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成佳偶 1 - 赤水谣 - 房璃 鸿蒙初开,天地伊始,天神执掌宇宙万物,教化世间生灵,是为天地主宰。 太古时期,扶桑大帝持混沌圣物混沌钟,入主蓬莱,治理神界。 扶桑大帝与西王母之父太阳神,初为神界之祖,众神感念其创世功德,奉其子女扶桑大帝与西王母兄妹为尊,几万年来受四野八方朝拜,众神仙皆受其统率。 世间凡人最多,但因其生来肉骨凡胎,力量薄弱,只能年年纳贡,依附于神界生存。 妖界生灵大多法力与修为低微,在各族看来,始终是个不入流的。 魔主好战,多年间不安本分,滋扰凡界,生了诸多事端,三万多年前,神界忍无可忍,终于出兵讨伐,二十万的神兵,与魔界鏖战了许多时日,魔主战死,魔族群魔无首,大伤了元气,至今还未缓得过来。 天神本是出自一脉,自古以来便把持着天地间的秩序,神仙们各司其职,倒也相安无事。 世间动乱杀伐,皆因贪念而起。 北极天柜山地处偏远的极北苦寒之地,由冥神九凤镇守。 冥神性格孤僻怪异,素来与神界中众人不和。 属地在北海的北溟四圣强良、禺疆、朱厌、诸健位属上古神祇,却因常年驻守北海,并不受其他神仙待见,遂遭到众神排斥,久而久之,与其他神仙起了些嫌隙。 时间长了,矛盾愈演愈烈,北溟四圣亦对神界积了不少的怨恨。 没过多久,四人伙同神兽犼,一齐叛出神族,于北极天柜山拥冥神为冥尊,自称冥界,企图与神界抗衡。 冥界网罗一众不甘心臣服于神界的妖魔作为喽啰,以冥河为界,欲与神界划疆而治。 而当时妖魔两界势弱,冥界势力日益庞大,不容小觑。 三万年前,冥界冥尊的一纸战帖,让僵持了几万年的神冥两界,彻底撕破了脸。 扶桑大帝亲自迎战,与冥尊九凤会战于北极天柜山。 那一战,天柱震荡不休,北极柜山周围的水域亦下沉了一尺多,也引得柜山附近的赤水,接连断流了三月,赤水大泽旱了好几回,其中生灵死伤无数,赤水一族在此役之后,更是差点被灭了族。 当时正值盛夏的凡界,也是连着飘了整整三月的雪。凡界的一些小妖,也浑水摸鱼趁机作乱,凡界亦动乱了好一阵。 此战最终以扶桑大帝大胜,冥尊身受重伤,退回冥界告终。 自那以后,冥界便封了冥河,冥族众人许多年来未曾跨出过冥界半步。 而胜了的扶桑大帝,却也没再回神界,连同神界至宝混沌钟,在天地间彻底失了踪迹。 各神族间为了天帝之位争得头破血流,神界自那之后,动乱持续了近千年。 后来,青莲圣尊与女娲娘娘将凡人公孙氏迎上了天庭,奉为天帝,神界新主驾临,这近千年的动乱方才结束。 这一战发生的端由究竟从何而来,众人却是不得而知。 因无实据可考,神界的史官,只在史籍上落了寥寥数笔:《天神史籍之扶桑大帝本纪》载:天皇981年,扶桑大帝与冥尊战于北极天柜山,史称神冥之役,冥尊不敌,伤重溃败,封冥河,不出。扶桑大帝携混沌钟匿,踪迹不可考。 史籍上也说不出个因果,史官们这样的说辞,终究难堵悠悠之口。 神界中众说纷纭,但种种言论终究是猜测,谁都拿不出来站得住脚的证据。 而这件事情,于神界之中流传了几万年,最终成了一段无人证实因果的传说。 既然是传说,大多时候,都要死人的。 此战后,神界易主,冥界溃败,却也换来两族三万年的太平。 但神冥两族从此以后,便实实在在的结下了梁子,三万年来,彼此看不顺眼,虽时常有些摩擦,却也未曾大动干戈。 谁都看得出来,两方都憋着一口气,这三万年来,也是明里划清界限,互不干扰,只在暗地里较劲。 三万年后。 许久不起战事的神界,各处皆是风平浪静。 各家神仙们,皆是醉心于享乐,懒散的不成个样子。 也有一众神仙,离了神界,找一处仙山避世而居,不问世事,却也乐的自在。 若是许久不翻看神籍,怕是真的记不起神界还会有这些人存在。 孽摇頵羝山最大的一棵扶桑树,挺拔入云,在頵羝山上伫立了好几万年,怕要比许多神仙的年岁还要大些。 这扶桑神树性子极好,许多年来,对于过往的鸟兽神仙一视同仁,皆是来者不拒。 无数往来的神鸟都落在枝头栖息,各家神仙路过頵羝山时,也会专门到扶桑神树前拜上几拜,以求神树庇佑。 后山上云雾缭绕,旸谷的山泉和着错落有致的竹林,远远地望过去,像极了画仙刚完成的水墨丹青。 六合之间,神仙的居所,再没比这里更舒适的了。 上古神祇金乌一族的长辈圣尊,携着一个徒弟与两个孙儿,住在这孽摇頵羝山,业已经几万年了。 隐于神界之外,居于仙山之中,不问世事,日子过得,倒也清净自在。 金乌一族的圣尊,混沌孕育的花神,是世上第一株青莲所化而来,天地初开时,便生在旸谷,于西海的数历山上修炼了十几万年,拥有了无边法力。 卿珏与卿珩的父亲,扶桑大帝,是她和太阳神的儿子。 她是如今神界身份最尊贵的“太元圣母”,天帝与神界众人尊她为圣尊,卿珏与卿珩则是唤她一声婆婆。 圣尊很是年轻,年轻到看不出来她曾经有过一个十几万岁的的儿子。 神界众人只听说过,頵羝山上有位德高望重的圣尊婆婆,而有缘目睹过她真容的,也不过寥寥数人。 虽然单从外貌上看来,会让许多不知道缘由的小辈们误会,但即便无缘见过圣尊,神界众人亦知道,圣尊的驻颜之术,举世无双。 而如今已经几十万岁的她,整日吃吃茶,看看风景,照料后山栽种的一众花草,闲适得很。 话说回来,几万年来日日都重复做一样的事情,任谁都会生出几分厌烦。 于是,圣尊开始对这頵羝山上整天无所事事,又时常不在身边作陪的两个孙儿,率先生了些不满。 这些不满,在圣尊的心里,放了一段日子了,但圣尊只是将它藏在心里,这么多年,也没有什么事情,非逼得她能将这些不满放上台面来。 但前段时间,不大的頵羝山上,发生的一件事情,却让圣尊受了不小的刺激。 此事全由一副茶盏而起。 孽摇頵羝山是东海外地势最高的仙山,山上灵气缭绕,很适合修炼。 是以,这山上除了凌晖殿中的圣尊一家外,也有一众其他的神仙住着。 山上最大的建筑当数凌晖殿。 凌晖殿依山而建,四方四正,是圣尊住在昆嵛山上的时候,找人修葺的。 殿中的屋子都不大,不过地势相对山上其他的建筑与民居来说,要高出许多。 这也暗暗显示了,圣尊一家在这頵羝山上,尊贵的地位。 扶桑大帝失踪后,留下两个年幼的孩子无人看管,圣尊便将他们兄妹接了过来,与自己之前收的一个徒儿,住在一起,想来也已经有三万多年了。 几日前,頵羝山上的一个小女仙,与宜苏山上的山神情投意合,嫁了过去。 頵羝山上的神仙,年轻的也多,几乎每年都有那么两三个神仙,或是嫁人或是娶妻,神界中各处皆是如此,这在頵羝山上,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但那小女仙的母亲,是个憨厚的神仙,不知在哪听说了圣尊极爱吃茶,费尽心思收拾了一副不错的茶盏,带来凌晖殿,投圣尊所好。 大娘见着圣尊,很是客气,先是说他一家人在这山上住了这么久,多亏了圣尊的庇护,又说自家有这样的喜事,是受了扶桑神树的护佑,亦是沾了圣尊的福气。 说了许多的话,大抵意思都是自己女儿嫁的不错,很感谢圣尊云云。 这大娘客气的有些过了,她女儿嫁给了宜苏山的山神,相比于其他小仙来说,是嫁了个好去处,但他二人的婚事,既不是圣尊亲自去保的媒,便与圣尊与凌晖殿都没什么干系。 但当那大娘从箱子中拿出那副茶盏时,圣尊却愣了一愣,那茶盏是用极为珍贵的黄贝制成,整个神界怕是只有宜苏山上才有,且黄贝极为珍贵,寻常的神仙家,若能拿出来茶盏大的一块来,已实属难得,这可是一副茶盏,不说做工繁杂,就看这茶盏的成色与上面的花样,便知道是费了许多心思的。 圣尊对那副茶盏的喜爱溢于言表,便同那大娘客气了几句,没什么原则的将东西收下了。 頵羝山上的圣尊爱茶,这是神界都知道的事情,而他们或许不知道,这頵羝山上喝的茶叶,都是圣尊亲自烹出来的。 卿珏每年都会寻些花草来,圣尊会将它们与茶叶放在一处,烹出不同的味道,这是圣尊除了喝茶之外唯一的兴趣。 公告:免费小说app安卓,支持安卓,苹果,告别一切广告,请关注微信公众号进入下载安装 zuopingshuji 按住三秒复制!! 第一章 2 - 赤水谣 - 房璃 爱茶之人自然也是喜欢收集茶盏的,不论是何种材质的茶盏,在她的房内,都有一两套。 圣尊对它们极是爱惜,旁人是不能随便碰的。 就连身为少主的卿珩,也在圣尊房间的茶盏上吃过亏。 卿珩小时候贪玩,去圣尊房中玩耍时,却不小心打碎了一副瓷质茶盏,平日和颜悦色的圣尊,却在这时变了脸色,罚卿珩回房抄了三百遍《丹元录》。 这本《丹元录》,那时便成了卿珩这辈子最讨厌的书册。 新收的这副珍贵的茶盏,却勾起了圣尊别的心思。 她先从这茶盏想到不久前成了婚的小女仙,又从这小女仙身上,想到之前未曾想过,但却很要紧的一桩事来。 虽然她自己也知道,这两件事情,本身就没有什么大的关系,但一时想起来了,便是再难放下了。 頵羝山上住的神仙虽不是很多,但大多数神仙,都同这小女仙一样,到适婚的年纪,也是该嫁的嫁,该娶的娶。 而凌晖殿中自己的两个孙儿,年纪也不知道比这小女仙长了多少,终身大事却仍旧没个眉目。 圣尊这才意识到,頵羝山上的神仙,年纪如同自己的两个孙儿的神仙,生的孩子,也大多能跑能跳了。 怪她,这之前确实是她疏忽了,竟忘了这两个孙儿,早已成年了一万多年,也都应各自成家了。 然而,此事怕是在頵羝山上,早就成了小仙们茶余饭后,用作消遣的谈资。 这件事情,让一下子潇潇洒洒活了几十万年,从未对任何事情烦心的圣尊,心上多了一桩放不下的麻烦事。 圣尊面露愁苦之色,将自己手中茶盏的最后一口热茶灌了下去,望了一眼不远处的亭子,亭中坐着聊天的一男一女两个年轻神仙,正是自己养了三万多年的孙子孙女,卿珏与卿珩。 看着远处的两人,圣尊心头涌上一股异样的情绪:眨眼的功夫,三万年就这样过去了。 这三万年来,自己的一双儿女皆不在身侧,却有两个孙儿承欢膝下,让她尽享天伦之乐,倒也填补了不少空虚。 如今卿珏已经三万两千多岁,当年扶桑大帝失踪时,卿珏只不过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而卿珩,才出生了三日。 卿珩现如今,也长成了个亭亭玉立的女神仙,虽然修为与法术,与神界其他的女神仙相比,实在是不怎么样,但见她整日没心没肺的,从未将任何事情放在心上,虽有些缺心眼,但总归也是过得开开心心,无甚烦恼,圣尊倒也觉得欣慰。 頵羝山上自己的孙子辈,也就卿珏与卿珩兄妹两个人,卿珩是个女娃娃,小了卿珏两千岁,又是个少根筋的性子,整日迷迷糊糊,圣尊便少不得多宠着她些。 在圣尊心里,卿珩还算是个孩子,婚事倒也不着急,可以先往后放放。 圣尊又将眼神挪移到了卿珏身上,许久之后,一个成熟的想法渐渐在她脑中产生。 她朝着卿珏的背影,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又起身将手中的茶盏放到了石桌上,微微扬起了嘴角,笑着回了自己的寝殿。 倒霉的卿珏自然不知道已被圣尊盯上了,依旧在亭子中观风赏景,谈笑风生。 次日,圣尊早早起来,动身去了和合二仙府邸,逗留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后匆匆离去,不远万里又急忙奔去了南荒的丹穴山。 她此次是去找丹穴山的主人-与她几万年未见的老友凤帝,准备同他攀一门亲事。 此时的丹穴山,草长莺飞,鸾飞凤舞,正是阳春三月,春暖花开的好时候。 万物生机勃发,乍暖还寒,山上鸟语花香,处处温馨。 圣尊驱着麒麟兽,从云头下来,落在了丹穴山深处的一处梧桐林前,那便是凤帝一家人的居所。 凤帝自打参与了同魔界的大战后,因受了些伤,久居于丹穴山上,好几万年都不曾出来。 他亦是个爱茶之人,当年与圣尊两人,也正是因一副茶盏结识。 凤帝亲手烹了上好的新茶,又将他那套平日珍藏的竹木茶盏拿了出来,以贵宾之礼招待圣尊。 老朋友许久未见,自然免不了寒暄客套一番,说上几句无关紧要的闲话。 一杯热茶喝下去,圣尊便直截了当切入了正题,简言说明了此番来意。 凤帝认真听完,没有做声,只是摸着手中的茶盏,沉默了半晌。 圣尊知道凤帝是个温吞的性子,见他入神深思的模样,倒也不急,专心品尝凤帝亲手采的新茶,等着凤帝的答复。 圣尊心中自顾自地打着算盘:凤帝的小女儿玉裳,虽然刚刚成年,却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是神界颇有些名声的美人了,样貌定是差不了的;既是凤帝的女儿,那么修为法术也是没问题的;今日去到和合二仙的府邸,查看了掌管神仙姻缘的名册,自己孙儿卿珏与这丹穴山玉裳的名字也在一列,两个人是天地做的媒,是命定的夫妻。 而玉裳这个孙媳妇,乃是上天亲自帮她选好的,绝对错不了。 待到手中的茶盏倒满了好几次,圣尊已然喝的有些撑胃时,凤帝才开了口:“其实,我也打算挑一个时候,递上拜帖,亲自拜访圣尊。” “那凤帝觉得本尊方才说的如何?”圣尊提起手边的茶壶,又倒了一杯茶,将茶盏放在了石桌上。 凤帝顿了一顿,略有些不好意思的开了口:“不瞒圣尊,老夫是有个未出阁的女儿,名唤玉裳。这孩子,自小悟性就比其他几个儿女要好些,只是性子有些倔。自打成年以后,老夫便担心她这个性子会吃亏,便不打算将她嫁去太远的地方,寻思着就在丹穴山上为她寻个好的夫婿,总是在跟前,老夫还能照看她几年。” “只是这孩子,自打两千年前,听说了令孙在幽冥血海的事情,便对令孙种下了情根,整日嚷着要嫁到頵羝山。老夫想着,他两个从未谋过面,并没有交情,再者,嫁娶之事也不能这样荒唐,由她自己做主。” “数年前,见她到了适婚的年岁,老夫与夫人做了主,为她在丹穴山上结了一门亲事。却没想到,一向性子温柔的她,竟闹起了脾气,还跳了一回丹水,说要以死明志,闹得我们没了法子,只能退了婚。她的婚事,也就这样搁置了一千多年,如今我这张老脸,想是已叫她丢的差不多了。” 圣尊听闻后眉开眼笑:“不想竟有人喜欢我那木讷的孙儿,我今日来丹穴山前,去问和合二仙讨了姻缘册,见他两人的名字出现在同一列,命中注定是夫妻,这才来了丹穴山,不如今日,就由我做主,促成他们两人的婚事,你看怎么样?” 听完这番话,凤帝皱着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点头应了亲事。 凤帝思忖,这些年来,他为了女儿的婚事,是日也愁,夜也愁,须发连着白了一大把,今日终于有了着落,心中的大石头,也算是能安安稳稳的落下了。 再者,适才与他订了亲的頵羝山少主卿珏,论身世,论修为,论德行,那也是神界其他的神仙比不上的,对于他这个送上门的新女婿,凤帝颇为满意。 神仙嫁娶是为了繁衍后代,而于他们来说,关乎嫁娶之事,最重要的便是门当户对,因在遗传上,修为高的神仙们的子孙,在娘胎里,便已占了许多便宜。 成年之后,神仙们的婚事,大都由族中的长辈做主,寻一门不失礼于自家门楣的亲家,早早的完婚。 因神族的后代,关乎神族一脉今后的命运,所以这嫁娶之事,却是容不得半点马虎。 神的一生是漫长的,算不得在娘胎中的时日,从落地起,长到两万多岁,心智才算成熟,灵力与术法也趋于稳定,视为成年。 玉裳成年不久,不知从何处听来关于卿珏的事情,对于他如何打败幽冥血海海妖,执掌混沌钟的事迹很是崇拜,遂对他生了思慕之情。 凤帝也曾寻思给她找个婆家,但她也向凤帝明确表示,此生是非卿珏不嫁的。 神界的女神仙,大多都以矜持为美德。 而自太古以来,神族中各人的婚姻大事,皆是由族中的长辈把持。 也未曾听说过,哪个女神仙说要嫁给谁便能嫁给谁,毕竟是女儿家,传出去于自个的声誉有损,也损了一族长辈的颜面。 一把年纪的凤帝,虽不想看着自己最疼爱的的女儿嫁不出去,又不好拉了老脸,找人来頵羝山上说和,是以,这件事情就这么一直搁着。 然而,圣尊急于为卿珏找一个媳妇,又正好看上了玉裳,这个巧合算是给了凤帝搭了一个体面的台阶。 这一桩婚事,解了两家的燃眉之急。 于是这门亲事,在双方长辈们两厢情愿的情况下,正式敲定了下来。 圣尊本来是想将婚事谈妥了,就回頵羝山,却耐不住凤帝夫妇盛情相邀,叫她在这丹穴山上好好地住上几日。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一章 3 - 赤水谣 - 房璃 圣尊拗不过,只好依言在丹穴山上逗留了几日。 这几日里,她可是没少费心,时时留意着她那未过门的孙媳妇,却发现玉裳年纪与卿珩一般大,虽不及卿珩长得漂亮,修为却是比她高了许多,且谦逊有礼,落落大方,圣尊是越看越喜欢,遂对于自己刚刚结下的这门亲事很是满意。 几日之后,圣尊推说頵羝山有事,不敢再在外面耽搁,凤帝夫妇自知再不好挽留,便将圣尊送出了丹穴山。 圣尊一回頵羝山,圣尊便将手头所有的事情放下,开始着手准备卿珏的婚事。 卿珏将要成亲的消息,也自然在这个时候,从頵羝山传了出去,不消半日,便在整个神界之中炸开了锅。 听闻此消息后,神界一众的神仙为这桩婚事惋惜:还未成婚的男神仙们,皆是哀叹,如此倾国倾城的女神仙要嫁人了,却不是嫁给自己;也有一众早就对卿珏芳心暗许的女神仙,得知卿珏将要与他人成亲,一颗芳心碎成了渣。 而在神界中,原本消失了数万年的頵羝山与金乌一族,又借着与丹穴山上的凤帝一族的婚事,重新出现在了神界众人的视线中。 众神仙从各处听来这一消息,无法确定此事真假,顿时有些措手不及。 是以,自那日之后,一应前来頵羝山求证的神仙,几乎踩断了凌晖殿的门槛。 頵羝山瞬间变得热闹起来。 平日看着不甚熟络的神仙们,三个一团,五个一堆,窃窃私语,说到激动之处,也不顾什么礼仪修养,就在别人家门前吵吵起来,神仙们各执己见,各自说着各自的道理,却非要争个高下。 这些人中,瞧热闹的有之,趁机前来结交頵羝山的有之,专门来送礼的亦有之。 但卿珩觉得,大多数的神仙都是来瞧热闹的,因这许多人,都是卿珩以前从未见过的,说不上认识,自然更是谈不上什么交情。 而此时,对此事一无所知的卿珏,虽不知喜从何来,却只能持着礼数,与众人附和,一面回着同喜同喜,一面将这不明所以的祝贺一股脑的尽数收下。 圣尊特意查了一遍日子,发现适宜嫁娶的时日,除了八月初九,这两百年里,都没有什么合适的日子了。 她立刻差人,去丹穴山上请来了凤帝夫妇,几人聚在一起商酌了一番,决定将婚事提前办了,两家都同意将婚期定在三月后的初九。 凤帝与夫人商议完婚事,自回去丹穴山忙活去了,而圣尊这才记起来,之前与凤帝商议婚事之后,却连个像样的聘礼都没给人家,这让神界其他的神仙知道了,怕是要笑话她了。 圣尊当下便在凌晖殿中搜罗了好些个仙草仙药,连同一堆压箱底的奇珍异宝,珍奇法器装了满满一大车,作为聘礼,差鲤赦送到丹穴山去了。 虽说将自个府库里的好东西送出去了一半,可这回,圣尊却半点也没心疼。 鲤赦是卿珩的坐骑,是一条赤色的龙,他年岁与卿珩差不多,只因卿珩幼年时在旸谷玩耍,曾无意救过鲤赦一命,鲤赦又无父无母,便认了卿珩做主人。 如今,鲤赦跟着卿珩,少说也有两万多年了。 鲤赦性格活泼好动,生的也颇为俊俏,是这頵羝山上最受女神仙们欢迎的男神仙。 且无论什么场合,只要鲤赦出现,随随便便就能引的一众女神仙瞩目。 他与卿珩两个,幼时一起长大,虽然术法都是半斤八两,却在一件事情上,不仅有着很高的造诣,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并通过此事建立了深厚的情谊。 卿珩小时候性子顽皮,时常在外面跟旁人打架,这頵羝山上的许多年龄与他们差不多的神仙,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大半都被卿珩打过。 少时,卿珩不喜修习术法,也没兴趣听别人讲论仙法,打架便可以算作她的一个重要的兴趣,说她是与别人打着架长大的,一点都不为过。 卿珩每次出去跟别人打架,只要鲤赦在身边,便从来没输过。 鲤赦自成年之后,术法精进很快,性子也稳,许多重要的事情,圣尊也只会叫他去办,在圣尊眼中,鲤赦或许要比她这个孙女靠谱。 但在卿珩眼中,一直只当他是个除了会吸引女神仙瞩目,却没什么其他本事的小白脸。 凌晖殿中,这几万年来,都不曾办过什么喜事,圣尊每年的寿宴,也只是叫几个小辈过来聚一聚便可。 只是,这一次圣尊却对卿珏的婚事颇为上心。 虽然距定好的成亲的日子,已不足三月,时间上略微紧迫了些,圣尊却打算将这场婚事办的足够排场,在神界广撒喜函,邀了大半个神界的神仙同乐。 原本没什么事的卿珩与辛夷,也是莫名其妙的忙了起来。 发喜函的这件差事,原本圣尊是安排了其他人去做的。 只因凌晖殿中就那么几个仙娥,临近婚期,众人都在帮忙筹办卿珏的喜宴,手头也都有要紧的事情,自然顾不上发喜函这等小事。 但在这场婚宴中,不起任何作用的卿珩与辛夷,虽对婚宴上诸多繁琐的事情不甚在行,但总归是凌晖殿中的一员,也不能心安理得的袖手旁观。 眼见这往各处送喜函的差事落到了他们的头山,两人不得已,便应承下了这件差事。 但跑腿送喜函,对卿珩来说,虽然算不上什么大事,却实在不是个好干的差事。 卿珩稍加思索之后,觉得这样繁琐又无聊的事情,自己无论如何,都是干不来的,便毅然决然的打算将此事交给别人去办。 适合做这件事的人,刨开她不算,凌晖殿中其实有很多人适合做这件事,比如过几天从丹穴山回来的鲤赦。 頵羝山是仙乡福地,各处的花草木枝,长势都很好。 但唯独少主卿珩在枕霞居的庭前种下的几株花草,虽一直活着,却是没什么生气,且看起来蔫蔫的,无论是什么天气,都垂头丧气的,没一点精神。 这也算是頵羝山上各处都难见的一处风景了。 一日,见外面日光很好,卿珩提了些水,走到庭前,准备为它们浇些水。 她将手伸进桶中,捞了水瓢,却不知想起了什么事情,出神了好一阵子。 回过神时,见自己的一只袖子大半都已经泡在了水里,忙放下了水桶,将袖子拎出来拧干,胡乱挽了起来。 转身时,无意瞥见了枢阳阁三个大字,她低了低头,上前叩了叩枢阳阁的门。 凌晖殿中统共就住着几人,因圣尊喜好清静,便去了东边最大的映月殿住着。 卿珏与辛夷,自小就在映月殿旁的依云阙长大,卿珩是个女子,挑了依云阙正对面的枕霞居作为自己的居所。 依云阙与枕霞居,距离虽不远,中间却隔着一条中庭。 自卿珏定了婚事,依云阙便改成了卿珏的新房,与卿珏同住的辛夷,这才搬来了枢阳阁,成了卿珩的邻居。 枢阳阁与卿珩的居所枕霞居,虽仅有一墙之隔,却有枕霞居不曾有过的优势。 与凌晖殿中其他屋宇不同,枢阳阁的光照极好,晴天时,日光透过天窗直射进屋里,能在屋里待上好几个小时,所以,枢阳阁常年都是亮亮堂堂的。 卿珩不像圣尊与辛夷一般喜爱花草,亦不常去后山那片花草地,却也种了几棵在自己院中,虽然看起来很不起眼,她却对它们极是上心。 她时常想,若枕霞居里的光照能如枢阳阁中一般好,那些花草在屋内便能晒到日光,也不用费力将它们早上搬出去,夜里再搬回来。 若不是枢阳阁中阳气重,不适宜女子居住,卿珩怕是早就搬了过来。 辛夷搬住所那日,凌晖殿中众人都还忙着筹备婚宴事宜,阖殿中只卿珩一人闲着,辛夷便叫了卿珩,白白做了一回苦力。 一个时辰之后,卿珩对着房中一箱箱的物件咬牙切齿:她从未在卿珏,以及平生认识的其他男神仙的屋子中,见过如此多的东西。 成箱的书册,画卷,笔墨纸砚,还有些笛子玉箫,种类繁多,数量惊人,在卿珩看来,这些东西除了能占些地方,并没有什么实际的用处。 且辛夷搬东西的时候,也很有心机。 卿珩明明看到,辛夷虽也同她一样,来来回回跑了许多次,但辛夷箱子中的物件,似乎还不及她手中的物件一半的重量。 最近,殿中所有的人都在忙着卿珏的大婚事宜,而殿中其他无关于卿珏婚宴的事情,卿珩便只能亲力亲为。 将这些不能吃不能喝,样子也不是很好看的东西,从这头搬到了另一头,累的她胳膊疼了好几日。 頵羝山上的凌晖殿中,除了扶桑大帝一脉之外,还住着另一位“长辈”,那便是圣尊在神界收的唯一的弟子,卿珩卿珏的小师叔,名唤辛夷。 三万多年前,圣尊路过西海的数历山,因是当年修炼之所,便少不得下来看一看。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一章 4 - 赤水谣 - 房璃 圣尊远远便瞧见山上多出来一座茅屋,以为有人在这山上住,便走近了去看,这才发现饿晕了许久的辛夷。 当时他才七百来岁,圣尊见他孤身一人,甚是可怜,便将他带回了昆嵛山,收做了关门弟子。 他只比卿珏大了五千岁,却因圣尊收他为关门弟子,辈分却比高出了一大截,成了他们的小师叔。 凌晖殿中年龄差不多的孩子,就只有他们几个,小时候时常玩在一起,是没大没小惯了的。 辛夷以微弱的年龄优势,成为了孩子们中的发号施令者。 长大以后,他却不像少时一样活泼,也不与卿珩他们在一处玩闹,对别的事情,好像也不怎么上心。 不过,他闲时常去神界找乐仙,与乐仙一起研究乐谱,回来之后,便在后山吹奏一曲,打发些无聊,也算是个兴趣爱好。 神仙立身之本便是术法修炼,神界里与辛夷年龄差不多的神仙,却没有一个的修为法力可以及得上他。 圣尊对于这个弟子,也很是器重。 辛夷平日里喜欢收藏一些书卷乐器,他将这些东西尽数摆在了屋中楠木的架子上,排成长长的一列,置放在门的右边。 他这个神仙,日子过得很是随心所欲,屋中除了自己喜欢的物件,什么多余的物件都没有的。 论清心寡欲,他也算是这頵羝山神仙里的翘楚了。 这几层厚重的架子,算是他屋中除了书案与床榻之外,唯一占些地方的物件了。 物件少了,屋子自然有些空旷。 卿珩进去时,一眼便瞥到了楠木架子前的辛夷,他一袭月白色衣衫,慵懒的斜倚在榻上,握着书简的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很是好看,阳光从天窗中透过来,洒在他的身上,头上的束发玉冠,也泛出不一样的清辉,乍一看有些冷,让人不敢上前打扰。 卿珩认识辛夷这么久,却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便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辛夷抬头,看了眼进来半晌,却又只站着不说话的卿珩,笑了一笑。 他打量了一眼卿珩,调侃道:“你怎么这副样子?外面下雨了么?可我瞧着这屋里,日光却晒得正好。” 卿珩闻声,低头瞅了一眼自己的衣衫,忙将挽着的衣袖放了下来,又整理了一番衣襟装束之后,走近了站在案前,说道:“我只是为院子里的花草浇了些水而已。” 辛夷笑着说道:“上回我记得你说,再不来我这枢阳阁,我以为你真的不来了。你是为了喜函的事情吧,婚宴前将喜函送过去便可以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我已找了折丹帮忙,不用烦心。” 卿珩小声嘟囔道:“你上回让我搬了那么多的重物,我手臂到现在还没好呢。” 辛夷像是没听见一般,低了低头,瞧着手上的书册,认真的看了起来。 卿珩来这可不是为了喜函这样的小事,她咬了咬嘴唇,说道:“恩,那个,前几日鲤赦不是去了丹穴山吗,他还没回来,我最近又要出去一回,你要方便的话,就把龙牙借给我用用?”卿珩扬手,指了指卧在榻前的龙牙。 辛夷挑了挑眉毛,问道:“如今卿珏的婚事在即,怎么你要出去?又要去少华山?” 卿珏的婚事,本就与她这个妹妹没什么关系,婆婆整日叫她待在頵羝山上,她已很是烦闷了,自然要找个由头,出去好好耍一耍。 卿珩忙点了点头,满脸期待的望着辛夷。 辛夷笑着瞅了眼正在榻前犯困的龙牙:“这事我可做不了主,你问他。” 卿珩闻言,朝着辛夷指的方向望去,才瞧了一眼,便皱起了眉头。 龙牙是辛夷的坐骑,是一只很有人性,但性格有些怪异的独角兽,整个神界就只有这么一只。 或许是它还未修成人形,年纪又不大,所以性子还没定,卿珩觉得,这个龙牙,有时候活泼的很招人烦。 卿珩对独角兽一族接触不多,并没有过多的了解,但她想,大抵这些神兽都是这样的品性,活泼好动,也没什么原则,整日只顾着自己胡闹,其他的事情,全然不放在心上。这一点倒很像鲤赦。 辛夷是个好说话的神仙,他对什么人都很和善,对龙牙一向也很宽容,都是由着它的性子玩闹,从来不会刻意去约束他,即便它销声匿迹了许久,也不会过问。 只是最近,这性子极为活泼,时时刻刻都闲不下来的独角兽,像是转了性子一般,不再有事没事到处溜达,一有时间就窝在辛夷屋中睡觉。 卿珩见着他时,它没有一刻是睁着眼的,一日若是没睡够十个时辰,就算天柱塌了下来,它也不会起来的。 如今,龙牙正迷迷糊糊的趴在榻前,听到卿珩的声音,再次打起了呼噜…… 而卿珩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一度以为,龙牙是在为自己活了八千多岁,却还未能修成人形苦恼…… 卿珩满脸的疑惑:“它这又是怎么了?” 辛夷瞥了一眼龙牙,很随意的说道:“你不知道么?它在躲着你。” 卿珩揉了揉额角,想了想,难道龙牙至今还未修成人形,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可她明明记得,这些日子,连龙牙的面都很难见到,自己并没有机会去对他做什么不好的事情。 辛夷知道她一贯的迷糊,连忙提醒道:“你莫不是忘了,你上次同他出去,将它丢到少华山顶整整三日,自它回来之后,每每见着你,都是如今的这副样子。” 辛夷若不提及,卿珩怕是要忘了,两三年前,她还真的做了那么一件有些对不起龙牙的事情。 西方少华山的山神陆英,是卿珩万八千年在这神界中,交情最好的男神仙。 他两个的交情却来自于一场恶疾,这恶疾虽与卿珩有些关系,却不是卿珩得的。 陆英早年在外游历,回来时不知道在哪里沾了些去不掉的邪气,患了风邪之症。 卿珩却正好在那时路过了少华山,巧合之下,救了他一命,陆英虽然活了下来,但风邪之症却始终无法根除。 每隔几年,卿珩便会为陆英送些后山的帝屋草过去,压制他的风邪之症。 少华山距离頵羝路途遥远,卿珩以往每次出去,都是叫上鲤赦一起。 此次临走前,也没见鲤赦回来,为了不耽误陆英的病,卿珩只好问辛夷借了龙牙去少华山送药草。 到了少华山顶后,卿珩便独自一人去了陆英的住所。 龙牙性子过于活泼,卿珩担心它在山上到处乱跑,自己原本也不会召唤他的术法,回去时怕找它不到,耽搁功夫,就使了个术法,将它定在了原地。 她去了之后才发现,陆英的风邪之症,较之前越发的严重,他身边又没个照顾的人,卿珩只得留在山上,看护了他几日。 却不想在陆英那里耽搁久了,便将龙牙还在少华山顶上的事情忘了个干净,回頵羝山时,才想起独自在山顶待了三日的龙牙,忙去华山顶将术法解了。 龙牙在少华山巅喝了三天的西北风,心里很不是滋味,便同卿珩闹起了脾气。 自打回来頵羝山之后,它精神很是不济,整日也不出去,一直赖在屋中,且一见着卿珩,就躲得远远的。 卿珩以为,龙牙自上回去了趟少华山之后,便生了一场病,却不晓得,它其实在躲着她。 这件事情,虽是卿珩的疏忽,但究其原因,却是为了救陆英的性命,算是个无心之失。 那个谁曾经说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救人性命,于神仙来说,算是个不小的功德,于修行有利。 即便她在救人的这件事情上,犯了个小小的错误,但也情有可原。 “那是个意外,况且我当真不是故意的。”卿珩想起这桩事情,觉得龙牙对这么桩小事也如此的斤斤计较,实在没什么气度。 却也晓得此事起因是自己大意,总是对他不起,强行狡辩了一番,渐渐失了理直气壮的气势,声音也小了下去。 辛夷说的很轻松,似乎一点都不担心:“你无需介怀,它也就是偶尔使使小性子,不用理他,过几日自然会好。” 卿珩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偶尔使使小性子?辛夷确定刚才说的,确是龙牙么? 如今距离她上次去少华山回来的日子,怎么说也有两三年了吧,它这两三年来都是这副样子,难道过几日,便会忽然之间想开了么? 卿珩看了一眼龙牙,没来由的有些不自在,便忙道:“那就先这样吧,我再过几日再去少华山,我突然想起还有些事,就先回去了。”说完之后,转身迅速逃离了枢阳阁。 辛夷放下手中的书卷,抬眼望着卿珩离去的背影,摇着头笑了笑。 凌晖殿中此时已然人仰马翻,但那些都是婆婆与卿珏的事情,与卿珩扯不上多大的关系。 卿珩佯装身体不适,避开凌晖殿中的众人,躺到了頵羝山的扶桑神树顶偷懒。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二章 前尘往事 1 - 赤水谣 - 房璃 偷得浮生半日闲,她本来打算在树顶好好的睡一觉,解一解这几日的烦闷,扶桑树下却来了一男一女两个小神仙,争吵了起来,她一听之下,更是觉得心烦意乱。 卿珩靠在树干上,静静地看着树下的两人,于他们两人你来我往的激烈言辞中听了个大概。 树下吵闹的,原本是一对夫妻,女仙说自己晚上做梦,梦到丈夫停妻再娶妻,男仙自然觉得这件事很荒谬,便没有在意,却不知这女子一看丈夫的神态,便觉得自己梦到的事情迟早会发生,才同男子闹了起来,一路吵到了两人定情之处,頵羝山的扶桑神树下。 卿珩笑了笑,夫妻两个之间,应当和睦相处,若是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梦起了争执,还吵成这样,实在有些小题大做。 最重要的是,任由他两个再吵下去,便会搅了她忙中偷闲,好不容易得来的好心情。 今日艳阳高照,微风和煦,并不是一个适合吵架的好日子。 卿珩想着下去劝解一番,叫他们两个不要吵了,即便她劝不住两人争吵,也可以退而求其次,劝他们换个地方再吵,只要不在她耳根旁吵吵,总归是他们两个的事情,与卿珩也没什么关系,只要他们自己开心,吵架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她正要翻身下去,却瞥见男神仙去拉了女子的手,又不知道凑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话,女子登时便喜笑颜开,转眼间,夫妻两个便高高兴兴地手挽手回家去了。 这让在树上看了半天的卿珩有些发懵,这两人适才吵得那样激烈,眼看都要动上手了,怎的转眼又成了这副和乐之象? 这便是云中君说的,夫妻之间,吵架也算是个情趣? 卿珩躺下来,枕着胳膊想了半日,也没悟出个所以然来。 多年前,女娲娘娘曾到頵羝山拜访圣尊,圣尊故意将他们几个支开。 卿珩出门时,殿外一株三株树上结的珍珠挂住了她的衣衫,好半天才解开。 因殿门敞开着,圣尊与女娲娘娘的谈话,尽数飘到了她的耳中。 女娲娘娘告诉圣尊,卿珩的情根少了一半,若是天生如此,是没什么办法改变的。 卿珩此生注定不会对谁动情,于修炼来说,免了情路坎坷,少了儿女情长,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但于神仙来说,这少了情根的漫长的一生,定会失去许多的乐趣,不免会多些缺憾。 所以,这件事情,对卿珩来说,喜忧参半。 自那之后,卿珩对情根的事情,颇有些疑惑,她还想了个由头,特地去问过了秦艽,得知神仙若是没有情根,也无碍于修炼,当时的她,尚且年幼,并未当此事是个多大的事情。 自打成年的这一万年间,这神界的男神仙,卿珩见过的也不少,但如同女娲娘娘当日说的一样,她这么多年来,心里从未有一丝的波澜,也确实从未对任何男子动过情。 是以,她碰到些情爱之事,看不明白,悟不透,却也是正常的。 她摇了摇脑袋,打算不再想这些麻烦的事情,闭着眼在树顶上躺了半日,天色暗下来才回去。 距离卿珏的婚宴只剩了一月,凌晖殿中所有的大小神仙,被圣尊尽数调去了依云阙。 辛夷的好友,风神折丹,也赶来帮忙,他将喜函送到各个神仙府邸,不过用了半日的功夫。 辛夷将许多年前得到的一株珍贵灵芝给了他,作为此次帮忙的答谢。 折丹自然收了,同辛夷道了声别,捧着灵芝心满意足地回了自己的府邸。 頵羝山上闲的发慌的,此时又多了一人,那便是再过一月成婚的卿珏。 每每提到婚事,卿珏都会表现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且若有涉及到自己婚事的大小事情,他都表示毫无兴趣,能避则避。 他一直是个清冷的性子,对自己的婚事,态度也是冷冷清清,却也没当着众人的面说过一个不字。 这世上许多事情,发生之前,无人会问你愿不愿意接受。 卿珏虽无意于这门婚事,但娶妻生子是为了自己神族一脉后继有人,也是作为神族的一份子,本就应该担当的责任。 这桩婚事,虽不掺杂任何的感情,却是注定了的,他作为扶桑大帝的亲子,并没有拒绝的立场。 卿珏两万岁上,便长成了个翩翩潇洒少年郎。 慕卿珏之名来这頵羝山结亲的神仙,自他成年之后,基本上就没断过。 神界对他芳心暗许的女神仙,亦不在少数。 然而卿珏对于感情之事,自始至终都表现得不解风情,且对待所有爱慕自己的女神仙,皆是一如既往的视而不见。 诚然,他应该还没有真正的意识到,一直觉得事不关己的他,才是这场婚宴真正的主角,而一月之后要成亲的人是他,不是别人。 始终幸灾乐祸的卿珩,结合这三万年来对他的观察与了解来看,卿珏对于讨媳妇这件事情,确实没有什么热忱。 就娶媳妇这件事来说,他们几个男神仙的态度,有着十分惊人的相似,许多想法也是如出一辙,就跟商讨过一般。 凌晖殿里的男神仙们,除了将要成亲的卿珏之外,辛夷与鲤赦也是个没主的。 然而,他们两个的情况略有些分别。 先说辛夷吧。 几人中,辛夷年龄最长,就辈分与年龄来说,讨媳妇这件事,辛夷都应该在前面。 然而,巧的是,这些年,辛夷也从未正眼瞧过哪个女神仙,圣尊从不主动的过问辛夷的婚事,是以,到现在,他还是个形单影只的神仙。 鲤赦年纪虽不大,却总算是个唯一接触过许多女神仙的,他是个博爱且又爱折腾的神仙,每每遇到令他自己心动的女子,他都会放浪形骸,折腾一回,三天两头便会跟着别人跑的无影无踪。 这些年来,鲤赦究竟对多少女神仙动过心,卿珩已经记不大清楚了,估计连他自己都数不清楚。 只是跑了这么多回,却也没听他说到底瞧上了哪家的姑娘,是以他到现在也还没成家。 到如今,在凌晖殿中,不论是谁,只要提到关于这几人的婚事的事情,都是没什么话可说。 几日前,卿珏在外面散心,经过和合二仙的府邸时,进去坐了一阵。 回来后,他像变了个人似的,走在路上也时常哼着小曲。 之后,他还兴高采烈的跑去了趟南海,拿回来好些个珊瑚贝壳珍珠,布置在了他的新房内。 这让一直在一旁瞧热闹的卿珩与辛夷一度认为,他这样的不正常,若不是生了病,就必定是中了邪。 于是,那段时间,卿珩与辛夷私下里最热衷于讨论的话题,便是卿珏时好时坏的病情,并时常认真的劝他,一定要去秦艽那瞧瞧。 后来卿珩才在一个年纪大一点,娶过亲的男神仙们处听来,成亲前的一段时间,都不很正常,因成亲之前胡思乱想多了,情绪起伏有些大,过一阵子,自然就好了。 原来是虚惊一场。 而后,圣尊请了少司命神君过来,少司命来时,拿了些桂树的木支与叶子,放在了卿珏的新房中,又说了些吉祥的话,算是对新人的祝福。 随后,圣尊便拉了少司命出去,走之前还特意交代卿珩,让她立刻出去找些枣子回来,婚宴上用得到。 这是圣尊惯用的伎俩,每每有什么事情,不想让卿珩知道时,便会想些法子将她支开。 卿珩很是无奈,心想,若是以前,婆婆要同别人说什么关于她的事情,都不让她听见,打发了她走,这也没什么,可如今,她已经长大了,婆婆不想让她知道什么事情,大可以直接跟她说,她对他们说的事情也未必想听,未必感兴趣,实在也没有什么必要将她打发这样远。 自从卿珏要成亲以来,他整天跟个没事人似的,她这个妹妹却是一天都没闲过。 这是个难办的事情。 頵羝山上什么都有,唯独不长枣子,而这附近的地界,亦不曾听说过哪里有枣树。 卿珩找人打听了过后,才知道赤水南岸的山岩上,或许有些枣树。 赤水离頵羝山并不是很远,卿珩思量一番,打算去赤水瞧一瞧,于是骑了卿珏的麒麟兽动了身。 两个时辰之后,卿珩终于到了赤水,麒麟兽在岸上转了好一会,才带着她找到了赤枣树。 整个赤水,就找到了那么一棵枣树,孤零零的长在了南岸,许是周围没长什么树,这枣树枝繁叶茂,长势倒是很好。 卿珩靠近些看了看,这赤枣树的枝叶极是整齐,丝毫不像自然生长在这个丘台上许多年。 急于回去交差的卿珩,当时却没来得及思索许多,只是想着尽早完成这倒霉的差事。 她掂了脚,伸长胳膊,胡乱在一枝繁茂的树枝上扯下来几颗大的枣子,也不管是不是连叶子也扯了下来,将它们尽数塞进了包袱,骑上麒麟兽,一溜烟走了。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二章 2 - 赤水谣 - 房璃 许多年之后,她还是会想起这一幕,原来许多看似不经意发生的事情,却是命里注定好了的,这是天意与她开了个甚大的玩笑,她却没有能力拒绝。 许多事情,都是天意使然,即便是神仙,也逃不开,躲不掉。 日落前,卿珩赶回了凌晖殿中,将取来的枣子放到了卿珏的新房。 卿珏的新房极尽奢华,却也极是温馨,屋里摆放着许多海底的珊瑚与珍珠,明晃晃的,让人睁不开眼睛。 新房的陈列看着很是眼熟,卿珩费劲想了半日,却仍是记不起来在哪见过。 卿珩现在只关心一件事,那便是,这个即将要成为自己嫂嫂的玉裳,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然而,頵羝山上的一众仙娥也都与她一样,对这位新娘的的关心程度,远远超过了这场无关于自己的婚宴。 在许多人不明目的期待中,卿珏的婚期渐渐的近了。 婚宴当天,凌晖殿中众人异常的谨慎,頵羝山上也是忙得不可开交。 晌午时分,宾客陆陆续续到达。 卿珩那久久未见的兄长玄阳,长姐玄阴,也向天帝告了假回来。 神族的规矩,迎亲是要由自己族内兄长代劳的。 玄阳当仁不让,驾着鸾车去了丹穴山迎亲,余下的众人便留下来招呼宾客。 仙娥们见到这么多的神仙,早已手忙脚乱,别说是他们,就算是卿珩,活了这么久,在古籍以外的地方,见到这么多活的神仙,也算是头一回。 婚宴排场不小,酒席愣是从凌晖殿一直摆到了中庭外面。 坐席按照品阶划分,品阶高的神仙,自然坐在前面,而品阶低的小仙们,只能坐在外面的尾席。 首座是婆婆、凤帝以及她的一众老友,满座了一席。 卿珩与辛夷在旁边的席位上坐了下来,周围是常与卿珏来往的一众神仙,以及辛夷的好友折丹等。 与众人打完招呼,卿珩同雨神与云中君聊了一会,说些神界发生的一些事情,也没什么新鲜的。 说话间,神仙们陆陆续续都落了座。 大约一刻钟以后,有小仙来禀告,说前去迎亲的玄阳的车驾已经到了,正在頵羝山的扶桑神树下。 众人的情绪几乎同时变了一变,许多人脸上添了些期待的神色,连卿珩也不由自主的多看了中庭外两眼。 不久之后,迎亲队伍浩浩荡荡的进了凌晖殿,载着新娘的车驾自然走在最前面。 队伍停在了中庭,尾席几个小仙更是激动地站了起来。 早有仙娥扶了玉裳从鸾车上下来,进了凌晖殿。 圣尊笑着,将早就备好的礼物放到了玉裳手中,之后便是些婚礼繁琐的仪式,卿珏与玉裳结发饮酒,同向长辈行礼之后,算是正式成了婚。 仙娥们将新娘扶去了中庭的青庐,婚宴便正式开始。 适才不知哪里来的一股怪风,将玉裳头上的盖头掀起来一角,不远处的卿珩,正好瞥到了风吹起的盖头下的容颜,手中的酒盏一时没拿稳,撒了好些酒出来。 下首的一众神仙们,排成一列,自发的过来敬酒道贺,周围的众人,七嘴八舌的吵嚷着,席间有些嘈杂。 卿珩脑袋里尽是嗡嗡的声音,旁人说些什么,她也听不太清楚。 辛夷端着酒盏转了一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他见卿珩脸色苍白,神色有异,身子微微发抖,叫了她好几声,却没什么反应,这才凑到她跟前,用手搡了一下,下,问道:“你怎么不理人?可是身体不适?” 卿珩身体一晃,胳膊撞到石桌上,觉得有些痛,才清醒过来,转眼时,却见辛夷正望着自己,忙答道:“啊,怎的了?” 辛夷轻声问道:“你到底怎么了,今日可是你兄长大婚的日子,为何刚刚看你在失神,身子也在发抖,叫你也不应一声,可是身体不适?若身体不适,不用强撑着,这里也没你什么事,不如先回去休息罢。” 卿珩闻言点了头,像丢了魂似的,站起身来愣愣的往回走,辛夷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有些不放心,便放下手中的酒樽,与同席众人道了声别,紧跟着卿珩走了出去。 卿珩觉得像是有什么东西,狠狠的捶着她的肺腑,想从她身体中窜出来,莫名的情绪在心中在翻腾,她感觉自己喘不上来气,两只手攥的很紧,努力地想将身体里的不安压回去,指甲将掌心掐红了,却也不觉得很疼。 她走的极快,可能因为没有什么力气,步子有些凌乱,整个人像是飘着,她脑中很是混沌,只想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好好静一静。 两人一前一后的朝枕霞居走去。 卿珩尽力将自己不安的情绪隐藏起来,不让跟在身后的辛夷发现。 但好像没什么用,她用术法压制了许久,身体还是止不住的发抖。 好容易才到了枕霞居,她抬头瞧了一眼枕霞居门上的牌匾,疾步走了进去。 她本能的将门关上,腿脚却已然发软,费了好大的劲,才寻到床榻坐了过去。 见卿珩安然到了枕霞居,辛夷才折了回去。 他想起卿珩适才的样子,颇为担心,前去婚宴上找了两个仙娥,吩咐他们去照顾卿珩,自己又去了趟后山。 卿珩躺在软榻上,进来两个仙娥,帮她掖好了被子,倒了水,见卿珩朝她们摆了摆手,两人知趣的低着头退了出去。 卿珩盯着屋梁,脑中不断浮现出一个人的模样,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慢慢闭上了眼睛,却发现那个人的模样越来越清晰,仿佛就在她眼前。 她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此刻应该睁着眼睛还是将眼睛闭上。 而与此同时,她发现一件自己从前从未意识到的事实: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再见到那张脸时,竟然有些害怕,刚才看到的一切都是巧合吗?还是,她真的回来了。 她渐渐的睡着了,且许久没有做梦的她,却在梦中惊见了久远以前的事情。 那是她恨不得忘掉,却始终没能忘掉的一桩旧事,对,只能算一桩旧事。 然而,有些旧事,虽然过去了许久,但若要再次提及,必定要有比当时多许多倍的勇气。 但卿珩没有,如今的她,还未来得及准备好去面对过去的事情。 那段往事,如同一道经久不见天日的伤疤,已然和她的血肉长在了一起,成了组成她身体的一部分。 于卿珩来说,再次将它揭开,便等同于割肉剜骨。 她早已分不清什么是梦,什么是现实。 在一个不甚和暖的日子里,頵羝山上的卿珏卿珩兄妹,与一个叫做馥黎的女子,他们的运道因为一颗珠子,紧紧的连在了一起,三个人一道,被命运伸出的一只手推进了深渊中,无法自拔。 旁人,亦无从解救。 它如同一场噩梦,长存于卿珩的生命中,一直在看不见的地方,悄无声息的缓缓滋长。 而今日,在卿珏大婚的喜宴上,那个叫做玉裳的女子,在大庭广众之下,让那个两千年前的噩梦,再一次附着在了卿珩的身上。 成年后的卿珏,术法与修为日日精进,但身为他亲妹妹的卿珩,虽与他时常在一起修炼,两人的课业也是一模一样,这几万年间,除了炎火咒使得顺手些,却仍是没有其他可以拿得出手的术法。 只因当时衣食无忧的安乐了许多年,卿珩又想着能偷懒一刻便是一刻,再说,神界如今太平了三万年,也不会有什么祸事,能轮到她这个半吊子修为的女神仙解决。 若有什么事情,頵羝山上自有婆婆坐镇,小师叔与自己的哥哥也在卿珩的前面顶着,是以,修炼那么多的术法,大概也没什么太大的用处。 作为一个神仙,活的时间那样长,本就已经够无聊了,再让自己那么累,那这一生,活着还有什么乐趣? 卿珩的性子有些不着调,她是个除了玩乐,向来不把任何事情放在心上的神仙。 也有了解她的人说,頵羝山的少主卿珩,是个除了修炼,对其他的事情都有兴趣的女神仙。 在这神界,说到卿珩,大多神仙都是皱着眉头,不愿意多说什么的。 卿珏以前,也有个开朗的性子,大约金乌一族性子向来活泼。 也有认识了他许多年的神仙说,他如今饱经沧桑的模样,越来越不像过去的样子。 卿珏眉宇间淡淡的哀愁,頵羝山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众人都以为卿珏性格随着年龄与修为的精进,变得有些深沉。 但事实上,这神情不是因为伤春悲秋,也与其他神仙猜测的事情,全然没有关系。 此中缘由,神界之内,除了卿珏自己,只有卿珩一人知晓。 两千年前的一日,頵羝山后山的青莲屿中闭关的圣尊,却在离出关时日还有三个月的时候,提前出了青莲屿。 圣尊擅长占卦卜命,她在闭关时,察觉到卿珩的命盘又出了问题,而她又推算到,这与幽冥血海中的异动有些关系。 !! 第二章 3 - 赤水谣 - 房璃 神界的神仙都知道,命盘关系着他们一生的运道,命盘出了问题,可不是小事情。 圣尊不敢怠慢,当下便将卿珩和卿珏唤了去。 望着满脸疑惑的两个孙儿,圣尊开门见山的告诉他们,幽冥血海中,近日异动很是厉害,她预测到,海中的海妖不日便会破了幽冥血海的禁制,逃出幽冥血海。 几日之后,便是曜日,若过了曜日,海妖出了幽冥血海,无人能制服的了它,那神界怕是又要乱上一阵子了。 圣尊阐述此事的时候,神情颇为凝重,却故意将卿珩命盘的事情隐去,只字不提。 听到幽冥血海后,兄妹两人顿时心一沉。 神界自古以来,便将幽冥血海视为禁地,天帝曾明令禁止,神界所有人,若无诏令,不得擅自靠近幽冥血海。 神界中无人靠近过幽冥血海,卿珩与卿珏对幽冥血海的了解,皆来自于神界的古籍史书,还有个别年纪大些的神仙们的茶余饭后闲谈的谈资,却都不是正经的亲眼所见,始终是难以信服,是以,幽冥血海的情形究竟如何,他们却是一概不知。 幽冥血海是盘古的肚脐所化,是世间最为凶险之地。 海里尽是些上古留下来的凶神凶兽,更有海风形成的漩涡,不论是什么时候,都不轻易散去。 岛上有许多的瘴气,形成天然屏障,即使修为很高的神仙,也很难在幽冥血海全身而退。 三日之后,便是百年难逢一遇的曜日。 太阳真火在此日正午时最为鼎盛,世间所有的生灵,只要能动的,在这一天,都会找地方躲起来,以免被太阳真火灼伤了元神。 而金乌一族,世代借着太阳真火修炼,曜日时,法力与修为却能借太阳真火大增。 圣尊想,或许可以利用曜日,让两兄妹去一趟幽冥血海,一击将海妖杀死。 曜日时,只有金乌一族修为不受影响,是以,圣尊说的这件事,整个神界,也只有他们兄妹两人能做。 圣尊将诛神链与缚魂索交到了兄妹二人的手中。 诛神链与缚魂索,乃是世间最坚韧的法器,以太阳真火锻造之后,遇水则柔,浴火则刚,刀枪不能损,仙法不能破。 这两个威力巨大的法器,却是来源于一处。 当年,扶桑大帝在昆仑山的天柱上,取下来两根仙藤,见它们很有韧劲,便将它们带回了昆嵛山上,用太阳真火锻造了几万年,才炼化出这么两个绝世无双的法器来。 自扶桑大帝失踪之后,圣尊便将两个法器收了,一直放在自己屋里,置于箱中存着。 本想着这几万年来,天下太平,这些法器也没有什么机会用上,却不想今日便要将它们拿出来。 两人各自回去收拾好了行装,临行前,圣尊还特意嘱咐他们,出发之前务必去一趟南海,说只要找到南海海底世代居住的神族氐人族,从族长处求得上古圣物混沌珠,此行便能多几分胜算。 卿珩伸着耳朵,仔仔细细地将婆婆说的要紧的事情一一记下,之后,两人不敢耽搁,即刻动身去了南海。 圣尊望着他们离去的身影,叹了口气,此去天命如何,不得而知,希望他们两个平安回来才好。 鲜少出来的卿珩,难得看到比旸谷大的海,觉得海里的海藻与贝壳很是新鲜,不时的跑上去摸一摸,看一看,这一路逛得,很是畅怀。 卿珩玩的畅快,却未将正事抛诸脑后。 他们遵照婆婆的嘱咐,在南海找到了世代居于海底的氐人族。 氐人一族,隐匿于南海已经许多年了,他们住的地方很是隐秘,外人很难找到他们,两人也费了好些劲,才到了南海海底的水宫。 好在族长为人和善,虽见到两人时,心中有些疑虑,但一听说他们是金乌一族的后人,便将混沌珠借给了卿珏。 这颗能抵挡海中瘴气的法宝混沌珠,是从氐人族一位修为高深的长辈手中传下来的,到这一任族长手中,已经好几万年了,那位长辈持有混沌珠后,在混沌珠上面加了禁制,需要本族的秘术才可以开启。 族长又派了他的女儿跟着他们,助他们一臂之力。 卿珩与卿珏千恩万谢的从南海出来,跟着这位氐人公主上了路。 她叫馥黎,他们初见是在南海的水宫外,在南海水宫中开的最好的一株红色的珊瑚丛后,一个眉目清秀的女孩子,在水中央嬉戏。 卿珏与卿珩当时还未找到水宫,却被馥黎的笑声吸引了过来。 卿珩如今连她的神情都记得清楚,这个如同出水芙蕖一般的女子,同他们说的第一句话便是:“你们是谁?怎的到了这里,是来找我父君的吗?” 无论是什么时候,她都喜欢笑着,那笑容,可以让世间所有不好的事情,都离她很远。 她的笑脸,是卿珩在这南海的水宫中,见过的最美的风景。 氐人一族,世代居于南海海底,是南海的一个附属国,由南海水君辖着。 他们祖上昔年也曾出过几个法力修为高深的神仙,但其他人大多法力低微,神阶自然高不到哪里去。 在神界,氐人族虽世代看守着圣物混沌珠,却是个没什么势力的神族。 而氐人族内,即便是修为最高的族长,曜日时,若想安然无恙,便只能关了水宫,待在南海海底,只有这样,才能保他一族安然无虞。 而这些事情,卿珩与卿珏当时一无所知。 馥黎笑着同两人讲了关于南海与凡界的许多有趣的故事,这些,对于从未出去看过外面世界的他们,很是新鲜。 此时的卿珩,脑中只想着馥黎所说的外面缤纷的世界,若不是当时有事在身,她恨不得马上跟着馥黎一起去凡界,尽兴的玩上几日。 离开南海时,三人无话不谈,卿珏与馥黎旁若无人,有说有笑,每一句话语里都透着欢乐,似乎将即将面临的危险抛在了脑后。 临近幽冥血海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了,他们在附近岛上休息了一晚。 卿珩与馥黎则是去各处找了许多树枝与树叶,以术法点燃,周围马上变得明亮了起来。 卿珏与馥黎目光相触,馥黎却没来由的脸红起来,卿珏也笑着转过头去。 頵羝山上的许多子民,成年之后,便会祭天地,行婚姻之礼,结为夫妻。 当然,有许多没有长辈见证的新人,对着凌晖殿前的扶桑神树拜上三拜,也算正式成了婚。 卿珩虽没有什么切实的经验,但这些年,她见过的成了眷属的有情人也算不得少了。 他们两个都已经成年,看对眼在一起了,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她晓得,出幽冥血海之后,自己将要有一个嫂子了。 不记得前一晚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她睁眼时,却已经是第二日了。 昨夜的火堆,已成了一堆灰烬,将手放在上方,竟还感到一丝温热。 她站起身,见馥黎正靠在卿珏的肩膀上,便轻手轻脚的越过未醒的两人,打算先去岸边洗把脸醒醒神。 在岸边蹲下,手还未触及到水面,却立刻收了回来,昨夜清澈的湖水,如今已变的十分浑浊。 她被惊得退了几步,再仔细看时,水下却是一片翻腾之象。 卿珩有些不安,叫醒了两人,三人连忙收拾东西离开。 到幽冥血海外面时,海底暗潮汹涌,巨大的漩涡和着海风环绕在海岛周围,三人无法再往前行,馥黎拿出混沌珠使了个术法,身边的旋涡竟渐渐地消失了。 周围出现了一条极窄的小路,这大概是通往幽冥血海内唯一的通道了。 三人小心翼翼的踏了上去,走在上面,大气都不敢出,唯恐一个不小心掉下去。 越往里走,小路渐渐变得宽广,卿珩擦了脑门上的汗,舒了口气,终于活着进来了。 整个岛上草木不生,也难见到活物。 一路只见满地的骨骸,还有许许多多的尸体,看样子是误闯进来才死在这的。 正在腐烂的尸体散发出阵阵的恶臭,味道刺鼻,令人作呕。 三人捂着口鼻寻了半天,才在靠近岛中间的地方找到一个山洞,整个岛上,也就这么一处山洞,想必这就是海妖的巢穴了。 洞外并没有结界,海妖难道已经知道他们到了? 三人皆是小心翼翼,入山洞后,卿珩抬手,想用术法结一个结界,将洞口封起来,以防过会与海妖打斗时,腹背受敌。 她望着洞口,却忽然想起,此次前来,致胜的关键便是曜日,若能在午时将海妖骗至洞外,他们才有赢的机会,遂又将手放了下来。 山洞很深,入口处却并不漆黑,才走了几步,卿珩觉得脊背发凉,黑暗中像是有人正盯着他们,慢慢转过身来,卿珩被眼前的海妖着实吓了一跳。 卿珩用了个术法去瞧,海妖的原形隐隐约约显现出来,四角、人目、彘耳,她曾在一本古籍上见过它的画像,眼前的这个海妖,名叫诸怀,应是上古一个吃人的凶兽。 !! 第二章 4 - 赤水谣 - 房璃 卿珩还以为,这个海妖会在山洞深处待着,却没想到,他们一进洞就能瞧见它。 此时还在座椅上安稳坐着的诸怀,直起了身子,他轻蔑的看了三人一眼,冷哼一声,十分狂妄的笑道:“你们便是神族的几个小娃娃?神族果真气数将近了吗?居然派几个小孩来送死?不过也好,我什么都尝过,却还不知三足金乌是何味道呢,你们说,我先吃哪个好呢?” “你就是海妖,你本为上古神族,为何在此兴风作浪?今日你若是乖乖受降,我们便饶你一命!”卿珩看着眼前嚣张跋扈的怪物,捏了一把冷汗。 上古的神兽,还存于这世上的并不多,法力修为自然要比他们高深的多,说能将他们吃下去,她是信的。 况且眼前这个的凶兽,已修炼成了人形,她这样半吊子的修为,怕是只能给海妖塞塞牙缝了。 站了一会,卿珩竟听到自己牙关咯咯作响的声音,她用力捏着拳头,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 海妖盯着卿珩道:“你个小姑娘,我看你修为也不怎么样,胆子倒是很大,你若是有本事能将我打赢了,我自然会降,不过我看你们几人,想胜了我,还需回去修炼个几万年!你们今日既然送上门来,我就将就着先吃了你们,也能长个几万年的修为!” 海妖说罢,离了座椅,向他们扑了过来。 卿珩大惊,忙往后撤,她转念一想,退出了山洞,站定在了洞外一处光亮的地方。 海妖以为卿珩要逃,忙追了出来。 卿珩见海妖跟着自己出来,笑了一笑,没想到这个海妖修为这么高,脑子却不怎么好使,自己没用什么招,便成功将海妖引出了洞外。 见海妖果然中计,追着卿珩出了洞口,卿珏与馥黎也跟了出来,卿珏拿出诛神链,缠住了海妖的一只手,馥黎手中亦握着混沌珠念起咒语,幻化出万千冰刃向海妖飞去,却被海妖一一化解。 卿珩掷出手中的缚魂索,用缚魂索的一端将海妖的另一只手臂牢牢缠住,另一端紧紧握在了自己的手中。 为防止海妖午时逃进洞去,卿珩用腾出来的另一只手,在洞口处设下一个结界。 与海妖对峙了一阵,卿珩见海妖仍旧气定神闲,同时对阵他们三人,仍旧游刃有余。 而这么一会功夫,他们还没能把海妖怎么样,卿珩却觉得,自己的灵力损耗了许多,而不远处的卿珏与馥黎两人,看着也很是吃力。 海妖如今不主动进攻,怕是在等着他们三人筋疲力尽,毕竟他们修为有限,撑不了多长的时间。 敌强我弱,宜速战速决。 卿珩想起多年前辛夷教给她的一个术法,收了缚魂索,绕到了海妖身后,在海妖尚未来得及反应时,以缚魂索的一端缠住了海妖的眼睛,海妖不能视物,动作一滞,待它反应过来时,却有些迟了:一把尖利的长剑刺进海妖的后背,长剑贯胸而入,随之便听到一阵皮肉撕裂的声音。 之后,卿珩轻轻念一声:“破”,那剑便幻化成一团火,在海妖身上烧了起来,海妖的伤口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海妖大意之下,身上被卿珩开了那么大个口子,嚎了起来,声音很是刺耳。 惊痛之下,海妖终于发了狠,用力将蒙在他眼上的缚魂索震开。 卿珩见海妖震开了缚魂索,而那缚魂索的一端向自己飞了过来,想将缚魂索收住已然来不及了,缚魂索的一端打在了卿珩胸口,她应声飞了出去,撞到了洞外的石壁上,重重的摔回了地上,吐出一口血来。 卿珩回头,眼见洞外的石壁都已经粉碎,此时肋下一阵阵剧烈的疼痛感传来,肋骨应是是断了好几根。 嘴角有血不断溢出来,她抬起袖子胡乱擦了擦,撑起胳膊,却发现自己浑身拿不出半分的力气,她抬头望了眼乌云密布的天,这该死的午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到。 她一遍遍的告诉自己,一定要撑到午时。 海妖顿时没了牵制,挣脱诛神链,目呲欲裂,向卿珩扑来,要报那一剑之仇。 卿珩吸了口气,将身上所有的灵力集于手中,使尽力气将缚魂索掷了出去。 此时的卿珩受伤严重,掷出去的缚魂索自然没什么力道,缚魂索还未靠近海妖跟前,便被海妖挡了下来,软绵绵的落在了地上。 刚刚那一掷,算是将卿珩身上最后一点修为都耗尽了,现在就算海妖自己待在原地不进攻,她已然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了。 卿珩眼见海妖这夹杂着许多力道的掌风,离自己越来越近,心想,海妖眼下是真的要拼命了,这么一掌挨完,元神若侥幸不被打散,自己也能得个重伤,莫说修为,连命都不一定保得住。 眼下自己半分动弹不得,若是今日注定要死在这,她也不能太亏,只好拼了这三万年的修为,也要叫海妖难受一番。 卿珩咬牙支起身子,念起了炎火咒,以自身做引,唤出护体真火,欲与海妖同归于尽。 她的周围出现了些许火光,火光越来越亮,将半个石壁映的通红。 海妖见状,有些发怵,不敢靠近,在原地停了下来。 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飞快奔过来,挡在卿珩的身前,卿珩只听得一声“不要”,唤出的护体真火暗了下去。 卿珩适才的法术,于金乌一族来说,与自杀没什么区别,若是再持续一刻钟,卿珩便会灰飞烟灭。 她再也支撑不住,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尽数溅在了挡在她面前的人的衣襟上。 于此同时,海妖那一掌,终于结结实实的打了下来,卿珩失去意识前,只看到眼前一个身影,倏然倒下。 午时,日光如同烈焰暴长,空中一阵巨响之后,太阳发出刺眼的白光,黑暗阴沉的幽冥血海瞬间犹如白昼,阳光割开大片的乌云,从缝隙中撒了下来,这十几万年暗无天日的幽冥血海,终于迎来了第一缕日光。 前一刻夹裹着巨浪翻腾的幽冥血海,瞬间平静了下来。 海水变得清明了许多,夹杂着小石块与岸边挺直的礁石碰撞,发出叮咚叮咚的声音,周围清风徐徐,像一双温柔的手,抚摸着刚刚过去的那场灾难的幸存者,给予慰藉。 昏迷许久的卿珩,手指终于动了一下,她皱了皱眉,缓缓睁开眼睛,觉得身子暖暖的,伤口也没有方才疼了。 她伸出手搭在自己的额头上,将刺眼的光挡住,随即望了一眼周围,目光所及,一片狼藉。 不远处的地方,浑身是血的卿珏坐在地上,怀中抱着一个人,目光呆滞的望着远方,整个人一动也不动。 卿珩挣扎着站了起来,慌忙奔到卿珏身旁,脚下有些踉跄。 而卿珏怀中抱着的人,即便没了呼吸,身子也已经冰冷,脸上却还挂着明媚的笑容,足以让山河失色。 她嘴角有些血迹,已经凝固了许久,身上没有一处地方是完好的,单薄的衣衫上大片大片渗出来的血迹,像是寒冬里开出的梅花,散发着一种独特的美,悲凉而又绝望。 卿珏脸上有些擦伤,束发的玉冠歪了一些,头发有些凌乱,衣衫上也是血迹斑斑,卿珩在他身边立了许久,他也不曾动容。 上空有雨滴落下来,打在卿珩脸上,卿珩抬头,适才明媚的天空转眼乌云密布,下起了雨。 雨滴滴落在卿珏的脸上,衣服上,他微微抬头斜睨了一眼,将馥黎的尸首轻轻的放到了地上,站了起来。 “跟我来”卿珏走过卿珩身边,声音有些低沉的说道。 卿珩跟过去,才在不远的地方见到了海妖,海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修为已去了九成,看样子是受了极重的伤。 两人按照来时婆婆传授的术法,在海妖身上下了禁制,将它封在了山洞中。 出去的时候并没有来时那样的艰辛,海上的阵法已破,周围的瘴气也在午时之后渐渐消散,雨点越落越急,才一眨眼的功夫,卿珩的衣服便湿透了,地上的血迹早被雨水冲刷掉,也将他们来过的痕迹一同洗了个干净。 看着抱着馥黎离开的卿珏的背影,她想起卿珏刚刚望着馥黎的眼神,要有多么哀伤,才能流露出如此绝望的表情? 卿珩心中五味杂陈,她那时还不明白什么是爱情,她只是难过,自己在神界活了三万年,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到死亡,却是在馥黎的身上。 那日,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頵羝山,只记得鲤赦来的时候,她的衣裳都已经湿透了,浑身冰冷,不说一句话,一直呆呆的望着卿珏离开时那条路。 回了枕霞居之后,卿珩连着吃了许多天的汤药,身上的伤还未好,又被噩梦缠身,睡的也不安稳,过不多久,又病倒了。 躺的时间久了,没别的事可做,这些空闲下来的时间,便只能用来胡思乱想了。 !! 第三章 2 - 赤水谣 - 房璃 眼前的仙娥,倒像是圣尊身边的丫头,但名字叫什么,卿珩却记不清了。 她笑了声,问道:“你来这后山做什么?是找我有事么?” 仙娥行了礼,不紧不慢说道:“少主,圣尊请你现在过去一趟。” 卿珩点头,跟着她走了一段路,仙娥走到依云阙门前就停了下来,她示意卿珩自己进去,之后便干净利落的转身离开。 卿珩心中满是疑惑,向前行了几步,停了下来,又回头望了一眼远去的仙娥的身影,在外面站了一阵,才走了进去。 她有好几月都没来过这儿了,依云阙中的物件陈设和以前大不一样。 才进去时,卿珩抬眼,眼前却多了一盏屏风,隐约能看见屏风后的榻上,横着一个影子,身形纤细,应是玉裳。 她看到许多人在殿中跑来跑去,不知道在做什么,场面有些混乱。 卿珏成亲时,凌晖殿中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乱了套,后山药坞的医仙秦艽与婆婆竟也在,可谁能告诉她,这里究竟出了什么事? 秦艽原本是这頵羝山上的神仙,年龄虽不大,见识颇多,通晓歧黄之术,也熟知各种仙药仙草的药理药性。 圣尊听说他医术超群,便将他提了上来,住在后山的药坞,顺便照顾后山的仙药仙草。 卿珩站在殿中半天,才听秦艽说清楚了原委:晨起之后,打扫中庭的丫头,在中庭外的长廊上,遇到了晕倒在了枕霞居外的玉裳,便连忙找了卿珏,将她抱了回来,众人又找来了医仙秦艽,秦艽一看诊,却在她身上诊出了喜脉。 卿珩听了半天,却愣是没听出来秦艽要说的重点,枕霞居?玉裳这个时辰,没事跑到枕霞居做什么? 想来也是,卿珏与玉裳成亲已经三个多月,两人整日如胶似漆,形影不离的,怪不得这么快就有了身孕。 这才嫁过来三个月,肚里就有了孩子,圣尊自然很是高兴,吩咐了众人要好好照顾玉裳,众人点头遵命。 玉裳醒来之后,忽然想吃自家的赤枣。 怀孕的女子嘴馋的紧,这事卿珩倒也听云中君说过,但这件事情,与她有什么干系,为何婆婆在这个时候,将她找了过来? 辛夷被圣尊派去数历山办些事,鲤赦自从上次婚宴之后便没再回来过,眼下,这整个頵羝山便只有她,是无所事事的闲人一个。 婆婆盯着卿珩,终于开了口:“我听说,你最近闲的发闷,今日正好出去逛逛,你哥现在照顾玉裳走不开,你再去找些赤枣来吧!” 就知道能想得到叫上她的事情,绝然不会是什么好事! 她极力躲了三个月,却仍是在这样的场景下不得不出现在玉裳的面前。 但此时的卿珩,并不想在这样的场合下与玉裳见面,前面隔着一道屏风,卿珩却没有要绕过去的意思,只在屏风后面远远的站着。 然而,当时卿珩只是觉得,自己面对与馥黎一模一样的脸时,有些不自然,既然见面会让她不舒服,她便想着,若是能不见,便用不着见面。 是以,她并没有上前与玉裳主动打招呼说话。 然而这别扭的一幕,却被一众仙娥看在眼里,卿珩今日在依云阙中的种种不自然,竟被硬生生曲解为:自玉裳嫁进了頵羝山之后,卿珩每每在众人用膳闲谈时都会躲避,如今玉裳又有了身孕,往日尽得圣尊宠爱的少主卿珩却又要沦为跑腿的,是以,因玉裳而在婆婆面前失了宠的卿珩,自然对自己的新嫂嫂不甚待见。 卿珩很是无奈,但毕竟是一家人,找几个枣子,左右也不过是件小事,婆婆既然亲自吩咐了她,她终究没有什么理由再拒绝,于是默默的应了。 卿珏将自个的坐骑麒麟兽给了卿珩,亲自将她送出了依云阙。 丹穴山距离頵羝山甚远,就算是驾着日行千里的鸾车,也要大半日才能到,麒麟兽跑的稍微快一些,这一来一去,少说也要一天一夜。 卿珩想着想着,就犯了懒,赤水南岸既然有一棵赤枣树,自己为何还要舍近求远去丹穴山?何不去赤水再弄一点来,反正赤水的路也不远。 卿珩下定决心,垂首在麒麟兽耳边说了句话,麒麟兽便载着卿珩朝着赤水的方向去了。 两个时辰之后,卿珩如愿出现在了赤水南岸,卿珩从麒麟的背上跳了下去,她绕着赤枣树周围转了几圈,又站定在了树前。 赤枣每每长成一颗,从开花结果到成熟,需要三百个年头,然而眼前这棵从赤枣树,长得极是茂盛,少说也在这世上活了三四万年了。 赤枣树在这世间并不多见。 据说世间第一棵赤枣树,乃是上古一个修为高深的神仙用自己的血液栽植的,这神仙既用了自己的鲜血来养着它,时间久了,那赤枣树日日便要得神仙的血供养,后来,那神仙不知什么原因魂飞魄散,无人供养的赤枣树自然也枯萎了。 神界中有人曾食用过赤枣,并将枣核悄悄存了下来,埋在了土里,过了几百年,赤枣果真发了芽生了根,这便是世间仅存唯一的赤枣了。 丹穴山上,凤帝花园中将养着的那三棵赤枣树,便是神界独一无二的风景,凤帝将它当做宝贝,还派了人在那日日夜夜看守,生怕哪个贪嘴的神仙偷吃了去。 丹穴山上的那些个赤枣树,先前她去丹穴山附近时,也是远远瞧见过的,饶是凤帝精心栽养的的赤枣树,长势虽好,却也是几万年才长了稀稀拉拉的几颗。 神仙修炼之本乃是吸收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奉养自身修为。 赤枣通体如火焰,个头又比普通的枣子大一些,有补精养气的功效,对神仙修炼大有裨益。 因为世间还存有的赤枣树不多,这赤枣在神界算是个极稀罕的物种。 只是它虽珍贵,对懒于修炼,又不长进的卿珩来说,却没什么用处。 卿珩看到长得颇为整齐的赤枣树时,心中还是有些顾虑的,她四下瞧了几眼,这周围像是也没什么人来过,赤枣树也应该不会是谁种在这的。 她权衡一二,许多的顾虑在她心中停留了片刻,就消失殆尽。 她心想,玉裳是极喜爱吃这枣子的,不然她爹也不会在丹穴山后山种那几棵赤枣树。 结合卿珩这几万年来的所见所闻,凡事若是有一有二,就必然还会有第三次,若玉裳今后还想吃枣子,婆婆势必还会让人来取,而这来了两次,熟门熟路的卿珩,必定是不二人选。 再怎么说,自己是曾经这神界主人的女儿,是一介天女,虽然如今不比父王在的时候,但最起码,她还顶着个頵羝少主的名头,不能什么时候有闲工夫,就为了几颗赤枣整日奔忙,那她不就真的成了个什么人都能使唤的跑腿的了吗? 况且,这玉裳嫁过来才三月,自己已然巴巴的帮她取了两次枣子了。 玉裳有身孕才几个月,若等她把孩子生下来,少说也要三年吧,那照这样下去,这三年中,她岂不是过不得安生的日子了? 卿珩越想越怕,她猛地摇了摇头,想把这些可怕的想法从脑中甩出去。 她望着赤枣树,灵机一动:索性将这棵赤枣树带回去,种在后山上,玉裳下次若再想吃枣子,自个去后山摘了即可,也省的她整日有事没事的往赤水跑。 她望了一眼麒麟兽,笑着问道:“你是不是也不想再来这了?” 麒麟兽抬着脖子吼了一声。 卿珩立马笑了起来,她点头说道:“好,我知道了。” 卿珩喜形于色,忍不住多想了些词句,将睿智果断机敏的自己,好好的夸赞一番。 随即,她使了个术法,将赤枣树连根拔起,赤枣树慢慢升到空中,周围刮了一阵子风,趁卿珩没怎么注意,将她袖间的一方丝帕吹得跑了数丈远。 卿珩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这棵树变化了个易携带的形状,塞到了麒麟兽的耳朵里,之后,便心满意足的凑近麒麟兽,拍了拍它的头,示意它回去。 回去的时候,麒麟兽的步子很是欢快,一路疾行到了頵羝山,不过用了一个半时辰。 卿珩回去后,便去了依云阙,同婆婆跟前的仙娥打了声招呼,之后便带着麒麟兽去了后山,将赤枣树栽在了药坞前。 她又是培土,又是浇水,忙活了好一阵,直到天色暗下来才回了枕霞居。 若是用今日半日的辛苦,能换来以后许多的太平安稳的日子,她也是愿意的。 婆婆这几日指挥着凌晖殿中的大小事情,又要费心照顾玉裳和她肚里的孩子,自然顾不得出门,以往那些串门吃茶的旧友,也是连着好些时候都没见过她了。 自从玉裳有了身孕,頵羝山上一切事情都以她与腹中麟儿为先,虽说临盆之日尚远,但众人都翘首期盼,巴巴的等着玉裳腹中的这个金贵的孩子出世。 !! 第三章 3 - 赤水谣 - 房璃 于是,神女卿珩在这凌晖殿中的地位一落千丈。 连她自己都觉得,她在頵羝山上,越发的没了存在感。 无论她整日里说什么,做什么,婆婆都像是瞧不见一般。 如今的她,像极了枕霞居中无人问津的摆设。 辛夷曾说过,凡事有好的一面,就必定还会有不好的一面。 因为这世间,不会有人在什么时候,都能将所有的好事都给占尽了,不论是神仙还是凡人,天道对谁都是公平的。 以往,卿珩都不怎么相信他讲的那些大道理,辛夷的那些言论,既啰嗦又不顶什么用。 但此次,卿珩的情况,却更好的说明,辛夷有时候说的废话,也不全是些无用的废话。 比如,凌晖殿中,圣尊的注意力,如今都在玉裳母子的身上,根本就无暇顾及其他的事情。 卿珩自从在圣尊跟前失了宠,婆婆没什么心思去管她,她的课业已经连着十几天都没动过了。 是以,玉裳这一怀孕,倒让厌倦读书,懒于修炼的卿珩,钻了不少的空子。 卿珩每每窃喜,如今的日子,过得倒是比以往轻松自在了许多。 既然有了自由,她也没什么理由整日待在枕霞居里发呆。 神界的神仙,从来最不缺的,便是大把大把的时间。 卿珩是个胸无大志,一直都懒散惯了的女神仙,她通常会将大把大把的时间花费在玩乐上。 于是,在某个清晨,连日头都未上来的时候,神女卿珩便第一个起了身,打开枕霞居的门,蹑手蹑脚的溜了出去。 随后,她用了隐身的术法,避开山上的所有人,欣然乘着晨起的第一缕霞跑去了凡界。 像许久未出过笼子的鸟儿,终于逃脱笼中,得以重获自由,难掩心中的喜悦,她蹦蹦跳跳的一路走着。 虽然满心欢喜,却因为之前在笼子中待得太久,好不容易等到能离开了,外面的世界这样的大,她却不知道应该去哪。 卿珩瞧着凡界的风景,有些迷茫。 她老远便看见了个有水的地方,于是将云停在了岸边。 彼时,人间正是四月天,春寒已然褪去,一群鸭子排成一列,扑棱着翅膀下了水,在河中游得很是欢快。 周围到处暖暖的,空气里也飘着一丝丝幽幽的花香,这番景象,虽不及頵羝山后山景致的万分之一,看着却很是惬意。 卿珩沿着河岸走了几步,被微风撩的多了几分倦意,打起了哈欠。 她在河岸上转了几圈,在草地上找了块干净的地方,躺了下来,又在周围设了一圈结界护体,安心的眯上了眼睛。 一个时辰后,睡的正舒服的卿珩,被一阵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哽咽声给吵醒,她睁眼时,哽咽声已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泣,听着很是悲切。 这些凡人大清早的,怎么不在家里睡觉,却要跑到岸边来哭,这可不是个好习惯。 卿珩翻身起来,也未来得及拂去身上沾着的花瓣,循着哭声找了过去。 不远处,像是有个凡界的男子,卿珩走近了一瞧,发现他年纪不大,长的倒是白白净净,穿的也极是斯文,头上裹着一块方巾,看他的装束,倒像是一个书生。 他在一棵歪脖子树下站着,脸上还有些泪痕,不过,神情看着很是悲壮。 卿珩留意到,书生一样的男子手中还扯着一根拇指般粗细的绳子,不肯撒手。 莫非眼前的年轻男子,就是刚刚那阵哭声的源头? 卿珩好奇的将他看着,她对书生很是认真的拉着绳子往树上系的这个动作很是不解。 书生当时或许太投入,并没发觉自己的身旁多站了个人,仍旧自顾自的系着绳子。 他将绳子的一头绑在一根较粗的树干上,另一头则是打了个结,是个活扣,动作很是连贯娴熟,像是之前就演练了许多遍似的。 做完这一连串的事情之后,他抬眼往四下看了看,像是在寻什么东西,接着又跑到不远处,抱起了一块大石头,石头看着有些重量,走过来时有些费力,他将石头放于树下方后,停下来喘了一会气。 过了半晌,他直起腰板,抬起一只脚,踩着石头站了上去。 石头有些不稳,他踩上去之后,身子有些摇晃。 他稳了稳自己的身子,踮起了双脚,像是想做什么,但卿珩分明看到他眼神中的迟疑,他低着头,望着脚下的石头,并没有动。 卿珩修为术法很不济,但她身上最大的优点,便是有一副古道热肠,用其他人的话说,便是多管闲事。 对于第一次独自在凡界见到这样场景的卿珩,难免会有些好奇,所以她很认真的看着男子。 她自然知道,别人正在专注做什么事情的时候,出言打扰,是很不礼貌的事情。 但卿珩是个心里藏不住话的女神仙,看着书生扯着根绳子站在石头上,却又一动不动的,不明所以的她,憋了许久,但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你是在做什么?” 书生闻言,朝卿珩望了一眼,这一望便出了事。 或许是因为他脚下踩着的石头并很不平整,他本来就有些站不稳;又或许是这书生胆子实在忒小了,经不得吓,卿珩突然说了一句话之后,他朝这边瞧了一眼,脚下一打滑,便失了重心,但因手上还抓着绳子,幸好整个人也没有掉下来。 他身子摇晃了一番之后,整个人向前倾了些,正好将头送进了自己先前打好的活扣里。 于是,前一刻还犹豫要不要将脑袋放进绳扣的书生,此时脚下空悬,被吊了起来。 系着绳子的树干,大概承受不了一个人的重量,也上下晃荡了一番,将他颈上的绳子勒的更紧了些。 书生额上青筋暴起,立马翻起了白眼,他的两只手紧紧的抠着颈上的绳子,又拼了命的去够脚下的石头,挂在树上挣扎了许久。 卿珩这才看明白了,原来他是要自尽。 见他样子可怖,卿珩连忙抬手使了个术法,绳子自中间断裂,书生应声掉了下来,跌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 凡人寿命几十载,于神仙来说,也不过是弹指一瞬,刹那芳华,几十载的时间,有时连做一件事的时间都不够。 以卿珩这三万年来的顿悟,实在参不透,凡界的人年纪轻轻,到底什么事情想不明白,就要找绳子往树上一挂,结束这短的可怜的寿命。便想待他喘的缓了,再问问他缘由。 “你没事吧?疼不疼?”卿珩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走上前去,关切的问道。 书生抚摸着自己的脖颈,深深吸了一口气,瞪了卿珩一眼,说道:“当然疼了,你吊一个试试!”。 卿珩有些哭笑不得:“既然那么疼,你干嘛还要将自己吊上去?” 书生又道:“谁要自己吊上去,还不是因为你,要不是你刚刚突然出现,我被你一吓,脚下才打了滑没站稳,又怎会吊在这树上?” 书生说着起身,将断裂的绳子从地上拾起来,重新拿在了手上。 难道竟是她看错了,书生并不想死? 书生斜睨了卿珩一眼,问道:“你究竟是何处冒出来的?” 说完,他瞪了一眼卿珩,扯着绳子,又要再挂上去。 卿珩想起之前书生青筋暴起,大翻白眼的恐怖模样,她打了个寒颤,今日如论如何,也不能让这凡人在她面前再吊一次了。 卿珩连忙走上前去,劝解道:“你不必急着上去,不要那么冲动,凡事都有解决之法,或许我可以帮你出出主意,没准,可以帮你解决了麻烦,这样的话,你或许就不用死了。” 或许心中存了一份希翼,又或许他忆起了吊在树上的痛苦,书生摸着脖子犹豫了半晌,低头看了眼手中断成几截的绳子,终于下决心将它扔了,走到树前盘腿坐下,叹了口气。 卿珩走了过去,学着书生的样子,盘着腿坐在了书生身侧。 书生望着卿珩不由自主的摇了摇头,他自然不会期望眼前的弱质女子能帮到他什么忙。 但有些事情,若放在心上久了,会将人压得喘不过气来,此时最好的方法便是找人倾诉,即便是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说出来以后,他心中应该会好受一些。 书生看了卿珩一眼之后,低下头去,缓缓的说道:“我与石香,是这河岸边的小渔村中长大的,因我与她两家原是世交,自小父母便给我两人订了亲。我也知道,她是我以后的妻。成年之后,父亲说这渔村中长久的待着,并没有什么前途,便在相邻的镇上为我找了个私塾,之后,我被父亲送去了镇上的私塾读书。一月前,我家里来人捎了口信,说家母病重,我这才赶回了家。” 书生皱了眉头,吞咽了下口水,继续说道:“家母身体每况愈下,郎中说,她在这世上,也没多少时日了,她此生最大的心愿,便是亲眼看到我成家。于是,两家长辈商议过后,决定让我与石香尽早完婚,却没想到,哎……”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三章 4 - 赤水谣 - 房璃 卿珩看一眼书生,他神情悲凉,像是忆起了什么痛苦的事情。 她在神界的好友云中君,早年喜欢在凡界各处游历,大概是在凡界看惯了生死别离,很喜欢给别的神仙们讲些凡人的故事。 她年少时,在云中君那里听来许多的故事,结合之前听来的故事蓝本,她得出这样一个结论:这世间,无论是什么样的故事,开头都是美好的,结局却甚是凄凉,令人无限的失望。 或许,这世间所有的事情,大抵也只能有个美好的开头。 讲故事的人,都会编纂一个引人入胜的开头,引得众位听客有了兴趣,才能哄得他们认认真真的讲故事听完。 如今看书生这副要死不活的神情,这两人的感情想来也不是一帆风顺的,多半这结局,还是个悲剧。 她收回思绪,侧着耳朵,静静等着书生再次开口。 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却没想到,就在我们成婚前的三日,村里来了个道士,说是奉了河神的旨意来的,说河神一月之后要娶亲,看上了这渔村中的一位丙申年,庚子月生的一位姑娘,要在一月之后将她送去给河神。莫说这小渔村,整个镇子上,生辰八字符合的,仅有她一人。她爹娘跪着求了道士许久,那道士却说,若是惹恼了河神,河神会发水淹了此处,不仅是这小渔村,这附近的许多村子,也会跟着倒霉。” 他神情凄凉,继续说道:“村长没有办法,只能应了。明日便是河神娶亲的时日了,若要我眼睁睁的看她嫁给河神,自己孤孤单单在这世上受罪,还不如我先早早的了断,到下面去等她,也免得受相思之苦。” 许是说到动情伤心处,书生已然是涕泗横流。 卿珩看着书生,满含同情的轻轻点了点头,书生所讲的,与她所想,虽有些出入,但她猜得八九不离十,这故事的结局,总归还是个悲剧。 无论是神仙还是凡人,只要来到这世上,便是无休止的受苦,有时结束了生命,也不一定是苦难的尽头。 天道如此,这些事情,无论是谁,都要经历。 世间之人在这世上活着,便会有无尽的烦恼忧愁,别说是凡人,神仙又何尝没有烦恼呢? 卿珩见不得别人在她眼前哭哭啼啼的,便拍了拍书生的背,劝慰道:“你说的事情,我虽然不是很懂,但我呢,是可以理解的,也很是同情你们。这样吧,既然今日你将此事尽数与我说了,那我必定也不会置若罔闻,你是我来凡,不,你是我来此地认识的第一个人,这件事情,我会尽全力帮你的。” 书生抬头,忙问道:“果真如此?小生多谢姑娘,只是,姑娘你也不过是一介女子,又怎么能斗得过神通广大的河神呢?” 书生看着她,欣喜的眼神中夹杂着各种的不安怀疑。 卿珩信心满满的说道:“放心吧,我从来不曾说谎的,我说有办法,就必定有办法。我明日会来帮你,你只需要按照我说的做,此事保证万无一失。” 卿珩已然许多年都没有像今日这样,拍着胸口向别人保证过什么了。 即便她不久刚向婆婆保证过,自己再也不会一个人跑到凡界来。 卿珩低着头仔细的想了一想,作为一个凡人来讲,偶然有一日,一个神仙看上了他的媳妇,他一介凡人,自然斗不过神仙,既对于此事无能为力,便只能拱手将媳妇让出去。 这件事,虽然听起来是有些棘手,却还没严重到要自寻短见的地步。 况且,神界还有天帝管着,天规戒律也放在那,她此前也从未在神界听过,哪个神仙敢不顾天帝的天规,厚着脸皮跟凡人抢媳妇。 凡人没见过世面,大多眼拙,识不得神通。 他们所说的河神,八成是凡界哪个地方作祟的妖魔,而传话的道士,估计也是个骗子。 卿珩忖度着,她这个修了三万多年的神女,修为虽然说不上很厉害,但这等凡界的小妖,她还是可以轻轻松松就收拾的了的。 书生似是不放心,但还是道了谢,一步一回头的去了。 见书生离开,卿珩也找了个没人的地方,驾云回了頵羝山。 赤水南岸向来人迹罕至,是以,这不受打扰的一众花草,自春来发了芽,便生根在这片土地,用尽热情,极力成长,虽看起来有些参差不齐,长势却颇好。 河堤上几株杨柳低垂着,树下的花草却直起身子,在微风中摇曳,自得其乐。 南岸最近倒是很热闹,周围此时又出现两个身影,从岸边靠了过来,是两个身着素服的小仙。 他们两人一落地便在岸边找寻着什么,步子很是急躁,来来去去间,踩坏了岸上不少的花草。 “我记得就在这,为何找不到呢?”其中一人摸着脑袋说道。 “在那。”另一个眼尖的小仙用手指着前方,像是看到了他们要找的东西。 两人跑了过去,却不禁傻了眼,这里除了一个土丘与几片残留的枝叶,什么都没有。 “这是什么?”其中一个小仙眼尖,瞧见离他们脚下不远的地方,像有一块白色的布。 两人连忙跑过去,将树枝拨开,才看清楚,压在树枝下面的竟是一方丝帕,伸手将它捡了起来。 “这是什么?”小仙望着上面沾了些泥土的丝帕。 “怎么会有帕子在此,不管了,先回去向神君复命要紧。”说完,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了岸边。 “神君,这是我们在岸上拾到的锦帕,除了这个,岸上什么东西都没有。” 水宫中,跪着的两个素服小仙,正是适才出现在赤水南岸的两人,两个小仙在岸边找了许久,却一无所获,只好据实回答。 上首坐着的男子,身穿绯色长袍,神阶想来不低。 他手中执一杆长杖,长杖材质别致,看着已有些年头。 男子没有说话,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只是伸手将小仙手中的锦帕接了过来,放在手中揉捏了一下,之后,他盯着手中的帕子,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这丝帕布料材质不错,决不是低品阶的小仙们用得起的。 帕子上有几根竹子,很是清秀,绣的极是工整。 帕子右下角,于竹叶的正下方还绣着一个珩字,位置很是显眼。 男子盯着丝帕,若有所思,半晌之后,原本无甚表情的脸上,竟露出一丝笑容,那笑在他脸上只停留了一瞬,便荡然无存。 他将绣帕放到自己袖中,站起身来,阔步走了出去。 凌晖殿中的众人这几日都围着玉裳转,卿珩在回来的路上,并没有碰见什么人,她舒了一口气,一只脚才迈进枕霞居,身后突突响起的声音,将她吓了一跳。 “你又去凡界玩了?”卿珩听到声音后,松了口气。 幸好不是婆婆,她上次刚跟婆婆保证过,再也不会不经她同意,偷偷跑到凡界去,若让婆婆知道,她这是刚从凡界回来,那还得了? 卿珩转身时,瞧见一身月白色衣衫的男子,正在十几步之外的地方盯着她。 卿珩一愣,前几日婆婆明明让辛夷去了数历山,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要是小师叔知道她今日溜去了凡界,再将此事告诉婆婆,以后她定是哪儿也去不了。 她想了一想,笑盈盈的迎了上去,拉住了辛夷的一只胳膊摇晃,很是殷切的问道:“小师叔回来了?婆婆不是让你去数历山了么?你去那里干什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辛夷问道:“今日莫不是又做了什么亏心事?” 辛夷低头看了自己的胳膊一眼,卿珩小时候在外面闯了祸回来时,便是这副样子。 卿珩表情一僵,连忙反驳道:“我怎么可能会做亏心事?” 她什么时候做过亏心事,她此次下去,是去助凡人为乐的。 辛夷看着卿珩,指了指被她抱住的胳膊,问道:“你若没做亏心事,为何又是眼下这副形状?” 卿珩顺着辛夷的目光瞧了一眼,连忙将手撒开。 辛夷笑了笑,伸手将自己的袖子理了一理,望着卿珩。 卿珩忙道:“我,我现在不能说,不过你不能将这件事告诉婆婆,不然,我就将你房中的笛子尽数折断,再将你后山的花草烧光。” 辛夷问道:“我是同你一起长大的,你眨下眼睛,我便知道你在想什么,最近凡界有异动,鲤赦也不在,卿珏又要照顾玉裳,你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还是不要随便出去惹麻烦。 卿珩皱着眉头瞧着辛夷,发现他说话的样子,以及训诫人的姿态,与婆婆倒是越来越像了。 卿珩垂着头答道:“知道了,知道了,你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说完,不耐烦的将辛夷推了出去,掩上了房门。 辛夷叹了口气,转身瞥了几眼关上的大门,无奈的回了枢阳阁。 卿珩随后便将枕霞居的大门关了个严实,将在箱底放了许久的缚魂索翻了出来。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四章 冥泽圣鉴 1 - 赤水谣 - 房璃 接着,她又在殿中翻箱倒柜了好一阵,找出好些个东西放在案上,才爬到榻上休息去了。 次日一大早,卿珩便想办法将她屋中的仙娥迷晕,又脱了她的衣裳,穿在自己身上,之后又将仙娥塞进了自己的被窝,做出一副自己还未起来的样子。 随后,她穿着仙娥的衣裳,大摇大摆地出了頵羝山。 而同样早起的辛夷,在卿珩驾云离去之时,不声不响的跟在了她身后。 书生按照约定,在昨日他们碰面的树下等她,见卿珩果然来了,他很是高兴,将卿珩领去了新娘子家。 卿珩将新娘子拿给她的喜服接过来,套在了身上,喜服的尺寸虽很合身,但卿珩觉得,这衣裳穿在身上很不舒服。 卿珩心想,她第一次穿喜服,竟不是因为嫁人,顿时感觉有些荒唐,但毕竟现在后悔,已然有些来不及,只好咬了牙,听天由命了。 新娘子的父母见卿珩愿意挺身而出,救下他们的女儿,十分感念她救命的恩德。 众人三跪九叩,对她说了好些个感恩之辞后,干净利落地将她送上了花船。 卿珩将自己的气息隐去,坐在船中,心中仍有些忐忑。 岸上新娘子的那对父母的哭声渐渐的远了,看样子船离岸边也已经有些距离了。 花船刚漂到湖中央,从湖底涌上来一股暗潮,将卿珩连人带船统统卷了下去。 卿珩连忙使了术法,在漩涡里稳住了脚。 船一直沉到了湖底才不再动弹,卿珩睁开眼瞧时,周围的暗潮也消失了,她看了一眼周围,发现附近有一座冰宫,看着很是壮观。 她感叹一声,这冰宫看着很是气派,周围气息清明,并不像是什么妖魔的洞府,难道自己竟落在哪个水神的府邸前了么? 既然是神仙,那便是同道中人,应该也不会过分的为难她。 卿珩松了口气,从船上跳下来,却被一众人拦住。 眼前站着的,是一个身穿灰色长袍的男子,卿珩瞧他周身萦绕的气息,分明是个神仙。 看他的年岁,像是比天帝还大个几万年,周身散发出的紫色气息醇厚,证明他是个上古的神族,且修为高深。 卿珩瞪着眼睛看了许久,也没能认出来眼前站着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那人见从花船上下来的女子正打量着他,脸上却没有一丝恐惧之色,有些惊讶,遂问道:“姑娘不是凡人?又如何会在我花船上?” 无知者无惧,眼下卿珩就是那个无知者。 卿珩行礼道:“小神看着阁下有些眼生,敢问阁下尊号。” “不敢,姑娘无需多礼,小神冰夷。”河神也还了个礼,淡淡说道。 冰夷,冰夷又是谁?神界中,河神水君里,并没有哪个叫冰夷,等等,他说什么,冰夷? 卿珩一个激灵,睁大眸子又瞧了几眼眼前的神仙。 这神界中,是没有一个叫做冰夷的水神,但自己曾在古籍上看过,上古时期却有一条法力高深的冰龙,就叫冰夷。 这个冰夷,不会就是上古时期的那条冰龙吧? 卿珩未出生时,冰夷的名字,已经闻名遐迩了,论辈分,他应该是鲤赦与神界一众水君的老祖宗。 传说他修为高深,喜怒无常,威不可测,据今已在神界消失了数万年,今日为何突然在这出现? 看他不苟言笑的样子,好像不怎么好相处。 卿珩暗叹,早知道这样,她还不如落在妖怪的洞府呢! 这样倒霉的事,怎么每次都能让她遇上? 以冰夷的资历,怕是天帝都不会轻易招惹他,自己今日落在他手里,可还有命回去么? 打错了算盘的卿珩感到无比懊悔,她之前以为,这强娶凡人的河伯,境界如此之低,应该是个法力低微的小妖,自己的三万年修为,随便拿出来个零头,也足以将它降服。 却没想到,这神界还真有些神仙,竟罔顾神界的天规,仗着自己的修为高深,来欺负凡人。 这冰夷的修为与境界,竟也如此的不符。 卿珩心想,这上古的神仙们,境界都是如此之低吗? 若是知道眼前的人是冰夷,打死她,她也不会来趟这浑水。 此时的她欲哭无泪,强行扯出一个笑来,讪讪说道:“那个,这个,我走错了,走错了,刚在天上驾云来着,不小心掉到你船上了,不好意思啊,我这就走。” 卿珩说着,身子开始不着痕迹的向外挪动。 “神界的神仙现在都喜欢穿着喜服驾云么?”冰夷望着这个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女子,笑了一笑。 卿珩望着冰夷,笑着说道:“其实,我今天成亲,所以有些赶,驾云的时候不小心掉了下来,还请阁下放我回去,免得误了吉时,来日我定会与夫君登门拜访,答谢阁下手下留情之恩。” 幼时,婆婆就曾教导过卿珩,做人要诚实,做神仙的,更是不能说谎。 卿珩已经许久都不曾说过谎话了,说起谎来也不甚熟稔了。 但此番她权衡之下,觉得若能尽快的离开这里,撒个谎还是可以的。 只是连她自己觉得,她这个谎,撒的很没有水平,还有些荒唐。 卿珩此时恨不得天上掉下来个天雷,赶快将她劈死。 她看着冰夷,思索了一阵,觉得如今摆在她面前的,无非是两条路:若要告诉冰夷她的真实身份,只要是神界中人,应该都会卖頵羝山的圣尊一个面子,冰夷也一定会恭恭敬敬地将她送回頵羝山。 只是这件事若是传了出去,婆婆与頵羝山的脸,也会让她丢的干干净净。 但若是不说,凭自己的修为,又敌不过他,今日肯定是出不去的。 这两条路,无论选哪一条,都是后患无穷。 该怎么办? 算了,豁出去了。 卿珩咬了咬牙,坦然说道:“若是如此,要麻烦阁下去孽摇頵羝山一趟了。” 冰夷看了眼卿珩,神情难测:“可是东海外的孽摇頵羝山?你是金乌一族的?那你可识得辛夷?” “自然认识,不瞒阁下,小神正是頵羝山上圣尊首徒,辛夷新娶的夫人。”话刚出口,卿珩便愣住了,她恨不得打自己几个嘴巴。 冰夷此时只是盯着卿珩,并没有开口说话,只是他脸上的神情,冷若冰霜,多看两眼,都能把人给冻死。 卿珩被他看的心里发毛,心想,这冰夷不说话又是什么意思,他到底是相信,还是不相信呢? 只希望冰夷不要识破自己的谎言才好,若是他发了脾气,那她就完了。 她心中这会已经是七上八下,但脸上却依旧镇定的不起一丝波澜。 顿了一会,他才开了口:“如此,还请姑娘再次等候片刻,我这就派人去请你夫君过来。” 话毕,他在原地设了足够卿珩活动的结界,扬长而去。 冰夷离开后,卿珩才慌了神,她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这么个巴掌大的地方来来回回转了几十回。 若是此刻再想不出行之有效的脱身之法,她这个英明一世的神仙,怕是要了结于此处了。 不一会,有人进来,将沉思的卿珩吓了一跳,但那人没说什么,只是解了结界,放了卿珩出去。 跟着来人出去,卿珩心中有些忐忑。 堂中站着两个人,一个是冰夷,还有一个,便是一袭月白色衣衫的辛夷。 卿珩看了眼脸色铁青的小师叔,还有站在不远处的冰夷,两人脸色俱是不佳。 这是怎么个情况?莫不是冰夷将她说的话告诉了辛夷? 卿珩想起适才对冰夷撒的谎,垂下了头不敢言语。 辛夷沉着脸,越过身旁的冰夷,径直走向了卿珩,拉了她的手,转身说道:“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二人会在这样的场合下见面。你还是这副为老不尊的形状,若知道此处是你的府邸,我是一步也不愿意踏进来的,今日,人我带走了,我管不着你干什么,但她的主意,不是你能打的,告辞。” 冰夷身边紫色的气息越来越浓厚,向四周散开,卿珩知道,这是他发怒的征兆。 卿珩听得心惊肉跳,她为自己与辛夷担心,几次想提醒辛夷,要他对冰夷客气一些,他现在骂的这个人,修为厉害到一巴掌能将他们两个从此处扇回頵羝山。 然而,她并没有来得及将这些话告诉辛夷,辛夷酣畅淋漓的说完之后,理都没理冰夷,拉着卿珩,大踏步走了出去。 卿珩回过头望了眼站在原地的冰夷,他脸色铁青,一副随时可能冲过来将他们两个撕碎的表情,看着实在可怕。 卿珩打了个哆嗦。 出了冰宫,走了许久,卿珩时不时的回头,却不见冰夷追上来,这才舒了一口气。 见辛夷脸色稍有缓和,卿珩才状着胆子问了句:“我看你刚才的神情,你们两个像是早就相识,而且,你好像不怕他。” 辛夷闻言,放开卿珩的手,转过身来,望着她沉声说道:“他不是什么好人,你以后见着他,躲开些。”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四章 2 - 赤水谣 - 房璃 卿珩想起辛夷适才无畏无惧,正义凛然的样子,对他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她连连点头答道:“恩,我知道了。” 若是这次能平平安安回到頵羝山,卿珩以后百丈之内,若是瞧见他的衣角,也会躲开,这么可怕的神仙,她才不会轻易地去招惹他。 辛夷瞥一眼卿珩,很是严肃的说道:“我今日早起,见你鬼鬼祟祟的,又穿着仙娥的衣裳,担心你又出去闯祸,便跟了来。一路跟着你到了凡界,见你又是穿了喜服,又是上了花船的,不知道在搞些什么名堂,就想下来看个究竟。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也罢,事情既已过去,我就不同师尊讲了,但你也长这么大了,也应该懂些事,别整日忙着玩乐,跑出頵羝山去,害的别人白白的为你担心。今后,这样的事情不能再发生了,你独自一人来凡界涉险,闯了祸也没人帮你收拾残局。” 卿珩垂着头,此刻辛夷说什么,她都不敢反驳,一应乖乖的点着头答应。 之后便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辛夷再没有对卿珩说教,卿珩自然不敢主动再说什么,只是默默的低头跟在辛夷身后。 不知道走了多久,眼前出现了一堵墙,将他们离开冰宫的唯一通道挡住,卿珩定睛一看,是结界。 卿珩的修为不够,试了半天,眼前的结界却纹丝未动。 辛夷摇一摇头,走到前面说道:“你往后退,我来。” 只见他闭上眼睛,微微启唇,随即身后出现一道白色的亮光,带着凌厉的气势,慢慢往他头顶汇聚。 卿珩认得这个术法,是自己学了许久,却仍是没有学会的斩魔咒。 白色的光晕触到眼前的结界,结界应声化成了碎片。 眼前顿时豁然开朗,卿珩难掩心中的喜悦,上前抓住辛夷的胳膊摇晃:“太好了,结界碎了,小师叔,你真厉害!” 话音刚落,辛夷身子失去支撑,重重的栽了下去,膝盖在地上砸出一声闷响。 卿珩被这一幕吓得不能言语,急忙蹲下身子,查看辛夷的伤势。 辛夷正前方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滩鲜血,他嘴角还残留着血迹,脸色煞白,眼眶有些红,样子很是骇人。 辛夷身子颤栗着,额上的汗如水珠般,一颗颗顺着脸颊滑落,砸在地上,声音很是清脆。 刚才的结界,乃是冥界中人所设,专门用来对付神族众人的,它的厉害之处,是在于破开结界的术法会对神族中人产生反噬,破开结界时用几分力道,就会受到几分反噬。 辛夷伸手抓住卿珩的胳膊,推了她一把,有气无力地催促道:“快走。” 卿珩还未听清楚辛夷的话,便瞧见自己脚下,裂开一个口子,如同一个巨大的黑洞,将他们吸了进去。 两人根本来不及反应,重重的摔了下去。 周围尽是冰天雪地,与刚才在凡界看到的景象完全不同,四周都是封闭的,上面也没有出口,卿珩惊觉,他们好像掉入了幻境。 忆起逃出冰宫时冰夷的眼神,卿珩气急败坏道:“想不到冰夷年纪这样大的神仙,行迹这样的卑鄙无耻,竟敢在背后偷袭!” 她越想越气,学着頵羝山上一个嘴碎的神仙骂道:“冰夷这个龟孙子,居然在这设了陷阱来害我们,果真是个王八蛋!” 身旁的辛夷咳嗽了声,斜睨了她一眼,解释道:“设这个幻境的另有其人,决不会是他。” 卿珩直起身,将辛夷扶着坐了起来:“你怎么还帮着他说好话,这里离冰宫不过寥寥数尺,除了他,谁还会害我们?” 辛夷又咳了一声,说话时有些吃力:“他虽不是什么好人,却并不会害我。” 卿珩心想,你适才那样说人家,是个人都会记恨报复的,冰夷这个神仙,修为虽高,但神品,好像真的不怎么样,他连凡人都欺负,何况是几个小辈的神仙? 你们看起来像是认识了很久,就算他不会害你,却不代表他不会害我。 卿珩抬头望了一眼上方,无奈的看着辛夷,问道:“你怎么如此肯定?” 适才离开冰宫时,她明明看到冰夷脸上阴晴不定的表情,她想不出,冰夷还有什么理由,能不再与他们为难。 再说,当时若换做是她,她或许也会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好好的收拾一番。 辛夷瞥了一眼卿珩,淡淡说道:“因为我是他唯一的儿子。” 儿子? 卿珩眼前一黑,冰夷竟然会是辛夷的父亲,可他二人,除了名字里面有一个一样的字,哪有一星半点的相似之处? 完了,自己刚刚还骂他作龟孙子,王八蛋,不是连带着连辛夷也骂了么? 卿珩瞄了眼辛夷,却发现他闭着眼睛,已经晕厥过去。 卿珩松了口气,又猛的抬头,神情紧张了起来。 此时她无比清醒,想着之前来凡界遇到的种种,难道从她来凡界之时,便已经掉进幻境中了? 不对,刚刚发生的事情像是真的,小师叔也在这,不可能是幻象。 是有人从她到凡界的第一刻起,就为她备了个幻境在这里等着。 都怪自己没用,居然没看出来,害的小师叔受了这样严重的伤。 望着昏迷的辛夷,卿珩很是自责,若不是她此次不听话,私自跑出来,辛夷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了。 卿珩将辛夷轻轻放到地上,站起来观察周围的环境,想找一条出路,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四处都结着很厚的冰,手指碰触到四壁的冰时,她感觉身上的灵力自行流失。 这些冰,果真不是凡界的水结成的,看来,害他们的,确实不是冰夷。 卿珩之前听婆婆说过,冥界的冥尊有一宝物,乃是至阴至寒的玄冥真水所化,是冥尊消耗了自身一半的法力,制成的法器。 世间之物,皆相生相克。 这玄冥真水,便是专为克制金乌一族法术而生,金乌一族,无论是谁,只要遇到冥泽鉴,都会被冥泽鉴吸干修为。 所以,无论是修为多厉害的神仙,不幸碰上这么个法器,便只能自认倒霉,坐着等死。 头顶传来一阵粗犷的男声,是从冥泽鉴外面传进来的,周围空旷,声音碰到四周的冰,传出了断断续续的回声。 他声音浑厚,修为也应该不低:“里面的小丫头听着,你二人现被困于我冥族圣物冥泽鉴中,神界的神仙,只要进了冥泽鉴,元神会慢慢消散。这冥泽鉴中尽是些玄冥真水,你小金乌在里面,死的会更快。我们乃北溟四圣,你若是答应,将你頵羝山上的混沌钟拿出来交于我,我便即刻放你二人出来。” 卿珩暗叫倒霉,果然是冥泽鉴。 北溟四圣?冥界中以冥尊为尊,座下北溟四圣亦是十分厉害的角色,今日就算没了冥泽鉴,北溟四圣中的任何一个,也不是她这个修为才三万年的神仙可以对付的了的。 更何况,四个人是一起来的。 卿珩冷笑,这冥尊,还真看得起她。 这是个陷阱,若是结界没有被二人打破,两人会一直困在此处;而打破结界,二人便会掉入冥泽鉴,法力失了大半,自然也活不久长。 果然是冲着混沌钟来的。 上次神冥之役后,冥界便封了冥河,前不久才解了禁,他们也真是心急,一出来便惦记上了混沌钟,这才在凡界下了套。 辛夷适才施了斩魔咒,受了反噬,若不及时救治,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他此时脸上已然血色全无,气若游丝。 而卿珩也发现,自己身上的术法像是被封住,半分力气也使不出来,这冥泽鉴竟能克住她的术法,果然厉害。 卿珩听得清楚,没有回话。 见许久没有回应,外面的人又开了口,语调较之前,多了几分不耐烦:“你们待在冥泽鉴中,法力会越来越弱,你若是想好了,尽早答复我一声。” 随即,从冥泽鉴中传出一个声音,语气不卑不亢,声音虽然不大,却也足以让一众人听得清楚:“纵是我法力修为不高,却也知道混沌钟,与神界来说,意味着什么。今日即便我元神散尽,你们也休想从我手中拿到任何东西。你们冥界的冥泽鉴不是号称天下无敌么,今日我倒要看看,冥界的破法器,到底能有什么用。” “你若是执意顽抗,我兄弟四人也不与你做这口舌之争,冥泽鉴自会整治你们这些目中无人的神仙,好自为之吧。”一阵嘈杂之后,外面没了声音。 卿珏坚持守护了自己与馥黎那段感情两千多年不曾放弃;辛夷努力提高修为术法,只为了更好的守护神界,守护頵羝山。 而卿珩,浑浑噩噩的过了三万多年,亦不曾对什么事情有过坚持,但这次,就算是为了自己从未见过面的父亲,她也应该担当起这个责任。 辛夷身子渐渐变冷,卿珩想起自己的绝技炎火咒,想着或许还能用它救一救命。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四章 3 - 赤水谣 - 房璃 她盘腿坐了起来,即刻凝神聚气,动用自己所有的灵力,召唤了一团火出来,虽不能治好辛夷的伤,却可以让辛夷暖和起来。 只是这火球,像是受了冥泽鉴的克制,逐渐变小,不过多久,便熄灭了。 炎火咒果然还有些用,辛夷的体温渐渐回升,灵力越来越弱的卿珩,却倒了下去。 卿珩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中堕入了无边无尽的寒冷之中,她挣扎着想逃开,却被人定住了身子,动弹不得。 她听到有人在一声声的叫唤着她的名字,她拼命的将眼睛睁开,却见冻青了脸的辛夷,正满眼欣喜的望着她。 辛夷穿的很少,她低头时,才见辛夷将自己的衣服,全都裹在了自己的身上。 卿珩此时想对辛夷说一句,自己并不冷,只是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觉得很困而已。 她开口,没头没尾的说了句:“好困。” 辛夷说道:“你稍微坚持一会,千万别睡。我讲故事给你听,可好?” 卿珩没有力气回答,眨了下眼睛,算是应了。 辛夷扶起卿珩的身子,将她抱在怀里,缓缓说道:“许多年前,神族有一个男子,他是一个神族的族长,有一日,他爱上了一个女子,想将她娶回家来,却不料遭到了族人的反对。只因那个女子,是妖魅一族,妖魅自古因擅长魅惑之术,虽道行高深,却被视为妖魔,为神仙们所不耻。而且,他碰到这个女子时,那女子已怀有身孕。身为族长的他,不顾族中众人反对,坚持与那女子成了亲,族中人中各个不满,逼着族长杀了女子,族长告诉他的族人,即便要他放弃自己族长的位子,放弃神的身份与修为,他也一定要与自己心爱的女子在一处。 辛夷继续说道:“可这族长却不知道,其实那个女子,最初接近他的真正目的,是为了他手中执掌的他们一族的神物而来。女子后来终于被族长打动,两人成了婚,但在一个夜里,女子终究还是盗了神物逃走了。只是那女子还没来得及将神物带回本族去,就听说那族长替自己担下了所有罪责,为了向他的族人有个交代,他选择了以死谢罪,在神物丢失的地方,族长当着全族人的面前,自己将元神散了。女子追悔莫及,拿着神物,找了一处地方,生下了孩子,之后便自尽而死,跟着那族长去了。” 卿珩艰难开口,问道:“那,后来那个孩子怎么样了?” 她努力不让自己睡过去,却还是敌不过一波一波袭来的倦意,不由自主的闭上了眼睛。 辛夷答道:“他成年之后,查到了自己的身世,发现自己的亲生父亲还尚在人世,也知道,当年自己的父亲,对母亲从未动过感情,而自己的存在,却甚是可笑。” 辛夷苦笑,继续说道:“好在,他现在的生活很好,师尊对他很好,他也有了自己想要守护的人。” 辛夷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女子,却发现她双眼紧闭着,已然晕了过去。 “卿珩,你怎么了,你睁开眼睛,不要睡,不要吓我。”辛夷将她紧紧抱在自己的怀里大喊,想要把她从深渊里拉回来。 冥泽鉴上方撕开一个口子,辛夷听到异动,抬头看了看,却没发现异常。 低头时,眼前却多出了一个身穿紫色衣衫的女子,蒙着面纱,看不清楚脸,眸子却似曾相识,此时正盯着他与卿珩两人。 “你是何人?要干什么?”辛夷警惕的看着这个无声无息出现的蒙面女子,眼中充满了戒备。 女子瞥了他一眼,并没有开口,只是抬一抬手,卿珩便从辛夷怀中升起来,向着那女子的方向飞了过去。 “你要干什么,放开她。”辛夷脸色阴沉,因是受伤无力,声音虽是吼出来的,听着却不具任何的威胁。 女子对着辛夷使了个术法,辛夷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只能用一双满含愤怒的眸子瞪着紫衣女子。 紫衣女子并没有对卿珩不利,她只是将自己身上的灵力,缓缓的注入到了卿珩的身体里。 辛夷隔得很远,却也看到,卿珩脸上渐渐有了一丝血色。 眼前不明身份的蒙面女子,竟是在为卿珩疗伤,辛夷见卿珩无事,才松了一口气。 紫衣女子走到辛夷身边,解了辛夷身上的术法,又从自己袖中拿出一个瓷瓶,递给了辛夷。 辛夷伸手接过,他打开瓷瓶的塞子,从里面倒出一粒白色的药丸来。 辛夷看了一眼紫衣女子,将药丸放进了自己嘴中。 说来奇怪,吃下那药,不过才一会的功夫,辛夷就感觉到适才的疼痛感减少了,呼吸也变得顺畅了,身体舒服了许多。 适才女子为卿珩疗伤的时候,辛夷分明看到,女子身上的气息,与他们不同,却决不是妖道与魔界中人。 她修为很是高深,周身的紫色气息萦绕,像是上古神族。 但她在冥泽鉴中,术法竟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 辛夷却也知道,冥泽鉴乃是冥界的圣物,专为对付神界中人所制,对冥界中人,却是丝毫起不了作用的。 辛夷走上前一步,郑重拱手施礼道:“前辈今日出手搭救,小神铭感五内,今后若有机会,小神定会报答前辈的救命之恩。” 紫衣女子颔首,轻轻说道:“不用叫我前辈,叫我九娘就可以,我适才救了你二人的性命,倒是不需要你报答我什么,只想问你几个问题,你如实回答我就可以。” 辛夷想了一想,点头答应:“前辈请说。” 紫衣女子指了指卿珩,问道:“她可是金乌一族?” 辛夷看一眼卿珩,眼神中有些迟疑,并没有作答。 紫衣女子见状笑道:“你不用担心,若是我要对你们下手,适才也不会浪费灵力,去救你们二人,你只需回答我,是或不是。” “是。”辛夷望着女子,点头答道。 女子身子一震,她低头看着卿珩,沉默了半晌。 辛夷目光紧紧盯着紫衣女子,女子此刻看着卿珩的眼神很是复杂,遂对眼前女子的身份,添了一丝怀疑:“前辈像是认识卿珩?敢问前辈仙府何处,改日我必会携她前来拜会。” 女子又问道:“她叫卿珩?她今年多大?” 辛夷抬头答道:“还望前辈恕罪,这,小神不能告知。” 女子看了他一眼,说道:“也罢,你要是不愿意说,我也不问了。今日我只是恰巧路过此地,感应到有人被困于此,这才出手救了你们,不过是巧合而已,你不必放在心上。况且,你我既非同族,今后也怕是没什么机会再见。今日之事,希望你不要告诉任何人,她身上的伤没什么大碍,大概过一会便能醒过来,你不必太担心,此地不宜久留,你们还是早些离开吧。” 女子说完,化作紫色的雾,消失在了辛夷的眼前。 而辛夷再看周围时,发现他们已经回到了凡界,像是有人收回了冥泽鉴。 辛夷不敢在此多做停留,连忙召出独角兽,抱着卿珩,翻身骑到了它的背上,朝着頵羝山去了。 自打他们在凡界吃了亏,卿珩回去之后,总算是消停了几日,整日安静的在枕霞居中躺着,身体好了之后,也没有再溜出去惹事生非。 辛夷则是一头扎在了后山,整日只与管弦丝竹打交道,继续当起了他的逍遥神仙。 卿珩身子见好之后,便去依云阙看了一眼从未见过的玉裳。 她与玉裳聊了几句,发现玉裳的性子极好,很是娴静,与记忆里馥黎活泼的样子不同,她们两人,除了一模一样的相貌,却是完完全全,不同的两个人。 卿珩自小是跟着頵羝山上的一众男神仙长大的,性格有些大大咧咧。 玉裳的性子却很是温婉,卿珩感觉只有与她待在一起,才能想到,自己是个女神仙。 玉裳身子很笨重,怕是再过几日便要生了,如今正躺在榻上待产。 她见躲了她好几年的卿珩,突然来依云阙看她,自然很高兴,她拉着卿珩,说了许多话,两人聊得很是开心。 说了半日的话,玉裳有些口渴,卿珩起身为她倒了杯水,递了过去,她接过来喝了一口,却扔了杯子。 杯中的水撒的到处都是,卿珩见玉裳表情很是痛苦,手一直捂着小腹,立时站了起来。 “你怎么样?”卿珩见她额头尽是汗珠,吓得待在原地。 玉裳抓着卿珩的手,费力答道:“我肚子疼。” 卿珩闻言大惊,只好冲着外面喊了声:“快来人。” 在外面随侍的两个仙娥闻言跑了进来,见着这副情景,也是吓得一愣一愣的。 卿珩交代道:“你们在这看着她,我去药坞找秦艽。” 说完,她出了依云阙,急急忙忙跑去了后山。 卿珩在后山找到正在为玉裳熬汤药的秦艽,拉了他,二话不说,就往依云阙赶,撒丫子跑了一路,累的秦艽差点断了气。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四章 4 - 赤水谣 - 房璃 仙娥们早将婆婆找了过来,见医仙到了,榻前的众人都自觉避开。 秦艽上前瞧了一眼榻上的玉裳,转身说道:“你们都出去,拿些热水来。” 众人按照医仙的吩咐纷纷退了出去,一众仙娥听了秦艽的话,连忙出去准备热水。 卿珩与婆婆站在依云阙外等候。 玉裳的情况似乎有些严重,卿珩望着神色凝重的圣尊,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婆婆,适才,玉裳喝了些水,便叫唤肚子疼,我想,那水不会有问题吧?” 婆婆看了眼卿珩,叹了一口气:“你这个傻孩子,那不是水有问题,而是,你嫂子要生了。” “啊?” 頵羝山上第四代孙子辈,在众人的翘首期盼中终于降生,是个大胖小子,圣尊为孩子取名璹钰,满月宴定在下月的初八。 距离上一次頵羝山办喜事,才是三年前,神界的神仙们,好不容易有个由头能在一起聚一聚,自然个个乐得捧场。 满月宴还没开始,众神仙送来的满月礼就堆了满满一屋子。 自玉裳生下孩子后,卿珩倒是常常去依云阙,一来是替秦艽送些汤药,二来,是可以逗一逗自己的侄子。 她这几日闲来无事,也会帮殿中的仙娥清点神仙们送来的满月礼。 仙草补药倒是收了不少,还有好些个贵重的法器,不过都是些俗物。 她又瞥了几眼,却在这些俗物中,发现了一个不是很俗的物件。 她伸手拿起一个锦盒,盒子外形很是精致,打开时,里面放着一杆晶莹的玉箫。 圣尊之徒喜爱丝竹,这玉箫像是迎合辛夷的喜好,放在满月礼中的。 璹钰的满月宴,辛夷却能收到礼物,这倒也稀奇,不过锦盒甚是好看,倒像是哪个女神仙送的。 卿珩打开盒子,将里面的玉箫拿了出来,箫身玉润晶莹,上面系了根穗子,末端还镶了一圈翡翠,看着很不错。 卿珩想着将锦盒挑出来,送去给辛夷,于是,便知会了整理东西的仙娥,将锦盒拿着回了枕霞居。 她将锦盒放到案上后,跑到庭前将植楮草搬了进来。 自打卿珩上次从凡界受伤回来,秦艽连着给她送了好几个月的汤药,但汤药味道实在太苦,难以下咽,卿珩只喝过一次,后来每每趁送药来的仙娥不注意时,她都会将汤药悄悄倒入榻前栽着植楮的盆里。 没想到,连着倒了几日后,植楮的枝叶尽数蜷缩在一起,看着像是要枯萎一般,卿珩见状,连忙将它搬到院中透气。 还好秦艽的汤药今日还未送到,卿珩想着去趟后山,将今后可能会有的麻烦一次性解决掉。 她到了药坞时,秦艽与辛夷两人笑的很是开心,见卿珩来了,秦艽立刻起身,跑去看他煎在炉子上的汤药,卿珩跟在秦艽后面念叨:“秦艽,你以后别往枕霞居送汤药了,成吗?” 秦艽答道:“是圣尊吩咐过的,叫你多喝些汤药,治好伤之后,倒再叫你长长记性。你若是实在不想喝了,我回了圣尊,再不送了便是。” 卿珩听完后,很是开心,上前拍了秦艽一掌,很是豪迈的说道:“哥们,那便多谢了。” 秦艽咳嗽一声,啐道:“你下手可轻些,元神都要被你拍散了。” 卿珩吐了吐舌头,转身坐到了秦艽的位置上,却见桌上放着两只酒杯,她在周围找了一圈,也没有看见酒,便问道:“你们这是要喝酒么?为什么不叫上我?我那儿还有一大坛酒呢,要不我去枕霞居将酒搬过来?” 秦艽先开了口说道:“算了吧,我这辈子可不敢再同你喝酒了。” 随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下意识的摸了摸自个的脑壳,望着卿珩,一副欲言又止的形状。 卿珩抬头,她对秦艽突如其来又满含寓意的言语,感到些许的不安,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一旁的辛夷,见卿珩一头的雾水,好心提醒道:“上次你跟我们喝酒,喝多了,便说要练习新学的法术,将酒坛子提起来砸破了秦艽的头,你不是不记得了吧?” 怪不得,自从上次三人在一起饮酒之后,秦艽好像故意躲了她许久,还有这几次送到枕霞居的汤药,也是一次比一次苦,卿珩还以为什么原因呢,却原来是秦艽报复。 既然这样,那她也要想个法子,好好地整一整他了。 卿珩笑了笑,大方的说道:“原来如此,我说怎么上次喝完酒,你就消失了好几天,原来是怕见到我尴尬,其实你不用为我着想的,我以前同别人打架以后,不过几天便会冰释前嫌的。” 辛夷忍不住笑出了声,望着秦艽说道:“算了,她这人一贯如此,你也不要与她计较了,你把要送的汤药给我,我正好要过去。” 他说完之后,不着痕迹的接过了秦艽想要泼在卿珩身上的汤药,转身对卿珩说道:“怎么,你还要待在这吗?跟我一同去吧,我还有些要紧的事情要跟你讲。” 辛夷说完,兀自转身走了。 卿珩反应过来,急忙跟上,走之前还得意的冲着秦艽做了个鬼脸。 出了后山之后,辛夷便开口问道:“上次的事情,你还记得吧?” 卿珩抬头,瞅了一眼身侧的辛夷,他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只是,刚刚的话语,像是在有意无意的提醒卿珩,上次在冥泽鉴中的事情。 卿珩瞅了眼辛夷,并不知道他突然之间提起的,到底是哪回事,并没有搭腔。 辛夷停下脚步,站在原地望着卿珩说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们上次是怎么逃出冥泽鉴的吗?” “原来小师叔说的是这件事,我还以为……”卿珩望了一眼辛夷,没有再说下去。 “你以为什么?”辛夷追问。 卿珩记得,辛夷曾说过,上回在冥泽鉴中,他们之所以能脱困,是因为一个女子出手相救。 卿珩连忙附和道:“没什么,没什么,小师叔你说的对,救命之恩,自当涌泉相报,报答是应该的。我们是要去她府上道谢么?” 辛夷摇头说道:“当日救我们的,是个身着紫色衣衫,戴着面纱的女子,我并没有看清楚她是何模样,所以并不知道她究竟是谁。不过我猜测她应是冥界中人,她好像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也为告知我她的名字,不过,现如今神界与冥界这样的关系,这样也能省去诸多的麻烦。” 辛夷很是认真的说道:“我此番与你说,是想,若今后神冥两界真的起了战事,如能遇到她,你也该知道,她对我们有过救命之恩。” 说完之后,他还特意看了卿珩一眼。 卿珩听到之后,沉吟了半晌。 辛夷适才说的一番话,意思是紫衣女子之前对他们有过救命之恩,今后若是与冥界兵戎相见,再碰到紫衣女子,要对她网开一面,避而不战? 三万年前,冥尊向神界下了战帖,于是卿珩今日,是个孤儿没爹没娘的孤儿;几日前,北溟四圣害的他们身陷囹圄,辛夷才受了重伤,自己也在榻上躺了许久。 虽然是冥界中人救了他们,但毕竟是冥界先招惹的她,她与冥界的这笔账,怕是不能就这样两清。 辛夷只道方才说的话,卿珩已经听进去了,便将话题一转,说起了别的:“上次从凡界回来后,我看你安静了不少,最近几日也没怎么出过頵羝山吧,怎么样,是不是闷坏了?” 卿珩面上一扫阴霾,她打量着辛夷,心想,听这话的意思,这个平日里不喜玩乐的小师叔,这是要带她出去玩吗? “今日是凡界的上元节,上元天官赐福,我也正好去凡界有些事情,你去收拾一下,我带你出去看看。”辛夷缓缓说道。 “真的?我这就去。”卿珩开心的跳起来,迫不及待的朝着枕霞居的方向跑去。 “等等。”辛夷看了一眼她身上的衣衫,叫住了卿珩。 卿珩停住脚步,转过身来。 辛夷缓缓说道:“将你这身衣服换掉吧,若站在人多的地方,看着有些扎眼。” 卿珩瞧了一眼自个身上白色的衣衫,笑着答道:“知道了。” 辛夷去依云阙后,将汤药送到卿珏手上便折了回来,回来时,卿珩换了一身青色的衣裙,已经在枢阳阁外等着他了。 “你今日倒是很积极,且先等我一会,我去拿些东西再出发。”辛夷说完,转身进了枢阳阁。 卿珩却没想到,辛夷说的有些事情,就是来凡界见他爹,见他爹也没什么,他自个来就成了,可为什么要把她带来? 卿珩想到上次的事情,以及冰夷的眼神,心里的阴影仍旧挥之不去。 不过,辛夷总算还有些良心,并没有让卿珩与他一道进去。 卿珩坐在冰宫中的冷石凳上等着辛夷时,却见路过的小仙们虽多,但这冰宫中的人,对她却很是客气,她在这里坐了大半天,却也没见有什么人过来搭理她。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五章 无妄之灾 1 - 赤水谣 - 房璃 她等了半个时辰左右,辛夷才从里面走了出来,见他脸色与平日没什么不同,卿珩才舒了口气,看来他们父子两个,没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她连忙从石椅子上站起来,跟着辛夷走了出去。 在冰宫中耽搁了许久,二人到凡界时,天色已然暗了。 凡界的大街上灯火通明,行人比肩继踵,街上很是热闹。 此时正是正月,凡界最冷的时候。 凡界像是刚刚下过雪,道旁的雪还未消,凉飕飕的北风一阵阵吹过来,卷起些道旁的雪渣子,吹在卿珩脸上,卿珩觉得有些冷,她瑟缩了下身子,使了个法术御寒。 街上行人穿着狐衣裘装,却甚是欢快,谈着笑,自发的朝着一个方向去了。 卿珩瞧着前面像是有什么热闹有趣的事情,便跟着攒动的人群一道走了过去。 前方是个挺热闹的夜市,卖的大多都是灯笼,花花绿绿的,卿珩觉得新奇,凑到前面看了一阵。 卿珩望着前面各式各样的花灯,笑着问道:“小师叔,凡界的夜里都是这样有趣热闹么?” 许久都不见人回答,卿珩转身一瞧,才发现辛夷并不在她身后,往四周看了一眼,也没有辛夷的影子,人呢? 不远处的台子上唱戏的小丑憨态可掬,逗得周围的人连连发笑。 卿珩对此地并不熟悉,想着在原地等辛夷回来,并未敢走远,只站在人群中一起看热闹。 大概一炷香的时间,辛夷才姗姗来迟,卿珩却瞧见他右手握了一柄花灯,左手拿着一件厚厚的袍子。 周围的人有些多,辛夷挤到到卿珩身旁时,花灯都有些变形了。 他抬手拍了拍看的正入神的卿珩:“原来你在此处,却叫我好找。” 卿珩跟着辛夷走出人群,辛夷将手中拿着的狐裘大衣披到了卿珩的身上,卿珩推拒道:“我用了御寒的法术,不冷的。” 辛夷不由分说,将衣袍披在了卿珩身上:“这里是凡界,你若乱用术法,被凡人看见,怕会惹出乱子,还是听我的,穿上吧。” 卿珩觉得他说的有道理,点了头,将衣袍披在了自个的身上。 两人拐过街前小巷时,卿珩听到身后一阵不寻常的脚步声,像是有人随行,跟着他们的人,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却不像凡人,也并非神仙。 她转过身往回望了一眼,却并没看见什么异常。 她有些发怔,揉了揉眼睛,再看时,还是什么都没有,难道是她眼花,看错了么? 辛夷看了眼冻红了的脸的卿珩,伸手将她身上快要滑下来的的衣袍扶了一扶,笑道:“你还没吃过凡界的吃食吧,今日好不容易才下来一趟,我们用些凡界的吃食再回去。” 两人走到了一处冒着热气的小摊旁,一个戴着厚厚的毡帽的中年男子,见有客人来,殷勤的擦了擦桌椅,招呼两人坐下,憨笑着招呼他们:“两位吃点什么?” 辛夷看一眼卿珩,转头说道:“你们这里有什么好一些的吃食,便都摆上来吧。” 街上行人虽多,小摊前却少有客人,老板在案前准备吃食,却有一个小丫头,过来为他们一人倒了一杯热茶,十三四岁的样子,看着很是机灵。 那小姑娘看了一眼两人,今日天气这样的冷,这女子倒是穿的厚实,只是另一边坐的男子,身上却只着了件薄薄的月白色衣衫,但男子脸上看起来,像是半点也不冷的。 这两人穿着看着很是奇怪,她开口问道:“两位客官不是本地人罢?” 她将装着热茶的茶碗,分别端到了卿珩与辛夷手上,卿珩接过热茶,道了声谢。 卿珩看了一眼辛夷,笑了一笑,对,确实不是本地人。 辛夷接了话道:“我二人是去游玩的,途经此处,见此地夜不闭户,街上这么些人,很是热闹,所以留下来看看。” 小姑娘笑了起来,说道:“原来两位客官是外地来的啊,难怪你们不清楚,今日是上元佳节,每年的今日,由官府出面办一场灯会,与民同乐,大家都可以出来看灯,街头巷尾人可多了,可热闹了。” 说话间,小贩拿了托盘托了两碗吃食,热气腾腾的端过来,放到了卿珩与辛夷面前。 他将碗向着两人面前推了推,拿起托盘,说道:“两位,你们的东西好了。” 卿珩碗中放着的汤匙,将碗中的吃食舀了起来,细细观察,它们圆圆滑滑的,长得甚是可爱。 小姑娘见状,笑着耐心解释道:“两位没吃过浮元子吗?这个,唤作浮元子,是我们这里上元节都要吃的东西,上元节吃这个,寓意团团圆圆。” 卿珩被她说的动了心,便拿起汤匙,尝了一口,这东西果然软软糯糯的,很是好吃。 离开小摊时,辛夷拿出一颗珍珠,放到了小姑娘的手上,小姑娘千恩万谢的收了。 卿珩吃了整整一碗浮元子,有些撑胃,没有直接回頵羝山,在凡界多走了几步消食。 卿珩望了一眼辛夷,小声问道:“有件事,我憋在心里很久了,之前一直没问,小师叔你和冰夷,怎么会是父子呢?” 辛夷既然有父亲,却为什么说自己无父无母,还一直待在頵羝山上。 辛夷回道:“他确实是我父亲,只是我与他,只是这几万年来,我们不常见面。” 他讲的很是轻松,丝毫不像是在说自己的事情。 卿珩半晌才吐出一句:“他真的是你的父亲,再说,你们长得,似乎也不像啊。” 辛夷缓缓说道:“我这几万年来,也只见过他两面而已,一次是一万多年前,还有一次是为了救你,他于我来说,也跟其他无关紧要的旁人差不多。” 卿珩自觉失言,她只想起个话头,却未料到,这个话头起的并不好,那日她瞧着辛夷与他的父亲有些嫌隙,他应该不希望旁人在他面前过多的提及他的父亲。 辛夷看着却不太在意,只淡淡的问了句:“卿珩,你可有思念过你爹娘吗?” 卿珩之前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听了辛夷的话,遂认真的想了一想。 婆婆说过,她出生后的三天,亲生父亲扶桑大帝同那冥尊在北极天柜山上大战一场,接着就失踪了。 她一个才出生三日的婴孩,对自己的爹确实没什么印象。说来有些可笑,每次去问婆婆时,婆婆都会说她的亲娘是个小神仙,但却不告诉卿珩她在哪,叫什么名字。 頵羝山上也没有她亲娘的任何东西,是以,她到现在还不知道她亲娘的身份。 她虽然还有婆婆,也有哥哥,却是个名副其实的孤儿。 神界的神仙们都说,卿珩是扶桑大帝从外面抱回来的,虽不清楚卿珩的生母究竟是谁,但是许多人传言,三万年前,扶桑大帝同冥尊大战,好像就与卿珩的亲娘有什么关系。 这些流言中,倒是有一个在神界中流传甚广的说法,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是听起来很像那么回事。 扶桑大帝从未在神界公开过卿珩亲娘的身份,众人推测,卿珩的亲娘可能是个身份低微的女子,或许是个没什么名头与法术的女神仙。 据说,扶桑大帝游历时,在北极天柜附近的赤水之北,曾住过很长一段时间。 神界与冥界那时不和,早已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但却并没有什么能拿得上台面说的过节。 而北极天柜山是冥界的属地,莫不是那个时候,冥尊与扶桑大帝生出了什么过节,累的卿珩亲娘去世,才有了后来的那一战。 这个说法倒是说的过去,旁人听着也很是合理。 卿珩自然也知道,这些流言虚虚实实,当不得真,是以,当她偶尔听到这些话时,并未多加理会。 只是这几万年来,也未听得婆婆跟她多说一句任何有关于她娘亲的事情。 关于她娘亲的事情,她心中自然有很多的疑窦,但终究是自家的事,既然连婆婆都不愿意多说,她也不好时时刻刻都念叨着,更不可能随随便便将此事拿出来,去问旁人。 卿珩点头说道:“自然是想的,我活了三万年,连自己爹娘的面还未曾见过,幼时,见着頵羝山上别的有爹有娘的神仙们,也很是羡慕。” 卿珩想了一瞬,接着说道:“只是,有些事情,过去了便再没法子改变,知道没有法子改变,想了,也不过徒增烦恼,对我也没什么好处的。再说,我都长这么大了,也早过了离不开爹娘的年纪。” 即便是小时候,她最需要爹娘的时候,他们也未曾出现在卿珩的身边。 辛夷笑道:“我还想着要怎么劝解你呢,没想到你今日倒是很看得通透,这些年里,我瞧着你看待冥界中人都有些极端,还是想着劝一劝你,你今日既有这样的想法,我也不多言了。对了,前几日师尊接到了西王母的帖子,说西王母邀她前去昆仑山住几个月,师尊应了,这几日已经在收拾了。”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五章 2 - 赤水谣 - 房璃 他又看了一眼卿珩,说道:“我瞧着她本来是打算将你我二人一同带去,但我知道你最不喜欢去长辈多,又不自由的地方,便跟师尊说,将你留在山上,与我一同守着钟阁。” 卿珩听到辛夷说的最后一句话时,跳了起来:“你说什么?小师叔,你若要守着钟阁,你自己去守便好,为甚么又要带上我?” 辛夷望着一脸哀怨的卿珩,却不像她是如此的没心没肺,遂叹了一口气,幽幽的说道:“我还以为,我帮你推了去昆仑山的事情,你会感激我,却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没良心,枉费了我为你编了那么多的理由,还白白的被师尊说了一回。” 卿珩开口道:“你也知道,后山的钟阁是我最不喜欢去的地方,我去那边待上半日就会头疼。况且,钟阁里又没有什么值当别人惦记的东西,哪用人一直守着。你每每不想出去,便说要守着钟阁,这回竟然连我也带上了,我是不想去昆仑山,但我也没说要去钟阁,不,我宁愿去昆仑山,也不想在这守着钟阁。” 卿珩对待不喜欢的事情,态度一向都是很明确的拒绝,她活了这么多年,从未做过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 见卿珩这个样子,辛夷叹了口气,说道:“那我也是在帮你啊,你要是不领情,那便算了吧,还有件事,你还记得我两千年前从脱扈山带回来的那株仙草吗?” 当然记得,那棵植楮草,是辛夷花费了好几日,冒着大雨在脱扈山上找到的,专门为了卿珩寻来的,放在枕霞居中两千多年了,辛夷平日里也很照顾它。 卿珩心虚,默默将头低下。 小师叔不会知道,那棵植楮草将要枯萎的事情了吧? 辛夷嘴角上扬,眼角眯成了一条线,说道:“我瞧着那棵植楮草的样子,怕是过不了多长时间,它就要化成人形了,不过说来也奇怪,这植楮草应该还有几百年才会化成人形,或许是吸收了頵羝山上的灵气,长的快了些。却不知道是男是女,若是个男的,怕是要从你的枕霞居搬出来。” 卿珩试探着问道:“你确定它会化成人形?我前几日,怎么看着它像是要枯萎了?” 辛夷看了她一眼,笑道:“植楮草五千年便会修炼人形,你最近将许多的汤药都倒给了它,它吸收的不错,应该会提前修成人形。” 卿珩瞪大眼睛瞧着辛夷,心想,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卿珩又问:“当真?这頵羝山上都是你们男神仙,我倒是希望,能再来个女神仙,也省的我整天跟你们一群男神仙混在一起,时间长了都快分不清自己是男是女了。” 这句倒是真的,医仙秦艽每次都管她叫哥们。 辛夷笑了一笑,看着卿珩,没有说话。 卿珩凝神想了一会,说道:“我决定了,若是它化成个女神仙,我就认她做妹妹。” 辛夷挑眉道:“那若它是个男的呢?” 卿珩撇了撇嘴,颇为无奈的答道:“那我便收他做徒弟。” “……” 从凡界回来时,天色已经很晚了,卿珩回了枕霞居,便半分力气都没有了,躺了一会,便睡着了。 可能在凡界转了许久,有些乏了,是故,她睡得很沉,次日早上,起得也有些迟。 她感觉自己做了个梦,梦中地动山摇的,周围仿佛要塌陷一般。 她费力睁开眼睛时,却见一个明眸皓齿的仙娥,正抓着她的胳膊,摇的很是欢畅。 卿珩才发觉自己适才并不是在做梦。 她眯了眼睛,仔细看了阵,认出眼前的仙娥,是婆婆宫中的珮儿。 卿珩撇了珮儿的手,趴回了枕头上去,嘴里念道:“昨日回来的晚了,你让我再睡会。” 可珮儿却不依不饶,将她拉起来,冲着她的耳朵嚎了一嗓子:“不好了少主,别睡了,醒醒啊,出了了不得的大事了!” 卿珩腾地一下子坐了起来,不耐烦的喊道:“谁又不好了?” 珮儿见她起来,撒了手说道:“少主,凌晖殿里有宾客来访,圣尊让你马上过去一趟。” 卿珩无奈,沉着脸,揉了揉眼睛,答道:“好了,知道了,我这就起来。” 珮儿忙起身,将卿珩的衣裳从放衣裳的架子上拿下来,递了过去,见卿珩将衣裳接过,珮儿又去外面打了些水来。 卿珩揉了揉眼睛,将衣衫接了过来穿上:“这么早,就叫我过去,你知道婆婆找我,是为了何事吗?” 珮儿将洗好的帕子递到卿珩手中,静候在一旁,答道:“好像是赤水神君,他带着些人,一大早便来了頵羝山,现在正在凌晖殿。” 卿珩伸手接了帕子,细想,这几万年来,頵羝山与赤水好像也没什么交情,便问道:“赤水神君?我们与赤水并无什么交情,他来这頵羝山所为何事?” 珮儿低着头说道:“我听说,赤水神君此次前来是为了提亲!” 卿珩手一抖,被水沾湿的帕子毫无预兆的掉在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卿珩几步奔到珮儿身边,抓着她的胳膊,有些激动的使劲摇晃:“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珮儿将声音放大,又重复了一遍:“赤水神君代他儿子前来提亲!” 卿珩被震得脑袋嗡嗡的响,退开一步,揉了揉耳朵。 凌晖殿中只有她一个女子,赤水神君上来提亲,是看上她了? 不对,是他儿子看上她了,可不应该啊,卿珩想了一想,这三万年里,自己认识的神仙里,并没有什么赤水世子。 这神界中,竟还有人胆子大到敢来頵羝山上向她提亲?这赤水神君的儿子,又是个什么样的神仙? 该不是真的吧,她这是没睡醒,还是魔怔了? 卿珩慢慢放开了珮儿,转而狠狠的掐了自己胳膊,觉得肉疼的十分真切。 这不是梦,是真的。 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的她,在原地愣了好一会。 珮儿叫了她好几声,她才回过神来,她看了一眼珮儿之后,凑到她耳边,轻轻言语了几句。 珮儿听完,眼神复杂,朝她愣愣的点了点头,跑出去了。 凌晖殿中统共就八个仙娥,而这一刻,都站在了凌晖殿中,看着赤水来的一众不速之客窃窃私语,说话的声音不大,但如同鸟雀一般叽叽喳喳,听着有些吵。 一个绿衣仙娥低了头,从殿外疾步走了进来,周围细碎的声音,也渐渐的消失。 众人眼神一致,一齐盯着这个小仙娥,仿佛她的身上,有他们想要的答案。 仙娥在众人的注视下走上前去,行礼道:“启禀圣尊,少主不在山上。” 婆婆看了她一眼,笑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听闻绿衣仙娥这样说,众人三言两语的又吵了起来。 获准离开的仙娥退到圣尊身后,微微抬头打量了一番殿中的众人。 厅中坐着一行人,为首的中年男子,看着有些年纪,他面相虽儒雅,脸上却是没有什么表情,是以,面部看上去有些僵硬,不过大抵神仙做久了,都是他这个样子吧。 他身穿绯色长袍,手中执一杆长杖,杖头有龙的图腾,长杖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想来是哪一族的水神,殿中坐着的人中,像是这中年男子的神阶略微高一些,他便是赤水神君吗? 赤水神君缓缓开口道:“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赤水岸边的赤枣树,也正是当年我为犬儿准备的成亲的聘礼,如今卿珩少主既然将它带至頵羝山,便是接受了我赤水的聘礼,今日我来时,已将其他的聘礼也带了上来,现今就只等圣尊点头应允了。” 站在一旁的仙娥,此时已经明白了八九分,敢情赤水岸边的那棵赤枣树,还真是赤水神君种的。 当日的无心之举,却给自己惹来这样的麻烦,她跺了跺脚,有些悔不当初。 圣尊客气说道:“赤水神君说的有理,上次我见世子也是仪表堂堂,举止有礼,此事,就依神君所言吧,这样定了也好。” 赤水神君站起身来,扬手将聘礼尽数摆到了殿前,朗声笑道:“这样甚好,那这桩婚事便正式定下了,今后頵羝山与赤水,便是一家人了。” 随行的神仙们客套的道句恭喜恭喜,说些好听的话后,又坐回了自己的位子。 圣尊笑着说道:“神君不必多礼,卿珩这孩子,被我宠惯坏了,生性有些任性贪玩,可能会给你们添不少的麻烦,到时还请神君多多担待了。” 赤水神君站起身来,向婆婆拱手行了礼,说道:“那是自然,今日能与圣尊成为亲家,是我赤水一族的荣耀,小神又怎会怠慢呢?只是这婚期不如早些……” 听他这话的意思,是想在今日就将婚期定下来。 圣尊听出赤水神君的话外之意,急忙打断赤水神君,笑着说道:“实不相瞒,卿珩是我看着长大的,对于这个孙女,虽然不太成器,但我心中却也不舍得她这么早就嫁人,想着她能再陪我几年。”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五章 3 - 赤水谣 - 房璃 圣尊看了一眼赤水神君,沉吟道:“若是神君不介意的话,婚期由老身做主,定于三百年之后,如何?” 赤水神君见婆婆发了话,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附和着说道:“既然圣尊都发话了,那小神也不说什么了,这样也好,也好让两个孩子利用这些时间,好好相处,培养些感情。那这婚期的事情,可要仰仗圣尊了。” 绿衣仙娥皱眉,这个赤水神君,三言两语不离婚期,到底是什么意思? 圣尊客套道:“神君无须客气,从今日起,你我两家便是亲家了,这婚期,我会亲自瞧着,选一个好日子的。” 赤水神君拱手行礼道:“那既然此事已定,小神就不叨扰了,小神宫中还有些政事要处理,便先告退了。” 圣尊扬手道:“神君请便,卿珏,代我送送神君。” 见赤水神君一行人出了大殿,圣尊才转眼望了眼身后躲着的仙娥,笑着说道:“人都走了,出来吧。” 圣尊身后的仙娥闻言,抬起头来,却是一脸的不忿,正是倒霉的卿珩。 卿珩皱着眉头,认真的说道:“婆婆,我现在不想嫁人。” 圣尊笑道:“别说傻话,女子终归是要嫁人的,现如今这頵羝山上年纪与你一般的,也都成婚了,你若还没个人上门提亲,怕是要被别的神仙议论了。我之前见过那个赤水世子,虽说身世不怎么样,但赤水神君的神阶如今也不低,既然人家上门求亲了,你可以试着先与他相处一段时间,再决定要不要嫁,倘若你真的不愿意,婆婆自然也不会逼你的。” 卿珩自嘲的说道:“想我卿珩一世英名,居然栽在了几颗枣子上,这恐怕是神界万八千年来,最大的笑话了。” 圣尊见卿珩神情沮丧,连忙开口劝慰道:“左右还有三百年的时间,这三百年里你若是觉得,你真无法同这位世子在一处,你大可以告诉婆婆,婆婆再来想办法,替你将婚事推掉,左右你才是我的亲孙女,你若是不愿意,我自然不会强求的。今日你也瞧见了,这赤水神君亲来了頵羝山,又带了些人,我若是当场拒绝,旁人若将此事传了出去,不太好听。况且你又将他儿子用作成亲的聘礼,种在了我们后山,我们理亏在先,我也不好拂了他的面子,先将这桩婚事答应下来,也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 神界的婚姻,情投意合向来不是标准。 这千百万年来,从没有哪个神仙可以选择自己的婚姻,除非他不想再在神界待着。 神界就这般大,即使今日你拒绝了这个,明日可能还会有另外一个,这一天迟早要来的,既然结果都是一样,为什么还要瞎折腾? 这件事情,除了答应,卿珩没有别的选择。 卿珩无奈,但此事既然已成定局,虽然很不情愿,但她还是点了头。 卿珩是个喜欢折腾,又崇尚自由的女神仙,她自然对这个害她失去自由的赤水一族,没留下什么好的印象。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她闲时也让人四处打听了一些关于赤水的事情。 她想,不管怎样,先将这赤水一族祖宗十八代的秘辛都打听出来,找些他们的弱点,掌握了主动权,今后好想些办法,将这门可笑的婚事退掉。 派去打听赤水神君的事情的小仙们,在枕霞居叽叽喳喳,吵吵嚷嚷了整整半个时辰之后,才闭上了嘴不再说话。 卿珩耐着性子听他们将话讲完,之后从他们成堆的废话中总结出了这样的事实:这一任的赤水神君,名莘卆,还未登上赤水神君之位时,只是上一任赤水神君殿中庭前侍奉的一介小官,出身算不得高贵。 几万年前,上一任的赤水神君仙逝之时,并未留下子嗣,但赤水一族中,也总要有人继承君位。 族中的长老们想了个法子,将族中成年的男子叫到一处,出了几道题,然而族中跟着上一任神君最久的,便是莘卆了,他毫不费力的就将题答了出来。 于是,他便捡了个现成的便宜,坐上了赤水神君的位子。 卿珩料想,这其中定是有些曲折,即便他答对了几道题,一个无名之辈,一夜之间能承的了君位,又让众人心甘情愿的向他俯首称臣,想必还是使了些手段的。 而这莘卆虽然登上了君位,却也很是倒霉,他才继承了君位之后,就赶上了扶桑大帝与冥尊的那一战。 扶桑大帝与冥尊一战,赤水受累颇多。 当时,赤水接连断流了三月,赤水中的生灵死伤无数,而这赤水神君一家,却也没能逃的脱厄运。 莘卆膝下原有两子,长子在长到一千岁时,遇上了神冥之役,没撑过赤水断流的那三个月,便染了病夭折了。 而赤水神君的夫人,据说因长子夭折的缘故,伤心过度,怀胎时已然心力憔悴,好不容易撑到生了第二子烨麟,临盆时偏偏难产,连生下来的孩子都没来得及看上一眼,便撒手人寰了。 天帝仁慈,因念着当年扶桑大帝与冥尊大战时,伤了赤水一半的生灵,便将赤水神君的神阶抬了好几阶,算是为当年的事情作个补偿。 于是,莘卆一夜之间,便跻身成了诸位水神里面,位分最高的水君。 只是到如今,赤水神君的出身,还是被许多神仙诟病。 赤水神君膝下只有这么一子,像是还要比卿珩小上几个月,料想是从小得了宠爱长大的,修为听说也不差。 只是这烨麟的神品怎样,旁人就无从知晓了。 不过,这些年来,神界十分的太平,神界的神仙们大多不思进取,整日的无所事事,歌舞升平,自然疏于修炼。 若是现在神界起了战事,让他们出去打仗,扛不起刀枪的大有人在。 卿珩眼里的烨麟,便是战时扛不起刀枪的神界的公子哥,其中的一个。 两千年前,卿珩与其兄长在幽冥血海的那一战,长了神界女神仙的脸面,也使得许多男神仙汗颜。 只是,頵羝山上,是金乌一族的隐居之所,天帝曾吩咐过神界众人,若是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谁不能私自前去打扰。 所以,除了整日与卿珩混在一起的几个女神仙外,许多的神仙也没怎么见过卿珩。 于是,在这层神秘感的包围下,众人对頵羝山的事情分外感兴趣。 然而,圣尊却将卿珩许给了这位在神界没什么建树,也及不上卿珩身份尊贵的赤水世子。 原本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神仙,突然之间订了亲,众神仙不明个中缘由,自然起了些好奇心。 之后,便有了许多卿珩与赤水世子的揣测,尽是些两人两情相悦,定亲之前早已暗度陈仓之类的言语。 卿珩对这些无稽之谈着实很无语,她苦于不能公开的告诉旁人,她同那赤水世子烨麟订亲的原因,仅仅只是为了一株该死的赤枣树。 之后,卿珩在后山的药坞前瞧见赤枣树时,许多次都想上去将它砍了,却一直被秦艽拦着。 从那之后,她便见不得枣子,在药坞前路过栽着赤枣树的地方时,也是绕开来走。 为璹钰筹备的满月宴,原先只是计划请些好朋友来吃酒,可卿珩在满月宴前几日里,却听说与自己订了亲的赤水世子烨麟,也会在璹钰满月宴时,到頵羝山上来,且赤水的拜帖与给璹钰的满月礼,已经一同出现在了凌晖殿中。 听闻此事,卿珩很是崩溃。 这个赤水世子也不避嫌,两人若在满月宴上一同出现,便让神界众人有了八卦的源头,也赋予了许多人嘲笑卿珩的理由。 卿珩对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只是为着神界其他的神仙乱传的流言,担心了一阵,原本也不是很在意。 但,那都是在满月宴之前。 神女卿珩,在自己侄子的这个满月宴上,对自己的婚事与过去了三万两千多年的人生,一并产生了怀疑。 卿珩作为璹钰的亲姑姑,頵羝山上的少主,出现在这宴席上,很是合理,至少她觉得是理所当然的。 且卿珩今日衣衫装束,妆容与谈吐,也都是凌晖殿中仙娥们整饬的,并没有什么问题。 但自从她出现在满月宴上之后,席间半数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作为一个未出阁的女神仙,这么多人同时盯着她,她耳根发烫,红了脸,也无可厚非。 但此时,她的这副神态又为她招来许多的流言蜚语。 终于,酒过三巡之后,席间的众人试着借些酒劲,满心欢喜的开始讲些闲言碎语,不远处的卿珩如坐针毡。 周围的言论一波接着一波,且有些人是真的喝大了,也不看看这是谁家的地盘,措辞越来越过分。 她脸上有些挂不住,遂开始后悔出现在这个满月宴上。 忍了好几次之后,卿珩觉得,若是自己再在这里多待一刻钟,这厅中应该会有许多人,都会被她扔出去。 !! 第五章 4 - 赤水谣 - 房璃 作为一个女神仙,遇到的最尴尬的事,莫过于在莫名其妙的被订了亲之后,马上就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跟这位即便见了面,连名字也叫不上来的未婚夫同席而坐。 举个打架的例子,好比两个神仙出去打架,其中打赢了的神仙兴高采烈的回来,却从不认识的人口中知道,自己先前打的鼻青脸肿的那人,竟是自己未见过面的未婚夫。 而如今,卿珩觉得自己此时心中的尴尬与惶恐,应该与那个打赢了的神仙当时的心境差不了多少,甚至可以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现在的她,显然也很想将那个没见过的赤水世子,先一闷棍敲晕,再套上个麻袋打个鼻青脸肿,最后将他扔到没有人烟的荒野中去。 将脑子里冒出来的奇奇怪怪的想法丢到一旁后,卿珩打算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她寻了个空隙,趁旁人都未注意时,用衣袖遮了脸,顺利的溜到了门口,她抬眼看了看四周,庆幸旁人都没发现她离去,这才心满意足的露出一个释然的笑。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证明,她笑得仿佛有些早了。 好死不死,转身时,偏偏与人撞了个满怀。 卿珩摸了摸被来人撞得发红的额头后,倒吸了一口气,抬头用恶狠狠的眼神望向撞了她的人,想要好好揍他一顿时,却在此时有了更为惊人的发现:迎面撞上她的,竟然是消失了三年的鲤赦。 她有些愣了,因为这三年来都没出现过的鲤赦,此时啪的一声,跪倒在了她面前。 席上众人都是没什么事情干,才围在一起叙说着卿珩的八卦,旁人都是坐着的,而鲤赦这与众不同的一跪,便引得众人侧目,想一探究竟,周围慢慢安静下来。 鲤赦拉着卿珩的袖子,可怜兮兮的瞅着她,接着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诉说三年来的辛酸经历。 鲤赦说的不怎么清楚,但卿珩却听得很明白,不止卿珩,席间所有的人,听得都很明白。 卿珩几次都想要打断他,奈何他说的正是兴头上,都没怎么理卿珩,她没有办法,只能等鲤赦说完。 鲤赦神情很是凄凉,旁若无人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说他当初,在卿珏的婚宴山,看上了西海的一条小青龙,见她与众不同,清丽脱俗,便在卿珏婚宴过后,巴巴的跟人跑到了西海。 他用尽法子对小青龙死缠烂打了整整三年,那小青龙确是一点都没被打动,前几日便跟着西海的一只水虺跑了。 他便死了心回来了,随即又信誓旦旦拿他的神格在卿珩发誓,再也不会不经卿珩同意,私自踏出这凌晖殿一步。 席间众人哄堂大笑。 这么一番真情的诉说,换来众人无情的嘲笑。 卿珩看一眼周围,这三万年来,她从未遇到这样窘迫的事情,众目睽睽之下,她脑中一片空白,只想找根柱子,往上撞一撞。 鲤赦的遭遇的确很值得让人同情,但是这该死的鲤赦为什么不看看现在是什么场合,这些话难道非要现在说吗? 卿珩僵着脸,吃力的笑了一笑,随即抬手指了指周围,示意鲤赦看看。 一吐为快之后的鲤赦,这才顺着她手的方向,往四周看了几眼,之后便像吞了苍蝇似的,憋红了脸不再说话。 周围的嘲笑声此起彼伏,卿珩再也站不住了,如今她很需要一个能下得去的台阶,她低头看了一眼神情委顿的鲤赦,摇了摇头。 看来这个台阶,还是要自己铺。 卿珩闭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强撑着笑道:“不好意思各位,他喝多了,我带他去醒醒酒,你们慢慢吃慢慢喝,告辞。” 说完她拖着鲤赦,迅速从殿中退了出去。 人群中一身湖蓝的年轻男子笑了笑,声音轻若呢喃:“有趣。” 卿珩退出去时想,让烨麟来頵羝山上的这个主意,应是那个老奸巨猾的赤水神君出的,烨麟在这样的日子里来到頵羝山上,众人一定会讲些有的没的,待到闲言碎语一出来,她不嫁都不成了,这位赤水神君果真老谋深算,非常人能及。 然而,满月宴上,在众神仙面前丢了人的卿珩,与害的她丢了人的鲤赦,未等宴席结束,就收拾了东西匆匆离开了頵羝山。 两人一路未敢停歇,直奔向西方的少华山。 卿珩在神界有诸多好友,少华山的山神陆英,与她交情很不错。 一万年前,陆英出外游玩,回来时不知被哪个地方的瘴气侵体,得了风邪之症。 这风邪之症很是厉害,将他折磨的不成人形,害得他折了他半条命。 还好当时卿珩路过少华山,出手将他救了下来。 自那之后,鲜少与人往来的陆英,便奉了卿珩为上宾。 以卿珩的性格,倒是跟谁都很合得来,于是没多久之后,两人便成了无话不谈的至交好友,卿珩每次在頵羝山上待的不舒服了,便会去少华山上找陆英。 其实,卿珩之前是因为实在无聊,便跑去秦艽那儿,软磨硬泡的学了一些医术,说不上熟稔,也只学会了一点皮毛而已。 自她学了些医术之后,整日东游西逛的,想着能碰到个什么人练练手,正愁自己新习的医术没什么地方施展时,却在意外路过少华山时,遇上了重病的陆英。 于是瞎猫便撞上了死耗子,陆英理所当然的成了这万八千年来,第一个敢让卿珩治病的神仙,他也很幸运的成了卿珩在神界唯一的病人。 随后经过卿珩的治疗与照拂,陆英的邪气被驱逐体外,病根虽未除,身体确实也是好了一大半,只是这病过个几年,便会发作一次,陆英也被这病折磨的够呛。 他身体虽然见好,却再离不开汤药,整日看起来病怏怏的,没一点精神。 上次卿珩来送药时,发现陆英的病很是严重,但看他现在的光景,像是好了许多,身体也没有什么大碍。 卿珩坐在陆英园子前的石桌旁,同陆英讲了些最近发生在她身上的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还有关于她此次离家出走的心得。 她发泄似的说完后,弯腰捡起了石桌旁的一根枯树枝,将它一截一截的折断,扔在了地上。 陆英见她脸色不佳,点头认真的劝慰道:“我还当是出了什么要紧的事情,竟能让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卿珩少主,如此的窘迫,以至于终于要用离家出走这么一招,逃也似的来了少华山,原来是这件事。我说你也不小了,圣尊怕是早就想将你嫁出去,她便可以少许多麻烦。不过,赤水神君的世子烨麟的名头,我之前是听说过的,但因从未见过,却不知道他是怎样的神仙,配不配得上你?” 卿珩瞥了一眼陆英,说道:“那也不能连问都不问,就给我订了亲吧?” 陆英想了想,说道:“不过,左右还有三百年才成亲,你怎的现在就急着离家出走?” 卿珩瞪一眼陆英,答道:“废话,我若现在不跑,等到了婚期,想跑都跑不了了吧。且先不说烨麟这人怎么样,我这辈子还从未想过,我堂堂頵羝山的少主,自由自在的活了三万多年,现在却要莫名其妙的因为一棵赤枣树嫁给个不相识的人,难道你不觉得这件事情有些荒唐吗?” 她神情有些颓废,伸手敲着石桌,一副看什么都不顺眼的样子。 陆英大笑,挑眉说道:“你说荒唐?我却没想到,你如今竟然还有这样的觉悟,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不过听你这话的意思,你是没看上人家?那也好办,你去求了圣尊,让她亲自出面退了婚事,就说你已经有了心上人,不能嫁不就结了。” 卿珩望着陆英,叹气道:“这倒是个好办法,只是神界的男神仙我本就不认识几个,相熟的更是少之又少,婆婆就算不会拆穿我,也会打破砂锅问到底,到时候再查无此人,那不就知道我在扯谎了。” 卿珩慢悠悠的说完,自顾自的摇了摇头。 她并未发现,此时身旁的陆英,正满脸期待,大义凛然指着自己。 陆英意有所指,继续说道:“你可以提前和他通好气,想一个不被人看出来的法子又不是什么难事。” 可这一根筋的卿珩,并未听出陆英的弦外之音:“反正离婚期时间还早,这样烦心的事情,留到日后再说吧。哎,对了,你这有没有吃食,我宴席上什么都没吃,到现在还空着肚子呢。” 满腹期望的陆英,见自己直接被卿珩无视,狠狠地瞪了一眼身旁发呆盯着前面的女子。 见卿珩没有要将刚刚的话题聊下去的意思,陆英失望的摇着头狡黠的望了望坐在旁边的鲤赦,答道:“没有,你知道的,我一年中总有那么几天,不喜欢做饭。” 卿珩不屑的哼一声,问道:“什么叫一年之中总有几天,你什么时候喜欢过做饭?” 公告:免费小说app安卓,支持安卓,苹果,告别一切广告,请关注微信公众号进入下载安装 zuopingshuji 按住三秒复制!!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