。”各处应急穹顶灯接二连三启动,对准了被数道护城河围住的金三角城寨。一道升起的还有许多曳光增雨弹,城寨上空骤然穹顶暴雨,将猩红色雾气隔离在雨幕之内。 久违的防空警报声响起,紫霞区数十万民众听到街头巷尾的刺耳警报声时,以一种奇怪但谈不上多意外的心情,放下手头工作,进入到各处地道避险。 这是龙山地下城,为核战建立起来的地下城,避险意识已刻在人的基因里。 除了一处。 金三角城寨。 印着保卫局朝天犼标记的浮空车高速掠过,重装外勤凌空跳下,深埋在紫霞区岩壁中的信号扩大器中继了脉冲波,一瞬间,以金三角城寨为圆心的数公里内,没有经过特殊改造的义体全部陷入瘫痪,一切电器与通讯跟着中断。 温月的皂绢甲四型有保卫局识别码,得以在这轮emp干扰中幸存。但现场如此快的兔起鹘落,变动之暴烈,叫温月心底居然升起了一种惧怕感。 难道真是异兽病毒侵入地下? 刹那间,温月脑海里浮现了父辈祖辈的口述故事,那些中学课文。熔浆侵入·、山体崩解、暗河倒灌,那时尚称作复兴军的国防军,逆行进入岩浆区域稳定城区结构,在最危急的时刻,带来最绝对的秩序! 晃晃头,把这个念头甩出了脑海,温月知道局势再坏也不会到2068年城区封锁,全城戒严的地步。 但在警报声中,数十成百辆飞向城寨叠楼的军用浮空车做不得假,温月的外骨骼通讯系统随机跳出紧急调动指令,命令一切待命探员接受调度,参与对金三角城寨感染区的封锁。 “病毒已确认含有AMN-C227成分,未知烈性毒气,进入人员气密防化着装!” 温月顿时摒弃了一切杂念,现在,已经不仅仅是保卫局的事务,上升到了责任,上升到了号召! 温月旋即发出了自己的保卫局识别码,登上了一辆浮空车,穿上气密防化服,内戴防毒面具的同时,询问驾驶员情况到了何种地步。 局势变动太快,以至于温月依然有点稀里糊涂感,不过驾驶员又如何能比温月这个身在前线的探员更清楚,表示自己应急起飞,不知其他。 飞向三号叠楼须臾之间,温月手搭着浮空车踏板,她望到了远处搭载国防军战斗赛博格士兵的军用浮空车。 这类全身改造的赛博格士兵是真正意义上的武装到了牙齿。单论义眼,就集成了瞄准系统、视频录像、热成像感应、弱-微和防眩晕眼膜、烟雾破障分析。其装甲防御力更是堪比机甲,单晶陶瓷复合材料的防弹板能在近距离抵抗12.7毫米重弹,不至于马上丧失战斗力。热位移陶瓷与泡沫金属的烧蚀层内衬,可对抗包括指引激光、高浓度腐蚀、高强度辐射在内的环境影响。而它的武器系统,机炮机枪等已不须赘言,只需一句“万夫莫当”就足够! 即便如此多的植入物与赛博改造,通过配有大脑深度电极的人格抑制器,装有精神活性物质的化学注射系统的生物抑制器,军用赛博格士兵基本杜绝了赛博精神病的可能,也就是说,无欲无求的钢铁军人进入到任何场地,都永远不会失去忠诚! 倏忽间,保卫局重装外勤与军用赛博格士兵,已杀入三号叠楼! 可是太平秋 第五十九章、崩塌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身着“明光甲”重型外骨骼的保卫局重型外勤,以标准的近距离队形攻入叠楼义体市场,前方的盾牌手架起了一人高的防爆盾,拒止开状若疯狗的义体血兽,隔着盾牌的射击孔,一发霰弹枪18.4毫米独头弹,当即轰得这头血兽倒飞出去。 保卫局外勤有着专门的巷战装备,一个个小环形阵建立后,稳步向前推进,以旺盛的短促突击火力压制住了所有方向的敌对目标,前方是三名持重盾带重型霰弹、手臂改作脉冲干扰发生器的盾牌手。 在盾牌阵内,则是一名突击手与一名步枪手。 一名手持短枪托“米尼米”款式的201型机枪的突击手。一手推住前方盾牌手后背,为其做额外支撑点,同时将盾牌手的后背当做枪架,稳定住201机枪,最大限度泼洒火力,提供压制射击。 201机枪飞速抽弹抛壳,一度撞到了步枪手的护目镜。保卫局并不以义体改造见长,而是以半内置外骨骼为特点,对于探员较脆弱的肉体保护非常到位。 浑身插满防弹护板的步枪手在明光甲的充沛动力支持下,毫不费劲地端起“虎纹戈”式12.7毫米重枪管智能步枪,它并不以传统数据线连接方式,而是采取了新型的数据遥感,直接与探员外骨骼的弹道协同处理器芯片对接,强大的索敌功能越过黏稠猩红色雾气与火光,根据战场实情自动研判出何为高价值打击目标,锁定完毕后,三发急速点射,没有丝毫浪费! 盾阵最中心的,毋庸置疑是技术黑客,调制入侵程序,为队友拦住一切试图ICE他们的恶意魔偶,依靠皂绢甲三型的算力,测算出敌方高价值目标,负责整个小队的数据总成。 如果是面对大规模镇暴,保卫局黑客能顷刻调动起街区内一切可用电器,让对方陷入到无电可用,无信号可接入,有通讯则屏蔽侵入,有义体则超频短路。 小队内的战地医护通常由步枪手兼任,但在地下以及地表安全区范围内,很少动用到战地医护,保卫局的浮空车在七分钟内必定抵达! 相比于保卫局“儒雅随和”的推进速度,国防军的方法异常简单直接且粗暴。 虽然在城区内忌惮多余伤亡,对重武器使用有所限制,但国防军的赛博格士兵对付这些粗制滥造的义体血兽,完全是以平推形式猛冲猛打。 国防军生化对策部队由纯粹的赛博格超人士兵组成,混杂了“昆仑”与“魏武卒”两种新旧型号。士兵受到了全部的核、生物、化学、电子的四防防护。威猛到极点的动力系统,使得枪械对于他们来说,杀伤速度甚至不够快! 他们的武器,是合金链锯剑! 好比是古代刀枪不入的甲士杀入布衣义军一般,简单的刀砍斧削根本无法撼动甲胄,哪怕甲士失误再多次也伤不到皮毛,而反手一刀,就能够劈下义军头颅。国防军的“魏武卒”们就是以这种打法,毫不顾惜自身受创,在战局最激烈处,在敌人最密集处,恍如告死天使一般,两支链锯剑收割出滔天血海。 有重装外勤与生化对策部队开路,温月自然没有交火的份。血肉横飞、敌军溃散的场景一瞬间让她以为回到了地表战场,不过她从军五年,可从未有幸与赛博格超级士兵并肩作战。 整个国防军,数十万作战部队,可有三百名赛博格超人? 穹顶暴雨倾泻不休,将还在不断喷发的猩红色雾气牢牢控制在叠楼内,踏过满地残骸碎尸,啷当直响的铁皮窝棚上随手可拾沾着骨髓的晶体管,还有黏着脑组织的芯片。 这些胆敢以武犯禁的义体人,装上了枪弹难以为破的义体,就妄想与保卫局乃至与国防军对抗,但雷霆一怒,全都化作温月皮靴下的血水。 通讯频道里传回了其他二组成员的呼号,浮空车跳下的医护人员救回了失血过多的林泽星,一臂尽断,肩膀电路火花闪烁的宁晴与孙柚可互相搀扶离开。 “张凯呢?”温月问道。 这里的战斗推进速度远比温月预料的多,这个日进斗金的义体黑市与盘踞其中,一度让保卫局头疼的黑帮被一扫而空。猩红色雾气笼罩下的一地狼藉,空气过滤器渗透后的微微甜腥味,让温月微微目眩。 “张凯去找组长了!” 温月赫然意识到身悬叠楼外的陈潇湘已然许久不曾回话,时间距离她失联仅仅不到五分钟,局势变化之快,堪称目不暇接。 “你们先撤,我去帮他!”温月喊道。 根据定位追踪,陈潇湘的位置从三号叠楼的百米高度一路坠落至城寨底部,很明显,她那边遭到极大困难,以至于无法回信。 温月刚要向义体市场中心天井奔去,已清理完市场的重装外勤却拦住了她。 “这里已列为生化危险区域,马上执行清洗,立刻撤离!” 温月脑袋“嗡”了一下,她回头看着鱼贯入耳的生化对策部队辅助人员,徽章各式各样,治安警察、集团执行安保,四大机关的人已全部到齐,全力控制猩红色雾气的外泄。 “我们的人还在里面!”温月不会在这种关头抗命,但她又如何会放弃自己的队友? 来者无论军衔或者职务,都比温月高,以不容置疑的语气直接命令温月撤离。 温月只得抑制住心里不顾一切冲下楼,带回陈潇湘与张凯两人的冲动。但就在她要转身返回到保卫局浮空车上时,忽然地面一阵晃动。 温月心脏仿佛漏跳了一拍,随后本就脆弱,还遭到多轮火力打击的叠楼平面,开始如多米诺积木般层层垮塌,朝着市场天井处向心垮塌! 崩塌的速度之快,叫温月根本无从反应! 国防军的赛博格士兵非人般的体质,原地蓄力一跳就脱离险境,配置了明光甲的重装外勤同样拥有紧急避险,纷纷拉住了犹然稳固的墙壁,只有温月,脚下直接就是一个垮塌点,以原地坠落的方式,跌入城寨深处! 跌入猩红色雾气、跌入“朱砂”物质淤积的城寨底部! 可是太平秋 第六十章、催命符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楼板坍塌的刹那,温月下意识想启动意识过载,以判明情况,然而熟悉的迅猛蓝色浪潮并未涌来,而是猩红色雾气的快速逼近。 意识过载模块不在啊! 纵然温月的外骨骼有十八般武艺,近可擒拿,远可毙杀,但这些都建立在她能行动的基础上。再强大的机器也对抗不了地心引力,眨眼间,温月就下坠了十余米,让上边想施救的队友也无力回天! 温月到底训练有素,觑准机会,抓住了伸出的一支钢筋,温月刚想发力纵身上去,然后从上方不断坠落的残骸却是劈头盖脸打下,弄得她狼狈不堪。 来回晃动身躯,免得被大块碎石击中,不少生命力尤其顽强的义体血兽仅剩小半功能模块的情况下,坠落时犹然咆哮不休。 眼见坠下的一头义体血兽避无可避,温月奋起发力,极具韧性的腰部核心在外骨骼加持下,温月直接空中转体180度,躲开这头血兽的同时,向上翻跃到一间半残的叠楼铁皮房内。 极其剧烈的晃动,让外骨骼的微型陀螺仪难以配平,温月勉强保持着身形,摇摇摆摆向楼道走去。每当她走一步,这间叠楼铁皮房的家什便扫地而出,先是锅碗瓢盆,再是衣柜镜面,最后是人的惊叫。 温月抱住了一根柱子,算是立住,但随着三号叠楼的崩解,居住其中的人口们遭了大殃。 住在城寨叠楼中的都算是刀口舔血的黑户,对于殴斗开火已是习以为常,甚至对于由“朱砂”物质构成的猩红色雾气都有超乎寻常人的抗性,但这无改被侵染的结局。血肉凡体加上泛滥义体,双重感染下,大脑癫狂与义体故障,瞬间造就了一批赛博精神病。 本就在崩解的叠楼中,越来越多的人在穿梭其中的赛博精神病赶着绝望跳下。 温月虽然不知道这些猩红色雾气从何而来,但是她知道区区几头食脑剑兽绝对弄不出这么大的动静。 叠楼折断半边,温月跳进了一个斜面陡峭的房间内,她知道自己无法回到顶部的义体市场了,而且她看到了浮空车在密集离去,标志着她丧失了撤离机会。 温月试图寻找出路,但是这种城寨叠楼并非标准的筒子楼,或是地表的百米超级大厦,她无从知道外围阳台在何处,别说城寨叠楼在日常中就在时刻变动狭窄过道,导致没有准确地图。此时的叠楼结构稳定性被破坏,她根本无路可走。 见鬼了!怎么一个寻常的抓捕任务,演变成了这样? 最要命的是,温月的防弹风衣、智能苗刀,长枪短跑全部遗留在了灯牌狙击处,随身只有一把92式,可她的92式又不是攀岩绳枪,装备都是尖端的,可没有一件能发挥用处。 通天无路,下地有门,是地狱! 隔着便携呼吸器,温月感到猩甜味变重,她没来由想到了前不久,抓捕李皓时,这个已变成疯子的老战友的一句话。 “你我皆亡!” 温月再度腾挪起来,楼板杂物一齐砸到她背上,竭尽全力才脱身出去,在行将坠下的房间中,温月抓着一个还没从幻梦机醒过来的废青,手脚并用,踩着他的脑袋跳上了横向的走廊。 天翻地覆! 温月现在只知道尽可能减缓掉到城寨底部的时间,只要找到外围阳台,她就有办法出去! 顾不得外骨骼电力,温月启动了手掌挂载点磁力吸附,一脚踢开了走廊一扇门,踢出去的瞬间,轰然天旋地转。 温月骤然身形收缩,靠着磁力吸附住一个嵌进去的金属水箱。她看到,一对夫妇明明跑到了走廊尽头,行将进入消防楼梯前,整个楼层却倒转过来,这对夫妇滑落时拼死用义体横架在走廊正中,恰好就在温月头上! 四目相对,不对,是六目,八目相对! 温月看到夹在这对夫妇怀中的,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女孩。没来得及温月有任何动作,仅仅两秒钟后,走廊裹挟直下的汹涌杂物以排山倒海的姿态,将横架住的一切人或物扫荡出去。 温月在最后一刻退进了门背后,但这个房间的楼板不翼而飞,温月差点顺着门框跌出去,纯是依赖电磁吸附才拉住了身形。 现在不需要什么阳台了,温月看到了紫霞区。 还看见了保卫局大厦! 温月骤然意识到三号叠楼全完了,是楼梯的结构性垮塌! “我草……”温月只来得及骂了句草,然后这个楼层都从主体部分脱离开,砸向依托建立起来的二号叠楼! …… 游曳在半空的数十台浮空车,目睹并记录了三角城寨两座叠楼的毁灭,挂在浮空车外的,是满满当当的保卫局探员、紫霞治安警、集团安保部队,以及人数少的多、装备却极其精良的国防军生化对策部队。 他们默默地,堪称是冷漠地坐视叠楼崩塌,无计其数的城寨居民淹没于猩红色雾气中。 然而,浩大的穹顶雨幕,隔绝了雾气向外进一步扩散的可能,空气交换系统在引导着紫霞区的巨量水汽向城寨上空汇集,一枚又一枚的降雨弹持续制造着雨幕。 本来隔绝开城寨与紫霞区的多重护城河,保证了城寨独立性的护身符,现在成了催命符,意识到不对劲的城寨居民向外逃窜,但吊桥早已升起。 浮空车连成的防御阵阻断了任何通过护城河的路径。穹顶下的舞者投影倏忽变幻,成了横贯紫霞区空中的警示标语! “全区即刻进入戒严状态!” 还保留的穹顶人物投影,解构成面目威严的持枪士兵,注视起街道上的紫霞区公民,以拟人形态勒令人员撤离。 信号传递的延迟,让士兵投影变得一瞬模糊一瞬清晰,成了恐怖谷效应,让人不敢抬头。但下一刻,士兵投影就换成了警察投影,蓝白制服,高声引导撤离指令。 一辆有国防军标记的浮空车上,与温月有过一面之缘的将军,军装短袖露出的军用义体,并无使用肉色的仿生肌肤,而是以钢铁原色示人。 他开启了浮空车内部通讯,命令道: “三角城寨列入生化危险禁止区域,严厉封锁二十四小时!” 可是太平秋 第六十一章、哑声风铃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铃铃铃~”是风铃作响,黢黑逼仄的巷子里微弱的风铃声,在轰天动地的坍塌声里苟存于缝隙间。幽蓝色的风铃悬挂于倾颓的窗棂间,日光被错综复杂蛛网般的楼道天街分割完毕,只余下几分细微光点透过无穷的折射,才畏畏缩缩落到了巷子底。 风铃急促作响,系着红穗带、幽蓝宝玉般的风铃在混乱黑暗的巷子底,阴沟边,一边晃动一边发出不合时宜的响声。哭喊呼叫的人群争相逃窜,猩红色雾气汹涌蔓生的街道中,肆无忌惮的狂笑声和血肉吞噬的骇人咀嚼声来回交叠 肌体孳生异型的血兽狂奔而过,末日般的景象里,漆黑与血红的底色里,这只的幽蓝色的风铃是如此突兀,以至于让在外的人类或血兽,一时忽略后窗棂后竟然还有一双眼睛。 温月眨了眨酸涩不堪的眼睛,她确定了这条巷子里暂时安全。 义体血兽,还有被猩红色雾气感染,与狂犬病类似症状的患者,忙于追逐屠杀城寨内民众。尽管三角城寨给外人的感觉是彪悍桀骜,二三十万人全是义体边缘行者,但亲身走过一遭了的温月,自然知道大多数人仍然是工具义体人,老幼妇孺皆有,桀骜是真,但战斗力又能有多高? 温月半倚着身子,侧耳听着远处持续的激烈交火声。凭枪声判断,城寨内武器保有量堪称家家一把,但全自动武器依然是极少数,些许防身脉冲枪、大威力左轮又能挡住多久? 规律而紧密的枪声代表着社区、黑帮有组织的抵抗。但温月相当清楚一件事,即使他们能抵抗到国防军大举进场,又是否会被无差别清理? 答案很明显。 所以,温月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一个小女孩。 “别动。”温月蹙眉道。 小女孩手立刻缩了回去,防毒面具里一双大眼睛里满是怯生生的可怜情绪,她巴巴地看向挂在窗棂的风铃,很小声说道:“声音很……很大。” 听到小女孩的话,温月没来由地有丝无名火。 先前三号叠楼崩塌时,她晃得天昏地暗,震得丧失意识,醒来后发现自己从一个垃圾桶爬了出来。 挂着一身菜叶、蚯蚓、蘑菇汤,浑身酸臭无比的第五分处处花,直接对如此的“救命恩人”痛下一脚,然后好运结束,引来了数头狂病疯子,92式三发点射干掉,旋即引来了更强的义体血兽。 温月喜欢打架,但她很明白她体力再好也架不住这么轮,当即跑路。但是,三角城寨的地形复杂到连保卫局地图都无能为力。 不同的楼道会打通,有的楼层出门就是街巷,有的楼层往上走,却走到了别家的地下室,还有的楼层,想去地下室,一不小心到了别人家的天台。 不同的楼层莫名其妙的连通着,不同的房间也莫名其妙的连通着,一切都没有规律可言。 最终,是靠着血兽追逐撕咬一群斜刺里冒出来的城寨民众,温月才得以脱身,找了个小铁皮房钻了进去,原以为无人,没想到里头居然还有一个拖油瓶。 当时满身血污的温月闯进去时,差点反手毙了这个胆敢一棒子敲她脑袋上的姐们,所幸她反应快,反手关上门,拎着她的后脖颈扔到衣物堆里。 没等温月处理这个小·姐们,轰然杀过的血兽群和黑帮众直接叫她俩双双闭嘴噤声,直到此时,一个大姐们,一个小·姐们才结束了大眼瞪小眼。 “没有我的指令,不要随便动。”温月警告道,然后摘下了那只蓝色风铃,破坏掉响的部分,然后扔给了小女孩。 “你是这里人吗?” “不……不是。”女孩喉咙动了动,犹疑道。 温月轻轻叹了口气,她找了几件还算干净的衣服,包扎好自己的割裂伤。一路坠落,无处不在的铁皮门板削了她左手一道大口子,外骨骼虽紧急赋予了凝血剂,但伤口不能裸露。 温月将一件洗的发白的半袖缓缓撕开,再裹上去。气密服也废了,若不是温月有备用的便携呼吸器,估计这会儿她也成狂病疯子中的一员了。 暂时安全,肾上腺素水平跟着降低,温月大脑冷静下来,她一边裹伤一边思考起现下的处境。 很糟糕,毋庸置疑的。 温月现在也没弄清楚为什么一个普通的抓捕任务会演变成这样,兔起鹘落间,饶是她有保卫局探员的思维也想不出来为何。 现在是行动局释放“朱砂”化合物,变作毒气清洗地下城的时机么? 并不是,地表局势没烂到那个份上。但是行动局这群疯狗,尤其是始终抓不到踪影的周垦龙,此人行事天马行空,以小驱大,先斩后奏也不是不可能。 行动局干出什么罪行,温月都不会奇怪。 温月的外骨骼通讯系统还有着应急频道的消息记录,表明这次袭击的毒气成分含有“AMN-C227”成分,是“朱砂”化合物不错。可是这么大规模的袭击,居然事前毫无征兆? 但藏在金三角城寨这种法外之地,似乎也合情理。 那么现在该如何?如何逃出去? 隔着密密匝匝的天街巷道,温月能听到国防军对于封锁城寨的广播,曾作为国防军的一员的她,知道国防军可以在紧急情况对地下城戒严。没有戒严说明情况尚可控。 温月不能确定之前的战斗中,她是否沾染了毒气,狂病疯子的体液有无进入体内,不过看当下身体情况,似乎这种“AMN-C227”的毒性有待商榷? 温月发觉自己脑海乱糟糟的,让习惯了意识过载去超冷静思考的她很不爽。 现在目标很明确,先与同样落入其中的组长陈潇湘,还有张凯,三个人并肩行动,再向保卫局总部发信,寻机离开。 温月看了看外头,幽暗逼仄的街巷寂静无声,时不时传来的惨叫声更显得这里犹如地狱。但在这件事没有发生前,三角城寨的一系列传闻,拐带卖淫、活剥活摘、毒品违禁、妖魔鬼怪,都让这里成了紫霞区人心中名副其实的地狱。 温月点过手枪弹药,开始追踪陈潇湘与张凯的信号。 然后温月看向了在低头抚摸哑声风铃的小女孩。 既然她不是城寨本地人,又能识路吗? 如果不能,带着她,又有何益? 可是太平秋 第六十二章、旋律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腰间枪套里的92式,尚有两个弹匣,共45发子弹,一柄贴身携带的智能小太刀,一支存靴筒里的蝴蝶刀。随便那一种,温月都有把握一瞬间结束掉这个小女孩的生命。 温月又不能带着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上路,与其让她冒着被活剥生食的风险,不如现在就给她一个痛快。 温月注视着小女孩的眼睛,里面是独属于这个年龄的天真和懵懂,但温月很轻易找到了属于紫霞区,特别是三角城寨里孩童的狡黠味道,严酷的环境不允许他们毫无戒备。 所以温月并不怪进门时挨的那一记闷棍,即便给她头皮打下了血淋淋的一块。 就在温月欲抬手时,女孩忽然出声道: “不要杀我! “我知道路的,知道路!” 后一句带着哭腔,温月不确定到底是真是假,于是她挑起眉毛,利刃一般,威吓道:“不要说谎!路走错了,你和我都要死!” “我知道路,我没说谎。” 温月没兴趣与女孩纠葛下去,老实说,她也对堪比四维空间的城寨地形没有概念。对陈潇湘、张凯二人的信号追踪其实并不理想,直线上看只有几百米,但这里楼道交叠,杂物堆积,根本不知道哪里是可以走,哪里是死胡同。 与其这样,不如让这个起码生活过一段时间的小女孩带路。 而且温月也真不想干这种事,哪怕这是一种血腥的怜悯。 这种事,在地表看的太多了。 “我叫喜鹊朵朵。”没待温月问话,女孩就抢先自我介绍道。 蛮怪的名字,温月没工夫计较叫这名字为什么,她掣枪在手,轻轻推开门缝,观察外边动静,确保无虞,然后轻声嘱咐道: “戴牢面具,跟紧我,少说话,动静小,明白?” “好的。” 温月正待推门,喜鹊朵朵却又说话道:“姐姐你叫什么?” 温月含着杀气地盯了喜鹊朵朵一眼,没回话。 喜鹊朵朵没敢再吱声。 笼了一层薄雾的黑暗巷子里,两人一前一后快步行走着,皮靴、胶鞋踩过污水横溢的街面,惶急色浓浓的“哒哒哒”声,竟是与纱雾般浮在斑驳楼瓦间的调子奇异地合上了拍。寂静的巷子里,这俩一阵脚步声再刻意压住,也恍如一阵穹顶雨倾泻而过,不知那一盏破旧路灯吱呀重启,后边飞出来的光束,将两人的影子拽得极长极斜。 “这里,这里穿过去。”喜鹊朵朵小声道,她的声音被全罩式皮防毒面具盖住,闷闷的,该有的稚嫩音成了沧桑音。 温月扫了眼面前一处被堆砌了木板的缝隙,窄到就连温月这样的高瘦女性都要侧身才好通过,可想而知一旦走错路,里面堵死了,真就是插翅难飞,有力无处使。 喜鹊朵朵似是知道温月犹豫,她拨开温月,从温月腰侧挤过去,踩着木板上到顶,走平衡木一样摇摇摆摆走去,片刻就消失在黑暗中。 几秒钟,温月等得极煎熬,直到喜鹊朵朵隔着木板,用小电筒闪了几闪。 温月爬上木板,嘴几乎贴着墙壁,穿过了这条缝隙。 由于皂绢甲的地图直接在视网膜成像,温月没办法直接展示给喜鹊朵朵看,不过喜鹊朵朵在听了温月的描述后,很肯定地给出了答案。 “他们一定会去老年活动中心的。” 温月的目光,让喜鹊朵朵有勇气继续说下去: “那里是最新最好的一栋楼,独立的,他们位置很靠近,如果是要躲起来,去活动中心最合适了。” 如果喜鹊朵朵说的是真,陈潇湘、张凯他们应该会去这个地方建立防御。须知叠楼建筑交错粘离太多,有独立于其他系统之外的楼,必然是优先选择。 温月扬了扬下巴,一手掣枪一手掣刀,压阵在后。 去往老年活动中心的路并不好走,一路上,血兽和疯子堵住前路的次数越来越多,好在喜鹊朵朵对地形了如指掌,带着温月躲在各种意想不到的地方。 凿空的空调箱,挂了同色草帘的墙壁洞,乃至于棺材盒子,在皂绢甲根本解析不出的地方,以为是死路的地方,喜鹊朵朵总能找到地方躲进去。 有惊无险地到了老年活动中心外,温月站在之前路过的“潮汕糕点作坊”外,望着这栋照样被天街巷道四处连接的楼宇,开始怀疑这座建筑的防御能力。 而且,已经到了陈潇湘、张凯的通讯位置,空无一人,只有民众抵抗过后的狼藉血肉。 也许是在上面? 忽然间,一阵熟悉的萨克斯曲远远响起,正是那首著名的《回家》。 温月马上躲进糕点作坊内,喜鹊朵朵自己跑进来时顺手恰到好处地无声关门。随即,外头轰隆隆一阵血兽、疯子奔跑声。 黯淡光线下,轻微的“笃笃笃”声不断,温月眼睛扫了扫,看到一幕惨景,糕点老板的捣杵义体还在敲在石磨盘,一点一点地把磨盘外的肢体砸进去,地上碎裂的STC模板昭示了磨盘中是什么。 “别看。”温月挡住喜鹊朵朵的眼睛,然而她挣脱了手掌,不顾面前血腥一幕,竖起手指嘘声道: “听,这个旋律?” “这个旋律,是《回家》!” 温月没顾激动起来的喜鹊朵朵在吧唧吧唧说着什么,但是她确实发现了随着《回家》在各处的响起,闻声而动的血兽、疯子们都循着城寨四处的喇叭而动,倒是让开了一条通向老年活动中心的路。 现在完全无路可去,只能往那里试试了! “跟紧我,跟住我!”温月持枪冲出。 “621 76 5 5356||67653 56 1—”。 两人跑到之前的幼儿园时,广播中的萨克斯曲在拖出标志性的收尾长音,曲子结束的刹那,两人心跳彷佛漏跳了一拍,旋即,路灯轰然熄灭,无边的漆黑如同铁盖子一般霎时砸下,若不是温月枪灯的光化做了千斤顶,这深邃的黑绝对要将人生生砸扁。 温玥的手枪架到电筒上,光束扫着喜鹊朵朵的脚后跟。在奔跑中,灯光翻飞,紧接着,凶恶咆哮声响彻。 温月抬生数枪,几蓬灿烈的火光照亮了四周,面前被温月打飞了半个脑壳的疯子还在前冲,这个疯子好似一路撕开了黑色的海,恍如一头厉鬼般奔来。 “草草草!”温月喊起来,她下意识跟着喜鹊朵朵飞奔,但下一刻,面前是条死路。 “有路吗朵朵!有路吗朵朵!” 喜鹊朵朵哭着喊道:“没路了姐姐,没路了姐姐!” 死胡同! 可是太平秋 第六十三章、绝路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灰砖黑瓦,白灯昏暗,铁皮窝棚下孳生的蟑螂鼠辈,贪婪吸吮着填满了阴沟废水的鲜血。对它们而言,世上岂有死胡同?岂有绝路,自有无限缝隙可钻! 温月背后有,猩红色雾气裹挟下的血兽疯子撵地极紧,似人似兽的轰然狂笑声巨浪一般敲打着温月的后背。她连续反手还击,但别说92式普通弹,估计非得是爆破弹,才能彻底干掉这群肾上腺素爆表到能秒杀普通人的,疯子! 既然是死路,那就撞出条生路! 皂绢甲猛然出力,过载! 涡轮轰鸣,一秒钟内,功率猛然攀升到10千瓦时,温月沉肩低头撞去! 饱受阴雨湿雾侵蚀而不动的坚实砖墙,温月一撞之威下,爆射出无数砖块。 锋利的铁屑与金属片将温月脸庞削出几道血痕,她的凤目里射出亡命徒般的凶猛光芒! 温月趋身滑铲,高速铲倒了迎面扑来的血兽,继而腰马合一,发力极快极速!她在空中蹬墙连踏,欺身压上,旋身飞踢! 淅淅沥沥漏过天街霓虹的穹顶雨,冰冷的水滴混合着温月脸庞的血珠,在她腾跃飞转间四散开发,但尚未落地,温月这天外飞仙般的一脚,照着又一个狂病疯子,直接照头踢倒。 “跨嚓!”温月落地,腰身一拧,钉着钢掌的皮靴径直踏烂了疯子的脑壳。 在巷子徘徊的疯子们纷纷大笑扑来,但温月此刻正处在外骨骼出力过载状态下,力大无穷,根本没有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架势。 温月勾起靴尖,将被一脚爆头的尸体勾上半空,腰身轻向后摆,膝盖猛撞! 尸体如炮弹般轰翻了前边两名疯子,温月动作极快,尸体轰出示,她就再度掏枪掣刀杀出! 绝路,绝路,老子这些年走过的绝路还不够多吗! 这里想留住老子?难度还不够! 呼吸器中,温月急速呼吸,心脏高频泵动着,外骨骼强化过的钢铁之躯,对空气的摄入更加猛烈! 猩红色雾气涌动着,有如长鲸吸水般在急促过滤后进入温月身体,温月直白地感到浑身燥气、燥热,暴躁! “体温过高!警报!”皂绢甲也跟着直白监测到温月身体异样,对策施加布洛芬悬浮液。但正对于狂怒战斗状态中的温月,难说立竿见影。 左手掣太刀,刺穿一名疯子下颚,磅礴发力下,太刀竟是生生穿进了此人脑壳里,被抡了个空翻甩飞。在如此近的距离里,温月的战斗本能更加旺盛,持枪击倒一头试图与她较力的血兽,以枪做拳,一拳打凹它的太阳穴! “砰!砰!砰!”又是三连射! 先打躯干,再打脑袋! 温月早已锻炼出了肌肉本能,妄图从斜刺里偷袭的敌人,径直挨了温月一轮莫桑比克射击术,合计上千焦的动能抗住了它再度前冲,但就算是身中三弹,感染了猩红色雾气的疯子居然还是不死,暴怒下的温月太刀一挥。 枭首! 眨眼间瞬杀数人,浑身浴血夜叉般的温月足可震慑群丑! 但面前的似人非人生物在崩溃义体与血色躁狂下,哪知害怕一说?仍是闷头攻来。 对冲就对冲! 太刀如水刃面划过一线幽蓝色,映过喜鹊朵朵的水汪汪眼睛,划过温月酒红色墨镜下的神光,太刀旋转着抛出,直刺下一个敌人头颅之中! 92式枪口连续爆出灿烈艳丽的花瓣形火焰,在昏暗的巷道内业火红莲般盛放,9毫米空尖弹几乎是以弹头撞弹尾的形式,穿入了敌人的眉心。 嘶吼时甩出的唾沫,血红色眼眸中翻涌的嗜血光芒,倒映出温月高高跃起的身影。 冲拳! 重拳打塌疯子鼻梁之刻,温月骤然变拳为掌,皂绢甲的手掌导流钢圈,还有皮下挂载点的刺状点,全部伸出,刹那间温月五指如钉,钉住这疯子五官,猛地往后一拍! “嗤!”一蓬血雾于空中挥洒,锈钝的彩钢屋檐平平切开着疯子的脑壳。温月一手抓着这疯子的五官,沿着屋檐猛烈切割,屋檐摩擦切割头骨时甚至爆出大团火星。 手部“钢钉”缩回,这个被削开了大半个脑袋的疯子沿着屋檐线加速飞出,砸中阻拦了另一边袭来的血兽群。 温月飞身掠过,从刚向倒的死人脸上拔回太刀,三步之内,刀比枪快? 对! 三步之内,有枪有刀! 岂不更快! 乍如血色蝴蝶旋舞,外骨骼出力,加上莫名的狂躁,温月狂飙突进间,连续格杀十数人!硬生生在不断密集的疯子血兽群中,搏杀出一条血路! 随着非甾体类药物混合液也无法控制温月节节攀高的体温,皂绢甲的生物监控终于发出一道必然的指令! “检测到探员进入躁狂状态,执行紧急注射!” “4mg艾司唑仑已注射。” 随着强效镇静剂发挥功效,过热浑身冒白汽的温月终于恢复一线清明。 随着笼罩着视野的红色感退去,温月看清了面前究竟是什么! 尸横遍野的巷道内,杀之不绝的感染疯子层层推进,滚雪球般形成一道呼啸人潮! 温月并非赛博格超级士兵,做不成礁石,只是树桩,这股大浪反复拍下,只有折断一途! 温月大脑飞快运转,愈是危急关头,愈是找不到关键! 一个呼吸间,疯子人潮就又推进了数米,至多几秒钟的功夫! 一道灼灼白汽喷出,温月的脑海仿佛陷入到意识过载中,简单的一瞬间变成奇妙的极长一瞬。 这一瞬,温月看见喜鹊朵朵防毒面具后的大眼睛定格住的惊恐神光,还有自己手边在不绝如缕滴下血珠的刀刃,在刀刃的反射里,她看到了一截砖瓦。 完全是身随念动,在一闪即逝的苍蓝色意识迅光中,凝固般的时见里,温月侧弯下膝盖,捞住惊愕中的喜鹊朵朵,托住她的后背,把她像篮球一样用手掌抵住,在血兽鳌爪触及她之前,猛地一推,将她高高抛飞出去。 几乎是紧跟住抛飞出去的喜鹊朵朵,顺势压步蹲伏住的温月,在外骨骼加持下,压住的弹簧松开,她平地跃起,脚踩争相吞食她的血兽与疯子的脑壳,再踏,再跃。 雨水隔着层层叠叠的天街巷弄,淅淅沥沥落到了她的脸庞上。 可是太平秋 第六十四章、生天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温月嵌着导流钢线钉的手掌扒住了天台的边缘,这种程度的借力,就算是没有外骨骼,凭借强健体魄,温月也能单手发力将自己全身撑起。 但现在,她的手在不断朝边缘外滑去,莫说撑起,就是保持住也愈发困难。 脚下是挤满了巷子的血兽疯子群,紧紧抓住了温月裤腿的疯子还在试图向上爬,而是顺着人身向上攀登的其他疯子,在一点点加重温月的负担。 “咔刺咔刺……”温月的右手已经脱力,几乎纯靠导流钢线钉深深嵌入水泥里,才勉强保持住温月不至于掉下,但莫大的重压下,就是水泥,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裂。 温月竭尽全力控制着平衡,左手握住92式对准爬上她身子的疯狗脑门,“砰”的一下,疯狗应声倒下,又一枪。 “卡啦。” 空弹,空仓。 “草你妈的!”温月绝望大吼一声,弹匣就在腰间,但她如何能在浑身被拉得绷紧绷直的情况下,单手握枪去卸弹匣拿弹匣换弹匣? 手骨在发出不堪重负的脱臼声,温月咬着牙,嘶声紧抓天台水泥护栏不放,悬于空中,无处借力,空有力敌数个壮汉的勇力,但无法施展! 忽然有股微小的力道生出,温月眼角余光瞥到喜鹊朵朵奋力抓住了她的手。 喜鹊朵朵双脚抵住天台护栏,一双手紧紧攥住温月在不断下滑、不断开裂水泥缝的右手,她校服白色的小外套的里圈,那一层红色像是颜料固有的红色,又像是浸透了鲜血的血红色。喜鹊朵朵竭尽全力地拉着温月,小小的身躯蜷成了一团,真的好似一只红喜鹊。 温月没有抬头,她没空抬头,她扔掉了92式,试图召唤了掉在疯子群中的智能太刀。然而太刀导线回收失败,刀在身外,而无法去取。 “啊!!!”温月再度发出一道不甘到极致的嘶吼,枪在咫尺,可满弹,刀在近侧,却不能收,一点点距离,就是一点点距离! 手腕撕裂血肉的痛楚愈来愈猛烈,温月已经将骨髓里的力气都榨出来,扣着水泥缝不放。但就算她所有的力气都挤出来,又能在如此多人拉扯撕拽下脱身而出? 爬上她身子的疯子,瞪着一双彻底被血红色占据的眼睛,没有瞳仁的红眼残虐地盯住温月的凤目,这个疯子在大笑,在狂笑,甚至不急于去噬咬吞食就在身下的鲜嫩皮肉,而是发出瘆人到够打摆子的狂笑声。 温月的脑袋开始剧痛起来,像是失去肢体一样的幻痛,剧烈的意识潮水在冲刷着脑中一片区域。有什么东西要挣脱而出,里边撞,外边刷,好似有什么东西锁在里面。 温月痛苦地叫喊起来,这阵尖锐而高亢的喊声,仿佛是濒临极境时迸发出的喊叫。 她无法挣脱,无法挣脱! 温月终于抬起头,她对仍在做注定无效努力的喜鹊朵朵扔去了一个眼神。 但是这个萍水相逢,一进门就想敲死她的金三角城寨女孩,没有松手。 “簌簌簌簌簌簌~~”恰如一阵暴雨刮过。 就在温月手掌钢钉行将脱落的那一刻,直接拽住温月的数名血兽疯子,身躯陡然炸开无数个血窟窿,呛人的血色雾气里,温月顿感身子一轻,继而艰难地扣紧了天台边缘。 不知从何而来的支援,连续但精准的扫射,将最后一个攥住温月脚踝的血兽活活打折鳌爪。那些依靠扒住血兽身躯,靠重量困死温月的疯子也跟着掉了下去。 一人之力,就算是十夫之力,又如何与挤满天街巷弄中的人群去角力? 温月爬上天台,刚想给92式装弹,却惊骇发现右手完全不听使唤,她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右手在反复拉拽中脱臼! 温月一边起身,一边把92式插进武装带,单手取出弹匣,将弹匣夹在双腿间,再将其扣进去,起身之际,再用靴掌蹬住枪机,完成了这次格外别扭的单手换弹。 通讯耳蜗里冒着“吱吱呀呀”的声音,强大的电磁干扰令温月无法听清在说什么。她顺着支援火力到来的方向,望到了一栋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建筑——刷着白绿油漆的外墙,挂着白绿窗帘的打开窗户,窗棂的一抹幽蓝色。 亮光自窗内射来,在风雨晦暝的城寨内格格不入,于温月眼中,一瞬如遗世独立的白莲。 “是那里是那里!”喜鹊朵朵仍紧握着温月的手,急切道。 在缓慢消退的剧痛将温月的神经刺激地厉害,她大脑变得微微迟钝,看着晃着她手的喜鹊朵朵,时间又变得迟缓起来。 沉重的呼吸声,沉重的心跳声,越来越 “第二排!进攻!”一发重型炮弹炸开,掀飞出成吨成吨被鲜血沾满的泥土,铺天盖地淹没了绝望的呼喊。 西蒙死死抓着头盔,前方就是敌军瓢泼大雨般的火力网,曳光弹道五彩斑斓,将夜空涂抹成病态的绚丽画卷,在他身边,一个接一个的士兵呐喊着站起身来,纵使脚下是泥泞深渊,炙热的弹壳从退壳窗,击打到脸上,带来些微疼痛,都不足以动摇胜利决心。 西蒙跃出战壕,扣死扳机,子弹连成一条直线射出,与之相称的后坐力化作一柄铁锤,砸在肩膀,密布血丝的眼睛里一股火焰喷薄出来,封锁线?撕烂它!包围圈?打碎他! 咆哮着,嘶吼着,腥风划过枪口,在万人哀嚎的屠宰场上盘旋,那腥风,那火焰,成为烈风,一股掠过天际,吹送不断重复战争女神的讯息,说她有多么聪明,令世间万人臣服。 近距离支援机飞过战场,涡扇“呼哒哒哒哒哒”地响着,万千枚火柱在西蒙眼前冲天而起。 …… “呼哒哒哒哒哒哒……”秃鹫独有的鸣叫声扰动着西蒙的思绪。当然,他并没有横死于某处河滩,旁边站着一只洋洋得意,择人而噬的恶禽。 现在是2055年12月23日深夜,西蒙在距离地球一万五千米的同温层里。的确是有一只秃鹫,而他在这只秃鹫的腹中。 C—143型“秃鹫”隐形战术运输机,包括西蒙·海耶斯在内,整个第71游骑兵团第二营A连,一百多名装甲空降兵,都是这头秃鹫的腹中餐。 血肉秃鹫,机械秃鹫,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有一点完全相同。 可是太平秋 第六十五章、格言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悬在窗棂格子边的风铃发出不合时宜的声音,本是玲玲琅琅的悦耳声,此刻却与其他喧嚷蜩沸的嘶吼嚎叫声混在一起,成了纯粹令人厌弃的噪声。 “抓住你了!”张凯吼道。 在最后一刻,张凯翻窗而出,凌空接住了半道而坠的温月,抓住了她的衣领。“乓”的一声,温月结结实实地与楼体撞了个满怀,将尚是洁白的墙壁径直撞了血色的人形出来。 张凯整个人只有一双脚勾住了窗户,与温月两人形成了竖直的一条线,温月脚底再度距离疯子群仅有一步之遥。 但这次,有同伴。 张凯身形瘦紧,干练非常,作为保卫局探员,身体素质毋庸置疑地强大。加上皂绢甲与浑身装备,一共一百三四十斤的温月,张凯能轻易地把她节节拉上,让温月伏在他的背上。等到握住温月脚踝,腰腹核心稍加发力,就足够温月半个人上抛进窗户中。 见温月成功入内,张凯松开脚掌,让整个人自由下坠,双手触及墙壁凸出时,外骨骼手臂骤然过载发力,直接将自己直线上抛数米。上抛的同时身形蜷曲抱团,完成了空中一百八十度回旋,牢牢攀出窗沿进入。 张凯搀扶起半身几乎丧失行动能力的温月,他直白感到温月浑身都在颤抖,指甲紧扣着掌心,将本就鲜血淋漓的掌心扣出几道新的血痕。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张凯如何不清楚温月极有可能被猩红色雾气感染?雾气中的“AMN-C227”物质的一大特性就是大量摄入后,令灵长类生物躁狂乃至癫狂。而且这种物质的活跃程度很高,会迅速减少传统防毒面具的过滤芯寿命。 就凭温月这种只能盖住口鼻的半罩式呼吸器,在城寨底部巷道的重度雾气区域坚持不了几分钟。如果不是外骨骼医疗系统不断给药,针对性抑制住,不然又得多一个女疯子。 张凯检查过分别位于温月颈部与手肘处的外骨骼医疗系统,其中针对“朱砂”毒气感染的保卫局特效药已经打光,包括镇静剂在内等等。 “药房在哪里?”张凯手始终没有离开枪套,他看着周围慌张无措的一群老头老太,声音平稳但自有威严。 一个扎着蓝碎花头巾的太婆指了指方向,张凯先是把温月送到病床上,用皮带约束住。走到门口,眼扫了扫六七名此间的黑帮众,他手摸向腰间时,这几个肩画龙背纹虎的黑帮众只有一个敢针锋相对举起武器,其他人光是看到标志性的保卫局92式时,就已缩地没话讲,好像张凯比老年活动中心外的血兽疯子群更骇人。 “接好!”张凯反手丢出一物,黑帮众下意识接住。 “这是固化喷雾剂,用这个封住底下的所有通道!”张凯一边教这个胆大的黑帮成员如何使用这瓶渗透性硬化喷雾剂,去制造街垒、加固门窗,一边递过一个信息素发生手雷。 “把这个拆开,把里面的液体和水、镁粉、液氧、氨、辣椒素按照七比一比例调和,均匀布撒到通风口。” 黑帮成员拿住信息素手雷,一脸茫然地看向人群中的一个年轻女子,说道:“冯老师?” “我会做。”脸蛋红红的年轻女子排众而出。 没待张凯提醒,年轻女子大声说道:“所有人,戴牢防毒面具,可以动的,去帮忙,不好动的,请留在这里,不要添乱!” 张凯点点头,挥手让活动中心的人动起来,否则这栋楼就算再独立再坚固,也经不住冲击。 张凯走到药房,见有太婆帮温月濯洗血渍,但是错将温月皮肤上凸显出的外骨骼皮下挂载点当成了脏物,反复擦拭。 听到了张凯脚步声,太婆们识趣走开,也有耳背的听不清,张凯用城寨本地方言喊了声“阿婆”,让其他人把她扶开。 好在这里是老年活动中心,配了不少老人病常用的药物,安眠药与抗癫痫药物都不缺,张凯调和了一针强效镇静剂,打进已经在不断挣扎,涕泪横流的温月体内,随着药物生效,温月很快安静下来。 “姐姐能活下来吗?”一道稚嫩又带着怯意的童声。 是喜鹊朵朵,她躲在蓝头巾太婆的怀里,另个太婆在擦她的染血防毒面具,显然,活动中心的老头老太都熟悉这个小女孩。 张凯在给温月的外骨骼医疗系统补充悬浮液,转头看着这个温月保下来的小姑娘,语气肯定道:“她会没事的。” 安置好温月,张凯随手摸了摸喜鹊朵朵的脑袋,边走边说道:“替我看住她,她醒了或者有变化,立刻来找我。” 金三角城寨张凯去过四五次,对老年活动中心的印象很深。这是灰暗的城寨里极少数的公序良俗存在地,是最接近战前风格的建筑,窗明几净,光照良好。所有的黑帮不仅不会在附近寻衅生事,甚至会定期捐款以维持它的运转。写过城寨调查报告的张凯,对此总结为黑帮需要一个约定的谈判地点,以及年老黑帮成员的赡养。 张凯去到活动中心天台,保卫局款式的全防护面具杜绝了感染可能,但是他望到从空中下沉,从地下上浮的猩红色雾气,还有天街巷道里激烈抵抗血兽疯子群的黑帮据点,这个足有三十万的城寨,这个法外之地,正在快速转化出越来越多的,符合外界想象的疯子。 活动中心天台也是城寨中少数可以直接望到紫霞区穹顶的地方,在这里,张凯的保卫局通讯器才能勉强使用,与局里短暂通信。 局里给的指令一点没有出乎所料,非常简单。 保全自己,带走他人。 他人当然指的是保卫局同事。 张凯观察着底下巷子中,随着广播中的萨克斯曲《回家》而奔跑转点的疯子群,夹杂其中的义体血兽只是极少部分,其他的纯是没有经过任何义体改造的常人。毕竟不论地表地下,一半的人都没未经受任何义体改造,是广义上的“纯血人”,而义体改造者,大部分的改造度在20%以下,是工具义体改造,超过50%才能称之为边缘行者,罹患赛博精神病。 于是,张凯很自然想起了,保卫局的格言。 卒子 第六十六章、尊敬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拆解手雷,制备信息素溶液也许并不是一件格外困难的事情。 张凯看到工具桌上整齐拆下的雷管、引爆药、弹体,其中的液体胶囊已然取走,没有遗漏一滴。依张凯的眼光,这是内行人才懂得的手段,甚至达到了安全销毁的标准。 上一次见到冯小蕾,她在带着一群小屁孩放学,打着旗子带着帽子,在黑暗的城寨中犹如一颗颗行走的红苹果,却无人去撷曲。 这一次看到冯小蕾,她用左手在把去渍洗衣液倒入保温瓶中,熟练地简单分离出了需要的氨,再用老人吸氧用的氧气瓶,控制流出了液氧。用体操锻炼必备的擦手剂,弄出了可以混合做燃烧弹的镁粉。最后她把这些元素混合,调和成了可以阻碍动物嗅觉感知的液体。 然后装入园艺花洒壶中。 所有的一切,全部源于不起眼的物件。 冯小蕾向张凯点头致意,颔首间,透明呼吸面具下红扑扑的脸蛋非常可喜。她把盛满了的花洒壶交给黑帮众,一向桀骜精神的黑帮小伙们,保持了与他们大佬见到冯小蕾一样的姿势,那就是微微躬身,然后认真听完了她的嘱咐。 “快去吧。” “好的冯老师。” 冯小蕾并没有停下来和张凯搭话的意思,往常一言可决生死的保卫局探员,在她眼中并不比外头吓成鹌鹑的小屁孩更重要,而那些瑟缩哭泣的小孩,在冯小蕾蹲下来摸头安慰一阵后,变得安静起来,很听话地在老年活动室内看起小人书。 张凯也没有打扰她,保持着尊敬。 这份尊敬源于他的经历,张凯不是温月这样入职仅一年半不到的新晋探员,他已在保卫局任事七年,走遍了紫霞区。对于一个能在金三角城寨中,获得包括黑帮在内的所有人诚挚尊敬的青年女性,他保有作为社会公民的基本尊敬。 而出于保卫局探员的身份,对一个与保卫局档案记录有显著出入的人,他的反应不是像温月这样的武装外勤一样,选择拔枪抓捕,而是与写档案的前辈一样,选择置之不理。 又或者说,敬而远之。 “冯老师。”张凯开口道。 “嗯?” 冯小蕾拿起红色的塑料保温壶,一只手藏在身后,用左手倒了一杯水,递给张凯。 张凯接过水,注意到她的右手一直在轻轻颤抖。 冯小蕾察觉到张凯的目光,笑着说道:“啊,老毛病了。” “在地表时候留下的。” 地下民众一生中起码要去一次地表,那就是服役,基建兵也好,战斗兵也罢,什么类型的身份,都得在苦寒料峭的地表待两年,落下毛病的大有人在。 张凯收好了外骨骼的侦测手段,滚烫的开水与白绿基调的跨两辈装修风格,让人容易生出心安之感。 而这里也确实,是一个比紫霞区黑帮凶恶的多的城寨黑帮,都能心安坐下来谈事的地方。 “冯老师,我需要你的帮助。” 冯小蕾坐在椅子上,静静听完了张凯的话,换了个防毒过滤芯,想了一会儿才说道: “把陈组长救过来有难度。” “但我觉得可以试一试。” 陈潇湘失联时,张凯要比温月更早去找她,但迫于叠楼倒塌与疯子人海,张凯最终与陈潇湘失之交臂。但能确认陈潇湘在城寨分部的保卫局探员的舍命保护下,进入了安全屋。 距离与陈潇湘分开已过去了一个多小时,现在是下午3点45分,距离突袭鬼手帮过去了四个多小时。在这么长的时间里,陈潇湘始终没有回话,再加上与她错过时的惊鸿一瞥,张凯很确信,她宕机了。 陈潇湘被人入侵了,保卫局第五分处第二行动组的组长,被人入侵到外骨骼瘫痪,颅腔模块失效,宕机植物人。 张凯有思考过陈潇湘怎么被宕机的,脱不开侦查机器人“蜘蛛”。它连接存有病毒的鬼手帮主机,连接“蜘蛛”操纵的陈潇湘等于次级连接了病毒主机。 但现在考究入侵手法和入侵者意义不大,在现在糟糕到极点的情况下,便是地表行动局也做不了什么。 但是张凯不可能放弃直属领导,尤其是陈潇湘不止一次救过他,还有二组众人的命,堪称霸道地护二组的短。 现在城寨被国防军列入禁区执行封锁,保卫局总部明确表示在封锁时间内,无法给予外部支援,让陷在城寨中的几名保卫局探员自由选择离开方式。 但是按照雾气扩散侵蚀的速度,防毒面具根本撑不住了二十四小时。 换句话说,自生自灭吧。 即便人是保卫局的。 “你说的位置离这里不远,这里黑杰克帮的朋友们,我应该可以说服和你去。” 温月昏迷,张凯没法一个人去把陈潇湘带回来,必须有人帮助,至少四个人,两人掩护,两人扛住人。 就算这会儿张凯是赛博格超级士兵,也不好一个人带陈潇湘回来。 冯小蕾站了起来,她比张凯矮了半个头,是很典型的地下人身材,常年吃蘑菇合成食品的瘦弱体格,光照不足导致的苍白皮肤,所以她的红脸蛋和大眼睛会让人记忆深刻。 “这里很快就要变成死地,你们保卫局的人离开时,要带上我们。” 张凯闻言皱眉,他朝着外头哄小孩的老头老太瞥了眼,意思不言而喻。 冯小蕾甚至没有关门,而是声音放小了: “你想带他们走,他们也不见得愿意走,而且出去了,他们又怎么生活呢?” 她挪开眼睛,说道:“外面可没有老年活动中心。” 这句话很多,紫霞区的公共保障设施少的出奇,有条件的都过审核去了附近的观日区织女区,就算有,也是四大机关,保卫局、警局、国防军、龙江集团附属,常人如何能进? “但你们要带走这里的其他人,孩子必须要带走,而且这里的帮派成员没有犯死罪的。” 她强调道:“你们必须带这里的孩子走,出去的时候,一个人在前,一个人在中,一个人在后。” 张凯明白冯小蕾的意思,就算城寨里的人成功出去,外面的国防军也不会容许他们出去,有保卫局探员保护,才有赦免的希望。 张凯朝着冯小蕾伸出手,说道:“我会的。” 一只拿枪的手与一只拿笔的手握在一起,被窗棂风铃上的珐琅彩偏移开的光束照了进来,在地板上留下了转瞬即逝的痕迹。 卒子 第六十七章、一条绳上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保卫局探员会有想过与黑帮众并肩作战么? 也许吧,毕竟全龙山地下城最大的两家黑帮——靖帮、霞门,都是保卫局半公开散养的护门犬。狗主人牵着套狗链的狗出门,虽然很多时候会说成“我和狗一起去散步”,但归根结底,含义仍然是“我带狗去散步。” 狗会引领人作战么?当然可以,但那是军犬与警犬,是战友。 不是猎犬,更接近工具。 张凯隔着固化了的窗户,望着陈潇湘所在的依稀位置。目力所及之处,猩红色的“朱砂”雾气弥漫,城寨内抵抗的动静减小得很快,那些数之不尽的暴力团、小黑帮被无以计数的血兽疯子群快速吞噬殆尽。 三十万人,一点五平方公里,金三角城寨的人口密度比龙山地下城最拥挤的织女区还要高出一个数量级。 在过去十几年中,这座因为紫霞区大搬迁而产生的城寨,人口每年都在以近似指数级的形式增长。地表复兴计划带来的直接后果是紫霞区大量传统重工业厂的强制迁徙,以及破拆。苦寒荒芜的地表固然是地下城人的祖辈故乡,但又有谁愿意从持续了两三代人的社会惯性里走出? 满地狼藉的工厂废墟,成了无业流民野草生长的温床。起先是窝棚区,随后是集装箱叠楼,一截支撑穹顶的烟囱可以住上几百人。再是地表向地下的偷渡客,这个仿佛是刻意忽略的废墟成了保留地,直到叠楼通穹顶,城寨污水流,成了数十万人的驻脚地。 罪恶与流金,一点都不冲突。 量变产生质变,再强大的火器与装备,在汹涌而悍不畏死的人潮前,都防不住。张凯甚至有些惊讶城寨的重武器竟如此多。在保卫局断绝多年外部军火流通后,黑帮还是从窨井、下水道、积年酱缸卤水池,甚至是化粪池里掏出了一箱箱军火。 这些武器哪怕全都是上个世纪的老货,枪油重到刷洗不净,但那些“嗵嗵嗵嗵”的重弹发射声做不得假。 在一处天街上,竟然有一座37毫米高射炮在开火,它的供弹装置非常有创意地改成了电动转盘,一个需要五六个人才能正常伺候的炮,现在只需一个人。 双臂改成猩猩钢手的炮手,暴力扭动起旧到不行的水平机和高低机,这个比张凯爷爷的爷爷岁数都要大的高炮,依然在发挥着作用,发射出的现代炮弹,还是能阻止连营级别的冲锋。 可是士兵会怕死,疯子会怕死吗? 黑帮毕竟不是训练有素的国防军,火力支撑点、火力交叉线、散兵线的布置在张凯眼里都差强人意。在行军蚁般的疯子冲击下,能坚持到现在已堪称奇迹。 面对这一幕,张凯油然想到了在地表服役的经历,那些被兽潮围困在危险区哨所里的士兵,同样是在以这样的方式绝望抵抗。并不是所有的战斗都能得到赛博格超级士兵和战斗轰炸机的支援。虽然如今能造出等身高的智能机器人,但不意味着可以重建航空工业与航天基地。 但直到今天,张凯才直观感受到,原来金三角城寨有这么多人,多到真的和蚂蚁巢一样,开水一浇,连水都成了黑色。 他甚至在想,居然是今天才变成这副模样。 张凯转过头,看到冯小蕾在与那个叫做“黑杰克帮”的黑帮成员交谈。 这四个留黄毛鸡冠头,黑红夹克一个偌大黑色“A”标志的混混,正在以接受老大训话的姿势,围在冯小蕾身边听她讲话。若是不知情者,绝对会看成四个混混准备侵犯无辜妹子,一如紫霞区街头日常。 见张凯走来,冯小蕾一边盛蘑菇饭,一边竖起指头,像极了老师教训学生的口吻:“我重申一下,你们要听从这位保卫局探员的指令。” 听起来很像命令,冯小蕾指着旁边坐着的老幼妇孺,诚恳道:“因为我们都指望你们了。” 他们狼吞虎咽着冯小蕾刚做熟了的蘑菇饭,这些白蘑菇是她刚从活动中心的天台上摘下来,与市面上很贵的白米混一起,浇上合成酱油,有一种张凯看了闻了的都暗自觉得很不错的锅气。 能把基因改良到加了膨化剂的砖块蘑菇,把这种在种植场就会破碎做合成蛋白质的蘑菇,做出如此味道的女人,地下实在少见。 张凯等到这四个人吃完饭,才检查了他们的武器,没什么稀罕的,鬼手帮那种双臂螳螂刀的战斗义体更是一个没有。由于这里是绝对中立安全的老年活动中心,也没必要在这里藏武器。 但张凯也没希望他们能发挥出多少战斗力。他要的是这几个人引路,搬运。 “每个人撒上信息素抑制剂,保持安静。”张凯讲解起计划。 计划是抵达后陈潇湘所在位置后,如果可以唤醒她,自然不须额外多言。如果不能,就必须调试启动她的外骨骼惯性机制,让她跟随张凯的行动指令,低速移动回去。 在地形极为复杂崎岖的城寨内,外骨骼的自主行动ai很难精准识别,一旦陈潇湘跌倒,就会摔进充满了疯子群的低处巷道里。这时候就需要人扶住,或者直接抗回来。 最坏的情况下,得由张凯背起宕机了的植物人陈潇湘,依靠他人破开道路。毕竟他不是赵子龙,胯下也没有马,陈潇湘也不是婴儿,没法背着一个人再作战。 张凯看了眼药房内仍旧昏迷的温月,想到若是她保持战斗力,绝对会严重拒绝向黑帮求助的提议。 没办法,人家不管看上去还是本质里,都贯彻了保卫局探员的一大特性。 那就是高傲。 “你们名字是什么?”张凯主动问道。 四个黑杰克闻言挠头,张凯微微眯眼,看清了他们夹克的臂章,又说道:“算了,我直接喊你们编号,A14、25、33、34对吧。” 临行动前,领头的A14微微迟疑,张凯明白这几个跟见了猫的混混们的想法,表态道:“别想太多。” “我们是一条绳上的。” 卒子 第六十八章、四个A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地下城空气交换系统牵引来的水汽,在增雨弹的激化下,不断为城寨暴雨添量,连续小半天的强降水,几乎将低处巷道淹没,血液与猩红雾气凝固物,竟然将昏暗无光的巷道映出了类似霓虹的红光。 张凯与四个A小心穿行在天街上。准确来说,天街应该叫做天桥,但由于城寨实在过于狭小,必须将每一块地皮,无论空中还是地上都要利用到极致。于是连接叠楼之间的天桥,便成了无数个天街,有的可能是微型市场,有的纯粹是筒子楼式的共同厨房或厕所,有的是穷苦人家的立锥之地。反正他们习惯了黑帮一边砍人,他们一边做饭。 《回家》的旋律仍在慢悠悠响着,城寨中学放学的铃声,代表着这个时间段所有黑帮都要挂上免战牌,交战再酣,不得祸及家人,否则动乱一起,这一点五平方公里马上就要片瓦不留。 A14踩着电线杆敏捷地跳到了另一个还闪着火花的变压器上。火线零线跳舞颇得城寨黑帮真味。后边的三个A仿佛是炫技一样蹦了过去,完全不惜命。 张凯用智能短剑削断了蛛网电线,极稳地压步跳了过去。根据信号,陈潇湘就在他头上某处,不过并不路痴的他,也和温月一样,认不得路。 尽管去年他才进过城寨一次,但城寨内处处相似又处处充满了DIY风格的叠楼天街,让非本地居民者,实在无处寻找特定位置。通常而言,一个外来人非要进城寨内,会在护城河吊桥门口处,雇一个和这四个A一样的小黑帮混混,引路的同时当做保命信号,免得走路上给截道了。 虽然城寨内割人腰子的清道夫数量,要远比外头的紫霞区少,但这里却恰恰是清道夫窝点最多的地方。 堪称腰子综合冷库,什么款式的都能挑一个出来。 这四个A一出老年活动中心,似乎真和脱离了管教的幼儿园小孩一样,变得跳脱顽劣,此时在张凯眼里十分完蛋的局面,在这几个年纪大概十七八九岁的小青年看来,像是别样的城寨日常,无非是底下站满了被水淹到膝盖的疯子。不过想想也是,每到清晨黄昏中午,城寨确实和今天一样,挤得水泄不通,以至于黑帮开片都要换个时间段。 四个A如灵活的猴子,攀着叠楼缝隙凸起,轻而易举地爬上了高一层的天街,中途的雨蓬、花盆、锅碗瓢盆堆愣是一个没有碰倒。 这就是保卫局探员普遍讨厌去城寨干活的一大原因,没法随便蓄力跳啊。 在紫霞区里,标准的千篇一律筒子楼,抓人直接破拆,哪来那么多废话。去城寨里为防止激起大规模火拼,火器限制使用。在中低层叠楼行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踩翻谁家的夜壶。非要靠着一柄智能冷兵器开路,真就形如地表拓荒,走一步砍一步藤蔓。 这地方的生态已经独特到首都玉藻区的科研院展开研究了,课题是探究人类在极端群居环境里的心态与行为习惯。 张凯翻上天街,压低声音询问A14,还要上多少层才能赶到陈潇湘所在的安全屋。 张凯喜欢找黑帮带路吗?当然不愿了,可是他手头这份四个月前才大更新一次了的城寨三维地图,现在居然已经落伍了! 复杂到保卫局探员找不到局里安全屋,这里确实是独一份了。 A14看向A34,精瘦的猴精一样,帮派的黑红“A”夹克套身上宛如大衣。 “十三层。”A34肯定道。 张凯抬头看向A34手指处,天街犬牙交错,歪歪扭扭。这儿的天街不是惯常想象中那样A连通B的直线形式,而是像战前高架桥那样,ABCDEFG的互相交通,在几何面上做复合延伸。 这里的建筑构造,恐怕能逼死一堆数学家,徒手画出正十七边形恐怕也不见得能完全理解这里的表面积总和。 张凯不禁暗叹这里人的图形抽象能力绝对一等一的强,强到他自愧不如。 低处巷道中的广播喇叭十分给力,引走了天街中的疯子群。但带来的结果便是大量的天街被从天而降的疯子砸坏,相当多的半残疯子在挣扎撕咬。 张凯的外骨骼空气分析显示这里的荷尔蒙浓度极高,打个比方,麻将室四个烟枪吞吐了半天香烟的浓度。他开始有些担心城寨内的猩红色朱砂雾气是否能被控制住,但既然外面采取了强降雨的手段,起码不会水源传播。 而且固定的风向也表明,地下城的空气交换系统在剥离城寨周围的空气,使之只向城寨的东侧,也就是山壁内流动。 金三角,金三角,得名原因就是因为城寨紧靠山壁东南边缘,总体形如一只三角。 空气分析系统同时表明了张凯呼吸面具,剩余过滤芯的最大坚持时间,大约十一个小时。 而四个A,戴着的是从前发到家家户户的老三防面具,并不能很好过滤雾气。他们离开了有空气自净系统的活动中心后,明显躁动亢奋了起来。 对于零星游荡的疯子,A25挥舞着凿子一下下破头,直到A14拉开,劝说给老街坊邻居留个体面才罢休。 他们真能坚持到离开么?就算冯小蕾知道什么捷径,能抗到那个时候不发疯么? 有惊无险,终于赶到了陈潇湘的安全屋外。以生物信息解锁,张凯一眼看见了身插网络电缆,头戴STC识别头盔的陈潇湘。 情绪波动显示屏上几乎一条直线,反映陈潇湘进入到比熟睡还深沉的状态,相当于意识停滞,形如植物人。 真是宕机了,魂都给宕没了。 张凯嘱咐了一句不要拿具有生物识别的智能武器,便让四个A狂喜地挑选保卫局武器。他没有急于去拔网线,这一拔估计会真让陈潇湘变成植物人。 心跳加速剂、体温冷却剂不翼而飞,身上接满了乱七八糟的硬件软件。完全印证了张凯与温月的,关于陈潇湘被突袭入侵的想法。 此刻的陈潇湘相当于单方面神经通感,在没有指引的情况下丧失在赛博空间内。如果不安全断开连接,要么她体温不可抑制地增长,把神经突触活活烧断,要么到迷失在虚无中,成了当今特色版的,到乡已是烂柯人。 怎么救?现在这个情况和她神经通感? 卒子 第六十九章、情绪基准值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不论是神经通感或是意识过载,这两种保卫局独树一帜的大脑科技,不单对于使用者有着极高素质要求,对于外力因素更有严格限制。 陈潇湘身上插着的网络电缆、数据线、导流管,与颅腔模块相连的一次性脑机接口,既是限制住了她的意识从赛博空间中回归,也同样从技术层面维系了一道与现实世界相连的大门。一旦暴力拆除外接设备,相当于一艘在怒海汪洋中挣扎的船,断掉了GPS。 仅仅是怒海汪洋式的赛博空间,受过保卫局严格意识训练的陈潇湘,或许还能循迹自行回复,但真正可怕的是辽阔无垠一潭死水般的太平洋,没有时间空间概念的赛博虚无空间。这种情况下,不给她一个信标,那么她绝对不可能返回。 这倒没什么,如果能运回保卫局,依然有办法可以把陈潇湘捞出来。 但真正让张凯倒吸一口冷气的是,陈潇湘的颅腔模块上皮,也就是太阳穴附近的皮肤一片焦黑,监测仪器上,她的情绪反馈值,并非稍有起伏的一条直线,而是和心电图一样,上上下下上上下下的稳定曲线。 张凯瞬间明白,陈潇湘不单单是次级连接病毒主机后的简单宕机,而是被人物理侵入,强制拔线换线,重创了她的颅腔模块,颅腔模块应激产生电流,电焦了她的太阳穴! 张凯喉咙动了动,他重新检查了陈潇湘的生命体征,良好。 还好,只是太阳穴外那层皮肤烧焦了,神经突触所幸没烧坏,若是坏了,约等于脑死亡,张凯要做的就是给陈潇湘补一刀,结束她的痛苦。 但是陈潇湘的意识在崩溃!情绪反馈值这个最重要的,反映个人理智的数值跟他妈的过山车一样,一会儿高一会儿低。 难道有人这一秒是精神病,下一秒是正常人吗? 这是直接体现人情绪基准值的数据,可不是装疯卖傻! 如果说之前温月意识过载把脑子玩坏,属于低危险,那么陈潇湘这种被物理入侵,直接上传病毒打击颅腔模块,是纯纯的极高危险! 极高! 张凯不是没见到过这种情况。他参与过保卫局对民间黑客的抓捕,这些选择把肉体留下,将意识数据遁入虚无意识空间黑客。保卫局的办法是让局里的造梦师与其神经通感,为黑客造一个巧妙的欺骗性赛博空间。相当于顺着网线从显示器里出来,一巴掌给人从屏幕外拎回去。 但张凯没见过哪怕一次这样情绪基准值稳定起起伏伏的。因为在赛博意识空间里,时间与空间都是不存在的,是人为的、是人主观想象出来的近似坐标值,一瞬间可能是极长极长。 这反映到现实世界的仪器显示上,就是不定时的忽然一团乱麻,也可能是保持高亢。哪会有情绪一会儿兴奋到极点,一会儿悲哀到极点? 这种人有,就是城寨内随处可见的狂病疯子! 但是这些人还能活着不死,是朱砂病毒雾气透支寿命爆发出的极高极高肾上腺素。 陈潇湘是在正常人的体魄去经受疯子一样的情绪变化,在没有外力支持下,没有充分的保卫局精神药物供应下,现实世界至多一两天,她就会彻底崩溃。 可以说,没救了,等死吧,一枪崩了她或许还能在世俗意义上让她解脱。 “你们两个,33,34。”张凯把扫荡保卫局安全屋武器的两个A喊了过来。 这两个小黑帮混混估计做梦都不敢想自己能在保卫局的地方,恣意妄为,装了一背包高级货色。任何看不懂的东西全部塞进背包里,不值几个钱的外骨骼关节调节轴倒是带满了,真正值钱的脑电客制化模具、外骨骼涡轮矢量约束环倒是当垃圾扔一边了。 但现在也谈不上什么值钱与否了。 “把这些东西放下。” 两个A很不情愿地倒空,把张凯指定的精神药物带走。 丫的,这里有个快要精神病的陈潇湘,外头还有一个说不定已经精神病的温月。 这活,真不是人干的。张凯心说。 在没有捞回陈潇湘意识前,她屁股下这张数据椅就是她的保命符,没冷却剂没抑制剂,强行带走也只是看着她死而已。 即便是要在这里做神经通感,也必须有第三个技术员,保持硬件运转。 暴雨仍然,疯子嘶嚎,又多了一个绝望的人。 张凯一度想狠心拔掉陈潇湘的网络电缆,手放在枪套又拿下好几次,但最终他没狠得下心动手,他心中存有一丝渺茫的希望,期望国防军封锁后,能把陈潇湘原地捞回去。 但这样刻舟求剑,也只是安慰自己罢了。 回去吧,还有一个温月要救一救。 城寨安全屋不大,倏忽清空,要不是这四个A没有皮下挂载点,张凯是真想把这里多余的两副皂绢甲给他们配上。 都是死物,还能比人更值得吗? 张凯锁上了保卫局安全屋的门,留下了信标, 时间临近下午5点,城寨内反而更明亮了一些。一方面是因为残存的城寨路灯,一方面是快到下班通勤的点,穹顶灯对应打亮了。等到九点后,光线会逐步减弱,十点后便不给光。 那时唯一的光源可就是疯子的红眼了。 回老年活动中心轻车熟路,不过愈发浩大的暴雨,已经把低处巷道淹没了,无以计数的血兽疯子群泡在齐腰深的水里,犹如一叠叠挤成片的纸牌,他们再如何狂暴,也只得缓慢蠕动着,朝着枪声传来的地方慢慢行去。 张凯生出一种荒诞的想法,这群疯子朝着枪声去杀人,遵循本能,他朝着目标去救人,遵循本能的同时遵循教条。在生物学意义上,还是一类人,又如何划分出他们非人呢? 翻过老年活动中心窗户,张凯碰到了摘去风铃的丝线,悄然无声,他的这个念头也跟着悄然无声隐没,似乎从未出现过。 在里边,还有一个温月需要他去救。 亲手把保卫局精神药物推入了温月静脉里,张凯看着她绯红的脸颊,又回头看着活动中心,那些坐着不动,似乎已经生死淡漠的太婆们,一边后怕又一边难掩兴奋地炫耀保卫局武器的四个A。 张凯还看到,那个温月救回来的小女孩,伸高手臂,从弯着腰盛饭的冯小蕾手中,接过了一碗白蘑菇。 卒子 第七十章、三个倒霉蛋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对于温月来说,梦境,并非甜蜜或暖融,而是狂乱且暴躁。 温月头疼欲裂地醒过来时,眼睛几乎没办法睁开,一种通宵熬夜加宿醉后的刺痛感占据了眼皮和脑海,视界完全是模糊的。 “啊。”她呻吟了一声,跌跌撞撞地翻下床去,“哐啷”一声大震,惊动了旁边守着的太婆,年老的太婆没有试图去扶一扶这个生了重病的姑娘,不过她枯瘦如鸡爪的手触到温月柔韧而紧致的肌肤时,两边都恍如遭了雷击一般,赶忙分开。 长久的训练和战斗,令温月形成了战斗本能,她并没有慌乱,而是贴着墙壁移动,找到墙角,稳固住自己在无法感知到立体环境时的身体,抵消掉失重感,继而启动了外骨骼听觉增强系统,用听觉感官辅助行动。 但随之而来的问题就是,不那么明显的人声被自动过滤了。 遥远而模糊的呼声,步步逼近的小型身影,狂躁的情绪在脑中挥之不去,温月一边竭力压制,一边警惕目不能视情况下的靠近者。 她的记忆仍留存于朝着老年活动中心奋力一跃的那一刻。 皂绢甲战斗系统接管了温月大半身体控制权,无论有没有接管,她发起攻击时,从不存在警示一说! “刷!”温月抬腿正踢出去! 温月一脚好似踢到了钢板,她莫大的力道被层层消解,继而被反向压过,给她压成了一字马。 “醒醒!” 皂绢甲医药系统应急抽取的镇静剂这时生效了,温月血红的视野快速减退至清明。温月陡然发现张凯站在她面前,以一种异常尴尬的姿势与她逼得极近。 张凯松开了攥住温月脚踝的手,让她从被壁咚的状态里回来。 疼倒是不疼,温月这身体柔韧度,劈个一字马还是很随便的。 但微微令温月脸皮发疼的是喜鹊朵朵的眼神。 “坐下。”张凯没在外人前给温月难堪,给她扶到椅子上坐下,检查补充过她的外骨骼给药瓶,这娘们疯起来连自己都不放过,镇静剂必须加满。 温月呼出口腥辣气息,她看到面前的喜鹊朵朵怯怯得立在门边,手中端着的水杯洒了大半。 显然,刚才温月那一脚是朝喜鹊朵朵踢的,要是踢准了,就是下意识的一脚,也够这孩子不活了。 温月眼睛转了转,见这儿的太婆太公与一地鹌鹑蛋样的小孩,不用张凯告诉她情况,她便晓得自己身在何处,情形大概如何。 温月瞥见了门外颇有点熟悉的身影,想起这是之前见过的那个幼儿园女老师,冯小蕾。温月看到她此时依然得到了黑帮众的诚恳尊敬,心里想到,这女人有点邪门,试图查她的档案,显示是极年轻的辍学师范生。 到城寨的原因不明,到了这里应该至多两到四年功夫,怎么就赢得了这帮叼毛起来连保卫局都不怂的狠人的尊敬? 事出反常必有妖。 当然温月没傻到直接过去质问的地步,就算从狂病濒临感染中恢复过来,情绪基准里仍残有暴躁,她也不至于二逼到听不见外边血兽疯子群的叫声。 目前是一条绳上的。 “过来。”温月对着喜鹊朵朵动动手指,从衣袋找出了她的墨镜挂鼻梁上。 很酷,但是不太喜欢和熊孩子聊天。 温月拿过喜鹊朵朵手里的水杯,一饮而尽,又把外套内袋里一支能量棒给了小女孩,然后拍了拍人家的小脑袋,什么也没说,起身便走。 这个鬼情况,怎么能随便下许诺,兑现不了就不要许。 大步离开的温月自是没看到喜鹊朵朵左手摊开的掌心里,有一颗糖。 “现在什么情况?”温月找到了在窗户边观察情况的张凯,手叉腰,半只眼睛看着共处一室的黑帮众。 温月的眉毛随张凯的叙述而越挑越高,在听到他放弃陈潇湘返回后,眉毛挑成了一把剑眉,嘴唇抿得极紧,硬生生将充血红润过了头的唇掰抿掉了血色。 “组长没救回来,你反而要带这里人走?”温月不悦道。 这里没行动能力的,有十几个,小孩有六个,黑帮众有八个。扶老携幼郊游呢这是? 她努着嘴,眼睛环视了一圈活动中心祷告堂,没错,他们在的地方是布告室,墙壁上还挂了一副圣父圣子圣灵三位一体像。 这年头什么类型的教会都消失了,城寨还真是个复古的地方,温月真没想到这里居然有个小教会,来占据一下没人关怀的太婆太公的内心?找点寄托? 既然如此,大可以向神祈祷一下,不仅派人见人爱的冯小蕾,再派一群斗天使下来清扫人间嘛。 温月原先 “合众会没来这里开分会当先知,不过你是准备把你,我,还有陈姐,做成新的三个倒霉鬼挂上去么?” 温月戳戳戳地嘲讽道,处花平时不爱说话,但是真想说话了,毒舌起来很伤人的。 张凯平时话比温月还少,在二组属于最闷的一个,配了与温月不相伯仲的宁晴做搭档不是没道理的。所以他一点情绪波动都没,说道: “没有他们,你我出不去。” 温月顿时明白了冯小蕾的筹码是什么,果然,是城寨的走私密道,可以直通城寨护城河外。 “我们没有紧急撤离路线么?” “只有空中。” “她确定密道不会被淹?” “非常确认,防水性能很好。” 温月陷入沉默,坦白来讲,活动中心的人,她一个都不想带走。有道是“无论下到地界或是登上王位,独自旅行的人最快。” 不肯告诉密道位置?温月难道会撬不开冯小蕾的嘴? 她可不相信冯小蕾是被迫来这里的,多半是某个帮派的幕后大佬,否则黑帮众何以膺服?保卫局档案不清晰也不难解释。 城寨三十万人,流动人口极多极多,保卫局吃撑了给所有人上档案?有这个能力去人口普查为什么不直接把城寨拆了呢? 与其带出去被疯子活咬吃了,还不如在这里吃顿好的,一起唱唱圣歌集体自杀得了。 更核心的一点是,即便出去了,国防军就真能给面子?让这群有生化感染嫌疑的黑户出去?温月和张凯又不是保卫局高官,国防军认的你是谁? 陈潇湘这样的,在第五分处内地位仅次于田处长的高级主管,以国防军少校军衔退伍的人,估计才能说上句话。 窗户边温月与张凯两人用外骨骼通讯交谈,但面上神情之严肃,让活动中心祷告堂更加安静。 直到冯小蕾走过来,递给温月一摞卡片的同时,坚定说道: “我们一起,能把陈组长救回来。” 卒子 第七十一章、巫术帮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这一叠花花绿绿的卡片是什么? 温月随便瞄了一眼卡片上手写的内容,便转手塞给了张凯,后者却是一张张翻看了起来。 温月瞥了眼张凯,心说这种有家室的男人就是容易优柔寡断一点。她抱起胳膊,但头微微低了一点,对矮了她不少的冯小蕾说道: “直说,老娘没兴趣和你打感情牌。” 温月眼神余光瞅见卡片上关于喜鹊朵朵的内容,但也仅是一眼,然后语气加重道: “我见过很多拿子女小孩做挡箭牌的人,说干这一行是迫不得已,上有老下有小之类的,稍微查查就知道绝大多数还是渣子,纯粹的渣子。” 温月直视着冯小蕾的眼睛,一双凤目对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积年军旅生涯与保卫局探员的气势凝在温月的眼眸中,自有一股威势。 “所以,不要用孩子做挡箭牌,保卫局不和恐怖分子谈判。” 冯小蕾能救回陈潇湘? 笑话,温月和张凯受过意识训练、有神经通感实操经历,电脑技术虽说不比保卫局专业黑客,但是城寨黑客三个捆一个也赶不上。他们两个都对陈潇湘目前宕机入侵状态束手无策,以至于到了不得不放弃的地步。 冯小蕾区区一个城寨老师,算是幼儿园到中学全包的老师,至多加上幕后黑帮大佬身份,有什么资格放言说去把保卫局主管救回来? 她也配? 无论是地表清剿或是地下扫荡,温月见得多了这种信口开河求饶恕的渣渣。 都在金三角城寨里谋生了,谈什么白莲花? 竟然无耻到拿这里小孩入学卡片做要挟? 特别是,她是如何知道陈潇湘目前情况?是死是活?温月相信张凯不会擅自泄露陈潇湘信息,如果是仅凭张凯空手而归,就能判断出陈潇湘需要格外的支援,那么这个女人的消息渠道非常可疑! 她应当趁张凯离去时,操作沿路摄像头监控,又或者干脆是她设计了这么一场?在知道今日行动局有行动,而且城寨即将遭殃,抓住稍纵即逝的机会入侵了陈潇湘! 她对于城寨内孩子的关护,也完全可以是挟制城寨黑帮手段。 一瞬间,温月脑海设想了许多种可能,许多完全可以成立。 而其中最关键的一点是,冯小蕾此人,到底缘何来到城寨,缘何获得如此大的尊敬? 在温月眼中,这两点没有合理解释,冯小蕾的动机便十分可疑! 温月手已按在枪套上,92式仍在。 温月正欲发作,张凯却收起了记载了孩子信息的卡片,示意温月稍安勿躁,对冯小蕾说道: “冯老师,你的办法是?” 冯小蕾并未对温月的直白到堪称侮辱的话语有表示,她拿回了张凯手中的卡片,从中取出属于喜鹊朵朵的那一张,说道: “巫术帮。” 张凯立时有所悟,温月就没所悟了,因为她这会儿连不上保卫局内网,自然无从得知“巫术帮”是个什么玩意,紫霞区成百上千个大小型黑帮,随时在新生与消亡,温月也并非负责黑帮事宜的探员,对更复杂的城寨黑帮更是一知半解。 听过张凯的解释,温月知道所谓的“巫术帮”是金三角城寨内一个规模不大但技术极高的黑客型帮派。平时业务与普通的黑客型帮派一致,是给大帮派提供技术支持,譬如给别的帮派主机植入后门木马,战时实时干扰对方义体链接与通讯交互等。 不过,巫术帮从不介入城寨内黑帮纷争,行事极为低调,并不扩张世俗地盘,而是在专精于赛博空间,让意识体在其中交汇。冥想之际,实现帮派成员间的精神完全互通,持续神经通感来分享技术与思考,因此是城寨内极少数可以做到神经通感、数据要塞、超梦制作、意识拷打的技术力组织 由于记忆删除剂被保卫局严格管控,巫术帮做不到记忆限制,但因此做到了无条件的成员信任。这一点对于极端强调忠诚的城寨黑帮来说有不可替代的意义。巫术帮的主要收入便来自于让黑帮大佬通感他人,以强制获取他们的绝对忠诚。 有这两点,巫术帮在城寨内享有超然地位的同时,做到了大隐隐于世,未引起保卫局额外关注。 毕竟保卫局对黑客型帮派一直采取严打的对策,宁缺毋滥,一个不留。 脑神经科技是开启下一个时代的钥匙,神经通感与意识过载,进一步便有可能实现意识覆盖、人格重塑乃至于人格导入,如此双刃剑的科技,保卫局自然无法容忍其肆意扩散。 温月皱眉,即便如此,在巫术帮协助下,通感陈潇湘,去找回她沦丧的意识,其中风险多大不必多提。 陈潇湘是保卫局第五分处的高级主管,权限尤其高,她知晓的保卫局秘钥一旦被巫术帮获知,保卫局内网都有可能被攻破,届时就是黑客界的狂欢,再到地表行动局的狂欢! 而且不提这个,现在城寨内充塞了血兽疯子群,巫术帮又能幸存下来?幸存多少? 面对温月质疑,冯小蕾一一解答。 关于泄密,巫术帮早有受保卫局诏安的意思,他们知道仅凭会神经通感之一点,迟早要被保卫局上门,不如趁大脑尚未因常年遨游赛博空间而肉体退化前,为自己找个好下家。 如果不放心,保卫局手握记忆删除剂,定点清除便是,哪怕是杀死通感了陈潇湘的那名黑客也无不可,都是黑帮,巫术帮懂得何为投名状。 关于幸存,巫术帮成员常年意识遨游于意识空间内,现实动静几乎为零,他们的位置隐秘且安全,比保卫局安全屋更坚固,帮派驻地幸存并无问题。 “你又怎么知道巫术帮的位置?”温月仍然质疑。 冯小蕾亮出从张凯拿回的那张卡片,回答道: “朵朵是巫术帮一位逝去成员的女儿,承蒙他们信赖,寄养在我这里。”冯小蕾的指肚轻轻抚过喜鹊朵朵信息卡片上的亲属关系一栏。 温月瞄了眼在往这里探头探脑的喜鹊朵朵,小女孩扎着短短的马尾辫,一点没有受路上疯子惊吓的模样,像是习以为常了一般。 温月瞄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叉腰道:“我们要讨论一下。” 冯小蕾点点头,表示理解,她走到喜鹊朵朵身边,蹲下来散开了喜鹊朵朵的头发,重新给她系整齐。 活动中心空气自滤系统的淡淡风流,扰动着温月几根乱发,她向张凯索要起香烟,但回答是“我从来不抽烟。” 温月微微懊丧地靠在窗台边,她侧头窥看起外面。 现在是下午5点17分,外头暴雨如注未改,低处巷道水深目测已近一米,低处巷道被淹没。 因为紫霞区工厂密布的缘故,这里的雨同样与外界有许多酸性污染物,透过下班时间打亮的穹顶光散射,能看见铁皮窝棚上坑坑洼洼的腐蚀痕迹。但今天的暴雨不坏,起码限制住了疯子们的听觉和行动。 温月忽然想起了艳粉街突袭李皓,那天也是暴雨,也是面对疯子。 哪种疯子更好对付? 是被猩红色朱砂雾气感染,被恶意本能占据的疯子,还是受行动局控制,被洗脑到悍不畏死的疯子? 温月两指竖起,做了个假装吸烟的动作,她平时不碰烟酒,但愈烦就愈想抽一根,而且最好是味道重的纸烟。 温月看着与她隔了一个窗台的张凯,然后偏过脸说道:“你打算去?” 张凯的手在捻着失掉了风铃的风铃绳子,回道:“是,有机会,我想试试。” 昏暗无光的祷告室内,与温月对角站着两个黑杰克帮的混混,一边偷看这个漂亮地过分的保卫局美女,一边窃窃私语。冯小蕾抱着喜鹊朵朵,前者身材瘦小,大眼睛在尖尖的脸庞上显出一种很奇怪稚气。她们两个背对着温月,坐在长椅上,对着三位一体画像的方向在窸窸窣窣说话。 长椅上还坐着几个老迈到一坐可以坐几个小时的太婆太公。有时候三位一体画像的油皮反光会映他们脸上。 温月到底不会说出“我们两个完全能问出走私密道,再逃出去”的话。张凯与陈潇湘共事多年,不会放弃她。温月又怎么会放弃陈潇湘呢?是她亲手招募的温月,把温月从被迫退伍的窘迫境地里救出来,这一年来护了许多次她在任务里的恣意。 于是温月说道:“那好,先把组长救回来再论其他。” 温月把身子挪过半个窗台,拍了拍张凯肩膀。 …… “你要我们一起去?”温月怀疑说道。 “如果只是你们去,巫术帮不会开门。” 冯小蕾答了声是,把浑身包裹地严严实实,腰间插满了防毒过滤芯和防身武器,面对温月的质疑,她拍了拍自己的左上臂,笑道:“在地上学到的本事还没忘。” 温月刚想问她曾经在哪个国防军单位中服役过,结果一根递来的纸烟让她无语凝噎。 A14讨好地送上一支纸烟,后边的三个A一副鼓起加油的意思,颇有种老大努努力,拿下这个保卫局美女的意思。 温月瞬间气笑了,长这么大她还真是头一回被这样讨好,她反手一指弹开纸烟,完全不施以任何颜色,但是她攥起的手掌,“咔咔咔”爆出的导流线钢钉反映了她的态度。 只要她想,一巴掌拍死A14都没问题。 冯小蕾挥手赶开了四个A,为他们开脱道:“你别生气,他们最大的就十九岁,年轻轻轻血气盛。” 温月根本懒得回应。 再一次翻出老年活动中心,但这次温月不打头阵,而是压后。她不可能把后背交给不知底细的人,即便有张凯额外盯住也不行。 巫术帮的秘密驻地在城寨西部,距离活动中心直线距离大约一千两百米。一行人穿梭跳跃在叠楼中高层天街上,四个A的带路效率远没有冯小蕾高,这个身份尤其可疑女人在堪比四维空间的叠楼内如鱼得水。总能在两点间找到最短的路径。 “避不开前面。”温月说道。 前面是一群徘徊游荡中的疯子,拦住了天街吊索。如果要绕过去,起码要多走一刻钟,而且沿路并不格外安全。 “麻烦给他们一个痛快。”冯小蕾话未说完,温月便只身冲出。 温月吹了个口哨,一个疯子转头的刹那间就迎面被智能太刀当口刺穿,借着温月拧腕的力道,导线丝丝勾缠起这个疯子的脖颈。 导线急剧回收,温月猛然发力,导线瞬间割裂皮肉,深深勒住颈骨,疯子变作摆锤,砸倒了从右边冲来的敌人。 太刀导线丝丝解缠,韧度极高的导流线染上的妖冶血色在雨中倏忽洗尽。借着甩出疯子的大力,温月旋身扫踢,靴跟将又一敌人照头踢开数米,继而一脚重踏!将倒地一名疯子踩爆头颅。 靴面沾染的血浆脑髓等红白之物在水波中涤净,在腰间的92式温月不去碰,右手的皮下挂载点凸出,给她的右拳包裹出一层极薄的可塑性陶瓷钢膜。以层状基元转角序构的氮化硼陶瓷钢为材料制造的皮下挂载点,其强度惊人地高,同时又拥有室温环境下相当高的可塑性! 温月右手食指指骨外包裹了一层这样的陶瓷钢,以便为操纵单兵机甲留下余地。但此时完全可以当做指虎! “肘部推进!”温月对皂绢甲下令道! 外骨骼右臂肘部框架扭矩骤然提升,出力汇聚,温月一拳捣出,击中面前之敌,凶狠到极高硬化的右手食指“指虎”,径直捣碎了这个疯子的眉骨,直接将他的前冲突进势力打成了仰面后跌势头。 “轰”的一下,指虎贯穿了的疯子被温月当做人盾,连续拍倒两人不止。 温月毫不顾惜自己突入疯子群太深,不用过载出力,皂绢甲战斗模式下对付这些只能用数量堆死人的疯子,实在是杀鸡焉用牛刀。 温月回身一记耳光,抽得一个壮硕疯子后槽牙含血喷出。温月看着后头来补刀的四个A,面无表情抓住壮硕疯子的脑袋,导流钢钉刺入此人后脑,然后往窗台上一砸。“哐”的一下,他半个脑袋都嵌进了窗台。 血液从温月指尖不住滴下,她走到A14身边,面无表情用他的衣服擦干净了手,走到张凯保护着的冯小蕾身边,漠然道:“继续前进。” 温月固定住了天街吊索,目睹他们一个个搭上吊轮,穿梭过电线四处联结、衣物垃圾四处堆放的狭窄滑道。 她抬头看了眼叠楼遮蔽住的天空,用外骨骼听力增强仔细听,可以听到国防军浮空车掠过的声音。她心里想到,倘若这是一场洪水,自己岂不是成了能选择谁上诺亚方舟的上帝? 卒子 第七十二章、声电芯片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在哪里?”温月疑问道。 “街坊福利会。”冯小蕾回道。 温月两指点住右眼眼眶,她两指指肚的微型皮下挂载点内的透光陶瓷钢膜弹出,变成了小巧的光学望远镜片组,一面凸透一面凹透,令晶状体收集到了比瞳孔大得多的光束,进而清晰望到远方。 不仅如此,这两只薄如蝉翼的陶瓷钢膜还具备了夜视镜功能,一只为前方接收器,一只为光电倍增器,在外骨骼中控改良电信号后,直接在温月视网膜成像,从而实现了不需要复杂的多目夜视仪也可以夜视的功能。 顺着冯小蕾手指的方向,温月先是看到了被水淹没的社会医院,然后才是旁边巷子里的街坊福利会。 温月停下了视力增强,即便是她对猎奇恐惧场面见怪不怪了,但面前这一幕仍是叫她咋舌。 因为社区医院的存在,这里有城寨内难得的空地用于停车与堆放。现在这里充斥着狂病疯子。这些被原始本能,被饥饿与欲望支配的“人”,在无法获取到戮杀正常人获得的快感后,转而在同类身上寻求欢愉,那些暴虐的欢愉! 到处是无节制与不便描述的胡乱交媾。或许是朱砂雾气激发了他们个人潜意识中的恶念部分。交媾时,手中的砖头石块椅子铁棍,包括肢体与牙齿在内的一切东西都变成施暴施虐的工具。尤其是社区医院那些手术器材,骨锯小锤止血钳等等锋利物品,都以一种超乎常人想象的方式,在这场暴虐欢愉的千人派对中使用着。 温月深吸了一口气,她无法形容面前的景象,觉得自己要是描述出来,或许事后局里会请她喝茶。 但是她内心深处形成了另一个疑惑,为什么这些疯子,会以如此狂暴?他们并不贪食血肉,并不像世俗影视意义上的丧尸一般,对于活人躯体有不可抑制的渴望。他们的残害对象包括同类。 仿佛,只是为了取乐,疯狂的取乐。 温月领路,一行人在暴雨的掩护下成功赶到了街坊福利会,停留不到一会儿,四处便尽是狂笑着袭来的疯子群,这时,义体血兽已是成了极少极少,或者说在一开始,它们反而最先被找不到乐子的疯子摧毁。 四个A见状止不住地双腿打战,温月与张凯已经开始格杀掉过于靠近的疯子。而冯小蕾,似乎是强自镇定地启动巫术帮的驻地暗门。 温月惯用的快攻猛打路数,在齐膝深的积水里同样遭到限制。更关键的是她不能像往常一样防一漏一,她对于四个A的战斗力完全不抱希望,他们的用途在温月眼里纯粹是挡刀。 温月低喝一声,一拳砸在某个疯子天灵盖上,右手下砸,左手掣刀上刺,太刀从疯子的下颚扎穿出头骨。但如此必杀一击却让温月拔刀困难,从天台上坠下的几个疯子堵住了温月身后,温月情急之下,双手轰然发力。太刀直接将疯子的脑袋对半破开,宛如红瓤西瓜被一刀两断。 “搞快点!”温月禁不住喊道。 广场上开千人运动的疯子群早就注意到了这里动静,外围的疯子一股脑涌了过来,骤然上百人的冲击,别说是疯子,就是普通人,温月也得赶快跑路,凭皂绢甲在身,挑翻十人易如反掌,但是一百人? 想什么呢? 巫术帮暗门口,隔了半天才降下来一只蓝光扫描摄像头,扫过冯小蕾才缓缓降下。后边鼓起血气之勇的四个A早耐不住了,一窝蜂带着冯小蕾钻了进去。 眼见暗门开始关闭,温月知道这是依靠生物信息扫描确认的智能门,一人一门,咬合力极高。张凯以身卡住门框,掏出92式不住射击,为温月清扫开堵住退路的障碍。 雨水中,92式弹匣落下,温月飞起一脚踢中,弹匣立时成飞镖般割倒了一个疯子。她没选择在积水中奔跑,而是手扶墙壁,手掌磁力吸附金属,蹬墙飞奔。 “咔擦”一声,暗门在张凯脱手之际就猛地攻顶,温月赶在最后一秒跳了进来,收不住势头,与冯小蕾撞了个满怀。 “你倒是蛮轻松。”温月拎起了轻若鸿毛的冯小蕾,收起了刚才突然而出的无名火,拍拍自己身上血污,然后说道: “巫术帮的人呢?” 温月听着暗门后逐渐停息的叫嚣侮辱声,联想起在国防军时的一些见闻,她感到这些狂病疯子,并不仅仅是单纯的丧尸疯狗,更像是理智一面被覆盖掉的“人”。 92式手枪仍握在手中,温月的敌意肉眼可见。这个空旷昏黑的地方,充斥着凉沁沁潮湿水泥气息的地方,灯在一盏盏打亮,一阵“咯吱咯吱咯吱”的履带摩擦声传来。 履带盘、机械身、水晶头骨,这是一个“人”。 一个机仆。 机仆上身做怀抱状,抱着两只老式电脑显示器与键盘,其上绿色的数据代码如瀑流下。水晶头骨内电子元件包裹住的残存脑组织,被流动着的光芒投射到发霉墙面上,形似奥秘的藏宝图。 冯小蕾牵引过这个面容与喜鹊朵朵有几分肖似的机仆,从它颈后拉出一条数据线,看向温月与张凯二人,说道: “需要脑机连接才能和巫术帮对话。” 张凯当即接过数据链,撕开了自己耳垂下的皮肤,血淋淋地与自己的颅腔模块相连。保卫局的颅腔模块也算某种意义上的脑机接口,但强行与接收了脑机芯片改造的真·赛博边缘行者去连接,两边的脑电功率并不在一个层次上。 不想保卫局探员都罹患赛博脑科精神病的后果,就是此刻张凯脑壳一声脆响,火花四溢。 待温月扶住了自己,张凯掏出从陈潇湘安全屋那里拿的β拮抗剂,给自己松弛了下去。 温月盯住了半张脸隐没在暗色中的冯小蕾,她没有去怒斥“你干嘛不早说”之类的废话,而是抽出了自己武装带里的两个弹匣,放进了张凯腰间。 “我来。” 温月前不久才接受了脑深度电刺激手术,手术时扩大改造了她的颅腔模块,在插入声电芯片后,完全可以强行兼容对脑机接口的瞬间大电流。 声电芯片这里也有,但却是最廉价的款式。保卫局款式的标准声电芯片,城寨内也有,温月却哪有时间去陈潇湘的安全屋那儿去拿? 在温月一双堪称凶厉的凤目凝视下,冯小蕾似乎毫无所动,她被温月推开,而后者拿起了也许会将自己也变为宕机植物人的脑机接口芯片,同样血淋淋撕开了颅腔模块上皮,从机仆那儿的备品箱内,拿起一个米粒大小的声电芯片,忍着剧痛,将其插入了颅腔模块内。 温月身躯骤然一紧,眼睛猛然一翻,在意识轰鸣间,所有人都没有看见A33与A34惊惶的表情。 卒子 第七十三章、仆人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温月颅腔模块连通机仆的瞬间,她的意识就好像被漩涡吸住,这漩涡恍如是一艘万吨巨轮沉没时所引起,其绞吸力让温月根本无法抵抗。 在如今时代,任何一支能与义体中控系统、脑机芯片系统相连的数据线,都可能是致命的。其中的恶意蠕虫会在第一时间通过无限复制无限冗余的暴力办法,摧毁安全系统,进而为后续的定向木马扫清障碍,拷贝复制芯片内存储记忆。 这也是保卫局不允许除特定人员外的所有探员,执行完全的脑机接口/芯片改造手术。保卫局无法承担他们泄密的可能,即便是他们死后,也会尽可能留在局里地库,变作机仆。 温月的意识被绞吸后退着,在现实中是一瞬,但在意识领域却极长,漫长到温月开始对周遭虚无的纯黑色空间感到恐惧时,景象才为之一变。 意识跳出来时,一道声音直接在温月心中升起。 “一条保卫局的猎犬。” 这句话从心中出现时,温月受到的意识训练迅速做出了判断。由于她能感受到刚才的时间流速,所以,这里并不是神经通感中纯粹虚无的意识空间,而是某种类似VR环境下的虚拟现实,即某位耆宿认为的“灵境”空间。 要是靠一根数据线就能神经通感,保卫局的脑神经专家有一个是一个都碰死算了。 “一条猎犬,来寻找猎物。” “但是你选择自投罗网。” 温月压根没被震住,这种简单的以讹传讹的把戏,在保卫局培训课程上属于新手,但如果巫术帮是新人级别的渣渣,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真是矛盾,哪有盼着敌人技术水平高的道理? 温月将来意告诉了对方。巫术帮的声音同步传达过来。 “我们可以在这里达成协议。” 这里达成协议?梦里说的话可以算数吗? 温月果断拒绝,说道:“不,我们面谈。” 下一刻,温月的意识返回了体内,她扶住机仆怀抱着的键盘,数据线回收时,她湿漉漉的头发滴下不知是汗水或是雨水的水珠子,她看着面容雕刻成人形的机仆水晶头骨。温月记忆力很好,而且从不面生,她能判断出这个机仆,十有八九就是喜鹊朵朵的父亲。 妈的,什么鬼畜帮派,真把人做成机仆?哪怕是保卫局,也是确认全身义体改造的探员彻底死亡后,才将其的义体零件植入到档案分析AI中,谁会变态到用这种东西? 机仆的履带缓缓开动,向着下一道开启了的暗门行去,代表着巫术帮认可了温月面谈的要求。 “咳咳咳……”温月握着拳头咳嗽起来,她这会儿头昏脑涨,之前狂病濒临感染、现在漫长意识加载,还有劣质声电芯片对她颅腔模块的负荷,三者加在一起,弄得她情绪一时动荡,颇有种精神虚弱而身体健康的奇怪感。 “吃点东西,会好受些。”张凯向温月递过一包电解质粉和一瓶水。 他妈的真是不体贴人呐。温月心里无语道,东西不知道调好了给老娘,我这个样子要我自己动手? 草,沈叙那个败类还在医院里带薪休假,老娘却在这里求一条活路。温月脑子忽然窜出来这么个念头,但又旋即消失不见。 靠,这时候怎么想起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这就是意识残渣吗? 温月晃晃头,跟上巫术帮机仆。 越过又一道暗门,在向下的阶梯里,温月听到了头上隐约的疯子咆哮与大笑声,如果她猜得不错,巫术帮驻地就在社区医院之下,这对于一个深居简出的黑客型帮派来说,算得上是一格极佳的藏身处。 有稳定的补给,而且庞大的电力支出可以平摊给这里的医院和其他配套设施,让有心人很难通过核算电力消耗而判断位置。 很精明的一帮人。 通过一系列防御措施和蓝光扫描,温月一行人最终到了巫术帮、也是每个黑客帮派的核心所在,通感机房。 在一片黑雾里,闪烁着红光的庞大主机,错落摆放的黑客超脑椅,形似无序但实则规律的插线电缆,巫术帮的核心若隐若现于温月的视野中。 但随着温月悄然开启视力增强,她的眼睛忽然白光一闪,对于更进一步的全景观察以失败告终。 温月知道这是巫术帮的人用极精准的干扰信号,偏移了陶钢膜的光学聚焦。这既是下马威的同时,也是技术力量的体现。 不然客人浑身冒火花可不好看。 机房里又传来一阵履带摩擦声,新一个机仆立在温月面前,但这次没叫她连接脑机端口了,而是先向温月身边的冯小蕾倾动身体,做轻轻鞠躬的姿态,然后才开口说道: “保卫局第五分处十三级探员,张凯,十七级探员,温月。” “我看到不保卫局总部的授权,巫术帮不接受口头协议。” 干,这会儿要授权协议?这会儿向处长紧急要一个?温月心里骂道。平时还行,透过组长,紧急电话过去转接转接就是了,但现在有国防军封锁罩着,难道再出去跑楼顶去问保卫局总部要一个电子签名? 温月手有拨开枪套的意思,毕竟官和贼天然无法互信。 令人窒息的沉默,还是冯小蕾出口解围道: “金乌先生,我可以为他们担保。” 冯小蕾目光扫过了温月,停留在张凯身上,她脱下防毒面具,指着自己的脸,诚恳道:“我为他们担保,您可以相信我。” “活下来的孩子们需要他们。” 这个叫做金乌的机仆沉吟着,它应当是又是一个活死人,作为了巫术帮成员神经通感后的发声机器。 “我相信你,冯老师。” 金乌看向温月,声线干枯冷硬,毫无人声可言。 “事成之后,这里会封闭,直到城寨安全,届时,把我们全部送去地表。” 温月几乎脱口而出不可能。让一群通感了保卫局高级主管的黑客帮派去地表?无疑于变相把保卫局密钥送到行动局手里。 “通感过的那批人,他们不能活!”温月反驳道。 金乌点头认可,在达成协议前,他又看了一眼咳嗽到面无血色的冯小蕾,说道:“你们必须带走幸存者,我要求你们用保卫局的名义立下誓言。” 这年代了,指天发誓真的有用吗? 冯小蕾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在偌大的机房内回荡,已经占了很大便宜的温月没有继续高傲,而是举起手掌,对着她宣誓要剿灭的不安定因素,宣誓了一遍。 以保卫祖国,保卫人民的名义。 卒子 第七十四章、苦衷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待看完了温月竖起指头对天发誓,一定会带走活动中心的幸存者,尤其是孩子们后。从口中传来的金乌声音也跟着稍微缓和了一丝。 “你们中谁留下进行神经通感?” 神经通感的最低配置需要四个人。即:两个人在现实世界,分别执行运维员和分析员,前者负责确保各项精密仪器运转正常,后者监测数据,对存储记忆的海马体细胞执行“印迹化”,并对处在意识世界的两人发出意识指令。 在赛博空间/意识世界的两个人,一人侧重于将大脑“印迹化”细胞的记忆坐标化,一人偏向于解读记忆。 而此时的现场配置,四个人中,巫术帮不仅负责现实世界的技术支持,通感也会占去一个。因为温月与张凯两个人里,总要有一人返回到保卫局安全屋,将连接了陈潇湘的黑客椅串联到巫术帮的秘密网络电缆中。 不管是谁留下或离开,都有极大的风险。留下者,孤身入虎穴,离开者,再闯龙潭。 温月与张凯相视一眼,旋即互相轻轻颔首。 “我留下。”温月说道。 他妈的,老娘又要被人看光了。她如是心想。 不论神经通感后,对应的巫术帮成员会不会死,但在过程里,明白无误地知道自己从小到大的一切隐秘,都要完全袒露给一个平时格杀勿论的黑帮混子,这感觉,对于温月来说,对于一个保卫局探员来说,不啻于莫大的侮辱。 巫术帮在三角城寨内的秘密网络分布图,上传给了张凯。他带走了四个A里的14和33,把巫术帮这里的冷却剂、抑制剂,以及各种陈潇湘所急需的药品、物资带去保卫局安全屋,并一路上修改网络接入点,直接将安全屋与巫术帮用电缆物理连接。 而对于温月来说,这段时间也不是留给她克服道德心理障碍的,她同样有很多前戏要做。 不过在办正事前,总要给两位女士一点私人空间。 但有点奇怪的是,巫术帮里没有浴室或是洗手间。不管是温月换上水冷黑客服,或是冯小蕾换上干燥衣物,都只得挤在一间形如手术室的房间内。 于是温月与冯小蕾,很快赤诚相见。 说实话,对于温月这样地表国防军军营里呆了四五年的女人来说,几乎对外人看见自己裸露躯体免疫了。虽然说地表军营并非是男人窝,某种程度更像是娘子军,因为二线守备部队里,男女兵比例是三七开,三线半军屯部队则是五五开。只有战斗部队保持了二八开甚至更低的比例。 在猎兵这样的男人窝待久了,温月不介意有别样的目光对她描来描去,因为这代表她又可以合情合理地打一架,然后拽一把这人的体毛喂这个有眼无珠的傻子吃下去。 当温月发现冯小蕾那一直波澜不惊的眼神,扫到自己身上而起变化,特别是好像从她眼睛里读出了一丝对于同类某个部位的由衷嫉妒之情。温月颇有点得意表情,怎么样,老娘从基因里都比你这个城寨小婢来的强。 排骨! 温月坐下来,翘起腿,看着冯小蕾换衣穿衣。从冯小蕾皮肤上看,看到了不少疤痕、癜痕乃至于枪伤留下的息肉,这算是佐证了她关于在地表服役过的话。 如果这么算,她的年纪应该与自己相仿才是。温月想到。 按温月的估计,冯小蕾年龄应介于二十五到三十岁之间。但对比温月的皮肤,冯小蕾作为一个在城寨中学幼儿园内,地位尊崇、不需要承担重体力劳动的老师。皮肤倒是颇为暗沉松弛,细纹色斑等也清晰可见,甚至有不少暗疮,像是辐射瘤经年累月自然消解后的样子。 温月把玩起手术台上一柄纯钛材质的手术刀,刃面异常锋利,倒映出了冯小蕾没有格外性吸引力的身体。 “我有个疑问,一直没想清楚,不知道你对此有没有见解。” 冯小蕾套上宽大的巫术帮男式半袖,宽大到一点凸起都看不见,她坐下来,认真道:“知无不言。” “合众会在你们城寨里仅仅设了一个分部,日常活动保持在最低限度,对于旨在鼓舞动员暴民对抗集团的组织来说,这很反常。” “特别是这里有三十万暴民。” 像是刚绞完头发的缘故,冯小蕾的右手有些颤抖。温月注意到这点过,在活动中心里,她的右手就跟得了帕金森一样,缩在腰后抖得厉害。 她依旧诚恳道:“我知道的没有你多,温小姐。” “有时候合众会会捐赠一些物资,我和他们的负责人聊过几次,我觉得他们并不想让社会更乱下去,所以就没有在城寨继续开设吧。” “所以,你认为这里会让社会更乱?”温月抓住了冯小蕾这句话的破绽。 冯小蕾苦笑了一声,说道:“我没有为城寨开解的意思,不过我坚持认为,每个人都应该有容身之处。” “温小姐,我也想问一句。” “你是保卫机关的人,保卫祖国保卫秩序,于情于理都应该保护人民。” 她站起来,收拾起巫术帮的手术室,把积水和污渍扫到门口,拎着她的短帮靴子的同时,还将温月的长筒靴子一道拿起,温月盯着她没有碰靴子里的蝴蝶刀,直到冯小蕾把两双靴子整齐朝向摆好。 “可是你为什么非要这些本就活得很艰难的人们,去理解你们的苦衷呢?而不是你们多去理解人们的苦衷,多宽恕他们的埋怨呢?” 温月冷哼一声,正要驳斥,然而机仆的履带声又打断了她的话,表示温月可以先行调试适应了。 全身包裹到脚的水冷黑客服,凉沁沁的高效制冷液体在全身滚动,随着温月一步步向机房深处走去,红色的灯光一盏盏打开,直到机仆引领温月走到神经通感所在地。 红芒盛放。起先温月以为是吊灯,随后她才发现,这是一团浸在红色药水里的巨大肉瘤,数十道血肉筋膜向两侧阶梯座位延伸,没入到一个个身形狰狞可怖的“人”的头部。 温月即刻拔枪,她瞬间懂了为什么巫术帮的人要求去地表了! 狗日的,这他妈是一群异体人! 卒子 第七十五章、好得多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这是一帮异体人! 温月紧攥92式的手,青筋毕露! 她不知道那个在半空中的透明圆缸内的红色肉瘤团是什么,但是个保卫局探员都知道,这必然是源于某种异兽的血肉组织。且看这数十个固定在好似于人造子宫的培养缸里的巫术帮成员,他们的头骨无一例外打开,大脑以某种网状膜透过保护管道与肉瘤团连接,以此来实现意识上传?意识共享? 虫巢思维?蜂巢意识?温月在地表上没少杀这样的虫型异兽!锹虱、龙眼蝽、黑胸长须蜂、赤纹气步甲、行军蚁。这些拥有蜂巢意识的虫型异兽是国防军最难缠的敌手之一,令行禁止,攻若山火,退如潮水,莫说是拥有重武器的国防军,就是曾站在生物链顶端,可与主战机甲交锋的泰坦级巨兽,也无法长时间承受这类拥有集群意识的异兽围攻。 它们是人类最危险的敌手!甚至有撼动人类对生态统治权的危险! 温月枪瞄准了半空中的肉瘤团,只消一轮子弹,这个在自主蠕动,起伏呼吸的孽种,就会消亡在她手里! 这难道不就是保卫局存在的意义吗!在这些孽种异兽的威胁下,保卫祖国,保卫秩序! 在温月开枪前,一个人站在了温月枪口前。 “你知道,但还是带我们来了。”温月咬牙切齿道。 “我不知道。”冯小蕾语气有着一股让人相信的感觉。 “我从没进过这里,我不知道巫术帮是这个样子。” “但就算你知道,你还是会带我们来,再给他们担保。” 冯小蕾沉默不语,她没有带防毒面具,还在禁不住地小声咳嗽。 “我只是想让孩子们活下去。” “但你这样会害死更多人!”温月怒喝道。 一个不受控的危险科技扩散,相当于没有密码的核武器,交到法西斯独裁者手中,那么结局除了野心毁灭世界,还能是大家嘻嘻哈哈坐一起讨论核裁军吗? 这段历史在战前就发生过! “我不知道会不会害死更多人,但是我知道,如果我不这么做,活动中心里的孩子们都会死。” 意识嫁接在机仆身上的金乌插话道:“再加三条保卫局的狗。” “嘭!”暴怒中的温月一枪打爆了机仆的脑袋,一脚将沉重的机仆机械身踢翻。 但是她没有接着开枪。 温月很清楚,如果她这时动武,的确可以杀死这里所有人,几十个肉体禁锢在人造子宫、依靠意识来人间运转的巫术帮成员,没有任何战斗力。至于冯小蕾和那两个A什么狗屁东西的玩意,更拦不住。 然后陈潇湘必死,她和张凯逃离的希望同样渺茫。两个保卫局探员打不过人山人海的疯子。 出于女人的直觉,温月也知道,一旦她动武,就算即刻神经通感进行意识拷打,冯小蕾也不会轻易说出安全逃离城寨的走私密道所在。 一个选择,一个选择罢了。 “我见过不少保卫局探员,温小姐,你比你很多同事,做的好得多。”冯小蕾说道。 温月枪指着冯小蕾的眉心,冷声道:“好得多?你在劝我毙了你?” “如果你杀了我,可以把人救走,这没问题。” “你他妈有什么毛病?你以为你是圣母玛利亚?” “我不是。” “我只想让无辜的人活下去。” “像我之前说的那话,你是保卫机关的人,我们不该是你保卫的一部分吗。” “老子用不着保护你们。” 冯小蕾像是被温月气笑了,她指着半空中的肉瘤团说道:“那你应该知道,如果巫术帮想要去地表,那他们就一定要脱离掉这个‘东西’,没有了这个,我想,他们应该没有多少威胁吧。” “至于保卫局会不会去地表善后,我想在场的每个人都清楚。” “你为什么要替你的长官做决定?去害死你在意的人?” 冯小蕾拉低了自己的胸衣,露出瘢痕累累的胸口,语气终于有所激动:“当年我在地表,杀过很多流民、暴民,你愿意到这里来博一博,已经证明了你在乎其他人,你愿意再害死一批人吗?” 温月逻辑力强的很,也不会被这点对她没啥说服力、而且偷换概念的说辞打动,不过她没兴趣继续废话下去了,因为她没在看见的第一时间开枪,就已经代表了很多。 她开出了新条件。 “在通感之前,你们所有人,只能活三个。” “通感结束后,这里要马上销毁,活的三个,也必须销毁脑机芯片,记忆删除,而且,离开城寨后,追杀,立刻开始。” 粗略估计,阶梯位置上的人造子宫起码三十个以上,换句话说,最多只有十分之一活下来。 暗处又行来一个机仆,但这次是全身赛博格的改造人,虽不是军用型,但按战斗力标准来看,插一个最垃圾的学习芯片,锤死温月不算太难。 “可以。”仍是金乌的声音。 赛博格纵然强,但能比保卫局更强吗?活十分之一与全军覆没,很好选择。 巫术帮让保卫局探员走进这扇门,也代表了很多。 协议达成,再无废话。 温月收起枪,浑身舒展,躺到黑客椅上,任由拘束带将自己禁锢住。她一旁就是开膛破肚了的巫术帮成员,他们以一种犹如殉道的姿势,横向放置在人造子宫缸体内,各式生命维持管线插于全身。头骨天灵盖已然消失无踪,来自巨大肉瘤团的细密触须与大脑相连,很难想象,一个大脑中同时存在三十个人。 温月肯定不会连接这个肉瘤团,倘若说销毁这里,让黑帮逃走,她还有一线生机,若是与异兽组织连接过,等待她的命运,只有处决一途。 赛博格化了的金乌召唤来手术台,开始为温月执行脑机打孔。几道极细微而极度精准的激光,在温月脑袋上打出了肉眼难见的孔,将发丝的四分之一粗细的柔性电极线,置入脑中,以此采集多通道神经信息。 温月的颅腔模块与巫术帮主机次级连接,强大的电流穿过声电芯片,让她疼地闷哼一声,但很快,神经麻醉类药物冻结了她的躯体感觉。她仍可以视物,但图像是直接成于脑海中,而非眼球。 此刻,温月与接收过脑机改造的义体人并无二致。 随着温月在脑海里看到网络节点一个个点亮,保卫局安全屋与巫术帮机房连通,官与贼的数据在此时共通。 温月的黑客椅开始缓缓下降,进入充满冰块的制冷区域内,在寒气与睡意的双重侵袭下,她的意识很快陷入黑暗。 “意识边缘空间保险,打开。” “个人潜意识情绪基准值校定,完成意识核验。” “集体无意识空间最终边界,固定。” “深度神经链接通感,开始。” 卒子 第七十六章、机箱里的石中剑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梦境从没有开头,转折也从不讲道理,大脑中的PGO波一闪,梦境就会驶向另一个彼方,幽水,或是炙土。 但梦境并非毫无逻辑,绝大多数人的梦都来源于日常生活琐碎的集合。海马体与杏仁体控制了关于梦境的情绪与视觉,梦不受前额叶皮层管理,所以那些源于被自身忽略的无意识举动却构成了梦最重要的因素,最接近于自身的潜意识。 当温月的意识从方才似梦非梦的状态脱离出后,她的思绪混乱无比,许多张陌生面孔和截然不同的经历充斥在她的记忆中。 完全不同于几天前在保卫局大厦二组技术室里,对洛北晴的神经通感,这次涌入温月意识体中的事物,尤其多,多到即使在意识空间内,她都感到莫大的撕裂的痛苦,仿佛有一座火山要从体内迸发出来。 根据保卫局的意识反侵入训练,温月努力克制住这种要发疯的冲动。不知花了多长时间,温月才勉强平抑了这股痛苦,当她的意识体清醒过来时,她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黑蓝线条编织成的阴郁城堡内,而她面前,站着一名极其俊朗的男子。 “欢迎来到巫术城堡,温月小姐。” 俊朗男子的声线极其动听,好似将雄壮彪悍、阴柔魅惑、正太阳光等无法同时兼于一身的特质全部糅合起来,光是这一句问候,便仿佛有数十名美男子在朝着温月耳边,分别呢喃低吟、低沉诵读、娇媚讨喜。 但这些对于通过保卫局意识防卫课程的温月来说,收效甚微。 温月瞥了眼介于虚浮与砌实状态的城堡,她对于躬身求吻手礼的俊朗男子微微一笑,接过他的手,然后反手一拧,“啪”一下往男子脸上抽了一耳光。 这么点水平也想勾引老娘?再练练吧。 “省省咱们的算力,别搁这儿玩有的没的了。”虚拟城堡中又现出一道身影,是世俗意义上想象的那种线粒浮尘虚幻身躯。 “看来保卫局的妞儿确实有两下。”第三个人影更干脆,就一张红色嘴巴,在颇为喜感地一开一阖。嘴巴对俊朗男子调侃道:“老金,没降住人家啊。” 温月皱起眉头,说好的不是两个人数据支持,一个人通感么,怎么跳出来三个? 在意识空间里,神经互相通感等于心灵无界限相通,温月想这个问题之前,答案就会浮现在心中。 红色嘴巴倏忽飞到了线粒身躯上,形成了一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妖冶女子身影,她埋怨道:“哎呀,难得有外人来,不许奴家们来看看小郎君嘛?” “外边事儿,有机仆打理呢,奴家就是来看看,不进去。” 温月深吸一口气,在巫术帮的意识空间数据要塞里,她一步踏出就是无限距离,她单手提起了俊朗男子,也就是金乌在与她神经通感之外,放在数据要塞的意识投影。 同一时间,旁边妖冶女子身影,还有那张有自我意识的红色大嘴巴,在朝着温月抛出你好香你好骚的眼神,口中“嗯~嗯~~”地叫个不停。 “说清楚,有多少人?” 温月又不傻,知道巫术帮通过异体组织构成的红色肉瘤团,共享连接了彼此的意识。换言之,与温月通感的,不单是金乌一个人,还有剩余的巫术帮成员。 “不多不多,加上我,三十三个。” 温月一时语塞,难怪通感链接时,自己意识体有种大脑爆炸的崩溃感,敢情一瞬间多塞了三十多号人进来? 他妈的,老娘从小到大一点破事,初吻初恋初夜,上次摆的什么姿势,给三十多个垃圾集体观影了? 饶是温月有所心理准备,想到这节也不禁气的三尸神暴跳。 他妈的,这还是在巫术帮的数据要塞里,他们有意识备份,完全可以趁自己在链接时,优哉游哉得欣赏许多段关于保卫局第五分处处花的“情色超梦”。 而且温月还懂得,在基于梦境创造力的意识空间里,指不定这帮狗日的聚一起嗑瓜子对自己评头论足。 怎么着,出去了还想卖关于老娘的超梦吗!!! 保卫局编制条款没规定女探员还要做失足女吧!!! 怕不是什么时候回局里办事被问包夜多少钱吧!!! 啊啊啊!!! 温月几近暴走的情绪同步传递到金乌那里,她忽然暴躁起来的情绪基准值,让金乌跟着一起发癫了。 此时就算是再无法无天的黑帮头子,也明白千万收敛颜色做低伏小一点,毕竟有句话叫做“女人受到蔑视,其怒火甚于炼狱业炎。” 这会儿金乌已经与温月绑定了,对温月的经历了如指掌,深深地明白这个疯狂大美妞确实可以调侃,甚至可以调笑,但是惹毛她了,说不定真会带着他跳下深渊。 特别是在之后的行动里,这位小祖宗要是心情坏了,什么意识保险、边界固定都不见得拦得住她。 好说歹说,金乌都有点劝不住发飙了的温月,他找到另外三十二个巫术帮好兄弟,推举出了一个抛弃肉身前号称浪荡一枝花的哥们,变着花样哄,这才哄住情绪爆发了的处花。 “谁放这颠婆进来的?老金干事这么不稳妥?” “测了情绪基准值,没问题的啊。” “你他娘的给人小姑娘搞这样,人能不发癫吗!” “哎,你个狗草的,这主意是我出的吗?” “这也不是我想不看就能不看的啊。” 金乌听得不耐烦,暴吼一声:“都给我闭嘴!” 温月忽然间咆哮一声:“你们都得死!” “好好好,死死死,都死都死。” 这份上,金乌只得点头称是,连腹诽都不能,毕竟他现在腹诽一句比现实里当面跳脚骂人家婊子还管用。 兔起鹘落,反客为主,巫术帮的下马威顷刻间被温月化解为无形。她自个儿的表意识都没认知到自己的意识防卫是如此得劲且有效。 只能说,这么点花招就想玩弄保卫局的人,还是差了点火候。 …… 不提这段插曲,在巫术帮数据要塞内,金乌等人,设计着了温月救出陈潇湘宕机意识的计划 张凯已在保卫局安全屋内,实时发送着陈潇湘的各项信息。 在补足巫术帮的冷却剂、抑制剂以及各种零配件后,陈潇湘情况有所好转。但是由于她是在意识链接侦查机器人时,遭到暴力物理侵入,导入了病毒,从而把陈潇湘打成了内在情绪极端不稳定的植物人。 打个比方来说,人体好似一台电脑主机,大脑就是CPU,潜意识是CPU指令集代码,表意识是操作系统,硬件则是各个人体器官。而陈潇湘的问题在于,硬件破损,进而导致CPU运转不正常,操作系统失效。 那么想要让这台主机继续工作,办法自然是更换损害硬件,电脑杀毒清理,重装操作系统。 但是,人的大脑,毕竟不是一个坏了大不了换了算了的电脑。重装操作系统司空见惯,但是人的表意识,也就是构成了社会层面人格性格的那一部分,难道可以随便重装吗? 如果陈潇湘的躯体里,装着一个崭新的表意识、人格,那么她应该称为温月所认识的陈潇湘么? 况且冯小蕾、巫术帮选择救陈潇湘的原因,又不是为她这个人,而是为了她保卫局第五分处高级主管的身份。 身份与人格挂钩。 所以在不可重装系统、重置电脑,而且无法开机的情况下杀毒? 多数情况下使用WinRE恢复环境,直接在不开机的情况下系统还原,指定还原。 怎么样才能让一个内心情绪激荡的植物人正常地醒过来? 对了,脑部电击刺激,对迷走神经执行电击,规律性神经振荡,恢复大脑高级皮层功能。 张凯在保卫局安全屋就在做这件事,他修复了陈潇湘的外部创伤,并按巫术帮这帮脑神经极客的指示,给陈潇湘做了微创侵入脑部深度电刺激。 如果一切运转良好,她应该最快会在十五天后醒过来。 问题现在没有十五天,也许二十四小时都够呛,因为国防军封锁时间是二十四小时,时间到了后大家可不认为是解禁。 而是入场清扫。 所以温月与巫术帮这三十三号人,要做就是,去往陈潇湘的潜意识深处,找到沦陷其中的表意识,送它回到该去的位置。期间不单会遭遇到陈潇湘经过保卫局意识特训后的强大意识映射,很大可能还会碰见宕机了她的意识病毒。 也许是一句心理暗示,也许是一剂损害心智的毒药,谁也无法确认,在一处连保卫局脑神经专家都很少踏足的意识领域,在个人潜意识中,会遭遇到什么。 意识(自我表意识)、情结(个人潜意识),以及原型(集体无意识),哪怕是目前可供人探索的上两层意识领域,人类仍是一知半解。 更何况区区一介苟存于三角城寨内的蝼蚁呢? 数据要塞内,在这个巫术帮自主搭建起来,以对抗三十多人潜意识紊乱情绪的要塞里,温月与以金乌为首的巫术帮,商讨起如何解救陈潇湘。 “首先,我们要向您,保卫局的温小姐,指明一下不可逾越的边界。” 经温月刚才那一闹,金乌的口气顿时卑微了不少,这让温月很爽,虽然说面前只是一个现实世界不可能存在的俊美王子,但爽感是由内而外的。 “第一,在我们驱逐意识病毒,并修复表意识创伤前,不能杀死陈小姐的意识具象。” 之前把温月气得要死的红嘴巴生怕她听不懂,变成了红唇宫廷小丑模样,抑扬顿挫解释着为什么: “我们寻找的是陈小姐的人格形态,她的具体表现方式非常非常非常复杂,但类似于梦境。想必您看过一部著名电影,那么您就会知道,人在梦中死去,就会醒来回到现实,又或者是浮到上一层梦境,啊,就是梦中梦。” “由于陈小姐的第一层自我意识,目前受本我本能支配,如果您不慎杀死她的自我意识形态,那么她的自我意识,会进一步困在第二层情结空间,深深失落于个人潜意识的大海里。” “如果我们,恰好,有幸,在第二层,我们就会遇见无穷无尽无穷无尽,无穷无尽……” 温月不耐烦打断了红嘴巴吟诵的声,骂道:“说重点!” 小丑变回了红嘴巴,一句话概括完了:“在我们处理完陈组长自我意识层的问题去前,她的自我意识形态不能死去,如果死了,我们都得跟着完蛋。” “怎么个完蛋法呢?” 金乌显然也受过了自己哥们无休止的废话,简明扼要道:“会被潜意识映射裹挟,无法脱身。” “在陈潇湘组长没有自力醒来前,我们都必须困在她潜意识里,受特训后的意识映射折磨。” 温月想到当时保卫局搞的意识训练课程,弄得一起通感的巫术帮众人跟着打了个冷颤。 课程的尺度高的惊人,纯纯的精神污染,无所不用其极,以致于再贞操的圣女结束课程后也得变成红灯区荡妇。当然这么说有点过分,但保卫局异常开放的风气,与意识训练有很大联系。 毕竟有些事经历过了,会更害怕,有些事嘛,就会觉得甚至挺好。 金乌及时打断了大家的想入非非,继续强调道: “第二,无论何时,都不允许靠近潜意识边缘。” “第二条的效力,比第一条更高。” 温月想了想,个人潜意识的下部边缘? 集体无意识。 无独有偶,在保卫局神经通感时,强力监控住的情绪基准值,随时中止的神经链接,都隐隐指向了集体无意识领域,但是有趣的是,它并不在操作手册中,甚至一个字都没提过。 就好像,生怕有人提及禁止,然后有人下意识去逆反想象一般。 “说完了?” “说完了。” “很好。” 在意识空间里,无所不能,温月放开来了想象。 还有什么比现在更能中二的时间吗? “出发!” 拔掉脑袋上的呆毛,蓝甲蓝裙倏忽变为黑甲黑裙,扛起黑红圆轮双手大剑,温月敲了敲这会儿笑着比哭着还伤心的红嘴巴,骂道: “既然这么多人都笑了,我认为,这指定不会出错的。” 卒子 第七十七章、过去的战争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温月!”这是谁的呼喊? 呼喊声由远及近,恍若是万千人齐声咆哮于温月耳畔,骤然猛烈的哭嚎声、惨叫声、喊杀声将温月的意识裹挟进滚滚潮流里,她的身躯也犹如羽毛般被高高抛飞,与灰烬一道轻轻落下。灰黑色的余烬,红黑色的天穹,还有那一轮耀日! 那一轮,光芒无限的地表耀日。 下一刻,温月的意识蓦然醒来,梦没有开头,她与来到陈潇湘的自我意识空间的三十三名巫术帮成员一样,没有任何阻碍地融入了这片战场。 在陈潇湘的第一层自我意识空间内,她训练有素的意识映射化作了一支军团,自动对抗起没有保卫局标记的巫术帮成员的侵入。 官是官,贼是贼,不管出于理由进入脑海,没有受保卫局技术支持的印迹细胞指引,每个探员都会对侵入意识执行完全的意识防御。 包括温月在内,三十四个意识压倒性地压制了陈潇湘的单独意识体,在具现为一座沦为巷战废墟的城市的第一层意识空间内,侵入意识在剿杀着被宕机病毒挟持了的陈潇湘意识映射。 尽管温月所在的进攻方具有优势,但他们必须逐街逐巷地占据这座城市,清理负隅顽抗的守卫者,将胜利的旗帜插遍这片土地。而守卫者则绝不放弃任何一寸土地,在这里,标准长度单位:米,将不再适用,而是厘米!他们会在每一条街道、每一个车间、以及每一间厨房和客厅中都死战到底! 这是一场没有开端的惨烈战役。 隆隆炮火声震动着防空掩体,灰尘跌落到温月手中的三维投影沙盘中,下一刻,战场上空的察打一体无人机实时传输回画面。 在一众穿原野绿和城市迷彩军服的军官簇拥下,粉色白领军装的温月,看起来好似初临战阵的公主,然而在唯意志论的意识空间里,是否久经战阵只是温月一个想法的事情。 她紧紧盯三维沙盘中,代表着一座无名高地的点,围绕着这座可以俯瞰整个城市的高地,双方调集重兵殊死争夺,被坦克与重炮反复轰炸过的高地已没有一寸坚实土壤,充斥着弹片的浮土让机甲行进都要举步维艰。 但占领了这里,整座城市都将一览无余,远程重炮团可以居高临下,随时点名摧毁守军的集结场与枢纽壁垒,守军任何调动都无法逃过高地的直接观测。 温月下意识就想派出主战机甲踏平这座屁大的山岗,“始皇帝”、“光武帝”级别的机甲比山峦更加雄伟,光靠涡轮进气道焰流喷发,就够烧平这个小地方。 但这个念头在温月脑海中一闪而过,并未成行。与温月通感的金乌,以及背后的三十二名巫术帮成员,在不停否决温月越来越荒诞的想法。 妈的,你怎么不派高达呢? 真以为自己是吉翁的公主了? 意识防御倒是一流,意识进攻倒是一流的拉胯。 金乌警告起温月,要按照陈潇湘的意识逻辑行事,越违反她潜意识逻辑,招致她意识映射的打击力度就会越大,兴许这边高达派出来,那边就对应创造出歼星舰乃至于旋风鱼雷,一发下去大家集体掉去下一层集体无意识转圈圈吧。 随着对于战场的想象补充到位,这里的对应武力限制被牢牢固定在了2070年代的军事水平。 温月的意识随之更迭。 “第14装甲旅担任主攻,集中剩下所有的东北虎,紧密冲击队形往上推!” 温月比了一个凌厉的手刀,她将沙盘上代表装甲旅的标志拉出一条蓝箭头。这支被打到半残的旅仍然拥有近五十辆各型装甲载具,其中三十多辆是东北虎式主战坦克,配备大口径主炮的同时拥有极其稳固的正面主装甲,被迫进入巷战与近距离战时,是步兵最坚强的移动堡垒。 温月身边面容模糊的军官们纷纷质疑,在如此狭小的战线上,悍然填充半个装甲旅,一旦被截头去尾,这支野战中锋锐难当的劲旅,将变成纯粹的铁壳。 “直属第4、第46炮兵团,提供火力支援,炮火压制结束后,我不仅要第14旅全部压上,第3、第29机甲步兵旅,跟随压上!” “这是预备队!”参谋军官们惊呼道。 现实里的速成军官课程到底给了温月意识空间里指挥的逻辑,在这片似曾相似到无限熟悉的城市沙盘上,温月明白她的时间并不多,不切断河另一边的敌方援军,这场战役将会无休止地持续下去。 而这个关键点,就是这座无名高地。 “预备队打光了守备队上!” “守备队打光了你们跟我上!”温月厉声喝道。 情绪基准值的动荡,让只在地下抠抠搜搜混日子的巫术帮闻之心神一震,金乌到其他,全是逃了兵役,意识阴人是一把好手,但哪里置身经历过地表战场的波澜壮阔与决然生死? “徐进弹幕射击,炮击结束,坦克踩着炮点上!排成横队往前压!坦克坏了就让后边坦克顶下悬崖!” “顶不下去就让机甲步兵去搬!” “他们搬不动就我去搬!” 下一瞬,温月出现在进攻前夕的阵地后。在她的身前,是成百上千名在战壕中静静等待的士兵。士兵们互相给彼此的脸上涂抹油彩、整理外骨骼后的陶瓷护板,尽可能再往自动填弹机外再插一个弹匣。 身着单兵机甲的装甲掷弹兵们,就站在在热机完毕的坦克与步战车旁,这些装甲掷弹兵会随着战车撕开防线,打破缺口,坚持到后续支援进入。每个掷弹兵腰后都挂着防毒面具筒与额外的发烟剂、弹药盒,因为在温月和陈潇湘共同的记忆里,在战斗失利后,他们自寻出路。 满目的艳红色云霞,将天空染成了一种瑰丽又可怕的色彩,这里随意识而湮灭、诞生的士兵不会注意到天空外就是意识空间的壁障,他们与意识的主人一样,只在乎,也只能在乎面前的这一刻。 在梦境中不会存在的细节,却在意识空间跟随记忆的显现而具象化。温月的记忆、陈潇湘的记忆,关于地表战场记忆,关于2070年代前,那场永远改变了一切的战役。 热辣的腥风卷起了温月粉衣白领上的鬓发,她侧着微微扬起头,深邃而锐利的目光刺透了大战爆发前的宁静,她眺望着在战场中央,那座高高耸立的双子塔楼。 这并非梦境,在塔楼出现的刹那,温月就记起了双子塔的名字。 海兰江双子塔。 但是记得又有什么用呢?碾过街垒的机甲,双子塔上的炮击,哭喊拥挤的人潮,这些混杂在陈潇湘混乱潜意识里的景象,与宕机病毒牵连起来,勾连着温月的情绪基准值,但是那些没有经历过的巫术帮成员,牢牢牵住了她。 这是一场,属于过去的战争。 卒子 第七十八章、无名高地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咻!!!” 此起彼伏的尖利哨声在隆隆炮火声中响起。坦克发动机的轰鸣声与火炮驻退锄铲地声交替,155毫米加榴炮、120毫米迫击炮、100毫米卡车炮,各类火炮在朝着那座小小的高地倾泻火力。 炮火逐渐向远方延伸,朝着敌方的火炮阵地轰击。双方都将战争资源调度到了极致。在空中矫正射击诸元的无人机在信号干扰下成片坠毁,察打一体无人机在不断点名暴露出来的火炮位和机枪巢,起先是枪榴弹,然后是迫击炮,再是重型榴弹炮,还有模块化赛博格突击小队,在正面战场尚未爆发大规模战事前,侧翼与更后方的小规模血战早已开启。 雨水把弹坑浮土化作浅浅的沼泽,而最坚强的野草也无法在这片被炮弹、航弹轮番轰炸的交战区冒出新芽,即便有几株侥幸存活,它瘪薄的枯叶也不得不为其下的地雷做遮蔽。 大炮轰击时从制退器逸散出的废气笼罩在温月身前,在火药与雨水形成的薄薄雾气中,最后一枚炮弹尚未落地,第一名机甲步兵便已踏步而出。 几乎是一个心跳的时间,对方忍耐已久的火力反制顷刻袭来。呈密集队形冲击的坦克楔形方阵受到震撼,排头坦克履带损毁,但是接到决死命令的后方友军,反而以他们为护盾,强行顶着向前。 “轰隆!!!”一声动天彻地的爆炸声,一辆被重炮灌顶的东北虎坦克突然弹药殉爆,强烈的冲击力叫炮塔直冲云霄。而旁边那些可以免疫轻武器射击的单兵机甲与外骨骼步兵,在重炮威力前,一个个脆弱的犹如布娃娃,抛飞成血雾,融进越来越浓烈的晨间雾霭中。 “继续推进!”温月命令道。 在这一层意识空间里,她的指令便是神谕,她的意识映射毫无保留地执行,对应的,陈潇湘的意识映射同样如此。 进攻释放的烟雾,晨间的雾气,将无名高地笼罩起来。在外围机动的机甲旅以远远早于温月预计的时间,陷入了高地周围船厂、工业区、仓库的巷战。本该在装甲部队突破后,立刻前出稳固阵地的机甲步兵,却过早陷入巷战。这直接削弱了主攻部队的后力。 视力增强系统中,温月清楚看到了己方的突击矛头在持续变钝,对方层出不穷的反装甲武器与巧妙的伏击坑严重迟滞了速度。 特别是一个个化整为零的赛博格士兵,他们就藏在第一道堑壕后,完美克制了所有生命特征和脉冲信号,待温月的装甲部队越过后,再从后方突然杀出,合金大剑与爆弹枪,在机甲步兵群中掀起一时声势惊人的血肉飓风! 温月的密集队形冲击,一开始就让军队遭到极其严重的损伤。 但这有什么关系!三十四个人的意识对决一个人,温月的后援是无穷无尽的! 骰子已经掷出,岂有不跨过这道河的道理! 从意识边界开来一队队士兵,他们离开大河的溪流,涓涓汇入到烟雾之外,高地下,泛滥的河水在这儿已没到了脚踝。 过了河的卒子,哪能吃到老帅?兑子罢了。 温月调兵遣将的同时,隐在她身后的巫术帮成员们,奋力检索着陈潇湘大批大批灰飞烟灭的意识映射。每个映射都是她潜意识的组成部分。 在这一层的陈潇湘自我意识空间里,温月击灭了的意识映射,等同于消灭了逃出本我意识空间的本能意识映射。这座意识化为的城市战场中,本我意识映射越少,巫术帮就能取得越多的陈潇湘自我意识样本。以其为良性基础,去修补被宕机病毒打坏的自我意识。 在共性中寻找个性,恢复陈潇湘的正常人格。 …… 另一边,无名高地上,以温月的记忆、潜意识为基础创建的士兵,在向着高地发起猛攻。 刹那间,潜藏在意识深渊里的严酷记忆,犹如松开缰绳的地狱三头犬,吞噬了她。 骤然间,这些士兵,都成了无数个她。 …… “推进!” 军士长撕心裂肺地呼喊着,山脊线后,铺天盖地的火箭弹像乌云遮日般掠过,烈火浓烟里一辆辆熏得漆黑的坦克咆哮着杀出,炮口仰高,150毫米穿甲弹出膛!突击!突击! 坦克撞开铁丝网,履带碾过浸透残骸血肉的壕沟,大地震颤着,哀嚎着。自高地上兜头射来的破甲弹令伴随突击的步战车为之一顿。 炮塔被殉爆的弹药炸飞到十几米高的半空,那些浑身着火的轻甲步兵惨叫着跳下车,烧死在地雷区里。 赤红的云霞下,高地上的机枪喷吐出大团枪火,将一架低空掠过的武装直升机打得凌空解体,燃火的铝制机翼如剃刀般倒卷割下,拦腰斩开不知多少个“温月”。 外骨骼的涡轮核心危险地喘振着,“温月”抱着沾满鲜血与湿泥的无壳弹步枪,双眼通红地盯着几百米外的山脊线,她摁着通讯耳蜗裂开嗓子叫着:“通信兵!呼叫炮火!定标正北,我们继续踩着炮点往上打!” 进攻阵地的加榴炮逐渐被敌方远程炮兵压制,“温月”方的火力开始减弱, 抵近一线的炮兵把迫击炮设定为基准线射击,中口径迫击炮把已炸的稀碎的高地表面轰出一阵阵浮土,敌军火力微微迟滞时,顷刻间,匍匐等待的士兵们翻身挺起,决死向前! 手抛无人机起飞刹那间就被击落,全息屏上的画面被干扰得尽是噪点。 “温月”扔出烟雾弹死命奔跑。炮弹掀起的尘屑像暴雨一样劈头盖脸砸下,被陶瓷护板弹开的子弹一次次凶狠锤击着她的胸膛,飙升的肾上腺素将所有的疲惫熔解为炽火,炽火! “点火!”又一个“温月”高喊道, 身后,手执喷火器的“温月”猛地站起,一条高压火龙笔直窜入碉堡,内里的守军疯狂爬出,皮肤与眼珠像烤焦的的柏油般融化,但更远处的敌机枪手用力一敲副射手的头盔,两脚架偏过,当即把喷火兵打做了一团爆燃的火球。 灼浪燎烤过“温月”的鬓发,焦糊味充斥着鼻腔,她将外骨骼臂的力矩展开到最大,一拳砸开了碉堡钢门,刚要抬起步枪下挂枪榴弹,暗影里就刺来柄匕首,侧身躲过的瞬间,一股巨力就把温月顶起砸下。 喉咙里涌出股甜腥味,“温月”顾不及许多,落地还没站稳,她就借势一滚,牢牢锁住了袭击者的腰腹,任凭左轮朝着他的后心开枪也绝不松手。 “啊啊啊啊!” 外骨骼加力到过载!狂啸间,“温月”把敌军给拍翻在地,两张通红着眼的模糊面孔互相嚎叫着。 “乒”的一声闷响,“温月”掰过步枪,一枪将盖在身下的敌军打做血糊,她爬起来一脚跺烂了这人的脑壳,踉跄冲到碉堡瞭望孔,她望到坦克群成功进击到高地的山脊线,协同步兵在通过好不容易打开的缺口。 最后一击! 卒子 第七十九章、无数个她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温月”扒掉快要叫她窒息的防毒面具,充满辐射的苦涩烟气反而让她感到一丝清醒,武装直升机正朝最后的敌军阵地倾泻着机炮。 她丝毫不理会“嘀嘀”作响的盖革计数器,也不约束快要崩溃的外骨骼涡轮,回头扫过仍活着的士兵,她只说了一句话。 “跟着我,上!” 炮火延伸,压制着反斜面后的敌军,踩着稀松的碎土,坦克挡在他们面前,行进间射击抛出的废弹筒带着炙热的白汽,漫山遍野的士兵朝着这座高地的最后一百米冲击。 机枪巢被喷火器挨个清除,披覆水冷式重甲的外骨骼战斗工兵将热熔炸药与毒气罐投入地下工事,普通步兵闯进坑道,爆破着支柱,毫不留情地给敌人补枪。 这是一场不见血又处处见血的战争!充满人性又毫无人性! 旗帜在晚风中飘荡,粉色白领上衣的“温月”出现在高地的最高点,她望着佯攻邻近山脊线的坦克重新编组,更改为箭形队列,一刻也不停歇,扭头照着高地的鞍部往下侧袭。 空中的察打一体无人机仍在作业。但作为炮兵之眼的观测组依旧第一时间赶来。 这些稀少的赛博格技术士兵,浑身只有大脑归于自身。机械肢体上密密匝匝的传感器、声呐扫描仪、激光测距器、定位信标、超频链接等设备,让他们迅速测算出了宝贵的下一轮打击坐标,引导着炮火精确打击溃败之敌。 意识空间里,死亡并不可怕,但痛楚却是真实的,随着温月的意识沉浸得越久,越来越汹涌的个人潜意识在将她拽进下一个深渊。 …… 空气充斥着令人作呕的味道,被熏烤地半生不熟的皮肉弥散着令人作呕的味道。终于停下来的“温月”沉默不语,她们不会有别样的情绪,甚至没空生出情绪。 在这里,情绪是多余的,是没有意义的。 “温月”踢开一具挡道的尸体,忽然间,在喧嚣无比的战场上,她听到了一些什么,她于是微微仰起了头,眯着眼看着暗红而可怖的天空。 她的心跳莫名拔高了,整齐的心跳声,化作一种细碎而铿锵的声浪。 天际间逐渐传来尖啸声,车载防空导弹曳着尾焰向上,像是扑火的萤火虫。 “空袭!” 战斗轰炸机的音爆声震颤而过,战机尾喷口那橘色的焰火倏忽闪过,垂飞直上。 千分之一秒内,燃料空气弹中的云爆剂便与空气充分混合,然后气溶胶被点燃,爆轰,变成2500摄氏度的热能冲击波。 偌大的蘑菇云,缓缓升起。 片刻间,无数士兵即像蒸汽般消逝,空气被席卷过去,“温月”不得不将备用氧气盒打开,戴着防毒面具才得以呼吸。 “温月”呆望着被烤焦的远方,任凭高射炮在很近的地方打响,频繁的射击声不断撞击着他的耳膜,她咽了口唾沫,忽然仰头无声呐喊起来。 地上的尘土被旋风卷起,敌军的战机急剧攀升,又迎着太阳掉转身子,一长串航空机炮犁出深深的痕迹,将一个高射炮位上的“温月”打做残肢碎块。 又一个“温月”当即坐上炮位,全自动的转向机和高低机迅速调校参数,寻找着敌方战机的踪影。 “温月”心中情绪异常翻涌,难以抑制的暴躁,她呐喊着,别说是用炮了,就是用枪,用石头!她都要砸下这架该死的飞机! 高射炮的进阶弹道解算器在几秒钟内,就给这架40毫米高炮的火控仪补完数据,温月睁大着眼睛,细长的炮管呈60度角指向蓝天,她捕捉到了胆敢低空低速掠过的战机。 “射高3200,距离5300,九点方向,向右四度! “近炸引信!被帽穿甲弹!射!” “开火!” 喇叭型的消焰器抑制着火光,一枚枚高炮弹以初速1005米每秒的速度轰然射出,爆炸开的烟雾笼罩了那架银白色的战机。 战机轻巧地做着桶滚规避动作,顷刻间拉高到四千米高度,借着这个垂直爬升还做了个高强势回旋,拐过机首便咬住了对应赶来的己方战机后三点,一串机炮,坠毁。 又一架对应飞出的己方战机掠过,直接对头打击! 连续点射,极高的机炮射速,单次25发的30毫米机炮擦着战斗机气泡座舱玻璃而过,将银白色的机头擦出耀目的火光。 空中拼刺刀! 银白战机猛然拉起机头,做180度滚转,再做反转,改平机身。随后发起下一次BZ高能量突袭! 战机坠毁在“温月”身旁,她在疯狂吼叫着: “射高2600,距离6700,三点方向。” “射啊!” “温月”的高炮出奇地准。从远处高点接二连三来的炮弹逼迫着敌方的银白战机变更机头指向。 接受了赛博格改造的飞行员有极其惊人的体魄,高压力血液泵与高密度身体组织,让可承受最大的正过载负荷达到了15G。脑中置入的先进陀螺稳定器防止了因为方向突变而产生的生理眩晕。 眩光补偿、高分辨率望远指示系统、体内微型超算。让传统意义上的高难度空中机动变得易如反掌。 空中停车、落叶旋、殷麦曼回旋、反向筋斗急转、眼镜蛇机动。 哪怕多门防空炮锁定,银白战机同样游刃有余!就是碰到全角度预判的火力网封锁,直接凭借强悍的机体闯过! 战机的尾翼与鸭翼拉出白色的气流,穿行在密集的防空弹幕里,飞行员握着操纵杆,摁着射击钮,一次射击,一个昂起,足够。 戴TK-31型头盔的飞行员,紧紧盯住了底下的“温月” “温月”仍在操作着防空炮,一发发炮弹射出,弹筒退出,滚落在脚边,弹夹打空,装弹,她望着天空,所有的她都在望着天空。 “啊!!!” 温月吼叫着,瞄准格正中就是掠袭来的战机,她看到了机头的雷达锥和空速管。看见了战机座舱内的飞行员面貌。 正是意识的正主! 机炮弹夹一发一发地漏下,顺着炮膛,敲开底火,沿着膛线旋转,射出。 微风像情人的手,抚过她被熏得黧黑的脸颊,尘屑如雨,将她的黑发染得灰白,汗珠与血滴平行滑落,硝烟被烈风驱散,露出那可怖的暗红天空。 温月看着战斗机,俯冲直下。 卒子 第八十章、我们的渴望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我们差点全完了。”金乌说道。 “是你们差点全完了。”温月改正道。 意识空间里无所谓开头与终端一说。上一刻,温月还化身千万,在陈潇湘的第一层自我意识空间内酣战不休,与战斗轰炸机对头开射,下一刻她又重新回到巫术帮数据要塞内。 从现代参谋军官无缝切换为中世纪骑士美男的金乌,对着变回了呆毛骑士王的温月,喋喋不休着在最后一刻,她不应该死守防空炮位。 “那架战机明显是陈潇湘的自我意识化身,你一旦击落她杀死她,我们都要锁在她的意识空间里!” 现实世界枯瘪畏缩的机仆,意识世界里俊美到妖邪的美男,两者天差地别的形象丝毫不妨碍金乌指责温月不按计划行事。 温月摸着头上竖起来的呆毛,她静静看着还要滔滔不绝个不停的金乌,她的蓝甲蓝裙开始向黑甲黑裙转变时,金乌选择了闭嘴。 尽管金乌知道,一旦温月真玩脱了,把陈潇湘意识具象化战机击落,必将导致她的本我意识再度占据自我意识空间,届时所有人都得在里头、在那座残酷到极致的战场受尽折磨。 一次又一次的重生,一次又一次被炮火炸死,被喷火烧死,被坦克碾死,这比意识拷打还要残酷。 待到金乌老实闭嘴,温月的黑化saber形象才变回去。 “她没死,我没死,你唧唧歪歪什么。”温月嘲讽道。 “他妈的之前不是老娘亲自上阵打的,一群垃圾缩在我屁股后面摇旗呐喊也没多用力。” 一句话群嘲了三十三个巫术帮成员,这帮肉体行走时算得上大奸大恶的狠人,此时集体沉默无语。 “老妹,你忙着上阵,我们在后面修bug安程序贴补丁。”红嘴巴变回宫廷小丑,辩护道。 “再说了,没人缩在你屁股后面啊。” “咳咳。”金乌赶走了这个不识相的小老弟,心说惹她发疯一次就够了,还想搞第二次? “总而言之,计划第一部分实施比较顺利。”金乌总结道。 巫术帮数据要塞存于赛博空间内,并不在陈潇湘的意识空间内。与现实世界大相径庭的的时间流速,让众人有足够时间复盘探讨。 金乌调出陈潇湘的自我意识构层,现在依然呈现出微弱的红色,代表着宕机病毒与陈潇湘狂躁的自我意识并未彻底溃败。在温月与巫术帮意识撤走后,在空间内占绝对优势的侵入意识成了无根之水,迟早被防御方歼灭。 如果说刚才是真实的战争,毋庸置疑,温月这一边输麻了。哪怕投入重兵争夺的无名高地,夺取后仍然被红色防御方夺回,所有的进攻兵力土崩瓦解,每一个“温月”及其意识映射都被消灭。 但这是意识空间的“不存在”战争,温月这一边达成了战略目的,成功消磨了陈潇湘本来异常暴虐的本我本能意识。 张凯那边发回的陈潇湘情绪基准值图谱,有趋于稳定的态势,标志着人为干预她的意识人格的行动,有了继续实施的基础。 金乌根据此前“不存在”战争时,从海量的陈潇湘本我意识映射中提取出的自我意识碎片,初步拼凑了她宕机昏迷前的人格性格。 仿佛与陈潇湘神经通感了一般,她过去经历的种种,在温月心中闪回。 错乱无章的记忆,被刻意遗忘的记忆,通过特殊训练而锁死的记忆,温月看到了这位保卫局第五分处高级主管的前半生。 与温月的人生轨迹类似。陈潇湘出生在龙山地下城观日区,在竞争极其激烈的统一考试中脱颖而出,遴选考入了保卫局直属的保卫学院,在正常学生大约22岁才服役时,她19岁便升上地表,开始执行保卫局秘密行动。 她的第一次任务,发生在2068年,在那一年,海兰江集团悍然兵变,血洗地表诸势力,短短几天内一统地表,掌握青龙特区,迫使国防军承认了既定事实,从而开启了地下与地表对抗的年代。 碾过街垒的机甲,越过群山的炮弹,哭喊拥挤的人潮。温月仿佛置身于海兰江双子塔上,亲身经历着陈潇湘经历过的一切。 陈潇湘在塔楼上呼喊着什么,穿着试验型二代外骨骼的她,做出了温月熟悉无比的外骨骼战斗架势,她与周围保卫局探员,似乎与国防军士兵剑拔弩张。 但下一副画面却转到风马牛不相及,温月选择略过。 这不算奇怪,除了意识的主人,潜入到意识空间寻找记忆的他者,都面对着一本没有页码没有索引没有章节的乱序书籍,上一页这一页下一页没有任何联系,但这样依然可以读完一本书,找到想要的东西。 现在要做的,就是在陈潇湘三十多年的记忆里,定位到她失陷了的自我意识人格。 之前在本我意识空间做的,是为了在共性中发掘个性,那么再下一层,自我意识空间里,则是在个性中寻找共性。 巫术帮数据要塞里,通感连接起来的三十四个人,所思所想,所问所答都以悖论的形式同时进行。温月知道巫术帮心怀鬼胎,巫术帮知道温月离开后必杀绝大多数人,但他们的判断、谋略、结论都互相坦荡展开。 温月知道金乌已经获知陈潇湘掌握的保卫局密钥,随之而来的是温月跟着知道。一下子她的权限就从底层十七级,升到中高层十一级。 那些被保卫局意识防御暂时锁定的记忆,泄露出一丝丝诱人的光芒。 紫霞区走私线路、观日区工厂阴阳账本、保卫局密辛、龙江集团内部倾轧黑料。随便哪一个,都是价值千万乃至上亿的信息。在三十三个贪欲意识的驱动下,温月被拧着裹挟着,反抗着,直到出现了一个连她也难以抵抗的信息。 仿生义体。 地表仿生义体诊所。 所有的巫术帮成员都感受到了温月发自灵魂的悸动,温月的渴望,此时形同于他们的渴望。 仿生义体,能安全移植无副作用的克隆肢体,能将温月自身因服役生涯而暗伤淤积的躯体,定制改造为这颗星球上最完美的肉身,无暇的美貌,强健的体魄,深入到细胞层面的重生,焕然一新。 能将温月的家人,她的胞弟,她可怜的自尊的弟弟,变回健康人,完成父亲的嘱托,完成父亲让她照顾好弟弟的遗愿。 这种渴望是如此强烈,温月的渴望,巫术帮关于重塑肉体的渴望,交汇在一起,强烈到,他们的意识缠绕体,开始撞击这道脆弱枷锁住的记忆。 一点点,只需一点点。温月内心在呼唤着。 这儿,不是现实。 什么约束,都不存在。 卒子 第八十一章、寒冷的森林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准备好了么?” 有人问道,但是温月分不清到底是三十三个巫术帮成员中谁在问。 温月没有回答,她在凝望在数据要塞外,恍如星云团般的陈潇湘意识体。它很小,小到即便如同星云团,但在没有尺度概念的意识宇宙里,依然不值一提。 温月的目光渐渐游移到了意识宇宙的纯黑底色中,记忆便是恒星,砂砾之于海滩,人格即是星系,石子之于大山。这些微不胜数的小件,构成了山与海,拼凑起了社会学意义上的人。 这些纯黑底色呢? 无意义? 也许它并不是一成不变的纯色,而是一个庞大到超乎形容的漩涡,人所能注视到的,只是它浪花中一个微不足道的水滴,然后便认为这是一个平面,一穿就透。 准备好了么? 一点点,只需一点点,就可以穿透了这些被标记的海马体“印迹”细胞,继续提取出这些属于他人的记忆,从这些纷乱繁杂的“经过”中经过,在纯黑底色中寻找一抹异色。 在温月回答前,包括金乌在内的巫术帮成员,三十三个巫术帮成员的意识虚拟体展现在温月面前。一个数据要塞内,一条绳上的蚂蚱,一个本我中的三十三个自我,向着温月这个唯一的异类,异口同声地直接在温月内心说道: “我们的意识体会在下一层意识空间里散开,我们的意识会在不同维度不同时间去经历陈潇湘的过往的一切,在个性中寻找共性,直到发掘出迷失在这一层的,真正的陈潇湘。” “所经历的一切,基于现实,但又根据她的潜意识认知而稍有改变,在记忆里,你的所有行为范式也会基于你的潜意识认知。” 金乌指了指温月的黑蓝saber形象,又指了指自己的俊美王子形象,此刻他们纠缠在一起。自然无所谓现实中的保卫局探员、巫术帮老大的身份,官与贼的世俗赋予在意识空间毫无意义,尤其神经通感后,真正意义上的灵肉交融。 “遵从内心,又要违抗内心。” 红嘴巴变作高礼帽宫廷小丑蹦了出来。在打穿了无数个陈潇湘记忆碎片后,在漫长记忆的时间维度中,温月与巫术帮不可能不熟稔起来。 红嘴巴用高亢的腔调提醒温月: “我的小姐,现实会在梦里混淆,都是些不那么愉快的内容,未被表达的情绪永远都不会消失。它们只是被活埋了,有朝一日会以更丑恶的方式爆发出来。” 温月点点头,她想起了保卫局意识防御训练里,对应的一句话: “良心是一种内心的感觉,是对于躁动于我们体内的某种异常愿望的抵制”。 数据要塞内代表着的磅礴星云团,渐渐与陈潇湘的意识星云团相撞。 宇宙空寂的回声在延宕,三十四个凝为一体的心跳声,潜意识形如暗物质,冷漠地泛起涟漪,超新星爆炸时的垂暮叹息似如朦胧的旋律,融入宇宙蔓延的空灵哼唱,卫星与恒星间的引力潮汐,在做着永恒的退潮涨潮。 在震撼意识宇宙的星云团相撞前,金乌最后提醒道: “无论如何,都不要靠近潜意识边缘。” 金乌的话语声,也就是此时温月的内心声音,随着意识的星云团相撞而失去。横跨宇宙的绚烂伽马射线,犹如蜀锦上龙飞凤舞的彩云金丝嵌。穿越中的温月,突然感到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本就不存在的数据意识,极度压缩扁平,变成了无限伸延的雪白光滑的纯几何平面,在这无限广阔的多维意识宇宙中,化作了一条时而平行时而相交的线条。最终又变作一颗流星,在霓虹灯的夜幕中划过。 一切归于寂静。 …… 很久很久以前,念中学时的温月读过一本小说,它的扉页上写着一行模糊不清的话。 心灵,准则,还有星空。 那会儿她还是扎着双麻花辫的叛逆少女,对于任何积着灰的战前玩意都有种特有的悸动。在正午穹顶灯开到最亮时,教室里另一群同学一边“咯咯咯”笑着,将他们的影子斜着照进了墙壁上挂着的伟大先贤画像之中。将她自己的面容,照进手边一本旧书的字里行间。 翻过扉页,就到了最后一页,再翻过一页,又到了另一处风马牛不相及的一页。这是一本没有页码没有目录而且乱序的书。 为什么她能觉得可以读完? 为什么一场梦,永远没有开头,又会在意想不到的结局中醒来。 你等着一辆火车,它会把你带到记忆的远方,一片寒冷的森林。 …… 2068年,12月12日,地表青龙特区。 冬日,属于地表的太阳将清冷的光辉扔向远方,这座硝烟尚未散尽的城市中,一列又一列自地下而来的火车,载满了穿原野灰军装的士兵,执着钢枪,像是要去向广袤荒废的边疆。海兰江飘来的水汽,化作了绞刑架守卫脖子边的蓝领章。白雪皑皑的街头上,空旷不见行人,地表与地下协力复兴的标语,被寒风从破碎的大厦幕墙上剥离。曾经朝气勃勃一派火热的地表,曾代表着未来与开放,直到炮弹自海兰江双子塔射下时,人们才发现,复兴的梦想,依然遥不可及。 寂寥的早晨,打着蓝色雨伞的女人独自走过街头,黑色风衣的长摆被凛风不住撩起,长靴踩着离解冻很远的积雪上,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 女人停下,眯着眼看着绞刑架上挂着的尸体,死者的军大衣被剥掉了领章臂章,胸前牌子写着“我帮助叛军。” 女人向绞刑架下戴着蓝领章的守卫问道:“海兰江双子塔怎么走?” 守卫叼着烟,指着绞刑架说道:“顺着这条路,一路直通。” “战争还没有结束,你最好别过去。”守卫说道。 “或者说,你想去收尸?” 女人收伞靠近,眯着眼看着守卫眼睛边的泪痣,回答道:“是的,我去为一个人收尸。” “你朋友?家人?那儿都是叛军。” 女人从地上捡起绞刑架尸体掉落的臂章,说道:“不,是为我们收尸。” “来,和我一起。” “去见证下一个时代。” 卒子 第八十二章、月亮的名义(一)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2066年,温岳第一次上地表时,他的表现让连长大为恼火。这不单单是说温岳在行军火车上违规接受了车站民众给的东西,还朝送东西的姑娘抛了个飞吻。虽然说温岳也知道连长比他更眼热这个脸蛋红红、眼睛大大的地表妹子,因为比起长在地下,终年晒不到阳光,只能靠吃劣质维生素,去补那一点奇奇怪怪又必不可少的元素的地下女孩们,地表的女同胞就有很特别的美,嗯,就像中学课本上的战前姑娘走了出来一样。 以上都不算原则性问题,至多是屁股挨皮靴几脚的问题。真正惹毛了连长的是,温岳在上级检查的时候出了岔子。 在连部挨连长的打时,温岳知道这次上级检查还有龙江集团、海兰江集团的领导。在营房挨排长的打时,温岳知道这次检查光是随行保安都是从大名鼎鼎的保卫局里拨的人。在操场挨班长的打时,温岳知道营长当场被保卫局一个妹子狠狠叼了一通,于是轮到他这个大头兵倒霉了。 当时挨打的时候,温岳就心想,等老子到危险区,杀个千百头异兽,领一堆勋章回来,我不仅要泡到那个美到全操场人窒息的保卫局妹子,还要从营长开始,挨个承认被老子和保卫局妹子生的崽子兜头尿一泡。 不过再后面,温岳很快就忘了那个保卫局妹子,也忘了那会儿他在操场,用头上的月亮的名义发的誓。 因为到了他服役的第二个年头,他想要报复的对象们,都纷纷死在了战场上。在空荡荡的营房里,温岳有时会想,这帮人若是能活回来,别说被他们的崽子兜头尿一脸了,干点什么他也愿意。 所以温岳第二次看到那个保卫局妹子时,他什么表示也没有,更别说流哈喇子了。他只是晚上在哨楼站岗时,盯着那座闪闪发光的海兰江双子塔出神。 地表只有那一个方向有光亮,其他的东西南北都是一团无止无终的黑暗。好多人说,喜欢看双子塔,说这就是大家的未来。觉得确实会和上面说的那样,等到某一天,地表没那么冷,没那么污染时,一家发一片地,想做什么做什么。 第9机甲旅的驻地就在隔壁,温岳望到一群开着无畏机甲半夜拉练的弟兄,温岳是哨兵,他穿着一代外骨骼带了视觉增强,能清楚看到无畏机甲坐着的活死人,全身插管全身义体,朝着背离双子塔光芒的方向行去。 现在军队里因伤改义体的人越来越多,他身在地表,也能听到一些关于义体老兵到了地下,却没有厂子接收的原因,然后才有上边说给发土地的事。不过温岳对此觉得奇怪,地下的工厂搬去地表,特区每天大兴土木,双子塔建的时候一节节攀高,按理来说是要回到战前那个城市化很高的年代才对。怎么到头来,要给大家发片地去修理地球? 防空气球上贴的是地表秀丽远方景象,下面是在冻土冰原上用义手刨地的人。温岳的右手在凤林战役里丢了,改成战斗义体。赛博精神病这件事只能私下里说,有人说这有传染的风险,就像打喷嚏一样。说这么话的人当时就被人叼了,说你打喷嚏可以换个铁做的,大不了做个全身赛博格人,死了的时候找个安静地方爆了,哪来的危险? 但是说来说去,赛博格人也好,义体人也好,要的是电池和燃料,他妈的跑去玩乡土情怀做什么?拿手刨土豆呢? 另一个防空气球上贴的是地表特区高楼林立的宣传画。这才是让温岳想不透的地方,按说地下城是百分百城市化的,靠着捺钵区水培农场,过去几十年活的不错。怎么好好的厂子到了地表上就要缩小,把人发配去边疆种地? 一代代的,咱们都是地下城的顶梁柱,怎么上到地表,就成了用过了还嫌不好用的边角料?参天大树也能缩成让尿一冲都立不住的积木塔? 远方双子塔流光溢彩,一列列火车拉着汽笛,推开冷霾,开入特区火车站。温岳有种直觉,有一列火车是载着义体零配件,在火车站就让人以一纸批文,很低的价格买下,流入到销金窟里。 譬如丽姿酒吧。温岳有次放假时去过,他的军用义手,加上其他兄弟的战斗义体,却敌不过一个地表阔佬的脉冲干扰,搂着一个皮肤改造成乳白色肌体的赛博格女人,往她的胸衣里放了一叠配给劵,一叠所有兄弟掏干净底裤都摸不出的配给劵。 而那仅仅是配给劵。 如果不是第9机甲旅的无畏机甲战队恰好路过,反制干扰救下了温岳他们,兴许他们真的在酒吧门口趴到宪兵找上门为止。但所有人却没法对无畏机甲说什么。这些全身插管,全身改造,只剩了个脑子却还在服役的弟兄,脱离了机甲就马上得死。 而他们这些手脚换了义体的人,只有去修理地球,或者是去紫霞区换工具义体,苟一天是一天的日子。 生产一批又一批不属于他们的货品,再装车,一纸批文买走,到地表高价卖出,再回来吹嘘纯血的高贵。 远方的海兰江双子塔仍是光辉无限,将哨兵的身影,将整个远郊基地的影子盖住,仿佛他们不存在。 随着一声哨响,通讯频道里响起团长的声音。然后整个驻地骚动起来,整个第49机甲团集结起来,主战坦克、步战车、多功能运输车、装甲外骨骼步兵,一支可摧山河的军队倏忽整顿完毕。 风雪开始呼啸起来,本就很冷的地表,气温骤降到雪花静止,月光模糊。大到站在高台上的团长的声音,在通讯耳蜗都有些模糊不清,但所有人依然听得很清楚,团长说,他要朝着特区进军,支援那些准备轰平海兰江双子塔的弟兄们,再把投机倒把者统统挂路灯。 风雪中,无数个穿着外骨骼的士兵们静静听着,等到坦克热机完毕,履带隆隆碾过结冰的道路,便是无数双铁靴整齐踏步,朝着光辉盖住了他们身影的双子塔行去。 海兰江上冻结住的水汽,空中的冻云,柔展成白练,悬垂着,飘散着,拔升着,飞进遥远的龙山之春中。 卒子 第八十三章、月亮的名义(二)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温越做了个噩梦。 梦里,一群从千山冒出来的异兽暗潮,洪流一样过来。他面前坚不可摧的军镇堡垒统统灰飞烟灭,人间炼狱里,火光一闪,他的亲朋好友全都不见。所有人都在自救,没谁去在乎国防军会不会来,又何时来,毕竟在过去的很多年里,在国防军没有上到地表前,是他们在默默承受着关于地表的一切。 直到温越奋战不能,一头异兽咬住了他的裤裆,把他朝着地缝里拖去。 然后他吓醒了,所谓裤裆痛其实是被尿憋醒了。 梦的余韵正如打完一炮后,在短暂的贤者沉思模式后,便全抛诸脑后,到某个不经意的节点才会想起这场梦或是挨炮的人,说好听叫做若有所思,说难听便叫做瞎扯淡。 睡前的一顿烧烤啤酒,异兽的枪炮蛋配上海兰江净水酿的啤酒,惹得肚皮滚涨。在放水时,从窗户缝里渗进来一股阴冷,冻人却不冻水,冻得温越整个人直打哆嗦。心说现在核冬天已经过了峰头,连续回降了许多年,若现在还是爷爷辈,作为龙山地下城地表外围哨所的时候,得有多难熬? 滴水成冰,日渐空空的仓库,山峦小丘般大的异兽,即使有少许影像留下,温越仍是没办法想象那时的日子,就好比他的祖父不太好想象如今的地下城一样,竟会是如此的衰朽和迂腐。 厕所很小的透气口就是窗子,天际鱼肚白的光芒透过加了多重空气过滤网的窗子,撒进厕所水泥地上,阴湿的水雾让人觉得有化作雾凇之感。温越探着头向外望去,军镇里的大操场人头熙攘,几个腋窝夹着皮球的老哥们匆匆忙忙下楼。 于是温越心想,不至于吧,这么热情?难不成是保卫局的驻地机构踢?不过没关系,踢不过也不丢人,人是穿外骨骼的金贵人,左右脚一抖别说七十米长传,最猛的那个保卫局姑娘,一脚能从这边的门框踢穿另一边的门框。完全不像是传闻中连绿草皮都没见过的地下姑娘,技法之娴熟生猛,就是生下来就在辐射草地上打滚,在马背上,在机车上跳来跳去的地上姑娘也略逊一筹。 操场上的人群爆发出一阵喧哗,温越踩着水池眯着眼看到,保卫局的人真来了,全副武装荷枪实弹。温越跟着腮帮子发紧,有种不祥的预感。 难道抓走私抓到根上来了?终于知道这里就是往地下偷渡异种人的始发点啦?还是说查抄到了异兽材料秘密库? 终归不是好事。 温越嘬着牙花子,把墙壁上挂着的蓝领章大衣穿上,他明白一旦保卫局真掌握住了把柄,这次免不了大出血。 虽说都是一个集团里的人,但是集团里也分大小官,显然,保卫局要比温越在的海兰江第4堡垒军镇防卫部队要大,大很多。哪怕是保卫局没事找事,海兰江这边也只得老老实实多上供一点。 随着集合电铃声敲响,温越立时换了个人,松塌塌趴栏杆上的小狗崽形象,倏忽成了军屯老兵模样,多年活跃在抗击异兽第一线的温越,脑子当时一片净空,随后取而代之是保卫家园的压抑愤怒。 一队队执着先进无壳弹步枪,穿着冬季厚实过膝军大衣的防卫部队集结完毕,蓝色的领章既代表龙山上的天池,也代表龙山外的海兰江,保卫国家与保卫家园对防卫部队而言,高度统一。 温越望到了人群外,与保卫局黑风衣站一起的防卫部队长官。下一刻,温越胸前的步话机响了。细雪飞舞中,步话机的滋滋电流声,与长官举起的扩音器一道,模糊在越下越大的雪中。 清晨下的这场雪,很快成了一场暴雪,而许多个站在原地的海兰江防卫军士兵,心中的火却随着这场雪烧得越来越炽烈。 他们听到国防军在朝着特区进军,甚至开着坦克对准了海兰江双子塔,草!那是通讯塔,是地表人一砖一瓦建起来的,这个通讯塔在向更远的危险区之外的未知庇护所里的人们,发出家园希望的火炬。 对于温越来说,对于站在这里所有的防卫军士兵来说,能看见双子塔的区域,就是安全区,就是可以种植耕作,采矿建厂的土地。 现在这些地下人要炮击双子塔? 凭什么? 凭地表人的血流的还不够多?他们的祖辈甚至没有撤入龙山主地下城,在外围无数个子防护所里,在核冬天中煎熬。最先登上地表,垦殖垦荒,异兽战争中,他们流光了血。地下人总说他们牺牲太多,但是过去的一个世纪里,难道是他们饿死在冰冷的雪原上吗? 哪怕是到了现在,2068年了,打着重建的旗号,却依然用地下的廉价粮食和一点轻工业品,去割走抢走,地表特区和堡垒军镇里好不容易生产出的资源。地下人用一纸批文可以洗劫光一个堡垒军镇里所有的存粮。再对以走私求一条活路的人,绞刑处决示众。 然后还嫌不够,要冲进特区,把地表人的海兰江集团也给拔除掉,好让地表永远做地下的殖民地么? 双子塔的外景灯,全是地下义体人的广告,说着地下地上一心,重建地表展望未来。 所以这就是地下人的回答?忘记他们曾经抛弃地表的过去? 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并不是每个地表人都像他们一样,喜欢用脑机芯片随时清除记忆。 地表人的脑子,是肉做的,人不仅是肉做的,更是铁做的。 所以,前进。 清晨时窸窸窣窣飘落的雪粉,在一双双皮靴踩踏下化作一滩烂泥。一个个远在龙山之外的堡垒军镇、山脉支系防护所里的防卫军,乃至民兵,都忽然整齐一致地行动起来,没有统一的口号,但他们知道自己要去做些什么。 大雪将温越大衣上的蓝领章染成霜白,青蓝色的海兰江,像是一件站在温越背后军镇城墙上的姑娘,身上穿着的一件大花袄,飞扬平铺在冰冻的雪原上,厚重的护耳帽下和围巾下,是冻得通红的眼眶。没有任何义体,没有任何增强,每个人也很清楚,他们要去做什么。 无数双皮靴齐步划一,向着远方的双子塔行去,即便它的背后是巍峨龙山,山之下,便是塔。 卒子 第八十四章、月亮的名义(三)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地表的烂路,永远都修不好。温玥如是想到。 手搭在“北风”全地形越野车踏板上,迎面吹来的凛风,刀砍斧削着温玥的脸庞,让这个很年轻的女探员,脸蛋通红。 她在重新向着海兰江双子塔行去。 清晨时窸窸窣窣飘落的雪粉,在一双双皮靴踩踏下化作一滩烂泥。这条通向地表青龙特区的路是经过了硬化,而且是高标国道。但不管什么样的道路,在冬季的地表依然脆弱,反复的融水沉降、积雪渗透,再加上时不时一般路过的异兽群,柏油路损坏的速度大概只有国防军轮式载具的保修速度能稍微比一比。 于是,沿着铁路路基行进,是一个好方法,重点投资建造的龙柳线铁路,无论是质量或是维护,都得到了国防军的鼎力支持,武装列车和察打一体无人机严密监控了铁路沿线。一旦有任何异常冒头,不管是什么异常,怪到被看一眼就要被拧脖子的人偶,还是几乎不可能被干死的某条大蜥蜴,一旦冒头,就是100枚起步的武直猎兽火箭弹。 爱来自国防军,爱的很深沉。 于是,这条铁路,成了海兰江防卫军朝着特区前进的快速通道,目的是去问候国防军。 爱来自海兰江,这是爱的回馈。 就在几个小时前,12月12日,0点11分,温玥与她所属的保卫局第二要害守卫小组,和驻扎海兰江双子塔下的保卫局地表分部一道,按照局里关于国防军骚动的紧急指示开始全面动员。 显然,国防军少壮派的串联行动成功哄骗过了保卫局的眼睛。这并非保卫局无能,而是朝天犼留在军队身上的眼睛早在多年前就被剜下,那时保卫局还不是“局”级单位,而是名为国家全面保卫委员会。威望卓著的国防军也必须接受委员会的驻军代表,时刻监控其中异动。 但随着这二十年来的世事变迁,异兽战争为国防军取得空前的声望,还有扩编,员额曾一度与保卫局秘密警察持平的地下国防军,一跃而成了作战员额三十万以上,终于有了战前国防军十分之一的气概。 这十分之一的气概,直接把保卫委员会打成了保卫局,秘密警察、军队监察这两项,被强力剥离出去。 但这依然是十分之一的气概。也光这么点,就足够那群观日区织女区,尤其是来自紫霞区的小老乡们,认为玉藻区的保卫委员会也不会尔尔,迟暮的朝天犼,怎敌冬眠醒来的东北虎?再生出帝国幻梦的想法,地下仅是一层枷锁,地表也是一层枷锁,真正的未来属于…… 废墟? 那些被三相氢弹、生化脏弹反复轰炸过、再过五百年也依然是除了异兽外,草都长不出来一根的不毛之地。 地表兴许是未来,但它就在龙山脚下,伟大的龙山之下,而非远方那些未探明的一片废墟和残渣。 这里是朝夏子孙源起之地,是历代白龙帝国的圣山所在。就算是最自负的古帝国将军们,也不会北方的冻土上,有多少值得追寻的东西。 除了他们虚幻的功绩。 “联络海兰江。”保卫局驻地表处处长的指示异常简单。简单到他说完这句话,人就成了一团飞灰。 在发布命令时,国防军的坦克已经开上了青龙特区街道。在双子塔上观测的探员通过对国防军无畏机甲的义体后门程序,迅速获取了国防军的计划。 那就是他妈的没有计划。 三十万人的国防军,静静沉睡在各个部署基地中,十三个主力合成旅,二十多个二线步兵旅,还有大大小小的直属猎兵营、空指部、反兽特种小队,全部保持了规定了的夜间通讯频码。直到保卫局驻地分部遭到坦克抵近炮击,国防军的频段才开始活跃,紧急活跃! “叛军在爆破交通线!” “双子塔遭到炮击!” “没有投降的保卫局!”这是双子塔上的探员传来的诀别电。 两个小时内,龙江集团各驻地、海兰江集团大厦、保卫局驻地分部、地表全媒体大楼、地表义体信号协调中心、铁路调车场、天门军用机场、天门地下火车站,乃至于大量的国防军本部要害建筑,全部被…… 被国防军攻陷! 还能动弹的,仅剩下海兰江双子塔下的保卫局特别安保部队,天可汗岗的特区守备队。但是这两支武装全是特战、治安性质的轻武装部队,哪怕全员单兵机甲,也不可能与国防军第9装甲旅抗衡,只消一个照面,赛博格士兵也会被“东北虎”碾碎。 “别慌!”特区郊外,安全屋内,温玥一敲桌子,她盯着开始焚烧机密文件的同事们,凛然道:“我们没输!” “我们没输!!!” 温玥把全息地图扫给在场所有人,解释道:“国防军陆军本部尚未表态,内部外部通讯中仍不定义第9装甲旅是否叛军行径,我判断……” “一旦我们有援兵进场,国防军本部会马上转变立场,这群将军们没这么大胆子!” 有人质疑起来:“援兵在哪里!所有交通被切断” “这儿!” 全息地图上的堡垒军镇位置被点亮,不下数百处,聚集了数十万人,数十万青年男女皆是隶属于防卫军各级机构,随时可以编组成一支军队。 “民兵怎么和国防军打……” 还要质疑的探员突然闭嘴,因为眉心赫然多了一个空洞。 温玥向开枪的女探员呵斥道:“陈潇湘!放下枪!” 女探员乖乖低下手枪,但她与相当多人,站在门口,枪不入套。 温玥威严扫视过在场的探员,说道:“诸君是保卫局地表仅存的精英,大事全赖我等!” “联系第5空中突击团,他们驻地离特区最近,务必稳住,尽量争取!” “留下两个人看家,其余人,用所有办法,所有人脉,联络一切海兰江防卫军。” 温玥披上保卫局黑风衣,闯进暴风雪之中,而她的话,在每一个朝远方奔去的探员耳边回荡。 “我要你们,把所有民兵带入特区。” 她的声音一字一顿。 “再把这里打成战场!打成废墟!” 卒子 第八十四章、共性思维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赛博意识领域,巫术帮数据要塞内。 三十三个巫术帮成员,以及温月。他们的意识化身万千,渗入到陈潇湘的第二层自我意识空间内。 不同于侵入陈潇湘第一层本我意识空间的暴烈方式,渗入第二层的手法极其精细柔和。 通过运用在上一层收集到的本我意识碎片,加上直接承载、作为陈潇湘的记忆主体,去经历她的一段记忆,最大化掩饰了自己的外来者身份。 所以在第二层里,包括温月在内的每一个渗入者,都成功欺骗过了陈潇湘的潜意识映射。以“陈潇湘”的记忆主体身份去经历,从而建立起记忆模型,根据过去的记忆,定标出现在的人格。 少数如温月、金乌这样,或是受到了完整严格意识防御训练,或是干脆就是操弄赛博意识的大师。能反制掉意识映射,渗透伪装进意识映射内,以旁观者的身份,观看陈潇湘的记忆,从而更高效地甄别何为真实现实中出现过的一段,什么又是被陈潇湘的潜意识异化迁移了的扭曲历史。 但是正如在进入之前,金乌提醒的那样:“遵从内心,又要违抗内心。”现实中真实发生的一切,的确绝对影响了人格塑造。 但内心中某个部分,那个受完美原则建构,受社会规范内化而形成,在人格结构中最高层的那部分,被称之为“良心”、“道德”的那部分,被为“超我”的那部分。却正是是一个“人”之所以成为一个人,那画龙点睛的一笔。 这部分决定了,何以成为这一个时代,这一个当下的人。 也许这部分长到无以计数,是千千万万条社会道德、环境经验形成的大海,也许是这片大海蒸腾起的一片云雾,凝成的一道墨水滴,从笔的一段流出,写在记忆的纸上,最后锁进人格的保险箱里,最终成了人格的底层逻辑。 数据要塞里,在连接陈潇湘自我意识前,一条由三十四个神经通感拧成的绳子,骤然解绑四散,分散进入。变为了一个个“陈潇湘”,在不同时间维度扮演经历一切。 她的出生阶段,毫无自我意识存在的一刻,被生物本能填满,遗传而来的集体无意识教会了婴儿时的陈潇湘,让她发出第一声啼哭。在这个潜意识映射无处不在的汪洋大海内,一个助产士在收起手术器械。 也许她是顺产,也许是剖腹产,但有很多传言信誓旦旦地说,前者较后者更聪明。 她的幼儿阶段,自我意识萌芽破土的那一刻,社会的集体“意识”,在慢慢塑造起她。抓周时,玩具枪、钢笔、全息平板、塑料花盆、行政夹克……在一片“三岁见老”的祝贺声,一个女孩抓起了什么?有人说“钢笔好啊,会读书,懂科技造福人类。” 她拿到了什么,真的重要吗? 意识潮水席卷,抓周的照片定格在相册内,快速泛黄,就连固态硬片中的磁粉也会消磁。 下一刻,会是她的人生第一课,会是她的第一次挨揍,第一次好感,第一次质疑,第一次感悟,太多太多的第一次。 记忆没有时间维度,没有空间维度,只存在于人的想象中,一旦人的想象赋予了记忆坐标,那么在一个普朗克时间里,“人”可以出现在记忆的任何一角。从人的三四岁的最早记忆,到一百岁临终记忆,闪回的这一生,会是一生快进多少倍? 她的每一刻,都充满了观察者,无数个量子幽灵,就在她的背后,她的天灵盖中。 刹那回眸,似曾相识。 在无穷宽广的时间内,三十四个外来意识穿梭着,陈潇湘的海马体细胞不断被标记,被高亮,直到短时间无法判断出其余痕迹。 而就在此时,三十四个通感意识,谁也不会知道,谁在某一刻离开,又在某一刻归来。 …… 现实,巫术帮机房。 主机黯淡闪烁的红光,不自觉的梦呓,细若蚊虫的呼吸声,沉重响亮的喘息声。三十三个与异兽组织肉瘤团连接的人类,将异兽大脑作为大脑中继器的三十三个活死人。这些被掏心取胆的人用极端残酷血腥的方式共联了意识,在温暖无害的人造子宫内享受着真实的白日梦,分担着追到虚幻里来的惨痛记忆。 当人格开始纠缠,记忆的Deepfake开始不仅仅将人的面容混淆,而是将人的灵魂,卷进一个,人类也许本不该涉及到领域。 传道书 12:7,“尘土仍归于地,灵仍归于赐灵的神。” 机房另一端。 偌大的机房内只有冯小蕾、A33、A34三个活人。 巫术帮老窝放在平常,罕有人进来。这个建在城寨社区医院下边的秘密隧道,有着很便利的位置,巫术帮成员隐于医院之下,一切收入都折算成了善心捐款,再流入到老窝。日常自有机仆操持,就算遇见少数困难问题,直接神经通感远程遥控照样能完成。这儿完全是一个全自动化空间,即便是手术室,也是机仆自身运维所用。 换言之,这里不是人待的。 在这种鬼来了都说是不是有点太阴间的地方里,胆大的两个A愣是没多敢大声说话,憋了老半天,才向冯小蕾问起来:“老师,他们能把那个保卫局大官救出来吗。” 冯小蕾抬起头看了两个A一眼,又低头回去,继续缝衣服,在进巫术帮门前的战斗里,大家的气密服都有所损坏,她也不客气,直接用巫术帮的材料缝缝补补了起来。 “我问你,城寨里最大的帮派是哪个?” “啊老师,你会不知道吗?” “说就是了。” “是靖帮。” 冯小蕾说了声“对”,她在拆针脚,因为她右手有时会抖得厉害,不得不拆了重新缝结实点。 “你知道靖帮的数据是谁在做吗?” “是这个巫术帮?” “对。” 冯小蕾的大眼睛里,平静而无波,好像城寨崩于前都不会让她感到多了不起,她说道:“靖帮又是保卫局的下属。保卫局的探员,靖帮的数据操盘手,不会有问题的。” 两个A闻言放心,然后A33又问起来: “老师,我之前在保卫局安全屋那里拿了一个这东西。啊,这不是我偷的,是那个张老大让我们随便拿,我多拿的芯片。” 冯小蕾看着A33递来的封装声电芯片。保卫局款式,质量上乘,若是流到黑市上,价格要比最好的民用款都贵上起码五六倍,尖货中的尖货。 “你收好吧,但不要给别人看到了,这个让人见到,容易出事。”冯小蕾提醒道。 两个A欢喜了一会儿,然后又试探性问道: “老师,那个……温小姐戴的声电芯片值多少钱?” 温月的声电芯片? 巫术帮给极少数来访者配置的,一次性声电芯片。连接过机仆,与巫术帮对话后就可以扔掉的廉价产物,能值几个钱? 冯小蕾想了想,说道:“嗯,不贵,应该四五百块能买到一个吧。” “这么便宜?”A33惊呼道,忙问这玩意戴久了会怎么样。 怎么样?就好比说,日抛隐形眼镜戴一年会怎么样。 冯小蕾开始回想起遇见起温月,到她神经通感时的一切。似乎好像应该,她都不怎么符合义体脑机芯片者的特征,她从没用过针对脑机芯片的柔性神经抑制剂,外骨骼给药系统装的是肌肉松弛剂和神经镇定剂,不针对大脑的过度放电。 冯小蕾忽然严肃起来,她的眼睛眯起来时,一股威严感油然而生,刹那间,被盯着看的A33感觉面前不是一个瘦小纤细的小老师,而是一个生杀予夺的上位者。 “你为什么之前没说?” “我……我不敢。” “……” 冯小蕾难得沉默,无言以对,她拿过了A33掌心里的保卫局声电芯片,走到主机房门前,想要进去,但大门紧锁,机仆拦路。 “让我进去。”冯小蕾对被固定成了躬身状态的机仆说道。 此时没有人对机仆通感,机仆维持着基本的运作指令,冷冰冰地拒绝了冯小蕾的要求,表示主机房处于全力运转状态,不容许任何打扰。 冯小蕾点点头,然后回头对两个A说道: “把门砸开。” 两个A犹豫了一下,只有一下下,就听从了冯小蕾,毕竟对他们的世界观来说,巫术帮很吊,比他们的黑杰克帮吊得多,但是无论是靖帮还是哪个帮派的老大,见到冯老师都会轻轻鞠躬点头,所以在热血黑道青年的世界里来说,冯老师是等于老大,甚至超乎老大的存在。 温月忌惮巫术帮,因为这是一群三十三个意识拧成一团的血肉异体狂魔,鬼知道有什么手段干扰她的外骨骼。 两个A知道个屁,所以他们操起折叠棍,一脚踢开了机仆,然后轮流撞门。 不过巫术帮暗门没那么容易打开,于是在冯小蕾指点下,两个A现场制造出了一个破门器,他们一边破门,冯小蕾根据胡克定律,一边手算门的受力点,得出了比较模糊但实用的结论,给门画出了几个受力点,用手术室的电钻钻孔。 “这能行吗老师?” “下次来听我讲课时把脑子带上,以前讲过的。” “好的老师。” 当两个A抱起机仆,准备当做破门器砸开门时,机仆突然说话了: “冯小蕾,停手。” 诈尸了的机仆吓得两个A浑身一颤,飞也似溜冯小蕾背后,一个身子两个脑袋地探着碎了半个脑壳但对话如流的机仆。 “上去,这个东西没威力。”冯小蕾无动于衷。 两个A虽然有点胆小,但很听老大的话,抱起机仆,又一下把门撞得裂缝尽出。 “冯小蕾!住手!先听我说。” 冯小蕾招招手,示意两个A停下,她俯视着脑袋只剩一张嘴了的机仆,语带凉意: “你们想鸠占鹊巢么?保卫局的人,你们也敢?” 机仆的发声系统损坏,声音晦涩难听,冯小蕾伸手调校了几下电线位置,机仆得以顺畅说话。 “她知道风险,一对三十三,她被共性思维同化本就是正常的,这主要取决于她的意志而不是我的意志!她看见的同样是我看见的,她选的不也是我选的!这不是我的错!冯老师!你想想!就算我真的人格覆写了她们两个,对你我难道不是更有好处吗!” 机仆急切解释着,这里没有活人,冯小蕾如果执意要干涉,她甚至可以打开外边的大门,巫术帮尽管也不了解这个女人的底细,但这帮靠意识和计算过活的唯心主义者,直觉上毫不怀疑她能够在疯子浪潮里活下来。 “只要你不干涉,保卫局承诺的,我巫术帮一样可以做!” “城寨黑帮的秘密金库、义体销路渠道、地表生意利润。保卫局密钥……我们都可以分给你,噢噢,老年活动中心里的人一样带上去!那些孩子……有这笔钱,你想带那些孩子去哪里都无所谓!” 冯小蕾又沉默下来,似是在权衡这一切。 机仆见状继续劝说着,电子合成声线跟着主人的操控而罕见出现波动,它几乎有哀求的成分:“冯老师!巫术帮这么多年,没给城寨挑过事,匿名捐款我们捐的最多,难道我们的信誉,还不如保卫局?” “还不如这个反动机关有诚信吗!” “你是聪明人,难道不清楚今天这一切,外边这一切,和保卫局脱不了干系吗?” “你知道我在那个保卫局主管脑子里发现多少罪证吗?” 机仆声嘶力竭着:“信我!冯老师!” “我们才是一个阶级!一边的同志!” 冯小蕾沉默许久,她低头说道: “确实,你们比保卫局有信誉得多。” …… 记忆节点:2068年12月12日,记忆所在:陈潇湘的第二层自我意识空间,记忆核心:海兰江双子塔。 双子塔下,激战骤然爆发。劝降未果后,国防军第9装甲旅开始猛攻保卫局特别安保部队的阵地。 主战坦克隆隆碾碎了敌人紧急构筑的街垒,但这是一个死亡陷阱,守在街道两侧乃至于下水道里的保卫局部队翻身而出,义体射弹发射器零距离开火,瞬间击穿了坦克的侧面装甲,坦克底部轮盘自动装弹机的炮弹被点燃,自动灭火抑爆装置在抵近里的全功率脉冲干扰下失效。下一刻,这辆“东北虎”坦克的炮塔冲天而起,殉爆巨响震撼了整个特区。 双子塔的光辉变作了曳光弹的刺目光芒,机甲、坦克、武直,无数重型火力朝着双子塔顶轰去,那座象征地下地表坚实如一的团结雕塑,轰然碎裂。 无数双眼睛,看着那座雕塑从天空坠下,裂做石块,又被无数双军靴踩过。 卒子 第八十五章、它的逻辑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双子塔下,青龙特区繁华醉梦之地。 这是在核冬天后,龙山地下城在地表上重建起的第一座城市,它代表了太多太多,重建故土的决心、人定胜天的工业伟力、地表地上坚如磐石的象征。在象征之外,青龙特区同样有太多的功能职能。这里是地表资源向地下转运的必须枢纽,承接地下转移的重工业园区,地表社会的绝对中心点,国防军在地表行动的必须后勤基地等等等。 在2068年,青龙特区登记人口逾百万,虽然仍只占总人口的二十分之一,但每年高达10%以上的经济增长与人口流动,让所有人都坚信,它才是未来。 地表,才是未来。 但在今夜,这一切,戛然而止。 海兰江双子塔,倒塌了。 伴随着国防军的炮击,双子塔直刺天穹的发射线桅杆折断在邻近的龙江集团大厦幕墙上,它修长纤细的塔身短时间内连续遭受数十上百发150毫米高爆弹轰击。其上的保卫局观察点与反异兽防空炮湮灭一空,设在塔身顶层的弹药库被引爆,强烈的爆炸震撼了塔的中轴,燃料物顺着天线塔跌入电梯井、楼层空隙、公共竖井,冲天火势严峻考验着双子塔的钢结构防火涂层,在很短时间内,这座互相缠绕着的双子塔,象征意义大过实际功效的天线塔,开始倾倒。 2068年12月13日,凌晨2点43分,总高458米,主体部分高340米的海兰江双子塔,轰然崩溃。 双子塔倒地的刹那,世界仿佛失声,就连塔下鏖战不休的双方,都有那么一瞬不约而同地松开了扳机,将要刺进同胞体内的刀刃也迟钝了一瞬,但下一刻,再度冲天而起的杀气与倒塌烟云一道,直飞云霄。 那一刻,刀尖重重刺进敌人心脏,坦克履带无情碾过别人的双腿,哪怕在昨天,他们仍守卫着同一片土地。 “这群保卫局狗崽子蹲的地方很刁钻,弟兄们损伤很大。”第9装甲旅的临时总部,一名从前线撤下来的军官裹着伤,满身硝烟,向着旅长报告道。 “旅长,都这个份上,叫空中打击吧!” “旅部直属的赛博格突击小队加强给我,半个小时拿不下阵地,我提头来见!” “旅长!没多少时间了,天亮前得全部控制城区!不然陆军本部会动摇!” 在场的军官都明白旅长在担忧什么,他们这次贸然独走,虽与上面有所默契,但终究不成文。哪怕打的讨灭内奸、肃清黑市的旗号,但若是没有雷霆一击,夺取特区控制,等到国防军内龙江集团派系的部队进场,则万事休矣! 陆军本部不会允许国防军间互相开火。肃清保卫局、海兰江集团、七大家族驻地机构等向来与国防军不对付的机关,尚可修饰一番让地下的国防军统帅部去交涉,但无论哪支国防军部队碰上,一旦交战,无论如何,陆军本部或是统帅部都不可能容第9装甲旅和第49机甲团存下! 必要钉死叛军名义! “报告!远郊基地的第5空中突击团正在集结!” 这个消息让旅长不再犹豫,他攥紧了拳头,低沉道: “放手去做!” …… 国防军第49机甲团,青龙特区天可汗岗。 这座俯瞰特区的小山岗最早得名于山顶一座汗王的坟墓,直到某一天,古天海帝国在此地举行献俘礼,鞑靼部落的可汗在此地向帝国皇帝屈膝投降,尊称皇帝为天可汗。从此,这座帝国圣山,白山下的一座小山岗,也获得了尊崇之名。 千百年来,这座山岗默默俯视着这片土地,海兰江的支流从山下流过,将现在的青龙特区一分为二,山岗之下,就是历经数个世纪的海兰江第一大桥。 山岗乃是兵家必争之地,不知多少场重大战役在此地爆发,无不是为了争夺这个难得的制高点。 山岗射来的密集火力,稍微迟滞了第49机甲团的攻势,着单兵机甲的士兵刀枪不入,但是他们并不想对着特区守备队开火,第49机甲团由地下公民组成,特区守备队由土生土长的地表人组成,同出一源,何必手足相残? 高音喇叭、频道切入,机甲团在不断劝说着守备队放下武器,高声宣传着海兰江集团是如何靠着价格双轨制搜刮民脂民膏,让特区成一家之姓,保卫局是如何为虎作伥,在地表地下屠杀人民。只要清除掉这两个机关,那么龙江集团,伟大的龙江,就会带领大家拿回过去公平严格的道德大义,带领大家走向全面复兴的将来。 一切,都是怪海兰江、保卫局蒙蔽了集团,否则何至于到今天这副田地?军人退伍却无家可归,工人失业流离失所,地表上异兽横行不知杀戮了多少垦殖团。辛苦工作十年,到头来却发现,一纸批文就能买下一辈子的财富! 权贵只晓傲门第,忧国此中真乏人!豪阀但知夸积富,社稷彼心何尝思! 有人如此喊道,在喊着同胞们跟我们一起调转枪口,打垮海兰江,让真正的集团带领我们前进! 机甲团的士兵们山呼海啸着“肃清!肃清!肃清!”,其中,就有一位叫做温岳的士兵。 “就算不愿意和我们一起,也请放下武器,离开阵地!我们保证你们的安全!”见特区守备队毫无反应,机甲团又不得不如此许诺道。 “去你妈的地下老鼠!现在是晚上!没到白日梦的时间!”守备队嘲讽回来。 机甲团还想说些什么,但骤然一声巨响,远处高耸的双子塔顷刻间垮塌爆炸,下一秒,守备队爆发出一阵愤怒声浪。 “这就是你们的保证吗!” 一个心跳间,枪火四射,开战,无可避免。 …… 特区之外,东南西北各个方向,集结起来的堡垒军镇海兰江民兵,向一道道溪流一般,向特区流去,有的高达一两千人,有的只有一两百,这些没有外骨骼没有重武器的民兵,穿着蓝色领章的军大衣,沿着铁路路基步行前进。 在意识空间的无穷维度无穷映射里,这些都归属于意识作用的“人物”,并不会注意到框架晶壁外,有真正主宰他们的意识。 但是,同一时间,不管是“温岳”、“温越”、“温玥”,或是巫术帮其他,都清楚地知道,这是一个记忆,一个梦,梦在遵循他们的逻辑演变。 但是他们没有意料到一点, 这场梦,也可以是噩梦,同样遵循另一种逻辑演变。 它的逻辑。 卒子 第八十六章、输了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现实,巫术帮机房。 三十三个巫术帮成员的胎生肉体,蜷缩在人造子宫中,淡黄色的人造羊水为他们高度舒展开的大脑,提供了充足养分。同时,也为他们所连接起的异兽肉瘤团提供必要的基础代谢。 没有谁敢于向地下城偷运走私异兽活体。任何形式的异兽活体走私,冷冻器官、嫁接肢体、活性骨髓等一切与异兽挂钩的东西,都会受到保卫局、海关、警察、国防军等强力机关的搜查,一旦查出,可不经审判而就地枪决。 各个地下城强力机关时有龃龉,但对异兽材料都秉持了一贯态度,除恶务尽。 这种态度不仅源于担忧异兽材料的潜在性疫病,而且源于异兽战争时代的恐惧。 人类在这一万年统治地球的岁月中,终于遇到了可以撼动自身统治地位的物种。 高如山峦的崩龙,心灵侵入的暗鬼,肢体强健可摧坦克的猛攻虫,破障钻地的沙鬣蜥龙……这些异兽一度统治了人类消失后的地表。在并不久远的过去,国防军为了歼灭这些地球有史以来的最强大生物,动用战前遗留下的所有主战机甲,那些威严如天神般的登峰造极的工业泰坦在与这些禁忌级别的异兽对决中,消耗一空。 几乎没有人知道禁忌异兽的存在,人们只知道行军蚁、盔鼠、人皮狼、笑面蛛这类难缠如牛皮藓的异兽,认为人类依然可以在武力与智力上,绝对碾压地球上其他生物。 但很少有人记得,人类并非永远是地球的霸主,比起恐龙以百万年来计算的统治时间,人类只是地球王朝里年轻的一员。 而知晓异兽战争内情的人们,那些还未死完的老人们,尤其明白这个道理,而他们要确保的,不仅是龙山社会的存续,还有可能是地球最后一批人类的存续。 因为人类要生,所以异兽必须死。 但再严密的天网,也需要收拢的过程。 巫术帮机房里,巫术帮成员默契配合,尝试在多维意识空间影响温月与陈潇湘的人格意识。本我意识战争、自我意识经历,在无穷多的时间线上,交叉的人格必然留下印迹。 全功率运作的大脑,不堪重负的廉价声电芯片,越来越暴躁的情绪基准值,快要破裂的巫术帮大门。还有那一团,与巫术帮成员大脑串联起来的异兽肉瘤团。 没有人知道这是属于哪一头异兽,只能确定这是一个完全脑死亡停止机能的肉瘤团,但即便如此,依然可以中介,连接起多达几十人的思维网络。 去你妈的禁忌异兽,去你妈的保卫局,去你妈的禁令,哥们是赛博黑客,管你的用心会不会良苦。 今天哥们就要弄死这两个保卫局女探员,把一个送上门的小美妞,一个瘫痪不能的大御姐吃进嘴里,在全是疯子的城寨里,哥们算是绝对的正常人! 这两道逻辑,潜藏在每一个巫术帮成员脑海内,在不断引导温月的意识体,去走向越来越奇怪的经历。 记忆的坐标校定不断变换。温月的逻辑意识被分化稀薄地越来越多,温岳、温越、温玥、温跃、温阅……这些还算接近的逻辑体在具体行动中,保持着与“温月”本体差不多的行动,但更多温语、温余、温与、温于,这些少了一个韵母的名字,直接“温月”的本名隔开,直到开始大规模偏离。 在2068年12月12日,现实中的地表政变事件里,最先分化出的国防军士兵“温岳”,被海兰江民兵“温越”打死,保卫局特工“温玥”又误杀了前者。太多太多的人格逻辑交叉与冲突,好像计算机的底层逻辑代码出问题,等到二进制代码“1”和“0”被修改时…… 何以为灵魂? 何以为人格? 何以为自我? 陈潇湘的自我意识空间里,无数个受潜意识映射支配的“温月”警觉起来,她们开始奋力扭转起这场走向错误结局的政变,奋力向她认知中的真实结局扭转去。 真实的结局,难道不该是在最后一刻,双方止戈停战,伤亡极小,基本以和平形式交替么?这场政变,究竟叫做“肃军政变”,还是叫做“宫城之变”,或是“双子塔炮击事件”? “温月”周围的人,那些巫术帮成员的意识映射,意识变体,齐刷刷的盯住了“温月”们,每当她想要反抗,高呼地表地下本是一家,就会有一颗子弹打穿她的后脑勺,冠以“叛徒”的名义处决。 “老大,这小娘们的情绪基准值在朝着我们划定的方向走。”红嘴巴向金乌报喜道。 金乌并无变化,他的形象仍是那个中世纪美男,这个放中世纪能虏获下到农妇上到王后的美男,在温月踏入巫术帮大门时,就已设好了圈套。不过他不以为意,甚至替温月感到一丝解脱。 这很奇怪,一个肉体寄生的灵魂黑客,却为一位前程远大的保卫局探员的死,以她的名义,感到解脱。 因为他可怜温月的灵魂。 一个可怜的灵魂,活在谎言中的灵魂,她坚持得越久,痛苦就越大,无论有没有他的介入。 在深度神经通感时,他就已看光了温月这二十多年以来的人生,那些隐藏了的,删除了的记忆,在这位赛博意识大师面前,都无所遁形。 还有另一个活了三十多年的女人,一个只剩下忠诚的女人。 “意识空间边缘保险、集体无意识空间最终边界,都安全?”金乌问道。 “没问题老大。” 金乌回想起温月在面对陈潇湘记忆中的“仿生义体”的选择,正是这个举动,让他得以侵入了温月的潜意识,并称之为可怜。 “最后一步,覆盖掉她!” …… 记忆节点:2068年12月12日,记忆所在:陈潇湘的第二层自我意识空间,记忆核心:海兰江集团大厦。 “火箭弹!”一声巨响,北风越野车随之掀翻,满脸是血的温月艰难爬出来,她喉咙泛着血腥味,她茫然看着眼前的一片废墟。 昨夜还无比煊赫的海兰江大厦,此刻成了一地废墟瓦砾,街头巷尾,尽是国防军的坦克和机甲士兵,他们在挨个处决佩朝天犼徽章的保卫局探员,还有一列列双手抱头走过的蓝领章海兰江民兵。 她输了,保卫局输了,输的很彻底。 “在我身后躲好。”温月持枪站起,对身后的人说道。 身后的人却与温月并肩而立,此人鬓发风霜,正是温月拼尽全力要救出的人。 海兰江集团总裁,曹正辉。 这位权倾地上地下的总裁,从保镖尸体上取下手枪,与温月背靠背而立,因为他们已然是最后的幸存者。 这是最后一个“温月”,她已无路可退。 卒子 第八十八章、信仰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寒夜的凛风吹散了温月的鬓发,迷离霓虹在她的凤目中凝结,又随着远方一次次轰然爆起的焰火而掩去。 心跳声,愈发明晰,她紧握着手枪,一枪在手,面前却是一列士兵人墙,外骨骼装甲步兵提着猎兽步枪,黑色的防弹面具遮去了面容,主战坦克喷出的灼灼浓烟,道道直入云霄。 “放下武器,举手投降!” “你们已经输了!” “田冠秩!放下武器!我们不会对你怎么样!” 在这个愈发模糊愈发边界的意识空间中,意识体的记忆与梦境回溯一样,开始偏差,梦中从没有姓名代号,也不会有具体面容,但此刻,温月清楚听到对方在喊叫着她的“名字”,但是她强烈的意识逻辑在拼尽全力的抵抗。 这是一个梦,但是你不该醒来! 温月回头看去,海兰江总裁扶枪而立,钻出越野车的陈潇湘艰难站起,向她投来了坚定的目光。 同归于尽吧!没有投降的保卫局! 这一夜,无数人为了理想而献身,国防军可以死,海兰江防卫军可以死,保卫局探员可以死,那么,她们又有什么脸面去苟且偷生? 要当一辈子的懦夫,还是当这一刻的英雄! “同归于尽吧!”温月怒吼道,她举起区区九毫米口径的92式,朝着面前的国防军开火。 …… 极其强烈的情绪基准值穿过了监测仪器,汹涌起伏的曲线标志着现实里的温月,在进入到宕机状态。在恍如永恒的虚拟时间里,温月的意志,时而冻结,时而展开。 不仅仅是2068年12月12日这个不存在于她现实经历中的记忆节点,温月的记忆,陈潇湘的记忆,巫术帮三十三人的记忆……她的潜意识逻辑在不可计数的记忆维度战场上,发起不可计数的绝望反攻! 倒毙在双子塔下的无名士兵、与双子塔一道化为尘埃的无名探员,死在炮击中的海兰江民兵…… 凝固的霜风,定格住的子弹轨迹,穿透时间空间的感情,还有无可动摇的意志,在这一刹那,意识空间里的一切,停滞了。 一年前,一月前,一天前,一小时前,一秒前,一毫秒前,一个普朗克时间前,无限划分无限细分,超越宇宙原子数的潜意识映射以本我意识基地,自我意识逻辑,超我意识情结为指导,三位一体之外,对抗着向她意识宇宙侵入的妖魔鬼怪。 三十三对一,有多少胜算? 没有。 …… 手枪缺口瞄具锁定了一名浑身重甲的步兵,霜雪撕开温月的鸦色短发,与灰雪一道纷纷扬扬,她怒吼着扣下扳机。在击锤敲击子弹底火,火药点燃产生高压气体,子弹在膛线旋转射出的千分之一秒内。她沾满血污的脸庞上的决绝神情,犹如一支穿云箭,刺穿了无数张沉默而模糊,在无数共性里潜藏了一丝威微不足道个性的脸庞。 它们就像玻璃,在碎裂。 意识空间框架外,那可怖暗红的意识空间风暴,在猛烈锤打着这一个小小的意识记忆节点,一下一下犹如破门锤敲击大门,落到记忆节点里,就成了青红色的雷霆。 雷霆劈开了冻云,骤然清亮的天空中在落下无穷无穷的降落伞。 “这是,我们的人。”温月喃喃道。 决死前的那一刻,第5空中突击团如约而至,跳到双子塔残骸上,跳到特区街道上,这些身着超轻型外骨骼的精锐伞兵,与青红雷霆一道,席卷着军心动摇起来的国防军叛军。 晴空霹雳每升起一次,落下的伞兵就越多,从远郊汇入的海兰江蓝色洪流就越多。顷刻间,青龙特区里,局势逆变。 始终坚守着的天可汗岗特区守备队发出了震撼全区的欢呼,他们在向着广播大楼反攻,第49机甲团随着国防军陆军本部的军令抵达,而骤然间土崩瓦解。 最后的一小批军官闯入了广播大楼内,举着枪和遗书,在断了电的大楼内高声诵读着,控诉着奸商黑市,贪官污吏,让本该拨云见日的地表未来,变成黯淡无光的子夜。 12月13日,凌晨5点10分,随着国防军本部军队出动,第9装甲旅与第49机甲团终于在“叛军”名义上钉死最后一根钉子。 兔起鹘落间,海兰江大厦下重新站满了归于保卫局一方的士兵,简直目不暇接,让温月不敢置信。 作为无数个意识映射之一,“她”永远不会抬头,去看一眼破裂的意识框架,那可怖而暗红的宇宙。 …… 现实,巫术帮机房。 “哐啷!”一个人造子宫碎裂,温暖的人造羊水哗啦流出,蜷缩寄居在其中的一名巫术帮成员的脑袋,当即被破门锤一下敲烂。从头到尾,这个人都没有反应,但即便有反应又能如何?这个除头颅以外其他躯干极度萎缩的“人”,已丧失了作为人类的基本社会形态,一切养分都归于头颅,那颗大脑,再朝着联结了集体意识的异兽肉瘤团而去。 “冯小蕾!!!”机房里的赛博格机仆凄厉咆哮道。 冰水四溢阴冷无比的机房里,红光连闪,尽头处血肉筋膜联结着的巨大肉瘤团,将这儿彻底变作了鬼巢。之前中学老师一般的冯小蕾,淡然举起了一个价值千金的超算主机,扔向下一个人造子宫,再活活扼死这个发出撒旦婴儿般啼哭的巫术帮小子。 接连失去了多名神经通感者,赛博格机仆在没有主意识降临的情况下,强大战力难以发挥,它摇摇晃晃得追逐着冯小蕾,就算是侥幸追上,也被冯小蕾伸出右手抗下,仿佛这不是可大杀四方的赛博格人,而是一个幼儿园小朋友。 “你这个贱人!你竟然相信保卫局!” “他们给你什么条件!特赦吗!你他妈是小孩吗!信这个!” 冯小蕾躲开赛博格机仆,攥紧右手拳头,反手一拳打裂了用破门锤才能使劲敲碎的人造子宫,继而毫不留情,一脚踩死下一个巫术帮。 “他们给你许诺了什么了!” “什么也没有。”冯小蕾说道。 她看向勃勃跳动着的异兽肉瘤团,大眼睛里露出复杂而悲哀的神色,然后坚定道: “因为你们,毫无信仰。” 卒子 第八十九章、错误记忆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信仰?” “你个婊子和我他妈的说信仰?!!!”赛博格机仆的喉咙挤出似哭非笑的疯狂言语,意识投射而来的金乌吼道: “你以为你是谁?真是圣母玛利亚吗!你也配谈信仰?” 冯小蕾扫了一眼在泡在冰水中,一动不动面容宁静的温月,回答道: “坚信所相信的,这是一种信仰,更何况她发过誓。” “以祖国和人民的名义。” 冯小蕾拦在了金乌身前,她瘦弱的身躯不值得赛博格机仆一拳,但是她就是挡在了金乌与温月之前。 “我不相信保卫局,但我相信她。” “是她救了喜鹊朵朵,你的女儿。” 金乌沉默片刻,他的疯狂意志几乎叫赛博格机仆古井无波的面瘫脸狰狞,他像是在忏悔又像是在悲愤。 “我是对不起朵朵……” “所以,我就给她送一个妈妈去吧!” …… 记忆节点:2068年12月13日,记忆所在:陈潇湘的第二层自我意识空间,记忆核心:海兰江双子塔下。 胜利的欢腾声依然响亮,雪虐风饕的酷寒天气没有压制住人们的豪情。海兰江防卫军押解着往常瞧不起他们的国防军。姗姗来迟的国防军本部默许了幸存的保卫局人员,对叛军的报复性屠杀。往日高高在上的国防军本部将军们,在对着海兰江集团各级主管解释,解释这不是陆军本部,更不是最高统帅部的意思。 “你救了我的命,小姑……”海兰江集团总裁曹正辉对温月说道。 在“小姑娘”脱口而出前,温月打断了总裁的话,戴上墨镜说道:“温月。” “感谢。温月探员。” 劫后余生的喜悦,绝杀叛军的庆幸,这一夜的一幕幕,面前倒塌崩毁的双子塔,几乎让温月有种白云苍狗的熟悉感。下一刻,清晨时的青红雷霆,再度劈响! 游龙般的雷霆将黯淡清晨,点亮为白光盛盛,地平线外升起的火光,耀闪着暗红色的天一轮金日要从南方跃出。在金火光影交叠之间,无数道烟迹拉起,在尽头,金橘色的光晕与银灰色的圆环纠缠着,鼓荡出飓风,撕开密匝乌云,然后,风向逆流! 一切风,逆转做了北风! 包括温月在内,所有人的心跳,漏跳了一拍,就连跪在地上的俘虏,都在扭头望着远方那雄伟瑰丽的景象。时而青红时而暗红的可怖天空之下,是一轮吞噬一切的赤红火潮。 地平线的尽头,变换着的金橘光晕与银灰圆环,化为两半,碰撞! 暴风! 温月张大了嘴,她手颤抖着脱下了墨镜,她美丽的凤目中闪烁着困惑,还有本能的畏惧。这既是基因对于上位者的恐惧,更是出生起就遗传来的集体无意识,对她的警告! 墨镜“啪嗒”落在雪地上,她旋即失声惊呼道: “龙!” “龙!!!” 没有人会叱骂温月怪力乱神,因为这个时代,冠以“龙”之名的异兽不胜枚举,异兽战争里,山峦高耸般的崩龙,雷光汹涌的雷狱龙,而他们祖国的图腾,正是自古以来…… 伟大而神圣的白龙! 重击灵魂的尖啸声,骤然逆转的灰雪,温月仰头望去,歼击机白蓝色的尾焰灼烧过黑夜,哪怕是雷霆乌云,也阻拦不住! 超音速音爆声轰鸣而来,飞行中队穿过烈光,战机本该翱翔于碧蓝晴空中,但此刻,它们破风淋雨而来,逆风而去! 温月并不会意识到这些凭空诞出的歼击机,是她意识映射的对照。 倏忽飞远的战机倏忽消失。下一秒,彼方天穹升起着耀目光辉,千百年来东升西落、不急不缓的太阳,此时却一瞬间跃出,亮度之高,叫温月立刻紧闭双眼,但即便这样,透过血肉而来的强光差点要叫她失明! 在强光之后,声波席卷过颤抖云层,接踵而至的剧响犹如天塌地陷,所有人本能起双臂试图捂住眼睛和耳朵。 这何等样的伟力,何等样的伟力! 直接面对地平线亮光的人们,眼眶无不落下两行热泪,这不是感动,而是肉体对恐惧的最直接反应。 乌云雷霆又算的什么?就是自然的力量,在这种伟力之前,都禁不住瞬间失声! 在歼击机飞向的那头,亿万道雷霆轰鸣劈下! 温月几乎拿不住自己的枪,她勉强站立着,但不知多少人已匍匐在地, 烈风把她的额发压倒吹散,她睁着酸痛不堪的眼睛,目睹远方金橘色光晕在急速变色,短短几秒内,在像是核武器造成的盛大白光消失前,光晕骤变成了白蓝色,与歼击机的尾焰如出一辙,而此前的赤红火潮,也立刻转做白蓝色的海啸! 火与海,在这一刻里,交迭地如此快! 滚滚海啸带着白蓝光晕一同前进,灰雪早化作冷雨,顺着温月额发滴下,温月望到在光晕里,庞大模糊的蛟蛇影子在疯狂舞动。 好似……一头龙。 紫红雷电胡乱劈落,模糊的龙影罩着白蓝色的光晕,所过之处,乌云退散,动天彻底的嚎叫声里,所有的厚重积云被震散,雨势为之一减,一个心跳后,再度倾泻! “龙!”不知是谁率先喊道! 然后是无数人,在朝着龙影跪拜臣服,仿佛是在对先祖的白龙图腾顶礼膜拜。 “这是龙!” 憧憧幻影与白光浪潮里,温月疯狂眨着眼睛,裹在灰暗磷火流的“龙”,在并不十分遥远的乌云里游荡。在一次眨眼里,白蓝光晕猛地推进,“龙”飞出乌云,喷薄出的滚滚灰气掩盖掉视野。 直到这时,温月才愕然发现,这是汹涌的灰色雾气,所凝结成的乌云!是这头“龙”,汹汹喷出! 暴雨骤然终止,太阳投下的耀目光芒却不敢有任何温度,不待温月再看,有人一声呐喊:“它来了!” 天地失声,温月吐出的浊气化作了冰汽,视野骤然无限远,好像她就在正对着“龙”,而“龙”,也注视着她。 不带任何感情的昏黄色龙目,身影遮盖天地的“龙”,但它绝对神圣白龙! 温月的崇拜之情顷刻间消失,她的目光穿透了暴雨,有那么一刻,无限真实的真相令整个世界都摇晃了起来。 “龙”展首嚎叫时,她看见了“龙”的全貌, 这头“龙”真身何其怖惧?其上半身尽是刺破皮肤的尖锐肋骨刺,长着无数蠕动着的肉瘤,每爆开一个,就是剧毒脓血。翅翼间半透明的蹼膜在倾泻足以浸染黑色的灰雾。修长粗壮的脖子上,是两颗布满根管的头颅,这哪里是龙该有的模样?没有眼睛没有长颚,有的,只是那两颗分开时就是撕咬口器的异形脖子,和两根犄角!龙? 这是,龙孽。 龙孽! 卒子 第九十章、做大梦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刹那间,本不该属于这个记忆节点的意识大量涌入到温月的印象中。这本是一个与“龙”、“龙孽”毫无关系的个人经历事件。在2068年12月12日的地表政变真实历史中,印在温月脑海里、心底里的历史事件里,与“龙”又有何关? 梦,记忆,这些在人脑中形成的脑神经脉冲电波活动,大量神经元集群的协同活动,是一个神经元突触向下一个神经元突触放电与感应,是联合皮质的神经元活动,通过侧枝向感觉皮质的回馈投射,令感觉皮质能够对联合皮质的思维活动产生实时的自我感知,进而产生意识活动。 但抛去复杂的生理学机制与定理,任何意识活动,包括梦与记忆在内,都遵从着基本的逻辑规律,按照鲜明的个人性格个人经历来构成。在人的梦境中,在相对固定的梦境地点里,人与人的对话里,并不会突然闯入洪荒怪兽,并不会有超乎社会常理的存在出现,哪怕出现,也必定会被大脑保护机制唤醒,变为一个快速遗忘的噩梦。 而记忆,一个持久记忆,以mRNA和蛋白质为基础,去永久定格在海马体的记忆,在丧失意识时,被定格的记忆,应当一成不变被提取出的记忆。 此时闯进了妖魔鬼怪,一头“龙”,一头“龙孽”。 再迟钝的大脑也会在潜意识这个层面,惊醒,认知到,有人改变了这个应当以宿主大脑潜意识创造的世界,改变得越多,涌入的意识映射就会越多。 犹如常规战场上,一枚战术核弹破空而来。 那么结局必然是核捆绑。 …… 龙孽咆哮振翅,三个长满了犄角的头颅,半透明的巨大翅翼将太阳遮住,一瞬间,凶恶蛮荒的气息如潮呼啸而过,威压海兰江青龙特区。 温月禁不住双膝跪倒,来自骨髓与基因里的恐惧叫她臣服在这头洪荒巨兽之前,她强忍着不要以头叩地,然后她发现,跪地的竟然只是极少数?区区二三十人而已? 陈潇湘、曹正辉,还有其他无数的国防军士兵、海兰江民兵,乃至于街头巷尾看热闹的平民,都齐刷刷站起,以同一个姿势同一个角度,仰头盯着遮天蔽日的龙孽,好似那股透骨浸随的血脉威压并不存在。 一人俯首,而万千肃立。 灰雪冷雨满膝,手掌冰冷,鲜血淋漓,龙孽嚎叫着,扑扇着翅翼,日芒消逝再无一丝热度,磅礴的威压将温月的骨骼压得“咔咔咔”作响,每一个细胞每一条骨缝都在呻吟着,当她几乎无法再坚持下去,要彻底五体投地时,她的心脏忽然狠狠跳动了一下。 热血,泵动向全身,威压消失,温月以手撑地,嘴唇血迹斑斑,站起。 天际间白光轰然绽开,暗红天空里暴雨横扫一空,风起风停,东风劲吹! 温月抬起头,在白红光芒里,在绽放的日冕华光里,肩负蔚蓝色大剑的红边盔甲武士,一尊主战机甲赫然现出! 这尊身高79米,战斗全重7150吨的决胜兵器,威严现身! 温月一人的激动呼喊,在空旷的雪地里回荡,其余的人们,那些意识映射,如雕塑一般,注视着龙孽,像是他们的信仰,凝聚出了这一尊早已在异兽战争中,消耗殆尽的至高武备。 但这是主战机甲!龙山!帝国!乃至人类的最强兵器! 如何不可斩龙足!嚼龙肉! “胜利!”人们们齐齐举臂高呼道! 暴雨急停! 太阳高照,日芒耀目! 太阳的光辉照在这尊“始皇帝”级主战机甲的钛合金表面上,泛起阵阵如海潮般的凝粹涟漪。它的机体瘦削,但身形何其伟岸!它的腰腹间,安置了上百个聚能引擎所形成的流线拱起,即是武士的雄壮腹肌,肩背后,棱扇型的散热红线甲片展开,宛如长枪红缨! 机甲胸口正中的涡轮镜面反弹了龙孽的灰雾吐息,下一秒,从主引擎四个逆转进气道喷射出的宏伟焰流,一瞬间令太阳失色! 这四条纯白的焰流羽翼,正是令神灵跌落天国的力量具现! “始皇帝”喷发着纯白色的焰流,主战机甲大手一抓,揪住龙孽的灰色犄角,将其首级,压在焰流前,灼烧! 使之朝不得回,夜不得伏! “始皇帝”牢牢钳制住龙孽的头颅,压在进气道焰流前,这头畜牲周身释放出的灰雾被剧烈蒸发,连雾霭都被消灭于无形。 龙孽在拼死挣扎逃脱,粗壮长尾纠缠住“始皇帝”的身躯,尾槌锤击着机甲后心,然而机甲散热甲片一收一展,火色辉星般的跟踪刺猬弹射出,龙孽惊天动地地嚎叫着,牙齿间流淌的灰色气流掀起风暴,身躯扭转,将第二个头颅腾出时,异变突生! 龙孽腾出第二首之刻,东风蓦然转成西风!纯白焰流消失不见,代以进气道正向汹涌吸气,巨量的空气以机甲为圆心高速流动,气势之盛,坠落雨点也连倒流向天,再被夺取! 风停。 旋即,暴风! “轰!!!” “始皇帝”双臂一舒,极致压缩的空气当即震开了攀附着它的龙孽。 龙孽倒飞着摔倒,犁出深深沟壑,但这头孽兽,在经受过2000摄氏度以上的焰流炙烤,依然振翅高啸! 龙孽宽大翅翼再度遮蔽掉太阳,但沉默的“始皇帝”反手探向肩后,手腕处的辅助动力启用,引擎焰流轰然灼灼喷出,烧穿龙孽翅翼,,而机甲,猛然握剑! 锰钢大剑扬起,毫无凝滞地刺入龙孽体内,像划一张宣纸般裁开,机甲倒握剑柄,横斩竖劈斜挑,数千吨的机体如臂指使,恰如始皇座下铁鹰锐士,重甲!重剑! 浓郁漆黑的武器,沸腾、蒸发、再是高亮、焰芒! 天空中,以箭型编队低空通场的飞行中队掠过,在这个距离,不需要机甲去震动散热甲片进行红外编码,也不需要长波雷达锁定,战斗机即行昂首,拉高!分散!投弹!点火! 命中! 既然是在记忆节点中,既然是在意识映射里,那索性,就将这场如梦似幻的梦,做的更大点! 卒子 第九十一章、你我祂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龙孽一声咆哮,“始皇帝”主战机甲一次挥剑。两个在记忆节点里、在梦境里都不该出现的至尊兵器,顷刻间撕碎了第二层自我意识空间。 意识空间边缘保险,动摇。 个人潜意识情绪基准值,颤动。 集体无意识空间最终边界,变更。 深度神经通感链接,不稳。 这场属于意识的较量,在金乌不甘失败的癫狂怒吼里,在意识沦丧的陈潇湘的大脑里,终于到决胜的时刻! 既然是意识,是梦,此刻已没了基本逻辑,那就,让意识映射来的更猛烈些吧! …… 崩溃的记忆节点,海兰江双子塔下。 天穹之上,机翼刜裂开藏青色的幕布,天蓝色的焰流曳过霜云,留下淡白色的尾迹,白昼之上,气流自战机表面分割飚出,流畅的气动外型保证了战机有效的风阻,下俯的机首宛如猛龙低目,歼-75“金龙”式战斗轰炸机不出则已,出则克敌! 三架歼-75以标准箭型编队掠过琴湖,继而改做低空巡航姿态。长机的雷达探测到了无比明确的红外标记,那是机甲开阖中的散热甲片编码出的红外信号,导引空袭。 飞行员弹开发射保险,弹舱打开,三发对地导弹推出,点火,瞄准,超音速! 战机与导弹接连产生音爆,奔雷煊赫之声传遍地表青龙特区,近程导弹以8马赫速度杀来,毁伤范围俨然覆盖了大半个特区! 眨眼之间,满地疮痍。 “戾!!!” 龙孽的痛楚嚎叫声充满暴虐,但是不待它继续哀嚎,“始皇帝”的凌厉进攻直接将龙孽的吼叫打进了肚子里。 引擎进气道的焰流俨然令“始皇帝”包裹起炽火披风,烧融开龙孽坚硬甲胄,“始皇帝”摁着龙孽的一个头颅,手肘推进器强大输能,把龙孽脑袋凶猛砸向地面。 但被龙孽砸进去只是一只脑袋,另外一只长有虬结犄角的纺锤形头颅砸将过来,碰撞间完全不是皮肉对金属的软趴趴感,而是真正的金铁对金铁。 没有铁驭的“始皇帝”,跟随着陈潇湘潜意识中的战斗本能。它当即做出回应,左手始终摁着龙孽的左首,核心发力点扣到了龙孽右首,抵抗着直接针对它胸甲核心的突刺。 “始皇帝”的聚能引擎出力处在巅峰发力,但焰流的颜色在渐渐黯淡,金橘色代表着出力过载,此刻肉眼可见地衰减到金红色,温度的流逝代表着引擎约束场在达到承受上限,控制程序在压低功率。 这完全是皂绢甲的标准战斗程序! 一方是以异兽肉瘤团中承载的“龙孽”记忆,一方却是以口口相传乃至于想象中的主战机甲为基底,甫一出场或许能有奇效,但长久之下,又该如何? 较力获胜了的龙孽,翻身将“始皇帝”压制住,在它的久远模糊记忆中,这尊横行地表的至高兵器似乎出奇得弱,以至于区区的它,也可以与其对决,甚至,战而胜之! 即便是记忆里,是梦里,又何尝不是一种荣誉,哪怕畸形! …… 特区废墟中,温月与后边陈潇湘两人左冲右突,崩解的瓦砾将停止不动的人们砸成肉泥,头疼欲裂的她,眼前开始浮现出走马灯的回忆,越来越快速越来越频繁,她直白感到,最危险的并不是倒塌废墟,而是周围那些静止不动的人们。 在意识空间里,她尚且感受不到这是潜意识映射,但被夺取了意识主导权的温月依然能感受自己的格格不入,那种强行塞入狭小空间的尴尬感,还有愈发明显的恶意。 远方的机甲与龙孽,令她无所适从,近处的陈潇湘,一道不可违背的指令在命令她保护。 她挥手挡开了砸下的碎石,她呼喊着陈潇湘快走,直到她回头之际,静止不动的陈潇湘,以相同的恶意,牢牢盯住了她。 二人的手,都摸向了枪套。 …… “始皇帝”的劣势越来越大,战局几乎成了一面倒,以陈潇湘潜意识中的外骨骼战斗记忆,充作铁驭,去驾驶截然不容的至高兵器,简直如猴驭马,左右难堪。 谁也无法去想象,从未见过的事物。 “始皇帝”头盔上如同冠冕的激光侦测稳定仪被扯下,然后是外部挂载装甲被一层层剥开,去冠、剥甲、割发、受刑。 车裂! 挣扎中的“始皇帝”仿佛发出了咆哮,这是一道何等怒其不争的咆哮!源于集体无意识记忆里,那些强大到能够深深烙印在集体意识空间的意志,在愤怒,在暴怒! 于是在此刻,在动荡不休的意识空间和记忆节点,机甲与龙孽对决的战场上,谁也没有注意一道微弱的意识通感链接了进来。 这道串联了陈潇湘、温月意识的特定通感链接,轻微,柔软,带着柔和的洁白,乍如暖融融的阳光,洒在了行将战败的“始皇帝”上。 新一轮通感的意识宇宙,无数记忆如潮涌入到了陈潇湘的自我、本我意识深处,在没有时间概念的意识演变里,新的记忆,骤然充满了陈潇湘的潜意识映射。 在一个普朗克时间内,“始皇帝”翻身而起! 陈潇湘与温月还有那个未知者的意识一起投射进了“始皇帝”驾驶舱内,在精密繁杂的仪器按钮边,她们的视线锁定在一个红色按钮上。 这是一级约束按钮,按下它,机甲将解除唯一一道必须要铁驭手动控制的程序。 按下。 一轮金阳从“始皇帝”背后升出,灿烈、绚烂、夺去太阳的光辉! 战斗!远未终止! 散热甲片关闭,进气道逆向停止,机甲的手臂扭矩到极致,冷却剂释放,但龙孽并不畏惧液氮,行动微微凝滞而已。 但这一瞬间的凝滞就够了! 挥剑,劈斩!斩妖! “始皇帝”连续动作,在三秒之内,做出倒悬、闪身、回击、欺骗、崩拳等动作,然打出了行云流水的进击动作,继而一拳轰下,攥紧龙孽左首,揪到了引擎进气道前让金色焰流灼烧! 战机稍纵即逝,龙孽同样抓住了机甲有意漏出的空挡,右首挣脱了机甲镇压,从下到上顶开了机甲的侧肋甲胄。 “警告!总完整度下降!” “始皇帝”驾驶舱中,三位一体的意志! 无视了警告,无视了痛苦,神经元控制系统导致三个意志与机甲共呼吸共痛苦,龙孽撞击着侧肋,相当一柄尖刀反复刺戳着侧肋。 但比拼意志便是! 龙孽的左首在正向喷出的焰流里疯狂扭动,此刻,焰流层层剥离了龙孽头颅皮甲,融消了铁鳞和骨突,流淌着毒液的牙齿化作焦炭,暗金色的眼瞳灼成浆水,直到苍白的骨骼。 持续十五秒的正向焰流废了龙孽左首,狂怒的龙孽顶开了机甲,强有力的尾鞭骤然打翻了“始皇帝”。 中首被斩、左首烧毁,只剩下一个头颅的龙孽凄厉地鸣叫着,它像是在悲呼,似乎在悲叹即便是在不存在的历史,在一段虚拟记忆里,都无法对灭其族的人类兵器取得胜利。 何其悲哀! 负伤的“始皇帝”捂着肋间浇融出的电解液,恍如鲜血般涓滴而出。但它毫无表情,机甲站起,它是沉默的,永远是沉默的,没有咆哮没有嘶喊,只是朝着敌人继续进攻。 唯死,唯胜! 现在,攻守再度逆转! 攥着龙孽尾鞭,“始皇帝”双手捏地这头畜牲痛鸣出声,然后拽着尾鞭原地旋转,一圈一圈,将它身上的灰雾绕做一团漩涡,掷出! 借着龙孽甩飞的时机,“始皇帝”提步一跳,比逆向焰流功率更甚的正向焰流极大增强了机甲的机动性,几秒内,便跨步到了极远处,拿回了合金大剑。 横剑于胸,回斩!! 铿锵金铁交错,锐鸣与嘶叫,一截尾鞭落下,其上十个凹陷下去的钢铁指印。 龙孽浑身开始熊熊燃烧起来,这头通体漆黑、怪诞不已的怪物竟然变做赤红全色,皮肤之下渗出黑红至极的血液。 尾鞭伤口处止血,生出白膜,血肉翻覆叠去,倏忽化作了一条无骨的尾巴,就连左首、中首也在重生,长出了没有骨骼支撑的头颅。 都是强弩之末,无名的龙孽向着机甲飞去,有名的机甲持着大剑,向着龙孽奔去。 对决! 胜负! 人类单薄的躯体几乎没有变过,从三千万年前人类先祖,原上猿诞生,到三百万前的古猿,三万年的智人,一杆木矛就能致命破坏蛋白质结构,一柄铁剑就能把四肢大卸八块,一颗子弹能打穿五六个成人。 但不妨碍人类成为地球的统治者,在两万年内,人类取得比上一个地球霸主的恐龙,更牢固更伟大的成就,再过两百年,就算是再来一颗彗星,人类也不至于引颈就戮,哀哀等死。 这没有什么秘诀,人类的兽性本能会导致残暴厮杀,但人性的自我,社会的超我,又能令人类脱离本能欲望。 哪怕是在任何维度,任何空间,在烙印进族群集体意识的敌对前,一道道存在与不存在的意志重叠,合为一体! “始皇帝”的机体震颤到了危险值,在恢复了全盛的龙孽面前,人类至高兵器的颓势显露无疑,大剑的挥动只够掩护自身关键部位不被击中,一次又一次的劈砍与焰流,重创了龙孽的同时,也在令自身崩解。 “始皇帝”一手撑住龙孽利齿密布的上下颚,驾驶舱内,三位一体的意志所驱使下的铁驭终于把手伸向了一级按钮。 拨开护罩,按下红钮。 驾驶舱外,此刻天空,一片澄净,碧蓝如洗。 卒子 第九十二章、扉页上的那句话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一道浩大磅礴的碧蓝光晕自“始皇帝”主战机甲身上爆出,每当引擎约束环松开一分,光晕就越澄澈剔透一分,直到最后,便是人世间最晶莹无双的宝玉,也不敌这光晕的一分美丽。 天地失声,万物寂静,光晕以沛然不可抵御的姿态横扫过这个记忆节点。海兰江青龙特区的废墟瓦砾,一夜来的血与泪,不甘与怒吼,野心与守序,革命与反叛,都在这道光晕的延伸下,顷刻间化为乌有。 光晕冲击波以烈火融雪之姿,将坚不可摧的龙孽化为乌有。这股超过了这个记忆节点所能容忍的力量,在崩坏摧毁着本就不稳定的意识框架。在无数个记忆维度中,同样的冲击波席卷了所有的记忆阶段,无数个温月、陈潇湘、金乌与巫术帮成员,在同时湮灭。 所有虚拟的意志、幻象、记忆,在mRNA蛋白的降解下都将不存。 这些快速回拢回缩的虚拟事物,在意识宇宙那跨越一切的速度中,回到最后一个被消灭的意识体里 破裂的意识空间框架,不断消磨毁坏的潜意识映射,在无数个记忆维度消失掉的万千个“她”,在这一刻,所有的自我意识都汇聚回了2068年12月13日清晨,彼此拔枪对立的温月与陈潇湘身上。 在食指扣动扳机前的那一刻,温月与陈潇湘,终于从咫尺之遥外的彼此眼里,看到了熟悉的那份神情,那个属于保卫局第五分处二组,共同的骄傲神情。 但是已经太晚了。 枪口尚未垂下,子弹尚未出膛,光晕冲击波几乎同时覆盖过她们,把最后一份意识体打做虚无,而这些无归的意识,终将降入最底层的集体无意识空间里。 那个在潜意识之下的基本意识,倘若说自我意识是海平面之上,潜意识是海平面之下,那么集体无意识,便是海床。 无归的深渊。 任务,失败。 …… 现实,巫术帮机房中。 本就寂静的机房又少了几道恒定的呼吸声,只剩下超频主机风扇呼啸声,几近沸腾的电解液在昭示着崩溃边缘了的神经通感链接。在电路元件“噼噼啪啪”的爆响声里,那些没有被冯小蕾和两个A打裂的人造子宫,里面不论是布置杀局的金乌也好,跳戏小丑的红嘴巴也好,情绪基准值都降到了零,变成一道死水般的直线。 人无情绪,则难提意识,意识的沦丧,便约等于宣告了肉体的死亡。 寄托了金乌意识投射的赛博格早已倒地,浑浊的人造羊水没过它坚硬的面部,旁边就是濒临断气的某个巫术帮成员肉体,恍若上岸的鱼,新世界的空气对它而言,便是剧毒。 至于温月,置身于冰块环绕中的她,意识活动从巅峰迅速减退的她,高度燥热的身体片刻就被冰块冻做僵硬,她白皙的脸庞凝结起了冰霜,细长的睫毛上挂满了微小的冰棱。远远望去,安静沉睡的她,就像是童话中等待谁去拯救的公主。 但这儿不是童话世界,世间也早没有所谓的王子,在这片埋藏了人类意识太多罪恶的机房外,便是如潮如海的疯子,在更外一层,又是义体泛滥勉力维持秩序的地下城,越过山脉越过土地,地表之上,太阳之下,辐射废土。 何处有童话? 机房里最后的两个活人,A33与A34,仍旧带着黑帮热血混混式的激情,一人守在昏迷的温月边,充分欣赏着睡美人,一人留在不知何时神经通感了的冯小蕾身边。 冯小蕾的情绪基准值也是一条直线,但在肉眼几乎不可见的平面上,她却比这儿所有人,比温月,比远处保卫局安全屋中的陈潇湘,都要高一些。 微不可查的一点点。 “喂,33,你说他们能醒过来吗?” “如果他们醒不过来,我们可就回不去了。” A33嗯了一声,他仍旧在目不转睛看着温月,这个高高在上的保卫局女探员,他毕生都无法靠近人家脚后跟的精英,一个生在云端的女神,一个挥手就能决他的生死的女人…… 就这样被他俯瞰,在他脚下的玻璃框内,手无缚鸡之力,毫无意识,只余鼻息。 没有任何约束,没有任何罪责,甚至不会有任何后果,即便有,也无所谓明天。 现在,这里是世界末日。 一切都只关乎于他的想法。 A33扬起手臂,看着自己夹克上的帮派记号,黑杰克,三个黑梅花A,它的寓意很简单,赌最大,干最大。 A33蹲下来,凝视着温月,这个他平生见过最漂亮的女人。 他起身看向小弟A34,招手说道:“过来,我要你帮忙。” …… 很久很久以前,温月读过一本书,它的扉页上写着一行模糊不清的话。 心灵,准则,还有星空。 完整的一句话是什么?温月不知道,因为她手捧着的书籍在一点点细碎地解体,变为金色的时间之砂,化为飘带,浮在她的身边。 这是一片纯粹的虚无,温月甚至无法意识到自己是谁,她只能模糊意识到自己应当是一个人类,至于名字,至于身份,在这里都不重要,它仅仅是一个代号。 纯粹的虚无成了一片海,隔着一层薄薄的水浪,温月困在海平面之下,时而极寒,时而酷暑。 起先,当阳光还能穿透海面,照到不断下沉的温月身上时,她能感到温暖。仿佛是爱人、是慈母的拥抱呵护,这种温暖远远胜过阳光,浑身每一个细胞每一个原子都散发着光和热,这种良言善行三冬暖般的感觉,是可以与爱欲之乐相媲美的快感。 但当温月继续下沉,那种寒冷,海水的挤压,邪祟的呻吟呢喃,无间地狱的恐怖惊悚,驱赶走了阳光,所有一切都是血腥,所有的一切都疯狂。一切的本能欲望,都化作了最原始最直接的体现。蛇虫害兽、利维坦与耶梦佳德、深潜者与克苏鲁……无穷无尽的恶念邪念化作人类直接遭遇或间接想象的恶兽,在撕扯吞噬着的温月脆弱的意识。 茹毛饮血、渔猎采集、太阳膜拜、王朝更替,一刹那又或是永恒,温月的意识经历了比之前还要漫长的历程,好像是折磨,又好像是单纯的经历。自己的阴影,一条狭路,一个深海中的深井。在触手可及又遥不可及的恶意集合中,这些毫无主管概念的客观意念,在呼唤着她。一种强大的引力,在动摇着她,诱惑、劝诫、嘱托她,成为这片海的中一部分。 圣人在劝告,黑夜即将降临,意识之光即将消失,黑暗的无意识之海,会决堤涌入。 燃烧的世界,破碎又遍地树立的十字架,永恒转动、消解、衍生的八卦图;旷野中举起木犁走过九州的工匠、海滩边修理木船的贤者、蜷缩在母狼怀中里的婴孩、焚烧森林刀耕火种的野人,争夺一根树枝的原始人…… 当第一个原型步入大地,抬头仰望星空,低头俯视泥土…… 无以言表的善恶二元,沉淀在意识之海的渣滓或是凝粹,便是那些“真理”那些“智慧”都沉浮在温月身边,而她,也成了这片海的一部分。 何以为祂? 何以为人? 被消解被解构的自我,没有回归坐标的深潜,那片属于全人类的海床越来越接近,熟悉而陌生,恐惧而善良…… 这一切,都在角力,时而极寒时而酷暑,痛苦与舒适,来回交替,无穷的010101010101…… 但所有的二进制代码,所有的善恶二元,都应当有一个末尾,0或者1?善或者恶?在它们之间,在无限可分的灰度之间,在亿万个逻辑代码里,终将,会多一个符号,多一个占位符。 它,就是多米诺骨牌的起点。 它,就是天平的最后一个砝码。 …… 寒冷的树林内,结霜的枝条,隆隆远去的火车,在闪回的意识里,森林中的塔楼,塔楼下的隧道,隧道前的打听,螺旋向下但绝不符合欧几里得定理的楼梯,在经历了无数次回到原点的旅行后,在许多许多夹杂着寒意的温暖提示下,温月终于走出了楼梯。 “熟悉吗?”转瞬即逝的声音,转瞬即逝的身影,温月没有理会,她停在原地,静静地审视着这个很大很宽的隧道,一个充满了书架、向远方无限延伸的隧道。 “似曾相识。”温月像是在回答那道声音。 她走在隧道中,她发现这里的书架完全一致,高2.8米,长100米,整齐排列且保持了2米的走道空间。中间是一条宽8米的主步道,两边皆是如此的书架。主步道每隔不远就有一个人造革材质的沙发,以及一盏日光灯,地上铺着消音地毯,当手触及墙壁或抚摸地盘,无形的力就会将温月弹回,有时剧痛有时如爱抚。 这……几乎就像是龙山里的国家图书馆。 每时每刻都有巨大的轰鸣声碰撞声,这是新书架与其上的新书生成所发出的动静,新书架会挂一盏慢慢变亮的灯。有的书架灯已熄灭,有的极亮,有的一般,所以这里的光线,总体来说,谈不上阴暗也谈不上明亮。 “随便看看吧,遵从你的内心。”声音又出现了。 温月随口应了一声,她随手拿起了身边最近一个书架最近的一本书。拿起时,原来的标准平装书籍倏忽化作了全息面板,变化非常顺畅,让温月完全没有意识到它的变化。 面板的第一页记载了姓名、性别、出生时间。姓名:父亲,性别,男,出生时间,距今75004前。内容则是这个名为“父亲”的男人,在二十二年的人生里,经历的一切。 夭折的双胞胎、出生即离开的父母、树上的童年、树下的狩猎、无尽的荒野,遇见的第一个异类,新生命,以及,牺牲。 阖上书的时候,在阅读绝对客观的内容时,温月感到了一股悲伤,她知道这是一本记录人们生平的书籍。 她放眼望去,无穷尽的书架,数秒间就诞生的新书。 这是人类的永恒图书馆。 但温月没有任何惊讶,她知道自己本就属于这里。她继续阅读着这个书架上其他书籍,书籍都没有名字,只有“母亲”、“寻火者”、“猎人”、“戮亲者”等代号,但最多的,都是一个代号:“婴儿。” “去找到你自己的那一本。”声音如此说道,它又旋即提醒道: “路上别忘了多看看,想看哪一本,就哪一本。” 永恒的隧道,永恒的书架,永恒的书籍,温月走的很快,片刻间便百半九十,只有最后短短的一小截隧道了。 终于,在这里,书籍中的姓名开始多于代号。在这一节叫做“轴心时代”的书架里,她看见了许多非常非常熟悉的名字,那些耳熟能详的名字,她一一看过,但看完之后,绝大多数都忘却,只留下了很少很少的只言片语。 往后往前的无数帝王将相,罕有可值得翻阅者。 隧道快要抵达尽头,但温月在这里花费了最多的时间,对于1200亿本来说,这里的书籍,宛如沧海一粟,但书中的内容,却比之前的上千亿本都要精彩。 在出于本能、基因与不可避免的爱欲下,还有勇气的赞歌、求知的天问、卑劣的诡计、澎湃的史诗、不屈的民族、灭绝的哀歌、绚烂的文化、无数的臆想创造了神灵。耶稣、佛陀、三清、天照大神、阿胡拉·马兹达、宙斯、朱庇特……无穷无尽的记忆。 这无关乎知识、无关乎真理、无关乎世俗中的意识形态。 仅仅是记忆,仅仅是记载。 在隧道书架的尽头,在图书馆的尽头,温月找到了许多可以称之为“最熟悉”的书籍,写着“沈叙”、“陈潇湘”、“温瑆”、“温斌”……它们都排列在一起,等待着下一个不期而入的过客,而过客,又终将于变为这里的永恒。 “看看属于你的那一本吧。”声音说道。 “找到,你曾经写在书扉页上的那句话。” 翻开书,全息面板第一页写着“温月,女,距今25年前生。” 每一页都写满了她的生平,她随手翻着,不在乎页码也不在乎顺序,在历览自己一生后,她最后一次信手翻阅,页码滑动、停留。 她看到了这一页。 很久很久以前,还扎着马尾辫的她读过一本书,那是在午后的课间里,正午穹顶灯开到最亮时,教室里另一群同学一边“咯咯咯”笑着,将他们的影子斜着照进了墙壁上挂着的伟大先贤画像之中。也将她自己的面容,照进手边一本旧书的字里行间。 这本书的扉页写着一行话。 世上撼动人心者,唯头上星空,唯胸中良知。 卒子 第九十三章、档案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咳咳咳咳咳……” 温月骤然醒来,回到现实的她,恍如溺水者刚被救活一样,猛烈咳嗽着,动作之剧烈将黑客技术椅的拘束带给生生扯断。发自骨髓里的冰寒和要撕裂开脑袋的剧痛同时夹击住温月,严重的眩晕的黑视迅速抽干了她仅存的力气,叫她倒在冰寒彻骨的冷却玻璃格内动弹不得。 温月本能得蜷缩起来,牙齿冻得格格响,就连眨眼也是一种折磨,睫毛细微的冰棱柱刺痛着眼球。单薄的黑客液冷服是为了大脑超负荷运转、超算主机超频运行时产生的灼灼热量,自然没有几分保温能力。 好冷啊……不论三七二十一,温月抱紧了身上不知是谁的夹克,抖抖索索地又把另外一件黑漆皮夹克穿上。 她朦朦胧胧地看到头顶玻璃格传来了莫大动静,可是刚从深度神经通感链接的故障中,强制弹出的她,神经正处在最衰弱的时刻。这种直接作用于精神意识上的打击比刀砍火烧更管用。 削弱的,是温月的意志。 意识的海洋随超量的去甲肾上腺素而涨潮,为了保持稳定甚至超额的神经通感,大量的去甲肾上腺素刺激着温月大脑中的蓝斑核区域,间接提高了大脑其余区域的活性。高度活跃的大脑,被镇静剂控制、松弛的躯体。 在许多个忽然停滞又忽然加速的刹那里,温月有种似曾相识的错觉。 她苍老的灵魂,寄存在一个何其年轻的躯体里? 思考时脑海里浮现的幽蓝色,极度缓慢上升的玻璃格、外面靠近的人,他们喷出的鼻息,涌动的毛发,撸起的袖子,眼神中的种种欲望。都完全落在了温月眼中,然后在大脑里重新解构,认知。 就连思维的过程,也变慢了…… 这一切……就好像是濒死体验,就好像是…… 意识过载。 这是在摘除了意识过载模块后,温月身体自发产生出的意识过载。 但此时此刻,她只想闭上眼,拥抱黑暗的虚无。 …… 记录时间:2080年8月30日,22时03分;记录地点:龙山大地下城紫霞区金三角城寨保卫局102安全屋;记录者:保卫局第五分处十一级外勤探员,张凯;形式:样本测试自动备案。 临时项目编号:BWJ05-E2203。 临时项目等级:4级。 临时特殊处置措施建议:该项目样应至少存放于安保等级为(4)的生化控制站点中。须收容于最高温度不得高于零下71摄氏度的病毒储存罐内。由于该项目具有极端生物危害,因此适用于所有生化控制相关协议。该项目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准许带出控制隔间,或在少于(3)名专业人员、(5)人的安保小组的情况下进行实验。 安全协议建议:如发生类似于存放站点被入侵、站点电源故障时间超过12小时、操作员与锁定的外部通讯频道失去联络达24小时以上的情况,须以超高温焚烧、高强辐射照射等强力手段将该项目样予以销毁。 临时项目描述:BWJ05-E2203初步判定为负链单链RNA病毒,具有极高的传染性,约为98%。其直接感染途径主要为体液传播、伤口与黏膜裸露、长期暴露于在半数效应浓度达到达到每立方米0.0015毫克/分钟的病毒气雾内。潜在感染途径尚不明确,但排除水源、家畜。 从暴露于BWJ05-E2203后到感染症状出现将不超过1小时,感染特征主要有: 1.类似于狂躁型狂犬病患者。 2.一段时间内将发生类似于坏疽的发散性细胞坏死,其他存活的组织保有其原始功能并且变得相当坚韧。 3.红血球大幅增加其储氧能力,导致血流减缓,肌耐力增加。 4.神经和肌肉系统在几个小时内不受器官衰竭的影响。 5.少数感染者的血液黏稠度将大幅提高,将导致枪伤,穿刺和摔伤仅能造成极少的出血量。 6.反射神经的动作,运动神经的控管机制,以及其本能的行为机制将保留,认知能力严重受损且注意力无法集中。 7.感染者将分泌出超量的肾上腺素,这可能其无差别攻击健康人类,并进行极其残暴的施虐行为的一大原因, 8.要令完全感染者无害化,需要确保其完全脑死亡。 附属实验记录: 感染者为生理年龄约19周岁的年轻健康男子,无任何机械义体、血肉异体附加。受感染方式为:右臂肱二头肌遭直接啃咬,III级暴露。 暴露后3分钟,注射破伤风抗毒素,核苷类似物,无效。 暴露后5分钟,该男子出现潮式呼吸;脉搏细数、血压下降、反射消失、瞳孔散大等现象。 暴露后7分钟,观察到该男子被感染者啃咬处出现坏疽、皮下大面积出血、丧失部分生理机能等现象,伴随头痛、恶心、呕吐等症状。 暴露后9分钟,切除该男子遭啃咬的手臂,但感染进程仍在继续。 暴露后12分钟,根据监控仪器反映,该男子免疫系统无法辨识出病毒。 暴露后15分钟,病毒沿中枢神经前行,聚集至大脑灰质处开始大量复制并进入一段潜伏期。 暴露后17分钟,巨量增殖的病毒接管脑干和部分小脑,建立起某种神经突触,强化运动神经,保持肌细胞活性,并主要增强颚部组织使之达到人体极限咬合力,增强血红细胞储氧能力,血液凝化成某种胶状物, 暴露后18分钟,该男子遭感染,枪击头部处决。 探员个人记录1: “在唤醒了组长之后,她似乎对即将突破安全屋的疯子群并不畏惧,她注视着在加固防爆窗外的疯子,与其对视。我起初以为她在思考如何应对,但之后我发现她的眼神里有种陌路相识的熟悉感,而与她对视的疯子则转移了对她的注意力,改向更远处的我。 离开撤离通道后,没有任何一个疯子会主动攻击她。只有她停留足够长时间之后,才会进行尝试性的攻击,其攻击手段非为传染性啃咬,而是类似于殴斗。” 稍晚些的探员个人记录2: “这是否是一种免疫?我不得而知,但是我发现,除组长外,探员温月、城寨女性冯小蕾,都不受到疯子主动攻击。但在不久前,他们依然会主动对上述两人发起悍不畏死的进攻…… 我怀疑,他们将这三人,视作某种意义上的同类,但是她们三人身上,没有任何与感染者相近的感染特征。” 卒子 第九十四章、难得谢谢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够了!”冯小蕾喝道。 她拦下了在疯狂劈砍残肢断臂的温月。明明肉瘤团已经被彻底焚烧过,但犹不解气的温月,不仅拔出92式对残渣一通乱射,又随手夺过了A33手里的刀子,对碎裂的人造子宫中的巫术帮成员乱砍乱劈,即便他们早就死透了。 有皂绢甲加持的温月,她的力量极大,轻易挣脱了冯小蕾的手,继而状若疯子般继续发泄恨意,直到所有的巫术帮成员肉体变作烂泥,她才停手。 “拿着。”温月走到A33面前,把刀子伸过来,漠然道。 喉咙不住吞咽的A33颤巍巍地接过刀把,看他反应,是生怕这个疯批美人下一秒一拳攮死她,尤其是温月脱下沾满血浆的夹克,还给他时,他几乎都要站不稳。 草,她不会知道我给她盖衣服的时候,揩了她的油吧? 显然温月并不知道,她也没有继续发疯,而是原地站定愣了一会儿,找了桶水兜头浇下去。 温月浑身湿透,湿漉漉的短发紧贴着额头,她转头之际,凤目里尽是寒光,她快步走到冯小蕾,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红着眼睛对冯小蕾发难道: “说!他们的备用肉体在哪里!” “就是你他妈害老子进的这个坑!” 冯小蕾被扼得喘不过气来,她苍白的脸涨得通红,她用力拽着温月的手,但无济于事,然而她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温月想要找到的怨毒或是恐惧的意思,而是一如既往,诚挚且恳切。 “你休想骗老子!”温月骂道,掏出手枪顶住冯小蕾脑门,威逼道:“你以为我不会杀了你?你以为你是谁?圣母玛利亚?” “你他妈的就是个杀了都不用报备的贱民!” 眼见冯小蕾要被温月活活掐死,A33与A34急了,不顾畏惧,抄起家伙就往温月这边冲来。刚从通感中醒来,浑身寒冷不已的温月愤怒不已,一时间竟是没有注意到近在咫尺的攻击,结果脑袋和后背分别重重挨了一下。 温月随手扔飞了冯小蕾,她暴怒转身,92式扬起,对准了A33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咔嚓。” 毫不意外地没弹了。 温月骂骂咧咧装弹匣,但往腰后一摸,却是一个空,她心里咯噔了一下。她旋即想到,她亲手把最后两个备用弹匣交给了张凯,就在进巫术帮大门,自己必须装声电芯片之前。 温月微微冷静了下来,收枪入套,她仍然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但是当她意识到无法控制时,实际上就已渐渐平息怒火。 毕竟她不是街上的泼妇,怒气值会逐步MAX,在没必要的时候发什么火? 现在就是没必要的时候。 温月咬着下嘴唇狠狠吐了一口气,大踏步走到A33面前,后者以为她要趁胜追击过来干死他,吓得满地乱爬。 “起来。”温月不轻不重地踢了A33一脚,然后把他拽了起来。 温月扫了眼还留有她身上混杂了汗腥味、香水味的黑杰克帮夹克,抓住A33肩膀摇了摇,给后者一种她在说“对不起”的错觉。 不用温月去扶,冯小蕾自己站了起来。在冯小蕾审视的目光下,温月竟然有种无所适从感,就真的如同犯了大错的学生站在老师面前一般。 “你没事了?” “嗯……没事了,刚才不知道为什么,控制不了自己。” “神经通感强制弹出的后遗症,你控制得算快了。” 温月浑身松了一下,提起来时,但还是没有开口说抱歉,而是将皂绢甲里的其余药剂,分给了在场的三人,飞快地给他们包扎好伤口。 温月长这么大几乎没说过不好意思。但是她确实感到了一点愧疚。环顾打成一团狼藉的巫术帮机房。被摧毁的赛博格机仆、全部碎裂的人造子宫、第二台人类黑客技术椅,还有披在身上过的两件夹克…… 这一次,冯小蕾她们站在了温月这边。 由于神经通感强制弹出,链接记忆处在动荡期,温月一时无法回忆之前的具体经过。然而,没有降解完毕的mRNA蛋白,也就是记忆的构成要素,给她一种模糊又准确的直觉,那就是没有冯小蕾,她早就完了,人格要就湮灭了。 温月捡起“嘀嘀嘀”响了许久的通讯耳蜗,戴上,简短通话后,她如释重负地长出一口气。 “陈组长找到了吗?”冯小蕾问道,她捂着心口在说,脖子也有一圈指印,可想而知温月刚才是真有下死手的打算。 温月难掩兴奋地“嗯”了一声。这是一个奇迹!在六个小时内,受到宕机病毒入侵的陈潇湘,就成功恢复了自我意识,没有不可逆的创伤,没有失忆等等,光是这趟意识旅途,就值得保卫局的脑神经专家们研究一整年!等到安全回去,光凭这份功劳,处里……不对,局里!就该给温月发个奖章! “那就好,那就好……”冯小蕾跟着舒了一口气。 温月双手摁住了冯小蕾肩膀,与她对视,真切说道:“我会遵守承诺,无论怎么样,我都会把孩子们带出去。” “嗯,我信你。”冯小蕾笑起来,大眼睛笑的弯起来像是升上树梢的弯月,乍看很是惊艳。 冯小蕾向着两个A招手,示意收拾东西返回。根据与巫术帮成员的神经通感,她获知了一条密道,可以快速转移到离活动中心不远的地方。 似乎此刻,冯小蕾也并不担心,温月在仔细回想神经通感后,搜索到离开城寨的走私密道的记忆后,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 在临近回程前,见两个A先行探路走开,走在后边的温月才对着他们的后背,轻轻说了声:“谢谢你们。” 掀开密道舱盖,城寨内疯子的暴虐嚎叫声骤然入耳,但不知怎的,温月却对这些疯子身上赤裸裸散发出的恶意,不感到一丝恐惧,无论是肉体上,还是精神上。甚至是当她直接与疯子对视时,这些面露狂躁、浑身鲜血淋漓的疯子,也竟然没有表示出显著的敌意。 为什么? 温月心中有呼之欲出的答案,但转瞬即逝,犹如忽然忘记了刚才在想什么一样,再去想,怎么都回忆不起来。 温月一边微微失神,一边静静穿行,那栋挂着风铃的建筑,老年活动中心赫然出现在温月面前。 温月最后一个翻入窗户,视线离开底下疯子人潮后,迎面而来的就是喜鹊朵朵大大的拥抱。 窗户阖上,摘去了风铃的丝绦依旧被风吹雨打,不住摇摆。 卒子 第九十五章、两种理念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温月随手揉了揉喜鹊朵朵的脑袋,她扎好的两条小麻花辫顷刻间又乱蓬蓬起来。看着这个脸蛋红润眉目可喜的小姑娘,温月因为神经通感链接等一系列缘故而涨得厉害的脑海,也跟着舒坦了些。 温月瞥见张凯背上行李袋里,塞满了从安全屋带回的物资,于是她顺手扯过好几份紧急口粮,将口粮里的士力架、糖包、果酱之类的甜食都放进了喜鹊朵朵的兜里。 “捧得住吗?”温月蹲下来,抚摸着喜鹊朵朵的麻花辫,她看到小女孩在努力地怀抱起一大堆零食,她愈觉得自己当初救下朵朵真的没有错。 但这么做,其实有所违反保卫局外勤探员的紧急行动建议,即:在身处险境时,探员无须对民众施以援手,必要时可利用其作为脱身方法,以实现任务目标。在这条准则下还有一条小提示,仿佛是给探员减弱心理负担,如此写道: 记住,你的服务对象是整个龙山国家,两千万龙山人民,不必为一时得失而感到懊恼。 喜鹊朵朵叫来了小玩伴们,她假装严肃地绷起了小脸,让这群小毛孩不要因为难得见到的好吃的而嘻嘻哈哈出声,推着他们跑进了另一个房间里去。 “快去吧。”温月朝着回头的喜鹊朵朵轻轻挥了挥手。 温月站起身来,看到冯小蕾在与恢复如初的陈潇湘交谈着什么。一个是穿藏蓝色工装裤,浑身湿透伤痕累累的城寨女教师,一个是长摆黑色防弹风衣,外骨骼电芒涌动的保卫局女主管。换做平时,她们几乎不可能有什么格外交集的地方。 除非是合众会示威搞事,第五分处的镇暴部队对着变成不法分子的XX人等一顿乱锤。 两个人同时注意到了温月,冯小蕾半身转了过来,颔首笑了笑。陈潇湘则是微微扭头,投来了询问的目光。 温月二指贴在眉毛边,轻轻扬了扬,做了个一切都好的手势。她直觉感到冯、陈两人谈的有点出入。一时间,她的心里同时涌入了两个截然不同的想法。 保卫局的行动准则告诉她,没有必要为老年活动中心的人负责。讲真,这不单单是出于拖累撤离速度的考虑,而是对于整个紫霞区的安全考虑,一群在感染区核心待了24小时的城寨人,多半是没打疫苗的黑户,若是潜在感染者该如何? 一旦出事,这责任,她和陈潇湘都担不了。 即便此时立刻翻脸,即行撤走,或是更极端一点,清除掉这个幸存据点,事后,保卫局也不会对此多有异议。非常时期行非常事,此时,就是非常时期。 但作为龙山人的基本良心,如心悸一般提醒着温月一个最基本的道理。 守信。 做个人。 但,这种选择,是需要纠结的选择么?放在从前,不该是瞬间就选完了么? 这又不是第一次。在地表的军事行动里,在这一年来的保卫局行动中,难道,真该去选第二个选项? 冷酷,无情,高效。这是保卫局之所以成为保卫局,对付危害祖国与人民的渣滓前,必须冷酷、无情,高效。 两种理念在温月内心奇怪地殴斗了起来,天人交战中的温月,甚至没注意有人拍着她的肩膀。 “啊。”温月忽然醒转过来,见人是张凯,她下意识绷紧了的身躯又舒缓下来,刚才的念头也随之扔到九霄云外。 活动中心祷告室里,张凯指着足足五个行李袋的武器弹药和食物工具,对温月说道:“我把安全屋里能带出的补给都拿来了。” “外骨骼电池、枪械配件、医药配给,还有这个和你智能太刀同款的兵器。” 温月接过这把名为“关刀”的智能冷兵器。在以节省空间、伸缩自如、自由塑型的保卫局智能兵器里,关刀算是比较“笨重”的一把,通体就是一截圆筒。 但这个“关刀”圆筒仅仅是刀把的一部分,节节释放后,手撕软钢般的刀头会在顶部展开,随主人心意变为坚实无比的斩刀刃。 如果单纯是这样,倒也不至于有何出奇的。真正出色的地方在于,“关刀”在最小化缩短后,可以做为同一枪族的保卫局步枪的枪托使用。与配套的外骨骼/义体枪斗术结合,无论是远攻或是近战,都能发挥出极强战力。 温月点点头,将智能关刀与保卫局11型有托破甲步枪结合。再更换掉皂绢甲的损害模块,清理调节微型聚能引擎包,重新配装燃料电池。尽管这有一定量的辐射,但此时别无他法。 “嗒,嗒,嗒。”有节律的皮靴钢掌踏地声,光从脚步声,温月就能听出这是陈潇湘,她一手给弹匣压进对人体停止力极高的6.5毫米空尖弹,一边对组长点头致意。 “你们两个做的很好。”陈潇湘说道。 “感谢。”陈潇湘分别给温月和张凯一个拥抱。 “救了我的命,也救了处里的半条命。” 保卫局第五分处第2特别行动组组长,这仅是陈潇湘一系列头衔和职务中的一个。她同时还是第五分处分管镇暴事务的副处长,她所拥有的权限、知晓的密钥,一旦泄露,对于保卫局造成的打击不言而喻。哪怕是她今天被不知名组织宕机病毒入侵的经过,被保卫局的反对势力得知,也足够第五分处遭到严厉问责,陈潇湘本人被撤职调查。 相熟已久,同事兼战友,彼此都是将后背交出的过命交情,客套话自然不必多提。 “组长,你还对谁入侵宕机了你,有印象么?”温月问道。 陈潇湘面色严峻,她描述了经过。在城寨被朱砂雾气攻陷前,她在安全屋内,戴着全息头盔全身心操纵侦查机器人“蜘蛛”,随着“蜘蛛”接入鬼手帮主机,她的外骨骼中枢系统瞬间被机房中的预设病毒攻陷。 “这种病毒木马会利用反制程序?”听到这里,温月同样拧起了眉毛。 “如果是这样,意味着我们整个的密码系统出问题了。”张凯严肃道。 “会不会是行动局?” “行动局就算攻破了密码系统一小部分,后果,要比现在更大!” 卒子 第九十六章、朱砂踪迹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保卫局探员所配备的智能武器、外骨骼、机甲、义体等需要即时运算的一切智能军备,只要不离开地下城,就可以通过遍布地下城的通讯节点,与保卫局内网服务器链接。 这种行为几乎是百利而无一害,可以直接利用保卫局服务器分配的强大算力,任何非保卫局、国防军系统的智能军备都会被迅速攻破,任何攻击行为也会被立刻防御。 因此,在地下城内,保卫局探员的战斗力可以得到成倍的提升,一个小组的保卫局探员便可以轻易镇压数十上百的普通义体人,甚至于,直接改写义体改造人的数据,让他们阵前倒戈。 毕竟保卫局无所不管,金三角城寨流出的义体中,十成里有六成包含了保卫局植入的秘密后门。而这也正是金三角城寨义体黑市存在的意义。 可是,这都建立在保卫局内网服务器正常运转的情况下。如果陈潇湘持有的密钥被夺取,按照她目前权限所能调用的服务器职能,不说别的,起码整个第五分处对于紫霞区走私网络节点、黑帮白名单、保卫局部署力量图等等,都要重新变更。 这些都不算什么,而是第五分处在独立密码变更、测试时造成的服务器真空期,这一段时间,第五分处的探员全部无法访问服务器,不管是战力还是执行力,起码凭空砍掉一半。 保卫局的一个重要职能部门,在短则几天长则一周的时间里,只能勉力维持基本运转,这时若是碰上合众会闹事、黑帮大规模火拼、地下城紧急灾情等等,那才是真的要命! 就在温月和张凯两人开始害怕,面色拧巴到要挤出水来时,陈潇湘赶紧发话表示自己密钥并无泄密迹象,而且作用于物理外骨骼、心理层面的宕机病毒都已清除完毕。 “我的职能密钥和我的意识防御特征行为绑定,有多重防御认证,一旦泄密,颅腔模块内置的记忆删除剂就会定点清除密钥记忆。” 见温月与张凯面面相觑,陈潇湘不得不格外解释这是属于保卫局高级人员的防泄密手段,这段信息实际超出了他们两个普通探员的权限,要是知道才是违禁。 虚惊一场。 “我在鬼手帮机房,拿到了行动局关于‘朱砂’的文件。” 吓到了温月两人后,陈潇湘终于给出了这一天以来,值得庆贺的好消息。 为了防止潜在的宕机预设病毒残留,陈潇湘甚至没有使用无线传递或是物理插线传输,而是在确保环境安全后,把布道台上的一本黑皮圣经的几页空白纸撕下,手绘出了文件。 “机房预设病毒摧毁了绝大部分的数据,不过依靠你们当时对鬼手帮的打击,有效延迟了病毒的摧毁速度。” 陈潇湘一边绘制一边说道,她的绘图精度极高,将复杂得有如四维空间的城寨构造清楚画出。 温月想到当时她在远处穹顶灯牌下用大狙的场面,还有在义体黑市浴血奋战的孙柚可、林泽星、宁晴等人。既然这一切的损失换来了行动局秘密朱砂储藏库的位置,那么这些损失就是绝对值得的。 温月手撑布道台,俯身仔细研究着这张手绘地图。 标记的朱砂库,位于天后古庙附近,直线距离老年活动中心也就五六百米。之前温月登上活动中心顶楼瞭望时,也看到了建在叠楼顶上的古庙。 连不上保卫局内网,温月自然对天后庙鸡毛不知道,张凯对她解释起来。 天后庙在金三角城寨建立前就已经矗立在紫霞区很多年了,应该是战后初期的第一批地表移民所兴建。在紫霞区大规模兴建筒子楼时拆毁,居民又自发将庙建在了筒子楼里,一度被官方归于淫祀。在二三十年前,城寨开始建立,天后庙又被拆毁,但又继续重建在叠楼内。 因为天后庙香火很旺,久而久之这座叠楼便围绕着庙而运转,有当下极其少见的道士尼姑。但是天后庙所在的叠楼比其他后建叠楼要低得多,楼顶积满附近住户抛弃的垃圾,高空坠物不止一次压塌了庙顶。于是大约在七八年前,天后庙叠楼索性一口气建高了十来层,变成了城寨最高的建筑之一。每逢入夜,天后的全息投影便会现身,劝人向善的信教标语与周围的霓虹灯相映成趣。 “朱砂库建在天后庙叠楼之下。”陈潇湘又撕了一页圣经经文,用反面画出了天后庙叠楼结构图。 “最上一层是庙,往下十八层都是庙产,分别是天街、仓库和住处、餐厅、迪厅、超梦体验馆、牛郎店、妓院、按摩馆……” “真算是十八层地狱了。”温月插嘴道。 “这地方还有庙歌。”张凯补充道,他迎着温月惊奇的目光,耸耸肩表示自己不会唱,什么新造的人,白色的翅膀之类的。 “反正最多只有五十秒穿过去,剩下十秒你可以听一听,知道吗。”陈潇湘抬头道。 心情好起来的温月当即一拍胸脯表示绝对没问题,之前在意识世界里打的全忘了,不得在现实世界里找补回来。 陈潇湘看了看腕表,时间是第二天的0时45分。距离国防军所说的24小时封锁至多还有半天时间。 “计划是我们三个人,从天街穿过直达天后庙,一路向下,找到朱砂库位置,带走样本,收集信息,再尽可能摧毁剩余‘朱砂’。” 温月凛然点头,‘朱砂’就是她们之所以来到城寨,又沦落至此的原因。这是她原本的任务,哪怕为之把小命搭进去,也在所不惜。 “任务完成之后呢?”张凯忽然说道,他目光投向紧闭着的祷告室大门。 陈潇湘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了温月,显然是在询问她的意见。 出于理性,放弃活动中心里的老弱病残,拿到‘朱砂’样本后即刻从冯小蕾处得知的走私密道撤离,是最佳方案。 出于感性,不,出于良知,尽可能带走活动中心的人,带走冯小蕾好孩子们、幸存的黑帮众,并为他们遭受国防军检查后做担保。 温月犹豫起来,她在理性与感性里纠结了几秒钟,但随后,一句话很自然浮现在脑海里。 世上撼动人心者,唯头上星空,唯胸中良知。 卒子 第九十七章、决定权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带他们走。”温月回道。 温月看了眼张凯,觉察到他眼神中的赞许意思,她同样回以一个坚定的眼神,然后朗声解释道: “我认为,冯小蕾具有很高的价值,她与城寨内黑帮过往甚密,在这次事件过后,可以很好协助我们重新掌控金三角,建立起新秩序。” “根据我掌握的神经通感残余,她应当知晓其他黑帮的秘密库存地、人员名单、生意分销线路,并且控制了黑帮高层的家人。” “她才是,全城寨黑帮的教母。” 温月脑海浮现着初见冯小蕾时的景象,昏暗的城寨里,白色路灯下,带着一群举红旗的小朋友们的幼儿园女老师,瘦小纤细,脸庞却笼罩着一层乳白色的光晕,无论是谁,见者皆轻轻鞠躬。 “如果想得到她的配合,就需要带走这些孩子。”温月又想到了喜鹊朵朵,这个扎两条小辫子、长得和自己小时候有几分想象的女孩,勇敢又敏感,勇到可以对闯入她家的温月后脑勺来一棒槌,后面又怂到不敢对视她。 “她为何重视这些孩子的原因尚不明确,但可以排除孩子们是潜在朱砂受体或是其他危险因素的可能,但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我可以断定,这些孩子是冯小蕾视之重于本人生命的存在。” 温月双手扶着布道台,微微仰头看着双手抱肩的陈潇湘。此时窗外依然大雨滂沱,侧着头的陈潇湘面容晦暗不清,难见表情。 “所以,我建议,遵守与冯小蕾的约定,尽可能带走活动中心内有行动力的人员,并在成功撤离后,为其担保。”温月说道。 张凯的态度早已表明,他没额外解释的,只补充了一句: “这可以成为很好的宣传材料。” 温月与张凯又互望了一眼,显然,她们两个很清楚上级的性格与判断是什么样的,在当下情况,与不平级组织的口头约定,对陈潇湘这样的保卫局高级主管来说,不具有任何效力,何况这还不是她做出的约定。 陈潇湘转过头来,一半脸庞照到光线,一半脸庞浸在暗色中。 “你愿意为冯小蕾担保?”陈潇湘问道,她看的是温月。 “你全面分析过其中风险么?” 在温月微微愣神的刹那,陈潇湘猛地逼近过来,近到两人的鼻尖几乎触到了一切,后者压低声线,警告道:“事后,局里会对我们展开全方位检查,从身体到意识,你知道这代表什么。” 温月旋即挣扎了起来。她不清楚陈潇湘是否知道巫术帮与异兽肉瘤团这件事,如果是保卫局意识检查,温月有把握可以蒙混过去,陈潇湘即使知情也不会出卖她。 但冯小蕾?她握着这个足够绝杀温月的把柄,一旦离开城寨,届时国防军接管,恐怕就不是温月能说了算的。 温月攥紧了拳头,指甲尖慢慢刺入到掌心中,她在挣扎,她在犹豫,她在抉择。 带走冯小蕾和其他人,好处太少了。掌控金三角城寨?在这朱砂袭击后,城寨还可能留存么?十有八九会被彻底推平,没有这三十万暴民,于谁都是好处。 坏处?一颗不受控的定时炸弹,陈潇湘倒是无所谓,但真正与异兽肉瘤团精神连接的是温月,光这条,冯小蕾一旦主动被动泄露,等待温月的起码是无休无止的检查和记忆删除,如果评估不通过,最坏结果不排除处决。 但……她承诺过。 她承诺过。 “算了。”陈潇湘看出了天人交战的温月,她别过头去,没让温月看清她面上到底做何表情。 “等到我们取得‘朱砂’标本,摧毁朱砂库后,你再告诉我答案。” 陈潇湘又骤然转身,这次,她终于看了张凯一眼,直白道:“张凯想要救,我的意思是不救,但考虑到冯小蕾确实帮忙甚多……” “加上是你之前做过担保,所以,这次决定权在你手上。” 陈潇湘从自己腰间拔出两个弹匣,装进温月的武装带中,她抓着后者的肩头,附耳说了一句,随后走开。 “记住,你是保卫局的人。” 祷告室的大门打开,外边隐隐的光亮吞没了陈潇湘,温月低着头,并未看到抱着喜鹊朵朵望过来的冯小蕾。 “出去以后,朵朵想让老师帮我一个忙。”喜鹊朵朵仰头看着冯小蕾。 “是什么忙呢?” “老师带温姐姐去看看医生吧。”喜鹊朵朵两只手绞在一起,很小声道: “第一次见到姐姐的时候,我以为她是坏人,狠狠打了她脑袋一下,她又淋了很久的雨,淋雨了也没有洗头换衣服,我怕她感冒,怕她脑袋烧坏了,就像我爸爸那样。” 冯小蕾哑然失笑,她摸了摸喜鹊朵朵的后脑勺,蹲下来给她的麻花辫系好头绳,用的正是摘去幽蓝色风铃的缎带,她轻柔说道:“好,老师会的。” 张凯眼角余光看到了这一幕,他把11型破甲步枪交给温月。温月则一边将智能关刀/薙刀最小化,变成枪托卡扣进步枪。 “你和组长在神经通感完以后,我注意到感染的疯子不以你们两个,以及冯小蕾为主要攻击对象。”张凯问道。 “你有清楚其中原因么?” 温月在给弹匣上子弹,双排双进的弹匣装弹需要一些手法,这里又没有上弹器,只能靠手,她戴上胸挂,把弹匣插进去,全副武装着,她简单回答道: “我不知道,我又不是医护类型。” 张凯没有继续武装自己,而是辅助温月装备,他把附加框架与增容附挂添加到温月的皂绢甲各处,松弛引擎约束,好增加出力功率。 “在神经通感里发生了些什么,你应该接触到了某种事物……” “有没有可能,你在神经通感时,触及到了疯子的行为思维模式?一定程度与他们通感了?” 温月嗤笑了一声,在深度神经通感强制弹出后,她无从记得完整的通感过程,至于她跌入到集体无意识空间这一层,就更不可能记忆住。这简直是在要求一个人在睡醒后,立刻回想睡眠时的所思所想。 去追寻没有梦的梦。 “老实说,我真的一点都不记得。”温月整装完毕,她给了张凯胸口一下,说道: “既然疯子不攻击我和组长,那么你就留下吧,好让我后续做决定时多个分量。” 望着温月大步离开的背影,张凯没有言语,他只是阖上了那本,被撕掉了很多页的黑皮圣经。 卒子 第九十八章、天后娘娘庙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这场雨憋了很久了。”温月说道。 穹顶暴雨似是永无止歇,从昨天中午开始,全紫霞区的水汽,数百万民众、数百家工厂的生活生产所蒸发出的水汽,淤积在穹顶各处犹如迷雾般的水蒸汽,在碘化银降雨弹的引导下,全部集中到了金三角城寨上空。 于是这个区区一点五平方公里的小地方暴雨如注,长达十二个小时的强降水,将城寨底部巷道彻底淹没,大量的疯子淹死在其中,一眼望过去,浮尸密布,有些狭窄地段甚至被壅塞住。在此时,它们就是下水道的污泥,而原先供人穿行的巷子,成了新的巨大下水道。 城寨纵横交错的天街之中,温月与陈潇湘快速穿梭着。因为某种奇怪的原因,受到朱砂雾气感染的疯子,并不会主动攻击她们两人。但若是审视它们看待她们两个的眼神,好似正常人看待奇葩般。 又或者说,看待精神病。提防,注意,警惕,但没谁会主动招惹一个精神病。 在十二个小时里,城寨满坑满谷的疯子,已然将还在坚持抵抗的黑帮众消灭殆尽,一场场血腥与折磨的狂欢盛宴已失去了食材来源。但这群完全被本我本能支配的疯子,又怎么会停止狂欢? 它们舔着分了叉的舌头,森森然的目光下是白森森的牙齿。 “照这种速度,几天后,国防军都不需要进入清场了。” 透过喉部发音器和外骨骼通讯系统,讯息直接在温月与陈潇湘的视网膜中传达。 一路过去,疯子皆是在互相残杀取乐。这些疯子对痛楚已然完全钝感,再大的血腥力度也不在话下。交媾获得的快感远远不足以满足它们,它们一边交媾一边啃噬彼此,在达到顶峰时骤然毙命,希冀多贪图哪怕一秒的快感。它们试图用极致的痛苦去刺激钝感了的神经,用各种怪诞到极致的手段逼迫濒临奔溃的躯体去多产生一点多巴胺。 在这种扭曲本能驱使下,温月亲眼见证了一场场癫狂至极的狂欢。疯子们煮沸了食杂店的油锅,把一个挣扎不休的同类扔了进去,当这个被活活烹死的疯子凄厉嚎叫断声后,其余疯子却争相跳入其中,因为它们嗅到了痛苦的味道。 抢不到油锅的,就往肉店的绞肉机钻,不出几分钟,这台宰杀鸡猪的大型机器就不堪重负而停摆,一股股喷出血与油的混合液体。 饶是温月和陈潇湘都是见过地表血战的老油条,但她们的神经显然还不够支撑这种情景。仗着能在疯子群中自由行动,实在忍不了的温月找了个雾气稀薄处,摘下头盔把刚才吃的饭全呕了出来。 陈潇湘持枪警戒着,消音步枪击毙了数个试图靠近的疯子,就在温月趴着的天街栏杆处,一个接一个的疯子下饺子似的坠下来,在温月面前砸成一块块肉饼。 “吐够了没。”陈潇湘在指向性射击,越来越多的疯子开始注意到她们两个,随着狂欢食材的缺乏,就算是对这两个女人有认同心理,一旦有疯子搞了破冰,就是前赴后继。 “吐够了……” “就走!” 陈潇湘猛然一声大喝,11型破甲步枪抡起,皂绢甲发力之下,当面砸凹了第一个破冰的疯子,陈潇湘一脚“砰”地踩爆了疯子脑袋。 这一声犹如开饭铃,这条天街剩余的疯子不再怯畏,纷纷狂笑着冲来。 温月擦擦嘴角,刚要戴上全罩式透明防毒面具,左肩便被拽住。温月立刻扭身一抖,将这个死死咬住她手臂外骨骼甲叶的疯子揪到身前,两手下砸膝盖上抬! “嘎达”骨裂声,温月把这个被居中打断了腰椎的疯子随手扔到一边,已然嗜血癫狂到极致的疯子将其吞没,片刻间五马分尸。 暴雨倾盆,未消散的霓虹光于水潭中折射出迷离色彩,透明呼吸面具外湿漉漉的额发甩过淋漓水柱,一发接一发从枪口射出的子弹,逸散出的火药气体如圆环般震荡开来。叠楼空隙间,穹顶投影出的军人立像迈步走过,鲜红色的射光一瞬扫过这条天街,将拦住前路的疯子们,衬得有如恶鬼。不知何处的轰鸣之声有如雷霆,可地下城之内,岂有雷霆? 雷霆震怒罢了! 温月与陈潇湘被堵在悬空天街上,天后庙就在身前,她们两个心中毫无畏惧,只有升腾起的战意。 不须其他,温月跨前一步,手中11型步枪顷刻间飚射出一整个弹匣,汹汹30发6.5毫米空尖弹将数十个迎面冲来的疯子打得倒飞出去。 “咔嚓!”空仓挂机! 外骨骼出力功率提升!过载!约束松弛,功率,十二千瓦时! 温月一甩步枪,反手抽出枪托状态的智能薙刀,刀兵节节展开时,温月左手一拳打歪了面前疯子脖颈,打飞之际又抓住了此人衣领,一拉一抽,将其倒转了个个儿,继而凌空揪起,拳变掌,一巴掌给它脸朝下拍死在地上。 薙刀出刃! 回旋! 血肉如泥,刀光剑影枪火虹光间,天街流下的水幕赫然染成红色,一声电火花炸响,天后庙的全息投影亮起。坐具莲花台上的天后娘娘面如满月,身形端直,手持宝瓶,旒冠长帔,目光深远,似是不以座下尸山血海为意。 薙刀松开绷紧,伸长到极致时绷做坚硬,数米之外,薙刀斩首如探囊取物。温月索性弃枪不用,紧握刀柄,轻盈至极的薙刀在她手中舞出八十二斤冷艳锯的威势,周遭数米之内,人或物,皆碎! “换弹匣!”陈潇湘喊道,在断后火力微微间歇的一两秒钟内,聚集起来的疯子何止百个?开路在前的温月,连踏墙壁数步,回身一跳十几米,薙刀从天而降,将一个跨越天街天桥的疯子,一劈两断。 不知究竟是温月威势赫赫,或是潜在的某种事物提醒,疯子围住了温月与陈潇湘,但再也不敢越雷池一步,任由她们跳上天后庙叠楼所在。 温月低头看着投射在城寨半空中的天后娘娘,仿佛像是在提醒温月举头三尺有神明一般,凝固的天后投影动起来,法声阵阵,手结莲花印,但她的宣教注定徒劳无功,因为法相之下,尽是痴男怨女。 “看来今天要参拜娘娘的不止我们。”陈潇湘看到天上白光连闪,似是巡逻中的浮空车,又似是行动局惯常搞的电磁干扰前奏。 温月笑了笑,凤目挑起,一顿薙刀,凛然道: “那就一起下十八层地狱吧!” 卒子 第九十九章、金身法相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瓢泼大雨将温月淋得透湿,爆闪火化中的霓虹彩光,与天后娘娘慈悲法相投影混在一起,越过天街间隙,光彩与雨珠一样,好似淅淅沥沥洒在温月身上。叱喝声中,温月一步重踏,薙刀翻转,刀刃光照,柄轴绞丝,血光飞映,虹光流转。凄凄然的穹顶光束下,真如一轮残月寒辉。 皮靴钢掌踏碎满地玻璃碎片,在凛凛刀风呼啸,枪火爆鸣,人声嘶吼里,一个疯子被倒着击飞,砸在天后娘娘像之前。不待它拼命起身,追杀至此的温月,一刀斩下,枭首! 暗云障晓窗,急雨奔泉注,折射过的霓虹光影,将温月的发梢挑染了妖冶的紫罗兰色。她凤目一斜,抬首间,不意与天后娘娘本尊像对视过一眼,描金漆粉的尊像一手握宝瓶,一手扶仪刀,端是威严肃穆。 天后尊像俯瞰,温月立刀仰望,但不及温月生出敬畏心思,后头赶上的疯子就已嗷嗷杀到近前,温月当时回刀一搠,薙刀齐齐削下此獠脑壳,红黄白之物跟着飚射而出。 见来者汹汹,温月大喝一声,挑起天后尊像前重逾千斤的香炉,控制薙刀的软质导流线松紧开,薙刀当即变作多节棍,将周遭疯子扫倒。 “喝~呀!”温月右手猛然发力,皂绢甲澎湃出力,手掌的皮下挂载点尽数凸出,钢钉刺入香炉壁面里,如此重物,非霸王不可举,但温月偏偏一介女流,依然是一手举起,回荡几圈,猛然掷出! 尚有余灰暗香的黄铜炉鼎飞出,何其势大力沉?将数名疯子撞到筋断骨折不提,顷刻更是撞断天后庙雕花立柱,镂空窗棂,这些古旧手工物件碎做一地残渣,冷雨血水把它们染做深黑,映在赛博霓虹中,再是价值连城,也是一文不值的结局。 薙刀倒持,温月弓身压步,趁陈潇湘持枪压制攀爬上来的疯子群之际,跟着掷出炉鼎一路飞冲,薙刀在手中舞做风车一般,间或掺杂一发92式,肉体凡胎的她,此刻便是超凡脱俗! 一条火鞭从侧面袭来,弹壳颗颗清脆坠入水波中,陈潇湘自是清楚温月想做什么,她当即压制住还要从另一边天街奔来的疯子群。而温月则双手握持住千斤香炉,一声断喝,如雷霆般炸响。 外骨骼腰身扭矩到顶,附加重型液压杆“铿铿铿”做响,温月往常白皙脸颊此时涨做通红,千斤重压下,她颀长坚韧的身躯里,两百零六块骨头却不肯弯曲变形一分,她抓紧了香炉狮首耳。 城寨高处霓虹灯牌,腰肢妖娆的舞女,曼彩光晕渲染里,似是万千举灯游龙,投影的天后娘娘怒目圆瞪,天街上的温月一声断喝! 这尊纹龙画凤的老香炉,被温月力举过顶,继而奋然砸下! “铿!!!”天街经此一砸,街面立刻砸做粉碎,露出蛛网般的钢筋。这时倒确实要叹一句金三角城寨建筑做工没得偷工减料。 铿锵声不绝于耳,再是坚实的钢筋,在百年大炉的凶猛锤击下,也要伏低做小。但凡敢冲来挑事的疯子,全给温月举起香炉,生生砸进天街之中。 “轰隆”巨响里,天街再也承受不了温月这般霸王举鼎,居中断开莫大裂口。 “嘭!”再是一道巨响,被掷下叠楼的香炉砸入巷道,一颗深水炸弹般炸出无数溺死尸骸。温月二指拢过乱发,看也不看天街外竟然吓楞住的疯子,潇洒转身。 湿漉漉的乱发,手中长刀滴血,温月抬头直视着怒目天后,在霓虹与法相的照射下,她的五官蓦然极具立体感,她举起了变作偃月刀样式的薙刀,遥做敬礼。 “上柱香?”陈潇湘忽然很有幽默感,从温月腰后取走一个弹匣上弹,对着认真端详过天后本尊像的温月。 尊像前尸横遍野,半张脸换做SDC模板的赛博神经病,义体血兽化了的食脑剑兽,被薙刀大卸八块的雾气疯子。甚至还有神袍未去,道冠尚在的乾道坤道,如此一幕,莫说是无神论者的温月,就算是现下与处子一样罕见的有神论者,到这里来,又如何能生出敬仰之心? 如此阎罗地狱,何来尊崇,唯有畏惧罢了! 方才皂绢甲极限出力,温月现在浑身上下“噼啪”作响,是外骨骼在自动调校,松弛应力的时间。她凝视着天后尊像,其玛瑙做的双目,在时有时无的虹光内跟着时有神光时为死物。 天后目空一切,其神光所指,无非尽头的地下城岩壁罢了,眼中有的是神国天域,哪容的下信众一人? 冷雨激得温月脑袋微微发痛,她却是真从案几上拾起了一把香,仔细择了三根出来,对准了天后尊像下的一个小香炉。 她单手握住香,侧身而立,不躬不拜。 三根香,倒着,插入香炉内。 正所谓倒反天罡! 温月不再多看天后像哪怕一眼,泥塑死物,纵然通天法相又能如何?神灵之尊,庇佑不了信众,又坐视为其塑了金身的“善男信女”沦做疯狗凶兽。尊像立在这里,吃着血食,不怜悯座下苍生一分,反而要信众多添香火,助其神火永续。 尸位素餐之物,当得起温月一分敬畏? 不劈它的塑像已是客气! 天后庙之下,仍是庙产。先是仓库,焚香、对联、砖瓦,还有成捆成捆的黄纸。走在摇摇欲坠的木制楼梯上,两人排山倒海一样逆着人流开路杀出。 畏惧极了温月与陈潇湘二人的疯子群,争先恐后向叠楼下部逃去。越过天后庙下的住持居处,这个同样早就受感染,变作了的疯子的住持,却异常怪诞地盘坐在蒲团上,口中念念有词,似是诵经又似是冥想。 “无欲无求?”陈潇湘怪道,下一秒,枪口青烟,一发子弹。 天后庙下饭堂餐厅,钉着餐食免费自取的牌子仍在,再往下,揭过一层纱帘,就是大紫大红的迪厅。毋庸置疑,这同样是庙产。 密集的脚步声倒着冲了回来,先前被温月二人赶下去的疯子群,现在又拼命往回冲击。薙刀与步枪,少顷便将其杀了个干净。 直到下一秒,孤单却异常沉重的脚步声响起。 看清的刹那,陈潇湘顿时失声喊道: “温月!退!” “赛博格!” 卒子 第一百章、魏武卒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赛博格!” 在陈潇湘失声叫喊的瞬间,温月就已看到了鬼魅般冒出来的赛博格士兵。 意识有一瞬凝滞,恍如意识过载模块启动,意识流速缓慢时的幽蓝色,与赛博格士兵鬼影步突进所闪现的朱红色对立。短短几秒,温月看清了这个赛博格人的样式。 泛着银色哑光的钛-锌合金肌体表层,栅格装区分的拟真肌肉,高效集成SDC探测模板的人体头盔,针对性强光避免所定制的弱-微和防眩晕眼膜。特别是二郎神一样的三目义眼,这分明符合国防军“魏武卒”式赛博格士兵的特征! 根本没来得及多想,这名魏武卒根本没有给温月和陈潇湘进行敌我识别的时间,抬手便是步枪横扫! “嗵嗵嗵嗵嗵!”狭窄室内,炸裂耳膜般的子弹爆响昭示了它属于重型子弹,甚至超越了12.7毫米级别,14.5毫米,甚至是20毫米机炮? 屠戮感染疯子以一当十,重拳出击,但对上了用重弹步枪毫不讲理横扫的赛博格魏武卒,温月与陈潇湘的反应? 自然是往一边猛跳,压身快跑! “草草草草草!”温月大叫道。家具碎屑飚射,刮擦到脸上生疼,迪厅里木制酒吧凳也好,合成塑料吧台也罢,全捆一起也拦不住重弹射击,全给射了个对穿!若是有一发挨中,就是温月穿了附加防弹甲叶的皂绢甲,也耐不住这么造! 这一发的动能,两三万焦耳都打不住,穿着保卫局门口站岗的那些重型外骨骼,尚能一试,现在还是肉包铁,怎么敌得过这种攒射? 敌我识别码始终发送,但对方无动于衷,智能武器锁定一直飘红,要是温月停下来一秒,皂绢甲运作到满的反制程序就要绷不住劲。 是的!一向入侵别人义体的保卫局探员,对上赛博格超人,只有被入侵的份! 停摆、超频、四肢控制、超负荷给药、视野剥夺、听觉剥夺……眨眼之间的事,这个魏武卒丢过来无数魔偶,温月不得不放弃了皂绢甲对于自己身躯的其余控制,让系统专心对抗专门反制才勉强控制住了外骨骼。 二代半的半内置外骨骼,一个小合金架子,要想敌过国防军这实心的铁坨子,实在过于难为了! 被锁定到死的温月没有任何还手的机会,敌我识别码,发!口头,喊!手势,做!通讯,开!一切手段都做尽了,但对方一点回应也无。 不久前才在萨克斯帮地铁隧道里,被国防军第九边防大队摁着头打了一顿,温月心说已是顶格的国防军精英,现在倒好,她有幸遇上了十万里挑一的赛博格军人! 还是不顾友军强行袭杀的敌人身份! “叮叮叮叮叮叮~”一阵火花飞溅,侥幸没被先锁住的陈潇湘,奔跑间扣死了扳机,11型破甲步枪打出的6.5毫米空尖弹,这种一发就能令壮汉原地停止住的弹药,打在魏武卒钢铁之躯上纯粹是听个响。空尖弹既然不能射入,其中空部分便无从扩大,达到以点破面的效果。 但陈潇湘的射击给了温月一丝喘息之机。她向前一个飞扑,撞倒了一轮酒柜,五颜六色的玻璃瓶子,里头琥珀液体兜头浇了她一脸。碎渣割开了温月的脸庞,在血腥气与酒香味中,温月怒从心起。 他妈的,泥人也有三分火气,改造人了不起! 老娘刚才连天后娘娘都不叼,你赛博格又如何?老娘没见过吗?没吃过还见过跑呢! 装上钨芯6.5毫米破甲弹,憋了一肚子火的温月咆哮着对准魏武卒射击!方才穿过酒柜,也跟着淋满了酒水的枪,也喷吐起酒气,然后酒雾点火。 龙息弹! 第一枚挟着火气,带着火气的钨芯破甲弹击中了魏武卒后脑,强大而连续的冲击力叫定力比老僧入定还强的赛博格超人,也止不住颓势往后倒。 一轮点射加扫射,沉重弹壳“当当当当”坠了一地,但凡是人形生物,照头吃满了这几十发破甲弹,便没有幸存的道理。 但,赛博格就是赛博格!魏武卒就是魏武卒!提大刀,负重甲,日行百里的魏武卒! 钛-锌合金内嵌单晶陶瓷复合材料,纵然是18.4毫米霰弹枪独头弹照着来一枪,也难说彻底破坏。这名魏武卒慢慢扭过头,他伸手擦了擦后脑一连串的小凹坑,擦了点漆皮下来,打坏了后置的激光告警器与激素节流阀,仅此而已。 他不带任何人类感情的朱红义眼盯住了温月,后者心里马上咯噔了一下。 “啊,我草。”温月垂下枪口,说道。 魏武卒扔下了也换上了钨芯弹射击的陈潇湘,说到底,皂绢甲再如何武装,一名外勤探员再如何武装。身上武备不外乎一支口径最大不过12.7毫米的步枪,一支要更换弹膛才能打特种弹的92式,一两把智能兵器,小到靴刀,中到太刀,大到偃月刀。 这些对付屁民贱民,对付破铜烂铁攒起来的义体人,自是无往不利。 可是哪个?有哪个,能破魏武卒的甲! 破不了甲,什么都是枉然! 魏武卒知道仅凭他一人的魔偶入侵,无法彻底压制温月的皂绢甲,他索性弃了智能锁定,改用人力瞄准。这些在改造前就已是顶尖精锐的军人,留存下的大脑照样是顶级反应顶级速度。不出几个腾挪,温月被赶得满地乱跑。 “咔哒。”情理之中,弹匣打空。魏武卒抛下这把对他来说可有可无的步枪,手探向后背,生生从脊椎中拔出了一柄战刀,他的姿态,与温月之前屠戮疯子的姿态一模一样。 不屑,完虐,视其徒劳且畏惧。 魏武卒提步便拉出残影,速度之快几乎超过了皂绢甲的目视增强锁定。下一个呼吸间,在舞池灯光没从东照到西,在温月薙刀未全部展开时,魏武卒的战刀,这柄哑光不透分毫光线的战刀,就已劈向了温月的胸膛! 温月仓促间已来不及薙刀回收,她情急举起11型步枪去挡,结果毫无凝滞地被劈做两断。 魏武卒力道之大,砍断步枪之时竟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之上感,这力量大到超越了温月的卸力手法,就是出力过载到极限的皂绢甲,也挡不住! 被逼到墙角的温月,此时手中,无寸铁! 卒子 第一百零一章、举头三尺有神明啊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啵!”魏武卒朴实无华一拳捣来,力道之强速度之快,以至于拳破空气,拉出音爆! 这一拳别说挨中,就是蹭着了,也是筋断骨折的结局! 温月在生死绝境里走过不知多少遭,危机间,她的思维跟着微微凝滞,就是这么零点零几秒延长到零点几秒的短暂间隔里,她看到了魏武卒拳锋上的铸造转子,那是协调肢体用的双持子处理器,在根据风速风阻、破障打击等进行微幅的矢量调整。 在脑海蹦出一则关于赛博格超级士兵的传言前,温月就已作出了决断! 不退不避,前冲,对冲! 找死就找死吧!退也是死,进也是死,那就死得潇洒一点! 魏武卒拳锋贴着温月脸庞而过,如实质般的空气墙激地她左脸撕裂般的疼,她的耳郭被拳锋轻轻擦中,一蓬细细的血珠爆散开来。 贴身之际,是魏武卒冷漠而不带一丝人类情感的义眼,其中必然只有预定的歼灭指令。 温月手攀住魏武卒肩部甲胄,她身躯一挺,当即如水蛇般柔韧游缠于魏武卒全身。但若是想近身游斗就击败魏武卒,未免过于想当然。 一拳险险击空,然而魏武卒根本没有什么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状态,它无视了上半身外置感应器被大肆破坏,它反手揪住温月,只听“嗤啦”一声,温月的右臂皂绢甲附加甲叶被全部拔出,连带着的还有附加液压杆与对应的皮下挂载点。 皮下挂载点与血肉相连,这一下,直接是在挖温月的骨血! 剧痛自温月游离神经末梢传递到交感神经,本来全系统正常工作的皂绢甲应该在下一轮痛觉抵达脑部的痛觉感受器时,就针对性施加止痛药,或是展开机械疼痛编辑器干涉。 但是,因为温月的皂绢甲在竭力抵抗魏武卒的魔偶入侵,无力再灵敏感知其他。这一波剧痛,皮下挂载点与内生神经纤维几乎没有区别,这直接从体内扯出的剧痛,实实在在敲进了温月脑海里。 “啊!!!” 温月痛地大叫起来,她的右臂鲜血喷涌,皮肉翻卷,但是她没有松手,继续纠缠在魏武卒身上,手掌皮下挂载点弹出,尖锐钢钉扣着魏武卒的义眼,一阳指戳爆了他的弱感防眩目。温月凶狠地掏出了这只沾满了电解液的义眼,在剧痛刺激下,她连魏武卒反手一拳砸中了大腿根也没反应,盆骨隐约碎裂的钝感痛此刻不值一提。 被掏眼、被刮皮,放在拥有疼痛编辑器的义体边缘行者身上,也是足以破坏战力的创伤。放在魏武卒身上,除了形象更为可怖外,毫无影响,至多是干扰了它的视觉感应能力。 但这样就够了。 “眩晕弹!”陈潇湘喊道。 在温月拼死纠缠魏武卒之时,陈潇湘为92式飞快更换了特种弹膛,放在一般探员手上,有全套工具也必须二十秒左右才能更换,陈潇湘则是不惜弹出了一颗皮下挂载点,变相形成了气动螺钉枪,把92式卸开,换扩容特种弹膛,再眩晕弹装填,前后不到十秒! 而这十秒,温月几乎残废! “嘭嘭嘭嘭!!!”接连十几声音量超过200分贝的巨响,还有能够令人暂时性失明的强光闪烁,多枚眩晕弹在魏武卒头边炸开。他的弱感防眩义眼遭到温月决死破坏,而温月之前撕扯掉了他上半身大量的铸造转子,拔出了一部分陀螺减震仪,将魏武卒的平衡感官能力削弱。 叫你近战!叫你近战! 经此一震,魏武卒当即丧失了方向感,但这样依然不足以让他丧失战斗力!他肌体内置的主陀螺稳定仪与备用的视觉音频套件立刻启动,补偿了一部分魏武卒丧失的视力,他依然没管陈潇湘,不管是眩晕弹还是爆破弹,还是12.7毫米破甲弹,本质上都不足以重伤魏武卒! 魏武卒的判断力来源于移植过来的国防军精英大脑,他上半生的作战经历与性格人事决定了下半生作为改造人的行为习惯。在现在这种有点棘手的局面下,他的判断就是…… 杀了背上这个女人! 魏武卒抓住了温月双腿,在一层甲叶一层皂绢甲临时覆盖的感应片下,就是温月惊人弹软的肉体,不过魏武卒自然不会对这双修长美腿有什么感觉,他拽住了温月两腿的同时,拳锋内隐藏的可伸缩单分子刃刺出! 十支锋锐至极的单分子刃刺入! 剧痛叠剧痛,温月嘴唇要咬出血来,她仍旧不放手,任凭魏武卒几乎要把她双腿撕开,她在继续破坏魏武卒身上的外置传感器,每多拆一个,她的胜算就多一分! 传感器与接收器破坏到一定程度,魏武卒全身哑光的淡银色机体蓦然一变,成了灰黑色的原厂涂装,它的变色龙半光学迷彩遭到破坏,进而让温月确定了它的稳定仪所在。 敲! 温月换了个姿势,像是个树袋熊一样从后面贴住了魏武卒,让他把整个正面暴露在陈潇湘面前。 “爆破弹!” 薄壳高爆弹将魏武卒的胸甲炸出一个个小凹坑,依然不足以破甲!然而,强大的动能可以让他不住后退,在温月的拉扯后,他不受控,退到迪厅正中。 温月终于松开了手,魏武卒轻轻一抖,她就跟烂布袋一样被甩飞了出去,再一次跌回了迪厅舞池里。 温月呼吸里全是腥辣之气,因为爆破弹,迪厅的消防喷淋系统启动,混着酒香的水润到温月沾血红艳的唇瓣边。 意识再度微微过载,模糊的幽蓝色视野里,魏武卒一步踏出,温月的目光越过了他的冒火星子的肩头,转而看见了魏武卒背后的关圣帝君小神龛。 “真就是……举头三尺有神灵啊……”温月喃喃道。 另一边,陈潇湘把最后几枚爆破弹全填了92式里,高压上膛!高压射出! 但目标不是魏武卒,而是他的头顶,和脚下! 损失了大部分的陀螺仪和感应器,感知力降低了的魏武卒施展不开鬼影步,于是下一刻,轰然破裂的天花板,一尊巨大的天后尊像砸下,当头,将这个不可一世的赛博格超人,镇压。 镇压去了十八层地狱最深处,刀锯地狱! 卒子 第一百零二章、尽忠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眩晕弹同样把温月干了个昏天黑地,她丧失意识、昏迷了足足将近一分钟,血染红了积水舞池,才在陈潇湘搀扶下坐了起来。 “我干……”温月吐了一口血沫,拖着腿,一屁股坐在了迪厅卡座上,视野昏沉一片。 “能动吗?!”陈潇湘一手递给温月止血针,另一手还在用步枪射击。 也不管温月回答,陈潇湘反手给她扎了一针,确保她死不了,旋即阻截起对面叠楼要搭人梯过来的疯子群。 随着天后尊像镇压住了魏武卒,对方的魔偶骇入也暂告一段落。这尊千斤神像能不能把这个赛博格超人锤死在十八层地狱里,温月心里没数,但起码现在,皂绢甲的疼痛编辑器与激素节流阀可以用了。 疼痛编辑器截断了伤口处通向大脑的神经元痛感电信号,激素节流阀在缓释强效凝血因子,但温月的伤处破口面积很大,右臂大臂被撕扯开的皮下挂载点,跟随翻出的血肉在迪厅喷淋水的浇濯下,呈现出诡异的粉嫩红白色。而她的双腿,被魏武卒十根小型单分子刃刺入,道道伤口深可见骨,所幸魏武卒最后时刻没有横切,否则触及大腿动脉,温月此时已是死人一个! 温月手颤抖着取出背后的医疗包,外骨骼给药与医疗系统固然能实时监控她的各项激素水平,并针对性施打药物,但战地手术依然要人工执行。 疼痛编辑器并不能完全截断痛觉,经验老道的探员也不会这么干,适度的痛觉有益于神智清醒。在疼痛刺激下,温月打开医疗包,手术刀、持针钳、止血钳、灼烧器、镊子、缝线针、三角绷带、伤口夹等全部取出。 战斗仍未止歇,陈潇湘在朝着魏武卒坠落的缺口宣泄火力,不能指望一个战力近乎单人天花板的赛博格超人就这么挂了,而疯子群又开始蠢蠢欲动,现在还能活着的疯子都是小团体组织,有为数不少的高智商感染者做基本组织。 这些疯子并非是绝对嗜血的丧尸,它们完全是在寻找某种刺激,虐杀、交媾等行为都是最短平快的刺激,折磨普通人是因为普通人的反应回馈更加清晰,折磨同类疯子则效果大大减低。一旦有疯子成功压抑了短期的欲望,去忍耐,去压制,认识到如果选择追踪更强悍的常人,再折磨起这类强者,刺激感将尤其高! 现在天后庙内外,皆是这类高智商疯子带领的小团体,在他们眼里,这两个战力绝伦的美艳御姐,是远比黑帮众更可口的猎物! 一股股皮肉烧焦的青烟自温月大腿根升起,内在凝血因子,外在灼烧止血,温月原本白嫩紧致的大腿根现在惨不忍睹,裂口一路蔓延到腹股沟深处。 迪厅青红色的射灯飞过温月脸庞,水光飞溅,她面无表情地给伤口缝线,一连十几处伤口缝合,伤口夹缝线都告罄了,她不得不尽量伸直了大腿,叉开腿,在枪火连天中,在狂乱的迪厅轰响音乐里,盯住自己白花花的春光,缝合、闭合。 温月咬断了线头,硬生生给自己临时手术包扎住伤口,鉴于这算是“皮肉伤”,未震撼到骨骼,她施打了三针封闭,临时断绝了左右大腿根与右臂大臂的伤口区域,对于其他正常功能区的影响。 然后,她站了起来,满口血腥味地站了起来。 一身褴褛,作战裤成了乞丐裤,半边外骨骼残废,主武器损坏,智能薙刀就剩了个刀头。温月跛着脚,拔出92式,枪刀并举,开火间准头不减,击毙了几个按捺不住的疯子,对着陈潇湘沙哑咳嗽道: “请求,中止……任务!” 虽不是重伤,但温月现在这个样子必须要精细处理过,才能有效稳定伤情,她又不是靠电解液与超导液活着的改造人,再进行高强度战斗,缝线再度崩解的话,已经失血数百毫升的温月,撑不住! 何况不知底细的赛博格超级士兵“魏武卒”介入,这是属于国防军序列的赛博格类型,敌我识别无效。底下的朱砂库到底是何情况完全未知,就算仅有这一个魏武卒,要是再度交战,温月可变不出一双大长腿去让他撕了! 不论是什么暴力机关,行为准则里都有“不要不自量力”的说法,该中止时就中止! 战狂归战狂,自己多少分量要清楚! 陈潇湘返身晃过步枪,先是往温月的外骨骼给药系统里补上一些针剂,保证温月的止痛止血药物足够,但按照这个嗑药程度,迟早有一天温月要对止痛药上瘾,可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这是我们最好的机会!”陈潇湘把自己的步枪也交给了温月,她展开了智能兵器,一把刀柄赤红,刀刃漆黑,名做“尽忠”的武士刀,挥舞拼杀在前,为温月开路。 斩人如斩纸,陈潇湘手握武士刀,顷刻间将挤在下一层楼梯口的疯子群砍杀殆尽,牺牲小弟,从暗处偷袭过来的高智商疯子扔出一把消防斧,却被陈潇湘居中一字斩劈断。她回头对着药物生效、神智逐渐回到巅峰状态的温月喊道: “我们拿到‘朱砂’样本就撤!坚持住!” “国防军毕竟和我们一个战线!” 温月咬住下唇,既然陈潇湘不肯中止任务撤回,她又能单独撤回活动中心么?她总不好战场抗命吧! 温月吐出口浊气,炽盛起来的11型步枪枪焰,表明了她的态度。 再下一层,还是天后庙迪厅,这里尽是疯子。他们在秀场癫狂表演着,人骨为槌,人皮为鼓,镶着尸骸的电贝司,削下的指头做了调音器。一名高智商感染者,握着麦克风,竭力破音嘶吼着,随着音量达到顶峰,改到悬挂在迪厅舞池上方的焰火,就朝着疯子群射一轮烟花,喷淋系统里不再是自来水,而是汽油,火焰蔓烧,火龙飞舞,时有楼板不堪重负倒塌,时有疯子狂乱扭动身姿落入火海,但无人理会! 炸开的炫丽花火,震破耳膜的摇滚,疯狂摇头的打碟,疯子聚集而飙升的肾上腺素,闯入这个Live现场的两人,破空射出的子弹,不是休止符,而是颤音! 这是一首用鲜血为注脚的五线谱,一场疯子为天才,探员为贼人的表演! 卒子 第一百零三章、大艺术家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榴霰弹!”陈潇湘叫道。 92式的特种弹膛擦响火花,饱含了铁屑钢珠的次口径榴霰弹低速飞出,在疯子群爆炸,金属风暴刈倒割草了一片疯子,但是他们不在乎。 暴躁的摇滚节奏与喷淋头炙热的火焰,火焰旋风为每一个疯子裹上了一层赤色披风,癫狂为正常,正常为神经的舞厅中,射灯光束疾闪,幽蓝赤红在温月凤目里连闪,她呐喊着排众推进,她坚定的步伐,与疯子们狂乱的胡乱舞步相应着。 摇滚乐声、迷醉呻吟声、淹没在火焰暴风中的枪焰,无限释放的不羁与欲望,鲜血与浊白体液,深入人群的温月,手一抬就是子弹贯穿一人后脑,喷薄的脑浆成了另外一种荷尔蒙。 排头砍杀在前的陈潇湘,抛飞如麦浪的断肢残骸,残暴的欢愉,残暴的终点,深埋在人骨子里的本能欲望,本就没有秩序的城寨,丧失掉一切束缚的疯子舞厅,一切的欲望,都那么合理成章,一切的向下向上的责任与义务,却成了绝对的异类。 秀场上把住麦克风的高智商感染者,赫然是一对妖娆至极的双胞胎少女,她们两个戴着镶满了钻石的英王皇冠,身穿鲜血红玛瑙的纯白胸衣,令人血脉贲张的完美长腿下踩着奇异恨天高,她们叉腰挺立,翘起戴了祖母绿戒指的兰花指,对在人群中艰难推进的温月、陈潇湘二人喊道: “Behold!大艺术家!” 迪厅的音乐一变,明明是清丽女声,此时仿佛是某种原始的呐喊,无法抗拒的冲动,歇斯底里的舞步,舞池中,十几对男女疯子跳起了天鹅湖,他们穿着人皮缝成的裙纱,亢奋疯魔的踮脚旋转舞步。即便下一秒,喷淋器浇洒下骨销肉熔的焰流,把舞伴烧做焦黑骨架,也不可能停止! 在这片狂乱里,时间没有意义,对疯子而言,每一个极致享乐瞬间都是无尽的可能性与张力,这是一座没有任何禁制的狂乱色孽之殿,放肆释放,放肆享乐! 因为,这是人骨子里的欲望! 狂乱音乐轰炸着温月的耳膜,本就负了重伤的她跟着愈发躁动,杀不尽的疯子,不断当头浇下的鲜血,这都是高传染性的体液,就算是温月之前吞服了保卫局万用解毒药,而且有一道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理防线在抵抗,但如此体量?沐浴在血液中狂欢? 她不是圣人,她不是高僧,她是一个七情六欲旺盛的女人。 内心,一团火!添油加薪! 燃烧!燃烧!!! 步枪空弹,温月咆哮着拔出充作了匕首的薙刀头,对着找到了新猎物而狂喜冲来的疯子劈下。 照头劈死一个,一蓬滚烫红雪溅到温月呼吸面具上,血腥因子顺着过滤器,吸入温月鼻腔中。 温月脚踩疯子脑壳,拔出薙刀,旁边千百个扭动腰肢,舞着花手的男男女女对她充耳不闻,被惊扰了舞曲的疯子对着温月躬身伸手,谁知道这些唇边红艳,亮片洋装的人,到底是在邀舞,还是择人而噬? 秀场舞台上的皇冠双胞胎姐妹,敞开双臂,全场焰流乱射,她们踮起脚尖,拥抱在一起,互相撕咬着脖颈,跨步高高跃起,空中高难度转体,她们根本不在乎震到稀烂的血淋淋足底,她们忘情高唱着: “Wake up你是大艺术家 你真心创作的爱无价 Wake up别再做慈善家 你其实没有那么爱他 爱是缪思女神的吻 谁都应该被宠爱纹身 GO GET IT GO GET IT 那种美能让维纳斯诞生” 人海熙攘,陈潇湘早不见踪影,温月的视野里,赤红与幽蓝交替,现实中,赤红与幽蓝的底色也交替闪过她隐没在疯子人影的脸颊,她跟着疯狂喊叫着,被天后娘娘尊像打破的上方空洞,飞流直下穹顶暴雨,与焰流结合,灼灼的水蒸气。 温月一刀劈死了挡路人,后者插着刀刃的脑袋,虚虚分做两半,身靠柱子滑坐下来,面上犹带诡异狂笑。 “够了!!!”她俯身歇斯底里叫道,温月连刀都没有拔,她内心的那团火,伴随着外骨骼给药系统注射肾上腺素保持全盛战斗状态,已是外在的烧心,挖心,令她的愤怒,再度无法克制。 温月猛地一跺地板,她原地跳起,踩着疯子舞者的脑袋向着一边跳天鹅湖,一边握麦克风狂歌的皇冠姐妹奔去。 迪厅里旋转的打孔水雾机,将纯白的七束白光投射,温月跳跃在白光之中,身前就是洁白赤火的皇冠! “嘿!插队!”有疯子喊道。 觊觎皇冠姐妹的疯子何其多,他们厮杀着,贴面舞步在一起厮杀着,只有胜者才能赢得一亲芳泽的机会,见插队的破空而来,暴怒,如何不更上一层楼! “滚开!” 温月曲肘打翻了一人,抓住他做了肉盾,抡起横扫大破八方,少刻,距离那个要把她逼疯的麦克风,那对眼神促狭的皇冠姐妹,只有咫尺! 疯癫到骨子里,面上长出血色十字疱疹的的皇冠姐妹,怎么会因为有人要来邀舞而回避,她们俯身翘臀,浑身不顾台下无数双手试图把她们拽入极乐领域,她们双手缠绕麦克风,对着温月继续高唱: “美不美丽不是安迪沃荷能决定 大艺术家要有属于自己的感性 爱过就要拥有勇敢放手的淡定 大艺术家会让爱情再文艺复兴” 温月凤目要喷出火,她跃到台上,回身摆腿,踢中一人下巴,将其踢进焰流中,顺势拔出靴刀,掣刀于手,她对着皇冠姐妹暴喊道: “别,他,妈,的,唱了!!!” 仿佛是要应和温月的暴怒,天后尊像砸出的深洞里跟着怒吼连连,在温月愕然时,一双合金哑光的机械手抓住深洞边缘,随后起飞跳出,落到台上。 从十八层地狱里爬出来的魏武卒,甲胄破烂,半边肩膀凹陷,眼歪口斜,先前威风凛凛到陈潇湘见之失声的赛博格超人,此时成了一个赛博疯子。 魏武卒张口就是一道火瀑,他被温月挖掉的义眼里是直白的仇恨,这个承载了国防军精英意识的躯壳,同样有情感。 暴怒重伤,一口血气提到喉咙的保卫局战狂御姐,浑身火花爆闪,钢铁合金之躯的赛博魏武卒,这般景象,叫皇冠双胞胎兴奋叫到喉咙破音。 她们依偎拥抱在一起,攥紧麦克风,金发桃花,细腰翘臀,笑靥如花,如痴如狂叫道: “Behold!大艺术家!” 卒子 第一百零四章、空手道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火星如瀑,摇滚如潮,秀场之下万千疯子沐浴于火焰中,炽焰焚身,喉咙喊破,极端的亢奋与痛苦,化作了极致的激情。皇冠双胞胎姐妹背后的纯白天使威亚羽翼忽的展开,她们升上半空,火星将她们的羽翼点燃,她们浑然不顾,拥吻着,空中三百六十度尽情舒展着。她们共同握着麦克风,红唇流淌烈焰,眼眸似血玛瑙,裙摆下艳光四射,她们猛地张开双臂,女高音颤到最顶! “爱是缪思女神的吻 谁都应该被宠爱纹身 GO GET IT GO GET IT 那种美能让维纳斯诞生!” 在《大艺术家》最后一个歌词落下之际,温月的凤目,魏武卒的义眼,他们的眼神交汇,二人目中神光乍如利剑出鞘相交! 动手! 魏武卒一步重踏,钛-锌合金身躯,出力功率倒提九鼎,钢架桁梁的秀场台面立时大震,数根钢管飚射而出! 温月凤目一凝,间不容发之际侧身滑步闪避,钢管蹭着她的鸦色短发而出,把温月身后两个疯子串成了串钉死在墙壁上。 脱离巫术帮深度神经通感后,微微的意识过载已是随着她的思维而动,幽蓝色一闪而过,肾上腺素几是提到眉心了!胸中炽火随她吐气开声,出! 温月左右滑步冲前,一个心跳间就已趋到魏武卒身前,此刻她的思维运转到极限,与躯体契合到完美! 抬手横掌击腕,温月每一步踏下同样震颤秀场钢梁,皂绢甲重载模式超频,十二千瓦时的巨力尽数汇聚到了温月右手上,她吼叫着,左手攥拳,正掌击颚! 蛟龙出水! 温月全力一击对重伤了的魏武卒依然有如蜻蜓点水,被天后尊像砸到机体毁坏程度过百分50的魏武卒,面对温月这一招足够将常人颈椎骨打断的正掌击颚,其身形只是微动。 魏武卒平平无奇一拳轰出,温月两手下压,借着这一拳巨力,整个人轻盈向后飞起,温月左腿蹬墙,在空中一个漂亮转身,九十度旋身踢! 秀场里烟花永不止歇,烧到坍塌的楼板,跌进火海中的疯子,空中一人撕咬脖颈,一人纵情高歌的皇冠姐妹,烈焰焚身将痛苦当极乐的疯子,七彩斑斓的射灯打在对决中的温月与魏武卒身上。 “美不美丽不是安迪沃荷能决定 大艺术家要有属于自己的感性 爱过就要拥有勇敢放手的淡定 大艺术家会让爱情再文艺复兴” 半边脖颈都被姐妹啃噬掉的皇冠姐妹,白森森的颈骨,顺着恨天高水晶鞋尖坠若如珠帘的血滴。台上,温月双臂下弓握拳,空手道OSU动作,步战三战立,对上如此强敌,己心推动,己身忍耐! 魏武卒肉身力量已是人类普通体型巅峰,任何武术柔道动作对他而已都是无所谓的锦上添花,只有极意霸道的泰拳才能最大限度匹配到这种力砸九鼎的巨力! 魏武卒依旧是正拳轰出,温月不躲不避,搂手拍防,汹涌怪力震到温月右手酥麻刺痛,有皮下挂载点的钢钉防护都几乎让温月指骨断裂,这还是战力不足巅峰时四成的魏武卒! 之前遭了温月近身柔术缠打,因此吃了大亏,魏武卒现在与温月保持了数个身位距离,左边身躯瘪薄损毁,魏武卒便用右半身,右腿大力中位扫踢,劲风呼啸,台下癫疯摇头的疯子头发都朝着腿风一边吹去! 温月曲臂提膝格挡,手脚并用才堪堪顶住魏武卒的刚猛腿法。沉重合金身躯的魏武卒速度依然要比温月快,接连威猛至极的腿法叫温月疲于招架,不过三腿,连续提膝格挡的温月的膝盖骨都被生生踢裂,被一腿扫踢出四五米。 温月在空中“噗”地吐出一大口鲜血,巨力震撼五脏六腑,但她照样滚地一圈就扶地爬起。魏武卒追击而来,提步重蹬踩踏,就在他单脚提起时,爬起时的温月顺势给他小腿弯来一次阻截扫堂腿! 魏武卒轰然仰面跌倒,温月此时并不恋战,胸中气血翻涌,她非是气力不足而是气力太盛,她低姿掠过四五个身位,强行抚平胸口气血,衣衫破烂,春光无限,青紫淤痕密布于洁白柔韧身躯,短袖后天堂鸟黑颜色的无肩文胸,不知令台下多少疯子鼻血喷涌。 温月退后站定,做出空手道标志性动作,后屈立手刀。 半空中,天使羽翼焚去一半,濒死的皇冠姐妹,脖颈流淌的鲜血,正对秀场的旋转七孔水雾机将血液打成了纷扬红色雪雾,落到发出电子锐音咆哮的魏武卒身上,银色焦黑的合金之躯,染上一层如梦如幻的红润色。 魏武卒左直拳,右勾拳,毫无花哨的拳法,温月压步左拍手,右拍手防御,毫无减弱的巨力,把温月左右掌打到轻微骨裂。又是如出一辙的中位大力扫踢,温月左膝提起,双臂掩手防御,继而一拳屈肘回收,一手架臂格挡打向魏武卒勾拳后的手肘。眨眼转瞬机会,温月就势屈力后手直拳击腹,一拳未能尽功,温月前踏步,正踢,裆! “乓!”裤裆是铁做的魏武卒,不知此时有没有幻痛,但眼神中有了一丝忌惮,就是这一丝忌惮,温月终于首次气势压过了战力绝对优势的魏武卒! 又是同样一轮左直拳右勾拳,温月左右拍防提膝曲臂防御,随着魏武卒中位大力扫踢愈发高起,机体情况不容乐观,情绪抑制件逐步失效,精神病上来的魏武卒愈发暴躁,试图踢中温月的侧脸。 只要一下,一下!踢中了温月的脑袋,一下,就能够叫这个烦人至极的泼妇毙命! 温月高提膝,右膝头与右臂肘共同招架住了又一次高位扫踢,面对时机与动作打到越发变形的魏武卒,防守反击中的温月更加从容。 胸中一团火,散做满身力! 浑身剧震,浑身骨头都要被踢裂,温月仍然坚持应对着魏武卒一次比一次力量雄浑的打击,直到又一次高位扫踢,温月凤目一凛,不再做出同样的提膝曲臂格挡,而是身子后仰,骤然腿起,回打…… 截腿踹! 卒子 第一百零五章、冷雨与烈火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截腿踹! 温月这蓄力已久的截腿踹力道极大!这一踹径直踢中了魏武卒右胫骨,加上魏武卒自身的高位扫踢被截断,两相的力道叠加,纵然魏武卒机体坚韧无比,也是“喀嚓”一声被深深动摇! 温月借截腿踹传来的巨力顺势后手翻,单手撑地,整个人迅速扭转到正姿态,以退为进,首度主动趋前,转身后旋踢! 皮靴钉的钢掌直直踢中魏武卒面门,还未从暴力截腿踹恢复过来的魏武卒,这次被温月这堪称必杀招的后旋踢KO!摔了个后脑着地! 忍耐多时才等到了这样时机,温月果断近身,要将魏武卒拖进她最擅长的零距离近身缠打中。 要说温月这样一个在体态、身形都达不到顶级标准的姐们,为何能入选保卫局甄选标准最严格的武装外勤,最大原因的不仅是温月曾是经历丰富的猎兵,而是她近身缠斗无敌手! 空手道、形意拳、咏春、泰拳、柔术、军中搏击术、太极……几乎每一种徒手格斗技温月都精擅,且融会贯通,在保卫局内部比试里,便是体重力量远胜温月的壮汉拳击手,如果没有第一回合KO温月,之后必败! 如果是耐力赛? 温月就没输过! 温月并不宽厚,而是纤细苗条的身躯里,蕴藏了几乎无穷无尽的耐性。谁都不知道温月的体力极限在哪里。也许会有人怀疑温月脑子是不是不太正常,但是从没人敢怀疑她的战斗力与意志! 此时的魏武卒虽已凭借打不烂炸不透的钢铁之躯起身,可是他受损实在太重,配置极多且豪华的赛博构件让他大脑中枢精神抑制组件超载负荷,温月之前的那一发截腿踹,看似魏武卒表面无损,但发力之深之广,生生踢坏了魏武卒胫骨一侧的传动导线。 这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赛博格,岂有败者之理! 精神抑制组件短路失效,魏武卒仰头大吼,仿佛他也跟着遭到了朱砂雾气感染,他癫狂地挣扎起来,他肩背后的动力背包在超频,在暴动!力量之大,将沿途窜上秀场的疯子撞出一个血窟窿! 温月这次不须再躲,不须再避,她身形一转,那双平时就能缠死人的长腿绞上了魏武卒的腰身,她极强的腰腹核心在皂绢甲极限出力下变得更强!顷刻间将魏武卒拖倒在地。 温月双手压制住魏武卒的胸甲,她现在要废了魏武卒一只手! 燃尽迪厅秀场的喷淋焰流,旋转的七芒白光,高亢到破音的皇冠姐妹,在迷乱的霓虹彩灯下,温月牢牢克制住了魏武卒。她上姿扣锁了魏武卒的右侧受损手臂,另一手下姿跟随锁定,她的身躯犹如坚韧的钢丝索,一腿弯缠控制魏武卒的颈部,一腿压定胸部,即便魏武卒不需要按照人体固有体位挪动,也难以突破机械扭矩。 温月把魏武卒的脑袋紧紧夹紧到双腿中,汗腥味、体香味、血腥气、电焊味、荷尔蒙味,还有围观疯子们喝彩时飙出的唾沫水,混在空气,任谁闻到,都要癫狂! 十字固! 温月锁死了魏武卒的反击能力,若是他全盛时期,自有无数办法解围,机体滚烫/冷冻,热能光束切割、挂载点单分子刃,随便哪一种都能将真敢近身缠斗的敌人绞碎。但此刻!被天后娘娘尊像镇压到半死的魏武卒,只会是温月的屈死鬼! 屈死在,温月的胯下! “喝啊!”温月双手抱紧魏武卒的右手,身体后仰,胯部上挺起桥,在魏武卒脑袋整个没入到温月大腿根时,一声脆响,温月活活掰断了魏武卒的手! 听到“滴滴”警报声,温月起身之际一个后脚蹬踹开了魏武卒,飞速拉开身位,又欺身上去,凌厉如暴雨的快拳飞花摘叶击破了魏武卒体外全部的感应点,核心打击全身各处陀螺稳定仪所在,致盲致聋,物理感知剥夺! 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魏武卒倏忽受击数十上百次,发狂起来了魏武卒索性放弃了所有格挡,陀螺稳定仪破坏殆尽是真,战机捕获力仍然敏锐也是真,温月能赢百十次是真,但她承受不住下一次重击也是真! 拳掌相交,金铁相撞,扫踢,架防,追击,下砸,踹飞! 被当胸踢中,温月一路倒飞,裹住了下摆起火来的秀场幕布,合成棉丝麻绒起火席卷速度极快,若不是适逢上面积水倾倒,顺着天后尊像砸出的孔洞浇灭了幕布火焰,恐怕温月就要葬身火海。 温月爬出半边庄严大红半边焦黑碳化的幕布,咳血不止,胸口剧痛,她扶着墙壁站起,看到在烧坍的迪厅里,秀场跟着陷入火海,皇冠双胞胎姐妹是还在半空晃荡歌唱,可不再滴落的血线,任谁都知道她们俩马上要燃尽癫火。旁边打碟的乐手,弹琴敲鼓的疯子,电贝司、钢琴家,都身化火人,在冷雨与癫火中毁灭。 温月逐渐冷静下来的思绪里,她无奈苦笑起来,她浑身剧痛,外骨骼警报连连,她纵然能再战,可面对就是打不死的魏武卒,她又有什么办法? 一介肉体凡胎,有外骨骼加持,就真能战胜宁愿只剩一颗大脑,其余全部战斗义体化的赛博格超人么? 燃烧秀场之上,疯子火中起舞,七孔光芒欢声未停,冷雨积水,霓虹倒映,面目狰狞走来的魏武卒,似乎全场之中,仅有一人……不,是半个人,尚是正常人。 “左右腿内侧导流传线崩断。” “右臂内衬挂载遥感点87%失效。” “主动传感神经膜备用启动中,尝试启动……” “引擎约束尝试,临界值温度逼近……” 再战之力,很少了。 看着义眼中满是赛博狂暴的魏武卒,温月的意识再次微微凝滞,过载时的幽蓝光芒,宛如一条至善至纯的幽蓝缎带,将这个火焰炼狱沁了一丝凉意。 步步轰鸣,步步惊心,沉重走来的赛博格超级士兵,来取她性命。 好不甘啊。 “啵”的一声,幽蓝缎带丝线飞散,下一刻,重回现实。 在半空悬荡的皇冠姐妹烧断了悬索,狂笑着跳到了魏武卒身上,这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烧到薄脆的秀场终于崩塌。 掉进台下疯子人海的魏武卒,焚身的疯子们伸出手,瞬息间,吞没了这个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赛博格超人。 庄严红色的秀场幕布倒塌,至此,再无容艺术家献舞之地。 卒子 第一百零六章、你所坚信的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又一次处理好了自己的伤势,骨痛肉疼的温月站直了身。钉着钢掌的皮靴走过摇摇欲坠的秀场台。 皇冠双胞胎姐妹镶满璀璨宝石的皇冠,双双跌落在地,到底是无价之宝或是水钻不名一文,此时毫不重要。温月沉默走过秀场,并不理会台下坠入炼狱中挣扎嚎叫的魏武卒。 秀场里的疯子急不可耐地跳向台下,为火海添柴加薪。不少与温月擦肩而过却浑然无视,让她支着腿,一瘸一拐地沿着消防通道离开。 这座迪厅注定要被焚毁,这座天后娘娘叠楼呢?谁知道,天上穹顶暴雨倾泻,也许持续几天几夜,也许下一秒碘化银增雨弹不飞空了,暴雨终止,又露出那副死气沉沉的灰黑色地下城岩壁,几分钟几小时后又充满了工厂烟囱热气,全息巨人投影和浮生醉梦霓虹。 没有烟气倒灌,冰凉的雨水顺着台阶流淌,温月觉得很疲惫,她坐在水帘洞一样的楼梯上,手动调试起通讯耳蜗,试图联络起陈潇湘。 等待拨通时的蜂音,受创了的耳朵听到的白噪音与嗡嗡响杂音,疲惫的温月,眼睛低垂了下去,始终不离身的酒红色墨镜早不去去向。 外骨骼给药系统仍然在输入药物,兴奋剂、吩坦尼、镇痛药、去甲肾上腺素。温月的心脏有力跳动着,她甚至能听到跳动声,她忽然想,这代表她生命力很旺盛么? 肉体再康健,精神的疲惫,一个年轻的身躯里,住着衰老的灵魂。 陈潇湘久无应答,温月等待时又调到了国防军惯用频道。 识别码很容易穿过了频道防护,温月听到了国防军士兵的交谈声。这些巡逻城寨上空的浮空车里的年轻士兵,大多在聊女人与超梦,兵役与工作,义体与武器,只有很少的人会去关心底下这片小小区域中,数十万人的性命。 为什么要去关心呢?这些黑户,乱序源头,祸害根源,没了城寨,难道不是更好吗? 难道温月自己,就没有想过,如果某一天醒来,地表特区消失不见不就好了吗?没有行动局,没有血肉异体横行的特区,没有人不成人的地表,这个世界,难道不会更好吗? 拨到下一个国防军频道,滂沱大雨中,似是一个战术小队在交流,指引着队友开火,指引着何处需要搬走清空,何处需要清剿销毁。 温月一点都不意外,谁都明白金三角城寨要完了,城寨里隐藏了很多财富与秘密,义体黑市里的尖货,淤积在烂泥塘中的战前古董,特定人群的器官与血液。在穹顶暴雨里,在不必要遵守往常规则的混乱中,有实力者,都可以去分一杯羹。 如果巫术帮的秘密泄露,或许等不及温月先过去,国防军、保卫局、集团安保、七大家私军,乃至于行动局,都要派出战术小队去争抢个头破血流吧。 城寨外的护城河,天空的封锁线,并不难越过。 冷冷的水流把温月浸到湿透,她内心中的那团火没有熄灭,楼梯口后是熊熊燃烧着秀场,她心情低落到了极致。 没有援兵,没有后路也没有前路。 这些低落的情绪,在温月的大脑中来回游荡,就好像电脑主机中的不良病毒程序。它们让副交感神经的情绪抑制功能超负荷运转,于是越想,心情就越差,直到外力介入。 终于,颅腔模块检查到了这一切,微量的羟色胺调节剂朝着温月大脑定点缓释。当然,温月并不知道这一切,不过她知道,保卫局行为手册里,有一条。 无论何时,都不要放弃你所坚信的。 “嘀嘀嘀……”通讯耳蜗响了起来,陈潇湘的声音在干扰噪音中逐渐清晰起来。 “温……温月,温月!收到请回复!” 温月精神陡然一震,方才的低落自弃情绪立刻无影无踪,她“刷”一下站起来,摁住通讯耳蜗说道: “组长!组长!你在哪里?” 另一头的陈潇湘马上回报了自己位置,不远,就在温月下边的超梦体验馆里。 “我这就来!”温月强自压住涌上喉头的腥甜味,咬紧银牙又给自己打了一针封闭,麻痹掉痛感,尽量保持全盛状态行动。 在超梦馆里,这个银黑色颜色基调,以星空为装修风格的楼层里,却是诡异的安静,数十台超梦全感体验机里,都装着一个精尽人亡的疯子,比起外头用生命狂欢的疯子,在虚拟现实中的痴、癫、乱,是否更胜一筹? 温月拖着脚,看着这些蛋壳似的超梦全感体验机,忽然觉得,这和巫术帮的人造子宫很像,人在其中,戴上有呼吸面具的VR头盔,升起保护性氮气,全感体验椅随超梦内容行动,氮气升温降温加压减压。 《骷髅天蛾》、《血十字》、《索多玛240天》、《克苏鲁怪奇物语》、《72个圣女》……所有的超梦机都装载着要么色情、要么惊悚的题材。足够让心智不坚者沉陷其中直到花完所有票子。 超梦机展示机屏幕散射着红绿蓝三原色,停留在这一层的天后尊像毫发无损,岿然不动,光可鉴人,普度众生,威严肃穆。 温月走过,不看一眼。 拐角便是廉价区,这里超梦机更多了,VCD机改造来的超梦机,加装神经电极片插进胡乱改造手术的脑机接口,用光碟影音直接震颤耳颞神经。危害性不言而喻,仅次于毒品直接向脖颈注射。 廉价区一地的尸骸,尽头处正是手持“尽忠”武士刀的陈潇湘,隔着呼吸面具,温月看不清她的神色,她们两个相见,疲惫的两个人没有多余言语,连为什么分开都没说,没问。 陈潇湘把腰后的92式弹匣分了两个给温月,她一抖武士刀残留血珠,直视着温月的眼睛,说道: “朱砂库位置就在下面。” 没有说“准备好了?”,或是“行么?”。 没必要。 温月轻轻点点头,从地上捡了一把匕首,一手枪,一手刀,义无反顾,并不回头地,走向没有光亮的下行楼梯。 走向十八层地狱的最后一层。 卒子 第一百零七章、创飞你们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龙山地下城并不大,这座主要依托龙山山脉之下巨大天然空洞,辅以大当量氢弹扩容才得以建立起来的宏伟地下都市,以区区300多平方公里的面积,容纳了近1300万民众。 小小的紫霞区,分得了近70平方公里的土地,却有300万人生活生产于此,在高达每平方公里4.2万人的小世界里,人永远是不缺的。 而在区区1.5平方公里面积的金三角城寨中,这30万个黑户,又是最贱最贱的人。 当一个地区以黑市做为存在的意义,那么其中的人,便没有任何意义。 所以当温月步入天后庙叠楼的最下一层,步入天后庙性偶伎院时,这里的惨况,比之楼上的迪厅有过之而不及。 天后庙性偶伎院,整个龙山最负盛名的风月色情场所之一。在公然出售、经营除了血肉异体外所有违禁品的金三角城寨,性偶妓馆是与义体黑市并驾齐驱的重要产业。 在龙山地下城义体科技方兴未艾时,性偶这种把人绝对异化为泄欲享乐工具的产物,便第一时间受到严厉管控。但是这种人类最为悠久的职业不可能受管控而消失。 在70年代紫霞区破产搬迁潮之时,紫霞区工业社会崩溃后,大量人员,无论男女,涌入到初创的金三角城寨内,为了保留地下城居住资格,这些人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即便大脑里植入形同奴隶的性偶芯片。 这些能够植入芯片的,说明有价值,更多的连芯片价值都够不上的人…… 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鎏金华彩的珐琅瓷艺术壁画依然完好,在这些描绘着七十二种性偶春啼之术的瓷板下,是被疯子虐杀成各类不堪入目、寻常人见之崩溃的性偶。当朱砂雾气弥漫,将大批城寨居民转化为只知暴力、性欲本能的疯子时,将追求本我感官刺激为绝对要务的疯子们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性偶。 装载了性偶性/爱芯片的貌美男女,精通房事之道的尤物,与花魁同享一晚便登上极乐之境。这些坊间市井经久不衰的传闻,让天后庙伎院在一开始就遭到了疯子人潮的狂暴冲击。还保留基本智商与记忆的疯子知道打破这里,里面数百个性偶就会带来极上的快乐。 泛着暗红色光泽的水流缓缓流过,温月踩着层层叠叠的尸骸,在偶尔的哀叫呻吟声中,向下一层走去。但这里死亡的疯子、性偶实在太多了,以至于楼梯出入口被堵死,导致温月与陈潇湘不得不将尸墙清理出一条通道。 温月久历沙场,在地表时见多了残酷景象,但在城寨中突破人类心理极限的视觉冲击,短短十二小时里叫她几近承受不住。清理尸墙时,她经受的尸体全是嵌入缝合到一起的扭曲残骸,人类以比野兽更凶暴狂躁的方式残杀了另一个人类,在黑暗本我本能彻底激发时,温月根本想象不到居然有这样的变态手法。 “别看她们的眼睛。”陈潇湘沙哑着提醒道。 性偶都是活生生的人,脑机接口搭载的性偶芯片赋予了他/她们绝佳的房中术技艺。行事时自我意识的剥夺,将他们对于性虐待的耐受能力提高到寻常人望尘莫及的地步。可即便是这样,在疼痛编辑器作用的情况下,温月依然看到了许多个被骇人折磨的性偶,他们脸上狰狞痛苦到极致的表情。 就算是温月,心中发憷,为之胆寒,她根本描述不出眼前惨烈到梦魇都自叹不如的场面。 就算性偶,就算城寨黑户,难道就得受这样的折磨么?就得以这样以畜生都不如的方式酷烈暴死么? 这是谁做的!!! 这是谁,放出的朱砂毒气!!! 谁,如此丧尽天良,歹毒至此!!! 温月压抑下去的暴怒又升了上去,本能生出的恨意与寒意汇聚在一起,让温月浑身寒毛竖起,双手,止不住地发颤! 不管是谁,都必须为城寨的惨况,为这几十万人的暴死,付出代价!!! “回去以后记忆删除就是了!动作快一些!”陈潇湘催促道。 现在时间金贵无比,烧穿了的天花板在不停落下烧的半死不活的迪厅疯子,在妓院中垒起了一座人山。 痛觉对于疯子是没有意义的,只会愈发激发他们的凶性。最先爬出来的疯子,已然开始了对衣着尚算华丽的性偶的亵渎,天知道这群疯狗什么时候注意到温月她们两个。 即便有某种暂时无法解释的原因,她们两个被疯子无视,但任谁也不想与疯子打交道! 封闭针生效,痛感与疲惫感逐渐褪去,温月身体机能在药物的促进激发下,以畸形姿态回到峰值。 “为什么他们不关注我们。”温月清开又一座堵地严严实实的尸墙,喉部发声拾音,交流道。 陈潇湘的“尽忠”武士刀切割劈削着,性偶改换加固过的合金骨骼将她的刀,震出了无数细密缺口,她随口解释道:“信息素?万用解药免疫?气味遮盖?一切等到这里结束,自然会有结果!” 通向地库的楼梯口现出了一个孔洞,温月将一个不成人形的性偶少女抱了出来,血淋淋的眼眶内眼球不知去向,稍尖的圆脸,挑染了紫红的发梢,恍惚间,在厮杀喊叫虐待声里,温月一瞬觉得怀抱着的死去性偶少女,与她相似无比。 “也许,是我像他们。”温月鬼使神差地说出来,下一刻,她就发现,陈潇湘盯住了她。 严厉、阴沉、肃杀、关怀、担心、爱护,两相矛盾的情绪在陈潇湘的眼神里传递出来。 “回去以后好好做个全身医护,你脑子越来越不清楚了。” 我的脑子?温月微微愕然,然后,陈潇湘摁住了她的双肩,漆黑的瞳仁直直对住了她。 “记住!你是保卫局探员!” 陈潇湘的话宛如一串命令指令符,写进了温月的运作代码里,这道最崇高的誓言当即提振起温月。 “明白!保卫祖国,保卫人民!” 通向地库的楼梯清开,温月与陈潇湘背影消失,十几米外,两个疯子掏出了改成锯子的手,在撕咬,在割开,那个被温月丢开的性偶少女。 …… 天后庙叠楼的负一层,附属于性偶伎院的按摩馆,早已化为泽国。连续的穹顶暴雨令整个城寨的排水设施停摆。 温月与陈潇湘必须潜水,进到地库,才能找到鬼手帮主机所揭示的朱砂储藏库地点。 按摩馆常见高压吸氧用的液氧瓶、纯氧瓶。总体密闭的地下城虽然有精心设计运转不错的空气交互系统,但是数十上百万在狭小地域里,长达几十年的生活生产呼气,让地下城空气质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许多体质弱的居民都罹患呼吸疾病,需要不定期吸氧才能缓解痛苦。 质量优良的空气,早已是稀缺的资源。 皂绢甲的兼容性很好,温月与陈潇湘又是外骨骼行家,非常规操作下,直接将皂绢甲改成了不伦不类,新增了从未有过的“潜水模式”,一人背着一个氧气瓶,开始了大多数地下城居民一辈子也没进过的潜水之旅。 保卫局款式的呼吸面具密封性与透光性都极好,用作潜水面具也毫不违和。温月受损严重的皂绢甲出力状态有些失调,温月不得不抱着氧气瓶,在水底下以跳跃形式缓慢前行。 按摩馆暗处,陈潇湘根据鬼手帮机房得来的情报,撬开了一处似乎是帮派人员走私用的密道。 二人钻入其中,在密闭空间里,心跳的单调泵动声,与密道中的水波摇摆声两相结合。 密道曲折,一路向下,随着一路深入,要同时维持人呼吸,以及外骨骼引擎运转,氧气瓶消耗得很快,片刻间就已过半,若是尽头是死路,即使温月肺活量惊人,也不可能活着游回去。 越是九死一生,温月的心态反而越稳,她控制着呼吸频率,稳定水中踏步行走。头顶隆隆震动声,隐约的交战声,都在昭示远不止温月二人拿到朱砂储藏库的情报。 前方的陈潇湘忽地竖起手掌,温月立刻止步屏息。 陈潇湘回头比了一系列战术手势,温月会意,快速游到密道掩蔽处,皂绢甲关停,闭上眼,静静地把心跳频率压制到极缓慢的速度。 静止的水波泛起了细微而规律的涟漪,闭着双眼,腮帮子微微鼓起的温月能直白感受出,这应当是带水下推进器的敌方外骨骼。 温月伤口处的血液在慢慢微量溢出,她的心跳跟着慢慢沉到底。她明白,无论哪种型号的外骨骼,都会自动探测扫荡周围,基本的声呐反馈、载波扫描都会让潜伏者无所遁形。 不过,这是在水下,荡漾着的水波掩盖了温月偶尔的心跳,藏在掩蔽处的她,避开了声呐探测,最关键的是,应当没有谁知道,这条路会藏着伏击。 必要时,她可以是一条躲在淤泥里的鱼。 水下推进器的静音喷气声开始明显,近到外骨骼声呐极限探测距离时,温月忽的睁眼! 温月双腿一蹬,凭着外骨骼发力蹬墙带来的冲击力,温月整个人如箭鱼般快速冲刺起这最后的25米距离。 等等,25米? 这哪里是近距离突袭?25米,足够合格的枪手拔枪反击,何况是严阵以待的外骨骼士兵? 但这是水下。 意识遭了伏击的外骨骼敌人,端起手中的两栖步枪猛烈开火!一支支箭型弹头的水下特种弹推开要比空气阻力高800倍的水,向着顷刻间突进到不到15米距离的温月射去! 温月不会傻到认为敢下水巡逻的敌方外骨骼,会真的端一把普通火药步枪进水里,地方重拳出击射程一两千米,水下唯唯诺诺区区两三米的射程,搁哪儿贻笑大方。想来朱砂储藏库分一杯羹,怎么可能会不是专业装备? “嗤嗤嗤!”温月手腕一抖,皂绢甲背负着的氧气瓶当即泄气飞出!钢制的氧气瓶极速飞窜时,在极狭窄密闭的水下暗道里,径直创飞了迎面射来的水下箭型特种弹,这类为了流线型弹体、有效射程而牺牲了太多的特种弹面对霸道冲来的氧气瓶,完全是唯唯诺诺。 两只突袭飞出的氧气瓶,把两个外骨骼士兵创了人仰马翻。 手拽着氧气瓶飞过来的温月,倏忽间抵近了敌方外骨骼,她张开嘴似是冲这倒霉蛋笑了笑,呼出的气泡微微迷惑了敌人的视野。 温月的手底功夫极快,趁着氧气瓶打翻敌人的瞬间,她就已掣出了靴刀,将战斗拉近到她最擅长的近身格斗中。 然而敌方也不是易于之辈,反应极快,不躲不避,手一架,忍着左手被温月靴刀被刺穿,拉过被氧气瓶打歪了的两栖步枪,对着温月就是一通急促盲射! 温月的反应比此人更快! 靴刀掣出时,温月就知道这人是个不惜身的狠角色,她一刀插穿敌人左手后当即撒手,手拽到敌人的外骨骼肩背框条,带动自己整个人向侧边滑去。 “咚咚咚咚!”两栖步枪沉闷的轰鸣声,箭型弹擦着温月耳朵刺到密道顶,划破皮渗出的血珠,化成小小的血雾,挡在了温月与敌人面前。 今天的受的伤够多了! 温月反手拔出挂在胸挂里的92式,按在了敌方外骨骼身上一阵乱打,水下零距离的射击与陆上无异。 连续中弹,可敌方外骨骼丝毫没有引颈就戮的意思,反而是手紧紧拉住了温月,把她狠狠揪到胸前,他的潜水面具直接紧紧压在了温月的呼吸面具上。 四目相对,眼中没一分仇恨,只有各为其主的决死拼杀之情。 温月当然知道他这是要同归于尽,她连扣着扳机,但谁知道这人是不是有皮下护甲加强、胸肋骨板集中化、原生骨骼替换之类的改造,这人不管不顾地要拽响胸前的手雷。 水波震鸣,温月在吼,这人也在吼,这么个地方,一旦手雷炸开,密道坍塌,没人能活! “嘭!”手雷拉环已拉开,手紧握把将要松开前,此人脑壳忽然炸开,所有的力气逝去,紧紧拥抱住温月的手,同样松开。 惊险逃了一命,温月便觉自己要憋死了,她管不了太多,扯开了死人的潜水服。夺过了半边脑壳之下的氧气管,狠狠吸了口才缓过劲。 氧气泡纷飞时,裸露的死人上半身,熟悉的皮下护甲注射孔,温月眼神一凛。 这是行动局的人。 卒子 第一百零八章、奇兵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行动局的外骨骼特工。 温月毫不意外会在朱砂储藏库与行动局狭路相逢,若是没碰上,她反而才要格外忌惮三分,忌惮行动局又搞什么鬼名堂,那个名作“周垦龙”的特工头子又计划出了什么颠覆紫霞区的毒辣诡计。 仗着水下突袭的地利,温月与陈潇湘有惊无险击毙了这两个行动局特工。 顺利夺取其装备,温月开始尝试截取行动局的通讯频段,可惜她此时身在水下,手头又无趁手工具,也不好直接暴力骇入频段中提前打草惊蛇。在没有生命特征识别码的情况下,在行动局频段自动跳频更新前,温月只拿到了一小部分的讯息。 通讯中,大量出现了“国防军”、“拦截”、“阻止”、“身份验证”、“销毁保卫局”等词语。这无疑验证了国防军介入了朱砂储藏库一事。按正常猜想而言,国防军的生化对策部队应当在强攻朱砂库,试图摧毁这个让城寨一夜沦为鬼蜮的致命化学武器库,而行动局则理所应当地布置了后卫部队,尽可能阻滞国防军的步伐。 但温月想不透的点有不少。 首先,这种级别的交战,如此规模的生化袭击,足够撕破国防军与行动局之间的中立协议。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除非直接妨害国防军资产,否则国防军绝不会介入到地下世界中,保卫局与行动局的冲突。 这不仅妨害国防军的政治中立传统立场,而且会整个动摇地表与地下的规则框架。 同样的,行动局也不会吃撑了主动去挑衅国防军,地表主导地下,或是地下主导地表,两方争端时,都心照不宣一点,那就是不引入国防军。 另外一点则是,把朱砂原料储藏库变为大型生化袭击点,行动局到底有什么得利之处? 这种级别的朱砂催化,不仅要用尽行动局从萨克斯帮处获得的催化酶药物,而且要搭上了大量库存。如此多的催化酶药物,完全可以给行动局增添千余名以上的血肉异体死士,使用恰当完全可以做奇兵,在关键时刻改变局势走向。 现在,仅仅为了消灭三不管的金三角城寨,行动局就要付出多年积攒的催化酶药物、朱砂原料,以及国防军强力干涉的绝大代价。而行动局擅自毒杀城寨内几十万居民,一旦坐实,地下将获得绝对的大义名分,届时,依然在综合实力占上风的地下,将拥有开战的名分! 一旦坐实,一旦曝光,将会是内战之始! 才结束了打空一代人的异兽战争,再隔二十年,却要同室操戈,刀兵相向? 短短几秒钟,温月惊得浑身发冷,她不愿再多想再深究下去,多思无益! 密道很快到了尽头,温月与陈潇湘水淋淋地爬到岸上,一股阴凉的潮湿气息扑面而来。 昏暗无光,只听水波阵阵,外骨骼视觉增强系统调校后转为夜视,一条地下暗河赫然入目。 在夜视镜视野里,这条湍急流过的地下暗河清澈的发亮,这条在地下世界中极为罕见的干净水体,犹如美人贝齿,热烈又清冷地向地下溶洞深处奔去。小河行到中途,一边是巉岩悬崖,一边是孳生石钟乳岩,于是一边义无反顾地轰隆坠落,水花翻飞。一边不情愿地绕过石钟乳,缓缓绕行,兜兜转转划了个半圆月牙,去向同样的未知深处。 “龙安暗河支流。”温月说道,她注意到岸边有重物挤压印迹。 “这里一定是一条走私通道,这条支流尽头应该是捺钵区。” 捺钵区是地下城食水供应地,依靠龙山山系下的地下水系维持生产,因此被命名为“龙安”的地下河受到严格保护,禁止无关人等靠近水源地。若是有人成功找到了一条未经发现的支流,仅是用作走私通道就得利无数了。 “地质变动的产物,行动局的隐秘交通路线。”陈潇湘回道。 先前遭遇的两名行动局外骨骼应是巡逻队,清查所有出入口,不期而遇了温月二人,这也证明了朱砂储藏库近在咫尺。 设在暗河边的朱砂库?一旦朱砂泄露,混进了捺钵区垂直水培农场用水里,会遭成什么后果,温月简直不敢去想! 逆着暗河向上走,到河口交汇处时,不出多久,温月携带的敌方通讯器的反馈变得清晰,里面传来焦急人声: “前院失守!7队损失光了!国防军生化对策部队在用反义体纳米毒气!” “港口报告!国防军光学迷彩在……是边防大队!” “后面预备队!抽上来顶住!” “务必保证原料安全!” 温月二人现在的位置可谓绝佳,正好处在朱砂仓库的后方悬崖上,俯瞰了全景。不用视觉增强也能清楚望到前方大约有三十人左右的国防军部队,正对朱砂仓库发动猛攻! 由于温月与陈潇湘在来时便迅速解决了行动局的后方巡逻组,行动局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们后方已悄然潜来两个保卫局武装探员! 况且国防军猛攻正前,迫使行动局调走了后方预备队去填补阵线。这无疑给了温月二人可趁之机! 若是切入得当,温月和陈潇湘,这两个第五分处出来的武装外勤,最擅制造混乱,突袭得手,能迅速瓦解敌方士气! “我们的位置很好,可以从后部切入,扰乱行动局防线!”温月一心注意朱砂仓库的交战动静与隐蔽点,说话间已准备妥当,看也没看面色晦涩不定的陈潇湘。 温月现在,就是奇兵一支! 温月把皂绢甲调为极效隐蔽模式,不待陈潇湘回应,就开头在前,引得陈潇湘无奈跟上,她俩沿着暗河溶洞悄悄向下。虽说她们俩装备不整,仅有手枪、靴刀、两栖步枪等武器,连投掷物也却反,不过,只要她们突入,二人可胜百人! 一路上时有流弹打来,保卫局原本布置的陷阱与告警等物,要么是被国防军的饱和火力摧毁,要么干脆就是响了,却无人去管,抽不出人去管! 国防军生化对策部队、第九边防大队,那个不是威名赫赫的精锐?若不是仗着防御工事和血肉异体强行增强,行动局就是人数占优,也难挡其威! 卒子 第一百零九章、一对多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暗河另一侧。 行动局炽盛的火力压制,并不能完全阻碍国防军两支精锐部队前进。在极富经验的基层军官带领下,生化对策部队、第九边防大队的各个战斗小组发挥了极致的主观能动性,一方强袭控制,一方侧翼突破,默契配合下,迅速逼近了形容天然要塞的朱砂储藏库。 浮在河道中的魏武卒无视了小口径子弹,顶着弹幕爆射,反向打出压制火力。强烈的弹雨将暗河打的水花乱溅,但碎琼乱玉间,快速武装泅渡的国防军正在三三两两集结强攻朱飒库! 抢攻在前的是第九边防部队,身披碳纤维光学迷彩服的边防部队,在水帘洞下依然保持了出色的半隐身效果。标配的“明光甲”外骨骼提供了绝强的动力,转移挪位间便到了一个个射击死角。 同时,边防部队强大的集成算力魔偶入侵,屏蔽切断行动局枪手的义体程序,即使朱砂库有信号中继器加持,也只能堪堪保证行动局的义体不会倒戈一击。 生化对策部队打出的反异体毒气弹相当有效,这种直接作用血肉异体细胞层面的纳米毒气在迅速甄别并分解一切不来源宿主本身的外来血肉物质,通过异兽特有的共通信息素,瓦解异体细胞活性,甚至将血肉化脓。 在毒气侵袭下,植入了锹虱皮下护甲的行动局枪手,胸口痒痛难耐,而装配了鳌爪义肢的,几乎要引起神经中毒,丧失大半战力! 进攻发起短短几分钟,朱砂库的行动局兵力,就有溃败之势! …… 正面战线失利速度比想象得快,位于朱砂库后方的行动局人员在不断抽过去,不消多时,就只剩下了区区一小队人。 但这也有六人! 一阵呼啸声,数个数个震爆弹并着破片手雷一同甩进了朱砂库后方,几声巨响,在呛鼻烟雾与闪烁强光中,一道纤细人影接连闪动! “砰砰砰!”行动局小队当即对准烟雾地盲射一轮,烟雾未散,最靠近外侧的一名行动局枪手,脖颈骤然一冷! 这人回头间看见了一双冰冷的凤目,一瞬间的凛然杀意控住了他一个心跳,他举枪回击,但握枪手腕旋即被温月一攥,这一刻的较力,蓄力已久对上仓促发力,温月完胜! 温月将对方手枪“啪”地向下一抻。“乓!”一发走火,敌人刚欲还手,温月直截了当地膝撞一顶,揪过他衣领斜举过肩,劈摔于后。 这人顿觉天翻地覆,解控了要强忍剧痛挣扎爬起,一抬头间便是看见另一个同伴,被闪身出去的温月,一照面就被卸了个胳膊的场面。 在烟雾间,温月身形腾挪,枪刀并行,杀得行动局猝不及防。 眨眼间,温月将朱砂库搅地人仰马翻,后排的行动局枪手反倒是趁此机会终于智能锁定了温月开枪机会,一梭子就是招呼过去。 后方的溶洞石钟乳当即是碎屑飞舞,凭借皂绢甲移速,以及自身的反制程序,没有被智能武器彻底锁定,温月身形飘扬,灵敏游走,跳进了朱砂库建筑内的廊道。 廊道内的行动局枪手只见一道人影飞来,五指钻心一痛,五指齐齐落地,不待他喊出来,即是被一记回旋踢地倒飞。 温月毫不恋战,她现在依靠的只有速度,速度!一旦停下来,回过神来的行动局众人,就算这些保卫局的同行,配的是老式外置外骨骼,而非最新的“黑冰台”,但人数绝对优势,一旦温月被抓住,分分钟就要被绞杀! 射进廊道里的跳弹,辉光交错,水雾中的人造光,满地碎玻璃,折射出一瞬璀璨的刀光剑影。 温月再度缠到另一个敌人边,手掌大力一劈,迫使他手枪一连漫无目的连开数枪。温月继而双足发力,蹬墙施压,全身重量压着这人狠撞墙壁,又一声玻璃炸响。 温月抗着这人猛打她的肚腹,低扫一脚,钉着钢掌的皮靴,对着裤裆的一脚,可不是疼痛编辑器能挡住的! 一声非人惨叫,让人鸡飞蛋打一个,温月左脚既出,右脚得以一松,身形变了个向,额头一撞,右脚一跺!又听得惨叫一声,温月按着这个鸡飞蛋打彻底的倒霉鬼的脑袋,往墙壁猛力一撞! 然而温月来不及一招绝杀,下一个行动局枪手已然杀来。温月箭步一窜,拉近距离,缠斗!双手举起护头,抗住! “乓!” 温月一扬手,对方的手枪被磕飞,锁手擒拿,直指眼鼻喉,但这次的绝杀机会倏忽逝去,不待皮下挂载点钢钉突出的两指插入,一柄军刀刁钻地自斜刺里来。 温月改而飞手一撇,被爆蛋了还要坚强作战的倒霉鬼被抽得愣了愣。就是这一瞬间,温月左手改指为掌,攥拳回打,一拳把倒霉鬼打得他腰身呈九十度弯下,没了动静。 而被温月近身控住的一人,吃了温月的额撞,温月揪住她,单脚一勾,整个人与他倒地纠缠。 这一倒,反而躲开了廊道尽头的智能武器攒射,智能武器沿着曲线自动调准弹药,对温月泼洒弹药,并不顾她面前就是被当做了肉盾的友军。 温月抓住被打成筛子的行动局枪手做肉盾,埋着脑袋一路狂顶。她听到了霰弹枪的爆发声,霰弹与独头弹,强大的动能隔着肉盾穿过来,好比一柄柄铁锤透着一个沙袋轰着温月本身。 终究,温月冲杀过去。 扭身一矮,温月扔开这具早已千疮百孔了的沙包,滑铲一踢,可霰弹手下盘极稳,温月这一铲,竟是没能铲翻他。 但笑到最后的,当然是温月。 “乓!”霰弹手脑袋缺了个斗大窟窿,温月扶地一弹,整个人像是系线木偶般腾空而起,而脱身开来的陈潇湘,则在远程支援。 枪枪点名,无一遗漏。 温月高跳数米落地,落地不滚,就是顶直直落下,膝弯不弯半分,皂绢甲性能优势,魔偶入侵与反制程度,还有温月体术抢了这零点零几秒的提前量。 子弹又擦着温月体侧而过,温月欺身到下一个行动局枪手面前,对方抬枪架挡,温月竖掌成刀的手,失误砍在对方头盔缝隙中。温月即刻单脚踏胸一蹬,整个人向后一仰,借此避开上抬的枪口。 温月纵横捭阖间绝不做无用功,猛冲猛退间,摸出最后一柄靴刀,扬手掣出,抓住廊道房梁,荡回去,对着敌人的天灵盖,照头刺下! 卒子 第一百一十章、放手一搏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啪叽”一声,高锰合金制成的靴刀自天灵盖没入,及至刀柄! 温月单脚蹬过敌人肩背,凌空九十度翻身,落地拔刀,掣刀一甩,不带一分血珠。 短短几分钟,仗着“皂绢甲”二代半外骨骼的性能优势,无双的近身缠斗本领,温月与陈潇湘两人,完胜了六名身着老式外置外骨骼的行动局枪手。 行动局纵然知道背后遇袭,但前方国防军重压之下,哪里有人手可控调配?何况国防军后方尚有多个武器小组尚未投入战斗,这些技术专家一旦组装完毕重武器,效果将是毁灭性的!统治战场级别的! 但朱砂库中的行动局众人很清楚,一旦这个秘密地点被发现,那么一定会是众矢之的,无论国防军有没有违反协议执行交战,都不可能守住住! 但派到地下来的行动局特工皆是敢死之辈,既然情形危殆至此,也不用想着逃生或是投降的苟活一途了! 坚守到最后一刻!等到朱砂原料库完成既定程序! 温月正在强行破译朱砂库防爆门密码,她嗅到一种熟悉气味,全身当即犯了个激灵,她手上不停,侧头看着身边连通了暗河的朱砂库管道,大股大股褐红色的废水在排出! 温月刹那间大脑空白! 怎敢! 怎敢! 这条暗河通向捺钵区,一旦含有高浓度朱砂物质的毒水进入到捺钵区的食水供应体系,届时金三角城寨的惨剧不仅会发生在地下,还会蔓延到地表! 这是绝户计! “别分神!”在温月震惊到失神之际,陈潇湘干脆夺过了温月手中的编译器,对她喝道。 本来无色无味的朱砂气味到此刻已是浓郁到刺鼻腥臭,“朱砂”的性质与化学式等温月无权知晓,但她想知道,是不是来太晚了! 陈潇湘拉过一根数据线串联了温月的外骨骼接口,用二人的皂绢甲算力合并突破防爆门,她见温月一副大事休矣的态度,叱道: “行动局没这个胆子做,他们在自保!” “过来帮忙!” 愣神了一两秒钟,听陈潇湘这么说,温月定住心神,拾起尸体上的武器,防爆门才出了可容她钻入的缝隙,她便翻身滚入! 战斗已到终点! …… 在温月二人突入朱砂库后部防爆门时,国防军部队自朱砂库正门的突破业已达成! 生化对策部队、第九边防大队,两者皆是国防军战斗序列中的顶尖精英部队。前者直接受最高统帅部指挥,不单是应对生化暴恐袭击的行家里手,更是地表异兽、血肉异体畸形种的针对性武装。 这支加强营级规模的特遣部队,拥有三个由混成外骨骼特战部队组成的连级分队,一个单兵机甲排,一个重装战斗工兵排,以及一个全部由赛博格士兵组成的CBRN(化学-生物-辐射-核能)排,以及近年来成立的数个反义体病毒专家小组。 即使现场只有一个专家小组,也绝非区区行动局走卒能够支应! 第九边防大队,由三个战术中队组成,人员约270人左右。每名成员皆是从国防军历战老兵选拔而出,配备最新的“明光甲”外骨骼及相应的技术型机甲,以渗透、反恐、镇暴为主要职责。其标志性的全域光学迷彩和集成算力干扰,可以躲过绝大部分的电子蓝光扫描,集成魔偶入侵可在极短时间夺取目标一切电子枢纽,稳定压制非军用级别的义体、外骨骼科技。 一个专家小组,一个战术小组,合计不过三十人,面对高处重型火力压制,自浅滩处发起进攻,战斗爆发之刻,自动掌握武备装备、人员素质、信息收集、讯息干扰等关键优势国防军部队,其胜利,毫无悬念! 哪怕行动局一方也配置了地表制式的“无当军”赛博格士兵,但是在成系统作战的魏武卒面前,无非保持不败而已,等到腾出手来的专家小组组装完毕反赛博格调谐炮,自是土崩瓦解! 在高处,数名武器专家组装起了一架形式奇异的机炮,其两侧布满了高电容蓄电池,并通过武器专家配备的特殊型供能“明光甲”供电,待电容充满,压缩电力逐渐变质为等离子态。 电网运转到极致,武器专家的“明光甲”还设有电磁屏蔽涂装与高温隔离内衬,以电子伏特(ev)为单位的电流汇集到调谐炮终端,电流在谐振器中激荡,通过调制仪,涌过电磁管,射出的刹那,汇聚起的刺眼蓝光夺取现场一切颜色! 反赛博电浆炮挟着风雷之势,射出之刻,瞬间温度达到5.3万开尔文温度,其无与伦比的后坐力连带着整座发射台向后退出数十厘米,在制退锄和特殊的反冲三腔室制退器辅助下,炮身才得以不一击倾覆。 强烈的蒸汽将周遭环境瞬时提升到了酷暑难耐,终年阴湿的暗河直接变成了旱地,石钟乳光滑溜溜的表面烤到花白,极高的温度炙烤,极强的威力后坐。 在绝对的温度前,任何事物都会丧失意义。 朱砂库要塞围墙上,行动局在半空中设置的电磁阻拦网、禁空设施等被调谐电浆炮一击破入,急剧损耗中的电浆保持着惊人凶猛的威势,将沿途一切烧灼还原到虚无,赛博格? 谁管你是赛博格! 看似慢悠悠的电浆连续吞没了数名“无当军”,坚不可摧的三相合金在超高温等离子体面前毛都不算一根,温度高于太阳表面的等离子体,哪怕只能存于世上短短几十秒,其威力,也不是什么火药、电能、炮弹可以碰瓷的。赛博格也许能在155毫米重炮轰击下幸存,但他们永远胜不过这一团小小的等离子体,从始至终,发射出的那团等离子电浆,就没有大过一个拳头,飞行不过百米,便消散无踪。 沿路,赤地。 被国防军极限重压着的行动局众人,本就难以支撑,遭调谐电浆炮一射,赖以维持防御支点的赛博格士兵死亡一空,敢于抵抗的,已撤回朱砂库。 他们还有,最后的放手一搏! 卒子 第一百一十一章、食脑剑兽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趁乱突破到朱砂库中的温月,本是准备好了面对浓度爆表的朱砂雾气,做好了失忆乃至失智的打算,但真正进入到之后,情况却是截然相反。 浓烈腥臭的焦灼气息,淤积不散的赤色气雾,外骨骼视觉增强改做雾气穿透。在这座分层设立的化学品仓库内,数座焚化炉正在全力运转,一箱接一箱标识各异的朱砂原料被投入进去,顷刻间化作一空。轰鸣的风扇声、强硫酸的腐蚀声,以及大量生石灰遇水生热,这一切都在表明一件事。 行动局在销毁朱砂原料? 温月微微愕然,又旋即松了一口气,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起码行动局没有真丧心病狂到向暗河直接排放朱砂原料,之前见到的褐红色废水或许真是废水而已。 毕竟地表食物尚不能完全自给,捺钵区食水供应体系崩溃,地表又能好到哪里去? 这座储藏库内没有见到诸如大型离心机、高压釜、光谱仪、基因克隆仪等尖端制造设备,表明了这里应仅是朱砂原料储藏点,而非制造点,就算有一定量的朱砂,不管是纯化还是雾化,进入暗河后都不会产生不可预期的严重后果。 行动局似乎是真的只是利用这条隐秘的暗河走私路线? 怀着这种既释然又疑惑的心情,温月提着的心跟着放了下来,看着行动局的人,她第一次升起了不急去杀的心思,而是在暗处静静等待,毕竟把这帮行动局苦力宰了,朱砂原料的销毁就得她来做了。 尚存的朱砂原料已是不多,这座能面积有数千平方米的仓库若是塞满原料,即便火力全开去销毁,也需要相当的时间,这是否意味,行动局早在数个小时乃至十几个小时前,就在奋力销毁? 他们试图毁灭自己的罪证?减轻将来的追究? 不是不可能。 但行动局可不是这种顾全大局的组织,温月明白感到,相比于转移原料,行动局宁愿予以销毁,是在忌惮这批原料落于他人之手。 谁? 国防军?保卫局?紫霞治安系统?集团安保?有能力涉及到这种级别的争斗的组织,只有这么几家,合众会与靖帮等都不够看。 朱砂原料多是异兽髓血、肢体,地表辐射动植物等,在地下的用途极有限,几乎只有销毁一途。而“朱砂”的提炼制造方法,目前应是仅为行动局掌握。 “朱砂”的非危害用途是删除记忆克制新记忆产生,其最有效的原料:AMN-C227,并不是不可以替代。它只有在雾化后形成毒气,才会令人狂暴癫狂,且仅作用于人类。 如果想要毁灭自己,根本用不上“朱砂”,炸掉龙安暗河水库,摧毁地下城支撑柱等,都是更快速有效的灭绝办法。况且,“朱砂”并不是一种格外厉害的生化生物武器,就温月所知,保卫局与国防军的武库里,依然存放着杀人如杀虫般的高效率生化武器,实在犯不着用这种“劣质”武器。 “朱砂”至多是动摇地下城的根基,化作无秩序的炼狱,而非灭世摧毁。 所以,行动局宁愿放着一大批人去销毁原料,也不将其调去防御,就真是为了简单的不落人把柄? 这已经是把柄好不好! 但……温月二人前来,本身就是为了尽可能销毁朱砂原料,现在行动局倒是干了她们要做的,这会儿,干嘛? 蹲着? 温月看向陈潇湘,表示了自己的观点,后者微微颔首,温月注意到陈潇湘的目光始终紧盯着前方大门,似是期待或是警惕国防军的到来? 温月注意到外骨骼自动的敌我识别码又没有得到回复,她立马想起了在萨克斯帮隧道那儿,因为第九边防大队的干扰,弄得敌我识别码无法顺利投出,最后搞到她差点被电成傻批的结果。 “先找到国防军负责人,讲明情况,敌我识别……”陈潇湘话才说了一半,脚下震动连连,宛如地震一般,整个朱砂仓库霎时地动山摇。 “地震?!”温月轻易稳住身形,每个地下城居民对地震都不陌生,暗河改道、地质变迁、岩浆倒灌等等都会引起规模不等的地震,往前推个二三十年,龙山地质不稳时,每年地下城都要震个十次八次! 震动愈发强烈,几乎到了温月不启动外骨骼自稳定无以立足的地步,一阵由远及近的尖啸声传来,下一刻,岩层爆破声乍起! 巨大的震动把温月掀翻在地,与此同时,朱砂仓库的顶板轰然崩塌,被砸中的焚化炉火焰四散,附近的朱砂原料立刻无差别燃起,呛人的赤红色烟雾少刻便到了迷失视线的地步,激得温月心底无名火起! 这只是开胃菜! 伴随岩层爆破声,暗河道某处竟是从地底下钻出了一头体型尤其庞大的地表异兽! 这头体长至少有15米的异兽似是从休眠中醒来,暴怒咆哮,莫大的吼声似是叫周围的国防军、保卫局众人一瞬呆愣,之后各种火力全部朝其投射过去,但除了特制的钨芯破甲弹,其余皆是连基本的皮甲都无法穿透! “食脑剑兽!!!” 剑兽嚎叫声起,它坚硬如钻头般的脑袋一弯,身形弓起,嘴咬住了递过来的锋利修长尾甲,赫然是要发起它招牌式的打击动作“血肉磨坊”! 烈风乍起,浑身披甲,尾部为刀,剑兽恍如一名重甲武士,双手持刀发起剑刃旋风,但这是体长十五六七米的庞然大物发起的暴风! 正在充能的调谐炮炸出灿烂耀眼的宝蓝色电磁光辉,这是被击碎的超电蓄能电池磁场失效所带来的光辉,但是这种光辉的代价,便是附近的活物电成外焦里嫩,电成一团焦炭!击穿了空气的超电磁场甚至一瞬给暗河通了电,把许多国防军士兵电了个瞬间失能!再连带着将这尊价值不菲的反赛博格武器电成了碎片。 食脑剑兽以皮肉免疫红外探测又极能潜伏为特点,专注于打击行动局的国防军士兵哪里料得到头上溶洞会有这么尊大神杀出来?剑兽庞大的身躯便粗暴隔开了几支小队,就是国防军的魏武卒,也不敢正面撄它的锋芒! 他妈的,行动局怎么做到把这么个东西带进地下的! 这东西,在地表是靠主战坦克集群去打的! 剑兽脑袋上有上百个长有黑瞳的肉芽,其中最大的两颗不对称的绿瞳直直对准了朱砂原料焚烧中的仓库,这种气味,似是对它有致命的吸引力! 剑兽脑袋的两颊鼓起处,有一对收起的“薄翼”节肢型口器,在快速振动着,发出“戾戾戾”的声音,随着剑刃血肉磨坊的停止,它身边的火力为之一空,它当即兴奋扑跃过去,向着朱砂库而去。 向着温月而去! 卒子 第一百一十二章、该跑就跑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每个小孩都会做一个英雄狩猎恶龙的梦,水枪木刀玩具车,便成了骑着骏马的长枪骑士。在温月小时候,正值异兽战争的尾声,前线捷报频传,不外乎又有多少个异兽族群被歼灭,国防军无敌的主战机甲“始皇帝”、“光武帝”又锤爆了一头负隅顽抗的黑暗种超智商异兽,仿佛过不了几年,地表就要完全收复,将地表城市废墟重建为黄金时代的摩天都市。 温月从小就很霸王,永远只有她拿一把水枪扮作英勇铁驭,暴打其他小朋友扮成的恶毒异兽。倘若有人异议,便要面对“铁驭”的无情追打。 自从二十岁那年进入国防军服役后,儿时的狩猎异兽之梦想,变为真实。区别在于,没有独自的英雄,没有人非要站出来去力挽狂澜,因为这代表集体行动的失利,作战计划的漏洞。 一整支猎兵排,40名各司其职的精锐猎兵,狩猎一头食脑剑兽?这种任务温月出过不下五次,流程极为熟悉。从准备阶段的分辨剑兽公母、发情暴躁与否,到引诱其进入伏击圈,班排火力高地配置与任务部署,对不同阶段的剑兽打击部署,再到最终的战利品剥取与尸体处理。国防军对此有完整成熟的一套流程。 在地表,剑兽只是异兽生物链系统的中层掠食者,在严密执行下,带有重武器的装甲猎兵排便可做到低伤亡歼灭。 可……现在是地下,没有坦克、步战车、武直这样的真正意义的战术重武器,也没有另外39名互托生死的精英猎兵,甚至没有足够合适的伏击圈。 体长15米以上,体高3.5米左右,体重超过10吨,浑身披甲,尾甲如刀,甫一出场便干翻了刚才吊打行动局枪手的国防军部队。如此喋血猛兽就是对上史前霸王龙,自然进化千万年的君王暴龙面对辐射变异一个世纪的食脑剑兽,只有被削成龙彘的份。 能耐火箭弹反复轰击而不倒的仓库墙壁,被剑兽扑击一跃,简直如积木般垮塌,落地之时,“咚!!!”一下剧震,将温月震得原地起跳! 剑兽的盔甲头颅,数百个黑瞳肉芽透过铠甲缝隙蔓出,周围的赤红色朱砂雾气被它贪婪吸入,一扫而空,尤其是那两颗绿瞳,漏洞一样吸食着对于人类而言剧毒恶臭的雾气。 仅是雾气还不够!像是吸了毒爽起来的剑兽,撞翻了剩下的朱砂原料箱,不顾脊背正受到国防军两支部队的轮番轰炸,头低下疯狂舔舐着满地的原料。 这些所谓的朱砂原料,全是地表异兽“千喉兽”的尸体残骸打包块,但经过了特殊程序的炮制后,如同加了诱导信息素一样,对剑兽有着极强的吸引力,它的食用速度比行动局用焚化炉销毁速度快得多。 以至于这荒诞一幕,让温月产生了个疯狂的想法…… 会不会这头剑兽被唤醒的目的,就是行动局为了销毁朱砂原料? 不可能! 这叫做食脑剑兽! 剑兽凸出盔甲缝隙的根管肉芽就是它的触手,在抓取原料箱子的同时,还在虏获附近的行动局特工,这些即便配置了“黑冰台”外骨骼的精英特工,在面对数以千百计的根管触手时照样是束手就擒的地步! 温月躲在掩蔽处,亲眼看到拔出智能兵器大削特削的某个行动局特工被根管触须抓起,即时他的兵器是刃锋极长的单分子长刀,劈砍掉了数十根触须,但依旧难逃被捕获的命运。 内有生物辐射炉的剑兽,其再生能力在异兽中排名前列,根管切断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滋生出来,不出片刻紧紧包裹住了这个绝望的行动局特工,一支尖头的叮吸根管径直破开了他的天灵盖,几秒钟就把他的脑浆血液等于一切体液吸食殆尽! 温月看得喉头一紧,作为狩猎过多头食脑剑兽的前国防军猎兵,她清理过更多的被剑兽摧毁的地表定居点,没来得及进入避难所的开拓民,无一例外都被剑兽吞吃一空,只剩个皮囊。 而这些被根管触须抓住吞吸的行动局诸人,身体肉眼可见得由充盈变为干瘪,自动调校的外骨骼根据皮下挂载点变化而变化,最后一张皮囊挂不住外骨骼,怦然脱落! 剑兽浑身重甲,知道温月当时是用什么给这东西开罐的吗?尾翼稳定脱壳穿甲弹!至少90毫米的那种! 剑兽确实咬不开铜豌豆一样的赛博格超人,但是它一脚后跟下去,足够把它踩成瘪! 在绝对的力量前,没有什么是必胜的!赛博格也是如此! 温月很明智地躲到一边,陈潇湘更干脆,她早就给自己打上了伪装信息素,向着来时的路撤回去。 战狂归战狂,暴力御姐归暴力御姐,温月有个不那么显著的优点,叫做有基本的自知之明,很清楚自己的极限在哪里。 魏武卒?局里的对抗训练中,她试过打过,弱点了如指掌,知道魏武卒不是真的超人,体外微型感应器消除干净后,放手一搏能赌两三分胜率,所以在天后娘娘庙里,温月协同陈潇湘上了,付出暂时重伤的代价。 食脑剑兽成体?温月是狩猎过,和一整个猎兵排,她很清楚剑兽的弱点是其头部脸颊鼓起处的翼状节肢型口器,破坏口器就能遏制剑兽全身的根管触须协调,从而让突击手跳上剑兽肩背处钉激光钻孔爆破,嗯……毕竟不是何时何地都能召唤来一台“东北虎”坦克或是一台武直20。 就看温月现在这个状态,两腿根部、右臂大臂肌肉大面积撕裂,外骨骼皮下挂载点丧失23%,一旦封闭针效果过期,温月立刻成瘸子。 剑兽能挨无数次92式特种弹轰击,温月挨不了一下它的尾甲斩刀,这是结结实实的3.9米长的大刀。 这种事……还是交给专业团队干吧。 温月与陈潇湘匿踪躲向安全可靠掩蔽点的同时,差点被食脑剑兽打懵逼的两支国防军部队,开始了反击! 怎么,这里是地下城!不是异兽主宰的地表危险区! 卒子 第一百一十三章、刚之绀蓝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生化对策部队尚余的四名魏武卒,未赛博格转换前就已是国防军万里挑一的精英,自是参与过对地表异兽的残酷清剿。他们甫一从食脑剑兽突兀跃出的冲击中缓过劲来,便立时转换成了狩猎架势。 两两一组,一组正面游斗,一组两翼掠袭,采取切香肠打法,一点一点削弱掉剑兽坚实甲胄,积小胜为大胜,再一锤定音! 选择正面游斗的两名魏武卒,主攻手从两人脊椎处各自抽出一支合金短剑,双剑一并,短剑节节展开,剑刃电火花连做,赫然有紫红雷霆闪烁,是大名鼎鼎的魏武卒的单分子高热斩刀! 斩刀烁鸣,细密连贯的空气爆裂声中,担任主攻手的魏武卒一路拖刀大步狂奔,顷刻间速度就已提到了60公里每小时,胜过猎豹的迅疾速度,加之单分子智能武器的巅峰之作,一刀斩去! 食脑剑兽作为地表常规异兽之佼佼者,其战斗本能又岂会逊色?嗜战底色压制掉了贪食朱砂的欲望,尾甲斩刀回旋,硕大身躯一抖一跳间,将朱砂仓库搅了个天翻地覆,磅礴烟雾中,一支要比魏武卒单分子斩刀大上十倍的剑兽尾甲斩刀,凶猛袭来! 面对如此威势,慷慨拖刀对攻去的魏武卒,岂有畏惧之理?单分子斩刀热焰束喷薄,微微侧身,躲过这断水一刀,机体眩晕补偿与垂直同步功能分秒不差,稳定住魏武卒身形,继而垫步向前,刀斩如满月! 灼灼青烟中,剑兽尾刀的几丁质骨骼被猛力削斩出一道光可鉴人的断面,但这毕竟是骨骼,剑兽毫无痛感,抽尾刀再做回旋,嘴咬住刀刃,大力咬紧,整个身躯形成了假意蜷缩的架势,然后蓄力到极致时,再度释出! 强烈的身躯抖动让慷慨打出登龙斩空翻上龙躯的魏武卒难以为继,立足不稳之际跌落。 剑兽的尾甲刀尤其灵敏,抛去其甲胄缝隙中蔓生的根管触须,倒真是一个威武甲士!执长刀于手,堪是兽中剑圣! 这一抖一震,尾甲刀挟风雷煊赫大势向魏武卒斩去,眼见避无可避间,在外游斗的其余三名魏武卒,尽皆冲来,手臂突击小盾展开,齐齐向一人集中掷去,三盾合一,一人做底,一人架中,一人支撑。 “哐!!!” 剧响中,四名魏武卒立足处被生生击凹了小半米,持三盾御守的魏武卒仗着底下兄弟齐心,生生抵挡了这一下足以斩开步战车30毫米装甲的剑兽一刀! 战机! 不须指示,另外三名魏武卒立刻登上剑兽体躯,无视了剑兽身上野草般的根管触须,向着剑兽尾甲根部的甲壳大力劈砍! 与此同时,被打散的第九边防大队快速重组做新的武器小组。这些装配了“明光甲”的装甲精锐在面对传统防弹衣士兵、轻甲目标、乃至义体改造人时都有显著的信息压制优势,但这恰恰对纯生物体的剑兽毫无用处,而全域光学迷彩所带来的隐身优势,在剑兽面前仍是无足轻重。 若是无法破甲,又有何用! 武器小组操作起或是自带或是夺取来的重武器,射弹发射器、无后坐力炮、特斯拉电磁暴、哨塔机炮等全力向剑兽招呼而去。但这些几发就能摧毁一名外骨骼士兵的火力,在剑兽的特殊材质几丁质甲胄上,殊为乏力! 一发90毫米破甲弹命中剑兽胸肋处,高温金属射流烧融开了最外部的几丁质骨骼,这种面对均质装甲钢,破甲深度高达400毫米以上的破甲弹,却仅对剑兽胸甲造成了不到了20毫米的小凹坑。 剑兽浑身甲胄基质是多糖α-甲壳素纤维束纤维,但内部聚集成扭曲的螺旋状排列,形成了交叉状支撑物的坚固结构。同时,在一层结构下,又是一层闭锁式、一层独立式支撑结构。剑兽这种椭圆几何和层压微观的特殊结构,某种程度上如同可调高低的“车辆悬挂”系统一样,赋予了剑兽甲胄极高的抗压耐震性,能顶住极高的压力。 这样的甲胄,就是天然的复合装甲,寻常的高爆破甲弹根本伤其分毫,高度形变的金属射流进入不了多少就会疏密有致的甲胄结构分流,进而分化无力! 剑兽的甲壳,若是放在地表,国防军可是要拿去做坦克正面装甲的!比等重量的复合陶瓷装甲更有效! “换动能弹!”武器小组中有人喊道,他们长期在地下作战,一时间竟犯了这样的低级错误! 剑兽对此倒是视若罔闻,它一心抖落身上附骨之疽般的四名魏武卒,他们拼装起来的单分子高热偃月刀变为了单分子红缨枪,合力扎下,动辄数米的破甲深度! “嗷!!!”剑兽痛嚎起来,一杆单分子枪将将贯穿了剑兽尾甲根部,不过这柄螺旋喷火而出的单分子枪耗能太多,这柄尖端温度瞬间可达上千摄氏度的长枪,竟是不足以一口气贯穿剑兽甲胄! 受伤而暴怒,剑兽全身各处的根管触手反而齐齐回缩,脑袋上数百个绿瞳全数消失,原本松弛的甲胄“锵锵”闭合,几个呼吸间成了盔甲严丝合缝的全甲武士,仅有两个与身形不成比例的复眼绿瞳暴露在甲壳外。 剑兽的体长从16米左右缩到14米,虽说没有根管触须的全方位空气刺探,可剑兽的机动性进一步上升,甲胄结构跟随变化,充满甲胄壳的蛋白质胶加速流淌,一定程度愈合了甲壳伤痕。 愤怒的剑兽开始侧身猛撞山壁,附身于上的魏武卒们不敢硬抗,他们的钛-锌合金机体是两三层单晶陶瓷复合材料,再坚实也不过半个拳头厚,如何禁得住这么造? 魏武卒们放弃了对剑兽尾甲根部的切割,若是再贯穿一根单分子长枪,四人合力或可硬拆了剑兽威胁最大的尾甲斩刀,可还是,功亏一篑! 远处武器小组换装上动能穿甲弹,尖锐的弹头深深嵌入剑兽甲壳中,对于剑兽来说,其痛感好比一杆大铁锤隔着一本厚厚字典朝人类身体胸口猛打,谁挨多都要完蛋! “戾!!!”剑兽狂吼起来,它翻身跳起,尾甲刀一敲岩壁,继而高速摩擦起来,顿时火星飞溅,灰白色的尾甲刀肉眼可见地高热、绀蓝、升温、锐利! 绀蓝色的高温尾甲刀,融化钢水般流淌熔解物,当剑兽再度衔咬起尾刀,藏在一边的温月再忍不住了,她挥手高喊道: “这是死亡回旋!” 卒子 第一百一十四章、重甲与破甲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这是死亡回旋!”温月起身高喊道! 身为前国防军猎兵,温月太熟悉食脑剑兽这一招了! 甲胄缩紧,防止体内生物反应炉的能量流散,将热量输去尾甲斩刀,再将其在岩壁悬崖一类的坚硬物体上反复高速摩擦,达成高热并研磨锋利,这一刀斩下,莫说薄壳大馅的步战车,就是装甲薄一点的轻型坦克,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危殆局势,温月纵然高喊,又能起得多大作用?况且在场国防军众人又如何不知剑兽这招? 因为知道,所以更加不退! 第九边防大队构成的几个武器小组,坚守朱砂仓库的哨戒炮位置,无后坐力炮根本来不及冷却,炮管焦红着塞进去下一枚动能穿甲弹,看炮弹落点,赫然是在瞄准剑兽那小到可怜的绿瞳,这是它目前唯一的弱点! 炮弹飞出,可这,已经太迟了! 高热到绀蓝色形态的尾甲斩刀,在剑兽口中蒸灼出大量血色水汽,剑兽忍受着灼烧的痛苦,将斩尾拉扯蓄力着,它的庞大身躯龟缩成了一个椭圆,任凭动能穿甲弹将它创伤也无动于衷。 当蓄力到极致,因烧融而极具韧性起来的尾甲斩刀变成了一个弧线,剑兽猛然咆哮,斩刃,击出! “轰!!!” 尾刀出鞘时,这方天地为之顷刻失声,绀蓝色的高温斩刀席卷成一道壮美炫丽的火卷风,飞速旋转着的剑兽就是风暴中心,这道威势煊赫的剑刃风暴将周遭岩壁与河床粉碎,便是湍急奔涌的暗河也为之止流。 这一刀,断水! 尾刀所过之处,血肉披靡,无有一物一人可堪一合一敌,纵然是悍然唤醒了剑兽的行动局众人,也被剑兽照单全收!异兽哪管唤醒者是谁,它只知道,它需要血食,需要宣泄这积攒已久的愤怒! 体高3米半,体长14米,普通人类在剑兽之下,无异于瘦弱小猴,真正的迎风而倒。 但这是退却的理由? 合金钢铁之躯,歼世灭尽之弹,这是人类对那些曾称雄地表一时的辐射异兽的答案,这头剑兽放在地表不过尔尔,胆敢露头便是空地一体打击的招呼,放在地下狭窄暗河水道,才有这些豪气,就是这点豪气,还是地表人类,让行动局赠予的! 四名魏武卒在剑兽风暴前岿然不动,立住脚,担任主攻手的那名魏武卒再度从自身、从战友的脊椎处抽出单分子智能短兵,节节相扣,武装成一支焰流勃发的长枪。若非此前将一个赛博格战术小组打散,去控制朱砂仓库附近区域,不使闲杂人等入内,此刻,掷向这头孽畜的,就不止这一支长枪! 主攻手助跑投掷,出力上百,力有千钧,长枪破空而去,枪头萦绕着的纯白焰流昭示着其威力,这一掷之威,不亚于动能穿甲弹! 枪火穿刺开了剑兽风暴帷幕,深深扎入剑兽甲壳中,将其粗壮有力的左大腿贯穿! 贯穿孔比起剑兽身躯,依然过小。魏武卒们本该就此散去,暂避锋芒,可他们没法后退! 他们皆是历战精锐,很清楚当下没有绝对的压制手段,不破甲,无以制伏剑兽,更无庞然钝器敲死这孽畜,他们确实武装到了牙齿。义体屏蔽干扰、手臂射弹发射器与高压放电圈、胸口分子刃射镖,各式战斗侦察全息感知等等,可这些没一项是针对性控制大型地表异兽的! 能对剑兽造成打击的,仅有行动局要塞上的那门90毫米破甲无后坐力炮,以及携带来的反赛博格调谐电浆炮! 哪怕这座调谐电浆炮在剑兽登场时就突遭打击,成了残块,但是其最主要的功能模块,四相调谐等离子模震器,电能汲取转换器尚是完好,武器专家正在奋力临时重组。 魏武卒们必须要争取到重组时间! 否则今日,要么撤退,要么全灭! 只有杀了这头剑兽,剖心开腹,才能弥补他们之前犯下的错误! 竟让行动局速速销毁朱砂原料的错误! …… 隐蔽处,温月望着酣战不休的战场,她刚才那一声喊已引起了一些国防军的注意,但她的敌我识别码依然未通过验证,不过她管不上这些,满心盯住魏武卒们身上,仿佛之前把她重伤魏武卒并非同一批型号似的。 身履炼狱,心属祖国。这是温月昔年服役的第503猎兵营的格言。早在五六年前,地下与地表就已相当紧张的时期,无论是地表海兰江集团或是行动局,也从未对清剿异兽的团队组织有过任何为难,面对威胁人类生存根基的辐射异兽,每个龙山人都会勠力同心,放下纠葛,先灭了外族异类再说! 若非外敌已靖,何来内斗一说! 若是外敌在前,先放下内斗再说! 温月看到魏武卒们颇是左右支绌,油然生出加入战场的心思。 “陈姐,我们……”温月转头看向陈潇湘,征询她的意见。 在如此战场上,个人英雄主义除了坑死自己外毫无用处。 “不行!”作为把温月提溜进保卫局的人,陈潇湘明白温月这匹烈马要时刻紧紧缰绳,不用温月说完,她就否决了温月的提议。 赛博格超人都难以应付的异兽,你一个靠封闭针支撑的负伤探员,还是轻型外骨骼,下去送死? 陈潇湘随手把扫描出的朱砂仓库传给温月。 食脑剑兽一番贪食破坏过的朱砂仓库,仍有为数不少的朱砂原料箱,约有四五十箱。而朱砂仓库因激烈交战缘故,已是摇摇欲坠,若是这些携有高污染性的物料进入暗河,势必要对下游的捺钵区造成极大干扰。 “销毁朱砂,带走样本,这才是我们的任务!”陈潇湘从武装带中摸出几颗零散的无壳弹,用力一掰工程塑料壳,把内中火药倒出装好,这会是极好的引燃物。 陈潇湘单膝着地,把92式的无壳特种弹交给温月,嘱咐道:“骨粉、混合液这类,优先摧毁!你做过猎兵,知道什么危害性最大!” 陈潇湘手指向奔腾向下,一路向深处捺钵区的暗河,眼神越过温月,说道:“记住,下边就是捺钵区!” 卒子 第一百一十五章、操作规范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温月与陈潇湘决意返身朱砂仓库之时,对阵食脑剑兽的国防军诸人,战斗已然彻底白热化。 衔尾甲刀以做风暴,触者皆成齑粉。这一轮尾刀突击,国防军损失殊为惨重,一名魏武卒被斩刀齐腰而断,虽说肢体器官对于赛博格人来说是真正的外在之物,但集成电路、导流管线、动力约束等系统被切断,就算有冗余系统紧急启用,其最多也就做个固定火力投射点。 这放在常规战场中是行之有效,可对上重甲形态的剑兽,一杆12.7毫米的猎兽步枪哪里够看? “拆除他!拆除他!”魏武卒的指挥官厉声喝道。 当即,这名被拦腰斩断的魏武卒就被战友拆卸一空,只留下装有人类大脑的头部。钛锌合金躯体处处是宝,各处隐藏的单分子材料在适度匹配后就能临时制作出威力巨大的掷矛,同一型号的配件可以直接战场维修,填补进其他魏武卒体内。 一名魏武卒倒下,他的残躯,即是物料! 让魏武卒拼死掩护住的哨塔无后坐力炮,此时却时哑了火,高强度速射下,这支产自地表青龙特区军工业园的的90毫米多用途无后坐力炮,经受住了一分钟速射20发以上的严峻考验,整支炮筒都因为炮弹尾焰熏烤而变形,但它坚持住了。 问题在于,炮弹打光了! 加上先前行动局诸人的消耗,一个基数100发的小口径炮弹全部打干净。尴尬的第九边防大队只能临时操作起义体射弹发射器,然而区区40毫米高爆弹能对剑兽造成多少伤害?给它挠痒吗? 速胜的唯一希望,反赛博格调谐电浆炮。 抛去限制剑兽走位的游斗人员,所有的武器小组成员都在围着这尊调谐炮转。它主要功能模块并未格外受损,武器小组迅速重组了调谐炮的构型。反重力场再紧固,强磁束缚空心圈的再校准,超导内外环剥去一层做临时约束,能量损耗级别上一个台阶也没法管了! 这些都好办,生化对策部队与第九边防大队有的是技术专家,因地制宜造备件基本不需要,因为出任务不带冗余备件纯属脑抽,但真正耗时间的是充电! 等离子的成型所需要的电能是巨量的,相匹配的超电蓄能电池在打空后,都会回收后送去工厂再填装。当然这是标准程序,紧急程序下,可以用附近发电装置强行充能,先不说能量散溢的问题,对于电力的汲取就是天文数字! 反赛博格调谐电浆炮发射一发,就需要六个超电蓄能电池同时供能,在刚才的剑兽突袭中,被近距离绞碎的武器小组携带了几乎所有的电池,现在拼凑回来的,能用的,不多不少,五个! 还有一个堪堪能用的,约束磁场不稳,在任意释放电流! 武器小组众人不约而同看了眼这个任性的超电蓄能电池的电流量表,一个危险想法不得不生出来! “把能用的,都拿过来!”武器小组命令道。 一声令下,先前任何任务都是主力的第九边防大队,全员成了人肉搬运工,脱下了“明光甲”不说,甚至在抢救战场残骸,不论敌我! 这当然不是收尸,而是拿到行动局人员尸体上的外骨骼! 一代也好,二代或是二代半,三代实验性全内置外骨骼也罢,所有的外骨骼的动力来源都是不同款式的次级超电蓄能电池,聚能电池。 一部外骨骼的主要成本就来自于聚能电池。譬如温月穿戴的四型“皂绢甲”,其电池平展起来不过一张海报面积,收敛状态区区一个平板大小,但它能为一架外骨骼提供以5到7千瓦的稳定功率,时间最长4天。简单类比一下,温月身上的聚能电池,给一辆重卡点火供电绰绰有余。 更重型的明光甲,铁浮屠等外骨骼,其聚能电池内含的能量更惊人。这种蓄能压缩的电池受到约束环的磁场压制才得以稳定输出。 而武器小组要做的,就是解开聚能电池约束环,暴力向超电蓄能电池供电,只要加一点点,一点点就够了!只要达到后者的稳定阈值点,就能重新关闭约束环! 给制造等离子体的超电材料临时充电?去把暗河下游的水电站拉根线过来吧!现场所有活着的,就是那头剑兽能发电,也就塞点超电蓄能电池的牙缝! 于是,数十具不论敌我的外骨骼,数十个光造价就能买下好几台“东北虎”坦克的聚能电池,在以国防军总后勤部看了流泪,保卫局总务处见了伤心的方式,用完即废。 乱序紊乱的电流在爆起电弧,这标志着空气都被高压打穿了。要不是武器小组穿戴的是特殊型号的明光甲,正常人置身于这种磁场电能环境,早被电死电麻电焦了! 见远处连续激起蓝色电弧光,并不愚笨,且智商其实颇高的食脑剑兽,从生物本能与战术感知上都判断出那才是最危险的东西。 又一记尾甲斩刀,把竭力抵抗才没被一刀两断的魏武卒们扫飞出去,剑兽大吼一声,十来吨重的身躯地动山摇地朝武器小组冲去。 没有任何武器能拦截它,用高爆弹的90毫米无后坐力炮在集中轰击它脑袋时,被惹到烦躁、有点破防的剑兽一个铁山靠就将哨塔上的边防大队顶飞。从几层楼的高度落下,穿明光甲也要倒地不起。 “草!” 见剑兽往自己横冲直闯来,快被电麻了的武器小组只有力气骂一声“草”,在不下二十个聚能电池的充能下,第六个超电蓄能电池的释电已然得到控制,至多半分钟,他们就能控制住这个电池! 但剑兽转身一刀,哪来的二十秒! 紧急发射?这是打等离子炮的调谐炮,需要极其精准的电力转换与调谐耦合,这么打已经是冒着炸膛把所有人送上天的风险了! 放电不规范,全家去开席! 就在武器小组准备真放手一搏去赌命,冒险释能调谐炮时,却看一道人影窜上剑兽脊背,方才还蛮勇直冲的剑兽,忽然间像是被谁拎了脖颈般,不受控制地往岩壁上撞去,半边躯体直直没入其中! 偌大尘雾间,听得一道凛冽女声,还能是谁,正是温月! 卒子 第一百一十六章、战利品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几分钟前,朱砂仓库内。 原先重兵守卫的行动局朱砂仓库,现在死伤枕藉,一片狼狈。在国防军打击中活下来的行动局人员,只能勉力激活了食脑剑兽体内的唤醒装置,从强制休眠状态中醒来的剑兽,破土而出时,正是饥饿欲狂时,嗅到朱砂原料异兽肢体的气味,怎能不狂暴而来贪食一番?结局便是,唤醒它的行动局残兵,也尽皆被剑兽吞吃入腹。 国防军引出剑兽后,外边战得惊天动地,朱砂仓库内倒是成了风暴眼,任由温月与陈潇湘二人施为。 温月左右手各提起一箱朱砂原料容器,箱面上贴满了三级生化危险标志。透过观察口,温月看到容器中,处于真空冷藏状态下的猩红色固体物质。这些都是朱砂原料来源,地表异兽“千喉兽”的器官组织部分,多为它的胃囊、肝胆、消化道。 温月腰身发力,将这些行动局付出绝大代价才偷运到地下的容器,统统丢进唯一还在运转的焚化炉中。丢进的瞬间,一蓬火苗轰然飞出,带着强烈的化学刺鼻气味,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连呼吸面具也难以彻底净化气味,一种微微的眩晕感、迷醉感涌入到温月头脑里。 焚化炉烧过的原料,落入到硫酸池中进一步溶解,又自动投入生石灰反复破坏残渣可能存在的有效性,三道销毁程序后才变成了赤红色的废水排入到暗河中。 一遍遍机械的拿取、投放、气雾刺激,伤口封闭针渐渐削弱时的酥麻疼痛感,一起令温月原本空白的脑海里生出新的念头。 为什么,行动局要把朱砂原料运到地下来?大费周折地在地下建立提纯工厂?为何不直接在地表特区精炼后再经过秘密走私路线快速偷运? 头脑愈发痛了,温月脑海里再一次想起了艳粉街筒子楼里,李皓宁愿殉爆体内异体,也不肯交出朱砂受体名单的那一幕。 无论是猎兵营的誓言、与他互托生死的战友温月,保卫局的规训与责任,都未能把他从自我毁灭的路上拉回来。 又一个朱砂原料容器在焚化炉中破碎,又一阵带有致幻性质的气雾扑面而来。刹那间,李皓临死前的叫骂声,倏忽间在温月耳边响起。 “时日曷丧,予及汝皆亡!” 又一次剧震袭来,精神有些恍惚起来的温月,手中力道一个掌握不好,两个朱砂容器与焚化炉失之毫厘,翻翻滚滚间在排放口边磕碎,一大团异兽物质当即没入到湍急河水中。 她这时才惊醒过来,整个仓库地面,都散落满了朱砂原料,这些高污染生物材料,在涓滴渗透向暗河水源,她无论有没有失手,都已有许多原料进入暗河了! 温月大脑忽地空白,她依然在机械地搬运、投放、焚化,可是她的脑袋愈发疼痛,直到搬无可搬。 “温月?” “温月……” “温月!” 陈潇湘摇着她的肩膀,把温月的魂儿摇了回来,在短短的半天多时间里,温月已数度陷入到神智模糊的地步。 温月回过神来,下意识要拿过陈潇湘提着的最后一箱朱砂容器,后者避开,用力解释这一份需要带回局里检测,但陈潇湘的声音恍如焚化炉中升起的灼灼烟气,上浮、遥远、虚散…… 眼见温月意识又开始飘忽不定,陈潇湘明白她这是封闭针麻醉、镇痛吩坦尼的迷醉效果逐步明显了。按照标准程序,温月现在该躺在保卫局医院里接受抢救。这类后患无穷的神经镇痛药剂的过量服用,会直接损害服用者的智力,严重化,将不可逆! 此时没有孙柚可,没有保卫局战地医护,最近的保卫局医疗站点直线距离区区几公里,却不知何时可到。陈潇湘别无办法,她翻找着医疗包,抱着死马当做活马医的态度,把一针β受体拮抗剂扎给了温月。 本是治疗痉挛癫痫的药物,扎进温月体内,却奇怪地让她恢复了平静,就像艳粉街筒子楼那次。 意识过载后的痉挛,意识飞到九霄云外,又落回到肉体内。 对着温月平静的目光,陈潇湘心里居然有些发毛的意味,她明白这就是往一个沸腾的油锅上盖了一扇冰块。这么短的时间内,如此多的镇痛剂、封闭针、镇定剂以及万用解毒剂施打进温月体内,纵然是情绪再克制的人,弹簧压到底,也会骤然弹起。 何况温月从来不是什么情绪隐忍的女人,陈潇湘当初挑她进保卫局,为的,就是她那股锐气,英气! 朱砂原料容器摧毁殆尽,泄露出的异兽物料不可胜数,把这条奔涌去捺钵区、为千万人生产水培作物的暗河支流,染做赤红色。 仓库外河道上,国防军与食脑剑兽的激斗还未结束,枪声甚小,不知是国防军被压制,或是他们选择不把子弹浪费在不能击穿的甲壳上。 “我去帮他们。”温月说道。 陈潇湘刚要阻止,她有一百个理由去拦住温月,不过所有的理由在温月有些跛着脚的身影前,都变得苍白无意义。 “温月!”陈潇湘叫道。 温月回头,接住了陈潇湘抛来的92式与其特殊改件。 “去杀了那头畜生。” …… “准备强行释能!”国防军武器小组叫道,取下约束环、被强行激发的聚能电池所爆出的电弧,在他们身周连成宝蓝色的梦幻光晕,每当这条光晕飘带触及人身,就等同于一次闸门推到满的电刑! 站在仓库废墟哨塔上温月,把转换了特种弹膛的92式插进胸挂里。身在暗河边,不再是地下城内污浊闷热的空气。难得凛意的清风吹起了温月的鬓发,把她发梢间的一抹殷红荡开,有那么一瞬,犹如挑染了画作里那真正的朱砂红。 温月深吸口气,张开手,在国防军武器小组食指触及调谐炮扳机前一刻,起跳! 外骨骼极限发力!温月这一跳,跃过十数米之遥,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越过了底下按作战习惯四散开来的第九边防大队们,越过了不断重组不断打击剑兽腿甲的魏武卒们。 温月跃到剑兽身上,剧烈颠簸中,单手抓住了剑兽甲壳上的棘刺,她无视了其他倒刺钩进皮肉里,反而是奋力逆着上去,“刺啦”一声!鲜血飚飞! 倒刺把温月创伤颇深的右臂钩的血肉模糊,在封闭针的克制下,残存的右臂组织仍在强行发挥作用。温月攀上了剑兽肩背,身前咫尺外,就是它纺锤状的头颅,透过间隙,能看见其中丛生着的根管肉芽翻动不休。 剑兽甲壳下的根管触须似是直觉感受到了威胁,剑兽的次脑不清楚为什么它觉得这个瘦小的雌性人类威胁如此大,可它自出生以来的基因本能就在教育它,相信直觉。 盔甲松开,无数野草般的根管触须向着温月袭来,这些具有倒刺镰钩的触须,刺中了一撕一扯就是皮肉横飞。 温月再是灵敏,也躲不过了野草般密集的触须,几个呼吸间,温月没有得到外骨骼甲叶保护的地方,就多了数个伤口骇人的窟窿。 付出如此大代价,温月轻身纵跃间,终是摸到了剑兽脸颊囊包处,她看到了控制根管触须的颊囊节肢型口器。 温月拔出陈潇湘给她的特种92式,改上特种电容弹膛的92式变作了一把电击枪,枪口赫然装着一枚超口径电击弹。 温月咬紧嘴唇,将92式的枪头怼进了朝她撕咬过来的口器中,超口径电击弹的箭镞型弹头深深钩入口器中。 “喜欢吗!”温月吼道!扳机扣下! 随着扳机扣下,92式的特种电容弹膛旋即启动,预置的弹膛电能将电击弹电磁推离,这枚口径大于枪膛直径的超口径电击弹以绝对直线,没入了剑兽颊囊,再到它的口腔中。 炸开! 释能! 百万伏特! 好比一团熔浆在口中爆开,食脑剑兽的主脑次脑都跟着剧震!被电到刹那懵逼了的剑兽掉头创上了岩壁,一头扎进其中,掀起莫大烟雾! 温月扣下92式扳机,国防军武器小组就能松开反赛博格调谐电浆炮的扳机。 武器小组不会管谁让剑兽偏转方向,被电麻了的他们只知道有人舍命换来了时间。 趁着剑兽发狂砸墙,拼死也要把这个蛰痛了它的小东西扣下来时,武器小组发现那个见鬼的超电蓄能电池依然差了一丝! 五名技术专家面面相觑,在各自被高压电到扭曲的脸庞中,他们都读到了彼此的意思。 两个副手背过身来,任凭战友掰掉了他们外骨骼的聚能电池。失掉动力源的明光甲,其电磁防护急剧衰退,两个技术专家没走几步就被电弧打昏。 魏武卒们不再试图攀上剑兽脊背,去割下它的尾甲刀,而是协力打击它的左腿,竭力延缓它的速度。 失去了全部外骨骼的第九边防大队,在找寻所有堪用的武器,用对于剑兽来说微弱的火力吸引注意力。 是啊,为了对付这头在地表上实力排不进第一梯队的异兽,赫赫威名的国防军生化对策部队、第九边防部队,具有赛博格超级士兵的两个精锐小队与数个武器小组,要竭力拼死,去对抗! “蓄能约束阈值达到!”武器小组喊道。 “磁场约束开始,倒计时十五秒!” 这十五秒,对谁来说,都很漫长。 在剑兽头颅边的温月,已没有任何武器,更换了特种弹膛的92式在打完那一发超口径电击弹后,便再无弹药可用。靴刀、智能薙刀、伞柄小太刀、11型破甲步枪、行动局两栖步枪都没了。 甚至是皮下挂载点钢钉导流圈,温月也弹不出来,因为她的右手,已经趋于残废。 此刻,温月的右手虚虚垂下,被剑兽根管触须钩连掉大块皮肉,数个拳头大小的窟窿眼,森白臂骨清晰可见。 她低头看到剑兽脚边,不躲不避,宁可当钉子一样被剑兽踩下的魏武卒们。她一点都不恨这些人,哪怕不久前,他们中可能有一个同伴,出于某种原因,罔顾敌我识别,将她击成重伤。 可……有什么恨的? 这些魏武卒们,又有多少宁可放弃永恒的安宁,选择将大脑置身于金属容器中,去继续忍受漫长煎熬,以换取继续服役? 无论是为了家人,或是军队,或是祖国,他们所做的一切,在温月眼里,都不值得去恨。 都是卒子而已。 “磁场约束完成,打开反重力保险,基准线射击!” 还在细微漏电的超电蓄能电池,将磅礴惊人的电能灌输到调谐炮电容中,电能转换、形态调谐、等离子形成、超微型反重力约束,随后,就是宛如日芒般的光束! 轰然间,强烈的炮口震荡波从反冲三腔室制退器爆散而出,无与伦比的后坐力将三个百夫气力的外骨骼技术专家震得倒飞出去。 炮膛炸裂,一团不过拇指大小的等离子体无声飞出,没入食脑剑兽躯体中。 那团群青色的等离子体散发着灿丽迷蒙的光辉,没有爆炸没有冲击。起先就像是一团墨水渲到剑兽身上,体长15米的剑兽一开始甚至没觉得有如何,待到包裹等离子体的力场破开,剑兽忽然晶莹剔透起来,每个毛孔每个缝隙都光可鉴人,它仰头吼叫起来,却是无声。 它成了一尊群青色的塑像。 几秒后,古老而鲜艳的群青色逝去,而食脑剑兽,身形,不翼而飞,蒸发殆尽,只留下一截尾甲刀,零落于地。 战场突然寂静,长久的寂静,没有人欢呼,没有人庆祝。在场都是历战老兵,骄傲刻进了骨子里的国防军精锐,沉默地注视几眼剑兽残骸,便继续沉默地完成他们的任务。 但是,当一个浑身硝烟,发丝烧焦的女人走过来时,每个国防军都向这个没穿军装的女人致以注目礼。 他们的骄傲,此刻与温月分享,因为每一个保卫局探员,都曾经是国防军士兵。 温月扶着右手一瘸一拐地向着陈潇湘走过去,半路上,一个有些眼熟的军官拦住了她。 这个第九边防大队的军官摘下头盔,胡茬粗粝,面容坚毅,他朝温月敬了个礼,随后把剑兽的尾甲刀残骸,一支绀蓝色的匕首型残片,递给了温月,说道: “这是你的战利品。” 卒子 第一百一十七章、不值一提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这是你的战利品”第九边防大队的军官如是说道,见温月右手几乎残废,连声呼唤来医护兵为她紧急包扎。 温月伸出左手,接过了这支剑兽尾甲残片,因为剑兽尾甲刀高速摩擦岩壁的缘故,绀蓝色的表面仍残留相当的热度。入手温润,与暖玉一般。 若是仔细看表面之下的结构,椭圆几何与层压细分的螺旋环绕,恰如微观的石英溶洞,层叠环绕的几丁质支撑框架,在随着温月不同力度的按压而微微下凹,显得极有韧性。 随光线的不同射入角,残片表面的绀蓝色颗粒就像糖霜星芒一样缓缓辉洒,只要做简单的修饰塑形,就会是极好的工艺品。 而这也是勇气的徽章。每一头食脑剑兽都是地表异兽中的佼佼者,善于潜伏的重甲武士,为了猎杀它,往往需要一个猎兵连的长期追踪定位。而最终的击毙环节,不仅要派出多辆主战坦克与武直战机等重火力单位,另须大量步兵对猎杀区域四周实行封控,避免引起区域兽潮,进行诸兵种协同作战,剑兽威势可见一斑。 方才若是没有温月那惊天一跃,牵制住了剑兽,赢来了至关重要的半分钟。一旦电浆调谐炮被毁或是激发失败,在场的国防军只有撤离一途。 随着国防军医护兵前来,温月惨不忍睹的右手得到了妥善的临时处理。含有造血因子的魔术绷带,将大量仿肌体凝胶填入右手残缺部分,为主要的血管、肌肉束提供一定程度的恢复。虽说外骨骼皮下挂载点无法战地补充,须痊愈后回到外骨骼整备仓才能重新校准,但国防军依然用明光甲备件,临时修复了温月受损的皂绢甲。 修复处置的间隙,因为痛觉而精神提振起来的温月,倒是认出了这个第九边防大队的胡子军官。 粗粝胡茬,冷硬声线,以及女人的第六感,温月觉得这就是之前在萨克斯帮隧道里,强行处置、将她电成傻批的那名军官。 放平时,温月绝对要寻上门讨教一番,把平白挨的打还回去,不过现在……呵……人人裹伤,血污硝烟满脸,温月废了一条手,胡子军官也没多好过。 他此前拔出自身外骨骼聚能电池时,同样遭了莫大的乱序电流冲击,整个人如焉下去的老虎,连夹着烟的指头都在微微发颤。 人都暂时废了,谁又比谁强? 两边都不蠢,都干到这份上了,谁没认出彼此?只是不愿提而已,况且各自有命在身,又如何该随便提及? 彼此任务,虽是友军,但不该提的,谁也不会提。 “从前在哪个部队?”胡子军官见温月盯着他的烟,会意,递了一根让她叼到嘴上,也不须火机,路过的魏武卒直接用指尖点火。 军队中,尊敬强者,更尊敬猛士。 “501猎兵营,温月。” 温月舒服地吐了口烟圈,辛辣的烟气透过口腔直接到了肺里,滚了一圈,从鼻子里喷了到长龙出来。这种的爽感,非纯血人不可极致感受。 不论义体改造或是异体移植,随肢体器官的客制化,感官的丧失与替换,终究会让人对世俗身外物变得索然无味,正经的五谷稻米成了电解液或培养液,便是身体不抗议,曾为肉体凡胎的自己,心灵又如何能真正喜欢? 胡子军官一气吸没了整支烟,亮的发红的烟蒂弹进旁边河道里,他听得温月是猎兵出身,眼神的敬意又提了一层,他自我介绍道: “王云开。” “一直是特战。” 温月朝远处正与魏武卒们激烈交谈的陈潇湘努努嘴,说:“她从前是步兵,99团的。 温月与王云开看向从交谈上升到质疑,再到争吵的那两个人,各自的领导明显是在压抑暴怒情绪。 从共享的通讯记录来看,陈潇湘正质疑这支国防军部队的动向问题,她质疑国防军违反了既定协议,擅自攻击行动局地下驻点而不向保卫局通报,表示这种行为会破坏国防军的中立性。 温月听得头疼,按她的理解,此时就既成事实去争论,意义不大,不如讨论讨论能否协助她们带走城寨难民与保卫局资产有价值。 不过一向骄傲桀骜的国防军指挥官,被陈潇湘激烈质疑,竟是闷头不吭声,赛博格化的义眼里透射出隐约凶狠的目光,当被问及为何有一名魏武卒直接攻击温、陈二人时,乍起的通讯屏蔽,径直切断了所有人的通讯连接,把他们两个的通讯加密。 “第99‘延齐’团,老功勋部队,可以的。”王云开岔开了话题,温月也转过了头。 “这烟是白鸟吧,回来以后就再也没抽了。”温月感叹道。 白鸟是地表最常见的鸟,辛辣重口,但极便宜,在地表军中十分流行,温月当年跟着抽了不少白鸟的二手烟。现在她却觉得竟很受用,于是续上了第二根烟。 “下面的烟少了那种厉害劲。”王云开有些心不在焉。 他瞥了眼尸横遍野的行动局枪手,国防军士兵在逐一检验身份,苟活着的给一针封闭,拉去后续审问,死了的集中堆好。 温月注意到王云开看向朱砂仓库的眼神,出于同行的了解,直觉告诉她,王云开大概就是领受一份任务,至于里面是什么,他并不知道。 要是知道,恐怕国防军就不会动用反赛博格调谐炮之类的大规模杀伤武器,毕竟朱砂原料跌入河道,对下游捺钵区确有威胁。 但看河道仍被朱砂染做淡红色的模样,简单估算流量,怕是有上千吨污水进入到捺钵区的水库中,过滤水的减少,直接干系捺钵区的水培农场产出。 医护兵顺带为温月的外骨骼给药系统补满,提醒道:“同志,你的激素水平高出警戒线,我建议改为手动给药,如果你不想和我这样的话。” 说着,医护兵拍拍他全义体化的左手,苦笑道:“我这条手,封闭针打多的结果。” 温月轻轻点头,不过医护兵犹豫了下,继续说道:“而且,你的血清素指数很低,想想你最近接触到什么?” 血清素,简单来说,它是大脑中负责控制人理智或愤怒的信使机制,越低,愤怒越难控制,反之亦然。 “常规止痛药、外骨骼维护液等,应该不会影响血清素,当然最有可能的是你近距离接触了污染物。”医护兵指着朱砂原料道。 “里面可能具有高去甲肾上腺素吧。”温月说道。 朱砂的制成,主要需要千喉兽,其他诸如鬣蜥、渴血兽、凌弱怪等异兽原料也可部分替代。 医护兵包扎完温月,临走前忍不住多瞅了几眼翘手握烟的温月,后者披着国防军战术夹克——王云开给的。她过火烧焦的短发成了卷发,挑染的紫红色洒在更显乌色的秀发间。偶尔束手叉腰,便把她那格外白皙却又隐约可见健康麦色的肌肤展露无疑。尤其是近身包扎间,因战斗而破烂褴褛了的衣物,抬眼就是惊心动魄的白嫩与波涛,实在令他遐想无限。 但也就仅是如此了,纵是温月从王云开眼神里读出别样的意思,譬如为上次敌我识别失效而误伤温月一事道个私人的歉。不过,谁会在这时候提? …… 战场正有条不紊收拾着,忽然间,国防军的通讯耳蜗警报乍起,外围哨兵已构筑好了火力巢,不过下一刻,警报便解除。 敌我识别通过。 “第四分处的人?”温月凤眼眯起,她看到从她来时的水道中,钻出了一行保卫局人员,按标识来看,是保卫局第四分处的特别缉私队。 保卫局第四分处,司掌龙山地下城的交通运输的反间谍情报侦察,如今主要业务是打击地表地下的双边走私行为,与行动局争夺走私线路的控制权,目的是将其规整为受保卫局控制的额外经济线路。 由于走线的多是亡命徒,以地表失籍流民、地下无业贱民为主,这群疯狗从没举手投降一说,皆是顽抗到底。因此,四分处配置了专门的特别缉私队,武力比集团政府对应部分的巡逻铁警、税警总团等战斗力高了不是一点半点。 “这群闻着味的狗,鼻子真是差”温月冷笑着说道,她走到因四分处到来,而暂时结束与魏武卒争论的陈潇湘身边。 保卫局各分处之间资源争夺是常态,彼此暗地里下绊子碰钉子是常事,五分处与四分处的关系谈不上坏,但也绝谈不上多好。 “外面没有解封。”温月检查过通讯,频段干扰没有解除,证明国防军对城寨的封锁还在持续。 “他们是应该从紫霞捺钵交界处的驻点,听到动静,溯流上来的。”温月判断道。 暗河同样属于地下城交通网的一部分,第四分处自然有义务将其监控,考虑到在战斗爆发后大约半小时才赶来,捺钵区里的四分处缉私队,速度不慢。但依然失职,行动局往保卫局鼻头底下建了个灯下黑的原料仓库,甚至藏了一头食脑剑兽,这事报上去,四分处可想而知要完,大,蛋! “这群狗崽子的鼻子很差啊,现在来有个屁用!”温月又骂了一句。 陈潇湘不置可否,或是说她压根没搭理温月,她走上去,与这支有六个人的四分处缉私队聊了片刻,便向温月招手示意。 标准的保卫局防弹黑风衣,魔改了的92式,六人中两个带皂绢甲的武装外勤。四分处缉私队与普通的行动局小组并无二致,他们看向裹着国防军夹克的温月,她虽是短直发烤成了卷发,可五分处的花儿在保卫局里谁不知道? 交换过身份码,彼此信息透明,这边的缉私队长名做华枝发,十三级探员,其余皆是十四级左右、有三年以上缉私经历的资深探员。 “温月过来,我们从河道走。”陈潇湘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双手叉腰道。 温月下意识要说好,旋即她反应过来一个事。 “老年活动中心呢?他们怎么走?张凯呢?” “我们和冯小蕾的约定怎么说?”温月说着说着,对上陈潇湘沉静如水的眼睛,她忽然间醒悟过来。 陈潇湘她,从没有打算遵守过与冯小蕾的约定,她从头到尾,就没有想带走活动中心里的人! 所谓的给她一个选择,让她去决定是否救,有国防军在的情况下,还要命她去摧毁朱砂仓库…… 这分明是在骗她离开活动中心,免得被缠住! 温月心里骤然浮起喜鹊朵朵的面容,她的笑脸,还有她回到活动中心的拥抱。她喉头艰难动了动,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道:“张凯呢?他不是留在……” “他服从命令。”陈潇湘打断了温月,面色从并肩战友,成了威严的保卫局五分处高级主管,二组组长。 “为大局着想,任何有潜在感染可能的城寨黑户,不应带出。”陈潇湘冰冷否认道。 “按既定的国防军封锁禁令,除我们这类有关人员外,其余无资质人员,不得在封锁期间出入金三角城寨。” 陈潇湘紧盯着温月,周围的四分处缉私队一手扶腰,干脆点的,已经切上了92式特种弹膛,捏住了口袋里的电击弹。 “你一直明白,带走他们,是违反禁令。” 温月胸口起伏着,刹那间,无数复杂的情绪冲进了她的脑海里,那个在巫术帮机房里,以保卫祖国保卫人民的名义,起的誓,在活动中心祷告室里的那碗蘑菇饭,那颗糖,那个失掉了幽蓝色风铃的缎带绳…… “我……我……”温月捏紧了拳头,一时竟不知该说,以至于她憋得面色通红。 “我向他们发过誓,我们有过约定,要带他们出去!”温月一步踏前,暗红色的河水溅到了陈潇湘身上,温月压抑着声音,压抑着愤怒,争道:“人不该守信吗!” “我们不是人吗!他们不是人吗?” 陈潇湘如铁的面色毫无波动,斥道:“温月!你要清楚!如果走出去的带出了病毒,带出了传染源,付出代价的不是你,是紫霞区!是龙山!是保卫局!” “在大局面前,你我的名誉,你我良心不安不值一提!” 陈潇湘一字一顿道:“过来,温月。” “过来。” 卒子 第一百一十八章、很难吗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温月站在原地,头低垂着,被冰冷暗河水冲刷过的皮靴靴面依稀映着她的脸庞。温月耳边没了陈潇湘宛如催命符一般的呼唤。 但……这很难吗? 放弃一群注定没有什么未来的城寨黑户,放弃一个保卫局没确切档案的瘦小女人,放弃这些无亲无故更无实质契约约束的人,很难吗? 温月长长的眼睫毛随着眼睛眨动,轻轻拂到了她的泪痣。有人说,人有泪痣意味着心如铁石,也有说心思细如飘带的。在温月蓦然幽蓝色的视野里,轻轻的意识过载,将一切话语、动静,甚至是呼吸都屏蔽了出去,只有她自己的心声。 很难吗? 不难。 燃烧的村庄,扛枪经过的猎兵温月,见过一群群有异体血统的地表贱民,被赶到空地上集中处决。他们或许无辜,或许罪恶,但集中焚烧尸体时,那种令人作呕的臭味,会深深烙印在每个见证者的记忆中。 为了祖国。所有人都在旗下宣誓过,以祖国的名义,涤荡一切阻碍步向光明未来的障碍。这是温月曾经做过的,曾经毫不犹豫执行的,曾经坚信的。 因为她见过,被异体混血种,屠戮一空的定居点。见过桌上汤饭犹热,家中妇孺倒毙的惨剧。见过杂草蔓生,只闻悲鸟号古木的昔日城市废墟。每见过如此一幕,不止温月,不止战友,许多许多人,都相信,这是必要的罪恶。 在旗帜之下,没有罪恶。 所以,这很难吗? 蓦然间,温月像是回到巫术帮机房里,冯小蕾对她说的那番话。巫术帮中的神经通感,那些遥远而破碎的记忆,因为强制弹出而无法回忆的记忆节点,此刻,流星划过夜空一般,闪过了她的脑海。 明知是叛国,却依然跟着长官朝着海兰江双子塔进发的士兵。 明知是内战,却愿意赌上命,用步枪去对抗坦克的民兵。 明知是死局,却不顾一切冲进风雪里,去搏一丝胜机的探员。 他们有错吗?停在原地,很难吗?又或者说,跟上大潮,会难吗? 温月想起了很多,倏忽而过的一幕,保存在她的大脑里的通感,与金乌的通感,她看到了向冯小蕾开价的金乌。 这个选择,选巫术帮,选保卫局,冯小蕾,选的是…… 是她。 这很难吗? 昏暗的巫术帮手术室里,拧着长发的冯小蕾,对温月说道:“为什么,你非要本就活的艰难的我们,去体谅你的难处?” “为什么,你们不去宽恕我们的埋怨,而要我们,去理解你们的苦衷呢?” “你是保卫机关的人,你不该履行你的誓言,保卫,你的人民吗?” 意识过载的幻象里,缓缓走过来的冯小蕾,她没有血色的脸庞上,是那双苍白的大眼睛,她低低说道: “你的誓言,你的信念是什么?” …… 幽蓝色转瞬即逝,温月抬起头,她抿着嘴唇,对陈潇湘说道:“组长,我想问你,我们发过的誓是什么。” 陈潇湘面色没有不耐,更没有暴躁,她紧绷着脸,声音却变得动情。 “保卫祖国,保卫人民,我始终记得。” 陈潇湘手指着顶,继续说道:“这是我发过的誓言。” “上面的人,城寨外的人,他们该担这个风险么?” “你是知道这些道理的。” 天后娘娘庙中,被折磨残虐致死的性偶少女,她的脸在温月眼前闪过,她想起了她厉声叱骂冯小蕾“你是一个圣母吗”的话,就在老年活动中心的祷告室里,就在三位一体的偶像下,在那本黑皮经书前。 “回去后,我会承担所有后果,处长,局长会就我的行为,做评判。”陈潇湘踏前一步,按住了温月肩膀,安慰道:“命令是我下的,约定是我毁的,你只是听我的命令。” 命令? 温月抿唇笑了笑,她深深呼了一口气,拿下了陈潇湘的手,轻轻握着她的手腕,然后平静说道:“既然这样,组长,这一次我决定不服从你的命令,就这一次。” 陈潇湘很少动用她的权威,大多数时候她没有必要强令手下探员们去执行一件事,理解比强令更有效。 陈潇湘沉默着,她要是想,动用外骨骼密钥,她能直接干预温月的皂绢甲跟着她走,她了解温月的个性,在入职综合评判里对温月全方位的测试,某种意义上说,她比温月更了解她自己。 她甚至知道,就算她强行把温月带回去,回去后,给她安排个休假,再过阵子,这个很有信念的姑娘,都不会记恨她。 记恨她什么?妨害她一时的血气上头吗? 就算记恨,记忆删除剂清洗过,又能记恨什么? 于是陈潇湘开始输入密钥,她一边看着温月的眼睛,试图从其中找出她意气用事的痕迹,直到她停留在确认键前,都未寻到。 确认。 没有反应。 又一次按下,毫无反应。 并不是后台篡改,而是坏了。 陈潇湘愕然发现,温月右半身的皂绢甲,相当程度替换成了备件,保卫局安全屋的备件,国防军的备件,一路上随用随取的行动局备件,她残废的右手下被拔出的皮下挂载点。不该失灵的密钥干预,现在遇上了小概率事件,完全,不接受上级的直接抓取。 陈潇湘默然,她意兴阑珊地挥了挥手,对毫不知情的温月说道:“你去试试吧。” 温月掉头就走。 “现在是你一个人为那些人负责!!!就算你带出去,也必须用你自己的权限去向国防军担保!” 温月的身影隐入到岩壁黑暗中,湍急的水流声马上盖住了她的脚步声,通向捺钵区、供应千万人食水的暗河,湍急的暗河,就像是要把陈潇湘他们冲下去一般,奔涌不停。 奔腾而过的暗河,仅剩空壳的剑兽;荡漾在隧道水波中的行动局特工尸体;暴雨如注的城寨巷子,无数溺死的疯子,被水流裹挟冲过妓院门的性偶少女,还有那个被万千个疯子挠死的魏武卒;熄灭火焰,七芒停摆的超梦迪厅,不知何时变作单曲循环的《大艺术家》。 天街轰然倒塌,天后尊像,入水,触底。 卒子 第一百一十九章、入水熄灭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窗外那串没有风铃的风铃绳,连成珠帘的如注暴雨,升上天空的曳光增雨弹,偶尔轰然掠过的浮空车,楼下嘻嘻发笑的疯子人潮。透过雨打飘摇的窗棂,喜鹊朵朵不知在望些什么,也许是风铃绳,也许是黯淡天空,也许是玻璃反光中的自己…… 她低着头,静静看着躺在自己掌心里的那个风铃,幽蓝色的小铃铛,本是冰凉,在小姑娘的掌心里呆半日,却温润如美玉。 冯小蕾轻抚着喜鹊朵朵的小脑袋,这个身形瘦弱单薄的女人,一手轻拍着喜鹊朵朵,一手放在腰后,止不住地轻轻颤抖着。 喜鹊朵朵抬起头,她的眼神,让冯小蕾心痛,一只知道自己已迷失黑暗森林中的小鹿,想要寻求母鹿的慰藉,单纯且无助。 她没有犯任何错。 冯小蕾把喜鹊朵朵带进了活动中心祷告室,长椅上坐满了中心内所有的老弱妇孺,垂垂老矣的太婆太公都沉沉睡去了,这些生在危机时代,活在重建与战场时代,老于同室操戈之时的老者们见证了紫霞区的辉煌到衰落,辉煌时的顶天立地工人,衰落时不名一文的义体贱民。 没有哪个老人拒绝了冯小蕾的安乐死,这里有充足的安眠药,足够为每个人送上体面的死亡。 活动中心外,是挤得水泄不通的疯子人海,纵然有伪装信息素做掩藏,其中生人气味仍是难逃他们的嗅探,头脑只剩残暴欢愉的疯子阻得了一时,阻不了一夜,待到水位线漫过去,将信息素覆盖,届时,城寨里仅剩的人性之地,将被本能血腥欲望淹没。 留守着的黑帮众们,无不把目光投向了冯小蕾,他们每个人都远比冯小蕾强壮魁梧,但他们依然希冀从这个受城寨,上到大佬下到小民真心尊敬的女老师身上,看到办法和出路。 所以每个人,都从冯小蕾沉静的目光里,寻到了信心。 唯一的问题在于,这个瘦弱的女人,她自己,有这个信心么? 祷告室里,立着的三位一体偶像将宣称慈爱的目光洒向了这里惶惶不安的信众们,冯小蕾站在布道台旁,左手边是缺页的黑皮圣经,右手边是,几瓶溶解了巨量安眠药的葡萄酒,一篮掺杂了毒药的面包。 “死啊,你得胜的权势在哪儿?死的毒钩就是罪,罪的权势就是律法。”——《新约·哥林多前书》第15章。 神灵只存于心中,从不降于世间,自然没有什么光辉或羽翼从她身上生出,冯小蕾只是站在那里,看着祷告室门口的挂钟,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 天后娘娘庙。 “砰。”一个疯子眉心间生出个血洞,仰面倒下。 天后庙里最后一个疯子倒毙。92式滚烫的弹壳坠在地上。温月单手扶膝,喘息过几口气,便强撑着精神,把空弹了的92式插到腋下,掏出一个新弹匣续上。 穿过朱砂仓库水道,再次杀穿天后庙叠楼,密密麻麻的疯子群越来越不畏惧温月。纵然她重新整修了外骨骼,补充了军备,可一人之力,又如何真的胜过百夫之力?为了突围回去,本就负伤多处的温月,更是伤痕累累。 温月的腰身肩背、四肢五官,各处是触目惊心的撕咬痕。短短半小时,温月的外骨骼给药系统又见了底,封闭针又打做一空。过量服用的镇痛镇静药物,边际效益递减地愈发厉害,新药物施打的效果越来越低。 无数个新伤口,莫大的疼痛感与疲惫感,同时在在肉体与精神上折磨着温月。 血没过了温月的靴面,雨吹打着她破相了的脸庞。她坐在天后娘娘本尊塑像下,眼神迷离,望着叠楼间依旧宏大,依旧流光溢彩的天后法相投影。受凡人信众诚心供奉的天后娘娘,终究是独占了城寨的楼宇夜空,再无什么赛博霓虹光,再无什么轻佻全息裸女,去侮辱天后法相。 温月低垂着头,腥辣的气息从肺管里反涌上来,她关掉了皂绢甲身体警告,内伤外伤具有。 比这更糟糕的情况,温月也经历过。藏在衣柜里的军功章,哪次不是搏命换来的。 老实说,温月有些后悔了,从前在地表负伤,杀的是异兽,赢来的是勋章与尊敬,现在变得这鬼样,却是要救一群黑户出去,就是成功走出,让他们活下去了,这帮没未来的孤儿寡母,黑帮小子,又能给龙山,又能给社会带来什么?无非是多十几张吃蘑菇的嘴。 若是这些黑户贱民的命,能换一个温月这样三代从军三代军官的良家子,但凡是地下公民,又有谁不会选同意?便是再翻几倍,又有谁认为,这些黑户贱民的价值,真的会比军功齐身的温月高? 不过说一千到一万,他妈的,都到这里了,后悔又有什么用,跪下来求天后开恩把她送回去吗? 我是傻逼,温月如是想到。 血顺着温月的下巴尖滴到她的胸口上,她心里骂着自己是傻逼,用力咳嗽着,手掌一滩血迹,她挣扎站起身,又给自己打了一针肾上腺素,然后随手把血迹抹掉。 暴雨的夜幕,温月孤独走进,枪声与刀刃劈砍声,沉闷的撞击声,嘻嘻狂笑声,噗嗤爆头声,全都融进了雨幕中,落在身有血迹、旒冠长帔的天后娘娘尊像的黑墨玉瞳中。 …… 城寨某个叠楼天台。 随着国防军宣布的24小时封锁时间将近,城寨上空的巡逻浮空车密集程度较一开始涨了数倍。不过张凯知道,这些空中步战车里,除了驾驶员与炮手,并不会搭载多少士兵。若是这些国防军浮空车肯让人登上来,背靠背地坐,一辆车可以挤进去十二人,若是不惜代价,挤二十人进去也不为过。 不算民间和黑帮的存有量,紫霞区的国防军、保卫局、治安特警、集团安保、七大家族私军,能凑出至少五百台浮空车。全力起降,一天……不,半天,能起降五千个架次,带走五万人,会难吗? 会难吗? 暴雨不绝,张凯面上皆是雨水,谁也分不清有无泪水,他站在标记为保卫局撤离点的天台上,脚下,满是入水熄灭的烟蒂。 卒子 第一百二十章、交枪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又是一枪,又是一个疯子眉心炸开。 温月举枪连射,一连击毙了周身七八个疯子,但外边,虎视眈眈者何止数百?无穷无尽! 走下城寨天街,到老年活动中心前开阔处的温月,她身后缀满了循声闻味而来的疯子,出于某种原因,他们并未像冲击黑帮驻点那样悍不畏死,嗷嗷叫着过去,而是跟万星捧月似的,“簇拥”着温月一路向前。偶有几个特别癫狂无惧的疯子,才会越界而出,再被温月打死。 空弹匣脱离,砸过铁皮窝棚顶,掉进如今水已齐胸深的巷道中。温月摸遍胸挂与武装带,再寻不到一个满弹弹匣,甚至连一枚九毫米一发特种弹都没了。 温月苦笑着把92式复进回去,左手举着,威吓着跃跃欲试的疯子们,但就算她满弹满甲满刀,又能从这副局面中走出去么? 这是三十万城寨居民,三十万个人转成的疯子,没有空袭支持,机甲开路,任谁都无法从这些嗜血狂暴到顶点的疯子群里逃出。 这些脸上长着血红疱疹,一边觊觎温月一边互相撕打取乐的疯子,做着各种荒诞怪异的举动,竟是想要诱惑温月,心甘情愿走入他们之中。 某个身上压了数个男疯子,陶醉沉溺在肉欲中的女人,朝温月大声喊叫呻吟着,叫嚷着这爽上天堂的情欲何不快来享受。就凭温月这模样,这身姿,他们一分一秒都不会舍得让温月空虚,在永远的万众极乐中畅快到死,岂不比奋力挣扎于这尘浊世间好上千万倍! 一言既出,温月周围疯子群里,排众而出了许多个各不相同的男女疯子,剑眉星目俊朗小生、魁梧健壮汉子、温情似画的美男、柔美清纯的少女、成熟妩媚的御姐等等,便是双性小妖、春啼性偶等,一概都呈在温月面前,纵情享受肉欲,纵情于万众追捧。 就算是毁灭,换这半天一天的极乐,换这绝大多数人十辈子也得不到的极乐,又有什么关系? 是有愿意做一生的懦夫,或是一时的英雄这话,镜相的,是愿挣扎一生无所得,或是享这一时欢愉,哪怕残暴,哪怕血腥。 纵是万般不义万般不对,但这,对这些本就没未来的城寨人,黑户们,有何不可! 封闭针濒临失效带来的莫大痛楚和疲惫,潮水般拍打温月的心中堤防,她很累,太累了。一天前的义体黑市战斗,城寨叠楼崩塌时的逃亡,巷道底层带着喜鹊朵朵的冲杀,保卫局安全屋、巫术帮机房的战斗,天后娘娘庙的激战,朱砂仓库力杀剑兽。七场大战,多轮受创,全靠药物顶住的她,现在,没有药,没有支援,什么都没有。 只有胸中的那团火。 哪怕,她到了,又能给冯小蕾,给喜鹊朵朵,给孩子们,给活动中心里的人,带来什么? 带去这帮疯子,令她们惨死吗? 就为了遵守这个没有任何契约效力的约定? 好不带什么狗屁良心污点地死去吗? 拉几把倒吧!她活了快二十七年了,这辈子良心不安和令她羞愧的事多了去了,误杀枪口火线前的战友,处决没干过什么坏事的逃亡异体人,坐视轻罪贱民定重罪而被拉去解剖,他妈的就是自己主动干的推人下大火坑小火坑的事,会少吗? 会少吗!!! “滚啊!” 温月骂道,她推开了想过来缠住她,抚摸她,挑逗她的某个俊美疯子,这些人似乎不急于这一时片刻了,在本能潜意识里,他们共同觉得,让这个女人主动跳下来,主动跳下悬崖,他们获得的欢愉,会比单纯的滥交肉欲高太多太多了。 “滚!滚!”温月喊道,她每喊一声,周遭的疯子们,嬉笑声就变得越大,诱惑声便更多一次。 “老娘,可不能死在这地方!”温月仰头,咬着牙齿,快咬碎了牙齿。 “再次,也不能死成这模样给人挖出来。”温月鼻孔喷着粗气,她直白感到心中的恶意,在无限滋生疯长,她拦不住,根本拦不住!太阳东升西落,拦不住! 温月单膝跪倒在地,本是左手撑地,可脑子里的恶意骤然抢占上风,与她仅存的理智厮杀天人交战着。 视野模糊间,从天而降的火线,炙热的弹壳砸到温月的脸上,刺痛感叫她恢复了些许神智,然后是催泪瓦斯。小规模的致命轰炸与限制行动的催泪毒气覆盖了活动中心四周。 “温月?温月!醒醒!” 通讯耳蜗传来了不知是谁的声音,尤其耳熟,尤其熟悉,温月勉力起身,在强烈刺激下,她管不了这时断时续的通讯。她倒是发现,周围的疯子人群,终于四散开来,无暇他顾,给了她一条通向活动中心的路。 温月朝着活动中心小步快走,然后大步奔行起来,她望到了窗户边守着的喜鹊朵朵,还有她背后站着的冯小蕾,目光交错的刹那,冯小蕾似是点点头,竖起拇指,然后与喜鹊朵朵消失在窗后。 温月朝着活动中心窗子,纵身一跃,数米之遥她却无力到头,左手抓住了窗台边缘。 抬头时,她看到了窗棂边那根没有风铃的风铃绳,还有探出头来的冯小蕾。 冯小蕾伸出右手,用力将温月拽了上来。 “你伤的太重了!”冯小蕾惊道,她挥手让其他A34这些黑帮众继续速速带孩子们下密道,赶走了想留下来的喜鹊朵朵,拿过医疗箱,给温月包扎止血。 “没必要……”温月推开了冯小蕾的手,努力克制着想把冯小蕾扒光再拉去插遍她身上每一个洞的残酷恶意,兀自拿起一针封闭一针镇静扎到脖子上,好歹有些用的药效算是压制了温月脑海中愈发旺盛的恶意。 冯小蕾找来一盆水,清洗过温月浑身血污,免得进入没有活动中心这样高效空气过滤系统的密道后,潜在感染他人。 冯小蕾搀扶起温月,温月抽出手枪,凶狠地拍在冯小蕾背上,她并不是要杀了冯小蕾,而是要求她拿走自己身上的武器。 92式,剑兽绀蓝匕首,就是皮下挂载点钢钉,也关闭了武器弹出功能。 进入到活动中心下的密道,温月紧紧攥住冯小蕾的手臂,与攥住她另一边手臂的喜鹊朵朵一起,共同隐入偶有亮光的隧道黑暗中。 卒子 第一百二十一章、选择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时有滴水的昏暗隧道里,温月意识昏沉地走着,温月被冯小蕾扶着,体躯惊人的热度犹如火炉,冯小蕾单薄的衣衫挡不住温月的热度,几乎要燎烤起细密水泡。 便是喜鹊朵朵,也能感受到温月如今危在旦夕的情况。对她而言,这个冷冰冰又高傲的姐姐,虽是凶巴巴的不肯露笑容,但是小孩最能直观感受人的善恶取向。 笑靥如花者,心中未必良善,面容狠恶者,为人未必残暴。 对喜鹊朵朵来说,温月没有把她丢给化身邪祟的疯子,没有跟那个声称要保护他们,却一走了之的保卫局张叔一样,她回来了。 还是回来了。 喜鹊朵朵将手腕上的风铃系绳解了下来,笨拙地将其系到温月手腕上,她不知喃喃说着什么,只是偶尔响动的风铃铃铛声,成了闭塞凝滞的地道中,唯一的他音。 温月自是察觉不到喜鹊朵朵的心思,她浑身犹如燃火柴薪,架在其中做料的,就是她的理智,绑在火刑架上拼死挣扎,但火舌已舔到脚底,头顶就是淹没了城寨的暴雨,但心中的甘霖,却再难出现。 她昏沉地任由冯小蕾摆布,让她牵着行走。而她自身,又回到了巫术帮机房意识空间里,在记忆碎片来回荡漾,来回沉浮,在意志的裂隙里,她掉回了意识之海中,海洋表层上,温暖和煦的阳光一瞬即逝,人直线坠入到高压而冰寒的深海里,飞速坠落,那些恶意,就与不可能驱逐开的压强,作为物理世界规律守则的一部分,想要挤进温月的每一个细胞里。 呼唤,呼唤她的名字,要她服从自身的本能意志,变为纯粹自我的人,不需要任何束缚,没有任何责任和义务,有的,只有纯粹的本能欢愉。 生命的价值就在于存续与繁衍,何必,为那些强加的规训压制住? 那些声音如是说道。 浑浑噩噩的温月,喷出腥辣炙热的气息,浑身汗如雨下,豆大汗珠自每一个毛孔中渗出。扶着她竭尽全力赶路的冯小蕾都忽略不了这个现状,就算她可谓全才的老师,但面对这种类似脑机超频的情况,她无能为力。 又或者说,她如何能逆转,温月变成狂病疯子的趋势?唯一的解药就是子弹,连保卫局都不能控制这种进度,A33便是如此被处决掉,哪怕她此时是保卫局局长,又有什么办法么? 一把手枪,一柄匕首,人在走私密道中,哪有什么办法去救她? 面对快要丧失独立意志的温月,冯小蕾的眼睛里,闪烁着不明光芒,在她的身前,是十数个仓皇逃离的年幼孩子,几个年轻的黑帮众也全是赖于她才稳住阵脚,若是温月骤起发难,结果会是如何? 无人知道。 黑暗的走私密道里,留着许多城寨走私犯的勾划,这个一铲一铲挖出来的隧道,曾运送了无数财富出去,也曾为绝望的紫霞区工人送入过,留在地下城唯一能立足的地方。这里满是岁月的痕迹。 冯小蕾比照着地图,又拐过了一个弯,厚重的土层隐约传来了密如爆豆的枪声,连绵不绝的爆炸在撼动着地面,尘屑纷纷,封锁时间将近,可想而知国防军在执行何等力度的清场清剿。 而他们这些个城寨黑户,越过护城河,又能有何等样的出路? 无人知道。 …… 城寨上空。 “013号车,为何你部提前开火?” 一部保卫局浮空车中,车载通讯响起了行动负责人的质问。 浮空车驾驶员与炮手都不约而同看向了后座的一人,正是独自撤离出来的张凯。 这个身形瘦长的男人,全身湿淋淋地坐在砸满了的弹壳车载机炮边,这座20毫米速射机炮,已打空了全部的400发备弹,其他的特种弹,譬如爆破弹、催泪弹、电磁弹等也皆是一空。此刻,这座浮空车上,除了驾驶员直接掌控的机头指向机枪,全部的武备都打光了。 而这是不允许的。 张凯扶了扶喉部拾音器,把通讯连了过来,劈头盖脸的叱骂大声到旁边的驾驶员都听得清楚,另一头的保卫局上级,在厉声呵斥为什么要提前打破封锁时间,向城寨倾泻火力? “张凯!你知道不知道你的行为等于挑战封锁令!” “因为你擅自行动,周围的空中载具都跟你一起行动了,国防军要是追责,我拿你是问!” 张凯摸出支烟递到嘴边,这个素来话少的沉默探员任凭上级责问,他双腿叉开,望着近在咫尺的城寨。 这个陷入火海的地方,他来过很多次,调查、测绘、侦察,把这个区区1.5平方公里的地方信息汇总,上交保卫局。坦然说,张凯对金三角城寨没什么感情,去的再多,他的认知也不会与主流认知相悖。 这就是个一团糟污的下水沟,无非说的好听叫减压阀,要成为罪恶的集中地,这里的人没有希望,充斥着义体贱民和赛博精神病,在这个蛊盅里养出蛊王,再被保卫局一指头摁死。 义体黑市、人体黑市、走私线路、地表地下的肮脏秘密在这里交汇,它存在的意义就是这些,就是为了外边人去咒骂,去畏惧。 它应该毁灭,应该清除,所有人都认同这个观点,就是城寨里的人也不会将其认为故乡。 可是,他们就应该死么? 小半支烟到了肚里,格外辛辣,浮空车把暴雨挡在外,十几毫米的铝合金板材阻挡掉一切险恶,但是张凯,不知觉间泪流满面。 他做不到违抗命令,去遵守约定,去带走活动中心的人,即使里面有许多从未犯过错的孩子。 但是他还是违抗命令了,他看到陷在疯子海里的温月,明白无疑她就是去把人救出来,宁愿赌上她的命。前途都不算什么了,连命都赌上了,其他的又算什么? 于是张凯打破封锁令,把本该后续使用的浮空车火力倾泻一空,整个区域火力网都因为他的行为而空缺,十数台浮空车离去补充弹药。 在这个空档期里,城寨里的隐藏浮空车起飞,试图抓住机会逃脱,结果毫无疑问,被全数击落。 这是他做出的选择。 卒子 第一百一十二章、一步之遥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将军,时间快到了。”副官对负手站立的将军恭敬说道。 城寨上空密如过江之鲫的浮空车,三分之二都印着国防军的麦穗剑盾徽章。以标准的地下城低空镇暴形式联结,严密封控着金三角城寨小的可怜的空域,在蓝光检录摄像头的高空扫描下,没有任何生物能逃过浮空车的法眼,一切胆敢逃出的黑户贱民疯子都必将坚决毁灭。 这是必要的牺牲,为了紫霞区三百万民众,为了龙山两千万军民。 浮空指挥车里的国防军将军,正是赵成钢,这个与温月有一面之缘的国防军紫霞区驻军代,是城寨周围全部军队的最高指挥官。 一言可决三十万人生死。 坚毅面容如铁石般,看不到任何表情波动,身下是万千生灵哀嚎的修罗地狱也无碍其意志,因为这样的惨状,在地表,并不稀奇。 这儿是一个巨大的温室,每个幼苗在这里受到如何的历练,都不值一提,都是没受过曝晒没经过风雨,没经过自然物竞天择的残次品。只有地表,那里,才是龙山的未来。 是地表,而不是地表特区。 赵成钢抬起手,左手是一只如今很少见到的老式机械腕表,用它并非凸显身份或是其他,就是纯粹的计时,不会因为任何电磁外力干扰而停摆的机械表。某种意义上,将军很欣赏这块历史快有一个世纪长的表,它某种程度代表着战前时代那支国防军的底色。 不受干扰,永远中立,永远保持底色。 但时移世易,现在是全面战争后八十年,战前的黄金时代只会存在于垂垂老矣的那一拨人衰朽的大脑里,和中学课本上。而且,那个时代,无非是因为过去的滤镜,才加上了一层金色,能引发全面毁灭核战的时代,又能是什么好时代? 社会浮躁,人心思异,穷者愈穷,富者愈富,民粹燎原,一切的矛盾解决办法都通向战争一途。 最不愿意开战的,或许并非民众,而是真正明白战争将带来什么的将军们。 但如果无法避免,那就要以最低的成本,取得最大的优势! 时针分针交汇着,随后到了该到的那个时间。 赵成钢脱下了这块老腕表,摘下了帽子,夹在腋下,坐回原位闭目养神。于是副官们知道,时间到了。 “封锁令转为戒严令!” “全部单位,按预案行动……” “摧毁目标!” 指挥车的通讯电波瞬息抵达了所有的空中载具,浮空车、空中炮艇、相邻高楼的火力巢,旋即响应,无数轻重火力在空中交织成了一张华美至极的死亡火网,火箭弹巢顷刻间射出数千上万枚,白磷弹、凝固汽油弹……腾空而起的火焰将没有太阳的地下城照的通亮。 雨终于停了,那是因为增雨弹打去了紫霞区其他空域,地下城的空气交互系统全功率运行,全部的空气管道打开,精准地在城寨周遭形成了风墙,分毫不差地控制住城寨火势的大小。 刚刚好,能烧毁这个地方,这个没有得到任何合法合规程序批准建立的铁皮窝棚城寨,结局早已注定。 …… 走私密道中。 地面猛烈的空袭轰炸震撼着密道,知道最后关头到来了,黑帮众们索性扛起孩子们,稍大一些的,则抱起了更小的惊惶同伴,就是喜鹊朵朵,也松开了冯小蕾的手,带上了一个承受不住号哭起来的小玩伴。 黑帮众开路在前,黑杰克帮活下来的A34他们,守在后边,像是夹心饼干一样推着孩子们走。 “快到了!快到了!到终点以后,不要擅自打开!”冯小蕾高喊道。 密道里也跟着崩溃了,这条修在城寨下几米深的土工隧道远没想象的那么结实,不少地段被轰塌,裹挟着疯子尸体的积水涌入其中,不被水熄灭的凝固汽油顺势流淌起来,粘者必是烧到骨肉不存的结局。 烈火、洪水、黑海,外在的一切,在温月意识跌入的黑色汪洋中,都得到了映照。在时而酷寒时而火焚的意识炼狱里,温月小小的理智体蜷缩着,周围是无数个癫狂的本我意识,放肆狂妄的笑声,无不是在嘲讽温月理智体。 嘲讽她可悲,无知,在不可逆转的结局前苦苦挣扎,平白延长痛苦,平白缩短了步入极乐的时间。 癫狂的“温月们”挨个挤上前来,拷问起理智体温月。 扎着马尾辫的温月跳上来,提着一个少年的人头,唾骂道就是因为她的故作清高吊人上当,弄得这个无辜少年被人打断了腿,一气之下夺了军械库枪,自杀身亡。 “你小时候就是这样的贱人,装什么清高?”马尾辫嘻嘻笑道,她倏忽一变,浑身赤裸地依偎进憧憧虚影间,一边高亢呻吟,一边大声叫道: “看啊,这不都是你爱而不得的人吗!有什么好忌讳的!” 鬓发散乱,额发挡住了眼睛,无人注意到温月咬唇咬得鲜血淋漓,到了尽头的地道,每个人让开道,供冯小蕾搀扶着温月去往出口。 推开盖板,强劲的热浪气流把人吹得身形不稳,温月艰难地爬了出来,摔倒在地又站起,旋即,探照灯打到了她身上,敌我识别码通过,火力并未第一时间倾泻而来,城寨附近守着的士兵和探员们没来得及低下枪口,底下又钻出了一个个衣衫破烂的城寨黑户。 命令是杀死任何一个没有身份认证的城寨黑户,不允许任何潜在感染源流出。 “温月!!!”有人高声喊叫着温月的名字,是二组,林泽星、孙柚可、宁晴他们都来了,温月恍惚间,似乎看见了沈叙也在其中。 “快过来!温月!”他们高喊着。 温月心灵中,恶意之海中的“温月们”,此时安静了下来,她们不再诱惑温月变成疯子,而是一起劝告着她过去,走到咫尺之遥外的国防军、保卫局队列中。 “并不晚。”马尾辫说道,她又变成了端庄的女学生模样,她抚着理智体温月的脸庞,呢喃道:“你才是希望,才是未来,什么时候都不晚,过去吧,过去,你就自由了。” 双唇咬破,唇瓣血迹斑斑,温月扶着膝头喘着恶气,所有人都在呼唤着她走过去。 一步之遥。 卒子 第一百二十三章、无人声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面前是朝夕相处、生死与共的二组队员们,孙柚可、林泽星、宁晴他们都在。孙柚可早换下了那件可笑的小太妹亮片短身洋装,紫红莹莹的发型变作了保卫局制式短发。林泽星也不再是假扮成的所谓靖帮“舵爷”,宁晴依然是那个冷峻的武装外勤…… 就是沈叙,是沈叙吗? 他好像,好像也在,那双桃花眼隔着风云雾气,隔着枪火硝烟,对上了温月的眼睛,仿佛在娓娓叙述,劝告温月,去按照她所要做的,去做完这件事。 这件事? 能是什么事? 到底是完成保卫局的任务,把城寨黑户都杀光,带着那一点点朱砂离开,还是说,去遵行,以保卫局名义发下的誓言,把冯小蕾和孩子们都带出来? “小月!快过来!” “温姐!过来!” “别开火!这是保卫局的人!” “你知道她是谁吗!”孙柚可身躯挡在了抬起枪口的国防军士兵前,张开双臂,大声说着温月曾为了军队立下多少功勋,她往上三代,都是国防军将士! 在场的国防军们动摇了,军官们通讯呼叫着上级,士兵们垂下枪口,冷雨自盔檐流下,盖住了隐在阴影里的面容,枪口滴着黑色的水线,他们观望着,不曾后退,因为只需一道命令,他们照样会开枪,打死眼前这个女人。不论她有什么过往,有什么荣誉,是否曾是同僚。 在命令之前,不存在“人”这个概念,只有目标这个概念,所以说,扣下扳机的是他们,犯下罪却不是他们。 因为,是无数人同时开火,法不责众。 雨幕里,心中火升到极点的温月,她是唯一挡在城寨黑户、挡在孩子们前的屏障。的确,她一步跨过去,不会有人为难她,若是她身后是疯子人潮,国防军与保卫局不惜火力也会把她捞出来。 她的祖父,是国防军军人,地下城岩浆倒灌之际,万千人撤离,而他们逆着人流方向而上,抢救宝贵物资,牺牲在火海里。她的父亲,是国防军军人,牺牲在异兽战争末期,她的胞弟,是国防军军人,入伍第一年就因战事而双腿残废而退伍。 温月她自己,依然是国防军军人。 三代从军,她的命,在所有人眼里,都远胜后头那十几二十个连户籍都没有的黑户。 “别管他们,月姐!快过来吧!”孙柚可带着哭腔恳求道。 温月满目疮痍的胳膊,遭感染的狂病病毒在逆着血管往上,冲击着她的大脑,但怎么也打不破她最后那点理智。 或是叫她自认为的良知吧。 温月的意识海洋里,那个诱惑她不止的马尾辫女孩,忽然从身后拿出了一本书,书页翻转,白纸黑字,停在了扉页上,她说道:“你真的想要知道,这上面写了什么吗?” “要不要我念给你听?” “不用……了。” 温月用力咳嗽着,一口血呕了出来,没了冯小蕾扶着,她腰都止不起来,但她对着面前所有人,坚持道: “他们走,我就走。” …… 城寨上空,浮空指挥车。 “将军,下面有点小变故。”副官把视力增强镜片呈给赵成钢,后者接过,在某个现场军官的胸徽摄像头的中继下,赵成钢直接与温月对视着。 将军注视着这个手无寸铁的女人,不,小女孩吧,对他来说,幼稚的与小女孩无异。 “她的要求是放走这十八个城寨居民,否则她宁愿与他们死在一起。”副官解释道。 赵成钢唇角动了动,似是哂笑。这算是威胁么?用她一条命去换这十八条命? 将军忽然想起了一个故事。大概是某个国家行将战败,陆军大臣去劝告皇帝把战争打下去,否则皇位不保,大臣以海螺与海螺肉来类比军队与皇帝的关系。皇帝则反问大臣,占绝对优势的敌方元首们,会怎样吃海螺?真的会拿根牙签去戳肉出来吗?! 自然是把这个不听话的海螺,连肉带壳全部丢掉! “这个女探员名字是温月,在保卫局内并无格外关联。”副官继续解释道。 “击毙她。”将军说道。 副官并未传达命令,补充道:“她应该和您有旧,是故温斌中校的大女儿。” 温斌的女儿?将军唇角哂笑意味让副官汗毛倒竖。 确实和她父亲一样,很有原则,即使这样要把命搭进来。 但既然如此,倒也不必如此绝情。 就在赵成钢要下令时,通讯耳窝忽然响起,副官立刻转接了这通不能挂断的电话。 “是保卫局五分处,田冠秩处长。” 赵成钢微微犹豫,还是接通,将军黑白掺杂的眉毛先是拧紧,后又舒展开来。 电话挂断,副官前去传递命令,将军立在窗前,不去看底下纷杂事端,而是抬头望着漆黑的穹顶。 穹顶之上,是地表。 …… 雨幕渐歇,轰炸渐停,城寨再无人声。 温月心中的那团火,渐次,黯淡。 一名国防军军官排众而出,到温月身前,说出了最终的命令。 “你们可以走。” 来不及温月如释重负,军官又指着冯小蕾与A34等一众人成年人,说道:“只允许孩子们走。” 方才欢迎一瞬,黑帮众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几个性情暴烈点的,喊叫出声,离开队列时便遭到枪决,倏忽间,只剩下了冯小蕾与A34还留在原地。 A34先鼓起勇气,对冯小蕾说道:“老师,那我们怎么办啊。” 见冯小蕾点了点头,A34恋恋不舍地看了地下城穹顶,看了眼此时没一点秀美的温月,他喃喃着别怕别怕,举起枪对准太阳穴之际,忽然丢下枪,扑到队列外,涕泪齐下,哭求着饶他一命。 一声枪响。 只剩下了冯小蕾。 这个好像从没有怕过的瘦小女人,现在自然没有什么惊惧表情,她弯下腰,对护在身后的孩子们嘱咐了几句,摸着喜鹊朵朵的脑袋,指着温月,告诉她以后要多听温月姐姐的话,如果没有见到她,以后就由她接替老师的职责,保护这些弟弟妹妹。 冯小蕾拍了拍温月肩头,她手中握着温月交给她的武器,92式和剑兽绀蓝匕首。她的嘴唇张开又合拢,只说了一句。“拜托你照顾好他们。”便举起枪对准了自己的下巴。 空响,没弹。 冯小蕾笑了笑,对着回过头来的温月,说道:“别看,这样对你不好。” 然后,她举起匕首,刺穿了自己的喉咙。 卒子 第一百二十四章、五分钟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温月情况怎么样了?” 手术室外,硝烟未褪、脸上血污的陈潇湘匆匆赶来,一句话刚出,便扶腰狠喘起气来,显然,她这一路上不比谁好过。 那是自然,今天早上,整个紫霞区就没有谁是好过的。金三角城寨已挨了数个小时的轰炸洗地与毒气侵袭。虽说地下城最高可抗九级地震仍能无虞,但任谁看到远方火墙腾空而起,脚下震动经久不歇,再加上粉绿色致命毒气被定向抽离的风墙,光是看到就得让人惴惴不安。 这只是物理感受。与之而起是疯狂涌现的各类谣言,什么岩浆又倒灌了地质又不稳的灾害论纯纯小儿科。最典型的是地表地下开战论,地表带着百万异兽异体人杀进地下,把集团安保部队打得溃不成军,所以才把城寨这个突破点给轰烂了云云。 其他诸如生化实验炸了,集团早就看城寨不顺眼找个由头灭了,保卫局要造反,国防军要造反,城寨人要造反等等,更是无法计数。 不提控制城寨周围空域、地面的人手,就抽空了几个暴力机构的机动部队,光是网络谣言和浑水摸鱼者,就够各个网监部门忙活了。 可以说现在上上下下,保卫局里个个忙得脚不沾地,闲的要么是在医院里躺着,要么是去躺医院的路上。 陈潇湘倒也是真去躺医院的路上,她能站着问话,那纯粹是因为没伤腿上。从捺钵区往保卫局大厦里撤的路上,就被局里叫去堵路了,好死不死被玩命逃命的一群城寨黑帮众一枪干胳膊了,和温月一样,右手暂时废了。 当然区别在于,一个躺里面,别说肉了,毛都剃光了躺棺材板了,一个还能全须全尾搁外边开口问话。 守手术室门口的是张凯,其余人便是战斗力偏低的孙柚可也给抽出去战备值班了。 张凯这个落汤鸡般的男人,防弹黑风衣软趴趴黏在椅子腿边,耷拉下的眉毛与眼睛都快合了一起,双手合十架在膝头上,听到是陈潇湘的声音,才抬起头看了眼。 就算是自家领导,张凯也没格外打起精神,闷闷回了一句:“说是死不了。” “但是右手保不住了,皮下挂载点要全部重植。” “两条腿大腿严重肌肉撕裂。” “肝、脾中度损伤,在做探伤修补,肋骨断了四根。” 到这里,张凯仍是没说完,这个历来很沉稳又寡言的老探员,此刻声音里带着能察觉到的悲戚,还有陈潇湘能读出来的自哀与悲怜。 “她成瘾性药物短时间打得太多,脑子多半也是打伤了。” 听到这里,陈潇湘伸出左手,按在张凯肩膀上,沉默地示意。 这会是清晨阳光大作的时分,地下城虽是没有雨过天晴一说,不过乍起全盛的早间穹顶光,照到头上,总会有点温度,即便有点虚假,有光总比没光好,人的基因本能仍遵循了千万年来的习惯,逢上阳光则喜,逢上阳光才能自然制造维生素C,才能让人觉得好好的。 医院走廊里日光灯明亮,看不见一点昏暗,手术室内更是灯光充足地不能再充足。无影灯下,被剖开的温月被照的纤毫毕现,锋利的手术刀切下,剔出一块块腐肉死肉,一声声止血钳与缝合针,意味温月的伤情,或许还能稳定。 陈潇湘坐到张凯身边,她一身狼狈,发鬓凌乱,风衣火燎水浸刀割成了乞丐服,吊绷带的那边膀子连无肩文胸都露了出来,长靴的靴跟子也磨掉了,靴底漏水漏出一股子湿臭的味道。与张凯并肩坐着,活脱脱两个破落户。 所以陈潇湘并没责问张凯到最后,为何上了浮空车,但还是要强行临时开火,坏了国防军封锁一角的行为。 讲真,这根本没什么好问的,张凯做不到眼睁睁看着温月死而已。 可,这算是五十步与一百步么?上了撤离车,却冒着被国防军追究的风险,去临时支援温月那一轮火力。 有用吗,有点用,大概就是这样吧。 即使陈潇湘想说几句,到头来,都成了深深的叹息,若是可以,她如何愿意背弃亲口许下的诺言,空留活动中心那一群没犯任何错的孩子去等死,非要与那个叫冯小蕾的女人,背约呢? 为了更高层面的未来,这都是值得的。陈潇湘如此心说道。 放温月独自离去,同样算是她某种放纵、某种慈悲,某种残酷吧。 既然如此,她又有什么资格,去怪张凯哪怕一句话? 张凯从湿透的风衣口袋里摸出一包烟,跟着湿透了焉巴了烟,自是点不起来,送到嘴边,一抬头又是赫然“禁止吸烟”字样。张凯颓然把烟扔下。 “回去吧,休息几天,陪陪爱人孩子。”陈潇湘将张凯劝走,末了说了句“温月有消息就会通知。” 见张凯消失在医院走廊尽头,陈潇湘的面色顿时沉了下来,她首先扫描过现场,检查过通讯,确定没有人可以观察,这才摁下通讯耳蜗,说道:“你可以出来了。” 手术室打开,主治医生走了出来,观其换了身干净大褂,可见他在里头已等了一会儿。 “她情况怎么样?”透过门缝,陈潇湘看到手术台上伸出的一双脚,护士与医生等皆是立在原地,显然没有进一步指示,他们就不会继续动作。 主治医师眼珠子扫扫,确定了下陈潇湘身份,动了动喉咙,才说道:“尚未脱离生命危险,在全力抢救。” “详细情况发来。” 陈潇湘检视起温月详细的生命体征与伤处,最要命的既不是双腿根部的肌肉撕裂,也不是右臂几乎骨肉脱离,肋骨断裂刺进器官等,都不是最要命的。 最要命的是,朱砂感染引起的狂病病毒,已渗入到温月五脏六腑,在不断冲击温月的脑部。 “预计多久,她会脑死亡?” 狂病病毒进入大脑,就可以视作脑死亡,这种病例,保卫局早有秘密发现了,目前毫无办法逆转病情。 “这有多方面因素,可能时长在30分钟到一周。”主治医生斟酌道。 “没有外力干涉?”陈潇湘贴近了问道。 “按以往病例,最多5分钟。” “好,给她5分钟。” 卒子 第一百二十五章、心理意识保险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5分钟,300秒,看着秒表去计时,能有多久?无非是心脏跳动200次,又或是两支烟一杯茶的功夫。 实在是……太快了。 依照陈潇湘的命令,温月被拔掉了相应的生命维持装置,情绪基准值稳定仪、镇静剂给药、脑电波精准刺激器等可作用于抑制情绪的装置,统统停下。 停下的刹那,温月的呼吸立刻变得急促,面色涨红扭曲,本是白皙的皮肤下绽开条条青筋,犹如蚯蚓蛆虫蠕动,而人身则拼命扭动挣扎起来,特制的拘束式手术台竟是被晃动得左右摇摆,惹得医生护士们面面相觑。 但看脑电波监测仪器,温月脑电波与情绪基准值在大幅跌涨,标志着她的内心极度不稳定,已不是狂躁症,而是暴躁型精神病,只要触及峰值,就可判断其为进入到狂病疯狂化。 到那时,再无社会意义上的温月,也不会再有保卫局探员温月,前国防军猎兵少尉温月,而是…… 疯子温月。 这一切,只需要5分钟,300秒。 陈潇湘全神贯注地盯着脑电波示波器,可无论温月的情绪基准值如何震荡,就是始终不越过安全线,仿佛设了一个保险。 有这样的情绪基准值保险么? 没有。 狂病疯子类似的病例,在动物界早有存在,譬如“僵尸蚁”等。在危机四伏辐射异兽孳生的地表,这样狂躁麻痹型狂犬病的人畜感染症,不算格外罕见。寄生鬼菇、美人蛛、惑心蝶等机密异兽,其能力,都可将人化为无理智唯本能导向的疯子。解药与正常狂犬病所用的狂犬解毒散、阿普唑仑等接近,可一定程度无害化。 但前提是狂病病毒没有入侵到大脑,没有在灰质或脊髓中大量增生以至于摧毁免疫系统的认知。 朱砂狂病的棘手之处便在于病毒增生的速度实在太快,最迟两刻钟就能攻陷大脑灰质。而III级暴露狂犬病的平均发病期都在一个月以上,相当于朱砂狂病的发病速度是后者的1400多倍!等同于地表异兽采取口器、肢体连接,大剂量注射病毒去摧毁理智受其奴役方式的速度。 保卫局二分处司职反异兽,对此有针对性研究,除去物理药物手段外,便是脑神经专家提出的心理保险。 心理保险便是保卫局探员特有的心理防御训练,以对抗意识拷打与超梦回溯。特点在于,没有特定口令密钥去激发,受训者的特定记忆就不会激发,少数佼佼者甚至可以隐藏特定的情绪。这就是情绪基准值保险。 在心理层面直接隐藏了诸如开心、愤怒、癫狂等引起情绪大幅波动的感知。 陈潇湘甚至还隐约了解到局里在实施新的情绪基准值保险计划,直接手术割除大脑的情绪发生器,但具体是海马区还是下丘脑、杏仁核,她就不得而知。 但不管是哪一种保险,都不是温月这样区区十七级探员能接触到,并加以训练的。 莫说是温月,就是陈潇湘,八级的高级探员,也只能受到三级情绪基准值保险训练。 一来是成本太高,要专门的脑神经专家组联合诊断并固定受训者的脑电波频段,再做纳米级的大脑电极植入物,人为控制情绪产生。花费成本以千万计。而且失败率频高,弄不好就是给人搞成傻子。 好几个保卫局分处长就是在接受四级保险训练时,意外成了弱智,现在还在医院里坐轮椅吮手指,让保卫局讳莫如深。 5分钟过去了,8分钟过去了,10分钟过去了,温月的最后一丝理智就是坚强顽抗,癫狂峰值就是攀不上去。 如同钓鱼城,任凭蛮夷大军如何猛攻如何劝诱,始终固若金汤,直到王朝灭亡后,才有条件弃城出降。 “主任,再不上维持,高烧就退不了。”主治医师见温月的体温计飙升到45度,照这个速度下去,不用其他手段介入,光发烧就能给温月烧成白痴了。 陈潇湘斟酌片刻,应是权衡温月生死利弊处。 作为保卫局高级主管,她知道太多保卫局机密与灰暗,她无法确保温月与她神经深度通感后,是否知晓了内情。这并非是温月主观认知中的“知道”与“不知道”,而是温月的大脑作为记忆载体,存储了这些记忆。 换言之,一旦有人知晓了昨日内情,虏获了温月,情报价值上,相对于虏获了一名保卫局高级主管,而且心理保险还只有一级,孰难孰易,可想而知。 若是陈潇湘在清醒时刻,宁愿暴毙,也不会让人神经深度通感她!不仅是温月,还有冯小蕾,还是其他三十多名巫术帮成员。 但现在,除了温月,所有通感过陈潇湘的,都死了。 温月是唯一的泄密可能。 “救她,全力救,不要保留。”陈潇湘最终如此说道。 既然温月能在朱砂狂病病毒的攻击下,坚持一刻钟以上,加上她此前的表现,温月或许在某种程度上免疫了狂病。 这样的探员,活着的价值,比简单灭口的价值高太多了。 像是怕主治医师误解,陈潇湘额外命令:“她出了问题,田处长唯你是问!” 医师顿时浑身一僵,狠狠点头。 手术室亮起红灯,而这次,便不知再进行多久了。 走廊上,空留陈潇湘一人,窗外天色大作,天色放晴等于工厂三班倒中的早班开始,顺着支撑烟囱柱的灼热蒸汽,将紫霞区弄得云雾缭绕,无数筒子楼厂子都半身陷进雾中,若是不知内情,还以为这是仙境。 陈潇湘把目光从窗外收回,继而摁下通讯耳蜗,开门见山道: “那群小黑户还安分?” “安分,全部临时安置在艳粉街分部,等待您进一步指示。” “嗯……你有什么建议?” 电话对话毫不犹豫答道:“我个人认为可以送去附属幼年寄宿学校,否则过于浪费。” 陈潇湘也毫不犹豫地批准了,回道:“拣出好苗子。” “明白。” “嗯。” 陈潇湘挂断电话,她的视网膜成像中,对方的保卫局代码旋即消失,这串唯一的代码只属于一个人。 沈叙。 卒子 第一百二十六章、记性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紫霞区,保卫局艳粉街分部。 全龙山地下城的保卫局分部都长一个样,一栋外墙漆成黑色十八层高楼,凌驾于周边一切筒子楼之上。它像是一座格外肃穆的特斯拉电塔,以它为圆心,半径一公里内,除了工厂与其他暴力机关的驻地分部,罕见有建筑与保卫局分部齐平,更遑论越过。 全紫霞区,保卫局有一个总部,两个分部,艳粉街分部坐落在博爱大道,但由于其主打业务是管控三教九流鱼龙混杂的艳粉街,久而久之倒是喧宾夺主,成了艳粉街分部。 在保卫局高高在上的朝天犼注视下,在底下密匝电线里的鼠辈们,在与性偶妓女大力活塞活动时,不知会不会忽然马上风,继而冷汗飕飕? 应该会的,因为保卫局朝天犼的目光,不会因人而异,只有一视同仁。 现在是早十点,艳粉街分部忙碌非常,人员调动频繁。 随着金三角城寨镇暴轰炸清理行动步入尾声,整个艳粉街分部的机动部队正在回返,补充弹药的浮空车与机甲,疗伤歇息的武装探员们。更兼押送犯人的情报外勤,毕竟总有不开眼的紫霞黑帮成员,想挑战挑战保卫局的权威。 监狱装满了兴风作浪被一指头摁下的犯人们,走廊上站满了荷枪实弹的探员们,以至于审讯室都用来安置人。 一间大的审讯室内,一群孩子们关在里面,这些惊吓过度的小孩们个个缩在墙角,相拥取暖,少数懵懂的,还在期盼她们的冯小蕾老师回来。 单向镜面不知为何没有启动,隔着这扇镜子,喜鹊朵朵看到一个纹龙画凤的男人,双手押后,以喷气飞机式般难堪难受的姿势,被一个女探员押解过去。 喜鹊朵朵眼睛闪闪的,作为在城寨中长大的孩子,她天然就懂得帮派纹身图章学,读得出,这个纹了五首蛟龙的男人,正是一位靖帮小舵爷。 这个双手植入战斗义体,肌体皮肤鎏金划玉,走在帮派地界上放屁都能让地皮抖三抖的舵爷,就这样,被一个和冯小蕾一样身材娇小的女探员,押送走,却连一个屁都不敢放。 “力量是什么?” “朵朵,力量不是你能举起多重的刀,力量是我可以揍你,但是我选择不揍你。” 喜鹊朵朵想起了冯小蕾曾经的话。她的大眼睛蓄满了泪水,她是城寨孩子里最大的那个,懂得生死,接受离去,但是她从没有想过冯小蕾老师会这样早早离开。 她更明白一件事,冯小蕾,是为了他们,情愿自刎,情愿划开了自己的喉咙,微笑着死在那些誓言要保卫他们的人之前。 所以,力量是什么? 力量并不是让人尊敬,而是让人恐惧,让人敬畏,拥有力量,才能不滥用力量。 单向镜面关闭了,喜鹊朵朵坐回去,安抚过低低抽泣着的同伴们,她双腿抱膝,坐在潮湿的水泥地上,闷热的空气与回潮的地面,夹击着她,让这个年龄刚过十一岁,尚称不上少女的女孩,不住心悸。 审讯室的门打开了,进来几名探员,为首的女人,喜鹊朵朵认得,是那个冯老师与温月姐姐费尽心思救回来的“陈组长”,她短暂去了一次活动中心,便再也没有回来。 女人稍后,是一个面容颇俊朗,迷人眼睛外有一道伤痕的男人。正是他,把喜鹊朵朵领到了这里,说了声“安静坐会儿”后,就匆匆离去。 来者正是陈潇湘与沈叙,两人低声交谈了几句,随后,几名穿黑色罩衣的中年女人走来,声线干瘪尖利,宣布在场所有孩子,都将划入保卫局附属幼年寄宿学校,他们将不再是低贱的城寨黑户,但也不会是龙山公民,他们将会是永远属于保卫局的人力资产。 不论是否了解,是否鬼灵精是否愚钝,黑色罩衣女人们挨个强制注射了药剂,将孩子们装进了黑色袋子中,扛货物般带走。 轮到喜鹊朵朵时,一直安静的她,冲着人手狠狠咬了一口,并无作用,入口义体,差点磕碎了牙。 不过喜鹊朵朵到底是城寨孩子,嘴巴咬到合金肌肤时,人就滑不溜秋地躲开了,稍加折腾,才抓住了这个唯一反抗者。 陈潇湘示意先别给喜鹊朵朵扎针,后者蹦了下来,掏出把裁纸刀对着自己咽喉,直视着陈潇湘,质问道: “你为什么要杀了冯老师!” “我知道是你要冯老师死!” 陈潇湘微微讶异,按说冯小蕾、温月与她之间的纠葛,并不是现实情感恩怨,而是虚拟记忆与保险,按说不会有多余人知道,这个小黑户倒是直觉判断出来了。 于是陈潇湘回道:“因为你们要活下来,你的老师就必须死。” 喜鹊朵朵没任何愤怒举动,她垂下裁纸刀,低低问道:“那你要对我们做什么。” “你们会为保卫局服务,作为你们活下来的代价。” 喜鹊朵朵的眼睛里生出亮光,陈潇湘对此熟悉不已,这种光芒叫做希望。 不切实际的希望。 “那我迟早有一天会为老师报仇。” “你等着。” 陈潇湘心中并无波澜,别说迟早有一天了,记忆删除剂与催眠洗脑后,这个小姑娘连本名叫什么都不会知道,何来复仇一说? “我等着。” 陈潇湘转身离开,寄宿学校的女老师为喜鹊朵朵注入记忆删除剂,就在注入完毕,喜鹊朵朵行将昏睡过去时,她猛地睁开眼睛,攥紧裁纸刀,然后猛然朝着陈潇湘后心掷去! “咔哒。”刀正中掌心。 沈叙伸手捏住了裁纸刀,刀柄上系着一条蓝色的缎带绳,有挣断的痕迹,看绳头那端,应是曾系过什么。 陈潇湘与沈叙走到分部顶层,登浮空车离去,车内,陈潇湘看着浑身仍有隐约烧伤瘢痕的沈叙,说道:“恢复不错。” 车窗外,数十辆国防军浮空车接连通场飞过。陈潇湘随手抛给沈叙两个东西。 “魏武卒陀螺仪,你因伤没参加这次行动,特意给你的。多出的那个,你负责交给温月,让她留个纪念” 陈潇湘倾过身去,攥紧了沈叙的手,直到陀螺仪尖锐部分刺破了他的手。 “之所以给你,是让你,你后面的人,留个记性。” 卒子 第一百二十七章、男人与否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之所以给你,是让你,你后面的人,留个记性。” 陈潇湘这话一出,沈叙肉眼可见地浑身紧绷了起来。 陀螺仪尖刺穿透了沈叙的掌心,血珠滴落到浮空车名贵的真皮毛毯上,倘若说有什么东西能合法进入地下,那就是异兽皮毛,盔鼠毛皮便是极好的夹克外皮和垫脚毛毯。 陈潇湘依然紧攥着沈叙的手,能看到她皂绢甲外骨骼正在发力,五型指挥型皂绢甲在各项性能上都超越了各型同类。但若是沈叙想抵抗,也绝非毫无还手之力。 陈潇湘一手攥住,一手拿起浮空车酒箱内的玻璃酒樽,先是抿了一口,然后缓缓地将酒液倒到手掌上。 “你确实舍得吃苦头,超频重度烧伤的风险不是谁都敢冒的,植皮修复泡人造羊水,一周时间168个小时痛到骨髓,你能忍下来,确实能抗。” “是个男人。”陈潇湘点评道。 酒樽里琥珀色的轩尼诗为二人偏苍白的皮肤镀上了一层奇异的辉光。即便每个地下城公民成年后服兵役,会被地表强烈的紫外线晒成紫薯,但回到地下城后,毫无温度的假日光,又会将人的肤色改为不健康的苍白色。 “你隐藏地很好,没有一点瑕疵,我怀疑不少人,包括温月在内。很长时间内,我都认为你的嫌疑最小。”陈潇湘洒落酒液的速度精准无比,两人双手交握,陈潇湘的五型指挥官外骨骼又能控制住沈叙的疼痛编辑器,确保他恒定的痛苦。 沈叙双唇抿得极紧,他遭受到的痛楚绝非表面这么简单,陈潇湘手掌的皮下挂载点已经对接了他对应部分,在诊断并电击他的手臂神经。 疼痛既然可以编辑,能减少,自然也能扩大。 “你知道你暴露在哪儿了吗?” 沈叙艰难地轻轻摇头。 “萨克斯帮。” “你的外骨骼算力,没有那么高,你接管不了温月的外骨骼。” 沈叙沉默不语,他想过这一节,但考虑到温月为兼容明光甲采取了bug模式,会不停自动诊断不停自动擦除记录,这是保卫局武装外勤比较常见的手法。 但没想到陈潇湘能恢复使用记录。 “如果单纯是这一点,我至多怀疑你像聂靖那样,为了自保而留手段,敲打敲打你就是了。” 浮空车速度很快,紫霞区保卫局总部大厦遥遥在望。 “你还是不明白你错在哪里了。”陈潇湘哂笑道,酒樽见了底,车内散发着轩尼诗XO芬芳的气味。 能作为技术外勤,沈叙自认为将自身全部举措都料理到规范之内,便是少有的越界行为,都是谨慎思量过并不会带来不可控制的结局,并在事后加以处置。 他摇头。 陈潇湘低头一笑,是玩味的笑,话题却岔开:“你知道你为什么会和温月分做搭档么?” 保卫局外勤组,一般九人,四对搭档,一个组长。搭档通常为男女,经过严密的档案匹配与性格排查,最后盲选分出。一个技术,一个武装,二人互补,在狭小的地下城内极其灵活。 而不出意外,这对搭档最终会组建成典型的保卫局式新人。因为二人间在生理心理上都未有秘密与本质隔阂,神经通感确保了二人真正意义上的坦诚相对,朝夕相处带来稳定的感情。 “她的短处,是我的长处。”沈叙如此回道。 “你回答对了,一半。”陈潇湘说到,她手指向窗外,是大雨初晴后的紫霞区,白天熄灭的霓虹灯,半空中的定格标语,街道上为生计奔波的普罗大众。要是说共同点,车内的两个人,和底下的工人,除了在龙山公民这个身份上,其他实在没什么共性。 “意志应该像钢铁,但钢铁放高炉里照样会融化,当你掉进高炉还不死,那么你就是异类。” 陈潇湘揭开了谜底。 “有些痛苦,不是你这种层级的人,可以忍受的。” 沈叙一愣,旋即眼睛一黯,低头认输。 确实,人造植皮与羊水浸泡,一周快速回复所带来的痛苦,他的确可以忍受,但十七级探员所经历的一切,并不足以承受这样的痛苦,除非经过特训。 人会欺骗,但测试仪不会。 浮空车落地,酒樽酒液正好净空,陈潇湘抽出了手,陀螺仪牢牢钉在沈叙手上。车门仍未启开,外头熙攘往来的保卫局武装人员并未注意到这儿,毕竟当前的主要任务是收尾城寨,千头万绪,无暇他顾。 摊牌时刻。 陈潇湘拔出了腰间的92式,她的指挥官外骨额已彻底接管了沈叙,令对方动弹不得。 “我并不要求组员是纯人,在不妨碍任务的前提下,我允许他们有自由的政治倾向……” “温月同情地表,尽管她自己并不知道,聂靖不服气处里的行事风格,宁晴渴望极端的力量,张凯是个守旧派,孙柚可是个聪明的白痴。” “而你?” 92式顶上了沈叙的额头。 “你是我最讨厌的那种人。” “两边都想靠的骑墙派。” 沈叙闭上眼睛,显然已是做好了被陈潇湘打死的准备。 陈潇湘扣下击锤,微力扳机一扣就能保证击发。 “你一边给四分处做事,一边给国防军主战派做事。” “这其实也没关系,局里的现况明眼人都知道,除了像温月这样不想去知道的人,你有自己的想法我非常理解。” 沈叙紧绷起的身子,微不可查地松了一丝。 “你错就错在,不该用这种拙劣的住院借口,去逃避这次行动,将搭档置于险境,这点上,你不配做个男人。” “两边不得罪?你得罪处里。” 陈潇湘收起了枪,她逐步解除了对沈叙的控制,语气淡漠道:“我是宽容的,会给手下人一个机会,就这一次。” “没有下一次,再犯是什么结果你知道。” 结果?当然知道,局里的机仆,永世不得超生。 浮空车门打开,闷热潮湿的风吹来,让人浑身黏答答,陈潇湘挥手让沈叙滚蛋。 “去!把这个陀螺仪带给温月!告诉她,一个人没有什么价值!起码要两个人!” 卒子 第一百一十八章、义体化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观日区,保卫局附属总医院。 这是温月第几次进医院了? 老实说,温月自己根本记不清。 刨去成年前小伤小病,成年服役后,光是躺着被人抬着进医院,这样经历,温月就有过起码三次。炮弹破片造成气胸、子弹近距离跳弹击中脖子、异兽咬穿大腿……便是与生死擦肩而过的经历,温月就有过三次。 这三次负伤,为温月带来三枚军功章,这是她赖以在精英辈出,高手云集的猎兵部队站住脚的证明。其他无以计数的挂彩,在她全身各处留下了大大小小的印记和疤痕,尽管部分过于惨不忍睹的异兽爪痕瘢痕,在休假期间用激光照洗、植皮修复过,但剩余的那些,则是被温月特地艺术化成了一副纹身。 在她的后背上,一副墨梅图。 那些与她共枕过一夜的人们,在小夜灯清冷光线,缓缓褪去的衣物,慢慢展露出的墨梅图,与瑕疵造就出的完美躯体共同出现。 若是有人问及这副墨梅纹身图的来历,温月往往是翘着腿,夹着修长的女士香烟,慵懒地回道: “拿命綉的。” 是啊,拿命绣的。 总院一间手术室内,吸着乙醚做了全身麻醉的温月,赤身裸体,头朝下躺在手术台上。绣在脊背上的墨梅图此时随着脊背血肉被两侧切开,不见丝毫。取而代之的是温月的骨骼、器官、髓血。 环绕在温月身侧的,是一支人数多达两位数的医疗团队。一名主刀医师正在小心翼翼地给温月做骨骼与器官探伤,标记出损伤点。若是肉体器官,则加以修补,骨骼则是分段分段取出,并改成钛-锌合金骨骼。 羟基磷酸钙构成的人体骨骼,固然坚硬,但又如何能与钢铁相比? 肉体凡胎,又如何能承受钢铁之躯的狂暴轰击? 换言之,温月正在经受义体化。 根据诊断,温月受创最严重的部分已没有修复价值。整个右臂、包括耻骨肌、长收肌、缝匠肌、股四头肌等在内的两腿根部肌肉群,胸部四根接近粉碎性的肋骨,被断裂肋骨刺入的肝、脾。 这些都必须更换成相应的义体,否则温月活下来也是纯纯的废人。 这是肉体的创伤,温月的脑部异常放电,顺行性记忆抑制与部分丧失,癫痫病灶,还有部分病症与意识过载有关。大脑的创伤,同样棘手。 手术已进行了十六个小时,没有义体化的医生护士们已是轮换了一波。 完成了肉体清创和修复,肉体医生退到二线,义体医生接手。 手术台上,温月的原生右手已是完全替换为了义体手臂。钛-锌合金内生骨骼基底,按照肌肉纹理缓慢3d打印注射进去的聚酯纤维仿生肌肉,乳白色的电解液跟随进入。 与义体右手对接的肩膀处,也是小幅义体化已接纳义体神经的并线。总长数十公里之多的仿生神经在大量可分后,一面温月肉体主神经连接,一面与温月的再次扩大的颅腔模块连接。在激活前,义体医生还给手臂内安装了碳—铍编织纤维的皮下护甲,极大增加了手臂的各项抗性。 而温月的两腿,鉴于小腿尚是完好,尽可能减少义体化以降低抗排斥的缘故。故而是在以仿生肌肉部分修补原生肌肉群后,后续将温月放入人造子宫内,进行缓慢精准植皮植肉,最大化原生肌肉的生长,最后再以仿生肌肉封装。 而温月受损的器官就没这个待遇了,肝脏尚且可移植。保卫局火速批准了一个新肝源,一路空运而来。 至于肝源何处来,这对于保卫局来说,并不重要。 反正要枪毙的罪犯实在太多了,若是真移植到了温月体内,这些社会渣渣的家人们还能收到一笔匿名补偿。 脾脏则在完全剥除后,改以净血泵,来维持温月正常的血液循环。但新造血功能便不可能,这意味着温月基本丧失了自身造血能力,需要不定期补充新血。 义体安装完毕。 脑神经专家与义体专家开始共同调试温月的新植入义体,信号传递、抗排异性、神经兼容、血液循环、反入侵魔偶强度、智能武器兼容性等。 义体的安装与测试又用去了五个小时左右。此时温月的手术已近一天一夜。 最后一项,准脑机接口。 温月的太阳穴锯开,露出了其下的半侵入式颅腔模块。那块把温月害惨了的巫术帮廉价声电芯片都短路烧焦了,再偏一点就能把温月对应的大脑部分烤熟了。 保卫局高端声电芯片放入,并进一步扩大颅腔模块空间,放入了一块自适应生物质玻璃碳芯片。 这是较为初级的脑机芯片,它将会不间断施放精准电脉冲,刺激脊髓生出新的神经细胞,并逐步与包裹芯片的生物质连接,以此逐步提高与温月大脑皮层神经簇和大脑深处神经元系统的联络强度。 玻璃碳芯片置入,精准电击开始后。温月实际上已开启了脑机芯片与接口的改造历程。无非采取的是最安全最稳妥的改造方法。 到玻璃碳芯片完全融入了温月的脑神经系统后,下一步改造则是将脑机储存芯片置入,与前者相连,最终达到人脑联网,人脑存储的效果。 待到脑机改造完成,温月已躺在手术台高达三十小时以上,便是麻醉都续了第二次,葡萄糖都挂完了一瓶。 手术室终于跳起绿灯。罩在无菌医疗车的温月被推出,即刻向人造子宫转移。 漫长的手术叫守在手术室外头的沈叙熬不住了,和衣而眠的他惊醒过来,追问起随行医生情况,不顾附近护士诧异目光。 什么年代,还守走廊? 挺痴情啊。 “病人情况稳定,现在需要进入人造子宫内休养至少两周以上,她苏醒后,经批准,你才可探视。”护士说道。 沈叙怅然地目送带着温月的医疗团队消失在电梯中,透过虚掩着的手术室,是叠满了的血袋。 两天一夜,多少人的血,才救活了她。 卒子 第一百一十九章、抽烟就抽煊赫门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认识这个女人多久了? 沈叙坐在人造子宫外的探视间里,看着咫尺之遥外婴儿般蜷缩着的温月,如是想到。 不长,大约两年吧。 两年前,沈叙兵役期满,婉拒了上司的长期服役邀请,从国防军特战部队退役。在返回地下的班车上,认识了温月。 那会儿温月留着不过耳的短发,因为地表强烈紫外线的缘故,她的脸蛋黑红黑红的,加上偏瘦小的身形,活像一只山猫,根本分不清男女。 沈叙记得很清楚,是温月先开的话头。 她当时说的是:“哥们,借个火。” 沈叙头都不抬地把打火机递了过去,不过温月没接,而是夺过了他叼着的烟。 这是严重的挑衅,足够引发一场斗殴,于是沈叙捏紧了拳头准备问候面前这个猴子祖宗十八代时,温月又说道:“别介,姐们烟抽完了。” 军队里绝对的男女平等,而是越是一线部队,越是提着脑袋过日子的部队,男女之事就管的没那么严,只要你情我愿,休假时出营一夜情,纠察都会当看不见,只有基建兵才会管的极其严厉,捉住了就是双双罚入惩戒营做苦命鸳鸯。 于是乎,沈叙才站起来,没过两手,就被温月一只手摁下去。她一边吐烟圈,一边拉低了罩衣,露出了猎兵臂章。 沈叙当时立刻就怂了。501猎兵营出来的人,就是个崽子,其他部队都得绕着走。 那个战斗力爆强的温月,此刻就在面前,在人造羊水中,抱着膝盖蜷缩着,看起来小小的一团,柔弱不堪。 隔着玻璃墙,在探视区里,沈叙摸出了一支烟,是温月最喜欢的煊赫门细烟,他没抽,放在探视口前,轻轻说道:“小月,你还会记得这些吗?” 沈叙权限能够看到的温月病历上,上面写着因为她过量无防护接触朱砂原料,可能导致永久性的顺行性遗忘,她醒过来后,别说记得沈叙,能不能记得自己是谁都很不错了。 真要发生如此情况,保卫局就会对温月灌入记忆,是一年半前的入职记忆。 那时的记忆中,两人只是点头之交。 沈叙又摸出一支煊赫门,点上。 一年半前,保卫局入职测试。沈叙又一次见到了温月。 相比起地下通勤班车上的黑瘦猴子,那时的温月容光焕发,一颦一顾间自有风情。鸦色短发披肩,凤目凛凛,琼鼻红唇,天鹅般白皙修长的脖颈,看不出一丝义体整容的痕迹。再往下看? 沈叙记得那时的感觉,他心说卧槽,怎么这娘们这么有料?没道理啊,上次见她完全就是平底锅。 完美比例的S型身材,地下城标准五分裤包裹着一双弹性惊人的笔直长腿,沈叙但看周围兄弟,彼此擦过的眼神里都读出了宁为裙下死的味道。 入职测试越到后面,这个叫温月的娘们就越显出本领,她的成绩几乎全是满分。她从懒得与人废话,对于搭讪者皆是冷冷扫过,但越是如此,越是让人激起兴趣。 任何时代,在基因本能层面,都决定了男人欲望征服比他更强的女人。 入职测试结束后,所有新晋探员都好奇,谁会是温月的搭档。 搭档,意味着朝夕相处,意味着神经通感,代表无所保留,代表灵肉结合,代表赤身相见。 与温月匹配度超过百分九十者有四个人。沈叙就是其中之一,他自觉自己并无优势,能与这位五分处二把手陈潇湘青睐的处花匹配上。 四个人条件相当,但沈叙恰恰是家境最差的那个,其他三个,都是正儿八经的玉藻公子。 “你他妈就是我的搭档?”选上后,温月叼着烟走过来,侧脸翘起下巴问道。 沈叙说了声“是。”然后伸出手。 温月把嘴上的煊赫门塞到了沈叙嘴里,一巴掌打开了他的手,抱着胳膊颇为无语道:“怎么给我分了个这么不能打得?你小子不会是卖沟子走后门了吧?” 后来两人第一次通感完,彼此再无秘密,沈叙原以为温月不会再就此开低劣玩笑,没想到她醒来后第一句话就是: “妈的,你没卖屁股就能上了老娘,你屁股是批发来的?” 再后来,两个人在床上一起抽烟时,对沈叙下半身能力表示基本满足的温月,同意了沈叙不要再开他关于屁股玩笑的要求。 她那会儿严肃道:“你得对老娘负责。” “因为这是我的第一次。” 等到沈叙发誓以后要娶她,为她在玉藻买套大别墅,从此不再正眼看其他女人一眼后,温月才哈哈大笑,拍着他后背调侃道:“你真以为这是真的?” “我觉得这是真的。” 温月耸耸肩,摊手道:“老娘里外都被你看过,你觉得是真的就是真的。” “不过你之前发的誓之类的,当然也不当真,老娘不缺钱,也不打算嫁人。” 沈叙刚想表示我一定风光娶你如何如何,温月下一句话便堵死了他的嘴。 她忧伤地说道:“这倒不是说看不起你,而是你永远赢不了已经不在的人。” “他的坟在凤林。” 沈叙觉得自己永远都忘不了那会儿,温月惆怅转头看向窗外的模样,外边漆黑,毫无星光。 在地下,是永远望不到星星的,在地表,月亮旁,才会有真的星辰。 想着想着,沈叙早仰起头,为的是不让眼泪滴下来。他抬头看着天花板。 都是为了责任与义务,温月选择一条命丢在金三角城寨里,疯子人海、食脑剑兽、赛博格魏武卒、轰炸与火海。他选择在外边默默蹲守,不去触那个霉头。 如果再来一次,沈叙依然不会去,不会和温月搭档,他宁愿温月所有的痛苦都转移到他身上,他愿意心肝肺,全身每一寸血肉都换成义体,也不愿温月从美好的纯血人变成了半个义体人。 彼此早已心灵通感,肉体相连,若说不爱,只是自欺欺人。 沈叙站起来,轻轻抚摸着玻璃墙,凝视着人造子宫熟睡着的温月,他将一支煊赫门放在了探视口,然后说道: “小月……” 他想说自己不会再放弃她,会永远相随,想说自己会遵守之前所有的约定和誓言。 然后下一刻,他发现,他并不能做到。 卒子 第一百三十章、行为艺术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死亡是什么样的感觉? 恐怕没有谁能完整答出这个问题,毕竟真正经历过的,都已经死了,死人是无法开口说话的。 即便是当今脑神经科学可以透过标记海马体细胞,去提取死人的残存记忆。但死亡之所以称之为死亡,便是因为人的所有功能系统都完全关闭,大脑也不例外。 濒死体验呢? 温月经历过很多次。 不论是战斗上的,欢愉上的,濒死过程温月的经历次数起码有两位数了。在地表服役时三次。她印象最深刻的那次,人被炮弹破片击伤,躺在担架上。出乎她意料的是,世界并没有模糊,而是格外清晰,她甚至能看到医护兵血迹斑斑的夹克上所分布的污渍,唾沫飞溅出来的样子。她那时想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但一根指头都掌控不了。 整个人……就好像毫无重量一般悬浮在自己的肉体之上,开天眼?灵魂出窍?回光返照?幻觉?都能这么说。 随后就是黑暗,无穷无尽的黑暗,没有梦、睡得极沉的一觉,醒来便是医院,熟悉的白床单、消毒水味、戴红十字军帽的口罩护士,然后是战友、授勋、嘉奖、报告,一切回到正轨。 现在看去,宛如梦中,一瞬而逝,过往的一切,与紫霞区清晨烟囱上凝结的露水一般,分不清是否存在过。 人造子宫内充满了溶氧的全氟碳营养液,温月就静静悬浮在里面,已静静沉睡了两周时间。每一天,都要废去以万计数的金钱。 钱款只是小事,印钞机一刷便是,而那些昂贵的生物材料、化学制剂、药物制备都是实实在在消耗的资源,以及一支随时待命全天候监控的医疗团队。 医生们监控着温月的身体恢复情况。每过一段时间,温月就会被注射一针胎盘全能干细胞,连通温月脊椎的电击臂,以纳秒级执行超精准神经电击,刺激她的脊髓神经系统产生新的神经细胞,并在人造羊水的高富营养物质的催化下,快速修补着温月的残缺器官。 同样的,在人造羊水内,温月新植入的义体,正在缓慢向半生物质半机械化的方向迈进。原生肉体与机械义体的接口处在包裹住新生的神经,逐步完美契合融合。义体监控系统表明,新的义体器官与温月肉体的响应程度已超过了95%,非常理想的程度。 在温月休眠沉睡的两周时间里。二组每个人都来探望过。与温月关系很好的孙柚可、李喆凤两人,不惜成本,拜托医疗团队在温月的订制记忆中,多加入一些关于她们的片段。 是的,温月完全失忆了。 朱砂原料毕竟大多来源于地表异兽“千喉兽”的分泌物,“AMN-C227”的小剂量接触都会可能导致永久性的顺行失忆,何况温月这样在短时间内接触了极多的朱砂原料? 如果只是单纯的皮肤接触,情况还能商榷,要命的是温月为抑制伤势,施打了多针封闭,把伤势内的一切都固定住,无法循环也无法清除,待到温月最后不支倒下,所有的恶劣要素全部堆积过去,小病也拖成了大病。 诸般因素累计下来,温月记忆丧失殆尽,肌肉记忆与社会本能、社会惯性仍是保留,不会说醒转过来就突然成了邻家小女孩,需要寄养到某位侦探大叔家里。 就算灌注完成了以前的入职记忆记录,这一年半记忆依然是实打实丢失了。 除了二组,有能力探视温月的保卫局职员们,都不约而同地到保卫局总医院人造子宫室走了一圈。 这帮人当然不是闲着没事干,想要去看看温月不着寸缕的模样。考虑到这次金三角城寨任务行动,温月立下殊勋的同时又犯了大忌讳,触了国防军的大霉头,究竟是功过相抵,还是功过两论,都未下定论。 直到保卫局第五分处处长田冠秩,温月的顶头上司,去亲自探视过她,并下令不惜工本也必要全须全尾救回温月。 风向标一定,该来的,能来的,自然全来的,纷纷礼貌性地向医疗团队表示,能否适当酌情加入一些关于他们的订制记忆。 好笑,是个傻子都能看出来处长欣赏温月,这样惠而不费的举动,既是不着痕迹拍了处长马屁,又能在目前一片白纸却前途大好的温月那儿留个好印象,何乐而不为? 要知道,第五分处处长田冠秩,迎风直起钓鱼台,几年来,权柄之重,仅次于第一总处,已是与第二分处平起平坐。加之不久前兼任了副局长,在局长之下的“三巨头”中,隐然已有领衔之意。 按这个势头下去,莫说第一副局长,待到现任保卫总局长吴仁甲卸任后,说不得田冠秩就要履新。真正一言可决龙山上下千百万人生死。 试想,如此大人物,对温月区区一个十七级小探员亲自表态,温月一介小卒又何妨?就等扶摇直上! 温月的人造子宫外的探视室里,鲜花锦簇,果篮堆满,随便一件就是上千元的昂贵礼品,堆到几乎叫人无人下脚,要不是保卫局严令不可随意打探同事私人住址,家人近况等个人事宜,温月在观日区的老家都能装满礼品。 花团锦簇里,放着一把椅子。 无论是温月刚入人造子宫,无人问津之时,或是处长点名声名鹊起时,这两周,沈叙一有空闲,就到探视室里,也不格外做什么,要么注视着熟睡中的温月,要么是给她轻轻念起文集诗选,偶尔用温月在大唐乐行挑来的李吉他弹上一曲。 对比起同事们在订制记忆中,直接在温月意识深处里献上问候,沈叙做的事在其他人眼中,简直就是某种行为艺术。某个当初落选温月搭档的玉藻公子,锐评到这就是感动自己,试图感动处长。 “隔着娘胎肚皮弹吉他,给温月胎教呢?”公子如是锐评道。 不过按说温月目前情况,倒也非常恰当。 外头风云变迁,金三角城寨残骸开上推土机,这片曾住有三十万人口的地域,在尘埃与灰烬中彻底消失于紫霞区的那天,温月终于醒了。 卒子 第一百三十一章、正确记忆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好长的梦…… 睡得好舒服…… 温月在人造羊水中睁开眼,浑身暖融融的感觉叫她疏于心防,懒洋洋地伸了懒腰,原本是觉得自己的美好曲线毕露,结果是叮叮当当的管线碰撞声。 然后她猛然瞪大眼睛。 握草! 老娘怎么在水池里! 我怎么毛都没穿一根! 干!怎么前面还有一个臭男人盯着老娘! 温月惊吓间直接咕嘟嘟灌了好几口人造羊水,她拼命向池子上游去,但有维生装置与脊椎电击臂束缚,身无寸缕,身无装甲,她自然是挣脱不开。 她努力憋气,等到脸憋得通红也没人来捞她,她很快就绷不住了,一连呛水。 草?老娘才刚入职,就这么没了? 还尼玛赤条条淹死的? 老娘是走路上被谁打闷棍了,被人当肉便器玩烂了割了腰子扔池塘里了么? 我曹,活不了了,闭眼了,蹬腿了。 再见了世界。 但等了很久,温月发现自己并没溺死,反而是顺畅水下呼吸了起来。直到这时,她的脑袋里才传来声音。 “温月小姐,看来您恢复地非常好。” 温月下意识抠了抠耳朵,里头并没有通讯耳蜗,身边也没有喇叭广播什么的,声音从哪儿来的? “温月小姐,请不要再折腾你自己的维生装置了。”人造子宫外的监视室里,温月的医生哭笑不得道。 医生不禁想到一个未经严肃证实的论点,那就是人在丧失记忆后,不论回灌记忆与否,在类似母胎的安全环境中醒来,第一表现行为,绝对是最真实的自我。 那这么看来,这位处长格外看好的温月小姐,绝对是个…… 漂亮的傻子。 医生和护士轮番费劲安抚了许久,才让温月接受了自己任务受伤导致失忆,且半身义体化的事实。而之前的传声,则是直接通过她脑机颅腔模块所产生。 啊这,老娘的脑袋成电波发射器啦?多少频率多少赫兹的? 在迫切的脱发秃头的威胁下,温月直接忽略掉了玻璃墙爽看自己裸体的陌生男人,急不可耐地朝医生询问她的义体会不会导致自己有巨大的颜值风险,健康不健康的可以稍稍,她也没打算老死在床上,但是原装如此惊艳的自己,以后要去做她视作廉价无比的后天医美,这比宰了她还难受。 啊啊啊啊啊啊! 温月在心里尖叫着,老娘刚从国防军混出头,终于不是黑炭头,不是猴子了,怎么一眨眼就要成光头机器人了? 眼见温月的情绪基准值在起伏,医疗团队知道这是常见的接受不能,给温月缓释了一针高质镇定,安抚诱导她冷静下来。 花了相当功夫,温月才终于稳定住情绪,涌上心头的记忆顿时将她淹没。 她开始回忆金三角城寨任务的一切。 萨克斯帮演出,十三少女与隧道追击战,洛北晴记忆中提取出的线索,金三角城寨鬼手帮,预设的埋伏与义体血兽,朱砂雾气与生化对策部队,陈潇湘失联与叠楼坍塌,落入城寨内。 回忆到此处,温月脑袋开始作痛,她觉得遗漏了些什么,但这种感觉一闪而逝。 落入城寨,在老年活动中心与同事张凯汇合,去往保卫局安全屋营救组长,逆转获得鬼手帮主机资料,去往天后娘娘庙下的朱砂秘密储藏库,与国防军协同击破储藏库内顽抗的行动局成员,协助击毙食脑剑兽,撤离途中受城寨暴民挟持但最终安全脱险。 温月感觉很不对,但不对在哪里她根本说不清,转念一想,这重要么? 重要么? 压根不重要? 这是一段堪称完美的行动经过,尤其是最后一截,营救了一批受到暴民挟持的城寨孩童,在任务成效上与道德履历上,都得到了双重印证。 何必质疑? 胸中良知与头上星空,两不负。 温月很快消化了这些定制记忆,事关自己的一切。 保卫局第五分处第二特别行动组,武装外勤,十七级探员温月。 噢,已经不是十七级,为了表彰温月的功绩,她的保卫局擢升了三级,达到十四级,达到了新晋探员的顶峰,再升一级,就将是资深探员,直接少走了起码三年的弯路。 温月点头得意时,看到了仍站在玻璃墙外的男人,这小子她现在是自然认识了,而且熟地不得了。 抱着反正都上过不止一次床的念头,温月游到了玻璃墙边,大方地让沈叙看了个遍。 “怎么,你他妈被老娘美昏头了?”见沈叙傻站着不动,温月骂道。 沈叙顿觉无语,心说您现在这个德性,披头散发的,浊黄的人造羊水里能看清什么?可千万别提美人鱼,提起来他就要联想其他恶心的玩意。 沈叙知道温月的脾性,这会儿和她好好说话纯属没必要,她正高兴着呢,若是放平常,指不定先把他剥光了扔床上狠狠上位蹂躏一番。在身体素质上,温月是真的好,把沈叙累瘫了她倒是能翘腿抽根煊赫门。 “没,就是想你什么时候出来,好沾沾搭档的光。” 这话说的温月舒服,虽说她并不喜欢社交,但这不代表她不享受万众瞩目,火箭提拔。他妈的,天天喊老娘处花处花,弄得老娘是个花瓶,背地里搁哪儿逼叨逼叨胸大无脑之类的,这下服气了吧? 温月高傲地扬起下巴,说道:“没问题,你是老娘搭档嘛,等老娘出来了,黑石料理什么的,随便挑一个。” 温月可太清楚局里的补贴了,任务津贴加伤病补贴,大几万很随便,不去玉藻区的顶级餐厅干饭太对不起受的苦了。 “我请吧。”沈叙说道,他照样不是缺钱的主,虽然陈潇湘扎破他掌心,点破了他疑似四分处与国防军双面二五仔的身份,但换句话说,就是三倍工资,陈潇湘更是不拘小节只要为我所用的风格,钱别说少发了,多发才是她的回应。 这小老板,这大老板,医保全报销,还有什么可追究计较的? 多少人想给保卫局卖身契而不得? 何苦计较这么多? 千金一掷,博我一笑。 卒子 第一百三十二章、完美任务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现在纵使温月腰包鼓鼓,又兼有沈叙这冤大头买单,但想要一掷千金还是得过上几天。述职与义体测试都是不能拖的事儿。 回到久违的紫霞区保卫局大厦,依然是增雨弹打出的乌云密布的天穹,依然是中性机械合成声警告后,即刻瓢泼直下的暴雨。闪烁着廓灯的“铁浮屠”机甲与“白马义从”步战车。 温月打着黑色防弹雨伞,手握小太刀伞柄,长摆的黑色风衣擦到了水幕中,湿而不透。 温月轻抚墨镜,其下的酒红色将她的凤目映出了妖冶而危险的光芒。 流水漫过她长靴下钉的钢掌,她仰头望着这座高耸入乌云的建筑。这座容纳了万余人的大厦放在紫霞区总人口中,无非百分之零点几。但正所谓三人成虎,何况三千三万? 如今她已是十四级探员,新晋探员等级序列之顶。权限解锁之下,她对于保卫局的力量有了更直观的体会。 金三角城寨最终清场行动,基本由国防军、保卫局两家对半分配资源。一千五百名一线武装雇员,四百余辆浮空车与各类武装空中载具,锁死了城寨西端南端的所有出口。便是试图掘地道或买人情出来的城寨黑帮大佬,也全部被保卫局无情拿下,无一漏网。 这是一场极其复杂繁琐的行动,时间表又精准到了秒表,在短短二十四小时内,将这座人口高达三十万以上的城寨连根拔起,几乎一个不留。 而且这是在龙山七区里最混乱的紫霞区,在一个密闭的地下城中,第一时间有效控制了致狂的朱砂雾气的扩散,并在一天内调配了可用资源,走完了从玉藻区最高执行委员会到国防军联席会议,保卫局内部会议等必要程序。 可以说,若这是一个突发性事件,保卫局做到了奇迹般、不可能达到的超强动员效率。 一日尽灭三十万人,相当目前总人口的百分之一。 温月低下头,潮湿闷热的雨水顺着伞檐不绝如缕,滴到她隐在衣袖后的义体右手上。 何为力量? 此为力量。 …… 进到大厦里,靴跟踏过墨蓝色大理石瓷板,发出清脆的“哒哒”声,探员们三三两两搭档出动。配有二代半内置外骨骼的探员仍是少数,最多的还是一代全外置外骨骼。但究竟有多少人是像温月这样,具有部分义体化改造,这个数据则不得而知。 登楼而上,到第五分处所在楼层,抱着档案平板的女文职们一边窃窃私语,一边向温月投来艳羡而敬畏的目光。迎面而过的男探员同事们,则表达出更明朗的态度,那就是直白的致意。 她依然是艳名传保卫局的处花,但现在人人都知道,她并非一朵带刺玫瑰,而是一朵钢铁食人花,不簪鬓发,就地噬人。 二组办公室在楼层最里边,温月过接待大厅时,倒是看见了几个似曾相识的面孔,观其标识,却是负责交通运输、反走私的四分处中人。 见温月仅是偏偏头就要走过,这几个四分处缉私探员有人干笑一声,说着“红人就是红人,从爷们这儿顺了武器弹药走也没谢谢一声噢。” 另一人示意同伴别碎嘴,提醒道:“这位是订制记忆,哪里记得你那点鸡毛蒜皮的事?” “爷们从捺钵区逆流直上,功劳苦劳的,说好的撤离还犯脾气不走了。” “这叫性格,叫闯劲。” “闯劲?”四分处缉私探员闻言更是嗤笑。 “现在是有闯劲,灌个其他订制记忆,怕不是就是奴劲了!” 这话声不大不小,够让温月听见,也够让周围的五分处人员听见。于是没等温月转头,周遭的五分处探员便皱眉了。 客随主便,哪有在友邻分处这么说话的? 眼见同伴要惹了众怒,这几个四分处缉私探员也顾不上找五分处报账了,拉起人夹着尾巴就溜,毕竟轮战斗力,五分处这种天天不是与行动局,就是与暴力黑帮捉对厮杀的部门,战斗力比欺负走私犯人贩子的四分处强了不是一星半点。 温月没心情和这些管不住嘴的天才们计较。嫉妒眼红她的人多了去了,她不回应还好,若是真要回应,就是拳击场掉牙齿断鼻头的问题了。 身份识别进到二组办公室中,其他八名二组成员们纷纷起立,朝着伤愈归来的温月鼓掌叫好起来。 “月姐!”孙柚可年纪最小,晃着马尾辫蹦到温月身前,踮起脚与哭笑不得的温月狠狠拥抱起来。 李喆凤是温月师姐,二人浅浅拥抱,前者调侃道:“小月,以后可不能太拼了,局里都被你医药费报销单吃穷了。” 温月尴尬一笑,这确实,工伤当然是全报,不过按温月这受伤频率,几乎是出一次外勤就进一次医务室,保卫局总医院跟回家一样,那边的医生听到五分处送人过来,便觉得又是那个疯婆娘进来休息了。 “这有什么,胳膊成合金的了,揍起人岂不是更得劲?”宁晴跟着打趣道,说着亮出她毫不掩饰义体风格的射弹发射臂,哐哐哐一阵变形,半只手直接聚起了高压电流,搞得大家的头发都倒立起来。 眼见大家闹得越来越离谱,一组之长陈潇湘终于咳嗽了一声,全场安静下来。 陈潇湘倾着前身,扶着桌子,对温月自然也是不吝赞扬,这段倒是不须赘言,重点是温月在城寨任务中,取得的成果。 长久以来,二组的首要任务即是追查行动局在地下的“朱砂”隐秘网络,最小化“朱砂”风险的同时找到行动局走私线路的规律,最后顺藤摸瓜找到并摧毁行动局在紫霞区的老巢,为地下地表的力量天平上,再投下一块有分量的砝码。 鉴于此,这次的金三角城寨任务可算大获成功。 虽说任务以擒杀鬼手帮,夺取其资料为开头,后续一系列的歪打正着,反而超额完成了既定目标。 取得了有效的朱砂样本,拔除了行动局设在城寨底下暗河新支流边的仓库,并清除了偷运孵化长大的食脑剑兽。 抛去金三角城寨那三十万黑户,这次任务,可谓完美。 正当陈潇湘做任务总结时,她忽然扣下通讯,对温月严肃道: “温月,处长召见。” 卒子 第一百三十三章、失忆患者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温月,处长召见。” 情理之中。 温月点点头,独自走进技术室,通讯转接的同时,全息投影闪烁,将技术室模拟成了一间新的办公室。 遵循指示,温月躺到黑客椅上,蓝光检录摄像头扫描过来,顷刻间将温月拖入了超梦世界。 超梦中不受物理空间限制,一瞬间,温月的视野内,雪山高原绿野,巍峨起伏的白山,云中碧眼点缀着的天池;温煦日光恍如真有温度一般,照耀着温月脸庞,让她眉头舒展。 当然,温月清楚知道,这是超梦里的全真模拟,按主人喜好意愿创造出的超梦世界。 柔和如溪流般淌过的琴曲,在青绿原野上,一个身着燕尾服的男人在弹奏钢琴曲,温月脑中自动生成了相应讯息,这是柴可夫斯基的第六交响曲第二乐章,又名《悲怆》。 温月立在一边,静静等待处长弹奏完这首曲子。她粗通乐理,不须芯片也能弹一些较为简单的琴曲,对于柴可夫斯基名曲《悲怆》也自有理解。 这是首乍听之下,平静如水,甚至有些欢快的小浪花的曲子。仔细品味后,似乎也是如此。但看名家注释,大多说在曲子时间过半后,转折停顿愈发隽永委婉,如那平静的海面,潜藏着风雷气象的暗涌。 再深一些的评论,则是说《悲怆》与孤独有关,真正的孤独无人可与之言说,是心脏千疮百孔后又心房重铸后的从容与淡定。 反正温月不会去品这些没阅历就无法深刻理解的事物,纵然有记忆芯片、技能芯片在,一插脑机接口就能鸿儒父子,她依然做不到伤春悲秋,最多找个夜深人静的地方玩皮鞭蜡烛。 一曲终了,燕尾服男人终于站起,阖上琴盖,负手遥遥与温月对望。 保卫局第五分处处长,田冠秩,保卫局的实际二把手,全龙山最有权势的男人之一。 没有想寻常想象的那样,田冠秩既不会俗气地向温月询问他弹奏的如何,更不会就耽误了时间而致歉。 于他而言,温月是他万千下属中的一员,虽说比较特别,但本质不变,是一枚卒子。 温月自是头一回近身接触到自个儿的顶头上司,处长蓄着一圈修剪地极工整的唇胡,单从气质上看,他绝对是一名艺术家而非千里决人生死的战略家。 似乎对于格外看好的后进,处长会亲自召见进他的超梦空间中,相应的,处长的本体是在沉睡么?温月想到。 这不算奇怪,毕竟在可控制梦中,人的思考速率尤其快,注意力比24小时磕满利他林还要集中,许多专门的精算师通常一个月只会醒来几次做必要的维护而已。 在超梦空间里,言语往往是效率最低的沟通方式,在几个呼吸间,温月述职内容,交代完毕,处长的交代内容,相应传递到温月脑中。 现实意义中的你问我答,在这里时空顺序可以打乱。 如果说温月此前经历的神经通感记忆提取,是阅读一本乱序没有页码的书籍,那么在田冠秩的超梦空间,则是一本书的所有书页全部以温月潜意识默认的顺序排列整齐,一目十“页”地精读理解, 温月旋即理会了处长要告诉她的全部内容。任务经过,嘉奖激励,后续任务指向等。 有意思的是,处长给了她三次额外的权限越过机会,可以询问一定机密程度下的事宜。 好奇心嘛,保卫局里特别重。 除此以外,的确只是一次激励,并无出奇内容。 温月正要退出,她心中忽然生出一种冲动,而超梦空间,下对上的心理防备几乎是不存在的。温月脑袋生出想法,处长那边的回答就给了回来。 你的记忆,在原则上,不可取回。 温月微感失望。 这不仅仅是金三角城寨中有关记忆,这一年半以来的大量细节点滴,都无法想起。如果说人的完整原生记忆是一张浸透墨水的纸张,那么温月的灌输订制记忆就是一张墨迹斑斑的白纸,每当触及白点,温月就会升起不可避免的失落感,严重的心悸感导致她需要服用抑制药物才能抵抗。 但这是原则上,技术上呢? 温月的发问犹如撞上的一堵铜墙铁壁,她明白这是触及到了她权限彼端了。 于是温月毫不犹豫动用了她的权限越过机会。 处长坐回琴凳,弹奏起贝多芬的《第七交响曲第二乐章》,开篇极度的舒缓。 “在技术上,可以取回,潜入集体无意识层取回,但风险极高。” 一句话,用掉了一次机会。 温月忍不住心里吐槽,迫不及待询问要多少级权限。 “二级。” 温月直接麻了。 二级?这是什么概念? 陈潇湘在保卫局里干了十五年,九级,在第五分处的探员权限等级排行上,刚进前五,大概是第三副处长的样子。 权限与地位不完全挂钩,与资历直接挂钩。以陈潇湘为例,她从十七级提升到十四级用了三年,但从十四级提升到十三级,从新人到资深,足足用了四年,到了规定年限做完心理意识保险,防泄密训练后才准许晋升。 十三级到十级,也是三年,速度是她同届入职者的两倍,一年升一级的火箭提拔。但从资深到主管,这一级费了五年。 不到年龄不准许做相应提升。 所以二级权限是什么人能拿到? 首先,不是处长。保卫局的权限等级没任何可隐瞒的,处长是四级。 局长是三级。 二级是完成了全部十三个等级心理意识保险的保卫局局长,才能获得。 反正这一届的保卫局局长没完成,局里公开的秘密了。能完成者,仅有十一位,算上保卫委员会时代,历代共三十四,通过率不到三分之一。 若是完不成,对不起,权限对应的档案资料提取不了,若真想提取,需要龙山最高执行委员会七名委员过半数投支持票,具有二级权限的第一第二第三委员,也必须投两票赞成。 这并非故意繁琐,而是二级权限可提取出全部的黑暗种异兽资料,任何形式的泄出,不啻于动摇龙山的根基。 所以姑奶奶我,注定要当失忆患者喽?温月翻了个白眼想到。 卒子 第一百三十四章、战争已升级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意识自超梦空间剥离,温月醒过来,跳下技术黑客椅,一看时间仅仅过去了一分多钟,不由得心说在梦里交流就是快速明朗,而且形成的记忆格外明朗,像是一段编辑好的文字直接转换成了脑电波。 温月瞥了眼技术室外聊天讨论中的二组众人,她没第一时间推门出去,而是坐在椅子上,手搭着下巴,微微沉思起来。 技术室包裹着令人心安的黑蓝色隔音瓦,踏上去微微凹陷起的消声海绵触感极佳,温月反身靠在能印出人形的墙上,想着与处长的超梦对话。 首先,她对于处长在超梦里的形态没任何兴趣,不是什么地方都一定要布置成工作狂模式,若是她干上处长位置,接待人说不定就是泳池派对或是三体脱水一类的刻奇地方。真正让她觉得困惑的不外乎那个二级权限。 她区区十四级探员,两周前十七级探员,她的原装记忆能有什么格外的危害,能与摧山填海的黑暗种异兽相提并论? 又或者说,她的原装记忆是因为失陷在集体无意识空间,取回的方式极其艰险故而列为二级权限才可尝试? 当想到“集体无意识空间”这个词,温月再度泛起了莫大的空虚心悸感,于是她明白这又是她缺失的一块记忆。 如今她记不清许多,对于集体无意识只有最基本的认知,对比十七级与十四级的权限许可,对这个词条的理解没有任何进步,只有原本的描述。 人类意识的最深处,善恶在此处沉渣泛起,无法前往。 想的越久,她的心悸感就愈发难以忍受,温月只得放弃继续思考这个问题。 丫的,都说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怎么到老娘这里,老娘一思考,我就心绞痛? 没道理啊,我从小到大脑子多好使,否则也混不进这儿啊。温月吐槽道。 不过吐槽归吐槽,温月还是对保卫局规章保持着高度的敬畏心,规章制度自有其道理,不知是多少人用命总结来的东西,个人记忆的得失并不重要,记得自己从何而来,将到何处,便够了。 再说了,不是还有一次可以越级提问的机会么? 温月后悔了,应该问问处长,玉藻区的黑石料理能不能送外卖,不能的话,能不能让他老人家给她置办一个席面。 噢,这是两个问题。 温月回到二组办公室里,坐回位置上,指尖拨弄着钢笔,骄娇之气溢于言表,不过大家都认为这理所当然。 换个人,去体验体验温月这一个月的经历?一次半开颅手术,一次全身义体手术,合着两次重伤命悬一线。 这纯纯是拿命拼出来的,一刀一枪。 二组皆是精锐,各有各的傲气,这群骄兵悍将聚在一起,表面礼节自是不须看太重。 组长陈潇湘也无意约束,环视过众人,挥手召出一个全息沙盘,进行最后的任务总结与新的任务部署。 金三角城寨任务目标即是在于追踪行动局的“朱砂”网络,追查可进化为异体人的朱砂受体名单及其去向。 协助国防军摧毁行动局设在龙安暗河支流的朱砂储藏库后,基本可以判定行动局的“朱砂”网络已牵连到捺钵区,否则无以解释一头成年体食脑剑兽的由来。 这种体长12到15米的中大型地表异兽,不可能偷运进地下,唯一解释就是自走私偷运冰冻卵胎,以某种保卫局尚不明确的技术豢养。如此一来也解释了庞大的朱砂原料库的作用。 关于食脑剑兽的消息自是重大机密,除了在场人员皆不可知情。一旦消息走露,直接动摇保卫局威信,公众形象也将不保。 保卫局历来对地表异兽与地下异体化持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严厉态度,结果一头危险度极高的食脑剑兽就潜伏在金三角城寨中? 无论如何都洗不白,锅推给城寨黑帮?笑话,他们有这个本事?最大黑帮,靖帮就是保卫局半公开养的看门犬,谁能有如此本事? 须知暴力机关可以不需要公信力,爱信不信,但敬畏与恐惧必不可少,一旦公众开始怀疑保卫局的力量,那么一切就像是沙子上建的城堡,毫无根基可言! 因此,食脑剑兽的来源,去向,必须查清! 就目前第五分处在紫霞区掌握的走私线路,已开始暗中清洗,任何有可能涉及到异兽异体材料的组织都必须逐个清理,不留任何暗线! 陈潇湘调出了龙安暗河支流图,食脑剑兽与朱砂储藏库所在地区高亮化。 “这条支流一路通向捺钵区。”陈潇湘双手一捏,提取出了河流图,走势、终点等。 “好消息是它不与龙安暗河主流交汇。”陈潇湘说道。 龙安暗河是龙山七区主要的水源供应,捺钵区的食水生产基本依赖这条大河,一旦朱砂物料流入,造成的损失完全不是金钱可以估量的。 “坏消息是,支流流经地区涉及到两个小型水培农场,现已关停,再次净化再次投产需一个月以上,预计影响产能一万五千吨主粮。” 众人闻言略略松了一口气,一万五千吨蘑菇米而已,对于百万吨级别的地下城储粮不算什么。 “捺钵区的食水生产不能遭到影响。”陈潇湘强调道。 粮食是地下对付地表的王牌,紧急关头,地下可以脱离地表,实现大宗资源的基本自给自足,但地表不能,时到今日依然在大量输入地下粮食,地下这么多年的粮食生产是精算后的结果,不多也不少,任何不利影响因素都必须剔除。 “鉴于我们的地表同行们,把手伸到了不该伸的地方。”陈潇湘说道。 “局长已授权提高警戒等级,此后在紫霞区、捺钵区、织女区,对所有疑似行动局人员地点,皆可在不上报的情况下,采取致命武力予以清除。” 陈潇湘拍掉了面前的全息模拟图,办公室黑暗下去,她盯着每一个二组成员,缓缓说道:“现在要做的,就是拔除所有明面,暗面的行动局钉子。” “告诉他们,战争升级了。” 卒子 第一百三十五章、看门犬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两个首要目标。” 陈潇湘把一份朱砂受体名单发送过去。 “第一,安全、隐秘清除名单上所有人员,行动原则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只要在名单上,务必坚决清除!” 温月略略看了看这份相当长的名单,起码列有五十个名字,位于紫霞区者仅剩下二三十个,大部分位于捺钵区。 出于对保卫局风格的了解,发到二组手上的名单都是需要专业人士清理的麻烦分子,具有一定社会地位,不好以明火执仗予以击毙,需要做一定伪装,掩耳盗铃也好,蒙混过关也罢,总之不能引起社会性恐慌。 那些诸如街头混混、义体工人、小职员之类的嫌疑人,早就由秘密外勤处理掉了。可以想象这几天紫霞区的旷工率指定提升了不少。 “清除任务由温月、沈叙、宁晴、林泽星负责,资源人力调动按老规矩来,事后通报即可。” 就喜欢这样的领导,事后平账她签字。 “聂靖、李喆凤、孙柚可、张凯负责捺钵区清除。” 聂靖提问道:“是否打草惊蛇?导致行动局进入潜伏状态?” “打草惊蛇?”陈潇湘冷笑道,她竖拳一敲桌面,说道:“明面的蛇抓光了,难道行动局就不动了么?要么老老实实蹲着别给老子惹事,要么输送人力启动暗子。” “凭人力消耗,凭兑子?这是我们的主场!” 聂靖当即闭口不言,张凯欲言又止,但也识趣闭嘴。 “打草惊蛇后是放火燎原!把草皮烧干净了,挨个除蛇窝!”陈潇湘语气已是尤其重。 她是第五分处的高级主管,副处长级别的人物,金三角城寨覆灭、食脑剑兽出现、朱砂网络追查这三件大事由她负责具体主抓。局长压处长,处长就压她。 三十万人的性命,五分处与其他分处的纠葛斗争,地表地下的情报战争激烈化,她就是前线指挥官,受到的压力,吃到的挂落都是她一人担。 “之前我们手段还是过于温柔,这次不必再有保留,雷霆扫荡便是!让地表那群同行学习学习,什么叫做战争!” 二组成员齐声称是! 他们作为保卫局探员,皆是身经百战的前国防军精英军官,或是专业技术军士。在权限内可调动的人力与资源尤其多,温月十四级权限,可直接调动一支保卫局战术小队,她本就是猎兵出身,擅长小分队时潜入渗透作战,城市环境近距离CQC她就没怕过谁? 闻战则喜的不止温月一人,宁晴这个半身义体的战狂少女才是真的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她出身装甲步兵,主打就是顶着重火力突击,压着大型异兽狂轰滥炸,听惯了地表硝烟的她在招手为武装外勤后,居然有点不爽这一月才两三次的“小打小闹”。 像艳粉街事件,萨克斯帮混战,对她来说都是小意思,在她眼里,没上单兵机甲没上火力载具都只是小孩子过家家。 有人欢喜便有人忧愁,温月注意到张凯一副情绪低落模样。 张凯在二组里,在整个五分处里都是脾气宽和的好大叔,情报外勤的性质让他经常混迹街头巷尾收集情报,与平民贱民接触过多便让他颇有种为民请命的气质,只要不是清剿性质的任务,他手枪装的都是电击弹与麻痹弹。 温月只知道城寨任务里,张凯与她联手救回了陈潇湘,至于其他,再想也是失忆症引发的严重心悸感,温月之前有心去问,去套话,结果发现,张凯并非刻意隐瞒,而是真不记得了。 别忘了,“朱砂”的一大特征就是能引发顺行性遗忘,在精心调配后,是效果极其出色的记忆清除剂,比保卫局主流使用的记忆抑制剂,在清洁度、后遗症等都强过前者。 温月无暇再关注张凯,陈潇湘宣布了第二个首要目标。 “第二,拔除捺钵区行动局全部明暗面据点同时,追查食脑剑兽从何而来。” 又是一份文件传递过来,温月扶正了她的墨镜,酒红色转换成情报分析状态的加密黑蓝色。 文件显示行动局在利用捺钵区的粮食走私线路,以长期极小规模夹带的方式积攒起了可观的异体材料及各式军备,试图在关键时刻影响捺钵区。 “组长。”林泽星举手道。 “我有个顾虑。”他瞥了眼聂靖与李喆凤。 “说。”林泽星这一瞥,陈潇湘便知道他要说什么。 林泽星拉出了捺钵区两条主要的对外运输线,一条铁路线直接通向地表,承担了地表地下粮食贸易的大头,另一条则是战备铁路。 “捺钵区的隐秘……嗯,龙粮集团和有关运输线路归萧家所有,如果我们查到了萧家身上,是否继续?” 这是个让人沉默的问题。萧家在捺钵区话语权极大,一定程度上左右了其食水供给,主导了龙粮集团。由于近年来地下以粮食贸易量为武器,遏制地表,不断缩减的贸易量严重损害了萧家利益,所以可想而知,他们选择了监守自盗,对于行动局在捺钵区开辟走私线路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粮食黑市中获利极大。 对于这种行为,保卫局说实话,有心无力,因为自从保卫委员会改组为保卫局后,独立性丧失,保卫局变成了最高执行委员会下的从属机构,而非之前的半平等状态。而最高执委会的七位执委里,萧家恰恰是第三委员。 换句话说,下属办上司,保卫局就是下属。 理论上保卫局可以把捺钵萧家给一勺烩,合理合法,但是不能。 若是真这么干了,意味地下完全变天了,七大家的座次要换个儿了。 鉴于七大家在一个世纪里都没有变动,仅是地表多了一个海兰江集团罢了,短时间看不到任何萧家跌出前三执委的可能。 这么说吧,非要让保卫局与萧家之间没一个,知情者大多会选前者。 对于林泽星的顾虑,陈潇湘沉吟着。 如果不动萧家,对于走私线路的调查,最终会与前面许多次调查一样,流于表面。 若是要动萧家? 那就是看门犬反咬主人一口。 卒子 第一百三十六章、幻痛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二组办公室里气氛骤然凝固下来,便是胆子素来最肥的温月也不敢多吱一声。 这涉及到了保卫局与七大家间的明争暗斗,莫说小小探员,就是陈潇湘这样的高级主管处理不慎,也是后果难测。 七大家,龙山集团董事会的实际掌控者们,分食了龙山地下各大命脉产业。主导捺钵区食水生产的捺钵萧家,如此庞然大物,在七大家中仅排第三位。还有两个庞然大物位于前列。 排名第二的“朝阳”朱家,与国防军深度绑定,军火工业巨子,为国防军代理了地下地表的军用交通线路,与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保卫局的诸多高精尖装备背后,都有着“朝阳”朱家的影子。 朱家秉持与国防军的一样的政治立场,中立,并不直接介入地表地下的争斗。但这也是最令人腹诽的地方,两边不得罪,两边等于都得罪,互相卖军火,可谓是地下地表争斗的主要得利者。 排名第一的“黑石”欧阳家,掌握着龙山地下大部分能源设施,“燧人氏”可控聚变发电组便是由欧阳家负责维修养护,其余诸如龙安水电站、紫霞火电站等都由欧阳家直接、间接控制。每一度电里起码有0.5度电由欧阳家的产业制造而出。 自2068年地表事变后,欧阳家在地表的矿区,其余投入付出巨大的基础设施全部被海兰江集团清查没收。而海兰江集团主要的能源产业与欧阳家形成了严重的同质化竞争。新仇旧恨之下,欧阳家与海兰江集团剑拔弩张已有是十余年。 因此,欧阳家是保卫局的最大金主,是保卫局的政治保障,是保卫局敢于主动挑起情报战争的底气。 但即便如此,保卫局又如何能动萧家?在捺钵区大动干戈?七大家虽并非铁板一块,谈不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彼此并立百年,纠葛尤深,核心利益互有深度交融,不是一句你争我夺就可形容。 所以林泽星那一句“要是查到萧家身上,又该如何?” 要是客客气气通报后再行调查,说不得就要打起嘴皮官司,一路上到龙山集团董事会,上传下达后黄花菜都凉了。 要是不予通报暴力应对,真要出了后果,责任谁担?在座的,除了陈潇湘谁能担? 就是陈潇湘,“一介”九级主管,最终担子还不是要处长去挑? 行事尺度若是不划一个底线,规矩乱了套该如何办? 保卫局的规训“保卫祖国,保卫人民”,细细去读,不正是代表保卫秩序,保卫现状么? 什么是秩序,什么是现状? 七大家就是秩序,保卫局就是秩序的执行者。 陈潇湘依然沉吟,这是一个困扰保卫局乃至保卫委员会很久的问题,再雷厉风行的人,都不免为此犹豫,她也不例外。 “先斩后奏可以,禁止率先开火,使用非致命武力。”陈潇湘如是要求道。 这算是她,或者是田冠秩处长所能承受的最大底线。不上升到人命官司,嘴皮官司永远都可以打,瓶瓶罐罐总是要打碎的。 与其说看门犬,不如说保卫局是护院长工,且别无他人可用,自有其筹码在,田间地头龙山七区,能有比这个长工更熟悉者? 萧家不可动,保卫局又能动了么? 底线既然已划,其余便是水到渠成,皆是在自由处置的限度中。 确定了两个首要目标:清除朱砂受体,拔除捺钵区行动局据点。剩余具体行动规划,陈潇湘并不深度介入,她一贯相信自己手下,让他们放手去做,她更多是调配资源,为其买单抗压。 “散会。” 二组众人有各自的小办公室,温月、沈叙、宁晴、林泽星四人聚到一起,讨论起接下来的行动进程。 先看要隐秘处理的紫霞区目标。 “龙山第二轧钢厂副厂长、第37中学校长、联合商会协调委员,还有两个作家,几个黑帮堂会大佬……” 温月啧啧称奇道:“这还真是囊括各行各业,天下何人不通地表?” 确实,从工业界到文艺界教育界再到黑帮混混,都能找到潜在的朱砂受体名单,要么就是与食脑剑兽走私网络有关,总而言之,屁股一定是不干净的,多少与地表有牵连。 但是话说回来,有谁不和地表有关联?这会儿温月吹得中央空调里的氟利昂,点灯用的灯丝,烧开水用的煤炭、石油,哪个不是地表开掘出来,通过地表地下双联重载铁路或是半公开的黑市线路运进? 就是一些地下明面禁止,明目上却大加流行的碟片、超梦、战前工艺品,不也是地表转运进来? 不说别的,温月自个儿养的那只小乌龟,就是从黑市里买的,黄喉龟,但非要说没有异兽血脉,那也是不可能的。 到底是正义执行清除朱砂受体,还是假公济私,干掉一些不听话份子,处理掉与局里不对付的渣渣,那就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了。 四人划拨了一下目标,温月随手点了轧钢厂长、中学校长做她的行动目标。 进厂打个螺丝,回学校读个课本,就当重温一下少年岁月了。 温月正要将名单划拨过来时,右手义体忽然一阵僵直,猛然间一阵剧痛袭来,当时疼的温月脸色青白,闷哼了一声。 “小月?” “温月?” 剧痛来得快,走的也快,温月吐出口浊气,挥手示意道:“应该是幻痛,缓一阵子就好。” 沈叙与宁晴对望一眼,前者说道:“最好去义体医生那里调试检测一下,义体神经系统按理已经与你原生神经契合,幻痛出现说明神经突触底鞘有异常放电,造成系统延迟。” 温月点点头,然而宁晴一把推开了沈叙,看着温月崭崭新的义体手臂,眼睛跟着发亮。 宁晴搓着手嘿嘿笑道:“何必去医生?要我说,打一架现场调试调试不比躺椅子来的强?” 温月闻言大喜。两个战狂御姐立马对上了眼,立刻朝着与医务室相反方向的竞技场奔去,留下办公室里两个弱鸡情报外勤面面相觑。 林泽星给沈叙点了支烟,幽幽叹道:“自己选的,不得惯着?” 沈叙深有所感地拍了拍难兄难弟的肩膀。 卒子 第一百三十七章、老女人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保卫局在各区的分部大厦,皆是末日堡垒式的坚固建筑。 三十层高,内嵌防冲击防爆复合钢板,外有附挂式封闭系统,必要时可以直接将整个大楼变为一个水泼不进的严密要塞。 大楼内部,独立的发电抽水、空气过滤系统等更是不必多提,作为兵站囤积上千人武装也是绰绰有余,军械库积攒的武备可以将常驻的数千名各类人员快速武装。 就算是文职、厨子,这类保卫局雇员也必须掌握相当的军事技能,许多干脆就是国防军退伍人员。 就是光为这群脾性火爆,离了枪就睡不着的一线战斗人员消耗精力,保卫局内的竞技场就得修大点。 双人搏击场、拳击笼、外骨骼装甲小队沙盘、机甲对战台等应有尽有,要不是考虑到楼层承重,甚至能安个摩托赛道。 保卫局的战术小队于此进行着无休无止的训练。大部分处在超梦空间中展开模拟训练,但依然会阶段性醒来,回到肉体对抗上。 蓝光检录摄像头扫视过温月与宁晴的虹膜。进到竞技场,温月第一眼就望到一台“铁浮屠”在手持20毫米速射机炮,爆轰面前的防弹板。 该是震耳欲聋的机炮声,在高效隔音墙,以及追踪式声波消除器的双重作用下,高分贝噪音源哪怕是在近在咫尺,也消解成了轻柔的咳嗽声。 “这又在试验什么?”更衣间里,温月脱下制式长摆风衣折叠好,问道。 宁晴瞥了眼,猜测道:“某种新型抗冲击材料?能抗住机炮连射,尖货。” “要是我服役那会儿步战车是这装甲,也不至于中龙炮气步甲虫一发就报销一车人。” “贵呐。” 说话间,两女皆是着装完毕。 地下城气候闷热潮湿,保卫局大厦中央空调也不至于真开到17度,否则要多一堆空调病的外勤探员,室温一般控制在28度左右。 温月依旧是套着她那件快成她标志的“母老虎”半袖,腰间随意系了条长汗巾,一直垂到了高腰运动裤腿处。甫一出来,她白皙到耀眼的肌肤给竞技场平添几抹光辉,若不是她上班期间会特意扎个裹胸带防止碍事,否则这波涛汹涌起来,其他的男性探员除非都嘎了,就都不用干活了。 比起收敛点的温月,宁晴完全是毫不顾忌。她一套拳击装,上身束胸衣,下身拳击热裤,头扎红布手裹绷带,瘦削而紧致的腹部核心,与地下居民截然不同的麦色肌肤表明了主人不菲的财力精力。她毫不掩饰自己的义体手臂,甚至没有做伪装肌肤,而是直接以合金原色现出。 见保卫局五分处最暴力的两位美人出现,竞技场里不可避免地投来了无数双目光,当她们俩登场准备切磋,也不知哪个胆大吹了声口哨,叫道:“呦,虎娘们打架了。” 一旦涉及到女人打架这事,人类的好奇心与胆量就以指数级上升,保卫局内网里马上蹦出了新闻,然后赌局开盘,一群没出任务闲的蛋疼的探员们纷纷下注,赌到底是刚半义体改造的五分处处花赢,还是以暴力好斗,竞技保持三十连胜的宁晴赢。 两个主角自然是不在意这种吃饱了撑的赌局,她们的目的很单纯,嗯,单纯的…… 干架! 两人在擂台上站定,宁晴一扬红头带,舌头舔了舔嘴唇,伸出一掌说道:“既然上了台,就要尽兴。” 温月松了松义体右手,内中蕴含着的磅礴动力令她微微心旌摇动,她跨步而立,露牙笑道:“上次是惜败,这次可不一定了。” 宁晴挑挑眉,她的眉毛极淡极薄,像是炭笔轻轻划了一道,她回手猛然一架,赫然是泰拳提膝抱架。 比温月更战狂好斗的人,钟爱威猛刚强的泰拳自是清理之中。 温月抬手把长靴丢到台下,她虽是精通各式拳法搏击技,但她最擅长的依然是形意拳,行如流水,动如流云。她缩胯收臀,一手摊前,一手提胸,变式三体桩立住。 两人眼神对视一秒,皆是看见彼此勃勃战意。 下一口气息喷出,宁晴先手疾奔,继而高高跃起,空中一拳直下! 这一拳用的乃是义体手臂,在皂绢甲全力输出,一拳洞穿砖墙都不必提,一拳将钢板打穿才是应有之义! 温月侧身微微躲开,她的义体右手拧腕上劲,左手拨开宁晴连续的左右手摆拳直拳。 宁晴的攻势连绵不断,上身强力直拳刺拳,下身连续的高位扫踢旋风踢,见温月手掌拍防,立时上顶膝试图高抬。 若是几周前温月尚是纯血人时,面对四肢义体化的宁晴,传统箍膝下压应对方式必然难竟全功,要么身法走位,要么像对战魏武卒那样冒着骨折骨裂的风险去硬架。然而温月此时义体手臂在身,当即凶猛一砸,将宁晴顶膝击退同时,一招推掌拿肩将宁晴打得微微失衡,反手一记横肘砸中宁晴下颌。 宁晴倒也干脆,脸部挨了一肘硬是动也不动,她重心极稳,回气回攻速度比温月想象更快,当即低位扫踢绊了温月一绊,再是一掌推胸,把温月打退数步。 宁晴借力后退同时,连续几步上跳,凌厉攻势不减,腿法凌空下劈! 温月再度险险避开,纵是宁晴半途收力,这一脚踏地也是将极结实的擂台踏得抖了三分。 泰拳刚猛连续,宁晴转身鞭拳,温月依然保持着闪避为主的防御态势。 宁晴手刀下斩,顺势手刀颈切,切颈之时,左手戟指戳刺,钢锥般的指头穿透温月掌心,直直刺入温月胸口一分。 透体而入的巨力又把温月击退数米,宁晴完全不给她喘息机会,侵略如火,追击赶上,一掌再劈温月肩头。 哪知温月这次不躲不避,出乎意料硬吃宁晴势大力沉一掌,反手击喉爆肝,关节摔一气呵成,把宁晴甩了个连续后手翻才让她止住去势。 温月无视了左手血淋淋的掌心血洞,压步挑衅道: “老女人,你下手太轻了哦。” 卒子 第一百三十八章、没见过女人打架?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你下手有点轻哦。温月如是挑衅道。 两人知根知底,要是说被这样轻飘飘一句话激怒,自是不可能的。 但…… 谁叫这两个人是温月和宁晴呢? 一个出了名的暴力御姐,一个是为了战力提升宁愿放弃健全四肢进行义体化的猛人,可以说义体虽然没在脑子里,但胜似插在魂魄里。 一句话当即撩拨起了宁晴的心火,她嗤笑一声,旋即跃身而起,打出威猛一发刺拳! 义体合金手臂显然阻碍不了温月的移速,悄身避开同时,温月趁宁晴立足点地不稳之际,借势扫堂腿横扫而过! 自从上次与魏武卒对决导致双腿肌肉群崩坏,温月的相应部分肌肉群替换成了碳-铍合金纤维,与原生肌肉契合的同时赋予了更高的拉伸性与力量爆发性,加之温月本身腰部核心就极其有力,爆发性十足! 宁晴粗略知晓温月的义体改造内容,知道这一记扫堂腿接实了,自己底盘重心再稳挨不住,当即倒地一滚战术性回撤。 义体改造的直观好处就是新力源源不竭,很少出现旧力已尽青黄不接的窘势,温月手掌一拍,原地弹起,回身单脚一钩,踏出一招变线踢,令宁晴误以为她要一脚重踏,但温月实际上又是一次旋身,改以正蹬踹,把宁晴照头抱胸踢出数米远。 这点程度对宁晴根本不算什么,义体改造承受物理打击的上限极高,而有最顶级义体改造的保卫局探员,个个都是格斗顶级高手,对于力道借用,势能转换更是行家里手。 宁晴接连数个后手空翻,大开大合间拉出与温月距离,纵是温月疾跑追击也差了那么两步,而就是这两步距离,宁晴已是蹬住擂台护栏,回蹬中在半空潇洒转了个个儿,继而一招天外飞仙,以退为进,凌空前扑飞膝! 这刚猛无匹的破坏招式让宁晴用出来是毫无预警,天外飞仙一般径直创在了温月脸上,三步之内避无可避,温月本是要下意识去躲,又马上意识到自己已是钢铁之躯,完全可以硬碰硬! 但就是这么一顿,尚未锻炼出来的肌肉记忆,让温月回防不及,宁晴的凌空飞膝终究是间不容发之际一下撞飞了温月。 温月轰的一下倒飞出来,得亏她抗击打能力极强,换个普通人来,胸骨都能被宁晴给当场撞凹进去! 温月不顾鼻血喷溅,强自稳下身形。不过宁晴说了不会留手,就是不会留手,场面局势剧变,攻守再变,宁晴三步赶上,腿法凌厉不减,三步之间轰出高鞭低扫三百六十度旋风腿,让温月无论如何去防,都要吃尽苦头。 那就不防! 温月趁着自己身形没有完全立直,干脆身子再压,俯身摸底后旋踢,逆势破解掉这招旋风腿,一脚杠到宁晴小腿内侧。 高手过招,一招一式皆有变化。 温月再要收脚,却骇然发现自己的腿竟是收不回去了!像是被磁力吸附般,牢牢黏在了宁晴小腿上。 “学着点!”宁晴大喝一声, 义体格斗技! 宁晴不知何时用上了磁力反制,硬控住了温月,继而抱腿砸肘,这要是砸实了,温月这条义体改造程度较低的右腿,能直接被宁晴义体猩猩臂齐根打折! 既然是义体格斗技,对上! 温月松开了颅腔模块的格斗控制,方才她一直凭借自己的对战经验,没启动新配置的义体格斗技,既然宁晴要用,她可就不客气了! 瞬间激活了格斗芯片立时给出了局面最优解,温月的大腿义体纤维激发出反制脉冲,顷刻抵消掉磁力吸附,一招转提膝震掉了宁晴钳制。 宁晴浸淫义体格斗技数年之久,要是这么简单被温月破解掉,她也配不上“重炮外勤”的荣誉称号了,她同样松开了格斗控制,次次打击皆是全力,次次打击皆是最优解! 温月举手掌面右格挡,拦下了宁晴转身肘,顺势下拨肘卸力再加反击,交叉手防御抵消掉正顶膝。 一来一回拳风掌影呼啸,两边脚步重踏将沉重擂台震得“嗵嗵”乱响。 宁晴仍保持泰拳威猛进攻架势,觑准机会,又是在极近距离里凭借义体手臂的强蓄力,一式下砸肘,令温月避无可避! 温月闷哼一声,硬吃了这一式下砸肘,还以迎面托掌。但这样的以伤换伤根本不在一个层次。 温月左肩被砸得酸痛难耐,导致她反手打出的冲拳变得绵软无力,宁晴轻松接下不说,更是欺身拉近,踩着温月大腿,一路上顶膝,逼迫温月按手防御,减轻这一下顶膝正中下巴的冲击! 就是温月抱腿下拉,把宁晴活活拉成一字马,后者也完全无所谓,义体标配的疼痛编辑器与高可塑性完全可以无视掉,对常人来说无法忍受的剧痛。 温月补上一脚下蹬,好赖不赖正中宁晴双腿正中,台下立时爆发出一招惊呼,随后是轰轰然的戏谑口哨声。 “哎呦哎呦断子绝孙,断子绝孙呐!” “怕不是晚上洗澡,下边都有个大脚印印上去了!” “这可不兴去舔啊哈哈哈哈。” 宁晴滑身一拍,原地跳起,温月也不曾追击上去,显然,两女都被台下极其下流恶毒的“玩笑”惹火了。 怎么,没见过女人打架? 不用蓝光检录扫描,视觉增强,温月很快辨认出笑最欢的就是之前碰上的四分处缉私探员,这会儿明知台上停手,温月与宁晴两人怒视,也毫不收敛。 四分处缉私探员中一个,就是嘲笑温月现在订制记忆有“奴劲”的老小子,眼神颇是挑衅地在温月上下扫过,特地停留在温月胸口处,还比了个托胸下垂的手势。 “妈的。”温月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比起温月勉强算得上“温婉”的脾气,那么宁晴就纯纯是火药桶,她当即扔出两个入侵魔偶,定位高亮了四分处开烂荤腔的缉私探员,大骂道: “草你***的,没见过你妈的***,没见过胸是吧**要不要上来舔舔老娘的***,上来老娘给你***都打进你后面****里去……” 这一通对骂直接把现场干沉默了,宁晴甚至动用了高穿透声道,整个竞技场都听得清清楚楚,跟着安静下来。 这嘴,真是毒啊。所有人不约而同想到。 卒子 第一百三十九章、雄起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宁晴这一顿亲切问候,将那个缉私探员上到祖宗十八代,下到对个人性能力与家庭和谐度问题全部囊括了进去,从遣词造句到词汇类比上,绝对没有一处重复,信息量密集到温月没上外骨骼信息统合都目不暇接的地步。 至于攻击力度?看全场逐渐鸦雀无声,与缉私探员面色从红到黑,从黑到白,从白到绿跟开了染色盘一般的变化,便可见一斑。 “你要是带***,你那根**没有***,就上来比划比划!”宁晴一气呵成道。 缉私探员也是武装外勤探员的一种,皆是骄兵悍将,哪里受得了这般侮辱,血气方刚起来,不需要肾上腺素便狠狠红温了,双眼暴烈地简直要发射激光,将宁晴给镭射击毙。 宁晴这战疯子,见到对方应战,却是挑挑眉,反手拍拍温月肩膀,说道:“怎么样,小妹子,这个交给你处理?” 温月揉揉手,晃了晃脖子,浑身骨骼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笑道:“行啊老女人,你要他断几根骨头。” “别让他下半生做轮椅就行了。” 两女的通讯一直开着,台下观战的沈叙与林泽星听得真切,无奈提醒道:“两位,这是四分处的刘泰臣,十一级的,手不要太黑。” “呦,十一级,打残了也够全义体转换了吧?”温月笑更灿烂了,朝着缉私探员刘某人勾了勾小拇指,单手竖掌,大声道:“哎!和我过过招?” 已经在做热身,配置皂绢甲的刘泰臣猛一跺脚,吼道:“老子不打女人!” “别把老子当女人,老子比你硬多了!”温月回道。 竞技场轰然大笑,任谁不知道温月的凶名,这娘们在竞技场时就是闹得这儿鸡犬不宁,多少资深探员都干不过这个武疯子,凭拳头硬度,刘泰臣别说和三十连胜的宁晴比了,就是与二十连胜的温月比都不够格。 宁晴是不屑揍他。 四分处是大部门,在场探员不少,见自家兄弟要上去捍卫男人尊严,纷纷起身叫好,嚷嚷着刘泰臣要捍卫四分处的荣誉,把五分处的处花摁着屁股狠狠打一顿,教会教会什么是三从四德。 五分处这边不甘示弱,群起攻之,叫骂着四分处尽会干抄孤儿寡母活路的烂事,一度弄得局面紧张。 没办法,除了管档案、研究的几个清水衙门,像一、三、四、五这几个有实权实职,有武装部队的部门,都关系紧张,彼此争夺资源简直是家常便饭,地下就这么大,鬼知道哪天自己的功劳被人夺了。 不过骂归骂,吵归吵,大家颇有尺度,皆是站在原位,让温月与刘泰臣去解决一下争端。 “温月,刘泰臣三处义体强化,分别是放电义手、‘祸兆’义眼、猞猁肌腱,移速很快,我把相应资料发你。” 温月略略看过沈叙传来的资料,大概了解刘泰臣的义体等级,一句话,比她豪华多了。 但看了下履历,基本都是欺负走私黑帮,国防军服役经历已是十几年前,而且是平平无奇的步兵——那会儿保卫局卡人没那么严。 “简单,我一招废了他。”温月回道。 “别托大,温月。”沈叙提醒道,他看了眼给外骨骼盔甲化的刘泰臣,分明是在给自己套甲。 叠最厚的甲,挨最毒的打。 “放心,我下手很有分寸的。”温月随意道。 你有个锤子的分寸,在你手下走过,没挂了就是胜利。沈叙吐槽道。 话虽如此,刘泰臣已是在台下等待,目光灼灼直盯温月。 温月浅笑着朝着一旁有些担心的沈叙挥挥手,顺着温月的目光看去,全副武装起来的缉私探员刘某人正比划着动力臂甲上的凸起,做着蝎式健美展示。似乎搞得好像是他本人真的肌肉一样。 “狠狠打打她屁股,看看谁才是最拽的那个” “让处花坐坐飞机!再带处花坐过山车!” “雄起!雄起!” 老资格的外遣探员们几乎个个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角色,卸了20MM机炮和92式就感觉瘾君子缺了海洛因,一定要做点什么刺激刺激过分粗大的神经,自然而然,有五分处处花主动应战,前来约架,不激起他们一阵狼嚎才怪了。 沈叙在下边提示道:“刘泰臣可能会用辅助喷射包打跳跃进攻,攻的快,退地也快,你切他节奏,抓他空挡。” “知道。”温月在给皂绢甲下约束环,保持最佳过载。 “还有,我知道你喜欢踢人腿”沈叙有点尴尬,地小声说、 迄今为止,保卫局曾经以各种名义想泡温月的哥们呢,基本上膝盖都不是太好,因为惹毛温月的下场一般不太好。 她词典里,宽恕这个词使用频率无限趋近于零。 另一边的刘泰臣似乎猜到了沈叙说了什么,格外挑衅地用力砸了砸外骨骼合金膝盖,表示有本事你就踢爆这个10MM厚的特种合金。 “所以……” “好了,你不用说了”温月做了拿捏手势,让沈叙别废话了。 从温月的外骨骼隐隐约约地吹出来一阵幽幽香风,带着撩人的汗腥味,让人不禁心猿意马。 温月随手甩开鼻梁上的酒红色墨镜,这一向是温月的象征之一,鲜艳如血,高傲无比。 “一条小狗崽而已,犯不着我认真!”说罢,温月上前一把撕开擂台围栏的高强度钢丝绞绳,跳上台去。 “你他妈还要吹牛到什么时候?”温月大喊起来,瞬间引爆了本就高涨的竞技场气氛,众人顿时炸了开来。 “姑娘等不及了!快上啊” “锤开她的头盔!湿吻一个!” “我急着拍照晚上用啊!” 刘泰臣闻言骤然推开一旁簇拥着的众人,也拔出了腿甲边的拼接合金大剑,气势沉沉地一甩,“乒里乓啦”地斜飞上天,将墙壁削了一长串火星出来,正中靶心,将一只硕大的石英表插了个对半分。 在场男性无疑荷尔蒙分泌加速,一瞬间他们想起了这一年半间来被五分处女探员们暴打的黑暗岁月,一瞬间他们的膝盖作痛,一瞬间他们热血沸腾! 靠!是该雄起了! 卒子 第一百四十章、下手轻点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雄起……雄起……雄起……”四分处的探员们低低地呼喊起来,而主角刘泰臣雄赳赳气昂昂地一步一个震颤一步一阵低音重炮,搞得和印第安战吼一样,一股威势油然勃发,搞得温月差点以为脚下是断头台,而无数人民群众正在送行即将壮烈处决的英雄,当然了,她本人就是那个百无聊赖靠着斩首斧的刽子手。 “雄起……雄起……雄起”。 温月忽然想起了她读大学那会儿,看世界历史的一段想法。 两千多年前,凯撒那会儿带着军团在高卢挣钱的时候,对面是一群高卢蛮子碍着他的路,这群蛮子喜欢大喊大叫来增加点战斗的仪式感,好像这个样子就能像高卢祖宗一样让罗马人钻轭门。 这个倒不是重点,因为凯撒在和埃及艳后调情的时候,无论如何,都不会想起是高卢人喜欢战前狂吼,还是西班牙人喜欢战前敲盾牌? 正经人谁在意菜鸡啊。 学着温月,刘泰臣也猛地撕开了钢丝绳,弹开的钢索横扫而过,差点抽晕了台下一个倒霉鬼,四分处的战地医护探员赶紧踩灭了烟头,推推搡搡地挤过去检查。 “雄起……雄起……雄起” 一身亮闪闪合金甲胄的刘泰臣活像个圣徒,肩上担着如山般的尊严,站在了温月面前,一脸肃穆。 “雄起!” 挥舞着溅满了唾沫星子的四分处旗帜的一众老油条们,嘶吼着嗓子,直送刘泰臣上了天。 声浪渐息,四目相对,刘泰臣面对着那双慵懒之意甚足的凤目,不由得怒火攻心,于是他伸出了一只手,渐渐地握成拳,猛地展开。 “小娘们。”一根中指。 温月耷拉下眼睛,唇角涌上一抹微笑。 “那你还等什么呢?” 话音未落,怒吼未至而身形腾空而起,铁甲钢拳拉出了一道残影,迎面朝着温月的脑袋狠命挥来。 温月更快! 时间即刻凝结,眼前溶解成冰蓝幻影,臂甲上喷射出来的炽红尾迹掺杂在暗色的人群中,恍如抽象油画上一道发人深思的涂料。 刘泰臣的皂绢甲显然动力更足,他的义体改造赋予了皮下挂载点更高的力量强度。 温月的取胜之道在保卫局中不算格外秘密,擅长意识过载的她,在短时间内可以获得高对比时间凝滞! 虽说外人并不知道温月因为脑深度电刺激手术,导致她无法再使用意识过载模块,但城寨任务后,她倒是获得了某种奇特的自由自主意识过载。 这也算是祸福相依了! 刘泰臣这边,他倒不怕温月看穿他的套路。在双倍液氮喷射器助推绝对力量铁拳面前,义体格斗技也挨不住这一下! 刘泰臣此前专门托人改造了他的皂绢甲,改装上了功率放大器,一刻钟内输出功率能飙升到起飞,瞬间功率,比魏武卒赛博格全力一拳还要强! 什么叫烈火雄心! 打赢了这娘皮,什么本都回了! 光是现在的赌注添头,从来都不缺钱的保卫局探员纷纷下赌注,结果输面更大的是他,不过换句话,他要是赢了温月,顷刻间就是十几万元入账。 尤其是宁晴,她居然一口气投了五十万,投了半年工资入账。 这还不够拼的? 在保卫局里,女探员终究是少数,情报外勤居多,像温月宁晴这样武装重炮外勤就更少了,也就弄得刘泰臣这种有十几年老资格的探员下意思看不上眼。 这帮人面对铁与血,也崇尚铁与血,折服他们的,也只有铁与血! 温月那双英气勃勃的凤目,就在刘泰臣眼前。 保卫局五分处追过温月的人都会说说她的眸子实在是太有韵味了,仿佛是战前的龙山天池,最纯净的天空湖泊,晶莹剔透,又像是烈酒凝成的凛冬霜雪般冰冷而热烈。 冰封般的古典疯批美人。 铁甲钢拳,准确的说是钛合金拳,再过几毫秒就会撞击在温月头盔,那一层薄薄的可视面罩膜。 怎么,吓唬着她了吗?她居然没有动弹。 刘泰臣忽然觉得是不是太狠了,真是一拳打实,话温月的鹳骨估计就要全碎了,再去人造子宫蹲上几个月看她的一丝不挂的身躯? 正当刘泰臣微微错愕时,温月动了。 即使不藉着意识过载,温月照样预判出了刘泰臣的出拳轨迹。 “铛!”的一声重踏,到此为止。 温月义体右手硬接住这一记重拳,莫大力道将她的义体手击穿,势若破竹一般打裂。 她竟是直接舍弃掉了自己的义体手! 温月左手大力扣下!此时刘泰臣关节被制!他的外骨骼功率放大器有进无退,既然温月能挡住这一击,就绝无抽手的可能! 温月拼着一手崩断,攥着刘泰臣力道消磨殆尽的钢拳,猛地一推一拉,她的脸庞忽的近在咫尺。 “菜逼。”她说道。 温月早晨搽过的品红色口红淡淡一丝馨香缠绕,温月挽起了刘泰臣右手,像是在跳交谊舞,而他不得不跟着跳,胆敢违逆?右手卸下! “铿!”手环越到最顶点时,温月屈膝一弯,握着刘泰臣手腕就是狠狠一扔! “啊!!!”一声破空而去的惨叫,方才还在疯狂呐喊的四分处探员们顿时作鸟兽散开,生恐被扔向观众席的数百斤铁坨子砸中,再看温月手中,赫然一条血淋淋的义体手! “菜就多练!。” 温月鄙夷道,她随手扔掉了仿生血液与原生红血混杂的义体手,跳下擂台。 温月笑嘻嘻地走到沈叙身边,脱下少得可怜的附挂动力包,揽住了目瞪口呆的她搭档。 “你小子不是说请吃饭么,找个有意思点的,把咱们三个都请了呗。” 沈叙看着在地上抱着胳膊哀嚎起来的刘泰臣,看样子他估计是疼痛编辑器也被击中了,很可能是在刘泰臣义体手被剥离之时,趁着外骨骼中控系统最乱时,温月附带了几个入侵魔偶,扰乱了他的系统节奏,否则刘泰臣也不至于这么惨。 沈叙喉头动了动,艰难道:“下次下手轻点。” 温月翻了个白眼:“还有下次?” “他没下次了。” 卒子 第一百四十一章、疯批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坦言之,温月根本不在乎她一拳打废了的刘泰臣究竟是何方神圣,是四分处资深探员也好,是与谁有旧也罢,惹恼了她的下场便是如此。 至于刘泰臣被抬下去时,朝她投来的愤恨欲绝的眼神,她就更无所谓了。反正并不是她的肩膀口被电解液腐蚀到烂开,一条义体胳膊,想换就换了。如果输的是温月,她的一条胳膊被拧了下来,她还真能打上门去,将本该属于竞技场的恩怨情仇带到大厦里么? 这里是保卫局,不是地痞流氓的聚义堂,这里是制定规则的地方,不是践踏规则的地方。 所以温月不在乎刘泰臣想对她做什么,因为出了大厦竞技场,任何寻私仇的行为,都将予以顶格严厉处罚。 沈叙深知温月性情,知道她眼里就没有人情世故这么一说。不过,既然是四分处出言不逊在先,温月废了他们确实不会有什么后果。沈叙不会就此多说什么,但出于未来工作开展问题,委婉提醒温月,若是日后碰上这样事情,尽可能给对方留点面子。 毕竟捺钵区主要是四分处的天下,那儿走私网络较紫霞区更盛,是四分处的主场。后续免不了要就有关事宜,与四分处协调。 二组再多,无非九个人,在紫霞区有五分处自己人筹办后勤,机动部队随时响应,到捺钵区,掣肘处不仅有国防军驻军、捺钵区特警、泛滥猖獗走私犯,还要多加一个七大家私人武装。 以当下五分处崛起扩张过速的局面,四面树敌都不足以形容,稍微有心一些的,都看得出来处里是群敌林立,烈火烹油的光景。外部关系倒也罢了,内部关系一再紧张,弄到兄弟阋墙于内,就是天大笑柄了。 “道理我都懂。”温月撸起袖子,让义体医生把诊断插头刺入仿生肌肤里,人造神经突触电流信号与原生神经契合产生共鸣波,在仪器呈现出一种奇妙的波形,甚至有一种美感。 “但关我屁事。” 温月又做出了她那标志性的姿态,耷拉下酒红色墨镜,慵懒且万事无关己身的模样。 “处与处之间团结的事不该是处长他们去搞么?”温月坐视义体医生的机械调节手,将自己的义体手剥皮抽筋,改善神经递质,增强神经细胞释放,从而调校义体神经与原生神经的细微不吻合。 “既然规章里没说那么多,那我管那个姓刘的死活?” 沈叙抱着胳膊审视着温月,他认识温月很久了,在没有灌装订制记忆前的温月,虽然也不讲理,也很暴力,但那是相对的,对于生死斗与竞技斗,分得很清楚,起码在从前的几十场切磋里,温月从没一怒之气把同事的手给卸了,无论对方是否说了垃圾话,至多给人揍个皮开肉绽,而不是让人直接进手术室。 出了擂台,情仇一笔勾销,这确实是规矩,不过规矩并不是这么用的。 沈叙叹了口气,手放到温月肩上,说道:“下次注意吧。” 温月不耐烦地抖开沈叙的手,说道:“滚,现在和你没那么熟。” 沈叙尴尬缩回爪子,对此,他只能归结于温月的记忆和情绪都不在线。 花了点功夫,义体医生调校完了温月的义体手臂神经线路契合问题,为温月注射了一些人工制造的类递质药物,促进神经递质与受体结合,进一步刺激温月脑部有关区域的反射。 温月披上长摆风衣,把小太刀合进防弹雨伞中做了伞柄,她斜了沈叙一眼,说道:“要不这样,我请你吃饭。” “条件?”沈叙干脆道。 “一下午时间,名单上的人,处理掉三个以上。” “要是有五个,去我公寓,我做个饭给你尝尝?” 沈叙愈发觉得温月疯批地过头了,她说的轻飘飘,纯粹当成了某种竞赛,某种取悦的工具。 “不用,计划行事,不论多少,我请你。” 温月“嘁”了声,攥拳又依次伸开指头,掌心被宁晴洞穿的窟窿,已是在自体干细胞的加速愈合作用下,催发出了肉芽,形成了肉膜,至多到明天,就能恢复如初。 钉了钢掌的长靴在保卫局大厦黑色大理石地板上“铿铿”做响。温月与沈叙二人走出,穹顶无雨,沉闷至极。前一阵子仿佛是将最近的水蒸气都打光了,连续两周,竟是没有一滴水落地,简直像是传说中的大旱之年。 温月扫了眼任务处理名单,她没有选择开浮空车,而是找了一个改装过的民用型载具。 驶上城际高速,时值中午11点,车流稀少,城际空轨与工厂班车轰鸣超车,紫霞区重工业区赫然在目,雄伟的烟囱就是城区三百米高的支撑柱,灼灼热气,在烟囱边环绕,好似气旋。 橘色的昏黄天际线,穹顶灯开到最亮,不到黯淡,不见投影与霓虹。 温月又脱下了保卫局标志的风衣,露出了母老虎短袖,她开始踩油门,这辆老式电驱动汽车,猛然提速到了一百二十码,接近高速限速。 车冲上了高架桥,进入环紫霞区上行隧道,连接捺钵区的界域桥遥遥可望。这是一道三层高的超大型桥梁,一层工业重载列车,一层客运列车,一层普通交通面。以及并行的小界域桥,这是国防军的专属战备路线。 “你要做什么?”沈叙终于忍不住了,不安抓住安全带。照这个速度,不出五分钟,他们就要冲卡了,虽然他们有自由通行各区的权力,可温月这是搞哪一出? “坐稳。”温月如是回道。车子再次轰然提速,直上一百五十码,这个速度,在以壅塞拥堵的地下城交通系统中,可以说难得一见。 “开屏蔽,把这边的探头都黑了。” “你想干什么?” “照做!” 沈叙无奈,启动了皂绢甲的魔偶入侵协议,以载具为圆心,周围半径三百米以内的一切非军用监控,全部被切换到备用画面,也就是专门精心录制过的伪装视频。 眼见对面驶来一辆车,温月猛然一打方向盘,整个电动车像是羚羊起跳般,甩了个九十度大弯,直接在高速匝道上变向,继而凶猛冲撞过去! “咚”的一声巨响,对面驶来的那辆车被温月的车直接撞飞,撞开了高速护栏,径直坠下数百米深,一阵子后才传出遥远的爆炸轰隆声。 猛烈撞击令温月的车安全气囊探出,一百五十码的速度,纵然温月凭借高超车技稳住,也架不住车子连续翻滚十几圈才停下。 等了许久,沈叙的魂魄才返回了肉身,他发动皂绢甲力道,一脚踹开破烂车门,跌跌撞撞冲到温月面前,后者已是反身靠着护栏,抽起烟来。 百米高的热风将她的发梢扬起,她耷拉下墨镜,看着沈叙。 “你他妈的做什么呢!”沈叙怒道。 温月随手弹飞了烟头,轻松道:“名单上的人。” “飙车。” “事故。” “完美。” 卒子 第一百四十二章、听话的水汽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温月轻飘飘的话,与她随手抛下高架桥的烟头一样,轻飘飘散落在地下城热风中。 正午时分的地下城,穹顶光开到最亮,光芒是像是暴雨一般,利剑般垂直刺下,并无云层稍加掩饰,所以每个人抬头时,都只会看见橘亮橘亮的日光板,与金色海潮一样,铺天盖地。 人人都知道这光是虚假的,因为人人都去过地表,以祖国名义服役,也见过,真正的太阳,真正的日光,是东升西落,是一颗炽热的大火球,能照的人头脑发热,而非穹顶光板,永远不会有任何温度。 所以说,人缺乏光照,性情就会古怪,就会疯批,要么极端冷静,譬如沈叙,要么愈发疯批,比如温月。 但就算是沈叙,这个从没让人见过红脸的“小白脸”,此刻也到底被温月这轻飘飘的举动激怒了。 他快步走过,一把攥住温月的胳膊,扭着她低头去看高架桥下的景象。 一团火球自高架桥下的贫民窟升起,在无处不在的热力升腾气流作用下,黑烟迅速抬高到百米空中,贴着温月的鬓发而过,又最终被隐于岩壁后的空气过滤系统吸走。 警报声仍没升起,也不见得会响起。因为离界域高架桥越近,其下的居民区就越恶劣。这里是地下城空气交换系统的死角,是城区最偏远之处,居住的无非多是义体贱民,那些用尽了改造潜力,连最廉价的工业义体都无法移植的废人。 对于这种人来说,他们活着的每一秒,都实际上是在消耗地下城宝贵的空气与水分。如果没有各区数十万义体贱民的额外消费,那么龙山地表的采雪机的负担能减轻10%,能把数百名宝贵的维护工兵派去更紧要的他处。 “你疯了,这么做?”沈叙紧紧攥住温月胳膊。“这就是你的计划?制造车祸,一头撞去界域桥贫民窟,好嫁祸出去?” 被攥住的是义体右手,温月毫无痛觉,她轻轻一抖,强大的出力当即震开了沈叙,她歪头道:“有问题么?我们没用过这种招数么?” 沈叙语塞。 这确实是保卫局很常用的招数,反正永远有赛博精神病去背黑锅,拿来修理不听话的异议份子屡试不爽,即便是有人真怀疑到保卫局这边,也不可能在逻辑或证据寻找到漏洞。 “清理名单上附带了目标行踪,这个龙山炼钢厂副厂长每个月的这几天,会去捺钵区找小三,当天去当天回。” 温月两手五指张开,一摊:“砰~我们开的是一辆痛车,改造人磕嗨了粉,肇事逃逸,谁会怀疑?” 沈叙没有继续多说了,以他的身份,去同情高架桥下的义体贱民实属猫哭耗子,异常尴尬,毕竟义体贱民属于保卫局严加注意的群体,政策是恨不得这群贱民都死干净才好。甚至是金三角城寨一夜消失干净后,局里传出一种风声,就是也应该实施类似的“意外”行动,把各区界域桥下的贱民聚集地犁干净,免得成为地表挑事的端口。 沈叙探头朝桥下望去,百米下望这渺小如蝼蚁的义体贱民们,用建筑废料搭建起来的铁皮窝棚和三合板小房蔓烧起了五六栋,蔓烧速度极快,似乎大有把这块渣渣区域都联结起来的意思。 不过这不可能。 沈叙摇摇头,他早已从撞车惊愕中回复过来,他不会继续指摘温月。这确实她的本分与本职,清理任务交给他们来做,是因为他们作为外勤,具有执法权,有黑进监控改伪装视频的权限。 某种程度上,界域桥下死的人越多,反而越不会有人怀疑这是保卫局的手笔。 个中缘由,写在保卫局大厦门口。 撞到破烂的痛车舍弃在路中间,警笛声终于响了起来,而这时温月与沈叙已经靠着皂绢甲的磁力吸附模块,顺着桥墩钢梁一路向下,跳到了桥下。 温月造成的混乱没有结束,百米高坠落的汽车,爆炸引发的大火没有丝毫遏制的迹象。周围衣衫褴褛的义体贱民们也没有忙着去救火,而是避开火势,呆呆愣愣地倚靠着涂鸦到面目全非的桥墩柱。这里没有年轻人或孩童,全是上了年纪的老弱,既没有能力去救火,也没有水源去救火。 一个超级地下城市,自然不会有随处可见任人取用的水龙头或消防水桩。 “下雨了。” 伴随着增雨弹升空,温水似的雨珠从天而降,空气交换系统将紫霞区中心过于富集的水蒸气调集到了贫民窟火灾区,顷刻间暴雨倾盆,来势汹汹的雨水将火势轻易扑灭。周遭等待许久的人们一拥而上,去尚未焚烧殆尽的窝棚里搜寻抢夺起一切有价值的东西。 除了那些烧成炭的尸体。 肉体已然消融,只余烧做炭黑的金属义体。 就是这些磨蚀严重的义体,也会被人捡起来,做成烧火棍,或是干脆做成桌腿,以另一种形式继续发挥作用。雨水冲刷掉温月制造出的混乱。 温月站在炼钢厂副厂长的汽车残骸边,确定目标的生物信息彻底抹除。一辆仿战前豪华制式的汽车烧到只余框架。 “紫霞治安特警来了。”沈叙提醒道。 开着爆闪灯特警浮空车姗姗来迟,跳下来三名全副武装的武装特警,落地便抡起枪托砸翻了敢于明面围观的贱民,倏忽清场完毕。 “是邵铭古。” 温月凤目眯起。邵铭古在治安特警系统里权势极大,多处掣肘保卫局五分处行事,同样半公开豢养了一批黑帮做黑手套,行事狠辣血腥著名的虎眉帮与他脱不了干系。 “轮到他亲自出面?” 黑进邵铭古的通讯频道。温月听到邵某人先是确定了死者身份,对讲机说了几声通知了家属,便老神在在双手跨前站着,到家属哭哭啼啼来领走了尸体仅剩的几根骨头。他方才登车离去。 原以为此事就要这样过去,邵铭古忽然转头看向温月藏身地方,咧开嘴,吹了一声口哨,手指敲着脑壳说道:“五分处的温小姐,看差不多可以出来了。” “咱们一个线上的,没必要这么见外。” 卒子 第一百四十三章、秩序之下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没必要这么见外。” 邵铭古怎么知道有人黑进他频率里了? 不待沈叙查缺补漏,温月摁着通讯耳蜗,冷声道:“别搁这儿装腔作势,有事就说,没屁快滚。” 邵铭古面色一滞,旋即又恢复到了那种让温月异常恶心的油腻腻皮笑肉不笑表情。 “温小姐火气很大嘛,这么热,徒步走的?这里贱民区可没冰水喔,来我车上坐坐?请你喝一杯。” 去你车上喝一杯?我像是失足少女,要去忏悔说一声forgive me father,还是搞什么公车bang么?温月气的发笑。 这下轮到沈叙发威了,不用温月发威,他当即全启了三型皂绢甲的技术入侵,把邵铭古的内置义体电的紊流大作,电的邵铭古“嗷”的一声捂着屁股跳了起来,直到特警浮空车中继了线路过来,才免得他后庭花不保。 这么当众丢了大脸,邵铭古居然没有恼火,反而是嗤笑了声,握着腰带,勒住肚皮,那种油腻调笑的语气不改:“守好你搭档,沈先生,太漂亮的女人不好守啊。” 沈叙阴沉着脸,又要入侵去狠狠电一电,但限于浮空车已有防备,只得悻悻地目睹邵铭古登车离去。 正主已走,暴雨将尽,高架桥贱民区里这场车祸消弭不见。 “邵铭古怎么发现的我们?”温月问道。 皂绢甲自带了电子对抗,可以削弱减轻一切针对性的环境扫描信号,无论是热感传输、心跳检测、脉冲刺激等等,会直接作用于接收器上,导致对方的电子解决方案无疾而终。 沈叙没有作答,而是以一种温月不太清楚的眼神,观察周围萧条凄凉的贱民区。 毫无生气的义体贱民枯坐在窝棚边,明明是闷热潮湿不已的地下城环境,却有人生起火,围拢了不少人取暖。也有暑热到赤条条一丝不挂者。他们的肉体枯峻,皮包骨头。一边是劣质义体干扰了正常的脑电波接收,甚至于无法察觉冷热,一边是残废肢体,令其无法谋生。 温月闷头走在前,眼里自是没有其他人。沈叙认真观察着,他逐步注意到一个现象,那就是贱民区几乎没有女性,只有老年义体男性,偶尔见到的几个老妪,也相对周围义体老头健壮得多,至少可以勉强运转其工业义体。 温月快步走到了贱民区外,好巧不巧,两辆救济卡车驶来停住,车斗打开,持防爆霰弹枪的警察直接对天鸣枪,既是向贱民区宣告饭点到了,也是震慑周遭贱民不要想不开,任何暴力机关,在这里杀个把人不会有任何后果。 来贱民区的警察皆装配了一代外骨骼,单手就能将重逾数十公斤的救济食品箱举起,继而随手扔到车外。 “哐啷”一声,食品箱砸开,滚落出无数支黑色营养棒。等待多时的贱民们立刻拼抢起来。而车上的警察们叼着烟监视着。 “嘭!”一名警察忽然举枪射击,一发独头弹精准轰爆了某个贱民脑壳,顿时血流满地,但这不妨碍其他贱民去捡拾沾染了血液的无包装营养棒。 “警察是在剔除健壮者。”沈叙解释道。 防暴警察的权限比温月低得多,无法注意到不远处匿踪形态下的二人。 在警察的威慑下,车前的贱民们基本上都拿到了营养棒,谁要是敢手里抱着,兜里装着,衣服带着,重者爆头,轻者鸟弹伺候,浑身血淋淋创伤。 “你还要看多久?”温月不耐烦道。 沈叙惊讶道:“不是你要看吗?” 温月以看白痴一样盯着沈叙。 沈叙无奈叹气,说道:“你想明白为什么邵铭古发现我们么?” “我知道啊。” “为什么?” “只有我们待的那个窝棚边,没贱民蹲着。” 温月耸肩道:“起码邵铭古没说错一件事,一个线上的,就算他知道车祸是我们制造的,难不成他还会用这个要挟局里不成?” 逻辑很好很强大,令沈叙无法反驳。 “至于周围这群老鼠……”温月掩起鼻子,厌恶之情溢于言表。“难道我非要找个全是老鼠蟑螂的地方待着?不恶心吗?” “这种东西,给他们做成营养棒吃吃就得了,我犯得着走进去?” “就凭这种事?” 走上城际公路,温月戴上墨镜,解除伪装,四周不再是义体贱民,而是紫霞区普通市民。义体人并不乏见,但总归是比较体面正常的正规义体。 温月没有发现她背后的沈叙正以凝重眼神看着她,当然了,即使此时的温月知道沈叙心中所思,也多半对此不屑一顾。 她所做的,有任何问题么?那群贱民,与老鼠无疑,属于全面清除破坏生态,过度繁殖又破坏秩序,不定期减少有益全人类。 在保卫局的规则之下,她做的事,自然符合行为规章。 无须质疑,无须内疚。 在一处隐蔽的保卫局站点,温月与沈叙又找来一辆伪装好的民用汽车,一路驶向钟山路。 龙山暗河主干流奔腾而过,清爽的水汽极大消除了湿热感,这里是紫霞区的上城区,最好的地段。这里便是无法无天的黑帮也不敢胡来,因为他们知道,像艳粉街、凤林路那种三不管垃圾地带,搞事就搞事了,但钟山路不说非富即贵,起码紫霞警局家属区、保卫局家属区都在这里,出声枪响,就是罪过。 这里不能开枪,不能飙车,不能像十几公里外界域桥贱民区那样击毙了就是击毙了。 这是保卫局所要保卫的秩序。 车停在一所中学门口,路结结实实堵死了。 由于地下城设计之初就有尽可能塞下最大人口的初衷,通勤由地铁与空轨实现,传统的汽车车道反而被缩减极窄,即便是最宽阔的穿城主干道,也仅有双向四车道。 汽车以蜗牛般速度行驶着,恰逢此时到了放学点,在治安特警的监控中,第37中学校门打开,上千名学生顷刻间穿梭于车流中,他们不需要格外的通勤,钟山路、沿江路毗邻,全程安全无忧。 “你打算这次怎么处理?”沈叙问道。“不要再搞大了,这里出了事,组长兜不住。” “我知道分寸,我又不傻。”温月回道。 车子驶入了中学停车场,脱掉保卫局长风衣后,温月沈叙两人就成了一对年轻夫妇,衣着华贵,面相不凡,在校内行走并不显眼。 “你会背叛局里么?”温月忽然没头没尾道。 沈叙心里一紧,回道:“不会。” 温月停住脚,看着这所紫霞区最好的中学,目露伤感道:“那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干到这份上,会有人选择与地表有染。” “图什么呢?” 卒子 第一百四十四章、中二女中学生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图什么呢?”温月说道。 这句话听起来,有那么一瞬让沈叙觉得,这是温月的自问自答,温月停在原地,看着最后一批放学的学生们出神。沈叙轻轻摇头,站在教学楼公告栏前,阅读起升学通告。 告示写着,一年一度的少年兵遴选即将开始,不过随着学制改革,遴选将从义务性服从,改为自愿性参与。 这是龙山社会期待已久的学制改革所迈出的第一步,就连保卫局内部也对此多有讨论,多数人认为,这是全社会向战时社会转向平时社会的开端。 毕竟地表地下的关系再紧张,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都像是某种蚊子叮咬似的阵痛,忍忍就过去了,谁会真认为或者真相信,地下地表会走到同室操戈内战爆发的那一步? 既然认为不会,那么在长达一百年的全面战时社会后,地表重建初具基础,是否该考虑考虑社会转向呢? “和平……”沈叙喃喃道。 龙山大地下城建成以来始终作为全面核大战的庇护所,自1981年以来,这一个多世纪里,战争状态无论是在法理上,或是在现实中都没有结束。尤其是前半个世纪,严厉的全面统制深刻影响着社会的方方面面,最典型的便是教育与学制。 目前的学制仍是沿用了上百年之久的两级学制。即5-11岁小学阶段,11-17岁,中学阶段。 在11岁时,所有人都必须接受统一考核,七成人会被分流至职业学校,侧重于军事以及技术课程。在15岁时,接受学校内部考核,一部分人会被分流至不同的幼年军校,以培养军队所需的各类基本人员。另一部分人升至专业军校,以培养军队的各类技术人员。这类人分别称为一类和二类军科生,比例大约是6∶4。几乎所有军科生都会在17岁毕业时入伍,渡过漫长的8年兵役期后,在25岁复员。可以选择继续服役或转业、回校深造等。 军科生皆以考取专业军校为追求,但录取比例约为20∶1,这批人会在17岁时继续在专业军校学习四年,21岁时毕业授衔成为军官。 另外三成人则称为职科生。他们会进入与战前中学类似的中学,侧重于基础知识学习,以培养出社会所需的人员。同样的,在15岁时会进行分流,以7∶3的比例分流成一类、二类。前者重点在于理工科,后者在于人文社科。约有一半的职科生都能顺利考上大学,但相当一部分21岁毕业后仍须服役,但一般并非一线部队,例如勘测队、武装科考队、军队财务等二三线工作。 如此学制完全服务于战时国家的军事需求,将社会变成了一个大兵营,每个公民无论男女都将成为合格的士兵或工人。同时大幅侧重于理工科学校,大部分的教育支出用于支持军事科学的进步,这成为了龙山社会义体科技与脑神经科技发达的必要前提。 既然如此,极少数卷王才能脱颖而出,获得部分兵役豁免,进入到仅仅为了文脉赓续的大学内。 温月就是这种神奇的卷王,她是很少见的通过少年兵遴选,获得军事大学预科资格后,又成功卷进了朝秋大学历史系,当她选择放弃进一步深造,又跑去自愿服役时,她的同学老师们都一致认为她出现了精神问题,以至于居然活腻歪了主动去服已特殊豁免的兵役。 回到学制问题上。 绝大多数人只能得到两级学制,因此直到如今,没成功卷进大学者,都得老老实实服兵役。 龙山法律规定,公民在年龄到17岁时即为法定成人,此时所有人都必须完成义务兵役。 兵役同样分为两级兵役。第一服役期,不论男女皆为4年,分配至国防军或其他武装部队,作为一线战斗士兵。完成第一服役期后,可选择长期兵役,上等兵转士官,需要继续在一线部队至少服役8年。 若选择不,则进入第二服役期,为期3年,保留军籍,转入基建兵团,此时负责不同的生产任务或基本保卫任务,如军队农场、军工厂工人、基地保护、堡垒据点护卫等等。实际上已变成了军队工人,等待复员转业。 因此,在第二服役期内,军队工人们会相应学习职业技能,在3年期满后,最终予以分配。 早年间,最令人羡慕的分配工作就是紫霞区国营工厂,其中一项重要原因便是分配即配给工具义体——那年头义体尚且视作治愈残肢的不二选择。至于赛博精神病与义体贱民? 谁又能知道十年二十年后是什么鬼样子呢? 温月静静目送中学们离开,此时穹顶灯逐渐减弱,地下无有日夜,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人为划分时间。 霓虹升起,投影憧憧,公家的宣传投影与私人的享乐投影交相辉映,仍是穿着战前毫无美感校服的中学生三两成群,而旁边的成年人则是无时无刻不在被全息广告投影勾引诱惑。 因为法律缘故,AI智能广告真人投影不得对未成年人有不良行为,因此,这些中学生们就好似穿行在另一个世界,单纯洁净地令人咋舌。但是只要过了成年的那一秒,广告便会铺天盖地而来。 一边是学制改革与为了人类生存的战时社会,另一边一墙之隔浮生醉梦,遑论十几公里外埋藏了太多前辈工人的义体贱民区。如此巨大的社会割裂,叫人如何不无所适从。 “图什么呢?”温月又轻轻叹道。 沈叙知道她是在疑惑位列清理名单上的37中学校长,到底出于什么缘由,与地表合作,从而上了保卫局的必杀名单? 假如温月这会儿没有灌装记忆,还是完整的原生记忆,沈叙知道她的反应肯定不会这么多愁善感,尤其是与之前车祸爆杀炼钢厂长的酷烈冷漠相比。 反应肯定是“去你丫的狗崽子,管他什么理由,毙了早点收工吃饭。” 可是温月这会儿的记忆源于一年半前的入职记忆复刻,也就是说,她的认知模式停留在刚复员专业,脑海充满了对地下社会美好的宣传印象。 所以她才会不解,才会极端,就像一个中二的女中学生。 卒子 第一百四十五章、痛快去死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中二时期犯了错的女中学生,被迫去见校长,会怎么样? 刻板印象里,人脑海浮现的画面应该是,染了一头黄毛的大花臂精神小妹,因为厕所产子,导致了一个重生之我生在专科厕所的穿越故事,被叫到校长办公室时,依然吊儿郎当翘二郎腿,最后喜闻乐见地被开除。 考虑到温月除了没生过孩子外,基本符合了以上两大要素:发梢挑染紫红(染发),义体手臂(纹身的究极版,换胳膊),加之神经通感缘故,沈叙很清楚旁边这位姐们的中学,属实当得起黑社会大姐头的光荣称呼。 经常被温月压着打贴面开大嘲讽的沈叙,并不是没有丝毫还手之力,而是从中学起,就注定了三好学生谦谦君子的沈叙先生,干不过中二少女期真找过街头黑帮斗殴见血的太妹温月。 有的人骨子里就埋藏着中二底色,长大后通常会变成忧郁,譬如温月现在。 有保卫局探员权限在身,兼沈叙情报外勤电子干扰,中学虽然安有高级电子安防系统,可以干扰节制黑帮战斗级义体,但照样被皂绢甲干成了一团渣。两人完全是电子隐形了一样,一路幽灵般直达校长办公室。 电磁门锁失效,待到伏案工作的37中学校长抬起头来时,面前就已坐着了架好枪的两名保卫局探员。 “手放桌子上。”温月晃了晃带消声器的92式,示意校长梁阳生配合点。 “你按了无声报警也没用,我接管了这里全部的电子系统。”温月补充道。 梁阳生面色忽然灰白,瘫坐在沙发椅上,看向温月二人的目光有不加掩饰的恐惧、愤怒、仇恨。 “你们还等什么呢?准备用什么理由伪装我的‘意外死亡’。”梁阳生虽然面色极差,说话仍是稳定,甚至带了种从容就义的姿态。 隔着一张办公桌,温月坐在待客沙发上,却罕见地没有翘起二郎腿,而是双腿并拢,宛如一个穿校服裙子的害羞女中学生,生怕自己走光了一样。 当然温月没那种cosplay爱好,她长这么大就没穿过裙子,坦言之她也不在乎走光,要是说走光,她在军队时,裸体都不知给一群大老爷们看过多少次了,毕竟做心肺复苏和战地手术时,还能专门指定女兵么? 但是她偏偏就这么下意识干了。 温月歪歪头,沈叙会意,开始布置现场制作伪装视频。 保卫局档案中,梁阳生有义体器官,是服役时留下的老毛病,肾脏换成了净血泵。这类型号有万分之一的概率故障,形成毒素淤积反流。沈叙就在调整梁阳生的义体日志。 身前就是一名保卫局探员前来取性命,对着自己身体施打电针,篡改义体日志,这种死亡倒计时的恐怖感觉,多数人早就屎尿屁齐流了,要么吓成鹌鹑,要么竭力求饶,要么反抗。 由于灌装订制记忆,温月这是第一次参加清理任务。沈叙倒是参加了好几次,但依然是萌新级别。 考虑到梁阳生异常配合,温月倒没第一时间打出电击麻痹弹,保持了基本尊重,让他体面过完生命的最后一刻。 而且,温月还有话问。 “梁阳生,经调查,你任职37中学校长以来,多次与地表情报人员暗中来往,接受对方金钱贿赂、性贿赂,违规将亲属送往地表,且擅自修改中学课程,修饰美化表海兰江集团,为其做宣传活动。” “综上所述,你犯有叛国罪,死刑,立即执行。” 梁阳生听完毫无反应,温月一度以为他要两手一摊表示就这。 但是梁阳生就是坐那儿一动不动,像是被吓傻了。 “我可以让你无痛死亡也可以让你痛苦挣扎一夜再死。”见梁阳生不是因为吓尿了而不吭声,温月出奇得有耐心。 “义体肾脏毒素返流可以很快也可以很慢,取决于你配合不配合了。” 沈叙的外骨骼手套蓄电完毕,只需要指头一戳,被保卫局掌握了程序后门的义体肾脏就会爆开。 梁阳生终于开口道:“我想痛快点死。” “很好。” “你为什么要叛国?” “就因为地表给你这么点东西?我不信,你随便卖个人情卖个入学指标就够了。” 37中学是紫霞区最好的中学,有全区三分之一的大学指标,校长每年都有一到五个不等的指标可动用,心黑一点都卖了,动辄五六百万,这笔钱够让玉藻区的女大学生过来跳艳舞了。 总不至于说,这哥们就喜欢地表全天然阳光美女,看不上地下白到发光的妹子? 梁阳生要是敢这么说,温月绝对一拳攮死他。 “因为地表才是未来,才是明天。”梁阳生缓缓回道。 “我原名叫梁慕光,后来我改名了,温女士,你应该是老兵吧,你会喜欢地下这种假光吗?” “我是喜欢太阳光。”温月承认道。“地下城里我不喜欢的东西太多了,但是这不代表我会做损害社会利益的事情,喜好归喜好,责任归责任。” “你的责任是维护秩序,维护保卫局认可的秩序,我的责任是向下一代展示更有前景的明天。” “你真的认为,我们的未来,会是在地下?” “你晒过太阳,却喜欢做老鼠,我不信。”梁阳生嘲讽道:“不对,你是一只硕鼠,自然要维护粮仓。” 温月眯起眼,微微恚怒道:“以你的身份,你应该接触过地表对地下干的好事,是地表在破坏我们的秩序,走私,黑市,不久前的金三角城寨毒气袭击,起码地表海兰江集团并不将我们视为同胞。” “这就是你们之所以自我蒙骗的证据吗?”梁阳生摇头道。 “比起你们干的事,即便走私啊黑市啊毒气袭击啊这些都是地表负全责,但对于这一百年来你们干的烂事,也仅仅是九牛一毛罢了。” “我不对罪行做任何辩解,不过我坚持认为,地表才是明天。” 温月懒得再废话了,一发电击麻痹弹打翻了校长,随后冷酷道: “那么恭喜你,求仁得仁。” “沈叙,让他痛到明天早上再死。” 卒子 第一百四十六章、秩序的一部分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入夜,紫霞区流光溢彩,七彩霓虹宛如天庭缎带,辉散于穹顶之下,全息投影舞女舒展柔软腰肢,妩媚妖娆,眉间朱砂痣,玉臂轻点,朱唇轻启,款款注视只抵心房,纵是七仙女下凡,也不过如此。 穹顶之下,在商业投影舞女外,是永不变更的举锤工人巍峨身影,永恒屹立在炼钢厂、机械厂上空,即便往来工人瞅都懒得瞅一眼。 温月坐在保卫局载具内,不耐烦地用手扇着风。虽是天黑下来,已是“入夜”,但地下城并无日夜一说,自然也不会有陆风湖风一说,入夜了不会有任何气温降低,反而可能因为大型煤钢企业的临时加班赶工,锅炉火力提高烟囱加大排放,导致气温提高,一场穹顶暴雨突兀而来,变得愈发潮湿闷热。 “草你妈的,真他妈的热。”温月爆粗口道,显然她的心情极差,她伸手按动了空调,宝贵而清新的冷气扑面而来,将她的汗珠冷凝在了如雪的肌肤上。 伴着冷风吹,温月拔出点烟器,自顾自给自己点了支煊赫门,嘴里叼着一根,手里拿着一根。 “抽不抽?” 沈叙接过放耳朵上,他将车窗下了一丝缝,外头临近增雨弹升空,空气中湿度惊人,像是能从空气中拧出水来。 这要是放在战前的地表社会里,地下城这样的湿度就算是春季“回南天”这样让苍蝇都站不稳的天气,也是比不得。 但这种湿度对于地下城居民来说,一个月多少要经历三到四次,否则过于旺盛的水汽将形成不可控的暴雨,顷刻间短时强降水将达到极为骇人的程度。 潮湿,闷热,人造光,拥挤,闭塞,这是地下社会不可逃避的因素。 又由于封闭空间缘故,地下城社会对于燃油驱动载具基本持封存对策,其余大量产生气雾的社会活动同样持禁止态度。毕竟地下城的空气交换系统不是万能的,它已是百余年历史,功效大不如建造之初。 所以说,温月这坐在汽车里开空调,多少算是上流人士才能享受到的待遇了,一般民众只能去广场这样的公共纳凉点吹大风扇,回家睡觉只得吹风扇,第二天再去倒一盆水。 但是这不代表地下城水资源丰富,恰恰相反,相当紧张。 地下城的水资源供应主要来自于龙安暗河与地表采雪、调水两部分。暗河主要用于工业产出,捺钵区的垂直水培农场的庞大产出是以天量水源作为前提的,以及各级小型水电站,“燧人氏”可控聚变机组光是维护,消耗的水也是难以想象的。 用于地下城一千多万日常生活用水,一半来自于废水循环利用,发达的下水道与空气交换系统会反复收集穹顶雨,保证地下城的用水维持在相对合理的状态。 龙山地下城之上自然就是龙山山脉,核冬天虽早不是巅峰时期那样地表温度,寒季动辄零下六七十度冻死北极熊似的极端严寒,时至今日,年均温较1981年依旧低了3到5摄氏度,是不折不扣的小冰河期。 这也带来了山峰积雪线的降低,这算是为数不多的某种好处了。每天都至少有数百名国防军工兵身着工程机甲,从龙山天池采掘下数千吨冰雪,投入到龙山中,置换成氧气。 两倍于采雪工兵的维护工兵,负责看养地下城的地上地表空气交互系统,这是龙山防卫最严密的地方,若是这里失守或出了变故,动辄就是百万人级别的灭绝。 温月自是了解过采雪工兵、维护工兵的例行工作,只能说,不比前线更轻松,前线是一年四个月灌浆期寸步难行,他们是一年十二个月,天天与泥泞、冰水打交道,这群人都是特殊兵种,干两年就算完成兵役了。 诸如这样的工兵,地下城内外合计上万人,老旧不堪又或者说老骥伏枥的地下城交通系统,那些承载过万吨水压机,上千辆坦克与装甲载具,运送过数以十万计兵员的升降平台,传输轨道,同样经历了百年之久,纵然是一艘核动力航母,服役周期也不过最长七八十年来。在超载与崩溃间,强度再高的金属也不免疲劳,弯折。 与这些系统一样的是这座地下城,它已经一百岁以上了,换做人类,属实是活一天赢一天了。 “哎,沈叙。”温月吐了口气,腿毫无顾忌地搁在副驾驶座上,尽情吹着17度的冷风。 沈叙是极少数可以毫无顾忌欣赏温月这双大长美腿的男人,他“嗯”了声,说道:“你想说梁阳生说的真话假话?” “他到底是真假喜欢地表呢?”后视镜里倒映着温月那双平素挑衅意味总是很足的凤目,此时倒是有种幽蓝色的冷漠式平静。 真假喜欢地表? 也许新学制实行后,社会逐渐转入和平时期,地表地上可能性的内战最终以奇迹般的方式消弭,人们不再不必男女,都要去地表服役。但时下,所有成年人100个里98个都上过地表,吹过真正的自然风,沐浴过真正的太阳光下,在繁华的青龙特区街道上走过。 这个问题本就不是问题。 要问也是该这么问,谁会讨厌地表。 人类又不是穴居动物,一百年还远远不至于把人退化成蟑螂。 所以沈叙从另一个角度回道:“他与那些被地表海兰江集团蛊惑的人大差不差,将地表与海兰江认为成了一个整体,而非是两个互不统属的部分,错认为海兰江就是地表,借代认同了海兰江,与行动局。” “所以我们工作的实际内容,就是纠正这种概念吗?”温月问了个很幼稚的问题。 她真的是记忆回到了入职前,沈叙心想道。 温月的腿就搁在沈叙面前,沈叙也毫不避讳地抚摸着温月的长腿。一半是细腻紧致的原生肌肤,一半是催生弥合过的新诞肌肤,其下还掩藏着高强度义体纤维。 “你说的不会错,保卫局的一大责任是反驳纠偏地表即海兰江的概念,地表与地下是一体,属于一个集团,受统一指挥。” 温月没有就这个问题深入,因为会马上陷入到海兰江集团的功过是非上,这点即便是温月是“新入职”探员,也懂得一个道理,海兰江这二十年来的功过,绝不是贩夫走卒出租车司机那样认为的片面,只有时间才能证明它的对错。 可是时间,就等于耐心,人恰恰是最没有耐心的生物。 “换个角度来说,我们的誓言,保卫祖国,保卫秩序,是祖国造就了秩序,还是秩序造就祖国了呢?” 对此,沈叙笑而不语,他挥手拍了一记大长腿,说道:“你学文科的,你不该比我更了解这个问题么?” 温月哈哈一笑,她收回腿,拧下车钥匙点上火,马路人行道上,是衣冠楚楚的钟山路先生女士们,头上是俯身露出大半个胸脯的投影舞女。 温月一踩油门,电动汽车与一辆豪车险险而过,敞篷车上的公子哥叫骂起来,湿热夜风吹走了声音。 车行驶在博爱大道上,污河排污大桥上,又一班坐着猴车上来的工人在换班,在路边摊就着啤酒吃蘑菇饭,哪怕供应再紧张,这两样也从未断过。 这就是秩序的一部分。 “今天没杀到五个人,甚至没杀到三个。” “所以你不能吃我下的面了。” “带两个鸡蛋也不行。” 温月颇带挑逗地说道。 她可不是什么贞洁烈女,2080年代了,地下义体盛行,地上异体泛滥,传统的社会家庭伦理在解体,在探索新的社会模式结构,就算今夜温月沈叙决定各找一个伴,他们俩也不会有啥格外情绪,最多是温月觉得老娘居然魅力不够,狠狠发癫一番,但肯定不会是以沈叙不忠为借口去发飙。 谁也别说谁是婊子是海王,全社会玩的就是这么开。 “带我找个有点特色的地吃饭,我说不定还考虑考虑。” 沈叙斜眼挑了一下温月,这是他极少数时候用这种眼神瞅温月不被揍,他们俩互调了个个儿,沈叙油门一踩,车速一点不比温月飙车上一百五十码来的差,嗖的一下又上了界域桥。 “你他妈不会要把我卖了吧。”温月调侃道。“我这一百二十斤肉,卖不出多少钱哦。” 沈叙猛踩油门,在夜晚的界域桥上,沈叙有多少斤肉,车就飚到了多快,快到闪电一样的汽车,让国防军检查站etc通行绿灯一亮,车子就飚了过去,给几个大头兵吓得一愣一愣的,心说好久了没碰见这么勇的小子呢。 但别说,副驾驶座的妹子永远不让人失望。 一路狂飙了三十多公里,就算是战前都市,也能从市中心开到郊区,温月腹诽这小子该不会和老广那样,带去深山老林吃什么老火靓汤吧,她可是学文学的,当年没少看战前霸总文学,一群二十出头的女学生围一起以研究的架势,去读一百多年前的通俗文学,然后大为迷惑,战前的有钱人这么闲的蛋疼? 眼见疾驰进了捺钵区,接天连地的碧绿雪白色充斥视野,一个又一个高度好比穹顶支撑柱的垂直水培农场赫然在目,空气中都弥漫起了化肥与类似腐殖质的气味。 “我知道了,你丫的不会是带我去搞农家乐吧。”温月怀疑道。 沈叙嘿嘿一笑:“这你都猜出来了?” 温月勃然大怒,反手一巴掌呼他后脑勺上:“你不是说知道我念的是近现代文学吗?” “我还以为你丫的请我吃点人均万八千的高级料理,结果你带我去喂蚊子?” 嗯,没错,蚊子,这玩意在捺钵区的供给体系里也具有一环,是体系的最后一环,没啥价值的废料用于超高效繁殖昆虫,作为蛋白质棒的一个来源,五十万只可合成一块蛋白质砖。 反正别让吃的人知道是什么就够了。有些过于刺激的蛋白质来源,听了就得吐出来。 沈叙十分委屈,腹诽说当初神经通感显示我搭档就喜欢中二少女,热血太妹黑道千金这样庸俗小说,来点一百年前的段子,应该是大喜才对。 妈的,出一次任务坏一次脑子是吧,好好好,本来就捉摸不透了,现在不定期读懂难度提升是吧,鬼知道女人心的理解难度是翻倍增长,还是说指数级增长。 更别说温月这种漂亮到不像话,又真·脑子有病的女人了。 不知道她弟弟有没有她姐姐这么疯批。沈叙想到温月弟弟,似乎是两个极端,一个极端好动,一个不得不待在家里。 但有个特质估计刻在国人骨子里,过了一百年的地下生活也没变,那就是,来都来了。 确实,来都来了。 保卫局性能极好的伪装电动超跑开进了一处满地鸡屎蚊子乱飞的捺钵农场。这鬼地方不开无人机做全域扫描都上不了全息地图的地步,居然门口停满了一溜车,搞得带白牌的保卫局超跑也没啥出奇的。 “草,谁开的燃油越野,路虎巡洋舰?”温月吐槽道。 如今燃油车不论型号如何,能堂而皇之上街排黑色废气,就是身份的代表,更别说这辆燃油车还是战前也是豪奢之选的路虎大奔。 温月在看车,车主人在温月。 都说豪车的副驾驶座永远不让人失望,但是也不是谁都能和温月比的。 高腰牛仔热裤将温月那双迷死人不偿命的长腿完全显露出来,从小营养充足的她个子比同龄姑娘要高上半个头,骨架大代表该多肉的地方不会少一两,该翘的地方绝对不会瘪一分。常年的军旅生涯与高强度拘捕搜查官活动,令温月腰腹毫无一丝赘肉可言。 再往上看,温月素来不耐热,“母老虎”短袖也终于没穿了,换上了扎袖的露脐衫,雄伟龙山间便是深深的沟壑,白如覆雪天池。看上去冰雪冷酷的她,偏偏又发梢挑染起一抹紫红,端的是艳丽与清纯共存。 沈叙虽也是仪表堂堂,不过与温月比起,那纯纯就是爆杀,这小子混情报外勤的,一年总有几个月蹲小黑屋研究代码,弄得与聂靖一样有股寒酸味。 温月是早就习惯忽然间万众瞩目,不过沈叙可不一样。 开放归开放,护食归护食。 来都了来,碰老子的妞,不做个胡建人炖菜都要对不起这嚣张跋扈的保卫局朝天犼。 卒子 第一百四十七章、制造农业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温月饶有兴趣地抱着胳膊靠在围栏上,长腿交叉着,看着沈叙与路虎陆地巡洋舰主人四目相对,继而四目不善,一副要随时开打的模样。 一边是开军牌超跑的小白脸公子哥,一边是开路虎巡洋舰的霸道老哥,确实很难让人评判谁实力更凶猛一点。 但毫无疑问,前者带的“马子”绝对比路虎老哥挎的妞汹涌多了,酸的这位双手往胸前托了托,比口型道:“不累吗?” 温月才懒得理会这种弱智举动。 “嗤~”温月低头哂笑,转身朝店内走去,挥手道:“笔架山。” 别说,两个高一个低,远远看去还真有点笔架的意思。 两边闹了个没趣,悻悻然走开。 沈叙一脸阴沉地走回来,到温月面前又忽然一甩脑袋,一绺留长的额发杀马特似的甩向一边,变了个灿烂笑容。 温月顿时乐不可支,给他后背“啪”的一下来了一巴掌,拍得后者嗷嗷直叫,搂着他肩膀夸道:“行啊,你小子,终于有幽默感了啊。” “来来来,采访一下,为我争风吃醋的感觉怎么样?” 沈叙马上成了苦瓜脸,为温月争风吃醋的感觉?这一年半来守护自个儿的搭档不被处里其他人勾搭,实在是让沈叙竭尽全力喽。 便是上次趁他泡人造子宫快速植皮,躲避城寨任务的间隙,聂靖就假公济私见缝插针与温月神经通感了一会儿,任谁都知道神经通感是无条件开放内心世界,非要说是世俗意义理解的柏拉图式爱情,那也是一点毛病没有。 虽然说这年头不兴什么贞操忠诚观,搭档就是搭档这一套,但沈叙听到这事,多少让这小子脑袋似乎绿油油的,偏偏又没法借题发作。温月他惹不起,聂靖他也没法去指摘,到底是意识刑讯的公事。 按下日常无语心态,在温月嚷嚷饿死的叫声下,两人终于是走进了这家地下城活久见的,农家乐。 “实在对不起,包厢订完了。”在服务员的连连鞠躬下,沈叙放弃了订个包间的打算,只得郁闷坐到大堂里。 沈叙温月两人到底是比较好说话的,那位路虎老哥则是怒不可遏,在金元攻势未果后,义体钢铁手绷到了极致,若不是旁边保安酒保魁梧得多,怕不是早就一拳轰烂了服务员的脑壳,最终在“善意劝告”下,坐上了大堂,遥遥与沈叙二人相对。 两人都是老饕,在地表服役时,都是偷猎惯犯,揣把狙去林子里打猎本就是猎兵的本职工作,哪怕是宪兵逮住,也可以义正辞严地说刺刀上挂着的松鸡,也是训练的一部分。而沈叙特战步兵出身,虽然没猎兵那样无拘无束,照样有的是开小灶的机会。 不说别的,在荒野上扎营,帐篷下抓住指头粗的小地龙简直家常便饭,这时候剥了皮,用刺刀当铁钎烤着吃,或是用头盔当汤锅,都是极鲜美的风味。 入职保卫局后,探员动辄一个月五六万元的薪资,保卫局总部周边一溜高级会所全靠他们养活啊。 脑袋别裤腰带上的武装外勤,对于吃喝完全是不惜工本,沿海堡垒军镇用机炮轰出来的鲸鱼,渔民冒死去海崖下采的藤壶,地表危险区边缘猎来的鹿肉。菜单上能点不能点的,全一溜整过。 菜单都不必接,两个人进来路上瞅了眼院子种的养的,问了问厨师做菜风格,知是老派东北菜。就直接张口点了小鸡炖蘑菇,锅包肉,酸菜炖白肉,蜂窝玉米这几样极普通的菜色。 等待上菜间隙,温月手插兜到院子里走了圈,望着捺钵区泛着奇异黄绿色的地平线。 捺钵区是龙山七区里倒数第二小的地下城,占地面积要比紫霞区小上十五平方公里。大约28平方公里。 单纯从区域面积来看,可使用的耕地面积多不过3000公顷,按照战前最高产的水田公顷产量来算,即1公顷稻田产出10吨稻米,捺钵区也才区区够产出3万吨主粮罢了。 按照2080年龙山人口普查数据,龙山七区在册公民人数大约为一千三百万人,按照一人一年消耗600斤口粮来算,龙山七区年消耗粮食至少4百万吨。 但实际上,捺钵区以供应了地表地上60%以上的粮食、饮水,甚至有余力为国防军提供玉米去提炼乙醇。 秘密有二,垂直农场、超级化肥。 温月现在看到“地平线”,严格意义上来说,其实不是地平线,应该叫做“楼平线”,这是无数栋紧贴着的40层高垂直水培农场所构成的直线。 这些农场大楼在战前设计时,就已固定了模块化建造样本,直接从邻近的紫霞区锻造楼层,一层层像垒积木一样叠上去即可。由于并非生活建筑,相应的楼间距、建筑空隙等等让路。发展到最后,从空中俯瞰,简直就是一座占地20平方公里的超级大楼,内部区分成了无数个小楼而已。 30层地面,10层地下。内部是完全后现代化的自动水培农业,在智能农业系统的照看下,所有的农作物从生长到成熟都像钟表一样精确,按照程序一样像制造一块盘子一样瓜熟蒂落。 植物光照、湿度、养分、病害等因素都在系统考量内,一批批作物到了某一天的某一个时段就会收获。通过地下铁路送到界域桥附近的物流站,分门别类送到紫霞区、观日区、织女区、锦屏区进行深加工,变作主粮、蔬果、副食、合成肉、饲料、燃料,最后通过四通八达的上下行隧道交通网,运往地表,到国防军基地、堡垒军镇、拓荒殖民点等龙山世界最遥远的边疆。 与其说它是农业,不如说是制造业,唯一的区别在于制造死物与制造活物罢了。 在高度工业化的农业系统里,看不到一丁点为人类预留的地方。这个精准高效的农业系统,是战前国家遗馈给龙山社会最宝贵的财富之一,与逐渐停机的“燧人氏”可控聚变机组一道,成为了龙山社会不可再建不可或缺的支柱。 卒子 第一百四十八章、自己动手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如果仅仅是垂直水培农场,这样单纯地开拓空间,化28平方公里为2800公里,以空间换产出,那么的确可以百倍增效,达到300万吨粮食之多。 问题在于,人不是光靠吃主粮就能好好活着的。在五十年乃至七十年前,核冬天鼎盛时期,地下完全封闭地表一片混沌废墟异兽横行的时代,地下城所有的供给,都依赖于战前储备与捺钵区产出。 依靠严苛配给制的确可以管控消耗,那么地下城能源又能依靠什么?水电、燃油储备、燧人氏机组? 战前设计的系统冗余让龙山社会度过了最艰难的三十年,但社会的毛细血管,大街小巷奔行的载具,国防军开出地表的进攻型载具,油箱里,装着的则是玉米乙醇汽油。再坚实的储备在经历长达半个世纪的消耗后,都将仓库吃灰。 所以,没有超级化肥,捺钵区固然重要,但仍称不上能与“燧人氏”机组列为龙山社会的根基。 战前储备的超级化肥业已消耗殆尽,具体成分不得而知,但民间广泛认为是从龙山天池底下淤泥制作。对于这种论调,温月倒是一笑置之。 龙山人对于头顶的这座巍峨山脉,总会赋予无限感情,况且龙山、白山山脉本就是历代白龙王朝的圣山,千年传说故事从未断过,便是龙山社会的精神图腾,白龙,也传说栖息于天池之中,白龙旗与龙山天池构成了朝夏人内心世界最重要的基底。 至于现代使用的超级化肥,温月却是很清楚,整个保卫局也很清楚,而龙山社会,对此也是公开的秘密。 异兽遗骸制成。 地表辐射异兽对于人类的威胁,恐怕比这一千万年来人类祖先遇见所有的动物还要高。它们在肉体上远胜人类,部分具有人类视之为超自然的不科学能力,并且已然观测到少数异兽超脱了动物本能限制,向着高等智慧生物发展。而这一切,仅仅是一个世纪的进化,不是以百万年为单位的自然进化历程。 如果非要打个比方,大概是智人与尼安德特人的战争,两者相差无几,但这场生存竞赛绝没有输家的立锥之地。 但谁也不否认异兽材料的惊人价值,仅是超级化肥这一项,就将单位产量提升到战前基因改良作物望尘莫及的地步。至于究竟使用哪一种异兽,则是不传之秘了。 时常有人呼吁禁绝异兽材料对于捺钵区的影响,不过这种声音通常在发出来之前,就被保卫局处理掉。 决不能让民众公开知道,一餐一饭中都带有保卫局所严厉禁止的异兽成分。 “真是,无趣的景色。”温月撇嘴道。 无论从哪个方向看,捺钵区的天际线都不会有任何变化,出了界域桥限制区域,水培农场严禁闲杂人等进入,就算是保卫局探员,也不会随意黑掉监控系统,必须雁过留痕。 温月娇俏地打了个哈欠,回到桌上,几个菜色已是摆齐,其中自有乾坤。 所谓的小鸡炖蘑菇,蘑菇是从地表龙山山脉里手采精选来的,渠道嘛,懂得,走私来的。鸡仔呢,自然绝不是垂直农场工业化养殖的速成鸡仔,也是地表林子打来的松鸡,要说天然是绝对天然的。 辐射嘛,无污染是不可能的,不过这年头,谁身上没进化出一点些微的辐射抗性? “味道一般。”温月叼着根鸡腿评价道。“不如老娘当年在山窝窝搞得叫花子鸡,山下就是行军鼠,我在悬崖上观察了一夜,天亮了又困又饿,轮哨完了睡正香,李皓叫醒我,分了我一只鸡腿。” 温月不由得叹了口气,没多说,先消灭掉吃的再说。 因为灌装定制记忆缘故,温月之前的国防军服役经历对此时的她来说,是两三个月前,而非两三年前,她形成的肌肉记忆与吃饭印象形成了冲突,一边下意识吃着碗里瞧着锅里,争抢一样抢肉吃,吃了一小碗后然后猛吃猛打,生怕肉给战友挑光了。 另一边,又在斯文地啜饮,慢慢割肉,餐桌礼仪一丝不差,这又是这一年半以来在保卫局总部高级会所里养成的上流做派。让人看得矛盾无比。 长这么攒劲的美女,吃的如同斯文野兽,一手油腻鸡腿,一手玻璃酒杯,端的是无语又好笑。 “干,你倒是吃啊。”温月吃的满嘴油光,嘴上说的是让沈叙吃,自己倒是毫不客气地把碗端起来,汤汤水水全扒拉进自己碗里。 沈叙哭笑不得,第一次与温月约饭她就是这副模样。别人是越活越老,她倒是越活越年轻,越活越回去。 他心里油然升起一个念头,如果有她18岁的记忆档案呢?给她灌进去,岂不是行为模式永远定格在18岁? 这算是好,还是好?一副苍老的躯体,住着真·永远18的心灵? 温月过于豪放的吃相很快引起了饭店食客的注意,人们都停下筷子,目瞪口呆看着这副,母老虎进食图,许多人开始好奇温月这个看起来不大的肚皮到底能装多少东西进去,反正她已经干掉了两盆小鸡炖蘑菇,一盆比她脸还大的锅包肉,但丝毫不影响她的战斗力。 沈叙就这样静静看着,挥手示意服务员继续上。 本是就这样安静看着温月吃,但,总有不长眼的。 “哥们,你这是。”之前的路虎老哥喷着酒嗝走过来,嘲讽道:“在家里喂不饱你马子?来这儿喂了?” “滚。”沈叙平静道。 “我给你马子点盆小鸡炖蘑菇呗,你那只小鸡子怕是不够用。” 空气停滞了一秒,没等沈叙有所动作,一个脸大的瓷碗当即拍碎在路虎老哥的脸上,黑蘑菇木耳与淡黄色的松鸡肉淋了他一头一脸。 这一下直接给路虎老哥干蒙圈了,没待他反应过来,正在啃最后一根鸡腿的温月,反手抄起两个盘子,跟敲锣一样“乓”地给他敲了个开花礼炮。 “说真的,这玩意味道真的一般。”温月剔牙道。她看着发疯过来要薅她头发的路虎老哥情人,脚一钩便让她摔了个马趴。 “下次找个好点的。”温月对沈叙认真道。 卒子 第一百四十九章、送你个花圈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下次找个好点的。” 这句话不知到底是在说饭不咋地,还是说路虎老哥的马子不咋地,总之这一句话应该是让马子姐当场破防,摔了个马趴成了大花脸,反而是嚎叫着爬起来,嘴里飙起著名的女性问候语,一双白手成鹰钩爪,一副不把温月脸给挠烂不罢休的架势。 讲真,这未免太让温月难绷住了。 自从温月长开以后,中学也好,大学也罢,除了在部队里风吹日晒成了黑瘦电线杆,都是毫无争议的女神级校花,围绕着她的狂蜂浪蝶就没有断过。所以自然而然的,被妹子们针对也是家常便饭。 第一次放学被堵巷子里,领头的扬言要给温月这个只能聊骚人的小贱蹄子,划破脸扔艳粉街去最低贱的小婊砸。在发现温月暂时默不吭声,还往墙后退,领头的带的五六个人给了她更多底气,骂骂咧咧准备上去薅温月头发。 然后当头一记板砖。 人家退墙边是去抠板砖,不吭声是因为温月懒得说话。 “谁想下一个?”温月操着带血的板砖问道,面前的一堆混世太妹旋即做鸟兽散,于是少女温月耸耸肩,把开了瓢的领头女,扛起来丢进巷子口的垃圾箱,吹了声口哨,过了会儿才叫了条子过来。 第二天温月被叫到走廊校长问话,她可没摆出一副无辜的楚楚可怜模样,什么缩起小手泪眼汪汪那绝对是没有的,她靠门框上,斜着眼看打上门来的对方家长,大方承认道:“我打的。” “怎么,你不服气?” 这话谁听了都耐不住,但是在对方亲妈要扇巴掌前,温月淡定补充了一句: “怎么,敢打我?你老公是批发的?” “动我一下?我爹勤务兵就在校门口,马上送你老公去地表惩戒营。” 对方的手僵在半空,毕竟班主任与校长的表情显示了这个小婊砸的话的是真的。 “不敢打就滚,不识字就去看监控,你闺女还不值得我先下手。” 有家境的优等生,到哪个时代都是学校的宝贝,2060年代可不兴各打五十大板,虽然温月的少校爹那会儿没资格配勤务兵,不过她喊一嗓子,真能叫个她爷爷的勤务兵来。 人自己够强就懒得利用家世,算上温月自己,四代从军,她曾爷爷官至战前国防军少将,没点金刚钻,去都是男人世界的猎兵部队,赶着上去当床垫吗? 朝夏大学优秀毕业生,直属最高统帅部的501猎兵营女少尉,保卫局新秀探员,这些都不是靠充话费送的。 所以话说回来,温月真要揍人的时候,真不见得能拦住她。 不过还好,她这会儿吃饱了不想多动手,动了胃气多糟糕啊。 于是乎,她抡圆了巴掌,仿佛是在向马子姐展示,看,这巴掌花喜欢吗? “pia!”一个又大又红的巴掌印出现在马子姐脸上,连带着将她打得原地转了三圈,带着半张脸的油花星子满脸金星昏倒在地。 温月倒过拇指头,在嘴里嘬了嘬,她呸了一口,吐槽道:“妆这么浓?腌了味了吧?” 眼见自己的马子躺倒在桌椅旁边人事不省,爬起来的路虎老哥一声悲鸣,本来两杯黄汤灌下肚人就容易二五不分,自己的马子还被旁边小白脸的妹子双重爆杀。 路虎老哥在捺钵区横惯了,在地下城都开大排量战前路虎巡洋舰了,能指望这是个好说话的主儿吗? 不可能的啦。 “干死他们丫的!”路虎老哥一声咆哮,当即三个保镖狗腿子排众而出,汹汹然一副要把温月摁到老板胯下泄愤的架势。 这会儿周围食客立刻避开,门口那一溜豪车倒是没给他们胆气,不过也有可能是听过路虎老哥光辉战绩,实在没必要上去凑这个热闹,便是闻讯而来的饭店主人,也是报以同情目光看向温月沈叙二人。 哎,哪里来的两个愣头青,何必去惹这位呢? 可惜了这位漂亮姑娘,好好的指不定要拉去做成性偶,每天口到吐了。 至于这位小白脸嘛…… 众人看温月的表情是痛惜,一副好白菜要凋零践踏成泥,对于沈叙嘛,那纯纯的就是怜悯了。 光看这三位狗腿子保镖,某种意义上他们真是狗腿子,因为两条腿踏地有生,隆隆作响,分明是赛博格改造义体,这一腿下去,能给他们老板的路虎都给踹个对穿。 当下有钱有权的主儿,是真能给自己的打手,做到就雇佣他们一个脑子,剩下全给刨了,全天24小时不断永远干活。 什么叫钢铁吗喽啊。 温月捏捏鼻子,顺手搞了罐啤酒过来,一边启开一边戴上她的酒红色墨镜,转头对沈叙举起啤酒罐,淡定道: “要我出手就吱一声。” “没事,不丢人。” 这太他妈丢人了。 沈叙毕竟不是真的肾虚,况且保卫局规章守则里明白无误写着探员若是遭到生命威胁,在非公务情况下,可立刻动用配属武备。 虽然这句话约等于废话,但形同为猛兽解开了最后一道道义的枷锁。 要是我时刻觉得旁边都是刁民,想害朕呢? “不劳您动手。”沈叙单手伸出,做了个咏春叶问手,摊掌向上,朝着这三个狗腿子比了比。 三个狗腿子赛博格立时重拳轰出,但拳到半空,他们忽然发现,竟是一寸动不得? 狗腿子们心下大骇,明白是这是碰到硬茬子了,居然有魔偶入侵? 想要启动反制程序,不过就他们这种国防军淘汰下来,早就把军用反制程序磨炼掉的垃圾战斗义体,去对抗以算力强劲闻名的三型皂绢甲,纯属是痴人说梦。 眨眼之间,沈叙当即定格住了这三个丢了赛博格名号的狗腿子,这级别的小虾米,比温月在萨克斯帮玩弄过的军火商尹一诗小朋友差太多了,起码人家有脑机接口统合算力呢? 乡下的就是乡下的,再发达比不过瘦死的工厂主。 “呦,快男啊你。”温月仰头一气喝干了啤酒,随手把啤酒罐撕成两块铁皮,揉成了一团铁花,放在了昏迷不醒的马子姐,与缩在角落抱头不语的路虎哥身边。 “送你个花圈,趁早用。”温月关怀道。 卒子 第一百五十章、赌气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这个花圈过于生猛,以至于饭店老板愣是没敢收温月的钱,非要温月变脸作势要砸酒瓶子才勉为其难收了钱。 “滴”。蓝光检录摄像头扫过了温月的虹膜,她的颅腔模块内置的初级脑机芯片扣除掉一笔款子。 至于这顿饭为什么是温月付,她的理由很强大。 因为这顿饭过于便宜以至于让温月觉得没宰一刀,真得大出血,譬如去玉藻区来个一顿十几二十万龙肝凤髓套餐,那才得让沈叙掏钱。 虽然姐很富有,但是刷卡这活儿还是让别人来更有成就感不是? 上了保卫局超跑,温月身上一股子小鸡炖蘑菇的味儿立时给空气过滤系统吸走。保卫局的东西就没有便宜的,全部力求顶尖,就是普通的一辆载具,用的也是军用级三防过滤,哪怕这会儿真来核武器袭击,也能带着主人两百公里时速起步10秒逃出生天。 “吃饱了。”温月嗝了声,颇具挑逗道:“士兵,要不要来点PT?” “physical test,别想错了。” 好好好,体能测试是吧。 正开车的沈叙浑身一紧,有点蛋疼的意味。保卫局的订制记忆不至于闲到把为爱鼓掌的细节也灌进去,换句话说,这会儿温月印象里,她处于完成入职培训,长达几个月的禁欲状态。 渴久了,先耐不住的不见得是哥们。 反正那天,温月是满面红光精神抖擞地上班去了,上班愿意是她需要给沈叙请个病假,规定是意外请假超过三天,需要组长审批。 事后沈叙问温月她向陈潇湘用了什么理由,去给他请假。 温月微笑地摸了沈叙天灵盖上的头发漩涡,温柔道: “我说你去艳粉街嫖/娼完逃跑,把脑袋摔破了。” 沈叙当时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与思考,最后确认了一遍:“你真这么说的?” “自己滚去问组长!” 总而言之,这种为爱鼓掌的病假有一次就够了,温月不是什么霸王花,她是一头母暴龙,发情不分季节,完事之后她就是母螳螂,没把对方活吃了已经是她客气了。 “怎么,你要我直接说?”温月媚眼如丝,她直接把腿架在了驾驶座。 嗨,人吃饱了,总有进阶的需求。 沈叙一直以正人君子形象示人,这会儿已经是柳下惠了,他老神在在,心说这会儿来一发,这辆车都要送去修车厂洗内饰,这钱局里是不报销的。 “咳咳,建议不说。” “啪。” 温月一巴掌扇沈叙后脑壳上,骂道:“妈的,就知道你肾虚。” 沈叙反驳都没法反驳。 饭也吃了,情也调完了,该干正事了。 温月把车窗打开,反正路上没人,她放肆地把腿架到车窗外,吹着凉风。 有一说一,就靠目前温月的肉体强度,车撞上来,到底是她腿断,还是车出事,这绝对是两可之间的问题。 “你小子不会单纯捎老娘来吃个饭?你准备直接去站点交接?” 沈叙一边庆幸母暴龙放过了自己,一边正色道:“不是去交接去。” “是去接管。” 温月半倚在副驾驶座上,将保卫局超跑当成了她的美人榻,悠闲道:“你权限够吗你?” 一个保卫局最小的分站点,最少需要十三级的资深探员去主持,再往上就是十一级,九级,到规模大的地表分局,派仅次于五级处长的七级督查去,那也是应有之理。 整个二组,有资格区接管分站点的,抛开陈潇湘,仅有聂靖、张凯两人,就是十四级的温月,也得再破格擢升一次再行。 “到手套箱里找个空白公文。” 温月依言拿出一沓白公文。 “后座连通后备箱,里面有3d打印机,做个授权书。” “授权书?” 现拿萝卜刻个公章是吧。 寻常人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拿公文去接管保卫局站点,但温月是什么人?能制伏住她的人少的出奇,她闻言大喜,立时收腿,从沈叙头上掠过,翻到后座,乐呵呵现场打印出了一个完全“合规”的纸面授权书。 “事后和组长报备一声?” “不用,这事没必要烦他。”沈叙开始睁眼说瞎话了,仗着温月的订制记忆不熟悉规章制度忽悠她。 陈潇湘确实有权限可以接管小型站点,不过这不代表她能授权别人这么做,她要这么做,就得报告处长同意。保卫局跋扈不假,但它又不是土匪山大王,权力不是无限的。 可是温月“现在”不知道。 她也不知道旁边的搭档此前不久被敬爱的组长用力敲打了一番。更不知道沈叙里外通吃的身份。 一纸带着墨香热乎劲的授权书躺在了温月肚皮上,她正欣赏着保卫局朝天犼的徽章仪态。 “坐稳了!”沈叙忽然说道。 一阵急促的轮胎摩擦声与撞击声,让那张刚出炉的授权书糊在了温月脸上,没待她反应过来,保卫局超跑就以原地翻滚架势颠了个儿。 “我草……” 超跑原地转了三百六十度,停在路边,隔着颠倒过来的车窗,和原地摩擦出火星子的车框,温月清楚看到肇事车辆,车标赫然路虎巡洋舰。 ? 温月脑袋里跳出个这符号,她脑袋没傻,相反,清醒着。内置外骨骼,内改战斗义体,有微型陀螺仪稳定的温月,几乎不可能被眩晕,她迅疾反应过来,她也不需要去管沈叙,因为后者已经在掰开车门,爬出倾覆车体。 “轰。”温月一脚踢开车门,轻身一跃,双手扶着车门一跳,整个人立在了超跑底盘上,继而提步一跳,蹲在路虎车窗上。 “非要请人吃席吗小子?”温月照着路虎老哥秀了秀她白皙的拳头。 拳头不大,和沙包没法比。 问题这拳头是合金做的。 聚酯玻璃抵不住温月一拳,洞穿了玻璃,温月揪住了路虎哥衣领,凶猛地反撞着车窗,直到把他揪了出来。 温月随手把他与丢垃圾一样甩到了路边,继而跳车,一脚踏住这个被大小头同时支配的弱智,智障一般看着他。说道: “别告诉我,你在赌气。” 卒子 第一百五十一章、杀猴儆山大王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人是一个很有趣的生物。 大多数时候,人不是依靠本能活着,而是被社会惯性推着走。一个普通小职员醒来后,他多半很困,于是生理本能叫他多睡一会儿,但是没多少人会真的一头栽倒继续睡,因为不上工就是旷工,搞多了就只有开除一说。 这叫什么,这就叫社会惯性。 经历千年万年的社会演化后,参与到社会分工的人类像是终于洗练掉了基因里存在着的猴子本性,然后把这种假惺惺称之为文明,这当然不会错。主要是,总有些人,在金字塔尖的那批人,或者是依附塔尖的那批人,获得了释放本能的权力。 鲜衣怒马,招摇过市,锦衣不夜行,这样明知道惹人嫉恨的行为,既然能按照意愿本能做出来,本就是一种特权。 赌气,更像是一种本能,毕竟龙山上的猴子抢人兜里苹果,又不会介意这人挎着是一支烧火棍,还是说一支步枪。反正在猴子的印象里,抢人苹果乃至于给人一比兜,自己也不会吃亏。 所以说,将释放本能当做特权的人,和猴子没太大区别,因为被猴子调戏的人类,恼羞成怒下,真把猴子一枪射死,还能偿命吗? 温月一脚踏在路虎哥胸口上,她很生气,她没招谁惹谁,干完活下班吃个饭,总不能说因为她长得太美是原罪吧,沦落到吃顿饭干一架,去晚上加班路上还被人撞了个三百六十度原地大翻转。 大概没料到这位美女毫发无损地从车里钻了出来,这一脚下去,酒也醒了,路虎哥发现自己启用赛博格配件,依然无法从温月脚下挣脱出来。 人再蠢,这会让也该料到,眼前这位大有要把自个胸骨踏碎的妹子,真的是一块铁板。 “嗬~嗬~有本事,杀了我……”路虎哥此前有多嚣张,这会儿依然是……很嚣张。 温月没有怀疑自己耳朵出错,就算她这会儿没有这一年半保卫局经历,在她此前的国防军生涯里,见多了临死人的百态,崩溃求饶的,要同归于尽的,叫骂不休的,太多了。 就算是异兽,临死前,姿态也不是一种啊。那都是高智商生物。 “过来一下。”温月朝沈叙招招手,让他给路虎哥扫描扫描公民身份芯片。“这小子某种意义上比你硬多了。” 被吐槽了的沈叙一脸黑线,调出数据线查出了路虎哥的身份。 “龙粮集团6666号国营水培农场经理。” “这身份有什么特殊的吗?”温月问道,捺钵区虽然主体是一个超大号的建筑,不过内部的无数小农场允许私人承包。 沈叙搜索了一下记忆,发觉并无特殊处,这个农场非要说特别的,估计就是这个格外吉利的编号。 沈叙突然想起一个事,又调出平面图,定位到6666号农场,面色瞬间精彩起来。 “这小子应该是萧家那边的人。” 温月奇怪道:“你这么肯定?” 全息地图显在温月面前“一般人拿不到东北边界的农场地。” “这里都是走私线。” 捺钵区的有个奇特的现象,并非是产量越高的水培农场越受青睐,而是越靠近东部边界,尤其是东北部边界的农场,那儿简直是寸土寸金。 至于为什么? 当然是走私线了。 捺钵区的粮食走私甚至不算半公开的秘密,它就是公开的秘密。地表地下的黑市走私道路一半以上集中在捺钵区东北方向山体内,那儿就跟被白蚁凿过的家具一样,密密麻麻的全是隧道。 如果不是多少给保卫局点脸面,那里的隧道就不是公路了,而是铁路了,迟早有一天能让龙山集团捏着鼻子承认地下城多了一条干线铁路。 地表缺粮缺十几年了,按目前龙山集团对地表的额定贸易额来算,估计地表人早饿死光了,但是2068年那场准内战以来,双方不单是抹不开面子一说,地表海兰江集团坚持不发还没收的地下产业,地下也坚决不在物资援助上松口,结果两边官方就卡着。最终弄出了一个不伦不类的捺钵区粮食黑市。 走私区域的水培农场产不产粮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参与粮食走私的入场劵,没这个身份,不论是保卫局、捺钵区警察,都不会留情面。 你是老几,敢来山大王的碗里抢食?滚一边凉快去。 既然身份探明了,路虎哥的底气骤然比路边撞成废铁的路虎还足,感到温月踩在胸口的力道松了一点,他叫嚣得愈发离谱。 温月从不是好脾气,当听到这小子又把话题往“马子”“陪老子睡一觉”“现在就脱裤子”之类荤腔上扯,她反手一拳敲掉了路虎哥满嘴大牙,对沈叙问道: “不是,你们男人脑子只有这些吗?” 沈叙心说刚才我不是拒绝你了吗,怎么就忽然成“我们”了。 沈叙肯定不会说“我们怎么处理”这样毫无意义的废话。 处理结果很简单。 “咔嚓!”温月一脚踏碎了路虎哥的胸口,这一脚极有分寸,刚好踏断了他所有的肋骨,但又确保肋骨不会刺进脏器中。 沈叙则像面对一具标本一样,温柔地,将路虎哥的关节一个个朝反方向扭断,很快,这位嘴比鸭子还硬的哥们成了佛教万字型。 至于为什么不把他宰了,嗯,保卫局到底是国家暴力机关,作为执法者,自然要遵循基本法,对路虎老哥的判决是“威胁妨害探员生命”,击毙固然可以,但这样子,岂不是少了很多趣味? 毕竟前面不远就是保卫局捺钵区分局,想必这位路虎老哥在哪里应该有很多熟人,提去当个猴子,怎么说来着?杀鸡儆猴? 杀只猴子,敲打敲打山里待久的山大王。 保卫局超跑没那么容易坏,不过车门指定是废了,温月直接把车门拽了下来,找了根牵引绳系到车后,而被下了手段怎么也痛昏不过去的路虎老哥,就这样绑在了车门上。 温月兜风,老哥也兜风。 “去砸个场子?”温月问道。 “荣幸之至。”沈叙答道。 卒子 第一百五十二章、狐假虎威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保卫局十几个分处,富的富死,穷的穷死。 一分处是总局兼总后勤,自古干后勤的就没有说穷的,不谈别的,光是保卫局直属的十几家工厂,随便一点油星子,就够一分处的人花到下辈子了。 二分处司职反异兽。尽管说现在开疆拓土并非龙山社会的主要目标,但仅是研究过去异兽战争时代的黑暗种异兽,纯研究经费批下来都足够所有人眼红。 三分处职责比较微妙,因为有反间谍的义务,故而在各个主要部门、机构派有专员,在过往保卫委员会时代,连国防军也要接受三分处的驻军代表监督,权势之大,其他部门难以比肩。所以说即便到现在,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四分处主管交通运输,以及最重要的反走私反黑市,光这项,使得它成为了保卫局中允许建立武装部队的部门。 五分处主管反恐袭,人员规模仅次于二分处,武装外勤重炮探员数量冠绝保卫局。 至于之后的十几个分处,各有各的专精,但无一例外,全是吃财政饭,开源不了一点,至于独立部队更是痴心妄想。 这五个保卫局分处,彼此在一个筐里争食,筐肯定是不能打翻的,毕竟饭洒了,负责发钱的龙山集团董事会会很生气,但是饭谁多吃一口,少吃一口,自然不会在意。 这一口饭,一般是亿元作为衡量单位。 所以说,当温月倒提着路虎哥,一脚踹开保卫局捺钵区第6号分站的大门,里头的探员们,第一反应就是…… 妈的,五分处终于打上门了? “站长呢?”温月随手把路虎哥一扔,这动用了义体手臂的力量,差点给路虎老哥嵌进墙里去。 6号分站靠近捺钵区走私区域,这里的业务基本上是“反走私”,那么自然而然的,站点主要由四分处探员构成。 哪怕不提之前保卫局大厦里,温月暴打刘泰臣,手撕这哥们的胳膊这茬。平素最与五分处不对付的,就是四分处。 两家经常因为职权交叉原因干起来,五分处会截停火车,表示里面有疑似恐怖袭击材料,四分处知道这火车就是官倒走私火车,非要严格按程序来,四分处指定是要吃瘪的,于是四分处就以你可以查扣,但无权打开为理由。大家一直耗着,直到货主上下打点完。 某种程度,格外胆肥的五分处四分处探员就此演过双簧,把地表地下两边各吃一遍,那段日子也是两家的黄金密月期。 等到现任五分处处长上台,这样拿保卫局名声做阀的烂事告终,两家关系也一落千丈,但随着五分处武装外勤人数水涨船高,历来以雷厉风行闻名的五分处行动小组们,愈发看不起只会搞钱的四分处缉私队员。 这种看不起,就很体现在温月身上。 作为国防军老牌劲旅里招来的武装外勤,温月简直就是天生的五分处探员,良家子,有信念,没有人际粘连。 对比起沈叙这个二五仔,陈潇湘认为他同时给四分处与国防军做事,温月就纯粹多了,她直属于陈潇湘,也只属五分处。 温月虽然不清楚沈叙这个鸟人背后到底搞什么,起码她现在认为,这小子是与自己站一起。不单是把路虎哥摔了个半死,在四分处面色不善时,径直掏出授权书,大声念道。 “兹委派,十四级温月,接管指定资产。” 姗姗来迟的6号站点站长,接过授权书,反复确认这不是假的,这才质疑道:“我要问你上级。” 温月都是忽悠过合众会紫霞区分会长的狐狸一条,现在气势震住,她还能怕不成,当即拨通了通讯耳蜗,在蜂音响起前,她凛然道: “我组长一定会很好奇,贵部这个季度以来的业绩账目。” 做账平账嘛,那个时代都是一样的,都是一个山洞里出来的狐狸。 “这个人。”温月手指道。“半路袭击五分处探员,载具就在外边烂成废铁了。” 烂是烂了,废铁就是另一个车了。 “你们打算怎么解释?” 讲真,被打成这样也叫袭击,那路虎老哥未免太惨了。 温月的话不多,但都干到站长这个位置了,消息格外灵通,几天五分处内部举行的会议,关于全力排查捺钵区“朱砂”隐患的事,他自然有所耳闻。作为捺钵区粮食重地的长官,他很清楚这次五分处是来真的。 金三角城寨一夕覆灭,赋予了五分处无限的大义名分,借此,可以做到以往被四处掣肘无法达成的事。 譬如,以追查“朱砂”为名,清查封锁捺钵区走私路线。 温月的动机没有问题,授权书没有问题,就是接通到陈潇湘那里,透过识别码与亲口背书,都完全能够让温月暂时接管6号站点。 但,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这不是与合众会达成季度例行续约,只要是保卫局,会喘气的来,就多半能签。 现在是接收一个保卫局站点,一个明里暗里利益牵涉不知多少的“反走私”业务站点,莫说是程序有点小问题,就是程序没问题,也不是两个探员一副酒足饭饱的混不吝模样能来接收的! 该如何接收?一队精英外勤,带着机甲上门,这才叫接收! 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 “不接受。”站长说道。 “按规定,这种级别的授权必须有授权者亲自抵达,或者有处长签名。” 呀,真就上纲上线了? 温月心里不爽,在通话里,陈潇湘已经表示她去找田冠秩处长运作了,但是处长不是说想见就见随时能见的,他这会儿不在紫霞区,要去观日区总部找他,最快也要一两个小时。 但,气势汹汹上门,虎头蛇尾跑路,这能行么? 岂不是真被四分处的崽子们当成花瓶与傻X了? 不须温月眼色,沈叙上前,就文绉绉的规矩与站长交涉起来,引经据典,又是判例又是实际操作,反正意思就是,这个站点,我们接收定了。 站长这边也不欲与五分处搞得太僵,目前风声紧是知道的,连走私网络都跟着收敛了,何苦去招惹温月? 她是谁?保卫局内部消息很快的。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这种养气功夫。 譬如醒过来的路虎老哥。 卒子 第一百五十三章、姐妹相称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试想,开着路虎唱着歌,吃着火锅唱着歌,一路横行无忌惯了,结果呢,马子被人比下去了,马子被人打下去了,就连自己,自己加上保镖,都被面前这一对狗男女给打下去,连带着错骨分筋手,把自己扔进去了保卫局站点中。 本来这种狐假虎威的小崽子,进了保卫局就知道该夹起尾巴做人,尤其是知道这对狗男女竟然是保卫局来接收站点的狠人,这下就更干脆装死了。 谁想,兔起鹘落间,这对男女,居然是假的,6号站点站长,并不承认,或者是不想承认他们的身份。 但……这也不是他该掺和进去的事。 保卫局?在某些情况下,路虎哥不用怕,借着主人的威势,甚至能叫这儿的四分处探员巴结讨好分杯羹吃,但路虎哥很清楚这是为什么。 但,有人就是想他掺和进来。 本在装死的路虎哥“忽然”醒了过来,随后紧闭着的嘴,在战斗义体后门程序操控下,不得不张开,竭力控制着,但还是口吐芬芳起来。 “你们两个狗娘养的****,知道这儿是什么地方吗?” “这是萧家赞助的6号站点,爷们就是萧家的人,动老子直接活撕你们!” “不想惹萧家就滚!” 温月眯起眼,盯住喋喋不休大放厥词的路虎哥,按沈叙私人频道传来的讯息显示,这位老哥显然没那么蠢,完全是给人做了阀。 温月不禁以审视异类的眼神看着六号站点站长,这个叫邓白海的老兄,倒也是个狠人,不惜用这么低贱的招数,直接把事情推到捺钵萧家头上,以此警告自己不要乱来。 用萧家名头压五分处?用金主去压保卫局? 往常确实会起到作用,毕竟百年来,无论保卫委员会或是保卫局,都深切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秩序就是稳定,稳定是什么? 稳定就是七大家,他们掌握了动摇秩序的力量。 但,这关温月屁事? 她又不是处长,资金又不用求董事会去批,她工资是处里发的,上级的上级,就一定是我的上级? 反正天塌了有组长顶着,既然她老人家发话了,干就是了。 于是温月与沈叙交换一个眼神,她迈开长腿,走到了路虎老哥面前,看着他活像个佛教万字的身形,俯身亮起她不是很大的拳头,微笑道: “看见这个没?” 温月从路虎哥里看到满满的哀求与畏惧。 那之前干嘛非得和我赌气呢? “轰”的一拳,温月一拳打瘪了路虎哥的喉咙,这个刚才还不可一世的农场主,这会儿就和屠宰场被电死的猪仔一样,脑袋后垂,一副死相。 站点忽然安静下来,邓白海死死盯住一脸无所谓的温月,因为他知道,既然搬出捺钵萧家也得不到一点缓冲,那就证明一点。 五分处,是来真的。 站点轰然封闭,在场四分处探员皆是面色不善,邓白海扶着腰侧智能短刀,冷声道:“本站点无罪滥杀公民,依保卫局条令,我有权将你缴械羁押!” 这会儿又玩起文字游戏了。 握着尚方宝剑,啊不对,是鸡毛令箭的温月,双拳缓缓举起,在面前展开,却是欣赏起她前不久刚做的美甲,凤目里满是挑衅神色。 “怎么,你不服气?” 邓白海压住心中怒意,如果说五分处派一支精锐战术小队来,他倒无话可说,拱手交接就是了,现在算什么?派一个穿高腰热裤的新秀探员与一个小白脸搭档就想来拿走这个日进斗金的站点? 知道这里涉及了多少走私抽成吗?知道这里是四分处多重要的站点吗? 一点面子都不给? “那别怪我不客气了。”邓白海道。 6号站点十余名探员手扶枪套,尽管这个站点并非人人皆是武装外勤,二代半内置外骨骼加上邓白海仅有五个,但联手起来,收拾掉温月沈叙两人易如反掌。 即便从内部渠道知道温月凶残战力又如何,她真能正面锤死一个魏武卒赛博格?无非借助一系列运道罢了。 温月解下腰间小太刀,百无聊赖抛起来。 令邓白海想不到的是,温月居然把自己的枪套给卸了,丢在一边,然后直视着邓白海眼睛。 “你无非想做个戏,给你的萧家主子看看,四分处嘛,你们的德性局里都知道。” 四分处的德性?确实人尽皆知,抄家缉私是一把好手,但是又不敢动七大家的奶酪,早就半收编过去了,捺钵区的四分处,都快成萧家的私人武装了。 “你又不敢真的对我们两个做什么,又不敢不做任何表示就把站点移交。” 邓白海面色阴沉,眼神里一丝犹疑,证明温月猜想是对的。 “要不这样,你我斗一斗,你赢了,我伸手给你抓,‘失手’给我杀了,我也让我搭档说我死车祸里了。” 温月把失手二字咬得极重。 “要是我赢了,你得老老实实滚,就算我失手宰了你,你手下也得说被这个开路虎的傻子弄死的。”温月指向死相极为凄惨的路虎哥道。 邓白海冷笑一声:“我有十二个人,你就两个人,我为什么接受你的条件?” 温月闻言一笑,刹那间满室亮色,她旋即厉声道:“凭什么?要是我折在这里,第二个来去这里的五分处人,就不是现在的条件了!” 此话掷地有声,邓白海默然不语。 的确,五分处既然决定动手,温月只是打前站而已,后面来的,可真就是一支精英战术小队了。 至于撕破脸,如今威势与二分处并驾齐驱的五分处,真的会怕蜜罐里泡出来的四分处?就四分处这点缉私队,够五分处反恐精英一勺烩的吗? 以大势压人,如何不应。 邓白海跨前一步,身姿下压做出战斗态势,表明他的选择。 当然邓白海并不知道一件事,无论羁押温月也好,或是放了她也好,五分处确实不会第一时间打上门来,留给他上下打点的时间可多了。 但是,他不敢赌,兜里越多大子,反而越不敢去赌。 宁可赌命,也不敢赌钱,这钱,能买他全家的命。 既然敢应战五分处出名了战狂处花,邓白海自然有其依仗。 周围人员默契推开,清出一片空地,温月给沈叙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且看老娘如何废了他。 温月跨步立好,与邓白海眼神交错瞬间,邓白海身形立动。 不待温月有所动作,一股快到极致的劲风瞬间将她的鬓发压向反侧,快到温月的手指来不及弯曲。 比现实更快的,只有意识过载,尽管依然没将意识过载模块重新配置上去,但温月仿佛后天生出的过载本能骤然爆出! 她的视野旋即澄净碧蓝! 彼此时间流速尽管不同,但真实世界一秒钟依然滴答逝去,温月超载中思维像是打了针镇静剂,冷静到冷酷。 邓白海咫尺隐身突袭?不就是自适应光学迷彩?不就是给皮肤嵌了光学伪装皮? 有钱了不起? 犹如冰块半潜半浮于水面,冰块与水同源同色,自然融成一部,但冰块移动地越快,波纹越大! 自适应光学迷彩配上超载模式皂绢甲,折射周遭环境光的涂层使得穿戴者做到隐形匿踪,温月知道邓白海上了意识过载,力求一击毙命。 和我玩意识过载? 意识过载的本能让温月多了几秒的反应时间,这么点时间够了! 刹那片刻,微风扰动一根耷拉额发,旋即往左?向右!极淡的头颅轮廓呈现于眼前,温月唇角尽是凝重,以及,兴奋。 玩突袭!班门弄斧! 宛如一堵钢化玻璃层层剥裂,随后钟摆高高扬起颓然跌落,玻璃渣遍洒,驳杂斑斓的逃逸色彩伴着电子元件炸毁哔剥声,人形轮廓骤然凝实。 邓白海现身,钻了个孔洞的皂绢甲面甲后是超光谱护目镜,纵然击破了隐形状态,但邓白海已是趋近温月前身。 既然都将自己改造成了光学迷彩皮肤,何况肉体内战斗义体吗? 纵然破了突袭,力量何解? 邓白海一掌劈飞了温月回击,一把攥住了温月。毫不费力地拎到温月双脚悬空。 温月感受着渐渐降临的窒息,气管吸不进一丝空气,肺腔犹如海绵,奋力挤干每一滴深藏水分,但得不到外界水源,终将逃不过干涸命运。 死亡,温月绝不陌生,很多时候,她甚至需要用濒死去提醒自己。 温月不再阻止对方掐住脖颈,松开右手,继而皮下挂载点如刀弹出,一拳轰向邓白海侧肋。 邓白海痛嘶一声,他另外只攥着温月的手掌迸发出更多力量,那就来看究竟是谁坚持地更久! 邓白海仍不松手,温月明白在十秒内不迫使对方松手,一旦意识开始丧失,及于此,温月坚定地突出手腕,想扼死我?你的肾也别想要了。 于是邓白海松开了手。 趁着对方松手,温月的靴尖找准肋下裆部一个断子绝孙踢,踢得邓白海脸色刷白。 温月解控,拔出了她那柄刀刃雪白的小太刀。 眼瞅着温月同样祭出了军刀,邓白海露出凝重神色,但温月报以轻蔑唇角弧度。 温月挑衅地勾勾小指,先行开口道:“肾虚了?” 对方显然升起怒气,匕首跳了个刀花,飞掣向温月肋下,温月十指一拢,刀尖不偏不倚刺中来袭刀面,顶地匕首歪开,邓白海的刀刃功夫不弱,变招极快,数次格开温月太刀,招招凌厉,直奔要害。 两柄军刀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在空气中激烈对碰缠斗,火星在刀刃相加瞬间溅射爆开,彼此都想将一击致命,短短一两分钟,两人交锋不下数十次,温月的小太刀居高临下鹰扑,邓白海的单分子刀在力量上有显著优势,正面迎击,谁知温月刀口滑动,斜刺陡然变对切,对方要么选择丢掉拇指,要么选择避让。 邓白海选择了屈指避让,两人擦肩而过,温月饱含鄙夷地牙齿咬着唇,侧步站定,左手食指做了个插眼手势,手刀一抹,嗤笑道:“肾果然虚了,这么有钱,舍不得买肾宝?” 在快速交手里,邓白海没占到任何便宜,但这本身就等于输了下风,眼角余光扫过自身多添的伤痕。 温月活动活动筋骨,刚才勉强算热身吧。 温月旋身迫退对方,左右开弓,招招凌厉,拳拳入肉。邓白海不得不双臂抱头,做出防御态势。温月不断撼动着对方下盘,她才不管什么道德风度,狠踹邓白海裆部脚尖,奈何此时邓白海完全放弃回击。 顷刻间温月已猛打了对方数十拳,温月紧抿双唇,他感觉到了对手御守态势在崩解, 温月擒住了邓白海脑袋狠狠膝撞,一下,两下三下四下!就在温月感觉要砸开核桃壳时,邓白海突然挑准时机,压在温月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要命阶段,反握住温月双手,一拉一推,两人倏忽分隔又忽然贴近,各自多了个熊猫眼。 “啊!!!”温月暴喝一声,头顶住邓白海肚腹,这次轮到温月挨揍,肋下以同样速度吃了十几重记,温月推着邓白海捱到墙壁,单手扼住喉咙,榨出最大力气打中下颚。 空门打开,邓白海怎会放过难得的反击机会,军靴印在温月脸上,把她踹飞。 温月腾地站起,继续抢攻杀出,骤然间两支军刀卷做黑白幻光,战机一闪即逝,邓白海抓住破绽,格开刀背,左手扣住温月小臂。但那截衣袖嗤啦截断,温月灵敏地抽回诱饵,她故意卖出的破绽生效地比他想象中更快。 攻守逆转,邓白海被迫举起双臂挡住空门,以求不伤害到面部,温月动用全身,踢击对方大腿,不出所料,下盘极稳。 邓白海冷笑连连,一拳打出,温月竟是不自量力到拳拳对抗,纵使最后关头化掌挡住,但他抵御不了纯粹力量,压迫着温月止不住倾倒。 温月锁住对方一手,趁着匕首回递空挡,她一个高抬腿,钉有钢掌的军靴踢中邓白海下巴,踢地他当头一棒愣住,随即漂亮地扭身侧旋,当胸一记鞭腿踹地邓白海倒飞数米。 “到底你是男人还是男人。” 温月嘴衔匕首,十指相扣,指节“咯吱咯吱”脆响。 “姐妹相称得了吧。” 卒子 第一百五十四章、智商问题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说实话,温月的垃圾话很伤人。 一般而言,人们对于女神的看法都是矜持且高冷,生人勿进是基本标签,追她难于上青天更是共识。当然也有奔放豪迈的妹子,譬如北方大妹,会拍着人说“你长的还没我家大葱高”之类的调侃性居多的话。 但是温月是例外,没有人会否认她的容貌,但是真正熟悉她的人,才知道她的嘴很毒,很坏,真要损起来,大概会真的让人找条地缝钻下去。 “姐妹会不收你这种破鞋。”温月对邓白海道,她不断做着强攻前的试探,逼迫地邓白海左右摇闪。 装备上的均势,又不敢赌命赌一个机会,也就造成了邓白海的忌惮。 于是让温月更加肆无忌惮。 “知道保卫局姐妹会参会要求是什么吗?”温月此言一出,台下观战的众人反而竖起了耳朵。 温月一招虚晃改佯攻,差点点中了邓白海鼻梁,见其窘态,温月哈哈直笑,然后笑容收敛,一本正经道:“那就是不能是破鞋。” “尤其是你,不带把,又不带X,禁止收人妖。” 邓白海脸色绿了,即便经年累月活跃在走私一线,见多了三教九流,黑话与求饶话听得多了,但真叫保卫局女探员这样带着保卫局特色恶毒笑话来,说不破防是不可能的。 趁邓白海微微动摇间隙,温月猛然一拳轰出,皮下挂载点瓷钢如指虎般探出,接连几次攻防,一拳砸在邓白海右脸颊上。 “猪头也不行,群p都轮不到你。”温月继续嘲讽道,她故作摆了个妩媚姿势,随后一记回旋踢踹开了距离。 “想知道谁参加过吗?” “你的小情人就参加过,我有记录,想不想看?” 以上当然是温月信口胡编,但在场下看来,完全就是两回事,一边是温月占上风还有心情毒舌,一边是劣势尽显的站长邓白海,弄得实在是尴尬不已。 吃了几次小亏,邓白海稳扎稳打起来,温月的进攻再占不到多少便宜,反倒是多了几处淤青。 谁也奈何不了谁。 温月擅长的近身缠打与拳法糅合,都建立在生死斗之上,不管是形意拳或是泰拳、军中搏击术等等,都是照死下手没有回旋余地的技法。此前对决行动局特工与魏武卒,都是在创造了局部优势的前提下,有突袭得手的成分在内。 口头说是以命相博,但是温月与邓白海都清楚,不可能真的毙命彼此,这只会造成四分处与五分处裂痕愈发无法弥补,这都不是两者的目的。 既然如此,温月无法取胜,邓白海劣势却不败,似乎只有平局一途? 时间无声无息流逝,转眼已过六七分钟。 两人缠斗已久,邓白海卖个破绽,让温月冒进一手,再后发制人,将温月足足击退出十几步,他跳出战圈,面色阴冷道:“小婊子,你是真蠢还是假蠢?” 得,这下骂回来了。 刚才还脾气火爆一点就着的温月,这下倒是心平气和,回敬道:“你觉得呢,狗杂种。” 邓白海努努下巴,旁边观战已久的四分处探员纷纷拔枪上前,将温月与沈叙团团围困。 “我说你的底气在哪里,支援在路上?卡界域桥了?” 温月眼角飞过一丝躲闪,好巧不巧被邓白海收进眼底,这更坐实了他的判断。 “你根本没授权!”邓白海厉声道。 七分钟的时间,足够五分处在捺钵区的战术小队赶来了,没谁会真傻到来保卫局站点里搞切磋械斗,这丢的是保卫局的脸,损害的是保卫局的整体尊严。 之前陪打无非是探探虚实,现在虚实探出来,也没必要再客气了。 十数名保卫局探员的装备齐齐发动,强大的算力顷刻间压制住温月沈叙二人的皂绢甲,他们启动了所有辅助算力去对抗入侵魔偶程序,在多人围攻下,没有战斗芯片加以演算,他们在格斗里都必须完全依靠过往经验。 不出一分钟,温月率先被擒下,然后是沈叙。 “最好绑扎实点。”温月挣扎道,捆她的可不是塑料绳而是钢丝索。 外骨骼加持下的猛女,龟甲缚都不见得压制得了。 邓白海满脸疑惑地看着温月与沈叙被关进了羁押室里,没等到他想出答案,打出几个电话,6号站点的门便轰然洞开。 “那个小婊子呢!” 骤然冲进一队全副武装的缉私队,为首者正是被温月废了一条胳膊的刘泰臣,短短一天一夜的功夫,他就换了个新的义体手臂上去,看其痕迹,估计是最新款的射弹发射臂。 可能是心想着近战斗不赢,索性远程火力缩二线? 邓白海面色晦涩,努努下巴让刘泰臣自己去寻,他在各处的回报都来了,没有看见保卫局五分处机动部队出现,驻扎在捺钵区的几支小队并无异常。 难道温月沈叙这两人真就是心血上头打上门来? 哪有这么蠢的保卫局探员?要真是这样,邓白海反而更要怀疑自己的智商了,因为保卫局探员有很多种,莽的,勇的,狠的,唯独没有蠢的。 但种种迹象表明,温月真的没后手。 奇了怪了? 就在邓白海想破脑袋也没想出温月这么干到底是什么意思的同时,刘泰臣一副大仇得报的模样,对着羁押室铁窗泪中的温月四处摆弄。 对于邓白海,温月还有想法去嘲讽几句放垃圾话,这是一种基于同等级对手的尊重,只是说温月表现的形式比较特别。 但对于刘泰臣这种战前行为艺术战后嗷嗷叫下场的贵物,温月但凡多搭理他一下,都是自己的失败。 于是不管刘泰臣在外边摆弄,如何放狠话,温月一概不予回应,她从头到尾只回了一句。 “我看你手是不是批发的?想再尝尝?” 算了,失败就失败一下。 短距离加密通讯依然可用,沈叙的通话接入进来,他问道: “咱们的支援到哪里?” 闭目养神的温月耸肩道:“支援?” “没有支援?” “你说真的?”沈叙显然不信。 “你爱信不信。”温月双手一摊。 轮到沈叙傻眼了。 卒子 第一百五十五章、129与131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在保卫局入职前的一系列考核中,有个小小的测试。 测试结果不是什么硬性指标,也不影响最终成绩,不过会作为一个参考,小小决定这名新晋探员,到底是分做技术类、外勤类或是潜伏类等等。 沈叙记得自己的测试结果是129。 没错,这是智商指数。 智商的测算幅度一般是从46到160,目前通行的办法是将智力超常的人的智商水平定在平均130左右。按这一分级标准,世界上大约一半人的智商在90-110之间,25%的人的智商低于这个水平,约5%的人达到125,达到130的人约为1%,而10万人中只有1个人的智商水平可以达到160。 等于说,沈叙在智商打败了起码97%以上的人,所以智商很高而武力又相对没那么高的他,分去技术外勤。 至于温月呢? 沈叙戴着铐子,坐在保卫局冰冷瓷板地上,别说,就算是羁押室,保卫局也做的蛮好奇,就是坐下去冻屁股。 他看着满脸无所谓,哼着小曲的温月,开始逐渐怀疑她的智商测试是不是准的。 “Something's in the... 此刻我四周 Something's in the air right now 所弥漫的气息 Like I'm losin' track of time(Time, time) 令我渐失时间观念 Like I don't really care right now 仿佛也无所顾忌 But maybe that's fine 但或许这样也挺好” 听听她唱的什么玩意,什么叫这样也挺好? 身为抓人进牢里的保卫局探员,这会儿反而待在牢里,当然事是不会有什么,但是要被领回去估计就得走一套流程了,可想而知邓白海代表的四分处一定会把这个流程搞得无限漫长,让五分处丢尽脸,不仅是陈潇湘来领的问题,估计是处长来领人了。 想想那个灰溜溜的场景,沈叙都有种一头撞死在墙上的感觉。 不对啊,他一个二五仔间谍,一个亲口被组长点为四分处双面间谍的人,怎么就蹲四分处号子里了? 天理难容啊! 沈叙听着温月哼着的傻乐调子,反复确定了她当时的智商测试结果是131,他开口道: “小月,我问你个事。” “说。”温月继续哼调调,活像个没心没肺的太妹,就是那种街头斗殴完,青一块紫一块,被警察叔叔抓进派出所里,没坐上后悔椅前死猪不怕开水烫。 沈叙转过头,盯着温月有点妆花了,但是依然清纯妩媚美到逼人的脸蛋,认真道:“你当初是走后门进局里的。” “……” 邓白海与刘泰臣两个四分处老人在外头合计这到底怎么回事,羁押室忽然传来鬼哭狼嚎的叫声,两人不由得面面相觑。 “是不是疏漏了什么?”邓白海皱眉道。即便做了一堆预计,但还是放不下心。 刘泰臣用刚换的义体手臂敲了下桌子,指着动静闹挺大的羁押室,做个你觉得这能有什么问题的架势。 邓白海瞄了眼被摁在高强度栏杆上打的沈叙,点点头,自此放下心来,开始招呼赶来的缉私队哥们。 这可是一个完整的缉私队,足足十二人,能在一条走私网络上称王做土皇帝了。 羁押室这边,被温月揍到差点跪下唱征服的沈叙,在一再表明自己的129智商没有温月131智商高之后,她是靠自己本事进的五分处后,温月才勉强放了他一马。 “妈的,你居然说老娘是走后门进来的。”温月越想越气。反手又照沈叙后脑勺来了一下。 “你不是走过后门吗!你他妈还不知道我是不是走后门进来的?!!!” 沈叙第一反应是看周围人的神色,见无异后才捂住了温月嘴,好说歹说劝住了这个换订制记忆后愈发无法无天的祖宗,低声道:“我的亲妈啊,这可不兴说啊。” 不对,神经通感记忆不是失去了吗,温月怎么记得这茬子? 沈叙又再度审视了温月一遍,情绪稳定下来的温月又坐回原地,甚至轻轻晃动着身子,继续唱着她的充满无所谓与后现代颓废主义的小调。 “Thought you had your sh!t together 本以为你还能振作 But damn I was wrong(Wrong) 但事实证明我错了 You ain't nothin' but a lost cause(Cause, cause)” 失败已成你的定局。 沈叙再一次确定,这就是目前失忆,脑子短路版本的温月。 沈叙放弃了从温月口中榨出些什么,开始思考自己该怎么脱身,噢对,还得把旁边这位不知道为什么失了智的搭档带出去。 绝对是车祸把她脑子撞废了。沈叙心想道。 正当沈叙苦苦思索的时候,温月结束了她的小调,又是一拍沈叙后脑勺。 “祖宗,你能不能别拍我脑袋了,虽然这里没人,但是多少给我点面子?”沈叙吐槽道。 温月面色一正,反手又是一下,在沈叙彻底发飙前,她竖起指头,轻声说道:“你听。” 沈叙怀疑地盯住温月,他现在极其怀疑是温月想搞他一手弄得虚晃一枪,很有可能他转头或是耳朵贴墙壁上,他脑壳又要吃个爆栗。 “我不打你,我说真的。” “你发誓。” “……” 温月骂了声“滚”,不过不需要温月发誓,沈叙也感受到了数道尖锐声音在逐渐变大。 这声音越来越清晰,直到沈叙眯起眼,朝着温月摆出一个苦笑的表情。 “小月,你演技真棒,你是不是戏剧学院出来的。” “这是你叫的支援。” “你猜。”温月随口说道,她站起,敲着栏杆喊道:“放我出去!” “放我出去!” “听到没有!放老娘出去!” 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小太妹喊破嗓子,也最多换来警察叔叔的警棍敲门,威胁别再穷叫唤了不然晚上不管饭,在饿一顿后,就会乖乖闭嘴。 但这次不同,温月喊第一声时,破空而来的尖锐声就成了推搡打斗声,第二声喊时,外头就是一片“原地抱头蹲下!”第三声时,一个高大英俊威猛的兵哥哥就站到了门外,军刀一撬,门开了。 目瞪口呆的沈叙是被温月拉着衣领走出来的,钢丝手铐也是温月解开了,所以他后脑勺又被温月拍了一记。 温月看着陷入呆滞状态的搭档,对着旁边的国防军兵哥哥无奈解释道:“ 别见外,这孩子打小脑子就不好使。” “被我打坏了就更不好使了。” 卒子 第一百五十六章、没我玩不转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平心而论,沈叙脑袋是吃过枪子的。那会儿他在部队里是基层军官,带队冲锋,挥舞着手枪在战壕里喊着“为了祖国,冲啊。”然后爬出战壕的第一时间,叛匪一发子弹直接命中头盔,把他仰头打翻下去,等到他被人扶起来的时候,手下都喊了好几遍“排长死了!” “你他妈死了我都不会死!”沈叙当时一巴掌拍在这个傻叉大头兵后脑勺上,给他屁股踢了一脚,让他快去跟着坦克冲锋。 因为这一茬,在温月没丢掉她的原装记忆前,倒是不怎么去拍沈叙的的脑壳。她是喜欢调侃这小哥们,毕竟这小子绝对是走了狗屎运才能近水楼台先得月泡到自己,但是她也懂得什么叫分寸。 男人的脑袋,怎么可以随便拍呢? 不过现在嘛,没事,反正姐们我失忆了,用的是灌装记忆,白纸一张,拍你脑壳怎么了?在情感上,你才刚占了老娘大便宜! 你的脑袋,就是猴屁股,摸摸怎么了? 面对沈叙怨念十足的眼神,温月选择直接无视,她看着真·驾着祥云从天而降救走她的英雄。 “好久不见。”温月举手打招呼道。 这会儿的温月,因之前与邓白海的对决,弄得衣衫不整颇有点褴褛的意思,大片雪白惊人的肌肤裸露在外。本就是高腰热裤配半袖衬衣,这会儿连底下蕾丝文胸都隐约露了半边出来,更不要看一眼就要陷入进去的雄伟沟壑。 面对温月热情的招呼,国防军兵哥有点无所适从的感觉,摸着大胡子竟是有点原地尴尬起来。 这人与温月很熟,曾经把她电了个半生不熟的那种关系。 第九边防大队的王云飞。 温月伸了个懒腰,瞥了眼在旁边缴械抱头蹲下的刘泰臣,她走过去随手拍了拍这老小子的脑袋,跟拍皮球似的,对王云飞说道:“来挺准时。” 王云飞说话有点手足无措,这不怪他,此前看见温月,她都是一副全副武装的战斗探员模样,一切仪态皆是以战斗为上,全包覆的外骨骼甲胄把她半张脸都挡了起来,哪里知道里面到底是一个如花还是一个挪不开眼的美人? 再说了,第九边防大队里战斗力极高是真,和尚庙也是真,哪里比得上女文职女探员满地走的保卫局? 况且,温月这会儿媚态天成去雕饰的模样,不是谁都能抵抗的。 王云飞摩挲着大胡子,定下眼神,他也不是说能轻易被美色俘获的人,回道:“按指示行事而已,没想到你正好在这里。” 旁边沈叙脑袋上的问号都快从温月打出来的后脑勺凹坑里着出来了,见他一副完全不解的傻叉样子,温月实在不忍心他在国防军前丢人,用私人频道传了份文件过去。 放在平时,国防军突袭保卫局站点,多少要让两家扯皮一下,这次也会,但注定是保卫局四分处抗议一下就作罢,就跟上次温月被电麻了的结果一下,那就是有事请向统帅部投诉。 可是这次,有温月这个“内鬼”啊。 温月早先与王云飞在城寨底下暗河就有交情,是过命的交情,王云飞用剑兽尾刃残片匕首作为人情赠礼,表示他由衷的敬佩。 而第九边防大队本职就是反恐反暴,本身就是一支机动力量,对全地下城任何涉嫌危害秩序的行为都可以执行干预。“朱砂”走私路线也是他们在追查的事宜。 尽管说温月在城寨事件受伤失忆,按说不该记得王云飞此人此事,不过,有这层关系在,温月想不到,陈潇湘会想到啊。 老油条一样的组长怎么会不利用这一层?对温月面授机宜,在必要时候可以联络同样秘密划拨去捺钵区追查“朱砂”一事的第九大队,以作后备支援。 “至于你为什么不知道。”温月耸耸肩,但话里明显带上一些别样的意味。 “你自己去问组长。” 沈叙的恼火顷刻间消失掉,取而代之的是凝重。看来陈潇湘是把关于他的判断,即四分处与国防军二五仔间谍的认知,透露给了温月。 看温月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沈叙没有半点轻松,他忽然发现,他没法像从前那样,轻松看透温月的底色。 若是从前的温月知道他做了二五仔,那必然要兴师问罪,劈头盖脸殴打一番,可越是这样,越反应出温月对他的心思单纯到某种境界。 但温月这次醒来多久了?重新相处了这么久,沈叙竟是毫无察觉到,温月知晓他二五仔身份的事,直到现在,才顺水推舟告诉。 以至于作为国防军“二五仔”的他,居然不知道第九边防大队的变动? 失策了! 温月这边,措辞资料甩到沈叙那边,就再也没注意他,与王云飞交谈着,关于如何处理俘获的邓白海、刘泰臣等人。 作为有先斩后奏“授权书”的“正牌”保卫局人员,捺钵区6号站点与相应人员,自然全部由温月全权交接,她的保卫局权限等级是十四级,比沈叙高了两级,按照后续流程,会有更高级的资深探员来接收。 不过这里的资料信息秘闻都会让国防军拿取复制,毕竟温月招来第九大队又不是纯看自己的面子,而是以6号站点涉嫌“朱砂”案件为由,而且准备好了证据,才能使唤的动第九大队。 “你个吃里扒外的婊子。”浑身被制,抱头坐地的邓白海,对着温月咬牙切齿骂道。 温月倒是悠闲,反身坐在实木办公桌上,翘着二郎腿,脚能翘到邓白海脑袋上。 温月随手捡起一支铅笔,簪着自己的短发玩儿,她耷拉下酒红色墨镜,对邓白海说道:“呦,你知道吃里扒外几笔几划吗?” “我敢说我没一点与地表那边有关系,我没吃一分走私网的钱,你能吗你?” 这根本没压住邓白海,他咧开嘴大笑道:“没吃一分?好笑,你干的这点活值这个价钱?污河里卖命的工人能拿到你三分之一的工资津贴吗?你要是去艳粉街卖屁股倒贴上班,我算你清白。” “没我们四分处去挣钱,你们五分处的经费他妈的大风刮来的?” “你不叫吃里扒外?我这是奉旨收钱哈哈哈……” 温月听得满脸阴沉,听到最后,猛地一拔铅笔,簪好的短发飞舞纷扬间,狠狠扎入邓白海肩头,后者一声不吭,反而是挺身站起。 “有种搞死我。”邓白海说道。 “忘了,你是个娘们,确实没种。”邓白海话出口,旁边难兄难弟中的刘泰臣跟着轰然大笑,结果是挨了温月一脚,差点给他门牙干下来。 刘泰臣裂开满是鲜血的嘴,森森然冲着温月道:“小娘皮,真以为全是你的本事了?” “没你,保卫局照样,没我们,保卫局真要上上发条了。” 刘泰臣梗着脖子跟着说道:“有种搞死我!” “你没种!” 下半句话还没出口,刘泰臣便直挺挺倒了下去。 下手自然不是,温月,她在生理意义上确实不带把,没种。国防军也不会吃的闲的去对保卫局探员动手。 那动手的只有一个人了。 沈叙收回92式手枪柄,刚才他那充满过载的外骨骼全力一击,正中刘泰臣后脑勺,猝不及防之下直接给刘泰臣再次干了二五不清,人事不省。 “闭嘴,少说点。”沈叙说道。 到底是保卫局自家的事,哪能在国防军面前肆意透露?闹呢。 不过到底是公报私仇,那就不好说了。 刨开这个插曲,第九边防大队动作进展很快,在有五分处背书情况下,由保卫局四分处经营的捺钵区6号站点,在密钥支持下,里头积攒了数年的资料全部给国防军拷贝走。 有了这批资料,国防军可以与自身掌握情况进行两相印证,迅速查出捺钵区走私网络渠道与暗线,弄清楚那条路线是保卫局管控,或是行动局拿到,又或者说是与七大家的哪一个利益沾边。 当然,国防军拿来做什么就是他们的事了,也许是真去打击“朱砂”偷运,也许是干点其他的活。 大家都心照不宣,这不就是与五分处一样,提着追查“朱砂”这柄尚方宝剑,对着四分处砍来砍去么? 既然处里决定要对七大家里的萧家动手,那么四分处又能如何?缉私队?它有几个战术中队?能凑齐让五分处一勺烩了吗? 这就是底气,这就是霸气。 “慢走不送。”温月朝着满载而归的王云飞挥手告别。后手都没手腾出来打招呼,因为他在抬档案箱,四分处积年秘密都给他一网抄家了,又得美人好脸色,这位胡子仁兄的嘴,要是没有耳朵拦着,绝对能直接歪到天灵盖上。 “下次请你吃饭。”温月补了一句,转身便看到面色颇是不咸不淡的沈叙。 温月依然没空理他,她走到邓白海身边,踢了他一脚,双手抱肩道:“向你主子报信了吗?” “过这么久了,还没来人,明白了吗?” 邓白海沉默不语,他反应再迟钝也知道温月不是犯蠢过来平白挑事,完全是有预谋的。 先是派两个愣头青过来砸场子,借普遍的疑心病发作,勾引邓白海把邻近的缉私队武装叫来,这算添头。 然后让国防军入场,借国防军的特殊性,把站点抄家,四分处再向通过上层关系去介入干预,也来不及了。 重点在于,五分处在捺钵区有限的战术中队被盯的死死的,一旦动弹就是连锁反应,想要解开捺钵区走私网络,这张由保卫局四分处与捺钵萧家织成的严密网络,从里头掏出“朱砂”踪迹以及想要的讯息,就得出奇兵,出王牌。 国防军这张牌迟早都要打,让温月去打出这张510k小炸弹,效果最佳好了。 想通了这节,邓白海气馁了,他明白无论如何,来软的来硬的,今天这个局,他都解不了。 温月来着授权书,这是软的,看在保卫局同仁面子上,要是乖乖听话,保全一下面子控制事态。 既然先礼后兵失败,那就怨不得温月打出小炸弹了。 又或者说,来的是温月还是其他人,都不妨碍今天这个局面,只是温月个人性格导致她喜欢来点刺激的,譬如打一架。 反正不打白不打对吧。 “自己进去?”温月朝羁押室努努嘴。 倒反天罡喽。 邓白海很识趣,沉默地起来,带着十余个手下们,加上抬着昏迷刘泰臣的缉私队,非常自觉地戴上了铐子,走到了羁押室排排坐下。 本就不大的羁押室塞了二十多号进去,简直是挤得满满当当。 这算是个象征,无论是钢丝绳或是塑料绳,对于没有卸掉外骨骼挂载点的探员来说,无非用力多少罢了,之前邓白海也没有多为难温月,争斗中互相没有下真正的死手。叫刘泰臣过来也纯粹是他们两个私交,兼温月很肯定刘泰臣缉私队就在周围。 看到没,这也叫公报私仇。 温月走到一台电脑前,吹着口哨。 “I know you think you're such an outlaw(Yeah) 你自以为能逍遥四方 But you got no job(No job) 到头来不还是碌碌无为 You ain't nothing but a lost cause(Cause) 失败已成你的定局” 她的颅腔模块自动与终端对接,密钥输入,按照陈潇湘临时赋予她的高级权限,提取出了四分处站点额外的走私网络文件。 而这份,才是温月与五分处的真正目的。 这是涉及到萧家重大走私网络运输规律的图表。按这张图,五分处可以精算推断出下一波萧家将要进行什么样的贸易。 想要抓人小辫子,总要创造一个足够分量的借口。 “怎么,不爽了?”温月朝沈叙肩头一巴掌拍下去,后者岿然不动,用行动表示自己闷气中。 温月翘着腿与沈叙勾肩搭背,她的视野尽头,正是那台被撞废了保卫局超跑,捺钵区浑然一体的天际线落在她的凤目中,好似一抹碧色海潮奔涌。 “别介啊,我又不在乎你小子背地拿几分工资,羊毛薅谁的不是薅?” “你薅行动局羊毛我都没意见,只要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就行了。” 沈叙出了口气,叹道,追上温月脚步:“回去?” “回去?”温月笑了,她指着捺钵区天际线的方向。、 “加班干活了朋友了。” 卒子 第一百五十七章、我说是就是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保卫局通常意义上的“加班干活”完全针对于武装外勤。文职人员自然薪资不低,保卫局开的待遇就没有低的,当然工作时间不会是八小时,而是十二小时,用钱去买命。 至于武装外勤,这帮子脑袋栓裤腰带上干活的狠人,属于是干一个月休一个月的状态,出完一个任务,手上沾了血,就得金盆洗手休息休息。毕竟与赛博精神病与异体疯子接触多了,不定期做个心理治疗之类的,怕不是长久了,都疯癫了。 譬如温月。 一天一夜的功夫,中午去界域桥高速飙车杀厂长,下午去处理个叛国校长,晚上吃吃饭飚飚车再接管个保卫局站点。别说这两个月了,就是这一天,温月活的就比大多数人一生激情多了。 正所谓杀杀人跳跳舞唱唱歌,温月这不仅是在别人家坟头蹦迪了,连自己家友军的地盘都不放过,小拳拳一挥,撂倒一溜三教九流。 温月扶正了墨镜,奇异的酒红色光芒在脸庞闪烁着,热风吹起了她挑染紫红的发梢,她扬起下巴,朝着捺钵区的山壁边缘看去。 捺钵区坐落于龙山七成边缘地带,是龙安暗河的尽头部分,这儿三面环山,环顾周身,好似位于巨人掌握中,无数个上行隧道便是深浅不一的纹路,三条最显著的感情线事业线生命线则化作了最大的三条交通铁路。 与人这三条有玄学卦象道理的纹路类似,这三条铁路掌管了地下地表无数人的感情事业性命。 人这三条线横七竖八长歪了尚且让人胡思乱想一下,这三条铁路若是掉了螺丝出了事,捺钵区的粮食外运量就得直线下跌50%以上。 大炮一响,黄金万两?不不不,在龙山社会,是火车一响,黄金万两。 “这叼毛车。”眼见汽车空调不吹冷风了,温月一边骂着给了仪表盘来了一拳。 反正不是保卫局的,压根不用怜惜,用义体手臂这一拳差点给操作杆攮进发动机里,看到副驾驶座的沈叙咽了口唾沫,心说这虎娘们又准备发什么癫气? 既然是加班干活去抄家,这等过于招摇的活计也不好开辆保卫局超跑上路。路虎老哥这样靠萧家荫蔽混上去的败家子会赌气,会认不出保卫局伪装载具倒也罢了,要是指望捺钵区走私网络那群心眼子恨不得长后脑勺的猴精走神,不如指望太阳从地下蹦出来一个。 于是乎,沈叙拦下了想开四分处大SUV的温月,硬生生从地库里提了辆半新不旧的混合动力小皮卡出来。 人造革土褐色风衣,鲜红防尘巾,要是再加一顶牛仔帽和一柄双动左轮,温月这会儿指定就是一个联邦西部女牛仔了。 在捺钵区边缘边境地带,这样正是走私者的标配。掮客和贩子,劳工与军警,皆是如此穿着。 不为别的,因为这儿环境质量确实堪忧。 作为交通集汇点,三条主要铁路的列车几乎是每五分钟就有一列到站,龙门吊一般大的翻车机把地表运来的煤炭倾倒,再捎带上开凿新隧道的土方碎石。是的,龙山永远在扩建。 官方的建筑项目是雄伟浩大的,同时合计有上千架挖掘机、盾构机向龙山山体掘进,带来的惊人扬尘是不可估量,泼水扬尘也难以尽收,尤其是爆破时产生的灰烬纯纯的遮天蔽日。 这也算是捺钵区水培农场是一个巨型整体建筑的缘故之一,地面的山体自然积灰加上工作扬尘,一个月不清理,便是没到脚踝的细腻沙尘,一旦起了穹顶雨,就是烂泥沼。 “这个灰啊。”温月伸手掩了掩鼻,回身一脚踢上了车门。眼前这条开设在山体隧道里的批发街,充斥着细碎尘埃,有防尘巾遮挡,也拼了命要往钻,随处可见咳嗽不已的走私客。 火车汽笛声呜呜响起,就在温月头顶。随后是轰隆隆雷霆般的卸货声,若是俯瞰下去,可以看到泾渭分明的几条线,一条黑,是煤炭,一条白,是砖块蘑菇与稻米,一条绿,是各类初加工的抗辐射抗腐蚀蔬果。 能源资源互换,是地表地下赖以共存的基础,也是两者快走到同室操戈的源泉所在。 “走,去看看今日时价。”温月饶有兴趣地观察起批发街。 倘若说紫霞区黑市的是一种有节制的混乱,各个摊位上只摆有一个全息投影仪,有意向者透过蓝光检录就能获取信息,无数无孔不入的小程序在恶意入侵不懂门道的小白。少数赛博狂人像得道高僧般,盘坐原地,直接肉身展示技术与义体。 紫霞区售卖武力与科技,需要直接变现,因此经常能看见赛博疯子当场接入不兼容模块,导致一路火花带闪电,中控程序崩溃,人电死过于常见,当场成赛博精神病开始刀人也是见怪不怪。保安队与收尸队直接联袂出场,不过很多时候,他们可能会有点忙不过来。 捺钵区黑市则是有混乱的秩序。在这个最不可或缺的龙山七区之一里,在粮食走私黑市里,有微妙的安静气氛。防尘牛仔装束的走私客们光明正大佩着枪,展示着战斗义体,但无人敢于率先使用。与摊位的代理人交谈不了几句,便走入后室消失不见。仅留下摊位上几颗干瘪的小蘑菇。 温月掏出烟叼上,放紫霞区黑市这么做,那必然有无数个形态各异的打火机凑上去点烟,这儿都没谁格外瞅她一眼。 “你记熟黑话了吗?”温月取下刚才随手买的牛仔帽扇着风,她把手插进了一袋精面粉里,越往里插,越觉得上瘾得劲,直到沾了一手面粉白腻。 沈叙负责解析四分处站点得来的黑话模板,以及路线图。 他们要追踪的是“朱砂”路线,这种体积小价值高的化学品隐藏在粮食列车中非常理想,甚至可以通过人体储存去偷运。 此前行动局留下的线索并不充分,即使通过食脑剑兽追查到捺钵区,其余线索依然断的干干净净。给五分处一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恰恰是这种无处下手的感觉,让五分处决心去改变这种满是破绽漏洞的局面。在一个全是筛子里的米缸里找老鼠,玩旋转门就永远打不到地鼠,索性把米缸打破,一把火燎出来。 沈叙作为情报外勤,自是搞通了其中道道。捺钵区的粮食走私黑市分成两个部分,一是占大头的官倒火车。即又当粮商又当地主的萧家,在规定的季度粮食交易额里,他们可以通过标小火车载量,实际加大载量的方式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这部分由保卫局、国防军双重监视,萧家没有必要去冒天下之大不韪去惹毛两个暴力机关的。堵住了地表那头足够。 另一头则是萧家隐形掌握的走私隧道。这些隧道大的可以并行卡车,小的如羊肠道人力背运。向地表输入额定交易粮食外的高价黑市粮食。同时执行一些其他区域权贵的私人订单,譬如地表工艺品地表珍奇无害异种等。 这里最是鱼龙混杂,利益颇大,却又无伤大雅。包括保卫局在内的许多机关都在这条路上利益均沾,况且粮食走私有其特殊性,非大宗运输无以规模利润,如此利于监控。 真正头痛的是“地鼠”。这些主要由地下义体贱民,地表异体贱民组成的走私客,敢冒大风险从自然裂隙穿出,一旦迷失或是抓住,就是必死的结果。 如果仅仅是背几包粮食,保卫局都不屑于去管,问题在于,这种通道管不胜管,要命的不是货物,而是货主本身。鬼知道这些为了钱什么都敢干的神仙,会往里肚皮填什么进去。 曾经保卫局就有抓住一个异体贱民,从肚子里活剖出上百颗黑壳甲蝇卵。这玩意快到孵化阶段了,把这个可怜可恨的贱民涨得浑身膨胀流脓。到时候甲蝇破体而出,遇水繁殖。届时就是十万百万铺张开来,大量污染暗河水源地。 好在如今龙山地质活动基本结束,自然裂隙不再产生,让抓获黑路线的机会提高了不少。 而温月与二组现在要做的,就是伺机切入到最阴暗的走私黑市里,找到蛇头,扒出行动局的“朱砂”情报。敲出了情报了最好。 没敲出来,没关系,有的是办法敲出来,再让萧家吐出不该沾的利益。 “这边这个。”沈叙引领道。 沟通这种事,自然是沈叙来干。有四分处资料做背书,沈叙轻易掏出了一名掮客关于地表偷渡价格。 “一个人三万,拖家带口额外加三万。”掮客如此开价道。 温月熟知地下城物价,这笔钱对于一个普通工人来说完全是天文数字。掮客倒是很贴心给出了贷款卖身到点去指定厂子干活赎身的法子。 卖猪仔? 看温月稍有不耐的神色,掮客倒是贱兮兮凑过来对沈叙提议,要是让他马子陪一夜,能减免多少费用。 沈叙的回应一记老拳。 门牙被当场打掉,喷血捂嘴的掮客捂住嘴,下意识要拔枪又摁住,满脸阴狠地盯住沈叙与温月,戳道:“妈的,想去?老子管你今天出不了这条街。” 等到沈叙亮出四分处那儿查获来的黑帮徽章,这一亮,掮客看到的第二眼,反应极快,双膝一软,直接跪倒在尘埃里,朝着沈叙五体投地求饶道:“哥,爷,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您是上边的,我该死该死……” 沈叙抱着肩膀,看着这很有魄力的掮客,把自个儿牙活活扇出了几颗,这才装足了架势,傲慢道:“带路。” 有一说一,明面上情报,温月这边的五分处真不需要格外支持,她真正要做的是用这层伪装身份,去吊到,去对接与萧家有关联的下线,进而找出后面的地鼠。 要是萧家好好做他的走私生意,多赚上些钱,保卫局不会有任何意见,龙山集团董事会也不会有多少异议,赚钱嘛不磕碜,谁不在给地表做生意?便是排行第一的“黑市”欧阳家,保卫局的最大金主,不也在朝地表卖军火?即使这些武器有可能某一天打回来。 进入到隧道里前,温月确认了五分处的几支战术中队仍处在潜在监控状态。这是一张明牌,对应牵制了四分处与萧家的大量精锐部队。 趁着温月突袭四分处时间尚短,消息传递与信息研判有所耽搁,二组各人,从各个节点突进,挖出、制造出“朱砂”的迹象! 这才加做明牌! 整个捺钵的天,仍属于保卫局去管,萧家,得收敛收敛! 掮客穿过一道自然裂隙,蜿蜒的羊肠小道。一路把温月二人引到了偷渡蛇头处,这是一个较宽阔的天然岩洞,这儿已汇聚了二十余名地下偷渡人员。孤身年轻精壮有着,扶老携幼拖家带口也有。 温月扫视过一圈,这些偷渡客抱有一种对未来的恐惧与期盼感。温月能猜出这种期盼感来源于那里。 土地,上到地表就可以获得土地,垦荒,拓殖。海兰江集团无偿给予生产资料,从此以后,将成为堡垒军镇下属农场的一员,获民兵编制,从此也是吃皇粮的人。 但作为剿灭过堡垒军镇的猎兵,温月很清楚上到地表,将是什么样的结局。 最没有地位的偷渡客,只有统统打包到危险区的份,十有三四,撑不过第一个冬天,剩下的一半,活不到第二年的收获期。 修理地球?并不是田园浪漫西部风情,牛仔可是比打工人更惨的一个群体。最早的那批死了半个世纪,才有闲的蛋疼的艺术家跑去歌颂歌颂。不过好在现在是后现代,已经是宣传电影了。 队伍将要启程,若是顺利,到明天中午,就能穿过这条艰险攀登的自然裂隙,抵达地表偷渡口。 不过,既然温月来了,保卫局来了,注定走不到终点。 这些怀着期待的偷渡客显然不会意识到他们的结局。 待行进到第一个休息点,蛇头要原地起价加钱时,众人敢怒不敢言时,温月拔枪排众而出。 不过,她并不是来做善人的。 卒子 第一百五十八章、吃里扒外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见温月拔枪而出,蛇头眼神并无慌张之意。 笑话,一个女人外带一个小白脸,两条九毫米手枪,这玩意威力就和滋水小水管一样,对上蛇头这边六条精壮大汉? 但看这边几个心痒难耐,露出淫邪眼神的兄弟们,蛇头冷笑几声,朝沈叙勾手指道:“小子,待会儿就让你看看什么叫夹着尾巴做人!” 刚才对沈叙这么放话的小子,没了两颗门牙后又自己生生拔了一圈后槽牙下来,才勉强捡回了一条命。 现在又有人朝沈叙这么说话,真的就是户口本都是批发来的。 温月见沈叙面色难看,她耸耸肩,92式反手插进兜里,举起手。 这自然不是投降,而是给沈叙示意。 “悠着点,留一个下来。” 沈叙比了个6的手势。 见这两个过江龙如此自信,蛇头没有一点表达风度的意思,铁了心要给温月上演一场未亡人大戏,一声号令,五条走线大汉齐齐杀出。 莫说沈叙这几个月来真跟小白脸样,好似托庇在温月羽翼之下,甘做战狂御姐的情报支持骇入黑客,但沈叙选进保卫局前,照样是国防军一等一的骄子。蹲战壕里,头盔给重机枪子弹干了个窟窿,照样顶着一头一脸血带队冲到最前,惨烈白刃战硬生生歼灭数倍于己的叛匪主力。 其个人战斗力,纵使比不上为战而生的温月,修理修理这几个坐井观天的渣渣,还不是易如反掌? 仗着几个粗制滥造的义体,力量速度增幅下,想一拳锤死沈叙,然后在他坟头玩点爱情动作大戏。然而沈叙连入侵魔偶都不必启动,身形晃动,如臂指使的皂绢甲在标准模式稳定出力8千瓦,沈叙一人之力,抗住三个壮汉不仅是绰绰有余,甚至能腾出手,掣出仪刀。 刀光一闪,反手一刀直下,单分子合金束锻造成的仪刀削铁如泥,义体手臂应声而断。 温月叼起烟,她对于沈叙这场泄愤式的吊打完全没观看的欲望,抬一眼都欠奉。 保卫局探员,战力全开的情况下,还是纯粹冷兵器械斗,吊着十个初步改造的义体小子打毫无问题。 喷出口眼圈,温月眼神落到身边偷渡客。 这是个典型的一家三口,粗粝黧黑面容的爹,老茧丛生的虎口,空荡荡的右臂,衣服上洗不去的机油味,表明这人十有八九就是紫霞区工人。娘也是生的粗壮,虎背熊腰的,但这不见得是正常的,估计是长期在富激素环境下不自然肥。毕竟紫霞区有的是合成饲料加工厂。 至于带的这个半大小子,见温月盯着他,手里攥着玻璃刀的他,尚显稚嫩的眼睛里,少有恐惧,而是某种期待。 但温月很清楚,如果说她亮出保卫局朝天犼徽章,在沉默的恐惧后,就是沉默的刻骨铭心的仇恨。 这种眼神,温月觉得自己见过太多太多次,以至于麻木了。 短短的审视后,沈叙已放翻了全部六个敌人。除了蛇头,无一例外,义体截断,喉咙击瘪,令其在痛苦的窒息下慢慢死去。 吓傻了的蛇头任由沈叙走近,他拿起蛇头衣服,擦了擦一手的血污,沈叙平静道:“支付方式?现金还是转账。” “给,给给!我都给!”蛇头吓得双膝跪下,奉上这次走线搞到的五十六万现金钱款,唯恐不够又把自个儿的信用芯片拔了下来,对这个不知道从哪儿跳出来的好汉买命。 沈叙一脚踢翻了钱箱,拎起了蛇头,威胁道:“带路,之前那个掮客什么都交代给老子了,带老子去你们不在保卫局地图上的走线隧道!” 蛇头一听这话,哪能不知道这是碰上铁柱子了,慌不迭应下。虽说做带路党没什么好下场,但是不做带路党,下场肯定是马上就挂。 眼见蛇头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英雄镇服,偷渡者发出低低的欢呼,想要跟上蛇头继续前进。 “砰!”一声枪响。 温月鸣枪,拦住了偷渡者们。看着这群老少皆有的芸芸众生,温月心中微微犯难。 她这是执行任务,查清“朱砂”路线,后续必定是多场恶战血战,不可能带这群人上路。他们独自前进,绝对要迷失在崎岖复杂的山体隧道内,侥幸走出,也必定被国防军检查站拦下,幸运的打回去,倒霉的,就地击毙也合情合理合法。 至于返回?更别提了,都走线跑路了,都是掏空家底孤注一掷。 不过温月只犹豫了一秒,便做出了决定。 走线的人,不值得同情。 “砰!”第二声枪响。 离温月最近的一个偷渡者应声倒下,温月寒声道:“敢跟着我的,打死不论!” 让这群人,自生自灭! 在沈叙的92特种电击枪牵引下,蛇头非常老实地带路。 龙山山体因为前半个世纪极为频繁的地质运动以及岩浆侵入,山体空隙一度大到形成大量溶洞,岩浆倒灌后形成了漆黑的玄武岩层。成了天然的走私通道,这里隧道网之复杂之严密,就算投入侦查无人机、“龙猫”侦查球、遥感声波等手段都无法尽收。特别是无时无刻有走私客偷渡客挖掘扩通隧道。这种现场不止是在捺钵区,其他六区都有不同程度泛滥。 在知道保卫局无法应查尽查的情况下,想要查获走私线,最有效率的方法就是培养内鬼,要么钓鱼执法,要么索性点,用自己的人占据走私市场,当走私的起点买家与终点卖家都是条子时,中间再怎么蹦跶都得落进掌控。 只不过这个工作量实在太大,而且主要归四分处管。换句话说,没之前查抄四分处6号站点资料一说,温月连刚找哪个蛇头都要好好调查一番。 这儿的隧道温月有种似曾相识感,与金三角城寨那种堪称四维空间的天街巷道有的一拼,支离破碎的地貌让人寸步难行。 “就是前面了。” 费力登上下一个台阶,终于到了一个小平台上,蛇头气喘吁吁道: “前面就是走线密道了,昨天刚过去一批货,粮食换黄金。” 粮食换黄金,萧家是会做生意啊。温月想到。 “说是这两天还有一批货要走,一样的交易。”这印证了6号站点的情报。 蛇头知道规矩,自己没法活了,但依然抱有一线希望,求饶道:“饶我条狗命,我底掉儿能给凑六百万,不,一千万!买条命!命就够了,您要取个物件走做信物都行。” 一千万,真该死的富啊。这笔钱够温月卖命很久了。 温月与沈叙对视一眼,后者走到蛇头背后,干脆利落拧断了他的脖子。 一千万?能买一个保卫局探员的位置吗? 随着走私密道的接近,这里的地形变得更加诡谲,仅供一人侧身走过的岩道之外,就是刀砍斧削般的万丈深渊,跌下去可就直接到龙山最底了。 甚至于部分道理,必须要俯身爬出,这种钻行逼仄矿坑的感觉,能把有幽闭恐惧症的吓死。天知道下面会不会是曲折倾斜向下的坑,一头栽进去,进退不得,活活憋死。 “这里的信号很差,与后面支援的联系时断时续。”沈叙提醒道。 这鬼地方要是出了事,叫天天不灵,依赖通讯屏蔽,才能拦住保卫局无孔不入的监视。 正当温月要钻出这个憋死人的隧道时,骤然一股强烈的危机感席卷了她的脑海,她立刻加速冲出隧道。 “快出来!”温月叫道。 山体岩壁动摇起来,温月头顶的爆炸连绵不断,其下的走私密道霎时碎石密布,温月一把将狼狈爬蹿的沈叙捞了出来,捂着脑袋极速奔跑起来。 但密如雨点的碎石落下,在谷底如何能轻易躲掉?无奈之下,温月打开皂绢甲吸附模式,返身跃上了岩壁,猿猴般灵敏跳动着。 跳动间,温月的皂绢甲再度响起警报。 智能锁定! 温月立刻知道,自己遭了伏击! 又是伏击! 皂绢甲算力立刻增援过去,拦住智能武器锁定,但即便这样,目视瞄准依然将温月周身打出一圈火星子。 温月与沈叙对望一眼,虽然说温月记忆丧失,但那种默契感依然存在。 一个眼神间,沈叙便懂了温月意思,轻身几个跳跃,攀附到岩隙中,他需要一个支点,去把消息传递出去。 温月战斗本能强悍无匹,生死一线锻炼出来的肌肉本能让她屡屡判断对子弹落点,对于国防军猎兵来说,跋山涉水勇攀高峰是基本技能。 但,这架不住榴弹啊。 温月稍一抬头,看到不远处几十米外,一个义体改造人的射弹发射器变形展开,分明是高爆榴弹。 这玩意挨中了,如今轻武装状态的温月铁定是吃不了兜着走,温月一咬牙,索性难逃了,不如拼一把。 “轰!!!”火球翻涌中,一支钩索凭空飞出,火浪中温月倏忽飞高,一脚踹翻了猝不及防的义体人,继而反手将其扔下了悬崖。 不及温月站稳脚跟,一拳当面打来。 温月借势送势,将袭击者拨开,自己反而是蹬墙回踢,未竟全功,但是自己落到了平地。 “猜到是你。”看清面前人相貌,温月冷笑道。 “你个吃里扒外的畜生” 炸山射弹者,不是他人,正是邓白海。 从羁押室里放出来的邓白海手脚不慢,决断极有魄力,猜到温月后续动作同时,干脆带着来埋伏了一手温月。 但看周围,似乎并无他人? 邓白海摆好架势,他说道:“两小时前,我已经辞掉保卫局一切职务,现在我只是一个平民,是私愤。” “和他人无关。” 温月伸出一掌,嘲讽道:“看来你主子给你喂了不少肉骨头啊。” 邓白海知道温月的意思,萧家的狗罢了,不过他毫无怒意,平静道:“久闻五分处温月大名,今日特来讨教,不用留手!” 温月闻言唇角微动,回道:“不论生死!” “不论生死!” 话音未落,一拳打出! 邓白海这一拳打得毫无预兆,挟破风之势径直向温月咽喉击来,这是不动手罢了,一动就是擒拿术里最凶狠的一招,锁喉! 拳风霎时荡开温月鬓发,间不容发之际,温月脚步一拧,同样一掌推出,化掉邓白海这锁喉一拳。 但邓白海裹足全力的一击若是如此虎头蛇尾,未免坠了名头。借着反推力道,邓白海竟是借势化拳为刀,泥鳅般滑溜地向下斜去,跟步贴近,整个人重心一压,吐气开声! 温月肩膀一翻,铁肩猛砸,左手反钳住对方手腕,一记蛇形刁手,要往对方腋窝打去,打实了,能一下叫他半边膀子酸麻! 但温月料错的是,她左手才扣住邓白海手腕,五指抓住的简直是一块铁板,握持不住!邓白海手肘一震,肌群猛然一跳,好比炸药连环引爆般,让温月勾起的指头无处楔入,而温月那一记铁山靠,撞到邓白海浑身紧实无比的肌肉上,跟小山磕到了巨峰似的,不仅没能令邓白海后退一步,剧震之下反而叫温月吃痛嘶声! 就这么一撞,邓白海抓住温月肋部空门洞开之机,向下滑去的手刀当即攥拳直击,爆肝! 硬生生吃了一记爆肝,温月脸色刷地涨红,她展手箍住邓白海脖子,不给拉开距离再行蓄力,直接环臂绞缠住,把战斗拉进贴身格斗。 这才一来一往,搏斗便白热化! 不待邓白海再握拳猛击,温月腰身麻花般地一扭,化掉下一记重拳,两人面对面抵着额头,彼此喷出的气息溅到脸上,喉咙里绞出来的低吼声真真切切是野兽般。 “噗!噗!噗!”数声闷响,邓白海眼睛直叫喷出火来,纵是被绞缠住,也是接连摆拳爆肝爆肾,温月只得挨个吃下。 “铿!”温月岂是白挨打的?他额头一撞还以颜色,势大力沉的额撞叫二人鼻梁磕歪,两股鲜血飚飞,温月手臂发力奋然一推,脚底一跺,膝盖提起,两发膝撞! 力量全数爆发下,膝盖骨顶到肚腹,每击中一下,邓白海腰板就跟虾米似的弓起,温月转守为攻,在绞缠状态,连续膝撞打到人最柔软最无防护的肚腹,继而向上一挑,往横膈那一提一磕,马上叫邓白海岔了气。 温月乘胜追击,手腕再度发力,不顾腰肋边连续爆肝的痛苦,腰带肩,半身一拧,挤出了片刻空间,趁邓白海岔气时,就是反手曲肘击向他脸颊! 卒子 第一百五十九章、血肉之轻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温月这九十度旋转挟了极强威势,曲肘便是一记重摆,打得邓白海五官扭曲一团,然而温月这一动,又是破了防开了空门! 邓白海硬抗了肘击,退地远比温月预料要少,欺身而进,撩着温月臂膊向上,反格在他腋下,两手抄起一手捏拳砸下,赫然是要错温月关节! 这简直是复刻了温月的刁手! 温月当机立断,不欲再纠缠,提脚蹬去,但终究晚了一步,拳尖刺到温月手窝,在酥麻之际,温月回手一掌“啪”地抽过邓白海右脸。 两人错身分开,皆是狼狈不堪,“蹬蹬蹬”连闪五六步,拉到正常格斗距离。 温月蕴了蕴嘴,吐出口粉色唾沫,嘴里一股子腥辣味,而邓白海也好不到哪里去,半边脸高高肿起,而连续数次沉甸膝撞,叫他血气翻涌压不下来。 一边是近身格斗技公认无敌的五分处霸王花,一边是保卫局四分处老资格探员,都是斗战本领极其丰富的主儿,在6号站点蜻蜓点水试探了一番,既然探清楚了彼此虚实,其战斗,胜负更是两可之间! 温月回头盯着邓白海,擦掉唇角血迹。 爆破引发的山体落石愈发严重了,一时间来去路途皆是被落石阻塞,几乎隐约可见地表投射下来的日光。 虽说不至于天堑,但也阻绝了温月进一步寻找走私密道的企图,邓白海带来的死士在阻击着沈叙,让其难以抽空支援温月。 邓白海的皂绢甲闪烁着红芒,战意灼灼,这儿是他预设的战场,要和温月完成那场未竟的战斗。他 架着格斗式说道:“怎么样,继续?” “继续。”温月上下轻跃着,仿佛刚才的重击都是虚的。 “活动开筋骨而已,来!” 一声断喝,邓白海直攻,平平无奇左手直拳打来,取得就是速度!温月轻易侧头避过,邓白海藏着的后手拳也撞到温月格挡上无功无返。 两人皆是知道对方深浅,双方同样装备,同样武装,一样的保卫局训练,可谓不分高下,因此对决打得戍卫精神。 温月不时挪移,一反之前抢攻快攻态势,不时轻探一拳虚晃一招,试图找到邓白海空隙, 邓白海保持着防御姿态,任温月反复轻拳试探而无动于衷。 温月在保卫局内也算是名声鹊起,邓白海猜得出温月不见得是个耐得住性子的人,他抱着挑起温月火气的心思,试图将温月拖入消耗战中去。 温月的体格、力量都不免比邓白海差,毕竟肉身上百斤的差异,纵然可以用义体、外骨骼去弥补,但高手过招,差异哪怕细微,在持续战斗中,也可能扩大成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的态势。 局面僵持之下,温月有取胜之心,逼降邓白海的心思,如此缠斗了半刻钟。看沈叙与邓白海带的死士交上手同样胜负难分。温月担忧迟则生变,心下终于焦急! 温月出拳试探,以为是佯攻?但电光火石间,拳未收住,温月抬身就是一记高鞭!直取邓白海侧脸! 这霹雳炸响一般的鞭腿即便挡住,那力道也是透进去,刺得那叫个生疼,邓白海狭长眼睛里闪过丝火气,掏手对着温月大腿根部击去! 你要过江龙?我是坐地虎! 这阴险毒辣的一招藏在腿风里,温月猝不及防时竟是真挨住了,虽不至于打中要害处,但她下盘晃了刹那。 一下子要害被抵住,这一下伤害不高,侮辱性却是极重,最后的戟指,差点给温月插了进去,如何叫她不是暴怒?当即抓住机会,炮拳轰出! 邓白海靠义体强悍身躯抗住,身形极快定住,低身上勾,对上温月炮拳后将起未起的一脚,拍下,借势退后一步。 温月眉毛竖起,脸色极其难看,便是直接猛扑过去! 这次两人绞缠在一起,斗技变成了角力,人直接头对头,犄角对犄角,彼此重拳相交,闷声打在腰肋,一拳一拳不断。 啪啪啪啪一连十数声闷响,这两人每遭对方一拳就是浑身一震一僵,然后下一拳打地更狠,仅是破风声都叫人感到面皮生疼,一拳拳打得两人眼皮狂跳。 这可是皂绢甲全副出力之下,高达十千瓦时的巨力,这一次次重锤猛砸堪比液压机大铁锤,若非二人都是外骨骼精锐,怕不是当场四分五裂爆体而亡! 终于,一记爆肝叫温月禁不住咳了口血,几乎是同时,邓白海喉头一甜按不下,涌了两口血吐出。 “你还真够劲。”温月咳嗽声,吐出一大口血,血液带着不详的乳白色,这是义体手臂的仿生电解液泄露的缘故。 邓白海受创也不轻,拱手道:“五分处温月,果然名不虚传。” 两人各自退后,眼中既有棋逢对手惺惺相惜的意思,但忌惮之色更浓。 不能留! 保卫局之间,战事多是生死斗,一旦行为模式被外部记录,通过强大的AI电脑超算,可以模拟解算出个人战斗风格。虽说现在战斗格斗芯片给携带者辅助技巧,但这种死板的技艺无法变化,容易被解算出来见招拆招,真正的强者往往是有丰富生死战斗经验,用战斗芯片加以补完。 但缺憾就是,遇上敌手,必杀之! 信息就是生命,信息就是战力! 温月自入职保卫局以来,真正值得她全力出手的敌人,又有哪些是活下来的?她的战斗模式不外乎近距离突袭强攻,短板非常明显,集中算力pin住温月,届时火力围杀,用消耗战拖垮她。 温月吃瘪的那几场战斗,萨克斯帮隧道战,天后娘娘庙赛博格对决,都是误打误撞卡在了温月的痛处上。她没能用闪电战术克敌,倒霉的就是肉体孱弱的她! 否则何以义体改造如此盛行?! 温月和邓白海不约而同后退,立姿虽都是格斗,但腰间枪套? 不用?拿来做烧火棍? 此人,不可留! “轰!”一块巨大岩石从天而降,往温月与邓白海站立处袭来。迫使二人分开。 时机! 眼见巨石拦住视野,一丝光线消失。温月闪电般摸到腰际的左轮,拔枪出枪! 92式准信对准邓白海眉心刹那,邓白海却是立时瞬间拉近,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拉近! 快到温月甚至来不及扣下扳机! 邓白海以下至上的手刀高速劈下,让温月即便是义体手臂都一时松开,迫使枪离手掌。 这一下几乎就能制胜! 若非温月当机立断,小腿一弯,踢飞了暂无用武之地的枪,身姿一矮避开了邓白海不知以何等手段突袭来的一肘,温月怕不是这会儿就废了? 兔起鹘落,怎么战力提升如此之高? 温月无暇多想,她蓄势跳起,弓起手肘便是要狠击邓白海天灵盖。 温月致命一击只差毫厘,邓白海身躯忽然往侧边一躲,温月立时笼手,要箍住试图从她腋下脱离的邓白海,体型一歪,狠狠一脚势大力沉往邓白海面门踹去。 碎石轰隆如雷霆,悬崖峭壁山谷裂隙中阳光疏离,两人几乎是在极其黑暗的环境下互搏。面对温月重踢,邓白海岔腿扎步,仿佛脚下生根,一伸双手猛地钳住温月一脚,不待 温月有所应急,借力打力。邓白海轻松接住了温月赛博化改造的腿力。 “嗤啦”一声响,邓白海忽然间细长的指甲钩破了温月风衣裤腿,刺入到她原生皮肉中,一拉一转一抡,邓白海直接甩麻花一般抛出了温月! 温月半空中便完成了落地控制,不顾脚上传来的阵阵麻痹痛感,蹲踞伏地,猎豹般再次发起强攻,邓白海原地站立不动,挑衅地勾了勾小指。 邓白海泛起紫红色的手掌凸显出几分诡异,他的格斗技法从之前的保卫局式刚猛搏击,变成了柔软无骨,风格差别之大,若是蒙上眼,温月都猜不出这是一个人! 邓白海手臂蟒蛇般柔若无骨地绕着温月在打,脚步随着温月攻击点位变化,猛然脚底一稳,竟是将温月拉扯地下盘不稳,继而提起温月衣领,结结实实一扔。 “哐当!”温月这回可不好控住了,身躯径直砸在岩壁上,气血翻涌。 “蛇形刁手是吧?”温月呸了口,她忽略脚脖子的刺痛,她并不认为这个刺痛有什么奇怪的,她毕竟没装疼痛编辑器。 之前平分秋色,现在却是邓白海掌握了战局主动,每当温月积蓄力量要出拳踢腿,乃至不惜两败俱伤的对冲时,邓白海即会鬼魅般闪出战圈,同时又不会离到太远,仿佛是猫戏老鼠,控制着自己始终保持在温月差一点点就能够上的距离。 等到温月要展开手脚,或是旧力已尽新力未生时,邓白海却决不放过战机,不断给温月增添血痕伤口,直到温月的进攻动作开始无力,各个出血受伤处风吹一般鼓胀起来。 到这时,惊骇之下无法控制住身体的温月,被邓白海轻松还以当胸一脚,跌倒在地,竟是无论如何也爬不起来? 蚂蚁噬骨的钻心疼痛侵袭着温月脑海,额头冷汗直滴。 这是毒素? 但这是什么类型的毒素?外骨骼医疗系统居然一点检测不出来?甚至没有响起一丝丝的警报? 见邓白海逼近,几乎失去抵抗能力的温月本能地后退,但就是这点力气,她都丧失了。 温月在通讯耳蜗中呼叫着沈叙,但她不抱太多希望。 从头到尾,进入走私密道起,就落入了邓白海的圈套,他所做的一切都仿佛是在逗温月与沈叙二人。温月沦落到这个地步,沈叙又能好过? “算你狠。”温月如今能动的只有几根手指与眼睛鼻子嘴巴,她对邓白海艰难道。 人家用毒,你用枪,阴沟里翻船认栽。 邓白海脸庞浮上青紫色,他平静面色逐渐狰狞,说道:“天真蠢娘们。” 直到这时,温月都没怀疑邓白海,直到他亮出变形异化完毕的双手。 这双手细长青紫,皮肤上蟒蛇斑块花纹浮现,五指柔软异化做了分叉蛇信子,指甲赫然成了齿锋,偶有液体滴下,在岩石上便是“嗤嗤”巨响。 到这个时候,温月如何看不出,这是个血肉异体化的人? 还是一个保卫局探员! 温月面色大变,如果说先前邓白海取她性命,尚可认为是保卫局内部倾轧,她棋输一着,兵行险境玩脱了,对于邓白海有种各为其主的释然感,尚可坦然赴死。 但这下骤然面对一个竟敢异体化的保卫局探员? 数典忘祖,吃里扒外,禽兽不如……一系列唾骂词语从温月嘴里蹦出来,她现在对于邓白海,不将其视为人。 一旦接受异体移植,连人的资格都不配拥有! 人与兽杂交,你是人是兽? 邓白海俯身扼住了温月咽喉,他蟒蛇异兽手,毒素指甲一点点扣入温月脖颈皮肤中,温月脖颈旋即肿一个鲜亮透明的脓包,积满脓血。 “紫钩项圈蟒,知道为什么这个名么?” 看着无法发声的温月,邓白海颇有些自得之意。 “因为中毒者,脖子周围就会肿起一圈领带,远看好比带了个项圈。” 温月因为中毒而反常红润的脸颊,流露出一种怪异的风情。邓白海轻轻抚过,啧啧可惜道:“保卫局这样的落后反动机关,竟然还真有你这样纯人般的……傻子,真是叫我,无话可说?” “被当了枪使,还是这样沾沾自喜?你的脑子果真是传言那样自己玩坏了?” 邓白海回头看了眼沈叙所在处,他藏身的缝隙此时消失不见,豢养死士发来了得手信号,宣告着温月与沈叙二人组团灭的结局。 “可惜这样一个美人,你要是一开始进了四处,现在倒也能做到一个私军队长,获赐异体。” 邓白海踏上温月胸口,握住了温月丢下来的92式,对准温月额头道:“血肉苦弱,区区外骨骼区区义体只是身外之物,人类真正的进化之路,就该是异兽异体!” “这才是正道!” “而你们,五分处?挡在人类进化路上,挡在秩序变革大势之间,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邓白海厉声道:“你一介卒子,真以为能赢一世!” 卒子 第一百六十章、爷们之名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关于保卫局是反动顽固恶势力的废话,温月听了太多次。 什么镇压起义,迫害进步分子,分裂地表酝酿内战,离谱点比如保卫局往龙山投放纳米病毒,脑控社会,保卫局探员有杀人指标,一个月最少杀五个之类的。 这种离谱的话听多了自然就免疫了,但这种话倒是温月第一次从保卫局探员口中说出来? 吃饭砸锅?把保卫局骂进去了,那么自己又是什么? 直接否定自己存在的意义? 面对一时狂傲不羁起来的邓白海,即使温月此刻几乎要毒发心头,喉头发紧,一句话吐不出来,她的眼神依然中充满了轻蔑的神情。 倘若说之前在6号站点多少有种逢场作戏各为其处的演戏感,那么现在就是实打实的蔑视,鄙视。 这种眼神像烙铁一样印在邓白海脸上,后者顷刻间暴躁起来。 这眼神,邓白海也曾对人如此看到。 地表叛匪,开除人籍的畜生般的存在。 异体变化,大剂量毒素生诞出来,肉体异动令邓白海性情大变,狂躁不堪。 邓白海盯住温月的眼睛,逐渐恶臭的涎水滴落到温月衣服上,他满是恶意地说道:“眼睛,你眼睛是批发的?” “敢这么看我?” 邓白海畸形快速生长的指甲骤然刺到温月眼睛前,再往前一丝,温月这双极有神气的凤目就要变成两颗破烂干瘪的烂葡萄,想要重见光明就只剩下移植义眼一途。但无论是歧路司或是蔡司义眼,自动索敌也好放大瞄准也罢,都不会原装货。 血肉苦弱,机械飞升? “促进你的进化。”邓白海狰狞道。 “轰!”邓白海行将刺下去之时,他身形骤然一僵,胸口忽然爆出个空洞窟窿。 来者除了沈叙还能是谁?他灰头灰脸地攀上悬崖,手上带特种爆破膛的92式犹自喷出滚滚青烟。这是一发重型爆破弹。 沈叙不是吃素的,几个豢养死士并不能彻底困住他,反而被他用三型皂绢甲分别击破,甚至悄无声息摸了过来。 邓白海露出极度不堪的神情,他暴吼一声,浑身躯体吹气般膨胀起来,身形顷刻间变得粗壮不已,同时整个人的骨骼仿佛塌陷了一样,肉体像烂泥一样开始扩张流淌,大量的角质层开始增生,不到一分钟,邓白海就彻底没了人形! 沈叙瞳孔一缩,他也不知道邓白海到底要变成什么东西,就算以他的见识,名义上脚踩四分处与国防军的二五仔,也完全不知道邓白海究竟参照了什么异兽进行变异,但是这种危险感,一般的赛博格都没这么强烈。 趁邓白海变形之际,沈叙抢到了温月身边,看着无法动弹奄奄一息的温月,沈叙痛心不已。 这个女人,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学会珍惜自己? 念头一闪而过,沈叙反手拔出自己的万能解毒剂扎进温月体内。这种调和了地表黑暗种异兽免疫体的抗病毒血清对于绝大多数毒素都有强效解毒作用,只要阶位比这头异兽低者,都应该能抗住。 血清让温月面色好看些许,但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血清一时难竟全功。沈叙还没来得及扛起温月撤离,那边邓白海就完成了变形! 头生犄角,身披黑色鳞甲,半身昂起,人类的横瞳变为了竖瞳,四肢缩小异化成了类似于霸王龙的短小肢体,而下身则成了蛇腹,拖行在地。 邓白海,异化成了一头黑蟒森髯! “吃!死!”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的邓白海,应该叫做黑蚺的生物,其怖惧之貌之下还在发出人类的凄惨叫声,锋利密集的牙齿中诞出人类声音,是何其荒诞何其恶心! 沈叙毫无犹豫,他把温月猛地一拖,向后方甩去,这不是甩开她,而是保护她! 她现在毫无战力,援军不知何时才到,现在只有他自己!一个情报外勤,带着一把有特种弹膛的92式,去对付一头由保卫局探员异化来的异兽! “呼噜噜噜噜”黑蚺振动着犄角下的声膜,七寸处甚至展开了两片边缘透明的小翅翼,蛇首高高后仰起,已然攻击姿态。 沈叙握着枪,不住游走着,两只手横向展开,尽量扩大自己的目视面积。 身为保卫局探员,他当然对异兽研究也是半个行家,他很清楚现在的黑蚺估计就是一头黑蚺,原先的邓白海在异变时,意识就已丧失。人类本能变成了异兽本能! 伪装信息素漏出,沈叙身上浓烈的高阶异兽气味让黑蚺迟疑片刻,沈叙成功带着它,离温月远了些。 到了安全距离,沈叙立时拽下腰后的手雷,掰下拉环,摁过三下按钮,手臂一扬! 手雷滴溜溜滚到了黑蚺蜷缩成团的蛇躯内。 “轰!”定时手雷旋过一簇稍纵即逝的可怜火苗,黑蚺痛嘶一声便告终结。 干!手雷都炸不死!真是人类进化! 沈叙当即启动皂绢甲过载模式,认定了沈叙的黑蚺,爆发出震撼人心的啸吼。 “咻!”沈叙轻盈跳起,短短十几米就提速到五十公里每小时,但这种速度依然比不上黑蚺游动! 沈叙只得竭力睁大眼睛,沿着山体提速再提速。 外骨骼增幅瞬时拔高得太快,沈叙的外骨骼背包一度爆出火焰,沈叙一连串丢出了全部的反制魔偶,去克制黑蚺体内残存的义体与外骨骼等电子设备。 沈叙原以为还能令黑蚺有所顾忌,但这头畸变猛兽怎么会因此拖慢半分?无非是几次次拐弯,黑蚺便声势浩大地追来,蛇首两支螺旋状犄角一刺一扭,便是坚固的龙山岩壁也叫撕裂。 沈叙已把外骨骼过载踩到最底,纵然极限出力能有10千瓦左右,但那是巅峰速度而已,完全以损害外骨骼寿命而代价强行拔升。 要知道,沈叙带的是三型皂绢甲,集成的是情报算力,是电子对抗而非物理对抗! 黑蚺那边,保卫局的半内置外骨骼携带的惯性骨骼锁定住了邓白海残留的人类躯体骨骼,反而进一步提升了黑蚺速度,让它相当游刃有余! 沈叙咬紧牙关,奋力拉住外骨骼过载,人贴住岩壁快速奔跑,一边给92式换特种弹膛。 手雷搞不死,高爆弹也必然不行,要想克制黑蚺,只能用生物电磁弹! 沈叙套住瞄准环,与皂绢甲智能相连的92式却无法锁定黑蚺! 沈叙大吼一声,智能武器的锁定方式不单是依据废热来判断目标,热能判定与目视判定双重核准,但黑蚺冷血低温,甚至有天然的光学迷彩! 黑蚺追上,沈叙不得不解除92式的智能连接,然而在颠簸晃动不已的逃窜中,沈叙哪里保持得了稳定?他又不是主战坦克,可没垂直稳定器! 沈叙顾不得许多了,不说毒素什么的,黑蚺的修长犄角既然能刺破岩壁,给肉体来一下,给外骨骼来一下,沈叙必死无疑! 他咬牙控住臂膊,生物电磁弹预热中的微微颤动传递肩膀上。黑蚺的犄角在岩壁上爆发出大团火星,岩壁如薄纸般破开。黑蚺腹部鳞片摩擦湿腻地面的“喀嗤”声不绝于耳,这条大蟒竟然是在蛇尾弓起反弹地面的方式在推进,恐怕没得多久,黑蚺即是完成“学步”,赶上来了! 透过机械瞄具环,沈叙勉强扣住了那抹最炫目的血红色,心下忽地沉静,旋即扳机一扣。 “嗡~”划破开空气的蔚蓝光束一线逝过,久久不曾散去,沈叙扔掉打废了的92式弹膛。扒着岩壁,眯眼望着后头。 嘶哑回响的戾鸣声。 它死了?伤了? 沈叙稍稍回了口气,正打算回身去救温月,熟料转身的一刹那,一股毒水破空射出,“嗤嗤嗤”地飙溅到沈叙身边。呼吸间,合金钢仿若烧灼般融化凹陷,腐蚀猛毒至此?! 沈叙惊地返身一跃,一缕缕青白烟气升起,外骨骼警示系统立刻红光直冒。 沈叙挣扎站起身,腥风腥臭不已,呛得他眼泪鼻涕涌出,他痛苦地跌跌撞撞跌进岩壁缝隙内,而外骨骼医药系统甚至探测不出他中毒了! 好在只是闻到,沈叙还有力气砸开给药瓶,自己仰头喝了下去。 解毒因子抑制住了伤病倾向,混合肾上腺素令沈叙陡然精神万分,但是过量服用让他骤然亢奋不已,他以头连砸了岩壁好几次才克制住过度兴奋的冲动,逼着理智重回躯体。 沈叙回头望了眼,邓白海化作了黑蚺尚是穷追不舍。 生物电磁炮基于异兽非常活跃的生物电,可以诱发它们体内的生物电紊乱,进而扩大化,高能化。 因为黑蚺异化仍在进行,生物电格外凶猛。这一发92式生物电磁弹顿时蒸发了它小半边脖颈,小翅翼空留下飞快震动的声膜,旁边的伤口露出数片椎骨,黑红血液如泉涌出,但这种伤势却还是拦不住黑蚺追击速度,反倒是这畜牲彻底激起了凶性。 急救药让沈叙心跳强劲,澎湃地胸腔都快限制不住了,见黑蚺扬起蛇首,剧毒涎水直淌,一股股地喷射,就恍如一只架在火上烤的野兔在滴油。 沈叙鼻息越来越粗重,双眼布满血丝,蛇在嘶鸣,人同样在嘶声咆哮。 “吼!” 怒气积蕴在胸膛里,叫沈叙憋闷地要原地炸开,他吼叫着抓住外骨骼,撕开包裹住新弹膛真空袋,迎着黑蚺喷吐毒液,改膛换弹,眼瞄着机械环,重合一瞬就狠狠按下扳机! 落石山谷里一道蓝光升起消逝,把沈叙被腐蚀气体开的皲裂脸庞渲做幽蓝。 吃过一次血亏,黑蚺自然学会了闪避。承载在群体记忆的印象正在进入到邓白海化作的蛇躯内。 就像过往它的族群,无数次猎杀与被猎杀间,它游荡在枝桠树干间,规避开一次次绝杀,林间无数双竖瞳在注视着它,叫它厮杀向前。 青烟袅袅的92式,强大的动能这把92式废了,沈叙不得不丢下。 他已毫无武备。 黑蚺在前,温月在后,外无援军,内无出路。 他只有这一身外骨骼了! 沈叙沉默地凝视着仅在十几米外,旋又迫近上来的黑蚺。 这个龙山最深处的岩壁缝隙看不到尽头尽头,没有一丝白昼该有的日光,究竟是太阳过于虚弱,照不穿,还是这些凶恶贪婪至极的异兽连阳光也一并吞下肚去? 黑蚺鼻孔喷出的白汽与外骨骼过载的蒸汽混合在一起,无论是榴弹手雷或是92式子弹,都伤不了黑蚺坚实鳞片,而沈叙也没有更多的武器去挥霍了,他低头扫过永远悬在腰间的智能仪刀,自嘲一笑,终究是要靠这个老伙计么? 一刀一刀,去砍死这条黑蚺? 沈叙知道自己不是温月,温月也没有击杀那头食脑剑兽,充其量是拦截了它片刻,让国防军武器小组用等离子炮完成绝杀。 他现在有什么? 沈叙攥住刀柄的手又放开了,他轻蔑地朝黑蚺一笑,往前走了几步,外骨骼臂膊猛然发力,直接掀飞了外骨骼的动力背包,内中即是过载加力中的皂绢甲动力源。 一个受约束的聚能电池。 沈叙俯下身去,旋开了暗扣,外头炽热融化,这儿却是冰寒霜冻,以氢棒为驱使的聚能电池就这么一冷一热间化作了驱动皂绢甲的动力。 它是最凶猛的爆炸物,也是最安全的耐爆品。在不知道操作手法的前提下,哪怕用火去烧,一个有约束环的聚能电池都能保持稳定。 恰好,沈叙知道。 沈叙拔出了聚能电池,他拍掉上面五颜六色的蜡泥状物质,不顾寒气,直接掏出一根只略略比手腕长的氢棒,包裹住它的约束就环犹如包住山楂的冰糖,然后把这根氢棒握住。 他看了眼远处的温月,有万能解毒剂,她可以挺到援军来到。 她拼了很多次命,这次轮到他去了,不然,真的称不上爷们了,不然,也配不上她了。 沈叙不想死,也知道自己没有资格死,太多人对他寄予希望,他在保卫局有许多事去做,有许多梦想要去实现。 但是,他依然有保全尊严,有去放手一搏的权利。 他握紧了氢棒聚能电池,莹莹微光,黑蚺泛着水光的躯体,震天怒吼。 卒子 第一百六十一章、监守自盗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用聚能电池同归于尽? 这么疯狂的行为,即便是在堪称疯狂的保卫局,以及为求胜利不择手段的国防军眼中的,都不可接受。 可想而知,一旦聚能电池约束环解压方法流出,会引发何等样的震动。装甲步兵们得到了一颗永远稳定的超高爆炸弹,保卫局探员会将其作为最后的杀手锏,而每一块聚能电池都将变为潜在的大炸弹,在龙山内外任何地方爆炸,将根基动摇的社会秩序轰的粉碎! 异体异兽可以殉爆两败俱伤,因为骄傲的地下公民从没有将其视作真正的人!作为还坚持着战前光荣传统,自认为帝国文明的龙山人来说,任何时候都不该将人化为武器,这形同于绝境之下,再无出路,只能将子民作为无情的兵器。 这一颗小小的,昂贵的电池,是人类社会赖以向新时代走去,回过战前黄金繁荣时代的希望,而非区区一个自杀炸弹! 但在生存面前,一切都不值一提。 聚能电池在沈叙手中逐渐从逼人寒气,到灼灼热度,当约束环失效到一个程度,一个火星子落在上面的,都足够引发剧烈爆炸。 这是一颗超微型氢弹,再小,也足够将数百米范围夷为平地。 丧失了人性的黑蚺直观感受到了危险,兽性在拉扯着它赶紧后退,而邓白海剩余的一点潜意识在促使黑蚺速速上前,吞噬这个微不足道的小小探员,化为血肉身躯的一部分。 将他带上,至高无上的进化之路! 血肉飞升,才该是人类的进化方向! 纵看这一个世纪,当人类因为自我毁灭苟活于地下,退化成面白短腿的地底鼠人,那些敢于在核爆辐射环境下坚持的生物,都得到了自然与基因的馈赠,它们在百年里走过人类数百万年才能迈过的进化之旅。 即使是现在,在经历过两次异兽战争后,人类也才仅仅开拓出三五百公里的安全区,最广袤的地表,依然是异兽称霸。 它们,实际上接替了人类之于地球的霸权,只是缩在地下的人类,不甘愿也永远不可能去承认霸主地位的易手罢了! 顺应大势!顺潮流而动! 但这关沈叙什么事? 你们的大势,管我的屁事? 老子今天就是要和你这条人畜不生的杂种同归于尽,保住老子的女人呢? 别说你一条异化变形的黑蛇,就是黑暗种异兽皇者来了,这颗聚能电池,该炸依然要炸! 黑蚺吐信,沈叙怒吼。 聚能电池脱手飞出! 沈叙旋即后扑,几秒钟后,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响起,之前饱受折磨的岩壁缝隙骤然动摇,隆隆碎石暴雨般坠落。 但这声音不对?碎石覆盖下的沈叙能听得出这哪里是聚能电池强大释能的动静? 这完全是生物电磁弹的动静! 失去动力的皂绢甲成了一具废铁,成了绑缚人的铁棺材,上方千斤碎石压顶,沈叙就算是力能举鼎,也无法推开这碎石。 不至于说憋死在这里吧?沈叙心中窜过这年头。 外头的交战声逐步激烈,黑蚺的惨叫声,高能电磁弹,激波弹的爆轰声,还好令人心安的明光甲引擎涡轮轰鸣声。 不出多事,碎石堆掀开,露出一张被防弹面具拦住的面容。 带四目夜视仪的空气多轴动力头盔,黑白涂装的全甲胄型明光甲,12.7毫米重枪膛步枪。这三个标志性的装备揭示了此人的身份。 保卫局第五分处驻捺钵区战术机动中队。 “医护兵!”此人喊道,然后挥手打开沉重的岩石,将沈叙抱起。 保卫局的身份识别码对下兼容,沈叙无法识别出这个明显等级权限要比他更高的战术队员具体细节,但依然能扫出粗略身份。 朱开北,保卫局权限等级十级,战术机动中队长。 沈叙心中微动,似是对此人有所知悉,不过重点不在此处,他沙哑着嗓子问道:“温月,温月……” 朱开北瞄了眼一身浴血的沈叙,将其放到医护兵展开的医疗舱内,指着躺进另一个医疗舱中,做紧急解毒手术的温月道:“尚未脱离危险,血液循环解毒中。” 配置了救援型明光甲的战地医护兵,携带了充分的医疗物资。全武装全覆盖化的明光甲带来了体型提高,背负能力极大提升,医护兵带了足够两人全身换血用的浓缩人造血,适当调配后,能暂时替代原生血。 中了蛇毒的温月面色乌黑,循环泵出的毒血集满了数个五百毫升装血袋,可想而知这种毒素的猛烈! 如果不是温月此前经历保卫局外骨骼皮下挂载点手术,提高了基础体质,又兼义体改造手术,正好把脾脏肾脏改为了净血泵,针对性抵抗了部分蛇毒,否则到这个时间段,温月连进医疗舱都来不及了,可以直接宣布殉职了。 注射了高效抗毒血清,全身血液置换过两遍,又临时注入了暂时血,医护兵才敢离开,报告称温月情况已然稳定。 沈叙与朱开北都松了口气。 沈叙走到黑蚺尸体边,这条由人类异化成的异兽还在剧烈蠕动,沈叙能看出这仍属于“半异兽”状态,即肉体孳生变形还在持续,导致区域神经阻止并不与中枢大脑相连,形成了主体死亡后肢体神经尚活跃的状态。 “高阶位异兽。”沈叙面色凝重。 “黑角猛蝰。”朱开北说道,他向周围的战术队员指令道:“让它自然冷却!保持安全距离,注意肌体殉爆!” 异兽殉爆,沈叙此前在艳粉街并见证了这一幕,那是叛变投敌的卧底李皓异化后的自爆。即使第一时间被温月打断,但爆炸威力仍然摧毁了所在楼层的大部分结构,威力堪比一枚中型炮弹,如果让李皓异化到极限再爆炸,届时躲进拐角卧室的温月,那时有皂绢甲护体,也多半要重伤,而不是简单做个维护就行了。 战术队员拉开距离,准备按标准化程序处理。 由于这是在龙山内部,仍处于地下世界,不能按照地表剿灭异兽的程序去做,不可以直接焚烧填埋,或者干脆把黑蚺尸体径直炸入悬崖了账,因为悬崖底部就是安放了“燧人氏”可控核聚变机组的禁区所在,尸体会落到禁区的上层掩蔽带,届时腐化毒水会严重腐蚀掩蔽层。 步枪发射专门的冷却弹,把黑蚺尸体的次级肌体降低活性抑制其活性,再注射大剂量麻醉剂。 胡乱的补枪都会造成不必要的污染,任何异兽都带有不同等级的辐射值或毒素污染。这是保卫局宣称异体移植的主要危害。 但到沈叙这个程度的探员,清楚异体移植实际上可以做到无害,直接移植胚胎状态的异兽进入克隆动物体内,直接用纯净肉体供养出一个“无辐射”的异兽,再移植这种异兽的肢体去人身上。 至于有没有组织把异兽胚胎移植进人体内,这件事在保卫局内部也处于争论当中。因为地下从未发现过这种先例,且过于危险,即便是赛博精神病,也不至于说乐意享受异性破胸而出的待遇。 到今天,这个争论可以停止了。 毋庸置疑,邓白海就是将黑角猛蝰蛇的胚胎植入体内,催发之后,迅速变形异化。 这代表着什么?在场的保卫局人员想到此节,个个沉默不语。 这是纯粹的震惊,乃至于畏惧! 异体人已然渗透到了保卫局内部,而且是强力部门主管稽查交通运输的四分处,十级站长! 再进一步,就是高级主管,副处长,保卫局数千个正式探员,一旦有上百名探员异化,那么关键时刻的影响,要比几千名朱砂受体还来的要命! 兹事体大,必须上报总部! 沈叙与朱开北互换眼神,不约而同道:“这是个人行为。” 但彼此眼神中,都是满满的无奈! 他们如何不知道邓白海背后是谁?正是捺钵萧家! 一个控制粮食命脉的庞然大物,几乎用一种下马威的形式,向保卫局五分处表明,我,已经与地表合流,直接挑战保卫局最不可容忍的原则底线! 异体人! 哪又如何? 区区保卫局,一个武装机关,能对武力与影响都不逊于它的家族动手么?何况这个家族,本就是保卫局的…… 上级! 若是上级监守自盗,该如何! …… 捺钵区,一处生态农场。 阳光明媚,翠意葱茏。 “‘斯佳丽·卡森’玫瑰么,这是战前遗留的纯基因种子。”萧炜虹唇际流淌出温煦笑容,那抹弧线之下虽说颇是单薄,但略施粉黛后的淡粉反而更是令人有狠狠咬一口的冲动。 作为捺钵萧家的主支女成员,萧炜虹的时间表自然排得极满,过了每天雷打不动的晨练后,她即是要处理起家族庶务一上午,从审计账目到接见部属,当然,若是有贵客来访,那也不妨推迟推迟。 潺潺流水声经过精密系统测算,有节律地滴下来,落入无土栽培槽中,新绿很是给人欣喜之感,萧炜虹双手背在腰后,淡金色发辫轻轻束过肩头,笑颜晏晏。 “当啷~”农场小门突然启开,来者一路快步,竟是完全忽视了进入无土栽培区必须全身消毒的硬规章,一股腥臭血汗味霎时随着通风管道散了出去。 “家族最近成功提取出了斯佳丽玫瑰,培育出了最初植株。”萧炜虹熟稔地揭开了封膜一角,薄薄一层遮光膜尽数挡去了随昼夜时间调节的光线,里头一抹惊心动魄的嫣红。 能来此地者,自是无有白丁,皆是其他家族的名媛贵妇。 一支鲜艳似血的战前基因玫瑰,对于这些妇人们来说,是最好的炫耀资本。 “萧家生物科技果然更进一步了,如此脆弱的花卉也成功育种,不知届时能否从您这儿割爱来一支唇红呢?” “瞧你说的,那是自然了。”萧炜虹恰到好处地剜了客人一眼。 她刚要重新贴回遮光膜,但一阵劲风一扫,直接照着光膜一撕,哗啦!那朵娇贵无比的斯佳丽玫瑰骤然暴露在日光下,但看其摇曳生姿的无暇虹彩花瓣,五十片几何菱形集合于一体即是最震撼人心的黄金比例。 犹如昙花一现。 在众贵妇惊呼下,萧炜虹急忙要拦下光膜,然则为时已晚,玫瑰盛装开放,旋即凋残。 萧炜虹几有眩晕之感,她费了大力气也才培育出三朵罢了!每一株都是母苗!岂能单纯地用金钱衡量?萧炜虹又不能此刻发作,笑容虽在,眼神却是极冷,盯着这个坏了体面的旁支子弟。 场中其他人等心知有大事发生,否则外人不会坏了规矩闯进萧家重地,于是纷纷托词高腿。 “有何急事?”萧炜虹微启薄唇说道,脑海飞速运算起失掉一株母苗后将会损失多少预期产量,斯佳丽玫瑰是可以做极品唇红,但它的意义更在于某些制剂的必要原料,比如拿来中和异化突变之血,调节排斥反应。 她很痛心,她也明白守卫绝不是吃白饭的,会平白无故让人闯入这种重要社交场合。 甚至是不敢用通讯耳蜗,担心频率被截断监听? 事情严重到什么地步?才必须亲自禀报? 来者咽了一口混杂了鲜血的唾沫。手臂止不住地颤抖着,枪伤令他直不起腰了,萧炜虹弯下身侧耳听着这道机密到必须要人亲自汇报的消息。 “国防军……国防军,动手了。” “把话说清!那支国防军!”萧炜虹愤怒道。 “第九……大队……”来者勉强道,支撑不住昏死过去,旋即被贴身警卫带走。 萧炜虹手里折着玫瑰花茎,脑中极速运转,她的脑机芯片搜索出了国防军第九边防大队的信息,这些对于保卫局探员来说都是绝密的档案,于她而言,只是一道稍微费力就能越过了栅栏罢了。 她思索着发生在走私密道的事,与国防军第九大队、保卫局五分处四分处的关系。同时,警卫报告称,保卫局已经半公开控制了通讯网络。 “准备动手了么?” 萧炜虹冷笑一声,她毫无惧色,保卫局的武力确实能在地下排进前三,但第一是国防军,第二是七大家族的私军,第三,才是保卫局! 想反客为主拿住借口反噬主人? 倒是想看看,保卫局,到底有多大的魄力! “向老家报告,明线。”萧炜虹命令道,她摩挲着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心中冷意十足。 “探探保卫局总部的意思!” 末了,她犹有不舍地回头望了一眼彻底枯死过去的玫瑰,已如炭渣矿灰,不堪入目,感慨道:“真是可惜了一朵玫瑰。” 卒子 第一百六十二章、暗流涌动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保卫局分部,龙山—玉藻区。 今时的保卫局玉藻分部,昔年的保卫委员会总部位于玉藻区的天海长街,尽管此处距离地表1025米,但穹顶高悬的人造太阳无比煊赫,将这条决定了联盟政治动向的长街照得一丝阴影不留。 与常人想象的略有不同,权倾一时,掌握千百万人生杀予夺权力的保卫委员会总部,并非是如龙山大会堂那般充满设计激情的未来主义式建筑,它既没有精巧绝对的几何形式,也没有镂空的反重力造型。 也并非如普遍意义上想象的那般阴森恐惧,浑身以鲜血浇筑而成,更不会头长犄角,每天吞食一百个少男少女才能运行下去的修罗鬼狱 它只是栋普普通通的“复兴楼”罢了:六层高、左右呈中轴对称,中间高耸,整体方方正正,与任何一栋办公用途的“复兴楼”别无二致。这与周围一圈近二十年来才落成的各部委气派且庄严的大楼一比,实在是相形见绌。 但是,哪怕保卫委员会降格成了保卫局,那个与国防军平起平坐,拥有规模武装的私人王国今时沦落为龙山集团董事会,依靠七大家族提供部分经济支援才能维持下去的“局”级单位,也不会有谁去傻到去挑战保卫局的威严。要么是街头巷尾蟑螂般的混混,时日无多要被暴恐机动队干死的赛博精神病,要么是龙山社会最顶尖的高层,除此之外,没谁有资格去说保卫局一句“看门狗。” 卫兵们头戴钢盔,右手握持老式半自动步枪,扛枪于肩,左手并拢贴于大腿侧,身着原野灰过膝军大衣的卫兵肃立着,目光辽远。这儿仍保留了半个世纪乃至一个世纪前,保卫委员会的传统,那个由军队监督机关分化出来的光荣军事传统。 往来者似乎会去想,这是否在时刻暗示,保卫委员会与国防军密不可分的关系?好像有传言称,在更早之前的帝国时代,国防军与保卫委员会是同时成立,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共同掌管着帝国的秩序维护。 泛黄的大理石面上人来人往,一楼大厅的墙面挂有近代以来的伟大军事家肖像,而佩着饰穗的参谋军官们夹着文件袋疾步快走。 这些自然是国防军的人,今日的保卫局与国防军科技合作极其密切,脑神经科技、外骨骼科技就是在二者协力之下才得以成功,并将龙山社会引入了新的赛博时代。 自从保卫局总部迁去观日区后,保卫局玉藻分部几乎成了与国防军玉藻区总部的专门联络部,要是某一天这里不再有国防军的人出现,反而才是怪事。 或者是坏事。 动静止于第一层,再往上则寂静无声。由魏武卒赛博格士兵把守的各处要点,保卫局重型装甲探员看护的局长办公室。 “嗤啦~”分部门口响起一阵汽车轮胎刮地声,旋即是一阵喧闹。不待门口卫兵有所阻拦,一群身着西装的义体保镖便闯入保卫局分部中,簇拥着一位个头不高的年轻人,一路向二层奔去。 大厅内的保卫局探员们瞬间如临大敌,但无一人拔枪,尽皆与这支胆敢擅闯禁地,还手持武器的队伍保持一定距离。 不为别的,正因为这支队伍的西装领口,都别了一个白龙徽章,象征着,他们隶属于龙山集团董事会下的安保小队,护卫的,永远只会是董事会七大家族的主支成员。 守在二楼入口的一个保卫局探员踏前一步,挡住了这群人,伸手道:“证件。” “在检录摄像头静待。” 安保小队以看智障眼神的看着这个屁大的探员,不待发话,当即有安保上前,照着探员的脑袋狠狠击去! 西装衣袖下露出银白钛合金底色,毋庸置疑这是战斗义体,而且是全身定制化的赛博格超级义体,四肢最高出力要远比保卫局重型外勤探员标配的明光甲外骨骼来的强,就是国防军魏武卒也难以与其抗衡。 何况一个穿皂绢甲的小小探员? 没有任何意外,这个可以说勇敢可以说愚昧的探员应声而倒。 这不算完,在授意之下,安保抬起脚,朝着七窍流血倒地的探员,重重踩下,“啪叽”一声,当时,他的脑袋便如西瓜般爆碎开来,红白黄体液乱流一地。 场面先是鸦雀无声,随后是愤怒出声,数十支92式手枪上膛声响起,在场的探员面对如此侮辱如此挑衅,尽皆举枪,对准了这帮打上门来的董事会狗腿子。 但安保小队完全无视,92式打特种弹也谈不上对超级义体改造人有何实质性伤害,再者,一开始就不敢拔枪,这时,又该有多少力气去扣动扳机? 愤怒,只是无能的一种体现。 确实,直到这支队伍消失在拐角,也没有任何一个保卫局探员开枪。 至于一旁的国防军,他们注视着这一切,有人手摸枪套,有人提前离开,也有人站在立柱旁,默默记录下这一切,然后发给统帅部。 信息很简短,只有一句话。 “保卫局克制了。” 真正克制与否也许并不是大厅里一些探员可以决定,这是个很浅显的道理,如果保卫局高层不想翻脸,那么大厅中杀得血流成河,也有一万个办法压下去,若是想翻脸,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保卫局局长办公室里,先前踏碎了一名探员头颅的皮鞋,走上了名贵的手织羊毛地毯上,将腥臭的人类脑浆涂在了上面。 簇拥其中的年轻人走到了保卫局局长们面前,居高临下,手撑着桌面,寒声道:“你想造反?” “你想造反?” 坐在靠背椅里的局长任宇正沉默不语,这个已然70余岁的老人老态龙钟,老人斑斑驳,丝毫看不到生物科技义体科技对社会顶层人士的健康保持迹象。 “五分处擅自截断捺钵区交易线路,不要说你一点不知情。”年轻人一拳砸向桌面,看上去毫无改造迹象的他,一拳生生将实木桌面砸了个对穿。 “我知道你很废物,管不住田冠秩的五分处,但是我想不到你这么废物。” “四分处,三分处联手都压制不了一点他们,甚至连风声也拿不到,那我萧家扶持你这个废物做局长是为什么?” “为坐在这张椅子上?” 能堂而皇之对保卫局局长骂出“废物”二字,放眼整个龙山社会,恐怕也只有不到双掌之数的人可以做到。 萧炜权脱下手套,抽在局长脸上,这一下不是玩的,态势极重,径直将局长的老脸抽肿了。 “我最后给你一天时间,勒令田冠秩收手,否则遭到的一切损失全部从今年秘密经费里扣除,至于你这个废物?就不会再有利用价值了!” 待萧炜权一行人气势汹汹离去,这个有史以来最窝囊的保卫局局长仍坐在靠背椅中,瘦弱的身躯深深陷在真皮当中,眼光似是无神,又像是隐着一丝神光,穿透了无数钢铁水泥,落到了某处,那儿有一副肖像,画的即是首代保卫委员会主席。 与他的名字仅有一字之差,也正是他的先祖。 这是他能坐上保卫局局长尊位的唯一理由,也是他,心甘情愿或不甘不愿的唯一理由。 …… 地表,龙山天池国防军地下基地。 天池地下平均深度-1854.6米,主体部分采取战前设在天池下的大规模矿洞扩建而成,是典型战争时期地下城。 这儿是国防军的坚强堡垒,永不陷落的基地,国防军最重要的后勤基地之一。 今天,这里在举行一场葬礼。 黯淡的电灯下是油漆剥离的隧道,一群穿着铁灰色过膝军大衣的人们沉默地行走着,影子摇晃而模糊,鲜红的肩章在黑暗中被侵染成一抹悚人的血色。他们簇拥着一副棺木,无声地走了很久。 守卫在隧道出口的卫兵举枪敬礼,合力转动绞盘,异常厚重的封闭门带着锈蚀的“咔咔”声缓缓升高。阳光骤然闯进,即便脸庞遮护在防毒面具里,参与葬礼的地下社会的人们也下意识地紧眯双眼,这种亮度对于久居地下习惯昏暗的人来说,过于强烈。 但这对于活跃在地表的国防军军人而言,阳光,就是他们存在的意义。 队伍暂停片刻,在亮光引起的短暂视盲中,人们停在这座凸出于山体的巨大半圆形平台上,他们眺望着天际的板结灰云,凛冽寒风钻进了脖领里,令人不禁微微颤抖,让人毫无兴致欣赏咫尺外的巍峨景观,但对于棺木中的死者来说,称得上是个安息的好地方。 这里是连绵数十公里的东部裂谷最高点,往上几十米就是地表,刀砍斧削般的垂直岩壁足有一千米深,在风的作用下,灰烬既能吹上挚爱的祖国大地,也会落至敌人制造出的寂静深渊,对于一名军人来说,不可能有更完美的归宿了。 在低沉肃穆的哀乐声中,葬礼正式开始。 一位身着藏蓝色将军服、胸前挂满勋章的老人深情叙述着死者不可磨灭的功绩,讲到与这个永眠的战友的一生情谊时,老人甚至无法抑制地落下泪来,以至于他不得不脱下防毒面具擦拭眼睛,再把稀疏鬓发塞回去。 站着发言的人并不多,因为大部分有资格发言的人都坐在轮椅上、被侍从推着到场。这些衰老的将帅们穿着不太合身的旧式军服,衣角褶皱层层叠叠一如他们密布老人斑的脸。 后排的年轻军官们耐心地听着先辈们断续不清的话语,很多时候,陡然刮起的岩风直接把句子扯得支离破碎。 但那段熔浆自穹顶渗透、暗河倒灌、反应堆停摆、核材料泄露的糟糕往日确实铭刻在整整两代人的共同记忆里,逆行的军队和撤离的民众,倒塌高楼里哭泣的孤儿和涉水向前的消防兵,响彻街道的讲演与不知道什么时候嚎起的警报,满脸血痕的人群仰头注视着挂着喇叭的水泥杆。 或许新一代人对这种场景不会有多少感触,但有没有明天的担忧构成了老一辈人的全部世界。 戴着白手套的仪仗兵朝天鸣枪,三声过后,死者的子女捧着骨灰盒走到平台边缘,掬起父亲的骨灰往空中撒去,倏忽消逝不见。 半刻钟后,骨灰洒尽,人们抛下了一只塑料花扎成的花圈以作最后的缅怀,同时轻轻唱起军歌。就像是一种召唤,平台对面的山崖上,忽然冒出了许多士兵,他们披覆着黑色的铅衬斗篷,在阴云笼罩的荒芜草地上疾奔。像是在为统帅,做最后的告别。 葬礼结束,人们三三两两散去,但平台上仍负手站立这几名肩扛将星的军人,凌厉的岩风撕扯着他们皲裂开来的脸颊,血肉之轻,血肉之痛。 军衔上显示为陆军少将的军人率先打破沉默,开口道:“萧家与保卫局五处矛盾公开化,有证据显示,他们很快就要全面开战了。” 另一个戴特战标识的军人哼了声,回道:“所谓的追查‘朱砂’,追查海兰江行动局的叛国举动,到头来依然是他们两个在互相针对。” “但这个名义很有说服力。”空军标识的将军回道。 这儿赫然聚齐了主要兵种的几位掌权人,三十万国防军中的一多半受他们影响。 “他们两家一旦开战,保卫局会进一步分裂,但七大家不会坐视捺钵萧家被保卫局五分处剔除,也不可能扶持我们的人进入最高执行机关。” 陆军少将赵成钢应了声,显然之前下令灭杀金三角城寨三十万人一事,没给他带来任何困扰,他轻描淡写道:“保卫局有存在的必要,萧家不一定了,他们的伸的太长,干的事过于无法无天,往地下城打着行动局的幌子大规模运输异体人,且不论安全与否,这种行为,不怕地表反咬一口?” “你的意思是?” “我派出第九边防大队做必要策应,也当还一还昔年的人情,但如果保卫局这点架势都抗不下去,说明他们也不配传承保卫委员会的衣钵了,更不配做任元帅的继承人。” 赵成钢负手观望着悬崖峭壁,往下就是龙山,往上就是地表,繁荣的地下,苍凉的地表,但所有人都相信,未来,在地表,而不是地下,人,不是穴居动物。 “我们只需要静待时机,未来,必将属于我们。” 卒子 第一百六十三章、成功率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保卫局玉藻区分局被打上门,局长被啪啪打脸;国防军的天池地下基地的葬礼与对话也好,或是捺钵区生态农场那朵凋谢的金贵玫瑰也罢。这一切都与悠悠苏醒过来的温月没有什么联系。 温月醒过来的那时,自己好似一个溺水了的绵羊,奋力划动着四肢想让自己飘在水面上,但自己过于厚重的绒毛吸饱了水分,带着自己不住往死亡剧毒的深渊坠去。 这是意志无法抗拒的力量,毕竟温月大部分躯体依然是原生的肉体凡胎。。 在赛博科技时代强大的医疗水平下,替换了肾脏与脾脏的净血泵经受住了超乎温月三倍血液总量的人造血冲刷,将带有强效解毒因子的人造血泵向温月全身各处,抑制并清洗了黑角猛蝰的剧毒。 一袋袋黑血在医疗舱外堆积成山,因为人造血的输入,温月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淡黄晶莹状态,这是过于浓厚的解毒酶所导致的。 随着心脏起博电击开始,温月骤然睁开眼睛,汹汹呼吸起来,她在翻出医疗舱的刹那,强烈的手脚麻痹与义体通电感,叫她差点没有控制住自己的身躯。 直到沈叙狠狠拥抱住了她。 温月下意识要抵抗,但下一刻,她就放弃了挣扎,任由沈叙紧紧箍住自己的臂膀。 “你没事就好,小月,没事就好……”沈叙紧紧抱住温月。 在一段时间的休克昏迷后,又放于冷冻医疗舱内,温月的皮肤冻得如同一块冰皮月饼,但这样被沈叙拥着,不消多久,伴随着逐渐升温的义体手臂,和从这个男人身上传来的热量,温月又活回了尘世间。 内心中,对于沈叙一丝若有若无的奇怪忌惮意味,似乎从此刻前消失无踪。温月僵硬地伸出手去,轻轻抚着沈叙的后心,如兰如麝地在他耳边低低地抽了抽鼻子。 大概是意识到周围还有人,沈叙良久后才放开了温月,旁边的第九大队等人已然将死透了的黑蚺尸体分段打包起来,准备运输回废物处理站,再行安全销毁。而赶来的保卫局五分处战术机动部队也到来。可惜只能打个下手 温月走到特殊编织袋包裹住的黑蚺尸块边,她体内仍残留着一些痛楚,她回想着之前与黑蚺对决的经过。 温月与邓白海的实力伯仲之间,不过温月的死斗能力要比后者强一分,令邓白海忌惮不已,最终选择释放内心野兽,异化成黑角蝰蛇。 对于异体化人类,温月并不陌生,坦言之,每一个保卫局探员都不会陌生。 在异兽战争暂告一段落后,龙山附近上千公里内,超大型异兽、黑暗种级别超智商异兽,在陆战机甲的威慑与打击下,不是死亡就是迁徙,但留下了大量异体化后裔。 这些后裔是黑暗种异兽强制人类母性所诞生下的异种,这种击穿了生殖隔离的怪物有与正常人类截然不同的外观,杂糅了兽性与人性。非要说是异兽,但又能一定程度沟通,要说是人类,恐怕没谁会兽身人面的异体化当做同类。 要说唯一用处,就是这些异体化会被异兽视为同类,能提供情报侦察,并且也有一定劳作生产能力,种出来的谷物总是没有特别区别。 但这种愿意臣服的异体人是少数中的少数,更多的是累降累叛的匪军,凭借着与异兽同源同种的优势,这边与国防军表示投降,拿到物资又往山林里一钻,恶劣的则袭击堡垒军镇,袭扰国防军哨点补给线,甚至有体态趋近正常人类的异体人,化妆进入军镇,里应外合攻破军镇并屠城的例子也不算罕见。 异体人给地表治安带来极大困境,牵扯相当一批国防军部队不得不承担治安任务,维护地表安全区秩序。 但像邓白海这种,短时间内迅速异变,小体格骤然涨幅到五六米长的庞然巨蟒,不说别的,这种短时速成的营养供应与肉体孳生速度完全是反常识的。 温月知道外骨骼给药系统可以自定义配药,激素、去甲肾上腺素、神经柔和剂、吩坦尼等等,按照个人体质去针对性给药,权限越高,越没人去管。 但即便邓白海带了一吨激素,也要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异化成黑蚺的养分?如果真是这样,黑蚺的营养转化速度简直到了极为恐怖的地步,堪称滴血重生? 就算是现在的义体科技,生物科技,要让人断肢重生,也得去人造子宫羊水泡上几周,就好比温月上次的肉体损伤,在里头睡了两周才结束。 真要是按邓白海这个转变速度,那温月都得捏着鼻子承认,异体人的优势格外的大。 真就机械苦弱,血肉飞升? “检测结果出来了没有?”温月蹲到正在取血样做血系检测的林泽星旁边,问道。 林泽星与孙柚可与战术机动部队一同赶来,听闻温月与沈叙遇袭一事后,他们两个紧急从紫霞区赶来,带着保卫局额外援兵前来,直接封锁了这条走私线路。 林泽星按照异兽血系分类法,初步判定出黑甲猛蝰的血系来源级别相当高。 林泽星扫了扫周围,见四周无有他人,才在私人加密频道里,与二组成员说道: “基本可以判断,邓白海参照的异兽,是黑皇魁蟒的后代。” 黑皇魁蟒? 见几人愣了片刻,林泽星经陈潇湘许可,发送了超越他们权限等级的资料过去。 资料显示,黑皇魁蟒为三级异兽,属于黑暗种超大型超智商异兽,于2053年发现于天池附近,性情凶猛,体长足有四百米以上,最终是在陆战机甲“始皇帝”号的交战中,被后者当场斩杀,但此役也令“始皇帝”号严重受损,遭到大破,此后数年处在维修更替状态,黑蟒实力之强可见一斑。 作为黑暗种异兽,它们的子嗣实力自然不低,按资料对比上看,黑角猛蝰酷似黑皇魁蟒,很难说加以时日,会不会变为这般力敌人类至高兵器的异兽? 温月联想起了食脑剑兽,按照思维惯性,当时整个二组都认为这可能是偷渡进的幼体,然后慢慢培育长大,安放在朱砂仓库附近。 如果是有人当场突变,运用药剂实现了快速畸变所产生的异兽? 光是想到这个可能,温月都有点忍不住打个寒战的意思! 要是这样,那么全地下城再无安全之处! 要么把安保等级提升到一个严重阻碍正常生活生产秩序的级别,即进入战时体制或军官,要么就是无处可防,无处可躲。 一旦大规模的异兽突变开始,这种需要出动第九边防大队才能控制完胜的异兽,但凡在玉藻区观日区出个十几头,其打击性是毁灭性的! 像是看出了温月的忧虑,林泽星适时补充解释道:“这种突变的要求非常苛刻,在符合探员体质要求意志要求的前提,成功率应该不到百分之三。” “加上朱砂呢?”沈叙问道。 孙柚可拽了拽自己的马尾辫,二组中,她是专门的生化专家,小小年纪就有化学博士学位,否则她也没可能光在地表医院摸鱼就能完成了义务兵役。她回答道: “嗯,按我的直观预测来说,嗯……别当正式结果啊,如果使用朱砂,成功率大概是在。” “百分之十一左右。” 温月舒了口气,这个比例可以说非常低了。 保卫局探员的素质要求本就极其高,千里挑一是非常基本的,按照畸变黑角猛蝰的比例去算,万里挑一才能选出可堪参与异变的人选,等到最终培育出一个,那就是十万里挑一。 要知道现在龙山社会的公民人口基数才一千三百万左右,算上地上地下全部人口,加上黑户在内,至多二千五百万左右,就算人人都上去试一遍,又能得出多少。 不过要是这么简单,保卫局也不会派出如此多人力去追查这件事,于是孙柚可恰逢其会补了一刀。 “据我所知,有一种化合物可以有效推升畸变的成功率,用料涉及到战前的……” 温月给孙柚可的小脑壳来了一下,她委屈抱起脑袋,说道:“打我干嘛。” “回去再说,。”温月瞪眼道。 孙柚可立刻乖乖闭嘴,在二组的食物链里,她不怕组长,天不怕地不怕的温月怕陈潇湘,但可以包吃孙柚可。 但看目前这个趋势来看,似乎沈叙哥能左右左右温月姐的想法,嘻嘻。孙柚可如是想到。 对比起孙柚可这样没心没肺式的快乐,林泽星显然要深沉的许多,他充分清楚这条由四分处十级探员异变而成的黑角猛蝰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以至于他都忍不住反复测试了好几次,确认了异兽血系来源无误。 林泽星抬起头看着洒下来的日光,上面就是贫瘠而荒凉的地表,但不管怎么样,阳光照在脸上的感觉,真的很好。 温月与救了她一命的战术中队长朱开北告辞,后者对于福大命大的温月拱拱手示意。 出了走私密道,外边的批发街已经被五分处的部队严密控制,随处可见武装探员在抓捕掮客与走私犯,拿着异体血统检测仪逐个检查。 不时有枪声传来,在《应急处置法》的授权下,保卫局探员有权对异体血统异体因素过高的人员采取最高保卫措施,即击毙。 就算今天你不幸吃了盘异兽肝脏做成的菜,由此检查出因素过高然后被处决,那也没地方哭诉去。 温月瞥见进入密道与邓白海交战前,遇到的那批走私客,基本都被抓了回来。 温月没一点心情去在乎这群该死的偷渡走私客的境遇,她自己都是捡了条命回来,何况其他人? 即便是心中升起了一丝怜悯的别样感觉,温月也将其压下,无论有多么熟悉。 温月手插着腰带,92式别在枪套里一摇一摆,尘土飞扬的街道上,温月随手顺了顶牛仔帽戴上。人造血在肌肤下流淌,带来了一种奇怪的痒丝丝感觉。 既然肢体可以用义体,血液又何必是自己的,随着逐渐完全义体化,等到低头一看,便是什么都不属于自己,只有半片大脑,意识归于自己? 温月忽然有种冲动,大声歌唱《赛博精神病之歌》,好去纪念自己又一次的险死还生。 但到底没这么干,于是乎,温月迈着她那双白皙闪耀的长腿倚靠在保卫局赛博卡车边。 武装探员们在卸载弹药,战术中队整队听训,成组地向走私隧道中开去,任谁都知道。 大的要来了。 有些奇怪的是,陈潇湘并没有来到现场,而是以全息投影仪取代之。 “处长已经知道了邓白海异变一事。”陈潇湘的虚化背景有些闪烁,似乎是在某个嘈杂环境中。 “处长在与总局、四分处商讨此事,但无论如何……” 陈潇湘语气骤变,冷硬道:“萧家脱不了干系,因此,我命令,跟着你们抓到的线索,往萧家在捺钵区的产业一路横扫!强大施压,为处长的谈判加砝码!” 听到有架打,温月自然是无不应,她才不在乎这么多,反正后续她又要在刀尖上跳舞,大不了去保卫局医院再躺几天板板,省的过阵子专门去换一趟人造血。 沈叙审慎地问道:“万一萧家关停捺钵区的水培农业?短时间粮食大量暴跌,可能造成很坏影响。” 这说的不是几百几千吨小意思,而是动辄上万十万吨级别的粮食。水培农场的生产效率极高,几乎每时每刻都在产出,好比高炉炼钢,无论利润高地亏损与否,都必须不停投料生产,停下来就是不可逆的损失。 陈潇湘叉腰道:“让他们去停!会有粮库兜底!战备粮能全地下城人数年粮食,萧家敢停,就是给自己釜底抽薪!” 有这句话兜底,沈叙放心不少,经过邓白海这件事,他的火气也上来了,一头异体人逼得他差点同归于尽。 沈叙看向冒着紫红青红色诡异天际的捺钵区,找了把无壳弹步枪,恨恨道:“抄家谁不会啊。” 卒子 第一百六十四章、紧气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严格意义上说,保卫局没借口去对萧家动手。 仅是邓白海这件事,没有什么证据直接指向萧家。而且即便有证据通向萧家头上,保卫局反而会替萧家藏着掖着,防止消息泄露引起行情不稳。毕竟任谁都知道萧家掌握了捺钵区粮食生产,形同于捏住了地下城的一大命脉。这个庞然大物一旦倒下,被它的尸体压死的人将以十万计。 如果说金三角城寨的毁灭,无非是三十万黑户做了阴沟废水,无足轻重。这些义体贱民消耗空气与养分,帮派林立桀骜不驯,无法组织起来送去地表垦荒拓殖民。至于在地下引导工作?哈,若是地下有如此多适宜工作岗位,紫霞区有何必如此多胼手胝足辛苦挣饭的义体工人? 谁能料到在战后半个世纪内,人类苟活于地下,却能大踏步步入赛博义体科技时代?全自动化产业快速淘汰掉传统重工业与密集农业的产业工人,但狭窄逼仄的地下城又能容这这些习惯了稳定生活的居民们去哪里?天天去敲石头发配边疆吗? 就算是地表,在经历了异兽战争唤起了强烈复苏热情后,冷酷荒凉的地表并非是地下城温室中长大的人可以适应,现在的地表人民,都是适者生存,优胜劣汰后坚韧战士。 但即便如此,这些日益无所事事的地下公民,仍然是地下社会的绝对基础,他们代表着需要维持的秩序,少了谁的口粮都不能少了他们的。 因为龙山再也承受不了一次紫霞工人起义,谁也不敢赌2068年地表政变后的那个幸运儿,会是自己。 所以说,捺钵萧家真正赖以不倒的基础,并非是在龙江集团董事会排名多少,而是掌握着捺钵区的大量水培农场,一旦逼急了他们,水培农场停转,会是无数人因此遭殃。 “不能直接夺取么?”孙柚可问道。 保卫局赛博多用途卡车上,能够容纳一个步兵班组的空间里,孙柚可问出问题后,就下意识捂住了自己脑袋,免得被温月一个爆栗敲下去。 讲真,温月是想给这个笨蛋小富婆一个爆栗的,她尽问一些呆萌没智商的问题,这问得是林泽星满脸无奈,心说都是高智商探员,怎么会收一个这么呆的姑娘? “我们要拿到他们的密钥。”沈叙说道。 垂直水培农场最重要的水源、光照管理都有密钥,军用级保卫水平,每个萧家成员在成年后都会分到一座农场,直接与其基因锁定,既是做其福利,也是变相让其锁死。这种基因锁的暴力破译速度极慢,以保卫局超算也只能逐个破解,攻破萧家掌握的水培农场核心系统,耗时极久,等不到攻破,这些水培农场估计也废了。 因此,要么萧家成员配合,要么拿到一座残缺的农场。 凭着这个护身符,知道保卫局没有多好办法去奈何自己,萧家便有充足底气去对搞粮食黑市,以至于罔顾集团董事会禁令,公然在固定粮食配额外做手脚。养肥了海兰江集团的同时,渗透收买进保卫局四分处中。 这些都可以忍,等到保卫局腾出手脚,未必不能对萧家分而治之,但时间显然不站在保卫局这边。 异体化一名高级别探员,捺钵区分站站长,这已然触到了保卫局的逆鳞! 若是四分处不敢多吱声,那么自有五分处去清理门户! 这就是有分处强大武装的底气!萧家的私军再精锐,真就能对付的过保卫局五分处身经百战的精锐战术中队? 又或者说,萧家真有哪个底气,敢拿密钥锁死全部的水培农场?这固然会对龙山造成无与伦比的损失,但结果就是,萧家就此除名!想登上董事会,想统治龙山的家族多了去了! 双方都坐在一枚炸弹上,互相紧气,这枚子,谁敢退,谁就是满盘皆输的地步! 既然敢用异体化探员去探保卫局的底气,那么也别怪五分处直接抄了萧家的老巢! 目标,垂直水培农场! 一整支赛博卡车在超巨型农场大楼的第26号出口停下。 堪称巍峨的农场大楼地面30层,以地下城穹顶高度而言,已是将将近半,向地下垂直延伸的10到20层建筑集成了水源、电力、通风等一应关键设施,即便整个捺钵区忽然停电,大楼也能毫秒级迅速切换电源,并保持相当的自持能力,保证水培农业生产进度! 这种完全现代化的智能农场,所配备的安保武力自然不俗。 还未进入农场园区,车队就被园区高高升起的围墙堑壕前拦住。 “这帮崽子手脚真快。”温月冷笑道。 横亘在车队前的,是一道高有五米以上高压电网,以及宽约三米的壕沟。这种距离可以拦住一切机动载具,以及一切非义体改造过的普通步兵。 看着电网闪烁着的青蓝电芒,温月自是知道萧家没玩虚的,就算她以皂绢甲之强力,依靠个人武力跳过去不难,然后?在开阔地任人打靶么? 温月没自信到连跑个几百米还能不被几十上百把智能武器打成马蜂窝的觉悟。 温月叉着腰,皂绢甲视觉增强系统启动,隔着数百米之遥,温月望到了农场园区大楼里中,枪手跑动驻防的隐约身影,但看其武力配置,轻重火力具全,而且这些农场安保,实际上都是捺钵萧家的私人武装,装备应当极其精良。 五分处这里有一整个战术中队,编制稍小,但也足有70人,清一水儿的二代半内置外骨骼,依托赛博卡车,可以迅速完成重武装转化,具备一定的攻坚能力。 赛博卡车本身就是一个用途极广的机动载具,在有经验的驾驶员操作下,其轮胎可以就地转化为履带,有极好的越野破障能力,携带的通讯算力中继可以最大化影响范围内的外骨骼探员战力,并反制对方的电子设备,特化的电子对抗能力。 无人机,轻型榴弹炮,无后坐力炮,战术中队一应俱全,真要发起强攻?还能获得其他支援,二分处的反异兽中队也在捺钵区有部署。 二分处的立场很稳定也很坚决,地下严禁异兽活跃,谁违反这条原则,谁就挫骨扬灰,凭这一点,温月能拉来二分处,还能把国防军第九大队拉来。 优势在我。 “发消息过去,告诉他们,《应急处置法》,怀疑这里有异兽。”见园区迟迟没有反应,朱开北不耐烦道。 温月倒是希望这帮人头铁点,顽抗到底,等到二分处过来,要么是上面对萧家施压到极限,迫使萧家先把这部分水培农场吐出来。 “借他们两个胆子,也不敢率先开火。”孙柚可吐槽道。 这边满满的顶级武装,一旦开火,那就没有转圜余地了。保卫局熟知这个,萧家也知道这个。 能谈拢,那就先谈拢,这里不是破罐子,没得破摔。 温月叉着腰,吐着舌头深觉闷热地紧,人造血的功用毕竟不如原生血,最好是尽快更换。但没到截止期,温月倒还无所谓。 “这时候,要是行动局来一发火箭弹,那就神来之笔了。”温月调侃道。 沈叙面色紧绷,现场局势远没有温月想象的这么控制住,他摆摆手,说道:“别乌鸦嘴。” 但仿佛是要印证温月这个大聪明的话,数枚火柱腾空而起,在赛博卡车告警系统大作时,火柱尾迹已然拉过了半空! “敌袭!敌袭!”朱开北喊道! 赛博卡车车队前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强烈气浪直接冲歪了后头的2号车,战术中队的士兵反应极快,卧倒的同时,子弹如雨般向园区大楼倾泻过去! “下车!下车!”朱开北敲着卡车车门道。 一愣神的时间,两边的火力对射顷刻间炽热! 听到枪声的那一刻,所有的武装探员立刻下意识趴下,任由子弹穿过车蓬从头上飞过,靠着赛博卡车的车厢板挡住片刻子弹,但火箭弹的啸叫声直接把所有人赶了下去! 一辆昂贵的赛博卡车瞬间化作一团火球,冲击波轰倒了附近的战术中队士兵。 这是伏击!绝不能原地不动! 温月就坐在车边,第一时间便翻出车栏,七月骄阳刺得他睁不开眼,就地一滚,卧姿飞快匍匐到车两侧,从倾覆的军备箱中取来一个电磁掩蔽烟雾弹,食指抠下拉环,扬手抛飞! “嗤!” 浓郁的白色烟雾笼罩了温月所在,先行跳车的探员不约而同地丢出电磁烟雾弹进行掩护,他们现在不知道敌人还有没有其他武器,鬼知道这群园区保安发的什么神经! 开战?内战? 通讯频道里炸开锅,队形顿时大乱,大量的入侵魔偶突袭过来,赛博卡车的算力中继竭力对抗起园区智能超算的入侵。 温月反应很快,她锁定了住了园区大楼的一杆重狙,她瞳孔一缩,拉住想要探头的孙柚可,给她按了下去。 孙柚可才看了两眼,天灵盖突然窜起冷气,无形中莫大的压力摁着她的脑袋那么一低,“簌簌”两下破风声,在她低头的刹那,几发子弹就擦着头皮掠了过去。 温月冷静伏低,战斗中该有激情该有冷静,她辨了一会儿响,她听到了半自动步枪独有的“叮叮叮”连射声,还有水冷机枪的“嗵嗵嗵嗵”声! 温月单手扒着土坡,放下手里的无壳弹步枪的两脚架,以卡车轮胎为掩护,眼睛往智能锁定瞄具看去,她不需要额外锁定住谁,只大概对准了来袭方向,便是连连扣动扳机! “簌簌簌!” “簌簌簌!” 温月每扣动一下,就是三发无壳弹出膛,她左手并拢摁住肩头,扛住飞速点射带来的后坐力,她毫不吝惜弹药,在半分钟内连扣扳机十几次,加上枪膛内预留的1发弹,正好是17次连射! 先行火力压制!争取时间! 镁粉燃烧的臭味和火药硝烟味混在一起,车队里到底是几十个精锐战术士兵,突然间伏击只给他们带来了为期一两分钟的队形混乱,在士官和队长的迅即反应和带头下,围绕着赛博卡车、路基、壕沟等掩护,一个个小防御圈、小火力巢迅速建立。 “支援火力!”朱开北喊道,他连连挥起手,竖掌表明打击方向,继而叫道:“机枪!机枪!” “是!”有人大声应道,这人带的是有300发弹鼓的班机,这狠小子嫌弃路基后射界不佳,凭借全武装皂绢甲,依靠同伴干扰反制智能火箭弹以及临空击爆,他直接站起来,,刹那间,班机喷吐大团枪火,顷刻间数百发无壳弹暴雨般泼洒向园区大楼。 其他的战术中队士兵也将步枪转为机枪模式,进行对抗压制! 剩余的士兵打开军备箱,紧急起飞无人机,部分采取自杀式轰击,部分隐形光学迷彩执行隐蔽狙杀。 别忘了,这是击毙了黑角猛蝰的中队,必然携带了武器小组! 但重型等离子武器等的组装极耗费时间,威力过大也让他们不会随意在城区内使用,一旦被侦测到,就是优先打击对象! 温月与朱开北同时意识到要为武器小组争取时间与空间! 于是,朱开北猛然站起,扬手前指,咆哮道:“跟着我!进!” 不需要多说,一个小队九个人拉成了散兵线,二二三三交替掩护,压低身子启动光学迷彩与反智能锁定,越过壕沟电网,快速向园区大楼突进。 支援小队则依托坚固掩体游走打击,他们的弹药非常充裕,仅胸挂就插有5个50发无壳弹弹条,还有赛博卡车源源不断补给,突击火力极其旺盛! 这种战斗,温月怎会错过! 温月的外骨骼过载模式启动,跃进园区内,半弯腰疾步快走,沈叙位于他的左后方,两人互相负责一个扇面。 “停火!”沈如松压下杨旗晃高了的枪口,头也不回地喝斥道:“不要连射!三连发!” 两个战术小队,十七个人一左一右形成了钳子,无人机盘旋地越来越高,不断报点,在大楼内想火力针对的敌人被检查地相当明显,得到了大略位置,无人机就是一发机炮下去! 卒子 第一百六十五章、进击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随着无人机盘旋,对园区大楼内的安保执行了压制,而赛博卡车的算力中继同样开始发威,在火力上,在信息上,都完成对了基本对等的抗衡。 尽管说农场园区下具有控制水培系统运转的超算,但这种工业超算毕竟不同于赛博卡车的战斗超算,体积比后者大了数倍也无法将算力全部释放。反而隐隐被保卫局压制。 这种优势是非常明显的,保卫局的智能锁定效率要比园区安保快速非常,在同等火力下,保卫局能做到露头就打,而另一方被智能干扰,引导弹头大打折扣。 在双方超算极力的反制对抗中,一般的通讯对话根本穿透不出去,更别提传到对方耳中,双方的通讯记录都在屏蔽当中,乱码乱符横飞,就是有停战呼吁也无济于事。 场面,一片混乱! 战斗,仍将继续! 保卫局的战术中队获得火力优势后,从容不迫撤回到赛博卡车做自再度整备。躲在园区大楼里的敌人早就压制住。 那可是三十多支爆发火力比传统速射机枪还快的无壳弹智能步枪!以至于朱开北需要额外吩咐了声“节约弹药不要乱打!” 朱开北掏出藏在衣领的智能视力增强镜片,穿透电磁气雾,扒下防毒面具,开始仔细观察园区大楼。 视力镜片标尺显示园区大楼离他大约有七八百米距离。但敌人的火力仍不可小觑,机枪巢与重火力点设在园区最高处的塔楼,位于死角,火力凶猛,全方面压缩了战术中队的活动空间,不依靠智能锁定的狙击依然相当精准,露头就中,虽不至于打穿头盔,但谁敢用脑袋和子弹硬碰硬? 需要动用重火力采取靠前爆破,朱开北如是想到。而他手上正好有一辆赛博卡车是卡车炮类型,携带了100毫米制导无后坐力炮,以及相当一批战斗工兵装备。 手里有锤子,看什么都像钉子,有这样武力,为什么不砸一下!砸扁他们! 温月在国防军猎兵部队时,她就属于是战斗工兵,当然很多时候也可以叫突击工兵,很大程度上就是专业的巷战部队。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温月依靠光学迷彩躲在园区前的草地上,这是地下城非常罕见的绿化地了,虽然火焰燎过,大有点燃之势,但反而起到了更好的伪装效果。 温月大略扫过园区大楼布局,接到了朱开北的突击指令。 通过无人机传回画面可以发现,园区大楼地面部分足有30层高,每3层设有窗户与望风口,内中是高自动化的水培农业以及立体农业,真正的人工并不多。 但这也就带来了一个问题,如何去清理这些超高层建筑,如果是逐个击毙清理,那么再把当场的保卫局人数后加个零,就勉强够了。 唯一的答案就是,去破坏电力。 这是两败俱伤的打法,但在拿不到密钥的情况下,这是唯一能迫使萧家松口的手段。 至于这是否有行动局后面搞鬼的可能,此时已然不重要,战斗已然打响,目的必须单纯,结果必须狠辣! 无非是早打还是晚打而已! 温月脑子很快勾勒出计划,虽然他们人不多,合计只有七十多人,但如此精锐的战术中队,成功渗透进去,很快就能瘫痪控制园区农场电力系统,进而实际操作他们的中控台! 与他一样想还有朱开北,这个出身不凡的队长已然下定决心大干一场,他命令道: “1班上有利地形,启动卡车炮,强袭火力压制!其他人,注意防化!分散前进!多带插板!吸引火力!” “3队,向左翼机动!” 3队得令,向园区大楼西端最显目的水塔前进,他们迫到足够近以后,一次突击,就能拿下那个水塔,实现从高到低的反压制!并针对性锁住路!” “明白!”3队应道。 这支人数约为9人的小队开启最高级别的光学隐身,退回土坡后,随后借火力掩护之际,带上一个军备箱,为其披上迷彩斗篷,一闪一闪地没入到园区前大片空地中。 下一个轮到温月了。 温月匍匐前进,通讯耳蜗传来有点嘈杂不清的指示:“二组!你们向右边回转,和3队配合,形成钳子,夹击!” “看到园区门口前面的内部哨岗点了吧?拿下守住,汇合后强攻!” 温月舔了舔嘴唇,莫名的兴奋感传遍全身,她此刻在二组中权限最高,直接命令起沈叙、林泽星、孙柚可等人,开始皂绢甲的重武装化! 皂绢甲的日常化里,只有标准携行具与相应武器。在进入到草地时,温月就已换上了专属工兵背包。这与标配战术胸挂、马甲兼容,可以在背部挂上一个特制小包,用于背负两个3公斤的爆炸装置,一般是反异兽手雷或是大型投掷炸药包,用于摧毁轻装甲车辆或街垒、建筑工事。 除了工兵背包,还有两个腰包一条腰带,两侧较小的腰包可以选择性放炸药或是手榴弹、地雷。腰包外有小口袋,正好能放三个弹匣。腰带有四个挂钩,能钳住所有种类的智能手雷以及长柄传统手榴弹。后者虽然很老套了,但是胜在装药多,甩木柄时飞得远、扔得准、威力大!加上胸袋挂着的两颗雷,一起能带六枚雷。 温月接着把多用途扳手、剪线钳、钢丝锯、引信工具见缝插针穿到相应的挂载点上。冷硬的瓷钢护板与沉重的手榴弹贴住肌肤,是极其熟悉的感觉,一瞬间简直回到了在地表鏖战的岁月! 尽管这身装备也不轻,但终归比重达几十斤,限制人活动的全身水冷护甲好很多。近距离CQC巷战里,最终比的就是人的反应! 智能武器与神经义体科技确实可以实打实全方位增强人的五感态势,但这还是对于新人的提升最大,毕竟操作装备的,永远是人! 突击! 一辆赛博卡车率先放下遮盖,露出了100毫米“矢车菊”式速射卡车炮,在这种一千米内的距离,简单的标定与射击诸元后,立刻对园区大楼射击点进行无差别压制!全自动装填带来了极快的射速,凶猛的速射炮以每分钟20到30发的速度狂飙! 突击的路上,几名胆大心细的战术中队士兵,趁着对方火力间歇期,不断向制高点发起精准射击,时而一发枪榴弹过去,炸得几个园区保安浑身着火鬼哭狼嚎坠落。 后方火力支援组遭到最密集的照顾,不过严阵以待的士兵躲在赛博卡车掩护后,加上正面有防弹插板覆盖,并不怎么畏惧单发射来的步枪弹,反而是逆着火线打回去,敌人来一发,他们还一梭子,敌人敢来一梭子,他们还一个弹匣! 温月跑动间,双手握持住步枪,始终确保枪口朝前,皂绢甲让她的耳朵灵敏得很,她听到了脚下有异样的声音。 她脚步稍顿,寻声大概确定了方向,应当是地下建筑通气孔,向后比出散开手势,沈叙会意,带人向侧边包围,温月摘下胸挂上的震撼弹,数了两个数,然后往通气孔丢去! “砰!轰轰轰轰!”震撼弹爆发出的音波和闪光瞬间致聋致盲了通气孔里准备搞偷袭的安保,顿时一片硅鬼哭狼嚎。在闪光惊起的刹那,沈叙往里头接连塞了两枚高爆手雷。当时“嘭”一下,沉重的通气孔钢盖被震起又落下,一道火柱腾地飞上天去。 “散开!”温月喊道,她瞥了眼一个浑身着火惨叫着跳出通气孔的安保,她手扣着扳机,并不打算给这个倒霉鬼浪费一发子弹。 其实不需要温月额外提醒,二组与附近的战术中队早已散开。他们拉出散兵线向目标蛇形前进,时刻反制对方的智能锁定以及大范围轰击。 园区安保毕竟也不是吃素的,他们有相当的火力储备,无后坐力炮总是不缺的,12.7毫米口径机枪也是有的,超越射击与直瞄射击都非常到位,颇是击伤了多名战术中队士兵,逼得温月一度难以前进。 这事别说多腻歪了,温月地表打仗那么多年,在地下任职这么久,什么时候吃过被压制的亏? 向来都是她暴打别人,哪有别人摁着她打的道理? 温月反手投掷出全部的电磁烟雾弹,她早就被发现了,不介意来点刺激的! 温月腾身而起,冒着极炽烈的火力向前突进,皂绢甲瞬间过载,猎豹般的速度轰的向前飞出去一般!这最后的两百米几乎是几个心跳间就完成了,温月一头扑倒园区哨岗前的射击死角中去了。 温月与二组窜进射击死角的同时,,暴烈的“嗵嗵嗵嗵嗵嗵嗵”枪响骤起,通讯器里瞬间乱了,有人大叫着“机炮!!!” 光从枪声就能听出来,这完全是23毫米转膛速射机炮的声音! 真不把人当外人是吧! “嗵嗵嗵嗵嗵嗵嗵”23毫米机炮暴烈打响! 处在攻击正面的赛博卡车炮纵然做了有重火力的预案,但它们不太厚实的钢板可接不住23毫米穿甲弹的攻击! 遭了凶狠弹幕覆盖,卡车火星四溅,就算是悍不畏死的老兵,一时间也心里犯怵,能不犯怵吗!这只要沾上了,就是化整为零变成血沫的份儿! 就在温月投去目光时,赛博卡车炮起火!不消几秒钟,便是“轰!!!”的连绵巨响,一团橘红色火球腾起!简直跟一颗152毫米炮弹炸开了似的! 速战速决!再这样耗下去,赢了也是惨胜! “火力掩护!”温月喊了声,二组其余人跟着探出身体,四把枪顷刻间爆发出瓢泼弹雨,压得正对方向的哨岗安保难以还手。 弹雨覆盖了安保掩体,温月直射火力夺人心魄,到底是赚钱打工的安保,这么拼命也没必要,抱紧武器不落荒而逃就不错了! 但到底是有胆大的,哨岗旁的暗处,一个安保揣着把冲锋枪,爬上房顶,很能沉得住气等到下方的二组成员都框住了,长身而起开枪! 处在队伍右边的林泽星直觉般瞥过眼神,当时见到有人偷摸上了右手高台,他下意识偏转过枪口,与持着冲锋枪的安保当时眼对眼! “啊!!!!”两人对视的一瞬间,圆头手枪弹与无壳弹相对射出,极近极近地碰撞相击,谁动能大!谁就过去!有道是狭路相逢勇者胜! 冲锋枪射出的9毫米子弹泼洒而下,扫中了好几个人,正对着的林泽星直接被命中了十几发,但他仿佛无知无觉地继续开火,直到确认面前安保被打出血筛子才转向压制! 防弹衣到底不能遮护住全身,就是重点防护的上半身也有相对薄弱的点。被覆盖射击到的林泽星身冒多个血窟窿,乍看下极为凄惨。 孙柚可扑过去,给他拉下来,叫道:“我来!” 孙柚可不管其他,从医疗包先取出一阵镇痛给林泽星打上,然后撕开他的防弹衣,确定中弹位置在左手大臂和盆骨,这都不算致命处,她后背有温月与沈叙看顾住,心无旁骛地清理止血。 温月看了眼紧急救护中的孙柚可,确定林泽星没有大碍,随后对小范围移动到哨岗旁的沈叙比出准备手势。 温月从背包里取出一个3公斤装量的炸药包,她拧下发火盖,拉出引火线,大喊道:“全体隐蔽!” “炸药!” 言罢,温月手臂扬起,炸药非常朴实的高高飞出,没有什么智能连线也没有什么高科技成分,就是“很普通”的军用炸药。 但这玩意的威力有目共睹,附近所有士兵立刻收枪原地趴下,张开嘴捂住耳朵,头拼命地向泥土里钻。 “轰!!!”3公斤的烈性炸药骤然起爆,威能无比强大的冲击波横扫过街面,当时便将几名跑过的园区安保炸成一团血红齑粉,连靠近一些的人也一样被震飞,半晌爬起也是不断咳出血沫,甚至咳出了内脏碎块! 炸药掀起了偌大烟尘,有头盔挡住部分音波,加上恰当的防护姿势,温月飞速反应过来。戴上护目镜,她发一声吼,踩着被震散了的园区废墟鱼跃而上,率先冲进农场园区大楼呢! 近战绞肉,开始! 卒子 第一百六十六章、悍勇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近距离战斗,完全是温月的拿手好戏! 哪怕是用着单发威力偏低的4.7毫米无壳弹步枪,温月一样是猛不可当,闯进哨里,不由分说先对着电磁烟雾深处一通扫射,能还击的安保来不及开枪就被统统打翻在地,即便是手忙脚乱回头打了一梭子,侥幸击中温月也是被她的过载皂绢甲强行忽略。 如此狂暴架势,有什么可抵挡的! 讲真的,领了钱办事,犯不着太拼命,朝天开几枪就得起萧家开的工资啦! 温月这边,甚至没感觉到子弹打来,她狂暴火力开路,毫无凝滞地冲进哨岗里。 步枪指前,途中碰到了一个被震昏了迷茫爬起来的安保,温月甚至连枪都不耐烦开,而是抬起一脚,势大力沉,钉着钢掌的一下军靴,当场给这人的脑袋开了染坊,继而一脚踩下,顿时踏爆了脑袋! 血腥气充溢鼻尖,二组旋风般扫荡了哨岗一边,四个人暂且停在拐角,持枪观察过,见一群紧张地要死的安保疯狂对他们方向开火。 温月指了指胸前挂着的智能手雷,对面沈叙点点头,两人一齐摘下,共同弹开拉环,数过三秒,低抛进去。 智能手雷悄无生息地滚进去,依靠不可见光进行发散定位,确定人型轮廓与热能定位,自动调校了最佳爆点,然后引爆! 围在一起的安保见有圆滚滚的事物弹了进来,马上就要用手去扔还,但有自主引爆定时的智能手雷根本没有再丢回去的可能,当场在人堆里炸开。 肢体横飞间,温月却不着急再打再冲,而是探出枪口,先向拐角后倾泻弹药。 “啪”地一下空仓挂机,无壳弹步枪卡位停住。 温月高喊“没弹了!”然后从沈叙屁股后头的武装带里掏出新弹匣,拨掉空了的那个,其余三个人以直线方式进入。 二组都是经验丰富的军事人员,便是孙柚可,也受过充足的军事训练,就算是小迷糊,也是战斗力爆表的小迷糊! 后者推前者,减小受弹面之余,支援前方第一人,枪口架在前者肩头,干脆利落地补杀掉还活着的敌人。 没有俘虏没有慈悲没有恐惧! 仅仅两三分钟,温月的二组便强攻园区大楼正门哨岗,解决了战术中队突击组的侧翼威胁。 温月制造出巨大爆炸声意同样味着强攻号角。 另一侧的战术中队一样选择了用炸药包与超口径无后坐力炮,40毫米枪榴弹硬生生用60毫米超口径弹药,75毫米肩扛无后坐力炮就用90毫米! 如此强行清道的方式! 更有枪法极准的,让队友扔出手雷,直接在空中点爆! 智能定位手雷有反冲尾鳍,扔进去自行校准飞行,专往人多地方,死角处飞。 这一枚就是上千元的成本,如此不计成本,那有打不下来的道理? 温月突破了哨岗,往园区大楼内杀去。入眼处尽是高浓度肉眼可见的化肥气雾,闻之令人作呕,温月拉上随身不离的呼吸器,穿梭在一个个装满水培液的农场操作间,激烈交火所打破的培养缸,具有腐蚀性的液体倾倒在倒下的安保身上 别看温月身材纤细肤白貌美,人家骨子里的豪勇是死人堆里练出来的,重型爆炸余波都没干扰住她的行动。陈抱着她的步枪,神挡杀人佛挡杀佛!一骨碌打穿了最近的三个楼层,直取地下部分的发电室! 穿到第四层,温月山猫一样,跳进去一挥枪托砸倒了门口的安保,一枪托打得这人眼眶崩裂没了进气。 温月一枪打翻,理都不理,径直前冲! 她就像一匹灵敏非常的山猫,穿梭在水培农场里,一手准到极致的枪法,比智能锁定还彪悍的枪法,边跑边将子弹送到每一个瞄准她的敌人身边,吓得他们连连蹲下趴低。 比起温月一气呵成的突进,沈叙显得保守很多,他以电磁烟雾弹和外骨骼反制开路,忠实地为温月的突进提供保证。 温月射击格斗时,沈叙恰到好处的魔偶入侵,可以干扰附近全部的电子设备,即便是二代半外骨骼也要迟滞一下,一代简单些的外骨骼能叫它部件短路。 坚强的信心,坚强的队友,坚强的战术,否则在错综复杂的近距离巷战里怎能搭建好防线? 换而言之,没有这些,就等着被拥有这些要素的对手打穿防线!气势如虹! 连绵不断的强力突击和零散穿插,四面八方发起的突击与火力压制,园区大楼内尽是保卫局的无壳弹步枪“簌簌簌簌簌”声极近响起,弄得是安保人心惶惶,很多人哪还想守在预定岗位,纷纷向安全处逃去,只有对萧家忠心至极的私军仍在坚持继续作战。 设立在高楼处的重机枪手都是精锐私军,他们死战不退,哪怕枪榴弹与无后坐力炮,武装无人机时刻轰击,他们也充耳不闻浑然不觉,机枪暴烈的噪音和倾泻的黄铜弹壳是最好的肾上腺素,尤其是看见不可战胜的保卫局战术分队,整整一个小队被死死压制在原地,这比什么都让他们兴奋,嚎叫着疯狂射击。 “轰!”机枪声戛然而止。 朱开北放下无人机操作盘,他亲手操纵了一个自杀无人机,带着烈性炸药,直接一头撞下去,叫那个塔楼直接原地蒸发。 朱开北瞧都没多瞧一眼,也自然不会顾通讯器铺天盖地过来的各种关系质问。他扣着耳蜗喊道:“突击队!!干活了!” …… “突击队!干活了!” 听到声音,光学迷彩中的战术中队突击队们当即长身而起,枪榴弹与智能手雷齐飞,炸塌了一座始终有冷枪打来的小岗楼,突击队立刻前驱,到近前。智能手雷喷发橘红色的燃烧危急,划出了一道完美曲线,精准落入窗口里。 一阵火舌喷吐而出,这个燃烧手雷将岗楼化为一阵高温火海,里头的安保嚎叫着爬出来,痛苦不堪。 “别补枪!让他们烧!”有人喊道。 被压制了有段时间,战术中队的火气全勾上来了,他们继续突进,然后坐视这些安保活活烧成焦炭。 安保烧成火人,战术中队士兵们心里憋屈的怒火瞬间释放,防弹面具下不再沉默,嗷嗷叫着开始总进攻。 恰逢此时,背后的赛博卡车发动机响了,这意味着车队一起动了,顷刻间,多辆卡车齐齐发动,带出磅礴火力,卡车炮、智能机枪、盘旋无人机乳燕投怀般轰然直下。七十多人,愣是向有数百安保据守的坚固园区大楼发起冲锋! 气势如虹! 见保卫局战术中队狂暴突击,遭火力压制许久的安保士气迅速决堤,不知道刚开始谁率先对车队开火,鼓起余勇的气概早就没影了,见战术中队杀来,跪地求饶者有之,丢枪逃跑有之,找地方躲藏者更多。 面对这些丧失战斗力的安保,保卫局没兴趣一一处理,“放下武器!趴下不准动!”这种老套话也不会有,直接一枪托砸昏。 敢战的私军安保仍不在少数,自觉不自觉地往农场园区大楼所在的地下深处或高层建筑跑去。那里更加易守难攻,储备充足,只要稍加坚守,一定可以等到萧家的援军来到! 这些死士类型的私军安保边跑边不忘回头开枪,智能锁定不待锁上就猛扣扳机。这些有战斗义体改造的“精锐”用的都是重型火力。但即便如此,只要不是正中面门,就根本不能对武装到牙齿的保卫局战术中队造成伤害,反而是招来集火,直接打成筛子,还牵连到了那些投降了同伴。 园区大楼地下部分,温月习惯性奔过,哪怕现在战局已极大有利于保卫局,她也没有大喇喇地沿着主轴线飞奔,她没兴趣再进医院一躺。 而是遵循近距离巷战,继续贴着墙角行动,决不落单,决不单打独斗! 这是规模化团队战斗,不是天后娘娘庙里的个人秀! 战场容不得行为艺术! 温月开路在前,稍慢他一步的是沈叙,他枪越过温月肩头,监视着高处点位,在最后的孙柚可,她不朝前看,而是侧身与队友呈九十度,负责队友的侧翼与后方安全。 其他的战斗小组莫不是如此,四人分工,正好两人向前,一人看侧面,一人盯住屁股,整个小组以一条直线推进,除非是紧急致命情况,不然绝不轻易散开。 枪声乒乓乱响,偶尔有智能手雷起爆,或是水培操作槽爆炸掀起的浩大烟尘,不停流泻下脏水和泥沙。 温月脚下踩过尸体和断肢,那些无辜的农业工人抓住士兵们裤腿,被水培液腐蚀到面目全非的他们眼中,都是求生的渴望。 但这会儿能是怜悯的时候么? 温月踢开了抓住她裤腿的临死人,她没开枪,因为每开枪一次就意味通报敌人自己位置一次,也没法冒风险让这人继续动作,所以她选择一脚踩瘪了这人的喉管。 “停下!”温月缩到掩护处,后边的人齐步停下,警惕扫视四周,没有谁会多嘴问温月为什么要停下。而是等待着温月发出指示。 温月比出几个战术通行手势,沈叙会意,他加大皂绢甲的情报输出功率,回报发现前方聚集了少量敌人。 沈叙发出魔偶入侵,干扰硬控住对方的同时,后边的林泽星扔出电磁烟雾弹,进一步干扰视野,进一步扩大信息优势! 温月早就做好了冲刺姿势,飞一般跳过了拐角,一步之遥外头汇集了多名重武装外骨骼安保。 温月丢出的智能手雷被凌空击爆,但身着重武装明光甲的安保并未受到严重伤害,反而开始隔空凶猛对射! 有点落单的温月不再移动,奔跑中接敌到底要比静态差一些,近战格斗是有条件的,一旦陷入到多人混战,负伤挂彩少不了。 何况现在有队友,何必时时以身犯险? 温月不顾地上血水臭水四溢,原地趴下,尽力把身体缩到角落里去,然后架枪锁住了街口,从侧面用跳弹反制重武装私军安保。 狭窄空间内轰鸣的枪声终究限制了温月听觉,她的侧翼暂时不被警戒,以至于她没有快速注意到有人摸上前来! 温月反应极快,身子后沉,用最结实的后胸防弹护板撞了过去,拼的就是护板够结实! 温月的反向后靠让袭击者一时乱了阵脚,子弹在极近距离内对温月的防弹护板形成跳弹,温月当即一个转身,义体手臂,一拳打下! 与温月义体手臂对抗的,是一柄义体军刀! 温月此时处在一个别扭的姿势,稍加不及,仓促间只得闪身去躲。 “噗嗤”一下,另一手的匕首扎中了肩头防弹衣,温月感到肩头微痛,随即疼痛编辑器启动,克制住痛觉。 温月动作很快,借着这扎来的力道,温月反而是滑了个个儿,抓住来袭者衣袖站起同时,掣出插在腰间的92式,膝头一弯,重重顶到敌人小腹上。 顶翻了敌人刹那,温月原以为打出了敌人的空挡,但敌人也是个愣不要命的,不退,向前扑,撞歪了温月手腕,“砰”的一声暗处亮起大团枪火。 两人都是不惜命的主儿! 温月这时候没空用上泰拳形意这样要求空间的技法,纯以擒拿本能,踢裆锁喉打喉管全用上了,奈何对方不按套路出牌,就死死抱住她,张嘴要往温月脖子咬,幸亏她衣领高拦住了,不然一口咬下来,她半条脖子也没了。 温月被顶到墙角,手虽然握着手枪,义体手臂抗住对方的义体军刀,腾不出手也弯不过来,只能一次次膝撞,抬腿猛上砸着对方的裤裆? 结果是当当当声! 草,是个赛博太监! 太监兄一边咬着温月衣领,一边转动匕首,越转越往温月肩头里扎。 “啊!!!”对方喷着腥臭口水,裂开嘴吼叫着。 温月逼得眼冒血丝,气势哪里肯输,对着吼回去。 纯粹的力量比拼下,到底是对方更胜一筹,被压住的右手慢慢掰回去,在温月疯狂的目光里,慢慢指着温月腋窝。 这是防护空缺处,能直接贯穿心脏! “砰!”间不容发之际,子弹擦脸而过,在温月耳朵旁打出一条血痕,温月狂叫起来:“我草我草我草!!!” 卒子 第一百六十七章、时间差不多喽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我草我草我草!”温月惊叫起来。 高亢的女声尖叫极具穿透力,温月不是期望这声喊能怎么滴,而是这声喊代表着她的内心的暴怒,进而引动力量宣泄! 温月的义体手臂内置超微型液压操纵链节节转动,爆炸性的力量启动,这种远超人类原生骨骼肌肉的机械手臂诞生出沛然不可抵御的压力! 温月的义体手臂压迫住袭击者,在单纯的角力中,对付有一个战斗义体的猛男,温月的确不占上风,但作为一个体重体格都逊于一个魁梧壮汉的女性来说,她依然打到平分秋色。 但这还是不够! 温月大吼一声,义体手臂出力功率节节攀上,一瞬间强力压制住对方,进而将军刀反转! 眼见刺向温月的军刀反而往自己喉咙刺来,袭击者终于露出一丝慌乱。 军刀刃面中闪过温月冷冽的一双凤目神光,温月下盘定住,体术发动缠锁住对方,将他拉进了地面战中! 军刀行将刺中前,嗡响接踵而至,袭击者软绵绵倒下去,再看却是沈叙低下喷着烟的枪口。 “走!”沈叙凛然道。 温月瞧了眼他身上弹痕斑驳的防弹护板,心知沈叙这是以身犯险,强行穿越了火力封锁,一系列技术反制和外骨骼过载强行击穿到此。 这时候不是道谢或是其他,温月轻点头,朝跟上的二组投去一个安定眼神,旋即按动通讯耳蜗说道:“这里是二组!正在向大楼核心能源层进攻,请求支援!” “收到,支援在路上。” 随着二组仅凭四人拿下园区大楼一个主要的地下建筑系统,控制住向下到能源系统层级的要害点。外部的战术中队连续攻克一个制高点,园区大楼主要方向都控制住,现在还敢在园区大楼表层与保卫局交火的安保有一个是一个全被击倒,哪里敢有出来的? 战术中队的突击队锁死了大楼出入口,加上突入到楼体内的一个个战术小队,这等同于将园区大楼切割十几个面积不同的小块,迫使安保不得不各自为战。 攻击态势不减的火力支援在利用远程炮击和无人机空隙,不断把残留在园区周围的安保向后赶,然后由侧翼杀入的小队截住,联合绞杀下,两刻钟时间,园区外围就没了动静。 而且,战术中队还甚至有空闲抽出了一支小队专门监控交通干线,负责阻击可能来援的萧家私军部队,但现在已经过了快半个小时,依然没有动静! 既然萧家想丢卒保车,那么五分处很乐意吃掉这个饵! 这个饵,够肥!够大!够让人掉眼泪! 随着温月发出强攻支援要求,朱开北直接带队赶到了一线,简单交流,准备强攻最后的地下能源楼层! 三个战术小队,加上二组,呈犄角之势围住了最后负隅顽抗的能源楼层。 保卫局懒得劝降,估计里面的安保私军纵然有投降的念头也不敢投降,这群死士都是靠萧家养活的,家小都集中安置,没有投降的动机与权力。 无人机与观测球送进去就被打掉,而“蜘蛛”隐形静音侦查机器人并没带,能源楼层里是专门的独立加密系统,想要攻破耗时良久。 为今之计,想要速取,只有强攻! 电子对抗的技术兵,与沈叙这样的情报外勤合力,攻破了园区大楼的一层保密,对照了楼层平面图。指挥官朱开北一边根据平面图分配兵力,一边对于手下关于有漏网之鱼的事发出批示。 “让他们逃,这几个田鼠崽子回去下崽,告诉告诉他们主人,下次派多点饵来。”朱开北对此霸气回应,挥手表现的颇是“大度”。 听到朱开北这话,温月倒是无感,对于追击残敌这种消耗体力的差事不感兴趣,她走到肩膀裹着伤的沈叙旁边,点头问道: “没事不?” 沈叙像是倚靠在一堵墙上,不过实际上并没有,他只是微微倾斜过身子卸掉了点装备重量,虽然他不是突击重甲装扮,没有加工兵背包,不过超额的情报输出算力节制还是对重量很有要求。 别看温月与其他人看上去松懈,但这些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出来的老兵,只要没确定战斗结束,绝不会松懈一刻,鬼知道会不会半截冲出来一个敌人,然后因为变动了姿势来不及起身,被反手一枪毙了? 别这时候偷懒。 沈叙看着温月,眼神有点若有若无的晦暗,幽幽回到:“小事。” “别硬撑着。”温月应道。 她随后扫了圈二组各个人,孙柚可与林泽星都有中枪处,好在有覆盖了全身正面的防弹衣在,子弹穿透比较困难,最多是被动能撞个跟头淤青下而已。 温月回头间,看见沈叙微微躲闪,她立时懂了意思,走过去掰开他的手,当时就看见他肩膀下深可及骨的伤势。 弹头入骨。 “别动。”温月按住沈叙。 “别急着打封闭针,你知道这东西的副作用。”温月说道。 封闭针是强行锁闭神经痛楚,对于伤处的区块直接从神经控制中脱离,继续强行运转,等于以扩大伤势的代价变相提高战斗能力,副作用极大。 温月拍掉了沈叙手上的封闭针,再低头一看,鲜血已经濡湿了沈叙大半个左胸。也许刚才激战时不觉得,现在温月提到了想到了,疼痛编辑器不开,动动便感到撕裂般的剧痛。 孙柚可见状矮身小跑过来,不由分说便要给沈叙上止痛针,但温月知道这里面成分,吩坦尼成瘾,用多了容易上瘾。 见温月凛然的眼神,沈叙苦笑一声,便摆手拒绝,示意自己能扛。 但这就有点自找苦吃了,孙柚可翻开医疗包,拔掉沈叙肩头上的连肩护带,然后剪开风衣口子,她以外骨骼皮下挂载点作为放大镜,点亮了随身光源。 孙柚可检查过沈叙肩头的枪伤,皱眉道:“要忍住哦。” 温月瞟了眼周遭动静,见四周都把控住,便不再一直双手持枪,腾出手打光。 “穿刺伤,很深,伤到小动脉了,创面蛮大,要清创。”孙柚可的圆脸蛋沾满硝烟,木屑、飞灰、石粉混着枪油给她抹成了花脸,有种别样的萌气。 “真不打针?起码给你上个疼痛调节盘?” “搞就是了。”沈叙有点不耐烦了。 “你说的啊。”孙柚可不再多话,拿出战地手术工具,先洒了些速效止血粉,这一下子弄得沈如松鼻息突然加重,反手一拳狠狠砸在膝头上。 疼痛编辑器用多了自然也不好,赛博义体时代,越是原生人,就越对自己的肉体敏感度在意,适当的疼痛有益于警醒人的本能存在感。 孙柚可不为所动,手术中的她心无旁骛,她手纹丝不抖,先用牵开器固定住伤口,开始探查伤口内部是否有感染部位,距离沈叙受伤过去可能有七八分钟了,如果子弹有毒,这时候已经能看出端倪了。 孙柚可确定伤口无恙,她抬眼看了下面色铁青紧抿嘴唇的沈叙,又看了温月一眼。 温月撇了撇嘴角,随手从自己腰带里掏出个手绢。 “咬住!这时候知道充好汉了!后面得剔肉,要缝针了!” “你可没我这么能抗吧”温月没忘嘲讽一句。 沈叙依言咬住的军帽,口水沾湿了带有温月体香味道的手绢,随后,刻骨钻心的痛苦一波波袭来,那是剪除伤口冗余碎肉的剧痛,而且要挑出伤口里的细微杂屑,否则肩头感染化脓,弄不好沈叙也得和温月换个义体金属胳膊玩玩了。 沈叙“嘶嘶嘶”地倒吸凉气,他双眼时而瞪地老大,时而紧闭,面庞表情狰狞无比,温月不知从哪里摸出了包烟,掏出一根自己点上,顺便给沈叙耳朵上架了一根。 “别昏过去,过下给你抽一根。” “马上,马上了啊。”孙柚可低声安慰着,手飞快地穿针引线,给肩头伤口缝了大约十二三针才闭拢上,沈叙如果是伤在了头皮、四肢还能用订皮机订上,可沈如松伤的偏偏是肩头,硬订会把多余的皮肤一块订上去,最好手工缝。 剪掉线头,孙柚可长出一口气,汗珠子顺着她下巴落到地上,看起来比沈叙紧张多了。她说道:“行了,哎,慢点。” 沈叙拍拍这个比他小几岁的姑娘的脑袋,他一边拉上衣服再裹上护肩带,摘下耳朵上烟,温月给他点上,才幽幽道:“你他妈的,真的喜欢搞我。” 温月哈哈笑道:“怎么,你不服气?” “这不是害你吧。” 沈叙无奈摊手,说道:“上吧!我顶一线!” 不出所料,温月给了他后脑勺一下,豪迈道:“伤员一边玩去,老子上!” 孙柚可噗嗤一下笑出声。 在场的战术中队士兵都是行家,但即便是行家也不乐意去打巷战,毕竟有优选! 富则,给老子炸! 谁说无人机不能在室内起飞的? 想拦截就拦截,真以为保卫局多在乎这点瓶瓶罐罐。 建筑深处连绵不绝的爆炸声,意味着私军安保的防御在崩解,瓦解这些对他们地形有利的机械,要对后面的进攻有利很多。 大家乐得开炸,准备突击前,纷纷脱下防弹插板交给精选出来担任突击任务的同伴,而要迎接枪林弹雨的突击兵们也摆出一副无所谓模样,这和地表上兽潮黑潮比起来真的就是毛毛雨,不少人干脆找地方坐下,抽烟的甚至喝小酒的都有。 这叫松弛感,习惯了。 像温月那种狠女,解压方式就是逗沈叙玩,捋捋孙柚可的马尾辫,又扒拉过沈叙没抽几口的香烟,弄得沈叙又是一声叹气。 这倒霉娘们。 突击行将开始。 温月与林泽星负责后面火力支援,温月体重才一百二十斤左右,身板大小决定了力量上限,她是战力强悍不错,但突击兵要的就是身板,玩狙的决不当肉盾。林泽星的体格也不算非常魁梧。顶前面的老哥都是胳膊比温月大腿还粗的超一线猛男。 在能源楼层防御的私军安保有一台20毫米机炮,侵彻力极强。不过嘛,随着后面的保卫局武器小组来了,用减装等离子炮,嘿嘿一发,就足够他们回到细胞状态了。 真不敢用全装的,确实害怕打坏了,殉爆了大家都得跟着拜拜。 “咻!”耳蜗中的模拟哨子吹响,强攻开始! 集中全队人防弹插板的突击队开始推进,举着切割下来的钢板做盾牌,前排人紧密靠在一起,后排人或是用钢板,或是用折叠盾牌遮蔽头顶,扛着对方射来的轻重火力向前缓缓行进。 突击队已顶着火力到了楼层主要卡点近前,对方扔出的智能手雷颇是炸伤了数名士兵,好在都有智能反制成功,造成轨道偏离,仅是破片擦伤,误事不大。 盾牌架在头上,士兵在奋力还击,私军安保藏身处被子弹打得碎屑横飞,暗火力点只要一出现,便被情报技术员标记,旋即一轮自杀无人机轰击,也就是在地下,如果是园区大楼,那就是武器小组超级火力满意伺候了! “准备起爆!”盾阵里的爆破手叫道,他准备先用小剂量可塑炸药炸出缺口,再以大炸药包爆破塔楼。 盾牌紧紧贴住放有可塑炸药的孔洞,一声闷响,花岗岩砌成的楼体炸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额凹坑,足够放置大炸药包了。 没关系,这点量级离引起能源楼层独立发电系统殉爆早着呢,不是等离子炮都没事。 不过炸药包就是炸药包,不是闹着玩的。 温月先前炸街垒时用的是三公斤级炸药包,冲击波之强、爆炸声之大,即便趴地做出防冲击姿势也差点弄得他震昏。那是紧急情况,顾不了太多,现在攻楼,攻窝在乌龟壳里缩着不敢动的敌人,自然有无数种方法慢慢处理。 埋线、铺雷/管、定时……一系列爆破程序有条不紊执行,战术中队才不会傻到破门进行近距离战斗,一栋小塔楼而已,何必进到狭窄地形里与敌人降到同一水平线厮杀?有优势不利用纯粹是傻子。 爆破工作迅速就绪,传统的引线引爆早就淘汰,而是遥控信号引爆。炸药包安置了电雷/管与敏感引信,等撤到安全距离,就算无线电引爆不成功,也会用敏感机械引信确保炸开。 这算是半正规军交战,战场交火不仅激烈,而且常会有电子干扰进行频段压制,功率小的无线电很难穿过足够远距离发送给炸弹,反而只得拉出传统引线确保引爆,或者是干脆点燃引线,再快速后撤。 总之,时间差不多喽。 卒子 第一百七十八章、急转直下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不过对付没有装备真正重火器比如大口径火炮、武器小组的私军安保,战术中队依然十分谨慎。CQB战术小队封锁队形,严阵以待,莫说是这是貌似精锐,实际上久不经战阵的私军安保,就是国防军边防大队过来,也能打得有来有回。 作为地下世界最顶尖的战术快反部队,保卫局五分处捺钵区战术快速反应第一中队,没有谁敢否认他们的战斗力! 这正是战术中队敢于顶着火力猛打猛冲,压根不在乎萧家的水培农场的底气所在。 既然要撕破脸,那就来个大的! 安装了遥控炸药,突击队徐行后撤,一到安全距离,朱开北面色深沉,却没有第一时间按下按钮。 “里面是什么?”朱开北询问技术员道。 在侦测球传来的画面中,能源楼层里的布局似乎颇是奇怪,并非是典型的中央聚能引擎加外侧传统水力引擎的格式,而是一溜中大型聚能引擎排成金字塔布局,其中的金字塔中空心部分,似乎隐藏着什么。 作为水培农场,能源动力需求确实非常高,电解溶液加上经典煮开水都要求大量电力。但聚能引擎作为最新一代的超级动力,它通常作为舰船、重型陆地载具燃气轮机的优解,造价不菲。 装水培农场上,有种给轿车发动机换坦克发动机的感觉,不是不可以,而是完全没必要。 事出反常必为妖,但朱开北想不明白能源楼层清一色更换聚能引擎到底诡异在哪里,说不合理吧,这里确实是能源消耗大户。 沈叙作为情报外勤,同样接受到了这个画面,他思索起来,直到温月凑过来看,提问异常在哪里。 沈叙摩挲着下巴,思考道:“我在查这个水培农场的实际产出。” “你想算电力与产出比?” “但没有问题。”沈叙有点想阻拦朱开北,但后者已经懒得多想,而是下令道。 “炸了他们!” 随着工兵摁下起爆钮,一声震响,伴着肉眼可见的冲击波,在榴弹射击里都能岿然不动的能源楼层支撑点顷刻间崩塌,随着一串慌乱的哭嚎声,这个楼层的防御点被彻头彻尾击穿,化为一片狼藉的废墟,掀起了偌大灰尘,久久不散。 其中昂贵的聚能引擎化为一堆废铁,但由于爆炸威力并不大,楼体依然坚固,敲掉了私军安保赖以驻扎的点而已。 除了突击队以外的士兵们尽数撤出了楼梯间上,突击队也全部撤到了火线后,面对袭来的倒塌灰尘,并没有说静待不发,而是排成了较为松散的队形。有人对着烟雾袭来方向进行射击,又很快停下。 他们有内置了热成像仪的烟雾透视头盔,在尘埃未散尽时,他们的视力也不下降。 这些重装突击士兵穿了水冷式护甲,联装了不少插板的防弹衣给人很大安全感,只要听到了动静,不论举手投降与否便一梭子打去。 私军安保,狗一样的对手,不值得任何同情。 但突击队不想在烟雾过于浓密的深处交战,他们有的是时间,准备一待烟尘散尽,彻底清扫干净废墟里所有幸存敌人,那时便不叫战斗,算是最简单的收尾。 正当突击队等候时,烟雾深处忽然传来密匝枪声,“突突突突”地极为显著,之后便是喊叫声、搏斗声和惨嚎声,既有“叽里咕噜”般的方言叫喊,也有用普通话喊出的标准国骂。 不及突击队感到疑惑,烟雾里冲出来三四个人,喊着“跑跑跑”的人。 温月持枪在前,当即一轮极快的无壳弹速射,把这几个惊惶失措到失了智的敌人扫倒。 “去他*的,鬼知道什么人。”某个士兵忒了一口,旋即抬起枪口,一阵扫射,将后边跟来的人全部扫翻在地。 朱开北瞄了眼开枪者,不过什么也没说,战场上瞬息万变,怎么知道这会不会有诈?弄不清这群私军安保到底在搞什么。 随着这一通扫射,逐渐稀疏的烟雾后又响起了混乱叫声,在热成像烟雾探测头盔里看到,废墟里,幸存的私军安保像是忽然分作了两拨人,在互相激烈厮杀,战况异常凶残,冲锋枪近在咫尺打响,打到人体上“噗噗噗”闷响,打得是鲜血飞溅。 但又能看到,他们并不是在真的射击对方,而是在不停描着对方的边线扫射,看其慌乱手势,像是烟雾中有什么东西在追逐着他们。 “什么回事……”温月清楚听到有人咽了口唾沫。而温月也清晰看到烟雾中有一个极淡青蓝色的魅影在上下翻飞,被触动到哪怕一丝的私军安保瞬间僵硬,然后须发皆白暴毙当场。 “注意!情况有变!防冲击队形!” 突击队立刻变为紧密队形,分小组变成箭头防御阵,准备对抗这个不明的生物。 “幽灵?” 温月看见了废墟尽头,从聚能引擎形成的金字塔里冒出的青蓝色魅影,像是一团磷火,无目的地漂浮。 盾牌阵后,突击队看到青蓝幽灵以鬼魅姿态,悬浮在空中,但脱掉夜视镜,又什么都看不见。 有人怀疑自己眼神出了问题,但面前明摆着一个个凭空暴毙的私军安保证明了这个幽灵的存在! 没法再等了! “开火!”朱开北叫道,无壳弹步枪具有极高的三发点射速度,一瞬间,废墟墙板溅出蓬蓬火花,叮叮当当作响,顷刻间投射出上千发子弹,就是一个重型外骨骼,被集中攒射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夜视镜里的青蓝幽灵消失不见,这……是个幻觉? “停火!”枪焰阻挡了视线,朱开北伸手示意停火,幽灵消失了。 “什么鬼把戏?。”朱开北鄙夷道。 “长官!那玩意没走!”话音未落,青蓝幽灵再次鬼魅显露出身形,这次它反而凝聚地更实!在夜视镜里已经是隐约人性,有如魂魄! “上穿甲弹!重火力!狠狠打!”朱开北并不慌张,说实话,地表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如果有问题,叫火力支援,如果不行,叫航弹来,国防军武库里总有一款武器适合。 队列稍后的温月把步枪直接调成了机枪模式,叠上两个弹匣,扣死了扳机,在子弹出膛的大分贝噪音里,最先发现青蓝幽灵的士兵惊恐地叫道:“它过来了!过来!” “嘭”的一声,士兵被凌空击飞,若是没戴夜视镜,纯粹是一堵无形的墙壁急速靠近,把人撞得口鼻喷血冰霜满面。 这个身经百战的士兵狠狠砸在墙壁上!同伴急忙去看,入手冰冷,筋骨尽断,死伤极其凄惨! “老王死了!”这人喊道,下一秒,这个人也被青蓝幽灵击飞出去,有外骨骼包裹的四肢就像一个棉花糖,被揉成一团,丢到外头! 死相,过于凶残! 子弹飞快地消耗着,无论士兵们如何射击,子弹就是对青蓝幽灵透体而过,造不成一丝伤害。后边不明就里的,以为这是对着空气作战! “烧!烧!”有人狂吼抓起喷火器,电火花打着了气雾态凝油,一道火龙咆哮着横穿数米,但炽红色的火焰的不见任何异色。 喷火兵一口气足足射出了半箱油,焰火尚未散尽,一抹催命符般的绿芒自烈火锻溶出来,扑向了下一个受害者。触之,必死! “撤退!撤退!” “根本射不穿!” “快走!” 惨叫声这时转到了战术中队这边,朱开北这会儿再后知后觉,也知道这玩意邪门得很,不能硬抗,果断叫了撤退! 三十六计走为上,回去叫等离子炮武器小组来! “小月!”温月耳畔传来沈叙的惊呼声,沈叙蓦然抬起枪口,对着温月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这一轮子弹自然不是冲着温月去,而是对着温月前边的返身逃跑的士兵而去! “簌簌簌簌”一轮,沈叙竟是直接击倒了拦住了温月去路的士兵,这个中弹倒地的士兵正好卡在了温月身后,间不容发替温月挡住了袭来的青蓝幽灵,随后“嘭”的一声,这个伤兵和炮弹一样被击飞出去,摔得四分五裂! 这鬼魅,到底什么东西? “12点钟方向,开火!”后边的士兵急忙跟随开火。手中无壳弹步枪对青蓝幽灵一通乱打。 保卫局无壳弹步枪射速极高,在省略了抛壳装置,射速得到了显著的提升,减少了弹壳的额外负重,携弹量提高到了50发一轮,带有超光谱目视的夜视镜中精准地捕捉到了所谓的青蓝幽灵。 这是穿了什么超级光学迷彩的东西? 但是什么变色迷彩能让子弹穿体而过不伤分毫? “榴弹!手雷!”温月急速后撤,拉上有点愣住的孙柚可。 但果不其然,青蓝幽灵完好无损地从爆炸余波中走出,战术中队暴风骤雨式的火力没能令它伤着皮毛,反而是彻底激怒了这个“人”。在夜视镜里,这个幽灵就是一个弥散着离子光晕的活人!怎么可能是披戴光学迷彩移动时的模糊轮廓! 到底是人是鬼! 什么异兽!什么东西! 就在犹豫思索间,青蓝幽灵已经连杀七人,马上赶上私军安保造成的伤亡。 “撤退!撤退!”朱开北打出一轮生物电磁弹,试图用这个绝杀黑角猛蝰的弹药阻拦青蓝幽灵。 “呼!”电磁弹与之前的喷火器的聚能燃料,在催化后横亘成一堵温度瞬间可达一千摄氏度的火墙,但不出所料,连喷火器尚且应付不了,区区一道生物辐射和聚能火墙又能奈何?幽灵穿梭,火墙凝了一刹,旋又重燃。 “月姐这到底什么啊。”慌乱间,孙柚可被温月连拖带拽后退。 “不知道!”温月烦道,她腾出手扒自己衣服。 这当然是搞行为艺术,而是脱掉没用的累赘! 人人都背负多功能装备,但楼梯间就那么大,狭窄的走廊通道不允许多人齐头奔跑。温月边跑边将自己打光了弹匣的马甲胸挂甩到上一层的空旷地理。 动能侵彻。火药爆炸、弹片割裂、温度烧融的物理手段竟是对青蓝幽灵不起一点用! 与每个士兵的全息视频连线让外部人员也清楚看到,青蓝幽灵是如何像推倒积木一般杀死士兵。 穿厚重防爆型外骨骼的战斗工兵也不顶用!所有人都在竭力逃命着,与先前的私军安保何其相像?倒了个个儿! 是,他们是配备了顶级武装,那又如何?等到这样,等看到了鬼发现杀不了鬼,就只会让恐惧蔓延地更快! 一个殿后的士兵被青蓝幽灵击倒,幽绿色穿过了他的身体。一声细微的“嘶”声,宛如冰块碰撞的声,这名百战余生的精锐顷刻间失去了所有生命体征。 脸庞冰寒骤起,士兵瞳中神光消失的一瞬,那种痛苦情绪甚至传染给了幽灵,夜视镜里幽灵前弓着身子,发出无声的尖啸。 谁落在最后,谁就要死! 死亡竞赛。 温月冲出到园区大楼第一层,不管是不是都逃出去了,朱开北猛地一下把通向地下建筑的防爆大门关上,不过几秒,这个门仿佛内爆了一样,极度变形扭曲,森冷寒气与冰霜层叠覆盖到钢板面上。 这可是厚达上百毫米的防爆门!机甲来撞都不见得打得开,里面是什么东西,能把门打成这样? 每个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没谁敢信这堵门能挡得住那个所向披靡的青蓝幽灵。 门不动了。 所有人不约而同咽了口唾沫,没谁敢去接触这个门。 良久,一个电子对抗手慢慢靠近朱开北,小声禀报起。 “这里的萧家成员没有找到?”朱开北犹然惊魂未定,但没有对应成员掌握的密钥,就没法快速掌控这里的一切。 但在青蓝幽灵的威胁下,这个水培农场似乎真的不值一提了。 “上报总部,询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略一清点,之前的攻坚和刚才的幽灵,战术中队一下子损失了十六人,永久损失!减员将近三分之一!极其惨重! 五分处总部来的回报非常快,朱开北看完之后面色几乎绷不住,面色大变! 温月同时接到了陈潇湘的指示,作为高级主管,陈潇湘同时分享了青蓝幽灵的消息。 但指示是“直接进攻萧家在捺钵的直系庄园,增援已出发!” 如果是突袭园区大楼是撕破脸,还有转圜余地,那么直接进攻萧家庄园,是真的连根拔起? 卒子 第一百六十九章、撕破脸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真的要去打萧家的庄园?”孙柚可捅了捅温月的胳膊,低声问道。 温月面色首次有些凝重起来,她固然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战狂御姐,时常还是桀骜不驯的黑道太妹,但这种底气是建立在她作为保卫局一份子的情况下。 而保卫局的顶头上司是龙江集团董事会与执行委员会,这两个代表着龙山地下政权,而萧家恰恰是这两个最高机关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如果非要形容,那就是保卫局是七大家族请来看家护院的家丁,看管偌大田产中的是否有不服气的短工长工。但硬要说身份,那就是保卫局是拿棍子的家生子,本质上还是打工的。 当然这层因素每个保卫局探员都会充耳不闻视而不见,但现实意义上,机构上下关系就是如此。现在所打掉的一个水培农场园区大楼,尚可以后续掩耳盗铃,而接到的对捺钵区萧家宅子庄园的肃清进攻命令,那就是直接刨根! 下克上? 这是那个时刻提前来临了么? 温月虽说很多时候有点口无遮拦,不过对于真正紧要的忌讳事宜,绝不会在公开场合多说一个字。 她隐约猜到了处里想做什么,猜到的刹那,她不自觉地向沈叙看去,发现后者也在看着她。 于是两个智商分别为129和131的聪明人瞬间懂了彼此的意思,与上级的意思。 既然是要做一把枪,那就去做好一把枪! 温月返身揉了揉孙柚可的脑袋,指着园区里被青蓝幽灵打到不成样子的铁门。 这扇门此时正在被紧急赶来的附近保卫局探员冰冻隔离,研究员在迅速分析上报这种奇异的“生命体”到底是什么东西,不过很可以确定的一条是,“它”是什么也许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保卫局如何去定义这个东西。 这与之前的朱砂仓库、食脑剑兽,现在的人蛇黑角猛蝰,园区大楼攻坚,青蓝幽灵一起,形成一个证据链条,去将萧家放在火上烤,去给出他们最直接的致命证据! 他们,引入了异兽力量,试图颠覆地下城的秩序! 而作为保卫局,可以听命于萧家,但前提是,他代表着地下城的基石。 稳定! 如果不是,那就是,陛下,何故造反啊! 想通这节的人并不是很多,不过温月、沈叙、林泽星、朱开北这些五分处核心人员想透了就足够了。至于战术中队士兵,他们的直接依附对象就是保卫局,不存在越阶指挥的问题。在士兵的眼里,朱开北是生死与共的指挥官,保卫局五处探员是随时支援的亲密伙伴,发工资的是五分处,晋升渠道也是五处,而萧家? 萧家是什么?他不是那个在艳粉街里,在各个酒吧里被到处唾骂拿来做调侃的东西么? 他们不需要知道这么清楚,知道枪对着该对准的人就够了! 命令既下,捺钵区各处的五分处探员开始迅速聚集,这是一支不小的队伍,数十名正式探员带着能带齐的人力,在二分处、三分处、四分处等实权部门探员沉默但不格外惊讶的注视下向萧家庄园汇聚过去。 赛博卡车一路风驰电掣,不到一刻钟便冲到了萧家在捺钵区的庄园前,百余名武装人员包围住庄园,与庄园私军隔空对峙起来。 温月一下车,便看见了陈潇湘,这个雷厉风行的五分处高级主管权限很高,直接带来了三个武器小组。 这三个武器小组的成员皆是重武装的明光甲单兵机甲战士,看样子陈潇湘把紫霞区保卫局大厦的“白马义从”步战车都带来了。 而且看武器小组携带的武器,温月眉头一挑,她居然不是很熟悉,看样子不是等离子炮,而是某种特殊改造过的机炮? 其炮口带有收束器,炮管带有多个供能装置,而武器小组的着装有着比等离子炮武器小组更沉重的防释电装置,这意味着放电频率更大? 见到温月过来,陈潇湘简单点点头,便与朱开北商议进攻事宜。 “这是什么?”温月问起了万事通沈叙,反正他总是能搞到内部消息。 沈叙很快得出了答案,但模棱两可。 “这是是约束型等离子释能炮。”陈潇湘过来说道,她的面色比之前更凝重,她发了一份机密文档过来。 温月看到档案,脸色瞬间大变。 这些青蓝幽灵,居然是萧家配制出来的? 利用水培农场电力创作出来的秘密武器? 从档案来看,青蓝幽灵已经不是保卫局第一次遭遇,在不久前开始密谋萧家时,一批精锐探员就遭到青蓝幽灵的突袭,这些比二组更精锐的探员猝不及防下全军覆灭,临死前发会了相关录像,但对录像的解析直到战术中队再次遭遇幽灵,才得到了迅速推进。 这种青蓝幽灵,不属于可见光谱,但可以被带有超光谱功能的保卫局款式夜视镜捕捉,这正是赛博卡车带有如此多军备的缘故。 这是一种凝聚态“生物”,由波尔—爱因斯坦所预测命名的凝聚态,一种只有理论构型但是从没有被实际制造出来的物体。不是液态、气态、固态,而是类似于等离子体的高能物体。 凝聚态具有着反常的特性,无坚不摧,但可能铁元素减速。而且凝聚态的温度接近绝对零点,携带了巨大能量,所以一触即死,绝无幸免,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被袭击者会被撞飞,在死亡后出现了皮肤腐蚀内脏冻结。 但是这种物体有很大限制,制造它们需要极大的能源,同时不能离开放电场太久。优点是只要能源放电场存在,或者处于一个约束笼中,不可能消灭凝聚态,最多通过等离子放电枪释能来瓦解它。 而问题在于,捺钵区的水培农场能源是用来生产作物粮食的,不是拿来造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另外,青蓝幽灵凝聚态的构造,需要活人,而且之后的深度创建,绝对使用了严格禁止的异兽材料。 由于之前证据太少,保卫局还是怀疑萧家,只是针对性做了准备,而这次直扑萧家的园区大楼,抓住了青蓝幽灵的存在证据。 那没有什么可说的,击破。 陈潇湘向周围的保卫局人员投放出一张命令。 “处长命令,捺钵萧家违抗禁令,私藏异体材料,大量挪用能源,武力对抗我局人员造成伤亡,兹此,消灭一切敢于反抗者!” 没有欢呼也没有什么言语,只有严阵以待。 “处长找了个好理由。”温月说道。 沈叙未做反应,而是回道:“我相信这是处长一个人做的主意。” 两人心照不宣。 有之前四处五处的冲突,温月可不会认为保卫局真的铁板一块,资源分配与权限交叉,都是生死攸关的利益。既然这场战斗,四处不来支援,就充分表明了他们的态度。 二处反异兽,他们绝对中立,形同单独职责,活动于地上倒也罢了,四处这样骚味一身的还不与萧家切割? 或许处长就没想着让四处切割开来。 随着一轮轮电磁烟雾弹释放,魔偶入侵与反制,激烈的电子对抗在保卫局有备而来下获得上风,即使萧家庄园的私军竭力抵抗也无济于事。 就算是萧家里的不少主干成员在扩音喇叭宣告自己的高贵身份,那照样吃枪子不误。 怎么,大家都是两个肩膀抗一个脑袋,有什么了不起的?有本事变成赛博格人,给自己安一个炮弹轰不烂的脑袋啊。 “突击队!进入。” 温月跟随突进上,在第一波突击队之后,杀入庄园。 与往常相反,武器小组排头在前,这些训练有素的士兵身着明光甲重型单兵机甲,数头机械罗犬,充当小队的远距离眼睛之余有着极其强悍的近战撕咬能力。 突击队毫不留情地击毙敢于抵抗的萧家成员,这些天潢贵胄死在枪下,被钢靴踩爆,只有少数不反抗的才有资格吃一枪托俘虏,这个金碧辉煌庄园迅速变成地表的百年废墟。 “搜索庄园,注意幽灵。”陈潇湘指示道。 机械犬率先进入,突击队其后,他们将机甲的电磁烟雾发生器改装了铁屑榴弹,刻意强化了运转频率的通信仪。这样即便在可能的幽灵凝聚态约束力场的干扰下也能较清晰地传递信息。 “接受到了干扰信号。”温月专注于查看头盔屏幕的视频连线。 外面聚集的支援军备不止赛博卡车了,附近保卫局站点带来重型多轴无人机,步战车,镇暴机器人,最重要的是,国防军第九边防大队在一旁驻守,很表明了国防军对此的态度。 这无疑给多数人下了一个基调。 数架大型战斗无人机绕着庄园飞行,准备一有动静便投入第二波次突击队。 “抵达庄园下方……凝聚态信号?波动!它们来了!” 突击队传来的画面中,青蓝幽灵再次凭空浮现,但这次不再如前几次乍看时悚然而惊。 “消灭它们。”朱开北说道。 “收到。”武器小组回应道。 机甲的聚能模块几分之一秒内就给释能等离子炮充能完毕,谨慎起见,突击队武器小组使用了30MM放电机炮。 武器小组架好缓冲架。“瞄准……锁定,开火!”聚能脉冲在出膛的刹那甚至崩裂了枪管!巨大的后坐力甚至令炮手猛地头颅后仰! “嘭!”青蓝幽灵就在通道内,根本避无可避!蔚蓝色的脉冲环骤然扩散,释能机炮的聚能指数瞬间降低到了百分之零,旋即节节攀升,突击队的超光谱护目镜忠实地记录下了脉冲波如何瓦解了一只幽灵。 尘归尘,土归土,鬼就是鬼。 “确认击杀一只凝聚态幽灵,机炮大约充能二十七秒。”武器小组汇报道。 击杀录像立刻传给传向了其余的战术中队士兵。 “你们都看见了,行动!”温月开始跟进。 “第二波次,出击!” 突击队分为两队,一队增援走向庄园地下凝聚态实验室的武器小组,同时确认能源组件安全,第二队由陈潇湘亲自率领,直扑庄园安全屋。 擒贼先擒王。 狭窄通道道仅够一人通行,但这不是问题,机械犬排头,只要青蓝幽灵敢冒头,数支放电枪累计叠加的动能真不是闹着玩的。 管你肉体凡胎幽魂亡灵,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诡计都只是新规律的学习方法,肯交学费,世界上没有什么是解决不了的。 “发现幽灵开始重新凝聚。”位于约束力场内,青蓝幽灵的凝聚重生速度很快。 “能量不足?我会请求支援梯队送来备用聚能燃料。” 武器小组摁动扳机,碍眼的幽灵被打熔成了等离子原型,将地板烧融开来。 突击一队拿到备用武器,建立了稳定防线,三三两两的青蓝幽灵的冲击自然不必担心,哪怕是集群冲击也有货真价实的等离子炮驱轰击。就算有坚固装甲保护要害部位也无济于事。 突击队员带来了聚能炔焊枪,数千度的高温射流侵蚀,百分九十九的人造物都抵挡不了。简单粗暴就是美。 温月也重武装化,跟着武器小组来到了凝聚态实验室门外,随手解决掉刚冒头的幽灵,五分钟后,舱门被焊枪凿开。 “我们进入了深处核心舱室,正在落下控制组件,辐射浓度目前合格。”一队传来的视频中是一副典型的超级聚能反应堆。 “原地固守,控制实验室,等待下一步命令。”上边某处的陈潇湘命令道。 温月开始审视起这个反应堆。靠近出口的是一圈凝聚态储藏笼,失去了电力传输,被封禁于约束笼的凝聚态幽灵已经淡不可见,只能通过信号判断存在与否,但也有九只笼子破损了,靠着另外一个大约束笼勉强维持,舱笼总数五十。 温月弯腰拾起了控制台前一具倒毙尸体旁的形状奇特的扳手,她检查着尚是完好的控制台说明。 “危情发生,使用这把扳手钳开输送管道,并拉下封锁杆。” 看来总是有萧家的人是有种的,想消灭证据?温月想到。 温月踏步前进,一脚踏烂控制台边的尸体脑袋,她钳下了封锁闸。 “汇报,青蓝幽灵消失。” “我已控制实验室,,派入扫尾部队。”温月说道。 温月继续审视着这里,总控台下便是凝聚态生产设备,五十只冷冻舱,温月抹开舱面的冰霜,完整的人体神经元,生命体征仪紊乱严重,一会儿直线一会儿紊波。 只剩下神经元与大脑的生命,这算是义体还是异体? 温月不寒而栗,这种不生不死的样子,太可怕了。 卒子 第一百七十章、界域桥之战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温月,上来。”通讯耳蜗里传来陈潇湘的声音。 温月点点头,朝着沈叙等二组成员点点头。听陈潇湘的意思,应该是捞到了一条大鱼。 这条鱼有多大?温月想了箱萧家在捺钵区的部署。 虽说捺钵萧家捺钵萧家,捺钵区固然是萧家的根基所在,但其主要家族成员依然聚居在玉藻区,捺钵区是由家族主支成员负责遥控。譬如这座庄园里就在册了大约百余名萧家主旁系人员,他们的基因锁密钥分别对应了萧家在捺钵区掌握的水培农场。 由于这次突袭行动非常快速,几乎没给其他势力反应的机会,就算是萧家一听到消息就直接从玉藻区拨军队过来,这会儿恐怕也才刚到,生米早就做成熟饭了。 况且萧家最终也没用动用军队。 地下城的官方武装体系分成三个部分,第一部分是国防军的边防、机动部队,他们最精锐但数量也最少,别看是“第九”边防大队,但实际上,国防军在地下只有三个这样的大队武力。 第二部分是保卫局强力部门下的武装探员,这个不多赘述,以及各区治安警察系统的武装。保卫局负责社会维稳与秩序控制,警察系统负责社会日常治安与小规模交火镇压,以及协助保卫局进行镇暴。 第三部分是龙山集团董事会直辖的安保部队,这部分有时候可以称为私军,因为这支安保部队都由七大家族甄选而来,核心多是以家族产业中老工人后代组成,称为家生子并不为过。这批部队很少出动,装备精良但只负责看管各家族产业,以及守卫玉藻区。 是的,玉藻区里,只有象征性的国防军、保卫局武装,依照协议,不得在玉藻区大规模驻军,从而确保玉藻首都区,集团董事会有绝对的武力优势。 毕竟历史上下克上的武装政变实在多的数不过来,远的不说,就说今天,保卫局五分处不就冲着他们名义的上级开火了么?直接肃清了捺钵区的萧家势力,如果这不都算政变,那上面算?朝集团董事会大厦开炮才算吗? 嗯……其实保卫局的确这么干过,也不是很远,十二年前,保卫局的几名探员就开着坦克对着在海兰江集团大厦内负隅顽抗的叛军残部开火,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一种开炮了。 至于保卫局的前身,保卫委员会,嘿嘿,那它的光荣历史可就说三天三夜都说不完了。 保卫委员会,全称“保卫国家安全委员会”。 温月走上庄园,成群结队的萧家成员抱头双膝蹲下,这些天潢贵胄被一个个底层出身的战术中队士兵以及保卫局探员像看猪仔一样盯住。这些士兵与探员都是龙山社会的中坚,是妥妥的良家子。 随着探员们开始对萧家人基因测序,逐渐发现一个严峻问题,那就是,真正掌握水培农场密钥的成员,几乎都不在。 这里,都是旁支成员? 朱开北蹙着眉头,单手插腰,一手拎起了一个较为年长的萧家成员,逼问道:“主支的人呢?” 这个保养甚好养尊处优的萧家老人头摇的泼浪鼓一般,其表情不像是假。 对于这群社交礼仪上把面不改色撒谎深入骨子里的人,朱开北不会信一个标点符号,对手下使了个眼色,当即有人抓起一个塑料袋,扛着一塑料桶水,架着这个知道要发生什么的萧家老人进到房间里。 温月点点下巴,走到庄园三楼,见陈潇湘率领一队探员,守在一个房门紧闭的大门外。 “萧炜力!你再不出来,别怪我不客气了!”陈潇湘喊道。 房门里传来一阵大笑声,狂傲之气扑面而来:“客气?都干这么份上,什么叫不客气?” “少废话,有本事进来杀了老子,看看田冠秩能不能兜住!” 直呼五分处处长大名,有这个胆子的,要么是街头不知天高地厚的赛博混混,要么就是真的有实力背景的大佬。能坐在这儿的,显然是后者。 萧炜力,现龙山集团董事会委员,萧维扬的次子,龙粮集团的执行董事。 这个身份真要拿去对应,确实与保卫局处长是一个级别。如果说保卫局要毙了他,讲真,田处长不见得真的兜得住。 陈潇湘显然很清楚这一节,放在从前她有的是时间耗,不过今天情况特殊,属实没空玩了。 于是陈潇湘对温月等在场探员点点头,示意强攻。 身着重型外骨骼的突击队员上前,放置破门炸药,可塑炸药条包黏住了门框。照这个强度算,门里指定是装甲钢。 但什么钢也顶不住聚能空心装药啊。起爆瞬间,炸药包的冲击波定向向前,突击队员们连躲都不躲,直接上前,数发电击弹擒住了里头的人。 陈潇湘看着先前硬气无比的萧炜力这会儿倒在地上,一身高级西装上插着几枚百万伏特电击线,直接电得他失禁。 陈潇湘蹲下来,用怜悯的眼光看着狂怒无能的萧炜力,戳了戳他的裤裆,冷笑道:“臭东西。” 陈潇湘继而拿出一个平板,给萧炜力看着庄园地下室的青蓝幽灵实体,说道:“给你们的能源配额,拿来做凝聚态幽灵,你们萧家是想造反么?” 陈潇湘,没给他格外的解释机会,她一把提起萧炜权,说道:“你就是个筹码,臭东西知道吗?你毕竟不是大儿子。” “你要是萧炜权,或者去了裤裆里的东西,变成你妹妹萧炜虹,倒有点价值。” “一个敢去保卫局玉藻总部闹事,一个是技术专家,而你就是个自认为很聪明的白痴。” “不过无所谓了,你的存在意义和其他白痴萧家人一样,就是个密钥。” 突击队员架起了萧炜力,带离。 温月旁观了一切,她上前一步问道:“组长,在这里等待接收幽灵设备么?” 陈潇湘想也不想地拒绝了,回道:“不,破坏掉那些设备,这种汲取能源壮大的凝聚态生物留之无益,真正有价值的,还是这些萧家人。” “押送他们去观日区总部,拷问出密钥,萧家就没什么本钱和我讨价还价了。” 保卫局来的也快,去的也快,倏忽间,百余名探员坐上步战车与赛博卡车,一路风驰电掣往观日区保卫局总部而去。 路上,温月看着车窗外连绵不断的水培园区大楼,由于大批萧家成员的离去或逮捕,大量的园区大楼正在逐步停止运转,所造成的损失可想而知。 “这要减产多少?”孙柚可问道。 温月摇摇头,说道:“起码15%的大楼停转,一个月内重启,问题不大,如果再久下去,起了连锁反应就不好了。” 沈叙忽然插嘴道:“局里和萧家是在拿战备粮做筹码,赌谁更沉得住气。” 车厢内当即沉默。 温月想到了地表上,那个荒凉贫瘠之地,粮食是宝贵的,而地下却在粮食进行一场接近于内战的肃清,如果说是这一个脓包,主动挑去倒也没什么,但是,这又算的了什么?保卫局主动去破坏挑战所珍视的秩序么? 温月没有多想,她坚信保卫局这样是值得的,就像国防军时期,剿灭那些异人,叛军,都是为了龙山的未来。 通向的未来的路,当然不会是携手一起唱《欢乐颂,而是充满了血与泪。 车队迅速赶到了界域桥,但平时该畅通无阻的界域桥,在车队通过时,一端却在慢慢翘起。 这是在截断去路? 界域桥下就是百米高度,少数地方直接就是深渊,除非有飞行背包,否则不可能逾越。 车队不得不停下道路,所有人都警惕起来,押送要犯时道路阻断,显然情况不对。 “防御阵型,注意伏击。”朱开北下令道。 现在是保卫局这些年相当危险的时刻,时隔12年后,与实权家族撕破脸皮,而对方同样做出了反制手段。控制住了界域桥这么个关键地方,进退不得。 车队中突击队员下车,组成环形阵列,一部分人去往界域桥抬起端,试图强行放下。 这种窒息的平静,迅速被打破! 一名重型外骨骼战术士兵刚架设起机枪点位,随后一声闷响这人的脑袋突然爆裂!三级电焊头盔都没能保住他的脑袋! 许久之后,才有沉闷异常的枪响起来! “后方接敌!”温月叫道,她立刻原地卧倒,按住通讯而耳蜗向车队呼叫。 她是老手了,听这么闷响就能知道是12.7毫米“血滴子”智能狙击步枪!现在他们成瓮中之鳖了! 子弹接连袭来,还有一发发从天而降的炮弹! 温月亲眼看到一个士兵被炮弹掀翻,巨大的动能直接带去了他半边肩膀,整个人与破麻袋一样抛飞,掉到界域桥下,尸骨无存! 接踵而至的,是猛烈的火力袭击! “嗵嗵嗵!”界域桥上方的炮击,掀起一股死亡飓风扫荡着车队,本该迅速投入战斗依托车辆构筑防线的突击队,却因突然强大的算力反制而乱作一团。 不仅如此,还有纳米毒气覆盖! 青绿色的气雾迅速覆盖,虽然突击队第一时间戴上呼吸器,但总有人慢了一拍,而且许多人惊骇发现,呼吸器似乎没法尽数阻挡这种新型毒气! 要糟!温月心想! 朱开北坐在步战车里,透过车长潜望镜环视一片狼藉的车队,子弹敲击在步战车外板,撞得叮咚作响,他作为指挥官当即叫道:“全速后退!后退!退到捺钵区里去!” “朝锁定目标点开火!” 战术中队到底训练有素,在一开始的慌乱后迅速反应过来,根据算力反制与魔偶入侵确认了袭击点,“白马义从”步战车的链式机炮开火,大团枪焰比穹顶投影都夺去! 机炮直接压灭了上方的机枪,但这就却像一个新的进攻信号,穹顶上猛然爆发出密如炒豆的呼啸声! 无数个小口径炮弹与毒气但在车队内接二连三爆炸开,朱开北不仅气急败坏却又分辨不出敌方究竟派出了多少袭击兵力。 陈潇湘一把推开他,扯过车内通话器,唯恐大家听不清楚,努力喊道:“所有能动的车辆,立刻冲出,放弃那些动弹不了的车!” 由于敌军在穹顶上方,从容选择目标,采取掐头去尾的打击方式,车队前后的载具被击毁,导致后退也并不通畅。朱开北不得不狠下心让步战车去撞击赛博卡车,直接将其撞下了界域桥! 强行破障的步战车也没走运,它吃了一发上方射来的的智能火箭弹,虽说有爆反装甲减弱了破甲弹威力,剧烈的爆炸没能彻底令步战车失去作战能力,但内部震荡也足够乘员们七荤八素狠狠喝一壶了。 就是这么一刹那,又是多轮智能火箭弹袭来! 之前战术中队怎么修理园区大楼安保,现在就怎么吃回来了! 超口径破甲弹撕开了步战车外的附挂铁丝网,爆反装甲对装甲有伤害,支撑不了太久,终于,有一发火箭弹成功射入,超高温金属射流进入其中,将内中的乘员活活烫死,灼烧得步战车装甲一片漆黑。 祸不单行,第二枚破甲弹再次命中!这次步战车“嗡”地四面八方冒出冲天火苗! 指挥官阵亡? 对于战术中队这样的精锐的队伍来说,指挥官阵亡并不会摧毁士气,但指挥链损害,陷入各自为战的境遇难以避免。加上各个载具遭到逐个点名,所有人都不得不下车,但是下车依然要吃到上方的点名,除非逃过界域桥! 谁会料到在界域桥这个地方,前面不远处就是国防军检查站,会有人悍然抬起界域桥,然后在这个四六不着的地方伏击车队? 这不单单是天马行空这么简单了,而是胆大包天! 你抄我的园区大楼,抄了捺钵区大楼,那么就挑在一个你们觉得不敢动手的地方动手! 温月现在知道萧家的部队去哪里了,他们分明是潜入到穹顶排风口,居高临下打击,至于国防军为什么没有通报?都对保卫局下手了,一个小小的国防军检查站又怎么放在眼里?几个大头兵,难道会惹得国防军真的翻脸么? 温月这会儿与二组狼狈逃窜,她只有两条路,一个是向前跳过抬高的界域桥,一个是往后逃进捺钵区。 而捺钵区正好是最偏僻的区域,毫无他路可走! 卒子 第一百七十一章、措手不及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我们不能困守在这里!”一发子弹从温月鬓角间擦过,炽红的尾迹削下了她一抹挑染了紫红的发丝。 温月伏在赛博卡车车底,周围混乱无比,来自穹顶居高临下的伏击将界域桥变为了火海。这支不明身份但多半是萧家精锐私军的武装,其火力密度,不比保卫局差!甚至更强! 保卫局五分处战术中队的是典型的反恐镇暴队伍,室内近距离作战不提,就是列阵野战,也拥有核心火力为100毫米速射卡车炮的赛博卡车车队,带有大量察打一体无人机的支援型卡车能瞬间夺取制空权,以及快速转移的“白马义从”式23毫米链式机炮步战车。全副覆盖重装甲的“明光甲”外骨骼探员。这种级别的火力密度,放在地下城,寻的出几家? 黑帮?黑帮给保卫局提鞋都不配!那些只能在紫霞区窝里横的赛博义体黑帮到保卫局手里,算力反制一回合都走不下去! 能比保卫局火力密度更高的,只有国防军! 但国防军是标准的野战正规军,诸兵种合成营,拥有轮式突击炮、对地攻击机、重型战斗机器人、赛博格“魏武卒”尖刀排,125毫米口径的“东北虎”主战坦克等真正的重装备。 可是!国防军可是针对连山填海的异兽铁流,负责打击可能的敌国正规野战军,它的定位能与保卫局这种城市镇暴单位一样吗! 既然火力密度要比保卫局更强,一度出现了毒气弹,超过100毫米的加榴炮,这怎么不会让温月怀疑这支部队的性质! 能进入地下城的,不会是战斗机器人或者陆战机甲,这样宝贵的超级兵器部署于地表安全区,协助龙山仅存的数台主战泰坦机甲,威慑安全区外的黑暗种帝王级别异兽。 那么,这种火力,就只会是那些淘汰下来的老式火炮。 老式?别以为老式就是差,动辄105毫米的榴弹炮,放在以前,是师一级部队的支援火力,超过122毫米就会是军级的直属炮兵单位! 拿着重炮对着捺钵区连通紫霞区的界域桥轰击?而且是当着不远处国防军哨站的面开火? 别说温月了,就是换个嗑药磕疯了的人来都会认为这里头有问题? “趁现在没有合围,我们退回到捺钵区!”沈叙摁着通讯耳蜗,用力道。 沈叙情报算力反制此时紊乱无比,不得不强制自行宕机以避免对方动用地下城通讯系统的干扰! 地下城通讯系统,这是直接使用禁区超级计算机的算力去压制!保卫局的超算在他面前都算小巫见大巫! “回到捺钵区,我们能利用园区大楼防御!” 从猎人变成猎物?两天之内倒反天罡多少次?打了四分处一个措手不及,邓白海打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战术中队打了黑甲猛蝰一个措手不及,园区大楼打了战术中队一个措手不及,战术中队打萧家庄园一个措手不及,最后萧家私军又打了战术中队一个措手不及? 这套娃来去,究竟是谁的套? 这般复杂弄的温月131的智商都搞不清了,她刚想站起来身来呼喊周围队伍收拢反击,结果一发105榴弹炮不偏不倚炸在了温月身旁! 温月耳朵嗡的一声,整个人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飞了出去,倒在地上人事不省,满眼金星,整个世界有如满天星子炸开。人仿佛置身于银河之间,时间瞬间停滞到百分之一的速度,小行星带围绕着中央的黑洞款款旋转。 震得昏过去了的温月简直开启了意识自动过载,眼前的金星就成了一个个恒星,这些在微观世界中无比震撼的球体在宏观世界也只是眼前的尘埃,下一刻或许是一场超新星穷尽生命的烟火,但于这无垠时间而言,依然只是不值一提的隔靴挠痒。 极其明亮的明黄在“造物主”眼前炸开,一颗超新星溅射出了几乎占据了整个世界的浪潮,本该以极高速度飞逝而过的波纹奇景却在“造物主”的伟力下以一种缓慢而优雅的姿势掠过。 包裹在烈焰中的星核划过一道炽热的直线,在百分之一的时间流速里,“造物主”陶醉地逐渐扭着头,跟随着明黄色的椭圆星核,这是如此的清晰美妙,以至于“造物主”看着星核上鬼斧神工的圆润曲线,彻底地痴迷了。 星核旋转着,旋转着,冲破了一个在超新星爆炸后被映得橙黄一片的行星带,陡然间,无数个血色的小行星迸射开来,无数个高音颤符在“造物主”的耳边猛然响起。 “温月!!!” 吼叫声与晃动声让温月苏醒过来,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手上黏糊糊的,眼神缓过劲来,这才发现身边是一具尸体,半边脑壳都被炮弹破片削去,里面还能看见粘附着脑神经的激素调节器。 温月手扶着膝盖站了起来,义体手臂发力,把自己抬了起来,她揉了揉眼睛,糊了自己一手血。 “温月!!!” 她看着火焰漫天有如白夜焰火的天穹,这是罕见的地下视觉盛宴,充斥着死亡流星的绚烂景象。 温月的一头短发飘散开来,向着抬起的界域桥走去。 战术中队们在朝着捺钵区撤退,轰鸣有如垂死的赛博卡车在竭力启动电引擎,被打断了液力引线的外骨骼士兵在濒死挣扎。 每个人都在撤退,只有温月在向前。 “温月!!!” 温月还在义无反顾地向前行去,抬起的界域桥就是万丈深渊,她似乎是想以一己之力杀上界域桥,与严阵以待的敌人对抗? 用她的半血肉半义体之躯打开一条通路。 不惜命,永远都不惜命! 温月开始助跑,她双腿间的植入战斗纤维以极快的张力拉扯,皂绢甲过载,瞬间提速猛过雌豹,迎着密集火力与电磁干扰,在其穹顶碎光之下,猛然一跃! 抬起十余米高的界域桥,触手可及! 助推!外骨骼二次推进! 抓住! 温月手攀上界域桥边缘,她丝毫不带回头,单手发力,将整个人拽上去,站直,扬手! 紫红色的短发,于硝烟中飞扬! 底下看呆了的战术中队们愣住,像是被温月的壮举硬控住,随后,又是一人腾空直上,杀上界域桥! 温月落地后,愣住还有上方整齐列队的私军士兵,这些穿着城市灰蓝迷彩服的私军与温月对视一秒,然后立时举起步枪。 数十把步枪的齐射! “突突突……”一阵密集急促弹雨直接打得温月面前的桥面千疮百孔,极具侵彻力的12.7毫米机枪弹却是锁定不了温月,依靠千钧一发智能反制,温月仍在向前突进! 弹雨能躲,炮口能躲吗? 旧式15式坦克修长的105MM炮管缓缓旋转过45度,乌洞洞炮口对准温月。紧急时刻,炮手甚至没来得及换下穿甲弹,一发高速出膛!刹那的恍惚里,温月甚至能看见了这款老式坦克炮管里沿着密匝顺序膛线高速旋飞而出的穿甲弹头! “嘭!轰!”两声巨响却不分先后地糅杂在了一起! 本该覆盖温月身旁的穿甲弹竟然射偏了!炮弹炸开在界域桥护栏,只是冲击力炸得温月一个趔趄。 再看那辆威风凛凛的15式坦克却俨然动力舱着火,视线再拉伸到穹顶之下,赫然是沈叙! 他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个无后坐力炮,肩扛着凌空跳跃,居高临下一发破甲弹!直接贯穿15式薄弱的侧上装甲! 15式坦克被打得失去了行走能力,七顷刻间浓烟四溢,发动机灭火抑爆装置虽然启动,但里头呛得受不了的坦克乘员们纷纷从底部逃生舱、驾驶员舱逃出。 温月继续突进! 大好良机! 电磁烟雾弹在温月面前炸开,发烟罐不仅喷发出浓郁白烟同时蕴含着电离子,暂时遮蔽了电子探索。 咫尺之遥! 温月撞进烟雾的刹那,15式坦克燃烧的残骸擦肩而过,但下一刻,就是一个私军士兵! 私军士兵平举的步枪刺入温月眼帘,温月冷冽凤目同样被对方收入眼底。 但温月手更快!她没有举起自己的92式,而是外骨骼皮下挂载点应急启动,指虎一般爆射出去!温月完全顾不上瞄准了,一发变形指虎打穿了其中一人下颌,但到底是冷兵器!眼见旁边士兵举枪支援,月立时地往旁边一跳! 幸运依然眷顾着温月!子弹擦着义体手臂而过,打地火光四射,但给温月最大的伤害也无非是刮痕而已。 乱飞的无规则子弹就温月身边“嗖嗖”掠过,温月灵活游走着,紧贴坦克残骸行动,依靠坦克燃烧热能干预红外探测与心跳探测。 待枪声有一点松懈,后方支援来临时,温月觑准了时期,攥在手中的92式搁过头顶便是死死扣住扳机,连发射击! “啊啊啊啊!”温月拉开嗓子吼叫着,直到拳击沙袋般的笃笃声停住,温月一口气打光了92式加长弹匣的33发子弹,一发不剩!对 空气尽是腥辣焦灼,温月随手一撇加长弹匣,掣出15发标准弹匣,一拳打歪了坦克,山猫般闪身窜入坦克缝隙中。 电磁烟雾中,一个模糊身影闪入了温月身前,无法识别的情况下,两人不约而同举枪,温月看清了是沈叙,但二人扣扳机的反应速度实在太快,饶是温月最后一刻拉高了枪线,子弹仍是出膛爆射出去! 子弹贴着沈叙脑门过去,他脸颊鲜血横流,有如鬼魅般,两人一个眼神的功夫,无须废话,两人一齐扔出手雷,只听一阵惨叫。温月立时突击杀出! 她猫腰低姿通过坦克残骸,由于街道密集狭窄,加上温月意外突入的缘故,后边的私军坦克不能对着前方开火! 而且不管是步战车机炮或是坦克遥控机枪,都因为射界而不太好射击到猫腰前进的温月两人。 但温月在近距离混战条件完全如鱼得水!无论92式或是传统的钢芯子弹步枪都在她手里爆发了惊人的威力! 食指摁下去就是全自动泼水,温月强行打着短点射,一边开火一边刀杀,打空了就夺走下一把步枪! 温月已经抵达了界域桥国防军哨点不到五十米!但这点距离,居然有两辆装甲载具!温月紧盯着在电磁迷雾中胡乱开火的机炮! 心一狠,吹了声尖利口哨! 这是叫沈叙与她一起玩命突击! 沈叙这会儿心里没别的想法,就一个! 这次不能落在她身后! 哪有爷们一直跟在娘们背后的道理! “我左你右,玩刀子了?”温月衔起靴子中的蝴蝶刀,刀头舔血,朝着沈叙哈哈一笑。 “没得你优先!”沈叙回道,低头拽下一枚手雷,极近朝着人群一甩,对着启动疾驰的步战车以闪身优势贴入其中! 冲击波让步战车完美挡住,爆炸烟雾骤然令能见度减低到以厘米计算,下一刻,步战车车头露了出来。 好运与西温月个说再见了,五名伴随的外骨骼步兵和他们打了个照面,眼对眼!心对心! 何谈心跳漏跳一拍!呼吸都停了一瞬! 以寡敌众!你死!我活!我生!你亡! 没有丝毫犹豫! 突破! 温月猛地双腿一蹬,过载巅峰嘉利!炮弹出膛!冲向了靠近她这一侧的两名私军士兵,极近到能看见对方脸上的绒毛! 以至于这个人眼珠子望到温月却来不及端枪瞄准,只能一抡枪托,往温月脸上砸去。 温月一轮极速全自动射击,立马把抡枪托的倒霉蛋打成了筛子,温月再想顺势扫倒全部人,“咔哒”一声脆响,居然没弹! 泼水节么! 沈叙同样开枪击毙了一人,但对方临死前同样把子弹倾泻到他身上,凶猛的动能直接把他击翻! 见沈叙倒地,对方再想开枪,结果被温月一掌打下。 温月欺身进去,顺势拔出对方腰间足有巴掌宽的反曲刀。“当”的一声,温月势大力沉挥出的反曲刀狠狠的砍在了对方匆忙举起的步枪。 “砰!”精钢锻制的反曲刀一下劈地工程塑料材质的步枪裂缝丛生,温月义体手臂一股巨力推得对手站立不稳,露出了胸前的位置。 温月另一只手一抄,一把扶住了反曲刀的刀背,一扭腰,旋身当头一劈,斩开了对方的臂骨,再顺时针将刀子往回一豁,立刻给对手胸膛开了张! 这一人刚捂着胸口倒下去,温月侧身助跑一跃,踏在了枪焰炽热的步战车前装甲上,反身就是一记回劈! 纵然一开始五个私军士兵就死了仨,但人数优势终于在此刻体现了出现,温月的反曲刀在反应过来的其余士兵的大步枪前占尽劣势! 几秒的电光火石,足够最后一人已经抬高枪口,对准了身在半空中的温月! 避无可避! 卒子 第一百七十二章、螳臂当车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枪响!刀掷! 温月的刀,与敌人的子弹,对攻! “噗嗤”一声闷响,鲜血飚飞!一柄厚重的反曲刀扎进温月身前之敌的眼眶里,而温月的肩头也吃了枚子弹,不过击中的是义体手臂与肩膀肉体的连接处。 温月以轻伤,换了对方一条命! 温月的反曲刀重投瞬间格杀一人,倒下的敌人死了还帮了温月一把。 尸体绊倒了第五个私军士兵,温月见状脱手甩出手中蝴蝶刀。 私军安保胡乱射出的子弹迫使温月一扭头,匕首当肩刺中,温月借着前冲之势,就地一滚拔出了插在敌人眼眶中的反曲刀,一勾一挠,反曲刀给犹自战站立的敌人小腿开了条口子,鲜血喷涌,显然是刺破了胫动脉。 温月欺身而上,操起反曲刀照着对方脖颈就是狠命一刀。 这一刀势大力沉,钨钢打制的反曲刀直接砍穿了对方脖颈,鲜血狂喷之际对方戴着头盔的脑袋虚虚垂下,就剩半边皮肉连着。 温月瞅了一眼被跪倒死去的敌人,无非顶多半分钟的事情,温月掌心又多攥了六条命。 “咔嚓”声响,温月俯身,把卡在骨缝里的蝴蝶刀与反曲刀拔出,她的风衣与义体手臂都沾满人血。 电磁迷雾中,温月背后,一个个人影显现出来,毫无疑问,温月这一豪勇之举,激励了战术中队们。 怎么能落后于娘们之后? 保卫局,怕过谁! 穹顶热风拂起温月的额发,她的眸子里,毫无颜色,战斗中,何来情绪! 握拳朝上,温月一个箭步跨越到迷雾尽头,贴着凶猛开火压制中的步战车绕转过去,冲向后舱门。 她竟是想去夺车? 温月刚要伸手去扯战车舱门,不料到舱门反倒是从内部拉开。丰富作战经验与肌肉本能让温月的反应速度磨炼到炉火纯青,当即一个摇闪! “嚓!”车门打开瞬间,一梭子弹射出,温月摇闪身躯,脑袋往一边侧去。三发子弹贴着脸颊擦过,几缕血痕飞过。 既然温月躲了过去,就轮到里头的人倒血霉了,温月的反曲刀贴着车门的边缘位置就是往下一记力劈,义体手臂发力! 温月当即斩落了开枪那只手掌,温月继而一把揪住此人衣领,用力一扯把十字军从步战车中拖了出来,温月小腿一动,直接用膝盖结结实实怼到了这人脸上,皂绢甲膝撞地他鼻梁骨咯嘣一声凹了进去! 宰了一个估计是协同步兵的乘员,温月眼睛一扫,车内乘员还剩下三个,一个是坐在最前面的驾驶员,另一个坐着操作机炮的炮手,以及炮手身侧的车长。 温月将反曲刀往口中一咬,扑地一滚,整个人迅速钻进车厢,趁着这类装甲载具炮塔与驾驶舱隔离的布局,都没给驾驶员回头的机会,手中的蝴蝶刀图脱手飞去,义体手臂与皂绢甲双重加持下,蝴蝶刀加速度极高!只一下,当即枭了驾驶员的首级。 尸身喷溅出的血泉都冲到了车顶,这时候炮塔里的两个乘员才俯下了身子到了车内。不怪他们后知后觉,任何一人站在震耳欲聋的开火机炮边都得吼着嗓子才能听清,即便是现代通讯耳蜗或是喉部拾音器都无法做到信息的百分百辨别。 率先俯下身的车长立马被温月甩手砍中腰肋,温月一把拽住车长的武装带,给他揪了过来,扑过去就是一刀劈脑壳。 温月左手正要出拳时,炮手握着手枪大叫着一并钻下来。 “砰砰砰!”炮手接连开火!子弹在逼仄的载具内形成跳弹,火花四溅! 温月抓起车长尸体一贴,子弹穿透尸体又击中温月,所幸无碍。 温月一脚踢过充作了掩体的车长尸身,举手磕飞了炮手的手枪,两人就在狭小的车厢里厮打起来。 能干到精锐私军的就没几个是水货。虽然炮手连挨了温月好几下铁拳,内脏都要碎了,仍是一边吐血一边反击,故意抱紧了温月,张开大嘴就是去咬温月脖子! 炮手的牙齿刺进了温月肉里,温月奋力挤压着对方的胸腔,但她听胸骨咔咔咔的响!温月另一只手继续地往炮手后心扎刀,拼的,就是谁更煎熬!。 “啊!!!”温月嚎叫起来! 原来炮手咬下了温月脖子一块肉,哪怕整个胸腔都被温月刺成一团烂泥,心脏都要骤停了,这人就是不肯松口! 脖颈被制,温月血气上涌间,摸到了反曲刀柄,当即反手一抡,砸中了炮手的后脑勺,手指顺势戳进了对方的眼窝子,里外破颅,这才彻底掐灭了炮手最后一线生机! 炮手的尸体垂了下来,但他绝命撕咬竟是带出了温月脖颈一大块肉,温月捂着脖子,头昏脑涨地爬向炮塔。 刚夺下了步战车,温月便感到浑身上下仿佛抽了骨髓一般的阵阵瘫软,义体手臂竟然有些不听使唤,不知是调校缘故或是干扰缘故。钻心的疼痛从温月脖颈与腰肋处传来, 温月一边随手扫掉着步战车的残肢断臂,一边摸出腿包里的封闭针狠狠打了一阵,巨量凝血因子与改良强心剂快速止住了伤口失血。 这种堪比钝刀割肉剧痛盖过了先前的弹伤、温月施打过太多的封闭针,以至于身体开始产生应激情况。海量的过激药物会使得血管沿途神经痉挛,有这种情况的人许多第一次出现应激反应就会痛晕过去又被痛醒过来。 温月气出如牛喘,汗如雨下,头发都给汗水染得湿漉漉,双眼血红几近滴血,几乎丧失了作战能力。 但另一边,温月确确实实拿下了步战车,哑火了一两分钟着实给后面的沈叙等人松了口气。 沈叙本是要跟上温月,但步战车不止一个,凶猛的链式机炮压制住了沈叙与后边的战术中队。愣是把界域桥打得摇摇欲坠。 一台步战车哑火,叫后边的战术中队松了口气。毕竟现在是突破阶段,上到界域桥的士兵总归是少数,更多的还是在下边被穹顶上的火力压制。只有到界域桥上,对方才会忌惮误伤而收敛点。 沈叙与赶来的林泽星互相交叉掩护突进,由于算力中继稍微恢复的缘故,沈叙能小幅恢复魔偶入侵,让他能精准抓住了火力一弱的时机,再抛出电磁烟雾弹与智能快速移位,同时往温月所在的界域桥末端奔去。 沈叙知道温月现在一定取得了优势,没有为什么,沈叙信她! 沈叙与林泽星突击在前,空中开始喷洒中和剂,消除浓郁电磁烟雾,很快,沈叙面前一辆钢铁猛兽的全貌便露了出来。 草。沈叙心说。 这还活个锤子啊? 这是有双联30MM链式机炮、智能火箭发射器的重型步战车!就是重型外骨骼步兵来,也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步战车再次轰然开火,然而这一次不是冲着沈叙去的,而是调转炮口,一连串炮弹轰得界域桥上私军军血肉横飞,一轮速射直接将至少两个班十与的步兵打成了肉酱。 毋庸置疑!这是温月的杰作! 沈叙背靠在水泥桩后,一发流弹打中了他的小腿,沈叙倒是疼痛感来的很晚,他见步战车反水,知道是温月的厉害,他喜得哈了声。 到底是靠谱! 不过沈叙的快乐没持续多久,没有步战车,上方的狙击炮就锁定住了他! 穹顶的无后坐力炮开始对界域桥上的战术中队压制射击,正好选中了沈叙在的水泥桩子便,幸好沈叙动作毫不拖泥带水,不然重机枪可没有擦破皮这么一说,挨到了回炉重做的结果。 “嗵嗵嗵嗵!”温月操作着步战车机炮,疯狂倾泻弹药! 私军配置的12.7毫米机枪在30MM机炮前就是彻头彻尾的弟弟,温月延伸了火线,对着另外一辆作为火力支点的班用运输车猛打。直接贯穿了这个带附加装甲的运输车 30毫米双联装机炮?步战车的炮绝对是攻击机拆下来的,再丧心病狂地魔改到了白马义从步战车上,很符合私军捡国防军破烂的特性。这也难怪温月窜进后舱时才四个乘员,其他空余位都是给酒瓶大小的炮弹腾位置。2 0万焦耳的侵彻动能轻而易举把运输车击得粉碎,连带着附近轻装甲载具都射得惨不忍睹,火线延射之处,寸草不生。 “上车!”温月探出舱盖,露出半颗脑袋吼道。 “等着我给你发邀请函?”温月不管沈叙能不能隔着几十米听见,摁着通讯耳蜗大叫道。 温月回到炮塔,潜望镜里,从前方控制界域桥的国防军哨站中,冲出好几辆货真价实的坦克!, 温月脑袋一蒙,这可是主战坦克!125毫米口径的那种! 国防军联合围剿保卫局? 温月来不及多想,不管如何,先杀过去再说!对方炮塔既没有朝后也没有抬高炮管,敌我识别也没有,分明是私军的重武备! 但温月这边?一辆白马义从步战车可不是东北虎主战坦克那种有800MM复合装甲的变态,区区二三十毫米也就堪堪抵挡炮弹破片,步战车哪里挨的住一发主炮? 温月当即窜进了驾驶席,一轰油门就是狠狠撞上了堵在车前的载具残骸,争取朝坦克没反应过来前,冲过去! 附近的私军士兵打出的火箭弹贴着车前角飞了过去,好几发破甲弹射中了车身一侧用铁丝网束缚起来的沙包,提前引爆的金属射流掀翻了沙包,给铝合金装甲板留下数个拳头大的焦黑痕迹,再来一次就是直接穿透进去烫死温月了。 在地表开了许多年装甲载具,玩烂这些把戏的温月怎么会让这些伴随步兵继续靠近?她不得不强耐着躁动,等这一大群步兵七手八脚地要爬上步战车。 环绕着步战车炮塔的烟雾发射器突然喷出了十几个金属圆盘,这当然不是发烟罐,而是反步兵跳雷! 地雷落地之后重又跳起一米,刚好在人的腰肋部分炸开,无数颗钢珠铁片炸开,当场收割了大量步兵。 “啊哈哈哈!”温月疯狂笑起来,这种事情就是爽!怎么都不为过! 血气上头的温月轰然踩下油门步战车履带轰然启动,碾过了被跳雷炸过却不致死的步兵们。 “上车!”温月见沈叙他们还不来,抓起扬声喇叭喊道。沈叙等人奋力追赶过去。 温月一推变速杆,继续猛踩油门,这头快二十吨的猛兽咆哮着撞倒了一个又一个班用运输车,保持最坚硬的部分正面对敌。 步战车履带爆出一阵吱呀呻吟,温月在漂移躲避火箭弹锁定。 白马义从的操作方式很奇特,不是什么靠方向盘,一脚油门一脚刹车就能掌控得了的玩意,而是用长短操纵杆的特殊底盘。 沈叙坐进炮塔中,凶猛如镰刀的火力把外头的敌军士兵狂暴收割,清理出一条生路,几名战术中队士兵也一股脑蹭进车厢里。 “坐稳了!”温月叫道! 温月的瞳孔骤然缩小,因为对面就是一辆东北虎坦克! 这辆旧型号的坦克的125MM主炮虽然还是滑膛炮,但揍起步战车就没有一丝含糊!只需要一发,全车人都得当场暴毙。 作为驾驶员的温月手速快到了极致,各路操纵杆疯狂按倒推起,步战车轰然极速前进,两边好几个私军士兵被卷进履带里,几颗破片手雷愣是没能掀起步战车一丝动静。 “轰!”巨响传来!一枚125MM穿甲弹擦着步战车舱顶导弹发射器飞过,溅射的仪器碎片狠狠磕在装甲板上叮当乱响。 东北虎坦克不急不慌,缓缓转动着硕大的铸造炮塔,液压装置的响声传进温月耳朵里,就是催命符! 一炮没打中?再来一发好了,反正一条道笔直到黑,怎么瞄准,那辆被温月夺取的的步战车都逃不过,敢弃车最好,直接用并轴机枪一轮解决。 “快啊!。”沈叙沙哑着嗓子提醒道。 “我他妈知道!”温月叫道。 一辆保养良好乘员熟练的东北虎每分钟能射出8~10发炮弹。够把温月炸成灰了。 温月紧盯着东北虎,真真正正濒临绝境后,人勃发出来的杀气实质化到心惊肉跳。 “嘭……”随着东北虎炮口跃出极闪亮的炮焰,炮口飓风甚至吹飞了周围几名下意识贴近的步兵,一枚脱壳穿甲弹以上千米米每秒的速度射向了要贴脸过来的步战车。 如果正面挨上这一发,整个步战车都会主结构断裂,前后打个对穿还能串烧好几辆同类型载具。 但还是打偏了! 悬之又悬!温月猛打方向杆,用惊人的预判又救了全车人一命,她预先将步战车转向了左侧,又是以毫厘之差躲开了第二炮! 但东北虎炮速太快,尽管温月已经预先转向,加上两车距离太近,东北虎的穿甲弹还是打中了车尾,毫不客气的撕开了车尾部分薄弱装甲。 但也是恰恰也因为开火距离太近了,炮弹携带的巨大动能,单凭穿透一层装甲根本消耗不完,于是这枚炮弹又去势不减的洞穿了车厢另一面的装甲,待沈叙醒过神来,车内便多了一具只剩下半身的尸体。 东北虎,就在眼前! 卒子 第一百七十三章、钢铁厚度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这一发动能动天彻地的穿甲弹贴着步战车杀过去,所有人的脑子就和宕机似得。 “我居然还活着?!”每个人心底都如是想到。 每个人的心脏都跳到了嗓子眼,这两发纯粹是靠运气躲过,谁也不知道下一发穿甲弹会不会直接贯穿了整个步战车。 沈叙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后车厢尚未熄灭的火苗,与上半身不翼而飞的某个战术中队士兵,穿甲弹强大的动能将他的上半身跟砍甘蔗一样齐齐削去。 沈叙深呼吸一口气,掏出步战车内几颗手雷一人一颗塞到了林泽星、孙柚可等人怀中。 “玩命了!” 三人相视惨然一笑,一手紧攥固定杆,一手抓起步枪便是扫荡着零星试图接近后舱的步兵。 温月猛踩油门,竟是直直地往城门口倒退,操纵杆一提一推,步战车挂上了最高的进档,将整个正面暴露在了东北虎坦克炮口下。 疯女人就是疯女人!战狂就是战狂! 私军的东北虎坦克倒是没料到这辆步战车还有胆跑出来主动出击,刚才打了一发穿甲榴弹的炮管随着水平机运转而降低。 “装填!”东北虎炮塔中的装填手喊道,一发沉重的的穿甲弹随着半自动装弹机填进了炮闩,在这种迫近到一两百米的极限距离里,炮手都不需要特地采用多么严谨的观测手段。 要知道,东北虎坦克的原型就是战前的99式坦克,有着极其优异的猎-歼炮控细孔尽皆在千五百模米之外便要求首发命中! 打中!打穿!打爆!打废! “来啊!”温月吼道! 在逼仄废热的步战车舱室里,豆大的汗珠自温月脖颈间落下,她踩着离合手速快到了极致!她的成功率只有一成,但是不去赌,就是十成十的死! 温月只能去赌,赌这辆东北虎坦克跟前台化作昂贵的篝火燃料的车组一样蠢,赌她足够命大,赌她命硬到连老天爷都要留着她继续杀杀人跳跳舞! 上啊! “开火!”东北虎坦克炮手一拉操纵柄,下一枚穿甲弹螺旋着高速出膛,温月的脑袋直接应激意识过载,这时候没就是脑子潜意识都知道是绝命时刻,没法管身体机能是不是吃得消,有条命保着比什么都强! 一比六的巨量时间流速差里,温月脑力运算到极致,间不容发直观判断出了炮弹飞行轨迹,电信号旋即传到了手上脚底。 温月飞快地操作着步战车,第三次间不容发地避过了主要杀伤带,步战车碾上界域桥栏杆,垫高了的车身用已经无人了的炮塔扛下了这枚穿甲弹! 在行将跌入深渊前又拉了回来! “乓!”无可抵御的侵彻动能,像撕开一张白纸般掀开了装着30MM机炮炮塔,车身颤动地跟喝醉酒打摆子样抖动不堪。 温月一头磕上了驾驶席,撞了个满面花,但她没时间去擦一下脸庞,温月算过这辆东北虎坦克坦克射击速率大致在十秒一发,也就是说是一个熟练度比较差的车组,确实可以放手一搏! 但再差的车组,十秒之后就要再度硬抗穿甲弹! 不管了!不把这辆东北虎坦克开掉,步战车根本冲不到国防军哨卡,就放不下界域桥,堵在界域桥下面的战术中队进退不得,迟早要被上边的火力点挨个点名到死! 坐以待毙是个死,放手一搏或许生。 就当温月准备搞下一次步战车漂移大法时,对面东北虎坦克坦克抛射出了十来颗烟雾弹,看样子这是一队谨慎的车组,宁肯多开几炮,也不肯冒着被对面抵近射爆的风险。 东北虎在后退! 温月愣住了,这种情况的后退就像是一个彪形大汉对一个七岁小朋友,反而大汉先撤了,因为小孩手里有把玻璃刀。 但不得不说,这个后退是对的!玻璃刀扎到位置了一样死,东北虎坦克后退可以拉出更多的距离去射爆! 如果温月要退,趁着现在有烟雾,反而有溜的机会,继续冲,那就是更多的私军,更多的坦克,陷入到人海里,一样的完蛋! 冲,还是退! 正当温月一刹那犹豫时,沈叙大喊起来: “小月!干他妈的!” “上!” 沈叙“铛铛”地敲着壁板,吼道:“撞!直接撞上去,我们去抢坦克!” 抢坦克? 温月别无他法,狠命一咬唇,牙齿直接刺破了唇瓣,蓬出一团血,温月狂吼了一声,扬起手掌就是自己的脸来了一下,叫道:“好好好好好!” “走!做夫妻大盗!” 踩在刹车上的脚继而一脚踏住油门,不假思索地往坦克冲去。 温月一边驾驶着步战车一边吼叫着,连带着队员们一块扯开了嗓子疯狂叫喊,在临死前总得壮足胆气!一直走蛇型路线、躲避炮弹的步战车立刻一反常态,直线扑向了东北虎坦克,完全是一副咱俩硬碰硬,一块同归于尽的悍不畏死! 即使温月气势如虹,即便步战车全速撞击,这辆战斗全重52吨的东北虎坦克无非就是被震了一下而已,但反作用力会把步战车像玩具车一般震碎,更不用说冲刺过程中东北虎坦克的线膛炮正在瞄准步战车,无论温月躲过多少次,只需要一发,一发打在前装甲就够了。 一百米。 东北虎坦克的装填手正在退下炮闩里,应付前边袭来的战术中队的杀爆榴弹,尽管榴弹的确能够对轻装甲目标产生比穿甲弹更猛烈的伤害,但坦克车长很明白,所有的步战车都其实敷设强化钢板,105榴弹炮不足以一炮停止。 沈叙握着手雷爬上了四面漏风的炮塔,林泽星摸键盘的手依然攥起了步枪,孙柚可摸到舱门边,手里捆着医疗包,准备随时给自己来一针。 五十米。 东北虎坦克里待发弹药架的37发弹药满满,装填手抱起手边的一颗穿甲弹塞进了炮膛里,只剩下炮手彻底锁定这辆非要过来找死的步战车。 这年头活着不是很容易,死多简单啊。 榴弹暴风倒灌进步战车,火焰呼的一下钻入每个人的衣领内,顷刻间就将后头的三人须发燎起来。 三十米。上弹完毕,炮手碰上了操纵柄,温月打开了驾驶员舱盖,站在了驾驶席,探出了脑袋,双手扒着顶盖,伸出半个身子,温月一手握着操纵杆,一手握着92式,双唇紧闭。 二十米,操纵柄按到一半。温月忍不住浑身打了个激灵,任谁看见眼前一个堪比脸大的炮口都要起鸡皮疙瘩,这一炮下去,莫说温月,不是黑暗种异兽,就是食脑剑兽也是一样完蛋的料,任何已知的生物里,绝无幸免之理。 “轰!”步战车轰然骑上了东北虎坦克,澎湃的动力令步战车几近炮口对天的压上了前装甲,而东北虎坦克主炮照着步战车的底盘怒而一炮! 巨大的炮口飓风瞬间震聋了跳车的温月,温月呛出一口血,只觉得有个战斗机器人冲她脑袋狠狠来了一拳,又结实暴打了一顿。 她艰难地两臂交叉着挪动,东北虎坦克的履带近在咫尺,恍惚间,他看到了自己的脑袋被压成烂西红柿。 温月是暂时废了,但还有三个人活蹦乱跳!沈叙蹦了过去接替驾驶席,步战车冲前时就奋勇一跃,手雷拉环悄然落地,这个疯狂起来要让温月自愧不如的小白脸居然借着爆炸冲击波攀住了炮管,继而跳了上去! 什么叫搭档啊!!!什么叫爷们啊!!! 沈叙抓住东北虎炮管,摸出腿侧的92手枪,往处在首上装甲正中央处的三环观瞄孔里打光了7发子弹,大手一拧,就是狠命拽着舱盖。 东北虎坦克上方的遥控武器站里的重机枪极具节律性打响了,随着炮塔转动而四处溅射,不过周遭根本没有敌人处在射击范围内,就算有,遭殃的也是他们的人。 林泽星与孙柚可一齐跳车,弯着腰躲过了并轴机枪扫射,孙柚可刚要把临时用酒精与纱布做的燃烧手雷砸到东北虎发动机排气管上,结果林泽星慌忙吼道:“别把发动机烧了!我们还得靠这辆车!” 孙柚可吓得手一松,反手扔开了燃烧瓶,差点把自己烧到。 另一边,沈叙登上东北虎,大手一伸,生生在车长锁住舱盖的前一刻扒住了舱盖,踏着炮塔后的杂物架,就是往炮塔一通乱射。 东北虎坦克炮塔里瞬间鸡飞狗跳,三人炮塔当即被击毙了两个,侥幸活下来的炮手哪里抗得过两个皂绢甲保卫局探员?连带把揪着尸体衣带的炮手给拽出了炮塔。 林泽星抡起枪托,砸扁了这个手就慢了零点几秒,结局便截然不同的炮手脑壳,看到车组乘员就剩下了一个,驾驶员慌不择路地打开驾驶舱盖,却刚好撞到了孙柚可怀里。 怕吗? 现在谁怕啊! 孙柚可看起来是个萌妹,但人家真不是吃素的一把掐住了驾驶员脖颈,手一用力直接给脑袋掰了个九十度。 温月小队,活到了最后。 沈叙屁股都没坐热跳下坦克,直接一揽腰抱起了半昏迷状态的温月。 温月感到眼皮子千钧重,哪知沈叙这次直接就是朝温月脸蛋猛拍两下,瞬间把温月从炼狱边缘踢回人间。 意识到自己又被沈叙人公主抱了,温月立马挣脱开坐进了东北虎坦克坦克的驾驶席,一脚踢开沈叙,启动了这辆失去了开炮能力的东北虎坦克,一头闯向国防军检查站 “我说真的,你刚才打我做什么??”温月怒道。 沈叙一抹脸上硝烟,难得挺直腰杆道:“都说了,夫妻大盗!” “没打你屁股都不错了!” 温月大怒,但这会儿她又不能发作,只得忍了。 温月的火气也持续不了多久,因为随着这辆被她们夺取的东北虎坦克开到国防军检查站前,她看到了三辆刷着私军标识的东北虎坦克,而周围绑了一群原先检查站的国防军士兵。 感情这还真不是国防军的锅,是萧家搞得事? 温月来不及多想,因为,这三辆坦克可不是死的!是活的!在朝她转! 没玩没了了是吧! 那就先下手为强! 温月现在处在车长位置上,她紧盯着标尺上渐渐挪动的敌军坦克,一待到位,他就立刻叫道:“穿甲弹装填!距离300!沈叙!瞄准!” 东北虎的炮塔轻微转了转,炮管朝下低了一丝,温月依然喉头有点发紧,好在她知道另外三个队友都是会坦克操作的狠人,就算完蛋,也能脱几个下水! 被标记的敌军坦克变成了红点,猎歼式火控系统使得温月连续指示了多个待歼灭目标。 首辆敌军坦克即将越过打击线,温月踢着沈叙的后背,吼道:“瞄准了吗!” 沈叙摁着电钮,右眼贴着狙击镜,胡须抖动着。“锁定!” 那辆坦克翘着125毫米炮管,对复合装甲的穿深达到450毫米以上,在这种距离上,谁都无法幸免!谁快,谁就活!沈叙喊道:“开火!” “开火!”一枚3BM80尾翼稳定脱壳穿甲弹轰然射出,弹带在离开炮管的第一刹那便释放出了质量为5.33kg的箭形弹芯,以1800m/s的速度刺过夜幕,在1.67秒后击中了被瞄准坦克的首上装甲,在低于一次心跳的时间内,击穿并熔解了经过的装甲,进入到车体内部并撞裂成上百块无比锐利的碎片,掀起的金属风暴在乘员眨眼间眼皮尚未落下时,就将他们的身躯绞碎。 开火的剧烈后坐力令温月后脑勺一仰,但她哈哈大笑着,清晰看到那辆被击中的坦克戛然而止然后噼噼啪啪地爆炸了,她兴奋地踢着脚下的沈叙,狂笑道:“打中!打中!下一个!下一个!” 转盘式装弹机在6秒内把弹头与装药拼接完毕, “距离280!装填完毕!开火?” “开火!” “开火!”温月喊道。也许是激光告警系统始终在嘀嘀乱响,搞得沈叙有点过于心焦,他的第二发居然落空,在目标旁炸出了一大蓬尘埃,他激动地跺脚,骂道:“草,太偏右了!左调1.5!” “向左调整!锁定!” “开火!” 废弹筒抛离,坠地,击中。温月看到那辆坦克猛地一滞,是履带崩断了,他立刻呼叫道:“撞过去!继续打近战!听到没!打近战!” “收到!”负责驾驶的林泽星一拳砸向车身,叫道:“冲啊!” 沈叙摁下激发电钮,毫无动静,他旋即意识到卡弹了,他弯下腰,叫温月一脚踢到了钢板。 “发射不了!” 别着急!我在卸炮弹!”沈叙抄起卸弹钩,余孙柚可一起使出吃奶的力气拨动着拼合失败的分装弹,他手脚并用着才校对了位置,巨大的输弹机扬起回转,他关上炮栓,重新锁定,喊道:“距离2400,锁定!开火?!” “开火!” 短短几分钟,敌军的两辆东北虎被率先打毁!阵线变得不再严密,剩下的一台开始机动转向,释放出电磁干扰,显然是慌了。 这怎么知道能这么搞? 温月的坦克炮管在喷薄着热汽,这辆坦克自开始射击起竟是毫无停歇,炮弹撵着对方的屁股跑,而温月没急着歼灭最后一个,而是不停用杀爆弹清除穹顶的火力点。 刚才跳的欢,现在拉清单了吧。 瞄准锁定自有火控系统完成,作为炮手的沈叙像是只负责按电钮,沈叙整个人都被火药废气笼罩着,咳嗽着问话,但话没出口,坦克忽然剧震! 被命中了! 脱壳尾翼稳定穿甲弹击中了温月坦克的首上装甲,虽然因为射入角问题成功跳弹,但是动能实在太大,叫每个人脑门被拍一板砖似的。 沈叙差点咬到舌头,莫大的震动便叫他的脑壳像不倒翁般来回撞着,他张大着嘴,口里、耳朵里都淌出血沫,甚至丧失了几秒钟意识,待他回过神来,无线电和车组的叫喊令他的耳朵更痛。 “倒车!你被锁定了!倒车倒车!”温月半身探出车长塔,目睹连续两发炮弹打中了63号车并弹开,东北虎坦克的卵型炮塔外挂方形复合装甲,足以抵御所有类型的穿甲弹,她看到那些箭镞型的反应装甲被炸碎,露出了炮塔的凹陷坑洞。 沈叙用力揉着眼,刚才被命中了!穿甲弹即使打不穿,携带的动能也能叫里头的人震得吃不了兜着走,他听见了外头爆炸声,再过7秒或者10秒,会有更多的穿甲弹乃至炮射导弹来袭,他可不愿自己的肉体与穿深高达1000mm的导弹比拼比拼。他叫道:“星星!倒车!离开战壕!” 林泽星在得到指令前就保持了发动机空转,听清后毫不犹豫踩下倒车油门,倒出去进到哨站掩体仅仅十多秒,几枚拖着尾焰呼啸而来的炮射导弹便炸毁了这个小小的安逸窝。 “不要留在塔下!别遭到锁定!坦克走蛇形机动!”温月把送话器摁得紧绷,大声命令道。 “林哥!蛇皮走位蛇皮走位!”温月不住喊道。 听到温月的呼唤,林泽星一样手速发扬到极致,皂绢甲的智能协调把他的身体机能开到了极致,俨然化身车神! 温月命令驾驶员走蛇形机动,暴雨般的穿甲弹和无后坐力炮掀飞了这个小小的哨卡,强烈的爆炸令温月愈发不好听清命令,她只得下令沈叙不要吝惜炮弹,保持行进间射击,一边问着后边的陈潇湘: “组长!我们在向前突击!!” “向前突击!” 东北虎冲出已崩塌的哨卡,带着浑身泥土停在同样崩毁的路灯旁,温月再次爬出,拉过车载机枪,检查过弹箱,意外发现了旁边还有包烟,她忙拿起给自己点上,然后猛抽一口,猛吐烟圈。 “干!爽!” 温月回头看了眼后边跟上来的战术中队士兵,这些如狼似虎的伙伴们在极端不利的情况下依旧冲爆了那些废物私军的防线,只有温月获得一些支援,她有信心,干穿这场伏击! 别问数字对比!没有意义!要的就是,勇猛向前!况且现在,他们不是有辆坦克吗! 卒子 第一百七十四章、履带下的鲜血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东北虎坦克喷出浓稠焦黑的尾气,温月双手撑着车长舱盖,头上不知何时戴了一顶皮质防撞帽,她因为染血而分外艳丽起来的紫红色发丝在热风中飞扬,她举起手,向前压下,喊道:“坦克!前进!” “坦克!突击!” 坦言之,这是许多人小时候的梦想,驾驭着钢铁猛兽,主战坦克或主战机甲穿梭在炮火连天的战场上,用无坚不摧的主炮与镭射炮摧毁史诗般的彪悍敌人。通常而言,为了实现这些梦想,小孩们会用纸箱或者遥控玩具做替代,有创意点,还会把猫猫放上扫地机器人,做骑士冲锋。 但这一切,都基于一个前提,那就是,是驰骋在敌人的土地上,将敌人的家园化为废墟,如此,才会有最高的精神体验。 温月手臂压下的去处,是紫霞区,坦克前进的方向,正是地下城的主工业区。 从地下城的主要食水供应地杀到主工业区,似乎是一件极其光荣的事,而且是顶着从天而降的伏击炮火,单枪匹马攀上升起了的界域桥,杀穿了步战车群,抢到了东北虎坦克,开上通向紫霞区的快车道,炮管高高扬起,一路向前。 混合着人血气味的风掠过温月的鼻翼,冒着青烟的125毫米炮管,远处积攒着煤灰的烟囱如一根阴郁的伞杆,将暴雨驱赶在穹顶之外。恍如马蹄般急促的军靴踏地声,是战术中队强行军在快速奔跑,这些从捺钵区冲杀出来的精锐,在向着紫霞区最深邃的色彩光芒行去。 流弹擦过温月的脸颊,温热的鲜血顺着流淌到了唇瓣里,咸腥微甜的味道。 温月坐进炮塔上,锁上舱室,操控起遥控武器基站,上头的20毫米智能链式机炮肆意鞭挞起前方的敌人步兵,高速连射中的火舌舔过去就是尸横遍野。这些隶属于七大家族的私军毕竟不是真的玉藻军精锐,卡其布军装下,还是血肉之躯。 又一辆东北虎坦克朝向温月,但连续破敌的温月四人怎么会惧怕?他们气势如虹地激昂突击! “命中!”温月高喊道。 “装填!” 被洞穿了炮盾的东北虎冒出滚滚浓烟,这头钢铁猛兽被命中时发出一声呜咽式的履带急刹车声,随后乘员浑身着火惨叫着跳出车外。 钨芯长杆弹进入车体内碎裂反复碰撞,造成的超高速碎片将人打成了血肉窟窿,还有力气爬出来的,脸上糊着尚未冷却的金属射流液,爬着爬着眼睛就像棉花糖一样变成了丝絮状,溶解下去,变成了焦黑又晶莹的脑壳。 但是坦克不会停,这些尸骸在向着紫霞区狂飙突击的坦克履带化为齑粉。 “守住这里!去把界域桥放下来!”温月叫道。 温月翻出了坦克座舱,三步两步跳到了哨卡,之前被绑缚住的国防军士兵解救出来,简单询问了一下,结果很明显,这些正常执勤的士兵被私军突击队控制,封锁了界域桥,禁止任何人出入。 温月扳下了开关,沉重的界域桥缓缓放下,与此同时,她听到了保卫局应急频道回答的消息。 “所有可用单位,立刻向保卫局总部大厦集结!” 与此同时,温月看到穹顶下依稀掠过了多重疾影,这是保卫局浮空车编队! 之前还在极力压制战术中队的穹顶火力与私军部队,见到浮空车编队赶来,纷纷予以撤退,压得众人抬不起头来的凶猛火炮来去匆匆。不过它们再晚一些,就没法再走脱了。 这是在紫霞区,一刻钟内,保卫局快速反应部队就会赶过来,届时就是全面合击。 温月看到浮空车上走下二组的其他成员,聂靖与李喆凤、张凯都来了。 几人与伴随而来的明光甲重装甲步兵,先是向前提取了始终被严密看护的萧炜力,确保其无虞,押送进浮空车编队,才有空回答温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温月抹了一脸血污问道。沈叙、孙柚可、林泽星三人也是身上带伤,连陈潇湘、朱开北这几个高级主管同样身上挂彩,需要紧急医疗。 聂靖面色很不好看,他环顾了一圈界域桥上的一片狼藉。步战车、坦克的残骸,私军与战术中队士兵的尸体。这哪里像是紫霞区与捺钵区的交通要道?分明是战场遗迹。 聂靖示意打开保密通讯频道,二组成员会意,然后听到一个惊人消息。 “萧家,封锁了捺钵区水培农场。” 温月第一反应是不可能! 捺钵区水培农场是地下城的稳定根基,一旦停产,那么过不了一周就必须动用储备粮食,随着没有新鲜粮食入场,那么市场就会动荡,进而形成社会秩序不稳,最终引发不可预测的暴乱。 没饭吃,别说赛博精神病了,就说最老实的工人也得闹事! “不能强攻?萧家这是疯了?”二组诸人都以无法置信态度。 聂靖摇头,他的表情异常严峻,他说道:“玉藻区的萧家总部已经控制住了,但他们也无法控制住捺钵区萧家的行为,反而倒打一把说保卫局手段过激,逼反了他们!” “笑话!” “先不管逼反与否,农场能否打开?” 聂靖给了肯定回复:“不能。” “农场现在强制停机中,因为萧家有远程密钥缘故,密钥掌握在萧炜权与萧家家主手中。强制停机的过程是不可逆的,停机再到重启,至少需要两到三个月。” “你就让他们停机了?”温月质问道。 聂靖苦笑的表情更重了,他伸手擦去了温月衣服上的冷冻痕迹,这是过于靠近青蓝幽灵带来的结果。 “凝聚态幽灵是维持水培农场能源的关键,这相当于一个肿瘤,割了,病人马上就死。” “你是说,萧家用这个做了农场能源的伴生?我们拆了炸弹,等于激活了一个新炸弹?” “你这么理解也可以。” 孙柚可忍不住了,她跳起来说道:“一开始没人管过?” “管过。”这时候是陈潇湘说话了。 “但这是很久的的事,保卫委员会时代的遗留问题。” 陈潇湘简单解释了一下过去的密辛,在配给制严厉执行的年代,能源同样是稀缺的,国防军许多机密项目必须依赖废热多余能源去进行,凝聚态幽灵就是这么一个项目。国防军将其接入到了捺钵区的能源供给系统中,久而久之成了伴生项目。 温月喉头动了动,她看向沈叙,问道:“现在的配给制能坚持多久?” 沈叙思索片刻,将现在配给制的档案发给了温月。 按这份文档来看。每个人日常消耗按照较低标准来算,不加其他副食品,只保证基本生存,一天一斤粮足矣,一年两百公斤粮够活,一吨粮便可养活五个人,让一百万人饿不死,一年需要供给两百二十万吨粮食罢了,现在粮食总产量与消耗维持在一个比较良好的平衡,但节余的并不是太多。 捺钵区就是全自动立体水培农场,一栋水培农场一季度便能收获数十吨各类作物。蔬菜上例如土豆、白菜、番茄、胡萝卜、黄瓜这类成长速度极快的蔬菜,在水培农场的模拟日光高强度照射、化肥催熟下,能做到上一月能收获两到三次。 水稻由于水热要求相对严苛,大量消耗水源,不作为主要口粮,所以对平民不敞开供应。大部分时间吃土豆粉或者蘑菇饭,温月这样的保卫局探员也不例外。 捺钵区因为龙安暗河的存在,建有大型压水式核电站,提供基础电力,并用于过滤暗河水源,以密集网道输送到遍布整个区域的水培农场和砖块蘑菇棚。后者是地下城食品、工业原料的重要来源,蘑菇经过科学育种后,不需要阳光便能生长且单位体积大、生长周期短,童同时具有饱腹感强、用途广泛等优势。砖块蘑菇的优种在精选后可以制糖、炮制茶叶替代品乃至于充作纺织纤维。剩下的次品蘑菇便打碎了作为牲畜饲料,用于工业提炼。 而砖块蘑菇实际上就是地下城的主粮来源,这种规模化种植作物是非常密集的产业链,一旦出现问题,培养皿的损害会导致一整批蘑菇育苗的失败!而萧家的强制停机导致后果会格外严重! 而地表的粮食?地表气候寒冷污染严重,可耕种土地其实也没有想象中广袤。即便小麦能在辐射土地上成熟,产量也实在不敢恭维。 地表上,除了花大力气整治过的地表安全区,以及各个堡垒军镇。其他都没法提供太多粮食,垦殖农场保证自身消耗就很不错了。 在过去,温月的父辈年代,在密如蛛网的配给体系里,一块肥皂、一瓶食用油都必须凭票购买。电力不充分的年代里,粮食自然更是严格配给,到温月年幼时,才开始松动,在除了肉蛋奶等高级消费品外,主粮可以超额购买。 其他的副食品就需要专门的劵,温月就记得她小时候,父亲会攒着军官配发的副食劵,一张劵加一元钱,可以让温月去家旁边的大市场买好一大块奶油蛋糕,五张副食劵可以去熟食店机几公斤肉制品。 虽说逐渐步入赛博义体时代,但不代表食物一定是宽松的,对于相当多人来说,去附近的小饭馆解肉瘾是常见的,因为一块上好的猪肉并不比一个廉价义体更便宜。这样的小饭馆都是买供销社快要过期的冻肉,固然是严格的计划经济, 沈叙发来的文档里还包含了一份官方配给等级表,虽说目前作为参考,但完全可以计算出一个人所需的官方指导食物量。 非一线生产人员,后方文职人员、轻体力劳动者,全部是四级配给。每日食物总量配额1800克,一个月是54千克,可以适度超额购买,保证不会饿肚子。 成年人一天正常活动会消耗2000~3000大卡热量。这个换算成官方指定供应的人口,也就是吃皇粮的四级配给。每日内容就包括800克蘑菇面或500克土豆粉、300克带叶蔬菜、200克土豆或150克芦笋,30克鱼肉(无头无鳞),调味品不计。同时每周额发配发200克带骨鲜肉一般是鸡肉或400克冻肉以及一板鬼知道生产日期的维生素片。 这种吃皇粮的人员很多,所有的紫霞区国营工厂都是拿皇粮的。譬如一线生产工人拿三级配给,在四级基础上每日还要多加了300克米麦饭,每月要额外配发2公斤肉制品。 学校的未成年学生也是皇粮人员,而且拿特殊配给,主食略微增多,各类果蔬肉的覆盖面更全,每周三供应一次鲜肉荤菜,周六周日各供应一次冻肉荤菜,每周额发配发200克全脂复合牛奶以及一板味道比较好维生素片。 温月十年前吃的就是这个东西,评价是如果不是家里开小灶,她这会儿绝对长不到一米七,指定是一米五土豆,孙柚可就是典型例子。 至于军人,军人是独立的配给体系,保卫局也有配给体系。温月就算是一线战斗人员,是不惜一切代价全力保障的对象,也许有一天后方遭难了,可能吃不上饭了,但只要她保卫局里一天,就必定有饭吃。 有枪不得哄着她? 可如今的问题在于,一旦捺钵区的供给中断,紫霞区的存粮撑不了那么久。到时候有枪去挨家挨户打劫? “没法去谈判拿回么?”这是个核心问题。 聂靖闻言笑的更苦涩了,他指了指自己,说道:“知道萧家的条件是什么?” “他要求保卫局五分处解算,由四分处全面接管我们的职能,同时扩大地表贸易份额。” 没等聂靖说完,温月就唾了一口,骂道:“做梦呢!” “是啊,做梦呢,这种条件不可能接受,让我们放下双手投降。” “而且萧家的意思是,我们率先开启了冲突,想向内战发展,进而让五分处独立成专门的军事部门。” 这个话就不好接了,作为一个下属强力部门,单列出去固然是好事,但这是冒天下之大不韪,脱离保卫局的体系,成为与保卫局、国防军、治安警察三足鼎立之外的第四方势力? 真有这么大的魄力? 卒子 第一百七十五章、哀荣四泄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长久以来,龙山七区的政治格局是非常稳定的,龙山集团董事会、保卫委员会、国防军三足鼎立,董事会以及龙山执行委员会负责掌控整个地下城的运行,协调七区的重要资源配给,让紫霞区获得捺钵区的原料,捺钵区的粮食及时发送各地,观日区织女区的人力疏散到各处,玉藻区发挥首都科研职能等。 保卫委员会作为实际上的国安局,在明面的治安警察之外,控制社会秩序的良性运转。在1981年到2040年这半个多世纪里,龙山遭受的地质灾害过多以至于人心不可能不浮动。在灾害发生的第一时间,最快赶来的不单单是救援团队与餐车,还有控制不利舆论扩散的保卫委员会探员,在末日世界中,信心信念是一个社会赖以维持赖以前进的必要保证。 国防军在地表尚未开放之前,起到的作用相对较小,承担的最多是救援责任而非防御责任,但任谁都知道地表必然开放,军队届时必然膨胀,它在昔年的三足鼎立中,作为中立方。 这种局势的平衡维持得很好,在地表开放重建的黄金岁月里,国防军负责开疆拓土收复失地,董事会执委会做出决策协调资源,譬如说规划地表青龙工业区并且让它落地。保卫委员会维持总体社会秩序稳定之余,深度介入地下世界的建构,试图把一切收归掌握,在废墟上建设一个自由但遵守规矩的新世界。 这套三角体系一度很成功,龙山社会度过了大约20年的黄金岁月。但多米诺骨牌随着保卫委员会被强行改组为保卫局开始推倒。 董事会与国防军联合发力,取消了保卫委员会对于国防军的驻军委员监督权,以及董事会常设席位,国防军得偿百年所愿,变为了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独立王国,而董事会貌似成功“驯服”了保卫委员会这一个“禁卫军”,变成了下属机关。 但是没人料想到海兰江集团崛起的速度会如此之快,这个小小的子集团小小的家族在2068年的血雨腥风中火箭般崛起,接受了保卫局与国防军大打出手后的局面,事实上统合了地表全部力量,转而演变成独立势力,进而与地下对抗。 结果就是董事会执委会、保卫局、国防军互相要求对此结果负责,而三个巨头的内部矛盾因为上升通道被字面意义现实意义上双重阻断。 当地表重建的红利被垄断,且无法以暴力雷霆手段夺回时,苦果就能三巨头自己吞下,这种苦涩的味道会迅速向下传递,直到类似于胃酸反流一样,把人腐蚀成一团灰烬。 温月并非没有了解过保卫局的历史,这段经历在温月没有收到订制记忆洗脑前就知道了。况且出于某种市井小民的口嗨特性,当年这段事流传的很广。随着传言变得愈发离谱,真相也自然隐没在一堆没有营养的屁话里。 但对于温月这样能够通过保卫局五分处筛选与魔鬼测试的精英来说,靠只鳞半爪也能推测出保卫局高层的某种动向。 保卫局真的想重回保卫委员会时代吗? 废话,当然想了,这就好比问现在还不知道存在与否的北方邻居,问它想不想重回40年前。 保卫局的下属分处真的想,或者有能力独立出去么? 说不想的,那同样是纯扯淡。除了一分处作为总后勤处天然依附外,二分处独立出去可以作为反异兽局,不必将人手抽去,做对本职毫无意义的镇暴行动,四分处可作为交通运输秩序局,不必把税源财源大头上交,五分处拥有最强的武装力量,出去了可以立刻变成排名第三的武装势力,连老东家保卫局没了五分处的武力,都得被治安警察系统甩开。 以及最重要的,没人喜欢在一口锅里抢食吃,不文明也不够效率。 那么回到最重要的问题,有这能力吗? 这问题的敏感度,在保卫局大概不亚于你是否支持地表行动局。 温月思绪一下子飘飞出去,直到陈潇湘断然否认这种可能。 “这种动摇军心的话你们也会听?”陈潇湘的声音切入到加密频道里。 组长的不满打断了所有人刚泛滥起来的想法。 “立刻赶回总部!” 界域桥缓缓放下,还滞留在后面的战术中队士兵爬上来,还幸存能动的赛博卡车与夺取步战车搭载着剩下的军力,朝着暮色还远,全息穹顶投影却遥遥可见的紫霞区驶过去。 温月坐回了此前夺取的东北虎坦克里,作为排头兵引领车队前进。保卫局的浮空车与飞行载具护卫着车队。不少失去载具的士兵直接跨坐在了坦克外,颇有种人肉装甲的感觉。 坦克里的空调似乎被打坏了,空调出风异常缓慢,热的温月满头大汉,不耐烦撕扯下皮质防撞帽,放在手里扇着风,她踢踏着脚下,不时踹在沈叙后背上,惹得后者连说:“祖宗,你要做什么?” “拿支烟过来!”温月叫道。 沈叙顿时无语,他无奈回道:“祖宗,这是坦克,下面就是弹药架,你这里抽烟?” “怎么,你不服气?” “炸死了不正好埋一块?难分你我了吧。”温月理直气壮道。 这理由非常强大,让林泽星与孙柚可都无力吐槽,不过沈叙这次没满足温月要求,只是递了个水壶过去,说道:“省省吧,后面有的是泄火的时候。” “已经走到内战的边缘了。” 四人默然。 温月接过水壶喝了口,打开舱盖,手搭在炮塔边缘,永远是热的穹顶风没有吹去她的汗,反而带来更多的闷热潮湿意味,熟悉紫霞区气候的人都晓得,这是下雨的前兆。 果然,不消半刻,几颗消雨弹曳着尾迹飞上天空,碘化银颗粒迅速催化,一场极快的暴雨当头浇下来。密布界域桥的血迹开始冲刷,只剩下残骸断肢。 豆大的雨点落到温月头上,把她的眼影眼线冲淡,像黑色的小溪一样划过她布满血污的脸庞,那些干涸的血迹,自己人的血迹与黑色溪流合并,变成了无可奈何的颜色,落过她的红唇,一点点渗透到肌肤下。 义体手臂的金属原色,双腿间的碳铍纤维束,钢铁之躯与血肉之躯的交织。 穹顶下时刻准备引吭高歌的投影舞姬,永远雄伟脚踏摩登大厦的工人投影,在外骨骼视觉增强系统里,温月能看到界域桥下的义体贱民聚集地,那些在暴雨下瑟瑟发抖无半分立锥之地的可怜人。在粉刷幕墙的劳作工人。 坦克发动机轰鸣出灼灼蒸汽隐没在雨幕中,士兵们雨中行军时随手丢下的烟蒂,红光一闪而逝,雨水“嗤啦”一声,倒映出恍如支撑住天地的工厂烟囱,雨越下越大,一片白茫茫间,紫红蓝霓虹光散射出勃发出别样的生机。雨水盖住了金三角城寨灰尘飞扬的工地。 雨下的很大,所以几乎没有谁看见仍然有一具具尸骸在清理搬运出来,在国防军士兵的监督下,送到最近的焚化炉,变成飞灰,变成焦脆的尸骨,是否变成了肥料,浇灌回捺钵区的水培作物里?好去做为这些年黑户所白白浪费掉的空气与食物? 这这里,一切都有意义,一切又都没意义。 温月默然垂下头,在战斗后极致亢奋肾上腺素后,是淡漠疲惫的失落感。订制记忆下涌动起波澜,那些记忆节点随着升腾又掩盖下去的烟雾,像结痂复原掉落前的疤,忍不住去触摸去抠掉,然后猛然发现其下,仍是鲜红一片的伤口,不需要挤,鲜血便涌出来。 雨水敲打着坦克炮塔,坦克的车灯打开了,高功率疝气灯,宛如利剑劈开了雨幕,逐渐高耸起来的街道两侧下,是一个个打伞的普通市民。他们并不在乎坦克上街,士兵迈步意味着什么。 因为这不稀奇。因为街头巷尾里,就有一个头发染成紫红,浑身刺满鬼神纹身的太妹与赛博疯子在疯狂交媾,另一个巷口,一个拖着义体的人在自己给自己截肢,至于街道上,并不是没有拿着球棍就想拦截住坦克的疯子。 警察的哨子,大人的呼喊,霓虹摇滚的后摇,带着天海帝国风格的古风音乐与防盗窗后的鸡毛掸子,在劝告着人要跪倒在天坛下,敬天保民。 坦克忽然停住了,街道口不知何时塞满了人群,这些人看上去是一群放学的学生,但随着雨幕渐小,会发现他们并不是从学校出来,而是穿着校园夹克的黑帮,拙劣地模仿人最困苦的时代,为自己裹了一层油炸酥脆的壳,用另一种另类的方向倾斜去宣告另一种方向的企图。 这些人,并不怕军队,反而是举起手中的复古收音机,朝着温月投过香烟,有人大声喊道:“兵姐姐!去打死那些疯子!” “打死他们!打死他们!” 恰逢此时,街道的霓虹投影垂下,一匹金色鬃毛的骏马飞驰而过,洒下点点金星,粒子特效与火焰特效让这匹赛博骏马美轮美奂,朝着温月相反的方向直奔不回头。 浮空车呼啸划过,城市空轨再次划过,在天台上弹唱的乐队哀荣四泄,声嘶力竭吼着“金鬃马电镀的肺”,是个人都知道他们在控诉在反抗,但人人都知道了,其实人人也就压根不在乎了。 “金鬃马,冲垮棱镜的花园,涌钛的蝴蝶,和积云的旷野——” 高居每个人头顶的保卫局浮空车,亮着爆闪灯的保卫局蓝,推开门亮出徽章的保卫局黑。 坦克开过艳粉街,跳傩戏的和风歌姬,在楼外楼梯追逐人的保卫局编外探员,押上警车的嫖客,身上搜出一堆割肾的手术刀,警察不知所踪。好像是在街边抽着电子烟,于是在欢呼声,这个失败的嫖客被乱棍打进臭水潭中,头戴着旧的增雨弹壳游街示众,确实成了祭神游街的主角。 保卫局大厦遥遥在目,威严的红色廓灯,岿然不动的明光甲在质问来者的身份。 温月跳下坦克,她的保卫局风衣早不知所踪,蓝光检录摄像头检测过她的探员识别码,她站在雨过之后满地水流的保卫局庭院中,浮空车不停起飞,全副武装的探员水流般散去各处。 飘忽的音乐与嘶哑的警报中,任谁都知道出事了。 好笑的是,现在可能没出事吗?保卫局明火执仗进攻捺钵区萧家水培农场,最大的粮食产地面临全面停产的可能。而作为老牌百年家族的萧家直接动用私军,控制了国防军界域桥哨卡,对捕获了萧家重要人物的保卫局五分处战术中队展开打击。 沈叙那一句走到内战边缘,完全不会错。现在是2068年以来,地下城距离内战最近一次的。 只是谁都也没料到,第一枪竟然不是打向地表,而是地下先动乱起来。 茫然的不止是温月,整个二组,整个战术中队都茫然了,看着架势,保卫局连文职人员都开始武装了,这是真的要拔除全紫霞区的私军部队么? 终于,在雨中混乱的通讯频道畅通了,消息传来,不比清算萧家来的更低级。 “合众会造反了!” “整个紫霞区所有工厂都联合罢工了!预计超过五十万工人走上街头,要求稳定秩序,稳定食水供应!” 温月第一反应是不可能,她失声喊道:“这才多久!一天而已!消息能传这么快?!” 通讯频道对面一片苦涩,说道:“我们破获了之前的通讯记录,萧家在两天前就密报捺钵区要停水停产了。” “现在外面不止工人,黑帮也趁乱闹事了。” “整个紫霞区都炸开锅了。” 这支激战方尽的队伍,一支重武装的合成部队,在保卫局大厦的阴影下,茫然看着这支除开国防军之外最强大的武装力量调动起来。那些平时在楼厦里光鲜亮丽的女文职们,脱下高跟鞋,撕开包臀办公裙,拿上步枪套上防弹衣,数千名军事人员集结,散开,汇入紫霞区雨后的水流中。 温月回过头,越过沈叙的肩头,看到龙山第一轧钢厂的烟囱外,赫然升起了数面硕大的紫色旗帜。 然后她看向了天空,没有日光的穹顶,有的,只是有那永远只有虚假光芒的穹顶。 卒子 第一百七十六章、广厦万间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保卫局大厦的电梯是坐不成了,全给输送武装人员去了。于是温月一批人就能爬楼梯。 好在温月的皂绢甲还没坏,就是微型液压系统有点故障了,让惯性骨骼机制运作时翘起外板,于是乎温月有点像及拉着拖鞋刚睡醒一样慵懒慢走。 但其实温月累的要死,连续的激战和劳心劳力,将每个人的体力都压榨到极限。若是从前,累了大不了往赛博卡车一躺,自然有浮空车来接回去,保卫局大厦要什么有什么。会有维护人员把人送进整备仓,全自动卸除外骨骼皮下挂载点,泡进电解液中就当做了个全身美白,之后会有按摩师医疗师过来一对一服务。 考虑到保卫局探员高的惊人的薪资,本着局里赚钱局里花,一分别想带回家的想法,保卫局内部的一应服务齐全得很,就是其他有损名声不能开局里的,局里围墙外就是繁盛的的很合法夜店。赛博舞姬,纯血少女一应俱全,能在这儿开店无不与保卫局实权高层沾亲带故。 所以说,出外勤任务出杀人任务回来,实际上探员们很高兴,因为这意味着到了潇洒的时分了。 局里的女文职们都是劳务派遣,可没探员这么丰厚的收入,但偏偏这些女文职工作放在外边也是极抢手的岗位,于是,这些穿白公关套装的职场丽人对于探员们来说,就是一种随时撷取的不带刺玫瑰。 保卫局是一个安乐窝,出去了就是百鬼夜行的紫霞区,而此时温月回到这里,没有往常的放松感与享乐感,而是茫然感与深到骨子里的疲惫感。 之前硬仗恶仗都打过,艳粉街九死一生回来,立刻就有医务人员迎上来,二组布置任务,期待再战,将行动局的朱砂分销网络一网打尽。金三角城寨是被人抬着回来的,在人造子宫里泡了几周,手脚也换成了义体,不再是纯血人,但温月没气馁,局里上下也不会因为三十万人旦夕完蛋而多么痛惜,反而理所当然认为这是稳中求进里稍微冒进的一步,秩序依然会好转。 可现在呢,一步步的努力,一步步的流血,杀了许多人,最后是看见紫霞区皆反,合众会举旗暴动,七大家族反目,保卫局忽然间陷入举世皆敌的局面,而五分处更是众矢之的。再出外勤一趟,就不是绝对武力碾压赛博疯子,去暗杀几个心坏不满的记者之类的了。 这会儿再出去,就是面临五十万工人,保卫局全部的武力动员起来,能过一万人吗?而,真能对这些五十万人开枪么? 他们不是无所谓的浪费空气食物的城寨黑户,是正儿八经在册登记的地下城公民,是光荣的,享有完全权利的龙山公民。 许多人,是与温月一样,在地表服役了四五六七年,血流在地表上,流在太阳下,拖着一身伤病,默然接受了分配安排,去到最苦最累的工厂里。 他们能有什么错? 温月拖着沉重的身子回到了军械间,躺进了充斥着淡黄色电解液中,机械臂开始摘除她损坏的皂绢甲。 温暖的水流让她昏昏欲睡,偶然触及坏处时不时让她一阵刺痛。 温月不知怎的,又想到了艳粉街时,李皓对她厉声嘶吼出的恶毒诅咒。 “如果不是你运气好,还不是要去艳粉街卖肉,能站在干岸上说三道四么?” 这话能有几分错?温月一直以良家字自认,父亲是牺牲在异兽战争的少校军官,母亲是市政工程办公室主任,自己是精锐部队的英雄。再沦落,又能沦落去卖肉?就算没去保卫局,去治安警察系统当一个特警,不是应有之义么? 但李皓呢?他不是这样么?数代从军的边地良家字,造反的五十万人,有多少人是这样祖祖辈辈是工人军人的后代,他们就因为运气不好,没遴选进保卫局,没考上实在稀少的大学,所以就一定要在厂子打一辈子螺丝,惴惴不安地期望未来不要再来一次改制,让紫霞区无数国企厂子一夜间灰飞烟灭,自己变成界域桥下的义体贱民,靠着施舍过活。 乃至于沦落到金三角城寨中,三十万名活着都招人烦,最后被国防军像喷杀虫剂一样,一天一夜间全给闷死在巴掌大的地方。紫霞区就这么大,穿防护服的工兵,对着每个掘出来的尸体额头都补一枪,洒上石灰拉去集中焚烧。 紫霞区没有很多高楼大厦,但不代表人们看不见,总是有人可以上界域桥,总是有人不怕死起飞无人机去看一眼金三角城寨的废墟。 有人说金三角要推平了做国防军兵工厂,有人说要盖新超级大楼,有人说干脆做成监狱,把赛博精神病与义体贱民都拉进去关进去。每个人都说的若无其事,但任谁都知道,他们与金三角城寨的结局不是很遥远。 “整备完成。”冷漠的中性合成音响起,温月湿漉漉地从电解液中站起来,她看了眼欲言又止的沈叙,然后又躺进了医疗舱里,她的临时血液需要重新抽出去,再做几遍血液循环透析,灌上鲜红的原生血液。 医师启动了大型净血泵,温月体内的淡白黄色人造血液泵出去,另一边血袋的鲜红血泵进去,温月的脸一边红润一边苍白,简直与化了妆一样。 沈叙挥手把医师请了出去,房间里忽然间剩下了他与闭着眼做透析的温月二人。 “你不至于这个时候饿了吧。”温月眼皮也不抬,闷声说道。 沈叙本来摩挲着下巴,摸着野草蔓生起来的胡须,温月这一句话差点没把他呛死。 别说,温月这会儿确实有种别样的战损美,衣衫褴褛,春光隐隐,柔弱与野性兼备,逐渐红润起来的丰盈脸颊让人很有种狠狠咬一口的冲动,而且最重要的是,温月这会儿不太能反抗啊。 不过嘛,熟知温月秉性的沈叙很清楚,温月不是不可能拔了管子抄起输液管把他勒死。 沈叙咳嗽了一声,严肃道:“之前一直没机会,现在事情不太妙,我想还是给你交个底。” “交什么底?你是二五仔?” 温月不屑道,撇了撇嘴唇,嘲讽道:“我是换了个记忆,神经通感留下的烙印不是那么好清除,我能猜出你的底色。” “你确实给四分处和国防军做事,我没说错吧。” 沈叙点点头。 “你手上那个伤,是组长给你刺的吧。” 沈叙还是点头。他想解释一下,温月抬手慵懒阻止。 “既然组长没毙了你,那我都猜得出你干了些什么。” “无非是通风报信,把处里应该晚几天出去的消息提前告诉出去是吗?” “譬如说我们要去查四分处的站点,譬如说把捺钵区水培农场完蛋的事情告诉合众会?” 温月看着净血泵带出来的数百毫升废血,这些材质在温月的血管走一次,就会带去她几年的寿命,她是没打算活到60岁,但老实说,人还是想活到50岁年富力强的时候。她有点忧伤的说:“我知道你肯定不是为钱去干活的,你出于什么目的,给处里添堵呢?” “换个说法,什么样的事,能让你觉得处里不如别人?” 沈叙想了想,坦白道:“人应该顺着潮流走。” “你和外面的疯子一样,觉得处里是反着潮流走?” 沈叙没有回答,代表他默认了这个说法,缓缓说道:“小月,你很聪明,很早就应该看透了这些事,所以你反而懒得去格外想,而我这样没那么聪明绝顶的,就容易内耗,最后做一些自己当年远远想不到的事。” “保卫局是个裱糊匠,它没法把地下城糊起来,它每试图糊一次,消耗的力量及越大,这笔资源总归是算在所有人的头上,最后,消耗掉的走向地表的力量。” 温月淡淡嗯了声,原生血液在快速灌输,她体内的力量在快速返回。 “所以说,你其实在给地表做事?你想给地表做事?” 沈叙自嘲摸了摸鼻子,手不自觉放到腰包上,否认道:“如果真是这样,我早就被组长打死了。” “也对,保卫局没这么傻叉,往外勤队伍里找一个地表行动局的人。文职人员我倒是猜的出谁有地表背景,甚至是张凯,多半也有些同情地表的取向。” 沈叙并没有意外温月有点突破订制记忆的趋向,这种灌装记忆的形式并不是非常可靠,依靠朱砂原料形成的固有心理印象,实际上不能穿透经过心理防御训练的保卫局探员内心,尤其是温月在地表经历过多年血战,心智早已坚韧不拔的人。 与温月这样的聪明到懒得使用智商的人,没有必要多弯弯绕。 沈叙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朝着温月伸出手,说道:“小月,和我去地表吧。” “在地表,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在地下,永远都是卖命。” 温月深深看了沈叙一眼,手懒懒地放在一边,叼着烟没有点上,幽幽说道:“去地表重新服役我可能还有点想法,去堡垒军镇做个新民兵队长也挺好。” “你没有家人,但是我有。” “我母亲,我弟弟,他们能和我一起去么?” “再说了,作为保卫局五分处的探员,我对旗帜和徽章发过誓,务必保障龙山的秩序。” “你生在龙山,但没有长在龙山,你所看到的,只有这片没有阳光的土地,理所档案觉得未来一定是属于地表的,但我眼里,这里是我的故乡,我不喜欢她,说实话,龙山也没多喜欢我,但,你会放弃你家么?” 温月眼神迷离,吐气如兰,看着朦胧的天花板,耳边仿佛是紫霞区里沸反盈天的工人暴动声,又或者是地表服役时,异兽震天憾地的咆哮声。 继而,她的眼神坚定起来,回答道:“不,我不会去地表的,这是有我守护的东西,不论如何,没有秩序就没有未来,而地下,这里一千多万人,不管后面会不会去地表,但完全可以确定的是,他们现在去不了。” 温月站起来,披上一件黑风衣,伸手按住沈叙的肩膀,说道:“你其实不是谁的探子,你只是处里亲国防军的人,你想做的,实际上是帮国防军实质上军管。” 沈叙这次终于惊讶了,他的手却从枪带上松开,由衷赞叹道:“小月,你真的,聪明的不像话。” 温月开始重新武装自己,她毫不介怀在沈叙面前脱得赤条条,纤维内衣,武装带,胸挂,马甲,风衣,整备间给她重新钉上外骨骼,不出五分钟,一个神气活现的女探员就出现在了沈叙面前。尽管她的眼线仍是模糊,脸庞带着掩不去的疲色。 “现在的秩序没有人喜欢,保卫局觉得掣肘太多,想要回到保卫委员会的时代,五分处四分处都想要独立出去。集团董事会执委会想灭掉地表,找回黄金岁月的一统天下的感觉,国防军想稳定秩序,回到那个不开放的时代。所有人都不满意现在的秩序。” “但是,保卫局的使命,是稳定秩序,确保地下在合理的框架下,继续向未来行去,无论这条破船有多少斤钉子。” 温月朝着沈叙伸出手,她的凤目里依然是坚定的神光,她的92式插在腰间,无壳弹步枪背在身后,战术多轴头盔压着她秀丽的紫红色挑染短发。她说道:“既然我们知道内战马上就开打了,那么这样的事,我们不去参合一下,不是很可惜吗?” “我是猎兵,你是特战兵,都在城市废墟里作战过,都做过对于地下城的战斗模拟吧,现在不是战斗就是战斗了,你不会害怕了吧。” 沈叙叹了口气,他站起身,握住温月的手,感叹道:“你今天说话一点逻辑都没有,但是我知道,你战斗起来,永远不会让人失望。” “谁叫我叫做战狂御姐呢。”温月笑着说。她看向门口,孙柚可、林泽星他们都在等候着。 温月举起手,对二组挥了挥,拢着手喊道:“赚福利津贴的时候到了,吃完饭就去街头镇暴了!” “路上可是有人对我喊,兵姐姐,打死他们,打死他们!” “现在路上,有五十万人!” 第一百七十七章、基本盘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保卫局紫霞区大厦共高33层,第五分处的楼层在其中偏上。隔着走廊的单向透光窗户,温月胸前挂着步枪,双手插兜,望着紫霞区不断腾空而起的火焰团。 温月的皂绢甲尚在自动调校,视觉增强系统尚不可用,于是温月用光学望远镜,以32倍的倍率查看大规模暴动地点。 真正要害的主要工厂,不外乎发电厂、供水厂、集中粮库、联合钢铁厂、国防军兵工厂。这些地方的工人皆是精挑细选而来。一般是地表服役超过三年的战斗兵才有资格复员转入其中。 这批人约占紫霞区全部人口的5%的左右,历代大概12到18万人左右。在历次工厂动迁中,即便中央财政压力极大,也坚持没有裁撤这批实际上早已人浮于事、产出一日不如一日的老工人。甚至是最困难的2072年,因为失去了地表大额订单,紫霞区传统重工业已经到了难以为继的地步,国防军不惜动用自己军费去保下了几个划定要拆掉的老式军火厂子。 关于这件事,引起了执委会的强烈不满,毕竟财政预算就那么多,国防军这样的行为显然违背了军费计划。 但这件事各方都无可奈何,谁要动国防军的军工复合体,等于挖国防军的根。这些工厂子弟家庭是国防军最优质的兵员地,是绝对的基本盘。 如果温月从这个角度审视一下自己,审视一下二组,审视一下整个第五分处的编制探员,会很容易得出一个结果,那就是过半探员的家庭成分,不是军工子弟就是军队子弟,往上数三代至少有一人是军官,要么是资深士官。 某种意义上,第五分处与军队的渊源在一开始就已经确定了。 所以,这些重要的工厂,在国防军的驻厂护卫与保卫局的空中监视下,大体保证无虞,没谁吃撑了敢于冲击这些地方。 但其他地方,譬如政策松开口子后,私人小型厂子,社区供销社,破落居民区乃至于治安不佳地区的治安警局都遭到严重冲击。或者是说,不叫冲击,而是裹挟。 紫霞区本身就是龙山七区治安最糟糕的区域。这里聚集的产业完全是受战前规划形成。基于核战后必要的重工业集群建立,为维持这批能耗污染极大的工业群存在,目前日益减产的“燧人氏”可控聚变机组实际上也正是为了服务这批工业群而建立。 在燧人氏机组受地震影响而多次停堆时,工业群都必须使用燃油煤炭等传统能源维持生产。保证工业就很难保证同样耗费极大的水培农业,遑论生活用电。这是地下城前半个世纪日子尤其艰难的原因。 关于地表重建的对内宣传自然是收复故土的神圣理由,更实际的一点原因就是必须获取稳定的外部资源输入,否则这些老式又必须保留的工矿业集群将彻底停摆,龙山最后的工业火种一旦熄灭,比失业引发社会动员更可怕的是人才断档。 在规划中,紫霞区的地下重工业将逐步转移去地表,能转移的全部动迁,像其余的重型水压机,大型机床,高炉等无法移动的设备就地拆解回炉重造。紫霞区会在重建开始的二十年里慢慢改造为适宜地下城生态的低能耗轻工业,以及水培农业。而地表完全接替紫霞区的职能,青龙工业区将会成为新的重化工业群基地,为后续的地表重建提供建筑材料。 在已经束之高阁的重建蓝图中,2080年应当是关键节点年,离龙山600公里外的战前大城市群,凤林-奉阳城市群应得到初步重建,疏解超过五十万人民众。 现在呢,别说重建了,只有几个国防军外围哨站,监控里头鬼魅日行的异兽罢了。 正是因为重建进程在2068年打断,一场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国防军叛军下克上把宏伟的计划全部打回了阳光之下。本该去往地表寻找新明天的数百万人,全部阻滞在了地下。汲汲营营想要拿到过去一份复员后就能拿到的铁饭碗。 而拿不到的,在小的可怜的地下城里,又能得到什么?国防军的军费养不起每个退伍军人,龙山集团董事会、执委会也不可能把修玉藻区高尔夫球场的水去界域桥下的义体贱民喝,即便后者的确在工业打了半辈子螺丝。 穷尽了价值,自然就没有价值。 单向窗户映着温月的眼眸,锐利的凤目此刻变得迷离朦胧,像是结了层淡淡的水汽,等待着一发增雨弹,去将雾气打下来。 远处的火焰团愈发旺盛,入夜的穹顶应声缩减了穹顶光,夜幕中,巨型的投影舞姬犹然踮脚旋舞,咿咿呀呀地无声歌唱着,和风歌舞伎举着纸伞,簪着璎珞。近处的工人投影视若罔闻地穿过去,像是乔伊桑与蝴蝶夫人。 温月倾着身子,打开了窗户,外面的闷热湿热空气涌了进去,消去了几分保卫局大厦时刻的冷气。 “准备那么久,该来的终于是来了。”沈叙走过来,说道。 温月没回头,仅是瞥了眼,对方一样全副武装,胸挂上整齐插了六个无壳弹弹匣,皂绢甲在自动收缩着,寻找着最佳契合点。 温月抱着胳膊,鼻息在冷气中竟是形成了一道长长的白汽,她伸手挠了桡脖颈上的痒痒,说道:“局里准备怎么动作?五十万人,总要有个目标吧。” 五十万人,联合罢工罢市,走上街头势必所图甚大,要求上边让步,确保诸多。 “核心内容是三点。”沈叙伸手关上窗户,免得冷气都外泄了。 “第一,保证供应,提高工人待遇。” 温月哼了声,说道:“上边一定会打太极,哭穷,说钱都基本盘工厂去了,转移一手矛盾,让这两批人闹一闹,削削锐气好压价。” 沈叙对此不置可否,报出第二点: “要求解散保卫局。” 温月打了个哈欠,差点给自己噎住,说道:“认真的?往势不两立走?理由是?” “理由是保卫局没有起到应有的稳定秩序职能,认为我们默许纵容了这么多年的走私以及故意推动有害的赛博科技扩散,肆意屠杀界域桥聚集区,对工厂内合法集会进行了无数次破坏,暗杀了上千名进步人士……” 温月干笑了两声,因为这话讲真没错,上述罪名基本都能一一对应进去。 “最后局里会找几个替罪羊扔出去,改组一些部门,大不了保卫局改成保卫处呗。” “最后一条呢?” 沈叙没急着说,而是顺手接过了温月手中的望远镜,可以看到沿河大道上,上百名装备了一代外骨骼,持着盾牌和电击枪的保卫局军警与治安防爆警察,组成了盾墙,在不断挤压暴乱分子的阵线,在催泪瓦斯和高压水枪的双重打击下,瓦解了这次针对一个公开的保卫局办事处的冲击。 转过一点,紫霞区中央火车站,这里被国防军严密看守,这处官方通向地表的交通节点,此刻只允许官方资源列车进出,重重铁丝网与拒马外,是跃跃欲试的人群,一眼看不到尽头。从站前大道,一直到龙山第一轧钢厂。少说也有十万人以上。 “他们要求立刻马上开放地表,允许自由迁徙。” 温月眯起眼,脱口而出“不可能!” 目前而言,地下公民去地表的合法途径并不多,一是公民兵役,二是探亲,三是移民去堡垒军镇、垦殖农场等非青龙工业区的地表远郊站点。 原因很好理解,地表这些年的发展速度远高于地下,是个人都去过地表蹲过两三年,是个人都知道地表广袤无垠,有的是机会闯闯,是个人都知道,在地表,能晒到太阳。不用每天热的要死。 所以一旦打开限制,可想而知地下民众马上用脚投票,一股脑跑去地表。然后被海兰江集团全部笑纳,进而形成实力逆转。到时候谁占优势就很难说了。 而第三条,去堡垒军镇与垦殖农场,地下倒是几乎不限制,想去随时可以,但这么多年,大家也不蠢,知道去地表特区之外的地方修理地球又苦又累还危险。大家乐意闯关东,但是不代表大家要去勇闯亚马逊雨林。 毕竟许多人确实是在堡垒军镇服役过,很明白城墙是什么鬼地方,到了晚上,就不是人类的世界了,就是异兽的天堂。 单个人在荒原溜达过夜自然没什么,但放风筝总有根线拉着,荒原冻土缺乏支持根本无法定居,只有少数水热条件优秀一些的地方才能建立起规模化的城镇。其他地方,喜欢一年有六个月是冬天吗?喜欢每天夜里枕头下放把枪再睡吗? 这都还好,如果碰上大规模兽潮,行军蚁行军鼠之类的,国防军不是随叫随到的,况且放弃再重建一个定居点与出动一支团级部队,每个人都明白哪个效费比更高一点。 但这些定居点又必须维持,这好比战线,可以丢掉几个节点,但整条线往后退,再想退回去就是几千几万人的命去做筹码。这些堡垒军镇是赖以钳制异兽不往安全区继续发展的必要基石。 也是因为这样,地表地下才形成了绝对的共识,地下允许在关系破裂继续移民,并提供粮食与各项资助,地表则负责维系这些军镇的后期发展,保证不截留这批人的后续回归。 这是非常脆弱的平衡,每年通过自愿、强制的手段留在地表人口大约不到三万人,缓慢扩大安全区的边疆。如果打开边境线,数以十万计的人口冲上去,这无疑是让他们去死。 至于为什么不把金三角城寨的人放上去?这些人并非在册公民,异常桀骜不驯的同时并不具备熟练的技能,甚至大多没有服过兵役,属于彻头彻尾的刁民,反而格外具有电子对抗本领与巷战本事,年龄构成非常年轻,上去了就是海兰江集团最好的兵源。宁愿让他们全疯了死了,也比放开闸门来的好。 想到这节,温月攥着拳头,问道:“这三个条件谁提出来的?这分明是不可能实现的。” 沈叙无奈摊手道:“还能是谁,当然是合众会!” 合众会…… 温月立时想到了两个月前,自己一副小狐狸的模样,去合众会紫霞区总部,找到了分部委员长唐克华,忽悠他交出了关于艳粉街朱砂网络一事的线索,顺便冒充了保卫局的季度谈判人员。 靠,不会闹出什么事了吧。 “之前与合众会先期谈判,对方声称这次暴动得到了保卫局的支持,我们当然是坚决否认,最终厘清了这件事是没关系的。”沈叙盯着温月的眼睛说道,弄得后者一度很是尴尬。 “但当时还有治安警察与国防军代表在场,场面弄得很不好看。” 啊,不好看就不好看吧,无所谓了。 温月决定结束这个异常无语的话题,重申道:“合众会没有提出进一步谈判?他们知道后两个条件是不可能实现的,最多让步。” 沈叙摊手道:“也许是他们待价而沽,直到现在,没有给出其他接触的条件。” “那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喽?” “是的,就是这么个意思。” “这帮人,非要把事情闹大,大家脸上都很难看了,才去吃那口饵料。”温月不满道。 正在这时,温月与沈叙的通讯耳蜗都响了,正是陈潇湘交代任务。 “二组,现在我们去紫霞区陆军总医院。” “医院遭到冲击了?” 温月不敢置信道。 “借他们个胆子也不敢。”陈潇湘回道。 “我们要去安排会议,靖帮、霞门、虎眉帮等主流黑帮首脑都必须到场,我们需要他们出力了。” 温月颇是兴奋地点点头,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凤目斜挑,说道:“黑手套做事比我们方便的多。” 沈叙依旧不置可否,她提醒道:“狗摘了项圈就没那么听话了。” “况且,行动局还在水面下,他们不会那么听话,不找点乱子就不是行动局了。” 温月又打开了窗户,空气里已经有硝烟味了,她意味深长道:“火已经烧眉毛了,如果行动局真的散播朱砂,我们不正是有理由,把下面的人,都……” 温月做了个抹脖子的举动。 “有部电影不是说过,一百万两百万人……” “你知道该处理了吗?” 第一百七十八章、黑手套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温月说这种话当然是一种调侃,毕竟保卫局不是南山的某个情报机构,也没必要对哪个特殊机构有格外的想法之类的。 但保卫局对好几个组织很有特殊的想法。 最典型的就是保卫局半公开辖属的几个大型黑帮,靖帮、霞门、虎眉帮。 这三个黑帮是紫霞区地下社会的三根台柱子,掌握着绝大部分的地下社会运行管道,社会必要的阴暗面就这样控制在保卫局手中。 在1984年核战争告一段落,地表完全沦为废墟,人类幸存社会转入龙山的阶段中,这部分叫做掩蔽阶段。足足三十年的时间里,龙山社会完全处在一个强力管制的绝对政府时代,个人的生老病死,日常的配给与工作,完全由政府包办。将近一千万人在绝对秩序控制下,才勉强走过了最艰难的一段岁月。 在如此情况下,几乎没有地下社会或是阴暗面滋生的温床,在国防军与保卫委员会、治安警察的三重严厉打击下,任何倒买倒卖、投机倒把、不利舆论,任何违反《战时管制法》的行为都将受到严惩。 在最严厉的阶段,就是某个公民私自将个人的配给票作为礼物送给朋友,发现后也会招来警察上门,调查这张劵到底有无非法集资的倾向——即便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扯淡。 但是正通过这种无关轻重,事无巨细的渗透,那段时期的龙山社会治安达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程度。除了自然灾害引发的伤亡外,整个社会都在以人为设定好的精确形式运转,一度到了门锁完全没必要安装的地步。 既然如此,黑市黑帮不可能以任何超过五个人的组织形式出现,露头就打,打死为止,反正那时候物资紧缺,不死也要放逐到地表哨站。约等于去死。 但反观现在,紫霞区堪称猖狂的黑帮,很难说没有保卫局的纵容意味在内。 五十年代地表重建时代开始,大量人员设备向地表转移时,强力锁死的社会秩序终于开始松动,压到底的弹簧蓄满了势能,弹向另一个极端。 怀有对地表期待的人民不管好坏,堪称逃离似离开地下城,然而一片冻土的地上并不是什么热土,那完全一片蛮夷疮痍之地。国防军实行的军管无法管控地上社会,一夜之间,人性中关于贪婪的本能主导了人的行为,即便许多人从生下来就活在严厉看管的社会中。 随之地表工业特区开始建设,倒卖物资变成了一件利润极高的事。譬如地表一件工艺品放到地下,随便就能翻五六倍,而地表紧缺严格配给的粮食,转卖一公斤上去就是不敢想象的利润。 特别还有一件业务,就是替人找祖宗尸骨。 龙山地下城战前没有能力接收所有人进去,大量不在登记名单上的人员不得不滞留在外,即便后期开始无条件放入,但依然有优先级别,优先青壮年与孩童。在压倒一切的生存准则面前,战前社会常规的伦理道德是毫无约束力的,甚至是阻碍社会继续维系发展的。 也正是这股恨意,无可奈何的恨意,催生了严厉控制的社会秩序。 于是,在放开后,许多人迫切地想要寻到死在地下城大门外的亲友遗骸。对此,愿意开出高价。 但直到现在,对于地表尸骨的政策依然是禁止。这是自然的,在辐射环境待了一个世纪,别说白骨了,就是钛合金都能锈蚀了。这种放射源哪怕烧成灰带进来也是污染物,更何况是要做成骨灰盒在家里放着?就算一百个人有一个人有这种举动,整栋楼也得隔离清理。 不过,人对于逝去亲友的怀念也能压倒一切,能背一具尸骨回来,一两年内丰衣足食。 百废俱兴的地表,亟待变更的风气,压到谷底的人性,共同催生出第一批黑帮。 不是没有人建议保卫委员会与后续的保卫局,彻底消灭掉黑帮,以便于有效控制秩序。 但最终显然没有。 保卫局有的是精算师和社会学家心理学家,但这些和温月一样的底层打工仔其实没太大发言权,真正起到决定因素无非是保卫局发现有些脏活不能通过自己来看。 譬如说地表垦殖农工要求返回,要求降低税率,紫霞区的工人要求停止搬迁。 这种事保卫局上未免过于丢份,保卫局并不是不要脸,它比大多数人想的都要脸。 当一个校霸天天有事没事欺负低年级同学,那么终有一天,低年级同学会摸清楚校霸的套路,某次掏一把刀子拼了。但如果校霸永远只是一个传说,一个永远被添油加醋的传说呢? 人不会对传说神话对着干,尤其是一直能听见身边谁谁谁被保卫局抓走的传言。 保卫局不需要什么公信力,和人挨个讲道理是没有用的,人人都有一本账,不存在绝对黑与白,尤其是保卫局探员涉及到具体的案情时,不免带上自己的观念,最终被灰化。 所以,保卫局需要什么,敬畏,敬畏就足够了。 在这种理念的指导下,保卫局默许了许多个黑帮的崛起,在为期两年的黑帮血拼阶段后,最终大逃杀吃鸡成功的十余家黑帮,得到了保卫局的征召函。 聪明的,去了,无论配合意愿高低,一律处决,让吓尿了的副手接任。 不去的,为首的全部处决,剩下的发配地表。 那会儿地表只有工业特区是一片热土,剩下的地方,全是重刑犯死刑犯的劳改地。 于是乎,龙山地下社会的黑帮,天然就是保卫局的狗,不干净的活,例如黑市倒卖,义体散播,幻梦机与性偶,殴打暗杀某个不对付的人员等等,全部是保卫局控制下的黑帮在干。 至于保卫局为什么这么有钱,原因不言而喻,上面拨的经费确实足够保卫局花,但可没说保卫局能建立这么多的武装力量。 从很大意义上,保卫局的确是最大的黑帮。 现在,它要脱下黑手套了。 …… 温月是坐着浮空车去的紫霞区陆军总医院,从空中俯瞰,紫霞区南部人头攒动,喧嚣无比,一些更偏南方的警局已经沦陷,能看到暴民正在纵火焚烧,附近的供销社与商店被抢劫殆尽。无论是打着什么旗号的罢工还是起义,一定会有歹徒打着神圣的旗号四处犯事劫掠,然后这批罪犯就会成为他人攻击这场罢工起义的有力借口。 “反地雷伏击车……”温月轻声说道,她贴着浮空车窗户,望着下面街道上的一辆辆疾驰而过的威猛装甲车。特征是高底盘、防爆胎、六轮、轻装甲,车体带有多个射击孔与多挺速射机枪,机动性极高,是完美的镇暴工具车。 沈叙瞥了眼,说道:“是国防军的第八边防大队,他们去增援南区要点。” “金三角城寨目前是还是禁区,不允许任何人进入,那边的危险化工原料以及没清理完的义体血兽、疯子都必须管控住,一旦引起大规模扩散,后果不堪设想。” 温月点点头,手中握住枪管,看着信息平板上对于靖帮、霞门、虎爪帮三个黑帮老大的介绍。 靖帮总瓢把子,王天义,52岁,前国防军中尉,32岁退伍后分配至龙山联合钢铁厂任工人,由于不满待遇,对车间主任怀恨在心,一次夜班上制造事故将车间主任推入钢包中,由于未被发现,反而接任了主任一职。之后长期倒卖钢材,被发现后逃亡向地表。期间躲避并反杀了两名保卫局探员,在地表期间改换身份,整形后以倒卖异兽材料为生,结果阴差阳错进入了靖帮在地表上的秘密分部。并一直在此分部做出了名堂,43岁时自以为地下已经忘了他这号人,回靖帮总部时被等候多时的保卫局拿下。 温月想继续看下去,但显示他权限不够,后面的信息便显得相当简短,总之是王天义通过某种手段取信了保卫局,并继任了靖帮地表分部的全部职务,一度垄断了地表的异兽材料生意,引起了地表行动局的注意。后与保卫局协助下,设计将行动局引入圈套,抓获了超过十五名行动局特工,由此因功保送,一路到现在的靖帮老大。 霞门帮主诨号“铁头”,真名刘铁山,58岁,最早的一批背包走私客,通过捺钵区对地表的走私线,掘到第一桶金,准备扩大业务时被对家埋伏,孤身逃脱,当夜提枪灭了对家满门,后统合了捺钵区粮食走私业务,引起萧家与保卫局的同时注意。但刘铁山没有接受任何一家的诏安,反而把业务转移到地表,干起了反向走私,但这种危险的走私活动显然不能长久。某一天保卫局夜敲门,抓去请喝茶两个月后,刘铁山幡然悔悟,接受保卫局的指导老老实实统合走私路线,并将这项业务与霞门合并,熬资历昏混到了帮主。 虎眉帮老大“虎爪”,虎眉帮是最典型的街头暴力帮派,比起前两家这种偏文雅的走私活计,他们主营出卖武力,贩卖义体割肾摘腰之类的血腥活计,以及开赌场、幻梦体验馆,妓院等比较丢份但暴利行业。虎眉帮通过极其彪悍不怕死的风格统一了紫霞区南区大多数的违法行业,一度让前两家老帮派死伤惨重。 然后保卫局来了。 虎眉帮在被保卫局暗中狠狠敲打后,迅速变得听话了,虽然行事风格依然没有变,还是以暴力血腥风格行事,但再也没走出过紫霞区南区,以艳粉街去界,对于北区不敢逾越雷池分毫。而且大半力量都用于界域桥周围的义体贱民区与合众会控制下的凤林路,将这几个街区混乱化,并包围住金三角城寨,禁止里头疯狗一样的黑户黑帮冲出来闹事。 可以看出,保卫局对于靖帮霞门,完全是当做摇钱树一样,既控制了必要的社会阴暗面,也保持了强力统合确保其不影响社会正常秩序的发展——针对于紫霞区北区。 而虎眉帮,则是豢养的打手,既然南区的金三角城寨想做下水道,界域桥义体贱民不想上地表,那么就老实蹲在原地,做好本分内的事。 浮空车很快降落在陆军总医院停机坪上。全副武装的探员与值守的漠然国防军士兵打过照面,去往预定的会议室。 一路上,医院仍是保持静悄悄的状态,并没有想象中大量的病患送来。有也是少部分的保卫局编制人员或国防军本部士兵。 这是一所军用医院,并不对外开放。即便外边血流成河。 陈潇湘走在二组最前,看守门前的是三个外赛博格改造人,是三个帮派大佬的贴身保镖,以及旁边三个鞠躬很深的师爷。 就这么多随从了,在外面威风八面,跺跺脚就能让人人头落地的瓢把子、舵爷、老大,在保卫局高级主管前,依然是只是弟弟。 不劳陈潇湘开门,她走进会议室时,三个老大早已立正束手站好,完全是一副等待老大训话的姿态。 陈潇湘大马金刀拉开椅子坐下,二组成员在控制全场,在三个老大背后持枪站立,一副看管人犯的模样。 温月低头看着身前的靖帮老大王天义,这哥们发量出奇的浓密,看不出一点中年脱发中年脱发的样子,反而看起来出奇的精壮,五十岁的人壮实的与四十岁差不多。一脸胡茬刮得干净无比,颇有点白面书生的味道。 然而就是这种白面书生,亲自打死了两名保卫局探员,而且最有意思的是,居然全身后退,摇身一变,成了保卫局的编外人员。 一片只能听到呼吸声的沉默里,陈潇湘开口道:“你们三个,现在能动员出多少人?” 虎眉帮老大虎爪抢先开口,抢答道:“局里要多少人,我们出多少人!” 然后颇为狗腿道:“趁现在机会,正好可以把那群义体贱民都处理了!南区有太多不听局里劝的杂种,您要帮里打哪里,用您一句话!” 陈潇湘点点头,看上去颇为欣赏虎爪的狗腿急智,她看向靖帮霞门二位。后两位多年养尊处优没忘掉谁是真正老大,各个纷纷表示急局里之所急。 然后陈潇湘笑了,随手丢出一物,两掌十指合一,笑道:“局里。” “想用你们的脑袋。” 第一百七十九章、杀鸡取卵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想用你们的脑袋。”陈潇湘颇带寒意的说道。 会议室内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在座的三个黑帮大佬浑身骤然紧绷,又不得不慢慢松开,因为他们后面都站着一个保卫局探员,如果真要拿他们的脑袋,怕不是陈潇湘一声令下,他们就已经身首分离,脑袋搬家了。 “嘎嘎嘎……”虎爪干笑道,率先打破沉默,这个浑身纹身的精瘦汉子站起来身,朝着陈潇湘躬下身,低头道:“您这是什么话,咱们命都是局里赏的,我虎爪这颗脑袋无非是暂且寄存在脖子上而已,真要是剁了下来能给局里派上用处……” 虎爪拍着胸脯,上头纹着的张牙舞爪的山林猛虎此时倒是显得与一头小猫咪一样。 “我虎爪自己把脑袋摘了,双手送到盘子里,都不用陈主管您脏了手。” 这一招以退为进的话说的漂亮,陈潇湘面上表情不变,但颇有点不置可否的意味。她目光投向王天义与刘铁山那边,靖帮与霞门的话事人也只得无奈站起,朝着陈潇湘深深低下头,表示愿意引颈就戮。 这一幕倒是弄得温月有点不会了。她之前手都摸到了腿侧的智能枪戟上,准备陈潇湘再行确认就当即枭了他们的首级。 不过这也不意外,先行敲打敲打。 眼见气氛微微解冻一点,看上去一副莽汉嗜杀模样的虎爪又跳出来,滔滔不绝地讲起虎爪帮能派出多少年虎眉小子,一副要坚决为保卫局做黑手套到底的狗腿子姿态。 虎爪说的越起劲,旁边的王天义与刘铁山就愈发如坐针毡,他们完全弄不明白陈潇湘或是保卫局到底想要从黑帮身上拿到什么。 经济控制?试问紫霞区有什么是保卫局没有控制住的,按照保卫局的份额里的,盘子里的,有什么是他们拿不到的? 人手人头?名声?这大概是保卫局少数需要几个忌惮的事了,但这不代表三个黑帮大佬有实力与保卫局谈价钱,上一个想和保卫局待价而沽的黑帮头子这会儿坟头上才裂了几个缝吧。 所以,保卫局想要什么? “行了行了。”陈潇湘笑着摆手,打断了虎爪上窜下跳的表演,说道:“你说虎眉帮能聚齐起三千个虎眉小子?” “您一声令下的事!”虎爪信誓旦旦道。 “很好。” 陈潇湘手撑住桌子,调出一份文档,全息放大,说道:“只要我用了你的人,镇暴时,就与合众会合流,席卷南区是吗?” 虎爪顿时堵住。 这份文档上赫然是一份虎爪与合众会分委员长唐克华的聊天记录,总结就是,合众会将在暴动成功后,将紫霞区全部的地下市场交给虎爪,代价是虎爪与保卫局虚与委蛇,最后在关键时刻倒戈。 “不得不说,你这么有表演才华,真的应该去龙山大学教教演戏。”陈潇湘鼓掌道。 “其实,如果你只是和合众会这么搞,我反而比较欣赏你,好歹你有往上爬的动力,野心嘛,在我这里,是可以原谅的,甚至是可以鼓励的。” “但是唯独有一点,我不能忍。”陈潇湘眼神平静,但温月却知道这是动手的信号。 “你接触到并不是合众会的人,而是行动局的人。” 虎爪当时呆住。 “合众会的真实条件是允许你拿下界域桥的地盘,他没那么大本事把整个紫霞区许诺给你。” “和你谈判的,是行动局的扮演的人,别忘了你脑子里有局里的第二芯片。” 陈潇湘碰碰脑袋,略带怜悯道:“你破坏了一个,但是不知道脊椎里还要一个。” “所以说,我讨厌蠢人。” 陈潇湘这话直接宣判了虎爪的死刑,温月出手如电,向虎爪脖颈扭去!一旦抓实了,虎爪不单是脑袋转一百八十度那么简单,而是脑瓜子成麻花了。 早有准备的不止是温月,虎爪的反应同样极快,陈潇湘还没宣告他死刑时,他就暴起直扑!竟是不顾温月带着皂绢甲的钢手套朝着他后脖颈袭来! 咔嚓一下,温月竟是握持不住虎爪的脖子,反而叫他震了震!等到温月拔出腿侧挂着的智能枪戟,挥出做短戟时,虎爪就已掣掉了她兵器,继而朝陈潇湘扑去。 “砰!”没待虎爪扑全,旁边的王天义与刘铁山同时动了,一人一边架住了虎爪,硬是将他扣回了椅子上。 两个大佬都是血海杀出来的狠人,看上去是一身肉皮,但内里全是铁骨,两人加上温月,联手架住虎爪不在话下。 虎爪被制,浑身倏忽通红,鼻孔喷着白汽,死死盯住陈潇湘,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门外,虎爪的随行保镖早被做掉。陈潇湘满意地看着虎爪被制住的模样,勾勾手指道:“你想要我的命?” “不行吗!”虎爪吼道。 陈潇湘轻蔑道:“行啊,给你机会!” “松开他!” 王天义等人犹豫一下,但还是遵照指令松开了虎爪。而陈潇湘脱下保卫局外套,露出她一身硬朗身姿。她一脚踢开了沉重的会议桌,活动手指道:“温月!把你的枪戟给我!” 温月应声抛去,这支合金枪戟是一手戟模样,大开大合间威力无比。 “你自己挑个东西,能杀了我,你还是你。” 虎爪沉着眼,心知必死的他并无选择,而是双腿一震,从手掌后的臂骨里取出一把小剑,倏忽间延展成一柄大剑。虎爪说道:“那就要请教请教局里的功夫了!” 说罢,虎爪狂吼一声,大剑朝陈潇湘劈去,后者脚步不动,竟是让皂绢甲去硬抗?! 温月眼皮子一跳,她知道虎爪手里的大剑是单分子材质,堪称削铁如泥,皂绢甲的普通挂件是架不住的。 但陈潇湘架住了,而且毫发无损! 沈叙适时发来了文档补充,说明陈潇湘的甲胄是新型同层压材料。这种装甲基本厚度就有5mm左右,看起来倒是只有指甲盖粗细罢了,但是这类陶瓷基质辅以碳化硅抗压圆片伴了同层压材料,最后喷吐了lineX的表面硬化装甲,强度硬度极高,抗住单分子材料不难! 最新的保卫局黑科技! 于是陈潇湘手中枪戟无所顾忌地格开了虎爪的大剑突刺,借以戟刃勾在,陈潇湘凭借外骨骼同层压材料坚固,直接硬生生地以头一击,不过刀头舔血惯了的虎爪毫不畏惧地同样以脑袋一顶,。 砰”然一声巨响,陈潇湘可视面罩赫然一丝蛛纹,而虎爪则是震得鼻血直流。 虎爪怪叫一声,大剑变刀,再度与陈潇湘手中延长了的枪戟相撞! 长刀与戟刃一交,炸出火星,烧开一阵白雾,有外骨骼助力,陈潇湘纯粹力量要比半赛博格改造的虎爪更强。于是只这一下,虎爪不得不脚步连退,才应付下陈潇湘的反手突袭,但也趁此机会,虎爪拖剑后曳,收拢好架势,膝弯一沉,猛然一跃,当头斩下! 陈潇湘立马腰身沉下,以几乎违反人体极限的后仰姿势,原地后翻,前伸了的枪戟,再度后刺! “刷!”一滴冷汗自虎爪额头涔出,戟尖赫然停于眼瞳前一厘,不待他撤步或是前攻,这杆枪戟刁钻地一绕一砸,居然无迹可寻阻挡不住。 陈潇湘环杆一甩,逼退了虎爪,而后一捋锰钢枪戟,毫不给虎爪喘息之机,双手一掰,长枪戟断成双戟,前脚猛然一踏,短戟脱手飞出! 倏忽一瞬,虎爪身首异处! 纵横紫霞区南区的虎眉帮大佬,在陈潇湘手底下,走不过三个回合! 何等强悍! 陈潇湘把枪戟扔回了温月,都懒得看颤抖不已的王天义与刘铁山二人,抛下一句话。 “记住!我,不喜欢蠢人!” …… 与此同时,地表工业特区某个隐秘实验室。 研究员摘下阻燃防核头罩,高压除辐射防尘室所喷洒出的水滴雾化在视窗上,带着一股甜腥味,这是必须的清理流程。 这个实验室制造的东西若是带出一点,就是一场灾难,一场死亡数量以万来计数的灾难。 “样本RB—732号,活性测试,现在开始。”研究员观看着隔离室内,浑身包裹得严实的实验员们将一份刚提取出来的银色粉末送入测验机中。 奇特的是,既没有托盘也无输送装置,那团银色粉末仿佛就是在管道内悬空漂浮着,若不是研究员眼力极佳,否则很容易误认为是一块香烟盒大小的岩石罢了。 粉末进入足有水族箱那般大的隔离箱中后便立刻坠落,静静地沉寂,直到实验员开始弹开按钮盖,开始执行操作。 “30安培。”隔离箱四角缓缓斜下电极,然而另一端却是送来一颗头颅,但并非异兽。 而是一颗都人类头颅。被截去的脖颈处的神经肌肉组织已是全部灰黑但不腐烂,像是刚解冻完毕。 如果是保卫局的研究员来到此处,可以辨认出这是地表异人的头颅。异人,人类与异兽交媾后的孽种。无论是地表与地下,都必杀的存在。 银色粉末得到了某种号召,无风也附到了头颅表面。 电极插入头颅耳下,毛燥燥的静电感在研究员耳畔升起。 “40安培。”电流逐渐拔高,但隔离箱没有任何反应,如此高的电流超过了正常人体承受的极限,插入头颅的电极附近皮肤在焦糊,倘若是个活人,在初始插入时便触电休克了,不到几分钟就会电死。 一片死灰的头颅表层竟是逐渐泛起了异样颜色。如是成熟透了的脓包破裂出浆水,头颅鹳骨处诞出点点白迹。 “上升到50安培……”实验员记录着反应,在操作员拨高滑钮前,研究员敲了敲玻璃,冲着他们比了比嘴唇。拉过麦克风说道:“翻倍。” “长官,实验规定最高电流不得超过50安培。”安全员解释道。 研究员无动于衷,嘴唇微动道: “翻倍,不然,你的脑袋就进去测测。” 没人会拿自己脑袋去和行动局生化方案首席研究员统帅的做测试,于是操作员把滑钮越过了安全线,然后是警戒线,再是危险线,最后到研究员所要求的一百安培。 异人的头颅随电流增强地开始“滋滋”响动,强大电流由内而外地烤熟了它,一股烟雾升起,随后,它睁开了眼睛。 “它动了……”研究员饶有兴致地说道。 副手实验员已然开启了全部备用摄影,关注着在数百次试验中只有寥寥几次才出现的情况。 死人的复苏。 这颗异人头颅绝不是常人睡醒后睁眼的自然而然,仿佛是有什么无形力量在烧蚀着它,整张脸都在似乎遭受莫大疼痛而在剧烈痉挛,状如癫痫患者发病,连眼睛也无法对齐,朝各自方向斜去。 “下降到安全数值,快!”研究员,她没法再镇定了,很快发觉出不对,在以往任何测试中,头颅不会剧烈如此,电流迅速降低到50安培,不过丝毫无用,再度降低到30、20、最后到0。 “嘭~” 头颅承受不住无形的揉搓,终于炸开,一团团绿色腐烂汁液溅在隔离窗,不难看出这颗头颅已是成圆形化作多处由内炸开的诡异面体。 研究员叹了口气,记录下试验最终结果。 “样本RB—732号,活性测试如下,30A、40A均无反应,于100A时产生剧烈应激反应,并导致爆炸,原因尚且不明。活性测试结果鉴定:高。但不建议复制此次过程。” 隔离箱喷出丝状网严密包覆了头颅,顺着管道输送去了焚化炉。这次研究流程显而易见失败了。 研究员按照安全流程走出实验室,旁人无不对其低头行礼。 在安静的盥洗室里,研究员伸手进了内兜,叼出根雪白封盒的香烟,一看那天鹅戏水与并无其他标识的烟盒,就明白这是极其特殊的特供烟。 研究员慢慢抽完了半根烟,她反身靠在洗手台后,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有人无声走了进来。 来者同样一身实验白大褂,来者是个男人,不过他们俩肯定不是恋奸情热要来一发解解乏。 研究员拿出一根香烟交给白大褂,淡漠道:“收着点用,别把事情搞砸了。” 白大褂阴沉地笑了笑,回答道:“越乱越好,下面的事,精彩到,难以想象。” 第一百八十章、索降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收拾掉了虎爪,另外两个黑帮大佬也是治得服服帖帖,连声应诺着回去按照保卫局要求,一个人不少地把人动员出来,去协助保卫局镇压这次声势浩大的暴动起义。 温月看着地上死相凄惨的虎爪,内心自然是毫无波动。这样的黑帮头目,本身就不存在对错与否。他们就是保卫局的黑手套,当需要替罪羊或是单纯一个什么目的,就可以推出去处理掉,拿人头平息愤怒。 这样的方式屡试不爽,所谓的黑帮,所谓的人前街上说就是保卫局也不敢奈何都是笑话,无非是保卫局养的肥羊而已,只有少数几头敢领头的公羊敢反抗一二。 但这样的位置,看上去坐不了几年就要掉脑袋,但照样不是让人趋之若鹜?不知多少人想给保卫局当狗而不得? 坐上哪个位置,不仅是力量,而是权力。 权力是什么?是可以干预影响乃至于掌控他人的力量,就好比一个教授与学生。学生固然可以在课堂大放厥词,甚至与教授打一架,但这能对前者造成格外的影响吗?不能,因为教授大可以在判这个锤子学生的期末考试为零蛋,那么除非这个学生有着天大的本领,那么等待他就只有劝退与开除。 这就是权力的一种体现,而温月面前就是权力的最简单的具现,陈潇湘把一个黑帮头目亲手剁了,众目睽睽,而且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 陈潇湘擦干了手,冷铁色的瞳子里看不出任何表情。保卫局的标准制式长风衣无风自动,威严肃穆十足。 看到这一幕,温月的脑袋有些作痛,她想不起陈潇湘当时在金三角城寨里被宕机病毒入侵的一幕,如果还能记起,她倒是少数几个看过陈潇湘狼狈不堪样子的人。 血迹斑斑的会议室里,陈潇湘召唤进了二组,下达了新指令,把一个人的画像呈给了众人。 “合众会紫霞区分会长,唐克华。” 温月心里一抖,她可太清楚自己与唐克华的对话,当时觉得是她成功忽悠了老狐狸唐克华,自以为自己一个骚味十足把别人蒙过去的北极狐,但是现在看来,人家才是彻头彻尾的老狐狸,直接举着保卫局协议的牌子,差点把国防军与治安警察都忽悠了,从而赢得宝贵的几小时时间。直接占据了紫霞区大量的重要据点,譬如水厂电厂等,给后续事态发展夺来了宝贵的筹码 陈潇湘有意无意看了看温月一眼,没有揭穿温月之前乱搞一气的事。毕竟当时是陈潇湘自己宣布,她只看结果不看过程,既然如此,责任是由她这个领导一力承担。 况且无论是陈潇湘还是五分处的主事人田冠秩,都是向前看的人,而非抓着下属的错误发难,否则长此以往,能干事的探员就越来越少。 保卫局探员这活,有几个是干净的?整个二组,谁没有干过骇入黑客,暗杀谋杀,压制言论,以及现在的镇暴镇压? 真要按常规世俗道德论起,他们这群人全部枪毙肯定不对的,但是隔一个枪毙一个绝对是有漏网之鱼的。 “根据可靠消息,唐克华是这次暴动的主要负责人,目前躲藏在联合钢厂大厦中,作为叛乱魁首,我已得到处长授权,发起斩首行动,将其带回,但是死活不论!” 陈潇湘将“死活不论”这四个字咬得极重,感觉她要针对的对象,并非是一个手握五十万工人民众的大人物,不是一个在当前态势下,地位权势极高的狠人,而是现在刚被扫垃圾一样拖出去的虎爪。 温月自然不会有意义,沈叙似乎有话要说,但压了下来,最后提问的是聂靖。 “组长,肉体消灭上消灭一个敌对领袖,似乎有帮助其肉身成圣的作用。” 这是当然的,死人是没法打败的,一旦爆出来是保卫局刺杀了唐克华,那么这场暴动不会平息,反而是给炉子里再加一把柴,比较好的方式是让唐克华亲口承认自己是外部势力代理人,从道德层面打垮他,从而让暴动蒙上阴影,这样也能获得后续谈判的有效筹码。 陈潇湘扬起嘴唇,她手撑住桌子,说道:“你说到点子上,不过,何必要一个活生生的唐克华。” “我们可以另外一个唐克华去代替。” 温月忽然不寒而栗。她知道陈潇湘的意思,这是要用一个赛博格改造人或者是干脆的克隆人去替代唐克华。反而工人民众不会注意到他们的领导者的肉体细节,况且,真要是克隆人,就是基因检测也无法判断真伪。 但是唯一问题在于,目前克隆人的技术,不说时间与成本,所要用到的,一定是有异兽材料的。 用异兽材料,去破坏工人暴动么? 温月微微恍惚,但旋即被拉回思绪。 陈潇湘看着场上二组,下令道:“今晚就开始行动,你是我和处长最看重的小组,这次任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温月立时回答,是! …… 午夜悄过,这个时间闷热潮湿的夜风,无可奈何地掩映在铺天盖地的焰火绚幕中,时而交错璀璨时而单朵朝天,一颗颗好似节庆彩弹的火焰团欢跳跃空,缀着红蓝双色,大抵落下之时,也只是人海沸腾。 一缕灰白烟雾自唇际升起,袅袅散于清雾中,烟蒂渐次焚燃到尽,温月嘬嘬嘴,“来的正是时候。”她说道。 的确,浮空车机群隆隆掠过,猝然望去,三机编队有模有样的通场而去,机腹示廓灯成了暴动现场上空最为靓丽的轨迹,尾烟一路出空中虹彩,指向不夜城的终途。 不久前,温月与二组乘坐隐形浮空车分批潜入到联合钢厂大厦上空,他们的计划是从上方杀入,截杀唐克华以及他的随从,如果可以,现场灌装订制记忆,如果是有不遂,毁尸灭迹,再投放赛博格人或是克隆人。 既然抵达,行动开始! 温月翻身跃下铁架,“当啷”声脆响,她一脚踩熄烟头,“咔”地一声扭转枪机上膛。 温月唯余一双黢黢钢蓝瞳孔露于漆成灰白色的幽鬼面罩外,她单手握住步枪,豹样垂尾立起。 “出动。”沈叙说道。 窸窸窣的响动声伴着浮魅人影细闪不定,而温月另手抚下多功能镜像屏谱仪,半趴于水泥筑栏旁。“视觉增强启动,扫描。” “目标正在降落,确认可见ID。”在隐形浮空车担任技术员的林泽星补充道。 二组的分工很明确,温月沈叙宁晴孙柚可作为一线力量前趋,林泽星聂靖作为技术检测,李喆凤张凯从另外一侧潜入。 数据如水流倾泻,分割出一块清晰的人像独立于目镜一侧。温月单指沉稳调拨着放大倍率,视觉增强中里的淡绿浅薄视野会磨蚀掉不少洞察,在数千米距离上,哪怕是角分之差,也终将失之千里。 方才灿烂无比的夜幕旋即漠然一片,一架合众会的浮空车散发出热量,当即让它成了显著目标,它缓缓悬停在千米之外的大楼停机坪。 温月甚至能望见直升机下修长的空速管,她拨到了极限倍率,透过舷窗,那是一张棱角分明地有如那栋后现代主义楼厦延伸出去的撑固柱,一张温月相当熟悉的男人面容。 “荆,准备接受反馈图像。”耳麦响动道,温月并不急于回复,而是锁定住位置,才说道:“收到,同步传输数据,信号已解析。” 锁定钥牵引着视线,舷窗内的男人正是唐克华,早已叫警卫簇拥着走向楼厦的顶部入口。 “识别中……”温月微微蹙着眉头,尽管在出发前,每个人都对唐克华面孔记得深进骨髓,但仍是给屏谱仪滤一遍,实非累赘,纯是那个男人,岂止一张脸。 峰值起伏,核准锚定,绿灯亮起。“目标校对正确,唐克华本人。” 温月推回屏谱仪,冷冷道,步枪斜背肩后,返身看着皆是隐于幽鬼面罩后的二组成员们, “行动规范是潜行,开枪确保隐秘击杀!” “但不必过于拘束,我们有信号阻隔,时刻确保火力与信号的双重优势” 这话是说给宁晴听得,她的战狂程度比温月强多了,不过有外骨骼中控程序约束,她的耐性很好。 温月掀开油布,把固定式挠钩抛射器解除束缚,拉柄一松,整个伸展开,有足球大小的四向箭头与手臂粗细的钢丝绳一起森冷弹出,标志着无可撼动的绷直力。 温月把眼睛套进觇孔,“砰”地箭头射出,钉死在目标楼厦顶部屋檐下的遮栏板。仅仅离停机坪警卫区区数米,但隔着地面上的喧嚣声,和漆黑绳索、人影,又能让谁发觉? “上挂钩。”温月戴着可变式滑索踏上栏杆顶,不难望见底下游行人群中举起的巨幅画像。 凛风刺过面罩,给了温月久违的冷痛之感。温月朝着几步之遥、早已踏在高崖边的沈叙、宁晴、孙柚可三人猛地一劈手掌! “我们走!”不知哪处夜枭啼鸣一声,温月助力一跳!百米之下恶风狠狠顶过鼠蹊,整个人腰身一挺,头后脚前,之后三人紧随其后,其上,厘米之外,便是生死之隔! 温月一手攥住滑索,一手紧握无壳弹步枪,无论狭风如何凶猛也撼不动她一分枪口指向。与并驾齐驱的威廉四目相对,皆是漠色不减。手指轻搭解脱钮,温月沉声数道:“三、二、一,脱离!” 挠钩发射器中的轴轮顷刻间疾抽疾停,四人陡然间竟是成了坠落之势!划过道弧线,幕墙中自身倒影撞入温月瞳孔中。“嗵!”一股剧震反冲力贯上温月脑门,幕墙现出蛛网似的裂纹,温月一提绳索,腰身绷紧,灵巧地把自己藏进了灯光阴影中,唯余那抹钢蓝隐匿于晦涩夜色中。 “黑桃K。”刚甩出张好牌便听得外边一阵响动,幕墙里的守卫下意识摸上配枪,一同消夜的守卫不约而同扔下纸牌,离得近的就往幕墙哈了口气,再用衣袖擦去,所见的,仍是层层交叠之焰火。 与一轮黑洞。 “噗噗噗~”温月连扣数下扳机。悄然经消音器减音过后的钨芯穿甲弹裁透幕墙,温月迅速一拽钢绳,身子微倾,枪口斜指,一个呼吸间,楼内守卫尽皆眉心爆出丁点血花,仰头倒毙一空,良久才见混着红白浆血汩汩渗出猩红沙发。 温月手肘一屈,做了个“推进”手势,钉于遮拦板下的轴轮改为有节度的释放,众人与幕墙成九十度角,若是倒过来看,即是稳稳当当地行于半空中。 “11点钟方向,两名敌人。”有人报点道。 温月瞥了眼四散而上的诸多霓虹散射光柱,只轻摁耳机回道:“光污染,他们看不见我们,逐个解决掉他们。”言罢,越过到下一层,四人皆枪法极准,默契极好,只待锁定,无论是持枪戍卫或是围着电视、赌桌,不外乎一颗子弹射入后脑。 尸横遍野一景,看的温月心有喟叹,与怜悯搭不上一丝干系。 错的阵营……惋惜之情一闪而过,温月放下犹自冒烟的步枪,沉声道:“控制中心在这一层,走。” “仪器检查。”温月轻声道,她的惋惜念头伴着穹顶漏下的假月光一道消失在黢黑天穹中。HK的推弹上膛声永远是抹魔力之音。 沈叙一把拎起延展出数根天线的背包,这是信号伪装调制器,确保所在楼层的信号都无法传达出去,只会传达出保卫局想要的信息流,从而保证在行动交战开始后,外部无恙。 温月手掌微一发力便将异常沉重的背包束紧到前者身上。 “调校完毕。”沈叙比了个大拇指。 “信号来了。”默不作声的宁晴侧头努努下巴。信号显示是特殊的伪装频率、 进攻时刻已来,众人面罩一拉,翻下了夜视仪,在漫长的淡绿中,代表敌我的红蓝双色泾渭分明。 温月一仰下巴,率先搭扣栏杆,浑然不顾身下百米之渊,自楼厦交集间窄口倏忽上涌的劲风瞬间顶上鼠蹊,容不得多想,靴底已是悬空! “哗啦!”卡于铁栏间的轴轮“呼噜噜”疾抽疾停!四人以坠落之势直接朝下,刷成漆色的幕墙叫人根本判不清几层几楼,唯一可见的反而是那副晦涩难映的己身。 “嗤~”轴轮猛然呛出大股火星,抵达既定楼层! 温月用力一踹玻璃幕墙,突进! 第一百八十一章、突袭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骤然爆发出力的皂绢甲功率极高,温月当即一脚踹碎了幕墙玻璃,但在她人进入之前,消声手雷就已进入,膨胀出反向追踪音波,消除了温月的枪声! “噗噗噗!”温月手中的消音无壳弹步枪本就枪声很低,在消声手雷作用下,更是静谧到笔尖掉地上一般。温月与二组当即瞬间击毙了哨位上的既定目标,从而无声突入了联合钢厂大厦中。 温月等人踩着战术猫步进入,他们披着光学迷彩,虽然光学迷彩早已公之于世,但辨别它依然需要很优质的装备,光谱夜视仪并不是谁都配的起的,合众会的精锐小队会有,但不可能给工人自卫队配上。 二组在阴暗中缓慢行进,清理掉了哨位上的尸体,慢慢朝着唐克华所在的楼层行去。 “重申一遍计划,我们自上而下,张凯的二队,自下而上。” “猎杀无人机到位提供远距离支援。”幕墙外头,开启了隐身模式的两架大型战术无人机携带了大量武备,事有不遂时,可以提供紧急撤离与消声重火力支援。 夜空中,两架隐形无人机逐层搜索着哨兵。 “锁定。”负责操控林泽星说道说道,旋即按动电钮,一侧消声重狙启动,一发重弹射出,精准点杀可能观察到温月等人行动的合众会兵员。 就是弹壳,也有专门的收集袋,全程毫无声响。 两架猎杀无人机有点像勤劳工蜂,努力地清扫着蜂房卫生,时不时用尖喙啄走讨人厌的污垢,逐级察看六边形方格,直到肉眼可见的灰尘消失,方便兵蜂前进。 天空中不仅有猎杀无人机,还有显著的直升机,它们故意在下方道路上盘旋,瞄准着聚集在十字路口的暴动民众们,加特林机枪换成了高压水枪,扫射驱赶着试图突破街垒到暴动者。“狩猎愉快。”温月说道。 “一队,就位。”温月对通讯耳蜗说道。 温月的一队呈标准的室内近距离战斗队形,占据了楼层楼梯间。 “二队,就位。”有一些电流音,并不影响张凯稳重的声音。 远处是还有一把遥控指挥的血滴子狙击枪。通过拟态无人机操作,架在温月来时的大楼顶端混凝土护栏上。 虽然这是一把旧式设计的栓动狙击枪,但它的好处是枪架应力经过多年放置后完全消除,比新制造出的崭新狙击枪要性能更稳定,非常适合充作点杀的超精准步枪。 “放出精灵。” 沈叙从军用背包里抽出折叠无人机,迅速组装好。 精灵无人机是袖珍型无人机,宛如蜂鸟,实时提供视野,恰当时候还能自爆,是cqb环境里不可多得利器。 精灵的四角螺旋架高速割裂出“呜呜”风声,通过自带的消声装置变成类似于风声的蜂鸣声。沈叙抛出了无人机,与二队的精灵无人机各自负责一部楼层信息侦察。 楼层轮廓、地形随着无人机深入而逐渐构筑在外骨骼目镜中。 沈叙作为操作手遥控着无人机迅速扫过攻击前沿,他动作飞快。 “设定为自动模式,即将发起进攻,完毕。” 猎杀无人机与精灵无人机都进入了到超频模式,趁着大型直升机制造出的混乱,持久稳定地封锁了十字路口。 “时候非常合适了!” 温月抵达下一层,悄悄的打开安全门,一人抵门,剩余三人紧贴前方队友鱼贯而入。以CQB队形进入。 电力不足而空旷阴森的大厅里,四人一队,紧挨着护卫彼此侧翼,确保在狭窄范围集中最大限度的火力。 “安全!” 外骨骼可视目镜的交换面板排列出一行行语音识别交流,保卫局探员都有唇语的学习,在噪音与静默环境下,通过唇语识别进行高效交流。 “敌人!”温月戴着超光谱目镜,与另一侧进入的张凯小队实时同步情况。目中一切人形物体,绿芒为队友,红芒为敌人。 在大厅拐口,有数个合众会哨兵在交谈。温月摆摆手指,在技术条件支持下,完全能直接无声杀入,火力开路! 但是在行将开火前的一刻,温月的通讯耳蜗忽然一阵爆鸣,紧接着就是一段似曾相识的语音。 “温小姐,好久不见,你,是又要来谈判么?” “我就这里,等着你来。” 温月心脏漏跳了一拍,她认出来这就是唐克华的声音。 频率被截取了? 温月再看其他队员,皆是耳机爆发出大朵白噪音。 这是掉进敌人圈套里了! “中止任务!”温月拽掉通讯耳蜗,压着声音微微颤抖道! 温月目镜的红芒骤然蛛网般蔓延。 “交火!” 这处大厅内骤然出动了大量的合众会兵员,显然是埋伏已久!数以十计袭来! 温月立刻回缩大厅一隅,把防爆盾牌弹出,毫不留情不断射出枪榴弹。 合众会的士兵看来服饰繁杂,并不统一,打的很没章法,直接向温月直勾勾冲来, 送死? 多数合众会杂兵都被击毙在半路,少量悍不畏死冲击到防线,但队员们怎么会手软?顷刻间死伤无数! “是否继续执行任务,已被发现!”温月试图向坐镇总部的陈潇湘询问,但唐克华既然入侵了频率,又怎么会让温月好端端联系回去? 温月很难得到消息,她也知道来时的路多半不安全了,说不定往里继续杀穿出去,从电梯间速降到大楼底,混入人群还说不定容易一些。 “继续推进!”温月喊道! “向备用交汇点移动。”温月的二队前移到了配电间楼层,短促激烈交火,便击毙了多达十几名合众会士兵。 “那里!”孙柚可换弹匣之际,见一个年轻的合众会士兵探头,惊叫一声。 “乒!”温月肩窝振动了一下,披甲弹头高速侵彻过士兵身体,强大动能直接将士兵下半身炸做一团窟窿。 抽壳钩抛出弹壳,送上下一枚子弹,温月的视界随着队伍前置而移动,并不在乎惨叫中的合众会士兵。 “继续走!再不走,完蛋的是我们!” 该死,怎么泄密了!还是说唐克华意识到自己要被截杀,专门设了圈套? “二队小心点!” “收到。”张凯回应道,同楼层的短距通信还能用。 张凯与李喆凤在逐间清理建筑,还在试图找到唐克华。听到动静他们走到一间像是经理办公室的房间。张凯轻触门把手,确认无法推开,他稍稍后退几步,当即前踏一脚踹破了房门。 躲在其中的合众会士兵骤然挺身端枪刺出!凶悍无比! 张凯与李喆凤步枪喷出两道铁流瞬间将士兵们打成了筛子,但率先走入房间的张凯却被房门顶的士兵扯住武装带,这个士兵竟然朝着张凯脖颈咬去。居然在临死前活活抠了一道血印子出来。 “草!”李喆凤骂道,她解下胸口一枚手雷,拽出拉环,“手雷!”她喊道。 张凯捂住脖颈,阖紧房门,一声巨响,归于死寂。 两架猎杀无人机不再等待已经返航,按林泽星操控,开始直接对楼层开火!弹壳瀑布般倾泻而下,一条金属河流横空。根本无从分辨出单个枪声,全是“嗤~”撕裂布条的声音,短促射击后。直升机机头向前,两枚火箭弹笔直地钻进楼内。 这下子,根本拦不住底下大部民众了!所有人都知道,联合钢厂大厦爆发剧烈战斗! 温月无暇顾及后面的烂摊子,因为现在她的烂摊子更大! 在数量众多的合众会杂兵后,居然冒出了两个巨大的赛博格改造人! 这完全就是两个巨人!简直是经过生化改造的狂人!头顶楼板,臂围能有人腰身那么粗!这一下锤住,恐怕明光甲的装甲强度也拦不住! 大力出奇迹是吧! “枪榴弹!”温月叫道,几枚40毫米榴弹齐齐朝射出,但是巨型赛博格有着不符合庞大身躯的敏捷,几个腾挪便跳开了杀伤范围,即便避无可避,以它的肌肉力量,轻易地扛起预制水泥板挡住了攻击,甚至抡起回抛。 “嗷!”巨型赛博格嗜血咆哮,与其说是体型特征类似人类的士兵,不如说这头突变生物是一头长臂猿,前肢粗壮发达,头颅一多半面积都是摧金断玉的咬合肌。 “草!合众会搞得什么东西!” 而合众会其他的士兵本就悍不畏死,一旦失去火力压制,哪怕是一瞬,都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缺口。加上他们又不是没枪! 两条火线突兀从侧边架起,是猎杀无人机到了! 温月小队赢得喘息之机。温月大声叫道:“换弹匣!”。 “变位!”温月小队拉开了距离,扩大火力覆盖范围,缓步推进。每个人都背着行军背包,加上作战服的插袋,光温月就携带了三百发的备弹。 凶猛的无壳弹爆发极强的火焰气雾,弹头碰撞砸在钢筋混凝土的表面。 “分散!分散!”枪焰照亮了黑暗,温月小队说到底就是四个人,人数绝对劣势! 巨型赛博格抛掷着水泥块,一旦砸中就是吐血暴退,筋断骨折的结局。这下,合众会士兵也得到了绝强的“火力支援”。 “盾牌!”温月小队再次竖起了防爆盾牌,但巨型赛博格动辄数百公斤的重物扔投,高强度塑钢材料是耐受住了,但后头的人可经不住余波震荡。 “撤退!撤退!退到楼梯口重组!” “用猎杀无人机火力补充!” “二队撤出!”张凯与李喆凤两个自知应付不了不断涌出的合众会士兵,埋下几颗做了诡雷的爆炸物,并丢出一颗紊波发射器,试图干扰巨型赛博格的信号接收能力。 这种巨型赛博格,已经不是人,而是完全的义体战斗工具! “二队先行撤出。”张凯在通讯说道。 于是很不幸,温月小队成了火锅底料,不得不承受对方的强烈压力。 合众会士兵们在猎杀无人机轰击下,一时难以攻破狭窄的楼梯间,而巨型赛博格将怒火发泄起来,,碎石乱溅,甚至将最近的几个合众会士兵打得筋骨断折。 “走!”温月喊道,她在疾步倒退。 不过,这是合众会控制下的联合钢厂大厦,下面数十万人之众,就是全部赤手空拳过来,温月也应付不了。 指望保卫局其他部队从天而降?基本不大可能,因为本来要隐秘行动,现在爆出,这下会给合众会口实!温月很清楚如果自己是指挥位置会如何做,她多半要灭口! 如果前来围攻的保卫局探员被捕获,拉去游街,将造成更大的谈判局势被动!如果狠下心来把楼炸了,还能把锅盖在暴力黑帮头上,从而下降道德指责。 最近真是倒霉!去哪里,哪里遭伏击! “来啊,来啊。”温月叫着,步枪抛壳窗飞出成串的子弹,7.62无壳空尖弹击中人体就能瞬时扩展出恐怖的空洞,对付常人就是一枪一个。合众会士兵没有外骨骼没有盔甲,只有简陋布料,略略抵挡都没法。简直是成片割韭菜一样死去。 常人不行,巨型赛博格可以。这头金属畜牲铠甲令非穿甲弹外的弹种无能为力。 “轰隆轰隆~”赛博格两只前臂撞击着地面,朝温月狂猛地扑杀过来。 “滚开啊!”温月喊道。她单手持枪,双进弹匣顶着子弹精准嵌入枪机内,机械结构来回往复,击锤砸向底火,直到弹簧再无子弹可推。 温月松开步枪,拔出腰间的附挂智能长戟,刀尖一扬。 “啊!”暴躁到极致的温月嘶吼了一声,枪戟一甩,划出一道银芒,跃出尘埃散尽的废墟,就算是死,也必当战死沙场!怎么能拉去游街! 透着未尽硝烟的火药薄雾,热风不断钻进温月的鼻子里,凝视着巨型赛博格正逐渐亮起的红色金属义眼。 温月挺枪戟直进,血雾在半空中纷纷扬扬地落了一地,温月指肚触摸着冰冷非常的锰钢合金枪杆,温月豪气顿生,呐喊着奋然翘过枪头 握着冰冷的枪戟,温月拧紧了枪戟,皂绢甲猛然迸发出狂野的动力,锐利的枪尖,一往无前! 第一百八十二章、圈套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若说温月最擅长的冷武器是什么? 伞柄太刀?智能薙刀?单分子长剑?电棍? 都不是。 正确答案是枪戟。 枪戟就是一柄沉重的手戟,可突可刺可砍可削,有道是一杆长枪在手,便是枪出如龙! 在地表服役时期,温月作为精锐猎兵,经常协同装甲部队对兽潮发起协同冲击,这时候,人人披甲,最合适装甲外骨骼步兵的冷兵器自然就是大剑!人高的锰钢合金大剑,势大力沉,一刀下去,人马皆碎!之后就是合金枪戟,突刺挑削!无往不利! 由于是城市治安作战这个范畴,温月单打独斗场合居多,在狭小范围内灵活腾挪的太刀、单分子兵器,高能电警棍更有杀伤力,枪戟过于威猛,出手必是断筋折骨,用的自然不多。 但今日是强攻突袭作战,温月自是带上了最重杀伤力的枪戟,手腕一抖,枪戟应声挺出,朝着巨型赛博格出去! 巨型赛博格体格庞大,确实力大无穷皮肤坚硬,但问题在于并非是魏武卒那般真正由百战老兵脑组织改造而来的“人”,最多是拟人。毕竟全赛博格改造人的成本极其之高,而且有资格列装的也仅有国防军一家,合众会这样依靠数量取胜的组织,尽管声威赫赫,但依然不可能获取到正规的赛博格兵器,只能将人异化,尽可能用最贴近标准的“拟人” 如此一来,温月皂绢甲的战斗系统就能针对性进行剖析,从而微量调节温月的战斗姿态,进而为枪戟的突刺,创造时机! 温月挺枪杀出之时,二组其余成员,沈叙、宁晴、孙柚可都发起了支援射击! 沈叙爆炸性提升了三型皂绢甲的功率,过载干扰巨型赛博格电路元件运行效率,魔偶入侵在进一步侵蚀赛博格步伐协调能力,宁晴的射弹发射手倒是一点不忌惮温月就在近前,连绵打出破甲独头弹,巨大动能把赛博格打得不住闷哼。 孙柚可的支援手段倒是有点独特,她在朝远处的合众会士兵打去神经毒气! 孙柚可既然是战地医疗兵的角色,能救人的同时对于药剂配比清楚的很,就算没有携带毒气弹,她也能用最日常的化学制剂调配成具有相当杀伤力的毒气。 别看人家又呆又萌,甚至有点蠢,但那时相对局里同时的,若是对付外人,她同样心狠手辣! 能进保卫局的,没几个心慈手软的,有心宽的,早就死在赛博精神病手里了! 队友的牵制让温月有了极好的突进机会,她拧紧枪戟,暴吼一声开路向前!浑身皂绢甲闪烁起极限过载的红芒,此刻的她,简直一头独角犀牛,对准了史前暴龙一般的巨型赛博格而去! 巨型赛博格智商很低,依靠战斗芯片执行攻击,它的脑袋就没有防御这个词,雄浑的怪力与坚硬护甲也让它可以心无旁骛地进攻! 对撞! “喝呀!”在对撞的前一刹那,温月竖起枪戟,整个人撑杆跳一样跃上赛博格肩背,在空中做出极高难度的刺杀动作,单手一送,热熔分子能量极高的枪戟头,便生生穿透了赛博格的脖颈,扎入后脑之中! 这点伤害还不足以彻底杀死巨型赛博格,它反而气血上涌,整个人恍如食脑剑兽一样不断摇摆,壮硕无比的手臂脚脖成了大摆锤,试图把温月晃下去。 温月单脚连蹬,在墙面翻跃过去,凌空抽去了扎入的枪戟,她尚未落地,在后边的宁晴忽然提步向前,对准温月后背,狠狠撞过去! 这肯定不是背后捅刀子,而是助力! 加速! 温月落地脚步一点,脚踝发力之后又得到了宁晴沉肩一撞,温月瞬间速度拔高到极快,动能直接转化,一枪对准赛博格的心脏,直插而去! 枪戟贯穿合金,厚达几十毫米的钢铁终究抗住了枪戟突刺,赛博格遭受重创,手紧攥枪戟杆,将戟杆拧如麻花。 温月可没有功亏一篑一说! 温月与宁晴互望一眼,同时发一声喊,同时朝赛博格底盘迂回过去,双手抱住赛博格大腿,继而狠狠一撅,将赛博格后脚抬起,让原本与地面平行的枪戟与地面垂直。 二组成员都是老搭档了,沈叙与孙柚可立刻知道她们两个想做什么,换上穿甲枪榴弹对准赛博格朝着的楼板,几发下去,轰穿! “走你!” 温月与宁晴两人发力,推着赛博格往楼板漏洞扔去,沉重的赛博格坠落直下,沉重的体躯最终成了他的催命符,一连贯穿砸穿了许多层楼板,原本难以贯穿心脏防线的枪戟,在地心引力与动能加持下,将赛博格扎成了叉烧。 在场的合众会士兵本就是乌合之众的意味,见二组如此勇猛,最大的巨型赛博格也被清除,士气顿时崩溃。 是不是,有点强的过分了? 温月当然不会这么想,姐就是这么强! 枪在手,跟我走,杀四郎,抢碉楼! 温月看了眼后边的三个人,说道:“来都来了,把唐克华抓了再走?” 宁晴第一个赞成:“草,早看这老登不爽了,干他妈的!” 孙柚可无视了被毒气弹弄死的合众会士兵,握拳道:“跟紧月姐晴姐。” 沈叙能说什么?还能是什么?跟着上! 宁晴干脆从哨兵尸体上抱起了沉甸甸的哨戒机枪,连带着固定枪架的机枪快有她人这么高,但身着皂绢甲的他轻而易举地一手扛起,她看了看因为数据过载而满头大汗的沈叙,嘻嘻嘲讽道:“肾虚呀你?” 沈叙哭笑不得,这娘们就是心大。 小队越过尸体横陈的这一层,向唐克华所在的控制层冲去,这已经大厦最后一道防线,伏击也不能拦住温月小队,而猎杀无人机转换成情报中继后,信号的恢复计划下一步有了充分讯息保障。 地面萦动着的点点辉光照映在因为枪焰灼烧而微微冒红枪口,颇是迷离地闪烁出类似于极光的惑感。 宁晴背满了从阵亡士兵身上扒下的战术马甲,数以十计的弹匣、步枪,哪怕是喘气连连的沈叙也提着一挺传统的81步弹鼓型。 现在没得隐秘行动了,要想顺利完成计划,给唐克华换个记忆,就得靠硬来了。 温月小队杀入的速度很快,冲到了控制层,一马当先冲进了数据中心,以唐克华所在的安全屋,其下偌大空地有序地设置满了分门别类的部门数据接入点,由于伏击交战结束地太快,里面的操作人员甚至没来得及完全紧急启动防护措施。 温月举起步枪,朝前猛扫了一梭子,吼道:“不想死的就滚出去!滚!” 但宁晴就这么好脾气了,扛着哨戒机枪在安全屋控制平台外架设好,一拳拳捣碎了足可抵挡步枪弹直射的舷窗,装上弹箱,便是屠戮着争相朝出口蜂拥而去的合众会人员,一时间尸横遍野。 温月与沈叙都没空管宁晴大开杀戒,他们急着破开安全屋抓唐克华出来。 “温月!包!把包放到指挥台上来!” 沈叙清空了工作台,坐到的控制室控制口前,摸出一只小小的U盘。“上传病毒数据,破开安全屋,麻醉唐克华,给他灌装记忆项目,务必动作麻利,合众会已经派部队过来了!” 沈叙的脸庞青筋毕现,条条脉络凸起。“连通电源!”他吼道。 唐克华的声音又传来了:“保卫局探员们,你真的认为杀死我,或者对我造成什么人格影响,可以动摇大局么?” “你们在做的,无非是徒劳抗拒罢了!” 温月反手一枪打断了喇叭,拿过声音口说道:“拉几把倒吧你!先管好你自己!” “傻子!” 温月没心思想更多,这会儿她需要部署防御,拦住后续冲进来的合众会精锐部队,后面要怎么处理,那时保卫局上层的事,她要做的就是,完成任务! “往安全屋灌麻醉,别让这个傻子醒过来!” 宁晴一手抱着温压地雷,一手插上了电波增强器的增幅卡,巍然壮观的电弧不断地在控制器防静电触口跳跃着,不消多久,安全屋就已经打开,沈叙冲击去,将灌装记忆的装置给唐克华戴上,开始即刻传输订制记忆! “十分钟!”沈叙喊道。 有够长!比原计划长了三倍! “唐克华有意识防御训练,我需要同步进去打穿他的心理防线!务必坚持住!”沈叙喊道。 “知道了!赶紧做事吧!”温月反而没那么多心思,或许是女人天生都有一种迷之自信,她手脚麻利架设了另一台发射微型温压弹的自动炮塔。 宁晴比较特别,她拿走了控制室内的重型“山猫”,她拆下了山猫的点50枪管,换上7.62枪管,地就联装了两个50发弹鼓到山猫弹匣口中。 宁晴灵敏地攀附上了控制室的射击盲区,固定好射界,拉出一根扣住扳机的钢丝线,。 一个简单又富有创意的自动射击大狙就这样架好了。 沈叙放下了安全屋大门,掏出一个特别扩容的U盘,其纯白表面上的指示灯爬到顶峰又坠落,仍旧定格在第一格。 防御开始! “他们来了!”宁晴嗷吼一声,这个比彪形大汉还彪悍的娘们拆下了预制板,堆在控制室周遭入口,当仁不让地握着哨戒机枪。 合众会的士兵不断涌入,许多人并非精锐,但下边就是十万人,很轻易就能动员出大量服过兵役老兵! 宁晴额外布置的几门机枪,以稳定而极快的射速轻松压制住了试图进入的合众会安全部队,而孙柚可得以从容地藏在暗处狙杀单个步兵。 既然是按照合众会安全部队编制配置火力,安全部队又岂能不携带重火力来对付这伙处心积虑的保卫局探员? 都干这份上了,还能不撕破脸皮? “20%!” 沈叙说道。意味着对唐克华完成了20%的洗脑,但是洗脑就像是打疫苗,如果没有百分百完成,差了最后一针等于前功尽弃! 自动炮塔不断精准地投射出单兵温压弹,制造出的火幕令控制室兼数据中心的钢化玻璃走道见有烧融趋势。 也不知是那一颗枪榴弹落得正好,一蓬玻璃化作碎末。“砰!”山猫步枪一颗特种狙击弹当即射爆了大胆越过火线的合众会士兵,一头栽进了电离溶液中。 外头的合众会部队指挥官气急败坏地拿起对讲机请示道:“这里是安全部队,我们在受到入侵者强火力攻击,请求增援!请求外骨骼!我重复一遍……” 指挥官越说越发嗓子干涩,喉咙似有一团臭抹布堵着,一团粉黄色气雾悄无声息地蔓延过来。“毒气!毒气!”他喊道。 孙柚可呵呵一笑,她左手抡起催泪瓦斯四处投散,控制室兼数据中心严格的恒温恒湿要求使得排气风扇无所不在。 入口聚集着的士兵被毒了个东倒八歪,除了紧急救火演习,这些内勤士兵哪里会随身携带防毒面具筒?少数几个落进了数据中心破裂的电离溶液里的瓦斯罐竟然还产生了化学反应,“咕嘟嘟”地激烈冒着气泡,炸出更焦臭气息。 “30%!” 温月打空了点50子弹,入口外“铿铿”踏响,那是重装甲型外骨骼才能造成的独特震动。 干,装甲步兵,该来的还是要来。 “40%!”宁晴设立在控制室盲区的山猫步枪对付步兵乃是一大利器,对付外骨骼超人就比较费劲了。 一组外骨骼战斗工兵简单粗暴地跨过了温压地雷区,掀起的高温火幕或是瞬间绝氧都没法给他们造成伤害。 “保护安全屋!”温月吼道,然而合众会士兵外骨骼吊挂着的20MM机炮连轴速射,风水轮流转,压得他们不敢冒头。 这群外骨骼士兵还有战斗主动逻辑系统,显然是合众会压箱底的精锐,他们顷刻间查探出了温月小队布设的密集地雷阵,并迅速地被外骨骼士兵施放的诱饵弹点燃。 “拿着!”温月抛给宁晴两颗聚能空心装药。 “轰!”打头的一个外骨骼士兵被展开了滑翔翼的空心装药黏附住,外骨骼的防磁涂层无法阻止住最新改良的聚能破甲弹。一簇亮蓝光束顿时爆开,那个外骨骼士兵就跟怒发冲冠般,高能光束由上到下融穿了装备。聚能灼烧口外液态金属气味是一种异常难闻的臭味。 抛出的空心装药一下子让合众会部队吃了大亏,吃一堑哪能继续吃瘪的道理? 合众会装甲步兵索性握起了附挂冷兵器,锰钢枪戟、合金大剑不是温月的专利,同样是其他人的趁手近战兵器! 装甲步兵们像打橄榄球般打飞了空心装药,准头极佳,连打回去的飞行轨迹都算的极准,无一落在控制室。 “52%!” 屋漏偏连夜雨,左侧的安全门被炸开,踏上阶梯的外骨骼士兵踩中了伪装冲击波阔剑,以木盒装制,放倒了的阔剑不会被金属探测器查出! 此面向敌! 磅礴的冲击束硬生生地击飞了合众会安全部队,一个装甲步兵还被而温月扔出的空心装药打中,装药的飞翼当了助推发动机,把这个倒霉蛋狠狠镶嵌在了墙壁中。 “57%!” 宁晴抱着弹鼓步枪,每一颗子弹都射中了装甲步兵的外骨骼活动关节衔接处,连续不断的数千焦耳动能砸击终于令装甲步兵的的盔甲有了一丝裂缝。 近处,温月已经与冲上来的装甲步兵近战了,对方的钢手往她咽喉掐来,她灵巧地一碰弹匣解脱榫,抬膝一脚凌空踢中空弹鼓,逃开了打击范围。 伴随着一声声催命的“61%62%63%……”。自动炮塔里的温压弹消耗殆尽,左侧安全门喷出一道火龙,合众会安全部队管不上那么多了,叫来了喷火工兵, 喷火,前进! 第一百八十三章、记忆的厚度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温月以一己之力缠住了所有攻上来的外骨骼士兵,温月自是战狂凶悍无比! 她欺身而上,手里握着根照明弹,擦燃了就往那些被撬开了头盔面罩的安全部队士兵眼鼻口招呼过去。 镁粉顺着射流烧融了眼珠子,惨嚎中的士兵一双钢手死死钳住了温月手腕,但照明弹焰火仍是把这人一张脸烧烂。 温月跳下倾颓跪下的外骨骼士兵,甩了甩几乎脱力左手,她的骨骼可不是合金构造。 温月酣战之时,孙柚可一股脑地往阶梯口撇着手雷。破片炸得那些被宁晴缠住的安全部队尽皆丧失了战斗力。 “左侧左侧!”不知从何处传来了声音,温月“呸”地吐出一口血,反手解下了某个死去安全部队外骨骼的下挂机炮。 温月深吸了一口空气,流入了她几乎凹陷的胸口里。 温月动了,长筒军靴蜻蜓点水般踏过铁板路,一头猎豹般杀进了左侧护台,瞬息之间,闪电般直突二十米! 安全部队看到有人跳出掩体,自然齐齐地抬高枪口,扣下扳机,他们不是大街上多年没有摸过枪的半乌合之众,而是定期训练的脱产秘密武装,顷刻间密集弹雨指向了温月突进的方方面面。 温月一条直线杀进,那把暴力拆下的20MM机炮,在她强行过载外骨骼时轻若鸿毛,暴虐地喷吐出极为耀眼的橙黄枪焰,时有一抹亮红! 曳光弹! 光学瞄具线七零八落,自然无法瞄准,但温月又何曾需要瞄准?双臂开阖来回一动!就是一条火线! 凶猛!凶悍! 噗嗤密集弹落声间,20MM机炮当即撕破了安全部队队伍,一闷声间,无甲的士兵成了淅淅沥沥的尸沫,再厚重的防服弹上也耐不住机炮打击。 炮响靴落,扛着机炮,温月速度照样一点不慢! 温月脸色酡红,双目血红,打光了炮弹的机炮凌空掷出,而那一排士兵就像是被一列疾驰列车撞得横飞出去。 温月蹭着墙角一滚,喷火工兵手中的喷口已然在摩擦着电火花,下一刻,炽热焰流将会吞噬掉他,火焰最是公平,神?人?一开始争夺的不就是火么? 但驾驭火的,才是强者! 温月闪电般掣出腿侧的92式,发自骨髓的记忆技能令温月无须瞄准,这就是她的肌肉记忆,战斗,出击,胜利! 子弹钻入喷口,“嗡!”油罐炸裂!一堵火墙掀开,烤焦了温月一绺额发,轰然自护栏勃发而出。 “79%!”沈叙喊道。 被火浪冲击波顶飞,温月倒着摔倒一边,擦了一把完全是溢出来的鼻血,见安全部队攻势稍停,她坐到指挥台后,一颗一颗地往弹匣里压着子弹。 温月狠狠一抽鼻子,鲜血顺着鼻腔落到了肚中。依靠外骨骼给药系统,仅是说话片刻,受损颇重的温月就已重新活力十足。 以寿命为代价。 “82%!” 被温月宁晴孙柚可这么来了一遭,加上外头猎杀无人机的持续轰击,合众会安全部队非死即伤。 “再这么来两波,我们不见得扛得住了。”宁晴喘着粗气道,扒过备用弹箱装到自动炮塔哪儿,俄后她握着机枪两脚架,持续不断以重火力封锁住大门。 光学迷彩就是一个能够反射任何波段的镜面,温月拉光学迷彩,但有所失效,她只能扔开,依然要硬碰硬! 心跳到嗓子眼的寂静里,似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温月多年养成的战斗直觉立刻警示着她。 在皂绢甲的加持下,周遭五十米范围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温月看到外骨骼告警系统渐次霓虹灯般开始急促闪烁。温月的心跳像是漏跳了一拍,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失声道:“异体人?” 如果异兽是动摇人类根基的劲敌,那么异体人就是挖人类存在意义的异端!这种突破人类与异兽生殖隔离的物种,一旦被发现就会被保卫局、国防军乃至地表行动局格杀勿论,但也有极少数异体人,成功继承了异兽的异能,让保卫局与行动局都无计可施。 若非之前猎兵时期与异体人交手过,温月一度以为这是以讹传讹,也正是由于交手过,温月才会记得这种感觉,正是异体人不错! 合众会居然敢勾结异体人,还是说异体人,趁虚而入?! 但现在依然是没空去想了!不死不休! 温月的视觉增强系统看到了几名异体人,但他们推进地极慢,几乎是一步一挪,但每进一步,就有一柄柄大锤敲击着在场所有人的脑海。 安全部队士兵连滚带爬,在指挥官率领狼狈撤出,此刻的战斗已不是普通的部队能够插手! 温月不住向保卫局总部发送求援信号,但信号被截断了! 异体人的能力不言而喻,是看似对战斗无用,但又至关重要的通讯拦截! 几头混种犬呜嗷着冲来,一瞬间狗群来的是如此之多,以至于整个控制室出口都是乌压压的黑背大犬,温月扫射着这些恶犬。但除非直接轰烂了头颅,否则它们决不会止步。 看来还有异体人的能力是驭兽! 腥风迫近,温月当即枪口一戳,喂进了混种犬狗嘴中,直接捅穿了胃口,就势一甩,踢飞了数条冲上阶梯的狗,饶是如此,狗群数目仍旧惊人,双拳难敌四爪,利齿甫一咬上,若不是外骨骼盔甲护体,否则温月小半个腿肚就要不翼而飞。 “狗杂碎!” 任凭温月枪托猛揍,直到天灵盖被砸扁,那条死狗仍旧不肯松口。温月一手抡枪,一手去抓指挥台上的备用枪支,哪知手刚伸去,竟是好巧不巧地伸进了狗嘴里。 “啊!!”温月痛嚎一声,混血杂交过的攻击犬咬合力极为惊人,就跟液压机嵌住了手腕一般。温月的骨骼可没有得到过特殊强化! 剧痛之下温月余光瞄见了好几头攻击犬越过了他,往安全屋内的沈叙扑去。 “砰砰砰!”宁晴拔出手枪,三发马格南重弹轰爆了狗头。 “咔嚓”一声牙齿发涩声响,温月硬生生拔出血淋淋右手,差点咬下她三根指头! “草!”温月接过宁晴扔来的冲锋枪,接连开枪,拔出地上尸体的双动左轮,一格格开火,枪声暴虐响彻。 温月一拳下去,两根手指针锋相对地怼进了狗眼中,靠着两指之力,温月勾起了混种犬,钢靴一踩,“啪叽!” 温月依靠外骨骼手掌吸力,攀附上垂直墙壁。小巧的冲锋枪肆意屠戮着妄图搭成狗墙攻上的恶犬。 “打下面管道!”孙柚可喊道! 喊叫声提醒了她,温月一咬银牙,9MM圆头弹打坏了业已被激烈交火摧毁掉的玻璃表层下的冷却液管道。 “哗啦!”失控的冷却液管道瀑布般倾泻,冷却液极具腐蚀性,温月双手一拢,在冷却液兜头浇下之前,向控制台跳去! 然而她的刚滚落地面,一条软鞭破空而来,万般精准地缠住了她的脚踝,身姿极灵敏的温月,在行将跌倒的一瞬,立马闪身还了一梭子。 “嗡!”异体人举手之间,竟然发出了一道实质性的电磁幕墙,将冲锋枪子弹拦下? 冲锋枪射去的三发点射居然被他们联手造就的震荡波幕墙削弱,为首一人闷哼一声,子弹无力坠下,显然残余动能根本不够穿透防弹衣。 “哒哒哒哒!”冲锋枪淡漠的枪焰喷薄出剩余的十来发子弹,异体人毫发无损,三名异体人合力一抓软鞭,试图将温月绞入冷却液中! 温月大喝一声,倒是让他们揪过去,她本人外骨骼助力猛跳,到了异体人近前,轻而易举地揪过了三个愚蠢无知到,敢和她比近战的异体人。。 温月反手扯过软鞭,一扯过来,异体人显然低估了温月的力量,谁知这只拳头饱含了如此洪荒巨力? 一个照面,锁喉扣肩踢腿,为首的异体人被砸得胸口凹陷,大口吐血。温月没给他一丝还手之力, “啪叽!一声熟透西瓜炸响!她一拳砸爆了一个异体人变种人头颅,指节犹冒血滴。 温月轻轻舔过嘴唇,狷狂笑意!什么异体人,不过如此! 对手两个异体人一手面色严峻, “你死定了!”温月吼道。 她双臂稍一发力,软鞭应声而断,母狮般跃起一扑,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就是最纯粹的碾压!哪怕是最简单的直拳踢腿! 纵然异体人竭尽全力的回防也难以抵消掉巨力。 但异体人自然不会以短击长,矮个子那人低吼一声,上半身肌肉贲结,眨眼间体型吹气般膨胀,密匝灰黑毛发茂盛长出,简直是一头月圆之夜骇然狼人! “狗崽子!喜欢做狗王啊!”温月骂道。 温月仍旧是一拳毫无花哨击出,但速度极快,后接手极快!又快又猛!狼人退后半步,倒是稳稳接住,比温月脑瓜更大的巴掌两相一阖,死死钳住了她。 剩下一个异体人裂开喉咙无声高鸣,所发出的女巫尖啸震得指挥台上的孙柚可七荤八素,竟是让控制台与安全屋里的脑波增强器一阵电弧噼啪。 “滚开!”宁晴叫道,她知道不能让这异体人耽误了到最后关头的记忆订制,她单手受伤,射弹发射臂损毁,依靠肉体手握持着步枪,射出的子弹尽皆被意念波阻挡在外,异体人举手一挥,一柄无形巨锤狠狠顶着宁晴飞出。 “94%!” 异体人摄取了一团冷却液,一层火油漂浮于上,异体人猛然往身下一洒,全身洒到了宁晴身上!宁晴当即浑身爆燃! 宁晴却是不吭一声,返身扯掉风衣,将火焰团成一团,将火焰风衣掷了回去! 宁晴与异体人激战之际。狼人与温月之间的战斗同样接近到了尾声。 温月引以为峙的庞然巨力与近战搏斗技巧,在狼人爪下并不占优势,狼人强悍体魄能够近乎无限地承受温月打击,但娇小些的温月没有多少次输的机会,仅是闪躲不及,一道深可见骨的爪印便刻进了裸后背。 “多好的血肉!”狼人攥住了温月纤细脖颈,任由她踢踏挣扎也无济于事。铜铃大的血眼珠子满是贪念。 第一颗牙触上维恩月发丝之时,暴烈一声枪响,藏在控制室的山猫步枪终于再次开火!是宁晴! 宁晴这烈火突击,一下子将电磁人踢进了冷却液中,继而拉过遥控步枪,不偏不倚,命中红心! 温月立刻反应过来,当即双腿反盘住狼人缺了一边的脑壳,腰肢一扭,脱身翻起,近乎三米高的灰发狼人没入冷却管道中,汹涌水银溶液是最剧烈的毒药。哪怕是被一颗狙击弹命中,这个狼人还是有旺盛的生命力,依旧是惨嚎地在水银液中,直至一动不动。 “我会生吃了你们!”最后一个异体人从冷却液骨销肉熔地爬了出来,夺过了一柄军刀,不过时值当下,谁都没有给敌人留遗言的时间。 “98%!” 温月看着放言要宰了他的异体人缓缓跪倒于他脚下,红润非常的唇角满是轻蔑笑意。 “99%!”温月拔出了插在异体人后心的硕大弯刀,掂了掂了分量,白光闪过,枭首。 “100%!”首级!坠落! “下载完毕!转换完毕!”沈叙带着目瞪口呆的唐克华出来。“剩下的事,这老登会替我们解决的!就算今天打开了花,只要唐克华交代出东西,那就是值得!” “万幸异体人有电磁屏蔽,外面还不清楚这里到底发生什么事!” “启动焚毁程序!启开逃生通道!”温月收到了保卫局的讯息。 “你们先走!走!”负伤的宁晴说道,眼见控制室外的安全部队又蠢蠢欲动,温月瞅了他们一眼,没有与宁晴客气,先跳进了天花板上的主通风管道。与沈叙一起,先将唐克华转移。目睹着温月成功离开,宁晴才一瘸一拐地,在孙柚可协助下,去向逃生通道 “炸弹设置,90秒。”宁晴部署好炸弹,抄起立了大功山猫步枪,并不是为了作战,而是当拐棍。 联合钢厂大厦激战之余,如此大的动静固然是引起了大街上十余万暴动民众注意,但是为了配合这次行动,保卫局直接间接出动了上万名人员!保卫局本部的军警,还有控制下的三个黑帮打手,倒是将这次行动控制在眼前的程度,没谁在高压水枪下还有心情看头顶! 就在温月报告了异体人出现的情报后,在保卫局大厦,陈潇湘抱着胳膊看着行动画面,她冷峻的脸庞下露出几丝奇怪的笑意,旋即她打开通讯耳蜗,对某处说道: “处长,他们果然上钩了。” “计划,在朝我们设想中发展。” “第五分处,必将独立!” 第一百八十四章、出卖色相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时间检查!” 温月停住了脚步,看了眼被沈叙扛着的唐克华。 别说,这老登被订制记忆后,睡得真是婴儿般的睡眠。但醒来以后,应该就是另一个人了,如果灌注的婴儿记忆,那么这老登当场喊温月做小妈也不是不可能。届时就看不出一点煽动几十万紫霞区工人暴动的风范了,就纯是保卫局予取予求的资料库了。 “2.14分,我们得快点。”沈叙说道。 距离行动开始已经过去快一小时了,该惊动的合众会部队已经全部惊动了。可以预见还会有源源不断的安全部队往联合钢厂大厦涌过来。 鉴于保卫局与合众会还有一点默契,双方的对抗处在军警与暴动工人间的级别,还没有公开上升保卫局武力对合众会秘密组建的安全部队,毕竟一旦开了这个口就是直接内战,而且是规模浩大的地下战争,都不是双方所愿。 所以,保卫局的部队没法直接进钢厂大厦支援温月,合众会也不会用自身武力混入暴动民众中恶意袭击。保卫局紧急动员起来的部队一部分是战时响应,一部分是应对萧家撕破脸的可能进一步袭击。 毕竟后者是真的用私军对保卫局战术中队开打了,而且用了重火力,任何程度上都是不容任何谈判的开战阶段。 而合众会就是抓到了这一点,借助保卫局暂时分身乏术,果断发起五十万人的暴动,试图从保卫局以及龙山集团这里挖到更多的让步。 至于唐克华,他是合众会在紫霞区的总负责人,脑袋里就算有高级意识防御训练,保卫局能挖出的东西依然十分多。哪怕后续合众会光速换了人,唐克华所掌握的名单也是宝贵的情报。 他死活的价值都很高,足够温月与五分处冒险走这一遭了。 不过这都建立温月小队逃回去的基础上,如果真让合众会安全部队抓住,把温月他们都处决了,保卫局也只能吃个哑巴亏,要么就是全面开战。 “快点进通道,等安全部队料到我们在这里,我们就要进主风扇做肉泥了!”温月催促道,叫众人速速通过通风管道离开。 联合钢厂大厦是少数能与保卫局大厦比肩的摩天大楼,三十多层的高度不是闹着玩的,直接走消防通道或是电梯,就等着被安全部队打靶吧,温月再是三头六臂也架不住火力直射。好在有钢厂大厦的平面图,通过管道离开是个很好的注意。 “前方第二个次级路径右转,数到第七个格子踩塌。”沈叙说道。 宁晴跟了上来,她的情况不容乐观,射弹发射臂损毁,一直冒火花,原生手也在之前与异体人交战期间受了重创,少了三根手指,如今只能勉强握持住步枪,战斗力俨然少了大半。 温月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连续的近距离搏击伤的是她的肺腑,与巨型赛博格以及安全部队的高强度对抗,让她体力消耗很大,一直靠药剂续命就是透支极限。 意志力是一种消耗品,当越过雷池时,反弹会格外凶猛,总是钢丝跳舞上的温月,也知道自己总会玩脱,她也只能期待不是今天这次玩脱。 “继续走。”温月丢下一句话,卧姿拖着唐克华继续前进。 也不知是因为疼痛或是其他,沈叙默默叹了口气。 温月背后一阵颤动,是控制室过载起火,而宁晴预留的炸弹更是一份惊喜。前头一阵颤动,温月踏破了铁板,进入预先计划好的逃离通道。 他们落下的正好是信号传输部门邻近的部门的……女厕所。 “你穿这个挺好看啊。”沈叙这小子也挂了彩,但还是挤眉弄眼起来。 温月换上了军装式套裙,一根领带垂在被挤地满满当当的沟壑中。 “你什么意思?”温月说道,她从头到脚扒光了正在厕所里瑟瑟发抖的女文职。沈叙难得嘬嘬嘴,鼻孔哼了一声。 “我看你欠打了。”温月说道。“回去挨打!现在放过你” 她从门缝里看着盥洗室外,上头打得昏天黑地,这儿倒是出奇的平静。 “拿出演技了老baby们,注意淡定些啊。” 之前温月在控制室放置的特殊放电装置烧断了附近的电路,而控制室下的冷却液系统遭到严重破坏更是加重了电力危机,联合钢厂大厦不少地方被抽掉了供电。 这是线路管道的损毁,不是依靠备用发电就能应付的,温月这几个都是万金油般的精英探员,化妆潜行都是必修课程,此时大厦充满了伤兵,温月几人还自带的伪装识别码,扮相很是当真,一路上倒也没引起多少注意,有惊无险地静悄悄地抵达了一楼。 一楼自然是全部封锁了,温月想着从通勤地道出去。 紫霞区是高密度的建设区域,留给地面车道的空间很少很少,基本是步行道。人员出行主要依靠空中快轨与地铁、地道。每个大厦、大楼都有彼此相连的地道,以免出去人挤人。 钢厂大厦对接的是炼钢厂,自然地道要宽阔的很,温月刚进去,就看见宽阔的四车道疾驰着嘀嘀警报着的卡车,载满了衣着不一的人员。有的一看就是临时武装起来工厂退伍老兵,有的是有统一标识武器精锐些的部队。一代外骨骼也不少。 反正温月就四个人,一个重伤,两个轻伤,孙柚可战斗力比较弱6,还带了个拖油瓶,温月这四个人免不了被人海淹没的结局。 “他们开始搜查内鬼了,让他们去搜,我们有全套铭牌。”沈叙说了句话。 温月见宁晴脸色很不对,摸出半管针剂就要注入给她,一边提醒道: “我们是受害者,记住,我们是受害者。”温月强调道。 “是,受害者。” 温月小队这副凄惨相的确很难与侵入者联系起来,被女文职搀扶则的伤残士兵,手指断骨淋漓鲜血,脸色极度苍白的军官,硝烟熏染过的枪支,隧道里到处都是急救队,军服一混,确实不容易识别出来,一连通过几个关卡都无事。 温月冷眼旁观着安全部队的混种犬信信狂吠,见着一个怀疑对象便立刻扣押,沈叙的皂绢甲在非常轻微转移信号以干扰探查。加上温月小队的低调,他们倒是有惊无险地走到通勤地道的末端。 不过地道出口,是挨个严格搜查,检录摄像头一应俱全,显然唐克华失踪已经引动严重警觉了。这个小出口还好,到后面带防爆门的主出入口才是真正的危机。 “轮到我卖身了。”温月叹了口气,这时候,搞点美人计不是坏事,必要时,这比用武力有效的多。 战损版美女,这可不多见哦。 温月挥手拦下了一辆驶向地道外的卡车,“可以搭便车嘛~” 她甜美的声线比子弹致命多了,一下子令司机无可拒绝,温月朝着登车的沈叙等人说道:“我的朋友都受伤了,需要去外部医疗站救助。” “你知道保卫局的狗来了多少?” 自己骂自己,温月大无语。 “我也不清楚,看这架势,恐怕不少……”司机回道。温月的微笑映入眼帘,下一道阴影驶出,司机换成了她。 贪图美色永远是男人进化线路里改不掉的原动力。温月吐槽道。眼角余光看到沈叙往司机狠狠电了N次,人都差点电焦了。 “祈祷安全门尚未封闭,不然我们要假戏真做了。”温月说道。 转过隧道拐角,幽幽风雪月光渗入了地道,安全门反倒是两扇全启,外头是几辆很老式的步战车,用拖拉机改装的那种,但机炮是货真价实的。 “许进不许出。”随着看守地道的合众会安全部队一声大吼,通向外界的车道一下子堵的严严实实,不管是车里是谁,坐着什么人,有暴动指挥部颁发的通行证也没有,统统堵在防爆门前。 “看起来闹得有点大,动静不该这么大。”宁晴说道,她坐在副驾驶座上,给自己打了一针强心剂,说道。 “您说呢姐姐。”温月吐槽道。 “我们一路火花带闪电杀进来,拆掉了控制室,带走了他们的委员长,顺带宰了几十个人,如果这不叫动静大,我猜我们要整个把大厦炸了才能叫动静大吧。” 随着一针特殊强心剂打入,宁晴脸色明显好了不少,她探身环顾周围,说道:“希望我的担忧是对的,合众会的军力有点过头了。” 沈叙点点头,凝重道:“确实,按照协议,合众会不能拥有常备武装,他们看来是利用协议漏洞,这种改装的简易步战车在巷战的作用不低,我们的步战车侧面装甲没那么强。” 当然了,再牛逼哄哄的“白马义从”,侧面装甲一样很薄,上点档次的机炮都能轰穿它。炮弹的威力又不会因为射出的地方是拖拉机还是保卫局精品坦克而降低。 “走,我们要错过了汇聚窗口了。”温月打断了担忧,这会儿不是聊天的时候。 “哪个部门”检查哨的士兵厉声喝道,温月赶忙把她的船型军帽一脱,竖起小臂,行了个礼。 “第八临时团!我朋友受伤了,带他们去治疗。”温月眨眨眼,迷死人不偿命的黑眼瞳。 “抱歉。”卫兵背着钢枪,摆手道:“许进不许出,你听到了。” 温月假装懊丧地扶着额头,侧着身,手肘轻轻靠着方向盘上,她的风纪扣自然不会特意系紧,好露出她惊心动魄的一抹雪白沟壑。 “我姐姐伤的很重,军医说他会死的。”宁晴合乎时宜地痛苦握拳咳嗽了几声。“我的手要马上手术。” “求求你了。”卫兵看着面前的美人双手合十恳求道,貌似有松口的意味。 “稍等。”卫兵走过几步低声与指挥官叙述着这一辆车的情况。 “你的姐姐?”军官走过来上身趴在车门边看着这辆敞篷卡车的人,那具原先司机的尸体早已被温月随手抛弃在了隧道维修小径里。 军官的鼻子都快凑到温月胸脯那儿去了,但这种时候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出卖色相在所难免,她殷勤地介绍着旁边有气无力的宁晴。 妈的,混到保卫局探员还要出卖色相,白混了,温月心中大骂道。 “嗯哼……”宁晴有气无力地举起他被狗啃了一半的右手,军官脸颊肌肉动了动,随即安慰了几句。 军官指了指沈叙肩后的行李袋。那里头装着唐克华。 温月立马回道:“是同伴的遗体。” “行吧。”军官伸出手抚摸着温月的俏脸蛋,顺带把油揩到了她的嘴唇。“但是呢,命令是许进不许出。” 温月心里mmp,老娘就这么被揩油了? “关门”军官回头喊道。一声令下,液压铰链推动着数以十吨重的安全门缓缓紧闭。 “你个混蛋。”温月佯装气愤地一扭头,甩下了军官的手。 “你耍我!” 军官抬起下巴,仿佛就是在回答是又怎样,怎么你不服气。 后头的沈叙显然不忍了,不动声色地往腿侧一摸,轻轻一碰温月。 “那就,去你妈的!”温月比出中指! 温月把住方向盘,油门用力一踩,沈叙猛然抓起军刀便是掷穿了军官眼洞,步枪一阵扫射。 “走走走!”沈叙喊道。 “呜吼!”卡车咆哮地冲破了拦杆,狠狠碾过了几个敢于阻挡的士兵。“哒哒哒哒!”防爆门附近的机枪巢立刻朝着这辆冲卡的卡车射击,命令已下,许进不许出! 这条地道外连接是泄洪隧道!马上就是门闸! 温月伏在方向盘下,死死踩着油门,沈叙侧卧在后座,手中步枪打透了车门护板,接连射倒了接近士兵。 卡车左拐右绕着。“11点钟!11点钟!”沈叙惊恐喊道,一辆碰巧进入的改造简易步战车转动起了转膛机炮管。 “快快快!”宁晴跟着叫起来,机炮的威力能把卡车打打穿还有剩!她现在能做的就是按住温月右腿,好让她绝不松开油门。 “我知道啊!”温月也跟着歇吼叫道,需知一炮过来,整辆车都是回到原厂的命! “轰轰轰!”一连串开火声,滚滚浓烟里,一辆卡车跃过门闸,清冷的穹顶月光镀在被炮口飓风吹蚀掉的油漆上。 “他们居然开炮!”温月撩起她散乱的额发,心有余悸地瞥着几乎是擦头飞过,被机炮融化掉的车顶杆,嘀嗒嘀嗒落着金属屑,“所以他们叫做合众会疯子!”沈叙回头看着隆隆关闭的安全门。 倒确实速度与激情了! 卡车时速表迅速从60迈攀升到了80迈。 “温月你到底会不会开车啊!”沈叙惊叫道,泄洪隧道一马平川不假,但岔道很多一个转弯不及,以这种速度翻车下场是多么惨烈不必多说。 “老娘开车,你忍着吧!”温月大喊道,比这个问题更紧迫的是前方又有检查卡!数辆军车、改造步战车堵满了公路,没可能冲过去的! “坐稳了!”温月手扶上变速杆。 “喂喂喂!你要做什么!”沈叙惊恐地攥进了护手,却发现护手早就不翼而飞了。别说护手,车门都不见了 “冲过去!你说呢!” 这辆卡车满打满算也就是四五吨,除非是个航空发动机,否则哪来那么大推力冲破封锁线? 前方的合众会关卡见灯光语毫无回应,旋即准备最终的弹幕警告,一待还不见效,30MM机关炮一来,死在大厦内死在大厦外又什么区别? “啊啊啊!”沈叙叫起来。 “闭嘴!”温月喊道 第一百八十五章、一分钟也很厉害了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开着一辆没装甲防护的卡车往人家的步战车上枪口上撞,这不说疯癫行为,也是纯纯的颠婆行为。 看见没!那是转膛机炮!还有搭载了三联装机枪!这种火力密度如果放在地表,可以压制百头规模的中小型异兽冲击!如果是传统步兵,那么可以压制一个连! 眼见卡车朝步战车冲的越来越近,别说一贯比较谨慎以至于被温月嘲讽为肾虚仔的沈叙,就是宁晴也忍不住哆嗦了,至于孙柚可,她直接两眼一闭摆烂等死了。 之前温月在界域桥上,温月率先发起反突击,后边的战术中队明知道前边是装甲部队也还是上了,原因倒也简单,大家都是装甲步兵,虽然遭到伏击,但是我也有足够的反制手段,重火力也充分,抵近了靠空心装药一发下去,坦克也要完蛋。 现在呢?就是一辆卡车,毛也没有,真打算用外骨骼手撕人家的三挺机枪,一挺机炮,不带这么玩的啊喂! 卡车上可没有什么后坐力炮的东西,现在最猛的武器不过一把山猫狙击枪,但问题是打穿也搞不定这个车组有十来号人的步战车啊! 在时速快破百的动荡卡车用智能锁定?哥们,这不是主战坦克,皂绢甲没那么多地方额外装个垂直横向双向稳定仪,能叫人在这种程度强大锁定! 别太难为ai了!人家也不是万能的! 而步战车组那边,人家早就把炮架放平了,正所谓高炮放平,军事法庭!别说来一辆卡车了,就是真来一辆国防军步战车,没犯规上车载导弹前,都有底气对轰! 都说要完蛋前,人会有种人生慢放的感觉,不知道温月感觉到没有,反正沈叙是有了,他这会儿脑子已经宕机了,自己穿开裆裤起干的破事都开始在眼前囫囵转,感觉自己干了这么多烂事,下去了指定要被阎王爷扔去好好炮制一番,下辈子指定是入畜生道了。 就在沈叙胡思乱想之际,火海如约而至! 隧道火光汹汹,铺天盖地的轰炸,如约而来! 莫大的火浪铺面而来,瞬间的高热度将温月那一撮飞扬的挑染红发烤得蜷曲,四人尖叫着穿越过这一堵火墙! 简直是穿越到下一个世纪! “啊啊啊啊啊啊!”卡车咆哮着撞开了火海检查哨,轻巧地越过步战车的残骸,向远处奔去。 “砰”地一声,随着撞击,沈叙额头狠撞前座护垫,他花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自己又死里逃生。 天上,应是保卫局浮空车的廓灯一闪而逝,显然是到了许可地段,应许的空中打击如约而至,救了他们四条狗命。 “麻烦下次提前告诉我一声。”沈叙心有余悸道,他看着后头一片焦土,步战车车组的十几名乘员已经替他去向地府报道了,几个还没去的则浑身着火地跳起死亡之舞,正所谓杀杀人跳跳舞? 温月仍旧在猛踩油门,她睬都不睬沈叙一下,干脆利落道:“死一边去。” “见鬼,怎么浮空车还不下来?”宁晴说道,她看着头顶不住盘旋的浮空车,这玩意保持了百米以上的高度,如果是晴朗地表天空倒是能看清大概样式,但是在紫霞区地下城这种光污染极其严重的叼毛地方,抬头都是霓虹与投影,这会儿还要加上无处不在的烟云与暴动引发的骚乱,开了视觉增强与图像解析都不见得看得清。 卡车开出了泄洪通道,越过了紫霞区中线,既然越过中线了,就是禁止交火区域,是心照不宣的非交战区。 浮空车开始高速降落,但没有一个人的身份识别码得到通知,这立即引起了四人的警惕。 “这是治安警察的浮空车。”温月眯着眼,看着刷有警察徽记的浮空车降落。 这不是什么好兆头,治安警察与保卫局互不统属,职能却有交叉,特别是保卫局是强势部门,不仅抢了很多治安系统本来的活计,而且有时候闹出人命引起交火还要警察来走过场。譬如萨克斯帮,譬如捺钵区,治安特警都得来刷个脸,若不是两个好歹都是平级部门,指不定演变到最后,保卫局与谁谁谁打完一架,末了吐口痰,大喊一声: “警察,出来收拾了!” 反正保卫局和绝大多数强力部门的关系都不咋地,一个过于庞大的机构自己内部机关都不见得搞得好关系,四分处五分处就是明证。 财政部头痛保卫局的预算,预算委员会头痛保卫局秘密预算,治安系统头痛保卫局老是越权执法,就是文教局也头痛保卫局搞舆论审查与报刊审讯,弄到最后,可能只有档案局和保卫局关系好一点,毕竟保卫局探员从来不麻烦他们查资料,都是直接入侵档案库拉倒,无形中倒也减轻他们的工作量了…… 温月慢踩刹车,一手握着92式,提醒道:“准备好武器,这群人来黑吃黑也不一定。” 沈叙心说咱们是黑道吗?不过也确实是。 浮空车高速降下,特有的蓝白廓灯爆闪,与直接拦停了卡车一般,纵然车前边的机载榴弹炮因为降落触地而无法使用,但侧面的空战万向机炮也不是闹的。 这玩意都是国防军退伍下来的军剩品,一开始就考虑到空战性能与地面支援要求,如果真要全力宣泄火力,比刚才合众会那垃圾改装步战车强得多喽。 才出狼窝又入虎穴? 在温月眯眼注视下,浮空车缓缓启开,从中鱼贯而出六名全副武装的特警,个个皆是三级电焊盔加重型水冷护甲,手持弹鼓霰弹枪,身上血迹斑驳,似是刚镇压完暴动后的模样。 为首者排众而出,毫不在意卡车刺目灯光,在光柱中缓步前行,继而摘下头盔,光打得他面目雪亮,但声音倒是一如既往的轻佻: “呦,这不是温大美女吗?闯祸完了回来了?” 温月愈发眯起眼,她用力按了一下喇叭,然后骂道:“滚你妈的邵铭古!不想被撞死就滚开!” 治安特警队长邵铭古,素来油嘴滑舌,在萨克斯帮大战中姗姗来迟,来了就抄了保卫局的底子,顺便把陈潇湘给气了半死,若不是当时温月早已追进废弃隧道里,否则当时一身摇滚亮片太妹装的温月,说不得也要被调戏一番。 不过以温月脾气,她可不需要与陈潇湘一样搞养气功夫,直接提拳头就上了。 邵铭古听到温月威胁反而愈发放肆了,他竖起拇指头往后一翘,回头对手下笑道:“保卫局辣妹!听说过把,五分处处花!” “把脑子玩坏的那个!” 显然温月做脑部手术这事已经传很广了,广到治安警察系统都晓得这个糗事了。 特警捧腹大笑,温月懒得废话,当下一踩油门,准备强行撞过去! 看看你们的浮空车耐摔,还是我这个抢来的破卡车经撞! 卡车发动猛冲之际,浮空车万向机炮立时开火,径直把卡车轮胎打爆!让温月猛打方向盘,才不至于一头撞上隧道墙壁。 见温月气焰被打掉,邵铭古收起了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戴上了头盔走近道:“小婊子,别他妈的不识好歹!” “没老子救你,你早死一百次了!” 温月的回应是一梭子弹。 92式的9毫米圆头弹在电焊盔前实属威力太小,动能甚至不足以将穿了一代外骨骼的邵铭古打摆子。 这种力度和少女粉拳没太大区别。 邵铭古瓮声瓮气地笑起来,对着这会儿丧失了所有重火力的温月小队勾起手指,说道:“四个人就敢去钢厂大厦把委员长劫回来,战斗力是真的高。” “但现在?能剩多少?” 邵铭古手下的六名特警包围了过来,各个手持穿透力极强的霰弹枪,而且是大容量20发弹匣,一轮下去,温月这四个人,不对,加上脑子一团浆糊的唐克华都得当场升天。 届时烂的,别说保卫局的人造子宫,估计连匹毛都不好剩下来,保卫局义体科技再牛逼也没法抢救回来那种。 “把唐克华交出来,饶你们不死。”邵铭古开口道。 但是,温月依然不叼他, 甚至都不想拿正眼看邵铭古。 温月松开方向盘,慢悠悠地卸掉手枪弹匣,发现没新的了,索性一扔,然后掏出自己只剩半截的枪戟,而沈叙、宁晴、孙柚可三人,也同样或持枪,或持冷兵器,下车分散,俨然一副死战到底的模样。 温月拎着枪戟走到放唐克华的行李袋前,枪戟戳着行李袋,只消她稍微用点力,唐克华的宝贵脑袋就得变成糊糊。 “看见没?你敢开枪,大不了我先杀了这位,然后至少拖你们一个下水。”温月平静道。 “别以为我们不敢,你又不是不知道五分处的人。” 邵铭古面色登时极度难看,他知道温月说的不会错,他这种惯常的恐吓伎俩,对付街头混混很管用,甚至是对付保卫局弱势部门,估计对方忍忍也就过去了,但是对上格外强势的五分处?还是最傲气的温月? 这不等于叫她跪在地上讨饶?那不如直接杀了她算了。 其余三个,沈叙宁晴孙柚可,有哪一个是瞧得起邵铭古这批货色的? 虽说有五十步笑百步一说,但温月他们可不会垃圾到找收保护费的再去收一轮保护费,打手也分等级的! 邵铭古有点僵住,不得不投鼠忌器,不过做到这个位置上了,既然决定动手,就没有说半途而废虎头蛇尾的道理,比了个微不可查的手势,示意周围特警准备强行动手。 今夜,就算是与保卫局撕破脸又如何?若是能在这场博弈中得来先手,打一场又如何?明眼人都看得出保卫局已经是众矢之的,为何不趁现在,在很可能倒下的保卫局身上虎口夺食? 但温月管你那么多?你是哪根葱?喜欢完事了才来捡漏?有本事从保卫局这里捡漏,就别想着全身而退! 温月轻抖手腕,枪戟出膛,单分子热力线已经预热,届时近战厮杀时,第一轮估计就能要了她的命,但是只要让她近前,枪戟热力足够一轮破开水冷护甲,将邵铭古切个对开,后边被她身姿挡住的宁晴,可以直接甩手扔出枪戟,继而一击致命。 玩命?大家都是干这行的,有谁不会玩命啊? 剑拔弩张之际,命,还是没玩起来。 又一轮光束亮起,温月的身份识别码应声而响,响起的还有重火力出膛的炮声! 高速机炮倾泻直下,照着治安特警身周画了一道圆圈,几乎刹那间形成了一道火力监牢! “轰”的一声巨响,特警浮空车被数枚空战榴弹打爆,旋即变作一堆废铁,毋庸置疑!保卫局的支援来了。 温月这会儿终于瞟了眼邵铭古,不屑道:“下次动手记得快一点,老娘不喜欢前戏。” 她伸出小指,朝下吐了口唾沫,鄙视道:“一分钟时间也坚持不到,废物。” “细狗!” 面色成了猪肝色的邵铭古,知道自己搞砸了,差不多快三分钟的时间,倒是想着兵不血刃,结果最后,自己成了最大的小丑。 小丑到,保卫局浮空车里的人,都懒得下来,明摆着架好了火力,等着邵铭古动弹。 若是一开始直接选择击毙温月,没废话一句,或许还有成功可能,保卫局也没法真的追到警局大楼再行追杀,邵铭古与后面势力的火中取栗也就成了。 可惜,为什么要废话呢,难道不知道做这种月黑风高的事情,最重要的就是一棒子打昏了再干事? 得亏是和一众街头混混打交道的,狠辣也没有学来。 保卫局浮空车开始倒数,前置条件也懒得给。 “三!” 邵铭古这会儿很识相,马上丢掉了霰弹枪,大喊道:“误会!误会!” “都是一场误会!” 温月露出虎牙,笑了起来,她走过去,用枪戟敲着邵铭古的头盔,梆梆的直响,说道:“当然是误会了,毕竟你不是还帮我破障了吗?” “既然如此,那就滚!” “麻溜滚!”温月骂道。 于是邵铭古带着手下很麻利的滚了,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 “我们的鸟儿来了,真是够他们久等了。沈叙望着此刻才亮起了示廓指示灯的黑色浮空浮空车结束了攻击回旋。 浮空车降落时的辅助旋翼烈风吹走了温月的船型军帽,终于,她挑染了的红发也随之而散,似是一片红锦。 沈叙肩背着圆筒袋里的唐克华,稳稳接住了本属于那个现在应该晕倒在厕所隔间里的女文员军帽,顺手插到了他的风衣肩章中。 “给你留着?” “随便。”温月说道。 “我还等着再玩一遍神经通感嘞。” 第一百八十六章、闲子无悔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龙山—玉藻区,紫海。 龙山的地表之上,有两个紫海。第一个紫海,是地理意义上的紫海,是昔地表世界最辽阔的内陆湖,因其夏季时海天相接般的紫美叶藻,故得名紫海,在核弹尚未落下将世界化为丘墟之前,这是地表世界绝无仅有的景观,是昔日国家最著名的名片。以至于在地表重建开始后,国防军甚至专门派了侦察机前去,然后带回了一张记录满目疮痍的照片。 第二个紫海,皇权意义上的至尊殿宇。在并不算非常久远的过去,朝夏半岛没有在地震中沉入海底前,朝夏帝国尚未解体前,紫海,意味着皇帝的威严。天京正北向阳处,丹墀玉陛前,即是紫海,紫袍公卿于此向帝皇叩首。紫,是帝国勋业的象征,海,是神圣白龙的禁地。 转眼距离核弹落下时,已经过去一个世纪,但龙山的紫海,依然存在,只是从地上,换到了地下。 第三个紫海,就在玉藻区中,玉藻的最深处。龙山最后的余烬所浇灌出的硕果。沧海桑田,海成了湖,龙山共和国的紫色依然与三千年前的帝国紫一般,龙山依然是圣山,诞生于天池的帝国,依然存在。 此刻,紫海里有一场别致音乐会。有入场资格者,无不是龙山的真正权力者。 且看,柔风拂动着人们,白牡丹别在耳畔,紫堇花盛放在凉鞋边,一株株紫堇草汇成了海,铺陈到地平线尽头,遥遥与人造太阳相接,那是一轮温煦地可用眼睛直观的太阳,光芒照耀,明亮却不夺目,就像飘荡于紫海上的曲调。 这太阳,绝非紫霞区穹顶面板上被嘲讽无数次的假太阳,随着地表时间东升西落,这个太阳,永远不落。 辽远的紫海中鹿群悠游,也许是最后一个自然鹿群。 年轻的女孩站在台上,长长的麻花辫垂在胸前,她微微闭着眼睛,天鹅般修长白皙的脖颈靠着一只小提琴,乐声流淌而出,融进钢琴声里,起伏飘荡。仿佛有一条无形的海兰图朵江,于台下听众面前奔涌而过。 第一排听众席,一位戴着钻石胸针的黑衣妇人全身贯注地欣赏着演出。衣袖下隐隐露出一截皓腕,其上一只蕴着碧水滴的玉镯更增妇人贵气。紫堇的叶片飞舞漫卷过她身前,妇人都只是虚虚抬手挡过而已,看向台上的目光,除欣赏之外,似乎找不出更多的意味了。 第三执委以如此神态倾心聆听,后排诸人无论欣赏与否,都神色端正注视着台上两个女孩,他们的世界暂时只存有提琴与钢琴,这只有柔顺清风,并无地表蛮荒,更无地下城此时似乎愈发不可收拾的暴乱。 不过并非所有人都对高雅艺术或难见美景十分中意。 一排左侧,有位华服戎饰的某位老者,若是有人熟悉座次排列,不难辨认出,这位就是龙山七大家的朱家之主。朱威。 朱家在七大家中忝居末尾,但无人敢小瞧朱家。不为别的,朱家乃是国防军的代言人,替国防军打理了一应地下事务。 朱威手里捏着一份内部参考材料剪报,嘴角咬得极紧,他瞄了眼台上表演中的萧家女,萧炜虹,然后略略侧身,压低了声音说道: “为何要刻意羞辱保卫局局长?他就是个吉祥物,挫他的威风,让一分处四分处五分处怎么想?” “一分处也就算了,本就是独立取向的,针对地表异兽不介入地下事务,但是五分处的田冠秩?你这是给他口实!” “一旦五分处拆分出去,保卫局就维持不住了!” 朱威身旁的人瞄了瞄递过来的邸报,内容赫然是“五分处蠢蠢欲动,有事实独立的举动。” “五分处在紫霞区的已经全面动员了! “合众会那边暴乱,直接给了正当理由,可以怀疑合众会就是田冠秩推动了。” 朱威见旁边这人仍未开口,声音不由得提高。不然要被转到中间部主题、G大调升起的乐曲声淹没。 “欧阳!” 台上的萧炜虹慢拨琴弦,乐曲《海兰图朵江》进入中部,钢琴暂时取代了提琴独奏,乐声愈发雄壮明朗,象征着海兰江已到中游,经过延齐,流向北琴,流域宽广,乃是联盟东北部首屈一指的大河,浪涛翻涌,将情感的浪潮层层推进。 台上乐声渐次雄浑,台下人心渐次诡谲。 “老朱,这么多年了,保卫局反了又如何?。”被朱威质问的那人终于开口。 欧阳安平,七大家之首,“黑石”欧阳家的掌门人,整个龙山的能源都被欧阳家垄断,可想其地位。 欧阳安平脸也不转,不过左脸颊处一条弯折且长的疤痕却在不时隆起,倒犹如只蠕动的蚯蚓。 欧阳安平稍理了理燕尾服下摆,慢条斯理地摆正了胸前佩着的执委徽。说道:“保卫局自有国防军压制,合众会更是牵制国防军的棋子,三者互斗,有何不可?” “至于五分处独立,天要下雨,拆分保卫局拆就拆了,保卫委员会不也拆了,现在保卫局越来越待不住原本位置,拆了倒也能控制。” “老朱,你多虑了。” 被刺回来,,朱威心下更是不快,马靴交叉,蹭掉了沾在靴边的污渍。 这草,看起来就像是血。 朱威低头看了眼踩成汁液的紫堇草。 欧阳安平面不改色,他靠着椅背,身旁修长的金色饰绪触着他的臂膊,不像是碰着石头,就是碰着一块布帛。 音乐节拍跳过,萧炜虹唇边漾起笑意,麻花辫一动,她一反刚才少而长的拉奏频率,以快速短促的手法奏出节奏非常明快的乐声。 忽然的变调叫朱威噎了一下,他不禁愤怒道:“你的意思是静观其变?” “不然?你打算联系国防军入场么?让赵成钢派兵直接镇暴?” 欧阳安平嗤笑了一声:“国防军可不舍得做这个恶人,他们眼睛都是看上面的。” 欧阳安平边说看了眼黑衣妇人,这位曹家的女主人仍聚精会神听着萧家两个女儿的表演。 “保卫局的事国防军可以不管,但是下季度国防预算,必须通过,国防军本部原话”朱威说道,他皱着眉头,一半是愤怒,一半是实在不习惯忽然的变调,从大江大河变到小民胡乱婚礼,他欣赏不来。 欧阳安平“哈”了声,侧身道:“军队是要回到任鼎甲元帅生前划的路子?现在是2083年,不是2043年!” “地表不稳,迟早有一战!” “嘘!” 终于忍不了有两个虫豸打扰雅兴,曹夫人转头比了个噤声,不悦道:“安静,先生们。” 朱威直面曹夫人不悦眼神,只得点头,他把手中剪报放到欧阳安平膝盖上,声若蚊蝇道:“看完!” 音乐逐渐转弱,琴声宁静柔和的和弦恰似夜幕徐徐降临,小提琴在高音区奏出优美动听的慢板旋律,好似月光笼罩着朦胧的水面。此时,两个女孩站起来,开始清朗合唱。人们跟着轻声一起合唱起来。 “执委会的人都来了,后面谈。”欧阳安平早看过邸报内容了,连篇累牍数月的紫霞区紧张,但,什么时候不紧张? 如果不紧张,保卫局存在的意义是什么?那么多预算,是给保卫局发福利用吗? 十几年了,没有变过,他的老朋友,朱威的性格也没变过一丝,就跟这张剪报一样,什么样的人才会特意剪下来带给他? 传声筒不过如此。 至少萧家的女儿都聪明,欧阳安平想到。听着台上萧家两女儿的歌唱。 “浩浩荡荡奔向庄严的昌海都城 瑰丽的海兰图朵江更加辉煌 汇合波澜壮阔的双琴河 汹涌澎湃永不停留向前方。” 曲终。台下众人起立鼓掌,萧炜虹向着大家提起裙摆低身致意,穿过走道,向着不远处隐在山丘后的宴会厅走去。 “那最好谈出个结果来,我有耐心,铁壁区里那几位不太有。”曹夫人刚擦肩走过,终于不用压低声音了,朱威正常声音放开了说道。 欧阳安平转身,还是诚挚鼓掌,边走边小声道:“详谈。” 刚转身,曹夫人便走到朱威身边,这个年过半百的女人不可避免地沾染了岁月痕迹,但位居高位,时光是可以被购买的。 衣袖似香染,眉角唇边精致,将鱼尾纹藏做妆容,纯黑晚礼服犹如一朵黑鸢尾花,立于戎装少将旁,毫不逊色半分气场。 向两位最尊贵的家主致意过,曹夫人,已故曹家家主,曹正威的遗孀,如今执掌曹家大权的贵妇人,轻声开口道: “何必担忧?保卫局与合众会既然想演出戏,那就让他们演戏便是,届时各取所需。” “区区一个紫霞区,不然想把事情转移到其他区么?” 欧阳安平与朱威两人,都微微低下头,对曹夫人的意见表示了充分的尊重。 虽然在七大家之中,曹家忝居末尾,但其身份超然,乃是王朝时代传承而来,多位皇帝皆是曹家血脉,最后一位皇帝便是曹家子嗣。在战后龙山时代,长期作为执委会主席裁定事务,尽管没有实际产业,但禁区的燧人氏机组,就是其永远立身的本钱。 更何况,上代曹家家主曹正辉,昔年就是替了七大家其余几位去死,死在地表平息国防军的怒火,如此情分,谁敢不记? 不过曹夫人的提议确实有其合理之处。一个作为龙山泄压阀的地方,一个早在十几年前就宣告命运的地方,一个只有土地有点价值的地方,为什么要格外在意其中发生的事,就算化为火海,不烧到其他区域,保持地下城的运转,那么到底是保卫局还是合众会,在里头打成昏天黑地又能怎么样? 至于保卫局不稳,地表不稳,终究是疥藓之疾罢了,人人皆知龙山之外尚是异兽为王,人类文明依然是汪洋中的孤岛,再闹,真的敢把龙山给炸了么?保卫局闹得再厉害,能有昔日保卫委员会被降格为保卫局时厉害? 都是一条船上的老鼠。 曹夫人不欲在此处久探,轻轻说道:“合影了。” 与会众人三三两两围成圈子闲聊。人们尽皆黑穿着底白缎边的朝秋式燕尾服,彼此漫谈甚广。军装将校们除了朱威陪着林夫人,其余自成一体。 看上去国防军仍忠诚秉承着新时代以来的原则,如今不是2043年之前,最为强势的任鼎甲元帅逝去40年,地表重建,地上地下,换了人间。 但谁知道40年过去,还是这番景象? 接天连地飞舞起的紫堇花,白絮漫飞于紫海上,谁能想到这是地下一千多米?这片占地数公顷的人间仙境是世界仅存的几个能遗忘生存危机的地方。 合影时,萧炜虹却牵着曹夫人的手。于是这张云集龙山执政者的合影里,这个萧家的年轻女儿反而占据最显眼的位置。 众人越过山丘,便是宴会厅,一座淡白色、通体大理石的古典建筑。 地下城修建扩充时,凿出的次等石料拿去铺地,优等石料用于建筑政府部门和公共设施,许多少年宫、工人体育场都是数十年前修筑,并随损坏更换石块。久而久之便灰白两色。 步入宴会厅,外边传统的檐角飞梁在栉风沐雨,内中巴洛克式装饰风格与当代联盟建筑艺术特色之一的“高穹顶”奇异地相得益彰,置身其中,在唯一的传统天井下,人工鼓风通过巧妙设计的孔洞,化为暖风,熏得人昏昏欲醉。 尚未正式开宴,人们围坐传统长桌,水晶吊灯下伴有琉璃宫灯,宫装侍女于屏风后悄然起舞,人影憧憧间平添一分雅气。 萧炜虹仍是与曹夫人邻座,闲聊之际,曹夫人顺口提及她之前在朝秋大学的经历。 “你之前修的是历史?” 萧炜虹把玩着餐刀,银刀在她指间翩翩起舞,一个精擅此道的猎兵玩的也不过如此。 她旋着刀花,举重若轻地将餐刀放回原处,说道:“是的,不求甚解罢了。” 曹夫人不置可否,问道:“既然如此,有什么感触么?” 萧炜虹笑了笑,残酷道:“” “毁灭性的灵魂是令人愉悦的,其唯一的目的就是腾出空间。” 曹夫人抿唇微笑,举杯道:“这一句话足够了。” 于是举杯向萧炜虹道:“敬真正先贤们。” “敬真正先贤们。” 人造太阳变作了月亮,如纱薄雾于紫海之上,玉藻区不存在日月,因为,日月倒置。 第一百八十七章、天要下雨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玉藻区紫海中发生的对话,注定不会流入到温月耳中。她固然是保卫局探员,是龙山七区里最有社会地位的那一批人,十条命也抵不了温月这一个探员的命。不过换过去,十个温月也比不上紫海中一个老头的命。 社会阶级如此,并不会因为这是个乌托邦社会而有格外的变化。每个身处温吞水中的青蛙,都明白这点。 与其说是青蛙,倒不如说是螃蟹,永远都会把那个试图逃出樊笼的同类拉出去。 …… “唐克华脑子里存了多少密钥?”温月点了支烟,朝着沈叙喷了口,淡淡说道。 沈叙挥手驱散了烟味,他大步走着,浸血的军靴在保卫局大厦地毯中惹不起半分多余颜色,每一块地毯,都是如血的鲜红。 沈叙看着尚是痴呆儿状态的唐克华送入到骇客技术室,准备执行脑深部意识瓦解工程,以求探取出他所掌握到的各项机密信息。譬如合众会下一步行动计划,谈判的底线,是否有与七大家展开合作等等。 每一项都是价值连城的信息,当然,为了抓到这个老登,还没过去的这一夜里,几十人的小命都搁在联合钢厂大厦里。 沈叙反靠在墙壁上,长长舒了口气,不确定道:“密钥挖掘的多少取决订制记忆的完整度,订制记忆最成功,那么后续对他的意识探查效果就越好,否则被大脑当做无用信息主动抹除掉,没有任何技术可以恢复。” 恰逢此时,陈潇湘赶到,见温月有所欲言,当即按住她肩头,沉声道:“温月,我知道你有很多关于行动的问题要报告,你先形成汇总,稍后我就前来。” 说罢,匆匆给沈叙一个眼色,便踏入技术室内,准备亲自神经通感唐克华,取出机密信息。 温月一气吸干了香烟,烟头刹那通红,她微微不忿地把烟头扔下,一脚踩灭,说道:“异体人渗入地下,这样的事都要稍后再议,让我写份汇总再上去,那什么事能是紧急的?非得海兰江集团打进来?” 保卫局大厦此刻人员寥寥,倒也没人听见温月这番牢骚,沈叙苦笑道:“小月,你想的未免太偏颇了?这到底是异体人或者是具有新型设备新型义体的改造人都难说,就算是异体人,也要取决于拥有什么类型的综合异兽能力,这种偏弱的,都不需要动用边防大队控制。” 温月自然明白这个理,但依旧不忿:“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一开始是追查‘朱砂’,要把行动局的老窝挖出来。后续倒是成了消灭金三角城寨的借口,再借这个名,端了萧家,现在合众会一出,一切都给这件事让了道,真找个借口?” 沈叙牢牢盯着温月,好叫她别说出什么格外犯禁的话。 好在温月没那么管不住嘴,况且血战余生,又经历邵铭古带的治安特警想要虎口夺食火中取栗的狗屁倒灶事,情绪不佳也是正常。 情绪基准值毕竟指的是水线以下,起起波澜终归是正常的。 “宁晴怎么样了?”温月没再多发牢骚,转而问着已经送去医务室的宁晴、孙柚可两人。 沈叙当即转网连上了医务室画面,与温月一道问询问候片刻,得知宁晴的射弹发射臂彻底废了,连带着肩膀连接组织损害。 这意味着义体改造率提高,本身截止到肩胛骨的义体,将继续扩大到胸口左右,以保持应有的义体挂载点能力。 不同于外骨骼的浮动挂载,可以附挂在肉体,以原生骨骼作为基准点,从而最大化减少对于人体的负担。赛博义体改造不能以骨骼为依靠。毕竟战斗义体电信号异常发达、放电频率极快,瞬间咬合力、瞬间升压减压都是家常便饭。人类的原装身体可没有这种本事,碳酸钙再强悍也不可能比钛合金强。 故而,战斗义体的基准点必须与钛合金相连,在基准合金外覆盖一层生物薄膜与原生肉体连接,确保正常的电信号输入以及抗排斥。 战斗义体一开始就明确表示,这是身体的外来物,金属与肉体不可能做到百分百相通。 也正是因为这个特点,早年间异体材料没有被禁止时,金属义体与生物义体的发展是齐头并进,直到人类会被生物血肉异体夺占心智才予以严厉禁止。 “下次,你是真打不过我喽。”屏幕里,宁晴这个狠女仍是一脸无所谓的模样,哪怕她一只手被卸掉,隔着生物薄膜能看见她胸腔中缠绕着抗电频导线的心脏。很快,她就要推进手术室,切掉胸口一大片面积,改为合金基底,再往心脏包裹一层更强悍的抗静电层。 “行行行,下次让着点我,我没你能打,老女人。”温月无奈摆手,习惯性地说出“老女人”三字。 但温月并没有发现,这次她说出“老女人”时,宁晴心里多了一丝难以言表的落寞。 温月又何尝不是呢?区区二十五六岁,却有小半生在地表血战,在地下奋战,一只手也改做了义体手臂,脾脏换成了净血泵,还有腰腹大腿处的碳铍纤维织物。这一切,都让她的预期寿命减少十年以上,如果再深入一些,那么她要失去更多。 宁晴推入手术室,加上后续的人造子宫静养,没有一周没法齐装待发出现,更遑论与温月去竞技场打一场擂台。 孙柚可伤的不重,她倒是干脆,给自己来了针催眠,就往床上一躺,一副任君摆弄的姿态。 另外的张凯、李喆凤也回来了。他们选择了最早撤出钢厂大厦,二人过来对温月等人表示了歉意。 这也无法,当时张凯、李喆凤二人遭受的攻势过于猛烈,他们本就是辅助攻势组,攻不进去自然就撤退了。只有温月四人组,抱着必死决心往前突击,反倒是一波莽穿了过去,最终强行完成的了任务目标。 “合众会那边动静如何?”温月问道。 “按道理,我们强行抓走了他们的委员长,没进一步鼓动?” 张凯摇头道:“目前除了暴动规模以预期态势增长以来,没有格外异动迹象。” “群龙无首状态,思考对策或者在推选新的领导人。”沈叙答道。 几个人碰了个头,都是激战一夜,甚是疲惫,纷纷各自回去休息。 温月走回到二组办公室里,这间不算太大的会议室平时就少人,此时更是静悄悄。温月去鞠了把凉水洗脸,倒在沙发上,看着同样歪在椅子上的沈叙,慵懒问道:“之前关于处里要独立成部门的传闻,你怎么看?” 这放在保卫局大厦里,这是一等一的敏感话题,不过既然在二组办公室,自家地盘,无所谓外人探听。沈叙头发乱蓬蓬的,简单洗漱了番,握着不锈钢水杯,简单思索道:“看处长的态度。” 五分处长田冠秩,保卫局仅次于总部局长的男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特别是若是对保卫局架构体系有了解的话,便晓得这类似东西周分封制的体系是如何运行的。保卫局总部设在观日区,但总部局长却常驻玉藻区,权限几乎仅限于与玉藻区的达官贵人交通,在名义上协调各分处的行事,对弱势部门以及直属部门自然有相当的领导力,但是对强势部门,则无能为力。 总后勤处,一分处反异兽,二分处经济侦察,三分处特别勤务,四分处交通运输与反走私,五分处反恐反渗透。往后的十余个分处都是相对规模小的部门,监察处,档案处,工业处等,直属的科学处等。, 一分处长期驻扎地表,司职反异兽与研究,与国防军关系非常紧密。一分处的特别职责导致了它没有精力与能力介入到各方冲突中,因此,无论是国防军或是行动局,都对一分处工作提供了最大支持。毕竟它的工作直接作用于龙山社会的外部安全。也因为如此,一分处已经事实上独立,仅保留了与保卫局的名义统属关系,人员遴选、财政拨款、军力调动都与保卫总局无关,只有在科研情报进行定期统合,但这份情报一样共享给保卫局的老对头行动局。 通过一分处,这两个见面便要大打出手的部门,保持了微妙的中间人联系模式。 二分处三分处皆是重要职能部门,但完全依靠保卫局预算拨款的方式就决定了它们无法离开。 四分处交通运输与反走私,油水之大不必多说,其组建的税务探员与反走私探员,大量与被萧家收买。同样可算事实独立,但没有独立出去的欲望,挂着保卫局这张皮,对手只会把怨气撒在“保卫局”这张皮上。 至于五分处?一支高达数千人的精锐探员部队,这就是它最大的本钱。但保卫总局始终在尝试用财政控制住这个越来越不听话的部门,五分处与其他部门的紧张关系也正是由此而来,没有人愿意被夺走预算。 所以历来,五分处的处长都会选择性情相对中庸的人选,以直接传递保卫总局的意志。五年为一任,确保这支保卫局最主要的武装力量不会成为某人的私军。 这种局面,在2075后告终。 五分处处长田冠秩的履历并不特别出奇。看他的前三十岁,几乎与温月一样,典型的军人良家子世家,千军万马走上了地下城极少数的大学,并选择服役,受伤立功,并被挑剔至极的保卫局遴选进入,武装外勤,立功擢升外派,成为站点负责人。 如果按这个速度下去,田冠秩倒也能在五十岁时,成为一处之长,然而他今时今日应该才过40岁左右。 一切都变化在2068年,那个至关重要的一年,国防军地表叛军冲击青龙特区,清洗了海兰江集团大楼与保卫局各个分部,但最终,保卫局联合幸存的海兰江军垦民兵,反击夺回了特区,叛军被最终放弃,士兵强制打散。但对于军官过于严厉的处置导致连锁反应。 温月的权限已经可以查看当年的部分档案,她知晓了后续并非如市面所说,海兰江集团残部突然挑起内战,而是国防军本部竟然无法压制住地表上的驻军,先前两个团规模的叛乱,演变成了至少五个旅的叛乱。直接与保卫局戒严部队、海兰江军垦民兵展开新一轮的巷战。 事情的结果,所有人都知道。海兰江集团重新整合,夺取了地表世界的控制权,国防军从此移驻天池,不能进入特区一步,而保卫局除去一分处,被全部赶入了地下。 乱世成就枭雄,或许顶头上司就是这么崛起的?温月想到。 在地表是鼹鼠,在地下是狮虎,这就是保卫局如今的局面。 “那么处长的意向呢?”温月继续问道。 沈叙摇头:“我要是知道,我就不坐在这里了。” 但是他转而目光炯炯地看向温月,但他还没说出口,办公室门便无声打开,陈潇湘不知何时站在他们身侧,像是静静听了他们叙述许久。 “处长的想法是。”陈潇湘打破沉默。 “主动出击。” 其余未负伤的二组成员,跟着进入,桌上的投影沙盘启动,俨然是紫霞区暴动街道景象。 “处里完全动员了全部武装,合计四千人。” 四千人,两个步兵团的人数。而且是巷战特化的步兵团。 但这没完,陈潇湘平静道:“国防军将与我们协同行动,他们在紫霞区、捺钵区的全部兵力将与我们协调,强行镇压此次大规模暴乱。” “行动人数,六千人以上。” 六千人。每个人都沉默,他们不是街头人云亦云的民众,他们是最精锐的一批保卫局探员,光从这个数字就知道处里想做什么。 是的,处里,而不是局里。 乱世出枭雄。 陈潇湘看过每个组员的脸庞,说道:“所有的外勤小组,战斗小组,都在动员,既然当年处里选择了你们,你们选择了处里,就会想到,这一天终将来临。” “这不仅仅是维持我们的地下社会的秩序,将其恢复到必须运转的程度,而且是事关秩序本身。” 陈潇湘摘下了胸口的保卫局睚眦徽章,高高抛起,紧紧攥住,冷声道:“我们,第五分处,才是秩序的本身,既然总局不愿意行动。” “那么,由我们来。” 第一百八十八章、同室操戈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陈潇湘锐利的眼神扫过二组每一个人,见众人毫无异色,这才微微颔首,竖起拳头说道:“紫霞区的秩序必须要以最快速度恢复,任何阻挡者,按照战时法律,格杀勿论!” “紫霞区如今状态已经达到战时紧急状态,我们有权对街道进行肃清,并拿下所有被暴乱分子控制的要点。” 温月静静听着陈潇湘的计划叙述,她大概明白过来,这应该是保卫局与萧家的谈判陷入僵持状态,或者说,干脆没有谈判。 捺钵区的食水供应正在截断,单靠紫霞区的自身存粮,三个月内粮食将告罄,而且这还是在战时配给制的情况下。按目前暴乱状态,一个月内,社会持续将会彻底崩溃,紫霞区将会变成一片白地,届时引发的灾难,任何一方都无法全身而退! 目前保卫局想要掌控局势,又或者说借这个局势完成第五分处的独立,先决条件就是牢固控制住紫霞区! 紫霞区固然混乱,但这儿是保卫局五分处的基本盘所在,这里每一个中大型黑帮都是保卫局幕后操控,靖帮、霞门、虎爪,三个帮派可动员出数万帮派人员,是保卫局的编外部队,而且能以不必太脏了自身的情况下,用其,当做黑手套! 届时,拥有了一支统合起来的万人武力后,又何必与玉藻区的老朽们谈条件?五分处就有了足够本钱! 况且,紫霞区混乱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真以铁血手段强制清理,在铁与火中锻造出来的新秩序,必能够给这个颓势十余年的老区域,带来新生! 这里有巨型工厂联合体,有熟练工人,有先进的义体科技,还有保卫局强力掌控下的秩序,以此转动龙山整体秩序,继而向地表冲出,也未尝不可! “我们不与暴乱分子谈判!”陈潇湘大声道。 “肃清街道后,夺取合众会各处街垒要塞。” “临时募集的帮派分子将率先攻击,我们的人员作为督战队存在,驱使这些帮派垃圾为社会奉献上该有的义务!” 这下很明朗了,温月明白,这是借局势,清除不稳定因素。牌桌的小筹码丢出,本身就意味着牌局在加注,一个新生的五分处掌握下的紫霞区,不会再有狐假虎威的黑帮,而所有的恶名,会交给保卫总局承担,而五分处,将会作为拯救者出现。 战时紧急,后续军管,焕然一新的紫霞区。 温月几乎猜出了计划,这种心照不宣弥漫在会议室内。 陈潇湘的总结没有如过去一般,手撑桌椅身子前倾,一副压迫模样,而是挨个走过,注视着二组成员的眼睛。 “值此关头……” “我们将创造更有远见的未来。” 最先响应的是聂靖,他高声道:“愿为处长效命!” 随后是李喆凤,林泽星,再是孙柚可,张凯犹豫片刻,同样附和。 “愿为处长效命。”温月也说道,作为一线外勤探员,她深知地下城痼疾所在,对于她来说,再差的局面,也不会比昨天更差,没有一场烈焰,烧不掉旧日的顽固? 秩序固然需要稳定,但是最差的秩序,真的不该去改变么? 沈叙最后一个附和。 保卫局大厦已经空空荡荡,这座30层高的大厦本就几乎是五分处专用,在四分处闹翻后,其余强力分处都已撤走,仅维持基本运转。 全部的载具与浮空车都已离开。二组带领着最后一个战术小队,走出了大厦正门。 温月回头看去,依旧鲜红的廓灯,最后一台白马义从步战车与最后几名装甲步兵。她心中万般滋味,她又默念了一句保卫局的格言。 奇怪的是,她此刻竟然记得不确定,她心中叹息,心道:“保卫秩序,保卫,祖国。” 暴乱集中区域是南区,以沿河大道为界,以北的小规模暴乱早已被保卫局、国防军、治安特警联手扑灭。在控制暴乱区域这件事上,三家还是很有默契的。真正精华的工业区都在北区,那些没有成功破拆搬迁走的重化工厂,实际上已经失去意义。 地下的重化工厂本就是效费极高的事物,本身作为战后工业备份存在,但在地表工业特区建立,产能稳定上升后,再用地下的宝贵资源去维持其运转,就是极不划算的行为。之前能源供应还可以用让禁区可控核聚变机组承担,现在就只能用煤炭石油去维持。而相当的能耗,用在发电上,显然更有投资效率。 然而这些重化工厂的工人,历来极其团结,即便是十几年前的紫霞动乱也没有影响他们,强硬维持了工厂运转,来保证既有的地位与待遇。 拳头与钢筋才是上层最怕的事物,这是当然的。在一定的限度内,可以继续下去。 但不再视其为子民,而是视为绊脚石了呢? 答案不言而喻。 烟雾弥漫的街道上,装甲车齐头并进,不断投掷着催泪瓦斯,驱散着无武装的普通民众,高音喇叭一遍遍宣读着战时紧急法,命令各居民必须待在家中,而所有暴动者必须立刻无条件缴械投降,否则警告后将遭到致命武力。 装甲车不断被击中,子弹也好,石块也罢,在合众会安全部队出动前,这些装甲车就是无敌的存在。后续的保卫局部队,军警则会将死也不愿撤走的人带走,乱棍招呼。 这是北区。 南区? 南区早已是一片火海。 全面动员下,保卫局的各个军械武器正在快速下发出去,昔日保卫局严厉打击的帮派分子,现在摇身一变成了保卫局的编外部队,理直气壮地在保卫局背书下,驱散击毙起南区的暴乱者。 过去十几年里,南区有点条件的人都想办法逃向北区,剩下的,多是义体贱民,或是最顽固的抱团工人。噢,还有金三角城寨,但这个最桀骜不驯的地方,一个月前已经一夜消失。 只剩下他们了。 恶犬放出。 二组负责的区域正是凤林路,合众会老巢所在,这片区域不出意外变成了堡垒。经营多年后,自然有大量潜在的防御设施。与温月最早去合众会大楼时所见一样,大量的医疗与军械,成为合众会部队坚实的后盾。 隔着半条街,保卫局的部队,或者说乌合之众,合众会的人员,也可以说乌合之众,已经在激烈交火。 凤林路的保卫局部队临时驻地里,呈现着一股临战时的紧张与相间气氛。 进攻合众会总部多次受挫,加上本就是帮派分子,士气拔高自然是困难,合众会筑垒就在眼前,但刺猬一般就是无法取下。 靖帮付出了上百具尸体结果只是摸到了墙边,少数确认击毙的合众会部队尸体也全被收回,他们少数装备了一代外骨骼的精锐更是出入无人之地。 这是一场纯粹的消耗战。保卫局就在后面冷冷督战。 保卫局临时募集的帮派人员会随着手枪、鞭子的威胁踏上战场,那么想要这些人形肾功生物效死,平日必定松弛有度,尽可能提供补给。 温月眯着眼望着开来的一列补给队,来的不单是补充兵,还有成箱的弹药食水。 那些侥幸在前两日进攻活下来的人,无不是扛起木板箱撬棍一砸,掏出肉罐头纯水大快朵颐起来,重油咸辣的牛杂抹油涂在黑面包,伴着汽水冲入肚中,平时这可是少见的美食,紫霞区依然是配给制,北区相当拟人,南区就是吃饱就好,不见界域桥的卑贱义体贱民? 但吃下罐头的帮派分子们浑不知食物有布入了特定成分,一点小小的兴奋因子,让他们不至于落后于保卫局编制部队的步伐。 保卫局的编制部队分成多个等级,最精锐的自然是温月这样的探员,合计不过两三百人,核心中的核心。其次就是各个战术机动部队,以中队小队形式部署,不是紧急关头绝不动用。再然后就是保卫局的预备役成员,大厦中的一应文职、勤务等低等级人员。 就算是预备部队,其使用的补给肯定也是吊打帮派。他们全套作战服,火力充分,士官配有外骨骼。 外骨骼这东西,依然太贵,即使是一代外骨骼,也不是常人可以随便承担。 很快,进攻的集结号吹响。 一支支老步枪发放到手,一般人都是领到80式步枪,半自动步枪,全威力弹。 “当炮击结束,会有迫击炮提供支援,你们要踩着爆点后前进,工兵们施放烟雾,友军侧袭”领队军官布置着。当然,这是保卫局编制部队的行动计划。 至于帮派分子,消耗品罢了。 炮火如约而至,里头一个个汗臭口臭惴惴不安的士兵们,有人嚼着口香糖,有人无意识地扒拉着墙壁,无人机旋翼尖锐掠过半空的声音给人一点安慰,几分钟后消失不见。 这群帮派人员在等着吹哨声。 他们不敢不前冲,因为他们害怕保卫局甚于死亡。 装甲车碾过了堑壕,尖利哨声响起,人们翻出堑壕,有人会巧妙地躲在同伴半个身位后,这是绝佳的挡命人选。 果不其然,顶死鬼很快“噗”的一声眉头中弹倒下,冷枪狙射,游动火力点扫荡落伍人员,等到装甲车被火箭弹打的慌乱时,就是最好的反突击时刻。 筑垒大楼爬出了人,前后不过几秒钟时间,完全不够装甲车机关炮在硝烟弥补的狭窄街道地发觉并还击。 于是几枚拖曳着白烟尾迹的破甲弹射来,驾驶员硬着头皮保持稳定,第一轮破甲弹只撕去了外部附挂沙袋铁丝网,但是下一次要么用人肉去顶,要么打中了就是一勺烩。 装甲车被迫停,停下的刹那,不知从何而来的扫射顷刻间解决掉一群车后帮派人员。 这群为了躲避破片的家伙们非死即伤,不免严重打击士气。 保卫局编制部队开始前进,重装工兵得到机枪援助,疯狂地扑到暗火力点出现位置,将炸药包安入。 这个勇敢的重装工兵被打断了半条腿,挣扎着要逃出火力交叉点。 用挖掘地下城所剩余的石料,建成的大楼极其坚固,攻坚并不成功,迅速消磨锐气。 当筑垒喑哑地被炮火熏黑的墙壁,后头一列保卫局编制部队飞驰过去,呼喊着端起步枪掩护射击。灼热的弹壳颗颗蹦出,烟雾中挥之不去的浓稠粒子,在嘶吼着的战意里,弹头穿过迷障,凝滞在白雾后。 突击步枪赫然拔高了射速,外骨骼装甲步兵们开始投入了战斗,他们无一例外地感觉到了心脏被人攥紧一样的憋闷感。但他们没时间调整了。弹匣直接连着弹箱,如雨狂潮压制着后续的联合军士兵。 “叮叮叮叮叮叮……”清脆热辣的出膛声,似乎合众会安全部队并不急于发起进攻,强弩之末,才是出手时机。 随着攻坚失利,帮派分子士气崩溃,保卫局编制部队也不得不逐步候车。 大楼的火力像是一把油锯割过丛林,帮派分子尸体的铺满了撤退的道路。 在烟雾中,合众会安全部队,开始反突击! “轮到我们上了。”温月简单道。 这次攻坚本就是诱饵,用保卫局编制部队作为诱饵,将合众会的精英骗出来,等到这些关键的装甲步兵消耗殆尽,那么合众会总部的防御必然崩溃。 一节枪管横握温月手中,节节延长。枪尖绽出戟刃,赫然舞动,白练潮涌! 温月一扭手腕,大步奔出,横扫战场! 修长枪戟顿时扫飞了数个冲锋士兵,再度发力斜挑,斗大头颅绞下,戟刃小枝格过喷射弹雨,尽数一抡一甩,就见满地血光。 步战骑士! 渐起的传感肋条攀爬于温月的外骨骼头盔之上,确如龙角纹起。她身后的装甲步兵顶盔贯甲,即便匣里空空如也,有枪戟在,照是突击矛头,就算无枪无戟,钢拳在握,一往无前! 温月冲杀在前,倏忽击毙了多名合众会装甲步兵,但紧接着,针对她的突袭接踵而至! 定向破甲火箭! 温月躲闪不及,一瞬间胸膛如遭雷击,温月呼吸为之一滞。 只是一个愣神时间,一枚手雷便滚落脚底,温月拼命抢回身体控制权,在外骨骼动力的强大惯性下,在手雷爆炸的前一瞬,温月猛地一扑。 “轰!” 钢珠裹挟住几片钢甲砸落脊背,染血甲胄棱角锋锐,温月嘴角一抽,咆哮着捏着这片钢甲,就是单手一撑站起一刺。引擎背包瞬时喷出两道幽蓝幽蓝的蒸汽。 无非,同室操戈! 第一百八十九章、乱战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温月身前赫然冲出数名装甲步兵,皆是持合金刀剑,头戴龙角狰狞头盔,胸前合众会锤镰徽章闪耀,于烟雾中,所向披靡! 显然,这是一个局!目的就是,把保卫局压阵的外骨骼战力引诱出来! 这个战术相当狠辣,里面的合众会意识得很清楚,一百个帮派分子,都比不上一个真正的保卫局探员来的有价值,如果能捕杀一名有睚眦徽章的保卫局探员,那么,对于己方的士气激励是极其强大的! 就算为此,付出数十上百条性命,把手头仅剩的装甲精锐冒险一试,都是极为值得! 目标,温月! 但问题在于,温月会按照他们计划走? 做梦! “噗……”温月脚一蹬,从敌人尸体中拔出鲜血淋漓的枪戟,一甩血珠,轻蔑一笑。 温月平举着锰钢枪戟,直直地对着面前数个比她更强壮、更高大的合众会装甲步兵们。 她忽然记起了自己入列猎兵,学习使用外骨骼冷兵器时的,听到的第一句话。 “永远,把尖的那面,指向敌人。” 温月提步加速,枪戟,骤然力劈,将先头的装甲步兵,打得单膝跪地,地面蛛网横生! 若我,有万夫力! 先头步兵吃力架住枪戟,他当然支撑不住有皂绢甲过载加持的枪戟重压,但是他从不是一人在战斗。 在戟尖戳进眼窝前,另一名合众会装甲成功击穿了保卫局一方的侧翼阵线,闪到后方,收割乌合之众一般的帮派分子的同时,杀到温月侧后,手中合金大剑,霎时直捅,风声犹大,几滴温热血珠直线飙来! 温月收回了压住的枪戟,以为温月要收回,但没想到,温月这是虚招! 反手发力,皂绢甲狂野的动力直接刺穿了先头步兵的甲胄护板! 熟料被刺穿心脏的步兵竟是没有第一时间死去,眼睛圆睁,暴吼着一扭长枪,将温月的枪戟往自身胸口处带去! 温月长枪戟顷刻间成了短戟,用性命生生拦截了温月的还击速度!给队友创造出一线时机! 温月怎会被这种伎俩缠住?她速度极快,直接松手,刹那间对方的合金大剑就贴着肩膀砍过。 但也就是如此了!温月矮身绕过,反身肘击,近距离体术发挥到极致,将来者扳倒,倏忽拔出腰侧的小太刀,在对方失去平衡还未落地前,一刀! 刺入! 不待温月反应,又是一轮暴雨的刺击袭来,来者,赫然持破甲细剑? 死亡旋舞,飓风飞腾! 空手的温月无法抵抗住破甲细剑的飞快戳刺,对方的刺剑狂飙突进地,在温月外骨骼装甲上留下数以十计的坑坑洼洼,倘若这是一场击剑比赛,那么温月早已负分退场。 但这是战场。 能击穿装甲的刺剑是极其坚硬的材料,皂绢甲精巧的液压锁接二连三失效开来,乃至于温月挥动枪戟时,突然爆发开的蒸汽严重干扰了视线。 “左手肘操纵链总体强度降低,密封性降低,毒气渗透处理不佳,建立,撤退……” 温月直接停止了报告,拼着刺剑擦着脖颈而过,空手竖掌一扫一阖,击退开了刺剑步兵。 “不错。”温月说道,她一掌推开了刺剑步兵,评价道。 对方并不回答,黑漆漆的防弹面具,弥漫战场的雾气与硝烟中,又走来了数名装甲步兵。 此刻,虽然是保卫局占据人数优势,但是借由巧妙的战术布局,温月毋庸置疑以寡击众。她的队友们,此刻也都投入了战场最紧要处,一时间,难以支持。 但,这又何妨? 温月拔出尸体中的枪戟,枪戟节节伸长,灵巧无比,倏忽横扫而下倏忽挑刺戳击,端的是凌厉无比,逼退了好几个前锋步兵,再顺势一挑! 气势磅礴的温月大呼出声,竟是直接钩起了一个装甲步兵。 对方慌忙抓住枪杆生怕再进一尺身首异处,谁叫这反而让温月借力鱼跃凌空,翻身而起。 “哈呀!”温月大吼一声! 空中,破碎的腕甲再也承受不住高速运动,半空中纷纷扬扬地落了一地,温月指肚触摸着冰冷非常的锰钢合金枪杆,豪气顿生! 温月呐喊着奋然翘过枪头,微一旋转,骇然间甩开了那个枪尖上的倒霉鬼。 手中枪戟干脆利落地突刺而去,直取面前的敌人而去,对手手中武器不足以回援,倒是果决非常,弃了刀剑,间不容发地手甲一合,险险地夹住了枪尖,一时间攥地死死的。 “砰”地一声,温月直接额撞过去! 两边都是差不多材质的头盔,谁也不知谁先碎裂,但好比水杯碰水杯,谁更坚强,谁就胜者通吃,败者成渣! 赢的,自然是温月! 击退! “啊!”温月拧紧了枪戟,皂绢甲猛然迸发出狂野的动力,锐利的枪尖瞬时穿透了对方头盔,刺穿了眼眶,刺穿了合金护板。 合众会这边的装甲步兵悍不畏死,哪怕是被温月刺死的这人,也是竭尽生命最后一丝力气,攥住温月的武器!试图拦住她一瞬。 这次温月没有放弃枪戟,而是单手松开,掣出小太刀,一手持枪一手持刀。 温月的小太刀格开了对方的大剑砍杀,她左手对敌,力道不足,在刀刃相撞之刻,借以戟刃勾住,整个人旋身跳起,卸掉动能,再进入零距离的体术格斗区间! 温月凶悍战狂起来,岂是一般精锐能比?她再度硬生生地以头一击,对方也是毫不畏惧地同样以钢盔一顶,“砰”然一声巨响,温月的头盔赫然一丝蛛纹,而对方则是震得鼻血直流。 这就是二代半外骨骼对一代外骨骼的碾压性优势! 更高更快更强! 没待温月拨开大剑,进一步袭取项上人头,一旁持枪的步兵即是毒蛇噬来,温月被迫弯腰躲开长枪,改以枪戟回伸。 “叮”的一下,温月的枪戟滑缩有度,顷刻间前矛变后矛,枪尖做了枪尾,就这么一抡,几欲钩下对方的头颅。 被击退的大剑步兵立刻援手,长枪与刀刃一交,炸出火星,烧开一阵白雾,趁此机会,大剑步兵反而拖剑后曳,收拢好架势,膝弯一沉,猛然一跃,当头斩下! 合金钢泛着危险的哑色光泽,这一刀势大力沉,就算温月装甲在身,斩中也免不了一分两半! 陷入前后夹击,温月的大脑都来不及反应恶,而是肌肉记忆!温月以几乎违反人体极限的后仰姿势,原地后翻,躲过这必死一击的同时,前伸了的枪戟,再度后刺! “刷!”一滴冷汗自大剑步兵额头涔出,戟尖赫然停于眼瞳前一厘,不待他撤步或是前攻,这杆枪戟刁钻地一绕一砸,当即是沛然巨力击,叫他一口老血吐出。 温月环杆一甩,逼退了大剑步兵,而后一捋光洁如新的锰钢枪戟,隐在面罩后的面容吐气开声,毫不给对手喘息之机,双手一掰,长枪戟断成双戟,前脚猛然一踏,短戟,双手齐飞! 以寡敌众?那是温月一人挑翻对面! 被挑了软柿子的细剑步兵并无慌乱之色,甚至没有躲避意思,而是蹲定,仿佛是等待着双戟攻来,然后发力对撞! 细剑步兵冒死,扛住温月的刺杀,全力冲撞! 金铁相交,一瞬,决出胜负! “何时何地,保持下盘稳定。”温月翻倒的刹那,脑中回想起这句话,她生生扭过身姿,竭力保持住平衡,短戟在地面划出莫大火星,将将维持住平衡。 细剑步兵用了半条命,换来了这次机会!给两名同伴,换来了的突袭时机! 长枪与大剑交替袭来,令温月躲无可躲。 温月转入地面,既然没得躲,就用最硬的那部分躲! 温月胸甲硬生生受了一击,胸骨几乎都要碎裂出去,对方用命换时机,温月不也是操纵时机的高手? 在地面,温月迅速缠住了大剑步兵的下盘,论玩外骨骼的机动,这几个步兵们加起来也没得他精擅。 狠狠地绞住爬高,依靠皂绢甲对一代外骨骼的动力碾压,以及温月出发前改装的外骨骼引擎系统,她的武器,就是自身的装甲! 非常规作战手段! “磁场约束力度,50%!”皂绢甲引擎滑槽翼霎时轰出两道蔚蓝气流,光是这气流就灼热地空气发烫扭曲! “咔嚓!”得到充沛能量供应,温月当即绞断了扑擒他的大剑步兵的膝弯,旋即踩着他的膝盖站起,单手架住刺来的细剑,反手一扣。 “嗯啊啊啊啊啊!”两人如是嘶吼道。 引擎增压过后的皂绢甲动能强劲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本该刺向温月心脏的细剑反而是扭转过来,被温月的手掌生生掣断! 一瞬之间,胜负! 温月扔开一瞬间被一死一重伤的两个步兵,她兀自吞咽下带血唾沫,腰际间闪烁的四溅火星标示着她的潜在伤势。 温月伤的算轻,她战力仍旧保持着,不过她的对手已经崩溃了,幸存的长枪装甲步兵终究落荒而逃,留下了三名同伴。 而整个战场的局势,也随着温月击退了合众会装甲步兵的攻势而逆转! 随着保卫局编制部队的投入,战场局势大幅改善,合众会总部的外围阵地丢失殆尽! 整装待发的保卫局编制步兵们,以散兵线形式突击,合众会安全部队要为他们反突击的失败,承受后果! 保卫局有预备队,合众会也有预备队,那么就看,谁能在这场巷战绞肉,笑到最后。 也许是双方,但注定有巫术人死去! 温月确保了通讯,一脚踩断了濒死的细剑步兵的喉咙,扬起枪戟,继续,前进! 战场另一端,保卫局编制部队携带的主动生命探测仪,在得出一切热血生物活动轮廓,随后反映到可视面板的屏幕集成信息点上。 浓浓白雾根本无法遮掩住装甲步兵们一丝一毫的视线,这是进攻方为了掩护丢出的烟雾。 根据雷达反馈,后方的重装装甲步兵肩后竖立起一支支无后坐力炮,防撞雷达迅速校准了烟雾中冷峻的反射物,预装填炮弹立刻出膛! “轰!”破甲弹炸响的同时,后方的机枪也开始“蹬蹬蹬”爆响。 没有多余科技装备的合众会人员,在保卫局机枪手眼里,无非是目镜里鲜红人形,被成片刈倒,而不觉半分异样。 两个班数量的保卫局装甲步兵化整为零,拔除战场上的合众会火力支撑点。 最有威胁的,无疑在隐蔽处,改装成固定火力点的简易步战车,这是让帮派分子流血无数的重火力点。 对温月来说,易如反掌。 她助力一跳,直接一蹦数米高,径直踏在了敌战车顶,钢拳一握,手甲一阖,几乎是瞬间撕了舱盖,看也不看地往里头一撇一枚燃烧弹。“嘭”的轻响,火焰四面八方地渗出了战车,一股高热逼得所有幸存的人不敢接近,其后弹药殉爆起来的斑斓烟花击破了烟雾,盛开了几束灿烂。 合众会总部大楼内,残酷血腥的争夺战爆发,这会是帮派分子与合众会人员的墓地。 在这一连串的街区内,合众会的堡垒很多,自杀性的无人机在一个个摧毁街垒壁垒,但想要压倒合众会,只能一个个歼灭,或是干脆毙杀他们的首脑。 温月要做的,就是这个。 走进总部大楼内,这曾经是一个艺术博物馆,在巷战爆发前,还在布展。而根据唐克华洗脑后得来的情报,合众会的几名首脑,就躲在里面。 快速终结紫霞动乱的要素,藏在这里。 温月走入其中,破碎了的红玻璃门,雕刻着裸体塑像的展厅立马吸引住了注意力。等她一走进,旋即响起一阵如有天神降世的祷音。 “欢迎来到‘灵魂反思’展……这次展览,结合变幻的光影与自我形象的本质,来提供一种体验,能突出我们空间知觉的脆弱,并凸显我们身处其中时的位置,我们希望通过此次展览,能让你对这世界的看法有全新认知,或许也会让你对自我本质有更深反思” 温月毫无表示,走进其中,在镜面展厅中,一面面多是斑驳却是完整的人高长镜,还有一面面历经污泽仍有几丝铅华的高脚镜。 那些在岁月中侵蚀崩断的索缆本是悬吊着石阶,其后就是墙壁,没有外骨骼助力,谁也无法真的赤手空拳攀爬到垂直且无任何助力的四米墙壁。 镶嵌于顶的水晶片折线交叉过,完美地融汇于一点,两团腮红似的玛瑙挥发出一种雾气—像是覆盖宽广音域,藏着笛声的奇异彩汽,就算是温月也没有办法在倒影中分辨出自己的模样。 这就是她,自己。 第一百九十章、你的内心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但是她看到了自己。 猛然一刹那间,短短的一瞬,像是过去了无穷久。 在这面斑驳的高脚镜里,温月看到了现在的自己,一个浑身浴血,血迹斑斑的面具人。一身铁甲披盖,上有刀剑弹痕,防弹面具掩盖下,便是自己历来星辉熠熠的凤目,也散发不出一丝神采。 在意识过载微微迟滞的念想里,温月的思绪崩出了一线缺口,这个缺口涌出了脑海的一汪潮水,短短地把温月从残酷的现实中,揽去了幻象之中。 哪怕只有一瞬。 刹那间,许多回忆在温月眼前闪过,从童年到少女,从少女到青年,在地表寒冷而无情的战场里,在阴郁而雾霾的地下城中,那些发过的誓言与读过的札记,都变成了冲出缺口的潮水的一部分。 在告诉温月,你之所以成为你。 这个念头仅有一瞬间。下一刻,暴烈的枪火与袭击就如约而至。 复杂而立体的展厅里,合众会的装甲步兵隐藏着,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对温月四面八方发起了袭击。 镜子忽然碎裂,碎成,一地。 意识过载的蔚蓝里,高速旋转的弹头,划出赤红的尾迹,还有许多个,似是从幻象中,跃出的敌人。 也许是肾上腺素,也许是空气中剔除不尽的毒素,叫温月,竟是一时微微恍惚。就是后续与温月一道进入的同伴,也不免跟着惶惑片刻。 披着光学迷彩的合众会装甲步兵,静步潜行而来,轻易手刃了数个保卫局编制步兵,之后,向温月背后刺来! 意识过载的蔚蓝倏忽逝去,那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那个军装戎饰的青年倏忽逝去,温月骤然惊醒。 战斗到底!唯有奋战! “砰!”温月猛然回身,劈手一打,空气中的枪火飞溅,硬生生凿出一片绚烂。 温月吼叫着,喉咙里一腔阴郁尽是怒吼而出,抵住了潜行进来的一名装甲步兵前。愤怒之下的温月,爆发出澎湃力道根本不是单个一代外骨骼步兵能够抵御。 敌人被温月制住,他仓促举起挂在腰际的冲锋枪,漫射着,消音器束拢过沉闷“嘟嘟嘟”声,在充满血丝的两色瞳孔间,漫舞着的斑斓碎片下起了虹色的雨。 “砰!”又是一声巨响,温月的拳锋抵到了装甲步兵下颌,妖冶诡谲的鲜红染没了虚虚吊着的眼珠。 温月一把拽过脑壳轰地稀烂了的尸体,充作了盾牌。 “突突突突……”一连串急促子弹敲击着温月的重装甲防弹衣,温月夺下面前尸体的枪支,反握着犹有温度的冲锋枪,一瞬间击倒了后续跟来的敌人。 开头罢了。 几枚震爆弹凌空炸响,超高频率的混响伴着足以刹那致盲的闪光。叫人闭上眼睛也无济于事,刹那间归到了初始浸泡着羊水中的状态,世界归于黑白。 无数枚黄铜弹头穿梭过灰白相间,在许久不曾有新奇颜色加入进来的展厅,终于演变出了盛大的欢宴,那些在世界破灭前会真正地来到这儿反思“who we are”,“where we from”的哲思者们,真有愿意盘桓此处的灵魂见证到时隔半个世纪的铺陈? 展厅中背景音乐悠悠响起,沙哑的男声与娇柔的女声共同吟诵歌唱着,本该是相互排斥的声音,此刻在枪火枪声中,却是无比契合。 “金鬃马, 冲垮棱镜的花园, 涌钛的流蝶, 与积云的旷野——” 哀荣而悠远的歌声传过展厅,在玻璃碎裂声里,字字分明。 激战掀起的风暴,一道道劲风掠过温月鬓角,半边缺失掉的头盔,其下的黑发得以张扬地肆虐着。 震爆弹的灰白色尚未消去,温月就已经近身贴上去,杀到了又一名敌人面前。腿脖一缠,以重踢递去,顷刻间,在身体几近失衡,在震爆弹的余波中,一柄太刀掣出,抵住了敌人后脑。 “砰!” 闪色的白还未消逝,几名佩戴着防闪智能镜的装甲步兵已然回过神,到没有对温月扣下扳机。而是对温月身后的友军开火。 这些装备并不格外精锐的保卫局编制步兵,在地形劣势与先前战斗消耗之下,在具有诱惑性的展厅镜面折射下,当即被装甲步兵击倒,少数坚持下来的,也耐不住持大剑枪戟上前的装甲步兵! 这是合众会总部最后的一组装甲步兵!哀荣,哀兵! 就算是温月,此时也同时被四名装甲步兵压制,大锤,长枪,战刀,在温月相当虚弱的时候进击而来!倏忽间,将温月打得只有招架之力。, 温月连番后撤,脚下的玻璃残片,像是铃铃铃的镜子支离啜泣,温略月喘过一口气,手掌一扯胸挂。 “手雷!” 灿烂而蓬勃的晶莹忽的抬高上去,熄灭了灯火的吊灯组欣赏着,巨石阵里的迷惘被一块接一块地打破,以爆心为中点的展厅横扫干净了数十面长短不一的镜子,等到装甲步兵们爬出时,果然,他们再一次失去了温月的踪迹。 “保卫局探员!” “温月!!!” 不知是谁在喊叫着温月的名字,一开始是一个人,之后是所有的敌人,这像是给温月专门设下的陷阱,不得不说,这个陷阱倒也对了她的胃口,对于一个学习过艺术史的保卫局探员来说,还有比这个更精致的墓地么? “记住你的誓言!” “你,在保卫什么!” 温月听着这一声声的喊叫,胸口里像是燃烧着炭火,她撕开了外套,里头是凹陷带着弹头的甲衣。 合众会指挥官二指一并,指过血迹蔓延的左右两侧,端着冲锋枪踩着猫步前进,为了猎杀这个声名在外的保卫局探员,他们已经葬送了十几名至关精锐的装甲步兵。 “你以为你是秩序捍卫者么!” 声线陡然高耸,镜子在爆裂在破碎,枪焰在升起,装甲步兵们扫射击破了一个个镜子,“他们自己”跟着破裂。 扫清着坦途,越来越明显的血迹,越来越明显的由红到紫,那种几乎令人心悸的本能颤抖油然而生。不过装甲步兵们并无畏惧,深知使命者,自然无惧。 “想一想你立下的誓言。”指挥官的声音高亢而锐利,展厅的日光灯,光芒恒远地流淌在穹顶上。 “欢迎来到‘灵魂反思’展……”残破不堪的女声播报着,进行着沉寂了如此久,突然如此多访客来临的喜悦。 一截长枪平握,一缕清芒蓝辉撒下,在创伤满布的手背上,珐琅瓷的镜面被推动。握着太刀与枪戟的温月,缓步,走在这座充满了镜面,无时无刻见到自己倒影的展厅中。 灵魂反思,看见自己的真实么? 哪有什么真实不真实,看清与看不清,又有什么额外关系? 将皂绢甲启动成匿踪模式,温月尽可能将自己伪装起来,猎人与猎物自然会倒转,就像是维持秩序与破坏秩序,有时也并不绝对对立。 温月片刻间消失了,微弱的雷达反馈,黯淡的心跳指示,无一不成了装甲步兵分进合击的窘迫之处。 合众会指挥官行进时踩的猫步极轻微,旋绕于镜碑的他,半颗心都必须放在周围环顾里,免得温月发起突袭。 对于温月的了解,合众会资料众多,非常清楚这个女探员的战力之彪悍,一旦近战格斗,四五个人都很难制伏住她。 “你正在离开心灵追思……”突如其来的女声打破了寂静,指挥官陡然扭转过头,然而这种十有八九是声东击西的小计谋。也不至于这么容易上钩。 通讯后分过两个队员,一对一的确不是对手,但谨慎的二对一足以坚持到大部队到来。 指挥官脚步微微急促,展厅棱面下的水波映射出冷硬的钢色防弹面具。裸露的水泥墙壁不知是建设时就如此,还是日渐褪化。一扇扇完全反映的镜门滑开合拢。 “你正在离开心灵追思……”又一道女声响起,与指挥官并肩的装甲步兵立马回身。两人继续前进,闪过一面面他们自己的脸庞。 烈红杀过! 指挥官脸庞变迭间递来了一柄太刀,指挥官当下用力一倾,撞进躲在此地守株待兔的温月怀里。 温月太刀毫厘之差! 叠紧的对方反而成了分散的难处,狭窄通道内不容两人腾挪空间,指挥官掣出短矛回以颜色,结果挥到半空就有莫大凝滞力量拦住。 温月一边加大外骨骼过载抵御住,一边凌厉的太刀攻势打得指挥官不断回拳防守。这种情况根本无法开枪!一旦一梭子打成了跳弹,里面的人全都得死! 但温月敢。 温月一腿当胸踢去,令对方倒飞出去,趁着一秒空隙,温月拼着军刀顺着脸庞割下,几乎直到胸口,反手拔出了92式! “砰砰!” 温月被扣住手腕,一连两枪,擦着指挥官下颌血痕飞出,子弹果然在水泥墙壁外来回反射。火花四溅间却是温月先一阵僵硬。 没待指挥官发狠,中了自己跳弹的温月猛一额撞,攥着指挥官的手一拉一推,几欲卸了胳膊,与此同时,92式朝着对方就是数枪连射。 “叮!”弹头撞着短枪枪尖,一缕墨绿色气雾飙发出来,相持不能变成角力,腾出手的指挥官飞喘过来,踢开了温月,二人不进反退。 指挥官抓起腰间的冲锋枪即是平射! “簌簌簌……”密集弹雨尽数射中!但温月面前不动,唯有冷峻瞳色。 温月竟然是用胸口防弹衣,硬生生接住! 这是总和上万焦耳的动能!温月,就硬生生抗下!即便自己胸骨要碎裂,心脏要停止! “啊!!!!” 指挥官的吼瞬间传遍展厅,连展厅中浮游着的黑雾也为之一滞。 指挥官的疯狂叫喊无济于事,迎面而来就是温月的太刀。 置之死地而后生! “嘭!”指挥官手臂防护,那子弹难以击穿的嵌层刷地刺透,太刀一连刺过了手掌。 指挥官吃痛之下仍是不得不死死抵住,反手扒住温月,使之无法空余,连声喊着:“杀了她!杀了她!” 喊声既然已出,旁边的装甲步兵赶来,吐气开声间,一声清亮的女声叱喝! 短枪朝着温月飞来! 短枪已是掷出,持枪的女步兵抽出腰间短刃即是扑来,她防尘围巾后的苍青面孔游动着挥之不去的灰气。 温月旋即抬腿一脚,如此直接的直踢自然是击不中的,但马女步兵突兀间像是漏算了一下似的,本该游侧而过却是不偏不倚地踢中。 “嘭!”蓄足了力的重踢,靴钉锲入膝头而带血勾出,女步兵瞬时倒飞而出,砸在墙壁,镜柜之下,这个女步兵仍挣扎着扔出短刀。 温月吼叫着与指挥官角着力,突兀的刀飞来,正中温月后心。 “呃啊!” 扎中后心的刀刃爆发出的剧痛,倒是让温月眼睛发红,指挥官只得眼见太刀一丝丝逼近,无论如何挪动,就是一座山峦岿然。 “噗嗤!”刺刀没入心口,一应力量如潮水般褪去,甫被刺破心脏,指挥官即瘫软下去,任由刺刀穿透背心,曳行出一滩血迹靠坐着垂首淌出涎水。出气多进气少。 在这个将死之人血色的视线里,那个同样狼狈垂危的保卫局探员拖着腿,一步一踉跄地往反方向行去。 那该死的,六十年都没崩坏的系统广播在嚷嚷着“您正在离开灵魂反思展……”。 温月闷哼一声拔下了背后的刀,渐次模糊地勉强看清了刃刃。 “当啷”一下刀坠开。爬起身的女步兵被温月当面一拳,击得口鼻喷血后仰而去。 被一拳打折的女步兵喘着气,鼻息急促,并未追击过去,而是一手扶着墙,箍住诡异地软趴趴下的左小腿。 “咔哒”一声活生生复位回去,几分僵硬,苍青脸庞泛上谈不上任何美感的酡红。她再无利器或是枪支,她俯身看向死去的指挥官,把扎进他心脏的太刀取出。 一柄沾着心头血的手柄刺刀牢牢握紧,朝着折返回来的温月,砍去! 两个女人,没有废话,没有仁慈,所以她毫不拖泥带水地一刀直下,直取心脏。 停于心脏之外。 疲惫至极的温月拦住了刀刃,前后心都是伤势,她的二十六年从未停歇过的心脏有些累了,这颗拳头大小的肌肉团终于感到了疲惫。 温月回掌击歪了刺刀,扑身而上,两人绞倒一块。 温月的枪戟变得很短,一次次地狠命扎着对方腰肋,肉眼可见的血窟窿一次次喷涌出淡薄的血液。 而温月自己,也在被对方的太刀不断砍着胸口,这是胸口,创伤累累的胸口防弹甲胄也许下一刻就会碎裂,温月的心脏就被捅穿。 温月扼住对方咽喉的手掌始终未放松一次。 温月注视着对方,这个素未谋面的女步兵,两个年纪相仿的人,此时生死搏杀。 枪戟停留在一坨烂肉里,这个苍青脸色的女步兵仿佛回到了平常,只是唯一能证明她曾是生命的温热鼻息消失了。 但赢家的温月,同样满身疲惫。就这么耷拉着脑袋,跨坐在她身上,过了几秒,也可能是过了许久,才有力气颤巍着手,探到腰肋间的太刀,拽出,然后颓然摔倒。 温月已经累了。 展厅中的三角阶梯点缀着起本不属于这儿的红玛瑙珠子,若是仔细去看,并不难发现沁着郁紫,平躺着的尸首,头颅靠着头颅被180度扭住了尸身大腿处。从阶梯走过,能看见似乎有两人在依偎着审视镜碑罢了。 镜面走廊中,斑驳裸露的水泥墙壁尽数喷射状的红迹,一人静谧靠坐,一人悠悠朝天,一人歪头倾身。 第一百九十一章、牛顿第三定律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当夜晚十二点左右,保卫局大厦。 往日人流熙攘,威严非常的保卫局大厦,此刻在紫霞区漫天火光中,仍然保持着该有的威势,红蓝白的廓灯与巡逻中的“白马义从”步战车,顶上飞翔着的浮空车,在向所有敢于觊觎保卫局资产的霄小们提醒。纵然现在保卫局倾巢而出,这里也不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舞台剧发生地。 不过,总有人,会来一出好戏登场。 “九点钟方向,智能机炮。” “暗哨,等无影探照灯越过……” 潜在保卫局大厦某处中的萧炜虹搭着喉部如是说道。 但奇怪的是,她的身上并无任通讯设备。武装探员惯用的通讯耳蜗,没有,步话机或是喉部通话器之类的“原始”通讯设备也没有。 对于一组即将潜入保卫局大厦的人员来说,他们身上,连一件现代化设备都没没有,外骨骼、战斗义体、智能武器等等全部不见踪影。 当然,这些东西并没藏在一体衣之后,事实就是,他们只携带了最基本的兵器,还都是3d打印的工程塑料材质。 敢于这样潜入保卫局大厦,要么是急着找死,要么确有底气。 显然,身为龙山七大家,萧家的嫡女,萧炜虹没兴趣送死。 那么她的装备与小队,也就呼之欲出了。 地表行动局,生物异体,遵循着血肉飞升机械外物的准则。 若是保卫局知晓萧家胆敢将行动局异体小队引入,还是地下城核心地带,恐怕就真是一场不死不休的战场。而非目前在界域桥、水培农场一战后,陷入诡异静坐战的局面。 但是战争都已经爆发了,谁还会介意战争方式呢?既然保卫局第五分处倾巢而出,意图重塑紫霞区秩序,将百万性命视为踏脚石,那么萧家又为什么不能引入地表行动局,敌人的敌人,不正是朋友么? 与保卫局精密机械相比,异体小队彼此联系手段便是心灵序波,如海豚、虎鲸样的超/低音波,这种即时通讯比需要传统语言传达的通讯器来的更有效。 至于这种能力何以取得?情理之中罢了,保卫局在义体科技握有优势,行动局自然会在异体科技享有领先。 与老对手斗了这么多年,彼此的底线,早已明晰。 萧炜虹稍稍拨转着目镜组,这并不是一杆“血滴子”那般自动智能化的狙击步枪,反倒是支颇为复古,保留着直拉式枪机的毛瑟老式步枪。 漆成烤蓝的枪托抵着肩,深度改造后肚饿枪身护木并不包覆着枪管,因为哪怕是枪托的应力都会干扰精度。 后部复古,前部浮置镂空,甚至是只有几个支点维持着固定罢了,总体看起来矛盾的风格。 但是扣于顶部榫槽的巨大提把,则是最直接昭示着这把复古枪的口径。 它是一支反器材步枪。打的是13毫米穿甲弹。 “最左端哨塔有巡逻队经过……预计十秒后到达发现区域……” 萧炜虹扎紧袖口的手边放置了一枚枚巴掌长短的13MM穿甲弹,持有此种步枪,训练有素的射手可以在两千米范围威慑住轻型装甲载具。 身为萧家的女儿,萧炜虹绝非花瓶,而是不折不扣的精英士兵,家族子弟很少有像她这般有复杂从军经历的。但她的经历并不公开,在外人眼中,她是个生物学专家,实际上,她玩弄试剂瓶的功夫要远远差于战斗的本领。 萧炜虹校准着参数,弹道解算手表给予了相对精确数值,风速、湿度、心跳、呼吸,偏转力,任何一项数值的失之毫厘,在长距离狙击中就是差之千里。 她没有失手的机会。 “你可以前进了。”心灵序波通讯,暗处的行动局异体小队慢慢前进。越简单的装备反而意味着越小的自我疏漏点。 千米之内全是保卫局建筑,大厦的智能火力配备会让任何来袭者流尽鲜血,特别加强过的幕墙虽然没有用122MM榴弹炮直射测试过。但没谁会怀疑它的强度。 时过十二点,穹顶灯渐斜,萧炜虹奇异的茶色眼瞳,隐没在自体光学迷彩中。 …… 行动局异体小队脑海闪过通讯,旋即抽身而进,仿佛是灰暗处掠过了一丝影斑,与之擦肩而过的保卫局编制步兵完全没意识到被灯光照得通明的管道匝线旁有什么异动。 倘若有人这时回头,也无非觉得夜间空气好似微微有些燥热,把环境烤地扭曲,仅此罢了。 午夜后的紫霞区仍是闷热无比。强劲的空气交换系统不断将湿热空气带走,将净化的冷空气带入,以改善地下八百米深的炎热环境。 大厦隐隐闪烁的廓灯消逝在远处的火色中。行动局异体小队在易形状态下,其保护色比之最佳调试的光学迷彩更胜一筹。 赤身攀爬着楼壁的特工们感受着幕墙的热度,随着远处负责支援的萧炜虹而行动。他们一手搭着幕墙,一边低头俯视着下部平台上的部署情况,以心灵通讯,一一标注给静候着的萧炜虹。 保卫局大厦有多个延伸平台,对于这种防御薄弱处,保卫局异常简洁地在平台入口加装了封闭闸门,无事不准开启。 若是强行破坏,异体小队自然有一百种方法砸开,但这次去的是老对头的老窝,徒手攀登,失足一次,也是死路一条。 “停机坪处有两个士兵,你所在方向的护栏侧,有人在接近。”萧炜虹远处报点道。 大厦释放出例行的夜间侦察无人机,移动照射着幕墙。每当无影探照灯移位,异体小队便极快速地攀跃跨上,不消几刻钟,已触到了楼顶围栏。 异体小队与人类迥异的亮色竖瞳黯淡到几不可见,他们山猫样的视野中,一个人形红标在靠近。 “瘫痪!。”异体小队心灵通讯道。 随即有人轻身跃过,就这么迎面而去,保卫局编制士兵甚至不晓得几米外就有一个浑身赤裸着的人。 当然,这是隐身的。 在小队成员击昏此人,确保生命体征平稳,没有触发警告时,另一个塔楼瞭望哨内的士兵上半身却化作一滩血雾。 “击杀确认。”又一个异体特工回报道。他手中握着米粒一般的生命体征器,将其同步为自身的心脏频率。 片刻后,一个体态与方才死去士兵一致的保卫局步兵,推开推开楼顶塔楼大门,进到下部操作间。 有些昏昏欲睡的值班员下意识打了个激灵,见是熟人,倒也不介意,散烟道:“唔,交班时间到了?” 倒也不必苛责打瞌睡,毕竟保卫局大厦,谁有胆子潜入? 两脚搁在雷达屏上的操作员打了个呵欠,接过烟抱怨道:“交班时间到了?交班的人呢?” 另一个值班员见来者沉默不语,半是调侃半是认真道:“你发什么呆?别是被人掉了包吧?” 话音未落,这个“掉了包”的步兵闪电般一拳击过,值班员始料不及当下就被打凹了喉头,另一人哪里敌得过异体探员的连贯打击? 之前隐身的异体探员现出身来,俯身确定了他们的剩余存活时间,淡淡道:“倒计时,八分钟。” “时间够多了,研究员,够你开两个头颅做实验了。” 此前电爆了许多个异体头颅的研究员翻了个白眼,回道:“保卫局的意识通感技术挺好,你想实验实验?” “哈哈。”此前打碎了编制步兵上半身异体特工干笑两声,说道: “和你通感就算了,和五分处传说中的处花才有意思。” “排队!” 人员解决完毕,研究员掏出一只颇为精巧的,与快充插头差不多的小方块卡在了操作台的对话机旁,开始小心翼翼地进入保卫局安全系统。 简单检索片刻,在保卫局勾心斗角至今,研究员顷刻间判断出保卫局目前的态势,与她猜想的不差,这一场内战,波及地越来越广了。 战端开启,再想收回去,就不是他们说了算了。 “情况如何,完毕。” 不需要研究员捏着嗓子回复,卡下去的小方块就以死去操作员的声线回答道:“一切安好,完毕。” 研究员冷笑了一声,异体小队分散开来,向着大厦内部快步行去,在心灵讯息消失之前,她发出了最后指令。 “击毙目标。” “掠夺情报!” …… 保卫局大厦的23层,大多数探员都没有权限进入此处,一说这是档案库,一说这是异常生物拘禁处。 随着研究员抛着轻步迈入,欣赏着这一层的景色,第23层的作用不言而喻。 这是保卫局研究异体生物的实验室。 “实用主义的五分处啊。”研究员感叹道。 这里的异体生物相当之多,完美违反了保卫局严禁异体生物进入地下的原则。不过又是裁判又是选手,何必为难自己呢? 批判性研究,对吧。 研究员看到了水族箱内幼年湖妖,这种在地表的辐射湖中凶猛至极的掠食者,在保卫局的囚笼随波逐流。数量多到让研究员见到了罕见的湖妖缠食景象。 诡谲的蓝白光里,研究员立在一名保卫局工程师们的背后,观察起他的行动。 活体解剖,得出心血,与义体调和,试图制造一个生物义体,失败。 研究员静静看完这场实验,然后干扰了录像与监控。 研究员突兀化作亮色的瞳子于漆黑中,瘆人之尤。她轻轻地把手贴到了工程师嘴上。 “你的名字。” 被挟持的工程师可不会认为这是开玩笑,作为研究异体的工程师,他很清楚地表同行的能力,更何况,他同伴的心脏,这会儿就热气腾腾在桌子上。为来者的能力做了很好的背书。 工程师勉强保持住了镇定,他按照要求回答出了问题。面对一个行动局异体特工,任何形式的威慑都是笑话,生死纯粹看对方心情罢了,毕竟,行动局的异体特工,战斗力甚至要比保卫局最精锐的探员都要略强一分。 “你回答的太慢了。”研究员轻声道,她看出了工程师在拖延时间,旋即绞杀了他,趁着他还没彻底死亡,直接将他的头颅与实验桌上的设备相连,与异体生物相连的通感线顷刻间夺取了他的部分记忆,并输出到了硬盘中。 虽然这是个糙活,不过研究员没时间去慢工出细活。 况且,情报并不是第一顺位,要紧的是,维持优势。 保卫局的义体科技已然后继无力,异体科技,自然要行动局主导。 丝缕晦芒顺着门缝溜进,浮光掠影般附在研究员赤裸的肌肤上。随着光线变迁,她再次进入自体隐形。 研究员从工程师尸体上起身是一脚踏在文件保险柜上。轮盘锁在她手中竟是直接“咔咔”不堪重负地块块崩断,绞锁在巨力之下齿轮毁于一旦 研究员粗粗翻阅浏览过一通,不屑一笑便是扔了回去。 毫无价值的异体档案,果然,保卫局的大部分精力都陷在内耗中了。 下到实验层,研究员轻车熟路地经过突变生物拘禁间,一见到生人便狂躁无比的泰坦巨兽们这会儿屁都不敢放一个,号称一个即能屠杀一整支精锐探险队的黑王子非常诚恳地四肢伏地,波浪般伏去的生物犹如在接受君上检阅。 然后,就到了研究员最喜欢的保留环节。 熟睡在实验层隔间中的工作员们一个接一个陷入永眠,偶有“喀哒”声惊醒噩梦,也只是看见了一双竖状眼瞳后的森冷之颜。 顷刻间,横尸遍野。 待到研究员行到最后一个隔间前,她已然杀死了十余名异体工程师,代表着保卫局五分处的异体研究队伍,团灭。 研究员轻轻推开了隔间门把手,她注视着羽毛床上的女操作员。微光视觉里这个女人有着红润脸蛋,翕动着睫毛或许标志着她的梦乡是甜蜜的。 以她之巨力,在地表残酷的适者生存诞出的巨力,扭断脖颈等同折断一根树茎。 但是她忽然生出另一种想法,她决定开一个残酷的玩笑。 她打开了附近的异体生物定时锁。 她很期待这格女操作员的结局。 研究员如幽灵鸟一只,甚至不必要投石问路就能行走在零号区域中。研究员轻巧地越过了保卫局大厅,保卫局的外骨骼探员们对她视若无睹。任何科技力量,都不能快速检测出他们的存在。 到了地下层,研究员终于停住脚步,因为厚重而泛着黯色的复合钢闸门拦住了去路。 研究员身后,一个个异体探员浮现出来,钢闸门就是钢闸门,叫这群自诩伟力的生物自然无法撼动一分。 研究员也明白,力量终究不是权力,解决的问题是有限的。 然后她取出了通行卡。 保卫局对行动局来说,早就不是什么神秘区域了。 保卫局主控室里的一盏红灯亮起,这代表着有人进入了地下智能反应堆。在无预约时间外进入是威胁的首要安全事件,需要立刻出动部队清查。但红灯就是在哪儿亮着,直到熄灭也未曾有人按下就在红灯旁的警告按钮。 死人怎么会发出警告呢? 研究员像是走进了一个用小金属盒子堆砌成的棺材,反应堆的废热汇集在过道中已有半个世纪,光是阖上闸门后拐个弯,难以忍受的热浪便扑面而来。 反应堆的游离幻影映动着研究员亮色竖瞳。现在,她就是水族箱里的鱼儿,孤单游离于输送清水的舱壁中。 很快,研究员就站在了反应堆核心前。似是穿越了一层光膜,碰到了一张透明无形又无比坚固的障碍。 精巧的核心耸立着,即便是“精巧”来形容,也是一座足有三层楼高,充满着缠绕管线,内中流淌着黏稠水银般液体的庞大奇怪建筑。 研究员长久地凝视着,反应堆,轻轻摇着头笑了笑,她手掌触到障屏,涟漪起了雾气。她自然是走不进去的。 研究员似有无数话想说却终究止在喉咙,不过她知道没有时间继续等下去了,离去前,她慢慢地抬起头,环顾过这方也是独立出的天地,微笑着说道:“牛顿第三定律,总得留下点什么。” 她轻轻地剖开自己的腹部,把一枚聚能炸弹上,扔进了反应堆压水池中。 第一百九十二章、记忆的尺度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欢迎来到‘灵魂反思’展……这次展览,结合变幻的光影与自我形象的本质,来提供一种体验……” 镜面展厅似乎永不停歇的播报在温月耳畔旁,不断旋转不断旋转。 温月虚弱地咳出一口血,浓稠的血丝略带一分内脏碎片。在刚才的战斗中,温月伤的不轻,尤其是最后的搏斗,合众会装甲步兵指挥官,还有那个女步兵,殊死搏杀间,纯粹是以命换命。 他们很清楚,他们的命比温月这个保卫局精英探员的命不值钱多了,但是他们不在乎,如果前仆后继的死亡,能够对保卫局造成伤害,为这场他们口中的“暴动”带来他们最不希望的结局,那么这一切就是值得的。 温月颤抖着手拿出医疗包,往昔无比熟练的举动,此刻却凝滞住了,也许是骨子里的疲惫,或者是烦人的展厅播报,又或是她厌倦这样的对“自己人”下手的战斗。 她摸出了封闭针,麻木对着伤处来了一下。很快,深沉的痛楚传递到脑海里,她握着通讯器,听着里面层叠不休的呼叫。 头一次,她允许自己放纵,放纵自己沉溺在这样的如此甜蜜的疲惫中。 镜面展厅的女声播报,悠长,甜美,孤寂,在无数个完整或破碎的镜面里回旋,犹如情人呢喃,犹如积雪森林中的鹿鸣。 播报说道: “我们希冀通过这次展览,让您对身处世界产生全新认知与看法,让您对自我的本质有更深反思,在无数个镜面中审视您自己。” 反思?温月的意识渐渐模糊,她的记忆苏醒又沉眠,她的自我意识,本格意识体,就像一块岩石,一层层,一层层,撞穿了那些拦截的心灵捕网。 她,掉进了回忆之海里。 …… 早间,雪,雾,林海。 在那棵生了颗瘤子,好似腋窝多长了颗脑袋的云杉前,有一个小小的,铺了一层大针叶的土丘。那密密匝匝的墨绿腐殖质对于苔藓灌木来说,到算是自然的馈赠,对于人类来说,纯粹是自然吐的一口痰。 一身森林迷彩军装的温月,提着枪,在腐殖质形成的沼泽中艰难行进。放眼望去,云杉冷杉齐声屈服在凛风中,哀哀哭嚎,但它们笔直冲天的躯干绝不弯曲一分。 地表并不是什么热土,是一望无垠的冻原,在核冬天中冻结了将近一个世纪的废墟。它对于动物来说都不是宜居的地方,何况人类? 但它是神圣的,因为这片土地曾是祖国的疆域,本没有意义的土地对于人们来说,这时每一捧土壤都足以令人热泪盈眶。 胸前挂着的步枪拨开了碍事的枝叶,温月登上土丘顶上,站在几丛霜白又萎靡着的欧石楠。她往掌心呼了口热气,在雾蒙蒙中举起望远镜。 隔着面巾,鼻孔依旧喷出了两道不规则白气,很快消散在林海。靴下积叶微微呻吟着。 温月旁边,猎兵营的军士长跟着跃上土丘,这个四十来岁的老兵已经有四个孩子了,最小的一个还在吃奶。军士长早已到了退伍的年纪,但他不知为何还是申请留了下来。他解释道: “习惯了晒太阳,回不去那个假阳光的地下了。” 谁不是呢? 作为猎兵,温月本可以服役两年就荣归故里,但她也选择留在地表,在大规模战事后,作为远距离侦察猎兵,两个人,两个背包,两把枪,去往林海,一去经年。 出营前的回眸一顾,就是她的全部世界。 军士长的脸全裹了起来,他给眼睛留了条缝。他一边望着霜冻中的林海,一边挠了挠手腕,抠出了一只像是蚂蟥的虫子他把这只吸满了血的寄生东西捏死,鲜血顿时晕开,一紧袖线,什么也看不出了。 望远镜里还是那副老样子,雪、雾、林海,一望无际的林海。丛山外风雪飞舞的地方,冬天里严寒逞威的地方。 松树和杉树被吹得猛烈摇摆的地方,埋葬了不知多少年的尸骨。在人类失踪的岁月里,这里是猛兽的掠食场,在寒冷的冬季里,要为了一口吃的,拼上性命。到了人类重返的年代,人类与猛兽,为了脚下的一寸土壤,拼上性命。 这又该怎么算呢? “看那里。” 顺着军士长的指向,温月看见几里外升起了一缕白烟。在这个时节的地表林海里,能升起烟雾的,要么是国防军哨站,要么是逃亡者聚落。 显然,是后一个,逃亡者们或许认为,逃到了如此地方,就逃脱了那些束缚,心怀侥幸地在这里与冰雪、异兽为伍? 不,并不是。 温月简单标记了个点,不着急继续进发,而是掏出怀表看了看,七点二十五分。 天迷蒙蒙亮了不大一会儿,捱了一宿冻的人往往这时辰最捱不住了。温月挂着霜雪的睫毛下,一双淡漠的凤目,她在看向那儿有个稍微往东偏的树冠后,淡淡的白烟,往东边吹的白烟。 军士嘟囔了一声,他马刀样割开一条缝的嘴巴来回开阖着,碰了碰温月胳膊,跳下土丘,钻进了树丛里。 温月摇摇头,跟着踏进了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猫着腰,绒帽挡开了冷硬尖锐的荆棘条。怀中的81式步枪沉甸甸的。作为猎兵,在远距离侦察时,都只会喜欢选择自己最熟悉的武器,任何崭新的科技在严寒与距离前,都脆弱不堪。 穿越林间向来是件苦难活,温月追踪过变异鹿,那些皮糙角硬的美丽却畸形生物往往能一头扎进雪原中奔上几天几夜不休息。然后温月一直追踪,上百公里,数十个日夜,最后,将它们的犄角带回,完成他们的使命。 现在,他们去狩猎俄国人。完成下一份使命。 军士长举起拳头叫停,随即俯下了身子,他单膝跪下,专注地侧耳倾听着晨风捎过来的味道。 冬季的地表寒风将军士长的鼻梁皲裂成海泡石样,灰黑胡须如松针一般。而温月依然只露了一双眼睛在外,淡漠的,无情的凤目。 “爬上去。” 温月斜着背起了步枪,抬起脚踩在军士长合拢住的手掌上,钉了钢圈的靴掌沾满了要化不化的旧雪。随后,温月踩着老树皮三两下蹬着腿窜上了树杈口。她一条腿蜷曲着悬着,用力眨了眨眉毛,抖落下积了好几个小时的冰雪与疲惫。 桦木做的枪托顶在肩窝,沉甸甸又踏实的感觉,温月透过机械瞄具望着林海中莫名升起白烟的地方。 温月目光如箭,穿梭过重重霜雪枝叶,她清晰地看见了围坐在篝火边的几个逃亡者。土褐色的大衣让这些异体人,看起来更像是垂头丧气的土拨鼠,而非真正的人类。 温月朝树下的军士比了个手势,他立马会意过来,隐没进了小灌木丛里。 林海中,刮起风了。 霜粒抽打在温月脸庞,纵然隔着一层围巾也要经受住严寒拷问。 温月读过很多书,她架起了步枪,呼吸渐渐沉稳,呼出的热气在睫毛边解冻。她脑海里很自然地掠过了一个小故事。大概是某次战争后,一个俘虏从冰天雪地的战俘营逃出,历尽艰险,抵达了边境。然后,负责抓捕俘虏的军官也出现了在他的面前。 放过或是毙杀,都是军官的一念之间。 放过俘虏,是军官的人性,毙杀俘虏,是军官的责任。 在人性与责任间,并没有多少灰色地带。 于是温月把围巾拉得更严实了,只露出了她淡漠的眼睛,淡漠地比此刻的天空还冰冷。 。 温月微微抬高了枪口,单眼闭着,扣动了扳机。 “乒~” 悠远的枪声。 一秒钟后,篝火边一个逃亡者脑袋炸了个洞。那时温月已然跳下了树,趴进了雪里。旧雪不比新雪,尤其冷硬。 温月手肘夹着枪,匍匐着爬到军士长身旁,军士两只眼珠子对着望远镜,说道: “他们没有逃。” “逃没有意义。”温月回答道。 “确实。”军士长说道,他已然架设好自己的老式狙击步枪,步枪长长地旋转后拉出枪机,退出一颗子弹,推进下一发。 “他们知道我们终究会来。” 单调孤寂的枪响惊动了个把没来及越冬的鸟儿,它们应和着叫了几声,旋即飞离。稀拉拉的。 温月拿过望远镜,爬到开枪前就选好了的下一个射击点。高倍视野里,六个围坐在篝火前的逃亡者已经倒下了两个,剩下的五个人动也不动地盯着那团烧的越来越旺的火堆边。鲜血很快在地表的冬天里凝固成了血渣。挂在同伴胡须眉毛间。 “乒!”温月再度开枪,她的枪法一贯很准,第三个逃亡者肩窝中弹,倒下去爬不起来,就意味着死了。 军士长观察着其他动静逃亡者们就这么坐视着自己人,一个接一个地被几百米外射来的子弹打死。 “乒!”下一发子弹照样命中,干脆利落,灼热的弹壳蹦到雪地里,慢慢融了下去。 计算起自己狙杀了多少人是个非常困难的问题,但可以确定的是,服役后,温月起码打死了上百个敌人。 比方说异体人,那些一开始在士兵们间传地穷凶极恶的异体人压根没啥出奇的,也是一颗子弹打中了会哭个不停。异兽们会抱团取暖,人也是如此。 温月和军士长都没有继续说话,只是一发一发地打空了弹仓,六发子弹,六个异体人和逃亡者。最后剩下的一个人脸庞身躯沾满了同伴们的鲜血,不用猜测,这个人仍旧是坐在篝火堆旁一动不动。 温月站起身,翻出几枚子弹,塞进弹仓里,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军士同样站起身来,,七个人,却只算出了六个击杀战绩。 军士赶上来,手里紧紧握着步枪,白色的雪地披风将他们两个隐藏在了林海雪原中。 是啊,只有一个人,能在下雪时的树林里活着吗?又或许是那六发子弹击中的是早已冻毙了的五个逃亡者。他们撑着在天亮时点着了火堆,在离家千万里的地方艰难捱过了一个冬夜。在行将冻死前,变得越来越温暖,最后在冰冻的梦境中睡死过去。 是什么样的梦,温月一点都不在乎。 现在是12月31日,后天就是元旦,在各个世俗层面,都是阖家团圆的时分。 温月淡漠地朝回家的方向行去,她想到了一个诗集,然后想到在如果在万物茂盛的季节里掩埋掉死者,因为浸透了人鲜血的土地,一定是最肥沃的。 温月端着枪,军士长走在前面,趟平了一丛又一丛霜雪灌木。 许是因为完成了任务的缘故,军士长轻轻哼起了小调,老军士的嗓音活似个绿公鸭,一老一少行进在荒芜孤寂的林海中,归途漫长,冻结每个人的心。 在踏上归途前,温月朝白烟升起的地方又投去一次目光,淡漠而悠远的眼神,与升起的日光一起,掉落在无边无际的雪原中。 …… “欢迎来到‘灵魂反思’展……这次展览,结合变幻的光影与自我形象的本质,来提供一种体验,能突出我们空间知觉的脆弱,并凸显我们身处其中时的位置。” 镜面展厅的播报再一次重复,温月慢悠悠醒转了过来,残留的梦境记忆如朝露般消逝,好似不存在于世界,但从时间维度上说,确实曾经存在过。 “我们希望通过此次展览,能让你对这世界的看法有全新认知,或许也会让你对自我本质有更深反思。” 温月扶着墙壁站了起来,她挥去了痛楚与疲惫,她看向镜面中的自己。 入目间,自是她满面征尘未洗的模样,凶狠暴戾与清美坚定奇异地融合在一起,恰如彼之英雄彼之仇寇。她缓步上前,撕裂斑驳的衣袖轻轻拭去了镜面灰垢。她深深望见了她自己。 抬头看去,无数个完整的镜子,碎裂的镜子,映出了完整的她,碎裂的她,或绚烂或淡漠的光束在交汇约束,最终形成了她所看到的她。 玻璃碎渣与喷射状地凝固血迹,遍地或是中弹、刀刺倒下的尸骸,散落弹壳指引出一条通路,她沉寂地在一面面镜子中一遍遍地看过她自己。 温月重装好自己的外骨骼,步枪上膛,刀剑归鞘,伤口处真实的痛觉似乎也不能提醒她,这到底是否真实世界,但这重要么? 没有那么重要,因为这里有无数个自己,但通路只有一条。 第一百九十三章、再战大锤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镜面展厅的缥缈女声广播在身后逝去,温月喘足了气,在渐渐散去的烟雾中走出了合众会总部。 外头,保卫局编制步兵席卷而下,将合众会安全部队的地面防御击垮,残余部门转入了合众会总部地下隧道,进行持久对抗。 编制步兵的几名军士聚在一起,讨论起应该如何攻进情况并不明朗的隧道中。有人提议往里灌毒气,但立即有人反唇相讥其操作性。 由于通勤地道的存在,毒气可以分流,况且保卫局并没有一种,同时能穿透标准军用防毒面具,又能让自身不受伤害的毒气品种。 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行动局的“朱砂”就一种渗透性极好的致幻神经性毒气,可问题在于,用这种东西?在场的保卫局成员有多少人没有见过金三角城寨的惨象? 保卫局只是想把不听话的合众会清理掉,不是非要把整个紫霞区都搞成一团烂摊子。 毒气不作效果,水攻,烟熏,挖土填埋等都是见效慢,费力大的事。即便战争步入到后启示录时代,对于近距离巷战仍然没有发展十分针对性的方法。 作战机器人,全外骨骼精英探员,主动侦查球,这些基于义体科技外骨骼科技的战法固然见效极快,但其耗费之高,简直不可想象,就算是财大气粗如保卫局,除去一分处,其余各个部门有权限享有二代半外骨骼的探员,也仅仅五六百人罢了。就是一代外骨骼,五分处动员出的四千人,也远远达不到人手一副。 这就是巷战的本质,最终都要拿人命去填。 温月沉默看着编制步兵争论,然后排众而出。 温月的地位毋庸置疑,能够在背后开她玩笑的人,也必然是同等级的探员,像这样从探员遴选中落败才成为编制步兵的人,还没资格对她说三道四,也自然对她极为尊重。 “找六个装甲步兵出来,三三一组,我打头阵。”温月简单道。 “精准射手带射弹发射器,我踩着你们的炮点上,喷火小组稍后,突破一个地方,烧一个地方。” 温月平静地叙述着她的作战策略,赶来的沈叙在旁默不作声,在近距离战斗中,温月是行家中的行家,她的经验是在地表废墟与异兽一刀一枪杀出来的,猎兵营的少尉?其含金量要比二线守备队的少校还要高! 独立猎兵营,在当前的国防军架构下,是直属于战区司令部的部队,仅次于最高统帅部直属的机动旅! 不出几分钟,温月叙述清楚她的作战计划,那就是尖刀班开路,后续步兵清扫收尾,并随着突击方向,将敌军一步步压缩到通勤地道交汇点,并最终在这处地道的上方,同步开凿,投掷爆弹,一劳永逸。 说起来容易,但真的实施起来多难可想而知。不说别的,尖刀班需要一个无与伦比的锋锐矛头,一旦折断,那么敌方又怎么会向预定方向移动? 都不需要别人多疑问,温月举起手,一边戴上全罩式防弹面具,一边调校着自己的合金义体手臂,说道:“我一组,沈叙一组。” “准备,出发。” 温月都没有额外点人,她的背后就自动站出了三名志愿者,皆是当年与温月同一批遴选保卫局探员的竞争者,这些失败的竞争者并非是绝对的势力差距,而是单纯没有完成心灵防御训练。 保卫局探员,岂是常人可以通过? 计划下达,保卫局人员继续行动,向各处奔去。 合众会总部的价值毋庸置疑,这是这场暴乱的核心战略地点之一,彻底攻克了这里,意味着暴动者无论如何嘴硬,都无法扭转战局劣势的事实。这虽然是象征意义的总部,但并不是人人都是意志如钢铁的合众会领导人。 普通人,只知道这里是合众会的总部。 行动前,温月与沈叙站在一起,分享着香烟。 沈叙这次没带温月常抽的果味女士香烟,而是味道殊为热辣的地表白鸟牌香烟,入嘴苦涩后劲十足,烟油厚重,但胜在能压过满嘴的血腥气与遍布战场的尸臭味。 谁能想到,在半个月之前,这里还是紫霞区的凤林路?整个紫霞区南部治安最稳定的区域,此刻就因为这个因素,反而沦为了破坏最严重的街区。 编织步兵在向通勤地道内不断投掷爆炸物,还有电子干扰雾气,确保第一时间投入战斗的人员不会遭遇伏击。 地面忽然震动了一下,恍如地震一般,随后连绵摇动片刻,若不是远方腾起了数道直冲穹顶的火球,人们都几乎以为是又一次龙山地震了。 “没想到了过了二十年,还能看到这副画面。”沈叙嘬了口烟,胡子拉碴道。 温月瞟了他一眼,淡漠道:“是吗?二十年前你就打仗了?很早熟啊。” 沈叙摇摇头,说道:“二十年前,最后一次岩浆倒灌,不就是这个场面。” 温月旋即默然,是的,二十年过去了,人们都已经忘记了生活在地下城曾经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情,以为二十年过去,地表已然重建,地下城会变成遗迹变成博物馆,唯独没想到,会是自己创造出岩浆倒灌一般的灾难。 “你弟弟最近安排好了吗?”沈叙看了眼地道爆破进度,继续闲聊道。 想到温瑆,温月心中波动了一下,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与家里联系了,更没有将自己义体改造的事与家里传。而弟弟的性格……这种不为五斗米折腰性格,估计是领着伤残军人保障,在某个图书室内默默生活? 温月于是敷衍了几句,沈叙在提枪上阵前,忽然对住温月眼睛,认真说道:“这次之后,带他去地表吧。” “去治好他,也治好你自己。” “你知道,义体的副作用。” 温月不置可否,仅仅是“嗯”了一句。 闲聊到此结束,通勤地道已然爆破完毕,六名伴随突击的保卫局装甲步兵整装待发,其后还有喷火器小组,射弹小组,突击工兵小组等二十余人,他们会伴随在温月之后,一道如压路机般推进,击破合众会总部的地下防御。 温月跳入隧道,头盔内置的烟雾探测器与防眩晕附加让她视夜如明。狭窄的隧道内此刻寂静无比。 一连串抛出的主动探测球在电子干扰中无功而返,显然,残余的合众会安全部队并不是吃素的,能够留守总部的部队自然是精兵悍将。 一连行进了几百米,都毫无动静,在海啸汹涌前的诡静声中,没有枪声。 仿佛有什么东西响了一下,温月心里跟着咯噔一下,脚底下不自觉放慢了一瞬,就是这一瞬!一道火墙乍然从前方走道拐角处涌出!骤然往两边分割开来! 温月的瞳孔急剧缩小,她立时知道合众会安全部队是真的不要命了! 这是温压弹! 动辄上千摄氏度的火墙在推进!沿途燃尽了地道内的氧气,即便全副武装外骨骼化,又能支撑住气压急剧下降前的厉害? “盾牌!”温月大喊道,没有时间去往后逃了,只能就地硬抗!凭着外骨骼的全包装甲,去硬抗单兵温压弹! 前方的装甲步兵立刻拿出了防爆盾牌,后头的人则迅速单膝跪地,狠狠支撑住最前方的队友! 火墙,推进! 火焰肆虐过隧道,温月一霎时进了烤炉一般,她紧闭着眼睛,鬓角发丝哔剥哔剥焦响,火浪一瞬而过,但随之沿途燃烧掉的氧气几乎让温月窒息,她憋得脸色青紫,在外骨骼有限制氧中,那些无比灼热焦臭的空气成了温月与装甲步兵唯一的救命稻草。 最前方的盾牌手直面了汹涌而来的冲击波,厚重的防弹盾牌与坚实的外骨骼动力也无从救起他,尽管他没有倒下,后面的队友撑住了他的身体,但透体而入的动能依然在一瞬间撕裂震爆了他的五脏六腑,等到温压弹过去,盾牌手早成了一滩烂泥。 排头的装甲步兵都被一瞬震死,第二第三个步兵被震成重伤,至于后头几十米处跟进的支援小组,则是在瞬间被烧成灰烬! 就这么一枚温压弹,瞬间团灭了保卫局数十名精锐步兵! 没待温月他们松口气,合众会安全部队的攻势立时到来! “笃笃笃笃笃……”一阵弹雨骤射,恰似鼓点急敲。 安全部队残余的人员,冒死攻出,冲锋在前的,正是之前与温月对决过,战成平手的王老锤! 王老锤暴吼一声,靴尖一踩,屈膝一弓,手肘猛地一挡,架着一张大盾“噼噼啪啪!”苍灰夹火丝,愣是顶着保卫局的重弹射击,继续向前! 能在合众会安全部队做前锋,还是昔日唐克华的保镖,王老锤自是久经战阵,自然绝非常人可及,弹雨尚未散尽,便敏锐抓住结束前兆,盾横做刀, 刀?链刀!一支铁索横空,盾牌前扑,顷刻间扫过身前数米,威势之大,竟有层叠音爆诞出! “砰砰砰!”温月再度泼洒下重金属火雨!这次,盾已成刀,岂容对方从容卸去?来之不及!不够!太慢! 温月另一侧的装甲步兵小队,从王老锤出击到近前,再到一击而溃,不过短短几秒钟! 彪悍至此!? 温月骤然站起,大喊道:“王大锤!过来!我们还有场决斗!” 听到温月的声音,王老锤骤然转向,他一顿大盾,朝着温月狂吼冲来! 被王老锤放过的沈叙立刻将入侵魔偶丢出,但是王老锤今非昔比,早已加装了反制模块,这会儿就算身上火花带闪电,一路上,也是所向披靡! 王老锤狂啸着两手共握盾牌,盾中赫然探出两支冲锋枪,再看所指之处,正是是温月!其他人在这场对决也就有资格挨点余波罢了。 身后战友皆是重伤轻伤倒地,在后援来到之前,温月必须要坚持住,否则都是一起玩完的下场,至于单身脱离? 温月还没干过! 两个顶尖强者朝着对方狂奔起来,手中枪支释放出的火力无限趋近着对方轨迹,泥土飙溅的碎屑成了飓风,劈头盖脸地落下,50发弹匣不过弹指一挥。 火花在两人甲胄与盾牌中溅射,墙壁反射着跳弹,但两人皆是毫发无伤。 “砰砰砰!”温月一掣双枪,喊道:“你们先走!” 后边的步兵一句废话没有,每个人都是一针急救剂扎下,逼红了眼剧痛驱使着人生存欲望激增,既然温月决定与对方头目对上,在这个狭窄地道留下,反而是阻碍他们! “温月!”王老锤吼道,手臂一张,大盾迎风而涨,挡去穿甲尖弹,一手提刀,没待温月逼近,照头即是一记斜削! 银龙绞尾,忽而做两半,温月手中的92式化作两半跌入尘泥,盾刀锋锐自一毫一厘之差划过脖颈。 温月当即一卧,两腿极坚韧地踢向王老锤下盘,刹那间两人皆是一倒。反手再扣,长剑勾下,在他们眼中强悍无敌的两人直接以最凶狠最猛烈,宛如街头流氓般缠斗起来。 “你敢和我对拼力气!”王老锤一身能力大半作用在了力量上,若是能一拳正中,温月那高瘦身板绝是洞穿的份,但后者岂会傻到靠蛮力?死死缠住了王老锤关节,扣死了他的关节要害所在。 气血上头的王老锤疯狂挣扎起来,盾刀将隧道打得地动山摇。磅礴的力气在温月的十字固下难以发作。 温月抿紧了唇一言不发,忽然间苍灰郁的瞳色与发色,都已无声叙述着事实。温压弹的灰烬将这里的世界化成的灰白色 “咔吧。”王老锤手肘骇然朝着反向一格。 “有种正面对打!”王老锤疯狂甩着头吼道。 “有种正面来!” “咔吧!”又是一格,莫大疼痛叫王老锤也难以忍住,温月咬牙沉闷一压,拼着挨了多处盾刀,大腿淋漓伤痕,缠住王老锤大臂,狠声道: “老娘他妈的当然没种!!” “你有种啊!!!” 温月十字固发力,将王老锤狠狠绞住,然后膝盖一撞,狠狠打在了王老锤的裤裆,就算是钢做的护铛,也是狠狠凹陷了进去! “你不也没种了吗!”温月大叫道。 爆蛋的痛苦中,再坚定的猛汉也架不住,缓缓丧失了知觉。 温月挣脱开死猪般痛晕过去的躯体,看着整个人呈反万字诡异的王老锤,扒下了他的盾牌,继而提脚往他的裆部再次狠狠一跺,骂道:“滚你妈的,你没种了吧!” 第一百九十四章、战场智慧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这下没种了吧!”温月骂道。 骂归骂,但是温月心知肚明现在已无力继续强行向前突击! 后方的编制步兵被温压弹全灭,就是装甲步兵也是付出了三个重伤多人轻伤的代价。 进攻矛头,已经折了。 “小月!小月!你还好么?”通讯耳蜗里传来沈叙焦急的声音,温月旋即按下,回了声好,然后沉沉道:“你们先撤,我殿后!” 沈叙不是那种说“要走一起走”的人,战场不容许这么矫情。他一句废话,带着轻伤的队友,强行架起被温压弹创到了五脏六腑的同伴撤退。 隧道内只剩下了温月一人,她一手持盾,一手握小太刀,就这么立在攻击正面前。后头的合众会安全部队竟是不敢趁机向前! 开什么玩笑?最强的王老锤都被温月爆了蛋,自己再上去,岂不是鸡飞蛋打? 挫了保卫局的锐气不假,但温月刚才威猛彪悍的举动,几个回合内废了王老锤,同样也是挫了对方的锐气! 哀兵必胜的锐气,挫掉了,可就没那么恢复! “对方已经是哀兵的架势了,我们需要重整。”返回地面后,沈叙说道。 温月扫了眼周围死伤惨重的部队,最重要的装甲步兵只剩下了一个班组,有战斗力的只剩下了七八个人。不是所有人都有温月这样的意志力与补给优先等级的。 温月的外骨骼给药系统与义体改造,为她提供了强大的自我恢复能力,肾脏改装为净血泵的她,血液中含氧量明显提升,心脏泵血速率的提高赋予了她极强的耐力,而且可以针对性调整伤口的血流速度,必要时可以切断受伤区域的供血,与封闭针同时使用,就可以完全隔绝这区域的影响。 温月简单医治后就能重装上阵,而且她也无后顾之忧,反正保卫局再怎么放弃人手,也不可能放弃编制探员,大不了再去观日区的保卫局总医院走一圈就是了。 “不需要呼叫支援,改换装备。”温月平静道。 “我们隐身突袭。” 沈叙眉头一皱,他没有出言阻止温月,因为他知道保卫局如今最缺的就是时间,没有在既定时间内打垮合众会,后续的麻烦会是无穷无尽的,五分处的独立也会成为众矢之的。 温月不会说募集志愿者这样无聊的举动,她看向还能再战的装甲步兵们,这些昔日最终惜败于保卫局探员遴选的人,并不是失败者,而是没有那么那么优秀罢了,他们几乎不需要动员。 保卫局装甲步兵们站了出来,点头示意。 确实不需要动员。 温月点点头,将编制步兵的指挥官叫了过来,对他低声吩咐了计划,让他整备人马,在突袭成功后再行动作。 如果温月没有出来?那就再叫支援。 等待了几个小时,到了地下世界世俗意义上的黑夜。温月没有选择凌晨四五点这样常人疲惫感最强的时间段,而是挑选在了半夜两点左右。 参与静音突袭的人员只有七个人,全部改装了静音模块,外骨骼消音,光学迷彩,足够躲避过肉眼的常规识别。凭人类视觉无法发现,必须要用超光谱目镜辨识。 温月带队,跳下隧道,旋即催动了微光视觉,他们浑身披覆着伪装网。伪装网下一副应该是防流弹近炸面甲,戴着全罩式夜视探头仪。 温月扒过隧道内阵亡士兵的尸骸,她躲进被温压弹炸成焦炭的尸骸。 隧道内长效照明弹熄灭了,合众会安全部队过了几秒钟才续上了另一根。 突击队越过了白天失利的温压弹爆炸点,缓慢而隐秘地向前行动。一直贴近到合众会防守的街垒拐角,合众会高擎着的火炬照亮了阴影处,投掷出的照明弹把隧道渲染成了瘆人的紫红色。 连日激战也令合众会安全部队疲乏不堪,他们缺少轮换人员,只能分批休息。就算值班者全神贯注值班,也不好注意到墙角某处的动静。 温月悄悄伸出了一支枪管,是变形拐弯枪。 温月看着枪匣侧边的小监视屏幕,左手比划着战术手势,她借助白天扔出的侦查球传回的消息,与现在的反馈,摸清了街垒防御态势。 逃得过初一,逃得过十五? 温月收回特种拐角枪,单手猛然握拳复又二指一并一指,就是一个眨眼功夫,趁着照明弹熄灭,温月悄然无声地落进了隧道拐角。 温月动静非常轻,落地以后立刻往墙根贴了一枚针孔摄像头,随后小步慢移摸向隧道口封锁着的闸门。 闸门后就是合众会总部地堡,温月最早与唐克华谈判的地方。 温月从行军袋里依次取出零件迅速组装出一支手持凿机。俄后又来了两个队友,协助着去尝试打开闸门锁。 “什么声音?” 街垒后的某个合众会本能地感觉到有丝凉意,好巧不巧睁大眼睛一看,一支乌洞洞的枪口对准着眉头。 枪口火光一闪,这个合众会士兵顿时仰头毙命,在跌倒前,便有人扶住,附近岗哨的合众会士兵同一时间毙命,也发出讯号的时间也没有。 多亏了合众会的电子干扰雾气,义体的生命探测也跟着失效了。 “笃~”特种转弯枪冒出微不可查的火光,将枪声约束到了最低。但太近了! 寂静走道而言不啻于一声惊雷! 正在窸窣咀嚼真空食品的安全部队士兵,往压弹机复装弹链的士兵,在抬头前,当即眼窝中弹仰面跌倒。 一旁侥幸存活的机枪射手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设立在重型枪架上的通用机枪立刻爆发出如潮弹雨,顷刻间刮起的金属暴风无死角地封锁了不到数米宽的正面方向。 这是隧道!没有任何地方可躲! 隧道的拐角墙很好地提供了掩护,这就是静音突袭的意义所在! 如果是强行突袭,那么长达数百米的直线通道会成为合众会打靶的绝佳地点!没有什么载具或装甲步兵能在这种情况下挨着穿甲弹走上几百米! 更何况还有温压弹! 温月深知一旦合众会展开反击,将他们击退,就能得到机会使用单兵温压弹! 在温压弹面前,一切肉体凡胎都无非是一簇灰烬罢了! “烟雾弹!”有人喊道。 烟雾弹炸开,里头黄磷遇上空气便迅速自行燃烧,浓郁烟雾瞬间覆盖住了隧道街垒前刻意腾出来的火线。 温月头盔上配置的红外烟雾探测头标识出射孔所在。温月的转弯枪固然成功点中了几个合众会士兵,但没法一下子直接断掉全部的火力点! 看目前火力密度,起码是五挺以上的机枪停火! 如今合众会已然无路可退,总部地堡中肯定有许多尖货! 突击队这边接二连三的点射宛如杯水车薪,很难直接针对到街垒后的机枪巢。 意识到这点,合众会的机枪手降低了射击频率来保持弹药、 但不管何时,都专门有一挺机枪死死压制着温月他们必须要经过的拐角。 突击队行踪业已暴露,但好在静音伪装网帮助下,堪堪送去了三人。 勉强够了! “叫后面的编制步兵上来!强攻!”沈叙叫道,他所在的位置被重机枪子弹刮得弹片横飞。 不消一刻钟,又下来了至少五个十二人班组,全是训练有素的保卫局编制步兵。 与白天不同的是,这些步兵班组无一不是携行了厚重得惊人的盾牌,甚至有不少干脆是防弹盾牌与车门、钢门组合而成的。粗劣的焊接痕迹表明这是紧急搜罗制造而成的。 这重量,几乎让人累得口吐白沫。 但必须说,很好用。 简单又好用。 反正合众会最强的武器就是温压弹或者破甲火箭弹,现在一堵钢墙壁挡住,再想温压弹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火箭弹打穿也没事,大不了后头补丁上去。 再说了,这是几百毫米厚的“复合装甲”要七八个人壮小伙加上一两个一代外骨骼才能扛起来,没那么好击破! 这就叫,战场智慧! 第一截钢板伸出墙角,火星乱溅跳弹噼啪,却完美挡住了机枪火力。 隧道内,还真不需要太多机动性。 “继续推进!”编制步兵们喊道! 后头也送来了机枪,当第一截钢板彻底连接起走道时,刻意凿出的孔位便系上了机枪 真正攻坚的第一枪! 不过合众会岂能令保卫局称心如意? 趁着火力密度不高,合众会再次反突击! 数道数十米长的火龙喷射而来,持续加热了钢板。 子弹穿不透,热能总够了吧! “手雷!”保卫局步兵们叫一声,手雷飞行时间已经长到一摸就炸,此人竟是挥起枪托,像打棒球一样去打手雷! 一声闷响,这人打中手雷的同时,手雷便在手中炸开! “补位!”后边的步兵队长大吼一声,让人拖下双手炸断的同伴。身先士卒地扛起了第二块长钢板,叠上了底下短短几分钟就被打得凹坑遍布的钢板。 可是机枪弹庞大力道令人力根本无法维持住平衡,堪堪过半,第二块钢板便砰然砸落,无论怎么使劲掰起都对不准起初位置。 合众会端起枪榴弹一通齐射,轰得钢板脱手飞出,便是用铆钉疯狂固定的首块钢板也要撑不住。 温月见状,狠狠一咬牙关,冲出去,手掌一握钢板一侧的提把,叫道:“抬起来!跟我上!拼了!” “拼了!”众人吼道 极为沉重的焊接钢筋板愣是被一众保卫局步兵抬起,温月弓低了腰,深吸一口气,喊道:“上!” 人贴人,彼此贴着汗涔涔的后脑勺,保卫局诸人顶着沉重的反击力道,装甲步兵开路,装甲力量,装甲厚度! 合众会五挺机枪火力全开,充斥于这片逼仄走道,子弹从缝隙间穿过,每有一人倒下,另一个人陡然更吃一分力,即便一枪穿了个豁口里,将人打得肠穿肚烂,但那股子疯狂劲来了,怎么会退! “一发机枪弹蹭过手背,瞬间带走了温月义体手臂的一片金属血肉,但这片半人高的钢板成功架了上去,温月用义体手背当做锤头,敲上铆钉,旋死固定环。 “马上完成!”站在上千摄氏度的焊枪边,三名特战工兵防闪面具下汗流如注。 激光焊枪外的光亮退火保护氮气透着无比绚丽的青蓝色,殊不知喷焰如此高强度长时间的灼烧,也才给合众会把守的隧道闸门焊出了四个拳头大小的空洞。 特战工兵横向放置了聚能空心装药,到焊枪点开的闸门孔洞中。闸门被加强筋液压护持柱,而激光焊枪点烧位置即是对着加强筋! “要起爆了!”工兵们喊道。 工兵取出巴掌大的白封皮块,这是聚能空心装药的缩小版! “所有人!进攻!”温月骤然高喊道。 保卫局士兵们继续向前,合计几百毫米厚的钢板、防弹纤维、盾牌阻挡住了机枪弹,但饶是如此,奋力前推的众人,在子弹攒射下依然伤亡很大! 合众会的机枪集中在这道在宽不足五米的隧道内,凶猛抛出的弹壳竟是让人踩得脚底不稳! 但保卫局这边每有一人倒下,立刻有新一人补进。源源不绝的伤兵被拖到走道两侧,后方满是保卫局编制步兵补位! 不惜一切代价! 激战之下,满头大汉的特战工兵继续有条不紊地装上特殊雷管,一扯封口线。 “起爆!” 聚能空心装药骤然喷薄出淡不可见,却极富侵彻力的聚能光柱,上下两条灰白光柱正以惊人速度向彼此进军,被烧融的闸门工程粉末四处吹散。 工兵们穿着厚重防爆服,内里早已汗如雨下,冒着被光柱擦中一下就是血肉沸腾的结局! 能抵抗上千度高温的超高强度闸门此刻也要被溶解掉!闸门表面如行军蚁啃噬的树干般,马上倾颓! 在达成突破的前夕,温月仍在钢板防御后,几发动能衰竭的机枪弹洞穿过来,险之又险地击中的温月的甲胄,但终究穿不透她的防御! 合众会的机枪射手也倒毙轮换许多次,火力依旧凶猛! “去个射手!”温月叫道。 沈叙听到声音,拆下了座式枪架上的己方机枪,机枪扛肩,冲到了温月标定的点位,开始精确压制! 连续的后坐力撞击着沈叙,沈叙也是憋得满头大汗。连续射击下,他负责按射击按钮的大拇指指套都能凹出坑了! “弹药!弹药!”温月高喊着,业也被打的千疮百孔的钢板有瓦解预兆。 后头几个悍不畏死要送来弹药箱的保卫局步兵尽皆中弹倒地,合众会的火力就没有停过! 温月刚要去拿近在咫尺的弹药箱,沈叙却突然闷哼一声,一发流弹射中了他的腿! “小月!”沈叙痛苦道。 听到沈叙呼唤,瞬息之间,温月扔出钢索,噼啪一声爆响缠住沈叙手腕,猛地发力,愣是在合众会火线延伸之前拖回了沈叙。 “我还行!”沈叙痛地龇牙咧嘴,倒是呈起能来。 “闭嘴!”温月说道,温月一手抓住沈叙裤管,一手拽住衣领,陡然扛在肩上。温月穿过援军一队队过来的隧道,把沈叙安全交给了医疗兵。 “下去休息。”温月送走了沈叙,毫不犹豫地回到火线! 继续,搏命! 隔着面具,隧道里焦烂灼臭的气息都快让温月嗅觉失灵,她瞥见脚边倒毙一人,嘴上竟然还有一个烟头?! 温月心头一火,索性夺过尸体上的烟头,把熄灭烟头在旁边射击到暗红滚烫的机枪上点燃。 劣质烟草呛喉辣嗓,。温月三两下吸尽了烟,继而血气冲脑! 温月扔下烟头,径直沉肩一撞钢板,吼叫着冲去。 钢板的进度就差了这么一口气!温月狠命一推,其他人狠命一推,钢板直接顶着机枪火力,冲到了合众会机枪点之前! 街垒后的合众会火力点骤然倾覆,温月见状,拔出腿侧的枪戟,一横一握,立刻伸长至人高枪戟,挥舞穿刺,直达合众会最后的地堡前! 第一百九十五章、内应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紫霞区,温月向合众会总部地堡发起最后冲击,意在击垮合众会斗志的同时,玉藻区,萧炜虹同样也在向一众家族子弟发起新一轮打击。 一个生死划分,一个只是胜负。 “咿~嘿哈!”萧炜虹凌空跃起,木棍高举过顶,正与她的黑瞳间横过一条轴线,旋即世界倾倒,她劈手一压,木棍回转过180度, 一剑封喉!她悄然落地,浑不在意身后有什么,因为她知道,又有一人拜倒。 “4:0”裁判说道,随后便是糅杂在窃窃私语中的零散掌声。 萧炜虹手腕一翻,木棍一攥负于腰后。 高难度的机甲对决动作在萧炜虹手中轻易施展出来,看不出来一点不久前,她还参与了突袭保卫局紫霞区大厦的行动,似乎那场震荡逐渐扩散到整个龙山地下城的大战,对她毫无影响。 萧炜虹甚至还有心情,调教一下萧家在玉藻区的总家子弟。 毕竟人人都知,战争将临。 萧炜虹一甩长棍,跨步一横,手中长棍恰如锰钢长戟,赫然突刺,直取项上头颅。她赤足行在武馆滑板地上,照影如她的脸庞,光可鉴人。 萧炜虹突然甩棍一扫,劲风扬起了所指之人的额发,毫厘之差,便是眉心。接着一竖杨木棍,棍尾的配重球一荡,准确砸中了某个族弟的后脑勺。 木棍紧贴腰际,萧炜虹齐耳短发仿若淅淅沥沥着将汗水淋到运动背心上,已然不是一朵接一朵晕开,而是纯以黑色,一如发梢际渐变而成的玄黑。 击败了又一个对手,萧炜虹让下一个对手上场。 萧炜虹摆好起手式,长棍贴着小腹,头扬尾抑,约是与地面压成了40度角,左手拂过棍面,仅是拇指搭住,而右手却是三指齐捏,跨步而立。 门“吱呀”一声开了,虽然很轻,但是萧炜虹仍是听到了极轻极轻的脚步声。 她一转长棍,看着数米开外的家族对手,一模一样摆出了同样的起手式。但对手才站稳,萧炜虹当即一闪即逝,几乎看不见她如何径直达到了冲刺阶段! “噗!”萧炜虹滑跪而过,继而反身弹跳而起,轻盈地像羚羊般触地再跳,长棍一指,斜击在被她挑飞了个的对手额头上。 萧炜虹一边斥责着对方的错漏处,一边用棍尾毫不留情地戳着对方的下肋。 一上午的高强度训练,她未见疲态,哪怕她一上午做出了无数个高难度动作。 走进屋子的人,竖起手指示意噤声,隐在廊柱后静静看着萧炜虹。 在萧炜虹反复的喂招下,女学员鼻青脸肿地一瘸一拐走下了台。 萧炜虹掷飞出长棍,看也不看,因为必定准确落中凿孔中。在全武装外骨骼战斗中,枪戟的地位很高。 她当然早就看见了访客,然而她并不打算挑白。 萧炜虹盘膝坐下,武道馆内很快就剩下穹顶假光穿进窗棂后的寂静,时有雀鸟鸣唱,但却是真。 “很精彩的教学方式。”访客打破了沉默。 研究者负着手缓步走上练武场,靴子踏在原木板上清脆作响。 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面容,很普遍的研究员套装,没有谁会将这个女人,这个很普通的研究者,视为只身潜入保卫局大厦,袭杀了全部的异体研究团队,让保卫局哑巴吃黄连有苦吐不出的人。 萧炜虹与研究者两人跪坐而视。 “保卫局依然没有公布具体情况。”萧炜虹给研究者敬了一杯茶,说道。 “以目前保卫局紫霞分区,已经实质被第五分处控制的现状来看,保卫局不会公开任何受袭击的情况。” “这对你的后续行动很有利。”萧炜虹提供道。 研究胸口微微起伏着,她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然后回答道:“我需要进入到观日区的保卫局总部。” “很难。”萧炜虹直截了当道。 作为萧家的长女,在继承人失踪后,除了作为族长的父亲之下,她掌握了萧家相当多的隐秘事宜。保卫局总局对她而言并不是什么禁地。 “保卫局的识别模块继承自战前保卫委员会科技,没有得到特定识别码,即便是异体行者,也会被针对性扫描出来。” “战前科技。”研究者沉思道。 研究者的身份呼之欲出,很显然,她正是为海兰江集团服务。保卫局作为最激进反对海兰江集团的势力,如何打击保卫局,自然是海兰江集团的首要任务之一。 但是,一个强大的势力很难从外部击垮,保卫局的十几个分处在一定程度可以在必要时变为新的“保卫局”,即便是已经独立的一分处,在保卫局系统之内,依然可以十分方便地从五分处借用档案与人员,反之亦然。 天量的人员的与义体科技,这是保卫局绝对的依仗,如果是从外部战争这个手段击垮保卫局,那么这种间谍战争的影响力与危害性,并不亚于地表与地下直接开战。 那么,怎么样才会摧毁保卫局? 答案正是,人心。 区区分局的异体科技材料还不足以动摇保卫局,毕竟人人皆知紫霞区保卫局实际就是五分处一家,如果能从保卫总局拿到异体材料,那么,保卫局塑造出的威权将会彻底破灭。 萧炜虹坐在台阶上擦着脚踝,她的肌肤娇若处子般的细腻,小腿一舒,便是纤直的夺目之眩。她缓缓淡说道:“很难,但并不是不可能。” “条件。”研究者直接说道。她代表着海兰江集团,开出的价码之高,甚至能让七大家的萧家都为之惊心。 萧炜虹仰头清了清嗓子,她反而没急着将价码开出去,而是说道:“在得到授权之前,不如我们先打个赌?” “什么赌?” “我想和你比比枪法。” 研究者皱起眉头,说道:“赌注?” “你赢了,我给你牵线,我赢了……” 萧炜虹眨眨眼说道:“我要你亲手给我订制一套生物异体。” 研究者不假思索地同意。 “现在?” “稍后靶场见。” 说完,萧炜虹头也不回地走进更衣室中,对于两方来说,都需要一些空间来想想之后的合作事宜。 毕竟,这是新一轮瓜分的开始。 更衣室的洗浴间里,萧炜虹站在莲蓬头下,感受着喷洒下势若奔马般的水流,瞬息间,一股浓重的咸腥气包裹住萧炜虹, 她弓身站着,任由拧到最大的水流激烈拍打着脊背,有时她甚至能从脚底灰褐色的水泥地中看见自己。 “呼~”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现行的空气。 对美妙的胴体而言,或许人们所追求的,并非是肉欲本身,而是把某一个符号一个意义压在身下时的飘飘然。 玉藻区内寸土寸金,但是这不妨碍萧家的圈地,在私宅后,还要一个功能很现代的小型靶场。 “怎样比。”研究者问道。 “各自用熟悉的武器,谁的环多,谁赢。”萧炜虹又补充道:“当然,这种环数,分难度。” 研究者点点头,旋即握起地表常用的“鬼”系列智能步枪,朝着百米外的标靶自由设射击。 萧炜虹耳畔炸过一声声极有规律的枪响,然而她心不在此,她亲手调校着枪械,一边用丝绒巾擦拭手上的油污,一边咬着根荧光笔在下机匣的榫接口做了个小标记。 萧炜虹手中的步枪,是支舶来品,与战前国家使用的99-1步枪截然不同,是HK公司的无壳步枪的衍生型号,有着典型的靴状枪托与楔形枪管护木。这把枪是无壳步枪中枪械结构最简化的一款,为了防止无壳弹发射药燃烧残留则给枪管镀了一层薄膜,没有常见的无托无壳弹内部的清扫装置。 当然,它也很贵。 工作台上很快多出了一堆分解后的零件。“乒!”又是一声枪响。“42环!” 萧炜虹心无旁骛地把后膛组件拆成弹簧、齿轮、螺栓等等。相比于一般的99-1步枪才几十个零件,HK步枪无疑繁复无比。完全分解状态下差不多两百多个零件,属于是艺术品,竞赛步枪而非作战步枪。 “啪啪啪啪……”又是一连串手枪响。研究者的环数很高。 但萧炜虹依然没有注意,“咔哒~”一声她将最后一颗螺栓解下。将步枪完全分解后又全部组装起来。萧炜虹接着双手一环,推高了护额头带,黑发更是斜扬了起来。她抱着胳膊,势在必得。 分解后的零件又飞速组装成了崭新的步枪,而此时,研究者已经下场,她当然没有使用智能锁定,纯是靠自身的射击技能。两个弹匣,五百多环。 萧炜虹拿起枪,弹匣一插,快步走过,右手一拔空膛旗,人还未至打靶位,便扣响了扳机。 “嗤嗤嗤嗤……”极其迅猛的射速令人根本分辨不出单发音响。 萧炜虹非常轻松地控制着身体抖动,这种程度的后坐力、人机工效对她而言实在过于小儿科了。 打完一轮,萧炜虹这才缓缓地戴上降噪耳罩,随即又是装上一只90发弹鼓。 研究者目不转睛地看着萧炜虹的泼水式打法,随后,萧炜虹一转拉机柄。又是一轮弹匣倾泻。 之后,她吹了吹火药燃气极浓的枪口,仿佛这是人世间最活跃最清新的气味。 但是成绩,零环。 “零环。”萧炜虹说道,对研究者虚虚一侧腰。拿着步枪走回工作桌。 她的确是一环未中,不过是描着靶纸打了个圈,正所谓人体描边大师嘛。 萧炜虹以前在地表上穷极无聊的时候,偶尔和人打赌,看谁能给抓获的异体人描一圈边,只不过那时用的可不是4.7MM这样的口径,那可都是实打实的20MM机炮。 研究者饶有兴趣得看着萧炜虹又旋开枪管,换了一支7.62口径的加长重枪管,垫高了托腮板,调整着目镜组。 “零环,你是故意放水么?”研究者故意道。 萧炜虹哈哈笑了声:“那得看您怎么看待这个事了。” 萧炜虹端着设置成精准射手模式的M7A2步枪走到狙击靶位前,趴下。 高倍镜里呈现着七百米外的人形靶,穿过透明穹顶的光芒微微映射出一点斜芒。萧炜虹平抑着呼吸,调整到最佳状态。 依然是零环,萧炜虹仿佛是在进行一场行为艺术,依旧是绕着标靶打了一圈,仿佛是给标靶挨个钉钉子。 一气呵成。 萧炜虹把步枪拨上保险,插进空膛旗,卸下弹匣,盘膝坐着,又开始一丝不苟地分解步枪,这种竞赛级的步枪需要极精细的保养,绝不是那种当做消耗品的战地步枪。 “你想要什么类型的生物异体。”研究者忽然开口道,询问起萧炜虹的取向。 两个人都没有谈成绩与环数,因为在一个必定要进行的谈判中,额外谈这种娱乐意义的成绩,实在没有任何意义。这场打靶,无非是表达态度的一种方式。 “行动局的最高异体血脉是什么?”萧炜虹随口问道。 “甲级黑暗种,三十年前异兽战场的泰坦血脉。”研究者也随口回道,仿佛这不是什么禁忌的问题。 “击伤了国防军主战机甲‘始皇帝’的泰坦级异兽,全高四十六米,核准了四个异能,2068年,我们从国防军地表本部拿到了。” 研究者伸出的手白皙无比,细腻无比,看上去有种不切实际的美感,如果视力极好,会得出一个毛骨悚然的结论。 她没有毛孔,这是一块纯粹的光滑皮肤。 萧炜虹看着浑身包裹住的研究者,丝毫不觉得对面坐了一个异体怪物而恐惧。不过这也没什么奇怪的,毕竟,到了她们两个层级的人来说,到底是不是人类已经不重要了。 “如果你想要,我可以即刻委托订制。”研究者开价道。 萧炜虹笑着摇摇头,表示自己暂时不想承担改造的风险,然后说起了保卫局总局。 “总局的识别模块通过个人基因识别,这意味着非保卫局在册探员,其余人等不可入内。” “保卫局档案库设在禁区,无法入侵。” 禁区作为燧人氏机组所在地,是绝对意义上的不可入侵,机组一旦受损,就是地表地下同归于尽的结局,这是最后的平衡保证,谁也不会就这个地方开任何玩笑,即便是势同水火的保卫局与行动局。 “所以,你若是变不成保卫局探员,而且是高于十级权限的探员,你连主楼都进不去。” 研究者听到这个,反而轻松了许多,说道:“这个容易。” “无非是,内应罢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困兽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街垒被冲破,这无疑是保卫局部队总攻的冲锋号! 装甲步兵,保卫局编制步兵,还有后头填人头的帮会募集人员。这些乌合之众再在服食了以妖冶彼岸花果壳原料的糖果后,那些本就少得可怜的理智,此时早就被狂躁战意所取代嗷嗷叫着涌入缺口。 最后的恶战! 温月冲锋在前,她的锰钢枪戟挥出一道冷道冽寒芒,切金断玉,大开大阖。将战场冷兵器发挥到了极致暴力,每当有一记寒光掠过,便是有一人身首异处。 温月理所当然遭到了合众会部队的重点照顾,但是处在甲胄里的温月,甚至都径直省略了流弹敲打外装甲的声音,全覆盖式外骨骼提供了惊人防护力! “噗!”枪戟刺入挡路的合众会士兵胸腹内,温月把双面开刃的戟面小枝斜斜一钩,便是如撕开一张白纸般将这个士兵撕裂开来!再兵横着一甩,枪戟于地面划出道道火花。 温月气势如虹,竟是要毫无停歇地冲击下一道合众会防线! 街垒甫一攻破,就意味着战局到了最关键的地方!无论是保卫局或合众会,都投入了全部的力量,全部的预备队,反复争夺这最后一块阵地,就是最后一口气,最后一个人,也要用上去! 保卫局这边是少数精锐带着一队战力合格的编制步兵,以及大量的随从帮派人员。合众会这边虽然精锐极少,但是胜在兵员都是意志坚定,知道为何而战的紫霞工人,两相比较下,在不断的输血中,两方竟是打得难解难分! 合众会这边绝不计较一人一线得失,丢掉了最易守难攻的街垒防线,旋即撤往下一道预设阵线。 温月背后的装甲步兵同样如风舞动起枪戟,他们虽无正统的皂绢甲战斗系统做进一步辅助,作为装甲部队,他们不管是在平原野地,还是巷战废墟,都是作为最锋利的矛头,不断突进,突进,突进! “保卫局万岁!” “秩序万岁!” “杀!” 癫狂亢奋的叫声此起彼伏,保卫局的部队浑然陷入到了忘我状态。尤其是对于普通的编制步兵与募集帮派人员。 战前,保卫局开出了极高的价码,和丰厚的奖励,只要活到战后,就能在紫霞区赢取大量的无主财富,这里的土地,资产,无以计数的性偶、义体、幻梦,都会奖励下来!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保卫局对下从不违反承诺,狂猛地激荡着每个保卫局部队的血脉,士官们恰合时宜地推波助澜道:“芒兹维尔最漂亮的女人都在里头!一人一个!都他吗是伟大血色保卫局部队的!” “万岁!” “万岁!!!” 就是前面一些的编制步兵都猝不及防地被疯魔一样的帮派人员裹挟着开始冲锋中,弄的连基本的散兵线都未保持。 然而合众会地道中,越发呈分支状态散开的走道也很难控制住战斗队形,三两下冲翻了前面的既定部队。 顺风打仗,逆风跑路,这就是临时动员出来的帮派人员的质量。 就连一个暂且停下的装甲步兵都被绊着,一个身形不稳,来不及控住步伐当即被后续人流撞倒,顿时无数双脚踩过踏过,偌大人潮何来反抗,就是合金做的外骨骼都能被踩裂了。直到前锋箭头渐渐消失在地道深处,这个倒霉的装甲步兵才一瘸一拐地柱着枪站起,咳出一口血沫,暗说这群帮派疯子就这么急着去下地狱?倒真是拿够了局里的钱。 温月的冲锋速度愈发快了,战到酣畅处,她后头的伴随装甲步兵开始难以跟上她的脚步,加上合众会部队的零星抵抗,不断的分流,不断的损失,不久之后,竟是又剩下了温月一个人。 在合众会的地道,堆积成山的弹药箱,血迹斑斑的病床,脚下是冰冷潮湿的地下水,渗过墙壁的伤员惨叫声,时断时续的电灯。大口喘息的温月终于停下了脚步。 她闯进了合众会地道的最深处。 温月扔开手头打空打热的枪,淘换了把合众会使用的老式步枪。 随着战斗暂告一段落,体内飙升的肾上腺素开始回落,汗水瞬间透湿了衣物,伤口处的封闭针开始加倍返回伤痛,以至于让温月微动一动便感到呼吸时一股钻心疼。 温月感到自己大概断了几根肋骨,连带着在镜面展厅受的伤势,反复的意识过载反复的战斗眩晕一齐此刻袭来。温月大口大口喘着气,豆大汗珠顺着脸颊滴落。 一片白茫茫雾霭里,温月摸着被像是温压弹炙烤过,而卷曲起褶的隧道墙壁。封闭针的吩坦尼止痛成分,还有麻醉幻觉,地道里的毒气…… 倒在隧道拐角旁的一具尸体忽然睁开了眼,他的左眼充满血丝,状若疯虎,右眼却是一个血窟窿,里头的器官组织碎片与血液凝结着,犹如呕吐物一般在眼眶边聚集。 “你看上去很累。”尸体这么说道。他浸透了血污的军服上似乎还写着名字,但温月如何也看不清。 温月鼻孔重重喷出两道白汽,她嘶吼着冲过去,照着这具会说话的尸体打光了一个弹匣,枪戟将尸体倚靠的墙壁都打成了瓦砾。 可是另一道声音又响起了。 她自己的声音。 少女的温月,她的头发围拢在脑后又梳成了直直鱼骨辫,挑染着紫红的发丝闪动着,她朝着温月举起了镜子碎片,让温月看见自己的狼狈模样。 胜者,却恍如一个丧家之犬。 “温月!看看你自己!这就是你自己!”少女温月俏生生站在黑暗前,然后黑暗如水,淹没吞没了她。 温月的心灵防御训练开始自发启动,潜意识中的卫戍与迷醉激烈搏斗起来,战场却是温月的脑海。 脑部深度电击刺激手术,颅腔半侵入模块,预置的大脑芯片,被巫术帮廉价光电芯片刺激过的大脑,数据堡垒后的自我本我超我,温月的大脑,就是一个打翻了颜料的调色盘,不断调色,不断调色。 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风儿拂过一辆早已锈迹斑斑的坦克。它长长的主炮依然瞄向远方,一如它曾经做的。转眼间几十年过去了,这辆坦克上,早已是满身的青苔。 沙海上,戴着风镜的女骑士刹住喷燃着氮气的机车,沙海飓风浇灭了战车上燃起的大火,无数个温月的碎片仿佛勾着手渐渐退步。像是有条钢琴线扼住了脖颈,渐渐地丝缕切割。 “你知道你是谁?” 温月的眼瞳时而灰蓝钢蓝灰白,霎时明丽清亮至极的凤目,又霎时诞出双诡异蛇形竖瞳,地表上的寒夜荒原,林海中的白烟与狙击枪,那个女猎兵剖开了敌人的胸膛,剜出心脏,心头血与寒夜闪电一道劈过。 那颗犹自跳动的心脏,满嘴是血,她露出八颗牙齿,森白森白又灿烂一笑,她的面容突兀闪作无数,少女的马尾辫,猎兵的寸头短发,探员的紫红黑发,甚至于连记忆里一瞬璀璨金的模糊未知,都刹那间变成了凶恶老鼠,无一不啃噬着她心脏,在问:“你迷路了么?” 反复的问,反复的问,反复的问…… 骤然清醒,就像一柄战刀插在胸腔里,堵到温月窒息了又重返人间。, 意识的战场,终于心灵防御压制掉了幻觉。温月几乎没有意识到她差点又成了疯子。可能是防御意识的唤醒,然后是极高极热的温度扑面而来。 这是骨子里的警惕! 这是…… 温压火墙! 温月愣了一愣,她刚才的幻觉陡然去了十万八千里外,她哪里管的上那么多,立刻拔腿狂奔,踏过了漏水的地道。 光线越来越亮,身子越来越焦,温压弹汲取着附近的氧气,席卷进火墙中疯狂助燃。 即使温月戴着面具,但她的肺却汲取不到一口空气!痛快呼吸一次成了奢望! 温压弹火墙,追上来了! 前方赫然出现了个楼梯井,温月想也不想慌不择路翻身跳下,温压火墙去势不减,但好在密集分叉口削减了火流。 外骨骼在身,但慌乱之下,有姿态协调也不免一脚踩空,温月结结实实摔了个硬着陆,折断肋骨好不容易稳定住,也瞬间噶擦一声轻响。 胸口突发的剧痛瞬间攫走了温月全部的理智,哪怕她经受过痛苦训练,但五脏六腑传来的疼痛也几乎叫她几乎休克昏厥过去。短暂的丧失意识后,仍然是潜意识在心灵防御自发启动后,强行唤醒了她。 这是意识的最后一道保险。 这是在地道深处?合众会地堡深处?温月醒来后第一时间想到,她开始了查询地图,毫不意外,没有任何地道图支持目前地形。 温月退回到楼梯井边,由于之前的意识丧失,幻象的诞生,弄得温月也不晓得自己究竟是如何沦落到了这里。 她检查了随身携带的武器,步枪早已不见,就剩下枪套里的92式以及一柄插在靴筒里的钨钢蝴蝶刀。 温月的呼气声轻轻颤抖,她有点怀疑折断肋骨千万不要刺破胸腔脏器或是其他,不然等着她的只有器官衰竭以及大出血,这种伤势放在现在也是是死亡率极高。 义体移植再快也比不过血流干的速度,况且温月还不想自己真成为一个赛博格。 祸不单行,楼梯井外传来动静,温月听得出来,这似乎是一个完整的班组。 放在之前,温月自然是随手料理了他们,但现在温月处在最低潮,皂绢甲损毁程度极大,她的身体情况也不足以继续开过载。 是温月避无可避,右边是个死胡同,温月这是必经之路,他们就是要从这个楼梯井登上! 温月暗骂一声,她仅仅是拔出手枪就牵动了伤势,痛得她嘶嘶的倒吸冷气。 外骨骼满满当当的补给药物,竟然已经打光?可想而知温月突击的是多狠,多迅猛! 也多找死! 到最后要以这种状态玩近身肉搏?一打三,一打六! 合众会部队本就是狠劲十足,发起狠来,在楼梯道这样缺乏腾挪空间的小范围,只要一开始没被装甲步兵威慑住,只需要一齐迎着刀锋前冲,就势一压便足够。 况且,是个人都看得出,温月现在就是个战损版探员,一块大战功! 温月握紧手枪,,左手一掣钨钢蝴蝶刀,双手一盘。 越是危险,温月的心,反而跳的越慢。 “咚,咚,咚。”硬皮筒靴踏在走道。 这队合众会步兵尚未转过楼梯口,温月猛然一挥匕首,瞬间刺中排头兵咽喉。 温月扯过霎时眼睛暴凸的中刀敌人,拽到身前一挡,手枪砰然开火,一枪把另一个士兵头颅打得熟透西瓜般爆开。 温月的意识过载又自动启动开了,这似乎是温月混乱脑海的来源或是副作用,在一比三流速差里,她的脑海意识仍在正常思维。给了她充分时间思索下一步动作。 又是一枪,又一人一歪眼珠旋即中弹后仰。 扳机击锤扬起再扣准下一发子弹,虽是毫秒之瞬,但也足够训练有素的士兵做出反应! 过载,结束! 温月一推犹未断气的合众会士兵,猛地撞斜了他身旁友军的枪线,惹得一串子弹射中顶板再度跳弹。 温月的枪口指向极快,一秒都不会浪费,她径直放过了近在咫尺却脚步不稳的自敌人,手腕猛地一抖,又是两发子弹打中了稍远处保持着前进姿态,在流淌的过载意识中,定格在慢动作端枪瞄准的士兵。 开火。 楼梯井火光闪烁,每个人都是耳膜一阵嘶鸣,温月收手一退,躲进楼梯口,任由,剩下的四名自卫军持枪疯狂扫射她的藏身处。 温月苦笑一声,而敌人还有四个,倘若她现在伤势没有那么严重,还能借助地形施展近距离格斗,以殊死一搏,但她此刻连奔跑都做不到,何谈其他? 被割喉的那名合众会士兵挣扎着爬向同伴,同伴忙拉住他的背包带往里拖。 这几个合众会士兵显然训练有素,短促的疯狂扫射后,边保持着两人交相短促射击,一人换弹,确保不给温月任何机会。 另外一个人,掏出急救针注射进被割喉的同伴体内,然而为时已晚,凝血因子阻止了动脉失血却缝合不了被切断的气管,不出一分钟,被温月割喉的人就吱吱呜呜地,面目憋成酱紫,活活憋死。 眼见活生生的战友死在怀里,已是哀兵的合众会士兵更是悲痛,愤然向前冲来! 第一百九十七章、敌我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见顷刻间杀伤如此多的战友,悲愤至极的合众会士兵大吼一声,借着掩护一跨,几步之遥冲来。势要取下温月性命! 温月别无他法,愈发危险,她的意识自我过载就愈发不可控制,即便这样会严重损害健康。 但那又如何?伤了总比死了强,伤了脑子,总比心脏停跳来的强。 几乎是最短的一比二时间流速差,温月堪称间不容发躲过了敌人锁喉一掌。然而她小腿一绊一收,借力打力地将敌人送到楼梯间里摔了个狗啃泥,冲过去抬手一拳,打得对方枪口朝上,在空间里火花四溅。 但楼梯之后,脚步声愈发密集,温月不知道这是否是友军还是敌军。 温月又一掌切中了敌人的脖颈,势大力沉之下几乎把对方的脖颈给切了下面,鲜血如泉喷出,然而这一下彻底牵动了温月的伤情,断裂的肋骨刺进胸口里,温月猛然一口黑血喷出,扶着墙不住咳嗽,赫然间颗颗内脏碎片。 疼痛与眩晕间,温月眼冒金星,她眼前陡然浮现出昔年战场景象,那些虚幻的真实的全都在此刻不合时宜的冒了出来。 地表,教会倾颓废墟下,孑然一身的温月,面对着数百个嗜血待发的异体人,没有同伴,支援很远,战友的血珠与尸骸成了最好的伪装,这个小小的猎兵就是幽灵,身影闪烁在空缺中。辐射冰雪里,山崩海啸般的风暴,惨绝人寰的叫声… 此刻,她什么都没有。 温月几乎支持不住了,她仅剩下的意识都在控制外骨骼自毁装置。她很害怕,因为她知道落入敌人手中会遭遇什么,她实在太清楚了。 因为在地表,在地下,在国防军,在保卫局里,她就是这么做的。 她模糊的视线里,看到楼梯上走来了新的士兵。随后交火。 手枪亘在合众会士兵的太阳穴,“砰”地一枪当场击毙了咬牙切齿要对温月开火的人。保卫局的士兵开始肉搏,有人握住敌人的枪,一扣扳机,一梭子扫倒了所有人。 温月灵敏感知不复,枪响再起,杂乱无章的喊叫厮杀声,几秒后,只剩下温月耳中萦绕不休的蜂鸣。 温月逐渐看不清了,她无法辨认出近前的是谁,她的眼睛开始淌血,那些幻象,她突然懂了。 无非又一次,是临死前的回忆,。 温月已然听不清来人的话,来人的相貌。来人丢下步枪,青烟犹然,跨过横七竖八躺满走到的尸体,哪怕脚下的人们尚未断气,不可思议地看着军官。 她感到自己被抱起,然后是接二连三的爆裂声,在她的身后,钉了钢掌的长靴不断踏下,踩爆了或许需要很久时间才能断气的敌人头颅。 人类的求生本能一旦激活,谁都料不到底线。 “三分钟!三分钟!”有人喊道,温月最后的意识开始消散,自己仿佛在一条大船上,来回晃悠,就是船上的老鼠,也在不停地朝海里跳,一条马上沉没的船,连老鼠与跳蚤也不愿再留下来。 “医疗舱!医疗舱!” 温月侧过眼,抱着他的人,帽檐下一片阴影,几乎完全军官面容,精神肉体双重折磨下,别说是脚步,就是意识,温月都甚至走不出一条直线。 眼皮子仿佛吊了铅块,潜意识告诉温月决不能闭上眼,但短暂的眨眼时,总会有一股奇异的香味,好似是来自于谁的馨香体味。恍惚间,温月又看见了少女时的自己,那个桀骜而美丽的女孩,她的马尾辫子在要晃荡着,辫子却映过了无数整队整队满员待发的士兵,头盔下没有面容,只有阴影。 温月只觉得自己像一根羽毛,慢慢往世界的最深处落进去,好像是曾经去过的海洋最底层,那座图书馆,那座没有意义的图书馆,那些没有意义的知识。 突兀冰冷,又顷刻温暖,手术刀割过,却如情人抚摸着皮下淤紫的肌肤。 “她快不行了!肋骨断刺扎穿了脏器、大量内出血!” “收缩压跌破警告值!她心率怎么越来越高了!加大治疗仪电压!” “紧急战地手术!都让开!让开!” 走廊里雪白的灯光刺地温月眼睛疼,一股难言的熏香萦绕着,干涸的血线蔓延,却不知在何处隐去,寂静声和嘈杂声如此推推搡搡地并存。 “持续硬膜外麻醉,推入乙醚。” “取平卧位,左侧腰部垫高,取左上腹直肌切口,长20cm……” 强烈的麻醉让温月的意识直接飞升,一幕幕幻觉,与注如一般,醍醐灌顶! 冰海里的,周身是冰冷的血水,冲刷着温月的军靴,在她的头顶上,无数燃烧着的碎片呼啸坠下,街道房屋像积木般倒塌崩解,渗入的岩浆闪着危险的暗红色,与地下城穹顶的白色虚假人造光交织着。 “我们不能停在这儿,我们必须突破!”要求猎兵营进攻的命令回荡重叠,巨响声乍起,如雷霆震彻,穹顶再也支撑不住压力,刹那间,数以百吨计的海水与岩浆从天宣泄而下。 步枪爆发出明亮至极的枪火,无壳弹的热焰拂过温月的脸颊,她前进着,敌人的弹雨在她的外骨骼装甲上留下了一个个凹陷,像一柄铁锤,砸着她的胸膛,叫她的心脏,愈发沉重地跳动。 那些机甲,嘶鸣着,撕碎风雷的怒吼,拖着合金大剑斜劈而来我,温月侧身躲过,她踩着剑柄逆势直上,在刀锋摩擦钢铁的呜嚎里,在濒死士兵的哀鸣声与喃喃低语中,她闯过了防线,他看到了尽头幽邃的入口。 “去把医疗舱拿下!老子不顾代价!” “看见没!这是我搭档!我老婆!跟着我上!拿下!” 有人叫着炮弹来袭,言未将至,温月骤然向后倒飞,一股鲜血飚出,倒在废墟上,咸腥的血顺着鼻孔和耳朵流出,她看到人们一个接一个,是一个又一个昔日的战友,他们在呼喊着奔跑、消失在模糊的光影里。 灰烬像雪,洋洋洒洒地飘下,涨起的海水淹没了温月,到底是海水还是岩浆?她只觉得温暖,于是在血与火的绝地中,她的耳畔边升起了莫名而悠扬的旋律,清脆的歌声回响,直到湍流裹挟着他冲进万丈深渊。 深渊之下,却是龙山地下城,昏暗的拟真天穹跟随地表时间在无限放送虚假阳光。学校里,操场上,温月打倒了一个又一个脸庞是墨影里的男孩,然后又被追赶着逃过街角巷弄,霓虹灯渲染的如潮人流,在抱着婴孩的妇人前分成两股,又一次疯狂追逐起温月,直到把她追赶进考场。 统一考试,人一生的噩梦。 桌子上摆放的试卷,被温月的汗珠涔湿,从卷面抬头间,猎兵的教官一脚又把她的头踩回了泥浆里,简直窒息,心于是,又回到了起点。 温月重新睁开眼睛,努力睁开,在意识恢复而身体尚未控制的时分里,恍惚着,耳畔飘过遥远、熟悉又似乎全无意义的话语: 光线漫撒,在午间的静谧时光里,那个留着马尾辫的少女就在窗泰前,支着手臂,挽起衣袖一角,信手翻动着书页,任由光线斜过她小小的脸庞。淡淡的金白色阳光抚过她的侧脸,宛如透明的宝玉,天堂或是在尘世,还是下一个需要挣脱的幻梦。 谁知道现实还是幻梦里,医疗舱门阖拢,释放出智能机械手术臂,密匝管道连通进温月体内,注入进各种药液,温宜而又弥漫着催眠因子的气雾彻底湮灭了温月所有的意识。 …… 当温月再度醒来时,依然是在地道里。 她看见一箱军械压沉了搬运工脊背,这人手底一个不稳,一颗颗棉絮包裹着的手雷滚落到充斥着血腥、消毒水、硝烟味的走廊里。 一颗雷滚到了温月身旁,她这才发现原来他躺在地道里架起的病床上,吊瓶里的药水也不知空了多久,针管开始逆流回吸着静脉血液。 搬运工屁股朝天,爬到了床底捡起了那颗手雷,瞅了一眼白布裹身,仅留下了对眼睛的温月。 温月智商高达149的脑子开始运转,不需要格外的信息,光是负伤醒来后还在地道里,就说明现在战局估计糟糕到几乎没法言说的地步了。 身为保卫局编制探员,结果被困在地道内,这说明地面战斗有极大变故,很可能是合众会的兵力反扑?又干脆点,是萧家亲自下场,用私军介入了紫霞区地面战争,在几个决定性的街道战斗里歼灭了保卫局的精锐部队,以至于猎人变成了猎物,缩进了通勤地道? 温月脑海里浮现过无数个设想,她发现自己的外骨骼也没有取下,说明这里连外骨骼整备间都没有,实在烂到了极致。 温月没有乱想太久,很快有人匆匆赶到。 先是一个保卫局医护兵军医,这人浑身血迹地赶来,检查了一番温月伤势,换掉了吊瓶,解释道:“你的状态还不错,等到我们夺回总部,就可以义体手术了。” 什么叫,夺回总部? 温月没来得及继续问,医护兵便匆匆离开。 “总部丢了。”沈叙的声音忽然响起。 温月转过头,看见了这个满身硝烟的男人坐在她的身旁。 原本任何时候都一副斯文败类模样的沈叙,现在疲惫色根本挡不住,黑眼圈和眼里血丝,胡子拉碴,军装与外骨骼都是破败模样,一副行将战败的失败气息。 “情况到底有多差?”温月说道。 沈叙直直看着温月的眼睛,叹息道:“不好也不坏。” “不好也不坏?” 温月扫了圈周围,她都睡进合众会地道了,这能叫不好和不坏? 闹呢。 沈叙给温月递过去一瓶水,随后解释道:“合众会的关键地点我们已经全部夺取了,多亏了抓住唐克华,我们审讯出了他记忆的防御设施,合众会的抵抗正在瓦解,我们大概用了一周时间就取得了地面战斗的胜利,现在战斗是清剿追击残敌,合众会残部在地下系统里坚持抵抗。” “但是……”沈叙苦笑起来。 “我们丢掉了总部。” 温月眯起眼睛,她想过很多种方法,但从没想过保卫局的紫霞区总部会有丢的可能。 沈叙直接把一个讯息发给了温月,由于温月昏迷了一段时间,大量的信息积累,而且是重要信息积累,让她根本无暇一一辨认。 很快,温月找到了该看的那个。 保卫局大厦遭袭,实验楼层被完全毁坏,大量用作研究的异体生物逃出,并与实验材料反应发生变异,尽管保卫局反应部队展开了攻坚,但目前,异体生物仍然控制了保卫局大厦。 啊,异体生物,控制保卫局大厦? 温月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异体生物占据了保卫局大厦,而且消息还传播了出去。 还能比这个更倒反天罡,更让人发笑的事么? 反恐反到最后,自己的老巢都让恐怖分子占了,这算什么? “所以,目前所有的机动部队都在回缩,支援向总部方向,战线从全面进攻到重点进攻,剩余的部队在重新集结,防止其他势力入场。”沈叙解释道。 温月叹了口气,她问道:“我昏迷了多久。” “不算非常久,大概三十六个小时左右,你进入的是合众会的秘密医疗舱,伤势恢复的还不错。” 温月挣扎着要下床,但显然她没有这个力气,沈叙按住了她,握住她冰凉的手,说道:“小月,不要乱动,你的骨骼内脏都受了重伤。” “到底有多坏。”温月盯着沈叙说道。 沈叙盯了温月一会儿,然后说道:“很坏。” “说。” 沈叙抚摸着温月,但这不是趁她病要她豆腐,而是在解扣她的外骨骼挂载点,然后温月很直白地感到,自己体内皮下的挂载点在松动。 “你胸口肋骨折断,脏器受损,在没有更换为新的义体材质前,你的外骨骼皮下挂载点全部失效。” “你康复后,不能再使用内置外骨骼,除非你愿意把自己改造为义体人,是过一半的改造。” 沈叙紧紧握着温月的手,看着沉默无言的搭档。 过百分五十的义体改造,那说明已经脱离了血肉人类的标准,而不管科技和材料多好,不仅仅是寿命的减少,最重要的是,一旦软件失效,那么她这个湿件,也会疯魔,疯癫,最终变成一个义体贱民。 知道她这样的人,变成疯子,一个没有反抗能力的疯子,会是什么下场吗? 第一百九十八章、困境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地下与地表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地下,炙热且潮湿,无论穹顶光是否照了一个世纪,都不会有人傻到认为头顶上会有太阳。地表,寒冷且干燥,但是头顶,就是自然的太阳光,再过几十亿年,还会是这样。 所以这造就了地下人与地表人截然不同的性格。 保卫局也是如此,在地下,他们是无可辩驳的秩序霸主,秩序由他们定义,由他们维护,甚至可以由自己打破,再为其解释为保护秩序所不得已的牺牲。 反正,最终解释权在手上,自然不需要多少顾忌。 这份余威到了地表,也依然有效,保卫局总部在2068年虽然崩塌过一次,但青龙特区依然有一座小小的总部。 这个“总部”不是重点,重点在于,保卫局在国防军基地外的独立要塞。潜在意义上就受其庇护。一分处,四分处,五分处都有专为地表行动建立的要塞。这是保卫局在地表不败的源泉之一。 毕竟,再怎么斗,也不能真的把脸皮在国防军面前撕破。 但……就像是地表的力量来自于地下,地表上的保卫局,终将依赖于地下的本体。 所以,当必须丢车保帅时,谁都很清楚那个弃子是谁,无非弃子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罢了。 …… “预计五分钟后空投,检查电子战模块,我要每个人都打起百分之二百的精神?”周龙大声训诫着。看其外骨骼装甲上的徽记,有徽记? 黑线四爪,简单无比,这就是行动局的徽记,四爪鸟,象征着不死与重生。 机翼下四个螺旋本该桨爆震出极为响亮的涡流噪音,却被运输机的静音系统给智能滤净,这是一项极其复杂的技术,需要对每个音波进行精准追踪再定向消弭,是妥妥的黑科技。 于是周奇听见了队员们齐声如一的回答。 “明白!长官!” 堪称是摩拳擦掌,保卫局的要塞就在不远处,但如此多年以来,都碍于协议不能摧毁,时至今日,机会来了,如何不跃跃欲试? “昆仑”的靴跟吸附住了钢板,高空的暴风把这架运输机颠簸的有如浪里小舟,周奇依然能牢牢地站立住。 “红灯一亮,右肩的脱离,牵引绳会带你们飞向保卫局五分处的独立要塞!” “记住!是保卫局的五分处!” “别跳错了!如果谁跳去了一分处,四分处的老窝,那到时候可不好领人!” 尽管外骨骼内部有着内置通讯器,但周龙仍然用嗓门说话,系着红布即将在暴风中飘荡! 他的功绩! 氧气面罩带着一丝淡绿色,轻薄的空降型镀铬装甲闪出了一线光彩,周龙的装甲手指擦过空投梁。 电流波扰动着耳麦,周龙拉过钢丝绞绳。环扣起这副格外轻便的外骨骼,随后,他开始祈祷。 时至今日,很少有人拥有信仰,但在地表,似乎有信仰者要比地下更多,大概这就是阳光真假的区分? “圣灵与我们的心同在,我是神的儿女,我们和他一同受苦,也是和他一同得荣耀,现在的苦楚,显于将来的荣耀,就不足介意了。” 战前祷告,简短却有力。 “阿门,愿圣父圣灵赐予我们力量。”与周龙一起祷告的,还有其余十几名队员,周龙不怀疑或者说,从来没在乎他们的信仰,到底信神还是信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是否虔诚。 “一分钟,舱板打开!”周龙喊道。 机舱光线骤然一暗,警示音响起,所有人脚底悬空,数千米高空,他们是一只只隼鹰,悄无声息地越过了保卫局监管的空域。 这是后门。 …… 保卫局五分处的地表独立要塞。 五分处作为仅次于一分处的保卫局部门,其职责极其广泛。地表的事宜基本是与行动局对抗,是明面的激烈对抗,这种绞杀战与间谍战发生在地表青龙特区,垦殖农场,堡垒军镇,地表莽莽丛林都是战场。一座独立要塞便是五分处的地表出发点。 尽管有2068年的协议存在,保卫局与行动局不会直接对各自的总部动手,但五分处没有松懈对要塞的防御。经过十余年的加固,要塞已经成了极其坚固的堡垒,并利用导弹井的旧址,拓展出了庞大的地下部门。 地下的五分处在战斗,地上的五分处,同样在战斗。 “雷达屏幕出问题了,去把技术员叫来”五分处要塞的雷达主管说道。 防空指挥部中,雷达主管蹙着眉头紧盯着忽红忽绿的雷达屏。 在保卫局的防空识别区内,建立有雷达阵列、战略侦察无人机,以及气象热气球观测队。此时是快到冬季的十月份,并不是大型变异鸟类活动高峰期,无论是迁徙与交配都是。 “已经记录,是否启动应急预案?”另一边回信道,但雷达主管显然不会就因为这点破事就启动预案,这意味着紧急动员。 “一分处雷达站、高空的气球组传来了未知生物讯号,一分钟前取消。”回信如此解释道。 雷达主管看着被防空网斜斜竖向分割成12块的总屏,12个热气球组正逆着风例行观测。这是五分处的。 还有另外与六个小型雷达基站,里面包含了一分处与四分处的雷达,一共覆盖了基地外圈百余公里。 主管略略沉吟一阵说道:“这个月三次应急情况了,或许是误触,发消息给一分处,交叉证实情况。” “收到,这就去。” 要塞雷达室很小,区区十人不到,狭小的空间里,红绿双色映照过,显得格外诡谲的机箱液冷道,人们在啜饮着咖啡,地表的好处就是许多地下限额物品,这里无限量供应。 因为地下战事紧急的缘故,已经有好几个雷达员连续战备值班超过十六个小时,有人在挤破一粒利他林的铝箔纸包装,以保持精力与注意力。 热烘烘的汗味、不知何处的臭味,甚至还有一丝烤焦过后的焦味。 “接通了一分处与四分处没有,回应是什么?。”主管拿起电话,问道。 “目前没有回复。” “继续问。”主管有种不好的预感。 忽然,代表友军的绿芒占据了雷达总屏,主管睁大眼睛,他一边数着连成一片的绿芒究竟有多少个,一边叫道:“紧急联络一分处!问问他们收到!” “联系不上一分处!。” “那就问地下总部!”主管吼道。 雷达室陡然忙碌起来,但那些代表着友军的识别绿芒,在快速逼近五分处的地面要塞 很快,那些绿芒不动了。 这意味着它们在盘旋。 …… 地面。 一架又一架的喷气式战机以低空强袭高度掠过要塞,尖锐的空气爆鸣声比最强的飓风还要猛烈。 攻击机下挂的导弹一接二连三地坠落,射进保卫局五分处的独立要塞的哈里斯堡外城墙内。 但没有爆炸,甚至没有火焰。 要塞外某处,行动局的异体突击队员们,在望着远处接天连地的鲜红雾束,那是自静音运输机上迫近空降的装甲部队。这是二十名突击队的脚踝发烟罐所喷出的“烈焰”。 “看来讨厌五分处的,不止是我们。”某个异体队员说道。 “吃独食不是好习惯,特别还抢别人的东西吃。”又有人如此评价道。 直到运输机的空降部队着陆,五分处要塞的防空火力仍没有拉起,当然,这都是不折不扣的“友军”,也许大多数保卫局五分处人员还以为这是一场紧急演习。 异体突击队员们继续眺望天空,他们都不需要视觉增强系统或者望远镜,就可以将十几公里外的事物高倍放大。 “他们开伞了,下落很快,A堡垒,从那儿攻入地下 随着攻击机投掷的弹药生效,五分处要塞染上了一层黑灰。 这是石墨弹,隔绝通讯。 行动局的异体突击队开始行动。 第二波攻击机如期而至! 这些攻击机就没那么客气了,一口气投掷光了集束炸弹,直接摧毁了五分处要塞全部预定的防空炮位,不论明暗。 这倒不是什么渗透获取,很单纯,就是一分处与四分处给的。 保卫局很大,但也没那么大。 要塞的第一波防空弹幕后知后觉地拉起,拉起了也没什么用了。 而且,行动局获得的伪装代码仍然在生效,在要塞的雷达屏幕里还是友军目标,本来高效的防空火控引导此刻变成了机械瞄准,或者是手动输入射击参数,效率极低。 一声鹰唳啸过,一头变异鹰赫然停在了一个异体突击队员面前。 就是畜生,此刻看着此前不可侵犯的保卫局要塞,都忍不住兴奋地低鸣了起来。 …… “进入A堡垒,抵达预爆点!” 周龙任由面前的保卫局步兵徒劳开火,在意识过载的浪潮里,他轻松躲过了弹雨,丝毫奈何不了他。 周龙伸手拽过刚才击毁的防空炮边的炮弹,扬手一甩,当即有队友冲着炮弹来了一发,用保卫局的钢铁火药,肃清了剩下的保卫局步兵。 老对头多年,这种结局,倒也令人唏嘘。 “从速行事,任务窗口两分钟。” 唯一一架没有空投人员的电子预警机便是这场突袭行动的总策划。 之前的石墨炸弹完全覆盖了要塞的信号发射器,杜绝了五分处起飞干扰无人机的可能,剩余的死角部分,也被突击队挨个摧毁。有了一分处与四分处提供了要塞防御图,以及开的后门,捅穿五分处的菊花实在容易。 “聚能炸药设置!时间预设完毕!” 自从空降后,周龙的小队顺着整个要塞的外城墙绕了一圈,随行的异体队员,通过异能力,找出了建筑的要害处,一旦起爆,那就是要塞地面建筑毁灭的结局! 周龙放任异体队员先行进入。某个异体人猛然双手一推,直接凭空生出强大的震荡波!直接撞飞了消防通道里一群人,另外几个异体队员手一抹,五官混淆,绕到保卫局步兵背后,大杀四方! 周龙拾级而下,一路上尽是潜入的异体队员的杰作,满是整齐划一的割喉尸体,最强的异体队员,这些多能力者们不单是变换了容貌,连声线都能一并同质,最可怕的是其中编入了读心术能力者,顺藤摸瓜地让人无从分辨是真是假! “到达A堡垒升降梯。” 两分钟内,周龙摸到了五分处要塞的主要升降台前。 “炸了它!”。 突击队炸飞了升降台的顶盖,露出了赤裸裸的管线,突击队员携带最多的就是聚能炸药,甚至于穿外骨骼的最大意义都不是防御,而是为了多带炸药! 这种内爆式聚能炸药的穿甲效能数倍于普通的破甲手雷,厚重的防爆门也拦不住,数名爆破专家组装好起爆线。 周龙掐着表,时间刚刚好,他们要做的任务很简单,就是瘫痪掉五分处要塞的对外通道。 这代表,一个不留! 刹那间,五分处要塞的地面部分随炸药起爆而倾颓崩塌,而埋在地下的五分处探员可能还有没反应过来的,认为是异体叛军来了,仿佛有一纸2068年的协议,就可以约束住别人。 确实可以,但前提是所有人都遵守,而不是想着自己随便行事而期待他人遵纪守法。 …… 花蛉望着要塞地下电厂处腾起的蘑菇云,便知道自己呼唤的恶魔鹰成功了。 她有些可惜这头千辛万苦才驯化的魔鹰,但好钢用在刀刃上,没了保卫局五分处的追杀,有一分处的默认,有行动局的身份,她能抓来更多的变异鸟儿! 花蛉戴上头盔,她不单单是驯兽师,还是突击手,破门手。 在空袭期间,行动局的异体突击队待命很久,制导弹头认人,但云爆弹可是不认人的。 攻击机重整编队,蜿蜒过一道曲线,银白涂装耀目过醒目的日光,22电攻击机纯粹是来郊游的,飞行员来这儿丢个炸弹,然后大摇大摆地离去,从地表特区外的机场起飞一个来回。 静音运输机稍微慢了一些,不过放炸弹的空中突击队这会儿已经拍拍屁股离开了。 现在轮到异体突击队干活了,进入地下,像捕猎一样杀死所有的保卫局探员,猎人成了猎物。 这该是什么样的景象?花蛉很好奇。 此刻起,她不再是一只被保卫局碾得四处转的卑微虫子,她将会亲手,摧毁保卫局在地表上的一切。 第一百九十九章、覆灭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五分处要塞废墟中,花蛉灵巧地钻入到隐藏的地道里,异体突击队员运用遗传自异兽的能力,撑开了大块的瓦砾砖石,继续朝要塞的地下部分行去,队员们呈扇形散开,在要塞底部的运兵通道里掩护前进。 试图在暗处借助地利伏击的保卫局人员们,反而被花蛉他们精准揪出来,似乎地利对他们来说,才是真正的优势。 不奇怪,在突击行动开始前,有关保卫局五分处,大量的技术兵器、图纸参照、模拟测试都秘密运送到了花蛉所在的地表异体秘密基地,高强度地演习空降、夺取、爆破。 在保卫局的宣传口径里,异兽战争是国防军与地下社会共同携力,艰苦战斗,流血牺牲才打赢的决定性战争。这个口径当然没有错,但是又有谁会在意过,那些一开始就没能进入到地下城,被遗弃在地表,为了生存进而异化成异体人的往日同胞?这些人在异兽战争的作用没有人记得,没有人会去说,就这样,一切的胜利一切的成果,全部归在了大义之下。 人类的历史总是能不断地重演,几千年以来,阻碍人类进步的终究是短视,以及长远目光。 “摘下他们的铭牌,之后还会有用的。”花蛉说道,让队员把死去的保卫局人员铭牌拿出。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与编制探员一样有dna基因锁,大部分人依然是按照传统的铭牌、刷脸方式来进行甄别。 前方的运兵通道被炸塌了,花蛉徒手攀爬上更高一层,以此绕过塌方区,清理废墟时,她拖出了几具面目全非的稀烂尸体。 她毫不在乎沾满了稀碎血迹的军服。 “所有人,换衣服。” 与其他人不同,花蛉的衣物之下,并不是女性该有的肌肤,柔嫩也好,粗糙也罢,都不是这样。 这不是人类该有的肌肤,而是极其细密的鳞片,仔细看甚至看到肌肤鳞片在无意识地蠕动着,好像是呼吸孔。 废墟中偶然渗入的光束把她的肌肤鳞片折射出一抹抹虹光。她呲起了白牙,舌头扫了一圈干涸的唇皮,感受到了藏在舌根的氰化钾胶囊,不成功则成仁。 伴随着日光波长的变动,花蛉开始渐渐隐隐去身姿,她的存在感也变得极为低下。这不是披上了顶尖光学迷彩的效果,而是纯粹的,从感官中消失,无论是肉体还是科技。 “隆隆隆……” 废墟顶部落下积灰碎石,保卫局的要塞都是质量极好的军标建筑,极其结实,建筑是了备用支撑力结构,就算是是以高等级聚能炸药破坏了主要承重墙,要塞的地表部分仍是没有全部崩毁。 这倒也不算是一种缺点,容易突击队找到隐秘的地下入口,甚至可以守株待兔,击毙敢于冒头的人员。 队员随手补掉了在哀求呼救的保卫局步兵,人人迈着战术猫步,紧盯起隐秘的安全门。 “停下。”花蛉的警讯传来。 突击队瞬间打散,到有利掩护位置。空气中干脆现出了一行刻字。 “大量敌人出现。” “次声波弹。”这个叫做灰草的异体队员,拿过一个小铁球,插到了胸挂上,枪不离眼,枪成一线。 尽管异体队员堪称是人类个体武力的巅峰,但是依然不代表可以硬憾重装外骨骼部队,这种专业的异体精锐小队少之又少,任何形式的交换比都是不值得的。他们的用途在于渗透,摧毁,而不是常规交战。 但凡是交战,装备可以换取人命的话,那么装备就是值得的。 “准备交战,没时间空耗。”灰草说道。 安全门开了一线,灰草与其他突击队员交换了个眼神。顺着一线缝隙丢入了次声波球。 次声波圆球滚落到了保卫局外骨骼守卫脚下,旋即自启爆出常人哪怕是机器都要被紊乱的无法忍受的次声波,而且最要命的是这颗圆球来回循环着次声超声,剧烈的声波攻击、镁光爆闪,哪怕外骨骼也无法完全免疫! 一同丢入的还有飞镖弹盘!灰草扔完军械,他恍如鱼鳍的耳朵立刻合拢,其他人也立刻闭眼捂耳张嘴,。 还没待这支突击队攻入,另一侧安全门骤然炸成了粉碎,暴虐的狂笑声几欲胜过了其他噪音。 “该死的野兽!每次动静永远不知道小一些!”灰草骂道。 这是另外一支异体突击队!一直狂暴著名的突击队! 仿佛是印证灰草的话,沛然不可御的冲击波直接把他原地击飞。 极高的个人体术让灰草在半空中就完成了姿态调整,继而继食指连动,十来米外的保卫局装甲步兵顿时爆出一团血雾。 他竟然是能够在半空中,凭借本能,让子弹准确打中外骨骼的缝隙与交合处! 落地再度举枪,灰草面对则是一杆黑洞洞的炮口。这是另一支强袭突击队的重炮手! 灰草瞅了一眼肩抗105MM速射野战炮的……炮膛的山岳壮汉,重炮手壮汉的肚腩肉眼可见地凹陷又弹回,要强攻的念头不光是他有。 重炮手壮汉其后同样是数名异体突击队成员。徽章是简单的一个牛头,名作,“米诺陶”! 米诺陶,迷宫中的怪物,须的英雄方可屠戮,但在此之前,整个王国都是它的后花园! 安全后后集结的保卫局装备步兵,顷刻间就被两枚105毫米炮弹炸翻,这种炮弹不是单兵可以抵抗的,无论是否外骨骼。随之而来迎接的还有无情的补刀命运。 “主堡垒升降梯仍在运作,你目标在那儿,地底下见!” 灰草朝着重炮手壮汉微微点头,这位米诺陶异体突击队顶级战力的暴躁男子咧起嘴角,抽开炮弹壳,从背后的炮弹袋里取出一枚炮弹再装填。 谁说异体队员没有重武器? 炮膛外还密密缠绕了一圈铁栅,制退器奇特地成了一个锥尖,会不会减轻后坐力灰草不清楚,但他一定知道,这不单单是一门野战炮。 还是一个攻城锤! 与地表行动局的空降突击队编制仿佛,更多的米诺陶异体突击队正在以各种手段再行第二波乃至于第三波第四波袭击。 他们不是正规军,甚至与行动局没有直接隶属关系,但绝对是一柄尖刀,是地表废土最危险的生物,准备深入废土最坚固的堡垒,向昔日的仇家,寻仇! “轮到我们跳了。”灰草接到了花蛉的指示。 要塞中被炸毁的升降道是一座纯粹的深渊,黯淡的指示灯可不是来源于升降道本身,而是投掷出去的炸弹剩余。 这是直线隧道,不是龙山地下城那种曲折蜿蜒的上下行隧道,这是地下八九百米的深度,按照昔年的战前避难所改建而来,与龙山的区别无非是大小罢了。 “设定倒计时,60分钟,我们从堡垒升降道进入,经过次级防护所,千山区,白山区,最终到反应堆主控制区。” 灰草看了眼沉默无语的队员们,他根本不必要说出不做俘虏,不收俘虏这种话。 因为保卫局从不收异体俘虏。 灰草后退着奔跑着从,悬崖边缘奋力起跳,没有降落伞,没有开伞索,他就这么跃向了深渊,其后的异体突击队员伴随而下。 现在,他们在重归深渊。 烈风撕扯着灰草的军服,呼啦啦啦地鼓荡住他的面巾,尽管这里是一个密闭的升降道,不该有风,也不该有人高速降落。 准确来说,这不叫降落,而是坠落。 灰草头朝着地,整个人收束成了一支利箭,直到命中靶心,或是直冲地狱。 海拔高度计突破了零米,从现在前,他开始进入负海拔。 负100米,200米…… 突击队员们携带聚能炸药,闪烁着的嘀嗒红灯成了一组小灯泡,成了唯一的光源。 这一幕幕从飞快自灰草眼前闪过,他的一生也随之闪过,废墟小子、拾荒者、异兽、保卫局猎颅者、米诺陶、神。 隧道仿佛成了一个电影放映机,下坠感,失重感就是按钮。 但确实,他没有携带降落伞。 灰草展开四肢,他浑身突然展开了翼膜,犹如蝙蝠滑翔,她的腋下脚踝处蓬出了四片三角形的翅膜,骤然而起的升力减缓了他的坠落速度,但这远远达不到安然着地的水平。 毕竟下面可没有蹦床或者是棉堆,从海拔两百米到地底八百米,哪怕是一汪水,也会变成钢板,叫人撞得粉身碎骨。不会像战前大片那样让人安然无恙。 “施压!”灰草叫道。 后续的四名米诺陶队员掰直了体态,护持住四角稳定。 “嗡!”一阵强大的生物紊波释放出去,就像是有一座大型风扇突然全功率运行,一群人顿时被反向击飞了十几米,再行降下。 是的,他们是没有带降落伞,但他们不必需要降落伞! 他们虽然还是人类,但是人类的进化方向!堪称是,半神! “冲击!” 米诺陶们进化出的异变突变能力在此刻显露无疑,很好地卸去了冲力,并来回抵消着力度。 这是米诺陶的异能格斗者,一种既是诅咒又是馈赠的能力!但这么一想,这是自然赋予一种的公平机会,让人类与动物一起回到自然的斗兽场中,让将人类有把潜能挖掘到了极致的机会! 害怕它的,禁止,并妄图利用科技这等外物去飞升,敢于拥抱的,此刻已然获得了自然基因的第一层馈赠! 与其相比,神话中古雅利安人完全不值一提,人类的想象力还是太局限了,就像是法老永远猜不到他的狮身人面兽会被拿破仑的大炮打烂。 “第三次!” 十米高度,最后一次反冲! 灰草抱头落地一滚,踏到坚实地面上,他要做的,无非甩甩头挥散掉不适感,他的蝙蝠翅翼。 废墟旁,大概在底下十几米处,要塞的保卫局人员正在为了清除掉瓦砾,进一步改成工事。那些从地下千辛万苦援助过的重型机械设备都随着空袭化作了废铁。 “这里,维修通道。” 灰草在升降道管壁寻到了消防梯,但真到了有事,指望人靠这个攀登上800米外的地表? 太慢了。 “保卫局应当知道已经有人进入了,武器消音,不到万不得已,不许开枪,不许说话。” 黑暗中的花蛉用心灵通讯道,他们的口音可以模仿,但是那种地下城的骄傲文化并不是可以简单学习的,也许一开口,就能分辨出是不是自己人。 灰草钻进狭窄的维修通道,到了他这个级别,他吞噬异兽学习异兽到开发出了多重能力。相对应的,旁人所不可理解的学习力在他眼中是不值一提的。 但同样的,越学习,他就越知道敬畏,对于生命与知识的敬畏。 维修通道里躺满了被花蛉杀死的保卫局人员,她开路在前。有时灰草不得不挪开尸体才能继续前进。 钻出通道,视线陡然明亮,繁密的输电线于半空交汇,这里就是战前的次级防护所,龙山主地下城的外部掩护工程,规模很小,但五脏俱全。 理所应当的,灰草他们遇见了几名留守的保卫局人员。 与多数地下避难所相同,五分处的地表独立防护所的升降梯入口即是广阔的停车场,在建设时,就被建设性的战术核弹炸融的石壁,呈现出放射性的玻璃状,不规则的巨大圆腔简直令人畏惧,一种至高权力的威慑感, 灰草顿了一会儿,选择不回话,而是用证件与蓝光检录回答,在防毒面罩后的他,皮肤苍白、眼睛大而湿润,典型的地下城后代。 果然,证件与蓝光检录骗过了保卫局卫兵们,他们或许能猜到敌人会对袭击地底,但米诺陶与行动局精心拣选出的异能伪装型变异人又岂是泛泛之辈? “呜隆隆隆隆!”旁边的铲土机开足了马力要清扫出坠毁的升降台废墟,几辆聚能引擎的东北虎坦克严阵以待。一队队的外骨骼士兵越过了刚打开一线的入口,手掌冒着蓝光,那是磁力吸附块,灰草知道十字军此刻最迫切的是什么。 背叛。 …… 地表 “注意,各单位,检查机载弹药剩余。” 返程的攻击机飞行员收到了长机呼叫。“ 弹药告罄”地表空军的中队长汇报道,此时是早晨10点,寒阳出云,雪幕散尽。 “所有仍保有机炮弹药以及攻击性弹幕的战机,编入中队,其余,先行撤离。”这是司令部的指令,来自于海兰江集团控制下的地自卫军队。在2068年之后,这支忠于海兰江的民兵一跃而成了首要武装。 中队长周边的战机即刻开始重新编队,航电系统里伪装模块欺骗了保卫局整个系统。 理论上说,他们甚至可以摧毁掉保卫局其他地表要塞,让保卫局一夜回到地下。 但人人都知道,飞鸟尽良弓藏的道理,一个懂得时务的猎人不会把山林的猎物都杀光。所谓养寇自重,不外如是。 中队长轻轻推了一下操控杆,节流阀改成加力,转向进入了右侧中队,那些提前离去的战机纷纷摇晃着机翼,致意着战斗命令尚未结束的同僚。 攻击机中队飞向了返回机群的南面,险峻的龙山云雾浮现。 “坐标已发放,自由开火。”中队长说道。 前方,就是五分处的又一个营地。 第二百章、意义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地下要塞内。 “长官,我们刚才失去了与地表所有雷达站的联系。” 要塞防空司令部里鸡飞狗跳,雷达主管上校此刻焦头烂额,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基于目前地下战争的进度,但凡有点脑子都知道,整个五分处都被出卖了,被一分处、四分处以及全部的保卫局友军。 “敌方空军在摧毁我们的对外通讯,立刻想尽办法联络高空固定气球组,让他们自由行动!”雷达主管咆哮道。 但无济于事,代表雷达站的屏幕里,一盏盏灯熄灭,五分处的远程通讯截断,无法联络与地下总部联络,甚至不能与近在咫尺的友军要塞联系。 孤家寡人 …… “到千山区了。”花蛉说道。 无非转了个弯的功夫,花蛉又神奇地浮现在了灰草身边,穿着合体的军服,丝毫不见她轻易杀戮了数十个保卫局卫兵。 龙山地下城是战前建设的最大一座超级地下城,为其配套了大量的次级防护所避难所工程,用作冗余。在战后,核冬天以及地质灾害,泄洪、废料堆积、仓库等用处占据了大量防护所的空间。同时也疏导了部分臃肿人口到这些地方。 一些较为偏远的防护所在某段时间内被切断了与龙山的联系,在长达半个世纪里不得不自力更生,有些成功存活到了今日,作为龙山的地表附属继续存在,有些没有,乃至于被辐射入侵,里面的居民在残酷的淘汰后,一部分成了异体人。 保卫局以及龙山政权在内,都不会承认异体人的起源,更不会说这是昔日正儿八经的地表同胞,只能也必须将其认作与异兽媾和的卑鄙人类。 而花蛉他们所到的保卫局五分处要塞,这就是昔日的中大型防护所之一,有完整的功能区、工业区、仓库区、电力区等。它就是一个微缩版的地下城。 防护所有浓厚的战前风格,不比龙山紫霞区那样充满了后启示录风格的赛博风格,有一种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复古风。 千山区是一个电厂区域,在高耸的穹顶下,巍峨的乌托邦式建筑占据着这座用核弹炸出来的空腔四分之一地盘。阶梯式的电厂主体旁矗立着两座哨塔,漆成红色的围墙拦住了这座变电厂。 “为什么我们不炸了电厂?”灰草问道。 “这和龙山一样,是日常生活的电力来源,真正的动力,都来自于聚变机组。”花蛉回道。 如资料里描述,千山区只是五分处要塞地下防护所最小的区,几座发电厂仅仅是车辆维修厂、供给地表的营养素工厂的电力来源。 一路上,大摇大摆的花蛉没有受到任何质疑,她的雪白皮肤反而是她身份的最好佐证,首先生活在辐射地表的废土异体人可养不出这么一副白皙脸蛋,苍白且湿润的眼睛,白皙地过分的肌肤,这是地下人的特征。 “来者止步!”通向白山区的检查站里,卫兵拦住了花蛉等人。 灰草等人时刻准备着战斗,但花蛉暗示制止。 不必要在这里动手。 卫兵逐个检查着进入人员的证件,轮到花蛉时,她开始撒娇。 “拜托,,人家忘了带了嘛~”花蛉踮着脚,捧着手撒娇道,若非灰草知道花蛉底细,几乎要认为她不是那个与保卫局五分处有血海深仇的女人。 卫兵一脸为难又有些公事公办的模样,他看着这个脸蛋白皙透红的的小美人,但人见到美女都下意识以为似曾相识。 卫兵反而放过了明面上的花蛉等人,从他的反应来看,似乎并不对地表遇袭有太大的关注,侧面反映出,保卫局的绝对信心。 “很快就没信心了。”灰草心说道。 身处旧世界,低调。花蛉扫了一眼分散为零,混入到人群中的米诺陶突击队,上前几步, 越过了千山区,这个发电厂区,即是这个地下防护所的主生活区域,地表遭袭的警报声已经引起区域的全面动员。 每个保卫局的地表独立防护所都有大约两到三万名的居民,一部分是本来的旧有居民,一部分是服务于保卫局工作的军籍居民。全部由军事技能,是保卫局赖以对抗行动局乃至于地表集团的重要人力资源。 这里与龙山地下城相对等级宽松的社会环境来说,这里几乎还是半个世纪前的景象。遵循着兵营生活。 严苛的斯巴达式教育从五岁开始,十岁时则会接受产业技能与军事技能,女孩同样如此,巨幅的标语口号铭刻在避难所任何一个显眼的地方,袖扣、胸徽、雕塑,领袖的画像、举手礼,高筒皮靴、橡胶风衣。 这才是保卫局想要的秩序,花蛉如此评价道。 花蛉的靴底踏上了花岗岩面,粗糙而微微起伏的石面提供了很好的摩擦力,轻微的“沙沙”声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议会前层级台阶。这里是白山区,是防护所最大的一块区域,最初的工程师们充分利用起了战略核弹炸出的空间,于此建造了货运中转站,用作战后重建的货运枢纽,但显然一个世纪过去,工程师们的愿景还没有实现。 数十盏大功率探照灯将白山区的货运站与代表厅照的气势恢宏,光是抬头看一眼穹顶就会生出渺小之感。 “下雨了?”灰草挠了挠头,几滴雨珠落到了头上。 “第一次来地下?”花蛉倒是熟稔地拿过路边雨伞架的公共雨伞,偌大的黑布雨伞几乎把她人盖住了。 “嘀嗒嘀嗒嘀嗒。”这是穹顶雨,雨珠成线,倏忽即去。 “为什么下雨?” “太高了。”花蛉回答道。用许多枚氢弹炸出来的空洞,自然极其空旷高耸,人类的活动产生水汽,导致穹顶凝聚水汽,进而下雨。 防护所并不大,所以引发不了龙山地下城的暴雨,小雨过后,可见穹顶繁星似的光辉闪耀,高温融化出的石头玻璃成了地底人类的慰藉,骗自己,这就是星空。 “五公里宽,三百米高,每一块地砖下都埋设了一根冷凝水管线,用作降温?”花蛉拧开了随处可见的水龙头,自顾自地灌了一水壶。 “这是岩壁冷凝水,可以尝一尝,不然很长一段时间都喝不到了。” 炸了当然喝不到了。 人群渐渐密集攒动,无疑是异体突击队喜闻乐见的一幕,派去地表的保卫局军队不会穿过这个大广场,因为这儿多数时间是一个市场。 这个防护所秉承着旧日法规,人民全是军人或工人,依然严格承认并且严格保护一夫一妻的传统婚姻制存续,而非龙山地下城早已土崩瓦解的婚姻家庭观念。 随着动员令的开始,一列列空有货物而无摊主的长桌,灰草看着花蛉循着标签放下配给劵,并往小包里装起了几瓶很稀有的香水。于是花蛉相当于零元购了不少货物,香水、口红 “外围设置的防御越严,他们在地底的哨戒就越松。”花蛉评价道。 她旋开口红盖,认真地涂抹着。 红色?灰草想道,在他的价值观里,他是不可能分辨出这些令人绝望的色号。他们悄然没入了议会宫七根万神立柱投下的阴影里,黑暗、光明、黑暗、光明…… 黑暗、光明、黑暗,在神灵之前,这些不到基柱的人类,无疑蝼蚁。 他们算是一些更大一点的蝼蚁。 “军工区,打起精神来。”花蛉收敛了脸色。 迈出阴影,花蛉顿时严肃起来,轻轻挽起刚换好的军装套裙,从大腿边的枪套取下手枪。 “里面是工业产区,存储了坦克、装甲车、运输车这些载具的半成品,是保卫局的重大军事资产库。” “不过我们的目标不是这里,是禁区聚变机组。”花蛉说道。 “在燃料管线设置爆炸物,依次引爆机组!” “明白。”灰草说道。 他单膝跪地,组装着之前拆分出的冲锋枪,突击队的特殊装备不会随着之前的军服一并丢弃,密码薄、语法册、地图本、电子入侵模块、10个弹匣的冲锋枪、震撼弹,都在背包里装齐。 “我们的识别卡不一定能越过军工卫兵的安全检查,一旦有一人被发现,立刻发起强攻。” 花蛉打开了枪机保险,,为了尽可能掩护好身份,她扔掉了金色橄榄叶配饰的军官帽,以便于异能波的扩散。她的诡异双瞳在灰草眼里渐渐模糊成了普通的黑瞳。 “我们走,别让重炮手他们等太久了。” 灰草把枪塞进手提箱里,其余分散开来的异体突击队也跟上走去。 “战时状态,禁止进入!”军工区的守卫们竖起手掌,示意前来者站在警戒线外。 灰草瞅了一眼密密麻麻的蒸汽管道缠绕于明显更矮一些的石壁上,大量的剩余热量顺着管线通向了防护所其余部分。 这儿既是工厂区也同样是主要发电厂,封闭于地下的防护所所即使有储备,也不可能使用传统的化石燃料,几乎完全依靠聚变机组实现运转。 “特别安全组,授权代码:HBTY-147。”花蛉面不改色地说道,报出了一串符合标准又不那么符合的指令。 保卫局守卫见花蛉主动展示证件与特殊通行证,于是一边翻阅着证件,对照着紧急通讯表。 卫兵递还了证件,但是周围的士兵仍时按照规定持枪肃立,枪口放平对外,放任花蛉先行通过。 花蛉稍稍扬了扬下巴,异体突击队员依次递过由保卫局其他分处内线提供的真实证件,他们的背包里放了两套备用军服,为的就是一路骗过观察哨,地表以上越脏越好,地表之下越干净越好。 花蛉借着空隙看着岗哨后的军工区,看到了许许多多的运输车与人员通勤车,大量的巡逻队路过,腰边都挂着灭火器、拦截网。 预料中的拦截并没有出现,而是放花蛉通关,一路的顺利出乎想象,显然,保卫局一分处确实足够讨厌五分处。 “你去过龙山地下城?”灰草说道,他大跨步地走着,装着冲锋枪的手提箱纹丝不动,他小跑,追上了花蛉。 “去过,我出生在那里。”花蛉朝路过的巡逻队微微颔首,她天生就是一个演员,忽然间散发出的浓烈的军人气息都有些让灰草自惭形秽。 “你从没说过地下城。”灰草说道,他们已经经过了卡车装配工厂,在流水线上,他至少看见了不下五十个外壳,在自动机械搭配后,就会成为极好的载重卡车。 卡车工厂外甚至是坦克装配间,一辆辆放了几十年的坦克外壳并不会损坏,而是在充分释放应力后,变得质量更好更稳定。一辆坦克迎面开来,敷设的橡胶块的履带一点声音都没有。 “活着回去就和你说。”花蛉回答道。 机械臂轰鸣着从他们头顶上掠过,从一旁的镂空石壁里抓取出一辆重达数十吨,仍未上漆、未着履带与炮塔的坦克底盘,旋即,另一支机械臂钳住的炮塔开始两相构建,火花四溅 “所以这就是保卫局对他们的基本盘无视的原因。”花蛉感叹道。 “有这个地方,紫霞区对他们来说,就是负资产。” “陆军与陆战装备科研生产基地,相信我,战前国防军是不会用防护所或是避难所这种词汇的。”花蛉单手扶腰,解释道。 甚至于她的军服依然是战前的那一批正统军官常服,所以仍有鹰徽。 “保卫局与国防军骨子里都认为旧时代就是好时代,宁愿死都不肯认为时代变了。” “我们到点儿了,准备接战。”灰草提醒道。 恰好一辆通勤车驶过,花蛉取下了军帽,收到暗号的海异体突击队重新集结,分成了三个战斗小组闪入飞机装配内。 按照平面图,这里是最接近禁区的燃料管线,连环引爆后,可以一路摧毁向禁区聚变机组,从而瘫痪全部的生产线。 花蛉将消音器螺接进手枪。飞机厂的质检工人看着一群提着枪的军人走来,轮班主管走来问道:“生产禁区,禁止任何非相关单位进入……” 花蛉扬起手枪便是“嘟嘟”两枪击毙了主管。 “一个不留,不许放出一个人。”花蛉冷酷道。 才三四十分贝响的枪声淹没在流水线噪音里,花蛉贴好了信号屏蔽器。灰草抛来炸弹背包。距离来时的升降道爆炸还有二十分钟,足够他们穿过机库,引爆新的燃料管线,抵达主升降梯离开。 “真是可惜,多么好的流水线,一个月能生产十架邮政通讯飞机吧。”灰草感叹道。 顷刻之间,异体突击队就将工人屠戮了一空,他们快速地设置完了聚能炸弹,灰草看着这些被炸毁了就很难再重建的流水线,遗憾道。 “没什么可惜的,保卫局以后也用不着这个。” 花蛉拉开消防门,再脸庞隐没于黑暗前,她说道: “机械才是苦弱,血肉才是根本。” 第二百零一章、证据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合成燃料管线进行紧急自我检测,禁止一切人员来访。”花蛉吩咐着把守着消防道入口的卫兵。 花蛉气定神闲地走出消防通道,优哉悠哉地理了理军服上的袖扣。 这身校官军服显赫非常,金红色的勋带鎏了金,顺着镜面反光照映出她瞳孔下一抹神光。 “遵命。”深入到骨子里的军衔威严,令保卫局卫兵没有丝毫犹豫。阖上铁门,拉起黄色安全警戒线,跨步一横,持枪肃立。 “在我返回之前,你们必须看护好列入一级军事清单的资产,奋战到死!” 花蛉认真地拍了拍卫兵肩膀。 “保卫局在注视你!奋战到死!士兵!” 灰草略带怜悯地瞥了一眼腰板瞬间挺的笔直得不能再笔直的卫兵,大概这倒霉蛋会直到真正的上级派人来之前都会坚信花蛉的指示。 一个军装美人,看上去很奇怪,但略施小计就是魅力无穷。 毕竟夜晚加美人等于好好睡觉,夜晚加美人加军衔等于左拥右抱,夜晚加有军衔的美人等于不敢睡觉。 只能说,为了导点燃料出来,确实想象力要很丰富才对。 大摇大摆走出了燃料工厂,一路上通勤车上往来的连体制服工人直接把这队制服笔挺的军人无视了。 工作还是工作,战争还是战争,无论是保卫局还是国防军都不会把技术熟练工派去战场。 花蛉瞧了眼还是掩盖不去土老帽进城的灰草,提醒道: “到了你这个身份,你也是保卫局安全部队的军官,从理论以及现实上说,会有人挤破了头当你的勤务兵。” “气质,冷静。”花蛉说道。 “记住,你早就不是那个吃不饱饭小子了。” 一辆载货重卡经过,借着等道,花蛉意味深长地盯了他一眼。 “你是半神。” 话音未落,一柱烟云腾空而起,地面如涛迭起。 “突袭!!” 灰草猛然眼瞳扩大,与花蛉一道匍匐到地,冲击波肉眼可见地袭来,轻而易举地击飞了那辆卸货重卡。货斗里的铝锭迎面击来,猛然砸下,被引爆的地下管道撕开了路面,乱砖横飞。 “重炮手提前动手了!” 面对击飞重卡的冲击波,花蛉与其他异体队员匍匐在地,坚持抗下。花蛉力气不知比灰草大了多少倍,甚至扛起了他。 “等等!”花蛉拦下要下意识要发动异能波罩的米诺陶异体队员。 “不要释放!”她打碎了流弹般袭来的碎石。 “保持队形,我们加快步伐!” 花蛉看了眼一片混乱的燃料区,这里马上就就要引爆,走为上策! 谁也没想到燃料区与禁区聚变机组的爆炸来的如此突然!花蛉等人趁机溜走,甚至假模假样指挥工人,让他们很快从慌乱中镇定下来。 很快,无处不在的保卫局军警立刻弹压了局势。 “第三合成燃料厂及其管线发生火灾,所有人进入应急岗位!违令者,就地镇压!”喇叭如此通知道。 远方腾起的黑烟直冲石壁顶端,熏坏了日光模拟板,没多久,大范围的日光板开始受到影响,开始陷入停电。 “发生了什么!士兵!”花蛉掸着领章的尘埃,寻到了路边军警问道。 “听说是燃料厂的事故!空袭影响到地下!很突然!”军警注意到了花蛉的马裤双竖红轴线,这是安全部队司令部的特有标志。 “坚守岗位,士兵。”花蛉接过了手绢擦拭着割伤了的鼻梁,她看到消防车载满了一队队士兵正赶向出事地点。 “重炮手那边就这么忍不住?是哪一队啊……” 花蛉喃喃道,手底一丝不慢,步履铿锵地走到灰草面前,说道:“能走么?” “小事。” “很好,反正我们要从中央升降梯撤离,所有人,跟随我去爆炸地点。”花蛉掏出手枪,说道。然而一个突击队员询问着:“队长,我们时间不多了。” “我知道。”花蛉环视了一圈皮都没破的队员,刺耳警报声对她来说像是警钟。 “是,但是我们不能冒留下俘虏的风险,我们走!武器上膛去保险!” 花蛉一马当先冲到了马路上,端着枪拦下了驶过的车队,一手展示着证件,大叫道: “司令部征用!你们!全部下车!”她撕扯着碍事的齐膝套裙,一口气“嗤啦”撕到了膝上。 “聋了!都滚下车!” 花蛉拽开车门,手枪顶着头一脚踢下了司机,而骄横非常的保卫局步兵们见是校官,也哪敢还手,老老实实地下了车,眼巴巴地看着这队人开走了两辆车。 “谁知道们的番号?”仍是懵逼的司机转头对着一起摁到街面上的同伴问道。 花蛉一脚踩满了油门,吉普的时速表当即飙到了60迈。 “让道让道!司令部!”这时候也管不上口音了或者其他细节伪装,米诺陶异体突击队员们吼道。 花蛉一把摘下军帽扣到灰草脑袋上,方向盘跟轮盘一样左冲右突。卡车咆哮着撞倒了个路边充电箱,顶着电线一路带闪电,花蛉呲着虎牙像是泄愤一般叫起来。 灰草扬着手指比划着:“哪儿!哪儿!拐弯!拐弯!” 卡车甩了个漂亮的九十度漂移,溅了某个女文员一身污水,拐下了快速车道,直奔渐渐有枪响炮轰激战的要塞合成燃料厂。 禁区,聚变机组,熊熊燃烧,这个来自于旧世界的至高机械,逐渐焚烧殆尽。 …… “各单位注意!敌方拥有重火力!请求增援!即刻增援!”某个保卫局军官如此呼喊道,但他才说完,一发重炮就将他炸为粉碎。 燃料管线厂上,一发105MM炮弹炸翻了辆通勤车,唬得躲在铁管后的步兵赶紧趴下。在他的头上,一队肉体扛着速射105毫米野战炮的疯子炸了合成燃料厂,上千吨的燃油变成了火焰,直接将地下要塞加热成烤炉! 一颗炙热的炮弹壳弹飞出炮闩,重炮手的大肚腩成了复进簧,两条粗如象腿的粗足牢牢地踩稳了地面。 “吼啊啊啊!”重炮手狂叫到,任凭子弹叮叮当当地敲击着防弹装甲,重炮手直接抄起空弹壳就是扔了出去,看着底下一个保卫局所谓的纯血人吐血倒飞出去。 “装填!”重炮手叫道。 他的弹药约束带里的炮弹已然打空,与他组队的米诺陶异体队员无一不是力量型能力者。 “老大!”有人抱着一枚炮弹躬身闪过了密匝管线,塞进了炮弹。重炮手单手提起速射炮的炮膛,硕大的对空瞄具一睁一闭,锥形制退器两道气流一上一下喷出,巨大的炮口飓风甚至要把一旁的弹药手吹到站立不稳。 201. “这才叫真男人!你们这群废物!” 重炮手锤着胸口吼道,五层高的合成燃料厂都被熊熊烈火淹没了,彻底围困了突击队的保卫局步兵无法攻上,而突击队也难以下去。 另一边待花蛉跳下吉普时,两辆东北虎坦克已经缓缓仰了炮管。 “停火!”她喊道,然而为时已晚,两发炮弹电掣而上,预想中的榴弹爆炸并未出现,而是穿甲弹,射烂了突击队充作掩体的一个空燃料罐,然后就是一蓬肉沫飘飞。 半神也扛不住一发穿甲弹的直射。这是物理规律。 “什么情况!” 花蛉气势磅礴爬上了坦克,敲拿着手枪着车长盖叫道。灰草转开了头,尽量不去看花蛉套裙外露出的黑色底裤。 队长是队长,妹子是妹子,这时候还是要分清楚的。 “地表上有间谍进入,他们引爆了炸弹,我们的燃料工厂完蛋了!!地下还有十倍于此的煤油!在发生大爆炸前,我们要歼灭这一队间谍!”保卫局军官如是回答道。 花蛉深深地望了一眼被困在五楼的重炮手,他打光了炮弹,抡起了那一根炮管砸来。 “艹你们吗的!”突击者扛着肉体几乎没法直射的机枪扫射着街道,所过之处皆是犁出沟渠。可惜的是过高的射速支撑不了多久,很快,机枪熄火了。 “你们围死了间谍对吧?”花蛉握着手枪随便还击,侧头问道。 “是的,他们无处可逃了。”坦克车长回答道。 “现在开炮,立即歼灭,一个不留。”花蛉用手枪轻轻砸了砸车长脑袋,掀开了贝雷帽。“戒严令发布,摧毁他们,不然我就摧毁你。” “遵命!”车长答道,钻进车厢里,握起通话器说道: “坐标设定,全速穿甲弹射击!火力全开!” 遥控武器站的12.7MM高机弹,152MM穿甲弹,一辆坦克比一个炮兵排还凶猛,顷刻间燃料厂山崩海啸般粉碎了。 一个浑身冒火的人影一跃而下,一圈圈粉红色的血雾自他的浑身处爆发出来,蒸腾起的血雾伴随着重炮手的死亡而如雾气般弥漫。 花蛉冷漠地目睹着米诺陶突击队控制者之一的重炮手,在痛苦不堪自火海中焚烧。 “12点钟方向!开火!”坦克主炮继续开火。 早已撤到安全区域的花蛉捂着耳朵,炮口飓风掀开了她的截短套裙。 然后她满意看到了一个空荡荡上半身的下肢颓然跪倒。 神格是有限的。 “敌军全部歼灭!”坦克车长回报道。 花蛉点点头,登上卡车前丢下一句话:“所有尸体,先行补枪确认死亡后再行救火,记住,保卫局注视着你们!”说完,卡车绝尘离去。 很快,通天彻地的中央升降梯近在咫尺,这是离开地下最近的通道。 尘埃灰烬飘逸在花蛉的熏黑眼线外,她双手交叉着握着手枪,无动于衷。 隆隆的爆炸声仍在不断传来,燃料厂的火势看上去完全失控了,保卫局正在拼命地清出隔离线,避免火势蔓延到其他街区,至于地底燃料库,貌似只能听天由命了。 至于之后的聚变机组爆炸?那会是蓝色的,那才是属于物理规则的至高愤怒。 “还有多久?”花蛉问道。 “倒计时4分27秒,隧道炸弹,7分9秒。”灰草回答道。 一路上,到处是救急车辆,保卫局并不是听天由命的类型,许多军卡拉着潜水员,看来要派敢死队去手动关闭损坏的总阀门。 “希望他们成功,这样我们就不用出血了。”花蛉似乎看出了灰草的心思,淡淡说道。 行动局与米诺陶都没有炸毁中央升降梯,毕竟深入其中摧毁预定工厂的米诺陶虽然实力很强,但毕竟不是真的神,能真的徒手飞上800米外的地表。 他们很清楚自己的神力来源于何处,所以,更加敬畏。 中央升降梯就在眼前,连接着军工区,看不见尽头的装甲纵队排满了输送通道,没有刷漆,没有编号,纯粹是提前组装完毕却没有分配车组的空坦克,在此时才配上了远程遥控AI。 一旦释放,这就会是保卫局的装甲洪流! “你知道这里保存了多少战前装甲车辆么?”卡车在检查哨前停车,花蛉看也不看地递上证件。 “我猜不到。”灰草回道。他把车开上了升降台,升降台宽阔到能横向排起十辆卡车,他们就夹在四辆坦克中,4根炮管众星拱月,升降台表面醒目的保卫局睚眦徽章威慑无比。 “三百辆坦克,六辆老式坦克,同等数量的步战车、输送车、卡车,你所能想象到陆军重型武器在这儿都有。” “你看,那是战前国防军的主力型号坦克。”卡车右边的确是一辆卵型炮塔的主战坦克,战前国家的徽记还在,紫色七芒星与神圣白龙。 像是刚结束了一场武装郊游,花蛉走下卡车,毫无介意地攀到了坦克的125MM滑膛炮管上,她白嫩嫩的小腿晃悠着。 花蛉仰头望着漆黑的隧道,闸门开启后她就能看见星星,也能看见疮痍的大地。 “这只是目前已知的数量,每天,保卫局五分处都在组装,他们每天都在从石壁拉出更多的坦克,这里的燃料库够一个装甲师连续作战数个月。” “这才是他们最大的底气。” 花蛉绕过了炮管,站到了坦克炮塔上,她看着这辆无人的坦克,这是普通人所能遇到的最强大的兵器,也是陆战无可撼动的中坚力量。 “所以这不仅仅是一个任务,更是一个教训!” “我们才是新世界的希望,我们才是新世界的归属者。” 花蛉如是说道。 负三百米,负两百米,灰草默默看着高度计。 “我很高兴看见没有一个人有质疑,没有一个人有迟疑,是的,我们因为落后的语法,还在使用human与人类称呼彼此,但相信我,不会太久了。” “很快,科技向匍匐我们的血统之下!” 顶上闸门洞开,光芒耀入。 第二百零二章、失利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地表之上,保卫局五分处的独立要塞陷入到火海之中,五分处的坚强壁垒被摧毁,处长的底牌被揭开之际。温月仍然在合众会总部地堡隧道中,做着她的春秋大梦。 她伤的很重。 肋骨断折,裂入内脏之中,以及其他形形色色的伤势,让温月即便在有外骨骼医疗舱的情况下,依然恢复很慢。保卫局总部大厦被袭击,异体实验楼层的泄压,直接影响倒不是保卫局的权威被打垮,而是保卫局伤员的后送被阻断! 紫霞区的特殊管制法令,导致大量人员无法通过界域桥送往观日区的保卫局总部,送向其他人口稠密的织女、锦屏更是不可能,而拥有最多医疗资源的玉藻区更是首都区域,堪比禁区般的存在。 温月身为保卫局探员,血管流淌这人造血液,在医疗舱内呼吸着高浓度的麻醉液,让有限的人造羊水恢复着躯体,其余战地医生,则为她紧急改造躯体,义体化坚固化。 只是这次的手术场地,不是保卫局价值千金的病房,而是合众会地道里,打着油灯的昏暗隧道,甚至于电源供电要让沈叙站在一边,用宝贵的外骨骼聚能电池去供电。 沈叙神情复杂得看着温月被剥皮拆骨一般的样子,她断裂的骨骼被取下,换上成分驳杂的合金体,她娇嫩紧致的皮肤被覆盖上廉价的防火防弹纤维,她的面目依然美艳,但是在衣服之下,她已经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义体人。 一个,保卫局猎杀的对象,那些赛博精神病的模样。 随着廉价义体手术的进行,她的半入侵颅腔模块开始被最终扩大,准备植入脑机芯片。 银针刺入了温月的大脑,一瞬间,她的海马体与丘脑都开始紊乱,她的记忆就如潮水,开始不断涨潮退潮。 记忆中,温月变回了昔年的猎兵,那个血战余生的猎兵,那个记忆烙印在血脉里的残酷猎兵。 …… 带着嘶嚎的海风剥离走门框边已然残破不堪的漆色,吹到这支冷光一闪而逝的枪口刺刀上,叫人分不清是其后的黑瞳仁更深沉,抑或是他手中紧握的钢枪更怖惧。 本是夏末秋初,但唯有战火灼灼,焦土残壁。 温月把脚步压到最慢,手肘微微后缩,始终保持枪口笔直朝前,在突发情况时给刺刀前捅留有余地。他沉静地看着眼前半边昏亮半边阴黑的屋子,即便军靴踏在被炮弹震碎的玻璃渣上,也只有轻微的“吱嘎”声有节律地响起。 这是一件要命的活。 日影透过窗棂,照在这个二十来岁的女青年,熏黑了的脸庞上,而原野黄色的军装自然显得忽明忽暗。温月缓缓深吸一口气再吐出,眼睛盯着几米外的楼梯口,在那儿,有一截漏出来的淡淡人影。 不需要犹豫。 突兀闪光一瞬,枪声乍响,温月眼神仍锁着瞄具,枪口青烟袅袅,却冲淡了些挥之不去的腥臭味。 “扑隆~”只是漏了一个心跳的瞬间,楼梯口侧的阴影里,跌出来个浑身冒着血窟窿的人,与温月错目交了一眼,即是摔倒在地。 温月枪口不低,垂眼看着这个年龄应是与他仿佛的家伙,涌出来的血液迅速浸湿了他破破烂烂的衣服,荧荧地有些亮色。 他们互相注视着。 温月看着这个从未相识却必须殊死相博的陌生人,同样布满硝烟尘土的脸庞,已是单纯的麻木,少有生的渴求,嘴唇木然地蠕动着。 少年虽然是异体人,任何意义上都应该绝杀的对象。但他身上,温月看不见那些属于异体人的畸形与恶毒,他的眼神,即便濒死,也依然干净。 于是温月很单纯地能读懂他的意思。 他想活 但是温月不想浪费下一发子弹。 也许是担心某个转角会因为少一发子弹害温月自己丢了命,也许是觉得多一次枪响会多一分风险,也许单纯是因为在漫长的战争里,怜悯正义之心不存在于温月心中了。 挂在枪口下的刺刀,映着将死之人的血色,有些泛光。 温月紧紧握着步枪,倾身前捅,在刀刃进入血肉前,温月先感到了一团炽热的火撞出了他的胸膛。 “砰!”黑暗正在淹没,温月贴着身旁那具逐渐失去温热的躯体,很清楚,也有些坦然。 一声枪响。 少年的脸,变成了空洞的深渊,然后将温月,吞噬进去! …… 枪响之后,温月醒来。 “第504独立猎兵营!紧急呼叫军区十六频道!”密集的炮火下,温月拿起通讯器,疯狂嘶吼道。 卸下的空弹匣坠落在地,溅起一地混杂着暗红色的水珠,却顷刻间被黑夜同化,一如温月面前汹涌而来的黑潮。 雨滴如豆,砸在温月身上,她扭头冲着肩旁的通话器竭力喊道:“我们被困在高地上,需要紧急支援,需要……” 但雨幕、枪响、嘶嚎、蒸汽将微不足道的电流噪声化作了一片片湿透前胸后背的绝望。 宛如煮沸的暴雨却浇不熄片刻火光,蒸腾而起的雾气掩盖住无数若隐若现的紫芒星,那股充满着嗜血欲望的饥渴气息遥遥地传递过来。憧憧幻影撞过温月身侧,她慌乱地一手按住头盔,拼命捡拾着靴下尘泥中几枚鲜艳的曳光弹。 温月只觉一颗心脏揪起又放下,她颤抖着手,把子弹填进步枪里,一具具尸骸铺陈在温月眼前,他们睁着眼睛,盯着他,死死盯着温月。 “你丢弃了我们。”这些尸骸齐齐说道。雾气散去,那些紫色的雾气钻进尸骸里,它们接连爬起,站起,横在温月面前,齐齐指着他说。 “你还记得我们的信条吗?” 温月攥住一枚子弹,死死地低着头,可一张熟悉的脸庞映在脚下的污水里,说道:“你是我们的战友!” “可是你扔下了我们!” 这张脸厉声啸道,无数蛆虫把他面容噬咬成白骨,温月悚然一惊,猛地站起身,暴雨如注,立着一个个骷髅,立着一个个佩着猎兵臂章,挎着外骨骼枪戟的骷髅。 “你扔下了我们!!!” 嘶嚎声包围住温月,钻进她的脑袋里,无论温月如何捂住耳朵也无济于事,她扑倒在泥水里,温热且黏稠,几乎令他喘不过气来,但只有这样才能缓解主要把心脏扯裂开的悸动。 等到温月再度醒过神来,却发现周围空空荡荡,湖风扫过,原野上青黄不接的牧草窸窣响动,鼻尖沾过一滴水珠,温月挣扎着站起,一道被月光拽得极长的纤细影子盖住温月。 “我很失望,温月。”她说道,没待温月辩解,一双锋若春雷的眸子便牢牢攫住了温月,她轻蔑地扬起嘴角,唇瓣如血。 “我为什么会来救你?”他侧过头去,万千星子璀璨,只留下越来越模糊的影子。 这个模糊身影忽的一瞪,就叫踉跄跑来的温月跌坐在地,他俯视着温月,审视了许久才退去,回首轻蔑道:“哦,算了吧。” “你不值得。” 温月心头涌上一股怒气,朝着身影离去的方向疯狂追逐着,追到温月筋疲力竭喘息时,身影又立在一步之遥外,月不禁伸手去抓,却碰了个空。 “你在哪儿?你在哪儿?你在哪儿……” 仿佛身影仿佛爱人的哀怨声骤然袭来,温月转身去寻,身影淡无血色的脸颊毫无情感,只轻轻地对着温月,一推。 温月脚下一空,眼前一切飞速远去,就好像他本就在一个永远坠落的深渊中。 …… “啊~”温月陡然睁开双眼,一盏白芒塞进眼睛,顿成白茫茫一片,温月下意识地挥手摆去,结果触感冰冷无比,强烈的本能促使他缩回手,但此刻温月混沌的脑海里仍有道思绪在不停地告诉他,怎么都要伸出手,握下去,带着自己逃离这片地方! 温月狠狠地打了个哆嗦,拖着躯体向边缘空处挪去,砰”的一声,又是一阵坠落感,温月眼前又是一黑,莫大酸痛感从鼻梁升起,温月呻吟着瘫做一团,不知过了多久,温月浆糊一般的脑海才跳出几分清醒意识。 借着这分清醒,温月调动起双臂,蹭着地板,一点点地挪到有墙壁挡住为止,然后温月费尽全力才转过身,红芒裹着白芒击打进眼球,直到温月反手蹭着墙让自己半靠坐好,才逐渐适应了光线。 虽然温月暂时夺回了一部分身体掌控权,不过她仍是有气无力,冰冷感侵彻到整个人毫无回应,温月努力理清脑海,一幕幕诡谲怪诞画面闪过,稍稍深究就是头痛欲裂,她匀稳呼吸,随着头痛减轻,神智恢复,她看向自己显露出钢铁原色的手臂,她马上明白自己变成了什么。 义体人。 一种莫大的悲凉感涌上温月心头,她久久盯着自己的钢铁肌肤,这象征她终于刀枪不入,没有外骨骼也有万夫之力,十人不可近身的勇武。 但这是她想要的吗? 不,当然不是。 身为保卫局探员,她还不知道义体改造后的代价吗? 她没有亲眼见过顶级义体改造后的人吗? 十三少女,萨克斯帮里完全义体化改造的少女们,在保卫局技术室里,被剥皮拆骨的洛北晴,她浑身上下的义体器官,个个价值连城,她一身改造价值起码千万。 她是人类科技的结晶,一个少女,能徒手击败十余个严格训练后的士兵。 但哪又如何?除了这颗脑子还是她自己的外,她还能有什么?什么都剩不下了。 是人成为了机器,而非人掌握了机器。作为稍微正常人类的岁月,只剩下区区几年,这就是洛北晴的命运,即便她活着。 等到程序约束器与调制器无法再管理住义体改件,那么她就被同化,她的意识将湮灭在断路里,变成一个虚妄。 温月不想这样,她不想这样。 尽管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准备,但是真正到来时,温月依然很难接受,她看到四周无人,几乎忍受不住,抱住膝头呜呜咽咽地抽泣起来。 手臂环住膝盖,不是人类肌肤的温暖,皮囊可以是冷的,但血液永远是热的,这是生理规则,但此刻,她的体内是电解液,永远精准控制温度的虚假温热。她辨别的出来。 温月抬起头,这个充作了医务室的隧道空无一人,没有人看见她的脆弱,看见她的失意。 她一开始尝试呼叫沈叙,但旋即放弃,她呆立墙壁一会儿,没有熟悉自己的新能力,也没有额外调试什么,而是抓上自己的保卫局制式风衣,戴上酒红色墨镜,走出了隧道。 她依然强大,依然美丽,不会有人知道她的脆弱,因为从此刻起,力量真正成了她的依赖的一切。 力量可以是力量,可以是暴力。 此刻,温月不在乎了。 温月没有用通讯,而是单纯地看视线搜索,在隧道入口找到了沈叙一行人。 不止沈叙在,孙柚可、张凯、宁晴等人都在,他们在商议着什么。见到温月来了,大家都非常识趣略过了温月关于义体改造的事情。 在场只有宁晴,用自己的射弹发射手臂,轻轻地抚了抚温月的肩头。 风衣之下,一片坚硬。 沈叙看向温月的眼神似乎没有变,他在人前从来不会特别展现他与温月的亲密关系,简单招呼过后,就对温月讲述起了之后要做的事情。 “合众会总部在规定时间内攻克下,暴动有掌握住的趋势。” 沈叙顿了顿,沉重道:“由于行动局偷袭紫霞区大厦,异体实验层怪物释放,人员不得不撤退,以人皮狼、暗鬼为首的怪物目前盘踞了大厦高层,十五到三十层。” “局里需要一支精锐小队,进入其中,引导战斗工兵,清理异体怪物,夺回大厦。” 温月没有任何迟疑,直接说道:“我去吧。” 每个人都是以理所当然地样子看着温月,温月也没有任何奇怪,但终于,她有了一丝疲惫感。她想到了自己身为猎兵,身为战斗工兵的一段段经历。 想到在地表清理废墟前,猎兵们互相给彼此的脸上涂抹油彩、整理防暴衣后的填充护垫,然后尽可能往胸挂里再插一支长柄手榴弹。 像温月这样的精锐会配装了加强型外骨骼,热机完毕的步战车喷吐着废气,一股安心而残酷气味。进攻的哨声响起后,随着战车撕开防线,打破缺口,坚持到后续支援进入。 那时候,温月的腰后都挂着防毒面具筒与额外的发烟剂、弹药盒,因为他们总是需要战斗很久很久。 如今也是,也是。 战斗,战争,哪里都是。 第二百零三章、重返保卫局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等温月一行人赶到保卫局大厦前,这里的激战已经开始了。 换句话说,温月甚至没能赶上第一轮进攻,保卫局急调回来的机动部队已然开始攻打! 温月看着这座宏伟巍峨的保卫局大厦,此刻在保卫局重武器的打击上,已经变得千疮百孔,裸露出了其下的钢结构。但是依然坚固无比。 这是战后的地下建筑,通体使用高强度建筑材料构成,在无数次岩浆倒灌与地震中存活下来,区区125毫米炮弹直射,远远不足以动摇它的根基,除非是不间断爆破地基,才有可能摧毁它。 保卫局的睚眦徽记早已毁于一旦,就是著名的“保卫祖国保卫秩序”标记也被刻意摧毁,免得真让人觉得这是自打自脸。 紫霞区早已是一片狼烟,但一开始谁会知道,保卫局的炮弹已经打到了自己头上? 何尝不是最大的讽刺? 温月在保卫局门口,白马义从步战车旁边,她见到了一身硝烟的陈潇湘,显然,她的日子并不好过。 陈潇湘没有过多招呼温月,她只是举起手,让温月自己去观察突击部队的状态,明确告诉她。 “这一轮进攻之后,你带队上!” “你是我最信赖的探员,去夺回保卫局!” …… 白马义从的转膛机炮与坦克的主炮轰击持续了半个小时,火力准备完毕最后一发炮弹落地,浓郁烟雾尚未散去,第一组攻坚部队班便朝着保卫局大厦上层,开始突击! 这是两个装甲步兵班,全是五分处机动部队三年服役期以上的精锐老兵,手执12.7毫米口径的猎兽步枪,全套外骨骼重甲,抵近到沦为了异体生物大厦的保卫局大厦主入口。 大厦外表尤其是各个预设入口已经被清理完毕,被炸得一块瓷砖都看不见。昔日威严的水冷玄武岩大厅成了废墟,往来的套裙女文员更是一个没有。保卫局的威严就这样被亲手炸了个粉碎。 但步兵们管不了这么多,别管后面的威严崩塌,先管管如今的火烧眉毛! 步兵们仗着熟悉布局,背抵墙壁,一组握枪朝天,警惕异体生物从缺口处攻击,一组排成稀疏队形,朝主入口进发。他们需要赶到十五层以上,依次清剿掉这些异体生物。 既然全紫霞区都知道了这场闹剧,那么保卫局大厦就失去了它该有的威严意义。 所以,动用保卫局式的火力,炸烂它,把它变为保卫局怒火的发泄对象,或许还能弥补回来一些。 “突进!”,步兵队长一声怒喝,随着震爆弹炸开,攻击组随之冲入,他们排成纵列,队形非常紧密,除了排头兵,每个人的枪口都架在了战友的肩膀上。 踏入大厦的第一刻,两个满编步兵班二十二人当即化作了数个四人小队,排成锋线前进,小队拼成了半圆形,每支枪都对着不同方向,射击角度能达到240度甚至更多。 “安全!” 大厦内主要的异体生物是人皮狼,这种顾名思义的嗜血生物与近亲野狼一样,喜暗、干燥、空旷。但不同于传统异体生物,信息素对它们用处不大,很难勾引出来,只能强行进攻。 划燃一根照明棒丢下去,大厦中走道长满了脂束,这是异体生物的分泌物与泄露的化学试剂所催生的事物。在地表辐射废墟常见,是地表部队最头痛的环境因素,因此也理所当然在保卫局研究处有大量储存以解析性质。结果跟着人皮狼一道释放出来,将保卫局化为鬼蜮。 若非提前用炮弹蔓烧了一阵,这种有记忆弹性的脂束早就堵塞了通道,没有人皮狼那样惊人韧性的骨骼肌肉,无法钻过仿佛肠道一样的小口。 解决方法是,化学。 步兵小队开始投掷硫酸手雷,酸蚀融化下,浓硫酸和燃烧弹以击退了脂束,令其瑟缩到地面墙壁上,尽管只永久消除了一部分,但足以坚持到后续进行净化作业了。 这座大厦估计不会有什么净化作业的时间了,它甚至都不会变成遗迹,只会被拆干净,它存在一天,就是对保卫局一天的嘲讽。 战斗工兵紧随其后,扔出探测球和袖珍无人机,这两种坚固耐用的军品,虽然返回粗陋的信号图标,但足够了, 光线稀稀拉拉,交战中不推崇大声说话,以肢体碰撞来完成交流。 步兵看了眼后头跟随的战斗工兵,比了个手势,便往消防楼梯里钻,他们的步伐在外骨骼催动下,格外强而有力,粘性惊人的脂束甚至没拦阻住。 硫酸、火焰开路。堵住楼梯的脂束顷刻间缩走,步兵有外骨骼保护,不在乎这是个燃烧中的火场,对他们来说这倒是个不错的照明,顶着火雨就往上登。 以四人小组出击,登楼时一开始是四个人前后并排登上台阶,随后变换为交错的单线队列。 队员们一手持枪一手推着前者的肩背,为他们提供额外的支撑点,防止他们遭到冲击时失力跌倒。 步兵踏入大厦十四楼,这一天的不间断炮击损毁了外层部分墙体,依稀能看见大厦原有的标识。令人不禁唏嘘。 步兵抬起枪口,下挂枪榴弹地喷出各型化学弹药,破坏障碍,经过了炮击与人皮狼的双重肆虐,昔日豪华的保卫局大厦只剩下一副框架。 真正的精锐不需要言语太多交流,多年默契足够了。 步兵们沿路布洒信息素,确保自身时刻掩藏在气味中,信息素对人皮狼不怎么好用,但总归能掩藏自身。 破败的大厦内仍是寂静一片,这些都是选自国防军的步兵们缓步前趋,速度不快,但无论黑暗如何光亮如何,全部保持着严整队形,仿佛踏入的不是一个修罗场,而是基地里自家训练场地。 这里确实是自己家的训练场地。 紧随其后的是技术兵进入,带来大罐溶解液,这种特制的昂贵消杀液才是应对自然状态下变异脂束的利器,普通的消毒水、杀菌水对于由真菌、孢子、黏液构成的复合体脂束来说犹如挠痒。 “点火!” 技术兵们开始浇汽油,轰的一下,大厦大厅亮如白昼。 “近距离作战!盾牌手向前!射手在后!现在出发!”接近十五楼的步兵们分配任务。 “进攻!” 呜嚎声震彻响起,顷刻间数十颗狼头探出,白影晃动间袭向队伍。 这是要截断前队后队! “自由开火!” 步兵队长当即连扣扳机,他拿的同样是重型12.7毫米步枪,重弹三发点射带来的巨大后坐力令他身形不禁晃动,但威力显著,直接将跳下的人皮狼当空打爆首级! “保持队形!队形!” 队长喊声间,毫不退避,以护甲撞向又一头坠来的人皮狼,任其利爪牙齿撕咬,枪管插进狼嘴直接射穿了它。 “保持阵线!” 面对战力仅次于畸形种的人皮狼,队长三两下解决了一头,抄起刚叠好的盾牌,以短盾形式遮护了最近战友。 每个步兵都戴了电焊盔,众人毫无忌惮继续扔出震撼弹,分作了最小的二人小队,在更多的盾牌手庇护下,射手们用步枪、长刀短锹击溃了这场突袭! “重新集结!”护甲已鲜血淋漓! “继续进攻!” 随着队长举拳喊话,后方支援手当即投出一波信息素弹,油黄色气雾浓烈挥发,成功干扰了人皮狼异常灵敏的嗅觉。 趁着空隙,士兵们迅速脱离战圈,持霰弹枪的突击手朝前轰出数轮,击翻了后续来袭的人皮狼,而盾牌手立刻展开大盾,护卫住前方队友。 四五名盾牌手就能布满走道,或者组成半环形的交替火力“刺猬”。 “压过去!”。 钢木结构的重型盾被人皮狼顶撞的“咚咚”直响,变异兽最基本的本行,顶!撞! 前沿士兵皆是彪勇之士,有队友配合支撑,盾牌稍加侧斜,但有狼头窜出来,后面轻重火力齐齐招呼。 更有甚者,一些悍不畏死的,直接往射击孔架起一挺机枪,枪托顶在自己腰肋上,火线飞溅,往前突杀! “保持队形!不要脱出!” 步枪抵在胸前,士兵们奋力推着盾牌,整个人重心全部压前,人皮狼那硕大腥臭的首级和人的脑袋头皮蹭来蹭去。 黏稠涎水不绝如缕,顺着电焊盔一路向下,沿着盔檐盔耳滴到战靴上,犹如胶水,丝丝阻碍了他的脚步。 “守住!” 有人的步枪牢牢卡在盾牌后,抽不出来,只得拔出手枪抓住缝隙往外开火,但手枪弹无法对人皮狼造成有效伤害。人皮狼非要钢芯弹才能造成杀伤。 汹涌而至的人皮狼像是发现了战机,这群两足狼交叠着对装甲步兵发起冲击,把他们撞得接连后退,若无盾牌傍身加上外骨骼发力,恐怕他们早就溃退出去了。 侧边杀出去的突击手穿梭在狼群,抡起背后大锤,一下一个,锤爆狼首,锤遍狼身 。另一个伴随步兵吧盾牌扔在一边,咬下手雷拉环一掷,对着爆炸波闷头撞去,凭着护甲坚韧,时而重锤,时而开枪,一副战狂模样! 也不是所有人都跟上突进节奏,有个稍微落后些的,被从斜刺里冒出两头狼扑翻在地。 这人枪刚举起就被狼咬做两截,再拔匕首军刺晚了半拍,右手直接被狠狠咬住,狼齿锋利透到皮肉。 但是与装甲步兵比纯粹力量? “砰!”一发霰弹枪独头弹打得人狼当面摔倒。依靠外骨骼过载功率,这人反手站起,掏出腿侧挂着的截断霰弹枪。踩住这头胸肺洞穿的狼的脑袋,一枪轰成了无首。 “嗵嗵”两枪震撼出膛,掀翻了又一头人狼,继而揪住后脖颈,发力间抡到墙上,再一按,没弹! 这会儿哪有空一发发填弹仓,这个步兵顺手从胸挂里拿了个照明棒,当即薅来,笔直插进狼嘴里。 照明弹热焰烧得人狼脑后喷火,照成了个透明葫芦似的灯影,直到狼头化作了骷髅。 三个主力装甲步兵前后脱出,走道另侧的技术兵阵型确实直接崩解了,本该掩护在后的射手不得不直面强袭来的狼群! 一时间,射手们被群起攻来打得人仰马翻! 但射手们也是有轻装外骨骼的,对付以力量著称的人皮狼也不算下风。 后边的射手短跑冲前,跃起撞砸在前边的盾牌手,借着冲力和自身奋力一推,顶翻了对撞的人狼。 前边的突击手扔开盾牌,钢拳抡起砸凹了人狼脑壳,指套戳到眼窝,天灵盖顶着枪连打一梭子,飙出来的血浆脑浆溅了人一脸。 “击退他们!”队长振臂高呼道。 “包夹!包夹!” 冲在最前的突击手持着霰弹枪,肆无忌惮射击,普通霰弹伤不到他们分毫,就算是不慎被抓挠摔倒,狼齿利爪也一时破不开甲胄。 之前的霰弹手刚往弹仓里填了发独头弹,半空中扑来个人狼,他眼疾手快间绕了个背身,但还是被缠住。 人狼箍住了他,一爪扒着他头盔,一爪扒开他肩膀,学精了竟是想咬开护甲薄弱处!然而突击手曲肘,不断痛击着人狼腰肋,一连十数下,最终挥肘击翻了这头人狼! 霰弹手都懒得多看一眼,朝弹药袋里掏了把子弹填进弹仓,半自动霰弹枪强悍的后坐力,每开一发都叫人忍不住手肘扬起。 陷入近战的射手们把倒下的战友拉到身后,再拧住来袭的人狼,揪住头皮就往墙壁上砸,一下一下,砸得血肉飚飞。 几米开外,数头人狼扒开撕开了某个轻装技术兵的护甲,将他活活地撕心裂肺。 保卫局大厦内,在狭窄队形中,乱战中没有任何章法,摸到什么就是什么。 队长的枪尚未端平一发没打出就被磕飞,被环抱着反撞到墙面上。他反应极快挥手一拳打歪了狼鼻子,左手扯住歪出来的舌头,人与狼的咆哮声里,红着眼睛奋力将一条舌头齐根扯下! 这还不罢休,队长两手掰开狼嘴,直接往在“咕噜噜”冒血的喉咙里补了一枪。 下一轮支援步兵进入,旺盛的支援火力截住了人狼的增援通道,顷刻间,十五楼的人狼被围起来击毙了数十头。甚至有流弹溅到了战斗工兵护甲上,在墙壁走道间来回反弹,撞出炽烈火星。 靠前的步兵们个个几乎是从从血池里捞出,短短两刻钟里,走道里堆满了狼尸。 可想而知,堆积了多少头人狼! 第二百零四章、昨日幻影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集合!”步兵队长的呼喊依旧有力。 他端着枪,看见还能动弹的人皮狼就补上一枪,并不长久但格外激烈的战斗严重消耗他的精力,过于浓重的血腥导致他有辅助仪器,但也几乎辨不出方向了。 队长感到自己要窒息在头盔里了,强烈的冲动叫他摘下了电焊盔,掀起面具狠狠呼吸了一口气。 无与伦比的腥臭味立刻卡住了他,像一条烧火棍般刺进了他的肺里。 于是他捂着喉咙疯狂咳嗽起来,拉下了防毒面具,这一下,他倒是清醒了。 刹那间,他以为自己身处地表真正的人皮狼巢穴,但并不是,这里是保卫局大厦,这里的人皮狼只是地表同类的弱化版,是大量的实验体被泄露材料感染,最终,变成了这副模样! 重返总部,最终手刃昔日战友,最终破坏殆尽昔日的总部? 队长拉住脱队冲出的几个人,他看着减员不断的队伍,长叹一声,继续前进。 命令就是命令。 队长举拳喊道:“集结!” 士兵们继续排成阵列,填满弹匣,往漆黑巢穴深处走去。 …… 几百米外,温月已经投入战斗,她此刻半身战斗义体,基于肉体类几丁质的皮下挂载点容纳量更高,她直接披挂上了加强版的重装明光甲!除了那一双寒光闪闪的凤目,她便是一座山,率领着保卫局最精锐的装甲猎兵,由清一色的编制探员组成! 此战必胜! 温月进入大厦,在交战火线前,几名轻甲猎兵躲在街垒后,建立起的封锁线数度被突破,在他们艰苦维系下才保证了封锁线的完整。 消磨掉人皮狼锐气后,就是温月上场的时候! 突破过火线的人狼自然异常健壮,躯干几十个冒血窟窿,这种伤势对于自愈能力极高的人皮狼来说,只是小伤,但是在非近距离格斗刀剑面前,不值一提! 枭首! 杀死! 是的,冷兵器。 温月带领的队伍,发起突击! 这次突击不是常规意义上的枪炮突击,而是刀剑冲锋,专门的支援小队用12.7毫米口径步枪开路,20发弹匣扫射出通路,然后举起肩后的合金刀剑,近战! 温月手中与主战机甲如出一辙的合金刀剑锋利无匹,沉重无比,在义体与明光甲外骨骼的双重加持下,轻如鸿毛却又威力巨大!擦过便是血肉横飞,斩过即是骨断头落。站在最前排的温月就是一道逆潮! 温月其后的支援手,沈叙与张凯都精准压制着后续人狼增援,保持着温月与宁晴这两名突击刀剑手的进攻效率! “比一比?”温月与宁晴相视一笑道。 反握刀剑的温月压步,倏忽回身斩击,于半空飞斩一头人狼,去势不减,继续向前! 而宁晴的外骨骼澎湃出力,一对多之下,照样撞得人狼飞退,手腕甩住剑柄,一兜一划,就是数个人狼首级跌落!。 温月的明光甲护甲只有一层薄薄的护心镜,甚至比皂绢甲还略薄一些,但是温月自身义体改造后,极其坚韧的碳-玻合金纤维成了她的胸口肌肤,莫说是子弹,就是穿甲弹,也不好奈何温月的身体! 强大动力,强大装甲! 刀剑,滴血! 人皮狼汹涌如潮,浪涌般拍打在探员们组成稀疏阵线上。 这些黑皮银首的畜生,在锰钢刀剑与外骨骼前撞地粉碎,温月与宁晴的合金大剑便是筛子,将最彪猛的变异兽与异体生物留下,通过这个筛子的,自然是实力差的一批,然后被沈叙等人轻松处理。。 温月的合金大剑,厚脊薄刃,轻锋斜取便是削金断玉,擦中保卫局的防弹墙壁也仅是听得“噗嗤”一声响,就直入其中。 宁晴的这柄半人长、方背窄锋的斩剑不论叠起展开,皆不会损失半分强度,哪怕以剑为盾,犹然可御锋芒! 斩杀! 温月倾身跃过锋线,顺势一荡,锋利无俦下竟是齐齐削开了人狼半面脸颊,鲜血喷涌,兜头浇洒。 浴血而出,刀剑荡过,温月以外骨骼钢掌接过刃锋,身后的沈叙补来火力,他用的是自动霰弹枪,霰弹枪独头弹这么一喷,径直驱净了前方数米的锋线! 张凯以班用机枪的,拉开充足的火线从宁晴旁边十数厘米外扫过,而后者持着剑,风车似的跃入狼群内,惊起腥风血雨一片! 她们两个不仅是现代枪械专家!也是刀剑宗师! 温月小队的绞杀阵型转为箭型突击阵列,外骨骼背后的涡轮机在骤响,同时过载,同时提速,二人不约而同,一起掷出刀剑! 破风之声尖锐闪过,人狼的阵线刹那间割裂出一道缺口,温月与宁晴拔出深深卡在墙上的刀剑,继续刈麦般砍翻仍要来送死的人狼,劈开头颅、裂开胸膛! 守在二线的沈叙等人朝着前方的温月等人射击,在装甲护佑下,并不惧怕友军火力这样的事。 他们甚至不使用标准抵肩射击姿态,而是正身对敌,旋肘持枪,左手不扣枪管下端,而是以拇指食指为重,直接前抵枪管最前。保持最快的转向,最快的火力倾泻! “乒乒乒!”12.7毫米重弹壳出膛飞舞,撞到沈叙的脸庞面甲,弹飞。但是在保卫局总部,他们漠然视之! 他们漠然痛苦,漠然后坐力,只追求最高效的杀戮,从装备甲胄到刺杀技艺再到握枪姿势,皆追求最快!最准!最凶猛! 凶过这群异体生物,才能从夺回保卫局总部!去洗刷总部丢掉的耻辱! “进!” 唯一一个字。 “进!” 沈叙打空一轮弹匣,枪支直接甩向肩后,他提步前趋,拔起刀剑,血液自剑锋淌落,挥洒飚飞,切斩、刺削,在外骨骼的加持下,他们的作用不仅仅是屈居二线的支援手,必要时,冲锋杀戮效率同样极高! 待步兵们赶到,连孙柚可都已提着机枪提把跟随向前,喘匀了气的队长所见到的,只是残锋断剑留下的半抹余晖。 更后边的二线步兵们带着消杀液和喷火器执行净化作业,厚重黏稠的脂束萎缩起火,露出了一个个或灰白或泛黄的人像与标语,依稀能辨出眉间音容,但这时又有谁去欣赏这种瞬即逝的霓虹彩影? 这里只是废墟,不再是保卫局的紫霞区总部。 第二百零五章、畸形人狼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温月小队逆推着人皮狼群深入,后边的沈叙借助已经放出的机器狗,开始查找平面图,其他人为他撑开了保护伞。 沈叙展开了平面图,放出三维立体投影,寻找着通向人皮狼实验室的快速路线。 但是保卫局的特殊机制之下,各个楼层在人皮狼出事时,就已紧急锁闭,想要直接穿过堪称困难至极! 保卫局大厦的建筑强度本身就极高,想要逐个穿墙打过,耗时耗力! 沈叙抬头间看到摇摇欲坠的顶板,一个念头在所有人心中升起。 那就是炸开! 说干就干! “起爆!” 军用级别炸药轰爆了顶板,从十六楼坠下来的数头人狼被下边的装甲猎兵轰成烂肉,投进去数枚信息素弹和震撼弹,轰爆声尚未终止,温月便悬索直上。 温月脚底一发力登上,拽顺手下手雷投进去。 爬进去,刚入眼,绿油油的眼睛盯得她几乎后背心发毛。 很快,齐声的哭嚎哀恸声炸得他汗毛倒竖。 这是孵化室! 数百上千头人狼幼崽爆发出的哭叫声令温月不禁目眩神迷,外骨骼头灯刺破面前黑暗,她看到一个个状如婴儿的狼崽子在爬动蠕行,她扣扳机的手指因为自己大脑微微停滞而迟疑,她不是没有清剿过人皮狼巢穴,而是没有去过这样的巢穴! 居然有这么多幼崽? 一瞬间,一种念头从温月心中划过,这是异体生物! 那么异体生物完全可以接受“朱砂”的控制,而“朱砂”这种控制变异概率的化合物,要的就是将人转化为畸变体,用纯血人类的失败率极高,那么用异体人呢?岂不是事半功倍? 有那么一瞬间,温月头脑中,犹如雷霆劈过!!! 似乎一切都想通了?!!! 但就是温月犹豫的刹那,几头成年人皮狼当即扑咬而上,数头齐齐咬下,极强的咬合力叫温月外骨骼腿甲瘪薄下去,拽得她几乎跌倒。 在温月被拖行时,紧随而上的宁晴,刀剑一甩,击退袭来人狼,但一开始攻坚时那宝贵的几十秒全浪费了,险些被困在缺口处。 “烧了它们!”下头的张凯叫道。 弹开拉环,温月传过,温月奋力把双基活性燃烧弹扔远,熊熊火焰瞬息吞没了无数狼崽子,很少战斗里分心的温月脑海忽然飘过一句话。 还是艳粉街的那句话。 “予与汝皆亡!” 震耳!欲聋! 油脂浸润,火势蔓延极快,却点不着附加了阻燃材料的墙壁,外骨骼装甲更是如此。 温月听到头盔外的哔剥响声,逐渐升起的滚烫地板无法迟滞她的脚步。 斩杀如风的温月小队深入到十六楼实验室内部,那些震落灰尘的招牌显示,这里是解剖区,温月小队组成绞杀阵型,不知疲倦地展开。 突击!战斗! 战斗陡然白热化! 与温月小队一起穿过实验室孵化场的战斗技术兵队伍,正在从夹击着人皮狼群,他们发现投射火力不足以直接打击到狼群最后。但焦灼白热化的战斗让人直接打红了眼,看到实验室内有什么能用的化学试剂,直接扔出! 轰!!! 强烈爆炸声能叫人耳膜淌血,温月摁住了杀癫狂了差点脱队出去的宁晴,拦在身后叫道: “保持阵型!” 距离进入巢穴起,已经过去了相当久的时间,想要彻底清除人皮狼的难度依然不大,不单是人皮狼本身战斗力颇高,而且生育速度惊人,最要命的是,这里的实验室大量冷藏了人皮狼幼崽,苏醒后就是战力,而且影响到成年人皮狼的持久作战意志!至于其他多类型异体生物也阻碍了进攻速度。 真是想不到局里在大厦藏了这么多异体生物!所有人都不约而同想到。 温月小队与伴随步兵凭着精良武备杀伤了大量人皮狼,但异体变异兽能成为国防军乃至于整个龙山国家的心头大患,固然有其理由,生命力极其顽强! 击伤者众多,击杀者甚少,缓过劲来反而袭击队伍侧后。 整个战线又重新爆发出激烈战斗,而且是整个战线!弄得后头的伴随步兵都弹药渐渐不支!简直要与温月一般,直接进入真正的白刃肉搏! 即便是有外骨骼加持的,也不好维持如此高强度的消耗。 在惯性骨骼机制的运动下,人的肌肉也要随着外骨骼一起运动,强大的乳酸堆积让肌肉疲惫不堪。就算是锰钢合金剑无数次劈砍狼骨也要金属疲劳,到底不是以永动引擎为核心的主战机甲! 温月小队作为矛头,倒是在不断前进,但是前后开始脱节,后面被迫缩成环形防御圈的技术兵与步兵们开始被动迎接人狼的凶猛攻势。 保卫局大厦就那么大,也就是说战场容量只有这么大,一次性投入太多兵力去争夺,不仅效率不高,而且容易造成战场容量拥挤,额外填补只是徒耗兵力,那些在大厦下的部队仍看着多,但是实际上出击比率不能算高。 里头的人可以撤下,但不能撤退,必须到援兵来之前。 大厦下的陈潇湘也知道这一点,她的方法就是拉来重武器! “炸了外墙!让火炮平射!往基准线打!”陈潇湘决定用更直接的方法完成打击! 外墙工作的技术兵携带爆破倒了外墙,露出尤为可观的空洞,好让重型无人机发起直射! “炮火准备!” 大厦下时刻就绪的探员,看着传输回的炮击诸元,开始调校,他们必须要把火力打击送到上边人最需要的第一线,甚至是划过他们的头皮,炸到他们身前! “目标!前方巢穴,定标诸元确定,精准高爆弹!速射!”炮兵军官喊道。 实验室孵化场接连涌出的人皮狼带来了更大只的油蛛,剧毒腐蚀液不断喷射,这一幕幕激得下方炮兵们心脏发颤!!! “预备,开火!” 白马义从步战车炮塔外的导弹发射架,,一个心跳间,炮弹底火打出,闭气环形成的巨大膛压迫使着炮弹再次轰鸣着旋转飞出。 炮弹炸开,叫人狼损失惨重,这不以个体意志或是集体意志所变更,所过之处血肉糜烂,惨嚎不绝于耳。 位于大厦下的战场末端,观测员通过侦查无人机望着远处巢穴,他根据无人机图像看到,第一轮未对兽群造成有效杀伤。 “调整!降低!基准线射击!” 弹道解算仪中出现新的参数,无人机图像传输率因为整个紫霞区信号战火问题,都变得时高时低。 “预备!” “开火!”又一枚高爆弹射出,一个呼吸间越过了数千米的生死线,堪堪击中人狼群中,刹那间带走了十几头! 不止是步战车的发射架开火,20MM机炮、枪榴弹还有迫击炮等等,都跟着调转了炮口,用重型无人机吊起,固定在外墙上,对着缺口里猛轰! 机炮疯狂开火。打出道道曳着尾焰、粗如手臂的重弹。 “轮次打尽!重复!” “速射!速射!速射!”一个基数的弹药竟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逝着,尽数化作了远方雾霭。 炮弹越过大厦中苦苦鏖战的步兵头顶,以极近的姿态爆炸在温月面前,热浪掀起、碎片狂舞,金属与火药的力量如此真切地展示在人类与变异兽面前。 一枚近失弹炸开在温月面前,冲击波顶得她几乎倒飞出去。 她倒是没事,后头的步兵队长就餐了,一瞬间双腿温热流淌,挣扎着却站不起,拖着枪艰难地往后爬,叫他说话都困难。 附近的沈叙急忙顶盾向前,任凭炮弹、机炮揭下的碎屑刮得他的头盔支吾作响也绝不后退半步。 “把他拖下去!” 奋战至今,无人不浴血,人人都或多或少挂了彩,听到沈叙一声暴喊,离得最近的医护兵孙柚可顿时调转过枪头,返身间硬是吃了人狼闷头一咬,靠着宁晴抡剑砍开才脱身离去。 被炸翻的不止是步兵队长,一起负伤还有数名精锐步兵,导致盾阵乍然漏出,让其他人差点遮蔽不及,然而他们的脚步还是止不住地推。 人可以退,阵线不行! 孙柚可赶到倒地的步兵队长跟前,见他一副鲜血滚涌的模样,打了止痛止血针后,就得带他临时脱离战场才行! 不过就算医务室就在下一层,那也得穿越大半个战场! 不算这个插曲,战线各处,依然打得焦灼! 无人机从大厦缺口处送来军械箱,重新汇集的炮火压制了油蛛喷射溶液的,更多的精锐步兵依靠挠钩发射器向巢穴顶端攀爬,保卫局可不缺编制步兵! 更别说是五分处了,这都是直接从国防军复员军人选拔出了的精锐! 温月更是这批精锐中的精英!绝对的坚韧不拔,经历过的苦战恶战岂止百余次?连战数小时有余,挥斩刀剑的力度不减一分,外骨骼涡轮不息,战斗就不止! 战斗,爽! 依托温月小队的悍勇作战,整个队伍得以打开缺口,战场扩大,从大厦底部进入的步兵愈发多了,这个以保卫局大厦实验室形成的孵化场,战斗变成了清剿! 技术兵用喷火器焚烧着脂束,淋了汽油基的消杀液起到助燃效果,爆燃起来让大厦火焰四射!整个紫霞区都清楚可见! 随着实验室的辐射材料泄露,辐射高涨,哪怕是保卫局全员都有严苛训练,在这里也是痛苦无比! 负了轻伤但衣服开裂没有良好防护的士兵,甚至可能跑着跑着就栽倒!甚至会活活晕倒后憋死在这里的! 许多人的氧气罐已经快见底了,循环氧气变得愈发浑浊,这些步兵没有外骨骼,没有氧气制取,他只能依靠自己携带进来的设备。 每个步兵的防毒面具下,视镜格栅把的视野分割成了十数个小格子,持久作战后酸涩欲折的手臂已经失去了痛觉,重复着开枪、换弹的动作,偶尔间打光了子弹还必须拉一拉机柄,不知道是保持着旋肘持枪还是立姿据枪姿势好。 这才是普通步兵的待遇! 保卫局大厦实验室孵化场里的异体生物实在太多,释放了相当一个大型族群的生物!都是共存的类型! 一队步兵越过,一头油蛛忽然喷射出毒液,在腐蚀的那种毛骨悚然声里,仿佛遭了滚油淋洗的步兵们惨叫着成了面目全非的狰狞尸体! 温月那边,成建制的人狼冲击还在持续,它们的攻击越来越有章法,这些在战斗里见识到散兵线威力的畜牲学习能力极快! 它们甚至展开了稀疏队形,三头三头地跃起落下,不断以偷袭模式发起兽潮,波浪般袭来又退走。 这导致所有据在一线的部队,被死死黏住,完全退不下来!任何一个紧密围做战斗圈的小组都陷在了深处! 温月小队作为最精锐的那支,倒是可以退,但是她退了,说不定战线就崩溃了! 温月小队斩杀了另一波兽潮,温月深沉喘息间,一道吼声突然响彻耳际,温月与宁晴这种百战精锐立马分辨出这是何种声音,温月当即喊道: “畸形种!” 已经很疲惫了的队员们不得不强行振奋精神,甚至是立刻启动了忍耐已久的外骨骼强过载! 涡轮呜轰一声,温月定在原地,刀剑在手,肃立! 眨眼间,可以说是温月等待已久的畸形人狼穿出黑暗! 猎兽步枪的12.7毫米重弹几乎对它无效,枪榴弹也只能砸开它一线甲缝,这头体型有普通人狼数倍大的畸形种,战斗力极其惊人! 其相貌,更是极其恐惧! 这是一头如同鼠王般的人皮让!狼躯畸形突出了七八条似手臂似蹄足的肢体,交替着支撑行进,它的瘤子状头颅尤其巨大,细长狼脸覆满了骨质层,这是扭曲了五官的人首! 仅是远望一眼,畸形人狼便叫人心神动摇为之害怕! “戾!!!”畸形人狼吼出一声震撼咆哮。 苦战中陷入下风的普通人狼跟随咆哮,它们发出的不是一般意义的狼嚎,而是近似于人悲哭时的哀叫。 震彻得一线士兵们难以动弹!就是温月,也禁不住一时间胆寒! 这不是恐惧,这是畏惧! 温月最先反应过来,她架起枪,向着直冲来的畸形人狼打出一轮轮子弹,简单可靠的回转式闭锁枪机高效重复着。 开火! 第二百零六章、破局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畸形人狼地动山摇般地直线冲击而来,就是前方的外骨骼步兵也无法直接止住它的去势!瞬间,竟是减员了两三个精锐装甲步兵! 其他人排成了抗冲击阵列,步兵队长拔出背后的合金大剑,呐喊着当头劈下,然而畸形人狼直直接过刀刃,一块小节肢落下,继而对队长还以一记铁山靠,莫大力量之下,叫步兵队长当即胸甲凹陷,肋骨尽断!径直撞飞在狼群里,眼见是没得活命了! 如此威势! 其余的装甲步兵几乎是被秋风扫落叶般摧毁,畸形人狼厚重的血肉与强大的力量,让它免疫大部分的轻型打击! 温月与宁晴互相望了眼,她们两个已经是义体改造人,配备了最重甲的明光甲,如果她们挡不住,那么后面支援也不会有谁挡得住!除非直接让军用赛博格来! 保卫局大厦,保卫局的老窝,叫国防军的第九边防大队来?那真是保卫局的一点脸面丢的干干净净! 互相望一眼,干他妈的就是了!在地表还能没打过畸形种吗! “始皇帝”、“武皇帝”、“太宗皇帝”……三个以伟大皇帝命名的主战机甲,在城市废墟、港口船坞中毙杀的强大黑暗种,机甲的伟大故事烙印在每一个联盟公民的脑海中。 对于普通人来说,这是故事,但对于温月来说,作为亲眼见证过主战机甲伟力的尉官,作为爆杀了无数变异兽的战士,怎么会惧怕区区一头畸形种? 这就是心理优势! 上! 温月与宁晴以刀砍剑刺,迟滞了畸形人狼的冲击力度,而稍后处在一点五线的沈叙等人,同样在使用反异兽武器阻截! 若不是保卫局大厦不够“坚强”,武器小组必然要上场,届时就是便携等离子炮上场,直接轰得人狼毛都剩不下一根! 后面终于回味过来的步兵们重新编组。开始不断阻击畸形人狼! 但是目前情况就是,温月小队手头没有足够的重武器可以快速毙杀畸形人狼,哪怕是保卫局大厦外围,也有保卫局狙击手在用“血滴子”大狙持续对人狼轰击,但终究最高不过14.5毫米口径。 软磨硬耗固然可以磨死畸形人狼,但是速战速决的目的必然要落空,而且一旦被赶出16楼的实验室孵化场,下次再进来,就不是现在这个数量的异体兽了! 这里有大量的冷冻胚胎与冷冻卵以及辐射源,这些靠吃辐射为生的异体兽在接触保卫局实验室特殊调制的辐射后,天知道会变异成了什么样! 更何况,温月已经猜到,纯化“朱砂”材料来源地应该就是保卫局实验室,就是保卫局老巢里!这种高度危险的化合物,真叫给人皮狼这样的智慧型异兽吃了,到头来,这几百头人狼,恐怕都要变成畸形人狼! 届时,紫霞区要完,保卫局要完,就是温月自己,作为第一接触者,都要被国防军灭了! 容不得她不拼命! “小月,一定拦住它!”频道里,沈叙的声音传来。 温月没有回头,但是她知晓沈叙的意思,再看,宁晴也是如此! 温月战狂的意思当即上来了,她哼了声,喊道:“老女人,掩护我!” 宁晴骂了声“草”,立刻会意,以身为饵料,诱使畸形人狼对她长臂轰来,空门打开! 温月则是,觑准了机会,外骨骼猛然发力,跳上畸形人狼肩背,她抓住了一根人皮狼身上棘刺,她无视了人狼皮肤上一个个无法直视的恐怖面容,这种看了要掉san值的东西,一般人上去,恐怕就是大脑宕机的下场! 温月的臂甲在激烈战斗有所损毁,但义体手臂,倒刺只是温月左臂钩的火花四射,温月攀上了畸形人狼肩背,身前咫尺外就是它缺失大半无比怖惧的头颅,里面丛生利齿肉芽翻动不休! 温月心中一凛,她似乎看见了几名保卫局女文职的面容?! 这鬼东西,在“朱砂”诱发下,居然能吞噬活人,是不是还能吞噬他们的记忆,甚至是操作保卫局武器? 这才是玩火自焚! 温月无暇去想,努力保持着平衡,她需要更多支援! 后头的沈叙与宁晴等人,拼命地朝畸形人狼宣泄子火力,但又忌惮畸形人狼背上的温月,12.7毫米子弹对义体的杀伤可不是闹着玩的! “打下盘打下盘!”沈叙高叫起来,包括残余的装甲步兵在内,都朝着向畸形人狼下盘打,可是畸形人狼粗如防爆盾牌的大臂很好掩护住了较脆弱的后肢,转动速率相当惊人! 在畸形人狼背上的温月被带动着飞转,她的自我平衡性与外骨骼的微型陀螺仪令她颇有些如履平地的意味,这么点转弯不至于弄晕她。但真正令她烦躁的是战术胸挂空了! 聚能装药没了! 这玩意是少数能重创畸形种的武器! 在地表上,这是装甲猎兵必备武器,在突发情况遭遇强大畸形种,没有重火力与空中支援时,就必须让选锋猛人,譬如温月,带着聚能装药,近距离起爆它,就像是烧透装甲一样,用高能射束瓦解畸形种! 为了攀上畸形人狼,她丢掉了全部武备,随身手枪也是,92式对于变异兽来说基本等于笑话。 温月拔出靴刀,手腕弯过去,咬着唇顶着后坐力,向着人狼一颗次级头颅凶猛刺戳过去! 对不起了,文职姐妹们! 头颅遭到抵近穿刺的畸形人狼吃痛晃动,温月紧紧攀附住,棘刺倒钩划得她浑身鲜血淋漓,她喊道: “雷!装药!” 装甲步兵以及沈叙他们确实带了不少投掷物,但慑于畸形人狼和误伤,他们没法冲到近前投准,只能不拔销去远抛,但这种抛物线怎么接得住?温月没三头六臂! “对着我扔!”温月没法久待,畸形人狼的强度比她想象中高,人狼的肌肤在裂开,试图吞噬她!她可不想变成人狼的一体,还不想这么早与这些女文职做姐妹!融为一体! 温月此时算勉强控制了畸形人狼,这种畸形人狼忌惮有人攀附到自身,在疯狂原地打圈试图把她揪下来,然而它格外强壮的大臂成了阻碍,没法弯曲够到她。 畸形人狼时而原地跳跃想把她震下来,时而打滚翻撞想蹭下来,但温月缩进了脊椎凹槽线,任凭棘刺倒钩或是半条腿被绞吸入肌肤体内都绝对不松手! “扔啊!”她狂吼道。 但宁晴怎么舍得亲手炸死温月?聚能手雷杀伤半径15米,而温月和畸形人狼是零距离,只要炸开花了,她也断无幸理! 见左右为难,沈叙不吭声,直接拽下胸前两枚手雷,头也不回地朝畸形人狼冲过,赫然是要往它脚下钻! 众人只得咬牙火力掩护,,但猎兽步枪子弹只能稍微阻击住畸形人狼,不停转移它注意力罢了。 在弹幕射击里,沈叙跑到了畸形人狼十米范围内,在这个距离,畸形人狼每一次跺脚翻滚都会令他身形不稳。 皂绢甲还是薄了! 在下一步下一米,沈叙直对上畸形人狼的血眼,下一步下一米,他看见了缩在脊背棘刺里的温月。 “啊!!!”沈叙吼叫起来,他低头躲过畸形人狼打击,大臂扫过时的劲风让他头盔束带陡然一紧,几乎勒紧他的喉咙。而他冲到了背后,扔出聚能装药! “接住!小月!” 温月接住聚能装药,她刚要拉开插销,但低头间看见被震翻在地的沈叙。 “干!” 温月骂了声,探出身,握着棘刺向上攀爬,她爬出了脊椎凹槽,以匕首好靴刀刺杀着畸形人狼裂成许多瓣的头颅,这头孽畜的核心要害根本不是头颅,头颅只是伸出来的一截口器,不直接轰击到深藏在躯体内的要害,它死不了! 温月奋力控制着畸形人狼远离沈叙,她就像是在驾驭一匹性子太野的烈马,她靠着毅力比拼韧性,! 听到沈叙的喊声在远离,温月终于扯开了手雷拉销,手腕一弯,两枚捆起一起的雷落进了畸形人狼头颅裂缝里。旋即她身子一溜,忍受住倒刺摩擦皮肉的痛苦,滑进了脊椎凹槽中。 “轰!!!” 畸形人狼浑身一震,头颅裂缝爆发出奇异火焰,黑红火流混合着内脏碎块一齐喷薄出来,装药在体内爆炸,将它从内到外破开! 温月踉跄落地,没站稳,还好沈叙扶住了她,拖着她往后走,顺手给她补了些战术装备。 “能不能稍微要点命?”沈叙几乎绝望道。 温月站了起来,笑道:“你们在身后,能拼命!” 随着畸形人狼的死去,还在冲击的人狼似乎有所瑟缩,温月刚想发信叫后头支援进入,把打出的缺口补上,以继续扩大战果。 熟知,畸形人狼破碎开的体内,在释放出大股猩红色的气雾,隔着防毒面具闻,温月都能晓得这是“朱砂!” 温月等人面色骤然一变,这是极其浓稠的“朱砂”,那些常规防毒面具的步兵进来等同于自寻死路! “不要增援!”温月对着通讯喊道! 下头听到没有很难说,但在这一层拼命进行消杀作业的步兵们,忽然发现那些脂束变得坚固,变得猩红! 就连温月等人,在特制的超军标防毒面具中,也闻到了部分“朱砂”气雾,这种致幻性很高,毒性也很高的化合物,迅速开始作用于神经,直接扰乱人的意志! 温月与宁晴都安置了净血泵,可以消解掉部分,沈叙、张凯、孙柚可有特化皂绢甲,全防护不至于如何,但其他的一代外骨骼装甲步兵就完了,几乎马上开始窒息,继而神智不清,被冲来,被朱砂“特化”的异变兽杀死! 死在保卫局研发的“朱砂”下,死在保卫局的变异兽里!? 这他妈是什么事? 这就是为什么让温月小队上的原因吗?笃定了温月他们不会背叛,会坚持到底吗? 见到这一幕,温月鼻息顿时粗重,她枪管捏得嘎嘎响,血气上涌间,他抬枪怒吼着打出一轮子弹,人狼脑壳粉碎。 去他妈的!!! 什么世道!!! 怒火还没冲昏温月头脑,因为她知道这是战场,战场上最重要的是完成任务,以及保全自己,既然温月开始动摇,那自然先保全自己再说! 但其他的变异兽怎么会放过这机会,在“朱砂”的强化下,一波波变异兽,人狼与油蛛都开始异化! 刹那间,整个保卫局实验室都惊动起来,一波波的人狼、油蛛涌来,它们通体赤红,膨大,围着数量劣势的温月小队,摩肩接踵,推搡着肢足,甚至是嬉闹性地咬着耳朵,“哐当哐当”地上齿砸下齿,仿佛是看着兽栏里的杂耍。 霎时间,阴暗无比。 “要我说。”宁晴握着滴血的合金大剑,不留血滴的大剑沾满了血珠,可见她击毙了多少异兽? “第几次身处险境了?” “不知道。”张凯说道。 “罩着你很多次了,凯子。”宁晴笑道。 温月也跟着笑了,大家都知道宁晴的意思,也明白彼此心中在想什么,沈叙、孙柚可也是如此。 “打出去再说。”温月说道。 “对啊。”孙柚可答道。 战斗骤起,枪口炸出的焰芒,瞬息间将阴暗驱逐地无影无踪,抛壳窗飞出一颗颗明黄色的弹壳,砸在地上。“叮叮当当”地在震耳欲聋的枪声中滚动着,沿着钢梯滚下! 油蛛杀出! “小心毒液!”沈叙喊道! 温月一个箭步躲到最近的掩蔽。旋即而至的密集毒液弹雨把这根仅能遮住他侧身的水泥柱子打得块块崩裂、钢筋毕露。 温月呼气,吐气,颔首,弓步,猎兽步枪有节奏地交替射击着,间换着枪榴弹,清扫开一条隐约通路。 孙柚可的班用机枪竖起了两脚架,一手抵胸,一手摁死了扳机。 雾气弥漫,温月闪身冲出,枪带顶着后胸,奔跑着,咆哮着,毒液弹雨飞溅在她前行的路上,但追不上她突进速度!只徒劳在她靴边溅起浑浊污水。 万军之中,冲杀便是! 眨眼间,温月便冲到了尽头,倾身滑铲,无视压爆了一堆蜘蛛卵,恶臭有毒的黏液涂了一身,她忽略了火烧般的疼,抵在坑边探头往楼拐角看去,却招来了一股毒液蛛丝。 温月手攥成拳的刹那,挺身而起,迎着丝网毒线,手腕一翻。 长有三十多厘米的重型装药手雷在空中旋转着飞翔,飞上人们头顶,飞过黑砖灰泥间,飞到了沦为废墟的保卫局大厦中! “轰”地一声巨响烈性炸药直接炸得那头大油蛛四分五裂,只剩下半边肚囊打着旋和无数小蜘蛛卵。 “杀出去!”温月喊道。 第二百零七章、你所在意的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激战多时,不觉间,已是傍晚。 紫霞区穹顶的虚假阳光开始褪去,随着战火硝烟乍起,日光全息板损毁小半,那种昏白而惨淡的月光反而是有些真切地降到了地面上,那些迸射出的电路火花,像是月亮的眼泪,笑出来的眼泪,溅到了每个人身上。 月光和无人机灯光洒在了温月被血浸透的湿漉漉胸挂上,在刺鼻火药味与腥味的夜风中晃荡着。 温月看着脂束疯长着的实验室孵化场,仿佛杀之不尽的人皮狼与油蜘蛛还在涌出。 她似乎明白过来,“朱砂”在这里,人皮狼与异体兽在这里,保卫局的威严就荡然无存。作为知晓了五分处最多秘密的他们,在当下,不单单是消耗品,更是一种危险的消耗品,如果两相对撞,彼此厮杀殆尽,那么五分处最后能获得什么? 一个保卫局编制探员,他们固然是战力超绝的装甲步兵,但这些遴选出来的高智商人物,却真的可以相信他们的忠心么?这些深深信仰“保卫祖国保卫秩序”的天之骄子,真的会随着战事推进,去跟着保卫局五分处一同一条道走到黑,去将刀枪火力对准自己的昔日同胞? 可以说他们是义体贱民,可以用许多手法去这么做,但他们不是战斗机器人,开枪会犹豫,人会麻木,但内心,真的会死去么? 尤其是见证到,这里的罪恶,居然都是保卫局实验室流出? 五分处需要一支部队,所以它有一支庞大的编制步兵,有独立的防护所,有足够的筹码去和人扳手腕,这些编制探员,循着蛛丝马迹就能推断出事件全貌的人,又如何让他们相信,这些都是必然的? 当一切醒来,可笑的是在人皮狼,这种最拟人的异体生物变异兽前醒来,一个保卫局探员需要用变异兽在点醒自己,那么她所剩下的良知,能有多少? 一点就够吗? 于是温月重新整备起,就像过去的装甲猎兵那样,负着刀剑上前。 她需要向五分处,向陈潇湘,向田冠秩讨个说法。 温月举剑喊道:“保卫祖国!” “保卫秩序!” 一声喊叫,温月身旁身侧的战友们皆是举枪咆哮! 杀出去! 实验室孵化场内,整个战斗群都暴躁起来起来,进入的预备队紧随其后,支援装甲步兵的肩扛火炮连震连响,飞快填装! 拉火装置一开,身管火炮“轰”地一声剧响!弹起复位,75毫米野战炮在两刻钟内打掉了一个基数的弹药,打得炮口通红,几欲能在炮口上点起一支烟! 香烟的烟气与蒸发水汽的白雾慢慢融合,消散在天际,一股股烈风穿破,拍击在人狼巢穴上。 推平它!杀穿它!这座被污染了的保卫局大厦! 楼体下,还在协同攻击的白马义从步战车仍在射击,机炮连贯的出膛声穿透了气雾,大厦墙体崩裂,保卫局的睚眦徽章碎落一地。 安全线之外,陈潇湘抱着胳膊,目光沉沉地望着陷入火海的保卫局大厦,不知在想什么。 火炮沉寂片刻,继续轰击,硝烟和红烟混杂着,夜风倒卷着把焦灼气息吹向大厦中的每一个人。谁知道这种气雾里,是否带有他们深恶痛绝的“朱砂”,又或是单纯的鲜血气味? 人们的双眼在烟尘中熏地血红,大厦里沉重的瓦砾跌落震下,砸到他们的钢盔,有人只会把盔檐扯地更低,也有人会抬起头寻找着出处,隔着机械瞄具,在空洞的阴影后,似乎也有一双通红的眼睛在注视。 依然是,人皮狼,那些妄图篡夺人类生物链统治地位的变异兽。 子弹飞溅,逐渐鲜红雾气中明亮的枪焰戛然而止,步兵嚎叫的声伴着朵朵盛开的菱形焰火在更浓稠的雾里回荡,但刚才那声冷枪又在别处升起,此起彼伏。 大厦外,新的穹顶暴雨还未停歇才歇,烟雾却是久久不散。 陈潇湘眯着眼睛,她看到了几百米外的保卫局大厦。 这个她半生时间都花费掉的大楼,现在的废墟。 大厦里,朱砂形成的催化烟雾还在释放,严严实实地包围住了所有的幸存者们。 一个装甲步兵班冒险从地下管道进入,成功打穿了巢穴地下部分中一处,正在继续向垮塌那侧的地下室突进,试图修复那个被打爆的核反应堆,他们进去后,辐射的蓝光将他们照亮。 大厦内,75毫米肩扛火炮与下方步战车机炮老不足以击垮击伤经过脂束加固的巢穴,愈发多的变异兽冲出,拦截不住! “喷火!”有人撕心裂肺地喊道! 道道十几米长的火龙烧进蜘蛛洞,瓣状的火花彤红彤红,从破碎的窗棂、门框中涌出。 温月小队爆发出新的火力,枪声骤然密集,烟雾拦不住喊杀声与搏斗声,被打爆的消防淋湿系统在泼洒宝贵的水源,泛滥的雨水在这儿已没到了脚踝,脚底下,尽是冒着气泡的翠绿色烂泥。 这哪里是保卫局大厦,分明是地表的废墟! 温月额头流下的鲜血糊了她满脸,,剧痛和眩晕如影随形,她的耳朵里全是根除不掉的爆轰声、惨叫声。 她看到许多头人狼崽子跳出泥水,从地下巢穴窜出,它们抹足了毒液,在后方进来的装甲步兵炽盛火力前一头头化作飞灰,刹那间,就像有一蓬乌云绽开。 似有一道惊雷,穹顶暴雨倏忽来到,谁知下场骤雨何至? 战斗仍然白热,但是那种趋于停滞的白热化,为争夺脚下一寸地而战斗,不是锋芒向前的战斗。 “前进!前进!!!” 仍活着的士兵们挺起了身,罔顾了其实在后退的温月小队,这些后来到的步兵们,在惨烈的朱砂毒物里,在炮弹炸开的冲击波和变异兽的尖牙利爪、毒液强酸间前进,已经有人丢掉了打光了子弹的突击步枪,拔出刀剑,杀进大厦内,白光飞闪,血影纷纷。 装甲被切开、面具被击碎,兜头淋下的强酸,撕金裂铁的利爪把这些年轻的士兵们,溶解在浸润着腐油的土里,但他们没融化的另一半还在战斗,射击、格斗、死去。 温月渐渐地走的慢了。 这是代价么? “冲啊!!!” 不知是谁发了一声喊,于是底下僵持很久的步兵们高喊着口号,高喊着胜利,他们越过了被垮塌瓦砾砸到爆机的外骨骼,奋然越过了油蜘蛛毒液打出的腐蚀线,冲到了孵化场,踏着同伴的尸体,跳到人狼堆里。 温月还在后退。 退了很多。 裂如蛛网的旧瓷砖,被靴子踩的脆响。步兵们被油蜘酸液弹一个接一个放倒,那些在被鲜血浸地温暖起来的地板上的伤员早已失去了呼吸。 温月喉头翕动着,嘴唇抿地极紧,拳头攥地极紧。她满灰黑尘屑的脸庞有了两道明显至极的泪痕,强烈辐射的空气,因为斩杀太多变异兽而手臂发颤,她不害怕,只有有点累。 累极了。 她听到旁边有人说: “保卫祖国保卫秩序!” “保卫祖国,保卫秩序!!!” 后来的步兵们重复着保卫局的八字箴言,在利齿刺透胸膛、行将摔倒前拼尽最后一丝生命,上了刺刀的步枪挑起了人皮狼下颚,血雾漫天。 到死方休。 这里曾是威严至极的保卫局大厦,象征着秩序,象征着强大,如今一切荡然无存。 温热的血缓缓流淌,盖过尚未凝固的血痕,滑过温月布满尘灰的脸颊,破碎的面具,那些木刺、破片、玻璃碎,扎在温月的脸庞上。 又一次爆炸掀起的热风,一遍遍吹着她的脸,她肩膀生疼、淤青,她那双常被人说冷漠的凤目里,此时,依然,还是冷漠,与冷漠。 保卫局臂章因为染血而愈发鲜艳,她看到变异兽冲撞来,叫保卫局的大厦隆隆震动,她看到其他人单薄躯体越过她,去冲锋,那些发烫冒烟的步枪,那些散落的弹壳,有人捏着一枚子弹,填进枪机。 子弹进入枪膛,拉起机柄,枪机复位,眼睛瞄准,三点一线。 她的同伴与战友们,战死在身边。 温月恍惚起来,她的大脑忽然间再次意识过载,淡淡的蔚蓝色里,一个幽灵生出,在惨烈而炽热的战场中游荡,在慢慢地,轻轻地歌唱着,一朵无名的歌谣…… “今天早上我醒来…… 啊姑娘再见吧~ 再见吧~再见吧~” 意识的世界里,那些真实与虚幻纠结着的世界,弹壳如雨坠下,砸在她的长靴边,叮叮咚咚,热风又扬起了她的鬓发,向后吹去,她飘荡在无水的大洋中,要飞向她执着的江河里。 身前的人们喊叫着,温月恍惚间,又停下了后退。 恍惚间,她放弃了去找一个说法,而是与战友们继续向前。 最大的正义,首先在身前。 温月左手握持着步枪枪口,拇指压着护木,任凭重型子弹宣泄,宛如重锤的后坐力鼓点般敲砸,砸在肩头。 温月抓起另一只沉重的黑色聚酯弹匣,她前进着,踩过弹壳,深深踩进腐蚀的瓦砾土里,然后是一发接一发的炙热弹壳,将意识的蔚蓝色烧到焦黄。 火焰自眼眸而起,扩散,火焰自天空倾泻,爆散,枪口前是清晰的,枪口外因为她忽略而模糊,停步的刹那,纷乱额发下是颗颗汗珠,流过她的鼻梁,到了唇边,尝到咸味和腥味,她扯开枪带,扔开生死相随的步枪,拔出92式。 温月成为探员的前一夜,得到的配枪,她紧握着,攥住那片刻了她的名与字的篆刻木。 “如果我在战斗中牺牲…… 姑娘再见吧~ 再见吧~ 再见吧~” 枪机后座,紧凑的9毫米弹壳向后抛去,十五发子弹带起十五次后座,在三次心跳里打光,弹头裹着的气浪与那些更具杀伤的重弹混在一起,射入皮肉,膨开空洞。 打空子弹,再度短兵相接,温月握住腰后的磨损不堪枪戟,刺出,挥舞,人皮狼黑血飙出,溅满了她的面甲。 黑红色。 变异兽的咆哮声里,温月看到一头人皮狼撕开了保卫局步兵的躯体,咬下他的头颅,无首的躯体像花瓣般在半空中展开,落下血雨。 温月单薄的嘴唇抿起,停步,热风腥风拂起她的鬓发额角,右脚踏出,踩破一个血潭,她提着枪戟,向着变异兽奔去。 人皮狼凶狠而暴戾的眼瞳凝视住了她,咆哮声响起,人皮狼浴血的躯体上那些缠绕细长的蹄足在交替行进,像怒目的背离金刚狂舞那颗半边灰白狼脸、半边覆血人脸的头颅,硕大的赤红复眼凝视住了她。 咆哮。 怒吼。 温月交错着步伐,低身躲过一个又一个阻碍,她黑白分明的眼眸透出神光,手腕攥紧,重重升起的利爪与枪戟突刺,在憧憧阴影里,那片灰黑红的畸形身影笼罩住了她,压迫住,咆哮着。 焰火盛开,像一朵美丽的花。 “将我葬于那高高的山岗~ 再插上一朵美丽的花~ 美丽至极的花~” 疲惫的身躯,刺杀与跌倒,温月爬起,身上黑水淅淅沥沥地滴下,蜂鸣般的声音在温月耳边重复,温月剧烈咳嗽着,一口鲜红的血呛在面具里。 温月微微勾住腰,弓着身,喘息着,铁锈味自舌根下升起,疲惫包裹过她一次心跳,然后她站直。 金铁交鸣声反复,是刀剑劈砍,后退又重进的温月小队。那些合金刀剑与枪戟,光泽洁白,沉闷撞击和尖利切削持续响起,外骨骼碎开,涡轮叶片飚飞切入血肉里,蹄足踏扁的头颅,人皮狼爆出的眼珠神经束缠绕在枪柄。人们冲锋时的喊叫,濒死前的呢喃,一齐掠过温月的眼底,掠过温月模糊的耳畔。 在惨烈战场里,在哀嚎中,温月听到自己澎湃的心跳。 心,越跳越快,温月越来越快着吸着气,一缕血进到她的唇里,她攥着枪戟,毫无犹豫地迈步狂奔。 偶然间,温月想到了许多年前,服兵役时的那个时候,她剪去发辫,站在宿舍,回身关上,关上了属于她那扇本可以岁月静好大门,地表真实太阳的辉光照耀,她抬起手,遮去竟如此烧灼的日光,可低下头,她却是以这样的身份,回到了地下。 她所在意的,无非是那一份执着,她所追求的秩序与正义,在此刻的鲜血与消逝中,都成了抽象的概念。 第二百零八章、不再欺骗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穹顶暴雨不期而至,渐渐浇灭了保卫局废墟上的熊熊火焰,那些妖异诡谲的紫黑色火焰远远望去,正如一束束蓬勃向上的野草,然后被雨水打弯了腰,然后彻底匍匐于地,与丘墟彻底合为一体,变成肥料或是燃料。 保卫局大厦下的医疗帐篷里痛嚎声一片,温月麻木地坐在一边上,她的伤不算很重,在十几个战斗里,她作为义体改造人,对于常人来说致命的伤势,对她来说就是些皮肉伤,虽然在暴露于强辐射环境里作战会减少剩余原装肉体寿命,但……这就是后话了。 一盆盆血水泼出帐篷外,医护车早已不敷使用,即便是保卫局,在这个时候也没有充足的人力了。 许多负轻伤的士兵甚至在帮着抬担架运送负伤战友,去到其他战地医院里,残存的保卫局编制步兵只剩下开战前的三分之一数量,而所有的机动部队都撒到了外围,清剿的变异兽,以及监视虎视眈眈其他畸形种。 保卫局大厦虽然已夺取,但远远谈不上安全。 这是多么可笑的一件事? 暴雨后的腥风吹起帘子,温月能看见医疗帐篷内血淋淋的断骨若隐若现,在战斗里失去胳膊腿脚的人不在少数,他们伤情重到没法先运送到其他区域。 换句话说,他们的命运已经注定了。 “止血钳!” “夹住这根血管!” “算了!灼烧止血!” “起搏器!起搏器!” “医生!医生!他不行了……” 温月坐在帐篷边,沉默地听着这些喊叫声,像是回到了地表战场上。那时,为了清剿一个废墟,往往要付出几十条人命,但是没有人质疑意义,因为故土与祖国值得用任何代价去解放。 但在地下?在其他保卫局人员眼里,这依然是与变异兽作战,是荣光的,可是温月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吗? 帐篷里,没有一分钟默哀,医护人员永远是不够的,牺牲士兵盖着一匹血迹斑斑的白布抬到空地上,兵牌摘下,放在一个空头盔里,轻轻地叮叮咚作响。 一具又一具遗体裹着白布放在空地上,温月坐在自己的外骨骼头盔上,默默看着空地逐渐占满,她望着垮塌的巢穴,愈发的冷漠的她,此刻却默默希望能再有一个人,一个人也好,蹒跚走出。 没有一个人,值得死在这种战场,这种战争中。 温月看着一个死者,他的手攥着自己的兵籍牌。 这是简单的两片包胶铁片,刻着他的姓名、兵籍号、血型,如果他有朝一日阵亡了,就把牌子对半折下,一片塞进嘴里下葬,一片带走变成死亡证明。 在地表,牺牲者会埋在牺牲的地方,那里就变成新的故乡,变成一种传统,一种光荣的传统。 温月自己的兵牌仍然留着,挂在衣领里,另外只剩一半的兵牌掰下,放在了国防军总部那里。 大厦下的死者,这些编制步兵,装甲步兵,温月许多都认识。他们尽管不是编制探员,但依然是好战友,有许多原本就是国防军中的战友。 这个死者,是个焉坏焉坏,喜欢怂恿别人做坏事的小子,是在扔手榴弹时遭了毒液袭击,手榴弹炸在了怀里,只剩一块牌子了。 尸骨无存, 另外一个矮胖子,性别男爱好女的死胖子,在部队时,人人都知道这个胖子对温月有意思,人都嘲笑他对那会儿看起来与黑瘦猴子差不多的温月有意思。但这个胖子坚称温月是他见过最漂亮的女人。 他确实说对了,但是人已经死了,人狼活活啃下了他半块肩膀,他是睁着眼睛死的。 还有许许多多温月没有多少印象的兄弟们前后一起战死,只剩下兵牌,让人要抹清了那些血渍,才能最终认出来。 温月扶着膝盖站起身,淅淅沥沥的雨点连绵不休敲打在帐篷上,她目光沉沉望着保卫局大厦维修,那块历经百年而显眼的睚眦徽章早已不见。 这个人狼巢穴垮塌了,露出后边、旁边的建筑更多轮廓,每一个都长满了野草般的脂束,每一个都必须激战后才能夺取。 这就是变异兽的威力,这就是保卫局的能耐。 温月吐掉嘴里的碘化钾含片,即便是义体改造人,也是吸收了太多辐射,两天就达到了一季度的辐射水平,她都懒得算清这是多少,10毫西弗?20毫西弗?还是10戈瑞?妈的,她居然都不懂这些见了鬼的计量单位。 温月想到了她的父亲。 她的父亲四十不到就牺牲了,为了保护基地死在兽潮里,还有她家里几个只听过名字的叔伯,哪个不是牺牲在地表上?没有一个躺在医院病床中去世的。 上地表的人很清楚遭了太多辐射的结果,刚开始两天可能只觉得有点恶心,皮肤发痒红肿,过一段时间忽然就自愈了,除了碰着会疼外没太多可说的,这么过上几周,一下子就全身腐烂,从骨头烂到器官,一点点变成血浆,撑上几十天,然后埋进铅皮棺材里,死的籍籍无名。 他们认为,如果望着龙山死,算幸运了。 这是老一辈的理,如果他们看见现在的龙山,或许宁可亲手炸了这个破地方,也不愿沦为如今这副模样。 一个世纪了,怎么越活越回去了? 他们的牺牲,是为了地表的重建,是为了地下的明天,而不是为了这样,去打一场内战。 温月取出一个死者的袖珍笔记本,刷刷刷翻过几页,看到笔尖重重写道: 【我为了人们的明天】 温月无言地撕下这一页,拍进放兵牌的死者头盔里,笔记的笔锋太重以至于扎破了纸张。 刹那间,温月心中情绪翻涌,愤怒、愧疚、难受一齐涌到喉头,呛得她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她抽了抽鼻子,仰头把泪水生生压回去,但那些泪珠还是顺着眼角流到衣服上。 “小月……”沈叙在旁边沉默看了许久,犹豫着说道。 “我送你回去吧。” 沈叙伸手环住温月,两个人都是浑身肮脏疲惫不堪。 沈叙知道温月想要去找陈潇湘说些什么,于是他劝道:“我们在这个位置,能做的事有很多。” “别让她知道你的想法。” 温月点了点头,她忽然想起来,处长曾经许诺过她,给了她三次超越权限提问的机会,她在被处长召见时,用去了一次,还有两次机会,足够得到许多问题的答案了。 温月不是莽夫,她知道,陈潇湘也是个执行命令的人,一个十级主管,在保卫局体系内,并不算真正的高层。真正知晓内情的,依然是处长与局长。 沈叙带着温月离开保卫局大厦,很快到了她的公寓里,说了声:“连轴一周了,就算是战场上,士兵也该休息了。” “去洗个澡吧。” 温月推开沈叙,目睹他消失在门外,她走进公寓浴室,脱掉沾染了辐射尘和其他毒性物质的保卫局风衣,走到莲蓬头下,一按按钮,冰冷的水轰隆浇下。 辐射应该清洗,所以温月拿起毛刷,红着眼睛拼命地刷着皮肤每一寸,生硬的毛鬃扎得她生疼,但肉体再痛,也抵不过亲手折下战友兵牌的那瞬间。 她并不畏惧肉体的痛苦,而是畏惧,心里的信念。 “嗤啦嗤啦”。就是义体皮肤也刷地血红一片,温月压抑地低喊着,像是在哭又像是在喊,她一拳打在淋浴间上,瓷砖骤然一个拳印。 冷水浇头,消去了她的愤懑?她再也忍不住了,捂着脸低低地哭起来,冷水冲走她的眼泪鼻涕。 良久之后,温月才站起来,喉头生疼,她盯着灰色的天花板发愣。 忽然,浴室外递来一套衣服,温月与沈叙四目相对,什么都看到了,什么也没说。 都这个份上,一个金属义体,一个肉体皮肤,还能有什么可忌惮的? “我就在外面。”沈叙说道。 温月穿上衣服,坐在沙发上,从沈叙手里拿过一根烟,沈叙的烟头凑来,温月点上,深吸一口,辛辣粗烈,是白鸟烟。 温月一连抽了好几大口,香烟飞速燃尽,到最后,她耳朵里都要喷出烟来,烟气自然全进了肺里,但义体肺没有辣得撕心裂肺,更不会咳嗽。 痛苦的剥离,其实本就是一种痛苦。 沈叙一样抽的很急,她反倒是咳得双眼通红,眼泪差点飙得一脸都是,但他本人却是咧嘴笑着摆手,说:“没事没事。” “我知道你就是心里难受。” “其实我心里也难受……” 温月擦了擦鼻子,公寓的门敲响了,沈叙放下烟蒂,转身去开门。 宁晴、张凯、孙柚可、林泽星,参加了保卫局大厦重夺战斗的二组成员,都来了,把不大的温月公寓挤满了。 人人都打着绷带,没人笑,都在默默抽烟。没人有心说话安慰,都是就这么低头抽烟,一根一根又一根,空烟盒里很快装满了烟蒂。 最终,还是温月率先开口道:“我会去向处长问个明白。” “大厦里的变异兽和‘朱砂’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还有两次超越权限提问的机会,既然处长给了我这个机会,那么想必他不会对我说谎。” 温月站起来,看着二组中这些选择来到她公寓的几个人。聂靖、李喆凤、陈潇湘三人此时应该都在紫霞区,但是他们不会来,温月也很明白他们不会来。 他们三个是传统的玉藻大家族出身,哪怕公寓中的几人也是传统意义上的良家子出身,但军人家庭与政客家庭总是不太一致的。 当一个良家子开始对帝国失望,开始那些宣传的理念失望,那么这个帝国,或许真的该反思它做错了些什么。 如今没有帝国,但现在的保卫局五分处,不是帝国,胜似帝国。 帝国很难用外力去击溃,崩溃,往往发生在内部,当温月这样的中坚核心探员开始怀疑“保卫祖国保卫秩序”这句话的神圣性,那么这句话的神圣性本就已经解构了。 但起码,温月愿意去追求真相,说明他们心中仍然有希冀,希冀处长能够给他们一个合理解释,去证明保卫局仍然在坚守这个一切,那么,许多人依然会自己脑补出想法,去解释去证明自己的行动,依然是符合原则的。 联络上田冠秩处长对于普通保卫局人员来说,很难,毕竟作为内外雇员十几万的超级编制单位来说,一个实权处长就是保卫总局长之下的头号人物,尤其是知情人晓得总局长实际被架空,那么五分处、一分处的处长,就是顶级人物。 不过对于温月这样精锐编制探员来说,自然有渠道可以联系上处长。况且,在脑机技术逐渐成熟的今天,处长本人就已经将自己部分行为逻辑改造成了ai,用以提供实时指导。当然这个权限,下放的很有限。 但是温月有。 林泽星会意,将全息通讯设备放下,与沈叙一起调试。两人都是技术性探员,迅速完成了这个秘密联络链路,在温月输入自己的探员特征码后,悦耳但是毫无感情的保卫局女声提示温月等待。 “如果是真的呢。”孙柚可说道。 没人回答孙柚可,他们自己都没想好答案。 他们都有种特别的情绪,那就是暗自希望这套通讯链路干脆坏了,无论如何也接通不了,或者温月的特征码权限不够,用各种方法拒绝。也许这样,还能找个理由继续自欺欺人下去。 但是真的能吗?金三角城寨三十万人一夜蒸发,可以用这些是黑户贱民搪塞过去。捺钵区食水断绝,可以用萧家要搞事掩盖过去,镇压合众会暴动,也可以用他们违反协议去进行。 但是之前许许多多的事呢?再在座的人,有谁没有去执行过保卫局的秘密暗杀任务,温月杀死一个同情地表的中学校长。 行动局这么多年以来,有太多的行动,针对地下么?查了这么久的‘朱砂’,反而是从保卫局大厦自己家搜出来了,去捺钵区反走私,最后虎头蛇尾不了了之,是因为七大家族护卫着,一切行动都因为保卫局自己关系无疾而终。 这句“保卫祖国保卫秩序”到底是不是空谈,去保卫一个最差的秩序?那当年龙山建国的时候,反的还是上一个朝代,怎么没说要遵守那个秩序呢? 通讯设备,在跳动着,将温月的眼睛照的闪烁不定。 第二百零九章、走吧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温月还记得她退伍复员前,接到保卫局遴选通知时,她的心情。 定制记忆摧毁的是她关于金三角城寨的大部分敏感记忆,但是对于其他,并没有格外甄别出来,依然原封不动地还给了温月,也许记忆审查员看多了各个天姿国色的探员们的记忆,看多了那些狂野的片子,反而对温月这些玩的可以说很保守的记忆,没什么兴趣。 温月记得,她两年前,她有非常多的选择。在国防军里,她可以在老部队,501独立猎兵营中继续晋升,完成军官培训后,出来,她就是中尉了,如果一路运气好,没有缺胳膊少腿,那么到40岁左右时,她自然就是猎兵营的营长,或者干脆调去统帅部。国防军总部一向对有丰富基层履历的良家字军官有极大的兴趣。 在部队也可以安逸,她已经超额完成了兵役,加上她的功勋,去二线守备部队,那很快就可以上尉,尽管干到死可能也就是少校中校,但多少人想去天池守备工兵部队?最安全的地表部队,补给充足,没有作战,独立营地,青龙特区也不会针对这样建设性质的小部队,堪称是所有地下人服兵役的终极梦想。 如果是复员转业,去工作。在地表,青龙特区和海兰江集团永远欢迎国防军的精锐退伍兵,安保、教官这样的高薪优厚工作无条件对这批人开放。他们是掌控地表罪恶的人,享受地表繁荣的人,地表的寒冷贫瘠都不会与他们有任何关系。海兰江双子塔的范围下,是人间乐土。 去地下?再不济,任意一个区的警局都没问题,凭资历与授勋去兑换,温月就去起码能拿到二级警司,以温月的能力和家族关系,在55岁退休时,警督是必然的,警监也不是不可能,至少紫霞区治安警局副局长是跑不掉的,肯钻营,调去玉藻又能不行吗? 那么保卫局呢? 无可置疑,没人会怀疑保卫局的待遇,即便是条件最优厚的地表,开出的价码也不及保卫局。“保卫祖国保卫秩序”这句口号,天然就对国防军退伍军人有无可争议的号召。 所有人都知道保卫局的遴选考核极其难,最终晋升为编制探员的成功率,仅有百分之五左右。通过不了,就只能作为编制步兵、各类技术人员的存在,想要转正去探员,几乎不可能。 人生只有这么一次机会。 温月把握住了,遴选考核很难,真正难的地方在于心理意识保险。 心理防御与心理保险,由保卫局的总局人工智能ai亲自下场,对受测者的性格展开全方位调查,贯穿自有的心理防线,怕什么,就会做什么。 为什么只有百分之五的成功率?有资格收到遴选通知的,往往都是国防军、特警、各个高校里最精英的人,他们已经在地下城百里无一的竞争中脱颖而出。 温月是在地表待了五六年的精锐猎兵,知道她的梦魇吗? 想再一次看到战友被炮火捣成浆糊的场景么?想自己的意识带入凡尔登与察里津格勒么? 现实中这些地狱是时间尽头的,在ai调试的虚拟测试中,这是永恒的,如果你足够坚强,有吃不完的苦,那么苦一定会吃不完。 所以很多人熬不住,撤了,失败了。 “特征码接入,载入意识屏蔽环境。”通讯设备的悦耳女声说道。 与保卫局处长连接,自然会在一个绝对安全的网络环境中,不光是网络信号,就是附近的意识探测都会视为危险,ai与义体的高度发展,有可能让探员都不知道自己是否被嵌入了意识跟踪模块,或者是干脆被掉包。 温月意识开始上传,穿越意识隧道,那种缥缈飞仙的恍惚感,像是出生前的子宫,羊水包裹自己身躯,逐渐地进入模糊而温暖的世界里。 所以温月为什么坚持过去了呢? 坦白说,她自己都弄不清楚,比起那些深仇大恨有绝对理由坚持过去的探员,温月谈不上有什么动力去一直支撑她。 打击犯罪,保卫秩序,复仇血恨,追求阶级跨越,这都不是温月真正的渴望? 人,弄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本身就是很困难的事情。 “意识安全连接建立,请稍候。”悦耳女声说道。 温月的意识体凝成实体,她再一次来到了龙山天池畔,鸟语花香,风景秀丽,心旷神怡。 她发现自己没有穿着保卫局风衣,而是她很中意的一套衣服,大学时代的衣服,扎着小领带的衬衫,外套线衣,以及藏蓝百褶裙、小皮鞋。 这才是她想要的吗? 钢琴曲仍是《悲怆》,意识体的田冠秩处长仍在不知疲倦地弹奏钢琴,这是许多个意识体,真正的处长本体无人知道在哪里。 温月凝视了处长一会儿,脚踩在似乎微微湿润的草地上,随手拈了支花,走到处长身边,她深吸口气,问道: “我要求使用我剩余的超越权限。” 温月看着一身白色西装貌若潘安的田冠秩处长,她说出口时,心里其实是有些怀疑与犹豫的。 因为她知道,当她继续问下去,那么她在保卫局将无处容身。 脱离保卫局后,她能做什么? 能做什么? 不知怎的,温月又想起了几个月前,在艳粉街追捕李皓时,李皓临死前,对她咬牙切齿的说的那些话。 “如果不是有人帮你,你运气好,你难道没可能在艳粉街卖屁股?” 身在地下,身在保卫局中,难道温月不知道,有多少人,在退伍之后,沦落到这种境地呢? 但,又能不问吗? 作为一个在朝秋大学里读完历史专业的小军官,文科生与艺术生有时会陷入无意义的自耗与否定中,这很正常,一个文科基底的人,会发现自己学来的技艺不能像工科那样立刻变现,无论对于历史对于理论掌握得多熟练,它们都必然会率先流于纸面,就算是看透世界看透社会运转的规则,那也只能保证自己被卖了以后不会给人数钱。哪怕许许多多的伟人们并不是工程师出身,不少人就是传统的文科出身。 但是,他们有绝大多数人,不具备的东西。 那就是时代。 温月刹那间想了不少,许多就是无意义的空耗,就像是两个人走在沙漠里,明明是无止境的荒原,两人不想着如何脱困,因为已经没有指望脱困了,然后开始讨论哲学的优劣,这时候的形而上学还是实事求是,对于注定要死的人来说,又有多少意义呢? 这对于温月来说,也是这样。 处长的意识体ai依然在看着温月,只要是在规定的通讯时长内,就算是温月盯着看处长看上两小时也没有关系。 在意识世界里,在数据要塞里,时间几乎是没有意义的,几天几个月也可以变成几秒钟,反之亦然。 温月似乎有了无限的思考时间。 然而在类似于意识过载的时间格局里,她的思考又这能成行么?还是说,这是疾奔中的“思考”?一种让位于生存本能的思索?坠落时的“思考”? 温月低头思索了很久,最后,她开口道。 “五分处独立的意义是什么?” 箭中靶心。 人活着,必须给自己找到意义与方向,哪怕是为了活而活,也应当有基本的意义,否则置身天堂,某种意义上也是置身地狱。 尤其是温月这样的人。 处长的意识体犹豫了片刻,当然这不是世俗意义上的“犹豫”,而是调取档案于综合研判后,如何针对温月提出该有的回答。 意识空间与数据要塞震动了一下,一阵无形的膜像是上了粒子,意识体跟着震了震,处长是意识体随之凝实,图灵测试跟着越过。 这是处长的意识本体。 这个男人看向温月的眼神,凝成了实质,目有神光,温和儒雅且坚定,能让温月清晰地感觉,这叫信念与信仰的力量。 处长说道:“因为,我们在保卫祖国,保卫秩序。” “保卫祖国,保卫秩序……”温月喃喃道。 这是保卫祖国保卫秩序么?以几十万人的命为代价?嚣张跋扈将整个系统都引为异己,把会毁灭整个紫霞区,甚至是小半个地下城的危险化合物带入地下,切断饮水粮食,用恐惧与战火,摧毁这个需要精心呵护的地下世界。 阻绝人类去向往地表明朗的阳光。 这就是,保卫祖国,保卫秩序么? 田冠秩接着说道,他坐在琴凳上,平静道:“我知道你充满了困惑,觉得我,陈潇湘,朱开北,以及整个国防军都是叛徒,想要公器私用,把五分处独立成小王国,夺权,政变,控制地下,再向地表开战,回到曾经那个保守闭塞的社会,老鼠一样等待核冬天彻底过去。” “你们很多人都这么想,认为我才是激进派。” “错。”处长说道。 他站起来,走到温月近前,没有温度的意识体与温月平行,处长审视了一下温月的着装,不无嘲讽道:“这里是意识空间,你会按照自己内心的真正喜好去打扮自己,衣服代表了年龄,你到现在,也只是一个学生的想法,非黑即白,有一些灰色地带。” “却不理解,人在做一个涉及千万人的决定时,任何一丝黑白的倾向,偏向一点,都是不可预估的后果。” “你只需要告诉自己,说服自己,这是正确的,在保卫局的秩序之下,你们做的一切罪恶都可以推给保卫局,自己无论是杀戮义体贱民或是刺杀进步人士,在街头枪杀起义工人,都可以归咎给保卫局,可以说这是局长的命令,处长的命令。” 处长几乎是蔑视地看着温月,讲道:“在进入这里时,我就检索了你的记忆,你认为可以用基督的宝血去赎自己的罪么?我有罪,你有罪,所有人都有罪。” “这就是,五分处的独立意义。” 处长拈起了温月意识体后的麻花辫,这是学长典型的辫子,鱼骨辫,麻花辫,什么不利于战斗就扎什么样的发型。 “人人都想挣脱开地下的枷锁,去成就自己的伟业,保卫局的各个分处,国防军,七个家族,治安特警,合众会,黑帮们,等等等等,都是。” “但你知道所有人都想出去的结果是什么吗?” “你忘了之前的紫霞区工人么?” 曾经的紫霞大下岗,锻造出金三角城寨这样的怪物,把曾经遵纪守法人人良好公民的紫霞区变成了如今的无法之地,合众会一介小组织依靠百万下岗工人组织出了百万愤懑大军,这就是如今的紫霞区。 “我所想要的,恰恰不是独立,而是让保卫局,停留住。” “悬崖勒马。” 处长双手摁着温月的肩头,与昔日的老师在摁住躁动的学生一样,想要上街?想要暴动?最不缺的就是热血,最容易利用的也正是热血。 “保卫局是最后的希望,是地下最后的武力来源,但是每一个分处都希望独立,每一个分处都希望脱离这个系统,之后被各个击破,我可以说服其他处长,但是说服不了每一个像你这样躁动的探员。” 处长的白色西装开始闪烁,温月忽然间明白了他为什么要选用意识体作为见人的手段,哪怕是面对本该绝对忠诚的编制探员。 他恐怕,早已经死了。 这是一种惯性,社会惯性,组织惯性。 这是他的意志,在推动着处长最后的遗志。 “变革并不是从上部开始,而是从下部开始,如果保卫局全部的力量都投入到改天换地的事业中,那么它会离成功只剩一点距离,再被彻底摧毁。” “如果有人,把它告密,亲手促成它的失败,那么好歹,会有火种停留下去。” 处长的意识体开始模糊不清,时间很快要到了,在被逐出意识空间之前,处长止住了温月的继续提问。 “还有一次机会,留到后面再用,你的疑惑不止这一个。” “我们都有罪,但有罪的,不该是这个社会,它值得一个更好的明天。” 温月蓦然从意识空间里出来,刚才的讯息涌入脑海,她几乎不能判断出处长到底想要表达什么,但是她很清楚一点。 这会是一场的失败革命。 第二百一十章、远走高飞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抽烟?” “不抽。” “戒了呢?” “我说了,不抽。” 温玥没接递来的烟,她一直讨厌这种味儿重地出奇的白鸟烟,一股子烟臭味把刚才经过筒子楼给染上的骚臭味都压了下去。没办法,实在绕不了道,锦屏区小,不能和玉藻区比,更不能和地表比,地下八百米的位置能挖出四十平方公里的地,安置了三百多万人已经是奇迹中的奇迹,所以一栋楼里住两三百号人也没什么惊奇的了。 递烟的同事眼见温大美女拒绝搭讪,也没显着气馁,而是跑回去,和周围的便衣同事一道吞云吐雾,烟气就像藏腰边的九二式手枪喷出来似的。不过走这块通勤地道的,都是附近烟草厂的工人,个顶个全是老烟枪。再说了,到了交汇口子,关心卖糖精水、淀粉肠、烤蘑菇的摊子尚且来不及,哪有心情去看其他一色儿工服的苦哈哈。 头顶天花板又传下连绵的“哐当哐当”闷响声,温玥拉起衣领子,挡住火车经过上边震下的泥灰。但是人再躲,也逃不了脑瓜子灰扑扑的结局。索性温玥也懒得再扑灰,地下本就闷热,地道里更是憋得慌,她宁愿灰在头顶趴着,也不想浑身一抖,吃一嘴的热香灰。 难受的不止是香灰,还有隔着隧道传来的烂歌,偏偏温玥今夜要在这个半藏不藏的歌舞厅外边钉着。其他还好说,这些卷翘舌音不分的烂歌听起来是真的让她倒胃口,她在部队里的时候,出到堡垒军镇里听地表老少唱歌,起初不觉什么,等现在才发现,地表人到地下竟是个个能做艺术家。 于是温玥又想起了她带不回来的那些战前唱片,从一九八一年算起,这些唱片过了一个世纪还是音质绝佳,悠扬动听,百多年前的战前物件,放现在是妥妥的文化遗产。 超期服役的两年里,温玥从战友手里买了很多质地上佳的战前工艺品,本打算带回来送人,可惜没过成地表海关,全给没收了不说,还差点给她当做走私犯扣下。 想到这节,温玥郁闷地来回踱步,心里一直骂着“草草草草”,又往她当初花了大价钱的口琴也死在了海关口,理由是什么所谓的超过了额定行李重量,然后那支通宝牌子口琴,很可能是世界上最后一支,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没了。 “怎么样,还好不?”是沈如柏在问她,顺道递了根淀粉肠来。 闻到番茄酱温玥就皱眉头,她才不吃路边摊的东西,心想一句“妈的”也能招来沈如柏这小子? 温玥回头瞅了下这个与她搭档了一年多的小哥们。沈如柏长得不赖,身高腿长脸廓英挺,她妈第一次去单位见到沈如柏就两眼放光了,回去路上直夸这小伙子天庭饱满很有福气。 “小月啊,你要是和人小沈成了,我死了也能放心见你爸了,这孩子和你爸年轻时一样帅,孩子生下来长大了肯定也……” “别,您这是咒他。”温玥当时就难得打断了老妈日常催婚的日常幻想。 “爸四十出头就走了,您还是说他点儿好,成不?” 温玥看了眼手表,时针指到八,分针指到四十五左右。她一边用食指头隔衣服敲着枪套,一边不耐烦道:“蹲这里个把钟头了,你愿意摸黑回去?不吃!你自己吃去!” 穹顶灯晚十点熄灭,届时锦屏区就是耗子的天下。去年温玥第一次加班到熄灯回家,到警局公寓楼才几步路的距离,就给耗子咬了一口,想想在地表待了五年她也没少块肉什么的,结果一回家倒是给耗子立了个下马威。 “好事不怕磨,打窝了这么久,临起钩了,不差这点功夫。”沈如柏安慰道。 “咱准备妥当,这次一定把阿姨的钱收回来。” 这话说的温玥心里舒服了些,她妈的钱就掉这个歌舞厅里头了。啊,当然不是说温玥的妈喜欢跳舞,而是她妈被假药贩子诈骗的钱流到了这里,她妈半辈子的积蓄加上她爸剩下的抚恤金,一起两万五千多块,抵得上首都区小半套房子的钱,全砸里面了。 温玥忽然回头,盯着沈如柏的眼睛,无比认真道:“待会儿把人支开。” “呃……成。” “就是……你,控制点自己哈。” “到时候拉着点我。” 温玥十指相握,揉了揉,顿时就是一阵指节噼啪声,说道:“你不见得拉得住,多叫个人。” 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这里是地下,天子脚下很多事不能闹太大,换在地表,温玥早就提着枪冲进去了,要么把钱还回来再赔上医药费,要么把命抵上。 对,她是可以这么做,地表诸事管得可没有地下这么严厉。某种意义上来说,地下的法律并不通用于地表。在地表,太阳照不到的地方,就别想法律的光芒照进去,毕竟大家都清楚,不能对一片重建了不到十五年的辐射地带抱有太高道德要求。 地下就不同了,穹顶灯照不到的地方同样充满了秩序的光辉,这里是人类呆了一百零一年的地下城,什么事,都有法度和规矩。 对讲机红灯终于闪了闪。这是二组在报信,目标已经进舞厅了。 刹那间,聊天打屁抽烟的便衣们立刻褪下市侩的模样。温玥随手将短风衣一卷,藏蓝色的警服和亮闪的警徽一道令小贩们惊慌起来,在一阵鸡飞狗跳里,温玥快步到歌舞厅门前,已到位的同事抽出折叠防爆盾展开,随后破门器一砸。 “扫黄打非!” “统统抱头蹲下!” 有个大嗓门是件很重要的事,温玥爆雷般的两声吼,连舞台音响都差点压不住,她强压住开枪震场的习惯,一手抡着警棍,一撑住前方同事的后背,合力之下,盾阵以横扫之势碾压过这群十六七岁、毛都没长齐的崽子,义务兵役都没服,哪里经得住一干真刀真枪拼了数年才复员的青壮年条子? 片刻间,二十多个警察就彻底控制住了局面。 温玥先是跃上舞台,一脚踢碎了仍在肆无忌惮发射光线的射灯,她痛恨这种五彩斑斓的光束,会令她难免回忆起与异兽锹虱作战时的场景,铺天盖地的腐蚀毒液简直与彩虹别无二致。 所以她站在台上,俯视着台下抱头蹲下的百来只小崽子时,就不禁想,老娘拼死拼活,就是为了这帮嬉皮士?要命,个个都是花喇叭裤,还有染头的,搁这里男女贴身混跳,放的歌也是从地表走私来的碟子,个个都能安上流氓罪去局子里啃几天蘑菇头。 温玥心里不可能有什么痛惜之心,这帮子崽子还没吹到地表的风就迫不及待想得地表的病。想着去地表随便唱跳rap打篮球?想得美,在地下,就老老实实三年高考五年模拟,再之后,有的是地表兵役教教什么是纪律和责任! 不过,这么点小流氓哪里值得龙山地下城锦屏区警察局刑侦总队这么大驾光临,她要抓的,必须是条大鱼。 另一批警察在挨个撸小青年们的衣服袖子,检查是否有帮派的特定纹身。温玥见查了半天依然没有抓到那个天杀的假药贩子,这个由通勤地道小仓库改造来的违法歌舞厅更是搜了好几圈,除了从厕所里抓出一对犹自恋奸情热的鸳鸯外,并无收获。 温玥确实没什么收获,她瞥了眼正在票箱处勤加收获的几个同事,有些人不介意这点蚊子腿,但更多人需要搞点死工资之外的油水。 温玥没兴趣管这些破事,也管不了,她警衔是比同年入职的同事高两级,但职务并无格外高低。她一肚子火气更是平空旺了三分,剑眉一挑,大步去找沈如柏。 沈如柏正在杂物间,问一个查出了虎眉帮纹身的混混话,问假药贩子“老四”的去向。后者一脸嬉笑的说老四去买爱马仕给相好的了。 见温玥来了,混子装着很硬气抬头盯着她,甚至调戏道:“呦,这不就是相女……” 好的下半部分儿化音尚未发出,混子的左脸就多了一个鲜红巴掌印,飞速肿高。这混子还不甘心,硬要吐完这点屁,于是他的左脸又叠了一个巴掌印,脸颊当即如发面馒头般肿起来。 沈如柏见状不动声色退了出去,并把杂物间的门带上,他点了根烟,等烟烧了小半截,里头哭爹喊娘声变得越来越小,他也开始有点慌了,他是真怕温玥脾气上来了出大事,朝另一位同事使了个眼色,推门进去,两个大男人才勉强制住了怒气勃发的温玥,继而拖死狗一般将混子拉走。 眼瞅着混子凄惨但又不见一点血的模样,沈如柏心里不禁颤了下,呲着牙心说猎兵营出来的女人,你惹她做什么? “人跑了。”温玥擦着手出来,平静说道。 “二组报信的时候‘老四’就从暗道跑了,来不及追了。” “哎……”沈如柏拍了拍温玥肩膀,劝解道:“这事错不在你,这狗*的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宽心些。” 些许折射来的彩光落到了温玥的脸上,她眼睛下边的泪痣渲上了层蒙蒙的雾气。沈如柏明白这个假药贩子对温玥,对局里有什么样的意义。然而,猫抓老鼠,谁更狡猾谁就能吃住对方,看谁鼻子灵,看谁跑得快。 正主没捉着,舞厅里的牛鬼蛇神也落不了一分好。没成年就在违法歌舞厅聚众男女混跳。这事往大了说,开除学籍、扔去劳改不是不可能,往小了说,关个一夜再让家长来领人也是正常的。至于孰轻孰重,就看舍得不舍得了。 “支援在路上了,这几个虎眉帮的混混带回去审审,其他的咱不管。”沈如柏说道。 这年头刑侦总队的工作量大地要命,光走私案就应付不过来了,哪有精力收拾这帮小崽子,讲真,带来的铐子都不够锁的。秉着好管理的念头,依然要给成年人上手铐。不是学生?那肯定就是复员回来的,至少在部队呆过,保不齐身手很好。 温玥从腰间取下手铐,扫视过人群,走到一个蹲在地上,看着就颇为壮实、但被剥掉了上身衣服的男人前。打起手电照过此人的脸,问道:“名字。” “王生。”男人答道。 温玥低下头,注意到男人的右肩窝处,长了块暗色的茧子。温玥明白这是一线部队才有的特征,常年高强度打实弹,枪托抵着的地方给后坐力震出了印子。 “证件。” “没带。” 温玥眯起眼睛,语气冰冷:“哪个厂子的,来这里做什么?” “抓孩子。”男人是个烟嗓,声色也冰。 “孩子叫什么?” 男人没回答,说:“没抓到。” “站起来。”温玥照着男人的膝盖轻踢了一脚。 男人依言站起,带起钥匙串哗啦啦响,他裤子的两个兜装得满满当当,照着温玥的吩咐开始一个个往外掏东西。是钳子、小扳手一类的随身工具,还有十来张沾了机油味的角票零钱。 “挎包,打开。”温玥命令道,男人于是很不情愿地,把他那只墨绿色的帆布挎包转了过来,挎包表面有两个大大的“复兴”白色漆皮字,是市面上很常见的包。 男人边启开包,边稍稍走近了一点,低声求饶道:“政府,这是我老婆的保障钱,厂子好不容易发了半年工资,我才领的。” 温玥闻言心里多了一丝同情,这男人待的厂子应该不景气,过得恐怕也窘迫。她低头看着挎包,里头有一沓钞票、一本起皱了的家庭口粮配给本,几个油纸皮档案袋。 但东西必须经手检查,这和同情无关。所以她语气虽是松了些,但依然命令道:“包给我。” 温玥语气松,警惕不会松,她盯住了男人的举动,接过了挎包, 她将注意力转到内容物,扫两眼的功夫,莫大的危险感忽然直冲天灵盖!温玥条件反射般后仰脑袋,下一瞬间,拳头荡起的劲风便擦着她的喉咙而过! 这一拳要是打实了,就是落在温玥的脖颈处,立马就能废了她!温玥的反击来的又快又准,脑袋后仰间顺势撤步,继而反手一掌,电光火石间一气呵成,一掌凶狠捣中了男人的下颌骨。 “噗”的一下,男人应声而退,他遭此重击却没忘去抢尚在温玥手中的挎包。两相拉扯下,温玥选择让挎包脱手,她毕竟是个身高一米七二、体重一百二十的姑娘,再训练有素也很难弥补与壮汉间的力量差距。再说了,她何必去贴身缠斗,她有枪啊。 温玥右手已然摸到了枪套,工程塑料制成的枪身给指肚微微冰凉的触感。直到下一刻,这种冰凉贯穿了温玥的全身。 对方,也有枪。 第二百一十一章、处长的意思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黑洞洞的枪口指着温玥。温玥与男人四目相对,男人眼里的神光,温玥曾无数次见过。 亡命徒的凶光。 枪口爆出了灿烈的花瓣形火光,骤然间,温玥的血液仿佛凝住了,时间也跟着凝住了。她似乎清楚看到弹头正急速飞来,十克重的弹头,四百焦的动能,额头一个孔,后脑一个洞。 死亡,咫尺之遥。 “嘭!”子弹撞到了墙壁,在舞厅石灰墙面上形成了跳弹,火花乱溅间红光弥漫,紧接着便是尖叫声四起。 “打枪了打枪了!” “杀人了!” 人群马上惊慌起来,没上铐子的是绝大多数人,枪响了哪有不跑的道理?顿时一股脑往舞厅大门冲。现场的警察们拔枪不假,但哪有在室内鸣枪的道理?他们位置又四散各处,猝不及防之下,无法弹压住赶着逃命的百多人,顷刻间,局面就往失控边缘滑去。 或许是无意打歪,或许是有意打偏,不管如何,子弹贴着温玥的胳膊飞了过去,竟没伤到她。温玥稳住心神,她抵挡着冲撞来的人群,一手拨开枪套按住枪,一边试图锁定混入人群中的“王生”位置。她的眼睛历来非常尖,几秒钟内,她便在门口处捕捉到那个白漆皮字的帆布包,她马上大喊道:“白皮绿包!高个子男的!” 门口的警察旋即跟着捉住了王生的踪迹,无奈人流推搡,一时近身不得。 “再跑开枪了!” “莫打到老百姓!” 几名警察持枪对住了王生,后者笃定警察不敢在隧道里开枪,但王生毫无顾忌,逃跑间又是回身“啪啪”两枪,舞厅门口大灯旋即爆碎,本就昏暗的隧道登时陷入漆黑。哀嚎哭嚎声大作。 温玥没慌,天崩地裂的场景她也不是没见过,这点毛毛雨吓住她才是怪事,她举起手电,奋力向舞厅外挤去。 “不要乱!不要慌!跟着指示走!” “把手电打开!” “部队在外边!都不要怕!” 温玥可没心思去疏导人群,她朝维持秩序的同事匆匆叫了声“我去追!”,盯住了隧道里一闪而逝的光芒,发足狂奔起来。 几个呼吸间,温玥奔回了方才蹲守的交汇口子,她牢牢锁定了沿着通勤地道火车站方向逃跑的王生,恰逢又一队下晚班的工人路过,结实堵住了路,温玥只得大吼道:“抓犯人,闪开!” 温玥一声吼惊住了工人,也惊住了王生,后者没料到温玥居然紧着他的后脚跟追了上来,他顾不得前边就是愣住了的工人,护住挎包,兜头撞了过去。王生虽是顶穿了人堆,但叫他腿脚踉跄,歪着撞翻了旁边卖淀粉肠的摊子,带着焦香味的肠散了满地,一口油锅“轰”浇了下来,周边人淋到热油,疼得满地打转乱滚,不知谁胡乱一腿好巧不巧绊中了温玥。 差一截,温玥就得跌进油锅里,关键时分她拽住了工人衣角,硬是把自己荡出去,摔了个马趴,滚油透着衣服刺得她火辣辣的痛。 两人都是不怎么惜命的主,一个是给油烫着,一个是给灶台磕着,其他人尚躺在地上呻吟时,他们两个就已爬起。很快,下一个遭殃的是糖精水摊子,王生跑上地道楼梯前,一脚蹬翻了饮料推车,廉价香精、奶精味霎时充斥了温玥鼻孔,与不远处的烤肠味分庭抗礼。在糖水里破裂的玻璃片害得温玥一连踩滑了好几次,弄得她浑身狼狈。即便是这样,她依然攥着枪一丝不松,仅与王生隔了三十米不到的距离。 通勤地道冲出去就是建设路大街。临近十点,路上行人稀少,空旷的街上投满了两边复兴楼里溢出来的电灯阴影,这个点的广播在重放《龙山新闻》,新闻片末尾曲是那首著名到不能更著名的萨克斯曲《回家》,这首曲子一完,穹顶灯就该熄了。 “(3 5 5——|6 3 5——|1 2 2—3 6)”这是《回家》的调调。两人一前一后追逐着,皮靴、胶鞋踩过花岗岩街面,踏出的惶急“哒哒哒”声,竟是与纱雾般浮在斑驳楼瓦间的调子奇异地合上了拍。脚步声恍如一阵穹顶雨倾泻而过,站前大道后边飞出来的车灯光束,将两人的影子拽得极长极斜。 “621 76 5 5356||67653 56 1—”,两人冲到站前大道时,广播中的萨克斯曲在拖出标志性的收尾长音,曲子结束的刹那,两人心跳彷佛漏跳了一拍,旋即,穹顶灯轰然熄灭,无边的漆黑如同铁盖子一般霎时砸下,若不是手电筒的光化做了千斤顶,这深邃的黑绝对要将人生生砸扁。 温玥的手枪架到电筒上,光束已扫到了王生的脚后跟,紧接着,王生的一只耳朵在几蓬凶烈火光中炸飞。 吃痛的王生反手朝着后边开枪乱打一气。这个女警察一身藏蓝色的皮,挟着一束闪到他眼睛剧痛的光,一路撕开了黑色的海,恍如一头厉鬼。 王生已是无路可逃。十点钟灯黑了,锦屏区是彻底停摆了,结果宽阔的站前大道偏偏一个供他的钻的巷子都没有,连稍微藏身的旮旯头都欠奉。王生来不及后悔钻出地道是为什么,他眼见到城东火车站客运区值守的巡警也杀了过来。他没的选了,咬牙冲着前头开了一枪吓住人,身子狠狠一扭蹬上了围墙,他翻墙无非两三个呼吸的功夫,撵来的子弹便径直擦着他的天灵盖飞了过去。 “铁路!铁路!”温玥朝着趴在台阶上的巡警吼道,她再是神枪手,也做不到一边奔跑一边隔着二十米用手枪准确命中。 三米高的铁路围墙大概是篮筐高度,温玥冲刺起跳,手抓住墙头时身体跟着缩成团,蹬墙的几下身体极度舒展,借力蹭力间便跨过了墙。 落地,抬头,温玥将手电往沿着货运区伸展的铁轨照去,赫然现出王生的踪影。她晓得这人一定会往那边跑,货运火车站是现在锦屏区极少数仍在正常运作的交通设施,人往闷罐车物料里一钻,往火车底盘下一藏,耗子马上就能变成猫! 温玥做惯了猫,她已不是地表上喜欢独来独往的狞猫,而是地下群居的狸花猫。作为领头的那只,她的牙要更尖,爪要更利,但不会傻到捂住老鼠洞不放。 她的对讲机红灯闪起,她与后边赶来的同事接通。 “铁警出来了?” “很好。” “废了他。” 货运线的铁道登时光芒大作,沿线的铁道警察与值守工人倾巢而出。锦屏区是一个挖出来的大洞,铁路线从地表螺旋而下,穿过城区,再通过界域桥连接邻近的观日区。不论是城西还是城东的火车站,总有一面围墙,是无法逾越的。 因为那是岩层。 “一个人,一个人!” “注意,他有枪!注意,他有枪!” 能在地下火车站和铁路工作的人里,不乏彪悍之辈,毕竟无论是现在还是从前,工兵在地表修铁路也得带重武器,开山修路铺桥的间隙还要与异兽作战,战斗力相当可观。加上如今走私泛滥到了一种境界,铁警抓个罪犯实在是家常便饭。 六线的货运铁轨只停了三列要过夜的火车。两节从捺钵区来的,装满了已经粗加工过的耐贮类粮食,另一节装了锦屏区产的日用品之类的杂货,都最终要去到地表卸货,换回地表产的大宗能源。 铁警和工人提着枪,三人一组搜寻,天桥和望塔配有长枪,时刻支援。不出一刻钟,枪声便响了,长枪短炮打得激烈。虽说站高处的步枪手碍于车厢很难打中,不过有探照灯架着,王生无处遁形,四面八方围得水泄不通,逼着王生是插翅难飞。 温玥给九二式换上满的十五发弹匣,隔着一节敞开的闷罐车厢,瞄准了王生藏的地方。这人选的位置刁钻,后边是输料井,两边是锁死的铁丝网通道,他自己躲在一摞沙包后,他不现身,没人有角度能打中他。 “喂,你小子枪法可以,从前哪个部队的?”有铁警喊话道。 “猎兵!”王生回道。 先前王生在舞厅搏斗、地道突围、车站以少对多所体现出的不凡本领,温玥猜王生猜的没错,就是猎兵。 “难怪这么有本事,不过猎兵都是爷们,专门在地表杀异兽,会杀自己人吗?”铁警继续喊话。 温玥眼角余光瞥见铁警的人在悄悄迂回,这是在拖延时间。 “想想你老婆孩子,真要顽抗到底把事做绝?到时候你老婆得开除,孩子也没得书读了!” 温玥心中微动,如果她现在有枚手雷或者是坐在步战车里,她才不屑于与如此歹徒讲条件,不过她不愿其他人伤亡。哪怕包围严实了,王生狗急跳墙,也可能拖个垫背的。温玥又清楚这群三四十岁的铁警是什么性情,能从十几年前的异兽战争活下来的人,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往往对自己的命看的淡漠。 “嗨!”温玥叫起来,扯起嗓子吼道。 “你老婆不是等着你拿保障费吗?老子从前是502猎兵营的,我拿军功章担保!枪丢出来投降,我保证把钱交你老婆手里!你孩子我也给你带回来!” “都是猎兵的,不拿军功章开玩笑!”温玥喊道。 王生没答话,他后边偌大的输料井轰隆隆响起来,做了隔音、隔热垫层的管道里有成千上万吨煤炭滑下来。地表通过这口直径以公制米单位来计算的井,去向地下输血。每隔一小时,地表天门站的翻车机就要倾倒下一整列五千吨级重载火车拉来的煤。如此一来,深度在负三百米到一千米的龙山七区,才能够正常运转,才能够在重聚变机组产能日益衰减的当下,撑起复兴的梦想。 “舍得一身剐,去十年惩戒营,回来了指不定能抱孙子!”有个铁警跟着喊道。 迂回的人发了到位信号,温玥没穿防弹衣,她才不会出去,半片肉都不会露出来。 “大家都是地表修罗场走下来的,没搁异兽畸形兽那儿死了,总不至于死彼此手里吧。” “你要是个爷们,自己毙了自己算了!”又有个铁警叫道。 温玥说着,透过缝隙看见王生抵住沙包袋子站了起来,他的右耳被子弹打烂了耳郭,半张脸满是血痕,相隔不远,她终于看清口口声声要抓逃舞厅跳舞孩子的男人的沧桑相貌。被手电集住光,这个头发花白的男人怆然道:“谁能给我老婆拿十年保障钱?” 温玥默然。 四把长枪,二十多把手枪,后边支援不知还有多少,就算火车站里窜出头异兽,照样只有被打成浆糊的份。王生贴住输料井,一手紧紧抓住挎包,一手搭上了应急维修门,他最后叫道:“算啦!不难为你们!” 说罢,在温玥的注视里,这个原本要去舞厅抓孩子的男人,拉开了门,跳进了灌料中的输料井,倏忽间,就消失在了黑色的洪流里。 第二百一十二章、最后一顿饭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抽支烟?”沈如柏问道。 温玥坐在沙包袋子上,瞥了眼姗姗来迟的沈如柏,接过这支“煊赫门”牌的细烟,吸了口,带着些许果香味的烟气慢慢沁到了肺里,掩去那抹伤感。 她对着正看铁警忙活的沈如柏喷出一口烟气,话里的疲惫感掩盖不了:“那边的事,收拾好了?” “妥,老甘他们把虎眉帮的人押回去了,放心,没伤亡,流弹把酒瓶子打碎了,人一个没伤着。” 温玥重重呼了口气,这真是交了天大的运气了。 “其他人?” “先带附近两个看守所了。”沈如柏答道。他在枪战结束了有几分钟才赶过来,当时见到坐地上靠着沙包袋子不动的温玥,他给惊了一跳,以为温玥伤着了,刚弯腰要嘘寒问暖,甚至要来个公主抱,结果是挨了一个字“滚!”。 温玥慢慢嘬了半支烟,她看着铁警们一边收拾场面一边收拾弹壳,忙的不可开交。不过没人在王生跳的应急门那里拉警戒线或是查他死活什么的。确实不需要,输料井里有检修梯子不假,但那得是专门确信了这个时段没动静才能用的,不然一灌料,几千吨的煤炭当头砸下来,钢铸的人都要敲碎了,再跌个几百米被活埋,王生就算有九条命都不够这么花。 温玥支着左腿,拢起手掌哈了口气,她抬头望着深邃漆黑有如地表夜空的穹顶,在地表时,夜夜都能见到星子月亮,看久了便不稀奇,现在再想看到……难了。 一支烟烧到烟蒂,开始烫手,快一点就半分钟。 “这边没什么事了,要不我先送你回局里。”沈如柏试探道。 “要么送你回家?” 温玥没接他的手,自己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拍拍屁股的灰,随手把烟头扔地上踩灭,说道:“回局里……” 她往铁警那边努努嘴,说道:“加班!” 出了车站,温玥一行人很快就陷到黑暗中,几条手电光像是小船一样,把他们托在寂静的海面上。十点后,不光是穹顶灯熄灭了,居民区的电也会断掉以保证工业区供电,路边每隔很远才会有一座有气无力的路灯亮着,供必须夜间出行的人员辨别方向。 舞厅这边已有同事接手,没有伤亡事就好办,兼之是在地道里,公认的鱼龙混杂地带。封锁现场、保管证物、分流小青年等事做完,又是两个多小时过去。 表过了十二点,温玥等人才走回通勤地道,这儿的灯彻夜不关,交汇口子到这个点反而比熄灯前多了很多人,基本是周围楼里那些快到统考年纪的孩子,油灯刺鼻,蜡烛伤眼,买台灯配电池更是一笔开销。这些十五六岁的孩子没几个因为温玥一行警察的到来而抬头的,而地道的噪音也远非之前温玥追人时可比,格外地静。 先前被撞翻的两个摊子已收起来拿布掩着了,卖淀粉肠的摊主是个中年妇女,坐在出入口台阶边,膝上放着一只脸盆,旁边放着“淀粉肠,一毛一根”的牌子。 温玥的皮靴响声挺大,她眼珠子动了动,没看见糖水摊子的主人,她轻轻地“唉”了一声,这些小贩在地道占地经营本就不合法,损失再惨也只能吞进肚里。 “饿不?”沈如柏忽然说道。“我请大家吃烤肠。” 可惜沈如柏还没走到卖淀粉肠的妇女前,后者就以为这批警察要搂草打兔子顺路给她逮走,吓得转身就跑,跑的飞快。 沈如柏悻悻然地空手而归,为保面子,只好说等回局里了,他来负责做夜宵。 刑侦总队有汽车,可惜地下城的汽油配给素来非常紧张,城区内案子不是大案重案就别想批车。温玥印象里单位那两台军剩品勇士吉普,这一年来动窝的次数一双手可以数完。如果今晚捉到了那个假药贩子“老四”,兴许还值得勇士吉普走一趟,现在抓的是几个小吗喽,便只能辛苦大家押着他们摸黑步行回去。 温玥步伐慢些,不知不觉地成了押后,她低头看着晃在身前几步的手电光,将花岗岩石板照得纤毫毕现。她心里一动,身侧的一栋楼被手电光打亮,光朝上,透过楼层间镂空了的飘窗洒下细碎的光斑。黑暗像层纱雾一样裹着她。她听到了人们打鼾的响声,她突然微微羡慕起这种固定的生活——退伍后拿到工厂的铁饭碗,雷打不动的八点上班五点下班,之后挑着去夜校、广场、电影院、俱乐部、图书馆等等地方,爱学学爱玩玩,直到熄灯。 她眼睛忽然湿润了一点,她想到了没法陪她走到这里的那个人,看书,吹口琴,写点什么,在床上互相用枕头打架,有些东西随着她走入地下,变得永远无法回去,也永远无法见到太阳。 街上彼此隔得很远的路灯,功能在于引路而非照明,温玥的记忆如灯光间的大块黑暗,沉下去太多,被勾起来的太少。就好像这里的路灯仅仅能让人不要走错路。但是路能走错吗?几乎不可能。这条建设路会延伸八公里直到尽头的岩壁,途中相交的所有街道实质上都与建设路一个样子,垂直、没有弯曲。一个世纪前,氢弹将地下城的空间炸出来,后面建成的十二条街与第一条建成的街如出一辙,每个十字路口,都有连位置布局内饰装修都一样的医院、供销社、百货大楼、街道办、小学,派出所。走过了这条街,下条街不会有什么值得期待的地方。 温玥当然期待过未来,好几次期待过,直到她的期待开始在四十个横平竖直的网格里磨平,念头是一种潮汐,等待月亮让无知的海洋潮起潮落。 温玥把光拉高,然而光径直照到了穹顶上,没有任何意外。于是光又垂下来,照到了巍峨的支撑柱,它撑住了穹顶,里面的升降台通到地表。它才是月亮,决定凡人命运的潮汐。 “温玥!快点儿!”前边的同事一回头,发觉温玥半边身子都浸在暗色里,挥着手喊起她的名字,蓦然,光束照亮了她的周围,把她的脸照得雪白。 “到东七珞喻路了!马上到单位了!” 这儿的灯火,不再是飘着的磷火,而是亮堂堂的光了。 温玥刚想开口应一声,嗓子却有点哑,于是她用力咳嗽了一下,然后大声回应: “过来了!” …… 一个世纪以来,锦屏区警察局的位置从未变过,这个七栋组合式建筑坐落在东街与北八街的中心口,虽然一二十年前政府便将街道改名,不再是简单的东西南北一二三四的命名法,改成富有文艺象征气息的名儿,譬如“珞喻”、“鹅湖”、“安和”等,不过要想完全改口回来,恐怕要再等二三十年吧。 警察局左拥统计局,却被财政局右抱,灯火密度正好从右到左递减,在中心口这么个不断电的地方,右边两架都敢开灯直到早六点,但统计局要是有谁下班了忘关灯,第二天抓住就要立典型。 “我上去做点面条,大家报一报想吃什么,多了都记我帐上”一越过警局大门,人犯顺利押进去了,沈如柏见大家无功而返又犯了开枪的忌讳,气氛蛮差,便主动提议道。 温玥抬抬眼,见局里仍有三分之一的灯是亮着的,嗯,主要是局长办公室周边那一圈灯,是全力以赴办案或是假模假样划水便不得而知了。 “玥,你想吃点什么?” 温玥没注意到沈如柏似乎是少说了她的姓,她眼神飘在不远处的南河饭店,这会儿汗凉下来,弄碗胡辣汤配水煎包多好?旁边的东北锅包肉也好啊,不带吃阳春面的。 温玥说道:“我自己热饭。” 温玥自然不会回头看沈如柏是什么表情,后者舌头跟着僵住了,过了几秒才说道:“吃饭饱嘛,嘿嘿,饱。” “小林!我要吃肉丝面!”孙柚可见状有点犯酸,她推了一把旁边的林泽星,两人既是搭档,坐一个办公室,又年龄相彷,是局里公认的金童玉女,说是两边家长已见过,在订好事的吉日了。 林泽星一口应下,又不想在一干已成家的同事前太早落了怕老婆的印象,大声道:“不行!肉丝难切,给你做碗肉得了!” 小林几个月前才入职,一米八,大长腿,与人聊天时经常不无自豪地说他这身板,就是青春期舍得吃肉吃出来的。 其他的老警察不少孩子都上学了,爱人单位多半也在这片中心口,小年轻做夜宵这种天经地义的事不必厚脸皮,纷纷从善如流,表示小沈做简单清爽点就好。 于是沈如柏去做八人份的夜宵,剩下的回办公室写记录写报告。这次歌舞厅抓捕的动静颇大,前后准备了半个月,动用了二十个人,却没抓到卖假药卖到局里的罪犯“老四”,好在局里已知道这人与城东那边的帮会“虎眉帮”脱不了干系,多方合力下,说不定能从这里挖出通向这起假药大案的线索。 半个月时间的粗略统计,涉及到这起地表走私假药案的金额就超过了百万之巨,现在熟练工人一月工资才七八十元左右,哪怕放地表那个钱不抵钱的地方,百万也是让人咋舌的数目,搞不好甚至牵扯到了几个龙头企业,由不得局里不慎重。 不过假药贩子这个事可以暂时缓缓,温玥要先处理掉枪战这事,一路火花带闪电开了十几枪,打到了火车站,惹了许多个兄弟部门,最后嫌疑人跳进输料井。这事影响不算多么恶劣,但走的程序绝对一个不能少。 温玥先把记忆里王生的面貌素描了下来,交给技术科的同事去对比。王生的枪跟着他一起进输料井了,打出的弹头取回来送去鉴定了,但这个不抱太大希望。自从五年前地表特区正式设立以来,持续了十余年的地表走私之风应声大为猖獗,不光是来自地表废墟的战前物品大规模流入,有害动植物、未检疫的地表食品、地表影音制品与书籍等等,乃至武器、毒品的走私都屡禁不止。随之近年来其他遗弃避难所的发现,其中军火库里的不存在于龙山地下城档案记录的无编号武器也跟着进入地下,给治安造成了极大压力,导致如今刑侦队的工作,一天比一天难做。 温玥看了眼挂钟,快凌晨两点钟了,她打了个哈欠消去些困意,她托着腮帮子,心里仔细思索着之前和王生在舞厅的交集。一个刚替老婆领了买断工龄的保障钱的丈夫,一个要去舞厅抓不成器孩子的父亲,一个身手不凡的前猎兵。温玥直觉事情似乎很复杂,似乎又简单地出奇。可惜她早出部队了,很难查到503猎兵营的历年名单…… “玥姐,玥姐!”温玥想地正出神,一阵叫声才让她意识到有人喊她,她一激灵,看到办公室门口是孙柚可,她下意识说道:“啊?不用叫我,我不吃。” 孙柚可快步走到温玥身边,低声道:“局长让我叫你去他办公室,你小心点,局长刚在里面拍了桌子。” 温玥闻言头都发痛,她脑袋一仰,无奈道:“我这就去。” 第二百一十三章、海风与地表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热风撩起了陆远鬓发,伴着未尽的烟腥味一并拂过鼻翼,他摇下车窗,神色复杂地望着几公里开外的夕云号。 几分钟前他就驾驶着全地形车撞出了逃生舱,沿着登陆舱板一路冲出。正如当时外部扫描一般,军舰外便是浩瀚无垠的荒漠,待得放出去的侦察无人机给出了低危险提示后,陆远才关闭了车内空气循环系统,跳出去,一脚踏上实地。 靴下尘土细腻如粉,间或杂有黯淡的草绿色碎晶体,陆远捏了一把,很快顺着指缝流下,但竖掌成刀,插入沙中不过一二厘米之后即是粗糙大颗的沙砾。陆远手搭凉棚,遮过火辣毒阳直射双眼,爬上全地形车,将夕云号收入眼底。以夕云号坠毁残骸看,倒很有可能是舰体涂层在穿过大气层时焚毁剥离成细粉。 不过侦察无人机还在夕云号另一侧发现了一道低矮得仅三四十米高的沟壑,推测结果应是风化山岭,也是这道小沟壑稍稍挡住了自北方袭来的荒漠劲风,使得夕云号几乎前后分离的舰体没搭上最后一根稻草。饶是如此,夕云号舰外设施早已荡然无存,较小的物件吹吹绊绊,不少已铺到了几公里开外。 热汗滴到靴旁,随身温度计已经攀升过了40度,照这个速度下去,任谁也不能像陆远样久久地矗立不动。 希望余生里能再见到这么一艘优雅纤细的护卫舰吧。陆远脱下遮阳帽,手掌抚胸,最后低头默哀了一分钟。水珠沿着下巴不住滴下,砸出一蓬蓬小小烟灰。 陆远反身登上全地形车,燃料表显示着尚能行驶一千五百公里,持续越野只会更短。备用燃料电池虽有七块,假如一切顺利,按全地形车最高越野速度每小时45公里来计,至多一周便能抵达东北方向的醴泉航天基地。至于抵达后墨菲要求他做什么,那便是后话了。作为伞兵上尉,他已经习惯了上级交代一个任务目标,剩下的任务过程放他自由安排。 总之,枪上膛,剑磨快,黄沙埋骨,倒也是件幸事。 无人机遥遥悬在前头,慢慢绘制着附近地图,而陆远把全地形车设置成巡航,头探出车顶机炮塔,双手叠起搁在炮塔边沿,心情复杂地望着正一点一点远离的夕云号,毫无疑问,再过不到3个小时,这架钢铁舰船即会彻底与这座荒漠融于一体,包括其中千多名水兵,几乎百分百还有张越洋。陆远不知其他震出日冕号的伞兵弟兄身在何处,那些藏在上尉办公室的阵亡通知书又是否能亲手带回去? 显然是不能了吧。 不消两刻钟,夕云号已隐没在地平线外。陆远拳头握紧,重重砸下,上下牙齿一碰,大声嘶吼,直到淤积的颓丧之气扫尽,陆远犹不过瘾,有节奏地敲着钢铁边沿,痛声高喊,那些蔓延出来的痛楚,混合着永世都清除不了的悲痛,最终沉淀到心扉之下,葬到陆远这颗历经千锤百炼也没垮塌的钢铁之心内。 “无所不至!无所不惧!” 荒漠回响着伞兵格言,陆远一直嘶吼到嗓子发涩,他深呼吸着灼热空气,钻进全地形车后车厢,抹去汗珠,透过格栅,焦黄尘沙。 他决定静静等待到夕云号的终焉。 180分钟在回忆中飞快流逝,陆远盯着腕表计时跳到了零。随即,先是一点颤动如波纹般传过车身,然后平坦沙面突兀泛起涟漪。蓝的发白的天空骤然升起一朵扩散地无比完美的环形云彩,连贯到地。待得占满陆远视野后便是扩到极致,颓然回缩,浮尘受这股巨大吸力开始反向席卷回去。最后“嗡”地一声足以击破耳膜的爆响后,天空仍是天空,地球仍是地球。 陆远再也没有理由迟滞了。 “尘归尘,土归土。”陆远轻声念道,名字无人知晓,功绩永世长存。总应该有人把曾发生过的一切带回去。 陆远翻下车厢小桌板,说道:“墨菲,把之前检测到的舰外地形图传输过来。” “地形图已传输,注意,进行此项生物投影后,芯片将不再处于充分激活状态。” “你的意识就是芯片这就要进入休眠期了?”他叼着铅笔问道。 陆远摸出副驾驶座下小储物柜,里面果然有一卷空白地图册,眼睛前浮出大量错综盘杂的绘图线条,头脑中也无形中掌握了这部分特定内容。 墨菲的回答自然是确定的,陆远也没什么不淡定的,毕竟昔年多少场血战,死了多少个镶嵌了芯片的校官,子弹多公平。于是陆远咬了咬笔杆,不再废话,抓紧时间先行把约530公里范围的地形简略图记录下来。 简笔画图是军官必备技能,陆远飞快地勾勒出全貌,争分夺秒地补充着醴泉基地附近地势,才画完等高线,陆远扯出地图册另一角,用角尺划出短线,不待稍缓酸痛手腕,视网膜成像便陡然关闭。陆远只得继续强行靠记忆,完善了一些挡住了醴泉基地的半圆型山脉具体峡谷。 “注意,芯片已不处于充分激活,补充生物电时间剩余:841小时零37分钟。”墨菲说道,陆远也没兴趣找这个很难设置人性模块的军舰式AI聊天。鼻音“嗯”了声便放任它沉寂。 吹了吹地图,陆远抹平地图褶皱,摩挲着下巴思考着抵达醴泉基地的合适路线。 首先野兔全地形车虽然耐用性极高,但不代表它真的能在杂有锋利沙砾的荒漠中不间断地行驶数周,一旦爆胎就麻烦了,陆远是个伞兵上尉,是懂得很多机械知识,但维修地面战车这种活也犯不着他干。侦察无人机也是如此,终归要落下整备。 其次在这块广阔得足有上万平方公里的地区内到底有没有人迹也是两说。长久以来,宙盟公民对于“祖星”地球的认知都停留在基础学业的浅薄描述,认为地球沦落后早已鸡犬不留。 陆远溜达过有十三颗星球,随便哪颗星球都比地球惨烈多了,别看现在荒漠连片,野草看不见一株,但显然是有湿气水分存在的。难道这块不需要氧气面罩就能勉强呼吸的地方还能比气态行星更烂?特别东北方向有环形山脉,山脉背面阴凉处有生命繁衍太正常不过,或许还会有旧时地球人类,帝国哨站也不好说。贸贸然冲过去,陆远再凶悍也就一杆枪,招架得住十个人,一百人就只好拉光荣弹了。 若是真有旧时人类聚居地……老实说,陆远一时间竟想不出如何接触,凭感觉去猜,禁锢在地面几个世纪,与陆远这般穿梭星际若等闲的星际人类相比,陆远便很容易联想到启蒙读本上,那一群群穴居山洞的智人。陆远向来对火焰与子弹抱有敬意,但对于玩人从来缺少了解欲望。 车辆像是碾到了块碎岩,狠狠颠簸了一下,陆远握住横杆,顺着车门外垂下的装甲板看去,依稀有些铁色阴影起伏,可能是海市蜃楼。陆远晃晃头,拧开瓶装水小心饮了几口润润嗓子。确认过路线,开始清点全地形车内装备。 这是辆陆远比较熟悉的载具型号,哨戒星战役时就是搭乘着野兔顶着敌军吊射开进上了登陆舰,燃气轮机引擎马力极其充沛,底盘坚实,无视数枚反步兵地雷起爆。改造过的逃生式车厢还特意整理出了一个小小的辐射清洗间,内里放置了一应抗辐射物品,例如战斗服铅芯陶瓷片、高规格防毒面具以及碘化钾药片等。 即便隔开了一半交给物资箱,车厢也不见拥挤,至少另一边座位能伸展开腿。陆远坐下,拖过一件标记了骷髅头的军备箱。感应到陆远的芯片后即声控弹开。 陆远提起一支QF47式无壳弹步枪掂了掂,“咔哒”一声上膛退膛,烤漆枪身虽然哑光,但依然有种威慑光泽。这支枪便是陆远用的最多的地表战斗步枪。不过伞兵脉冲式步枪在这儿改成了肩扛式对空脉冲炮。其他诸如不挑食的救生步枪、全罩式突击装甲、遥控探测球、通用微型机器人皆有准备。可以说除了外骨骼没有外,这辆野兔全地形车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武库车。 救生物资自然不遑多让,食水包裹本就是以十人份配置的,陆远放开肚皮吃也足够六个月以上。陆远甚至找到了自燃烤架,那他肯定是不客气了,阖上军备箱,吊起饭盒先煮起大麦牛肉浓汤,吃饱后铺上防水布,有无人机放哨,他直接在箱子上打了个盹。 待陆远醒来时,天色将昏,他暂停了全地形车启动自我检修,收回白天无人机,放飞备用,一脚踢开后车门,迎着沙漠凉风尿了一泡。 提上裤裆,点上支烟,陆远习惯性地掌心护住烟头,这并不是怕风吹了,而是避免烟头红亮。 陆远砸了咂嘴,倚坐后车门,听着无人机旋翼“呼呼”飞去,一抬头,恍然群星漫天,无穷星子莹然。 大概这就是宇宙间无数星球唯一的共通处吧 一夜陆远睡得很不踏实,醒了有四五次。沙漠夜风如刀割过车窗是个原因,心不好沉下去也是个原因,到了拂晓前最暗那刻,陆远便裹着毛毯,睁大眼睛转头盯着搁在身旁的步枪。不仅如此,靴筒军刀,腰间手枪,稍有响动陆远便能拔枪射击。 一夜无事。 天毛毛亮,全地形车便启程上路,这次陆远没设成导航,而是自个握住方向盘,跟着亲手绘制的地图前行。一连到中午陆远都在看着面前枯燥单调的荒漠,相比在后车厢无所事事地数罐头,陆远更愿意找点更有意义的事,而不是空耗电量。 车窗边缘陡然掠过抹灰绿色,陆远瞬间精神一震,旋即调过无人机反复确认是有棵地表植物存活。 陆远本想亲自下车把这棵绿植采走,转念一想觉得还是谨慎些,操纵无人机贴近地面,加快转速,用旋翼疾风撩动着这颗形如日环的植物。 大风顷刻间掀起了绿植似有些厚重的枝叶,倏地一下一道黑影扑击过,无人机顿时歪倒坠下,那边陆远当即丧失了对无人机的控制,摄像头疯狂滚动,最后定格向天。 陆远立时拿住步枪窜到驾驶位,把全地形车开近过去,放出备用无人机,自己拨开射击孔,瞄镜搜索着刚才击落了一架侦察机的黑影。肉眼搜索无果后,陆远依次打开热能探测、红外线扫描,皆是一无所获。 “见鬼。”陆远暗骂道,他倒没庆幸没亲身涉险,而是痛惜白白损失了一架侦察无人机。但此刻他也顾不上更多了,划定区域,让无人机开始盘桓,待拿到新的实时数据后,陆远盯着这株绿植终究没看出什么不一样来,充其量是枝叶比较怪诞,像是肆意延伸的八爪怪触手。 但陆远可不管这些,召回无人机,挂上弹药直接重火力覆盖,没一分钟就叫这株不知名植物稀碎殆尽,陆远等得毛了,干脆一枚小型空爆弹射过去了事。 闹出这么个插曲,陆远自然晓得这片看上去空旷无人的荒漠绝不是真正的死寂,相反,还有一套极度危险的生态系统。能在这种贫瘠艰苦环境存活的生命怎么会是易与良善之辈,既然能无预警情况下打废一架侦察无人机,干掉陆远这个不是铁做的玩意简直别太轻松。 于是陆远不再吝惜燃料,把全地形车速度拔升到最高,步枪就放在膝盖上,射击孔皆架好武器,决定一口气冲出这片荒漠,行进到环境较适宜处,竞争缓解些应不至于出现过于凶恶的生物。 说到底,要是这会儿陆远是穿着机甲行动,才懒得理会。 一连开七八个小时,刚才的绿植却是不减反增,陆远尝试着以车轮压过,倒是毫无反应,陆远顶着倦意,就是为了保持精力调成巡航模式,也是在副驾驶座盖着毯子微微眯眼,一有动静便是一颗心提起。晚间夜风鬼哭狼嚎,叫他难以入眠。 捱到天亮,陆远抱着枪打了个盹,日环绿植每隔数十米即是,这会儿谈不上是荒漠了,荒原更恰当些。就是内急,也索性凑合凑合算了,陆远还真不想冒险出车,毕竟死某个土著生物嘴里实在太丢分了。 如是这样开车多日,稀疏灌木丛与细长芦苇渐渐铺上荒原,然而陆远始终没寻到凶猛掠食动物。通过无人机,陆远发现了些附在草丛间的虫类,要么极其细微但成团出动,要么是个头硕大的甲壳镰刀种,两者一经碰面就是不死不休,搏斗之凶恶程度,看的陆远有点眼皮跳。 陆远的腕表仍然保持着宙神星日期,剩下的意义也只能让陆远知道了多少天罢了。到了离开夕云号后的第五天,荒漠荒原终于渐次泛上点点浅草,陆远让无人机带着轻质枪戟前去试探,一连多次皆是正常。 多日不曾下过全地形车,陆远颇是不好伸展筋骨,这下踩住微微柔软的浅草,顿有恍如隔世之感,陆远拨开折断大半的短剑,挑出草株,丝丝缕缕的根茎拽出足有半米长,紧抱着泥土,非要陆远用力甩动才震下土沫。 陆远自然无甚言语,登上全地形车继续旅途,他有些想念说话半点人气没有的墨菲,但陆远也只得自个有一搭没一搭自说自话解闷,好在全地形车有台扩音器,连了点没营养的喊话内容,凑合凑合权做消遣。 那包火烧云陆远真就没舍得抽了,他一边给全地形车水箱加防冻液,一边咂巴着嘴,心想得找个好理由抽上一根。 许是念想成真,到了下午,陆远真就赶上了抽一根的理由。 “吗的。”陆远放下望远镜,拇指肚擦了擦镜盖砂土,舔嘴唇道。 两公里外,透过望远镜,陆远望见了数十株类似胡杨树的虬结树木围绕着一方小小的水潭,周遭更是长满青翠草丛,绝不是过分诡异的日轮草。 老实说陆远很想洗个澡,他自然不会奢侈到去用少一瓶就是少一瓶的饮用水,平时最多倒一瓶盖到脸上清醒清醒罢了。这会儿有荒原绿洲,别说可能有精怪野兽,就是来一队帝国机甲,陆远都得给他们扬喽。 全地形车“呜轰”喷出一溜黑烟,陆远点上烟,双手握着方向盘,不躲不避,闷头莽过胡杨,车前撞角不客气给铲倒,见闹出这么大动静还是没甚反应,陆远随手插好警示器,提着水桶即是走到水潭边舀水进去。 “呼~”半桶凉沁沁潭水陡然浇过头脸,陆远爽地浑身打了个哆嗦,这几天风尘憋闷气一扫而空,他索性一把脱开上衣,光着膀子冲洗起来,尽情地嚎着叫着。 人一高兴便多了点想法,陆远寻思着是不是动手弄个烤架,晚上就着星光烤几个牛肉罐头岂不美哉?那可比趴车厢里快乐。 陆远“嘿嘿”笑了几声,烟盒里还有十来根烟,所以他决定再搞一根庆祝下。于是把抹布一扔,返身去够特地锁在军备箱里的烟。 所以他一点没发觉水潭莫名搅了些涟漪圈圈。 第二百一十四章、晦气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条约已签,真相尚存,有些已毁,不解真相……”陆远哼唱道。他也不知这首调调究竟叫什么名,反正战壕里但凡有点消遣便是极好的,经常是有人起了个头,管会不会唱,胡乱跟上去就是了,久而久之,还带着原先唱曲那人晕了头。 陆远探过半身,去够车厢门旁边的军备箱,里头放着他金贵无比的一包烟,忍了七八天,陆远这杆老烟枪才抽了两根,是时候再开开荤了。 凉风吹过,脊背微微发寒,陆远没来由地颤了颤,他下意识地缩了缩手,眼睛往军备箱那儿一瞟,箱条模糊的光滑面赫然现出几条细长招摇黑影。经年累月血战,陆远神经早已练到既可细如发丝又可粗大随心的地步,战争直觉驱使着他猛然拔枪转身! 尚未转过全身身,腥臭恶风骤然袭来,陆远只觉眼前劲风一疾,鬓发刮到耳后,陆远旋即脚步一挪,以常人难以企及地速度侧移数步,顷刻间“铛”地一声巨响,一条能有陆远合抱粗的鳞片蟒蛇径直扑击却是闷头撞到了车杠。 一种写在骨子里的恐惧才漫出来就被克制住,陆远岂有时间顾虑?当下据枪连射,但不到扣两下扳机,这条蛇吻旁长有灰黑尖锐向前犄角的怪蟒便昂首逼视,子弹划过蛇鳞爆出耀目火花,却伤不到它一分。 陆远见子弹难伤这蟒蛇,竟也不撤步后退,反而也身子前倾,几乎就与蟒蛇隔了一个身位罢了,他喉咙压抑出意味不明吼声,跨步站开,无畏直视蟒蛇橙黄竖瞳。 这条素来横行称霸荒原的蟒蛇许是从未见到陆远这样毫不害怕它的生物,加上偷袭失利,子弹撞击颇有几分疼痛,也竟是一时盘立,蛇首后鼓起翼膜,跟着振动出“嘶嘶”恶声,试探面前的两脚兽究竟有何本领。 陆远有何本领他自个儿很清楚,他可没不指望真能与这么条仍在从水潭中收回蛇身的鬼畜玩意徒手斗一斗。近几年在舰队服役固然碰不到多少动物,但是植被茂盛,大片大片划做科学院实验地的宙神星有的是霸王生物,人类还没进化到能干死条森蚺的地步。 陆远微不可查地慢慢向侧边移步,握枪手掌纹丝不动,保持着射击线对准蟒蛇小如黄豆的眼睛,蟒蛇每鼓声大一分,陆远就拔高音量两分,敢靠前一分,陆远立刻一枪还以颜色。 等陆远挪地差不多了,陆远左手缓缓地摸上车厢顶,轻轻把手枪拨片推到“2”,冲着蟒蛇小眼就是一通连射! 一蓬红血飙出,蟒蛇陡然吃痛,大怒下张嘴前扑猛咬,速度之快,空气竟有音爆之声! 然而早料好这招的陆远先行一步飞身上了车顶,两个翻滚便是往车厢前部炮塔爬去,只要摸到那挺20mm机炮,就是这水潭里都他吗的是蟒蛇,是他吗的蛇精,也直接物理告辞! 陆远双手一扒,瞬时拉到了炮塔护盾座,只需顺势滚落进去就成,刚待陆远发力,底下那条不仅吃了暗亏还又扑空一次的蟒蛇哪里肯让陆远如愿,蛇身微微一仰,大如树桩的蛇首撵上,追着陆远屁股顶来。 “砰!”沛然巨力顶得全地形车整个大力一晃,陆远猝不及防下怎么扒的住炮塔边沿,侥幸抱着露出一截的机炮枪管抡了个囫囵圈,反而是荡到了蛇头侧边。 陆远心里咯噔一下,莫得管三七二十一,像条离水的鱼死命卷动着,在蟒蛇反应过来前,姿势优雅地掉了个狗吃shi架势,连滚带爬地冲进车厢内,迎着鲜红蛇信就是猛地拉上车门。“轰”的又是一阵震颤,陆远当时站立不稳跌坐到军备箱上。 “尼玛~”陆远吐了口痰,扒着车窗缝见外头的蟒蛇正狂躁地绕着全地形车游走,这东西居然没法看到首尾,沾着水的斑点黄黑鳞片反射出一股危险光芒,猜都不用猜,这肯定是条剧毒无比的蛇。 陆远坐下没两刻,眼角余光蹭到角落里掉的一根烟,忙伸手去捡,但脖子后边冒出股寒气,他突然想到炮塔还没关,等他攥住炮座输弹链时,正好脸庞前游过去一截蛇尾巴,陆远想也不想,掣出短剑即是狠命刺下! “嘶!”蟒蛇一声惨叫,蛇尾疯狂抽动着,陆远哪里架得住这力道,喷洒出的蛇血溅得他满头满胸,但他只咬牙握着短剑,愣是给这畜牲开了条偌大豁口,蛇尾一转一抬,当胸抽得陆远飞出去。 砰然撞到箱子,陆远强忍着腰子碾碎样的剧痛,一瘸一拐地爬到炮塔座圈,扯下了舱盖,脚下不稳踩中拿来当炊具的头盔,磕磕碰碰摔在地板。 窝了满肚子火,陆远骂骂咧咧地扶腰站起,“呸”地抹了抹一嘴血,他平时就没吃过亏,除非对面是满编帝国机甲师,不然他绝不搞隔夜仇,连夜都要送两枚脉冲炮去意思意思,现在一条没毛畜牲倒是把他狼狈万分,真当陆远收拾不了它? 陆远拎起QF47步枪便是朝着蟒蛇打光一个弹匣,制退器把枪焰收束成一朵极漂亮的五菱花,空尖无壳弹照着蟒蛇身打了个旋儿。结果蟒蛇往水边湿泥蹭了蹭,除了掉了满地细密鳞片与弹壳外,竟是只给后边的厚鳞抛了下光。 陆远说了声“草”,地球果然惊喜,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偏僻地儿竟能生出比战斗甲板还结实的生物来。这要是让舰队材料学家知道了,不得疯了似的派人来捉回去解剖了仔细观察。 就是陆远头上还有舰队,他也不见得理会过来捡功劳的垃圾。见无壳弹不顶用,他卸了轻枪管改成重型,捞出把钨芯重弹摁进弹匣里,数着数,就当念倒计时。 “30。”陆远摁完重弹,再度架枪漫射,这下外头的蟒蛇终于被射的满地乱窜,贯穿了两重鳞片,逼得这蟒蛇掉头钻进水潭,水面浮起一条暗红涟漪。 陆远歇了口气,刚喘了喘气,手一摸后腰便是摸了个一手鲜血,陆远转头去看炮塔,下边有个好死不死竖起的带消焰器枪管,这正是陆远准备拿来临时做烧烤铁钎的枪管,可谓倒了血霉。 陆远深吸口闷气,草草包扎了下,心说老子今天就是炸了这水潭也要揪出这蛇炖个蛇羹吃。 念头一定,陆远调回外头盘旋的无人机,一股脑挂载上生命检测仪、脉冲显示器和一串智能手雷,誓要找出那畜生。 数据一波波传回遥控板,没过几分钟,陆远便查到了这蟒蛇应是藏在潭底,无人机旋翼风刮起水面波纹甚大,搞得它一动不动。 陆远算是明白这东西平时就藏好了等渴的不行的猎物上门,再猝然袭击。就是头上长俩犄角是求偶还是挖地? 陆远尝试着丢了枚智能手雷入水,虽说定了时,但像是因为密度差缘故,却是沉不到底,爆炸余波反而吓得蟒蛇越发拱入到水潭窟窿壁中去。 要是换做舰队期间地表战斗,陆远火气起来直接呼叫空袭犁地,这种小事都犯不着全域战机屈尊,把后头待命的攻击无人机叫来就是。可惜陆远就一辆破全地形车,他即便肯用肩抗脉冲炮,也无济于事,脉冲炮可没强到击透到水底威力。 陆远骂了声晦气,这地方肯定是没法待了,冲了个澡害的自己不单进了蟒蛇嘴里,还差点搞坏了腰子,如果运气来了,有朝一日跑回家说出去不得丢人到死。 陆远悻悻地跨到驾驶座,经这么一折腾,无人机也得充电了。陆远踩下油门,全地形车“呜呜”地点了好几次火才点着。陆远没兴趣睡到一半睁眼给蛇眼竖瞳对上,他胆子大不代表喜欢看点刺激的东西。 全地形车尾气口喷出股浓烟,离开这方荒原难得的绿洲。日头尚才西斜,地平线那儿耀得金光灿灿,陆远只好手搭凉篷,没多久懒得烦,设成巡航,自个儿躺地铺上歇息着。 伸直腿躺下,陆远舒服地呻吟了声,枕着行军包竟也不嫌咯得慌,方才与蟒蛇做过一场,虽才几分钟,却是搞得陆远肾上腺素飙升,这会儿眼睛一睁一闭就睁不开了。 也许今日真是陆远命中注定的晦气日子,陆远半睡不醒,意识迷糊下去时,耳边“隆隆”轰鸣声不绝,陆远乍听,第一感觉是自己应是做梦了,一两秒后才猛地坐起身,这真就是马达声! 陆远困意尽去,三步两步跳到驾驶座,顶着落日夕阳,车窗装甲板缝后憧憧虚影晃过,待陆远揉过眼睛,已全是一辆辆围着他滴溜溜打转的改装载具! 陆远面无表情掏过驾驶座下短步枪,一脚油门加速,迫使这些不明载具分路到两侧。漆做与荒原同色的载具齐齐消失在车窗前,然后“砰砰”声不绝于耳。 车速骤然一降,陆远知道今天事情没法善了,但他脾气也上来了,不管许多,摁下炮塔机炮激发钮,登时机炮“蹬蹬蹬”爆射。 第二百一十五章、终究很不屑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机炮爆射声顷刻间传遍辽远荒野,这一下惊地尚在全地形车旁游曳徘徊的改装载具拉开更多距离,但他们也不甘示弱地操过武器,打得陆远一旁车门叮咚作响。其中几发颇是精准,直接点炸了全地形车两侧后视镜。 如此情况,陆远也不好放飞无人机,只得凭借车尾环绕摄像头察看情况。眼瞅后头果真有数辆覆满尖刺装板与灰绿伪装网的四轮越野车,印有宽大防滑纹的车轮很是瞩目,而拽住陆远全地形车的钢索正是系在车轮旁呈狭窄箭型的引擎盖上,这几辆越野车皆是在全速倒车,从后边掀起的浩大烟尘看,应该还放下了某种犁爪,但依然被马力强劲的全地形车拖着向前。 这四辆吊住车尾的越野车只拉低了全地形车区区十几公里时速,但有更多同样披着伪装网的越野车在掠阵以及不少装甲卡车,起码六七辆摩托在绕着全地形车打着圈,陆远能清楚看见这些戴着狰狞头盔的骑手在不断提起前轮,炫耀一般向他展开威慑。 车前情况更难说乐观,两辆规格比全地形车只大不小的战车始终顶住陆远行进方向,叫他不好突然变道突围,特别是每辆战车都有几座诚意满满的重武器炮位皆在转向。陆远没法赌那里头究竟是火焰喷射器还是要命的榴弹。 陆远飞快思考着该怎么应对,想切断后面的拖车钢索又不能防住游击摩托侧袭登车,莫说现有钢索掣肘,就是没有,全地形车开最大马力也撵不上这些异常灵活的摩托。 说到底,陆远只有一人。 全地形车前的战车掀开个顶盖,露出只铁皮喇叭,叽哩哇啦吼叫了一通意味不明的话语,陆远只勉强听出了几个词,他一脚勾住座椅下暗屉,捡起个万能翻译耳机戴上,翻了不少星球方言才找到了古地球语。 “里头的猎手听着!这儿是毒蝎猎队的地盘!”陆远皱着眉头听着随后一大通叽叽喳喳无法翻译出的莫名语言,但凭直觉肯定能猜出一定在亲切问候陆远亲朋好友的下半身。 “识相的停车!否则毒蝎要强攻了!”最后一句倒是咬地格外清楚。陆远冷笑一声,就这点微末本事也想叫他束手就擒,爷在外太空伞降的时候,这群土著搁哪儿玩泥巴呢! 陆远摁着耳机回道:“滚,开!” 两字出口,不待同声传译,陆远便一踩离合,巡航骤然升做功率全开! “轰!”燃机轮机转速极速提高,直喷动力几秒内攀上巅峰,马力之大,拖到背后四辆越野车“嘎嘣嘎嘣”地车头高高仰起,它们的犁爪竟是率先扛不住崩裂! 见全地形车全速发力,围住陆远的车队跟着变动起来。掠阵的尖刺载具不退反进,一发子弹也不肯浪费,竟是悍然贴近,陆远急刹偏移,当即别住一辆载具,全地形车是什么吨位?撞得尖刺载具一边颠起。 “砰砰砰砰砰砰!”机枪重弹有节律地击打着车窗,陆远管也不管,旋回方向盘,挪过几米再打死方向盘,一口气别翻了右侧尖刺载具! 全地形车轰然撞开侧翻了的尖刺载具,硬生生自车头碾过,陆远余势不减,前头战车机枪扫射已敲得车窗装甲板火花漫天,溅了陆远一脸。 陆远怎么会吃这闷亏,毫不犹豫地再度一打方向盘,刹车离合一气呵成,庞大的全地形车灵巧地和横移九十度,刮起阵泥土暴雨,一记神龙摆尾,以最坚实的侧面装甲扛住攻击。 急速偏转间,陆远眼神一凛,一脚踢开车门,拎起车门下冲锋手枪,朝着试图超越他冲过去的游击摩托倏忽爆射光弹匣!径直把这个裹在褴褛布条,看不清头脸的骑手打成马蜂窝。 但陆远很难阻止其他游击摩托掠袭过去,趁着冲锋手枪打空这个间隙,就有至少三辆摩托并肩齐进超越过去。陆远眼瞳一缩,好家伙,这群疯子想干什么? 陆远连忙关上车门,但为时已晚,冲到引擎位的摩托手们抛来铁钩,顿时扯得车门大开,浓重排气管黑烟带上溅起尘土一股脑溅散进来。 陆远暗说声坏了,倾身去拿副驾驶座的步枪,等他够到枪带,没待食指扣到扳机,耳边摩托轰响声瞬间抵近,陆远想也不想即是回肘一击。 陆远这一手肘直接打翻了从后面疾冲过来要抢占车门的摩托手,后面游击摩托车速何其之快,闪避不及在一片惨叫中将这人压做几段。但陆远脑袋不经意探出车门,一串子弹射来,逼得他只能以蜷缩姿态,半躺侧卧在座椅下,极难受地脚踝弯曲出一个弧度抵死油门。 暴风卷地陆远头发齐齐向后倒去,几乎叫他睁不开眼,但握上熟悉的烤蓝枪身,弧度如刀又似柔夷的扳机,怎不让陆远力量澎湃? “乒乒乒!”三发点射出膛!便是一人应声翻到,陆远单眼顺着机械瞄具,三点一线,微力扳机疾速送出一轮轮无壳弹,不论是吗,蛮荒或是星海,火药锻进黄铜永远是最普遍的战争,叫无数男人甘愿偿命! 眨眼间又是两个摩托手放倒,消失于荒野丛草,剩下的摩托手慌忙走起蛇形路线,陆远可不会轻松放过他们。 “乒乒乒乒乒乒!”枪管散出股呛人未燃尽的火药臭味,又顷刻被吹散,只有烫的微红的枪管在表明陆远一瞬打光了整个弹鼓。陆远撇开这支步枪,换了支新枪,正欲解决了前向勾住车门地摩托。结果“嗖”的一下,陆远下意识一矮脖子,莫大热浪灼过后脖颈,痛的陆远“嗷”的一声大叫。 “你吗的!”陆远嚎道,走在稍后些的尖刺越野车像是得到了什么命令,不断有人自后座站起,扛起类似火箭筒样的长筒轰击全地形车,好几发就瞄着陆远,有一枚尾焰擦着他飞过,烧地陆远半边头发都烤糊了。 爆炸撼动着全地形车,陆远已没法关上车门,匆忙改成巡航模式,不知怎的,压在前面的两辆战车不再射击,两尊庞然大物静静地行驶在前,阻绝了陆远超车一切可能。 陆远搔了搔头,揪下一绺卷曲头发,咽了口唾沫,心说这该死的以寡击众着实不是个事,得找个法子叫这两辆战车岔开,能用速度甩开是最好不过了。打到这份上,谁都有了真火。陆远不晓得地球土著什么看法,不过伞兵们对待帝国俘虏只有枪托和靴子。 但也就是这短短几次呼吸的时间,局势又变,那两辆战车不急反缓,似是看穿了全地形车缺少前向火力,摸清只有陆远一人。车速不急反缓,两辆战车靠拢,“呜”的刨出大块烂泥,猛然顶住全地形车! 陆远一头撞上座椅脖垫,陆远额头硬的很,扶住方向盘,一踩刹车,急打方向,但陆远注定没机会了,一直没发起进攻的装甲卡车这时却是一路开着倒车,狠狠撞来。 这一前一后彻底断了全地形车移动余地,见陆远这边仍是火力寥寥,那些差点打破胆子的游击摩托转了个圈又飞驰靠近,铁索勾刺齐出,陆远刚提枪要拦住一边,顶住车窗的战车机枪毫不客气地开火,逼得陆远钻到仪表盘下。 电锯切割声自后车传来,陆远此时还不清楚这伙土著是想俘虏了这辆卖相极佳的全地形车,捎带擒住他这个孤胆英雄。 陆远从没有被俘虏的经历,这次也不打算破例。说了声“草”,冒着几乎能扫穿车窗装甲的凶悍火力,手肘撑地,爬向后车厢。 战车机枪突然终止,后车门虚虚一扬,陆远当即怒吼出声,几步快跑,愣是对着后车门撞去! “嘭!”车门猝然撞开,连带撞倒了两个准备杀进来的土著,陆远一骨碌滚到了对方车里,就势起身,箍住前座尚未反应过来的驾驶员,一扭一歪拧断了脖子,副驾驶反身掏刀刺来,陆远侧身一拳砸下,喀嚓一声脆响,力道之大,居然是打折副驾驶小臂。 但这辆卡车又岂止两人?陆远刚抢过刀,后腰便是剧痛,陆远吃痛,咆哮着手臂环着后头偷袭的贱货,一刀扎进这贱人天灵盖,扑登没两下就被陆远持着,当盾牌一般逆着推过,一己之力推过重新站起来的两个车内土著。 这种纯粹的较力陆远从来没输过,陆远压低头,任对方疯狂地朝尸体开枪,只闷声小步前推,两个土著完全扛不住,眼看就要被推下去。 “崩!”死了驾驶员的车不受控制地胡乱打转,车内颠簸地有如筛糠,崩的一下咯到块岩石,登时侧轮刮翻,这两个土著立时经受不住往后仰着跌出。而陆远也是左右抓住,来回抖着窜到驾驶座,一把踢开尸体,控住方向盘。 仅这么一两分钟打斗,全地形车上就爬上起码五六个土著,陆远也没法管更多,保住命比什么都值得。 这辆车又撞到了什么凸起,陆远竭力控制着让车划过半圆,半停不开好死不死地正对着重又顺畅向前开的全地形车。 陆远喘了口气,一抬头,顿时面色精彩。 “我,草。”陆远握着缠了黑色苫布的方向盘,一字一顿说道。 第二百一十六章、吊车尾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我草。”温月说道,双手虽说握着方向盘,脚也搁着油门,但他却是一动不动,顷刻间游击摩托和尖刺越野车等就把他团团围困,几十把形状各异的枪支架好。 温月倒不是虚这点多半是打7.62子弹的步枪气枪,能令他怂地不是别的玩意,正是全地形车上的20mm机炮。没错,此刻放低了炮管,乌洞洞的对着温月。 被自己的大杀器指着脑袋,这滋味很难受,但温月很清楚自己脑袋着实硬不过一发粗有二指地机炮炮弹。他也没本事秒杀周围一干人等,他的确是一名骄傲到很狂妄的轨道伞兵,但他也没超脱出肉体凡胎。 不怂不行。 铁皮喇叭传来志得意满的吼叫,不需要耳机同声传译,温月也猜出土著首领在说什么。炮塔仍在严密监视着温月,只待一句话就把这辆卡车打回零件状态。 攥方向盘攥得青筋毕露,温月脑子里转过无数个念头,但都逃不过一死。说真的,他这会儿真不想死,不甘心死在这么个地方,不甘心死在一群土著手里。很丢份儿,感觉下去了也绝对挨嘲讽。 苟活是有代价的。 铁皮喇叭的声音明显不耐烦了,温月嘴角不停抽着,脑海里飘过日冕号里那几百封等着他亲手送出去的阵亡通知书。 温月长叹了口气,双手离开方向盘,举起,按着耳机翻译,喊道:“别开枪,我出来!” 他双手高举着走下车,刚落地,立时走来四个个土著,照着温月后背就是枪托招呼。打得温月身子踉跄,紧跟着就是一阵狂暴的殴打,招招皆是往温月软肋打来,温月只得抱住脑袋,尽量蜷成团,默默忍受着围殴。 一声啸叫响过,落在温月身上的拳脚终于停住,土著随即架起灰头土脸的温月,两人踩直膝弯迫使他跪下,枪口顶着后脑勺,一人抓住温月头发,逼着他看向全地形车顶。 温月吐出嘴中尘土,咳嗽着仰起脖子,眼见车顶上有个身穿黑皮夹克,单脚踩住车顶,双手压在膝盖的褐发土著,背后还有两人持枪警卫,应是首领无疑。 甫一与这土著首领眼神交汇,温月便觉这人与脸盘极无比例的小眼里暴虐之感简直要满溢出来,一张脸沟壑纵横,似是癜痕疤痕烧伤盖住任何一块好皮。 土著首领认真端详了温月一会儿,戟指吼道,说话鼻音极重,温月的翻译耳机难得运算半晌才传来了内容。 “你!归属哪一个狩猎队伍!” 温月眯眼盯着土著首领,暗想到也许地球人类社会组织已经退化到部族酋长结构了么?若真的跟狮子猎豹样见到入侵领地者就竭力捕杀,那么方才交火,温月至少打死打伤对面快十个人,怕是稍有不慎激怒了对方,剥皮抽筋恐怕不是妄语。 温月扭了扭身子,一副凛然无惧样子,叫道:“我是日冕狩猎队的猎手!统治天空,狩猎利维坦的强大队伍!” 通用语一出口,温月又赶紧跟着耳机传声,极度别扭地又喊了一遍。此话一出,温月立时发现土著首领似是疑惑地转头询问护卫,但显然没得出任何有用信息,首领跺了跺脚,全地形车顶却一点声响没有。他又微微偏头扫了一圈手下,扬声吼道。 “日冕!日冕队的领地在哪儿?!说!否则我要把你炖成肉汤,送还给你的首领!” 温月心说不至于退化到食人这份上吧,于是他不得不以喊一遍原话翻译一遍土著话地方式回答道:“天空!太阳照耀的地方就是我们的领地!保证我不受到伤害,我会传话给我的首领,首领会为了我送给你们子弹!战车!飞机!” 土著首领收回了脚,叉腰站好,面色微有犹疑。温月顿感这一通坑蒙拐骗有点效果,毕竟任何土著都习惯性敬仰太阳,加上他的面相装束的确完全不同土著,理解歪了也属正常。 正当首领犹疑间,旁边一辆挂有蝎子战旗的卡车里探身出一个头发梳成脏辫的家伙,双手划圆,又斜了两杠,比划着连叫了几声相同地话。温月的耳机翻译为:“天国。” 但首领却是“哈哈”干笑几声,颇有不屑之意,夺过警卫的枪,对着温月身前就是乱射一通,朝着温月张嘴呲牙咆哮道,温月有啥可说的?只得做小,微微垂下了头颅。 温月这个动作像是拧到了什么开关,首领陡然捧腹大笑,翻下全地形车顶,走到刚才说话的卡车那人哪儿,挥拳给他来了一下,打了个响指,几名土著爬上这辆卡车,拔下蝎子战旗,双手献给首领,而首领带着旗子,让手下给一捧一抬,重新站上全地形车顶,旗子一顿,拉开嗓子吼叫起来。 “呼啊!呼啊!呼啊!”这些土著突然间像打了一场大胜仗,纷纷扯下防尘巾,露出晒得通红的脸颊,举枪欢呼着,那面张牙舞爪的蝎子战旗插住全地形车炮塔,毫无疑问,这是在宣示主权。 声浪逐渐平息,首领张开双臂,意味难明的叫着,耳机识别得很吃力,不过温月依然辨出了一句话。 “天国的使者,也必须匍匐在毒蝎脚下!” 温月心说完了,果然,踩着膝弯的两个土著立刻抬脚踹翻了温月,里里外外搜查了个遍,枪甩到背后,拔出砍刀不断试着温月脖子究竟硬不硬。 “慢着!”情急之下,温月喊道,他也来不及按翻译腔说话了,通用语喊道:“我能带你们找到天国!” 土著首领愣了愣,旋即,整个土著队伍都哄笑起来,首领轻蔑喊道:“天国!天国在天上!没有路开向天国!” “把这个天国的人绑在后边!叫天上的人,知道在地上该怎么存活!” 温月当即双手被捆上铁索,一边就练到全地形车后车厢,土著们翻身上车,拍打着车门兴奋雀跃,吼道:“让他跑!让他跑!” 首领蹲在车厢上,俯视着温月,那双小眼满是戏谑嘲弄,他反手朝太阳晃着手指,说道。 “你的天国,把你丢下来了!” “现在!你跑着回你的天国!” 坦言之,温月从小到大就没尝过什么叫做追着人跑的感觉。 温月虽然说不是纯正的宙神星家族,但比起不少历经千辛万苦才能从偏远星域、资源星球空间站调到首都星入籍的同学、战友,温月父亲的运输舰舰长职务就足以令他们羡慕。在宙神星进行的18年基础学业就远远甩开了一众不得不随舰生活的水兵子弟,特别是有了一层三一学院军校生光环,温月在哪儿都算有点薄面。 起码不用像现在吊在车后边跑。 太阳行将落山前的日头尤为毒辣,傍晚逐渐扬起的荒漠大风卷着沙尘一股脑扑到温月脸上。叫他一点没法躲开。 全地形车轮胎缓缓压过干涸日久的废土,车辙印浅浅,又踩上一道道沉重杂乱的步履。温月疲惫欲死地跟在全地形车后,一根铁索把他与车尾挂钩联系住,速度就保持在温月必须竭尽全力快跑,却又不至于令他支撑不住跌倒以至于活活拖死。 酸痛疲乏像一碗放在车引擎盖上的水,来回晃荡,溢出又晃回去,双手被拽直着,算是省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力气,靴子炙烤样的疼痛摩擦着脚板,温月仅剩的理智告诉他决不能图那仿佛触手可及的轻松,每当他拖步奔跑地疲劳不堪,身子耷拉下去,他便会猛打一个激灵,生生从骨髓里榨出一丝力气。 先是肌肉困倦,每一个细胞都在渴求着停歇,空气挤进不能停歇的肺里,每一次呼吸也跟吸入一氧化碳般难受。渐渐地,就成了一种麻木的痛,只有机械重复的踏步拖步踏步拖步。倾斜于地平线外的日头,化作了边缘钝化模糊的橘色气球,慢慢沉浮,坠下。 “啪。”靴子踩过一块莫名湿润的泥土,膝盖溅满污泥,放肆笑声遥远地传进温月耳朵,他努力睁大吊了有千斤铅块的眼皮,看向几米外的全地形车顶。 一个刚掏回那话儿,手往腰边褴褛布条擦了擦,正系紧裤裆的土著,见温月披头散发地看来,顿时哈哈大笑,腰腹一挺,做了个撒尿姿势,叽里咕噜地说了一段短句,双手划圆又手一横穿过,然后中指竖起,朝下。 温月毫无情感地瞟了这个明显在侮辱他的土著一眼,之后垂下脑袋,不愿多花一分力气,毕竟这只是一堆土著,若是帝国军人俘虏了他,温月倒有无穷力劲破口大骂,从帝国皇帝问候到面前帝国士兵的女性亲属。但既然面前只是一堆土著,温月着实懒得费口水。 这一眼似是恼火了这个土著,骂骂咧咧地举起枪,大有一副开枪架势,不过温月才没兴趣抬头,也就那个土著首领还有点交谈价值。温月研修过人种起源学,如果掠食动物没有当场杀死所有敌手,那么一般而言,要么带回巢穴要么带去求偶。反正不会路上再麻烦一次。 见温月理都不带理,压根不是过往捕住的奴隶一般哭喊求饶,这土著枪口对准了温月脑袋好几次,食指都扣住了扳机,但扣下前,土著脑海里边浮起首领是如何收拾不遵命令的手下,土著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在荒原上,猎手与猎物位置总是变幻无常,做惯了猎手,怎又肯冒一分沦落风险? 这土著悻悻背回枪,大声叫唤几句,要不到几秒钟,车速便快了几码,叫快承受到极限的温月愈发痛苦,原想着这样温月会屈服出声,但依然让土著失望,于是这土著只能嘀咕了几句,盘腿坐下,饶有兴趣地欣赏着这名“天国”俘虏的惨象。 温月小口小口地呼气吸气,让自己始终保持在消耗较低的状态。他是一名接受过铁驭训练的轨道伞兵,忍受乃至无视痛苦是他的基本功。他权当现在两条腿脱离了痛觉神经,不断把思绪转移。 他想起了地狱般的铁驭训练,每天醒来便是负重三十公斤全副武装越野三十公里,光这一项就淘汰了绝大多数自认为够坚韧不拔的应征士兵。温月也不知道那会儿究竟是怎么通过的,或许是在想,一件事情既然她,一个纤细女子都完成了,那么自己有什么理由畏惧。 日头跌入地平线,骤然下降的温度掀起了凛凛夜风,吹过热汗淋漓,犹如冰火两重天,逝去的远方踏过了就是踏过了,温月脑海中一片空白。 忽然间全地形车停住,一直拖拽温月的力道陡然消失,温月再也经受不住,扑倒在泥地,温月连抽搐都没一下,浑身脱力地面朝下瘫倒,明知污泥堵塞住了口鼻,但他实在没有力气翻个身了。 就在温月窒息失去意识前一刻,他又被猛然提起,温月迷糊地眼睛睁开一丝缝,红影憧憧间,一张极丑陋的脸呈在温月面前。 “这人倒是能跑。”土著首领说道,朝看守温月的土扬了扬下巴。 “你两个,不用管这个天国罪人了,看住这辆好车,要是水甲蛇蹭坏了漆,我用你两个的血做漆!” 说罢,土著首领“尤拉尤拉”地拉长音调地喊着,四处皆是尖刺越野车在穿梭,火把掠出一道道赤色残影。 指派看守车辆的土著把温月拖着靠到全地形车车轮前,直接拿他做垫脚爬到炮塔,颇为熟稔地操作起,严密监视起来。 歇息下来的酥麻感一波波冲击着,但温月一眼就认出这块地方就是上午激斗过怪蛇的荒原绿洲,那条身披重甲却有点蠢的怪蛇被机炮教训过后,就逃回了水潭,难道这个打着毒蝎旗帜的土著队伍要捕杀这条蛇? 车灯与火把照地水潭恍如白昼,温月看见一名腰间绑着绳索的精瘦男子从同伴那儿接过了一只木筒,戴上目镜,与同伴交谈了几句便潜入潭水中。周围土著则迅速后退。 约莫过了一支烟时间,土著们发一声喊,越野车当即全速启动,不多时就拽出了水下的精瘦男子,紧跟而来的还有那条水甲蛇,不,是两条好整以暇的蛇! 这两条水甲蛇甫一出水估计还没有知道那边东那边西,数支挠钩就凌空飞出,钩住鳞片。 甲蛇许是察觉到周遭人气极旺,甚至没主动攻击就往水里钻,结果带动挠钩深深刺入血肉。眼见一击得手,射出挠钩的卡车鸣着喇叭开始倒车,真就把这两条蛇钩出水! 但凡是凶物,首上则必定激怒,甲蛇疯狂翻滚着,不顾撕裂出偌大骇人伤口,彼此张口咬下了挠钩,扭动着蛇身极速摆动着,突向仅仅在二三十米外的车队。 温月原以为土著们会慌不择路地跑开,不料他们直到甲蛇杀到几个车位外才挂挡后退,蛇信都要粘上车前挡风了。他们精明的保持着将退不退的阵势。温月瞬间明白,这是在引诱甲蛇退到空旷地! 越野车退后了几十米,甲蛇的尾巴才刚曳出水潭,这时游击摩托轰鸣起来,两人搭乘着一辆摩托,飞驰进前,倏忽间抵近到隐在沙地中,蠕动极快的蛇身,后座持着长杆的土著即是抡直长杆,朝着蛇身中段,狠狠刺下! “轰!”两团橘色焰火炸开,那条长杆竟然是栓了炸弹的爆弹杆?在如此近的距离刺下压炸,简直就是不折不扣的敢死队! 爆弹杆威力奇大,一下便炸开了甲蛇赖以取胜的鳞甲,奇袭得手,土著队伍不再克制,轻便的越野车与摩托冲锋狂飙,关键是这些疯子居然没有一个带步枪!全是嚎叫着冲到蛇尾受创处,端着霰弹枪开喷,也有不少也是带着犹如自杀攻击地爆弹杆。 甲蛇纵有尖利犄角与血盆大口,但终究也只有一个蛇头,根本应付不了风驰电掣的突击载具,完全可以说当它们被诱出潭水,命运就注定了被猎杀! “呜轰!”黑暗中响起极低沉有力的发动机咆哮,一辆装有前铲角的牵引车直直地对着甲蛇蛇首处冲去,才转头试图反击的甲蛇哪里应付的住?只听重物压过的“噗嗤”一声,甲蛇的鼓荡鸣叫顷刻告终。 另一条甲蛇也大差不差地这样被碾死。大获全胜,连轻伤都没有一个的土著们欢呼着,在疾驰中就跳车奔向还没死透的甲蛇,剜出浸透鲜血的蛇肉直接吞下,并争抢着个头大卖相好的鳞片,很快就有人动起拳脚,旁边人也不阻拦,坐视着搏斗者分出胜负,胜利者不单拿到了鳞片,还名正言顺地拿走了败者之前割取到的一切蛇肉。 牵引车启开车门,土著首领施施然走到温月面前,很是炫耀地说明是他亲自对甲蛇碾下最后一轮胎。 温月估摸着对方是真的把自己当做了什么“天国”人,鉴于首领的表现跟自卖自夸一样,这“天国”身份或许是个暂时的保命符,于是温月也乐得不点破,装作认真地点头称赞。 首领吧唧吧唧一通,但温月说的星际通用语他没法听懂,但好歹是体会到了温月假装出的“敬佩”之情,心情大好招来了个亲兵,割了块有脸盘那么大的蛇肉扔到温月面前。 “天国人,吃!”首领说道。 温月满面笑容,通用语骂道:“吃你吗!” 第二百一十七章、荒原之夜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入夜,荒原一反白昼间如置蒸笼的火热,温度迅速降低到只有五、六摄氏度的样子,夜风呼啸呜咽,只要人有一块露出在外的肌肤,便像是刀砍斧削般痛苦难言。 温月仍旧是靠坐在全地形车的轮胎边,尽可能地把自己往车底下缩去,好躲避穿过车阵的刺骨寒风,但拴住他双手的锁链却叫他禁锢住,害的温月只能时不时把上身探到轮胎后,稍事温暖一会儿,再艰难地爬出来,把腿脚伸进去挡挡风。 他不知道明天是何光景,但不管如何,温月总要尽一切努力恢复多一分力气,否则真有机会在手,也会眼睁睁地看它溜走。 温月到底是捡过了土著首领送给他的蛇肉,放在膝上,一股腥搔味扑鼻,但温月别无选择。之前被俘时,土著就已搜走了全身上下任何武器,别说荣誉短剑了,连靴筒里的匕首也没了。 而水甲蛇肉极是柔韧,哪怕不停撕咬也只能将将扯一小块下来,温月忍着作呕冲动,强迫着自己把蛇肉咀嚼地稀烂,直到渗出股甜味来才吞下。 相比于温月跟茹毛饮血无甚区别的样子,另一边的土著们就舒坦多了。 土著们在彻底清理了这方小小绿洲后,便用车辆把绿洲围成了圆圈,光那两辆应该是以牵引车改装而来的战车就轻松挡住了左右面。荒原夜风基本阻隔在外,没在值守的土著们皆是在忙碌地分割甲蛇、抽取潭水、清洗修补车辆,几个估计地位比较高的小头目则点了堆篝火,悠然地烤火煮食。 温月咬住蛇肉一角,奋力拉扯,蛇肉当即拉长成一条条白亮肉丝,韧性之大差点让温月崩了牙齿,好半天才来回咬下只有拇指头大小的肉,温月慢慢嚼着,冷眼观察着这支土著队伍。 这支打着毒蝎旗帜的土著狩猎队仅从车辆载具多少来算,人数就起码有50到80人。两辆重战车,三辆装甲卡车,还没挂回到战车整备的越野车则有五辆,游击摩托估计有十三四辆。 温月现在认真回想着上午与这支狩猎队交手过程,温月必须承认,抛去温月自己当时没能先发制人的错误,他们的确配合默契,少有破绽。 温月的全地形车规格只比牵引战车略小,所以土著一开始就投入了四辆越野车绕后,试图钩连住全地形车放下犁爪,来拖慢目标速度。假设全地形车没吃住劲减速了,其他轻型载具会立马超车,投掷爆弹杆或是近身飞车。 别看牵引战车始终没做太多动作,但细想之下,两辆重型牵引车一直在同后方卡车保持节奏,逼迫到温月这个精锐伞兵没法寻找机会突围冲出,这种时机把握确有可圈可点。 而且,土著就没一个怕死的。 带着爆弹杆突击杀蛇,冲到敌方车辆旁扔锁钩,那个不是一个不好就丢命的活?偏偏这群土著简直闻战则喜,玩命也要抵门强攻,最终迫使温月必须转身应付,落了个如今俘虏境地。 温月擦了擦嘴,随手扫去一团白腻腻的蛇肉结缔。远处的土著猎手们料理收拾地极快,几十个人齐心协力间,落日后不到两小时就把两条体态修长的甲蛇剥了个干净。这会儿在兴高采烈地把装桶的蛇零碎搬运上战车。 但搬着搬着,土著们似是发生了些争执,好像是战车仓储满了,不能容纳更多的桶装蛇肉。而不愿放弃自己战利品的土著则在大声咆哮着,要求战车上的人收进去。 没法放进去的蛇肉桶应是不少,五六名土著神情激愤地叫嚷着,温月的翻译耳机进了水有点不畅,大概意思说:“你们战车小子捡了我们机车小子的便宜,现在连位置都不肯给?” 显然土著们历来是不靠嘴巴讲道理的,一言不合就挥拳头招呼,问题是双方对垒人数可不少,很快就演变成了群架,而这不消说,是任何一个首领都不容许的禁忌。 “砰砰!”在烤火的土著首领鸣枪两次,不过这并未阻止住群架,毕竟这可事关自个战利品。首领也不废话,带着亲卫便冲进战团,一阵乱战好打,几个率先挑事的土著被揍得滚地求饶。 首领直接脚踩着求饶者的脑袋,几乎把他们踩进泥地里,首领吼叫着,土著们当下缄口不言,但温月隔着这么远,还是能感受到他们的不满情绪。 “这是块儿宝地!可以做咱们的绿洲!”耳机如是翻译道。 首领提起堆着的蛇肉桶,亲手放进战车,再提出一个漆成草绿色的箱子,喊道:“蛇肉全部进车!咱们把子弹家私藏在这儿!这儿从此以后,就是咱们毒蝎的私有绿洲!” 挨了大棒但给了甜枣,土著们浑然忘却不久前还被首领结实胖揍过,轰然称是,在首领亲卫的监视下,以更大的热情开始搬运冗余军备埋藏到绿洲各处。 温月颇有兴致地看完了这场闹剧,见有人鬼鬼祟祟地往他这儿奔来,温月当即人一瘫,装作熟睡模样。这些一点就着的火药桶最好给少点理由在折腾。 这几个摸过来的土著并没有注意躺在阴影中的温月,钻进全地形车的车厢,搬出了好几个来自夕云号的军械箱,然后就地埋在了绿洲树木下,换上了塞进标有毒蝎记号的军备箱。不过猜都不用猜,里头肯定是蛇肉蛇鳞蛇骨之类的值钱玩意。 这玩意吃了是能壮阳吗?温月不禁很纳闷,舍得把弹药枪支形同放弃的埋在这么个荒原绿洲,也要把两条蛇搬回去,这可真是非常爱财了。 但土著们怎么闹腾也是土著的事,温月还巴不得他们清空了军械,说不定某天他找到机会逃亡的时候能少一颗背后打来的子弹。 温月瞄了瞄腕表,将近午夜了。所幸他的外套袖子足够长,挡住了腕表,不然腕表也得和他说再见。看土著们也搞得疲累了,爬回各自车辆开始休息,温月也没兴趣死撑了,于是他也耷拉不住眼皮,垂下脑袋准备睡觉。 眼睛刚咪成一条缝,温月突然心下一惊,吗的,怎么有个人提了把剥皮刀走过来了? 温月顿时汗毛一炸,下意识地双手攥拳,捏住铁索以做挡箭牌,借着阴影缓缓地换了个倚靠姿势,两腿支起,以便瞬间暴起,温月从来没有引颈就戮的可笑想法,想杀他的人海了去了,敢动他温月,就最好做被拉着做垫背的觉悟! 提着刀的果真是径直向温月而来,甚至不自觉地手掌擦过刀背,指甲刮过发出轻微的“嗤嗤”声,缓步轻声,若不是温月始终一颗心吊在嗓子眼,不然还真不好听清楚。 温月慢慢地转过脸,装作一副睡熟了垂下脑袋的模样,实际是借眼角余光瞄着。不论此人抱何心思而来,趁着大部分土著都沉沉睡去,温月乍然暴起发难,绝杀此人夺过钢刀,登时就有逃生希望。 吸住一口气,温月暗暗绷紧全身,假装着打鼾,捆住他的锁链足有四五米长,此时倒成了一件利器,以温月力气,扑倒来者后再勒毙,完全能做到悄无声息。 脚步一点点临近,温月气息不变,只待最佳机会,温月脑海飞速形成了逃亡计划,先迫使这人给他解开锁链再绞死,摸进阴影里逐个击晕击杀守卫,找出爆炸物制造烟雾,借混乱抢走一辆游击摩托,凭速度足以甩开追兵。 火炬将来人阴影拉地长到投在温月身上,温月在微微颤抖,当然不是因为害怕或紧张,而是他之前被迫奔跑许久,几乎到脱力程度,刚放松下来又调动,着实有点吃不住劲。 越野车陷进沙土又弹跳出的砰然声遥遥传过,“哔剥哔剥”地不知什么在响,阴影抵住了温月眉心,脚步声戛然而止,就差两三步,就是最好的前扑时刻。 但来人停住了。 “醒醒,天国人。”话里夹杂着含混鼻音,温月的耳机忠实地翻译出来,尽管声音极小,但温月却知来者一定能听见,他索性睁开眼睛,白眼仁在黑夜中闪过几分亮色。 温月一眼认出了来人,正是土著首领。 首领见温月没耍聪明,也后退了一步表达善意,当然有刀没刀就两说了。 “天国人,我要知道你的坠落地点。”剥皮刀划出个短促弧度,跃过指尖,土著首领玩了个刀花,刀刃乖巧地演了一出手指舞,陡然指向温月。 “你我都是聪明人,说实话,不吃苦头。” 火光月光映耀,但土著首领面容漆黑,他缓缓迫近,就停在温月扑击的极限处,他微微前倾上身,语调平和,完全不是白昼间对待手下那般又叫又吼。 “你不说,我亲自一寸一寸剥了你的皮,叫你挂在车上风干,你说一句假话,我割你一块皮,第二次切手指,第三次从你老二开始割。” 土著语气平和地说道,令人不寒而栗。 温月只思索了几秒钟,便点点头,先用星际通用语开口,随后跟着耳机改说土著话,他说道:“总得确保我说完后有命活着。” “你不说,现在就会没命,但我会保证你隔了三天都死不了。”土著首领似是不奇怪温月一番话要说两遍,耐心地听完通用语与土著语,然后说道。 剥皮刀打了个旋儿,藏到腰后,土著首领一手握拳放在小腹上,直视着温月的眼睛,说道:“你的死活由天国决定,不过我能给你一个解脱的死亡。” 土著首领的小眼睛跟镶了颗黑珠子似的,几乎毫无眼白,他继续说道:“我是毒蝎猎奴队的首领,高九,天国人,你的名字?” 温月沉默不言,高九也不强求,语气冷过一丝:“看来你选择后一种了,硬汉。” 温月当然没兴趣死的如此凄惨,反正夕云号早化作了飞灰,陨坑附近至多有不少落地溅落的零件罢了,拖一天就有一天的机会。 于是温月开口道:“地图。” 高九直接往怀里一伸,但不递给温月,而是打开展平,也不管温月到底能不能看清。 温月视力向来极优秀,但光线太暗,他依然没法看清地图小字,故而很难得出比例尺。但地的确如夕云号的舰外环境探测,一片环形山脉穿过了半幅地图,大体以半圆形包住了山脉西面,标有大量记号或文字的盆地。 地图分成了一片片方格,山脉最南部靠下三个方格标有红点,除此以外,山脉南面东面标记甚少。温月眯起眼睛,勉强看到了一些细线条。高九把地图往火光处歪了一点,温月分辨出了颜色浓淡。 “我此刻在哪?”温月问道,人生地不熟的,一连开车连几棵树都很是欠奉,又没轨道卫星指引,夕云号是给出了经纬度,在东半球中北部,但一路北行如此久,凭借全地形车的原始计算工具,温月只能概略推测出自己离夕云号的距离。毕竟温月是个伞兵,没有空中支援的情况已经很稀少了,完全失去舰队定位简直是不可想象的 高九手指点了点地图东南部,告诉一个方格代表一百公里长宽,横起第七个方格,竖着从右往左起第四个方格。这儿已做了标记,温月猜应是写着绿洲。 温月数了数方格,便知夕云号坠毁地点已超出地图范围,摇头道:“向南直线开七到八天,进入沙漠后行驶三天。” 高九收起地图,看也不看一眼,凶相毕露道:“从没人能穿越血烬沙漠,你认为我是个蠢蛋吗!” 说罢,高九飞起一刀,直扎温月小臂,温月哼了一声,眼睛依旧盯着高九不动,说道:“我犯不着拿自己老二冒险。” “我可以带你前去。”温月见高九又摸了一把剥皮刀,知道他绝没有反击得手的机会。补充道:“但我得坐着去,不是跑着去。” 高九抛起剥皮刀,稳稳接住,掣进袖中,说道:“是没人不会拿自己老二冒险。” “那么,天国人,你犯了什么罪才沦落到驱逐?” 温月摸不着头脑,不是很理解高九所说的“天国人”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好像很精准地猜到他真的是从天外坠落来的,那辆格格不入的全地形车?嗯,应该是,但面对高九这种绝对狡猾毒辣的捕奴队首领,露怯或是说多都有可能是致命破绽。 温月吐出口浊气,感伤道:“太过勇敢。” 听到这回答,高九似乎微微动容,一丝感伤情感掠过眼底,缓缓说道:“这条罪名是够驱逐了。” 高九现出几分冀望之色,竟是又从背后摸出了一小罐水,抛给温月,说道:“天国里……是怎么样的?” 温月费劲地扒开盖子,喝了一口,一股土腥味,显然是这儿过滤后的潭水,还能品出一点蛇血味道。温月咂摸着小口小口喝完了半罐,不再保持应战姿态,伸长了腿坐的舒服了些,回忆着曾经于日冕号上的点滴,一多半都是苦涩,但也叫那些欢喜愈发珍贵。 他现在,真的是靠回忆而活着了。 “天国,啊,那儿没有沙土,绿植下不会有什么鬼东西,能放心地在泳池里晒日光浴,嗯,搞瓶酒看岸边女文职大腿就更爽了。休息完了,投影放到操场,搬去烤架,大家伙聚餐喝酒,不谈战争,只谈今天遇见的漂亮姑娘,谁描述地叫大家高兴,烤肉最香的那块归他,然后唱歌、打球、吹牛,累了就回宿舍闷头就睡。那时候就不用在意舷窗外是什么,只用欣赏景色就好。” 没作战任务时,温月就是这么度过,在哨戒星战役前,满编的第28伞兵大队,三百多人一起在伞兵专属操场开餐会。那时候,温月经常溜去机甲师驻地约会,她那会儿也不是王牌,不过温月依然要出手和追求她的混蛋干一场。啊,那可真输不得。 高九听得居然有些入神,但旋即反应过来,手插裤兜,豁了口的嘴唇抿得极紧,半晌才说道:“天国……天国……” “你的,家,好?”温月磕磕巴巴地用土著语说道。温月对土著聚集地自然没一毛钱向往,趁着这小子感慨了,榨出点情报总是好的。 高九“呵呵”笑了声,眉毛抖了抖,摸了下板寸头,说道:“铁原要塞,搏命而已。” 之后高九便不肯再说,继续不断地询问着温月关于坠落地点的详细情报以及全地形车系统操作。温月也没必要撒谎,能把牵引车改造成战车的狠角色可能蒙骗一时,但上手一下就晓得对错,总之,高九问一句,他就说一段,绝不多说。 微微意外的是,高九是把全地形车里里外外问地极清楚,但一句没提侦察无人机,温月暗想估计是无人机本就容放于车顶板,看不见也属正常,不过这么一说,这支唤做“毒蝎”的捕奴队全程都未动用什么飞行器。 温月乐得少说两句话,高九站到远处一个车门后,命令温月扔回飞刀,温月照办,随后高九扔下一句:“好好配合,保证你这几天不受罪。”便无声无息离去。 温月看了一眼汩汩流血的小臂伤口,都懒得把力气花在暗骂高九上,只抓紧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第二百一十八章、南辕北辙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第二天,温月倒的确没凄凉到吊在车屁股后跟着玩命奔跑了,但和现在情形相比,温月竟是无法说是跑到累死好,还是活活晒死好。 高九所谓的不受罪就是把温月捆在战车旗杆,一旁堆满了腌制中的蛇肉。温月亲眼目睹了这群该死的土著是怎么处理蛇肉的,先是由首领亲卫跟着捧着宝贝似的抹上粗盐,然后抹上一层黄糊糊的酱汁,未滤尽血水的蛇肉和曝晒后的酱汁一齐散出强烈的呕吐物味道。特别是温月没绑在车顶的旗杆,而是车尾,被强风吹来的臭味扑面狠揍,就算是忍着不用鼻子呼吸,温月也感到无时无刻不处将要窒息。 好在这气味不算很辣眼睛,温月勉强能观察下毒蝎捕奴队的各型车辆载具和他们编组行进。 毒蝎捕奴队的车辆分成四种,担纲压轴的牵引车改装战车。拖挂了一个披覆了切割型装甲板的长方体,温月猜是集装箱。总车长约有16到18米,如果加上车尾后附挂的圆形油罐车,长度能轻松超过20米。车前杠配有三个带有修长尖刺的撞角,撞角尖刺与引擎面平行一只,另一只呈斜面,用于破障碎石。轮胎轮轴辐条全部镶有向内汇聚的尖角,显然是用于会车撞击敌方轮胎。 战车地引擎排烟管极长,呈倒“L”型焊接在驾驶室车门外,进气口大小也相当惊人,跟一个鼓包似的安置于后引擎盖上。车窗覆盖了应有半指粗厚的钢板,驾驶员只能通过预先凿开的观察孔开车或射击。披覆于车体集装箱的钢板也如此,皆是留有射击孔以及滑动覆盖。集装箱前部尾部格外设置了炮塔,并不是温月的全地形车那种正规的半球形透明旋转舱位,而是用切了一半下来的甲壳虫车身充当,内里即有土著所说的机炮小子操作锈迹斑斑的机枪机炮。 车后保险杠下设有扎刺陷板,上次就是这玩意放出,险些扎坏了全地形车轮胎。车尾处明面上就设置了挠钩索、榴弹发射口、滑油布撒管,这些阴险玩意都被一块弹痕密布的楔形厚实钢板包住。 另一辆战车与高九乘坐的挂有首领旗的战车大同小异,区别在于另一辆战车车体中部格外有一架起重机。昨夜在绿洲搭建营地时,这架起重机直接把放哨回来的游击摩托吊进了车阵。 这两辆战车不消说,定然是镇场战力,如此钢铁猛兽自然无法时速太高,温月估测现在的速度大概在20迈左右,但鉴于车排气管只有两支冒气,另外四支作何作用就不好解释了。 每辆战车左右皆有一辆装甲卡车护卫。温月昨日杀入了其中一辆车厢内激烈搏斗过,车厢内谈不上出奇,小集装箱式的内部,不过并不与驾驶室分离,彼此可以通过小门进出。与战车大同小异的射击孔设计,两边放能平躺进人的箱子,箱子上则是吊床,甚至能发现固定在车壁旁的过滤水桶和烹饪台。当时温月在车内击退了六人,但以空间来说,挤挤住进十人也不难,毕竟土著可没卫生观念。 噢,私人观念倒是很充足,谁敢动他们私有物品一下,没说的,得打到另一方跪地求饶才算告终。 见到尖刺越野车第一眼起,温月就对这种攻守兼备的载具很有兴趣。这种狭长车身的越野车后胎比前胎硕大一些,密布防滑纹,几乎没有地形能阻挡住它前进。温月不止一次看到越野车翻过坡度陡峭的小丘或是径直冲飞沙山。后座的枪手必须靠一根铁链把自己与车身连接起来,但平时这群疯子从来不系,只靠抓紧后座扶手。越野小子竞技方式之一便是比较谁能在故意制造的上下颠簸中坚持地更久而不被甩出。简直是牛仔颠马的翻版。 游击摩托则基本都是沙丘摩托,车型瘦长,后座前座间设有扶手,与两侧排气管平行插有四支约有两人长的爆弹竿。在狩猎水甲蛇时,这些摩托手便以此重创甲蛇。排气管下还有两只较小的圆鼓包,温月觉得是氮气罐,因为他偶尔能望见摩托喷蓝火,倏忽超越到车队前方。速度之快,起码有100迈。 车队的编组方式看上去比较简单,卡车把最慢的战车护卫在最中部,越野车前后散开,拱卫侧翼并随时进行绕袭,游击摩托大多数挂在卡车外,只有几辆放出去充作侦察兵,战时就集群出击。 温月看了没太久,荒漠骄阳就已经要把晒成人干了,火烧火燎的饥渴感和被牢牢捆住,手脚摩擦铁索的缓慢痛楚一起刺激着温月神经,以及那挥之不去的蛇肉恶臭感。这群土著到底是有多重口,才抢这种要了命的东西?生吃都比腌了吃来的强! 温月每有些困意就痛醒渴醒,哪怕是车队临时在丘陵阴影处停歇休息时,他还是绑在旗杆,挨着强光,这会儿还正对太阳,紧闭眼睛都感觉要瞎了。如此折磨,温月是真的有气无力,想拼着磨完油皮挣脱出手臂也没这个力气了,这么硬生生饿着渴着一天,换个铁人也得废了。 堪堪入夜,温月几乎昏阙过去,“蹬蹬蹬”踩着铁皮顶的脚步声惊醒了他,他睁着充满血丝的眼睛,看着土著们嘻嘻哈哈地搬下了一桶蛇肉,连扇鼻子都不带的。这群狂人真就拿匕首挑出腌地恶臭无比的蛇肉放在篝火上烤着吃。 温月现在骂人的心思都没了,喝一口水的欲望是如此强烈,搞得他眼冒绿光地看着土著们拧开水壶,更有甚者,故意对着他举起水壶咕嘟嘟地灌水。 直到半夜,高九才亲自给温月喝了半罐水,温月死死盯着这个要他命的土著,蠕动着嘴唇,说道:“这就是你的保证?” “保证你活着。”高九耸耸肩,指着拖着车尾的一条铁链,嘲讽道:“绑旗帜是优待了,不信你问问其他人。” 温月微微侧头扫了一眼地貌,说道:“你在返回。” 高九并不意外,又往温月嘴里塞了片干硬肉干,转身说道:“没有人会钻进血烬沙漠,即便我的小子们天不怕地不怕。” “除非那儿,能直通天国。” 哪里能通上那个劳什子的天国温月是真不知道,不过就高九那副听到名字就有点便秘的表情来看,“天国”也多半是个土著风格的妓寨之类的,比如说建在某个大绿洲,酒池肉林,随便招招手就有个美女过来伺候。当然,温月承认,他理想中的天国也有这个成分。 要么是理想,要么是瞎想,这两种素来是抵抗煎熬的唯二方法。温月已经绑在旗杆一天两夜了,白天极强的紫外线晒得他大块大块地脱皮,浑身瘙痒欲死还没法挠,晚上眼睁睁看着土著们围着篝火饮酒作乐,直到午夜时分,高九才带给他一小瓶罐水和半块腌蛇肉,反正就是让温月维持在一个将死不死的凄惨境地,确保这个独身也杀伤了毒蝎捕奴队十多人的猛男没法闹事。 这个狠毒手段的确很如高九的意,温月又生生捆在战车旗帜上,吃灰、曝晒、熏臭、饥渴,随便哪一样都叫人嗝屁了。等到第三天入夜,温月是真的就剩一口气。 高九也不傻,见温月跟块死猪肉样吊着,晓得再来一天,不,半天,这个“天国罪人”就真的要回天国了,按过往猎奴经验来说,温月能支撑两天两夜已经算是体魄极其强健了,一般奴隶第一夜都活不过去,嘴巴硬不代表骨头硬,骨头硬也不意味全身都硬。 于是他打发了个队员去卸下温月,锁着,放躺在首领战车内,涂抹了些气味同样逼人的黑糊糊药膏,喂了食水,任温月昏迷。 “这天国逊佬,也没跟传说的那样多长了个老二。” “是啊是啊,我老妈告诉我天国女人可香了,比机油烧酒还有劲。” “走走走,出去搞一杯暖暖,老子急着去冲。” 负责照顾温月的两个首领亲卫敷衍地给温月裹了两层粗布便牢骚不断,提到酒顿时按捺不住,重重摔上车门跳出去,外头篝火立马一阵鸡飞狗跳。 车厢内寂静了两三分钟,火炬焰光透过狭窄的钢板细缝,分割出一段段的黯淡光影,然而一道利光悄然划过。本该在沉沉昏睡的温月猛然睁大双眼。 温月握住铐住右手的锁链,慢慢提起来,然后整个人倚靠到车壁站起,踮着脚,借着车厢小窗观察着外头。是,绑了两天两夜是只剩一口气,但伞兵训练与铁驭训练哪天不是把他艹到只有出气没进气?死扛归死扛,这程度要把温月彻底弄死,起码翻个倍好吧! 温月环视过车阵营地,土著队员们泾渭分明地分成三拨,围坐在战车边的自然是首领亲卫,他们有权享用挡风处,机车小子与卡车小子也抱团而坐。 温月撸高袖子,褪下推到了手肘处的腕表。这两天高九不允许他或寥寥几个心腹外的队员接近温月,因而温月不至于被扒得连裤头都没落,腕表的表壳朝内,扣在手肘,很幸运地变成了温月唯一一件贴身物品,但荣誉短剑就没那么运气了,挂在高九腰边,成了他炫耀武功的象征。 “19点13分。”温月默念道,他在夕云号时便按照地球时间校正过了腕表。晚七点太阳落山约两刻钟,说明温月在的半球应是夏季。但留给温月的时间依然不长。 以温月前两天观察的土著队员作息,他们会随着太阳落山而停车围阵休息,约两个小时即会结束晚餐和车辆整备,之后回车吹牛打牌,有意思地是这群土著玩的牌也是扑克牌,温月经常能听见“红桃K”、“一对三”、“炸!”的叫喊,然后伴随着懊悔声与拳脚相加声。 两个小时看起来挺长,但温月需要想办法弄开镣铐,再规划路线。锁可能还好解决些,温月把表顺到掌心,三下两下拆开表壳,捏下这两天从旗杆锈蚀出上攥下来的半截铁片,再拼着指甲不要了,顺着纹路抠下了几根小铁丝。 “嘶~”拆表壳时,温月一个不慎便叫铁丝刺到了食指指甲,他倒吸一口冷气,为了这根铁丝,他这片指甲劈了一大半还磕磕碰碰的折了,温月盯了这片翘起来的指甲好几秒。旋即一狠心给囫囵个揪了下来。 温月猛咽了好几口唾沫,抵着槽牙坚持不出声,他短促地呼吸着,现在疼总比过会儿逃跑时疼好。 温月颤颤巍巍地捏住铁丝,伸进锁孔,这是只虎头大锁,若是放在宙神星,绝对能小心翼翼地收藏进博物馆,作为早期人类社会活动研究。 温月年青在宙神星三一学院读书那会儿,没少被白霁月带去中央博物馆参观,她对地球时代的印刷品与文学善本超感兴趣,温月捏着鼻子跟着一起游览,当初看到原始锁时,温月差点以为是个反重力手雷,因而仔细端详过。 谁能温月为了泡妹子而溜达的半个下午居然这会儿派上用场了。温月努力想着博物馆那个要命的锁的结构,东捣鼓西捣鼓,锁头还真不声不响地开了。 我发誓我回去以后一定给中央博物馆捐一个亿。温月心里说道,当然捐多少也得温月那时候还记不记得。 温月拎起这只有半个巴掌大的虎头锁,他被锁在战车尾部的小隔间内,通向车厢内部的门压根就不存在锁,只能从内侧打开。隔间内除了铁条椅即是几只焊死在车板上的箱子,里头只有几瓶搁在干草里的木瓶子。还不如锁头勉强能充作武器。 温月尝试着推了推后车门,夜风顿时从一丝缝隙内倒灌进来,吹得温月一个激灵,但推到堪堪够手腕伸出后便推不动了,显然是在外面上了锁或是系住。 温月暗说声他吗的,刚才,那两个货走时吵吵嚷嚷的,搞得温月根本没听清外门是怎么关住的。 他窥着十几米外,在一块风化岩石后烤火的四五名战车小子,这些人都随身背着枪,肯定的,这种鬼地方,他们睡觉都抱着枪。温月敢闹出动静,肯定多不出一梭子弹,自己就得成为第一个牺牲在地球的现代宙盟军官了。鄙视归鄙视,但温月绝对不怀疑土著们的枪法,穷到拿木瓶子喝水,哪里浪费的起子弹? 正窥探着,篝火旁一个对着温月的土著突然抬起头,直勾勾地与温月四目交汇。温月卧槽了一声,立马缩回探出车门的左手,心说要完要完。 看着温月的土著迷惑地晃晃脑袋,头后仰又倒回来,一口吐在了火堆里,其他的战车小子们骂骂咧咧几句,随后这家伙举起酒瓶闷头灌了老大一口。 有够险啊。温月出了口气,继续伸手试图去摸门把,折腾了半天,温月真就摸到了门把,原来是锁挂在了扣上,门把仅仅是合拢罢了。 温月不得不感叹自己运气还算行。觑得一个时机,夜风呼啸声淹没了温月推开车门声,温月山猫般窜到车底,飞速爬进去,趴着观察着那几个战车小子有没有异动。 这几个牲口依然在喝酒,愣是喝吐了不少,温月暗说这难道就是机油烧酒?他在舰队向来以豪饮著称,这时节没干上一口,倒是看得他吞了吞口水。 有机会一定得喝这边最好的烈酒。温月如是想道,然后匍匐着往车头方向爬去。 温月这几天一直在观察毒蝎捕奴队的车阵编组,每一天他们的车阵都有变化,昨天是战车并排,今天是两辆战车呈八字形,但大体上战车、越野车、卡车、摩托的内外顺序不会变。而温月目标正是挂在装甲卡车货箱外的摩托,卸下来就能一溜烟跑路。 温月很快爬到了战车车头,不少土著在战车与卡车间的交叉口休息,不同于战车小子四五个人就能用汽油桶点火取暖,机车小子得一卡车人都挤过去,有人烤完串吃过饭,不愿意人挤人,便陆陆续续回到各自卡车,裹毛毯睡觉。 温月等了有一阵才找到机会,趁着离他最近的汽油桶骚动起来去做晚间热身也就是找由头打群架,别看这群土著挺漠视性命,但真没人敢在车内生火,不光是高九每天都严令禁止,就看车内满满当当的弹药武器汽油,他们连烟都不带抽的。憋屈一天了,自然要靠猿猴式捶打搞搞激情。 温月猫腰飞速闪过光亮处,冲到了卡车车底。 离逃走车阵只有一步之遥,不过温月不急着爬出去,因为没载具自己靠着两条腿跋涉沙漠不等于自杀?但游击摩托全挂在卡车内侧,温月爬遍了圆形车阵,不断探头去看,也没看到哪怕一辆挂在外侧的摩托。 温月眼见远处另外一批战车小子勾肩搭背地去尿尿,晓得这群家伙饭吃饱了,架打了,要回车上进行下一阶段的吹牛了,只要一拉车门就知道那个“天国逊佬”没那么逊,而且跑路了,届时被抓住,高九必定要活剥了他。 吗的,干了!温月咬牙道,为自己老二着想,冒险冲了! 于是温月找到挂在车辆彼此间最大豁口旁的摩托,但他还没默数完冲出去夺车,一双脚就站到温月面前,随着几声窸窣响,一股热流就照着温月面前不足两寸处滋了下来。 第二百一十九章、火飓风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滋~” 一股腥臊液体顺着车壁滋了下来,落到温月面前的沙地上,几乎就要溅到他脸上,偏偏离得这么近,温月还没法动窝,搞不好被发现了就不是闻点味这么简单了,说不定后半生自己就得蹲着嘘嘘了。 这十几秒温月感觉度过了半个世纪,比这两天绑旗杆上还难受,一个是物理折磨,一个是精神污染,他温月堂堂三一学院毕业的王牌生,注定前途远大的伞兵上尉,只要归国就一定能调回舰队本部,从此踏入人生巅峰的宙盟英雄。 他吗的在这么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等着人尿完? 温月一瞬间心情悲愤无比,他强忍现在就冲出去掐死这狗玩意的冲动,极克制地等到了对着他撒尿的牲口上下抖了抖,转身系裤腰带的合适时机。 温月贴地飞行般“嗖”地冲出车底,抡起一直握在掌心的虎头锁,对着这个该死土著的后脑勺拼尽全力砸去。 “当啷”一声闷响,刚冲完一发小子定格在了爽快余韵里。哼唧都欠奉一句扑面就倒。得亏温月扶地快。 “啊啊啊~”就是这么一扶,衣服触到了温月忍痛揪下的食指指头处,疼地温月禁不住地小声哔哔了一下。但他仍然得抛开痛楚,把打晕了的土著拖进车底阴影里。 温月快速解下土著挎在腰腹旁的枪套,掏出一看,是个连扳机护圈都没的全钢质地自制手枪,温月没得挑剔,揣进了自己裤袋,然后摸出了土著的刀具、弹药包。吗的,也是一把剥皮刀。 温月继续忍着切了这逼老二的冲动,摸索着他身上一切口袋,愣是没找到像钥匙的玩意,反倒是从腰包内翻到了个上边椭圆下边立柱的奇怪装置,温月纳闷间电光火石想到了这群摩托小子全是把注油口卸了塞进自家包里,这不仅省了钥匙,还把钥匙扣省了! 温月腹诽着这群该死的野蛮土著,没打群架打死算没彻底沦为猴子。他毫不客气地脱下了这个机车小子的破烂夹克穿上,扶正也是扒下来的目镜,再翻手一刀扎死了这个敢他撒尿的猴子。 话不多说,咱先溜!大仇以后再报!到时候带轨道炮轰成渣滓! 温月扫了一眼北边最远处的全地形车,那儿站着两个人,一人提油漆桶,一人提刷子,在画着蝎子图案。温月记住这辆车的模样,趁着还没人呼唤这个撒尿撒得丢了命的机车小子,温月三步两步跑到外侧卡车边。 挂在集装箱外壁的摩托车没上锁,但也谈不上方便温月搬运。因为卡车外壁专设了栏板供摩托停放,再用铁索固定住。要解开铁索,温月必须站到光亮处,一圈圈拿开缠住摩托车轮毂的链条,最后才能一骑绝尘。 温月审视了目标摩托几秒,他感觉真不见得有这么长时间去慢慢解开,但凡有一个人穿过战车拼成的八字形,就必定能看见有人搞事,因为这两天温月就没发现有谁在入夜后去碰车辆。 但温月更没有时间等待了,尿完了的战车小子开始回返,也许下一分钟就会有人喊叫起来,拉响警铃通知众人那个天国佬跑了。届时温月还真玩命往沙漠里冲?藏起来还能藏过这群以车为生的猴子? 温月飞速地一边看摩托,一边看战车小子,抉择两秒,温月没再犹豫。 只能说。 干了! 温月镇定自若地一步三摇地走到目标摩托边,扒下来的摩托小子夹克远远看去的确分辨不出谁是谁。温月岔开腿,假装在酝酿撒尿,实则观察着游击摩托该怎么操作。 这摩托车与宙神星的早期人类社会博物馆里存放着的摩托藏品区别不大,但温月不认为把钥匙口插进去就能启动,他看见头罩仪表盘下格外多了一排柱型按钮。 “喂!尿完了没有!关门了!”有人在背后喊道。 温月哑着嗓子,用少数几个目前会的土著话单词说道:“好!好!” 夜风嚎地紧,喊温月的人也没近前察看,温月索性裤子一撩,假装蹲坑,这下总能争取点时间。 “老大说了一百次了!不许在轮胎边拉shi!”见温月还没动静,反而蹲下去了,喊他那人叫骂道,不过这样他更不会过来,“砰”地关上车门。 “五分钟没拉干净,你抱着你的热乎shi过夜!” 车门一关,温月便翻身跃上栏板,即便铁索擦中指头,温月也顾不上了,当啷乒乓也管不上了,数过三十个数,温月即抽出了铁锁,骑上了摩托,插入钥匙口。 温月拧下握把,毫无反应,顿时给他急的啊,他突然想到还得踩发动机油门踏板!但这踩上就是“呜”地一声轰响! 温月心说运气过来好吗!猛地拨下所有按钮,一拧握把! “轰!”摩托当即前冲,冲出栏板落地! “噗!”虽然说温月做了准备,但猝不及防间坠下栏板,立时车翻人倒,只得艰难地扶车再骑车。 听到动静的土著们纷纷打开车门看个到底什么情况,见是有人连摩托一齐摔倒在地,他们第一反应竟然是哈哈大笑,笑骂着谁喝醉了酒要骑车出去消消火。 温月乐得他们笑,他瞟过施施然打开了战车后门的土著们又慌里慌张地跳出来,吼叫着挥手着,结果在众人哄笑声中却传不了远。 这还能等么? 温月抄起头盔戴上,握紧刹车,同时开大油门,摩托车死命空转着,温月瞅到了仪表盘按钮外还有一个旋钮,他没多想,跟着旋到底,最后,松开刹车! 摩托利箭般飙出,甚至拉出一道幽蓝残影,那个旋钮分明是氮气加速! 但温月当然不后悔,或者说悔之晚矣,他双腿夹紧车腹,劲风把他额发齐齐向后吹倒,借月光,他看到了仪表盘指针,才几秒钟,就一百迈了! 他回头去看快速远去的车阵,顷刻间就化作了远方的小光点,而他面前,即是广袤无垠的沙漠! 温月怒吼着,咆哮着,尽数让狂风席卷向后! 冲入沙漠,绝不回头! 温月偷车飙出车阵,冲向沙漠后的半分钟内,毒蝎捕奴队登时就炸开了锅。各路战车小子、摩托小子横跳而起,暴躁地披挂起来,誓要把敢耍了他们的天国逊佬给抓回来。 战车内正美滋滋躺在首领豪华卧铺,翘着腿让小弟按摩的高九则更是差点原地起飞,他刚才还在想等安然返回铁原要塞后,该怎么撬开温月嘴巴,让这个“天国人”交代出天国科技藏匿处,以及如何藏住这座大金矿不被其他狩猎队发现,结果美梦还没做起,煮熟的鸭子倒是先飞了。 高九气急败坏地冲出驾驶室,气咻咻地一把拉开车尾舱门,里头除了一滩血迹和一小片指甲真就什么都没了。怒得他当即就给了背后的亲卫两个耳刮子。 “人去哪儿了!” 亲卫跟了高九这么久,哪里不清楚老大脾气,锅是不是自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赶紧推个替罪羊出来,于是亲卫立刻脚底抹油,去把一具被温月扒得只剩裤头的机车小子尸体拖来。 高九俯身去看,脸色顿时极其难看,无他,这人胸口扎着一柄剥皮刀,显然是温月回应他之前威胁不说真话就割老二。 感觉到手下们神情各异,目光似有嘲弄,作为首领的权威岂能撼动?高九拔出尸体上的剥皮刀,放话道:“明天我要把天国佬的老二割下来和他脑袋一起挂旗杆上!” 说罢,高九便坐上一辆尖刺越野车,推开原来的机车小子,亲卫们见有仗可打,当即欢呼着举手狂叫“尤拉尤拉!” “呜啦啦啦啦啦!”摩托小子们不甘人后,玩命地卸下摩托,也不管夜晚沙漠酷寒和其他危险,握把一拧,氮气一放。 开冲! 车阵迅速展开,三辆尖刺越野车与十数辆游击摩托驶出,顷刻就走了一多半机动力量,只为追捕跑出去才不到五分钟的温月。 这边彼此把速度提到最大,要开始激情追逐的人马,另一边低矮沙丘上自然有欣赏者,而且很专业。 荒漠黑夜素来称不上多黑暗,任由星光月光无遮无挡地射向地面,能见度肯定要比在废墟中好太多。车阵附近的沙丘早在傍晚就有摩托小子撒了出去临时驻扎,确保高点不被占领。 愿景是好的,但也要分人,这块沙丘扎营防风帐篷虽是完好无损还老老实实固定住,但细看都不必,压住帐篷桩的不是帐篷钉,正是本该睡在帐篷里的人。 “嘁~”一道女声传来,锋若尖刀的夜风都阻不住这一声清亮如岫鸟的嗓音。 月光清冷撒下辉色,隐隐地映过了声音的主人,渲染成墨色的风衣下是一双及膝长靴,一脚踏着风化岩石,一脚踩着被一刀封喉的哨兵胸口做垫脚。一线赤色飞过,不知是眼瞳或是飞扬发梢? “蝎子们兴致不错,这么晚了有闲情飙车,倒是省了老娘许多事。”女子垂下望远镜,戟指朝着引领了车队,那辆最靠前的摩托。 “小茜,截停那辆摩托。” “好咧,姐。” “桃子,你带一队人钳子夹击出营的所有摩托,之后进攻不用参加,不要放走一个。”毒蝎的摩托车队尽皆开着前大灯,亮得几公里外都看的清清楚楚,一眨眼就越过了这座小沙丘。 “把我摘出主攻?大姐,用不着能那么久!” 女子浅浅地扬起唇角,身子前倾,一手搭着膝盖,大声说道,自有威势怒气! “发信号!准备突袭!” …… 一般的演员知道自己在表演,出色的演员会忘记自己在表演,牛逼的演员会说台下没有人。如果按这个昔日吹水的评判标准来论,温月一定是出色演员。 氮气仍在加速,但速度一直保持在100迈,无论温月多用力拧握把,时速就是这样了,但问题是,后面追击的毒蝎摩托队可是在急速驶近的! 土著破烂玩意,温月暗骂道,狂风澄空着他念头,温月竭力抵抗着,拼命寻找着这辆摩托还有没有什么手段能发掘发掘,功夫不负有心人或者是手艺人把戏就是多,除了仪表盘下那一排按钮,温月还发现了油箱外有个不大引人注意的小勾子。 温月是知道毒蝎猎奴队追击手段一套一套的,别说并肩行进了,光是让他们冲到五十米外自己就有的受了,他只有一把破烂手枪,揣裤兜里都怕走火先给自己崩了,隔这么远开枪,准头估计和射月光没区别。 但毒蝎队把戏可就多了,杠杆步枪、车头喷射钩锁、爆弹杆,随便哪一种擦中了,温月就可以对世界说再见了。 显然温月不打算说再见,所以他决定什么钮都试试,手指一弯,当即拔下了那个小勾子。 “噗嗤!”勾子拔下刹那,藏在摩托车排气管下的一个小细管当即涌出一滩黑糊糊黏液。一部喷洒,愣是浇出了长达二十来米。 “快,再快!”高九喊着,越野车氮气加速还不止,有一名亲卫直接伸出半身,拿着像酱料瓶样的玩意不断往发动机进气口喷油,每喷一次,进气口便冒一次火,越野车速度也拔高一截,靠着这手法,越野车竟是一点不比摩托慢。 听到首领还要快,摩托小子有了保证,也不废话,呜嚎着旋开另一边氮气罐开关,两股蓝火一叠,何止100迈,快到简直要平地起飞,飞驰之下,哪里会注意前头有什么东西? 加速越发快了,摩托小子们你追我赶地直线逼近温月,生怕有人抢了痛揍天国逊佬的机会,车头一个比一个对齐温月,远远看见,仿佛是数列长龙行进。 一个摩托小子玩了命地要把油瓶伸进化油器旁边的进气口,还没等够到,突如其来的滑溜叫车轮瞬间打滑,速度如此之高,他哪里控制地住车龙头?当即丧失了控制,又下意识地紧握刹车。摩托顷刻间划过一个托马斯全旋,而这个摩托小子果真原地起飞,惨叫着划过一道曲线跌出去。 这一条滑油路愣是蹭翻了有三辆摩托,人飞出去落地不死也残。高九开地好好的便看见前面一阵人仰马翻,越野车陡然像碾过了什么软软的长条物体,他旋即意识是压过了倒霉催地机车小子。 高九迎风嘶嚎一句,抢过手下的喷油瓶,半身探出,两只油瓶一齐对着自己口中射出汽油,再连喷带吐地往进气口洒去,火焰之大,差点没燎瞎了他眼睛。 发动机转速逼近极限,这辆在流浪要塞内精心打造改装的沙漠越野蹦蹦车拥有着强劲的V8引擎,如果抛开普遍的恶劣风沙路况去全力施为,摩托车还真不一定赶得上这种大鸟放小巢的豪华配置越野车。 眼看高九的越野车突然顶到最前,温月只说我去,你就那么喜欢老子非抓我回去?无计可施下,温月只得拔出手枪朝后设计。 “砰!”子弹出膛后坐力远比温月想象地大,愣是在越野车旁炸出偌大扬尘,温月稍不注意按地深了,竟是猛然连射打光,敢情这连个自动拨片都没有的吗? 温月这下好了,身无长物,一腔火气只得发泄在猛造摩托车握把上,可能是心诚则灵,时速上去了一点,然后在温月无语至死的目光里,慢慢滑落。 氮气用光了! 高九比温月更明白氮气支撑了不了那么久,嘿嘿一笑,不再那么玩命地喷油了,像是狩猎受惊野兔般吊在温月车后,闭眼瞄准着温月后背。 可惜今晚不止一个狩猎人,猎物也不止一个猎物,除此以外,全都是荒原上驱驰的生灵罢了。 温月犹自挣扎着疾驰,轰鸣声一闪即逝,突兀眼前一道极强烈的亮光逼得他不得不闭上眼睛,光线之强,令他眼皮后都感到刺痛! 亮光持续不过三四秒,但这点时间却是足够摩托车无目的地开出百米之遥,待温月睁眼,一线乱舞赤红迎面扫过,紧接着便是车头一轻,人也跟着一轻,直飞升空! 温月心脏漏跳了一拍,凌空翻跃间,他望见了挑翻他的那抹赤红宛如霰弹枪一般,顷刻扫荡掉后边跗骨之蛆般的其他摩托。仅是这一秒,即是无比漫长。 长久的军旅生涯锻炼出了温月刻在骨子的反应速度,酒精还未麻痹掉他的神经,他依然是那个夺冠蝉联的伞兵。 被甩出去刹那间,温月当下双手护头,双腿弓曲而起,身子回缩,紧紧地把自己蜷成了一个球。 “扑哧……”温月重重摔进沙堆中,莫大的震颤叫他距离昏阙只差一分,所幸头盔护住了脑袋,没叫砂砾劈头盖脸地淹没下来,发自骨子里地害怕叫他拼命地把自己拽了出来。 随后,他望见了永远璀璨的星空,和星空下纵横掣鸣的车队混战,不知何时,闪烁着血色灯火的载具冲入战团,无数魅影碾过温月眼瞳,让他瘫坐原地,仿若痴呆地一动不动。 远处星火冲天燃起,乍看之下,就如一只红蝶,扇动着羽翼之翅,掀起,火飓风! 第二百二十章、哪儿哪儿都是排队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砰!” 温月猛然惊醒过来,透过树冠的明亮光束照得脸发烫,也刺得他有些睁不开眼,不管人清醒过来没有,先下意识揣紧了怀中的枪,温月这才长出一口气,擦擦额头,甩掉一手的冷汗,知道自己仍硬件软件齐全地好好活着。 “砰砰砰!”接连不断越过小树林的枪响震得枝叶好像稍稍颤动,温月眉头“突”地跳了下,扯得贯过左额的短斜疤痕疼起来,他听得清楚,这是旧M16步枪的点射枪声,温月瞬间恼火起来,是的,恼火。 两枪,至多两枪就够了。 温月一翻身站了起来,眯着眼,拍了拍裤腿的土,手搭凉棚,环顾四周一圈,很快锁定了枪声来处,他提起枪往肩后一背,大步流星近似于跑。 一月的太阁岛谈不上很冷,但包裹着岛屿的凛冽海风足可吹得人面庞皲裂。荒野上只剩一丛丛草茬,被温月踩倒许久也直不起腰来。 “砰砰砰砰!”枪声仍是未断,温月也离枪声越来越近,鼻尖喷出的白雾凝聚不了,迅速消散开来,温月紧紧盯着前面直立不动的人影。 他听见了浅浅的哀鸣声。 “扑!”步枪挟起风声,温月猛地卸下枪,照着眼前这家伙后脑勺就是狠狠一枪托!再顺势一脚踢到膝弯,直接把这家伙一轮砸了狗啃泥。 “小兔崽子……”温月单脚踩着这人后心,弯身捡起了落在草地上的步枪。两支枪的枪身上都刻着一样的白角星,他们穿的也是一样的原野灰军装。但显然温月是军衔更高的那个。 高到脚底下的新兵蛋子动也不敢动一下。 温月把新兵蛋子的步枪反着夹在腋窝,拔下弹匣掂了掂,轻的很,肯定是只剩下了五六颗子弹,温月再望着几十米外那条倒在血泊的野狗,那条被打成了血筛子却犹自抽搐不停的杂色花狗。 “早上出发前,我讲的第二条规矩是什么?”温月靴底用的力逐渐大到令人喘不过气,他收了一支枪,但右手仍是扣着枪。 “是你聋了!还是说要我给你重复一遍!”温月俯下身,冲着新兵的耳朵吼道。 “报……报告,尽量……尽量一枪打死,不打第二枪!”新兵几乎以哭腔回答道,温月踩得他整张脸都陷进了泥土里。 温月拽起新兵的衣领,一把便是提了起来,抓得他踉跄不堪绊倒了好几次,拖着他扔到那条终于咽气了的野狗旁。 “你来数数,你一共打了多少枪!”是枪机上膛的“咔嚓”声,枪托抵肩,温月枪指着连呸了好几口匆忙爬起来又蹲回去的新兵,后者只得强忍着恶心,翻过肠绽肚裂的狗尸。 “报数!”温月吼道。 “一!”沾了血的狗毛黏糊糊地只能捋平来才能看清皮后依稀的弹孔。5.56mm子弹威力巨大,打在人身上穿出来就起码是个拳头大的窟窿,这么多发子弹没把这条野狗打成碎块已经是奇迹了。 “认真数!”冰冰冷的枪口顶着脑袋,新兵跪在血泊里,无论他怎么摆弄这具了无生气、作呕腥烂的狗尸,都得不出正确答案。 温月的军靴靴面也染上了血点,他仔细听到报到“9”,随后新兵嘴唇嗫嚅着,不知再该如何是好,温月一巴掌箍着新兵脖颈,把他提溜起来,喝令道:“转身!” “我说过,上面交给我们任务是清理郊区,捕杀野狗,但不是给你们当打靶打猎玩的!”脸对着脸,温月盯着这双一样的黑眼睛。 温月指着这条死去的野狗,咬着牙齿道:“你认为是上级指示是放屁,还是我说话是放屁?‘一枪没打死,照着头补第二枪,不许让它们受罪,谁要故意多打……’,你说说,下半句是什么?” “站直!” 新兵抖抖索索地回答道:“报,报,报告!谁要故意多打,谁就挨枪子!” 温月扬了扬下巴,说道:“那你觉得我说话是在放屁?” “嗯?” “转身。” 这个矮了温月半个头,上个月海防师补充兵训练时,还被温月夸了句枪打的还准的新兵痛哭流涕地转过身去,刚转过身去就是整个人“刷”地一热。 “砰!” 温月把枪机拨片调到“0”,两支枪背回肩后,不耐烦地吐了口唾沫,温月当然不可能真的对着自己的兵来一枪真的,但擦着头皮的那颗子弹足够他记一辈子了。 “带这条你打死的狗,清干净这片所有狗尸,再给老子滚回去蹲半个月紧闭!”温月盯着这新兵拎着狗尸四肢迈着罗圈步走开。没人愿意收尸,所以大家伙抓阄决定,显然,今天起码有个人走运了。 温月点了支烟,腥辣味杀进肺里,好像这样才能提醒温月生而为人。荒野里听见动静的士兵们逐渐聚拢过来,默默地看完了温月教训人的一幕,温月继续深抽了一口,只感觉眉头疼,于是手夹着烟,大吼道:“都看见了!打不准的!走近了再打!再有下一个,别怪老子真把那兔崽子扔进火山口里去!” 听得温月这么一吼,其余人也只是摇摇头散开。温月冷眼瞥着那新兵一瘸一拐地朝着荒野尽头,占据了小半个天空的火山慢慢走去,那是军营的方向。 影子在渐渐变短,温月望得见那座海拔有四千多米高,被当地扶桑人称做凭神山的火山,按照他们说法,能活着走出火山就是有神灵庇佑,所以本地人死也不肯在离火山这么近的地方动枪动刀沾了晦气。 念及至此,温月不由得自嘲一笑,这算是沾了天大的狗屁霉运了? 打了四五年仗,还全须全尾地站在这儿,温月知道自己和大家伙都很需要运气这种虚无缥缈的玩意,可惜这弄不到,拼着命也弄不到。 一支烟三口两口抽地干干净净,温月随手把烟蒂一丢,低头间又是瞅见一汪红地发黑的血潭,心头堵的慌,下意识就去摸烟盒,但空了的烟盒一点香烟渣子不剩,温月翻兜抽袋,正烦着,一支带着滤嘴的烟递到眼前。 温月直接把烟盒都夺了过来,捂着手掌低头点上火,瞟了眼身边无声无息靠过来的瘦高个,先狠狠地吸了口才说道:“死飞,你那边就收拾完了?” 唤做“死飞”的瘦高个摘下军帽擦了擦脸,单脚歪着,手搁着温月肩膀,嘬了嘬牙齿道:“啧,这群畜生被鬼子养精了,少有叫唤的,长得小撮跑地飞快,围着圈包着弄也跑的掉,索性放大家自个去打。” 死飞话没完便接了个响舌,斜着眼道:“倒是你这儿大老远乒乒乓乓没停,怎么,有愣子惹了我陆哥?” 温月两指夹着烟说道:“老子本来就不想干这种狗屁倒灶的事,杀几条狗都干不麻利,上头严禁乱打乱射,查到了还想禁闭这么好?吗的直接背处分,这么不长记性,还想指望他们做点什么?” 香烟红亮地厉害,两道白汽从鼻孔喷出,温月下唇抵着上齿磨了磨,说道:“这群废物放前线能活的了两天,老子挨个轮着跟他们姓。” “噗嗤~”死飞一拍温月肩膀,嘲讽道:“那陆哥你家祖宗非轮着爬出来干你不可。” 死飞没背着为了打狗从仓库弄出来的破M16,为了打狗这点破事不可能专门用上20式步枪。但他和温月一样,外套下都藏着把手枪,太阁岛离本土十万八千里,当年为了拿下这座中太平洋上两万多平方公里的岛,交战双方血海深仇,现在是没人敢明着搞岛上驻军,暗地里盼着王师打回来的扶桑人天知道有多少。 “也就在这充数用的海防师里,咱们兄弟才能捞点实惠,换个肩章。”死飞有点悻悻然地瞅着温月,咂嘴道:“咱们是打了有……三年?哎,三年半吧,硬仗烂仗咱们打得多,但咱们不是科班出来的,也就奖章功章拿得多,到头来顶用什么?” “所以陆哥你气这伙儿毛嫩的?何必呢?真给扔进一线部队里,陆哥你还想现在一杠一星?没邵大校赏识,咱们一伙儿老实在西海岸前线干到死还是个兵。” 死飞“啵啵啵”地腮帮子鼓着,见温月不应声,身子倾了倾,搂过温月,扫了眼四周,低声道:“这样,反正这事谁都不愿卖力,今天日子还是元旦,谁心里不憋股气?索性你我哥俩去市里潇洒半天得了。” 温月“哈”了声,甩开死飞要走,说道:“这么多人看着,噢。带队的陆副连,干事的武排长一溜烟人找不见了,哎,我说武吾飞你几个脑袋给连长砍呐?” 温月一般不喊死飞大名,他看了看表,说道:“午饭点都没到,到了月半咱们要把这块区域一直清到火山,寻常任务你看我来不来?吗的,你不和连长处,哪里知道打电话指派任务是邵大校,谁他吗敢划水?非跟连长团长过不去?” 死飞拉住温月,解释道:“别着急走啊,陆哥你还真较劲到狗身上去?你想想,今天元旦,搁谁谁不自个儿小酒端起念叨老婆孩子啊,元旦偷个懒谁还怪罪了?咱们运气差轮到今天干活,打死狗要去晦气啊哥,再说了,咱们也不是单去吃独食,回来给弟兄们带元旦大礼包啊。” “晚上有聚餐谁稀罕那几口塞牙缝。”温月踩灭烟蒂,干脆道:“不去。” 后边死飞声音略微抬高了点,说道:“陆哥你忘了今天也是扶桑新年祭,苇羽神社搞活动听说有什么敲铃铛表演,你没……” 温月立马停住脚,回头呲牙道:“吗的不提我还真就忘了,我们俩跑了,谁替队啊。” 死飞咧嘴笑的阴险,勾肩搭背道:“斌子啊,那傻大头呗,我没事找你倒腾我半包烟?早安排妥了,放心,就半天,没事。” 温月脑袋顿时战术后仰,斜眼道:“算计老子,先说好,开车不喝酒,留着晚上搞。” “喝点儿不耽误陆哥你找那日本妹子。” “哎你小子狗x的怎么什么都知道?” “您撅屁股拉什么shi我都猜的出,何况您看人眼神跟他吗的刀子似的。” “我看你是要饭前甜点加点味儿?” 日头渐渐抬高,越过两人变短了的影子看去,依稀云朵懒洋洋地拱着那座巍峨的凭神火山,海风想吹散远处渐次稠密的人烟气,但纵使多么使劲也拦不住它非要直上云霄,觥筹交错间掩去了寥寥枪声,所以更不会有谁注意到那些黑沉的血潭里有微不可查的灰丝在打着旋儿。 谁叫今天是新年的第一天? “话说陆哥你到底清楚不清楚,上边要我们打野狗这件事?”死飞大喇喇地把手臂伸出车外撩着风,没事还搔掻几绺打结了的头发。 温月单手把着方向盘,转头往死飞腿上重拍一下,骂道:“你问老子好几次了,老子要是知道,能不告诉你?我就晓得这事是邵大校亲自口头通知的,你心刺挠,自己滚去问团长。” 说着温月放开手,点了支烟,丝毫不担心车开翻了。主要是这条从苇羽市北面进城的路向来人少,车是有点扎眼,没开为了装狗尸借的小皮卡,而是正儿八经、卸了武装用来通讯的猛士,不过现在战争期间,太阁岛还是前几年打下来的,军管状态有民用车上路才是怪事,反正是元旦,真倒霉球了碰见出来溜达的宪兵,直接拿采购过节补给品去说话也好打混过去。 死飞本就是个皮厚的,哪里在意温月举动,但温月突然道:“手收回来。” “有车?”死飞纳闷片刻又旋即明白,猛士呼啸着经过路边几辆应是重型装甲车的残骸,有段时间没好好保养的公路一路扬尘。 死飞双手抱肩,叹气道:“留着碍眼,搬又碍事,看来仗打完了过几十年,都在这儿了。” 温月把墨镜推到额头上,说道:“都炸成废铜烂铁了,这能看出形都不容易了,那时候我们幸亏不是第三拨,据说扬基佬在火山那边的重炮在登陆几天全覆盖了所有进城的路,你现在去路边照样是一地零件。” 温月瞧了眼天边,在这儿眼神好能看见凭神火山山顶有点左右不齐,温月说道:“杨基佬倒是阴险,用直升机把超轻榴弹炮吊上去,抢滩的时候不打,第一二拨上去也不打,大部队全来了才打,狗x的躲岩洞里难找,军港那个谁……吗的忘了,是他的人上去指引空军敲掉的,说是活活炸矮了几米。” 谈到这里温月觉得喉头有点紧,见温月不说了,死飞转了个话题:“我们都撵到他们老家去了,明年这个时候,咱们该在家过元旦了,娘的,不晓得街上卖饺子汤圆不?” 温月摇摇头,说道:“饺子煎的多,个头小,没吃头。” 死飞瞄了眼表,贱笑道:“让陆哥你那日本妹子包一个吗,那话怎么说来着,好吃不过饺子……” 温月笑着给了死飞一脚。 沿着路开,车很快进了市区,行人寥寥。因为苇羽市北城靠近举世闻名的凭神火山,和平时期常年游人如织,东城满是旅行社、酒店,在战争时期北城自然萧条无比,加上苇羽市驻军部征用了北城不少空建筑,于是本地扶桑人都跑回了一河之隔外的南城。 自凭神火山发源的白河天然地把苇羽市分割开来,到苇羽市缓了下来,河面颇广,温月在桥前停着步战车的检查哨被查了证件,趁死飞发扬叨逼神功忽悠哨兵时,温月双手扶着桥栏,望着桥另一边冬天枯萎了些的芦苇荡,显然,那些摇曳着的白芦苇便是苇羽市名字由来,不过河面上极大的摩天轮令人想不到一百多年前这儿仍是个小渔镇,温月费了些功夫才寻到白洋里若隐若现的漆红鸟居。 “陆中尉,抓紧时间。”哨卡这里,死飞总要人模人样说话了,温月挠了挠胡茬,上车说道:“饿不饿?” 死飞立马接嘴道:“我是饿得发慌了,这样,我开车先去订晚上送弟兄们的东西,陆哥你去找下最近新开了什么店没,没合适的咱们……嗯,两点,两点半在老地方见?” 温月也不废话,过了桥就窝车上换了衣服,跳下车没来得及交代点什么,死飞一脚油门是溜地真快,温月扫了圈街道,扎牌楼临时搭的脚手架挡住温月目光,而彼此贴的极近的传统独栋,门口都挂着松竹或草绳,令温月想起了不久后该贴的春联,搞得他顿时郁结。 明年吧,该是明年吧。温月想到,牌楼那儿涌过来一群节日盛装的扶桑人,说说笑笑地越过温月,在桥边折了个向往芦苇荡行去。 温月暗道一声我草,在太阁岛待了几个月,他当然晓得这群人奔的是神社。温月拔腿没跑几步就一拍脑袋,探着脖子冲到仍营业的店铺前,翻了半天口袋才在军用劵里掏出张扶桑元,选了个大红色锦鲤福袋,匆匆忙忙飞奔起来。 没一下温月就赶超了前头人群,但这没啥鸟用,神社钱人头攒动,温月在哪儿耍威风都不能在这儿耍,只得老实排队,日头正中才舀了水洗到手,这才跨过鸟居,过了这门,算是进了“神域”。 当然还是得排队…… 第二百二十一章、去去晦气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温月硬着头皮学着前面人样子敲了个钟,但他兜里哪有5元硬币,好不容易挤出功德箱旁人流,那个巫女,大红色宽袍的巫女,应该是在后面吧?温月想着,熟料稍喘口气抬头转头,在出门那儿反倒是一眼就看见了。 “ここで、心配しないでください、これはあなたのしるしです”(这里哦,不要急,这是你的签) 抽签筒摇晃两下摔倒,白签洒了一地,顷刻间绣着金红边的鸦色蓬云掩了过去。 “ジー、それはジーリーのサインです(哎呀,是吉签)”垂散着黑发,巫女做了个鬼脸,蹲下来摸了摸打翻签筒的小正太脸蛋,抚开他的手掌,再把新拣的吉签放上去合拢握紧。 “「こいつぁ春から、縁起がいいわぇ」(这正是,吉兆缘春起~)”巫女一手提着裙摆,一边挥手告别闯了祸被拎走的小家伙,继而挑了挑眉,嘟囔了声,一根一根拾起卜签,继续微微倾身,送走下一个神社求运的香客。 温月食指蹭了蹭眼角,低头自嘲一笑,往空处放下福袋,大步离开。 “バスがサポートを求めないでください(客人不求只签吗)”身后巫女软糯嗓音惊得温月步子抖了抖,温月犹豫着回头,对上那双清江似的杏眼,温月轻轻颔首,抛下连绵不绝的钟声和“哗哗”摇签声消失在人群里。 温月猜得到死飞也会去搞点关于爱情的鸟事,于是特地放慢了速度,一步三摇,晃过几条街到苇羽市唯一的“天天红”火锅店。 “呦,这是陆……”扶桑人哪有吃火锅习惯,太阁岛的国人全是驻军,新年第一天反而更要维持治安,要么待命军营,老板招子亮,见温月竖指嘘声,会意地把温月引进包间里。 温月闷头闷脑干掉了好几碟免费小菜,听得门口一串猛士的粗犷刹车声,没征兆地暴出股无名火来,心说我日你狗x的,自己潇洒放老子鸽子。筷子一拍就是一拉门喊道:“死飞,你他吗……” “啪!”下个词生生咬了一半吞进喉咙里,温月猛的关上门,贴着墙大口大口喘着气,娘的,猛士下来的好死不死居然是团长!团长也就算了,走八辈子血霉了团长屁股后头跟了小半团部机关,就温月这刺头,化成灰,团长都能在灰堆里给温月扒拉出来。 温月心头一万匹草泥马奔涌而过,心说运气还成没打照面,往桌上放了两百软妹币就要开溜,但一想死飞那头猪百分百要傻愣愣冲进来,这小子死猪不怕开水烫是无所谓,关键这白痴口风不严把自己给卖了就扯淡了。 老子怎么说也要捞个两杠一星整回家啊,温月一边痛心疾首,一边觑着门缝确定安全了,一个箭步飞也似窜出去,拢着个手躲在街对角阴暗小角落无奈窥探。 “滴——!”温月发恶誓正草着死飞家十八代祖宗的时候,仿佛是天边砸下来的猛士鸣笛声把温月轰的汗毛倒立,定睛一看,闹市区这么嚣张的除了死飞还能是谁? 温月想叫又不敢叫,看着嫌包间太小,坐在火锅店大堂的团长警觉了没,然后又以毕生功力眼射精光盯着几十米外狠按喇叭的死飞。 福至心灵,隔着汹涌歌舞人群,死飞竟然真给温月对住了眼,这龟儿子绝壁是喝了酒,脸红地猴屁股似的在哪儿大喊道:“陆哥!你走的忒早了吧!” 温月急的跳脚,只见大堂里十来个等饭吃的军官们不约而同放下筷子,温月心说你他吗是真路给走窄了,但做爹的总得被儿子坑,温月闭眼认命,比当年抢滩还快的速度蹦出去,在团长锐目飘远前就是一巴掌呼歪了死飞脑袋。 死飞骤然一嘴亲上了脚垫,想挣扎却哪里抗的过直接用上了擒拿术的温月,刚要骂街,温月一句话顿时让他乖乖闭嘴。 “团长啊~~!” “团长”两个字的魔力永远是无限的,瞬间死飞酒就醒了,颤声道:“看……看见了?” “真看见了我他吗还能站这?”温月按着死飞脖子给他扣副驾驶座上,自己整个人缩成一团,轻轻挂上倒挡,心里是疯做一团乱麻,偏偏游行庆祝队伍恰好到了这条街,温月不知道该感谢这几座牌楼拦住了兴致勃勃看表演的团长眼神,还是说恨一堆穿红戴绿的人搞得自己进退两难。 好在团长终究是坐了回去,温月也终于把车慌手慌脚地倒进条巷子里,两人顾盼无言,唯有劫后余生的空虚感。 “陆哥你说咱们这是招谁惹谁了,团长不是下馆子只去海底捞的吗?”死飞哭丧着脸干嚎着,烦的温月只觉得耳朵“隆隆”闷响,心想乖乖的老子都吓坏了,立马又一巴掌抽他头上,低声吼到。 “武吾飞,老子警告你,下次除非他奶奶的火山炸了,岛子沉了,不然再别想拖老子出来!” 话音刚落,一声暴响横扫过去,温月转头愣愣看着天边火潮飞溅的震撼一幕,傻了眼喃喃道。 “狗x的,真炸了?” “狗x的,真炸了?!” 上一刻钟还蹲在角落,静静投下阴影俯瞰众生的凭神火山,此时仿佛是真的被某些叽叽歪歪指摘它要炸的人给彻底激怒,陡然山口剧震,一道庞然火柱直冲晴空,轰然间便是把全部碧蓝天幕烧成了暴虐黑红,挟着无匹狂威,狠厉倾泻而下! “你不对劲,你在搞把戏吧?死飞?”温月呲溜了一口冷气,机械地伸手搭住眼睛楞直了的死飞,摇着他肩膀咋舌道。 苇羽市街道无数正庆祝佳节新年的扶桑人同样呆呆地望着那片数百年来不变丝毫的天空,疑惑着老祖宗传下来的训话真特么是真的? 别靠近火山,否则神灵降世才能救得了你。 大概可能也许是一个思绪飘过,一次睫毛闪动,惊慌洪水般卷过,所有人喉咙里溢出不可遏制的“啊啊”声,那份印在骨髓里最深处对自然母亲的恐惧压着所有人朝火潮袭来的反向狂奔而去! 眼看人群汹涌从巷口奔过,死飞甩开温月胳膊,拍着车控台疯狂叫道:“陆哥!陆哥!走啊!” “哦哦哦!”满心都被天际那端滚滚浓烟黑潮攫住心神的温月醒过魂来,慌忙间拧住车钥匙却是怎么也点不上火,一双手抖如筛糠竟是干脆定住了,急地死飞攥着温月右手,往顺时针方向转去,“嗡”的一声,猛士立刻发动起来,“咻”的一下箭射出去! “砰!”一蓬鲜血飚溅到车前玻璃上,两人身子浑地往前一扑,温月本能地松脚去踩刹车,倒不过两步,死飞左脚却是重重一踏温月脚踝。 “陆哥,油门。”死飞瞪着双血眼冲着温月,简直是嗓子里榨出来的低吼声:“油门,油门!” “咱们没时间耗着了!开车啊!温月!” “啊!!!”温月暴吼着再度一脚油门到底,方向盘打到死,数吨重的猛士窜出两道浓黑至极的尾烟,生生撞进人潮里。 像是一块礁石挡住潮水,那些被劈散了的瘫成浪花“噼噼啪啪”地划擦过去,有些潮水顺着礁石裂成两股涌过,但谁架得住洪峰就在后头? “呜~轰!”装甲载具的发动机独有轰鸣噪声从后边极快袭来,温月纵使把油门踩到死又如何挤得过水泄不通的街道?火急火燎间未扎完的牌楼被冲地整排整排塌下,玻璃上一蓬血雾叫温月怎么看得清,温月一瞥车后镜,却是吓得浑一哆嗦,停在桥头哨卡的步战车居然就这么碾到南城区,活活地“咯吱咯吱”碾过来了!隔着人群,要么根本望不见动弹不得的猛士车,要么是根本不在乎猛士车螳臂当道! “下车下车下车!”温月叫道,二人使出吃奶力气去推同样被挤到印着人脸的车门,怎么推也只是留了条缝,温月一咬牙把手臂伸出卡着门缝,顺势整个人重心靠住车门,脚紧抵着座位边,一发力还真就挣开了些。熟料后头见步战车碾来的人群齐齐一声喊,更玩命朝前跑去,瞬时给车门狠狠压了回去。 温月痛喊失声,那半截伸出去的手臂怎么经得住人这么撞?死飞听得真切,咬着牙也没多说,人扭过来,双手抓住车窗握把,整个人勾起来,对着温月奋力踹去! “咚隆!”温月受死飞猛踹才滚出去一半,就升到半空给抛出去,恍惚间,温月只见步战车铲得猛士后车颠起颠高,像个玩具车样搅做一团压过去,温月张嘴想喊些什么,只觉鼻子“咔”地剧痛,眼前一黑,直接摔昏了过去。 …… “温月,温月!”一手抓着盔沿一手握着防水套还没摘掉的步枪,温月扒着弹坑恍然间听得有谁喊着自己名字,下意识回头间,伴着尖利破风声与周围士兵吼叫声,一颗炮弹顷刻而至! “卧倒!” 泥沙暴雨般落到身上,温月连呸了好几口,挣扎着反身紧贴住坑壁坐下,只觉得心脏跳的要从胸膛里蹦出来。入眼处,沙滩被五颜六色的曳光弹织出片绚丽天幕,登陆艇才刚放低挡板,密集的要塞机枪火力瞬息间把里头士兵连外骨骼一起打成碎片,温月眼睁睁看到浑身着火的装甲步兵歇斯底里哀嚎着奔到滩头,然后毫无征兆地整个人如熟透西瓜般迸裂开来,混进早已赤色的海水里。 脑海是空白的,温月蜷缩着抱着枪努力把自己挤进地洞,直到军士长一脚踹到脸上,提溜起来吼道:“温月!你他吗有点用处!”说罢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一块聚能炸药板插入温月的外骨骼插槽里,重重一拍温月脑壳叫道。 “那个暗堡看见了没!去!把堡子炸了!” 就像是小小的寄居蟹被撵出了唯一藏身的蟹壳,温月深一脚浅一脚跋涉在烂塌塌的沙地上,美丽的五瓣枪焰从眼瞳中炽盛地爆出来,霎时,温月只觉时间无比缓慢,慢到他清晰地看到两颗子弹撞在一起,溅出火花,弹头变形…… “卧倒!” …… “嗬~嗬~”温月猛然睁开眼,快溺死般大口大口喘着气,稍一动就是钻心刺骨的疼,温月踉踉跄跄扒着电线杆站起来,拼命掐着眼角,放眼看去,也不知过了多久,街道上竟是一个人影也瞧不见,连绵不绝的爆炸声震得温月晃晃悠悠,那些覆了一层薄薄的灰的汽车也跟着七零八落地尖响着。 “死飞……”温月捂着嘴拼命咳嗽着,想找到死飞,好不容易直起腰,擦掉满头满脸的血,定睛一看,十几米外那辆后车绞成烂麻花的侧翻猛士,死飞就贴在碎得密匝蛛网的风挡后,双目紧闭。 “死飞!武吾飞!”一股血直冲脑门,温月哪里还想其他,不顾一切地奋力冲去,奔跑着要把死飞给捞出来。 “哐当!”路边歪到某种程度的灯柱却是率先支撑不住,伴着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弯曲声要倒下来,温月急忙靴底一拧,抬头间灯柱几乎是擦着肩膀砸下。 这一抬头不要紧,温月顿时亡魂皆冒,无他!一颗火山陨石就在温月眼睛里急速变大,挟着道狱火急速坠来! 温月扫了眼还卡在车里生死不知的老伙计,温月痛苦地狂叫一声,没法犹豫也没法乱走,转身冲进一旁店铺里,踏过一地碎渣,桌下伸出的人腿甚至差点绊摔了温月,然而温月耳朵里,脑子里,都只有炮弹出膛时,那撕开空气的凌厉风嚎,没有人,没有人!能幸存! “轰!!!”温月才扯开里间房门,沛然不可御的冲击波就把温月像扔个破麻袋般丢向墙壁。 陨石落地炸开掀起的暴风轻而易举把周围所有房屋建筑削成平地,肉眼可见的冲击波圆环般扩散开,成吨的汽车、战车朝着一边齐齐拎正,和小孩摆积木一样毫无二致,小小的蘑菇云升了起来。但这和岛最南边腾空而起,丝毫不亚于火山暴动的巨型蘑菇云比起来什么也不算。 “呃……”温月吐出口差点噎在喉头出不来的血痰,莫大的嗡鸣声萦绕在耳边搞得他头昏脑涨,嘴张大深呼吸好几口才勉力爬起把房门关上,手摆过衣兜却是湿漉漉的,温月一惊,以为是哪儿割伤了在失血,手再一摆,结果黏了不少散着股冲鼻辣气的鸭肠来。 第二百二十二章、炸了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温月无语地环视一遍,兜兜转转,又是回到了之前惊魂三十秒的“天天红”火锅店,显然这个包间的人吃着火锅唱着歌时,火山很不给面子地炸了,于是他们跑路甚急,衣物箱包全落下了。 温月不管其他,抄过桌角边的电热水壶仰头牛饮,顺带洗了洗一脸血垢,想掏出手机察看察看到底什么情况,但手机早给压烂了,温月蹲地上拣了个HW手机,但是丫的有密码完全打不开,还给锁死了,温月暗骂一声揣进裤兜里,打不开的手机至多客串下手电,所幸手枪是牢牢栓在裤腰带上。 这两杆枪还在事就不算太大,温月安慰着自己,再卸出弹匣数了数,正好17发子弹。 手枪利落上膛,温月看了眼房门,现在整个太阁岛肯定乱了套,这么大规模且毫无预兆的火山爆发天知道要折多少人命进去,手机信号也没了,南边军港总部估计也无法短时间联系到辉羽、苇羽、青羽三市驻军,况且这么个严重程度,哪边军营也自顾不暇。 温月不在乎这些向着米国的扶桑人,但温月在乎他的兵,要他们活!别的不说,外头的死飞拼着命不要都要捞回来!就算是炸没了,他也要揪几根发丝带几颗牙齿回去! “狗x的,没做成你儿子干爹,回去怎么跟叔姨交代?”温月喃喃道,往头上罩了个塑料袋,披了件浇了水的外套便是一脚踢开门,义无反顾地冲回到街道上。 “武吾飞!你小子他吗还活着就吱一声!”温月避开烧地倾颓、不住坍塌的店铺,弥漫着烟尘、火山灰的街道能见度跌地非常快,日光已是灰蒙蒙了,接二连三的爆炸撼地温月颠动倒西。 头罩在塑料袋里,温月看的晕乎,下半边阴红红,上半边灰扑扑,勉强识得出路罢了,大风刮地猛烈,耳边尽是呜咽风响,夹杂着碎屑吹得塑料袋黏在温月脸上,搞得温月憋闷得慌,温月不敢让眼睛暴露出去,只好撕开袋子一角,焦灼而带着浓郁硫磺味的空气顿时逼得温月不住拉高衣领,掩住口鼻,盲人摸象似的走着。 温月顶着风,举步维艰,路面又莫名湿滑,温月仍大声喊着:“死飞!咳咳咳……说话!”不消多久,嗓子便被呛地火辣辣疼。 “呜呜呜……”温月隐约听得几分呜鸣叫声,大团属于猛士车的墨绿色冒了出来,温月随手扯下塑料袋,“死飞”两字没喊出囫囵个,血肉淋漓的街道先把温月惊地脚底一颤。 “我草!我草!我草!”温月心脏不可抑止地狂跳起来,两道履带凹坑印纵穿整条街道,所过之处铺满血糊糊样的融化物,乍看全是断指残臂,风中的哀嚎全是绝望待死之人发出,温月只觉军靴被抓住,甫一低头,正对住张眼珠子都融进眼眶的鬼脸,只一眼便看到这张脸别说血肉,连白骨都在溶解,无数细丝蓬起如麻,哪里有半分人相! 温月“嗷”地一声跳起疯狂逃开,不料一头磕上车底,温月手脚并用地爬到侧翻了的猛士车前,车内的死飞仍是以与地面呈九十度角姿势背靠着副驾驶座车窗,依旧昏迷未醒。 温月用力一脚踢去前挡风玻璃,但玻璃表面看上裂成蛛网,实际上后边还皮实无比,温月一连踢了十几次也无济于事,喘气间瞄了眼像是浇了层血沥青的路面,吓得气都续不上了,温月不是没见过重炮或是凝固汽油弹轰中人群的惨状,但任何一个都比不上这里惊悚。 感觉陨石雨略微稀疏了些,温月拂去肩头一层刺鼻难闻的火山灰,心知待在街道上早晚死路一条,温月拔出手枪,斜着退后几步,对准玻璃裂痕中心就是一通速射。 吃了半弹匣子弹,玻璃脆弱到被温月踢开个小洞,温月见状更拼命地把洞掰开踢大,许是连续枪声终于震醒了死飞,这小子呻吟了声,睁开眼便看见了扶着车后镜疯狂输出的温月,哑声道:“陆哥……” 温月松了口气,说道:“没伤着吧?看看能不能从上边爬出来。” 死飞推了推车玻璃,纹丝不动,尝试着起身打开头顶的司机座车门,这一站一瞧倒好,死飞苍白的脸刷地突然酡红起来,左手摸出枪来,指着温月后头叫道:“你背后有东西!过来了!还他吗不少!” “这狗日的是什么东西?”温月闻言回头去看,这一看不要紧,乍看当时就给温月吓了一跳! 这是个什么东西?简直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 温月立时掏出枪,但是面对这个浑身皮肤熔解恍如熔岩,却还在缓慢扭曲地朝温月这边走过来的东西,温月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发自骨子里的恐惧! 想让她恐惧?笑话,她当年抢滩登陆,迎着敌人的重炮火力都没这么吓过,但是看到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一滩烂泥,实在是有种发自内心的恐惧! “停下!”温月喊道:“不然我要开枪了!” 在混乱窒息的熔岩雾里,这个烂泥样的东西显然不会听温月哪怕半句话,于是温月毫无犹豫地开枪,但也仿佛是命中注定一般,子弹穿透了烂泥的身体,洞穿出几个窟窿,然后那些被溶解的血肉顷刻间又填满了这些窟窿,继续朝着温月,倔强走来! 要命! 温月直觉告诉她,这烂泥一样的东西十有八九是什么生化变异体,光靠子弹无济于事,如果要是肉体接触,说不得自己也要被同化! “死飞!倒车!”温月喊道! 惹不起我还躲不起? 而且现在火山爆发,整个岛屿都乱成了一团,当务之急不是考究这个烂泥到底是什么,而是赶紧回军营,拿起枪,武装好自己,等到步战车与坦克上街,就是烂泥成山了,也照样能收拾的了! 死飞与温月默契多年,立刻上车猛踩油门,继而往后边一倒,准备狠狠冲出来! 就在温月要摆脱烂泥人上车时,情况再变,火山又炸了! 第二百二十三章、无光之地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苇羽市第3分队,紧急呼叫军港十六频道!” 卸下的空弹匣坠落在地,溅起一地混杂暗红的水珠,顷刻间被黑夜同化,一如温月面前汹涌而来的尸潮。 “我们被困在了苇羽市神社街与渔民街的十字路口!”温月扭头冲着肩膀通话器吼道,然而雨幕、枪响、嘶嚎,将微不足道的电流噪声化作了一片片湿透前胸后背的绝望。 亚热带暴雨把几乎所有的火光浇熄,无数双嗜血红眼盯着仅余的鲜活生命,哪怕隔着百来米,那股充满着野兽原始欲望的饥渴气息已然让温月握着枪把的手,颤抖。 它们,根本就不是人! “老大,扛不住了!它们从巷子闯过来了!”同伴急促呼喊着,温月一次又一次扣下扳机,一次又一次呼叫着。 “军港!指挥部!我们需要支援!收到请回复!收到请回复!” “手雷!”爆炸掀起的碎片打得温月脸庞生疼,枪机一凝,食指一空,温月下意识地手摸向腰间,却摸了个空。 “我没子弹了!老大!”有人掏出了手枪,但那有气无力的9MM手枪弹还不如留着自尽! “撤不撤,老大!撤不撤!啊!”惨叫声湮灭在作呕的啃噬咀嚼里,温月仍在一遍遍重复着徒劳无功的呼叫。 “滋滋滋~”回应温月的只有白噪音,头顶突兀掠过的飞机轰鸣声把温月的眼睛扯得往上,他清晰望见了机翼示廓灯闪烁着的红绿双色,温月咆哮着,怒吼着,但就连机腹洒下的阴影都不肯暂停片刻。 “第3分队请求空中支援!说话啊!”温月狠狠攥住了通话器,声嘶力竭地喊着。 枪焰渐次消失。 “它们冲过来了!冲过来了!” “跑,跑!” 刹那间,长街漆黑,唯有踏过水潭的脚步所泛起的微光才能证明这儿仍有文明的踪影。 温月依旧架着空无一弹的步枪,想对准,但是身周血红地发稠发亮的眼睛叫他无从下手,直到一张同样涂抹了迷彩的脸庞跳进温月眼瞳中。 “小……小飞?”温月喉咙里挤出几个干涩字眼,雨水顺着沟槽洗刷去血迹,也将一干面目洗地干净无人色。 “轰~~~!”天穹深处的耀目闪光升起,顷刻间白昼倒回,照亮了街道,也照亮了它们。 温月心脏漏跳了一拍,于是它们齐齐对着温月咧嘴一笑,牙齿森森。 “我操。”温月嘴唇一动。 “啊!!!” …… “啊!”温月猛然从床上坐起,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过了好一会儿,温月才反应过来自己还好端端地活着,不缺硬件也不缺软件。 这个二十来岁的高瘦男人一边摩挲着胡茬丛生的下巴,一边搓着眼梁好让自己快点从噩梦中清醒过来,转头间,挂在墙壁的小镜子依稀映出了温月堪称狼藉的脸庞:淌慢了细密汗珠子的额头下是一双埋着血丝的深窝眼,显然这阵子来不管是吃食还是心理都没让这双眼的主人多好过。而稍稍塌了点的鼻梁旁是凸地跟山峦高耸似的鹳骨,而冒着水光的鼻头大概是这张长脸唯一的油水所在了。 总之,这是个沧桑又邋遢的男人。 温月随便撩起床单擦了把脸,把从不离身的92式手枪塞进枪套,拿过枕头下边藏着的一瓶水,摇了摇听了阵响,这才默默叹了口气把水一饮而尽。 至于洒点儿出来到脸上清醒清醒?得了吧,太奢侈了。 爬起来没一会儿犯困?不可能的,这当下,看眼窗外再看眼米缸,哪还有犯困的心思? 不吓晕过去就算心大了。 温月走到窗边,伸手拿下挂着充当窗帘的军绿色外套搭在肩膀,拨开钉在窗外的活动木板,晨间阳光瞬间穿过他纷乱而油腻腻的额发,直把眼睛射得生疼,眯着眼睛缓了会儿。 嗯,天已经亮了很久,温月想到。舌头在嘴里打了个转儿,温月深深吸了口气。 火山灰、森林、海洋的气息涌进鼻腔,当然,还有少不了的尸臭味。 温月眼光越过了百米之外的西浦警局围墙,落在了空空荡荡、唯有汽车残骸与青绿积叶的街道。 温月挠了挠眉毛,带起眉骨下旧伤的疼痛,如果说旧世界给他留下的是痛苦,那么新世界带来的照样是痛苦,别看街道只有秋风扫落叶,但凡有个能喘气的家伙敢踏出包着铁丝网的围墙一步,那些白昼隐于阴影,夜晚嘶嚎猎杀的猛鬼们就会生吞活剥了那个白痴。 温月很幸运,在这个新世界活着,温月很倒霉,还在这个世界活着。 能在末世活到现在,光凭一点个人本事是硬抗不住的,多少人也照样不顶用,毕竟当初一整个海防师都应对不了的灾难,换谁都是一盘菜。所以,只有蹲在堡垒里一堆握着枪的人,才能抱团取暖,暂且苟活。 自从18个月前带着残编的班排仓皇逃进西浦警局以来,温月就没有睡过几个囫囵觉,不管是火烧眉毛的缺粮缺水、暗箭难防的幸存者争斗,要么是命抵命的外出搜寻,这些事情跟锤子似的,把温月对自己一点可怜的自怨自艾给扼死在胸膛里,这座倒霉又坚韧的警局堡垒,和里头十几二十多个指望他过活的自己人,都是温月每天挣开噩梦的唯一动力。 和,希望。 把噩梦与冷汗抛诸脑后,温月没心思翻来倒去地回想,首先,他得填饱肚子。 军靴踩过灰不拉几的水泥地,温月行在走廊里,一扇扇地把仍关着的窗户打开,去散散憋了一夜的味儿,温月实在不想再闻到又一阵屎尿屁。 这会搅了他好不容易提起来的食欲。 “草,今天好像是我最后一个起来。”温月说道。 的确,地上几层臭烘烘的床垫上铺着五颜六色的衣服,这就是一张“太阁岛席梦思”了,不少空罐头盒搁在墙根下,里面尽是粉笔头。温月嗅到汗腥味,无语着这群糙老爷们永远不会在缺管教的情况下主动晾晾衣服。 看来做噩梦的不止我一个。温月想到。 温月摸出钥匙,捅开了门锁,温月扶正了有点垒地不稳的面粉袋。 温月不会把粮食都傻乎乎地存在一个储物间里,是谁出去拼死拼活抢回来的罐头,谁就有资格先吃,那些没胆气出去手刃丧尸的废物饿急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第二百二十四章、羞辱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温月在墙角桌放着的野战炉子上的锅里找到了冷透了的疙瘩汤,几根菜叶飘在浑浊汤面上。 这群兔崽子好歹给我留了。温月不无欣慰,直接连锅端起,把早饭倒进肚里。 现在没有起床铃,谁第一个醒,谁先去煮一锅汤饭,谁最后醒,那自然别怨大家伙儿把锅都舔铮亮了。好在大家都还念着陆老大陆排长陆尉官,不然温月今早只能一直饿着到明天。 还没轮到温月出去搜寻物资,所以只有一顿饭,这是规矩。 温月抠了抠耳朵,走到门口打开栅栏锁,温月忽略掉对面栅栏中投来的几道夹杂着胆怯、愤怒、无助的目光,只是稍顿了顿,随即拾阶而上,走向警局第5层。 病号层。 第5层倒是没必要格外设一道栅栏,每一间独立办公室正好做一间病房,房门一锁,隔着刻意挖开的猫眼就能知道里头的人有没有撑过这一夜。毕竟这阵子暂时没到需要趁夜谋杀病号的地步。 “老大。”见温月上来,靠在楼梯口,同时能看见4楼动静的一个方脸青年立刻站了起来,下意识地要敬个礼。 温月摆摆手,瞅了眼一样光秃秃的走廊边抱着手臂的金发大妞,说道:“土豆,现在不兴这个,招子放亮些。” “了解,老大。” 温月双手插在裤兜里,那个穿着齐腰湖蓝长袖的大胸金发妞冲着他露齿一笑:“早,陆。” “morning,克瑞茜。”在拧开门把前,温月说道:“你们的唐尼和赫克托气色如何?” 克瑞茜笑意消褪了,正色说道:“不算好,你知道,我们都匮乏药物,想想,你换做我,会这样做么?” “拿出救命的药?” 温月没接这个话头。 “嘘~”温月闪进门内,比了个噤声手势,示意军医徐雨晨坐着就好。温月深深吸了口气,低头看过蒙着被子遮去了脸的战友,慢慢地蹲在军医旁,一时间,两人竟不知道谁先开口好。 终究还是温月抹了把脸,先极轻地开口道:“斌子……还好么?” 女军医垂着眼睑,手绞着回答道:“昨天夜里斌子痉挛了三次,好几次气差点喘不上,发绀,镇静剂也快没了,早上七点多才刚睡着。我怕下一次再抽地重一点,骨折好处理,就怕真噎着了……” 温月反反复复地握拳擦着嘴,他也没敢抬眼对上军医,盯着发黄的被子良久才呼了口气,说道:“办法,会有的……” “一定,是有的。” 温月索性滑坐到地上,尽量让声音平稳些,说道:“这样,雨晨啊,你去我那儿拿点肉罐头,弄点炖肉之类的,你和斌子分着吃了,这段时间你没日没夜看着斌子也不轻松……” “哥,我好着呢。” “嗨,咱们兄弟姐妹客气这个?注意别被其他臭小子看见了,那就剩不下了。”温月一拍女军医膝盖。 “我和斌子说几句。” 门打开,温月瞟见了外头的金发妞浮起标志性的笑容,又随着门阖上而消失在灰暗里。温月爬起来,几度想拉开被子,揪出这阵子萎得不行的傻大个骂两声,但还是只落在了手边凉沁沁的电水壶。就算是病号特别照顾,备用发电机也不可能隔三差五烧油启动,而整个警局能烧的东西也早就烧了,难道为了一壶热水,真要搭上人命去外面扛木头吗? “上次是哥没照顾好小义,这次哥不会心那么狠了。”温月长身起来,脸上几分水珠被一缕顺着猫眼溜进来光线折射着,横过了他斜贯过眉骨的那道疤痕。 “哥再去谈一次,要是这敬酒还不吃……” “那就别怪我摁着他们脑袋吃罚酒!” “情况,好吗?”温月一出去,克瑞茜便堵着门问道。 温月个头足有一米八几,但是比起对面这个前莫国陆战队女士官仍是得平等视之,温月瞥了眼楼梯口处投来视线的土豆,手指搓着掌心回道:“我的人……” “需要药。” 克瑞茜退后半步,低头道:“我很抱歉,陆,我只能重复之前的回答,我不会背着格林菲尔德把抗生素给你。” 这个眼睛湛蓝,鼻梁高挺的女人胸口微微起伏着,说道:“我尝试过说服他。” 温月越过她的肩膀,扫了一眼窗外远处的警局围墙哨塔,涩声道:“谢谢。。” 说罢,温月提步便走,克瑞茜大声道:“陆!记住我们在哪里!” “看好斌子。”温月一捶战友的胸膛,把背后此时属于金发美人的叫声给忽略掉。 “陆!我们现在都是一条船上!” 温月懒得回答她,默默走回到属于海防师士兵的警局第4层,温月扒着钉死的木板,隔着缝隙望着地平线那边巍然高耸的山脉,一条白线顺着山脚奔腾而去,在这座死寂的城市旁缓和几分,温月看见右手边辽阔的湖面,当年统治着这座岛屿的扶桑人就把新建起来的警局唤做了“西浦警局”。 那儿的湖畔长着他每看一眼就想念一分故乡的芦苇丛,白河向着岛南边一直延续,直到温月抓不住拐开的脉络。 温月当然知道他在哪里。这颗名为“太阁岛”的棋子,在曾经的战争棋盘里占着一角实地,正因为如此,无数个和温月一样的年轻人派来夺取或者防御这座至关重要的岛屿。他原以为经历过登陆场染成血水的海,趟过残肢血肉铺陈的壕沟,这世界会变得简单,然而在战争里活下去本就是一种原罪,几年下来,温月兜兜转转又被炸回到了这座其实离家挺近的大岛。 温月想不太起什么时候转到了太阁岛,毕竟血与火的泥泞容不得什么杂念,不过他知道什么叫做一条船上。 因为他看见过凌空掠下的轰炸机,往绘着红十字的船舶倾泻炸弹,自从那时起,温月就明白这场战争以什么方式结束都不足为奇,哪怕是死者复生,啃噬生者,也只是一种迟到的惩罚而已。 但是温月没想到,自己要领着这么多人。 温月知道,自己必须要照顾好他们。 下到第3层,敞开着栅栏门并不代表这层属于原先西浦警局警员的楼层对温月开放。一个手揣着大檐警帽的小圆脸守在门口,防弹衣前佩着银叶菊纹一星徽记。 “陆桑,有何指教?”见温月停步看向门内,圆脸掸了掸警帽灰尘再戴上,,微微侧身恰好挡住了视线,说道。 里头传来的嬉笑声有些令人着迷,温月依稀能看到一个鹅黄衣袖的女人捧着书,几声稚嫩童音在跟上读书声,温月摇摇头,心知自己没有资格去打扰他们,于是说道:“打搅了。” “陆桑,你们的王桑……”圆脸生硬地念出“王昊斌”这个名字,但还是改用了顺口些的方式继续说道:“王桑……呃,昊斌君,他,怎么样了?” “不是很好。” “遗憾没能帮上忙,如果有用得上的地方,请告诉我。” 温月点点头,几分真诚道:“我会的,玉木警官。” “其实还只是一个巡逻官啦,陆桑。” 被拆掉木制扶手的楼梯旁是一排排长短不一的水泥柱,很明显,内里的钢筋都抽了出来用到别处。温月走到第2层,原来正坐在凳子上削着子弹尖的光头“刷”地起身,紧紧盯着温月,而听见动静的另一棕发小子更是出来直接叫道:“嘿,你来做什么?” 温月没兴趣理睬,径直越过这两个人渣,朝里吼道:“格林菲尔德!我们来谈谈!” “嘴闭上!我们没找你算账就谢谢老子吧!”光头踏前一步,便被棕发小子摁住了手,两人一左一右隐隐围住了温月。 温月那里不知昨天夜里动静是谁搞出来的,每周例行清剿警局周边建筑轮到了这群逃出战俘营躲进警局的莫妮卡国俘虏,一件简单的事情非折腾到午夜,搞得警局切断了一根高楼连通缆索,以防止尸鬼追踪而来,打出了不少掩护用的信号弹,温月直到天快亮了才换了班,不然温月也不至于快到中午了才醒转过来。 “格林菲尔德!”温月再吼一声。 光头碗大的拳头攥起几度差点挥出,但他很清楚温月根本不是战斗力低下的海防师里拿来填战线的新兵,论体格论力量光头的确稳占上风,一旦惹得温月较起真来…… 谁是训练狼群的猛虎? “嘿嘿,冷静,少校应该是在检修围墙。”棕发小子顿时猜到温月找他们长官要做什么,他可不敢挑了这火头,息事宁人道。 温月食指敲敲腿部枪套里的92式,这才转身而去,留得这两人兀自窝火不已。 未到夜晚,一楼安全通道的诡雷无须挂上绊线,整个一楼除了影壁外纯粹是空无一物,以方便二楼透过射击孔覆盖到底下任何一处死角。温月看过被摘掉了原先硕大警徽,四周贴满了UV灯板的影壁,幽幽的紫外线,是枪以外的另一安全保证。 是的,白天不属于他们,夜晚更不属于他们。 才隔了十几个小时,温月便感觉裹在日头下有些燥热,他松了松领口,手搭凉棚,越过劳作在围场农田,准备收获作物的众人,一眼瞄见了第二道围墙的大门阴影里的灰发高个,正是警局里莫国陆战队少校——格林菲尔德。温月喉头动了动,直奔那个捏着弟兄救命药不放的狗玩意。 温月大踏步走来的动静不小,格林菲尔德一只手背着,微微仰起头,此人依旧维持着军官的气派,面容温和,修面整洁,军装拉得尽量笔挺,大檐帽的鹰徽寒光闪闪。 “陆,你最好是来谈昨天夜里切断缆索的事情。”这个前陆战队少校的淡色眼珠里毫无情绪,许久连动动眼皮也欠奉。“你们的人看到小乔治在缆索上,但是你们照样害他喂了尸鬼。” 一股邪火撞上脑门,温月“嗤”地笑出声,单手叉腰道:“那你的意思是放那个中毒了的小尸鬼进来?后头缆索追了多少头红眼爬行怪你看不见?” “你他吗忘了?我的人还差点被你那小尸鬼搞死了!” 现在太阁岛一入夜,街道即梭巡满了夜行尸鬼,那些力量、跑速、体格都不亚于穿戴了轻型军用外骨骼的装甲步兵,遑论区区一层哔叽布?例行巡逻队一旦入夜前回不了警局,只能撤向警局旁的高层建筑,等待警局众人从天台用大型抛投器射过钢缆,再攀爬回来。 昨天轮到莫国陆战队一方派人巡逻清扫警局周围建筑,避免孳生尸鬼巢,天晓得他们回程时惹到了什么,一路被撵着上了附近的银行大厦,爬缆索时,所有在警局天台的人都看见了巡逻队落在最后的可怜虫被爬行怪撕开了大腿,结果那小子胡乱开枪,好几发子弹甚至擦着温月耳朵飞了过去,要不是全员戴了头盔,指不定几个跟着陪葬。 哪怕那个小乔治逃回来了,也免不了驱逐或禁闭到死的下场。切断缆索让他摔死可能还是一种怜悯。 听得温月说话,大门哨塔里探出个人来,竟是端着步枪对准了温月脑袋,那人又急又快地骂开。 “Little George at least had the right to come back for dinner and walk out the door decently!You sons bitch,we never should have let you in!”(小乔治起码有回来吃顿饭,再体面地走出这道门的权利,你个****,当初就不该放你们进来) “那边的褪毛猪你说你妈呢!”另一边哨塔里的听得懂英文的海防师士兵勃然大怒,咆哮道:“几年前就该把你们狗日的全宰在俘虏营里!吗了个吡的,没我们死扛着,你们狗日的越狱狗,能逃进这里!” “贼!”越狱逃出来的陆战队战俘喊道。 “我叼你吗的!”海防师士兵回骂道。 眼见两人就要开枪互射,温月暴吼一句:“够了!给老子闭嘴!” 争吵声顷刻偃旗息鼓,温月呼了几口气平复下心情,默念着抗生素抗生素,微微低下头,尽可能放缓了说道:“格林,刚才克瑞茜都说我们在一条船上,现在战争打完了,我们不算是敌人,我的人,王昊斌,一支抗生素就能让他活下来,他死了,少一双拿枪的手,撑到援救来的机会也少一点。” “你是个校官,活着出去了,你说不定能做个将军。” “枪,弹,罐头,你肯换,价钱你出!”温月感受到格林菲尔德嘲讽眼神,刺得温月脸颊生疼。 “你知道我的人想要什么。”格林菲尔德说的轻声细语,让温月不得不注意听。 “说出来,或许我能考虑考虑。” 温月拳头藏在身后,捏得指节发白,他一字一顿低声道:“除了徐军医,其他的本地人……” “归你们……”温月吞掉了最后一个字。 乍听老对手以近乎求饶姿态说好话,格林菲尔德仍是死鱼眼下死水潭,抿紧着的嘴唇微动道:“我有两支抗生素,用在唐尼、赫克托身上,他们百分百几率痊愈。” 温月逼着自己听完。 “所以,我为什么要和你交换药物,冒着险用一个百分百几率存活的陆战队换一个百分之五十几率存活的华国人?” “这样,桨手只减少一个。” 格林菲尔德转身审视着围墙支撑斜柱,他的属下满脸轻佻,手却握住了手枪枪把,显然,他们都知道对面这个海防师中尉沉默不了太久。 过了几秒,温月压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上下犬齿“哒哒”撞着。 “约翰·格林菲尔德,我最后问你一次,抗生素,换不换,。” “不。”格林菲尔德干脆道。 温月不再废话,拔腿就走。 格林菲尔德抬头看着厚重砖墙边沿的铁丝网,像是看待着战列舰的主装甲带,他说道:“确实,我们是在一条快倾覆的船上。” 船之将倾,鼠辈先斗? 第二百二十五章、温月的过往(一)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墙根边撒尿的刘子旭也看得真切,这小子抖了抖裤裆,系上皮带,点头道:“绝对是,班长你看你看,中间那个光头尖牙齿,搂着的那个矮个染发妞,烧成灰我都能认出来。” 离他们大约二十几米处,没衔没章的旧迷彩服,一颗锃亮光头下一对吊角眼一只鹰钩鼻,怀里搂着半边黄半边红头发的妞。旁边簇拥了三四个同伙,大摇大摆地往温月这边走来。 在自家地盘上,温月没有故意让这群辅助兵的理,该干嘛干嘛,提着酒瓶子照常走回去,军靴踩在石板地上“嘎嘎”响。 “喂,喂,你!”温月料的不错,擦肩而过刹那,那光头便叫起来,见温月不搭应,竟是拦到了温月跟前。 “喊你话没听见呢啊你。”光头上来便是推了把温月,力道沉沉,温月退了一步还撞到了后面挡住别人视线的辅助兵同伙身上。 “怎么着啊。”刘子旭先仰着脖子,挪过臂章,眼睛瞟着光头不屑道:“没学过说话呢?想干嘛啊还?” 光头气极而笑,推开装样子的刘子旭,逼视着温月,瓮声瓮气道:“小白脸,你是不是欠我点什么东西啊。” “欠什么?你欠抽?”温月平静道,端起还剩一半的啤酒瓶抿了口,不动声色地稍叉开步。 染发妞过来戳着温月胸口,指头戳的是人心窝子,骂道:“你妈个x的,玩了老娘不付钱跑路,打架叫宪兵的废物白脸,没钱叫你妈去卖x还钱。” 温月的嘴角往下撇,表情冷下去,被问候母系长辈,他感觉拳头在发痒了。 “豆妹等会儿。”光头拦下要戳个没完的染发妞,原以为要横着来了,没想到口气反而略温了点。 “小白脸你刚来的,不知道规矩,上次以多打少,算交了面子。”一群人就这么杵路中间,周遭目光投的越来越多,于是辅助兵们就把温月两人夹去了旁边棚子下。 “照往年,你兄弟吃了霸王x,扒军长废一条腿,这事捅上天也是我这边占理,现在我主事,念你刚来,老实点,现在就去凑两千,酒票我不要了,我知道你龙山出来的,别说两千凑不到。”光头竟是一副说教模样,毕竟这块茶棚下坐的全是基建兵。 光头揪过刘子旭,塞进后边人群里,语气强硬了:“至于这位兄弟,今夜住我那儿,要罚要查那是你的事,明儿早操我放回去,钱不送来,有本事你班里别出连队营房!” 温月看了眼刘子旭,不紧不慢道:“那你在这儿等会儿,我现在兜里带了四百,交个定金不是?” 说罢,温月真掏出今天的饭钱,两张紫票子,十来张零钞,他食指沾着口水,在灯光下数了数交给光头,说道:“四百二十,我现在回去拿钱,你先等着。” “别想着叫人,不出人命,宪兵不管这事!” 温月倒退着离开,点头示意知道了。 温月走了两步闪进巷弄里,三下五除二借着阴影人影甩开跟踪的辅助兵,然后从饭馆后门钻进了班里人在的烧烤馆。 “班长你怎么去了那么去?肾不行啊!”有人嘲笑道,随后屁股挪开,给温月留地方。 温月扫了眼剩下的九个人,手里半满的啤酒瓶子倒拎着,脸上哪有半分笑意:“隔壁店是二营的人,罗虹,你跟他们熟,告诉他们,过下帮场子。” “有人扣了我们的人,勒索,挑事。” 大家的酒意也跟着散了,没有受了这鸟气还憋着的道理,夜市周日不到吹熄灯哨不来宪兵,打架?打架算什么事?!蹲禁闭还能饿着了?! 温月简单布置过战术,他知道分寸,该怎么办事。他当初可是士官学校名列前茅的优等生,条令记得明白,来基地的第一天就记牢了规矩,什么叫规矩?战斗兵就是规矩! 温月拿起大家凑出的两千元扎成捆,这下反而会坐下撸了几个串,算算时间,八点三十几,早得很。 一直到八点五十,人埋伏完了,二营的人也表示兄弟部队的场子必须照顾下,打的是辅助兵、基建兵,怕的什么? 温月起身,走回到巷弄,在棚子边有油灯的地儿递过钱,见光头点钱点的飞快,温月端瓶喝了口,说道:“怕少啊,放心,只多不少。” “你想说……”话音刚落,温月抡起半满的啤酒瓶兜头砸下,“砰”地一声炸响,直接给光头的脑袋开了花。 摔瓶为号! 酒桶后、条凳旁、巷子口,附近藏人的地方当即窜出温月班里的人,堵住了辅助兵的路,啤酒瓶子和塑料凳、水壶齐飞,拳头、碎牙和烧烤叉共舞,夜市瞬间开了染坊! 温月抬手护住脸,蹬脚击退居然没晕过去的光头,随即两记勾拳结实揍到光头下颚,只消“卡巴”一声,像是给光头打脱了臼,才出院的温月可不是小白脸,恰恰相反,他这么多天的康复训练,一膀子力气正没地方发泄! “虎哥挨打了!虎哥挨打了!” 十一个人揍五个人,新仇旧恨合一块,下手极重又不畏反打,这揍得是辅助兵鬼哭狼嚎,叫的一声比一声大,连喊“虎哥挨打了。” 这一声声下去,其余正在看好戏的有些基建兵便站起来了,喝道:“差不多得了!不然惹来宪兵,大家都没好果汁吃!” 温月一脚踢在光头软肋上,他可不是什么温良恭俭让的主儿,读书看诗集?那是跟同辈姐妹兄弟玩的苦中作乐,关这群下流胚子有半分钱关系?该死的地表鼠人!拿了军队好处,还敢造反!没反的赏去做辅助兵是多大的恩惠?现在还敢和龙山出来的战斗兵动手! 他是见过血,掏过盔鼠窝的战斗工兵,这次捅了娄子又怎么样?有奈何他吗?从17岁进士官学校,20岁毕业服役起,他的价值就远远比这群军装工人高的多,敢阴他?怎么不看看他名字? 把松树打弯了,反弹回来抽死你! 温月一脚一脚重踢着光头软肋,有个基建兵想过来劝架,结果被他一拳凶狠放倒,温月心头火正大,骂道:“滚!有你们屁事?滚去砸石头!” 被打倒的基建兵捂着鼻头,两道血漏出指缝,回骂道:“战斗兵了不起?没我们供着,有你们吃饭?!照样是个十年生不出娃的阉牛!” 两人一番话全骂到了基建兵、战斗兵最痛的地方,基建兵固然不上第一线,但待遇差、日日挖坑砸石头种田,每日十二小时起步重活,很多犯了小错服役期就涨到了二十年,好容易出来消遣吃个饭还要被人戳脊梁骨说是蛀虫。 而战斗兵?整日不是战斗就是训练,和高辐射变异兽打交道,畸形种动辄虐杀一整支巡逻队,一个服役期下来,吃多少抗辐药物也清不掉沉进骨子的毒,地表十年,有几个能好好成家的? 基建兵骂完,温月走过去,低头看着这个陌生人,说道:“老子还没到那十年!” 一拳重击,打歪了这人鼻梁,温月叫道:“别惹我的班!这就是下黑手的结果!有本事阴人没本事约架!” 光头已经被揍得不省人事了,温月坐一边喘着粗气,但之前受了光头严重侮辱的杨天可不想放过他,提起衣领,一口唾沫吐到光头脸上,来回抽着耳光。 光头眼睛肿的睁不开了,这会儿醒过神,咧开黄灿灿的尖牙,一口血沫反吐到杨天脸上。牙缝挤出一句话:“x你妈的。” 杨天抹了把脸,自然是抹了满脸血,他不想多废话,又是一拳砸去!一拳打爆光头眼眶!一拳打折鼻梁! “嘴硬!继续嘴硬!” 杨天掐着光头脖子,骂道,周遭人竟是没一个过来劝的,无他,他班里的人同样在死里揍,战斗兵怎么会出手?在基地夜市里吃饭喝过花酒的,多少都参加过群架,有谁背过处分?有现成的猴戏,为什么不看?至于基建兵,血气上涌的被老兵摁回去,要么结账走人。至于辅助兵?动动试试? 眼看光头出气多,进气少,杨天终于不再痛殴光头了,熟料松开光头衣领那一瞬间,这人居然长嘶一声,环住杨天脖子,狠狠咬去! “啊!!!” 杨天弯手冲着光头脑袋死命打去,挣开了光头,但他脖子一块肉直接连皮带丝被咬了下来,血顷刻间涌出来,把领口领章染得通红! “狗x养的!狗x养的!”杨天痛得红了眼睛,跨坐压在光头胸口上,硕大的拳头往光头面目雨点般打去! 半分钟间是几十记势大力沉的直拳,夜市间尽是“咚咚咚”令人汗毛炸开的皮开肉绽声,直到温月拉开了杨天,这才罢休。 这一通拳,可算是把这段时间的气都去了,奶奶的,差点丢了命,害军士长背了处分,自己说好的三等功二等功也没了。这一顿老拳可算解气! 温月系好袖口,冷眼看着个顶个被揍得没了人型的辅助兵艰难地爬了起来,那个叫豆妹的、一头不伦不类红黄头发的女辅助兵,看着温月这群人,眼睛里都能喷火了,但报仇也不是今天,只能去扶那个叫“虎哥”的光头。 “虎哥,虎哥?”叫豆妹的那个,摇着毫无动静的光头,喊了半天也没反应,手颤颤巍巍往鼻息探去,哪还有进气?分明是死了! “虎哥啊!”叫豆妹的那个伏在尸体上痛哭流涕起来。 “叫宪兵!叫宪兵!”周围的人终于反应过来了,这出了人命,再不叫宪兵谁还想走! …… 次日傍晚,第501猎兵营与分配的直属团部。 “因为这种事情你个兔崽子叫老子回来?老实说,你个驴养的究竟收了多少礼?” 吴仁甲揭开搪瓷杯杯盖,抿了口热茶,话说得虽是狠,但话里话外哪有半分要责怪的意思,大马金刀地往皮椅上一坐,袖口撩起,扯过事件记录随手翻了几页,指着一旁正打马虎眼的团参谋,说道: “下月十五号发起夏季战役,我团、九十六团、还有老子拉了一张脸才求来的军区直属特战营,北琴的独立猎兵营,一线投入兵力五千人,你个驴养的不去参详作战计划,跑来烦老子一个夜市打架?” 团参谋知道团长说话向来不重,说话嬉笑怒骂惯了平时大伙不当个真,但谁敢忘了这是个逼急眼了能把军长亲儿子扔一线、自己抄枪上的笑面虎?骂你归骂你,真被骂惯了不当真,团长立刻给你个驴养的一个惊喜! “团长啊,毕竟是条人命,当街殴死一个辅助兵,现在辅助兵营地那边炸窝了,您也是知道的,于癞子那块提供的廉价人力是出差池最少的。”团参谋点头哈腰地像个小媳妇,见吴仁甲茶水尽了,忙端暖壶给续上。 国防军的编制序列大类分为战斗兵与基建兵。战斗兵取自各主要地下城受过十二年义务教育和长期军训的公民,后者也大差不差,但现阶段多取自公民战斗选拔时落伍的次等人力池。战斗兵执行清剿、攻坚等高危任务,而进一步的精锐兵种,如:猎兵、外骨骼步兵、装甲兵、伞降兵无一例外取自战斗兵;基建兵作为地表重建的主要部队,又是前者的储备人力池。培养一个战斗兵的花销足以支持三个基建兵,地位孰高孰低,不言自喻。 而编制序列外,是归于军事辅助人员的地表兵员。该人群并非是国营农场或是筑垒城镇、行政村镇的地表公民,而是早年逃窜出地下城、私自建立非法地表聚落的暴动者后代。特别是2069年,奉阳地区爆发“血税暴乱”后,非法聚落武装反抗联盟征召,甚至袭击了龙山天门。经国防军多次反恐镇暴,承认部分非法聚落合法,风波才渐趋平静。 辅助兵清一色来自如今称为“灰村”的地表自然村。受国防军征召,强制服长期血役,执行废料填埋、危险巢穴侦察、清理辐射盐碱地等必须消耗大量人力的高危任务。地位之低,连军衔都不授,名义上归在基建兵的师团里,但补给、编制都单独分开。国防军对其义务只有定期发放基本给养、工具。 “我倒是想听听于癞子提的什么法子,想送那个战斗兵上军法处?枪毙?”吴仁甲不紧不慢问道。 团参谋嗤笑道:“借于癞子十个胆子也不敢这么搞,他要求重判凶手,判二十年徒刑。” “喔!”吴仁甲惊奇道,一拍桌子,瓷杯盖子跳起老高。 “然后隔几年放出来去惩戒营。”到底拿人手短,团参谋硬着头皮说完。 吴仁甲瞥了眼参谋,也不说话,晾到一边,食指沾唾沫翻着报告,每看一页,他眉毛便跟着一跳,惹得额角那块显目瘢痕也跟着一抖。 “倒是群好小子,嫖了人家竟敢不付钱,还当街殴死,说出去实在丢脸!”吴仁甲怒骂道。 吴仁甲嘴上说着要军法惩办,却又端起报告来回翻看,食指轻轻敲着桌子,隔了五六分钟也没见签字同意。 正磨叽时,办公室门忽地“笃笃”敲响。 “报告!谢荣请进!” “进!” 军靴铁掌踩在实木地板上是“蹬蹬响”,进来了一个体壮如牛,戴软质军帽的魁梧大汉,对吴仁甲和团参谋敬礼。 “啊,是一营长,什么事?” “过来捞人!”一营长直截了当道。 说罢掏出一叠纸,打开一看,是一封签了密密麻麻人名的联名信,粗略看去起码二三百之多。 在吴仁甲眼神示意下,一营长捧起白纸大声念道:“一营三连一班,三月报到期间游览辅助兵营地,遭到辅助兵三十余人无故殴打,并当场抢夺钱财并勒索两千元。因次日执行维护维护任务份上未曾举报。昨日正常于基地夜市聚餐,战斗兵温月、刘子旭先后遭到辅助兵刘虎、窦豆等人围殴,班组成员义愤填膺下出于自卫还手,哪知刘虎体弱多病,战斗兵杨天仅两拳便倒地不起,后经紧急抢救仍身亡。” “报告!二营的人也目击了!基建兵七十四师也有人可作证!” 吴仁甲瞟了一眼联名信,开头的几个人命他都认识,全是团里的骨干,一应军士长、营部主官都有签名。 那这没什么可说的了。 “部队下月开拔,我不想战役前有这么乌七八糟的事,关肇事者禁闭到出发,记大过一次,津贴待三年内划拨给死者家属做补偿。参与斗殴者,严重警告!” 吴仁甲一边说一边盖章签名,唤来卫兵通告全团,一营长“啪”地一下跺脚敬礼离开,全程正眼也没瞅这个参谋没带长的团参谋一眼。 “至于你……”吴仁甲胳膊搁在桌面上,侧过半身看着团参谋。 “收的礼吐回去!不要再给老子挑这种事!有什么事,冬天再说!” 被团长痛骂了一通,团参谋面红耳赤地退出去,走的急了末了还被一声大吼。 “关门!你个驴养的!” 待办公室只剩下吴仁甲一个,这个在军区绰号“武疯子”的一等主力团团长竟是对着这份小小的报告愣了会儿神,手指在某个名字摩挲了有一会儿。 “温月……这名字倒是耳熟……” 第二百二十六章、温月的过往(二)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温月并不知道团长办公室里发生的谈话,做梦也料不到他的顶头上官把他一个复兴军少将联系起来。即便知道了他也当玩笑抛之脑后,因为他现在有点忙。 命令宣读来了,带着忐忑之情,但又知道这一通班长找排长,排长找连长,连长找营长,串联签名共同抱团,必然不会有大事。 果然,雷声大雨点小,除了丢人被通报批评外,倒也没什么事,记过?记吧,又不是军官要拼那四年一晋升,他一下士有什么可说的? 倒是他这班也算出名了,一月前通报嘉奖,一月后通报批评,两次都有他名字,走在路上都有陌生人打招呼了。 温月耷拉着眼睛,一本正经地告诉犯了大错的杨天,宣判是死刑! 当时把这小子吓得脸都直了,颤巍巍说“班长你是不是骗我”,得到回答是:“对!” 连带受了集体警告的其他班组成员,不管男兵女兵,皆是抽了皮带,结实猛打了杨天一顿,这混小子知道大家这半夜上蹿下跳去找联名信确实费尽丢脸,一声不吭地挨了半小时竹笋炒肉,末了还地赔笑脸请抽烟。 这个风波便算是揭过了,除了许国峰军士长和排长过来痛骂外,过去两周也没谁再说了,甚至整个团都忘了还有这么一回事,毕竟,战斗兵和辅助兵的命,根本不用去比。 临战气氛越来越浓,每天都是实弹射击和对抗训练。温月所在的三连整日进行街巷扫荡演习。 脱下电焊盔,层层剥开水冷护甲,温月一身像水里捞出来似的,已经七月了,气温升高到了三十度,早换夏装短打了。这穿一身大棉衣去做高强度战术动作:短跑、排雷、火力侦察、架炮、攀楼、爆破,扛着一堆动辄三四十斤的器材。一天下来,光汗就能出个好半斤吧。 温月仰头饮完了一瓶水,在荫凉底下拿起扇子疯狂扇风,抬眼间就看到隔壁班一群女兵那白花花的腿,体能衫下那蹦来跳去的…… 看的温月是愈发地燥热,趁没人背过身点了根烟,估算着开拔命令什么时候发,而月中的配给票什么时候发,而据说的福利待遇提高有几分真。 想着想着便有些出神,直到一个响指敲响。 “喂,你想什么?” 温月一个激灵,看着不知哪里窜出来、穿了身白短袖的陈扬清。 心说你们步兵不是在演练拔除工事吗,这是要征用工兵这栋楼啦? “能想什么?”温月随手踩灭才抽一半的烟,敷衍道。 “妈的。”陈扬清斜眼说道,抱着胳膊道:“周末请你吃顿饭?” “你要做什么?”温月警惕道,他长这么大目前还没被除过母亲外的女性请吃饭。 “吃饭需要理由吗?”陈扬清鄙夷道,她指着大操场上正在休息的一干班排长们,说道:“四天后开拔去老延齐废墟,夏季作战要开启了,往年的伤亡率是百分十八至百分二十五,也就是说……” 陈扬清环手绕了个大圈,叉腰看着温月说道:“五个里死一个,到冬天,就是新的补员。” “所以你来不来?” “我请你。” 妹子请吃饭这种事,古往今来多是一件美事。何况话里话外说的这么明显了,颇有人生苦短早日行乐的成分。 在士官学校的时候,虽说管得严到铁板一块,但铁板也有生锈的时候。他记得刚入学的时候,就有好几对因为违纪背处分,最惨的一对被校长逮住了,直接扒了军装扔基建兵里去了。 若说服役了管得不严,那必然是瞎扯淡。连队营房可不是一个班一个班分开的,而是一层打通了睡半个连!得多有本事才能不惊动五六十号人? 白天到晚上早操晚训,上厕所限时,周末能放风是不假,但宪兵对于风月违纪现象可是有指标的,抓越多补贴越多,上面明码标价抓一对奖励十个牛肉罐头,你要是能贿赂宪兵二十个说不定还能被放一马。 二十个肉罐头?算算四个月的配给,这倒也算是上面的黑色幽默,真要能忍四个月没有额发的肉味,那给你开开荤也得认了不是? 尽管有辅助兵营地这种睁眼闭眼的存在,但战斗兵多少不屑于去找这种地表上有疫情的下流坯子。若是能两情相悦……嗯,有真挚的战斗情谊,那么双双活到27岁归乡结婚确实是一件美事。 就这么一瞬间,温月从十七岁想到了二十七岁,不禁感叹直男在这种事上的智商会临时得到无以复加的提高,但情商又会反向拉了大胯。 “这……不符合规定吧。”温月犹豫道。 陈扬清当即蹙眉,她一双绿豆眼本就冷冷的,眉毛比人淡不说,但一挑眉就像一把剑。她撩了撩额发,分作两边,后倾身道:“呦,你原来记得规定的呀?” “我给你机会再想一次,我请你吃顿饭。” 集合哨怎么吹得这么慢?温月伸长脖子看着操场,然而午休期间,大家都跑没影去喝水乘凉了。大家故意不走五人一排,好能多轻松晃悠一会儿,看去都是三两并排走,谁关心这两个在说什么话? 温月想到了在望奎基地吹得那支口琴,和那首《海兰图朵江》,穿棕褐色大衣、戴着厚重护耳帽,消失在灯影人影里的麦秋。涓滴点点,在这个夏日热风阵阵的午间涌了过来。 他看着面前叉腰而立的陈扬清,一绺稍长的发梢垂在她的耳边,脸庞晒得却是有些许可喜的苹果色,她严肃的模样似乎并不在问人一顿饭,而是要求这人接受她的命令。 “那算了,我请你吃顿饭吧。”温月低头摸着鼻子说道。 “哦。”陈扬清听完便走,转身后走了几步,又侧身扭头说道:“周日晚,六点,食堂门口。” “两小时。” 温月一时没搞懂“两小时”是几个意思,他也没多想,应了他人一声,跑过去,赶上他那顿麦饭配炖肉。 加上温月躺医院的两个月,从三月到七月,整整四个月,延齐基地内驻扎的两个团都未有大规模军事行动,只加时加练地整顿新兵,储备物资,至关紧要的延齐废墟前线只派驻少量部队进行监视,主力四千人留在基地内一周休半天,累的简直月月水火木金金,周日也当周一用。 越到战前,基地气氛便越焦躁,打架滋事有那么几天冒头,然后被宪兵严加镇压。所以温月和陈扬清两人到基地夜市时,那是一片祥和快乐。 基地夜市只有吃饭的地,没有喝酒的地,如今连啤酒都限购,生怕有人喝醉了再来个当街殴死人求情到团长那里去的破事。 两人多少有些尴尬,但既然女的不尴尬,温月又有什么多说的?不会点?那就军营三件套呗?啤酒、麦饭、炖肉,别嫌弃这伙食,基建兵还没法天天吃精米呢。 温月到底不是傻子,在陈扬清直欲掀桌的杀人目光下,他挠头补了两个凉拌。 盐津花生和凉拌海蜇,喔,别不当一回事,这里是内陆,海蜇要从西边滨海运过来,花生是地下城水培农场的,联盟东北这寒冷气候像是产花生的吗?大豆还差不多。 眼见温月略微上道了,陈扬清面色微平,她也不说话,落筷如舞,闷头间时把自己那份和补的两个菜吃的精光,吃完了抱着个胳膊看着温月。 从进去到吃完,也就一刻钟。一顿饭去了温月十元,绝对的物美价廉。 吃完走到夜市街口,温月摊摊手,在人流中说道:“还有事不?” 陈扬清以她冷酷的绿豆眼盯着温月的杏仁眼,歪头间像是在观察某种早已灭绝的动物,良久才说道:“你是故意的。” 温月顾左右而言它道:“要不回去再吃一顿?” 陈扬清学着温月那样,耷拉下眼睛,然后当胸给了他一拳。 这可是实打实的一拳,温月猝不及防下后退了好几步,无语道:“冬天喽?后天出发,我命大死不了。”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但谁都听得懂,冬天休战有的是时间,后天开拔作战,命大嘛……也许五个里抽一个,牺牲的几率没那么大。 但那是平均伤亡率,扫雷在前的战斗工兵,又能和负责火力掩护的步兵一样吗? 陈扬清重重地叹了口气,欲言又止,最后也没头没尾丢了一句:“我们能活到二十七岁吗?” 不顾人流,陈扬清拥抱住温月,错肩之际,她又在耳边说道:“那冬天吧。” 短短的一抱,陈扬清返身走回,挥动着手叫道:“我没吃饱!我自己再去吃一份饭!你滚吧!!!” 温月摇摇头,回到连队营房,四下无人,他翻出压在被褥底下的口琴,走到小丘上,单脚踩在凸起的一块岩石上,月色灼灼,并不清寂。 他吹着口琴,舒缓而柔静。一曲终了,他拿出日记本,翻看着这段时间的记录,时长时短,想了想,最终在今日份写下“今日无事”。然后划去,改为“陈扬清请我吃饭,我知道她想做什么,但我拒绝了。” 【从小学到中学,一个班六十个同学,入学时,有八个是单亲,到毕业时,变成了二十一个。】 【到二十七岁时,再看情况吧,到三十二岁,当穗子的孩子会走路了,我大概也安家了。】 【路过基地很多,希望在花湖定居,想必那个时候,地表总没有辐射了,一代代的,总有那一天的。】 写完,温月喝完手边最后一罐啤酒,捏扁了狠狠往小丘下丢去,憋着一口气,吼道:“我是个傻逼!” 听见的路人耸耸肩,心里也在说,这真是个傻逼。 周二开拔,周一全天休息,早操时全体集合,营长训话,打了个预防针,随后整车卸货,聚餐烧烤,唱歌跳舞。 大战前必有加餐,这么多年,耳濡目染下,大家对上战场一事早有心理准备了,联盟须眉巾帼可没有怕死的。越是战前,越是要尽兴到底。 陈扬清这次可没来找温月了,温月倒是看见她正与另外一个男兵斗着舞,她居然会跳马刀舞,手握两柄刺刀,刀光剑影间落英纷纷,人们鼓起掌,另外的人群则跳起传统士兵舞,膝盖弯着跳起民族膝盖舞,这个舞者做了一连串压低动作后竟然又连续做了一排后手翻,引起赞叹一片。 天色渐晚,人们搬来空汽油桶,点做篝火,热情不减,这群小伙子大姑娘们继续唱着歌,另外一群将齐耳短发系了简短小辫子的姑娘们跳起了集体剑舞,握着铮亮的马刀激烈回旋着。于是,吉他、马头琴、笛子、口琴都奏响了,夏季凉风调和了音韵音高,将歌声送上云霄。 他们的军衣下摆在如水月色下飞扬着,鲜红的领章绽放如一朵朵冬日的甜豌豆花,乐手欢快地拉着手风琴。众人推选出指挥家和高低音部,而和声则是全体官兵。 炭笔充作了指挥棒,铁皮箱当做铁皮鼓敲了起来,“嘟拉嘟拉”地完美契合节点,随后笛子轻快扬起,与和声先行铺垫,随后男低音开口: “草原啊草原,辽阔草原一望无边 英雄们骑马飞过草原,哎嘿我军战士飞奔向前 姑娘们请观看吧,我们前方大路平坦 看这条大路多么遥远,哎嘿一路之上歌声不断” 炭笔一扬,女高音们漾着笑意,她们与男青年们合唱起来,歌声穿云裂石: “草原啊草原啊,辽阔草原一望无边 和声部旋即齐声开嗓,顿时气势雄浑。 “姑娘们请放心吧,我们准备迎击敌人 看紫色骑兵纵马飞奔,哎嘿我军坦克冲锋前进 草原啊草原,辽阔草原一望无边 英雄们骑马飞过草原,哎嘿我军战士飞奔向前” 一曲终了,人们忘情地鼓掌,镶有紫色七芒星徽的护耳帽抛飞到半空中,在热闹的间歇期,不知是谁高喊了声:“万岁!” 一瞬间,“万岁”声响彻天际,嘹亮的“联盟万岁”传遍基地,最后,数万人齐声的“万岁”传过荒野泥地,直传到数十上百公里的废墟里,那儿,正是恶魔的栖身地。 但今天不会有恶魔,即便真有恶魔,人们也一样会把恶魔们拉到篝火旁叫它扯开嗓子助兴,虽然这片土地上,真的充满了恶魔。 第二百二十七章、温月的过往(三)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夏雨不期而至,天空这块靛蓝幕布被雨线裁剪成亿万块破烂布条,披覆在荒野山原间。太阳光勉力透过乌云,越过重重包围清剿才投下了稀疏光点,可扎了绳网、涂了灰泥的钢盔怎会有半分反映?而一双双隐在盔檐下的黑眼瞳,一动不动直视前方,无论酷暑、阴雨、暴雪。 他们是军人。 五千名复兴军战士集结完毕,立于雨中。 雨珠顺着盔带滑到温月脸庞上,与其他水滴一道沿着脸廓下巴,不绝如注、水珠成线,在长筒马靴边砸出一个小小的黑色水潭。而煤渣铺就的地面所泛起的黑色,给靴子表面镀上了一层脏污的炭黑。 温月紧握钢枪,肩后是捆扎牢固的行军包,防毒面具圆筒置于腰侧。冷雨在敲打着步枪,桦木枪托染做了深色,脸抹油彩,套有大八叶迷彩罩衣。与其余4999人一般,唯一的鲜艳色便是那紫红色的领章。 “坚持战斗!复兴祖国!”检阅台上一声叫喊。 随后是万千人齐声喊道,汇成洪流,嘹亮震天。 “坚持战斗!复兴祖国!!!” 紫旗招展,车辚辚马萧萧,引擎轰响,战马嘶鸣,原地踏步溅起黑水泥浆。 “全体都有,开拔!” “一营三连,向左转!齐步走!” 温月大步跟上前排队伍,在他身后,十个全副武装、枪压实弹的战斗兵紧步跟随,在黯淡太阳注视下,向着老延齐废墟进发。 跑过检阅台,士兵们齐齐仰首右看,向军事首长:基地司令官与延齐守备团团长致意,两名复兴军上校平视敬礼。 士兵们看着长官,长官望着远方,阴雨恻恻的远方,那个亟待重建的远方。 一夜暴雨,直至清晨才转做中雨,出了短短五公里环基地柏油路便是漫漫泥淖,严整笔直队形很快扭曲拉长,即使是训练有素的复兴军,也难以在泥浆中保持最佳队列。 老延齐废墟据此直线距离七十六公里,唯一一条窄轨铁路早已满负荷运行。军火列车不分昼夜开向859前哨基地。从龙山地下军工厂运出成百车皮的弹药军械、卸载于延齐基地堆货场,经辅助兵24小时三班倒,转到窄轨列车以每小时40公里速度运至前线储备。 至于要用窄轨?不与纵横贯铁路线保持一样的轨宽?无他,整个老延齐废墟周围数万平方公里内全是沉降地,重型车辆难以驶入,交战一线维护成本极高,尝试修筑标准轨、宽轨铁路,最终效能反而不及轨距小于1435mm的铁轨,易修易得。 复兴军野战精锐部队仍保持着战前的诸兵种合成旅编制,七千人编制内含有上百辆重型战车,同等数目的步战车以及各18~30辆的自行火炮、自行防空炮、上千辆汽车。以及陆航机队、支援营、炮营、侦察连、通讯排、卫生队等旅直属部队。为废土高辐射环境,极大增强了防化营、工兵营实力。所有士兵、装备都有严密三防保护,大量的净水、抗辐射设备。如此一个合成旅,非战时状态,日消耗物资300~400吨,基地/筑垒驻守状态可削减部分,一旦转入战备,物资消耗直接翻倍,若是进入演习/交战状态,物资消耗峰值,保守也能达到1200~1500吨。 一节普通货运车厢,装载货物60吨,一般挂载40~70个车皮,一趟列车载重1500~3000吨,而一条铁路又同时能跑多少节?基地调度水平与铁路时刻表能不能跟上? 每一个问题都能逼疯复兴军后勤部队。 西线15万野战军,东线42万野战军,维持这两支主力军团,联盟主要地下城:龙山、昌海、济宁、折柳、玉门、上沅,以及附属防护工程的军火产业始终保持歇人不停机的状态。 战争从未结束,只是换了个方式。 抛开一线作战不谈,1.5线战争同样牵扯了复兴军实力,数百万平方公里国土,是复兴军一寸寸从黑暗种爪中夺回,每一寸土地洒有一个青年的鲜血。就像859前哨基地之所以命名为859一样,仍至少有859个大中型城市废墟等待清理。 正规交战与清剿作战截然不同,装甲部队就该以钢铁洪流之姿推山倒海,而不是化整为零投入到瓦砾街巷中,于是在野战编制:合成旅之外,复兴军第二种战斗编制:守备团应运而生,并臻于成熟。 以2080年型标准守备团编制来看,军官121名、军士469名、士兵2715名。装备步枪2400支、冲锋枪356支,通用机枪187挺、枪榴弹发射器与火箭筒各230具、20毫米高平两用炮12门,40毫米速射炮6门、105毫米榴弹炮4门。轮式车辆189辆、步战车8辆,外骨骼40具,还有上千匹骡马。 尽管守备团具有重火力,但对比起野战军铺天盖地的空地一体化火力,这种火力水平大概就是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联盟国防军炮兵团质量,投入到西线绞肉机会被剥夺炮兵集中使用,剩余步兵用于填补战线。但这种守备团你打击变异兽却有压倒性优势,反正使用精密工具几万年来都是人类与野兽的一大区别。 温月踩在脚踝深烂泥里,深一脚浅一脚走着,行军路线周围的树木早已全部砍伐,以免畸形种窥探,这群鬼东西和人类斗了几十年,学乖很多了。 无人机掠空而过,这是守备部队少数管够的消耗性技术器材,提供了很好的战术优势,广阔天空仍是人类主场。 一路上,温月没有看到哪怕一辆汽车,为节省燃油,所有的内燃载具都装运列车集合发送,上至校官下至大头兵,人皆一匹骡马。 一队挎着卡宾骑枪的骑兵飞快奔过,引得一片羡慕嫉妒恨目光。骑兵胯下皆是体长肩高的混血战马,带有一定角鳞马血统。角鳞马是少数几种能够被驯化的变异兽,因其长有犄角、体覆鳞片而得名。其上位血统来自于畸形种角魔马兽,因此带有角鳞马血统的混血战马不会惧怕强烈变异兽气息。 当然养一匹混血战马的开销能抵得三名战斗兵,连带装备,换算是6~8名基建兵。但终归比装甲兵便宜实惠太多了,不得不精打细算的最高统帅部甚至不能在守备团中推广骑兵,而延齐团被称为加强团的缘故,即是拥有一个14辆坦克在内的重装甲连,和两个骑兵连。 这么一算,延齐团总兵力高达四千多人,抛去非一线的野战后勤部队不谈,一营是带有浓厚野战军色彩的半合成部队,一连二连是正统装甲部队,是团长的心肝宝贝,三连是战斗工兵连,也是温月所在部队,集群状态下强调工程、排险,开辟抗辐射场通道,但三连因其巷战属性突出,经常单独使用,引申出的巷战壁垒战术便是厚厚的操典条令,难以细说。 一营四连则是新近补充的机步连,过于耗油,平常还是靠铁脚板,正走在温月部队后边吃灰呢。 二营是机动部队,两个骑兵连和两个摩步连,摩步连与机步连的区别即在于前者搭乘卡车、摩托进行机动,到达战场下车作为普通步兵。机步连则是搭乘步战车的装甲兵,享有更旺盛的突击火力。 三营四营是正儿八经的轻步兵,每营三连同样是工兵连,四连是新补的添加部队。 延齐团编制并非其他守备团的三三制,是极罕见的四四制,可投入一线的士兵便达到了2816人,是寻常团的一倍。加上团直属支援部队和螺旋桨战机陆航队,没错,延齐基地可是有机场的,复兴军的邮件不通过火车运输,而是用老式双翼机运输,喷洒农药杀草顺便干干邮件业。 统帅部对延齐团的四四制争论颇多,一半反对意见认为割为三三制,新建一个新团,由此避免人员臃肿,指挥不灵。另一半统帅部参谋的支持意见就两个:番号和延齐枢纽。 新建一个团,要额外费去一个番号,多征召数百人,国防人力预算能挤一个守备团名额?那为什么不给野战军呢?延齐是联盟东北交通重镇,老延齐废墟是黑暗种巢穴地,多给点人、装备,议会不会卡这种细枝末节的。 而且,2倍花销和2.5倍花销,这道数学题小屁孩也算的出来吧! 在后勤物流上,1+1可不等于2! 泥泞地里,步兵的行进速度不再是一天30公里,拦腰砍到了一天15公里。大量补充新兵和新军士,即使有长达4个多月的训练磨合,未有战火洗礼,依然算不得精锐之师。 温月在士官学校里额外多练了3年,比17岁就征召来的弟弟们多吃了几年谷子,他带着班里兵们如何走的更快更省力,持枪姿势那样更不压肩。 巡查全班,温月比其他人累多了,作为基层士官,他就是一个班的魂儿,他扛不住了,这个班也扛不住了,他可不指望副班长邓丰能代替他。 前后队已有脱节迹象,二营的两个骑兵连已堪堪抵达了前哨基地,而最慢的四营距离出发地不过13公里。 无奈之下,团部发出指示,各营主官,就地宿营! 第二百二十八章、母狼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彤云低垂,雾气淡薄,鸮鸟嘶鸣,太阳西落,天际间那一抹黑潮引得风云乍变,灰线流动变幻,仿佛一头蛟龙于云中腾飞盘桓,带动的灰气奔涌,周围亮色暗淡畏缩,只能纠缠萎靡缩成一团。 道路两旁林木砍伐殆尽,不虞平地。数千人在平地上扎起帐篷,一时间千百盏风灯提灯摇晃,俯瞰去,就像是一个朝逝夕生的村镇。 放在古代,部曲还得自个儿埋锅做饭,现在虽说设了营火,但那是照明与烹煮所用。连队饮食由炊事车保证。 打饭这种小事不至于温月亲自带人去,他一边帮着罗虹、刘薇薇等力气稍小的女兵设帐篷,一边招呼副班长邓丰带几个人去领回全班的晚饭。 夏季战役从踏出基地大门那刻起便开始了,战时扎营状态,男女兵分开帐篷休息,禁止任何形式的私下不当行为。 “打桩基完以后,一定要检查系钉系绳,不然半夜夜风一吹,容易漏水进虫子,刮强风了帐篷掀翻了就丢大人了。” 温月叮嘱道,弯腰检查过桩基,确认无误后,沾满湿泥的手随便往套裤上一擦了事,还没回头便听到一声“饭来喽。” 邓丰带着俞有安拿着十一份饭盒和同等数量的水壶,饭是雷打不动的米饭炖肉。 “今天配菜是雪菜啊。”杨天蹲在泥水地上拿勺子飞快挖着,也是不知道这小子怎么做到脸颊塞得鼓囊囊的还能说出囫囵话的。 “我家那儿就叫腌菜咸菜,没雪菜这么个说法。”罗虹吃的斯文多了,反正不是基地食堂没人抢饭,自然可以吃的细嚼慢咽一点。 身材矮壮分外结实的俞有安已经吃完了,拧开水壶盖灌着麦茶,看着火光照映下,面目光暗不定却有些秀丽的罗虹,搭话道:“龙山没这个说法,你说说你家那边防护工程啥样的呗?” 罗虹出身于龙山外的子防护工程,统一代号“龙-xxx”,她所在的“龙-19”防护工程是四五十年启用的龙山外围设施,向其转移人口以缓解过度拥挤的地下城。久而久之便有些细微的差别。 “没啥特别的,就是小了点。”罗虹不以为意道。 “老延齐废墟也有个小防护工程,听说囤了一堆黑暗兽。”杨天插嘴道。 由于接连犯大错,杨天在班中地位趋于鼠人,见没人搭理,他自讨没趣,老实滚去帐篷和衣而眠睡觉了。 温月随手把饭盒残汁往火堆一泼,起身找许国峰军士长问下后续几天安排。 班长前脚刚走,俞有安便大着舌头调笑道:“呦,你家我不信,你可不小嘛。” 说罢手往上衣托了托,几个志愿兵便哈哈大笑,惹得罗虹好不羞恼,得亏另外一个女兵刘薇薇是个泼辣性子,见姐妹受了欺负,二话不说抬脚就往俞有安裆部踢去。 但俞有安到底有所防备,腹肌一挺一硬,反而把刘薇薇踢去的一脚接住,顺势把裤腿一捋,黑暗中竟是有些白光。 被吃了豆腐的刘薇薇瞬间大怒,抄起水壶就劈头盖脸朝着这混蛋流氓砸去,而俞有安乐得如此,假装吃痛,抱头“鼠窜”间喊道:“女侠饶命饶命!” 像这样的场景,营地里不知正在发生或已经发生了多少起。 不过正在开会的温月暂时没心思管这种破事。 五六盏提灯攒一起,将帐篷照得通明,不光许国峰在,半个连队两个排的军士、班长都到了,挤得人人站着。 陈扬青很自然站在温月旁边,抱着胳膊,她戴着一顶船型军帽,这是女兵特有的帽子,偶尔戴戴也有种别样美感,女兵们不少把有檐软军帽、礼服大檐帽、船型军帽几个换着戴,每逢周末,爱美的甚至会偷偷穿高跟鞋去夜市。 与陈扬青闲聊几句,就被她手肘一摆,努嘴道:“讲任务了。” 主持会议的是副连长,这个超期服役的老兵本就脸色黧黑,灯影下就剩一双白眼仁了。 副连长没找到教鞭,就用一双长木筷凑合,“啪”地一下拍在地图上,说道:“二十二号必须抵达859基地,留守部队已经开始与鼠辈交火了,那头老魇魔跟咱们斗机灵下,派了些虾兵蟹将来试探,攻击力度在梯次增强。上级判断,最迟一周,畸形种出现,急需战斗工兵清除巢穴点。” 温月转了转眼珠子,发现陈扬青聚精会神地听着,压根没什么表情变化。 副连长招手示意各班排长过来看地图。 海兰图朵江把老延齐废墟分隔成南北两部分,但积年淤泥和河岸剥离导致上游河道收窄,只能通行小船只,无法顺水进攻。靠近延齐基地的南部城区已基本夺取,目前由军区第112步兵师所属的两个步兵营负责防御,延齐团主力抵达后交接防务。 北岸地形复杂。战前市区便有两座丘陵,现在标记为“229.1”高地和“231.7”高地,一左一右扼守了断桥浅滩处,沼栖妖居高临下喷吐毒液极大阻碍了进攻部队。炮击难以驱除藏在丘陵岩石后的畸形种,召唤陆航空袭又清除不了地道里的盔鼠。 延齐战前是工业城市,北岸重工业林立,尤其是在上世纪60年代修建的缘故,防打击能力异常强悍。 当时世界局势已经相当紧张。联邦一件核武器曾被乱军偷取,爆炸摧毁了帝国一座边疆小城。尽管战争最终避免,引起的连锁反应就是新的防核打击工业区开始翻修、建立。以高度不同的几何型建筑来尽量减轻核爆冲击波。 种种因素使得复兴军始终难以长期立足于延齐北岸,不过这次出动了历史最大规模的清剿部队,五千名战斗兵,同等数量的基建补充兵,还有军区拨来的空中力量。吴仁甲团长在誓师大会上说了几十次“势在必得!” 势在必得! 介绍完延齐局势,算是打完预防针,班排长们交流下会儿,副连长最后强调不要违纪!不要违纪!违纪必重罚! 温月挑了挑眉头,散会等着人流散去,刚出帐篷便被陈扬青拉住。 第二百二十九章、前哨基地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有事?”温月正色道。 “喂……”陈扬青耸着她那两道笔直如剑的眉毛,打量了下周围,附耳道:“要不?咱们去小树林玩玩?” “你他妈疯了吧。”温月猛地推开她,掏出军帽戴上,严肃道:“你想做什么?” 陈扬青撇嘴,掩手作呕:“这是试探会不会你知法犯法!温月同志!” “怎么这么不禁逗呢?”看着温月一转身快步离开,陈扬青一时语塞。 背着手走回自家露营地,陈扬青心头一动,藏身于阴影间悄然摸了过去,还真给她逮着了不知死的虫豸。 两个小情侣搂着亲着正欢呢,后边越来越不对劲,怎么影子有三道? 两人一回头,就是一个钉着钢掌的靴底。 陈扬青直接照脸踢翻了这两个,轰出已经睡下的其他人,当面痛骂这两个不知死的。 “你们俩乱搞,好,我今儿不罚你们俩,站这儿!站中间!搂着亲到天亮!”陈扬青嗓音本就尖细,动怒下,声线都能传遍半个大营地。 “我没管教这两个,一半责任在你们没一个告诉我的!怎么,怕打小报告孤立啊!” “今儿我告诉你们,老子是什么人,几个月还不清楚?!顶风犯案是吧!所有人!”陈扬青解开扎起的步枪架,取出她编号的步枪,倒提着握住枪托,喝道: “所有人!趴下!俯卧撑!开始!” “你们两个!抱着啊!抱着!亲!嘴对嘴亲!我不说停,不准停!” 于是在一片泥水地里,九个人喊着号子“一二三四,我爱训练”,夜间加练。饶是战斗兵素质良好,连续一百个后也吃不消了,最惨的是挨到水坑的,手臂一低,脑袋就淹进坑了,怎一个酸爽了得? 有人做的稍慢了,陈扬青直接一记枪托砸过去,砸趴下一时爬不起来,陈扬青便是一脚,骂道:“起来!废物!起来!” 眼见俯卧撑是真的吃不住了,陈扬青就叫九个人围着还在亲嘴的小情侣抱头蛙跳,绕圈绕到看热闹的人都散了也没停。 操练到月上中天,夜雨降下,陈扬青自己也淋得透湿,这才悻悻宣布休息。 无端受苦到半夜,被牵连的九个兵哪会气他们班长,全是愤怒地看着恨不得找地缝钻进去的那对小情侣,若不是陈班长还没走,那真是人人飞踢了。 “滚去睡觉!”陈扬青吼道。 她还是越想越气,湿淋淋地坐在要熄灭的火堆边,冲着月亮嚎了一声,惊得无数人醒转过来,心说尼玛营地是进狼啦?丫的听起来像是条母狼? 但温月睡得香沉,他白天累的够呛,头沾枕头就睡着了,第二天起来,低头不见抬头见看见臭着脸的陈扬青,心说这女人多少有点毛病,最近还是离她远点,免得排长看见了过来扇他一耳刮。 谁说班长权柄滔天啦?上面有排长,排长有连长,一直推到军区司令那也吃统帅部的灰。 挂在背包下的钢盔与水壶撞得“咚咚”响,越往延齐废墟走,泥泞就越严重,当他听见海兰图朵江的江水咆哮声时,隐隐的炮火声也变作隆隆响。 温月很自然想起了几个月前的千山维护任务,那时是两个班二十多人的任务,而这次,是五千人的战役。 一场战争。 “辐射计数在升高。”温月说道。 军队刚到老延齐废墟郊区,离战线中轴,海兰江断桥处仍有十二三公里。但温月功能腕表的辐射计数指针已然挪至黄色区域,这意味着在本区域内的平均辐射剂量达到100毫西弗以上400毫西弗以下,长期滞留会引起慢性疾病或明显的身体不适。超过1小时的室外活动必须穿戴防辐组件。 四声短哨响起,“全员轻度防化着装”的喊声依次传过队伍,士兵们纷纷打开随身携带的防毒面具圆筒,戴上半罩式(仅遮住口鼻)过滤器。就地放下行军包,抽出铅衬马甲、铅皮兜裆穿上,以此减轻人体接收辐射程度。 喉部发声器每个基层士官都配发了一副,他们作为军队底层战力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复兴军这架庞大战争机器一颗颗不可或缺的螺丝钉,他们的装备也比普通士兵更完善。除了肩部无线电、发声器等器材外,班长统一使用80式无壳弹步枪,而且一个公开秘密就是,士官的抢救优先级高于普通士兵。 不论基地或是野外,每天醒来第一件事便是服碘化钾含片,人们习惯了舌根底下压一粒白色药片。这样能改善甲状腺代谢辐射。 军服从原野绿变成了黑绿双色。一路走来,光秃秃平地上逐渐有了稀疏的灌木藤蔓。 迎面走来一队防化兵,他们在喷洒除草剂,对茂密的草丛则直接以喷火器解决。几公里距离,这样的防化兵小组就有十几支。 军队在尽可能压缩变异兽活动范围,有植被的地方就有可能有变异兽。人类标准的过量辐射对植物、动物来说可能是适宜的。放眼放去,林木疯长,给温月一种野草在肉眼可见拔高的错觉。 宝贵的油料在喷头处化为火焰,人们默默看着焦黄的土地,心中没有丝毫从泥泞地走上干燥地面的愉悦。 愈发接近859前哨基地了。高有一二十米的瞭望塔隔着老远也看的清楚,军卡呼啸地重载进入,空载而出,时而溅起尘灰,时而溅起泥浆。有时后座上坐满轻伤员,裹着血的白绷带后是一双双望之空洞的眼睛,落在温月面前,令他不由得联想到出地下城时碰到的那队因为辐射病下送的基建兵。 耳边是海兰江渐次轰响的波涛声,温月原以为会途径一长段废墟焦土,但直到靠近了内围防线,他也没看到哪怕一砖一瓦,更别说瓦砾遍地了。 “你小子知道个屁,也就在你手下的兵那边臭显摆了。”许国峰军士长不知从哪儿弄来了匹骡子,在温月背后听了半晌他的胡乱分析,终于忍不住开口骂道: “你家基地旁边会有杂物吗?多少年前这里就用挖土机铲平重新打地基了,你走一步是有一步,要么是望奎拉来的混凝土,要么是夯实的,得亏你小子是工兵,这么浅显的道理也看不出来?!” 温月一时脸红,身边哄笑声都没顾及上。他刚才满脑子想的都是延齐基地外不就是一圈民房和辅助设施,就跟筑垒外有一圈聚落村镇一样。 “班长丢人了喽。”邓丰他们起哄道。 “去去去,刚才谁说的这里留着修住宅喽来着?站出来,要真修了我让你第一个买!哎,给国家做点财政贡献!” 骂了一圈,算是冲淡了点慌张感。 温月真的不知道前哨基地工程设计?那都是他入学士官学校第一年就要求学习绘制各地下城、防护工程、基地兵站、桥梁涵洞等等类型的设计图。 他只是有点担忧。 这不是一个被民用建筑、辅助设施“众星拱月”的基地,而是一个孤零零、矗立在红褐色荒原上的筑垒碉堡。以它为圆心扩散开的数公里内,毫无生气,好似就是它吸走了土壤养分,掠夺这片曾肥沃无比的黑土生命。 铁丝网密密匝匝,夏日暴晒中仍穿着重型防爆服的卫兵们坚守在机枪战位旁,默然地看着一队队劲装短打的士兵走入,与他们的袍泽一样,所有人的面容都掩在墨灰色的防毒面具后。 温月单手握着背包带,靴底下沾满泥土,刺耳的喇叭声从未断过,履带式弹药运输车穿梭不绝,一枚枚未装引信的炮弹在车斗中抖动。 路旁有一辆两吨轻卡陷在泥里,司机吆喝着来人帮忙。 义不容辞,温月食指拇指一拢,吹了声口哨,队列里窜出来五六个人,齐齐抵住车后保险杠,喊着号子发力,试图将车抬出去。 轮胎在泥里空转,司机把着方向盘叫着:“加把劲啊兄弟们!” 更多的人跑来,围满了这辆卡车,大家涨的是面目狰狞青筋毕露。 “一,二,三!” 卡车纹丝不动。 “拆板条箱做垫子!”有人提议道。 车斗护栏板拆了下来,大家跳上去,卸了箱板扔下去。 温月掏出螺丝刀卸开箱板,两枚裹在稻草泡沫里的105毫米炮弹夺入眼帘,一行白漆刷着“我愿战死”。 我愿战死。 另一枚炮弹写着“这就是祖国。” 温月长呼了一口气,扔下箱板,“噗通”一声跳下车,烂泥溅得他浑身都是,他勾着身子手掌心抵着车斗,喊道:“弟兄们听好了,一,二,三,推!” “推!” 一股呛人黑烟骤然喷出,熏得温月猝不及防下当天跌倒,车是出来,他确实一头栽进了泥潭里。 众人忙不迭把他拽了出来,看着班长这副狗啃泥的狼狈邋遢模样,笑的直不起腰。 温月抹了把泥,团成团甩到地上,他苦笑两声,也不说话,只是手一后摆,招呼着班组赶紧跟上。 三道浇了地基的铁丝网,错落配置的火力点,无死角封锁了基地周围。驻守在高塔上的卫兵一直在开枪,射下了成百只飞越基地上空的正常鸟儿。 温月拾起一只打下的鸟儿随手扔到排水沟里。这里的气氛与延齐基地那种严肃活泼完全不同,彻底的战备绷紧架势。 先到的二营骑兵连全体沦为了劳工,扛着沙袋去填突然渗出地下水的营区一部。 热汽湿漉漉贴在所有人鬓发和肌肤间,太阳升到中天,温月已经和水捞出来一样,因为到基地缘故,早喝光了水壶,分到营房后,跑去打水,却告诉净水渗漏池在更换材料,最快也要到傍晚才能得到净水。 “这里到处都是水,结果连口水也喝不上!”有人愤愤道。 嗓子眼在冒烟,所有的公共水龙头全部断水,偶然冒出的污水即便烧开了也没人敢喝。基地外两公里就是海兰江,但野外河流?流经废墟的河流溪水?温月宁愿等黎明接蒸发水也不去取这个水。 营房是一栋栋灰扑扑的三层楼,潮湿地要命的水泥地,铁架子床一股腥臭味道。顶着勿随便开窗通风的条令,众人撬开了唯二两扇可怜兮兮的小窗,后来索性集体抽烟,宁愿呛死在烟味里也不想闻这种混合死老鼠、蟑螂血的臭味。 这一夜就没有几个人睡着,彼此辗转反侧,昏昏地梦呓般闲聊到下半夜才睡熟过去。 起床号才响,大家便惊起,发现被褥都蒙了层水汽。湿气最重的,连枕头都濡湿了,大家嘲笑这个人是流了一夜口水。 出操不变,工兵们的训练仍是穿着防护服下的破障清除作业。这闷热地简直是穿上就要热昏过去了,往常练一上午只是挥汗如注,现在又湿又热,饮水还不足,一上午直接中暑了好几个。 基地渗漏池到底没修好,无法,主官只能派人连上通向海兰江的取水管道,柴油机驱动净水机,临时制取了一箱箱辐射量超标的“净水”。 但到这个份上了,知道喝下去有朝一日会烂穿肠胃,谁又能不喝?温月带头喝了一水壶,表示要相信军队的净水设备。 但是他没说的一茬是海兰江的辐射量,基地使用的战地净水器无法彻底过滤,不然为何要建造渗漏池进行多重净化?而高级净水守备永远供不应求,基地的那台已经超负荷运转,不过最好的净水是给人喝的吗? 不,给伤员和战马喝。 如此艰难时日过了两天,团长终于耐不住了,他自己也喝着一样的海兰江水,他尚且觉得有点闹肚子,何况其他人,这几天进卫生队的人成百成百,再不控制可不就是拉稀这么简单了,一旦爆发痢疾,那就是成规模的非战斗减员,责任之大,他根本担不起。 基地简易机场降落了一架老式四螺旋桨中型运输机,带来了两台大功率高级净水机,尽管格外费能源,但一小时便能净化出数十吨最低引用级别的净水。 运输机同时带走了数十名重伤员,其中十几个人是因为不洁饮水引起的急性肠胃炎,严重者出现了败血症迹象。甚至有一个人在登机前一天肠穿孔死了。 净水到位了,弹药燃油零配件兵员……计划锁在保险柜里渡过了半个夏季,但发起进攻所需要的准备,吴仁甲永远嫌少。 基地内物资堆积如山,但吴仁甲知道,一场千人规模的高烈度进攻作战,一周就要耗去上千吨物资,比起消耗过甚的进攻战,他更愿意以精彩的小规模运动战诱出黑暗种统领下的畸形种主力,在防守后执行反击。 吴仁甲忍耐着,军队也忍耐着,这场战争,格外比拼耐心。 第二百三十章、计划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112师的人撤回去了,在这片区域,丙4区。”桌灯把置于其上的军用地图照得纤毫毕现,一名作战参谋指着地图上某个区域说道。 “该区域人皮狼活跃度很高,它们组成了打击小队,专门袭击112师给养部队,这一周已经损失5辆反伏击车,共计19人阵亡。” 吴仁甲俯身盯着地图,袖口挽高,双手撑在桌边,虎目凝视着深处延齐废墟北岸的丙4区。 北岸分成甲乙丙丁戊己六个大区域,112师两个营的常驻部队控制了甲、己两个区域里的筑垒前哨。由于分处东西,两个营无法直接互相支援,只能绕到南岸安全区再行沟通。 其余区域完全被黑暗种掌控。延齐废墟里的工业厂区固然早已破败化作瓦砾,但坚固的主体结构成了变异兽筑巢的极好骨干。盔鼠掘进地基,挖出错综复杂无法探明的地道;亿万白蚁兽大军构建了几何地上巢,并由巨蜘蛛进行加固。几十年精心设置下,竟是成了一个火烧不透、水渗不进,炮打不穿的强悍堡垒。 这么多年了,除了核武器没试过,复兴军用尽了一切办法破坏黑暗种堡垒。夏秋两季复兴军占据主场时,它们便缩在坑道里,慢刀子割肉。等到冬季酷寒,军队补给接应不上,积蓄了一整个季节的兽潮直接淹没一切。 若非延齐攻略战在最早时,一台复兴军机甲追逐另一头黑暗种途经延齐,将其杀死在南岸,强烈的上位血统气息镇住了盘踞在北岸的畸形种,军队趁机火速清干净了南岸建筑废墟。否则南岸沿河区时至今日都不见得都拿下,沼栖妖可不是吃素的,热感应仪根本探不出来,张口一吞就是一个人,从张口到吞下到逃走,过程短短几秒。最阴毒的是,沼栖妖消化不了骨骼会吐出来。所以巡逻队开着反伏击车赶来时,就只能收到一具半融化的尸体。 时间窗口不长,七月中旬到十一月上旬,在不到四个月时间,吴仁甲的延齐团和96步兵团的两个战略目标至少要完成一个: 一、杀死藏在北岸隐秘巢穴里的黑暗种老魇魔。 二、基本消灭北岸畸形种,为精锐特战分队创造机会。 “这说明我们的对手有所行动了。”吴仁甲说话间,不再称呼它们为畜牲,而是称为“对手”,其义不言自喻。 “它们想拔掉这两个钉子,免得后续遭受侧击。” 地图桌忽然一阵震动,炮声旋即传来,吴仁甲看过表,午夜零点。这是远程炮兵每天的“第一炮”,远程清扫112师驻地外围。 “那头老狐狸和我们斗了这么多年,知道我们想拿这两个营做诱饵骗出它的徒子徒孙,它不会上当。” “不过!”吴仁甲握拳轻敲地图桌,手在地图南侧划了个圈,那里是驻扎市区废墟外的远程炮兵所在。这次运输机还带来了两门155毫米超轻型榴弹炮,普通射程有24公里,打底排弹达到30公里,可覆盖绝大部分城区。 “优势在我!我们打明牌,它得接!再轰他娘的三天,陆航不要怕低空,一定要配合炮兵校射,先把它们的人皮狼侦察兵打光,然后老狐狸知道厉害,会派小狐狸去拔掉远程炮兵,让它吃!” “我们在回程路上打掉!” 这是个不算非常巧妙的虚虚实实策略,然而对方必须接招,否则复兴军一旦进攻开始,腹背受敌非常不利,两个营不多,但关键时刻舍得牺牲完全能影响大局。 “目前增援力度是否加强?我的意见是派出工兵构筑屏障,制造出军队打算稳步推进,爆破巢穴的意图,它们想吃掉街垒就要派出牛兽,打一头赚一头。不吃,工兵就假戏真做。” 参谋的建议很中肯,吴仁甲予以接受。紫黄兵棋推演间,这几个高级军官握着铅笔在地图进行测量作业,演算应增派多少人达到最优效费比。 夜深,吴仁甲啜着浓茶,叫来卫兵,吩咐道:“小李啊,去让厨房做四份面条。” “细的宽的?”吴仁甲扭头问道。 “二细,多放辣。” “皮带面。” 卫兵领命而去,很快捧来四大碗热气腾腾的大肉面,很有眼力劲地续上茶水,守在门外。 …… “这一周的等待马上要结束了,我们连将作为排头兵率先投入北岸战场。”会议室是搭在营房外的一间棚屋,一营三连连长召集了排长和资深军士,对他们的到来抬指稍作敬礼。 “我们连和四连互相配合,分别支援甲、己区的友军前哨基地。加固防御,并构筑工事,层次将畸形种巢穴推进。” “上级命令我连,在五天内完成工事推进,两周内消灭指定巢穴畸形种或摧毁该巢穴。” “有问题现在问,没有就解散,两个小时后出发。” 某排长举手道:“行动能否得到空军支援?” “空军的喷气机部队于东线备战,帝国人在进行联合演习,所有中队都在昌海。团里有两架直升机,和二十几架单翼螺旋机做对地支援。” 得知有空袭支援,众人心中大定,在清剿作战中,螺旋桨机其实比喷气机效能更高,低空盘旋时间长,不易尾旋,容易起降,飞行员培训简单,除了携弹量不太足以外浑身都是优点。再者说了,现在服役于军队的螺旋桨机追求对地攻击,全是轰炸机,载弹量在2~5吨,带一发3吨重的航弹,投准砸中巢穴,那叫一个刺激啊。 激光制导炸弹打老鼠窝,未免太浪费了。 “通知各班做好准备,散会。”连长比了个两指简礼。 接到出击命令,班排迅速行动起来,全员战斗配装。 往作战马甲里插了六个无壳弹弹条,匕首在磨刀石上磨地火花翻飞,钢盔撞着水壶,轻质头盔碰着防毒面具,温月挎着枪在操场上巡视过班组,喊道: “行动起来弟兄们,我们打全团头场!” 士兵们跃跃越试,果真原地跳动着发泄这一周来的憋闷情绪,邓丰喊道:“班长,杀一头畸形种给一个三等功?” “对!你小子想打包票多少个?” “那当然一百头啊,能不能拿特等功?” “那直接给你小子授个元帅得了呗。”俞有安损道。 盛夏骄阳照耀在这些小伙子大姑娘的额间身前,他们鲜亮的汗水洒落在泥土上,晒成古铜色的皮肤下是块块隆起的肌肉,他们紧握钢枪,时刻准备痛击祖国之敌。 “向左向右看!” “立正!向右转!齐步走。” 352名士兵走出前哨基地,八辆军卡载运着辎重补给,连成一串的骡马队驮运武器弹药,他们要同时给友军送去给养。 离开基地到岔路口,两个连开始分队,各自的一排二排对应三排四排,重新编成了一支混合连。 倒也算命中注定,陈扬青所在的排对的就是温月所在的排,两个排并肩行走在荒原上,毫无临战前的紧迫感,充满了建功立业之情。 “哎,你妹马上考试了吧。”陈扬青凑过来问道。 基地外一马平川,但江边建了连绵不断的隔离墙,高有八米,严丝合缝,挡住了人们向北岸的视野,只要不出隔离墙,那便是安全的,所以大家伙也敢聊聊天。延齐战前人口足有600多万人,延齐区人口大概70万人,城区面积500平方公里出头。这从南区基地走到北岸前哨,也有十多公里呢。 “我妹明年考。”温月不咸不淡回道,说实话,他不想他们俩间的奇怪关系被其他人发现。虽然说战斗兵不准有任何私情,但情感到底是禁不住,怎么,还不许人聊聊天了? “你妹在哪个中学来着?” “龙大附中,特优班,没见过她掉出过年级前十。”温月骄傲道。 他妹妹沈眉虎可是街道闻名的才女,从小到大,她拿第二都是新闻,让老师怀疑是不是有人作弊,长得更是漂亮,性格也称得上娴静。温月作为哥哥,没上士官学校就不晓得揍了多少个放学尾随妹妹的臭小屁孩。 “那她怎么有个你这样的蠢比哥哥。”陈扬青一转攻势,嘲笑道。 温月顿时语塞,士官学校也不是随便上的,联盟现在一共几所大学?考进去那是百中无一。考不上大学和军校,不想17岁就服役,就只有上士官学校,签十年长期服役约的份,而且按照惯例,十年服役出来有分配好工作,但安家费给的远没有十五年多,于是乎,大多数士官都是在35岁退役,也有像许国峰军士长这样成功晋升四级军士长的成功榜样。 “我考士官学校是蠢比,你是不是蠢比?”温月反驳道。 搬石头砸了自己脚,还被隐晦调戏了一句,陈扬青气急败坏,碍于人前,无法有过分动作,只得指着他恨恨道:“你等着啊!温月!” “喔哟,你想怎样?陈班长?” 两人扯淡间,不知不觉就到了隔离墙出口。 钢筋混凝土浇筑的永备碉堡,一辆步战车,工事里驻守了满满一个排,身穿外骨骼的装甲步兵叫道:“开门!” 随后,两名装甲步兵卸下门闩,用力推开钢制大门。 “开门!”隔离墙下,值门军官喊道。 永备碉堡顿时如临大敌,一个排三十名士兵随着尖利口哨声奔赴战位。副射手捧住机枪弹链,机枪手守在沙包后,警惕着望着缓慢开启的钢制大门。 两名外骨骼步兵推动绞盘,钢缆卷起,带动十米之高的大门缓慢转动。厚重而望而生畏的铁灰高墙矗立在所有人面前,必须仰头才能看清高悬的那颗紫星。 铁足踏地,地面竟是微微颤动,碉堡一处地位忽然揭去了伪装网,一台“虎-59”式两足机甲直立走来,肃立于皲裂公路之上。 “虎”式两足机甲是复兴军握有的最强悍的一批陆地打击力量。只有主战坦克才能称呼为“虎”,例如正在服役的“暴风虎”、“北海虎”、“白额虎”等坦克。从“虎-59”的命名形式就能看出,它既被军队视为具有坦克属性,但不加以具体称号,只加以定型投产时间,又昭示了它的特殊战场定位。 “虎-59”全高四米,双足便占去了一半高度,与主要依靠一门强大主炮的履带式载具相比,两足机甲是典型的机动火力平台。两足上部各装有三架烟雾发生器,“虎-59”不像主战机甲那般拥有类人形式的两臂,“上臂”处是一门40毫米速射榴弹炮,左右肩部设有隐于30毫米装甲后的六门75式12.7毫米高平两用机枪。肩上装有附加卡槽,用于额外挂载电击发式的通用火箭筒,使之在简单改造后具有对抗步战车等轻型装甲战车的能力。 而温月眼前的这台“虎59”肩上就加了两门25毫米链炮,背负着巨大的弹鼓进行供应。 显而易见,“虎-59”是收割低防护软目标的不二利器,如果有什么东西能扛过六门重机枪扫射,那好,再补一轮榴弹,还揍不死?那行,两足机甲奔跑时速最高可达70公里,跑得快的畸形种打不过它,皮厚的就游走起来狂轰滥炸,再不济再不济,跑回基地,随便叫一个工程师就能加装上75毫米反坦克炮,已知生物里没有牛逼到顶一发钨芯动能弹还活蹦乱跳的。 随着两足机甲就位,大门彻底打开,霎时,一片黑潮! 机枪战位当即开火,数挺以重机枪枪架形式架设的通用机枪喷吐出大团枪焰,顷刻间飞出大量10发10发一组的不可散式弹链。 与此同时,两足机甲那紧促如低沉鼓点的链炮开火了,“咚咚咚”地可分辨出每一发打出的间隔,那一声声如夏日雷雨的炮声给人极大的安定感。 炮弹落到变异兽群中,血肉四溅,所向皆是糜烂,不消一分钟,聚积在隔离门前的灰鼠便化作碎块。 “出发!”值门军官吹响口哨,喊道。 “动起来!小伙子们!”军官催促着队伍速速行动。 温月握着步枪,转头看着对他们敬礼示意的守门士兵,与他对视的一个遥遥举起香烟,喊道:“嘿!哥们!希望下次开门还看到你!” “会的!”温月喊回去。 第二百三十一章、故乡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两足机甲走在最前,腿部的主液压杆反复做着活塞运动,燃气轮机发出惊人嘈杂的“嗡嗡”速转声,引领着队伍走向甲区前哨基地。 隔离墙数百米开外便是海兰江,波涛翻涌,江水却泛着不详的灰绿色,越过了垮塌地不成样子的河堤,在瓦砾碎屑间漫淌,在以浮桥相连而成渡口的对面,就是延齐废墟北岸。 温月无法用语言形容他看到的北岸,他只是心中浮起了莫大的悲哀感。 为什么? 为什么我们的故乡变成了这副模样? 倾颓翻覆的建筑体黏连着巨量的灰黑油脂状物质,惨白蛛网联结了略高些的扭曲尖塔,恍如一截截腐烂生蛆的弯曲趾足翻着指甲盖。那些代表了战前人类文明重大成就的高楼大厦早已风吹雨打地歪斜碰撞,但它们又不能安息于泥土中,而是被黑色网格生生提起,彼此缠绕绑缚在一起,这就成了延齐废墟的著名地标,人类的耻辱柱:“扭曲尖塔”, 那座高有二百余米的尖塔主体是两座倒塌相加的双子塔,巨额蛛吐丝和魇魔涎水混合后涂抹在塔体表面,变成了异常坚韧耐火的线缆,远远望去,就像是一捆捆黑线绑住了双子塔。 多年来,复兴军以尖塔为参照物,轰炸了不知多少吨弹药,就连钻地弹也投过,却始终无法击垮这幢异兽建筑。一年年过去,尖塔覆盖了愈来愈多的灰黑油脂,一般的凝固汽油弹甚至再无法点燃它。 而北岸的那些瓦砾废墟又能好到哪里去?距离1981年世界毁灭已有102年,这里还是人类故地吗?这些变异兽倒是居住繁衍于此起码半个世纪了,军队一开始甚至只能用战前的军用地图和民间典志来熟悉地形。 每天乃至每刻,畸形种都在呼唤命令着工兽喷吐混合油脂涂抹街道,改变地质,一处上月今月大相径庭的地方,真的是人类的主场吗。 温月甚至听到有人在低低抽泣,他握着枪缓缓前行,垂首听着哭泣那人的排长训斥:“哭啥哭?丢人不?你哭有个屁用。” “我祖籍就是延齐,我分来这里的时候,我爸告诉我去找找我家祖宅。”那个兵抹着眼泪,这是个一米八的大汗,现在却是泪珠止不住往下掉。 “我爷爷咽气前说想葬回老家,我爸跪在灵前发誓,要把曾爷爷、我爷爷的骨灰埋回去。” 那个兵抬头看向北岸,那个他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面带悲色。 “三个老的落叶归不了根,是我这个小的不孝啊。” 训他的排长沉默不语,只是拍拍他的背,劝道:“一代人一代事……我们有儿子,儿子还有孙子,愚公搬山也能成事,咱们什么没有……莫哭了莫哭了。” 排长说着说着也哽咽起来,红着眼睛说道:“好歹延齐一直在打,我老家在凤林,我记得我是凤林人,再过两代,落得下什么?” 对话听得是闻者为哀伤,复兴军收复了很多座城市、很多个村镇,但有多少个是被严重辐射到五六百年都没法住人的?只有那些执意葬回故土的坟茔有着幽幽磷光,告诉经过的飞禽走兽,这里纵然没有活人,但有鬼魂。 不知何时,一只白蝴蝶翩翩飞过,飞过江水,飞向天际,温月的眼神跟着蝴蝶一路消失在湛蓝天空中。 魂兮请飨。 不知是谁起了个头,不是雄浑壮阔的《海兰图朵江》,而是一首调子低低,哀愁悲伤的思乡曲。 “我们的家在阳光大地上 那里啊,地广天长 水草丰茂 还有那无穷无尽的 文明宝藏 我们的家在阳光大地上 那里有我的祖先同胞 还有那奔腾的大江” 浮桥上江风阵阵,温月沉闷呼吸着,透过全罩式防毒面具的视窗格栅,温月低头看着靴面沾着的黑土,他心说,无论流多少血,花多少代价,这里的土地,这一千万平方公里的神圣国土,必要一寸一寸收回来。 不知是谁,喊道:“祖国万岁!” 刹那间,“万岁”响彻海兰图朵江。 越过浮桥就正式到了北岸。在隔离墙的火力覆盖下,北岸渡口尽管无人值守,但仍然是安全的,但进入到废墟街道中,除了低空中盘旋的螺旋桨机,再无任何直接火力掩护。 子弹压满,上膛去保险,一百七十多人的队伍走在狭窄曲折的街道上,靴底时不时沾上黏稠至极的黑油脂。 “不要点火烧,拿刀割。”温月拦住了要点火烧断脂束的杨天,拔出匕首跟钝刀子割肉一般,两个人废了不少劲才切断。 甫一切断,脂束便跟橡皮筋一般弹了回去,完全不像沾到靴底时那样的胶水质地。 杨天尝试着划了根火柴丢下去,脂束的确引燃了,但只短短烧了一瞬,大段脂束脱离燃烧中的个体,缩了回去。 “这尼玛是什么东西?成精啦?”杨天疑惑道。“班长你知道这咋回事不。” 温月面色凝重,他当然不太清楚,他又不是辐射医学的,但他又不想坠了威风,随口敷衍道:“真菌吧,你他妈没读条令吗?别惹这玩意,给我滚去走路。” 包括这类真菌脂束在内的各种变异体,复兴军都尽量搜集全写进百科全书和有关注意事项里。遭遇了就立刻带防毒面具、伤口见血千万不能沾染等常识自不必说,还有比较进阶的以脂束紧急止血、利用特定变异兽组织吸引菌兽等知识,不过这种手段就属于城市猎兵范畴了。 城市猎兵、荒野猎兵又有不同,但温月毕竟是针对街巷战的战斗工兵,集群作战几乎不班组作战,专精本行就够累了,上级也无意额外给他们加负担。 一路上鬼影重重,大家精神绷得很紧,走火不断,但始终没正面遭遇变异兽或是畸形种。不过大家可特么希望了,有两足机甲和空中战机压阵,那不得是射击训练? 可惜直到甲区的112师步兵营驻地,也没能如愿。 到了前哨基地前,带队的两足机甲以及几名引导令队伍止步于警戒线,以无线电告知基地守军。 基地回信告知雷区位置,前排工兵上前排出安全通道,基地探照灯全开,在各式轻重火力监督下,温月所部才慢慢靠到基地大门。 第二百三十二章、钢芯穿甲弹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排成单纵列,踩着前面的人脚步过去,雷区很密!”甲区要塞的大喇叭响起来。 温月所部的几名排长当即握拳,队伍停了下来,沿着羊肠小道一般曲折狭窄的雷区通路行走,而输送补给的卡车所需要的载具通道还在排雷。 “邓丰你压后,我领队。”温月竖掌前指,侧着身子交叉步前进,这严阵以待的架势完全不像是抵达友军要塞,搞得跟发起进攻一样。 军靴踩在松软坚硬兼有之的平整沙地上,质感好比细沙,但温月知道,这其实建筑石料、混凝土被打碎后铺成的。而上千枚地雷就在脚边一米不到。 地雷被砂砾覆盖着,望去就像是小龙虾筑在岸边的窝。这句话是温月在某本书上看来的,他从来没见过也没听过“龙虾”是个东西,从名字上感觉是个异常庞大强悍的生物,不然怎么会冠以“龙”的前缀? 一阵风吹过,拂去了一颗地雷表面尘沙,温月低头间,看到这是枚木盒地雷,应该是一种压发式反兽地雷,敏感度非常高,体重高于50公斤的生物踩上就会爆炸。 鉴于变异兽生命力普遍顽强,战前常用的反步兵跳雷,即钢珠地雷、破片地雷那种只求伤害不求杀死的爆炸物已经从当今的内地复兴军装备中淘汰了,改以最最传统的炸药地雷,一个普通反兽地位含有200克以上的炸药,爆炸只产生4~10块大型预制破片,追求重伤。 毕竟变异兽不是人类那样具有救援伤员带回死者的军事传统,这群原始嗜血的野兽只有最基本的狩猎、繁衍的本能,指望它们营救本方伤患?简直天方夜谭。 只有智力较高的前哺乳类动物所异化的变异兽,如猫科、犬科等,才会在首领号召、血统压迫下进行像样的战术动作。上到畸形种,使用的战术便相当复杂。对此,联盟专门有畸形动物学,负责研究不同物种的变异轨迹,而复兴军猎兵部队里,有一支特殊的标本部队便专司猎杀变异兽中的母兽,用以调制更高效的信息素。 小心翼翼通过雷区,要塞大门这才开启,在守卫催促下,队伍赶紧进入。随后,工兵们填上雷区空缺。 “砰!”几声炸裂枪响叫温月好一阵紧张。 哨塔上的射手在不断开火,温月抬头望去,好家伙,全是点50口径的反器材步枪,是在掩护工兵作业? 许是看出这帮新人的疑惑,要塞守军解释道:“这是例行威慑,防止畸形种驱使炮灰,你们算运气好了,没碰上突袭,否则指不定有哪个胆子小的撞进雷区里。” “那敢情每次进出都可能碰到畸形种?” 说话的那个守卫点了支烟,摊手道:“习惯就好,这里可是全联盟畸形种密度最高的地区之一。” “也是二等功三等功批的最多的地方!”许国峰军士长补充道。 “在甲区己区值守一季度四个月,就搁这里睡大觉搬大件出去也给一等功,外勤出五次以上,再加一次三等功。” 复兴军提干规则是立两次二等功,理论上,温月掏掉两个畸形种窝就有了。 但看进个门都要动雷区这阵仗,除了个别胆大的,大家都表示敬谢不敏。 甲区要塞是一座比较小的堡垒,占地2.2万平方米,相当于一个能容纳数千人的小体育场。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从地下军火库到装甲整备间、发电厂、小净水厂、气密型实验室、医院应有尽有,甚至还有一个挺大的棋牌娱乐室。 这里的营房可比859基地好多了,连空调都安排上了,抽湿过滤一气呵成,在要塞内部走着,感觉跟回家了一样。 可惜温月不是大头兵,没法跟这群兔崽子一样,一解散就放下背包去棋牌室搞瓶免费啤酒,一到点他就得赶去开会。 32个班长和8个军士长、8个排长,以及15、16个技术士官,分批熟悉了要塞布局。这是要塞指挥官张义中校特别要求的,因为要塞最根本的目的是作为战略支点,牵制兽群。故而了解要塞每个角落远远比进攻作战更重要。 除去值勤的,新来的延齐团一营三连四连的基层士官们也就喝口水的功夫,便被张义中校雷厉风行地召去。 “要塞定员418人,在前三周连续防御作战下,我部仍有389人,根据军区司令部与我师联署命令,我部将不执行季度轮换工作,仅将家中独子、负伤、超期服役者遣回。减去后尚有344人。” 张义中校蓄着一撮上世纪很流行的卫生胡,身材虽略略矮小,但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精干晓事的味道。负责这个联盟最危险的要塞之一,这就是他能力的证明注脚。 三连四连脱离了团本部行动,已被指定为“夏小源战斗群”,临时长官由服役年龄更长的三连长夏小源上尉担任。在张义中校介绍完情况后,他呈上了团部命令。 中校阅过延齐团团长吴仁甲的亲笔信,眉头拧起,揉成一团当面点火烧掉,面色严肃道:“吴长官要求我部尽量给予作战支援,我准许你部在不妨碍要塞正常守卫工作前提下,支取机动装备,同时,我会调出不多于两个排六十人的兵力协同作战。” 夏小源上尉敬礼,表示感谢。 “你部此次任务艰巨,需在十四天内消灭人皮狼巢穴,祝好运。”中校拢起二指还礼,靴跟一跺,立正道: “服务于联盟!” 在场众人旋即起立,同样的靴跟一跺,举手说道:“服务于联盟!” 中校离场,但留下了副官在听众席一角聆听战斗群的作战会议。 在延齐基地时,夏小源上尉经常被借去团部负责工兵、猎兵的联合作战事宜,是很受团长倚重的几个连长之一。出身陆军工程兵学院的夏小源时年三十出头,正是最渴望功勋再跨一步到校官的时候,宣布计划时,四连长稍有异议都被夏小源不容置疑地驳回了。 “明天起,三连和四连各出两个排,对目标区域进行筑垒工事推进,预期遭遇五百头到九百头不等的强袭变异兽,七头至十五头不等的畸形种。” “人皮狼属于轻甲目标,使用钢芯穿甲弹即可造成有效杀伤,每班增设一副外骨骼,携带一挺通机,步兵拨出一半人加入工兵作业,在四天内完成工事推进,第八天开始对巢穴攻坚。” 这个时间表比团部给得还快,当时就有几个军士长表示这是否太快,即便得到额外人力和资源,也不能按照普通工程去推进战区工程。 然而夏小源无可辩驳地通过了这一决定,没蓄须的连长看起来颇是白净。 “要塞会给予炮火压制,有一个对地攻击机小队全程提供保护,四连分出两个排保证侧翼安全,加入工兵作业的步兵可随时加入支援行列,确保工兵作业。” 既然这么说了,再反对那就纯粹找茬去质疑连长了,毕竟这次任务目标不是到丙区、丁区这两个毫无立足点的区域去作战,在乙区接近点作业整体上是比较安全的。 “最迟一个月后就是全面进攻,有数个像我们这样的战斗群以及特战小队活跃在北岸,彼此策应非常方便。我们要为大部队进攻提供更好条件,诸位,打起精神来。” “解散。” 解散后,三连又进行局部作战会议,具体分配每个班排的任务。温月所在的排负责布雷,毕竟这个排有战斗经验,临危不惧一些,布雷这种事要的就是胆大心细。 其他排分到构筑街垒、暗哨等工作。 街垒、暗哨、隐藏火力点是复兴军清剿变异兽的惯用手段。畸形种或许有足够脑子刻意破坏军队留下的防御设施,但针对性布以明暗真假战位,提前设置据点和布雷、遥控火力,可以进入此区域后迅速取得优势。如果事有不遂,小股部队遭到兽潮冲击,也能凭借坚固的街垒工事层层削弱兽潮,坚持到大部队来援。这样的巷战战术复兴军的守备部队早已玩的炉火纯青,这也是守备团里有大量工兵存在的原因。 每逢战前必有吃席,在战区更是如此。当夜温月吃的相当好。 咖喱炖鸡、大棒子骨、红烧羊肉、个头大地惊人的河鱼河虾,以及万年不变的土豆炖肉。要塞不是吃大锅饭分餐,而是这年头很少见的自助餐。 而且有水果! 开了瓶精酿啤酒,把嘴里满口肉冲下肚,温月吃的要泪流满面,除了过年他还真没吃过这么爽的一顿,不限量的新鲜肉而非熏肉让这群刚到要塞的兵个个拼死了吃。一旁的驻守兵见怪不怪地拣着青菜吃。 温月最后吃了几片罐装苹果,补上肚皮最后空缺处,摸着滚圆肚皮和大家一起瘫在食堂椅子上,他歪头间看见就连一向吃的又快又急的陈扬青也扔了平时那副斯文相,餐盘里堆满了一只只能有她拳头大的青虾。 原来她喜欢吃这个?温月想到。 “喂!”温月吃饱了无聊,朝着陈扬青那边喊了一声。 “咕咕呜呜……”陈扬青抬起头来往他这儿看来,腮帮子鼓鼓的,手里还剥着一只,废了好大劲才咽下去,“哎”一声出了口长气,吐气道:“做屁啊你?!” “没事没事,看你吃的饿死鬼投胎一样。”温月笑道。 “你后半句说的什么?”陈扬青眯起那双绿豆眼。 “没什么,我说你吃点蔬菜,省的太油了。”温月忙敷衍道,他现在都感觉爬不起来,撑得没力气了,可打不过她。 哪知陈扬青放下筷子,过来一脚就踹温月肚子上,差点叫他全吐出来。 “他妈的,惯得你。”陈扬青把油腻腻的手往温月军服上一擦,潇洒离去。 旁边人幸灾乐祸道:“班长,不行啊你,还不赶紧办了她。” 温月翻了个白眼,叫道:“滚滚滚,净扯淡,快回去睡觉,明天有的活干,累死你们这群贱骨头!” 第二百三十三章、战术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次日拂晓,略有沉寂的甲区要塞便重新活跃起来。 高墙上的哨兵们标枪般钉在原地,凝望着仍处在黑暗中的延齐废墟。朝阳初升,扫过万里黑云,几乎是在一瞬间,光亮便洒满了整座要塞,继而向远方铺陈而去。 操场上,三百多名一营官兵已集结完毕,在简短的训话后,队伍即穿过重重雷区,执行废墟筑垒作业。 位于延齐北岸的两座要塞,方圆数公里内都处于时刻清理的状态,不会有任何高于一人高的物体存在。尽管废墟地形复杂,大量高矮不定的扭曲建筑物令榴弹炮、平射炮这类弹道平直的重火力难以施展,但要塞针对性部署了十数门81毫米、120毫米口径的迫击炮,打增程弹时,足以支援相当范围。 更何况有无人机时时校射,在空旷处,复兴军火力优势会随着时间流逝而趋于饱和,所以这么多年了,畸形种也学乖了,不会轻易在广场、大片空地上找复兴军的晦气。 一营三连平时不仅演练战斗工兵的巷战清除作战,重头戏终究是工兵的老本行,修工程,从修工事到修载具,反正没有什么是工兵特别没法做的。 如果是野战军工兵,那隔三差五的实战演习,真就人人顶着敌军炮火,扛着钢筋板材去抢建浮桥,开抢修车拉坦克出泥潭,很多时候,友军才不管你是机修兵还是工兵,反正都带的扳手,不指望你们这群上过专业技校的家伙上,难道让只接受过射击、队列训练的大头兵去干点焊、接线的精细活吗? 两足机甲护送要塞轮换兵回安全区。几辆工程吊车在协同作业,更多的卡车来回穿梭于要塞和工地,带来一车车的建筑材料。一半的步兵在巡逻警戒,另外的步兵则在打灰调水泥扛木头,变成工兵无情的打工人。 而工兵呢?一部分人开着挖机,推出平地,然后快速挖掘出一个较浅的地基,灌上速干水泥,挖开一个就往下一个平整好的区域驶去。另一队人则开始打桩放管铺护层。最后一队人任务艰巨些,要搭建预制组件并架设防御区位,测绘员记录完毕,无人机传输回坐标。 中午前,队伍一个都没搭建好,午后刚过,遥控机枪到位时,六百米长的街道上便齐刷刷地出现了四五个构建完毕的街垒。 这种街垒一次性可以容纳一个班,呈斜角火力线布置,无论从哪个方向进犯的敌军都必须承受至少两挺通用机枪的覆盖射击,再加上步兵班剩下的九条枪,在狭窄地形内,完全能遏制住兽潮好一会儿。 像几个月前温月他们在千山通信基站遭遇的盔鼠潮,没挡住只能算是火力不足,毕竟他们没有携带通用机枪,在巷道尽头架枪架的方式进行打击,复兴军的通机全部采用气冷式枪管,一个熟练的二人机枪小组在十秒内就能换上新的备用枪管,继续射击。 实际上当时温月他们有携带班用机枪,80式无壳弹步枪是一支革命性的步枪。它采取没有往复式枪机体和闭锁装置的的旋转枪机,虽然总体增多了枪支组件和运行流程,但大大提升了射速和弹匣容量。无壳弹没有弹壳,省略了抛壳动作节省宝贵的黄铜。而50发一根的弹条可以从枪口前端插入供弹具,拔高供弹具护板可以叠加弹条,就像漏斗一样打完一根续上另一根。在不吝惜枪支寿命情况下,在一分钟内完全可以实现设计射速,在一分钟内泼洒出一千两百发无壳弹, 而打传统子弹的班用机枪只有30发弹匣和50~100发弹鼓或者弹链供弹,前者容量不大,连射也就是几秒钟的事,打点射又和步枪区别不大。用弹鼓容易卡壳而且弹鼓出了名难以复装,一砸可能就砸坏了,弹链则需要额外配一个副射手捧着弹链,不然也容易卡弹,而且长长的一条,用不可散式弹链实际上也相当费劲。最要命的是,班机高强度连续射击七八百发枪管就差不多烧软了,可不能指望给打得发红的步枪换整体枪管吧?通机是有散热槽的,班机就一重枪管型的步枪。 千山基站那一战,到头来还是携带弹药耗尽,盔鼠来得太快,不然在那种狭窄地形内,真有一个带大容量弹箱的外骨骼士兵,给猎兵铺路,光只知血勇的盔鼠那算个球? 这年头,连变异兽都会玩协同作战了! 暂不提复兴军的火力构成,反正温月一整个班都苦巴巴地穿防爆服,兜里只揣了把手枪,趴泥地里布雷呢。 温月把班组分成了两队,一组邓丰带队,铺压力比较钝感的反大型兽地雷。这类雷的压发引信会忽略体重轻于五百千克的物体碾压,用于针对牛兽这类泥头车式的变异兽突击前锋,又或者是兽潮奔涌时,多只变异兽践踏。 相应的,这类大型雷会更安全,毕竟没听说哪个人一跺脚能跺个五百公斤的力吧? 而温月带另外一队,他埋轻雷。 也就是地雷压发引信对体重五十千克以上、两百千克以下的物体敏感,有个绰号叫做“轻足”,专门针对体型比较小但不是很小的变异兽。 布这种轻雷就必须格外小心。 温月趴在泥地里,紫黑色的脂束黏了防爆服一身。他先用工兵铲挖开一个小坑,然后拿过一枚铁盘地雷放进坑中,然后开始安装引信。 他戴着露指手套,聚精会神的盯着引信那一小撮线,缠绕好后轻轻地把铲出来的泥土都堆回去,再平整好,最后插上一枚黄旗。 布雷区域并不在街垒外,而是整条街道的巷口、隐秘口、旧下水道等。他们并没有密集布雷,因为要留下进攻通道,整个街垒工事的设置都是在防止忍无可忍的畸形种发起兽潮冲击而准备的。 这是一步明棋,我正大光明地筑垒推进,一个萝卜一个坑,你要是敢来冲击,我就地利用工事据守,依次削弱,压缩你的活动范围,直至推进到决战区域。 如果是人类一方想要破这样的局,使用不间断的远程炮击和小分队袭扰就能极大延缓工兵作业。这样事情其实每天都发生在西线战场。 在西线的紫海,干都尔争夺战便是如此,大规模炮击空袭已经完全不奏效,巷战付出的代价过于惨重,于是复兴军采取了工兵筑垒推进的笨办法,在武直清场下,西线一半部队都成了工兵,一点点推平巨大的干都尔废墟,就像烧荒一样,烧到最后,兔子总会失去所有的窝。 在轻雷重雷外,还有诡雷,这就是更精细的技术活了。 诡雷通常非常有创意,在想象不到的地方忽然起爆。这种需要经验,而且……阴险的活计,由许国峰军士长亲手指导。 这个老阴比演示了如何用一个抹了信息素的罐头盒做诡雷。 他把罐头盒放在一个只能容纳黄鼠狼钻出来的废墟房屋的屋顶排水沟下,但如果以为罐头盒就是诡雷那就大错特错了。 杀招在固定排水沟的楔子上。 作为变异兽情报员的黄鼠狼非常警惕,不会轻易去碰有肉的罐头盒,但是反复多次没有问题后,就会识别为杂物,等到下次呼唤来同伴,被刻意设计了承重的排水沟楔子就会崩塌,然后勾连引线。 “轰隆”,一次小小的爆炸,爆炸当量不大,但足够提醒这个地方是变异兽出没地了。 至于埋在变异兽尸体内的雷,水潭雷、骨头雷,但凡手头有个材料,许国峰就能整出一个活来,看的温月这群小辈是大开眼界。 真正的玩雷玩出了花样,玩出了精髓。 干了一整天,中饭晚饭都是吃的随身口粮,傍晚六点,太阳即将下山时,一部分士兵开始撤回,需要为第二天作业补充材料,而剩下的人则需要守在工地,防止夜袭。 “不管晚上会不会遭袭,都必须按照遭袭来应对。”夏小源上尉在吉普引擎盖上摊开地图,说道。 “工兵方面,把三连一排留下,四连留下两个排,要塞机动部队开隐匿模式,兽群敢来,先给个下马威!” 于是非常幸运留下的温月所部眼巴巴地看着友军们回去吃自助,而他们不单要加班加单,还得分人站岗守营火。 “我草啊。”温月咕哝道,他看着陈扬青回身比了个中指离去,他没得休息,要去检查雷场疏漏情况,他埋了连环雷,要是出了差池,那一栋楼都能轰倒了,到时候可就刺激大发了。 带人加班补完此处工地全部雷区,到晚上九点多才坐下休息。 冷水兑着糖精,温月喝下去,啃了一块压缩饼干便开始犯困,坐在硬邦邦还逼仄的街垒里,听着震天响的呼噜声,温月的睡虫来的飞快,没两下就把他淹没了。 睡得正香时,温月被人晃醒,一看是女兵罗虹。 “班长,厕所在哪儿?” “噢,这个啊……啊,这里没什么人,你找个地方解决一下,记住不要走远了。” 温月到底不大放心,便叫醒了另一个女兵,刘薇薇,示意她陪着罗虹一起去。这里毕竟是战区,还没奢侈到拉一个移动厕所过来。 “记住不要走远!”温月嘱咐道。 这么一下温月反倒是没了睡意,索性起身也去放个水,他就没什么太大忌惮了,远远地跟着这两个女兵,心说被发现了不会被说是变态吧? 背过身去,找个个墙根准备解皮带,“簌”地一下划过一道又急又快的风声。 温月下意识往枪袋摸去! “簌”地一下又急又快的风声闪过。 温月的手下意识往枪袋摸去,手扣在牛皮枪套上,解了一半的皮带扣都没系回去。 他警惕环视过周围,这里并非是人所想象的那样黯淡无光,而是摆满了工业照明灯、亮如白昼的战区工地。周围虽然未设立铁丝网墙,但设了绊网、监控头以及明暗哨。 “有人没?”温月喊了声,无人回答,唯有夜风那“飕飕”响。 温月耳朵很好,他很确信这可不是一道简单的风声,分不出特别地方,但总觉得那里不对劲。 释放完自己,抖抖皮带,温月手扣在枪套上快步往街垒走去。 “刘薇薇、罗虹她们两个回来了没?”回到街垒,温月扫了圈铺位,问道。 “回……回来了吧……”守夜的邱铁军犹疑道,看他一副揉眼睛的困倦样,多半是打了瞌睡。 温月黑着脸往两女铺盖卷摸了摸,凉沁沁的,起码过了五六分钟了。 温月踢了踢几个男兵,叫醒道:“把枪带上,咱们去找找班里姑娘们。” 乍听要找妹子,杨天登时兴奋了,搓手道:“啊,班长,你这是要……” 这混球手比了圆圈,然后食指暗戳戳地。 温月右手还是扣在枪套上,反手直接甩了这混蛋一巴掌,势大力沉一巴掌当即甩地杨天脸颊瞬间肿起。 温月只是深深地盯了他一眼,越过捂着脸懵逼中的杨天,看了后边的人几眼,冷冷道:“跟上。” 吃了班长一记耳光,杨天多少是心里来了火气,眼见他牙关咬的咯咯响,走在后边的刘子旭劝道:“分场合啊你,班长半夜叫你找人,你往那边凑,长点心成不?” “咱班的名声就是你败的。”俞有安扛着步枪跟孙行者扛着金箍棒似的,漫不经心说道。 “你几个意思?”杨天止住脚步,怒道。 “没几个意思。”俞有安沉肩撞开杨天,说道:“办正事了,头号杀人魔。” 这个绰号自从杨天当街打死那个光头辅助兵起,就在整个一营流传了,逢人就被“敬”一句“硬汉”、“杀人魔”、“辅助兵杀手”搞得现在连班里除了温月和刘子旭都没谁喊他大名了。 刘子旭拉住快要暴走的杨天,低声说:“算了算了。” 夜色昏暗,工地就像是被黑潮包围的一隅孤岛,走出光亮便进入了深渊。 温月带着人找遍了工地,心中愈发不安的他开始询问巡逻哨兵是否见过两个结伴出去的女兵,指出方向后,他到了点,依然一无所获。 他们并不是特战部队,没法人手一部步话机或者对讲机、无线电什么的。温月心里已经有点慌了,他指着刘子旭道:“回去把所有人叫起来,就说她们两个失踪了!叫所有人出来找!班!排!喊她们名字!” 第二百三十四章、夜袭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别是叼走了吧。”杨天嘀咕道。 工地很快惊动了,人声喧闹起来,留守的士兵们都爬出来,带着枪开始绕行工地,大声喊着“刘薇薇、罗虹”,喊了一圈,急地跳脚的温月要叫人牵军犬出来嗅人了。 “门口来人了!”值夜哨兵喊道,随后架枪。 “停下!双手抱头!” 温月赶过去一看。被几盏探照灯照得睁不开眼的那个女兵正是罗虹,此时满身泥污,连帽子也丢了,正被哨兵喝斥地抱头跪在泥地里。 许国峰军士长拦下要跑过去接人的温月,沉声道:“你以为这是哪里!对口令!” “前哨基地!”温月叫道。 “北岸要塞!”门前披头散发的罗虹回道,声音颤抖道:“我以为,我以为是你们……” 探照灯扫过废墟,但黑暗犹如浓雾,无法驱散。 哨兵带回了罗虹,询问了半天才得知这两个女兵在工地边缘方便时,一回头竟是看到工地光亮远在百米之外,惊慌下跑回去,却跟鬼打墙一般怎么也绕不回去,还是探照灯打过来才确定了位置。 “所以跑着跑着你就看不到刘薇薇了?”许国峰问道。 “我不知道……” 温月解开手枪枪套,拿过作战马甲就往身上套,说道:“是致幻性脂束,你们两个肯定吸入什么了,空中警戒没触发,我要去找回她!” “你要到哪里去找!”许国峰摁住马甲,喝问道。 “哪里都找!” “你以为这是哪里!我不允许你冒着这个险!” “你敢和长官顶嘴!” “管我的是排长又不是你!” 温月扯过马甲,顷刻间作战配装,叫道:“全班集合!夜间行动!” 许国峰是四级军士长,平时他说话非常好使,全营上下就算是营长看见他也客客气气的。但他的肩章终究不是少尉那一杠三星一毛三。排长同意行动,他只有建议的份,没有命令的权。 许国峰当即沉默,即便排长点头同意了温月,他也仅是表了自己的态度,等到基地最高军衔的中尉副连长要求全员搜寻时,许国峰再说更多也没用了。 “三人一队!彼此串联!不得脱离探照灯光照十米范围!不许擅自脱队!不得中断报数!明白了没有!”副连长厉声道。 “明白!” 一百多人倾巢而出,报数声从“1”数到“118”再从后往前数回去。无人机起飞,从空中进行力所能及的垂直照明。 温月与背后三人用一条钢丝绳串住,这不是绕着延齐基地的夜跑,这是在延齐废墟的夜间行动,浓稠的黑暗里永远不知道会窜出来什么,也许是窝兔子,也许是一群腐狼,也可能是一头畸形种。 但哪有怎么样! 没有说战友有难,因为困难不去找的! 报数轮回了好几次,扇形散开的队伍以工地为圆心旋转一圈,在钢丝绳长度的最大搜索范围里行动。 “再这样下去要延长绳索了!”一个排长建议道。 “现在凌晨两点多了,再过一个小时到最黑的时候,怎么保证不被突袭?” “天亮的时候这个女兵就没了!” 始终没人去说“不能为这一个人坑了所有人”之类的话,但大家心里都知道,这样的搜索不再持续了。 “最后再找一次!”副连长不甘道。 队伍继续报数,喊到“67”的时候,工地方向忽然传来几声惨叫,旋即枪声大作! “敌袭!敌袭!”班排长们的步话机里同时传来警报声! 几道急促风声袭过,霎时间探照灯尽皆被打灭,紧急拔高略慢了些的无人机也被成批打下。 “照明弹!”天空里紫红色忽的渲染开来,昏暗中,工地那边通机爆发出大团枪焰是如此明显,以至于叫人差点看花了眼。 温月眼贴着步枪瞄具,失去了总体光源,一盏盏头灯反而叫他灯下黑,一声声惊惶叫声“哪里?!” “哪里?!” “撤回!撤回!”步话机又响了,哪怕长期训练教导出了士兵们该有的纪律性,但这群服役不过半年,百分之九十五都没见过血的兵哪里知道哪跟哪?前面的人怎么跑,大家就跟着怎么跑! 温月带的班尚算镇静,主要作为班长的他没慌,他举起枪榴弹朝天打了枚镁粉照明弹,惨白色的光芒笼罩了周围。他喊道:“全班靠拢!交替后退!” 但不慌怎么可能?探照灯依然没有打开,工地方向枪声、吼声、惨叫声连连不断,在几百米开外,他们听得无比清楚,就跟行刑台上的罪犯一样,蒙着眼等待着斧头落下。 咆哮声和腥臭味离得越来越近,温月管不了那么多,指着他觉得最可能的地方扣下扳机,叫道:“自由开火!点射!点射!” 忽明忽灭的橘色枪焰里,一团团惨白惨绿的磷火在飘,温月控制着手指不至于发颤,他紧张又节奏地打出四五次点射,往后倒退。 “噗嗤!”胸前像是被人攮了一拳,温月身形不稳间往后倒去,又被拽着向前,温月低头一看,当即吓了一大跳,一截长满了瘤的肉条吸附住了他! 温月没法抑制住恐惧了,他大叫着握住步枪,往肉条拼命开火,但变异兽射来的吸盘哪有这么好切断的?拉力之大,把四个壮汉都牵连地不住倒退。 这是拔河吗! “刀!班长!刀!” 胡乱间,温月往后摸去,摸到了一只手然后接到了匕首柄,照着肉条狠狠一割。 队伍连连后退好几步,但更多的急促破风声传来,士兵们不断被吸中,对着前方扣死了扳机,朝着根本不知道在那儿的变异兽开火。 温月又切断了一根肉条,闪身间,他通红着眼,看到一队人被整个扯翻,领头的那个半个脑袋都被吸盘黏住了,跟章鱼吸盘包裹住一般,然后“喀嚓”一声,一具无首尸体拽了出来,刹那间,鲜血喷涌三尺高! 血液飚了温月半身,愣神间,温月觉得脸庞温热温热地,他伸手擦去,看清是什么。 心跳越来越快,快到要从胸腔里出来了,温月不再倒退着走,而是掉头,边跑边回头,这不是千山基站下的坑道,他知道要对抗什么,窄窄的巷道里并肩作战,他只看到了黑暗中一个个队友倒下。 撤回变成了溃散,吼声传遍,有人凄厉叫道: “人皮狼!” 第三百三十五章、钢丝绳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人皮狼!”那一声声惶急喊叫霎时淹没在狼嚎嘶吼里。 步话机里乱成了一锅粥,温月扣着不住喊着:“伤员伤员!有伤员!火力支援!” 然而工地处早已应对不暇,所有的轻重火力全部向外围倾泻火力,一枚枚照明弹升空,有的连降落伞都没打开便被变异兽打熄,光亮明明灭灭间,哪里分得清许多? “不许转身!不许转身!”温月扯开嗓子叫道,他揪住邓丰,红着眼睛死死抓住他的衣领带,咆哮道:“全体集合!守住这里!” “做支点!不然谁也别想回去!” 温月一手握着步枪,一手抢过信号枪,也不管是什么就往里面塞去,一扣扳机竟是弹出个手雷来! 幸亏邓丰眼疾手快踢飞了这枚拔了引信的雷,泥土一阵溅射,他与温月一道厉声吼道:“集合!集合!不许后退!” “不许后退!” 光亮时出时暗,将温月的脸庞照地雪白,下一秒又漆黑,周而复始间惨叫声从未断过,温月腰间的钢丝绳始终是松的,但一股力还在把他往后拽,这说明他背后的某个人要么隔得太远,要么就是在往后退! 一咬牙,温月解开了自己的钢丝绳,他朝着工地方向跑去。 光影憧憧间,他的军靴踏过湿润泥土,沾染上无数疯狂摇动的脂束,一瞬间,他超过了所有向后撤的人,人们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年轻的下士越过他们,像是不择路一般夹着尾巴跑回去。 温月跳上水泥管垒成的小丘,枪口朝天猛打一梭子,他拔出领子下的口哨,猛地吹响! “咻咻咻!!!” 尖利的哨声压过嘈杂枪声一阵,人们望着小丘上的温月,此时恰好一枚照明弹在他背后升起,红光、白光、紫光、血光在他背后铺陈开来,映得他脸庞漆黑,但声影无比清晰。 “全体注意!原地防御!” 经温月这么一吼,溃而不散的士兵们旋即开始重组,那些被勒倒的班排长们重新起身,或是鸣枪或是咆哮,命令刹那间心生怯意的班组重整,而胆子早就比天大的军士长们索性跳到一样的器械高台上,居高临下,吹哨,呼喊。 短短几分钟,这支连队结成了一个个不规则的楔型、环形战斗圈,像礁石一般抵御忽如其来的兽潮。 温月扔开口哨,返身跳下小丘,着急间一个趔趄滑了一跤,他哪里在乎这个,手掌一撑就往自己的班组跑去。 枪火炽盛,连续照亮了来袭方向,令人头皮发麻的牙关“咔咔”声和泛着磷光的飘浮鬼火,仿佛缎着赤红边的异兽轮廓,后方变淡了的枪声,狼嚎压过人声,一切的一切都在叫温月的心脏跳地飞快,快到要飞出他的胸腔。 奔跑间,一道破风声闪过,温月间不容发之际偏头躲过,一根黏舌肉条却是沾到他后边的战士。 “救我,救我啊!”黏住的战士摔倒在地,被倒拖着一路溜向黑暗处,步枪在他肩后来回滚动,他双手十指疯狂地扣着泥地,抬起头,那一双烁过神光的黑瞳与温月四目相对。 温月枪口一抬,狂叫着向黑暗处开火,他刚才那一摔,竟是磕坏了消焰器,大团大团枪火闪得叫他睁不开眼睛。 无壳弹步枪的旋转枪机一发发送进子弹,火药燃气促使着枪机往复运动,又喷薄出去,熏热了温月的脸颊。 “卡卡卡~”50发弹条顷刻间打光,温月摸着马甲上的弹匣袋,但等他援手的战士却等不了那么久,指甲抠在地上,一块块翻开,染出了一条浅浅的血路。 温月“啊”地一声喊,跳着过去一个飞扑,攥住了战士的手,紧紧攥着,但加上他的体重,仍阻止不了两个人一起往后滑。 “挺住啊!”温月看不清眼前人的脸,但一双泛光有水珠的眼睛,怎么会看不清? 莫大的绞力叫眼前战士全身都虚虚浮空了,温月双脚勾住了一处土块,紧紧勾着不肯松开,连带着,力量传到他身上,他感到整个人都要被扯长了。 混乱里,光暗交互,火把和头灯散落一地无人拾,那些奋力打亮火焰的战士们拼死搏斗着,为的就是守住脚下这分土地。他们彼此靠拢,互为盾护,一声声呼喊,一次次手臂扬起。 不会松开。 “拉住啊,拉住……”温月牙关紧咬,但他愈来愈抓不住了,起先是手腕,然后滑落到手掌,最后“簌”地一下脱开。 温月扑倒在地,一张脸浸进泥里,下一秒等到他抬起头,那个求救的战士就这么拖到了黑暗里。照明弹升起,百鬼夜行,妖魔嬉笑,一人在滑进死亡。 他呆看着满手的血,甚至还有一颗指甲盖,温月愣了一瞬,旋即踉跄爬起,抽出一根弹条插进步枪里,疯狂开火道:“我去你们妈的!” 弹条双排双进,两边的子弹漏斗般向枪膛规正进入,枪机旋转过送入的子弹,从下方枪口爆发射出。 分秒之间,一个空塑料弹条冒着青烟弹出,温月摸出另一根弹条续上,又是顷刻间打空,热血冲上了头,他那管三七二十一?什么点射,枪管过热,统统滚一边去,他现在满眼都是那一双泛着光的眼睛。 “崩!”枪声戛然而止,温月扣着扳机,连连扣着,毫无反应,一股呛人烟气缕缕从镂空的气冷枪管里钻出来,他无暇检查,反正是卡壳了,温月拔了好几次枪身侧面的手动拉机柄,始终不见有弹头退出。 就是这么一下空缺,一条黏舌肉条飞了过来,扎中了他大腿! 一股钻心疼痛,温月被牵着飞速滑过去,拉进兽群里就是死路一条! 温月手掌砸着步枪拉机柄,无济于事,照明弹缓缓落下,亮了前方的路一瞬,兽群狰狞,一瞬又转到了幽邃黑暗,他喊着叫着拽着拉机柄。 无济于事。 手掌扒着泥地,像一台收割机翻过潮湿血润地面,温月几乎感觉不到掌心手指火辣辣地疼,他深深地把指头插进土里,和之前那个被拖走的战士一模一样。 血液全冲到脑袋里了,温月不知哪来那么大的力气,真叫他抓住了一块嵌住的砖石,抓住的瞬间,他立刻全身绷直。 身首分裂般的痛苦叫温月差点坚持不住,但他仍一手抓住砖石,一手摸向枪套,扣下击锤,朝自己的脚射去! “砰砰砰!”一连七八枪,也不知打没打中,一万只蚂蚁、毒蜂咬着他的大腿,山崩海啸的痛楚快要压倒了他。 “啪!”最后几颗子弹,温月终于跌到地上,他跪在地上转身向友军连滚带爬奔去。 “邓丰!”温月起来那一刹那就喊道。 温月喊着“邓丰”名字,冥冥中确有一种感应,远方的枪线真就朝他这边延伸了过来,旺盛地让温月置身在枪林弹雨里。 温月一瘸一拐地往后走去,路上不知跌几多跤,即便是这样,他还是一发一发地返身开枪。 嘴里蕴着一口血,温月脱开弹匣时,忍不住呛了出来,吐在自己身上,他艰难呼吸着,摸出了一个新的手枪弹匣续上,孤单地“啪~啪!啪啪!”地开火。 “咕咚。”温月又摔了一跟头,他扶着地,是一个仰面躺倒的战士。 “醒醒?醒醒?”温月拍了拍他脸颊,晃了晃他武装带。 毫无反应。 温月一点情绪也没有了,他甚至翻开了死去战士,端走了他身下压着的一挺通用机枪。摇摇摆摆地回身打了一轮。 “簌簌簌……”后坐力直接叫温月一屁股跌倒,他继续站起,带着这挺机枪回到己方阵线。 “邓丰啊……”温月看到正趴在地上架枪射击的邓丰,喃喃说了句,也没有人管他,副射手在给邓丰扶弹链,他们用的是一挺传统机枪,一枚枚炙热弹壳蹦地到处都是,黄澄澄亮闪闪。 温月像喝醉了一样,跟美人坐一个姿势坐在地方,他觉得心跳地厉害,喘着粗气间眯眼看着渐渐打密的照明弹,和呼呼风声。 抖索着手摸出一支止痛针,狠狠扎进去,温月脑袋立刻舒服了。他挣扎爬起来,弹链挂了他一脖子。 “来个人!来个人!”温月扯开嗓子吼道。 “班长!”黑暗中真窜出了个人影,温月没细看,就叫他朝着自己弓身站好 “抓紧喽!”温月喝到,直接以这人肩膀为支点,让他低头双手抓住通机的两脚架,临时做了个通机的重机枪式枪架。 温月自己跨步站好,抿着嘴唇,扣下扳机。 通机爆发出比步枪凶猛地多的火力,一条笔直的火线射入到黑暗里,那些胆敢夜袭的魍魉鬼魅被打得发出奇奇怪怪无法描述的声音。 脸颊压在枪机上,温月透过简易的铁环瞄具概略射击,弹壳如雨般喷发,后坐力由两个人一起分担,尽管如此,他依旧感到很吃力。 “站好站稳!”温月提了提弹链,不知又来谁为他补上弹链,火力不能间断! “是!班长!”扛着通机的那人回道。 无人机掠过被战火熏热的夜空,一道道光束照下,指引着方向。 “是战术无人机!” 又有人跳到一个土堆,又或者是一个高台上,他也许是一个排长,也许是一个普通步兵,但是他扬手喊道: “弟兄们,听好了!” “跟着我,” “进!” 第三百三十六章、伤亡表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进!” 刹那间,呼喝声排山倒海,步兵们举枪向天,枪榴弹发射器里打出一轮轮照明弹,恍如地表蒸腾起的热汽飘渺升空,无人机裹在白光里,裁开了这片幕布,冲向黑暗尽头。 “前进!” 口哨声厉响,温月的心脏擂鼓般轰轰跳起,就连一枚滚烫的弹壳蹦进脖领里他也浑然未觉。 弹链飞逝到底,火舌戛然停止,温月直接从扛住枪架的战友胸前拔出一个弹匣填上去,他握着机枪提把,跟着人流一道向前,挥手喊道:“二班的!跟着我,进!” “跟着我!进!” 此刻再没有什么固定的战斗队形,所有人都跟着训练记忆排成了三人小组,成锋线向前突击,地雷爆炸掀起的土浪,沦陷的街垒工事,挥舞中的匕首和铁锹,人们仍未看清来袭对象,就不可避免地进入到白热化的白刃战! “注意侧面!注意侧面!”混乱里,军士长的喊声迅速湮没,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所有人都只能依靠少量的步话机来进行沟通,要么,就是火光!要么,就是人潮突进的方向! 温月提着机枪冲在最前,他的班组就是一个锋矢,嵌进了兽潮里,奔涌侧袭过的狼群犬类被他无情撂倒,他踩过一头濒死的獠牙犬,随后一个个钢掌军靴直接踏裂了它的脑袋。他甚至无暇去补一枪,只有摸黑中摔倒的战士才会抽出手,吼叫着抡起枪托,一下下砸向变异兽的软肋、眼窝,直到一方变作烂泥。 温月又扔下一只空弹匣,再行索要却发现没谁还带着子弹匣,他愤愤一掷机枪,他的步枪、配枪都不知去了哪里,温月向某个看不清脸的战友要了支手枪,朝天开了一枪,喊道:“向我靠拢!” “班长我们要去哪里?!” 紧紧跟在温月后面的班组很快汇聚起来,自发组成散兵线对抗着密度降低了的兽潮,而那些阴毒无比的黏舌肉条偷袭仍在继续,但紧紧靠圈的复兴军士兵们不会再轻易被叼走了。 温月狠狠喘了口气,他看向火光涌动的地方,友军没有停步。至于这次夜间出击到底是为了救人还是其他,已经没人记得了,血气上脑,打得兽潮节节溃散,那就打到底!人人都憋着火。 见了血,哪能这么快封鞘! 班长永远不会说他不知道,班长会率领弟兄们,不论进攻或是后撤,温月检查了下弹药,拉开枪机,歪着嘴唇咬了咬嘴里软肉,吐了口唾沫,叫道:“去哪里?” “前进!” “左三右三,剩下的,跟紧我!” 队伍再度进袭起来,渡过了遭袭之初的恐惧后,集结起来的士兵们骤然爆发出酣战到底的勇气,许多支班组都在自发地朝前进攻,没有战术目标,哪里有敌人就杀向哪里。许多只步话机遗落损坏,是一声悠长哨响,或是三声急促哨响,都淹没在喊杀声与嘶鸣里。 剩下七八人的班组冲劲不减,他们就像一头蛮勇公牛,逆势直上顶破了一块又一块红布,不撞南墙不回头! 黑夜里磷磷绿火,本是跟灯笼阵般循着某个轨迹飞速漂浮,现在找准了一点,汇成了一颗硕大的火芒,径直对撞过来,那瘆人的绿火,对上紫红领章的复兴军,真就是恐狼对上公牛一般! “跟着我!进!” 对撞前那一刻,温月终于看到了这些变异兽的上身,和人一样的光洁上身,泛着点点鱼肚白色,甚至能看到流畅清晰的肌肉线条,而头颅处却是一颗狼头,洁白地好比瓷器,而它的獠牙却是纯黑,两足踏地奔来,在行将撞击的前几秒,骤然变作四足扑地。 击锤砸下,一枚9毫米手枪弹灼烧变形了沿途空气,被膛线赋予了旋转稳定的弹头以略高于音速的弹速飞去,刺破人皮狼薄薄的韧性皮肤,钻到肩胛骨里,飚出一蓬血雾。 狼嘴张开,42颗利齿挟着腥臭涎水向温月肩头咬去,这是一头经历过残酷的物竞天择后才存活下来的生物,它的父系血统可能来自于灾难来临时被主人抛弃的宠物狗,是极少数极少数竞争过了野犬的家犬,由此获得了强大的母系血统,狼。在极其迅猛的辐射迭代下,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他们,它们,为了同一个目的厮杀在一起。 子弹打碎了人皮狼的一侧肩胛骨,狼咬住了温月肩头,疯狂撕扯着他薄薄的一层咔叽布军服,獠牙深深刺入了他的胸口肩背,若是拔出,便意味着温月半个肩头都要被扯下来! 人皮狼咬着温月像抖麻袋一样甩着,温月时而甩到半空时而砸到地上,但他始终用枪戳着狼肚皮,绷着那根弦不断,一枪接一枪。 手枪卡壳,被顶到地上,脑袋深深地撞进烂泥地,冰凉黏稠的湿泥如水般流淌到温月脸上,掩盖住,叫他几乎要溺毙在这浅浅十来厘米的泥潭里,他拼命榨出力气,膝盖头一弓,顶向狼的下腹要害处,趁它本能一缩卵蛋间,温月顺势抽出腰后护套里的工兵铲,抡圆了,照着狼头砍去! 削尖了边缘的铲刃直接凿进了骨头里,温月拔出,再一下!再一下! 连遭重创,狼嘴上的力度松了,但温月仍然绷着,他小腿一蹬,反客为主,欺身而上,直接坐在了人皮狼身上,掐住狼脖子,扬起工兵铲,竖起,对着冒血沫的狼头打去。 “砰!砰!噗!”一声比一声更沉闷,温月对着狼头打了多少下他自己都数不清了,直到狼头连骨头带皮肉成了一滩泥,他才喘着恶气地爬起来。 温月单臂虚虚垂着,颤抖着手把工兵铲倒插回了腰带,捂着肩膀伤处,他看着厮杀焦灼的战场,狼咬死了人,人打死了狼。 下一刻,温月单手攥起铲子握柄,咬着唇,冲进战圈里,带着冲势砍飞了半个狼头,他抓着战友衣领拖出狼尸,一句话也不说,甚至都没格外看他一眼,然后又冲向下一个战圈。 铲子打得卷刃,他就抽出靴筒里藏着的一把小刀,刺到某个人皮狼眼窝里,拉出大半个神经束和破烂眼球,抱着这头狼,顶翻,用膝盖压住它脖子,一拳拳打折了修长的狼嘴。 哨声近了,悠悠远远地过来。而温月浑身上下,再无寸铁,他整装出发前,带着一支步枪,一把手枪,一支短柄小铲和靴筒小刀,到现在,他打光了身上所有武器,捡起来又失去。 温月身形晃了晃,捏了捏眼角,走到某一个倒下的战友身边,摘下了他的折叠锹,此时,白线越过了他。 温月抬起头,数十架无人机,十二轴的、手抛机翼的,挂着照明灯飞过,他给了自己一巴掌才驱除了眼前蚊影。 援军赶来了,守住了工地街垒的步兵们开始向心突击,赶到温月在的位置,要一鼓作气打回去! “全体集合!”温月吼道。 在刚才白刃战幸存下来的士兵们继续排成散兵线,不管身边是熟人或是陌生人,但只要穿着同一套军服,那就是可以付出所有的战友。 没有枪的,分给他枪,不管是不是省吃俭用买来的景泰蓝手枪,没有子弹的,分给他弹匣,即便自己也就剩一梭子。 步战车轰轰碾来,25毫米机炮向远方打出一连串夺目至极的曳光弹,戴着皮帽的车长露出半身,操纵着车顶机枪伴随射击,手指节长的弹壳从方形炮塔上滚落,滚到温月脚边。 温月用衣袖擦了擦脸,回头看了眼大差不差的班,说道:“跟着坦克,他们停我们再停!” 密集火线展开,从甲区要塞发射的迫击炮火覆盖了兽潮可能袭来的方向,温月朝向方向的街道全部覆盖,在数百米外爆炸,盛大壮观,照亮了废墟轮廓和那些夹着尾巴奔逃的狼群。搜救行动演变成了一场夜间遭遇战。 重型无人机出现了,它们挂载了轻型榴弹发射器和遥控武器平台,复兴军三位一体的火力打击降临了,侦察无人机校准着炮弹落点,同时以自身火力迟滞兽潮东逃。 越打越准的炮火叫兽潮横尸遍野,紧随其后的步战车、装甲卡车、步兵们杀得兽潮血流成河,工兵们带来了喷火器,条条十几米长的火龙灌入废墟里,烧的兽群惨叫连连。 东方既晓,血战渐息。 温月握着一支卡车卸下来的崭新步枪,拂晓前,大家终于渐渐看清了彼此,人们喊杀了半夜的嗓子眼闭住了,三声短促哨声每隔一段时间便重复响起,“簌呜~簌呜~簌呜”的。 这是撤退哨声。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多嘴,所有人都在步伐沉重地往后退回,走在最后的士兵们不断回头,警惕着可能下一刻又要从哪个旮旯头里蹦出来的兽群。 温月看着周围低矮扭曲的废墟建筑,他眯着眼忍受着初起的晨光,他的班走在身边。 “过来点,离大家伙近点。”温月看到班里的谢国荣歪歪斜斜地走在废墟边,于是招着手叫他过来。 “想坐会儿,班长,我想……”谢国荣看向温月,话说半句,忽然间“砰”地一下,一阵浩大烟尘,他整个人刷的不见。。 冲击波撞飞了温月,人们大声喊着“敌袭,可大家卧倒了半晌,也不见谁来。 他踩进了友军布的诡雷。 队伍恢复原状,继续返回,只剩下温月和他班里的人,看着谢国荣消失的地方,一滩血迹,和一个缓缓打转的头盔。 温月喉头动了动,抿了抿皲裂起皮的嘴唇,他甚至咧开嘴无声地笑了笑,然后张开双臂说道:“小荣?小荣?” “小荣,你在哪儿?” “回话啊,小荣?” 温月瘸着腿往谢国荣那个还在滴溜溜打转的头盔走过去,一边走一边喊着谢国荣的名字,他不信,真的不信,打了一夜,这么凶险的战斗都活下来了,那有可能回去的路上突然就没的? 于是温月张开手,放开了枪,枪挂在腰前来回撞着他疲惫不堪的躯体,一下一下撞着他的心脏,他还在继续喊着:“快回来,小荣!别耍把戏了!” 温月拾起只剩一层破破烂烂罩布的头盔,裂开嗓子大喊道:“你在哪儿!谢国荣!说话!” 眼见温月就要往雷场里走,其他人赶紧抱住了他,一人抱住他腰,一人扯过他武装带,甚至还有人拖住他的腿。 “班……班长,小荣他回去了……” “我们得回去啊班长……” “班长……” 足足花了三个人,才把温月拖走,谁也不知道受了不轻伤势的温月哪来那么大的力气,几次挣脱开来,不顾一切地要奔到谢国荣牺牲的地方,仿佛他到了那里,像往常一样发一声喊,那个不太爱说话的小伙子就能回来似的。 结果到头来,证明他曾存在过的兵籍牌都找不回。 靴子踏过血浸过的土地,慢慢踏过,海兰江边泛起了一阵晨雾,将人们的身影隐去,然后会有一场小雨,洗过这里。 洗掉战斗的痕迹。 士兵们沉默地撤回出发地,这一夜是好样的,他们击退了兽潮夜袭,无论是以凶暴迅捷闻名的人皮狼,或是裹缠距离惊人的长舌巨蝇都没能打下这处街垒工地,反而被留守部队死死咬住,等到要塞机动部队完成合围,远程炮火和装甲推进下,杀得兽潮遗尸数百。 但这只是一夜,延齐废墟里变异兽何止一百万? 太阳初升,又只是新的一天罢了。 …… 温月被抬着回到了工地,一夜战斗他受创多处,情绪大起大落间终于叫他眼前一黑,半跪在地方喘息了很久才匀回了气,却吓得战友们以为他快要不行了。不由分说直接架了起来,一路咆哮着推搡开无数人,硬是把温月给塞到了医护兵前面。 “伤口很深,创口发黑起脓,人皮狼毒素。”戴着红十字臂章的医官说道,她与其他复兴军医疗人员一样,标配着半罩式空气过滤器和护目镜以避免交叉感染。 “二阶通用血清。”医官说道,随后用一支规格为0.9x38毫米的黄标注射器,向温月推了一针血清用以解毒。 第三百三十七章、通知书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拉上帘子,温月听到隔壁帘子爆发出一阵哀嚎,血腥味和消毒水味直往鼻子钻,帘缝里他看到了推车上放着的截肢,血一滴滴地往下漏,一个个军绿色军装戴红臂章的女医护兵们匆忙路过。 下一步要清理伤口,进行手术,温月大腿有一块已经表皮腐烂了,遭了长舌巨蝇的口器肉舌叮住咬住,没被拖走也要掉一块肉,最要命的是,温月被叮的比较早,剧烈运动下,毒素没往全身扩散已经很让军医惊讶了。 “给他止痛剂,芬太尼吧,准备皮下探查,希望这是雄蝇咬的。”军医说道。 温月忽然伸手拦住了要给他打药的护士,攥住她的手腕,盯着她眼睛说:“吗啡?” 护士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也不挣脱,回答道:“不是。” “打多了会不会有瘾?” 护士看向军医,后者完全看不到任何表情。 “会,不过你要清理腐肉,不麻醉你承受不了。” 温月躺在用桌子拼成的临时手术台上,要塞储备了大量医疗物资,但那些重症危急者已经送回去占满了,医疗车也满了,这里是战区,不是基地。 温月看着灰色的帐篷布,在他眼里就是灰色的。 几秒钟里,他脑海里又浮起刚出地下城服役时,那些坐在卡车上、戴着钢盔看不清脸,送下来治辐射病的基建兵。 现在他懂一点了。 “万事开头难。”温月仰起脖子说道。“把我帽子给我就好。” 温月张大嘴,咬着自己的军帽,那枚紫星叠在布帛后,带着一种尖刺扎着他的口腔。 “这比中弹更痛,咬紧了,小伙子。” 等到温月躺到病床上,他就像是刚洗完头了一样,头发湿漉漉的,脸庞毛发都沾着汗珠,松弛下来那一瞬间,哪怕耳边嘈杂无比,他也立马睡了过去。 没有梦也没有梦呓,只是黑沉沉的觉。 …… 温月睡着的时候,街垒工地里一个帐篷中召开了小型作战会议。 连长夏小源,贴切一点说,应该是战斗群指挥官夏小源上尉,召集了所部排长和几名资深军士长,详细复盘昨夜突如其来的遭遇战。 问清了事情原委,得知是一个女兵失踪,继而动员部队开始夜间搜寻,然后撞到了蓄谋袭击的兽群。可以说部队没有料到兽群会这么靠近,直接掳走了一个人,兽群也没料到部队这么激进,宁肯发起一场仓促至极的行动。结果两相在互不情愿的状态下打了一场遭遇战,最后由组织度更高、打击力量更充沛的复兴军胜出。 一场惨胜。 汇总了伤亡,118人阵亡了12人,重伤14人,负轻伤但无法行动者7人。永久损失了一个班的兵力,但实际上减员了33人,相当于整个战斗群10%的兵力。 而兽群,无人机巡视战场,粗略估计击毙人皮狼130~150头,其余炮灰性质的变异兽至少500头以上,街垒工地击毙了2头人甲狼畸形种。 复兴军战报从来不算变异兽,只算符合战斗标准的强力兽种,这么一来,交换比是1比5。 乍一看非常好看,如果这样的交换比放在东线西线,那么统帅部做梦都能笑醒了,但这里是内陆,之所称之为清剿行动,不称之为变异兽战争,原因就在于军队倾向于视为这只是2线战争,不是从前那样非要动用主战机甲、野战军的黑暗种战争! 打这样的清剿行动,交换比最少都该1比20!难道配备了重火力的团、营、连,去打一群个头更大的老鼠、狗、狼、熊,也要伤亡枕藉吗? 即便诸如延齐废墟、凤林废墟、奉阳废墟这样仍盘踞有黑暗种的地带,战斗异常艰难,复兴军定的交换比也在1比10左右,联盟这几十年的确元气恢复地很快,但这是基于联盟五十年前的1500万人,而非联盟战前的9亿人。 4000万人分布在广袤的一千万平方公里土地上,在大龙山地区一季度又能成年多少人?补充多少合格兵员?补进多少从十二岁起就开始军事训练的志愿战斗兵? 这牺牲的12个人,还有那些不得不截肢保命的,这十几封阵亡通知书,夏小源写起来难道不心痛? 心痛得他像平白挨了一拳。 帐篷里安静无比,所有人低着头,只剩下通讯员在不停地拔线交换和偶尔的电码译传声。 夏小源低不可闻地叹了声气,然后一敲地图桌,抬头看向众人,说道:“战斗,就有伤亡,没有格外说头,一场夜战,团里都是新兵,换别的部队来,打得也不会更好了。” “街垒守住了,在外的两个排打散了重新编组,组织反攻,没夜战武器能坚持到援军来,说明训练到位了。” “特别是那个最早反应的,组织人手反突击的,更是好样的,有人知道是谁吗?” “一排二班长温月,是他先领着人反突击,亲手打死了三头人皮狼。”一排长王贵水回答道。 “给他记一功,行动结束一起算上去。”夏小源说道,见一排长不说话,面色微变道:“该不会……” 一排长忙摆手道:“那没有那没有,这小子历来命大,这次也就皮外伤,上次千山维护任务都没奈何了他,躺了几天就活蹦乱跳了。” “那就好。” 损失了十几人到底不耽误整体进度,而且这场夜战收获也不小,人皮狼狡猾非常,白天几乎抓不住,即便陆航派出武直清场,也不见得大有成效。一口气打掉了百多头,这片区域的人皮狼轻易不敢妄动。为保证施工速度,夏小源决定要求要塞机动部队接管护卫职责,战斗群所有步兵参与到施工,务必赶在期限前推进到第一个人皮狼巢穴。 “散会。”夏小源简单敬礼道。 入夜,温月饿醒过来,他当然不知道他这两次受伤在排长嘴里变成了“几天的皮外伤”,但排长确实没说错,他很命大。 外出一天就又送回了要塞里,温月拒绝继续躺在床上,他支着拐杖自己跑去食堂去吃自助餐,甚至帮着厨子收拾。 到底是年轻力壮又兼皮外伤,每天吃好睡好加上特效药,一周半过去,温月的伤口虽然没全好,但也结疤了,而经过一次夜战和几次零星突袭后,街垒工事非常顺利地推到了预定目标下。筑在一栋破败大厦内部的人皮狼巢穴。 得知自己的班被陈扬青湘的班故意欺负,这几天都在给谢国荣和刘薇薇这两个阵亡/失踪人员的家里写信的温月登时大怒,扯下绷带,次日清晨就跟着补给车往前线开去。 第三百三十八章、临近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战斗群要清理的巢穴离要塞并不是太远,相距七八公里而已,从战前地图上看,不过三个街道罢了。而且挺有意思的是,从旅游地图上看,甲区要塞处在战前延齐市区的西北侧,介于城郊之间,不属于核心市区,所以要塞的前身是一个工人体育场,地基打的非常牢靠,一部分依然沿用至今。 而要清理的人皮狼巢穴,则是居民区里的大型购物中心。战前的人们看完工体比赛在回去的路上会顺便去这座叫做“大垣”的商业地产转悠转悠,买杯热饮之类的。 某种意义上,温月从工体遗址出发,倒也是真是和那支名为“大垣”的队一决胜负。 他代表龙山中央陆军足球队出战,和民间队伍友好交流。 “所以复兴军还真有这支队吗?”温月走在废墟街道上,问着旁边人。 十一天过去,温月之前受的伤基本好的差不多了,就是行动略微有点不便,但一点小疼小痛他完全能忽略过去。 “呐,老弟,这你就不懂了吧。”旁边是一个要塞机动排的外骨骼步兵,背着一人高的补给背包“哐当哐当”地走着,外骨骼卸掉了绝大部分的力,于是他颇有兴致地谈论起当代球类运动。 “没打仗的时候,唔,一百多年前的事了,其实我觉得这一百多年没太大变化,用一样的枪,吃一样的饭,坏的变多,好的变少而已……额,跑题了。”步兵扭头摆着手说道,他穿的是“凤凰”外骨骼,但配装成了工程型。 砖石黏着紫黑色的脂束,从垮塌已久的废墟外剥落出来,与其说是街道,倒不如说是两个长条土坡中的夹缝更合适,补给车缓慢开着,车外是数十名实弹压满的士兵。 巡逻无人机掠过,低空高空皆有,没有变异兽会不开眼袭击要塞附近的部队,只要没有在五分钟内吃掉,应声而来的炮火会随时射爆这群肉体凡胎的杂碎,如果汇聚地多了,一刻钟后说不定能等来城区外的155毫米榴弹炮。 所以大家还算挺轻松的,步兵接着说道:“呐,四个军区各有一支足球队,据说也有联赛,是天海军事大学四年一结业的时候,军区会派参谋来观礼,于是这些人就是临时足球队啦,咱们首都军区的参谋还踢不过陵海那边嘞。这群陵海蛮子老早和帝国那块的科雷马茨克中央陆军球队踢,有一次踢赢了那帮子帝国人,嘿,赛后还额外加了场群体拳击。” 温月听得云里雾里,他滑旱冰挺厉害的,地下城城区规划哪有地表那么充裕,大块大块草坪修地起来那才是见鬼,两间房子墙壁一推,铺上木板就是不错的旱冰场,说篮球他还听得明白,说足球那纯粹就是书里的事情了,住城里的谁闲的没事会去打鸟玩? 温月不再和这个罕见的足球迷搭话了,老实说,知道这支装甲步兵排会是进攻的协同部队之一,他便觉得这哥们会不会把手雷当球踢? 带着这种奇怪观感,补给车队很快走完了路途,温月原以为越到废墟深处,便越危险,结果除了到处像个沥青场,脂束如同野草疯长,指节粗的蚂蚁成窝跑以外,竟是真没格外特别的。 “注意啊,这种大黑蚁没毒归没毒,看见那对角了没?咬实了也能扒你一块肉下来。” 跳下车,见有人好奇往蚁群那边多瞅了几眼,随队的猎兵军士提醒道。 这个猎兵军士招呼了他的猎兵班,非常自然地挑走了补给车里最好的物资,之后才轮到装甲步兵、骑兵、工兵以及弟位的普通步兵。 清剿行动时不论部队性质,一般都会额外配少量猎兵,这些士兵要么是团直属的侦察排,或者是猎兵连分拆添进来的。 猎兵最大的单位只有营,由于格外精锐的缘故,是战役单位,猎兵连活跃于广大山脉,班排才是最常见的,就像这会儿胆大包天到用汽油点篝火烤馒头吃的猎兵。 偏偏还不好管,他们直属于团部,谁说话都不好用,况且用的自己汽油配额,找茬也没理由。 温月背着枪,轻轻跺了跺脚,发现脚下不是泥地了,而是损坏地很厉害裸露出路基的柏油路面,于是他就明白,这是扎营在“万禾”对面的停车场了。 去找排长报到的路上,温月就眯着眼观察了一遍这栋畸形种巢穴。 巢穴外体看起来和旅游手册插图相当一致,有着波浪起伏设计的长方盒建筑,不像温月想的那样通体被脂束覆盖,紫黑一片,不少地方已经焚烧地露出窗口空格了。 越过一顶顶帐篷,尽管面对的是缺乏投射火力的变异兽,但士兵们还是被要求挖掘了交通壕,便于隐蔽集结和弹药堆放,可不敢把军火放在平地上,这群兽崽子精的要死。 很多时候,打的不像是野兽,像是兽人,字面意思。 向排长王贵水报完到,勉励了一番刚出来,温月头顶就飞过了一轮炮弹,带着士兵们的欢呼声炸在“万禾”表面。 温月瞟了两眼,看到藏在战壕炮位的两门81毫米迫击炮,炮组打出了一轮燃烧 弹速射,命中了试图修补缺口的变异兽。 “乒”地几声炸响,温月惊得身子抬了抬,他手搭凉棚望到“万禾”缺口那儿掉出来一头体型颇大的油蛛,八爪白肚,鼓囊裂得只剩下一小块。 “呜呼!打得漂亮!”士兵们欢呼着。 一个扛着大口径反器材步枪的射手匆匆跑过,背后跟着两个提弹药箱的副手,看来是要换位了。那里被狙死了一头油蛛,那个点位就不会再冒新的了。 一辆步战车方方正正地停着,旁边幽默地画了一圈车位白线,自家班组帐篷就在“停车场”入口。 于是温月看到两个在鼓捣木牌子的混蛋玩意。 “你们俩他妈的在做什么?”杨天和刘子旭根本没料到路过的是班长,猝不及防下脑袋分别吃了一巴掌。 “啊,班长你就回来了。”杨天捂着脑袋尴尬道。 “不想我回来?希望我死了?” “是……是,啊不是。” 杨天怕温月怕的要命,说错话了直接蹲地上护着头。 “你们搞得什么?”温月掂起木牌子看了看,念道: “卡车五元一小时,装甲车十元一小时,步战车二十元一小时,啊还有坦克,他妈的五十元一小时?” “你把我帐篷当成收费亭了?” 第三百三十九章、终末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比班长矮了半块豆腐的刘子旭浑身不自在地搓着手,支支吾吾地回道:“来来回回的……” “闲的就去做一百个俯卧撑!防毒面具都不戴,嫌命太长了?” “滚去擦枪!” 温月赶走了这两个现世宝,掀开帐篷。 大白天的,士兵们都叫去挖战壕了,只有罗虹一个人待在帐篷里。 看到温月进来,罗虹惊喜地喊了声“班长”,期盼地往他身后看着,眼神片刻又黯淡下去。 是温月一个人回来。 温月叹了一声,坐在罗虹旁边。他知道罗虹是第一个提议去挖他的人,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在隧道里挖土,那种气流不通闷热的地方,大家都是穿着大绿衫去的,连挖了好几天,冒着塌方和鼠潮的风险。 其实,大家都算他温月半个救命恩人,如果隧道没那么快挖通,他也没那么快救出来,至少温月知道的就是这样。 温月摘下帽子,轻拍了拍罗虹的背,想说些什么,最后变成了短短一句:“刘薇薇她……” “我会报成牺牲的……” 失踪也许是炸成了渣什么都没了,也许是被俘虏了,有许许多多可以解释的。但牺牲就是牺牲,荣誉就是荣誉,烈属……就是烈属。 罗虹把脸埋进手掌里,温月轻摇摇头,班组都会配两三个女兵免得一人两人受欺负,在补充兵到来前,她就是一个人。 温月刚要戴上军帽离开,起身半起间,罗虹却忽然抱住了他。 温月一阵僵硬,终究没有如条令那般推开她,而是任她抱着,良久后才拿开她的手,戴上军帽出去。 一路上与他打招呼的很多,温月遥遥望到了某个熟悉的身影,背着身弯腰在铺战壕壁木。 他摇摇头,找许国峰找了半天,最后才在一个观察哨的炮队镜旁找到了他。 “有事?”许国峰一手捏着帽子扇风,一手调着仪器,看也没看温月一眼。 温月欲言又止,甚至有点想转身离去,但他还是说了,立正道:“向军士长汇报错误。” “啊?你挂彩了能犯错?你他妈是带人打死护士了吗?” 许国峰显然想到了不太愉快的一茬,联名保闯了大祸的杨天,他是捏着鼻子把名字签在第二行的。 “报告,之前口出不逊,请军士长原谅。” “你小子骂娘的时候多了去了,我怎么知道你哪次出言不逊了,搁这儿捉迷藏是吧?到底有没有事?” 温月憋了半天,到最后许国峰踹了他一脚,骂道:“老子最恨猜谜语了,你要做什么?!” 旁边几个二等兵看的稀里糊涂,心说挖槽一排二班长温月这么牛叉的吗?在要塞医院把一个护士弄了个半死? 最终,温月冒了一句:“军士长管我!” 随后落荒而逃。 温月逃也似地到了自家帐篷,拧开水壶灌了几口水,又抽了支烟才缓了下来。 所谓的“错误”算起来也不能是错误,但是真要较起真来记住了,很招人恨。 一周半前,温月执意要率队去救失踪了的刘薇薇,狠狠刺了许国峰“管我的是排长又不是你。” 这话可是当着众人面说的,夜里好一点,否则白天准能看见有人脸色刷地变了。 往轻了说,就跟许国峰刚才表现的一样,屁事多大谁记?往重了说,这是损害上官威严,军队这样秩序森然的地方,用规矩加训你个小小下士算什么的?许国峰可是上士中的上士,四级军士长?真以为他管不了人?发飙了连长都得让三步。 连长干上三五年没升上去,到期滚蛋复员,许国峰是四级军士长,注定一辈子干到干不动为止荣休,他从军二十年,怕不是见过的死人比温月见过的活人还多。 所以温月在要塞里蹲的这十来天,思前想后,日记本都涂抹了好几页,差点都要在家信写上这事了,最后得出结论,立正挨打,不要一边整治刺头,一边自己成了刺头。 好在人军士长压根不屑于计较,直接让温月滚蛋,不然冷哼一声晾他在那里,那可是真难受了! 温月“啪嗒啪嗒”地抽了根烟,伸手扇了自己一下,既恨自己冲动顶撞上官,又恨自己率先做了出头鸟,没救回人不说,还搭进去了谢国荣。 谁知道到了今年冬天,他的班还剩几个人? 他又能不能活到今年冬天? 越想,温月心就越乱,直到下一轮炮火才惊醒了他。 望着“万禾”巢穴那哔哔剥剥半烧不烧的表面,温月摇摇头,这时才发现他竟想到这么远了,脑子依然是怎么做的好,想不得罪人往上升。 但,人做的漂亮,仗得打好吧? 温月骂了声“去你妈的”,一脚踩灭烟头就往交通壕里走。 一个战斗兵,思前想后,真是够了! 温月清空了脑子,打定了主意,问着人找到了自家排长。 正窝弹药箱上打牌的排长王贵水乍一看见温月都惊了一惊,不大自然地收起扑克牌,咳嗽了一声说道:“二班长,有事?” “报告,进攻什么开始?”温月敬礼道。 王贵水看了看表,想着昨天推到这里,两天准备时间算长的了,火力侦察好几次了,于是答道:“上尉还没下命令,不过最迟明天下午。” “咱们排是战斗工兵排,打头阵是我们,我申请二班做尖刀。” 王贵水瞥了眼站的笔直的温月,这两天天气好,没下雨,战壕没灌水,脚下地还是干的,所以这刚毕业的小士官生就觉得自己脚踏实地了? 尖刀? 真以为受了两次伤很勇了? “按正常出击顺序,猎兵在前,一班在后……” 王贵水话没还说完,就跑来一个传令兵,说道:“连长指示,明天早上天亮,按计划发起进攻!” 王贵水打发走了传令兵,分了根烟塞进温月衣兜里,说道:“小沈啊,你心里憋了气我知道,但意气用事不得,一班二班都是排头兵,抗一线硬顶,三班四班策应,你不要上了情绪,否则我宁愿让你后边呆着,晓得无?” “明白排长!” 确定温月真没更多的事了,王贵水索性召开了排里的战斗会议,四个班长过来开会。 躲在壕沟下挖的土方洞里,就着几节手电照亮了平面图,但这平面图只有一楼的,地下室、隐蔽结构等等想都别想,技术兵放再多探测球进去都要被打坏,侦察兵只能进到一楼大厅处就要退回,勉强摸清了巢穴基本结构和变异兽种类。 “整个清剿行动,第一波次投入四个排,支援来的猎兵班以及我排打头阵,一班二班顺着楼梯向上打穿到天台,在建筑东侧小切口处停下。步兵会攀援上到天台汇合。”王贵水用红铅笔在平面图画了个线,示意进攻路线。 “三班控制主入口和一楼大厅,确保后续部队进入,步兵来接管后立刻跟上一班二班。” “四班,带着步兵,往地下室清扫,不要突快也不要太慢,一个一个房间一个个巢都烧干净,不要脱离步话机范围,更不要冒进!” 四个班长互相看了看,齐声道好。 “除了一班长,你们三个都是今年的兵,这是你们班第一次正式执行清剿行动,开个好头!争取最小伤亡,零伤亡!整个夏季战机才刚开始,希望年底时候,都全胳膊全腿的。” 王贵水说罢,拿出五根烟,挨个给手下班长们点上,说道:“不许喝酒,那就以烟代吧。” “地图都拿一份回去,休息好,训练怎么来,战斗就怎么打。” “散了吧!” 掀开帘子,四个班长各自散去,温月走着走着便看到自己班的那顶帐篷,天黑了,工事修筑暂时结束,温月看到邓丰、俞有安他们扛着铲子远远走去。 温月双手交叠着靠在战壕上,望着七八百米外的人皮狼巢穴,这个建筑仍在燃烧着,这栋最漆黑最危险的建筑反而是延齐废墟里少数的亮色之一。 几只苍蝇飞过温月眼前,他摸着仿佛能渗出油来的土地,心下无感。 炊事车来了,这次的晚饭比寻常战地餐更丰富,大家吃的畅快极了,俞有安剔着牙说从军就是这点好,饿着谁都不会饿着他们,有肉有酒都是他们先喝。 温月心情不咋地,和班里人随便聊了两句,就在帐篷边坐着,虽然听过很多轮炮弹开火声,但下一次炮声还是火惊他那么一瞬。 一千米距离转瞬即逝,炮弹炸开,夜间焰火几分瑰丽,士兵们一边吃饭一边欣赏着免费的烟花,大喊着“送给你们的!好好享受吧!” 把钢铁和火药倾泻在自家土地上,有什么格外享受的? “你想什么呢?”身旁传来句女声,温月不回头也知道陈扬青来了,他下意识往旁边坐了坐。 “想这次行动一天能不能打完。” 陈扬青拨了拨短发,抱着膝盖,脚轻轻跺着地,她望着天,说道:“一天不够,这是大型巢穴,上次打死了两百头,里面还会有四百头,一个白天占领主体部分,夜间要防住邻近区域畸形种反攻,我觉得,三天吧。” “三天……三天。”温月念道。 陈扬青奇怪地看了眼温月,纳闷道:“怎么了你这是,别是打坏了吧?” “得了吧。”温月拍拍土站起来,回道:“只是有点想家。” 温月回头看着就这么坐在泥地上的陈扬青,扶着帐篷杆看着每小时都要挨两轮炮的“万禾”,说道:“哎,我倒没问你你家里怎么个事?” “我家有什么可说的?”陈扬青也跟着起来,背着手跨步站着。 “我又没个会读书的妹妹,我那傻瓜弟弟是基建兵,在龙-7那边修地下城,那边挺好的,就是抱怨吃的糙。” 陈扬青回忆起过去的时光,感慨道:“我爸我妈因为十二岁预备志愿兵的事打了一架,我妈不让我报,觉得女孩子还是拼一下,考不上龙大,去女子师范也好,我一直觉得男人能干的我有什么不能干的?扛枪打仗,什么年代了,我在步二的时候,老娘洗澡都懒得拉帘子,反正看了就看了,正好我第二天还能额外揍个人。” 温月听的大为汗颜,心说您确实挺彪的。 趁着炮弹尾焰,温月瞅了眼她侧脸,目光不免往下飘了飘,心说:见鬼,看你能有什么额外兴奋的,还不如找个胖子摸两把算了。 陈扬青感叹了半天,临走前踹了温月一脚,骂道:“他妈的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我见得多了!” 莫名其妙挨了一脚,温月瞪大了眼睛,回敬道:“你他妈又不是我肚子里蛔虫!” “我就是!”远远飞来一句砸在温月头上。 次日拂晓,第一抹日光尚未越过地平线,阵地便沸腾了起来,发动机的轰鸣声响起,班排长们步话机里不停传来就绪报告。在狙击手的诱敌反光镜倒影里,人影恍惚。 第一波次进攻的四个排在交通壕内列队,士兵们互相给彼此的脸上涂抹油彩、整理防暴衣后的填充护垫,尽可能往胸挂里再插一支长柄手榴弹。少许猎兵精锐配装了外骨骼,肃立在热机完毕的步战车旁,这些装甲猎兵会随着战车撕开防线,打破缺口,坚持到后续支援进入。每个战斗工兵腰后都挂着防毒面具筒与额外的发烟剂、弹药盒,因为在步兵进入前,他们必须坚持很长一段时间。 阵地边缘,几名披覆着迷彩网的侦察兵已经抵达人皮狼巢穴边,他们要为进攻前的炮击提供校准诸元。 夏小源上尉看了看腕表,现在是早间5时42分,马上日出了,他望了眼阴郁而快速转晴的天空,偏转视线,在东边,隆隆炮火炸出的云幕掩住半块天穹。 “轰!” 表壳上的土粒被震下,炮击,迫击炮展开速射,步战车开始轰击,远程炮火开始覆盖。 地动山摇。 瞬息间,制退器逸散出的废气笼罩了“酒泉区”,在呛人的火药味中,步兵们握着枪,微微压着身子,在战车后排成队,但他们这次的等待的时间更久,他们望到巢穴火光连闪,只得承受,无力还击,一如既往。 温月压着头盔,身在水冷护甲里,他握着长枪,微微抬头。 第三百四十章、最后的进攻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最后一发炮弹落地,浓郁烟雾尚未散去,第一组猎兵班便趁着掩护先行突击。 这是第96步兵团里猎兵连借调来的两个猎兵班,全是三年服役期以上的精锐老兵,手执12.7毫米口径的猎兽步枪,这些彪悍的爷们连水冷护甲都不戴,穿着标准迷彩服套了战术马甲,抵近到巢穴主入口。 巢穴外表尤其是各个预设入口已经被清理完毕,别说脂束,一根野草都看不见。猎兵们背抵墙壁,一组握枪朝天,警惕敌方从窗口缺口处攻击,一组排成稀疏队形,朝主入口。 “突进!”随着震爆弹炸开,猎兵班长一声怒喝,攻击组随之冲入,他们排成纵列,队形非常紧密,除了排头兵,每个人的枪口几乎都架在了战友的肩膀上。 踏入巢穴的第一刻,两个班二十二人当即化作了数个四人小队,排成锋线前进,小队拼成了半圆形,每支枪都对着不同方向,射击角度能达到240度甚至更多。 “安全!” 人皮狼喜暗、干燥、空旷。但巢穴大厅处赖以做黏合剂、阻光材料的脂束业已消除了大半。因此猎兵迅速推进到大厅一楼电梯靠近处。 划燃一根照明棒丢下去,下斜道疯长满了脂束,若非提前蔓烧了一阵,这种有记忆弹性的脂束早就堵塞了通道,没有人皮狼那样惊人韧性的骨骼肌肉,无法钻过仿佛肠道一样的小口。 解决方法是,化学。 猎兵小队开始投掷硫酸手雷,“嗤嗤嗤”的酸蚀融化下,浓硫酸和燃烧弹以相对较快的速度击退了脂束,令其瑟缩“流”“黏”到地面墙壁上,尽管只永久消除了一部分,但足以坚持到后续大部队进行净化作业了。 战斗工兵紧随猎兵其后,进入巢穴即扔出探测球和袖珍无人机,这两者并非多么高精尖的东西,属于坚固耐用的军品,只能返回粗陋的信号图标,让技术兵了解何处集聚了变异兽,最大的用处还是绘制路线。 温月固然接受了长期工兵训练,但他是班长,无暇操纵监控设备,技术员临时由罗虹担任。 赶到猎兵所在地,光线稀稀拉拉,只有正副班长配了夜视仪,交战中不推崇大声说话,人们只能以肢体碰撞来完成交流。 猎兵仅是看了眼战斗工兵,比了个跟随手势,便往消防楼梯里钻,他们的步伐强而有力,粘性惊人的脂束甚至没格外拦阻住。 硫酸、火焰开路。果冻般堵住楼梯的脂束顷刻间缩走,猎兵也不在乎这是个燃烧中的火场,对他们来说这倒是个不错的照明,顶着火雨就往上登。 依旧以四人小组出击,登楼时并非鱼贯而入,一开始则是四个人前后并排登上台阶,随后变换为交错的单线队列,队员们一手持枪一手推着前者的肩背,为他们提供额外的支撑点,防止他们遭到来自前方的冲击时失力跌倒。 猎兵踏入巢穴二楼,这几日的炮击损毁了外层部分墙体,但进攻开始后炮击停止,短短几刻钟,脂束孳生到覆盖了缺口。 下挂枪榴弹有序地喷出各型化学弹药破坏障碍,经过了一个世纪的自然损耗和新住客的摧残,昔日豪华的购物中心只剩下一副框架,现在连这副框架都在被打倒。 不需要言语,历战猎兵们沿路布洒信息素,确保自身时刻掩藏在气味中,信息素在野外不怎么好用,但在狭窄无风地形里堪称清剿法宝。 巢穴内仍是寂静一片,猎兵们缓步前趋,速度不快,但两个猎兵班无论黑暗如何光亮如何,全部保持着严整队形,仿佛踏入的不是一个修罗场,而是基地里自家训练场地。 跟在后边的温月同样谨记了与猎兵恰当保有距离的条令。让这群猎兵打头阵而非让重型保护下的战斗工兵上不是没原因的。当久了猎兵,几乎不信任除本班本排战友外的任何人,就像是手中握着一柄锤子,看谁都像一颗钉子,砸下去的时候可不管有什么。 第一波次的步兵最后进入,这群苦力带来大罐溶解液,这种特制的昂贵消杀液才是应对脂束的利器,普通的消毒水、杀菌水对于由真菌、孢子、麦角酸菌、黏液构成的复合体脂束来说犹如挠痒。 事实上,针对广布废墟的脂束的研究,早在2043年重建开始前就已经开始了。当时派出了大量的地表探险队勘测城市遗址、自然环境等,少数得以回归者全部报告了不论规模大小、只要战前有大规模人类居住的地区,都出现未知的“液体草”。而这些第一批走上地表的先驱,无一幸存地死于接触了脂束引起的并发感染。 2043后惨烈的黑暗种战争里,脂束造成了复兴军一半以上的非战斗减员,直到从天池中捕获了一头黑暗种,利用血液中和了脂束病毒,制成疫苗才得以控制,在温月父亲这一代人里,“紫死病”尤其常见,但凡上过地表,就没有人没患过这种最严重时导致多器官衰竭、皮肤紫绀化最后败血而死的疾病。 花了两代人,脂束疫苗才卓有成效地改良了联盟公民的地表抗性,否则重建废墟根本无从谈起,在60年代时,重建还是掩蔽的激烈争论几乎酿成内战,主要原因就是以当时的悲观认知,除非把整个海洋都淡化做成脂束消杀液,淹了地表还差不多。 而随着黑暗种战争、畸形种战争以胜利告终,这些横行世界半个世纪的巨兽迎来了诸神黄昏。联盟发现当一个区域所有的黑暗种全部被猎杀或转移,该区域的脂束就会逐渐丧失支持。反之,脂束则会密集到好比森林。 温月这代人想象不出那时脂束遍地,地表是紫黑色“草原”的凶怖年代,那时的复兴军战士走出基地就必须搭乘载具,不然脂束就会把他当做攀附对象,直接披上一层黑色铠甲变成“树”。 这种“盛况”依然能看到,为了逃避联盟主战机甲和逐渐量产的战术核弹打击,幸存的黑暗种直接摈弃了血源厌恶,抱团取暖,从而造成了几个大废墟。 奉阳、凤林、延齐……一个个在战前煊赫的骄傲省府,如今被黑暗种盘踞,它们存在一天,复兴军的耻辱就存在一天,而这支承自三千年前始皇建军的军队,也永不会改名回国防军。 最早的旧世界已经快要变成近代,而上一辈人经历的旧世界仍与当代交错。 “点火点火!”温月制止了继续喷洒消杀液,这玩意挺金贵的,比千叮咛万嘱咐的燃油还宝贵一点。 步兵们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豪气开始浇汽油,潇洒的扔进火柴,轰的一下,巢穴大厅亮如白昼。 “守住这里,枪声响起后向上突击。”温月与三班长于重庆交流道。 三班负责守卫出发地也就是大厅,面容罩在防毒面具里,谁也认不清谁,步话机传来于重庆“了解”声 “一班!二班!”温月举拳道。他更具资历一点,在战斗中总要有一个头儿决定,军队里会搞群策群力,但战斗里谁管民主?一班二班集体作战,所以连长钦定了已经证明了不怕死的温月临时高“半级”。 “近距离作战!盾牌手向前!射手在后!现在出发!” “进攻!” 说罢,战斗工兵们踩着猎兵的脚步进入楼梯,温月推着作为盾牌手俞有安前进,刚出楼梯,二楼深处枪声便悍然大作! “猎兵!什么情况!”温月手掌连摆,下意识做出了前进手势,加快脚步。 “敌袭!四组!接近战!”步话机里声音清晰,交战中的猎兵非常稳定,说话声一丝不乱。 四组意味着来袭了四组人皮狼,数量在52~68头之间。 “收盾牌!” “前进!” 所有人持枪小跑前进,不时扔出照明棒,紫红色的光和紫黑色的脂束交错,阴影重重拉长再拉长,呼吸声沉重迭起。 队伍刚提速,天花板忽然一阵震动,温月立即举枪上瞄,登时发现那些尚完好的板材在飞快挪动,果然是脂束黏住了板。 呜嚎声震彻响起,顷刻间数十颗狼头探出,白影晃动间袭向队伍。 这是要截断前队后队! “自由开火!”温月厉喊道。 温月当即连扣扳机,他拿的也是重型12.7毫米步枪,不可连射,重弹三发点射带来的巨大后坐力令他身形不禁晃动,但威力显著,直接将跳下的人皮狼当空打爆首级! “保持队形!队形!”温月喊声间,毫不退避,直接以护甲撞向又一头坠来的人皮狼,任其利爪牙齿撕咬,抡起枪托给了人皮狼一下,枪管插进狼嘴直接射穿了它。 “保持阵线!”副班长邓丰反应也是极快,面对战力仅次于畸形种的人皮狼三两下解决了一头,抄起刚叠好的盾牌,以短盾形式遮护了最近战友。 突袭对战斗工兵直接情理之中意料之外,所有人都戴了电焊盔,于是众人毫无忌惮地扔出震撼弹,强忍住些微眩晕感,分作了最小的二人小队,在更多的盾牌手庇护下,射手们用步枪、长刀短锹击溃了这场突袭! “重新集结!”温月挥拳大喊,他的护甲已鲜血淋漓! “继续进攻!” 第三百四十一章、结尾 - 赛博黎明 - 狼家二萌神 温月站在海兰江双子塔下,周围是青龙特区的繁华景象,地表的寒风虽然依旧凛冽,但是人心,终于还是热了。 在街市上,无论是纯血人还是义体人,都可以自由自在地展现出自己,而不必担忧会有人对他们来上一枪,或是干脆以违反隔离禁令之名拖走。每个人也都真正相信,地表是有未来的,而未来,也确实是属于地表的。 那么温月呢? 温月用自己的右手,缓缓抚摸着自己的义体左臂。她几乎是个赛博格人了,即便在这个新时代,也属于不可控因素,会和上一代魏武卒一样,被国防军重点标记,并逐步拆解分离,将灵魂解放出来,给予人类永恒的安宁。 她是旧时代的人,新时代来了,她反而登不上属于那艘摆渡船。 是不能还是不愿呢? 温月无法回答。 下雨了,雨珠滴落在温月的黑发上,她就静静地坐在长椅上,温煦地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这里是青龙特区最最繁华的中心,往来的不仅仅是衣冠楚楚的贵人,也有许多休假归来的民兵,从重建前线归来的国防军将士,还有从地下城里出来的,满面好奇的地下公民。 一切都那么和谐。 “想再坐会儿?”沈叙打着伞走过来,俯身轻轻问道。 温月“嗯”了声。是啊,她当然想再坐一会儿,作为昔日保卫局的一员,马上要解散的安全局的一份子,她与所有人一样,渴望秩序,喜欢沉浸在自己缔造出的秩序中。 这种秩序,并不是以人的意志生生锻造出的框架,而是结合了所有人的普遍愿景,构建出的共识。这样子,每个人才相信,未来尽管艰难,但愿景终究实现,也必将实现。 地下城正在疏解居民,把冗余人口安置到地面上,曾经让人闻风丧胆的垦殖农场,在重新编组过的国防军守卫下,焕发出活力,源源不断地为地表输送粮食。曾经可笑的“剪刀差”消失了,地下不需要再用粮食去换取地表廉价的工业品,这种倒反天罡的模式在平复。 在海兰江、保卫局、行动局、七大家都一应消失后,地下与地表这对血溶于水的亲兄弟不再兄弟阋墙,过去二十年奇怪的对抗状态结束了,大家都一致认为是不堪回首的过去,应当携手向前。 为什么不呢?人类已经在地下蜗居了一个多世纪了,核冬天过去,是该向前完成那些宏大的愿景了。 “真想永远十八啊。”温月感叹道,随后扶着膝盖站了起来。 她没有淋到雨,沈叙给她打伞打得很稳。 两人坐到进保卫局吉普里,这是沈叙买下的军剩品,跟了他许多年,在地表风雨的这些年里,这辆吉普吃了不少子弹。温月的保卫局超跑早成灰了,这架吉普倒是好好的,也算是快成文物了。 沈叙踩下油门,这年头已不多见的燃油吉普启动起来。温月没有说要去哪里,沈叙也只是漫无目的地开着,随着人群走,然后慢慢越过了特区,去到了郊外。 青山朦朦,烟雨如纱,时有列车轰鸣而过,顺着白汽望去,是巍峨无比的龙山。 “不如去天池吧。”温月提议道。 “那里在新修一座航天基地,要给之后的太空工程做前站,我想我们俩虽然没太大用处了,但是测算本事在,去给研究员们打个下手也不赖。” 温月期待地想到若是有一天,卫星乃至火箭又从地面上升起,一直到了轨道,再豪迈一些,在有生之年,见到人类又登上月球,开启早就应该开始的星际航海时代。 那么一切都是值得的。 沈叙含笑应了一声,吉普顺着龙山大道行驶起来。车开的很稳,很平,都让温月生出了一些困意。 一觉醒来,就能到人类的夙愿之地,目睹人类至高的浪漫升空,而不是纠结地下阴暗岁月。 如此一来,登不上新时代的船,在旧时代的彼岸做个竭尽所能后悠然自得的看客,真是极好的。 “睡会儿吧。”沈叙说道。 温月手放在小腹上,皮肤下的赛博义体元件在恒定的工作着。她现在更像是一架机器而非一个人类,她的寿命还有一百多年,尽管她已经感到衰老了。 衰老的灵魂寄居在年轻的身体中。 这副躯体里,只有温月的大脑还属于数十年前的那个恣意的少女。吉普沿着盘山公路绕行起来,有时会遇见一群穿着工程外骨骼的基地工兵,靠在护栏上,背后就是万丈深渊而不惧,分享着香烟,朝气蓬勃。 现在不推崇义体了,在没有刻意营造出的混乱景象,赛博朋克自然变成了特殊时代的特殊产物。如果温月这时候出生,还是文科,兴许她会很愉快地研究起这段历史。只不过,百年后,她会变成这个特殊时代的一份子,藏在在历史学家的笔下,成为人们或许津津乐道或许遗忘纸端的逗号句号。 温月的记忆变得模糊,她经受了很多订制记忆,现在还能保持一定的健全人格简直是奇迹。不过这也是好处,让人不必纠结过往的种种。 吉普即将到终点,雄伟的发射场清晰可见,天池在白龙事件后抽干又填平,成了极佳的航天基地。 温月这会儿忽然想起了一个故事。一个小机器人在不断改造后,成了富有人性的艺术家,绘制了许多星空一样庞大的画作,功成名就后却回到旧时的星球,选择慢慢分解,放弃那么改造而来的技术,最终变回了小机器人,在永恒的旋转中简单思考。 这何尝不是一种悲剧呢? 但又何尝不是它的平静结局呢? 在不能界定自己究竟是人还是物,是他/她还是祂,还是它,不如拥抱自己剩下的。 吉普到了终点,火箭升空时的喧嚣声没有惊醒温月,沈叙为温月盖上了毯子,自己下车,默默注视着这片梦想之地。 白烟升起,飘荡上天,与火箭的蒸汽一道,遥遥升上了天空,直抵人们梦想的星空彼方。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