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演唱会还没开始，李恋决定去外滩转一转。 九月的天气，秋风里已经带了些许寒意。她拢了拢身上的薄外套，沿着江滩漫无目的地步行。 抬眼望去，黄浦江对面高大的建筑群赫然入目，现代化的楼宇林立，充满了浪漫的欧陆情调。江里的水随风翻滚，泛起细小的浪花。一艘一艘的货船平稳驶过，在江水里留下一串串动人的直线水波。 李恋抬头多看了几眼对岸的东方明珠塔，又慢慢收回目光。 走了几步，江漓打来电话。他关切地问：“恋恋，你在哪里？” 李恋靠在外滩防护栏上，笑着反问：“你猜？” 江漓听到她身边的嘈杂声，喜悦地说：“你是不是来上海了？我还以为你又和以前一样，不会来我的演唱会。” 李恋扬起嘴笑，说：“是的，在外滩，到时间了就去体育场。” 江漓显得很开心，声线上扬道：“那好，你自己吃晚饭，演唱会结束以后，我们再见面。” “好。” “等一等，”江漓又说，“这一站的演唱会定在今天，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恋恋，生日快乐。” 李恋迎着江风笑，发丝像旗帜一样在风中飞舞。她说：“谢谢。” 挂了电话以后，她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周六的下午，外滩很热闹。朝气蓬勃的学生成群结队而来，正兴奋地讨论这座城市的壮阔美景。 李恋从他们身边经过，她看见他们脸上纯粹自然的笑脸，像春天一样美好。 前面二十米处传来好听的音乐。李恋循声望去，见到一个打扮新潮时髦的男孩正抱着一把吉他站在那儿唱歌。 她边走边听他的歌声。 “为什么没有发现遇见了你，是生命最好的事情。” 李恋听得脚步一顿，脑海中慢慢浮现出一个人的眉眼。她停在人来人往的外滩，忽然觉得身体有些僵硬。 “原来你是我最想留住的幸运，原来我们和爱情曾经靠得那么近。” “但愿在我看不到的天际，你张开了双翼，遇见你的注定，她会有多幸运。” 男孩的嗓音很低沉温润，一边轻轻吟唱，一边伸手拨动着吉他。李恋没有听过这么好听的男生版本，不由得多听了几句。 行人们慢慢走过，有的好奇地朝男孩多看几眼，有的弯下腰去将零钱投入吉他盒。男孩继续轻唱，声音里充满情动与悲伤。 李恋站在那里，静静听着这歌声，感觉自己的心轻轻地揪到了一起。心底那个人的脸在渐渐放大，她下意识地回头，又看了几眼临江高耸的东方明珠塔。 它一直安静地矗立在那里，任凭誓言散了，感情淡了，也依旧岿然不动。 她从钱包里拿出一张人民币丢到男孩的吉他盒里，然后大步往前走，没有回头。而心情，也从刚刚的晴朗变得略微低落。 李恋想起那一年，她对那个人许下的心愿：“路远城，我的生日愿望啊，就是希望以后，能和你一起去东方明珠塔上的旋转餐厅过一次生日。” 东方明珠近在咫尺，轮渡售票点就在眼前。但曾经的那个人，却早已走失在人海。 李恋去买了一张船票过江，又和几个游客一起登上高塔。 她走出去，站在观景台俯瞰这座城市。天渐渐黑了，透过透明的观光舱玻璃往外看，能看到这座城市明亮闪耀的灯火和璀璨的夜色。 她从没在这么高的地方看过夜景，眼界的广阔带动着她的心变得豁然开朗。 转了一会儿，李恋直接去塔上的旋转餐厅吃晚饭。 服务生带她进去。李恋找到位置，拿了一些食物，坐到窗边去，边看夜景边品尝美食。餐厅在慢慢旋转，李恋觉得有些新奇，抬头多看了一会儿。 窗外夜色星光点缀，流光溢彩，好像这温柔的美景，是上天给她的生日贺礼。 餐厅里的食客都三五成群，像李恋这样独自一人品美食赏风景的寥寥无几。她低头将柠檬汁淋在三文鱼上，抿了一口可乐。 有两个服务生从旁边走过。他们穿着统一的工作服，其中一个笑着说：“路先生这回又是一个人来的吧。” 李恋无意间听到，心中忽然一惊，下意识地朝说话的那名服务生看。 他们低声轻语，笑着走过去了。 那句话她没有听得太真切，但隐约听到了“路”这个字。兴许是“陆”，但就这个读音，已足够让她敏感。 这种感觉，就像在大街上见到汽车的车牌号，见到“520”总会联想成“我爱你”，而见到几个熟悉的字母，总会觉得是某个人名字的拼音缩写。 这些年来，她一直如此。 碰上姓陆的人，总会多几分关注。虽然她知道，那个真正姓“路”的人，一定忘记了那年青涩时她许下的心愿。甚至，他可能早已不记得自己的面容。 李恋拿的食物不多，吃了一点儿后，又去中间的美食展区挑选。她沿着吧台走，挑了一块外相诱人的蛋糕，然后去找自己的位置。 餐厅在移动，她在找自己座位时，一眼看到隔着吧台的另一边，坐着一个身影挺阔的男人。 他穿着一件西装外套，独自坐在那里，正在看窗外的夜景。他的侧脸白皙，鼻锋完美得恰到好处。 李恋目光一跳。 她端着蛋糕，慢慢走向那个男人，以求证自己心中那百分之一的疑惑。 两人大约离了三四米远时，男人像感应到有人在看他，也转过了头。 四目相对，时间刹时停止。 李恋见到了路远城，在她曾经许愿与他共度生日的餐厅。他还和自己记忆中一样，容貌出众，可是，神色却有些清冷。 重逢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紧张与尴尬。李恋反倒觉得有点儿激动与欣喜。 她朝他走过去，脸上带着明显的微笑。隔着两米多远时，她主动打招呼：“你是……路远城？你还记得我吗？” 路远城双眸轻抬，看向女孩的脸，心中一软，目光变得柔和。正欲启齿时，却听到李恋的电话声传来。 李恋抱歉地笑笑，站在那里接听电话。“江漓，已经开始入场了吗？好，我马上过来。” 因为是接电话，她的声音压得有点低，听起来很温柔，带着一点撒娇的语气。 路远城听着那个家喻户晓的明星名字，神色渐渐黯淡下来。他淡淡地收回目光，双眼放空看向窗外的夜。 挂了电话之后，李恋又朝前走了两步，再次看向路远城，浅笑着又问了一次：“你还记得我吗？” 路远城面色寡淡地回头，声音如脸色一样波澜不惊：“不记得。” 李恋唇角的笑容顿时僵住。 一时之间，她有些进退两难。犹豫两秒，她又上前一步，声音清晰地说：“我是……李恋啊。就是……” 路远城又抬头，看着这个印象中口齿伶俐的女孩。他也想知道，多年后相逢，她将如何介绍她自己。 “我是……我们是c大校友，六年前，你还回母校做过演讲。那时候我们学生会组织部负责接待你，有印象吗？” 她迂回地讲起从前，却绝口不提他们那段昙花一现的爱情。 路远城以为，这么多年来，他只是放不下那段回忆，可是真见着她了，却惊觉心里残余的怨恨。 被放弃，被隐瞒，求而不得，因爱生恨。 “抱歉，我记得演讲，但是对你没有印象。”路远城说。他的声音舒缓淡定，带着几分客气与疏远。 可越是如此，李恋越相信他的话。 原来，她曾那样无关轻重啊…… 李恋站在那儿，有些进退维谷。而路远城站起来，目光掠过李恋的脸，像蜻蜓点水一样，说：“我去拿餐，请随意坐。” 说完，他去了较远一排的选餐区。他还是对她发出了邀约，他也知道今天是她的生日，不然，他怎么会在每年的这一天，都独自跑到东方明珠旋转餐厅来吃饭？ 可是李恋没有领会到路远城的意思。她忍着心中的失落，微叹一口气，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又看了看路远城的背影，将那块没来得及吃的蛋糕放在自己的餐位上，快步出去了。 路远城端着盘子，转头看向李恋离去的方向，暗自垂下眼眸。那句“生日快乐”如鲠在喉，他想，以后恐怕再没机会说出口。 而每年必来的旋转餐厅，在他听到“江漓”这个名字时，也可以就此告别。 李恋出塔之后，打了一辆车直奔体育场。待找到自己的位置时，演唱会刚好开始。 江漓穿着一身华丽的演出服装，出现灯光耀眼的舞台上。他才刚刚露面，场馆里的听众们纷纷站起来，发出热热闹闹的呼喊。 现场气氛很好，整个观众席成了一片蓝色的海洋。粉丝们头戴卡通头饰，手举荧光棒，不断发出兴奋的尖叫。 江漓在台上讲开场语，对自己的歌迷表示衷心的感谢。随后便进入正题，开始唱他的拿手曲目。 李恋听了几首，被身边热情的粉丝呐喊声震得头昏脑涨。又因为江漓送给她的是顶级贵宾席，就是最靠近舞台的那一个区域，音质低沉强劲的音响声在她耳边炸裂，让她感觉浑身难受。 江漓才唱了几首歌，李恋就已经悄然离场。 她站在大街上，看着这座繁华的城市，忽然做了一个冲动的决定。 她要回到c市去。 因为，那是属于路远城的城市。 第002章 李恋在酒店睡到自然醒。 她捞过手机看时间，才发现手机早就因为没电而关机了。她将手机插上电源开机，自己去浴室漱口洗脸。 还没洗到一半，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一声接一声，丝毫没有偃旗息鼓的意思。 李恋匆忙将脸擦净，把电话接起来。 才一接通，闺蜜杜晓琳担忧紧张的声音就传过来：“李恋！你跑到哪里去了？昨天晚上江漓都快要把上海翻过来了！” 李恋这才想起来，自己昨天提前离场之后，没有再跟江漓联络过。她赶紧回答：“手机没电了，我马上给他打电话。” 杜晓琳气呼呼的，说：“赶紧的，不然我得被他烦死啦。” 李恋握着电话，忽然说：“晓琳，我见到路远城了。” “谁？”杜晓琳一时没反应过来路远城是谁，大脑高速转动几秒后，仍未回忆起来。 李恋又说：“路远城。我大一时追过的那个男生，还处过两个月的。” 杜晓琳这才有那么一点印象，可脑海中也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毕竟，有近六年的时间，李恋都没有再提起过这个人。 晓琳说：“他还记得你么。” 李恋拉开窗帘，看了一眼窗外晴朗的天空，说：“不记得。” 这个答案显然在意料之中。杜晓琳答：“都是过去的事了，别老放在心上。” 晓琳一语双关，李恋一听便懂。后者想了一会儿，说：“关于工作的事情，我改变主意了。” “什么主意？” 李恋刚起床，脑子还有一点迷糊，但声音却非常清楚：“我不想留在老家，我准备去c市。” “啊？”杜晓琳惊叫起来，“你受什么刺激了？你才刚刚考上公职，支教也结束了，干嘛又跑来c市从头开始？” 李恋早料到她是这样的反应，于是打趣道：“你是不是不欢迎我来蹭吃蹭喝？” 晓琳软下来，答：“你能到我这儿来我当然欢迎，可是你不能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啊。” 李恋活动了一下颈子，说：“我已经决定了。” 和晓琳结束通话后，李恋又紧接着打给江漓。 江漓并没有因为她提前离场和忽然消失而生气，但在听她说平安无恙时，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李恋毕竟不在理，有些心虚地笑：“你在哪儿？我去请你吃饭当赔罪。” 江漓说：“我已经到北京了。” 李恋：“……” 李恋独自一人在上海玩了好几天，才启程去c市。 出了车站，她一眼见到身穿亮色衣服的杜晓琳。晓琳站在那儿冲李恋大喊：“这儿呢，这儿！” 李恋见到了晓琳，脸上溢满笑容，提着行李包快步向她走过来。两人分别了两年，再重新相聚，都显得格外开心。 杜晓琳接过李恋的行李，上上下下打量她好几圈，才终于啧啧称赞叹：“一直听说山里的水养人，原来是真的，李恋，你比毕业时更漂亮了。” 李恋听了直笑，洁白的牙齿明晃晃的，像雪一样美。她说：“晓琳，你的嘴还是这么甜。” 杜晓琳拉着她去坐车，边走边说：“我真没想到你会回c市啊，虽然很意外，但我是真高兴。” 晓琳是李恋在c大时关系最好的朋友，两年前大学毕业，李恋回了山村支教，杜晓琳留在了本市朝九晚五。 回去的路上，杜晓琳又问：“关于工作方面的事情，都考虑过了么？” 李恋回答得很轻松：“打算去面试路远城的公司。” “他让你去的？”晓琳问。 “不是，”李恋淡笑，“我们大一那会儿他已经毕业去创业了，我记得他公司的名字。前几天我在网上搜索了一下，看到这家公司正在招聘。” 分别两年，李恋还是那么爱笑。她好像一直如此，脸上总会挂着笑容。似乎这世上，再无让她悲伤的事情。 一直回到处住，杜晓琳才又忍不住问：“李恋，你真的想好了么？为了六年前一个恋爱过两个月的人，你要放弃自己那么好的职位。更何况，人家都不记得你是谁。” 李恋脱下自己的风衣挂在架子上，停顿了几秒，低声反问：“晓琳，你去过东方明珠么？” “啊？没有。” 李恋走过来，说：“在一个星期以前，我原本准备看完江漓的演唱会以后，就回到我的老家去，入职机关单位。可是，碰巧，我在东方明珠上见到了绝美的夜色和风景。” 杜晓琳不太明白，揪着辫子追问：“这和你的工作有什么关系？” “因为在那么高的地方看过那样好的景色，就会觉得平地上夜晚都平淡无奇。”李恋说。 杜晓琳：“你的意思是……” “对，”李恋答，“因为我遇见过路远城，所以离开他以后，对别的男人再也提不起兴趣。” 路远城。 这个名字，其实已经那样陌生。 从与他分手之后，李恋再没有提起过这三个字。久而久之，就连杜晓琳都忘了这个人的存在。 晓琳坐过来，靠着李恋，小声说：“他知道当年你为什么突然说分手么。” 李恋摇头，答：“我没有告诉他，也打算把他藏在心里慢慢忘掉。可就是那么巧，我们在上海又遇上了。看到他的时候，我就知道，我没有办法把他从心里拿走。” 晓琳说：“你一直挺有主见，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李恋暂住在杜晓琳租住房的这几天，一直在多方面了解c市有名的联城公司。在她投递简历后的第三天，联城公司hr部门回复了她面试邀请。 到了面试那天，李恋才发现一同竞争总经理助理这个职位的，还有好几个年轻女孩。大家一起坐在会客厅里等待，而公司的人力资源部经理逐一进行面试。 李恋一边打量公司的办公环境，一边在心里鼓励自己。 从她了解到的资料来看，如今的联城公司，早已不像当年路远城创业时的那般窘迫。 六年的时间，路远城亲手将这间公司打造成了全国有名的电器行业新秀，而他本人，也成了本省小有名气的青年企业家。 过了一会儿，有一位面色可亲的工作人员站在门口喊：“请李恋小姐进来。” 李恋站起来，对那位工作人员抱以感激的一笑，匀步走向hr经理办公室。 hr经理姓陈，见到李恋进来时，目光定了几秒。 门口这个女孩穿着合身得体的深色职业套装，身材高挑，长发盘起，略施粉黛，面含微笑。她看起来从容淡定，于初见时已觉得她浑身散发着一股亲和与优雅。 李恋轻声说：“您好。” 陈经理点头，示意她进来，然后去温习李恋的简历。 二十四岁，c大经管专业毕业，有两年的山村支教经历。 陈经理一摊手，直入正题：“李小姐，你毫无工作经验，怎么能胜任总经理助理这份工作？” 李恋脸上带着谦和的笑容，说出来的话却不卑不亢：“我觉得只有格外优秀的员工，才能成为联城这间大公司的管理人员，希望我能有机会向您学习。” 这话说得平静无波，可是陈经理很快听出她的话中之意。那就是他也是从没有经验的新人成为人资经理的。淡静地回应了自己没有工作经验一事，又顺道恭维了对方一把，陈经理发现，对面这个女孩，深谙谈话之道。 而作为公司的总经理助理，确实需要具备这样的本事。 陈经理笑了起来，气氛缓和了不少。他又接着问了好几个问题，因为李恋功能做得足，所有回答全都滴水不漏。 陈经理觉得自己被她美好的笑容感染，甚至有些期待和这样美丽真诚的女孩成为同事。 聊了差不多十分钟，陈经理拨出电话，说：“路总，初试我这边全部结束了，有三个资质不错的，是现在带到您办公室吗？” 李恋在听到“路”这个字时，心往上提了一下。她知道，既然是面试总经理助理，那么作为总经理的路远城，一定会最后复试。 陈经理那边得到回复，点点头，挂断电话后，站起身说：“李小姐，跟我走吧。” 李恋赶紧站起来，随陈经理一起走出去。门口还有两个女孩在等待，想必就是陈经理说的另外两个“资质不错”的面试者。 路远城的办公室不在这一层，乘电梯上去时，李恋忽然心生忐忑。这种心情非常奇妙，她希望他能想起自己，但又更希望他是真的忘掉了自己，这样才不会影响她的面试发挥。 陈经理敲开门，带着三个女孩进去。 李恋走在最后一个，待前面几个人散开，她一眼看到坐在办公桌后的那个男人。 他剪着一头利落清爽的短发，面容干净，轮廓分明。穿着一件黑色的西服，胸前的扣子敞开着，露出里面的白衬衫和蓝色领带。 无论何时见他，他都是那样光芒耀眼。就像那一天重逢时，迷离璀璨的上海星光。 路远城看起来很忙碌，他正在看手中的一份文件，听到脚步声，抬头看了一眼。 他淡淡地扫了一圈进来的几个人，目光落到李恋脸上时，停顿两秒，随即又不着痕迹地挪开了。 陈经理领着三个女生坐下来，他还未开口，路远城清冷的声音传来：“我只有一个问题，各自说一下自己的优点。” 陈经理赶紧用眼神示意身边的面试者。 其中一个是应届大学毕业生，抢先说道：“我最大的优点是能喝酒，不担心应酬。” 路远城挑挑眉，继续看手中的资料。 第二个女生接口说：“我毕业于名牌大学，做过总经理助理方面的工作，比较有经验，而且非常细心。” 路远城不予置评，等着最后一个人的答案。 李恋知道，她应该要说一些对自己有利的话，来增大自己进入联城公司的机率。并且，她向来口才极佳，知道在这种场合应如何为自己加分。 可是，看到那张深藏心底的脸庞时，她却情不自禁地说：“我的优点是——能言善辩，坚定不移。” 路远城听得心头一震，抬头看向李恋。而后者亦不畏不惧，大义凛然地与其对视。 她知道，他听懂了她的意思。 第003章 李恋回去等了两天，还没等来联城公司的录用通知。 她整天呆在杜晓琳的小窝里，百无聊耐地找人聊天。杜晓琳得上班，而江漓正忙着其他城市的巡回演唱会，都没有空陪她，李恋只好在网上和c大的老同学们聊天打发时间。 当她在某个群里发言时，有个名叫徐一海的男生立即出来接话：“李恋？你不是去支教了么？现在有网络了？” 这个徐一海以前是c大学生会组织部的部长，而李恋曾在他手下做过组织部干事。虽然共事的时间不算很长，但以前交情非常不错。 徐一海听说李恋回了c市，热情地邀请她出来聚餐。为了热闹热闹，徐一海又叫上了群里其他几个前组织部成员。 最后，徐一海神神秘秘地说：“我还会邀请一个人，你绝对猜不到是谁，就当作一个惊喜，明天晚上你来了就知道了。” 第二天是周五，李恋本想带着杜晓琳一起出门，可是晓琳打电话来说要加班，李恋便一人前往。 聚餐的地点定在市中心一家饭店，离李恋住的地方并不远。她找到徐一海预定的那间包厢推门进去时，一眼看到朝向门口坐着的那个人。 竟然是路远城。 徐一海正在和路远城说话，听到开门声，立即站起来看向来人。 李恋穿着一件浅黄色的长大衣，里面搭着一件白色的修身衬衫，衬衫领口处有一只黑色的细带蝴蝶结。底下配着贴身的黑色长裤，显得双腿笔直又修长。 她拿着包亭亭地站在那儿，气质清纯优雅。 徐一海看到李恋，有片刻的惊艳。他赶紧迎过来，夸张地睁大眼，说：“这位美丽的小姐，你是不是走错了房间？” 李恋乐得轻笑，随他走过来落座，答：“徐一海，好久不见。” 房间里其他的人纷纷开口同李恋打招呼，而路远城端正地坐在那里，并未开口，从他的脸上也丝毫看不出情绪。 徐一海坐在路远城身边，热情地向他介绍：“远城哥，这位是李恋，你可能没什么印象。当时我们组织部邀请你回学校给大家做演讲，她搬桌子抬板凳，可没少出力。毕业以后回老家去教了两年书，愈发知性了。” 对面的几个男孩子大笑，有人说：“徐一海你还好意思说，咱们部里就那么几个女生，成天让人干体力活。” 李恋笑着融入他们的谈话：“我那会儿不是干事么，什么是干事？不就是天天做事的。” 徐一海听得也笑，又向李恋介绍路远城：“李恋，这位路总你还记得吧。六年前就开始创业，联城电器你知道吧，就是路总的产业。咱们路总啊，现在可是咱们c市炙手可热的钻石男。” 路远城已近而立，身上有股泰然稳重的气质。坐在一堆毛头小伙子中间，尤显淡静从容。 李恋站起来，主动向路远城伸手，笑意盈盈道：“路总你好，我是李恋。” 路远城淡淡地看着面前那只纤纤玉手，垂下眼眸，静默两秒，又不动声色地伸出手去，“幸会。” 时光如卷轴，将他们送回初识的那一天。 谁也没有想到，她曾经那么大胆温情的追求，竟然会是这样一个结局。 李恋微微走神，路远城已经放开了她的手。可是李恋心中还有一些窃喜，好歹路远城愿意为她来赴约。 徐一海看着两人握手，得意地对李恋说：“怎么样，这个惊喜不错吧？昨天我给咱们路总打电话，说有一个大美女回了c城，邀他来吃饭，人家可是给了面子答应了。” 听到这话，李恋心中刚刚升起的那抹希冀又熄了下去。原来，路远城并不知道是她要来。 其他几个同学随声附和：“是啊，李恋，毕业才两年，你真是越来越漂亮啦。要不是一海介绍，我们真认不出是你。” 李恋站着一一应答，青春洋溢的脸上笑靥如花。 老同学聚会，免不了要喝酒。 李恋是聚会的主角，不断被几个同学追着碰杯。为了照顾她，有个男生替她倒了红酒。李恋刚想拒绝，可是一抬头，看到路远城漫不经心的脸庞，忽然改变了主意。 一整个晚上，李恋都在喝红酒。以徐一海为首的几个男生，一边向路远城打听工作行情，一边拉着李恋回忆大学的青葱时光。 酒足饭饱，一群人喝得东倒西歪，唯有路远城一直在喝白开水。徐一海本想敬他几杯，可是路远城坚持不喝，徐一海也不好强求。 饭局结束的时候，有个男生趁着醉意来拉李恋的手，微醺地说：“李恋啊，大学时要不是江漓那小子老跟着你，我恐怕早就追求你啦。” 一句话说得大家哈哈大笑，有人接话：“什么江漓那小子啊，人家现在可是当红的大明星。” 李恋红着眼睛笑，原本白嫩的脸蛋也染上了深深的红霞。 徐一海环顾一圈，朝路远城说：“远城哥，你开车来的，能不能把李恋送一段儿？” 路远城起身，穿上外套，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子，声音如窗外毫无涟漪的风：“行。” 李恋被塞上路远城车里的时候，神志略有些不清醒。她呆呆地坐着，不停地朝路远城傻笑。 路远城看到她醉意朦胧的脸，眸光闪烁，忽然冲动地俯身过来帮李恋系安全带。在靠近她的那几秒，浓浓的红酒味直扑他的鼻腔。 他不确定李恋有几分醉，在握好方向盘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说：“明明不能喝红酒，为什么要逞强？” 李恋几乎是立即回答：“明明没有忘记我，为什么要骗我？” 路远城心一紧，回头看向李恋的脸。 灯光闪烁的夜里，她的双眼如月光下的海，泛着莹莹的水波。他们说得很对，她其实比从前更美，更让他无法忽视。 几秒钟以后，路远城回头，启动了车子。他问：“住在哪里？” 李恋一直看着他，好像喝醉酒后的仪态与言语均无需负责一样。坐了一会儿，她忽然笑了起来。因为喝过酒，两片薄唇愈发显得红润。而那一抹笑容，也更加显得妖娆。 李恋说：“路总，女人不喝醉，男人没机会。我这都醉了，怎么也没见你把握机会？” 言之轻佻，像极了当年她追求他时的模样。 路远城微微皱眉，又低着嗓音问：“住在哪里？” 李恋还是笑，但乖乖地报出了杜晓琳家的地址。 而后，两个人没有再说话。小小的一方车内空间，忽然滋生出了别样的暧昧。面色清冷的男人，扶着方向盘一语不发，而他的身边，坐着久别之后再重逢的女孩。 他们原本应该彼此熟悉，可是时隔六年，漫长的光阴如一条大河，横亘在他们之间。 李恋虽然有意试探，却终究不敢再往前一步。 李恋从路远城车上下来，恰好碰到刚买完夜宵的杜晓琳。 晓琳朝那辆缓慢离开的黑色车子看了一眼，立即跑过来扶住李恋。她问：“怎么喝这么多酒？” 李恋看一眼路远城离去的方向，笑眯眯地回答：“喝酒壮胆，结果□□未遂。” 杜晓琳拽着她往家走，皱着眉细声尖叫：“你喝红酒会过敏你还喝啊？是不是不要命了？” 李恋笑得像朵罂粟花，白里透红的脸被路灯一照，更显迷离柔情。 第二天起床时，李恋身上果然起了大片红疹。而恰好这个时候，她接到了联城公司人力资源部经理的电话。 陈经理语气友善地说：“李小姐，恭喜你通过我司的面试。我们的总助常常需要陪路总出差谈判，所以外交才能非常重要。而且我们也希望员工稳定，对公司能坚定不移。通过评估，你非常符合我们的职位需求，我代表公司通知你，请在下周一上午九点前来报到。” 李恋听了，轻扬眉梢，立即明白当日面试时她说的话，陈经理理解成了其他意思。 不过歪打正着，她成功应聘到这个职位，不失为一个好消息。在表达了谢意之后，李恋忽然问：“陈经理，我能问问评估结果是什么时候出来的吗？” 这个问题有些唐突，尤其对于李恋这样的新人求职者。陈经理略微思索，圆滑地告诉她：“昨天下午路总让我来决定，我向他力荐你，路总也觉得你很优秀，所以并没有意见。” 所以，在昨天晚上见到路远城之前，他就已经决定录取她。而对于这位陈经理的邀功，李恋立即以真诚的感谢回应。 她握着电话，心情明媚得就像窗外秋天的阳光。虽然稀薄，但总归温暖。 被杜晓琳拉到诊所打完针之后，李恋邀晓琳一起去逛街买衣服。 杜晓琳双眼放光，说：“你说真的？” 李恋白她一眼，答：“当然是真的。” 以前，杜晓琳最喜欢和李恋一起逛街，因为李恋有杀价的天赋，不管什么衣服，她都能谈到最低价。 但是大学四年，李恋去逛街的次数屈指可数，不到实在冻得手脚发凉时，她绝不去添置一件新衣。 即将进入职场，李恋明白衣着的重要性，这才拉上晓琳一起去淘衣。 在去商场的路上，李恋交待杜晓琳：“如果你看上什么衣服，别表现得太喜欢，偷偷告诉我你想买，余下的事情交给我。” 杜晓琳见识过李恋的杀价战术，连连点头。 第004章 到了商场以后，李恋自己先看上一件秋冬款长大衣。试穿之后，刚好合适。 导购小姐走过来，热情地向她介绍这件衣服，可是李恋却面无表情，拿着衣服上看下看。 导购员说了一会儿，见对方没反应，于是试探着说：“这件衣服真的很适合你，要不要包起来？” 李恋仍然没什么表情，答：“太贵了。” 导购小姐：“你来得刚好，现在的新款都可以打九折呢，这个价格不贵啦。” 李恋看着那件衣服，声音里情绪不明：“这种衣服我太多啦，穿着还不错，但价格太贵。” 导购有些急了，说了一连串动听话，想劝李恋把衣服买下来。吊牌价格768元，打完九折也还得691块，这个价格仍然超过李恋的预算。 李恋回头看杜晓琳，神色平静地问：“你说这件衣服的样式像不像我那件大红外套？就是——我三号衣柜里的那件。” 杜晓琳立即反应过来，说：“这样的长款大衣你都有十几件了，要是觉得贵就别要了。” 李恋还是没把衣服放下来，神态淡淡，好像还没做决定。僵持了一会儿后，导购小姐终于松口，凑过来偷偷说：“小姐，如果你是真喜欢，这件衣服我不赚你钱，员工内购价是七五折，我给你七五折，你看怎么样？” 李恋在心里算了一下价格，这才微笑着回答：“那辛苦你了。” 出了服装店，杜晓琳立即叫嚷：“李恋，你几句话这就少了一百多块啊，真厉害！你怎么知道她会给你打折？” 李恋提着衣服，边走边说：“不能表现得太喜欢，也不能表现得非买不可，不主动提降价，等对方给你底价，这是谈判的技巧。” 晓琳又问：“那要是导购不愿意给你用内购价呢？” 李恋眯着眼笑，答：“第一单生意对于导购来说非常重要，而且我注意到，其他导购都在接待客人，只有这一位在整理货架，并且情绪低落，应该是还没开张。我猜，内购价要低于七五折，导购能卖一件出去获得少量的提成，总比没有好。” 杜晓琳对李恋崇拜得五体投地，啧啧称赞道：“李恋，你真厉害，照这样买东西，真的可以省下不少钱呢。” 李恋笑着去看下一家商店的商品，她要从琳琅满目的衣服中选中最物美价廉的那一件。她哪有十几件大衣呢，事实上，她的衣服一直少得可怜。 可是为了工作，也为了路远城，打扮得光鲜亮丽一些是必要的。 逛了一上午，在李恋的帮助下，杜晓琳用最低的价格买到了好几件自己心仪的衣服。晓琳一路眯着眼笑，一副“李恋在手砍价无忧”的神情。 而李恋也用自己为数不多的一点儿积蓄购置了一些秋冬必备服装。 她知道，新的人生即将开始。 而她自己，也是信心满满。 周一上午，李恋提前到达了联城公司。 到了秘书室，她才发现路远城有好几位助理，而她，只是因为人手不够才又特招的一位。 有一位名字叫bella的同事接待了李恋。bella是位老员工，大约二十七八岁，她带着李恋熟悉了一下工作环境，又将秘书室其他几位同事介绍给李恋，最后指着一个空着的格子间，说：“这是你的位置，你有英文名么？” 李恋想了一下，微笑地回答：“lilian.” lilian。 既是李恋名字的汉语拼音，又是英文名字莉莉安。 而这个英文名的取名者，正是路远城。六年过去，李恋几乎没有用过这个名字，可她依然记得当年那通电话里，路远城说起这个英文名时，柔软的声线。 过了这么长时间，这些细节一直深埋在她的脑海里，需要忆起时，便会第一时间跳出来。 bella点点头，拿来一大堆资料，友好地说：“这些全部是公司的内部材料，你要尽快熟悉。” 李恋接过那摞文件，回到自己座位前细细翻阅。 文件里详细写明了公司的发展历史，以及各个合作厂商，还有一些主要的合作出口国家。有一叠彩色的资料里，详细地绘制着公司近几年主要生产的各种电器。 各种品名型号让人眼花缭乱，但是李恋看得很仔细，她希望能尽快适应这份工作。 一整天下来，她除了看资料，就是不停地在帮其他助理们打印或者复印。 新来的员工往往如此，在独立之前，常会被其他员工差遣。李恋也不恼，而是认认真真完成每一件繁琐的工作。 直到下班，她也没有见到路远城。李恋不知道他是真的很忙，还是在有意避着她，但不管怎么样，她已经站到了离他很近的位置。 一连好几天，路远城都没有在公司出现过。 而李恋每天的工作依然是打字和复印。她对公司的结构已经完全了解，对于公司的业务范围也了然于心。 联城公司比她想象中还要大，员工众多，分布在全国的分公司也不在少数。不难想象，仅仅六年时间，路远城是如何一步一步，艰辛地取得了这些成就。 可遗憾的是，在他那么辛苦的时候，她从来没有陪伴在他身边。 下班的时候，李恋才无意间听bella说路远城这周出差了，而今天他应该就会回来。 李恋默默收拾着桌上的东西，耷着眼回想路远城之前为何一直装作不记得她。 以前她就时常觉得摸不清路远城的性格，又隔了这么久，他的心性更是难猜。 秘书室的同事都走了。 李恋整理好桌子，背上包往外走。隔壁就是总经理室，她抬头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门，按下了电梯。 电梯刚好上来。 李恋抬头，刚好看到里面站着的两个人。路远城看起来心情很好，正和身边一个女人微笑着说话。 他转过头看到李恋时，目光一顿，收起了笑意，平淡无痕地走出了电梯。 身边的翻译助理annie停下来，看见面前的美丽女子，笑着打招呼道：“我听bella说秘书室新来了一位漂亮的同事叫lilian，是你吗？” 路远城本来已经迈开了好几步，听到“lilian”这个名字时，脚步顿了一下，又继续朝前走了。 李恋立即笑着伸手，说：“你是annie吧，听说你精通好几门外语，好厉害！我是lilian，你好！” 两人友好地握完手，annie又追着路远城的脚步过去了。 李恋独自下了电梯，走到街边去乘车。眼下正是下班高峰期，公司附近一所幼儿园也刚好放学，路况有些拥挤。 李恋慢慢往前走，心血来潮准备步行回去。 路过幼儿园时，她停下来多看了几眼。那扇大门里，数个精灵一样的小孩子排着整齐的队等待家长逐一认领。 他们穿着漂亮的衣服，背着精致可爱的书包，均是满脸的生动。 李恋心中柔软下来，满满地充盈着温情。 她当过两年小学老师，在大山里教着几十个从三岁到十二岁的孩子。所以每当看到这些可爱的孩子时，她总是回忆起自己离开时，学生们站在校园门口挥洒的眼泪与依依挥别的小手。 孩子们一个接一个被领走，家长与小孩相继离开，留下一片欢声笑语。 人群中，有一个男子拿着一个巨大的七彩棒棒糖，正焦急地朝里面的学生看。他看起来有些不安，又有些紧张。李恋无意间瞥了一眼这个男人，又狐疑地看了看里面为数不多的几个学生。 待她走了十几米，又回头看时，恰好又看到那个男人站在一个四五岁小女孩的面前，弯腰将那个棒棒糖递到她面前。 小女孩没有接，但也没有离开。隔着老远，李恋看到小女孩脸上奇怪的神色。小女孩朝那个男人看了很久，显得越来越疑惑。 那个男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小女孩终于迈开步子，和他一起往相反的方向走。 李恋觉得不对劲，思量了片刻，匆忙折回身跑向幼儿园大门。门口，负责孩子放学的大爷正在关门，李恋跑过去，急促地问：“大爷，刚才那个穿红色衣服背红色书包的小女孩是被谁接走的？” 大爷一愣，脱口说：“哦，你说悦悦吗？她家长常常加班，所以有时候会派别人来接孩子。” 李恋心中一凛，赶紧又问：“就是那个拿棒棒糖的男人吗？” 大爷点头，继续推动铁门。 李恋终于慌了神，焦虑地喊：“大爷，那个人可能是坏人！” 说完这句话，她立即朝那名男子和悦悦的方向跑去。 与此同时，路远城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将这次出差谈判带回的资料整理妥当，又交待了annie的工作，才准备下班回家。 他从车库把车开出来驶上大道，发现有些堵车。他的车子停在车河里，慢慢向前滑动，过了好几分钟才向前开了几十米。 路远城蹙着眉心向窗外看，一眼看到公司附近的幼儿园旁边围了许多人。 他随意地看了一眼，却无意间看到，那些人群里围着的人，正是花容失色又故作镇定的李恋。 路远城大惊。 第005章 李恋站在人群里，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看着对面抱着孩子的男人，声音笃定地说：“这位大哥，你不要冲动，我是来帮助你的。” 在李恋对面大约七八米处，站着之前那个拿棒棒糖接悦悦的男人。而他正紧紧地将悦悦的身体箍着，右手拿着一柄刀子，就靠在悦悦地脖子边上。 小姑娘吓得泪眼汪汪，小脸涨得通红。可她也能知道这是生死攸关的时刻，虽全身发抖，却不敢轻举妄动。 男子比悦悦高很多，他只得弯着腰，将后者当成人质，逼得周围的人不敢靠近。 过路的人渐渐围过来，可是没人敢大声说话，生怕一个不留神，就会激怒这个绑匪。 李恋站得笔直，一身明黄大衣衬得她眉目清朗又温和可亲。她说：“大哥，别冲动。我叫李恋，你可以叫我小李。我们谈一谈，你的诉求是什么？相信我，我拿我的人格跟你担保，这里所有的人，包括我在内，绝对不会有人报警。你只要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我一定想办法帮你实现！” 绑匪把悦悦圈着，他的手露出明显的青筋。看着对面这个年轻又美丽的女人，他紧紧皱着眉头，说：“你是谁？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李恋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夕阳渐渐落下，她迎着红色的阳光，冷静地回答：“我说过了，我可以帮助你。如果你是想要钱，那我保证帮你要到你应得的那一部分。但如果你是勒索，那就太可惜了。相信我，你不会喜欢牢狱。那里天灰地暗，不是人呆的地方。你只要放开这个女孩，就能重获自由。这么好的阳光，空气，城市的美景，都属于你。” 绑匪的脸一片灰白，眼睛里闪烁着煎熬的神色。 李恋注意到他的表情，于是继续游说：“大哥，你这么年轻，人生还这么美好。我知道你一定是遇上了难处，不得已才这样做的。但是你相信我，我一定能帮助你妥善解决你的烦恼。你把刀放下，告诉我，你有什么麻烦，我说话算话，帮你想办法！” 绑匪终于脱口而出：“这丫头的父亲是个混蛋！欠我们几十万工钱，却一拖再拖！老子要给他一点颜色看看！” 李恋这才明白绑匪的动机和目的。听到对方是因为工钱而绑票，她略微松了一口气，又镇定自若地回答：“大哥，正好，我是一名记者。我可以帮你把事情发布出来，新闻和报纸会报导你们的故事，舆/论的力量会帮助你们要到属于你们的工钱。相信我，一定没有问题。你把悦悦放开，我保证帮你们达成所愿！” 周围的人一阵唏嘘，有人偷偷地在人群背后拨打了报警电话。 李恋注意到，绑匪的神色已经明显松懈下来。他似乎在判断李恋的话，也在思考她是不是真的能帮到自己。 毋庸置疑，李恋确实深谙谈判技巧。她静静地站在那儿，等着绑匪自己瓦解意志。 她相信，用不了多久，绑匪就会真的信任她，事情也能得到完美的解决。 而就在这个时候，从人群后方忽然传来一声哭叫：“王八蛋！你放开我女儿！不然我跟你拼了！我要把你碎尸万段！” 李恋心一惊，立即回头看。只见一个神色恐慌愤怒的年轻女人从后方冲过来，直直地向绑匪所站的方向奔去。 “不要过来！”情急之下，李恋冲那个女人大喊。 而在绑匪怀里的悦悦，在看到自己的妈妈过来时，立即吓得大哭起来。 绑匪被激怒，愈发用力地箍住悦悦的脖子。小姑娘顿时因为缺氧，脸色由红渐白。而悦悦的母亲像发了疯一样冲过来，眼看着就要飞奔过去和绑匪拼命。 周围有人反应过来，立即将悦悦母亲拉住，不让她靠前。 就在这个时候，李恋发现绑匪的身体微微颤动，而眼睛里发出凌厉狠绝的光。她心下大惊，趁着绑匪低头的那两秒，飞速地跑了过去。 绑匪把悦悦拖着走，刀子还架在她的脖子上。李恋知道前期所做的工作全部都是徒劳，现在她要寻得一个机会，将孩子抢下来。 在绑匪转身逼着路人让路想带走悦悦的时候，李恋如箭一样冲上去，两只手死死地掰住了绑匪的手腕。 绑匪的手吃痛，却将刀子握得更紧。李恋用尽全身的力气，奋力地使出擒拿里的一招“抓腕压臂”，逼得绑匪渐渐放开悦悦。 悦悦趁机从绑匪的臂弯里解脱，立即哭着跑向自己的妈妈。 绑匪知道自己难以全身而退，又因为手臂被李恋压得快脱臼，慌乱之中他用斜举起手挥动着刀子，对着李恋的脸和脖子划了几刀，又趁着李恋疼痛之时，一把将她推开，抱着自己软弱无力的右手跑了。 李恋疼得双眼泛黑，可是她最终救下了悦悦，倒心满意足地跌倒了下去。 经过一场战役，她累得浑身疲惫。而脸上和脖子上的血腥味，更让她头晕目炫。 路远城在街边的路上，目睹了整个过程。 在看到李恋与绑匪搏斗的时候，他冲下了车。而当他跑到李恋身边时，她已经受了刀伤，脸上和脖子上正汩汩地冒出血。 “李恋！”他大喊她的名字，焦急地冲上去抱起她羸弱的身体。 刹时，警笛声大作，有警察在迅速跟着绑匪离去的方向追捕。 路远城扶起李恋，根本来不及思索，就将自己的西服外套脱下来，用两只袖子当成临时的止血带，绑在李恋受伤的颈子处。他又迅速取下自己的领带，在她脸上环了两圈，暂时封住脸上的伤口，这才一把将她横抱起，向附近的医院大步跑去。 李恋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稍微清醒了一些。来自脸上和身上的疼痛愈发尖锐，她抬起眼，看到路远城那张焦急的脸。 她说：“路远城，咱们以前谈恋爱，连手都没有牵过。没想到这刚一重逢，一下就抱上了。这发展得有点快啊。” 她说得没心没肺，还在拿他们的过去打趣。 路远城冷着一张脸，不理会她的调侃，只继续向不远处的医院飞奔。 李恋脸上系着几圈领带，模样有几分滑稽。她软绵绵地触碰着路远城温热的胸膛，感受着他胸腔里心跳，只觉得时光漫漫，为了这一刻，她似乎等了很多年。 李恋又说：“路远城，你说我会不会死？” 路远城被她闹得没有脾气，答：“还能开玩笑，说明你不疼啊，要不你自己走？” 李恋赶紧服软，说：“好疼，真的好疼。刚才我以为自己要死在路上了。” 路远城瞥她一眼，加快了步伐。 哪知道她又说：“我要是死了多可惜啊，我还没追上你呢。” 路远城：“……” 从幼儿园到医院大约只有几百米。可是路远城第一次觉得，这段路这么漫长。 李恋靠在他的怀里，左脸贴着他的衬衫，忍了一会儿剧痛，又开始找话题：“路远城，以前我们在一起，你都没有抱过我，真的好遗憾。” 路远城听了，深锁眉头，紧抿嘴唇，不回答她的话，只继续向前走。 李恋又说：“照这么发展下去，我估计你早晚被我重新追上。你知道的，我来c市，就是为了你。” 虽然秋天的傍晚略有凉意，可路远城抱着一个体重近百的女孩走了那么远，还是累得有些气喘吁吁。 这女孩似乎还不领情，一路上说着不着边际的话，来撩拨他的心。 路远城说：“你能安静一会儿吗？” 李恋睁着虚弱的眼，答：“不能。咝……不能。” 路远城听到她倒吸凉气，立即去看她的脸。他这才发现，李恋的嘴唇已经苍白得没了血色，没被围住的那圈脸蛋已经白得像一张纸。 她一直试图软言细语跟他叙旧，或许是因为太痛了，想转移一下注意力。 路远城的心软下来，但脚步还匆忙不停。在到达医院急诊科的时候，他终于说：“李恋，那些事都过去了，我也不再怪你，所以，别再提起。” 李恋没有反应过来什么叫“不怪她”，还没来得及问，急诊科的几位护士就把她接了过去。 路远城这才看到，李恋脖子下方锁骨附近的浅色衣衫被鲜血染红了一大块，甚是渗人。 他担忧地拧眉，看着李恋被推进手术室。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路远城坐在走廊的椅子上，面色冷寂。他想起多年前那短暂又快乐的两个月，那是他一直藏在心底不愿再回忆的时光。 他比她大那么多，他早应该知道她的示好，只是一时的冲动。可是那时候，他还是忍不住看她忧伤，不忍心看她一个女孩子倒追得那么辛苦，于是在觉得适当的时候，接受了她的告白。 可是，这样热情的心怀梦幻的女孩，能和他一起同甘，却未必能和他共苦。况且，在她的身侧，一直有一个更好的选择江漓。 所以当年，李恋选择离开，他虽心有怨恨与不甘，但是，他不怪她。 路远城抱着这样的想法，度过了最开始那辛苦的两年。他一直没有向她求证过分手的理由。可是，他想，那些都不重要了。 等了很久，手术室的门被打开。护士们把李恋推了出来。 路远城赶紧大步走过去，见到李恋已经换上了病号服，脸上也缠上了绷带。她正阖着眼休息，像感觉到他在身边一样，李恋忽然睁开眼睛，声音低弱地说：“路远城，不要走。” 说完以后，她又浅浅地闭上了眼。 路远城微叹一口气，跟着李恋进了病房。 第006章 急诊科病房只有李恋一个病人。 她睡得很沉，睡颜静谧，呼吸平稳。双眼紧闭，睫毛轻盈，像两柄弯弯的小扇子。右脸的伤口处贴着沾了药的厚纱布，用医用胶粘在脸上。而脖子和锁骨处的伤就稍微严重一点，厚厚的纱布缠了很多圈，从她的领口处露出来。 护士给她扎了吊瓶，又细心地帮她盖好被子。 路远城看了李恋几眼，跟着一旁的医生去询问情况。医生说：“脸上的伤较轻，恢复起来应该会很快，但是锁骨那里刀口非常深，可能需要一些日子才能康复。其他的都是小伤，皮肤再生就能好。” 路远城默默听着，待医生说完之后，问：“会留疤么？” 医生答：“那是肯定的，脸上，锁骨上，都会留下印子。不过你放心，现在祛疤技术先进，等病人康复时，再来做个祛疤磨皮手术，应该没有问题。等她醒来，就可以出院了。” “谢谢医生。” 送走医生后，路远城回到病房。他坐在李恋的床边，衬衫上还沾染着一片片不规则的血迹。 他静静地看着她熟睡的脸，回想着她面对绑匪时的勇气与胆量，还有让人无法忽视的口才与坚强。 她很美。 不光是上天给了她漂亮的外表，还有那颗善良的心。 可是路远城又觉得矛盾。这么纯真勇敢的女孩，当年为什么在他陷入事业谷底时选择离开？即使是移情别恋，未免也太快了一些。 他猜不透。 路远城就这么静静地坐着，房间里传来手机铃声。他担心这声音扰了她的睡眠，于是将手机拿出来走到门边去接听。 电话那头是杜晓琳，电话一接通她就问：“李恋，今天要加班吗？路远城这人要不要这样啊，才上班几天就让你加班。” 路远城沉下声线，尽量低声说：“你好，我是路远城。” 杜晓琳一惊，立即提高分贝说：“啊，李恋和你在一起吗？那没事了再见。”说完就迅速挂断了电话。 路远城哑然，走回去将手机塞回李恋的包里，又回到椅子上坐下来。 就这么坐了近两个小时，中途护士过来拔针，李恋也没醒。 又过了一会儿，李恋终于慢慢睁开眼睛。她好像忘记了自己受伤这件事，一睁眼看到路远城，疑惑地问：“这是哪儿？你怎么在这里？” 路远城起身，双手托住李恋的背，好让她坐起来。 在看到路远城衬衣上斑驳的血迹时，李恋终于想起两个多小时以前发生了什么。她惊恐地脱口而出：“那个小女孩有没有受伤？” “没有。”路远城的脸很淡静，低垂的睫羽掩盖了他眼底的汹涌。 “那你呢？衣服上这么多血，是不是受伤了？” 路远城扶好李恋，又在她身边坐来下，语气轻缓地回答：“我没有受伤，只有你受伤了。” 李恋这才吁了一口气，眼里含着笑意去摸自己脸上的纱布。 她说：“我是不是毁容了？” 路远城问：“你疼吗？” 李恋显得很轻松，说：“不疼。” 哪里会不疼呢，只是因为曾经疼得以为自己会要死去，所以这一点儿痛感根本不算什么。 说完之后，她又有些懊恼自己的回答，赶紧佯装疼得皱眉，可怜兮兮地说：“好疼啊，真的好疼。路远城，这算不算工伤？你作为老板，是不是应该对我负责？” 她的眉眼里带着笑意，在不明确是否会留疤的情况下，还能如此镇定，这让路远城很意外。 他说：“医生说脸上的伤口不深，疤痕也能通过手术去掉。锁骨那里伤得很重，回去之后不要沾水。” 李恋抬起头，执着地问：“你对不对我负责？” 路远城看着她，声音平稳：“公司会对你负责的。” 李恋得意地笑，戏谑地偷换概念：“那就好。路远城，只要你对我负责，受伤也值了。” 路远城没有理会她的调侃，在收拾了一下病房之后，他说：“可以直接出院，刀伤回去养着就行，走吧。” “可是，我这怎么走？”李恋指了指身上的病号服。而她自己原先那件沾了不少血，恐怕不能再穿了。 这倒是个问题，况且路远城自己身上也穿着带血的衣服。 他走到窗边去，打了个电话，又回到病床前坐下。李恋听到他是打给bella，并吩咐她去某家服装店采购两套衣服过来。 结束通话后，两人再次面对面坐着。李恋本想和她再聊聊以前的旧事，路远城却先开口：“你怎么知道那个接小孩的男人是骗子？” “嗯？”李恋双目轻抬，神色间露出明显的得意。“我教过两年小学，对于小孩子会有的表情掌握得一清二楚。如果悦悦认识那个男人，她要么开心有人来接她，要么垮脸表示不喜欢这个接自己的人。但是，这两种表情悦悦都没有。我当时隔得有点远，只能大致能看清悦悦脸上是疑惑，那她应该是在判断这个人是不是父母派来的。我问过门卫大爷，被告知有时候悦悦的父母会让她的叔叔伯伯们来接她，这就很明显，悦悦不认识那个男人。所以，他需要用小孩子都喜欢的糖果来诱惑她。” 路远城认真听着，在末尾处说：“你分析得有道理。” 李恋笑着说：“那是。我毕业这两年一直呆在大山里，整天和孩子在一起。我一眼就能从他们的表情里看出他们的心事。” 路远城微微低头，没有立即接话。 李恋又神采飞扬地说：“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我很厉害？” 在秋天清冷的晚上，李恋一身蓝色病号服，双目有神地盯着眼前的男人看。病房里很安静，暖色系的灯光照在她的笑脸上，显得宁静又美好。 路远城有一种错觉。 仿佛回到了那一年，他回到c市大学做大学生创业演讲，遇见一个年轻俏皮的组织部干事，正在绘声绘色地对旁人讲：“这个路远城师兄完全是我的style啊，我得想办法把他追到手。” 结果那个女孩一回头，恰巧看见自己站在她身边。 可是她不仅没有尴尬与害羞，倒还落落大方地复述了一次她刚才的话。 周围还有几个人也在朝他看，鬼使神差地，他就答复她：“祝你好运。” 这四个字像一剂鼓舞良药一样，顿时让李恋欢欣雀跃。 他一直记得那一天，他在结束演讲回到学生会办公室时，李恋脸上倾城如光的微笑。 而那一抹笑容，犹如一朵芬芳绚丽的花，从他心底破土而生。 李恋看到路远城没有答话，又问：“不会已经为我倾倒了吧。你那时候对我不怎么上心，现在才发现我的好，不过也不迟，不迟。” 路远城听到她的话，心里一怔，抬头刚想问询，话到嘴边又变了。“那个男人把悦悦绑了之后，你也表现得很沉稳，口才绝佳。” “是吧？”说起李恋的特长，她眉飞色舞起来，“自从当了小学老师，我这个与人交际的能力好像更好了呢。好多家长不让孩子读书，想让他们回去种地，都是靠我说服家长们的。” bella还没来，病房的时间漫长双短暂。 路远城十指交叉放在腿上，沉吟了一会儿，才低声开口问：“李恋，你过得好吗？” 曾经相恋过的人再相逢，总会有一人主动问对方过得好不好。 一句简单的对白，却有着撕裂人心的力量。 好像这句话一问出口，就逼得人承认，那些逝去的光阴与岁月，是真的无法再回来了。 李恋轻稍愣了一下，但很快生动地回答：“好啊，过得好极了。想必你也是吧。” 路远城双眼看着窗外树影摇曳的夜色，没有答话。 两人又坐了一会儿，bella终于姗姗来迟。 她一进来，看到路远城的衬衫，还有李恋脸上的纱布，眼底闪过一丝担忧与好奇。但她什么也没有问，而是过来把衣服递给路远城，问：“需要我送你们回去吗？” 路远城接过衣服，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车钥匙，答：“我车在幼儿园往前一点儿，你先开回去。” “好。”bella什么也没问，和路远城交换了车钥匙便离开了。 路远城拿着那套西装出去换衣服，顺便给李恋带上了门。 李恋这才放松下来，收敛了笑容，低着头去看自己颈子上的伤口。锁骨上缝过针，麻醉药的效力渐渐散去，从那里传来钻心的疼。 她打开服装袋，看到bella带来的是一件宽松的高领毛衣和一件厚秋装大衣。拿过来换上之后，毛衣刚好能将脖颈处的伤口全部遮住。 过了一会儿，路远城来敲门。得到应允后，他迈步走进来。 他换上了一套三式件西装，衬衫换了一件新的，里面搭了一件深领马甲，外面是一件西服外套。被灯光一打，他领子上的两粒扣子像水晶一样，正熠熠发光。 时间让他变得更迷人。那张清逸的脸庞，完美的五官，优雅的气质，一如当年一样，让她怦然心动。 她想，如果当年她没有离开他，没有放开他的手，那现在是不是有不一样的结局？ 路远城走过来，说：“走，带你去吃饭。” 李恋盯着他好看的薄唇，随即笑起来：“好。” 第007章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医院急诊大楼。 李恋回头看了一眼，医院门口的灯光明亮又柔和。路远城颀长的身影从她眼前掠过，在那一方光亮之下，时间都似乎静了下来。 这场景，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回到了从前。 再抬头看时，只见路远城平静的容颜。 bella的车就停在急诊楼前的停车区域。路远城解开锁，径直走了过去。李恋赶紧跟上，打开车门坐上去。 路远城对这辆车显得很熟悉，应该是磨合过很多回，所以能够盲插钥匙。 李恋看到他如此就轻驾熟，心底忽然涌上一丝不好的直觉。但她还来不及细想，就听到路远城问：“想吃什么？” “想吃什么都可以吗？”李恋问。 “对。” “那我想吃c大外面那条美食街上的粥。” 两人都是c大毕业的学生，路远城比李恋高了六届。虽然离开校园已久，但对于母校外的美食，也能记得清清楚楚。 路远城没有回答，而是将车子调头，驶向c大的方向。 天已经全黑，夜色苍茫无尽。道路两旁的路灯全部亮着，像两条蜿蜒的河流，渐渐在车旁退去。 李恋坐在路远城身边，看着他被霓虹灯照得忽明忽暗的侧脸，忽然轻叹了一口气。 路远城听力极佳，立即捕捉到这道不易察觉的声音。他问：“伤口很疼？” “不，”李恋摇头，复而望向前面斑驳的夜，“我就是觉得，我们认识得太早了。” 言下之意，她曾在错误的时间，遇上了对的人。 路远城不想和她讨论过去，故意转移话题道：“你现在住在杜晓琳家？” 李恋转过头，眼神明晃晃的，说：“你还记得杜晓琳啊？你俩面都没见过，还记得这么清楚，看来是对我难以忘怀嘛。” 路远城发现不管他说什么，她总有办法绕到自己不愿提及的话题。最后干脆专心开车，不说话了。 过了许久，李恋终于正儿八经地再开口：“路总，我受伤了，恐怕最近不能去上班。” “休假吧，等康复了再去，你现在正好手头没有什么工作，也不用交接。”路远城回答。 “好。” 到达c大美食街以后，清香扑鼻的特色粥让李恋食欲大增。 折腾了这么久，他们都没有吃晚饭，这会儿都饿得饥肠辘辘，于是各自吃饭，不再说话。 饭后，路远城又十分绅士地将李恋送到了家。 李恋沿着小区往回走，心情万分复杂。 就在几个小时以前，她成功救下了一个被绑架的小女孩，而当时却忘记了自己也有可能遭遇不测。 一路的疼痛与恐惧，她都不停地借转移话题来缓解，到了回来的时候，才后知后觉感到害怕。 回到家以后，杜晓琳被吓了一跳。 她看着李恋脸上的纱布，惊恐地问：“发生了什么事？不是和路远城约会去了，难道你们打了起来？” 李恋简短地把过程讲给晓琳听，然后疲惫地回到房间去睡觉。 杜晓琳不知道李恋脖颈处还有伤，听闻李恋说并无大碍，于是替她关上房门又接着去看电视。 在家养了些日子，李恋的伤口逐渐恢复。最疼的时候已经过去，唯一难忍的是锁骨上结痂奇痒无比。 她忍着不去挠，只好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江漓的演唱会还没有结束，李恋继续在网络上和徐一海这帮校友聊天。不过她没有说自己因为伤休假的事，也没告诉他们自己进了路远城的公司。 天气越来越冷，李恋换上了厚厚的毛衣。 在换衣服的时候，她不小心蹭到脸上那块纱布，胶已经失去粘性，只轻轻一抚，纱布就整块掉了下来。 李恋一直没看过自己的伤口，也早就在心里打算好，要去做祛疤手术。 可是纱布掉下来之后，在那一块被药物染黄的皮肤里，她并没有看见那道伤痕。她用热水把脸洗净，那张白皙的脸还和从前一样，容光焕发。 李恋去医院复查，医生也对她皮肤的强大再生能力惊叹不已。脸上的伤口已痊愈，医生给她的锁骨处重新贴了药。 李恋激动地给路远城打电话，说：“路总，我下周可以上班，脸上的伤全好了，没有留疤哦。” 路远城听了很宽慰，答：“那就好。” 刚打算挂电话，路远城又听到李恋问：“路总，你本周六有空吗？” 路远城眉心轻拢，刚想说没有，李恋的声音又传来：“悦悦被绑架这件事情，会在她的心里留下非常深刻和黑暗的阴影，周六我想去帮她忘掉这件事。” 路远城很惊讶，他听了李恋的计划后，思索了一下，同意了李恋的要求。 从周五开始，李恋就在着手准备。她先去租了一台摄像仪，又去幼儿园问到了悦悦妈妈的电话号码。 在电话里，悦悦的妈妈听说她是那天救下悦悦的人，立即千恩万谢感激涕零。 李恋把自己的想法讲给了悦悦妈听，得到了对方的同意与配合。 周六一早，路远城开车来接李恋。他看着她背着那么多器材，问：“你确定这样真的有效？” 李恋看着英姿俊朗的路远城，心中微动，答：“不试一下怎么知道呢？只有要希望，我就一定要去试一下。” 路远城又问：“那个绑匪抓到了吗？” “悦悦妈说当天就抓到了，还有工钱的事也是一场误会，钱在那天之前就到账了，可是他并不知道。可是这事儿，受伤最深的是悦悦，她极有可能因为幼年的阴影导致以后的心理问题。” 路远城说：“李恋，我对你刮目相看。”声音平稳，透着明显的赞许。 他的意思是，他对她的口才、她的敏捷与思维能力以及细心程度无比佩服。 可是李恋会错了意，说：“怎么样？不会现在才知道我这么好吧？后悔了吧？” 路远城：“……” 二十分钟以后，两人到达了悦悦家。 在客厅里，悦悦妈再次对李恋表达谢意，眼里泛起泪花。她告诉李恋，那天回来以后，孩子就一直很害怕，觉也睡不好，常常半夜哭着醒来，这都已经一个多星期没有上学了。 李恋一边和悦悦妈聊天，一边开始在身上藏道具。她吩咐路远城架好机器，又和悦悦妈核对细节。 过了一会儿，悦悦的爸爸带着悦悦回来了。他一看屋里的人，立即按照老婆交待的入戏。他一把将悦悦箍住，然后拿出一把木质匕首出来对着悦悦的脖子说：“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悦悦一下子就懵了，睁着大眼睛看着屋里的人，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她的小脸很苍白，眼睛里透着惊恐，但是又因环住她的是自己的爸爸，而她的妈妈也在客厅里，这让她十分费解。 李恋立即进入角色，对悦悦爸说：“你不要冲动，我是来帮助你的……相信我，你不会喜欢牢狱……只要把孩子放下，一切都没事了……” 悦悦并没有认出李恋，但一听到这些话，她立即回想起那天被劫持的场景，脸色也愈发恐惧。 悦悦爸说：“你不给我棒棒糖，我就不放她下来！” 这时候，悦悦妈在后面声嘶力竭：“放开我的孩子，我要和你拼命！”说着就要冲过来。 悦悦爸把木匕首比在悦悦脖子上，气急败坏地想把她拖走。他其实箍得很松，怕弄疼了孩子，又让孩子无法挣脱。 这时候，李恋趁悦悦爸不注意，冲了过去，将悦悦爸的手臂掰开，再以慢动作表演了一次“抓臂压腕”。 悦悦趁机哭着跑向自己的妈妈，而李恋趁她不注意，赶紧将事先准备好的番茄酱挤到自己脸上和脖子上，然后倒在地上摆出晕倒的动作。 与此同时，一直站在角落摄像的路远城冲过来，将悦悦爸的手绑起来，又回到机位前去大喊：“好，停！” 这时候，悦悦爸和悦悦妈都笑起来，李恋也从地上爬起来，大家纷纷问：“导演，我演得怎么样？” 路远城走过来，拿出李恋事先准备好的笔记本电脑，说：“拍得很好！” 李恋把吓得惊魂未定的孩子抱过来，和她一起坐在沙发上，说：“悦悦真棒！每次都帮助姐姐拍动画片！” 悦悦脸上既害怕又疑惑，她带着哭腔问：“拍什么动画片？” 李恋打开电脑，将一段自己剪辑下来的动画播放给悦悦看，边看边说：“悦悦喜欢看动画片吗？上次在幼儿园姐姐也在演动画片哦，就和今天一样。你看，那天也是这个叔叔在照相呢。今天悦悦的爸爸演的是大灰狼，悦悦演小白兔！” 她尽量用一些浅显易懂的词，来偷偷换掉悦悦的记忆。 电脑屏幕上，正在播放大灰狼抓住小白兔，而小白兔的妈妈以死相搏的画面。 悦悦看了好久，终于慢慢平静下来，说：“这样就是演动画片吗？” “对！”李恋微笑着回答，脸上还带着那一道番茄酱。她想让悦悦忘掉那天的血，于是自己用手蘸了一点送到嘴里，说：“真好吃！” 悦悦半信半疑，脑海里挣扎许久之后，终于欢快地笑起来，好像压在她心里那块巨大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她笑着拍手，说：“哦，爸爸是大灰狼咯！妈妈，我们把大灰狼抓住！” 悦悦的妈妈激动得流泪，也跟着说：“对，悦悦，大灰狼是坏蛋，去抓他！” 悦悦跑过去，和她的父亲闹成一团。 而李恋那颗一直揪着的心也终于落了地。她没有把握能成功，可是她知道，幼时的阴影将会对孩子产生多大的影响。她教过的那些学生里，不乏这样的例子。 悦悦的妈妈掏出两根彩色的棒棒糖，走过去抱住孩子，说：“姐姐说上次演动画片忘记给你糖了，再加上今天的，一共两根，悦悦开不开心？” “开心！”四岁多的小女孩，终于卸下心中沉重的负担。 看着这一幕，李恋的心情也是激动难忍。她听到悦悦妈在说：“宝贝，以后只能吃妈妈和爸爸给你的棒棒糖，记住了吗？” 路远城和李恋收拾好器材出门的时候，悦悦妈追出来，执意要留他们吃饭。 站在门口，悦悦妈抹着眼泪说：“孩子好久没有笑了，李小姐，路先生，我不知道应该怎么感谢你们，我……” 李恋笑答：“我以前是幼教，看到孩子们开心，我也会很开心。你不用感谢我，以后好好保护孩子，别因为工作忙就疏忽了对孩子的关心。” 悦悦妈连连点头。 第008章 离开悦悦家以后，李恋的脸上还带着温柔的笑容。 她还在回忆悦悦如释重负的模样，而她自己也因此有了满溢的成就感。 路远城将器材放在后备箱里，坐在驾驶座时，正好看到李恋的明眸笑意。她的脸莹莹润润，肌肤白里透红，贝齿正轻咬着嘴唇一角，带着少见的美妙与娇俏。 这个女孩，美得这样生动，这样震撼人心。她有一颗金子般的心，那样纯粹又细腻。 路远城看着她的脸，在她的左脸上，还残留着一点儿红色的番茄酱。他不由自主地抽出几张纸巾，伸手过去递她擦拭。 李恋明显一愣，呆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睛却看着他。 两个人隔着很近的距离，李恋甚至能看到路远城的瞳仁里，映着自己的小小的身影。 气氛顿生暧昧，周围的一切逐渐淡化，连车外的嘈杂声也倏地静了下来。 李恋看着男人的脸，不由自主地问：“路远城，你爱过我吗？” 那一天，她对杜晓琳说的是实话。 因为见过东方明珠的灯火，便觉得平地上的夜色黯然失色。 因为爱过那么好的路远城，便习惯地将别人拿来与他比较。 这些年，她过得孤寂苦闷，再没有一个人，能像路远城那样，轻易打动她的心。也没有人，能比得过在她生命里短暂留痕的路远城。 路远城已经收回了手。他好像被这个问题难住，半天没有回答。 等了一会儿，李恋却径自笑了。她恢复了之前意气风发的样子，说：“没事，你迟早会爱上我，爱得死去活来。” 她恬不知耻地说着宣言，缓和了车里的尴尬。 路远城启动车子，良久没有出声。他静静地坐在那里，微微敛瞳，表情有些高深莫测。一身黑衣衬得他气质清冷凛冽。 李恋不依不饶，可能因为解决了一桩心事而显得格外兴奋，她继续说：“路远城，你知足吧。为了来c城，我连公务员的职位都放弃了。” 路远城像下定决心一样，说：“李恋，我说过了，过去的事情不要再提。” 他已经劝自己接受她当年的选择，可是她怎能大言不惭来问他是否爱过她？ 李恋停下来，看向路远城那张寡淡隐忍的脸，终于不再说话。 路远城送她回去，看着李恋进了小区之后，又调头驶离。透过车窗，他看到李恋高挑的身影，沿着小路渐渐远去。 他忽然有些心烦意乱，从车里找出一盒烟，点了一支，用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夹着，时不时地抽一口，然后又将手搁回到完全降下的车窗上。而右手稳稳地扶着方向盘，向着公司的方向前行。 李恋下了车以后，恰好接到江漓打来的电话。 江漓已经出道好几年，在娱乐圈有非常不错的人气。入行这么久以来，他从未有过任何绯闻，从来都是靠实习打拼一直到取得今天的成绩。 江漓说：“恋恋，去局里报道了吗？” 李恋答：“江漓，我说实话你可别生气。我已经在c市找到工作了。” “真的？”江漓显得很开心，“我为什么要生气？你能回到c市重新开始，我很为你高兴。是做什么工作？” 李恋不知道江漓是否记得路远城，但她没有打算告诉他实情，只说：“在一家大公司做行政助理。江漓，我欠你的钱今年年前应该能还完。” 江漓声音软下来，说：“恋恋，别老放在心上。你知道的，我本来就不希望你还。我也不缺这点钱。” “那不行啊，”李恋说得很诚恳，“我大学这几年，要不是你去演出资助我学费，我恐怕早就辍学了。欠的一定要还，你不许拒绝。” 江漓懂得她的原则，也不再推脱。“等我忙完这一阵子，就回c市和你聚一聚。这样也好，我再也不用为了见你跑回山里去。” “你在哪儿？”李恋问。 “在西安。这是演唱会的最后一站。你现在住在哪里？要不要去我家？” 李恋立即拒绝，并告□□漓她和晓琳住在一起，江漓便不再强求。 两人聊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李恋收起手机，继续向前走。 对于她来说，江漓是一个非常特别的存在。 他是她的同乡，是校友，是朋友，更是她曾经唯一可以依靠的哥哥。 在她四面楚歌走投无路之时，是江漓对她伸出援手，才得以让她风雨飘摇里，继续完成学业。 周一上班的时候，bella忽然跑来问李恋英文水平如何。 李恋不知其用意，但还是如实回答：“口语没问题，但和annie比估计还是相差很远。” 到了下午，李恋才知道bella用这话的原因。 联城公司主要生产经营各类电器，有一项他们自主研发的洗衣机刚刚在国内推出，因为销量不错，路远城准备寻求美洲代理商，开拓新品的海外市场。 路远城打内线到秘书室，简短地说：“叫李恋过来一下。” bella放下电话，对李恋喊：“lilian，老板让你过去。” 李恋正在分析一份数据，听到这话立即起身去隔壁的总裁办公室。她上班时的状态非常好，神色笃定，态度严谨。 路远城坐在办公椅上，抬头看向李恋。她穿着一套深色的职业装，身材匀称窈窕，脸上粉黛均匀，白皙如瓷。 他说：“想必bella告诉过你了。本周五美国fcc公司代理会到公司，来和我们谈判海外市场代理一事。你准备一下，我准备让你来做第一轮谈判。” 李恋有些惊讶，问：“路总，让我去谈判？公司有这么多优秀的前辈和同事，而我刚来不久，业务还不熟悉啊。” 路远城抬头看她，声音不疾不徐：“我见识过你的谈判天份，相信你能做好。还有几天时间，你熟悉一下所有资料。我只能提供三个数据给你，按照国际惯例，代理价格一般在260万左右，我的目标价是200万，不能超过220万。” 李恋听了，立即在心里计算出极差，脑子也开始高速运行起来。 这是一个不小的难题，尤其是对她这种从未上过正试谈判桌的人。可是她又隐隐觉得激动，想要摩拳擦掌放手一试。 “去准备吧。”路远城说。 离开老板办公室，李恋就开始全力着手准备谈判之事。 她先收集了所有关于fcc公司的资料，仔细熟读后，便开始撰写详细的谈判方案。一连好几天，她都把自己埋进这项工作里，忙得天昏地暗。 路远城下班时从秘书室门口路过，见到那个清丽的背影正伏在桌上奋笔疾书。他很想去看看她在写什么，但到底忍住，只敲敲门说：“李恋，今天别加班了，养好精神。” 李恋从一堆文件里抬起头来，看到路远城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心中一动，笑答：“好，我这就走。” “我顺路，带你一截。”路远城说。 李恋赶紧关电脑，又将桌上的资料全部整理归类并细心地锁到抽屉里，才拿着包走出来。 出了公司以后，李恋忽然说：“路总，要是我谈崩了，你可不能找我麻烦。” 路远城脚步停下来，李恋没看路，一下猝不及防地撞了上去。“哎哟，好疼啊。路总，你会不会怜香惜玉的？”李恋用手揉了一下额头，又抚了抚之前锁骨受伤的地方。 “这里还没完全康复？”路远城问。 李恋苦着脸答：“是啊，要是落下终身残疾，你要对我负责啊，负一辈子责。”虽然苦着眼，可是从眼睛里露出的光芒却是狡黠的。 路远城不理她，径直去取车。可是他知道，自己心头那汪平静了多年的水，因为她的出现，又开始泛起了涟漪。 这很危险，可是他却有饮鸩止渴的冲动。 回去的路上，李恋很识趣地没有再开玩笑。她在心里默默回忆自己的谈判方案，认真地说：“路总，明天上午我先一个人上，我会借故说你去工厂解决突发问题了，如果我的一轮谈判不成功，你回来进行第二轮。你看这样可以吗？” 路远城看了一眼身边的女孩，觉得自己有点跟不上她的节奏。 在她谈及工作与开玩笑的时候，就好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一样。一个似春风，一个如秋月。 他说：“可以。” 第二天上午，fcc公司的谈判代表准时来到了公司。李恋在公司门口热情地迎接了对方三个人，并将他们带进了会议室。 路远城在办公室里看着监控屏显。 李恋看起来刻意打扮过，她穿着一件亮黄色的大衣，前门襟敞开，露出里面的灰色镶花薄毛衣，一改之前刻板的职业套装装扮。 她本来就很美，用心妆扮过后，更显得俏丽明艳。 对方三人也没有料到接待他们是这么年轻漂亮的女孩，虽然被李恋的外貌惊艳，但对于联城公司的敷衍态度略生不满。 李恋用流利的英文向三位美国代表作自我介绍，并解释老板派她先来接待的原因。 待落座之后，她将事先准备好的资料一一递到他们面前。 美国人办事讲究效率，不太喜欢寒暄，李恋开门见山介绍了几句联城公司，便不再说话。 她知道对方一定也是调查过联城，才能这样轻松无畏地坐在谈判桌前。趁着对方看数据资料的间隙，李恋抬头，默默观察了一下她面前的三个人。 一个年纪稍长的男人坐在中间，他叫smith，是这次谈判的对方主代表。两旁分别坐着两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是smith的随行人员。 在代理方看完资料后，sn，我们直奔主题。fcc是美国著名的终端销售商，如果你们的电器能入驻我们的商场，必将取得巨大的利润回报。既然是合作，那请你开个价？” 李恋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她的眼角弯弯，像两枚月亮。“smith先生，您是代理方，当然由您开价。” smith似乎料到她会这么说，答道：“虽然按照惯例，290万元是合理价格，但是基于fcc在美国的影响，我们要求330万。” 一听这几句话，李恋立即猜出smith的用意。对方先提高惯例价格，再漫天要价，这符合议价的规律。 “oh,dear！”李恋低声惊呼。为了表示她的惊讶，她甚至推开椅子站了起来，几秒种以后，她意识到这样做有些不妥，又赶紧坐了回去。 对方被她的表情吓到，也有点儿懵。 路远城双手环抱，坐在电脑前看着会议室里的这一幕，扬起嘴角笑起来。 李恋坐回椅子上，睁大一双漂亮的眼睛说：“既然我们是诚心合作，请您也给我们一个最有诚意的价格。” smith翻阅了一下介绍联城公司的资料，眼睛无意瞥了一下他身边的随行男子，又说：“我们和贵公司是第一次合作，我们愿意稍做让步，320万，不能再低了。lilian，你想，等联城电器大规模进入美国市场，你们收获的可不是320万人民币这么简单。” 李恋还是吓得发颤，她说：“这个代理价格也太高了啊？简直高得离谱！” sn小姐，你说一个价？” 李恋当然不会主动开价，那就违背了她的谈判策略。 谈判进入第一次僵局。 两方都尴尬地坐着，谁也不肯让步。 第009章 路远城签了几份文件后抬头，看到李恋端坐于桌前，用平稳流畅的英文说：“我们非常仰慕fcc在美国的名气，但是据我所知，fcc在上半年因为销售过一台二手电器而遭到用户投诉，从而影响了fcc在消费者心中的地位。我们非常想和你们合作取得双赢，我们能开拓美国市场，你们能用物美价廉的电器重获买家信任，这不是很好么？” 听到这话，三个美方代表大吃一惊。 有位内部员工曾将自己使用过的一台洗衣机与仓库的新品调包，最后送货上门时，客户在旋转机缝里看到了数根头发。 可是这件事情，fcc方面一直封锁得很好，并不可能传到中国。所以当李恋说出来时，震得三个人说不出话来。 smith先生最先回过神，他说：“这件事确实属实，我们也秉承友好合作的态度与贵司实现共赢，那既然是这样，我们愿意再拿出一点诚意，按照国际惯例290万来独家代理联城洗衣机。” 李恋乘胜追击：“可能是因为中美两国有时差，所以我们掌握的国际惯例价格也有差异。” 她说得很幽默，使得三位美国人放松的笑出来。 smith这才明白面前坐着漂亮女孩根本就不是一个绣花枕头，而是准备充分的谈判专家。 他叹了一口气，答：“lilian，我很佩服你。你这么年轻，口才卓越。我们很有缘份，所以我拿出我最后一次诚意，260万，不能再低。如果再低，我们三人将于今天晚上搭乘最后一班航班回美国。” 李恋知道他们不是专程来中国和自己谈判，而是因为有其他公差才顺路前往联城。所以他们如果就此打道回府，并不会浪费这一趟差旅成本。 260万，已经到了真正的国际惯例价格。 李恋仍然不同意这个代理价，双方再次僵持，进入第二次僵局。 李恋起身走出门，去邻间的茶水间端了三杯上好的咖啡进来，一一递到对方面前，说：“smith先生，您喝咖啡。” 她嘴里喊着“smith”这个名字，眼睛却看着坐在最靠右边的那个男人。 三位美国代表又是一惊，不知道李恋为何忽然这样做。 静默了一小会儿，那位真正的sn小姐好眼光，不过请你说一说，你是怎么看出我才是smith？” 李恋端起热茶喝一口，笑意盈盈地答：“我胡乱猜的，让你们见笑了。” 谈判继续，而这一次，换成真正的smith先生和李恋讲价。 聊了一会儿中国的天气之后，李恋忽然说：“smith先生，我们抱着诚心和贵司合作，据我所知，日本的新里电器和贵司也有合作，fcc给过他们超低的代理价格，由此达到两方共赢。但是市场不能太单一化，竞争才能发展，这是市场规律。相比之下，我们联城公司的新品更具竞争性，势必会掀起一阵销售热，并能持续稳定保持。smith先生，我们希望和您合作，也希望您能给我们一个机会。” 李恋说得很温婉，句句客气，实则步步紧逼。 smith当然马上明白她的意思。可是s给过新里超低的代理价格？ 他仔细想了想，慢悠悠地说：“话已至此，我们就实话实说。我的底价是240万，这也是我最后的权限范围，lilian，联城电器一旦进入美国市场，将会给你们带来巨大的财富，这一点你是知道的。” 李恋笑答：“我司也有我司的底价，然而与240万还相差甚远。如果是这样，我们可能没有办法合作。” 她站起身，佯装要再次离开谈判桌。其实她很清楚，如果这款电器能交给fcc代理，不仅是联城能获利，fcc也能靠这款高性能低成本的产品，迅速夺回他们的市场占有率。 smith先生不得不重新审视面前这位衣着端庄而不失活力的女孩。 她以柔克刚，轻轻松松就将他们的330万报价压到了240万。而现在，她仍然不同意这个价格。 眼见合作就要谈崩，sn小姐，你很厉害。和你这样的人打交道，很有趣。这样，我们都退一步，220万，如何？” 李恋本已经走出几步，听到这个价格，顿住了脚。她回过头，走回位置上坐下，笑着说：“smith先生，这一笔钱，是贵司只需少量工作的情况下，收获的净利。160万，是我方能出的最高价。” smith听到这个价格，顿时惊得不知道说什么好。诚然，他非常想拿下联城的独家代理资格，但是160万这个价格，确实与常规代理价相差较远。 两方又一次陷入僵局。 smith表示他需要出去打一个越洋电话请示老板，而lilian笑着首肯，也出门去了秘书室。 她走到一个名叫eve的助理面前，低声询问：“eve，合同都准备好了吗？谈判差不多要结束了。” eve是路远城的助理之一，她是法律科班出身，平时公司里的文件都会经她审核。她点点头，答：“放心，你弄好了就打内线电话过来。” 李恋重点提出几条容易被人钻漏洞的条款，和eve商量了几句，又慢慢踱回会议室。 smith已经回来，看到李恋落座，他说：“美国现在是晚上，现在他在睡觉，被我吵醒以后非常不耐烦地说折中一下好了。我们折中一下，190万，lilian，你捡了一个大便宜。” 听到这样的美式幽默，李恋配合地笑起来。她说：“希望不会扰了老板好梦啊。这样，我们再折中一次，175万，定下来，怎么样？” 李恋非常聪明。她一直等着对方降价，眼见190万已是最后底限之时，才第一次提出再折中。 一场谈判下来，smith三人组被这个精明的女孩弄得精疲力竭。尤其是smith，根本摸不清李恋的底细。 他站起来，同李恋握手，说：“lilian，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么有才能的女孩。175万，这真的是一个放血价。我猜你的老板会给你一大笔奖金，待我下次来中国，记得请我吃大餐！” “没有问题！”李恋说，“恭喜你们拿到联城新品的代理资格！相信我，你的老板也会给你发奖金！” 双方都笑了。 李恋拿起内线，拨通eve的号码，说：“过来一下。” eve拟定的合同早就请路远城签字盖章，现在只等smith落笔了。当smith看到打印好的文件中，最后核定的价格是175万元，他才发现这场谈判一直在lilian的掌控之中。 虽然懊恼，但也无济于事。 签完合同以后，李恋请三位代表去吃饭。她选了一家极具当地特色的餐厅，又叫上了秘书室的翻译annie和法律助理eve一起前往。 下午，李恋帮他们订了机票，又马不停蹄地送三人去机场。因为不会开车，她只好请公司的司机代送。 一直到下午快下班时，李恋才结束这些忙碌的工作。 回到办公室以后，秘书室的同事全部笑着向她祝贺。而李恋自己也觉得无比满足，那一颗悬浮的心，也终于落了下来。 她绘声绘色地跟同事们说：“你们不知道，其实我当时吓得要命，没见过这种场合，可还是要假装很镇定。” 路远城打内线过来给bella：“让lilian过来。” bella是助理组长，和路远城共同一条线。她转达了老板的话，然后收拾桌子准备下班。 李恋敲开路远城的门，脚步轻盈地走过去。她看起来很生动，连眉梢都沾染着笑意。 路远城看着她，觉得心头微漾，声线柔和地说：“lilian，恭喜你。” 李恋一顿，问：“你叫我什么？” 六年前，李恋曾对路远城说：“我们要上外教课，可是我没有英文名，怎么办？” 路远城在电话里回复她：“叫lilian怎么样，在拉丁语里，是百合花的意思。” 她欢喜应允。 而那以后，她便成了他心底的一朵百合花。 芬芳，美丽，不染凡尘。 路远城眸光闪闪，说：“你是怎么看出坐在旁边那一位才是真正的主代表smith先生？” 李恋双手轻握在身前，语气柔软道：“前期谈判太顺利了，就像在走过场。所以我觉得，之位那位先生只是在试探我，他的权限应该就是到国际惯例价260万。330万只是个幌子，而且他在讲话的时候，不经意地瞄过好几次真正的smith先生，可能是想看后者的反应。” 这样的细节，若不仔细观察，根本难见端倪。 可是李恋仍然精准地猜出对方身份，就像那天在幼儿园认出带走悦悦的并不是她的家人而是绑匪一样。 路远城点点头，说：“说得有道理。你是天生的谈判专家，这短短一场谈判，几乎可以当作谈判学教材。” 他从看到她改变装扮起，就知道她开始使用策略了。靓丽俏皮的外形，放松了对方了警惕。听到对方报价而大惊失色、绝不主动报价也是为了后续议价作准备。 路远城又问：“你从哪里得知fcc销售过二手电器被投诉？我给你的资料里并没有这一项。” 李恋答：“这是一个巧合。我平常会逛一逛留学生论坛，有一次无意看到一个华人学生说起了这条新闻。虽然这样的小事不会在国内报导，但当时还是对fcc产生了巨大的影响。所以那个留学生才会提起来。” 路远城其实记得李恋为什么喜欢看留学生论坛，在她大一的时候，曾经壮志雄心问他：“你说我本科毕业以后，有没有希望去国外念研究生？” 她一直想出国读书，可是最后一毕业，却当了山村的支教老师。 路远城说：“你今天表现得特别好，为公司节约了一大笔钱，月底会有奖金。再接再励。” 李恋听到“奖金”二字，立即笑眯眯的。她刚准备离开，好奇之下又问：“路总，我真没想到对方一上来就要330万，说真的，你最终能接受的底价是多少？” “260万。”路远城说。这是国际惯例中比较常见的代理价格。 李恋一听，瞳孔倏尔放大。她脸一垮，气得转身就走。 路远城注意到她暗淡的脸，立即站起来轻喊：“lilian！” 他离开办公桌去追她，她走得很快，一直快走到门边，他才拉住她的手。他把她按住，强迫她转过身来，这才发现李恋的眼睛有些湿润。 “对不起，我的意思是——”路远城很多年没有哄过女孩，拉住她以后，他也不知道应该如何为自己辩解。 “路远城，”李恋情绪有点儿失控，“你除了骗我还会做什么？六年前你骗我，现在也骗我，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傻啊？” 路远城双手钳制住李恋的肩膀，直视着那张忧伤懊恼的脸。 李恋忍不住继续说：“六年前我追求你，你并不是因为真的喜欢我才和我在一起。昨天你说最多不能超过220万，现在觉得260万也能接受。路远城，耍我很好玩吗？” 她说着又要走，可是路远城压着门，她无法逃离。 李恋低着头，不断地在路远城怀里挣扎，想逃脱他的桎梏，好掩饰自己忽然的失态。 路远城一手按着门，一手去抬李恋的下巴。 他逼得她与自己对视，而他那一汪深邃的眼里，像嵌着一片低沉厚重的海。 李恋还在控诉，路远城意识一松，对着那张喋喋不休的嘴就吻了下去。 她的声音终于被堵住了。 第010章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极低的亲吻声音传进李恋的耳朵里。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思维大幅度停滞，分不清眼前的一切是现实还是做梦。她呆呆地站着，背倚着在门上，任由路远城略带侵夺性的掠夺她的吻。 如果时光像长河，那河水一定在这一秒全部冻结。 世间万籁俱寂，很久以后，李恋才听到路远城沉重的呼吸声。 他们有过两个月的恋爱期。可是那两个月，他们却连面都没有见过几次。 那时候，李恋是个大一的新生，而路远城正为自己刚建立的公司忙得焦头烂额。只有到了晚上，他们才能停歇下来，借着手机电波，细细地向对方传递自己的心跳。 恍惚多年，时光悄然而过。 那两个月的短暂接触，在他们后来浓墨重彩的人生里，显得那样平平无奇。 他们都以为自己能忘掉，可是也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根本忘不了。 路远城放开了李恋。在他重新站定的时候，才有些惊觉自己的行为有些冲动。 而李恋亦是刚从惊讶和发愣中回过神来。她向来是个公私分明的员工，可是连自己也没有想到，在刚才那几分钟里，她会如此失控。 路远城已经迈开步子往办公桌走，他很快冷静了下来。待坐到办公桌前，他又开口：“我的意思是，谈判如果实在进行不下来，按照惯例的260万，我也能接受。” 他言之泰然神色如常，好像刚才那个吻并没有发生过一样。 李恋却心潮翻涌地走过来，双眼微红，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问：“路远城，你这是什么意思？” “抱歉，是我唐突了。” 李恋不依不饶：“你亲了我，一句‘唐突’就完了？” 路远城早见识过这女人不达目的不罢休的韧劲，忽然有些后悔自己刚才那一举动。 沉默几秒后，他终于开口说：“lilian，你希望怎么样呢？当年主动追求我的是你，说要分手祝我幸福的是你，现在又回来找我的还是你，你到底凭什么这样一直招惹我？” 他叫她“lilian”，缠绵交织的舌音从他嘴里发出来，听得李恋一时语塞。 路远城坐了一小会儿，又说：“lilian，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同意让你进我的公司，是因为你出众的谈判口才。希望你将心思放在工作上。” 李恋的心蓦然地冷下来。 时隔这么久，她终于亲耳从路远城嘴里听到了这句话。 和路远城确定关系的时候，李恋才上大一。 她记得有一次，好不容易和路远城约会一起吃饭时，他中途去洗手间，而手机还留在餐桌上。 那条短信就这样突兀地显示在手机屏幕上。 “路远城，咱们的资金链这一断，等于是把我们往绝路上逼啊。咱们找了远东公司好几次也没谈下来，你不是有个备用的口才很好的女朋友？现在不用，更待何时？” 短信在屏幕上只显示了几秒钟，手机又变成了锁屏模式。而这几秒钟，足够李恋看完这几句话。 那一天，李恋第一次感受到心灰意冷，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她终于知道路远城为什么那么好追，原来他不过是希望将自己的天分为他所用而已。 现在，她能成功进入他的公司，时光变迁，而理由却没变。 李恋站在那儿，声音平静地说：“路远城，我知道你以前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接受我的。但是没关系，好歹我有你用得上的地方。我的心情很乱，刚才我的话有些冲动，我向你道歉。” 李恋说完，便转身离开。而她的唇角，竟扬起了一抹笑容。她总是这样，不管什么时候，都能笑得出来。 好像这样，她就可以真的什么也不在乎。 路远城看着她的背影，嘴唇嚅动，想说点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当天晚上，李恋回家，杜晓琳一眼看出她的不对劲。 杜晓琳问：“今天上班不高兴了？” 李恋一愣，继而笑道：“没有啊，今天我初战告捷，替公司省了一笔钱，月底会有奖金。” 杜晓琳没有戳穿李恋，而是假意兴高采烈地陪她聊天。在听到她智胜外商代表时，晓琳非常捧场地笑着鼓掌。 聊了一会儿，李恋说：“我得去考一个驾照。” “为什么？工作需要？”晓琳问。 李恋答：“如果我会开车，再以后送客人这种事就不用专门再请司机，可以节约人工成本。” 杜晓琳笑着打趣：“这还没和路远城在一块儿呢，就开始替他省钱了？” 晓琳以为李恋会像往常一样斗志昂扬，可是她似乎并不想讨论这个话题。说了几句以后，李恋回房去休息。 接下来的日子，李恋的时间被工作和学车占得满满的。再回想起那天路远城不明意味的吻时，虽怦然心跳，可是仍踟蹰不前，不知应进是退。 就这样过了几天，天气终于彻底凉了下来。 在初冬来临之前，江漓的巡回演唱会也结束了。这一次的演唱会举办得很成功，各大新闻媒体实时关注，为江漓积攒了更多的人气。 入行这么久以来，他只唱歌不拍戏不炒作绯闻不参加节目，从来都是平平淡淡的，却因此赢得了更多人的喜爱。 演唱会一结束，江漓就马不停蹄的回了c市。 为躲避狗仔跟踪，他改变装扮掩人耳目，终于艰难地到达杜晓琳家。 杜晓琳顶着一头乱发，脚踩拖鞋嚼着薯片去开门，一眼看到门外那个被围巾遮住半张脸的男子，欣喜地叫道：“江漓？” 江漓立即进屋带上门，说：“别喊！” 他将围巾取下来，挂在衣架上，杜晓琳终于看清他的脸。 江漓长得很清秀，唇红齿白，面相柔软，有着与生俱来的亲和力。他年纪很轻，周身带着一股新鲜明媚的活力，就这么站着，和电视上那个坐拥上千万粉丝的大明星截然不同。 杜晓琳去给他倒热水，开心地问：“你的演唱会结束了？” 江漓在屋子里东张西望，说：“是啊，终于可以休息一段时间。” “别找了，李恋去学车啦，还得一个小时才能回来。”杜晓琳看出江漓的心思，笑着解释。 江漓笑起来，眼角微弯，一双眼睛里带着闪烁明亮的星光。因为天气较冷，更显得他皮肤白皙如玉。 “你们俩最近好吗？”他问。 杜晓琳把杯子递到江漓手上，两人一起在沙发坐下来。晓琳说：“我还行啊，工作挺顺利，就是找不着男朋友我妈急得很。李恋最近情绪好像不怎么好，我猜是不是路远城欺负她了，可是她也不愿意讲。” 话一说完，杜晓琳立刻发现自己说错了话。 果然，江漓一听，紧张得提高声线道：“晓琳，你说谁？” 杜晓琳一脸懊恼，怪自己心直口快。 江漓紧紧追问：“电器大亨路远城？” 晓琳没办法，只好点点头。她小声问：“你还记得他吗？” 江漓当然记得。 那是他和李恋认识十几年，第一次在她眼睛里看到那样的光芒。女生会因为喜欢一个人而发光，原来真的是这样。 江漓问：“李恋在路远城的联城公司上班？” 晓琳点头。 江漓把杯子放在茶几上，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他原本以为，只要他永远陪着李恋，只要她的身边没有别人，自己就一定会有机会。 可是没有想到，六年前就消失了的那个情敌，竟然又出现在了李恋的生命里。 “江漓，”杜晓琳靠过来，“你别想太多。说不定李恋只是刚好进了他的公司呢，本来联城公司在c市就赫赫有名，我当时想进还没被录取呢。” 江漓坐了一会儿，忽然转移话题：“晓琳你吃饭了没有？” “还没，在等李恋。” 江漓起身，“走，出去吃。你给她打个电话，就说你请她吃饭。”江漓又把围巾系上，等着杜晓琳去梳头换鞋子。 两人打车到了一家餐厅，晓琳要了一间包厢。等了快一个小时，李恋终于推门而入。 她一眼看到房间里坐的那个男孩，欣喜地喊道：“江漓？” 江漓站起来，迎到门口去，本想和李恋来个拥抱，可站到她身边了才觉得有些不妥，手掌落到李恋肩上，笑道：“恋恋，好久没有见到你了。” 李恋和江漓年纪差不多，又因为从小一起长大，一见面自是十分轻松熟络。李恋吹了夜风而来，脸上红扑扑的，笑起来格外美丽。 杜晓琳喊道：“赶紧来坐啊，我都饿死了。” 李恋拉着江漓坐下，热情地问：“都忙完了？上次在上海真不好意思，我实在受不了那么大的音响声。” 江漓见到李恋，眼里柔情四溢。他们有近三个月没有见面，这是他们分别最长的一次，这还是因为这回连续的演唱会，使得江漓无法回他们的老家。 眼见李恋来了c城，日后相聚的机会更多。本来江漓以为可以高枕无忧，没想到又杀出一个路远城来。 他嘴上和李恋聊着天，却暗暗规划好了次日的行程。 第011章 三人吃完晚饭之后，已近晚上十点。 江漓先送李恋和杜晓琳回去，才又自己乘车回家。 两个女孩搀着手臂从小区门口往里走，边走边聊天。 晓琳说：“李恋，这些年江漓对你，可真是一往情深。” 李恋笑道：“开什么玩笑呢？我和江漓从小一起在山里长大，那关系就跟兄妹似的。” “你对他完全没有没动过心？他现在可是万众瞩目的大明星。”晓琳问。 李恋笑眯眯地开玩笑：“嘿，你还别说，这太熟了，真不好下手。” 爱情总是这样，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从江漓看李恋的眼神里，晓琳就能察觉出他的心意；而纵然李恋与他相知多年，却对他的深情浑然不觉。 两个人笑闹成一片，李恋忽然说：“不过话说回来，我大学这几年，要不是江漓去驻唱演出帮我交学费，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办。虽然钱快还完了，可是这样的恩情，不知道要怎么报答才好。” “以身相许？”杜晓琳说。 “那不行啊，晓琳，其实我真的很喜欢路远城。只可惜，他心里没我。”言语间，李恋有点儿沮丧。 杜晓琳也没有恋爱经验，不知道如何开导李恋。 她们快走到家时，晓琳的妈妈刚好打来电话。她在电话里说：“晓琳，你在做什么呢？” “才吃完饭，和朋友一起回家呢。” 晓琳妈欢喜地问：“什么朋友呀？是做什么工作的？这么晚才吃饭，那肯定是个男生吧。” 杜晓琳无语望天，“妈，和李恋在一起呢，她我大学的好朋友，现在来了c市工作。” 晓琳妈失望极了，说：“唉，晓琳，你什么时候才能交个男朋友啊？” 李恋听得发笑，用手势比了一下示意自己先进去。杜晓琳站在楼道里，翻着白眼说：“妈，上学那会你不许我恋爱，说要是早恋就把我腿打折，这才毕业两年，你就恨不得我带女婿外孙回家，你以为这男人是想要，天上就能掉下一个的啊？” “别贫嘴，”晓琳妈说，“你这都24了，已经到了晚婚年龄。是这样的，昨天呢，我和你爸爸的老同事张阿姨见了一面，她有个侄子，也在c市上班……” 电话持续了十几分钟，以杜晓琳的妥协而收尾。 她耷着肩膀进屋，李恋笑道：“你妈催你相亲了？” 杜晓琳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扔，惆怅地说：“是啊，我真不想去。可是我妈说，是我爸老同事的侄子，都和那边说好了。据说对方还是个海归，我管它是海归还是海待啊，我现在真没兴趣。” 杜晓琳也是24岁，大学时暗恋过高年级学长，后来无疾而终。时间久了，觉得爱情也就这么回事儿，倒不如趁单身，好好享受自由。 她眼睛转了几圈，抬头问李恋：“哎，你说我去相亲，直接问人家的收入，会不会让他觉得我很势利，然后不想和我发展？如果是这样，我既能完成我妈交待的任务，又能把人打发走。” 李恋：“你可以先看看对方是不是你喜欢的类型啊，另外询问对方经济条件，可以稍微委婉一点儿。” “这也能委婉？”杜晓琳好奇地问。 李恋走过来，把手中的衣服一件件折好，笑着传授晓琳与人沟通的艺术。 闺蜜夜聊到很晚，第二天李恋比平时晚起了十几分钟。 她慌张地乘车到公司，幸好还没迟到。秘书室里，翻译助理annie和法律助理eve正在低声讨论，她们见到李恋进来，立即八卦地说：“lilian，路总办公室来了一个贵宾！身材超正，发型也很不错，就是戴了眼镜和口罩，看不到脸。” 李恋把包放下来，笑道：“那有什么稀奇的，不是老有客人来访么。” eve说：“这个不一样啊，我们都没有见过，不知道是哪边分厂的，关键是气质太好了啊。” 李恋答：“工作啦，等bella来了又得批评咱们。” bella很严厉，跟个工作机器似的，平时对手下几位员工管理得非常严格。eve和annie一听，耸耸肩，回自己座位了。 她们说的那个戴了眼镜与口罩的男子，正是江漓。 他敲开路远城的门，平静地冲后者微笑。 三分钟前，路远城接到一楼前台打来的电话，说有一位姓江的先生找他时，他就预感到是江漓，没想到真猜中了。 江漓摘下墨镜与口罩，在路远城对面的沙发前坐下来。他很年轻，眉骨间带着柔和俊朗的线条，眼睛里却灼灼发光。 路远城挑眉，往身后宽大的椅背上一靠，十指交叉，面容沉静地看着眼前人。 “路总，”江漓先开口，“我是江漓。” 路远城扬起唇角笑起来，答：“江先生有何贵干？” 江漓与不绕弯子，说：“我是李恋的老朋友，不知她有没有向你提起过。不过，这不重要。今天我来，是想和你谈一桩交易。” “交易？”路远城是商人，对这个词显然很敏感。“说来听听。” 江漓穿着一套休闲装，看着很低调，其实是某奢侈品牌当季的主打产品。他看着较瘦，肩膀却很挺，整个人从头到脚洋溢着时尚与活力。 他开门见山：“我免费为联城公司代言三年，只要你不再聘用李恋。” 江漓风头正劲，是各大公司力争的形象代言人。免费代言三年，将是一笔不小的劳务费用。 路远城平视着江漓，眼睛里透着极淡的笑意。他说：“无端解聘员工，这有悖于《劳动法》，我得赔偿不少钱啊。” 其实他明白江漓的意思。 六年前，江漓还没有进入娱乐圈时，路远城就知道这个人。他从前听到李恋提起过很多次，在他与李恋分手那天，也曾见到江漓搂住李恋的肩。 江漓知道路远城在开玩笑，也不气恼，继续平和地说：“路总，你不是她的良配，为何时隔多年，还要纠缠不放呢？” 两个男人隔空相望。 一个冷静而疏淡，一个俊秀又清雅。 路远城说：“江先生，你好像颠倒了主语和宾语。” 江漓双腿交叠，一手搁在沙发上，一手扶于膝间。他仍然彬彬有礼：“我建议你接受我的提议，三年的代言费，不是一笔小数目。况且你对李恋也没有什么感情，不然六年前她母亲去世的时候，你也不会不闻不问狠心离去。路总，在商言商，这笔交易，你绝对划算。” 路远城目光一跳，继而抬头盯着江漓的眼睛。 刚才还平静的内心，只因江漓这几句话而迅速波澜起伏，如大风之夜汹涌的海面。 他一直记得，李恋说分手的前一天，他们还约好等他出差回来，就一起去吃大餐。 可是那天，路远城在餐厅等了整整三个小时，等来的却是李恋要分手的短信。那些日子，是他创业期最难熬的时光，可是再难过，也比不上他看到“分手”二字时的心情。 路远城当然不同意分手，他打电话给李恋，却换来一阵阵忙音。饭也顾不上吃，他就坐车奔回了c大，却在李恋的宿舍楼下，看到江漓把手搭在她肩上，轻声哄她。 那样低眉顺眼的神情，路远城一生都不会忘记。 因为李恋背对着自己，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能将江漓的宠溺尽收眼底。 那一天，他原本做好了拼命纠缠的准备，可是在看到那刺眼的一幕时，却忽然再没勇气上前一步。 后来，李恋回复过他的信息。她说：“路远城，你接着去忙你公司那一堆事儿吧，别再来找我。” 很久以后，路远城都在想，一个女生在什么情况下，可以将感情如此收放自如？是因为青梅竹马的男孩的温柔，还是因为觉得自己是支暴跌股而果断脱手？ 可是他从来没有想到过，那段时间，竟然也是李恋最难熬的时候。 江漓见路远城没有说话，以为他已经动心，又继续说：“路总，你只赚不赔，难道还需要犹豫么。” 路远城心情有点灰暗，也不想和江漓继续讨论下去。他站起身来，大步走向门边，一路走一边说：“提议不错，我会考虑，等我决定了会和你联系。” 说着，他打开门，冲隔壁的秘书室喊：“bella，送客。” bella应了一声，立即往老板办公室走。 江漓也起身，戴好墨镜与口罩，朝路远城微微颔首，出门跟着bella离开了。 路远城把门关上，脚步缓慢地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双眼放空看着天花板上的水晶灯。 六年的时间，他从当初那个艰苦创业的男孩，变成富甲一方的大老板。 从前恍若星辰遥不可及的梦境，如今看来也显得伸手可及。本来他以为，藏在心里最深的那一缕微风，将被永远禁锢，再无拨云见日之时。 却不曾想，他与李恋竟在东方明珠的旋转餐厅遇上了。不仅如此，李恋还一路追逐他的足迹，回到了c市，进入了他的公司。 上天给人一次机会，是幸运； 若在失去后，又赠予一次全新的机遇，那是恩泽。 路远城想起李恋曾说：“我们相遇得太早了。” 他没有仔细分析过，为何她会说自己在错误的时间遇见了对的人。 但是他知道，重逢的时间刚刚好，不早也不晚。 第012章 午间休息时，李恋忽然接到悦悦妈妈的电话。 悦悦妈说：“李小姐，最近忙不忙？悦悦很想念你，我和悦悦她爸也想好好感谢你，晚上有没有时间？我们想请你吃个饭。” 李恋笑答：“不要这么客气，叫我李恋就行。悦悦最近好吗？” “挺好的，这些日子都很乖，我们也向学校的老师们打过招呼，希望她们说那天是在拍动画片。李恋，真的谢谢你，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晚上一起吃饭？” 李恋听到悦悦的消息，也显得很开心。她说：“晚上不行啊，我最近在考驾照，每天晚上都得去练车。要不，周末？” 悦悦妈立即同意：“那就周六中午怎么样？李恋，那天和你一起来的路先生有没有空？我没有他的电话，麻烦你一起邀请他。” 李恋：“……” 本来李恋已经躲了路远城好几天，他那个暧昧的吻带来的后劲终于在心里慢慢消退。在重振旗鼓追求他前，李恋不知道要怎么和他单独相处，恰好这次又有了机会。 挂断电话以后，李恋去老板办公室敲门。她显得很镇定，仪态优雅从容。 “路总，悦悦的妈妈打来电话想请我们吃饭，约在周六中午。你有空吗？”李恋说得坦诚，表情纯粹，目光泰然。 路远城想在她脸上找到一点有关心情的蛛丝马迹，却毫无收获。上午才听说了她的故事，眼下见到她公事公办的脸，让他心头微微有些颤动。 李恋又说：“我猜你一定很忙，那我去回绝他们。”她语速很快，好像不想亲耳听到他的拒绝。她本来就站在门口，说完这两句话，立即准备将门带上。 “等等，”路远城叫住她，“有空。你出发前提醒一下我，我去接你。” 李恋有片刻怔愣，心里涌上一丝莫名的情绪，不知是激动，还是委屈。“好，我知道了。” 确定好人员之后，李恋去回复了悦悦妈。 平时上班，李恋虽然和路远城只有一墙之隔，但见面的次数很少。 公司的每周例会李恋不够资格参加，路远城有工作要下达时，也向来直接通知bella。而秘书室其他成员，只有到了展现她们特长的时候，才会被召见。 自从和美国fcc公司达到协议后，李恋就一直在跟进两方合作之事。路远城又开始将精力转向别的业务，短时间内和李恋并无交集。 就这么持续了几天，就连杜晓琳也发现了李恋的反常。 晓琳问：“你和路远城的关系是不是僵化了？” 李恋很吃惊，回问：“为什么这样说？” 晓琳一副“我还不了解你”的样子，答：“你已经有很久没有提起他了。难道是因为江漓？” 李恋：“你到底站在哪一边啊？江漓还是路远城？” 说起来，杜晓琳和江漓也相识逾六年，而路远城呢，晓琳也只是当年在礼堂听过一次他的演讲，后来也只是从李恋嘴里断断续续听到这个名字，所以并不算熟悉。 她谈不上支持谁，她只希望李恋能爱情甜蜜。 杜晓琳摇头，不发表意见。 李恋笑嘻嘻的，说：“你操心你自己吧，这都要和海归见面了。明天我和路远城要一起出去吃饭，上次幼儿园那个孩子的妈妈请我们吃饭。” 杜晓琳来了兴致，“你们定在哪家餐厅？赶紧告诉我，我和海归也上那儿去。正好你还能帮我看看。” 李恋拗不过她，便说出了那家餐厅的名字。 次日，李恋在家收拾妥当，然后给路远城发信息。 二十分钟以后，路远城打电话过来：“在你家小区外。” 李恋一惊，像只小鹿一样，扑腾跑去开门。走到楼梯口，她又冲杜晓琳喊：“你要不要搭便车啊？” 杜晓琳摆摆手，“不了不了，我这么大个灯泡，怪晃眼的。” 李恋从小区出来，隔着老远看到门口停的那辆车。车身很漂亮，看起来低调奢华，不是路远城之前开的那辆。 路远城正站在车子的副驾驶门外，单手抄在裤兜，另一只手夹着一支烟，正不紧不慢地抽着。 他穿着一身冷静的黑色，唯有领口处露出洁白的衬衫领。没有系领带，西装外套着一件长大衣，显得风度翩翩。有力地立在那儿，像一颗挺拔的白杨，不容忽视。 走近了一些，李恋看到他沉静又俊朗的面庞。初冬的阳光落到他头上，在脸上投下一道淡薄的影子。 这个气宇轩昂的男人，总带着这样波澜不惊的神态。无论何时出现，总能轻而易举俘获她的心。 走到路远城身边时，李恋才发现他在抽烟。右手的两根手指夹着烟蒂，抽的时候偶尔蹙一下眉头。 她没有见过他抽烟的样子，眼下忽然碰上了，却发现“爱屋及乌”这句话是真理。因为喜欢他，所以从前讨厌的烟味，也变成这么淡雅好闻。 路远城见到李恋过来，立即到路边的垃圾桶上摁灭了烟。李恋本想坐到后排去，避免平行而坐的尴尬，可是路远城率先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说：“上车吧。” 李恋只好坐在前头。 车子驶入马路，两人安安静静的，没有说话。 周六有些堵车，路远城开得也不快。李恋坐在舒适的真皮椅里，眼睛看向窗外热闹的街道。 等红灯的时候，路远城忽然开口：“不是说迟早把我追到手吗，最近怎么没有动静了。” 李恋乍然听到这话，心里大惊，下意识地转头看他。 路远城的神情很轻松，语气也很随意。不像是专门询问，倒像堵车时的闲聊与消遣。李恋只觉得自己的心突然发涨，脸上的热度也陡然升了起来。 待那猛烈的心跳过去，李恋才扬着脸回答：“最近太忙啊，白天上班，晚上学车。” 路远城点点头，声音不疾不徐地说：“好好学。凡做事，不可半途而废。” 李恋的心又是一提。 她不明白路远城是在说学车的事儿，还是另有所指。可是不管如何，他的话又重新燃起了她的斗志。 反正也不是在公司，李恋索性大胆地问：“路总，你好不好追？” 路远城答得很快：“不太好追，甚至很难。” 李恋才涌起的希望又因这句话噌噌地灭了下去。 哪知道两秒后，又听得他说：“毕竟，除了你，还没有人成功过。” 那一刻，因他这句话，车厢内的暧昧与李恋心中的情涌双双达到了顶峰。她呆呆地看着他的脸，闻着他身上那道极淡的烟味，觉得有股触电的感觉，一直萦绕在心底，挥之不去。 路远城感觉到她灼热的目光，回头看一眼，继而又看向前方的路况。他问：“想说什么？”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压得很低。那嗓音很有磁性，显得既性感又悦耳。 李恋终于回过神来，借着一点恃宠而骄的情绪，盈盈开口：“我可不信，指不定私下莺莺燕燕，只是我不知道而已。” 气氛缓和了下来。李恋的心情忽然一扫之前的阴霾，变得像阳光一样灿烂。 路远城淡静的眼眸微凝几秒，忽然轻扬嘴角，柔声问：“毕业以后为什么会想到要去支教？” 李恋扭动了一下身子，正面看向路远城，“那里是我的老家，经济与教育都非常落后，我有能力了，自然要反馈社会。看到那些小孩子可以念书，我觉得很有成就感。” 乡村支教是一个非常艰辛清苦的工作。虽然提及之时，路人总报以崇敬的目光。 可是路远城知道，李恋甘心去忍受这份清贫，不仅是为了给家乡做贡献，更是因为自己在求学生涯里砥砺前行，所以对那些渴望读书的孩子的心情，能够感同身受。 路远城有一点后悔，也觉得自责。 他说：“等这段日子忙完，我会设立一个联城专项基金，去支援你的乡村教育。” 李恋朝路远城笑，笑得眼里泪花闪闪。虽然不清楚他忽然温柔的原因，可是这几句话，已让她万分感激。 到达餐厅时，悦悦妈打电话来说他们的车子在路上抛锚了，可能要迟到半小时。 李恋听到电话那头悦悦大喊“姐姐”，善意地笑道：“不急，我们也还没到。” 路远城和李恋先去挑了一个圆形卡座，然后随意地翻着菜单。 这里是一家新开的泰国菜馆，有非常地道的咖喱鸡与泰国茶。路远城先点了两杯茶，然后边喝边等悦悦一家。 坐了几分钟，有一男一女朝他们这边走过来。 那个女生正是杜晓琳，而男生就是她的相亲对象。 隔着老远，杜晓琳看到李恋坐在那儿看菜单，走近了冲她挑挑眉，然后选择了一张离李恋很近的桌子。 两张桌子呈斜对角状，李恋抬眼就能看见那个海归男人。晓琳故意坐在背对李恋的椅子里，留给李恋广阔的观察视角。 杜晓琳抱着完成任务的心态来相亲，所以特地素面朝天，头发也没有扎，自然地垂下来，落到耳边，像清汤挂面。 而那个海归男子长得很清秀，戴着一副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浑身上下散发着书卷气。 坐了几秒，李恋听到海归男开口：“杜小姐，你好，我是尹千阳，很高兴见到你。” 尹千阳和杜晓琳客气地寒暄，聊了几句，他们先点了菜。 趁着上菜的间隙，杜晓琳问：“我听说你是uci大学毕业的，请问uci是什么？和icu有什么关系？” 尹千阳耐心地解释：“uci是加州大学尔湾分校的意思，和重症病房icu没有关系。” 其实杜晓琳只是装傻，李恋一听便知。所以当她听到晓琳这个问题时，不由得轻声笑了一下。 路远城不知道她在笑什么，问：“怎么了？” 李恋用眼神示意旁边那桌，低声答：“女生是我朋友，在相亲。” 由于角度问题，路远城看不到杜晓琳的身影，也只能看到尹千阳。他转头扫了一眼，又回过来，说：“现在还想去国外留学么。” 路远城也听到了那个关于“uci”和“icu”的笑话，可是他首先想到的是李恋未能实现的梦想。 李恋低头去搅拌茶水，声音轻柔：“不想了。得不到的，不再去想。” 路远城心里一惊，抬头看向李恋的脸，却只在后者脸上，看到对生活的妥协。 那一瞬间，因为她这个无意流露的表情，路远城觉得自己心里的自责像重锤，猛烈地砸在他心上。 第013章 李恋垂着头，睫毛轻颤，鼻尖柔软。 才停顿了几秒，她却又猛地抬头，热烈地笑道：“不不不，这话说得不对。我得不到你，可我还是要想的。” 她的眼睛里含着得意洋洋的光，就像在对路远城表明真心。 路远城心软下来，喝了一口茶，没有再说话。 杜晓琳那边的相亲还在继续。 海归男子尹千阳对杜晓琳好像挺有兴趣，虽然他话不怎么多，但会时不时眯着笑眼朝晓琳看。 杜晓琳佯装抱怨：“今天来的时候好堵车啊，纳税人每年交那么多钱，不知道为什么还没有用到完善交通上。” “是有一些堵车。”尹千阳附和。 “我每个月都得交不少税呢，尹先生，你才回国，开始交税了么。”杜晓琳一副爱国青年的样子，迂回打听。 尹千阳答：“暂时没有。” 杜晓琳又说：“唉，这些税啊，停车费啊，都不知道用做了什么。尹先生，你们小区停车费高不高？” 尹千阳是一个非常耿直实在的人，在国外一直致力于医药研究，少有和女孩相处的经验。他的母亲担心他无欲无求，这才赶紧张罗着相亲。 他不知道杜晓琳为何要问这些奇怪的问题，但仍然礼貌地回答：“sorry，我不清楚这件事。” 杜晓琳心里有了谱，又故意聊了几句尹千阳的专业，话题一转，闲散慵懒地说：“像你们这种学霸读书狂，一般都有什么爱好？尹先生，你平时喜欢上网么？” 尹千阳点头：“偶尔吧。” 杜晓琳端着一杯水，尽量显得非常随意地问：“那你家的无线网信号好不好呀？” “非常好。” 杜晓琳的问题问完了。她对眼前这个爸爸的老同事的侄子，有了初步的印象。 但又因她本来就没抱着成功的希望来见面，也就一直显得毫不拘谨。和一个陌生人一起吃饭，她丝毫没有扭捏作态。 他们点的菜先上，两人开始边吃边聊。 而坐在附近的路远城，把杜晓琳这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他抬头看向自己对面的李恋，脸色舒展，问：“这是你教的？” 李恋装傻充愣，细眉一扬，疑惑地答：“你说什么？” “别装了，”路远城毫不掩饰地拆穿她，“谈判专家，这样的问题，也只有你想得出来。” 李恋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路远城说：“问人交多少税判断收入，问人停车费判断有没有车，问人无线网信号判断房子大小，专家，我说得对吗？” 这一声“专家”，路远城叫得很戏谑，带着明显的调侃意味。 李恋终于坦白：“晓琳不想相亲，又没办法拒绝，只好委婉地问一下对方条件。” “是杜晓琳？”路远城问。 “是。” 两人正说着，悦悦一家三口从餐厅外走进来。 悦悦穿着一条漂亮的冬款裙子，背着一个可爱的卡通小背包，蹦蹦跳跳地朝李恋跑过来。 “姐姐！” 李恋立即起身，笑着把悦悦拥进怀里。 落座之后，悦悦的妈妈做主点了菜，在讨论饮品时，建议两位开了车的男士喝茶，而她自己和李恋就喝红酒。 路远城接口说：“红酒就不必了，她对红酒过敏，果汁就行。” 悦悦妈一脸艳羡，“路先生和李恋感情真好。” 李恋的心微微收紧，却又觉得愉悦。路远城也不解释，任由他们误会。 一顿饭时间，李恋不时地朝悦悦看，满满的母爱从她眼里流泻，连嘴角，也总是不自觉地轻轻上扬。 路远城没有见过她如此柔情四溢的样子，但不难想象她在当老师时是怎样的表情。 他觉得她身上有种浑然天成的美，无论什么时候看，都那样光彩照人。 相比六年前的青涩，李恋身上更多了一份成熟的美感。那是她走过的路、看过的风景带给她的气质。 这顿饭吃得很愉快，席间主要是李恋和悦悦妈在聊小朋友小时候的故事。 讲到有趣处，李恋丝毫不掩饰地开怀大笑，像个纯真的孩子。 路远城默默看着，也被她的笑容感染，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杜晓琳和尹千阳先吃完，尹千阳绅士地付了账。离开的时候，杜晓琳路过李恋这一桌，默默打量了一下路远城，又冲李恋挑挑眉，才出门走了。 李恋这边也结束得很快，悦悦本想再和李恋多玩一会儿，可是悦悦爸临时要去工地，只好约定下次再见。 回去的路上，路远城问李恋：“你很喜欢小孩子？” 李恋答：“是啊，没什么东西能比小孩子的眼睛更让人震撼。” “有。”路远城说。 “是什么？” 路远城却不肯说了。 两人静静地坐在车上，看着车子稳步行驶。 冬天的阳光很好，虽然稀薄寡淡，但晌午时分却依然温暖。空气中有弥漫着一层淡淡的薄雾，将那抹阳光折射得温柔旖旎。 李恋忽然爱极了这样的时刻。 天朗气清，静坐于路远城的身侧。 或许他不爱她，可是她已经来到了离他最近的地方。 过了一会儿，李恋没话找话：“你是不是有好几部车子？坐了你几回车，每次都不是同一辆。” 路远城答：“有两辆。上回在医院送你回去，开的是bella的车。” 提到bella，李恋想起来，路远城和她之间似乎有种浑然天成的默契。那一次，她和路远城的衣服沾了血，bella知道要去哪里买到符合路远城心意的西装。而且，路远城对她的车也极熟悉，想必是借用了很多次。 李恋问：“bella是不是进公司很久了？” “对，”路远城没细想，“六年，从我创业开始，就一直跟着我。” 这句“一直跟着我”让李恋有些不高兴，虽然她知道路远城的意思只是bella呆在他身边做助理。 可是她不好再多问，这个话题就此停止。 李恋看着窗外熙攘的街道与人群，忽生感慨：“老家应该都快下雪了。” 路远城无声转头看向她，问：“你的老家具体在哪儿？” 从前她只告诉他，她从大山而来，却没有说过详细的方位。两人以前接触得本来就少，联络都靠电话，面也没见几次，更不会把时间花在讨论老家这样的事情上。 李恋答：“在西北，索源。” 路远城知道那个地方，位于两省交界的山里。地势较高，气候也不太好，经济水平较落后。联城电器的西北区经理长年因为销量而头疼。 李恋又说：“我们国家都已经这么富裕了，可我不明白为什么还是有那么贫穷的地方。有时候也有一些慈善单位来做活动，回回都是取完景拍完照，达到新闻效果，就不管了。” “我不会这样。”路远城说。既然他已经决定要开设专项基金用于支援山村教育，就断然不会以作秀的形式开展。 李恋抬眸看着路远城，瞳仁里流露出满满的期许。 她本想说几句感谢的话，可是话一出口，又变成明晃晃的玩笑：“路远城，咱们抱也抱了，亲也亲了，再这么发展下去，很危险哪。” 路远城心中一震，回眸看向李恋的脸。转头的瞬间，却只捕捉到她唇角那一抹淡淡的光彩。 她总是这样，大义凛然，认真纯粹。好像这话并没有半分轻薄的意思，只是在认真探讨话题罢了。 “李恋，”路远城声音淡淡，“女孩子这么直白，很难嫁出去。” 李恋刚想回答“只想嫁你”，电话铃声却响了。 拿出手机一看，是江漓打来的。她把头略微靠向窗户那边，小声接听，语气温和。 路远城只扫了一眼，就知道对方是江漓。似乎只有江漓打电话来的时候，李恋才是这样一脸温柔收敛的模样。 而这个神情，让路远城才热起来的心，又渐渐凉了下去。 李恋很欢快地和江漓说话：“晚上不行啊，我还得去学车呢。你就别去掺和，我可不想上娱乐新闻。” 不知道江漓又说了一些什么，李恋想想了，说了一句“那好的”便挂了电话。 之前的聊天被打断，一时半会儿，再也接不起来。李恋和路远城没有再说话，各自坐着想心思。 江漓最后说的话是约李恋和杜晓琳一起吃饭过周末。 第二天一大早，江漓就出现在了李恋的住处。当然，他还是用围巾口罩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 杜晓琳穿着一套可爱的哆啦a梦睡衣，刚准备去洗脸，杜妈妈的电话打过来了。她的语气很欣喜，开口便说：“晓琳，不错啊，听说尹博士对你印象特别好呢。” “谁？”晓琳才起来不久，人有些糊涂。 “就是尹千阳啊，我和你爸讨论过了，他虽然木讷一点，但这也是好事儿啊。”杜妈妈已经在开始帮晓琳规划未来。 “妈！”杜晓琳赶紧打住她，“那个读书狂房子又小，又没车，连收入都还没有，你就看上了？” 杜妈妈质问：“你怎么知道人家没有收入？” 晓琳答：“连税都不用交，要么是没有收入，要么是月薪低于三千五，还海归呢。” 杜妈妈气得瞪眼，说：“你是不是傻？人家是做医药研究的，国家财政重点扶持项目，是免税的，我都向张阿姨打听好了！” 杜晓琳一惊，她还真没往这方面想。可是话说回来，她对尹千阳真是兴趣不大，虽然长得高高瘦瘦，可是皮肤过于白皙，就跟营养不良似的。再加上这样的读书狂人，开口闭口讲专业说术语，她可真受不了。 晓琳一边推诿，一边去刷牙。等到她收拾好出来时，正好听到江漓在对李恋说话。 他说：“恋恋，过几天我就得回北京去录音，忙完就回来看你。” 江漓的语气特别温柔，就像在对一只猫咪说话一样。 “好，你忙你的，不用管我。”李恋说。 江漓笑起来，清朗的容颜白里透红，眼睛迎着窗户，沾染上一层浅浅的光晕。“我不管你，谁管你？” 杜晓琳听得浑身肉麻，说：“你们俩这种话能藏起来悄悄说吗？” 第014章 在杜晓琳和李恋面前，江漓一直都非常坦率，毫无明星的气势与架子。 听晓琳这么一说，江漓自然地伸手，搂住李恋的肩，笑意盈盈道：“为什么要悄悄说？我和恋恋的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 江漓一直称呼李恋为“恋恋”，从小即是如此。李恋把江漓当成哥哥，也就觉得这称呼无可厚非。 可是杜晓琳却不这样认为。这样亲昵的称呼，一般只能留给亲密的爱人，她刚开始以为江漓是不避嫌，最后才知道，江漓根本就把李恋当成了自己最亲近的人。 杜晓琳耸耸肩，答：“江漓，我偷拍你几张照片，把你这几句话曝光给媒体，你估计得上几天头条热搜。” 哪知道江漓一点儿也不受威胁，说：“那正好啊，我这是事实，不是炒作。” 杜晓琳白他一眼，懒得说话了。 因为江漓是公众人物，三人一同外出，不敢去太招摇的地方。又因他长得出众，在人群里辨识度很高，最后只好去找包间吃饭和唱歌。 杜晓琳站在台上拿着麦克风左蹦右跳十分尽兴，李恋坐在江漓的身边，面带微笑，声音很轻：“江漓，公司已经发了工资和奖金，我转给了你。那几年，谢谢你帮我，多的话也不说了，都在我心里。” 江漓抬起眼眸，看着身边的人。 ktv包间的七彩灯照在李恋脸上，她那张细致小巧的脸被色彩分成几个小块，而眼睛却更光彩照人。 在大学那几年，江漓过得也很辛苦。他为了让李恋不辍学，而坚持每天晚上去酒吧驻唱。江漓生了一副好嗓子，出口有如天籁之音。唱了三年，意外进入娱乐圈，开始了自己的新事业。 可是这一切的开始，都只是为了李恋。 最艰难的年月过去，再提起时，只是轻描淡写，握一缕回忆在手心。 可是江漓不会忘记，那几年，为了自己心爱的女孩，他是如何竭尽全力苦心拼搏。 江漓以为，他和李恋的感情，早已成为两人都默认的事实。可是没有想到，李恋却背着他，进入联城，成了路远城的助理。 江漓抬肘撑在沙发背上，两眼看向李恋，说：“恋恋，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有告诉我？” 李恋一愣，附过来问：“什么事？” “你回去找了那个叫路远城的男人。”江漓忽然失了底气，好像在李恋还清他的钱以后，他们之间那点儿坚固的联系，就快要瞬间崩塌。 听到路远□□字，李恋的脸色倏尔亮了一下，而后又慢慢淡下来。 过了良久，她说：“江漓，我不甘心。”她说这话的样子很落寞，就好像无意痛失了一件最称心的宝物。 江漓伸手去搂李恋的肩膀，提高声线道：“有什么不甘心？恋恋，你就是太天真了。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放不下他？你放不下的只是时间和遗憾，恋恋，你根本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包间的小舞台上，杜晓琳正在欢乐地唱着歌，并没有注意到江漓和李恋都微变的脸色。 李恋直视江漓那双眸光闪动的眼。 他真是生得很好看，浓眉星眼，挺鼻薄唇。在媒体和镜头前，他永远都是那个谦和干净的大男孩，从无□□，永远都带着满满的正能量。 李恋说：“江漓，我知道自己放不下的是什么。等你爱上一个人，你就会知道这种感觉。” 李恋没有说完，江漓的情绪已然失控。他双手紧紧搂住李恋的肩膀，用近于低吼的声音说：“我爱了你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 李恋：“……” 四周一切都停了下来，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杜晓琳被吓到，傻傻地愣了几秒，终于反应过来把音响声关掉。 她不知道这两个人在说什么，但江漓的样子看起来很激动，眼睛柔情与激烈满溢。 晓琳眨眨眼，放下麦克风，轻步走出去了。 李恋显然也被江漓忽然的告白惊住，一时静默无声睁大了双眼，好像在确认江漓是不是在开玩笑。 江漓一直盯着李恋看，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爱慕。这么多年以来，李恋一直住在他的心里，纵然长年心头雷霆万钧，可是一见到她，他的脸上却永远云淡风轻。 这种失控的感觉，江漓以前也感受过一次。 那是有一天，李恋得意洋洋地告诉他，说他追到了一个名叫路远城的男人。 从此，路远城这个名字，如一颗钉子，扎在了江漓的心里。 好在那段恋情只持续了两个月，否则江漓不知道自己会消沉多久。命运待他不薄，他成了李恋唯一的依赖。 可是江漓万万没有想到，路远城又再次出现，且不接受他免费代言三年解聘李恋的协议。 看到江漓冲动的样子，李恋终于回过神，喃嚅道：“我……” “我知道你把我当哥哥，阿姨在世时，也让你叫我哥哥，可是，谁想当你的哥哥？恋恋，我喜欢你，我爱你，从小到大，我心里只有你，难道你不明白么？” 既已告白，干脆倾吐真心。如此冲动与勇敢，人生难得几回逢。 江漓的脸色渐红，胸腔因呼吸而大起大落。他很紧张，比第一次开演唱会，更让他心跳加速。 过了好一会儿，李恋终于说：“江漓，对不起。在我心里，你永远是哥哥。” 她拒绝得很无情，可是她知道，既然无法给他机会，就不能留有任何希望。暧昧，或者模糊的感情，都只会更加伤害他的心。 而江漓，却是她最不想伤害的人。 江漓一直看着李恋，眼眸里噙着星光点点。待胸中激烈的浪潮褪去，他终于慢慢平静下来，说：“恋恋，你们不合适的。他对你没有感情，你怎么会幸福？” 李恋回答得很干脆：“不去试一试，怎么知道？江漓，你不要为我浪费时间。” “不去试一试，怎么知道？”江漓学着李恋的话，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李恋一时语塞。 约定好的聚会最终提前结束。江漓忽如其来的告白，打破了李恋内心的平静。 回去之后，李恋心里很乱，干脆提前去练车。 爱情是个难题，选择所爱之人会惆怅，选择被人所爱会忧伤。 过了两天，就连秘书室其他同事也察觉到了李恋心事重重。 午间休息的时候，翻译助理annie笑着问：“lilian，你看起来有点苦恼，是美国代理那边工作不顺？” 李恋摇头，说：“没有啊，合作进展顺利。” 法务助理eve也加入谈话，“lilian，不会是看上谁了吧？” “哪有，”李恋笑着回应，“就是在想要怎样拒绝对方的告白，但又不想失去这个朋友。” 秘书室的负责人bella从门外进来，恰巧听到李恋这句话。她心里一惊，抬眸看见李恋，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bella是个很精明能干的女人，陪同路远城经历了联城公司的大起大落。自那天她看到老板和李恋坐在病房里，衣服上都沾了血迹时，就已经猜到他们之间不寻常的关系。 可是没有想到，老板会这么快对李恋告白？ 李恋端过茶水，转身看到bella，笑道：“bella姐，你回来了。” bella本想一探虚实，恰好桌上电话响了。她只好走过去，接起电话：“路总。” 路远城在电话里说：“bella，叫李恋过来。” 放下电话，bella心中更是不悦。以前，路远城不管有什么工作，都会直接交待给她，再由她转达给其他同事。 可是李恋来了之后，路远城却多次点名找她。 bella尽管心中不快，但还是转达了老板的话。 路远城坐在宽大的办公椅里，正俯身细看一份文件。黑色西服配白衬衫，衬得他身形修长伟岸。 待李恋进来，他说：“联城电器在西北区的市场占有率非常低，我打算亲自过去了解情况。另外上次跟你提到的山村援教计划，我准备顺路去考察。后天出发，你跟我一起去。” 他的嗓音很淡，像冬日的晨阳。语气里不含任何私情，听起来完全是公事公办。 他们总是这样，面对工作时，总会将上司与下属的关系分得一清二楚。虽然路远城曾调侃“做何事都不能半途而废”，李恋也知道尽量不将自己的爱慕情绪带到工作中来。 李恋点头：“是。” 路远城：“你手上的工作市场部会跟进，现在的首要任务是设法提高西北地区的销量。去准备吧。” 李恋从路远城的办公室出来，将手头的有关fcc公司的资料全部整理好，准备拿到楼下市场部去。 市场部员工较多，全部都在一层楼里办公。李恋从电梯出来，刚准备直奔市场部经理助理的办公室，看见一个男孩从不远处兴奋地冲了进来。 男孩怀里拿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六七杯咖啡。他走得太快，又没有注意门口的堆放着的几个快递盒子，一个不小心踢了上去，整个人重心不稳，摇晃踉跄地栽了下来。 而手中那几杯咖啡也随之落地，深色的液体随着地板流得到处都是。 有个女同事尖叫：“卢彬，你怎么搞的？” 叫卢彬的男孩可能是新来的，主动承担起了为同事们泡咖啡的工作。结果这么一摔，当众出了洋相，气氛满是尴尬。 李恋抱着文件夹走过去，满脸笑意地冲卢彬伸手，说：“这位同事，是不是因为我的美丽，让你倾倒？我才下来，你就这么激动。” 李恋语气温婉俏皮，瞬间缓和了卢彬的难堪。而周围的同事们也都轻松地笑了起来。 卢彬没有抓李恋的手，而是赶紧自己爬了起来。他不好意思地笑道：“对不起，我再去重新弄。”说完又向李恋点头，说：“谢谢你，lilian小姐。” 李恋把资料拿给市场部经理助理，然后回了秘书室。 出差行程在即，她要准备的东西还很多。 第015章 李恋要回西北几天，于是在家里收拾了一些简单的行李。 杜晓琳窜到她的房间，一脸苦恼地说：“李恋，完蛋了。我妈说书呆子看上我了，而且我爸妈对他印象也很好，说他条件又好，人又实在。” “书呆子”是杜晓琳给尹千阳取的外号，自上回相亲结束以后，她就一直这么叫他。 李恋把洗漱用品收进包里，笑答：“那还不好啊？人家可是搞科研的，多难得啊。” 杜晓琳一点儿也不喜欢这个类型的男人，一想到以后要和一个少言寡语、一天到晚专心做研究的人在一起，就丝毫提不起兴致。 她说：“我上回都那样儿了，穿得随便，妆也没化，说话也不经大脑，他怎么还能看上我？” “说不定对方刚好觉得你特别呢。浓妆艳抹的女生看多了，陡然见到一个素面朝天的，就被吸引住了。”李恋说。 杜晓琳直翻白眼，答：“他会觉得我特别？是觉得我特别土气吧。” 李恋笑着问：“晓琳，你也到了婚嫁年龄啦。说说，你到底想找个什么样儿的男生？” 杜晓琳想也没想，张嘴就来：“会想方设法逗我开心啊，至少得浪漫一点儿的吧。时不时的送点花儿啦，小礼物啦，讲究点生活情调什么的。可是这个尹千阳呢，张阿姨说她二十七八岁了还没交过女朋友，是不是生理有问题啊。要么是就死读书，李恋，你不觉得男人这么大岁数还没个女人，很奇怪么？” 李恋心里一惊，立即想到了路远城。 他已经三十岁了。 她没有听到过与他有关的任何绯闻，而且身边连个固定的女人也没有，可是哪个男人能忍受寂寞一直到三十岁？ 李恋瞬间想到一个人——bella。 从时间上来看，bella是唯一一个在路远城身边呆了很久的人，并且，她就出现在自己离开之后。 有一次路远城还无意提及“bella一直跟着我”，这个“跟着我”究竟有没有别的意思？ 之前，李恋并没有细想过这个问题。现在晓琳无意提及，她才后知后觉想到bella和路远城之间的关系。 这个想法让她的后脊微微发凉。 杜晓琳见李恋失神，问：“你在想什么？” 李恋答：“啊，没什么。就是觉得这个尹千阳还不错，你可以试着接触看看。” 她说得很不走心，眼神也放空看着地面。杜晓琳见她有心事，不再追问，坐到沙发看电视去了。 可是李恋自从心里有这个结之后，便有些寝食难安。她很想找个时间，去找路远城一问究竟，却苦于没有机会。 到了出差当日，公司的司机开车送路远城和李恋去机场。 有司机开车时，路远城总是坐在后方座位上。李恋把包放到后备箱，然后自觉地坐到副驾驶座。 因为有司机在，李恋也不好和路远城聊天，只得忍着心中的疑问。 一直到了上了飞机，两人安坐下来时，路远城倒是主动问：“有什么事要说？一路上欲言又止。” 两人独处，又不是工作场合，李恋还比较放得开。 她酝酿了一下语言，迂回委婉地开口：“路总，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你。” “你说。” “杜晓琳之前不是去相亲了吗，她觉得对方二十七八岁，也没交过女朋友，家里又催得那么急，担心对方心理或者生理有缺陷，我替她向你咨询一下，男方这种情况正不正常？”李恋问得很巧妙，表面上看是在帮晓琳打探情况，实则也顺带讲出了自己的疑惑。 路远城坐在椅背上，眯着眼朝李恋看过来。 那双眼里眸光暗涌，意味深长，看得李恋心里阵阵发虚。 顿了好几秒，路远城忽然欺身过来，高大的身子笼罩在李恋眼前，周围满是他身上清淡好闻的气息。 “李小姐，”他嗓音低沉又平缓，“你到底想问什么？” 李恋心里一惊，心跳骤然加速，脸蛋也倏尔红了一片。她没想到路远城看穿了她的心思，却还假装淡定地说：“就是问晓琳的相亲对象啊，她也没有经验，你知道——” 路远城的脸距离李恋不到二十厘米。两人四目相对，这是一个危险又撩人的姿势，纵使李恋向来胆大冷静，可是一到了路远城面前，这些坚实的盔甲就不攻自破了。 “lilian，如果心中有疑问，就要想办法亲力而为去求证。胡乱猜测，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路远城说完，挪回了自己的身体。 他这几句话，好像什么也没回答，可是又像隐含了很多内容。 李恋的脑子转得飞快，一想到话里的那层弦外音，脸更是绯红一片。 飞机已经翱翔在流云高空，窗外蓝天万里，晴朗透澈。可是李恋却无心欣赏美景，她的心仍暗自怦怦跳个不停。 路远城把眼罩戴上准备小憩，罩住眼睛之前，他又懒洋洋地评价：“虚张声势。”声音轻柔，尾音绵长满是戏谑。 李恋平时能言善辩，被路远城这么一嘲讽，偏偏脑子反应不过来要回答什么。她看他靠着座椅休息，隔了老半天才想明白，路远城竟然是在笑话她。 原本是她锲而不舍地在追求他，六年前如是，现在依然是她主动在向他靠近。 他说：“不是说迟早把我追到手？怎么没动静了。” 他说：“凡做事，不能半途而废。” 他说：“有疑惑，就亲力亲为去求证。” 李恋有些不明白，路远城是在鼓励她么？还是……只是茶余饭后，成年男女的无聊谈资罢了？ 不管怎么样，李恋的心情都是欣喜的。 这种感觉妙不可言。他们的关系看似隔了六年的漫长光阴，可是相处时，却又感觉心灵近在咫尺。 连心跳都剧烈，连眼神都炽热，连空气都温柔。 无论前路如何，只要现在坐在她身边的人，是路远城，就好。 忍了一会儿，李恋终于问：“路远城，你和bella是不是……” “没有。”没等她说完，路远城就回答了这个问题。他甚至不用听完，也知道李恋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李恋一惊，脸上蓦然一红，随即浮现出一抹俏丽的笑容，生动含情。 得到想要的答案，她不再问了。 飞机在飞行，李恋却毫无睡意，也无心去欣赏机舱外的蓝天白去。她只想一刻不停地朝路远城看。 反正他戴了眼罩，她可以光明正大地欣赏他的脸。 路远城长得很英挺，额头饱满，线条优美。因为戴了眼罩，看不见他眉眼，只能见到高挺的鼻梁和唇线动人的嘴。 李恋很喜欢看路远城的嘴唇，因为唇线格外漂亮，唇瓣的颜色也十分好看。在他偶尔微笑时，唇角轻轻上扬，是她最爱的，他的模样。 李恋靠得很近，近得自己呼吸都收敛起来，生怕被他发现自己的偷窥行径。 以前她不曾有机会这样看他。那时候虽勇敢追求，但聚少离多，时间都花在倾诉与思念上了，少有这样静静凝视他的时候。 李恋盯着路远城的唇，想起那天在他办公室里不明深意的吻，一时又开始脸红心跳。 那个吻很突然，还没好好品味和喜欢的人接吻是什么感觉，他就放开了她。现在想来，李恋仍觉得遗憾。 那一天，她应该奋力抱住他，然后热情地以唇舌回吻。 就在心猿意马之时，路远城淡薄又懒散的声音传来：“看够了吗，lilian。” 李恋大吃一惊，不明白他为何戴着眼罩还能知道她在偷看他的脸。 她赶紧往后退一点，假装是在找东西。见路远城动也不动，鼓起勇气说：“不是你说让我亲自求证么？” 路远城显然怔愣了一下，继而嗓音清浅地答：“说你虚张声势还不承认，胆子比从前小多了。” 李恋终于被他激怒，伸手去摘他的眼罩，极力压低了声音说：“路远城，你别激将我，不然我现在在飞机上就把你‘求证’了！” 她口不择言，终于将之前打探情况时的真实意图说出口。 路远城唇角弯弯，一双狭长的眸子里满是戏谑与得意。 他一直就没有睡着，一来是闭目养神，二是因为李恋身上淡雅的香水就在鼻端，让他根本沉静不下来。 听到李恋近似于赌气发誓一样的话语，路远城朝她看一眼，嘴里冷哼一声，又把眼罩戴上，不说话了。 李恋气得咬唇，眯着眼看身边的男人。 她当然不敢真的在飞机上把他怎样，可是这个男人，总能轻松让她乱了心智。也不过是几个简单的表情，就有让她跳脚冲动的本事。 爱情真是一个很奇怪的东西。 所有人都认为，时间能冲淡一切，也是治愈一切心灵创伤的良药。爱情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淡消失直至被人遗忘。 可是路远城发现，时间越久，他反而对李恋感情越深。从前不知还能见到她，于是将自己投身到繁忙又无止境的工作中，以此来麻醉自己，忘了这段蜻蜓点水般的爱情。 现在，她回到他的身边，时光安逸得就好像还在分手前的某一天，她说要去买一瓶矿泉水而刚刚走回来一样。 如果说在他处于事业低谷、她处于感情荒芜之时相遇，是他们彼此在错误的时间，遇上了对的人，那么这如今的重逢，应是完美得恰到好处。 即使爱情隔着千山万水，也终会在时光荒芜前来临。 第016章 飞机在两个小时以后平稳降落在西海机场。 一出机场，就有联城公司西北区的负责人来前来接机。李恋站在路远城身旁，落落大方地向西北区吴经理介绍了自己。 路远城和李恋去酒店安置好行李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到西海分公司去开会。 国内的家电市场趋于饱和，几个老品牌掌握着核心科技，一直久占市场份额，新起的品牌壮大得异常艰辛。 路远城重视科研，任人唯贤，凭借着他的自身才能又恰逢国家大力扶持政策，联城才在家电行业里异军突起，短短几年内成功打开华北华中华南等各地市场。可是在大西北，联城品牌的销量却持续走低。 李恋跟着路远城一起开会，认真听着吴经理汇报本季度的营业额。 会上涉及到的内容专业性非常强，即使李恋提前做过功课，也听得心弦紧崩不敢放松。 西北区的销售现状一直如此，路远城倒没显得很惊讶。 倒是李恋听了一会儿，心里滋生了不少疑问。不过因为级别问题，她不能在会上当众提问，只能继续默默听着。 一场会议持续了很久，路远城听着吴经理的汇报，一针见血地指出：“硬碰硬的广告投放肯定是不行的，在消费者心里，美的格力空调、海尔容声冰箱等这些老品牌早就已经根深蒂固，在本身产品质量过硬的前提下，增加创新的有效的宣传方式，才是关键。” 吴经理点头，继续与路远城商讨对策。 会议结束时，天已经渐渐黑了。阳光落下之后，空气一片清冷。 吴经理找了一家极具当地特色的餐厅，宴请路远城和李恋。吴经理不知道李恋是本省人，只以为她是第一次同老板出差来西北，故而客气地问：“不知道李小姐吃不吃得惯我们这里的菜？” 李恋盈盈一笑，说：“我是索源人，离西海也只有一百多公里。” 吴经理也笑着和李恋寒暄，而路远城这才发现，原来他和李恋一直隔得那么近。 创业的前四年，他在c市，而李恋就在c市大学；后来成功开拓电器市场之后，他也常到西海来出差，却没想到，李恋就在两市之外的索源山村支教。 席间，路远城忽然对吴经理说：“帮我准备一辆车，最好是越野车，我明天早上要用。” 吴经理立即回答：“好。” 吃完饭，时间尚早。路远城打发吴经理先回去，然后往身后的椅子上一靠，说：“趁这几天天气好，去一趟索源。” 李恋一惊，问：“明天？可是公司这边的事，不是还没讨论完么。” 路远城：“这边的情况我心里有数，要改变市场局面，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明早出发，你有什么东西需要准备的么？” 李恋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自己的存款，轻声说：“那我……先给孩子们买些铅笔和作业本吧。” 路远城看了她一眼，立即洞察到她的顾虑。他伸手去拿烟，刚准备摸打火机，又停下来，说：“不用，明天去索源市买就行。” 说完这话，他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又给吴经理拨了个电话：“除了越野车之外，还需要一辆货车，找个本地司机开。” 等他挂断电话，李恋问：“要货车做什么？” 路远城没有回答，只是说：“回酒店吧，明天要早起。”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餐厅。路远城个子高，穿着一件长款厚外套，走起路来，衣角随步伐往后翻飞。 他始终没有点燃手中的烟。李恋默默看着他，心中感情复杂。 他愿意去资助自己家乡的教育，这是一件好事。可是，这也意味着，他有可能走进她心里那个荒草丛生的禁区。 她承认自己爱他，可是还没有想好要对他坦诚自己的一切。 第二天一早，越野车和货车已经在路远城住的酒店楼下就位了。 李恋和路远城一起去吃过早饭，便上了车。因为是去索源市，距离西海市只有一百多公里，当天可以来回，两人都没有带什么行李。 上了高速公路以后，货车一直跟在越野车后面。李恋忍不住又问了一次：“货车去做什么？” 路远城终于回答：“货车当然是拉货了。” 李恋语塞，乖乖地坐在后座休息，不再打扰路远城开车。 差不多过了一小时，车子就从高速换到了省道。路远城在李恋的指挥下，渐渐驶向她的家乡。 这一片儿路修得挺好，来往的车辆较少，所以路远城开得比较快。 一直到车子进入山区，才变成了泥土碎石路。就这么行驶了一个多小时，李恋说：“路远城，前面五公里以后，就得步行进去。” 李恋居住的村子因为偏僻，山路难以开垦，所以还没修上水泥路。因为道路窄，有一段路还得爬一百多米山坡，车子是没有办法开进去了。 路远城叫货车司机停下来原地待命，他和李恋一起下车徒步前行。 冬季的树林里，树木青灰，枝桠光秃，眼见萧条。有一些留下来过冬的麻雀在树枝上叽叽喳喳跳来跳去，好歹为林中添了几分生气。 阳光穿透林子落下来，洒在李恋身上，柔光一片。她穿着厚厚的棉服，系了围巾，因为天气寒冷，一张小脸红扑扑的，可是眼睛却晶亮有神，像被水洗过一样。 这是她的家乡，她生活了二十几年的地方。 路远城跟着她一起走，间或询问：“这个县是少数民族居多么？” 李恋点点头，答：“是的，光我们村就有三四个民族合居。像我和江漓这样的汉族人比较少，哎你知道江漓么？就是……就是很红的那个歌手。” 李恋一直不知道江漓和路远城见过面了，在她的印象中，这两人应该是相互不熟悉的。 路远城淡淡地点头：“有所耳闻。” 林中地上落满了枯黄的树叶，行人踩上去吱吱作响。 李恋走了一会儿，累得轻喘。路远城走得很快，李恋不想掉得太远，所以一直迈着大步往前奔。 过了一会儿，路远城终于李恋累得气喘吁吁。他停下来，眼睛里带着笑意问：“走了这么多年，你还没走习惯？” 李恋弯着身子，双手撑在膝盖上，答：“你那是走吗大哥，分明就是跑。” 她的声音轻快，尤其叫的那一声“大哥”十分动听。路远城的心收紧又松开，说：“我们赶时间，今天还得回西海。如果实在走不动，可以拉着我。” 听到这主动的邀请，李恋几乎是想也没想就开心地跑过去，嘴里问“真的吗真的吗”，而手已经抓住了路远城的袖口。 她倒不敢真的去牵他的手，以免流汗泄露了自己心中的紧张。 两人继续向前走，李恋走得靠后一些，又开始偷偷打量路远城的侧脸。他的头发剪得很短，很清爽利落。衣服的款式明明很简单，可是穿到他的身上，却尤显低调光华。 李恋光顾着偷看路远城，而没有注意脚下的路。走到一处小陡坡上时，她无意踩上了一块棱角尖锐的石头，脚下不稳全身趔趄，整个人就要向后仰倒下来。 路远城感觉到她失重，立即眼疾手快去拉她。可是在扶住她身体之前，路远城自己也被她带住，一起前后摇晃。 情急之中，李恋双手勾住路远城的身体，本想保持平衡，却连累得他也被自己拉倒，两人一起朝坡下滚去。 李恋吓得大喊，紧抱着路远城连滚了好多圈之后，他们终于在一处平地上停下来。 两人都弄得很狼狈，泥土残叶粘了满身，而路远城还紧紧地把李恋抱在怀里。 林中的鸟儿被这巨大的声响吓得四处散开，在空中留下一片清脆的叫声。 时间停下来。 时针和分针原地不动，而秒针也忘了行走。 路远城平躺在地上，背枕西北大地，眼望苍茫青天。而怀里，还搂着一个吓得颤抖的女孩。 这样的时刻，他也梦想过。 每当工作得身心疲倦，他便会渴望有一个温柔的女人为他留灯，然后再搂着她同床共枕眠。 然而这几年，他认识那么多优秀美好的女孩，却都不想要。 因为，她们都不是李恋。 李恋整个人趴在路远城身上，头一直埋在他的颈窝里。 他的身上很温暖，还带着淡淡的烟草味。她抱着他，一时舍不得撒手。 过了半晌，她终于把头抬起来，可是手却还箍着不放。他们四目相对，彼此的脸庞相距不到十厘米。 李恋忽然觉得，她如果不做点儿什么，真是辜负了这样的好时光与好机会。 路远城诱人的唇瓣就在眼前，李恋已经不想再去思考。她盯着他的眼凝视几秒，趁着心头那股冲动还未褪下，忽然将脸凑过去，含住了他的唇。 李恋闭着眼，吻得很认真。有了上一次在办公室的生涩经历，这一回她老练了很多。 她转动着头部去亲吻他的唇角，满溢的爱意终于在这一刻倾心吐露。 路远城的嘴唇冰凉，可是甜得像蜜糖。 李恋心跳得很快，伸出手去捧住路远城的脸，继续忘情地亲他。 在她的舌头伸出来时，路远城终于有所反应。他一翻身，将李恋整个人旋转了一圈，好让她平躺在地上，而自己跟着压了过来。 他的瞳仁燃烧起来，李恋的身影就像火苗在他眼里跳跃。 他伸手掌控住她的双手，用身子抵住她的，然后靠过来，用低沉撩拨的声音问：“要在这里求证我是不是生理有问题么？” 李恋大窘。原本脸就红，被路远城这么一明说，更是双颊红云飞。 而大西北高远的天空上，阳光正醉人。 第017章 山林里很静，偶有冷风吹来，却不显得寒冷。 路远城搂着怀里的女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李恋的一双眸子水灵灵的，嵌着万分柔情时，显得妩媚又迷离。 她的身体很柔软，盈盈入怀，令人怦然心动。 李恋也睁眼回望路远城，好像这一幕是出现在梦里。她用了短暂的几秒，才走回现实。 她问：“你这么多年，有没有别的女人？” 路远城老实回答：“没有。” 李恋红着脸坏笑：“那你……是不是生理有问题？” 路远城早就知道李恋问的那个问题，只是拿杜晓琳当幌子罢了。他手一挥，佯装作势要去解她的衣服，嘴里说：“要不我们在这里试一试？” 他料定了她会拒绝，也猜测她一定会羞涩到躲避。 哪里知道李恋竟嘴唇上扬，吐气如兰：“野战？听起来好刺激，来吧。” 路远城：“……” 静默片刻以后，他靠近她粉白柔软的耳朵，说：“恋恋，你再这样撩拨我，我真的会忍不住。” 李恋伸出双手去勾路远城的脖子，把脸靠过去亲他。路远城很快以热吻回应，两个人躺在地上，亲吻得胶着难分，好像要把那些年错过的亲密全部补回来。 直到两人都喘不过气，才慢慢停下接吻。 路远城先站起来，又接李恋扶起，然后去拍净她棉服上的渣土与树叶。李恋像耍赖一样双手环住路远城精壮的躯体，垂着眼眸轻声撒娇道：“早干嘛去了。” 路远城没有答复，只是低头看着怀中女人乌黑柔软的发丝。日光淌过他俊逸的脸，衬得他五官轮廓分明，气质独特。 两人又抱了一会儿，路远城才说：“再不走就要耽误正事儿了。” 李恋这才不情愿地站直，理了理衣角，含着笑容过来牵路远城的手。 接下来的路似乎顺畅了许多。 好像之前那么难走的山路，都变得无比平坦。 李恋拉着路远城的手，心底充盈着满满的甜蜜与喜悦。这么多天的暧昧与情愫，全部化作那个勇敢又主动的吻，落到他的唇上，漾成深深的情意。 路远城也觉得身心轻松。 这几年来，压在他心里的那块石头终于被挪开，乌云终于散去，他看到了温柔的晴天。 “恋恋，”他说，“以后我来追求你，相信我，迟早把你追到手。” 李恋乐得红脸笑，眼里的光璀璨如星，她知道他是在模仿自己的话，也就顺着答：“那要看看我能不能爱你，爱得死去活来。” 路远城不予置评，只是点头，眼底一片温情之色。 翻过这座小山坡，离李恋教书的小学就不远了。 隔着老远，路远城已经能看到一栋陈旧的教学楼。楼有两层，在最顶上的中间部位，正飘扬着一面小小的五星红旗。 在学校背后，能隐隐见到一些低矮的房子，毫无规律地分布远处的山腰上。 路远城和李恋沿着下坡往学校走，走了一小会儿，便听到从学校里传来的朗朗的读书声。 李恋走得很急，不知何时，她已放开路远城的手。 距离学校只有几十米远了，李恋的情绪好像愈发激动。她并不是单纯的喜悦或者高兴，反倒有些难受的样子。 路远城知道，那是李恋心疼那些孩子们，所以才会露出这样半喜半深情的神色。 当他们走到学校门口时，恰好下课铃声响了。 有几个孩子跑出教室来玩，一眼看到了他们熟悉的李老师。 孩子们大喊：“李老师！”然后一窝蜂地冲过来。其他教室的学生们听到这声音，也从教室奔跑出来，将李恋团团围住。 李恋伸去搂身边的几个孩子，眼眶一下子就湿润了。她一个一个叫着孩子们的名字，好像在清点人数，看有没有人又已经辍学。 孩子们年龄参差不齐，从六七岁到十二三岁的都有，加起来有三十几个人。小一点的孩子直接搂着李恋哭，而大一点的孩子站在最外边，默默红着眼。 路远城站在校门口，心头忽然变得沉重。 虽然是晴天，但毕竟已经到了冬季。孩子们穿得都很少，仅有几个孩子有像样的棉服。 有几个大孩子穿着他们小时候的衣服，单薄的身子套在小一号的衣服里，显得瘦骨嶙峋。而几有几个小一点的孩子甚至还在穿秋天的单外套。 他们鞋子都很破旧，有一些孩子穿的运动鞋底已经发胶脱底，可是他们好像习以为常。 饶是路远城目睹过商场沉浮、体验过人生的大起大落，认为自己早已不知同情与怜悯为何物，可是看到这些纯真的孩子时，却真真切切感觉到忧伤与压抑。 李恋一个一个叫孩子们的名字，孩子们也就一个接一个地答到。 叫到“陈小东”这个名字，连叫三遍，却无人应答。 李恋急了，问：“陈小东呢？人呢？”孩子们都默不作声。 这时候从教学楼里出来一个斯斯文文的青年老师，他听到李恋的话，非常遗憾地答：“李老师，你来了。从这学期开始，陈小东妈妈就坚持不肯让他读书了。” 这个男老师是学校新来的支教老师，接替的是李恋的位置。学校的教职人员加起来，总共就三个人，两名老师一位校长。 李恋清楚陈小东家的情况，恰好上课铃声又响了，她把大家推回去上课，并向大家保证迟一点还会回来。 路远城看到李恋红着眼圈走过来，问：“要去找陈小东？” 李恋点头，难受与落寞显形于色。 路远城想到以前李恋说过，每当有孩子家长不让孩子上学，都是靠她去走访谈判。“好，我和你一起去。” 李恋双手放在棉服口袋里，向着后山的方向出发。路远城去打电话，拨了几次才发现信号很糟糕。好不容易走到一个开阔处，终于有了信号。 他打电话给随同来的司机，语速飞快地交待了采买任务，然后大步跟上了李恋的步伐。 其实这一趟索源之行，路远城是有私心的。他想趁机来了解李恋曾经生活过的环境，如果她愿意，他还想一起去祭拜李恋的母亲。 在她失去至亲、人生一片灰暗的时候，陪在她的身边的，并不是他。所以既然来了，他就总想着补偿一点儿什么。 李恋快速地行走于山间，她清楚地记得陈小东家在哪儿。路远城默默不说话，一直跟着他走，像风里移动的旗帜。 大约走了二十几分钟，李恋在一处狭小的砖土房前停下来。有一个瘦弱的男孩儿正在家门口的空地上清理刚挖的土豆，在他身后，还有一大簸箕的干辣椒。 “陈小东！”李恋叫了一声。 小男孩惊愣了一下，抬起头看到李恋。随即放下土豆，飞快地跑过来。 李恋也大步走过去，蹲下身问：“为什么不去上学了？” 陈小东大约七八岁，因为长期劳作，脸晒得有点黑，手上也生了薄薄的茧。他个子很小，因为发育不良，看起来弱不禁风。 陈小东手上有泥土，不敢去拉李恋的手。一提到上学，他的眼睛就红了。“李老师，这学期，实在交不上书本费了。” 正说着，陈小东的妈妈从屋里走了出来。她看到李恋，一点儿也不惊讶，而是开门见山：“李老师，你又来了。别劝了，小东不念了。念书有啥用呢，还不如在家种种地，收点土豆辣椒，拿到集市去换点面。” 李恋起身，向小东妈走过去。 路远城知道她又要开始运用谈判的技术，劝说小东妈让孩子去上学。可是路远城也注意到，小东妈个子很小，似患有侏儒症，她穿得并不好，破破旧旧的衣服，也能将就一个冬天。 李恋和小东妈在小声说话，路远城走到陈小东面前蹲下，问：“你叫小东？” “嗯。” “你学习成绩好吗？” 小孩眼睛里亮起来，答：“我每次都考第一。” 路远城看到那双眼，心头一软，说：“想不想上学？叔叔供你上学好不好？” “真的么？”小孩的脸开始放光，可是两秒后，那刚浮现的神色又暗淡了下去。“不要骗我了，以前有个叔叔也是这么说的，可是……” 路远城正蹲着，长长的外套落到了地上，他也顾不上卷起。他穿着质地精良的服装，面相白净，身形又笔挺，与这落破的房子格格不入。 李恋那边与小东妈也没能谈妥，这一回，不管李恋用什么样的谈判艺术，小东妈都不同意了。 路远城起身走过去，站到小东妈面前，非常诚恳地说：“这位大姐，以后小东的学费都由我来负责，我会负责到他上大学。” 小东妈听了，脸色未变，只是说：“别走这些过场，我们不会再上当了。”说完，又拉着小东去地里挖土豆，不肯再和路远城李恋谈下去。 看着小东被拉扯着走远，李恋叹了一口气，说：“我们村里来过两批做慈善的人，都是送完东西拍完照作完秀就走了。路远城，我真的很讨厌这样的人啊。” 路远城伸手去搂李恋的肩，说：“李恋，我不会变成你讨厌的样子。” 李恋静默不语。 没能说服小东的妈妈，李恋带着路远城沿原路返回。 一路上，她都怏怏的，提不起精神。路远城忽然问：“你家在哪儿？” “啊？”李恋一惊，眼眸里闪过一抹慌乱，“我……不住这儿，我教书的时候，是住在教学楼二楼的宿舍里，我……” “你不是这个山村的人么？”路远城问。 李恋咬了咬唇角，神色有些复杂。路远城看到她闪躲的表情，立即道歉：“抱歉，恋恋，如果不想说，那就别说。” 两人并肩走着，皮鞋踩得枯黄的树叶沙沙作响。连风都变得寂寥了下来。 沉默了好一会儿，李恋才下定决心开口：“路远城，我没有家了。在认识你的那一年，我就没有家了。” 路远城一惊，不再追问，只是手臂一伸，将李恋搂进自己的怀里。 那一刻，他忽然觉得六年前的自己，是那么混账。 第018章 见过孩子们以后，李恋一直处在压抑的情绪里。 路远城抱着她，用手指摩挲她的发丝，不再对她的家事刨根问底。 李恋在路远城颈窝里蹭了蹭，抬起头来认真地问：“你说过要在这里设立专项基金，可是，你会不会以此作为噱头去宣传公司的产品？” “不会。”路远城答得很笃定，“你不喜欢，我就不会这样做。” 李恋站直，“我昨天说要给孩子们带一些文具，你可以陪我去县里买吗？” 路远城牵住李恋的手，然后同自己的手一起塞进大衣口袋里。他边走边说：“不急，小刘已经去采购了，大约半小时后进山。” 小刘就是一路跟来的货车司机。李恋一听，抬头看向路远城，眼里满是感激。她的眼眶依然湿润，好像一来到了她的家乡，就触及到了心底最悲伤的部分。 两人安静地走了一路，李恋忽然开口：“路远城，六年前我执意要跟你分手，我还欠你一个理由，现在，你想听吗？” 路远城声音温和：“如果你想说，我就听；如果不想说，我也不会追问。我说过了，不管什么原因，以后换我来追求你。” 李恋红着眼笑，表情很生动。 像一朵开在山中的花，清新素雅，惹人怜爱。 她说：“那时候，我知道你是看中了我的口才，才留我在身边。本来就算是这样，我也不打算轻易放手。可是没过多久，我妈妈发病去世了。我一直不知道，她身体不好，每次回家她都忍着，也不让别人告诉我……她是我的继母，独自抚养了我很多年，我小学时，爸爸就去世了……我对爸爸印象不深，只记得他最后的临终遗言。” 话没说完，李恋的泪水就已经扑簌落下，声音也愈渐哽咽。 路远城听着这些话，双腿像灌了铅似的，迈不开步子。他用指腹替她擦眼泪，嘴里说：“恋恋，别说了。” 李恋的眼泪汹涌而下，好像隐忍了这么久，又因山里的孩子辍学而触及到她最沉重的心事，才敢在路远城面前恣意坦诚一回。 “路远城，你知道吗？我爸爸走的时候，拉着我继母的手，说‘再找个人过吧，不要丢掉她，让她念书’。路远城……”李恋说到最后，已然失声痛哭。 这么多年，她只在接到消息说母亲发病去世那天，在江漓面前哭过一次。 自那以后，她忽然变得更加顽强勇敢，像一颗永不服输的野草，任寒凉侵袭，也偏要从夹缝里生长出来。 在这样艰难前行的日子里，爱情，显得多么苍白。更何况，她以为，对方并不是真的喜欢自己。 路远城本想解释自己并不是因为李恋的特长而和她在一起，可是听到李父的那句遗言时，却觉得心头更加颤动。 他知道，正是因为这个，李恋才不愿意任何一个孩子辍学。 因为她自己曾经历过那么惨烈灰暗的人生，不希望因为贫困，而让那些孩子们眼中的光芒熄灭。 “恋恋，对不起……”他向她道歉，“是我对不起你。” 两个人断断续续说着话，走走停停。 过了老半天，他们又一起回到了小学门口。 李恋看到，在他们来时的山坡路上，有一些人正用四轮板车拉着货物走进来。 那些人排成一列，像车队一样，有序地朝学校这边走。他们的板车上，搁着高高的货物。 李恋吃惊地问：“路远城，这是……？” “都是一些过冬用品，还有文具。” 李恋还红着眼睛，看到那么多好东西，又倏尔笑了起来。她带着路远城去找校长，并说明了来意。 车队陆续抵达，货车司机小刘指挥着这些老乡将东西搬进学校，然后给他们付了工钱。 校长十分感动，拉着路远城的手握了又握。 随后，校长安排了学校仅有的两名老师配合小刘司机一起，将文具和鞋子棉衣发给了学生们。 孩子们都喜气洋洋的，像过年一样热闹。他们皲裂的小脸，都笑得像山花一样灿烂。 对于这些学生来说，有饭吃、有衣穿、有书读，就是他们现在最大的梦想。 没有远大的宏愿，也不管未来在哪里。 只要此刻，能有心爱的读书机会，就心满意足。 路远城跟校长表达了自己的援教计划，并当场转交了捐赠支票。年近六十的老校长感动得老泪纵横。李恋不忘提醒校长，一定要将陈小东接回来上学，不能耽误了孩子的梦想。 因为当天还要赶回西海市，所以李恋不能在村子里久留。发完那些衣物文具，李恋就要离开了。 孩子们穿着新鞋子，站在学校门口一起挥手。 李恋眼含热泪，拉着路远城一步三回头。 不知道是哪个孩子率先奔跑起来，三十几个孩子忽然全部哗啦啦开始追赶他们的脚步。他们嘴里大喊“李老师”，手仍挥个不停。 李恋站在小山坡上，大声喊：“回去，快回去上课！”虽声嘶力竭，已泪流满面。 最后还是学校的老师把孩子们带了回去。 而在下山的路上，李恋的眼泪一直流个不停。 短短半天时间，路远城就见到了她这几年所有的泪水。 他遗憾、自责、悔恨，他在心里对她发誓，要在未来的岁月里对她进行弥补。 回到西海市的酒店时，已经到晚上了。李恋随意吃了一些东西，就回房去休息。 接下来几天还是照样去分公司找吴经理开会，路远城顺便核对了一下联城西北区的财务状况。 改善销量的事情依然没有什么进展，李恋私下对路远城建议，可以在宣传方式上另辟蹊径，而不要拘泥于传统的渗透式的广告模式。 而如何另辟蹊径，又需要所有人开动脑筋。 就这么工作了几天，路远城决定打道回c市，而具体的实践操作问题，他与吴经理商量后续再电视会议商议。 回去的路上，路远城和李恋的关系明朗了起来。 不过几天光景，李恋就从偷看路远城的脸，到光明正大盯着他不放。 路远城笑问：“有什么好看的？” 李恋目不转睛，答：“哪有都好看。” “lilian，”路远把手伸过来搂李恋的肩，认真地说，“以后我会在你身边，做你的依靠。” 李恋听得心头一颤，顿时有种扁舟归岸的踏实感。她笑道：“可我还没有答应你的追求呢。” 路远城又说：“对不起，那些年，我不在你身边。” 李恋听得心脏抽痛，可她却笑起来，故意转移话题：“这次出差有个遗憾啊。” “什么？” “还没有求证你生理到底有没有问题。” “……” 回到c市以后，路远城和李恋又各自投入到了工作里。 秘书室的bella忽然交待了很多工作给李恋，让她忙得喘不过气来。一连好几天，她都在加班中度过。 李恋注意到，bella对她好像有些敌意。可是当她再小心打探时，bella却又显得一切如常，似乎只是正常的上下级关系罢了。 加班到第四天，忽然有个男生上来找李恋。 李恋认出他是市场部的新员工卢彬，就是上次把咖啡打翻在地的那个小伙子。 卢彬是趁大家都下班了才到高楼层秘书室来的。他手里提个纸袋，仔细确认了一下秘书室只剩李恋，才敲门走进来。 “lilian小姐。”卢彬站在门口，显得很拘谨。 李恋抬头，看到卢彬，随即笑起来，问：“是你？有什么事么。” 卢彬轻手轻脚走进来，将手中的纸袋放到李恋桌上，说：“上次……谢谢你帮我解围。这是一杯咖啡还有一块点心，送给你。” 李恋比卢彬大两三岁，看起来要成熟许多。她笑着说：“啊，不用客气的，我并没有帮到你什么忙。” 卢彬有些羞涩腼腆，他垂着眼笑，说：“lilian，不管怎么样，我很开心认识你。” 李恋不好再推脱，收下了卢彬的小礼物，并反复道谢。 公司规定其他部门员工不经领导允许，不可以上高层办公室。卢彬不敢多留，拿了一张李恋的名片，便赶紧离开了。 其实这一幕早已被隔壁的路远城看到。 他的双显屏里，有一面是公司各重要部门的录像。忙完手头的工作以后，他刚想看看李恋离开没有，就见到一个毛头小伙子冲了进去献殷勤。 路远城扬了扬眉梢，整理好自己的办公桌，穿上厚外套出门。 而秘书室这边，李恋还在为一份数据忙碌。她吃一口蛋糕，又继续对着电脑噼里啪啦打字。 路远城走进来，站在她的身边，轻唤她的名字：“lilian。” 李恋抬头，眯着眼欢喜地问：“你还没走？” 路远城将公文包放在李恋桌上，伸手来捏李恋的下巴，逼得她仰起脸。 “lilian，不要背着我招蜂引蝶。” 李恋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说的“蜂蝶”是指卢彬。她忽然使坏道：“我是看有人说迟早把我追到手，最近又没动静了，所以心灰意冷……” 她在学他的话，路远城一听便知。 他眯着眼，露出危险的眸光，慢慢靠了过来。 室内顿生暧昧又旖旎的情愫。好像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即使每天加班，也甘之如饴。 路远城含住了李恋柔软的唇瓣。来回几次唇吻之后，他很快不再满足于此，于是半倾着身子，搂住她的后脑勺，开始伸舌去探询她嘴里的味道。 很软，很甜。 到底是蛋糕的甜味，还是她唇舌似蜂糖呢。 谁知道呢。 第019章 天气越来越冷。 南方城市空气潮湿，带着冬季独有的阴冷，如寒潮之兽降临大地。 李恋的驾校学习差不多已经结束，只剩下最后一科考试，就能拿到驾照了。 周末的大清早，李恋和杜晓琳都起得很早。 两人在客厅碰上，杜晓琳问：“又去练车么。” 李恋目光戏谑地打量晓琳，说：“是啊，哪有你这么好命，一大早就出去约会。” 杜晓琳红了脸，答：“哪有啊？八字还没一撇呢。就是我妈非让我和书呆子多接触，我要是不去，老太太又得叨叨一整天。” 近日来，杜晓琳和尹千阳接触频繁。虽然两人都没有表态，可是李恋看得出来，他们之间早已暗生情愫。 否则，谁愿意在大冬天的周末早起约会？ 李恋不拆穿杜晓琳，笑眯眯地去洗漱。收拾妥当之后，两人一起出门。 哪知道刚刚一下楼，就见到一个身材挺拔的男子站在楼栋外，冲着她们挥手。 晓琳像一只燕子一样飞过去，轻声和尹千阳说着话。李恋站着没动，暗暗打量了一下不远处的这个男人。 尹千阳穿着一身黑色长棉服，是中规中矩的款式。双腿修长，穿着一条平整的厚布西裤，脚踩同色的毛皮鞋。因他身高肩宽，穿得又很得体，让人看起来觉得十分舒适。 他是那种典型的知识分子装扮。戴着一幅无框的眼镜，显得斯斯文文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眼神温良平静，毫无攻击性。 算起来，这是李恋第一次正式见到尹千阳，也就是晓琳妈妈赞不绝口的那位科研工作者。 他看起来确实有几分温润的气质，翩翩然，性格静淡。 不动声色打量数秒后，李恋也朝尹千阳走了过去。 尹千阳倒是先微笑着开口：“是李小姐么？你好。” 李恋点头，脸上也挂着笑，答：“尹先生好。” 李恋对尹千阳的印象很好，看得出来，他良好的教养还有礼貌，通过肢体语言无声地传达了出来。 为了不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李恋打过招呼后，就表明自己赶时间所以先离开。 李恋走到小区大门口，一眼就看到了路远城。 他站在车边的一棵树下，左手伸在裤兜里，右手食指与中指夹着一支香烟，不紧不慢地抽着。 路远城很少在她面前抽烟，可是李恋却无端爱极了他抽烟的样子。 尤其是看到他食指中指含烟、无名指与小指自然微弯，还有他将烟递到唇边微微蹙眉的样子，简直英俊得无与伦比。 很久很久以后，李恋才知道自己喜欢看他抽烟的原因。 那是他身上独有的男人味。 不同于江漓的温柔深情，不同于卢彬的青春洋溢，也不同于尹千阳的文质彬彬。 只有路远城身上，才有这浑然天成的独特气质。看似内敛却张扬，看似平静但疯狂。 弱水三千，唯这一瓢，入了她的法眼。 见李恋走过来，路远城把烟摁在垃圾桶上掐灭，然后抬头朝她看着。 大冬天的早晨，空气清冷。他像一棵挺拔的树立在那儿，自成一景。 李恋小跑过来，问：“你怎么这么早？” 路远城替她拉开副驾驶的门，待自己也上车后，才嗓音淡淡地答：“睡眠不好，总觉得心里有事儿。” 李恋冷得搓手，听到这话停下来，轻声问：“还是在担心西北区的市场占有率么？” “不，”路远城立即否认，熟练地打了方向盘，“你就是那事儿。” 李恋一怔，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想明白他的意思。 他说“总觉得心里有事儿”，又说她就是“那事儿”。硬是说个情话，都非要与众不同。 李恋咬着唇笑，却不敢笑出声来，泄露了自己满心的欢喜与得意。 路远城将车开上主干道，回头瞥了一眼李恋，一本正经地说：“憋着对身体不好。” 这下李恋终于大笑出来。 天气的寒冷，学车的辛苦，工作的压力，所有的一切，统统被路远城的话卸下，李恋心中轻松，快乐溢于言表。 而路远城，亦是无比珍惜她这样的明亮的表情。 即使只是细枝末节，却弥足珍贵。 分别六年，他错过了她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光。 他觉得可惜，觉得遗憾，可是又释怀。因为从现在开始的每天，对于他来说，都是最重要的时光。 车子开了一段儿，路远城才问：“驾照什么时候能考完？” 李恋答：“过几天考科三，考过就能拿证。” 路远城：“有没有信心？” 李恋哼笑了一声，说：“绝对没问题。” 路远城扬了扬唇角，不说话了。而李恋光明正大地盯着他好看的侧脸，尽管只是安静地欣赏，也觉得心满意足。 过了几天，李恋果然一举考下了驾照。 她手脚协调，遇事也不慌乱，再加上平时练车，她是最勤奋的一个，所以一把通过完全在意料之中。 再上班时，她心情显得十分愉悦。 午间休息时，同一间办公定的法律助理eve问：“lilian，是不是恋爱了？看起来春风得意的。” 老板的首席助理bella也在，她听到eve的问题，心里一惊，也抬头看向李恋。 李恋笑答：“是驾照考过啦。” eve见没有八卦可以聊，转而又问：“平安夜和圣诞节快到了，又刚好是周末，你准备去哪儿玩？” 李恋还没想过这个问题，不过天寒地冻的，她更有可能窝在家看电视。 两人正轻声讨论着，bella的电话响了起来。 bella接起电话，拧眉听着，几秒后，她挂断电话，声音有些冰冷：“lilian，老板找你。” 李恋注意到bella语气里的不悦，但她不好追问，点点头，去了路远城的办公室。 路远城的办公室暖气开得很足，他只穿了一件西服，内搭v领羊毛衫，领口处是洁白的衬衫，领角处镶了两颗低调的水晶扣。 不过是寻常姿势，也只是大众衣着，可是落入李恋的眼里，却觉得无论怎么看，他都俊逸得不像话。 情人眼里出宋玉，更何况卿远胜宋玉。 看到李恋进来，路远城神色轻松，说：“昨日我和公司高层研究了大西北区的销量问题，对于广泛宣传一事，我们有了新策略。” “是什么？”李恋很有兴趣，又向前走了两步，等着路远城回答。 路远城将手中的淡蓝色的文件夹挥了挥，却故意卖关子不给李恋看。他说：“借助舆/论的力量。” 李恋本想追问具体细节，可是在公司，路远城毕竟是他的大老板，问得太多有可能逾矩，又看路远城饶有兴致放手一试的模样，她的心也松了下来。 她说：“路总，希望你旗开得胜。” 路远城翘起嘴角，似笑非笑，一双漆黑的眼眸幽深似海。 他往后退了一点，办公椅顺力向后滑。他的右手搁在椅子的扶手上，外套自然地向外拉伸开来。 “lilian，过来。” 李恋不明所以，几步走过来，等着他安排工作。 哪知道刚靠近他，路远城忽然起身，背靠在桌边，伸手将她拉了过来。他高大的身子笼罩在她头顶，挡住了他身后的灯盏光亮。 李恋心跳加速，怔愣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路远城低声问：“lilian，这二十四年来，你有过遗憾吗？” 他的声音低厚，带着一股莫名的性感。 李恋垂眸，不假思索地回答：“有。子欲养，而亲不待。是我终生遗憾。” 无意提到了李恋的伤心事，路远城显得很抱歉。他伸手去环她的盈盈细腰，慢慢靠近她的耳朵，听近乎严苛自责的语气说：“当年放开你的手，也是我平生所憾。lilian……” 他在耳边呢喃她的名字。一个简单的英文名，被他叫得韵味十足。 李恋心生柔软，抬起莹白的脸看向他。 锋利的眉，深邃的眼，高挺的鼻，淡薄的唇。是他，全是他。 路远城靠坐着，把李恋圈进怀中。下一秒，热情的吻就铺天盖地而至。 这些年，他忍得很辛苦。 她再不回来，他真的就快成为一个生理有问题的男人。 路远城吻得很有技巧，他似乎掌握了唇齿相仿时，极致愉悦的秘诀。 而李恋亦是心脏怦怦直跳。 在老板的办公室和老板热吻，而门并没有关严实，bella或者其他部门的领导随时有可能会过来。 而路远城却十分投入，根本不想停下来。 成为电器行业前十强又如何，成为本省杰出青年又如何。 他所拥有的那些成就与荣誉，都不及怀里这女人带给他的温情更让人心动。 亲了好一会儿，路远城才放开李恋。 李恋的脸红扑扑的，像一颗粉嫩的苹果，让人忍不住咬一口。 路远城忍住心中的冲动，双手环着女人的腰，说：“周末我要去深城出差，大约下周一或者下周二就回来。” 李恋娇嗔：“你是老板，干嘛向我汇报工作。” 路远城眯眼，随即起身走向自己的办公桌，神色静淡，答：“你越想我，我便回来得越早。” 言之轻佻，像极了当年的她。 李恋“噗嗤”一笑，整理好自己的衣角，快步出去了。 周末两天，李恋无所事事。 路远城不在，而江漓也有些日子没有主动与她联络过。室友杜晓琳和尹千阳整日泡在一起，只剩下她形单影只。 不过她也不无聊，窝在家里追了两天电视连续剧，倒也十分充实。 到了星期天的晚上，李恋忽然接到悦悦妈打来的电话。 悦悦妈说：“李恋啊，看到你们的照片啦，下次有这样的事儿，记得叫上我。我家老沈也十分热衷于公益事业呢。” 李恋一惊，忙问：“怡姐，你在说什么？” 悦悦妈名叫彭怡，大不了李恋几岁，于是李恋叫她怡姐。 彭怡愣了一下，说：“你没看新闻？” 挂了电话以后，李恋一个接一个打开手机上的新闻客户端。 无一例外，好几家头版头条都在报导，联城企业的“暖冬慈善”之举。 新闻称，联城总裁路远城在大力自主研发电器技术之外，多年来还低调坚持做慈善事业。在寒冬天气，路总亲自徒步进山，只为了给西北山村的贫困孩子们送上过冬物资与爱心。 李恋看着新闻里刊登的那些照片，正是前些日子她与路远城回索源去看望那些孩子们的的实景。每一个领到新衣新鞋的小孩，脸上都挂着金灿灿的笑容。 在她目光触及这些新闻的那一秒，李恋气由心生，继而觉得全身发凉颤抖。 她忽然觉得，有一块沉重的磐石，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而眼角，“刷”地就湿润了。 第020章 看得出来，这些照片拍得十分用心。 林间坎坷的山路，泥土里的车辙，次序井然的板车队，孩子们脸上的纯真与期盼，还有他们清澈的眼神，以及最后路远城与校友握手的画面，全部被定格在了照片里。 它不像随意拍下的照片，倒更像早已蓄谋好的连贯偷拍，目的就是为了这一刻，在广大网友面前，发挥它们巨大的作用。 世人性情多悲悯，或多或少，都有同情心。 而这些照片正好能在最近负/面/新闻充斥的时段，给人们带来一些正能量与温暖。 除了精心拍下的照片，各家新闻上的软文也写得十分精致，直戳人们心中的柔软情怀。 看得出来，策划者下了大力气，才能造成这种一举轰动的效果。 李恋呆呆地看着那些照片与新闻，想到之前回索源时，路远城信誓旦旦地答应过她，不会以此作为宣传的噱头。 她深爱着那一方土地，还有那些心地善良单纯如水的孩子们。 可是，才过了这么些时日，联城公司支援山村教育之事，已人尽皆知。在每日如速食快餐的网络世界里，激起了百层浪。 难怪前几天，路远城还兴致勃勃地告诉她，他们另辟蹊径的宣传方式，就是借助舆/论的力量。 所以，路远城早就决定以这样的方式去扩大西北电器市场占有率，只有她一人被蒙在了鼓里？ 可是为什么，路远城会言而无信？ 他明知道那间学校的孩子们，是她心中的软肋，为何要如此残忍，将他们赤/裸裸地公之于众倍受纷扰？ 李恋已经可以想象，新闻出了之后，孩子们的生活将会受到多大的影响。 无休止的采访与拍照，一次次将他们的贫穷与怯懦示于众人面前，等到热度冷却之后，换来的，就不过是被遗忘的良知与冷漠。 李恋心跳加快，她死死地咬着唇，不让自己掉下眼泪。 说不清是委屈，还是痛恨这种被欺骗的感觉，她只觉得自己脑子里很乱，心里也乱，乱到开始怀疑，自己毅然决定回到c城，是不是明智之举。 杜晓琳从外面回来，看到李恋独自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神色也不对。 她赶紧放下包跑过来，去拉李恋的手，嘴里问：“发生了什么事？”话音刚落，她才惊觉李恋的手早已没了温度，冰冷似雪。 晓琳来回帮李恋摩擦手心，又焦急地问了一次。 李恋抬头，目光无焦，声音冷冽又愤恨：“晓琳，路远城说过不会把援教的事曝光的，他说过的！” 杜晓琳拿过李恋的手机，扫了一眼上面的新闻，说：“这不是挺好吗？这些贫困的孩子们会受到更多人的关注，他们的生活条件也能得到改善。李恋，这样不好么？” “可是谁来保护他们的自卑？！”李恋提高了声线，声音里也有了一丝起伏，“他们只是暂时贫穷，并没有人格缺失！凭什么成为企业作秀的工具？” 杜晓琳一惊，看向李恋涨红的脸。 晓琳忽然意识到，过去的李恋也是如此。孤独顽强地生长，努力让自己变得优秀。 大家都知她依靠助学金与江漓的帮助，才艰难地完成学业。也知她刻苦、上进，值得同情，却从来没有人关心过，她是不是自卑，是不是悲伤。 只在须臾一秒间，杜晓琳就明白了李恋看到这些新闻的心情。 她去握李恋的手，说：“事已至此，往好的方面想。你教过的这些孩子，以后不用遭罪，他们能够好好读完书，才有能力去建设你们的家乡。” 晓琳安抚性的去拍李恋的肩膀，李恋转头靠在沙发上，双眼看向窗外黑暗深沉的夜。 窗外北风呼啸，席卷起地上的落叶，一圈一圈在半空中飞舞。 待风停时，枯黄的落叶又重新回到地上。 风起风又停。 待风再停时，李恋的心逐渐平静冷却下来。 接下来几天，李恋刻意不去看那些新闻。 可是，同一间办公室的同事们却不断提起这新闻给企业带来的良好效益。 ie端着热可可，笑意盈盈地向众人道：“眼看着就要过圣诞元旦，正是结婚办喜事的高峰期，这新闻一出来，上了几天热搜，立即提升了咱们联城的品牌形象，你们是不知道，网络上有好几个电器品牌投票，不少准备购买电器的年轻人都把票投给了咱们联城呢。” 组长bella也加入谈话：“咱们在大西北区的市场占有率一直偏低，希望这次能有个好结果。” 负责法律事务的eve走到李恋身边，笑道：“lilian，上次你和路总一起出差去西北，原来是为了这件事啊？怎么样？去山村好不好玩？看到那些小孩子，是什么心情？” 办公室里的同事并不知晓李恋就来自西北索源，也不清楚那里就是她支教两年的地方。 大家热烈地谈论此事，也不过是因为新鲜感而已。没有人注意到她脸上的灰暗神色，只是有口无心地讲起这闲聊谈资。 李恋不想回答那些尖锐的问题，起身假意要去上洗手间。 eve不明她的心思，耸耸肩，又和其他人聊到一起。 李恋走到秘书室门边，恰好听到annie在说：“西北的吴经理早就应该这样做了，把那些巨额的广告费用全部省下来，用来做公益慈善多好呀。又能帮助别人，还能提高产品销量，事半功倍……” 李恋听得难受，蹙着眉心打开门。 她刚把门带上，就听到走廊外电梯“叮”的响了一声。两秒钟后，有个男人风尘仆仆迈步出来。 李恋站在秘书室门口，路远城提着公文包站在电梯外，两人四目相对，心潮暗涌。 李恋想转身逃避，路远城却先开口：“lilian，跟我过来。”说完，他便径直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在秘书室门外磨蹭了好一会儿，李恋才昂起头，慢步朝邻间的办公室走去。 路远城没有关门，室内暖气才开，还有些冷。他已经脱掉了长大衣，公文包也随意地放在办公桌上。 在他面前，摆放着一大摞资料夹，都是等着他回来签字的材料。 李恋在门口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不等路远城开口，她便直接走了进去。 “路总，有什么事？”李恋的声音十分镇定又清冷，表情淡漠又平静，全然的公事公办，不含其他感情。 好像这冰冷生硬的一句话，有着巨大的杀伤力，从出口开始，已将她与眼前人拉开了一道巨大的鸿沟。 路远城心中一紧，抬眸看向李恋。 在回来的路上，他想过无数次要怎么向她解释，可是听到她毫无波澜的话语时，却忽然觉得如鲠在喉。 她看起来依然美丽，端庄地站在那儿，看起来像个极尽职尽责的员工。 可是她脸上却没了他喜欢的那种表情。欢快也好，悲伤也好，他都能尽数接受。可是没想到，她自己先拉开了与他的距离，不卑不亢，沉静冷言。 他能感受到她的失望，还有眼底极力掩饰住的怒意。 “lilian，不要这样。”路远城拢着眉心，看着这明艳却孤傲的女子，缓缓开口，“这件事情，其实是……” 李恋双手交握在胸前，薄唇轻启，说：“路总，不必解释。我知道你肯定有你的顾虑，也尊重你以大局为重的想法。我唯一要说的是，如果我之前的言行，曾给你带来困扰，我向你道歉。” 路远城盯着李恋，听她不急不缓，讲着这绝情的话。 在那短暂的几秒，似乎有人伸手进了他心里，紧紧揪住他的心脏，让他呼吸不畅。 所以，李恋这是在与他划清界限？ 轻描淡写几句话，想要抹掉他们之间的一切前情？ 路远城冷笑一声，终于说：“lilian，在你心中，我就是这样一个人？” 李恋离路远城站得有点远，可是依然将他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她觉得寒心，却又极力平静地回答：“不然呢？毕竟你利用我，不是第一次了。” 六年前因她的口才天赋而接受她，六年后也因同样的理由同意她进公司，并利用她的背景，来为公司的产品宣传造势。 这样一个商人，心得多硬，才能如此狠绝？ 她早该明白，他是一个商人，唯利是图不过是本性。 路远城背靠在椅子上。室内的暖气还没完全覆盖，而他的心愈渐寒冷。 他得到了她的爱情，却得不到她的信任。 在路远城桌上的那一堆文件夹里，就放着可以替他证明清白的东西。他还没有来得及拿出来，又听到李恋说：“路总，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先出去了。” 说罢，不再给路远城留有机会，转身离去。 路远城看着那抹高挑又孤寂的背影，心情蓦然凉了下来。 他明白她这许多年来的一腔孤勇，也理解她对那些孩子们护犊心切，可唯一想不明白的是，为何她一直不肯正视他的一片真心，不愿以百分的信任与之相处。 这样的爱情，该如何穿过重重迷雾，直至明清？ 第021章 新闻所带来的热度效应还在持续发酵，联城一跃成为人们心中的良心企业。 不仅是大西北地区的消费者这对一品牌的关注度持续走高，还连带着其它区域的销量达到了新的高度。 这一切，全都利益于信息时代网络的推波助澜。 从那日以后，李恋尽量不出现在路远城面前，也不主动发信息给他。 平日时，她本来就没有资格参加例会，路远城有工作时也会直接下达给bella。这样一来，两人几乎完全没有交集。 李恋显得很平静，每日照常上班生活，只是脸上渐渐失了笑容。 就这样过了几天，杜晓琳终于发现她的反常。 一般来说，人在极端心情时，会有两种情绪。 一种就是以泪洗面悲伤万分，而另一种，就是像李恋这样，泰山压顶岿然不动的异常冷静，犹如暴风雨来临之前的海面，静如平镜。 晚上，杜晓琳推掉尹千阳的邀约，专门在家里等着李恋回来。 李恋用钥匙打开门，看到杜晓琳，微微一愣，问：“今天没去和尹博士约会？” 晓琳起身，把李恋拉过来，又并排坐下，开门见山：“李恋，你和路远城现在是什么情况？” “没有什么情况，”李恋并不愿意提起这一茬，她自己心里也很乱，“也没吵架，也没有说分手。呵，是我自作多情了，我们根本都还不是男女朋友。” 杜晓琳平时显得胸无城府没心没肺，遇事时却也十分冷静。她说：“我知道你们在冷战。李恋，你给过他机会解释吗？” 李恋垂眸，双眼静淡无波，答：“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人特别小心眼啊？” 或许在外人看来，李恋确实有些小题大做，可是杜晓琳明白，她家乡的那些孩子们对她来说有多重要。 在李恋心里，那不仅是她教过的学生，她甚至把他们，当成了儿时的自己。贫穷，孤傲，如风中坚韧的草。 她想尽全力呵护他们，才在看到新闻的时候，那样难以自控。 杜晓琳说：“没有，我觉得你生气是正常的。只是你每天这样难受，我看了心里也不好过。” 李恋却忽然笑起来，“没关系，什么风浪我没有见过。既来之，则安之吧。” 杜晓琳开解了李恋半天，却发现自己完全帮不到正在冷战的李恋与路远城。 倒是李恋又问：“你和尹博士发展得怎么样了？” 晓琳脸一热，小声答：“我发现他这人……也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呆吧……” 李恋一看这情形自然明白其意，淡笑道：“好好把握，尹博士——是百里挑一的人才。” “那你舍得放开那位万里挑一的青年才俊？”晓琳立即反问。 李恋立即领会了这话的意思。 她挑挑眉，不再接话了。 在圣诞节来临之前，c市迎来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大雪。 洁白的雪花从天而降，纷纷扬扬，在空中起舞。不多时，落到地上已铺陈出一片片晶莹透亮的雪地。 整个地面银装素裹，分外妖娆。 好像尘世间的一切纷扰，均被这大雪覆盖，了无痕迹。 李恋近日来郁郁寡欢，杜晓琳看在眼里，急在心头。 到了周末时，晓琳偷偷从李恋手机里查到路远城的电话，然后背着李恋约见路远城。 路远城约摸猜到是什么事，略微思索，同意了杜晓琳的要求。 两人约在一家咖啡厅里。 咖啡厅的玻璃门上贴了不少红色喜庆的圣诞老人图画，挂了长长的小彩灯，一闪一闪，像天上的星辰似的。 门口站着一尊面色和蔼的圣诞老人，穿着一身红衣服，抱着礼物盒子一摇一摆。 杜晓琳乘公交赶到时，路远城已经喝掉了半杯咖啡。 这两人其实没有正面交谈过，他们对彼此的印象，一直来自于李恋的表述里。 此外，六年前杜晓琳听过一次路远城的演讲，前些时日晓琳相亲，路远城曾见过她的侧影，便是他们仅有的交集。 杜晓琳的脸冻得红扑扑的，她放下包，取下厚围巾，点了一杯饮品，然后看向对面的男人。 这个男人是真的很有魅力，身上带着成熟男人独有的气质与风范。 虽然是周末，他也仍规规整整穿着正装，系着宽窄得当的领带。举手投足间，尽显优雅与从容。 杜晓琳先开口：“路先生，你好。我是杜晓琳，我没有李恋那么好的口才，就有话直说了。” 路远城扬起眼眸，眼神里闪过一丝微讶，随即点点头。 哪知晓琳接着便讲：“路先生，我能麻烦你，要是和李恋相处不了，能不能一次性断干净？” 路远城心中怔愣，断然没有想到杜晓琳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原本以为，晓琳是想做个和事佬，来缓和他与李恋的关系。 “什么意思？”路远城往后一靠，尽量平静地问。 “字面意思，”晓琳说，“如果不是彼此的良配，那就不要丝毫的暧昧。我知道你给过她希望，现在又带给她绝望，这是什么意思呢？路总，就凭你的身份和地位，随便找个女人，哪里找不到？我本来还支持李恋做她想做的事，但现在看来，路总，你真不是她的良人。” 路远城注意到，杜晓琳的称呼从“路先生”变成了“路总”，这也是要和他拉开距离的意思。 和李恋冷战已经有好几天，这几天来，他自己也反思过问题出在哪里。她气新闻曝光，他恼她缺乏信任。 他们的心里都有自己的衡量，却都没有各自退让。 路远城面容清逸，可是脸色却略有苍白，好像因为“心中有事儿”，一直没有好好休息过。 他端正地坐在那儿，等着杜晓琳的解释。 晓琳又说：“我这样讲的原因有三个。第一，你知道江漓吧？喜欢李恋很多年，一直把她捧在手心里，从来舍不得让她伤心，可是你呢？说翻脸就翻脸。第二，据我六年前和六年后的观察，你确实不太适合李恋。当年你的公司遇上危机，你的同事让你找李恋帮忙谈判，还说她‘现在不用更待何时’，这事儿不知道你是否有印象。何必呢，路总。以你的身份和地位，请一个谈判专家团队都不在话下，何必来招惹李恋？” 杜晓琳的话像石头一样，句句砸在路远城的心上。 他听李恋说过好几次，认为他不是真的爱她，却从未分析过这其中的原因。 那些漫长的时间，李恋总是一人背负着这些心理负担与压力，砥砺前行。如今再重逢，他都没有给过她一个合理的解释，依然任由她心苦如黄莲，却总是独自含笑咽下。 路远城心里如波涛汹涌，眼晴映衬着头顶温馨昏黄的灯光，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杜晓琳注意到路远城微变的脸色，趁热打铁道：“第三，你明知道那个山村的孩子们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却依然用她的软肋去获得利益，任由她自己每天悲伤，也不闻不问。路总，哪有把人利用完，就弃之不顾的道理？就算是分手，是不是还得安抚一下？” 这话说得十分流畅，像打过许多次腹稿。语气讥讽得恰到好处，正好戳中路远城那颗混沌不明的心。 几乎是话音刚落的那一秒，路远城才幡然醒悟。 那些孩子们，就是童年的李恋啊。 而他竟然为了那一文不值的爱情信任观，狠心将李恋的沉重过往公之于众顺其发展、而将她的心伤得鲜血淋漓？ 路远城薄唇紧抿，沉默不语。 杜晓琳的话说完后，特地留意了一下对方的神色，心中微微松了口气，适才语气平和地说道：“路总，感情这事儿，向来好聚好散。既然你们俩没有缘份，还是当面说清楚吧。这是我家的钥匙，去当面了断，免得像现在这样，浪费大家的时间。” 说罢，杜晓琳起身，准备去赴尹千阳的约。 在离开前，她嫣然一笑，款款地说：“以后应该没有机会见面了，谢谢你请我喝咖啡。” 路远城看着桌上那一串钥匙，深深地拧紧了眉心。 窗外是天寒地冻皑皑白雪，而他的心头却是浪潮翻涌烈火灼烧。 结完账以后，几乎毫不迟疑，他就开车驶向了李恋所住的方位。 在咖啡店外墙角躲着的杜晓琳，看着路远城绝尘而去，忍不住嘻哈大笑起来。 她是个简单率真的人，学着像李恋一样欲擒故纵欲扬先抑地去谈判，还真是个不小的难题。 冰雪天路滑，可是路远城却开车开得很快。 所幸天气不好，路上车辆并不多，一路下来，倒也畅通无阻。 他来过许多次李恋住的小区，对于路线早就轻车熟路。外来车辆不能入小区，他将车子停在路边的停车带里，徒步向里走。 他走得很快，皮鞋踩在雪地里，吱吱呀呀，一步一个深深的脚印。 雪又下了起来，一片片幼小的白绒花落在路远城的头发上，化作水花。 他的衣服上沾染上不少莹白的落雪，寒风侵袭，从领口吹入，他却置若罔闻。 走了好几分钟，路远城来到李恋的家门口。 他拿出钥匙去开门，却发现门从里面被反锁了。正试锁之时，听得里头传来李恋的声音：“晓琳，你怎么又回来了？我在换衣服，马上来。” 半分钟后，李恋过来开门。 然而，门才刚打开，一道颀长的黑色身影就从门外闪了进来。 他脸色白皙，眉发里都沾上了雪花，可是依然俊朗。 李恋吓了一跳，刚想去关门，路远城已经麻利地挤了进来，并反手带上了门。 他声音暗哑：“恋恋……” 李恋想逃，却被路远城眼疾手快地捉住，双手用力圈着她，推攘着将她带到宽大的沙发上。 室里暖气很足，李恋只穿了一件打底长毛衣。 路远城把她按在沙发上，嘴里还在轻声呢喃：“恋恋，对不起……”言语间，他已经欺身压下来，将李恋禁锢在怀里，就要去捕捉她的唇。 李恋气得手脚并用大力挣扎，想把路远城推开，然而力气却难以与之抗衡，压在身上的男人纹丝不动。 她气得大喊：“路远城，你这个疯子！” 第022章 路远城单手脱去身上的厚外套，又解开胸前的西装扣子。 他用力压着她，却又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她。 李恋躺在沙发上，鼻尖一酸，眼泪就顺着眼角流了下来。隐忍压抑这几天的苦，全部在见到路远城这一刻，没有出息地发泄了出来。 路远城去亲吻李恋的唇。 他的唇冰凉，而她的却是炽热。就像冰与火相融，渐渐适应对方的温度。 李恋憋着气，晃动着头去躲避。路远城伸手，将她的头掰回来，再次大力去吻她的唇瓣，她的脸，她眼角的泪，还有她粉嫩柔软的耳朵。 李恋的手得到释放，立即挥起拳头挥向路远城的背，一下接一下，皆是她心中难以言喻的不满与忧伤。 但是路远城也不气恼，他忍着后背轻微的疼痛，依然不肯放开她。 他说：“恋恋，我爱你……六年前我就应该告诉你，我爱你，我的恋恋……” 李恋听了，眼泪哗哗地流得更快。 是欣喜，是委屈。 这些年吃过的苦，咬紧牙关忍过的那些痛，在“我爱你”三个字面前，显得那样不值得一提。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想要的，并不是锦衣玉食，并不是鹏程万里，只是他的爱情。 路远城一路向下，右手已然覆盖住她身体的盈盈柔软。 他紧紧贴合在她身上，嘴唇慢慢靠近她的耳边，说：“恋恋，谢谢你终于回来，谢谢你在我死心之前，终于回来……恋恋，就在这里，我向你自证我没有生理问题好不好？或者，你想求证也行……” 他低喃轻语，如地狱的魔鬼说出靡靡诱惑之音。 那声线独特，性感温存，令人沉醉。 李恋早该知道的，只要他一服软，她便根本恨不起来，也气不起来。 她含着眼泪笑骂：“路远城，你这个流氓！你这个混蛋！” “好好好，我流氓，我混蛋，”路远城的手一直不肯停下来，他轻抚着他的肌肤，说：“你说我是什么，我就是什么。” 他的情话说得极为动听。 如此声色张扬的一个人，在心爱的女子面前，却显得温情十足。 路远城擦去李恋的眼珠，又说：“新闻的事情，真不是我做的。同我们一起进山的司机拍了照片，被老吴看到，老吴想到我说要开创新的宣传方式，才想了这么一个办法……恋恋，我答应过你的事，却没有做到，对不起……” 李恋抬着红红的泪眼问：“那你不是也说，要依靠舆/论的力量么？” 路远城压着女人柔软馨香的身体，用手细细摩挲她的脸，答：“我是想借助舆/论力量，但具体操作方式并不是这样。恋恋，我答应过你，不会以援教为噱头，可是事情毕竟因为我而起，是我对不起你，我会想办法补救，保护那些孩子。” 李恋听着这些话，微微仰头，不再说话。 室内的暖气本就开得很高，路远城又一直抱着李恋，觉得身体逐渐灼热起来。 像有一团火涌现，从腰腿部乍生，一直窜到头顶。 三十年来，他没有碰过任何女人。需要时，也会自己想办法解决问题。 他已经站在悬崖边上，只等李恋施以援手，将他拉回安全的地带。 路远城眼睛里闪耀着灼灼动人的神采。李恋看着他流畅的眉锋，多情的双眸，那有张水光湛湛的唇，感觉自己紧绷着的心，就快要松懈下来。 尽管她总是那样嘴不饶人，爱调戏路远城，可是真到了箭在弦上，却胆怯懦弱了。 路远城等了一小会儿，不见她回应，随即勾起嘴角笑起来：“恋恋，虚张声势是病，得治。” 说罢，他起身站好，又双手将李恋搂了起来。 李恋的脸红彤彤的，细细咬着嘴低声反击：“总比有些只用下半身想问题的禽兽好。” 路远城一愣，笑了。 顺利解决这桩矛盾以后，李恋的心情便明朗了起来。 而路远城也说到做到，不仅请公关部门出面，删掉了那些新闻，更是与山村小学的校长达成一致，为了让孩子们专心读书，决定在校舍外修葺围墙，且拒绝任何人的采访。 连带着进山的那条泥泞小道儿，路远城也一并出资修建成水泥路。 过了几天，杜晓琳发现李恋的情绪明显好转，故意打探情况：“你和路远城和好了？” 李恋早知是她的功劳，说：“和好了，辛苦你了。把钥匙借给那匹狼。” 杜晓琳看藏不住，干脆果断承认，笑着将自己那天对路远城说的话全部和盘托出。 李恋心情好，话也说得欢快：“晓琳，不错嘛，和我在一起这么久，竟然也学会了谈判的迂回策略。” “嘿，”晓琳自嘲地笑了一声，“哪有什么策略啊？你不知道，为了去见他，我到市图书馆去啃了好几本谈判技巧方面的书，恨不得还把孙子兵法三十六计读了一遍，最后才觉得这个反向行之的方法不错。” 晓琳说的是实话，有好几次和尹千阳见面，她都要求去图书馆看书。 尹千阳觉得很开心，还以为她是受自己影响，想去多读书多学习，哪里知道是为了帮助朋友出头。 所幸知识就是力量，晓琳圆满地完成了任务。 李恋心一沉，感动地说：“晓琳，谢谢你。我……” 杜晓琳立即打断她，答：“咱们还说什么谢谢啊，这都老夫老妻了……哎，不过你要是想感谢我，快来帮我分析一下，尹千阳现在是不是离不开我了？” “不叫人书呆子了？”李恋打趣。 杜晓琳红着脸：“……” 到了晚上，李恋接到江漓打来的电话。 自上次表白之后，江漓和李恋的关系变得有些微妙。恰好江漓又投入到新一轮的封闭式录音里，忙碌完这一阵，总算又能闲暇些时日。 他在电话里说：“恋恋，我看到微博新闻，你带路远城去了索源？” 索源是江漓与李恋的家乡，在江漓心里，是属于他和李恋共同的回忆。 像一块圣土，珍藏在他的心底。 所以当他出了录音棚，无意看到残留的话题新闻时，心中抑郁难忍，觉得自己死命呵护的那一份财富，像被人抢了去。 李恋笑道：“联城在西北的办公区位于西海，离索源很近。是因为出差，才顺便回的索源。因为他决定支援我们的家乡建设，我才带他去的。” 江漓握着电话，站在高楼里俯瞰夜幕下繁华的都市。 一百多米下的地面，灯河闪闪，异常热闹。可即使是这样生动的景象，却让他觉得阵阵恐慌与心寒。 这几年来，他坚持唱歌努力赚钱的动力，一直都是李恋。可是，眼下他却有着不好的预感，总觉得从小一起长大的这个女孩，就快要不属于他。 虽然不知道李恋和路远城已经发展到哪一步，可是他觉得，自己应该更加主动的出击。 从前他想等，等到李恋玩够了，回头就能发现他的好。 可是现在他发现，不能再等了。 一刻都不能再等。 江漓问：“恋恋，你平时几点下班？” 李恋不知道他为何突然这样问，但还是照实回答：“每天下午五点半啊。” 江漓又说：“我最近可以休假，回c市再聚。” “好。” 但是李恋没有想到，江漓说的回来再聚，这么快就到来了。 周五那天恰好是平安夜，李恋给办公室里的同事们各带了一颗脆嫩的苹果，顺便趁大家不注意，去路远城的办公室送了他一颗。 路远城免不了又抱着她一顿猛亲，吻得她七晕八素了，才放开她，并约定晚上去约会吃饭。 到了下班的时候，李恋先下楼，刚好又碰上了市场部的卢彬。 卢彬穿着一件灰色长袄，配着一条牛仔裤，看起来青春活力，犹像个未毕业的大学生。 他在一楼大厅等了一会儿，见到李恋下来，立即笑着迎了上去。 “lilian，祝你平安夜快乐。”卢彬笑得有些羞涩，还着一份未脱尽的稚气，眼底满是真诚。 他拿出一个用彩色塑纸包装好的苹果递给李恋，塑纸上的彩带包装得尤其美丽。 李恋并未作他想，只当是普通同事间的相互祝福，便收下了那个苹果。 卢彬还想多说几句，却听到门口站着的一些同事轻呼：“天哪，外面那个人是谁？” 有人说：“长得好帅啊，ohmygod！” 有人说：“雪地里的浪漫告白？哇，我什么时候也能碰上这样的好男人。” …… 大家议论纷纷，李恋莫名其妙地跟着出门去看。 走到门口，她一眼见到门前的广场上，正停放着一辆车。有一个戴着口罩的男子正背靠在车上，望着联城大楼的方向。 在他身前的雪地上，摆了一地的红玫瑰，呈一个大大的爱心形状。 白的雪，红的花，相互映衬，分外好看。 尤其那花后，还站着一个挺拔高挑的男子，虽然他戴着口罩，但也掩盖不住光华耀眼的气质。 联城大厦门口聚集了不少刚刚下班的同事，都在低声讨论这令人春心萌动的一幕。 李恋站在人群里，一眼认出那个清丽的男子是江漓。 他虽挡着脸，但即使只看背影，李恋也能准确地分辨出来。 看着眼前的一切，李恋并没有丝毫的欢喜，反倒觉得压力重重。 她没有想到，江漓作为公众人物，尽管会行出如此高调之事。万一被路人认出，被拍下照片，那将对他产生巨大的影响。 江漓孤注一掷，只等李恋倾情一诺。 李恋站在人群后，为难地转身，想要逃离。可是刚转身，却见到路远城一手搭着大衣，一手提着公文包，正迈步而来。 他的眼里，亦闪烁着好奇与探询。 李恋立即站住脚不动了。 第023章 冰天雪地里，年轻俊美的男子手捧礼物，一地娇艳欲滴的玫瑰，满载深深的爱意与期待。 江漓站在那儿，等着自己心爱的女孩。 不比任何人出现得晚，也从未与他的女孩有过误会，他们像夜空下的萤火，相互缠绕与陪伴，以一星半点微光，照亮过彼此的生活。 如果爱情有生命，那么对于江漓来说，他活着的每一天，都是为了那个名叫爱情的女孩。 他曾怨恨时光太漫长，不让他喜欢的那个小姑娘快快长大； 却也埋怨光阴太匆忙，一转眼那个喜欢玩泥巴的女孩，就快不属于他。 周围的看客越来越多，大家都在和戴口罩的俊俏男生一起，等着故事中的女主角出现，等着目睹一场冬日里的浪漫童话。 李恋站在大厦的大厅里，拧着眉头进退两难。 她已心有所属，她爱的那个男人，就静静地站在她身后，等着和她一起去吃晚餐。 而她亦不想伤害外面捧心等待的男子，虽不能接受他的感情，却也不想他难堪。 李恋的身边还站着不明真相的卢彬，他见到门外那阵势，笑着靠近李恋，问：“lilian，你们女孩都喜欢玫瑰花吗？” 李恋根本无心与他交谈此类问题，而是忧心忡忡地在想着办法。 她应付着说了句“不是”，依然眉心紧锁。 刚巧这个时候，杜晓琳忽然打电话过来问：“李恋，我一会儿要去和尹博士吃饭，问问你啊，我想打听一下他实验室里有没有女研究员，想了解一下自己有没有隐藏情敌，应该怎么委婉提问？” 李恋快步跑到一个角落去，低声说：“晓琳，江湖救急！你在哪儿？” 杜晓琳也才下班，约好和尹千阳一起去新开的火锅店吃饭。她乘了一段地铁，这时刚到北门站。 北门站离联城大厦这一站隔得不远，几分钟后就能到达。李恋一听，立即把眼下的状况说了一遍，然后请她急速过来救场。 打完电话以后，李恋稍微镇定了一些，又慢慢走回了人群里。 门外的江漓若是等不到李恋，必然不会离去；而不赶时间的同事们也继续站在那儿，等着女主角现身。 卢彬又靠过来，说：“lilian，你喜欢什么花？” 李恋心直口快：“百合。” 话一说完，她心里猛然一惊，然后装作无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路远城。 路远城用眼神示意她，要不要和他一起从后门离开，李恋轻轻摇了摇头。 可是卢彬这个小伙子一点儿也没有眼力劲，根本没有注意到身边的lilian和公司的大老板正在暗投秋波。 他听到李恋的回答，高兴地说：“真好，百合高贵，清香淡雅，和你很配。而且，和你的名字也很配。” 卢彬一语中的。 玫瑰虽美，她却独爱百合。 只因那一年，有一个人在电话里轻言软语，叫她lilian。 爱情没有对与错，不分早和晚，出现了，遇上了，就是一生。 李恋对卢彬说：“谢谢。” 卢彬十分珍惜这难得的与李恋相处的机会，于是借着等女主角出现，故意同李恋闲聊：“lilian，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我是省理工大学，不过学的是文科专业。别看我是文科专业，可是口才一点也不好，和你完全不能比。” 李恋不时看表，不时接着应付卢彬一两句。 等了许久之后，李恋收于收到杜晓琳的短信：“我到了，马上从侧门进去，再从你们大门出来，看我的。” 不多时，把自己包得像个粽子一样的杜晓琳就悄悄混进人群里，从李恋身后走了出来。 晓琳给了李恋一个笃定的眼神，然后大步踏了出去。 门口的人群等了许久也不见女主角出来，耐心渐渐消磨，正欲离去之时，却见到一个打扮活泼俏皮的小女生钻了出来。 众人立即让开一条道，好见证她去接受英俊男子的玫瑰花。 杜晓琳系着厚厚的围巾，头上戴着红色的毛线帽子，显得特别可爱。她走到台阶下，冲着江漓大喊：“水水！” 水水？ 江漓一听，愣了一下，又见面前人是杜晓琳，刚想启齿说点儿什么，却被晓琳的话抢断：“水水，我就知道你是爱我的！那个狐狸精勾引你，都是她的错！我就知道，你的心里只有我！” 正当江漓莫名其妙之时，杜晓琳假装激动愤然地奔了过去，扑向江漓的怀里。 一靠近江漓，杜晓琳立即低声呵斥：“江漓你疯了？你以为你不顾自己公众人物的形象来向恋恋告白，她就非得答应你？你以为自己勇敢无畏，那你考虑过她的感受没有？她以后还要怎么在这家公司呆下去？” 江漓也低声答：“我本来就不想让她呆在这间公司！” 晓琳又开始演戏，她伸手搂着江漓的腰，故意大声说话：“水水，我爱你，我愿意原谅你！”紧接着，趁众人没有反应过来，她又小声说：“你怎么就不明白呢？爱情这事儿能强求？你现在这么冲动，逼得恋恋为难，你就高兴了？” 江漓决定要来向李恋当众告白，是拿了自己的事业前程作赌注。 他满以为这样，就能获得佳人的芳心。却忘了，这一举动，会让喜欢的人陷入两难的境地。 杜晓琳见他神色松动，立即劝说：“配合我演完，赶紧走吧！趁没有人认出你，我们还好收场。要是等娱乐狗仔来了，你怎么向经纪公司交待？” 杜晓琳这人平时看起来大大咧咧，说起话来倒有理有据，让人信服，并不像她平时伪装的那样，胸大无脑。 江漓叹了一口气，看向晓琳，大声说：“木木，对不起！我一定不会再伤你的心，相信我！” “水水，我相信你！”晓琳拥上来。 围观的人自动脑补了一出八点档爱情大剧，眼见王子终于和公主和好时，纷纷开始拍手鼓掌。杜晓琳傻乎乎地笑着，朝大家挥手示意：“谢谢大家，谢谢！” 江漓和杜晓琳一起上了车，然后缓慢离开。人群也都散去，门口空了下来。 李恋终于松了一口气。 半个小时以后，李恋乘车到了路远城预订的餐厅。 路远城坐在灯光如水的包厢里，正细细地看着菜单。室内环境清幽，墙壁上挂着色彩斑斓的油画，显得贵气十足。 李恋不想太早公开他们的关系，于是低调的与路远城分头而行。 为此，路远城颇有微词：“迟早是我的女人，怕什么？” 李恋脸一热，嘴上却不肯服软，说：“我试试金屋藏娇是什么感觉。” 路远城听得好笑，询问过李恋的建议后，叫来服务生点了菜。 等菜的间隙，路远城问：“水水和木木是什么意思？” 李恋挑挑眉，笑道：“江漓和杜晓琳两人的姓氏部首，他们以前也这样称呼彼此。” 一提到江漓，李恋的眸光又略微黯淡了下来。 刚才那一幕，若不是杜晓琳刚好离得不远，能过来混淆众人视听，李恋还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好在路远城也没有纠结于此，他不再刻意提起让李恋为难的事儿，让李恋十分感激。 坐了一会儿，路远城说：“今天是平安夜，我有个礼物要给你。” 李恋抬头，黑白分明的眼里光芒闪动。 她靠过来，带着一点娇气问：“是什么？” 路远城：“是我。可还满意？” 李恋轻轻“切”了一声，假装不屑，可是脸上分明又是得意与恃宠而骄的笑容。 路远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过来，说：“这是礼物。” “这是什么？”李恋看着那个不起眼的盒子，慢慢拆着包装。 盒子不大，大约手指那么长。打开一看，是一个街头随处可见的白色卡通娃娃，造型独特，英姿勃勃，很有几分路远城的味道。 “礼物果然是你。”李恋说。 路远城靠过来，贴近李恋的身边，笑道：“这不是普通的‘我’，它可以跟你说话。” 说着，路远城按下了娃娃身上的一个小按钮，便听到娃娃说：“恋恋，你好，我等了你好久。” 李恋笑着去与它对话，才发现这个娃娃是一个安装芯片电池的智能小机器人，能快速回答她的每一句话。 类似于苹果手机的siri。 但它却更加智能一些，因为它有记忆，能记得路远城与李恋过去在一起时发生的故事，简直就是一个缩小版的路远城。 李恋调戏他：“你这么小，有没有女朋友啊？” 机器人答：“我只有老婆，没有女朋友。我的老婆是李恋。” 李恋听得面红耳赤，立即关掉开关，将机器人收了起来。 路远城搂着女人的背，看她和一个机器人较劲，唇角不觉微微上扬，心里安宁愉悦。 为了她脸上的这抹羞涩，路远城觉得，在公司智能技术实验室里研发这个小人偶时，被合作伙伴嘲笑，也值了。 一顿饭吃得浓情蜜意。 路远城似乎要将那六年的光阴补回来，而对李恋格外温柔。 他帮她挑出鱼肉里的刺，挑出菜肴里的辣椒，帮她舀汤，帮她盛饭，细致入微。 李恋吃得满面红光，唇上油光湛湛，看得路远城心潮翻涌。 饭后，李恋拿了纸巾刚想擦嘴，路远城却靠过来，嗓音魅惑低沉：“让我来。” 她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贴上她的唇开始亲吻。 两人嘴里皆是美食的味道，却丝毫不妨碍他们的胶着深情。 路远城亲得很投入，温热的鼻息落到李恋的脸蛋上，让她觉得全身瘫软酥麻。 他们曾失去过彼此，兜兜转转，背道而驰。 穿过六载的春花与冬雪之后，他们终于又走完了一整个圆，相逢了对方。 所幸，一切都还不迟。 路远城抱着怀中的女人，情到深处，附在她耳边呢喃低语：“恋恋，今晚去我家过夜，好不好？” 第024章 对于路远城直接的邀约，李恋并没有扭捏作态，反而抬眸镇定地问：“你能回答我几个问题吗？” 李恋已是成年人，虽然没有经验，但对于男女之间的那点事儿，并不怎么排斥。 她说：“路远城，六年前我追求你，并不是一时兴趣，也不是年轻气盛，你为什么会接受我呢？” 时隔这么久，她终于亲口问出口。 她还是想从他嘴里听到一个答案，好像那是一个遗憾，久久地盘亘在那儿，长成了她心中的一根刺。 路远城知晓她的耿耿于怀，伸手搂住她，眸光涌动。 他的脸看起来平静，却深沉。“恋恋，最开始我拒绝你，是觉得你太小。我比你大太多，所以觉得代沟太深。可是后来接受你，却是因为我对你动了心。不是因为你的美丽，也不是因为你的专长。不然，我也不会每年九月，都要去上海东方明珠吃饭。” 男人的嗓音很温柔，缱绻着一室柔光，如暖流一样汇进李恋的心里。 听到最后一句时，李恋心里一惊，问：“你每年都去？” 路远城伸手，无意识地去轻抚李恋的耳朵，答：“是。” “那你为什么不回学校去找我？”李恋追问。 路远城头微微低着，轮廓分明，唇线动人。良久后，他才说：“你说分手那天，我看到江漓抱着你。我一直以为——” “以为我和他在一起了？”李恋咄咄追问，想把这些年来的死结一一解开。 “嗯。” 两个人细碎地说着话，并为自己当年的错过而懊恼。 有时候爱情是那样阴差阳错，就像命运的玩笑，拿时间作赌注，戏弄着有情人，看他们最后能不能再次相逢。 李恋叹了一口气，神色怆然：“路远城，我们浪费了多少时间。” “是，”路远城声音低柔，“白白浪费了六年，虽然我们一直隔得那么近。所以，恋恋，今天晚上去我家过夜好不好？” 路远城又将话题绕了回来。 三十岁的男人，已不再像二十岁的小伙子那样羞涩委婉。 他对她的渴望，对她的爱慕，赤/裸裸地写在眼睛里，刻在脸庞上。 而李恋亦不是矫揉造作的人，她早已对他敞开心扉，如今也懂得了路远城的心，并不如自己误解的那样绝情。 如果可以用其他方式，来表达她对他的爱情，那么现在，她愿意。 路远城认真地看着李恋，等着她的答复。 李恋俏皮地一笑，说：“路总，去你家也行啊，就是担心你生理真有问题，岂不是扫兴？” 路远城气得拧眉，咬着牙低声轻吼：“那你就试试看！” 说完，路远城叫来服务生结账，起身穿好衣服，牵住李恋的手便出了门。 他一脸“等着瞧”的表情，而李恋既紧张，又期待。 路远城紧紧握着李恋的手。他的掌心宽大温暖，肌肤相接，让人感受到满满的安全感。 餐厅离路远城家不算很远，但因为是周末，又是过节，路上车辆众多有些拥堵。 李恋慢慢冷静下来，她看了看窗外五彩斑斓的夜，然后回头看向路远城。 还没等她开口，路远城已经抢先说：“恋恋，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李恋：“……” 那条路那样漫长，路远城觉得，他好像开了一整天，才回到自己的住所。 两人下车后走了一段路，才到达路远城的房子。因为天气寒冷，两人心中的冲动都慢慢冷却了下来。 李恋进屋以后，开始参观路远城的家。房子很大，装修得十分精美，看起来干净整洁又气质独特，就像路远城这个干净清爽的人，让人视觉舒适。 李恋转了一圈，却惊讶地发现，门口鞋柜里有一双女式的棉拖鞋，洗手间里有粉色的漱口杯与牙刷，看起来像有女人来过这里。 她站在客厅趾高气扬地问：“路远城，你带过女人回来过夜？” 路远城打开暖气，调到非常高的温度，又将室内的灯调成暖黄色，然后懒散地松着领带，语气似漫不经心：“没有。只是有个女人几个月前刚回c市，我就想把她带回来过夜了。” 李恋的脸忽然刷地就红了。 路远城又说：“是先做，还是先洗澡？” 李恋嗔笑：“你要不要这么直接？” 路远城脱掉了外套，随意丢在沙发上，然后过来搂李恋的腰。屋子里气温上升得很快，李恋的心跳也愈来愈快。 男人捏住她的下巴，去靠近那张百亲不腻的唇。 灯光如水，室内温情。电视的声音很小，不时传来阵阵配乐声。 窗外的雪已经停了，落到地上，结成了一张厚厚的毯子。世界一片详和，像从未有过遗憾与苦难。 路远城脱掉李恋的外衣，然后一举将她打横抱起，进了主卧。 李恋双手勾住路远城的脖子，双眼里柔情四溢，泛着情/欲的流光。她说：“路远城，我很怕。” 路远城：“相信我，我会尽量做到满分。” 许多年以后，当他们再回忆起那一天，李恋便会笑着说：“路远城你根本就是一个深藏不露的禽兽，从哪里学了那么多套路？” 路远城便会一脸不屑地冷笑：“无师自通。” 路远城亲吻了李恋很长时间。六年里缺失的每一个拥抱，每一个接吻，他都想慢慢补偿回来。 窗外寒风肆虐，室内的人紧紧相依。 他带她走了一条漫长的路，虽然很辛苦，但是走得很幸福。 如鱼畅游于水里，如飞鸟自在遨游于天空。 她跟着他的频率，跟着他的动作，一起去见识自己从未曾领略的美好。 虽然会有疼痛，可是疼痛过后，却是无尽的欢愉。 就好像他们这一生，跌宕起伏，从地里到云端，又从云端回到地面。 过了好长好长时间，时间终于静下来。 李恋被折腾得大汗淋漓，躺在床上筋疲力尽。而路远城还不肯放过他，凑近她的耳边问：“不知恋恋觉得，我有没有生理问题？” 李恋喘着气笑答：“周末可以去医院瞧瞧。” 路远城气得瞪眼，手一伸，作势又要靠近她。 李恋赶紧求饶：“没有问题，没有问题。路总英勇，无人能及。” 路远城这才得意地笑，放过她了。 收拾妥当之后，已近夜里十一点。 李恋洗完澡出来，身体还在隐隐作痛。路远城将她拉过来，环在怀抱里，用刚刚生出的胡茬去蹭她的下巴，说：“恋恋，你好美。” 热恋时，情人的称赞，是世界上最动听的话语。 李恋觉得自己像一株无根的浮萍，终于找到了归宿，这颗心，终有人可依托。 两人抱在一起耳鬓厮磨，路远城的手又开始不安分，隔着李恋的睡衣四处游走。 可是还没热身，路远城的电话响了起来。 他的电话一向都多，本不想理会，可是那电话铃声一声接一声，打破了室内的温情与宁静。 路远城只好接起来，电话里立即传来杜晓琳的声音：“喂，路先生，请问李恋和你在一起吗？能不能请她接电话？” 路远城把手机递给李恋，又继续手中的事情。 李恋拿过手机，才说了一个“喂”字，便听到杜晓琳焦急的声音传来：“李恋，你今天什么时候回来？我跟你讲啊，江漓一直在家里等你，害得我都没有去找尹博士。李恋，江漓好像很生气，又很伤心，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你能快点回来么？” 晓琳刻意压低了声音，应该是背着江漓偷偷打过来的。 李恋皱着眉说完，把手机还给了路远城。 路远城问：“什么事？” 李恋站起来，答：“我要回去了。” “江漓？”路远城问。 李恋点点头，微叹了一口气。 路远城的脸笼罩在灯光下，没有什么表情。虽然他已经得到心爱的女人，可是还没有大方到无视强大的情敌。 他说：“去和他说清楚吧，我送你。” 两人穿戴整齐一起出门。 大街上流光溢彩，节日的气氛十分浓厚。不知什么时候起，西方的节日已经在中国这么流行，不知不觉，就渗透进了人的心。 李恋坐在车上，想着要怎么向江漓解释，可是脑子里却不停闪过之前路远城在她身上耕耘的画面。 想到害羞时，竟自己红了脸。 路远城注意到她的表情，问：“在想什么？” 李恋当然不会说出口，而是说：“我……真的不想伤害江漓。” 路远城稳稳地扶着方向盘，说：“长痛不如短痛。恋恋，你注定只能是我路远城的女人。” 这话说得很霸道，带着一点盛气凌人的气势， 不知为何，李恋听到这话，心情倏地就放松了下来。 回到家时，已近午夜。 杜晓琳已经回房睡觉，只剩下江漓一人孤零零地坐在客厅里。 李恋推开门，看到江漓孤独的身影，喉咙一酸，忽然觉得自己太过无情。 路远城说得没错，长痛不如短痛，她不能这样伤害江漓。 “江漓……”李恋喊他的名字，却立即听到江漓的声音。 “恋恋，什么都不要说，我也没有……等你很久。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江漓的声音有一些嘶哑，好像因寒冷所致。 他丝毫不埋怨李恋在告白时不出现，也不抱怨自己等待了很长时间，只是执拗地想要等到她，看到她回来，就好。 李恋一狠心，说：“江漓，你别这样，求求你，别这样。我这一生，最感谢的人就是你，钱债易还，但情债难偿。但是我……爱的人却不是你啊。对不起……不要再浪费时间。” 江漓脸色有些苍白，平日里那个热情开朗的大明星，在喜欢的女孩面前，也不过是个忧伤的普通人。 他说：“不会的，恋恋。咱们这么多年的感情，我知道你心里有我的。你什么都不要说，看到你平安回来，我就放心了。恋恋，你别说了……” 江漓起身，想往外走。 执拗地等了这么久，却终归不想多说。也不想从李恋嘴里，听到让他梦想幻灭的话。 李恋终于咬牙，说：“江漓，我已经和路远城在一起了。” 江漓像没有听到似的，继续朝门口走。他喃喃自语：“天气好冷，恋恋早点睡，我明天再来看你。” 不知道什么时候，夜幕下的雪花又飘扬了起来。 细细碎碎，漫天飞舞，沾湿了离人的心。 第025章 这个圣诞节，李恋过得甜蜜又忧愁。 甜的是终于与意中人修成正果，忧的是，她不得不伤害另一个于自己而言十分重要的朋友。 不同于青春年少的女孩，在面对众多的爱慕者时，会有那么一些虚荣与骄傲。李恋心底希望江漓能幸福，同时也希望他不要再在自己身上浪费时间。 被人爱慕多年，她丝毫没有轻松愉快感，反倒觉得沉重与惶恐。 一大清早，李恋坐在沙发上摆弄着路远城送她的那个小机器人，脑子里混沌想着该如何彻底拒绝江漓又能将伤害值降到最低。 杜晓琳穿着卡通睡衣从房间里出来，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口音模糊地问：“怎么这么早。” “等会儿要出去，”李恋说，“你昨晚约会泡汤了？” 一提起这样，晓琳无比懊恼，她抓了抓自己乱蓬蓬的头发，答：“哎，还不都是江漓啊，坏我好事。” 李恋用指腹轻抚小机器人的脸，说：“你和尹博士进展神速嘛，之前还说人家是书呆子，现在好像已经离不开人家了？” 李恋只是随意调侃，说话间，不小心按下了小机器人的开关键。 杜晓琳眯着眼笑，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声音轻柔无比：“我感觉吧，尹千阳还是长得很英俊的，算是我认识的，长得最英俊的人。” 李恋还没接话，已经有一个声音凭空冒出：“你说错了，在这个世界上，只有路远城才是最英俊的人。” 这声调虽然平仄起伏，可毕竟只是机器人，讲起来话来，只是按既定的程度发声，一字一顿，并不是那么流畅自然。 杜晓琳吓得目瞪口呆，仅剩的一点儿起床戾气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呼啦冲过来，抢走李恋手中的机器人，问：“这是个什么东西啊？” 小机器人又说：“我不是什么东西，我是机器人。” 李恋听得好笑，小声告诉杜晓琳：“路远城请他的技术团队开发的小玩意，可以和人直接对话。” 杜晓琳扬起嘴角坏笑，故意说：“路远城是最英俊的男人？我看，他是世界上最闷骚的男人吧？” 小机器人不高兴了，声音稍抬一度，说：“在背后说人坏话，是不礼貌的行为。” 杜晓琳牙也不想去刷了，就想坐着和机器人斗一会儿嘴。 机器人不停地说路远城的好，杜晓琳就非要故意诋毁路远城几句，让机器人不停地提高声线反驳。 一人一机器聊得不亦乐乎，李恋坐在旁边，安静地微笑。 坐了一会儿，李恋刚准备去换身衣服，便收到了徐一海发来的微信。 自九月回c市和徐一海聚过一次，这几个月来两人联系得很少。李恋点开徐一海的信息，见上面写着：“李恋，祝你圣诞节快乐！元旦假期有空吗？我们经管院组织了一个校友聚会，地点就在c大。有几个从外地回来的老同学也会参加。” 徐一海不愧是当年学生会组织部小领导，这都毕业两年多了，仍然热衷于组织活动。 李恋喜欢热闹，对于聚会倒有兴致。 她问杜晓琳：“元旦节我们经管院里搞聚会，你去吗？” 杜晓琳想了想，答：“不确定哎，可能要去找尹千阳吧。” 李恋挑眉，计算了一下自己的时间，答复了徐一海。 哪知道徐一海提出，希望李恋能说服江漓一同前去，毕竟经管院这么多年，就出了江漓这么一个知名歌星。 李恋思忖良久，只说自己尽量，但不保证完成任务。 见到路远城以后，李恋向他提起了聚会的事情。 路远城不是经管院毕业的，也不是李恋同一届的毕业生，所以不在受邀范围之内。 恰好他元旦不得闲，要出差一趟，倒给了李恋足够的空闲时间。 自从上次路远城和李恋进山援教的照片曝光之后，联城电器在大西北区的销量节节攀升。 圣诞元旦在即，春节也即将来临，正是电器市场的旺季，路远城日渐忙碌。 李恋笑话他：“路总，你是要江山，还是要美人？” 路远城想也没想：“当然要江山。” 李恋气得瞪眼，路远城揉一揉她的发心，又说：“不然拿什么来送给我的美人？” “美人”两个字被他说得婉转悠长，尾音缠绵，听得人怦然心跳。 李恋十分喜欢他这种说情话的方式，只要他一开口，便能让她心头甜滋滋暖洋洋。 两人刚刚确立关系，约会时除了吃饭，就是上/床。 路远城像一头憋了三十年的猛兽，如今终于见了荤腥有肉吃，便抓紧一切机会大快朵颐。 晚上，他又带她回家。 路远城挑起李恋的下巴，故意调戏她：“美人，今天想让我怎么伺候你？” 李恋红着脸笑，嘴上却不甘示弱：“卿随意发挥。” 路远城是个十分绅士的男人，他很体贴地照顾着李恋的情绪与感受，希望为她带来最美好的体验。 在爱情里，性是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不仅是因为人生来的原始需求，更是一种精神上的满足。 与心爱的人相拥，无论身体还是灵魂，都能得到最完美的契合，就好像缺失的那一个圆，找到了能与自己严丝合缝的另一半，总是满足与享受。 路远城战斗力很强，一场欢爱下来，时针又悄悄转过了一圈。 李恋躺在床上，看着路远城起身找烟和打火机。 她从侧面看到他佝偻着身子，打火机那一盏微小的黄色光芒照亮了他的脸。他的唇上含着一支香烟，未用手扶，只是一副安静的画面，却将路远城的性感展现到极致。 李恋说：“我想到网络上的一句话。” “什么？”路远城抽了一口，尽量将烟雾喷到离李恋较远的一方。 “如果有来生，我想做一支烟，终生栖息在你的唇边。” 路远城一愣，微蹙眉心，随即又放开，嗓音斯条慢理：“不用来生，今生就可以。” 乍一听李恋还没反应过来，领悟了足足半分钟之后，李恋才抓过一只枕头扔向路远城，嘴里叫嚷道：“路远城你这个流氓！斯文败类！衣冠禽兽！” 路远城还在抽烟，眉梢都染了淡淡的笑意。 他很喜欢看她张牙舞爪似小老虎的样子，透过淡淡的烟雾，他看着她动人精致的眉眼，答：“荣幸之至。” 李恋不想和他继续讨论这种限制级的话题，故意转移他的注意力道：“路总，我看过市场部的统计报告，西北地区的销量递增，绝大部分消费群体是年轻人啊。” 路远城烟已经抽完，找了个烟灰缸掐灭烟头，然后转过身来说：“床上不是用来谈工作的地方。” 李恋脸一热，不管他的意有所指，接着说：“年轻人消费能力强，但是问题也多。产品质量这一块儿，绝对不能有丝毫的放松。” “是，老板娘。”路远城终于应答一句，可话里还是满含调侃。 李恋心一提，觉得有人在用羽毛挠她的心，酥酥麻麻的。 如果有一个词能形容她当时的感觉，翻遍辞海，唯有“幸福”二字可描述。 到很多年以后再回忆，她仍记得那天的灯光，雪花，还有在床边抽烟的他。 虽然只是很简单的细节，可就是无缘由地记着。 那是她生平最爱的男人，唯一一个，用生命爱着的男人。 元旦节一晃而至。 李恋还没有主动联系江漓去参加院系聚会，倒先接到了江漓的电话。 “恋恋，据说元旦当天有校友聚会，你会去吗？” 江漓语气十分轻松平静，好像他们之间，还是从前那样坦然相处的状态。 李恋语气迟疑：“我可能会去，徐一海让我邀请你……” “好，我有空。”江漓说得非常干脆，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温柔与宠溺。无论何时，李恋都是他捧在掌心的珍宝，万事均顺其意。 虽千辛万苦，但甘之如饴。即使长此以往，也无怨无悔。 江漓开车过来接李恋，丝毫不提起那天他的告白，也不对她和路远城的事情再多发表一句评价。 他安静得让人心疼，可是李恋却无赠予他想要的东西。 因为是参加聚会，江漓刻意打扮过。他选了一套不起眼的运动装，戴了一个街头常见的防霾口罩，在人群里虽然身长玉立，但不会被人认出他的身份。 元旦节期间，c大的学生大部分回家过节，留在校园里的学生们听到大明星学长江漓可能会来，一大早就在经管院外围堵。 活动组织者徐一海费了老大的力气，才将江漓与李恋从一条不起眼的小道带进来，又从偏门走上院会客厅。 会客厅里已经来了不少人，都是经管院的校友。有当时的学生会成员，也有李恋班上的同班同学。 李恋正环顾四周，忽然见到一个个子娇小容颜俏丽的女生走过来，带着欣喜的声音问：“是李恋么？” 李恋看了她半天，正苦苦回忆她的名字时，又听到她转而看向江漓，说：“大明星，好久不见。” 江漓见到眼前的女子，眸光变得柔软又戏谑，戴着口罩嗓音静淡地说：“好久不见，炮弹。” 炮弹？ 李恋立即回过神来，这女孩是唐依？ 第026章 唐依其人，名字淑柔，而过往灰暗。 她也是经管系的学生，但和李恋不在同一个班。刚入学的时候，她身高不到160厘米，而体重却超过了160斤。 因为个小体重，看起来像一个华丽丽的肉球，又因为名字叫唐依，故人送外号“炮弹”。 意为“糖衣炮弹”，也暗示着其块头有着炮弹的威力。 好在唐依性格十分随和，又开得起玩笑，对于这个外号倒也完全不排斥。 李恋盯着面前的女孩看了半天，惊喜地说：“你是唐依？我的天哪，你变化……大得我完全认不出来。” 如今的唐依已今非昔比。 她虽个头不高，但已经出落得相当纤细苗条。身材也算玲珑有致曲线优美，而当年那些赘肉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的脸巴掌大小，眉弯眼亮，鬼马精灵。剪着一头利落的齐耳短发，露出白皙柔美的脖颈。 听到李恋的话，唐依嘻嘻笑答：“我就喜欢大家看到我时惊讶的样子。” 李恋去拉唐依的手，又热情地说：“唐依，咱们有差不多四年多没见了吧？你大二时突然休学去了哪儿？” 关于唐依的学习经历，也是一个传说。 据说这姑娘在高中三年拼尽了全力狂啃书本，终于考上本省赫赫有名的c大。然而，一进入重点大学，她就患上了厌学症，好像这一生所有的学习精力，都已经在高中生涯里消耗殆尽。 她不再热衷于学习，而将精力全部转移到了美食上。 不过半年多时间，原本就微胖的她，体重就直超身高。 唐依弯着眼睛笑，声音细细软软的，丝毫不像从前那个风风火火的女孩。 “当时因为太胖了，身体出现了一点小问题，再加上我实在不想上课啊，看到教室和课本就想吐，所以休学回家了。” 李恋盯着唐依那张细腻光滑的脸看，啧啧称奇：“唐依，你真的变好美啊，连素颜也这么美，瘦下来之后可真是不一样。” 唐依拉着李恋去找空位，江漓在她俩后面亦步亦趋。 唐依附过来，悄悄在李恋边上问：“你们俩怎么样？早在一起了吧？一晃都四年多了，那会儿啊，江漓每次逮到我，就让我帮他带东西给你。” 那时候，唐依虽不是李恋的同班同学，但因宿舍位紧张而住到了李恋班级的女生寝室里。 后来因为社团活动，恰好认识了江漓，从此便成了一只兢兢业业的信使，帮助江漓俘获美人芳心。 在外人看来，李恋和江漓必将成为珠联璧合的一对儿。所以唐依问得很笃定，说话间还故意冲身后的江漓坏笑。 李恋立即小声解释：“没有啦，你不要乱讲，我们真的只是好朋友。” 李恋否定的表情很认真，完全没有那种小女生故作矜持时的娇羞。 只有讲真话，才会是如此蹙眉微笑的样子。 唐依愣了一下，说：“真的？”语气里说不出是意外还是惊喜。 但是李恋听得出来，她的声音显得非常愉悦与清亮。 李恋答：“真的啦。” 几个人到角落找到三个空位，然后坐下来聊天。 活动的组织者徐一海又忙着去招呼其他人，屋子里来的人三三两两坐着叙旧。 唐依了解到李恋和江漓的关系之后，这又才主动亲近地找江漓聊天：“大明星，我就早知道你会这么红。颜值高，唱歌又超好听，简直是我的偶像。” 从前江漓请唐依帮过不少忙，又在同一个学生社团呆过，算是比较熟悉，所以说起话来，倒不怎么生分。 江漓笑着说：“希望不是你呕吐的对象。” 他还没有摘下口罩，讲话有点瓮声瓮气。可是那眉眼却又十分动人，清澈的眼眸里波光流转，如纯净的泉水涌动，让唐依看得有些挪不开眼。 如此温润年轻的翩翩公子，唐依如今已见过不少，可是没有哪一个，能有江漓这样的出众与闪亮。 也没有哪一个，能让她经年再遇，仍难掩心跳。 李恋见他们二人陷入短暂沉默，于是加入谈话：“唐依你现在在哪儿上班啊？还回去念书么。” “我现在是跟组化妆师啦，”唐依回头说，“工作地点不固定，有时候在北京，有时候又去其他城市。” 李恋答：“那正好啊，江漓的经纪公司就在北京。说不定以后还能常见到。” 唐依时不时看一下江漓，尽量收敛眼里的情绪。她与江漓李恋交换了联系方式，又开始聊起过去的美好回忆。 正聊着，人群中有人发现了江漓，试探着问：“大明星？” 江漓一见那些老同学，立即起身去打招呼，并摘下了口罩。 立即有几个男生过来勾肩搭背，把江漓拖到另一个小圈子里去聊天，不时传来笑闹声一片。 李恋不认识那几个人，于是继续坐着和唐依聊天。 两人吃着桌上摆着的茶果，感受着老同学聚会时的热情与兴奋。毕竟才大学毕业两年，大家都稚气未脱，见了面也是联络感情，不会物欲横飞地相互攀比。 唐依喝了一口水，降下声音来问：“李恋，为什么还没有和江漓走到一起呢？我以为那时候，你们已经……” 不光是唐依，很多人也是这样认为的。 江漓在酒吧驻唱赚钱，供李恋上学。所有人都以为，江漓这不过是在提前养老婆而已。 就连这校友聚会，他们也是比肩同行，怎么看都像相濡以沫的情侣。 李恋想了想，对唐依说了真话：“其实我一直把他当做哥哥，真的。或许这样讲，你会觉得我自私，但我真的从没给过他希望，也没有和他暧昧过。哥哥就是哥哥，怎么能和哥哥恋爱？” 唐依垂眸听着李恋的话，静默不语。她的目光里透着矛盾，似既有忧愁，又有欢喜。 李恋自然不明白唐依暗涌的小心思，眼见聊得差不多，于是拉她去和其他认识的校友打招呼。 毕业后的聚会，大家聊的都是自己的工作与情感状况。 一圈下来，李恋差不多已经了解到所有熟人的近况。不过，她虽一直否认与江漓的关系，却并没有将路远□□字说出来。 聊了一会儿之后，江漓走回到角落坐下来。 李恋和唐依这边也打完招呼，又回到了江漓身边。 在等着去餐厅聚餐的间隙，唐依忽然说：“我给你们讲一个故事怎么样？” 李恋笑答：“好啊。” 于是唐依开始讲起来：“这个故事叫——‘坚持就是胜利’。有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分隔两地，男生每周都会写一封信给女生，三年下来，总共写了一百多封信，到了第四年，女生终于——” “终于接受了这个男生？”李恋问。 唐依哈哈笑起来，一头短发随着身体的晃动而前后摆动。“不是啦，结局是，女生终于爱上了那个邮递员。” 坐在一旁的江漓十分配合地扬唇笑起来，李恋也觉得忍俊不禁。 但是，李恋是个非常擅长沟通技巧与捕捉弦外音的谈判高手，她虽然配合着微笑，却也在唐依落音落下那一刻，洞悉了这个故事的真实涵义。 徐一海从门外进来，站上会客厅的小讲台上开始发表激涌振奋的讲话。 所有人都静下来，同他一起回味自己的大学岁月。 李恋也静静听着，她想到了自己那段艰苦难熬的时光，现在回忆，却早已不觉得苦。 所有一切悲苦，都只是一段经历。 它会过去，然后化作财富赠与给坚韧不拔的人们。 十分钟以后，徐一海的讲话在一阵热烈的掌声中结束。他开始组织大家前往早就预定好的学校vip餐厅就餐。 江漓又戴上了口罩，混进了一堆男生中间。久等在会客厅外的学弟学妹们还是一眼认出了江漓，于是热闹地尖叫起来。 虽寒冬腊月，但学校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些零星的绿色，已慢慢从冰雪里探出头来。 按照聚会的流程，午餐过后就是打牌唱歌。 李恋陪着唐依走在人群最后，忽然说：“我觉得你先前讲的那个故事很有道理，坚持就是胜利。但我觉得，坚持的前提是勇敢，你说对吗，邮递员？” 唐依一惊，脚步停下来，不可思议地看着李恋。而脸，也逐渐由白变红。 李恋也站住脚，微微倾着脸，看着眼前的女孩。 唐依没想到李恋竟然这样冰雪聪颖，也没想到她会这样直言鼓励自己。“李恋，我……” 话没说完，李恋已经接口：“不瞒你说，我已经有了男朋友。如果你真的对江漓有感情，那就试着主动一点，勇敢一点，这样才有坚持的机会。唐依，事实证明，女追男，只隔一层纱哦。” 唐依的脸愈发红润，一双清丽的眸子里星星点点。 她感激地看着李恋，问：“你不会生气么？” 李恋笑起来，素净的脸上满是温柔。她反问：“我希望我的哥哥幸福，为什么要生气？” 唐依低着头，咬咬唇，害羞地笑了。 午餐结束以后，李恋收到路远城发来的短信：“恋恋，我才出差两天，就像离开了两年。想我吗。” 李恋看得好笑，她实在难以想象路远城说“想我吗”的样子，又故意调皮地回复：“不想，忙着呢。” 路远城的信息又过来：“口是心非的小丫头。好好享受校友聚会，记得我的话，不许招蜂引蝶，你男人会生气。” 李恋盯着手机上的“小丫头”和“你男人”几个字看了无数遍。而每看一次，心跳就加速一次。 陷入了热恋中的女人，对于爱人的情话，总会格外的敏感。就好像情窦初开的少女，在在而对心爱的人时，心脏总会无端悸动。 那残留在心涧的感觉，或许，就叫爱情吧。 第027章 这一年的农历新年来得很早，元旦过后，便已经进入了腊月。 c市的天气越来越冷，风雪也比往年来得更猛烈一些。新闻纷纷报导，这是c市十年来相同时间段最寒冷的一个冬季。 连续好几天，世界一片雪白，亮盈盈的，分外醒目。 校友聚会结束以后，李恋投入到了年前的最后一波忙碌里。 江漓虽回了北京，可是信息和电话还是不断，偶尔录音录得很晚，也不会忘记发来问候短信。 他不再强迫李恋做出决定和选择，而是默默地一如继往地关爱她。 李恋偶尔问起唐依，江漓总是三言两语带过，又将注意力放回到李恋身上。 爱情是一个非常奇妙的东西。 有时候爱上一个人，只需要一秒钟。好像那人忽然就撞上了自己的心坎，于是便只想抱着再也放不下。 可也有的时候，爱上一个人，来自日复一日的温柔习惯里。多年累积的情感，在心中沉淀，变成浓厚的爱情。 对于江漓来说，就是后一种。 经年累月，爱已成习惯。 可是对于李恋来讲，却十分清楚江漓对自己而言，绝对不是站在爱情身后的那一个人。 所以，她私心里确实希望唐依与江漓能有所发展。 无论是因为自己与江漓的关系，还是出于对他的愧疚与祝福。 可是，她从江漓嘴里打探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便只能劝自己顺其自然。 就这么忙碌着，就到了腊月中旬。 联城公司早早地就开了年会，也组织了员工聚餐抽奖。所有人都喜气洋洋地等着春节到来，只有李恋一人心如止水。 路远城把她叫到办公室，问：“去哪里过年？” 他已知晓她家中空无一人，也知道她已无家可归。路远城只等她说无处可去，便会提出让她随自己回老家，去提前拜见未来的公公婆婆。 可是李恋答：“放这么长时间的假，可能要先回趟索源吧。我想去看看孩子们。” 路远城的邀约就在嘴边，在唇齿边打了个转儿后，最后改口：“不管哪一天回c市，第一时间联系我。” 李恋点头应允。 路远城坐在办公椅上，注视着面前的女人。 他把她拉过来，让她自己腿上坐下，说：“恋恋，公司每年都放半个月年假，可是一想到要和你分开这么久，我就恨不得马上改掉这个规定。” 李恋含着嘴笑，她想起身，却被路远城紧紧拉着。 她小声说：“在办公室呢，会有人过来。” 路远城扬起脸，不紧不慢地说：“不会有人来，除非他不想在公司呆下去了。” 李恋回身去抚路远城的耳垂与短发，嗔笑道：“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 两人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李恋忽然压下声音，问：“路远城，我们会不会这样好好的，一直走到头？” 路远城没有立即答复，他眸光深邃地看着眼前人。 他知道，她想要一个承诺，一个能让她安心的诺言。 李恋亦神色诚恳地看着他，想听他说出自己想要的那个答案。 路远城看起来有些深沉，好像一双眼晴里嵌着海一般沉厚的情绪。少顷，他终于缓慢开口：“恋恋，一切都会如你所愿。” 李恋略微低头，唇角带笑。她起身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慢慢扬起来嘴笑道：“路总，我出去工作了。” 一晃到了放假那天。 当天只需要上半天班，下午即开始休假。 公司大部分同事已经做完手头的工作，相互道了新年快乐之后，便直接离开公司。 李恋订了下午回索源的火车票，所以赶着将自己的工作收尾，又向同事们一一告别，就准备下班。 出联城大厦的时候，恰好碰到市场部的卢彬也一同下来。 卢彬看到李恋，自然是十分欣喜，于是大步跑上来，问：“李恋姐，你回老家？” 李恋边给路远城发信息，边笑着回答：“对，要回西北。” 卢彬穿着一件墨绿色长袄，背后的帽领处有一圈白色的绒毛，走起路来，一耷一耷的，十分有趣。 他本来就十分年轻，又因穿着生动，就更显得稚嫩。平日里总是一副嘻哈开朗的样子，可是李恋觉得，他今天的表情似乎有些不自然，就连眼神也有些闪躲。 没等她发问，卢彬又先开口：“恋姐，我能问你一个问题么？” 他对她的称呼由“李恋小姐”变为“lilian”，再变成现在的“李恋姐”、“恋姐”，李恋完全没有往别的方面想，只以为是因他们越来越熟悉而产生的变化。 她答：“你问。” 卢彬不好意思地挠了一下自己的头，环顾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确认没人能听到他的声音后才说：“恋姐，你有男朋友吗？” 李恋一愣，微扬眉梢。 她一直不想在公司公布自己与路远城的关系，于是思良了一下之后才答：“没有。” 哪知道卢彬听了，立即高兴得眉开眼笑，之前那点儿微妙的表情也立即隐去了。 他提高声线道：“恋姐，祝你过完年之后，就能告别单身！相信我，一定会的。” 过了很久，李恋才想明白，其实卢彬的心思早就已经跃然于脸上。 只是她一直忙于与路远城恋爱，又忙着安抚江漓受伤的心，才根本没有注意这个叫卢彬的小伙子，在那天离去上，脸上沾染的那一片深深浅浅似桃花的颜色。 和卢彬分开之后，李恋径直乘车去火车站。 从c市到索源，即使是乘坐动车，也得六七个小时。李恋行李不多，也没有打算在老家长留，一身轻装上阵。 整个城市都弥漫着春节的气氛。 大街小巷张灯结彩，行人自在悠闲地穿过马路，等着来年的大雪与春风。家家户户都开始贴春联挂灯笼，每一个路人脸上，都洋溢着期盼与满足的笑容。 这个世界如此美好。 如果，父母都还能在人世—— 李恋心脏立即开始抽痛，她晃了晃头，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东西。 坐火车的过程漫长又无聊。李恋起先拿了本书看，结果因为车厢里太过嘈杂，实在无法静下心来阅读，只好收起书本，打开了手机。 李恋平常不怎么玩微博，可是在翻阅了几个大同小异的新闻客户端之后，百无聊耐地打开了许久未曾使用的微博账号。 可是才刚刚浏览微博消息不久，她就被一条转发量极高的声讨微博吸引了注意力。 从各种转发语来看，原博应该是在声讨某家黑心企业。李恋好奇地打开原文的长文章，只看了一眼内标题，就吓得睁大了双眼。 那条导语捡赫然入目：“求一个说法与公道！被联城电器毁掉的婚礼！” 李恋赶紧一目十行往下看。 原来，近期因为联城电器的口碑与知名度持续走高，不少即将步入婚姻殿堂的年轻人，都被联城企业的爱心公益所感动，在装饰婚房时，有一部分新人便选择了这家新兴电器公司的产品。 在农村，有不少人会选择在新年前后办喜酒，主要是趁着年假，能热闹一些。 这位原文博主就是这样一位本应在昨天办喜事的新郎官，可是没想到，就在接亲队伍将新娘接到他的家中时，正好好播放着的一部电视突然散台，画面陆陆续续出来一些支离破碎的画面。 起初，大家并没有太在意，只以为是天气寒冷信号不好，电视机才会忽然发生故障。 可是连着好几次，电视屏幕出现的那些画面还是一闪一跳，前后一连贯，所有参加婚礼的亲人，都看到那部超大屏的电视机里，在播放一段非常诡异的葬礼片段。 那画面中，所有人都穿着丧服佩戴着白花，在哀婉的背景声中，哭成一片。 几帧画面连着几帧雪花，看得所有亲朋目瞪口呆。 而新娘那连的送亲队伍一见这么个晦气的视频，有长辈立即气得七孔生烟，替新娘的父母做了主，非要将女孩带回家去。 双方争执吵闹不下，最后婚礼在僵局中被中断，而新娘也哭哭啼啼地回了娘家。 最后，这位博主将所有怨恨发泄到了联城电器头上，认为是这台电视的品质不过关，才让其承担了如此悲剧。 这才有了这篇讨伐长微博。 年关已近，网络上丁点儿大的新闻被会看热闹的人们炒热成头条，就更不用说这么一出荒诞奇异的怪事儿。 李恋看了一眼时间，距离微博发布，还只有短短的几个小时，可是转发量竟然已经超过好几十万。 她吓得立即给路远城打电话，然而，不管她拨打几次，他都是关机状态。 火车一路北上，李恋始终坐立难安。 第028章 火车行驶了好几个小时，终于到达索源市。 下火车时，天色已黑，而火车站里灯火通明。站内人来人往，像一些移动的符号，不断在李恋眼前掠过。 李恋提着简易的行李包，从出站口走到外面的广场上，立即感受到西北熟悉的空气与冷冽的寒风。 她冻得搓了搓手，边走边给拨打路远城的电话，可是仍然打不通。她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失联，也根本不清楚他在忙些什么。 上午她说要离开的时候，分明还看到了他依依不舍的眼神。担心他还有工作，她甚至拒绝了让他送行。 在火车站门口徘徊了好一阵，李恋终于放弃了联系路远城的念头。 眼下，因为坐了好久的火车，她又冷又饿，于是决定先去找一个暖和的地方吃晚饭。至于吃完饭以是回家还是在市里住一晚，她还没有决定好。 火车站附近有许多通宵营业的快餐店，李恋挑了一家看起来干净整洁一点儿的，要了碗哨子面，再次打开自己的微博。 这一次，她看到那条指控联城电器存在质量问题的微博转发量已逾百万。 不明真相的网民们义愤填膺口诛笔伐，都将矛头直指联城电器。 尤其是原博主新婚时，联城电视里出现丧礼画面这一事件本身就带有玄幻色彩，人们对于此类奇闻异事也极具兴致，所以这个话题一跃成为当日热门，而被津津乐道。 李恋默默看了一会儿评论，终于关上手机去吃面。 哨子面做得十分美味，可是李恋却味同嚼蜡。她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却帮路远城分忧解难，而不是如此坐以待毙。 从面馆出来时，索源市慢慢下起了雪。起初下得小，一片一片像小冰花似的，落地即化。 不多时，雪已经越来越大，沸沸扬扬，如漫天的飞絮在空中飞舞。地上很快落了一层薄薄的白雪，一踩上去，便留下一个清晰的脚印。 李恋看着突然恶化的天气，心想当晚肯定赶不回山里去，于是决定就近找一家旅馆将就一晚。 待安顿下来时，她忽然灵机一动，决定先给那个原博主发信息询问有关联城电视的详情。 就微博描述来看，就是一直在播放的电视机，忽然断断续续播放起了白事画面，关掉以后再打开，反复几次以后，电视就直接黑屏，再开机也是如此。 李恋对技术层的东西了解不多，可是她能明白电视画面的跳转是属于软件问题，而不是硬件原因。 只是最后电视机的黑屏，倒是有可能在产品的质量范围之内。 她先自报身份，然后把心中这些疑问发给了原博主，没想到很快便收到了对方的答复。 对方语气十分不善：“你是你们联城公司第一个联系我的人，还以为你们会做缩头乌龟呢。说吧，你们准备赔偿我多少钱？实话告诉你们，低于一百万，门都没有！” 此人狮子大开口漫天要价，是李恋没有想到的。 她决定充分发挥自己的口才与之周旋：“钱我们肯定要赔的，这毕竟是我们的责任。这个价格虽然有点高，但是相比起你的终身幸福，也算不得什么。” 还没搞清楚真正的问题，李恋就说要赔钱，其实也只是先获取对方的信任，好进一步打探实情。 对方果然中招，立即回复道：“这还差不多，什么时候打钱给我？” 李恋循循善诱道：“钱自然要给你，还有电视机我们也要给你换一台新的。这样，你告诉我地址，我明天亲自去登门道歉，并向领导汇报你的情况。” 李恋一问地址，对方却有些犹豫不决了。 过了好一会儿，对方才回复：“地址我考虑一下再说，趁早把钱给我打来。不然，我接不回我媳妇，是不会就此罢休的！” 自此，李恋再说什么，对方就是不肯回复了。 李恋独自坐了一会儿，突然想到可以向联城电器大西北区的吴经理寻求帮助。 她立即打给吴经理，提起了这个热门事件。吴经理也显得十分苦恼，没想到在年前闹出这样一档子事，看来年都要过得不安稳了。 李恋问：“在s省本周内订购电视机的客户，你们不应该都有联系电话和送货地址么，能不能查到？” 吴经理答：“有是有，可是也会有很多客户直接到门店去自提货物，并不会留下信息。” 李恋皱着眉心想了想，问：“吴经理，这件事情说大不大，过一阵，风声也就过去了。可是说小也不小，一定会影响我们电器的销量。所以，您能不能将这些客户的信息发给我，我来联系和核对？” 吴经理沉默了一会儿才答：“抱歉，我不能给你。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是路总下达的指示。” 吴经理的意思十分明显，他只接受路远城的调遣。李恋也立即明白，自己已经越级逾矩了，于是赶紧打住话题并道歉。 一整个晚上，李恋都在等着那位客户的地址回复，也辗转难眠地想着路远城。 他消失了一整个下午，还有一整个晚上，这让她莫明地觉得心慌。 恋爱中的情侣总是如此，如果其中一人突然失联，另一人总会浮想联翩。很多看起来微不足道的细枝末节，也会被无端放大以致忧思难眠。 李恋睡得很不踏实，心总被提着，落不下来。过不了多久便醒，醒了后又强迫自己入睡。 就这样终于折腾到了早上。 李恋出门时，才发现雪已经有十几厘米厚了。外面的环卫车正在洒盐铲雪，路过的人们也都穿着及膝长的防水靴。 天地一片详和与静美，可是李恋却无心欣赏这自然的大气磅礴。她请旅店老板代买一双雨靴，自己就站在门口想着心事。 没一会儿，手机传来消息提示音。她以为是路远城，于是赶紧掏出手机来看，却是那个发微博的客户发来的。 对方许是因为婚事被搞砸，正在气头上，所以语气仍然很不友好。但又可能招架不住钱的诱惑，终于想通，发来了自己家的地址。 这个地址，正是索源市的另一个县。 李恋穿着雨靴，一刻也没停留，就去往汽车站买票。 大雪天路滑，车子很少，李恋等到中午，才好不容易等到一辆。上了省道之后，车子开得也极慢，似蜗牛爬行一般。 而当她终于赶到那位客户所居住的地方时，已经是当天的午后了。 见联城公司派了人来，客户显得十分激昂。他一直在反复强调这台电视机带给家人的伤害，并义正言辞要求赔偿。 李恋检查了电视，情况确如客户所说，偶尔能开一下机，放一些正常视频及丧事画面之后，便直接黑屏。 她将这个过程用手机录了下来，然后去安抚客户一家的情绪。 一家子吵吵闹闹，都嫌这台电视机晦气。看他们脸上的表情，恨不得希望联城立即破产，方能解心头之恨。 李恋始终笑脸相迎，站在对方的角度去说话，并承诺在查明原因之后，予以赔偿。 一桩喜事被一台电视机破坏，任谁也会生气。 李恋半句重话也没说，从头至尾都在和颜悦色地道歉。她是本地人，讲着一口地道的家乡话，劝慰了老半天，客户一家才慢慢平静下来，可是，他们仍然要求赔偿尽快到位，否则这事儿还没完。 李恋仍然在斡旋，她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能让客户先删掉微博，以中止微博后续可能带来的巨大影响。 谈了一个多小时，李恋没有吃午饭，已经饿得饥肠辘辘。眼见谈话即将到尾声之时，村子里忽然传来了一阵螺旋桨发动的声音。轰隆轰隆，由远及近。 李恋和客户都坐在一楼的堂屋中，听到这轰鸣声，均走到门口去看。 一抬头，一辆直升机清晰可见，就在屋外的半空中渐渐降落。 几分钟以后，从直升机里下来三个人，径直走向客户家。 彼时，客户一家情绪都已经稳定，而他们又是第一次见到直升机，觉得新奇，态度也好了不少。 李恋一眼看到那群人里，秘书室的bella走在最前面。她穿着一身严肃的黑色长款羽绒袄，正偏着头和身边的西北区负责人吴经理说话。 他们两人后面还有一个提着工具箱的男子，看模样像是联城的技术人员。 bella看起来很有气质，表情沉静，一身雷厉风行的样子，就连吴经理好像都对她十分尊敬。 李恋看到这一行人，欣喜地叫了声“bella”。bella一抬头，远远地看到李恋，眼底有抹奇怪情绪一闪而过。 待bella走近，问的第一句话却是：“lilian？你在这里做什么？” 李恋一愣，走到bella身边去小声地汇报自己了解到的情况。bella低头听了一会儿，然后和客户家人打过招呼，便请技术员和吴经理先去拆解电视。 客户一家三口也跟着去了房间，剩下bella和李恋两人留在堂屋门边。 李恋本想谈一下网络转发及这次事件的负面/影响，哪知道bella靠在门边，忽然开口：“你知道路总昨天去哪儿了么？” 李恋再次愣了一下，低着声音回答：“我哪知道啊。” 她其实是在掩饰自己与路远城的关系，可是bella早就洞悉了她眼底的那抹伪装。 bella冷笑了一声，继而好整以暇地转过身，脸上带着得意又居高临下的表情说：“lilian，你知道么，昨天晚上，路总单独和我在一起。” 听到这话，李恋的心猛烈地往上一提，似卡在嗓子里，不得上下。 第029章 看bella的神情，李恋自然能猜出，她对自己和路远城的关系早有察觉。 几乎是在一念之间，李恋忽然想明白，在之前的工作里，bella对她的敌意从何而来。 两人倚着门框站立，bella双手伸在羽绒袄的两边口袋里，神色倨傲。 李恋甚至从她眼里看到一抹轻蔑，虽一闪而过，但十分明显。 冷静了片刻之后，李恋镇定地开口：“bella，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bella微微转过脸，轻轻笑起来，薄唇轻启，说：“lilian，不用装傻，我知道你勾引路总的那些事。” 此言一出，李恋更是觉得浑身发抖。 她的心又惊又颤，bella所说的“勾引”二字，深深触动了她的神经。 “我没有……” bella还是笑，声音也显得漫不经心：“不用解释，反正想勾引路总的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不止你一个。” 李恋抬起错愕的双眼，有些难以置信这些话竟然从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同事嘴里说出。 她不愿意被人误解，并且bella自称昨晚和路远城单独在一起，这些事情联系到一起，全都让她非常难受。 李恋深呼了几口冷气，努力平静一点，说：“bella，你好像误会我了。” “哦？”bella转过身来，勾起一边唇角，“你不问问路总昨天和我在一起，都在做什么？” 说实话，李恋十分想知道。可是如果她贸然说出口，就势必承认了自己的心思。 在她犹豫之时，bella却主动说：“你知不知道为什么联城公司每一年腊月二十就开始放年假？因为每一年的这一天，路远城都要和我一起回家看望家人。” 李恋心里又是一紧，她是真的没想过，联城为什么不按照国家规定的日期放假，而是足足提前了十天，就让员工回家过节。 她也注意到，bella的称呼由“路总”变成了“路远城”，以彰显他们之间的亲密关系。 屋子外面寒风肆虐，光秃秃的树干随着北风来回摇摆。 雪已经化了一些，远处的田地里还像盖着棉被，近处的路面上印着一道道杂乱无章的车辙。 李恋的心就和那布满泥水的车辙一样，混沌不明。 她知道在谈判里，一方故意抛出对方的弱点，就是为了激将对方，从而主导谈判地位。 她也知道，bella故意讲这些话给她听，就是为了让她心神紊乱，而对路远城产生怀疑。 可是，李恋不得不承认，这一招太狠，太猛，尽管她是谈判高手，尽管她心知对方目的，可还是不得不，一步一步走进对方设置好的圈套里。 看李恋不说话，bella又回过头望着屋外绵延的白雪，慢条斯理地说：“你是个聪明人，我告诉你这些，也只是不希望你太过难堪。你以为你大雪天气跑到这荒郊野岭来，解决这户人家的电视机问题，就能得到路远城的青睐？你费尽心思问到这位客户的地址，而我只需要通过吴经理，就能准确地找到这里来。你殚精竭虑拦到来这边的车辆，而我却能调用公司的直升机进山。小姑娘，你所做的这一切，对于路远城来说，都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努力。他要的，不是你这样不动脑子的员工。你明白吗？” bella的话已经说到了绝境。 轻轻松松几句话，就让李恋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成了无用功。就连bella来之前，她花精力去安抚客户一家人，都成了一个笑话。 李恋是不失气场的人，在严肃的谈判桌上都能游刃有余，可是遇上bella这么强劲的对手，却还是乱了心智。 因为，bella说的那些，都是实话啊。 李恋咬咬自己的下嘴唇，目光虚空地看着脚下的地面。 她的脑子里非常乱，路远城失联、bella说的那话、他们之间的关系，都像一团一团被揉乱了的线头，让人毫无头绪。 静默了一会儿，bella又起身站直，随意地掸了掸衣服上沾染的灰尘，换上了温柔和美的笑容。她说：“lilian，你还太年轻，电视剧里的那种办公室恋情，真的不适合你。况且，这六年来，是我一直陪在路远城身边，不管他是落魄还是得意，身边的女人一直是我，也只会是我。如果你就此打住，我以后也不会为难你，但如果你执迷不悟，结果就只能是和前面那些女人一样了。” bella没有说明“前面那些女人”都是些什么人，但是李恋很清楚，无非就是进入秘书室后企图接近路远城、却又被bella暗中遣走的人罢了。 李恋的脑回路走进了黑暗狭窄的巷道里。 她想起很久以后，她从绑匪手中救下悦悦的那一次，bella曾经领了路远城的命而去替他们买衣服。bella根本不问路远城的衣服尺寸，也不问他有什么讲究与喜好，就能买到刚好合他身称他意的套装。就好像一个相濡以沫多年的妻子，照顾自己的丈夫那样自然。 后来，路远城开bella的车回去，他甚至不用看锁孔，就能够盲插汽车钥匙。 这样的默契，这样不经意的细节，现在回想起来，却真是如bella所说，让人不寒而栗。 自始自终，都是bella在主导这一场谈话。 这甚至都不能算做是一场较量，因为bella摆出来的那些事实，都是锋利的刀子，刀刀暴击，砍得李恋鲜血淋漓。 到了这样的时候，李恋觉得，去向bella解释自己和路远城六年前的短暂情缘与如今的真心相惜，都已经没有必要了。 因为她忽然认为，路远城的心像一汪深厚的大海一样，虽易沉溺，却难以探清。 李恋嚅动着被寒风冻得苍白的嘴唇，最终什么话也没有说出口。她觉得沮丧又难堪，眼里噙满伤痛。 这一幕落到bella眼里，bella自是以为她前面那些话奏了效。她满意地点点头，慢步走过来，十分友好地拍了拍李恋的肩膀，像是前辈给后辈的鼓励。 李恋站在那儿，默默不说话，只看着眼前青色的地面，任由心中巨浪翻滚五味杂陈。 刚好这时候，吴经理带着技术员从房间里出来了。 吴经理一脸轻松，见到bella时，像汇报工作一样说：“bella小姐，问题找出来了，是软件的原因。这台电视在出店设置之后，被人恶意植入了病毒，不是我们电视机质量的问题。” bella点点头，问：“那黑屏是怎么回事？” 吴经理答：“这一带位于山里，电压不稳，而客户买的又是大屏大功率电视，所以当电压负荷一高，电视机内置的硬件保护就会自动断电。” “那真是太好了。”bella冷艳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有温度的笑意。为路远城解决了一个□□烦，她也由衷地开心。 李恋站在一边，看着吴经理和bella两人。 她有一种错觉，总觉着吴经理对bella那么恭敬，一定是他将她当成了未来的老板娘。 而能让一个西北区经理有此态度，那路远城和bella的关系，得有多亲密才能做到？ 李恋的心越来越寒冷，好似这山里的冬天，那么凛冽又薄情。寒风呼啸，冰天雪地，无一处能收藏她渐渐枯萎的心情。 吴经理说完情况，客户一家却不依了。 他们坚定地认为是电视机出现了问题，并要求联城公司赔偿。尤其是被破坏了婚礼的这个年轻男子，情绪格外激动。 bella镇定自若地说：“你应该去搞清楚，是什么人会要破坏你的婚礼，而不是冲我们联城公司发火。当然，我们希望你能删除那条微博，并且写一个真实的情况说明。” 男子有些愤怒，答：“不赔钱，门儿都没有！” bella后退一步，冲吴经理笑笑，说：“吴经理，这边的情况就拜托你跟进了。情况查明之后，你看跟客户换台新的电视可以吗？” bella说得彬彬有礼，像在向吴经理申请一样。 换台电视这种小事，吴经理当然有权限作主，又见bella这么谦虚的态度，连连点头。 李恋觉得身体不适，又觉得自己站在这里简直多余，于是提出要先离开。 吴经理十分客气地邀请：“李小姐，我记得你就是本市人？要不乘我们的直升机离开？” 李恋摇头，极力隐忍着自己的情绪，说：“隔得不远，我先走了。” 说罢，她不再理会吴经理与技术员的热情劝说，独自出了门。而bella也只是抬眼看着，并未多说一句挽留的话。 李恋穿着一双高筒雨鞋，一步步走在山间的雪地里。 山里风大，道路崎岖，让李恋觉得举步维艰。她的一双脚藏在靴子里，早已冻得像铁一样冰冷。可是这冰冷和她的心比起来，又实在算不了什么。 她在想这个让自己忧伤的男人。 原以为，他们互相表明了心迹，前路必将一路平坦阳光顺畅。 可是，她却忽略了这六年来，他其实早已习惯身边有另一个女人的陪伴。 时间是一个可怕的东西。它会让人习惯一种感觉，而当这感觉真的成了习惯，那就将成为生活里的一部分，难以抹去。 或许，她真的拥有爱情，也拥有路远城的真心。 可是，时隔这么久，她要拿什么去战胜他与bella之间浑然天成的默契？ 李恋走得很快，风拂乱了她的头发，遮住了视线。 她用手摸了一把，才发现自己脸上已经湿答答的，冰凉一片。 李恋胡乱地用袖子擦净眼泪，然后拿出手机来看时间。一打开手机，意外看到有几个未接电话，而时间却显示着早上。 许是山里信号不佳，她没有接到这几通电话。可是现在，李恋丝毫没有兴趣是谁联系过她。 她现在只想知道，要去哪里，才能躲避这冰雪天的寒风呢？ 第030章 那一天走了多久的路，李恋已经记不清了。 而后来她是怎么走到车站，又是怎么坐上回家的车，她也不愿意再回忆。 只记得那天，她下了车往家走时，那透骨寒风哗啦啦吹动树枝的声音。到达自己家时，已近午夜，李恋茫然地将雨靴脱下，看着自己红肿的双脚，却早已感觉不到疼痛。 老房子久无人居，已逐渐荒凉。屋子里冷清清的，一点人气也没有。 大冬天的晚上，这房子里没有暖气，没有家人，什么都没有，只有她一颗凋零的心。 下午，她的手机又响过几次，而李恋已经没有心情再去接陌生人的电话。她只想找一个温暖的去住，好好躲起来，奋力遗忘bella说的那些伤人的话。 收拾好床铺之后，李恋烧了一壶热水来泡脚。 水很烫，泡了好一会儿，她的脚才慢慢回升温度。李恋披着一条被子，借由着这热水的温度，才感觉自己慢慢回到了现实里。 她从包里掏出路远城送的那个微型机器人，打开开关，对着它说：“路远城，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小机器人立即回话：“路远城最爱恋恋了。” 若是平时，李恋听了这话，或许会欣喜欢笑。可是这个节骨眼上，听到这机器人的告白，她却愈发觉得心里寒凉。 李恋又问：“路远城，你和bella……真的那么亲密么？” 小机器人停顿了一会儿，才答：“抱歉，搜索不到回答。” 在这个机器人的内置芯片里，有成千上万句路远城早就设置好的对话回答。可是这些句子里，却没有一句是和bella有关的。 李恋泡着脚，手握那个机器人，迟迟没有再问出下一句话。 她想起那一天，她问路远城：“我们会这样好好的，一直走下去么。”路远城回答她，一切会如她所愿。 可是这“她所愿”里，并没有bella这样一个女人啊。 泡完脚以后，李恋将父母的遗像拿出来摆在五屉柜上。她细细擦净了相框上的灰尘，絮叨说了会儿话，然后慢吞吞地回到床上去睡觉。 西北的后半夜，极尽寒冷。没有暖气的屋子里，如同冰窖。 李恋搬出了所有的被子，全部盖在身上，然后整个人躺在被子里，像一只可怜的小动物一样蜷缩起来。 捂了好久，被子里渐渐有了温度，而李恋也终于浅浅地睡去。 她好像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中学时代，逢年假回家，母亲总会站在门口的山坡上等候。 母亲年龄不算很老，可是因为久经风霜，一张脸早已留下了岁月的痕迹。那时候李恋曾发誓，待她学业有成经济独立之时，一定尽全力供奉母亲，不再让她操劳。 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母亲竟然会走得那样早，早到她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就要独自一人承受这世间的寒冷与悲伤。 母亲虽然只是继母，可是这些年，李恋却常常梦到她。反倒是自己的父亲，却一次也没有梦到过。 李恋有时候也会幻想，自己那从未谋面的亲生母亲会是什么样子呢？ 尚且过得安好，还是早已不在人世？ 只是父亲和继母从未提起过她的生母，她也就十分懂事地从不提及。她担心伤了他们的心，于是从不让自己的好奇心露面。 李恋睡得迷迷糊糊，待天大亮之时，她仍没有醒过来。 那种感觉十分奇怪，心底有个声音一直在叫唤她，希望将她唤醒；可是又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拉拽着她，像被深水里的水草拖扯着，让她的身体无法动弹。 她的意识已进入浅眠状态，可她就是睁不开双眼。 村子里已有人开始放鞭炮，她手机的铃声也持续响起。这些声响，全然没有将李恋解脱出来。 仿佛过了很长很长时间，也许是一小时，也许是一天，李恋才听到有人猛烈锤门的声音。 那人在门外大喊：“恋恋，恋恋！你在不在家？” 李恋嚅动嘴唇，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没过多久，外面的人终于破门而入。紧接着，有人冲进屋子里来，继续焦急地喊叫着李恋的名字。 李恋听出来，好像是江漓的声音。 而正是因为这熟悉的声音的出现，她似找到了心灵的依靠，心里的飘浮感也慢慢沉了下去。 一直处在浅眠焦虑状态的她，这才渐渐进入深层次的睡眠里。 而再醒来时，又是一天一夜之后的事了。 李恋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雪白的天花板。眼光往下，她见到自己床顶挂着两只吊瓶，有药水从注射管里一滴一滴淌过，进入到她的身体里。 她转动了一下头部，看到病房的另一张床上，正躺着一个熟悉的男孩。 他看起来很疲倦，和衣而睡，胡茬疯长。 “江漓……”李恋叫了一声，气若游丝。可是她声音这么小，江漓还是听到了。 江漓立即从那张床上坐起，然后朝李恋床边奔过来，紧张地问：“恋恋，你好些了没有？” 李恋疑惑地问：“我怎么了吗？” 江漓紧紧蹙着眉心，一脸担忧道：“你高烧到40度了，昏迷了整整两天两夜。恋恋，你不要吓我，你知道我胆子小，你知道没有你我活不下去。” 病房里很温暖，空调温度调得很高。李恋被江漓从冰天雪地里救回现实，又输了两天液，脸上已经恢复了红润。 看到江漓如此紧张，李恋努力提高声线：“我就是上班太累了，想多睡几天。你怎么紧张成这样儿？” 江漓双手包住李恋那只活动自由的手，眸光里是显而易见的担忧。他说：“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有心情开玩笑？你就算把我当哥哥，也得告诉我你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吧？” “哥哥”两个字出现得恰到好处。她如今是无依无靠无父母做主的人，乍一听这么暖人心的词，竟叫人感动得心脏抽痛。 李恋心一松，目光柔淡下来，慢慢忆起了前几天bella对她说出的那些话。 她起身躺在靠枕上，喝了几大口水后，酝酿了一下感情，又组织好了语言，终于将自己的心事说出口。 江漓始终皱着眉心听着，静静地听完李恋说的每一句话。 待她终于说完，他才开口：“恋恋，我告诉过你，他不是那个最适合你的人。你现在有没有想明白？” 其实李恋并没有想明白，也不希望再谈下去，又变成江漓的告白。 为了转移一下话题，李恋故意说：“我好饿啊。” 江漓本来准备了满腔的话要讲，一听说她喊饿，立即起身去帮她买饭。 而李恋看着那道修长的背影，默默闭上眼，胡思乱想着，这世间的情与爱，若都能由人自己控制，那该有多好？ 吃过饭之后，李恋气色好多了。 她住的是市医院的贵宾病房，只有她一个病人。江漓一直在跟前寸步不离细心照顾。 李恋问：“你怎么突然回去了？” 江漓脸色不太好，一看就是没有好好休息的缘故。头发也有些凌乱，丝毫不像出现在粉丝面前的那个阳光大男孩。 他说：“我打你的电话好多次你也没有接，后来问了晓琳才知道你回来了。可是不管是早上还是晚上，你都不接电话，我就知道你肯定出事儿了。” 李恋感激地看着江漓，可是心中那些感谢的话，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每一次都是如此，当她陷入绝境之时，江漓总是默默地站在她身后，用坚实的肩膀为她撑起一片天空。 有时候李恋会想，自己为什么始终没有办法爱上江漓？为什么人的爱情那么奇怪，越伤人时，越无法逃离？ 李恋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这些累死人的爱情。 过了好久，江漓忽然又说：“恋恋，唐依……” “她怎么了？”李恋睁眼问。 江漓吞吐几次，终于说：“唐依跟我告白了，说大学时就喜欢我。” 说完这话之后，江漓一直紧张地盯着李恋的表情，他企盼从她脸上，看到哪怕一丁点儿吃醋的痕迹。 可遗憾的是，李恋却显得一脸轻松。 她说：“这是好事啊，她性格好，如今变得这么漂亮，和你也算一个圈子里的人，多好啊。如果有可能，就试着发展看看。” 江漓怎么也没有想到李恋会说出这种话来，他也绝对想不到，唐依的勇敢会是李恋怂恿的。 那一瞬间，江漓只觉得自己心中有个装满气的球，在听到李恋这句话之后，倏地就焉了下来。 两人各自沉默了一会儿，病房外忽然传来一阵嚷嚷声。 贵宾病房对面就是护士站，正有个护士站在门口极力阻拦：“对不起，先生，您不能进去。这里是vip病房，你不能探视。” 有个男人风雨兼程从遥远的地方而来，身上还带着满身的寒气朝露。 他像一尊雕像一样站在那儿，声音笃定却硬气地回答：“如果我一定要进去呢？” 不过一句简单的话，又隔着一扇门，却被李恋听到了。 在听到他声音的那一秒，她忽然想明白，自己为何始终无法喜欢上江漓。 因为，门外站着的那个男人，才是医她的药啊。 第031章 听到外面的说话声，江漓起身，走了几步过去开门。 门口的护士礼貌地打招呼：“江先生，这位先生一定要进去，我……” 江漓点点头，说：“好，我来处理，你先去忙。” 护士离开后，门口只剩下江漓和路远城。两人个子都高，站在门外，像两棵笔直的树。 江漓神色里带了愠怒，语气不善地问：“你来做什么？” 路远城一身黑色长大衣，左手抄在衣袋里，右手提着一个男式提包，表情冷峻，不怒自威。 他没有正面回答江漓的问题，而是侧过身伸手开门，准备走进病房里去。 江漓立即挥手挡了他一下，冷冷地说：“你能查到她在这儿住院也是好本事，可是，请回吧。她不想见你。” 路远城这才淡漠地回头，看了一眼江漓，嗓音毫无温度地说：“她想不想见我，你怎么会知道？” 两个男人四目相对，有针锋相对的电流在空中流窜。 江漓静静地注视着路远城，眼里满是阻止的意味。而路远城却压根儿不理会情敌的阻拦，长手一伸，推开门便走了进去。 病房里静悄悄的。 李恋躺在床上，手边还吊着针管。在路远城进来之前，她好不容易劝慰自己平静下来的心，又如翻江倒海一般，泛起了巨大的涟漪。 路远城推门而入，风尘仆仆地站到了她面前。 他像赶了很久的路，眉上覆了一层薄薄的霜。平日里温柔美好的嘴唇，这一刻也略显苍白无光。 自他一进来，这个充满了消毒水味的病房里，就满溢着属于他的独特味道。 好像他一来，外面大雪纷飞的天，也不那么寒冷了。 李恋看着路远城，没有先开口说话。路远城先启齿：“怎么生病了？医生怎么说？” 路远城的语气里满是担忧，他的紧张显而易见，而眸子里流露出来的，也是对李恋的一片真诚。 李恋怎会不明白呢？ 可是一想到bella那些致命伤人的话，她便又有些埋怨，怨眼前这个男人，并不是何事都肯对她赠予信任。 路远城已经自己拿起了床头的病历在看，江漓跟进来，声音生硬道：“你还来做什么？” 路远城本以为江漓对他怀有敌意，是因为他们是情敌的关系。可是他听了江漓这话，却立即敏锐地感觉到了不对劲。 放下病历本以后，路远城坐到李恋床边去，疑惑地问：“为什么不说话？” 李恋既生气又委屈，好多话憋在心里，如鲠在喉。 江漓又走过来，说：“这位路先生，你既有佳人在侧，还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路远城听了，心生困惑，转过头去想和江漓理论。 眼见病房里正值剑拔弩张之际，而两个大男人守在这里又着实诡异，李恋终于开口说：“江漓，你先出去一会儿，好不好？” 江漓一肚子怨气，正想发泄到路远城身上，可听到李恋这么说，自然知道她想打开心结，于是江漓叹了一口气，说：“我出去转转，十分钟以后就回来。路先生，希望我回来时，你已经走了。” 病房里又安静下来。 路远城握着李恋的手，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李恋很想问他，为什么一整天都不肯接电话，也想问他到底和bella去做了什么，还想知道那位微博客户的麻烦解决了没有。 可是，话一出口，却变成一句软软绵绵有气无力的询问：“你怎么来了。” 路远城抬头，脸上已经带了一点怒意。他好像有些生气，气她病了也不肯告诉他，反而让江漓寸步不离地照顾她。 在她心中，他这个男朋友到底是什么？ 路远城极力压抑下心中的不快，以十分平缓的语气说：“我打你电话两天，你都没有接。天气不好，担心你出事。托在医院的朋友查询，得知你在这一间医院住院。” 他轻描淡写，不提自己是如何在春运期间艰难地买到机票飞往索源。这一路的风霜雨雪，却不及他在见到江漓那一刻寒冷刺骨。 李恋笑起来，像一只苍白的蝴蝶。“是我先给你打了一天的电话，你始终不接才对吧？” 那话语里带着咄咄逼人的气势，路远城一听便知。他怔愣了一下，说：“那天我有别的事情，刚好手机进了水拿去修了。” 李恋继续笑，笑得眼睛都红了。她说：“有什么别的事呢？” 她问得很直接，也很忐忑。她在心里跟自己说，如果路远城肯讲出真话，那就说明一切都是她多心。 她想赌一把路远城的真心，想知道对他而言，她是不是一件完全值得信赖与诚实的人。 不然，她实在不知道，自己唯有的这浅薄如纸的爱情，要如何才能敌得过bella与路远城之间的经年陪伴相濡以沫？ 路远城沉吟了两秒，十分随意地答：“去探望了一位故人，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 听到这个回答，李恋感觉到自己心底传来的尖锐疼痛。 因为深爱，所以太过在意。而渐渐的，会痛苦，会猜疑。 李恋闭上眼睛，有一滴冰凉的液体从她眼角滑落。或许是因为生病了，更易多愁善感，又或许是，床边这个男人，对不起自己满腔的真心。 她转过头，把脸埋向枕头一方，平静地说：“路远城，你先回去吧。” 爱情往往如此。 得不到时，拼命索求。即使穿越刀山火海，只为博心上人回眸一笑。 得到之后，纠缠不休。怨他不肯全心全意，怨他心深似海性情凉薄。 路远城不明白李恋为何忽然变得如此冷冰，所以追问：“恋恋，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你那天打电话给我，原本是要跟我说什么？” 现在再讲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一整天孜孜不倦的联络，冰天雪地里的徒步穿行，苦口婆心的客户安抚，如今看来，都只是一个让人瞠目的笑话罢了。 李恋又睁开眼，目光直视路远城。她看起来美好柔弱，像一朵温室里的花朵。 酝酿半晌，她终于忍不住说：“路远城，你早就知道bella对你的感情吧？” 路远城目光一跳，神色幽深又复杂。 第032章 路远城坐在病床边的一把椅子上，眸光淡静地看着李恋。 整层住院楼都十分安静，就连门外护士路过的脚步声都是寂静的。 窗外的雪还在下，树影婆娑摇曳。下雪天的天空，总比平时亮出许多。 李恋的脸笼罩在这方光亮里，虚弱，带着文静的美。 在听到bella的名字起，路远城就大致猜到了前因后果。他嗓音低沉地问：“你见到她了？” 李恋眼睛眨啊眨，不承认也不否认，静静等着路远城接下来的话。 路远城伸手替李恋掖了掖被子，又将床尾悬空的被角拉上来，将李恋的脚包裹好。 他说：“你去了平滋县？在那个客户家里见到了bella？” 李恋还是不说话。 路远城长松一口气，静默了几秒，像终于下了决心一样，说：“恋恋，我想我们需要好好谈谈。” 顿了一会儿，路远城回身坐正，双手各自倚靠在椅壁上，十指交叉相握，认真地看着李恋，问：“恋恋，你真的信任过我吗？” 他的嗓音淡淡的，像在聊起无关紧要的天气，也丝毫没有咄咄逼人的意思。 李恋没想到他会如此反问，略微诧异之后，才轻声答：“为什么这样问呢。” 路远城在进门时，原本隐忍着些许情绪。可是这一会儿，却又忽然觉得心中的那块石头无端放了下来。 他想和自己心爱的女人谈一谈，聊一聊他们彼此心中，对爱情的理解。 路远城说：“从六年多以前我们相识，你似乎就从来没有真的信任过我。或许你总觉得，是你主动向我示的好，从此在感情上就低了一等。你以为我选择和你在一起，是因为你过人的天份，你以为我同意和你分手，是因为不够喜欢你。是不是这样？” 这些话说得清清朗朗，平淡又随和，叫李恋听不出端倪。 没等李恋回答，路远城又继续道：“你以为我让你进联城，是因为你的卓越的口才；你以为媒体公布联城的‘暖冬’慈善活动，是我首肯并授意，即使在那之前，我明明承诺过你，不会以此做文章；你以为我一天没有跟你联系，是去和bella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是不是这样？” 药水瓶里的药一滴一滴掉落针管，屋外北风呼啸，席卷了时光。 路远城平和地坐在李恋身边，慢慢说了很多话。从前他不是一个善解释的人，多年的商场生涯也练就了他的忍耐特质。可是如今，他发现，有些话已经到了不得不说的地步。 男人的声音温润流畅，充盈在整间病房里。 李恋贪婪地闻着他身上那点儿若有若无的烟草气息，忽然觉得心里发酸。 路远城这些话，句句说在李恋的心坎上，震得她心脏颤动。 好像这么久以来，路远城才一直是耳聪目明的那一个，他总能将自己独立抽身出来，客观理性地对待这一份感情。 李恋鼻子一酸，带着哽咽的腔调说：“你是在指责我？” 这话说得很轻柔，有一点撒娇的成份在里面。 路远城听了，立即心软，倾着身子靠过来，双手包裹住李恋的手，低声哄道：“恋恋，我当然不是在指责你，而是——将我的心完完整整掏出来给你看。” 爱情里的甜言蜜语总是□□。 李恋本在使小性子，听到路远城这么轻声抚慰，更是觉得恃宠而骄。她说：“那你为什么不肯对我说清楚，反而让我自己胡乱猜测？” 从头至尾，路远城都没有厉声说过话。他始终对她温柔，好像一块瑰宝，细细地捧在手心里舍不得放。 他分明才是带着不悦的那一个，可是在李恋面前，他却丝毫不想以有理而来剥夺她的骄傲与生动。 路远城垂下眼眸，看了一眼李恋柔弱无骨指节如葱的手，然后伸出手去，细细地抚摸了一下她柔嫩的脸庞，说：“恋恋，有些事情我不告诉你，是怕你心里有负担，怕你胡思乱想。” “如果我想知道呢？” 李恋其实是一个孤单又敏感的女孩。虽然她常常笑靥如花，有着口舌之才，但是因家庭原因，让她骨子里带着寂寞与脆弱。 这样的女孩，心思总会比常人细腻几分。会猜疑，会患得患失，也是常情。 路远城自从知道她的家事起，就一直能了解她这一份孤独。所以即使是她不肯完全信任自己，他也不曾因此疏远她的心。 沉默了一会儿，路远城终于开口：“在你离开的那一年，其实是我最艰难的时候。资金链断层，人才缺失，产品质量问题，每一样，都让我焦头烂额。从创业初，bella就一直是我的助理，对于联城公司，她有着不可磨灭的功劳。我们一起打拼了几年之后，公司终于有了起色。有一年冬天，她代表我到异地出差，恰好那天她的父亲因病去世，而bella没能赶回去见她父亲最后一面。毕竟是我亏欠她的，所以每一年的那个时候，我都会和她一起去祭拜她的父亲。” 路远城说出了心里最深的话，他想给李恋一个安定的信念，一个他是可依赖可信任之人的信念。 好不容易才回到他身边的挚爱女友，怎么能不拼尽全力，留她在身边一生一世？ 而李恋亦是听得心头大震。 她终于明白bella的那些趾高气扬从何而来，也明白路远城为何刻意隐去这一段，不想让她知晓。 因为他懂她，知道她心里的虚空感，也担心她知道这些事后，会自觉敌不过bella的情深意重，而产生逃避心理。 上天总爱开玩笑。 它设置好了每一个人的命运，然后偷笑着看人们是如何一步一步艰辛地走到尽头。 六年后再相逢，他的身边已经有了一个长伴在侧情意深长的女人，而她的身边，那个对她一心一意恩重如山的男孩，亦是不离不弃。 只怪命运多情，胡乱地缠绕了缘份红线，却从不肯给人解脱。 李恋的眼睛愈加湿润，她小声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 路远城仍然紧握着李恋的手，认真地说：“恋恋，在我心中，没有一个人可以取代那个说我是你的‘style’的你，请你相信我，是真的爱你，愿意用生命去爱你，好不好？” 李恋的眼泪落得稀里哗啦，心脏一阵又一阵的疼痛，说不清是开心，还是心疼，还是对路远城的愧疚。 在他最难熬的日子，也是她人生中最灰暗的时光。 他们彼此相逢，又彼此交错，背靠着时间，越走越远。 所幸一切还来得及，海未枯，石未烂，而他们亦还没有老去。 江漓从门外进来，一眼看到李恋在掉眼泪。他立即紧张地冲过来，问：“恋恋，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片刻后他又扬起头，一脸气愤地看向路远城，说：“你又怎么着她了？我求求你，赶紧离开她行吗？” 路远城挑挑眉，将李恋的手放进被子里，起身站起来，面色和润地看向江漓，说：“抱歉，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两个大男人针锋相对，而床上躺着的那个病号，眼泪却流得更欢了。 第033章 已经整整两天了。 病房里出现了非常微妙诡异的一幕，有个女病人住在vip套间里，却有两个大男人每天寸步不离。 新调来的楼层护士低声对同事说：“1303号房的那两个家属中，有一个看起来长得好像明星啊。” 1303的责任护士小玲微笑着回答：“本来就是大明星啊。” 楼层护士眼睛一亮，正欲追问，已被责任护士打断：“收起你的好奇心，这里是vip病房，我们得保护病人的*。” 十分钟以后，主治医生过来查房，顺便叫上了1303号房的责任护士小玲。 医生检查了李恋的身体状况，又仔细地询问了她的饮食睡眠情况。得出结论后，医生说：“年轻人底子好，骨子里受了寒痊愈得也快，如果今天没有什么其它症状，明早即可出院。” 李恋向医生道谢，医生说完便离开了病房。 护士小玲过来帮李恋收拾房间，恰巧听到房里两个男人的谈话。 其中年龄稍长成熟稳重一些的那人说：“住这几天院，总共花了多少钱？” 小玲一愣，以为家属是在问她，结果一回头，却见到说话的男人正朝大明星看着。 而大明星呢，却是一脸的不屑，答：“怎么着，你想付钱？” 成熟男人点点头，表情闲适自在，说：“谢谢你为我女朋友垫付住院费。” 此话一出，完全就是在宣示主权。 而大明星立即气急败坏，口不择言道：“路远城你等着瞧吧，恋恋迟早会回到我身边。” 路远城？ 小玲又怔愣了一下，……名字好耳熟的样子，在哪里听过呢？灵光一现间，她想起来，原来是在去年的80后白手起家富豪排行榜上见过这个名字。 所以，青年企业家与知名歌手是情敌，而这位家喻户晓的明星，竟然是他人感情中的插足者？ 小玲无意间听到了八卦，内心激涌不已。 可是她是受过良好培训的贵宾房护士，绝不会多说一句自己不当讲的话。 在收拾好房间清理好废弃医用器材之后，她轻手轻脚出了门。 而门内的硝烟继续弥漫着。 路远城坐在椅子上，好整以暇地看着满脸怒意的江漓，说：“拭目以待。” 江漓：“……” 李恋躺在病床上，尴尬又无奈地劝阻：“你们俩能停一停吗？” 江漓瞥了一眼路远城，走到李恋床边来，说：“恋恋，要过年了，你跟我去北京吧。我带你去□□跨年。” 还未等李恋答复，路远城已经接过话题：“出了院肯定是跟着我回c市去。” 路远城每一个字都说得慵懒悠闲，就好像因为他的身份而胜券在握一样。 李恋无语地看着两人，说：“你们幼不幼稚啊？” 还没讨论出一个结果，江漓的电话响了起来。他欲言又止，听着聒噪的铃声，走到窗边去接听。 一按下接听键，有个女人尖锐的声音立即从听筒里传出来，声音大得病房里每个人都能听见。她说：“江漓你这几天躲到哪里去了？赶紧给我回来！明天上午就要进行卫视春晚直播彩排了！” 女人的声音气贯如雷，响彻整间屋子。 江漓把电话拿远了一些，小声地对着电话说：“好好好，知道了知道了。” 待江漓挂断电话之后，李恋立即体贴地说：“江漓，是你经济人么，你要去参加电视台的春节晚会，那赶紧去吧，别耽误了时间。” 坐在一旁的路远城也慢条斯理地说：“你的粉丝们都等着你呢。” 江漓无路可退，握着电话气得咬牙。片刻后，他终于说：“恋恋，等我结束工作，马上回来找你！” “去吧去吧……”李恋挥手。 江漓依恋地看了几眼李恋，又冲路远城瞪了一眼，说：“路远城，李恋先交给你照顾，如果她再伤了病了，等我回来跟你拼命吧。” 江漓说得非常意气，像个没长大的毛头小伙子，一心护着自己喜欢的女孩。 路远城扬了扬眉梢，比了一个“请”的手势，说：“感谢你们给全国观众带来欢乐。” 江漓一口气憋在喉咙里，上下不得，眯着眼看了看路远城，又冲李恋挥手告别，才开门走了。 病房终于安静下来。 外面的雪早已停息，风也止步不再向前。阳光斜斜地升起，透过高大的窗子洒进来，一室光辉明亮。 路远城背靠这捧光亮从着，冬日的阳光从他的发丝落下，折射成阴影落入清隽英朗的脸庞。 他坐在那儿，安安静静地朝李恋看着，眼睛含满了深情与温柔。 有时候李恋觉得他英俊得不像话，不过如常人一般地坐在那儿，周遭的一切景致，就成了烘托他的背景我。 “路远城……”李恋翻了个身，看着几米开外的男人。 “恋恋。”他也轻轻叫唤她的名字，随即起身走过来。 李恋想，如果就这样虚度光阴，只要是和路远城一起，那也值得了。 路远城坐在李恋床边，看她面带微笑盈盈软软，问：“在想什么？” 李恋答：“和你在想一样的事。” 路远城微微一怔，起身开始脱衣服松领带，面不改色道：“那来吧。” 李恋硬是愣了足足半分钟，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她脸色大窘，面红心跳道：“路远城，你怎么这么流氓？” 哪知道路远城挑挑眉，假装吃惊地问：“我在想这屋子里暖气开得太高有点热，需要脱掉外套啊，恋恋，你在想什么？” 饶是李恋能言善辩，面对路远城的偷换概念，也完全没有招架之力。 她羞得拉过被子遮住自己的脸，咬牙切齿地说：“路远城你就是个混蛋！” 路远城翘起嘴笑起来，好看的嘴唇弯成一道优美的弧线。他将衣服穿好，又坐回李恋身边，眸光闪闪地看着面红耳赤的女孩。 片刻后，他又说：“好了，不开玩笑，你刚才在想什么？” 李恋这才红着脸从被子里出来，说：“那个微博客户的问题解决了吗？” 住院这几天，李恋一直没有上网，也没有关注过电视机客户的后续发展。现在想来，路远城既然能如此闲适自在地坐着陪她，想必是已经善后。 路远城答：“电视机的程序被恶意篡改过，我们已经查明是那位客户的对手所为。但这件事毕竟和我们联城电视机有关系，所以我让老吴换了一台新电视并替新人在酒店重办了婚礼，算是一点新年礼物。” 李恋点点头，声音轻松地说：“那就太好了。希望这件事不会影响到我们联□□誉和产品销量吧。” 路远城伸手捋了捋李恋的发丝，降低声调道：“恋恋，你真是个傻瓜。” 他没有说明为何称她为“傻瓜”，可是她却一听便明了了他的意思。 他懂她拼命联系他的原因，知道她去解决客户问题的辛苦，也清楚她因何才入院。 李恋心中一软，眼泪忽然刷地流了出来。路远城那低沉悦耳的声音，如同一剂良药，瞬间治好了她心中的惆怅。 见她又红了眼，路远城靠过来，用手去擦拭她的眼泪，说：“恋恋好像越来越爱哭鼻子了。” 李恋流着眼泪笑，说：“路远城你真是个混蛋啊。” 路远城靠近她的脸，用冰凉的嘴唇吻去她的热泪，凑到她耳边说：“我若不做一点混蛋的事，岂不是白白被你冤枉了？” 话音落下，他已经贴近了她的身体。 他双手搂抱住她的身体，准确地找到她柔软的唇，轻慢地吻了上去。他温热的鼻息落在她的脸上，酥酥麻麻，温暖又醉心。 李恋也伸了手去环抱住路远城的身躯，微微仰着脸配合他的吻。 胶着深吻，难舍难分。 还有什么比爱人的吻更甜蜜的东西呢。 二十几年来吃过的苦，受过的伤，还有所有暗夜里独自忍下的委屈，到了心上人的怀里，便全部自动消匿得无影无踪。 路远城稍稍一用力，便将李恋抱下来，平躺在床上。他解开她病号服的第一颗扣子，细细亲吻她柔美的锁骨与白皙的脖颈。 “路远城……”李恋嘤咛地喊着他的名字，明明想抗拒，可是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迎合。 不知何时，路远城脱掉了鞋子和外衣，倚到了李恋身边。 他吻得很认真，双眼微阖，睫毛轻颤，有着说不出的性感。 李恋去抚摸他短硬的头发，细声细气地说：“在这里么……” 路远城动作顿了一下，又将脸移回李恋柔软的耳垂边，喘气道：“那恋恋想去哪里？” 李恋并没有欲迎还拒故作矜持的意思，她脸一红，说：“那你去把门关一下……” 门口站着那个名叫小玲的护士，她的手都已经举了起来，准备敲门进去送病历资料与医生开具的出院小结，可是却不小心……从门缝里听到了某些不正常的声音…… 这门……到底是敲还是不敲啊……她很纠结。 就在为难之时，那门忽然被关上，门栓跟着响了几下，——门从里面被反锁上了。 小玲吐了一口气，立即转身往护士站走，她庆幸自己没有贸然闯进去，也没有见到自己不应该看到的一幕。 楼层护士查完房回来，看到小玲红着一张脸，好奇地问：“小玲你怎么了？发烧了？” 小玲喝了口水，心仍怦怦直跳。 她想，幸好贵宾病房的隔音效果十分好，不然，春天都还没到，她便会想要思春恋爱了。 第034章 路远城是一个十分讲究情调的男人，也非常注重欢愉时环境这个细节。 李恋躺在床上，看他认真地拉上窗帘，又固定好移动床的四只轮轴，才又慢慢靠过来。 房间里的暖气被路远城调高了几度，李恋的脸红扑扑的，黑白分明的眼里闪着情动的光芒。 据说女人在这个时候是最美的，因为心中有爱，藏掖不住，便一股脑儿的从眼睛里流泄出来。 路远城脱掉厚重的外套，又将领带扯开，走过来把李恋抱在怀里。虽静默不语，但十分温情。 李恋伸出手指去抚摸他的嘴唇。 在他的五官里，她最喜欢他的唇。会讲动听的情话，会给她深情的热吻，还有着完美无缺百看不厌的流畅线条。 路远城去解李恋病号服上的扣子，见她对自己的唇爱不释手，忽然坏笑道：“又想做一支烟了？” 李恋手一顿，热血顿时上涌，随即鼓起勇气说：“不用成为香烟，也能栖息在你唇边。” 她的脸蛋很红润，带着少女般的娇羞。皮肤白净，脖颈如玉。而更要命的是，她眼里那抹狡黠的流光，竟让路远城心火直窜。 路远城靠过来，去咬她粉嫩盈白的耳朵，低哑着嗓子说：“恋恋，你这样勾/引我，是非常危险的。” 李恋把脸埋进路远城怀里，去蹭他温热的胸膛，声音轻细地回答：“那正好测试一下你的能力，看到底行不行。” 这话其实并无他意，可落入路远城的耳朵里，却有了另一层涵义。 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怎么能问“行不行”这样的问题？如此看来，之前的那么多次，他都没能让她满意？ 路远城被激起了征服欲，他恶狠狠地起身坐着，将李恋禁锢在身~下，眯着眼看她的脸，动手去扒她的衣服。 他的动作略带粗暴，可是在这样的情意绵绵的意境里，却有着妙不可言的性感。 无论他是温柔，还是野蛮，李恋都甘之如饴乐在其中。 病房里的床毕竟镶了金属轮子，人在上面运动的时候，还是免不了要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李恋担心这声音被人听到，想提醒路远城轻一点儿。可是，在这样特殊的地方，在这么奇特的时间，和喜欢的人做着不可描述的事儿，又伴随着那床脚的吱呀声，竟让她有种偷/情的快/感。 随它去吧。 毕竟窗外的阳光那么好。 让它响吧。 毕竟，不管冬雪下得多大，温暖的阳光还是会普照大地。 去爱吧。 就好像从未分开过一样。 安然享受吧。 就像明天是末日一样。 过了很长很长时间，路远城重重地吐出一口气，翻身躺在李恋身边。他看着她，眸光似星辰闪闪，说：“行不行？” 李恋累得要命，生怕他还要继续，赶紧说：“行，行。厉害了，路远城。” 路远城终于露出得意的笑，伸手把李恋搂进怀里。 两人赤身相对，心与心相连。彼此都有一种感觉，好像要把对方拆吃入腹，这一生才算永不会分离。 李恋倚在路远城怀里，抚摸他健硕的肌肉，还有性感妖冶的腹肌。 她问：“路远城，你有多爱我？” 路远城沉默着思索了一会儿，才一字一字回答：“无法描述。” 这就是爱情了吧。 说不出爱你的原因，道不明爱你有多深。 但我就是知道，如果没有你，我这一生，将黯淡无光。 多年前的遇见，并不是一场意外。 我们都如极夜里的一缕微光，曾经照亮彼此的生命。 出院之后，路远城陪李恋回了一趟老家。 山里的孩子都已经放了寒假，只剩下支教的老师还未离开。李恋本想早一点回来与孩子们共度几天，哪里料到大病一场耽误了时候，也只得作罢。 进山的路已经修好，再也不用艰难地徒步前行。 路远城开着车，经过树林中某个小山坡时，忽然戏谑地对身边的人说：“男人到了二十七八岁，还没个女人，是不是生理有问题？” 李恋很快反应过来他是在笑话自己，用拳头去捶他的肩，说：“可不是！无欲无求，跟个和尚似的。幸好——” “幸好什么？” 李恋却不肯说了。 路远城低头看着身边的女孩，神情轻松地接上：“幸好我向你自证了清白与能力，是不是？” 有一种非常奇妙的感动涌上李恋上的心头。 好像她和路远城才真正在一起没多久，却已经有了可以用来品味一辈子的回忆。 这样深入骨髓的爱，不是心头恍惚而过的悸动，却是在一朝一夕里，渐渐累积的深情。 已经六年多了啊。李恋想。 她曾无比憎恨命运的安排，让她在花样年龄里失去父母。 可她也极度感谢命运的馈赠，才三生有幸遇见路远城这样的男人。 大爱一场，死而无憾。 李恋不理会路远城的雅痞调侃，而是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那个小机器人。 她把开关打开，愤愤地说：“路远城是个大坏蛋！” 山里信号不怎么好，过了好一会儿，小机器人才重复回答：“坏蛋最爱恋恋，坏蛋最爱恋恋。” 李恋有些害羞，咬着唇想下一句要说什么。 路远城打着方向盘，认真地问：“想要什么礼物？” “额？”李恋抬头，晃了晃手中的小机器人，“不是送了么？” “那是圣诞礼物，不是新年礼物。”路远城说。 李恋摇头，表示没什么想要的东西。 路远城又说：“驾照不是拿到了么，给你辆车，好好练练技术，马路杀手。” 送车？ 李恋睁大眼说：“太贵重了吧？好像我被你包/养了似的。” 路远城抿了抿唇，眉梢轻扬，正欲启齿，却听到小机器人抢先回答：“路远城早就想包/养恋恋了，金屋藏娇，日夜欢好。” 李恋立即按下开关，不许小机器人再说话。她扬起脸问路远城：“你都录了些啥啊？思想太下/流了！” 路远城慢条斯理地打着方向盘：“它还可以更黄/暴。” 李恋：“……” 在老家呆了几天，一晃就到了腊月二十八。 这一年腊月没有三十号，二十九就已经是除夕。路远城在李恋的家里过了几天，清清冷冷却不觉艰苦。 李恋讲了许多自己的家事给路远城听，包括她已逝的父母。 路远城心疼极了，问：“照你这样说，你的亲生母亲应该还在？” 李恋点头，但表情寡淡。 对于生母，李恋毫无印象，也从未听父母提起过。直到父亲去世，也没有告诉过她，生母在哪儿，过得怎么样。 路远城说：“现在信息这么发达，想找一个人并不难。恋恋，想找她么？” “不想，”李恋立即摇头，“对她不公平。” 李恋的话说得很含糊，但是路远城就是能明白，李恋所指的这个“她”，实际上是在说已经过世的养母。 养母的一生都奉献给了她，所有的爱、坚持与隐忍，全部毫无保留地交给了她。 即使父亲去世这么多年，养母也始终未改嫁，而是含辛茹苦将李恋抚养长大。 若是现在去寻找生母，而将心中那份对母亲的感情与依恋分一半给生母，岂不是对养母不公平？ 所以李恋才那么坚定地拒绝寻亲。 路远城默默地看着李恋，只觉得眼前这个女孩是那样与众不同。 这么多年来，他见过无数形形□□的女子，或优秀或高贵，可是没有哪一个，能像李恋这样，心地善良美好到骨子里。 或许年轻的时候爱一个人，是因她美丽的容颜。而若要爱一个人一生，却定是因为她身上某些发光的品质。 路远城庆幸自己终于将李恋寻回，从此补上了心里的那个残缺。 李恋最终还是和路远城一起回了c市。 一路忐忑与纠结过后，李恋终于问：“你不是本地人么，我是不是得去见见你爸妈啊……我不想这么早……” 路远城抿着嘴淡笑，答：“今年冬天太冷，我父母身体不太好，为了避寒，他们去了新西兰。” 李恋吁了一口气，放松地说道：“我跟你说哦，现在有很多国家都在过中国春节呢，就像中国过西方人的圣诞节一样，不过每个国家的庆祝方式有些不一样，尤其新西兰啊……” 提起异国风俗与人情，李恋讲得头头是道。 路远城默默听了一会儿，知道她还是从留学生论坛上看来的这些报道与消息。他心中一沉，问：“恋恋，你还想出国去读书吗？你还很年轻，还有大把的时间。” 李恋愣了一下，没想到路远城一直记着她这个深埋心底的愿望。她答：“不想去了，万一我走了，有别的女人还勾/引你怎么办？” 路远城也十分舍不得她走，但是他更希望她能去追逐自己的梦想。 她渴望去世界知名的高等学府，进修自己的专业课程；渴望站在耀眼的光芒处，充实自己平淡的人生。 她有梦，他怎么能不让她去追？ 正如他也是她的梦，无论六年前，还是六年后的今天，都如她所愿，手到擒来。 路远城没再答话，而是将这件事放在了心里。 春节一晃而过，路远城和李恋甜甜蜜蜜独自了好些天。白天依偎着看碟或者一起烧菜，晚上便一起活动活动筋骨，鹣鲽情深，其乐融融。 直到临近上班的时候，路远城才接到bella的电话。 电话里，bella的语气显得十分严肃认真：“路总，出事了。” 路远城目光一抬，眉心渐渐收紧。 第035章 路远城提前结束休假回到了公司。李恋无处可去，便随老板一起去上班。 到了公司才发现，bella早已经在办公室里的忙得热火朝天。 看到李恋和路远城一起来公司，bella意味深长地盯着李恋看了好一会儿，才将自己手中打印出来的资料拿给路远城。 路远城拎着那叠资料去了办公室，边开电脑边翻阅bella这几天整理出来的数据。 事情因索源市那位顾客的电视机而起。 新年期间，广大网民似乎比平时更加热衷于传递八卦。 虽说那位顾客已经发了微博澄清电视机所存在的问题，并非联城电器的品质原因，可是这热度，却远远抵不上“新婚当天电视机里播放灵异画面”这一消息来得有冲击力。 这个话题在网络上越炒越热，大量不明真相的网友随意转发，三人成虎以讹传讹，最终导致联城电视的名誉大受影响。 更要命的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些营销号，恶意造谣生事，称那位微博客户的问题并没有解决，只是联城拿了钱收买人心，并且请了大量水军宣传质量并不过关的联城电视机。 路远城皱着眉翻了翻bella的销量报表，在电视机这一项，销量同比降低了整整十个百分点。 对于电器行业来说，这是一个非常巨大且吓人的数字，难怪bella会不顾路远城在休假而贸然打扰。 路远城坐在办公椅上，紧紧地拧着眉心，看着那些文件上的数据。 没过几分钟，bella过来敲门。得到路远城的应答后，bella踩着高跟鞋走了进来，而她的手上还拿着另一份文件。 bella在路远城面前很放得开，丝毫没有客套的话，就直入正题：“广源方面要求提高屏幕面板供应价，这是对方发来的邮件。” bella在电话里提起过此事，所以路远城倒没有显得特别意外。 他接过bella手中那份打印出来的邮件，快速地扫了一眼，面色冷峻威严。 每年正月，都是联城电视机大量采购液晶面板屏的时候。因为公司涉及到的产品众多，所以诸如电视机的液晶显示屏这类非核心科技，一般都由外厂供应而非自主研发。 专业制造led显示屏的广源公司一直是行业里的翘楚，多家电器公司均从该厂直接采购，以节约生产时间与成本，联城公司也不例外。 路远城看着那邮件上的价格，气得一拍桌子，说：“老程这个老狐狸！” bella向前走了一步，低着头说：“我们每年的产量这么高，销量却大幅下降，已经让公司大受损失，这个广源的程总却趁机要求涨价，可真是会挑时间！” 路远城揉了揉眉心，挥挥手，说：“你先出去吧。” bella还想说点什么，可是看路远城一脸冷漠与果断，只得转身出去了。 回到办公室以后，bella看着正在忙碌的李恋，忽然说：“lilian，看来我年前跟你说的话，你并没有放在心上。” 李恋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来，看着脸色冷傲的bella，又想到最近这段时间自己与路远城的欢愉，竟觉得有些心虚似的说：“我……” bella走过来，靠坐在李恋的办公桌前，双手环胸居下临下地说：“你还想在公司呆下去吗？” “想……”李恋下意识地回答。 “那不就是了？”bella换上苦口婆心的样子，“联城公司发展近七年，前后有多少个助理想爬上路总的床，以为这样就能飞上高枝，结果呢？没有一人能留下来。你也不想想，我跟着路总多少年，你才和他认识多久？” 再听这些话时，李恋已经平静了许多。 毕竟，她知道路远城与bella的关系虽非普通上下级，那也只是路远城对bella心存感激。 李恋扬起头，语气并不尖锐，而是非常和婉地答：“bella姐，谢谢你的教诲，但是感情这种事，真的勉强不来。” bella没有想李恋会这样答复，气得杏目圆睁。她刚想说话，内线电话响了起来，便只好把话吞回去，娉婷地走过去接电话。 路远城在电话里下达指示：“bella，让lilian过来一趟。” bella心里一惊，瞬间就像有块石头堵在她的喉管一样，难受至极。 挂了电话，她整理了一下情绪，倒是尽量修养良好地说：“lilian，路总让你过去。” 李恋起身站起来，脸上并没有得势的高傲，亦是礼貌地回答：“是。” 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好像从这一刻起，bella已经真正开始将lilian当成自己的情敌。 李恋走到隔壁路远城的办公室去，刚走近他的桌前，路远城头也没抬，用手指了指对面的一张椅子，说：“坐。” 办公室里有点儿冷，暖气温度还没完全起来。路远城只穿了件西服外套，胸前扣子解开着，露出里面的v领羊毛衫。领口处是一条淡蓝色的领带，打得规规整整，藏在衣服里。 而那条领带，还是前两天在商场李恋亲自为他选的。 据说这样，就能绑住一个男人的心。 路远城抬头，将面前那叠资料推过来给李恋，继而又回头去浏览电脑上各区经理发来的汇报邮件。 李恋已差不多知晓这件事件的前因后果，再翻了翻这些材料，已是心中了然如镜。 过了几分钟，路远城回身坐好，他背靠在宽大的皮椅背上，认真地问：“有什么看法？” 他的脸上净上工作时的认真表情，不夹杂一丝见到心上人时的情/欲。他尊重她，把她当成一名优秀的、能为自己出谋划策的员工，这让李恋无比感激。 李恋也显得十分冷静，她阅读的速度非常快，大致浏览过那些资料过后，她声音清朗地回答：“我们有三项工作要做。” 路远城未出声，只是挑挑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李恋抬头直视路远城，亦是将他当成自己的上司而非情人。她说：“第一，解决网络谣言。我们公司一直极中精力做研发，并没有成立专门的公关部，所以我建议请专业的公关公司来处理。” 路远城点点头，表情很淡。这一点，他也是这样考虑的。 李恋又说：“第二，广源和我们是长期合作伙伴，既然是在商言商，它应该不可能为了帮助我们的对手打压我们，而蓄意涨价，不然对它自己也不会有好处。它也只是落井下石，趁我们的电视机处于舆/论的风口浪尖处，想捞点好处罢了。所以，待广源恢复上班，我会亲自去与他们谈判供应价格。” 李恋分析得很有道理，尤其是她提出了“竞争对手”这个概念，就表明她也在怀疑那些网络谣言的来源。 “两天以后，广源会恢复生产，到时候老程也会结束休假。”路远城说。 既然李恋主动请缨与对方谈判，而他又极信任她的口才与能力，那这样做倒未曾不是一个好办法。 两人静默了一会儿，路远城没等到李恋的第三点，才问：“第三呢？” 李恋不答反问：“除开冰箱洗衣机空调这些大家电，仅谈电视机一项，有哪些是一直外包供应的？” 路远城眸光闪闪，声音清澈地回答：“电视机的所有组成部件里，最核心的主板是我们自主研发，但主板中内存我们偶尔会外购再组装。另外按键板由广东供应。” “那处理器呢？” 路远城愣了一下，没有想到李恋会清楚这么专业性的东西，但还是据实以告：“这个当然是我们自己的东西了。” 李恋把那一叠资料放回桌上，说：“这是我的第三点，电视机组成部分中最重要的几样东西，主板、屏幕面板和外壳，我们就有主板内存和屏幕需要采购，我觉得我们可以将销量放一放，先集中精力搞研发。路总，作为一个电器公司，我们一定要有自己的东西，才不会被人抢走。” 这番话说完以后，路远城忽然微笑起来。他笃定地说：“lilian，于有我心戚戚焉。” 他们想到一起去了。 这是灵魂的碰撞，这是思想的共鸣。 这样的感觉，简直比性/高/潮更难得。有那么一个人，能完全明白他的心意，能清楚懂得他的想法，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激动？ 路远城说：“lilian，真不愧是我路远城看上的女人。” 李恋起身，莞尔一笑，答：“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和你并肩作战。” 节后，联城公司投入到了新一轮的忙碌里。 李恋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出差谈判的资料，而路远城已经专门请了公关公司来负责网络谣言一事。 公司内部的生产照常进行，一切如旧。 大家纷纷按部就班地工作，唯有一人如坐针毡。她便是bella。 自从上次替路远城去了索源市安抚顾客之后，她总觉得自己在公司的权/力像被架空了一样。 路远城似乎更倾向于找lilian商量解决问题，而交给她的，却只是一些公司内部繁琐的普通工作。 这让她十分不安。 bella终于发现路远城对lilian的特别态度，似乎除了上级对下属的赏识外，路远城眼里好像还有一丝她不曾见过的情意与光亮。 这更是让bella炉火攻心。 她从未见过路远城对哪个女人露出过这样的神色，所以她清楚，lilian将会成为她的劲敌。 而李恋一直在忙于搜集广源公司的所有资料以备谈判，却根本不知道有什么不测在等着她。 第036章 联城电视机的销量持续下降，引起了各区经理的恐慌。 路远城已经在着手处理网络谣言，并让李恋做好即刻外出谈判的准备。 可是，蹊跷的是，连元宵节都过了，广源公司的程总却迟迟没有回来上班。路远城稍微打听了一下，才知道他去了国外度假，回国时间暂且不明。 李恋心里清楚，这明显是程总故意找的托辞。因为拖的时间越长，对联城公司就越不利。 价格若是不能谈妥，那联城新一季度的生产原材料就无法采购齐全，那势必会影响到公司的产销量。 如此一来，联城公司只怕会无路可退，不得不接受广源开出的高价。 然而，程总越是不出现，李恋就越是镇定。 她近期的工作就这一件——搜集资料，准备谈判。为了争取到合理的供应价格，她甚至做了模拟谈判。 她请路远城扮演程总，让他站在对方的角度，尽可能多的来刁难她。而李恋自己则尽到十分的力气去与之周旋。 李恋从路远城那里得到许多关于广源的资料，又从网络上搜集了不少关于led面板的成本价格信息。因为准备充分，所以模拟谈判进行得还算顺利。 谈到最后，李恋忽然问路远城：“路总，这个广源的程总，是不是没有接受过正规的教育？” 路远城抬眸，答：“是。业内人都知道，他学历不高，但是对于电子制造颇有天赋，并且身上有股韧劲。他失败过很多次，才取得了今天的成就。” 李恋拧着眉思索了一会儿，又问：“联城与广源以前的合作中，程总会亲自与我们沟通联系吗？” 这个问题看似有些无厘头，可是路远城一下子就听出了李恋的潜台词。 他解释：“以前的合作比较顺畅，双方报价也是基于合理的市场常规价格，所以一般都是邮件公文往来。” 李恋停顿了一会儿，忽然有些懊恼地说：“如果是这样，那我们的模拟谈判就是无用功啊。既然他中学就辍学，并且只潜心钻研技术，那么正式谈判的话，他应该会派谈判代表才对。” 李恋说完，去看路远城的反应。哪知后者面色平静地坐着，唇角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你早就知道为什么不提醒我？”李恋瞪着眼，质问自己的老板。 “只是希望你不要太紧张。”路远城显得很轻松，“毕竟，我的女人是在为我出战。” 李恋：“……” 过了几天，程总仍未露面。而李恋重新准备的几套谈判方案已经全部拟定妥当。时间又拖久了一些，联城公司的其他高层已经坐立不安。 李恋也开始有些急了，她去找路远城，问：“我们还有其他可以选择的供应商吗？” 路远城答：“有，国内还有几家液晶面板公司的产口十分不错，但是因为规模小，根本满足不了联城的需要。此外，英国的sg公司我也曾联络过，也亲自见过他们的老板。不过，这一家的产品十分昂贵，再加上商品的进口关税等费用，cif价格几乎是广源产品的两倍。” 其实这几天，路远城也在着手准备第二套采购方案。本来近期电视机的销量欠佳，各工厂的屏幕面板略有库存，倒也还能支撑几天。 但是李恋听到路远城曾见过sg公司的老板，立即兴奋地问：“有没有照片？” 路远城注意到李恋眼睛里那抹亮晶晶的神色，心里一亮，反问道：“你想来一出声东击西？” 李恋笑着点了点头。 他又秒懂了她的意思。 他们像真正的灵魂伴侣，心有灵犀，一点便通。 当天下午，联城公司官方微博发出一张路远城与英国著名led显示屏生产商sg公司老板的握手照片，却并未为此配文解释。 网络上纷纷讨论联城公司或许将与sg公司展开合作，也就是当天，联城方面“无意”间得到了广源程总即将回国的消息。 李恋收拾好了行李，即刻预订了前往广东广源公司的车票。路远城委派了公司的市场总监一同随时，一方面是协助谈判，另一方面是随时为李恋提供有价值的资料。 临行前，路远城单独对李恋说：“不要太紧张，就算谈不成，我们还有planb。” 李恋笑了笑，答：“好。” 在南下的高铁上，李恋大致对市场部杜总监讲了一下自己的谈判方案。 杜总监三十多岁的样子，是个外相精明的男人。在他听到李恋其中一套“黑白脸”方案时，笑问道：“如果这样与对方谈判，你得确保你所有的资料都是正确的啊。” 李恋做过详尽的统计与系统的调查，而且将广源官网上的数据研读了个遍。她说：“应该没有问题，我们好好配合就行。” 与广源程总的会面定在次日上午十点。 李恋与杜总监好好休整了一晚，然后精神抖擞地去迎战。 广源公司位于市郊，占地面积很大，有一栋气派的办公楼。李恋和杜总监向前台小姐说明来意之后，便由前台小姐带着前往高层的会客厅。 三人刚刚进入电梯，又有一名相貌甜美干练的女人走了进来。她站在最前面，见到电梯里的三个人时，并没作出任何反应。 李恋默默观察了一会儿，忽然用g市的方言对杜总监说：“你平时总是夸我漂亮，我还一直当真了。” 杜总监一愣，不明白李恋何出此言，一时不知如何接话，便只好以轻笑回应。 李恋看着最前面那位漂亮女人的背影，继续用方言讲：“呶，你看，看到前面这么漂亮的女孩，我就知道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呢。” g市的方言十分好懂，虽腔调与普通话大有差别，可是每字每句还是能对应上的。 李恋故意讲着方言，声音放得很轻，好像不想让人听到一样。 前面站着的那个女人听了，并没有回头，而是暗自挑了下眉梢。恰好电梯到了，她嘴角噙笑地走了出去，细长的高跟鞋踩得大理石地板笃笃作响。 而李恋亦是眼角带笑，不动声色地跟着前台小姐去了会客厅。 前台小姐把李恋和杜总监带到地方之后，就离开了。李恋安静地坐着，翻阅着手头的文件，杜总监终于忍不住问：“你刚才那样说，是……” “那是我们的对手。”李恋头也没抬，给出了答案。 杜总监正是诧异之时，恰好听到会客厅外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广源公司的程总带着他的谈判助理进来了。 杜总监抬头去看，门口程总身后站着的，正是刚才在电梯里遇上的那个女人。 就这么一瞬间，他对李恋的观察能力佩服得五体投地。 程总大步走进来，声音洪亮地说：“稀客稀客啊！” 李恋立即站起来，代表路远城与程总握手。她客气地说：“早听闻程总气度不凡，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听到这么直接的恭维，年逾五十的程总笑得皱纹舒展，“路总老谋深算啊，派这么厉害的一个小丫头片子来跟我谈判，就知道我老程难过美人关。” 程总握着李恋的手，假装不经意地抚摸了几下她的手背。李恋心中不快，但脸上丝毫没有皱眉，依然笑意盈盈的。 趁程总不注意，她才非常自然地收回了手。 李恋又朝程总身后的女子看去，见到是电梯里的那位白衣女孩时，故作惊讶道：“呀，是你！” 白衣女子是程总外聘的谈判代表，见到李恋时态度十分友好。她虽是土生土长的讲粤语广东人，可是李恋在电梯里的那几句方言，她还是听懂了的。 但凡女子，遇上他人真诚的夸赞，总会心生欢喜。 所以白衣女子听到李恋打招呼，也面带微笑地点头：“你好。” 程总好奇地问：“你们认识？” 李恋赶紧解释：“刚才在电梯碰上了，不过——以后就算认识了。” 李恋的声音十分好听，清清澈澈的，宛若溪流。会客厅里气氛很好，程总引领着众人坐下，对李恋说：“李小姐，关于价格的问题，我就全权委托chris小姐和你聊聊了。我接下来还要去工厂验货，先失陪。” 李恋猜的果然没有错，老程不会亲自谈判，而是请代理代劳。 并且，在刚才的电梯里，她注意到这位chris并不认识前台小姐，就猜测她应是外聘员工。此外，她的穿着打扮也与这样一间工厂格格不入，既不是保守的职业套装，也不是南方工厂常见的工作服，而是一套端庄冷艳的女式西服，恰恰符合谈判的衣着要求。 由此，李恋就敢断定，这一定是程总请的助理。 chris在会议桌前坐下来，将手中的资料一放，气场顿时有所改变。 一身质地良好的西服衬得她肩膀挺立，看起来明艳清丽却又不失威严。刚才还笑意满面的脸，这会儿已经变得冷静自若。 李恋看得出来，她是一位职业谈判代表，所以才敢以一敌二，单独迎战。 三人坐下来，chris先开口：“感谢联城公司一直肯定我司的产品，过去的几年，我们也合作得十分愉快。” 李恋答：“是，联城和广源一直合作亲密，是非常友好的战略伙伴。所以我们这次特地前来，想谈谈贵司的液晶面板价格问题。” chris开门见山：“lilian小姐，你是否知道从今年开始，所有电子行业的原材料供应价大幅上涨一事？” 李恋微愣，答：“并未听说。” chris拿出几页资料，说：“不是我们广源非要涨价啊，你看，我们的原料采购价也涨了不少。” 那几页纸是几份打印出来的报价邮件。上面清楚地显示着广源在采购各种原料时的价格，以及第三方供应商拒绝还价的回盘。 李恋浏览了一下文件上的数据，心中一紧。她发现这些数据与她自己统计的资料大相径庭。 例如电路板这一项，据她在广源官网以及从各项渠道得来的信息来看，出厂价应该浮动在400-500元之间。可是chris手中的价格表上，却显示着780元的高价。 除此之外，李恋发现自己费尽心思获取的广源给其他电器公司的供应价格也与事实不符。 她怔愣地看着chris的资料，逐一在脑海里与自己的数据相对比。 一目五行过后，她发现自己在之前那一周所做的工作，才真正是无用功。 谈判瞬间被chris主导，李恋变得十分被动。 原本李恋是想尽量拉低广源公司的液晶面板出厂价，可是当chris那几页资料摆在她眼前，她却发现自己毫无还价之力，只能含糊委婉地推诿。 硬碰硬的价格谈判无法实施，李恋只好给了杜总监一个眼色。 杜总监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故意板着脸，正要开口说话时，却被chris抢断：“lilian，我说的，可都是事实啊。所以真不是广源不愿意和你们合作，不管你们运用什么样的谈判策略，这个价格也不是我们能左右的。” 杜总监的话被生生地憋了回去，chris就好像已经预见到了他们接下来要说的话一样。 李恋心中惊讶，她真算是见识到了chris的厉害。 数据不对，“黑白脸”无法奏效，谈判已经完全被chris引导。 整整两个小时下来，双方也只是谈论了一些既有的现实，而在供应价格方面，却并没有实质性的进展。 中午，广源方面派代表请李恋与杜总监吃饭。 李恋食欲不佳，对于粤菜兴致怏怏。饭后，她回到酒店给路远城打电话。 路远城问：“谈得怎么样？” 李恋握着电话，盯着窗外的树木与草地看了几秒，才拧着眉心说：“路总，我好像掉进圈套里了。” 第037章 李恋和路远城细聊了一会儿，彼此都清楚是广源公司提前在他们的官网上做了手脚。 而此外，程总请的谈判代表chris好像对李恋的套路十分了解，这让李恋在谈判过程中处于极端被动的状态。 路远城问：“你怎么想？” 李恋思索了一阵，却忽然笑了。她说：“路总，既然对方对我那么了解，那我就试试做不一样的我。” 路远城也笑：“放手一搏，我等你凯旋归来。” 与广源公司约定的第二次谈判定在下午三点。 临行出发前，李恋找杜总监商议了对策，又抓紧时间搜集并熟悉了广源公司历年来液晶面板的公开供应价格。 心知对手强悍，李恋却丝毫不再紧张。因为她清楚，christ不是过是个谈判代表，并不是广源的直接员工，所以，她心里必定有程总交待过的底线。 而李恋要做的，就是把这个底线找出来，并将价格压到这个区间。 下午，李恋按时进了广源的会客厅。chris已经坐在那里等候，在李恋进门时，恰巧看到chris拿着一面化妆镜整理妆容。 李恋走过去，微笑地坐下来，先是把资料夹往旁边一推，然后双肘撑在桌上倾身靠近对面的chris，小声问：“其实我上午见你就想问，你用的什么护肤品？你不知道，h省特别干燥，我用过好多知名品牌的产品，皮肤条件还是非常差。” 为了证实自己的话，李恋特地扬起右脸给chris看。那一片皮肤上起了一些细细小小的红点，虽然用粉饼遮瑕，但近看还是很明显。 chris微微一怔，没有想到对手会在严肃的谈判桌前讲起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她也只是愣了半秒，然后笑意盈盈地回答：“你的皮肤和我其实差不多啊，你可以试试‘夜妆’护肤，真的特别有效果呢。” 这个牌子比较小众，知道的人并不是很多。 李恋听了，赶紧拿手机记下来，边记边说：“好，我回去就试。chris你是不知道，我每年的薪水都砸在这张脸上了，可还是容易过敏，皮肤也十分粗糙。” 其实李恋的皮肤一直非常好，右脸上长着的那些疹子，也只是因为她初入广东水土不服而致。 可是女人之间最能拉近距离的，除了男人，便是保养护肤。李恋就是充分利用了这一点，试图慢慢瓦解chris的防范，以便在谈判中得寸进尺。 chris抿着嘴微笑，然后打开了自己的资料夹。 谈判正式开始。 李恋说：“chris，我方已经收到你们的回盘邮件，在这一季的产品报价中，以57寸液晶面板的涨幅最高，是这样么。” chris：“是，57寸电视几乎是电视机里最畅销的一款，适用于各种户型的家庭。你有所不知，这一款面板的集成材料其实是最复杂的，各项原配件你的资料里也有写。原材料价格上涨以及沿海地区工价的上调，逼得我们不得不涨点儿价啊。” 李恋根本没有去看面前的资料，而是信手拈来道：“去年给我们的价格是2300元一块，这才刚刚过了年，就涨到三千元。会不会太高了点儿？chris，我带着诚意从h省到广东，你是否也应该拿出诚意，尽到地主之谊？” 这是谈判中的第一次还盘，也是双方试探中最关键的一步。 chris心情莫名舒坦，语气缓和道：“广源一直想与联城保持友好密切的往来，可是我们的采购价和成本价你也知道了，实在没办法让价太多。但是为了表示程总的诚意，我们愿意便宜100元每块。lilian，你应该知道，这不是个小数目了。” 李恋立即追击：“既然这是程总的诚意，那么chris你的诚意呢？” 两个女人隔着谈判桌相望，妆容精致的脸上均是笑意满满。 谈判的气氛很好，chris对李恋有着莫名的好感。她觉得李恋身上，同时兼具西北女人的大气与南方女子的细腻。 停顿片刻后，chris略微低头轻笑。她说：“lilian真会开玩笑。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就将我的诚意拿出来。2850元每块，是我给你的见面礼。” 李恋细细地观察了chris的表情，粗略分析了一下她的心理，忽然转移话题道：“chris，你知道c大么？” c大是全国有名的高等学府，chris当然有所耳闻。 未等chris回答，李恋又讲：“我是从c大毕业的，你不知道我毕业时有多心高气傲。心想我这样的天之骄子，得到什么样的公司上班才行啊。” 说到这儿，李恋自嘲地笑，又说：“最后误打误撞进了联城电器，心里还挺不屑的。不就是个卖电器的厂家么，哪有什么好得意的。结果你猜怎么着？” 李恋像讲故事一样循序渐进。chris虽然不知她意欲为何，但对于她聊天的方式与语气却极有兴趣。 chris问：“发生什么趣事了么？” 李恋答：“我工作才两周，就知道联城公司一年卖出成百上千万台电视，成百上千万台空调洗衣机，就真的被震撼到了。你知道么，我当时想的是，我的天，这些换成钱，够我花十辈子了！” 谈判伊始，李恋就改变了自己的应对策略。她不在价格上紧紧相逼，而只是在其他无关痛痒的小事上大作文章，弄得对手有些措手不及。 可是chris也是受过训练的谈判代理，她立即就听出了李恋话中的弦外音。 联城一年卖出成百上千万台电视机，那么，如果联城放弃与广源合作，其实损失最大的，实则是广源。 chris接话说：“lilian，正是因为你们销量大，我们才想从你们这儿讨碗饭吃呢。可是最近，我听说联城电视机的销量好像……” chris故意话不落音，暗指联城电视品质不过关一事。 而李恋却十分轻松地耸耸肩：“谣言止于智者。chris和程总都是智者，应该不会相信那些水军恶意造谣生事吧？” chris略有尴尬地笑，“那是自然。” 沉默了一会儿，chris主动说道：“lilian，你说的十分有道理。但是希望你们体谅我们二级工厂的难处啊。现在南方经济形势不好，可是物价却不断上涨，我们也是没有办法。这样，我给你一个底价，2800元，这真是我能做的最大让步了。” 李恋的脸上始终带着笑意，她没有死咬着这个价格不放。而是闲适又自在地转头问身边的同伴：“杜总监，我记得你是……中山大学毕业的？” 杜总监笑着点头，答：“是，不过成绩平庸，不敢丢母校的脸。” 李恋又道：“难怪你在联城一直没有交女朋友，看来是广东出美女，让你身在联城心在粤啊。”说完这话，李恋又回头看向chris，说：“chris，咱们这聊过几次也算朋友了，若是有什么合适的对象，请帮忙介绍给我们的杜总监哦。” chris一直摸不清李恋这场谈判的套路，她一直觉得李恋第二场的表现与自己掌握的资料大相径庭。 话到了这个份上，她也不得不温婉地回答：“行啊，就是不知道杜总监有什么要求。” 杜总监顺水推舟：“没别的要求，如果能像chris这么漂亮，我就回家供个神龛。” 广东生意人家中大多供奉神龛，所以杜总监如此一提，却并不冒然。他的恭维用得恰到好处，男人对女人真诚的赞美，总能让女人心花怒放。 chris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她说：“杜总监可别拿我开玩笑了。” 李恋忽然趁机说：“chris，我们很投缘，女性谈判代表本来就少，男人们一直带着有歧义的眼光看我们，总觉得女人不是靠真本事而工作。可是我们能彼此懂得对方，不是么？chris，我们各为其主，都想办成事儿。能不能请你给我们一个最优惠的价格，实现共赢呢？” 这一番话说得十分中肯，在这样的氛围里，恰好讲到了chris的心坎上。 因她的美丽，在业内一直被人误会以其他非常规手段上位，而李恋这一番交心长谈，正戳chris心中的柔软。 chris语气软下来，说：“lilian，你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谈判专家。无论于公于私，我都非常希望与你保持密切来往。可是你也知道，我们的价格非常死板，不像终端销售那样灵活。既然我们谈到了这个份上，那我就给你一个最有诚意的价格，2600元。lilian，这是我的权限，你不能再逼我。” 往年的报价是2300元，chris已经从3000自降到2600，已算是作了很大的让步。 李恋当然懂她的难处，可是她知道，这并不是chris的底线。 因为这谈判下来，如果最后商议价越接近常规价，谈判代理能得到的佣金就越少。 chris再怎么珍惜李恋的惺惺相惜，也不会不顾虑到自己的钱财收益。 至始至终，李恋都没有主动报过价。 眼见谈判已到穷尽之时，李恋忽然说：“chris，我知道你的辛苦，我也想早点结束谈判回去买‘夜妆’护理皮肤，所以，2500元，你能否接受？如果可以，那我们将不会再在谈判桌上会面，而是视频里聊美妆了。” chris并没有立即拒绝，而是面露难色。 李恋猜测出这个价格其实没到chris的底线，又循循善诱：“chris，如此一来，我们都能给老板一个交待，不是么。而你的工作也只用了几个小时，便结束了。我们抱着十万分诚意与广源合作，就是希望财源广进，也祝愿广源如名，生意兴隆。和联城合作，势必会带动广源与其他电器厂商往来，一本万利啊。” chris被逼得无路可退。她的底价其实是2400元，如果接受这个结果，也算她没有辜负程总的委托。 思量之下，chris最终开口：“lilian，你真的太厉害，我甘拜下风。对于你的蚕食鲸吞，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chris拿出合同来，就要当场与李恋签约。 李恋却故作神秘的一笑，说：“合同我还是明天和程总签吧？主要是我还想请程总带路，参观一下面板制作工艺呢。” 这个要求合情合理，chris无法拒绝，最后只得握手言欢。 两个女人之间的谈判就此结束。 在回酒店的路上，杜总监问李恋：“chris说的蚕食鲸吞是什么？” 李恋神秘地一笑，答：“在所有谈判策略里，对她最有效的一招。逐渐蚕食，最后鲸吞。这个气魄，我还是有的。” 恰好这时候，路远城发来了信息。 李恋看了一眼，立即回拨电话，声音轻松得意地说：“路总。” 电话那头的男人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几十层高楼下的车水马龙，轻问：“成了？” 李恋抿着嘴笑，在广州繁华的街头，显得格外明艳娇丽。 她说：“我搞定了chris，明天我会继续将程总搞定。路总，我会为你，把这几年被程总掠去的，都慢慢要回来。” 男人听得眉心舒展，轻启薄唇，却不再说谈判的事。 他说：“lilian，这你样为我征战，让我觉得自己像一个吃软饭的男人。” 李恋听得好笑，说：“这软饭好吃吗？” 路远城：“唇齿留香，回味无穷。” 第038章 结束与chris的谈判之后，李恋并没有马上放松下来。 次日她要面对的便是广源的程总，应如何从这只老狐狸身上下手，还得多做功课。 春节过后的广州十分繁华。 宽阔的马路上人潮如织，熙熙攘攘，一片南国盛世的场景。到了晚上，灯光璀璨，流光溢彩，照得街道宛如白昼。 李恋半倚窗台，目光放虚地盯着这热闹的城市街景，在脑子里模拟与广源程总的谈判。 没过多久，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 李恋回到桌前去拿过手机，看到屏幕上“杜晓琳”三个字，微笑着点开了接通键。 电话一接通，就传来杜晓琳的哀嚎：“李恋，我……我失恋了！” 李恋心里一惊，赶紧问：“你们俩这不才确定恋爱关系么？怎么会……” 杜晓琳鬼哭狼嚎道：“这个书呆子真是不解风情啊，我就是那么随便一说的，他竟然……还当真了！” “你说了什么？” 杜晓琳一边假哭一边说：“他昨晚突然称赞我漂亮，我一时不好意思，就回复他说我觉得他这人太讨厌了，不想再和他说话。结果……结果他就当真了，到现在还没联系过我……呜呜……” 李恋垂下眼睛笑答：“那你主动联系他啊。” 杜晓琳的声音小了点儿，有些害羞地说：“我昨天才说了不想和他说话，今天又主动和他说话，会不会……太奇怪了？” 恋爱中的女生总是如此，心里喜欢一个人，却要假装不喜欢。 明明想时时刻刻和他在一起，却总装作满不在意的样子。 担心对方不知道自己的心意，却更担心对方清楚自己的感情。 无比矛盾，忧愁又欢喜。 李恋故意抬高声线，说：“那我就没有办法咯。谁让你说不想和他说话的？搞不好尹博士会觉得你说的是真话，然后开始下一轮相亲。” 一听这话，杜晓琳果然急了，提高分贝答：“那怎么办呀，李恋，你可得帮帮我……我哪儿知道书呆子这么呆啊，一点儿情调也没有。我明明说的是反话呀，他怎么连这也听不出来。” 李恋觉得好笑，但又不忍心晓琳焦虑，只好说：“把他电话给我吧。” 在杜晓琳心中，李恋有着神一样的口才能力。听到她愿意帮忙，杜晓琳几乎想也没有想，就非常顺溜地报出了尹千阳的号码。 和晓琳结束通话之后，李恋拨出了尹千阳的电话。 铃声响了很多次以后，对方才接听。尹千阳站在实验室门口，低声答：“你好，请问是哪位？” 李恋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然后委婉地关心了一下杜晓琳与尹千阳的感情进展。 哪知道尹千阳这个人一点就通。他声音朗润地回答：“今天实验室临时加班，我还没有来得及和晓琳联系。不过，谢谢李小姐让我看到她的心意。” 李恋几乎被最后一句惊住了。 在她的印象里，尹千阳就是个只会做研究不懂得儿女情长的男人，竟然就凭这通电话，就能揣度出晓琳的情意，可谓是道行高深不显山不露水。 那么，这样一来，尹千阳岂不是早就知道他与杜晓琳初次会面时，晓琳那些稀奇古怪的问题均来自于“口才绝佳”的李恋？ 李恋一时心跳漏了一拍，她有些慌乱，但尽量镇定地说：“那就好，那我……就不打扰了。” 尹千阳笑着应答，挂断电话后将手机收进工作服的口袋里。 李恋的心仍然怦怦直跳，她突然发现自己一直在自作聪明。以为在男人面前，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追求路远城是如此，帮助杜晓琳接近尹千阳也是如此。 那么……对于明天即将要见的广源程总，会不会也是如此呢？ 程总毫无身份背景学历，能打拼到今天，定有他的过人之处。那么，他会不会早就预见了李恋与chris的谈判结果，然后等着明天请君入瓮？ 李恋心情紧绷，立即回到桌前去翻阅自己准备的第三场谈判资料。而对于策略，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再仔细斟酌一番。 第二天一早，杜总监还没有起床，便接到李恋的电话。 她在电话里通知他，今天的谈判由她一人前往，让他留在酒店休息就行。 杜总监猜测这可能是李恋的谈判策略，便欣然应允。 吃过早餐之后，李恋身穿了一件保守的黑色长风衣，提着一只中规中矩的公文包，便去了广源的会客厅。 广州的冬天并不冷，李恋穿得比较单薄。 她先进去会客厅，顺手打开了室内的制热空调。没过一会儿，程总迈着大步过来了。 李恋立即起身去迎接，并顺手带上了门。程总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微微挑眉，并未言语。 两人在桌前坐下，客套地寒暄。 室内的温度很快便上来了。李恋觉得有些热，于是想脱掉长风衣。她边解扣子边说：“我初次来广州，对这边的气温还不适应。程总您可不知道，在我们c市，空调如果不开到30度，保证冷得像雪人。” 李恋极其自然地脱掉了风衣，然后将它搭在一旁的椅背上。再一回身时，竟一身明媚到程总挪不开眼。 她穿着一件大红的长袖衫，胸前的领口开得很低，那抹窈窕曲线隐约可见。 那件衣服质地十分精良，上面绣着细细的碎花，显得典雅又性感。 脱掉黑色风衣之后的李恋显得艳丽无比，与之前保守的穿着简直判若两人。 程总盯着李恋的胸部看了几眼，迅速挪开了目光。他赞扬道：“lilian小姐可真漂亮。” 李恋根本不提价格的事，而是自嘲道：“程总您有所不知，广州是国际化的大都市，我这第一次来，就感觉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似的。您不知道，我同行的小杜说我昨天的穿着太老土，我一气之下便去买了几身新衣服。” 其实这衣服是李恋早上争分夺秒去购买的，并不如她所说，是特地逛街所购。 程总向来喜爱各色美女，眼前就坐着现成的一个，便尽量诚恳地称赞道：“不不不，lilian小姐天生丽质，穿什么都好看。” 李恋身子向前一倾，饱满的曲线更易入目。她像开玩笑一样，俏皮地对程总说：“是不是不穿更好看？” 程总一愣，顿了几秒没应声。 经商三十余年，他的身边向来不乏莺莺燕燕。可是像李恋这样的，他还真没碰上过。 也不是说没有女人主动勾/引过他，只是据他所知，李恋应该是一名严肃刻板的女性才对，怎么会突然说出这么轻佻的话？ 见程总没有说话，李恋往椅子上一靠，笑着说：“开个玩笑，程总别当真。就算要当真，咱们先办完正事再说。” 程总含糊地笑起来，脸上满是深深浅浅的皱纹。“对，对，先办正事。咱们赶紧把合同签了？” 李恋将暖气温度调低了一点儿，笑意盈盈地回答：“程总急什么？昨天和chris谈价格，可真是让我受益匪浅。您不知道，我出发前，电脑突然被黑客攻击，导致我得到的数据都是错误的，可耽误了我不少时间！” 李恋敲山震虎，果然使程总心头一惊。他假装惊讶地问：“有这种事？那后来修好了吗？” “那当然了，”李恋脸上换上得意的神色，“我们联城内部有个计算机天才，名叫老k，可是个恢复数据的高手。幸好他及时帮我修好了电脑，不然啊，我还不能这么快来和您见面呢。” 程总假意点头，说：“那就好，等咱们把合同签了，我亲自做导游，带你在广州玩几天？” “行啊，”李恋答得很轻松，“程总，把合同给我吧。” 程总把合同递过来，李恋随意翻了翻了那几页纸。短短几秒钟工夫，她吓得睁大双眼说：“程总，昨天我和chris谈好的价格不是这个呀，这是秘书录入时打错了么？” 其实合同上并没有错，写的正是昨天商议好的2500元。 可是李恋这样一说，程总也疑惑地去看。他说：“没错呀？” 李恋不明说，却依然装作十分震惊的样子说：“程总，一定是错啦。您这位秘书可不够负责任哦，不过也是了，连我的电脑网页数据都有可能不对，这一纸合同偶尔出现纰漏也不奇怪。” 李恋说得温温婉婉，可是程总一听便明了她的真实意图。 他理亏在先，眼前骑虎难下，只得顺着台阶就下了：“我看看？那可不，明明是2400元，我秘书打成了2500元。回头我得好好教训她。” 李恋笑得眉眼弯弯，一副妩媚多娇的样子。她又凑过来，说：“程总，您也知道，我们联城电视的销量越来越大，虽然近期有所下滑，但是等我们将幕后的网络真凶找到，势必会引发销量热潮。毕竟，这可是不需广告费的宣传啊。程总，您也知道，我们路总有意与英国sg公司合作，虽然他们的价格高一点，可是质量有保证啊，消费者也买账。程总，我的诚意您也看到了，我是真心想和您谈成这笔生意，能不能再给我们优惠一点儿？” 程总这才明白这个小丫头片子的诡计。他舒展了一下脸部表情，叠起双腿，带了几分傲慢地说：“小姑娘，2400元是最低价了。不用再谈。” 说着程总就要起身离开。 李恋立即换上一脸委屈的表情说：“程总刚才还说要带我游览广州呢，现在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 第039章 李恋生得很漂亮，肤如凝脂，眉目清朗。尤其一降低声调说话，细细软软，十分动听。 程总顿下脚步，看着这个明晃晃地向自己示好的女人，又有些摸不清头绪了。 此前得知联城会派李恋过来谈判，他早已打听过李恋在业内的谈判风格与实力。在他的结论里，她应是一个十分硬气善于智取的女谈判师，所以他才特地请了谈判代理chris前来助阵。 可是今日一见，他却改变了对她的印象。 虽巧舌如簧，可也不过是一个只知道以性感身材博取眼球的普通女孩罢了。 见程总停下来，李恋又接着娇盈地说：“程总，你别走嘛，这还没说完呢。” 程总喜爱美人，而对于李恋这种英气与娇羞兼备的女子，更无招架之力。他缓和了脸色，公事公办地说：“可是这个价格，我确实没有让步余地了。lilian小姐若是想游览广州，我随时可以奉陪。” 李恋见程总没有坐下来的意思，于是走到他身边的桌旁，将手掌撑在桌子上，生动地抿唇一笑，问：“程总，既然要游览广州，那我还需要去采购一些服装，不然没有换洗的衣服。这个，您也陪我去吗？” 李恋说这话的样子，显得十足的小女人气质。 程总看她貌似服软的样子，瞬间男子气概骤升。他语气也软下来，答：“陪美女逛街，老程自然乐意奉陪。” 会客厅里已经洋溢起了一层明显的暧昧气息。 穿着美丽的女子，袅袅娜娜，盈盈软软，似乎正努力想办法取悦面前的男人。 李恋上前两步去拉程总的手臂，说：“程总真是有心，果然如坊间传言的一样，那么温柔。但是有一件怪事啊，昨天我自己一个人去买衣服，买了一件长袖衣三百元，可是店家说衣服上面的扣子得另付五十元。程总您说，你们广州人怎么能这样欺负外地人呢？” 程总一听，不明就里，但还是和气地回答：“那不应该啊？扣子是衣服的一部分，怎么能另外收费呢，莫非是店家弄错了？我们广州人好客是出了名的！” “就是嘛！”李恋要的就是这句话，她伸手去挽程总的臂弯，“电路板也是液晶屏幕的组成部分，每一块单独收费420元是不是有些不合理？程总您在业内是出了名的大气量，也是十分好客的，这我已经感受到了。程总，面板2400元一块我们能接受，但电路板是它的配件，应该也包含在这里面啊，您说对不对？” 程总总算明白了这个女人的阴谋诡计。 她说的每一句都是坑，只等着他往里跳。虽然眼前的李恋不如他想象里那样强硬，可是她的本事，却真叫他刮目相看。 程总气得心里抽筋，可是表面却不能表现出来。 他极力将火气压下去，然后伸手抚上李恋的五指，慢慢将它从自己手臂上滑下来，隐忍地说：“lilian小姐的口才真让我大开眼界，可是，电路板有它本身的成本，和面板一样，二者怎可混为一谈？” 李恋换上一副成熟专业的面孔说：“程总，您的液晶面板在国内是出了名的高质量，而电路板却是随处可见的，连小作坊都能生产，成本价并不算很高。若是您能顺带着生产电路板，这一套出厂价2400元，还是大有利润嘛。” 程总终于换了眼光看面前的女子，他在心里佩服她的智谋，却对她的大肆还价恼火不已。 程总故作轻松地说：“lilian小姐，你这个价格真的让我瞠目结舌。如果2400元配套供应面板和电路板，那老程我就没钱带你游广州咯！” 这是婉拒，李恋一听便知。 她不气恼他话里的轻浮调/戏意味，而是继续劝说道：“程总，您是个技术天才，也是个生意人。做生意嘛，共赢才能长久，一人独利不是经商。您说是不是？况且，如果这单生意能长久，联城还生产其他电器嘛，现在还走出口订单嘛，有很多需要从贵厂采购的东西，咱们一起来开拓国外巨大的电器市场，岂不快哉？不然非逼得路总去和sg合作，您失去的，可就不是一块电路板这么简单的事儿了。” 李恋说得极为诚恳，那模样似呕心沥血为广源公司出谋划策一样。 程总已心知无法从她身上讨到好处，而眼下在合作上也处于被动局面，让他十分窝火。 可是，他又不得不承认，李恋说的十分有道理。 他本来就是借着联城处于低潮风波时故意加价，若真失去了联城这个客户，对他来说便是得不偿失。 最终，程总忍着情绪赞叹：“我常听人说，三寸之舌，强于百万雄兵。lilian，今日一见，老程服了！” 李恋乘胜追击：“程总谬赞了。签完合同以后，我想参观一下工厂，不知是否可以？” 程总长吐一口气，无可奈何地接受了这个结果。 他自然是没有心力真的去陪李恋游览广州、逛街购物，也心知李恋说要参观工厂只是给自己一个台阶罢了。 “当然可以，我会安排助理带你参观。”程总说。 谈判至此落定。 三场谈判，李恋成功将3000元的液晶裸板供应价压到了2400元，虽然它的原价本就是2300元，但最终谈下电路板免费配套供应，也算是不负老板所托。 参观完广源工厂之后，李恋推迟了一天才回c市。 与广源的谈判结果她已经发邮件告知路远城，所以回去之后，她并未第一时间去老板办公室汇报。 回到秘书室，bella似闲聊一样问她：“lilian，这次外勤工作完成了？” 其他老板助理们也纷纷凑过来，八卦地询问这个广源的程总是不是像传说中那样好/色。 李恋拍着心口说：“是啊，我可担心了。这次完成工作可真是上天保佑，我真是担心死了。” 每次李恋完成重要工作，都总会谦虚地归功于侥幸。她从不在同事面前吹嘘自己的专长，也丝毫没有半点骄傲自满的意思。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惹得bella十分不满。下属比自己工作能力强，可不是什么令人安心的事情。 路远城的内线电话打过来：“bella，让lilian过来汇报工作。” 李恋领命，立即起身去隔壁的老板办公室。 路远城正在翻阅手头的资料，听到敲门声和李恋的脚步声都没有抬头。他看起来面色冷峻，线条清冷，带着说不出的压抑。 李恋走到路远城身边，等了一会儿，没见他开口，便主动叫了一声：“路总。” 路远城还是没有什么反应，他快速翻动着文件，根本不回应李恋。 李恋站着，能看到他打理良好的头发，甚至能看到他偶尔颤动的睫毛。他的鼻梁很高，而鼻子下的那张唇，一直是她的心头所爱。 气氛有些怪，李恋回过神，竟发现自己在意游神驰。 她立即端正站好，双手握在腹部，等候路远城发话。 又等了一会儿，路远城终于嗓音淡漠地开口：“把衣服脱了。” 李恋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赶忙问：“路总，你说什么？” 路远城隐忍了一天的情绪终于爆发，他忽然起身将椅子一推，伸手就去拽李恋的衣服。 c城天气冷，李恋穿着一件厚厚的毛线长衫。因为弹性足，一下子就被路远城扯下来，露出了半截雪白的肩膀。 而那肌肤细腻的肩膀上，还赫然贴着一根大红色的胸衣肩带。 李恋重心不稳，踉跄一步，跌靠在路远城身上，而双手下意识地去抓住他的西服以保证自己不会摔倒。 她有些莫名其妙，可是路远城已经附了过来，一手搂她的背，一手去拉扯她的衣服，而嘴里还恶狠狠地说：“谁给的你权利让你去□□老程那个色鬼？” 两人隔得很近，李恋感受到路远城强烈的怒意。 他的肌肉绷得很紧，面上的神色丝毫不松。而那双幽深的眸子里，尽是深深的不满与愠气。 李恋立即明白过来他不悦的原因，心头倏尔觉得柔软，却小声地说：“投其所好，也是谈判策略之一啊。” “胡闹！”路远城气得咬牙切齿，“锁骨上伤痕好了就知道去穿性感衣服给别人看了？” 这倒是实话。 李恋之前受过伤，锁骨处被刀子划破，当时留下了伤口，但因为她皮肤自愈能力极强，半年过去，竟完全没有留下疤痕。 李恋猫在路远城怀里，继续解释：“我并没有让他得逞啊，只是让他放松警惕而已。” 一提到这个，路远城更是生气。他紧紧箍住女人的背，满脸怒意地低吼：“你还想让他得逞？你是我的女人，绝不允许给别的男人看！” 虽被他责备，可李恋并不恼。她甚至觉得心里头甜丝丝的，有个男人如此将她系在心上，如此想将她独占据为己有，却更能给她安全感和幸福感。 路远城双手稍一用力，便将李恋带到了办公桌前放倒。 她香盈柔软的肩还露在外面，路远城已经俯身过去，粗暴地亲吻她的脖颈。 情深意切，意乱情迷，两人都忘了门还虚掩着。 可是，谁还顾得了那么多呢。 ———— 本文《路过你的城》独家发表于。 第040章 一番激烈亲吻过后，路远城倒先冷静了下来。脸色虽依然冷峻，却已不像之前那样生气。 他起身站好，又将李恋拉起来，帮她整理好衣服，语气冰冷地说：“知道错了么？” 李恋面色绯红，低着脸浅笑，声音轻盈地说：“知道了。” “错在哪儿？”路远城不依不饶。 李恋哑然失笑，回答道：“不该跟别人分享属于你的东西。” 路远城闻言抬眸，眼底挂着一片“孺子可教”的愉悦。他整理好自己的西装，走回到办公椅前坐下，换回了平和威厉的语调说：“下个月我会向sg公司采购一批高□□晶面板，以免sg公司对那张照片抱有疑惑，顺便——” 他刻意顿了一下，扬起脸看向李恋。两人目光交错，李恋立即知会了他的深意。 这可真是一个考虑周全却睚眦必报的男人。 为了催促广源程总回国，联城公司官方微博发了一张路远城与sg公司老板的握手照片，可是这样一来却有可能会造成sg公司的误会。 路远城心思缜密，决定部分采购sg公司的高档产品，以缓解联城电视现今销量锐减的压力。 可是这样一来，就明摆着减少了后期广源面板的采购量，以报复程总……对他女友的轻浮不轨。 让sg与广源两家公司如此相互制衡，又顺便报了自己的私仇，完全是路远城的风格。 李恋一脸了然，眉目里星光闪闪。 见她意会到了自己的意思，路远城抬了抬眉梢，不说了。 李恋说：“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出去了。” “等等”，路远城看着她，“想要什么车，想好了么？” 李恋一愣，这才想起路远城在年假时曾说要送她一辆车。她说：“不用了吧，太贵重了。” 路远城的手放在办公桌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他十分认真且诚恳地看着李恋：“连我都是你的，一辆车算什么？可以趁早练练技术。” 听到这话，李恋心中陡然一暖，似有一双温柔的手将她的心捧起细细呵护一般。 那种感觉十分诱人，又好像有着神奇的魔力。不过一句话，便有着让她全身舒坦的本事。 后来李恋才想明白，那种感觉是什么。 是安全感。 是她这些年来无比渴望却一度缺失的东西。 李恋并不矫情，她已下了决定这一生都要和路远城在一起。不为钱财，只为他们难得重拾的爱情。 既然路远城三番五次提起，她便决定接受他的礼物，心安理得让他为自己遮风挡雨。 “polo吧，”李恋想了想，“价格便宜，适合新手，颜色也挺多的，不过银白色最好看。” “好。” 回到秘书室以后，李恋开始工作。 秘书室里很安静，只听得见每位助理打字时噼里啪啦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翻译助理annie忽然坐直伸了个懒腰，撇了撇嘴说：“最近可真忙啊，真没想到网络的力量那么大。” 法律助理eve也附和道：“是啊，我这边一直在搜集资料，等这事儿查清楚了，准备随时联系法院呢。” 一提到这次的舆/论事件，annie忽然极有兴致地问bella：“路总现在是什么反应？咱们被人这么黑，他一定非常恼火吧？不然他刚才也不会叫你和lilian一起去他办公室。” ie话音刚落，bella几乎就立即接口答：“我刚才并没有去路总办公室，去了趟洗手间。” “啊？”eve心直口快，“那我刚才怎么没有——”话未落音，却被她生生吞了回去，因为她正看着bella，而后者，却正以冰冷深邃的眼神看着她。 李恋觉得十分奇怪，她抬头去看eve，又看一眼bella。bella早已低头去看自己的电脑屏幕，一脸平淡忙碌的样子，丝毫不见端倪。 ie注意到谈话中的尴尬，立即找了一个无关痛痒的小事搪塞了过去，几个人的注意力成功被转移。 bella看似随意地瞟了李恋一眼，极力地将自己眼底的那抹情绪压抑了下去。 一连忙碌了好几天，李恋才想起当初南下去广源与程总谈判时，chris与程总都十分了解她的谈判策略一事。 这件事情十分蹊跷，李恋觉得第一场谈判之时，自己就像一个透明人一样，所有底牌被人窥探得清清楚楚，毫无招架之力。 可是，再想来又或许只是巧合。 联城公司树大招风，路远城麾下有这样一名能言善辩的谈判高手，或许所有供应商与合作商早已打探清楚李恋的底线。 所以知道她的惯用技巧，也算不得什么稀奇事。 李恋虽百思不得其解，但谈判任务已经圆满完成，便不再纠结于此。 寒冷的冬天渐渐过去，天气开始慢慢回暖。 c市地处中部地区，气候变化总比北方和南方城市都快一些。一年过去了，这座城市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道路依然拥堵，夜色仍旧迷离。 一晃多年。 c城未变，在李恋身边的那个男人也未变。就像时间停留在了七年前，她与他说分手的前一天。 那时候的幸福与快乐，也如现在一样，带着厚重的欣喜与感激。 路远城的办事效率很快，没花多长时间，就将一辆银白色polo的车钥匙交到了李恋手上。 李恋不想太张扬，所以极少开去上班，倒是周末偶尔会开着带杜晓琳出去兜风。 在李恋面前，杜晓琳的话题的几乎全部变成了尹千阳。 譬如他们实验室有新的药品通过测试而成功上市，譬如国家加大了对医药研发的力度，譬如尹千阳成了实验室最年轻的teader。 又或者提到他风度翩翩斯斯文文，亦或是两人已经进入愈发甜蜜的热恋。 只要提到尹千阳，杜晓琳就恨不得将她与他约会的细枝末节一股脑地讲给李恋听，好与闺蜜分享自己心中的喜悦。 提了几次之后杜晓琳才现，她与尹千阳认识了这么久，却从未将他与李恋聚到一起吃过饭。 于是在初春来临之前，在杜晓琳的强烈要求之下，这个迟来的饭局就这么促成了。 时间定在周末晚上。 杜晓琳选了一家有名的火锅店，早早地去排队。差不多刚好等到位置，尹千阳和李恋分别从两个方向赶了过来。 尹千阳十分温和客气，见到李恋时，笑容清淡，彬彬有礼。 三人落座之后，杜晓琳叽叽喳喳开始说话。 尹千阳坐在她的身边，并不插嘴，只是默默地帮两位女士倒茶。李恋一边和杜晓琳谈着琐事，一边观察尹千阳。 这个男人生得静淡斯文，戴着一副无框眼镜更显学者气质。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药味儿，因为气息极淡倒显得十分好闻。 杜晓琳忽然说：“李恋，你和路远城在一起应该特别有趣吧？唉，哪像我家尹千阳，一点儿情调也没有。” 李恋和尹千阳都注意到了晓琳话中“我家”二字。尹千阳依然不说什么话，充作闺蜜私房话的忠实听众。可李恋却笑着调侃：“也不知道以前是谁说尹博士是书呆子。” 尹千阳听得十分好笑，勾了勾唇角，又帮杜晓琳续杯。 正聊着，服务员将他们点的所有菜用小车推了过来。尹千阳十分绅士地去整理那些盘子，又细心地去调电磁炉的温度。 杜晓琳热热闹闹地开始煮火锅，而李恋却忽然抬头看见尹千阳，问：“尹博士在加尔湾分校呆了几年？我以前梦想去国留学，不过现在到了这个年龄，好像已经不适合再出去。” 尹千阳声音温润地开口：“呆了八年，只要想学习，什么时候都不晚。不知道你有没有梦想去的学校？” 李恋想了想，答：“以前心高气傲，总想去哈佛这样的名校。不过现在不了，现在更想去欧洲。 聊了几句，李恋又说：“尹博士，我十分佩服你。在所有我认识的高材生中，唯你最特别。” 李恋话里带了另一层意思，尹千阳一听便知。 两人其实都是善于从对方话里捕捉信息的人，尹千阳心知自己已被李恋洞悉性情，故而大方回答：“除晓琳外，你也算我认识的最特别的女生。” 杜晓琳把这话当成对自己的赞美，笑眯眯地看着尹千阳，一脸花痴的模样。 可是她却不知道，她最好的朋友和她最喜欢的男人，已经在刚才寥寥数语中完成了思想上的神交。 李恋已经知道尹千阳的通透智慧，但她也不打算告诉晓琳。 晓琳总说尹千阳是傻傻的书呆子，可让晓琳做一个真正的心思简单的小傻瓜，也并没有不好。 火锅的底料煮得沸腾，白色的热气缓缓上升，将这一小方天地染得热气腾腾。 杜晓琳拿着筷子吃得热火朝天，而尹千阳却不怎么动口，反而一直在帮杜晓琳夹菜。 男人若喜欢一个女生，从脸上的表情就能看出来。 李恋知道被一个男人爱是什么样子，所以也能清楚，此刻的尹千阳，是真正地将杜晓琳放进了心里。 看着两人恩爱无比的模样，李恋忽然问对面的二人：“你们有没有觉得这家火锅店灯光太亮了一点？” “嗯？”杜晓琳不明就里，嘴里含着菜，声音显得含糊不清。 李恋又说：“本来店里就亮，再加上我这么晃眼一只灯泡在这儿，岂不是更亮？” 尹千阳听得抿唇微笑，杜晓琳更是不顾形象地咧嘴笑出声。 这是她最快乐时的样子。 李恋很少见到杜晓琳如此心满意足死而无憾的神色，那是真正能打动她的动人表情。 幸福，或者见自己的朋友幸福，都是一种奢侈的愉悦享受。 饭吃到一半，李恋接到路远城的电话。 路远城刚从另一座城市回来，披星戴月，晚饭还没有解决。 李恋立即邀约：“路总，有人在我面前大肆秀恩爱，我该怎么办？” 路远城倒是挺上道儿，直接答：“地址发来，交给我。” 第041章 杜晓琳和尹千阳两人还在浓情蜜意地吃着火锅，李恋看了一眼时间，边起身边说：“我去门口接下路远城。” 这个时间段火锅店里人很多，几乎没有空位。就连餐厅外面的等位区都坐了不少人，大家都拿着排号等待着。 李恋担心路远城找不到人，所以早早地站在电梯出口处一个显眼的地方等候。 来来往往穿过不少人，形形色/色，唯待一人落入她的眼底。 没等多久，路远城便随人群一起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夜幕降临，他从晚霞而至，身上带着些许清凉的触感。头发均竖起来梳向脑后，露出一整张轮廓分明的脸。 站在人群中，唯他最耀眼。 李恋小跑过去，帮他接过手中的公文包，又用另一只手去掺他的臂弯，浅笑道：“不是说明天回来么，怎么提前了。” 路远城脚步生风地朝前走，声音亦是低沉温和：“工作结束了，想早点见到你。” 李恋听得心头甜蜜，却故作懊恼地答：“被里面那两人虐了一晚上了，幸好你来了。” 穿过长长的门廊，两人并排走向杜晓琳所坐的那一桌。 桌上的餐具加了一套，菜也加了一些。杜晓琳坐直了身子，笑着朝路远城的方向挥手。 待李恋和路远城走近，尹千阳立即起身，温文尔雅地伸出手：“你好，我是尹千阳。” 路远城伸手回握，“久仰尹博士大名，在下路远城。” 自路远城一来，桌上的气氛立马就变了。 原本是李恋和杜晓琳热热闹闹地聊天，尹千阳充当夹菜工作帮杜晓琳涮菜，可是眼下李恋已经顾不得和晓琳聊天，而是一门心思地伺候路远城吃饭。 他不爱吃辣椒，她就帮她把菜里的辣椒挑净；他喜欢喝茶，她就特地去找服务员泡了一壶；他喜欢吃涮牛肉，她就帮他一勺勺涮好放到碗碟里。 路远城也不客气，解开了西服扣子心安理得地吃着李恋给他夹的菜。 他里面只穿了一件浅灰色厚斜纹衬衫，领口两边用水晶扣钉得一丝不苟。路远城抬手打开领口中间的扣子，显得随意又不羁。 吃了一会儿，路远城才假装无意地抬头，看向对面的杜晓琳和尹千阳，慢条斯理地说：“抱歉，让你们看笑话了。我不仅吃软饭，生活也不能自理。没有李恋，简直过不下去。” 杜晓琳听得哈哈大笑，连李恋自己也觉得忍俊不禁。 杜晓琳靠过来，笑问路远城：“那你以前没有李恋的时候，是怎么过的？” 路远城饶有其事地摇头，答：“惨不忍睹，不堪回首。” 这句话彻底将一桌人都逗乐了。 路远城这样一个高傲的男人，一个历经过商场磨砺的男人，坐在自己女友身边的时候，竟纯真得像个孩子。 他安心享受她的爱护，也不惧流露对她的依恋。在她的朋友面前，已是他能为她秀的最好的恩爱。 杜晓琳学着李恋的话说：“看来这餐厅越来越亮了啊。刚才只有李恋一只灯泡，现在我和尹千阳都成了高瓦数灯泡了。” 路远城喝一口茶，说：“咱们都能自己发光，干脆让餐厅把顶灯关掉得了，省电。” 众人再次大笑，气氛一片大好。 饭后，李恋送路远城回家，而尹千阳和杜晓琳继续他们的二人世界。 坐在李恋的新车上，路远城问：“这车开得还顺手么？” “还行，”李恋麻利地打着转身灯，“你送的，都是极好的。” 路远城垂着眼眸笑，瞳仁里带着明晃晃的温情颜色。他靠在椅背上，看着身边的女司机，说：“恋恋，我越来越喜欢现在的生活。” “什么生活？” 路远城：“当我想对你告白，随时就能告诉你我爱你的生活。” 李恋：“……” 能随时随地倾诉自己的内心，是多么幸福啊。有那么一个女人，久久地盘桓在自己生命里，彼此相依，相互缠绕。 他再也不用如从前，心存误解，由爱生恨，无法对她说出自己的爱情。 快到路远城家的时候，李恋忽然问：“网络谣言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路远城翻了个身，又稳稳地靠着，漫不经心地答：“不就是那一两家竞争对手做的。不好好的精力放在研发上，净想些歪点子，难怪销量总是上不来。” 听他这么说，李恋自是知道他心里有底，便也不多问。 工作上的事情，他心里就跟明镜似的。而她只能替他在外靠谈判征战，拿下最低的供应商价格与最优的原材料。 进屋的时候，是怎么就抱到了一起，两人都忘记了。又是谁先去吻对方的唇，也显得微不足道。 路远城随意地将公文包丢弃在地板上，一边啄李恋柔软凉薄的唇，一边去脱自己的外套。 从玄关到沙发，两人几乎都是贴在一起，挪步而行。 关上门的时候，便是属于他们二人的独处世界。满世界的风雨与喧嚣，都与他们再无关。 路远城将李恋压在沙发上，低低地去咬她的耳朵。他说：“恋恋，一天不见你，我的心就空出一大块。” 李恋爱他亦是愈发浓郁，恨不得将心都剖开给他看。 两人密密地接吻，不顾彼此嘴里还残留着火锅汤底的气味。 路远城伸手去解李恋的衣服，轻车熟路，已能盲行。 窗外的冰雪早已融化，有早春的青草从地里探出头来。窗户未关严实，厚重银灰的落地窗帘被微风一吹，轻轻带起柔软的涟漪。 夜色正浓，华灯璀璨。落到室内一双璧人身上，投下浅浅的光圈。 就在沙发上，就着屋里那一盏暖黄的顶灯，两人的身影叠在一起，缠缠绵绵，晕出一副温馨暧昧的剪影。 路远城很努力地取悦自己心爱的女人，而李恋亦是以十足的精力去迎合。 在爱与性里，他们仿佛过完了这一生。 结束的时候，客厅的时钟指针已经转了近两圈。客厅里一片狼藉，衣服落得到处都是。 路远城就这么大剌剌地躺在沙发上，衣不蔽体，性感狂野。 他的身材一直很好，许是长期锻炼的结束。胸肌略微突出，不算太发达，但也显得诱惑十足。而那几块腹肌更是撩动人心，每次李恋见了，总忍不住想伸手去摸一摸。 李恋慌忙着去找自己的衣服，背对着路远城而坐，一件接一件地开始穿。 路远城看到她泛着潮红又羞涩十足的侧脸，嗓音蛊惑地说：“不要害羞，我都看过了。” 李恋咬着下唇，不理他，继续将自己收拾好，又催促着他起来整理衣冠。 他不动，她便推。推攘之下，他身上唯一一件遮体的白衬衫也被她不小心拉扯了下去。 “呀……”李恋赶紧回过头，不去看他。 可路远城却爬起来，笑着从后面抱她的背，双手环住她盈盈一握的腰肢，然后靠近她粉白的耳廓，声音低沉地说：“还想要？嗯？” 他的话语里带着明晃晃的诱惑与调戏，好像一个等待鱼儿上钩的坏男人。 李恋倏地笑了。 她回身轻抚他精壮的腰身，笑道：“能再来两个小时么？” 路远城：“……” 夜渐深，李恋倚在路远城怀里看了会儿电视，便要离开了。 路远城本舍不得她走，可是因为次日得上班，李恋不想在公司公开关系，只好由她回去。 两人在门口吻别，李恋总觉得今夜的星光是如此灿烂。而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如此的性感与迷人。 门廊的灯下，李恋仿佛已经感觉到了天荒地老的滋味。 如此爱过一场，这一生似乎没有遗憾了。 回到家时，杜晓琳正站在阳台上打电话。不用猜也知道，她一定是在和尹博士煲电话粥。 李恋把包放在沙发上，接着拿衣服去洗澡。水珠从莲蓬头里落下来，让李恋觉得通身爽快。 近日来她总有一种错觉，好像自己已近耄耋之年，享遍了人生的酸甜苦辣。 她在心里嘲笑自己少年老成，随手拿了大毛巾擦头发，然后将换下来的衣服丢进了洗衣机。 待她出来时，杜晓琳已经端坐在沙发上傻笑了。 李恋见惯了她乐呵迷糊的表情，也懒得搭理这个智商为负的女人，准备回房休息。 可是杜晓琳却叫住她：“李恋李恋，快来聊聊嘛，反正你头发也没干，也睡不了。” 李恋笑着走过去，假装嫌弃地问她：“又想在我面前秀恩爱？” “哎唷！”杜晓琳长叹一声，“要论秀恩爱，谁比得过你和路远城啊？甜到酥麻，简直无法直视。” 闺蜜二人都处在甜蜜的恋爱里，对于爱情，对于男人，皆有无数的看法与观念。 杜晓琳思想单纯，心里又藏不住事儿，逮着李恋这个好听众，就想把自己与尹博士的恋爱故事一股脑儿地讲出来，以满足自己的倾诉*。 李恋不忍扫她的兴，便也认真听着，时不时地加入讨论几句，又或者调侃一下晓琳荡漾的春心。 两人聊得舒坦，一时竟忘记了时间。 待李恋打了好几个哈欠，才知子夜已过。她赶紧将意犹未尽的杜晓琳打住，然后推她去睡觉。 李恋向来睡得早，突然一次晚睡，竟有些意游神驰脑细胞活跃，一夜梦境到天明。 第二天起床时，闹钟已经孜孜不倦地响过了三次。李恋倏尔从床上爬起，才发现离上班时间已经很近了。 顾不得吃早餐，在梳洗完毕之后，她便冲到了停车库。 再去乘公交地铁上班或许已经来不及，李恋决定开车上班。 可是，当日后的李恋再回想起这段往事，才发现冥冥之中，一切早已注定。 第042章 早高峰期间，车辆比较多。李恋开着银白色的polo，艰难地穿行于车河里。 幸运的是家与公司离得不算太远，当李恋开着车进入联城公司的地下停车场时，离上班时间还有十分钟。 她是新手司机，倒车较慢，车子来来回回，在车库里捣腾出很大的动静。 而当她终于将车子停进车位，拿着包匆忙赶向办公室时，刚巧赶上了打卡时间。 本来这件事只是一个极小的插曲，可是李恋没有想到，会对她影响这么大。 接下来几天，李恋换乘回了地铁，车子就停在家里任其落尘。 有一次路远城调侃她：“你不开车到公司，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可是恋恋，你想把我雪藏到什么时候？” 李恋还十分不以为然的回答：“那得看你表现啊。” 却没有想到，一切都来得那么巧。 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公司有很多同事忽然在背地里议论纷纷。李恋平时呆在秘书室，极少到其他部门去，并不清楚大家在说些什么。 只是奇怪的是，有好几次她去食堂吃午餐，都能看到一些认识的同事低头闲聊，而当他们看到她进来时，却又都缄口不言了。 李恋心生疑惑，但不好主动询问，只得听之任之。 可是她没有想到，同一间秘书室的同事仿佛也忽然疏远了她。annie、eve等人总是欲言又止的样子，而bella就没有给过她好脸色。 李恋觉得莫名其妙，于是主动问annie近期公司是不是发生了意外。 ie自然不肯讲实话，于是打着马虎眼儿糊弄了过去。 李恋不是一个八卦的人，既然大家都不肯讲，她也就不再多问。 又到了周末的下午。下班时间，公司的员工接二连三往外走。李恋背着包，独自一人从电梯里出来，一眼看到电梯外的卢彬。 自她从广州回来之后，还没有见过卢彬，所以眼下见了，倒十分意外地冲他打招呼：“卢彬？在等人么？” 卢彬犹豫了一会儿，才小声说：“在等你。lilian，他们说的是真的么？” 卢彬看起来一脸低落，可眼睛里又光芒亮眼，似乎在等一个宣判。 李恋不明白他的意思，边往外走边问：“他们？哪个他们？说的什么？” 卢彬默默跟在她的身边，略微拉开了一点儿距离。踟蹰好久，他终于又低声开口：“lilian，我听说，你……被路总包/养了。” 包/养？ 李恋心头一颤，脚步立即顿下来。她盯着卢彬的眼睛看，看他不像在开玩笑，又赶紧问：“你在说什么？怎么会有这样的流言？” 卢彬耷着脸，声音里满是怅然。他说：“前几天有人在我们部门的工作群里匿名发了一张照片，是你开一辆银色polo的样子。据说这车是路总送你的，4s店还有提车记录。lilian，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对不对？那车是你自己买的对不对？” 李恋一时哑然。 她工作还不到一年，一半的收入用来偿还给江漓，自己并未留下许多积蓄，更无力支付这样一辆大众polo。 卢彬的问题问得很巧妙，他没有问她是不是真的被包养，却追问她那车是不是路远城送的。 可事实上就是路远城送的，李恋根本无法反驳。她不想撒谎，但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何突然卷入了这样的流言蜚语里。 卢彬安静地等着李恋答复。他想一个答案。 若是他想要的那个，他会不顾一切向她告白。不论场合，不管年龄。 他想告诉她，他喜欢她。 沉默良久之后，李恋那颗颤抖的心终于冷静了一点儿。她平静地抬眸，眼睛里是自己意识不到的深沉。她说：“卢彬，那车就是路总送的。” 卢彬仓皇抬头与李恋对视。 他的心跳得很快，喉管却一阵发酸，紧接着心脏也跟着痛了起来。 这种感觉十分不好受。 就像一场等候许久的爱情，还没开始，便已悄然结束。 从第一次见到李恋，她对他说“是不是我的美丽让你倾倒”时，他就确实已经为她倾倒。 虽然知道她只是为了缓解自己当时的尴尬，可是他就是忍不住喜欢上这个明艳俏丽的女孩。 可是如今，他还没有来得及奋斗到能给她幸福的模样，她却有了另一个男人。而那个男人，还是自己所在公司的老板。 卢彬一脸失落，眼里一片灰暗。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自己的衣服下摆，显得很紧张，却又显得很坦然。 片刻后，卢彬抬头，小声地说：“lilian，老板这样的成功男人，或许只是爱你的美貌。你想过么？” 李恋愈渐平静。她嫣然一笑，说：“卢彬，好好工作。其他的事情，你不要考虑得太多。” 说完李恋便踩着高跟鞋子离开了。 卢彬站在原地，看着李恋离去的背影，忽然觉得门口的灯光是那样刺眼。 他觉得很冷，仿佛冬天才过去，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倒春寒。 一连好几天，李恋情绪都很低落。 她在想要怎么为自己辩解，可是发现在这个节骨眼上，无论她说什么，都只会推波助澜。 路远城整日忙于工作，李恋不想因这些事去烦他心。 流言总会以光速传播，没几天工夫，公司上下大体都知道了有个女助理勾搭上了总裁。 认识李恋的，还会因她的高超口才委婉提及；而不认识她的，只要提起这件事，便总以“麻雀想变凤凰”、“攀高枝”、“有心机”这样的语句来评价她。 就连秘书室里的几个助理，与李恋的往来都少了很多。 她们不知道应该如何与李恋相处，偶尔碰上工作上必须要交流的地方，也会不约而同地用邮件沟通。 李恋忽然被孤立，这才有种后知后觉孤立无援的感觉。 忍了几天她终于受不了，决定向路远城吐露心事。 当晚，两人约着一起吃晚饭，李恋选一家比较偏僻的餐厅。她的心里沉甸甸的，正想着如何向路远城启齿近日来公司闹得沸沸扬扬和流言。 无人敢在路远城面前提及，所以时至今日，他并不知晓李恋独自承受了这么大的压力。 李恋开口：“最近公司……” 话没说完，却被路远城接了过去。他显得很开心，一张英俊的容颜备显生动，熠熠生辉。 他说：“最近公司自主研发了液晶面板，虽然技术还不成熟，但我们已经迈出了这一步。恋恋，你当日给我的建议，我已经在慢慢实施。” 李恋只好点头，说：“是么，那太好了。” 路远城喝了口水，眉眼带笑地答：“我也觉得好。明天我要出差去北京，亲自了解屏幕的研发进展。” 他专心地对她谈判起自己的宏伟蓝图，提及于未来的构想时，连脸色都明亮了几分。 李恋如梗在喉，原本想说的那些话，却一句也没能说出口。 末了，她终于抬起脸笑，“路总，祝你旗开得胜。” 路远城出差以后，公司里的谣言来得更甚一些。 有些在公司工作了好几年仍未升职加薪的女员工对此深恶痛绝，提到李恋时必是以白眼应对。 秘书室的成员也日渐沉默，就连平时惯例的下午茶时间都取消掉了。 李恋有心事，脸上的笑容自然少了很多。就连时常晚归的杜晓琳都发现了李恋的反常。 有一天晚上，李恋恰好和杜晓琳一同到家。 看着李恋失魂落魄的样子，杜晓琳问：“你家路总这才出差你就患了相思病了？” 晓琳嘻哈开着玩笑，李恋却毫无反应。晓琳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立即拉着李恋刨根问底。 李恋本不想诉苦，可是架不住杜晓琳的追问，最终还是将自己目前的处境说了出来。 杜晓琳听完，一脸义愤填膺地说：“那些人就是嫉妒！什么勾引啊？她们自己去勾引试试，看路远城会不会理她们？李恋，你干嘛和这样的人较真啊？” 李恋叹了一口气，说：“我本来也是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可是因为这件事，我现在工作得十分不顺，所以非常困扰。” “那你跟路远城说了没有？让他亲口承认你是她的女朋友不就完了？”杜晓琳比较单纯，想问题也很直接。 “没用的。八卦是人的天性，尤其像我们这样人多嘴杂的大公司。”李恋靠在沙发上，双手枕在脑后，双眼放空看着天花板，一脸沮丧苦恼。 杜晓琳又出主意：“那你就大大方方开着车去上班！不就一辆polo么，又不是什么豪华跑车，那些人用得着这么酸？说不定你这样做，倒能让那些传谣的人停止嚼舌。” 李恋静默了一会儿，忽然坐直身子，点头答道：“好主意。一辆十万的车就能包养我？那也太廉价了。” 杜晓琳：“……” 第二天开始李恋就故意在上班高峰期开车上班，她原本想的是，不畏流言勇于面对，或许能让留言不攻自破。 哪知道开了两天车，公司里更是讥讽一片。 甚至有人直接当面给她白眼，以对这样张扬炫耀的做法表示不屑。就连心仪李恋的卢彬，也只是默默地在远处观望，并不主动站出来为她申诉。 人情冷暖，李恋不是没有经历过。 当年父亲去世，因家境贫寒，李家的那些亲戚渐渐都与她们断绝了来往。生怕一联系，李恋的母亲就会开口借钱。 而如今，她不过就是被误解，竟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她说句公道话。 看客不嫌热闹大，正好这八卦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消遣谈资。没有人愿意以工作相赌，来站到李恋的阵营。 下班的时候，李恋去车为取车。 周围有些同事也在，大家心照不宣地看一眼那车子，然后默不作声地相继驶离。 李恋解开车锁，又瞥了一眼那车，在看到那个连号的高价车牌号时，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春天的到来为这座城市增添了几分娇俏。绿的叶，红的花，姹紫嫣红，争相斗春。 天气变暖，马路上的车辆多了许多。 李恋穿梭在车流里，一边开车一边想着自己近来的糟糕际遇。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等路远城回来公开关系，再也藏掖不了了。 车子在路上堵了很长时间，红灯仿佛不会变化一样，车队很快聚集如长龙。 李恋心事重重地看着玻璃窗外的路况，慢慢地向前以蜗牛的速度爬行。 开了一截，李恋发现前面有一个右拐车道，但前面的车都是直行，并没有要右转。 她果然地打了右转向灯，艰难地从车流里变了道，然后继续向前蠕动。 心情本就糟，加之道路拥堵，更是令人烦躁不已。 好不容易等到路灯，李恋从车河里穿出来，直接拐向了右手边的那条小道儿。即使穿远路，说不定也能快一些。 那条陌生的小道中间，那个穿着红裙子要捡气球的小女孩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李恋已经记不清了。 她只知道，当她回过神来，要去踩刹车时，根本已经来不及。 第043章 李恋右转的这条车道是一条单行线，只能出不能进。 可她是新手，对路况并不熟悉，所以才冒然地右转了进去。 看到那个红裙子小女孩时，李恋已经离她很近很近。马路中间正静静地躺着一个漂亮的玩偶形气球，而小女孩正欢快地朝它跑过去。 在惊心动魄的那一秒，李恋本能地去踩刹车。所幸她的驾驶技术过关，不会错把油门当刹车。 可是车子离小女孩太近，出于惯性，车子也无法立马刹住。 情急之下，李恋猛地打了方向盘，在刹车与右转双重指令之下，车子终于在地面划出尖锐的响动，而朝右边的一根电线杆撞去。 砰。 一声巨响，伴随着四周歇斯底里的尖叫，李恋好像看到了死神在向自己靠近。 发散蓬松的意识里，地球仿佛变得很轻很轻。一切都在慢慢上升，超出了地心引力，缓缓地悬浮于半空里。 狭小的车厢里，满是刺鼻的血腥味。在李恋残存的意识中，能感知到那温热的湿漉触感。 周围闹哄哄的，有人在哭，有人在尖叫。世界混沌一片，如深海的水底，让人窒息。 李恋用仅剩的一道眼缝朝车窗外瞥了一眼，看到一隅倒立的风景。 树影憧憧，不见天空。 李恋一直紧握在方向盘上的手终于垂落，她缓慢地闭上了双眼。那些卡在喉咙的言语最终没有机会说出口，便被她吞了回去。 世界终于安静了下来。 捡气球的那个小女孩被吓傻，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她站在路中间哇哇大哭，而一个穿着浅色外套的女人疯了一般冲向孩子，将她护在怀里痛哭失声。 人群中有人拨打了医院急救电话，也有人报了警。 周围的群众渐渐聚拢，看着这血流不止的一幕而惊慌不知所措。 李恋那辆车照直撞向电线杆后，被强烈的冲力撞翻。整辆车子被撞得七零八碎，玻璃渣落了一地。而李恋就躺在驾驶座上，双止紧闭，额间正汩汩地流着血。 有个过路的女孩目睹了这一幕，她从人群后钻出来，大声喊道：“谁能把她拖出来？失血过多，太危险了，得急救！” 女孩是个护士，刚刚下了班从医院回家。她焦急地冲人群喊：“能不能把她弄出来？” 如今已经人情淡薄的社会，连路人摔倒了都无人敢扶，更不用说这样一起严重的交通事故伤者。 女孩继续尖叫：“你们帮帮忙啊，把她拖出来，我要给她急救！这条路上有监控视频，不会连累到你们，来救救她啊！” 围观路人中这才出来几个男人，一齐用力将李恋扶抱了出来。 在路边的人行道上，护士将她放平，跪在地上开始检查她的伤口。 李恋伤得很重，虽还有心跳，可呼吸却愈见微弱。头上伤得很重，是主要的受力点。开得一道大口子，殷红的鲜血一直流个不停，染红了她整张脸。 护士立即取下自己的长丝巾，争分夺秒地帮李恋包扎住伤口，又将自己的外套脱下，用两只袖子巩固了一次。 做完这些，护士又急着去听她的呼吸与心跳。 听了大约几秒，护士已觉不妥，于是果断决定为她做人工呼吸，以减小她胸腔吸气的压力。 就这么持续了几分钟，医院的救护车终于姗姗来迟。 几个身穿白袍的医护人员从车上跳下，拿着担架迅速跑了过来。 一直做急救的护士小杨立即起身，协助他们抬起李恋，并边跑边说：“病人严重车祸，头是创伤点，已经简单包扎。呼吸已经低于50次每秒，持续了五分钟人工呼吸，需要紧急输氧。全身的骨头还未检查是否骨折，内脏也怀疑受到了损伤。” 医生们把李恋抬上车，立即在车内开始做紧急救治。在他们的要求之下，急救护士小杨也上了车。 眼下正是下班的高峰期，路上车子很多，救护车绕了小道儿，又连续闯了几个红灯，才加急地赶到医院。 李恋即将被送入手术室，小杨从李恋外衣口袋里拿出了她的手机。 手术室外的红灯亮起，小杨这才终于放松了一点儿。她走到一条僻静的走廊上去，打开了李恋的手机。 幸运的是，李恋的手机并没有设置屏锁。小杨轻易就打开了她的通信录。 在最近联系人这一栏里，第一个名字显示的是“路”。看通话记录次数，应该是来往频繁。 小杨斟酌了几秒，最终用李恋的手机拨出了这个“路”的号码。 电话过了好一会儿才接通，路远城那边正在参加一个饭局，身边坐着的都是一些在电子研究领域享誉盛名的专家。路远城已经成功牵线上了他们，正准备摩拳擦掌地开拓联城新的技术与事业。 看到李恋来电，路远城起身去门外的过道接听。哪知一接通，并不是李恋的声音。一个陌生女孩在电话里焦急地问：“你好，请问你是这个手机主人的什么人？” 路远城一愣，以为李恋手机遗失被人捡到，于是赶紧说：“我是她的男友，请问你是？” 小杨听了立即回答：“我是一个护士，这个手机的车主在二十分钟遭遇了车祸，现在伤得十分严重，在市第三人民医院急救。你赶紧过来啊。” 路远城一听，整个人当时就懵了。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好像根本没有听清对方说了些什么。 他的手死死地抓着栏杆，因为用力过猛，而抓得骨节泛白。而喉咙就像被开水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只能任由心脏缺氧过后又抽痛。 这么多年来，他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 即使当年失去李恋，纵然当初公司一蹶不振，就算自己处于事业低谷，也不曾感受到这样的恐惧。 从前与李恋分手，心里虽有恨，可总归想着她会得到幸福，她的身边有另一个男孩会爱她到老，倒也能心安理得的欺骗自己一生。 从没想过生与死，也不曾意识生命脆弱。 现在，他毕生珍爱的女人正躺在手术室里生死未卜，而他却正在离她千里之遥远的京城。 思维短暂地滞留了几秒后，路远城收起电话，僵硬地推开门，叫出了联城公司华北区的总监。 路远城只说了一句话：“我有事要走，让你助理帮我预订最早一班回c市的飞机，立刻马上！” 华北区总监跟了路远城几年，从未见过他如此心浮气躁面容冷峻的模样，顿时被吓了一跳，缓了好几秒才开口：“是，路总。” 几乎是一刻也不停留，路远城转身就往外走。 他走得很快，全身的骨骼冰冷僵硬，如一具行尸走肉。他没有开车过来，出了酒店以后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语气冷酷地催促司机加速。 当他终于系上飞机上的安全带时，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的事情。 路远城坐过很多次飞机，可是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么慢。 如果可以的话，他都想冲到驾驶室去，亲自驾驶。哪怕只提前一秒回到李恋的身边，他也心甘情愿。 飞机夜间飞行，速度比白天慢了许多。路远城浑身冰凉，就像在冷水里浸泡过一样。 小窗外一片漆黑，只有飞机机翼上偶尔闪着零星半点的光。 赶回c市时已经快到午夜了。 路远城的司机早已在机场外等候，夜深寒凉，头顶一片孤独清凉的星光。 车子极速朝医院飞驰。路远城心里抱着一丝希冀，总觉得上天不会对他如此残忍。 那病房里躺着他深爱的女人，那是他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她平安健康的女人。 路远城从不信仰天地，可是这一刻，他却祷告过了所有天神，祈盼他的女人平安。 赶到医院时，李恋的手术已经结束了。她直接被推进了重症病房，全身上下安装了不少医用器具。 路远城隔着窗户看了一眼里面安静躺着的女孩，转而先去了护士站询问情况。 护士确认了一下身份才说：“病人伤得很重，左腿和右手粉碎性骨折，胸腔受到很大程度的压损，头部流血过多已经进入昏迷状态。所幸内脏没有受损，能不能醒来，就要看这两天的反应了。” 路远城颓唐地放下手去，脸色悲怆步履沉重地往病房走。刚走两步护士又叫住他：“这是病人的手机，有个路过的护士给病人做了急救措施，才给病人延缓了很长的时间。她已经走了，让我把手机交给家属。” 路远城接过手机，放进了自己口袋里。 因为是重症病房，家属不能进入。路远城央求了护士，才借到防菌服，可以去看看李恋。 病房里静悄悄的，几乎落针可闻。 路远城站在李恋的病床着，看着那张伤痕累累的脸。她的脸被清理过，但还带着数倒明显的伤痕。 她闭着眼睛的样子很美，像一个安静的落入凡间的天使。 他爱她，爱他可爱的外表，更爱她美丽的灵魂。 如果她能醒来，如果她能平安，那该有多好？ 第044章 路远城彻夜未眠。当病房外的朝阳升起时，他仍觉得毫无倦意。 恐惧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能让人摆脱了生理需要，忘记了睡眠。 而李恋躺在床上纹丝不动，一整晚上她都在输液，安安静静，毫无生机。 早上，医护人员过来查房，在检查了李恋的情况后，医生低声开口对路远城说：“没什么进展，继续观察。” 路远城颓唐地站在一边，神情悲怆。 护士强行将他拉出来，让他去重症病房旁的家属休息室休息，路远城就像失了魂似的，默默跟着护士出门。 过了一会儿，杜晓琳给李恋打电话。手机在路远城手上，他点开接听键，便听到杜晓琳在电话里说：“李恋，昨天没有回来？是不是去了路远城那儿？” 李恋平时很少夜不归宿，即使真的不回去，也会提前和晓琳打招呼。 路远城静默了几秒，嗓音沙哑地开口：“她出了车祸，在医院里。” 电话那头立马传过来杜晓琳的哭腔尖叫声，虽六神无主，但还记得要问是哪一间医院哪一间病房。 杜晓琳赶来得很快，连班也没去上，直接请了假就奔了过来。 在看到路远城沧桑憔悴的模样时，她心里就如被石头砸过一样，瞬间就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 她吓得眼泪都出来了，一个劲地趴在重症病房外看着一动不动的李恋。 路远城手指交叉，坐在病房外的条椅上一声不吭，时间过得缓慢无比，每一秒都是煎熬。 过了一会儿，杜晓琳悄悄去洗手间给江漓打了电话。她流着眼泪，哽咽着说了李恋的情况。 待她出来时，恰好看到路远城孤独地站在走廊尽头的窗下抽烟。 他抽烟的样子十分纯熟，一手抄在裤兜里，一手夹着烟起起落落。他就站在这一缕烟雾里，背影寂寞又苍凉。 杜晓琳走过去，极力地让自己镇定一些。她说：“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路远城头也没回，背对着晓琳吐了一口烟雾后，才慢慢地回答：“不清楚，医生说要看她自己。” 杜晓琳死死地握住自己的手，声轻如烟地问：“会不会……醒不过来？” 在这样的关键时刻，杜晓琳本不该说这样晦气的话。不吉利，没诚意。可是路远城心里清楚，她说的正是问题的症结所在。 李恋的内脏未受损伤，骨折也能慢慢愈合。唯有头部的重伤是致使的，若是她求生意识不强，很有可能用不了几天，便会油尽灯枯。 路远城的手都在轻抖，那支烟送了好几次才又送到他的唇边。 不过一晚上工夫，他似乎已经苍老了十岁。胡子拉碴，不修边幅，双目无神，衣冠不整。 路远城说低低地说：“不会的，一定不会的。再等等，她就醒来了。” 杜晓琳抹了一把眼泪，低垂着眼眸似自言自语：“她平时是一个十分专注的人，即使进了单行道，也不应该这样走神啊。” 路远城听了，心里猛然一紧，然后深深地拧上了眉心。 平时无论李恋做什么工作，都只能一次完成一件，并努力做到最好。开车时也是，路远城坐过她的车，知道她在驾驶时的状态，加上出车祸的地点离大道右转路口至少还有二十米远，如果她一早看到了那个小女孩，也应该有足够的时间作出反应才是。 可是她没有。 路远城灵光一闪，而杜晓琳却抢先惊慌地说：“是我……是我害了她？路远城，是我害了她！” 杜晓琳连站都有些站不稳了，她恐惧到连声音都破了音，眼上的泪水像不受控的雨，一颗接一颗从脸颊上滑落。 路远城立即去扶杜晓琳，将她带到条椅前坐下，疲惫又沉重地问：“和你有什么关系？” 晓琳用力地拽着路远城的衣服，满脸惊恐地说：“是我出主意让她开车去上班的，是我建议她这样做的！我告诉她，也许这样做，公司的人就不会那样误解她，也不会背地里议论她了。路远城，是我……是我……” 前因后果一连上，杜晓琳既害怕又愧疚。明明是温暖的医院走廊，她却觉得自己像被人丢进了冰窖。 路远城睁着严厉的眼，提高了一点声线追问：“什么误解她？公司的人议论她什么？” “你还不知道么……”杜晓琳全身颤抖地说，“你们公司的人都说她被你包/养了，有人看到了她开的车，知道是你买的，所以有人恶意中伤她……” “荒唐！”路远城低吼了一句，这才知道李恋进入单行道出神的原因。 明明因为李恋而担忧而恐惧，可是路远城却忽然多了几分内疚。这么沉重的心事，她一人独自背负，却未曾对他提及。 终究是他负了她。 路远城和杜晓琳各怀心思地坐在病房外，满脸焦灼。 又过了好长时间，杜晓琳却率先冷静了下来。她深吸几口气，说：“路远城，我们轮流来守着她，你先回去洗个澡吃点饭，晚上再来。她还在昏迷，我们不能也一同倒下。” 路远城坐了半晌，最后终于站了起来。 杜晓琳说得没有错，李恋生死未卜，他们不能在她前面倒下。 路远城离开医院以后先回了一趟家，他换了身衣服，又点了一些外卖。可是饭到嘴边，他发现自己依然毫无食欲，匆忙地嚼了几口，又将食物全部丢进了垃圾桶。 下午，他去了趟公司。华北区总监已经将液晶面板开发的进展作了汇报，路远城极力镇定地处理完手头的重要工作，然后打内线叫了bella。 一看到路远城，bella倒是先开口：“路总，lilian今天没有来上班，也没有向我请假。” 路远城靠在老板椅上，静静地看着bella。这个和他并肩创业七年的女人，也已经不年轻了。岁月偷走了她的青春，她却无怨无悔为联城奉献了近七年。 对于bella，路远城一直心存感激。可是事到如今，他却不得不向她摊牌。 “北涵，我们认识多久了？”路远城平静地注视着bella，叫出了她的中文名字。 这几年以来，几乎已经没人在公司叫她的本名，所以bella显得十分意外，以为路远城是忽然想和她叙旧。 “快七年了，时间过得真快。”bella答。 路远城眼光垂下来，虚空地看着客厅里的某处，又说：“北涵，我们认识这么久，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心里应该最清楚。以前你想办法针对那些新来的助理，我装作不知道，可是这一次，你真的太过分了。” bella心里大惊，面上却故作镇定，“路总，你在说什么，我听不太懂……” 路远城轻叹了一口气，又说：“上次lilian跟我说，她去广州广源和程总谈判，却被人窥探得一清二楚，连预先设定好的策略也完全不顶用，我就知道事有蹊跷。北涵，是你提前私下发了邮件给老程，是不是？” bella心中略松，满不在乎地回答：“我只是发了一封正式公文，忘记抄送你了，路总。” 路远城不拆穿她的谎言，而是继续说：“公司上下谣传lilian被我包/养，也是你的杰作吧。除了你，我想不到第二个人这么希望lilian承受不住非议然后离开公司。” bella听了心里又猛颤起来，起起伏伏，像坐过山车一样。她仓皇抬眼看向路远城，而后者亦眼含心痛地看着她。 那眼神里写满了失望，写满了悲情。 bella心中一凛，答：“路总，你没有证剧，不能胡乱指控。” 路远城忽然心生厌恶，看也不想再朝她看，转而偏过头去看桌上的一株绿植，声音威厉地说：“北涵，要我恢复你的电脑么？” 这话如一记响雷，终于惊得bella无路可退。她双手交握地站在那儿，保持着优雅的站姿，可是脸上的表情却变得悲愤。 她稍稍提高了声音，不满地说：“远城，你明明知道我——” “我爱她。”路远城堵住了bella了话，亲口向她承认，他爱着另一个女人。 bella睁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她陪他度过了那么多艰难的日子，她一直以为他们之间的情分，早已不是上下级那样简单。 “不，不会的！你们才认识多久？而我们呢？你就是暂时被她迷惑了！”bella有些歇斯底里，平日里端庄的主秘气质荡然无存。 路远城站起来，快速地收拾着自己桌上的资料与公文，然后说：“北涵，我们之间永远不可能的，你心里清楚。而lilian，是我的初恋情人，比起你，我更早认识她。别再想这些令我厌恶的主意了。” bella终于崩溃，她后退了一步，失声尖叫道：“不会的！你骗我！李恋就是个狐狸精，你用了什么手段勾引你？她跟你上/床了对不对？路远城，我——” 其实那一天，路远城把李恋按倒在办公桌上，细细亲吻她的锁骨时，bella就已经从门缝里窥见了这一幕。 她嫉妒李恋，嫉妒她轻易就能得到路远城的爱情。 她也恨李恋，恨她毫不费力，就夺走了她深爱的男人。 所以，她要想办法让李恋在联城没有立足之地，让她同前面那样妄图勾引路总的女人一样，从此彻底消失。 “bella！”路远城声音严厉地打断了她。 他没有想到，这么肮脏的话语，竟然从他一直倚重的公司元老口中说出。路远城紧拧着眉头，说：“你给我闭嘴！她现在出了车祸，在医院昏迷不醒生死不明，你满意了？” bella惊讶地张大嘴，有些难以反应。而路远城终究不想再和她继续说下去，而是将之前整理好的那一叠资料往bella一扔，说：“如果她醒不过来，我这一生，都不想再看到你。” 说罢，他便快步离开了办公室。 bella站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声音呜咽道：“路远城……” 如果爱情是一场冒险，那她心甘情愿为他上刀山下火海，只要能换得他一个怜爱的回眸，便死而无憾。 可是爱情终不如理想的那样丰满。更多的时候，它像一根坚韧的肉刺，让人痛不欲生。 离开公司之后，路远城又径直去了医院。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橘红的夕阳渐落，垂在天边如一朵孤独的太阳花。 路远城在路边帮杜晓琳买了一些食物，然后大步赶往李恋的病房。 才刚刚出了电梯走进走廊，他就一眼见到了江漓。 而后者也刚好看到了他，几乎是毫不犹豫，江漓就起身冲了过来。 两人只隔了十几米距离，江漓大步跑向路远城，咬牙切齿地挥起了拳头。 第045章 江漓虽瘦弱，可是力气却很大，下手也十分重。 他一拳挥在路远城的脸上，使得路远城重心不稳，整个人向后趔趄了一下。帮杜晓琳带的晚餐也顺势落下，米饭和菜汤洒了一地。 江漓还不解气，继续冲上前去揪住路远城的衣领，另一手继续砸向后者的脸。 路远城连挨了几下结实的拳头，愣是一声不吭，亦没有还手。 江漓边打边咆哮：“你特么真是该死！该死！我就知道不能把恋恋交给你，你这个混蛋！”他越说越气愤，手中的力气也下得更大。 路远城被他打得唇角破皮流血，眼睛变得发青也不还手，就这么任由江漓在自己身上发泄。 他懂江漓的气愤，也恨不得能揍自己一顿，好解了对李恋的亏欠与愧疚。 江漓是个公众人物，可是眼下，他却丝毫不顾及自己的形象，公然在走廊上就与他人厮打到了一起。 所幸重症病房区的走廊上并没有几个人，值班的护士和杜晓琳见了这场景也都迅速跑过来解围。 江漓像一头发了狂的野兽，力大惊人。三个护士加上杜晓琳才拼命将他拉开，和路远城保持一定的距离。 路远城躺在地上，鼻青脸肿，唇角发红。有个护士立即去拉他起来，小声地说：“你受伤了，去涂点药吧。” 可是路远城置若罔闻，面色寂静地抬起头，看了几眼怒火中烧的江漓，慢慢朝李恋的病房走去。 江漓难解心头之恨，还在挣脱护士们的手，并冲着路远城喊：“你特么是怎么保护她的？她躺在里面，你怎么还活得好好的？跟你在一起她都进了多少次医院了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混蛋！我要跟你拼命！” 江漓二十四五岁，正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尤其是看到自己倾慕了多年的女孩躺在重症病房不知何时能清醒时，他更是恨不得剥了路远城的皮。 杜晓琳死死地拉住江漓的胳膊，大声喊道：“我不是让你来打架的！别添乱了行不行？李恋现在情况这么不乐观，你就别再生事了好不好？” 走廊上闹哄哄的，有其他病人的家属好奇地出门来看。有人认出了江漓，小声地惊叹道：“那不是……大明星么……” 江漓终于放下手臂，看着路远城的方向，愤恨地低声咒骂：“我不会放过这个混蛋！” 护士们担心事情闹大，立即将江漓拉到李恋那间重症室的家属休息去。 而路远城就这么满脸挂彩地坐在李恋病房门外，神情不清，沉默不语。 杜晓琳过来拉他，把他也带到了家属休息室去。 两个男人各自坐在长椅的边上，一个面色沉重，一个气势汹汹。 杜晓琳说：“我求你们了，别这样行吗？有什么事，等李恋醒来再说可以吗？” 没有一个人答复她的话，屋子里静悄悄的，死一般的沉寂。 过了好一会儿，路远城慢慢抬起头，说：“晓琳，你先回去休息，累了一天了，饭也没吃，走吧，我在这儿。” 杜晓琳确实已经饿得饥肠辘辘，她看了一眼两个神色各异的男人，叹了一口气，转身出去了。 室内光线很亮，灯光如水，倾满整间屋子。 春天的早晚温差大，日头才落，已逐渐升起了一层凉气。 江漓终于冷静了下来，不再怒吼，不再咆哮。再开口时，竟已经换上了低微的乞求：“路远城，当我求你，离开她，好不好？” 路远城纹丝未动，不回应，也不转头。他垂头看向地面，灰白色的地板上，花纹流线优美，可是越看，却越头晕眼花。 江漓靠在长椅背上，已经换上了轻柔的声音。“路远城，你真的不适合她。不是因为我们是情敌，我才对你说这样的话。你想想看，为了你，她进了几次医院？上次若不是我发现联系不上她，丢下工作回老家去找她，她很可能就发烧死在了家里。可是你呢，我知道你有重要的事情，但也知道，她在你心里，其实没有那么重要。” 路远城薄唇紧抿，一句话也不反抗。 不难想象，李恋是如何在冰天雪地里为他而行走，又是如何受了bella的刺激而心灰意冷意志消沉。 她为他付出了自己珍贵的全部，而他却总是不能理解信任她的感情。 感情的天平其实早已经在慢慢倾斜。 李恋剖心挖肺，将她最纯真最深厚的爱赐予了路远城，七年前如此，现在依然如此。可是因为他，她却两度受到生命的威胁。 江漓没有转身，也没有等路远城的回应。他看了一眼窗外清冷的路灯，又接着说：“我知道你或许喜欢她，可是她爱你的代价是要付出生命，你觉得公不公平？离开她吧，路远城。有时候，最爱的那个人，并不是适合共度一生的人。这个道理，你应该知道的。” 江漓循循劝导。 他十分理智地分析路远城和李恋的这段感情，尽量客观地评价他们的一叶障目的相爱。 爱情或许迷人，如园子里的蝶，颜色绚丽，令人向往。 可是若以生命为代价，却绝非所值。 对于路远城来说，若是牺牲自己以成全李恋的爱情，那他定会毫不犹豫。可是在李恋的生命，与李恋对他的爱之间，他一定会选择她的生命。 他只要她活着。 此刻，他竟已没了别的心愿。不管公司的前景，不管未来的人生。只要李恋活着，他便愿意拿生命去换。 那个晚上，路远城和江漓都未合眼。两人心平气和说了许多话，陪伴他们的，只有头顶一盏孤灯。 很久以后的路远城回忆起当时的那个夜晚，依然能清晰地记得那个冲动的大明星，说出的那一番发自肺腑的箴言。 也是从那一天开始，路远城对于生命与爱情，有了新的感悟。 第二天杜晓琳来接班的时候，毫不意外地见到了两个眼袋厚重的男人。 路远城已经连着两天彻夜不眠，身体已近极限。杜晓琳催促他回去睡觉，他却答：“她不醒来，我不睡。” 杜晓琳拗不过这个固执的男人，只得在担心李恋之余，充当起照顾两个大孩子的知心姐姐。 医生来查房时，李恋已经连着打了两天药水。她的各项身体肌能都在慢慢恢复，可是脑部的状况却不见好转，丝毫没有要醒过来的迹向。 这个结果并不意外，路远城和江漓甚至都在心里做过最坏的打算。 他们恐惧，他们虔诚地向上天祷告，期盼有神灵听到他们的声音，好让李恋醒过来。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四五天。 越多一天，路远城和江漓就越憔悴。两个男人偶尔会在深夜的休息室里倾心长谈，像深交多年的老朋友，而话题却永远都是李恋。 两个冷眉相对的情敌，因为共同喜欢的那个女孩，竟变得相谈甚好。 他们已经交换了信息达成了协议，只等李恋醒过来。 又过了一日，悦悦的妈妈彭怡也得到了消息，慌张跑到医院来探望。隔着重症病房的窗子，彭怡心疼得泪水直流。 她没敢让悦悦知道李恋受伤的消息。近日来，因为长久未见到心心念念的恋恋姐姐，悦悦一直十分想念她。 彭怡担心孩子受不了刺激，便瞒着悦悦独自前往医院。 而路远城果真在履行自己的诺言。 李恋不醒，他不肯去睡。虽然李恋的车祸并非他直接造成，可是路远城很清楚，是因为他，才让她心神不宁出此大错。 一周下来，连江漓都已经受不了，而路远城还在死扛着。 他已经极度疲惫，短短一周已让他暴瘦了不少，可仍然不肯阖眼休息。他担心自己一闭上眼，就再也见不到自己心爱的女孩。 李恋是在昏迷的第九天醒过来的。 当时，路远城已经形同枯槁。曾经英挺卓然的男人，苍老得像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脆弱得不堪一击。 那一天，医生例行去查房，在检查李恋头部的伤口时，意外见到李恋紧闭的眼珠转动了几次。紧接着，她一直在打着点滴的手也稍微活动了一小下。 医生和护士都觉得十分欣喜，主治医生立即弯下腰去，低低地在李恋耳边轻喃细语，试图将她唤醒。 终于，在医生的不懈努力下，李恋缓慢地睁开了双眼。 眼前是雪白的世界。光亮太耀眼，逼得李恋又将眼睛闭上，适应好几次，才又努力地睁开，看着眼前这一群陌生人。 她仿佛睡了很久，又像做了一个兀长的梦。在梦里，好像见到了爸爸和妈妈，她想粘着他们，可是父母却一直催促她离开。 而当她真的离开，便睁开了眼，看到了自己劫后余生的新世界。 病房外的杜晓琳路远城和江漓三人听到动静，立即跑过去附在门窗上往里看。 他们看到李恋的眼睛闭了又睁，最终又清晰地张大开来。 就在那一天，年过三十的路远城忽然泪如雨下。像个孩子那样动情又真切，好像李恋醒来的那一秒，他终于获得了重生。 男儿有泪不轻弹，而此时的路远城，终于到了情感的极限处。 看到李恋醒来，他终于放下了心。而下一秒，他自己却因长期深度疲倦，而重重地倒下来，沉睡了过去。 第046章 李恋醒来以后，医生又给她做了一次全面的身体检查。 幸运的是，她并没有丢失任何记录，大脑功能也一切正常。虽然全身疼痛，但死里逃生已是巨大的惊喜。 杜晓琳流着眼泪扑到李恋面前，哽咽着说：“李恋，你吓死我们了，我真的好怕啊……” 李恋张了张嘴，想安慰晓琳一两句，可是声带颤动几次，发出的声音却浑浊沙哑不已。就像一个没有听力的人，凭空张嘴，却只能发出呜呜啊啊的声音。 杜晓琳被吓到，立即转头去看身边的医生们。 主治医生也没有料到会出现这种状况，拿着小手电和压舌器检查了一下她的喉咙，又用手去探了探她的声带，一脸严肃地说：“声带好像有些受损，是由大脑里神经所致，我需要请耳鼻喉科医生来做定论，但是你尽量不要说话，不要吃辛辣的东西，注意保暖。” 杜晓琳和江漓吓得瞠目结舌，而李恋倒是十分坦然。好像能从车祸的梦魇里醒过来，她已经对人生十分感激。 医生离开之后，李恋转动了一下头部，四处看向病房的各个角落。 江漓知道她是在找路远城，却故意不提他，而是转移话题道：“恋恋，你总是那么勇敢，为了救小朋友，总不怕牺牲自己。幸好你醒了，不然以后我怎么活啊。” 李恋将头转过来，因为身体不便，又不能说话，只好默默地微笑着看向江漓，眼神里是却仍是鼓励与安慰。 她明明才是那个最需要鼓励和安慰的病人，可是在看到自己的朋友如此担忧之时，竟还想着去对他们进行安慰。 她总是这样善良又真诚，让人热泪盈眶。 杜晓琳趴在李恋床前，低低地说：“这么久没有吃饭天天挂吊瓶，你肯定饿坏了吧？我去帮你买些粥，你等我一会儿。” 杜晓琳走后，房间里只剩下了江漓和李恋两个人。 屋子里静悄悄的，连输液瓶里的点滴声都清晰可闻。江漓红着双眼坐在李恋床边，肩膀轻颤，情绪动容地说：“恋恋，你知道么，我真的好怕失去你。恋恋，如果你走了，我也不想活下去。” 李恋没有办法回答他，手臂因为骨折也无法写字，只好静静地注视着面前的男孩。 江漓也根本没指望她回应，而是继续絮叨：“听说你出了车祸的那天，我觉得我自己都快死了，真的。我在想，如果没有你，我以后要怎么办？幸好你醒了过来，恋恋，谢谢你救了我。” 江漓这些天憔悴了不少，因为要看护李恋，所有工作一概不接。 经纪人每次打来电话安排活动，他都直接挂断电话，或者干脆关机。曾经那个高挑清朗的偶像明星，如今也落得个面容消瘦身形佝偻的模样。 攒了这些天，江漓有满腔的话想对李恋说。还没说上几句，病房的门又被打开了。 主治医生带了一个耳鼻喉专科医生过来，专门替李恋做声带检查。检查完了以后，两位医生在门外沟通了一会儿，才由主治医生进门告知李恋。 他说：“你的大脑受伤侧重点主要集中在左脑，我替你做过检查，发现有一些凹陷沟回受到了一点儿损伤，裴医生认为你的声带除了撞击受损，也和左脑发声神经有很大的关系。不过你放宽心，当你的大脑完全康复时，声带也应该能痊愈。” 李恋笑着点头，表示她听懂了医生的话。 而江漓更是无比感恩，对着医生千恩万谢。 主治医生又对江漓说：“现在病人已经醒来，不用再住在icu里，等会儿会有护士帮你们转到普通病房区。” “谢谢医生，”江漓十分诚恳地道谢，两秒后又叫住医生，“我想要vip病房，单人间。” 医生点点头，出去了。 没过半小时，果然有护士来安排转换病房。 杜晓琳正一勺一勺喂李恋喝粥，见护士进来也只好先停下。李恋不断地四处张望，想要寻得路远城的踪迹，却总是徒劳无功。 江漓和杜晓琳将病房里的东西收拾了一下，然后协助护士将移动床推出来。 在走廊消防通道的门后，有一个神情落寞的男人，在那里默默站了很久。 他看到自己心爱的女子躺在病床上，面色虽苍白，却依然那样美丽，像一朵永不凋零的花。 一直到李恋的移动床消失在走廊里，男人才慢慢地回过了身。 他在心里对她说，再见，我此生最爱的女人。 从此天涯海角，唯愿你安好。 回到公司以后，路远城便下令要将bella调到华东地区任行政总监。这个职位其实是晋升，可是bella心里清楚，她终究是惹怒了路远城，他才要将她远远遣走。 这些天以来，bella也暗中打探过李恋的情况。她知道李恋伤得很重，也知道路远城会将这笔账算到她的头上。 七年感情，一步不慎，满盘皆输。 bella不是没有良心的人，她知道李恋落得如此和自己有间接的关系。所以当调令下来时，她并没有去苦苦哀求，而是十分平静地接受了这一现实。 是她鬼迷心窍做错了事，她仍有勇气去承担。 爱情总归会如此。 深爱而不得，唯余空惆怅。 路远城变得更加沉迷于工作，他大力推进公司的技术研发，按照李恋曾经给她的建议，做自主面板品牌生产，而不是一味地依附于别人。 从前他就是个工作狂人，一旦工作便没日没夜。从医院回来以后，更是废寝忘食地打理着联城上下一切。 时常出差，但极少带助理。有时候去得很远，只为了亲自和难缠的供应商谈判。 一切都变得如此理所当然，他的生活被工作填得满满的，只是深夜上/床休息时，才蓦然发现，自己心头空了一块，怎么也找不回来。 就在春天即将过去的时候，李恋终于不再朝门外张望。 她的声带日渐恢复，偶尔能口齿清晰地说一两个词语。江漓担心会影响嗓音康复，而坚决不让李恋多说话。 住了两个月的院，李恋骨折的左腿与右手已经基本康复。用来固定骨骼的木板已经全部拆了下来，手臂已能慢慢地自由活动。 这么久以来，李恋等不到路远城，但也从来不曾开口问过一次。 她没有主动联系过他，但仍对他们现在的关系心存疑虑。 这段日子以来，杜晓琳倒是经常带着尹千阳来探望李恋。尹千阳话很少，但眼眸里满是真诚。 偶尔看到他们甜蜜的样子，李恋会想到自己这段莫名其妙消失的爱情。 可是，她很快又会把话题转移到江漓身上去，用手机打字给他看：“唐依联系过你吗？” 提到唐依的次数多了，江漓以为李恋是非常想念老同学，所以私下告知了唐依有关李恋的近况。 而唐依刚好在休假，立即从别的城市赶了过来。 她进入病房的那会儿，恰好看到江漓在给李恋喂汤。男孩很温柔，头发长得很长，密密地盖住了眉毛。五官精致，无论正脸还是侧颜，都光彩夺目。 男孩脸上有她从未见过的神情，那是爱一个人才会有的动人眸光。 唐依扬起嘴角，扯出一个微笑，落落大方地走了进去。 看到唐依进来，李恋显得十分惊讶，她刚想开口说话，却被江漓阻止，然后示意她用手机打字。 李恋只好拿出手机，慢慢地将想说的话写在手机屏幕上。唐依笑着走过来，而江漓便立即起身，顺便出门去倒垃圾。 唐依看到李恋写的问候，真诚地关心了她的身体，而后才淡淡地说：“李恋，其实你们才是最适合的，不是么？” 李恋拼命摇头，想打字去给唐依看。而唐依却悠悠一笑，说：“其实那个故事，是我编的。那个女孩怎么可能会真的喜欢上邮递员呢？满心的欢喜，哪里敌得过长久的陪伴？” 李恋默然。 唐依告诉她，自己已经决定要放弃。不是因为她懦弱，却是希望自己喜欢的人，得到他最想的爱情。 江漓回来的时候，病房里的两个女孩都在沉默着。他愣了一下，然后问：“在聊什么呢？” 唐依笑起来，一张妆容精致的脸上满是温情。她说：“我正告诉李恋，你翘班两个多月，把经纪人气炸的事情。” 其实江漓早已跟经纪人请过假，但听到唐依这样说时，还是忍不住翘起嘴笑。 他觉得开心，是因为这么久以来，他终于在李恋的脸上看到了笑容。 那一天，唐依并没有呆多久。而李恋，也没有机会与她说很多的话。 爱情不是习题册上的难题，只要讲清思路，就能迎刃而解。 可是这也正是爱情的魅力，百媚多姿，有着千百种样子。 她爱他，他爱她，她却爱着另一个他。这是多么复杂难解的谜题啊。 又过了些日子，李恋终于能慢慢开口说话。看着病房里那个为她而忙碌的身影，她说了这三个月来第一句完整的话：“江漓，谢谢你。” 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一次一次，拯救我于危难。 于我而言，你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之一，我的一切都可以给你，除了爱情。 江漓手一顿，看着温柔美丽的李恋，心头一软，却终于开口：“恋恋，出国读书去吧，好不好？我已经替你申请了学校。” 那一日与路远城的秉烛长谈里，是路远城告诉他，李恋心中这个埋藏在心底的梦。 所以从那时起，路远城便已经帮她出资申请学校，又找母校c大提供了李恋的本科成绩证明。 可是这一切，路远城已经不想让李恋知道。 她本是一只应该展翅翱翔的鹰，他不应该死死地将她锁在跟前，成为她的牵绊。 第047章 李恋出院以后，回到了杜晓琳的家里。 江漓一直没有回去上班，娱评人对此均纷纷猜测是江漓好事将近，但江漓从未作出过任何回应，其经纪公司也一直未发表过任何公开声明。 已经整整三个月，李恋都没有见到路远城。偶尔在电视财经节目里听到他的名字，画面里也只有一闪而过的侧影。 路远城瘦了不少，故而显得更加修长高大。 李恋说不清楚她现在与路远城的关系，但她心里总是觉得，似乎这一次，路远城是真正离开了她。 两人只隔着小半座城市的距离，却像隔着整条银河。 从她出事到康复，他们从未联系过，好像一切都没有变，可是又好像一切都变了。 江漓回了自己在c市的家，但几乎每天清晨，他都会准时出现在李恋的家门口。 自从决定要替她申请波尔顿大学的mba后，他已经在开始督促李恋报考雅思。李恋的英文底子本就好，再加上专业的培训，更是胸有成竹。 李恋问江漓：“我之前欠你的钱才刚还完，现在又得向你借更多的钱，是不是有点得寸进尺啊？” 江漓嘴唇轻启，可是半晌后才笑答：“我这是投资，你是个十分优秀的人才，借你这二十万，我相信你以后会加倍还给我的。以后可是mba呢，对不对？” 李恋听得好笑，又说：“你怎么知道我想出国留学，还是去欧洲？” 其实江漓一直都不清楚这些事情，是那一天清冷的家属休息室里，路远城娓娓告诉了他这些。 路远城知道李恋一直在关注留学生论坛，用视觉代替身体，去体验外面的大千世界。也知道她在上次火锅聚餐时，无意向尹千阳提及了不想去美国却更想去欧洲的心愿。 可是江漓却说：“你的心事，我当然知晓。” 李恋在家呆了这么久，一直没能等到路远城的主动联系，却意外地接到了卢彬打来的电话。 电话里，卢彬显得十分小心翼翼：“lilian，你的事，我都听说了……” 李恋有心试探，于是问：“听说了什么？” 卢彬照直答：“听说你出了车祸，在医院住了很长时间。我们开始都以为你因为……”卢彬停顿了一下，最终没有把那句话说出口。 他又接着说：“我们以为你离职了，后来才知道是车祸。lilian，身体都好了吗？有没有什么后遗症？” 李恋答得很慢：“谢谢关心，一切都好。只是以后不会回公司上班了。” 卢彬毫不意外，他说：“嗯，我知道的。财务那边有消息说会赔偿你的劳工费。你走之后，秘书室的bella姐也调到华东去了，路总天天都很忙，大家都很想念你。lilian，对不起……” 听说bella被调走，李恋立即猜到是路远城的意思。而至于她为什么会被调走，李恋却又不能肯定。 卢彬在电话里向李恋道歉，听得李恋十分惊讶。她问：“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电话那头，卢彬组织了一下言语，才慢慢地说：“之前我们都误会了你，以为你和路总……是那种关系。路总已经亲口证实这是谣言，你们也只是普通的上下级关系……” 卢彬后面又讲了一些什么，李恋已经完全记不清了。 她只记得这一句，独独提到路远城的这一句话。路远城否认了他们的关系，并会让财务处赔偿员工劳工费，以正式解除她的劳动关系。 李恋在原地怔愣了好半晌，就连心疼也来得后知后觉。 路远城竟如此绝情，他不肯来看她，就连分手，也通过别的嘴来向她传达。 这一年来的甜蜜与相伴，犹像一场梦中的风景，绚烂，却不真实。 李恋很想像一个胡搅蛮缠的女子一样，跑到联城去大闹一场。可是偏偏，她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 而这么长时间以来，她和路远城莫名其妙的冷战，也终于可以说得通了。 并且，每日与杜晓琳还有江漓谈天说地时，他们都绝口不提路远城，想必也是这个原因。 让李恋意外的是，知道这一切后，她并没有想象中那样难过。 好像一个刚刚从死亡线上逃回来的人，见过了大风大浪的人，已不像从前那样脆弱与敏感。 活着便是最好，而那些累死人要人命的爱情，她终于决定将它封存。 拿到雅思成绩的那天，是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江漓兴冲冲地从门外进来，见到李恋时就欣喜地喊：“恋恋，考了8分！真是厉害！” 超过6.5分就能如愿进入波尔顿大学，而李恋考了更高的分数。她收拾整理好了自己的行囊，又在临行出发前，回老家去给父亲与继母扫了一回墓，然后才一一向好友们告别。 对于江漓，她心里充满了感激与愧疚。 感激他为自己所付出的这一切，也因他为自己停工几个月而惭愧。 可是江漓却十分开心，自大学毕业以后，他们从来没有相处过这么长的时间。 他将她送到机场，十分不舍地拥抱了她，说：“恋恋，我期待这两年赶紧过去，你能快一点回到我身边。另外交待一句，不许在国外谈恋爱。” 李恋扬起嘴角笑，笑得如三月的春花。她脸上的那些伤口都已经愈合，大脑受到的重创也基本痊愈，唯一变化的是她不如从前那样张扬与热烈，倒像是经历了这一场生死浩劫之后，变得沉默内敛了许多。 没有一个人在她面前提起过路远城，她自己也一度认为这个人根本未曾存在过。而只有眼前的江漓，似乎才这二十年来唯一的真实。 李恋回抱了江漓，真心感谢他的相助。而后，她遥望了一眼c市晴朗的天，在心里与这里作别。 c市机场的上空，从早到晚，共有一百二十七架飞机轰鸣而过。 机场露天的停车场里，有一个男人坐在车子里，打开车顶的天窗，一架一架，数过了这些从他头顶掠过的飞机。 一直到夜幕降临，机场周围的路灯全部亮起来，他才终于降下天窗，驾车离去。 回去的路很长，很远，很寂寞，一如他来时。 李恋走后，路远城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千方百计联系上了车祸当天，给李恋做过急救的那名护士小杨。 李恋能在昏迷九天之后顺利醒来，有很大程度依赖于事发当时，有人为她做了现场急救。小杨替她做了包扎，又持续做了五分钟人工呼吸以减少她胸腔的压力，才为后面的手术延缓了时间。 路远城出现在小杨家时，小杨一家人都十分意外。 小杨不认识路远城，但是对于他提起的三个月前对车祸病人急救一事仍有印象。在路远城自我介绍了之后，小杨提高声线说：“呀，你就是那个‘路’！怎么样，现在那个病人康复了吗？” 路远城有点莫名其妙，他答：“她已经顺利出院，真是谢谢你。不过，什么是‘那个路’？” 小杨个子很小，剪着一头空气刘海，笑起来时露出一颗小兔牙，十分可爱。她说：“你女朋友手机里存你的名字，存的就是‘路’这一个字呀。” 路。 你的姓氏，我的心事。 路远城心头猛地一颤，由浅而深的疼痛逐渐蔓延。 他从包里拿出一个纸袋递给小杨，说：“感谢你救了她，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请你一定收下。” 那个纸包沉甸甸的，小杨拿在手上，几乎立即猜到里面是一沓现金。 她立即推回去，说：“不不不，路先生，我不能收，救助病人是我的工作，不需要这样客气。” 路远城环顾了一眼小杨家简陋的房子，又看了看她体弱的父母，十分诚恳地说：“只是一点谢礼，不算贿赂，你救了她的命，也救了我的命。” 几番推托不下，小杨只好收下了那个纸袋。 从小杨家离开之后，路远城又抽空安排了一趟去索源市的行程。 他同李恋曾走过的那条进山小道已经修好，汽车已经能直接开到小学里去。小学的教学楼翻修过，教室里用的课桌椅也换了新的。 见到路远城前来，学校里的小孩子都非常高兴，热热闹闹围过来，叽叽喳喳说话说个不停。 为首的是那个叫陈小东的小男孩，他兴奋地仰着脸，对路远城说：“路叔叔，这回考试，我又全部考了满分！” “好样的！”路远城弯腰去拍他的背，为他的好成绩而开心不已。 大家纷纷问他：“李老师怎么没有来？” 路远城直起身，眺望了一眼远处的山林。林中有许多声音清脆的鸟儿，正扑腾着翅膀，想往更高的天空飞去。 他的恋恋，已经飞向了更加高远的天空。而他便是那棵树，能让她短暂栖息，却不能将她终生禁锢。 路远城笑答：“李老师工作太忙了，所以派我来看你们，你们不高兴么？” “高兴！” 孩子们欢快的声音响遍校园，一片生机勃勃。 而路远城就在这样的欢乐里，终于静下了心来。 他所为她做的这一切，都是那样微不足道。那个曾用灵魂来爱他的女子，她应有自己更广袤的飞翔天地。 替李恋解决一切后顾之事后，路远城回到了c事。 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第048章 英格兰的天气果然如留学生论坛上所说一样，偶尔天晴，时常有雨。 李恋办理了入学注册之后，与一个同样是华人的女孩同租了一套房子。房子不大，但收拾得十分干净整洁。 房东是一名六十多岁的本地女人，大家都叫她布朗太太，长年独自居住在这样一套三居室里。许是觉得太寂寞，于是终于决定将其中两个空着的房间租出去。 房子在一楼，打开窗户便能看到一片姹紫嫣红的小花园。 布朗太太每日都辛苦打理那些不知名的花花草草，还种了几棵高大的果树，所以将这一方院子打造得十分精致。 与李恋合租的女孩名叫何苗，是一个十分安静内向的女生。她比李恋小几岁，读的是波尔顿大学的本科专业。 在异国他乡，遇上自己的同胞总会觉得分外亲切，尤其是何苗这样乖巧讨人喜欢的女生。 mba的课业不算太繁重，讲师和教授的授课模式与中国的老师大为不同。李恋十分喜欢这种开放式的思维教育，故而在这样一个陌生的环境里，渐渐多了笑容。 几个月之后，李恋已经完全适应这里的天气。 虽然她的身边，已经没了那个名叫路远城的男人，可是自己正在努力追寻曾经遗失的梦想，倒也让她安心。 夏天快要结束的时候，何苗邀请李恋一起去离波尔顿不远的曼彻斯特游玩。 李恋欣然应允。原本她想像其他留学生一样，去半工半读，可是后来又想明白，钱以后有大把的时间可以赚，而读书的生涯，却只会有这两年。 人生该任性时，就得任性一把。生命无常，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约定一起出去玩那天，何苗显得很开心。她挽着李恋的手出门，低眉顺眼地笑道：“恋姐，我好久都没有这么高兴过了。” 李恋微愣，问：“为什么？” 何苗很少对李恋讲起自己的故事，平时接触聊得最多的也是大学校园里，两人共同知晓的一些留学趣事。 趁这难得的风和日丽的天气，何苗忽然有了倾诉的*。 两人站在路边等车，何苗脸色静淡地说：“我是一个按父母意愿生活和长大的孩子，他们会告诉我要考哪一所学校，要去哪里报培训班，要穿什么衣服，要在长辈面前说什么话。十九年来，我一直按部就班，父母说什么，我就怎么做，就连来波尔顿大学，也是父母千挑万选才决定的学校。我很少有自己拿主意的时候，所以这一次——我想去曼彻斯特玩，你答应和我一起前往，让我有种……十分自豪的感觉。” 何苗说起这话的样子十分柔和，静谧的眉眼里带着一丝微笑。她身上有种淡雅的气质，这股成熟与柔软，丝毫不衬她的年纪。 李恋心头一软，毫无征兆地开口：“苗苗，好羡慕你，有父母一直陪着你。而我……很久以前就没有亲人了。” “啊？”何苗一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 “没有关系。”多年过去，再提及自己的父母，李恋早已练就得心如止水。她把他们深藏在了心底的某个角落，让他们的生命永远在她心里延续。 两个女孩，年龄差了五六岁，一个因父母过分的爱而不快乐，一个因为失去父母而不得不坚强勇敢。 因着这么一层奇怪的关系，两人似乎变得成愈发亲密了起来。 曼彻斯特的风景十分好，异国里总有她们没有看过的风光。何苗对李恋说出自己忧郁的原因之后，索性向李恋说出了她来英国的真正原因。 高三的时候，她忽然情窦初开，悄悄暗恋上了隔壁班的一个男生，由此成绩忽然有所下滑。 老师和父母暗中通过观察，找到了何苗成绩下降的原因。何苗父母原本就想让孩子出国留学，恰好赶上她在学习上分了心，于是十万火急地替她报考了托福，又动作迅速地申请了波尔顿大学。 在父母的理解里，在学生时代喜欢上一个人，那就必定是早恋，是断然要扼杀的。 无论这感情是否纯粹，是否真诚，也不管孩子是否会难过，也一定要想办法阻止，以免误了孩子的前程。 何苗把这些话讲给李恋听，又说：“恋姐，我十八岁才开始暗恋一个人，真的算早恋么？” 十八岁啊…… 李恋想到了自己。也是十八岁，也是风华正茂的年龄。她在学生会办公室里对其他人讲：“那个做演讲的路远城师兄是我的style哎，我一定要想办法把他追到手。” 当时，那个人是怎么回答她的呢。 当着那么多学生会干事的面，他回答她：“祝你好运。” 而如今，这好运终于消耗殆尽，他终于离开了她。 看到李恋发愣，何苗在一旁叫她：“恋姐？” 李恋这才回过神，抱歉地笑笑，答：“只要是那个对的人，无何什么时候遇见，都不算早。” 这句话很深奥，何苗还不能完全领会。她思忖了片刻，终于开口问：“恋姐，你最喜欢过的那个人，他是什么样子的呢？” 几乎是毫不停顿，路远城的脸就涌上了李恋的心头。 李恋微微偏了一下头，嘴里答：“他啊……”话未说完，却无意见到人来人往的街道上，那个神似路远城的身影。 李恋的心跳都快了几分，她愣了几秒，突然加速向那个男人奔跑过去。 那个男人长得很高，背部挺阔，肩宽腿长，连走路的姿势都与路远城十分相似。他提着一个公文包，大步走在人群里，似乎在赶路，背影匆忙。 李恋的心突突地跳个不停。 她明知道现在已和路远城分手，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冲到那个男人面前去一探究竟。 若真的是他，她倒要问问，她哪里不好，为什么要放弃她？ 何苗跟在后面不明就里，见到李恋奔跑，也跟着跑了起来。几个人相互追逐，擦过一个又一个路人的肩膀。 说了无数次“sorry”之后，李恋终于追上了那个人。 男人穿着一身笔挺的西服，大步迈开在人群里。李恋心跳加速的去拉他的袖子，喉咙里发出悲鸣的声音：“路远城……” 那个男人立即回头，虽然很匆忙，但仍礼貌地问：“what’sup？” 不是他。 只是一个外形酷似路远城的亚洲男子罢了。 李恋的手垂下来，心情一瞬间变得低落。她早该知道不会是他的，怎么可能是路远城呢。既然他选择了放弃，就断然不会独自出现在这异国家乡的城市里。 有一种酸酸涩涩的感觉涌上心头。李恋对陌生男子说了句抱歉，然后等着何苗走上来。 何苗匆匆追过来，看到一脸失落的李恋，问：“认错人了？” 李恋点头，装作若无其事的笑，又刻意云淡风轻地说：“是，认成负了我的那个人。” 何苗也十分难受，她并不想触动李恋伤心的过往。于是她故意转移话题：“我在来之前，听别人说这里的鱼和豌豆泥很有特色，要不我们先吃点东西再逛街？” 何苗并不太会安慰人，强行换话题也十分生硬。 可是李恋立即收起了自己的情绪，然后微笑着同意了何苗的提议。 一路下来，两个人再没有提及和爱情有关的话题。何苗没有细说她暗恋的那个男生去了哪里，李恋也不曾讲起她深爱过的人姓甚名谁。 在吃豌豆泥的时候，何苗忽然饶有兴致地讲起了国内的电视剧与明星。 她其实是不善于言谈的女孩，但为了李恋，却忽然变得开朗与外向。她提到几部在国内非常火爆的连续剧，又提到了剧中演技精湛的演员们。 何苗一直在主动找话题，想开导李恋的心。李恋于心不忍，终于主动说：“你刚才讲的那个剧，片尾曲是我朋友唱的。” 何苗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她忽然提高了一点儿声线，又因在公众场合不便太大声，故而又极力压制着声音说：“恋姐，你没在开玩笑吧？你说……江漓是你的……朋友？” 不仅是朋友，更是陪伴她走过了这小半生的男人。 李恋挑挑眉，问：“怎么样？有个明星朋友，是不是很酷。” 何苗放下勺子，伸手来环住李恋的胳膊，说：“恋姐，你不知道，我高三时压力大，就是一直靠听江漓的歌来解压，他真的特别正能量，而且超帅的。恋姐，如果以后有机会，带我去见他一面好不好？我保证见一面就行，不给你添乱。” “没问题。”李恋感动于何苗的体贴多言，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她又怎会拒绝。 曼彻斯特的风光令人流连忘返，在阳光快要落下的时候，两个女孩终于意犹未尽地乘车返回波尔顿。 回到家之后，李恋发现布朗太太不在，以为她在园子里，可是去花园找了一圈也没见着人影。 布朗太太这个人平时鲜少与外人打交道，她儿女都在外地，一年也来不了一回电话，所以时常都不会带上手机。 白天除了买菜出门，走得最远的地方也只是小区门口。这么迟还未归来，倒是第一次。 李恋十分担心布朗太太，于是约着何苗一同去寻找。 两人顺着小区楼栋一直往外走，路过小区里的一片林子时，忽然听到了阵低低的抽泣声。 李恋顿住脚，透过一片朦胧的路灯灯光往里看，那个身形模糊的人，正是布朗太太。 李恋和何苗立即走进小树林，来到布朗太太跟前，关切地询问。布朗太太见到来人，立即抹掉眼泪，一言不发地站起来往回走。 这个小老太太平时总是很冷酷，和两个租户的来往也不多。每次到了要收租金的时候，她才会和她们多说几句话，平日里也总习惯了踽踽独行。 李恋跟上去，低声用英文安慰她，并询问是否遇上了难题需要帮忙。 布朗太太犹豫再三终于说出了事情的原委。原来，她的园子里有几棵枣树长得十分高大，有几株树枝已经越过围墙，生长到了邻居家的院子里。 眼下正是枣树结果的季节，新搬来的邻居认为那一方天地属于他们，便私自将那一片越墙枝干上的果实全部摘了下来。 布朗太太同他们理论，却遭到了对方的言语攻击。 布朗太太的话讲得断断续续，又带着口音极重的俚语。李恋仔细听了半天，终于理清了她的意思。 与人沟通解决问题，一直是李恋的强项。 在来波尔顿之前，她曾那样倾尽心力，为了一个男人而四处征战。 如今这能力，又有了派得上用场的时候。 第049章 李恋的厨艺一直十分了得，她专门抽了一天，花了大半天时间在布朗太太家里精心熬制了一锅排骨莲藕汤，又用一个大饭盒盛了一些，然后叩开了邻居家的门。 开门的是邻居家的女主人，四十多岁的样子，长得清瘦，表情不善地问：“什么事？” 邻居刚搬来不久，对李恋并不熟悉。李恋微笑着作了自我介绍，又说自己是布朗太太家的租户，做了一些汤，拿来给邻居们分享。 邻居家的女主人并不想领这份人情，刚想拒绝，恰好她的儿子循着香味走了出来。 小男孩大约七八岁，正是调皮的年龄，他闻到这香味，立即吵闹着要吃。邻居家的女主人没有办法，只好僵着脸收下了这份礼物。 李恋回去之后，何苗问她：“事情解决了？” 李恋点头，“解决了。这几乎是我碰上的最容易解决的问题。” 邻居和布朗太太的关系依然没有得到缓解，何苗不明白李恋为何坚称问题已解决。但她也没多问，毕竟，她一直是个不善于管闲事的女孩。 哪知道没过几天，邻居家的太太果然带着儿子来敲门。 邻居太太先去向布朗太太道歉，并称那天自己态度不好，说了难听的话，希望布朗太太不要往心里去。 接着淘气的小男孩也向布朗太太道了歉。那些果子是他执意要吃的，可是他的妈妈以为布朗太太十分难缠，所以就摘下了长出院墙的枣子，由此理论时也能有个理由。 哪知两家的关系当时就恶化了，布朗太太为人虽清冷，但从示与人结仇。眼见邻居太太带着孩子上门道歉，也就大度的原谅了他们。 邻居太太在离开之前，又走到李恋跟前，十分恳切地说：“lilian小姐，上次你送的汤，我先生喝了一直赞不绝口。那是中国美食，我们这里买不到，请问你下次再做，我能花钱买一些吗？” 李恋俏皮地说：“如果布朗太太同意我长时间使用她的厨房，那么经常送一些给你们，是没有问题的。” 邻居太太又朝布朗太太千恩万谢，才拉着孩子走了。 布朗太太松了口气，连脸上的皱纹也舒展了不少。 何苗走到李恋身边去，轻声说：“恋姐你真是厉害，一碗汤就让两家关系变好了。” 李恋耸耸肩，用中文回答：“前几日我一直听到隔壁传来男人的咳嗽声，猜想是邻居家先生病了。藕汤润肺清喉，味道又正，我猜邻居太太一定得过来找我。” 何苗点点稀奇：“你真是料事如神。” 因着这些小事，李恋与布朗太太的关系也亲密了起来。布朗太太给了她很多的关爱，就像一个表情寡淡心地却仁慈的母亲。 有近七年的时间，李恋没有享受过母爱，忽然有个长辈对她如此友善，竟叫她感动得热泪盈眶。 日子一美好，就会过得很快。 在波尔顿的这两年，李恋一直专注于学业研究与论文里。偶尔也从网络上看到有关联城公司的新闻。 在她离开之后的第一年，联城公司加大了科研力度，制造出了高精质量的液晶面板。不仅如此，联城公司的其他电器也得到了极大的改良，在电器行业里几乎已经独占鳌头。 在她离开之后的第二年，联城电器扩大了出口量，远销到美洲、欧洲等多个国家和地区，名声大燥。 而路远城本人，也再次荣获“g省十大杰出青年”、“g省最具贡献企业家”等称号。 三十三岁的男人，终于站到了事业之巅。 而这一年，二十七岁的李恋顺利从波尔顿大学毕业，获得了mba学位。 他们都成为了更好的人，可是他们的身边，都再没了彼此。 时光从不曾为谁而停留，它只会推动着人们继续向前走。无论悲伤或者幸福，光阴的齿轮总不会停下。 决定回国的时候，已经到了那一年的夏天。 李恋已经心如止水，不会像刚到波尔顿时一样，遇见一个长得像路远城的男人，就会心情激动悲伤老半天。 布朗太太十分舍不得李恋，这两年来，她已经把李恋当成自己的女儿那样爱护。何苗红着眼送别，她还有两年才毕业，一旦分别，便意味着两年都见不到李恋。 就连邻居太太也觉得十分不舍，她向李恋承诺会尽量照顾年老的布朗太太，以报答这两年，李恋无数次赠予她的那些美味汤肴。 离开的那天，英国仍是细雨绵绵。李恋背着为数不多的行李，以及自己学习两年所获得的学历证明，踏上了归国的旅程。 去利物浦转机的时候，李恋从包里摸出几年前路远城送她的那个小机器人。 有近三年时间没有打开过它，李恋都快将它遗忘。还是这次收拾回国的行李，她从自己皮箱的最夹层里看到了它。 坐在候机室里，李恋打开了小机器人。 身边的旅客来来往往步履匆匆，李恋坐在柔和的灯光下，一脸安然。 按下开关键，没想到小机器人还有电。李恋说：“好久不见。” 小机器人反应了半天才答：“我天天在你身边。” 小机器人的声音还是和从前一样，没有情绪波折，带着一道弱电流的声响。李恋心中动容，叹了口气，说：“没有想到，我们最后还是会分手。” 这一次，小机器人停顿了很长时间。长到李恋以为它是没电了正欲将其关掉时，却听到了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路远城的声音从小机器人的身体里发出来，他说：“恋恋，当你听到我的话时，一定是对小机器人说了‘分手’二字，系统会自动识别，如果你说了这两个字，我事先录好的留言就会出现。恋恋，我们分手了么？是你不要我了，还是我负了你？还是，我们在一起，已经让你觉得不快乐？不管发生什么事情，请相信我爱你的真心。这一生，除了你，我都不会再爱别人。如果我们真的分手了，又或者你觉得这是最好的选择，那我会默默的祝福你。恋恋，我唯一深爱的女人，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你幸福和快乐。” 路远城的声音很轻缓，又带了一些难过。想必是在录这段话时，情绪已十分低落。 他一定没有想到，他偷偷藏进小机器人里的秘密，还是被李恋发现了。 而李恋听到这一段话，大脑停止运行了几秒，继而又声音激动地重复：“没有想到，我们最后还是会分手。” 她故意强调了“分手”两个字，只为了再一次听到路远城的声音。 果然，路远城的声音又传来：“恋恋，当你听到我的话时，一定是……” 反反复复，李恋对着小机器人说了好多次“分手”。而小机器人里的路远城，就一次一次背诵那段告白的话给李恋听。 阴雨不断的下午，灯光闪耀的候机室。 有一个黑头发黄皮肤的东方女孩，坐在一张塑料椅子上，突然痛哭失声。 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长到她以为自己再一次忘记了路远城。可现在才知道，路远城就像是空气，虽然看不见，却那样真实又重要地存在于她的生命里。 我们可以不喝水，可是，怎么能不呼吸？ 飞机夜间航行，直达首都北京。 李恋在飞机上浅浅地睡了一会儿，总是用不了几分钟，便会突然自己醒过来。 反复几次，干脆不再睡觉，而是打开座位前的电子屏，播放着电影默片。 熬过十六个小时之后，飞机终于顺利到了首都机场。 李恋从航道里出来，猛地呼吸了几口祖国的空气，然后将手机开机。 手机刚刚运行，便接到江漓打来的电话。江漓在电话里说：“恋恋，欢迎你回来。” 李恋握着电话，看看北京难得的蓝天，轻声答：“谢谢你，江漓。” 江漓笑道：“咱们都什么关系了，还用得着说谢谢？我在t2航站楼一层7号出口，快出来。带你去吃北京烤鸭。” 李恋没有去细细分辨那句“咱们都什么关系了”是什么意思，更不会主动去思量她现在和江漓究竟是什么关系。 眼前这一切，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 她曾为了路远城，放弃了索源市里的公职，而千里迢迢回到c市。 而这一次，她拒绝了英国某大型财团公司的高薪offer，执意回到中国来，又是为了什么？ 她说不上来。 可是她知道，她一定要回来。 到了7号出口，李恋果然一眼看到了江漓。虽然他特意伪装过，可是李恋还是能一眼认出他来。 江漓如今在娱乐圈正当红，相比起两年前，他又成熟稳健了不少。为了避免粉丝认出与媒体偷拍，他特意戴了一副骚包的墨镜，穿了一套毫不起眼的运动服，只是那运动服上，还印着大大的英文字母“lilian”。 李恋走过去与江漓拥抱。 两年未见，他们都变了不少。可是那份情谊却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更加深厚。 江漓帮李恋拖行李，两人一起去取车。 上了车之后，江漓终于摘下墨镜，又伸手去拥抱他心念不已的女孩。 江漓笑着去看身边的李恋，说：“李硕士越来越美了。” 李恋答：“江明星的嘴越来越甜了。” 江漓知道飞机餐难吃，所以特地先带李恋去吃烤鸭。首都的交通状况十分糟糕，江漓的车子边堵边前行。 犹豫再三之后，江漓终于说：“过两日我要去一个剧组的录音棚录音，你想不想跟我一起去探班？另外，我还想带你去见一个人。” 李恋没有问是去见谁，她心里有那么一丝期盼，可是那期盼很快又自行泯灭了下去。 她说：“嗯。” 江漓打了个弯，问：“恋恋，你是想先去剧组，还是先去见那个人？” 第050章 出乎江漓意外的是，李恋选择先去剧组。 自始自终，李恋都没有问过那个人是谁，从她的脸上也看不出情绪，有点漠然，又有些漫不经心。 江漓不再去猜测她的心情，而且稳稳地将车子停进车库，然后带着李恋去享受美食。 回国以后，李恋暂住在江漓北京的家里。她把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拿出来一一摆放好，忽然惊觉自己所欠江漓的已经那样多，多到一生都还不完。 无论是钱财还是感情，江漓都对她至真至善，掏心掏肺。 思及于此，李恋的意识忽然有些松动。她想，这一生，或许她的爱情已注定不完美。是否接受了江漓，才是她最好的感情出路？ 李恋的眼光落到那个小机器人身上。小机器人随她远渡重洋，代替了她心底那个人给她陪伴。 一想到路远城，李恋的意志忽而又坚定起来。 因为愧疚而接受江漓，是对江漓的不公平。她不能如此残忍，也无法逼得自己将就。 若不能与心爱人共度一生，那么孤独终老，未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过了几天，江漓便要出发去横店。他提早帮李恋准备了机票，然后将她以助理身份带入片场。 李恋没有进过剧组，所以看到那些荧幕上的大明星时，还是稍微有些激动。江漓是来录音的，进了棚之后，李恋便独自一人四处闲逛。 影视城里有不少剧组都在拍戏，高高的镜头下，演员们身着戏服，尽情演绎角色。 李恋无意进入一个古装戏片场，正好听到有人在喊：“叫化妆师过来补妆！” 接着又有一个女人尖锐的声音传来：“唐老师今天过来了吗？” 另一人答：“正在给影帝刘老师上妆！” 李恋站在那儿看了一会儿，认出拍戏的人正是时下当红的小生和花旦。而助理们口中说的那个化妆师唐老师，莫非是炮弹唐依？ 过了一会儿，果然见唐依的身影出现在片场。她提着化妆箱，快步而来，坐到主演面前，动作迅速地给对方上妆。 差不多只花了五分钟，唐依就完成了工作。她满意地看了看女演员的脸，然后笑着提着化妆箱起身退出片场。 李恋见她工作完，立即轻喊：“唐依！” 唐依一愣，回头见是李恋，立即欣喜地小跑过来，嘴里还说：“李恋？怎么会在这儿碰上你？你当演员了？不是听说去了国外么。” 巧遇老同学，李恋也十分欣喜。她说：“江漓在隔壁剧组录歌呢，我到处转转，没想到碰上了你。过得好吗？” 唐依带着她往休息室走，边走边说：“还过得去，不好不坏。你呢，什么时候回来的？今后有什么打算？” 李恋其实也没想好以后要去哪儿，她孑然一身四海为家，还没有找到生根去处。她答：“前几天才回国，还没开始找工作。我听大家都叫你唐老师啦？已经升级做了高级跟妆师？” 唐依笑道：“没有，就是技术还行，化妆速度快而已。一直想改行，只是……”说到这儿，唐依低了下头，又说，“放不下。” 放不下自己做习惯了的事，就像放不下一个爱到习惯的人。 李恋认真审视着唐依的脸，问：“交男朋友了么，还是……已经结婚了？” 唐依也不年轻了，二十七八的女子，早已过了晚婚晚育的年龄。她笑道：“没有，好像不知道要怎么去喜欢一个人了。” 话题聊到了她们共同认识的江漓身上。唐依说：“现在不管遇上谁，都会拿来和江漓比较，却发现没有一个人有他那么好。哎，不说我。李恋，你呢？感情状况如何？” 李恋不想提起路远□□字，害怕一提起，心口就会疼。她故意俏皮地挑挑眉，说：“准备去参加那些个相亲节目，到时候请你帮我化妆啊。” “那有什么问题？”唐依笑答。 两人一起走到了唐依的休息室，恰好路过一个女明星的化妆间。李恋立即悄悄问：“哇，竟然是……顾婉婉啊？唐依你认识她吗，能不能帮我要个签名？” 唐依笑道：“都这个年纪了还追星？” 李恋笑一笑，不予反驳。 最后，在唐依的帮助下，李恋成功拿到了数张影帝影后的签名照。后来，她又向江漓要了全套的签名cd，一同打包好，寄给了还在波尔顿上大三的何苗。 她不会忘记，在她两年的异国求学生涯里，那个内敛少言的女孩，是如何温暖过她的心。 江漓的工作只持续了小半天就结束了。 他从录音棚出来寻找李恋，恰好看到李恋与唐依在一部古装戏片场外聊天。这几年江漓和唐依时常会在剧组碰上，所以也见怪不怪。 打过招呼之后，江漓就带着李恋离开。 唐依默默地站在那儿，看着阳光下江漓与李恋缠绕交叠的影子，越走越远，最后终于消失在道路尽头。 她那颗多年来悬而未绝的心，也终于彻底凉了下来。 离开剧组之后，江漓再一次提起要带李恋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 李恋坐在江漓的车上，神色淡淡地问：“是谁这么重要，值得你三天两头的说？” 江漓一脸严肃，他说：“恋恋，答应我，见到那个人以后，不要激动，不要抓狂，心平气和地聊一聊，好不好？” 听到江漓这话，李恋的心头立即涌上那个名字。 不要激动，不要抓狂，心平气和地聊一聊。除了那个男人，还有谁值得她激动与抓狂？ 见李恋没有答复，江漓又说：“那个人就在浙江杭州，离这里不是很远，我开车带你去。恋恋，我求你原谅我的自作主张，好不好？” 李恋的心情本来很紧张，又听江漓这样说这样的软话，立即故作镇定地答：“朕免你死罪。” 江漓崩着的心立即松懈，忍不住笑了出来。车上的气氛变得轻松了一些，可是李恋仍觉坐立不安。 从横店所在的东阳市到杭州市，不到两百公里的距离。 江漓整整开了三个小时，才终于在太阳落山之前，到达了目的地。白天气温很高，所幸到了傍晚时分，终于凉快了一点儿。 江漓开着车，慢慢驶入西湖区。李恋看着导航上的地图，好奇地问：“你要带我去见的人，莫非是白娘子？” 与那个人越近一点，江漓就越紧张几分。他听到李恋这样开玩笑，也尽量笑着回答：“运气好说不定能见着法海。” 李恋的心也怦怦直跳。她一直在想，路远城怎么会来了杭州？他们的这两年之后的重逢，为什么要定在离c市千里之外的西湖景区？ 车子行驶到景区外，不能再进去了。江漓找到地方泊了车，然后带着李恋一起步行进去。 景区开放时间已过，不知道江漓想了什么办法而顺利地通过了门禁。李恋心知无论是他，还是路远城，总会有这个本事，也就觉得不足为奇。 景区很美，胜过李恋从前看过的任何一本旅游宣传册上的西湖宣传画。 夕阳下，能看到远处的群山，山峰中傲然挺立的雷峰塔。目光所及的西湖水面，波光粼粼，如游鱼的金色鳞片。 有一艘船缓缓地从湖面掠过，是两个环卫工正在打捞湖里的漂浮物。 李恋的心情很复杂。她原本已经心如静水，可是一想到会在这儿见到路远城，还是觉得心潮起伏。 好像三年前他们第一次重逢，在上海的东方明珠塔里一样。 江漓无心欣赏美景，而是带着李恋快步前行。穿过好几个园区之后，他的脚步终于放慢了下来。 在他们面前是一座隐匿于巨大的西湖景区里的小房子，像一个环卫工的临时落脚点。房子外有一个巨大的垃圾回收站，有一个中年女人正穿着工作服在忙碌。 李恋环顾四周，觉得莫名其妙，回头问江漓：“还要多久才能走到？” 江漓顿住脚，声音沉厚地回答：“已经到了。” 李恋以为江漓在开玩笑，不满地指责：“我知道你要带我见路远城，他到底在哪儿？” 江漓目光一跳，神色却有些悲戚。他没有回答李恋的话，而是示意李恋朝右看。 一直在进行废弃物分类的那个女人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立即抬起头遥望过来。她手中的分捡工具应声落地，忽然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李恋也看到了这个女人。 她的面容很憔悴，发丝凌乱，皮肤发黄。脸上皱纹密布，眼睛里却散发着惊喜的光。 李恋站在那儿，似随意地朝那个女人看了几眼，可是目光却再也挪不开。 两个人隔着不到十米的距离，宛如两尊雕像。李恋背脊僵硬地站在那儿，似惊慌，又像在确认。 而那个满脸风霜的女人更是情绪激动，嘴里喃喃地低语：“你是……” 二十四年弹指一挥间。 时光如大河，生生横在了她们的面前。夕阳下她们的影子都拉得老长，向着同一个方向。 李恋的心紧紧地提到了嗓子眼儿，她开始浑身颤抖，全身的血也加速逆流。她没想过是她，她丝毫没有想到，江漓要带她见的这个人，竟然是她。 但更让李恋没有想到的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竟然还能一眼认出这个女人来。 时间静默了很久，李恋死死地咬住牙齿，后退了两步之后，她忽然转身，毅然绝然地往外走。 那个女人立即迈开步子追过来，脸上已是泪水涟涟。她边追边用当地话喊：“恋恋，恋恋……” 江漓站在旁边，看到李恋沿来时的路返回，立即追着跑上去，低低地在她耳边劝说：“恋恋，你妈妈很想念你……” 李恋的脸涨得通红，眼睛里充满了狠厉。她拼命镇定地冲江漓喊：“你这个混蛋！给我走开，我恨你，走开！” 李恋已经完全语无伦次，她猛地推开江漓，忽然加速往外跑。而她身后的那个女人依然在追着奔跑，哭得肩膀抽搐声音悲怆。 江漓只好去扶李恋的生母，对她说：“阿姨，我们下次再来看你，恋恋情绪太激动了。” 女人最终无措地停下脚步，眼泪一串串落到地上，沾湿了脚下的泥土。 待江漓追上李恋的时候，李恋的情绪已经全然崩溃。她拼命发狠地去揪江漓的衣服，又不停地用拳手捶打他的胸膛，终于放声痛哭。 这永远断绝不了的血缘关系，永远斩不断的深厚亲情，就算多年被埋藏忽略，却无法真的消亡。 江漓紧紧地抱着李恋，任由她发疯癫狂。 远处的断桥上空，有一只青鸟飞过。影子落入湖水里，深不见底。 第051章 天色已晚，夕阳落下水平面。 李恋咬着唇，在江漓怀里痛哭了好半天。景区里早已没有了游客，在一处僻静的山石旁，江漓抱着李恋，不住地轻抚她的后背。 过了很长时间，李恋仍没有平静下来。四周微白的路灯下，不少蚊虫围绕在他们身边嗡嗡嗡地飞舞。 江漓看了一眼愈渐加深的天色，转身带着她往停车的地方走。 一路踉跄与跌撞，江漓终于将李恋塞进了车里，又替她系上了安全带。 李恋已经哭得妆容全花狼狈不已，可是在江漓面前却丝毫无所顾忌。她一边抽泣一边去骂江漓：“到底是谁让你带我来见她的？我根本不想见她，根本不想！” 江漓把钥匙塞进锁孔里，抬起担忧的神色看向李恋，轻声说：“可是恋恋，你是不是很想见她？你看，分别二十多年，你还能记得她，还能认出她。” 李恋流着泪水抓狂：“你怎么就那么爱多管闲事？别人家的事跟你有关系吗？你以为你是谁，救世主吗？” 一方小小的汽车空间里，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孩，不住地控诉身边的男人。 这么多年以来，李恋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大哭过。好像成年以后的人，就不再被赋予痛哭的权利。似乎他们理所当然地就要隐忍住所有的痛苦，而不可以表露出来。 江漓记想她上一次这样哭，是在九年前，他们还在大一时，李恋被告知她养母的死讯。 从那时候起，她再也不是从前的李恋。一路的艰辛与苦痛，江漓都看在眼里，疼在心头。 江漓把车子开出来，直接驶向附近一家有名的星级酒店。 他开了两个房间，将李恋送到房里去休息，又安慰了老半天之后，李恋才慢慢平静下来。 李恋红着眼愤愤地问：“你为什么要找她？” 江漓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面色沉寂，高深莫测地答：“他……她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觉得我应该让你和她见面。” “你问过我的意思吗？”李恋脸色十分不好，双眼已近浮肿。 江漓想了想，却径自说起来：“她过得十分不好，回到杭州之后，她改嫁过，可是嫁的那个男人酗酒、暴力，早些年就死了。十多年前，她给那个男人生的儿子也不幸溺死在湖里，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听到这些，李恋才止住的眼泪又一次落了下来。她抬头去讥讽江漓：“准备工作做得不错嘛，连这些也打听得清清楚楚，想博得我的同情？现在老无所依就记得我，当时抛夫弃子的时候，怎么不记得我？” 看着李恋逞强，江漓心疼万分。他说：“恋恋，你怎么知道是她抛家弃子，上一辈人的感情恩怨我们并不清楚，也别去猜测。不管怎么样，她是你的亲生妈妈啊。” 李恋头痛欲裂，只觉得天地都在旋转。 她从没有想要去寻找生母，也不奢望从她那里再得到一丁点的母爱。可是江漓却偏偏那样多事，非要在她刚回国时，就这样的来刺激她。 江漓去打了一盆热水，拿一条新毛巾浸水后给李恋敷脸。他说：“恋恋，别恨她。她肯定有自己的苦衷……” 李恋一把掀开江漓递来的毛巾，提着嗓子哽咽尖叫：“你给我出去，我不想见你。明天我就走，我要回索源去，江漓，我对你太失望了，我不想再见到你，你走，你走！” 边说着，李恋边把江漓往门外推，待他出了门槛，她立即关上门。 而这一刻，她的泪水再次汹涌而下。 江漓知道她一时难以接受这个事实，也希望她能冷静地好好休息一晚。隔着一扇门，他劝慰道：“恋恋，你好好睡一觉，明天我带你游览西湖。” 李恋又倏地去砸门，同时怒吼道：“你走开啊！” 江漓叹了一口气，转身回了隔壁自己的房间。 独自在床沿上坐了很久之后，江漓起身去打电话。他站在几十层的高楼上，静静地看着外面黑色的天空，拨出了一个电话号码。 电话接通以后，他良久才开口：“见过了，情绪很激动。要不，算了吧。这么多年都过来了。” 电话那头的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江漓一直拧着眉心听着。最后，江漓抿了抿唇，声音低沉地说：“好，我知道了。” 第二天一早，李恋便吵着要离开杭州回索源去。可是江漓将她的身份证藏起，硬是拖着她在杭州住了几天。 白天他陪她去游西湖，到了晚上必定带她去见她的生母。李恋心情烦躁，恨不得将江漓千刀万剐，却又无处可去，只好跟着他。 一直到第五天的时候，李恋才终于松口同意和母亲一起吃一次饭。 江漓订了酒店附近环境雅致的餐厅，在李母来之前，一直不停地劝说李恋。 这几天下来，李恋平静了许多。她慢慢想明白，其实她的生母并没有对不起她，除了当年和父亲感情破裂而回了娘家，她没有尽到养育女儿的责任，便再无其他。 李恋心里清楚，她一直不肯原谅生母，大半是出于对继母的愧疚。那个把一生都奉献给她的苦命女人，愿意女儿在自己死后，便投入生母的怀抱吗？ 江漓知道李恋的顾虑，所以每日开解：“世界上每一个母亲，都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快乐和幸福。你的妈妈在天上，也一定希望你能接纳生母，多一个人来爱你，她为什么会不愿意呢？” 就在这样的思想灌输里，李恋才同意这次的共度晚餐。 李恋一直记得生母来餐厅的那个晚上，穿着一套洗得发白的素净衣裳，两手不住地在腿部摩挲的样子。 她看起来无比拘谨又紧张，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子，等着家长的处罚。 江漓把她迎进来，拉开椅子让她坐下。然后体贴地走出去，带上了包间门，留她们母女二人在里面。 李母先开口：“恋恋，你过得好不好？”她本已讲习惯了本土方言，又因担心李恋听不懂，换上了生硬蹩脚的普通话。 李恋本以为自己的泪水已在这几天流尽，却没想到听到母亲的话时，泪水还是夺眶而出。 她说：“不好，一点都不好！你明知道爸爸身体不好，你还丢下我们，你好狠心！我虽然同意见你一面，但是，我不会认你，绝不会！” 李母未言眼先湿。她低头抹了一把泪，说：“是我不好，可是我和你爸爸……是真的过不下去了。我后来也回去找过你，可是你们搬了家，去了别的县，还听说你爸爸和思云（李恋的继母）结了婚，我……” 李恋打断她：“不用说这些，我们二十四年没有见面，早就没了情分，你也不必放不下。吃完这顿饭，我会回索源，也不会再和你联系。除了生我，你没有参与过我的人生，今后也不需要。” 包间里气氛干涩无比。 李母垂着头，双手紧紧地交握在一起。她的泪水朴素而落，嗓音断续地说：“恋恋，对不起……我不配做你的妈妈……” 看到母亲孤单无措泪流满面的样子，有那么一瞬间，李恋就快要心软松口。可是一想到她的离去，与继母的艰辛，又复而变得坚定。 这顿饭注定不能心平气和地吃下去，李恋说完自己该说的话之后，拿着包起身离开包间。 江漓戴着墨镜站在门口，见李恋出来，立即迎上去，低声问：“谈得怎么样？” 李恋低着头，看着脚下的路，声音镇定地答：“我明天回索源，不要再拖着我。”说完便大步往外走。 而江漓在门口站了一小会儿，却迟迟没有见到李母出来，又转回去打开包间的门。仅推开一条缝，他便看到那个瘦骨嶙峋的中年女人，正将脸埋进双臂里失声哭泣。 人类的感情总是这么奇怪。我们走过许多弯路，我们按照自己心中的错与对前行。我们不管生活如何将自己伤得鲜血淋淋，也要坚持自己执着的信念。 却忘了，这信念或许一开始，就已经偏离了正轨。 江漓看得动容，不好去打扰李母，只得追上了李恋的步伐。 李恋执意要回索源，但她的行李都还在江漓北京的家里，又只好和江漓一起先回了北京。 江漓请的假已到期，每天都有不少通告。可即便如此，还是尽量提早收工回家陪伴李恋。 自从见过了生母之后，李恋消沉了几天。但她很快又恢复到了自己从前开朗活力的样子，好像回国之后的这一插曲并没有发生过一样。 又休息了几天之后，李恋终于开始投简历找工作。她本想回索源发展，但为了迟早还完江漓借给她的二十万，最终决定留在北京。 每当江漓听到李恋提起这二十万时，总会欲言又止。可是，一想到李恋以后会一直留在他的身边，又决定什么都不告诉她。 因着李恋的学历与能力，很快便在京城找到了一份高薪工作。相较于山村支教老师和联城公司总裁助理，这一次，她站到了更高的起点上。 她执意自己租房，而不是一直借住在江漓家里。江漓知道她的性格，也就随了她去。 接下来两个月，是江漓一生中最难忘的一段时光。 自大学毕业以后，这是他和李恋独处的最久的一段日子。久到他都以为，自己已经真的取代了路远城，成为了李恋今生的伴侣。 他想，如果九月的时候，他没有陪李恋去上海，那这一定是整个故事的结局了吧。 第052章 李恋的生日在九月。江漓提前好些天就开始赶工，想将李恋生日那几天的时间匀出来。 他们的日子一直过得平淡又充实，江漓的名气越来越大，随之而来的工作也越来越多。而李恋在北京稳住了脚，度过了一个又一个相似的朝九晚五的日子。 有很长一段时间，江漓都认为李恋已经默认成了他的女友，虽然他们不曾有过任何亲密的举动，但他坚持认为，自己定是李恋最好的选择。 他愿意等，等到李恋真心接受他的那一天。他已经陪伴过她二十年，不介意再来一个二十年。 到了李恋生日的时候，江漓终于从繁重的工作中解脱出来。他为她准备了大礼，以庆祝她的二十七岁生日。 然而当问及李恋的生日愿望时，李恋却思索了良久，最后竟然说：“陪我去一次上海吧。” 江漓立即买机票与李恋同行。可是他没有想到，李恋来上海，不是想旅游，也不是想见任何故人或者朋友，而是想去东方明珠旋转餐厅吃饭。 千里迢迢从北京到上海，只为了吃一顿生日晚饭，这让江漓有些不解。但是，他从来不会拒绝李恋，只要她高兴，他甚至可以马上放弃自己的事业。 东方明珠的灯火一如从前，璀璨明亮，流光溢彩。李恋随着江漓一起上塔，脸上的表情清淡，看不出情绪。 正值晚餐时间，旋转餐厅里人比较多。穿黑色马甲的服务员将两人带进去，客气礼貌地帮他们安排了座位。 从进门开始，李恋忽然觉得很紧张。她虽微微低着头，可是眼睛却在四处张望，像在寻找着什么。 然而，环顾了整间餐厅，她都没有看到自己想见到的那个人。 江漓以为她是第一次来，有些好奇这餐厅的设计，倒没往其他方面想。 李恋在临窗的位置坐下，灰心地遥望窗外黄浦江的夜景。 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年。 三年前，她就是在这里，在这个位置上，巧遇了心头的那个人，才毅然决定要回到c市去。可是如今，那个人，却再也不会来。 分开有也时候会变成习惯。无数次的心头冲动，却敌不过岁月的沉默。 李恋本抱着一丝幻想，不远千里来到上海，可是现在看来，却真是到了画上句点的时候。 江漓坐在李恋对面，十分绅士地替她拿了餐点。他冲不远处的服务生使了个眼色，服务生立即将江漓先前预定的玫瑰花和生日蛋糕推了过来。 李恋蓦然回头，看到这意外的礼物，却并没有觉得十分欣喜。 江漓把花抱过来，递到李恋面前，深情地说：“恋恋，生日快乐。” 李恋接过来，低头闻了一下花香，说了句“谢谢”，然后把花放在旁边的空桌上。 服务生把蛋糕取下来，放在他们的桌子上，然后推着小车离开。 李恋抬头看向江漓，发现后者神色紧张，似有千言万语亟待说出口。看他那期待渴望的神色，李恋立即猜测到江漓想要说些什么。 然而，她并不想听那些话。在江漓开口之前，李恋忽然起身，抱歉地笑道：“我去一下洗手间。” 江漓只好将本要脱口而出的话吞了回去，淡笑着对李恋点头。 餐厅里很热闹，食客们一边享受着美食，一边从高空中观赏窗外的夜色。 江漓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吃了几口食物，却仍不见李恋回来。又等了几分钟，他终于坐不住，于是起身去寻找。 他来到洗手间外，正想找个女服务生帮忙，却一眼见到在公用洗手区域发呆的那个人。 李恋站在洗手台前，双手伸在水龙头下，保持着纹丝不动的姿势。水流哗哗地冲过她白皙的手指，一直没有停下来。李恋好像在走神，目光虚空低垂，然而脸上的表情却无比失落。 江漓没有见过她这样孤寂落寞的表情，他一直以为这些时日以来，她的那些笑容都是发自内心。 他以为她真的已经和过去彻底告别，从此远离那个带给她无尽伤害的男人，而安安稳稳留在他的身边。 可是他没有想到，李恋会这样不快乐。 即使她已达成所愿，去国外留学，却见过了自己梦想中的大千世界，也能在新的事业里大展鸿图，也仍然如此不快乐。 只是这样的表情，她从不在他面前流露罢了。 那一瞬间，江漓忽然觉得自己无比自私。他感觉自己像一个无情的刽子手，为一己私利而剥夺她追求幸福的权利。 江漓顺手叫了一个女服务生，又朝李恋指了指，然后迅速回到了之前的餐位上。 果然，没过一小会儿，李恋便回来了。她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又指指外面星光点点的天空，说：“这里真漂亮。” 她看起来又变回了之前那副明亮生动的样子，可是，这让江漓更加不安。他的心紧紧地揪在一起，既痛苦，又纠结。 江漓点点头，答：“这里果然和别的餐厅都不一样。” 李恋坐下来，开始继续用餐，表情已丝毫看不出异样。 在那短暂的几分钟里，似乎是江漓度过的最难熬的时光。他想起李恋昏迷九天生死未卜的时候，自己也是这样的心情。漫长，像在等待宣判。 只是这一次，他终于意识到，他掏空一切心思去爱她，只想把她护在怀里细心呵护，却忘了去照顾她的感受。 李恋回过神来，抬头看向对面的江漓，问：“怎么不吃了？” 江漓内心挣扎了很久，忽然自嘲地笑了一下，说：“恋恋，我有一份礼物要送给你。” “嗯？” 之前他已经送过昂贵的首饰，还有刚才的蛋糕与玫瑰，李恋不知道他还要送些什么。 等待了几秒，又听到江漓开口：“其实我一直认为，我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 “江漓——”李恋以为他又要告白，立即出声制止。 “别打断我，”江漓没有看李恋，而是盯着桌上某盘餐点说，“我以为没有人比我更爱你，一年两年，二十年，我都愿意为你等下去。从小到大，只要是你想要的东西，我就拼命努力去给你争取。恋恋，我一直觉得自己已经爱你爱到了极限。我也总想着，我就这么漫无期限的等下去，你迟早会被我感动，会愿意接受我的爱情。” “江漓，我……”李恋不想听这些话，已经换了乞求的眼神看他。 “恋恋，你出国的这两年，我才慢慢想清楚，我对你的爱就像一种习惯，从小到大青梅竹马，以为一定会和你厮守终生。可是，我不知道你的梦想，不清楚你心底的渴望，不了解你最真的心事。我甚至不明白，你为何坚持要在生日这天到这儿来。刚才我突然想通，三年前我在这儿开演唱会，你也是在生日这天答应来了上海，可是后来你就回了c市。”江漓的声音很低，像在讲一个兀长的故事。 李恋心里有些惊慌，立即说：“我不是……” 江漓忽然笑了。他本来就长得好看，唇红齿白，面容俊美。经历了这几年的娱乐圈生涯，更是学会了如何在人群里最大化的释放自己的魅力。 可是笑着笑着，眼睛却忽然有些湿润。他说：“恋恋，回到他的身边去吧。这一次，我放你走。” 李恋的心猛地一惊，睁着错愕的双眼看着江漓。 江漓又继续说：“这一切，都是他为你做的。去感谢和照顾当年救了你的护士，替你申请学校提供证明，替你支付学费，替你寻得亲生母亲，替你资助山村的教育和发展。我原本以为，我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可是，这几年下来，与他相比，我觉得自愧不如。” 江漓没有提起“他”是谁，可是他知道，根本就不用把“他”的名字说出口。 “不会的……”李恋的神色里已经涌现了明显的慌张，她皱着眉心，眸光闪闪，声音紧张飘忽地答：“不会的，江漓，你不要骗我。当初是他要和我分手，我才去的英国……你不要骗我，不要骗我……” 这几年以来，路远城一直是李恋心中的软肋。好像一提到他，她那苦苦经营的坚强形象就不攻自破。 江漓本不想把这一切告诉李恋，也准备一直自欺欺人地长伴李恋过完一生。 可是，他的女孩那样寂寞，那样不快乐，叫他于心何忍？ 江漓又笑，好看的唇扬成一个优美的弧度。他说：“两年多以前你出车祸，还有那次被冻伤住院，都是因为他。我一直觉得他给不了你幸福，却只能带给你伤害。所以在你昏迷期间一直劝他离开，他也觉得自己亏欠你太多，又急切地希望你能醒来，所以才和我达到协议，如果你顺利醒来，就将你送到国外去追寻梦想……” 那时候的路远城也是无路可退。心爱的女孩长久昏迷，他便只好在心里如此告解自己，如果她能醒来，如果她能康复，就送她走，不再做她的牵绊。 仿佛这样退步，就能换得上天的怜悯，让她度过难关。 李恋手中的勺子应声落盘，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动。她的眼里慢慢蓄满了泪水，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江漓。 江漓继续说：“我从来没有看到一个人可以连续九天不睡觉，如果那一次你没有醒过来，他也一定会彻底倒下。你没有看到他后来像行尸走肉的样子，恋恋，对不起，是我太自私……” 李恋已经开始低声抽泣，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她忽然能够明白多年以前，自己狠心对路远城说分手之后，他的心情。被放弃的那一个，总不会过分纠缠，也总以为对方没了自己，便能飞向更加高远的天空。 唯有深爱到骨髓，才能如此心甘情愿忍痛放手。 还傻乎乎地认为，自己所做的决定，定是为了对方更好的活着。 江漓含着眼泪微笑，终于做了决定要把自己心爱的女孩推给那个强大的情敌。看着李恋低头抽泣的样子，江漓靠过来，忍着心痛对她说：“恋恋，去找他吧。趁我还没有改变主意，趁我还不会强行把你带回北京。” 到了最后，李恋已无话想说。她起身站起来，脸色红润紧张地朝江漓看了几眼，然后拿着包快步走了出去。 身后是热闹宽敞的餐厅，有一个容颜俊美的年轻男子眼含薄泪，陪伴他的，只有那束孤零零的红玫瑰，和一个未来得及点上蜡烛的生日蛋糕。 时至今日，他都不明白，他深爱的女孩不喜玫瑰，却独爱百合。 第二天一早，路远城上班才五分钟，忽然接到人事部经理打过来的电话。 经理向他汇报：“路总，有人面试总公司市场部副经理的职位，已经通过我的初试，您现在是否有空？” 路远城抬眸看了一眼面前一堆待处理的文件，刚想拒绝，却又鬼使神差地说：“带上来吧，离我开会还有十分钟。” 第053章 三年过去了，人事部的陈经理一点儿也没有变，还是像从前那样神采奕奕。 他当然还记得李恋，也知道她曾为公司立下汗马功劳之后而忽然离职。当时路远城就是直接交待他办理李恋的离职手续，并补偿了一笔可观的劳工费。 公司上下皆传言李恋是被解聘，而路远城却私下里告知他，李恋是因为养伤与出国，而主动离职。 陈经理阅人无数，是个人精，当年当然能看出路总眼中的不舍。 所以如今李恋学成归来应聘市场部副经理时，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就通过了她的初试。李恋的能力他是清楚的，而至于是否能留在公司，就要靠老板定夺了。 陈经理领着李恋从人事部乘电梯上去，经过秘书室时，李恋不由的往里面看了一眼。eve和annie仍在，又新添了两个陌生的脸孔。 她有一种错觉，好像这几年的光阴并没有存在过。她还是那个没有历经车祸、没有离开联城的总裁助理。 然而，待她回过神来，陈经理已经叩响了面前的那扇门。 门里坐着的，是她以为自己能够遗忘却仍然朝思暮想的男人。 陈经理站在门口说：“路总，我把面试者带上来了。” “进来吧。”路远城在准备开会要用的资料，并未抬头。而陈经理把门推开，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李恋进去，而他自己则转身离开。 李恋以为自己会紧张，会心跳如雷，或者，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可是，当她透过那道门，看到里面那个衣冠楚楚俊朗威严的男人时，却发现自己竟是那样平静。 好像那个男人终于触手可及，她不用再去猜测，不用再去伤怀。只要她向他再靠近几步，便能真正拥有他的心。 这一次，她不像第一次来联城面试时那样忐忑，却多了一分坦荡与心安。 路远城久等不见人进来，抬起头朝门口看去。然而，只是一眼，他便再也挪不开眼睛。 门口站着一个高挑美丽的女人，穿着一套崭新熨帖的深色套裙。是职业装的样式，却比职业装多了几分俏丽与生动。她的身材本就很好，双腿笔直修长，被这精致的套装一衬，愈发让人惊艳。 可她的表情静淡，眼睛很大，正朝他看着。那双漆黑宁静的眼，像一片深不见底的海洋，有沉溺人心的本事。 两年不见，她变成愈发知性与美丽。她走过了许多从前未走过的路，看过了许多以前没有机会领略的风景。她那副窄弱的肩膀承受过了常人不能忍受之重，才终于得以重生，聘婷袅娜地站在这里。 路远城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心竟然还能跳得那么快。 李恋站在门口，见路远城迟迟未说话，扬起眉梢微微一笑，抬脚走了进来。 这间办公室还是两年多以前的样子，丝毫没有任何变动。李恋对这里十分熟悉，也不等路远城开口，便自己找了一个离他最近的椅子坐了下来。 路远城仍是盯着她看，一语不发。白日光下，他的短发抖擞，眼眸深邃明亮，配着高挺的鼻峰与线条优美的薄唇，英俊得不可一世。 李恋盯着他的唇线看了一会儿，脑中浮现过一些从前亲吻的片断与画面。 她抬眸浅笑，莹莹启齿：“路总你好，我来面试贵公司市场部副经理一职。” 路远城看着这张自信明艳的脸，喉咙里发出一个简单的字：“嗯。” “我要完善的各项福利，年休假一周，病假一周。” “嗯。” “我要月薪三万，税后。以后按阶梯增加。” “嗯。” “我要住房补贴，或者由公司提供住宿。” “嗯。” “我要一个月后才能入职，此间你不能再面试其他人。” “嗯。” …… 李恋一个接一个提出自己的要求，好像她才是做主的那个人一样。而路远城就静静地坐着，无论她说什么，他都答应。 屋子里光线很好，气温适宜。正是c市的初秋季节，阳光明媚，空气清新。 李恋说完自己的要求之后，忽然目光深重地看向眼前的男人，又说：“还有最后一个条件。” “嗯。” “我还要你。” …… 此前所有的镇定与心平气和，均在李恋这句话脱口而出时破灭。而之前那灿烂的阳光，也在一瞬间变成得轻柔旖旎。 路远城大力地推开椅子起身，也不管门是开是关，就直接朝李恋走了过来。他走得很快，三两步就来到了李恋面前。 李恋还未反应过来，路远城已经捉住了她，伸手将她拉起一把搂进怀抱，又去寻找她的唇，对准之后用力地吻了下去。 从前他们接过许多次吻，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的热烈与拼命。仿佛明天就是末日，又像是刚刚从末日死里逃生。 他们紧紧地搂在一起，衣服紧贴，唇齿相依。 路远城闭着双眼，死死地抱着怀里的女孩，拼命地吮吸着她柔软娇美的唇。 不问过去，不管前程。不论他们今生是否还有共度一生的可能。可要这一刻，她在他的怀里，他便死而无憾。 她去地狱走过一遭，而他自己也死而复生过一次。 他想，再也没有什么，能够阻拦他爱她。 耗尽全身骨血，掏空一切力气，至死不休。 直到两人都气喘吁吁时，才放开了对方的唇。李恋仍不肯放开路远城，拉着他到沙发上坐下，双手从他的西服外套里伸进去，隔着白色的衬衫而紧搂着他的腰。 她将脸靠在他的胸膛里，闻到了她曾无比迷恋的男人气息。他身上的烟草味似乎浓了很多，一缕一缕，直往她鼻子里钻。 李恋将脸转过来一点儿，往路远城怀里蹭。她嗡声嗡气地说：“不许再丢下我。” “好。” “不许再骗我。” “好。” 人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而李恋却三次追求过同一个男人。就连她自己想起来，也会觉得好笑。怎么就那么离不了路远城？ 路远城伸手细细地抚摸女人的发丝，仍觉得自己像在做梦。 这几年，他的事业更上了一层楼，可是他却觉得越来越孤独。就好像丢失了生命里最重要的那件东西，让他心空至今。 所幸，她终于回来了。 两人安静相拥，路远城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李恋听着这铃声，只好放开路远城，又说：“把你家的钥匙给我，晚上早点回来。” 路远城的房子她以前去过很多次，早就轻车熟路。眼下是工作时间，李恋也知道他有事要忙，于是乖巧地打算离开。 路远城走到办公桌前，接听了电话，只说了一个“好”字又挂断。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串钥匙，又将其中一片取了下来。 他把钥匙给她，又在她唇上啄了一口，这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她。 开会的时间已到，各部门高管均已就位。路远城和李恋一前一后走出办公室，恰好看到正在秘书室门口等候的annie。 ie看到李恋，吃了一惊，待她走近一点，才确认是李恋，不由得欣喜失声地说：“lilian？” 李恋笑着回答：“ie，好久不见。” 路远城淡淡地看了annie一眼，又对李恋说：“在家等我。”李恋点点头，又冲annie笑了笑，便快步离开了。 ie对这两人的关系有所怀疑，但她也算是久经职场的老员工，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硬是将好奇心憋了回去，边走边向路远城汇报工作。 而李恋直奔路远城的住所，两年前她来过许多次，早已轻车熟路。在推开他家门的那一瞬间，有一种尘封许久的时光感立即扑面而来。 这套房子很大，里面的布置和她记忆里一模一样。就连窗帘卷带的高度，都和她的印象完全吻合。 房子的玄关鞋架里还放着那双女式拖鞋，两年多没有人穿过，它并没有变得陈旧。 李恋转遍了整间屋子，果然在浴室里看到自己曾经用过的那个漱口杯与牙刷。她走过去拿起杯子，才发现牙刷是全新的，应是路远城将原来那只收起，然后买了一支相同的放在这儿。 而路远城的衣柜里，还挂着她两年前穿过的睡衣，平整熨帖，毫无异味。 李恋看着这熟悉的一切，眼眶顿时湿热。 路远城精心地守护着她留在这里的一切，好像在随时等她回来，又像在欺骗自己她从没有离开过。 李恋感动得心潮翻涌，找了个拖把去打扫卫生，即使那地面一尘不染，如他爱她的真心。 下午，路远城提前了一点儿下班。他手上有备用钥匙，一到门口就迫不及待开了门。 客厅里没有人，倒是浴室里传来了一阵哗哗的水声，不知道李恋是在洗头还是洗澡。 他把门带上，将西服外套随意地丢在沙发上，松了松领带。浴室的水流声太大，李恋根本没有听到开门的声音。她关掉莲蓬头，找了一条浴巾擦干身上的水，又套上睡衣便走了出来。 客厅的沙发上，路远城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女孩，忽然觉得身体一阵燥热。 女孩很美，身材纤细，套在一件宽松的长睡裙里，显得身材凹凸有致双腿诱人。 路远城看着她的侧影，开口说：“恋恋，我才刚回来，你就诱惑我。” 第054章 李恋闻声抬头，看见沙发上的男人，立即退了一点儿，惊讶地问：“你怎么提前下班了？” 她的身上还沾了一层薄薄的水汽，□□在外的肌肤因被热水冲泡过而显得微微发红。那皮肤又嫩又细，衬得她像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就那么盈盈地站在那儿，即使不说话，已是最大的诱惑。 路远城回答：“想早点见到你。”隔了这两年，他倒也丝毫不矜持。他起身过去，忽然双手一抬将李恋横抱起，直往卧室里走。 李恋知道他想做什么，却故意逗他：“我亲戚来了。” 路远城的手果然一顿，脸上却没有丝毫的遗憾，反而涌上了几分怜惜。他说：“那你躺会儿，我去给你煮点儿糖水。” 李恋乐得眯眼笑，又说：“可是她来了几天，昨天又回去了。” 说完这句话，李恋立即盯着路远城的嘴看。她想看看，从他好看的薄唇里，会说出什么话来。 路远城完全不生气，也十分喜爱李恋的任性与撒娇。 或许对路远城来说，只要李恋在他身边，只要她不再离开他，不管怎么刺激他，他也不会真的置气较真。 他扬起唇角坏笑，说：“那你今天只好便宜我了。” 路远城将李恋放到床上，站在床边伸手去扯自己的领带。领带已经松开，松松垮垮挂在他的衬衣领子上，别有一番狂野的性感。 李恋看着这领带，心头又是一阵唏嘘。领带是淡蓝色的，因为佩戴过多次，颜色已经褪了一层。那上面的细小圆点，是她最爱的样式。 而这条领带，正是两年前，她帮他解决销量与供应商涨价危机时送给他的。 李恋看着路远城，动情地说：“想我了吗？” 路远城也抬眸看她，眼底一片深沉。他将领带扔在床头柜上，然后倾身压过来，附在她的耳边说：“想，想得生理出了问题。” 李恋一怔，继而伸手去拍他的肩膀与胸膛，浅笑着说：“没见过你这么记仇的男人。” 路远城已经环抱住怀里的女人，手掌开始四处游走。嘴里还含糊地说：“我为你守身这么多年，你要怎么补偿我？” 男人白日宣淫，而他身下的女人却毫不怯场。 她回答他：“今日让你尽兴。” …… 下午的太阳温暖明亮，懒懒散散地透过窗子洒进来，照得满室通亮。 路远城三两下就解开了李恋的睡衣带子，同时褪去了自己的衣物。两人赤诚相见，眼底一片温情。 李恋主动扬起头去亲吻他，两人抱在一起，如胶似漆，吻得密不可分。 隔了这么长时间，李恋发现自己依然如此迷恋他的唇与吻。就像不管走多远，她都能记得他身上的气息一样。 路远城亲够了李恋柔软的唇瓣，继而又去吻她柔软小巧的耳朵。他呼出的温热气息洒在她的耳垂上，惊得她全身敏感紧张。 明明已经是二十七岁的女人，却还像株含苞待放的含羞草一样，被人一抚摸，便浑身收紧。 而路远城偏偏爱极了她这个样子，他愈发轻柔地去取悦她，讨好她，乞求她，只盼再也不与她分离。 然而，李恋太高估了自己的承受力。她有些后悔先前跟路远城说的“让他尽兴”之类的话。 整整两个小时过去了，路远城明明已经累得气喘不已，也来回折腾了好几次，却依然不肯放过她。 李恋低声软语去央求：“我……不行了。” 路远城抱着李恋柔软馨香的身体，眉一挑，说：“不是说让我尽兴？” 李恋苦着脸，做出求饶的表情。她的脸上分明还有因巨大愉悦带来的潮红，再这么一撒娇，更是让路远城心头酥麻荡漾。 路远城笑了笑，伸手扯过被单盖在李恋身上，淡淡地说：“那晚上再继续。” 李恋：“……” 两人躺在床上，静静地相拥发呆。他们的衣服散落了一地，床单也皱了起来，一室香艳。 过了一会儿，路远城嗓音低柔地开口：“恋恋，生日快乐。” 李恋的生日已经过去，可他仍记得向她道一句祝福。即使他已不再去那间承载他们相逢与过去的餐厅，但不妨碍她已经长到了他的生命里。 “没有礼物？”李恋伸手去触碰路远城的眉，娇俏地问。 路远城亦是柔情万分地看着她，说：“那再来一次？” 李恋：“……” 看她一脸假装愤怒的样子，路远城好笑地说：“礼物会补上的。” “这还差不多。”李恋嘟嘟嘴，不满地答。 路远城搂着怀里的女人，一直舍不得放手，生怕一松开，她又会跑到天涯海角去。他说：“恋恋，我想把你锁起来，就藏在这间屋子里。金屋藏娇，不让任何人看到你。” 李恋啧啧回应：“路远城，两年不见，你变得变态了不少。” 路远城：“……” 如果没有饥饿感的话，两人可能还会继续抱着躺下去。太阳渐渐西斜，而李恋和路远城都还没有吃午饭。 李恋将手放在自己肚子上，说：“我饿了。” 路远城这才放开她，又起身去柜子里找干净的衣服，边找边说：“那起来吧，带你出去吃饭。” 他背对着李恋站着，完美的身型展露在外。肩膀很宽，腰却很窄，一双长腿有力，肌肉结实，线条流畅，还有臀部……饱满紧实，微微上翘，充满了诱惑。 光是看着这身材，李恋就觉得自己头脑又热了。所幸路远城很快套上了衬衫与长裤，然后转身走过来。 李恋撇了撇嘴，说：“我没有换洗衣服。” 李恋走得很急，原以为和江漓在旋转餐厅吃过饭就会直接回北京去，却没有料到最后来了c市。她完全是空手过来，所以眼下根本没有衣服可以穿。 路远城抬眸看着床上一脸春光的女人，不怀好意地说：“那我叫点外卖过来。你就这样吃，我喜欢看。” 李恋捞起一个枕头砸过去，嘴里叫嚷道：“你这个流氓！” 路远城稳稳地接过了枕头，笑着去打电话。李恋听到他在电话里说：“去cu女装店买几套m码女装过来，包括内/衣。顺便带两份餐。” 电话那头是路远城的新助理，姓齐。自中午路远城开完会就离开公司时，齐助理就已经有些疑惑，毕竟，路总是出了名的工作狂，从不擅离职守。而现在听到……“包括内/衣”、“两份餐”这样的词句时，这位上任不到两年的特助竟觉得有些诧异新奇。 不近女色的路总，……竟然终于开窍了？ 李恋听着路远城说话，神色不解。路远城打完电话，回头看到李恋这个表情，几乎是立即就洞察了她的顾虑。他抢先说：“我的特助小齐，是个男人。” 她没有提起bella，他亦不在她面前戳她的伤疤，而是委婉地向她解释。 路远城知道，李恋一定想到了三年前他们在医院里，他给bella打电话的事情。那时候，他与bella的默契，曾深深伤害她的心。 可是李恋装傻道：“我不在的这两年，你竟然和男人玩上了？” 路远城笑着过去抱她，宠溺十足地说：“起来吧，宝贝。” 李恋身子一僵，一颗心顿时就融化了。 相识这么多年，除了“恋恋”之外，他从没叫过其它亲昵的称呼。他们好像过了可以肆意给对方取甜蜜外号的年纪，所以这一声“宝贝”才显得那样弥足珍贵。 李恋红着脸坐起来，慢吞吞地开始穿睡衣。 不得不说，齐特助的办事效率很快。不到半小时，他就已经送来了合适的衣服与精致的餐点。 把这些东西放在路总家的茶几上以后，他便十分识趣地离开了。 路远城挑了几件给李恋拿进去，然后又出来将汤与菜摆放在桌子上，等李恋出来。 两人一起吃着午饭，李恋忽然说：“我明天得回北京，假期结束了。” “嗯。”路远城慢慢嚼着米饭，没有抬头。 李恋看他一脸不悦的样子，笑着说：“我得去北京公司交接工作呀，不能那么不负责。不过幸好我入职时间不长，工作量也不多，交接起来应该也快。” 路远城终于抬头，说：“尽快回来。联城给你提供住宿，就在我家。” 这是明晃晃的邀她同居的意思，李恋也不拒绝，而是落落大方地回答：“好。” 他们之间虽然相识九年，却分别了八年。已经分离了太久，谁也不会为了那可笑的矜持，而去欲擒故纵。 生命本来短暂，兜兜转转，终于重逢。他们怎能不珍惜这剩余的光阴？ 又过了一会儿，李恋说：“晚上咱们和晓琳约着一起吃个饭吧。我上一次联系她还是回国之前，都好几个月了。她现在和尹博士住在一起。” 路远城什么都依她，所以答：“好。” 李恋吃完饭，立即欢天喜地去给杜晓琳打电话。晓琳听说李恋回了c市，也高兴得不得了，立即约定了晚上聚会的时间与地点。 一整个下午，李恋和路远城无所事事，便依偎在沙发上看电视。偶尔兴致来了，又抱在一起深吻一次。反反复复，不嫌腻味。 差不多到点，路远城才整理了衣衫，又加了件西服外套，然后牵着李恋去取车。 因为出过车祸，李恋对于车仍有阴影，所以断然不会去开车。她坐在副驾驶上，看着男人俊朗的容颜，忽然起了坏心。 路远城正专心开车，李恋忽然说：“你以前送我的小机器人还在呢。” “是么。”路远城应了一声，专注地看着前方路况。 李恋笑了笑，从包里掏出随身携带的小机器人，放到前方仪表盘上站着，按下开关，故意吁叹道：“小机器人啊，时间过得可真快，我又有两年多没见到晓琳了。她和尹博士竟然还没有分手啊。” 李恋故意咬重了“分手”二字，余光里果然见到路远城双手一顿。 下一秒，从小机器人里已经发出了路远城柔淡的声音：“恋恋，当你听到我的话时，一定是对小机器人说了‘分手’二字，系统会自动识别，如果你说了这两个字，我事先录好的留言就会出现。恋恋，我们分手了么？是你不要我了，还是我负了你？还是，我们在一起，已经让你觉得不快乐？不管发生什么事情，请相信我爱你的真心。这一生，除了你，我都不会再爱别人。如果我们真的分手了，又或者你觉得这是最好的选择，那我会默默的祝福你。恋恋，我唯一深爱的女人，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你幸福和快乐……” 第055章 </script> 路远城温雅低沉的声音如水流一样，充满在小小的车厢里。 他的声音很好听，磁性十足，又带了几分忧郁，愈发显得迷人。 李恋偷偷去看路远城的脸色，竟然在这个已过而立之年的男人脸上，看到了几分慌乱。而她自己却故作镇定与惊讶，待小机器人落音之后，转头看向路远城，问：“你……还录过这个？” 满以为路远城会插科打诨，或者转移话题，哪知道他竟平静下来，认认真真地说：“恋恋，这么多年，是我对不起你，才让你一直那么孤独。” 李恋顿时敛了笑意，心头像被猛然一击。 她明白，路远城一定已经知道，她在异国他乡的漫长黑夜里，无数次循环听过他的声音。因为已经得到，她才敢这样肆无忌惮地在他面前恃宠而骄。 和你重逢以前，我并不惧怕那些漫长的黑夜与孤独。 而当你回到我身边，我却忽然变得那样胆小与懦弱。 害怕误会，害怕时间，害怕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再次将我们分隔。 李恋关掉小机器人，慢慢转回脸来，等心里那抹悸动平息，才又说：“余下的几十年，你可得好好弥补。” 路远城弯了弯唇角，眼里一片柔情。前方的红灯久久不变，路远城却心情宁静。 他回过头，看着李恋，无比诚恳地说：“恋恋，我爱你。” 男人的表白来得太晚，却也足够打动李恋。她说：“我真的再也不想和你分开，你别再自作主张，不然——” 路远城挑眉，问：“不然怎样？” 李恋冷笑，说：“不然我就去勾引你爸，成为你的继母。” 路远城失笑，侧脸柔和，俊朗万分。他说：“让你失望了，家母健在，且与家父鹣鲽情深。不过你提到二老，我也觉得是时候带你去见一见他们。” 李恋：“……” 她没想到与他开玩笑，竟又将话题扯回了自己身上，而且是这么令人紧张的见家长。 李恋刚想开口，却又听到路远城说：“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更何况是你这样的美人。” 李恋听得心头舒坦，骄傲地回答：“那是。” “所以你这是答应了。”路远城说的是陈述句，并没有在征询李恋的意见。半晌，他又说：“等你从北京回来，我就立即安排时间。” 李恋这才有种上当的感觉，撇撇嘴不说话了。 拥堵的公路终于又变得顺畅，路远城稳稳地开着车子，心情大好。 阳光那么好，他的女人那么好。好像她一回来，就连c市的天气也变好了。 李恋挽着路远城进了餐厅，没过多久，杜晓琳也搀着尹千阳的手进来了。 一见到晓琳，李恋立即起身，惊讶地喊：“晓琳，你这是……这是怀孕了？” 杜晓琳穿着一件粉色的孕妇装，肚子隆起，长发披肩，很有一番贤良淑德的韵味。她胖了一些，小脸圆圆的，笑起来十分可爱。 尹千阳将杜晓琳扶到软椅上坐下，抬头跟路远城和李恋点头打招呼。杜晓琳却咋咋呼呼：“哎哟，李恋，你可算是回来了。尹千阳这个混蛋，哎哟，婚礼都还没办，我就怀孕了，真是亏死了！到时候怎么穿婚纱啊……” 杜晓琳和尹千阳早已领证，可是还没来得及办酒席，晓琳就发现自己怀孕了。 这一怀孕可不得了，尹千阳把她当宝贝一样供着，连头发都不许扎起来，美其名曰减小头皮压力。出门更是形影不离，生怕她磕着碰着，伤了他的孩子。 李恋听得好笑，声音柔软地说：“晓琳，你就别抱怨啦，嫁了这么好的老公，别不知足。” 杜晓琳性格单纯，又碰上尹千阳这么一个把她捧在手心宠爱的人，也觉得十分幸福。她颐指气使地安排尹千阳去帮她倒热水，又热热闹闹地开始同李恋聊起来。 大多时候是晓琳在问李恋在英国的经历，听到她说用一碗莲藕汤搞定了布朗太太的邻居时，她乐得哈哈大笑。 尹千阳立即帮她抚摸后背，生怕她动了胎气。 李恋无奈地看了一眼路远城，说：“这都过了这么久，咱们这两只灯泡还是这么晃眼啊。” 路远城倒没有顺着她的话，反而说：“对面这两只，瓦数也挺高。” 一桌人乐不可支，气氛一片大好，一顿饭也吃得其乐融融。 饭后，杜晓琳瞅着机会想和李恋聊聊闺蜜私房话，于是将尹千阳一推，说：“老公，你和路远城出去抽根烟吧？你不是老想抽一支么，今天见到李恋我心情好，就同意你抽一次。” 尹千阳自然明白杜晓琳的意思，于是很自然地站起来，翩翩斯文地说：“晓琳真好。”随后，便示意了路远城，两个大男人一起出去了。 杜晓琳去牵李恋的手，表情认真地问：“还是非他不可么？” “嗯，非他不可。”李恋答。 晓琳叹了口气，说：“希望你们俩以后能好好的，平安健康一生，也就够了。只是江漓……” 其实杜晓琳这个旁观者看得十分清楚，江漓对李恋的爱，早已不是一朝一夕那样简单。如果爱情是杯酒，而江漓的爱情早已到了一闻便醉的度数。 可是，爱情不是比较谁多谁少，也不是比谁出现得早谁出现得晚。而是那个对的人出现时，就再也没有办法退而求其次。 李恋何尝不明白江漓的感情？可是，她终究只能选择一个，而负一个。 她有些黯然地问杜晓琳：“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晓琳立即答：“不，爱情本就是自私的。你不喜欢江漓，却强迫自己和他在一起，也不会快乐。江漓也不会要这样的同情，而路远城更会孤苦一生。江漓会幸福的，毕竟，爱他的人那么多，总有一个能再次走进他的心里。” 杜晓琳其实很会安慰人，她虽然心思简单，对于感情却心灵剔透。 李恋点点头，又问：“你和尹博士过得好吗？” “不能再好。”杜晓琳一脸甜蜜的样子，连表情都变得安然。她说：“你记得我在大学里暗恋过的那个学长么？” 李恋想了想，发现实在记不起名字，只好答：“那个……法律系那个？” 杜晓琳笑，“是的，我那时候总觉得那个男生简直是所有少女的梦想，可是现在才明白，我那时候的喜欢并不是真的喜欢，只是大学太闲了，心灵空虚，只好找点事情做。这么多年下来，我还能碰上尹千阳这样的，真是预支了下辈子的运气。” 李恋也很开心，她伸手去抚摸晓琳的肚子，说：“我们都会很幸福。你也是，我也是，江漓也是。” 两人又聊了一些限制级的闺蜜私房话题，路远城才推门而入，身后还站着玉树临风的尹千阳。 路远城一眼看到李恋脸上不对劲的绯红，但不动声色地走了进来。 晓琳这边还在和李恋说话，却见到尹千阳走到她面前，说：“再过一会儿可能会堵车，咱们先回去？” 晓琳点头，起身站起来。 反正李恋下个月就会回c市，她们又会有大把的聚会时间。而李恋看着尹千阳这个宠妻如命的男人，不由得也在心里为晓琳高兴。 尹家夫妇一走，路远城就来抱李恋的肩，他问：“都聊了些什么少儿不宜的东西？” 李恋咧嘴笑出声，说：“不说不说，我答应了晓琳，不能告诉你他老公一整夜能来七次。” 路远城的脸顿时黑线。 看来，眼前这个女人还是低估了他的实力。 然而，还没等路远城向李恋展示自己，李恋便回了北京。 听闻她要辞职，上司表示十分不舍。但因为李恋还在三个月实习期内，并没有签署正式的劳务合同，所以上司有心留她也留不了。 回了京城之后，李恋倒是没再见到江漓。江漓好像很忙，他又开始在筹备新一季的演唱会，正好也能趁着这忙碌，而找到合适的借口不与李恋相见。 李恋也知道他躲着自己的原因，可她没有办法给他想要的，只好任由他去。 交接工作的这段时间，路远城几乎每天都会打电话来。他不询问她何时归去，却只关心她有没有好好吃饭，睡觉睡得安不安稳。 就像一对携手走过漫长人生的老夫妻一样，安静与详和。 李恋十分喜欢这样的相处模式，并暗自加快了离职的步伐。其实她的工作量很少，但因涉及到重要的工程项目，所以交接还是花费了不少时间。 三周以后，她终于拿到了人事部审批的员工离职单，这才长吁了一口气。 当晚的电话里，李恋告知路远城自己终于重获自由，打算第二天就买机票回c市去。 路远城也很高兴，这才问：“你现在回家了吗？” 李恋不明所以，仍然笑答：“回来了，准备收拾东西。路远城，等我。” 电话挂断以后，李恋便真的开始清理行李，并联系房东准备退房。她欢快地在狭窄的屋子里走来走去，满满都是对未来的渴望。 半小时以后，忽然有人来敲门。 李恋以为是房东，穿着拖鞋就往门口走。然而，门一开，她却见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那个男人。 路远城穿着白色的衬衫，没有系领带，下搭一条黑色的西裤，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抄在裤兜里，面带笑意，显得矜贵又清雅。他的脸白皙又俊秀，一双黑眸像嵌着一片湖水，光芒灼灼，清澈闪耀。 走廊里的灯从他头顶垂直照下，将他整个人笼罩出一层暖暖的气质。而他就这样淡雅地站在那方光亮中，看着门里的心上人。 看到李恋惊喜的脸，路远城抬脚走进去，嗓音低醇地说：“恋恋，我等不到明天了。” 第056章 </script> 路远城站在门关处拥住李恋，然后靠过去亲了几口。当他想再继续深吻时，李恋立即推开他，小声说：“不要了。” “嗯？” 李恋顿了两秒，笑道：“刚吃过晚饭，会影响……接吻质量。” 路远城听了便笑，弯弯的眼睛闪闪发光。 李恋不理他，咬着唇转身往沙发走。刚走两步又被路远城拉住，他用力一带，又将李恋拉进怀里。 “正好，让我看看你晚上都吃了些什么。”路远城话音刚落便准确地攫住了李恋的唇，轻吻几下之后，又伸出了舌尖往里探。 李恋被他撩得全身发软，不由自主地张开了牙齿，任他攻城掠地。 屋子里静悄悄的，两人拥抱着站在门廊处，身披满室的温情灯光，闭着眼睛与心爱的人纠缠热吻。 亲了好一会儿，路远城才放开了李恋。 李恋的脸粉嫩莹白，唇上还泛着明亮的水光。她问：“你怎么会在北京？” 路远城伸手去环着李恋的背，然后带动着她往客厅里走，边走边说：“在这儿出差。” 出差？ 李恋狐疑地看了一眼身边的男人，忽然眯着眼说：“来了十几天了？” 路远城诚实地点了一下头。 “那华北区的经理不得烦死了？”李恋直言道。 她确实猜对了。路远城假借工作之名，在北京已经呆了十来天，虽说确实有工作需要他处理，但也不至于天天让他亲自出面。 华北区的经理每日诚惶诚恐，猜不透老板的心思，只以为是自己的工作做得不到位，引得老板亲自上门视察。 路远城挑挑眉，答：“那不在我操心的范围。” 李恋又去整理自己的衣服，说：“那怎么没有来找我？” 路远城当然想来找她，可是又不愿意影响她最后的工作，加之他本身也有工作，便拖到了今天。 “不想让你分心。”路远城答。 李恋抿着唇笑了一会儿，继续去做手头的事。可是前后不过十分钟，她的心境却又不一样了。 毕竟，自己独自回c市和有人专程来接她，感觉的确是不一样的。 见到李恋之后，路远城酒店也不肯回，就想赖在她这儿不走了。 李恋也由着他，顺便让路远城订了两张回去的机票。 晚上，路远城搂着她，正想进行下一步动作时，李恋却伸手制止。她打了个哈欠，说：“不要了，回去再说。这些天离职交接赶报告，我快累死了。” 为了早一点回c市与路远城团聚，李恋也是卯足了精力。路远城见她确实疲倦不已，只得忍住身体的躁动，只亲了亲李恋的脸，便搂着她睡了。 回到c市以后，路远城却没有马上让李恋去办理入职手续。两人在家腻歪了几天，路远城忽然问她：“上次我跟你说的见家长的事……” 李恋浑身一紧，盯着路远城问：“不会……不会就现在吧……” 路远城看她一脸紧张，笑着说：“是，准备就定在这个月，可是在这之前，我们还有别的事要做。” 其实他说这话的时候，李恋已经大致猜到是什么事了。 看李恋一脸沉静，路远城说：“理应我去先拜见岳母。” “她——”李恋蓦地抬头，脱口而出。 “她是你的母亲，”路远城极快地截断了她的话，“也就是我的岳母。” 这些日子下来，李恋对于生母的怨恨其实已经渐渐消淡。偶尔想起来，心头还会觉得有一丝温暖，好歹自己并不是孤苦伶仃举目无亲地活在世上。 可是每当她有这样的念头时，又会被紧接着的愧疚而覆盖。 所以她不敢再做他想，害怕自己会意志不坚定，而在精神上背叛了自己的养母。 于是这大半个月以来，她都没有提起过生母，也绝口不说要再去一次杭州。 看她一脸挣扎的表情，路远城过来抱她，轻声安慰道：“恋恋，上一辈人的感情和你没有关系，分合都是长辈们自己的事情。可是岳母对你来说不一样，你是她的女儿，是曾经连在一起的血肉，她既然离开你，肯定也是有不得已的原因。当时我找到她，当她听说了你的事情时，在我这个陌生人面前就大哭了一场，不管出于什么让你们这么多年没有见面，但是她对你的感情，是伪装不了的……” 李恋红着脸低着头，一言不发。 路远城知道她的顾虑，又继续开导：“恋恋，我知道你对养母的感情，相信我，你认了生母，并没有背叛任何人。大家都爱你，都希望你能更幸福。我想，养母一定会体谅的。” 看李恋挣扎纠结的样子，路远城知道不能将她逼得太紧，只好迂回地说：“你换个角度思考一下，如果做决定的是我，你希望我去认自己的母亲么？” 这个假设做得十分成功，几乎是当时李恋就想冲口回答“愿意”。她知道爱一个人的滋味，知道孤独的感觉，所以如果自己深爱的人，能有一次更快乐更幸福的机会，她一定不想让他错过。 路远城循序渐进开导她：“所以，带我去见岳母好不好？这么多年来我一次拜访女友的家人，你不知道我有多紧张！” 其实也并不见得真紧张，李恋也明白，路远城只是在宽她的心罢了。 在一番犹豫与踟蹰后，李恋终于同意这一次杭州之行。 过几天就是国庆长假，杭州景区定会人满为患。路远城特地空出假日之前的两天，带着李恋直奔西湖景区。 一直到能看见眼前的秀丽风景了，李恋才想起来问：“你什么时候来过？” 路远城实话实说：“三四个月前吧，你还没有回国。” 李恋心里琢磨了一会儿，又问：“是怎么找到的？” 路远城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可是他答应过李恋不再对她有所欺瞒，只好如实相告：“江漓向他的父母打听到了名字，我拜托公安系统里的朋友进行筛选查询，有条件相符的，就会致电询问。” 李恋一惊，抬起脸诧异地问：“全国这么多人，你就是这样一个一个找的？” 确实如此。 那时候，路远城已经做好独自度过一生的准备，未来时间那么多，不如用来替他心爱的人寻找亲人。 即使他不确定，找到以后，她是否会幸福一些，但就为这毫不明朗的可能性，他也要为她做成这件事。 毕竟，余生还那么漫长，而他的心却已经那么空。 李恋鼻子一酸，眼眶忽然就湿了。从前她不知道，爱一个人可以爱到这种程度。 他极少对她说甜蜜浪漫的告白，顶多在床上尽兴时说几句爱她到老爱她到死。她从没有想过，像这样漫无目的地在全国寻找一个人，如此艰难的事情，他竟然为她做到了。 整整两年。她走了两年，他就找了两年。茫茫人海，芸芸众生，他却如此不知疲倦。 好像让她快乐一点，他自己空虚寂寞的余生，就能变得更温暖一些。 李恋的眼泪落下来，朦胧的泪光里，她想到三年前路远城曾问她：你为什么不肯真的信任我？ 是她的错。 当年不相信他的爱情而执意分手，是她的错； 不相信联城援教被公开与路远城无关，是她的错； 因bella几句话挑拨了和路远城的关系，是她的错； 车祸后醒来以为路远城是真的抛弃了她，是她的错。 正是因为她的敏感与脆弱，也因她的倔强与固执，才让他们硬生生分开了那么多年，也孤苦了那么多年。 很多年以前，路远城就已经把自己的心掏出来双手奉献给她，是她没有珍惜，也没有给过彼此机会。 而当这么多年过去，她再回想，竟觉得自己是那样可笑与荒唐。 人生苦短，她已错过他那么多年。所幸上天垂怜，又将他送回了自己身边。 路远城见李恋情绪低落，以为触到了她的伤心事，竟有些无措地哄她：“恋恋，我……” “路远城，”李恋打断他，“对不起，我爱你……是我太自私，路远城，谢谢你还爱我，谢谢……” 更多的话已经说不出口，李恋已然低声哭泣。 路远城不知道她的心理，但见她如此悲伤，还是心疼不已。他搂着她，替她擦去眼泪，开玩笑地说：“现在不是应该由我哭吗？如果丈母娘不待见我，我不就麻烦了？天，我得上网查查怎么获得丈母娘好感。” “哧……”李恋闻声而笑，又哭又笑的脸十分滑稽。 “好了，恋恋别哭了，不然别人会以为我把你怎么着了，当然——”路远城一顿，“我确实很想把你怎么着，去前面那片林子也行……几年前你还想野战来着……” 听到这话，李恋彻底笑了。她假意捶打他的胸膛，说：“你再这样我报警抓流氓了……” 路远城不依不饶：“那你先从了我再报警，总不能野战没打，先进了局子吧。” 李恋：“……” 两人一边贫嘴，一边往景区深处走。他们都来过这儿，对于生母所在的位置也记得十分清楚。 走了没多久，李恋又见到了那个垃圾处理中心。 这一片景区的废弃物都会被运到这里来，每天会有不同的员工在这儿分类分捡垃圾再将垃圾进行处理。 处理站面站在四五个人，李恋一眼看到了那个穿着工作服的消瘦背影。 她手臂上戴着长长的袖套，手里拿着一个垃圾钳，正弯着腰将眼前一堆废弃物品进行分类。 日光落在她的背上，静静的。从背面看不出她的情绪，无法得知她的心情。 李恋的心里沉钝厚重，有一股强烈的委屈从心底冒上来，使得她鼻子再次酸涩。 第057章 </script> 景区里环境很好，山水相映，宛如世外桃源。 李恋和路远城就站在这样的背景里，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李母。站了老半天，李恋都没有迈步的意思，路远城知道她心中结郁又犹豫不前，倒是大大方方先走了上去。 他走到李母背后，恭敬礼貌地叫了一声：“岳母。” 李母顿时一惊，手握着长铁钳子转过身来。她看到路远城，下意识地往他身后去寻找李恋的身影。刚一抬头，便看到自己的女儿站在数米外，也正凝视着她。 李母立即紧张起来，手也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嘴里说：“是你，我……” 旁边的工人已经开始起哄，他们十分诧异地问：“这么一表人才的年轻人，是你的女婿啊？那你女儿呢？不是只有一个儿子么。” 那几个工人眼神或艳羡或嫉妒，但路远城还是客气地回答他们：“在那儿呢。”说着便朝李恋一指。 李恋和李母长得还真有几分相似，都是好看的瓜子脸，眼睛很大，鼻子小巧，五官十分精致。只是李母这些年操劳过度，岁月加快了她衰老的步伐，看着才显得格外老成。不过从她的眉目里，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清丽模样。 李母身边的工人都好奇地朝李恋看过来，四下打量的目光让李恋浑身不自在。她没有上前，就在原地站着，也不说话。 气氛有一点尴尬，路远城仍是满脸笑意地对李母说：“您还有多久下班？” 李母空着的左手搓了搓左边大腿处的裤子，小声说：“还得一个多小时吃午饭，要不，我请半天假吧。” 她并不是在和路远城商量，而是在说完这话之后，就将铁钳子放在一边，从裤兜里摸出了一个老款按键式手机，走到一边去给组长打了个电话。 请假请得很顺利，可是挂了电话之后，李母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她想说请李恋和路远城去吃饭，又怕李恋不肯去，只好有些忐忑地站着。 倒是路远城始终温和可亲，看到李母挂断电话，赶紧上前几步，说：“那咱们一起走吧。” 李母点头，站在那儿就开始脱景区里统一的保洁制服。 趁着这间隙，路远城忽然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红色的卡，一一递给李母的几个同事，嘴里还客气地说：“谢谢你们这几年对我岳母的照顾，一点小礼物，不成敬意，祝你们国庆节快乐。” 李母的工友们不知道那是什么卡，都好奇地接了过来。卡片上写着一个大大的红底福字，右下角有个“1000”的金额。 众人这才知道这是家乐福超市的购物卡，一时都不太好意思，争相说着感谢的话。 路远城朝大家点头微笑，然后和换好衣服的李母一起走了。 待他们走近李恋，李恋问：“刚才给的是什么？” 路远城答：“让小齐准备的几张购物卡，全国通用的。咱们先去吃饭。” 李恋心中一软，没想到路远城连这样的小细节都考虑到了。 三个人一起去了附近的一家中餐厅。餐厅不大，但十分干净整洁。李母担心路远城瞧不上这样的地方，一直紧张地劝说换家好一点的馆子，并反复强调她付钱。 路远城笑着表示随意一点就行，然后一直温文尔雅地陪着李母聊天，也一直在缓解她和李恋之间略有尴尬的气氛。 差不多上菜的时候，他却忽然说：“恋恋，陪我岳母聊一聊，我早上没吃，这会儿真有点饿了。” 李恋正想说你早上吃了不少，一抬头就见到母亲殷切的目光。 路远城的心意，李恋都明白。可是这会儿真让她叫出一声“妈”来，那也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李恋斟酌再三，终于开口：“你一直就在这儿上班么？” 她没有加称呼，也没有一直朝母亲看，视线一会儿落在菜肴上，一会儿又不经意似的朝母亲扫一眼。 李母讲着生硬的普通话：“在这儿五年多了，前些年在另一个地方上班，也是……”李母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也是做保洁工作……” 她脸上的表情很不自然，生怕女儿会觉得自己的工作太丢人。 路远城吃了一口当地特色菜，无比随意地抬头说：“这工作真是太辛苦了，要是没有保洁人员，这西湖景区不知道成什么样儿，是吧恋恋？” 李恋没有回答，也没有动筷子。纠结几秒后，她又问：“你住哪儿？” 李母说：“我……我就在附近租了一个房子，你们晚上……我去给你们找一个酒店……” 自始自终，李母说话都十分小心翼翼。李恋有些于心不忍，语气终于软下来，说：“先吃点儿吧，杭帮菜挺好吃的。” 几个人都开始默默吃饭，餐桌上安静下来。路远城这会儿又嫌吃得太多了，要休息一会儿，于是放下了筷子。 李恋心知他的目的，果然下一秒，就听到路远城对李母说：“岳母，您是不知道恋恋有多厉害，那个口才真的完全不夸张，她第一次代表公司和外商谈判，就……” 路远城说起话来口若悬河，一点儿大公司老板的架子也没有。也所幸他一直在调节气氛，才让李恋没那么觉得如坐针毡。 饭后，李恋主动要求去结账。 她低着头，把手一伸，冲着路远城说：“钱包给我。” 路远城有一点儿惊讶，但很快配合地掏出钱包递给了李恋。 以前李恋不肯花他的钱，不肯要太贵重的礼物，他总觉得两人之间还有一点儿淡淡的隔阂。可是现在她愿意向他伸手，像一个妻子对丈夫说话那样自然，便已表明她跟随他的决心。 这种细微的幸福感，胜过联城扩大市场占有率的喜悦。 路远城心里高兴，随口说了句：“岳母您别介意，恋恋现在不肯叫您，但她愿意再来杭州，就说明了她的心意。您下午也不上班，要不咱们去您住的地方看看？” 李母闻言却显得更加紧张，“我……我那儿……” 路远城来过杭州几次了，与李母之间也渐渐熟悉。他劝解道：“没有关系的，我们就想看看您过得好不好。” 两人正说着话，李恋拿着钱包回来了。她把小票放在桌上，又极自然地将钱包塞回路远城的西服内口袋里。 路远城心头暖暖的，就像有人拿根羽毛在挠他的心一样。于是也就顺口说：“我们去岳母家看看吧。” 李母为难地看了李恋几眼，而后者以为是她的邀请，倒没有说什么。李母只好站起来，拿着手中的布包，说：“离这儿不远，我们走着去就行。” 李母住的地方很简陋，是租的一套一居室的房子。因为背光，所以屋里显得很冷清。但房子里干干净净的，窗子也一尘不染，一看就知道主人常常打扫。 李恋走进来，李母有些无措地说：“你们坐会儿，我去倒茶。” 客厅很小，没有专门的沙发，只有几张简单的椅子。路远城也不嫌弃，大大方方往那儿一坐，又顺便将李恋拉着坐下来。 李恋抬起头，一眼看到电视机旁摆着一个小小的相框，里面有个胖乎乎的男孩，大约七八岁的样子，正冲镜头比着剪刀手，脸上满是笑容。 她不由自主地起身，去拿起那张照片看，照片里的小男孩衣着朴素却显得十分乖巧。胖嘟嘟的脸上，还着让人心软的稚气。 李母端着茶出来，看到李恋正盯着自己儿子的照片看，有些慌乱地说：“这是你……走了好多年了。” 李恋听得出来，母亲本是想说“这是你弟弟”，但又硬生生将“弟弟”两个字咬了下去。她心中酸涩同情，抬起头问：“怎么会？” 提起这个过早死去的孩子，李母神色难掩心痛。她说：“他爸不管他，我又得上班，没人照料，掉到水里……” 说到这儿，李母的眼睛便红了。 路远城立即靠过去，认真地说：“岳母，您别太伤心了。以后您有恋恋，还有我，我们都会孝敬您。” 若不是因为李恋，路远城这一辈子都不会和李母扯上什么关系，更不可能来到这间屋子，声音温顺地和她讲话。 李恋心里明白路远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也不想再为了矫情而假意拒绝他们的爱意。 就在这秋意渐浓的午后，就在这简陋的出租屋里，李恋忽然觉得，自己想要的一切，都有了答案。 无论过去如何艰辛，但未来还要走下去。 爱情再也经不起考验，也没有时间可以再来折腾。 而亲情亦是。 “妈。”李恋忽然叫了一声，那个字一出口，她的眼圈瞬间就红了。 李母听了乍一愣，像失去了意识一样迟迟没反应过来。她抬头看着自己的女儿，忽然哽咽着喊了一句“恋恋”，接着泪水如泉涌奔出。 她大步走过来，想抱一抱李恋，可是在靠近女儿的那一秒，她又陡然停下了。 女儿身上穿着精致美丽的秋装，一看就是很昂贵的款式。而她自己穿的，却是夜市里最廉价的衣服，袖子处还沾着一些洗不掉的油渍。 李恋明白她的顾虑，倒十分主动地伸手去搂母亲的肩膀，声音亦是呜咽：“妈……” 除了叫这么一声，其他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时隔二十年之后，母女两人终于相拥而泣。这世上始终剪不断的亲情，终于又在这一刻，向她们靠近。 路远城坐在边上，静默地看着这一幕，而他的眼角始终含着笑意。 不是因为李家母女终于相认，而是他爱的女人恋恋，以后一定会更加幸福一些。 第058章 </script> 下午的时间静淡，路远城安静地坐着，听着李恋和李母絮叨地说话。 她们在聊各自这些年的生活，讲起自己重要的人生经历。但是，她们都刻意回避了自己所经历的那些磨难，而是将最美好最快乐的一面展示在彼此面前。 人的亲情向来如此。希望家人知道自己过得很好，好像这样，这舒坦自在便能传染，而让快乐更多几分。 李母几度声音哽咽，是激动，也是欣喜。她泪水涟涟地拉着李恋的手，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询问她这些年的求学与生活细节，脸上满满都是一个母亲对女儿的心疼与怜惜。 李恋又哭又笑，讲起自己和路远城在一起时的有趣故事，也聊起了在波尔顿的求学时光，却丝毫不提自己陷入绝境的那些年月。 母女两人讲了很多话，手一直紧紧地握在一起。 李母想起来去给女儿泡杯热茶时，才发现路远城已经独自在一旁坐了良久，而脸上并没有一丝不耐烦的神色。 李母这才略带歉意地对路远城说：“不好意思，我太激动了，你一个人坐着，很无聊吧，要不……” 路远城坐得笔直挺立，脸上带着阳光健康的笑容。他说：“岳母没事的，恋恋也很开心，你们多聊一会儿。” 他一直叫李母为岳母，其实是想接近李恋与李母的距离。现在看到她们终于相认，他这个准女婿也松了口气。 李恋站起身，红着眼睛笑道：“别喊那么早，妈接不接受你还不一定呢。” 李母端着热茶，回头看着两个年轻人，不知道这是他们在打情骂悄，还赶紧解释说：“接受啊，接受，远城这么好，对恋恋也好，我高兴还来不及。” 李恋：“……” 路远城言笑晏晏地站起来，用手去轻搂李母的肩膀，得意地说：“我岳母真有眼光。” 李母笑着把茶递给他们，又说：“这两天西湖人不多，要不下午我领你们去逛一逛吧。” 李母在景区里工作了好几年，对这儿自然是十分熟悉。李恋和路远城也同意这个建议，于是欢喜地和李母一起出门。 一路上，李恋的心都一直处于亢奋状态。好像自己飘在云端里，全身轻飘飘的，脑子里也一片钝重，可更多的却是欣喜。 她就像一只迷了路的羔羊，在历经千辛万苦之后，终于回到了母亲身边。 从前她遗憾子欲养而亲不待，上天终究待她不薄，从前在她身上掠夺走的，竟也无比怜悯地一件一件还给了她。 路远城一直绅士地跟在母女俩身后，然后陪着她们一起走进去。 西湖风光好，淡妆浓抹，清新秀雅。这里的山水都像有了灵气，虽不言不语，却醉人心脾。 李恋去过很多城市，也看过异国他乡绝美的风景。可是当她走到断桥之上时，看着不远处的金色水波时，竟觉得没有哪一处，能与杭州西湖相媲美。 她不急着赶路，不关心这里的人文历史，只拿一双眼，去注视这里的远山近水，和周遭的鸟语花香。 母亲偶尔会解说一两句，也会提起有关西湖的那个著名传说。 李恋回神去看身边的母亲，还有紧跟身侧的路远城，终于发现让她惊艳感激的，不是西湖，而是终于有人，带走了她的孤独。 那漫长年月里，如藤蔓缠绕在她血液里的孤独。 游完西湖已到了晚上，李恋走了半天路，双腿疲惫不堪。路远城心疼她，于是带她和李母一起吃晚饭。 李母本想亲自去替他们找一家酒店，却被路远城拒绝了。 他说：“岳母您明天还要上班，先回去好好休息，晚上我再带恋恋出去转转，看看杭州夜景。” 李母只好同意。 路远城又从口袋里掏出几张卡来递给李母，说：“我那个助理多给了我几张，我平时也很少去超市，这个给您。” 他手上拿着的是几张超市的购物卡，正是他上午“贿赂”李母同事的那一款。 李母犹犹豫豫不想接，路远城一把将卡塞进她手里，说：“您留着买菜，我和恋恋会要经常过来蹭饭。” 饭后，路远城先将李母送了回去，才又带着李恋去游车河。车子是在租车行租来的，只用一天，价格倒十分优惠。 李恋静静地坐在副驾驶上，回想着这一天发生的一切，仍然觉得有些不真实。 汽车外的街道灯火迷离，杭州城的夜色明亮璀璨。 路远城问：“累不累，我们回酒店睡觉？” 李恋坐着没动，声音轻柔地答：“转一圈吧。”其实她很想和路远城聊聊自己儿时的故事，或者讲一讲与母亲相认的激动心情，可是酝酿许久，却始终不知从何说起。 到了最后，她忽然开口问：“bella在华东么。” 路远城愣了一下，没有想到李恋会在这儿提到bella。两年多以前，他就已经将bella调到上海，除了偶尔在电话里联络一下工作，平时少有来往。 他问：“怎么会想到她？” 李恋默默地看着车窗外的景色，忽然叹了一口气，说：“就是忽然想到，如果没有她，我们或许不会浪费这么多年。” 车子开到红绿灯处，路远城停下来，说：“恋恋，都过去了。” 是啊，一切都过去了。 从三年前他们在东方明珠重逢的那天起，她的就已经重生了。这一生太短暂，她没想到还能回到原点，重回自己最早爱上的人身边。 经历这一切后，李恋有些伤感地说：“路远城，我有许多话想对你说，可是最后，说得出口的，只有一声‘谢谢’。” 路远城潇洒地打了一下方向盘，然后回眸冲她笑：“那要怎么感谢我？口头表达我不接受。” 李恋还没反应过来，又听到他说：“那就肉偿吧。前面有家酒店，我给你感谢的机会。” 李恋：“……” 一晚折腾，李恋筋疲力尽。原本就因为步行太久而双腿酸涩，又被路远城这么一闹，更是全身发软。 李恋咬着牙愤愤地骂路远城：“一直觉得你是个君子，觉得你对我好，没想到是这样一个衣冠禽兽！” 路远城正站在穿衣镜前打领带，闻言转过来笑道：“别闹，过来给我系领带。” 清晨十分，路远城背靠窗户而立。窗帘被拉开，外面晴朗的阳光穿窗而入，洒落在他的背后。 李恋躺在床上看着几米外的男人，惊觉眼前人，恍若天神。 他那样光华英俊，翩翩朗逸，看着她时总是温柔深情。他那样体贴入微，一片真心，让她觉得丝萝终于有木可依。 就连嘴里说出的话，都是那样宠溺可亲。 李恋心头一软，却说：“自己系，我没空。” 路远城拿着领带走过来，答：“这么不乖，看来昨晚没让你舒坦？”他边说着边去掀李恋的被子，假意轻薄。 李恋立即用脚踢他，吵吵闹闹，一室欢愉。 梳洗完毕之后，李恋给母亲打了电话，然后同路远城一起乘坐飞机回了c城。而关于李家母女两人分隔千里，路远城心里已有计划，却并未提早向李恋说起。 回到c市以后，李恋休整了几天，又去看望了怀孕的杜晓琳，才终于办了入职手续。 这一次再入职联城，李恋没了当初那样激动忐忑的心情。因为进的是市场部，路远城又提前给市场部打过招呼，所以李恋进来时，受到了大家的热烈欢迎。 李恋一眼见到市场部的杜总监，两年多以前他还陪着自己南下广州去与广源的程总谈判。而杜总监身后，是刚刚已经升职的卢彬。 市场部的同事们早已清楚李恋的工作能力，所以对于她出任部门副经理，都觉得是众望所归。 李恋做了一个简短的就职讲话，然后从部门秘书那里接过所有的资料，便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这两年以来，联城电器在国内与国外的市场份额都增加了不少，而公司直属的工厂也越来越多。当初她谈下的fcc公司，已经成为联城在美洲的独家代理商，这么久以来，一直合作得十分愉快。 李恋心里有种回了娘家的感觉，所以在看到娘家人在项目合作上花了不少冤枉钱时，就觉得十分心痛。 她把所有价格有待商榷的项目圈下来，又花精力去查询和了解了当前市场行情后，奋笔疾书地写下了未来一个月的工作计划。 一直忙碌到下班，她从办公室里出来的时候，才发现格子间里还亮着一盏灯。 而格子间里的人听到副经理室的开门声，立即站起来，喊了一声：“li……李经理。” 卢彬本想和以前那样，叫她lilian，可是如今职位不同，却不敢再那样叫。更何况，卢彬一直对李恋心存愧疚，总觉得当年他的误会，对她伤害很大。 李恋走过去，问：“怎么还没走？” 卢彬有些不好意思，声音轻轻的，“我还有些工作没有做完，是明天经理要用的资料。” 李恋点点头，“嗯”了一声，又同卢彬说了几句话。 没过一分钟，门外的电梯声响起，路远城从电梯里走了出来。他走到李恋身边，忽然说：“晚上想吃什么？”边说着，还边自然地接过李恋的包，同时握住了她空着的那只手。 卢彬朝那双手看了半秒，立即回头，小声说：“李经理，再见。” 李恋随路远城一起出去，在电梯门口，她说：“怎么这么高调。” 路远城一脸不在意的样子，嗓音低沉地回答：“这年头，男人不为自己争取一点儿名分，随时有被抛弃的可能。” 李恋一愣，随即哑然失笑。 第059章 </script> 李恋重新入职联城以后，很快便进入了工作状态。 她是一个工作狂人，手上有项目的时候便会全身心投入，常常忙得昏天暗地忘了时间。 对此，路远城颇有微词。 有好几次，路远城都不满地向李恋控诉：“在你心里，我还不如你的工作？” 李恋总是乐得浅笑，不停地调侃他：“你不是说软饭好吃么，那就多吃一点儿呀。” 路远城扬一扬眉，伸手把李恋扯过来抱着，语气软下来，认真地说：“有两件事跟你商量一下。” “什么？” 路远城双腿交叠，一手横搭在沙发上，一手臂弯环着李恋，去轻轻捻她的头发，说：“我给岳母准备了一个住处，准备今年秋天把她接过来。” 李恋听了，并不觉得太惊讶。因为按照路远城的性格，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他一定会用心考虑。 c市离杭州千里之远，李恋要去见一眼母亲的确得舟车劳顿，加之她工作忙碌不能时常抽得出空。如果能将母亲接到c市，自然就省去了这些麻烦。 “好，”李恋答。她静静地靠在路远城身上，素净白皙的脸上溢满微笑。“就按你说的做吧，反正我欠你的，不管是情，还是钱，都已经没有办法偿还。” 路远城用手指去抚她的脸，说：“以后这种话，不要再讲。我们的感情，已经不是用亏欠能说得清楚的。” 李恋默然。 年龄越大，其实也越能明白，感情并不是一件三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事。 穿越过漫长的时间，经过了无望的等待，再与心上人相逢，这样的快感与幸福，早已不是金钱所能阐述。 过了一会儿，李恋又问：“第二件事呢？” 路远城手上的动作没有停，李恋干脆躺下来，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然后盯着路远城好看的唇。 路远城说：“带你去见我的父母。就这个月。” 他说的这个要求，李恋也丝毫不意外。在上个月去杭州之前，他就预先告知过她。而真到了要见未来公公婆婆这一关时，李恋还是稍微有些紧张。 路远城笑道：“不要担心，有我在。” 得到李恋的同意后，路远城立即起身去给父母打电话。为了不让李恋更紧张，他去了阳台上，拨出了父亲的电话号码。 不到一分钟时间，他就从阳台上回来了，而脸上还带着高深莫测的神色。 李恋一看心里便慌了，她问：“怎么了？” 路远城看了李恋一眼，答：“我母亲说不想见你，还说她很生气。” “啊？”李恋心跳骤然加快，脸色变得十分僵硬。 路远城却忽然笑起来，说：“你别担心，我母亲是在生我的气，和你没有关系。” 这故作悬疑吊得李恋心情七下八下，她伸脚轻踹了一下路远城的腿，咬牙切齿：“把话说完！” 路远城在沙发上坐下来，慢条斯理地回答：“我母亲说，这个三十三岁才恋爱的儿子，让她很生气。她不想见什么准媳妇，只想直接参加婚礼送红包。” “哈？”李恋松懈下来，吐着舌头道：“你吓死我了。” 路远城继续说：“我母亲生气是因为，和我同岁的堂弟家的孩子，已经快小学毕业，而我这个不肖子还没有结婚。” 李恋听得大笑起来，眉眼弯弯，柔美明艳。正当她得意忘形之时，路远城又凑过来说：“只有赶紧结婚赶紧让你婆婆抱上孙子，才能挽回一些我的颜面。” 李恋一顿，笑容一收，“……” 路远城的办事效率一向很快，没过几天，便说服了李母从杭州搬来c市，并派了助理小齐亲自去杭州将李母接了过来。 恰逢李恋手头的项目告一段落，也能抽出更多的时间来陪母亲。 路远城给未来岳母准备的住处就在隔壁小区，平时也方便和李恋一起去蹭饭。李恋晚上会回路远城家，但白天尽量和母亲呆在一起。 来了c市以后，李母不像之前那样拘谨，但还是十分小心地照顾着女儿。 心里总归是有愧疚，这么多年她没有尽到一个做母亲的责任，只希望在未来的年月里，弥补自己心中的遗憾。 李母的厨艺非常好，随便炒的几个菜总能让李恋和路远城吃得意犹未尽。 这样一来，路远城和李恋几乎每天下班以后，都会直接回母亲那里去，饭吃完了才回自己家。 就这样过了几天，某一天夜里，路远城在运动完后，搂着李恋说：“恋恋，我又有两件事要和你商量。” 路远城语气十分诚恳，眼底毫无戏谑之色。李恋知道他要说正事儿，于是答：“说来听听。” 路远城起身坐起来，拿出一支烟在指间把玩，低头看着李恋说：“我打算跨行投资。” “跨行？”李恋一惊，“这近十年你都在做电器，如果要跨行，你想做什么？” “珠宝。”路远城嗓音淡静地回答。 “珠宝？”李恋十分惊讶，她在脑子里迅速做了风险评估，又思量了片刻才认真地问：“考虑好了？” 其实她很清楚，路远城不是一个盲目的投资人。这些年他将企业越做越大，除了杀伐果断的勇气，更离不开他独具慧眼的头脑。 就像他当年决定选择电器行业时，国内的电器几乎被几家大头垄断，路远城还是杀出了一路，成功地瓜分了这利润巨大的市场。 看李恋一脸凝重，路远城笑着劝她：“别太担心，就是给你的礼物。” 李恋不明白这话的意思，于是追问缘由。 路远城又说：“珠宝公司就当个副业，这个品牌能不能创建起来，要看你的能力。因为，我准备全权交给你去做。” 李恋立即兴奋了。她是一个对经商有着强烈兴趣的人，路远城给她一个机会，让她去另起门户白手起家，一时让她开心得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那么——”李恋顿了一下，“这个品牌你想好名字了吗？” “迷恋。”路远城轻启薄唇，两个简单的汉字被他说得韵味十足。 迷恋。 李恋一听，心中暗自收紧。听到这个品牌名字，她立即明了了他全部的心意。他们的默契，他们思想和灵魂上的火花，也忽然有了交融的地点。 这种感觉十分愉快，就好像他们爱上的，不仅是彼此的美貌与修为，更是对方一点即通的聪颖与智慧。 “好，我去做。”李恋脸热心跳地回答。 路远城活动了一下身体，把原本想点燃的烟放下，趴到李恋身边来，换了柔情似水的语调问：“恋恋，关于我们的婚礼，你想怎么办？” 李恋垂下眼眸，想了一下才答：“我不太想拍婚纱照，也不想在大酒店里举办隆重的婚礼。” “为什么？” “相比起配合摄影师做几个僵硬的动作，我更倾向于请摄影师跟拍。办婚礼也是，一时的铺张浪费感人肺腑，换不了一世幸福。” 路远城听着这话，倒不觉得意外。毕竟，他喜欢的女人，一直是这样与众不同。但是他有些苦恼地拧起眉心，追问：“那你的想法是？” “旅行结婚吧，路远城。”李恋说得十分轻松，语气里满是期待。 看路远城满脸犹豫的样子，李恋继续游说：“咱们就领个证，然后请家人朋友一起吃个饭，没必要大肆操办。然后趁休婚假，去国外走一圈，我就满足了。” 在李恋的软磨硬泡之下，路远城答应了她的要求。他说：“你想去哪些地方，先提前写个计划，我来安排行程。恋恋，第一站你想去哪儿？” “波尔顿。”李恋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路远城努嘴笑笑，翻身搂过她光滑的背，不说话了。 秋高气爽的时节，路远城终于拖着李恋去领了结婚证。两人各持一本红本，脸上的笑容如春花灿烂。 路远城骄傲地冲李恋挥挥自己手上的结婚证，说：“现在，我作为你的丈夫，是受国家法律保护的，这一辈子你别想离开我，否则——” “否则怎样？” “否则我就到妇联和计生委去投诉你。” 李恋：“……” 从前李恋觉得，“丈夫”和“妻子”不过是两个寻常的身份称呼。可是真正从路远城嘴里说出来的时候，还是让她心头触动了许久。 世界这么大，人口那么多。 谁是上天注定的那个人，将成为自己的丈夫。 而自己又拥有多少幸运，能成为哪个人的妻子。 这么多年过去，她与自己心爱的男人破镜重圆，这让她一直心怀感激。感激他们在特定的时间相逢与别离，与感激路远城这些年苦心等候，从未曾想过要放开她的心。 回去之后，路远城就开始预定餐厅，以备宴请亲朋好友来作为他们新婚的见证。 在写受邀人员名单的时候，路远城问李恋：“你这边有哪些同学和朋友需要邀请？” 李恋回答：“除了我妈，晓琳夫妇，彭怡姐（悦悦妈）一家，还有……江漓。” 路远城垂下眼眸，默默将这几个名字写上，不发表任何意见。 第060章 </script> 聚餐的那天，江漓却没有来。『樂『文『小『说| 因为要去某一家电视台录制文艺晚会抽不开身，或许是因为他根本就不想抽开身，所以只在李恋路远城宴请宾客那天发了一条信息过来。 彼时，江漓坐在电视台后台的休息室里，外面的走廊上是工作人员不停的催促声。 哪个歌手即将上台，又是哪个节目需要调换顺序，吵吵嚷嚷，不绝于耳。 江漓充耳不闻，只默默拿着手机编辑短信。他写了很长很长的一段话，写几个字，又返回去读一遍，觉得不妥，又删掉几行，反反复复，都没能成功将短信发出。 直到离他上台很近了，才终于懊恼地将那些文字全部删掉，只写了一句简单的话：“恋恋，你一定要很幸福。做哥哥的，永远为你祝福。” 现场导演来催促江漓准备上台，可是他忽然做了一个任性的决定。他临时要求换歌，让经纪人和导演都十分震惊。 江漓一直是一个乖巧温暖的歌手，极少给他人增添麻烦。原本定的歌也彩排过了，经纪人不解他为何突然执意换曲。 江漓姿态很低，一直苦苦哀求。并保证能控制时间，也能唱出自己最好的水平。 这家电视台原本就比较冷门，江漓也是看在是家乡电台的份上，才同意出演。再加上江漓的实力他们也知道，架不住他的央求，导演终于同意了他的要求，并迅速通知了其他各协调部门。 没过一会儿，江漓便正式上台。 他穿着修身玉立的演出服，一出现在台上，便引来现场大量粉丝的尖叫。 伴乐前奏开始响起，江漓站在一束光里，微微笑着，开始了深情款款的演唱。 请你一定要比我幸福/才不枉费我狼狈退出 再痛也不说苦/爱不用抱歉来弥补/至少我能成全人的追逐 …… 放心去追逐你的幸福 别管我愿不愿孤不孤独/都别在乎 …… 一首伤感的情歌唱得现场女粉丝们心头压抑失声呐喊，而江漓演唱完之后，不忘笑着感谢歌迷们的支持，并真心祝愿大家一切安好。 回到休息室以后，他收到了李恋的回复。 李恋在短信里说：“江漓，我最对不起的人是你，最希望能幸福的人也是你。对不起，谢谢你。” 江漓看着那条短信发愣时，有人来敲他的门。经纪人带着一个女孩从门外进来，说：“江漓，唐老师刚好也来了这边，说要见见你。” 唐依走进来，笑着说：“大明星，咱们真是哪儿都能碰上啊。我来给顾老师化妆，没想到你也在这儿。” 说话之后却不见江漓回应，再走近几步，却看到江漓双眼发红，似有哭泣的迹象。 唐依立即慌了，走到江漓身边问：“发生了什么？” 江漓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心痛，泪水夺眶而出。他坐着伸手去搂唐依的腰，把自己的脸埋在她的腹部，声音哽咽道：“唐依，我心里好痛。” 二十八岁的阳光大男孩，粉丝心中充满正能量的好歌手，就在这间狭窄的休息室里，因永远失去了自己心爱的姑娘而泪如雨下。 唐依从来没有见过江漓这么低落悲伤的样子，一时惊慌失措，不知如何安慰，只好伸手去轻拍他的背部。 她说：“你别哭，我在这儿陪着你。江漓，我会永远陪着你。” 是什么时候唐依说了永远这个词呢。 我分明早就决定要放弃你，不再等你，可是你一哭，我哄骗自己的那些决定，就像烈日下的冰雪，瞬间就融化了。 江漓声音哽咽地去叫她的名字：“唐依……” 而李恋并没能得知江漓为她流下的眼泪，也没有看到过江漓唱《比我幸福》的视频。 在宴会结束之后，她和路远城已经准备出国。两个人经过慎重考虑之后，选择了英国、法国和希腊这三个国家，进行为期二十天的甜蜜旅行。 李恋想先去波尔顿，路远城也就跟着去了波尔顿。 第一站当然是布朗太太的家。 李恋搬走了半年多，她住过的那间屋子还没有租出去。因为有了参照，布朗太太对后来的租客们要求很高，一时半会儿，竟没有找到合适的租房对象。 路远城买了一些礼物，跟着去敲布朗太太的家门。没多久，却是一个年轻的小丫头来开门。 何苗站在门里，看着忽然到来的李恋，激动不已地问：“恋姐，你回来了？” 门被再推开一点儿，何苗见到了路远城，她正默默打量他时，听到路远城说：“你好，是何苗？我是李恋的丈夫，很高兴见到你。” 路远城听过到无数次有关何苗的故事，每当李恋提起异国求学之路时，总会顺带讲几句这个可爱又内向的小妹妹。 何苗将李恋和路远城迎了进去，又隔着玻璃窗户朝院子里剪枝的布朗太太喊：“太太，lilian回来了！” 布朗太太好像胖了一些，但起身的速度很快。尤其听到李恋的名字时，脸上的惊喜毫不加掩饰。 她从院子里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把花剪，看到李恋时，立即喊了一声她的名字，然后颤巍着走过来，拥抱了自己十分想念的中国女孩。 路远城趁机介绍了自己，并在布朗太太面前表现出了自己对李恋的爱。 布朗太太很开心，立即张罗着要去做点心给李恋吃。隔壁的邻居太太听到声音，也好奇地跑了过来，看到李恋时，也是一脸的欣喜。 大家都热情地围着李恋，不停地同她说话，问起她回国后的生活。 路远城坐在一边，安静地看着自己的妻子。她如此受欢迎，在异国留学时曾被这么多人善待。一想到这些，路远城就感激不已。 最后也没有在布朗太太家呆很久，一起吃过晚饭后，路远城就带着李恋去了预订的酒店。 这次旅行，李恋心中十分欢喜。她虽去过很多地方，看过各色不一样的风景，可这一次，才真正算与路远城的第一次旅行。 英国的天气总是烟雨蒙蒙，李恋虽对周边城市熟悉，却无奈天公不配合，只得草草玩了几天之后，又转战去了法国。 他们一起走了很多路，跟拍摄影师帮他们拍了很多自然随性的照片，一张一张储存在记忆卡里。 在法国呆了近十天以后，路远城又带着李恋直奔希腊。 在来之前，李恋早闻爱琴海盛名。所以到了希腊，第一站便是去欣赏海边的美景。 希腊气温适宜，海边风景秀美。白色的四四方方的房子，错落有致地立于海边，形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蓝色的海水在风的吹拂下，卷起一圈又一圈细小的波浪。站在沙滩上，能看到起伏的远山，还有水天相接尽头的朦胧灰影。 这样美的自然风光，这样清澈透亮的蓝天，让李恋一时看得眼角湿润。路远城脱掉鞋子光脚踩在沙滩上，一直追随着李恋的脚步，时不时畅快地同她聊天。而摄影师就一直跟着，捕捉到一帧又一帧珍贵的画面。 两人跑得累了，才回到海滩边休息。 路远城租了三张沙滩床，然后买了三杯果汁回来。摄影师自觉地端着果汁去了远处的浅水滩看人嬉戏，将独处时光留给路远城和李恋。 两人看着澄澈的蓝天与海水，絮絮叨叨对心爱的人说起了甜言蜜语。 这样悠闲的时光好像永远都不够。他们心中对彼此的爱意，好像永远都说不完。 从相识到步入婚姻的殿堂，九年光阴匆匆而去，谁也不想再浪费相互陪伴的一秒。 李恋说了很多话，大体是觉得自己太幸福，太感恩。路远城微笑着倾听，偶尔侧身亲吻他美丽的妻子。 休息了很长时间，路远城又提议去沙滩边走走，李恋欣然应允，将自己的手递过来，让路远城包在手心。 爱琴海太美，让他们流连忘返。四处游览了一个小时之后，他们又气喘吁吁回到了沙滩椅所在的地方。 然而，隔着老远，路远城就看到他们的椅子被几个身高体壮外形剽悍的外国人占领，他们还悠闲地翘起了腿，满不在乎地和同伴聊着天。 路远城见状，正想过去和老外理论，却被李恋拉住了。 “让我去。”李恋说。 路远城摇头，他担心老外会出言不逊轻薄了李恋。 可是李恋却自信地笑了笑，声音清澈地说：“不用担心。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她特地停顿了一下又接上，“——能言善辩，坚定不移。” 路远城心头收紧，随即又柔软成一片云。 我的女孩。 谢谢你的能言善辩，才让我于茫茫人海里与你相遇。 也感激你的坚定不移，才让我有继续寻回你的勇气。 我们相遇了那么多年，又错过了那么多年，这是我一生都无法弥补的遗憾。 可是又不觉得遗憾了。上天待我太温柔，将你重新赐予给我。 有你在侧，此生无憾。 从此无论贫穷富贵，山高海阔，我的心都不会再空洞。 远山近水，碧海蓝天，所有的美景，都是我们爱的见证。 飞鸟飞向蓝天，鱼儿畅游海底。 而你—— 我的女孩。 握紧我的手，跟我走。 61.番外一：全城热恋 大一新生的军训刚结束，C大各社团便在校园主干道上支起了桌子招兵买马。 一些学长站在桌子后，冲来来往往的新人们大肆吹嘘本社团的优势，让人觉得不加入进去，简直会抱憾终生。 新生们手捧饭盒穿梭而过，被晒得黝黑的皮肤在阳光下进行角度反光。偶尔笑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颜色反差之大，让社团负责人们看着觉得莫名喜感。 江漓走在去往食堂的必经路上，看着这形色的社团，回头问李恋：“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社团？演讲社？或者，辩论社？” 李恋笑着摇头，一脸无奈地咂嘴：“不去，担心孤独求败。” 江漓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李恋是在自吹自擂，不由得笑起来，说：“恋恋，你这脸皮……稍微有点厚哇。” 彼时的李恋，还是这样一个心高气傲目高于顶的年轻女孩。 才刚刚进入全名知名的高等学府，未来好像铺开了一条平坦康庄的大道，正冲她挥手。 过了几天，李恋忽然告知江漓，她加入了学生会组织部。 江漓听了，还觉得挺兴奋。毕竟进入学生会，也能成为大学期间十分重要的实习经历。 江漓问：“你通过竞选了？大一的话，应该还只能当副部长吧？” “不，”李恋笑得眉眼弯弯，“我是一名光荣的组织部干事。” 江漓：“……” 才加入组织部没两天，李恋及其他同学便接到了上头的第一项工作任务。 外联部费尽千辛邀请到了两年前的C大风云学长回校做演讲，需要组织部在校内进行场地布置。 这个路远城在学校好像十分有名，即使已经毕业两年，但有关他的故事一直在学校流传。 据说从他入校便当选为校草，到毕业时票选竟一直无人超越。也据说他成绩格外优异，从未有任何漏课少课的情况，就连毛概思想哲学，都回回满分。 而这次请他回学校来做演讲，主要的议题不是他如何成功拉到巨额投资开始创业，而是作为一个榜样，给新入学的新生们讲一些成长和学习的经验。 李恋第一眼看到路远城的海报照片时，就被那张年轻英俊的脸惊艳。 他的确长得很好看，属于那种让人过目不忘的类型。这种好看和江漓不一样，江漓是纯粹的五官清秀，而路远城的面相里却带着隐藏不住的英气。 他的眼眸，他的鼻梁，他那张线条优美的唇，都是李恋十分喜欢的类型。 到了正式演讲那天，李恋和组织部其他几个女生一起在学生会办公室等路远城。 站在办公室里，女孩们对海报上的男生评头论足，毫不掩饰自己的爱慕。 唯有李恋心直口快，她用手指着海报上路远城那微微扬起的唇角，用必胜的语气说：“你们知道么，这个路远城，完全是我的style啊，我一定得想办法把他追到手！” 身边的女生面红心跳，暗自崇拜李恋毫不顾忌矜持的大胆。 恰好这时候，办公室另一边有同学认出来门口站的人，欣喜地喊：“路师兄，你来啦？” 李恋心里一惊，立即跟着回头去看。 而门口站着的，正是回校演讲的路远城。 他的表情有些戏谑，二十四岁的男生，肤色白皙，眉角上扬。穿着一身正式的西装，却并不显得老气横秋，反而看起来飒爽英姿。 两人四目相对，空气里有看不见的火花流窜。 鬼使神差地，路远城看着对面那个说要追他的女孩，轻启薄唇道：“祝你好运。” 办公室里立即传来一群捧心尖叫的声音，组织部的负责人立即迎上去，准备同路远城讲解演讲时长等细节问题。 还未开口，路远城径直朝李恋走过来，又说：“但是，在这之前，你得告诉我今天在哪个礼堂演讲。” 他的声音十分好听，带着少年未脱的稚气，又有即将成为成熟男人的低沉。两者交融，形成十分神秘的美感。 李恋心跳加速，可话还是说得十分流畅：“路师兄，欢迎你回校演讲。我们安排的是3号礼堂，时间差不多了，咱们先过去吧？” 命运带给人最大的惊喜，无非是某个重要人物出现时，你却不能预料，他在你生命里即将充当怎样的角色。 你无法猜测，他是否是那个陪伴你一生的人； 也无法预知，未来你会爱他，爱得轰轰烈烈。 很多年以后再回想，李恋根本记不起路远城当年演讲都说了一些什么。 她只记得他站在讲台上，举手投足间的矜贵气质，还有言辞之间，那温文尔雅的笑容。 路远城演讲结束以后，立即俘获了一大批女生的芳心。 而李恋言出必行，找外联部的同学软磨硬泡要来了路远城的电话号码。她十分大胆地向路远城告白，直言自己对他的欢喜。 那些日子，路远城每天都能收到大量的告白短信。可奇怪的是，他偏偏就能从那些信息里，清楚地分辨出李恋就是那个说要把他“拿下”的女孩。 有一次被她吵烦了，路远城忍不住故意回复了一条：“信息收到了，可是，你是谁？” 他故意挫败打击她，希望她就此停止“骚扰”。 哪里知道李恋自信满满地回复：“路师兄，你知道是我的。毕竟，我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她没有写明是哪里不一样，可是那样明媚自负的语气，倒真的让路远城有些心动。 他对她的印象其实特别好，不仅是因为她明眸皓齿分外美丽，却是因为她在听到自己说“祝你好运”之后，丝毫没有假意娇羞故作矜持。 这样淡雅又笃定的气质，颇得他心。 联络了几天之后，李恋干脆约路远城出来见面。本以为他不会来，最后他竟真的抽空前来赴约。 年轻的时候，双方都有意的暧昧，是最美丽、最令人心跳的东西。 李恋见到路远城，笑意盈盈地问：“路师兄，女追男不是隔层纱么，我都追了你这么久，你怎么还不把纱揭了？” 即使过去许多年，即使多年以后路远城和李恋已经有了孩子，路远城还是记得当年向他告白的女孩，那美得让人惊心动魄的模样。 两人没见过几面，路远城就已经决定要牵起她的手。 李恋才大一，距离真正长大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可是那时候，路远城已经决定要慢慢陪着她，等她长大，成为一个真正的女人。 爱情有时候来得很仓促，匆匆相遇相识，感情却不会比相交多年的要浅。 正式在一起那天，路远城刚刚从另一座城市考察技术回来，而李恋就乖巧地在约定好的餐厅等着他。 见到李恋时，路远城本想伸手捏一下她可爱的脸颊，可是手指在裤兜里摩挲之后，却最终没有伸出来。 她看到喜欢的人，立即欣喜地问：“你忙完啦？” 路远城坐到李恋对面，温柔款款地开口：“等很久了吧。” 李恋双手撑着下巴，眸子里星光闪闪，答：“不久。只要是等你，多长时间都不算久。” 路远城一直记得李恋这句哲言。所以后来，他被这个狠心的女人抛弃以后，时常回想她说的这句话。 路远城心中一软，忽然说：“恋恋，做我的女朋友吧。” 他说得很认真，温情的眉目里，带着毫不掩饰的爱意。也到了这一刻，他才能承认，自己向来鄙视并否认存在的一见钟情，其实早已发生在他的身上。 于那一天光影朦胧的学生会组织部办公室里，那一个背影纤细的女孩说完追爱宣言转身时，路远城就已知道，自己陷进去了。 李恋根本没有惊讶，好像早就预料到路远城会喜欢自己。但是，她还是红着脸小声问：“如果我不同意呢？” 路远城扬起好看的嘴唇轻笑，白色的衬衫下，他形状优美的锁骨微微起伏。他说：“那既然这样，我可要去追别的女生了。” “我同意我同意，”李恋急了，连着说了两遍，“我已经答应了，你不许反悔。” 路远城好笑地盯着眼前的女孩，她脸蛋红润，唇泛水光。 餐厅暖黄的灯光下，他很想去亲吻她粉嫩的脸颊。可是周边不时有服务生和客人走过，路远城只好忍住了心中的冲动。 吃完饭后，路远城送李恋回学校。一路上也是人来人往，根本找不到与她亲近的机会。 又担心自己的唐突行为会惹恼李恋，只好绅士地将她送到宿舍楼下，然后同她告别。 哪知道才见过一次，路远城又因为公司的业务而马不停蹄地去了另外一座城市出差。 刚刚陷入热恋中的两个人聚少离多，相思成魔，一有空便埋在手机里向对方传递衷肠。 他们像两个依靠手机电波恋爱的人，总是要到空闲下来时，才能给对方打一个电话。 这样的日子过了近两个月。 路远城整日忙于工作，待他再闲暇下来时，冬天都已经快要来临。 那一日，他刚刚从外省回来，急不可耐地想要去见一见自己心尖上的女孩。哪知道就在那一天，他收到了她要求分手的信息。 很多年过去，路远城依然记得自己当初被抛弃的心情。短短两个月的异地恋，竟然悄无声息地走到了尽头。 他当然不肯放开她的手，并安慰自己若是李恋抱怨自己陪她太少，那以后尽量争取多回来见她。 可是那一天，路远城赶到学校的时候，却无意间看到，在李恋的宿舍楼下，有一个身材清瘦的男生正搂着李恋，低眉顺眼，不停地在她耳边说话。 那一幕深深刺痛了路远城的心。 原来，两个月的信息恋爱，根本就抵不上他人近距离的陪伴。 再纠缠也没有意义了。 那一天夜里有明亮的月光，还有宿舍楼下一排整齐清冷的路灯。路远城后退几步，看着远处那一方光亮里，李恋细长的影子，心脏钝痛。 他从来没有这样喜欢过一个人，而当他终于学会学的时候，那个女孩却已离他而去。 恋恋。 你可知道，在你投入另一个人的怀抱时。 我已决定，要等你到老。 62.番外二：与漓相依 李恋结婚的那一天，江漓痛哭了一场。 好像她一走，他的五脏六腑全部被掏空，整个人都像一株蔫蔫的垂柳，了无生气。 那种心痛的感觉，就像有人把他的心挖出，趁着他意识弥留清醒，而一片一片地割肉凌迟。 爱了二十多年的女孩，最终，嫁给了另一个男人。 自那以后，江漓的状态忽然变得很差，做什么都提不起神，不管什么活动，也没有兴致参加。 经纪人杜清帮他推掉了数家电视台的春节晚会邀请，又见他精神长期不振，只好连最隆重的央视春晚也推掉了。 江漓二十岁出道，到现在已有八年歌龄。在事业上，他一直顺风顺水，凭借着俊美的外表和天籁一般的歌声，大红大紫了这么些年。 可是，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从来没有过绯闻，也不肯配合任何女演员女歌手炒作。 杜清若不是知道他心有所属，也定会和许多圈内人士一样，怀疑他的性取向问题。 就这么耗了一段时间，江漓仍然没有好转的迹象，每日目光空洞地走神，公司安排的通告也没有办法好好完成。 杜清只好帮江漓向公司告假，称身体原因，他需要休养一段时间。 这么多年来，江漓极少请假，也给公司带来了巨大的利润，所以杜清一提出休假，高层领导很痛快地答应了。 离开公司以后，江漓直接回了家。他不想让父母看到自己颓败的样子，只得整天呆在北京的家里，浑浑噩噩。 大约过了一个星期，忽然有人来按他的门铃。 江漓向来独居，以前只有李恋在这儿借宿过几晚，再没别人知道他的住处。 他好奇地起身去开门，一眼看到门外穿着白色长款羽绒服的唐依。唐依手中还提着一些袋子，脸上的表情明晃晃的，笑意盎然。 江漓眉一扬，沙哑着声音问：“你来做什么？” 唐依跻身进来，顺手带上门，声音清朗地说：“来陪你吃晚饭。” 屋子里冷冷清清的，茶几上摆着一些没有收拾的外卖盒子，一地狼藉。江漓就像失了魂似的，每天只知蜗居在家里，惶惶终日。 唐依叹了口气，拿过遥控器将暖气调了一点儿，又脱下自己厚重的外套，然后开始帮江漓收拾屋子。 江漓慵懒地躺着看电视，也不理唐依，就当她不存在。 唐依麻利地将垃圾打包，又将地面拖干净，然后卷起袖子进了厨房。 厨房里厨具一应俱全，唐依熟练地洗菜切菜炒菜，开火之前特地关上了厨房门。 不到半小时，厨房已经传出了浓郁的饭菜香味。 唐依把饭菜端上桌，才洗了手过来拉江漓：“来吃晚饭吧。” 江漓不是很饿，但敌不过那扑鼻的香味，也去洗了手，准备吃晚饭。 两个人静静地坐着，唐依紧张地看着江漓，等待他的评价。江漓吃了一口鱼，柔软滑嫩的口感立即在唇舌间蔓延。汤汁浓郁，味美留香，吃得江漓心头微漾。 看江漓一言不发，唐依赶紧问：“怎么了，不好吃？” “没有，”江漓抬头，瞳仁里眸光闪闪，“就是忽然觉得，被人照顾的感觉真好。” 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是照顾他人的那一个。全身心的对那个女孩好，无微不至地关心她的心情，却忘记了自己最想要的温暖。 唐依听得心头发酸，垂下眼去帮江漓盛鱼汤，说：“如果你愿意，我会一直照顾你。” 江漓听得筷子一顿，抬起脸看向唐依，字句清晰地答：“唐依，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你知道，我没办法再去喜欢一个人。” 空气里有令人难堪的尴尬，唐依轻咬着唇，有些不知所措。 但很快她又反应过来，从大学到现在，这么多年都过了，江漓爱不爱她，并不能影响她对他的感情。 “没事，”唐依自嘲地耸耸肩，“只要你不赶我走，我就来给你做饭。” 江漓吃了口菜，不予置评。 唐依言出必行，高级化妆师的工作也不做了，整天买好菜到江漓家，替他打扫屋子做饭。 有时候江漓过意不去，苦心劝她把时间花在正确的人身上。唐依却反问他：“你为什么不把时间花在正确的人身上？” 江漓一惊。 他想起几年以前，李恋要去追求路远城，也这样劝过自己放手。而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呢？ 他说：“不去试试，怎么知道？” 而现在，唐依给了她同样的反问。 感情真是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人总纵容自己固执执着，却不希望深爱自己的人受伤。 就这样过了些日子，江漓食欲大增，身体也不再像之前那样虚弱。 新年将近，全国上下一片红色与热闹。 江漓不想回索源，于是决定出国去旅行。唐依得知了这个消息，也吵着要一起去，美其名曰躲避七大姑八大姨的过年催婚。 两个人最后没能出国，因为唐依的签证到期而来不及改办，最后江漓便选了三亚。 十年以来，这是唐依第一次和江漓独处这么久，久到就算最终仍要孑然一身离他而去，也心满意足。 如果让她拿一生寂寞荒凉，来换这短暂几个月的幸福，她心甘情愿。 除夕那天，三亚天气非常好，日光明媚，天高云淡。海边聚集了很多度假的人们，热热闹闹，心生欢喜。 江漓和唐依沿着海滩向远处走，时不时地低聊几句，像相濡以沫的老朋友。 很久以前，他们都曾想过，这一生，或许就这样了。得不到自己心爱的人，只能心灵清苦一世。 唐依问：“这么好的日子，要不要去庆祝一下？” 江漓平时很少放纵，却忽然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提议。 酒店有个十分浪漫的小酒吧，专供游客消遣。江漓和唐依一起进去，找了个十分僻静的角落。 为了防止被人认出，江漓戴了一个宽大的墨镜，点酒水时也是唐依去找酒保，就怕被人偷拍。 江漓兴致十分好，唐依点的酒也十分可口，一不小心，他就多喝了几杯。 唐依总觉得他是借机发泄，又不好阻拦，只得任由他痛快一场，将伤痛作别在这个除夕。 后来回去的时候，江漓已经处于微醺状态。他的脸很白净，加之酒喝多了，更显得白里透红俊美无比。 唐依把他送回酒店，将他的鞋子脱下来，体贴的替他垫上枕头。 江漓轻阖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灯光投射下，拉成一道长长的阴影。他的睡颜很美，这么多年来他没怎么变过，好像一笑起来，仍是当年那个红唇皓齿笑容温暖的少年。 唐依给江漓盖上被子，然后想转身离开。才一转身，手腕忽然被一只大手抓住。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一直躺在床上的江漓忽然坐起来，猛的一用力，就将唐依拉到了床上。 他把她放平在床上，欺身压过来，双手钳住她的肩，两腿呈蹲跪的姿势，将唐依的腿用力压住。 房间里暧昧顿生，唐依的心怦怦直跳。 江漓的脸红润温情，眼睛里带着几缕明显的血丝。他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忽然靠过来，就去亲吻唐依的脸和唇。 唐依心跳继续加速，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而江漓闭着眼，柔软的唇从唐依耳垂边、脸颊上还有嘴唇上掠过。而这还不够，江漓一边亲吻唐依，一边伸手去解她的衣服。 唐依这才终于慌了，用力地伸手堵住江漓的唇，然后冲他喊：“江漓！如果你现在要我，我一定给你！可是，你看清楚，我是唐依，我是唐依！不是你的恋恋！” 江漓身体一僵，动作立即停了下来。他从柔软馨香的女人身体上起来，意乱情迷地看了唐依几眼，眼底的光芒最终黯淡了下去。 很快，他便起身站起来，光脚踩在地板上，声音低哑地对唐依说：“对不起。” 唐依听了，鼻子发酸，眼泪立即哗啦啦地流了下来。 她早就应该知道的，爱了他十年，都不曾得到他的温柔怜悯。给他做了几个月饭，怎么可能得到他的真心和爱情？ 新年海南之行不欢而散。唐依先买了机票回北京，刻意与江漓拉开了距离。 两人心中都郁结不已，江漓更是没有了面对唐依的勇气。他也想不明白，那天他分明没有醉，怎么就抑制不住心里的冲动了？ 回到北京以后，两人有些日子没有见面。 春节渐渐过去，江漓重新回到了工作里。他虽然状态好了很多，但经纪人还是能看得出他在强颜欢笑。 好像江漓还是那个国民偶像江漓，而他，却又不再像他了。 春节彻底结束的时候，江漓接了一档选秀节目的评委工作。这几年选秀如火如荼，各电视台都在争相比拼。 江漓算是才华横溢的歌坛前辈了，名气又高，是各电视台争抢的对象。 选秀节目一出，来了不少爱好唱歌的人前来报名。江漓作为初审评委，一个接一个地听他们的歌声，与他们带来的故事。 这些选手里，有一个人让江漓印象格外深刻。那是一个五十四岁的男人，站在台上娓娓地唱起了一首古老的民谣，说要送给自己心爱的人。 江漓问他：“你有很多种方式唱给她听，为什么选择到电视台来？” 老先生说：“因为她已经不在了，我想这儿人多一点，她是不是会来。” 江漓心头猛然一惊。 他忽然想到，自己的爱情也是一场漫长的马拉松，多少年过去，依然未果。这样的遗憾，他还想坚持多少年呢？ 那天工作结束以后，江漓问自己，那些爱慕李恋，事无巨细为她考虑，是真的爱她爱到骨子里，还是早已习惯的机械式的对她好？ 像一个哥哥对妹妹那样？ 他没有答案。只是再一想到许久未见面的唐依，心头竟有一些莫名其妙的酸涩。 那时候，江漓已经二十九岁，已不算特别年轻了。可是他仍然冲动了一回，四处去打听唐依在哪个组跟妆。 可奇怪的是，人人都说唐依退出了圈子，连电话号码也换了时，江漓才真正觉得有些慌了。 那日北方大雨倾盆，江漓凭着记忆找去了唐依家。他不确定她搬走没有，可是这是最后唯一的机会，他不想再错过。 那天等了很久，唐依才从外面回来。她已经换了工作，不再和娱乐圈有任何关联。 当她看到江漓倚在她的门檐下，却仍然发现自己面对他的心情，仍像当年那个丑陋不堪肥胖不已、不敢靠近心上人的自己。 多少年了，她为他变得温柔美好，可是却最终没能换到他的回眸。 唐依开门进屋，不想理会江漓。江漓伸出手去，死死地卡在门缝里，声音低软地央求：“唐依，我想要你，可不可以跟我走？” 一瞬间，唐依的眼泪又扑簌而落。 已经十一年了啊，她爱眼前这个男人，已经整整十一年。 从当初人人笑话的“炮弹”，到完美优雅的唐依，只有她自己知道，是什么让她咬牙坚持了这么长时间。 若爱是一场漫长的等候，那么，这三千多个日夜的孤独守望，值了。 63.番外三：灿烂千阳 尹千阳坐在杜晓琳的对面，听她天马行空侃侃而谈。 从见到她的那一刻开始，尹千阳就看出了她敷衍的相亲态度。杜晓琳是个十分单纯的人，她对相亲的反感写明在了脸上，昭然若揭。 所以尹千阳很清楚，她这样放得开，这样口若悬河，根本就是抱着完成任务的心态。并且，她根本就不想和他继续发展。 可遗憾的是，尹千阳却并不想如她所愿。 从见到杜晓琳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自己一定要将这个女孩追到手。 杜晓琳点了一堆菜，丝毫不顾及矜持而在尹千阳面前大快朵颐。她吃得满嘴油光，眼睛里的光芒晶晶亮。 若不是做好了被尹千阳看不起的准备，她断然不会这样自毁形象。 晓琳哪里知道，回去以后妈妈给她打电话，喜气洋洋地告诉她，尹博士对她印象非常好。 杜晓琳无奈地抱怨：“这人是不是有毛病啊？我都这样了，他还看得上？” 电话里，晓琳免不了被妈妈一阵数落，并被逼着继续与尹千阳来往。 来往就来往吧，反正有大把闲暇时光。 但接触了没几天，杜晓琳就对尹千阳感到腻味了。他们一起出去吃饭，晓琳偶尔要点其中的几个菜，尹博士就会告诉她，这几个菜里含有多少营养成分，又有多少微生物寄生虫。 去逛街吧，尹博士也会对晓琳要买的化妆品评头论足，告诉她某些保养品并不能起到保养的效果，又或者在导购小姐推荐某款美容产品时，会低声告诉她这产品里有哪些成分是会加速人体表皮组织衰老的。 杜晓琳气得冒烟，不满地冲尹千阳低吼：“你这是书读得太多了的毛病，得治！” 尹千阳不管不顾，只把自己认为对的、对晓琳好的建议，慢条斯理地说出来。久而久之，杜晓琳觉得烦了，干脆什么都交给他来做，并暗地里给他取了个外号叫“书呆子。” 尹千阳长得斯文秀气，戴着一副无框的眼镜，显得温润清朗。可是杜晓琳一直幻想自己能嫁一个威武的猛男，所以对尹千阳一直不怎么来电。 可是为了避免被家人骂，她就想了一个歪点子，就是不断地在尹千阳面前扮丑，好希望他能知难而退。 哪知道尹千阳这人一点儿也不上道，即使晓琳穿得灰头土脸，也照样面带赞许。即使晓琳讲一些毫无笑点的冷笑话，他也会十分配合地微笑。 如此一来，杜晓琳对尹千阳这人没了辙，干脆爱怎么怎么着。 相处了一些日子，杜晓琳慢慢习惯了有尹千阳的生活。即使不拿他当男友，只当个学富五车的男性朋友，也还是挺好的。 晓琳上学时期成绩很一般，但是脑子里的问题不少。偶尔有什么稀奇古怪的想法或者疑问，尹千阳都能帮她解答，就像一部活字典。 这种感觉简直太好，继而让她慢慢地开始依赖起尹博士。 日子过得平静自在，可是两人的关系却并没有实质性的进展。捅破这层窗户纸，还多亏了晓琳的好友李恋的帮忙。 有天晚上，尹博士送杜晓琳回家以后，给她发了条信息：“晓琳，你真的很美丽。” 其实只是一条普通的称赞短信，却让杜晓琳一时羞涩，回复道：“你这个人真的很讨厌，我不想再和你说话了。” 女孩的欲拒还迎欲语还休，尹千阳其实一看便知。但当时恰好母亲打电话过来，他未来得及回复杜晓琳，便去和母亲交谈了很长时间。 挂完电话才发现夜已深，为了不扰晓琳休息，便没有回复。 这个女孩，他其实是志在必得的。 可是因尹千阳没有回复信息，杜晓琳却慌了。等了一晚上不见回复，第二天白天也不见尹千阳打电话过来，杜晓琳这才知道，尹千阳或者真的不会再理她了。 她不停地埋怨自己，平时为什么要说那么次对尹千阳没有兴趣之类的话。而让她自己再去主动联系尹千阳，又碍于面子说不出口。 心急之下，晓琳只好给远在广州出差的李恋打电话，并诉说了自己的烦恼。 李恋是个谈判高手，在与人斡旋巧探潜台词方面有着高超的本领。所以见到好友陷入苦闷时，义不容辞地给尹千阳打了电话。 尹千阳只是性情温和，双商却是奇高。所以，即使李恋在顾左右而言他，他也能立即听出来李恋想得到的信息。 也就是这通电话，尹千阳才确定自己长久以来的策略，已经有了功效。 后来他对晓琳的追求，似乎就简单了许多。 又见了几次面，杜晓琳就红着脸答应了他的要求。 而至于他的策略，杜晓琳也在很久以后才得以知晓。那一次，两人在家一起看电视，电视剧里的男女主角因为争吵而相互不理对方。杜晓琳看得气急，忍不住冲着电视说：“笨蛋啊，上去强吻不就好了啊？” 尹千阳悠悠地在旁边说：“这女孩和你一样，不是那种耍流氓就能搞定的女孩。” 杜晓琳愣是回味了好几遍才悟过来这话里的意思，她一脸激愤地盯着尹千阳，问：“你这是什么意思？不是耍流氓能搞定的女孩，那是什么才能搞定的？” 尹千阳自知多言，又架不住杜晓琳的追问，况且那时候他们连不可描述的事情都做过了，说出来也就无妨。 他说：“什么都为你做好，让你依赖我。等我突然哪一天不在，你就会自乱阵脚。” 杜晓琳大吃一惊。她发现自己真的就是这么爱上尹千阳的，被他宠得像个公主，被他惯得无法无天，如果没有了他，她就生活都无法自理了。 杜晓琳气急败坏地跳起来去捶打尹千阳的胸，嘴里嚷道：“你这个混蛋，我不要你了！你看着吧，没有你，我也能好好的！” 尹千阳抬抬眉，嗓音淡静：“这可是你说的。”说完他便笑着站起来，拿起外套出门去了实验室。 到了晚上，杜晓琳终于惨兮兮地发来短信：“老公，我刚才做红烧鱼……把锅给烧了……” 尹千阳抿着唇笑，迅速将手头的工作交给助理，拿着衣服开车回家。 一进门，果然看到一片狼藉的厨房，还有一脸脏兮兮的杜晓琳。 见到尹千阳回来，晓琳立即扑过去，抱着他的腰不撒手，哭诉道：“你怎么才回来……” 尹千阳听得好笑，看着这登堂入室的女主人，嗓音闲淡：“不是说没有我，也能过得好好的？” 杜晓琳继续大哭：“不能没有你……呜呜……” 两人正式确立了关系，又有了夫妻之实，到了过年期间，两家家长便张罗着见面，谈论晓琳和尹千阳的婚事。 聚会的时候，尹千阳的婶婶张阿姨也来了。 张阿姨是晓琳父亲的老同事，两家关系一直不错。当初尹千阳回国，这门相亲还是张阿姨促成的。 那天，张阿姨一见到乖巧美丽的杜晓琳，就笑着对侄子尹千阳说：“你小时候就说晓琳可爱，长大了要娶回来做老婆，婶婶帮你实现了这个愿望，要怎么感谢我？” 尹千阳笑着向婶婶道歉，可杜晓琳却听得莫名其妙。 待张阿姨一走开，她就冲着尹千阳问：“你以前就认识我？” 尹千阳知道瞒不住她，也就照实回答：“以前我们上过同一所小学，不过我上六年级，你上二年级。本来我很反感相亲，但是婶婶说是你，我那天就去了。” 杜晓琳听得心情震惊，睁大了双眼久久地朝尹千阳盯着。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难以置信地问：“所以说，你六年级就早恋了？” 那个时候其实并没有感情，尹千阳也只是对杜晓琳的可爱印象深刻。后来慢慢长大，他生性凉薄，见多了外国金发碧眼的女子，偶尔想到杜晓琳时，还是会相念那个脸蛋胖嘟嘟的女孩。 尹千阳被杜晓琳缠得没办法，只好说：“是，你一进小学，我就看上你了。” 杜晓琳感动得眼泪哗哗流，声音哽咽道：“那你小学时为什么不跟我表白？白费我后来暗恋那么多学长，还被那么多学长拒绝。” 尹千阳脸上升起几条黑线，眉心也渐渐拧了起来。杜晓琳见状，察觉到尹千阳心情不妙，立即打着马虎要逃跑。 尹千阳黑着脸，一把将她拉过来，附在她耳边恶狠狠地说：“晓琳，我很生气。等着我晚上收拾你。” 杜晓琳一想到他的战斗力，“……” —— 人生漫长，我们总会在茫茫人海里遇见能和自己匹配的那个半圆。 青涩童年不算早，垂垂老矣不算晚。 只要能遇上，才算是不枉此生。就如多年以后，李恋与路远城的再相逢，就像此去经年之后，唐依与江漓的心灵靠近，还有晓琳与千阳早已注定的缘分。 每一个人都会得到幸福，到了那个人出现的那一天，请你真诚感谢命运的馈赠。 你看，你的那个半圆，正在向你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