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规则好坑 在接受了“我所在的世界很唯心”这个现实一年后,顾生槿觉得自己还要接受一次“我所在的世界和我所不在的世界都很玄幻”这个现实了。 其实一开始,他内心是既懵圈,又拒绝的。 哪怕自己已经成为了一个可以无视地球引力和物质特性自由飞上飞下,穿墙入室的灵魂,他也觉得平行世界的设定太玄幻,只应该出现在小说里。 更别说自己还像撞大运一样撞到了“这些平行世界需要你力挽狂澜去拯救”这个设定,自己身上原来有着潜藏的王霸男猪气运,等着他摆脱“每天都在躺枪从未被超越”的厄运体质,走向人生巅峰赢取白富美一生美美美顺顺顺吗。 ……开什么宇宙玩笑!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他审视地看着病房中央那个疑似玩cosplay过程中不幸挂掉的灵魂。这个鬼魂有一张冷戾的面孔,一看生前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他的发型比传统洗剪吹还要张扬,一个大男人,顶着一头嚣张跋扈的酒红色长发也就罢了,明明是灵魂态,感受不到物理风的吹拂效果,还要把发丝弄得飞飞扬扬,模拟风吹淡淡飞的视觉效果,也是醉人。 至于他的穿着,倒是大体上有些古风的质感,仔细一看又是不伦不类中西合璧的刺客感觉。那一身又是暗器囊又是指爪武器的装备,配上那招恒久远的风吹淡淡飞效果那叫一个杀马特式的酷炫狂霸拽,绝对只能在漫展上才能看到正常人穿出来。 顾生槿有些拿不准这到底是个死了还不消停要找人陪他一起玩的cosplay狂热爱好者,还是真有些来头。 见顾生槿久没有反应,杀马特洗剪吹哥又很有些不耐地问:“你帮不帮?痛快点。” 顾生槿看了一眼病床上躺着的自己,开口问:“你真的会在事成之后帮我回到身体里去?我怎么知道等我回来,是不是已经沧海桑田,我的身体都不知道火化多久了?”自己是生魂,他根本不能离开自己的身体超过30米,一旦超过,他的身体就会进入濒死状态。要是自己离久了,那不得濒着濒着就真的咽气了。 洗剪吹哥冷笑一声:“其他世界和这里的时间流逝不对等,距离限制我也会解决。帮了,你还有生还的希望,不帮,你就只能被困在这里,做个连地缚灵都不如的生灵,也许是十年,也许是几十年还醒不过来。” 顾生槿无语,他说的倒是事实。 顾生槿变成植物人已经在床上躺了一年了,他也以灵魂的形式在这半径30米的范围内游荡了整整一年,连这医院里哪个护士跟哪个已婚医生有一腿都已经摸得清清楚楚,实在是有些没意思。 “怎么帮?” 洗剪吹哥伸出一只手,“我带你过去。” 既然已经决定,顾生槿也不再犹豫,飘过去也伸出了手。两只手交握的那一刻,洗剪吹哥微微一拉,顾生槿面前的景象就倏忽变幻,从普普通通内部四面白、外面春暖花开的病房,成了一个四面八方都黑漆漆的空间。 除了仿佛整个人变成实体,衣服上还有暗红微光粼粼闪耀的酷炫洗剪吹,顾生槿看不到其他任何东西。就像是身处某种黑洞的具象化空间。 “能不能讲清楚点,我去其他世界到底要做些什么?拯救世界也要有个章程吧?”顾生槿稳住心神,率先问道。 洗剪吹哥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有点意外:“是这样,前阵子出了点事,导致部分世界的个别灵魂离开,如果不采取措施挽救的话,那些世界会整体崩塌,所以你要进去补替。章程也是有的,你根据我们给的任务和剧情提示,走完剧情线就可以了。” “走剧情?”顾生槿笑了笑,“怎么说得好像是小说电视一样。没发生过的事你们也能提前知道吗?” 洗剪吹闻言仿佛一噎,他瞪了顾生槿一眼,才道:“你就当你去的那些世界是小说好了。我们……咳,我会提前给你提供原剧情的参考资料,你也可以当你要重点关注的那两个人是主角,其他都是配角,只要你注意一下资料里的关键事件节点,做完你该做的,保证剧情是按照资料走,世界不会崩塌就可以了。其实很简单的。” “简单为什么不自己上?”顾生槿活着时就是一普通大学生,既没点亮演技技能,也没点亮任何穿越技能,找上自己不会真就是因为简单吧?真的简单他完全可以自己上么! 岂料他这随口一问,对面以狂霸拽形象示人的洗剪吹哥竟然面上一红,“我不合适。好了,你去吧!” 说着不由分说就在顾生槿的脚底下召唤出了一个光芒四射的法术,顾生槿都来不及再说什么,直接被传送走了。 等等啊,还有一大堆问题没问…… 那个剧情资料怎么看啊! *** 等顾生槿醒过来,只觉得浑身都跟被碾了似的痛,也说不清到底哪里更痛。顾生槿睁开眼,入目就是一洗悠悠的蓝天白云,以及不疏不密的树丫子。天气晴朗得他眼睛有点发疼。 这是在野外? 顾生槿勉强抬手遮了遮眼睛,并由此注意到自己手腕乌青,勒痕明显,像是被捆缚过。 “小师叔!” 顾生槿正自疑惑,忽然听到一声由远及近的呼喊,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觉眼前白影一闪,那个声音的主人已经蹲在自己身旁了。……好家伙,这速度要是去了他那世界,妥妥的国宝级英雄。 等顾生槿终于聚焦成功,把这个便宜师侄看清的时候,他已经连外衫都脱了盖在了顾生槿身上,本来顾生槿还不知道他为什么是这个动作,按照常理不该是先扶自己起来吗?等他自己顺势悄悄地在身上一摸,发现自己身上只有点碎布条,基本跟什么都没穿没两样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 卧槽!这岂不是说他刚才就这样在这个便宜师侄面前遛鸟了!还能不能愉快地当人师叔了? 顾生槿脸上顿时一阵青红交错,尴尬得不得了。 还没等他把那股子尴尬劲摁下去,便宜师侄竟然二话不说就以公主抱的姿势抱起了自己……对一个男人使用公主抱!顾生槿顿时眼前一黑,这拓码到底是怎样的平行世界,他还没来得及深度吐槽,又感觉到了某处传来的难以言说的剧痛……顾生槿简直脸都绿了。这该不会是原主才被爆过菊吧? “小师叔,你忍一忍,回门派就有药了。”大抵是顾生槿脸色太难看,便宜师侄出言安慰了一句,就抱着他飞掠起来。没错,是掠,不是跑。便宜师侄速度简直比超人还快好么!顾生槿侧头看着飞速倒退的树木想。这原来是个武侠世界啊。 他颤抖着伸出一只手,抓住了便宜师侄的衣襟,声音嘶哑:“换背的。” 好好一个大男人被另一个男人公主抱像什么样子,又不是在搅基的少女世界里。 便宜师侄明显一愣,停下了空中飞奔的步伐,低头看了看怀里的顾生槿,纠结地说:“背的话会让你的伤口……” 顾生槿:“……” 卧槽他怎么像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样子,能不能不要这么懂?给你师叔留点颜面啊…… 顾生槿虽然不喜欢这个姿势,怎么说也是个实在人。想一想只要换成背的姿势菊花妥妥地要受到二度伤害三度伤害n度伤害……顾生槿就牙疼。像他这样的实在人不会死要面子活受罪,所以他虽然特别尴尬,还是沉默了。 这一沉默,便宜师侄就又抱着他飞掠起来。 顾生槿为了转移注意力,就想着试试打开洗剪吹说的资料。自己身上都破成这样了,估计资料是没有实体的一项存在。刚想着,就听到叮的一声,他眼前就出现了大段半透明的字幕,就跟有个什么仪器投影到面前似的。可能是投影仪器是以顾生槿自身为定位,所以字幕和他的相对速度是静止的,便宜师侄估计也比较照顾顾生槿动一动就痛的身体情况,在用一种平稳的姿势飞着,顾生槿看起资料来竟然不觉得很晃。 原主也叫顾生槿,不知道是因为被顾生槿穿了的缘故,还是本来就跟他同名,顾生槿默默地鄙视了一下不负责任的洗剪吹哥,继续看了下去。资料并不是很长,顾生槿没费多少工夫就看完了,脸色却更难看了。 洗剪吹哥你找我帮忙的时候可没说这是个搅基的世界啊?鬼和鬼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呢?! 顾生槿抬眼瞟了瞟附近那个忽然冒出来金光闪闪生怕他看不到的主任务,简直想死的心都有了。 资料上的内容,概括起来说就是一个穿成书内武当派弟子的弯男攻略魔教教主的十年里,顾生槿这个原教主的西皮成功死在躺枪炮灰路上的大致经过。 单从抢了他原主对象这一点来说顾生槿还是要谢谢这个穿越男的,他自认彻头彻尾是个直男,完全不能想象自己和一个大男人腻腻歪歪缠缠绵绵的画面有多美。 当然顾生槿所拥有的资料明显不完全,甚至他怀疑还有盲点存在,因为这份资料基本上是原主“顾生槿”视角,所以他光看资料也看不出穿越弯男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好好一个男孩子非要跟一个有既定对象的男人搅在一起,这个男的在顾生槿看来还是个有毛病的货。 甚至受视角所限,顾生槿也无法获悉这个“穿书”背景的原书剧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只能从资料上了解到这个穿越男叫沈愉,是武当派年轻一辈的优秀弟子,资质很高,大概是因为知晓原书剧情的缘故在开金手指方面的运气也很好,总体上因为人热情响誉派内,因美貌逆天武功高深驰名江湖。 一次他下山历练遇到了狂霸酷炫拽每天都在变态的魔教教主段无辛,大概是就这样结了什么梁子。也不知道魔教教众的脑回路是怎么绕的,总之他们商议一番后把武当派定成了魔教一统天下第一个要打击的对象,并把沈愉锁定成了他们的目标。 魔教暗地里准备了一段时间,弄清了武当派的建筑群结构和目标人物住址后就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由教中最神出鬼没的左护法出马,带齐各种高级药物摸上武当山掳人了。那左护法什么都好,就是有点路痴,照着画得清清楚楚的地图摸进去,还是摸错了院落,把沈愉隔壁的隔壁邻居给掳走了。 毫无疑问,这个以极其标准的躺着睡觉姿势成功中枪的武当派弟子当然就是顾生槿了。 话说左护法留了张嚣张已极的字条后,就把人掳回了指定汇合地点,早已等着的几个猥琐大汉就把被下了迷药的顾生槿菊花爆了。魔教这边以为羞辱的是沈愉,一开始对外宣传自然也是沈愉,后来发现自己掳错人了才改过来,但武当派弟子们也都知道了,哦,原来魔教一开始的目标是沈师兄,而不是顾小师叔啊! 这可捅了马蜂窝,顾生槿作为一个原书能和魔教教主西皮的正派人士,人设也是闪闪发光杠杠亮的,至少不是普通武当派弟子能够轻易仰望的。他是武当派丹阳真人的关门弟子,这丹阳真人年纪大,辈分也大,比现任掌门还高一辈,还是他师伯,在武当派的地位是坚不可摧举足轻重的。 而且顾生槿本人年纪比沈愉还小,老一辈拿他当孙子养,掌门一辈拿他当儿子养,个个疼他疼得不得了,年轻一辈又跟他年纪相仿,一起玩泥巴长大的,交情好得很,是真正的武当之星。也就是说左护法误打误撞,刚好掳了个在老中青三代里好感度都很高的人,使得武当派上下倍感受辱,怒气值瞬间就达到了max。 事发后,左护法因此受到了魔教的额外嘉奖,但沈愉就不那么好过了。首先丹阳真人是个护短的人,因此他不给主角好脸色,其次门中也有些弟子觉得这是沈愉没事招惹行事诡异的魔教造成的后果,总之沈愉因此很受了一段时间的委屈,他不是个愿意无辜遭人白眼的人,他就自请下山做任务了。 他下山后又遇见了魔教教主,这一次会面又给武当派拉了一波仇恨,因为魔教很快又变本加厉地在接下来的事件中反击了。 话说回来,武当派吃了大亏肯定要讨回来,没多久武当派就基本组织好人讨伐魔教了。沈愉当然也要去,而顾生槿作为受害者,当然也跟着大部队一起去报仇了。 各大正义门派聚集在一起,商讨攻上魔教总坛五芒山事宜,声势浩大有如六大门派攻打光明顶。人多了,当然是非也多,尤其是小辈们的爱恨情仇。其中最受人关注的三角恋就是昔日武当之星顾生槿单箭头峨眉妹子许昭然,许昭然却单箭头着江湖风云人物沈愉这件事。 也是因为这样,顾生槿再次猝不及防地躺枪了。他和峨眉妹子许昭然被捉奸在床,大家震惊了,都认为这是顾生槿被菊爆后性情大变心理扭曲,所以用非正常手段强了妹子。 武当派很多人不信顾生槿会做出这种事,但架不住峨眉的许昭然寻死觅活,武当掌门就说让顾生槿娶了许昭然吧。这许昭然乃是峨眉掌门静风师太的爱徒,她死活不肯嫁顾生槿,峨眉又怎么会委屈她?只要求武当废了顾生槿的武功,把他逐出师门。 最后商定的结果就是双方各退一步,顾生槿被逐出师门,但没有废了武功。 顾生槿显然是被算计了,当时他却不知道到底是谁算计了自己。想来想去,也只能是魔教了。因为至此之后武当和峨眉就交恶了,原有的深厚道士尼姑情谊完全不复存在。原本群情激昂的誓师大会也因为发起门派武当派事故频出声名日下像一场闹剧一样落幕了,而这些都是魔教最受益的。 顾生槿被逐出师门后,走哪都被唾弃,还被峨眉追杀,无数次死里逃生让他对魔教恨入骨髓,就找了个地方闭关修炼,一练就是八年。八年后顾生槿武功大成出来找魔教报仇了。 他重出江湖,却打听到自己师父武功被废晚景凄凉,昔日交情非常好的同门不是叛出武当就是缺胳膊断腿郁郁终生,更甚者,他还得知原来当年魔教是打算针对沈愉捉奸在床的,只是这招数不知怎么再一次落到了自己头上。 一次还能说是意外,再次还能说是意外吗! 顾生槿心中不忿,但想到武当毕竟是自己曾经的师门,要调查清楚这八年里都发生了什么需要时间,就决定先找魔教报仇。他单枪匹马一路杀上魔教总部,杀到了教主床前,一看昔日师侄沈愉竟然和自己的仇人在一起了,简直怒不可揭。 沈愉却在这时告诉顾生槿他当年的冤屈已洗,魔教已得到应有的惩罚,希望劝小师叔跟他回门派的。 顾生槿苦练八年才有此一着,更何况已经得知武当不复当初,再一听沈愉这所谓的劝解更是气得几乎要撅过去,合着如今物是人非你轻描淡写一句魔教已得到应有惩罚就全抹去了?他当然不肯,呵呵一声就去杀教主段无辛。教主这些年估计都忙着谈恋爱虐心虐身去了,武功略输他一筹,最后差点被当胸一剑射穿的时候,沈愉冲上来用身体挡了一剑。艾玛教主一看爱人被杀顿时爆了小宇宙,就把顾生槿杀了,杀完抱着沈愉去找神医,最后当然是救活了,沈愉也是死过一回的人了,江湖规则一命抵顾生槿一命,皆大欢喜,两位主角经过重重磨难终于走在了一起,过起了甜甜蜜蜜的he江湖生活。 顾生槿看完资料的感想就是:卧槽!这个人比我还能躺枪!比我还倒霉! 尤其当他视线一转,在资料旁边看到那个金光闪闪地显现着“完成顾生槿剧情线”的主线任务后,只能说是,一口老血哽在心头。 这画风不对啊。顾生槿想。 医院里有个癌症的妹子平日里就爱看这种穿越啊,重生啊之类的网文,他这一年生灵当得也很无聊,就喜欢飘在她身边看她看的那些网文打发时间。看多了也就摸到规律了,但凡涉及自己这种炮灰重生穿越,哪一个不是翻身农奴把歌唱,对着原主角打脸啪啪啪,逆袭全宇宙的节奏?怎么到了自己这,不但不能逆袭一把,还要把这个从头躺枪到尾的炮灰剧情走一波啊? 唔,不对,这里的主角可是个穿书的穿越男啊,他为什么要眼巴巴的抢了原书顾生槿的西皮,顾生槿还莫名其妙混得这么惨?这是不是说明“顾生槿”才是那个要被啪啪啪打脸的原角色? 顾生槿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感觉整个人又不好了。一想到自己一个连小姑娘手都没牵过的正经好男人还要背一个那么臭的骂名,简直有种两世英名一朝散的荒谬感。 他就说,天底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一朝穿越一身厄运就能升级成了猪脚式王霸气运,看吧,人家穿越都是穿成炮灰也能逆袭啪啪啪打脸的主,他穿越就要做那个老老实实被逆袭者啪啪啪打脸的,还不能反抗,还要走剧情。 ……算了,就当自己是为了活过来,来当临时工的好了。 然后,武当派的大门终于进入了他的视野。 第2章 庄周梦蝶 一看到门派大牌匾,也不知是这一路颠簸这副才被蹂-躏过的身体受不了了还是一直提着的那口气松了出去。 顾生槿晕了。 在晕倒的过程中,他像许多穿越小说主角那样做了个梦。梦里时光飞逝,画面帧静,所有的一切都带着梦境特有的迷蒙之色,然而梦醒之后,他就得到了这个世界顾生槿的记忆。清晰的记忆。 这让顾生槿有些恍惚,他竟有些分不清到底这武侠世界的顾生槿是真实的自己,还是那个当了一年植物人的自己才是真正的自己了。 要不是又召唤出了那个金光闪闪的主任务,到底哪边才是梦,他竟然有点分不清了。 也正是因为得了原主的记忆,顾生槿越发感到这个需要被自己挽救的世界有些诡异。比如这个原主也叫顾生槿,原主和自己也长得一样,这就不说了,很多穿越主角都是因为和原主名字一样,或长相一样才穿的。 最让顾生槿疑惑的是,从梦境里看,这个原主连性格都和自己没多少差别。光是性格也就罢了,甚至连口味喜好乃至有时候的小动作都是一样一样的,要不是受客观条件制约,恐怕连三观都要一模一样了……简直就像是另一个平行世界的翻版自己。 一般穿越不都是穿越者跟原主大不相同才能走出不一样的人生么? ……好吧他不需要走出不一样的人生,只需要走出一个跟原主一样的人生就行了。但即便是这样,顾生槿还是越想越觉得奇怪……自己到底是怎么在众多平行世界里被找到来帮忙的? 这个认知让顾生槿心里有种直觉般的不安。 但是再疑惑,他这时也无法找到洗剪吹解惑,只能老实先把剧情走完,才能问候他那装逼的高竖衣领了。 “阿槿,你醒了?” 顾生槿这才发现床边还坐了个老头,这人双目有神,须发皆白,他握着顾生槿的手,一副欲言又止沉痛悲切的模样,看起来似乎比顾生槿本人还要伤心好多。 这就是顾生槿的师父丹阳真人了。 丹阳真人此刻看着顾生槿眼眉带伤,嘴角乌青,偏还一脸沉静的模样,心里就不好受。昨天白天他的徒儿还好好的,生龙活虎地和他过了半天招,笑嘻嘻地说过阵子下山历练定不会堕了他的名头。谁想一夜过去,就生了这样的变故? 丹阳真人的难过,顾生槿看在了眼里。 这个老人在顾生槿被逐出门派后彻底黑化成反派,发誓杀尽魔教中人也就罢了,还视沈愉为眼中钉肉中刺,给沈愉下了不少绊子。和穿越男作对,能有好结果吗,当然不会有好下场,在折损掉武当派内定下任掌门梁深齐、便宜师侄徐添风等一系顾生槿交好的年轻弟子和他自己后,武当派最后还是让暗恋沈愉的赵潺清接管了。丹阳真人最后是被废了武功,“荣养”在后山的。 说起来他悲剧的导-火-索还是后来查到魔教当初嫁祸捉奸的目标原本是沈愉。 丹阳真人年纪大了有点偏执,他本来就对沈愉有怒气,自查出这个后就偏执得更厉害了。就认为一切都是沈愉祸害的,自此开始了“找穿越男主麻烦,晚节不保啪啪啪不停被打脸”的作死人生历程……虽然丹阳真人具体怎么找男主麻烦的资料里没有,但顾生槿大致能够想象,多半是些长辈对晚辈的刻意刁难,太过分的事丹阳真人还做不出来。 顾生槿看着他还没有回话,丹阳真人就咬牙切齿地问:“阿槿可知是谁如此暗害于你?为师为你报仇!” “……魔教。”顾生槿声音仍然嘶哑,要不是那一段不和谐的经历被打了马赛克自己回忆不起来,照其他记忆那个以假乱真的程度,顾生槿还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也跟原主一样精神受创。“我那时……听说很快他们就要在江湖上散播此事。”顾生槿盯着剧情简介,有些面无表情地照本宣科。 突然发现自己是个躺枪炮灰和只能把躺枪炮灰路线走一遍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啊,再加上顾生槿还接收了原主的记忆,感情和心理变化,那感觉真是……就像明知自己会哔了狗还是只能去哔了狗一样=_= 丹阳真人闻言,一脸沉痛,“你好好休息,什么也不要想。为师去替你报仇。”说罢,替顾生槿掖了掖被角,顾生槿凭借那渐渐恢复的内力,竟然感觉到丹阳真人微微有些颤抖。 他忽然觉得眼底一热。原主是孤儿,从小被丹阳真人养大,两人之间的感情非比寻常,既是师徒,又像祖孙,好不容易养到这么大,顾生槿今年终于可以出师下山闯荡江湖了,谁想竟然横空出了这件事。 等到这件事传播开去,顾生槿的名声先就毁了。试想,一个从小骨骼清奇天资聪颖自信满满充满正能量抱负的未来少侠,在江湖上第一次出名竟然不是拯救了某某大侠干成了某某大事粉碎了某某阴谋诡计而是惨痛地被魔教几个无名小卒蹂-躏了,这样的打击跟致命一击有什么两样? 当然,顾生槿是接收了记忆才知道自己原本是要在近期下山历练的,但剧情资料上根本没提到这件事……所以他也不清楚原主到底有没有如期下山。 “师父,这仇我要自己报。”丹阳真人已经连着说了两次替他报仇,几乎恨不能以身代之,顾生槿有点担心他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提前给他打起了预防针,握住了丹阳真人已经干皱的双手恳切道,“您别随便迁怒他人。” “为师像是这么不讲道理的人?再说,这是你一个人的事吗,魔教这是在跟我们武当派宣战!你放心,为师自有分寸。”丹阳真人拍了拍顾生槿的手,显然完全没有意识到顾生槿话里有话。也是,谁能想到这事原是奔着沈愉去的?顾生槿怕言多有失,也就不说什么了。丹阳真人见顾生槿仍旧没有什么情绪上的波动,不禁叹了一口气,站起来道,“为师去找你掌门师兄说说话。” 顾生槿点点头,丹阳真人就起身一步一步地离开了。顾生槿侧头望他,竟觉他的步履有些漂浮。一个练武之人无病无痛的情况下步履漂浮,只能是受心境影响。他心底一酸,想起自己刚变成植物人那会儿,他爸彻日彻夜地守着自己,偶尔站起来的时候也是这样蹒跚无力。 好像这世上最沉痛的打击都被他经历了。 顾生槿张了张嘴:“师父,你不用担心我,我又不是女子讲究贞操,等伤好了,我还要下山历练的。” 丹阳真人浑身一震,回过身来,又三两步坐回了床边,摸了摸顾生槿的脑袋劝道:“现在江湖上不太平,何必勉强自己?” “没有勉强。”顾生槿说,他是真心实意的,当地缚灵当久了真的很有到处走走的强烈意愿。 至于沈愉和段无辛?该完成的主线他也会去完成的,不过丹阳真人和便宜师侄这种不太影响剧情线的旁枝末节还是挽救一下吧。 自己倒霉躺枪也就罢了,不能让亲朋好友因为自己的躺枪体质跟着也倒霉了…… 顾生槿闭上了眼。 自丹阳真人之后,顾生槿又接待了好多波来看望他的师侄师兄们,说是接待,他也只需要坐床上接受他们的慰问就行了。但是谁也没问他那天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许是怕刺激他。也幸好他们没细问,要真问起来,顾生槿也对那个马赛克处理过的夜晚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借着这些探望,顾生槿也见到了那个穿越男主沈愉。沈愉是跟那个暗恋他的赵潺清一起来的,想来二人私交很好。其实从记忆看,沈愉穿过来后跟原主顾生槿关系很好,原顾生槿很信任他,但现在么,看过资料的顾生槿只能撇嘴了。 撬你的西皮,让你死在原西皮剑下,最后还能觉得自己一命抵一命了无压力和那个撬走的西皮he……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沈愉这个人太没心没肺,不值得结交为朋友。第二种就是他心里根本没把你当朋友,接近你,和你打好关系是有目的的行为,当他目的达到,你是死是活也就不值得他上心了。 “小师叔,一切都会过去的,你就当被狗咬了吧。” 看着那张满含关切和义愤的脸,顾生槿眼眸微垂。他不是那种演技派,对着别人还能平静微笑,对着正主沈愉就有点不舒服了,也扯不出假模假式的笑脸来。 其实沈愉的原主性格孤僻,在武当派和谁都谈不上亲近,师父又死得早,武功也不是特别好,在派内比较没有存在感。他大病一场后,被现在的沈愉取代,整个性格就慢慢变了,这个改变的契机就是穿越后的沈愉开始接触亲近顾生槿,成为了顾生槿的朋友。 顾生槿在武当派内比较吃得开,他俩交好,沈愉也就顺势和不少武当弟子建立了友谊链,大家之前跟他不熟,也只当他其实本性如此,不熟的时候内向,熟了就开朗了,根本不可能想到换魂夺舍这种神神怪怪的事情上去。 顾生槿现在已经可以确定他当初应该就是抱着融入武当人脉圈的目的接近自己的。至于后来到底有没有真的把自己当朋友,真的看不真切。从他现在的表情看,好像是有的。 但既然已经知道他后来会做出什么事,顾生槿也没心情和他虚以委蛇,只神情淡淡地回了一句:“我没事。” 沈愉咬了咬唇,欲言又止地看着顾生槿。似乎想问什么问题,又不知该如何措辞。 沈愉其实生得很好看,倒不是说他男生女相,而是一种属于男人的艳丽,眉眼嘴巴在脸上的组合和谐到能让同性看了也眼前一亮,心生欣赏。从前孤僻的沈愉既没这方面的意识,气质也不符合,以至于大家都不注意他,现在的沈愉就很懂得发挥自身优势,他又生性开朗,举手投足间都能把这让同性也容易赞赏的外貌发挥出十成十的效果。 也许这就是基佬世界独有的特效加成? 顾生槿默默地看了他一会,一边腹诽一边问道:“你想说什么?” 沈愉犹豫了一下就问:“听说这事和魔教有关?” “没错。”顾生槿不带感情地回道,仔细盯着沈愉的眼睛。沈愉皱了一下眉,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但并没有心虚的情绪闪现。 说不定他现在还没想到这事是因自己而起。难怪之后会因为武当众人说几句小话就觉得受委屈下山躲清静了。 顾生槿突然有些想笑。 要不是那段记忆成了雪花状的马赛克,哪怕是身经百战的自己——那个因为同寝室友吵架互相放料被殃及池鱼进了医院,那个走在路上因为夫妻打架路过被丈夫飞来一脚踹到进医院,那个泡温泉遇到隔壁旧情人蓄意谋杀新婚夫妇,喝下掺了酒的可乐差点死在温泉里,那个最后躺着枪成了植物人的职业躺枪户顾生槿——都不一定能过得了心理那关。 更别提原来那个顺风顺水在武当长大,还没接触过江湖的顾生槿了。 顾生槿看着面前沈愉这张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脸,愈发兴味索然。他和原顾生槿不单单是接收并融合记忆情感那么简单,可能是因为性格口味小动作等全部一样的缘故,他总有种其实自己就是原顾生槿的错觉,对面前这个一直当好友看的师侄不是没感情的。然而就是这个好友沈愉,他闯出来的祸,结下的仇,从头到尾都让顾生槿承担了后果不说,最后竟然还能和罪魁祸首he! 这才是顾生槿最不能忍受的。 顾生槿把头往床内侧一转,下了逐客令:“我累了。” 身后传来一阵窸窣声响,他听到沈愉的声音响起:“那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第3章 拂花添风 沈愉走后,顾生槿心里烦,就没有再见其他人。但要让他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躺一整个下午还是比较折磨顾生槿,他就看起了这个武侠世界的话本。 这个世界的话本行业十分发达,以顾生槿穿越人的眼光来看,都发达得有点诡异了。这个世界的人们像现实世界的人一样很习惯看各种小说,不但看小说,还能追捧大大。 原主顾生槿和梁深齐就是武当派里的铁杆书友。顾生槿经常看梁深齐推荐给他的话本,现在他手里这本就是梁深齐借他的。别说,故事还挺有意思的。 看累了就休息,反正现在他不方便动。就这样混到夜色清凉,便宜师侄徐添风来敲门了。 当时顾生槿睡不着,才披了衣服下了床,找了火折子点了油灯。点完油灯还没小心翼翼坐下,徐添风就来敲门了。 没有记忆的时候顾生槿只觉得在陌生师侄面前尴尬,现在有了记忆,那心情就更复杂了。他犹豫了好一会,检查了一下衣领,又把披着的衣服穿上,才去开了门。 门开了,门外的徐添风不等顾生槿开口,就有些不好意思地对他说:“今日练武练过头了。”听起来像是在解释这么晚才来探望顾生槿的原因。只是才说完,他脸上就一闪而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恼,顾生槿没有发现。他的注意力不在徐添风身上,即便看着徐添风,也会被他的双眼吸引去注意力。 徐添风生就一双勾小姑娘的含情脉脉桃花眼,这双眼太过出挑,以至于他给人第一眼的印象就是风流,大概他对自身特质也有深刻认识,索性也就随身携带折扇,以一副风流倜傥浪荡子的模样示人。派内的师兄弟因此每常笑他最好不下山,下山就要祸害小姑娘。实际上顾生槿觉得徐添风从小在武当长大,周围清一色都是汉子,唯二的两次下山加起来也没超过两个月,他可能跟顾生槿本人一样,连小姑娘的手都没牵过。 顾生槿见徐添风一身清爽,心知他定是洗完澡过来的。徐添风是那种略有洁癖的人,每日练完武都要沐浴更衣才能安然睡下,现在又是夏天,更不能不洗。武当山上用水不是很方便,年轻一辈洗澡总要排很长的队,往常徐添风就喜欢来蹭顾生槿的牌子,今天肯定是排队洗澡耽搁了这许久,想过来探望顾生槿的时候已经这么晚了。顾生槿也不点破,朝他笑了笑,“练武是正事。” 说罢,他转身往里走。 徐添风见顾生槿一脸我都懂的神色,也不辩解,忙跟了进去,回身关上了门。 顾生槿自知坐椅子不太舒服,索性就坐回了床上,拿被子盖了腿,靠了枕头跟徐添风说话。徐添风就坐到了顾生槿床边,清了清喉咙关切地问:“小师叔……好些了么?” “好多了。还没谢谢你。”顾生槿神色平静。 “小师叔跟我客气什么。”徐添风摇摇头,他的目光落在顾生槿包得严实的中衣衣领上,停了一停,才若无其事地转开,转移了话题问:“过些日子,小师叔还下山么?” “要的。”顾生槿挪了挪身后的枕头,让自己靠得更舒服一点。 “我陪你去吧。”徐添风看着顾生槿,“我好歹也下过两次山了,相互有照应些。”他那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看过来,好像要把你整个人都拉进了桃花沼里。 被这么具有天然欺骗性的一双眼看着,要是个小姑娘说不定就招架不住了。不过顾生槿从小和徐添风玩到大,早已对他的眼神产生了免疫力,并且深知他也就是眼神认真看人的时候像是在眉目传情,实际上并没有那个意思。 顾生槿平静地移开视线,想想自己确实不太懂江湖规矩,有个人作伴也好。更何况徐添风还是后期被穿越男主炮灰掉的另一个大炮灰,好好的侠客“拂花添风剑”,最后是主动叛出武当派,成为了江湖上一个名声不咋地的浪子,成日不是醉卧花院,就是找魔教教主和男主的麻烦被他二人打脸,还要被安上一个对男主求而不得因爱生恨的名头,也是混得比较憋屈。 什么?你说顾生槿怎么知道人家没真喜欢男主?这还不简单,喜欢男主的男二男三男四全是人生赢家,哪怕是暗恋者如赵潺清都成了武当掌门,死心塌地妹子如许昭然都做了峨眉掌门,徐添风混得这么惨怎么可能真的喜欢男主? 顾生槿想到这,心里不免对徐添风也生了几分惺惺相惜之感,笑着应了:“好。” 徐添风见他答应了,顿时就笑了,还笑得挺开心的。他手里的折扇唰一声展开,又啪一声合上了。昏黄的灯光下,一幅朦胧的月夜赏花图一闪而过。 此后徐添风再不打开折扇,只用扇头点了点手心,扇柄上的靛青流苏柔软地来回晃动,在火光映照下,愈发摇摆。 这么镇定若无其事,要不是顾生槿对他十分熟悉,也看不出他这是有点心虚了。顾生槿微微前倾,看了眼他手中那柄已经合上的折扇,“你画了新扇面?” “……是啊。”徐添风微微一笑,想了想,还是展开了扇子递给顾生槿看。这下顾生槿看清了,这是一幅清爽的夏夜赏月图。天上一轮圆月,半掩在稀薄的云层里,下方是一片花草繁盛的草地,间有萤火虫闪烁飞舞。一派夏夜的热闹景象。 折扇的弧形一角斜地里一根劲韧料峭的老树枝插了出来,枝上躺了一个用手枕脑袋,望向远方圆月的惬意少年。画者只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了少年衣袍、发带、长发全都随意地随风飘扬的姿态,说不出的潇洒安宁。 因这像是突然映入眼帘的一笔,使得这幅夏夜图瞬间变得丰满,变得洒脱悠远了起来。 就是这画面看起来太眼熟了。 顾生槿心情突然有些微妙,他瞅了徐添风一眼,见他眉眼含笑,一副君子坦荡荡的模样,到底是笑了:“这画的是我啊?” “恩。”徐添风眼中带出笑意,坦然承认,“那天看到,觉得好,就画下来了。” 顾生槿摸着下巴欣赏了一番自己在别人眼中的样子,半晌自恋地叹了一句:“我果然很有气质。” 徐添风:“……” 他咳嗽一声,转移了话题:“小师叔真的不考虑用折扇么?你用我给你画扇面。” 顾生槿心里顿时一激灵,心道你这在自己扇面上画我也就罢了,万一再在我的扇面上画上你自己,那不是连朋友都没得做了,立刻拒绝:“不如蒲扇好用。” 徐添风再接再厉:“马上就下山了,折扇用起来更有气质啊。” 顾生槿毫不动摇,一口回绝:“山下比山上更热!还是蒲扇风大。” 徐添风知道劝不动了,又坐了片刻,有些遗憾地收起扇柄:“天色很晚了,小师叔你早点休息吧。” 你也知道很晚了啊……明天你还要起来做早课吧。 顾生槿点了点头,就看着徐添风站了起来。他走到油灯前,作势要灭,顾生槿忙喊住了他,“就让它点着吧。” 顾生槿其实还不太有睡意,准备看看这个武侠世界的话本再睡。 徐添风愣了愣,他转头看了顾生槿一眼,收回了手,就对顾生槿笑道,“那我帮你锁门。”顾生槿刚想说你在外面怎么帮我锁门,就看到徐添风咻一声到了门口,那两扇门随之关上,插栓应声落下,正好锁上了。 顾生槿:“……” 也是神技。 确认人已走远后,顾生槿就弯腰从枕头下方的床铺里摸出那本男主向古代言情话本,翻看了起来。 他只是想习惯性看完结局,是不会承认自己和梁深齐一样还有一颗少男心的。 *** 接下来的几天,顾生槿充分感受了一番武当上下对原主的关怀,师叔师兄们天天来嘘寒问暖也就罢了,也不知道他还要下山的消息是怎么泄露出去的,时不时就有各路师侄过来表示愿意陪同他下山,一开始顾生槿还表示要认真考虑一下,后来见人越来越多干脆就直接婉拒了。 两三个下山那是低调自助游,这一堆人一起浩浩荡荡地下山……当江湖人都是眼瞎耳聋的么。再说人一多,这就跟旅游跟团一样,没自由不说,他作为长辈还得充当那个要提供管束和统筹安排职能的黑导游……这就算了吧。顾生槿心道,你们的好意我都收到了,还是让我安静地旅个游散个心吧。 拒完一个又一个比他年长的师侄们之后,顾生槿总算得到了些许清静。他养了些日子,终于把菊花养好了。其实原主作为一个习武之人,肯定不像些细皮嫩肉的公子哥那样娇气,要不是伤在这种不可言说的地方,估计一两天也就揭过去了。 这好了以后,他就听说江湖上魔教五大三粗的汉子在武当山中凌-辱了武当沈愉的事传开了,武当派中也就知道了原来魔教的真正目标是沈愉,又思及他俩住的不远,哪还能不明白当晚是出了差错。 顾生槿四下里转了转,发现武当的流言并不是很严重,师侄们都还处在悄悄传八卦的揣测阶段,没什么人因此迁怒沈愉。其实想想也是,丹阳真人会迁怒,算是人之常情。师侄们就算跟顾生槿再好,在事情已经发生的情况下去责怪同样有可能成为受害人的沈愉就不太理智了。 幸好这个消息还是师父主动告诉自己的,虽然看起来比较恼怒,但还没来得及做什么。顾生槿不免要逮着机会劝他几句:“师父不要再为此事生沈愉的气了,就算不是我,也会有旁人遭殃。我武当弟子外出每常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难免要与那草菅人命的魔教为敌,总不能因为这样就不行侠仗义了。魔教行事诡怪,沈愉肯定也想不到会出此事。” 丹阳真人的气稍稍顺了些,少顷,又想到什么似的吹胡子瞪眼:“你还是别因为跟他亲近就帮他说好话了,我看他根本就不以为意!你掌门师兄去问他来龙去脉他都不肯说!他那个态度,方钦都能被他气活过来!” 方钦就是原版沈愉那个已经去世的师父。那时原版沈愉也已经出师,头顶上倒真没什么直系长辈了。但按理说掌门是完全能要求他说出原因来的。 顾生槿还是头一回听说他拒不交待缘故,心里也意外。资料上的剧情很粗糙,根本也没提到过这个问题。 沈愉这个态度,还真的有点奇怪,顾生槿这个受害者都被那啥了,还被宣扬得满江湖皆知,这是件事关武当名誉的大事。但凡他有点门派归属感,有一定责任心,都该把来龙去脉交待清楚,好让武当派做出恰当的应对。就算他也被怎样过,有顾生槿对比,此时悄悄地说出来也不存在耻不耻的问题了,还能博取武当一众长辈的同情。 所以当日倒霉的应该不是沈愉。 说不得是沈愉做了什么事,这件事还不太占理,招致了魔教的报复,也只有这样想,才能说得通了。 顾生槿默了默,突然觉得自己找不到帮沈愉说好话的理由了。他只是不想在自己被逐出师门后,自己师父黑化,所以想要避免师父迁怒沈愉,但他又不是圣父,要他在事实还不明朗的情况下违心地再帮沈愉说话,他也做不到。 顾生槿想了想,就对丹阳真人说:“真相捂得了一时捂不住一世,师父何必争这一时之气?沈愉既然不愿说,我们也不必再逼着探究下去,也免得旁人以为师父对他做了什么,弄得我们有理也变没理了。” 丹阳真人被顾生槿这番话气笑了,脸上花白长须乱颤,“你当为师是什么人,还对他做什么?” 就怕您气不顺啊。 顾生槿知道丹阳真人这么说就是听进去了,连忙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转移话题:“快下山了,师父再陪我过几招,如何?” “哼!”丹阳真人斜睨他一眼,“你伤可全好了?” “好了好了,早好了。几日没活动筋骨,徒儿都要憋坏了。” 第4章 拒不交待 又过了两天,顾生槿已经差不多收拾好了行装,他也知道等自己下山那会儿肯定江湖上沸沸扬扬地要传开了自己的事,讲真,要顶着江湖热议现身人前真的需要一些勇气,但他在医院范围内当了整整一年的生灵,实在是闷得不得了,跟外面的花花世界一比,也就不是很在乎这些身外议论了。 反正他只是来当炮灰的,没有一颗坚韧的心,怎么能干好炮灰这个职业? 顾生槿和徐添风定好了下山历练的日子,在出发前几天,沈愉忽然来找他了。顾生槿有些意外。本来顾生槿出事后沈愉天天往他院子跑,即便顾生槿不冷不热的,他都能从身体关怀到心理。 前些天魔教真正目标一出来,他就不来了,估摸是没勇气见顾生槿。此刻他见到顾生槿,就是一副有口难言的模样。好像顾生槿遭的罪都真切地遭到了他身上一样。 任谁看了都该觉得他对顾生槿受害一事深怀内疚。要不是顾生槿早从剧情资料里得知他在顾生槿死后还能没心没肺地和魔教教主he,他也会相信沈愉是真的在愧疚。 “有事?”顾生槿见他不开口,先问了。 “小师叔要下山历练?” 顾生槿点点头,“过两天就走。” 沈愉似乎是犹豫了一下,才道:“如今江湖上谣言很多,小师叔何必非要去趟这趟浑水?” 顾生槿意味深长地望了沈愉一眼,他想了想,笑道:“谁说下山就是趟江湖的浑水了,我只是下山散散心。” “小师叔有所不知,江湖中人最爱闻风而动,没影的事都能杀得你死我活,如今有这热闹看,多少双眼睛都盯着我们武当,要是给他们见到当事人,还不知要闹出什么事来,小师叔下了山,就算是一心奔着散心去……” 沈愉没有把话说完,又欲言又止地看着他,顾生槿倒是有些听出意思来了,沈愉特地来这一趟不是来道歉的,而是要跟他说你还是老实待山上吧,别下山了?顾生槿心念一动,转而问道:“你跟魔教到底结的是什么梁子,为什么他们要用那种招数对付你?”这问题其实也在顾生槿心里憋了好多天了,他真是想不出,到底这个穿越男做了啥,要让人魔教用这种凌-辱女人的方式凌-辱他? 沈愉面色立刻一变,有些难看了起来,他皱了皱眉,沉默片刻后才道:“这件事是我对不住小师叔,但缘故……我不想说。”看起来似乎有苦衷的样子。 顾生槿是想寻求一个答案的,我莫名其妙躺枪了我总得知道缘由吧?大家都问不出,我自己问总可以吧?好歹现在我还没和你撕破脸,我们的关系还贴着同门好友的标签。可是他看着沈愉这一脸的“你别问了,出了这样的事我也很难过”,顿时又觉得索然无味了起来。 真正该难过的不是你,是你面前这个比你还小几岁的小师叔,好吧? 顾生槿站在院中等了一会,眯眼看了看头顶上火辣辣的太阳,见他也没有要走人的意思,只好率先开口:“那……你还有其他事?” 沈愉见他并不接不下山的茬,约莫也知此事已成定局,无甚更改的可能,抿了一下嘴角,缓缓地道:“既然小师叔去意已决,就让我和你一起去吧。江湖险恶,最近你我又在风口浪尖上,不和小师叔一起面对,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顾生槿抬眼看了看他,只看到一张诚恳的脸。 如果顾生槿还把他当好友,现在一定已经点头答应了。但很可惜,他已经不再信任沈愉,也不打算再和他深交下去。顾生槿摆摆手:“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已经约好了添风,这趟和他一起下山就可以了。” “我知道。”沈愉脸色不变,继续劝,“再加我一个彼此也有更多照应。” 顾生槿有些不耐烦,冷下脸,淡淡道:“我只打算和添风一起走。”说罢,他也不看沈愉的脸色,甩袖转身回屋了。反正辈分高,有甩袖走人的资格。 他身后的沈愉脸色微变,倒也没有再追上顾生槿说什么,站了一会转身出去了。他出去后,走了好一段路,在墙边站住,良久,脸色不太好地掐掉了墙上的一朵嫩黄爬藤花。 他不能让顾生槿下山遇到赵抟之。 沈愉穿的是一本成坑的小说,这本小说从开坑到连载都以一种奇妙的运气火上了网络,却在写到高-潮的时候,伴随作者的突然死亡戛然而止了。 就像所有有缺憾的才能被人记住一样,这篇本就火的文,因为它的永远不可能再完结而更火了。甚至火出了它本身连载的网站,火到了微博上,吸引了一大批二次元三次元的围观群众。 沈愉也是被吸引去围观的一个真同志。说起来他不是个爱看小说的人,也不算是很喜欢这篇文,尤其以一个真gay旁观者的角度,他特别有吐槽这篇女孩子靠臆想写出来的文的*,就抱着这种态度,他边吐槽边看完了这个坑,没想到一觉醒来,自己就成了小说里的炮灰受沈愉。 原主是个有点自闭的家伙,一辈子爱在心头口难开,为了赵抟之还当了奸细,最后落得个死了还受绝大多数武林人士唾弃的结局。既然这家伙被自己取代了,他就一定不会让这种事再发生。 原主那个为你死了你都不知道我还无怨无悔的悲剧性格他是很看不上的,喜欢一个人当然要去争取,不但要争取还要让他知道你有多喜欢他,为他做了多少事。 其实沈愉没穿之前也是支持俩主角在一起的,不然也不会一边吐槽一边看到坑底了。但人一旦进入了书里的世界,成了书里的人,心情和想法就变了。尤其是在见到赵抟之,发现他跟自己在现实世界里追了几年没追到的许君颢长得一模一样后,沈愉的心态就彻底变化了。 他觉得这一定是老天在补偿情路坎坷的自己。 沈愉穿越前就什么都有了。有车有房,事业圆满,只缺一个伴。可偏偏就在这一点上,他想要的从没得到过。 他遇到许君颢的时候,他心里已经有了人,哪怕洛永言那个人样样不如自己,沈愉怎么努力也还是入不了许君颢的眼。本来许君颢和洛永言之间最大的障碍,也就是沈愉最大的机会是洛永言不肯出柜,他们两个为这事分分合合好几回。没想到就在沈愉穿越前几天,洛永言就出柜了,正式跟许君颢在一起准备力排众议领证了。 要不是因为这个,沈愉也不会喝醉,也不会一觉醒来,就穿了。 所以遇到赵抟之后,沈愉很难不觉得老天让他穿越,是为了让他补完这唯一的缺憾的。要不然,为什么赵抟之会和许君颢长得一模一样? 有了这样的想法,沈愉再看顾生槿就觉得他哪儿哪儿都不如自己好。 首先顾生槿只是普通清俊周正,没有自己那么惊心动魄的美貌。其次顾生槿没有自己和自己这身体的原主那么爱赵抟之。最后,发现赵抟之和许君颢长得一样之后,他越看顾生槿就越觉得他和洛永言像。不是长得像,是性格像。 而且一开始往这个方向想,沈愉就停不下来了。偏偏就是这样两个样样不如他的人,一个让许君颢死心塌地,一个让小说里的赵抟之死心塌地。他却连原因都想不明白。难道感情的事就是这样没有缘由的么? 沈愉不信。 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只要他找对路子,用对方式。 这次赵抟之会是他的。 虽然他还不知道作者说的那句“顾生槿对赵抟之有迷之吸引力”的迷之吸引力到底是什么。 是的,作者还没来得及交待这个,就去世了。 但他很清楚文里顾生槿和赵抟之的感情是怎么培养起来的,只要不让他们有机会就可以了。现在赵抟之和顾生槿完全没有相遇,他也不算第三者插足,简直是老天为他准备的完美机会。 而且根据早早知悉剧情的便利,沈愉为了能在这个武侠世界上保住命,改变原主悲催的命运,已经趁着几次下山历练提前把作者给顾生槿安排的金手指都拿了。 他为了追到赵抟之,在原主和赵抟之互动的剧情里剧情外也做出了和原主完全不同的事。原主当时听到赵抟之说话就挪不动脚了,他可不会那么没出息。 他为了保证能刷上他的好感,把原著里顾生槿对赵抟之说过的话挪了过来,果然,他在恰当的氛围里说完之后,赵抟之就对自己有点另眼相看了。 虽然这让沈愉有一点不舒服,但没办法,连作者都说顾生槿对赵抟之有迷之吸引力,为了削弱顾生槿的天然优势,最稳妥的方法就是先走顾生槿的路,让顾生槿无路可走。更何况该说什么样的话不都是作者安排给角色的吗,他只是提前预知,把能刷赵抟之好感的话先说了而已。等以后他和赵抟之熟了,好感上去了,赵抟之难道爱的不会是真实的自己? “沈师兄?” 沈愉被一声呼唤拉回了神,他抬眼一看,见是一向跟自己不太对付的徐添风,心中暗生警惕,脸上却亲和地笑了起来,问道:“徐师弟,有事吗?” 徐添风瞥了一眼墙边那朵被扯碎的鹅黄小花,也对沈愉还算和气地笑了笑:“沈师兄,我来是想单独问问你,你和魔教到底结下了什么梁子,致使他们如此作为还洋洋得意?” 怎么每个人都非要问他这个问题? 沈愉脸色微微一凝:“徐师弟,我已经跟掌门说过了,这件事不想提。” 徐添风眉头一皱,“可是现在倒了霉的是小师叔,沈师兄不觉得你需要负一定责任么?至少要把原因说出来,待来日我们武当找魔教算账时,也好对症下药吧。” 果然又是为了顾生槿。 顾生槿就算什么也不做,都有一大把人会帮他怪到自己身上! 就像洛永言一样,他本人连话都没和自己说过几句,就有人帮他指着自己骂自己第三者插足! 沈愉沉浸在回忆里,神色有些阴郁。许君颢和洛永言总是分分合合没有定数,现实又不是小说,晚到就是小三,他只是追求自己喜欢的人而已。 这一次的事他也很意外。自己只是在听到赵抟之声音后,怀疑他是不是跟许君颢长得一样,找机会扯下了他的面纱而已。他也没想到五芒教那群疯狂愚昧的迷信分子会认为自己轻薄了他们的圣女,用这种方法报复自己。 正因为是这样的原因,又造成了这种后果,他才不能说出来。反正只要自己不说,五芒教是不会把“我教圣女面纱被武当沈愉揭了”这种事说出来的。 沈愉也觉得对不起顾生槿,但做都做下了,难道还要去后悔?他要是不在那时候揭下赵抟之的面纱,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而且顾生槿的原始设定不就是做个mt帮他的基友们挡枪么,没有自己这一遭,他以后也会躺很多枪,只是这些人现在不知道罢了。 沈愉这么想着,也不再理徐添风,一言不发地转身回了自己房间。他在房中静待了好一阵,转身去找了掌门。 第5章 资深书友 第二天顾生槿去找梁深齐还书,梁深齐才练完武,一身汗,他一瞅顾生槿胸前比平时略厚一层,就一边扯着衣领扇风凉快,一边和顾生槿走到了没人注意的偏僻角落里,笑呵呵问:“小师叔,你看完啦?” “看完了。”顾生槿小心地打量了一下四周,才从怀里摸出那个用布包好的话本,递给梁深齐,梁深齐立刻发挥他的绝技之一“飞仙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接过话本一口气揣进了自己怀里。收拾妥当了,他又笑着道:“我喜欢绍潇潇,小师叔,你喜欢哪个姑娘?” 绍潇潇灵动活泼,鬼点子多,跟她在一起永远不缺好玩的事。外在浓眉大眼,性格宽厚正直,内心还有一颗蠢蠢欲动少男心的梁深齐会喜欢她,作为他资深书友的顾生槿一点也不意外。他总是喜欢活泼这个类型的妹子,上回看一本男主最后选了另一个妹子共度一生的话本,活泼女配为救男主而死,梁深齐还长吁短叹了好多天,说是要是自己在,一定不会像男主那样不把女配当回事,会好好爱护她。脑洞不过瘾,还央了徐添风为妹子作画,为此差点连攒了好几年的老婆本都交待干净了。这还没两个月,他又喜欢绍潇潇了。 不过这话本里也就两个姑娘,一个绍潇潇娇俏好玩,另一个林霁就是温婉贴心了,顾生槿倒也欣赏两个姑娘,只是不是他的类型,顾生槿摇摇头,“没有特别喜欢的。” “真不知道小师叔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梁深齐无奈地抓了抓头发,笑了。 “你真想知道?”顾生槿故作神秘地笑了笑。 梁深齐就露出好奇的神色来,重重点了几个头。顾生槿招招手,让他附耳过来,梁深齐老老实实地把脑袋探了过来,一点不疑有他。顾生槿正要大吼一声你猜震震他的耳膜,忽然听到不远处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小师叔祖,可找到你啦!” 梁深齐忙挺直了身子和脑袋,少男怀春的话题总是不好被别人撞见,他就露出几分心虚来。要是换个人来见到他这个样子说不定就想歪了。幸好来人只是掌门师兄的小徒孙赵广佑,他才五岁,再聪明也受年龄阅历所限,只狐疑地看了看梁深齐,是猜不到他为何如此的。他三步两步蹦到顾生槿面前,仰起脸道:“小师叔祖,师祖正找你呢,让你午后去他那里一趟。” 顾生槿应了一声,伸手摸了摸赵广佑毛茸茸的脑袋,随口问道:“前些天听掌门师兄说你已经开始背两仪心法了?” “是!已经背了三分之一了。”赵广佑脆声应道,那张扬起的自豪脸蛋好似一个圆圆的红苹果。 “不错不错。”顾生槿笑嘻嘻地又掐了掐他水嫩的脸蛋,“虽然离小师叔祖我还有很大一段距离,但和你添风师叔当年已经差不多了。” 赵广佑捂着脸躲到一旁去,又让顾生槿捞回来了,闻言撅了撅嘴,不满道:“小师叔祖您每天这样变着法儿的夸自己太为老不尊了吧。” “噗——” 一旁正拧了水壶喝水的梁深齐一口水全贡献在了旁边树干上。 顾生槿瞥大惊小怪的梁深齐一眼,仗着自己现在顶着的身体比灵魂年轻了好几岁,不要脸地跟赵广佑讲起道理:“你小师叔祖我只是辈分高,还没弱冠成年呢,从法理上来说,我跟你一样还都是孩子,你知道么?” 旁边喝了第二口水的梁深齐又呛住了,扶着树干一阵猛咳。 赵广佑皱了皱鼻子,歪头想了想,就摇摇头,小大人似地道:“小师叔祖就爱歪理。算了,我小人不记大人过,就不和你计较了。小师叔祖,你伸出手来,我有东西给你。”说着,对着顾生槿点点脑袋和眼神,示意他伸出手来。顾生槿好笑地照做了,摊开手掌看他玩什么花样。赵广佑变戏法似地从身后摸出一大把用手绢包着的麻糖来,郑而重之地放到顾生槿手掌心里,认真道,“小师叔祖,我一吃麻糖心情就变好了,你多吃一点,吃完了就不会不开心了。” 顾生槿一怔,他看着赵广佑那张认真的红苹果脸,心里一时泛出些酸酸软软的情绪来,接过了那方手帕,笑眯眯给他出难题:“这是你姐姐今早给你捎上来的吧,你都给了我,等你心情不好了,怎么办啊。”赵广佑虽然也是从小父母双亡,却还有一个姐姐。那姑娘比赵广佑大七岁,就住在山下村里,每个月的这天都会上武当来看望他,顺道给他捎零嘴。赵广佑一向宝贝他姐姐捎来的零嘴,武当最年轻一辈如今又只有他一个,自然是用不着分享给他人的。往常顾生槿就爱在这口上逗他,他可都护得死死的。 顾生槿是没想到他会把麻糖全给了自己,只为了让自己开心一点。 赵广佑认真道:“小师叔祖你放心,我给自己留了一点点,不会委屈自己的。” 顾生槿:“……” 那点好不容易升起的感动瞬间浮云了怎么回事。 个臭小子,你说一点我还能自我催眠你那是别扭说的,非说一点点,那不就是说你真的不委屈自己吗! 顾生槿把那包麻糖重新包好,揣进怀里,开口赶人:“好了,你的孝敬我收了,快回去把两仪心法剩下三分之二背了,等我下完山回来,我会考校你一番的。” 话一出口,顾生槿就本能地感觉不对劲,仔细一想,心里顿时卧槽一声。从剧情资料的时间线来看,他这次下山玩一阵子就要直接去誓师大会,之后是没机会再回武当了。……这不就是在给自己立flag吗! 呸呸呸童言无忌,等我想想怎么把这个flag抹过去……也不对抹过去了,连flag都没有就炮灰掉的炮灰岂不是更虐!算了还是就让这flag立着吧-。- 赵广佑见他没什么要嘱咐的了,也不逗留,只道:“好。小师叔祖,你等着,以后我一定会比你还厉害的!” 赵广佑这回答真是和他的话组合成了完美死亡flag啊,连八年后都直接囊括进来了……顾生槿笑嘻嘻地挥手,给自己的死亡flag添上一块坚实的板砖:“那小师叔祖就等着了。” 目送赵广佑无忧无虑地离开,顾生槿又把目光转回了梁深齐身上,他正很没形象地拿手扇着脸。天气越来越闷,即使是灌了水下肚,他还是汗如雨下。顾生槿抽了抽嘴角,他又不是没带扇子,这家伙也不知道自己拿。顾生槿就把腰后插的蒲扇拿下来,给他和自己扇风,边扇边问:“十二,你说掌门师兄找我,会是为了什么事?” “你不是要下山了吗,为的这事吧。”梁深齐不以为意。 “下山的事他前两天已经嘱咐过我一遍了。”顾生槿皱了皱眉,没想通。 梁深齐摆摆手:“别想啦,下午不就知道了。对了,我前几天得了一本催人泪下的话本,挑灯夜读完后,我一个大老爷们都差点被虐哭了,小师叔,你要看么?” 顾生槿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他诧异地望了一眼梁深齐,问道:“是什么样的故事,把你虐到都哭鼻子了?” 梁深齐强调:“小师叔,我没有真哭,是差点哭了。” 顾生槿心道,我还不知道你吗,看个类似官家小姐和江湖少侠相爱,最后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的现实向be话本,都能情感丰富到默默泪流,要不是他平时都特正常,特阳刚,特铁血真汉子,简直要让人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投错了男儿身。顾生槿摆摆手,随意道:“这不是重点,你先告诉我谁写的?是我熟悉的作者不?” 梁深齐似乎又想起那个剧情,他红着眼对顾生槿介绍:“是昭渠先生,你还记得么?就是当年写素风和林期声相爱不能相守差点虐哭我的那位。” 原来就是那个能萌能虐,把好好一个官家小姐和江湖少侠的青春爱情故事写成虐心虐肺虐肝的现实风格的昭渠……顾生槿一脸了然地点头:“哦,就是那个总能虐到你画风突变嘤嘤哭泣的作者。” 梁深齐略不满地强调:“没有虐哭,是差点,差点。”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是差点。”顾生槿适可而止,举手投降。 梁深齐满意了,又问他要不要看,顾生槿立刻点头,哥俩好地勾住了他脖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风力强劲的蒲扇:“看,怎么不看。你心爱的先生写的话本,我是一定要捧场的。” 两人约好了晚上去梁深齐房中拿话本后,就一道去吃了饭,饭毕,顾生槿就早早地去找了唠叨起来就能没完没了的掌门师兄。洛景诚已经五十多岁,精神奕奕,身体有些发福,又兼他总是笑眯眯的,很好说话,这让他由内至外地像一个弥勒佛。 这进错道门的弥勒佛现在正在给自己院里的一溜绿色植物浇水,见顾生槿来了,仍不紧不慢地忙自己的日常。 顾生槿跐溜一声蹿到他身旁,笑嘻嘻问:“师兄,找我什么事儿啊,还得我亲自来一趟?” 洛景诚佯瞪他一眼:“都正式出师了还没个正形。”花洒倾倒出无数道优美的弧度,喷洒在绿色灌生植物上,洗去了上头沉淀的灰尘,使它们重焕了清绿的朝气来,又无形中降低了几分周遭的闷热。顾生槿贪凉地往树荫底下站了站,就听师兄说,“昨儿沈愉找我了。” 顾生槿身形顿时一僵。洛景诚剃了他一眼。继续道:“他求我让他跟你一块下山,我答应了。” 第6章 纯者见纯 “师兄你同意了?!”顾生槿脸色一僵,“师兄怎么不先问问我。” 洛景诚又剃他一眼,老神在在地转回头去浇花:“问你你能答应?” “我当然不能!”顾生槿蹿到洛景诚身旁,“不是,师兄,您怎么就答应了?” “你以前不是跟沈愉很好吗?这件事我看他也是有苦衷,想必他是觉得对不住你,不然不会求到我这来,就为了陪你下山走一趟。他自己也说了,和你一起下山,到时别人看到你们两个,火力就朝他开了。他也是用心良苦。” 顾生槿听到沈愉是这个为自己着想的想法,也有一瞬间的犹豫,但很快还是觉得跟沈愉继续拉近关系,死后自己的好友跟自己的仇人在一起了这个结局更恶心些,凭他现在是什么想法,那是因为他和人家段无辛还没擦出爱情的火花,等他擦出来了,自己还得当一回踏脚石。 所以他对洛景诚摇了摇头:“师兄,我又不是瓷做的,需要别人这样替我挡刀?更何况我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地,此次完全是遭了飞来横祸,就算江湖中人非议我,我也是受得住的。” “不单如此,”洛景诚叹了一口气,“沈愉年长你好几岁,早已闯荡江湖数年,交游广阔,品性受人认可,你却是今年头一回下山,江湖中人又有几个见过你,认识你,了解你品性如何?此番你因沈愉受伤,若因此迁怒于他,和他生了嫌隙,你说江湖中人该怎么看你?他们怕是会觉得你气量狭小,不值得相交。你若是还能心平气和地和他一道游历江湖,江湖中人只会赞你心态良好,赞他颇有担当,这对你们两个都好。我原本觉得你就和添风一起散散心也好,但沈愉既然有这个意思,那自然让他和你们一起下山最好。添风也才下了两次山,你们两个经验不足。” 顾生槿也没想到洛景诚还有这样的考量,但他又确实没心情和沈愉一块游山玩水,仍是回绝了师兄的好意:“师兄,你也说要心平气和才能一道游历江湖。我如今并不能心平气和,虽不至于迁怒他,但也不想见到他。我知道师兄是为我好,但这考量来的名声不能代表我真实品性,江湖中人爱怎么看怎么看,江湖这么大,难道我还交不到几个知心的朋友?我意已决,师兄不必再劝。” 洛景诚又不知道顾生槿的一生都要毁在沈愉手里,见他冥顽不灵,难得地瞪了眼,“师兄我都答应了,你不愿意也得愿意,这是命令。好了,回去收拾行李吧。” 顾生槿见他一副铁了心的样子,也知再多说无益,气呼呼地转身离开了。 其实顾生槿心里是不怪洛景诚的,他们是师兄弟,虽然岁数差得有点大,但自己是在洛景诚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反过来说,洛景诚也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变老的,他们对彼此的性格都非常熟悉。师兄的出发点是好的,他一定是被沈愉的苦心感动,又知道自己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只要和沈愉一道下了山,朝夕相对,感受到了他的诚意,总会解开心结。 师兄想得很好,仔细一琢磨道理也是这个理。 但他心里就是不舒坦! 不舒坦极了! 顾生槿出去后,一路狂奔,奔累了就随便找了棵树在树荫下一坐。天气越来越热了,他从腰后摸出蒲扇用力地扇了好几下,犹不解闷。顾生槿又烦躁地站起来,来回走了一阵子。想想还是回去喝口水洗个澡吧。可老天就像跟他作对似的,还没跑几步,就哗哗地下起雨来。这还不是一阵小雨,而是突如其来的倾盆暴雨,只顷刻间,顾生槿给从头到尾淋了个透心凉。 顾生槿赖以爬坡上坎的武当梯云纵顿了顿,落了下来,两脚踩在泥地上,顿时溅出一裤管的泥星子。顾生槿嫌弃地拉了拉裤脚,索性弯腰把裤管挽了起来。触目是一片泥泞,泥水胶着在顾生槿的布鞋上,一副难舍难分的样子。 顾生槿就保持着这个弯腰的姿势凝视了泥泞片刻,突觉心思澄明了起来。 他沈愉要粘着自己,自己也能想办法甩掉他么。 他决定下这趟山又不是真的为了闯荡江湖,只是在医院里憋坏了想到处走走罢了! 今天这场雨,就来得很好! 顾生槿抬眼看看眨眼间乌云密布电闪雷鸣的天空,笑了两下直起身,往武当派内跑去。因着下了雨,演武场也好,路上也罢,都已经几乎没人了。顾生槿一路冒着瓢泼大雨回了自己屋中,也没几个人瞧见。他进屋先收拾出了几件换洗衣服,就去洗澡了。 也幸好他辈分高,前些天又受了伤,用水是很方便的。烧好水洗了澡,顾生槿就把脏衣服一扔,也不洗了。然后坐到书桌边写了两封信,一封给掌门师兄,一封给徐添风。给掌门洛景诚的只有一句话:“师兄,我走了!”还打了个洛景诚没见过的感叹号给他。给徐添风的稍微长点,但也只说自己决定还是一个人下山闯荡江湖。对于毁约十分抱歉,让他不要怪自己,如果实在怪自己就下次见面补偿他。 对于徐添风,顾生槿也慎重考虑过了。他和自己不一样,自己在这个世界最多还有九年好活,时间一到就要嗝屁走人,他却还要活上几十年。往后这个世界的江湖基本就是沈愉的天下。撇开那个正宫魔教教主不提,男二是未来的武林盟主,男三后来是夺嫡成功的皇子,就连没什么存在感的男四都是富可敌国的江南富商。 虽然资料很粗糙他也就只知道这点简介一样的内容,但只看这几个人的身份就知道,未来整个江湖的大势可以说都在沈愉的掌控之下。 而这次沈愉都求到了掌门跟前,不管他是不是真的出于好心,都说明他对这次一起出行势在必得。顾生槿要是干口头拒绝,到了要离开的那天他恐怕黏都要黏上来,绝对赶都赶不走。真到了那时候,他难道还能真的恶声恶气地赶他? 到了江湖上,多少双眼睛暗暗盯着。让顾生槿假意叔友侄恭真的办不到啊。 再加上,他这些天隐隐感觉徐添风对自己似乎是太好太关心了些,心里多少有点会不会太亲近了一点的疑虑。 所以综合考虑后,他觉得还是不要给徐添风添麻烦了。试想,自己为了避开沈愉要悄悄提前跑路,跑了还不忘带上徐添风,那不是让沈愉记恨徐添风吗。万一他心里再阴暗点,说不定还会觉得是徐添风撺掇了自己。……毕竟从记忆看,徐添风跟沈愉一直都不能算很好,甚至还有点隐隐别苗头的意思在。比如说,徐添风会给自己画画,会吓唬吓唬梁深齐后帮他作画,却从没帮沈愉作个画。就连扇面都没给他画过,反正看着就不是特别友好。 弄完了信件他就往床上一躺,心情愉悦地睡了个觉。 这一睡就睡到了晚上,照常吃罢饭,他就照约定好的,去找梁深齐拿了那本据说虐到心灵深处的话本。和顾生槿想象不太一样的是,这本书竟然不是爱情小说,而是一本友情向小说。主角是两个不大的男孩子。这两个男孩子身份悬殊,一个是开国功臣的嫡幼孙,从小锦衣玉食宝贝疙瘩一般被精心伺候着长大,一个是父母双亡流落街头吃百家饭长大的小乞儿,他们命运的相遇,始于一年元宵节,八岁的小孙子被江湖仇家掳走了…… 顾生槿自穿了一个搅基世界,就对男人和男人之间过分深厚的友谊有些敏感,连带着都有些疑心自己和徐添风真诚的友谊了,初初听说是什么友情向,心里也不是没有疑虑。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多虑了,他以前也是混在二次元边缘的宅男啊,友情向嘛,当然就是纯者见纯,腐着见腐的作品了。火影结局出来的时候还一堆腐女嚎十几年青春十几年真挚佐鸣爱被岸本亲手埋葬呢。 但以顾生槿一个直男的眼光来看,这就是一部很正常很正直的热血少年向漫画么……所以他还是收下了这个在梁深齐眼中非常正直的友情向话本。同时他认为自己有必要反省一下,不能因为这个世界的主角配角在搅基,不能因为自己原身本来也有个西皮,就拿有色眼光看待别人。 尤其是不能拿有色眼光看待画了自己做扇面的徐添风。 退一万步讲,他要是画完后藏着掖着,才是心里有鬼么,他光明正大放到扇面上,谁都看得到,能有什么问题了。算了,等下山后,搜罗幅好画给他赔罪好了。 顾生槿一边想着,一边回了屋。回屋后他找了防水的牛皮纸把那个话本严严实实包了好几层,放到包袱里,就继续补眠了。 半夜的时候,顾生槿在黑暗中睁开了眼。 武当山一到夏季就时有暴雨滂沱,这会儿还在不依不挠地下着,毫无减缓雨势的倾向。顾生槿取了蓑衣蓑笠穿戴好了,怀里揣上自己收拾了几天的包袱,就轻轻地推开了房门。 武当派自他出事后就加强了晚上的巡逻和戒备,等闲晴朗夜出门还真不好绕过他们。今夜因为这场雨,巡逻力量也薄弱了一些。顾生槿一路畅通无阻地掠出了武当派,只往山下奔去。 第7章 英雄救汉 且不提第二天武当众人发现他留书出走后,徐添风和沈愉都追了出来,顾生槿既然下山了,自然是不会给他们找到的机会。原本他是要去江南铸剑山庄围观“逐星剑”的赏剑大会,和徐添风商定的是走水路,此番则是改走了陆路。比起水路,陆路的选择就多多了,他也知道武当还要筹备联络各派讨伐魔教,自己又已经出师,估计不会专门派人来找自己。 因此顾生槿这一趟跑得很安心。 过得几日。 乡间,一只毛发油亮的棕色毛驴在石子砺砺的羊肠小道上悠悠前行。那毛驴能者多劳地脖子上挂了一个包袱和一把剑不说,背上还躺了一个拿斗笠盖住了大半张脸的少年郎,那少年郎一身靛青布衣,同色发带和几缕乌黑长发从斗笠的遮盖中漏了出来。此刻他正一手枕头,一手握着把蒲扇盖在肚子上,又在驴背上翘了个惬意的二郎腿,闭着眼呼吸绵长,小寐一般,浑不担心毛驴将他带错了路。 许是姿势不太方便,他也没给这毛驴眼前吊根胡萝卜。少年郎看着是睡了,但凡这毛驴停下躲懒超过三息,他那只没翘起来的脚就要踢一下它屁股,驱赶它继续前行。 这副姿态引得零星的几个路人看了好半晌,若有懂行的人,必定能看出这少年郎武功不凡,能在驴背上躺得这么稳稳当当悠闲自在,手底下没点扎实内功可办不到。 只可惜这里就是条僻静乡下小道,漫说不是什么交通要道,就连官道都离得很远。自然没有那等有眼力的路人了。 悠哉悠哉的少年郎忽然伸手按住了脸上遮阳的斗笠,顿一顿,就掀开了那面斗笠,露出一张清朗俊俏的脸来。下一刻他就坐了起来,望向毛驴的前方。 此时前方只有那条依旧颠簸的羊肠小道,道旁稀稀拉拉的几棵树,以及一堆有碍詹观的牛粪。 少年郎耳朵动了动,踢了一脚驴屁股,驱赶它从本就不宽的羊肠小道正中央挪到了小道边,就又悠哉悠哉地躺了下去,换只脚翘起了二郎腿。 他才躺下没多久,前方就有一波人乒乒乓乓地打着过来了。 顾生槿伸出一根食指把脸上的斗笠往上顶了一条缝出来,本来只想围观一下,没打算贸然参与原因不明的江湖斗殴,这一看不禁一愣。 这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有一群黑衣人在围殴一个姑娘! 那群黑衣人一看就是熟谙各种暗杀招数,暗器无时无刻不在往姑娘身上招呼,还有其他各种奇形怪状的武器,什么狼牙棒了,转轮刀了,怎么清奇怎么来。那姑娘只一柄锋利长剑,剑身在阳光下奕奕闪烁,将一套本来路数刁钻的剑法使得密不透风,仿如剑道大家的演武一般,瞧着浑然大气姿态优美,实则杀机凛凛丝丝入扣。 ……好剑法! 好缜密的算计! 顾生槿暗赞一声,抬手将手中的斗笠飞射而出,一击击中一个正挥舞大刀去偷袭姑娘的黑衣人,打得他闷哼一声倒跌两步,立时将包围圈打出了一个空隙。接着顾生槿一跃而起,从驴脖上悬挂的剑鞘中抽出自己的长剑来,踏着梯云纵就跃进了战圈,“姑娘,我来助你!” 众人实则都已暗暗警惕这个不慌不忙骑驴过来的少年,只是之前大家正斗到酣处,没人有那空搭理他罢了。如今他这一斗笠出手,展现了他深厚的内力,就有几个黑衣人在面罩后暗暗变了脸色。 只一个就难以对付了,再来一个,今日只怕不好善了! 心思玲珑之辈这心念一转,愈发使出十成十的爆发之力对着那姑娘一阵猛攻,那姑娘却浑然没有受到一丝影响般,仍就虚虚实实,将自己的招式使得浑然没有破绽一般。 顾生槿从前能被看作武当派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寄予厚望,他在武学上过人的天赋自是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这一场江湖实战虽然是他穿越前后两辈子加起来的第一次,还是这么凶险招招意图取命的刺杀战,也让他很快就在对敌中领会到了对抗的要领,打了只一刻钟左右,他就从初初有些手忙脚乱变得游刃有余起来。 顾生槿修习的武当剑法最是刚柔并济,对方若是刚硬,则四两拨千斤化之,对方若诡谲,则大开大合以正破之,对方若阴柔,则催剑以急,用速解之。 就连那整张脸都藏在帷帽之下的姑娘见他如此从容巧妙地应对,都暗暗投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 顾生槿一进入状态,对付这群黑衣人就轻松了一些。心情放松之余他就忍不住和对面的黑衣人聊起天来:“我说你们,这大白天的穿一身黑衣裳带一水黑面罩,这不是绿豆里面藏红豆,无所遁形嘛。明摆着告诉别人我是杀手会不会太没有专业素养了。” 几个黑衣人身形一滞,其中一个粗声粗气的汉子直接骂道:“臭小子,废什么话,看招!”说着,那看着就狰狞的狼牙棒就砸了过来。 顾生槿一个游龙滑步侧身躲了开去,笑嘻嘻地回嘴:“这位大哥这么生气做啥,我这是好心提醒你们呀,杀手若是专业素养不够,那岂不是任务成功率很低?比如这次吧——”他剑尖微微一颤,划过狼牙棒直直指在了暴躁汉子喉咙上,悠悠叹了口气,“任务吹咯。” 狼牙棒应声而断。 如果不是现在除了顾生槿其他人全没露脸,顾生槿就可以欣赏到那些黑衣人变脸的模样了。大家都不是没眼力的人,顾生槿的长剑只是一把普通锋利的长剑,眼力好的人还能看出这就是一把武当派跟山下铁匠铺批量定制的长剑,所以他这一下轻描淡写地削断了精铁打造的粗壮狼牙棒,全凭的是他自己的内力! 这少年郎内力竟然这么深厚!这得是多少年不世出的武学奇才! 黑衣首领识时务者为俊杰,一声撤字令下,顷刻间这还活着的八个黑衣人就潮水一般退的干干净净,只在地上留了五具尸体。 这五个人,全是顾生槿身旁那姑娘杀的。 这让顾生槿有些微微的不自在,但他也不好有什么意见。毕竟这是人家的恩怨,更何况姑娘要是手下留情,她自己就会一直被追杀吧? 其实现在想想,顾生槿不帮忙,她都能对付得了这群黑衣人。而且顾生槿总觉得,要是自己不出手,这里要躺的恐怕就是十三具尸体而不是五具了。 想到这点,顾生槿就稍稍地找到了一丝良心上的安慰。 虽然和初衷已经完全相反,他到底还是救了几条人命吧=。=b 那姑娘取出了一块白帕子擦拭剑上的血迹,她细细擦净了,就把帕子往尸体堆里一丢,也不打算搭理顾生槿的样子,转身就要走人。顾生槿见状忙喊住她:“这个,姑娘你不查一下是谁要杀你么?” 那人被厚黑纱遮蔽的帷帽微动,转过头来,似是瞥了顾生槿一眼。现在顾生槿才能好好打量这个姑娘,其实说是打量,根本看不到她的长相,只能依稀看出一个不甚明朗的轮廓,这帷帽一点也不像电视剧里常用的那种透明到戴和没戴没什么区别的帷帽。顾生槿简直要怀疑这姑娘刚才是不是都靠耳朵而不是眼睛来打架的。 虽然带着黑帷帽,但她一身衣裳倒是没往热上折腾自己,上身是一件绣银纹的素白襦衫,下身也是在寻常江湖女子常穿的白色功夫裤外罩了一条疏疏密密团绣银莲暗纹的长素裙。腰带仍是一条银线缝制的黑带子,缠绕两圈勾勒出细瘦的腰肢后长长地从前腰垂下,平添了两分柔和。乍一看好像是守孝似的一身黑白,仔细一看就知这一身透着低调的奢华。 “不必。”姑娘在顾生槿不着痕迹的打量中清淡疏离地回了一句。她的声音是一种雌雄莫辩的清华端克。完全不是一般妹子那样或婉转,或软糯,或温柔,或娇媚的声线,透着一股子说不清的清冷疏离。 顾生槿也是阅尽剧集无数的人了,此刻只觉这声音怎么这么特别,在这大热天听来,就像喝了一杯没有冰到极致的冰水一样,不会冰到让人心肺也随之冷凝,只恰到好处地解了人心头之渴,又恰到好处地沁了人心脾胃肺。 他有些恍惚。 那姑娘已经走开好几步,远远地越过了那只兢兢业业在一旁守候主人的毛驴,顾生槿已经只能看到她高挑瘦削的背影了。这时她沁凉的声音忽然再度响起:“你叫什么?” 问着话,脚步不停地远离,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顾生槿。我叫顾生槿。”顾生槿回了一句,又怕她听不到似的扬声喊了一句,边喊,也边往自己的毛驴跑去。他内心突生了一股蒙蒙的激动。但却不知这激动是源于什么。 那姑娘的脚步忽地一滞。 她转过身来,撩起了自己帷帽上竖垂的黑纱,定定地打量起了顾生槿。 顾生槿突然看到她的模样,只觉轰轰然有一道九天神雷自天顶轰击而下,直击心脏。击得他心端酥麻,耳鸣蒙蒙,眼神呆滞。 女神! 如果梁深齐在这里,顾生槿一定摇着他的肩膀喊:十二你看到了吗,这就是小师叔会喜欢的类型! 这位高挑的姑娘,无一处不是他的理想型!不,梦想型! 要说这位非黑即白姑娘的长相,倒不是那种感觉上能倾国倾城的娇媚明艳,反而是凛凛剑眉,高挺鼻梁,有几分英气的。关键是她的气质,她给人的感觉,是一股青竹雪松般的章华清寥,她看你的目光幽幽远远,仿佛是将你看进去了,又仿佛是根本没有。好像这个人似乎是离你比较近的,又似乎其实离你特别特别的远。 再加上她那一身黑白分明的打扮,更显孤清疏远。 可要说她自成一幅黑白水墨画,又有些不是很妥当,相比飘逸洒脱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水墨画,这人更像是清清爽爽舒雅漫淡的水彩画,每一笔都是那不见重的色彩,每一笔都是那么的随意,又每一笔都是那么的清晰,那么的雅致美妙。这时她就站在离顾生槿不远不近的地方,身旁是一颗枝叶繁茂的绿树,那蓬伞一样的绿被灼盛的太阳照射得星星点点,她脚下是一片花白的石子,泛黄的道路,脚边却挨着道旁的青绿草丛,一朵鹅黄的小花弯伏着身躯一般的茎干,点在她那绣了暗银莲的裙边上,就像是在轻挽袍袖,传达与之结交的善意。 顾生槿的眼里,他的女神就身处这样一幅画面,她一身的清冷疏离和简约内华,仿佛被一朵柔弱的小花,一棵叶茂点星的绿树,一条窄小蜿蜒的花白小道,衬得清新悠然了起来。 接着,这位女神一般需要顾生槿不由自主仰望的人在定定地打量过顾生槿后,缓缓地朝顾生槿走了过来。她裙边的鹅黄小花擦过袍脚后重新站直了身躯,她脚底尖砺的石块滚到了一边,她身旁的树木缓缓后退。 这个人像是从一幅清新美好的水彩画里踱了出来,撩起画上阵阵涟漪,那涟漪一圈一圈地荡漾开去,仿佛就那样轻轻地、缓慢地荡进了顾生槿心里。 “武当的顾生槿?”她开口了,语气里听不出什么,但顾生槿却感觉出了她神情中的一丝微妙。 第8章 一见钟情 顾生槿心中忽然有些微微的涩意,原来她是因为听过自己的八卦,才又回头来的么。他故作不在意地揉揉鼻子,笑嘻嘻回她:“是啊。原来姑娘也知道我吗?” 那人清冷冷地凝视他,她一刻没有反应,顾生槿的心里就一刻的七上八下,像随风落叶一样,恍然不知底在何处。这样的停滞原本不长,不过倏忽一瞬,顾生槿却感觉自己像是经历了许久……之后她开口了,问道:“你要去哪里?” 顾生槿一愣,下意识答了出来,“铸剑山庄。” “去赏剑?”她问完立刻明白过来,下一瞬道,“正好我也要去杭州,一道走吧。” “!!”顾生槿惊呆了。 她说完,自往前走了几步,见顾生槿没有跟上来,又转头去看他。顾生槿这才慌忙去牵了自己的毛驴,把剑插回了剑鞘。一看女神步行,自己也不好继续靠驴子代步了,就牵着毛驴一溜烟小跑到了她面前,笑呵呵地问:“还未请教姑娘贵姓呢?” 女神眼风也没扫给他一个,却还是回答了:“赵抟之,陈抟老祖的抟,之乎者也的之。” “赵抟之,好……”顾生槿刚想顺势夸一下女神名字好,忽然就愣住了,赵抟之?这不是男人的名字吗?他顿了一顿,勉力接上,“好特别的名字……” 顾生槿也是受过不少女扮男装电视剧荼毒的人了。虽然男扮女装的少,但不是还有异装癖一说么,这又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搅基世界,他第一反应当然是怀疑赵抟之男扮女装。顾生槿下意识就去看赵抟之的……胸,恩……虽然不大好像还是有的吧,顾生槿微微红脸地挪开视线,又去看喉结,幸好幸好,没有喉结! 男人怎么可能没有喉结嘛,哈哈哈哈哈 顾生槿默默收回视线,心情瞬间又欢欣了,这是个武侠世界嘛,看赵抟之剑法这么厉害就知道她家长多半对她期望很高了。给她起个男孩子的名字,希望她像男孩子一样也是很有可能的嘛。至少吧,赵抟之这个名字听起来比什么赵胜男之类的好听多了,有气质多了,是吧。 顾生槿想到这,又默默地望了赵抟之一眼,心道,从小顶这么个名字,她心理压力一定很大。 这一点,从她能长得比我还高就知道了。顾生槿有些敬佩地瞄着在尖顶帷帽的衬托下,显得比他还高一截的赵抟之。 “你在看什么?”赵抟之终于不对顾生槿频频的转头视而不见,她眼风冷淡,除此之外,就像是空无一物,她看着顾生槿,却又根本不像是在看顾生槿本人。 “在看我过几年还能长多高……”顾生槿下意识回了一句,说完又后悔了,otz女神你不要嫌弃我其实我们的心理年龄是齐平的……就见赵抟之清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他的身高。 其实顾生槿也不矮,至少在武当已经属于平均身高行列了,只是比不得那些一米八往上串串的高人而已,更何况他还处在长身体的年纪,还剩了一定上窜空间。但赵抟之的身高在女孩子里就很少见了,她至少得有一米八吧,搁现代也能妥妥去当模特了。搁古代姑娘家里,绝对当得上鹤立鸡群一词。 总之一句话:不愧是他顾生槿的女神,需要仰望! 赵抟之要是知道他心里的真实想法,一定呵呵一声,就此不再管他,丢下他一个人走了。 说起来,若非顾生槿是因为自己遭了无妄之灾,赵抟之也不会心念一动和他同路。刚才那一阵缠斗他已看出面前这个人是空有一身好武功的心慈之辈,这点看他打了整一刻钟,明明处于上风,却连对方一点重伤都没弄出来就知道了。 双方打斗,最难的不是赢,恰恰是对方要杀了你,你却坚持着不肯伤了对方的心念。 这样的人到了江湖上,只有两个结果,要么成为名满江湖德高望重的大侠,要么被旁人连累死在半路上。赵抟之思及此,突然就想起那个家伙来。他又看了顾生槿一眼,这一眼就不再是方才那样的视之如无物,变得稍稍有了那么一丝复杂。 他已经年不曾想起故人,如今乍然想起,却是在情理之中。因为赵抟之发现,顾生槿不单性格有点像他,就连眉眼之间,也是有那么一点神似的。 难怪我会决定与他同路。 赵抟之在心里嘲笑了自己一下。你是要将当年不能实现的诺言,报在这样一个因你受了难的陌生人身上? 赵抟之的眼神复又冷淡了下来。 ……前路并不太平,他就再帮他收拾一下那些不长眼的宵小,当作补偿算了。 又行了一段路程,赵抟之一个呼哨,不片刻就有一匹浑身赤红的汗血宝马撒丫子狂奔而来,那气势,宛如一团火焰燃烧着顺风扑来……然后,这团烈火乖顺地停在了赵抟之面前,一双马眼竟然透着雾蒙蒙水当当的小白花式楚楚可怜,不但如此,它还使出了那种宠物狗讨主人欢欣的一贯伎俩,吭哧吭哧伸出舌头,要去舔赵抟之的脸。 然后被赵抟之神情冷淡地一巴掌拍开了马头。 汗血宝马毫不气馁,再接再厉又凑上来舔,又被无情地拍开……一马一人上演了好一会“主人求舔,不给舔”的戏码后,汗血宝马终于偃旗息鼓,气馁得犹如孱弱的西子一般忧伤地把马头靠在了赵抟之的胸前,寻求主人的爱抚和垂怜。 ……说好的汗血宝马暴烈马设呢! 幸好我没有马! 顾生槿庆幸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毛驴,心道幸好自己的坐骑就是普通的任劳任怨型坐骑,从不惹什么幺蛾子。……然后他就看到自己的毛驴也水润透明地望向了自己,它向自己走了一步停了停,又走了两步,又停了停,然后扑上来猝不及防地舔了顾生槿一下! 舔舔舔……被毛驴舔了! 顾生槿石化了。 咱俩就两天的交情你凭什么觉得你能舔我不对就算交情深厚我也不想被一只毛驴舔啊!!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赵抟之已经把一方素白的手帕递到了他面前,从面料看,和他擦剑的帕子同出一款。顾生槿感激地接过帕子,赶紧在脸上使劲擦了擦,抽空又瞪了毛驴一眼,才算舒服了些。唯一让他有点失落的是,帕子上传来的香味竟然不是传统桥段中的馨香,而是跟他们武当山常用的沉香一样一样的香味。 顾生槿擦完抓了帕子一角,对赵抟之道:“回头我洗干净了还给你。” “丢了。”赵抟之丢下一句,就回身去牵他的马,没两步就上了马。他在马上摘下自己的帷帽,嘎嘣嘎嘣几下折成了八瓣,然后收进了包袱里,看得后面的顾生槿一愣一愣的,都忘了跟上去。 还好赵抟之照顾顾生槿的毛驴,只骑着马慢慢地走,并没有策马奔腾扬长而去。 顾生槿回过神来,团了团那个手帕,塞进了怀里,准备进城再丢。然后他也坐上了毛驴,驱着它跟到了汗血宝马的屁股后头。 赵抟之的背影看起来仍如青松雪桑,直拔疏凉,但真正相处起来,顾生槿反而觉得她没有看起来那么遥远,虽然似乎挺冷淡的,但看到自己脸脏了还会递手帕过来什么的……想想还有点不好意思唉。 顾生槿笑了两下,然后掩饰般地用拳头遮了遮嘴角,装模作样咳了两声。 他抬眼偷瞄赵抟之的背影,别说见她回头注意到自己了,连身形都不曾歪一下。顾生槿暗松一口气的同时,微微又感觉有些失落。 但这失落只倏忽几息,就让顾生槿自己抛却了。他在后头自嘲地笑了笑,摇摇头,对自己暗道:你的生命已经以年为单位进入倒计时,以后的名声也会很差,说是人人喊打也不为过,这样的你,如何能够和一个武术大家一般的妹子比肩?还是快些熄了这想要撩妹的念头,别祸害了人家吧。 虽则如此劝解自己,顾生槿的心里还是有些忧伤郁闷的。这忧伤一直持续到他们到达了附近的一座普通小城。 当然,只是忧伤,还没有到痛苦的地步。 顾生槿毕竟只是对赵抟之一见钟情,这一见钟情里还掺了许多水分,类似“天惹这世界上竟然有这么接近我梦想型的女神!”这种三次元宅男对二次元女神的观赏感叹,所以顾生槿认清现实,知道自己不能去撩女神,只能远观后,也就是忧伤一下罢了。 那股突如其来的蒙蒙情动压下了,似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难以忍受和痛苦。 这世上的一见钟情,大抵都只是那样,来得汹涌澎湃,急浪遮天,去得也如潮退那样迅速无奈。 所以到他二人一同下了坐骑,进得客栈,须有短暂交流之时,顾生槿已经恢复了正常。 那是一副有点吊儿郎当,有点满不在乎,又有点嘻嘻哈哈玩世不恭的模样。定好房间,他就笑嘻嘻地半靠在柜台前,问起掌柜附近的特色小吃,风景名胜,好像他对于目的地并不执着,只是借着这个目的地划出一条游山玩水的路线,每个停靠站都愿意走走停停看看一样。 他骨子里对待情感的那一份本能慎重,并不影响他游览世间百态,观赏嬉闹繁盛的人间烟火。 赵抟之甩给顾生槿一句“晚饭前不要找我”就先行上了楼,由小二领着进了房,那扇门就彻底地关上了。顾生槿撑着下巴侧头去望那扇立在荫蔽角落的房门,门后是个向阳且明媚的房间,一门之隔,就像是隔了两个截然相反的世界。 顾生槿忽觉失了侃侃而谈的兴致。 赵抟之在房中静坐运功片刻,就听到暗门响动,他睁开眼,那排装点用的书架就被人推开,从里头走出了圆滚滚的胖掌柜。那掌柜见赵抟之就坐在那里,立刻三步两步上前,跪在了赵抟之脚旁,低声道:“属下参见主人。” 赵抟之不置可否地一点头,起了身,下得床,就往那道暗门走。圆掌柜连忙跟上。暗门里头是几段向下的石梯,修得极窄极陡,每十阶的拐角处小平台点着一盏幽火一样的烛火微光,一跳一跳地就像随时要灭掉。赵抟之领头在石梯上转了数圈,终于走到了尽头的地下暗室。 和楼道的阴暗狭窄不同,暗室里可谓是灯火通明。堂室正中的墙上还挂了一副水瀑倾斜白浪翻飞的裱框山水图,画前端端正正摆了一张椅子,一张桌几,几上摆了两盘点心,一壶茶,一组同色青花瓷的茶杯。赵抟之走到那把椅子上坐了,就言简意赅地吐出两个字:“情况。” 圆掌柜却是懂他的意思,上前一拱手,立刻报道:“八名寻踪者已经全部伏诛,没人来得及往五芒教传递消息。您路上留下的五具尸体也已全部处理干净,从这一带开始,魔教教主将对主人的行踪一无所知。” 赵抟之眉头一皱,语气淡漠:“不要得意忘形了,段无辛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圆掌柜听了讪讪一笑,忙补救道:“是!属下狂妄了,必定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段无辛的后续搜捕!” 赵抟之淡淡嗯了一声,嘱咐道:“既然尾巴扫干净了,从现在开始,就什么也不要做了。” “是!”虽然圆掌柜确实自我感觉这次对寻踪者的诱杀很完美,但也不会想着未尽功先邀功了。 他觑一眼看上去总算满意了的赵抟之,想想不妥当之处,还是忠心地提了出来,“只那名武当的顾生槿,却不知主人为何要与他一道走?属下看他也不是什么好隐匿之辈,万一走漏了风声……” 赵抟之淡淡的眼风就扫了过来。圆掌柜就知道自己大概又说了废话,他心中微微有些沮丧。 正当他以为赵抟之不会再理自己的时候,他却解释了:“与他一道走,才能掩人耳目,段无辛万万料不到我会大摇大摆和那个被他丢到漩涡中心的小子一起走。”赵抟之说到这,顿了一顿,“他必定以为我隐藏身份,会恢复男装。” 圆掌柜愣了一愣,偷眼悄悄椅子上不施粉黛而自华的主人,心道属下也以为您一定就恢复男子身份了啊!转念一想,这才是主人的高明之处么,也就眼观鼻鼻观心不再说话了。 赵抟之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所以你要给我找一个可靠的丫头,教我梳头。” “是。”圆掌柜应了一声,心中对顾生槿仍有些犹虑,赵抟之看出来了,问道:“怎么,你有异议?” 第9章 提前预知 “不,主人英明!”圆掌柜一犹豫,就决定不再问了。其实他也知道主人向来思虑周全,鲜少出纰漏。 “真懂还是假懂?”赵抟之被他气笑了,这个家伙他素知并不算很聪明,但好在自己对他一家老小有救命之恩,很是忠心耿耿。 圆掌柜乐呵呵笑两声,颇有惭愧:“这个……假懂。” 圆掌柜此人虽然不聪明,但是也算勤学好问,会听取别人的意见,关键时刻不会掉链子。更何况圆掌柜是赵抟之当年收拢人手的第一批手下,人总是会对“第一回”所接触的人事多付出一些情感,正因为赵抟之平日里冷淡,这第一回所交付的信任与情分就显得格外难得了一些。因此他倒愿意多提点嘱咐几句:“顾生槿此人正当风口浪尖之上,我与他一道走,迟早会被满江湖人知晓。我不曾遮面,又先以女子身份示人,你说段无辛他敢不敢对外承认我就是他五芒教的圣女?” 圆掌柜一想,确是这个理,只要这一炮能打响,只怕以后段无辛那厮都不能以主人的身份辖制住主人了。再一细想,他背上竟渗出汗来,总算是明白主人这十年在五芒教里,把自己捧上神坛的真正目的了。从那时起,他就在为脱离五芒教做准备! 五芒教一开始并没有那么疯狂,圣女的地位也没有那么高,而且没有实权,只是个象征意义,历代圣女,甚至是默认要和教主结成夫妻的。是那个当年只十来岁的主人,说服教主和长老发展偏执疯狂教义,把自己捧到了更加高高在上的象征位置。 本来偏执教义对五芒教确是好事,狂热分子多了,就好控制战斗力强,且悍不畏死,为五芒教和中原武林打擂台的诸多战役提供了无数好处。平日赵抟之一心做圣女倒是看不出什么弊端,如今他这金蝉脱壳一来,五芒教的致命弱点也就暴露出来了。他们不但不可能接受历代传承的圣女是个男人假扮的,也不可能接受应该在神坛上接受供奉的圣女竟然还抛头露面在江湖上走动! 武当顾生槿那事就是活生生的旁证! 想通了,圆掌柜是一阵心酸,既为主人当年的遭遇,又为他卧薪尝胆的坚忍,好在现在时机成熟,主人终于有机会重新给自己一个新身份了。 今日在登记名册上看到主人笔走游龙意态闲淡地写下赵抟之三个字,他就知道,主人是真的要重新开始了。 这是一个他自己给自己创造的,全新的姓,全新的名字,和过去没有一丝一毫的瓜葛。 圆掌柜正要点头应是,暗室一角一直“一咔一哒”不紧不慢的小型水车忽然急切地转了起来,咔哒咔哒声不绝于耳。这小水车连入墙内,是为外面放风的人所设,若是外面有异动,里面瞬间能知。因而一听到这变动的声音,赵抟之和圆掌柜只对视了一眼,立刻站起来往石梯走,圆掌柜也不再说话,走到另一面,开了一个机关,钻了出去。 *** 顾生槿抱着一堆小吃小玩意回到客栈的时候,就看到一群身穿白衣的人围住了圆掌柜,那圆掌柜一脸的赔笑,忙不迭地解释:“几位大侠,小店真的不曾见过头戴黑纱帷帽的女子啊。若是见到,我们哪里敢隐瞒各位大侠?” 为首的两人对视一眼。这二人一男一女,男的头扎红色绑发带,女的是头戴红纱帷帽,只是那红纱十分轻薄凉爽,不但看得清脸,还能看见里头人丰富的表情,不像赵抟之戴的那个黑色帷帽那样连轮廓都看不分明。只见对视过后那男的上前一步,一脸强横地道:“可我们打听到你们客栈住了几个白衣人,叫他们都下来让我们看看!” “这、这不成啊。”圆掌柜一脸为难苦相,“还请各位大侠体恤一下我们小本生意的难处,各位大侠是咱们小店的贵客,住客们也是小店的贵客啊!若是真有那戴黑帷帽的女子,小店又没有眼瘸之人,怎么会认不出来啊?” “让你喊出来就喊出来,再废话就要了你的狗命!”红纱女子比红发带男还要暴躁,说着就亮出了手中长剑,锃亮的剑身被阳光一照射,正好晃到了顾生槿的眼睛。眼看那圆掌柜脖子就要见血,顾生槿一皱眉,搁下手里的东西就飞身上前一招七点苍叶,剑尖飞点速击,生生迫得红纱女的剑偏了方向。 红纱女吃了一惊,眼一瞪,就朝着红发带等人骂道:“干看着做什么,还不上前来帮忙?”红发带等人一听,也不回嘴,个个都伸手去拔剑,顾生槿便知这红纱女才是这群人的真正首领了。他也不耽搁,转身拎起圆掌柜就腾空而起,借着手快者们的亮晃剑身一脚踏出了这群白衣人的包围圈。 他把圆掌柜放下,就回身也抽出了剑,抓抓头发,感觉有些午后习惯性犯困。顾生槿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也不管那群白衣人如何对他怒目而视,横剑以对,只一副想快点找个地方睡午觉的心不在焉模样道:“人家掌柜都说没那样的人了,你们这样纠缠不清未免太过分了吧?” 当事人之一圆掌柜已经一副被吓到的样子赶紧屁滚尿流地找了个墙角和小二一起躲了起来。 红纱女冷哼一声,二话不说就招呼其他人一起攻了上来,顾生槿刚才已经试出这红纱女内力麻麻,抬手一挡,就轻松地挡住了她的来袭。只不过这群人奉行的群殴准则,其余人趁这时候已经摆开了阵,从各个刁钻角度围殴顾生槿。顾生槿也没被这阵仗吓住,一个武当梯云众就凌空飞起,到得高点,反身劈剑下冲,雨点剑花乱,立时就将这个围成圈的阵型打得七零八落,不得不散开圈去。 红纱女也不是蠢人,眼看着根本不是顾生槿的对手,一声令下,其余人等全都又退到了她身后,她隔着红纱巾将顾生槿打量一番,问道:“阁下是什么人?” 顾生槿笑嘻嘻回了一句:“武当顾生槿。” 他刚一报出姓名,对面的红纱女和红发带就一起变了脸色,红发带对红纱女喊了一声:“中计了!” 红纱女也是跺了跺脚,狠狠瞪了顾生槿一眼:“没想到那沈愉这般狡猾,快去追!!” ……等等,怎么又跟沈愉有关了? 顾生槿顿时困也不犯了,睁圆了眼刚想问个清楚,就看到红纱女等人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潮水一样退出了客栈,骑上大马扬长而去,激起一地黄尘,呛到路人四三。 顾生槿见状,也就不再去追了,只在心里暗暗腹诽,沈愉这是在做什么?难道他一早就知道赵抟之要住这里,还给他找了麻烦,赵抟之也是重要剧情人物吗?顾生槿心里突然有种怪怪的感觉。具体哪里不对劲,他一时又说不上来。 想着,顾生槿又打了个呵欠。 算了,人都走了,先去睡个午觉吧。睡醒了正好叫赵抟之一起吃饭。 顾生槿心无旁骛地去睡午觉了,圆掌柜和赵抟之又在暗室里见了面。这次赵抟之没有坐到那把椅上,而圆掌柜跪在了地上,汇报道:“这批人似是从武当沈愉那里得知城中客栈曾有戴黑纱帷帽的女子入住。” “哦?”赵抟之挑了一下眉,“你怎么知道他们是从那个沈愉那里得到的消息?” “他们自己说出来的!说是人家沈愉信誓旦旦说确实看到过一个带黑纱帷帽的女子在城中东面的客栈入住。这东面不就咱们一家客栈吗,您说那帮人不在这里闹个底朝天才怪。”还有一件事让圆掌柜心里直犯嘀咕,这主人来的时候可是取了帷帽的。 赵抟之微微沉吟,终于是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圆掌柜见状,就暗松了一口气。接着他就听到赵抟之说:“这个沈愉有古怪。前几回我遇到他只当是巧合,如今看来,该是此人总能提前知晓我要去哪里。” 圆掌柜听了就是心里一惊,主人清早的时候就通知了他,这不是说他们这批人里有钉子吗?这里每个人可都是他亲自查了又查,才放进来的!圆掌柜连忙将头低了下去,低到鼻尖都快贴到他圆鼓鼓的肚皮上,才沉声道:“属下一定查出谁是武当的奸细!” 赵抟之看着他的头顶没有说话,一直到圆掌柜都快跪不住,他才语气清淡地说了一句:“悄悄查,不要声张。”圆掌柜忙应了声是,也不敢起来。赵抟之就道:“起来吧。给我泡杯茶来。”他这话一出,圆掌柜一直提着的心才总算落到了底处,主人还肯喝他泡的茶,说明还是信任他的。重要的不是那杯茶,而是他让自己去泡茶透露出来的信任意思。 赵抟之眼看着他明显松一口气的模样走远了,才垂下眼睑。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他确实怀疑起了元九这些人,但很快他就感觉到不对劲了。前几次遇到沈愉,他都是在不同的区域,负责人各不相同,如果说他们中有一个两个是奸细倒还说不定,全都是那就不可能了。 让元九查不过是安他的心,再看看他能查出什么结果罢了。 其实他今日取下帷帽,直接乔装打扮进城的行为,全是在遇到顾生槿,决定跟他一起去杭州后临时决定的。原本他是打算就戴着帷帽入城,入住到城西的客栈,再乔装改扮,一路直奔铸剑山庄的。这些计划只在他心里,他根本就没提前告诉过任何人。就连元九等人,也是不知道他这一路往东南去的真正目的地,是铸剑山庄。 那个沈愉……他又是怎么知道自己会住到城西还是城东? 唯一知道他戴过黑帷帽,还住进了城东的活人就只有顾生槿了。赵抟之微微垂下眼,不动声色地接过元九递来的茶水。 “武当的沈愉,你派个可靠的人仔细查一查,再安排一个人跟踪他。”见元九脸上闪过一丝略带感动的讶色,又道,“顾生槿我自己盯着,他内功高,你们不要动作。” 说罢,赵抟之喝下了元九递来的温茶。 第10章 阴差阳错 沈愉策马狂奔了不知道多久,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官道上停了下来。他所知道的赵抟之必会到达的下一个地点在巣州,这中间还有庐江、桐城、太湖等地,作者没有明确提到过,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要是这时顾生槿和赵抟之一起走,以他对顾生槿的了解,就是闭着眼睛也知道他们下一步会到哪里,顾生槿好游山玩水,沈愉心知他一定会在太湖庐江等地玩一玩,但没了顾生槿,沈愉就猜不准了。赵抟之的心思,相对顾生槿来说就难猜多了。 原本沈愉是打算和顾生槿一起下山后,先忽悠顾生槿走另外一条路,然后找个机会让手下佯装五芒教刺杀自己,自己趁乱脱离,来追赵抟之。 没想到顾生槿竟然这么不肯原谅自己,偷偷跑了!看来他也没有作者写的那么心大,不在乎躺枪啊。 不过跑了也就跑了吧,他又从徐添风那得知顾生槿原是和他商议好走水路的。沈愉当时就心塞了,早知如此,他也不用多此一举了,尽可等顾生槿二人下山后,再找个借口下山来。 他用“最不可能的路线就是最可能的路线”忽悠徐添风仍去走水路追顾生槿,自己则一路策马狂奔等在了这顾生槿和赵抟之相遇的西城客栈,还特地睡了顾生槿本该睡的那间客房。不出意外,赵抟之会住在他隔壁。 不想这一番布置,没等来赵抟之,倒等来了五芒教红莲搜捕使苏单荭!这群本该追在赵抟之身后跑的红莲使等人已经到了,而赵抟之人却不见了,苏单荭竟然还住到了他隔壁房间,也就是本来该给赵抟之预备的那个房间。 沈愉就更心塞了……这只能说明他下山晚了,没赶上这里的剧情时间点。 正好这时红莲使等人在打听赵抟之的行踪,认出了自己,沈愉就决定引开他们,索性告诉他们自己确实看见了带黑帷帽的女人,并且眼看着她进了东城的客栈。在他们表达不信任的时候,还使计让他们觉得自己很希望看到魔教狗咬狗,才会有此一举。 红莲使等人在西城客栈追查无果,果然就气势汹汹地杀去了东城客栈。 沈愉也趁这个机会赶紧收拾包袱骑马跑了。他并不担心赵抟之会被找到。 或者说,他不担心真正的赵抟之会被找到。 据他所知,赵抟之真身入住这间客栈,还特意大摇大摆地戴着黑帷帽入住,是为了迷惑疑心重的段无辛,入住几天,引来红莲使等人前,他就和其他替身一起,彻底改头换面,消失了。 这也是之前沈愉一定要掀开赵抟之面纱看一眼的最主要原因,因为他知道此后赵抟之就彻底脱离五芒教和朝廷对他的掌控了,世人下一次见到赵抟之真颜,是在赏剑大会上。但那时对沈愉来说就有些晚了。 先不提赏剑大会顾生槿肯定会到,如果不能在那之前和赵抟之打好关系,更多地参与到赵抟之的事情中,以后恐怕就很难近赵抟之的身了。自己又不像顾生槿,什么时候遇到赵抟之,都能吸引赵抟之的注意力。 当然,唯一让沈愉庆幸的是,现在连自己都来晚了,他有至少八分把握顾生槿不会再遇上赵抟之。因为自己虽然慢了几日,赶一赶还是能提前去巢州打埋伏的,以顾生槿那个一路走一路玩的速度,却是绝对碰不到赵抟之了。 沈愉很了解顾生槿这个人,他有一身好武功,还开的作者给的一身挂,偏偏是个喜欢听八卦看热闹看小说顺带游山玩水到处吃的庸俗性格。在看小说这一点上,还和梁深齐是书友。 梁深齐后来还成了武当掌门内定继承人。这一点他尤其觉得不合理,这分明是作者强行开给顾生槿的人形外挂。是梁深齐宅心仁厚他承认,可他的情感太丰富了,感情用事很严重!看个小说还能看哭,在江湖上遇到一点事,哪怕当事人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女魔头,他这个小说看多了的人还愿意听她解释,听她诉说苦衷,最后甚至还愿意保她…… 这件事后来让武当很是受了一阵子非议,但武当上下的心也是偏的,竟然还愿意让他继续当内定继任人。真是太不合理了,作者脑洞有坑。 其实沈愉也不是没试过和这个标准小说迷打好关系,但梁深齐是这部小说里少有的笔直直男,还就爱看些言情武侠小说,看完了还要跟他交流一下对剧情和男女主们的看法,这对沈愉这个从前就不爱看小说的人来说完全是折磨。 一次两次捏着鼻子附和之后,不知道是不是梁深齐也看出他其实是硬着头皮看小说,就不来找他探讨了,仍旧转回了顾生槿那里,两人抄着袖偷偷摸摸找个角落做贼似的探讨明明很纯良的情节……也是醉人。 要不是知道梁深齐未来有大成就,沈愉是连这个鼻子也不想捏的。不过人际网有时候也要看缘分,反正他的主战场根本不在武当,他只要不和梁深齐交恶也就行了。 现在让沈愉犹豫的就是,他到底是直奔巢州守株待兔等赵抟之,还是在太湖等地都找找? 想了想,沈愉就决定直接去巢州,毕竟一出了那客栈,不管是真的赵抟之还是假的赵抟之,就全部改头换面,不再有标志性装扮了。没了标志性的白衣黑帷帽,他也打听不到赵抟之的动向,说不定还会被赵抟之察觉,认为自己居心叵测。 沈愉想到这,苦笑了一下。赵抟之这个人疑心重,轻易不信任人,也轻易不会在意谁,就算追他都要追得小心翼翼的,松了他眼里没有你,紧了他开始防备你。一个不小心让他觉得怎么样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腾出手来挖坑收拾你了。恐怕也只有具备迷之吸引力的顾生槿能让他提不起心防…… 说到底只能恨没有穿成顾生槿本人,不然就不用这么步步为营了…… 沈愉摇摇头,又策马狂奔起来。他知道红莲使等人发现被自己戏耍很快就会追过来,他也要彻底甩掉他们才能一身干净地去等赵抟之。 沈愉又跑了一阵子,到底还是给苏单荭等人给追上了。 沈愉勒住了马,用看死人一样的眼神看着苏单荭,笑得温和,声音却是冷的:“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进来。” 苏单荭眉头一皱,扬声道:“你什么意思?” 沈愉笑着下了马。别人的武功他不清楚,但苏单荭他知道得很清楚,原作者写得明明白白,苏单荭练的是一门邪功,这门功夫有九个真空期,在真空期内武功会大降到几乎是入门的阶段,只有熬过了这一时期,才能够进入下一层,功力暴涨。 现在就是苏单荭的真空期,如果他能趁这时候杀掉苏单荭,那么以后段无辛就少了一大助力! 最关键的是,这必然能在赵抟之面前刷一波好感。说不定他就不计较自己揭了他面纱的事了。 红莲使苏单荭不再继续先前的话题,冷笑道:“好小子,竟然戏耍我们!说,我教圣女在哪里?” 沈愉呵呵一笑:“我告诉你们的是实话,你们没逮到人怎么还来怪我?” 绑红发带的副使赵谧这时也道:“打量我们看不出你和你顾师叔打的什么算盘?哼,区区武当弟子,竟然也敢觊觎圣女!” “顾师叔?”沈愉愣了一下,“你们在东城客栈遇到了顾生槿?”他心里倏地一突。 苏单荭冷哼:“怎么,你竟不知道你家师叔的行踪?”看她神情,似是完全不信沈愉的,恨恨地瞪着沈愉。 你道她为何这么恨他?原来苏单荭明面上是段无辛的得力手下,实际上却是赵抟之暗中提拔起来的心腹,最是忠心不过,她亦知赵抟之一直在为安全剥离五芒教圣女身份做准备。原本赵抟之有一个十分稳妥的策略,近期就要实施了,却被沈愉那一下突然打破了他和教主段无辛之间微妙的平衡。他武当自家出事也就罢了,虽然报到旁人身上去了,也算是他武当师门不幸自作自受。 可连带害得赵抟之险些被教主占了便宜,不得不仓促实施计划,就不能不让苏单荭厌恶沈愉了。这次也是,教主被赵抟之重伤,精力不如平时,她自请亲自出来寻找并劝服赵抟之回去,本是一点端倪都不现的。她原本是打着找人的幌子,装作无头苍蝇一般乱找,实际上悄悄来给赵抟之呈递教内情况的,入住后知他没有住在城西必然住在城东据点,闹出些事来原本是想要提醒城东注意情况,谁想沈愉这个武当登徒子又跳出来将赵抟之的真正住处给泄露了。 要不是那边还有他那个倒霉的小师叔见义勇为,城东据点说不得就要被自己给砸了。恩,看沈愉的神情,估计顾生槿真不知情。苏单荭暗自想着,面上是一点不显,仍是那副“你竟然还敢骗我”的凶恶模样。 那边沈愉想到顾生槿,也暗自皱了眉。千防万防,竟然没防到顾生槿还是走了这条路。原著里他就是靠这一路的游山玩水和赵抟之建立了感情。 沈愉烦躁地看了一眼苏单荭,举剑就飞出坐骑和他们打了起来。心里想着,等解决了这些人,还是要派个人去跟踪监视顾生槿才稳妥。 第11章 劝吃劝喝 晚霞漫天的时刻,顾生槿敲响了赵抟之的房门。门打开的那一瞬间,顾生槿就有些定定地挪不开眼,挪不动脚。赵抟之换了套交领齐腰的月白衫裙。上身是袖口暗绣祥云纹的素白上衫,下身是一条月白的马面裙,也不知这条裙子是什么面料做的,行动间便是银光隐蓝,煞是好看。裙边还系着一条湛蓝宫绦,一枚羊脂白玉佩,一看就和他们这些普通江湖人士不太一样。 也换了一个发型,比之前的看起来更随意一些,亏得顾生槿乱七八糟的书看得多,又有个画艺精湛的兄弟伙,知道这是随云髻。发髻中只斜插了一支简单的祥云白玉簪,并无别饰。赵抟之人又生得高,这本该简单的装扮,硬生生让他一个古人看起来莫名有股华贵又随意的时尚范。 顾生槿呆呆的模样看在赵抟之眼里,他也不甚在意,开口问道:“吃饭?” “啊。”顾生槿这才回过神来,傻傻应了一声:“对,吃饭。”他微微有些脸红,呐呐又蹦了一句,“走……走吧,赵姑娘。” 赵抟之点头,当先往楼下包间走。 在吃饭这一块上,他们两个是天差地别的,顾生槿是无肉不欢,赵抟之是只挑清淡素食吃,对此顾生槿十分理解,女孩子嘛,总是会为了身材特地节食,不过老这样对身体也不是很好啊。顾生槿把那盘酸酸甜甜女孩子也会比较喜欢吃的糖醋排骨往赵抟之面前推了推,“赵姑娘,你已经很瘦了,而且又是习武之人,还是要吃点肉补身体的,不然挥剑都没力气了。来尝尝这个,这家的糖醋排骨很不错。” 赵抟之愣了一愣,举箸看了一眼顾生槿,只看见他仍是一贯那样嘻嘻笑,好似这只是随口一句,但那只把盘子往这边推了好几下的手又真切地表明他确实很希望自己吃一吃这个糖醋排骨。接着他又看了一眼那盘烧得红通通油亮亮的糖醋排骨,叠成八宝花心状整整齐齐码在描金白瓷盘里,边点缀了绿叶,顶上撒了白芝麻,是色香形俱全了。 这些装点精致的油腻之食,若非顾生槿点来,赵抟之也已经许久没见到了。他在五芒教中的身份是万人之上,无人之下,便是没多少实权,也是至高无上的存在,就是手握生杀大权的教主段无辛也轻易不能甩脸色给他看。他若不喜欢一样东西,那样东西就不会再出现在他面前。 从……那时起,他对这些类型的吃食表现出厌恶情绪后,赵抟之就再没见过类似的口味和种类了。现在一看这摆相,倒也觉得没想象中那么厌恶。更别说旁边还有个顾生槿这样的,明明看出你不喜欢,还可劲劝着你吃。 赵抟之心道:我且假意吃一口,看看你到底耍什么花招。 因存了这样的心思,赵抟之到底是举着筷子夹了一块糖醋排骨来。入口酸甜黏香,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厌恶。他慢条斯理地吃完了一个小排骨,刚要放下筷子,抬眼就看到顾生槿眉开眼笑地又把桌上的那个炖鸽汤推了过来。 赵抟之正好也觉得要喝口汤解闷,就只看了他一眼,拿了大汤匙舀了些汤小碗里。从善如流地喝了汤,吃了口饭,顾生槿又把那盘他自己点的茶焖大虾推了过来,边推还边说:“虾也很营养的,多吃有助于筋脉和血液运行更柔韧顺畅,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预防走火入魔。咱们习武之人呢,更该好好注意,多吃一些虾总没错,对了,你没有过敏体质吧?” 赵抟之:“……”他手中微微一动,张开筷子就夹了一只虾。 并不是为了防止走火入魔,只求堵上顾生槿的嘴。其实茶焖大虾吃起来,并不是很闷的,反而有种茶叶的清爽,配上滑嫩的虾肉,口感爽利。好吧……总之并不难吃。 当然赵抟之从前也并不是因为本身不喜欢吃才看到就烦,只是……赵抟之忽地将筷子往碗上一搁,语气冷淡:“不吃了。” 顾生槿一愣。他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赵抟之,怎么前一刻还好好的,突然就不高兴了。这一看就是还没吃饱啊。眼见着赵抟之擦了擦嘴就要起身,顾生槿一看桌上的菜都还没怎么动,没动也就罢了,关键是每一盘都很合胃口,很好吃,舍不得啊,忙道:“赵姑娘,不能浪费粮食啊。” 赵抟之闻言也是怔了一下,这时他已微微倾身,起了一小半了,硬是又坐回去了。顾生槿刚说完就有点后悔了,这话在21世纪说来谁都懂,可你跟一个古代的妹子说,而且这妹子一看就身份高贵生活富裕没缺过银子不食人间烟火般的,你跟她说粮食珍贵不好浪费那不就跟对牛弹琴一样嘛。顾生槿都做好看女神甩着冷脸走人的心理准备了,结果赵抟之愣是真的坐回来了。 虽然没动筷子吧,却用一种复杂到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瞅顾生槿。 顾生槿觉得更不明所以了,他摸不透赵抟之究竟在想什么,但看他听得进去,还是很高兴的。殷勤地起身用大汤匙给他那小碗里添满了汤,递到他身前,说道:“赵姑娘你别笑话我,我们武当是要排队吃大锅饭的,历来讲究能吃多少打多少饭,绝不铺张浪费。我这也是习惯了嘛。这个习惯呢,其实一旦养起来,你也会觉得很开心的。须知这世上的东西得来从来不容易,吃的也是如此,不为自己的银子着想,也要想想厨房的大厨做得就不容易,人家做出来,可不是盼着我们觉得好吃,吃得多,肯定他的工作嘛。还有这捞虾养猪养鸽的也都不容易,我们认真的吃了,才对得起这份辛劳嘛。来来,赵姑娘,我知道你还没吃饱,再吃一点呗,不高兴的时候就要多吃点东西才会变得高兴起来嘛。” 赵抟之垂眸,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神色。他手里把玩着调羹柄,有一搭没一搭地把调羹往小汤碗里沉,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没片刻,终究还是又喝了几口,重新拿起了筷子,就像顾生槿说的那样,认认真真吃了一顿饭,也不专挑素菜了,偶尔也吃吃无肉不欢的顾生槿点出来的大厨杰作。 顾生槿两辈子都没有什么食不言规矩,不论是以前在学校吃食堂,还是现在在武当吃食堂,都是跟同学师侄们笑闹调侃惯了的,吃饭哪能不讲话?他又杂书看得多,东侃一句西吹两句,说着虾子能说到东海蓬莱洲海底马里亚纳海沟,说着鸽汤能跑偏到候鸟集体迁移壮丽光景,赵抟之虽然话不多,但却也比较配合,时不时地回一句“真有?”时不时又丢一句“你见过?”,显得他有很认真在听顾生槿神侃。一顿本来不太和谐的饭最后竟是吃得二人尽欢。 至少一开始,赵抟之是抱着观察试探顾生槿的心态,才跟他坐在一块吃饭的。吃完觉得,也不是很糟糕,顾生槿这个人,也不是很讨厌。 末了桌上只剩了残羹冷炙,顾生槿满足地站了起来,觉着自己吃得有点撑,就对赵抟之说:“赵姑娘,我去消食了。” 赵抟之闻言,嘴角几不可查地扬起一个似笑似抿的微弱弧度,“你待怎么消?” “当然是饭后百步走了,不然还能怎么。”顾生槿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觉得有时候赵抟之的话似乎得拐几道弯去听,但他好像天生没有点那个技能点,这,完全猜不透她一句话里背后的涵义啊。=-=算了,咱就单纯地理解成字面意思就行。 好在赵抟之似乎也没跟他计较的意思,听了就站起来,蹦了一个字:“走。” 顾生槿有些惊讶:“你也去?” 他这也是废话,赵抟之已经往外面走去了。 因这顿饭吃得较久,外面已是华灯初上。 大抵因为这只是个不考据武侠世界的缘故,即使这里只是个小城,也没有宵禁,这个小城,繁华得也有点独树一帜。入夜了,外面仍旧人流织梭,商铺们都在店门旁点了大大的灯笼,小贩们仍在街边摆摊,吃的喝的玩的尽有,只有看的如杂耍并不常有,需要等到杂耍班长游到岸的那些时日才能看得。 这也已经很不错了。 以前顾生槿当学生时,每逢寒暑假,要么跟他爸一块,要么跟同学一块,也游过不少风景名胜,人文古镇。但古镇古镇,都安了一个古字了,总是难免有些不伦不类之感。外表看起来还好的商业化过度,里头全是现代人,商业化低的修缮不佳,看着总有些破败沧桑。像现在这样周围人来人往全是切切实实的古代人,就像置身电影场景一样的感知,对顾生槿来说总是有几分新鲜的。 下午他已逛了一圈,但到底只有一个人,不太得劲。如今又添了一个赵抟之,仿佛兴致也更高了。看到前方人头攒动围着一个大场子,顾生槿也兴致勃勃地招呼赵抟之也去看一看。 第12章 皮影戏目 灯火辉煌,夜风习凉,锣鼓喧嚣,人头耸动,原来这里是一个皮影戏班子。也是他们运气好,皮影戏在古代也不是天天有得看的,没想到正好让他俩赶上了。搭的是一个简易但牢实的棚子,外头往里看,是看不真切的。 顾生槿以前去旅游时,也看过一回皮影戏。就摆在旅游古镇里,不是多么正规的场子,戏也不长,前后大概也就十五分钟,戏目故事本身老套又无聊,但旅游的人们看的也就是它所展现出来的古意韵味罢了,因此都还愿意赏脸。 但到底那是个根骨粗糙的戏目,以及历经传承断代后重新发展起来的简单皮影技艺,作为一个现代人,最多也只能观今艺而思古绝,说不遗憾是假的。 因此看到正经古代的正规皮影戏,顾生槿那颗心又萌动了。 “赵姑娘,我们也进去看看吧?怪有意思的。” 赵抟之微微皱了一下眉,抬眼看看戏目,倒是没有拒绝。他轻轻点了一下头,顾生槿就激动地说了声“赵姑娘你等下。”跑去排队买票了。 “戏台”前简单地放了十来排椅子,前四排是独个的座椅,后六排就是长凳了。顾生槿买了票,就和赵抟之进去找了张第四排靠中间的椅子坐了。他们习武之人,目力耳力都好,也没必要非去抢占前排。 不多久里头就人满为患。棚子里点着烛火,大家都还在入座的过程中,有小孩子喊叫的声音,大人插科打诨的声音,显得犹为喧嚣热闹。 直到进来了,后侧方有个小孩一直在哭闹,总也哄不下来,顾生槿才想到赵抟之未必会喜欢这样的地方,有些不好意思地去看她,意外地并没在她脸上找到任何不悦之色。赵抟之的表情比平时那股冷淡疏离范儿显得怔忡恍惚了点,一只手扶着把手,双肩微微下垂,露出一种放松的姿态,比平时更有人烟味了一些。 顾生槿竟然生出一种“咦,我把女神拉进了人间”的复杂感。 渐渐的,人都坐齐后,灯火灭了,乌乌压压只能看到前面三排一个个人头。皮影戏台上则出现了特殊角度映照的火光,以及第一个场景,元宵闹市人满盈,官家小姐扮郎行。 这场皮影戏演的戏目顾生槿也是熟悉的,正是梁深齐的挚爱,昭渠先生那本讲述官家小姐和江湖少侠爱情悲剧的《风声渐稀》。因少侠叫素风,官家小姐叫林期声,官家小姐每常以风声分辨少侠是否到来而得名。 从前在武当顾生槿就知昭渠在这个世界很火,但对具体火到什么程度没有概念。刚才买票时看到戏目也是惊讶了一阵。管中窥豹,可知昭渠是极受人民群众追捧的,要不然不会一个小城演个皮影戏也是他的话本故事了。 在一片热闹的奏乐中,皮影戏戏曲极有节奏感地上演了。 因官家小姐与江湖少侠是欢喜冤家,前半段大家都在哈哈大笑,后半段开始,就变得鸦雀无声,直到最后,整个皮影戏台分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场景。左边那场热热闹闹吹拉唱打,大红的轿子八人抬,是官家小姐为救少侠出嫁了。右边那场只有雨声潇潇,江湖少侠满身伤靠在树干上,努力想要最后奏响风声,却一次一次失败,再也飞不起来,再也没有那个力气和轻功去做了。 这古怪而截然不同的氛围你来十几秒我来十几秒地来回持续了一阵子,就又变回了一幅场景,官家小姐已作妇人妆,她坐在房间之中,再听到那有些似是而非的风声,却再也没有了以往的任何欢喜愉悦或焦急生气,她只静静地坐着,侧耳倾听,那风声原是窗户被外面大风吹起的响动。这风声吹啊吹,一直吹到灯火渐渐没去,官家小姐全身都笼罩湮没于黑暗中。 皮影戏结束了。 这不是一个能让人直接哭泣的结局。但周围仍有轻轻的啜泣声响起。 顾生槿是陪梁深齐看过《风声渐稀》的戏曲的,最后的时刻在戏曲的演绎中显得哀怨缠绵,美则美矣,却有些过于哀婉了。相比之下,反而是这皮影戏能将原作的一静一闹,能将官家小姐最后灰暗孤寂的剪影表现得更加原汁原味,更加完美。 顾生槿静静地坐了片刻,转头去看赵抟之。他笔挺挺地坐在座位上,眉头微皱,不知是在想什么,许是察觉到顾生槿的目光,也看过来。——已经是松了眉头,一贯冷淡的样子了。 顾生槿站起来对他笑笑:“赵姑娘,我们走吧。你不喜欢么?” 赵抟之也起了身,与顾生槿一并往外走,点点头,又摇摇头,看得顾生槿一头雾水。赵抟之瞅了他一眼,也没有解释的打算。 顾生槿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自己不问个清楚,就要一头雾水地回去睡觉了,立时上前厚颜问道:“赵姑娘,我不懂你的意思。你给我解释解释么。你不喜欢什么,喜欢什么,咱们还要一路走到江南去,下次我好注意啊。” 赵抟之眼神复杂地瞅了他一眼。顾生槿本是和他并排的,现在倒窜到了他面前,面对着自己,双手惬意地交握在脑后,边问边一步一步倒着走。凭着内力耳听八方,从容地左挪右腾,竟也没有撞上旁人。 顾生槿眉眼上挂的都是笑意,唇角弯起的弧度不高也不低,恰恰是最开心自然的模样,不知道他一天到晚都在高兴什么,吃个饭也高兴,问个问题也高兴,走一段路,还是高兴。看着你的目光清朗明澈,在烛光灯影下黑得发亮。 赵抟之定定地看了一瞬,倒是真的解释了起来:“不喜欢故事,但氛围尚可。” 顾生槿愣了一下,心道赵姑娘果然与众不同,一般姑娘家都是会喜欢故事本身,讨厌这鱼龙混杂的氛围吧。就笑着问:“赵姑娘是不喜欢悲剧么?其实我也更喜欢那些欢欢喜喜美美满满的故事一些。人生本无十全十美圆满处,看别人的故事无不是求个和和美美开开心心罢了,干嘛还要写个悲剧来赚人眼泪。” 赵抟之闻言,一时盯着顾生槿没说话,顾生槿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摸了摸头疑惑地问:“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 赵抟之收回了目光,摇摇头道:“悲剧也好,喜剧也罢,都不过是作者想要展现的故事的结果,与观者何干?只是这个故事太具有欺骗性。” 顾生槿一愣,下意识就问了:“欺骗性在哪?”这不是现实向的be青春爱情故事么,竟然还有欺骗性? 只听赵抟之道:“故事里的主角素风,他不是江湖少侠,是女主角的暗卫,女主角也不是普通官家小姐,是公主。” “啊?”顾生槿懵了,第一反应自然是不信。他从没听梁深齐提过这茬。 赵抟之看顾生槿一眼:“你们没发现?女主角所穿全是宫装。而且风声辨人,是主人和暗卫之间独有的沟通和默契。” 顾生槿眼睛都瞪大了,他想了想,问道:“赵姑娘有什么根据吗?我有个师侄是极爱这个故事的,连他也没看出这背后的隐喻。”如果说只听一听曲目,就能猜到这主角是公主和暗卫,顾生槿觉得未免牵强了些。 二人这时已经走出去好一阵,周围已不全是看完皮影戏出来的观众,赵抟之沉吟了一会,方才告诉顾生槿:“若我没有猜错,这个故事写的该是二十多年前和亲的婉玉公主,而那个暗卫……”赵抟之停顿了一下,眼神晦暗,继续道,“是如今的五城兵马司指挥使。他原是江湖人士,惹了仇家隐姓埋名做过一段时间暗卫,后凭借婉玉公主的推荐进入军队。其实他老早就成亲了,后来更是妻妾成群,真爱无数。这世上哪有那么多至死不渝的情爱,不过都是说得好听,唱得好听罢了。” 顾生槿见赵抟之说着说着,脸上显出一二分嘲讽来,暗想:不会是赵姑娘受过情伤吧?如果真有,那得是什么样的混蛋,竟然这么有眼无珠? 想到这,顾生槿安抚性地对赵抟之笑了笑,“正因为世间少有,话本里的真情才显得难能可贵吧。或许真如你所说,昭渠先生最初描写这个故事是受到了婉玉公主和暗卫的启发,但我想他写的素风能对林期声至死不渝,也是早就超越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本人了,再说,我们又不是当事人,说不定昭渠先生写的根本不是指挥使,而是另一个名不经传早已死了的暗卫呢?” 赵抟之一愣,停下脚步想了半天,终于对顾生槿点点头:“你说的没错,我们都不是当事人,弄错也很有可能。” 顾生槿突然有些好奇,问道:“赵姑娘,你怎么知道这些?” 赵抟之神色又冷淡了下来,没有回他的话,只道:“很晚了,回去吧。” 问不出来,顾生槿也不执着,谁没几件不想别人知道的事?顾生槿笑着点点头,看到路边一个凉糕摊,又道:“赵姑娘,你吃凉糕么?软香润滑,又不会积食,很适合当宵夜。” 赵抟之瞅了顾生槿的肚皮一眼,抿抿嘴角:“你吃吧。我不吃。” 就在这时,前方突然吵嚷嚷地喊了起来:“杀人啦!死人啦!” 顾生槿和赵抟之对视一眼,尚未有所动作,前面就有一道黑影忽然朝赵抟之的方向窜了过来,那黑影速度之快,说不得能和徐添风一较高下,必定是有绝顶轻功在身。 这当口顾生槿想也没想,立刻就举起剑鞘挡到了赵抟之身前。 砰地一声,黑影撞到了顾生槿的剑鞘上,又因惯性撞到了顾生槿身上,饶是顾生槿内力深厚,也被这人撞得倒退了两步。他才要稳住身形,就觉身形被人一扯,再抬眼就看到是赵抟之把自己拉离了那团黑影。 顾生槿不好意思地朝赵抟之笑了笑,“赵姑娘,我不是故意往后退的。” 赵抟之轻嗯一声,看着顾生槿的目光温温润润,似乎添了些什么,忽问:“伤到没?”这不是顾生槿的错觉,他的声音比平日里都温和了几分。 “没,没有!”偏偏这会子他们两个挨得近,被这么瞧着,顾生槿突然就不可抑制地红了脸,慌忙摇头,企图摇出点风来,驱散一下脸上的热气。 第13章 八卦后遗 赵抟之又看了他一眼,才把目光转向那个黑衣人。这家伙穿着一件又脏又破又黑已经看不出原色的斗篷,头发披面,让人看不清长相,身形佝偻。只有一双愤怒的眼睛灿若星辰。 现在那双眼睛正死死地瞪着赵抟之和顾生槿。 “哪?”这家伙声音嘶哑,发出一个含糊不清的单音节。顾生槿和赵抟之对视一眼,问道:“你在说什么?” 看到顾生槿往前走了一步,那人又弓起背,做出防御的姿势,并朝顾生槿发出呼哧呼哧的喷气声。……简直就像动物对敌前互相亮尖牙一样。 顾生槿停下了脚步,正想着该怎么对付这个家伙,那边刚才嚷嚷的人群也过来了,只见为首一个脖子和手腕上血流如柱的富家公子喊道:“谁捉住那家伙,本公子重赏一千两!” 还有力气悬赏,看来伤得并不是很严重。只不知那死掉的又是怎么回事。 顾生槿小心地盯着黑衣人,预防他突然暴起,却见他回头看了一眼人多势众的富家公子及其仆从,突然嗖一声窜向了旁边的货摊,并借着货摊的高度嗖一声窜到了屋檐上,飞一般跑走了。 顾生槿提脚要追,让赵抟之抬手拦住了。 “追不上。”他说。 顾生槿掂量了一下,也知道他说的是事实,恐怕只有徐添风那轻功能追上他。顾生槿就向那群人走去,问道:“死者呢?”看看伤口说不定能认出是什么武功弄死的。 刚问完,那富家公子就呛了一脸过来:“咒谁死呢!公子我还活得好好的,只是伤得有点重!哎哟,你们还愣着干嘛,腿脚快的去追那混蛋,机灵的送本公子回府啊!” 看不出来,这富家公子脸色都已经苍白了,失血失到已经无力地靠在了他家仆身上,竟然说话还这么的冲。 顾生槿不理会他的话,仍往前走了几步,见这公子用一只手拿几块手帕按着脖子,知他还没来得及包扎,就道:“公子能不能给我看看你脖子上的伤?这样说不定就能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你又是哪根葱,本公子的伤是你想看就能看的?知不知道在伤口上掀开布有多痛?” 顾生槿抽抽嘴角,心道:你说这么多话就不痛了? 顾生槿本来是不想管了,反正也没死人,但想起那个家伙刚才瞪着自己和赵抟之一副我和你们有仇的样子,心里多少还是比较在意。就还是对那富家公子抱拳道:“在下武当弟子顾生槿,公子若是愿意给我看看伤口,也许我能——” “什么?你说你是那个武当派的顾生槿?”他一句话没说完,就已经被富家公子打断,那公子边说边上下打量顾生槿两眼,嘲笑了起来,“我没听错吧,武当的顾生槿,你还是管好自己的事先吧。查出摸进你房里的五芒教教众都是谁了吗。” 顾生槿怔了一下。他已经预料到自己会被一些江湖人士嘲笑,但没想到这事传播得这么广泛,连一个明显没有武功的富家公子都知道自己的八卦。 而且还很看不上自己。 当然,看不上是正常的,任何一个江湖或非江湖中人大抵都会觉得自己实在是武功太烂,或警惕性太差才会遭了这一劫——这也是事实,谁家在自己门派里睡觉还要保持什么警惕性的。除非这个门派勾心斗角每天都不安生。但这样的设定显然不符合武当这种追求清净无为的道家门派。 顾生槿扯了扯嘴角,想要说些什么,但发现自己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来接上这一句话。魔教的事涉及自己的主剧情,他还不知道自己任务规则的底线在什么范畴里,贸然插手万一让世界崩了,就太得不偿失了。所以他并没有对武当派调查魔教一事做出干涉,只了解了该了解的情况。他确实不知道当日那几个都是哪些人,确切地说,是魔教厚颜无耻地声称要保护当事人,并不对外宣布确切作案人员名单。 现在他所知道的是,当日魔教教众拿走了他身上的玉佩作为证据,那块玉佩是他自有记忆起就带在身上的,师父说应该是他的认亲专属品,虽然能不能真的靠它找回亲爹亲娘另说,江湖上也没几个人认识他,当然没几个人见过那玉佩,但那是顾生槿必须要拿回来的东西,武当派也不好矢口否认的。 顾生槿有些尴尬地揉揉鼻子,就想还是算了,反正那黑衣人如果目标是自己或赵抟之,总会再找上来。不是的话,也没必要上赶着管这闲事。 他才动了动腿,身旁就是一阵风闪过,隐隐有沉香的味道。顾生槿下意识抬眼,就看到赵抟之已经冷面寒霜地站在了富家公子身旁,他的长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鞘,那把剑也抵到了他那已经快被布捂热了的伤口上。 “把伤口露出来。”他语气凉淡,眼睛微眯,目中流露出冰冷的寒光。那寒光中盛载的气势或许比他的长剑刃光更吓人。 富家公子在顾生槿面前的嚣张跋扈仿佛瞬间就飞到爪哇了,战战兢兢地一边点头,一边松开手,掀开了布。 伤口已经和那块布黏连,赵抟之只瞄了一眼,就转头对顾生槿使了个眼色:“你来看。” 顾生槿顿时有种欺负了富家公子的感觉,但赵抟之的行为又诡异地让他觉得还蛮熨帖的,他赶紧凑上去看了看伤口。这伤口伤得有点深,但切口不整齐,不是利刃所伤,更像是指甲一类的钝器挖出来的。 “他怎么伤的你?”顾生槿问了一句。 “没……没看清。”富家公子典型的欺软怕硬,现在还没找回气势。 顾生槿退后一步,想想觉得应该就是指甲。那么这个黑衣人的内力也是比较深厚了。一指头划过来能把人伤成这样,要不是周围还有人,这富家公子得失血而亡。徒手就能伤人至此……还是这副话都说不清的形象,武林上并没有这号人,至少他是没听过。 赵抟之见他看完了伤,把人往那家仆怀里一推,给顾生槿丢了个走字,就率先离开。 顾生槿忙跟上去,等两人都走远了些,就对赵抟之道:“赵姑娘,刚才谢谢你。” 赵抟之若有似无地轻嗯了一声,说道:“不用跟他讲道理。” 顾生槿愣了一下,又对赵抟之露出笑来:“哦。” 赵抟之瞥他一眼,自往前走去。 这时街面上的人已经不多了,各种铺面也都开始稀稀拉拉的收摊,各处灯光也不再那么一盏连着一盏的辉煌,他们两个的影子有时被拉得很长,有时又是那么的短。 顾生槿跟赵抟之并肩走着。 他鲜有这样的经历,在凉风吹拂的夜晚,和一个女孩子走在人不是那么多的街上,脚底下的青石板路,能映出他们每一步的声响。 而且这个女孩子,还是一个面冷心热的好姑娘。 快走到客栈的时候,正好遇到一个卖馄饨的小哥经过,顾生槿叫住他,又问赵抟之:“赵姑娘,吃宵夜么?” 馄饨小哥已经殷勤地打开盖子,里头的热气顿时发散出来,升起蔼蔼白烟,以及扑鼻的香味。顾生槿已经跳到小贩前,指点他给自己那碗少放点葱,多放点紫菜,说完又眼巴巴地看着赵抟之。赵抟之原是没有兴趣吃的,看顾生槿这样兴致勃勃,眼中带光,不知怎么就改了主意。 他点了点头。然后对馄饨小哥说:“再往前走几步,我们住那客栈,直接放碗里。” 馄饨小哥立刻应了一声,又担起架子,很快就走到了客栈前,客栈已经接近打烊的时刻,圆掌柜看到赵抟之和顾生槿回来,也没有和身份不符地殷勤围上来,只让一旁还值班的小二上去看看情况。 不片刻,小二就回转回去,提了一个食盒出来。打开食盒,是摆放整齐的两个空碗,并几小碟咸菜。顾生槿没想到这客栈的服务这么贴心。馄饨小哥早已准备妥当,麻利地往碗里舀了馄饨和汤,照顾生槿和赵抟之的要求放了配料,又小心码进了食盒。赵抟之那碗是不要葱和紫菜,只要虾仁的。和顾生槿清清爽爽泾渭分明的两种完全不同的口味。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顾生槿心里就是挺高兴的。那是有一点兴奋,有一点雀跃,又有一点纯然的激动和忐忑,糅杂在一块,顾生槿被这似乎越来越闷的夜晚闷红了脸。 小二殷勤地帮他们把食盒提上了楼,就出现了一个问题,是一起吃,还是分开吃。按理说,太晚和姑娘待在一个房间吃东西是不好的,顾生槿已经做好默默端着碗回房间吃的心理准备了。结果他叫小二停下拿其中一碗出来的时候,赵抟之看了他一眼,然后对小二说:“送我房间去。” 顾生槿感觉这天更闷热了。 第14章 话本之遇 不过既然赵抟之不在意,那他也就更不用在意了,顾生槿很高兴地跟了进去。 小二已经机灵地帮忙打开了房门,把食盒送了进去,并开始摆放,顾生槿也就跟进去坐到了椅子上。等小二出去了,关上了门,听着脚步声也远了。他们俩也开吃了那两碗馄饨,馄饨鲜香,不一会顾生槿鼻尖就全是馄饨味了。 一旦不神侃,顾生槿吃饭的速度就快了。解决完了那碗馄饨,顾生槿抬头一看,赵抟之那里还没动两口。他一手端着调羹,正看着自己,也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目光温凉。顾生槿忽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脸微微一红,一边拿过帕子擦嘴一边道:“我习惯了,赵姑娘你慢慢吃。” 赵抟之姿态优雅地把调羹放回碗里:“吃饱了。”他稍显冷淡的眼风扫过顾生槿,比前几回要好多了,看着你,就像是真的在看着你。 顾生槿朝他笑了笑,就站了起来,“那我去叫小二来收拾。晚安,赵姑娘。”等着赵抟之点了点头,顾生槿就走出了房门,并帮赵抟之带上了门。 顾生槿回房后,洗了澡,想着反正还没有睡意,就把梁深齐借他的话本翻了出来。这几天他已经看了个开头,过了主角之一开国功臣嫡幼孙邵文瑞被抓的过程,已经看到江湖仇家为了掩人耳目,给他换了女童装关在一个小院子里了。这时另一个主角,那个叫豆子的小乞儿终于出场了。 〖豆子是被一阵飘出来的香味吸引的,中午他才把王大叔悄悄塞给他的剩下小半个烧饼啃完了,照理说能顶一天,这会儿应该是感觉不到饿了。一定是这饭菜香太香了,比酒楼飘出来的还要浓烈诱人,不知是用了什么佐料,竟勾得他有了腹饥之感。 他的腿脚就像不听使唤似的,就顺着香味走了过去。这巷子里的院墙都不低,等闲一个大人也够不到顶,但豆子的身体天生就比别人灵活些,他还是借着墙上的小坑一点一点地攀了上去,等他悄悄地把脑袋探出墙顶,往下一瞅,就透过窗子看到屋中坐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那女孩大概有八、九岁,生得白玉似的,梳了两个包包头,穿一条素色青绫裙,着一件蔚蓝的小袄子,袄子下摆往上活灵活现五彩斑斓地绣着百蝶穿花样,乍一看热热闹闹,仔细一看好像都要飞了起来。 小女孩似是听到动静,侧过头来盯着豆子。她的眼睛乌沉沉的,让人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他们这里是小城,豆子虽然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孩儿,也只和她对视了片刻,就再度被香味的源头吸引去了注意力。正是摆在小女孩面前的一桌菜。豆子看到一部分,见是一溜的水晶虾仁、蟹黄玉米、辣子鸡、酸汤鱼、海带排骨汤之类的菜,不免羡慕起小女孩来。可看那些菜样便知她动也没动过。 豆子顿时为那些菜心痛不已,看了看屋里并没有其他人,低头问道:“小姐姐,你怎么不吃饭啊?” “不要叫我姐姐,我是男的。”小女孩,不,小男孩冷冷地开口了,眼睛却一眨也不眨地看着豆子,既没有大喊,也没有大叫,仿佛他并不惊奇豆子的爬墙行为。他像是在评估这个突然出现的小乞儿一样牢牢地盯着豆子,但这评估是隐晦的,全部沉沉地沉进了他乌黑的眸子里,不为人所察觉。 他正是被关起来的邵文瑞。 豆子显然也没发觉邵文瑞在打量自己,甚至是在评估自己,只是听到他说自己是男孩子就懵了一瞬,这么漂亮可爱,怎么会是男孩子?继而他就有些着恼,好好的男孩子穿什么裙子?他恼了,反倒欠打地笑了起来,故意气他道:“那你为什么穿女孩子的衣裳,小姐姐?” 邵文瑞许是料不到豆子会这样取笑自己,脸上闪过一丝恼怒,但很快冷静了下来,他轻描淡写地回道:“我是被逼的。这么高,你是怎么爬上来的?” 豆子此时还挂在墙头上,这个姿势很累人,也很消耗肚子里那点本就已经消化得差不多的东西,闻言索性双臂使劲一撑,抬高了身体,爬到墙头上,坐了下来拍拍手道:“就是这么爬上来的。” 邵文瑞目光一闪,又问:“外面有给你攀爬的外物?” “你说踮脚的啊?那是没有,我是靠墙上的小坑点爬上来的。”豆子语气自豪。这可是一般人做不到的事。 邵文瑞闪过一丝失望之色,他见豆子又把目光对准了桌上那些菜,只差没有流口水,心念一动,跟豆子说道:“我在绝食。” “什么,绝食?”豆子大惊失色,“这么好的菜有的吃,你竟然要绝食,太浪费了!!” “你知道什么?”邵文瑞哼了一声,“我被绑架了。就算不绝食,等他们达成了目的,总有一天我也会被杀的。” 豆子瞪大了眼,愣愣地看着邵文瑞,劝道:“那也没必要绝食啊,多折磨自己啊。说不定你家人付了银子,他们就会把你放了呢。” 邵文瑞一脸孺子不可教地瞪了豆子一眼:“笨蛋,他们绑架我不是为了钱,要只是为了让我家给钱,会给我好吃好喝吗。你看他们对我这么迁就,肯定是有其他目的。” 豆子听完,也觉得很有道理,之前因衣着被欺骗的恼意全然消失了不说,还一脸佩服地看着邵文瑞,“那……小哥哥,他们是什么目的?” “我要是知道,还用坐在这里对着一桌菜绝食吗。”邵文瑞再看豆子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真的笨蛋了,他顿了一顿,还是放缓了语气说道,“护国公你知道吗?我是护国公的孙子。你能不能帮帮我?如果你帮我,我可保你以后衣食无忧,每天想吃什么吃什么,想穿什么穿什么。” 这对一个无家可归,常常忍饥挨饿的小乞儿来说显然是最具诱惑力的承诺了,豆子也有些意动,但很快地,他就想到了什么,歪着脑袋问邵文瑞:“你是要我以后当你的仆人吗?我不当别人家的仆人。” 邵文瑞闻言,露出了颇具亲和力的笑容:“如果你帮我,就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么会让你当仆人小厮?”他见豆子仍有犹虑,再接再厉道,“我怕他们是拿我威胁我爹和我爷爷,要是他们为了我妥协了什么,弄不好天下就要大乱了。等到那天,你也不会有好日子过,到处都是和你一样缺吃的难民,你想想那个时候你再想弄到跟现在差不多的吃食,肯定更困难了,你一个小孩子又怎么抢得过那些大人?说不定你就要被饿死,更恐怖的,你还有被宰了吃掉的危险。” 邵文瑞显然深谙威逼利诱之道,抛完了橄榄枝,就开始吓唬豆子了,虽然他所说并非完全没有成真的可能,到底是讲得夸张了许多。毕竟,连他自己都还没弄清这伙江湖仇家掳了他的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豆子瞪着眼,一副被唬住又不是很相信的样子:他心里有些犯嘀咕,难民我是没见过,倒是也听说书的赵先生讲过……好像是不比我好多少。如今这地界似他这样无父无母吃百家饭长大的也没几个,尚且饥一顿饱一顿的,王大叔是给自己烧饼最多的,但他每回也都是悄悄塞给自己,若是给王大婶看到了,王大叔就该挨她骂了,因此豆子前天得了一个,硬是一点一点啃到今天中午才吃完了。这要是哪天来了一大群难民…… 想到这,豆子心里一激灵,觉得是有些可怕。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思,他回道:“帮你通风报信吗?可是我不知道护国公府在哪里,我们这里也没有护国公府。” “护国公府在京城,你知道京城吧?就是皇帝住的那个城,你只要进了京城,随便找个人问护国公府在哪,就……” “等等!”豆子不得不打断了他的话,看向邵文瑞的眼神都带了明显的同情,“这里是南方唉!京城,不是在北方吗?那么远,城里的刘举人上京赶考,雇了一队马车,都是提前一年半就出发了,让我给你通风报信,那我得走多少年啊?等我回来黄花菜都凉了。” “这里是南方了?”这下轮到邵文瑞瞪眼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些江湖人士脚程这么快,此前还估算着这里风俗和口音不大一样也不会离了京城太远,应该只是刚出了京畿。 “是啊。”豆子看了看邵文瑞,说道:“通风报信是不成的,我救你离开怎么样?” 邵文瑞乌沉沉的眼睛亮也没亮,冷静地道:“谢谢你。但我们不能这么贸然行事。如果不是有绝对的自信,他们不会不留看守把我关在屋里。就算我现在跟你离开,也是两眼一摸黑,很可能很快就会被他们抓回来,到时候打草惊蛇,再想逃就不容易了,还会连累你。”他看了一眼张着嘴认真听的豆子,顿了一顿,还是觉得自己不能放过这可能是唯一的一个逃走机会,继续说道,“再等几天,等我弄清他们的情况,我们再商讨怎么逃,怎么样?你帮我的话,日后我定不会亏待你。” “好!”豆子爽快地应了,说罢他又低头去瞅那一桌菜,香味已经不那么盛了,但还闻得到,咽了口口水,劝道,“既然能逃了,你还是不要绝食了吧,吃饱了才有力气跑啊。” 邵文瑞应了一声,就举起了筷子,绝了两天食他也饿得不行了,人家还故意做些好吃的诱惑他。他也不是故意要饿死自己,只是看出这些人似乎暂时不打算杀死自己,那也就是肯定还拿自己有用,所以以死相逼,争取掌握主动罢了。正所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哪怕为了爹和娘,他也不能就这样什么都不做地受制于一群不知道为了什么目的绑人的江湖人士。 现在有了逃跑的契机,他还得给这契机吃到好处,让他舍不得放弃自己,当然也暂时不需要用这种绝地求生的方法折磨自己了。 邵文瑞没有立刻去吃饭,他抬眼看看一脸渴望的豆子,起身悄悄地开了房门去看外面,见外头鸦雀无声,也没有人,才跑回来,对豆子招招手,“你还能爬上去的话,就下来一起吃。” “真的?”豆子顿时激动了,他抱着墙头把脑袋探下去,查看了一下墙面,就毫不犹豫地翻了下去。 他们并不知道,这一切都被隐匿在暗处的人看在眼底,听在耳里。〗 顾生槿看到这,忽然听到屋顶上有一瞬间的瓦片响动声,他抬眼望了屋顶一眼,就悄无声息地合拢了话本,慢慢塞到枕头底下。然后轻轻套上外套,穿了靴子拿起床边搁着的剑。刚拿起来,附近就传来破窗之声,他立马拔出剑一个回旋挡住了来人的偷袭! 那人被剑一阻,果然退了两步,顾生槿定睛一看,却是晚上遇到的那个长发披面衣衫褴褛的黑衣人。那黑衣人再度发出了嘶哑的声音:“还我!” 声音急促而愤恨,但咬字还算比较清晰,顾生槿是听懂了。但他也有点懵了。“还你什么?” “我、爹的、遗物!” 第15章 天机心法 “你爹的遗物?”顾生槿侧身躲过他又一次袭击,还不忘问,“你爹的什么遗物?” “书!”黑衣人对他怒目而视,在灯火通明的环境下挨得近了,顾生槿才发现这个家伙似乎年纪并不大,可能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只是生得高大,又时常弯腰佝偻的,让人以为他年纪大罢了。 “什么书?你告诉我啊。”顾生槿一边想着这是怎么回事,一边有些在意地侧耳倾听头顶的动静。他刚才听到的瓦片声是小心翼翼不慎踩出来的,绝不是面前这个轻功绝好但横冲直撞的小伙弄出来的。也就是说那个人说不定还在屋顶偷听! “书!”黑衣小伙却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继续愤怒地念叨,手底下也不停地攻击顾生槿。顾生槿不欲伤他,左躲右闪,两人从床边打到窗边又打回来,直到赵抟之破门而入,才双双一顿。黑衣小伙转眼一看是赵抟之,眼中闪过愤然之色,愈加急地攻击顾生槿,“我爹、的书!” “叫什么名字你倒是说啊!”顾生槿也有些急了。小伙你能不能不要来回就这几句!好捉急! “天机心法!” 这一句倒是说得比较顺溜了,但他一说出来,别说顾生槿愣了,就连赵抟之都愣了一下。 天机心法可是传说中的内功心法,在这个武侠世界的地位,就好比金庸武侠世界的九阴九阳,那是练了就能比别人少奋斗十年甚至几十年的至尊神功啊,只要江湖上有一丝传闻,就能掀起一片腥风血雨!现在这个黑衣小伙竟然是找顾生槿要那个不知道在哪的心法! 顾生槿回过神来,想到屋顶上还有个人在偷听,他稳稳心神,对黑衣小伙说:“你是不是找错人了?为什么追着我要那个天机心法?” “没!剑!”黑衣小伙瞪着顾生槿的剑,一副我绝对没找错的样子。赵抟之这时已经过来了,他对顾生槿说:“不管他找错没找错,先拿下再说。” 顾生槿顿时就苦笑了,赵抟之这话一听就是不相信自己刚才说的话啊。可是那个天机心法他真的只听说过,根本没见过啊。心里虽苦,顾生槿还是配合赵抟之去捉黑衣小伙。小伙似乎很忌惮赵抟之,一见他拔出了剑,立刻回身不管不顾地窜出了窗户,跑远了。 顾生槿侧耳去听,屋顶上的人并没有追去,还待在上头,想来是将底下的话听了个精光。赵抟之正要说什么,他立刻对赵抟之做了个小声的手势,指了指屋顶。 赵抟之眸光一暗。他没有选择立刻跳上屋顶,仍仿佛没发现瓦上君子一般转而问顾生槿:“怎么回事?”一边问,一边悄无声息地往窗口挪。看得出来赵抟之本来已经睡下了,估摸是听到打斗声才匆忙套了衣服跑过来,并不如白天齐整,头发都是散的,松松地披在肩上。更衬得他白玉无瑕,眉目如画,夜风吹拂进来,吹起他衣袂飘飘,恍若仙姿。 顾生槿呆呆地看着赵抟之,呆呆地回他:“我也不清楚。”幸而他并没有全然呆住,一边回也一边屏息往窗口挪。 见他快挪到了,赵抟之率先跳出了窗,借着窗台跃上房顶,顾生槿立刻跑过去跟上。 房顶上的黑衣人似乎没料到自己这么快就被发现,也不跟赵抟之打,虚晃一招,只随手丢了一把暗器转身就跑,他的轻功不如那个黑衣小伙,赵抟之直接追了上去,顾生槿也一直缀在后头,三人就这样一直从城内客栈追到了城外郊野,那黑衣人终于轻功不继,被他们给追上了。 对付顾生槿一人他都够呛,更别提对付两个人了,再加上轻功耗了不少内力,很快就在围殴中败下阵来。还好赵抟之和顾生槿都存着抓活的审问的心思,没有下杀手,他才能继续勉力和他们两个周旋。 赵抟之觉得如果有人跟踪监视自己那还算正常,碰到直接灭口就可以了,但他没想到顾生槿这样一个刚从武当山下来的人竟然也会被跟踪监视,这就有些意思了。 莫不是顾生槿当真得了那个传说中的天机心法? 所以无论这监视顾生槿的人是谁,都要好好调查清楚才行。 其实黑衣人就是沈愉派来监视顾生槿行踪的。他已经足够谨慎,只是没有想到主人的小师叔内功比他想象的还要高上许多。不是才出师吗?不是才十七吗,怎么就有这么深厚的内功! 难道真是练了传说中的天机心法? 他心中惊疑,暗想一定不能死在这里,要将这个消息递给主人知道才行。 思及此,他发射出最后一批保命暗器,机括扣动,一排排幽绿的淬毒细针前仆后继地射向顾生槿和赵抟之。这暗器乃是主人命人发明的,名为暴雨梨花针,器如其名,一旦使用,则细针如暴雨一般冲射而出,任是有再高的武功,也难全部避开去。 果然顾生槿和赵抟之一看暗器泼雨一般扑过来就脸色一变。赵抟之就是知识渊博也没见过这般技术超越了整个时代的先进秘密武器,只他素来颇为谨慎,一看暴雨梨花针的来势判断自己抵挡不了,第一反应就是跑出去。顾生槿虽不如他那样经验丰富,也是一看就反射性猜测这个是不是唐门的暴雨梨花针,他知道这个武器根本不可能靠人力防住,暴雨梨花针的可怕不单单是细如毫毛让人防不胜防,还有它的前仆后继无绝时,因此也是立刻就拔腿想要规避此针。 但此刻他们在郊外旷野之中,附近尽无遮挡物,一时又要怎么跑?暴雨梨花针之所以叫暴雨,不但是因它快多狠,还因它散射覆盖面积很大,等闲轻功根本逃不出去。 赵抟之反应已是很快了,当时就立即往暴雨梨花针没有对着的方位边缘跑去,一边跑一边用内力剑气抵挡渐渐多如牛毛的毫针。 顾生槿虽只见他出过一回手,对他的武功路数也比较了解了,虽然赵抟之能把招式使得大气,也掩盖不了它基础剑招刁钻古怪专攻人命脉的事实,这种路数的剑法在对面是个人时往往十分有奇效,说是招招可致人于死地也不为过,但它们太奇太险,对人时就难以将自身守全,在对付暴雨梨花针这种防不胜防的aoe杀伤性暗器时显然就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顾生槿几乎是想也没想地就挡在了赵抟之身前,施展起太极剑法,剑走周天,意守八方,太极剑法本就是可攻可守的中正剑法,防守招式施展起来浑圆如面,银光遮蔽,一时倒也能挡下绝大部分暴雨梨花针。 但这毕竟也只是针对人类攻击创出的防守剑招,能挡下绝大部分,却挡不下全部。 顾生槿施起剑招又不能用轻功撤退,余下纤毫细针就有一些射到了他腿脚上。 至于那黑衣人,已经趁着这空当带伤跑了。 暴雨梨花针不再有余波,顾生槿提着的一口气也泄了出来。他垂下剑,带着裤管上的毫针们提上最后一口气奔出了扇形密集区。 落地的时候一个打跌,也不知道是什么毒,竟然运气就不畅了。幸好赵抟之看出他没能挡下全部,立刻过来拉住了顾生槿,使他免了跪地后让毫针全部更深地扎进腿里的痛苦。 但这一拉,也差点让顾生槿扑到赵抟之怀里,幸好他关键时刻以剑柱地稳住了身形,要不然就要埋赵抟之的胸了。 虽则如此,其实也只堪堪差一点就真的埋胸了,他俩挨得又极近,顾生槿不可抑制地红了脸,忙把身体往后仰了些,很有几分不敢去看赵抟之的羞涩尴尬。 赵抟之仿无所觉一般,拉了他在附近的大石头上坐了,看着顾生槿足下部位密集的幽绿就是皱眉,问他:“什么感觉?” “没知觉,麻了。”顾生槿边说边把靴子脱了裤管撩起来,一部分细针就随着裤管被拔-出来了,一部分还扎在小腿上。他见赵抟之眉头紧锁,对他咧嘴一笑,以宽他心:“幸好不是那种见血封喉的剧毒。” 说罢就撕了一幅衣摆低头去拔毫针,赵抟之也用手帕帮他拔了一些,也幸好暴雨梨花针只是针形细小,不会随血管游走,也没有倒刺之类的设计,拔-出来倒不是很麻烦,没多久就拔完了。 但顾生槿也彻底失去了双腿的知觉。这毒效果发挥得倒快,赵抟之见状,就点了他周身几大穴,阻止毒性继续蔓延。 顾生槿就想,这下要赵抟之扶他回去了,他刚想到这里,赵抟之就弯下腰来揽住他的肩膀,顾生槿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这时候也不是矫情的时候了,他就也搭上了赵抟之的肩膀,配合她扶自己起来。 但是接下来赵抟之的动作直接让顾生槿整个人都懵圈了。 她一只手就直接绕过了顾生槿的臂弯,给顾生槿来了个公主抱……一个姑娘家……对他来了个……公主抱…… 反应过来的顾生槿轰地一声就红了整张脸。他姿态僵硬地偏过头,“赵、赵姑娘,你扶我就好了,不必……” “太慢。” 赵抟之打断他的话,不由分说施展轻功就飞奔起来。他的轻功忽上忽下飘忽不定,顾生槿的心也跟着忽上忽下地飘忽起来。 总觉得今晚以后就没脸再见赵姑娘了…… ……等等,赵姑娘的胸,为什么是硬的? ……不是错觉啊真的是硬的……就算她是从传说中盛产钢铁女汉子的女尊世界穿来的她的胸都不可能会是硬的啊!=口= 顾生槿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赵抟之,他是男的啊!!!!! 第16章 有所误会 从女神到汉子的心理落差是什么样的? 顾生槿想,估计就是明明想点一份香软嫩滑的甜豆腐,对咸香多姿的咸豆腐也能接受,店家却硬塞给你一碗红油香椒酱的辣味豆花饭时,那种快要心肌梗塞的心情吧…… 他就保持着这个懵圈又僵硬的状态回到了客栈,一路上都在纠结到底要不要直接问出来他到底是男是女,一会儿觉得交情还没深到能探查别人异装癖的程度,一会儿又是不问心里实在憋得慌。期间甚至没想起请赵抟之带他跳窗回去。 赵抟之也没跟他客气的意思,直接抱着顾生槿大摇大摆地就从大门进去了。虽然现在外面灯都基本熄光,没有人了吧,客栈还没有彻底打烊。掌柜已经不在了,但还留着一个小二候门。那小二一见了顾生槿和赵抟之,脸上也有一瞬闪现了古怪的神色,但他也是个十分有职业素养的小二,立马就敛了形容,关切地迎上来:“二位客官这是怎么了?可有小的要帮忙的?” 赵抟之丢给他一个银锭:“把你们城里的大夫都找来,尤其是擅解毒的。” 小二麻利地接过银锭,飞快又同情地瞄了一眼顾生槿,就建言道:“那些大夫都不住一个方向,要不小的先知会一声掌柜的,好多叫几个人同时去找?”赵抟之嗯了一声,小二就转身往里头跑了。那腿脚快得,差点让顾生槿以为他学过轻功。 顾生槿强行自我遗忘了小二的眼神,都给一路抱回来了,这时候再闹着要用扶的显然就矫情了,他就这么一声不吭地让赵抟之给抱上了楼,除了情绪不佳,双腿如麻,十分安分。 安分得都让赵抟之察觉出了不对劲。他一脚踢开顾生槿那扇方才就已经被自己踹坏的门,把顾生槿送到床边,也没有离开,自搬了椅子坐到顾生槿面前,问了一句:“怎么不说话,后悔救我了?” 顾生槿下意识抬眼去瞧赵抟之,就看到他眼风里带出来几分淡淡的讽刺。 后悔救他?不,顾生槿没这么想过,就算赵抟之真是个男的……也谈不上后悔不后悔的,他又不是为了让赵抟之喜欢自己才去救的他。 他斟酌了一下,还是决定委婉地问出来:“赵……姑娘,你是女子么?” 赵抟之倏地抬眼,眼风仍旧冷淡含讥:“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我是女的?” 便是顾生槿已经做好了一些心理准备,也料不到赵抟之这么简单就认下了,还一副坦坦荡荡的样子,好像认错了得怪自己眼瘸。顾生槿心里一时又酸又涩又苦,就像失恋了一场一样。他动了动唇,最后只是叹了口气,“……我没有看出来。” 赵抟之语气又开始清冷了起来,就像回到了他们初时的时候,不,比那时还不如:“你就是想继续把我当女人看,也没有关系,反正把我看成女人的人很多,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既然你不愿意,为什么不换回来?”我还以为你有异装癖,结果不是么? 赵抟之站了起来,神色愈发淡漠:“对你来说不过是一身衣裳,对我来说却是这世间予我的仅有的身份,轻易脱下,我又能是谁?” 顾生槿一怔,赵抟之已经转身出去了。 他的背影仍如顾生槿初见他时那样,看起来章华清寥,青竹般直挺立节,雪松般孤凉苍遥。 房间里一时陷入了沉寂,只有一豆油灯还锲而不舍地亮着,夜风拂面凉,也吹得它七零八落地摇摇晃晃,寻不到安全的港湾。 赵抟之冷着脸走到走廊上,下了楼梯,就看到元九已经候在那了。他堆起极具职业素养的掌柜笑脸迎了上来,一副劝慰的模样:“赵公子稍带一会儿,我已经把小子们都叫起来去请大夫了。” 赵抟之轻嗯了一声,元九又做了个请的手势,过程中把一张纸条塞给了赵抟之,口中道:“赵公子一路上也累了,坐下喝口茶吧。咱这的大夫虽比不上那些大城市里的,也是个顶个的有本事的,您不要太担心。” 赵抟之飞快地瞄了一眼纸条上的字,见写的是‘红莲使被武当沈愉重伤’,微微一皱眉,一边将纸条递还给元九一边说道:“喝了睡不着觉,给我倒碗白开水。” “哎!您等着。”元九不高不低地应了一声,捏着纸条抄了袖转身离开了。 这边顾生槿毫无知觉地在房中坐了好一阵,也不知到底过了多久,房门再度被推开,是赵抟之带着大夫回来了,随行而来的还有那个总是眯着一对眯缝眼看人的圆掌柜。 这大夫是城中最擅长解各种蛇毒的大夫,虽然不是很对症,但这儿只不过一个小城,能找到个会解毒的大夫已经不易,短时间内也不能再奢求更多。圆掌柜当着顾生槿把那大夫一阵好吹之后,顾生槿就伸出了一只手给他把脉,见圆掌柜仍候着没有走,不由好奇地看了看他。 这家客栈的服务还真是周到,客人随便请个大夫,掌柜的还要亲自来照看。 顾生槿这眉眼含笑,嘴巴微张的模样,透着股灵动的好奇,让圆掌柜的那双眯缝眼都微微眯了眯,只不过他眼睛本生得小,眼睛上的小动作反而很难让人察觉到。 自顾生槿一只脚踏入客栈门起,元九就觉得他看起来有些面善,只是那会儿,他没想起来顾生槿像谁。 现在他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却背后悄悄地起了一层细汗。 这个武当弟子,竟然是像那个孩子…… 难怪主人会对他格外不同一些。 可是也正因为像了,元九心里不免更忧虑了。那个孩子是不可能还活着的。五芒教出手对付一个孩子,又哪有失手的道理?这个顾生槿不可能是那个孩子。 可是主人——唉,就凭这长相,这性格,主人都不可能不对他特别一些。若这顾生槿也和那个孩子一般心地赤诚也就罢了,若不是,就要想办法了。 元九也算是看着赵抟之长大的了,以前管他叫少爷,后来管他叫主人,是唯一一批知道赵抟之当年事的老人。眼看着他这些年越来越没有人气,也是很心疼的。但心疼却也无法,有了那样的遭遇,赵抟之还会打心底念着谁?也只有已经死去的人,才能让他念着了。 然而,元九想象了一下那孩子还活着的可能性,摇了摇头,如果他还活着,岂不是说连他也抛弃了主人……那主人在这世上,只怕再无可念之人,也再不会对任何人上心了吧。 念及此,元九再琢磨看顾生槿,倒是又宽了点心,不是那个孩子本人,又有几分神似,才好啊。 大夫给顾生槿看诊有片刻了,已经给他把过脉,又看了他小腿上的伤口,问过症状,而今终于站了起来,是心里有数的意思了。圆掌柜便露出一个关切的表情,问道:“是什么毒,可能解得?” 大夫摇摇头,拱手道:“惭愧惭愧,此毒原方复杂,老朽学艺不精,恐怕不能除尽此毒。为今之计,老朽只能先开些清毒-药方试一试,或可延缓毒性,但要根除还得找那种对江湖毒-药有研究的大夫解毒才好。” 顾生槿原就不对这儿的郎中抱有太大希望,因此倒也算不上失落,只是问:“这毒拖久了,会有什么后果?” 大夫道:“任何毒中久了都会出大问题,公子如今中的这种毒老朽虽然叫不出名字,但猜应是麻痹经络的毒性,短期内吃着老朽开的药方可保无虞,久了不但可能于行走有碍,还可能影响公子习武,所以还是要尽快寻到解药或专业的医者才好。” 赵抟之简单地道了谢,盯着大夫开了药方,就让圆掌柜领着人出去抓药了。屋子里一时只剩下顾生槿和赵抟之两个,又有淡淡的尴尬弥漫开来。其实自赵抟之说出那番话,顾生槿就后悔了。他抬眼觑觑赵抟之,低头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刚才突然发现你是男的,冲击太大,口不择言,总之……你别在意?” 赵抟之微微偏头,看了顾生槿一眼,轻描淡写回了他一句:“我在意什么。” 顾生槿一时吃不准他到底是真不在意,还是跟自己说的气话。他对赵抟之讨好地笑了笑,正要再说什么,外面小二又领了一个大夫进来。顾生槿也只好按下来,又依样画葫芦地跟大夫说了自己中毒的症状。 大夫前前后后一共来了五个,须知这只是一个小城,能找来五个大夫也已经不易了,有一个还是城外村里扒拉来的有些名声的大夫,但这些大夫说法大致都相同,就是解江湖毒-药这块他们不够专业,不论是下针灸的,做推拿的,还是开药方的,都说不能根除毒性,建议他们找会解毒的江湖医者。 顾生槿也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几乎每篇武侠小说都会有一个江湖中人推崇的神医,不管受了啥伤中了啥毒都可以找神医了,因为人家专业根本不是治寻常病症,就是外治跌打内治经络外包解毒啊! 他穿进的这篇武侠小说也不可免俗的有一个神医,没错,就是那个能把沈愉从地府拉回来的神医池嘉木。据顾生槿所知,这个池嘉木也像所有恃才傲物的武侠小说神医一样,给人看病有怪规矩。 凡是去找他看病的人,要么给他提供一个美人欣赏,要么答应帮他做一件事。若是美人,曾经有过一个富家公子为爱妾求医,带了三十个种类不一的美人去找池嘉木,人家神医偏偏看上那个病怏怏爱妾的事。若是做事,那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事。因此会求到池嘉木那里的,都是些实在没办法的伤者和病患。 前前后后的大夫都那样说,赵抟之显然也和顾生槿一样想到了这位神医,他语气平淡地对顾生槿说:“池嘉木也要往赏剑大会而去,想必他会比旁人早些时日到达,我们从水路去杭州找他。” 顾生槿略一想,也知道他为什么会猜池嘉木早到,他一个大夫,赏什么剑,人家赏剑,他赏人,他必定是要提前到的。但即便如此,顾生槿心里也不太自在,他看着一身女装章华不可轻亵的赵抟之,还是很有几分担心他被池嘉木看上了。 便道:“到时池嘉木对我们有要求,选择帮他做事就行了,做不了的话就算了。” 赵抟之瞄了他一眼,似是看出他的想法,又冷淡地补了一句:“你放心,你因我受伤,我会想办法治好你,不会让你留下后患。” 你这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态度才让我担心好吗! 顾生槿感觉,赵抟之似乎有点误会自己。 第17章 栽赃嫁祸 不知道为什么,顾生槿一点也不希望赵抟之误会自己,他拉住了赵抟之的衣袖。“赵抟之,”这称呼骤然转变,顾生槿还是有那么一点不自在,“我不后悔的。就算真解不了毒,也不后悔。是我自己要救你的,真有问题也理应由我自己承担。” 赵抟之似有所动,乌沉沉的眼眸盯着他看了一瞬,问:“难道你不想解毒?” “当然不是。”顾生槿有些无奈。 “既然是这样,是要这个结果就行。” 顾生槿干脆说道:“我的意思是,我们去找池嘉木我不反对,但要是他强人所难,也不用非求他解毒。”他见赵抟之仍然一动不动地,且看不出情绪波动地盯着自己,停顿了一下,继续道,“我听说他好美人。” 赵抟之仍定定地瞧他,须臾,他终于对顾生槿露出了一丝笑意,却是问顾生槿:“你觉得我生得美?” 顾生槿又是一愣,赵抟之此时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而顾生槿就坐在床沿上,赵抟之问完,略略倾身就凑了过来,似是要顾生槿再看个清楚。现在赵抟之穿着裙子,梳着姑娘家的发式,看起来活脱脱是一个有几分英气,有些清廖淡漠的女孩子。 如果是之前赵抟之这么问,说不得顾生槿要脸红了,现在都知道对方是个男的了,顾生槿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了,他露出一贯笑嘻嘻的模样,语带调侃:“在我眼里自然是美人的。” 赵抟之那双乌沉沉黑亮亮的眼睛就那么一错也不错地盯着顾生槿,顾生槿一抬眼,甚至能看到他眼珠里倒映的自己。顾生槿莫名就感受到了一股压迫感,他不由自主地往后仰了仰,以期离赵抟之远一点。赵抟之像是看出他意图一样,不动声色地就坐直了身子,离了顾生槿,让顾生槿暗松了一口气。 “不必担心。”赵抟之坐直后就说了一句。一开始顾生槿没反应过来,然后才意识到,这是告诉自己池嘉木的事他不用担心。 既然赵抟之这么说,似很有信心,又不愿多言的样子,顾生槿也不会追根究底地问个明白。 顾生槿的目光觑到赵抟之的脖子,好奇问了一句:“你的喉结是怎么藏起来的?” “缩骨功。” 顾生槿更好奇了,“以前只听说过,没想到有幸能见上一见。”之前没好意思长时间在赵抟之身上逗留,既然现在大家都是男的,也不存在什么唐突不唐突的问题了,顾生槿就看起了赵抟之那缩过喉结的脖子,仔细看还是能看到一点那里有东西的痕迹,但喉结的结感确是没了,只留一段光洁玉白的脖颈。 “缩骨会不适吧?我仿佛听说过,缩骨对身体不好。”顾生槿偏开眼,又问。 “习惯了。” 赵抟之语气清凉平淡,却是听得顾生槿一怔。他已经从赵抟之先前那番话意识到,也许赵抟之只有一个女子的身份,如今他这么说,更是旁证了他从小男扮女装。 如果是女扮男装,倒还容易想象,这虽然是个武侠世界,本质上还是封建的,重男轻女的。女子为了行走江湖方便,乃至于获得更多社会资源,会需要女扮男装这个方式来伪装自己。社会群体对于女扮男装这种行为是宽容的,甚至赞许的。相对的,男扮女装就是一种罕见且不容易被认可的行为了。 所以顾生槿有些想不明白,是什么样的情况,会让一个人从小男扮女装,还习以为常? 反正以顾生槿的脑袋,他是想不出来。而且他也觉得,就算自己问了,赵抟之肯定也不会告诉自己。交浅言深之所以能成为一句成语,那就是说这种情况其实少见到都能变成成语了。赵抟之不像是那么容易告诉别人自己事的人。 至此,他也不想了。喝了药,接受了某大夫的金针治疗,又依着赵抟之换了个门没坏的房间,就躺下睡了个好觉。 到得第二日,赵抟之就给他备了拐杖,经过金针理疗,他的双腿也不是全无知觉,就是正常走比较困难,自然要改走水路去杭州。正好现在他们就在长江主干道边上,要找到一条前往苏杭的商船也不难。中午的时候赵抟之就告诉他,已经定好了船只,定在后天上午走。 顾生槿除了有点遗憾不能再吃沿途风味小吃,倒也没别的了。这会儿他又想起徐添风来,沈愉都下山了,他绝对也会追下山来,就是估摸不走一条道。 他不知道的是,这一天,沈愉就从逃走的黑衣人那得到了天机心法的消息。 沈愉如今离那小城也不算特别远,他收拾了红莲使等人,又甩掉了他们,饶是想快点偶遇赵抟之,只这一天时间也是比较有心无力。听到阿魉一身伤地来报说天机心法可能在顾生槿那里,他更是震惊了。天机心法明明在自己这里。 等他听阿魉说完他偷听到的内容,沈愉心里就有底了。 天机心法原本其实是作者给顾生槿安排的金手指。阿魉说的那个轻功极好像乞丐的小子叫桓昊,他不是乞丐,是个从小和野兽为伍的野人,也是天机心法的真正主人。原著里顾生槿是带着桓昊离了与兽群居的人猿泰山式野兽生活,得了他的好感,得他赠予的天机心法。 因为这个心法金手指开得特别大,可以说是每个穿越者必备的金手指之一,所以沈愉当年第一次下山历练,就直奔了桓昊藏天机心法的地方。原著写得清清楚楚,天机心法就埋在桓昊平日里玩人猿泰山的大树下。又因那棵树十分粗壮,六人环抱不住,高耸逼人,上挂坚韧藤条,特征明显,沈愉很快就找到了地方。 天机心法是桓昊他爹桓穆留给他的遗物,对这个人来说自然是宝贝。按沈愉原来的想法,当然是依样画葫芦,先取得桓昊的好感,让他亲手把天机心法送给自己,也算来得名正言顺。毕竟这个桓昊也不太好惹,既学了他爹的天机心法,又学了他娘的凌空步法,除了招式没人教特别烂,内功轻功都有些了不得,等闲人杀不死。如果能把他收拢成自己人,对自己的班底也是战斗力的一大提高。 所以他找到地方,一开始只是在那里蹲守。 但坏就坏在他比顾生槿早到了好多年,他在大树下苦等半个月,眼看着自己初遇赵抟之的大致时间就要到了,也没见着桓昊本人,沈愉就等不下去了。他想着反正按作者的意思桓昊埋下去就没管这本书了,直到遇上顾生槿,才破了他爹留下的机关把书挖了出来。这中间有好几年,他先拿来练,练好再悄悄地还回去就是了。 倒霉就倒霉在那个桓昊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就在他破机关挖秘籍的当口出现了,那能怎么办,沈愉知道自己要是就这么放弃了天机心法,估计这辈子都开不了这个金手指了,他只好跟桓昊打了一场,那时桓昊也就是个十来岁的小孩子,就算他练着天机心法又能厉害到哪去?除了有点惋惜桓昊就此成为敌人,沈愉倒是成功带着天机心法走人了。 也幸好当时黑灯瞎火的,又时隔数年,桓昊估计没有看清自己的脸,只看清了自己的剑,这会儿遇上顾生槿,倒是认为是他偷了天机心法。 唔……说来这也算是好事。这样就没人知道他才是天机心法的真正拥有者了,反正顾生槿设定就是这样,这事就让他继续担着吧。 沈愉沉吟出了结果,又问起下面的事,待听到顾生槿和一个姑娘一起追阿魉的时候顿时脸色一变。忙问:“那姑娘叫什么?” 这一点阿魉白天的时候倒是悄悄查过,立刻回道:“那姑娘名字有些古怪,叫赵抟之。” 沈愉脸色大变! 千防万防,竟然还是让顾生槿遇上了赵抟之!难道剧情的自我纠正力真的那么大?不,剧情的自我纠正力也是有限度的,这几年,他就很是改变了几件事,也达成了完全不同的结果。 比如眼前的阿魉,本来应该是顾生槿一个忠诚的杀手好友,他提前去救了他,如今就成了自己的手下。虽然估算失误,救早了,让他的武功比原著低了一大截,好在这个人最讲忠义,毫不在乎生死,认了自己为主就不可能再和顾生槿交好,沈愉用他倒也用得很放心。 思及此,沈愉眼神晦暗,幸好他多了个心眼,派人跟踪了一下顾生槿,不然就真的要错过赵抟之了。这下顾生槿就完全转变为他的竞争者了。 对于竞争者,他向来是不会心慈手软,前世那个洛永言号称什么金融天才,还不是差点被他打落尘埃,要不是他有几个包括许君颢在内的好友关键时刻伸手救了他,他那辈子恐怕都翻不了身了。 想到这,沈愉面带关切地搭着沈愉的手探了探脉,和颜悦色道:“你辛苦了。这次受了内伤就好好调养几个月吧,我让刘叔多给你炖些汤水喝,一阵子没见,你似乎又瘦了些,该趁这几个月都补回来。” 阿魉面上浮起一层薄红,将头低下去:“谢主人!” 沈愉亲切地拍拍阿魉的手背:“这么久了,怎么还跟我客气?你带来这么重要的消息,我还要赏你的。” “不用了。”阿魉摇头坚定拒绝,“毕竟我第一天就任务失败了。奖赏留给其他人吧。” 沈愉笑眯眯地又拍了拍他的手背,倒也没有再坚持。 等他出去了,沈愉才对一旁一个形销骨立的男人说:“把顾生槿可能携带天机心法这件事,散播到江湖上去。不要让人捉到马脚,不,等等,”沈愉停了一停,那张艳丽的脸上露出一个微笑,“做一点假的蛛丝马迹,让这蛛丝马迹指到魔教圣女身上去。” “这……”那男人面带犹豫,“魔教圣女从来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也从没有过她在江湖上走动的消息,要如何做她的蛛丝马迹?” “用几个在魔教的钉子和那个在霁月山庄的钉子就可以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段时间的赵抟之需要什么,哪怕赵抟之待顾生槿和原著一样有所不同,他也会让他们发现,实际上并无不同的。 男人闻言,一下子抬起了头,转瞬又低了下去:“霁月山庄就那一个钉子,还是好不容易发展出来的……” 沈愉笑容明媚,几可与骄阳比辉:“发展出来,就是用的。”哪怕用完就成了弃子。 第18章 初晓身份 顾生槿没想到,徐添风还没找着自己,倒给沈愉先找着了。他们预备上船那日,沈愉正好也来到了客栈。顾生槿这时是柱着拐杖行走,沈愉脸上便显出惊异讶色来,他三步两步上前来,搀住了顾生槿,关切地问:“小师叔的腿怎么了?” “中毒了。”顾生槿也没有隐瞒的意思。 沈愉又吃了一惊的样子:“中的什么毒?” “还不清楚,只知是对筋络有碍的毒。”顾生槿嘴角噙笑,又告诉沈愉,“准备去杭州找那个池神医求医。”既然碰上了,顾生槿也不会再想着避开沈愉,该告诉他的事还是要告诉他的。又问,“你可知添风现在在哪?” 沈愉目光闪动,笑了一下:“当日下山,徐师弟就走水路来追你了,我原本是要走陆路找小师叔,结果碰上一群魔教的,就戏耍了他们一番,脱身了就返回来准备改走水路。然后寻访到小师叔在这城东客栈中,就忙找过来了。” “原来是这样。”顾生槿笑了笑,就没有再说什么。 沈愉看看他身上的包袱,又道:“小师叔,我帮你背吧。”说着就要接过他背上的包袱,顾生槿也不推辞,就把包袱递给了他。 这时候赵抟之也背了个包袱下楼来,他微微蹙着眉,看了顾生槿一眼,又看了沈愉一眼。面无表情,眼神平淡乌黑,好似对沈愉出现在此地一点也不意外。 沈愉却露出个小吃一惊的模样。 顾生槿看出来了,就问:“你们认识?” 沈愉:“认识。” 赵抟之:“不认识。” 因他俩是同时发声,这两个截然不同的答案说出来,多少就让沈愉有点尴尬,顾生槿看看他们两个,心知必定是认识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赵抟之不肯认。不过想想前两天沈愉找赵抟之麻烦的事,也许他们两个有过节? 顾生槿腹诽着,还是尽职地分别介绍了起来,“那就认识一下吧,这是我师侄沈愉,这位是赵抟之赵姑娘。”沈愉礼貌地对赵抟之露出了微笑,形容可称得上是皎皎昳丽,赵抟之却全然不是平时和顾生槿相处的那个样子,冷淡也就罢了,他像完全没看到沈愉似的,眼风也没丢给他一个,更别说回应了。顾生槿心里就有数了,这俩一定有矛盾,而且赵抟之现在很不愿见到沈愉。 其实顾生槿也觉得沈愉前几天借着他“提前知悉剧情”的便利那样坑赵抟之不厚道,但他毕竟不清楚赵抟之在原作里究竟是扮演的一个什么样的角色,是不是‘曾经’狠狠地虐过沈愉的原主啥的,他在这一片迷雾中也不好贸然有所表示。顾生槿只好装作没看到他俩之间的古怪,对沈愉笑道:“你也要走水路是吧?船定好了么?” 沈愉:“定好了。是一艘商船,原定今天走的,又得到了小师叔的消息,就先过来了。” 赵抟之见顾生槿有人搀扶,就自顾自往前走去,牵了他那匹汗血宝马。 顾生槿笑吟吟看了沈愉一眼,转头对赵抟之的背影道:“抟之,今天还有其他商船出发去江浙么?” 赵抟之摸着马头安抚眼神雾蒙蒙表情凄哀哀的汗血宝马,语气清淡地丢给他一句:“没有。” 顾生槿就觉得沈愉出现得有点太巧合了,他心里有些犯嘀咕,还是对沈愉笑道:“正好,那我们是同船了。” 沈愉也很高兴的样子:“就算不是一船,我也是要改定的,小师叔如今中了毒,我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走?” “那就更好了。”顾生槿见他语气真诚,又疑心自己想多了,估计就是巧合吧。这时见小二牵了毛驴来,就支使沈愉道,“我只是走不利索,还不用你扶,你去帮我把那头懒驴牵了吧,免得待会它看到水腿肚子抽筋不肯上去。” 沈愉搀着顾生槿走了这几步,也觉出来他的毒清得挺快,腿脚没有那么糟糕。依言放开他,自去牵那头毛驴。 看着赵抟之和沈愉都在关照坐骑,赵抟之仍旧是一身白衣飘飘,衬得他好似要临仙飞去。顾生槿突然灵光一闪,沈愉刚才说什么来着?顾生槿柱着拐杖往侧边走了几步,将将走到牵了驴的沈愉身旁:“你刚才说,在这里遇上了一群魔教的人,那天的红纱女和红发带是魔教的人?” 沈愉回过头来,眼睛微睁,略有讶色:“是啊。那红纱女乃是魔教红莲使苏单荭,红发带是红莲副使赵谧,小师叔还不知道?”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视线一直认真地定在顾生槿脸上,并没有往别处飘,自然也没有飘到赵抟之脸上。 苏丹红?顾生槿抽了抽嘴角,作者是在暗示这妹子有毒么? 不过之前那群人,顾生槿不是没有猜过是不是和魔教有关,他所知的只是魔教喜着白衣,天天跟办丧事似的,但江湖上喜欢穿白衣的散人和小门派也不是没有。倒是魔教女子出行皆戴帷帽隐约在哪听过,但到底在哪、听谁说过顾生槿也想不起了,他就不太吃得准,私心里也不希望赵抟之真和魔教有瓜葛,就暂时搁下了。现在听沈愉确认了这件事,倒也不是很生气。从赵抟之那天的打扮看,他和魔教确实应该有关系,但那个有可能是代表等级地位的帷帽,被他自己掰了。 也许这已经在一定程度上说明了赵抟之对魔教的态度。不管怎么样,顾生槿也不想在沈愉面前发作什么。此前没想到这点上,顾生槿就已经隐隐觉得沈愉找来得太巧,这下猜到了赵抟之和魔教可能有关系,哪里又猜不出这是沈愉在暗暗挑拨自己和赵抟之的关系? 顾生槿自忖好歹是长辈,些许小挑拨是不会和他计较的。 当然,对于赵抟之,顾生槿心里确实不太舒坦,赵抟之他不知道自己跟魔教有仇吗,他一定知道。知道他还要跟自己一起去江南,他是什么意思?不怕自己反手要杀他? 好吧,以他的武功,或许他还真不用怕。 想到这,顾生槿心里多少是有点失落的。他微微低下头,柱着拐杖笃笃地往前走,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赵抟之随微风徜徉的白裙摆。那裙摆上渐次绣了一圈疏疏密密百态不一的淡紫丁香,正随着他小幅的挪动波浪起伏,仿佛是他的脚底踩了一片迷紫的丁香花海。这一片绣艺精湛引人入胜的花海,将随着他踏上路途,走上甲板,乘风破浪飘往远方。 而顾生槿呢,他看看自己。穿着深青色的布衣,踏着素黑的靴子,后腰上还插了一把很有乡野风采的蒲扇。倒不是说顾生槿觉得自己有多*丝,他还是很喜欢自己这种不拘小节潇洒随意的风格的。但相比较起赵抟之来就明显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了,这两身至少说明他们对生活的追求和审美应该完全不一样,或者说是天壤之别。 ……那么,赵抟之他一个跟魔教有关系的人,为什么要跟自己一起走? 出了客栈,赵抟之就停了下来,他把缰绳一放,就朝顾生槿走了过来。他自然也听到了沈愉的话,却像与己无关一样扶住了顾生槿的胳膊,对他道:“骑驴走。这里离码头好一段距离。” “……噢。”顾生槿顺着他拽自己的力道往他身旁一站,把拐杖递给赵抟之,就去攀沈愉拉过来的驴背。双手用力的过程中他眼一抬,不期然就看到了沈愉看向自己的隐晦目光。 顾生槿:…… 这样的眼神,他还是懂的。 难道赵抟之也是沈愉的攻略对象之一,预备后宫之一?找他麻烦是因为喜欢他? ……这十几岁青少年的攻略画风,能追到才怪啊。 顾生槿对赵抟之的那点不豫,突然就云消雨霁了。 在一篇明显是后宫向穿越汤姆苏的文里,能够做到被主角看上而没被主角追到,至少说明吧,赵抟之还是要尊严,智商在线的。 顾生槿决定暂时放下心里的疑窦,于是转头对赵抟之笑了:“我坐稳了。” 赵抟之见状,也不再多言,把拐杖递到顾生槿手中,回转去也上了马,领头走在前面。顾生槿斜坐在驴背上,这个姿势上来的时候方便,待会下去也方便。顾生槿笑嘻嘻看了沈愉一眼,“走吧。”他是不担心沈愉路上使什么坏的。 沈愉的路数,外在他绝对是清清白白的,哪怕暗示自己赵抟之和魔教有关系,这事就算拿到明面上来说,沈愉也没有错啊。他关心小师叔,担心他被魔教贼人欺瞒,有做错什么? 顾生槿不领情,是顾生槿想太多。其实顾生槿也希望是自己想太多,但太多的巧合让他觉得,沈愉暗示自己赵抟之的身份,用心确实有点不良。 果然一路风平浪静,沈愉还有心情跟顾生槿说说笑笑,不但问及他这几天的情况,还把自己这些天在路上看到的趣事说了。顾生槿倒也因此心情好了些。 不知不觉就到达了码头。因是商船出发,这里人来人往很是热闹。江水滔滔,一浪接着一浪,就像是在蓄势待发一样。顾生槿的心情也豁朗了不少,前头赵抟之先下了马,和船前等候的伙计说了两句,就把马交给了那伙计身旁的人,转身走到后面落后了好一段的顾生槿旁边,伸了手过来要扶顾生槿,示意顾生槿下毛驴。 顾生槿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这么多人看着呢。偏偏他还是姑娘家的打扮。 他是故意的吧,他一定是故意的吧? 顾生槿暗暗瞪了赵抟之一眼。 赵抟之见状,竟然对顾生槿笑了一下。这一笑似乎像昙花一样一闪而逝,偏偏关注他的人都能看到。顾生槿感到后背一凉。 赵抟之并不给他反应的机会,抬手有力地扶住了顾生槿。 第19章 走廊交锋 沈愉似也要上前来帮忙,但赵抟之先行半抱半拉地帮顾生槿下了毛驴,递给顾生槿拐杖后竟也不放开,不意思意思避个嫌。顾生槿先还没觉得有什么,恍恍惚惚地想着赵抟之突然对我笑是几个意思。跟着他走了几步,看到沈愉笑容僵硬,才回过味来。 他暗地里抽了抽手,没抽出来,赵抟之攥得更紧了。 顾生槿就有些说不上来的复杂感觉了,赵抟之这是察觉到沈愉对他有意思,拿自己当挡箭牌了?昨天还没见他这么和颜悦色,这么殷勤。 顾生槿不满地看了赵抟之一眼,赵抟之见着了,竟毫不心虚,回了他一个浅浅的微笑。他一笑起来,那章华清寥的隔世之感仿佛都节节败退,疏散开去了,显得亲和了不少。顾生槿愣了愣,收回了自己的不满。 毛驴也交给了原先那伙计,三人由另一个伙计领上了船,赵抟之又对顾生槿道:“房间在二楼,你我房间挨着,有事好照应。” 顾生槿心道,好照应就好照应了,你这说出来是干嘛啊,故意说给沈愉听的吧。他笑得有些无奈:“船上总不会有什么仇家。”顿一顿,笑他,“有也是你仇家。” 赵抟之不为所动:“是,连累你了。” 顾生槿接不下去了。遇上一个不跟你贫嘴的,任是再有三寸不烂之舌,也说不出个花来。 顾生槿想了想,就转头去问沈愉:“你的房间在哪?” “也在二楼。先送小师叔你安置妥当了我再过去。”沈愉已经交接了牌号,知道跟他俩的房间不挨着。 顾生槿也不推辞,点点头,三人就一起往二楼走。赵抟之给定的是中间的房间,看不到船头船尾,较为宁静,从窗户里往外望去,也极是辽阔。顾生槿见里头桌床椅俱全,熏炉挂画尽有,比之客栈的房间也差不到哪去,心里就满意了。他本来还以为古代坐船少不得要受点罪,吃不好睡不香的,这一看心道说不定比现代人坐船还享受些。 赵抟之扶他坐下了,帮他放了包袱,就说自己先回去收拾了。沈愉也道要先收拾自己包袱。 他们两个出了房门,赵抟之往自己房间走去,正好沈愉也是这个方向,一齐走了过来,赵抟之接了那伙计手里的钥匙,见沈愉也拿了钥匙,打发走了伙计不离开,脸色就再度冷了下来。 “赵姑娘。”沈愉开口了。 “你叫我什么?”赵抟之不假辞色地睨着他。 “赵姑娘。你要是不喜欢,我就叫你名字怎么样?” 赵抟之乌黑的眼睛不带丝毫感□□彩地瞥他:“这跟喜不喜欢有什么关系,我和你师叔平辈论交,那么我就是你长辈,赵姑娘、赵抟之也是你叫的?” 沈愉一怔,万万料不到赵抟之竟然拿这莫须有的辈分压自己,他随即半开玩笑道:“我们相识在前,你和我师叔又非亲非故,我不唤你赵姑娘赵抟之,总不能叫你圣女吧?”沈愉敢这样说,自然是笃定赵抟之不会希望顾生槿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然而赵抟之丝毫不接他话里的坑,却丢出一句话来:“你又知道我和你师叔非亲非故了?” 沈愉也是被他这句话里的意思,给惊了一下。但很快他就觉得赵抟之这不过是在唬自己,他们两个认识这才几天,感情再迅速,那也不可能发展出什么关系来。 沈愉没被唬住,倒是水来土掩地极诚恳地回了一句:“莫不是真有亲故?若是有,赵姑娘一定要告诉我。” 赵抟之微微眯了一下眼,将沈愉此时的神情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个人不但奇怪,还很自负,头几回见他,时不时总能冒出几句贴心话,做几件贴心事,每一句,每一件,都能让他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他也因此对他和颜悦色了些。 不过是和颜悦色一些,他倒好像觉得如何了,蹬鼻子上脸起来,竟然还当着教众的面,揭了他的面纱,事后竟也不觉得自己孟浪,好像他们俩关系本来就很好了。若非如此,也不会刺激了段无辛那个神经病提前用那种方式对武当下手。 当然,只是如此,赵抟之也不至于就对沈愉彻底转换了态度,当初在得知段无辛的报复计划时,赵抟之甚至还有些同情沈愉。出手救他是没有的,但自己中招无奈之下,也确实是因那点同情和先前的熟悉感,才决定便宜他一回。 等他到了地方,却发现是另一个武当弟子。……至于顾生槿为什么忘干净了自己,赵抟之却也不清楚。他当时虽然也有些神智不清,好歹还是记得一些的。 所以真正让赵抟之防备沈愉的,是元九昨天交上来的简单调查报告,得知沈愉已然有了自己的势力,甚至疑似有死士。 这种路数绝不是武当那群讲求凡事顺其自然的道士能教出来的,武当的路数看看顾生槿就知道了,走的是光明正大遇到什么是什么的放养路子。 元九甚至查出,曾经想要用两倍市价暗地里买下城西客栈的背后势力,和沈愉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沈愉会想买城西客栈,总不能是早几年就猜到他打算入住城西,肯定是得知城东是自己的据点,才会想买下城西来盯梢。 盯梢什么? 当然是盯梢自己的动向。 仿佛是他背后的人在暗暗的向自己示威,告诉自己,“我一直盯着你。而且早就发现了这里。” 一个普普通通的武当弟子,孤儿,从小武当长大,出入江湖也才几年,他凭什么能发展出一个能够查探到自己据点所在的隐蔽势力?而且还直捣黄龙,找到了那个城镇?定是借了外部资源,后面站了人,且那人对自己小时候的事有所了解,才能做到这一点。 赵抟之按下心底的思量,对沈愉道:“我和你师叔的关系,还得谢谢你那一揭。”他见沈愉还没反应过来,嘴角就是微微一抿。 赵抟之话语似尽未尽,好似藏着无数隐情,沈愉心里就是一咯噔。是他那一揭,促成了他们两个的感情? 可是他在五芒教内的钉子,除了说教主被圣女重伤,并没有传来什么异样的情报。那么就只能是赵抟之怜悯顾生槿受这无妄之灾了? 赵抟之欣赏了一番沈愉的变色,最后警告了一句:“手伸得太长,不怕武当发现你是叛徒?” 沈愉闻言面色又是一变! 他发现了? 赵抟之就要转身回房,沈愉忽然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腕。心念斗转之间,沈愉已经猜到赵抟之对他态度变化的根本原因,他决定和赵抟之好好谈一谈,甚至是为了不被赵抟之挣脱开去,使上了天机心法的内力。 “我对你是什么心思,你还不明白吗?” 赵抟之欲要抽手,试了几下根本就如泥牛入江海——劲道有去无回,倒是不急了,他淡定且平静地凝视沈愉,倒要看看他能说出什么话来。 沈愉见赵抟之这一副淡漠的模样,忽地有些恍惚起来。许君颢也总是这样一副样子,看你的时候,眼尾微垂,薄唇微抿,一洗的超然物外淡漠样,好像你无论如何优秀,都难入他的眼里。 因为他自己就是一个含着金汤匙出生,且还极优秀的人了。 可越是这样的人,你越看着他,就越想要他正眼瞧你,越想要他成为你的。他就像一个心魔,一点一点地种进心里,连醉个酒,死了,都死不利索,离不开他的怪圈。 看,就连老天爷都重新给了他一个机会,一个能让他先发制人得到这个人的机会。……就算最后发现只是一个梦,他也要把这个梦变成一个美梦,而不是一个到了梦里依然被无视的噩梦。 沈愉攥着赵抟之的那只手愈发紧了。 这样的力道已经可以使人感觉到疼痛,赵抟之微微皱了一下眉,却没有去抽手,他看出,沈愉已经有些沉不住气了。 果然,在没有得到赵抟之任何有效回应的情况下,沈愉又开口了:“我喜欢你,关心你,知道你在五芒教过得不容易,这才会想盯着,不为别的,只为了关键时刻能帮你一把。” 赵抟之没想到能在沈愉这儿听到今年最好笑的一个笑话! 关心你,所以处处监视你,意图把你所有行踪都收入囊中?就连那个但凡能知道那个地方,就也能知道那对他来说是绝对不能触碰的城镇都想把手伸进来? 这是关心吗? 不是,这是掌控。 无所不在,无所不至的掌控。 这个人一定要死在我手里。赵抟之眼眸微暗地想。可惜现在还不是杀他的时候。 赵抟之将内力运往了手腕,往里一抽,断然抽回了手。 “这种关心,我可受不起。”他嘴角一动,抿出一个不悦的弧度,一掌就拍向了沈愉。沈愉猝不及防,只好闪身避开,避开后不甘心,又要去捉赵抟之,准备和他近距离好好谈一谈,却被一声大喝打住了。 “你干什么?” 声音是顾生槿的,他回过头,就见顾生槿从门缝里探出一只脑袋来,瞪着自己。 赵抟之瞟一眼顾生槿,就把这里交给了他,自转身回了房间,轻飘飘关上了房门。 顾生槿看看那扇房门,又看看沈愉,想起刚才有可能被壁咚的赵抟之,一脸古怪地对沈愉说:“就算你没有门派荣誉感,好歹也注意一下自己的个人形象,光天化日之下,还是不要这么……这么豪放。”顾生槿憋了半天,竟只能找到豪放这一个词。 对一个三观明显还没有融入本地时代的穿书者,你跟他说门派荣誉感,门风啥啥的,有用么,他说不定还会在心里埋怨你个古人太保守,妨碍他开后宫。 但顾生槿又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放着不管。就算赵抟之是男的,那也不能软的不行来硬的啊。他们同志难道就真那么不讲究你情我愿情投意合,只要来几炮就可以了? 就算男人和男人,不如姑娘家感性柏拉图,也是要先讲感情的吧。 第20章 轻薄与否 沈愉也没有被顾生槿几句话吓到,只是转过头来,露出了一个明丽的笑容:“小师叔,你在说什么,我只是和赵抟之聊聊天,这样的罪名我可担不起。” 顾生槿瞪了沈愉一眼:“说话就好好说,不要对人家动手动脚的。被其他人看到,还当我们武当都是轻浮浪荡登徒子了。”顾生槿说着,看了一眼走廊,幸好这时并没有人经过。木质的船纹有些不期然地映进他眼里,然后是沈愉那张自带赏心悦目光环的脸。 沈愉有一瞬露出了委屈被冤枉的神情,接着,他像想通了什么似的轻笑了一声,无奈地扶额,摇着头对顾生槿笑道:“小师叔,你知道赵抟之不是女子吗?我怎么轻薄他啊。” 顾生槿心道:就因为他是男的你才去调戏的好吧…… 沈愉说完,就退开一步,见顾生槿面色还算镇定,心里顿生疑惑,面上笑容未变,仍是那么的艳丽夺目:“难道小师叔已经知道了?” 顾生槿扯了扯嘴角:“啊,我知道了。”继而严肃道,“就算他本质是男的,但他现在作女子打扮,你也不能轻薄他。” 沈愉轻轻一挑眉,剧情越来越偏离原著了。原著里,顾生槿和赵抟之可是相识好久,情根深种,才发现他是个男人的。现在这样,不是说顾生槿这个直男很大可能不会喜欢上赵抟之?想是这样想,他面上却还是一丝端倪也不露地笑着,好脾气地跟顾生槿扯皮:“小师叔,你的意思是赵抟之是个男人也能轻薄的人吗?你这样看不起他?” 顾生槿顿时语塞,他在跟沈愉说注意形象,他却跟自己扯什么看不看得起赵抟之……这不是网上键盘侠们骂战常用的偷换概念吗! 别问顾生槿为什么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他是不会承认自己经常围观各路骂战的。 偷换概念之所以常常能在各路掐架中取得成功主要还是因为它的核心是“带着别人绕圈子把别人和自己都绕晕找不到重点”,面对这种情况,最好的应对方法当然是不搭理他的歪理,继续上直球。顾生槿沉下脸,端起长辈的架子:“少扯这些有的没的,男人就不能轻薄了?赵抟之要是愿意也就罢了,可你看看人家什么反应?你再这样冥顽不灵败坏武当的门风,我就写信给掌门师兄了,看他是认为你行为不端还是会认为我不该管教你?我倒是奇怪了,你这些年在江湖上也是这个做派吗?就没人骂过你轻浮孟浪?” “还真没有。”沈愉笑了笑,只是笑意已经不达眼底,“小师叔,总不能因为你自己被男人欺负过,你就杯弓蛇影起来,认为别人亲密一点也是轻薄吧?你要不要亲自去问问赵抟之,我轻薄他没有?” 顾生槿顿时一口气憋在了心口里。 傻了才会去问一个男的你被另一个男的占了便宜没有啊。 两人正僵持不下,赵抟之的房门砰地一声突然打开了。他意味不明地瞥了一眼沈愉,就对顾生槿道:“你知道五芒教为何要用那种方式报复沈愉么?”沈愉的笑容跟着就是一僵,他是料定赵抟之不会轻易暴露身份才跟顾生槿磨嘴皮子的,赵抟之这一步走得,是什么目的,连他都看不明白了。 顾生槿心里也是一咯噔,赵抟之竟然知道原因?他果然是魔教的人,跟我一起去江南是有目的的? 顾生槿也说不上是一颗大石落到了心底,还是失落苦闷更多些,总之一时五味杂陈,搅了浆糊般,全揉在了心底……他定定心神,迟疑问道:“为什么?” “因为你们武当的沈愉轻薄了五芒教的圣女。” !! 卧槽卧槽卧槽! 顾生槿心想,我想了一万种理由,便是没想到是这种坑爹理由啊! 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后期自己师父越查就越看沈愉不顺眼了,敢情是查出了隐藏在背后的真相? 他看了沈愉一眼,就见他僵着脸,僵着身,直直地盯着赵抟之,便知赵抟之所言十有*该是真的了。赵抟之却很淡定,反而对顾生槿建言:“这种情况,武当应该要清理门户吧。” 顾生槿回过神来,心道我武当就算真要清理门户,也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说啊,便道:“还需上报给诸位师兄裁定。你……还知道其他情况吗?” 赵抟之看了沈愉一眼,摇摇头。 沈愉在暗自咬牙过后,就反应了过来,在心里思量一番,武当弟子的身份其实很好使的,走到哪,江湖中人都会给他们几分薄面,如果自己失去了这重身份保护……是会麻烦一些,但还不至于寸步难行。毕竟他身负天机心法,假以时日武林中难逢敌手,在江湖上也有朋友,并且在朋友面前展现的是自己良好的一面,他们未必会相信武当的通告。 更何况这件事还涉及魔教和顾生槿那件事,不少人知道顾生槿是丹阳真人的宝贝徒弟……而且还有让顾生槿跳进黄河都洗不清的天机心法归属问题,只要运作得好,到最后谁会身败名裂,还不一定。 沈愉见赵抟之不惜暴露身份也要把当日的事说出来,明显是要给自己不痛快的,也不和他理论,只作委屈状问顾生槿:“小师叔不肯相信我么?” 顾生槿心道:放到从前,我自然是不愿意轻信外人的,但今日都围观到你想占一个男人便宜了……这还要怎么信? 不对,沈愉不是个gay吗,一个gay,去轻薄什么圣女?这个圣女总不会也是个男人吧?哈哈哈哈真是笑死人了。 想想就不可能啊,他听说魔教圣女历代传承,拥有至高无上的尊崇地位,教主是靠实力上位的,圣女却是要靠血脉和性别上位的。而且更重要的一点是,每一代的圣女都会和教主成亲,直到生下下一代圣女为止,且为了保证圣女和教主的传承规矩,圣女生下的儿子是没资格继承教主之位的。 所以说圣女怎么可能是男的嘛哈哈哈哈……卧槽还真有一个长期男扮女装的。 顾生槿心里一沉,狐疑地看看他二人,尤其是狐疑地看着赵抟之,见远处走来一拨人,那想要质问的意愿硬生生压下来了。顾生槿心中也斟酌了一番,他知道沈愉是个gay,可沈愉不知道他知道啊,如果他就这么点出来,说不定就要被沈愉看出什么端倪了。 因而对沈愉道:“这件事还需要掌门师兄详查,你有什么要申辩的,回去写个说明来,等下了船我就会写封信,到时我一并寄回去。” 沈愉一愣,他见顾生槿单只要寄信,而不是回转武当,眼眸一闪。他敛下眼皮,点头道:“但凭小师叔做主。” 顾生槿唔了一声,算是应了,沈愉再心有不甘,也只有最后看了一眼赵抟之,转身离去了。顾生槿见他走远了,才问赵抟之:“你到底是什么身份?我师侄轻薄男子是有可能的,轻薄女子就算了吧。” 赵抟之看了看后方的走廊,又往这边来了几个人,他就对顾生槿招招手:“进去说。”他就站在门边,这个对友方人员才能做的动作看起来是那么的自然。 顾生槿怔忡了一下,倒也觉得在走廊上讨论这个问题不太好,柱着拐杖笃一笃地就过去了,临到门口赵抟之还出来半步扶住了顾生槿,拉着他进了房,就抬起一只脚把房门踹上了。 因两个房间紧挨着,这个房间也跟顾生槿的差不多,一应生活的,情调的用品俱全,赵抟之回身拉下了插梢,才扶着顾生槿进了里间,也就是床边,踢了把椅子过来给他坐了。 顾生槿大喇喇坐下了,半仰起头看赵抟之,目光澄静:“现在可以说了吧。你是不是就是那个圣女?” 赵抟之面上丝毫不见意外,只点了点头,一边点头,一边观察顾生槿的神色。坦明身份,赵抟之自是考量过,他已看出顾生槿和沈愉绝非一路人,那么借用顾生槿之手让沈愉无法再依托武当这棵大树,就是最划算的。至于他的身份,他相信顾生槿还没有那个能力嚷嚷出去,那么与他坦诚一些,也就利大于弊了。 只是顾生槿看起来很平静。 平静得有些过头了。 过了一会,顾生槿笑了一下:“我说你怎么一听说我的名字,就要跟我一道走。原来是有这一层缘故。”他拿起拐杖,架着站了起来,略微仰头直视赵抟之,“沈愉调戏你,固然是我武当师门不幸,但你们做得也太过分了些。这个公道,我一定会讨回来的。” 说罢,顾生槿就转身往外走,却被赵抟之拉住了。顾生槿也没有回头,只微微偏了一下头,“你还想说什么?” 赵抟之按着他的肩膀,语气颇为诚恳:“你的事,我确实有责任,但主策划人是五芒教主段无辛,你难道不想知道五芒教对武当下手的更多原因?” 顾生槿僵立了一会,到底是回过了头。 赵抟之见他回过头来,心里不知为什么也是暗松了一口气。他松开顾生槿的肩膀,方对他道:“我和五芒教立场不同,当他们圣女的时候,我还小。以后也不再是了。” 顾生槿抬眼,看到赵抟之眼里有些煦煦的光一闪而过,再找就找不见了,仿佛眼前,心里,所见的只是一个错觉。 第21章 以武制武 立场是不是真的不同,肯定不能光听赵抟之说的,还得看他怎么做。但他既然现在这么说了,顾生槿也就听着了。而且心里到底是好受了那么一点。虽然他的事赵抟之也说他要担一部分责任,顾生槿想着,这事也不怨他,该怪沈愉。 虽然已经对沈愉有心理准备,顾生槿想到他刚才跟自己狡辩的那个劲头,还是有些心冷。 不过现在也不是想这个的时候,谈正事要紧。顾生槿就对赵抟之说:“如果你刚才说的五芒教对付武当的原因,只是魔教要一统江湖的话,我用脚趾头都能想到。”他故意这么说,当然是为了诈更多详细情况。资料上可都写的明明白白,这就是魔教抽风的原因。 “一统江湖?”赵抟之嘴角露出微讽的笑意,这反应完全出乎了顾生槿的预料。只听他问道,“如果是为了一统江湖,五芒教为什么不先对其他小门派下手,而是直接啃上了你们武当这块硬骨头?” 顾生槿顿时面露疑惑。魔教要一统中原武林可是资料上白纸黑字写清楚的,第一个找上武当是有点奇怪,但他也只当这个魔教教主和很多武侠小说的魔教教主一样是信心过剩,不作不死的典型……就没去怀疑。难道那份资料上的内容不但具备他这个视角的盲点,还有错谬? 赵抟之示意顾生槿坐下,顾生槿照办了,赵抟之又走去关了窗户,关上了外间和里间相隔的那扇门,最后点上了油灯,照亮这一室,才搬了把椅子回来,坐到了顾生槿身旁。 顾生槿见他这样慎重,便知真有隐情,也不由的更专注了。 “在我说出原因前,作为合作的诚意,你们武当要答应我,不在任何场合把我曾经当过魔教圣女的事泄露出去。这个要求,你们武当能不能答应,你能不能代替你的师兄保证?” 顾生槿低头思索了一会儿,就回他:“能。”这就好像保护证人一样,答应赵抟之没什么困难。 “接下来我跟你说的事,你不能写在信里,只能当面口述给武当掌门听。”得了承诺,赵抟之也不绕弯,只压低了声音作陈词前的提醒。这声音听起来比平时的温凉多了一丝低沉,这一丝低沉闷闷地绕着屋中浮尘散了一圈,就沉沉地埋进了木质的地面。 顾生槿的视线仿佛也随之而去,穿透了地板,看向了底部无尽的黑暗。须臾,他开口回道:“你说。” “这件事还得从十几年前说起,”赵抟之看着顾生槿,单刀直入地说道,“十几年前,有两个江湖人士闯进了皇宫。他二人毫发无伤地进去了,又毫发无伤地出来了。满城的禁军没有抓得住那两个人。从此皇帝就对江湖中人十分忌惮。十年前,有个人向皇帝献了一计。这一计叫以武制武,以恶灭侠,以军清恶。” 顾生槿琢磨了一下这个计策,弄明白了,竟然有些难以接受。他微微瞪眼:“朝廷要把所有会武功的江湖人士赶尽杀绝?” “正确的说法是,清理干净。”赵抟之看着顾生槿的双眼办阖半睁,内里却仿佛蕴着光,“从一个皇帝的角度来看,江湖中人侠以武犯禁的事干得太多了,而且他们杀掉的人,官差衙役还管不了,律法刑法更是被江湖中人视如无物。这样的江湖存在,只能说明朝廷的孱弱。” 下面的话,不用赵抟之说,顾生槿也明白了。现在这个朝廷孱弱吗?并不。这是一个敢于和他国开战,并能取得胜利的国家。这样一个对外就强势的国家,还真的不可能长期容许自己国内各种黑-社-会团体和暴力社会组织满大街乱窜。 一时没有腾出手来收拾干净,只能是江湖中人在民间也有好有坏,不好简单粗暴地一锅端了。但是不全端了吧,皇帝心里一定膈应,所以才同意了这么个计策。显然只要大方向顺利,就能让坏蛋把好人收拾了,朝廷方面再当正义的使者出面把坏人收拾了,最后就没有武侠江湖的存在了……真是好毒的好计策。 顾生槿想想就憋屈,他们武当一向形象很好,也没干过什么坏事,善事倒是干了不少,还是个正宗的道家门派。这道家门派嘛,进能驱邪退能算命,仰能修仙俯能养生,至不济还有个站能演武坐能论道,留着的经济效益和精神效益也挺大啊,真要赶尽杀绝? 顾生槿就想了想资料里武当的结局……还真看不出武当最后是个什么结局,整个资料完结在了沈愉和教主的he结果上。 现在只能推测魔教让他单枪匹马灭掉大半后,肯定是实力大减嘚瑟不起来了。那么会不会,魔教衰弱以后就被朝廷收拾了? 那武当呢,又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顾生槿觉得自己不能淡定了,就问:“为什么先啃我们武当?”他们武当不但人不少,在百姓间的好感值也是很高的,要对付,还真是不容易。 想到这,顾生槿忽然一怔,有些明白过来为什么是武当了。也许就是因为武当声望高,名声好吧? 就听赵抟之已经解释了起来:“以恶灭侠这一步里,很重要的一点是需要先瓦解中原武林的正道主心骨,如此,恶才有胜过侠的可能。如今武林当中正道的三枚旗帜分别是少林、武当和峨眉。少林刚正不阿,峨眉嫉恶如仇,武当中正平和。可不就是武当弄起来最容易吗。” 顾生槿闻言,无奈地挠了挠头,仔细想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少林那群和尚一看就很有纪律性和自律性,峨眉那群妹子和大娘也是一人能顶仨个个不好惹的主,这三派里,可不就是他们秉承道家清静无为顺其自然风格的武当最好收拾吗。 看看剧情资料里的武当,就因为自己一个人,就名声一落千丈了…… 想到这,顾生槿突然一个激灵。他资料里遭遇的事,是不是背后也有朝廷在里面插了一手? 顾生槿沉吟了一阵子,就郑重对赵抟之抱拳行了一礼:“谢谢你告诉我这个缘由,等我见了掌门师兄,我一定把这件事一五一十告知他。对了,你刚才的意思是不是要和我武当合作?” 赵抟之半斜着往椅背上一靠,不咸不淡地道:“合作一事,等你们掌门知道了这件事再说。我想到时候,你们武当肯定不会拒绝的。” “……好吧。”顾生槿也知道自己就是辈分高,真正事关整个门派命运的大事,他一个人是没办法做主的。又问,“那我还能再问点魔教的事么?” 赵抟之似无所谓:“能告诉你的就告诉你。你问吧。” “五芒教和朝廷具体是什么关系?一手扶植起来的下属还是……?” 赵抟之看了顾生槿一眼,也不瞒他:“五芒教内部最多只有朝廷的探子,算不上是朝廷下属,说他们和朝廷是合作关系更恰当一些。但是这样的合作,朝廷用五芒教必定是卸磨杀驴之策,五芒教内部也不笨,他们假借朝廷之势,走的是兵行险招之路。所以双方之间其实并不十分的互相信任。” 顾生槿若有所思。又问:“他们合作的基础是什么?” 赵抟之转头看向别处,淡淡道:“这就不能告诉你了。” 顾生槿见赵抟之又有些冷下来,想了想,就换了个话题对赵抟之道:“那我不问这个了。……对了,我师侄他给你造成了困扰吧?以后他要还是这样,该揍就揍,不用客气,你不揍,我师兄们以后也要代方师兄揍的。他师父去得早,我看他是野得太惯了,才养了这么个臭毛病出来。”想来方师兄泉下有知,也是很愿意让他们揍一揍这个用着他徒弟的身体,败坏他徒弟品行的人的。 赵抟之听他这么说,不知想到什么,眼中闪过了一丝笑意。他偏过头来看向顾生槿,看了片刻,方温和道:“本来是困扰,后来不觉得了。” 第22章 河清记 顾生槿有些不解,准确地说,他没听明白赵抟之这句话背后的意思。算了,想那么明白既费心又费时,说不定还会像看清沈愉一样闹个不开心,还是继续当字面意思理解好了。 “这样啊。”顾生槿点点头,想了想还是有些犹豫地问了,“……那几个人都叫什么名字?” “哪几个?”赵抟之一愣,见顾生槿神色尴尬,就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他回道,“他们当晚就死了。这才是五芒教不敢拿出来宣传的真正原因。” “当晚就死了?”顾生槿有些发懵,难道是自己杀的?“那我的玉佩怎么到了魔教手里……” “你不记得了?”赵抟之微微一挑眉,未作如何惊讶状,却将这惊讶的态度一丝不苟地传递给了顾生槿,“你的玉佩是左护法先行拿走的。” “原来是这样。”顾生槿点点头。 赵抟之又问:“那玉佩对你很重要?” “是挺重要的,”顾生槿笑了笑,“从有记忆起就在身上了,我师父说一定是我爹娘留给我的。”当然这也是武侠小说传统套路,多半是这样没跑了。原作者说不定还给他安排了啥牛逼哄哄的身世等着他去触发,可惜顾生槿并不知道这块玉佩到底会指向哪位中年人士。 既然那几个人已经死了,顾生槿的仇人也就少了几个,他还是很高兴的。他正准备跟赵抟之说没事先走了,不妨赵抟之忽然就问:“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后来不觉得是困扰了?” “……这有什么好问的。”顾生槿心道,告诉你对着沈愉不用顾忌他武当弟子的身份就差不多了,他又不是三姑六婆,还管你被轻薄了以后心理路程是怎么变化的。 赵抟之抿了一下嘴角,让人看不清他究竟是高兴了,还是不高兴了。他松开顾生槿的胳膊,语气平淡地回了一个类似于“嗯”的单音节,就不再说话了。 顾生槿猛地心头一松,莫名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只道:“那我回去了。” 赵抟之送他到了门口。 转天,沈愉就来找顾生槿了。顾生槿放他进了房间,沈愉就垂下头来,一副认错的姿态:“小师叔,昨天我认真想过了,还是要和你好好谈一谈。” “你想谈什么,谈你为什么要调戏魔教圣女吗?”顾生槿一边问,一边把身体的重量着重放到一支拐杖上,侧靠在了门边上,好整以暇地看着沈愉。 沈愉一噎,他露出苦笑来,“小师叔……我知道,你的事是我的错,之前一直不说就是怕你不能原谅我,现在你知道了,果然不能原谅我了?我真的没想到魔教会做出这种事。” “这些话等到跟我师兄再说吧。”顾生槿兴趣缺缺,“至于原谅不原谅的,我也不是喜欢虚以委蛇的那种人,这种问题就不要再问我了。没意思。”说着,顾生槿瞥了沈愉一眼,见他垂下了头,一副受虐小媳妇样,突然觉得他有点娘娘腔。真是浪费了原主一副大好的皮囊。 原主是什么样呢,顾生槿想了想,只记起一双有些孤僻的眼,一张拒人于三十尺之外的独来独往脸,按未来的话说,就是有较严重的自闭倾向。他和天资高但没有多少定性的顾生槿不一样,资质平平但每日里努力习武,以勤能补拙之奋,把一招一式都使到身体能条件反射的程度,他的剑招之完美,破敌之迅捷,就连顾生槿都要自叹弗如。至少顾生槿的剑招不会有他那么完美,正所谓剑如其人,虽然大家学的是同一套剑法,但在具体使用中难免会带上点自己的特色。 就像赵抟之能把一套诡谲的剑法使成武术大家一般一样,顾生槿的剑招使起来更有一股灵动的巧劲,所谓灵动,就是说对战中并不拘泥于每个招式的固定姿态,轻之,重之,缓之,急之,都随心所动,随意所变,这样一种天生融会贯通的悟性,也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 而原主沈愉的剑招就是完美承袭武当招式,并能把每一招都随意组合链接,虽有破绽,但通常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因此原沈愉虽然和年轻一辈谁都不熟,却颇受顾生槿的师兄们欣赏,被认为是武当新一代后起之秀之一。别的顾生槿不敢说,至少能确定原主一定不会去调戏别人。他自闭归自闭,也是接受着武当最正统的教育长大,和沈愉有着三观上的本质不同。 按照顾生槿的想法,如果只是那天晚上那件事,倒还谈不上要记恨沈愉的程度,关键的是他发现沈愉态度太有问题,现在他来道歉多半也是因为他希望能说动自己不写信回门派,而不是诚心想要道歉,你既然心不诚,他又谈什么原谅了? 顾生槿见沈愉不肯离开,只好问:“如果赵抟之没有说出实情,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隐瞒下去了?” “不是!”沈愉立刻反驳,神色瞬间就激动了起来,“小师叔,我怎么可能放着你吃那么大亏不讨回来?我是打算以后找魔教算账的!我想等杀了魔教教主,报完仇后再向你负荆请罪!” “哦?杀了魔教教主?”顾生槿被他气笑了。心道那还真谢谢你,帮我报仇,报着报着,你就跟人家抱成一对了。 沈愉正要应是,抬眼却看到顾生槿根本不信反觉可笑的神色,心里微微一怔,顾生槿怎么好像变聪明了一些? 顾生槿脸色微冷:“你不用再来找我道歉,要负荆请罪对着我师兄去做吧。有什么话,什么理由,都找掌门师兄说去。这些天也不要再在我面前出现了。” 沈愉见顾生槿意已决,只好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退后半步,说道:“小师叔,我也知道现在我说什么都没用了。希望你不要恨我。”说着,咬了咬唇,露出了一个有苦难言的复杂神情。顾生槿冷着脸没有理他,他只好转身出去了,并贴心地帮顾生槿带上了门。顾生槿这才柱着拐杖坐回了桌边。他抬眼看了看窗外,外面是一碧青天,点散浮云,以及被窗框网进来的半座青翠小山峰。 门外的沈愉离开得稍远一些,那副有些委屈的样子就彻底变成了阴沉。他沉着脸回到房中,半晌,放出了一只信鸽。 接下来好些天,都是在船上度过,一开始顾生槿还算有些新鲜感,没事柱着拐杖去转转甲板了,看看江面,观赏观赏江河上的日出日落了,月转星移了,久了也没意思了。 因着被顾生槿骂走,沈愉可能也意识到自己将面临武当处罚的事无可挽回,这些天安分了很多。按说沈愉安分了,赵抟之就该恢复以前那个淡淡瞥你一眼就转身离开的常态了,但他实在有点奇怪,不但一日三餐要陪顾生槿吃,有事没事还陪着顾生槿。倒不是说这陪着不好,而是甲板放风他陪着,吃饭他陪着,晚上赏月听涛他还陪着,这船上来来往往的什么船员了、富商了、仆从了、老百姓了,现在都当他们两个关系非比寻常了。甚至还有多聊了几句的大娘问他俩定亲没有→_→ 这也只能笑呵呵地解释他们两个不是那种关系了,更郁闷的是,广大群众都是热爱八卦的,不信的比信的实在多太多了,被取笑了几次后,顾生槿也就懒得解释了。 幸好只是在船上,除了沈愉没人认识他俩。 但顾生槿又不能说赵抟之这样子不太对劲,毕竟自己中毒是因为他,他照顾点,也是应该的。要在以前,顾生槿当然不会为了这点事纠结,但现在又不一样,顾生槿时刻不敢忘自己在一个搅基的世界里,任何性别为男的人都有可能喜欢上另一个男人,就算那个男人有过喜欢的妹子,他都有可能被掰成一个双性恋。君不见在*的世界里连路飞都能喜欢上罗或索隆? 顾生槿摇摇头,不想这些了。他是弄不太清楚赵抟之在想什么,反正只要自身持得正,每天睡前默念三遍我是直男,就行了。 顾生槿拍拍大腿,换了个姿势靠在椅背上,把目光对准了眼前的字体,继续集中精神看了起来。书上的字疏疏密密,段落不一。他单手攥着一个半卷的话本子,半搁在桌上。 这几天里,顾生槿已经看着邵文瑞指导豆子弄清了本地的地名,隶属省份,乃至于小城周围的交通路线,制定了首选逃跑路线和两条备选逃跑路线。这会儿顾生槿正看到邵文瑞在豆子的帮助下成功逃出了那个院子。他俩准备利用当晚将在小城中收官演出的戏班,溜进去,躲进杂物箱内。 第23章 花开两朵 〖他们两个躲在放置兵器道具的大木箱里,这个木箱由实木打造,造得很大,单是箱壁便有至少一寸宽,盖上了盖子,就黑乎乎、闷忽忽的。但也幸好极大,两个小孩躲在里面,也不是特别的挤。这个武器箱上沾了较厚的尘,因此邵文瑞说必是戏班近来的戏目用不上这箱子里的武器,躲进来不容易被发现。事实上也是这样,外面喧嚣热闹,戏曲声咿咿呀呀,人声不时起伏,他们这里安安静静的,连个走动的人也没有。 先前来踩点的自然是豆子,因此颇有几分自得。他还带了两把能在木箱上挖洞的小刀,一人一把。 买小刀的钱,自然是邵文瑞给的首饰当出来的。绑匪给他穿戴的衣物首饰,倒都货真价实价值不菲。 他们才安心没多久,官差就来搜人了。邵文瑞握住豆子的手,暗憋了一口气。心道幸好之前就存了一份谨慎之心,没有去找本地知县求助,二者显然是狼狈为奸了。豆子也有些紧张,反握住邵文瑞的手,一动也不敢动。如果被官差捉住交给绑匪,不独邵文瑞要遭殃,他只怕连性命也要丢了。 官差的声音越来越近,闷闷地响起来:“这些箱子里面装的什么?” “回官爷,都是些兵器道具,基本都塞满了,就是个婴儿也躲不进去呀。”领官差进来的那人似是带着他走动了一圈,邵文瑞猜测,大约还塞了银子,因此这官差只是到处转了转,也就粗声粗气地说一声,“行了,料想两个小孩子也爬不进这么高的墙。” 那人连声道:“官爷英明,就是为了防止有逃票的,咱这才特地租了这么高院墙的一个院子,至于前头,那更是防得严,绝无可能被两个小孩混进来。” “咦,这墙上怎么会有黑印子?”豆子不由地紧张起来,又听先前那人赔笑的声音响起,“官爷,咱们这儿是戏班子,平时要练功,在墙上蹭个黑印子出来不是十分寻常的事嘛。” 那官差又粗声粗气地嘟囔了一句什么,豆子和邵文瑞都没听清。接着就听到脚步声和说话声都渐渐远去了。 邵文瑞和豆子在黑暗中看着黑乎乎什么也看不清的对方,不约而同松了口气。豆子轻轻地解开一个包袱,摸出一个白馒头来,心满意足地啃了一口。啃下第二口的时候,他把包袱往邵文瑞面前推了推,小声问:“你饿了没,要不要吃点东西?” 邵文瑞摇摇头。他不像豆子,爬进墙来已经费了老大劲,还没缓过来,又进了箱子闷着,现在有些透不上气了。他听听外面已经没了声音,就拔出小刀,用刀身在盖子缝上顶了一道小小的缝隙出来,然后靠在了箱壁边。 豆子的手在黑暗中忽然伸了过来,正好按到邵文瑞膝盖上,本来就闷了,邵文瑞愈发觉得热了。“怎么?”他低声问。 “邵大哥,你不饿吗?”豆子犹带稚嫩的嗓音在邵文瑞脸颊附近响起,带着一丝馒头甜香味的气息吹得邵文瑞脸痒痒的。 “不饿。”邵文瑞的一只耳朵一直贴着箱壁,这样能听到更远处的声音,他看了看黑得几乎连轮廓也看不清的豆子,还是出声提醒,“明天上船前最好少吃点,万一你想上茅房怎么办?” 豆子:“……”他再度伸向包袱的那只手,默默地收了回来。 等到入了夜,戏班整个都收了场,回去睡了,邵文瑞和豆子又在箱子角落处小小地开了两个通气的孔,也依偎着沉沉睡去。之后箱笼颠簸,外边时而静谧时而喧闹,他们随着戏班上了船,进了货舱后,就寻摸着怎么出来了。因箱子上方压了其他箱子,他二人无法,只好用匕首一点一点挖开箱体破箱而出。等两个人挨个从洞口爬出来,都已是灰头土脸一身木屑杂灰。 动静是大了些,但好在这儿本就是货舱,除非靠岸卸货,平时不会有人进来。按豆子的意思,自然是接下来几天还在货舱里躲着,邵文瑞却说可以大摇大摆地到上面去了,用首饰当的钱不少,他们得在下一个码头靠岸的时候定个舱,换一身干净衣裳,改头换面才行。 就在这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几句说话声,听着意思,是马上要进来靠岸卸货了。 ……〗 顾生槿正看得起劲,忽然响起了敲门声。他头也不抬,只高声问:“谁啊?” “是我。”隔着一道木门,赵抟之被木质渲染得沉闷了一两分的声音传了进来。 “噢,来了。”顾生槿看了一眼页数,起身合上,拿着它随手塞到了旁边架子上的包袱底下,就柱着一蹦一蹦地过去给赵抟之开门。清了那么多天毒,现在他左脚已经有些知觉了。 门开了,赵抟之手里提着食盒,顾生槿一看,顿时脸就苦了。赵抟之确实是一个信守诺言的人,他说会对中毒一事负责,就真的是每天三顿药监督顾生槿喝啊。 赵抟之不动声色。这样的表情他每天都要雷打不动地看三回,明明顾生槿知道自己非喝不可,行动也很诚实,还要做这种无谓的抗拒,只能说他这个人很有几分别扭。 赵抟之淡淡地看了顾生槿一眼,就走进来关上了门。他走到桌前把食盒搁了,就端出了里面的药碗,顾生槿愁眉苦脸地跟过来,接过那碗散发着清苦味道的中药,做了一下心理建设,就仰脖安静地一口气喝了。喝完立马又倒了碗凉白开西里呼噜地漱口。 这速度,就像打了一场闪电保卫战。 顾生槿漱完了,把碗往桌上一搁,扭头就看到赵抟之端端正正地坐着,正静静地看着自己。 顾生槿也没觉得有什么,和他对视了一下,赵抟之就站了起来,伸出一只手递到顾生槿跟前,顾生槿有点不乐意,说道:“我这只脚好多了,不用人扶着了。” “照你那蹦法,又该诱发毒素扩散了。” 顾生槿一时气短,走动多了确实会引起毒素震荡,麻痹神经,他想了想还是往赵抟之身边靠了靠,赵抟之抬手一揽,就顺势揽住了他,由着顾生槿把全身重量都靠过来,扶着他坐到了床边。顾生槿在床沿边坐下后,赵抟之也破天荒地坐到了他身旁,转头对他道:“给我看看你的腿。” 顾生槿这会儿倒是没穿在外行走的靴子,只穿了舒适的布鞋,要脱也很方便,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觉得有点不自在,回绝道:“你又不会医术,有什么好看的。” 赵抟之睨他:“难道非要会医术的才能看?船上也没个大夫,我不看,你自己看?” “我自己也能看啊。昨晚睡前才看了,伤口都留了黑点,没见好。”顾生槿瘪嘴,莫名有种自己被赵抟之管住了的错觉。 “那你怎么能动了?”赵抟之又问。 “比先前有感觉了些,不再那样麻着了。” “我看看。” 见赵抟之坚持,顾生槿心里那点不自在倒是消了些,又觉得自己这微妙的不自在来的有点没理由,也就弯腰去脱鞋袜,脱完了直接用手抬着还没有知觉的左腿翘了个二郎腿给赵抟之看。口中道:“看吧,还是这个样子。” 暴雨梨花针的毒沉淀下来,就像在他腿上点了一片墨点,至今连他自己都不大爱看,怕得密集恐惧症。也幸亏他不是那种皮肤白皙的人,一腿儿健康小麦色染上墨点,难看是一定的,倒还不至于太过丑陋不能直视。 赵抟之似是并未受到密集干扰,弯腰过来仔细看了片刻,又伸出食指和中指按了按顾生槿的中毒处,侧头来问:“能不能感觉到疼?”这一侧,就挨得有些过近了,顾生槿看到赵抟之长长的睫毛雨刷一样又密又翘,比正儿八经的姑娘还要好看。 但是被他这么目不转睛地近距离看着,不知道为什么总会有一股压迫感产生,顾生槿下意识就往后仰了仰。回道:“不疼。”赵抟之见了,竟露出一丝笑模样来,“你不好意思?我是男的。” 顾生槿顿时产生了一丝被取笑的恼,咬牙:“我知道你是男的!”这句话你就不能等哪天换回了男装再说吗!想归想,顾生槿却也没有说出来戳赵抟之伤口的打算。 其实得知赵抟之的真正性别后,顾生槿就对他没有一点想法了,只是赵抟之成日里一副标准的古代淑女打扮,偶尔是会让人恍神。这就好像一个人明知自己看到的是一幅仿冒假画,可是因为画得太好太像太对胃口了,明知它是假的总还是会忍不住多看上几眼,暗自赞叹一番的。 赵抟之似是满意了,重新说回方才的话题:“比刚开始颜色淡了一些。” “真的?”顾生槿犹有些不信。 “恩。”赵抟之抬头,视线一转,看到了那个露出一角的话本。顺着赵抟之的目光望过去,顾生槿也看到了,就对赵抟之笑了笑,“那是昭渠先生的新书,讲两个小孩子的友谊的,主角之一和你一样也男扮女装过,你要不要看看?” 赵抟之收回视线,兴趣缺缺地随口回道:“哦?讲的什么?” “讲那个富家小公子被江湖仇家掳走,隐姓埋名关在某处院落,连哄带骗地哄了一个比他还小的小乞儿救他……”顾生槿住了口,因为他看到赵抟之脸色整个都变了。 怎么说呢,赵抟之并不是一个面瘫,但他平时的表情也称不上丰富,便是有,也基本是浅淡微妙的,绝不会出现像现在这样震惊的样子。 “是这个故事有什么问题?”顾生槿忍不住问道。 然而赵抟之刚才失色也只在一瞬间,现在他已经镇定了下来,说道:“只是有些诧异,你看完没,书能不能借我看看?” “当然可以,你自己拿吧。”虽然顾生槿也还没看完,倒也不急,等赵抟之看完他再看就好了。赵抟之得了话就起身去拿那个话本,也不打开,只攥在手里。又坐回了顾生槿旁边,拉着他问了好一阵毒性的其他问题,全部问完了,又跟他扯了一通明天能靠岸的码头有哪些当地小吃,可以请船员带上来。 闲话聊完,才施施然和顾生槿道了别,离开了。 顾生槿见他走了,才摸了摸后脑勺,自语:“说起来,赵抟之也是男扮女装,难道真有什么内在关联?”他想了想,又觉得自己想多了,也就不纠结了,躺床上睡觉去。 赵抟之回了房间,沏了一壶茶,没有喝,就坐到里间书桌边打开那个话本脸色凝重地翻看起来,没看两页就听到敲门声,才合上放到了一边的抽屉里。 第24章 房中秘议 赵抟之去开了门,门口是一个公子哥打扮的年轻男子,约莫二十三四岁,如果有其他船员在,定能认出此人是在最近一个码头上船的林公子。此人一身脂粉气,一副富家公子打扮,却孤身一人上船,既无小厮前后打理,又无丫鬟左右随侍,更无甚红颜知己陪伴,难免有几分惹人注目。 然而再惹人注目,也不会有人想到,他竟半夜来敲了赵抟之的房门。 这位约莫是化名姓林的人见到赵抟之,将手中折扇一收,躬身抱拳朝赵抟之行了个见面礼后,就笑道:“我来了。” 赵抟之轻点了一下头,请他进了里间,就像上回和顾生槿密谈一样去关了窗和那道隔绝内外的门。顾生槿不知道的是,这个房间其实是特殊材料打造,只要把门窗都关上,任你隔壁还是外面武功耳力再好,都听不到房间里在谈什么了。做完这些,赵抟之才和公子哥一起坐在了椅子上,问他:“查清沈愉的底细了?” “恩,查出来了。此人依靠茶馆连锁收集消息,正是近几年江湖人士甚喜的有间茶馆背后东家,他消息灵通并不奇怪,另外还查到此人前年曾到过京城,暗地里联系了……”公子哥儿没有说出来,只从茶杯里倒了点水,蘸着水写了个三字,又给抹掉了。接着道,“之后便有了死士。” 赵抟之见了,嘴角微微一勾,“吩咐下去,再收集一些确凿的证据,就当是……以后霁月山庄送给武当的礼物。如果武当问起来源,就告诉他们是从索星阁买的证据。” 公子哥儿抬眼看了一下赵抟之的神色,见他业已决定,没有商量的意思,面露无奈:“怎么又想救武当了?不是说不救武当更好吗。” 赵抟之端了茶杯喝了一口,眼眸微垂。前年他确实跟乐天成提过这个利弊,等武当败落了,那么他们再出手,将阴谋公之于众,少林和峨眉有了前车之鉴,武当想要翻盘,和自己合作的诚心就会大很多了。总体来说是利大于弊许多。 不过…… 赵抟之缓缓道:“此一时彼一时。” “没看出来。”乐天成笑着摇头,示意赵抟之给他讲解一下。 “段无辛发疯后,武当上下对顾生槿一事极为愤慨,这时向他们伸出橄榄枝或有奇效。” 乐天成听了,就知他心意已定,拿扇柄敲了敲手心,沉吟片刻,才说道:“把霁月山庄抛出去也就差不多了,索星阁也暴露出来,不好吧?” “只是买证据,怎么能算暴露?”赵抟之很淡定,“遮遮掩掩才是心虚。难道你查沈愉的时候没动用索星阁的人?” 乐天成一时没了言语,过一息又道:“咱霁月山庄突然插手武当的事,也有点牵强。” “不牵强。”赵抟之道,“你看我对顾生槿多好。” 乐天成:“……”突然就无言以对了。乐天成咳嗽了一声,找回思路,继续道,“那个池嘉木要千年玄龟板,不然不给医。” “意料之中,寻常东西他不会开口要。”赵抟之神色不动,喝了一口茶,端着茶盏问,“那么,千年玄龟板在哪里?” “现在在皇宫里,去年年底福州知府拿它当祥瑞大张旗鼓献上去的。” 赵抟之摸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接着又轻轻地绕着杯沿滑动起来。他沉吟了一阵子,开口道:“先答应他。不过要找个轻功和内功都极好的人去办这件事才行,最好能像十几年前那两个一样,毫发无伤地去,毫发无伤地回。” “这会不会有点刺激老皇帝啊?”乐天成皱起了一圈眉,显得很纠结。 “就是要刺激他一下。”赵抟之抬起茶盏,优雅地吹了一口上头的茶沫子,“只有急了才会进一步打乱步伐。不刺激他,他怎么着急?”乐天成也沉吟了一番,终于点点头。 赵抟之又道:“就请斩风堂的人做这件事吧。那边武功轻功都高的人多。” 乐天成睁大了眼,有点不可置信地看着赵抟之。斩风堂听起来固然有几分诗情画意,实则是个江湖中人人闻风丧胆的杀手组织,他们来无影去无踪,出手必收人命,从无失手。江湖中甚至有俗语形容他们:“阎王来,命或能保全,斩风至,魂归九泉矣。” 去请杀手组织偷东西,这是不是有点大材小用——“他们不会答应吧。”乐天成提出了心中的疑惑。 “请他们杀一个皇宫里的人,要求附带千年玄龟板不就行了。” 乐天成抽了抽嘴角:“原来你是想把斩风堂也拉下水。” 赵抟之慢慢抿了一口茶,悠悠道:“同为江湖中人,理应休戚与共。” 乐天成心道:人家要是知道你用心如此良苦,可未必愿意跳这个坑,说不定不杀以后还能凭借优秀的专业素质被招安成皇帝的死士暗卫一系呢。 赵抟之见他不反对了,又想起别的,微微蹙眉,问道:“有一个叫昭渠的话本作者,你听过没?” “这个……我可是只看武功秘笈和春宫图的正经人。你怎么对这有兴趣了?”乐天成有些汗颜,想起那武当顾生槿爱看话本的资料,不知道脑补了什么,露出一副意外又蛋疼并纠结的表情,见赵抟之微微挑眉,立刻又补充了一句,“似乎是听说过,但我没有关注过。” “查一查这个昭渠背后,究竟是什么人。” “好。”乐天成心里微感诧异,倒是没有表露出来。 “再把他的所有书都给我备一套,到了杭州我要看。” “……好。”乐天成感觉有点牙疼了。那个顾生槿,需要重视到连他爱看的话本都搬来看一遍的程度吗!这是不是有点不对劲啊。 赵抟之也不在意他心里怎么想,又道:“顾生槿被折景山拿走的那块玉佩证据,你去安排把它弄回来。” 乐天成顿时由牙疼进化成了蛋疼,不过他到底没有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说知道了,赵抟之又恩了一声,微微偏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乐天成见了,斟酌了一下开口道:“近来江湖上突然风闻那位武当顾生槿得了天机心法,最初……是五芒教教众在有间茶馆漏出来的。” “哦?这就传出来了。”赵抟之沉吟了一下,笑了,“沈愉这个人,倒是个狠人。” 乐天成只是不解:“你怎么知道是那沈愉传出来,不是别人刻意嫁祸的?” “他就是不想引起我的怀疑,才把散布地点放在了有间茶馆。”赵抟之冷笑,“恐怕这个人知道我能查到他的底细。”赵抟之一点也不怀疑,如果以后当堂对峙,他还能靠这点为自己开脱。 乐天成心头一震,抬眼看赵抟之,就见他脸色突然变得难看了起来。 “这不可能吧?”乐天成作为霁月山庄二庄主,索星阁副阁主,深知自己手底下的人是如何的隐蔽,如何的有素质,如何的忠心,第一反应自然是不信。但接下来,他想了想沈愉出师后每次下山的行动轨迹,倒是不得不承认这个人不但明摆着对赵抟之有企图,确实也隐约有种他能打探到赵抟之行动轨迹的诡异感觉。 难道阁中庄中真有奸细? 乐天成深深地皱起了眉。 他拿扇柄敲敲眉心,说道:“我会安排两条假命令下去,看看到底是哪边有问题。”赵抟之点了一下头,没有再说什么。见赵抟之没有其他吩咐,乐天成就站了起来:“我回去了。”赵抟之也不留,起身送他离开。 赵抟之关上门,回到房中,又拿出了那个话本。可以看出这个话本还比较新,没有多少翻过的痕迹,方才只看了几页,赵抟之已经能够确定,这个作者写的这个故事,原型就是自己和故友。当然故事内主角和江湖人士的背景都做了掩饰性处理,尤其让赵抟之心里震惊的是,那段主角二人相遇的对话,竟然和自己当年连哄带骗让故友跳坑的话差不了多少,甚至连自己当时的心理都相去不远—— 如果说那时他们的对话像文中所写的那样被人听去了,那这个人也只能是他舅舅。但若说他舅舅会把自己的话原封不动告诉别人,那是绝对不可能的。至于他自己操刀来写这个故事,且不提他死了有多少年了,暗地里又是否有这种爱好,只看风声渐稀,就知道他绝对不会站在那个立场去写那个故事。 也就是说,这个话本的作者写了一些本不可能被第三人或第四人知道的,曾经真实发生过的事。 除非昭渠本人就是故友。他还活着。 但如果是他,又不可能得知《风声渐稀》那些事,更不可能几无差别地揣摩出自己当时的想法。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生平第一次,赵抟之有了一种进了死胡同的感觉。 哪怕是当年尚且一无所知的自己突然被五芒教带走,以为自己被绑架,他也没有过这种一头雾水的诡异感觉。 赵抟之闭了闭眼,又睁开。伸手放在话本纸质良好厚滑的页面上,停顿了片刻,重新翻回了第一页。他打算先把这个似是而非的故事看完再说,看能不能找到其他线索。 这回,赵抟之还没有来得及看完前十页,他的房门就又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并伴有顾生槿不高的喊声:“赵抟之,你还没睡吧?” 第25章 话本故梦 赵抟之下意识看了一眼窗棂,他房间的灯光可以透出窗户,顾生槿如果也到了窗边查看,是能看到他还没睡的。他微微皱眉,这大半夜的,不好好躺床上睡觉,去窗边干什么,不是一早叮嘱过他不要轻易走动加剧毒性的么? 赵抟之把话本合上,起身去给顾生槿开门。门一打开,顾生槿就急急要进来,不妨脚底下拐杖腿儿搁在了门框上,一个没立稳,就往赵抟之身上倒——顾生槿一张脸就埋了赵抟之的胸。那个超硬的,不知道垫了什么的胸。 鼻子正中了,顾生槿闷哼一声,再抬起头来,已经沁了颗生理性泪花出来。那颗泪晶莹剔透地挂在眼角位置,被烛光滚得有一点点闪烁,不知怎么的,赵抟之心里就是一滞。然后他就看到那颗生理性的泪珠被顾生槿随意地用中指指尖一弹,弹飞了出去,化作了点点碎雨,无声无息消失在空中了。 似是他心里那丝倏然出现又倏然消失的麻滞,无声无息地就像是一瞬间的错觉。 顾生槿小心翼翼地揉着鼻梁,呲牙咧嘴:“你胸里到底垫的什么,怎么这么硬。” 赵抟之:“……”他伸手把顾生槿搀进来,回身关上了房门,回道,“特制保命钢片,外面裹了布的,还好。” 原来是钢片啊!顾生槿想象了一下做成胸状外面还裹了布的钢片……也是不能好了,这不是胸罩的钢铁内件升级版吗。人家姑娘垫棉花,你垫钢片……→_→也不怕咯着胸。 “你找我什么事?”赵抟之又问。 “找你拿书啊!” 赵抟之侧过头,看到顾生槿一脸的苦逼。 顾生槿也是有苦说不出,他对赵抟之勉强笑了笑,就说:“我突然想起,那本书不能借你了。” 说着,顾生槿瞄了一眼面前别人看不到的投影屏幕。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倒计时终于停滞了一瞬,才再度转动起来。顾生槿暗松一口气,看来真是跟这本书和赵抟之有关。 本来顾生槿这些天已经彻底无视资料系统了,想着只要不是剧情节点上的时间基本都是自己的,平时该干嘛干嘛,不到关键时刻没必要时时翻出来看。没想到刚才睡到一半,突然被这个系统闹醒了,然后就看到世界即将崩溃的倒计时!让他尽快修正破格行为!倒计时只有半个时辰,也就是一个小时,顾生槿本来以为是沈愉那边出了什么事,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对劲。 这些天他也没改变对沈愉的态度,也没对沈愉做什么,如果跟沈愉有关,系统应该早就提醒自己了。不会到现在才让他去修正。再仔细一想,不就只能是今天他把话本借给赵抟之这件事了吗! 系统一遍遍拉着火警催促顾生槿,闹得顾生槿心里也是好着急,囫囵套好衣服,从窗口一看赵抟之还没睡,就知道他一定挑灯夜读了,就急急忙忙冲过来敲门了,连借口都还没仔细想好。算了,先把书拿回来再说。 赵抟之果然问道:“怎么这么着急?不能让我先看完?” 顾生槿无奈摇头,兼胡掰:“我拿回来有用。” “什么用?” “这你就别问了,总之我暂时不能借给你了。”赵抟之黑沉沉的眼睛看着他,没有动作。显然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态度。……被这么盯着,还是老实想借口吧。一本闲书,到底有什么原因能让一个人半夜去敲门要回来啊!顾生槿憋红了一张脸想了半天,终于灵光一闪找到了一个烂借口:“这本书是我师侄借给我的,我……我在书里写了点话,不能给别人看。你还没看多少吧?” “不能给别人看?”赵抟之眼微微一眯,到底是什么样的话,能让一个人睡到一半还从床上蹦起来,拖着伤腿把书要回去,还这样支支吾吾? 赵抟之冷着脸,走回桌边把那本准备看完的书递还给了顾生槿,看到顾生槿拿到书后就宝贝地抱在了怀里,露出大松一口气的神情,面色又几不可查地冷了一点点。忽问:“你那师侄,是谁?” 顾生槿尚未觉出不同来,为方便带走将话本塞进怀里的衣服中,满意地看到倒计时消失了,就对赵抟之笑道:“就是我师侄梁深齐,行了,今晚麻烦你啦,我先回去睡觉了。你也早点睡吧。”说着随意挥挥手,就柱着拐杖往门外方向走。 等回到自己的房间,顾生槿把话本掏出来,随手往桌上一丢,就面色纠结地坐下了。为什么赵抟之看了这个话本会出现世界崩溃警告? 那个剧情资料他看过很多遍了,别说赵抟之这个名字从来没出现过,就连魔教圣女都没出现过好吗?从前他就觉得这份资料不靠谱,只是没想到这么不靠谱! 一个随便看本话本就能引发世界崩溃的重要人物,竟然从来没在资料上出现过!害他一直以为赵抟之是比自己还无足轻重的边缘背景角色→_→别说他了,就连他一直以为连背景板都算不上的昭渠先生,都能左右这个世界的剧情线发展啊! 顾生槿又把那个昭渠的话本拿了起来,然后随便翻开了后面一页,一目十行地扫了不少段落,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世界崩溃倒计时的提示。也就是说,他是可以继续看这个话本的。只有赵抟之不能看? 为什么,因为话本里的主角也男扮女装? 顾生槿这么一想,手里的书差点没掉下去。难道邵文瑞的原型真的就是赵抟之?……那么问题来了,话本又不是唯一的,万一赵抟之自己也看出来了,还想找来看怎么办? 顾生槿这边想了半天都想不出什么好方法能阻止赵抟之毁灭世界,索性又看起那个话本来。 之前顾生槿看的时候没把赵抟之和主角邵文瑞联系到一起,倒也觉不出什么,现在把他俩联系到一块了,倒真的品出几分微妙来了。 其实单从性格上来说,邵文瑞和赵抟之是不太一样的,气质也不大一样,但邵文瑞也有一双剑眉,这就有点似是而非了。而且有之前赵抟之对风声渐稀那个故事的判断在先,顾生槿也忍不住想得更多了。 这篇文里对把邵文瑞打扮成女孩的解释是为了掩人耳目,各方面表现得似乎也是那么回事,护国公府毕竟是一国公府,他们要发动力量找一个小孩,绑匪可不是要想方设法地藏着掖着。但仔细一想,又会觉得这个设定隐约有违和之处。比如,邵文瑞平日只是被关在那个院子里,出也出不去,绑匪们暂时既没有挪窝的打算,也没有卖掉他的打算,外面的隔壁邻居甚至不知道这里头住着什么人,又谈什么掩人耳目?更何况,单只掩人耳目为什么要给邵文瑞穿戴那些货真价实很费银两的首饰衣物? 更可能的是,绑匪把邵文瑞打扮成女孩子有着更深层次的目的,只是这个目的暂时没有被两个主角发现,或者说,如果等他看完全书还是这个情况,那就是作者根本没把这个更深层次的目的写出来。再联系赵抟之现在的情况,那么很可能作者只要一写,大家就都知道原型是他了。 就像赵抟之评价官家小姐和江湖少侠的那个故事那样,昭渠先生在写一个暗含隐喻且存在一定欺骗性的故事。他这么做,不太像是不敢写,真不敢写,何必留那么多线索?完全可以不留这种线索嘛。……反而像是故意留那么多线索,等待人去发现似的。 那么这样想,昭渠先生其实是通过衣裳首饰真材实料能当很多钱的描写,去暗示那伙江湖匪人其实是暗指五芒教,他们打扮邵文瑞,也就是赵抟之,是为了把他迎回去做圣女? 顾生槿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 他继续看了起来。如果自己的猜测是真的,那必然还有其他线索隐藏在这个名为《故梦》的话本故事里。 〖………… 他们两个乘运河从金陵到达京畿附近一个小城的时候,已经是年关了。这也是他们年前能坐到的最后一艘北上的船,还不是走全途的。因此他们俩只能在其中一个口岸下了船,等过完年再走。这个时节家家户户都已到了阖家团圆的时刻,即便是最为勤劳的商旅们也早早都归了家和家人团聚。只有他们两个还略显萧索地游荡在街面上,一个是从来没有家,一个是还没来得及回到家。 京畿附近的城镇已经具备北方的特征性酷寒,鹅毛大雪簌簌地落,落在邵文瑞和豆子的头上,几乎将他们覆成了雪人。豆子蹦了两下,甩掉一头的白雪,哈出一口绵绵的白气,忽然呵呵地笑了起来。 邵文瑞对他突如其来的开心感到疑惑,便问:“什么事那么高兴?” 豆子乐呵呵地挠挠头:“今天是除夕呀,这好像是我过的第一个有人陪的除夕!我当然开心啦!” 邵文瑞闻言,面色微黯,往年除夕,他可都是在家里过的,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的。长辈们会给压岁钱,叔叔会带着他们放鞭炮,哥哥会陪着他守夜,也不知如今他们如何了,有没有因为我的丢失而焦急到没有心情过年?……虽则如此想,他还是不想扫了豆子的兴,强打起精神笑道:“正好,今年我也要人陪。” “嗯!”豆子看看一脸认真的邵文瑞,也重重地点了点头。虽然他明白,也许只有今年除夕春节对自己来说才是特殊的,但他从来是个容易满足的人,哪怕这样的幸福是这么短暂,豆子也已经很满足了。 他正眯着眼笑,邵文瑞已经手一挥道:“走,我们去买点东西,过节就要有过节的样子。” “……啊,盘缠会不会不够?”豆子深知钱的重要性,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京城快到了,肯定够的,来。” “好!” 他们问明了城中市场的方向,就去买了炮仗、烟火等物,带回客栈中,问明了客栈掌柜后,就在后院的空地上点了一拨冲天炮。豆子以前只看别人玩过,自己是没有玩过的,还不会点,邵文瑞就手把手地教他。像以前叔叔教自己那样,让豆子点了火,握着他的手,按着他的肩膀,指导他用最合适的角度去点燃引线,然后欢笑着快速跑开。豆子身形灵活,第一次点也跑得比邵文瑞这个老手麻溜遥远。 院中的炮仗噼里啪啦冲天起,炸出了响雷金光,炸出了一地残红火药味,炸得豆子心里一时沉甸甸,一时软乎乎的。他想:我要是真的有这样一个哥哥,会拉着我的手走街串巷买东西,会教我玩炮仗,还会陪我过除夕,那该多好呀。 然而他又清楚地知道,自己和邵大哥是完完全全两个世界的人。同样一碗加了青菜和鸡蛋的阳春面,在他眼里已经是天下难得的美味,已经是相当奢侈的一顿了。在邵大哥眼里,大抵也就是清汤寡水一般,每见他举着筷子,总是一副要吃不吃的样子。他会嫌鸡蛋煎得太生嫩破坏面的整体味感,会嫌青菜叶太老是用残叶凑数的,还会嫌汤汁品相味道都不好。 邵大哥见过太多太多好东西了,而豆子,这个小乞儿,连最寻常的东西也很少能拥有。 当然,豆子是个乐观的人。以前他总是要看着别人吃,现在总算也能自己捧着碗吃了。这对豆子而言,就已经是长足的进步了。 正好在吃食这一点上,邵文瑞也从不拘着他,他想吃什么,都会给他买。以至于这短短两月里,豆子飞速长膘,已经不再骨瘦如柴,只是看着有些单薄了。 第26章 树之金花 除夕这天下午,客栈里只剩了他们两个客人,小二掌柜也都归家去了。在这样的小城镇,家家户户更重视的都是和家人一起开开心心过大年,他们又对此地不甚熟悉,要在春节期间找到一家会开的馆子恐怕也是极为不易。所以看出苗头的邵文瑞已经带着豆子买了许多接下来几天要吃的东西。什么干饼酥饼,什么蜜饯果干,能吃饱的和吃着玩的零嘴都有,唯一缺憾的就是这些都是冷食。 本以为除夕夜要靠这些度过,临近傍晚的时候,掌柜竟然从家里拎了两个大食盒过来,道是大过年的得吃点实在东西。 这可算是意外之喜,邵文瑞和豆子道了谢,帮着把菜肴从食盒里端出来。都是除夕夜要吃的寓意菜,有红烧鱼,葱油芋艿,三鲜炒面,水煮饺子,栗子炒鸡等……除了南方惯吃的汤圆,和鲍鱼鱼翅之类的奢侈品,该有的都有了。 一时间这偏厢里就充满了能令人食指大动的香味,掌柜笑道:“自家婆娘做的,两位莫要嫌弃,今晚过个好年!”豆子连连摆手说高兴还来不及,邵文瑞也是满脸带笑地又向掌柜道谢,并提前给掌柜拜了年。 掌柜也是笑盈盈地回礼,又道:“今晚城西会集中放烟花,城南城墙边有打树花,你们要是守岁无聊,倒是可以去看看。” “烟花我见过,打树花是什么呀?”豆子好奇地问。邵文瑞也露出了一丝感兴趣的神色。 “打树花呀,就是用铁水打出像烟花一样好看的景观。”掌柜笑眯眯的,顺口建议道,“两位如果都没看过的话,不妨去看看,不过要记得站远些,凑近了啊容易被铁水烫伤。” 邵文瑞又谢过了他,并问掌柜的借了厨房,提前支付了他一笔食材钱,就拿到了厨房的钥匙。这家客栈要初五才开始正式营业,掌柜不可能天天来送饭,他们天天吃冷食怕是也要吃得不舒服,还不如尝试着自己鼓捣一下。 有了掌柜送来的丰盛晚餐,他们坐在一块很高兴地吃完了。这时候夜幕已经降临,草草地用厨房洗了碗,以及吃不下的用大锅盖盖了起来,邵文瑞就拉着豆子的手去了城南方向。 等到了那,发现那里已经很热闹了,人山人海,摩肩擦踵,想是来看热闹的,一起守岁的很不少。南城墙附近民居的屋檐下都点了亮亮的大红灯笼,将这一片阴冷黑暗的城际区域照得灯火辉煌,暖意融融。当地官府还在城墙外拉了一个巨大且空旷的空地出来,据说空地范围就是打树花的危险范围,游人只能在空地外行动。也有调皮的小孩偷偷弯腰从拉绳下方钻了进去,又被赶出来的。 邵文瑞自然不会干这种不自律的事,连带的,有他看着,豆子任是有十八般武艺也施展不出来了。 许是这里聚集看打树花的人很多,竟然也有几个小贩在卖小吃,有个馄饨摊的小哥在高声吆喝,将这本就鼎沸的场面托得更加热火朝天。有个卖瓜子的小姑娘在讨喜地招徕客人,一串串吉祥话往外蹦,任谁听了都心里舒坦,愿意买她一份炒瓜子。还有个是卖豆腐脑的夫妻档,他俩那处摊前聚拢的人是最多的,豆子瞧着新鲜,也拉着邵文瑞过去看情况了。 看了没几眼,他就对邵文瑞说:“原来你们北方的豆腐脑是咸的。我们南方的豆腐脑多是甜的呢。”邵文瑞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又想吃了,便从荷包里摸出几个钱塞到他手里,“去买。” 豆子笑嘻嘻地接过,眼神晶亮地看着他:“邵大哥,你也吃一碗吧,外面这么冷,干站着等打树花,人都要冻僵了,先吃点豆腐脑热热身。”邵文瑞犹豫了一下,就点了点头,说道:“不要葱和咸菜。” 豆子像一个得令的小兵,应了一声就英勇地挤进了人堆里,邵文瑞也找了张小桌子坐了。过了一阵子,豆子就端着两碗热腾腾的豆腐脑从人堆里挤出来了。他把其中一碗递给了邵文瑞,自己就在他旁边的空位上坐下了,然后好奇地用调羹拌了拌豆腐脑顶上的那一层厚厚配料。 显然他不像邵文瑞挑食,每一样都要了,棕黄的嘣炒豆、水红的腌萝卜丁、绿色的小葱段,它们一齐覆在淋了深棕色酱油的白豆腐脑上,就好像构成了一个五彩光莹的世界。 这个世界里有欢喜有忧愁,也有梦幻和现实交织。缭绕的热气氤氲着扑了豆子一脸。 邵文瑞见豆子端着调羹不动,就倾身过来,接过他手里的调羹,帮他把那一碗豆腐脑搅得匀匀的,碎碎的,然后把调羹柄往豆子手心里一塞:“快吃,不然要冷了。” 豆子愣愣地握住调羹柄,和自己初拿时的冰凉不同,那上面还留有邵文瑞的温度,温温的暖。这暖似要从指腹手心开始,流经血脉,到达心底深处。 豆子感到眼眶一热,胡乱应了一声,埋头去吃豆腐脑,每一勺舀起来,都至少有一颗嘣黄豆,两段细葱,一粒水萝卜丁,不多不少,搭配得正正好好。 邵大哥调得真匀啊,豆子想。 豆子想把这碗豆腐脑吃完,但因为晚饭吃太饱,这碗豆腐脑他撑着吃了许久,都放凉了,也没吃完。但是豆子他又舍不得,抱着碗不放,又实在吃不下。 邵文瑞就劝他:“吃不下就别吃了,反正你也吃了半碗了,尝尝味道就好了,别舍不得,你要是还想吃,以后再给你买。” 豆子抱着碗,固执地摇头。他想,这不一样,这是一碗邵大哥亲自帮我调的豆腐脑,我长这么大,还从没有人对我这样好过,往后怕是再没有了。我得吃完它。 豆子憋着不肯走,邵文瑞却只当他是舍不得,摸了摸碗边,冰凉凉的,不由分说就把碗往外一推:“都凉了,再吃该闹肚子了。不许吃了,走,去看打树花。”说着就站了起来,去拉豆子。 他们身后负责收碗的老婆婆看其中一个终于站起来了,立刻麻利地收了碗,坚决不给豆子反悔的机会。 那剩下的半碗豆花,终究是没有进了豆子的肚子。他一时呆呆的,只盯着那掺在了众多碗里的豆腐残渣瞧。 直到邵文瑞又拉了他一下,他才回过神来。 “走了,去看打树花吧,要开始了,你听。”城墙那边已经传来了苍劲低沉的吆喝声,是打树花的演绎主角——矿工们抬着烧铁炉来了。 “哦。”豆子的声音还透着低落。 邵文瑞见状,拉起他往不远处的人堆凑去。 邵文瑞很少主动挤人群,如今来挤,更多的还是为了让豆子放下对那剩下半碗豆腐脑的执着,等真的看到了打树花的模样,别说豆子,连邵文瑞也看呆了。 金花点点从漆黑的城墙上铺天盖地地散开,爆出的光景每时每刻都在变化。有时是一朵痴缠的金喇叭花,花口大开,紧挨城墙绽绽谢谢吐绵音;有时是一场急骤的暴雨,无数光雨点点从天落,洒进人间不复还;有时,它又是一只孤独的金孔雀,层层开屏,闪闪熠熠,独自回眸观望;有时,它还是时涛里的金浪,起伏波澜,变幻无端…… 这就像是一场无声而壮丽的呐喊,一圈一圈,一层一层地荡漾进你的眼里,驻扎在你的心里。它映得黑灰砖块砌就的沧桑城墙也金光灿烂,映得每个人的脸都有如被火光倾照,那些半仰着头或吃惊或喜悦的笑脸。 这明明是一场比烟花更绚烂、更璀璨、更纯粹质朴的美丽。 无声,而壮观。 看着看着,会让人觉得,打树花,打的似乎已经不是一场与炮声隆隆的烟花较量美丽的硬仗,而是一种希望。一种对来年能更好的期盼。 谁能想象,这样的期盼,这样的希望和绚烂,竟是穷得买不起烟花的矿工们发明出来的呢。 在这一天之前,邵文瑞也想不到,然而他终究是见到了。他握着豆子的手,仰着头,露出和别人一样深惊细讶的表情。也许这一天,这一蓬蓬代表希望和期盼的无声璀璨,冥冥中带给了他不一样的观感,不一样的觉悟,使他在往后的日子里,从不轻易言弃,也从不轻易低头。 他是这样不肯认命的一个半大小孩。 …… …… …… 〗 顾生槿一直熬夜看到外面曦光乍现,总算是把这个话本看完了。看完后他把话本往床头一放,就枕着脑袋深思起来。 第27章 唯一身份 单看故事本身,这是一篇披着历险皮的脉脉温常友情文。 主角邵文瑞和豆子经过千难万险,以及途中无数脉脉温情的渲染深化友谊后,他二人终于从遥远的南方回到了京城。但在他们以为胜利在望的时候,却在护国公府门前遭遇了最后一次惊险。那就是那群江湖中人也等在了护国公府附近,想要把邵文瑞抓回去。这时候,是靠豆子死命帮邵文瑞拖住了那群人,他才成功跑回了护国公府求救。但是当他带着人来救豆子的时候,已经晚了,豆子浑身血泊,请了太医好不容易救回来,也只救回了命,没救回智商。是的,豆子他脑中留了淤血,压迫神经,傻了。 从此邵文瑞就无微不至地照顾起了豆子,并坚持不懈为他访遍名医,甚至后来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也断然不肯成婚,说是成了婚有妻儿要关心照顾,怕自己不如从前有那足够的时间照顾关心豆子了。 说白了潜台词就是:豆子一天不好,我一天也不会考虑成亲的,你们死了这条心吧。 转头继续他下了朝办完正事就陪豆子爬树掏鸟蛋的日常,差点没把家里老爹老娘老祖宗气得仰倒。 后来,他终于找到了又一个隐藏在深山中的神医……这个神医很有两把刷子,豆子的智商终于在万众期盼下恢复了。然后就是适应新的身体年龄和心理年龄,邵文瑞又各种手把手给他补课,对儿子也不过如此了。他们俩就又这样刷起了吃穿住行的日常。 这个故事写到这里,也就圆满结局了。邵文瑞竟然还是没有成亲。 顾生槿也是从结局的安排,以及凭借他多年看小说的经验,敏感地觉察出,这位昭渠先生,应该是一个女孩子。因为如果男人来写,多半是要写娶了妻子和妻子一起照顾豆子,很少会考虑到“时间够不够”,能不能“全心全意地照顾”这种问题。 而且这个女孩子,他觉得不太可能是豆子的原型,也就是说豆子还是一个男的。 至于豆子和赵抟之发生过的那些事,究竟在话本里有几分真另说,至少有一件事是确定的,那就是赵抟之应该有一个十分重视的儿时好友。这个好友现在可能已经死了,或者是脑子出了问题。 就他现在所知的情况,赵抟之此前多年恐怕一直当着魔教的圣女,根本不像话本里写的那样回家了,而且他还对自己说过:“这是世间予我的唯一身份”这样的话…… 顾生槿在微微发白的晨曦中睁大了眼。 世间给予他的唯一身份…… 唯一身份…… 这是不是说,真相其实是赵抟之再也回不了家了? 什么情况会让他再也回不了家? 如果赵抟之真实的身份也和话本里的邵文瑞一样有着较为高大的官府背景,他怎么可能会落在五芒教手里这么多年?难道他的家人就不能想办法把他救出来?……还是说,他的家人根本没想救他? ……恐怕也只有这样能解释了。 想到这,顾生槿突然有些心疼赵抟之了。 赵抟之,他极可能在他十岁左右的时候,被他的家人抛弃了。 顾生槿从来没有过生物学意义上的家人,但他自记事起就一直有精神意义上的真正家人。在原来那个世界,他虽然知道自己是养子,但老爸老妈是一向把他当亲儿子教养大的,他也一向把他们当至亲之人,老妈去世后,更是和老爸相依为命多年,再没有比他们感情更深的了。在这边,原主,或者说还是自己,也是把武当当作自己的家,把武当的师父,师兄师侄们当做自己的家人。他想他大概能明白赵抟之当时的感觉,大概就是像他以后被武当逐出师门,成为了一个没有亲人的孤家寡人那样吧。他提前知晓,已经不愿去想到时会是怎么样的感受,赵抟之如果是骤然得知呢? 他本该对他的家人充满信赖和寄望,甚至在被绑架期间都想到的是他们是不是要拿他威胁他的父母,不惜以绝食对抗……顾生槿不知道赵抟之当年是不是做过同样的事,但他想如果邵文瑞的原型就是赵抟之,那么基础情感的变化总不会差离去太多。在赵抟之还小的时候,他对他的家人是充满深厚感情的,后来不是了。 这一点从结尾篇回也可以看出来,邵文瑞对豆子这个痴儿的关心和感情已经完完全全超越、甚至是凌驾在了他对至亲家人的感情之上。初看不觉得邵文瑞不肯成亲气倒老爹老娘哪里不对,现在细细想来,却是隐晦地突显出了一丝的违和感。一个十岁不到就能为了老爹老娘绝食的小孩,他把父母看得这样重,还心有城府,哄人的手段一套套的,会在他长大后还气倒爹娘吗。如果他在乎爹娘,他完全有办法既达到自己的目的,又哄得老爹老娘也眉开眼笑的。 但如果把这一丝违和看成是昭渠先生对于赵抟之内心情感变化刻意留下的隐晦线索的话,就完全可以说得通了。 因为被他所深爱的家人放弃了,所以赵抟之内心深处真正在意的,很可能已经只有那一个也许已经死了的豆子了。 这世上最可怕的从来不是从没拥有过,而是你一直理所当然地拥有,某天却突然失去了,那种无所适从的茫然感,孤寂感,以及委屈感。 顾生槿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赵抟之身上总有那种清廖淡寂的疏离感,一个人,如果他至亲的家人都可以在某种情况下不要他了,你还能叫他相信谁,愿意对谁付出心血和感情? 顾生槿从床上坐了起来,飞速穿好衣裳,提了拐杖去洗漱。 他要去找赵抟之。 说些话。 至于到底说些什么,还没想好。 只是想和他说说话而已。 顾生槿起了床,刷了牙,用布带给自己绑好了马尾,感觉自己因为熬夜而浑噩的脑子清醒了一点。他又拿巾帕洗了洗脸,冰凉的水激得他眨了眨眼,清凉的感觉透过太阳穴沁入脑子,愈发清醒了几分。现在至少有一条线可以窜起来了,赵抟之出事的时候十岁左右,身份可能高贵,和朝廷有关,现在他看起来二十岁左右,也就是说他身上发生变故大概在十年前。 而十年前,前几天赵抟之告诉自己,有人向老皇帝献了一个剿清所有会武功的江湖人士的恶毒计策。而这个计策第一步的刽子手,正是五芒教。 顾生槿揪干了帕子,晾在盥洗架上。黄铜镜中的他面目有些模糊,依稀是个精神尚可的少年。现在赵抟之的过去之于他就像这个面目模糊的少年一样,似乎是看清了轮廓,但总不如水银镜看得那样清楚明白,脉络清晰。 我还缺一把钥匙。顾生槿想。 那就是赵抟之曾经拥有过的真实身份。他在那个官宦人家的身份。 但这些真的就那么重要么?顾生槿拄拐杖的动作一顿。如果是自己,想必是不愿意自己的过去被人这样挖出来的吧?再说也不是什么好回忆。 顾生槿去开了门,走廊上已经有人走来走去,有熟面孔跟顾生槿打招呼,他也回应着打了招呼。船上的生活无聊,人们总是睡得早起得也早。顾生槿走到了赵抟之的门前,扣扣扣地敲响了他的房门。 这个时间他通常已经醒了。 第28章 包子豆花 门开了。 赵抟之看起来精神尚可,只是眼底有青影,显然昨晚上没有睡好。 赵抟之是个很有生活规律的人,早睡早起,雷打不动,不像顾生槿,睡觉前总想再多磨一会儿,不是翻翻话本,就是吃点零食,总蹭得很晚了,才肯睡下。 看着他那仿若无事的样子,顾生槿忽然有点心软,他一定是看出那本书的原型是自己了。说不定就是因此一夜没睡好。 顾生槿忽然就知道该跟他说什么了。 他朝赵抟之露出了一个再是寻常不过的笑容,说道:“去吃早饭吧,抟之。”赵抟之怔了一下,而后点了点头。“你等一下。”他说着,转回身去,顾生槿就等在门口。过片刻,赵抟之出来了,已经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头上挽了一个随意的髻,插了一只样式简单但质地上佳的玉簪。顾生槿也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少这种走简约低调风的玉簪,经常都不带重样的。要他看,也看不出这些玉簪究竟有多大区别来。 船上的食堂在下一层,可以外卖给送到房间来,也可以就到那里吃,往日里顾生槿腿脚不便,多是让送到房里来,不是粥就是面,大夏天的,虽在江上凉爽些,也吃腻了。今日他倒是要去那边吃点别的换换口味。到了地方,他们两个就进了包厢,顾生槿特地问了赵抟之要不要吃豆腐脑,就见赵抟之怔了一下,就点点头,说不要葱和咸菜。 这个口味偏好竟然真的和邵文瑞是一模一样。顾生槿心里叹息一声,就给他买了一碗豆腐脑,加几根油条。然后他自己也买了一碗豆花,不过是甜豆花,然后芝麻馅的花生酱陷的和鲜肉馅的包子各买了一份,点齐全让伙计一盘盘在桌上摆开,就搁了拐杖在他旁边坐了。 往常顾生槿都是坐赵抟之对面的,今天想坐旁边。 顾生槿也说不清自己是个什么心理,就是想离着他近一点,排解排解他那股疏离感。人总不能因为那么一回就郁闷一生吧。 其实他们武当也是孤儿很多,谁不是被家人抛弃的呢,多数都是的,别说见过爹娘了,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知道的也一大把。 就拿顾生槿来说吧,他这个名字,在未来,姓随了老爸,名字是老妈起的,在武当,就连姓都是师兄给起的,也没随谁,真不知道自己本来该叫什么。 顾生槿坐下后,就夹了一个芝麻馅的小包子,并把那盘包子往赵抟之跟前推了推:“我听说爱吃咸豆腐脑的人喜欢配油条,不过这个芝麻包子我也很爱的,就喜欢用它搭配甜豆花吃,包子吃得腻了,就喝一口甜豆花,相当清爽美好~你尝尝?” 赵抟之看看顾生槿那碗莹白透亮的豆花,没有一丝其他杂质,不知是意动还是怎么的,竟道:“那我也要一碗甜豆花。” 顾生槿有点意外,但赵抟之听得进自己说话,还是很高兴的,立刻搁下筷子说:“你等着。”然后踱了踱拐杖,高声喊:“再来一碗甜豆花!” 那边伙计立刻应了一声,不多时,就送来一碗新的甜豆花,顾生槿示意他摆到赵抟之面前,等人离开了,又兴致勃勃地推荐起花生酱陷的,说道:“这个花生酱的就更甜腻了,一般咬一口要喝两口豆花,没空的时候我不爱吃,不过有空了,坐下来慢慢吃是很惬意很满足的,你也可以尝尝看,是不是这么回事。” 说完他抬眼,就看见赵抟之正正地盯着自己瞧。他仿佛盯着顾生槿看得有点久了,久到顾生槿都觉得是不是哪里不对劲。他抬手摸了自己脸颊两下,没摸到什么,只好问:“怎么了?” 赵抟之闻言一垂眼,又抬眼,带了丝笑模样的道:“从你知道我是男的,就没这么殷勤过了,今天是刮了什么风?” 顾生槿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挠挠头:“你就说你吃不吃吧,问那么多干什么?” 赵抟之倒是也不问了,低头去舀豆花,先喝了一口甜豆花,果然就拿起筷子夹了一个芝麻馅的包子。顾生槿看得高兴,把自己那个芝麻包子给吃掉了,吃完又对他笑了笑。 赵抟之慢条斯理吃完一个包子,喝了小半碗豆花,就又那样直直地盯着顾生槿瞅了。顾生槿正待要问,他自己倒先开口了:“我有个故友,也和你一样,喜欢吃甜豆花和芝麻包子。” 顾生槿一惊,手里的包子差点没夹紧掉进豆花碗里。他直直地瞪了赵抟之片刻,确信他不是在说笑,倒是升起了一股诡异的感觉。话本里写了那么多吃吃喝喝,竟然根本没提豆子的偏好是甜豆花和芝麻包子……他还当咸豆花会成为豆子的此生挚爱了。 “这还真是巧。”顾生槿将调羹沉进碗里,又吞下已经进嘴的那半口芝麻包,笑着道,“我看你似乎更喜欢咸豆花?” “谈不上。”赵抟之捏着的调羹柄转了转,整个儿扣进了豆花里,“只是更习惯吃咸豆花而已。说起来,你是自小在武当长大?” “是啊。”顾生槿叼着剩下半个包子含糊不清地回他,不知道他怎么提起这茬。 “甜豆花加芝麻包子是江浙一带的吃法,湖北那边好像不兴这么吃,你以前到过江南?” 顾生槿这下是彻底睁大了眼,他咽下最后一口包子,喝了两口豆花润嗓,才对赵抟之说:“江南我是没去过的。至于这吃法你就有所不知了,我们武当的食堂菜式种类其实很丰富的。你应该也听说过,我们武当绝大多数人都是孤儿,来自五湖四海,所以口味也都不大一样。我们派中偏爱江浙清淡口的师兄们也是不少,所以这甜豆花和芝麻包子,是我们武当食堂必备的一种搭配。”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常吃,所以成了必备早餐之一,不过这却没必要和赵抟之详说的。 “原来如此。”赵抟之又微微垂下眼去,盯着自己面前那碗被他的调羹打得碎碎的莹白豆花们,他眼中的光浅浅地沉下去,仿似凝成了暗暗的失望。 顾生槿见他一个早上情绪都不是很好,心知他必定是想起那位豆子了,有心想劝,张了张嘴,又闭上了,没有去追问赵抟之他那位故友的情况。他们还没好到那个程度,能够推心置腹地提起一位可能已经亡故的好友。 顾生槿把花生馅的包子碟往赵抟之面前推了推,笑道:“再尝尝这个,包你吃了以后心情也会更好。” 赵抟之有点意外地抬起眼,看了看他,终于是露出了清浅的笑容,不高不低但清晰地嗯了一声。尔后果然吃得开心些了,顾生槿也放下心来。等这一顿饭吃完,他们又一道去领了药喝下,赵抟之就送了顾生槿回房。 顾生槿坐下后先拿了信纸出来给梁深齐写了一封信,询问昭渠的详细资料,虽然他深知梁深齐肯定不知道昭渠的真实身份,这也是一个查漏补缺的途径,聊胜于无了。 好在很快就要到杭州,还能去书局这些地方打听一下昭渠……除却这些,顾生槿想了半天,竟然没有别的方法了。如果找传说中的索星阁倒是一定能帮他查出昭渠的身份来,但是请不起啊!索星阁好贵_(:3」∠)_把这些年攒的老婆本都奉上都不够请他们查一次的。 顾生槿托着下巴,对着窗外逶迤的山川绿水深深地叹了口气。出了江湖才知道,原来我们武当这么穷的。 第29章 神医之约 又过了些日子,杭州就到了。杭州古来就有人间天堂之称,哪怕夏季热得不像样,这地方也带有几分诗情画意的雅致。暑气蒸蒸,蝉鸣燥燥,柳叶飘飘,湖波浩浩,屋瓦静谧,行人游闹,是一派人在画中行,画在眼前展的景象。 当然顾生槿现在这情况,也只能欣赏到这几分了,也没那腿力去逛西湖。他们三个一在客栈住下,赵抟之就跟顾生槿说下午就去找池嘉木池神医,已经约好了。 顾生槿意外了一下,就问:“你在船上,怎么跟人家约好的?” 赵抟之浅淡一笑:“让我朋友去约的。忘了告诉你,其实我是霁月山庄大庄主。” 顾生槿立刻就瞪圆了眼,霁月山庄他是知道的,这庄子在武林中很有几分神秘,具体是做什么的,没人知道。但武林上的一些大事,或多或少总能看到霁月山庄的身影。庄中有两名庄主,不管什么事务,一般都是二庄主乐天成出面,众人只知还有一个大庄主,并不知大庄主庐山真面目,甚至是大庄主叫什么,都没人知道。 现在赵抟之说他是霁月山庄大庄主,不单单是让人震惊,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那就是他以后的对外身份恐怕就是霁月山庄大庄主了。要不然,早不说晚不说,怎么这会到了杭州就说了。还不怕被沈愉听去。 顾生槿赶紧回忆了一遍资料,还是没有霁月山庄的存在! 这种种迹象至少说明,在原顾生槿的命运轨迹里,也许他根本没有下山,没有遇到赵抟之,所以从顾生槿下山的那一刻起,他或许就已经翘起了剧情线的一角…… 顾生槿猜得没有错,赵抟之将第二个身份泄给顾生槿,就是这会儿已经不怕他知道了。 江湖上如今已经传遍了霁月山庄大庄主将现身本次赏剑大会的新闻,只是还没有人知道这个大庄主到底叫什么而已。 当然,顾生槿很快也会知道,如今江湖上还疯传起了他身上有天机心法的说法。流言就是这样,只要一张嘴没堵住,就能传得满城风雨。 沈愉又是刻意为之,哪怕赵抟之坐拥索星阁之力,也不可能堵得住幽幽众口。 所以赵抟之才将求医池嘉木的事安排得这么紧,他欠了顾生槿一个人情,总要先把他的腿治好,等到江湖人士都要反应过来顾生槿已经到了……那画面必然很美。他也不可能无时无刻都在顾生槿身旁,还得靠他自己应付的。 沈愉已经不那么往赵抟之跟前凑了,但小师叔求医,他还是要礼节性地关心一下,便问:“小师叔要不要我陪你去?” 顾生槿自然是摇头拒绝了,沈愉也没有坚持,他还有其他事要单独做。赵抟之和顾生槿不在才好行动。 赵抟之黑沉沉的目光盯了沈愉一瞬,又若无其事地移到了顾生槿面上。对他道:“马车已经备好了,走吧。” 顾生槿应是,两人就一起出去坐了马车,驶往神医池嘉木的暂居之所。 池嘉木住在郊外一个佳木葱茏,鸟语花香的宅院中,宅院周边是一个龙井茶的大茶园,有三三两两的茶女正在欢欢喜喜地采茶。 看着就极富有生活气息。 神医池嘉木,想来也是一个有情调的人。 门房上一看拜帖落款,一面命人进去通报,一面就先引了赵抟之和顾生槿入内。等他二人在花厅落了座,且喝上了第一口热茶,池嘉木也过来了。 顾生槿抬眼看过去,池嘉木是个长相极其平凡的人,平凡到什么程度,既谈不上好看也谈不上难看,五官和谐到没有一点特色,看一眼绝对记不住,看第二眼不一定能记住,看第三眼以为自己能记住了还是找不出特点的那种。 池嘉木看到赵抟之却是呆了一呆,片刻后才行礼笑道:“霁月山庄大庄主竟是这般绝色佳人,待到赏剑大会那日,还不知要瞪掉多少人的眼珠子。倒是托了顾少侠的福,叫在下先行见着了佳人了。”后面的话是对顾生槿说的,顾生槿也回了一礼。 赵抟之淡淡一句:“池先生过奖了。” 池嘉木对他的冷淡毫不在意,只笑着摇头,大叹失策:“若是早知庄主是此等佳人,在下是决计不肯要拿劳什子千年玄龟板的。若能与庄主泛舟西湖之上,在下余愿足矣。” 赵抟之:“听闻池先生最是重诺之人。” 池嘉木竟厚颜无耻道:“若是为了庄主毁诺,又有何妨?想来便是世人知晓,也只会叹一声这个诺毁得值。” 赵抟之轻挑了一下单边眉,就拿了茶盏喝茶,不再理会他了。池嘉木也不觉尴尬,只面露失望之色,走到顾生槿面前,对赵抟之道:“露足裸腿,恐污了佳人眼目,还请庄主回避一二。” 赵抟之不作声,倒是起身飘飘然离去了。 顾生槿心道:这在外人面前,倒是把姑娘家的矜持做足了=。=难怪玩网游的人妖总是比真妹子还受欢迎。果然只有真男人才最懂得什么样的妹子才最受汉子欢迎? 等到见不到赵抟之的身影了,池嘉木才一边叹“还是顾少侠有艳福”一边叫他把裤管撩起来。 顾生槿心想,你试试女神一秒变汉子的感受,就知道到底是不是艳福了……当然他也就在心里想想,不该说的一句没说,脱了鞋,卷了裤腿给池嘉木看。 池嘉木先看了这毒的外症,才给顾生槿把起了脉。把完说:“幸好你这毒我曾经解过,要不然赏剑大会之前还真没办法给你解干净。我让小童给你配几副药,内服七天,外敷七天,这七天里不要下床走动,七天后保你筋脉顺畅,恢复如初。” 顾生槿暗松一口气,果然专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谢道:“多谢池先生了。”他想了想,又试探性问道,“不知先生是否方便告知先前中毒的是哪一位?” 池嘉木瞅他一眼,笑道:“这怕是不成,我不好随便泄露病人的秘密。” 顾生槿一听,仿佛有门儿,不好随便的意思不就是说,不随便的时候是可以说的嘛。看着池嘉木那双笑吟吟的眼睛,顾生槿思考了一下,就试探道:“那不知先生如何才肯愿意透露一些消息予我?” “这好办,”池嘉木笑吟吟,“只要你肯告诉我佳人的名字,你跟她应该很熟吧?” 顾生槿:“……”→_→骚年,说好的不随便呢,为了一个名字连病人的信息都泄露了你的节操在哪里。 顾生槿想着赵抟之的名字近期应该也会被别人知晓了,也就不矫情,说道:“你听好了,他叫赵抟之,陈抟老祖的抟,之乎者也的之。” 池嘉木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半晌道:“佳人的名字与她本人一样与众不同。” 是啊,很不同。顾生槿轻咳一声,说道:“现在可以说那个病人是谁了吧?” “噢,其实我也不知道他是谁。”顾生槿抽了一下嘴角,合着是诓他?正皱起眉,就听池嘉木补救一般道,“那病人是我路过救到的,因毒性奇特所以大发善心免费帮他治疗了一回。只知他叫桓昊,内功和轻功都奇好,似乎是个结巴,不太通人言,什么来历是完全不知道。那个臭小子,刚把他毒清了没两天,就跑得不见人影了,至今也没再见到过。” 顾生槿心念一动,问道:“你是什么时候救的他,那时他几岁?” 池嘉木面上闪过一丝诧异:“难道你认识他?”须臾,他又道:“就五年前,那时他大概十岁左右。” 第30章 事多凑巧 顾生槿点了点头,就没有再说什么。那个找自己要天机心法的小伙也中过跟他一样的毒,说明监视他的那伙人当年也和那小伙打过。 天机心法……会不会就是那伙人夺去的? 顾生槿暂时按下了想法,反正他一时半会也调查不了这件事。池嘉木刷刷刷给他开完了药方,让药僮来照方配药,交待完毕后就跑出去找赵抟之献殷勤了。 顾生槿一直等到领了药,问清楚了用法用量,才提着那一沓药出来了。刚好看到郁葱葱的院子里,池嘉木手里握着一个手掌见方的木盒子对赵抟之说:“这个面霜是我亲自调的,美白养颜润肤之效绝对有保障,如今在各地已是百两难求一盒,赵姑娘不妨拿去试一试,若是好,可随时再来找我拿。” “噗。”顾生槿实在憋不住笑了,那两人齐齐看向他,池嘉木狠狠瞪了他一眼,怪他破坏气氛,赵抟之是冷着脸瞥了顾生槿一眼,把那盒面霜推回池嘉木怀里,冷声拒绝:“用不上。” 说罢,他就冷着脸走到顾生槿面前,问:“收拾好了?” 顾生槿有些心虚地笑笑,拄着拐杖的身形微微晃动:“好了。” “走。”说罢赵抟之自顾自转身往外走,也不等顾生槿了。顾生槿对池嘉木歉意地笑笑,就拄着拐杖去追赵抟之了。 赵抟之上了马车还冷着脸,并不搭理顾生槿,顾生槿憋着笑,劝他:“其实男人也要保养,用面霜也很正常,更何况人家池神医一片好意……” 赵抟之冷冷地睇他,兴师问罪起来:“我还没问你,为何把我的名字告诉他了?” 顾生槿顿时噎住,不好意思地摆摆手:“这不是为了打探消息吗……” “哦?”赵抟之双眼微微一眯,“你有什么消息要打探?” 顾生槿觉着这件事告诉赵抟之也没什么,说不定还能让他参谋参谋,就把自己对那天机心法小伙和黑衣瓦上君子的猜测说了一遍,说完还有些委屈:“我真没见到过天机心法,自我上了武当山就一直随师父修习本门内功,出师前下山最远也就是到过山下的城里,还总是有师侄陪同。这次出师下山,还没两天就遇到你了,哪有那个时间和机会去拿什么天机心法?” 这话其实赵抟之是信的,他也查过顾生槿这些年的行程,和他现在所说一般无二。再联系那天机心法原主五年前曾被沈愉的人伤过,不难猜到那心法极可能是被沈愉拿了。 只是这件事只是猜测,没有证据,想来沈愉也轻易不会把这么重要的心法带在身上,而且那种毒也只出现过这两次,要想找到实在的证据,其实很不容易。再者那桓昊若是因为某些原因认定了顾生槿,无论顾生槿怎么说,都没有几个江湖人士会相信他。 赵抟之便是怀疑沈愉,也不好立时将沈愉说出来,一来他不能暴露索星阁和自己的关系,二来他一个外人,在这种情况下牵扯到沈愉身上,倒有挑拨他叔侄关系之嫌了,就只是缄默不语。 顾生槿也没指望赵抟之能帮自己分析个章程出来,就只是发发牢骚罢了。说完了,也就丢开去了,想了想又道:“也不知添风到杭州没。” 赵抟之瞅了他一眼,没说话。 顾生槿亦无所觉,还在想见了徐添风怎么让他原谅自己。 二人各怀心事地回了客栈,也就一起吃了饭,各自歇下。因沈愉那张脸在江湖上已经颇为人熟知,因此他们早就说好住一间客栈迷惑别人,但在顾生槿毒清以前要少来往,因此晚饭以及之后没有见到他出现在面前,顾生槿也不是很在意。晚上,赵抟之又去会了一次乐天成。 为了安安静静地把顾生槿的伤治好,赵抟之也隐藏了自己的身份。若按照以前,自然是给自己塑造起另一个全新的身份最重要,但面对顾生槿时,赵抟之总觉得自己要担一份责任,所以为了掩人耳目,他也不跟乐天成住一间客栈。 两人碰面后,自是又去了隐蔽之所,乐天成把一页纸递给了赵抟之:“喏,都是那个昭渠的作品,我可给你找齐了。已经订好了,过几天书铺伙计直接给你送过去。”赵抟之接过来稍微翻了翻书名,看到自己做原型的那本故梦以及作品完成时间后就不再看了,给了乐天成一个赞赏的眼神。 又问:“昭渠的身份查出来了没?” 乐天成闻言,就嘿嘿笑了一声,“这个昭渠藏得有点深,还好最后还是被我们的人查出来了。” “是谁?” 乐天成就递给赵抟之一个纸条,赵抟之熟门熟路地打开,就看到了一行字:“峨眉许昭然。十九岁,静风师太关门弟子,擅使峨嵋刺。” 赵抟之定定看了片刻,才转头问:“她武功好吗?” “据说天资极高,如今已能把峨嵋刺使得出神入化了。” 赵抟之微微皱眉:“一个成日练武的人,会有那个时间琢磨写话本?” “这个……应该有吧?”乐天成突然有些不确定了,再考虑到那只是个十九岁的姑娘,昭渠四年前开始有作品问世,那时她也就十五岁……十五岁,真能写出那么多老少咸宜的话本? “太年轻了。”赵抟之说。显然他和乐天成想到一块去了。 乐天成摸了摸下巴,忽然嘿嘿笑了:“会不会其实是静风师太凡心未了,偷偷写出来,叫徒弟出面替她打掩护的……” 赵抟之:“……”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他必须得承认,综合考虑下来,乐天成这极不靠谱的猜测竟然是可能性最大的。若要知道婉玉公主之事的一些内里,静风师太的年纪倒也合适……只是综合考量,仍有许多解释不通的地方。 “好好再查一查许昭然和静风师太。”赵抟之吩咐。这回,乐天成极感兴趣地答应了。他点头如捣蒜,还难得地拍了拍胸脯,道是包在他身上,一定掘地三尺,挖出这俩峨眉师徒的秘密。 说完这个,赵抟之又问起沈愉的事:“今天下午我们走后,沈愉做什么去了?” 乐天成一笑:“他乔装改扮回了趟有间茶馆,之后茶馆的人就七拐八弯地联系了一些江湖上专爱惹是生非蛮不讲理的人。现在可以确定的是这些人不是要去找顾生槿和你麻烦的,倒是有一个已经去找了那个武当的徐添风麻烦,我想来想去,这恐怕是沈愉的引蛇出洞之计。” 赵抟之闻言,倒无甚面色变化,只是一点头:“没错。” 如今看来,沈愉是要借徐添风把顾生槿暴露在江湖人士面前。他自己是不会做那个掉链子在师叔中毒期间暴露了他行踪的人,那么徐添风就成了最好的突破口。只要徐添风出事,顾生槿知道必然要管,如今多少江湖中人暗暗盯着徐添风,但凡他们两人接触一下,顾生槿的行踪还有什么隐蔽可言? 现在看来,沈愉这是要置顾生槿于死地。 赵抟之:“顾生槿毒清干净前,徐添风那边不能出岔子。” 乐天成点点头:“我知道了。” 赵抟之沉吟了一下,又道:“要防着沈愉留后手。小心点。” 乐天成挑眉,还是点头:“我会注意的。”接着,他提起了内奸的事,“那颗钉子找出来了,出在霁月山庄。你猜那人背叛的原因是什么?” 赵抟之见乐天成表情微妙,心中也微微有些微妙起来,问道:“什么原因?” “他说是因为沈愉恰好救了他失散多年的妹妹,欠了沈愉一条命。既是如此,我也就让他得偿所愿,把这条命还了。后来吧,我仔细想了想,怎么觉得这事情一件件的,只要跟那个武当的沈愉有关,都那么凑巧呢?” “你也发现了。”赵抟之神色凝重,“我也觉得太巧合了。就连那个天机心法,恐怕都是他自己拿了,如今甩锅嫁祸到顾生槿身上。” 乐天成大吃一惊:“他还拿到了那个传说中的天机心法?!这个沈愉太古怪了,一个人的运气真能好到那个程度?” 赵抟之闻言,心念一动。是啊,一个人的运气真能好到这个程度?天机心法,就连索星阁都没有任何相关线索。所以不可能是这边内部泄露出去的。赵抟之微微拧眉,片刻又松开,“沈愉的事还要慢慢看,不管他运气多好,做事多凑巧,时间久了,总会露出马脚。” 乐天成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也就暂且搁下,说起五芒教的事,“段无辛着人往杭州赶来了,还通知了京城那边。” 赵抟之依旧不为所动:“他们肯定不甘心,不过已经晚了。” 乐天成见他当真好似无所牵绊,也彻底放下心来。毕竟人最怕的从来不是前方有深坑,不好过,而是掉在过去的坎里,藕断丝连,爬不出来。他也不希望看到赵抟之被那样的情谊所累。 两人又谈了一会各种其他事宜,末了乐天成端起了茶杯:“还是自由好,以后我们可以想怎么讨论就怎么讨论了,来,我先以茶代酒敬你一杯,祝愿我们能成功!” 赵抟之显然心情也还不错,带着笑模样同乐天成碰了杯,喝尽了茶水。 说完正事,乐天成就把顾生槿的玉佩交给了赵抟之。赵抟之原还是一副淡然模样,等乐天成拿出来,递到他面前的时候,赵抟之顿时整个脸色都变了。 这是一块剔透的上等暖玉,细腻温润,雕工精细,佩上所雕乃是并蒂双莲半绽之姿,观之清雅秀致,触之绵绵生温。 这块玉佩,就是再过二十年,赵抟之也忘不掉。 乐天成见赵抟之忽变了脸色,忙问:“怎么了,可是这块玉有问题?” 赵抟之回过神来,攥紧了手中玉佩,摇头道:“玉没问题。” 但人有大问题。 见乐天成不太相信,赵抟之又补充了一句,“我想起了另一件事。等我想好再和你说。” 乐天成将信将疑,不着痕迹地又瞄了那玉佩一眼,倒也没有继续追问了。事情既已谈完,赵抟之就站了起来,与乐天成道别,就绷着脸带着玉佩回了客栈。 赵抟之回到房中,坐到了桌前,手里拈着玉佩的红色绦绳,微微晃动。那两朵半开半合的并蒂莲就在他眼前来回晃啊晃,晃啊晃。 晃得他眼前仿佛也出现了模糊的,遥远的,又清晰的景象,将他带往了那已经是许久许久之前的过往。 第31章 做一家人 雪依旧下得很大。看似飘毛轻软,触则坚冷冰利,携着风势呼啸席卷,逼得卫琇和故友不得不找了个门檐避雪。新年始过,门檐上的一副对联还崭新艳红,被风雪吹得啪啪作响,让人忍不住怀疑下一刻它就要被吹烂了。后半夜,附近人家已经没有一丝的烛光,周围人声片无,只余风雪萧萧。卫琇拍了拍身上已经有些化湿的雪,又帮故友拂掉了落在他头上肩上的雪粒儿,故友不安分地又是晃头又是跺脚的,不消片刻,就把身上的雪花抖了个扑扑簌簌。 他抬起头来,看到故友眉尾还遗了一片漏网之鱼,那朵晶亮的雪花正点在他眼角边上,在黑夜中闪着点点的光,仿佛是为谁落的泪未曾干去。 卫琇抬手用大拇指去拭那片雪渍,以免拖得愈久,它凝在了脆弱的眼角。拭了两下,冰晶就化在了他的拇指上,化成了冰冰的水,固执地不肯消匿。故友的脸色一直不是很好,唇线弧形下滑,与他一贯的没心没肺笑嘻嘻模样有些大相径庭。卫琇便问:“可是怪我不能兑现对你的诺言?” 故友闷声闷气地道:“我怎么会怪你?我是替卫大哥难过,也替我自己难过。既然对他们来说我们那样可有可无,当初又为什么要生下来?”故友的眼眸水润润的,眼角尚存的洇薄濡湿像夏夜的星星,明亮得好似在发光发烫。温得卫琇的心也跟着软乎了,仿佛化作了一簇酥酥的棉花团。 卫琇沉默了片刻,片刻后他拽下身上的荷包,从荷包里拿出了六颗金豆,十来个银裸子,最后又从身上摸出了几张银票,一样样分了一半到故友手里。故友起初不明所以,尔后才问:“卫大哥,你把这些东西给我干什么?” 卫琇依旧搜着包袱里值钱的东西,头也不抬地道:“我现在的情况,你真的弄清楚了?我已经被我爹视为随时可以丢弃的弃子,我娘也点头不要我了,只要我不接受做圣女,以后就没有正当的身份。如今我自身难保,当初答应你的事是办不到了,现在我把我身上的值钱玩意分你一半,钱你留着,东西你拿去当铺,大概能当个千两左右,你不要一次当完了,慢慢当,去远点的城镇买个房子住下,至少能保你衣食无忧的长大。” 故友呆了一呆。 他把怀里的东西推回给卫琇,说道:“卫大哥,我不要这些。”卫琇抬起头来看他,目光沉静,故友却是道,“没有身份就自己创造一个!照你这么说,我不也是没有身份的人吗?我这样一天天长大,也习惯了,现在我还小,没人肯请我做杂活,所以只能东家讨西家求,可真论起来,我不也是个正经乞丐吗,这就是我的身份啊。等我以后再长大一点,我都想好了,去客栈帮人洗洗碗,或是去当个学徒,那我不就又有另外一个身份了吗。身份难道不是自己活出来的?只要你活着,你就总是会有很多身份的啊。” 卫琇似是被他说愣了,一时没有反应。 故友顿了一顿,又道:“卫大哥,你要去哪里,我和你一起去,好不好?” 卫琇回过神来,皱眉:“我现在被两方人马追捕,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抓回去。你跟着我不会有安生日子过的。” “就因为他们还要抓你,我才要和你一起呀。”故友理所当然地说,“卫大哥你脑子聪明,可是爬树翻墙这种事就不如我了,你一个人,你怎么逃啊?我们还像之前那样合作,多少人也抓不住我们。” 卫琇内心微微一震,他看着故友那副认真的模样,心里那团棉花团滚啊滚,似乎又滚成了柔韧的面团子,怎么拍打,都拍不断了。他沉吟了一下,说道:“你可想好了?跟着我,可能常常要从这个地方,换到那个地方,居无定所,劳累异常……” “可我以前也没有个正经住的地方啊。和卫大哥在一起,总不会比以前更差吧,还能吃饱饭呢。”故友又露出了那种满不在乎的笑脸,这一路上卫琇看得多了,可这会儿,他觉得故友这模样异常的亲切,格外的暖人心田。 卫琇的心情,也跟着好了一些,他笑了笑,最后问道:“你真的想好了,要同我一起走?” “嗯!”故友毫无迟疑,他立在卫琇身前,歪着脑袋看了卫琇片刻,忽道,“卫大哥,你做我哥哥好不好,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没人喜欢我们,我们可以自己喜欢自己,也可以互相喜欢,只要我活着一天,我绝对不会离开你,也绝对不会不要你的。” 卫琇闻言神色怔了怔,半晌,他点头道:“你说得没错,别人不要我们,但我们得自己要自己,自己喜欢自己。我们就做家人吧,不过要换个名字,我不能再用这个名字了,你也起个新名字。” “新名字?这可真新鲜。”故友挠了挠头,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 “嗯……我想想。这样,我就取百家姓之首赵氏为姓,从今往后,我就叫……就叫赵抟之,抟者,聚也,以纪念天地让你我兄弟二人相会。至于你,反正你也不知本姓,从今日起,随我姓赵,如何?” “好啊,从今天起,我也有姓了!”故友笑了,眉目弯弯,眸光点灿,“那么我又要叫什么呢?” “唔……你叫简之,取心简如一,开心如故之意,如何?” “你是要我天天开心吗?” “我不要你天天开心你也天天都很开心了。”赵抟之直接道,看着故友不满撅嘴,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柔软的发丝在他手心骚动着,微痒,带得他心中也微扬了淡淡的喜悦,“我希望你以后也像现在一样,不管遇上什么,都能让自己开心起来。”大抵因为这是他办不到的,所以特别的希望故友能一直这样。满足且开心,不为忧愁所扰。 “好!那我就叫赵简之。”故友盈盈地笑了起来。赵抟之看着他,忽觉天地间的灰暗也随之明亮了,有一道光在他的身旁,说要与他一同走这条黑暗修罗之路。 这条路,连他的亲生母亲也不愿与他一道走,连和他血脉相连的亲弟弟也不愿与他一同去受苦,他们只会哭着劝“琇儿/哥哥,你就不能为娘/弟弟着想,受些委屈吗。” 为了他们的荣华富贵,就要牺牲掉自己的一生,这是一些委屈吗……赵抟之觉得自己并没有错,然而在他曾经最珍视的母亲眼里,自己竟然是错的。 “你已经‘死’了!难道你就这么狠心,要让你弟弟也‘死’掉吗!他还这么小,你就是不心疼娘这么多年不容易,也要心疼你弟弟一下啊……只要你去做了圣女,你弟弟就能做嫡子,你爹还承诺了,以后他会是唯一的继承人,岂不是比跟着你隐姓埋名颠沛流离好太多?而且他是你的亲弟弟,将来总会为你挣得一线生机,便是你男扮女装做圣女受些委屈,平日不也是高高在上,被万人瞻仰?你那么聪明,怎么就是想不明白,非要和你爹拧着干,和他拧着干,能有好结果吗……” 母亲的哭声言犹在耳,她哀哀恻恻,泪落滚珠连线扑,哭得那样美,那样无奈,好像所有的错,所有的不对,都出在卫琇身上。那个凭借一个小乞儿,靠自己的能耐逃出魔掌,千里迢迢回到家来的十来岁半大小孩身上。 他最大的错,就是他成功逃回了家,提前数年得知了一部分本不该,也不预备被他知道的真相。 若不然,等时过境迁,往事无迹可寻,等着他的就是一辈子的欺骗了。 以及用谎言堆叠起来的亲情和爱。 届时亲人们纷至沓来,可以理直气壮地说我们找了你许久,以为你死了,可以理直气壮地说,你既已为五芒教圣女,如今也回不来,不若再继续当些年岁,为我们家,为你爹和你亲弟弟立下汗马功劳,将来才可能免于一死。 这样的亲情。 句句似推心,步步是设计。看似深情体谅,实则薄情寡义。 他要吗。 他不要。 那时候看着落泪哭诉自己不孝不悌的母亲,赵抟之就明白了,他已彻彻底底成为了一个孤家寡人。 然而当他准备独自上路,冒着风霜雨雪在黑暗中离开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也许不是那么的孤单,那么的孤家寡人。 原来还是有人理解他,愿意陪他的。 尽管这个人和他没有血脉上的丝毫关系,他却比那些和他血脉相连之人好了太多。 故友把怀里的东西又一样样强硬地塞回赵抟之包袱里,问赵抟之:“我们怎么出城?” 赵抟之心中已有对策,便道:“我们先去贫民窟找个与我差不多大的换上我的衣裳,拿上我家的令牌,让他清早从南门出。至于你我,我曾救过南城一家食肆小掌柜,他家中有个比我大一点的女儿,先去找他借身衣裳。我们晚点顾辆马车,从北城走。” 赵抟之说着,又看了看仍旧漆黑一片的天色,“现在太早,再等等。” 故友瞪大了眼:“你还要扮成女孩子吗?” 赵抟之自嘲一笑:“自然,他们应是想不到我这么能屈能伸。” 故友却很理解地点点头:“你这一时扮作女孩,总比将来一辈子要当女人好得多。不过这样一来,我们是不是就不能用新名字了?” 赵抟之抿嘴一乐:“这两个名字自然不能当化名使,得记在心里,只有我们两个知道,等到我们安全了再用上一辈子。就算以后你我不慎分开了,无论天南地北,只要你不忘,我不忘,也能用这两个名字相认。” 第32章 清平难忘 找人假扮自己的事,是赵抟之自己去办的,没让故友露面,这样就有了人数上的迷惑性。他家里人至少在最初的一两个时辰里会以为他是孤身一人离开的。 这一两个时辰足够他换了一身打扮,雇好一个收钱办事的汉子假作家长,也足够故友找好一辆马车,载他们往北边去了。 京城是全国最繁华的城池之一,每日里只要城门一开,便是车水马龙延绵不绝之势。赵抟之的爹卫良树当时正被当今皇帝忌惮,因此赵抟之跑了,他也不能调用自己所有能量进行追捕,惹来皇帝更多忌讳,倒是给他们两个钻了空子。 三个月后,他们俩就在江南的杭州落了脚。正所谓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如果是在一个人和人之间彼此十分熟悉的小城镇落户,他们两个小孩的行踪就比较容易被人找出来了。 但是在杭州这样的繁华城市,谁也不认识谁,谁也不知道他们没有大人,反而更利于隐蔽。这地方的风情雅致既是文人们的偏爱之所,于江湖人士而言,又是铸剑山庄的大本营,各路英雄好汉往来颇多,可谓是精英荟萃之地,三教九流之集所,每日里最不缺的便是各种生面孔和熟面孔了。 他们到了杭州,也没有去住客栈,直接找了一个房子先赁了一个月,倒是不敢找牙行这种官方性质的房屋中介,而是先问的本地人,然后找过去。大城市的便利就在于各种供需都多,他们只对安全和门户有点要求,钱财不计,一天下来也就找到了差不多的。 安顿下来之后,他们就渐渐地开始熟悉自己落户的地方了。最不能忽视的当然是一日三餐。杭州的吃食,谈不上特别好吃,但也不算不能适应,赵抟之经过这几番长途跋涉,也没有从前那般挑剔了,只是口感上要求仍然较高。故友倒是什么都不挑,每日里又是无肉不欢,赵抟之一度担心他将来只往横着长。所幸半个月看下来还好。说起肉,故友最爱是西湖醋鱼、宋嫂鱼羹和东坡肉,除这三样正餐心头好,便是隔了他们住宅三条巷的那家桥头豆花包子了。 自从赵抟之有一天早起给他带了豆花和芝麻包子回来,让他尝过了味,故友就爱上了那家陈记早点。每天早上雷打不动地去排队买豆花和包子。那家的包子有许多馅,芝麻的,花生的,鲜肉的,酱肉的,素白菜的……连着至少有一个月,都是陈记的忠实客户。 也不知道他怎么就吃不腻。有时赵抟之会和他吃一样的,大多数时候他更喜欢吃面或者粥。请了个厨娘照应一日三餐,手艺一般,偶尔赵抟之试图根据以前的记忆指点她做一两顿好吃的,结果更难吃了……因此早上故友还是钟情于桥头那家的豆花和包子。 在杭州的那几个月,大概是赵抟之这辈子最平静的日子了。不用再和那几个兄弟勾心斗角,也不用百般计算如何躲避追捕。他甚至希望,能和故友就那样在杭州定居下来,每天日出研习,日暮归息,忙时抵足同睡,偶聊闲话,听彼此绵长呼吸,意足心安地入眠;闲时煮一壶热茶,坐在廊下对月弹琴,他弹故友听,故友不甚懂乐律,却总能装模作样地品评一番,什么此曲清平里藏着隐愤,你心并不平静,什么这曲子欢乐有余活泼不足,再来一遍,等等对牛弹琴后那些令人啼笑皆非的话语,不一而足。听且如此不正经,更别想他学了。 赵抟之也尝试教过他下棋,奈何他天生不带那根弦,下过几次就没有兴趣找虐了,说是这老头子的游戏等他以后五六十了再考虑玩。赵抟之并不戳穿,暗道等你五六十了,你又该推脱老眼昏花不肯下了。 只有教他识字他坚持了下来,且颇有天赋。只不过他的天赋并不爱用在读正经书上,只爱看些乱七八糟的市井话本,倒是为了无障碍看那些话本,认字飞速……赵抟之也就由着他去了,只不许他看那些大人才看的淫词艳本,免得他被带坏移了性情。 字认得多了,故友也有了生平第一个志向——将来去茶馆当说书先生。 赵抟之哭笑不得,只由着他兴致盎然地胡思乱想,道是将来他长大了若是真的还想当说书先生,那也是使得的。 林林总总,而今想来,总是聚时清平难能常,每忆心中愈不忘,多少便钻了些牛角尖。他总以为,故友已经死了。 赵抟之看着眼前那块微微晃动的双莲佩,这块玉佩是在杭州的第三个月得的。那天他去当地的古玩市场转了转,想着能不能凭眼力低买高卖赚个差价,这样的好运当然不常有,赵抟之拢共也就做过一笔而已,他也没打算靠这个活,也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那天也是兴起而去。目标物件并没有物色到,倒是给他看到了这块玉佩。当时他就觉得,这块玉佩用来送给故友做他们结义的信物是极合适的。 并蒂莲将绽未绽,是将盛未盛之际,既合他与故友相识于少小之时,又可期之他二人的兄弟情谊。 那天,赵抟之就买下了那块玉,赠给了故友。 他一直以为故友已经死了,才杳无音讯,没想到他还活着……还活得好好的,做了武当丹阳真人的关门弟子,备受武当上下喜爱。 玉佩倏然一顿,被赵抟之紧紧地握在了手中。 他闭上眼,许久,才睁开了,仿佛是所有情绪已然压下,恢复了常态。仔细看去,赵抟之眼中是黑沉沉的,偶有微澜,也很快打着旋儿消失了。 赵抟之站了起来,拿着玉佩去敲了隔壁顾生槿的房门。 第33章 记事很晚 顾生槿尚未睡下,很快就来开了门,赵抟之见他只穿布鞋,裤脚挽起,便知他准备要敷药,再一看桌上摆放的药膏,便道:“我帮你敷。” “我自己敷就行了。”顾生槿有些莫名地看了赵抟之一眼,赵抟之这一整天都心情不好,怎么这一阵子的功夫他突然又温和起来了。还要帮他敷药? “我来。”赵抟之不由分说扶着顾生槿进了里间,才折返回去拿了桌上的几样药物来,又问:“吃了药感觉怎么样?” 顾生槿笑他:“才一副药哪有什么感觉,等过两天问还差不多。”因是伤在小腿和脚背上,顾生槿就曲起腿坐在了床上,赵抟之又踢了把椅子过来,把药、纱布和涂药木柄放椅子上,自己也坐到了床上。 池嘉木给的外敷药是药僮现制的一种墨绿色黏糊药膏,今日时间不够,顾生槿只带了两份回来,可用两天,待到明天,还要劳烦赵抟之去找池嘉木拿剩下的药膏。这种药膏看着恶心,抹到腿上倒是有丝丝清凉之感。赵抟之给他抹完药,把木柄往药碗里一搁,就扯了纱布给顾生槿包起来。顾生槿见他手法娴熟,忍不住笑道:“我还当你做五芒教的圣女一贯是不理俗物的,没想到包扎挺擅长。” 赵抟之系扎口的动作一顿,他垂下眼睑,仔细帮顾生槿把两条腿都敷好了药,才说:“以前学的。对了,你那个被拿去当证据的玉佩,我帮你拿回来了。” 顾生槿惊讶地抬起头来,就见赵抟之从怀里摸出了那个玉佩,递到了顾生槿手心里,顾生槿一看真是自己的玉佩,不禁欣喜起来:“你是怎么拿回来的?” “用了点留在五芒教的人。”赵抟之随口拉过这个话题,状似不经意地问起,“这个玉佩倒是别致,你在哪里买的?” “很特别吧。”得到赵抟之的称赞,顾生槿顿时眉开眼笑,“不过这个玉佩不是买的,自我有记忆起就在身上了,你看并蒂莲这种图案,我估计这个玉佩一定是当年我爹跟我娘的定情信物。说不定运气好还能靠它找到我亲人。” 赵抟之闻言,面上闪过一丝微妙,说道:“并蒂莲也有喻手足情深之意。” “还有这种意思?”顾生槿惊讶了一下。 “正是。”赵抟之指了指玉佩上的图案,一本正经道,“你看,这两朵并蒂莲乃是清清皎皎半绽之姿,比之喻夫妻之情,更适合拿来喻兄弟之情。” 顾生槿有点意外了。这块玉佩,他在记忆里也时常拿出来看,就从来没想过并蒂莲还能有其他寓意。许是看出他的纠结,赵抟之又微微含笑将玉佩推回到顾生槿怀里,说道:“我只是多嘴了一句,你不必纠结。此物既是你用来认亲的信物,想来必是定情寓意无疑。” 顾生槿小心收起玉佩,随口道:“不说这个了,我又没认亲,猜想再多也没有意义。这个玉佩谢谢你了。我没想到能这么快拿回来。”还以为至少要等到武当开誓师大会才能回到手里了。 “举手之劳。” 顾生槿闻言,突然稀奇地看着他,赵抟之自不能忽视他这作怪一样的神色,问道:“怎么了?” “没,就是突然发现你今天话特别多。”赵抟之抿抿嘴角,作势要站起来,顾生槿忙拉住他,没脸没皮地笑,“你不要生气嘛。我的意思是,话多一点挺好的。以前你甩冷脸给我看,我都闹不清你为什么不高兴。” “我什么时候甩冷脸给你看了?” 顾生槿:“……”天天甩好吗。 对于这种甩你冷脸还不自知的人还有做朋友的必要吗,友尽吧。 赵抟之又坐直了,清冷的面容上浅浅绽出今日第二个笑容来:“以后不会了。” 今天赵抟之真的好奇怪!顾生槿狐疑地看着他:“你今天怎么跟变了个人一样?” 赵抟之:“……”他那透着亲近的浅笑就这样僵在了脸上。 片刻,赵抟之清咳一声,撂过这茬,说道:“你那个姓徐的师侄若是也来了杭州,我可以帮你打听一下。” “真的?”顾生槿眼睛一亮,随即又有些不好意思,“这多麻烦你。” “不麻烦。”赵抟之不肯再露笑脸,面容清淡地回顾生槿。他看着顾生槿晶晶亮的双眼,以及参杂些许兴奋激动的神色,忽地内心里又有点不不得劲,想着也许不该这么早把徐添风的消息告诉他。赵抟之心念一动,微微垂了眼睫,忽对顾生槿道:“你要是真想谢我,倒是可以帮我一个忙。” 顾生槿一听,立刻坐直了,正色道:“什么忙?你只管说,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帮。” “与我假做情人可好?” “啊?” 顾生槿瞪大了眼,脱口道:“为什么?” 赵抟之一本正经地分析给他听:“此事于你于我都有好处。于我,是因为我需要一个在最短的时间内让绝大多数武林中人认识我这张脸的机会,我听闻武当派已经开始广发邀请帖,召集各路武林人士共商讨伐五芒教。我霁月山庄虽有些名声,到底不如你武当派。所以此事于我有利。至于你,你才遭了那等祸事,做霁月山庄大庄主的意中人,总不会叫你吃亏吧。日后便是你在武当待得不痛快,我霁月山庄也有名头可随时为你敞开。” “我倒不是不能帮你……”顾生槿面露犹豫之色,想到还有个要让他单箭头的许昭然等着他,踌躇了一下就问,“那如果我遇上了喜欢的姑娘?” 赵抟之见顾生槿皱着眉,好似意有所指,愣了一下,试探性问道:“你有中意的姑娘了?” 顾生槿立刻把头摇得好似拨浪鼓,“我是说将来,将来遇上了,怎么处理?” 赵抟之浅浅地牵出一丝几不可查的笑意,认真道:“到时我最多帮你把把关,绝不会让你难做就是。” 顾生槿心里过着许昭然的剧情节点,心不在焉地听着,一时也没觉得他这话哪里有问题。心里又想了想,也觉得答应赵抟之陪他演演戏也没什么,反正赵抟之追求的是让别人认认他的脸,到时再弄个三角、四角恋进来,他也是妥妥能达到目的了。虽然自己可能要因此担个花心之类的名声……都有可能要成那啥犯了,一个花心、一个见异思迁能比? “那好吧。我就陪你假做一段时间的情人。”顾生槿认真地点了点头。 赵抟之那丝清浅的笑意便有了微微加深的趋势,“那就这么说定了。等找到你师侄,不妨先把我介绍给他。” “那是一定的。”顾生槿说完,又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他瞅了瞅赵抟之的女装模样,不熟时清雅章华,寂冷淡约,若是熟了起来,又有了温和体贴,详细周到,想到梁深齐问自己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不禁微微脸红了起来。 唉,要是赵抟之真是女孩子就好了。 想到这,顾生槿又微微失落了一下,暗暗摇头,是个姑娘,难道你还能真跟人家姑娘做情人? 如此,赵抟之帮他收拾好了药和纱布,又坐回床边来,姿态闲适随意,顾生槿转头看他,还没开口询问他要干什么,赵抟之已经开了口:“既然是假作情人,外人面前不可露出破绽。我们先来熟悉熟悉如何?” 顾生槿一愣,脱口就问:“怎么熟悉?” “不如和我说说你小时候的事?你进武当之前,是做什么的?” 顾生槿有些为难地挠了挠头,“你要是让我说我在武当小时候的事还行,但武当之前的事,那时候我好像还没记事,不记得了……” 赵抟之神色不变,只盯着顾生槿的脸瞧得认真:“这么说,你很小就被丹阳真人收入门下了?我怎么记得好像是十年前,是我记错了?” “五芒教消息很灵通啊。”顾生槿没想到赵抟之竟然连自己什么时候入门的都记得,“就是十年前,那时我七岁左右吧,可能我记事是比别人晚些,之前的事都没什么印象了……”顾生槿说完,也觉得自己记事记得有点晚,又想想自己真身那辈子,好像也记事挺晚的,只听爸妈说才知道自己以前是在孤儿院的,但自己在孤儿院过得啥样,真是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了,反正也不是智商低造成的,可能他小时候就是比较恍惚吧。 赵抟之似也只是随口问及,见顾生槿不记得了,又揭过这茬,聊起别的,“那不如说说你喜欢吃什么吧。” “噢,”顾生槿一时有些不好意思,“其实吧,我什么都喜欢吃,只要没毒都能吃吧。一时半会的我也说不出来特别喜欢吃什么。”其实有些东西明知有毒也是想吃的…… 这可是真正意义上的不挑食。 赵抟之闻言便似微微笑了一笑,再看去,又不见了。他对顾生槿道:“我听闻杭州有家陈记早点很受当地人喜爱,是做豆花和包子的老字号,独门家传手艺,也没有分店。不如明早就吃那个?” “哦?”顾生槿果真来了兴致,“远吗?” “本来那家店在拱宸桥头,是有些远,后来那里卖给了有间茶馆,倒是搬到这附近来了。明早打发小二去买也很便利。” “那就吃这个。”顾生槿立刻应下。 “你早点睡。”赵抟之翩翩起身,作势要走,顾生槿就和他道了晚安,各自洗漱睡下不提。 第二天,顾生槿才起了床,赵抟之就来找他吃饭,扶了顾生槿不说,神态间又比往日里要亲和一些,及至他二人下了楼,还没来得及坐下来,就看到池嘉木已经大包小包地等在了门口。 顾生槿也看到了池嘉木,问道:“池先生,你怎么来了?” “我来送药!”池嘉木精神奕奕地往赵抟之脸上瞅,一边把一大盒药递给顾生槿,一边和赵抟之搭话,“赵姑娘,吃早饭了吗?” “还没。”赵抟之帮顾生槿接过药提了,扶着顾生槿到邻近的位子上坐下。池嘉木也自来熟地跟着坐了下来,喜滋滋道:“我也没吃,正好一起吃!”赵抟之瞄了他一眼,就打发小二去买陈记那家的豆花和包子。不一会儿,小二就提着满满的三份豆花和两屉小包子回来了,笑眯眯给他们摆上,还问他们是不是特意打听过这附近有名的小吃了。 那豆花还是较整的,赵抟之就坐在顾生槿旁边,很自然地就帮他把他那碗豆花细细拌碎了,推回到顾生槿面前,神色温和地说:“好了。” 顾生槿看看演技不错颇显几分情意绵绵的赵抟之,又看看双眼都要喷火的池嘉木,突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第34章 变量条件 赵抟之瞥了他一眼,倒是一点不受影响。池嘉木大抵是不肯轻易放弃的,转而含笑对赵抟之说:“赵姑娘应该是第一次来杭州吧?今天天气好,去游西湖是很合适的。” 他一腔热情,然而赵抟之很不给面子:“不是。没空去。”这简直就是两击余地也不留的直击,顾生槿听得暗笑不已,看到赵抟之扫过来的眼风,立刻一凛。他夹着包子放回盘中,状似不满地咳了一声,皱眉对池嘉木说:“抟之就算要去游西湖,也是同我一起去,池先生你这样不好吧?” 这话的意思就很明显是说他和赵抟之是一对了,池嘉木还要再说的话就哽在了喉咙里,他看看明显默认的赵抟之,再看看气定神闲的顾生槿,最后仰天长叹一声,一口喝完了面前的豆花。咽下豆花,池嘉木就郑重其事地对赵抟之说:“赵姑娘以后若是不中意顾生槿了,还请考虑一下在下,五年之内,在下都是等得了姑娘的。” 顾生槿:“……”你就那么确定他以后会不中意我嘛?顾生槿呲牙一笑,“就算不中意我,也有的是人给他挑。你长得……没有特色了一点。”虽然给他挑的都是汉子==b 池嘉木并不甘弱:“这你就不懂了吧,男人看什么外貌,多的是光有一张脸的绣花枕头。外貌呢,只是表象,医理在手,天下我有。你说说,但凡武林中人,哪有不需要大夫的?” “脸是不那么重要,但也不能完全不看吧。今天要不是认出了你的药僮,我都认不出你。” 他们两个就这样你来我往地对轰了一顿早饭,饭毕,听闻顾生槿要换药,池嘉木竟然十分敬业地主动请缨,说是要给他检查一下情况,好及时调整用药量。 帮顾生槿检查伤口的时候,池嘉木就顺便问了顾生槿:“庄主到底看上你哪点了?” 顾生槿笑眯眯答:“我也不知道。” 池嘉木一听,顿时不忿了:“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顾生槿:“……我也没那么糟糕吧?至少长得俊,武功好啊。” 池嘉木:“……哼,你自己说说你配不配得上庄主?” 顾生槿倒是真的认真想了想,如果赵抟之真是姑娘,他还真的有点……可能不太配得上他。别说自己如今已是武林笑柄,就是不是,作为一个新出江湖的毛头小子,自也是有些许配不上的。不过想是这样想,他还是很称职地演起戏来,嘴里得意地反驳池嘉木:“谁让赵抟之看上我了呢,他都看上我了,那我当然是配得起了。”说着,顾生槿很是得意地晃了晃腿,笑着提醒,“池先生,麻烦你帮我换药了。记得轻一点,万一我受伤了,给抟之知道,让他觉得你医德有亏或医术徒有虚名就不好了。”顾生槿心道:打量我不知道你一个出门还带药童的神医为什么非要亲自给我上药呢。 他猜的没错,池嘉木就是不安好心,闻言他咬了咬牙,果然是不在给顾生槿换药的时候动手脚了。 同一时间,十数条街外的一家客栈里,徐添风正要跟人打起来,起因是有人在他吃早饭的当口堂而皇之调侃起顾生槿,言语粗俗不堪,下流猥琐,徐添风如何忍得,当即便将手中包子砸了过去,砸得对方身上汁水横流,肉味四溢,废了他一身衣裳,落了他一地脸面。 那汉子虽然身体反应慢,脾气却是个显而易见的爆炭,立即蹦起来:“哪里来的臭小子,敢弄脏你爷爷的衣裳?” 徐添风八风不动地坐在位子上,他一身素色直掇,发挽逍遥巾,意态风雅文秀,若不是刚才露了那一手,桌上又摆着剑,只怕谁第一眼看过去,都只会以为他是个来杭州游学的士人。他嘴角噙着冷笑,那双桃花眼也透了些许冷然来:“嘴巴就是臭的,还在乎衣裳脏不脏?” “老子说那个武当的顾生槿,关你吊事?” 徐添风冷笑:“那是我小师叔!你再说一句试试。”说着,他就握上了桌上的剑柄,看着立时便要与人打起来了。 “原来是武当的人!爷爷就是……”那汉子态度仍旧相当横,可说到这,忽然被一粒花生米打中了哑穴,发不出声来了。他就愣了一下。 徐添风也发觉了,正要说话,就觉衣袖被人一拉,抬眼望去,见是一个不认识的公子,这公子头戴玉冠,身着锦服,脚踏腾云靴,也是手执折扇,风度翩翩。但再如何有风度,随便拉人也是不礼貌的,徐添风微微一皱眉,正要问询,那公子已经率先开口了,却是口中连呼:“徐兄弟,可找到你了。快随我走!” 徐添风莫名其妙,见那公子朝自己猛挤眼睛,手上又使了半分内力拽自己,怀疑他就是那个丢花生米的人,更是满腹疑惑。他回头瞪了一眼那名汉子,跟着那富家公子以轻功飞奔出了客栈,一路奔到一个人烟荒僻的小巷中。 “你到底是谁?”徐添风询问出声。 那富家公子反过身来,轻巧一礼:“在下乐天成,霁月山庄二庄主。我来找你是想告诉你,你家小师叔已经悄悄到了杭州,你也知道他身上有天机心法传闻,现在他又中了毒,希望你不要轻易与人闹出事来,免得让你小师叔担心你,出现在了人前。” “我小师叔中毒了?严重吗?”徐添风又惊又喜又忧,忙还了一礼央道,“还请二庄主告知我小师叔在哪?” “他的毒已经请到了名医医治,过一阵子便好了,你不用担心。只不过你目标太大,现在很多人已经知道你是武当的徐添风了,都等着看你小师叔什么时候出现呢。所以在他毒全清之前,你最好不要接触他。” “那他在哪儿,你总该告诉我吧?” “具体在哪儿还不能告诉你,你只消知道他和我家大庄主在一块,有他照看,很安全就是。你要是不信,不如先把跟踪你的几条尾巴收拾了?” “尾巴?”徐添风暗惊,心道我轻功那么好,竟然还有人不怕死跟踪我? “不然你以为,那些人为何非要在你吃早饭的时候口吐秽言?还不是想挑事,那大汉你别看他粗糙得很,又无门无派无涵养,其实他有一门极厉害的狮吼功,只要你同他打起来,一旦被他身旁那几个小鬼缠住,分了心神,你就难抵狮吼功之震了。你想想,若是你因此受了内伤,又惹上了这等不依不挠的仇家,你小师叔可不得拖着毒出来给你收拾残局了?” 徐添风脸色一变,怀疑地盯着乐天成看了片刻,乐天成摇着扇子站那给他看,怡然自得,是一点也不心虚。过一阵,徐添风的面色又缓和下来,抱拳谢道:“多谢提醒,我小师叔劳烦贵庄大庄主照看了。等他好了,还请乐庄主再告知在下一声。” “那是自然。”乐天成虚虚还了一礼。 “事不宜迟,那我就先去收拾一下尾巴们了。”徐添风有些急性子,身形一动,已在一丈开外,第二眼,已经不见了。 乐天成摇着扇子笑,沈愉是叛徒这件事,还得武当自己人挖出来才好啊。 沈愉当然派了探子来盯着徐添风,但也绝不会派好几条尾巴,等徐添风收拾完那些人,会发现不但有别派的探子,还会有有间茶馆的探子。到时……乐天成呵呵一笑,往我霁月山庄安插钉子,还是要付出代价的。 锦衣公子摇着扇子,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悠悠地从那条小巷中走出去了。出了巷,便又是一派热热闹闹的市井景象,人来车往,喧哗磕闲,好不繁忙。他四下里转了转,看了看,最后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徐添风所住的那间客栈,且还与掌柜指名道姓要住在徐添风隔壁。 掌柜一脸为难:“徐少侠旁边两间都已住了客人,公子您看……” “那就住他隔壁的隔壁。”乐天成收扇一笑,露出两排白晃晃的牙齿。 如此,顾生槿这边是安安生生地过了好些日子,徐添风那边是每天揍一个探子,每天揍一个探子,几天下来,因赏剑大会聚集过来的江湖豪杰们就都知道了:别想在武当新秀徐添风身上打什么主意,他才不管你是什么门派的,绝对能在反跟踪弄清你是哪个门派的之后,找机会打得你连你娘都认不出来。你理亏在前,还不能举派找他算账。 江湖人士纷纷摇头,年轻人,这脾气也太大了,真真白费了他那一副风流倜傥的好皮囊。单只这样便也罢了,他又与那霁月山庄的二庄主有了交情,让一些本来就在谨慎观望的江湖人士更是不敢打徐添风的主意了。武当这种名门正派呢,有时候你还能跟他们讲讲歪理,但霁月山庄这种不大不小,还有点神秘的门派,护短从来是排第一的。讲道理?呵呵,那是名门正派的立身之本,不是人家的。 徐添风既和霁月山庄二庄主交好,那么赏剑大会期间就别想从他那占到什么实质便宜了。 这天顾生槿已经能舍了拐杖自己走动了,而且只要不运功看起来已经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了。因而他心情很好,就去找赵抟之闲磕牙了,却见他面色晦暗不定,显然是心情不好,再仔细一看,就发现他手上攥了一个话本,那话本他再熟悉不过了,正是昭渠先生那本差点引起世界崩溃的《故梦》啊! 看赵抟之的样子,显然是已经看了不少了,但顾生槿这边根本没提示,就愣了愣。须臾,赵抟之似是缓过来了,扬了扬手里的书,问顾生槿:“这本昭渠的话本,你看完了?” “啊,看完了啊。”顾生槿硬着头皮点头。 赵抟之竟然又问:“你什么感想。” 顾生槿:“……”这个让人怎么说嘛。难道要老实说从中看出了一点你小时候的命运轨迹?他试探性地问赵抟之,“你看了多少了?” “看完了。”赵抟之的声音沉沉凉凉,好像随时要沉进冰海湖底。 顾生槿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剧情资料系统,真的是一点反应,一点提示也没有过。他就摸不着头脑了,怎么在船上赵抟之一看就拉火警闹着要世界崩溃,到了杭州看完都没事了? 难道这还带有变量条件的? 第35章 二人记忆 顾生槿震惊地想,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变故,导致前后差别那么大?而且他很快就意识到,这件事可大可小,一定要弄清楚。如果这是一次偶然*件,那么以后他还有没有机会触发类似的事件,就成了一个关键。如果这不是一个偶然*件,那么只要他找到了这变故的本质原因,是不是就有办法在修改甚至无视任务内容的情况下避免世界崩坏了? 赵抟之看出他神色恍惚,又问了一句:“你看完了,什么感想?” 顾生槿反应过来,他苦恼地挠了挠头,往桌边一靠:“你到底想问什么,不是对昭渠的话本不感兴趣吗,怎么突然问我什么感想了?”说着,顾生槿看了一眼洞开的房门,他本是来找赵抟之闲聊几句的,刚进来就被赵抟之拉着讨论话本人生了,连房门都还没有关。赵抟之也顺着他视线看过去,把话本掷在桌上,就走过去关门。 顾生槿拿起那本话本随手翻了翻,可以看得出还非常新,页面光滑整洁,字迹清晰,可见就是这几天才买的。如果他是赵抟之,看到自己的一部分事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写出来,应该会想弄清这个作者是谁吧? 在船上的时候他才接触这个话本,当时肯定没弄清,现在到杭州也有好几天了,或许他弄清楚了?顾生槿暗自摇头,霁月山庄好像没那么厉害吧?除非他找了索星阁的人调查昭渠。……这倒是真有可能,虽然索星阁做一次最简单的调查也要收一万两纹银,对顾生槿来说是好贵,对赵抟之这个庄主来说,说不定只是小菜一碟? 那么这个能左右世界崩溃与否的判定条件,会是赵抟之是否知道昭渠先生的真实身份吗? 他已经从文本风格推测出昭渠应该不是豆子本人,那么这位女性的身份到底是谁,竟然有可能重要到能动摇这个世界存在的基础? 顾生槿又想起当初那个洗剪吹大哥送自己进来时的说法,是“顾生槿”的灵魂离开了,没人完成他该完成的剧情线,世界会崩溃,才要他来顶缸,以确保世界线的正常推进。他本来就觉得自己和原顾生槿各方各面一模一样透着诡异古怪,现在想想,就连“顾生槿”灵魂离开这个说法,其实也透着古怪。 灵魂怎么可能自己离开一具身体呢? 那不就是死了嘛? 等等,这难道是说灵魂自愿身体死亡? 但他记忆里原主也不存在自杀行为啊? 虽然那天晚上的记忆至今是马赛克雪花状态,但从自己接管这具身体后的情况还是能倒推出原主没有自杀过的。 没有自杀过,他的身体其实也没有脆弱到会死亡,那么他的灵魂是怎么“离开”的?被迫的,还是主动的?还是“离开”这个说法根本就是洗剪吹大哥在掩饰真相,怕他当时不肯来,故意那么说的? 顾生槿越想越一头雾水,总觉得这一系列蹊跷规则背后隐藏着一个秘密,而他唯一的线索只有昭渠,可他偏偏不知道昭渠是谁,暂时也没那个实力去调查她的身份。 赵抟之走回来,就看到顾生槿骨节分明的两指无意识拈着话本的某一页,垂头看着斜前方的地方,眉头紧锁的样子。有一幅青蓝的发带滑落他的身前,似乱非乱地搭在了他的前襟上,莫名透出一股惘然来。赵抟之走过去按了顾生槿的手,问:“在想什么?” 顾生槿回过神,把书往身旁的桌上一搁,认真地看了两眼赵抟之,决定和他开诚布公,探讨一下昭渠和《故梦》的问题。他短期内能获得昭渠身份的途径,恐怕也只有赵抟之了。就算赵抟之也不知道,那也不过是这条路没走通而已,问清楚,总比心里疑惑一直吊着好吧。 “我在想,故梦的原型是不是你?”顾生槿靠在桌边,歪过头,认真而仔细地看着赵抟之,他那幅滑落身前的发带也跟着晃了晃,再度晃进了赵抟之眼底,仿佛是在他心里擦出了浅浅的刺痒。 赵抟之没有露出任何意外的神色,平静地对顾生槿说:“杜撰成分太多,不要相信。”他不再说话,和顾生槿默默对视,眼眸漆黑幽深,浅浅地藏着温煦的光。这让顾生槿生了一种错觉。那错觉让他恍然觉得,自己似乎是在什么时候也和赵抟之这样对视过,跨过了时间滚滚洪流,迈过了山川重重阻隔,越过了人影浪浪堆叠,他们也曾这样互相看着对方,看到人烟也褪去,夕阳也落下,几乎看到了世界的尽头。 良久,顾生槿终于回过了神。他抬起一只手揉揉右眼,似乎是要把这股错觉揉掉。这才好点了,问道:“那应该还是有一部分是你的事,才能让你看出是拿你当原型写的吧?” “只有很少的一点。里面很多设定和背景都是错误的。”赵抟之也靠到了顾生槿身旁的桌沿边,伸出一根食指弹了弹话本的页面,擦擦两声一径划过,让顾生槿忍不住担心纸页受不住压力裂了。 “别玩书了。”他把话本合上放到了身后的桌面上,转头看向赵抟之,“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赵抟之却摇了摇头:“不能。” 你得自己想起来。赵抟之心想。属于两个人的记忆,怎么能只有其中一个记得? 言语复述太过苍白无力,那样的事他不会做,也不屑于做,他要故友自己想起来。想起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怎么会连过去也记不得,名字也不记得,稀里糊涂就成了武当的弟子,还一点疑问也没有地当了这么多年? 顾生槿顿时一垮脸,他就知道赵抟之不是那么容易吐露过去的人,还好本来也没抱多大希望。顾生槿又问:“对了,你知道昭渠是谁吗?她有底气写你的事,应该对你也挺了解的吧。” “是峨眉的许昭然。”赵抟之沉默一阵,把许昭然推了出来,然后他就看到顾生槿瞬间变了的脸色,满是震惊和不可置信的神色,就跟他方才听到自己说把话本看完了是一样的神色。赵抟之心里敏锐地升起一团疑问,只没有表露出来,不动声色又加了一句,“有消息称最近她和她师姐李幼喜一起下山,就是来参加赏剑大会的,也不知道到没到杭州。” “她也要来参加赏剑大会?确定吗?” 顾生槿极度震惊之后,倒是稍稍镇定了些,立刻意识到这是个解惑的好机会!他抓上赵抟之的胳膊,着急地问,结果因为太着急,没靠住桌沿,往下滑了一下,他又还用不了轻功,下意识就更抓紧了赵抟之的胳膊,赵抟之被他带得拉了下来,似乎也没防备,没站稳,直接就扑了过来。本来顾生槿还有稳住的希望,这下连稳都稳不住了,跌坐到了地上,赵抟之也瞬间压到了他身上。 顾生槿就又闻到了他身上的沉香味。 第36章 悄悄南下 然后顾生槿有些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侧边脖子热温温的一簇……赵抟之这扑过来是不是碰到一块的地方不太对劲。 顾生槿往后避了避,脑袋就碰上了一只桌子腿,退不开了。赵抟之应是感觉到他的回避,估计本身也不太想跟自己亲近到这份上,下一瞬就抬起头来,直直地盯着顾生槿瞧,盯得顾生槿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才开口:“你还没回答我。” “什么?” “我刚才问的,你对这个话本什么感想。尤其是,你对话本里的豆子是什么想法?” 顾生槿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正常人一般是会问“你对以我为原型的邵文瑞什么看法”吧? “豆子啊……”顾生槿觉得他问自己这个,或许是看出昭渠对豆子的描写有蹊跷,所以找自己参考意见?他看了看赵抟之的神色,见他面色沉沉,一时半会当真瞧不出什么来,沉吟了一番,先问:“你现在是和话本里一样照顾着豆子还是?” 赵抟之很平静:“我和他失散了。” 果然是找自己参考意见的?顾生槿心里就有数了,认真想了想,开口说道:“这个话本叫故梦,如果一切真像话本描写得那样完满结局,是不可能用故和梦这样的词汇组成的。故就是过去,梦就是虚无缥缈的假象,这个话本的名字就昭示了作者在写一个过去的假象,所以我觉得,豆子可能是已经死了吧?”说罢,他小心看了看赵抟之的神色。 “你觉得他死了?”赵抟之面色有几分微妙,顾生槿点点头。想了想还是说,“也可能是脑子出问题了,傻了。” 赵抟之:“……” 顾生槿见他面色微妙,安慰他:“当然了,我也可能是猜错了。如果你还想找他的话,不妨找索星阁帮忙?” 赵抟之稍稍一低头,摇头道:“很久以前的事了。”太久远了,所以找不到了。 顾生槿觉得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拍了拍赵抟之的肩膀,以示安慰,然后来了一句:“你先让我起来?” “我还有件事要问你。”赵抟之不动。“武当山那天晚上的事,究竟发生了什么,那几个人为何死了?” 顾生槿愣了一愣,不明白赵抟之的思维怎么这么跳,突然就从北极穿到了南极。其实赵抟之从没问过他那天晚上的事,顾生槿差点自己也不当回事了。他皱了皱眉,回道:“这件不是我不回答你,实在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天晚上的事,我一点也记不得了,自我有记忆始,就是第二天看到了添风师侄。” 赵抟之一直盯着他,又问:“一点都不记得了?甚至连那几人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一点都不记得了。”顾生槿也有点纠结了,他说道,“不过不记得了也是好事吧,反正人都死了,那种记忆想不起来不是更好吗?我现在挺开心的,想起来估计就要不开心了。” 赵抟之见顾生槿说得认真,脸色微变,他放开对顾生槿的近距离桎梏,对他说道:“我还有事要处理,你要是闷了,我让小二多买几个话本给你打发时间。”竟是端茶送客的意思。 顾生槿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既摸不清情绪,又辨不清模样,乱麻麻的搅成了一团。不过赵抟之既然忙的,他也就回去了。过了大概半个时辰,果有小二送来了一沓话本,什么山精水怪,情爱词话,武林轶事,种类繁多,应有尽有。 顾生槿倒是收了,却有些哭笑不得。 他也不知道赵抟之为什么要问起那天晚上的事,随手翻了翻两个话本,却心浮气躁,完全没有心情看下去。 赵抟之此时的心情,也好不到哪去,乐天成意外悄悄造访,让他知道有什么突发事件发生了。 乐天成面色沉凝,进房也不喝茶,也没有坐下,直接和赵抟之说:“刚收到的消息,那位夫人乘船南下了。”说罢,他小心地觑了觑赵抟之的面色,果见他神色凝滞,有一瞬的冷然。 接着,赵抟之倒是不动声色地端起一杯茶来,刮了刮浮沫问起一个看似干系不大的问题:“是怎么来的?” 乐天成往常与赵抟之递消息商量事宜,从来是从容的,只这次觉得有些艰难,他小心道:“对外称病,只带了一个老嬷嬷,几个护卫轻省南下,目测是要坐运河到金陵,从金陵转来杭州。”乐天成斟酌着用词,拉拉杂杂,其实表达的意思很简单,悄悄来的,而且很急。 来干什么,当然是来打感情牌。 其实乐天成与赵抟之是在后来才相识的,没经历过他以前的事,只不过他既然管着一摊消息买卖的,想要查探一个人的过去也不是特别难,赵抟之的事他也查过,虽然掩盖得很深,东拼西凑的,他也算是能猜个*不离十了。 也是因为猜的*不离十,又对后来赵抟之在五芒教的事一清二楚,乐天成心里才有些郁闷:那位夫人到底是怎么想的,他还真是看不出。虽然两个都是儿子吧,但明显大的这个更成器,更有前途,小的那个反而是有点被宠坏了的架势。大的这个虽然舍了吧,可是但凡还有点真情,有点把这个儿子当儿子看,为他的尊严争取一下,哪怕最后争取失败了,也不至于逼到他毫不留情地反水,至今日的局面。 当然,站在乐天成的角度,断得彻底才是好的。走上这条路,索星阁、霁月山庄、赵抟之和自己都很难回头了。成功则已,不成功只有等死一途。 赵抟之平静地说:“既是不敢声张地来,左不过是要劝我悄悄回五芒教,和段无辛完婚而已,不必理会她。” 乐天成见他毫不避讳地自己说了,心里暗松一口气的同时,难免也有点心疼。他咳了一声,问起顾生槿来:“武当那小子如何了?” “又活蹦乱跳起来了。”赵抟之把茶盏搁在了一旁的桌上。心里密布的阴霾散去了一点点。 第37章 琴韵金石 “还没好彻底吧?”乐天成又问。 “嗯。没清干净。” 乐天成就说:“小心些,沈愉最近好像在谋划什么,神神秘秘的。” “收到了。”赵抟之面无表情,“放心,我自有应对。”顾生槿如今这情况,对沈愉也是掣肘,他已经错过了徐添风那次机会,就已经错过了致顾生槿于死地的时机了。除非他拼着暴露自己,也要在这几天里弄死顾生槿。 但据赵抟之对沈愉的了解,他不会这么做,这对他来说是得不偿失的。那么能让他做文章的恐怕只有赏剑大会了。 “那就好。”乐天成见赵抟之似胸有成竹,也没吩咐自己什么,也不多问,笑道,“等顾生槿好了再来找你。”二人又叙了些其他事,赵抟之看天色不早,就送他离开了。 晚上顾生槿照旧和赵抟之一起吃饭。顾生槿一眼就看出赵抟之心情不好,等菜的功夫就问:“你怎么了?不开心?” 赵抟之摇摇头,没有多说什么。他看向旁边,旁边的架子上摆放着一只白瓷的花瓶,瓶里插了几支含苞待放的紫薇花,圆润翠绿的枝叶映衬下,更显得紫薇花洁白清爽,怡人眼目。赵抟之定定地看了一会儿,也没有让自己的心情好上一些。 他也不知道顾生槿怎么就看出了自己不开心。他云淡风轻地成功让乐天成以为自己不受影响,就连自己都差点觉得,她的到来对自己的影响不大了。 其实赵抟之已经十多年没有见过她了,记忆还停留在她哀哀哭泣,哭诉自己任性,力劝自己安心去做圣女的画面上。每想起一次,就愈深一分。 听说她这些年过得很好。又恢复到了过去在五芒教当圣女时那副众星拱月,高高在上的架势,就连昔日丞相之女都不能与她争辉,更遑论其他多如牛毛的莺莺燕燕。 总的来说,自己做圣女,对她而言是非常好的。 她有两个儿子,舍了一个,还有另一个,那一个还能做世子,睥睨其他众兄弟。 对他的父亲来说,自己做了弃子,也是非常好的。一来他以此为代价,向皇帝表了忠心,表明他并无那许多野心,只是太过耽于美色,为人又太过风流,才招惹了一个又一个高门贵女。二来他在当时是他爹所有已经能看出资质的儿子里最优秀的,舍了他,也是向皇帝表忠心的双重保险。三来他通过自己,捏住了五芒教的致命弱点,关键时刻可以予以打击,平时也可以左右五芒教的策略,让皇帝心里不管怎么想都得用他。 对他们两个来说,是怎么看都划算的买卖。对自己呢……卫琇早十年就已经是个死人,只要江湖正道一日不灭,他就要做一日的圣女,等江湖正道灭了,朝廷要调转手来对付五芒教,他也只能废去一身武功才有可能保全自身。这也只是有可能罢了,他参与了那么多,又牢牢地当了那么多年的圣女,如果卫琇最后活过来了,还立了功,不就相当于老皇帝承认江湖覆灭血流成河的一切是他一手主导的……朝廷的正义又往哪里搁?所以到最后,多半他还是逃不过一死。 他死了。他的母亲还有一个做世子的儿子,他的父亲还有一大堆儿女。 他的死亡,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寻常了。 但他呢,他只有这一个母亲,这一个父亲。他多少还是希望,他们会为自己考虑一下的。 但这个父亲和这个母亲,不但舍了他,要他长年累月地男扮女装,还让他遵守教规到了年纪嫁给教主。 赵抟之就明白了,他们真的只是把自己当一个弃子而已。他在五芒教,只是一个没有实权的象征物,他想不想,愿不愿意,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只有段无辛愿不愿意继续合作,心甘情愿给朝廷当那一把刀。 尽管他十年前就已经知道自己是一个弃子了。但是又等了那许多年,外面羽翼已丰却没有多少动作,未尝不是还心存幻想,在等着再给他们一次机会的意思。但他心里也知道这幻想是虚无缥缈的,靠不住的。所以他也给自己找好了退路。霁月山庄就是这其中一条退路了。 赵抟之久不言语,饭菜也没有吃几口。 顾生槿见状,指指那盘咸香松软金灿灿的蟹黄玉米对赵抟之说:“那你多吃点这个,吃完心情就好了。” 赵抟之回过神来,看了一眼。蟹黄玉米顾名思义,是由蟹黄炒玉米制作而成,这盘菜可称得上是这段时间顾生槿的最爱了,每晚必点,也不知道他怎么就一直吃一直吃还是不腻。就跟小时候一样,喜欢上什么东西,就一直吃一直吃,直到他自己都觉得吃得没意思了。 虽然顾生槿这些天吃得欢,实际上赵抟之只有第一天多伸了几调羹。这会儿顾生槿又来推销他的心头好了。顾生槿向来是这样,总喜欢把自己觉得好的推销给别人,这一次不中下一次又来,总有一次他能爱。赵抟之并不排斥他这种纯粹的没心没肺,因此倒使心情稍稍好了那么一点点,顺着他的话舀了一小半调羹来吃。 顾生槿素知他吃东西慢条斯理,秀气得很,就起身帮他舀了一小碗鲜香的猪蹄海带汤,放到他面前后,才坐下了,又同他侃起海带的药用价值来,什么能排铅解毒了,倒是半桶水也显得似模似样。又从排铅一路歪到丹砂炼丹的毒性,实在是天马行空,跳跃无极限,偏偏赵抟之似乎就是吃他这一套,总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恰能让顾生槿有兴致继续侃下去。 一顿饭下来,赵抟之的心情有没有得到彻底疏解顾生槿不清楚,至少这顿饭吃得还是比较开心的。差不多快吃完的时候,就有小二敲门进来了。他朝二人笑着点点头,就开门见山道:“赵姑娘,您订的琴送来了。” 听说琴来了,赵抟之就搁下了筷子静静地往外面走廊望了一眼,“随我来。”他站了起来,对顾生槿道,“你慢慢吃。” 赵抟之出去领着那给他送琴的小伙去了自己房间摆放古琴,顾生槿也很快吃完付了帐,跟着窜了上去。那架琴已经在赵抟之房里摆放好了,形貌孤沉古朴,不像是新造器物。顾生槿进去看了看,其实他也看不太懂这把是什么琴,就笑道:“弹来听听?” 赵抟之抚了抚琴,就撩了裙摆坐下来,问顾生槿:“你想听什么?”他今天穿的是一条玄青百褶裙,裙脚绣了札札苍苍的苍劲梅枝,一簇又一簇的红梅,正好有一支沿着裙摆延伸了开去,贴到了桐木的琴架上,深深的棕色聚在一起,像是本来就是一体的。 顾生槿搬了个凳子坐过来,“你想弹什么,就弹什么。我也不太懂。” 赵抟之就弹了一首顾生槿叫不出名字的曲子,曲音清透古朴,间有冷旷金石韵绕梁。顾生槿虽然说不出这首曲子好在哪里,却隐约听出几分这首曲子夹杂的孤凉来,他托着下巴,侧头认真地看着赵抟之弹琴的侧影。他的侧影看起来,冷淡而遥远,像是离自己很远很远。这么远的距离,让顾生槿突生了一股想要一蹦三丈远,三步跳到他身旁的冲动。 顾生槿也确实那么做了。 他蹦到了赵抟之身旁。赵抟之单手一按琴面,音律嘎然而止,他仰起头看突然站在了自己侧后方的顾生槿。顾生槿弯下腰,笑嘻嘻凑到赵抟之面前:“今晚没有睡意,我们去游西湖好不好?抟之。” 顾生槿脑后的青色发带滑落了下来,将将落在赵抟之眼前。赵抟之一抬手,就捉住了那幅摇摇晃晃,摇得人心里痒的发带。 第38章 卧谈之始 “你抓我发带干什么?”顾生槿瞪起眼。虽然赵抟之看起来很赏心悦目,但他自认已经能透过现象看本质了。 “不干什么。”赵抟之攀住顾生槿的一边肩膀,拉得他更近了一点,他黑白分明的瞳仁就这样直直地瞧着顾生槿,顾生槿登时有点闹红脸。赵抟之神色清淡地一歪头,近近地问,“怎么忽然想去游西湖了?” “一时兴起,你不想去吗?”顾生槿盯着赵抟之那双看不清情绪的眼睛,一边觉得移不开眼,一边又生了那股隐隐的压迫感。 ——原来这压迫感是来自他的眼睛。顾生槿后知后觉地想。 “等你毒清干净了再去,只有几天了。” “游个西湖而已,又不是要去参加武林大会。”顾生槿觉得赵抟之实在是太谨慎了一点。虽然他们已经身处江湖之中,但也不至于这么防备吧,这天天跟防贼一样,还怎么潇洒走江湖。 “如果你实在有精神。”赵抟之故意停顿了一下,露出浅浅的笑意来,“我们倒是可以做点别的。” “做什么?” “一起睡觉。” 顾生槿大吃一惊,下意识就要起身后仰,可惜他的发带还在赵抟之手里,头发顿时一紧,又下意识弯下腰来,赵抟之就顺势拉住了他,并抬手绕过他的脑袋给他松了发带,那股淡淡的沉香味又撞进顾生槿鼻中,还不等顾生槿想什么,就有隐隐的笑声从耳畔传来,“你想哪去了?我是男的。” 顾生槿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按了按额头,问:“卧谈?”见赵抟之毫不迟疑地点了头,顾生槿就暗松了一口气,想想也觉得开卧谈会是拉近彼此关系的一个好方式,最关键的是,他觉得赵抟之今天心情不好多半是因为自己猜测他那儿时好友已经死了或者傻了不知道在世界的哪个角落里,这个,他还是有责任让他的心情好起来的。 顾生槿对此无不可,只是有一点比较纠结,“我们现在住客栈,影响是不是不太好?” 赵抟之就轻笑了一声:“哪那么多人注意你。你要是担心,可以先回去拿上换洗衣裳,然后悄悄地跳窗过来,当然,你要光明正大地过来我也不反对。”顾生槿挠了挠头,有些为难。实在是他两辈子也没干过这种半夜爬窗的事,虽然爬的是一个本质上是汉子的窗吧,但是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的样子…… 顾生槿看了一眼赵抟之,他现在心情倒是看着好些了,想来是很乐意同自己开卧谈会的。顾生槿一咬牙,“我知道了。这就回去收拾,然后悄悄地来给皇上侍寝。”说完他自己也笑了,转身出门去。又过了小一刻钟的样子,顾生槿就收拾完了今晚和明早要穿的,捆了包袱背在背上,他开了窗户,往下面看了看,外面是一条小巷,小巷对面院子住的都是普通人家,只有两家还亮着灯,其余都已熄了。 顾生槿又做贼似的往左右看了看,左边的客房基本黑漆漆的,挨着他的那间连一丝动静也没有,估计就没住人。右边亮着的倒有好几间,但赵抟之就住他隔壁,如今他那房间窗户小开,从里面透出橘黄摇曳的烛光来,就像是开着vip通道专程等自己一样。既然占着地利,其实只要他动作快,被人发现的几率还是不大。 这么一想,顾生槿就有底气了。他把外套一套,就爬出了窗户,攀在墙上,又小心地掩了自己房间的窗户,正准备要跳,右边一扇窗户忽然打开了。吓得顾生槿一动都不敢动,那边又传来几句说话声,好像是一个嫌闷,另一个让大晚上的不要开窗,几句话后,那扇窗终究是开着了,人也进去了,并没有探头出来看。 顾生槿这提着的心总算是松了下来,要真给客人撞见了,那还真是没脸再住这间客栈了。他不敢再耽搁,轻轻一抬脚,三两下跨过去,就跳进了赵抟之的房间。 赵抟之已经拿了换洗衣裳出来,散了发髻,看样子是要沐浴更衣了。见顾生槿跳进来了,就问:“你先洗,还是我先洗?” “你先。”顾生槿下意识道。赵抟之却瞅了他一眼,说道:“你还要上药,还是你先吧。” 这倒也是,还是赵抟之考虑得周到一些,顾生槿这爬墙爬得一身灰,其实也难受,就不推辞,抱了自己的衣裳等物就进了澡间。他在里头哗啦啦地洗,那边赵抟之又叫了小二来,让多送几桶热水,多送冰进来,说是今晚比较热。 小二忙不迭就应了,小跑着从二楼走廊下去提热水,走到楼梯上他突然停住了,咦了一声:“赵姑娘今天怎么要这么多热水?说起来,都这时辰了,和赵姑娘一起的那位顾公子怎么还没让送热水,不像他的风格啊……”小二的脚步又是一顿,突然是福灵心至了。 他一面摇头一面叹息:“这些江湖人士果然作风豪放……”就下去老实提热水了,又叫了小伙伴送冰上去。 顾生槿洗完澡出来,帮着赵抟之把水换了,又把余下的热水提进去,就又出了一层澡后薄汗,使得他整张脸都氤氲出了淡淡的润红色。顾生槿平时是那种一看就很精神的人,眉星目朗,神采奕奕,也只有澡后才会显得眉目神态都像罩了一层薄薄的江南水雾一样朦胧一些,能添出几分慵懒风情了。不过他是不会有这种自觉的,扯了扯本来就松的中衣领口散热,就对赵抟之说:“那我出去了。” 抬眼就见赵抟之定定地瞅着自己,顾生槿回望过去,赵抟之才移开视线,把衣裳放到了一旁的高架子上。顾生槿也没在意,只当是撞上了,就出了澡间。其实说是澡间,古代客栈的格局实在让人蛋疼,澡间和那张拔步床之间并没有真正的房门,只有一扇大屏风阻隔。屏风是一幅仙鹤奔日的苏绣,全图由青山、仙鹤、红日和缭绕云烟组成,不能说它是透的,但也不算特别的遮眼。 反正顾生槿坐到了桌边准备给自己敷药膏,一抬眼还是能看到赵抟之坐浴桶里的模糊轮廓,偏偏他从没在顾生槿面前男装打扮过,顾生槿能想象出来的就只有一个以假乱真的姑娘模样,想想真是有点羞涩。 顾生槿想了想,干脆换了个方向,坐到了背对澡间的那张椅上抬脚敷药。 等赵抟之洗完出来,顾生槿已经自己换好纱布,坐在了床边等。赵抟之穿着素白中衣出来,一头及腰乌黑长发尽披在身后,散发着润润的微湿水汽,黑白分明得,更衬得他显了几分远山雾霭般的眉目如画。就像是顾生槿第一次见他时那样,他慢慢地走过来,身后插屏上的仙鹤也渐渐显露在顾生槿的视野里,像要载着他腾云驾雾地飞离人间,去往遥远的东海瀛洲一般。 然而这只是顾生槿的感觉而已,与头一回见面完全不同的是,赵抟之走到顾生槿面前,先看了看他的脚,见扎得很好,就声平波直理所当然地开口:“躺进去。” 顾生槿愣了一下,心道睡里面会不会被挤到,再想想又觉得赵抟之的睡相应该比自己好,估计不会大热天来挤自己,也就依言往里床一靠,滚进去了。赵抟之顺势在外侧躺了下来。 他躺了下来,却是半天不说话。 顾生槿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不是说开卧谈会吗,重点是这个谈,不是这个卧啊。他怎么一句话不说? 于是顾生槿决定先起个头,为彼此营造一个恰当的,适宜剖心置腹的谈话氛围,他清咳一声,问了个看似很稀松平常的问题:“这个,抟之啊,你多大了?” “二十。” “二十啦,过了还是四舍五入的啊?”一听这个年纪,顾生槿顿时躺不住了,上半身一下子从床上蹦起来,用手肘撑着,侧头目光明亮认真地去看赵抟之。 “正好二十。”许是意识到顾生槿问得有缘故,赵抟之也侧过头来看顾生槿。还是那副眼眸乌沉,让人看不出喜怒哀乐的样子。 “我听说五芒教圣典里有一条是教主和圣女要在二十岁之前完婚的,这是不是真的啊?你是因为这个原因才离开五芒教的?”顾生槿也不是没有准备的,赵抟之洗澡的时候他就开始准备话题了,问小时候的事他肯定不说的,想来想去还是这件江湖上该知道都知道的事最容易打开心防的缺口了。当然了,如果赵抟之连这也不愿意说,那就说明这次卧谈会肯定是卧不出什么结果了。 “嗯。”赵抟之点了一下头,说道,“我不可能和他成亲。他太疯了。” 顾生槿很认可地点了点头,心想就算是原书里,你肯定也没和他在一起,因为和他cp的是我…… 想到这,顾生槿又特么纠结了,他觉得自己和原主的审美差别几乎可以以零差记啊,那段无辛横看竖看都有毛病,原主怎么就和他cp了呢?就算要cp,也该是和赵抟之cp才比较符合原主的审美啊? 第39章 自言自语 要说这五芒教教主有多蛇精,以顾生槿一个后来人的眼光来看,那都是有些变态,如果要认真论述一番,那是说上十天十夜也说不完的,权且暂时按下不表。 话说顾生槿心里疑惑,盯着赵抟之的目光也是睁圆了眼的。赵抟之转眼一看的他的样子,不免露出一二分笑意来:“你还想问什么?不如一并问了。” 顾生槿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就知道他在赵抟之这里讨不了什么便宜。他想了想,又问:“既然你都成功逃出来了,为什么还要男扮女装?我一直想不太明白。” 赵抟之没有什么波澜的眼眸看着顾生槿,沉默了一会,说道:“以防万一而已。”赵抟之停顿了一下,就没有后话了。他的思维可以不带多少感情地进行推测,他推测得到届时他的父母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但是要把这理性的推测说出来,提前告知顾生槿却是这样艰难,难到他甚至品到嘴里都带了苦味。 万一并不会发生呢?赵抟之这样想着,沉寂了下来。沉寂到顾生槿都看出他的心情又掉了下去。他暗暗想了想觉得应该改变策略,不能老是再问他那些让人伤心的事了,他不肯说,总是有他不说的理由。没见皇帝想消灭整个武林这么重要的机密他都告诉自己了? 顾生槿就伸出一只手,以示安慰地拍了拍赵抟之的肩膀:“有什么要帮忙的,你提前告诉我一声就行。” 赵抟之点了一下头,就拉住了顾生槿的手腕。他的目光黑白分明,就那样直直地看着顾生槿,没有什么辞藻,没有什么语言,本该是无聊的,但是顾生槿莫名地就无法放弃这样的对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既觉得赵抟之的眼睛有压迫感,又觉得他的眼睛有一种奇特的吸引力,那黑白分明的眼里,似乎承载了一个复杂的世界。他站在世界的外面,朝里窥探,看不清究竟,却依然既压迫又被吸引着。 须臾,赵抟之把顾生槿按回床上,给他拉了一下被子盖上,“睡吧。” 顾生槿还有些话想问,但到底没有问出口。床底下冰的冷气投上来,倒也不热,他东想西想了一会儿,就真的渐渐睡去了。 睡着前他模模糊糊地想,其实卧谈会也不需要谈很多话……这样就好了。 * 两个时辰前,长江主干道某条商船上。 一个穿着鹅黄江湖套的小姑娘手挽着一位端庄温和的美妇人,指着涛涛江水激动地说:“师姐你快看那条鱼!和船一样乘浪前进啊!” “正是,看来这趟杭州之行我们运气不会差。”美妇人蛾眉淡扫,容貌温恬,自有一股让人不能忽视的气质,任谁看了都会忍不住多看两眼。她微微一笑,轻轻巧巧地拽回了师妹往外探的身子,“小心掉下去。” 这位年约三十面庞却显年轻的美妇人便是峨眉大师姐李幼喜了,她不是真的已经嫁人,只是自梳不嫁而已。江湖中人都知道,她以后会继承静风师太的衣钵,成为峨眉下一代掌门人。正如赵抟之猜测的那样,这次她下山,是不放心小师妹一个人去赏剑大会,陪同她一起去的。 师姐妹二人看了一会儿江,看天色暮暮沉沉地像要下雨,才各自回了舱房中。 回到房间后,许昭然先是锁门去洗了澡,出来关了窗,才躺到床上,抱着被子转了转手腕上具有少数民族风格的五彩斑斓编绳手链,手链上坠的两枚小铃铛顿时铃铃作响。若在旁人看来,她只是在欣赏自己的手链而已,但紧接着,许昭然就低声自言自语起来:“赵抟之派人来监视我了。他肯定是看到了你的话本,查过来了。” 她话音刚落,脸上就显出吃惊的神色,又说了一句:“你怎么知道的?”竟像是在自己和自己对话。 紧接着,许昭然脸上的表情又变了一下,变成无奈的神色:“刚才我和师姐身后不远处玩陀螺的那个七八岁的小姑娘,你注意到没有?” 说完这句,许昭然脸上的表情,或者说气质又一变,她的眼神变得有些清透,表情却是一副无语的样子:“赵抟之竟然用童工!你怎么认出来的?我觉得她没有任何异常啊。” “我认识她。”许昭然又恢复到了一开始的模样,微微一叹,“当年赵抟之就是派她来做联络人的,为表诚意,我收她做了徒弟。” 而那目光有些清透的许昭然听了自己的话,竟然露出些许的难过来:“原来和你有师徒之谊……”这却又像是两个完全不同,彼此也无法获悉对方思想和认知的人在对话了。 原先的许昭然倒是洒然一笑:“说不定以后还有机会呢?”笑完,她神色一肃,“幸好这条船不是赵抟之的,不然我话都不敢和你说了。现在赵抟之盯上我了,我怕他想不开对付我。” “放心,他一定会对你先礼后兵的。而且他都查过来了还没有引起世界崩溃,说明现在他和顾生槿进展不错。”另一个许昭然镇定地分析。 下一秒,原先的许昭然脸就一垮,“他才不会来这一套。我就说你的做法太冒险了,我不想让他觉得我是敌人。” “我也没办法。我的灵魂力已经很薄弱了,不聚拢这个世界的群众意志力很难再对抗现世意志力了。而且这样做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至少这条最接近原著的感情线我只有前两次状态最好灵魂力最强大的时候才开出来过,后面几次怎么开都开不出来了。”许昭然说着,神色很淡定,“再说你认识的那个赵抟之都是黑化版了,参考性不大,现在他还是正常的。只要顾生槿还活着,他黑化不了,就一定是我了解的那个赵抟之。据我推测,他现在应该只是对你有所怀疑,就算你大大方方承认自己是昭渠,而且拒不交待情报来源,他也不会拿你怎么样,不会一个不顺眼就杀了你的。退一万步讲,你还能推到他舅舅身上去,反正也是死无对症了。” 原先的许昭然叹了一口气:“我倒不怕他杀我,只怕他对我用刑。你不知道,前世他对沈愉问讯,邀我陪审,我出来后就天天做噩梦了……” 另一个许昭然一贯的淡定不再,抽了抽嘴角:“那也没办法,谁让他黑化了。”她顿了一下,又道,“之后的事你不要再告诉我了,我也害怕。” “……”许昭然顿时面露无语,“想告诉你也没东西了,之后我的记忆一片混沌,直接世界崩溃了。” 不知是说话的许昭然,还是另一个许昭然,在这句话之后脸上露出了些许悲伤,一时静默下来。 别人不知道,但许昭然是知道的,这个世界已经崩溃了好几次了,再崩溃下去就连作者自己都救不回去了。 须臾,她可能是想要让气氛轻松一些,才又露出调笑的表情,“昭渠,你不是作者吗,你自己创造出来的人你害怕什么?” 原来那更淡定一些的就是那话本作者昭渠。昭渠闻言,微微垂下眼眸,摸着许昭然手腕上的那条五彩手链,面色略显黯淡:“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清新,最多玩玩虐心,从来不敢碰虐身,更别说玩什么暗黑系了。赵抟之是有黑化的潜质,但他在我的设计里,是不会有黑化机会的……”昭渠眨了眨眼,那双时不时透出些清透明澈的眼也添了几分伤感,“再说了,你见过比我还惨的作者?自己创造的世界生生成为别人的游乐场,我爱的人不是被黑成渣就是被脑残化,我救了多少次也没救回来……”她的声音渐渐淡了下去,直至没了。 许昭然面色又黯然了下来,许久,她轻声道:“希望这次能成功。” 面色起初依旧是黯然,过了片刻,昭渠才使得脸色渐渐化作柔和:“最后一次了,不成功就成仁。” 许昭然叹了口气:“其实你给顾生槿发的那任务也太冒险了,我真担心他死脑筋没发现蹊跷……” 昭渠一时没有作声,过了一会,她才开口:“第三次时光回溯,我试过给他发布让他攻略赵抟之的任务。” 许昭然心里吃了一惊,她也是经过三世的人了,虽然都没活几年吧,她也算是见证了赵抟之和顾生槿两次轮回的人了,以她对他们两个的认知,让顾生槿去攻略赵抟之,那不是一眨眼就能成功的事吗。 昭渠似是察觉到她的惊异,继续说道:“前两次我都失败了……那时候我的灵魂力多强大啊,能以一人之力力抗群众意志的洪流……但世界还是崩溃了,所以我开始怀疑自我了。正好江陵说可以帮我,建议我试试系统任务发布模式,其实当时我心里已经预感到赵抟之不会吃这一套了,但我还是决定试一试……结果那次是历次以来赵抟之对顾生槿好感最低的,从头到尾就没达到过及格线。” “这是为什么?”许昭然还是露出了吃惊的表情。她想不通。 昭渠应该是明白了她的意思,笑了一笑,说道:“你想不通吧?江陵也想不通。多少人的系统世界都成功了,群众意志如此波澜壮阔,怎么会不成功呢?但是就是失败得彻彻底底的。我后来分析,应该是赵抟之的人设阻拦了好感的增加。他这个人无论是童年还是少年时期,接收到的都是带有功利性质的各种情感,所以他内心是有一道防线的,这道防线就是他不能接受有企图的感情。顾生槿带着任务和目的接近他,怎么逃得过他的眼睛?所以哪怕他们两个早早在一起了,顾生槿也没恢复记忆,他一直觉得这是任务,好感始终上升不到爱情那一段上,赵抟之的好感就更惨不忍睹了,还是徘徊在冰点线上。对于他来说,应该是心里最后一个人也变得跟别人一样了吧。结果就是日日纵于肉-欲,对于实质的感情没有丝毫帮助,早早就崩溃了。也是那次我的灵魂力孤军奋战消耗过大,一落千丈了。所以这次给顾生槿发布反向任务也是我认真考虑过后实施的行动,毕竟是最后一次了。” 许昭然轻轻一叹:“之后你就要去投胎了吧?” “嗯。江陵说不管我这次成不成功,都要强制送我去投胎了,不然我下辈子只能投胎成平均智商六七十的人了。……就是比一般人都笨的那种人。” “……”许昭然垂了垂眼,问道,“万一这次还是失败了,有没有补救的方法?” 昭渠沉默了许久,才说:“除非顾生槿和赵抟之能像你一样‘记得’。那样的话,以他们两个的意志力也能成长到能对抗现世意志的程度,到时回溯时光,恢复世界本貌也可行。但这恐怕希望不大,我到现在也不明白你第一世到底触发了什么特殊机遇,为什么跟别人不一样。” “难道不是因为你是我的原型,我们的灵魂波可以达到一定程度的共振?” “不是啊。你的……额,以前的天真可爱是我的理想型还差不多,和原型差得有点远了。我真的是一个喜欢为赋新词强说愁的伤春悲秋小清新啊。”昭渠闷闷地说。 许昭然想:我真是一点也没看出来你哪里伤春悲秋了。 须臾,她的眼神渐渐变得坚毅,那是有别于昭渠那股子清透气息的坚韧,许昭然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这次一定要让师父和大师姐都安然无恙。哪怕最后还是崩溃了,至少她们也是一起崩溃。 当然,能不崩溃是最好的了。现在来看,情况还好。 第40章 群众意志 有时候昭渠也会想,她是不是太理想化了,曹雪芹那么多红楼专家粉,贾宝玉不照样被黑成脑残,林黛玉如果能自己表达意见得为贾宝玉再掉三千真珠吧;金庸还活着呢,他创造的大英雄郭靖也有过被黑成渣贱的体验;罗琳还年轻力壮呢,邓布利多和小天狼星就能被黑出翔了。一个作者,是不能避免自己喜欢的主角和认可的配角被黑的。 但他们毕竟拥有强大的大众粉丝基础,他们的本源世界比昭渠所创造的这个本源世界强大多了。黑贾宝玉的,黑郭靖的,黑邓布利多和小天狼星的相对本源世界的群众意志来说,不过是一小撮非主流意志罢了。所以这部分意志是不能强大到对抗甚至破坏本源世界的。 但她所写的原作只是一个本来就不大众的*。这是一个看似庞大,其实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半封闭式群体。如果混圈,就非常可能出现,上一圈碰到这些小伙伴,下一个圈还是碰到这些小伙伴,只不过大家站的cp变得不一样了的情况……所以群众意志,在一定程度上是可以争取引导的。 在昭渠死后的最初几个月本源世界是安全的,因为喜欢她痛惜她的死亡而自发开始创作同人和续写的都是真正喜欢她的人,这些善意的意志力,虽然可能非常ooc,甚至三观都可能会和原作者有冲突,但因为它们本质上是善意的意志力,就算不能够让本源世界更强大,也不会产生攻击本源世界的意识。渐渐的,各种人越来越多,就变味了。尤其是在出现有穿越者的同人镇圈作以后……游荡人间排号等投胎的昭渠就在某一天,收到了来自异世的求救信号。 本来昭渠是很有信心自己能救回本源世界的,然而事与愿违,她一连失败了好几次。现在她也快要走了,也许最后的结果是这一次次的尝试并不能挽回什么,她投胎以后,顾生槿和赵抟之的精神气会再次消散,最终消失在洇洇的时空长河中…… 这让昭渠想起网文界一句很有名的话:写文证道。 一个人既然可以靠写文证道,与之相对的,也就是身死道消了。后面那句话用在她身上就很合适。 如果现世的时光也能重来回溯,她一定回到自己病死前的一个月,拼着高-潮不写也要把顾生槿和赵抟之小时候的事写出来,使之形成铁设事实和群众共识。但事实是,现世的时光是既不会停滞,也不会回溯,只会徉徉往前走的。她没有来得及写,这个在她心里的设定就永远无法成为不可动摇的铁设了。所以要让顾生槿回忆起小时候的事就成了要先战胜大众意志,才能达成的非常艰难的事。而要战胜群众意志,就需要他们两个的感情深化到一定程度,形成合力意志了。 即使昭渠徘徊人间,也无法改变自己死亡后越来越多人打着爱赵抟之的旗号强加给他一堆乱七八糟恋人的趋势。因为她还没来得及写赵抟之的过去就死了,所以没有读者能真正地了解他这个人。人们只看到了他插足江湖的水深,他的强大,却不知道他这一切背后都是源于什么。 他们会给赵抟之安排一个又一个背景,过去,但他们不会知道,赵抟之其实是一个需要不带功利目的去关爱的人。那么一堆奔着他是主角去抱大腿最后cp的穿书者就首先被筛出去了。其次是穿越后随便做点什么就能被他无条件宠爱的yy穿越者被筛出去了。感情这回事,不说付出和回报绝对对等,但至少要符合赵抟之的人设。你不对等,哪怕这种意志产生了影响本源世界的可能,也无法获得赵抟之本人的认可,他眼里还是只有顾生槿的。这类现世意志多了,就免不了拉顾生槿出来当脑残黑化男配的剧情,就产生了厌恶原主角顾生槿的群体意志,就不可避免地会出现侵略性和攻击性,会去攻击真正的本源世界,强大到一定程度,就可以在本源世界投射出破坏本源世界走向和消耗原本人物精气神的幻影。 穿书者沈愉就是那样一个精神幻影。 他是集所有相关穿书和穿越同人意志于一体的统一者。 也幸好同人作者们本身良莠不齐,脑洞多样,三观也不统一,写出穿越镇圈文的人又给沈愉安排了这种蛋疼的前生今世梗,虐倒一片人,形成圈内一部分二设共识的同时,也倒了一部分非穿cp党们的胃口,产生了强烈的对抗意识。群众意志就是一个染缸,这个染缸在多方博弈之下,让“被穿的沈愉”这个幻影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尽管如此,n重染色过后的沈愉还是打开了本源世界的缺口,在里面占据了一席之地。但本源世界是属于原作者、原主角和原配角们的,双方的意志力就开始厮杀了起来。原来的正面配角不会希望自己在沈愉的干涉下被吊打炮灰,原来的主角也不会希望自己原本美满的人生被破坏,不会希望自己被人认可的意志和三观猛然间掉转180度,成为被本世界小伙伴们唾弃的垃圾。所以双方就打了起来,但因为本源世界的基石仍旧是原作者、原主角们构成的,所以一旦这一方落败,主角精气神就消散了,世界就崩溃了。 恶的意志力虽然战胜了正的意志力,但终究也是两败俱伤,是很难取本源世界而代之的。因为同人就注定了它的一切都建立在原作上,原作的精气神如果都被恶意打散,那么也没同人什么事了。 最初昭渠是不知道这些事的。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鬼魂,死亡后老老实实地进入排队投胎程序,有事没事飞来飞去窥屏人生百态而已。所以接收到求救信号的那一瞬间她也很懵逼。 前头两次虽然她的精神力强大,但拯救的方式不太对,虽然世界是自己创造的,但以一人之力顽抗,还是太吃力了些。 在顾生槿的精气神几度消散后,昭渠就改走了群众路线,是靠披马甲续写了原作,以及在这个基础上写出另一篇镇圈架空同人文,才把顾生槿的精气神又聚集了起来,把赵抟之的人格恢复到了最接近初始的样子,也是这样,她才扳回了部分群众意志,有足够的精神力去再次时光回溯,开启这次孤注一掷的冒险世界线。 什么样的爱情会成为最坚实的感情? 她想,必须是被打压,被系统所反对,还是忍不住去爱,去为了他对抗整个宇宙的感情啊。如果他们两个的感情能在这次达到这个程度,就算她投胎去了,他们也不用惧沈愉这种精神投射、多方博弈后产生的综合体了。 昭渠看了看时间,就对许昭然说:“我要回去了,不然沈愉又该抖起来了。杭州那边你小心应对就是。”许昭然点点头,又转了转手腕上的多彩手链。一室就沉静了下来。如果是顾生槿在这里,一定能看到许昭然面前有个跟他差不多的投影屏幕。只不过他的是单机封闭式。许昭然的是有一定交互功能的系统。片刻后,这个屏幕消失了。 * 杭州。某客栈。 第二天,顾生槿就醒了过来。然后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等他发现到底哪里不对劲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一下。 第41章 身份泄露 赵抟之好像把顾生槿当抱枕用一样,不但伸了手过来,腿都放上来了。他的长发倾成了一朵柔软的乌花和几镰乌亮的月牙散乱在他自己和顾生槿身上,大半张脸都埋在顾生槿颈窝处,绵长而静谧的呼吸就这样喷在顾生槿肩胛上……若是旁人来看,便是素衣黑发,颜如玉,憩似画,良辰美景应如是,徐徐凉意偎苦夏的样子了。 但顾生槿本人既欣赏不了自己二人的模样,一觉醒来发现是这纠缠的姿态,便是有些懵。他懵完就有点怀疑自我,难道他的警惕性真的那么差,连别人抱住了自己都没醒过来? 顾生槿下意识想往旁边避一避,但看着赵抟之那个安安静静的睡样,犹豫了一下,又没有动作了。很难想象,赵抟之睡着了以后竟然会是这种黏人的姿态,顾生槿昨晚还以为赵抟之一定是那种睡着前是什么姿势,第二天醒来还是什么姿势,连上下左右都不会挪动一厘米的木头人。 而且这个时辰……往常他也早该醒了。顾生槿抬眉瞅了瞅外面已经大亮的天光。 难道是因为跟他一起睡觉特别沉? 顾生槿暗自得意了一下,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人家特别信任自己啊。你看睡觉都不带防备和警惕性的。当然了,反过来说也可以是他也很信任赵抟之才睡得沉嘛,绝对不是因为警惕性真的太差。这么想了以后,顾生槿就又有自信了。 他看赵抟之还没醒,又不想动了弄醒他,神游天外地躺了一会儿,就又迷迷糊糊地睡了个回笼觉,再醒过来,就看到赵抟之已经醒了。他的腿脚已经安分地收了回去,撑着脑袋斜靠在床榻上,一瞬也不移地瞧着顾生槿。顾生槿有些不自在地转开注意力,装作在找衣服的样子。赵抟之侧了个身,就把衣服丢给了他。 顾生槿坐在床上穿衣服,赵抟之也拿了衣服来慢条斯理地穿,他的神情透着晨起的天然冷淡,剑眉也像凝了薄霜冷峭峭的,只有一对黑白分明的眼在盯着顾生槿时不再乌沉沉的,透出一丝暖溢来。顾生槿也是初醒懵懂,傻傻望着赵抟之那双眼,总觉得他眼里似乎添了些什么东西。 很快,赵抟之双臂一收,穿好了衣服,站了起来系上一条翠绿的宫绦和那块他常戴的玉佩。他穿着一条白底满织嫩绿枝叶的多层蜀锦留仙裙站在倾洒成金的晨光里,侧过头来对磨蹭的顾生槿微微一笑,“快起来,待会我们去吃隔街的阿婆米线。” 顾生槿被他晃了眼。 他愣愣地哦了一声,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看着赵抟之发呆,立刻欲盖弥彰手脚麻利地蹦起来系腰带了。阿婆米线家的清汤酸菜肉末米线也是他最近很爱的一样早点,那一锅清可见底却味美鲜香的秘制汤底,加一份炸至金黄的咸香猪大排简直让人吃完了还想着。 如此,二人自洗漱完毕相携去吃饭不提。 几天时间匆匆而过,池嘉木不愧是专家,一出手就药到病除了。顾生槿毒清好的第二天,徐添风就迫不及待来找他了。 那是一个带着轻淡雾气的清晨。头天夜里才下了雨,空气里徜徉的是凉爽的气息,顾生槿起了床,想到今天终于可以无忧无虑地出门逛逛西湖,真想仰天大笑三声。 他就保持着这个舒爽的心情,去敲开了赵抟之的房门,同他一起下了楼。两人点了早饭还在等,徐添风就一阵白风似的飞了进来,看到顾生槿完全没有他想象中的生气,可说是满脸喜气:“小师叔!”喊着就身形一闪,下一秒已经站在顾生槿身旁了。 下一刻,他看见赵抟之的模样就呆了一呆,好像十分震惊的样子。过得须臾,方才醒过神来,笑着向他行礼,“没想到霁月山庄庄主竟是一位姑娘,在下武当徐添风,庄主有礼了!” 赵抟之也坐着略还半礼,介绍了自己的名字。 徐添风面上不显,心里先是一阵诧异,然后就生出了浓浓的疑惑:怎么是半礼,若她礼数周全,就该还全礼,若她本性桀骜,就该不还礼,这还半礼,是怎么个回事?难道是说她和小师叔平辈论交所以拿自己当晚辈看?……好像不用这样吧。 顾生槿这几天已经知道他和霁月山庄二庄主在一起,对于他知道赵抟之也不意外。当下又问了他一点这些天抓探子的情况,徐添风粗粗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只不提他揍那些探子时问讯都问到了什么,顾生槿就猜到他可能有话要单独和自己说,只是碍于赵抟之,不能讲出来。 他们两个互相倾诉这些天遭遇的当口,赵抟之已经剥了个水煮蛋,然后他把蛋放到了顾生槿的盘子里,动作行云流水,娴熟自然,表情一如既往,毫无变化。 徐添风却是明显呆了一呆,他看看自然的顾生槿,又看看淡定的赵抟之,半晌,才勉强露出一丝笑模样:“小师叔,你们……” 好啦,做戏肯定是要做全的,第一关来了。顾生槿咳了一声清喉咙,正式把赵抟之介绍给了徐添风:“不出意外,他就是你未来的小师叔母了。” 说完,顾生槿还有点本能的不好意思。这个意外嘛,当然肯定是会出的。 赵抟之不知顾生槿心中所想,只当他害羞,恰到好处地对徐添风微微一笑。徐添风似乎是整个人都呆滞了。顾生槿觉得他一定是太吃惊了,果然过片刻,徐添风就站起来,重新朝赵抟之行了个晚辈礼,赵抟之淡定地受了,然后像一个真正的长辈那样,给了徐添风一个见面礼。一把唐伯虎真迹的扇子,山居扇。 顾生槿惊讶地望了赵抟之一眼。赵抟之是来问过他徐添风喜欢什么,想也知道是要送点见面礼,见面礼也不需要太贵重,意思到了就行了,顾生槿自然不会跟他提什么唐伯虎,随便拿笔墨纸砚糊弄了。他是从哪知道徐添风是唐伯虎真爱粉的? 徐添风什么心情顾生槿看不出来,反正他抱着那个装扇子的木盒子,表情一直有些呆滞,道谢的笑容也有点僵硬,像硬挤出来的。 顾生槿就觉得奇怪了,怎么是这个反应,难道不应该是见到了心爱巨巨流落民间的作品很激动? 不会他也对赵抟之一见钟情了吧?这个坑要是跳了,那不得贻误终身啊。 顾生槿想了想,就对徐添风招了招手,徐添风晃过神来,可能也意识到自己有点失礼,歉意地对赵抟之笑了笑,就在顾生槿旁边坐了下来。 顾生槿就问他吃了没? 徐添风情绪低落,还是勉强打起精神,摇了摇头:“没吃。”他张了张嘴,目光落到怀里的木盒上,又恹恹地把似乎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既然没吃,顾生槿就给他点了他爱吃的几样早点,气氛有点微妙,顾生槿总不能继续跟赵抟之秀恩爱去闪师侄的眼吧。三人默默无声地吃完了,约定了时辰一起游西湖,才各自散去。徐添风自然是跟着顾生槿的,跟他进入房间之后,他就把天机心法的事跟顾生槿说了。“小师叔,有人好像要置你于死地,为了引你在江湖人士面前露面,还刻意找人挑衅我。你得罪谁了?” 顾生槿心道:你小师叔我这下山才几天,能得罪几个人?唯一能用上得罪这个词的也只有魔教和沈愉了…… 顾生槿沉吟了一下:“天机心法这件事,我已经有一点眉目了,恐怕真正夺走那少年天机心法的,和跟踪我的黑衣人是一路人。只是那之后就没人再来跟踪我,所以我没有机会再挖掘一下这个线索。” 徐添风听了也是一皱眉:“跟踪我的几个门派都是小门小派,被我警告一番就不敢跟踪我了,只有一个探子特别古怪,是有间茶馆的。这茶馆难道还做消息买卖?” 顾生槿皱了一下眉。其实他早就怀疑有间茶馆有问题了,一听这名字就知道是在致敬星爷。能做到这件事的,在这个世界里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原作者,如果有间茶馆是原作者设定的,那么她这样设定一个茶馆,这个茶馆多半背后不简单,很有出镜率。如果是沈愉……恩,这就要认真思考他是怎么在下山短短几年里,就背着武当建立起自己的疑似情报网络,还派人来跟踪徐添风了……这得是什么目的? 顾生槿想了一阵,对徐添风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们这就去逛西湖吧。我去叫抟之。” 徐添风应了一声,微微垂下头来。顾生槿已经去开了门,他看了一眼顾生槿晃悠悠往外走的背影,双手背在脑后,步履轻盈,显见心情极好,就连天机心法的事也掩盖不了他的好心情……他看了一会,也抬脚跟了出去。 赵抟之也已收拾齐整,只等他叔侄二人说完悄悄话了。 夏日西湖堤岸青翠映照,徐风袭人,倒有几分凉爽气,顾生槿深吸了一口气,笑了。腿和轻功还是自己的才好啊。 三人在这烟波笼翠之地转了半圈,差不多也到了要吃午饭的时候,商量了一番就一致决定去楼外楼吃。吃过楼外楼,顾生槿在路边随手救了一个被江湖人士调戏的小姑娘,和那蛮不讲理的江湖人士话赶话的,他已经身在杭州的消息就莫名其妙被别人宣扬出去了。 离赏剑大会还有十数日,江湖中人却已经有很多提前到达了,因此接下来几天,顾生槿不管去哪晃荡,都能遇上拦路劫杀管他要天机心法的。都到了这份上了,顾生槿哪里还想不到这是有人设计自己? 第42章 赏剑大会 当然这么早就跳出来的一般是炮灰,在顾生槿手里基本上讨不了什么好,那些以为顾生槿能被魔教几个无名小卒欺负武功一定不咋样的纷纷翦羽而归,那些意图在晚上偷袭的被顾生槿一个不落擒获之后,余下那部分老成持重的、老奸巨滑还没出手的,也就不再轻举妄动了。 虽然人人都想要天机心法,可是心法要,面子也要要啊。这个顾生槿,可是在魔教小卒手里吃过亏的江湖笑柄,你堂堂一个有名望的江湖人士,若是在他手里还能吃了亏,扫了脸面,那岂不是比江湖笑柄还笑柄了吗? 所以大家都不动了,只暗暗地瞧着顾生槿一行人的动作。 这让顾生槿终于得了些时日的清闲,每天和赵抟之到处乱晃,重点当然还是吃吃吃,不是尝尝这家的东坡肉,就是试试那家的荷叶鸡,也是过得相当逍遥自在。 在这逍遥自在中,他们武当三人和赵抟之都拿到了铸剑山庄的请帖。 你道铸剑山庄的请帖是那么好拿的?没有江湖名望,你去是能去,但不是他铸剑山庄的坐上宾。这个贵宾和散客的区别,虽然不算特别重要,有时候也可以侧面反映一下你这个人在江湖中的地位。 武当三人都得了这请帖,却是三人有三人的缘故,沈愉是因为他已是江湖上成名的武当大侠,他来赏剑大会,人家当然要给面子,发张烫银帖子给他,届时请他前排入座。徐添风呢,在江湖上还谈不上有名,却是因为他画画有些名气,被归在文艺类邀请了。——铸剑山庄铸剑,要把一把剑造得又利又好看,赋予它时尚感,可不是要请人设计么,徐添风就是沾了这一层原因,得了个特邀帖,倒是比沈愉和顾生槿都特别些。因此他那张是文艺的淬青汁竹纹帖,有别于其他江湖人士。 最后顾生槿这个帖子么,当然完全是占了辈分高的优势。哪怕他还没有弱冠,初出江湖,只看他是丹阳真人的关门弟子,武当掌门的小师弟,这个请帖也必须发给他。在这赏剑大会上,顾生槿就是武当的脸面了。因此他也得了一个烫银的邀请函。赵抟之是以霁月山庄大庄主的身份去,比之顾生槿这种吉祥物,他是霁月的实权一把手,因此是个烫金邀请函。 时日临近,城中赏剑大会的氛围也就愈发热闹了起来。赏剑大会说是赏剑,其实按后世的话说,就是铸剑山庄主办的一次大型武器展销会,不然只赏不卖,人家哪来的钱造更多武器,怎么立足江湖? 这也才是吸引江湖人士来参加赏剑大会的真正原因,一般武器用个几年就要换,一把好武器有时候就是一瞬间生与死的距离,哪个江湖人士不想要一把好剑?如果只有一把逐星给人赏,那逐星倒是通常能拍卖出让人咋舌的天价,可这壕们之间的游戏,似顾生槿这种就是来看了个热闹也买不起,又怎么会有兴趣千里迢迢赶来看壕们一掷千金? 所以顾生槿和许多初出茅庐的江湖小侠们一样,来赏剑大会,实际上是物色一把趁手又顺眼,还不那么贵的好剑的。 因此拿了邀请帖,他就看起了附赠的武器介绍手册,手册上全是一把把铸剑山庄出品的非制式武器,每一把都形制不一,画得栩栩如生,从武器名字来历,到打造用材、所用技术,乃至于样式设计者、锻造者全都一一在列,以供江湖侠士们提前物色心仪的武器。 这一套下来,顾生槿也不得不感叹一声铸剑山庄好一套杠杠的营销手段了,就连一把只是设计比较花哨的普通铁剑,他们都能介绍出一朵花来。 顾生槿看了半天,最中意的是一把进了top30没进top20的长剑,这把剑名叫斩霄,剑身长二尺八,剑刃薄利,是杀敌利器。就冲这杀气腾腾的名字,顾生槿就觉得八年后用它灭魔教一教太合适了。 就是进了排位前三十的剑比较贵,这把剑是二千两起拍,顾生槿这次下山带了四千两银票,其中三千两是师父给他买剑的,剩下一千两是他在武当这十年攒下的。别看武当山下一户普通人家十两银子就能欢欢喜喜过一年,江湖上的钱实在不是钱。如果看中这把剑的人很多,一个个都在那抬价,顾生槿也有可能拍不到。 所以他又挑了几把页数偏中间的剑,这几把剑的初始价格只在八百两至一千两范围内,到时他拿下肯定没问题。拿下来至少用个八年不会坏,也很划算,说不定等他死后,这还能成为一把天价名剑了。 历来充满戾气的杀剑都是武林中人追捧的。 看得差不多,赵抟之刚好来找他,见他在翻看手册,便也坐到了旁边,问道:“你想要哪把?” 顾生槿对斩宵没把握,并不专门提起,只把它和其他几把打了对角折的中间纸页一起翻给赵抟之看,“这几把都还行,到时哪把好买买哪把。”赵抟之接过看了看,没有发表意见。顾生槿就喝了口茶随口问,“你想要哪把?” 赵抟之:“逐星。” 顾生槿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 壕! 赏剑大会开幕这天,城外铸剑山庄一带可算是人头耸动,热闹无比。赏剑大会辰时开幕,武林中人来此,无不是各展所长。早起坐马车的基本都给堵在了路上,因此侠士们多是靠轻功飞抵山庄门口,一个个不是踏燕而至就是飞枝而达,武当的梯云纵也在这时发挥了它羡煞众人的风采,是奔时如流云,停时似驻雨。尤其徐添风那一身化风踩雾似的高超轻功,更是惹得一路上的江湖侠士们纷纷叫好赞叹,那一身丰神俊秀的风采,不知羞红了多少江湖女侠的脸颊。 他当先一人到达了山庄门口,有引路侍者上前询问,他一面拿出那张别具一格的淬青汁竹纹帖,不等侍者引他进去,就说:“我还要等人。” 那侍者便恭敬守礼地等在了一旁,也不贸然问他要等谁。只过了大约两息的时间,就听到徐添风轻喃一声:“来了。” 侍者抬眼望去,但见不远处有两人连袂而来,一者青衫黑靴,腰插蒲扇,眉目含笑,形容清俊里带出几分飒爽。一者形容精致,眉目清寒,意态韵风,宛若仙子遗立,兴而下世。 侍者又看他二人相视而笑,方才一齐落地,便知这两位是一对了,侍者先在心里赞叹一声郎才女貌,忙迎上去,询问姓名。那略高挑些的姑娘便面色淡然地递给他一张烫金帖,侍者一看到那上头写的霁月山庄大庄主几字,差点没当场把眼珠子瞪出来——夭寿啦,霁月山庄大庄主竟是位大美人!美人为何起了个男人一样的名字! 他勉强稳住身形,又接过旁边那青衫少年的烫银帖子,翻开一看,差点没立时给这少年跪了——妈呀!这几天江湖传闻和那个武当顾生槿同出同进的姑娘就是霁月山庄大庄主啊!!这顾生槿是走了什么样的狗屎运啊! 今天逐星的风头都要给他两个盖过啦! 他还真没有想错,自打他们两个进入赏剑大会会场,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入座,就成了全场的焦点。 先前关注天机心法的武林中人虽有个别消息灵通的已经得知赵抟之的名字,却未必能得知赵抟之和霁月山庄的关系。这次赵抟之大喇喇坐在了霁月山庄大庄主的名牌后,可不得瞪掉所有人的眼珠子? 铸剑山庄在安排座位的时候,大体上会参考各门各派的友谊度和仇恨值来酌情安排,比如武当和峨眉好,这两派的与会人员就会坐到一起,武当和少林有点龃龉,这俩派就不能坐一块,除此之外,如有提出特别要求的,也会尽量安排。比如霁月山庄要求和武当坐一块,这主办方也办到了。顾生槿的座位和赵抟之的就是挨着的。 武当来了三个人,徐添风被安排到哪哪都特殊的文艺座去了,反而不跟顾生槿等人在一块,武当这边有座的就是沈愉和顾生槿两个,他们旁边挨着就是峨眉静风的大弟子李幼喜,她身边跟着搬了张凳子来蹭位子的则是一个十□□的姑娘,这姑娘就是许昭然了。 顾生槿不免多看了两眼。许昭然是个眉眼间俱是笑意盈盈的女孩子,她看到顾生槿在瞧自己,还俏皮地冲他眨了眨眼,倒闹得顾生槿不好意思再看她了。 当然他想看也看不了了,赵抟之许是注意到他的目光,似笑非笑地凑过来,压低了声问:“你看谁呢?” 顾生槿仿佛听出这话里的威胁之意,低声笑道:“有庄主在,不敢看旁人。”说罢,果真就盯着赵抟之目不转睛地看了半晌。他的眼神专注而明亮,纯粹且通透,让赵抟之也有些挪不开眼。 周遭仍是一派喧闹,人来人往,你挤我攘。唯他二人座处安静了年华,定格了光阴,浑然自成一界。 第43章 拍卖现场 “咳咳。”乐天成棒打鸳鸯的声音不期然传来,赵抟之才淡定地转过脸,看向了乐天成。乐天成晃着扇柄往旁边的椅子上一坐,对赵抟之暗暗使一个眼色,就往椅背上一靠,拿起茶几上的武器手册随便翻起来。赵抟之神色清淡,转回去看前方的展销台。展销台是一张整玉作玉面的桌子,上铺一层能斜覆住整玉玉面的流苏银白雪锻,四面锻角沿着玉侧呈倒三角挂下一块,远远望去,它便有些流光溢彩。在雪锻上方,有一个木制斜支架,两名侍者正将一个扁长木盒子斜放在支架上,打开盒盖,里头露出一把精光奕奕、背脊厚实、刀刃勾如弦月的特型长刀。这就是将要拍卖的第一把武器了。 铸剑山庄的拍卖顺序是宝塔式的,也就是说先开始拍的是排位低的武器,按单数升序一直拍到逐星出场,逐星拍完,再按双数降序一直排下去,斩霄在逐星之后,他要先围观赵抟之豪气四溢地拍逐星了。 顾生槿悠哉悠哉地靠在椅背上,剥了个桔子正一瓣一瓣地往嘴里丢,就看到沈愉来了。他有些天没见到沈愉了,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见他落座,少不了问几句情况,“你这段时间都去哪了?怎么不见你人?” 沈愉脸上带笑:“会友去了。” 顾生槿心知他所说不尽不实,也没有多问。关于沈愉调戏赵抟之闹出的一系列后果顾生槿早已经发信回了武当,只等师兄处理了。虽然茶馆之事他也对沈愉有所怀疑,不过还没有证据,还是要找个时间夜探一下那间茶馆,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这边思量着,那边拍卖已经热热闹闹地开始了。主持正在热情洋溢地介绍这把刀的各方面性能和各种设计制造属性,让想买刀的江湖侠士们提高购买的热情。其实就上午来说,基本上没他和赵抟之什么事,下午逐星才会出场,作为今天这场拍卖结束的□□,明天才轮到顾生槿拍剑。 因此顾生槿就和李幼喜聊起了天。顾生槿从前和李幼喜也有过数面之缘,见她倒是不认生。峨眉和武当有较大辈分差,因此双方见面,一般是以年龄决定长幼,顾生槿也是要叫李幼喜和许昭然师姐的。顾生槿问:“静风师太最近可好?” 李幼喜笑眯眯回他:“一切都好。令师丹阳真人近来如何?” “和从前一样。”顾生槿笑了笑,好奇问,“许师姐是来买双剑的吗?” “是呀。”李幼喜的笑容变得更温柔了,“师妹明年就能出师了,正好先来买一把。” 顾生槿又后仰绕过李幼喜问那边的许昭然:“许师姐想买哪把?” 许昭然对他微微一笑:“我要映晴。” 也是一个壕!映晴在所有兵器里排号第五,但在双剑里排号是第一位的,起拍就是和逐星一样的五万两,拍到最后还不知道是什么价。 “那就要等到下午了。”顾生槿也回她一笑,就老实地把身子正了回来,又转头往赵抟之手臂旁推了推那碟茶瓜子,对他讨好地笑了笑。这么一问,他心里就有数了,这么壕,这姑娘应该真是昭渠先生了。而且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收入,说明峨眉的人应该是知道她身份的。但是原来的自己怎么会喜欢她呢?虽然她看起来也是很可爱阳光,长得也不错,但完全不是他会看一眼就钟情的类型。硬要说的话,这明明是梁深齐会一见到就喜欢的类型! 赵抟之睨他一眼,拈了一颗瓜子,优雅地轻轻嘎嘣一磕。 顾生槿就特别自觉地用手肘撑着脑袋靠向了赵抟之一侧,同他讨论起场上此起彼伏的喊号声。“我觉得一定是那个少侠能拍到。你看他都一百两一百两往上加。” 赵抟之将瓜子壳丢进空盘,伸出一根白玉似的食指在顾生槿眼前摇了摇:“我猜是左边那个十两银子往上加的中年大汉。赌不赌?” 顾生槿有些好奇:“赌什么?” 赵抟之微微露出一丝笑:“赌一个要求,如何?我输了我就答应你一个要求,你输了,你就答应我。” 顾生槿狐疑地盯着赵抟之看了一会,又转头去看看那少侠信心满满的样子,心道我赌了多半也是我赢,就点头了。这把精钢红缨长-枪起拍是三百两,本来是三个人争夺,现在只剩两个了,已经拍到八百两,这也是少侠叫的一次最高价,中年大汉照例不紧不慢地往上加了十两,顾生槿正想着一把那么普通的枪竟然也能拍出快三倍高,心有戚戚焉,感觉自己是拍不到斩霄了,忽然就看到少侠泄气地放弃了。他顿时瞪大了眼,低呼:“怎么可能?他不是很有自信吗?” “二百两往上加就知他是想震慑别人,好便宜拣货了。若是真的带足了许多银钱,怎么会拍这么靠前的武器?”赵抟之稍稍靠过来,解释给他听,“反而是那位十两十两精加的,是对这把长-枪真正的志在必得。”顾生槿一想,意识到赵抟之这是在教自己喊价技巧了,就对他笑了笑,“你有什么要求?” “还没想好。”赵抟之闪过一丝笑意,就不再说话,貌似专心看别人拍武器去了。在吃零食闲聊的过程中,下午那场也很快到来了。下午最先震慑全场的不是赵抟之,而是许昭然。映晴在逐星前面拍卖,和她对杀的是四个已成名江湖女侠,这四名女侠都是武林世家出身,家底厚实,拍卖前几天就已经互相暗自较劲了,但是谁也没想到杀出来的一匹黑马竟然是静风师太的关门弟子许昭然!江湖中谁人不知这位关门弟子是静风师太从乱坟岗捡回来的,峨眉的月例不少,但也不可能多到能拍映晴的程度啊! 不管其他四人怎么喊价,许昭然都淡定地一万一万往上加,最后力压四女,成功以四十六万的价格拍得了映晴。 ’ 这个战况越发让顾生槿觉得自己拍到斩霄的希望渺茫了。 不久之后就到了赵抟之拍逐星。逐星是一把长三尺一的寒星剑,木盒浦一打开,便是寒芒四射,有一股凛然逼人的清冷气息。这一点倒是跟赵抟之有点像,顾生槿这会也觉得赵抟之该配这样一把剑了。逐星一出,喊号的比之前更多了几个,等他们喊得差不多,五万底价已经飙到了四十万,赵抟之见他们快抬不动了,才举了牌子,喊了入场以来第一次价:“五十万。”一听这个价格,当时就有三个选择了退出,还剩下三个和赵抟之抬,四人对杀两个来回,赵抟之喊到八十万就没人和他对杀了,正当所有人都以为这次逐星一定落到赵抟之手里的时候,突然一个声音喊了个新价:“八十一万。” 众人一看喊号的人,全都瞪大了眼珠子:这位是武当的沈愉!武当弟子什么时候也这么壕了!他们不是经常能拿着武当山下铁匠铺的制式长剑用半生的嘛! 顾生槿也很意外,他看了看沈愉,见他嘴角含笑,袖口微拢,单手背在身后,对赵抟之道:“还请赵姑娘不要生在下的气。”若是在旁人看来,实在是有些玉树临风的。这情形,已经有生就一颗玲珑八卦心的人有点回过味来了,眼神微妙地看着他们三个。赵抟之神情冷淡地坐着,瞥也不瞥他一眼,就说了一句:“九十万。” 沈愉立刻一步不离地跟上:“九十一万。”用的正是每一位志在必得人士都喜欢用的狗皮膏药策略。 赵抟之又道:“一百万。” 沈愉微微一笑:“一百一十万。” 赵抟之:“二百五十万。” 沈愉的笑容微微一僵,迟疑片刻,他才对赵抟之微微欠身:“我拍不过姑娘。”赵抟之神色不变,还是那一副清清冷冷的疏寥模样,轻轻瞥过他一眼,好像在说:‘你个二百五’一样。 沈愉的笑容和风度越发有些维持不住了。 那边主持立刻宣布剑是赵抟之的了,颤抖着手恭恭敬敬地盖上木盒,就送来和赵抟之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赵抟之拿了剑,付账的是乐天成。看着乐天成那一脸我很苦的模样,顾生槿都替他们霁月山庄感到肉疼。他说:“就算你对逐星势在必得,也没必要一下子喊这么高啊。”装逼也要适当照顾一下你家二庄主的心情啊。 赵抟之看看他,顾生槿微皱眉头,看起来有点纠结。他忽然垂头轻轻地笑了一声,凑到顾生槿耳边和他说:“知道了,以后不乱花了。”说罢他就绕过顾生槿当先往外走。顾生槿有点茫然地挠了挠头:这话该跟你家苦哈哈的二庄主说吧? 正在这时,门口方向忽然传来一阵骚动的喧哗声,顾生槿忙转身跟上赵抟之的步伐,随人流想往外走,结果就看到门口窜进来一个黑衣小伙。他好像一眼就穿越人群看到了顾生槿,立刻飞身而起,毫不客气地踩着别人的肩膀和脑袋朝顾生槿和赵抟之的方向飞奔了过来。“还我天机心法!” 第44章 自作自受 听到门口开始喧哗,沈愉就微微地垂下头,把自己隐在了人堆里。从那天得知桓昊的消息他就命人找他了。找到了人,就让人告诉他抢了天机心法的人在杭州,还帮他来了杭州。若不是有这一层,桓昊如何能找到走了水路的顾生槿在哪里?正是要让桓昊亲自叫破这一点,让顾生槿在江湖人面前无所遁形,才能让他成为众矢之的。为了让桓昊能在赏剑大会上把事情讲清楚,沈愉还特地让阿魉教了他好好说话。 之前所有江湖人士都只是道听途说,在没有十分确切消息的情况下,一部分人还是持谨慎态度,如今被这么喊出来,顿时周遭都寂静了。还没出会场的都站着没动,已经出了会场的又折返回来看热闹了。 沈愉正暗自冷笑,坐看顾生槿成为众矢之的,忽然就见轻功极好的桓昊一晃就落在了自己面前,拔剑就对他骂:“贼子!还我天机心法!” 沈愉的面容就是微微一滞。他压下心底升起的心虚,稳住表情,对桓昊笑道:“你是不是认错人了?”说着,眼神貌似无意识地向顾生槿瞟去,暗示他你要找的正主在那边呢。 只是桓昊完全不吃他这一套,当下冷笑了一声:“找的就是你!当年你趁我不在,偷挖我爹留下的天机心法,你当几年过去我就认不出你了?你化成灰我都认得!” 他这话一出,沈愉面色就有些难看,这些应对的话就是他让阿魉教沈愉的,此时竟然落在了自己身上!周围也是顿时一片哗然,人们议论纷纷,震惊不已,沈愉和顾生槿不一样,他是已经成名的大侠!而且是素有贤名的大侠!他竟然去偷抢别人的心法秘笈! 更有甚者已经走到桓昊旁边开始问起桓昊:“那之前江湖传闻说天机心法被顾生槿得了是怎么回事?” 桓昊顺着他所指,看向了也是一脸震惊又懵逼的顾生槿,立刻认出了他,指着顾生槿问那人:“你说他啊?我看到当年偷我心法的人佩戴的那把剑到了他身上,以为这个人把我爹的遗物也给他了!但是后来有人告诉我那是武当派人手一把的剑,我才知道我找错人了。”桓昊这段时间也不知是经历了什么,已经不是原来那副长发覆面穿个破成斗篷一样破黑衣的鬼样子,头发打理清爽了,扎成了江湖少侠普遍偏爱的马尾,一身黑衣也显得清清爽爽干干净净,说话也顺溜了,看起来就增添了不少可信度。 反正顾生槿是基本信了个七七八八,他也是大吃一惊,瞪着眼看不远处的沈愉,这下似乎所有线都能连到一起了。如果当年和这个黑衣小伙纠缠不清并给他下毒的就是沈愉,那岂不是那天跟踪自己还往自己身上撒暴雨梨花针的也是沈愉派来的?他跟踪自己干什么? 再思及自己中毒在船上的那些日子,他也只是假意关心了一下毒,一点真正的表示都没有,既没有想办法提示自己怎么去弄解药,也没有说给自己出主意怎么让池嘉木出诊……还有江湖上关于自己有天机心法的传闻,当时就他,赵抟之和那黑衣人听到了。这是不是说,自己身负天机心法的消息也有可能是沈愉散播出去的? 顾生槿顿时眼前一黑,就像五道天雷一齐劈了下来,劈得他头晕目眩,耳鸣隆隆。一个心里不把你当朋友的人和一个表面和你做朋友背地里却处心积虑对你搞小动作甚至想置你于死地的人给人的感觉怎么会一样?前者最多只是心凉,后者就是恶心震惊了!这是多大仇?他什么时候招惹过沈愉了吗? ……哦。最多,也就是假装和他看上的男人情投意合了吧=。= 但这也不至于就置人于死地吧……更何况他对付自己的时候,自己似乎和赵抟之才刚认识。 顾生槿有些想不明白。那边沈愉已经改变了策略,他神色一肃,反驳桓昊:“我自认从没干过这等偷鸡摸狗的事,希望你不要信口雌黄地污蔑我。” “我污蔑你?”桓昊额上青筋顿时暴起,举剑就去攻击沈愉,沈愉拿剑身一挡,旋了个身,离开数步远,就到了顾生槿面前,红着眼,一脸痛心地跟顾生槿说:“小师叔,我知道因为我和魔教教主段无辛结仇那件事让你耿耿于怀,但你也不用如此找人来嫁祸我吧?”此言一出,周遭立时又为之一静,像一股清流涤荡了污浊的人间一样,江湖侠士们纷纷精神一振,看起了这一场叔侄恩怨的热闹。 顾生槿:“……”他缓缓地伸出一根食指指指自己,再指了下桓昊,不可置信地问,“你说我嫁祸你?”顾生槿几乎要笑了,“我有嫁祸你的必要?” 沈愉仍旧一脸痛心难受,声音不高不低地辩解:“若不然,为何此人一来就为小师叔洗脱了嫌疑,反而将一件莫须有之事栽赃到我头上?” 顾生槿听他这么说倒是真的笑了,他是不爱跟人吵架,但不代表他不能跟别人讲道理,顾生槿环顾四周,见大家都没走,索性摊开了说:“诸位大侠可能还不知道,前段时间我中毒了。因双腿不能行走,所以去找了池嘉木池神医为我解毒,从他那里,我听说他在几年前也救过一个中了此毒的小孩。”他说着,就看着沈愉脸色微变,但还强装镇定,顾生槿心里冷笑,推开他走到桓昊面前,“我问你,你当年是否和沈愉打过,并中了他的毒?” 桓昊点点头:“没错,本来我一直追着他不放,他朝我丢了一把毒针我就四肢麻痹,追不上他了。后来遇到了一个大夫,花了几个月才解了毒。” 顾生槿点点头,又对周围的人,“诸位如若不信,不妨请池先生也来作个证,我记得他今天也来赏剑大会了。” 他说完不多时,完全路人脸的池嘉木就从人堆里走了出来,他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沈愉,又瞧了瞧桓昊的长相,朗声对众人道:“当日我救的确实是这个少年,池某还记得那时他还只有十岁左右,若不是遇到了我倾力施救,任毒素堆积,将来必成残疾。对一个小孩子下这样的毒手,可见下毒之人心思阴险歹毒至极。至于顾少侠,前阵子池某也确实给他解过毒,此毒和这少年郎当年所中一模一样,倘若这少年当真没有认错人,这就有些意思了。”池嘉木故意拖长了声音,意味深长地看着沈愉。一个能对孩子下毒抢秘笈,还能对自己已经有点惨的小师叔下毒的大侠,他的真实个人操守值得深思…… 相比三个当事人,池嘉木这个神医加第四方证人的证词就显得可信多了,因此原本还跟沈愉有较好交情,心里相信沈愉多过顾生槿的这会儿也犹疑起来,继续观望事态发展。 沈愉有想过桓昊认出自己的低微可能性,并已为此做了一定程度的应对,就是甩锅到顾生槿身上。毕竟他的江湖声望比顾生槿高,朋友比顾生槿多很多,如果他受了冤枉,必定是他说话更能被人信任。而且他这些年都基本没露出过天机心法的那部分内力,甚至还能找到江湖上的好友给自己作证和天机心法无关,有这些准备,他还有后手留着等顾生槿,自不怕把桓昊招来。但他千算万算,怎么也没算到桓昊竟然被池嘉木救过! 当日他确实朝桓昊射了暴雨梨花针,但那时暴雨梨花针的设计还不如现在精巧,桓昊的轻功又高,他见现在的桓昊行动自如,还以为当年并没有射到他! 怎么会这么巧,就让池嘉木给救了? 沈愉强自镇定,心里闪过几个念头,正待要做最后的挣扎,忽听一旁有个髯须大汉粗声粗气地嚷嚷出来:“这么说,武当的沈愉沈大侠才是那个真正拿了天机心法的人咯?” 沈愉顿时苦笑起来:“不管你们信不信,天机心法真的不在我身上。”就算真的在他身上,现如今只有咬死不认了,不然只怕全江湖都要来追杀他。如今这情况,只要他认了,邪的正的,黑的白的,都有理由跟他动手了。 那髯须大汉嘿嘿笑了一声:“在不在你身上,咱们大伙一起上,试试你的武功不就知道了?” 沈愉心里怒火翻腾,只觉天道不公,为什么他都穿越了,顾生槿的狗屎运还那么好?心里虽咬牙切齿几欲其死,他面上仍是那副苦笑,摆手道:“诸位不觉得与其找我要,不如找这位小兄弟要?我看他下盘扎实,呼吸绵长沉稳,定是内功深厚之人。”他虚虚指了指桓昊。沈愉刚才只消扫一眼,便知自己早年刻意结交的几个方正大侠已经对自己失望,想靠他们帮自己是不行了。惟今之计,只怕还是要想办法先逃走再说,便也不再十分遮掩,直接把桓昊甩了出来。 众人听了他的话,确有几人目光闪了闪,但也有些本性正直的大侠少侠皱了皱眉,对沈愉的品行不满起来,最绝的还是那等心里既想要天机心法,又想要名声的。只听人群中一声清咳,流刀门的掌门站了出来,他和蔼慈祥地拍了拍桓昊的肩膀,递给他一个宽心的眼神,下一刻就竖起两道锋利英眉怒斥沈愉:“没想到武当的沈大侠竟是这种表里不一之人!孩子,你放心,这等抢人秘笈的武林败类人人得而诛之,老夫一定帮你除掉!” 人群中心的沈愉脸色一沉。 顾生槿身后的赵抟之默默地看着这而一切,面容淡定,毫无变化。乐天成悄无声息地轻轻一展折扇,遮住了翘起的嘴角。 第45章 稚儿被挟 桓昊眼神晶亮地看着流刀门掌门,真诚地说:“谢谢大叔!” 流刀门掌门展启天微微一笑,就拔出了下午才拍到的新宝刀阔均,朗声道:“诸位武林同道莫不是就坐视此等败类败坏江湖规矩?”话音刚落,先头的髯须大汉就已经按捺不住跳了出来,嚷嚷道,“展门主此言不差,大伙儿也不必和这等败类讲什么道义,只管一齐上,先拿住他让他招了供才好!”说着也不等旁人,当先一刀就风声呼啸地朝沈愉砍了过去,紧接着,又有好几个看到别人已经出手的江湖好汉也纷纷摸出武器围攻沈愉。 桓昊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抓了抓头发,怎么觉得别人比自己还激动?他举着剑看了一会,又觉得自己好像插不进去战圈了,着急地在顾生槿面前走来走去。顾生槿被晃了四五下视线,终于忍不住按住了桓昊的肩膀:“这位小兄弟,你能不能不要老是晃来晃去?” “我怎么了?”桓昊不知是因为跟顾生槿打过,还是对赵抟之有所忌惮,往后一撤,就退开了一步远,警惕地看着他们两个。 “你挡住我视线了。”顾生槿上前一步,拨开了桓昊的身体,密切关注着已经越打越远的战圈。 沈愉同时被七八个人围攻,一时间剑来刀往,精光四射,混乱已极,周围功夫高的尚且镇定,功夫低的都尽量跑远了围观,当然也有个功夫不高想在边上捡便宜左窜右跳的精瘦汉子,十分惹人注目。不过如今大家更多的还是把注意力放在了沈愉这个当了几年成名大侠的人身上。武林江湖看似大江南北天高海阔,实则是个小圈子,在这个圈子里的人,不说谁都熟悉谁,至少知名人士大家都知道他。在这个熟人见熟人的地方,一个人的名声臭了,让人看清了他的真面目,除非换张脸,或是以后打个翻身仗逆袭,不然是基本没有机会再补救自己的人品了。 这一点沈愉就看得很清醒,他确实也在乎名声,但比起性命,比起他还想得到的更多东西,比如赵抟之,比如将来的权势,显然一时的名声也就不算什么了。从来胜者为王败者作寇,只要他不是败在最后,生前身后的名声也就自然而然回来了。沈愉除了在赵抟之的事情上比较偏执一点,其他时候向来是实际的人,他不再犹豫,虚晃两招挡住别人攻来的利器,就转身飞跃过人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捞过爬到了不远处桌子上看热闹的庄主小儿子,长剑架在了他脖子上,环顾四周,对庄主戈翼笑得灿烂:“麻烦庄主给我开个路了。” 顾生槿一看这情况,心里就起了火,骂他:“你还要脸吗,要脸就不要拿小孩子当人质。” “我要命。”沈愉轻哼一声,眼神阴鸷地盯着顾生槿看了一会,才对戈翼说:“戈庄主总不会希望小公子同沈某一起陪葬吧。”小孩子才六七岁,骤然脖子上架了一把剑,几乎吓得魂飞魄散,现在是面色苍白,四肢不着地,看着就可怜。这里始终是戈翼的地盘,先前江湖人士们打起来,是因为他也想看这个热闹,如今儿子都被抓去当人质了,自然不能再围观下去。戈翼就对在场诸人拱了拱手,“请诸位武林同道给老夫一个面子,不要在我铸剑山庄内动手。” 戈翼的话还是有分量的,追杀沈愉什么时候都可以,但现在不给戈翼面子,以后他不卖你武器,不给你优惠咋办。而且这时候不顾一个小孩的性命动手,太不占理了。蠢蠢欲动的江湖人士都渐渐收了武器,表示不会坐视小公子的安危不管。沈愉谨慎地挟持着戈璧一路退到山庄外开阔处。一到了外面,戈翼就扬声道:“请沈公子遵守承诺,放了我儿。” “在这里放了,我岂不是要被围攻致死?”沈愉冷笑一笑,拽着戈璧的手肘紧了紧,戈璧就露出喘不上气的酱色,使劲抬手想去掰沈愉的胳膊。别说戈翼心里一紧,就是顾生槿都觉得太过分了,好歹也假模假样做了这么多年大侠,拿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孩子要挟出门,出了门还不肯就地放了,给你来个下马威,人干事? 戈翼皱眉问:“你要怎样你才肯放了小儿?” 沈愉环顾四周,看到人群里的顾生槿,指向顾生槿高声道:“让他跟过来,不然我可不保证令公子会掉在哪里。”这就是得寸进尺了,戈翼脸色一沉,按照他平时的性格必然是已经发作了,但此时儿子在人家手里,就跟命门被捏住了一样,不得不服软,戈翼老脸一红,一脸为难地看向顾生槿:“顾少侠,你看……” “我去就是。”顾生槿站出来摆摆手,问沈愉,“只要我跟着你走,你就一定放他活着回来?你得先承诺你一定能做到,我才跟你走。” 沈愉心道,只要你跟过来就可以了,遂点头道:“没错。” 顾生槿也不迟疑,握了剑就要跟着他走,才跨出半步,还没走完一步,忽然就被赵抟之拉住了胳膊,他问:“你想好了跟过去会怎么样?” 顾生槿回头看他,赵抟之一贯淡定的脸色竟然微微有点苍白,顾生槿有心想问他是不是不舒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觉得怪不好意思的,想来他习武之人,也不会生什么严重大病,就只点了点头,“我想到了。”既然会天机心法的人实际上是沈愉,那么动真格一打一,顾生槿就很可能不是沈愉的对手。而且从沈愉能派出黑衣人跟踪自己这一点看,他极可能还有隐藏势力,如果他把顾生槿引到他的势力范围攻击顾生槿的话,顾生槿能安全回来的希望也不大。但顾生槿也不可能因为有这些顾虑,就坐视一个小孩因自己的选择不当而失去生命,这一趟他作为一个成年人是必走的。 赵抟之抿抿嘴角,“我去。” “怎么能让你去?”顾生槿顿时笑了,用力抽回了胳膊。 沈愉这时也冷笑地插了一句:“我只要顾生槿。旁人要是跟来半步,我就先杀了戈璧。”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赵抟之,既像是强调,又像是警告。 顾生槿最后对赵抟之笑了笑,就回头去看沈愉和那小孩,小孩子被沈愉掐着身体,脖子上摁着剑,一不小心就能压出一条血痕来。他模模糊糊地竟觉得这场景似乎有点熟悉。但是想要想起什么,又好像完全想不起来。记忆深处是混沌的。比那个雪花马赛克的一晚还要幽深无解。 第46章 堂堂正正 顾生槿只往前走了两步,又有人跳出来喊:“慢着!”他看向说话者,见是刚才那个特别灵活的精瘦男子,心里咯噔一声,果听那人说,“大伙儿就这样看着沈愉逃走?我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救不下一个小孩?”话音刚落,人群里顿时又有点骚动,嘈杂声渐起,有立时就说小孩能救下的,也有说谨慎为上的,也有瞅准了空子直接以实际行动想再度对沈愉实施包围的。说白了就是沈愉虽然想继续逃跑,但江湖人士不想就这么简单地放他离开。这次给他跑了,万一他躲到什么旮旯里练功不出来,那还去哪找他? 难道要请索星阁出动吗? 又不是人人都请得起,那那些原本有机会凭武功问出天机心法的人,岂不是白白就把这个机会让出去了? 所以这精瘦汉子一喊,其他江湖人士难免都有意动。但这世上也不全是这种十分追求神级心法的人,见大家争执不下,而那小孩又被吓坏了,秉性方直又有名望的大侠东方恒就站出来说:“大家稍安勿燥,稍安勿躁,请听老夫一言,在场诸位都是侠义仁心之辈,如今沈愉手中有人质,不好强逼,不如暂且放过他这一回,让小孩子回来再商讨讨伐之策。”人群的骚动因为这句话,稍稍静了一点。 戈翼立刻朝东方恒投去了感激的一瞥。他知道如果没有东方恒的话,场面将更加难以控制,因为这些江湖人士已经把沈愉半包围住了。戈翼手一挥,铸剑山庄的带弓带刀护卫齐齐出动,潮水一样又将那些蠢蠢欲动的江湖人士围住了。戈翼扬声道:“若是我儿有一点闪失,戈某绝不罢休!还请诸位大侠不要乱来!” 戈翼态度这么强硬,包围圈里的江湖人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有人开始收起武器,渐渐的,收起武器的人越来越多,中间那层围着沈愉的圈也慢慢散开。戈翼松了一口气,让铸剑山庄的护卫也都撤了散开,对沈愉说:“希望沈公子能遵守诺言,请。” 沈愉一笑:“这就多谢庄主了。小师叔,我们走吧?”他抱着戈璧就用上轻功跑了,顾生槿也不多说什么,紧跟沈愉身后追了过去。二人一前一后,一紫一青,先后成为众人视野尽头的一个小小缩影。 赵抟之已经和乐天成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发布指令:“密切关注有间茶馆,别让他们给沈愉派出后援,他们发出的信息也一律切断。” 乐天成一惊,差点蹦起来:“这不是暴露我们自己了嘛?” 赵抟之没有反应,只是眼无波澜地看着他:“这很重要?” 赵抟之这个样子,突然让乐天成有点生气,他勉强压低了声音说:“当然重要!你说你都为了顾生槿重拟了多少以前规划好的既定步骤了?你娘都来杭州了,你难道不知道她就是来评估你实力的?你竟然要为了一个顾生槿,把你隐藏得好好的东西露给她看,你就不怕他们改变主意死活要把你认回去!就算认不回去,只要他们嚷嚷出来你和他们的关系,我们的事也不用做了!不会再有什么江湖门派相信我们!” “恩,我知道了。”赵抟之微微一皱眉,“顾生槿我是一定要去救的,你只用切断有间茶馆和沈愉的联系就可以了。”乐天成发现自己白说了,他叹了一口气,咬咬牙应了下来。赵抟之转身要走,忽然又停了下来,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说沈愉为什么那么恨顾生槿?”乐天成愣了一下,刚想说应该不是武当派派系斗争是私人恩怨,才发现赵抟之已经走了。 赵抟之用轻功跑到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才往顾生槿和沈愉离去的方向追过去。 顾生槿跟着沈愉连奔数公里,直到沈愉自我感觉安全了,两个人才停下来。四周已经是高树密林陡斜坡,没有武功的人在这连站立都有点困难,顾生槿踩着脚底下厚厚的树叶和遍布的松针,心里有种说不出的不踏实感,他稳住心神问:“现在你可以放了戈璧了吧?” 沈愉找了棵树靠着,按着戈璧不动,笑了笑:“你自裁,我就放了他。” 顾生槿也笑了:“你觉得我会这么傻吗?这种话也信?我自杀了你要是不放人,那我岂不是白死了。” 沈愉低头对戈璧说:“你听到了吧,他虽然假惺惺跟过来了,但也不是真心想救你。” 戈璧憋红了一张脸,却大胆反驳他,“是你太过分了!你根本没想放了我。” 顾生槿赞赏地看了一眼戈璧,见沈愉脸上闪过一丝恼意又掐住了戈璧的脖子,他忙拉回仇恨,问沈愉:“你为什么那么想我死?”这一路上,顾生槿真的是有点百思不得其解,怎么看,沈愉都不该那么恨他啊。总不能是对赵抟之情根深种,所以恨极了自己吧?别的不说,只说他们有那美国时间相处刷好感? “这还要理由吗?”沈愉唇角含笑,“你屡屡坏我好事,为了以绝后患,我只有先杀了你了。”最主要的理由当然是有顾生槿在,他的运气就好不了,有顾生槿在,赵抟之就永远只看着他,所以这个人必须死。如果不是出了那种意外,现在名声败坏要靠人质才能逃走的就成了顾生槿了。沈愉每每想到这里,就恨得咬牙切齿的。 “难道不是因为你老想着害我才自食恶果了?这都能让你恨上我?”顾生槿无语了。这世上有一种人,自己永远是对的,错的永远是别人,你和他脑回路构成完全不同,当然也不可能说服得了他。顾生槿拔-出了剑,“既然你想杀我,就放了那小孩,堂堂正正地和我比一场吧。你不是练了天机心法吗,不会连和我比试的勇气都没有吧?” 第47章 谁负责任 其实从顾生槿不答应自裁的那一刻起,沈愉就在准备亲自动手杀了顾生槿了。只要使用了天机心法上的武功,他也觉得自己战胜顾生槿不在话下。因此顾生槿这么一挑衅,沈愉就冷笑了一声,抱着戈璧直身而起,把他放在了高高的树枝上,让他不能自己逃走,才飞身下来:“那我们就先打一场吧。” 顾生槿看了紧紧抱着树干不敢松手的戈璧一眼,心里隐隐又有怒火滋生。说好了只要他跟过来就放了戈璧,现在却把他放到了树上,这不是摆明了防止自己突然带着戈璧跑掉吗。沈愉可以不顾忌戈璧的死活,他却要顾忌,如果还在打着,要把人从那么高的地方抱下来,无疑是在拿两个人的生命在做赌注。 顾生槿咬牙,举剑朝沈愉攻了过去。论外象招式,他二人同出一门,所学均是那一套来去路数,彼此对每一个招式都知根知底。沈愉继承了原主的底子,出招很快,他快如闪电,顾生槿就慢了下来,有如老乌龟上岸晒太阳,一个步子能迈去半年。他这便是以太极剑法里以静制动,以慢打快的心诀来抵挡沈愉的快。任你快如东西乱窜风,我自巍然不动,剩下的就是拼内力了。 顾生槿的内力也很高,但和练过天机心法的沈愉比起来,还是差了那么一些。 他和沈愉从密林这边打到密林那边,惊得一林鸟兽纷纷观望避走,打得参天高木截枝断丫,打了足足有小一刻钟,沈愉才稳稳地靠内力占住了上风。不管顾生槿的悟性有多高,天资有多高,没有天机心法加成内力的他也终究只是一个才出师的新手。眼看一条小命就要丢在沈愉手里,系统也没提示自己世界要崩溃,顾生槿就有点郁闷了,合着都是剧情线被破坏,他不小心破坏了就不行,沈愉动手破坏了就行? 顾生槿就地一滚,身体压过一片又一片落叶和不知名的昆虫,勉强躲过沈愉刺来的冰冷一剑。脑子里想着我要是就在这里死了,算不算任务失败,洗剪吹会不会不认账的时候,忽然听到上方传来叮地一声荡音——这是只有短兵对接才会有的声音! 顾生槿心里顿时一喜,听声音像是也要对付沈愉的! 他赶紧再一滚,就抬头看去,一看和沈愉打起来的人是赵抟之,心里的喜悦简直要溢出来!顾生槿赶紧爬起来,提剑加入了战圈,只他一个确实不是沈愉的对手,但如果是他和赵抟之合力攻击,那还是有胜算的。 赵抟之的剑法路数,顾生槿已经比较了解了,见他挽剑攻击沈愉左下路,便也挽了剑花一剑刺向了沈愉的右上方肩头一带,沈愉果然无法同时避开这两剑,只能快速后退躲避。三人又是剑来剑往地打了半天,夏日午后的雷阵雨突然倾盆瓢泼而下,把三个人齐齐浇了个透心凉,别说雨水带来的增重感让他们施展起步法来比平时慢了一点点,就连剑法施展起来都要比平时艰难一些。这艰难对这些年大部分心思没花在练武上的沈愉来说尤其明显,他眼神一黯,不再和他二人缠斗,转而用轻功往旁边的树上飞去。 “不好,他要抓戈璧!”顾生槿喊了一声,忙使出了自己十成的轻功也往戈璧被放置的那棵树上赶去,空气中似乎都因此多了焦急的杂杂噪噪声。比起内功,顾生槿的轻功还是要比沈愉好一些,因此他卯足了劲追赶,将将赶在他前头到达了树枝。顾生槿一把抱起脸色苍白的戈璧,还没来得及下树,沈愉就已经追到了。 顾生槿留了后背,且腾不出双手应对,沈愉自不会留情,毫不留情地就一剑刺了过来。顾生槿忙抱着戈璧往旁边一闪,其实也闪不太动,一来他不能抱着人任性往树下跳,二来也来不及跳到其他树枝上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把闪着寒光的剑嗖地一声飞射了过来,将沈愉的剑打歪了半寸。 这也亏得沈愉是内力高深之人,他的剑才没有脱手去。立刻又调整回了方向,朝顾生槿刺了过去。“噗”地一声,一剑入肉,不过入的不是顾生槿和戈璧的肉,而是赵抟之的肩膀。赵抟之一看那一剑丢过来效用不大,便知不好。是时顾生槿又不可能挡得住沈愉那能一串串俩的一剑,赵抟之只好自己上来挡一挡了。 沈愉一看赵抟之又突然冒出来坏他好事,暗暗生气,又舍不得像置顾生槿于死地一样再给赵抟之一剑,如此他就失了杀死顾生槿的时机。而顾生槿这时已经接住有些站不稳的赵抟之,两人合力抱着一个小孩往地上跳了。 沈愉见大势已去,估量自己再磨蹭下去是讨不了好了。赵抟之都追来了,也不知道其他不甘心的江湖人士什么时候会追来,他咬了咬牙,转身冒雨跑了。 顾生槿三人落了地,赵抟之就有点摇摇欲坠找不到平衡了,顾生槿一只手抱着戈璧,一只手扶着赵抟之的背,再看看天上像是要倾泻个没完的大雨,暗道一声糟糕。 就这状态,想能在今天之内跑回铸剑山庄那是绝对不可能了。而且雷雨天在树下行走,被雷劈中的危险性也太大了。 顾生槿问:“这附近有山洞吗?” 赵抟之:“我怎么知道?” “我知道!”谁也不抱希望的戈璧突然回了一句。 顾生槿喜出望外,忙问:“在哪?” “在那边的山腰,有一个山洞。我以前去过哦。”戈璧遥遥一指对面的山腰。那座山在雨中只能看到一个朦胧的青灰轮廓。 一刻钟后,顾生槿三人终于顶着大雨到达了这个山洞。这是一个野生山洞,洞里除了光滑的、粗糙的大石块小石块,什么也没有。但对此时的三人来说,能有个避雨的地方,已经很不错了。 顾生槿暗松一口气,一个大人受伤,一个小孩腿短,剩下一个他既要顾这个又要顾那个,如果在山中遇上个什么猛兽,怕是也不好对付。 “给我看看你的伤?”放开牵着戈璧的手,顾生槿就去扒赵抟之的衣襟,赵抟之自己把衣襟往边上一拉,露出肩胛骨边上一个血窟窿来,伤口里外都有肮脏的污迹。想起沈愉和自己打斗时那把剑不知戳了多少次到地上和树上,顾生槿就觉得不好办。还有赵抟之那个造假的胸罩一直卡在伤口上,怕是这一路上一直在磨伤口。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旁边的戈璧突然啊了一声,拿双手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双眼,两人都转头去看他,顾生槿问,“你怎么了?” “爹爹说男女授受不亲!我不能看。” 赵抟之:“……” 顾生槿:“……” 顾生槿故意逗他:“真的不看呀,看了可以娶赵姐姐回家做媳妇哦。”赵抟之立马抬手打他,顾生槿笑嘻嘻地往旁边一缩,没躲开,结实挨了赵抟之一记闷掌。 戈璧丝毫不为所动:“不看!” “为什么啊?你赵姐姐可是大美人!”顾生槿继续逗。 “我可是要娶小花的!不能娶别人!”戈璧掷地有声地拒绝。 “噢,原来是这样,那你就这样一直蒙着眼吧。免得小花以后不肯嫁给你了。”顾生槿笑得更开心了,他抖着肩膀转头对赵抟之说,“你先把粘上去的布条撕了,我去找个能盛水的东西来给你清洗伤口。”两人都从铸剑山庄直接离开,谁也没带水壶之类的东西,顾生槿说完就起身出了山洞。 赵抟之把撩开的衣襟又合上了,转身拉了拉戈璧:“好了,你可以看了。我把衣裳穿上了。” “真的?” “真的。” 戈璧这才小心地移开一根手指,又移开一根手指,见赵抟之没骗他玩,才把双手都放了下来。他骨碌碌转了转眼珠,刚放下心来,又听赵抟之说,“把衣裳脱了。我帮你拧干。” “哦!”戈璧听话地开始脱衣服,脱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抬头问,“赵姐姐,你不会要我负责吧?” 赵抟之难得地笑呵呵道:“不要你负责。” “真的?可我上次在小花面前脱了衣裳,她骂我是流氓。”戈璧皱起脸,有些苦恼。 “真的。呵呵——”赵抟之笑了几声,笑得肩膀上的血又大面积渗了出来,他勉强止住笑,朝戈璧招了招手,戈璧疑惑地走过来,赵抟之神神秘秘地附在他耳边说,“我只要你顾哥哥一个人负责就可以了。”戈璧恍然大悟,“哦!你们要成亲呀!”赵抟之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伸出一根小指,认真对戈璧说,“这可是一个秘密,现在告诉你了,你要替我保密,连你顾哥哥也不能说。来拉勾。”戈璧郑重地点了点头,也伸出小指来和赵抟之拉勾勾,承诺道,“赵姐姐你放心吧,我一定谁也不说。” 戈璧终于乖乖脱了衣裳,赵抟之帮他拧干了,又用内力帮他蒸干了些许水分,才叫他重新穿上。戈璧穿戴好,打了个哈欠,赵抟之就说:“想睡就睡吧。”戈璧揉了揉眼,点点头,环顾四周,想看看怎么睡,还没决定,赵抟之就已经掐上了他的昏睡穴,给了他一指。安顿好戈璧,赵抟之才在附近坐下来,重新撩开自己衣裳。 天色黑暗,顾生槿找了好一阵子才找到一种叶子特别大且圆的树,他提气上树,爬了半天树干终于摘了一片看着坚韧的翠绿大叶子下来,小心拿着回了山洞口附近开阔处接起天雨。 顾生槿捧着叶子回来,看到赵抟之已经脱光了衣裳坐在干燥的地上,裹着布的假胸钢片也已经解了丢在一旁,除了肩胛处一道血肉翻出的狰狞伤口,整个便是一片白玉似的胸膛。戈璧安静地靠在一旁的墙壁上,像是睡着了,身上的衣服倒似拧过一遍又烘过了,没那么湿,看着也不像会受寒。顾生槿在赵抟之面前蹲下,一边小心地用雨水给他清洗,一边笑道:“授受不亲的睡着啦?” 赵抟之也浮现出一丝笑意:“怎敢污他眼睛?” 清水变为掺有黑污的血水顺着赵抟之的肩膀泊泊流下,赵抟之一动不动,只略略皱起眉,让顾生槿给他清洗伤口,本已有点凝结态势的血液再度晕化开。顾生槿让他忍着点,冲完了这一叶,见伤口内还有点黑色污渍和杂质没出来,就叫他站起来,自己又跑出去接水。 第二次冲,顾生槿说让他弯腰,让伤口朝下,这次要靠地心引力把污渍冲出来。赵抟之微微皱眉,带点苦恼地说:“失血过多,自己弯腰站不住,你扶我,好不好?”顾生槿愣了一下,马上把身体凑上去,“来搭着我,我腾不出手扶你。”赵抟之就顺势靠了过来,揽住了顾生槿的肩膀。他比顾生槿高些,身量也已长成,这么一靠,就像是整个抱住了浑身湿漉漉的顾生槿一样。 第48章 洞中雨梦 顾生槿不用抬头,都能感觉到赵抟之投射来的目光,他挨着赵抟之,赵抟之的身体贴在他水湿的衣裳上,隐约有暖暖的温热传递过来。 如果顾生槿的神识能跳脱视野的局限,他是能感觉到不对劲的,但这会儿顾生槿心思不在这上头,内心的直男雷达完全没有发动预警,他一点没发觉异常,认真地捧着叶子对伤口泼水。赵抟之看他抿着嘴角的认真样子,微微又笑了笑,忽然说:“被你看光了,你要不要负责?” 顾生槿还绕在戈璧提供的授受不亲笑话里没出来,闻言顿时笑了,连连点头:“一定负,娶你都可以。” 他调侃着敷衍完,抬头看了一眼赵抟之,就见他嘴角抿出一道看不出喜怒的弧线来。心里有点奇怪,但要说哪里奇怪,又说不上来了。 赵抟之不再提这茬,顾生槿的全副注意力又放到了赵抟之的伤口上,第二次冲水把里面的污迹冲松动了一些,但没有完全冲出来,顾生槿又来回跑了两三趟,才把嵌到血肉里的污迹捣碜干净了,然后是撕了内衣用内力蒸干包扎起来。他们已经做了能做的防护措施,会不会发炎就看运气了。 顾生槿松了口气,就觉额头上一凉,赵抟之用撕下来没用的绸布给他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他的目光比平时要温柔许多,像是融了日光的余韵。看得顾生槿有微微的不自在,他挠了挠头,又挠了挠头,赵抟之的目光还是没有变化。 赵抟之静静看了他片刻,忽然说:“你把衣服脱了吧,我帮你蒸干。” “哦!等我洗一下。” 顾生槿也觉得浑身湿哒哒黏糊糊的太不舒服了。先前忙的时候没在意,这会就很不自在了。赵抟之看着他边走边脱光了外套上衣往洞外去,顾生槿的头发还湿得透透的,散乱地贴在小麦色的背脊上,他还是少年的身量,没有完全长开,肩膀还不是很宽,更显得身形匀瘦。这会儿他在雨里冲澡,不断有水珠顺着脊椎线滑下,滑进裤子的绑腰里。裤子也是湿透了,一些布料粘在大腿上,一些布料松松的蓬成柔软的湿弧面,使得一双腿精瘦有力的轮廓若隐若现。湿成这样的裤子显然并不能总是托住上方滚落的水珠,部分水珠势如破竹,沿着臀线腿线清凌凌地下滑,能一直滑到脚跟上。 赵抟之轻轻移开视线,不知想到什么,微微皱起眉,他拧干了自己方才被水流冲湿的裙子,并用内力将之蒸干,才站了起来,往顾生槿走去。顾生槿还光脚站在洞外,抖着湿衣裳让雨水冲刷个够……大抵是在洗衣裳,顺便连身上还没脱下来的裤子也刷了个干干净净。 赵抟之站在洞内幽静处,看他在洞外毛毛躁躁地忙乎,豆大的雨水蹦珠一样批量落在他身上,衣物上,溅起一层白得像在发光的水花。 顾生槿冲洗了好片刻,才收了基本已经干净的衣裳回到洞中了,拧得干干地。两仪心法不太适合用来蒸衣服,顾生槿抱着衣裳转过身来,对着赵抟之就是嘿嘿一笑。“麻烦您了。”赵抟之沉默着接过,免费给他当了一回太阳能光照板。 顾生槿就光着上身蹲在他身旁看他用内力一点点地蒸发掉了衣服里的湿润水汽,一件柔软*的衣裳在他手中变得干燥,变得重现一件衣服的轮廓和棱角,像是跨过了轮回的周期。 就算顾生槿对魔教殊无好感,也不得不承认,人家的内功心法实际生活效用还是很大的。顾生槿穿上已经比较干燥的衣服,就去洞口附近脱了裤子依样画葫芦拧干了,再拿回来给赵抟之。幸好他这套上衣比较长,该遮的地方还是能遮住,只露了两条腿出来,也就谈不上什么好不好意思的了。 赵抟之从善如流地接过顾生槿的裤子,就盯着他的腿有些发呆,顾生槿也低头看了一眼,除了没穿鞋好像也没什么不一样吧,他曲起左腿看了看,又曲起右腿看了看,实在找不出什么异样,只好弯腰在赵抟之面前摇了摇手:“你看什么?” 赵抟之回过神,“没什么,肚子有点饿了。” 他这一说,刻意被顾生槿忽略的感觉也上来了。打了这一下午,消耗了许多热量,晚饭还没着落,可不是得饿得前胸贴后背? 顾生槿摊了摊手:“这还真没办法了。”大雨天的,就算侥幸能捉到什么没回窝的山鸡野兔,也没有干柴生火,只好饿一晚上了。 赵抟之似也只是随意一说,帮顾生槿蒸干了裤子,就递还给他了。顾生槿一边利索地穿裤子,一边看了看周围的环境,“今晚雨估计是停不了了,还是睡觉吧。睡着了就不饿了。” 赵抟之猛地一抬眼,问他:“你怎么知道,以前挨过饿?” 赵抟之的目光太过犀利反常,顾生槿一时愣了愣,半晌,才困惑地挠了挠头:“应该是在什么书上看过吧。我没饿过呀。” “这样。”赵抟之就半垂眼轻笑了一声,仿佛只是随口一问,随意拍拍身旁的石板面说:“到这睡。”顾生槿也不跟他客气,就在他身旁坐下,赵抟之拿撕剩下并蒸干了的里衣绸布给他细细地擦头发,大抵是他的动作十分轻柔,顾生槿坐着坐着,不知什么时候就靠着他睡着了。 洞外雨声仍旧沥沥,一声一声地跌进人的睡梦里。 第二天清晨,顾生槿被赵抟之拍醒,又叫醒了迷迷糊糊的戈璧,抱着他穿越晨露弥漫的清晨雾林,回了铸剑山庄。铸剑山庄冷冷清清的,全然没有昨日人声鼎沸的热闹,问了才知道戈璧一夜未归,庄主怕沈愉反悔,将一庄的护卫家丁都派出去找戈璧了,今日本该举行的赏剑大会下半场也因此延期。 他们能把戈璧交还给戈翼,铸剑山庄上下自是千恩万谢,戈翼再三感谢挽留,他们还是觉得回客栈方便,就还是辞了庄主回了客栈洗漱更衣吃饭。 因为饿了一夜,早饭吃的就是比较流食的绿豆莲子粥和奶黄包了。一顿早饭还没吃完,客栈外突然是人声鼎沸,热闹起来。顾生槿专心致志对付早餐,夹着半个包子,嘴里还正咬着小半,也听出这是有许多人过来了。他好奇地侧开身去看,就看到铸剑山庄庄主戈翼领着一大群铸剑山庄护卫浩浩荡荡地过来了。 顾生槿有些奇怪,莫不是今天不用办赏剑大会,庄主因此闲了下来,过来找赵抟之和自己闲磕牙联络感情? 顾生槿吃完了那一个包子,戈翼也到了客栈门口。顾生槿就问:“不知戈庄主所来何事?”戈翼大马金刀地在顾生槿和赵抟之那张桌子边坐了下来,笑道:“戈某是特来感谢顾少侠此番涉险救小儿一命的。”顾生槿心道,今晨在山庄里不是感谢过了嘛,就见戈翼拍了拍手,身后人堆里一名抱着长木盒的护卫应声而出,他走到顾生槿身前,将那木盒的盒盖轻轻打开。 戈翼说:“事情经过,戈某已经听小儿说过了,顾少侠大恩本是无以为报,幸好我铸剑山庄别的不行,铸剑尚可,戈某知晓顾少侠此番来赏剑大会定是为买剑而来。此剑唤摘风,还请顾少侠收下。”原来顾生槿二人走后,戈翼又叫过戈璧把昨日之事细细问了一遍,方知自己欠了顾生槿一个大人情,又特意赶来郑重道谢了。 顾生槿手里的筷子啪嗒两声掉到了桌子上。“你说什么?”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戈翼见状,心里满意,笑呵呵道:“戈某欲将摘风赠予顾少侠,还望少侠不要推辞。”戈翼说着,将木盒子往顾生槿面前又推了半寸,神态诚恳。 顾生槿低头一看,一把剑身隐有碧色流光的剑正静静地躺在木盒中,这把剑的剑柄乃是绿玉所雕,呈流水握叶状,剑身长二尺七,直冽锋利,吹发可断,恰如其名风来亦可摘,是一把和逐星一样辨识度、观赏度和实用性都极高的剑。正是本次赏剑大会排第二的剑。按照惯例,那些没有拍到一号剑的壕们,都会聚集在二号剑上厮杀,一阵哄抬下把这把剑抬出比一号剑更高价的也不少见。 当然今年因为赵抟之那个前无古人的二百五,这把剑估计是超不过去了。但它的潜在哄抬价值还是很高的。反正顾生槿之前也没想过自己能和这把剑有什么缘分,在赏剑手册上随便看看过过眼瘾也就差不多了。 结果现在人家突然说要送给他…… 恩……这个,收还是不收,是个问题。 第49章 回头之路 有道是美人坐怀不乱的是君子,这宝剑坐怀就又是另一副场景了,哪一个君子,哪一个江湖人士会不爱宝剑呢?有些人,是宁愿宝剑伴一生都未必多看美人一眼的。如果戈翼送来的是个千娇百媚的美人,顾生槿一定大惊失色,然后认认真真地拒绝。但他送来的偏偏是一把宝剑,还是一把顾生槿从来没想过能拿在手里的宝剑,能不心动的不是傻子就是他不是江湖中人。 顾生槿这下推辞起来就有点口不对心了,他摆了摆手:“这怎么好意思?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事情的经过,戈某已经弄清楚了。顾少侠不必妄自菲薄,昨日若非有你相护,犬子今日只怕不能全须全尾地回来了。”戈翼笑呵呵,“宝剑当赠英雄,顾少侠就不要再推辞了,再推辞,戈某可当你瞧不上我铸剑山庄的剑了。” 戈翼既然把话说到这份上了,顾生槿也看出他确实是诚心诚意要把这把剑送给自己,不是专程跑来作秀的,他想了想,人家随便一把剑能拍卖上几十万,儿子的命可不是比剑金贵多了,也就没有推辞,抱拳谢道:“那就多谢戈庄主了。” 戈翼哈哈一笑:“顾少侠果然是爽快人,戈某就喜欢你这样的年轻后生。”戈翼既是诚心来赠剑的,见顾生槿没有为了些个虚名假意推三推四,倒是有点欣赏他了。他和顾生槿以茶代酒多聊了几句,渐渐也同赵抟之聊起来,夸了赵抟之一顿年轻有为后,戈翼忽然问:“我瞧赵姑娘有些面善,可否告知戈某令尊令堂是何方人士?” 赵抟之心中顿时一凛,面上却是平静无波:“我父母皆是山野无名之辈,且早已去世多年,庄主应是不认识。” “戈某唐突了。”戈翼拱了拱手,以示歉意,便又把话题扯开去,聊起了别的。三人聊了约小半个时辰,戈翼才告辞离开。顾生槿和赵抟之才能回去消毒换纱布,赵抟之熬了一晚上,不知是熬得狠了,还是松懈下来反倒被钻了空子。昨晚没发炎,今天倒是发起炎来了。顾生槿见情况不对,就说:“我去找个大夫给你看伤吧。” “不行。”赵抟之靠在床上,一把拉住他,“大夫一把脉,就知道我是男是女了。你去药铺抓点治外伤和消炎的药就行了。” 顾生槿拿他没办法,只好照办。他离开客栈,就径直往城中药铺走去,在他离开后不久,一个一直在客栈大厅中杨梅酒配花生米慢悠悠小酌的青年也站了起来,离开了,过了一会儿,又进来一个粗狂的大汉,坐下就让小二把店里的好酒好菜都招呼上来。 先前那青年走进了隔三条街的一个小宅院,这宅院外面瞧着与别处并无不同,台阶是陈年的大石板,门楣是略显斑驳的红漆门,门旁还摆了一盆新鲜的红月季,在一片青幽中显得犹为鲜亮夺目。但若进入宅院的门里,就能发现里面护卫林立,门户森严,浑然不像一般小门小户人家的宅院。青年并未直接进入正厅,先使人往里通报了。过片刻,出来一个年约四五十,两鬓斑白的老嬷嬷,将他领了进去。 在正厅等着他的是一名中年美妇人,瞧模样只三十上下,但青年知道,这位夫人已经年过四十,瞧着年轻是因她保养十分得宜罢了。但即便如此,这也仍是一位极美的妇人,说她有多美,约莫是芳华自盛,风韵万千,高矜雍容不可胜目。若她再年轻个一二十岁,便是当之无愧的倾国之色,倾城之姿了。再仔细看,会发现赵抟之与她生得有约莫三四分的相像,只是气质迥然不同,若不仔细分辨,很难让人将他二人联系起来罢了。她手肘旁的茶几上摆着一套茶具,壶嘴里的茶气袅袅上升,从青年的角度看去,忽而将她的面目氤氲得有了些许模糊。 青年将自己这两天收集到的情报禀报了一遍,包括昨日赵抟之在铸剑山庄的表现,事后的消失,以及今晨的带伤出现,事无巨细地都讲了。 “你是说,琇儿他昨天去救那个武当的顾生槿,倒弄得自己受伤了?”妇人美目微凝,眉头稍结,青年垂下头去,极肯定地应了一声是,以用来说明自己对推测的把握究竟有几分。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美妇人挥了挥手,便不再言语。等青年退下,她手里的茶盏才往托盘里重重一搁,几滴茶水奔洒出来,落在了本是干燥的木纹托盘上。一旁侍立的老嬷嬷忙道:“夫人切莫生气,三少爷不来见您必是因为什么缘故耽搁了。” 这就是赵抟之的亲生母亲,卫夫人祁心蓝了。她已经到达杭州数日,第二日就命人去给霁月山庄的二庄主传了话,说要见大庄主。结果耐着性子一连等了数日,赵抟之不但不现身人前,更是连理也没有理她。直到昨日他现身赏剑大会,祁心蓝这个做母亲的才知道他如今用的什么假名,住在哪家客栈。相比自己三请四请也请不来,这个儿子转眼能为了另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巴巴地跑上去受伤,可不是令她生气? “他能有什么缘由?不就是如今翅膀硬了,不肯认我和他弟弟了?”卫夫人犹自气怒,老嬷嬷却噤了声,这样的话夫人说得,哪怕她是多年心腹,却也是说不得的。尽管她心里也跟明镜似的,觉得三少爷这回改名换姓改得不留一丝情面,是根本不想和侯府再有什么牵扯了。但这样的思量,她一个字也不会说。而且她知道,夫人心里恐怕也跟明镜似的,才会有此言语。愤怒只是表象,这表象背后所透出来的,是她把好好一个儿子养成了仇人的事实。 但这又怪得了谁呢?老嬷嬷心里叹息。 觑见夫人神色稍定,老嬷嬷劝道:“三少爷只是年轻不懂事,再过几年,他就明白夫人您的苦心和世子爷的难处了。” “等他明白,只怕黄花菜也凉了!” 每到夫人埋怨大儿子的时候,老嬷嬷都觉得自己劝慰的话说出来不是味儿,无他,实在是真的太不是味儿了。那虽然是个已经相当于死了的儿子吧,已经十年不在夫人跟前了吧,如果没有这次意外,母子俩也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了吧,可夫人她到底是亲娘,也愣是狠心。弟弟的安逸和前途,若是要哥哥牺牲他的一生才能换来,那做哥哥的,心里又怎么会舒坦?更不必说,那个哥哥已经被牺牲了一次又一次。 若非他翅膀悄悄地硬了,突然跑了,就连老嬷嬷想起来,都要忍不住叹一句这是个投错男儿胎的可怜人的。 可这个可怜了十年的人,突然有一天他不可怜了。他不但不可怜,还突然被发现一直在蓄谋掀掉家里的灶台和锅碗瓢盆,这就无法使人全然同情,隐隐还让人觉得可恨了。哪家的少年郎能生生隐忍十年,骗过了周围的各色人等,骗过了自己的亲爹亲娘,骗得所有人都以为他最好的归宿就是继续当一颗能反复废物利用的弃子? 老嬷嬷不吱声,祁心蓝的怒火也自己消下去了一些。她冷静下来,靠着椅背闭目思考,想起临行前卫良树说的,若是琇儿堪用,也不必非劝他回五芒教和段无辛完婚,能认回来就行了。她心里冷笑。卫良树还是太不了解卫琇这个儿子。卫琇从小就是个有一套自己想法的,当年她哭着与他解释,也不能阻止他逃走,就知道这个儿子和自己的哥哥果是一模一样的。他对你好的时候能掏心掏肺对你好,但你若不顺他的心意,他翻起脸来也是无情致命的。 从这两天得来的消息看,卫琇果然是堪用的,只是这堪用,怀柔怕是根本柔不回来。 卫琇这个儿子,从小就极有主意,他愿意在乎你的时候,能让你在全是竞争对手的女人堆里整天一点不顺心也找不着,他不愿意在乎你的时候,你就是哭倒了长江,他也不会多给你一眼。祁心蓝早就知道靠劝是没用的,有用的只有一招,就是对他釜底抽薪,让他别无出路,不得不和家里踏上同一条船才行。但想归想,先头该做的戏还是要去做一遍的。不然卫良树和小儿子都该觉得她这趟走得不尽心了。 偶尔午夜梦回时,祁心蓝也不是没怀念过当年那个小小年纪就懂得护住自己的大儿子,但也就是偶尔想想而已,从他当年成功逃回家来,知悉了真相,她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不,从她当初选择把卫琇交给自己的哥哥,她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焉知当年不是哥哥故意放水,卫琇才能成功回到家中? 他心里只装了一个五芒教,绝不会允许卫良树和自己轻易算计五芒教的未来。 哥哥就是这样无情且不留余地的。而卫琇肖他。 祁心蓝按了按眉心:“更衣,我们去一趟客栈。”老嬷嬷忙应了一声,上前来搀住她,扶她入了后室。 卫夫人更衣,不但褪去原本一身的雍容华贵,换了淡素的衣裳,连头上繁杂钗环也尽皆除去,只教老嬷嬷换了个简单朴素的发髻,插一支简朴的玉簪,坠一双简约的玉耳环,揽镜自照,见镜中人眉目伏愁,眼波蕴伤,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搭着老嬷嬷的手踏上了前院已经备好的马车。 第50章 认错人了 顾生槿很快买了药回来,喝的让伙计拿去煎了,外伤的他自己拿起来给赵抟之换。赵抟之才褪了衣裳,顾生槿才给他缠了两圈,就听到门外传来了敲门声,紧接着,乐天成的声音响起:“你放心,我打听过了,你小师叔好得很,没在房里估计是心宽往别处去了。” 顾生槿的动作一顿,他看看手里涂了药的纱布,再看看赵抟之波澜不惊的神色,心虚得背都僵直了。要是让徐添风误会自己亲自给赵抟之换纱布……以后还怎么面对武当上下的师兄师侄们?万一再给师父和掌门师兄晓得了,不得要他立时娶了赵抟之才怪。 赵抟之的眼风淡淡扫过来,顾生槿顿时头皮一紧,他赶紧给赵抟之又缠了两圈包扎好,并用食指做了个嘘声的动作。又听门外传来徐添风略显不满的声音:“你今天说话怎么老阴阳怪气的?我小师叔怎么你了?” “你从哪里听出我阴阳怪气了?” 顾生槿垫着脚挪到了窗边,四下里看了看,见人烟稀凉,也顾不得那许多了,直接轻功跳了出去。还是惊动了一二路人驻足观望,不过幸好谁也不认识谁,看起来也不像武林中人,顾生槿就只当此处无人了。顾生槿落地后,才抖一抖衣裳,又绕回了客栈前门,转去守着那烧给赵抟之的药炉子,并接过了小二手里的小扇子,决定装作自己一直在这里。 楼上赵抟之见他出去了,才微微一笑,自己穿好了上衣去开门。乐天成一看他病怏怏的样子,也不和徐添风抬杠了,就问:“伤如何了?” “无碍。”赵抟之侧开一边,边放他们进房,边对徐添风说,“你小师叔看药去了,进来等吧。” 徐添风面色微窘,犹豫了一下就跟着赵抟之进了房。赵抟之又看了一眼乐天成,乐天成微微点了一下头,他就把目光移开了。三人坐下聊了一阵子天,因有徐添风在,赵抟之和乐天成谈不了正事,只聊风土旁物倒是对徐添风胃口,但他今日心思全不在这上头,聊起来也不咸不淡。 徐添风心不在焉敷衍了好一阵子,终究是坐不住,就起身说:“我去看看小师叔,二位慢聊。” 赵抟之倒没有挽留他,目送徐添风离开。至他关上门好一阵,一直含蓄微笑的乐天成才把扇柄啪一声扣在桌子上,“你怎么把自己弄伤了?这地方连合适的大夫都找不来。” “一时心念起。”赵抟之轻描淡写回他一句,好像不愿在这件事上多纠缠,转而道:“昨日有间茶馆如何?” “有间茶馆好像没料到沈愉会出这种变故,慌乱了一阵子,才想着要去支援他。因此倒给了我时间,我就只命人拐着弯撺掇了一些对天机心法特别有想法的人去拦截那批人了,应该没有暴露索星阁。”乐天成略一缓,语重心长劝赵抟之,“不过下次你不要再节外生枝了,你再这样我也不能保证还有这样好的运气。” 赵抟之淡定地点了点头,乐天成也不知道他究竟听进去没有,苦恼地揉了揉眉心。 楼下顾生槿用湿布掀了点盖看水量,还没放下,徐添风就到了,他见顾生槿果真好好的,心里也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既有欣慰,又有忧郁。如果可以,他倒宁愿受伤的是自己,可昨日他也追过去了,并没有找到顾生槿。有些事,你不得不承认,有时候,运气也是很重要的。 比如他一路追着小师叔下山,别说追上他了,就连人影也不曾瞧见,可小师叔呢,随便下个山,他就跟赵姑娘偶遇了。……这大概就是缘分吧。 徐添风心情不免有些郁郁。有些心思他自己都知道产生得不太对,也从不敢给小师叔知道,偶尔敲点边鼓,看他一派坦然,全无旁的念想,其实隐隐就知道终究是要无疾而终的。只是不事到临头,就不肯正视而已。 顾生槿见徐添风来了就坐在一旁不言不语,眼神忧郁,不免多看了他两眼:“十一,你想什么呢?” 徐添风回过神,不欲顾生槿看出自己所思所想,正色问:“沈师兄之事,小师叔准备如何处置?” “还能怎么处置?”顾生槿拿火钳拨了拨炉子里的碳,让它滋滋地烧得更旺一些,“做出这种事,还陷害我替他背锅,估计师兄是要将他逐出师门了。”顾生槿说完就有些恍惚,说起来,按照正常的剧情线走,沈愉从来没被逐出师门过,只有自己出了师门……不过系统没提示世界要崩塌,他就当这个变动也在剧情允许范围内吧。 “他和小师叔有仇?”这是徐添风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一个人做一件事,总要有理由,但在徐添风看来,沈愉近来做的这些事,似乎也太恨顾生槿了些。但他们有仇吗?大家都是一起在武当山长大的,顾生槿从前别说和沈愉有仇,连交集也少,这几年交好了,也是沈愉自己凑上来的,他要是不喜欢小师叔,何必这么做,还像以前一样独来独往不就好了?徐添风实在有些想不通。 “这你问我也是白问。”顾生槿无奈摊手,“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想置我于死地。反正他也失败了,不谈这个了,该知道原因的时候总会知道的。” 徐添风本也是为掩盖自己的失落随口一问,见顾生槿不愿多谈,也就按下不提,转而同他聊起别的,同以前一般,不是这里的江湖笑传,就是那里的新鲜怪谈,倒也使时间过得飞快。他陪顾生槿守着那个弥弥散发着苦味的药炉子,一直等到顾生槿把半药罐的水煎成了浓稠的四分之一水量,倒进碗里,才站了起来。 顾生槿对赵抟之是很上心的,不但亲自给他看药,还让小二准备了漱口的清水,准备了一些果干零食,反正徐添风跟他一起长大,交情至深,也没见他对自己和梁深齐这么上心过。 果然姑娘就是不一样。徐添风伤心地想。 顾生槿提着食盒出了后院,绕到客栈前厅来,正遇上一个中年美妇人对小二说:“我来找霁月山庄大庄主赵抟之,我是他母亲。” 顾生槿一愣,停下了脚步,今早赵抟之才说过爹妈都死了,茶还没凉妈就来了,这可真是…… 那名美妇人听到动静回过头来,看到顾生槿先是不在意,继而忽然面色一变,直直地盯着顾生槿看呆了。 顾生槿有些不自在,他直觉上这妇人来得不简单,赵抟之未必欢迎,怕是不能上去见晚辈礼,但若就这样当什么也没听到,转身走人,也未免太不礼貌。 他这一迟滞的功夫,那妇人已经反应过来,缓缓行到顾生槿面前,微微一笑:“这位就是我儿的那位武当朋友顾生槿顾少侠吧?”她似笑得有四分离愁,三分苦绪,剩下三分,才是见到儿子朋友的喜悦。让人看了不禁觉得:这名女子好似有许多苦衷,好似有无尽的话语藏在心中没有诉说出来。 顾生槿挠了挠头,想到之前自己对于赵抟之过往的猜测和他今早的态度,这女子的出现就浑身都透着蹊跷了。哪怕这个真是赵抟之亲娘,他都不能随便帮赵抟之认下来。顾生槿为难地对面前的女子笑了笑:“我是顾生槿没错,不过伯母您是不是认错女儿了,据我所知,抟之的父母已经去世了。这样好了,我先上去问问,看他认不认识您,可以吧?” 祁心蓝闻言,微微一晃,好似深受打击一样撑住了桌角,她脸色微白,却对顾生槿说:“那是因为我们之间有误会,让我去见见他,你们就知道我是不是他娘了。”她说着,就要往楼上走,顾生槿展臂一挡,拦住了祁心蓝的去路,对她和煦地笑了笑:“伯母,他现在受了伤,不方便随便见外人的。您让我先上去问一问吧。” 顾生槿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祁心蓝自然不好硬闯,不然她有理也变没理了。她只好十分伤心地点了点头。 顾生槿扫了一眼四周看热闹的人,其中不乏江湖人士,心里越发觉得这事蹊跷。就算真是来看儿子的,也没必要大庭广众之下这么嚷嚷出来啊。他提着食盒上了楼,回了赵抟之的房间。他已经又靠回床上了,大抵是身体虚软坐不住椅子。 顾生槿端了药过去,坐到赵抟之身旁,舀一调羹,帮他吹冷了,才喂给他。一旁的乐天成简直没眼看了,他不禁想,要是顾生槿知道自家庄主是个男的,那还不知道得是个什么光景,估计是一腔情意付流水了吧。哈哈。乐天成展开一小幅折扇,掩住半张脸幸灾乐祸地偷偷乐了起来。 他在这边乐,赵抟之似乎也心情不错,一点没有接过药碗自己喝的意思,好似真的很虚弱,就靠着枕头让顾生槿一勺一勺地伺候他喝。顾生槿吹凉了第三勺喂给赵抟之,就说起了楼下的事:“下面有位夫人自称是你娘,你见不见?” 赵抟之的脸色微微一沉,细微到估计只有近距离的顾生槿能看出来。“不见,她认错人了。”赵抟之说罢,抬手按了按背后垫着的枕头,歪歪地往顾生槿这边挪了小半寸,等着他喂第四勺。 “我下去看看。”乐天成很自觉地起身,顺带把情绪低落的徐添风也拉出去了。 第51章 血脉相连 出了房门,走出数步,乐天成觑了两眼徐添风,似笑非笑:“你不是一直想见你小师叔么?怎么见着了,反而这副鬼样子?” 徐添风没有心情和他抬杠,袖口微敛,略一拱手:“不劳挂心。” 乐天成也不在意,呵呵一笑,就摇着扇子下楼去了。祁心蓝和老嬷嬷就坐在大堂里,乐天成遥遥看到她,也不刻意遮掩,朗声笑道:“听说我们大庄主突然多了个娘亲出来?想必就是这位夫人了。恩,仔细瞧来,夫人果与我们大庄主生得有一点相似。”他翩翩落在祁心蓝面前,端详祁心蓝数息,才将手中的山水折扇一收,随意地拱了拱手,便当是见过礼了。这江湖中原先没几个人认识赵抟之,那是因为他原先从没出现在人前过。但乐天成不一样,霁月山庄一应事务都是他出面的,江湖上认识他的人本就不少,他这么直言不讳,而且态度随意,就值得深思了。 若这女子当真是霁月山庄大庄主的亲娘,乐天成在她面前怎么也得恭敬以晚辈礼相见,而不是这样的随意敷衍。既然他做出这番姿态来,这妇人空口无凭,恐怕还真不是人家大庄主的亲娘,又有两三个江湖人士联想到先前赵抟之才一掷百万金买了逐星,看着祁心蓝的眼神顿时就意味深长了。这位莫不是瞧着自己和大庄主长得有点像,来碰瓷的吧? 看热闹江湖人士都想得到的事,祁心蓝自然也想得到,她的脸色也是不太好看,但她不好看的主要原因还是想到了乐天成既然有底气这么大张旗鼓地嚷嚷出来,还道出自己和卫琇生得相似这一点,应该是有后招等着她的。 祁心蓝也不是吃素的,她微一凝眉,笑得有几分无可奈何的苦涩,说出的话却是以进为退,给自己留了全身而退的后路:“你这是说的什么话,爹娘总是只有一个,又怎么会多出一个来?我只要见一见你们大庄主,见过了,便知道是真是假了。” 江湖人士一看,恩,这女子的底气也很足啊。当着人二庄主的面毫不气虚不说,还要求见正主当面认亲,说不定还真是亲娘,其中是有什么隐情? 乐天成微微一笑:“乐某也是这个意思。我家大庄主的双亲数年前因遇山石垮塌不幸被埋,没有撑过去,是乐某亲眼瞧着下葬的,就葬在我霁月山庄的后山上,如今坟头的草都不知有多高了。乐某委实不知她又哪里突然多了一位娘亲出来。”乐天成做出又仔细端详祁心蓝的模样,长叹一声,“不瞒夫人,我家大庄主和她娘亲生得有□□成像,比夫人像多了。这一点我霁月山庄上上下下都可以证明。”乐天成心里暗道,还好赵抟之早有准备,原来假扮赵抟之母亲的那女子就是依着赵抟之的模样易容的,自然是要比这亲生的娘还要像了许多。虽然赵抟之平素也基本不在庄内现身,但那两名“双亲”可是实打实在霁月山庄住了一段时间的。 祁心蓝心里道一声果然,她微微一皱眉,沉下脸来:“二庄主这么说,就是绝不肯认我了?我要见一见你们大庄主。” 乐天成含蓄地笑了笑:“还请这位夫人不要强人所难,我们大庄主有伤在身,正在养伤。且她也不想见到一个除了和生母长得有几分相似,其余全无相像的陌生人,徒惹伤悲。” 祁心蓝顿时一口气憋在了心里,乐天成这话是什么意思?讽刺她只是长得像,却做不了人亲娘吗? 气归气,话说到这份上,祁心蓝也就清楚卫琇是铁了心不肯再见她一面了。今日这戏做到这里,也差不多了。她已经尽力要见卫琇了,他不肯见她,不肯听她劝她也没办法,卫良树和卫琼都挑不出毛病了。既然卫琇铁了心要和他弟弟作对,就不要怪她心狠釜底抽薪了。祁心蓝淡淡地对乐天成一嗤:“我和琇儿是有些误会,但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在这横插一杠,帮我们做决定。”她说完,也不给乐天成彻底反击的机会,甩袖就坐了下来,自端起茶杯慢慢品茗起来,那姿势端正高雅又闲适,跟赵抟之平日喝茶的姿态简直一模一样,就好像是同一套礼仪规范程序里教出来的。这在某种程度上不能不说是一种悲哀,当母子间本应最自然亲密的关系单薄得只能靠这种虚像外应来佐证相似点的时候。 她这句话的效果,就相当于在平静的湖面扔了块石子进去,并预备着继续往里倒泥沙,搅乱一池清水。 江湖人士你看我,我看你,大庄主不是叫赵抟之吗,这个什么“琇儿”又是怎么回事?看来有戏,而且是很有戏。有几个相熟的江湖人士互相挤眉弄眼的已经暗暗交流了起来。 乐天成的心一瞬间就沉了下来。如果祁心蓝还诚心想认回儿子,她是打死也不会点出她自己和赵抟之的真实身份,哪怕无法再让赵抟之回五芒教,顺水推舟认下他这个“女儿”,对卫良树一家也是只有利没有弊,乐天成以为祁心蓝至少会多努力个个把年的。他没想到赵抟之的亲娘竟然真是这般果决无情之人。这一句琇儿出来,就是摆明了她要把赵抟之其实是老皇帝的亲信,早年的镇北将军,如今的镇北侯卫良树之子的身份挑明了。这就是既然认不回来,就让你无所作为的决绝做法。 毕竟赵抟之是在蓄谋反抗老皇帝对整个江湖武林的歼灭大计,这种事比起什么正义良知更多的还是身份决定立场,若给江湖中人知道赵抟之自己就是老皇帝亲信的儿子,以后在这件事上,霁月山庄和赵抟之本人的立场就很尴尬了。一个和皇帝亲信血脉相连,打碎骨头连着筋的人,他的立场真的坚定?他的诚意真的可靠?他真的不是在使什么卧底苦肉计?以后谁会相信赵抟之,谁又敢信他了? 就算不考虑这件事,江湖人士对朝廷的态度普遍也是反感的。赵抟之的真实身份也注定了他很难被绝大多数江湖人士接受。 这件事要是处理得不好,霁月山庄这些年经营起来的江湖话语权能瞬间被祁心蓝这一句话夺走一半。 而且祁心蓝都这么说了,乐天成要是再拦着不让她见赵抟之,就成了乐天成和霁月山庄在心虚了。乐天成只好勉强笑了笑:“夫人既然这么有自信,我只好请我们大庄主下楼来说话了。”乐天成转头对客栈小二吩咐了一声,那小二就蹬蹬蹬地跑上楼了。乐天成自己则也在祁心蓝旁边的桌子坐下,又邀了徐添风同坐。徐添风再迟钝也能感觉到不对劲了,更何况他并不迟钝,他也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以并不推辞借故离开,直接就坐了下来。有不少铁了心要看完这场热闹的江湖人士也纷纷喊加菜的加菜,加酒的加酒,让小二和掌柜不亦乐乎地忙碌了起来。 江湖中人脾气个顶个的暴躁,经常一言不合就打得天昏地暗,常常让各种客栈酒楼茶馆的老板小二们头痛不已,但这种认亲的文戏,掌柜和小二们都是极欢迎的。毕竟不用承担损失,又能大赚一笔,还能瞧个八卦热闹,留作以后为生意添色的谈资嘛。 过了一阵子,赵抟之就和顾生槿一起下楼来了。 众人瞧去,但见霁月山庄大庄主徐徐而来,好似仙子莅临,分明每一步都走得自然随意,看起来却又每一步都动人心弦。她一身上衣素白胜雪,穿一条碧绿攒花压边绫裙,显得清雅端丽,美无可亵。已经有眼尖的看客在对比之下发现祁心蓝和赵抟之确有几分实打实的相像了,但因先头给他们打过预防针的是乐天成,反而不容易让人生出更偏向她们是母女的想法来。 看客们看的是热闹,是表象,于赵抟之和祁心蓝而言,就又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了。 他们都已彼此十多年不曾相见。 有时候赵抟之会觉得,他们最好是此生不要再见的好,免得见了,彼此互相失望,谁也不开心。偶尔他又会觉得,若是机会来了,还是要见一见。说不上是什么心理,大抵血脉相连便是如此,就算你对她一次又一次失望,一次又一次感到自己被伤害了,还是会有来自冥冥中的牵绊,让你觉得自己和她,仍旧存在着斩不断,理不清,说不开,道不明的关系。 而祁心蓝看着赵抟之,也不免有点恍惚。没见到人的时候,和真的见到了人,感觉总是不太一样的。卫琇和她长得确实只有部分相似,鹅蛋脸,淡薄唇,挺鼻梁,眉眼则肖了卫良树,剑眉英挺,眼神幽深。就像是两个人的奇妙融合,卫琇小的时候更像祁心蓝的精致秀雅,长大了只看神态倒像他那个爹更多些。 所以说血脉是一样极其神妙的东西。她一时觉得卫琇若想否认自己的身份,委实是难如登天,竟有些心软起来。但这心软终究也只是一瞬,想到自己培育了十几年的小儿子卫琼,祁心蓝的心又一寸一寸地硬了,变得神兵难侵。她在小儿子身上倾注了无数心血,而这个十年前就舍掉的儿子,当年他出生的时候祁心蓝尚还保有几分天真少女心,镇日陷在情情爱爱的缥缈深渊里伤春悲秋,以泪洗面,对他并不怎么上心,等她脱离情爱苦海回过神的时候,这个儿子不但已经能把自己料理得很好,还能把她也料理得很好了,仿佛是几乎没花费她什么心思就早慧地长大了。 而小儿子不同,他生下来的时候祁心蓝已经醒过神,摒弃了卫良树那分成了不知道多少份的爱,又因以后不可能再生,对他倾注了不知多少感情和疼爱,看着他一点一点长大……卫琇在她心里,终究是不如这个小儿子重要的。 第52章 当面对峙 终于,赵抟之难得地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夫人说,你是我娘?” 祁心蓝也微微一笑:“难道不是?” 赵抟之走到她面前,仔细看了看祁心蓝,祁心蓝一身简素,仿佛是从憔悴乡里捞出来的,若再年轻个几年,便是我见犹怜了。当然如今也不差,还能挣得个让人心生同情。但赵抟之心中难免再一次感到失望,她若是就按照寻常的样子大张旗鼓地找来,赵抟之说不得还要欣赏她一番,如今这样子,不是摆明了要在不明真相的群众面前将自己摆在一个弱势的地位吗。 十年不见,她想到的就只有在和自己对峙时,占据各种无形上风? 赵抟之嘴角微抿,抿出一个不欲多言,但还不得不搭理祁心蓝的弧度。“我听说夫人要认的孩子叫什么琇儿,可我从小到大,都只叫赵抟之,夫人想必是认错人了。可是你那琇儿与我长得有几分相像?” “何止相像,根本是一模一样。”祁心蓝说得语调深长,让人忍不住想,她这一模一样只是托词,根本就是说是这个人吧。 赵抟之面色不变:“夫人这样说,倒叫我有些困扰了。不如这样吧,若是夫人愿意告诉我夫人是何方人士,你那琇儿又是什么身份,我倒是可以帮你查一查。” 祁心蓝心中微微警惕,赵抟之主动提起这一点,也不知他是留有后手,还是虚张声势吓唬自己。不过这件事她迟早也要说,早说晚说并没有区别,退一万步讲,身份可以死咬着不认,性别难道还能狡辩得过去?祁心蓝气定神闲道:“我儿卫琇乃是镇北侯卫良树嫡子。” “等等,”赵抟之抬了一下手,做了个停止的动作,微微一笑,“卫夫人,我没听错吧?你要找的是个儿子?你总不能因为我用了一个类似男子的名字,就当我也是男的吧。你觉得我看起来像男人?”他笑起来,那双凛凛剑眉似乎也变得柔和了些许,清寂的神色也染了零星烟火,成了能让人为之心神一滞的章华女子。 周围的江湖侠士们纷纷摇头,不像,一点也不像好吗!再说哪有哪个男的能这样调侃自己?赵大庄主绝对是个货真价实的女人! 大家的注意力纷纷集中到了是男是女这一点上,那个更具影响力的镇北侯三字,竟一时没有人关注了。 祁心蓝并不掉入他言语的陷阱,只道:“你我母子分离多年,我也不知为何你会做了女儿家打扮。你还是同我回家去吧,如此,也不枉我和你爹找你这许多年。”说着,竟是伤心已极,似要落泪了。 赵抟之已经一点心情也没有了,他想:我若是当真随你们回去了,霁月山庄对你们来说用处已经相当于无,索星阁你们不知道,我岂不是又成了可以废物利用的棋子,交还五芒教去? 但面上仍旧微微笑着,像是定格在了那一刻上,他无奈地摇头:“夫人既要这么咬死我是你儿子,偏我对你们朝廷上的什么镇北候镇南侯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更别说了解他们家孩子的情况了,一时倒不好分辩。不如这样,正好索星阁在城内有分部,不若就请他们提供一下资料。至于我的资料,我也不介意请索星阁出具一份,用以证明我出身的清白。” 他这话一出,大家纷纷想:我去,不愧是以史无前例的价格拍下逐星的壕!就这么一件事,真闹僵了滴血认亲也可以糊弄一下的嘛,竟然要请索星阁提供两份资料! 但也正因为赵抟之提供了这个方案,多数脚踩两边纯看热闹的江湖看客们开始偏向了赵抟之了。索星阁可比官府靠谱多了,官府还能贿赂一下做个假档案假户口,但人家索星阁能把你假档案下的真实身份祖宗十八代都挖出来,提供的资料绝对详实可靠,让人心悦诚服。就是挖人十八代价格太贵,一般人买不起。 当然如今这事,也犯不上挖那么多代,收费应该是不太贵的。而且有对朝堂熟悉的人也知道镇北侯是朝廷要员,索星阁应该有备案资料,至于赵抟之,她既然是霁月山庄大庄主,旁人以前不知道她叫什么,身份来历,不代表索星阁也不知道啊。 所以这个方案大家都觉得好,只要看了索星阁的资料,就知道这场认亲是不是乌龙了。 祁心蓝心里也微微一顿,索星阁她也是知道的,是江湖上一个无孔不入的情报组织,卫良树就曾打过索星阁的主意,想要参一股,但最后损伤有点多,深刻感受了一遍索星阁对朝廷中人的防备和敌意,才只好放弃了这块肥肉。卫琇能主动提出找索星阁查,怕是已经在自己假身份的来历上做好了经得起查的准备。 但再怎么经得起查,只要别人发现卫琇真是个男的,他那些经得起查的来历也就不攻自破了。 祁心蓝心里又安定下来,微笑着点了点头:“好,那就请索星阁查吧。”她倒要看看,卫琇会给自己安排一个什么样的身份。 赵抟之面上仍无丝毫笑意,就对乐天成说了几句,然后乐天成招了个一直坐门边那桌的霁月山庄门人,吩咐他去请索星阁做事,见事情办下去了,赵抟之又对祁心蓝说:“时候也不早了,卫夫人不若就在这里吃了午饭,好等索星阁的人把资料送过来。既然卫夫人的儿子同我长得有几分相像,而卫夫人又生得有点肖似我生母,便是你我的缘分,这顿饭就由我请吧。不知卫夫人喜欢吃些什么,还是尝尝这江浙的本地菜?” 祁心蓝恰到好处地面露失落之色:“随便什么都好。” 赵抟之嘴角噙笑:“那就本地菜吧。虽然卫夫人是久居京城人士,想来各地的菜都吃过,并不稀罕。只不过本地人做本地菜,总是别有风味的。这家的宋嫂鱼羹就做得很好,卫夫人不妨尝一尝。” 祁心蓝将他这话仔细琢磨了一番,面色微微一变。宋嫂鱼羹这道菜的来历有一个历史典故,便是北宋南宋交替之际,宋嫂这个普通百姓心怀宋朝,就跟随宋高宗南下定居了临安,仍以经营鱼羹店为生,只不过烹制原料变动,从黄河鲤鱼变成了西湖鳜鱼。在座的江湖人士,就算有知道这个典故的,怕是也只会以为赵抟之在暗暗提醒她错把“鳜鱼”当“鲤鱼”,但祁心蓝知道,卫琇其实是在借这道菜反讽她千里迢迢从京城南下,太过“在意挂念”这个儿子,一路追来,竟是要把他的鳜鱼皮掀了,叫人看他里头的鲤鱼芯子。 大抵也有暗暗提示她自己已经彻底变成本地江湖鳜鱼的意思在。不管到底是有几重意思,宋嫂鱼羹被赵抟之这么一用,祁心蓝以后想到这道菜一定都会心情复杂。 赵抟之说罢,只看了她一眼,就一提裙摆,在乐天成那桌坐下了,就坐在顾生槿旁边。顾生槿见状,立刻叫了小二来点菜。 看了这么久,顾生槿再傻也猜到赵抟之必定以前就真的叫卫琇,是当今镇北侯之子了。单看他如今抵死不肯认的架势,想来当年他回到家中后果然是出了什么变故,就像昭渠话本里隐晦暗示的那样,和家人的感情出现了不小的问题。再联想到他在歼灭武林之事上的立场,和他老爹的立场,再看现在她母亲来拖后腿的态度,顾生槿不免有些心疼起赵抟之。虽然他不知道赵抟之的父母当年究竟做了什么,以至于他彻底掉头,站到了江湖武林这一方,想也知道定是非常伤人心的。 小二递来了菜谱,顾生槿点了一溜红豆南瓜汤、凉拌黑木耳、花生猪蹄冻、黑豆乌鸡汤、猪肝炒菠菜之类有点非主流的菜色,徐添风觉得他今天点的菜有点清奇:“小师叔,你什么时候喜欢吃南瓜汤了?”顾生槿瞥了他一眼:“这是给抟之点的。” 乐天成在一旁抚着扇柄笑道:“你还看不出来,这些菜全部有补血强筋之效。你家小师叔心疼我们大庄主呢。” 徐添风:“……”他那双本该到处电人的桃花眼忧郁地垂下了。 顾生槿清咳一声,坦荡荡地说,“笑什么,抟之这两天失血过多,当然要补一补才能好得快了。”赵抟之瞧了瞧他,眼中微微闪过了一丝温色,但没有说什么。 等南瓜汤上来了,顾生槿先给赵抟之舀了一小碗,对他说:“南瓜里面含有能直接补血的东西,你多吃点。”赵抟之也不推辞,微微一笑,“好。”他拿了调羹先舀了几勺喝了汤,才正式开始吃饭。顾生槿又指着黑木耳说这个补髓精,指着金针菇说那个也补血,一一叫他好好品尝。 他们这边吃了起来,那边祁心蓝一桌菜也上好了。她还是点了宋嫂鱼羹这道菜。 赵抟之没有回过头去的意思,他把顾生槿点的菜挨个吃了一遍,果照他说的多喝了一碗红豆南瓜汤。一顿饭吃得甚是融洽,好似根本没有受到祁心蓝这认亲风波的影响。 乐天成冷眼瞧着,倒是有些明白赵抟之为什么单单对顾生槿那么上心了。其实食补从来都是辅助,你要说吃一顿对症候的菜能补多少血回来那是不可能的,关键还是吃个心意。他摸了摸扇柄,专心吃饭去了。哦,这花生猪蹄冻清凉冻香,入口即化,回味无穷,真是有点好吃。得承认顾生槿点菜的水准还是有的。 一顿饭吃毕,客栈里的江湖人士比上午还多了,已经把这大堂坐了个满满当当,而且个个都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顾生槿注意到,就连许昭然和李幼喜都过来看热闹了,就坐在不远处的桌子上。众人又靠闲吹海聊等了大约小半个时辰,索星阁的外派人员终于跟着霁月山庄的门人来了。 和人们对情报人员的大众印象不同,这位索星阁阁员不但不是丢人堆里找不着的大众脸,还生得有点英俊。他一脸笑眯眯地进来,看着就讨喜。这人手里抱着两个木质的长圆筒,走到赵抟之面前,笑道:“赵大庄主要的两份资料,我们索星阁正好有备案,就一起带过来了。” 第53章 是男是女 两个圆筒,代表两份资料。筒盖上用火漆封住了,只写上了编码。单从外表看,是无法看出哪个圆筒里装的是什么资料。赵抟之就说:“为显公正,麻烦阁下告知这位夫人我的身份来历,卫夫人若想看我的资料,也请便。至于那卫琇的资料,还请给我看看。” 索星阁的小伙子应了一声,就把下面那个圆筒递给了赵抟之,自己拆了上面那个圆筒。显然他也不是无备而来,来的路上已经跟霁月的人把事情打听清楚了,拿出了里面的资料就开始对祁心蓝说重要部分,他笑道:“夫人恐怕真是认错了人,我方资料显示,赵大庄主乃是临城皖乡人士,其父母毕一生未曾涉足江湖,但其祖父母都是五十年前隐匿的江湖人士,至于这二位是谁,因不在服务范围内,请恕我方不能告知。赵大庄主一身武艺都来自其祖父母,以及她建立霁月山庄的初始运作资金也都来自这二位,至于赵大庄主的名字,也有一个传说,传说是因二老年迈,其祖父因盼其能统一继承他夫妻二人各自的武学衣钵,取名抟之,聚而承也,是故赵大庄主和远在京城的镇北侯之子实无关联。” 祁心蓝已经对这个调查结果有预感,只不言语,等着卫琇反击自己。 赵抟之已经看起了卫琇的那份资料,其实他们只是证明个身份,需要用到的资料本就不多,所以只有薄薄两张纸,等索星阁外派阁员说完一阵子,他也看完了资料。站起来对祁心蓝微微一笑:“原来令公子十一年前就去世了。这资料上显示,令公子因病故去,发丧入葬等程序一应俱全,如今还有坟墓为证。卫夫人既是思子心切,以致神志不清,忘了自己的儿子已经死了,才来纠缠于我,我便不与卫夫人计较了。” 江湖人士若有所悟,纷纷用同情的目光看向祁心蓝,原来这位是儿子死了脑子不清楚了。就说嘛,一位侯夫人,怎么会无缘无故非要认一个江湖人做孩子,就算真是孩子,那都得捏着鼻子不认好吗,这么反其道而行不就跟知府家眷非要认山寨匪头做亲戚一样嘛——这话虽糙了点,理却是很贴切的。 江湖人士和朝廷中人从来不是一路人。说是完全行背离之道的陌路人才对。 祁心蓝并未因此有任何色变迟疑,她也站了起来,语气镇定:“死亡是可以伪造的,当年是多事之秋,你失踪后我们家才不得不伪造了你的死亡。索星阁难道没有查出当年我儿在下葬后还曾回过家?既然此事没有查出来,那么身份伪造也不算难事,就算是索星阁,也有疏漏之处吧。我自己的孩子,难道我还会认错?我只要知道,你根本不是姑娘,是一个实打实的男子,我就知道你一定是我那儿子了。” 原本已经准备离席散场的个别江湖人士那屁股一动,又坐了下来。伪造死亡?恩,又有点意思了。堂堂一个侯府做这种事干嘛? 到这份上,赵抟之也不得不说祁心蓝为了让人怀疑自己是男的实在是豁得出去,连当年假死的事都搬出来了,就不怕被耳聪目明的个别武林中人顺藤摸瓜,翻出他镇北侯和五芒教的渊源? 当然,也因为祁心蓝豁得出去,本来对赵抟之大好的局面,如今就陷入了僵局。已经有看热闹的江湖人士开口了:不过是验个男女,就给卫夫人验一下,让她死了这条心不是正好? 如果赵抟之真是一个姑娘,这对他来说似乎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点头,就能省去许多纠缠麻烦。但赵抟之毕竟不是真正的姑娘,胸都是假的,如何能让别人真的验? 他便收起了脸上的微笑,沉下脸:“卫夫人是欺我霁月山庄无人么?” 祁心蓝微微一笑:“你是不敢吧。” 顾生槿看不下去了,他也是不明白一个当娘的,为什么要这么拆自己儿子的台,到底是不是亲生的?顾生槿站了起来,“卫夫人是不是太强人所难了一点,你连大家都认可的索星阁出具的资料都不信,张口就说人家有疏漏,这不是摆明了非要把抟之认下来吗?我是不是有理由怀疑,你所谓的验证是男是女也有水分,到时候抟之给你一看,你还要闭着眼说她是男的?到了那时,只怕抟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难道她一个姑娘家,还能大庭广众之下证明自己是个女的?” 确实是这个理。就算真要验赵抟之是男是女,怎么也得找个不论卫夫人还是围观群众都信服的方式才好。 顾生槿见大家都被说动了,看了赵抟之一眼,咬了咬牙,就说:“也不必找旁人了。我可以证明抟之一定是姑娘,昨日她受伤,条件简陋,我帮她包扎过了。”赵抟之有点意外地看了顾生槿一眼,一瞬间就有点感动。且不提他如今为自己担保担了多大的信誉风险,就这话本身就是不能乱说的,说出来是要负责的。看他上午跳窗跑就知道给一个姑娘包扎给别人知道会造成什么后果了。 虽然理论上讲,顾生槿和赵抟之交好,出来作证是没什么说服力的,但他俩疑似情侣的身份,在座许多江湖人士都是心知肚明,你说一个男的,他能不清楚和自己互相倾慕的姑娘到底是男是女?笑话吧。更何况人还说了,昨晚上还给人包扎过了。 有些心思猥琐的就要想了,这个包扎是真包扎还是托词另说,但弄清男女那已是板上钉钉的了。如果赵抟之真是个男的,放到别的有龙阳之好的人身上或者还有包庇之嫌,但顾生槿,他可能吗?大家都还没有忘记这位江湖笑柄是如何成为江湖笑柄的。所以别人有可能有龙阳之癖,这位应该是只有心理阴影,短时间内是不太可能会成癖的。 如此,顾生槿这个证作的,反倒十分的令人信服了。 不过祁心蓝是不会被他这几句话说退的,她铁了心要证明赵抟之是男的,当下便冷笑了起来:“顾少侠若要睁眼说瞎话,我是不服的。既然你不信任我,我也完全可以不信任你,不若找个不偏不倚的公正人来,看看他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 祁心蓝话音刚落,就有一个声音接道:“既然你们要找公证人,就让我来担好了,我只要给赵大庄主搭个脉,就知道她是男是女了。”顾生槿听这声音有些熟悉,一眼看过去,就看到了提着药箱走进来的池嘉木。他脸带笑意走进来,走到赵抟之面前,把药箱往桌上一搁,气定神闲地笑道,“卫夫人,我姓池,名嘉木,专为江湖同道治疗内伤外伤和各种五花八门的毒性,为人看诊一次收费极高,等闲人收买不了我,就是赵庄主也不行。我来做这个公证,只要把个脉就行了,既不费时,也谈不上损赵大庄主的清誉和威名,两厢便宜,两位满意否?” 看起来,这确实是非常好的一个提议了。池嘉木这种成名神医,说出来的话是要对得起他这个名号的。而且他看诊的规矩那么古怪,等闲人还真的贿赂不了他。凡江湖中人,都是愿意相信池嘉木的。 祁心蓝就笑了一下,盈盈一福身:“那就有劳池神医了。”她意味深长地看向赵抟之,就看他敢不敢接了。性别这东西,本身只是一层薄薄的窗户纸,若无人去查,若是隐藏得好确有瞒天过海的可能性,但一旦有人去查,任你才智卓绝,身怀三十六计,也不可能真的瞒得下来。所以祁心蓝一直很镇定,赵抟之之前做假身份做得越天衣无缝完美无缺,他的性别一旦定性,那些证据反而会反噬,成为佐证他就是卫琇的最佳证据——如果不是身份有问题,何必费那么大心思给自己弄一个性别都错乱的假身份? 赵抟之面色看似平淡,实则顾生槿能看出他紧紧地绷着唇。顾生槿也有点担心,但他又不能去恼池嘉木,人家显然是打着来给赵抟之解围的心思才出面做这个证人的。 池嘉木已经对赵抟之笑道:“请赵大庄主伸出手来,让在下给你搭个脉。……赵大庄主?”池嘉木等了片刻,见赵抟之没有反应,又喊了一声,眼中也透出了一丝狐疑,但这狐疑很快被他掩饰过去了。 赵抟之闭了闭眼,知道这道坎必须闭着眼睛过了。他也没想到池嘉木会在这时候跳出来,此前并无准备。但他终究是没有继续拖下去,徒惹江湖人士怀疑,安静地伸出了一只手,定定地瞧着池嘉木。他的目光镇定且平静。 池嘉木搭上手,一把脉就是把半天。众人都无法从他的表情探知情况,等了一阵子就有些人不耐烦了,嚷嚷起来:“池神医,你这脉怎么要把这么久?到底是男是女,倒是快说呀,何必故弄玄虚耽误大家伙儿喝酒!” 池嘉木不理他们,他也定定地瞧着赵抟之,良久,才放开了赵抟之的手,对众人笑道:“你们这么急做什么,难得有这样一个机会与美人近距离接触,把脉当然要把久点了。我这不是顺便还给赵姑娘看了一下她的伤势如何么?” 第54章 要陪聊否 祁心蓝顿时感到眼前一黑,她太轻敌了!竟然会觉得一个脾气古怪我行我素的江湖郎中能说实话!到了如今这个境地,哪怕她心知肚明赵抟之就是个男的,也不可能去一再质疑江湖中的权威人士,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她要是再把池嘉木也质疑了,她自己说的话可信度也就变低了。要是一个不慎,说不定还真能让赵抟之找到机会安上一个思子心切精神失常的名头。 祁心蓝深深吸了一口气,知道今天这事是办不成了,只好暂退一步,面容憔悴地说:“池神医的意思是他就是一名女子了?” 池嘉木一拱手:“夫人确实是认错人了。” 祁心蓝在侯府这种女人一大堆,外面还时不时有身份高贵的外室找她挑刺的地方呆久了,早就锻炼出了能屈能伸的本事。因此她审时度势,知道自己今日是讨不着好了,也不再纠缠,只眉絮染愁地对赵抟之说:“既然是我认错了人,还请赵姑娘不要往心里去,对不住了。” 赵抟之冷淡地点了一下头,“卫夫人还是回去多给你儿子烧两柱香吧,若是他知道你竟错把旁人当了他,想来泉下有知,也会伤心的。” 顾生槿抽了抽嘴角,明明好像是安慰的话,他怎么听起来这么讽刺呢。 祈心蓝面色登时一时青一时紫,她站起来,转身就要离开,忽然看到了不远处的许昭然,那脚步硬生生一顿,面上有一瞬间显出了惊愕,但她很快意识到对方也在看自己,立刻调整了面部表情,头一低,疾步出了客栈。 许昭然一直关注着这边,自然没有错过祈心蓝那一瞬的愕然,许昭然还特地往身后看了看,确信卫夫人看的就是自己没错。她心里也有点古怪的莫名其妙。前两世,其实她都没有和这位夫人打过照面,对她是知之甚少的。 看来要问问昭渠怎么回事了,许昭然皱眉,暗自想到。 祈心蓝黯然离场,一个有关霁月山庄大庄主身份和性别的八卦热闹就这样落幕了。赵抟之依旧清清白白的,毫无污点,这结果对纯看热闹的围观群众来说未免不够劲爆,不够让人意犹未尽,但对顾生槿这种不纯看热闹的来说,就是捏着的那把汗终于能甩出去了。 他还真怕这位卫夫人纠缠不休,连池嘉木的人话都一并推翻了。所幸她还是要面子的。 池嘉木很自然地在顾生槿他们那桌坐下,“赵姑娘,我给你开个方子,保管你过几天就活蹦乱跳了。” 赵抟之语气诚恳:“谢谢你。” 池嘉木叹息了一声,找小二要了笔墨,鬼画符一样写完后,就把方子递给了……顾生槿,他特别认真地端详了顾生槿一番,然后特别真诚地说了一句:“祝你们幸福。”就黯然神伤地提着药箱离开了。 顾生槿:“……” 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好了。他把方子上的药看了看,和先头自己去药铺让大夫开的不太一样,就对赵抟之说:“我去抓药,你回去好好休息?” 赵抟之点了一下头,顾生槿就起身走了,江湖侠士们见不再有热闹可看,也都稀稀拉拉地起身,各找各的消遣去了。待他走远,赵抟之才看向了许昭然。许昭然和他对视一眼,装作啥也没看懂地扭头去和李幼喜说话了。赵抟之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表示,只低头对乐天成说了一句:“我回房了。”乐天成点了一下头,就目送赵抟之上楼。他一步一步走上台阶,每一步都走得不太快,因为伤在肩膀,身体还有点不由自主地微微往前倾。 乐天成低头敲了一下扇柄,转眼见徐添风莫名其妙一副忧郁样,不禁笑道:“今日天气不错,凉爽又晴朗,徐少侠和我一起去游个西湖如何?” 徐添风的目光从客栈大门方向收回,落到了乐天成脸上:“去过几次了。没意思。” 乐天成的笑容,滞住了。 徐添风将自己的折扇一展,悠悠起身,掸了掸衣角上并不存在的灰,桃花眼轻轻上挑,斜睨乐天成:“我要去酒肆喝酒,乐庄主同往否?” *** 话说池嘉木忧忧郁郁地离开,一路走过了某座石桥,忽然感觉不太对劲,回头一看,竟然看到桓昊那小子顶着大太阳坐在桥头的石墩子上,两手撑着下巴,也一脸忧郁落寞地看着桥上人来人往。 这就好似陌路遇故知一样,池嘉木心里某根柔软的弦忽地动了一下,他不假思索地返身回去,在桓昊面前停住:“你怎么坐在这里?不热?”这当然是废话,桓昊一脸热过头的酱绯红,汗珠水线一样往下滚,能不热吗。 桓昊抬眼一看,见是池嘉木,把脸一皱:“热……”他看了一眼头顶的太阳,抹了一把额头上的粗汗。 “热就不要坐这了啊。”池嘉木理所当然地示意他从石墩子上下来。 “可是我要等阿魉大哥……”桓昊的脸仍旧皱着,“说好了今天来接我的,可他一直没来。” “阿魉是谁?”池嘉木环顾四周,只觉周围往来都是正常人,应该不会有这么奇怪的一个名字。 “阿魉大哥就是教会我说话的人啊。”桓昊理所当然,池嘉木一听,心里就转过弯来了,笑道,“我说怎么几年不见,你说话也利索了,人也清爽了,感情是过得还不错。你那阿魉大哥姓甚名谁,说出来我说不定能帮你找找。” “就叫阿魉。”桓昊眼睛一亮,炯炯有神地看着池嘉木。 池嘉木心里却在想,这就叫阿魉……这名字有点非主流啊,不是外号就是代号,要找怕是不容易。他就问:“你们约的什么时辰在这见?” “卯时。” 这都快申时了! 池嘉木就看着桓昊问:“你不会午饭也没吃吧?” 桓昊无辜地摇了摇头。 池嘉木一把把他从石墩子上拉下来:“先去吃饭!万一人来了,你饿晕了,那也太傻不愣登了。你看你等了这么久都没等到,吃完回来等不也一样?”桓昊仍往后退了一步,蹦回了石墩子上蹲好,固执地摇头:“不行,我要在这等到阿魉大哥为止。” “你不是吧?”池嘉木吃惊地半身后仰,倒退半步。他见桓昊完全没有改主意的意思,不禁又叹了一口气,怎么他遇到的人一个个都是这么怪?想是这么想,看在桓昊曾是自己病人的份上,池嘉木还是多走了两步路,去旁边街上的食肆给他买了点吃的。看着桓昊狼吞虎咽地吃完了,他才问:“你那个什么大哥,他是什么人?住哪里?” 桓昊愣了半天,才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池嘉木震惊了:“不知道你还在这里等他啊?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在骗你?” 桓昊又是一愣:“阿魉大哥不会骗我的。就是他告诉我偷我天机心法的人在赏剑大会上的,他还教我怎么骂小偷哦。” 池嘉木:“……”是谁这么雷锋,看这样子明显是做好事不留名的隐侠啊,他又四下里看了看,确实一个可疑目标都没看到,只好遗憾地对桓昊说,“我看你是等不来他了,这种人呢一般喜欢做完好事就挥一挥衣袖走人了,和你约在这里,恐怕也是逗你玩的。” 桓昊瞪大了双眼,须臾摇头:“我不信。” “不信你就继续等吧。”池嘉木也懒得劝他,他抬眼看看天色,还是善心大发加了一句,“你现在身负天机心法,白天还好,到了晚上肯定有人偷袭你。我呢在城外有个庄子,你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到城墙外就能看到了,天黑了你要是还没等到你那个什么大哥,我就把我庄子借你睡一晚吧。” 桓昊乐呵呵一笑:“谢谢池大哥!” 池嘉木摆了摆手,气定神闲地背着他的药箱走了。 至晚间时分,顾生槿也抓了药回来,喊了赵抟之一起吃了晚饭,见他神色淡淡,对什么都兴趣缺缺的样子,就知道他心里估计是有难过的。其实这件事只要设身处地一想,都能明白他心里估计是很不好受的。他下午一个人静也静过了,还没缓过来,那就是需要安慰了。等赵抟之喝完了药,顾生槿就坐在他床边问:“今天晚上要我陪聊不?” 赵抟之抬起眼来,须臾笑了一下:“好。” 第55章 酒能醉人 顾生槿嘿嘿一笑,转身又出去了。过片刻,提了一壶棕陶烧梅枝纹的花雕进来,这壶酒本身容量不大,细口凸身长度小椭圆,正适合一两个人慢慢小酌细细品鉴。赵抟之见状,微微一笑靠回床头的枕头上,说道:“我没记错,你还没成年吧。” 顾生槿立刻笑嘻嘻地摆手说:“我保证,我的灵魂已经成年了,你可别跟我师父似的,不许我喝酒啊。” “这倒是我孤陋寡闻了。”赵抟之只当他胡诌,轻轻一笑,顾生槿就坐到了赵抟之身旁,一只手倒出偏黄的酒液,泊泊倾进酒杯中,然后一口闷了。末了他还歪了歪头,咂了咂嘴,回味了一下这花雕的口感。好像第一次喝似的。 赵抟之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语带一丝调侃:“不是陪聊,怎么你倒自己喝起酒了。” 顾生槿抱着酒壶,继续往酒杯里倒了些酒,花雕醇香味厚,他只尝了几口,就觉得果然跟啤酒是完全不同的口感,要再多喝点了。闻言顾生槿倒是一乐,端起那个盛了小半的酒杯在赵抟之面前晃了两晃,老神在在地说:“这你就不懂了吧,有些话,要喝了酒才好放开说啊。你不能喝酒,你那份我就帮你一起喝了。等我喝到半醉不醉的时候,你想跟我说什么都可以,等我醒来,我就不记得了。当然了,你要是不介意,我也是很乐意现在就听听你要说什么的。” 赵抟之微微一笑,拿过酒壶帮顾生槿斟了一杯,边斟边问:“你知道琇的意思吗?” 顾生槿端酒杯的那只手一顿,他摇了摇头,不确定地问:“优秀的意思?” 赵抟之轻轻一笑:“你们武当该加强文化教育了。琇者,次于玉的美石也。天下间形容美玉的字眼那么多,他偏偏挑了个不如玉的石头给我。只从名字看,就可以知道当年我爹对我的出生是没有多少期待的。”相比一个儿子,他爹或许更希望能有一个女儿,好借此了了和五芒教的恩怨,化干戈为玉帛。可他偏偏是个儿子,如何能让他爹心情好起来?赵抟之就是在这种不受期待中长大,他对于自己名字里所包含的意思从来是不服气的,所以一向做的都是卫良树最优秀的那个儿子,没有之一。他也一度以为自己是被爹看重在乎的。然而终究证明他在他心里还是那块不那么重要的石头,该抛弃的时候就能毫不犹豫地丢掉。 大概是时也命也,卫琇的出类拔萃,后来成了卫良树向老皇帝表忠心的筹码之一,成为了将赵抟之推向江湖的另一道催命符。 顾生槿大概可以从这些只言片语里了解到,赵抟之应该是在一种爹不疼娘不爱的环境里长大的,这又和昭渠话本里所描述的情形完全不同。顾生槿大致上想了想,竟不知道是像自己这样无父无母更好一些,还是赵抟之那样有父有母却不受关爱更好一些了。或许,像自己这样反而更自在一些吧,虽然他是根正苗红的孤儿,听起来好像孤家寡人一个,但他入了武当这个专收孤儿的门,也就相当于入了一个大家庭,在师父和师兄们的关爱下长大,他的成长环境岂不是比赵抟之这个有爹有娘却无人关爱的好了许多? 顾生槿一口闷下酒,眼见着赵抟之眼神清明地看着自己,忽然闪过了一个奇怪的念头。这念头自起了头,就像一头蛮牛一样在顾生槿心里横冲直撞,恨不能立刻以身代之,让顾生槿忍不住觉得……似乎这个念头是很不错的。顾生槿抱着酒壶坐到了赵抟之身旁,扭头对他呵呵一笑,安慰他:“你爹娘不喜欢你,我喜欢你。” 赵抟之愣了一愣,继而伸手去拿他手里的酒壶,隐隐含笑:“你是不是喝醉了,倒先说起胡话来了。” “没有,我认真的。”顾生槿紧紧抓住了那只酒壶不给赵抟之,皱起眉道,“不过你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像喜欢我的亲兄弟一样喜欢你,关心你……” 顾生槿一本正经的一句话还没说完,赵抟之就轻笑一声,拿过他手里的酒壶,搁到一旁的矮几上,见顾生槿作势要去端,也伸手拦住了他。顾生槿只好转头去看赵抟之,不知是不是酒水的作用,他的眼明亮得有些异常,闪着星星一样的水润光泽。 赵抟之伸出没受伤的那只手将顾生槿拉近寸许,近到呼吸似也可闻,他认认真真地把顾生槿看了一遍,才忽然一歪头,贴到顾生槿耳边一字一顿地说:“我没有误会,是你想多了。”赵抟之说话的气息扑朔朔扑到顾生槿耳边上,呼得他绵绵痒,顾生槿往一旁避了避,无所谓地笑了:“好吧,就当是我想多了。说开了,才没有误会嘛。你说,我们有没有误会?” 顾生槿一把抓住了赵抟之的衣襟。 “你觉得呢?”赵抟之不问反答,嘴角微微有一个好似扬起了的弧度,仔细看去,又是平弧直抿,像是生的一场迷离错觉。他顺着顾生槿抓自己衣襟的手按住了他的手腕,让顾生槿抽不回手去。顾生槿歪着头好像很认真地想了想,才晃悠悠地摇了摇那只自由手的手指,斩钉截铁地说:“没有!” “……我也希望没有。”赵抟之轻声低喃一样的声音响起,这声音小得像是只说给他自己听的。顾生槿倾身过来,想要听得更清楚一些,结果就一个平衡没把握好,整个人倒了过来。他们本就已经挨得极近,这一倒,顾生槿的嘴唇就若有若无地擦着赵抟之的脸颊倒到了他怀里。顾生槿还有点懵,愣愣地想着我今天的四肢不协调得有点不可思议这种天马行空的问题,赵抟之已经接住了他,一低头,目光正好和眼睛亮得带星的顾生槿撞上了。 第56章 记不记得 这样近的距离,这样久的凝视,顾生槿几乎要以为赵抟之要亲过来了。他稍微找回了点平衡感,略略正身,转回去看乌发披肩、面色玉白、神情凉淡的赵抟之,忽然笑了一下:“其实你长得真的很好看啊。”顾生槿一笑,眉眼也弯了,好像青竹抽节,狭叶叠叠,阳光星斑似地透进来了。他的青色发带在他脑后随着点头的动作一晃一晃,像一个捉迷藏的小孩有一下没一下地,顽皮地出现在赵抟之的视野里。赵抟之不知想到什么,微微扬起嘴角,纤长浓密的翘睫毛轻轻地在顾生槿面前上下扑闪。顾生槿听到赵抟之莫名蛊惑性十足地问自己:“既然好看,你要不要亲一口?” 亲、亲一口? 顾生槿有那么一会儿,脑袋懵懵,没能处理出这句话所代表的正确信息,他傻傻地望着近在咫尺的赵抟之,像一个考试作弊被抓现行的学生那样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反应。就像这个学生已经感觉到前方等待自己的是一个深坑了,可是他已经阻止不了事态的发展了。 顾生槿还没有回复,就看到赵抟之头一偏,主动亲了过来。赵抟之的唇和他的人一样自带温凉,凉凉地沁过来,贴到顾生槿唇上,几乎要一路沁进他心里去。他冰凉的长发垂落下来,拂散在顾生槿的肩膀前襟上,些许滑落到了顾生槿的颈边,擦得他痒得想要躲开。顾生槿下意识往后仰了一下,结果发现自己被摁住了。 顾生槿就想,是不是自己喝多了,出现了幻觉。难道他看赵抟之的女装看多了,潜意识里对他产生了不该有幻想?顾生槿还不能接受事实,下意识总想找点奇奇怪怪的理由摆脱如今的窘境,然而事实向来是残酷的,很快就给了他一锤重击——真的是赵抟之在亲他啊啊啊啊! wtf! 偏偏赵抟之没有亲了一下就立刻离开了,他还抱着顾生槿又在他唇角上轻轻啃了一口,才放开了顾生槿,离远了些。仍是那副平静冷清的模样,好像刚才做出那种事的只是他的一个分裂人格。顾生槿却还处在极度震惊以至于不能言语不能动作的状态中。 他浑身僵直,不可置信地瞪着赵抟之,怎么想也想不出他怎么会对自己产生了这种心思,还、还付诸实践了! 赵抟之静静地看着他,似乎在等着顾生槿反应。顾生槿回过神来,看到赵抟之那副样子,一时又想生气又有种生不出来的感觉,他三两下蹬掉自己的靴子,直接上了床,跪坐到赵抟之身旁,一只手搭在了赵抟之肩膀上,语重心长地跟他说:“就算你爹娘,还有魔教的人都把你当姑娘看,你也不能自暴自弃把自己当姑娘看啊。” 赵抟之瞅着他,没说话。 顾生槿想了想,觉得一定是赵抟之的成长环境对他的世界观人生观造成了认知误差,他才会弄出这件事来。这要是搁在未来,只要十分钟顾生槿就能给赵抟之找一沓天然的、人造的美女给赵抟之洗脑,保管个个女神,风格多样,分分钟能让他觉得比起自己这样的糙汉子,还是妹子养眼。 顾生槿想到这,心里更加笃定,立刻跟赵抟之说:“要不这样吧,你换身男装,我们一起去青楼怎么样?杭州的青楼虽然不如扬州有名,但是至少也应该是环肥燕瘦样样齐全吧?你要是……” 他没有说完,赵抟之已经笑了一声:“你觉得我是这样才亲你?”他不等顾生槿反应,一把抓了顾生槿的发带,扣住他的脑袋,直接亲了上去。 这回和刚才浅浅贴着亲一口是完全不同的。赵抟之温热的舌头很快侵入到了顾生槿因呆愣微张的嘴里,长驱直入,强硬直接。顾生槿的口腔瞬时被异物占据,吃不能吃,咬不能咬,退也退不开,只好拿舌头去顶,不知道是他太笨,还是赵抟之作战经验丰富,顾生槿的舌头很快被赵抟之的舌头缠住,被他带着纠缠不清,摩擦不休,津液增生。 ……很难说清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尤其对一个活了二十年也没有谈过恋爱还喝了酒的人来说,懵过之后顾生槿竟然第一反应不是恶心啊,不能接受啊,之类的,反而是觉得:我去,好像有点刺激。 不过他心里到底还留着最后一丝底线,觉得自己和赵抟之不能这样乱来,本能地去推赵抟之,推的时候还记得绕开了他受伤的地方,只推另一边,也觉得自己真是绝了,都到这时候了还记得他受的伤。不过也是因为这样,他反而不占优势,推不动赵抟之。也或者是他的意志本就不那么坚定,推了几下,稍稍直起身离开寸许,又被赵抟之拉回去扣着脑袋继续亲了。 ……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就亲到床上去了,或者说等顾生槿反应过来意识清晰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把赵抟之推到床上去压着亲了半天了……!自己竟然会做出这种事简直不可想象! 顾生槿一个激灵,突然就清醒了。他混混沌沌地抬起头,有些心虚地对上赵抟之的眼睛。赵抟之的眼角染了点淡淡的绯红色,冷清的眉眼似也氤氲了雾般湿气,甚至连一向淡薄的唇色也磨得水光潋滟起来,红得鲜艳,他唇角微翘,好像在说,要不要再亲一口? 更关键的,赵抟之没有受伤的那只手还不轻不重地攀在顾生槿的肩膀上。叫顾生槿想要起身逃开也不能。 顾生槿就有点懵逼,谁家喝了酒能发展到跟自己朋友抱到一块亲的,这下简直哭也不是,笑也不是。他尴尬地对赵抟之硬挤出一个笑容,想要解释一下,突然就想起是赵抟之先亲自己的,他心虚个什么劲! 顾生槿正纠结着,就听赵抟之忽然问他:“你明天还记得不?” 顾生槿迷糊了一下,反问:“为什么这么问?” 赵抟之语气带笑:“如果你明天真不记得了,我们就多亲几下,如果还记得,就不亲了。” 一开始,顾生槿没有听明白他这话的意思,直愣愣盯着赵抟之看了好片刻,才仿佛反应了过来。然后他就发现自己似乎是掉进了某种言语陷阱里,如果他回答记得,明天醒来就不能假装自己醉酒不记得和赵抟之亲过了。如果他回答不记得,那就得冒着还要被赵抟之再亲几口的风险。当然,理论上来讲,这只是一种风险,如果处理得当,比如迅速离开床榻,就不会有这种风险了。 所以顾生槿再三衡量之后,决定说不记得了。长痛不如短痛,就算不幸和赵抟之又亲了几下,也总比因为和他有了这种超出寻常的举动,明天开始天天看到他尴尬好,是吧? 顾生槿咬了咬牙,就对赵抟之说:“我有酒后遗忘症,很可能明早一起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赵抟之就轻笑了一声,扯着顾生槿的衣襟往下拉了拉,拉得顾生槿整个身体往下挪了有一寸,才声音低哑地问:“真的?” 顾生槿勉强夺回半寸的高度,再度咬牙:“比真金还真!” “很好,你不记得了。”赵抟之轻轻一起身,手掌一转,就扣住了顾生槿的脑袋,再度和他唇齿相接。这回与前两回那种突如其来全程懵逼迷糊又是不大一样的,至少顾生槿自我感觉他的醉感已经被吓醒了一大半。偏偏清醒着,某些感觉似乎也被放大了,赵抟之在他舌床上轻轻一舔,他能从喉咙一路酥到脚尖,顾生槿从来没经过这阵仗,脸腾地一下就红了,手忙脚乱想推开赵抟之,赵抟之偏偏不肯放开他,带着他身形一翻转,就把顾生槿压在了床上。 上下骤然颠倒,顾生槿心里是莫名生了种恐慌感,他想要起身逃跑,却发现本该虚弱得像林妹妹一般,刚才亲着的时候也柔柔软软轻轻松松就被他推倒的赵抟之稳如磐石,一点歪角倾斜也推不动。 赵抟之好像注意到顾生槿比较顾及他的伤,另一只手去压制顾生槿的肩膀和身体,那只肩膀带伤的手掌已经逡巡到顾生槿衣襟上,食指沿着衣襟开口一路下滑,指腹隔着布料摩过顾生槿的胸膛中线,带来一阵又麻又痒又似乎不能抗拒的奇异感觉。 顾生槿一面心中警铃大作,大惊失色,一面似乎又无法使出全力推拒这种奇怪的感觉,如果用上内力把赵抟之震开,那不得让他伤上加伤又躺个十天半月?顾生槿只犹豫了一下,赵抟之似乎就已经亲够了,转攻他脖子去了,濡湿刺痒的感觉在脖子上炸开,他那只手还探到顾生槿的衣襟里,温热的手感触得顾生槿一个激灵。 顾生槿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个样子,他欲哭无泪地按住赵抟之那只还在移动的手,“你到底想干嘛?” 赵抟之抬起头来,面色有几分冷峻,显示他的心情未见得多好:“你不是明天就不记得么?” 顾生槿死死地握住赵抟之的手腕:“那也不能胡来啊!” 赵抟之盯着他看了片刻:“那你还记不记得了,你自己说。” 顾生槿再不敢睁眼说瞎话,也顾不上以后是不是会很尴尬了,连忙点头:“记得,我一定记得。” 第57章 强撸半发 赵抟之似乎是满意了,转了转被顾生槿抓住的那只手,抽离了顾生槿的胸膛。顾生槿刚想暗松一口气,忽然浑身僵硬住了。赵抟之也停下了身体的挪动,低头往顾生槿身下看去。顾生槿的腿间某处已经立了起来,很明显地把衣料顶得凸起了一块,刚才还擦过了赵抟之的胯骨。 顾生槿顿时老脸一红,亲过就罢了,还起反应了,那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吗。他硬着头皮撑起半个身子,一面想往外爬一面对赵抟之说:“我、我回房去了。……唔!” 赵抟之葱白修长的手指覆在顾生槿的那处上,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它就十分直白地膨胀了。顾生槿愤愤地瞪了赵抟之一眼,他的眼睛瞪得溜圆,乌黑黑,明亮亮的,透出几分不可置信和羞愤来,格外地精神,格外地……灵动。 赵抟之那刻意伪装,不太明显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拉回下意识想要逃离这一方小天地的顾生槿,拽着他倒回床上,俯身把他压制住,神色清淡地说:“我帮你。” 顾生槿脸更红了,就连耳朵尖都窜成了粉色,话都要说不利索了:“这、这不好吧?” “不好在哪里?”赵抟之单挑眉,那只手给顾生槿缓缓地揉搓了几下。……顾生槿只能说,别人帮你弄,和自己用五姑娘绝对是两个数据量级的体验差别,更何况顾生槿也不是喜欢看着苍老师自撸的那种,至多就是青春成长期的时候出于好奇和冲动给自己弄过几次了……他什么时候受过这等刺激,倒吸一口气,尾音却不由自主地、颤颤地转成了喘息。 身体不太控制得住,心里却在想,赵抟之竟然能问出不好在哪里这种话?帮别人撸怎么看都没有哪里“好”好吧?尤其给你撸的时候他还顶着一张冷清淡漠的长发披肩女神脸! 这真不是故意诱人犯罪吗? 顾生槿把散落到脸上的赵抟之的长发发尾拂到一边去,抓住了赵抟之的胳膊,“不行,你快放手……嗯!”顾生槿咬唇压住了某种不能抗拒的感觉,深吸一口气,狠狠瞪了赵抟之一眼,“你别乱来啊!不是说记得了就不亲了吗!” “我亲你了吗?” 噢你是没亲可你这做得比亲一下还微妙啊!再这样下去真的以为你对我有那种想法啊!不对根本是真的有吧! 顾生槿很郁闷,就是那种突然觉得事情很脱轨的那种憋闷感,是不是搅基的世界就不能正常交同性朋友了?才下山交一个朋友就是这种走向他真的弄不懂啊。 要不是顾念到赵抟之白天才受到了来自他亲娘的会心一击,身体上的伤也是为了救自己才落下的,顾生槿真的要给他一掌了。他忍了忍,没有对赵抟之动手,只是有些放弃治疗地又倒了回去,把脸偏到了里侧,尽量压抑住了自己的喘息声。 赵抟之见顾生槿又自己乖乖地躺了回去,还有一瞬的意外,紧接着,他大约就看出了顾生槿神态上的意兴阑珊。其实顾生槿还红着脸,整个神态也是撸到一半的亢奋状态,不仔细看是发现不了他的抗拒心情的。但赵抟之就是看出来了,他的动作一顿。突然意识到自己做的过火了。 他又想起那天晚上,无论顾生槿以为他是个姑娘的时候,还是发现自己根本不是姑娘的时候,都是一副抗拒又震惊的样子,一开始他也会瞪圆了眼,用那种看天外来物的稀奇眼神看你,后来强行把他上了,他就是一副面色绯红却意兴阑珊生无可恋模样了。那时候赵抟之虽然是吃了x药神志不清,但如果他知道顾生槿就是故友,强行克制自己的话,或许还是克制得了的。然而他到底是不知道顾生槿就是他,当时也觉得睡了一个武当弟子比睡了青楼姑娘能省去更多麻烦,并没有着意克制自己。 有些事,做过了就是做过了,谈不上是不是特别后悔,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这歪打正着不错。若他和故友只囿于一般的兄弟之情,先不说如今他是武当丹阳真人的关门弟子,已经有一大堆和他有兄弟之情的师兄甚至师侄们,往后他还会娶妻生子,等到那时,自己又特别到哪里去?他希望自己在顾生槿心里是特别的,且永远是特别的。就像他在自己心里一直是特别的那样。 赵抟之至今也不知道顾生槿失忆的原因是什么,见顾生槿这么抗拒,他就收了手,起身端坐回床上,说道:“你不愿意,就算了。” 顾生槿都已经做好了被撸一发的心理准备,闻言意外地侧过头来,见赵抟之清清淡淡地直挺着背,曲着腿坐在自己身旁,眉目间又染出几分疏寥清寂来。有那么一会儿,顾生槿也不知道自己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感觉,好像沉甸甸的,压在心上,勉强才能透出一点气来。 他确信自己对赵抟之肯定是没有那种喜欢的,但要说彻底不管他,好像又有种无法放下的感觉。这段日子下来,他已经有点摸到赵抟之的命门,知道他在乎什么,不在乎什么,缺乏什么,拥有什么,也大致上能猜到他可能想要什么。顾生槿认真地想了想,也许自己先前对他说的那些话,也存在一定诱发因素,赵抟之这种情况应该是有情感上的依赖症,他也不一定是真的对自己有那种喜欢,可能是因为自己跟他说了那些话,他才对自己生了些别样的情绪来。 这种依赖症,是可以治疗的。如果他慢慢来的话,应该是可以把赵抟之一点一点掰回去。 顾生槿的老妈,也就是他的养母,是一个心理学教授,这是一位温和洞彻,说话慢声细语,总能让人放松心情,且成功治疗过无数心理疾病患者的可敬女士。她最笃信的治疗信条就是:走偏了的心理总有它走偏了的原因,这个时候,只要找到正确的结点,把它扶回正路上,它就自然能走好了。 虽然顾生槿对心理学涉猎不多,耳濡目染,也总是有些印象。而且他依稀记得,自己小时候可能也存在一点精神上的问题,应该是看了一段时间的心理医生,虽然到底啥毛病他现在不记得了。但看自己现在不也挺好挺正常的嘛,他完全不觉得自己还有什么问题。 关键还是要看赵抟之能不能遇到一个能容忍他,还对他有耐心的人。 这关键里最关键的是,赵抟之既然是对自己疑似有情感依赖症,那么他就不能轻易拒绝他的好意。以及适当的反馈是必要的。只有彻底取得他的信任,才能慢慢地引导他去拓展社交圈,把更多值得结交的人放在心上,那样他的依赖症也就不会再是问题了。 顾生槿坐了起来,衣裳松垮垮地挂在身上,他也不在意,随便拉了两下,就曲腿跪坐到了赵抟之身旁,认认真真地一抹脸,视死如归地说:“刚才我说不要你非要强来,结果撸到一半你松手了……” 赵抟之惊讶地看了顾生槿两眼,顾生槿面色绯红,一路红到耳根脖颈,像一块散发诱人光泽的红烧肉。他一咬牙,两排白牙齿就晃到了赵抟之眼里:“所以你还要不要继续?” 第58章 互撸一波 赵抟之二话不说就也换了跪姿,推着顾生槿靠到了一边的墙上,单腿跪在他两腿之间,然后伸手去解顾生槿的裤腰带。他一直盯着顾生槿的表情,见他没有特别抗拒的样子,只是羞赧,才放心地撩开顾生槿的衣摆探了手进去。和之前隔着布料摩挲的触感完全不同,赵抟之的手指温凉,抓着他的命根时轻时重时缓时急地套-弄,肌肤和肌肤的摩挲接触给了顾生槿一种别样的刺激…… 除了背后一块雕花木床壁,周围没有其他任何可以给顾生槿抓住依靠的东西,他先是紧紧靠在床壁上试图抵御赵抟之带来的快感,发髻也压得散乱,发丝一团一团地压在床壁上,又一缕一缕纷乱无力地垂落下来,散在肩上。赵抟之见了,伸手帮他把发带解了开。 顾生槿往前倾了倾,原本是要配合赵抟之解自己的发带,后来不知道怎么,几乎是把持不住地顺势攀住了赵抟之的肩膀,紧紧抓着他的衣裳了。 赵抟之看着顾生槿靠过来,他的眉眼都染了情-欲的色彩,不再是晶亮的,却透出一股别样的惑人神情,嘴微张,露出一点洁白门牙……赵抟之勉力克制,才没有偏头去吻他,只由着他情难自已地把脑袋搁在自己的肩窝里乱蹭。 忽重忽浅的呼吸陆续喷在赵抟之脖子上,压抑的喘息声响在赵抟之耳侧,赵抟之喉结滚动,手底动作也更卖力了。他模拟交合的动作不轻不重地收紧了手掌,顾生槿就忍不住嗯了一声,低哑的声音从他喉咙里溢出来,带着瘙痒的波段抵进赵抟之耳膜里。 赵抟之抓着发带的手一紧,几乎要把顾生槿心爱的那根柔韧发带扯断了,他拿着发带环过顾生槿的背,把他整个人往身前扣了扣,侧头一口抿住顾生槿垂落的一缕发丝。顾生槿的发丝乌黑柔软又纤细,一点也不像他那个大喇喇的性格。 顾生槿头皮吃了一下痛,从欲海沉波里短暂地清醒了一下,就意识到赵抟之也起反应了。他的兄弟正死死地顶在顾生槿的腰上。 这是可以理解的,顾生槿只犹豫了一下,就伸手探了下去,隔着衣料摸到赵抟之的那物上。哪怕是隔着衣料,也已经能感受到它已经烫得不像话,直挺挺地立着,精神抖擞蓄势待发,像是随时能把人捣碎。顾生槿微一缩手,又握了上去。 顾生槿握上来的一瞬间,赵抟之浑身就是一僵,然后他就更用力地抱紧了顾生槿,手掌不由自主地在他背上上下抚动,如果不是他还尚存一丝理智,知道不能做得太过火,说不定已经把顾生槿推倒在床上了。 他近乎激动地帮顾生槿飞快地弄了数下,顾生槿就受不住地喘息着泄了身,乳白的檀腥液体喷了赵抟之一手掌,混进鼻腔里,直喇喇地挑动人的神经。赵抟之偏身扯过床头的一条手帕,一点一点地擦掉手上的浊物。 顾生槿靠着赵抟之的肩膀喘气,大脑一片空白,眼前一阵白茫亮星,连帮赵抟之撸也忘了。等他回过神,就看到赵抟之正在擦手,他玉白的手掌上还残留一些乳白的痕迹,无规律地交错着,另一只手拿着一条素白的手绢,在一点一点地抹去痕迹。他的手指本就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突然斑驳上一些情-欲的痕纹,竟然莫名地让人觉得性感。 顾生槿呆呆地看了一会儿,赵抟之已经擦干净了手,把手帕往床外一扔,转身就推着顾生槿把他按在了床上,眼神晦暗幽深地看着顾生槿。顾生槿愣了一下,莫名生出一股自己要是不帮忙,下一刻他可能就要自己扑过来的危机感。 很难看到赵抟之为什么事激动的样子,他一贯是冷淡清风的,顾生槿一想到他还会为这事激动,就油然升起一股:他果然还是个凡人的想法来。顾生槿对赵抟之一笑,找到位置又握拢了刚才无意识松开的手掌。 顾生槿自己就撸得少,手技也谈不上多好,但是也足够让赵抟动情了,他握着赵抟之的兄弟上下搓弄片刻,就感到手里的东西又粗大了一圈。只凭他常年握剑柄的手感,顾生槿就大致对赵抟之的尺寸有了印象,默默地跟应该是正常水平的自己比划了一番,顾生槿就忍不住想了:他这么多年在魔教当前呼后拥出入都带一打侍女的圣女,到底是怎么瞒过去的?难道是一直憋着?没憋出毛病吧? 顾生槿没来得及细想,大腿就被赵抟之的兄弟撞了一下,他回过神,见赵抟之略带不满地看着自己,顿时有点心虚,刚才赵抟之帮他撸的时候至少态度端正认真,没有走过神…… 顾生槿这么想着,也沉下心帮赵抟之撸,他隔着布料努力摸了好一会,见赵抟之还是那副不上不下的样子,没有高/潮,意识到这样可能不太带感,也侧身伸手帮他解裙子的封腰。弄了半天终于解开了,赵抟之自己就不耐烦地蹬掉了裙子,松了里面的裤腰带,才又俯下/身来,也依样画葫芦地靠在了顾生槿肩窝上,呼吸一波一波地喷在顾生槿颈窝,一阵阵地痒。 这个姿势顾生槿就看不到了,只好顺着他的腰线一路摸下去,半天才摸到昂然挺立的正主。正主已经滚烫,没了布料的遮挡,顾生槿甚至能感觉到上面的经络在自己手心里有力地跳动。想到自己刚才说不定也是这样,顾生槿又是脸一红,觉得更烫手了,几乎握不住。 他这无阻隔地用手一撸,赵抟之果然比刚才更动情,咬了他的发丝还来咬他的耳垂,顾生槿被整个桎梏在他身下,避无可避,只好加快手速,想快点帮赵抟之弄完,偏偏赵抟之也不知道是不是以前憋习惯了,忍功五星,他在顾生槿手掌里配合地律/动了半天,多次撞到顾生槿大腿上,就是不出来。 时间久得顾生槿都快怀疑自己技术是不是真的太渣了。 他抬眼看看赵抟之,赵抟之脸颊上染了薄红,微微蹙眉,呼吸较平时略有粗重,正专注地看着自己,眼中像盛了盈盈的水,一副情动模样。顾生槿不好意思地避开眼去,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口水。暗想:女装真是太害人了!以后一定要让赵抟之换身男装给自己看看,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就不会想来想去都是他女装的样子了!……也不对,这种事哪里还能有下次? 顾生槿努力地快速动了好几下,赵抟之似有所动,偏头去轻噬生槿的耳垂耳背,咬得他一阵酥一阵痒一阵麻,下边竟然又开始颤巍巍地抬头了。 顾生槿面色绯红,内心崩溃,总不能一直这样互撸下去吧?他有些泄气,忍不住问赵抟之:“你要怎么才能出来?” 赵抟之其实也憋得很辛苦,顾生槿的手总觉得差点什么。他一低头,看到顾生槿松松垮垮挂在肚脐上的裤子,想了想对顾生槿说:“你把手松开,让我再亲一下,或许可以。” 顾生槿有些犹豫,他心里清楚明白这样很不对劲,但都给赵抟之撸到这份上了,只差临门一脚,他要是一直不出来,自己还拒绝了,那好像也…… 顾生槿迟疑地点了一下头,松开了手,赵抟之就微微起身,拉下了顾生槿本就勉强拢在胯上的裤子,露出那两条劲瘦的麦色腿。顾生槿一惊,下意识并拢双腿,问:“你干什……”赵抟之已经俯身封住了顾生槿未完的话语。未等顾生槿适应他这突如其来的热情,他的两只手已经按住了顾生槿的大腿,沉身插-进了顾生槿柔韧的腿间,一下一下地抽-插起来。上上下下磨得顾生槿没有打磨过的柔软大腿内侧肉生疼,等他适应过去这一波疼,就变成了更难挨的麻痒,逼得他不由自主地夹紧了腿……赵抟之似乎也觉得满意了,不再亲他,一阵猛撞,终于也泄了。就像是一场长跑终于跑完,赵抟之满足地微微圩出一口气,一抬头,突然发现身下的人满脸是血。 顾生槿,流鼻血了…… 第59章 去杀桓昊 赵抟之微微一怔,还没来得及表达一下自己的关切之情,顾生槿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推开他,踉踉跄跄地滚下床,手忙脚乱提起自己的裤子,三两步冲到窗边一把推开窗户跳窗跑了……跑了…… 赵抟之捡起他落在床上的那根发带,抓在手里,偏头坐着一动不动半天,轻笑了一声。 顾生槿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自己房间里的,他靠在窗户上,喘了两口气,因剧烈运动狂跳的心才渐渐平复下来。房间里很暗,外面的人都已经睡了,顾生槿心里却像有个小人在擂鼓,吵得他根本静不下心。他走到桌边,摸黑倒了茶,仰头猛灌了自己四杯凉茶,才觉得清醒了一点。顾生槿一直觉得自己直得不得了,到现在都还有点不能接受自己竟然对着赵抟之流了鼻血的事实。一定是晚上喝多了,气血上涌,外加中午晚上补血的东西吃多了才会出现这种意外吧……一定是的! 顾生槿仰着头用手背擦了擦残留的鼻血,感觉没怎么流了,才摸黑去端了水清洗干净。又洗了个冷水澡,洗完了躺回床上,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了。 差不多相同的时候,在杭州城的另一处,沈愉同阿魉见上面了。这里是一个商行的地下暗室。出于安全和隐蔽考虑,沈愉没有回有间茶馆,而是选择了找自己的生意合作伙伴,江南巨贾钱三才帮忙。 周围点着幽幽的火把,映得沈愉的脸色也有点明明灭灭地晦暗不清。沈愉站在一张太师椅面前,像是才站起来,他神色忧郁,似乎是受了很严重的打击一样,对面前的黑衣人苦笑了一下。阿魉这个长期一身黑衣的杀手笔挺挺地站着,一只手习惯性地按在腰侧剑柄上,一动不动,好像一尊固定了身形和姿势的雕塑。他抿着嘴角,看不出情绪的双眼落在沈愉那张忧郁的脸上。 沈愉苦涩地笑了一下,说道:“本来我是打算让你养几个月伤的,但如今我落到这个境地,不能不除桓昊,而能杀得了他的,只有你。”说罢,他水波盈盈,殷殷切切地望着阿魉,好像把自己的未来都托付在他身上了。 阿魉依旧一动不动,只眨了一下眼,还是那样看不出深浅地定定望着沈愉,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桓昊的天机心法真是你抢的?” “连你也质疑我?”沈愉一脸受伤,“就算真的是我,你准备像那些大侠一样杀了我替天行道,还是拿到我手里的天机心法?” “……你知道我没有这个打算。”阿魉依旧脊梁挺直。 “那你为什么要质问我?” 阿魉看着他,动了动唇:“因为我不敢相信这是你做的。”他说着,微垂了眼睑。他还记得,沈愉救他脱离斩风堂的那天,是在一个倾盆的雨夜,他对他说,斩风堂那种暗无天日的地方不应该是他待的。明明是十分黑暗的天色,雨声潺潺,漏夜无光,他偏偏觉得那个武当的少年笑起来像能自我发光。他就那么伸出一只手,递到了自己的面前,仿佛十分地了解自己,笃定自己一定会握上去。 阿魉也真的握上去了。他递出了自己的手,一瘸一拐地跟他逃离了自己本不该离开的地方。 然后,他就进了另一个不太一样的组织,遇到了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主人。这个主人是一个刚出武林就为人所惊叹的少侠,他武功好,人品好,走到哪里都能拳打邪门歪道脚踢虚伪君子,下山短短一段时间就声明鹊起,一时成为武林中人热议话题。他武功高强,等闲硬碰硬的打斗都能牢牢占据上风,只在一次和无耻采花贼的交锋中险些着了道,吃了亏,但好在他反应机智,反将采花贼虐得人不是人鬼不是鬼了。从此他的智慧和美貌也一同在江湖上传播了开去,成为了江湖闻名的美男子。这些年,沈愉的名声越来越好,越来越完美,但阿魉在组织里待久了,多少也有点明白他的大侠之名一定程度上是包装出来的。而他江湖风云人物的各种事件体质,很多也是刻意经营的结果,他非常希望自己的名望能够迅速达到被同龄人仰视,和前辈比肩的程度。 在江湖上,有了名望,也就等于有了话语权,有了权势,沈愉喜欢这些,阿魉都知道。他多少也明白沈愉当年救下自己,说不定是看中自己从小被斩风堂重点培养,具备优秀的暗杀能力。 这种种一切,大抵是有些不强不弱的冲击,但他始终牢牢地记着那个雨夜,周围都是潮湿阴暗的,而有一个人,伸出一只带体温的手对他说,要带他离开,告诉他,这个他自有记忆起就隶属的组织暗无天日,不是他应该待的。 然而现在,他知道沈愉才是真正抢了桓昊心法的人,还要求自己去杀了他,突然生了一种不真实的眩晕感。前些日子,他奉命教桓昊说话,一直以为顾生槿才是那个道貌岸然,能抢一个小孩秘籍的人。见桓昊一提起那个武当弟子就深恶痛绝,也颇有做了一件好事的微微欣喜感。昨天他也悄悄地去了现场,只是没想到竟是一路直指沈愉的发展。 ……这真的是自己记忆里那个会对自己伸出一只温暖手的少年? 阿魉突然生出了一点疑惑。但这疑惑很快被他压下去了。他最后看了沈愉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身往外走去。 “你去哪?”身后传来犹疑的声音。 “杀桓昊。”阿魉脚步不停地直接往外走去,很快就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昏暗的楼梯上。那是斩风堂杀手独有的步法。 阿魉一路无风地走到了他和桓昊约定见面的那个桥头。桓昊意料之中地不在,但他知道等天亮了桓昊一定还会过来,就坐在了桥头的石墩子上,打算直接在这里等他。阿魉环顾四周,后半夜周围一片清凉死寂,黑暗无光,突然就让他想起了还在斩风堂里的日子。 然后,他又想起了赵简之。 第60章 刺头新人 赵简之出现在阿魉面前那年,阿魉已经在斩风堂里待了很多年。虽然阿魉年仅九岁,也已经完美具备一名杀手的特质。他斩掉了一批又一批和他一样从小受训的同龄人,踩着尸山血海,成为了斩风堂当仁不让最有潜力的一个后起新秀。 他在斩风堂年轻一辈里资质从来是最好的,无人能及。万年老二和他实力差了一截,常年都很难在他手里讨到便宜。鉴于这遥遥领先的实力,阿魉虽然不曾如何表现出来,内心多少也会视旁人如无物一些。不够好的就会被淘汰,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他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成为斩风堂排名第一的杀手,获得斩风堂代代传承的孤枭称号,并为此每天刻苦习武,力争更好更快地向上,从没觉得那有什么不对过。 不练剑,不学各种刺杀、隐蔽、逃跑、反追踪等课程的时间不多,每旬会有一日,在这一日,每个人都能去做他们喜欢的事。阿魉从来没有多少爱好,他不像老二那样喜欢去附近的镇子上听说书,也不像老三那样喜欢去后山的河里摸鱼往地里埋叫花鸡。每到了这一日,他总是安安静静地待在自己的房间里,能看着桌上的沙漏细细漏沙一整天。老二和老三都对此表示不解,阿魉也很少同他们解释。沙漏具备特别柔软优美的美感,它总是温柔得像时间的抚慰。 赵简之就像一个粗暴的时间侵入者,在他细细欣赏沙漏的时候,毫不留情地用砰的一声,打断了沙漏的漏沙频率。 他被头领提着领子,明明反抗不了却还不甘心地大叫大嚷,空拳打赤脚,浪费自己一身精力,也没伤到头领分毫。头领把他丢到了隔壁床上,撞得床板嘎吱嘎吱响,像要断了。头领对阿魉说:“新来的,看住这小子,别让他晚上乱跑。”阿魉静静地听着,没有明显的回应,但头领对他很放心,交待完就转身出去了。 那个新来的愤愤地从床上爬起来,脸上擦伤明显,血痕哗啦都好像没发觉。他捶了一下床板,就蹦下床,还没跑两步,一把寒光凛冽的长剑已经不知不觉地横到了他脖子上。 “逃跑,我就杀了你。” 新来的瞪圆了一双眼,不可置信地看向阿魉,他试探性地往前走了小半寸,长剑还是纹丝不动,无情地横亘在过道上,冷冰冰抵着他的脖子。新来的终究是不敢冒险,踮着脚一步一步退回去了。阿魉见他老实了,才收回了剑,继续转头去看沙漏。 但实际上新来的一点也不老实。他不但不回他那张床上去,还十分胆肥地跑到他身边,一会儿问他在看什么,回答后他又问这有什么好看的,阿魉没有理他,他就也坐到了他身边学着他的样子左歪一下头,右歪一下头地看,然后还拖长了音说“没什么好看的嘛……”弄得阿魉生出了想要直接给他一剑送他去轮回的冲动。 但他知道这个新人必定是头领看中的新一批里最有资质的。他不能真的杀了他。刚才也只是吓唬他。 在那之前,还没有人能和阿魉睡一个房间。其他人,包括他们这一批里的老二都不行,而赵简之是一个只比他矮一个头的新人。斩风堂很少收这个年纪的新人,因为最好的开始习武的年纪是四五岁,到了赵简之那个年纪,资质再好也有点晚了。除非他的习武资质非常好,好得让人无法放弃。 就像自己拥有的领域突然被侵入一样,他开始用隐晦的、审视的目光观察这个新人。他看起来干干净净的,穿一身细棉衣,衣裳没有多少花哨纹路,但针脚细密精致,可见不是糊弄出来的。他皮肤虽然不白,也不黄不黑,是一种太阳晒多了的均匀小麦色。 斩风堂收资质好的孩子一般是从穷人家里、人牙子手里和街面上的孤儿里挑,这些孩子刚来的时候一般都瘦骨嶙峋,但那个小孩看起来不像面黄肌瘦过不下去的样子,面目周正圆润,眉眼清明,调养得健健康康的。而且他一点都不想当一个杀手,在往后的日子里,一直极力抗拒着这个事实。 阿魉曾经听前辈们说过,偶尔斩风堂如果遇到资质特别好不可轻弃的小孩,而那小孩的家人又没有把他交出来的打算的话,他们是会强行掳人的。只不过这么多年来阿魉也没有遇到过被强行带来的小孩子,还是个已经十分记事的。 虽说睡一间,但其实他和赵简之除了第一天,在往后的日子里没有多少实际接触,他们练武的进度和学习的进度完全不同,而赵简之又是一个折腾人,他们很少有在同一个空间和时间里接触的机会。只有他的沙漏始终静守常态,等过一个又一个日日夜夜。 赵简之每天都像一只斗志昂扬的刺猬,让他扎马步他不干,被吊起来饿肚子,让他练剑他把剑弄断了,继续被吊起来饿肚子,给他赐名他不接受,仍然被吊起来饿肚子……屡教不改顽劣不堪,十分折腾。闹到后来,连水牢也关了一阵子。水牢是一个专门用来折磨让赵简之那种刺头服软听话的传说之地,阿魉没有去过,再次看到他,他就变成了虚弱骨瘦的模样,走几步也困难,他好不容易倒到床上,裹了被子,弱得只能不时轻轻咳嗽一两声。 阿魉就知道,头领还放他回来休养,不是他妥协了,就是头领还没有放弃他。他把自己的剑架在剑架上,走到他面前,问:“你为什么死活不肯练武?练武有什么不好?”阿魉是真心实意困惑的,他从小就知道会武功,武功高强,是一件只赚不亏,自由自在,随心所欲的事。还是头一次见到为了不习武这么折腾的。 不会武功有什么好?就好比赵简之,自己要是想的话,轻轻递上一剑,现在就能结果了他。 赵简之圆圆的脑袋一下子从被窝里窜了出来,皱眉说:“我不是不想练武,我是不要当杀手。” “当杀手有什么不好?” “当然不好了!……咳,咳咳。”赵简之激动地差点蹦起来,一下子掀开了被子,好像想坐起来,奈何身体不支持,略动了动又气虚地躺回去了。“怎么能随便杀人!” “怎么不能?”阿魉反问。他走到床前,轻轻拨开赵简之的被子,低头俯视他。 “杀人是不对的啊。”赵简之深深皱起眉,疑惑地打量阿魉两眼,问:“你杀过人吗?” “杀过。” “……杀了多少?” “不知道。” “……”赵简之不由自主地抱紧了被子,睁着一双澄明溜圆的眼瞪他,“你没有觉得这不对,不会觉得很痛苦吗?” 阿魉稍稍侧了一下头,回想了一番,才转回来:“不杀别人,别人就要杀你,没什么好痛苦的。”他的目光里依旧没有多少情绪的波动,又看着一脸震惊的赵简之。 第61章 历经死亡 赵简之和他大眼瞪小眼瞪了好一会,把被子一掀盖住脑袋,闷闷地说:“你们杀手的想法我不懂。” “你不想当,也可以先习武。”阿魉又说。 “……习武也要和你一样杀很多人?”赵简之掀开被子。 阿魉点了点头。 “那我也不习武。”赵简之又一拉被子,蒙头蒙尾地盖住了自己。 “这是你唯一有可能活着离开这里的方法。”头领的耐心和容忍不会一直存在,这点阿魉实在太清楚了。像赵简之这样的刺头,如不是资质实在太好,绝不可能再从水牢出来。 赵简之在被窝里久久不动。 此后再无别话,阿魉只是陈述事实,赵简之听进去则罢,不听他也不会劝他。阿魉回到自己那床看了一会沙漏,时光静谧流淌,渐渐转至夜色清凉。阿魉熄了灯,躺到床上,没有立刻睡着。隔壁床断断续续的轻咳声终于在持续很长一段时间后转变为绵长微弱的呼吸。 阿魉睁开眼,目光无续地望着头顶天花板,上方只有依稀的轮廓可见,若是旁人,是很难欣赏这种黑乎乎的轮廓的。但阿魉不一样,他像观赏沙漏那样仔细地看了一会儿,才重新闭上了眼。 赵简之回来住了一段时间,养好了伤,仍旧是屡教不改。头领对他的耐心也一点一点被消耗掉,但还没有到达他决定放弃的边界值。 又到了旬休的日子,赵简之又被吊起来了,只不过这次,他是被吊在了他们房间的房梁上,阿魉也不能坐在那里安静地看他的沙漏,消磨他的时光了。赵简之总是很吵,一会儿问他:“今天你不练剑了?”一会儿又问他:“你怎么不跟那两个一样往外跑?你不去镇子里吗?” 阿魉被他吵得静不下心,终于豁地一声站了起来,准备离开了。赵简之又忙喊住他:“你去哪?” “镇上。”阿魉看了一眼倒吊得像个蚕茧的赵简之,难得有心地问道:“有没有要帮带的?” “有!”赵简之立刻道,“帮我带碗豆腐花和一份芝麻包子吧。” “吃的除外。”还罚着呢。 赵简之的脸瞬间垮了下来,“那没别的了……”他可怜兮兮地说。一张本就瘦下去的脸皱到了一起,尤其可怜。 阿魉看了他最后一眼,转身往外走。他走到镇子上,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做什么,一路走走停停,路过老二喜爱的茶馆,走过几条人流稀稀拉拉的灰街,还是像置身这个世界之外。这也是阿魉对到镇子上来没多少兴趣的原因之一。他不觉得自己是这个镇子上的人,也不认为自己能够融入进去。他须是属于暗夜的存在,一把在黑夜里才会发光的剑。那把剑无亲无故,不像这个镇子上的那些走个路也能莫名其妙傻笑起来,吃个也许根本不好吃的东西也能莫名其妙开心笑起来的人们,只要一回头,一回家,总是有所归憩了。 周围向来是热闹的。 走过一个小摊的时候,那小贩突然脚底下踩到了水迹一滑,往前方的硬石地扑去,去势凶猛,若真给他跌倒,不跌个骨折也要躺上几天。因就在阿魉身旁,他下意识抬手接住了他。那小贩见救了自己的竟是一个半大小孩,老脸一红,连连道谢,又十分热情地问:“小弟弟吃碗豆花不呀?可香的咧!”一面做邀请入座的手势,明显是要请他吃一碗感谢。阿魉犹豫了一下,不知为何还是坐下了。不一会儿就有一碗热腾腾的豆花端上来,吃起来也跟看起来似的,白剔细腻,软滑似脂,香甜沁爽。 一个转身的工夫,那小贩大哥又热情地递来了一盘煎得黄澄澄香喷喷的煎饺,亮出一口不太白的牙,“小弟弟慢慢吃啊,大哥先忙去了!”阿魉在他背后安静地点了一下头,看了一眼那盘煎饺,拿起了筷子。 最后还是给赵简之带了一碗豆花和一盘煎饺。碗和盘装在一个不大的食盒里,都是那小贩大哥的,让他下次路过再送回来。阿魉告诉他,下一次是十天后,他也十分豪爽地不介意。 赵简之看到豆花,很是意外惊喜,连连道谢。他已经被头领放了下来,正是饿肚子饿得难受的时候,也不同阿魉客气,坐下就开始飞筷走勺地吃了起来。好在他吃饭的时候倒不发出多少杂音,阿魉又坐在那清静地看了一会沙漏,才去洗漱沐浴躺下。 吃了这一顿,赵简之对他就有点亲近起来了。只对着头领时依然还是十头牛也拉不回的犟样子,任打任罚,决计就是不肯做这个杀手,阿魉冷眼看着,觉得他性命已然堪忧,约莫心中知道并不长久,倒也不觉他如何烦。 过得十日,他又去了趟镇上交还食盒。因是清晨,小贩大哥问过后,又请他吃了一碗馄饨,周围人热闹又彼此熟悉,互相招呼,互相寒暄,一顿早饭也能吃得热火朝天。又偶听得有客人唤他小胡,阿魉便在心里默默改称呼他为胡大哥。胡大哥忙碌一阵后略得了空,见阿魉吃得干净快速,不禁笑着问:“对了,你是哪家的孩子?怎么以前从没见过你?” 阿魉碰了一下筷子,才微微松开,“城外的,不常来。”他却不说城外哪里。城外有许多普通人家,也有一个外人不明究里,只颇多揣测的仰风山庄。传闻仰风山庄多小孩,但没几个人真的见过,只是传闻而已。阿魉说得含糊不清,只要不是刻意往仰风山庄上头猜,一般人也想不到那上头去。 胡大哥果然不疑有他,立刻笑道:“那以后可常来!”阿魉点了点头,低头吃馄饨。 后来果然就几乎每旬都去了,也顺便便宜了赵简之。赵简之这个时时都想着用各种五花八门的方式逃跑,却总没有成功的人当然没有单独出门的资格。因知他大限将至,阿魉也对他很有些谦让。至少他想吃什么,都会给他带回来,就像一个死刑犯临死之前总能吃上一顿好的一样。 他总以为赵简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了,却没有想到先死在他眼前的是那个总是很热情笑眯眯的胡大哥。非常突兀的场景,本该热闹鼎沸的小摊边鸦雀无声,只有少少的人小声交谈,指指点点,阿魉拨开人群,看到胡大哥瞪着一双突出的眼,四肢扭折地叠在地上。阿魉一言不发地看了数眼,他的四肢折得极不自然,但致死的原因是后脑勺被砸到,结合血迹看,砸到他的是一条凳子腿。那条凳子腿至少砸了他三下,才能形成这种伤口。 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轰隆一声砸了下来,压在了阿魉心上。 阿魉一言不发地退出人群,往附近那支猪肉摊的屠户走去,屠户已经收了猪肉摊,人却还在摊前立着,似乎是在等人。阿魉已是这一条街的熟面孔,他也认得,见着了他,先长长叹了一口气。阿魉没有叹气,他近乎平静地问:“怎么回事?” 王屠户又叹了口气,“好心惹下的祸事啊。小胡前两天从陵少手里救下一个姑娘,今天被他带了人寻过来,竟就这样生生打死了!” “陵少是谁?” “你不知道?就是陵员外家的那位啊。” 阿魉点了一下头,不再问他,转身就走。王屠户见他直接走了,还道他冷性薄情,又在背后叹了口气,“往常也挺好的,竟然一点也不见伤心。”他摇摇头,为小胡唏嘘不值了一番。 阿魉出了这条街,就往山庄走。走了一两条街,拉了路人问陵员外家的地址。陵员外的住址其实很好认,就在镇西最边上,最大的那个宅院,就是了。阿魉问清了,又往山庄的方向走。 回了山庄,他平静地取了剑,用白棉布细细擦拭了一遍,然后插剑回去,去沐浴了洗净,换了另一身黑衣裳,绑了发,才拿着剑出门去了。只须臾,他的黑衣就已经完全融进了黑暗里。 天边无风无月。万物静籁。 陵员外家的少爷就死在这个万籁俱寂无风无月的夜晚里。白天他还嚣张无比,如今已经只是一具倒在血泊中的尸体。同样的双目圆睁,同样的四肢扭曲。一身黑衣的阿魉站在血泊边缘,没有沾染上一滴血迹,他用那条白棉布再度把剑上的血迹擦得干干净净地,才丢了帕子进血泊里。白色迅速被红色融化吸收,同化成了纯净的红。阿魉看着地上缓缓敞开蔓延的血滩伫立良久,才收剑入鞘转身离开。 他的离去和他的到来一样,悄无声息,泯于黑暗。 回到山庄自己和老二老三的小院中,阿魉又停了下来,抬眼望天上。天上漆黑一片,只有模糊块状飘忽的黑云和夜幕,没有月亮。 人已经杀了,为什么毫无一丝欢悦轻松之感?反而那块大石,仍旧沉重地压在他心上…… 阿魉才要抬脚又往房间走,去开门,那道门就自己吱呀一声开了,里面逃心不死的那个室友正小心翼翼地探出一个脑袋,左瞧瞧,右看看,轻吁一口气,就是没看到不远处廊外黑乎乎的阿魉。他小心地打开一个稍大点的缝,侧着身从缝里挤了出来,又侧过身小心翼翼一点一点地轻轻带上了房门。 赵简之刚想猫腰离开,身子一动,就感到自己背后撞上了谁。他整个人一僵,面色也十分难看地转过头去,就看到了一身黑黑得只有脸稍微有亮度的阿魉。赵简之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举了举手打招呼:“你回来了啊,我正要去找你呢,呵呵。” 阿魉想:心里在骂我怎么早不回晚不回,偏这时候回吧。 他没有理会赵简之的托词,只是说:“回去。”赵简之立刻垂下了头,焉了吧唧地转身开门去了。阿魉跟了进去。他关上门,见赵简之郁郁地走进去坐回了床上,也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问:“杀人不好么?” “啊?”赵简之愣愣地抬起头,一脸都是懵。 第62章 路遇生槿 “杀人当然不好。”赵简之回了神,意外地看着他。“你怎么突然问我这个问题?” “……”阿魉转身往房间里走去,没有说话。赵简之关上了门一路跟进去。阿魉取了身上的剑放在剑架上,一边脱衣服换了一身宽松宜睡觉的,换完才转头去看已经坐在了床上,假装并没有外逃的赵简之。“你为什么始终不肯当杀手?再这样下去,你快死了。” 赵简之先是瞪圆了眼,接着倒有些垂下头去了。静谧的房间里,只有布料摩擦被褥产生的细小声音,像蝴蝶振翅,蜻蜓点水一样细微轻柔。过了好一阵,他才说:“如果我以杀人为业,我怕以后就变成了另一个人,再也不是原来的我了。那样的话,有一天我哥哥找到我,应该不会再喜欢我了吧。……你爹娘亲人总不会希望你做一个杀手吧。你是不是已经忘了自己本来的名字了?” “……”竟被说中了。阿魉很小就到了斩风堂,已经记不清从前的事,也想不起从前自己是叫什么了。但他也不觉得那是多么重要的事,能被斩风堂掳走的不世出习武奇才,毕竟只是极少数。自己的来路应是十分正当,既是这样,缥缈的过去又何必去怀恋?阿魉看了他一眼:“你叫什么,我还不知道。” 赵简之嘿嘿一笑,挺了挺胸:“我叫赵简之,我哥哥给我起的哦。这个名字是不是起得特别好,特别有内涵?” 若是旁人,一定会听出这其中的不同寻常,寻常人的名字,怎会不由父母赐予,而由兄长赐予呢。但阿魉听在耳中,并不觉有任何异常,他迅速地接受了这个事实。虽不觉多有内涵,也懒得和赵简之贫嘴,他沉默了片刻,就听赵简之又把话题转了回去,说道:“你应该多到外面走走,多看看戏,多到茶馆听听说书,你自己就知道杀人是不是一件好事了。我以前大字不识一个,也没有人教我,也是靠听书学了许多道理的。” 阿魉抬头看了他一眼,“真的?” “这还能有假?”赵简之理所当然地说,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两只脚的大拇指互相摩了一会儿,到底是耐不住性子,跐溜套上鞋下了床,跑到阿魉面前悄悄说:“你就让我走好不好?我保证,就算我被抓住了,也绝对不牵连你。” 这点阿魉倒是信的,看他在水牢里坚持了那么久还没有认命就知道了。他看着赵简之的眼睛——其实赵简之的模样在他脑海里已经模糊了,但那时的这双眼,像烙印成了一幅永久的画,久久地留存在他的脑海之中,以至于他每想起赵简之,都是一个面容模糊没有任何长相特征的人在那里说啊说,蹦啊蹦,只有眼睛是清晰的。——这双眼明亮得和他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同。 也许是这种带有期盼性质的眼神具备煽动性,最后他竟然点头了。等他回过神,赵简之已经不见了。 后来阿魉就再没有见过赵简之,不知道他是早就踩好了点,真的逃出去了,还是半路被头领悄无声息地抓住了,死在了什么角落里。头领也没有如何责怪他,那天晚上,他出门杀人了,看不住赵简之很正常。后来逢休沐阿魉也没有像赵简之说的那样,去听什么说书,看什么戏。大部分时候,他还是和自己的沙漏为伍,安静地坐着,一个人能看一天。小部分时候,才会去镇上,去城中,有时座落在房顶,有时停留在酒楼,安静地聆听别人的喜怒哀乐。 然后出师,获得正式的名号,接取正式的任务。依然在杀人。一个又一个人。有时轻松取人首级,有时险象环生差点栽掉,游走在不确定性极强的游戏边缘。偶尔也会对被杀者产生微弱的同情,日日夜夜,年年岁岁的堆积,终于让他产生了不再随便杀人的想法。十四五岁应是开始想要和全斩风堂作对的年纪,那种想要反叛的意念来得突然、强烈,连他自己都感到有些不够理智,但还是去做了。他放走了两个任务目标,一对相依为命的可怜父女。 然后理所当然地受刑,被罚,记上一等大过。就到了那个瓢泼倾盆的雨夜。那个雨夜里的沈愉,是真的在发光的。他笑起来比赵简之好看多了,他的眼睛仿佛也比记忆里赵简之那双眼明亮了许多。在那一瞬间,沈愉对他所说的话,是无可抵挡的。 他给了他一种错觉。 一种离开了斩风堂,世界可以更明亮的错觉。 但实际上,离开斩风堂之后,他还是隐在黑暗之中,偶尔能见到沈愉,他给自己一些期望和遥远的光亮,就这么过了下来。 阿魉单脚曲起,踏在石墩平台上,抬头望漆黑的天。 对于他和远处的顾生槿来说,今晚是一个十足的不眠之夜。能忧郁过后还四仰八叉呼呼大睡的,大概只有去了池嘉木庄中蹭床的桓昊了。 第二天,桓昊果然如他所料早早地就来了,他看到阿魉十分惊喜,远远地就咻一声蹦了过来,那个风一样的速度差点没吓到路人。“阿魉大哥,你果然来了!”他整个人都洋溢着高兴的气息,蹦过来以后就笑得见牙不见眼,府门大开,对阿魉毫无防备之心。 杀他,对于阿魉来说就是一瞬间的事。他不着痕迹地把手按在长剑上,听桓昊又问自己“你昨天怎么没来?我等了整整一天!”阿魉握上剑柄,正要拔出,斜后方突然又传来一个苍劲浑厚的声音:“桓贤侄,原来你在这里啊!”阿魉听出此人内功和声音一样浑厚扎实,扣在剑柄上的手掌不着痕迹地松开了,和桓昊一起回过头去。 原来是那天振振有词要替天行道,并罩着桓昊的流刀门掌门展启天。桓昊见到他也很高兴,热情地朝他挥了挥手,“真巧啊,展大叔!” 展启天笑得乐呵呵地上来,不着痕迹地打量阿魉一眼,方问桓昊:“这大清早的,贤侄在这地方做什么啊?” “来等阿魉大哥啊!”桓昊十分热情地帮阿魉和展启天互相做了介绍,展启天一直笑眯眯地,得知阿魉剑法好,还语气真诚地夸了一句后生可畏,但阿魉毕竟是一个杀手,他杀过的人或许比见过的人还多,已经有了一种敏锐的直觉。他已经能看出展启天笑眯眯的表象下,藏着的是不安好心。多半是冲着天机心法来的,而不是真的想帮桓昊夺回天机心法。 只不过这大白天的,想在他眼皮子底下杀掉桓昊也不是一桩易事。阿魉心思转了转,觉得展启天是有备而来,恐怕是要跟桓昊套天机心法的事情,不会轻易让自己单独把桓昊带走。若要保险起见,就要等到晚上了。否则不能一击毙命,桓昊对他起了防备之心,以他的武功和轻功底子,自己再想杀掉他也不容易了。 “咦!”阿魉正想着,桓昊又咦了一声,紧赶慢赶往前跑了两步,停在了顾生槿面前,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那个,之前认错人了,真是对不住啊。池先生说你没抓到沈愉,那你知道他往哪里逃了吗?”桓昊这话一出,顾生槿就感到周围有好几道目光隐隐都射了过来。他也知道这是现在别人最关心的事了,但也是真心爱莫能助,只好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当时我朋友受伤了,没有去追他,不过我觉得他应该没有跑远,不是在周边就是趁大雨回了杭州城。可以仔细找一找。” 顾生槿没跟赵抟之一块出来,显然是因为一夜过去,他还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赵抟之,出来躲了个清静。没想到反而遇上了这个会天机心法的少年。看来今天的清静是没了。顾生槿看了看展启天和那个大白天还一身黑的黑衣人,突然觉得他看起来有点眼熟。这身形……怎么那么像沈愉前段时间派来跟踪他的那个黑衣人? 第63章 比武一场 顾生槿拨开桓昊走到阿魉面前,朝他笑了笑:“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虽然有着标志此人一夜没睡好的眼底青眼,毕竟是习武之人,他的精神看起来还是不错,神色奕奕,目光明亮。 不知是否是昨晚才想起过赵简之的缘故,阿魉竟然觉得他看起来有点像赵简之。只不过顾生槿觉得他眼熟,多半是联想到了他偷听他们谈话的那天晚上。阿魉对顾生槿点了点头:“正巧,我也觉得顾少侠眼熟,是不是有缘在哪里见过?” “哦?真的?”顾生槿见阿魉毫无心虚之感,心中狐疑,只好继续套话,“不知道你还能不能想起来是在哪见过?” “赏剑大会吧?”阿魉略一偏头,想起什么似的,回了他一句。 “不。”顾生槿一口回绝,他仔细多看了几眼,已经发现这黑衣人的衣裳也和那天晚上的黑衣人是一样的制式了。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前脚沈愉才因为天机之事身败名裂了,后脚黑衣人就出现在了桓昊身旁。 这是要干什么?说不得就是杀了桓昊再图谋栽赃嫁祸给自己,洗清他沈愉的冤屈。 顾生槿往阿魉面前一站,右手握在了剑柄上。“刚才远远地似乎听见展掌门称赞阁下剑法,在下初出茅庐,正想以武会友,广交天下英雄豪杰,不知兄台肯赏光一比否?” 阿魉哪里听不出他是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要试探自己的武功路数,正要也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拒绝,一旁的桓昊已经拍手叫起好来:“好啊!你们两个的剑法我都领教过,阿魉大哥我眼睛跟得上,可以给你们数招数,当裁判!” 阿魉心中无奈,但话说到这份上,他若一味避而不比,岂非令顾生槿更起疑?而且他还需要桓昊的信任,懦弱是会让他失望的。便率先拔了剑,以示同意。 顾生槿洒然一笑,也拔出了新换上的那把摘风剑。本来因为赏剑大会,杭州城中就是江湖人士人满为患的状态,十个里头得有五个是和江湖沾边有关的。顾生槿和桓昊在这,路人们都伸长了耳朵听着呢,他们俩一摆出要比武的架势,周围立马就自动让地方嗖嗖嗖围了一圈人。简直是看热闹的比要比试的还专业。 其实在江湖上,能认出斩风堂武功路数的人很少,认出来的,基本都死绝了,没死绝的,也多隐姓埋名去了,就算路遇斩风堂之人,也不会轻易提起。 就拿顾生槿来说,他是少有能认出阿魉武功路数的人,但他也不会知道这其实是斩风堂的武功路数。 顾生槿对阿魉摆了个起手势,就率先出招了,虽然他辈分大,可到了比武场上,旁人也只会将他当十七岁的少年看待,绝不会认为他起手先攻另一个比自己大的年轻人有什么不对。 顾生槿一心试探阿魉武功确定心中猜测,又知他可能用其他武功掩盖,自然不会手下留情,出剑快逼层环,剑势来如风去如电,让人光用看的就已是目不暇接,更遑论应对了。 看着迫人,但顾生槿的剑招有一个缺点。那就是他的剑势没有真正的杀气。 这点缺点,若只是平常比武,在一般人眼中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但这对一个杀手而言,就是一个致命的缺点了。 尽管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就连阿魉也不能招招直取顾生槿性命,但这个缺点仍给了他许多应付顾生槿剑招的契机,能让他一次又一次在顾生槿的紧逼中摆脱出来。 这种情形落在旁人眼里,就是这场比试剑光凛凛,影影绰绰,打得异常激烈,险象环生,十分精彩。比武向来是江湖人士评估后起之秀实力的一个最直观方式,因此不多时,这比武圈外的江湖人士是越围越多了。 也算顾生槿歪打正着,今日之后,江湖上把他当笑柄的话题量瞬间就小下去了很多。盖因不少人观看他比武过后,年轻人自我掂量了一番能否打得过顾生槿,年纪大的追忆了一番自己十七八岁时是否有这等内功和剑法底子,此后倒不好意思厚着脸皮笑话他栽在魔教手里了。 往后再笑话顾生槿,保不齐还要被人回敬一句:“这么说,你能打得过顾生槿?” 顾生槿和阿魉的这场比试,之所以产生了这堪称巨大的影响力,没有别的原因,只因为战斗时间足够长:他们打了整整一天才分出胜负! 一天下来,作为比武场地的桥梁和桥头两岸是空空荡荡,鸦鹊不走,但出了那个范围,则是人声鼎沸,许多在赏剑大会第一天就已经买好剑的江湖侠士都来围观看了热闹。因每一届赏剑大会期间,江湖人士们的各种比武打斗总是层出不穷,已经有许多有经验的小贩在路边支起了棚子,摆起了桌椅,卖凉茶的卖凉茶,卖冷饮的卖冷饮,繁荣得不得了。 这场比试最后终于以阿魉内力不足无以为继败北,他们两个落地下桥,江湖侠士们都满足地起身,呼朋唤友三五成群地吃晚饭去了。 这一天打下来,两个人都把能使上的武功正着来倒着来插着来地轮番使用了好几遍,顾生槿对阿魉的真实身份自然已是明镜一般,他没有立时收剑归鞘,而是走到阿魉面前笑说:“我就明人不说暗话了,阁下有这武功,湖北境内为何还要做偷听暗窥的梁上君子?” 桓昊已经跑过来,本是要高高兴兴叫他们一起去吃饭,听了这话不禁面色一懵。 顾生槿就等着桓昊过来,侧头问他:“那天你闯到我房间来,应该也注意到房顶有人偷听了吧,后来我和抟之追出去,和那黑衣人打了起来,无论是剑法施展的习惯还是身形,你这个阿魉大哥,都是那天晚上偷听到天机心法之事的人无误。他恐怕就是沈愉的人!” 事已至此,阿魉紧紧握着剑柄,不说话,只待他二人,尤其是桓昊露出破绽一击毙命。 桓昊瞪眼,看看阿魉,又看看顾生槿,却是果断地摇了摇头:“那天是有个人蹲你房顶上,不过肯定不是阿魉大哥,阿魉大哥是好人啊!他怎么可能会是沈愉的人?” 阿魉握着剑柄的手掌微微一动,攥紧了一些。顾生槿则是被这一句话噎得说不出第二句了。他看呆子般地看着桓昊,忽然听见展启天意味深长地在一旁搭腔:“贤侄,知人知面不知心,不可轻易断言一个人是好是坏啊。不然要吃亏的咧。” 桓昊就有些生气,“展大叔,照你这么说,我不是也不能相信你了?昨晚池先生也说很多人觊觎我的天机心法啊,今晚我还是回池先生家睡觉吧,他是大夫,不图武功心法。反正我相信阿魉大哥一定是好人!阿魉大哥,我们走!” 展启天露出痛心疾首的模样:“唉,贤侄,你这是不分青红皂白了啊……!” 周围的围观侠士们还没有走干净,已经有看出展启天心思的在心里暗笑了,让你不安好心拐人家,十句话里必有一句拐弯抹角问天机心法的事,现在被人甩脸了吧。展启天被一个晚辈当众甩脸,而且恰恰被歪打正着说中了内心里的隐秘心思,为了江湖颜面也不能再凑上去,只好保持着痛心疾首脸摇着头甩袖走人了。顾生槿比起他就没那么多顾虑和限制了,他看桓昊拉着黑衣人,而黑衣人自始自终没有放开剑柄,到底是放心不下这个傻白甜,只好快走两步追上去厚着脸皮问:“如果我认错了,我先道歉?你们去哪吃饭啊?捎我一个呗。” 这显然把桓昊问住了,先前他是答应了去展启天落脚的客栈吃饭,吃完就安顿在那家许多流刀门子弟的客栈里……现在展启天已经被他气走了,他就没目标了。想了想说:“要不去池先生家吃饭吧。” 顾生槿心道,池嘉木的饭要是那么好蹭,他还当什么神医啊,开饭馆得了。不过要是捎上赵抟之,那又要另说了。 顾生槿就嘿嘿一声:“去池先生家吃也行,你们等我一下,我去叫一声赵抟之,一起过去?” 岂料桓昊听了,脸就是一白,“她……她就算了吧……” “怎么?你跟他有过节?”顾生槿有点奇怪,但不是很意外,他想起之前有几次桓昊见了赵抟之也跟老鼠见到猫似的,转身就跑。 “也、也没有……”桓昊支支吾吾地绞了绞手指。 顾生槿见他说不清楚,又劝道:“不请抟之一起,池先生家这顿饭怕是不好蹭,别说我,你阿魉大哥都不一定能进得去门。你想想,到时候你带着人过去,池先生不给你蹭饭,就让我们傻站在门外,肚子都快饿扁了,那多难受。” 桓昊被他唬得一愣一愣,最后还是妥协点头了。三人又一道回了顾生槿下榻的客栈,径直去敲了赵抟之的房门。 不一会儿,门就开了。俏生生的赵抟之就立在门里,顾生槿躲了他一天,也不能否认赵抟之女装实在是太具备欺骗性,他还是一副冷冷淡淡风疏寂寒的样子,一个眼风扫过来,也没有多少温度的色彩,可是顾生槿的思绪,突然就不可控制地飞了…… 身旁桓昊一声惊呼乍然响起:“顾大哥,你流鼻血了!” 第64章 真实身份 顾生槿的鼻血势如破竹奔流而下,堵都堵不住,染了他一手血,赵抟之看他和桓昊两个人手忙脚乱忙了半天也没把自己打理干净,倒是轻轻笑了一声,抽出一条白手帕,挤开桓昊,按着顾生槿脑袋一点一点帮他擦了干净。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挨得很近,近得顾生槿的鼻血又不受控制地淌了出来。赵抟之一言不发地撕了手绢给他堵上鼻孔,才稍稍拉远了一点彼此的距离。他的神色比起方才开门时,可称得上是温柔了。 阴晴不定得顾生槿有点莫名。 赵抟之又问明了他们三人的来意,顾生槿自觉收拾血迹一堆麻烦事,摆手就说不想去了,赵抟之反而按住他,微露笑意:“走吧。你都流了两次鼻血了,什么毛病正好给池嘉木看一看。万一是中毒了?” 尾音轻轻地飘起来,透出点儿意味不明,听得顾生槿顿时脸一红。是不是中毒,旁人不知,赵抟之自己还不知道吗! 赵抟之直起身,看了桓昊一眼,桓昊立刻受惊般倒退两步,躲到了阿魉身后。赵抟之才转了视线,对顾生槿道:“去洗一下。” 顾生槿去洗了血迹换了干净衣裳后,四人就相携去蹭了池嘉木的晚饭。池嘉木本是一脸嫌弃,要把桓昊带的闲杂人等连带桓昊本人在内都一并关在门外,见赵抟之也从后头冒出来了,果然是立刻变了态度,放了他们一起进去蹭饭了。顾生槿和阿魉打了一天,自然知道他有出其不意一击必杀别人的实力,一路上都时时盯着阿魉,入了池嘉木的庄子总算是放松了一点。 好歹池嘉木人多,阿魉如果在这个地方发难,绝对是不理智的。就是他再用暴雨梨花针,这个东西对他们也构成不了生命威胁。 席间顾生槿多番试探阿魉,奈何他就跟一只锯嘴葫芦似的,多的字一个也不肯说,别说什么势力了,连师从何门何派都没有透露出来。一个他明知道不安好心的人就坐在面前,而自己除了从他的武功路数上确定他的身份,却没能找到其他任何一丁点佐证的漏洞,顾生槿心里就有点郁闷了。 趁己方人多打起来也是不可取的,明显桓昊这小子十分信任阿魉,真打起来他估计要站他那边,要是他再跟着阿魉一跑……后果不堪设想。 好不容易酒足饭饱,提及顾生槿流鼻血之事,池嘉木随手给顾生槿把脉,把完他就甩掉顾生槿的手翻了个白眼:“你说你血气方刚还吃什么补血品?以后甭吃了,放一放血,对你来说绝对是好事。” 顾生槿本来也不是在乎流鼻血这点事,他把池嘉木拉到一边,跟他说:“那个阿魉是沈愉的人,已经放过好几次杀气了,我怀疑他想杀了桓昊。你小心一点,晚上我和抟之走后,你就看住桓昊,别让他跟阿魉单独在一块,好吧?” 池嘉木撇嘴:“腿长他身上我能怎么看?难不成我还能使个美人计?”顾生槿一脸少见的严肃,他才稍微收了神色,说道:“行了,我会着人看着的。” 说完他环顾大堂,不独阿魉桓昊不见了,就连赵抟之也不见了。 阿魉本是趁别人注意力都在顾生槿身上,才悄悄地退了出去,没想到桓昊也跟出来了。 “阿魉大哥,你要去哪?” 阿魉稍稍一侧头,“离开这里。” “没有目的地?” “……没有。” “等我找到沈愉拿回天机心法,我去找你好不好?” 阿魉转过身来,漆黑的目光落在桓昊身上,定定和他对视片刻,方才点了点头:“好。”桓昊立刻很开心地笑了,笑得没心没肺,好似没有一丝阴霾。很难想象这是一个从小被抢了家传心法的孩子,他的眼中甚至没有什么仇恨残留的痕迹。 “那就这么说定了啊,阿魉大哥。” “恩。”阿魉转身要走,忽然又停下了脚步,他一只手重新握回剑柄上,侧头看着桓昊,“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不是沈愉的人?” “因为感觉啊!阿魉大哥你教我骂人的时候可是真心实意的,我感觉得出来呀。” “……” 阿魉头也不回地跃出围墙,消融在了黑夜里。 远处的树干后,赵抟之一拉顾生槿的衣领,把他推在了树干上,“我说不会杀吧。你还不信。” 顾生槿也是松了一口气,他侧开脸躲避赵抟之的视线,“那我们也回去吧。” “……”赵抟之松开了他的衣领。 *** 祈心蓝坐在太师椅上,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椅子上的扶手,听着下方那站立之人的汇报。“……峨眉许昭然乃静风师太关门弟子,现年十九,传闻是静风师太于川东某乱葬岗捡来,因年纪小讨人疼深受静风师太喜爱……” 祈心蓝静静地听着,神思似乎漂了很远,很久之后,她才想起那名汇报的探子,挥了挥手,把他打发了下去。 姓许,十九岁,和许溱生得一模一样……错不了了。必是许溱当年那个一尸两命的孩子…… 祈心蓝闭上眼,靠在太师椅上。 她和许溱都是卫良树当年浪迹江湖时拐跑的人,她是五芒教圣女,许溱是落花谷谷主独女,她二人被卫良树拐跑,五芒教也好,落花谷也罢,自是不会放过卫良树,追着他满江湖跑。 卫良树为了躲避五芒教和落花谷的追捕,隐姓埋名进了朝堂,当起了暗卫。她和许溱在最初的一段时间里自然也争过风吃过醋,后来就来了第三个女人。这个女人是一位不大不小官员的庶女,她一来,各种眼花缭乱的手段就层出不穷,把同是江湖女子的祈心蓝和许溱双双恶心了个遍,她俩一看,还是对方看起来更顺眼些,倒是交好起来,用她们江湖上的手段,光明正大地合作杀死了那名女子。 大约是那之后,卫良树就开始忌惮她们两个了……呵呵。可惜当年那时候,她们两个都还很傻,傻得为他去死也甘之如饴。 后来许溱为助卫良树脱困,一尸两命的消息传来,祁心蓝也是真心实意为她伤心过的。 然而……许溱死在闽南之地,女儿却是在川东被捡走…… 祈心蓝睁开眼,眼中无风,只有暗火。那只能是卫良树自己做的手脚了……祈心蓝想。她一直知道卫良树野心大,十年前献计于皇帝是为了保住他的信任,她没想到十九年前他就在策划让自己的女儿去武林中当一颗棋子了! 木制的扶手啪一声突然就断了。 吓得老嬷嬷一个激灵,震惊地看着祈心蓝,差点就忘了第一时间上前嘘寒问暖。祈心蓝不耐地挥挥手,让她别废话打扰自己思绪。 她又开始想,她的儿子卫琇,是不是一早就是基于当棋子的目的被卫良树刻意捧起来的?她的二儿子卫琼做世子,却被教得至今立不起来,是不是以后也是预备着以后随时做一颗能被轻易放弃的废子? 是不是?是不是? 祈心蓝在心里怒火滔天地问了自己不下十遍,然后她冷静了下来,站了起来,平静地说:“给我准备一套夜行衣。”老嬷嬷这次惊讶得嘴都合不拢了。 祈心蓝没有管她怎么想。她生来就是五芒教圣女,自然也是从小习武,只是后来不练了,内功底子还是在的。她必须要确认许昭然的真实身份。 第65章 入V通知 本来入v通知是不需要单独开个章节来说明的,但是我比较蠢太久没入v了,今天才跟编辑商量好,也没有提前准备存稿的字数,就不能搭着更新的顺风车来说这件事了。 这两天就不更新了,星期天我会直接放个万字大章出来,请大家多多支持我。我听说*收藏订阅比比较低,古耽还有达到七八十比一这个可怕比例的,本来就是比较冷的冷文啦,如果入v后一看,只有几个人订阅也会比较郁闷,是吧? 然后既然开单章了,我就多说点好了,这篇文我原来预估是40万字左右,现在在这个基础世界里大概爆了三万多字数吧,所以我把预估字数提到了45万字左右,最后这篇文完结字数正常预估大概在45万-50万之间,当然有时候可能会爆了字数不太受控制,误差大的情况下可能就是50万-55万之间完结。再长应该是概率很低的事件了。 我上一篇文预估是50万字左右,最后在55万字成功完结了。所以虽然我一直是脑内跑大纲党,对自己的预估字数还是比较有信心的。 那么我们来算个账。 这篇文现在已经写了21万字,抹掉零头当20万字算,后面收费部分就还有25万字-30万字左右,或30万字到35万字左右。假设我非常勤奋入v后雷打不动日更3000,我也还需要3-4个月时间才能写完这篇文。 正常情况下看完这篇文一共需要花费7.5元~9元,平均下来你们每个月看这篇文的花销区间就是2.25元~3元。超常情况下则一共需要花费9元~10.5元,平均到每个月就是2.25元~2.7元。 同时在假设1000字我们看一分钟的情况下,看完全部收费部分需要4小时~5小时【预估常值区间】,或5小时~6小时【预估超值区间】,平均下来就是你看这本小说要花去1小时零3分/每月~1小时15分/每月。也就是你看网络小说每耗时1小时的花费约等于2元。 我相信不管你身处何地,看一篇网络小说都是一件当今社会性价比非常高的休闲娱乐活动了。算完这笔账我想了很久也没想到性价比更高的…… 看到一半不想看,弃文是很正常的,我自己看书也这样,经常看着看着不对胃口我就默默叉了,看一半扔掉的是多数,能看完的是极少数。123言情点家创-世这些地方的书我都有看,有些看到几百万字才发现作者和自己三观不合弃掉的都有,实体书看得更多,有些买回来看个开头就发现和作者三观严重不合的都有,但这都不是我们不买书,看盗文的理由,是吧。 我们看一章3000字的章节可能只需要两三分钟,但作者写文呢,可能就要花去两三个小时甚至更久,比如我这种手残的,我一章写上三四个小时是常事。这些都是别人玩耍的时间我在写,别人睡觉的时间我在写,别人放空脑袋休息的时间我在想剧情,才能做到的。 所以我希望,就算你觉得我写得不值得你花钱看,也不要去看盗文,尊重别人的劳动成果,也是尊重自己。这一点在网络上尤其重要,尤其珍贵。 其他: 1高v用户怎么买文都是千字3分不用我说了,非高v用户可以用安卓app买文,一律千字3分哦,么么哒(づ ̄3 ̄)づ 2本文将于6月5号上午入v,入v后我会尽量日更的,由于长期无存稿果奔,受外界不可抗力因素所限,所以只能说尽量。 3我不请求网页订阅,123言情的烂服务器我都不稀罕说了,我自己都很多年没在123言情网页上看过小说了 4据说看正版有无责任小剧场观赏还没有中毒风险哦(づ ̄3 ̄)づ 谢谢大家。此致。 第66章 同父异母 与此同时,许昭然所住客栈。 许昭然正坐在梳妆镜子前用一把桃木梳缓缓地梳头,她的长发乌黑松软,微微湿着,显然是才将洗过,尚未干透。梳了几下,许昭然就转动了她的手链,她面前别人看不到的虚拟交互界面顿时一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片刻之后,许昭然闭了闭眼,又睁开,对着镜子开口说话了:“今天赵抟之派人来找我约见面了。我有点紧张。” 既像是在跟镜中的人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大晚上的,这场面要是给别人看到,定能让人喊一声见鬼后,连滚带爬地跑掉。许昭然面上的表情变了一变,似乎是变成了另一个人的灵魂。事实也是如此,昭渠甩了甩手,才重新抬高手去做出随时要梳头的手势,“怎么梳头的时候找我过来?切换起来也太不方便了。” 许昭然微微一笑,继续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自己的一头秀发:“节约时间么,谈完正好上床睡觉。” 昭渠无奈地拨拉木梳,对着镜子也梳起了头发,口中道:“不是专为赵抟之这事找我的吧?”一个武林中人,要是紧张一下还要找个忙得不可开交没空当知心姐姐的外援开解,那……绝对不是她创造出来的角色。 “好吧,是这样,我昨天遇见了卫夫人,她见到我就跟见了鬼一样,古古怪怪的,难道她认识我?” “这个嘛……”昭渠突然有些心虚地放下手,摸了摸手链,提起了一件仿佛风马牛不相及的事,“你还不知道你的出身吧?” “我的出身?”许昭然拿着木梳的手抬到一半,顿住了。镜子里的她映出大半张侧脸,秀眉微蹙,是一脸的不解和茫然。单只从这个角度看来,竟然跟赵抟之有了那么一点点神韵形貌上的相似。 只不过这个角度,这个侧脸,她自己看不到,昭渠也看不到。更没有任何外人能看到。 昭渠又使她的表情变回平淡,仿佛没有任何情绪的起伏,她继续说道:“没错,你的出身比较复杂。其实你是赵抟之同父异母的亲妹妹。你爹这个人野心很大,还步步为营,你当年是被他亲手放在乱葬岗,专等静风师太路过把你捡走的。” 许昭然睁大眼,不可置信地望着镜子里同样不可置信的自己,思绪纷乱地想了半天,两个前世的事飞速从脑海里掠过,她许久才说:“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一直不告诉我?”声音里隐隐已经有了怒气。 昭渠面露心虚:“因为这一点也是我没来得及写出来的设定,读者只知道你是顾生槿的好友,对你和赵抟之的隐秘关系一无所知,再加上世界线每次都在卫良树出场的时间点之前就崩溃了,所以……为了不浪费力气我也没在这上面使劲,也就忘了跟你提了。”昭渠悄悄地觑了镜子里的脸一眼,只看到自己的一脸心虚,她既松了口气,又有点惴惴地垂下眼睑。 “我真是不想知道我和卫良树还有这个关系。”许昭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第一世的时候她就跟卫良树接触过,但那次她不是峨眉掌门,还被沈愉骗得很惨,师父和师姐都已经死了,峨眉已经被沈愉控制住……卫良树根本没有认她!见她就像见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甚至比陌生人还不如!看她就跟看一根路边的烂木头没两样……许昭然啪一声把木梳往梳妆台上一扣,“你为什么要做这种剧情?不能理解,就让我开开心心地当我师父的关门弟子不好吗,我一点都不想跟卫良树、跟他们卫家有什么关系!” 昭渠微微一皱眉,“我耗时耗力刻画你,你的身份当然就不会简单了。你见过你们世界的武侠话本里,有孤儿主角、孤儿配角身份简单的吗?如果都那么简单,还怎么叫一步一个坑,处处都是尔虞我诈阴谋诡计的武侠世界?你要是跟赵抟之没关系,你说你怎么做重要女配?就算你跟顾生槿做了好友,你又没有一路跟团,你和主角的深刻联系呢,你存在的价值总不能是没事出来卖卖萌吧?” 尽管昭渠所说每一句都是真实情况,但这话听着实在有些冷酷,许昭然隐隐的怒意就转变成了真实的生气:“那我存在的价值是什么?你告诉我?是让你为了所谓的不耗费力气硬生生给我扣个那种爹?” 昭渠可能也意识到自己说得太残酷了点,一个造物者,当她面对自己有思想有性格的造物,也许很难把握住理性和感性的力度,尤其是当造物开始质疑自己被创造的理由时。昭渠看着镜子里眉清目秀的许昭然,就算她是实质上的创造者,其实在见到许昭然本人之前,她也是不知道她到底长什么样的。虽然小说的剧情也是由她所描写出来,但有时候她也会觉得,她所做的只是一种心领神会的转述。 昭渠沉默了一会儿,说:“你不该这么问,我刻画出你们,给予你们的是你们的身份和性格,但做出每一个选择的就是性格已经成型的你们自己了,不是我。我控制不了你们的行动。你的价值也好,你对这个世界的意义也罢,不是我的设定在起决定性作用,而是你自己的选择在起最主要的作用。虽然卫良树是你爹,但这个你认不认,你对他的态度全靠你自己选择,我干涉不了,你明白吗?如果我知道我死后会出现这种情况,我一定不做这么复杂的设定,就让你开开心心当你的峨眉弟子。” “我明白,我就是太明白了!你让我帮你顶那些话本我也做了,就算我明知道你的意志力扩散出去会影响梁师兄对我的印象,我也没有后悔过……可是你却瞒了我这么重要的事!是不是你一开始就打算让我去跟赵抟之打亲情牌,借此掩盖掉我根本不是昭渠本人这件事?连忘了这种借口都拿出来,你就不记得你自己曾经跟我说过你可以不记录同时做三条模拟剧情线以确定最优选项吗?连每条线每个细节的选择和推敲都能记清楚,你会忘了跟我提我的身世?我只问你,你瞒着我,是你模拟过后做出的最优选择吗?”许昭然要不是还能压抑着声音,就连她自己都以为自己要失去理智了。她早就该想到昭渠不会什么事都告诉自己! 昭渠没有回答,她微微垂下头,捡起梳妆台上那把木梳,慢慢插-进发间,一下一下地帮许昭然从头梳到尾梢。“我说了,我不知道你们到底会做出什么事,做出什么样的选择。脑内模拟只是根据你们各自的性格、身份去推断你们的心理状态,再去推导你们会怎么做,这是很容易在逻辑链上出现纰漏的。更何况现在这个世界的控制权并不全在我手上。如果控制权在我手上,而我的剧情线推导又算无遗策没有纰漏的话,我也不会一次次失败了。我对赵抟之查你这件事的安排,就是希望你推到他那个已经死去的舅舅身上。那么现在……你是要打亲情牌吗?” “你觉得我要是刻意去做,能瞒得过赵抟之?”许昭然的怒气焉了下去,只不过犹有余火未消,口气还有些冲。 “瞒不过。”昭渠微微一笑。 她的手一顿,许昭然重新接管了身体,她放下木梳,又拿干巾搓了搓头发,已经搓不出水汽了,只是头发还很柔软。良久,许昭然才说:“虽然我没有过哥哥,不过我知道怎么做一个好妹妹。” 昭渠又是微微笑起来,看着镜中柳眉弯弯的自己,“他会是一个好哥哥的。” 过一会,许昭然又问:“……我就是我爹特意安插在峨眉的一步棋,等着以后在恰当的时机里认回我?” “没错。” “那我娘又是怎么回事?” “你娘……也是一名江湖女子,她怀着你的时候,为了救你爹死了。你是从尸体里救出来的,你爹摸出你根骨不错,认为你存身武林作用更大,就把你丢给了峨眉。” 许昭然没有说话,昭渠等了一会,就对她说:“这样想吧,至少你爹他不是重生的,所以你能发现他的真面目。如果你爹也重生了,他就会修正自己这辈子犯的最大一个错误,一旦他进行了修正,那可真是我也救不回这个要崩溃的世界了。” “什么错误?” “就是他没有想到卫夫人祁心蓝会只有两个儿子,还被他后院的其他女人害得不能生了。如果他早知道这点,他就会把赵抟之丢去武当,留下你,让你李代桃僵成为卫琇,做卫夫人女扮男装的女儿。十年前,他就可以让你去做圣女了。我想比起在后宅里天天憋气蓄怒槽,你会更喜欢当圣女的。” 许昭然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想到自己如果什么也不知道,可能就会单单恨上让自己女扮男装的卫夫人,而被卫良树骗过去,做了圣女说不定还会全心全意帮他,顿时心更塞了。过了一阵子,她对昭渠说:“不谈这些没谱的,你觉得这次顾生槿和……赵抟之有希望吗?”一个在她心里一直跟个恶魔一样需要敬而远之的人突然成了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许昭然还有点不能适应。 “昨晚之前,我觉得是有胜算的,但昨晚之后,顾生槿的好感度就发生了变化,不知道那边出了什么事。我会再关注的。这段时间你最好不要找我了,我还有一堆事要做。” “……第一次听说鬼还能很忙。” “那是你孤陋寡闻,我在策划最后的退路。”昭渠扬了扬眉,显出点调皮来,“这是我给你们准备的最后一道护身符,如果这也没办法挽救你们,那就真的只能随缘了。” “是什么?” “能震惊全中国的网文圈灵异事件。”昭渠脸上浮现出了神秘的微笑,说完她就甩了甩手臂站起来,“好了,我要走了。你要记住的是,设定是我做的,没有错,但是我做的只有设定,人生,要靠你们自己走出来。”她不等许昭然反应,就转动了手链。许昭然面前的投影屏幕又变回了最开始的样子。安安静静没有一点波澜。 许昭然失落地离开梳妆台,坐到了床上,又和衣躺了下去。她在床上躺了很久,左思右想,没有一点睡意,终于一骨碌坐了起来,掏出自己脖子上挂的那块玉佩看了起来。这是一块沁了血迹的玉佩,师父说,这块玉佩是她捡到自己时就挂在身上的。是她的认亲信物…… 既然是认亲信物,如果不想认亲,是不是就要提前毁了它? 屋顶上刚刚到达的祁心蓝也看到了那块玉佩。她可能一辈子不会忘记这块玉佩。那是许溱当年最为珍视的宝贝。她静伏片刻,几次想要冲进屋内找许昭然问个清楚,犹豫许久,还是决定悄无声息地起身离开。 但她才起了个身,屋内的许昭然就已经猛地一拽玉佩,扬声喝道:“谁?” * 第二天,许昭然起了个早,花了整一个时辰,好好打扮了一番。她身形娇小玲珑,本来就显小,显得可爱,今日穿了鹅黄底的百蝶穿花罩纱裙,取了颊旁两缕乌丝编了发,发尾各束了两枚红索小铃铛,往镜前一站,往日的明俏可爱里又透出几分朦胧婉约的秀致来。身为一个每天大清早就要起床练武的江湖少女,许昭然和其他江湖少女一样,在峨眉的时候很少会花去一个时辰捣腾自己,十几年的习惯延续下来,下了山,到了外面,当然也不会突然变得天天琢磨怎么打扮自己了。 但爱买衣服是亘古不变的。这一套其实在峨眉山上的时候没什么机会穿,下山了天天要预备着随时跟别人打架也没找到机会穿……没想到是穿在了这一天。 许昭然在镜子前来回走了几步,观自己仪态优美,约莫不逊魔教圣女,才稍觉满意。她对镜中的自己微微一笑。如不是知道赵抟之是自己的哥哥,她也不会花这番心思打理自己。 上一次这么拾掇自己,还是那次去见梁师兄…… 许昭然闭了闭眼。 那时梁师兄已经只剩一条胳膊了,再也无法使出他从小苦练的飞仙掌,虽不曾被逐出武当,也与边缘化无异。她说想接他来峨眉,他不肯,说要留在武当照顾丹阳真人。 她说不如将丹阳真人也接来峨眉,梁师兄才腼腼腆腆地笑了:“许师妹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们武当弟子,不会做遇难就避的懦夫。我不会离开武当的。” 那天的风有点大,似乎有沙进了许昭然的眼。她觉得眼睛疼得厉害,像要哭了。 半天,她才说:“可是很多人都离开了,就连你的好友徐添风徐师弟,也离开了啊,为什么你不能也离开呢。峨眉虽然也……大家心里都不服莫师姐,总比武当好些。” 梁师兄又露出他一贯憨实的笑来:“就因为他们都离开了,我才更不能离开了。师妹你……你好好保重,在峨眉也要小心点。”他说完,抬起仅剩的那只手轻轻拍了拍许昭然的脑袋,最后对她腼腆地笑了笑,就转身离开了。他空荡荡的那只衣袖被大风吹得飒飒作响。 那是许昭然的第一世最后一次见到梁深齐。 昭渠说她是唯一一个能保留记忆的,很特殊。 其实她是不想要的。 她总希望自己还是当初那个纯真的自己,在最单纯美好的年华,遇上那个憨憨厚厚不会说什么好听话,天天都只会傻笑的梁师兄。他不记得从前轮回的一点一滴,她也不记得那些糟心的过往,但他们仍可以在冥冥中相遇,成为彼此一生的牵绊。 这可能吗? 许昭然问自己。她抚了抚领口的褶皱,将之抚平,才一步一步走了出去,锁上自己的房门,敲开了师姐的房门。许昭然开门见山就问:“师姐,我今天怎样?”她笑呵呵地提着裙摆在李幼喜面前转了一个圈,带动纱裙蓬蓬飞起,像一个仍旧纯真快乐,无忧无虑的少女。 “美,我们昭然美极了。不就是去见霁月山庄大庄主,那又不是个男子,你怎么突然来了这兴致?”李幼喜好笑地看着她。 许昭然亲昵地挽住李幼喜的胳膊,乐呵呵地悄悄同她说:“我是去跟赵大庄主比美呢!我要是回不来了,师姐你可要去救我啊~” “美得你,还回不来。”李幼喜点点她额头。 “怎么,师姐觉得我不如赵大庄主美?”许昭然佯怒,撅了撅嘴。 “在师姐眼里,你自然比赵姑娘要美许多,可别人不定那么觉得啊。”李幼喜勉强憋着笑。 许昭然怎会听不出她挪谀自己,赖在她怀里不依了半天,笑闹够了,才终于离了李幼喜去赴赵抟之的约。 赵抟之约她在一处水榭见面。水榭四面开阔,周围都被湖水环绕,人处其间,自有清凉之感。赵抟之已经等在那里,地上铺了席子,席上置了矮桌,桌角摆了一套白瓷点红釉的茶具,茶盘里、白瓷旁缀了一枝常青藤的枝叶,看着别具生机。 赵抟之意态闲雅地坐在矮桌旁,观湖面水波荡漾,专等她来。许昭然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曲腿斜坐在了赵抟之对面。她的鹅黄纱裙铺陈在竹席上,像一朵半拢的娇花。清风徐来,纱裙抖波轻摆,更衬得人比花娇了。 赵抟之伸手拿过茶壶,往一个茶杯里慢慢注入茶水,纯白的杯身内侧渐渐染上剔透桐红的色彩,茶波漾漾。赵抟之把茶杯往许昭然面前轻轻一放,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这是鄂中一处山沟独有的茶,传闻当地人深信常喝此茶可消百病,家家户户每天都备着大量茶水,那里的人通常是终身以喝茶代替喝水。要我说,百病自然是消不了,味道倒十分醇香。人人爱喝,也不是没有道理。” 许昭然接过茶杯握在手中,饮啜一口,就对赵抟之笑了,她秀气的眉眼弯成一剪新月:“想必赵大庄主此番请我来,不是专为请我喝茶的吧?” 赵抟之冷冷淡淡地给自己也倒了杯茶,“那我就明人不说暗话了。许姑娘当真是话本作者昭渠?我看昭渠笔锋意境,与姑娘仿佛二人。” “那你觉得除了我,还能有别人吗?我想你请我来之前,应该已经调查过了吧。” 赵抟之面色不变,对此也毫不意外,只道:“那么,我有几个问题想问许姑娘。婉玉公主的事,你是如何得知的?” “请人查到的。” “索星阁?”赵抟之面露一丝好奇模样。他乌黑的眼眸看过来,像是看着昭渠,又像是透过她,在窥探另一个难以得见的魂灵。 “不是。这天下又不止索星阁一家,你说是不是?”许昭然任他观察怀疑,很镇定地又喝了一口茶,将茶水喝光了,喝完举着茶杯对赵抟之浅浅一笑,一点也不怕赵抟之在里头下料一样,“我还查到了镇北侯之子卫琇的事,以他和他的童年好友为原型,写了故梦。” “卫琇。”赵抟之眉梢微动,隐忍了一息,还是说道,“他的资料我才看过,似乎没有故梦所写的那么传奇。” 许昭然歪了歪头,隔着矮桌对赵抟之笑了:“唉,我们还是不打官腔了吧,这话说起来,多累啊。我知道你就是真正的卫琇,也知道你做过十年魔教圣女。至于索星阁为什么没有把这些资料归类到卫琇的个人档案里,那是索星阁的事,我无意指摘。” 赵抟之拧眉,严肃地看向许昭然,许昭然也慢慢收起笑容,一脸严肃。江面上的风仍旧徐徐吹着,吹到他俩脸上,轻柔凉爽,却掠不进彼此紧绷的心田里。许昭然知道,这一刻,赵抟之有可能袭击自己。虽然他是精于算计之辈,有时候任性起来,也完全是不按常理出牌的。 赵抟之搁下茶杯,指尖刮着桌面一寸寸收回,最后落在了腰侧的剑柄上:“不怕我在这里就杀了你?” “你不会的。”许昭然微微一笑,似乎轻描淡写地丢出一个重磅炸弹,“我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妹。我和你是一路人。” 赵抟之眉头一皱,双目微微睁大,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许昭然。他仔细打量了许昭然一番,许昭然和他生得完全不同,也不是一个风格的,其实很难从她的长相看出她和自己有什么血缘上的联系。但不能否认,她所描写的故事都围绕着镇北侯府里的人物,如果不是自家人,很难想象有谁会重点排查到这个程度……片刻后,他的目光冷淡下来,轻嗤:“不可能。不管我们是不是兄妹,我只问你,如果是同路人,你怎么解释你在你的小说里,所站的立场问题?你在婉玉公主事件里赞赏婉玉公主和他是真爱,你在故梦里写我全家人都很宠爱我?胡编乱造,我很难相信你和我是一路的。” “和婉玉公主相爱的是她另一个暗卫,和镇北侯没有直接关系。但是镇北侯利用了这段关系。具体情形我答应过别人不会说出来,你就不要再问我了。” 赵抟之还是继续问了:“我为了查你专程查过,和婉玉公主有关系的怎么可能是别人?” “就是别人,只是你不知道罢了。那个人已经死了,我们不讨论这件事了好吗?” “好,那我的事又怎么说?难道我自己的记忆我还能弄错?”赵抟之嘴角噙着一丝冷酷的笑意,这是一种无形的威压,仿佛他随时都可能动手杀了许昭然。 这件事,许昭然也想了一晚上。昭渠那么写肯定是带有目的的。她不能说完全不相信昭渠的说辞,但也谈不上彻底相信。在一个世界随时可能崩溃,谁都在孤注一掷的小说界里,信任有时候会变得特别坚定,有时候又会特别脆弱。在这件事上,许昭然就不能特别相信昭渠。她时间有限,花力气去写一个话本,使之在这个世界传播出去,如果不能做到一本数用,对她来说也是挺浪费时间的。 因此许昭然才认为昭渠是故意瞒了她的身世。昭渠要是早说的话,她就不会帮她做这件事了。以卫良树一个被遗弃的女儿的身份,去写另一个被遗弃的兄长受尽那个爹的宠爱?她要是能在话本还没问世的情况下答应顶替昭渠,她就不是许昭然! 许昭然斟酌着开了口:“有两个原因。第一个,是因为我不能让别人一眼就看出我在写镇北侯府曾经发生过的事,如果引起注意,特别是引起……镇北侯的注意,我肯定会遭殃。你说对不对?第二个,是因为我查镇北侯的时候,查到了你,我还辗转从别人那里得到过从你舅舅嘴里出来的一些可靠的消息。我没有过亲人,不知道有亲人是什么感觉,但是那种爹我也不想要,我就想来认你,但是你是魔教圣女,我是峨眉弟子,我不能在不引起别人注意的情况下接触你,我想引起你的注意,我希望你有朝一日能看到那个当事人才能看懂的话本来找我。所以我就……胡编乱造了。” 许昭然一字一顿地说着,最后低下了头,把头顶心暴露在赵抟之面前。他要是想的话,一掌可以震碎她的天灵盖,要了她的命。这一点从小在峨眉习武的许昭然不可能不清楚。 她终究还是把这一切不合理的东西归揽到了自己的身世上,抹平了这些本该怎么看怎么突兀的不合理。这或许是昭渠的意志力体现,也或许真如昭渠所说,是她自己做出的选择,不管怎样,剧情线发展现在还在昭渠所推测的合理区间内。 赵抟之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静静地听着,也静静地想着。 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这个词,在他的童年记忆里一直有着对立、疏远的标签,偶有合作者也不过是盟友,很可能这次事件里他站你的队,下一次事件里就因为某些原因站了别人的队。他曾经以为自己的亲生母亲和自己的同母弟弟是永远和自己站一队的,他们可以彼此相亲相爱,天然把不怀好意的别人隔离开来。 但后来发现,这也只是他天真的儿时憧憬而已,在一个母亲心里,也分孰轻孰重,也有弃卒保车之别。 他已经对这一切死心了。 现在却突然有个人跳出来,跟他说我是你同父异母的妹妹。我和你是一队的。 赵抟之有那么一瞬间,竟然有些茫然。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个“妹妹”。 但那只是一瞬间的事。他一向神色冷淡,轻易没什么变化,如今怔怔一瞬,许昭然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一瞬之后,赵抟之就语气冷淡地问:“那你怎么证明你和我是一路人?我已经和镇北侯府切断关系了。” 许昭然和他对视片刻,从脖子里掏出了自己的认亲玉佩取下来,晃在他面前:“这块玉佩,是镇北侯和我娘的定情玉佩。他将来要认回我,一定会在这上面做文章,现在我就把它扔了。” 许昭然走到水榭边上,使出内力使劲往湖里一扔!哗啦一声,玉佩远远地落进了湖里。赵抟之平静地看着她,没有受到多少震动的样子。许昭然也知道这个物证虽然重要,现下只是她一面之词,赵抟之肯定不会太信。 她也没指望赵抟之当场就能相信自己。 昭渠所了解的赵抟之或许是现在这个,而她是见识过另一个赵抟之的,想让他轻易地相信一件事是不可能的,他有很多种方法查你,也绝不会手下留情。但血缘真是一种特别奇妙的东西,许昭然竟然不怕他了。她走到赵抟之面前,背着手弯腰对他笑得眉眼弯弯:“反正我们现在是已经相认了吧?” 赵抟之没有笑容也没有其他表情,幽黑的眼眸静静地和她对望。许昭然仔细端详他片刻,小心地从背后抽出一根食指,在赵抟之面前晃了晃,轻轻点在了他眉心处,笑了。峨眉派没有指爪功,赵抟之也没有躲开,想看看她到底要做什么。然后就感觉到许昭然温软的指腹若有似无地贴在了自己眉心上。 她什么也没做。又好像做了什么。 “我早就想这么说了,你扮姑娘真好看。”许昭然满足地收回手指,笑嘻嘻地直起身。 如果是其他知晓自己性别的人这么说,赵抟之说不准会生气,但或许是许昭然的语气太真诚了一点,他竟生不起什么气来。赵抟之视线一转,转向了远处的岸边,许是他目力太好,他竟然看到了顾生槿。顾生槿好像本来在往这边张望,应是看到他转了头,自己也转头去一边了。自前天晚上之后,顾生槿就处在这有点逃避的状态里。昨晚他同他一起回去,也是脚步不停地就回了自己房间,多的话一句也不跟他说。 今天一大早也早早地不见了。 赵抟之心里不是没有失落的。 许昭然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应是也认出了顾生槿,又笑了,问赵抟之:“知道有一个妹妹最大的作用是什么吗?” 赵抟之看了她一眼,没有问。许昭然晃了晃脑袋,戏谑地看着赵抟之:“可以无偿兼任情感顾问哦。如果你有什么心事没人说,我很乐意为你排忧解惑。” 赵抟之:“……” 他不再看岸上的顾生槿,又转回头来,慢悠悠给自己倒了杯茶。当然不会真的去问许昭然什么感情问题。 许昭然也不急,拿起自己面前的空茶杯往赵抟之面前一递:“哥哥,再来一杯。” 赵抟之看了她一眼,到底是给她沏了茶。沏完他来了一句:“别人面前不要乱喊。包括顾生槿。” “好!”许昭然痛快地应了,然后乐呵呵地慢慢喝下了那杯已经变温的茶水。 其实水榭离岸边有点远,一般人若想从岸上看清水榭是不太可能的,但对习武之人来说,这个距离就不是很困难了。顾生槿就看到,赵抟之竟然和许昭然相谈甚欢的样子?甚至可以谈得上亲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不是前两天还完全没有交集吗?赏剑大会坐在一块都没说过话对过眼,赵抟之他娘来的那天也不见他和许昭然有交情。而且他不是说许昭然就是昭渠,而且很不认同昭渠的立场的?顾生槿想不通,自顾自低头想了一会,又摇了摇头,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说不定以后赵抟之是和许昭然本人接触后发现和自己想的不一样,没打算找她算账,反而打算和她做好友了?没准以后还会去喜欢许昭然,来一个“一个真人同人话本铸就的姻缘佳话”了? 他想到这里,不知道为什么又有点发呆。 “顾大哥,你在看深麽?”桓昊从一旁冒出来,碰了碰顾生槿的胳膊,口齿不清地问。一边问,他还一边认真地吃着自己的羊肉烧烤串子。 顾生槿回神,对桓昊笑了笑:“没什么。” 桓昊已经看了过去,咦了一声:“那不是圣……赵庄主吗?顾大哥,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她啊?我觉得她好可怕。” “什……?!”顾生槿被他吓了一跳,“你不要胡说,我什么时候喜欢赵抟之了?”说到后面,他还怕别人听到似的,拽住了桓昊的衣襟,压低了声音。 桓昊奇怪地看着顾生槿,咬掉最后一口羊肉串后,舔了舔沾了油星和孜然的拇指,才说:“不会吧,顾大哥你不喜欢?我觉得你好喜欢哦。” “你从哪里看出我喜欢了?”顾生槿哭笑不得,还有种有理说不清,有冤无处伸的感觉。 桓昊找了个地方扔了肉串签子,回得理所当然:“哪里都看得出啊。” 顾生槿:“……”他决定换个话题,清咳了一声问,“对了,你怎么那么怕他?” “庄主杀人不眨眼。还差点埋了我……”桓昊缩了缩肩膀,看了看水榭方向,忽然就不再说这件事了,转而道,“顾大哥,我还想吃十串肉串。” 顾生槿有心想问清怎么回事,见桓昊的心思全在吃上,也只好暂时按捺下来,摸出钱袋,看了看桓昊,也没有了带他到处吃的兴致,就把钱袋递到了他手里,“自己买。”桓昊扁了扁嘴,接过钱袋自己去来时的街上买去了。顾生槿在岸边来回走了几步,还没想清楚是怎么回事,忽然觉得眼前人影一晃,他下意识抬手做出防备的姿势,抬眼一看,竟然是赵抟之。 赵抟之眼中有淡淡的笑意:“你来找我?” “我陪桓昊出来逛街,正好走到这了。”顾生槿有点心虚地揉揉鼻子,不着痕迹地小退了半步,和赵抟之拉开了点距离。赵抟之四下里看了看,问:“桓昊人呢?” “买东西去了。” “哦。” 明明是没有起伏的音调,顾生槿偏偏听出了“我不信”的意味。他迫切地想证明给赵抟之看自己真的是带桓昊逛街顺路走到了这里,等了等,又四下里看了看,仍不见桓昊的身影,就对赵抟之说:“我去找找他。” 赵抟之拉住了他的胳膊,“不用管他,不如先来谈谈我们的事?” “……我们什么事?” “你为什么躲我?” “有、有吗?”顾生槿僵着脸左右环顾,想要离开,但赵抟之牢牢地抓住了他的胳膊。他现在自是一副“赵姑娘”的模样,松松的随云髻,放了一缕头发下来,搭在胸前,一身的银色丝缎,只在袖口和裙摆处绣了祥云的暗纹。有点儿像顾生槿第一次见赵抟之那时候的模样。但顾生槿心里又明晰了悟地知道,什么都跟那时不太一样了。 他清咳一声,问:“许昭然那边是怎么回事?” “约她来谈了谈昭渠的事。”赵抟之并没提及自己和许昭然的关系,又道,“不要转移话题。” 第67章 喜不喜欢 “我没有转移话题。”顾生槿一本正经地回他,打死也不准备承认自己的意图。 可惜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是由不得人的,赵抟之完全就不给他推脱的机会:“既然没有,就谈谈你为什么躲我?”他上前一步,神色不复一贯的冷淡,带点儿隐隐的迫切,像是在寻求一个答案。 他越是这样,顾生槿越发有想要躲开的冲动。这种冲动像一*海浪,一点一点地冲刷过来,一浪比一浪高,让顾生槿有种无力招架的感觉。 他想,能说什么?难道要说本来想无视那天晚上的种种不对劲了,可是昨晚看你表现又觉得你好像真的喜欢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 顾生槿想倒退一步,身后已经抵着了岸边石护栏,没退开,只好尴尬地对赵抟之勉强笑了一下,直白地让他死心:“我只喜欢女孩子……” 赵抟之不为所动,特别不屑地哼了一声,一针见血地问:“那你流什么鼻血?” 顾生槿:“……” 这种话题还有继续下去的必要吗!虽然不想承认,但不得不承认,赵抟之一提流鼻血,他就不由自主地心虚了orz。 赵抟之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微微倾身,靠在他耳边说:“如果你不能确定,最好的办法是再实践一次,你就知道你是喜欢那些连影都还没有的女孩子,还是更喜欢我了。” 顾生槿顿时一张脸憋得爆红,他完全不知道赵抟之到底哪来的自信,觉得比起声娇体软的妹子自己会更喜欢和他互撸! 赵抟之还抓着顾生槿的手腕,又比他稍高一点,如今凑的又近,一看就是强势的一方。本来在外人看来赵抟之一个姑娘家显得强势应该会让人感到奇怪,偏偏赵抟之在江湖上初初露面就十分的强势震撼,而顾生槿又是以相对弱势的江湖笑柄形象被人所周知,附近认识他俩的江湖人士竟然没觉得赵抟和顾生槿这样相处有什么不对。 只有顾生槿特别接受不了他自那晚互撸之后就时不时的靠近,每次顾生槿都觉得特别不好意思,他用力一把推开赵抟之,低声喝他:“你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我今晚要去查一件事。”话说完,他的耳根又飞一般红透了。顾生槿暗暗咬牙,明明是该义正言辞拒绝的事情,怎么说出口就好像是为了办正事才推托掉一样?这种事就算没正事要做也能特别理直气壮地一口回绝吧!比如用上‘你做梦!’‘给老子滚!’之类的语句……顾生槿有点想入非非,还有点懊恼,决定下次就这么来。 “查什么?”赵抟之问道。 顾生槿抿了抿嘴角,看看周围人来人往的洪流,没有说话。赵抟之也看了一眼四周,拉着他往水榭方向走,许昭然已经离开了。两人也没有走到水榭里,走到一半的桥上,赵抟之才放开他:“现在你可以说了,要查什么?” “去一趟有间茶馆。我觉得那里怪怪的。”这事顾生槿觉得对赵抟之也没什么好瞒的。 赵抟之一挑眉,说道:“我和你一起去。” “我自己去就行了。”顾生槿下意识就拒绝了。 赵抟之看着顾生槿不说话。顾生槿又有点心虚地动了动脚,看向一旁。湖面被阳光照耀得像破碎的镜子,波光粼粼,满满是耀眼。他的心就和这碧波粼粼耀耀的湖面一样,其实一点儿也不平静。心烦意乱,而他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心烦个什么劲。 赵抟之一点也不想看到顾生槿这样拒自己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他还是想要顾生槿像之前那样……赵抟之也许隐隐有点后悔那天晚上冲动之下撸了顾生槿,但更不想看到顾生槿这一副逃避现实的态度。他难道以为躲着自己就能把已经发生过的事揭过去?有些事是靠时间也冲不淡发生痕迹的。赵抟之甚至隐隐有点怀疑,顾生槿忘掉那天晚上的事,就是他这逃避现实的态度引起的。 不就是不知不觉喜欢了一个男人,这有什么好别扭的?赵抟之也是想不通他在纠结什么。 段无辛还不是知道他是男人,还不是成天肖想他,为了这,不惜把五芒教带入深沟?虽然不能真的把段无辛那个疯子和顾生槿比,但赵抟之也不觉得这种你情我愿最好不过的事有什么好纠结的。 “你不是说你会喜欢我?才一天就后悔了?”赵抟之盯着顾生槿看了一会儿,忽然正色问。 提起这个顾生槿就来劲了,立刻回他:“我根本不是这个意思好吧?我的意思是,家人,兄弟,朋友那种喜欢,我不是已经解释过了吗?” “可是你的解释让我以为你其实喜欢我。”赵抟之理直气壮地说完,就微微垂下了眼,又密又翘的长睫轻颤,看起来竟然有了那么一些令人心疼的失落。 是的,顾生槿竟然觉得赵抟之这个样子有点让人心疼。他觉得这样的自己才是有毛病,明明是赵抟之自己想多了,他强调了一遍,让赵抟之发现他就是想多了是正确的,对吧。可是赵抟之这种让人不忍心去看的“原来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人真的喜欢我”的落魄感觉又是怎么回事? 顾生槿心里乱糟糟的,他想要安慰一下赵抟之,一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抬了抬手,又有点后悔想放下,结果被赵抟之一把抓住了。赵抟之玉白修长的手指按在顾生槿的胳膊上,掐出几道不应景的红痕,他的声音低低的,语气莫名地散发着些许若有若无的失落:“那你是后悔那么说了?” 顾生槿心里到底是不忍心占据了上风,他摇了摇头:“我没后悔过那么说,现在也一样,你愿意的话,我……我还是喜欢你。”说完,顾生槿猛然感到有点羞涩,闭上了嘴。 第68章 为送谢礼 赵抟之听了,低头轻笑了一声。顾生槿有些发窘,他推了赵抟之一把,说道:“好了我去找桓昊了。”他也不等赵抟之说什么话,一个梯云纵转身就凌空跑了。 赵抟之也紧跟了上去。 临近处吃食繁盛的就那几条街,真的要去找桓昊还是很容易找到的。顾生槿转了几条街就看到他了,桓昊正在一家酒楼的吃东西大赛里跟其他参赛者拼谁吃得更多。现场除了他一个瘦子全是吨位傲人的勇士,顾生槿没想到古代也有这种比赛,只能说小说的世界果然不那么讲究。不过他虽然也很喜欢吃东西,对这种拼命撑胃的比赛还是有点怵的。 再转头一看这次比赛的奖品…… 竟然就是一个也不见得特别漂亮的双面四幅鸡翅木插屏,顾生槿就无语了。你说他一个没家没业的武林中人,他要一幅插屏做什么?天天扛着满江湖跑吗? 他看着桓昊一面拼命往嘴里塞东西,一面还有闲心盯别人是不是吃得比自己还快,真是为他捏一把冷汗,担心他这么折腾吃出毛病。 可能有句话就叫怕什么来什么,十名参赛者先后有吃不下了退出的,剩下包括桓昊在内的三人拼命吃啊吃,吃不下了还往胃里使劲塞,最后桓昊倒是靠毅力成功赢得了比赛,但是他也站、站不得,坐、坐不得,勉强扶了桌面斜靠着,就差没有直接撑挂了。顾生槿连忙挤开围观人群,把冷汗涔涔的桓昊扶了起来,这情况不看大夫他要玩完,但是他的肚皮吃得圆滚,背都不好背。只好一边费劲地抱了桓昊起来,一边想着我特么终于也在这搅基的世界里公主抱了一回别人。 顾生槿正要抱着他去找池嘉木,桓昊又颤巍巍拉住了他,艰难地说:“顾大哥,我的奖品还没拿上……” 顾生槿脚步一顿,无语地看了看四周,只能找到一个双手空空的赵抟之了,他朝赵抟之使了使眼色:“你把那插屏扛到池先生那吧?”赵抟之怎么可能自己动手去扛一幅插屏?他神色冷淡地微一点头,“你们先走。我随后就来。” 顾生槿就抱着桓昊先跑了,一边跑一边说:“你就放心吧,赵抟之肯定帮你把插屏带回来。”桓昊这才不惦着那个奖品了。跑到一半,桓昊先吐了一场,吐完说感觉比之前好受了一点,就是脸色还是苍白。顾生槿只好继续扶他去找池嘉木。 等顾生槿跑得不见人影,赵抟之这边已经交接完了奖品,他也不带走,只吹了个口哨,叫来了霁月山庄的人,让人扛着送去了池嘉木的庄子。他自己又去了趟乐天成住的客栈,过了一会儿,抱着一个封得严严实实的木盒子出来了,才往池嘉木的庄子走去。 桓昊送过来的时候,池嘉木正在和自己庄子附近的采茶姑娘们愉快地交流感情。他周围围了一圈儿手里搂个采茶簸箕篓子的小姑娘,手里拈着一小枝青翠的茶叶枝儿,对侧旁一个被太阳晒得油光满面的姑娘点了点茶枝儿说:“像龙姑娘你这种脸上经常出油的呢,你就不能跟林姑娘用一样的东西洗脸,你知道吧?” “那我用什么洗啊,池先生?”龙姑娘一脸迫切地问。 “那,我教你一个最经济也最方便的方法,你呢,就用你们家里的茶水洗,但是不要一天洗很多次,一天用茶水洗个一次,也就差不多了,洗完了呢,再用清水洗一遍,哎,再用我给你们的那种擦脸膏涂一涂,我保你不出半年一定就成了个人见人夸的大美人了。” 龙姑娘脸上浮上红晕,喜不自胜地说:“谢谢池先生指点!” 她这才说完,另一个姑娘也挤进了最里圈,问他:“池先生,你看看我,我一些地方油,一些地方干,我要怎么洗才好?” “哎呀,你就比较麻烦了,”池嘉木正要再说,药僮远远地传来了喊声:“池先生,桓哥哥他中毒了,你快回来看看!” 池嘉木一听,忙丢了茶枝儿,对围着他的姑娘们说:“我先回去看看,我们下回再聊。”姑娘们也很是谅解他,个个都七嘴八舌地说些“唉,你快回去看看,中毒可不是小事!”“我们的事不急”之类的话,给池嘉木让了道儿出来,让他跑着下了山坡,往庄子回去了。 池嘉木还以为桓昊真的中毒了,紧赶慢赶赶回去,跑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拉过手腕一把脉,竟然只是吃撑了!吃!撑!了!他顿时无语了,瞪了顾生槿一眼:“你怎么看着他的?吃个东西也能让他吃得像中了毒一样?还让我来看,我是天天给你们看流个鼻血撑个肚皮这种小毛病的吗?诊金呢?” 顾生槿也比较心虚,他要是不跟赵抟之在那说半天话,也不会让桓昊参加这种坑爹比赛,一时没有回话。这时候,嘴唇苍白的桓昊又颤巍巍地开口了:“池先生,你别怪顾大哥,我是想送你个礼物,谢谢你救我,才吃撑的……插、插屏马上到……” “怎么回事?什么插屏?” 顾生槿意外地看了桓昊一眼,他也是没想到桓昊这么拼,竟然是要把插屏送给池嘉木。就跟池嘉木说:“得,原来他吃成这样是为了送你插屏。”又把比赛和奖品一事说了,池嘉木就沉默了,他瞄了桓昊一眼,沉默地叫来药僮,唰唰唰写下一个方子,又取了药箱中的金针,开始给桓昊扎针。 边扎边问:“以后还乱吃东西吗?” 这几针下去,桓昊立刻就跑一边去吐得肝肠寸断的,好半天才像是把胃里的东西吐得差不多了。他稍稍缓过劲来,扶着一根廊柱,争着一双湿漉漉的眼,小鹿斑比似可怜兮兮地对池嘉木摇头:“不乱吃了。” 池嘉木冷哼了一声:“你的谢礼我收下了,以后不要再弄这些,我都给你医好多少年了,还需要你给我谢礼?要谢礼我早让你给我当牛做马了,哼!” “哦……”桓昊垂了垂头,好像有点失落,过一会又开开心心地扬起头来,“等会插屏来了,池先生你再看看喜不喜欢。” 池嘉木哼了一声,想了想貌似冷淡地问:“是酒楼的人送过来?” 顾生槿在一旁回他:“我让抟之扛过来。” “什么!你让庄主扛过来?”池嘉木的手一抖,金针叮当一声就掉到了地上,他也没顾得捡,一脸不认同地看了顾生槿好几眼,好像他干了什么暴殄天物人神共愤的事情一样,才摇着头低头捡起了自己的金针。等药僮又煎好了药让桓昊喝下,那个插屏才送过来了。池嘉木见不是赵抟之本人,还松了口气,再度不认同地看了顾生槿一眼。 顾生槿挠了挠头,问那霁月山庄的门人:“你们庄主呢?” 那门人想是知道顾生槿和他们大庄主只差昭告天下的关系,对顾生槿满面笑容,“大庄主稍后就来。我们先把东西送过来。” 顾生槿点了点头,就不再问了。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赵抟之才到来。他进来先看了看桓昊,见他面色已经恢复到正常水平,就对池嘉木说,“池先生,先前你要的东西,我们拿到了。”说着,递上了手中的木盒子。 池嘉木见过多少好东西,一块千年玄龟板等闲也不能让他动容,但这回他接过这木盒子却面色有些严肃。他看了看赵抟之和顾生槿,可能犹豫了一下,还是对赵抟之说道:“赵庄主能不能随我到内间来,我有事想问你。” 顾生槿自是对此摸不着头脑,只以为赵抟之和池嘉木有什么暗地里的交易,他一个外人,当然不会想去贸然插一脚。赵抟之没多想就点了点头,和池嘉木一起进了后堂。过去后,池嘉木也不打什么哑谜,也不迂回,直接就问赵抟之:“我听说皇宫内不止千年玄龟板失窃,还有人被暗杀了,不会也是你们做的吧?” 赵抟之对于池嘉木问及这件事毫不意外,他只是往墙边一靠,淡淡地说:“这和你没关系。反正你要的东西也拿到了。” 池嘉木又看了他一会,才用装千年玄龟板的大木盒敲了敲桌面,说:“你们自己珍重。” 赵抟之点点头,抬起下巴朝木盒子扬了扬:“只要你不被人发现你有这东西就好。” “这你放心。在我手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就变成其他样子了。就是玄龟它亲娘来认,也认不出来。”池嘉木一笑。竟然一点也不怕被朝廷追究责任。赵抟之微微对他一拱手,就转身离开后堂了。池嘉木盯着木盒子看了一会儿,走过去开了盒盖。半晌,叹了口气。有些喃喃地低声嘀咕了一句:“霁月山庄到底是做什么的?” 赵抟之已经出去了,他看到顾生槿正蹲在院中的药炉子旁,跟药僮说说笑笑的,不知道在笑些什么,便提脚走了过去。 第69章 夜探茶馆 赵抟之走到一半,又停下了。他没有过去找顾生槿,靠在了不远不近的一根廊柱上,侧耳听顾生槿天南海北地跟药童胡侃。还是那个能从一只鸟扯到天上每颗星星都跟脚下生存的这片土地一样广袤无垠的天马行空扯淡味道。 空气里飘荡着新鲜茶叶的气味,混杂了顾生槿抑扬顿挫引人入胜的解说声,别样的有种午后清闲感。 至于自己把自己吃撑了遭了一场罪的桓昊,赵抟之是不关心的。不过也用不上他关心。顾生槿和药童侃完,就该走了。临走前去代表赵抟之和自己关心了一下桓昊的身体,才和赵抟之一起回城。路上还特地拐去成衣铺买了套夜行衣。 赵抟之全程:“……” 闯荡江湖连夜行衣都不提前备好要当天现买的,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缺根筋的行为在索星阁眼里就跟拍着胸脯大喊“我今晚要夜闯别处了噢快来跟踪我!”没两样。 好在索星阁本就是他的。让索星阁的人跟踪了,查到了也有办法把档案锁起来。 顾生槿本来是打算一个人去有间茶馆探查,赵抟之非要跟着一起去,他也劝不动,只好让他一起了。 有间茶馆在杭州城内有三家分店,顾生槿打听过了,西湖边上那家最大的不是总店,反而在一条不起眼街上的不起眼店才是总店。 这就更加古怪了,不像是一般连锁店的作风。一般的连锁店,肯定要看业绩说话,西湖边上那家都扩建到三层楼了,每天座无虚席,这业务能力至少傲视其他两个分店了吧,分店长能不升职? 顾生槿也打听过了,这分店长一干就是五年,还真就没升过职。这一切怎么看都透着古怪。 当晚顾生槿和赵抟之一起套着夜行衣摸到了有间茶馆的杭州地方总店。他不知道会在这里遇上什么,赵抟之却已经知道了,沈愉就在这家茶馆里。 这正是他一定要跟顾生槿一起来的原因。 茶馆不像客栈,还有个全天营业,到了晚上,这里就跟其他店铺一样,只剩了黑乎乎的一方天地,寂然然的一处方寸。门和窗都关得严实,等闲人想要摸进去也不容易。 好在这茶馆有个为了好看以至于防守薄弱的二楼。顾生槿和赵抟之跳上二楼的开放走廊,从走廊翘开了一扇窗户,悄悄地跃了进去。 二楼没人。因是木质地板,走路容易有声音,他们两个都走得又轻又小心,一点一点地挪到了楼梯口。楼下也静悄悄,黑乎乎的,仿佛没有人。要不是顾生槿听到了内力一般之人的呼吸声,他也会被这假象所骗。 一个普通茶馆,大晚上的还需要巡逻?就算这里不是个普通茶馆,就当它是个情报站之类的机构吧,需要每天晚上巡逻?肯定也不需要。所以顾生槿几乎是立刻就判断今晚这茶馆是有情况了。嗯,运气不错。 顾生槿伸出一只手挡住了赵抟之要继续往下走的脚步,示意他再等等。 等了大概半盏茶的工夫,那呼吸声远去了,顾生槿才对赵抟之招了招手,率先用轻功飞下了楼,轻轻跃起,悄悄落下。由于顾生槿事先来踩过点,他和赵抟之很快就顺利绕过了这条警戒线,到达了白天客人进不去的工作人员区域。 这里也没有点蜡烛,整个黑漆漆的,但也正因为这样,他们能清晰地看到地板上透出了一道幽幽的笔直光线,像是从缝里漏出来的。 顾生槿二人没有立即去开那块盖得不够严实的地板,先隐在暗处,等那个巡逻人员再一次过来又离去了,才去搬开了石板,先后下了楼梯,又依样画葫芦把石板合上了。 这是一道石头阶梯,梯面有种天然的潮湿感,还长满了墨绿色的青苔,踩上去滑溜溜的恶心。可以看出这地下密室不是新建出来的,至少有些年头了,这些潮暗处的生物才会滋生出来,蓬蓬勃勃地占满了一整条楼梯。 顾生槿和赵抟之轻轻地走到一半,就听到了地下室里的说话声。 “阿魉失踪到现在,桓昊还活得好好的,一点伤也没受!我看他根本是放弃了任务,不会来了!” 竟然是沈愉气急败坏的声音!顾生槿精神顿时一振,贴着石壁听得更认真了。 另一个陌生声音冷静地说:“他是斩风堂培养出来的专业杀手,不会突然放弃任务也不回来说一声。” “你不明白,他不是一般的杀手。”听到那人那么说,沈愉的气急败坏稍稍得到了一点抑制,但仍然有些神经质。顾生槿听到他不停地来回踱步,不停地跺脚,似乎在思考什么。 过了一会儿,沈愉又说:“你不了解阿魉,他见过顾生槿了,还跟他比了武,一起吃了饭,变得跟以前不一样太正常了!对,一定是顾生槿影响了他!” 顾生槿莫名其妙地和赵抟之对视了一眼。心想还真是躺着也中枪,阿魉跑了,跟他一毛钱关系都没有,竟然也能被沈愉算到自己头上? 顾生槿皱起了眉,继续侧耳倾听,赵抟之也微微地拧了一下眉。 沈愉为什么对顾生槿的敌意那么大? 赵抟之对这点可说是百思不得其解,武当派内部的事他专门调查过,虽然不怎么详细,但该知道的也可以说都知道了,因此他才更疑惑:沈愉对顾生槿的敌意产生得非常突兀,非常奇怪,非常不自然。 他看顾生槿的样子,似乎也挺疑惑的,心里更是疑窦丛生。 顾生槿当然疑惑,虽说他已经知道了沈愉想害死自己,但因为沈愉没有得逞,还败了他自己的名声,算是恶有恶报,顾生槿也就对他的动机不好奇了。现在听到沈愉把一个不相干杀手的出逃都算到自己头上,顾生槿就不是一星两点的郁闷了,他忍不住想了,沈愉那么恨他,不会也是像今晚这样,什么事都算到了他头上吧? 可这又是为什么呢? 顾生槿皱眉想啊想,突然灵光一闪——他想,卧槽!我不会才是这本小说原来的主角吧! 第70章 当面对质 原本只是灵光一现,未必能当真的胡乱猜测,顾生槿居然越想越觉得像是那么回事。他手里的那份剧情虽然错谬百出,但是也有一些核心提示,比如沈愉是一个穿越者,和他作对的人都混得很惨,比如原来应该和顾生槿cp的魔教教主段无辛也成为了沈愉后宫群里的正宫。这种种综合起来就有点像是穿越小说和重生小说里的逆袭套路了。这个类型的套路里,又有几种不同的分支,沈愉就是穿书逆袭分支的。 从顾生槿手中的现有剧情资料能提取到的有用信息看,沈愉是一个能让和他不对付的配角都混得特别惨的穿书主角,这种主角当主角,别管他逻辑链是不是严密,三观是不是处在普通人类区间内,绝对都能强强强苏苏苏爽爽爽一巴掌呼扇过去就能打得别人一辈子爬不起来。这也就注定了这种戾气比较重的穿书主角逆袭都有几个经典套路: (一)穿书主角自身强大,自己黑化大杀四方。沈愉显然不是走这条路。他本来应该走的是漂白强苏路线,但是因为顾生槿和赵抟之的介入,无心插柳柳成荫,他名声破裂,一身要漂的白染得比墨还黑,现在反倒成了过街老鼠一般,要躲躲藏藏,不敢在江湖上光明正大地走动了。 (二)穿书主角看上了原书主角,在原主角还没发迹,凄凄惨惨的时候借助知道剧情的便利提前抱了主角的大腿,泡了主角,踹了主角的原cp或原后宫群并把原cp或原后宫群成员们挨个黑化一遍,以此证明穿书主角泡了原主角的正确性。这一条就有点像沈愉的情况了,如果魔教教主段无辛就是那个主角的话……顾生槿作为他的原cp,那是先成了强x犯,后成了杀人狂,最后还死在自己原cp剑下,死后在江湖上也算是遗臭了万年,混得不可谓不惨淡。这个套路和现实不符合的缺陷是……就顾生槿目前所知的情况,沈愉似乎并没有去抱段无辛的大腿,反而对赵抟之特别上心。而且如果段无辛是那个主角,而顾生槿只是他cp的话,沈愉犯不上这么忌惮顾生槿。 那就只剩一个可能了。 那就是顾生槿自己才是那个真正的主角,而沈愉走的套路是炮灰逆袭路线。沈愉忌惮顾生槿极可能是因为作为主角的顾生槿闯荡江湖的路线十分曲折,又交游广阔,刷了不少配角的好感,因此阿魉跑了,熟知剧情的沈愉都能下意识怪到顾生槿头上来。 综合这种种异常来看,沈愉一定是穿成了原书中的炮灰,开启了黑化主角团、逆袭打倒主角团模式,这一切才说得通。……那么问题来了,这种类型的原炮灰通常有两个选择,一是和主角的对立团体结盟,通俗点说就是刷原书反派团体好感度,去抱反派的大腿。二是分化主角团内部团体。就算他抢了顾生槿的cp魔教教主段无辛是分化了主角团内部团体吧,沈愉这么想刷赵抟之的好感,又是为了什么?赵抟之可是脱离了魔教,注定和魔教教主势不两立的一个角色…… 等等,和主角的cp势不两立,岂不就是和主角对立?赵抟之不会是原书的终极反派*oss吧?! 顾生槿再看赵抟之的神色就有点古怪了。他想,难怪随便给赵抟之看个话本都能突然引发世界崩溃倒计时,原来这是个潜藏的反派boss!可是他为什么会成为自己的死对头呢?现在看这情况完全没有这种征兆啊…… 再倒回去想想,自己下山遇到赵抟之那段时间,沈愉一直在想方设法极力阻止自己下山,而他又想泡赵抟之。这是不是说,在原书剧情里,自己也下了山,遇到了赵抟之,甚至和他成为了好友?联想到剧情资料里极可能被沈愉劝住放弃下山的自己凄惨的下场,和自己下山遇了赵抟之后沈愉现在人人喊打的下场……难说赵抟之没有在这里面起什么关键作用。而这种种巧合和沈愉的态度也可以反推出作为主角的他在原书里应该跟赵抟之关系不错,所以沈愉不希望自己遇到赵抟之。 那么问题又来了,什么情况会让一个原本和你关系很可能很不错的人反目成仇,站到对立阵营去?特别是在自己也有可能了解到赵抟之一部分过去的情况下?他对赵抟之肯定是同情居多,想帮忙居多,而不是帮着魔教教主助纣为虐吧。 因着想到了魔教教主,顾生槿突然又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特别特别狗血的可能性。 他想,不会是因为自己一开始太直,拒绝了赵抟之,后来又遇到了魔教教主,受搅基小说规则影响,智商三观和性取向一起全程掉了线,跟魔教教主凑成对了,引发了赵抟之的黑化吧……我勒个去,顾生槿打了个寒颤,被自己的狗血脑洞吓了一跳。他赶紧摇了摇头,想把这个想法甩出去,可它偏偏像一颗牛皮糖一样,牢牢地就黏在了顾生槿的脑回上。 赵抟之注意到顾生槿神情几度变幻,看自己的眼神也变得诡异了,却完全不清楚他在想什么,只好继续去听沈愉和那陌生人的对话。 只听沈愉说:“你就别替阿魉说话了,先想想接下来怎么办吧。如果阿魉真的不回来,之后的事怎么办?你家主人要给我安排一个人过来。” 陌生声音响起来:“要不是你非要陷害顾生槿,怎么会陷入到现在这个境地?” 沈愉冷笑了一声:“现在就不要来放马后炮了,你只说怎么办吧,没有阿魉,谁能冒充斩风堂的人杀李幼喜?” 踱步的声音来回走动,过了一会又响起:“要不还是请……”他的话音突然一停,扬声喝道:“谁?”紧跟着顾生槿就感到面前一道劲风扑了过来,他立刻上身后仰,躲过了陌生人的夺命一掌,返身抽出了剑,对上了那名骨瘦如柴,身法快得像鬼的青年。赵抟之早有防备,立刻上前来帮忙。沈愉看到他们两个也吃了一惊,立刻也抽出剑加入了战团。顾生槿和这陌生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地打了数十招,就发现对方的掌法不止阴狠毒辣,他的掌心处还有三点紫痣,排列成一个等边三角形,看着十分古怪。 人在江湖飘,最不怕的就是别人有古怪,因为越怪的人越容易辨别。这名青年的武功就属于特别好认的那一种,他所练的掌法叫作三尸掌。这三尸掌虽然有一个确切的名字,传说却很多,有说中了掌就会中尸毒,无力回天的,也有说此名由来是这种掌法施加到一人身上,每一掌都会使威力翻倍,同一个人如果连中三掌,不论多高的内功都会立毙当场。还有传说这掌法是扇形aoe技能,一掌下去能死三个人的……总之就一个中心思想:三尸掌十分厉害,不能中掌,中掌要完。 三尸掌之所以有这么多不确切的传说,主要还是因为三尸掌几乎不在江湖上现身,一旦现身却又能掀起震惊整个江湖的腥风血雨。传说十几年前用十天时间灭了落花谷全谷的就是使用这种神秘三尸掌的人。 因此顾生槿提醒完赵抟之后,在和这名骨瘦如柴的青年对战时就很小心,虽然打法比较保守,好在他和赵抟之也算心意相通,配合默契,并未在对战中落了下风。 更何况沈愉和那青年的配合不如他们两个协调,沈愉还一直盯着顾生槿集火,想趁此机会杀死他。顾生槿已经和沈愉打过一回了,对他各种招式套路都比较熟悉,他反应又快,打起来也算越来越得心应手。他和赵抟之配合越默契,沈愉和那青年方才聊天就聊得不甚愉快,自然就越是互相埋汰,一个恨毒了顾生槿想先杀顾生槿,一个却认为赵抟之威胁更大,盯着赵抟之想弄死他,这配合就不行了。纵然他们两个使用的都是传说中的武功和心法,本该稳操胜券,竟也和顾生槿二人堪堪打了个平手。 既然是打了平手,顾生槿也有闲心抽空跟沈愉谈个心了,他就问出了积压心头的疑惑:“沈愉,我没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吧?在山上我们还算是好友,背地里你怎么什么事都算到我头上来了?”顾生槿是很烦拐弯抹角的,虽然他现在推测出沈愉是那个走炮灰逆袭套路的主角,但毕竟只是猜测,还是需要试探一下沈愉,看看他会怎么回答。 顾生槿要是问得拐弯抹角一些,沈愉自有一堆堆转移视线和话题的歪理等着他,偏偏顾生槿就不玩那些虚的,直接问了出来,还是直接在赵抟之面前问了出来。沈愉就不好操作了,他总不能当着赵抟之本人的面直白地说他先认识的赵抟之,先和赵抟之有旧,结果被顾生槿横插了一杠子,所以怀恨在心吧?不过沈愉能在江湖上当大侠这么多年,没被人看出端倪,也不是一般人,凡事总是自有一套他的说法。 他眉头一皱,神色间竟然是有些傲气的模样透出来,“小师叔有没有对不起过我,公道自在人心。小师叔可不要说你没有发现,凡是和你交好的,在武当派中人缘才好,凡是和你没什么交情的,在武当派中都没人在意,没人在乎。这是为什么,还用我说?” 顾生槿听了这似是而非颠倒黑白的话,顿时膝盖一疼,剑法都差点给气得使歪了。沈愉这话显然不是说给顾生槿听的,而是说给赵抟之听的,目的旨在让赵抟之对他的人格产生怀疑。顾生槿心道:沈愉这家伙穿越前一定是论坛掐架小能手!这反应快的,偷换概念的手法熟练得也是能打满分了。 顾生槿也不跟他绕弯,直接就甩了直球过去:“你这意思是我暗示别人排挤你?你觉得我有这必要?我天赋比你好很多,师父也比你师父有地位很多,不论高的矮的人人见了我都要喊我小师叔,辈分天然就比你高,我会在乎你怎么样?你以前人缘不好是因为你不跟别人说话,好吧,关我什么事?我人缘好是因为我从小跟师侄们一起上树掏鸟蛋下河摸鱼虾,从来不摆架子,你行你也掏个鸟蛋给我看看?我又没欺负你,只是没注意你而已,这就成原罪了?后来你在武当派和其他人建立起关系网倒是真的通过和我交好才办到的,怎么,明明是自己心思不纯,现在趁着周围没人反倒要反咬我一口了?这话你敢当着其他任何一个武当派的人重说一遍,和我对质吗?” 沈愉没有回他,只是冷笑了一声,以示对顾生槿约战的不屑。 顾生槿就笑了,边笑边用剑尖刺他左右两面的肩膀:“我就知道你不敢。” 所以说直球一向是对付沈愉这种既想要面子又想要里子,话里话外总想把自己摘成天下第一清白人的最佳方法,直得他绕不出弯,作不出妖来,简单方便快捷高效。 四人在这地下室里乒乒乓乓地打了一阵子,那名巡逻人员就被打斗声吸引了过来,他也不下来参战,立刻把石板一盖,就返身跑了,不用想也知道是叫救兵去了。这里好歹是沈愉的地盘,等他叫来救兵,顾生槿和赵抟之恐怕就要落了下风。因此他们两个对视一眼,顾生槿立刻飞身上前剑尖点星一般吸引了三尸掌青年和沈愉的火力,赵抟之则虚晃两招退出战圈,返身跑上阶梯推开了那个被那巡逻人员给重重盖上的石板。 “走!” 顾生槿今晚已经弄清了有间茶馆确实是沈愉的窝点,还得到了李幼喜将被暗杀的重要消息,自然不会恋战,且战且退迅速上了楼,和赵抟之一起原路从二楼的窗户往外跑。沈愉和那青年被偷听到了这么重要的消息,当然也不肯放他们活着离开,立刻就当空发射了信号。赵抟之回头看了一眼那信号,皱了皱眉,对顾生槿说:“这是调动某批死士的信号,客栈不能回了,我们直接出城。”说着,他摸出腰封里一管烟火弹,也拉开机括,朝天发射了一个信号,就要拉着顾生槿往城外跑。 顾生槿拉住了他:“我得先去给峨眉的师姐报个信。” 第71章 能够信任 “我霁月山庄在杭州城的人,恐怕不到他们的五分之一。”赵抟之没说去不去,只是交待了双方悬殊的实力差。顾生槿也知道峨眉和赵抟之没什么关系,但武当和峨眉交好,他不能知道了这件事还丢下李幼喜不管。 顾生槿想了想就对赵抟之说:“我去找李师姐报信,你先离开这里,我们在武当讨伐魔教的誓师大会上再碰头。” 赵抟之:“……”他拉着顾生槿拐了个弯,仍旧跑得衣袂飘飘,影风姿卓,“我没有说不去救峨眉的李幼喜。只不过,冒充斩风堂的人暗杀李幼喜对他们来说一定非常重要,为了保住这个秘密,他们一定会在去李幼喜客栈的路上设大量人手阻击我们,你如果信任我,我可以用另一种不容易被察觉的方式提醒李幼喜,我们自己涉险就不必了。你信我吗?”赵抟之侧头去看顾生槿,他们二人同在夜空之下狂奔,逆风吹得他们的发丝狂乱地一个劲往侧后方飘。 后方还有使劲想要追上来的敌人。 周遭那么乱,没有一刻的安宁,但顾生槿却觉得,自己似乎是被安宁平静地注视着的。赵抟之的目光注入的不是一剂纷乱时刻的强心针,而是一汪凛冽的,能使人平静的清泉。 其实从赵抟之的表情和眼神很难看出来他说的话是真话还是假话,因为他的表情一直冷淡淡的,他的眼神一直幽深深的,和平常一样,让人很难摸到他的心思,很难想得到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再加上顾生槿现在还怀疑着赵抟之是潜藏的反派boss,按理说他应该会觉得赵抟之不能轻易信任,但他却神奇地觉得,赵抟之是可以相信的。 好像不需要什么特别的理由。 顾生槿缓缓地,郑重地点了点头。 赵抟之得了他的首肯,立刻就拉着顾生槿继续往城外跑。握着顾生槿的那只手攥得紧紧的,因这紧密无间,他一贯温凉的掌心也添了热度。 他们这说话的工夫,虽然没有放慢速度,后面的人还是追了上来。沈愉和三尸掌青年自不必提,还有三个包了蒙面巾的黑衣人,至于为什么蒙面,还不简单,个个都是有间茶馆的工作人员,指不定打斗中就有路人路过认出他们,能不蒙面吗? 这三个蒙面人的轻功比沈愉二人还要高,他们追上来后,直接超越了沈愉二人,很快也超越了顾生槿和赵抟之,从三个方向挡住了他们两个的去路。 顾生槿和赵抟之只好停了下来应战。多了几个人要对付,打起来就比只招呼两个人难多了。但这三名蒙面人轻功比他和赵抟之高,如果放任他们追赶自己,最终的结果必然是一次又一次被追上,甩也甩不掉。顾生槿和赵抟之对视一眼,立刻一齐挽了剑花攻向了右侧的那名黑衣人。此人身形较另外两个都胖些,刚才落地时的脚步声音也比那两个更重,他在内功施放的掌控力上明显最弱,应该是内功轻功都最差的,适合成为顾生槿二人第一个放倒的目标。 也算他们猜对了。 这三人都是只有轻功好,武功一般,因此只能追上顾生槿二人,追上来拦住就要交给沈愉处理了。 可顾生槿二人也不会任由他们拦着,当下一左一右就刺向了那名薄弱者。那人倒是想挡住,举剑抬手一挡,遇上的是铸剑山庄五年八年才得出的两把最顶尖长剑,当即他手里的剑就发出了尖锐刺耳的割裂声,他再定睛一看,自己的剑已经断成三段掉在了地上。 而身体也后知后觉地有了冰凉入骨的刺痛感。 一把剑毫不留情地刺进了他的心脏。剑身隐有星光闪耀,是为逐星。一把剑刺到了他的大腿上,剑身直冽修长,是为摘风。 顾生槿看了赵抟之一眼,没有说什么,一把抽出剑,转身就用剑身抵住了背后三尸掌青年偷袭赵抟之的一掌。沈愉的剑招紧跟着来到,赵抟之还在解决那两名蒙面人,不能回身护持分摊压力,顾生槿当然要自己顶住,只有先让赵抟之收拾了轻功比他们好的,才能跑得掉!他一抖剑身,倾身遥遥一探,连沈愉那一剑也接下了。 他前几日和沈愉单挑就已是武功不如人,落了下风,现在一人顶两个,就更打不过了。顾生槿要是能在短短一瞬间功力突飞猛进,力挽狂澜,一个顶俩,他就不该叫顾生槿,该改名星矢了。虽然顾生槿已经给予了自己正确的“主角”定位,但他显然还没有领悟到小宇宙爆发这个特殊的主角特技,刚开始和他二人周旋还好,多打几招顾生槿就吃不消了。沈愉的每一剑,和那青年的每一掌都接得越来越艰难,越来越不支,快顶不住了。 赵抟之也知顾生槿一人顶肯定顶不住,立刻又攻向了另一个蒙面人,那蒙面人已经有了前车之鉴,当然就不会再傻傻地拿剑去挡,而是施展起了轻功身法,以躲避赵抟之的攻击。赵抟之知道拖不得,也不跟他们客气,佯装追不上返身去追击另一人,等那人稍稍一松懈,却猛地返身一剑刺了过去,再度当胸穿透,一点余地也不给人留。 顾生槿已经憋得满头是汗,沈愉用内力压他,那青年用掌风压他,纵是他有利器在手,也难敌这股双重的压力。 赵抟之这边要杀最后一个蒙面人却遇到了点困难,这蒙面人跑得贼快,拉着赵抟之绕圈跑,就不给赵抟之碰到他。等赵抟之追着追着突然反向助跑几步,刺出一剑,借着他自己跑太快停不下来的惯性杀掉了此人,回身一看,顾生槿刚好已经中了一掌! 顾生槿立刻觉得五脏六腑如刀绞一般,被这一掌逼得倒退数步,摇摇欲坠,赵抟之立刻跑过来接住了他。他揽过顾生槿的肩膀,朝沈愉二人洒出了一把不知名的药粉,稍稍阻了一阻他们的速度,就飞身往外跑。顾生槿在半空中就吐了几口血出来,自己看着都觉得这症状来得又快又急,有点可怕。内伤如果不是严重到一定程度,是不会吐血的! 赵抟之当然比他更急,拉着顾生槿就往池嘉木的庄子赶,顾生槿也感觉出来了,拉了他的袖子摇了摇头,又溢出一口血来。他勉强抬手揩了揩血,口齿含糊:“绕道走,甩掉。” 赵抟之心里虽然着急,也知道这样更保险安全,退一万步讲,他也不希望池嘉木给顾生槿治到一半,这群人就杀过来了。他咬了咬牙,带着顾生槿稍稍歪了个角度,不着痕迹地绕了道,避开了李幼喜客栈的方向,也不在池嘉木庄子的方向上。 这只是一个保险措施,许多人都知道池嘉木最近在庄子里。所以赵抟之绕道的目的也只是甩掉他们,拖延一下他们的反应时间而已。 沈愉和青年一直像牛皮糖一样紧随其后,虽然追不上,也没有放弃。幸好赵抟之和顾生槿快跑到城墙的时候,乐天成带的人来支援了。赵抟之暗松一口气,和乐天成匆匆打了照面,嘱咐了他一句:“不要恋战,拖一会就直接出城隐匿行踪,不要留在杭州城内。”乐天成点了头,赵抟之就立刻带着顾生槿跑远了。 顾生槿中了掌后就一直在断断续续地吐血,他觉得自己这不像是普通的内伤,更像是中了毒。抽了空,攒了力气,就对赵抟之笑:“这次总算又是池嘉木的对症老本行了。” “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开玩笑。”赵抟之随口回了他一句,体谅顾生槿吐血还要施展轻功跟自己跑太辛苦,就打横抱起了他,改道往池嘉木的庄子狂奔起来。顾生槿心里就郁闷了,就不能换个正常点的姿势,用背的吗?等他转头又吐出两口血,那血飘飘洒洒落在赵抟之素色的裙摆上,他才反应过来,难怪要用抱的,如果用背的,那不得吐得赵抟之一身血啊。那就太不卫生了。 这么一想通了,顾生槿就不郁闷了,自己挪了挪,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就心安理得地等到达目的地了。 赵抟之到了池嘉木的庄子,也没有敲门,也没有喊得人尽皆知,直接就闯进了池嘉木的卧房,放下顾生槿就把睡得昏沉沉的池嘉木摇醒了。池嘉木初初睁开眼没看到赵抟之,见是顾生槿鬼一样惨白着一张脸杵在自己面前,一拉被子就没好气地问:“大半夜的你到我房间来装神弄鬼的是要干什么?” 顾生槿什么话也没来得及说,直接在他面前吐了一口血来。这下池嘉木立刻掀开被子蹦了起来:“出什么事了?”他这才猛然看到赵抟之,又吓了一跳。 “中了三尸掌。”赵抟之又过去扶住了顾生槿,在一边说。 “三尸掌?”池嘉木脸色顿时一变,下了床就来摸顾生槿的脉,摸了好一阵才脸色难看地放下了,“真的是三尸掌的毒。” “能解吧?” 池嘉木指了指房间另一边的躺椅:“先把他扶到那边去。”等赵抟之扶着顾生槿躺下了,他也拿来了房间里的随身药箱,神色凝重地说,“我师父曾经秘密医过三个中了三尸掌毒的人,最后那三个人都死了。” 顾生槿和赵抟之面面相觑,顾生槿的嘴角又溢出了猩红的鲜血。 第72章 命运轮回 “你的意思是这毒没法解?”赵抟之眉头一皱,心里一沉。 “不,这毒有法可解,只是药引稀罕。”池嘉木重新给顾生槿搭了脉,一边开药箱一边说,“不过,现在这药引我有了。” 赵抟之就松了一口气:“你说话能不能不要大喘气?” “我可不是故意吓唬你们,”池嘉木说,“我才得的药引千年玄龟板,没有医过三尸掌毒,当年这一套医法也只在我师父的推论之中,到底行不行,还要看天意。” 赵抟之略感吃惊,剑眉微微一皱:“千年玄龟板?” “没错。”池嘉木看向赵抟之,“不然我为什么会单要千年玄龟板?”池嘉木似笑非笑,笑意不达眼底,三尸掌毒可说是他师父的一个心结,因此当池嘉木听说真有千年玄龟板问世,就对这东西上心了。只是那地方的官老爷直接把这东西弄去,当祥瑞呈给了老皇帝,这龟板才没立时落到池嘉木手里。 赵抟之已经想到了别的事,问池嘉木:“既然你师父知道如何解读,那么会三尸掌的人知不知道他们解毒的药引就是千年玄龟板?” “他们自己当然知道啊。”池嘉木理所当然地说,“练三尸掌的人从小都吃毒物长大,他们的身体如果受不住毒素,就会吃至少百年的玄龟板解毒。而毒素在他们身体和掌心积累多年,出掌毒素浓重,凡是中毒的人,光是上百年的玄龟板就根本治不好了,因此需要年龄更长的玄龟板,但这种药引已经可遇不可求,而三尸掌毒又烈性,所以才近乎无解。” 他话音刚落,赵抟之已经啧了一声:“糟了。” 池嘉木没有反应过来,问他:“怎么?” “会三尸掌的人出现在杭州不是偶然,很可能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引出千年玄龟板这个药引,查出拿走龟板之人。整个杭州城只有你有能力解这个毒,不论是谁得了千年玄龟板,必定都会来找你。我们不能在这里解毒,不久后他们就会找过来。” 池嘉木呆了一呆,很快也反应过来,“我先给顾生槿施套针压制毒性,然后我告诉你如何用千年玄龟板做药引解毒,你去拿了龟板离开这里。”池嘉木拿出药箱夹层里的一枚钥匙递给赵抟之,“龟板就在药房左边横四竖六那个格子里,你自己去拿。” 顾生槿听了半天,揩掉血,意外地问:“你不走?” “我要是走了,不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他们要来搜我的庄子,就让他们搜好了。” “为什么会搜你庄子?”顾生槿越听越不对劲,都是武林中人,谁有资格随便搜别人的庄子,还是池嘉木这个谁也不愿意惹的神医庄子? 除非根本不是武林中人,而是可以光明正大搜捕的朝廷中人! 顾生槿一个激灵,突然醍醐灌顶了,他勉强扶着扶手站起来,按住赵抟之的手腕问:“那个千年玄龟板,你是从哪弄来的?” 赵抟之波澜不惊地回他:“皇宫内库。” 顾生槿顿时眼前一黑。知道皇帝恨武林中人了,你居然还要去皇帝的私库偷他的东西,那不是刺激他吗! 顾生槿要是知道赵抟之还请人杀了人,本意就是刺激老皇帝顺便拿个龟板,估计要更郁闷了。 可眼前事已至此,由不得他说三道四了,赵抟之把顾生槿按回躺椅上,攥了钥匙就转身出去了。池嘉木取出了三枚细长的金针,对顾生槿阴阴一笑,一口气扎了下来。 顾生槿:“……” 顾生槿目露不屑,以为他会怕扎针?太小看他了吧,他以前可是……是什么,顾生槿心里迟疑了一下,突然有种灵光一闪卡住了的感觉,后面的东西怎么也想不出来了。古古怪怪,朦朦胧胧的。 顾生槿走神了一阵子,赵抟之就悄无声息地回来了,他手里抱着今天白天来时拿的那个木盒子,静静地立在一旁看池嘉木施针。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等池嘉木施完针,顾生槿吐血的症状果然得到了缓解,没先前厉害了。池嘉木抹了把汗,找了笔墨,就着灯光写下了用千年龟板解毒的方法递到赵抟之手中,然后嫌弃地朝他俩挥挥手:“赶紧走!” 既然吐血没那么严重了,顾生槿倒是能自己站起来了,他对池嘉木抱了抱拳,“池先生,大恩不言谢,往后你要是有难处,尽可来找我。” 池嘉木毫不留情:“找你不如找庄主。” 顾生槿:“……” 赵抟之也在一边说:“以后有事,直接找我便是。” “行了别废话了,快走吧。”池嘉木状似不耐烦地挥挥手,轰他们两个走。等赵抟之和顾生槿真的走了,他才转了个圈,沉下脸来。地上有好几处顾生槿吐出来的血迹,刚才他们过来还不知在庄内庄外留下多少处血迹,池嘉木又不能叫他那僮儿或庄中下人来清理这血迹,只能自己偷偷来,想一想就要腰酸背痛了。好在那些人应该不会当天就来庄中搜查,最多分派些人手在附近观察庄内动向,掌握证据…… 池嘉木抬脚拐去了桓昊的院落。还是找个苦力干活吧。 * 赵抟之扶着顾生槿离了庄子,就朝着远离杭州城的方向一路狂奔。月影疏斜,他们两个的身影被拉得老长,倏忽又隐没在了黑暗之中。听说黎明前的黑暗,是一天中最为黑暗的时刻。但这通常只存在于人们的听说之中,很少有人会真的去通宵观察乃至测量黎明前的黑暗是不是真的属于一天之中最为黑暗的时刻。顾生槿自然也没有观察过,他不知道是自己短时间内失血过多才会眼前发黑,还是黎明前的黑暗真的是非常黑暗。顾生槿看不清楚,他转头去看赵抟之。赵抟之整个人隐在了黑暗里,只有一个剪影般的轮廓,周围一圈还是虚晃的星星和糊影。 顾生槿就知道了,这是失血过多出来的毛病。 …… 顾生槿的整个身体重量突然压了过来,赵抟之就知道不好,他捞起顾生槿一看,他已经晕过去了。 这里已经离了杭州较远,但是城镇也较远,是在一座山上。不在当日跟沈愉打的那座山,在另一个方向上。赵抟之举目四望,忽然觉得这一带有点眼熟。他重新抱起顾生槿,抱着他一路往前跑去,没跑多远,眼前就出现了一间山中木屋。赵抟之的脚步跟着就是一顿。 仿佛是命运的轮回和呼唤。十年前他和赵简之到过这里,十年后他和赵简之又到了这里。只是十年后的赵简之,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 赵抟之放慢了轻功的步伐,落地到山道上,抱着顾生槿一步一步走向了那间不大的木屋。脚下是满地的枯枝和落叶,踩起来簌簌有声。夜已深,屋内无灯光亮堂。 赵抟之腾出一只手,敲响了屋门。笃、笃、笃,每一声都敲得均匀,仿佛一个气定神闲的归客。等了大约小片刻,屋门砰地一声打开了,一个满面风霜,但身形健硕的老人探出身来。“谁呀?大半夜的。” 他的面容较之十年前已是苍老了许多,赵抟之却还记得他。 赵抟之对着这个老人微微地笑了,夏日的山夜风清凉得像初春的冷风,刮到他身侧纷纷就融落成了水汽,化了雨雾。“老丈能否行个方便?我和我弟弟想借个宿,一晚就走。” 老人有一双锐利得像苍鹰的眼,他犀利的目光在赵抟之面上打了个转,落到昏迷且脸色苍白的顾生槿脸上,片刻,才打开了整个房门,“进来吧。明早就走,我这儿可不是收容所!”他转身往屋内走,一只手上还攥着一把磨得水亮油光的长-枪。屋内的墙上挂着一块成年老虎皮,两块狼皮,两块鹿皮,都是无破损的完美皮质,无一不彰显着屋主高超精湛的猎术。这位老人是一个猎人。常年累月的捕猎让他锻炼出了动物一般能分辨危险与否的直觉和警觉,因此即使看出赵抟之和顾生槿都是武林中人,他也并不惧他们。他相信自己手中的武器,胜过一切外在的皮相。 赵抟之跟进去,找了个角落要把顾生槿安置下来,老人回头看了看,瓮声瓮气地指了指里间:“送我床上去。老人家给你们吵醒了,就睡不着了。”他说完,就扯过一张小木凳坐了,拿起外衫兜里的旱烟动作缓慢地点了起来。等赵抟之把顾生槿安置到床上,他已经享受地一口一口地吐起了云雾。 赵抟之借着月光看清了池嘉木那张单子上所写的方法,才收了走出房间来。老人敏捷地回头望了他一眼,转回去,又回头望了他一眼。突然说:“你们姐弟俩和以前在我这住过几天的俩兄弟倒是有点像。” 赵抟之微微一笑:“那真是巧了。” 老人又回头看了他一眼,吧唧吸了一口烟,他微微皱起了眉。赵抟之走去拎起桌上的那只老铜茶壶,去屋外的井边提了水洗了,又装了水拎回来,帮老人煮上了一壶清晨的热茶。仿佛熟门熟路似的。 第73章 换回男装 老人直勾勾地盯着那冒热烟的茶壶,下意识敲敲自己的长烟杆,竟然还敲歪了,磕到了桌腿儿上,扣出一个灰灰的焦印来。他看着赵抟之的目光带了几分狐疑,眼睛在他脸上和喉咙上锐利地扫视了几遍,终于挫败地揉了揉眼睛,又沉默地吸起了自己的烟。 赵抟之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对老人颔首道:“我进去看着他。” 老人没有任何表示。当然他这样的人,无所表示,也就相当于默认了。赵抟之进去了,老人才侧头往房间里又忘了一眼,有一下没一下地桌面上敲了半天烟杆,才蹦出一句:“怪事。” 失血过多导致的昏迷通常是比较短暂的,过了那一段时间,一般人就能醒转过来。顾生槿也是这样,这会他已经迷糊糊地醒了,眼前还有点虚像重影,但已经比刚才整个晕过去好了很多。 他眯了眯眼,总算在一堆黑星闪耀中看清了赵抟之的轮廓和头顶黑乎乎的蚊帐。……这得多少年没洗过了,顾生槿默默移开眼,问赵抟之:“这是哪里?” “山中猎户家。你好好躺着,等天亮了,我们就去个能住久点的地方,你的毒拖不得了。”顾生槿当然没有异议,点了点头就不再说话,休养生息起来。只是……过了一会儿,顾生槿忍不住问赵抟之:“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赵抟之答非所问地反问他:“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醒了这一阵,顾生槿的视野已经清晰了起来,闻言他有点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地转着脑袋四下里看了看,这是个很俭朴还有点乱的房间,衣架上挂了好几件一看就不干净,不知道多久才洗一次的布衫,没有梳妆台,表明这里没有女人。这房间明显是卧室,但是窗口外居然快挂满了晒干的酱油肉熏肉这类东西,这屋主是天天都伴着咸肉味入睡的咸肉超人啊。口不干吗。 看完了,顾生槿觉着大约是赵抟之很不满屋主的卫生状况,才有这么一问。他斟酌了一下,语重心长地悄悄对赵抟之说:“出门在外,就不要那么挑剔了。更何况人家是好心收留我们……” 赵抟之:“……” 他突然觉得顾生槿可能这辈子都想不起和过去有关的一星半点事了。 算了,他以后不要动不动就失忆就行,赵抟之有些无奈地想。虽然看似和十年前一样,他们俩借宿到了这位猎人家中……毕竟一切都和十年前完全的不同了。十年前他还没有自保能力,现在已经有了。谁也不能再轻易把赵简之从他身边弄走,然后告诉他,赵简之已经被弄死了。 赵抟之坐在了顾生槿旁边,面色变得温柔了些许:“你失血过多,趁现在时间还早,好好睡个觉。” 顾生槿也很虚很累,心里不过事,倒真的很快睡着了。赵抟之就那样坐在床边看着他睡觉,一眼也不挪开。眼中的思绪似乎飘了很远,又似乎一直落在顾生槿的眉眼鼻上。 天光大亮时分,赵抟之叫醒了顾生槿,陪他简单吃了一碗馄饨,二人就别过这位看似孤僻,其实很热心肠的老人,轻功往附近城镇去了。顾生槿脸色苍白,身上还有血迹,明显有异于别人,就没进镇,等在了附近的小树林里。赵抟之单独进去了,所以等他带着给顾生槿换的衣服回来,顾生槿差点没瞪落眼眶。 不过小半个时辰的工夫,赵抟之已经由一个标准的美貌姑娘变作了一个武林中顾盼可生辉,颦笑能映日的翩翩佳公子。束了玉冠,插了玉簪,露了喉结,便是英姿勃发的一个青年了。可惜他并不笑,还是那副疏疏冷冷的模样,一身分明冷凉的白衣黑腰封,全然是顾生槿初见他时的男装版。他从树叶铺就的小路尽头按剑慢慢走过来,青葱的绿枝抽过他的肩膀,苍翠的野草拂过他脚踝上的纯白绸袜,他就这样一步一步走来,直至占满顾生槿的视野范围。竟比初见时,还像从画中出来的。 顾生槿有些发呆。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在他的推断中,如果有一天见了赵抟之的男装,总比一天到晚只能看他极具欺骗性的女装好许多,然而当他真的见了赵抟之的男装模样,他又隐隐觉得赵抟之在他眼里似乎还是不同的。无论什么时候,他看着赵抟之,还是像看一幅画儿那样,忽远忽近,亦真亦幻,让人想忘也忘不掉。 难道是因为赵抟之长得实在是太好看了? 顾生槿有点疑惑。他不知道为什么,赵抟之在他眼里就是会显得那么不同。比以前看到真正的女神迎面走过来还像一幅画儿框进了视野里。 ——难道我已经被这坑爹的搅基世界掰弯了? 顾生槿被自己吓了一跳,赶紧摇了摇头,把这可怕的想法甩了出去。 赵抟之已经把衣服丢到了顾生槿怀里,吩咐道:“换了,然后把你的旧衣服烧了。” 顾生槿有点呆呆的,勉强回过神,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反应,接了衣服就开始脱身上的,像是成了提线木偶,只有身体机械地在动,思维悄悄地消失不见了。顾生槿脱到一半才突然幡然醒悟一样意识到自己其实一点也没有一个基佬该有的害羞自觉,他就又觉得果然还是自己想多了。 虽然没谈过恋爱,但是在喜欢的人面前脱衣服一定会害羞的是吧?哈哈哈没有就还是正儿八经的直男! 顾生槿一身轻松地换了衣服,嘴角还始终挂着诡异的微笑,惹得赵抟之都多看了他两眼。 顾生槿一边愉快地烧他那身带血的衣裳,一边问赵抟之:“接下来我们去哪?” “去钱塘,我在那里有一个假身份。” 顾生槿不由得看了赵抟之一眼:“我很想问问,你到底有几个假身份?” 赵抟之微微一笑:“数不清了。”他顿了一顿,解释道,“为了彻底脱离卫家和五芒教,以及破坏灭亡武林的计划,我做了很多准备,好让自己失败也能全身而退。” 顾生槿听了,倒是不问了,又拐回来:“钱塘那个是什么身份?” “一个断袖。” 看着顾生槿傻眼的模样,赵抟之眼中带了微微的笑意。 “就不能弄个看起来普通点的身份?” “越张扬的身份,才越容易被人忽略。再说我那时候觉得自己是很厌恶断袖的,那么别人要追查我的消息,定然也知道我很厌恶断袖,轻易不会重点去查一个明晃晃到随便拉个人问都知道那是个断袖的人。” 明明是很平淡的一句分析,顾生槿竟然听出了一丝心酸的感觉。他有些词穷,用力抓了赵抟之的手腕,看了他半晌才说:“总有一天,你不用再像现在这样用虚假的身份活着。” 赵抟之也静静地回望他。启齿:“承你吉言。” 第74章 白日宣淫 钱塘县的人都知道最近李家那一天到晚不折腾点事出来就不开心的断袖少爷带回了一个怎么看都不像是断袖的少年郎。据说这个少年郎长得也很一般,除了一双眼睛特别有神采,从眉毛到嘴巴都平凡得让人找不出一点特征来。就是那种走在大街上能经常觉得像,但你又从来不认识的那种大众长相。 这和李大少爷长年的审美不太符合啊! 要说到底有多不符合,随便拉个路人,他都能给你数出个一二三来,什么十七岁就玩了远近驰名的戏子,十八岁就睡了来投奔的美貌远房表弟,十九岁就玩出了多人新花样等等等,那些能被李大少看上的,每一个可都是回眸一笑百媚生,能倾国绝不倾城的美男子!他会看上一个长得就平凡的男人也太奇怪了! 总之,李家少爷的断袖事迹时不时的就能污染一下老百姓们的眼睛和耳朵。这许多年耳濡目染下来,钱塘县的老百姓已经完全不排斥断袖了,只求不要像李家少爷那么出格就行。 因此当三尸掌青年的死士手下在这县中打听最近是否有什么奇怪外来人口时,基本就完全没人想到李家少爷新带回的那个新欢身上去。即使少少的有人想到了,他们的对话也是这么展开的: 路人大娘:“你说县中新来的奇怪人啊?最近最奇怪的肯定要属李家大少那个新欢啦!” 死士精神一振,忙问:“怎么说?” 大娘:“他我见过,长得太普通啊!比我家隔壁的小王都长得磕碜,我估计啊,肯定是李家大少又要整什么幺蛾子了!” 死士:“李家大少是?” 大娘:“你外乡人吧?连李家大少都不知道。他可是我们县有名的断袖啊,我跟你说,这娃子从小就长歪了,那是十五岁就对自家小厮下手,十六岁就包了戏子,十七岁就……” “等等,”死士打断了这位唠叨起来没完的大娘,“你的意思是李家大少是本县一个断袖,他的新欢长得太普通所以怪?” “是啊,这品味都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能不怪吗?” 怪你个头啊!就不许人吃惯了鲍鱼海参想换个口味来点清粥小菜吗! 死士很想一剑给他面前的大娘戳个对穿!听她唾沫横飞说半天,竟然完全是在浪费自己宝贵的时间! 这样的对话不止一个死士遇到,晚间几个被临时从死士安排成情报搜集员的死士一碰头,除了个别恐同患者想要给那败坏风气的李家大少一剑外,其余人都比较理智,觉得这钱塘县没赵抟之和顾生槿的踪迹,不用再留,就又马不停蹄地赶往下一个城镇调查了。 而被八卦老百姓称作“长得特-普通那新欢”的顾生槿正捏着鼻子一口气喝下了一整碗药。喝了几天药,毒还没清干净,他吐的血虽然还是不少,吐血的频率倒是真的越来越低了,这千年龟板做药引还是有效的,至少吧能有效遏制住毒性的扩散和蔓延。 喝完药,顾生槿把碗往桌上一放,就有仆从上来利落地收拾了药碗,放下一个装满了零嘴的八宝梅花盒,就走了。顾生槿瞅瞅那个梅花盒,每一格里都放了不同的零食,不但有话梅瓜子这些,就连香蕉糖片之类小姑娘才爱吃的都有。 ……他看起来像是爱吃这些的吗? 顾生槿郁闷地拿起一叠香蕉糖片丢进嘴里,嘎嘣嘎嘣咬掉了。吃完他喝了几口茶,又抓了一手瓜子,一磕一个一磕一个悠哉哉吃了起来。半个时辰后,顾生槿终于成功解决掉了梅花盘里八成的零食,拍拍手站了起来。他先去房间一角洗了手,然后双手枕着脑袋晃悠悠地去找赵抟之了。 如今的“李家大少”赵抟之和他一样易了容,正在自己的书房中画画。他拿着毛笔左看右看才落笔挥毫的样子,还真有点一个画家的感觉。 顾生槿不紧不慢地踱了过去:“在画什么?”然后他就闭了嘴。画里那个人赫然就是顾生槿……易容后长相特大众的那个。虽说仔细看来,赵抟之的画技竟也不算差,笔锋还算流畅,意境似乎也有点,但顾生槿就是有点不忍直视。 没有别的原因,实在是看起来太像黄暴图了。 “就不能让我身上多穿点?”顾生槿忍不住了。你就是为了保持李家大少爱给美人画画的人格,交个作业,也不用连他这方面的喜好一起完美地复制了吧! “不是穿了?”赵抟之虚虚一点图像里的顾生槿,那真是该朦胧的地方朦胧,该清晰的地方清晰,实打实的行家布局。 顾生槿一脸忧郁。是啊穿倒是真穿了,但那穿的都是啥啊,一个大男人,穿半透明白轻纱,衣服还褪一半留一半!有本事直接脱了啊,直接光膀子都比这个样子好太多!顾生槿觉得自己的三观又要裂了,搅基的世界真是可怕!不,是赵抟之的脑洞太可怕! 他根本没这么穿过好嘛! 赵抟之的内心是有多黄暴!快不能直视他了! 顾生槿的表情变来变去,五颜六色齐上阵,这个上完那个占,他已经考虑起待会就烧了这幅画,还没下定决心实施行动,就看到赵抟之将这画掀了下来,下面赫然垫着一张除了发型和人物肤色其他都一模一样的画。 顾生槿:“……” 合着你根本不会画画啊! 顾生槿抹了把脸:“不会画画你早说嘛。我还以为是你自己想出来的……”情-色梗…… “如果哪天你穿成这样,我就要先看看是谁冒充你了。”赵抟之瞅了他一眼,搁了画笔,拿起一旁的白湿巾擦手,“临了十几张才临好,其他那些都烧了。”擦完手,赵抟之又拈起那幅临摹的原画,也就是一直扮演李家大少那位提前画好留给他的参考图,把它丢进了附近的火盆里。 赵抟之在顾生槿心里崩塌掉的形象瞬间又堆了回来。他看了一眼那个火盆和火盆里残留的其他纸屑灰烬,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额头。如果不是他中了毒需要紧急解毒,赵抟之也不用借李家大少的身份隐藏在这里……在纸上牺牲一下色相忍忍也就过去了。 顾生槿又想起正事:“对了,池嘉木那边怎么样了?” “他的庄子已经被包围了。我让乐天成看时机救他了,等结果吧。”赵抟之说得太过轻描淡写,顾生槿是很信任他的,隐隐有所担忧的心到底是放下了大半。 他要是知道赵抟之是故意说得轻描淡写,就为了让他安心解毒,估计要跳起来了。 赵抟之心里并不轻松,池嘉木那边的情况不太乐观。沈愉等人是料定池嘉木一定在救治顾生槿这件事上起了关键作用,不但把他庄子围了,还想把他抓起来严刑拷打。要不是铸剑山庄庄主戈翼以当地望族族长的身份出面周旋,池嘉木铁定是已经在受刑了。 就戈翼还是赵抟之暗中以顾生槿和自己的名义请他出面帮忙的,戈翼已经用摘风剑还了欠顾生槿的大人情,这次牵涉到的又是大内的人,他到底给几分颜面,出多少力,都在两可之间。而且要是那个会三尸掌的青年根本不顾忌这些,非要对池嘉木严刑逼供,池嘉木很可能还扛不住。他就是一大夫,又不是硬汉。 赵抟之把火盆踢到一边去,收了画不动声色地对顾生槿说:“来下个棋?” 下棋?那不考虑!顾生槿心道,这种考验智商的娱乐活动绝对不和赵抟之一起玩,要玩也只找梁深齐一起玩→_→他哥俩好地靠在赵抟之肩膀上,发梢一晃一晃擦在赵抟之脸颊旁,“下棋多闷啊,我们还是来做点好玩的事吧。” “你说做什么?” “就……弹个琴怎么样?” “李徽不会弹琴。” “那……” 顾生槿还没想出来,赵抟之已经接过他的话头:“不如白日宣淫,李徽最喜欢了。” 顾生槿:“!!!” 赵抟之拉过顾生槿把他按在了一边的墙上,近到几乎是面贴面的距离,看着仿佛是真要亲上来了。顾生槿反应过来推了他一把,“少来,要宣你自己宣。”赵抟之也不在意,退开半步,看着顾生槿微微一笑。他卷了卷那张临摹的画,“按李徽的习惯,这幅画要裱起来,放进他的美人收藏室。” 顾生槿膝盖一疼。他可以预见,一堆美人图里要插-进去一个各方面都不太对劲的“新美”了。 正这时,杭州城外,池嘉木的庄子中,那使三尸掌的青年已经站在了池嘉木面前。池嘉木坐在椅子上,半仰着头面无表情地看他。青年转了转手腕,俯身对池嘉木笑道:“宋某听闻池先生是解毒的行家,天下万毒,无毒不可解。在下欲在池先生身上打一掌三尸掌,见识见识先生解毒的本事,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第75章 问讯之日 池嘉木冷笑了一下:“你们大内就这点吓人的本事?”他的身形一动不动,有经验的人一眼便能看出,池嘉木被点了穴动不了,只能一直保持这个姿势。 宋濯不为所动,伸出一只骨瘦如柴的手掌,贴在池嘉木的左胸膛上,那里池嘉木的心跳砰砰砰地,光是挨着就十分的健康有活力。宋濯又凑近了半寸,去听池嘉木有力的心跳声。他笑了:“池先生又何必在我面前打肿脸充胖子?你的心跳,跳得很快。” “心跳变快,只是因为我上午等你们的时候,喝多了浓茶。”池嘉木不急不缓,神色悠然。说出来的话,似乎也是可信的。 宋濯轻笑一声。“池先生若是不紧张,又何必喝那许多浓茶?”许是常年食毒造成的后果,宋濯的脸也是骨瘦如柴,颧骨突出,这让他看起来只比一副骨架好那么一些。正是这好那么一些,倒让他有了一丝人气的清癯感,除此之外,他整个人都显得阴森森的。 “我每天早上起来都有喝浓茶的习惯,怎么,这也能成为我紧张的理由?我紧不紧张对你很重要?” 宋濯面色微微沉下,紧接着又笑了:“对我不重要,因为不论你紧不紧张,接下来你恐怕都要感到害怕了。我希望池先生不要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还是早些交待了千年玄龟板的来历才好。” “我早说过了,什么千年玄龟板,我是听也没听过。阁下找一个和此事全无干系的人问询,是不是在延误阁下办案的时机?” “池先生也是江湖成名的大夫,如此信口雌黄未免太有失信誉了吧?还是说,池先生一向信口雌黄惯了,就好比为了美色随口证明卫侯之子卫琇是女子一般?” “阁下也太小瞧我,我像是那种会为了美色,让自己信誉也受损的人?”池嘉木说得理直气壮,反正他也真的不是因为美色才帮赵抟之。 宋濯又是轻笑了一声:“这里又没有别人。有些事,你我都心知肚明,池先生也不必枉费心机去为卫琇遮掩了。”他依然保持着俯身的姿态,在池嘉木耳边一字一句地吐露着,像一条安静吐信的毒蛇,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突然蹿起来,将人一口拆吃入腹了。 绵绵的气息吐在池嘉木耳侧,激得池嘉木寒毛都要倒竖了。 池嘉木要不是被点了穴,定力又不错,指不定是要蹦起来。 变态!他心里已经吐了宋濯一脸唾沫星子。 紧接着,他眼前就出现了四根长长的细银针,针尖离池嘉木的眼睛只有寸许,池嘉木的瞳孔顿时一缩。宋濯的长针在他眼前晃了晃,提了提池嘉木的神经,才手腕一翻,将四根长针拢握在掌心之中。他捡起池嘉木的一只手,低头看了看他的五根手指。池嘉木的手指和他的长相一样,长得比较普通,骨肉匀称,十指不长不短,谈不上特别好看,但也不伤眼。 宋濯握着池嘉木的手掌,翻过来覆过去地看了一遍,点评了一句:“长得不错。” “你变态吗?”池嘉木冷冷瞪着他。 宋濯又是轻笑了一声,也不回答,也不说话,只从手掌里抽出一根银针,用针尖抵到了池嘉木的中指指腹上,“池先生,不如我们来玩个游戏。” 池嘉木不吭声。 宋濯自顾自又说了下去:“想必池先生对引毒一说并不陌生。”他举起自己的手掌,将有三点深紫的掌心露给池嘉木看,“池先生应该也知道,我掌中的毒极烈,若是借由银针引渡到池先生手上,不知道会产生什么后果?”宋濯抿抿嘴,露出一副好奇的模样。 池嘉木瞪了他一眼:“你不如直接打我一掌。” 宋濯又低低地笑了两声,他的笑声透着丝丝的阴冷:“直接给池先生一掌,我怕先生受不住,死得太快了。正好我很早之前就想试试这个法子,今日池先生有幸,可以第一个试一试。”他说着,把这根银针一点点地推进了池嘉木的中指指腹之中,池嘉木吃痛,呻-吟了一声,宋濯就又笑了,往里多推了一寸才停下。 池嘉木缓过劲来,就狠狠地瞪着他,绝无屈于他淫威的意思。 宋濯依然是那副慢悠悠的模样,阴渗渗地笑着,又取出了第二根银针,和之前一样一点一点地插了进去,十指连心,他一连插了四根,才停了下来,原来这些细银针都是中空的,已经有血顺着针身淌出了针尾。宋濯用自己积聚了毒素的手掌贴住了四根针尾,紫色毒素顺着针尾一端一点点地挤到了针那头,淌进了池嘉木的指间。 池嘉木被他折磨得满头是汗,宋濯问讯之余,还有闲心,体贴地拿帕子替他擦了擦汗。擦完他取掉了那几根银针,又执起池嘉木的那只手,翻来覆去地仔细观看他四根手指指心渗毒的情况。 池嘉木的四根手指指心已经慢慢变色,他手指的肌肉状况发生改变,变成了像是摔打过后的紫色。但他和顾生槿不一样,这毒是从指间往身体上扩,天然就比直接身上中毒要慢一些。 等了一会,池嘉木还没感受到吐血的感觉,宋濯已经把银针丢进一旁的茶盘里,摇了摇头:“看来引毒还是慢了点。” 他再度俯身,定定地看着池嘉木:“那么池先生现在想好了没有,你知不知道,顾生槿解毒用的千年玄龟板是从谁那里得到的?” 池嘉木汗涔涔地笑了:“你又没找到顾生槿,怎么就知道他解毒了?” “中了毒三天还没死讯,不就是解毒了?”宋濯捏住他的下巴,紧紧地扣住了,“少转移话题。” 池嘉木呵呵冷笑,“之前那个问题,你再问我多少遍,我都是不知道。” 宋濯也不恼,又拉着他的手掌看了看,冷笑一声,“还真是太慢了。”他伸出手掌,按到了池嘉木的大腿根上,“池先生,你该知道这毒的毒性,从腿上开始发作,未免太难看了些。” 池嘉木果然被他吓了一跳,有点绷不住了,他狠狠瞪了宋濯一眼。“变态!” 第76章 不能忍了 宋濯不以为意,手掌在池嘉木大腿上轻轻拍了拍,拍出了令人耳热的声响。他微一曲掌,手中积运成气,紧贴在池嘉木大腿上,手掌上的热度源源透过布料传递到了池嘉木身上。紧接着,滚滚的内力和毒素也击打到了池嘉木的大腿上。池嘉木面上表情一阵变换,过不片刻,他的脸就憋成了猪肝色。 宋濯往他裤裆里一看,笑得更邪妄了,他俯下身,隔着布料曲起一根食指,轻轻弹了一下池嘉木的□□之物。池嘉木立时就忍不住呻-吟出声了。他咬牙切齿地瞪着一脸笑的宋濯,像是只要一能动弹,就能蹦起来把他拨皮拆骨了。 宋濯似乎一点也不在意,只扁扁嘴,扬了一下眉,就很是不在乎地又弹了池嘉木两下,状似关心地说:“池先生一定憋得很辛苦吧,要不你还是说了吧,替别人受罪,甚至赔上自己一辈子,何必呢,你说是吧。再等等,你这兄弟恐怕要废了。你看你看,要萎了!” 池嘉木咬牙:“我看不到!” 宋濯恍然大悟似的看了看他,又伸出手指弹了几下池嘉木的小兄弟,一边弹一边笑着说:“是我疏忽了,不过……看不到,是可以感觉的嘛。是不是要萎了,恩?” 池嘉木又憋又气,脑子里的思绪一*被打断,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好继续用自己最大程度的眼神光波瞪视宋濯。宋濯等了一会儿,见池嘉木一句话也不说,突然又笑了:“要不这样吧,我帮一下池先生,如何?” “呸!谁要你帮!老子没有龙阳之好!” 宋濯也不理会他,径自就握上了池嘉木的兄弟,他似乎也不讲什么技巧,偏偏数指一捏一揉,仿佛是恰到好处地就撩拨了人的痒处。池嘉木就硬生生地感受了一把什么叫身不由己。 池嘉木虽然拒绝不了身体上的变化,内心还是拒绝的啊,他拼命聚拢了一线理智,就斜睨着宋濯开口嘲他了:“我听说你们练三尸掌的人都没有后代,不会是从小毒吃多了,揠苗助长,长大就不行了,只能从别人身上找快感吧?” 宋濯脸色一沉,他捏紧了池嘉木的下巴,冰冷冷地和他对视了几个呼吸,片刻后又冷笑着松开了。他直起身,提起池嘉木就把他丢到了一旁的躺椅上,走过去就压在了他身上,按着他冷笑:“既然你想弄清楚,我就让你见识一下到底是不是揠苗助长好了。” “你想干什么?!”池嘉木有点不可置信,瞪大了眼。 他震惊地想往后撤,可惜他仍然被点着穴,根本退也退不开,而宋濯已经毫不留情地解开了他的腰带,扒下了他的裤子。 池嘉木万万料不到宋濯这个变态竟然变态到这了这种程度,震惊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傻傻地瞪着宋濯。宋濯也不跟他客气,直接给他翻了个面就提枪上阵,摁着池嘉木来了一遍。那是横冲直撞无情人,流血流汗无人怜。 池嘉木恨得差点眼眶都红了。 池嘉木从小就跟在他师父南星子身边,作为常青门神医唯一的传人,自然是走哪都被人高看一眼,遇上个把爱拉近乎的,少不得还要被恭维一番。后来他师父去了,他就成了神医,走到哪里不是被人高高捧着,别说这种侮辱,那是从小到大连些委屈都没给他受过。这样的屈辱他怎么忍得? 强烈地痛过之后,反而麻木了,池嘉木裤衫不整地趴在躺椅里,这张躺椅还是他自己挑的藤编椅,上头凹凸不平的全是编织的纹路,现在这些纹路密实地压在他脸上,一下一下压迫地磨着脸。他想一定把他的脸压出了一道道交错的红痕。 宋濯一边顶撞一边说:“我告诉你没有后代的真正原因,是因为女人一般活不过两天。”他在池嘉木身后冷笑几声,用力顶了几下,泄了。 池嘉木瞅了一眼不远处壁柜上的刻漏,心里默数着时间。本来他们约好的,由桓昊去找沈愉,把他从背后打出来吸引江湖中人的注意力,让宋濯等人内部自顾不暇,暴露沈愉后,乐天成就能来突击庄子救自己了。但是这一看时间,和乐天成约好的还剩半个时辰……半个时辰黄花菜都凉了!不能忍了! 他又算了算自己被点穴的有效时间,拜宋濯这变态所赐,他的穴位已经松动了,过不片刻就能解了穴!池嘉木咬了咬牙,强迫自己忍下了异物从自己身体抽离的感觉。 宋濯又掰过他的脸说道:“池先生,你现在相当于中了两掌,如无千年龟板救治,大罗神仙也难救,还是把你知道的说出来吧。恩?”宋濯还特别变态地揉了揉池嘉木的屁股。 池嘉木总算是解了穴道,能动了。他立刻转身呸了宋濯脸一口,趁宋濯抹脸的空档,伸手去一把抓过旁边茶盘里的那几根银针,眼明手快地扎进了宋濯的几大-麻穴,然后趁着宋濯麻着动弹不得,爬起来就一脚踢向他下-体——不过由于池嘉木自己也没站稳,踢太急了点,踢到宋濯大腿上去了,没正中目标。 麻和痛不同,痛还能忍着,麻不是想忍就能熬过去的。因为熬着也控制不了自己,动不太了。 宋濯就陷入了这短暂的“麻”困境,浑身上下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他僵立着不能自如运动,池嘉木忽然转身抱起了附近茶几上那个大茶壶,然后跑过来一把推倒了宋濯,整个人都坐在了他身上摁着他,宋濯还以为他要干什么,池嘉木竟然就往他嘴里使劲倒那壶浓茶。 宋濯第一反应就是这壶茶是不是有毒,他立刻闭紧了嘴,脑袋左摇右晃地试图避开池嘉木的灌水。这下换池嘉木冷笑了,他飞速拔出一根银针,又迅速往麻穴里扎了进去,使之重新生效,才转回头来一把抓住宋濯的头发,往他嘴里灌浓茶,嘴角还挂上了胜利的微笑:“你知道为什么江湖中人个个武功比我高,却从没有人轻易挑衅我吗?” 宋濯当然是努力闭紧嘴巴重要,就算心里有想法也不会回他话。池嘉木往他脸上啪啪啪连打四掌,掴开了他紧闭的嘴巴缝,摁着壶嘴就往他嘴里灌茶水,就像宋濯之前捏他下巴一样,他也掐着宋濯脸上的穴道捏住了他的下巴,让他连想吐茶水也吐不出来。一口气把一整壶茶水给宋濯灌下去,看着宋濯微微睁大的眼睛,池嘉木笑了:“我告诉你两件事。一,这壶茶里没有毒,就只是特别浓的浓茶而已。二,虽然这个茶没有毒,但这壶茶,对你来说是致命的。知道我为什么喝完茶会心跳加速?这是为你准备的,你体内的毒素快沸腾起来,流遍你的经络了吧?”他也不等宋濯反应,又啪啪啪连掴宋濯好几巴掌,手心都打痛了,又捏了拳头往他眼窝里肚子上狠狠揍了几拳,才甩着手停下来,“敢骑到老子头上来,找死。” 宋濯体内的毒素随着心跳加速迅速大量流向身体各处的同时,他身上的麻痹状态也没那么严重了,找回一点知觉,他立刻运功一掌拍到了池嘉木胸口上。池嘉木当场就被打得仰倒到了地上,狠狠吐出一口血来。 宋濯爬起来就想往外走,这房间里只有这一壶茶,他要去外面弄点清水稀释胃里的茶水。池嘉木当即就看出了他的意图,也不顾自己还在狂吐鲜血,挣扎着爬起来捡了地上被宋濯震落的两根银针,又冲过去扎在了他的麻穴上。宋濯本来就没缓过来,立刻被限制住了行动,他不甘心地勉强举起自己的手掌,“池嘉木,我劝你还是放我出去,不然,你再挨一掌可就要立毙当场了。” 池嘉木吐着血按着宋濯的身体站住了,狠狠往他腿上踹了一脚,踹得他立时站立不稳跌倒在了地上。池嘉木站在一旁冷笑:“在关心我怎么样之前,还是先关心关心你自己吧!怎么样,毒素是不是流遍全身了?被自己多年用血肉养的毒反噬感觉如何?”他又踢了宋濯肚子一脚,踢得他整个人蜷缩起来,才跌跌撞撞地倒退数步,一屁股坐回了躺椅上。 然后被自己的后-庭疼得呲牙咧嘴的。 娘哟,要不是现在他吐血没力气再折腾了,一定以牙还牙往宋濯那兄弟上也扎几根银针! 池嘉木一边吐着血,一边摇摇晃晃地想去不远处的壁柜里拿他的医药箱。宋濯的毒已经发作出来了,苍白的脸上难得的有了血色,只是这血色是带着病态的,他眼见着池嘉木直直往壁柜走,虽然不知道到底要拿什么,多年的直觉还是让他使劲拔掉了身上的银针,也挣扎着爬起来,摇摇晃晃就朝池嘉木扑了过去。 池嘉木砰地一声被他扑倒在地上,宋濯也毫不留情,趁着还能动,又当机立断地给了池嘉木一掌,直打得他又狂吐了一口鲜血。宋濯冷森森地笑了:“既然我活不成,就请池先生陪我一道了。” “滚!谁他娘的要和你一道!”池嘉木抹了一口嘴边的血就奋力推开宋濯,往他面上毫不留情地踹了一脚,扭头挣扎着继续往壁柜爬。在地上拖行出一道长长的,蜿蜒的,吐血吐出来的血路后,池嘉木终于够着了壁柜柜门。他靠在柜门上喘了一口气,才攒了些力气出来颤抖着打开了柜门,抱出了里面的药箱。 一旁宋濯的脸色已经由病态红转变成了紫色,痛苦地蜷成了一团。 到现在为止,池嘉木已经相当于中了四掌三尸掌,他的脸色也开始浮现出了病态红。池嘉木知道自己回天乏术了,他打开药箱,取出了里面的金针。 第77章 神医之死 池嘉木给自己施完一套针,就撑着去穿好了裤子衣服,老老实实坐回壁柜旁等人来了。这套针法还是当年他师父为了延缓三尸掌的毒性研发出来的,没想到最后竟然被他用到了自己身上。 他靠在壁柜门上,回想自己的一生,想来想去都觉得自己这一生过得还是很潇洒的。 唉,就是没想到自己作为一个神医,居然走得这么早,有点砸招牌…… 不知道等他死后,还有多少人认可他的医术…… 池嘉木想了些有的没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乐天成来得比约定好的时间还要快了一刻钟左右,他清理完外面的人带着人冲进来,看着一地的血,整个人都震惊了。再一看池嘉木还活着,立刻就亲自奔了过来,要扶他起来。池嘉木摆了摆手,有气无力地跟他说:“我的僮儿你们救了吧,把他叫过来。” 乐天成也不敢动他了,给霁月山庄的门人使了个颜色,那人就轻功飞着出去了,没过多久,就抱来了池嘉木的那名药僮。药僮路路新才七八岁的年纪,看到池嘉木一身血哇地一声就哭了,他扑到了池嘉木怀里:“先生!” 池嘉木就转头对乐天成说:“我有些事要交待给他,你们暂避吧。” 乐天成看了看地上宋濯的尸体,点了点头,又带着霁月山庄的人出去了,还帮池嘉木带上了门。他们出去后,池嘉木就虎下了脸:“别哭了。” 路路新抽搭搭地收了声,池嘉木才对他说:“你也知道你没有学医的资质,完全继承我的衣钵是不可能了。”路路新双眼蕴泪地看着池嘉木,他也是早就知道自己不可能做池嘉木的传人的,当下哽咽着点了点头。池嘉木就说:“我们常青门的医典一套,脉案两部,我师父的医经五册,我自己的医经两册,还有掌门单传认脉铜人一套都放在我自己书房的书柜最上一格,那个用楠木箱子锁着的就是。”他把染血的钥匙递到路路新手里,“我死之后,你就抱着这个箱子让外面那个霁月山庄的乐天成带你去找武当的顾生槿。” 他又吐了一口血,路路新又哭了,哭着一边用袖子给他擦血一边点头,“我记住了,先生。” 池嘉木吐完了,又说:“光去找还不够,你还要告诉他,是我临终前嘱咐你去找他代为照看你的。这些医书,你要自己看,自己学,也没问题,但你学了以后,你要找一个在医术上有资质的孩子,从小……培养他,让他,让他继承我常青门的衣钵……” 路路新哭着点头,池嘉木交待完毕,也说累了,就闭上了眼。 虽然他挪揄过顾生槿不如赵抟之靠谱,但那就是一句挪揄而已。赵庄主太让人看不清了,到了这种时候,他反而不敢把自己一门的未来托付给赵抟之。反而是顾生槿这种,他有点愣,又不像桓昊那么傻,是可以托付的。只要他的僮儿路路新安全到了顾生槿身边,他相信就不用太担心了。以后就能换顾生槿替他操心他常青门的未来和僮儿的安全了…… 池嘉木想着想着,就真的阖上了眼。 路路新哭着哭着,久不见池嘉木有反应,再一探他鼻息,立刻又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乐天成在外面,听到里面隐隐约约传来放大了的哭声,就知道池嘉木肯定是已经去了。他和一个一路打进来的霁月山庄门人大眼对小眼对了好一阵,才叹息一声:“跟大庄主报丧吧。”然后转头问另一个人,“桓昊那边怎么样了,打败沈愉了吗?” 那人回他:“还没。不过刚来的消息,已经打到西湖上了,现在很多人都赶了过去,就为抽空给沈愉飞一刀。有间茶馆的人去支援沈愉还来不及,不可能再来这边了。至于那些外派出去的死士,等他们赶回来也翻不起什么浪了。” 乐天成点了点头,转眼看了看这个到处都横七竖八躺着尸体的庄子,吩咐道:“准备灵堂吧。” * 一个人的一生是否过得有意义,不单看他生前社会地位如何,还要看他死后有多少人来自发祭奠。 池嘉木死前的担心和胡思乱想并没有成真。没有人因为他没能救得了自己就否认了他的医术,或者说是医德。 他的灵堂里挤满了人。 有五大三粗的江湖好汉,有个个从头到尾都很朴素的茶女,还有许多附近老实巴交的庄稼人,他们个个不是红着眼眶,就是老泪纵横,哭得真心实意的。如果细问了,就会发现他们对池嘉木的认知和江湖人人所知的神医不太一样。江湖好汉里也有交不出高额诊金和美人,被池嘉木救了的。庄稼人里连普通大夫的诊金都交不起,最后让池嘉木免费治好了的也有不少。他们心里的池嘉木,和传言那个只好美色,以色取人,喜好强人所难的池嘉木是不太一样的。 路路新跪在烧纸盆钱,一沓一沓地烧纸钱。 桓昊站在他身旁,也哭得像一个孩子。 顾生槿和赵抟之到的时候,灵堂里就是这个样子。顾生槿的脸色又沉了几分,他走到门边的时候被门槛绊了一下,差点往前扑去摔倒,赵抟之伸手想要扶他,都被他立刻面无表情地避让开了。自从知道池嘉木是被宋濯包围审讯死的,顾生槿就没有再和赵抟之说过一句话了。 顾生槿扶住了门框,往灵堂内走去。里面充满了呛人的烟火味,人人都换了单调的素装,乌麻麻一片,正中池嘉木的灵柩静静地躺着。顾生槿走过去,环顾四周,只有桓昊和药僮他认得。但他们两个都快哭得肝肠寸断了,顾生槿突然就失去了和他们搭话的勇气。他站在一边,看着道士和尚一起呜啦啦地做着法事,你念完佛,我唱段歌,个个都认真得有点不真实。 他听到一旁一个长得十分普通的姑娘哭着跟她的朋友说:“上次池先生还说下次专门给我配副方子……” 他又看到附近一个满脸风霜的老汉拿着一条粗粝的擦汗巾哭得不能自已,他不知道这些人是为什么这么留恋池嘉木,但他知道这一定是有理由的。 能够在葬礼上,使别人自发前来吊唁的人,都是有理由的。就像他的养母。他的妈妈因为癌症离世,她的葬礼上,也一批一批地来了许多人。这些人有的是她的学生,有的是她的病人,即使离校多年,病愈多年,他们仍旧记得她,感谢她。她不止在学业上给予他们指导,不止在心理上给他们做疏导。甚至有人说过,林教授是我生命里的启明灯这样的话。 那时候,他就是那个哭着烧纸的。和这个药僮何其相似。 其实所有来吊唁的人,对他,对药僮来说,都是增加悲痛而已。每一个人,都有一段他们和灵柩主人的回忆,而这种时候,他们又往往是喜欢和你倾诉这段生前往事的,每听一段,悲痛就愈加一重。 顾生槿一直站到所有的流程走完,也没有离开。法事结束之后,还有许多事要忙,有不少人也自发留了下来帮忙,姑娘们去给池嘉木叠元宝纸,男人们在一旁商量葬在哪里,请哪位风水先生看穴,请哪家石匠砌墓碑等等……这就形成了一个怪异的交流圈,这个交流圈里既有富贵的武林佳公子,也有附近的庄稼汉,你一句我一句,七嘴八舌。 顾生槿忙到三更过。这庄子的主人已经变成了路路新,他知道池嘉木就是把自己托付给了这个人,干脆请顾生槿留下来睡觉。 顾生槿和赵抟之来的时候赶得太急,根本就没有去定客栈,也就答应了下来。然后路路新又邀请赵抟之也留下来,客房就在顾生槿隔壁。顾生槿直接转身就走了。 赵抟之立刻抬脚追了上去,他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顾生槿走到了客房门口,才一把拉住了顾生槿。赵抟之看着他说:“我已经派人来救池嘉木了,我不是不想救他。” 顾生槿毫不犹豫地一把收了自己的胳膊,他侧头看向赵抟之:“我知道你派乐天成救他了,但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以为我是因为这个原因迁怒你?”顾生槿推开门,就要往房间里走,又被赵抟之一把扯住。 “那是什么原因,你总要告诉我吧?” “你真不知道?”顾生槿抬眼看他,见赵抟之一脸的冷气,比平常更甚,顾生槿后退一步,甩掉了他的拉扯,“我气的是,我那么相信你,你却根本不告诉我池嘉木这边的实情。是,我是中了毒,还没解干净,我就算知道了实情也不一定能救得了他。可是要不要来救他,该由我自己决定,你没资格帮我做决定,你明白了?” 第78章 脱身之计 赵抟之反而冷静了下来:“你的意思是我应该告诉你,看着你来送死?” 月色静凉,夜风来回倒灌,仿佛无头的苍蝇,吹得人心头烦乱。顾生槿往一边撇过头:“我没这么说。” “你就是这么想的。”赵抟之直言不讳。他见顾生槿抿了嘴角不说话,又逼问他,“那么你告诉我,如果我一早就告诉你池嘉木的真实情况,你会不会来救他?你是不是来送死?你打得过沈愉还是打得过那个会三尸掌的?” 顾生槿沉默了一会,就看向了赵抟之:“既然你问我,我也要问你。钱塘县离着杭州城也不远,你没有来救池嘉木,只是因为要稳住我,不让我起疑,还是你对他根本不上心?” 赵抟之没有回话。 顾生槿和他多看了一会儿,留下一句轻描淡写的“他帮过你。”就转头跨进房里,轻轻关上了门,把一院子还在横冲直撞的夜风隔绝在了房间外面。 赵抟之对着门笔挺地站了好一会,纷乱的夜风吹得他头发也乱了。许久他才说:“欠的人情我都用其他东西还过了。”声音到底不大,像是说给自己听的。顾生槿大抵是根本听不到。赵抟之又站了一会,他微微垂着头,偶尔卸了冷淡高华的模样,竟然露了一丝迷茫。 池嘉木的丧事一连数日,顾生槿除却到达杭州的前两天在池嘉木的灵柩前,第三天开始就和其他江湖人士一样加入了围堵沈愉的大军。沈愉一个人根本不可能抵挡得住那些想光明正大要天机心法的,那些纯粹为了正义出手的,和那些跟他有仇的江湖中人。 宋濯死后死士们就群龙无首了,他们按照习惯隐蔽了起来等待新的指示或新的上峰到达,沈愉没有调动他们的权力,能动用的人就只剩了他自己的茶馆。 有间茶馆沈愉已经开满了大江南北,为了多多打探江湖消息,汇集各路情报,好在宋濯的主人面前更有话语权,茶馆的目标客户群一直是江湖人士。这茶馆体系不止是他的耳目爪牙,还是他的底牌之一,不到万不得已沈愉根本不会在江湖上露出来。 江湖人士并不喜欢和朝廷牵扯上关系的武林中人,一旦他们发现了端倪,以后茶馆就很难有江湖人士进入了。沈愉如今可是和宋濯这批官府的人扯上了关系,甚至是在被他们庇护的过程中,被桓昊打出来的!现在稍微关心沈愉和天机心法的江湖中人,谁不知道沈愉为了躲避江湖上的讨伐,投靠朝廷去了? 一旦沈愉翻出了茶馆这张底牌,这张牌也就废了! 但是再怎么心疼底牌,那也不如自己的命重要,沈愉被围堵得没办法,只好发信号召集了潜伏在茶馆的手下们。这几天有这些手下当人肉盾牌,附近城市还有陆续赶过来支援的人肉盾牌,倒是稍微也让沈愉喘了口气,只是这口气他吐得缠缠绵绵,一点也不痛快。人肉盾牌的作用越来越小了。他的手下人数一直在减少,闻讯赶来围堵他的江湖人士却越来越多!这两天甚至还有多年有间茶馆全国通贵宾客户反目带着一大群人来围堵他的! 此消彼涨之下,沈愉很快就要逃无可逃了。沈愉自己也知道这点,可他就是逃不掉!这些江湖人士里轻功比他还好的也不少,完全跑不过他们! 沈愉一剑挑开从侧旁横扫过来的一把大刀,眼前一阵花星,长时间的精神紧绷快让他的精神绷不住了。 等到视野清晰,他看到了谁?顾生槿! 沈愉的精神又振作了起来,顾生槿,来的好!他立时就挽了个剑花,飞越重重人群,一剑朝顾生槿刺了过来,顾生槿侧身一闪,躲了开去,也一剑反朝沈愉斜侧腰刺了过去。去势毫不留情,甚至还隐隐的带了杀气。以前顾生槿剑里从来没有杀气,是因为他虽然厌恶沈愉,虽然内心里一点也不想像剧情资料里提示的那样成为他的垫脚石,但也没有真心实意地觉得他该死过。沈愉造成的恶劣影响远不如资料里提供的那么严重,就已经身败名裂,顾生槿就觉得他至少已经得到了一部分应有的教训,罪不至死了。 但是池嘉木的死亡,不止让他重新开始审视一直莫名信任的赵抟之,也让他重新开始审视自己对沈愉的看法。他现在是已经在江湖上身败名裂了,但他的武功也没有被废,他暗藏的、或者说是依附的势力还没有被动摇分毫,他依然可以采用各种方法在江湖上作恶。池嘉木的死,就是一个敲响的警钟。 他得手的资料里,池嘉木肯定是活到了自己死后,但现在,他就因为帮了自己和赵抟之,他就早早地死在了八年前! 这个结果,很难说沈愉在里面到底起了多少作用。但一路看下来,顾生槿突然意识到自己和沈愉很可能真的是不死不休的敌对关系,以沈愉对他的敌视,只有他死得透透的了,沈愉才能安心。而以沈愉这永不停息的作妖态度,恐怕也只有让他死掉,他才不用再担心看到自己在乎的人们缺胳膊断腿,流落江湖,武功被废,甚至失去生命了…… 顾生槿起了杀心,但还不能真就杀了沈愉。如果沈愉死掉,这个世界失去了主角或炮灰逆袭主角的支撑,要崩溃掉的话,那也是得不偿失之事。他只是要改变己方队友的命运,防范于未然才想杀了沈愉,并不希望大家一起下地狱。攻击过后,顾生槿迅速地看了一眼自己身上携带的系统,没有崩溃预警。他心里的底气又涨了几分。 一剑不中,顾生槿立刻又刺了一剑过去,武当剑法讲究自然和谐,并不十分拘泥每一招每一式,顾生槿使起来,更是随心所欲,他的悟性极高,不单单体现在他的内功修炼速度比同龄人都要快很多,还体现在他总能灵活使用每招每式,出招的过程中,自然而然就把基础招式施展成了变势,使之更适应当下的环境。 沈愉如果是和顾生槿单打独斗,于单纯的剑招上也没什么优势,只能依靠内力取胜,而今他又不是单对单,自然两下就落了下风。背后一个姑娘带钢铁倒刺的鞭子又卷了过来,这要是被她卷到,身上得有一大片再无好肉,沈愉不得不弃了顾生槿,寻求避让。 这一遭也让沈愉清醒了过来,这个时候他就不该盯着顾生槿,遂不再理他,只扭头对付旁人,一边打还一边对顾生槿说:“小师叔,我还没有正式被逐出师门,您就这么和别人一起追杀我,真的好?” 顾生槿面无表情地从身上摸出一张信纸抖了抖,“我就知道你还有说法,还好带上了信函。诸位,我们武当的处理只是还没正式公布,掌门师兄已经在信里指示此番不但要逐沈愉出师门,还要就沈愉残害同门后又陷害同门一事讨个公道回来。”顾生槿把信转了一圈给别人晃个一两眼,就把信一收,“看剑!”他这一剑几乎使上了全部的内力,可谓是毫不留情的致命一击,沈愉虽然用内力挡了去,他还有其他人要提防,难免也有顾不着疏漏的地方,倒是被顾生槿一剑给震出了血来。 顾生槿拼了那许多内力,也有点后力不济,换了个姿势改走纯剑招流。他的剑招流可谓是光影朔朔,银芒闪闪,人剑合一得令人赞叹,仿佛是剑灵少年脱出剑形的束缚,来了人间与人一较高低。顾生槿的剑招虽无多少内力加持,看起来竟比简单纯走内力流的还要剑势凛然,气势迫人。 沈愉几番抵挡之下,竟然被划出了伤口。 其余本来还有点顾忌他还是武当派弟子的武林人士都听到顾生槿那么说了,自然就更加使上了全力攻击沈愉本人,就是有间茶馆的肉盾手下们都不一定拦得住了。沈愉又和他们拼了片刻,见势头不好,又伤不到顾生槿,就琢磨着先找个退路撤了。 当然,如果想逃就能逃走,那么好逃的话,他也不会这几天一直被江湖人士牢牢锁定了。但也不是完全逃不走,只是付出的代价太大了,沈愉一直下不了这个决心,才拖到了现在。 沈愉转了转眼珠,就扶住了自己被顾生槿的剑招刺出的伤口,并往伤口上不动声色地多摁了几下,让它渗出更多血来。他捂着伤口一路退回了肉盾们身后,立刻就有后勤处的茶馆伙计上前来扶住了他:“馆主,你的伤怎么样?”说着就要替他看伤。 沈愉捂着伤口不撒手,朝另一个伤得更重的人努努嘴,“我没事,你快去救他。” 那伙计见他还能站着,果然就听话地去查看另一个人的伤势了。沈愉又对另两个人说,“你们看着前面,有谁受了重伤立刻救回来。我去后面包扎一下。”那两个伙计立刻高声应了是。 沈愉像是受伤很重的样子一路佝偻着背拖行到后方,等他到了后面,也没进临时搭的伤员帐,四下里看了看,帐里的人都在照顾伤员,帐外的人都精神专注地站着岗。沈愉拿了一个卷好没拆过的纱布,缓缓地走到了站岗伙计们视野边缘的一块石头上坐下,撕开纱布给自己包扎伤口。要从那群无孔不入的江湖人士眼中逃走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要放弃掉江浙这一带的茶馆手下。只要他带着这一大群人撤退,就不可能摆脱得了别人的围堵。反而他一个人上路,成功逃脱的几率更大。 只是这样一来,以后还活着的其他区域茶馆手下可能就不会那么信任他了。不,不能让其他区域的人知道内情。沈愉这么想着,眼神更加晦暗了。 沈愉用内力震裂纱布,包好了自己的伤口。他在石头上半闭半阖眼地坐了一会儿,像是在休息,片刻后他站了起来,走到最近的一个站岗伙计面前,对他说:“你去找一下龙品三,就说我有事找他。”那伙计得了令,立刻转身跑了。沈愉又走回那石头上坐下,一副伤重忍痛的模样。 没多久龙品三就来了。他是江浙地区的总负责人,武功不算很好,分析筛选情报的能力也一般,但在情报收集的手段上总有奇思妙想,因此被沈愉提为了总负责人。要丢掉他,沈愉心里也很舍不得,没有办法。他对龙品三说:“对面人越来越多,等救援远水救不了近火,我们只能突围了。” 龙品三早就看出了这一点,当下肃了形容,头微微垂下:“馆主请吩咐。属下一定带领兄弟们杀出一条血路!” 沈愉点点头,面色苍白,语气虚弱地说:“这几天我观察下来,他们在西北方向的防守最薄弱,我们集合所有人尽力突击,尚有一拼之力。你去点人吧,把还能战斗,我……咳咳、咳——” “馆主,你受伤不轻,还是先在这儿休息一下,我们先去杀出一条血路,您再过来!” “让兄弟们为我受苦,那怎么——咳咳——行!”沈愉又挣扎着要站起来,却很虚弱地被龙品三一巴掌又按了回去,“您还是好好休息吧!事不宜迟,属下先去安排了。”龙品三说罢,急匆匆地走了。 沈愉在他背后重重地咳了数下,才像缓过来。然后他就坐在石头上,眼看着龙品三把站岗的伙计都喊走动员去了。哦,差点忘了,当初提他做该地区总负责人也看中了他特别会动员的能力。龙品三这个人也是原著出现过的配角,曾被赵抟之看中,招他为索星阁的手下。沈愉也算是占了先知之机,才提前挖来了这个人才。 沈愉一直知道赵抟之是索星阁的背后负责人,但他不知道赵抟之竟然和朝廷里的卫侯也有关系。这是原著上根本没有提过的。那个卫夫人找过来,别人都被赵抟之和池嘉木联手糊弄过去了,只有沈愉看到索星阁的人也出了场,发现了其中的猫腻。他当时就知道,赵抟之一定就是那个卫琇了。 沈愉从来不知道赵抟之背后还有这个身份,如果他早知道……早知道这个隐情,早知道赵抟之一见了顾生槿就真的处处跟自己作对一点情面也不留,他就跟卫良树合作去了!老天爷既然都让他穿越了,为什么没有更加眷顾他,竟然让他处处被赵抟之和顾生槿压制!他喜欢赵抟之那么久,他却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老天爷对顾生槿那个蠢蛋也太好了!天道何其不公!!既然生了他沈愉又为何要让顾生槿一直活在这世上阻挠他!! 沈愉胸中怒气翻涌,冥冥之中,他的不满和愤恨似乎凝结成了一道灵波束,这道绵绵不绝但肉眼无法观测的波段直冲天际,冲破了世界的束缚。 一场现世的网络风暴,一次惊天动地的灵异事件,也由此拉开了序幕。 第79章 四点四分 当然,这时的沈愉并不知道他的怨念已经成了这场风暴的□□。现在他要烦恼的,还是如何好运地突围出去。 等到周围站岗的伙计全都被叫走,沈愉又等了一会。他估摸着时间差不多,龙品三他们已经开始突围,吸引了注意力,而且江湖人士那边应该已经调度完毕了,他才站了起来,身形矫健,姿态轻盈,一点也没有重伤虚弱的样子。 沈愉丢下手里的纱布卷就身形敏捷地往西南方向飞去了。西北方的防守确是十分薄弱,有间茶馆聚集当下所有人也确有一拼之力,但江湖人士也不是傻的,他们还成立了个“围剿沈愉临时指挥部”,一旦有间茶馆的人试图突破,他们就会安排其他方向的人来拦截。西边北边和西北挨得太近,他们不会动,东面是大片山林河湖不管什么时候他们都会重点防守,所以对方最有可能调走西南方向上的人! 沈愉一路隐蔽行踪到了西南方向,果然如他所料,这边的巡逻人员比原先少了很多,只有零星的二三个人在巡逻了。他心里一喜,更加小心地往外绕,悄悄地潜了出去。 一切顺利! 沈愉很高兴,出了这个包围圈,只要他一路往西走,那些蠢蛋就再也捉不住他了! 他一路狂奔,一边奔,一边给自己换了发型,只是他还没奔出多远,前方忽然传来了一阵叮铃铃的声响。 一叮三铃,三叮一铃,循环往复,正合一总一统三部之意,它属于五芒教。 沈愉先前为了把赵抟之追到手,可没给五芒教好脸色看过,他是实用主义者,如今知道自己和赵抟之希望渺茫了,就更不想和五芒教的人继续正面冲突了,但对方率先发现了他的踪迹!他还没施展轻功逃离,迎面就飞来了五名穿白衣覆五彩面纱的女子,最先头的正是内功真空期被他重伤过的五芒教苏单荭。这可是冤家路窄,苏单荭当即柳眉倒竖,当啷一声拔-出了剑来:“沈愉!好哇,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非要闯进来!本使正愁找不着你,你倒自己撞上来了!” “慢着!”沈愉抬起手,制止了苏单荭试图攻击的行为,笑着遥遥朝不远处的车架一拱手,“前方马车里的是段无辛段教主吧?沈某能帮阁下找回贵教圣女,教主觉得怎么样?” 苏单荭眼睛危险地一眯,冷笑:“我教圣女好好地待在教中,还需要你武当派的登徒子来找?” 她正要再去攻击沈愉,后方的车架中忽然传出了一个低沉的声音:“红莲使,不妨听听此人要说些什么,请他过来吧。” 苏单荭面色微沉,沈愉朝苏单荭露出一个微笑,就插剑入鞘,缓缓朝五芒教教主的车架走了过去。“教主现在应该有点困扰,如何才能挽回贵教圣女吧?” “哦?是吗?”低低的声音透过车帘传出来,让人听不出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沈愉一时有些拿捏不准这个教主,即使他知道原著的剧情,也不懂这一位。饶是如此,沈愉仍是个喜欢打赌拼一把的人,他站在车架前,微微笑着,“依在下看,教主想要挽回,恐是不成了。惟今之计,应该思考的是如何破而后立。” 马车静静地停在路中,只有微风吹动车帘轻轻晃动着。 * 现世,夜露更深,一些人的这一晚却过得不如平时宁静祥和。 “原来是做梦啊。”黑暗中的女子喃喃自语着,抹了一把头上的细汗,喘了口气,摸过床头的手机看了看时间:不多不少正好是凌晨4点4分。她心里莫名闪过一丝诡异的感觉,到底没有多想,甩甩头,重新把手机往床头一丢,就拉过空调被的一角盖回肚子上,又倒头呼呼大睡了。 另一处房间内,同样有一个人被一个梦惊醒,借着皎洁的月光,她看到了墙上挂钟精准地指着4点4分。她的八字一向比较轻,立刻想到了什么诡异的事,眼睛滴溜溜地在自己的卧室里转了一圈,然后咽了口口水,假装自己根本没有醒来似地闭上了眼。 ……某处宿舍里,也有一个少女突然惊醒,她摸了摸背后睡梦中吓出来的冷汗,一看夜光电子表上的时间,凌晨4点4分,完全就不敢去上厕所了。“还有两个半小时,室友就起床了……我再憋一会儿……”她自言自语地低声说了一句,就把被子往头上一拉,蒙住了头脸。 凌晨四点四分,全国各地有许多女子甚至男子从梦中惊醒,究其特性,他们无一例外都和游侠吟这部小说有着一定的关系。有的是写过自创角色和赵抟之cp同人的写手,有些是真情实感长篇大论论证过顾生槿这个躺枪货配不上赵抟之的读者,甚至还有反腐联盟参与抵制过游侠吟扩散的男人们…… 这世上没有永远能包住火的纸,中招的人多了,自然也就有了谈论。 第二天,其中一个同人作者就把这个梦分享给了作者群的同行们。 斑斑:(;一_一)宝宝都要快被这个梦吓死了你们造吗?我写天变策那篇同人的时候给沈愉开了多少金手指,凡是顾躺枪的金手指都归了他,凡是顾躺枪的朋友都被他洗脑了,还有政-界商-界军-界黑-道界的大哥们全都做了他的后宫,阁主更是爱他爱得不要不要的,他居然还能被重生的顾躺枪联合原版阁主弄得身败名裂。吓得宝宝凌晨4点4分还起来吃了根辣条压惊 琴可一世:233看到你发的吐槽帖子了 斑斑:什么帖子?我没发过啊 琴可一世:〖情闲美耽链接〗这个,不会真不是你吧,怎么会这么巧,都是做了个沈愉身败名裂的梦,都在凌晨4点4分醒过来? 斑斑:卧槽真不是我! 斑斑:你快看39楼,层主回帖也在那个时间做了一模一样的梦,那个层主也不是我啊! 草草草:卧槽 不见之:卧槽怎么回事?109楼又有人说她也做梦了 斑斑:这个也不是我!楼主连做梦细节都和我的梦一样!卧槽我真的要吃十根辣条压惊了 草草草:诡异…… 澜の月袖:卧槽!斑斑我昨晚也做梦了啊!!!也是凌晨4点4分梦到小愉被阁主虐到身败名裂!阁主太残忍! 斑斑:卧槽!那帖子真没有精分啊! 琴可一世:卧槽 草草草:卧槽 地里黄的小白菜:卧槽 小甜甜1991:卧槽 不见之:我不想破坏队形,但是你们注意到那帖后面提到的那篇同人了吗? 【日,这个梦好像我圈太太最近的新中篇剧情 №68☆☆☆==于2016-06-1621:43:01留言☆☆☆ 同好握手,太太不会是念力太强大,同人成真了吧 №76☆☆☆==于2016-06-1621:43:01留言☆☆☆ 求指路? №83☆☆☆==于2016-06-1621:43:01留言☆☆☆ 这明显是你圈太太精分炒作来了→_→拜托湖绿也找个合情合理点的理由好吗,两个人同一时间做同一个梦可能发生? №87☆☆☆==于2016-06-1621:43:01留言☆☆☆ 真不是炒作啊!我真的做梦了!和楼主不是同一个人!顺便铜球指路! №107☆☆☆39l于2016-06-1621:43:01留言☆☆☆ 抱走太太,她已经很火了,不需要炒作 №113☆☆☆==于2016-06-1621:43:01留言☆☆☆ 指路retfol标签抟槿《听说创造我们的作者回来了》 №121☆☆☆好人于2016-06-1621:43:01留言☆☆☆ 】.jpg 斑斑:我去搜来看了,怎么感觉像在嘲我?而且我的沈愉被她黑成少女心了_(:3」∠)_ 澜の月袖:_(:3」∠)_我也搜来看了,我觉得更像在嘲我写过的那篇游侠吟同人,我就是写的少女心大叔穿沈愉(;一_一)我就爱少女心大叔怎么了,就恶心顾躺枪怎么了,碍着她了? 斑斑:官配党的优越感有时候也挺恶心的(¬_¬)顾躺枪本来就配不上阁主,配得上阁主的只有强大的人 头顶太阳花:*小说官配说配不配得上没有意义吧,那是原作者自己心爱的cp 斑斑:怎么没有意义?很多人都觉得躺枪配不上赵抟之,想看配得上阁主的,要不然抟愉怎么那么受欢迎?气死我了,就她们写官配的高贵?我们写穿越的比她们辛苦多了,人设都要自己做,剧情都要自己想,地图还要自己开!不行,我要挂这个脑残 头顶太阳花:…… 斑斑:澜の月袖微博一起走起? 澜の月袖:走起 不见之:等等,不是在说那么多人一起做同一个梦的事吗?歪哪去了? 澜の月袖:做梦有自己辛辛苦苦写的主角莫名其妙被人嘲重要? 头顶太阳花:这……你们不但嘲了原作者的主角还黑了他吧 斑斑:作者都死了多少年了,╮(╯_╰)╭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她又不像我们看得到。说不定她已经投胎,过几年还能看到我的小说,在我文下骂顾躺枪吶 头顶太阳花:我想说……你们要挂的这个太太,不但是抟槿圈的镇圈太太,还是游侠吟续写圈的大手……因为文风和昭渠高度相似很出名的,你们写游侠吟同人,居然不知道? 澜の月袖:[呆]只看过几本同人,游侠圈的事不清楚 斑斑:╮(╯▽╰)╭同不关心,我就前年火的时候为了写同人看过原著,又不喜欢原著,关心他们圈有什么大手干什么 不见之:喂,你们真的不关心为什么你们一起做了同一个梦了吗! 斑斑:[挖鼻]是哦,为什么我们会做一个梦,好奇怪,是不是写过沈愉同人的都做了? 琴可一世:我也写过沈愉穿越和阁主亲亲爱爱的同人,我完全没做梦啊! 澜の月袖:那是什么原因? 琴可一世:因为你们都很讨厌顾生槿?我不讨厌他,没黑他…… 不见之:我把你们的情况搬去论坛讨论了(づ ̄3 ̄)づ集思广益! 斑斑:澜の月袖我们去微博挂那个脑残大手吧,都是作者,这么不尊重别人! 网上纷纷闹闹,而话题中心的昭渠飘飘荡荡、安安静静地立在一台电脑前,她的裙摆无风自动,就像顾生槿最初看到的那个灵魂态coser一样,自带一股风吹淡淡飞的小清新效果。 她的面前摆着一台电脑,电脑屏幕前的键盘自己噼里啪啦跳动着,在电脑文档里打出一个个字体,一句句话语,一排排段落…… 而在电脑的斜前方,则架着一个正在运作的摄像机,摄像机上的红点一闪一闪地发着光…… 透过镜头看过去,这个房间里没有一个人,只有一块自己会按压的键盘,和一台电脑……忽然,键盘的跳动停止了。 昭渠动了动,抬起手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侦测器,微微皱起了眉:“顾生槿对赵抟之的好感怎么降成这样了?” 第80章 追击沈愉 正这时,微博通知栏突然冒出了,给了昭渠一串艾特。昭渠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飘飘向前,俯身在电脑屏幕面前,点开了微博。 然后她就看到有人在掐自己。 ……有点意思。 昭渠粗粗看了一遍原po内容,原po语气幽怨,大有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之意,你玩你的,我玩我的,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为啥要跨过这条界线呢? 昭渠心道:我的主角也没有招你们惹你们,何必黑他黑得这么惨呢?她摇摇头,关了原po的艾特,看起了自己微博下的新评论们。也掐得风生水起。一片争论声中,昭渠冷静精准地在一堆不带重样的话语里找到了关键字眼。 多人同时同梦帖? 昭渠想了想,就先去了某个大概率能找到答案的粉红色论坛。果然不出她所料,她很快就在首页找到了关键词,点进了那个已经翻了三页的醒目帖。 昭渠粗粗浏览了一会儿,弄清整个事态,就皱起了眉。 中招的几乎全是黑过踩过顾生槿,支持过沈愉的群体,那么把现在那个世界发生过的事投射到了他们的梦境里,是有人在寻求现世的意念支持?难道是沈愉这个集合体的意念主动穿透了异界阻隔层? 既然现世的意念能在异界形成精神集合体,她也能透过现世的群众意志影响顾生槿和沈愉的气运,那么反过来,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但通常情况下,小说里的人们意识不到这点。即便沈愉本身就是精神体他也很难有这种觉悟。 昭渠在房间里来回飘了两趟,眉头一直紧锁着,如果现在沈愉已经有了这种觉悟,并且尝到了甜头的话,以后他恐怕会想办法跟现世倾向于他的群众意志更加紧密地捆绑起来。 昭渠飘飘的裙摆突然停了下来,江陵恐怕会以为这件事是自己做的! 她的魂魄立刻无声地冲到电脑前,用意念关闭了所有程序,果断关了电脑!然后她一个转身关闭了摄像机,操控着它飞进隔壁手办间,把它藏在了下方一个放满各种古旧小玩意的杂物柜里。 做完这一切,昭渠才定了心神,缓缓地又关上了手办间的那扇小门,把它和这个房间隔离开来,慢慢地飘回了电脑前。电脑屏幕已经黑了,不太真实地倒映出这个充满静谧感的房间。这是一个书房,映在电脑屏上的,是一面整个都做成了书架的墙,墙上密密麻麻地摆着各种书。房间的窗户牢牢地关着,上了锁,房门也牢牢地关着。如果不是她学会了操控实物,这个房间会一直封闭着,封闭到连灰尘都生不出来。 “还是去找许昭然问问发生了什么事吧。”昭渠转了转手腕上的宝蓝荧光镯子,一道亮光闪过,她整个魂体就不见了。 许昭然感觉到昭渠突然过来了,整个人都有点不好。这会儿她跟师姐可是在大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大街上!要是自言自语起来,那不得被人当成疯子啊。 所幸昭渠过来,占据了许昭然的身体,也立刻察觉到不对了,她正要把身体还给许昭然,一旁的李幼喜就发现了她的古怪,说道:“师妹,你怎么了?不开心?” 昭渠立刻把身体还给了许昭然,许昭然脸上马上就漾出了笑容:“没有啊师姐,我很开心的。只是刚才突然想到,那些人为什么想暗杀你?我们峨眉可是锄强扶弱的武林正道,挑起我们和斩风堂这种杀手组织的矛盾是要做什么,想不通。” 李幼喜见她又回到平时的样子,不疑有他,“这件事,我总觉得和武当少林也有关系,等我们到了江城和师父汇合,再商议便是,你现在想再多也没用。” 昭渠本就是随口瞎呼噜,当即点了点头,又开开心心地和李幼喜一起赶路逛街,不亦乐乎了。到了晚间,她才和憋了一整天的昭渠聊了起来:“出什么事了?” “是我想问你,最近顾生槿那边出什么大事了?” “池嘉木死了,沈愉正在被围捕,听说闹得很大。不过我和师姐想早些与师父汇合,就没凑这个热闹,先上路了。” 昭渠点了点头,沉吟了好一阵子,才对许昭然说:“我明白了,多半是顾生槿因为池嘉木之死和赵抟之闹了矛盾。这段时间,段无辛刚好也要到杭州了……我恐怕好感再这么降下去,顾生槿被赵抟之强了的马赛克要糊不下去了。” 许昭然顿时吃了一惊:“那怎么办?你不是说得要一直糊到他们俩正式在一起,才能试探性地打开吗?” “沈愉的意志力开始反击我了,我不糊了。顾生槿也要去江城参加誓师大会了吧?与其让我浪费精神力和沈愉拼这件事,倒不如就撒开这个,保存精神力。反正我给了赵抟之解释的缓冲时间了。” “沈愉怎么反击你了?” “有点复杂。他的反击力度到底有多大,伤害性有多高,还要静待事情发展。总之你看着办吧,到了江城多关心关心他们两个,争取帮他们达成和解?我回去了。” 昭渠匆匆说完,匆匆走了。许昭然摸了摸发梢,一脸懵。“这种事……能靠我达成和解?我插不上手吧?” 昭渠才回到现世,果然就看到江陵已经站在了电脑面前。如果顾生槿在这,一定会大喊一声:取了假发卸了妆的洗剪吹哥! 江陵一头正常又精神的中短黑发,衣服也是正常的现代着装,随意极了的t恤加牛仔裤,一点没有coser的痕迹。唯一不寻常的是,他和昭渠一样的灵魂态。 他没有昭渠家的钥匙,昭渠知道他当然不可能从大门正大光明进来,只能是以这种形态出现在这里。 “那么多人做同一个梦,是怎么回事?”江陵一看到昭渠,立刻就切入了正题。 “是沈愉主动的,和我没关系。”昭渠在江陵面前飘了飘,一点不心虚的样子。 江陵盯着她,显然不太信。昭渠也停了下来,微微扬起下巴,笑了:“怎么,你要把我封起来细查?” 江陵又盯着她看了一会,才摇摇头:“既然不是你造成的,我会去查原因。不过……这件事我希望你不要参与,不然我就真要把你封起来了。” 昭渠微微笑着飘到江陵跟前,和他面对面,眼对眼地望了十几秒,才忽地笑了一声:“我知道呀!你放心,我不是一直很守规矩吗。” “那就好。我先走了。”江陵说着就要走,昭渠却轻飘飘地跟了上去,整个魂体横飘荡在他的肩膀一侧:“你回家吧?我也去!我要喝小蜜蜂的缤纷奶绿~” 江陵没有回话,伸出一只手高过肩膀,背对着昭渠招了招手,示意她跟上,就沉默地跃出了紧闭的窗户。外面是林立的高楼大厦,下方是熙攘的街道,昭渠家在22楼。江陵的魂体嗖一声往下冲去,昭渠也不紧不慢地跟了下去。——做灵魂的爽感就在这里,每天都能随时随地体验高空跳楼&绝崖蹦极,还没有人大呼小叫地拦着你发疯。 二十分钟后,江陵已经买好了奶绿,用外卖袋子装着,提进了停车场。昭渠一直在他身后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地飘着,没有定性一般。他坐上车,昭渠就自动自觉地飘进来,虚空坐到了副驾上,笑嘻嘻地看着江陵把奶绿……放到了中间。完全没有帮她开吸管的意思。 昭渠垮下脸。 江陵扫了她一眼:“回家喝,路上被别人看到怎么办。” 昭渠往椅背上一靠,哼了一声。 江陵平和地出了停车位。 这个时候,网上的诡异同梦事件已经愈演愈烈,越来越多人站出来……人们开始争吵,开始质疑,昭渠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的意志力受到了压制……然而这一切,暂时和昭渠又是关系不那么大的。她靠在椅背上,假装自己真能靠到那个椅背,感受到它的质感。她也让自己的发丝随风势后飘,和江陵被风吹出的发丝一个角度倒向,好像自己真的能吹到风一样。 她的目光里凝结着江陵的侧影。 她知道他们要永久地分别了。 * 游侠吟世界。浙江。 龙品三所带领的突围茶馆伙计浴血奋战,全部战亡,他们已经快要杀出一条血路,离成功似乎只有一步之遥,只是迟迟没有等来沈愉。龙品三直到被两把剑当胸穿透,才绝望地想到:他被馆主骗了。 沈愉是在想办法脱离这里,只是不是和他们一起。浓郁的血腥味和污迹充斥着这一片战地,终于想通了的龙品三也没了气息,直挺挺地倒下了。 “沈愉怎么没出现?”直到这时,才有后知后觉的人问起来。已经有机灵的早就离开这找沈愉去了。 也有机灵但懒于动弹的回他:“他的手下们用性命给他打掩护,让他跑了。”那人说着,又指指地上的尸体说,“把这些尸体收一收,给埋了吧,虽然沈愉令人不耻,他的手下倒个个是令人钦佩的好汉。”江湖中人最敬讲义气之人,尤其是这种视死如归拿自己的生命换取老大逃脱的好汉,更是令人肃然起敬。既然人都死了,就该善待他们的尸体,让他们入土为安。 顾生槿也在场,他就是那个比较笨没想到沈愉能撇下自己的忠心部下一个人跑了的。听了周围人的唏嘘,他立刻提着剑就往沈愉这几天的驻地方向跑。那里还有重伤患,说不定还能找到人问清楚沈愉往哪个方向跑了。 顾生槿想得没错,还是有一两个只剩最后一口气的重伤患隐约看到了沈愉离去的方向。当他们知道朋友兄弟都已战死,知道自己等人都是弃物、诱饵,又怎么还会帮沈愉保守秘密?当下就有人告诉顾生槿,沈愉往西南方向去了。 顾生槿立刻就朝着西南方向追了过去。 第81章 你没看清 顾生槿一路追过去,没追到沈愉,倒是冷不丁就遇上了魔教的车驾!一看那装饰得华而不实,四匹大马齐拉,周围还众星拱月似的站了一溜白衣多彩面纱女和白衣多彩绑带男的,顾生槿就知道里头坐着的一定是魔教教主段无辛了。 虽然他也很想找魔教算账但今天他是来追赶沈愉的,也不想被魔教拦在路上,误了时机,顾生槿就屏了息,准备悄悄地退了,绕过去。他还没退出多远,身后远方竟然有一道大咧咧的喊声响起:“顾大哥,你也来追沈愉?等等我!” 顾生槿抽了抽嘴角,转过身去:“你就不能悄悄地上来?” 说话间,桓昊已是轻功飞到了,他困惑地挠了挠头,问顾生槿:“顾大哥,你找到沈愉的踪迹了吗?” “没,不过魔教的踪迹,倒是来了。” “啊?” 此时魔教的两名教徒也掠了过来,其中一个甚至当场就认出了顾生槿,立刻就返身回报了段无辛。桓昊立刻靠近了顾生槿,摆出迎战的姿势,“那顾大哥,我们是要跟他们打了?” “看情况,如果他们非要打,”顾生槿拔出了剑,“那就只好奉陪了。” 五芒教的马车缓缓行来,他们特制的铜铃规律又节奏地发着叮铃铃的声响,听在耳中,能让定力不佳、内力不济的人心生烦躁、乃至狂躁,顾生槿先提醒了桓昊一声,才运起了些许内功抵挡。 只须臾,马车和那群声势浩大的人就停在了顾生槿二人面前。那两幅黑底绣银纹的车帘被两只雪白的芊芊玉手匀速撩开,那两只细瘦美好的手腕上,又各戴了一只一模一样、十分对称的鲜红欲滴血玉镯子,使人顿生诡谲之感。 车帘像戏幕一样,慢慢地打开了。 两名推帘的白面纱少女先行下了车,各用那只戴了血玉镯的手高举过头顶,撩着车帘分列车壁两侧,便一动不动了。血玉在黑色车帘的映衬之下,愈见血色鲜艳。顾生槿也不是吓大的,心道:这荒郊野外的,魔教教主也真是好大的排场,穷讲究。顾生槿觉得光看他这排场,自己和桓昊能追到的沈愉的希望都在一秒秒地变小。 她俩腾出了位置,他也才能看清里面江湖传闻十分变态的段无辛。只看长相,倒看不出他是变态之人,甚至可说段无辛长得还挺英俊,唇角微微地勾着,大概是那种自带邪魅气场的男人。 他的面色有些苍白,像是久病落下的模样。见了顾生槿,那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顾生槿就觉得背后开始发凉,能凉到感觉渗骨头里去的那种阴凉。 他回瞪了一眼段无辛:“教主可是要在这儿和我打起来?顾某可不会手下留情。” “哼!”段无辛苍白的脸上露出轻蔑笑意,“这种套话,你数月前说,我说不定会信,现在么?呵呵。武当的顾生槿原来也不过是个甘于雌伏人下,不以为耻的小白脸罢了。” 顾生槿本是有些莫名,转念一想,这位可是知道赵抟之是男人的,显然误会了自己和赵抟之的关系,不过他猜段无辛也不会说出赵抟之圣女的身份,立刻冷笑了一声,指了指自己的脸:“教主原来是色盲,你没看到我的脸一点都不白吗?” 段无辛闻言,反倒是微露了意外之色,他将顾生槿神态仔细打量一番,见他毫无被说中羞辱事应有的神态,心里立时便生了疑。他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你是没看清?” “没看清什么?”顾生槿也是满脸疑惑,狐疑地盯着段无辛。 段无辛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脑袋整个压在了马车壁上,将发型都压乱了不少,顾生槿被他笑得莫名其妙,和桓昊面面相觑,桓昊悄悄碰了碰顾生槿手肘问:“这人不会有病吧?” 顾生槿认真地回他:“江湖传言此人一直病得不轻,我也是头回见他。” 段无辛发狂一样哈哈哈的笑声猛地嘎然而止,他又恢复到了那副邪魅狂狷,阴恻恻笑容挂脸的模样:“顾生槿,你还不知道那天晚上□□你的都有哪些人吧?” 顾生槿笑了:“不是都死了?就连你魔教从我手里夺走的玉佩,都回到我手里了。” 段无辛闻言,又爆发出了一阵狂笑,笑着笑着,他还咳起来了。咳完他才勉力扶着车壁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地走下了马车,两旁的血玉镯少女立时轻柔地扶住了他。段无辛面色苍白地站在她们两个中间,偏偏又表情一言难尽的邪魅阴冷,就像一个不可一世欠收拾的花花二少一样。 反正看得顾生槿很想收拾他。 不过他还想听听人家到底要说什么,也就按捺了下来。 段无辛走到顾生槿三步远的地方停住,阴恻恻地笑:“还有一个没有死。”他故意大喘气似地顿了一顿,“不但没死,还活得好好的。哈哈哈哈哈” “你笑得一点都不好听,也不好看。你的教众一定从没告诉过你吧。”顾生槿面无表情地打断段无辛的哈哈哈。 段无辛果然笑声一滞,面色一僵,他阴阴地盯向顾生槿,忽道,“我可以告诉你那个还活着的人是谁,你敢不敢和我单独聊聊?” 这有什么不敢的,顾生槿心道,八年后都能杀了健健康康的你,八年前难道还能怕有病的你?就是一言不合当场打起来不小心把他杀了,江湖中人也没什么话说。 毕竟武当这会儿可是在筹备誓师大会,要集合武林正道和魔教打群架了。他们先打起来,能有什么问题? 顾生槿当先转身往附近的小山坡走去,段无辛跟了上来,二人一路无话,一路互相暗暗防备地到了坡顶上。顾生槿一脚踩在一枝枯枝上,嘎嘣一声把它踩裂了,就说:“说吧,是谁?” “看来你真的不知道。迷药那么厉害?”段无辛状似不解地问了一句,看似随意,其实是跟顾生槿打探那晚的详情。顾生槿心想,都特么是雪花马赛克,我怎么知道到底是不是迷药的锅?腹诽归腹诽,他面上是一丁点都不显。“说重点。” 段无辛仍然面带邪笑,只是盯着顾生槿的目光是阴冷冷的:“我教圣女。” 顾生槿就算脑洞开得再大,他也不可能想到赵抟之身上去。就算他那天晚上跟自己互撸了一把,后面还做得有点过分,那和以圣女身份强了他根本完全是两个概念,顾生槿根本就不信,他就不觉得赵抟之会是这种人,当场就沉下脸:“你当我是三岁小孩任你挑拨离间都会中招?你教中的人要是都知道你教圣女是个男人,你还能拉着我到这儿悄悄地跟我说?你敢在你那些心腹教众面前说出这件事,我说不定还会信你两三分。” 段无辛低头轻轻地笑了两声:“他果然没有告诉你!你怎么不想想,天下哪有那么巧的事,他别的更可靠更可信的人不找,偏找了你这个刚认识没几天的演那劳什子情人掩盖他的身份?若非他先占了你便宜,这样的便宜,他会给你这样一个武林笑柄一样的人占?你不信,不如自己去问他,你看他怎么说?” 这话仿佛正戳中了顾生槿的死穴,段无辛的说法不是没有道理,反而是很有道理的。细细一想,以霁月山庄庄主的高调程度,他本也不需要顾生槿帮他提高知名度。顾生槿微微迟疑,到底还是不愿意去怀疑赵抟之,他当即就拔出了摘风剑,朝段无辛攻了过去,奈何还没攻上两招,他面前就又出现了火急火燎的世界崩溃预警,八年后才杀掉的人看来只能死在八年后……顾生槿咬了咬牙,只好悻悻地收了剑,瞪了他一眼,才啪地一声重重地收了剑回鞘,转身要走。 段无辛还在他身后笑意浓浓地提醒:“替我向阿琇问好。” 顾生槿根本不理他,只径自往回走。桓昊看到了,远远地就追了过来,拉着顾生槿问“不去追沈愉了吗?”“顾大哥,那个有病的刚才说别人□□了你是怎么回事?那个欺负了你的人是谁?” 耽搁了这许久,再想追到沈愉基本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至于后面两个,顾生槿怎么好意思跟桓昊提起,自然是无视了。他一路沉默地用双脚走着,也不用轻功了。顾生槿就算真的不想去怀疑赵抟之,心里难免也会有点想不通一些事情。比如……初次见面,为什么他在没看清自己的情况下转身就要走人,一听自己的名字,他就要和自己一起走了? 还有那个富家公子嘲笑自己的时候,他当时为什么比自己还激动一点? 当时以为是赵抟之面冷心热,但认识久了就知道了,他根本就不会无缘无故就这么热心地帮一个刚认识的人解围。 顾生槿越想越不对,走起路来也是一会儿急得用轻功,一会儿慢得像龟爬,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想快点回去找赵抟之问个清楚,还是其实并不是那么想知道真相。 第82章 真的是他 也不知走了多久,顾生槿才走进自己和赵抟之所住的院落中,就迎面碰上了赵抟之。赵抟之手里也握着剑,不知将往何处去。他见到顾生槿,眉毛就是微微一松,向顾生槿走来:“正要去找你。沈愉逃了?” 顾生槿攥了一下剑柄。“跑了。”顾生槿看了一眼四周,天色已经有点暗下来,周围只有暗红色的朱廊和墨绿的植栽静静被风吹动,除了他们两个外再没有其他人。顾生槿又转回头来直视赵抟之,“我还遇到了魔教教主段无辛。” 赵抟之瞳孔微缩,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略显一丝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 “他告诉我一件事。”顾生槿盯着赵抟之的眼睛,他的眼神在那几乎是一瞬间的变化之后,就回到了往常的模样,看着人的时候,黯黯的,淡淡的,冷冷的,像是不管什么事,都不能使他触动分毫。顾生槿看在眼里,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像是两个完全的极端,一面像一团乱麻,好像没有头绪,另一面却冷静得像一段冰冷无机质的逻辑判断程序……他问,“那天晚上……你在场?” 赵抟之抿了一下嘴角,就朝顾生槿走来两步,顾生槿一晃就后退了两步,赵抟之才停了下来。他斟酌了一下才开口:“我没想隐瞒你,但是你忘了这件事,我就……” 顾生槿紧紧地攥住了剑柄,指节捏得发白,青筋也突了出来。“你就什么?你就打算当这件事没发生过了?那几个魔教中人是你杀的吧,我还一直以为是我自己杀的!玉佩其实也是你拿走了?” “玉佩要是我拿的,还能落到五芒教手里?我到的时候,你的玉佩已经被拿走了,要不然,我也不会……”不会没认出来。赵抟之的声音淡淡地低下去,如果那天真的见到了玉佩,会是什么情况,他或许真会舍顾生槿而去,去找其他麻烦很多的替代,比如去找一个青楼。 赵抟之中了药后第一选择去找沈愉,当然不会是出于感情考虑。对于不在乎的人,他向来是只考虑麻不麻烦,是不是会节外生枝的。如果找一个青楼姑娘解决,对赵抟之来说就是一件事后非常麻烦的事。以他对段无辛的了解,等事后段无辛查到实情,他肯定会暴跳如雷,指使教众去屠光那家青楼,然后把那正牌的青楼女子带回去折磨一千遍。那么救不救,又会成为一个摆在当时的赵抟之面前的难题。 如果救,就要救下一整个青楼,先不提救下后怎么安置,首先他霁月山庄就会提早进入段无辛的视野,甚至可能还要用上点索星阁的人,那么段无辛就能提早和卫良树通气,商议对策,这对赵抟之后续一系列动作都是极为不利,甚至是要全盘颠覆的。在那样的突发情况下,赵抟之绝对不想给自己惹这种麻烦。 但是如果不救,眼看一整个青楼的人因为自己睡了一个女子都被杀了,赵抟之其实也是不太愿意的。不想麻烦,不想节外生枝是一方面,他也不想因为自己一个疏忽,意外背上这么多无辜人命。那么在当时来说,已经很明显地表现出了对自己有企图并在同一晚被设计的沈愉显然就是赵抟之的最佳选择了。即使到了现场一看,那个武当弟子并不是沈愉,对赵抟之来说也总好过再掉头去找一个青楼女子。 武当是武林泰斗之一,段无辛就算气得要跳起来,他也不可能主动带一批教众去武当山脚下喊着要屠派。而且武当弟子个个会武,武功低的不会轻易下山,下山的都成功出了师,武功不低了,就算那个意外出现在那里的武当弟子入了江湖落了单,被五芒教教众一举击杀的几率也不大。虽然不是那个能你情我愿你好我也好的沈愉,顾生槿在当时,自然就还是赵抟之的最佳选择。 赵抟之回过神,到底没有把这一句话说完,它悄无声息地咽了下去,埋进了心底的深处,好一会他才说,“总之我中了春-药,你中了迷药,就是这样。” 顾生槿心里一沉,不可置信地看着赵抟之,像是第一天才认识他。中了x药就能随便强人了?虽然说真要自己憋住也太不人道,但你就不能自己解决?再不济难道还不能找个青楼解决?还是在他中了迷药的情况下,那不是趁人之危是什么!在今天遇到段无辛之前,顾生槿就完全没想过那天晚上是赵抟之做的,哪怕段无辛告诉他还有一个人活着,他脑洞开得再大,也只想过那个人会不会就是段无辛自己。毕竟资料上显示,自己和他是cp,不是么。他怎么也想不到,根本就没想到,这个人竟然是赵抟之…… “你这段时间……你是不是一直在骗我?”顾生槿的右手,已经绕过身前握住了剑柄,他握得紧,像是随时都能□□。 “我骗你能有什么好处?”赵抟之也看到了他的动作,他淡淡扫了一眼,仍只看着顾生槿,没有伸手去抓自己的剑柄防备他突然发难,“我要是想骗你,你问我,我要是想抵赖,完全可以不承认。那天晚上,除了你,就只有死人见过我。段无辛最多也就是猜测,他没有证据。” 还没有证据! 顾生槿只觉一股热血上头,哗地一声就拔出了长剑,下一瞬锋利的剑尖就压在赵抟之的大动脉上,只要顾生槿稍稍再一使力,热血就能喷涌而出。顾生槿的剑法一向灵动,想要快起来,也能让人防不胜防。更何况赵抟之根本没有防,一副任他宰割的样子。 顾生槿见他是这副作态,心里更是五味杂陈,要不是他遇到了段无辛,是不是只要一天想不起来,就要一天被赵抟之蒙在鼓里了!可是现在他都知道了,赵抟之就不能跟他堂堂正正打一场?他这个姿态是干什么?剑都不拔,动都不动,理亏?如果真觉得自己理亏,就应该早点告诉他,而不是现在等死! “你要杀我?”赵抟之显得很冷静,他好像一点也不在乎脖子上的那把剑,他的目光清和绵长地盯着顾生槿,竟然有那么一点点疑似温柔的感觉透了出来,“在你还什么都没想起来的时候就杀了我,你确定你以后不会后悔?” “你什么意思?”顾生槿的剑身往下压了压,在赵抟之白皙的脖子上压出一条血珠线,“你、你罔顾我的意愿……我为什么要后悔?” “你什么都忘了。”赵抟之的声音低低的,他好像一点也不在乎脖子破了,只是看着顾生槿,看着顾生槿,他幽深的黑眸像一个黝黝的黑洞,快要把顾生槿吸了进去。 被这么盯着,顾生槿竟然真的觉得眼前黑暗了。他的长剑忽然从手中脱落,差点没往赵抟之脖子上再削一剑,赵抟之闪避开去后,摘风剑就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而顾生槿整个人已经往一边倒了过去,赵抟之吃了一惊,立刻一步上前接住了顾生槿。顾生槿已经在他怀里合上了眼,晕过去了。 记忆的归属是一个很奇怪的事,有时候我们翻检记忆,会像在看一部老旧的电影,这部电影画质模糊,有断点,静默无声,我们看着电影里的人说话,好像在看一排排字幕闪过,唯一能揣摩,能感知鲜明的,是那时我们的心理,我们的想法,我们每个人的神态动作。 但有时候,某些特别特别记忆深刻的,就会让我们像是重新亲临了现场一样,灵魂被硬塞回过去的时点里,重新经历某一刻的片段。 顾生槿的意识清醒了一瞬,意识到自己记起了那段被雪花马赛克掉的记忆,并且正身处其间。但这清醒的意识,很快又涣散了去,归于识海深渊。 窗外的月亮亮得皎洁,树枝的黑影黑得只剩了轮廓的苍劲孤单。顾生槿盯着那月亮的方位看了一会,才确定了大致时辰。 迷药让顾生槿连剑都要拿不稳,但他终于靠那微薄尚还能用点出来的内力和毅力,打翻了那几名魔教的教徒,他们一个个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是翻不起什么浪了。顾生槿撑着剑靠在墙边,歇了几口气,才费力地抬手重新合上衣襟,越想越怒。顾生槿在武当,那就算不是众星拱月地长大,也绝对是十分顺风顺水顺心地长大,几时受过这等设计屈辱?他一边拢自己的睡衣,一边想着等他再恢复一些,就把这些人捆回了武当,审出那个魔教的段无辛躲在哪里,好去报仇! 他咬牙切齿地才拢了两把衣服,突然看到不远处的院门被一把推开,跌跌撞撞过来一个白衣姑娘。 第83章 别当断袖 顾生槿的脑子有那么一阵子根本转不过来,等他转过来了,第一反应就是逃离这个可怕的姑娘,“这怎么行?”顾生槿就去推这姑娘的肩膀,偏偏他中了迷药,使不上多少力气,只勉力推开了一个空隙,顾生槿一边推着自己往外挪,也不放弃怀柔策略,一边劝她,“姑娘,你就算中了药,你也该找个你喜欢的啊!我又不认识你!你这不是找亏吃嘛!”顾生槿已经从空隙里爬出小半个上身,那姑娘一点也没被他的好意感动,伸手一拉,又把他拉了回来。 “我没有喜欢的人。”姑娘的声音冷凉凉的,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顾生槿锁骨上,喷得顾生槿心砰砰跳,他活了十七年,也没遇到过这种事啊!偏偏这姑娘好似无一丝羞涩意,一边按着顾生槿,一边就伸手去解自己那条黑色的宽腰带。 这也太豪放了! 顾生槿逃也逃不开,看也不好看,只好偏头对着窗口继续对她说,“姑娘,就算你没有喜欢的人,你也不能随便就找个人呀。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你怎么知道我芯子里是好是坏,以后是不是会不对你负责,是吧?” “没这个必要。”那姑娘一双骨节分明玉一样白的手已经滑进顾生槿本来就拉得不是很拢的衣襟,她的手掌指腹有茧,摩挲在顾生槿心口上,磨得他心头麻麻的痒。顾生槿伸手去拦,却被她用另一只手按下了。她的手一路长筒无阻地下滑,直到被顾生槿已经松垮垮的腰带阻隔,才微微停顿,转而拉上了顾生槿的腰带。顾生槿要哭了,怎么会有这么豪放的姑娘!他使劲往手腕上使力,挣脱开了这姑娘的桎梏,慌慌忙忙去抓住了她的手,抓到手里只觉这双在各类话本中该被称为柔荑的手其实也不是那么的柔软无骨,不过这会儿顾生槿也顾不了这点细节,立刻继续劝她:“姑娘!你要冷静啊!你仔细想想,这种事真的不能儿戏的!” 然而白衣姑娘无动于衷,是这么回答他的:“你见过中了春-药还能冷静的?”她的话音里透着浅浅的冷漠,好像即将要解决的根本不是自己的终身大事。她随手一翻就从顾生槿手中挣脱开来,毫不客气地反手牢牢握住了顾生槿的手,制住了他的乱动。 顾生槿心道:我是没见过中了这个传说中的春-药还能冷静的,可问题是除了面前这姑娘我也没见过其他中春-药的啊! 那姑娘咻的一声抽出了顾生槿的腰带,在顾生槿瞪大的双眼中,把那根腰带丢到了一边去,又去扯顾生槿的裤子,顾生槿简直快欲哭无泪了,“姑娘,再这样下去我只能娶你了啊,你要是不想嫁我,你要趁早住手啊!你三思啊!!!” 那姑娘好似愣了一下,停下了手,抬头盯着顾生槿的脸瞧了片刻,而后她轻轻浅浅的,笑了一声,眼角眉梢都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韵致风情。顾生槿心里其实是很排斥这种不负责任的行为,前头那几人,和这姑娘现在的行为,如果刨去性别,又有什么区别可言? 可他看着面前这姑娘浅淡淡的笑,莫名地心口上又麻了起来,仿佛那根玉白的、指腹带有薄茧的修长手指,还停留在他的胸膛上,一下一下地点着。 武当虽然都是男人,可他们跟都是女子的峨眉交好啊,顾生槿也不是没有见过美女的,他甚至觉得单论美貌的话,面前这姑娘美则美矣,却说不上是倾国倾城之貌。她的眉宇间甚至有着英气。可偏偏就是这样的姑娘,顾生槿却莫名觉得她看起来有些特别。 到底特别在哪儿,顾生槿又说不上来了。 至于要她三思的话,顾生槿当然不是随口说说,这种事哪有如此随便的?若她真的不肯放过自己,就算人是魔教的,也得闭着眼娶回武当啊! 就算娶不回武当,也不可能就不负责了啊……顾生槿心里乱麻似的。 那姑娘又俯下身来,凑到顾生槿耳边一字一句,轻轻地说,“你放心,我不要你负责,也不要你娶我。”顾生槿只觉耳边热烘烘的,然后屁股一凉,亵裤已经被整个拉了下去。 这真的不能忍!被个姑娘强那也是被强啊! 顾生槿仅有的那点没被迷药吃散的内力已经基本在刚才和那群大汉打斗的时候用了出去,如今那还剩多少?只剩了点残渣薄内罢了。饶是如此,他还是勉强聚拢了大约能支撑一掌打出去的内力,趁这姑娘姑娘不备,一掌打在了她肩上。 这姑娘约莫是觉得他中了迷药,翻不起浪了,果然没有丝毫防备,立时被他一掌打到了床尾,后背就撞在了墙上,大约头也撞了墙,顾生槿听到了咚的一声,怪响的。顾生槿赶紧爬起来,拉了裤子就想跑,转头看一眼,那姑娘一只手按了后脑勺,垂了头,好像没动静了。晕过去了?还是撞太厉害了?顾生槿犹豫了一下,到底是把那只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爬去床尾探了探她的鼻息,觉摸到还有气,顾生槿就不管了,转身就又往床外爬。 才将爬到床沿边,顾生槿就觉得后颈一紧,被一道大力捏住,扯了回去。这片刻的功夫,姑娘居然就缓过来了……娘啊,这姑娘力气怎么这么大! 顾生槿重新被扔回到了床上去,正所谓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再加上顾生槿连最后一点能用的内力都已经打出去了,这一刻顾生槿就有点绝望。 谁能想到,好不容易解决了一群男人,以为自己逃过一劫,竟然又遇上一个女人,这女人的武功,约莫还和他不中药时差不多…… 姑娘又压了上来,她的脸色已经很红了,方才的冷淡已经换了一副透出些艳炽的模样,呼出的气息也特别烫,像一个发了烧,反而亢奋了起来的人。她抬手就点了顾生槿周身大穴,警告他:“你老实点。” 顾生槿直接就说了:“姑娘,你倒是给我不老实的机会啊,都给点了穴了,能不老实吗?” “贫嘴。”这姑娘这次并未客气,直接就扒了顾生槿的裤子,掰了顾生槿的双腿挤了进来,顾生槿只觉自己长这么大都没这么屈辱过,哪有这么霸王硬上弓的!还是要他上弓! 顾生槿才腹诽完,就看到那姑娘撩起了她那条白纱裙,脱了下来,然后顾生槿就看到她亵裤上明显顶了一块帐篷……帐篷!……卧槽!这他娘的还是个男人啊!! 原来不是要自己硬搭弓,是真的要霸王硬上弓啊! 顾生槿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你男的?”其实这问了也相当于是白问,这男扮女装的家伙已经无耻地探了二指禅进了他的后-庭,顾生槿有些绝望地闭上了眼。他是没想到摆脱了一群图谋不轨的男人,竟然还会再栽在另一个吃了春-药的男人手上……好像冥冥中,他的后-庭就该在今晚不保似的。 说起来,这几年也实在是有点倒霉过头了,莫名其妙的什么霉事都能叫他碰上。前阵子下山看戏,明明是徐添风想去后台看看戏子们上妆前是啥模样,硬拉上他,结果被一个正在换衣服的男戏子当登徒子追了大半个戏院的是他,徐添风自己第一时间跑了……类似的凑巧倒霉事,可谓是不胜枚举,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可再怎么倒霉,也没有像今晚这次这样,倒霉到这份上的…… 顾生槿实在是不想去形容和感受后-庭被人撑开到底是种什么感觉,反正感觉特别古怪,但要他说清楚究竟古怪在哪里,他好像又说不上来。这女扮男装的看起来也没多少耐心了,他就随便捅了几下,就抽了手,企图递进去三根手指。你问顾生槿为什么知道?那不想感觉又不是真的没感觉! 两根是古怪,三根顾生槿就感觉到痛了,他嘶了一口气,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赶紧闭上了嘴。 那女扮男装的家伙应该是听到了,就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他的眼角已经是真的发红了,看向顾生槿的模样,就像一只盯着猎物的野兽,随时准备暴起,咬断猎物的颈动脉。 和刚才那副还算冷静自持的样子已经完全是不同。顾生槿估摸着,这是药效开始发威了。他往一边撇过头去,并不去看那家伙,只盯着窗外那轮皎皎明月瞧,顾生槿不轻不重地皱着眉,三根真的有点痛,但还属于可以忍受的范畴。就算知道这个人是因为中了药才找上自己,顾生槿也不想再和他说废话了。 如果劝说有用的话,他刚才早就已经放过了顾生槿,显然他是打算把顾生槿当解药用了。 果然这人三根手指还没捣腾两下,就抽了出去。顾生槿绝望地闭了一下眼,又睁开,他以为对方就要提枪上阵了,谁想眼一瞥,竟然看到他不知从哪拿了一条白手绢出来在擦手指!擦!手!指! “嫌脏你就放了我去青楼啊!”顾生槿再不想跟他说话,这会儿也忍不住了。“这么好洁你学人家当什么断袖啊!” “我不是断袖。”那人使劲擦了擦手指,就把那条手绢扔到了床下。 “不是断袖你干嘛找我解决这种问题?你放了我我就信你。来,放了我。”顾生槿的眼瞪得大大的,月辉映到他眼中,又反射了出来。这道光直达了看着他的上方那个人,他好似怔了一怔。 怔过之后,他好像清醒了一些,俯身凑到了顾生槿面前,与他极近地挨着,浅浅地提醒,“你有点像我一个故人,这药药性太强,你配合一点,也不至于太难过。” “不如你放了我,配合我?”顾生槿并不理会这看不出是真心还是假意的告诫,依旧转了眼珠瞪着他。 赵抟之微微一笑,一低头,在顾生槿眉角额头印了一个带着滚赤气息的浅吻。轻触即离了,只是没有退开远离,以至于顾生槿都看不清他的表情。他那只一直按着顾生槿的手抬起来,拢了拢顾生槿已经散开的额发,“如果等会,你受不了,你可以喊我大哥,就算我意识不清了,应该也会对你好一点。” 才说完这句仿佛是有些温柔意味的话,然后他就在顾生槿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毫不客气地提真枪上阵了。 有那么一瞬间,顾生槿觉得呼吸都被噎住了,整个世界也变成了空茫的纯黑,一切都停滞了。然后顾生槿就亲身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受不了。他进来后,那叫一个狂暴,正如暴雨打芭蕉,狂浪卷扁舟,就没给顾生槿一个把那口憋住的气喘出来的机会。 大哥!您这是到底憋了多久啊! 顾生槿被弄得一晃啊一晃,他还盯着那轮明月,明月也在他眼前晃啊晃,被那根黝黑的苍劲树枝切得一会儿像裂成了两半,一会儿像裂成了三瓣…… 也不知过了多久,眼看着还没有个头,顾生槿终于是受不了,闷闷地、有些委屈地叫了一声:“大哥……” 第84章 直是不直 “大哥,你能不能慢点?”一旦第一句喊出了口,再喊一句,似乎也就没有了障碍。这两声大哥,顾生槿也没有叫得特别响亮,于诉求上竟然真的有了点用处,就叫赵抟之稍缓了缓动作,抬头去看顾生槿。顾生槿面颊也染了绯色,郁郁的神情里,明显不太自然地透了些许情-欲的色彩出来。想来身体并非无所觉,只是他大抵并不肯承认这一点。要不然也不会憋到现在了。 顾生槿感觉自己终于缓过一口气了,深深地吸了口气。虽然他并不知道这个故人究竟是谁,在这一刻,心里还是对他有了片刻的感激。那个故人,显然是在这个男扮女装的人心里重要到了一定程度,他才会在听到自己的请求之后,真的就慢了下来。 顾生槿没有见过第二个吃了春-药的人,但看此人情形,清醒的时候该是冷静之人,药性发作起来,竟然这么狂暴,也知此药药性烈极。 这是作了什么孽,竟然让他碰到了。 顾生槿一边为自己掬一把同情的泪水,一边重振了精神,半哑着声音对他说:“大哥,你把我穴道也解开,好不好?额!……”他冷不丁又被顶了一下,顾生槿才说了话,没有防备,自然就漏了音来。这一声还拖了一段,才嘎然而止。像是一段长长的,和说话内容相反的诉求。顾生槿一张脸顿时臊得通红。 顾生槿眼飘飘地不敢去看那个人,却听到他稍显冷淡的声音响起:“给你解穴,再让你打我一掌?” 顾生槿微微一愣,他已经拂开了顾生槿被冷汗浸湿的鬓发,将它们一缕一缕地捡起来,放到旁边的枕头上,然后靠了下来。“你以为我神志不清到认不出你到底是谁了?” “……你骗我喊你大哥?” “我没有。我真的会对你好一些。前提是你不能企图假冒他来骗我。你知道了?” 那人真的慢慢的,动了几下,比先前温柔了些许,倒是真能看出他在竭力压制本性。 但是顾生槿心里瞬间就哇凉哇凉的了。不可否认,他刚才确实是想看能不能哄他给自己解了穴,然后就又能给他一掌了。只要再给他一个机会,一定打得他想不起自己姓什么!……然而就这么轻易被识破了。 偏偏人家慢下来,那感觉又不太一样了,顾生槿觉得自己似乎遇到了比光是痛更难捱的感觉,他的意识和感知有时被拉到光怪陆离的世界,那个世界浮光片羽,鸟飞苍穹,鹧鸪扑鱼,浪湿衣边……似乎也不是特别糟糕。可是一回过神,想到自己现在其实就像一块农田被人翻来覆去的折腾,顾生槿心里瞬间就又凉了下来,和身体那种不太合心意的反应打起了拉锯战。那人默默地耕耘了好一阵,突然又用力地顶了几下,终于泄了。顾生槿明显觉得一股热流进了自己的身体,还有一股电流直击大脑,震得他有一瞬大脑一片空白。他很想挪一下,摆脱这古怪的感觉,可是他动不了啊…… 顾生槿勉强稳住了气息:“你完了?这下能给我解穴了吧?” 那人汗涔涔地伏在顾生槿身上,炽热的呼吸喷在顾生槿耳廓上,冰凉细密的长发散落在顾生槿胸膛上,滑来滑去的痒。莫名让顾生槿比刚才更难耐了,但他只是憋着不表现出来。 “听过三夜醉吗?” “没听过。” “一种能让人亢奋三天的春-药。” “……” 顾生槿惊恐地望向他,那人的脸色逆在黑暗里,让人看不清他到底是在说笑话,还是在说实话,不过顾生槿还是很快镇定了下来,“这里是武当山脚,明天我师门的人就能找过来。”说完,顾生槿就有点后悔自己嘴快了,万一这人把他搬到别处去怎么办? 却见他轻轻笑了笑,伸手捋了捋顾生槿的发丝和衣襟:“你别怕,实际要不了那么久,我只不过是提醒你,一次解不完药性。” 顾生槿:“……”说话能不大喘气吗,顾生槿警惕地瞪着他,“那还要几次?”他的眼睛瞪起来,就特别的有神,特别的明亮,像暗夜里引人注目的星辉。 那家伙盯着顾生槿的眼睛瞧了一会,慢慢收起了嘴角的浅笑,他抓了一缕顾生槿的长发绕在指尖,稍稍拉直了,问顾生槿:“你叫什么名字?” 顾生槿心道,刚才想劝你回头是岸说要先认识一下探讨一下人生你说没必要,现在都已经木已成舟了,眼看还要继续被恁一晚上,你还指望能问出我名字?他把头一偏,又歪头去看窗外的明月。它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西移了一小块,现在顾生槿已经看不到一个完整的明月了。 “你不说也没关系。”那人久没有等到答案,微微起身,从顾生槿身体里退了出去。顾生槿暗暗松了一口气,突然感觉到他解了自己下身的穴道。顾生槿愣了愣,又转过头来,下意识就动了动腿,真能动了。可是腿能动,它也不济事啊。他又没有练过腿功!而且被抓久了一动就疼…… 顾生槿咬牙一点点曲起了一只腿,紧紧盯着那家伙的一举一动。那人已经坐起来,还慢条斯理煞有介事地理了理衣摆,银色的暗纹在月光下隐约发着光,一副衣冠禽兽的标准写照。顾生槿越看越气,趁他不注意,抬脚就往他心窝上狠狠踹了过去。可惜顾生槿真没练过腿功,那家伙这次约莫也有了防备,没中招,眼明手快地一下子抓住了顾生槿的脚踝,眼波无质地抬眼看着他。顾生槿本来也对自己能踢中他不抱太大希望,被抓了倒也不是十分意外,他一点也不心虚地瞪着他,“不会被我踢一下就要报复我吧?” 他双目圆睁的模样,活脱脱地映入了那人的眼底。他抓着顾生槿的脚踝,跪着往前挪了一步,仍就牢牢占据着能随时又对顾生槿来一下的有利位置。但他并没有做什么,只是盯着顾生槿瞧。“你多大了?” 他忽然问顾生槿。 顾生槿瞪着他的眼神中透出几丝奇怪,并没有回答。 他又拉过顾生槿的腿放到了身后去,俯身撑到顾生槿上方,隐隐形成了压迫,又问:“你多大了?” 顾生槿莫名其妙,不懂他怎么突然在意起了这个,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过了,问这还有意义?既然都没意义了,顾生槿也没必要再告诉他。顾生槿收回了视线,又偏头去望窗外的月亮。 彼此静默了小片刻,那人脸上的潮红又开始浮现出来,约莫是药性又上来了,他也并未与顾生槿客气多少,趁着地利之便,拉了顾生槿一个挺身就进来了。顾生槿就微微皱了一下眉,有前次折腾那么久,这次其实是不太痛的,但是不痛吧,另一种感觉就上来了。而且这次那个家伙好像自控力比第一次好些了,也不是那么的狂暴,竟然还算和风细雨……顾生槿很不想说那另一种感觉是种什么感觉,他就扭头轻轻地瞥了一眼自己开始抬头的兄弟,内心就快要崩溃了。 更让顾生槿崩溃的是他瞥完才发现那人似乎一直在看着他,也顺着自己的视线看了过去。然后他犹豫了一下,就伸手握住了顾生槿的兄弟,略带喘息的声音传来:“我帮你。” 顾生槿立刻瞪了他一眼,“我不要……恩!”他猛地睁大眼,脑袋不由自主地后仰了开去,然后听到了上方的一声轻笑。 …… …… 不管顾生槿拒绝的态度多么坚定,最后他是内心崩溃着,身体虚脱着晕过去的。 * 想起这一切后,顾生槿就悠悠地醒了过来,意识归属了自己,身体还动不了,眼睛还睁不开,像被鬼压了床。一开始,他的所有感知都是懵着的,然后,他就跟那个顾生槿一样,内心面临着崩溃了。 谁来告诉他,为什么这种属于原主可能被做弯的重要节点剧情不能让他像看电影一样看一遍,非要装到他脑子里,弄得像完全是自己丢失的记忆一样! 不,他跟原主不一样,在现代那个卖腐大行其道的世界长大,还能拥有笔直笔直的人生观爱情观婚姻观,说明自己还是很直的!没错,自己是很直的! 顾生槿眼珠动了动,刚要睁开,就听到了赵抟之清凉凉的声音:“你醒了。” 第85章 是否后悔 顾生槿睁开眼,看了看床顶眼熟的雕花,才转头看向赵抟之。赵抟之一身银色偏素的装扮,裙摆干干净净,连绣边也找不大见,乍一看竟和他还在魔教里时的样子差不去太多。他端端正正地坐在床沿边,脑袋微微下视偏向顾生槿,一下子就让顾生槿想到了马赛克记忆里赵抟之居高临下,说强硬就强硬,说温柔就温柔的样子,顾生槿不由得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瞪向了赵抟之:“我不但醒了,我还想起来了。” 赵抟之愣了一愣,他看着顾生槿瞪自己的那个熟悉模样,顿了顿才问他:“想起什么了?” 他不这么若无其事地问还好,一这么问,这么个态度,顾生槿就更怒了:“你说还能想起什么?” 赵抟之微垂了一下眼睑,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喜怒模样表现出来。 顾生槿看到他这个样,心里就更气了,都说恐惧源于未知,那他要说,愤怒也得源于未知,早说了,让他早点知道这件事,甚至早点想起来就那么难?敢做不敢当还是看他忘了就顺理成章假意交好了?还假作情侣,假作你妹!摆明了就是睡完了还占他便宜! 至于赵抟之为什么要趁他失忆来和他假作这情侣,占这便宜,顾生槿又想冷笑一声了。这是拿他当替身啊。要是做朋友,哦,他赵抟之死了个老朋友,到自己身上找点影子,找点慰藉,那没问题,顾生槿甚至还是愿意无偿给他做个友情垃圾桶、情感安慰员的。可是找□□?这不是侮辱他那故人和自己吗,那就只能叫他有多远滚多远了! “你那个移情到我身上的故人已经死了吧?就是昭渠话本里那个豆子?”其实这并不难猜,昭渠的话本还是有许多启示性的,既然话本里赵抟之一家对赵抟之的态度是假的,那么豆子傻了又治好了,就很可能也是一种反喻。以顾生槿这些日子对赵抟之的了解,如果豆子本人还在,他不可能在那天晚上对着自己是那个“格外照顾”的态度,肯定是死了,永远只能活在他心里了,那他才会在别人身上找点虚无缥缈的影子,找点那个不存在的温暖。 赵抟之看着他,似乎是愣了一下。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看了怒气冲冲的顾生槿半天,又安静地闭上了。 顾生槿仔细辨认他的表情,就觉得自己果然是猜对了,要是没猜对,以那豆子在他心里的重要程度,不得立刻反驳自己吗,没反驳,这就是默认了。顾生槿摇了摇头:“看来是真死了。虽然你说昭渠的话本很多是胡扯,但总是能看出一点迹象。豆子那个人对你那么重要,生前应该对你很好吧。他是怎么出事的?……这里面有没有你自己的问题?” 这一问不可谓不诛心,如果顾生槿不是太生气,一般他是不会对一个看作是朋友的人问出这种诛心话。从前他也不会觉得武林的世界里,一个人死不死,和另一个人有多大关系。但池嘉木出事,几乎就快打碎了他对赵抟之莫名生出来的信任感,他很难再相信赵抟之会耗费心力,去以同样的真诚对待一个帮过他,对他好的人。而且顾生槿原来只是觉得他对自己的态度诡异,获得马赛克记忆后他就隐约明白过来这种诡异怎么回事了。一个对你有企图到甚至会在关键时刻帮你决定你要不要去救别人性命的人,这样的人你怎么跟他做朋友? 今天他能帮自己决定是不是要去救另一个人,明天是不是就能帮自己决定其他更多事了?又不是监护人! 顾生槿是很生气,赵抟之则是有点不可置信了。就连他一向没什么波动的眼眸都微微睁大了看着顾生槿。赵抟之很久没有说话。顾生槿看他的反应就猜到他那故人的死亡果然还是跟赵抟之自身有点关系,突然觉得心很累,侧了个身,转向了里侧。索性是眼不见心不烦。 赵抟之没有起身离开,一直坐在床沿边,压着一角的炎夏薄被。 蜡烛燃到自己灭了,整个房间黑下来,他也没有离开。 顾生槿也没有赶他,又没有中了迷药,还能担心赵抟之做什么?担他个铲铲心。顾生槿闭上眼,正要睡去,就听到赵抟之在他背后开口了,“我的故友,是因为我被我舅舅找到,才被抓的。你说的没错,是有我的问题,如果不是因为我明明没有多少自保能力,还带着他一起走,他不会遭那么多罪。” 顾生槿没有动,不过他重新睁开了眼,对着床壁听着。 “就算我心里明白他大概活不下来,等我有能力发展自己的势力,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建立索星阁这样的情报组织,去找他的下落。固然,建了索星阁于我是百利无一害,至少我没有放弃找他。我让索星阁找了他很久,一直没有找到有关线索,我才相信他已经死了。”赵抟之的声音很平,一如往昔凉凉的,淡淡的,然而和他往日的让人摸不着底终究有点不太一样,在那沁凉的声音里,顾生槿听出了些许不外露的诚恳。 顾生槿动了动,转过身来看向赵抟之。虽然很吃惊索星阁是赵抟之建的,但现在顾生槿更吃惊的是赵抟之居然把这么重要的秘密告诉自己……他有点看不懂赵抟之了。 赵抟之一直朝窗外坐着,跟顾生槿说话要朝里扭着身子,他见顾生槿转过神来,更偏了头,黝黑黑的目光看着他:“其实我一直很想当面问问他,有没有后悔过当年救了我,跟了我一起走。如果没有遇到我,他可能不会过得很幸福,但也不会过得特别悲惨,他不会经历许多本不该他那个年纪经历的事。当年我答应过他,等彻底安顿下来,就和他一起住在一个地方,老而至死,只用一个名字,不必再躲躲藏藏,今夕异地……但是你也看到了,直到现在,我依然无法光明正大地对外宣称我是一个男人。所以我就很想问问他……问问他,是不是后悔了。” 是不是后悔了,才会忘了那么多事。就像那天晚上的事,对顾生槿来说确实是不好的,但一般人,怎么可能转眼就忘了,还忘得干干净净的。 如果所有痛苦的事,他都忘了,才能变得开心。那是不是说,和自己相识,对他来说,也是痛苦的,不能够轻易记起的呢。赵抟之很想告诉顾生槿,我对你好,和所谓的移情没有什么关系,那是因为,你就是那个故人。 然而他又隐约地担心着,是不是自己告诉了他,他记起来也好,记不起来也罢,都会直接地告诉自己:“没错,我觉得我是后悔了。” 赵抟之不想说这个人在我心里非常重要这种没有意义的话,但他也不能说自己能无动于衷地接受这种宛若天石坠地的答案。 他第一次感到有了一丝不得不接受的退缩。他不想听到赵简之对自己说:“是的,我就是对你感到失望,才后悔了,才忘记了。”所以他想确保这一次赵简之在自己眼底下一定是万无一失的,一定是万分安全的,他想证明给他看,我跟十年前的那个没有自保能力的我,已经不一样了。 但是他疏忽了一点:顾生槿虽然就是赵简之本人,但顾生槿是在武当长大的顾生槿,和从前那个连名字也没有的赵简之已经不太一样了。 他的眼里不再只有自己。他也不再把自己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他甚至已经不再记得自己。 顾生槿在黑暗里,和他对望一会儿,说道:“但是你已经没有机会问他了。” “也许吧。”赵抟之一只手撑在被角上,微微俯身问顾生槿,“如果是你,像豆子一样被我牵累,你会后悔么?” 第86章 下药事宜 池嘉木的头七一过,就安排着下葬了。这大热的天,虽然有冰块镇着尸体,到底不如地底下凉爽,路路新说池嘉木最贪凉的,还是早些入葬了,免得天天在地上蒸暑气,惹先生不快。既然路路新这么说,旁人也无甚异议。好歹他才是最了解池嘉木的那个人。 况且他们江湖中人,也不像那些达官显贵,死了还讲究停灵多少日。多的是草草挖个坑就葬了,草草写个木牌就当碑的。得益于池嘉木的家底,他的葬礼还不至于如此随性,是垒了砖,砌了坟,整个严实得只能靠炸才能开,不怕风吹雨打的天时,不怕摸狗偷鸡的宵小,算是一应俱全了。 死人已矣,活人的争斗还是不休。虽然暗中还有一批死士虎视眈眈,但沈愉的人马已经去了,那些死士也伤了一些人,一时半会的只要后援没到,他们就翻不起什么浪。路路新一个小孩子什么也不知道,他们应该不会再把他当回事了,不过盯着赵抟之的霁月山庄,和中了三尸掌后又好了的顾生槿,是一定的。 因此顾生槿知道沈愉已跑,就没有随便出门了,几乎是日日陪在路路新身边,比保镖好点,跟个监护人似的,让个别觊觎常青门的宵小个个望而却步了。赵抟之也不曾打扰他。 倒让路路新和顾生槿俱都得了清净。 当然这清净中,还有每天都有的各种乐声,各种火烧火燎的烟火气。顾生槿看着,总觉得池嘉木一定会嫌弃一群群的道士和尚把自己的庄子弄得这么麻喳喳,不过这里头既有江湖豪杰出的心意,还有附近村镇里的人们凑出的心意,他就算嫌弃,大概也只在口头上嫌弃几句吧。 送葬这天,来的人很多,从队伍的开始,到队伍的尾巴,迤逦了几乎一整条山路。原本这天是风和日丽之象,池嘉木的棺材才放了进去,天上就已经积了云,等他的墓封好,阵雨就下来了,滂沱淋漓,浇得每个人都透透的凉。浇完了,雨又收得干干净净,一滴也不剩了。就留了一地的落汤鸡。 这天气也是阴晴不定得古怪。 但再古怪,该走的人也已经走了。 顾生槿扯了扯湿透的衣裳,拧了一把水下来,这样子他们大老爷们倒没事,姑娘们有些吃亏。顾生槿眯起眼,不经意地飘过赵抟之的方向,心道:也不知道他那假胸会不会现行。 见到了,就见赵抟之的外裳已经用他自己的内力基本蒸干了……光用看的也知道自己白操心了。 呸!就没操心! 顾生槿晦气地抹了把湿漉漉的脸,拉了路路新往山下走去。 这古怪的天气让每个人回去都洗了趟澡。赵抟之也不例外。他还住在池嘉木的庄子中,霁月山庄的人依旧对外保持警戒,并没有因夺回这个庄子而放松了警惕。然而还是有人进来了。 她穿过每一个巡逻点,像是早知其中关窍一般,起落腾挪,就到达了赵抟之的房间。赵抟之听到声音,穿戴好最后一件衣服,就转身往外走,对外面的来客并不感到意外。他走出里间,随手抬起托盘,就把托盘上早就归置好的茶具一起端到了桌上。不过壶里面没茶,乃是无色无味的凉白开。 “你来了。坐。”赵抟之提起茶壶给她和自己各倒了一杯凉白开。苏单荭所练内功常年忌口,连茶也喝不得。 苏单荭接过茶杯,豪迈地一口灌了,长呼一口气,略解得渴和紧绷的精神,又将茶杯递了出来:“再来!”赵抟之也没有端什么架子,又从善如流给她倒了一杯。苏单荭喝下了,才满足地把茶盏往桌上一放,对赵抟之说:“教主已经病入膏肓了。” 赵抟之闻言一点不意外,只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让他死得快些。” 苏单荭迟疑了一下:“就按以前的量不好么?多了怕他吃出古怪来。” “他吃出来又怎么样,他能想到是你的人在动手?” 苏单荭摇摇头:“我待教主与从前无异,他不会想到我的。这些日子,一直是祝长老跟他不对付,想扶植他自己的侄儿继承下任教主之位。还有秦长老在背后暗暗挑唆,似是想坐收渔翁之利,教主忙着和他俩斗法呢。” “也难为他了,伤得要死不活,还不愿意找继任者。”赵抟之不太明显地嗤笑一声,“祝长老把他侄子推出来,还不如摆明了说他自己想坐个教主位子玩玩来得有号召力。”赵抟之毫不客气,苏单荭闻言重重咳了一声,差点没被自己呛住,赵抟之只瞥她一眼,就自己慢条斯理喝了一口水,“沈愉找过去了?他又想做什么?” 苏单荭当即正色道:“他已经说服教主接受他的建议了。沈愉向教主献了个一石三鸟之策,即让我教出面暗中对顾生槿和许昭然下药。”她看了一眼赵抟之的神色,见他面无异色,似无动容,斟酌了一番才继续说,“说是此计一可破坏您和武当顾生槿的关系,二可使武当峨眉决裂,三可趁机对您下药,将您带回教中。” 用过一次的伎俩还指望再在他身上奏效?赵抟之未见得有多生气,只微微笑了一下,“把药换了,看他怎么玩。”苏单荭立刻点头应了是。 赵抟之想了想,微微皱眉,换了嘱咐的口吻:“你还是不要加大药量了,把药也停了,老老实实的,不要动段无辛药的手脚。至于沈愉的药,也不要在我们的环节下手,就在他自己的那个环节下手,做得隐蔽点,不要被他察觉了端倪。” 停药且先不提,若从沈愉那边下手,可比在自己这边动手难了十倍不止,苏单荭一愣,忙问:“这是为什么?” “那次我中药,就是段无辛看着沈愉卖他的药临时念起,他自己也知道不能明着来,不曾知会你们,才差点成了。这次要是在我们的环节出了问题,段无辛就要怀疑了。你要是给他查出来,你不完谁完。” 苏单荭想了想,笑着点头了。“还是您想得周到。” 赵抟之也微微一笑,继续叮嘱她:“沈愉此人也可算点子多了,这哪是一石三鸟,分明是想一石四鸟,坏事都让五芒教做尽了,他两袖清风一点不沾。只可惜他这些点子都太偏靠别人,他自己的有间茶馆毁在了他自己手里,就想使唤五芒教给他当枪了。也不想想段无辛阴晴不定,岂是那等好相与的。” 苏单荭神色微敛,面色凝重,“我看教主答应得挺爽利。好似既往不咎了。” “他上次不也答应得很爽利,结果落得自己去了半条命,还搭上一个我,这仇能不报?沈愉都是身败名裂之人了,还能有什么牌在手里?你看着吧,沈愉自己出的点子,少不得还要他自己出力。”赵抟之摇摇头,对明显还没完全想通的苏单荭说,“你只管看着便是,不要太掺和沈愉之事。此人不但有点先知一般的古怪,还练了天机心法,你很难在他手里讨着好。” 虽然有些不给苏单荭面子,苏单荭倒是信服赵抟之,当即便点了头,应下了。又想起自己重伤之事:“您不说我还不觉得,当日我遇上他,他好像知道我那阵子内力差一般,专门只对我下杀手,要不是我机灵,一条命也要不明不白交待在他手里了。” 赵抟之点点头:“正是这般古怪,不可轻忽。” 二人又交换了一些其他信息和事项,苏单荭才起身告了辞。赵抟之目送她走了,才往椅背上一靠,眼神幽晦地盯着前方虚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如此又过了几日,一切丧事的杂事也基本办妥了,该启程了。 “我要带路路新去江城了。来和你辞行。”顾生槿身上已经背好了两个包袱,对赵抟之如是说。路路新也收拾好了行装,背上背了一个大药箱子,同来辞行。既然是池嘉木的临终嘱托,他自然是会全部执行,早就和顾生槿说好了。顾生槿也一力答应,会照料他直到长大,保他常青门医术资料安全无虞。 这些天里,一众江湖人士都找不到沈愉的行踪了。他像突然人间蒸发一样,消失了。从手里的剧情资料看,顾生槿料想沈愉和他投靠的势力一定会去武当誓师大会破坏峨眉和武当的多年情谊,就叫桓昊跟他一起走。至于路路新,顾生槿也会带他一起去誓师大会的举办地江城。原本顾生槿该直接送他回武当。路路新虽不入他武当门派,在武当的客房区住下,也很是安全。但这会儿武当主力都去江城了,自然还是江城更稳妥些。 顾生槿跟赵抟之辞行,赵抟之看了眼他悄悄打点好的行李,沉默了一下,说道:“再等半日,我们和你们一起走。” 第87章 世界公式 离誓师大会正式举办还有半个多月,但不少路途遥远无法准确预估行程的武林门派已经先行到了。武当派半个月前就开始在这里准备,近来已经接待了不少武林门派,江湖侠客。 魔教在江湖上一直很嚣张,又很邪性,教徒个个跟常人思维都不太一样,大家同他们说理也说不清,等闲小问题都要用打的来解决,每斗不是遇死就是相伤,很没有安宁。要说对魔教教众的印象,那就好像这些人另长了一个脑袋,吃不同的米,说不同的话长大似的。 武林中人看不惯魔教已久,头疼魔教亦久,因此这次武当受害,振臂一呼,那就呼啦啦得了帖子没得帖子的,能来的都来了。甭管最后能不能商量出个大家都乐意接受,乐意参与的方案,总得来了,参加了,才有说话的地方不是? 就连一向爱跟武当有事没事呛个声的少林,那也来了。呛声归呛声,这除魔卫道的正经事,还得参与的。 顾生槿一行人的船刚到了码头,才从船上下了地,武当派的梁深齐就已经迎了上来。他穿得精神又齐整,长得是憨憨厚厚,但憨厚也有憨厚的好处,看着老实可亲实在,谁见了都要先生了一二分对他的好感和信任。 “小师叔你们终于到了!……这位就是霁月山庄大庄主了吧?久仰久仰,在下梁深齐,赵姑娘有没有听我小师叔提起过?……有,是吧,我就知道小师叔下了山还会想念我。赵姑娘,您就和我小师叔一样,管我叫十三就行,不要拿我当外人看。你们霁月山庄的客栈呢,就在我们武当隔壁,我们特地给你们留的,就和峨眉住一个客栈,你们要有什么不满,不要怕麻烦,也不要见外,尽管让人来找我,别客气……”梁深齐和顾生槿徐添风草草打了个招呼,就奔赵抟之面前一个劲刷好感去了。 顾生槿:“……”你还真当他要做你长辈了啊_(:3」∠)_顾生槿突然意识到,自己恐怕要解释很久了。没事别乱传绯闻,每一个绯闻,传起来可能只要一个眼神,等想要消除影响,可能就要跑断腿,说干嘴了……心好累。 这次武当举办誓师大会,广邀武林同道共商讨伐魔教大计,主要的接待负责人就是梁深齐。不要小看接待人这一职务,大派办会,与别派迎来送往,处理各种随时可能出现的问题既能让一个人最大限度地接触认识尽量多的别派负责人,彼此互相了解,也能锻炼、考察、检验一个人的能力水平。梁深齐能在此次誓师大会中被委以这个职务,这就差不多是武当在向世人宣告:此子就是我武当挑选的下一任掌门继承人了,欢迎诸位同道检验。 即使是从顾生槿手里那份资料看,誓师大会的负责人一职也从来没有让沈愉和他那个暗恋者沾过手。哪怕在那份资料里沈愉的江湖名声如日中天,声势浩大,武林传闻他将接任下任掌门的风声很多,有了这次誓师大会,这种传闻也就不攻自破了。 负责人是下山不多,在江湖上行事也比较低调的梁深齐,说明武当老一辈并不看好由沈愉把握武当的未来。 当然,也因为誓师大会的负责人是梁深齐,在顾生槿和许昭然的丑事出现之后,梁深齐的能力就遭受了大量质疑,又因为他素来和顾生槿交好,被人怀疑在此次事件中掺合了一脚,他的人品也从此开始受到质疑。 一个只是能力太次的人当武当掌门,别派不会反对,最多捂嘴偷笑而已,而一个人品受质疑的人,他若想当掌门,诸如少林峨眉等,就有说辞了。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掌门都不行,人们有理由怀疑武当整派的人品都不行,更有理由怀疑以后武当派的行事品格也要降几个档次。这些真真假假对名声的攻击,基本就堵死了梁深齐接管武当的路子。 他的这个冤屈,直到资料里的顾生槿血洗魔教而亡,世界崩溃,大概还没有洗清。 顾生槿既然心里已经有了准备,当然不会再让自己和许昭然的事在猝不及防的状态下发生。只是他还要考虑更多后果,如果这是关键的剧情节点,而他不去做,世界会不会马上崩溃?如何才能人为地防止这种崩溃发生? 在船上闲着没事,顾生槿悄悄地推导过世界崩溃的影响因素。 他暂时把世界崩溃的结果看成是一个算式无法取值的解域,当这个解的数值超出某个合理范围就会引发系统的世界崩溃判定。 实际的算式应该很复杂,那么他需要简化这个公式,去掉时间因素、契机因素等一系列非普通数值可以刻画的因素后,就可以看到,赵抟之这个人的一举一动在现有系统里被无限放大了。 他在船上看了昭渠话本,差点世界崩溃。他在杭州看了昭渠话本,屁事没有。他不但强了自己,撸了自己,还掀了沈愉这个逆袭主角的老底,世界依然屁事没有。 结合这种种迹象,顾生槿现在能肯定的就是赵抟之一定是这个公式里的重要变量x。 也只有处在这个位置上,赵抟之看似简单的一举一动才能对整个世界的构成体系产生延续&崩溃的巨大影响力。 而昭渠(许昭然)及其话本应该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这个世界的“解值”,但她的影响力明显是以话本的形式出现,也就是说话本本身所承载的力量为主要能量,话本本身扩散面积大,影响范围广,也不是针对单个人的单个行为产生反应,可以暂时把它定为重要参数a,而非变量。 平时a和x都在公式里相安无事地共同演绎“合理解”,当赵抟之看了话本的那一刻,x或a一定是发生了剧烈的数值变化,才会导致“解”出崩溃域。 现在顾生槿已经知道了,那个话本以一种古怪的春秋笔法写出了一部分赵抟之少年时期的过往,但又用一种反喻、抑或者说反向描绘的方式,写出了那段过去的另一部分真相。让不明真相的人只能窥到表象,看不到里面的真相。而赵抟之这个当事人,是可以一眼看到真相的。 他在找了许多年没找到人,基本确信自己的童年好友已经死掉的情况下,突然看到有一个貌似很了解他的人歪曲自己的过去和友谊,还写那故人还活着,只是傻了。 他会是什么反应? 顾生槿觉得有两种可能,一是特生气觉得昭渠侮辱了自己和故人的过去,找到昭渠杀了她。二是找她友好地谈谈心。 从赵抟之和许昭然后来的会面看,他们谈谈心是不会引发世界崩溃的。而赵抟之在杭州看完话本,应该就已经放弃了假设一,只准备找许昭然谈心了。 也就是说,当时导致算出崩溃解的一大重要原因,很可能是因为变量x要抹掉这个参数a。 由此可见,这个世界要不崩溃,昭渠的话本很重要,赵抟之也很重要。 既然许昭然的话本那么重要,那么自己和她即将发生的事应该也在这段公式上,会产生解值波动,不然剧情资料里的剧情不会刻意申明要自己走这个过场。 结合起来看,顾生槿已经猜出自己很可能是原来的主角,那么他可以很自豪地说,自己就算没有在这个公式里担当变量y的角色,应该也担当了变量z的角色。 本着输人不输阵的原则考虑,他就当自己是那个变量y,让沈愉去当那个变量z吧。至于最近才遇见的教主段无辛,考虑到他是自己的原cp,自己想杀他也能引起世界崩溃,顾生槿给了他一个变量m。不过顾生槿觉得m虽然在资料里很重要,但是在世界崩溃公式里应该不如xyz重要,还是那句话,赵抟之强了自己,撸了自己,拆了他的cp,毁了他的姻缘,也不见世界崩溃的信息传来。说明还是赵抟之份量重些。 好了,现在这个公式已经比较明了了,这个公式大致上围绕着参数a(疑似世界范围神秘力量),变量x赵抟之(疑似反派boss),变量y自己(疑似原主角),变量z沈愉(现主角原炮灰)和变量m段无辛(疑似主角二号)展开。 如果说x抹掉a就能让“解”进入崩溃域,那么就可以确定,a必然和合理解域正相关。而现在赵抟之已经和代表a立场的许昭然关系不错了,说明x和合理解也呈正相关。 但赵抟之明显是和沈愉敌对的。 一个疑似反派boss的人竟然和“合理解”正相关,还和自己资料里的“主角”负相关,顾生槿只能推导出沈愉和“合理解”负相关这个结论。 这样一来,顾生槿就对手里的那份资料持更多的怀疑态度了。 第88章 解释也难 &nb就是顾生槿还没跨过心里那道坎,不太想去找赵抟之帮忙。而且他感觉赵抟之和许昭然之间的好感应该也很重要。自己和许昭然的事,只怕还要赵抟之帮忙看着点。 &nb不过顾生槿还是想先看看,武当自己能不能找到魔教的下落。 &nb顾生槿一行人到了该下榻的客栈,各有武当弟子领着他们去已经订好的房间安置。路路新就住了顾生槿的隔壁。 &nb顾生槿才收拾了自己的行装,洗了把脸,他师父就晃悠悠地过来了。顾生槿去开了门,丹阳真人先双目一一转,往他内室里扫射了一番,也不知道是在找什么,显然他是没找到,这才背着手悠悠地踱进来。然后出其不意地一掌劈向了顾生槿! &nb顾生槿灵活地踩了半个梯云纵绕身躲开,显然是早有防备。他抓起没出鞘的剑柄,一个横扫就朝丹阳真人反击了过去,丹阳真人也不拿武器,反手一个肘击就打在了剑身上,打得顾生槿的剑身立时歪了一寸,他自己手臂未觉如何,倒把顾生槿整个人也震得倒退了一步。顾生槿只好重新挽了个剑花攻过去,二人你来我往,乒乒乓乓地直打了小半刻钟,打得不少东西都移了位置,丹阳真人才收了手,哈哈一笑:“不错,你这段日子没白下山,比从前多了两分稳重。” &nb正如丹阳真人所言,顾生槿从不缺悟性,也从不缺灵活,相对缺的,可能就是对敌时的稳重平静了。 &nb“下山这段日子,如何啊?”丹阳真人又问。 &nb“挺好的,师父这阵子心情不错?”丹阳真人看着不但心情不错,还有红光满面之相,跟先前顾生槿下山时的精气神完全是天差地别。 &nb丹阳真人立时笑得眉毛胡须一抖一抖:“你都好了,为师能不好?”这一说,倒说得顾生槿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挠了挠头,刚想跟他师父温馨地叙一下这段时日的小别之情,结果丹阳真人就装模作样咳嗽一声,就问了起来:“几时把赵姑娘领来给为师瞧瞧啊?” &nb顾生槿顿时:“……”一见面就问赵抟之是怎么回事!顾生槿面露难色,“这个……我和赵抟之……” &nb顾生槿还没想好怎么跟他师父讲清楚,丹阳真人看他那吞吞吐吐的模样,已经微微虎下脸:“吵架了?” &nb顾生槿愣了一下,摇摇头,丹阳真人就哼了一声:“少不承认,你一个堂堂男子汉,吵架了还等人家姑娘来跟你道歉不成?没个肚量。” &nb顾生槿:“……”这又跟肚量有什么关系!您要是知道那晚就是他作的案,您得亲自提着剑去找他算账! &nb腹诽归腹诽,顾生槿却不能真的把这事告诉了丹阳真人,他师父脾气可硬,这件事要是给他知道了,赵抟之大概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他心里顿时苦哈哈的,只好含糊其辞地说:“没吵架那么简单……” &nb“不是吵架,还能是什么,你跟我说说?”丹阳真人可不信。 &nb“就……其他事有分歧……”顾生槿支吾道。 &nb丹阳真人立刻胡须一翘一翘的,瞪圆了眼:“这不还是吵架吗!我不管,反正你要把人家姑娘哄转回来,明儿,不,就今天,今天你就要把人赵姑娘领来我瞧瞧。”丹阳真人大马金刀往椅子上一坐,还就耍起脾气了。正所谓老小老小,越老他就越容易跟小孩似的耍脾气了,到了丹阳真人这个七老八十的年纪,那自然是固执上头,倔脾气一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了。 &nb他就认定了顾生槿是和赵抟之吵架了,顾生槿又不能告诉他实情,也有些无奈。 &nb顾生槿想了想,只好遁了,揉了揉鼻子对丹阳真人道:“我去找掌门师兄说说话。”说着就往后退。 &nb丹阳真人立刻拍了拍椅子扶手,继续跟顾生槿吹胡子瞪眼:“你跑什么跑?我告诉你,去了你师兄那,他肯定也是要问的!” &nb“知道了。”顾生无奈地摆摆手。丹阳真人吹胡子归吹胡子,见顾生槿真的要去找洛景诚,也站了起来,跟他一块儿出门了。路上还不忘耳提面命叫顾生槿一定下午就把姑娘哄转回来。甚至还老不修传授他一二招云云。 &nb顾生槿心道:您这一辈子打光棍的就别跟我这充经验丰富了,小说剧情都比你那两招有借鉴意义。这都出的什么主意啊,一个江湖侠士,哄妹子居然要靠唱歌,还不如他去练套帅得可以当电影cg的剑法来得吸引人……这要原来那顾生槿真的听进去了,那才是真的灭顶之灾,妹子必然和他说拜拜,一辈子只能搅基了。 &nb顾生槿就一路左耳进右耳出地听自家师父给自己传授经验,终于在他的带路之下,走到了武当长辈们住的宅子。举办誓师大会当然不能就在客栈举行,所以武当就租了一个构造合适的大宅子,专等着大会那天用。这里离武当的客栈也不是很远,他们两个都是腿快之人,很快就走到了。 &nb顾生槿到了那,看着这宅子已经有模有样地布置起来了,就问丹阳真人:“师父,掌门师兄在哪啊?” &nb“哼!”丹阳真人见他这一路还就不是洗耳恭听虚心求教的态度,还有点不爽,甩了甩袖,表达自己的不满。但还是给他指了个方向,“那边议事堂,肯定在那。” &nb“师父您忙。”顾生槿嘿嘿笑了一声,就直接越过墙用轻功飞了进去。 &nb“这兔崽子!下趟山就飞起来了。”丹阳真人朝他背影骂了一句,又自个摇摇头,笑起来了。他转而哼起了小曲儿,迈着八字步走进了大门。 &nb顾生槿找掌门师兄当然主要是为了正事。这正事自然只能是老皇帝以五芒教为桥头堡,要灭尽武林中人之事。这件事就算顾生槿以后来人的眼光来看,他都觉得有点无解。你说一个当皇帝的,他希望自己的国家铁板一块,没有那么多不服朝廷管教的社会暴力团体,它好像没错啊。 &nb就是手段太下作了些,和谁合作不好,非要跟魔教合作,就不能用一种比较温和的方式收编他们吗。武术也算是国宝之一啊。皇帝的心思,一般人还真想不通。 &nb洛景诚果然在议事堂,顾生槿到了里面,见只有他一人抱着一本书在看,立刻喜滋滋地喊了一声:“师兄!” &nb洛景诚看到他,笑眯眯地回了一句:“来啦,过来坐。” &nb顾生槿也不客气,过去就在他旁边的椅子上一屁股坐下了,瞅了瞅他手里的书,见是个熟悉的话本子,就嘿嘿笑了一声,“这不是十三的书嘛,怎么到您手里了。” &nb“看看你们年轻人都喜欢什么。”洛景诚笑眯眯地合上了书,轻轻往旁边茶几上放了,就转眼一副弥勒样地看着顾生槿,“听说你有了心仪的姑娘?明儿带来给我瞧瞧?” &nb顾生槿立刻一副苦瓜脸地摸了摸头,“你们都误会了,那是我和赵抟之骗其他人的。” &nb“怎么说?”洛景诚露出一丝狐疑,“这还能有假?” &nb“自然是假的。此事说来话长,师兄你听我慢慢说,赵抟之他其实是个男人……” &nb闻言,洛景诚一向弥勒般的笑脸霎时有了一丝龟裂,他凝滞了一瞬,才示意顾生槿继续说下去。顾生槿就把赵抟之的身份来历说了一遍,从身份出发,也就顺便解释了他为什么会知道朝廷的计策,只同样不提及赵抟之对自己做过的事。要不是有这件正事需要合武林正道和赵抟之索星阁之力,顾生槿也不会一直忍他。但是顾生槿觉得忍他也基本已经是自己的极限了,要再让他找赵抟之帮忙,就比较痛苦了。 &nb洛景诚听完,叹了口气,感慨了一声:“也是个身世坎坷的孩子,皇帝之计我已经知晓了,稍后会和你师父师兄们商议朝廷之事如何应对。至于你那小友,就如你所言,暂时只我们三人知,就不要再给第四个人知道他的身份了。”顾生槿点了点头,洛景诚又有些好笑地看向他,“我听说师伯和师叔打了赌,师伯赌你三日内一定带那赵小友去见他,你可不要让师伯失望呀。” &nb“啊?师兄……” &nb洛景诚重新拾起茶几上的话本,摇了摇书本子,笑眯眯打断顾生槿还没说出口的话,“自己惹的麻烦,自己解决。” 第89章 情报交流 &nb赵抟之在一旁看着,没有发表意见,他收了地图,就对顾生槿说:“到我房间来。”赵抟之率先转身上楼,他的裙摆一洗银白,走动起来波光潋滟,环佩叮当,想让人不注意都难。顾生槿偏头不远不近地看了两眼,才跟了过去。 &nb他俩上去后,其中一个武当弟子就捅了另一个武当弟子一下,笑嘻嘻说:“让我说对了吧?赵姑娘那个模样一看就是制小师叔的。今晚请大伙儿吃饭哈。” &nb“请就请,这才一个照面,能看出什么?我说你还真是不了解小师叔,他能那么容易被制住?” &nb“你就别逞强了,我早说了英雄难过美人关,你还不信。来,帮忙把这十几箱冰搬地窖去,天山派的姑娘们过两天也要到了,我担心这冰块来的速度不及用的速度啊。” &nb只留了门口崆峒派的弟子握着油伞柄黯然神伤。 &nb…… &nb这些顾生槿是见不着听不到了,他要是能听到,心里一定很复杂。顾生槿跟着赵抟之一路进了他房间,进去就看出来了,这还是个专为赵抟之准备的房间,房中是红梅绿竹纹的飞罩,又立着花窗,梅兰竹菊的折屏……格调清新又不失妹子们所爱的花草雅韵。梁深齐要是知道赵抟之就是个男的,从来没有真心喜欢过这些,都是装样,也不知道得多郁闷。 &nb他真心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其实别人都不知道。就算知道,也只是自己以为自己知道罢了。 &nb“什么事?”赵抟之把门关好了,就要引着顾生槿往里间走,顾生槿没跟,在门边站住了,“我说完就走。” &nb“你知道我隔壁住的谁么?”赵抟之停下来,转身看他。他的神情疏冷冷的,自透了股深井冷泉般的清寒,和这房中的冰鉴交相呼应起来,竟有了些直击顾生槿的透心凉。虽然赵抟之从前也总是冷淡淡地、和温温和和地交替,但也没在顾生槿面前冷成这样的,这都三伏天要冻人了都。 &nb顾生槿勉强无视了赵抟之这一变化,想到这客栈住的最多的就是峨眉派、霁月山庄和染雪山庄的,峨嵋派的内功很不赖,就算人家不是刻意想探听什么,说不定还得听到点什么,不免还是有点心虚,问:“……谁?” &nb“染雪山庄庄主和峨眉李幼喜,现在染雪山庄庄主就在隔壁。” &nb赵抟之说完,就转身继续往里间走,一点也不担心顾生槿不听他的。顾生槿也是真不想自己和赵抟之谈这种事,可能因为隔音不好被隔壁听到,只好跟他进了里间。 &nb赵抟之把里间的门也关上了,才转回头看向顾生槿:“找我什么事?” &nb虽然做了一点心理建设,顾生槿还是有点抹不开面子,毕竟是他先跟人家说不帮忙了。现在又折回来找他圆,好像哪儿哪儿都不对了。本来好好的是赵抟之不对的一件事,这么一整,倒成了好像自己理亏一点了。 &nb顾生槿到底有些说不出口,转而看向他手里的图纸:“住个客栈你还看地形,又不是要打战。” &nb“有备无患。你回去最好也看看。”赵抟之将图纸一卷,拢在手中,看着顾生槿问,“可是后悔了,要找我继续演那情侣?” &nb顾生槿心里一惊,不太好意思地看着赵抟之:“你怎么知道的?” &nb“猜的。你才刚到,就算提了皇帝之事,以武当的办事流程,还要内部商议,内部商议完还要先和峨眉通个气,不可能这么快让你来找我讨论公事。而你的师侄们这么殷勤,想来你的师父师兄们都知道了我们的事。所以你来找我,只能是为了这件事。” &nb顾生槿微微垂下眼,不说话了。 &nb赵抟之也不和他拖着大眼对小眼,就主动问:“要多久?” &nb顾生槿迟疑了一下,“……你看着吧。我就……其实我只要过了我师父那关就好了,就一下。你要还需要什么,你说就是……就当扯平了。” &nb“我不缺什么。”赵抟之神色淡淡地笑了一下,“只有这件事?没有别的事?” &nb“没有了。”顾生槿有点不好意思。他看了看房间里供着的冰鉴,也不知是不是冰放太多了,总觉得怪凉的。 &nb赵抟之重新又卷了一下图纸,把它们卷得更紧更窄了,仿佛更用力地攥着:“现在是多事之秋,我也不能老是分心处理和你这件事,就到武当的誓师大会办完吧。” &nb“哦。”顾生槿一副没有异议的样子,还有点心不在焉。 &nb赵抟之又看着他说:“那你要常来找我,最好每顿都不落下。” &nb“哦……”顾生槿回看了赵抟之一眼,有点勉强了,不过他也没有强烈的反对,也没有表达什么不满。 &nb赵抟之看他反应,心里稍定,这说明顾生槿还是没那么讨厌自己,愿意为了些旁的事委屈一下他自己的。虽然赵抟之不想这么说,但必须承认,顾生槿就是底线不破随便你,底线破了可能要跟你翻脸的那种人。 &nb先前他几乎以为顾生槿是要跟自己翻脸了,现在看来,他总是还愿意顾全大局,顾念一些别的事。 &nb赵抟之面色平静地压下心里的那点微弱苦涩。 &nb顾生槿愿意还跟他凑一块,对之后反击沈愉和段无辛的布局定然是利大于弊的。如果只是下个药就能把这栽赃嫁祸之事做得天衣无缝,那么那些江湖阴谋家早就人手备一堆药了。 &nb沈愉和段无辛肯定准备了隐在暗处的帮手见缝插针地要往顾生槿瞧上许昭然之事上引。这个帮手,赵抟之怀疑起主要作用的人应该就是武当内部的人。 &nb顾生槿本来和他一对,沈愉等人操作起来就会难上许多,他本来还想,如果江湖中人都看出来顾生槿和他吵架了,沈愉等人定会利用此事做文章,顾生槿不配合,他一个人也不好处理。现在倒没了这隐忧。 &nb他在想许昭然之事,顾生槿刚好也在想,在他的推断里,赵抟之要跟许昭然够好,才有可能不会让世界轻易崩溃。 &nb顾生槿想了想,试探性地问赵抟之:“你和峨眉的许昭然见过了没?” &nb赵抟之回过神,意外地看着他:“怎么突然关心起我和许昭然了?” &nb“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到了。……你和她不是相谈甚欢吗,现在又住一个客栈,正好多往来。”顾生槿见赵抟之乌黑的眼眸无波无澜地盯着自己,索性把自己心里的想法也说出来了,“她……如果你把她当朋友的话,就不要再让她和池嘉木一样出事了。” &nb赵抟之本来只是有点怀疑,顾生槿怎么突然注意到了许昭然,现在则是确信,他知道了点什么。至少是确信,他知道了许昭然无辜成为目标? &nb那么问题来了:他是怎么知道的? &nb顾生槿的交际圈赵抟之很清楚,他根本不可能探听得到这么机密的事,这些日子以来,虽然顾生槿不太理他,但他们是在一条船上走得,那条船还是他的,顾生槿有个什么特别的事,赵抟之想不知道也难。 &nb他在船上不可能有机会了解这件事。 &nb难道是武当的人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如果他们已经知道,倒是可以合作一下,交换一下情报,免得各自应对,反而出了岔子。 &nb赵抟之狐疑地看向顾生槿,决定问个清楚,“你知道沈愉要陷害你和许昭然了?” &nb顾生槿不料赵抟之知道这件事,大吃一惊:“你知道?不是魔教干的吗?” &nb“沈愉献的计。你怎么知道的?” &nb“我……”顾生槿一下子哽住了,他支支吾吾地硬着头皮说,“那是我们武当听到了消息……” &nb赵抟之仍然目露怀疑地盯着他。 第90章 两个自己 &nb顾生槿和赵抟之再一起和和睦睦地出现在大家面前,武当一众不知根底的倒没有特别反应的,谁也不知道他俩在船上已经冷战了许久呀。乐天成听说他俩又和和气气地能坐在一块吃饭了,倒是惊奇地在他们那桌插了个座位:“哟,这是和好了?”他对顾生槿和赵抟之弄不好了的真实原因,一直就不知道。 &nb顾生槿看了他一眼,也不承认,也不否认:“吃你的吧。” &nb乐天成摇摇头,也不怕当那个电灯泡,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同他们一起吃了顿饭。一顿饭吃下来,是真好了还是好了一半,乐天成心里就有数了。那真好利索了,能吃个饭不说几句话,全靠他热场吗,那不能。顾生槿也知道自己状态不太好,但他又不是演员,心里那关没跨过去,怎么可能就做得那么自然。吃完了饭,又没什么语言地和赵抟之一道出来。已经有霁月山庄的门人早候在门边,手里捧了一盆永怀素。丹阳真人一大爱好武林皆知的,他就爱这些花花草草,犹喜兰草,平时在武当山上,除了练练武打打坐,就是侍弄这些花草了。拜丹阳真人所赐,顾生槿虽然没这心性能静下心来养花弄草,各种各样的品种还是认得的。 &nb他一看是极品兰花永怀素,就知道赵抟之一定是早就备好了的,就连自己恢复了记忆,快和他掰了,他居然都没落下准备这一天。顾生槿想了想,不禁有点无力。 &nb赵抟之亲自抱了那盆兰花,转过头对顾生槿微微一笑:“走吧。” &nb见丹阳真人的过程相当顺利,赵抟之就跟摸到了他师父命脉似的,几句话就能乐得老人家合不拢嘴,这顺利到顾生槿心里的无力感愈发强了。丹阳真人见了这永怀素别提多高兴了,赵抟之堂堂霁月山庄的庄主,还长这么好看,他能对顾生槿的师父这么上心,说明他就是很全心全意看重顾生槿的。丹阳真人越想越高兴,越聊也越高兴,直许诺赵抟之道,等这誓师大会结束呀,邀请他到武当住几天,素冠荷鼎分了一支苗,到时候就给了他拿回去种。 &nb顾生槿在一旁听着,算是回过味来了,合着师父跟师叔打赌,赌的压根就不是那株金贵兮兮的成株,而是一株还不一定能长成的分苗啊。得,现在这金贵苗苗也预定给赵抟之了。师叔这辈子,他是别肖想有一盆自己的素冠荷鼎了。 &nb见过了丹阳真人,顾生槿索性又带他去见了几位在大宅中的师兄,几番折腾下来,等赵抟之要回去了,已经是酉时,天都黑透了。丹阳真人又强令顾生槿送赵抟之回去,这么正当的要求,顾生槿简直拒绝不了,只好依言亲自送赵抟之回客栈。 &nb今晚的月亮和顾生槿马赛克那一晚的月亮有点像,又大又圆,高高地孤悬在天空之上。星星围绕着它,一闪一闪地,不甚通透,也不能让人每一眼都望见,更像一幕夜色里的假象。顾生槿和赵抟之并排走着,没了师父那话赶话,没了师兄们的挪揄,就又无话静默下来。 &nb顾生槿心里其实是有些茫然的。 &nb他本来以为自己进了异世,是真的来拯救世界的,还有点个人英雄主义情怀滋生呢,结果看了任务他就焉了,时间久了,他又觉得自己好像就真的是这个世界里原来那个似乎注定要被炮灰掉的顾生槿了。这种感觉有点分裂,他一面想要清楚地区分原来的自己和本世界的顾生槿,另一方面,这区分的界线好像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越来越模糊了。就连思考的方式,思考的内容,很多时候连他自己都分不清彼此了。 &nb本来他唯一能区分两个自己的,就是不同时代的记忆。 &nb但是经历过马赛克以后,顾生槿觉得记忆好像也不是那么可靠了。如果所有的记忆都可以根据需要硬塞进他的脑子,他又怎么确定,以前自己所拥有的二十年记忆,包括那一年当生灵的记忆,不是在他不知情的时候硬塞进来的? &nb他所生存的那个世界,真的真实地存在?他在那个世界认识的所有人,获得的所有知识,真的也真实存在? &nb除此之外,更让顾生槿感到茫然的是,就算自己原来的世界真实存在,他本来是为了在原来的世界活过来,才接了这个任务,但现在,他却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和这个世界里的人割裂开,单纯地把他们看成是剧情npc。就拿赵抟之来说,按理说被他强的应该是原来那个顾生槿,和自己这个穿进来做任务的关联不是特别大,但是顾生槿他就做不到无视这件事,甚至做不到不以“顾生槿”的想法去看待这件事。 &nb他就是顾生槿吗?他就是的。 &nb可他真的就是顾生槿吗?顾生槿又不确定了。 &nb如果他成功熬过了这次和许昭然的事件,找到了窍门,说不定八年后他就不用死了。但是不死的话,他是不是就要在这个武侠的世界里待一辈子了?那么长的时间,他根本不可能再把自己和这个世界的顾生槿区分开来。那进入下一个世界的时候又怎么办,带着一个又一个世界的大量记忆和感情去下一个世界,最后真的不会变成老不死的怪物吗?如果就这么获得了这么多世的生存能力,那他当初“为了活过来”才勉强接了这个任务,这个追求不就变得可有可无了…… &nb“你在想什么?”赵抟之突然伸手拦住了顾生槿。 &nb他们正走在一段没什么人的街上。现在已经很晚了,一般人家早就关了门,歇了业,只有些许闲汉和个别武林中人、个别晚归之人还走在这大街上。极目所望,从街头到街尾,不会超过十个人。顾生槿愣了一下,回过了神:“在思考人生大事。”他转头忽然问赵抟之,“先前我没想起来的时候,你是什么感觉?庆幸?” &nb赵抟之停下了脚步,他站在顾生槿面前,唇角微微绵存的笑意隐没不见了:“不论你相不相信,我没那么想过。”他说,“实际上,我反而有点困扰。就算你什么都记得,我也会跟着你的。但你忘掉了一些很关键的事,那对我更多的就是造成困扰。因为那会让我觉得……你好像换了一个人。我要重新去适应你的忘记。从本心讲,我希望你能都想起来。”包括小时候那些,赵抟之心想。但是他又觉得这有点渺茫。 &nb顾生槿回忆起过去的关键是什么,赵抟之还不知道。 &nb“果然是有影响的。”顾生槿心里沉甸甸的,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如果没有想起来的时候,给赵抟之的感觉像另一个人,这不就是说他想起来以后,就跟原来的顾生槿彻底融合受影响,更加像原来的顾生槿了? &nb顾生槿心里一团乱麻,他稳了稳心神,才对赵抟之说:“走吧。” &nb赵抟之也没有异议,双方继续一路无话地回去,总算是走到了客栈门口。外墙上已经挂上了指引路人归来的红灯笼,这灯笼的笼身已经不那么鲜亮,呈了一种陈年的旧红色,风吹过来,就被吹得左摇右晃,灯光也在里面晃悠起来,似一盏随时能被熄灭的路灯。顾生槿貌似恍惚地盯着那烛光看了一会儿,才对赵抟之说:“这段时间,你也小心点。” &nb如果说五芒教要对付峨眉和武当属于外部合作任务,那么赵抟之这个跑了的“圣女”对他们来说就是内部必须要解决的大问题了。如果没有圣女的时间太久,五芒教恐怕面临内乱的危机。顾生槿至今没听说五芒教的圣女失踪了,那就肯定是魔教还打着悄悄把赵抟之弄回去的主意。他们能对顾生槿和许昭然下手,当然也能对赵抟之暗暗下手。 &nb赵抟之好像有一丝意外,然后顾生槿就见他微微笑了一下:“我会的。你也要小心点,不要轻易上了别人的当。” &nb“知道了。”顾生槿不自在地揉揉鼻子,对赵抟之挥了挥手,就转身回去。 &nb接下来的日子,顾生槿也投入了武当招待不断到来的各门各派的繁忙事务中,当然也接管了峨眉霁月那个客栈的食住行事宜。旁人都只当他是因为和赵抟之的特殊关系,才特别关心那间客栈,只有他和赵抟之知道,他们暗地里对每一个经手“吃”这一块的人都暗中筛查了一遍,结论是暂时没有找到可疑人员。没有可疑人员,魔教怎么作案?顾生槿就有点想不通。还有赵抟之提及过的武当派叛徒,顾生槿锁定的头号目标就是和沈愉有那么点感情纠葛的赵潺清,虽然他暗暗地观察了几天没看出什么苗头来,还是把赵潺清的名字报给了赵抟之。索星阁不是专门收集情报的嘛,就让专业的来找找看吧。 &nb除此之外,顾生槿也不知道是不是他那天提醒起到的作用,赵抟之还真的对许昭然上了点心,跟她走近了。也不知道他俩是什么时候交好的,许昭然不但有事没事就找赵抟之聊聊天,甚至还会拉他一起去逛街!当然逛的是女孩子们爱逛的街,什么布店胭脂水粉店了,什么这里的高级裁缝那里的有名鞋匠了,旁人不知道赵抟之就是个男的,顾生槿知道呀。他越看怎么越觉得,这有点像是男朋友陪女朋友去逛街== &nb这不,顾生槿才陪赵抟之吃完了早饭,他要留下来帮忙,就习惯性地问赵抟之:“今天你做什么?” &nb赵抟之拿过素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对顾生槿微微一笑:“陪许姑娘去取前几天在首饰店定好的首饰。” &nb“哦……”顾生槿放下了筷子。 &nb赵抟之站了起来,转身施施然出去了。顾生槿看着他离开,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有点郁闷。 第91章 不是昭渠 &nb赵抟之从红木盒子里捡起一支缠丝银蝶流苏簪,轻轻地别进许昭然乌黑的发髻里。他的手指稍一放开,这支薄如蝉翼的银蝶便在她头发上轻轻颤动,在日光下熠熠闪光,扑棱着翅膀,好像随时能轻盈地飞起来,扑入缤纷花间。 &nb亲手为自己血脉上的亲妹妹插一支发簪,对赵抟之实在是一种难言的新体验。他的指尖似乎还残留有银簪的冰凉感,拇指轻轻捻去,这种感觉就一点一点地消失殆尽了。但它又好像绵绵地留存进了赵抟之的心里,冰凉的发簪,有着浅浅茉莉味的发香……一同带点笨拙地留存了。 &nb在以前,赵抟之别说做过这等事体,是连想也没有想过的。其实他对许昭然仍然不是那么信任,也仍然不觉得自己对她放了多少心思,投入了多少感情……感情,怎么可以轻易投入。哪怕是自己最亲的亲人,你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反咬你一口。 &nb赵抟之从来不觉得自己能对这个突然冒出来说我是你妹妹,我和你是一路的人投入什么真情。 &nb只不过是沈愉这次盯上了她,他要多给她几分注意,正好许昭然又说可以帮他。这忙好不好帮还在其次,赵抟之顺势接受了她的主意,抽了些时间与她闲逛,不过是不想让顾生槿觉得自己那么无情而已。 &nb他还是想让顾生槿感觉到自己确实在对许昭然释放善意。 &nb赵抟之盯着那只犹自颤动的蝴蝶和许昭然的发型看了一会儿,伸手歪了歪发簪,“插成这个角度更好看。” &nb“真的?”虽然他内心感觉难以名状,无可描述,但这并不妨碍许昭然感到高兴。她揽过铜镜左看右看,面颊上浮起了浅浅的红晕,认可地点点头,“这么插果然更好看。” &nb掌柜的也适时地在一旁献殷勤,“赵姑娘真有眼光,这角度只是轻轻一歪,就在这俏皮上,又添了雅致,妙极,妙极。” &nb这样的话听得人都知有些浮夸,许昭然还是笑了,满意地把自己原先的发簪放到了盒子里,盖上盒子,歪着头笑道:“赵姐姐自然是最有眼光的。我们走吧,赵姐姐~” &nb赵抟之:“……” &nb他没说什么,就着许昭然拉他的手离开了首饰店。二人出得店,在大街上走了一阵子,就碰上了迎面走来的梁深齐。梁深齐和另两名武当派的弟子上前来,同他们打招呼:“赵姑娘,……昭渠先生,您出来逛街呀。”梁深齐一见着了许昭然,好像浑身都不对劲了,盯着她呆了呆,接着就跟个学生似的挺胸收腹站得笔直了。神态也变得恭恭敬敬的,目光里透出的是崇拜的光芒。 &nb许昭然脸上原本洋溢的笑意却变得淡了些:“我都说了,不必这么客气,叫什么先生?梁师兄叫我师妹就行了。” &nb梁深齐不认可地摆了摆手:“那怎么行?叫师妹太埋汰您了!” &nb许昭然不着痕迹地拿脚尖蹭了蹭地面,浅浅地笑了笑,倒也没有再坚持,转而问:“梁师兄巡逻呢?” &nb梁深齐点点头:“昨天接到警报有魔教分子暗中潜入,被人认出后跑了,没抓住。您也要当心,誓师大会举办在即,魔教定会寻机破坏的。” &nb许昭然抱住了赵抟之的胳膊,笑呵呵地回他:“我和赵姐姐一起呢,不会有事的。” &nb梁深齐似乎也觉得自己叮嘱得过了,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转而对从关系来说跟他更亲近一些的赵抟之说:“赵姑娘这些天应该没遇到可疑分子吧。”赵抟之摇了摇头,梁深齐就又说,“你别看小师叔成天忙别人的事好像不太关心你,其实他隔两天就来嘱咐我一遍让我注意你的安全,给你多派两班巡逻的,可担心你呢。” &nb赵抟之就微微笑了一下:“我知道了。” &nb梁深齐这才同他们二人别过,继续往前走去。许昭然看着他们走远,才回过头来,然后就发现赵抟之正盯着自己看。 &nb“怎么了?”许昭然问。 &nb赵抟之还盯着她瞧,像要把她从头到尾研究一遍似的。很显然许昭然对梁深齐有些意思,但她的表现有点奇怪,或者说有点矛盾。赵抟之试探性地开口:“看起来他很喜欢昭渠,但你好像不是很开心?” &nb许昭然微微低下头,“我没有不开心啊。” &nb“瞒我没有意义。” &nb许昭然只好说:“他喜欢的是昭渠嘛,你没看他都不改口一直叫我先生吗,好像只能看到昭渠似的……不说这个了,我们快回去吧,走吧走吧。”许昭然拉起赵抟之的胳膊,就往回走。 &nb其实这种情况,许昭然早就知道它可能会发生了。 &nb让昭渠使用自己的身份,在这个世界传播扩散她的意志力,以梁师兄本身就爱看话本的性格,肯定首当其冲会受影响。在他的眼里,自己可能永远都是昭渠了。 &nb他把她看成昭渠先生,是一种仰望的目光,又怎么会还像以前一样,站得远远地,但用一种平视的目光,不好意思地喊“许师妹”呢? &nb这甚至是昭渠一早就告诉过她的后果。说这次冒险如果成功,你和梁深齐那一段姻缘,很难成了。这件事许昭然是相信昭渠的。她比自己更了解意志力影响的后果,甚至还比自己更了解梁深齐和自己。 &nb虽然许昭然一开始并不太清楚,为什么会很难成了。梁深齐知道她就是昭渠后,许昭然就明白过来为什么了。 &nb他确实像昭渠说的那样,因为这个身份,给自己多安排了一份保护,甚至给自己多了一份关注。他还会主动来找自己,但是找过来先问好,问完好就问新作打算写什么。许昭然怎么知道昭渠往后要写什么,她又不是昭渠本人。 &nb就算知道,许昭然也不想梁师兄眼里看到的只是一个能站在他面前的昭渠。 &nb和以前完全不一样,前两次梁师兄虽然基本不会主动来找她,但和她说话,也不会张口不离话本。许昭然发现和梁师兄交流也变得困难,他就算不问新作,也是十句有八句不离旧作,许昭然能跟他说什么,是说自己的观看感想,还是假装自己就是昭渠诉说创作感想呢? &nb梁深齐眼里的她,始终都甩不开昭渠的影子了。 &nb就算这次这个世界成功救了下来,没有崩溃,她和梁深齐也会像昭渠告诉她的那样,她想要和梁深齐再续前缘,会很困难。 &nb这些许昭然早就知道了,只是现在才正式开始面对而已。 &nb她早就知道,要想师父和师姐都活下来,必要放弃一些东西的。她希望师父和师姐都能活下来,希望梁师兄也能好好的,那一刻,其实她就已经知道,自己是能承受放弃梁师兄的。昭渠肯定也知道,所以她告诉了自己这个后果。 &nb赵抟之的目光落在许昭然脸上,他没有再轻易被许昭然拉着走,而是停了下来:“你快要哭了。”他的话里,没有太多的情绪滋染,显得平静、安和,“怎么回事?”赵抟之又问。“其实你不是昭渠吧。” &nb无可否认,赵抟之其实就是诈了她一下,然后他看到,许昭然神色微微动了一下,赵抟之就知道,他一定是猜对了。 &nb然而许昭然还是摇了摇头,勉强挤出笑容:“没有的事,我就是昭渠。走吧,走吧。” &nb赵抟之这次没有认真反抗,由着许昭然拉着他的胳膊往回走。他没什么表情上的变化,一脸平静。心里已经思索开了,从乐天成调查的结果看,这个昭渠也不可能是静风师太,赵抟之本来觉得李幼喜也挺可疑,看许昭然这反应,他又觉得不像了。 &nb如果是李幼喜或静风师太本人,她不需要对自己、对梁深齐等人隐瞒得这么死,好像一辈子都要钉死在这个身份上似的。换句话说,昭渠本人是峨嵋派门人的几率很低,不可能是她们。 &nb那么又能是谁呢?一个对他的过去,对他的家族史了解得那么清楚,还能让许昭然心甘情愿帮他/她隐瞒的人? &nb许昭然是谁的孩子,赵抟之已经查出来了。从许溱溱当年的死亡原因,以及落花谷已经灭门的往事看,赵抟之也很难相信许昭然会投靠卫良树。若非知道许昭然和卫良树合伙的可能性很低,赵抟之也不会轻易对她释放善意,帮她防卫暗处的狡诈恶狼。 &nb赵抟之有种又进了死胡同的感觉。除了峨眉派的人,许昭然这些年的交际圈其实他已经排查过有可能是昭渠的人了,根本没有其他人有那个能力或时间做这件事,并能说服许昭然替她出面。 &nb不是赵抟之多想,他真的发现周围的人多少都有点古怪,一个沈愉疑似先知,一个顾生槿疑似凭空知事,还有一个许昭然不知道从谁那里获得了一些可以说是很有影响力的话本。 &nb别看许昭然看似天真,其实嘴巴很牢,赵抟之和她接触下来,就看出要从她嘴里挖出什么事有点困难了。沈愉那边也不用想,那么这个突破口只能是顾生槿。 &nb但是他要怎么才能让顾生槿交待清楚事实? &nb赵抟之沉思着一直跟许昭然回到了客栈,就看到顾生槿正心不在焉地给天山派的一名女弟子指点地图。顾生槿的脸红红的,不知道是给晒的,还是和那姑娘说了话的缘故。 &nb赵抟之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站在了顾生槿和那姑娘的面前,他对顾生槿微微地露出了浅浅的笑,章华优雅,似可使群芳折服:“我回来了。” &nb顾生槿拿着笔在地图上最后勾了一笔,就把毛笔还给了那个天山的妹子,转头对赵抟之随意地笑了笑:“你回来了啊。”他看起来还是老样子,神色泰然,似乎并不受赵抟之和许昭然的频繁出行影响。 &nb赵抟之从来就不觉得许昭然出的是什么好点子,就好比他从来不觉得随便一个姑娘能对自己构成什么威胁。论好看,他能甩九成八的人一条街。 第92章 冰窖偷听 &nb顾生槿就往里头指了指:“那你进去吧,外头热。” &nb“等你弄完。我有事跟你说。”赵抟之微微一笑,站着没动。 &nb“我完了。”顾生槿甩甩手,对那天山的女弟子微微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就和赵抟之一同进了他的房间。 &nb赵抟之想过了,顾生槿这个突破口,要突破,还要靠更多事实。正好顾生槿提供的那个叫赵潺清的人要和沈愉会个面,赵抟之本来是只用等结果就可以,现在他改变主意了,决定跟顾生槿一起去,看看顾生槿的具体反应。赵潺清这件事,也不太可能是顾生槿从武当方面得到的有效消息,据赵抟之所知,沈愉这还是第一次联系赵潺清。此前赵潺清和其他武当弟子没有任何区别,不是他看不上武当,以武当众人大而化之的警觉性,要让他们提前挖掘出赵潺清,那几率比喝水塞了牙缝还低。 &nb这样一个还没有来得及露出端倪的人,是怎么成为顾生槿怀疑对象的,就很值得深思。 &nb赵抟之就对顾生槿说:“你让我盯梢的那个赵潺清,我查到他后天晚上要和沈愉见上一面,要去听听吗?” &nb“什么?真的是他?”顾生槿立刻激动了起来,“要的!是在哪里见面,干脆顺手就抓了吧。” &nb“不好。你们武当自己抓住他,他反咬一口说你贼喊捉贼你怎么办?” &nb“……没这么邪乎吧,沈愉陷害我那件事,不是在杭州证据确凿了吗,桓昊也来了。” &nb赵抟之就笑了一下:“桓昊近来和你走得太近了,有武当在别人怎么接近他?你没见到一些对天机心法有想法的人已经对你有了怨言?再等等,等沈愉再犯出事来,一并抓了,别人才没话说。”顾生槿有些迟疑,受点非议那也没有抓到沈愉重要吧……赵抟之又说,“人太多也不好偷听,你不想知道沈愉找赵潺清是想做什么?” &nb这倒说到顾生槿心坎里去了,他想了想还是点头同意了。 &nb隔日晚上,顾生槿和赵抟之一如往常的一起吃了饭,随便溜达溜达,就找了个没人注意的时间段一起去沈愉和赵潺清约好会面的地方潜伏了起来。这个地方就是藏冰的冰窖,顾生槿二人先行进去,在箱和箱之间找了个隐蔽的角落,就静静地等着了。其实沈愉和赵潺清是后半夜见面,如果心宽一点可以晚点来,但晚上偷会这种事吧,谁知道其中一方会不会早点来,所以他们偷听的,就更要早来蹲点了。 &nb冰窖这个地方当然就是藏冰用的,质量保证,常年低温,外面是三伏天,里头是数九寒冬。顾生槿已经特地带了外套,进来就穿上了,可是里头吧本来就冷,他和赵抟之站在箱子和箱子之间,被时时刻刻散发出来的寒气萦绕,还不带运动的,就更冷了。 &nb顾生槿默默地运起了自己的内功。 &nb不过他的内功其实没有什么驱寒保暖效果,两仪心法,顾名思义,肯定是中性平衡心法,不会偏向阳性也不会偏向阴性。等了可能有一个多时辰(顾生槿也说不清到底是多久),顾生槿就不只是两手两脚发僵,他还有点牙齿打颤了。顾生槿原地蹦了两下,第三下没蹦得起来,手腕就被黑暗里的两只手握住了。顾生槿一个抬眼,就看到赵抟之的那道黑影跟着靠了过来。大约是已经适应了黑暗,他的脸反而能看得比较清楚了。 &nb“你冷?”赵抟之的内力开始通过手腕传递过来,每到这种时候他的内力就比顾生槿好使多了。顾生槿抽了几下手,只抽出来一段,变成手掌被赵抟之紧紧地攥着了。这姿态实在是……顾生槿就觉得有点窘,他要往后退,赵抟之又伸了一只手过来,拦住了他后背往箱子上靠的力道。“衣服被寒气浸湿了等着不更难受?” &nb顾生槿才没有继续往后退,他又抽了抽手,仍被赵抟之紧紧地抓着。他不但抓着了,他还握着顾生槿的手搓了搓,帮他回温,动作娴熟自然,仿佛是什么时候已经做惯了的。和顾生槿的浑身四肢冰凉不同,赵抟之的手掌还是热的,捂起来温烘烘地似乎能一直从指间暖到心脾…… &nb顾生槿在黑暗中微微红了脸,又想把手挣出来,也是他运气不好,没挣两下就听到外面传来了动静。顾生槿转头往外面看了一眼,当然什么也看不到。他和赵抟之都在角落不太宽敞的夹缝里,一眼望过去只有其他装着冰的箱子,稍远点就黑咕隆咚地什么都瞧不见。 &nb接着,顾生槿就听到听到冰窖门打开的声音,以及赵潺清的声音:“沈师兄,你要是真有冤屈,就和我一起去找掌门吧。你这么躲躲藏藏的不是办法呀。”接着是一前一后进来,冰窖门重新关上的声音。顾生槿就不敢动了,屏息听着。赵抟之离着他近,不单是温暖的内力传递过来,还有温热的体温透过来。顾生槿不敢动,也不能发声,只有偏过头去,看着不远处的一个箱子角,假装并不在意他。 &nb沈愉的声音也响了起来:“赵师弟,你这么多年在武当,不会还没发现师伯师叔们的偏心吧?我就这样贸然跑到掌门面前伸冤,掌门他们会信吗?” &nb“只要有道理,怎么不会信?既然是贼人陷害你,你好好跟小师叔把误会说清楚,小师叔会相信你的。”赵潺清立刻道,“沈师兄你再不洗刷冤屈就晚了,过几天誓师大会正式召开,掌门师伯第一件事就是要宣布把你逐出师门!” &nb“贼人陷害?”沈愉稍微提高了一点点音量,“你可知这贼人是谁?” &nb“谁?” &nb“就是顾生槿自己!他因为魔教报复事件被我连累,一直怀恨在心。下山遇到了那个会天机心法的桓昊,就联合他编排了这个弥天谎言,意欲陷我于不义,置我于死地!” &nb“不可能!”赵潺清的声音也拔高了,“小师叔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nb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还有脚底滑动、以及撞到木箱上的声音,顾生槿忍不住探身想看看,被赵抟之无声地摁住了。他对顾生槿摇摇头,一边往顾生槿身上输送着驱寒的内力,一边揽住了顾生槿。 &nb那边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沈愉的声音才响起来:“你跟别人一样不相信我?” &nb“我不是不相信沈师兄你,但是这件事你查清楚了吗?没有查清楚不能信口开河随便污蔑小师叔。” &nb“证据就在我身上。我根本不会天机心法。” &nb“……真的?” &nb“真的,不然我怎么会被杭州的江湖人士围殴,不得不跑掉?如果你跟那个会天机心法的桓昊过过招,就该知道,他的内功远超过我。” &nb赵潺清沉默了一会,才放低了声音问:“那沈师兄你有证据吗?有的话,我能帮你交给掌门师伯。” &nb“暂时没有。”沈愉说,“不过我很快就有了。只要你帮我一个小忙。我就能搜集到足够的证据。” &nb“什么忙?”赵潺清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任何迟疑。 &nb顾生槿又听到了一阵衣料摩挲的窸窣声,然后是沈愉的声音:“誓师大会举办的头一天晚上,我会去找你,到时你放我进客栈,我有办法能让顾生槿现行。” &nb“现行?现什么行?小师叔为什么会在那天晚上现行?” &nb沈愉轻笑的声音传来:“你这么多问题,让我先答哪个好?总之到了那天晚上,你们就能看到真相了。” &nb“……沈师兄,你还是先跟我说清楚吧,不然我不能轻易放你进客栈。桓昊指控你是有完整人证证词的,而你到现在都只是用将来和一面之词敷衍我。” &nb“赵师弟……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你不相信我?” &nb“我很想相信你,沈师兄。可是你在杭州都干了些什么?你和朝廷勾结!你不但和作证指控你的池嘉木的死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你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开了个目的不明的茶馆!江湖中人有目共睹,那些茶馆伙计个个会武,这总不是小师叔陷害你吧?如果沈师兄你清白,那你告诉我,你偷偷开个茶馆是想干什么?朝廷的人又为什么会和你扯上关系?” &nb“开茶馆是为了置业!我没什么目的,武当虽然给了我们长大的地方,但是长大后,出师后呢?总不能一直做个江湖游侠吧?我不过是找了点爱好做,就跟徐添风去画画是一样的!” &nb“不过是找了点爱好?沈师兄,你什么时候有这种爱好了?……你以前,你以前不是说过,最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吗?你能把开茶馆当爱好?” &nb沈愉没有立时回答,顾生槿猜测他们在对峙。至于那不喜欢人多的,顾生槿估摸根本不是现在这个沈愉,而是原来那个有自闭倾向的。片刻后沈愉说话了:“那是以前啊,人是会变的,赵师弟。你不觉得后来的我比原来的我更好吗?” &nb赵潺清脚步拖地的声音响了两下:“沈师兄,说实话,有一阵子我是觉得你变开朗了,变得爱说话,爱跟别人交往了是好事。你能融入我们大家,我很高兴的。但是是什么时候开始,我觉得还是原来的你更好呢?我不知道。可能是我发现你对别人跟对我没什么两样的时候,也可能是我发现你和小师叔交好,和其他人交好,其实也没把他们放在心上的时候。那时候我只是觉得有点失落,我没有怪过你。就像你说的,人总是会变的嘛。但我完全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变到这个程度,小师叔被你牵累,你还要不择手段去害他?我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都不敢相信这是我的沈师兄干出来的事!今天,既然你问了我这个问题,那我也回答你,我觉得原来的你,比现在的你好。好多了。我也有个问题想问你,沈师兄,你撞邪了还是怎么地,是什么让你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nb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话落到赵抟之耳里,他心里就是一咯噔。 第93章 类似撞邪 &nb这目光实在是太陌生,太古怪,竟有种让人心里发寒的力量,顾生槿不由自主地、小小地后退了一步,问:“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赵抟之无声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看向了地面。 &nb虽然他不信撞邪,但沈愉和许昭然有个很明显的共同点,即他们两个似乎都有了一个和原来的他们不一样的人格。从资料看,结合赵潺清的说辞,沈愉这个人的性格明显得就像两个极端。 &nb许昭然呢,她平时看起来似乎只有一个人,然而就在前几天,赵抟之已经确认许昭然和昭渠不是同一个人了。稍微多看点昭渠的话本,就能看出昭渠和许昭然应该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格,他们对事物的观点都是不一样的。当然,许昭然可以推说这是她的灵魂性格。但事实真的是这样么? &nb细节上看,沈愉和许昭然这两个人情况也不太一样。沈愉看起来像是后来的性格完全压制,或者说是完全消灭了前面那个,而且后来这个人格还有点……性格上的古怪。这种古怪不注意去分辨很难注意到,但是一旦注意到,就会发现越看越古怪,他性格上矛盾的地方太多了。一会儿是这样,一会儿是那样,有时候好像很理性成熟,有时候又好像是个长太快的孩子,有时候像个男人,有时候还像个女人……越注意越让人看不懂。 &nb许昭然就完全没有这个问题,赵抟之和她接触下来,她性格上就完全没有这种古怪的割裂感,从头到尾都是那一个人,只在昭渠这件事上显得很古怪。 &nb如果把这两个人分开看,可能没人会觉得异常,就连赵抟之自己都说不好他会不会发现不对劲,他说不定也可能就像赵潺清那样,就算说一句撞邪,也不会真的觉得对方是撞了邪。但放在一起看,赵抟之就嗅到了诡异的味道。 &nb如果真的是类似于撞邪的情况呢? &nb沈愉的情况就像是撞上的邪取代了原来的沈愉,许昭然的情况就像是她和撞上的邪有了交流,甚至可能达成了某种协议,帮他出话本,这样一来,那个找不到的昭渠就能说得通了。……用着同一个身体,当然找不到另一个。 &nb不能怪赵抟之多想,情报的事做久了,就有了把不寻常的细微事件联系到一起的本事。 &nb他们两个是这种情况,那么顾生槿呢?他把小时候的事忘得干干净净,如果不是那块玉佩,和有些相似的长相,赵抟之也很难说自己就真的能认出他。 &nb那么他就要问自己一个也许很可怕的问题了:赵简之是不是也撞过邪,这个顾生槿,到底还是不是赵简之? &nb如果根本不是,自己不就是一直在对着另一个陌生人使劲……这是种什么样的体会?那感觉可以说就像是走大路踩到了牛粪一样。 &nb赵抟之再度抬起头,看向顾生槿,目光里是更加不掩饰的审视和探究。 &nb顾生槿不是没感觉的,他恰恰是感觉到了,心里才更加毛毛的。赵抟之这是怎么了? &nb就在他们俩快僵持起来的时候,世界崩溃预警突然毫无预兆地响了起来,警报声音十分急促,连倒计时都没有! &nb没有倒计时!界面还一闪一闪地发红晕圈!这不就是告诉他马上就要崩了嘛?顾生槿第一反应就是沈愉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立刻拔腿就往外跑。 &nb赵抟之见他突然朝冰窖门口跑去,也跟了上去。 &nb冰窖外头的夜风有点大,但再大,它也不如冰窖里冷,吹到身上竟然有点热乎……顾生槿左右看看,没找到打斗的声音也没见着可疑的沈愉,竟然就看到赵潺清折返回来的身影。虽然这冰窖的入口处比较隐蔽,赵潺清那边还看不到,顾生槿还是有点被抓现行的尴尬和僵硬。只不过他没僵硬多久,就被跟着出来的赵抟之拦腰一抱,带着无声而迅捷地飞出了客栈院墙。 &nb他俩贴着墙靠着,屏息等着赵潺清摸过来。等了没多久,就听到赵潺清在冰窖入口方向来回走动的声音,从各种声音判断,他开了冰窖的门,可能进去查看了一下,过了一会才出来又关了。然后就是离开的声音,没有看到顾生槿,也没有看到赵抟之。 &nb顾生槿就松了一口气。 &nb赵潺清没有异状,就说明问题根本不是出在沈愉身上,一个近在咫尺的名字几乎是立刻就从顾生槿心里冒了出来:是赵抟之! &nb又是赵抟之引起的崩溃!他一个反派占的比重怎么那么大! &nb顾生槿扭头看向身旁的赵抟之,赵抟之也感觉到动静,看了过来。这个本该黑暗的世界,因为月光而显得明亮了。顾生槿甚至能清晰地看到赵抟之眼里冰凉的、不带一丝感情的审视。顾生槿没有回避,不单赵抟之在审视他,他也要重新审视赵抟之了。 &nb顾生槿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走了弯路,哪里弄错了,在世界公式里,赵抟之对自己的好感很可能也是很关键的一部分。 &nb但是……他突然对自己改变态度又是为什么?沈愉和赵潺清那些话哪里刺激他了? &nb顾生槿疑惑着,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突然后知后觉地发现红晕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震了。警报声也消失得干干净净了。 &nb顾生槿几乎是下意识地再去看赵抟之,他的目光又恢复到了从前那状似凉淡的平静模样。好像刚才那几个瞬间的审视、评估和冰冷都只是顾生槿的错觉而已。 &nb赵抟之已经确信顾生槿还是赵简之了。 &nb虽然他和沈愉、许昭然一样都有古怪,但他的情况明显又和那两个撞邪的不同。他是失忆。 &nb如果是撞了邪,赵简之成了另一个人,顾生槿的眼神是会变的。但他没有。赵抟之内心近乎柔软地看着顾生槿睁大的、疑惑的明亮双眼。 &nb他的眼睛能载星光。 &nb从小到大,一直都是这样。 第94章 不能心软 赵抟之神色温脉,看着他说:“我送你回去吧。” 顾生槿神情有些恍惚,愣愣地点了一下头,才像突然反应过来赵抟之在说什么似的,立刻又摇了头:“我自己回去就行了。”他也不等赵抟之回应,转身就落荒而逃了。而且是跑得飞快,一溜烟他就不见了。 赵抟之往顾生槿跑走的方向走了一步,见顾生槿没有任何停留,又停下了脚步。他转头看了看地面,地面黑漆漆的,和天空融成了一色。他孤寥地站了一会儿,才转身回去了。 顾生槿把身上的衣服剥了扔衣架上,砰一声就躺在了床上。躺在了床上,他还有点恍惚。顾生槿盯着帐顶看了许久,脑袋才好像清醒了一些。这种种迹象,已经很明显了,赵抟之的一部分好感指标是指向他的。而且这部分数值能很明显地左右世界崩溃与否的最终结果。那么自己的好感指向里,有没有一部分也是指向赵抟之的?……感情这回事,有来有往才能产生力量,这应该也是有的了。 顾生槿又想到,自己对赵抟之的好感指向比重是不是比他对段无辛的好感比重要高?仔细一想,顾生槿整个睡意都没有了。 迄今为止,他对段无辛的好感可以说是还处在零点上,甚至负值段上,如果他和段无辛的好感比重更大,不会是自己想杀他的时候才触发世界崩溃预警!说不定早就在各种事件中,就触发预警了。 也就是说他和赵抟之互相的好感很可能才是这个世界公式里最重要的组成部分之一! 顾生槿一个挺身从床上坐了起来,他转头去看窗外的月亮,月亮又大又圆,照出了他有些茫然的脸色。那他要怎么面对赵抟之,为了世界不崩溃,忍辱负重,不计前嫌?不说他做不做得到,就算他真勉强自己去做了,说不定最后还会得不偿失,被赵抟之看出他弄虚作假了……顾生槿烦躁地抓了抓头。 差不多是同一时刻,睡得正香的许昭然突然被昭渠闹醒了。她打了个呵欠,意识游离,半天才找回掌控了身体的感觉,只好问昭渠:“出什么事了?” 昭渠就说:“我才想问你呢,刚才赵抟之对顾生槿的好感剧烈波动,差点就让世界直接崩溃了,最近又出什么事了?” “……也没什么吧,除了顾生槿和赵抟之因为马赛克事件貌合神离,其他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啊。”许昭然苦恼地动了动身子,抓着被子说,“今晚又发生了什么,不会是他又想强一次顾生槿吧?还是顾生槿黑化了想强回来?” “……”你就不能猜点更可能发生的事吗!昭渠无言地沉默了一会儿,转口问:“赵抟之这次准备杀了沈愉?” “应该是。最近武当掌门长老们和我师父师伯师叔们频繁商议,也和赵抟之商议过两次,我觉得以赵抟之的习惯,应该会拿沈愉和他的有间茶馆当突破口吧。” 昭渠听了,就不说话了。许昭然又打了一个呵欠,眼皮半睁不睁地,又闭上了。过了一会儿,昭渠才开口:“有件事儿……我一直在想要不要告诉你。”昭渠看起来有些犹豫,其实她也不知道告诉许昭然,会产生什么不可预料的后果。 许昭然揉了揉眼,感觉好像清醒了一些,她也看不到昭渠,就在黑暗中坐起来,扯过衣服披到身上,懒洋洋地说:“你都说这话了,不就是要告诉我了吗?别卖关子了,快说。” 昭渠帮许昭然整了整衣裳,抹了抹衣裳上的褶皱,抬眼看了看外面寂静的月光,说道:“其实,你们这次是很可能要失败的。” “这我知道,你不是早就说过吗,希望不大。”许昭然收回手,握紧了,但仍强撑着说道。 “恩……所以呢,虽然我期待这次能成功,但是我还是准备了失败的预案,并且,在成功凝聚顾生槿精气神,重启这一次世界线的那一刻起,我就在准备了。如果你们这次还是失败,我就会引爆这个预案。本来这是一个可以平稳过度的步骤,但是你也知道,前阵子出了点意外。沈愉的意识和现世的意识链接上了,网上掐我有点厉害,对方还采取了金钱攻势全方位0度立体掐我,我的意志力就被压制住了。今天赵抟之的好感又突然波动得这么厉害,看样子你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也推测不出来发生了什么,所以你要做好世界随时会崩溃的心理准备。” 许昭然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能试着去问问发生了什么。那样或许还有机会?” “你问得出来?” 许昭然:“……” 昭渠又说:“我想跟你说的是,这次结束,我肯定很快就要被强制送去投胎了,但是我给你们准备了后路,这个后路,就需要靠你们自己去走了。到时候,我方的意志力会爆发到一定高度,我会趁这个机会去提点顾生槿。至于你……重启新的世界,很可能你还是能记得,当然也可能就不记得了,因为新的世界不在这里了。是另一个异界。这可能会对你这个能继承记忆的能力造成一定干扰。” 许昭然:“你的意思是,如果这次失败,就不能重启这个世界了?” “能不能重启就看你们自己了。” “你不能再写个架空同人,让赵抟之也继承记忆吗,我觉得他带着记忆比我有用多了。” “你以为写一部架空同人那么容易吗,我的剩余时间已经不能再支持我做这件事了。而且赵抟之是各方意志力的中心关注点,光从我这边动手的话,我动不了,要看他自己的悟性了。” “悟性?什么悟性?” “我也说不清楚……就是你能突然获得记忆的那种悟□□。”昭渠说道,语气有点迟疑。“但是你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获得了这种能力。” 许昭然点了点头,“这样啊……”她看着绸缎的背面,好似陷入了沉思。 “没有别的事的话,我就回去了。” 许昭然点了点头,“再见。投个好胎。”她轻轻说,此次一别,也许就是永别了。 “其实,能跟我自己创造的人们面对面说话,我很开心的。希望你们能获得最后的胜利,再见了。”昭渠笑了一下。然后她慢慢地转动了手环。 现世的夜晚还是灯火通明的夜晚,从没有拉紧的窗帘看出去,各处的灯光闪耀着,将这白天钢铁一般的城市装点得有如被彩光环绕的琉璃宫。 她开了几个页面,网上还是掐得风生水起,连她自己都觉得看着累得慌,也不知道别人怎么有那个精力不断掐。昭渠稍微扫了一眼版面,在这通明的夜色里静静地立着,看向了窗外。这已经是她能做的最大的努力了。 这一次的失败,本来就在昭渠的预估中,她去写架空同人凝聚顾生槿的精气神,就已经是在准备自己投胎后的后路了。尽管她也不想启动这个后路,但是有时候,想要做完一件事,战胜一些什么,真的不能太心软。 其实昭渠本意并不想靠架空的世界凝聚顾生槿的人格,因为不同时代的知识、经历和眼界,是极有可能导致一个人的性格产生细微变化的,而这种变化很可能是她无法全面掌握的,会给她推演剧情的走向造成很大的干扰。就像这次,她就没想到沈愉能那么快被弄得身败名裂,而且是在被顾生槿追击的过程中触发了和现世的联系。她也说不清这其中到底是有什么关联,只能是当时就做了最坏的打算。 前面几次的失败,其实某种程度上就是她心软造成的,总想手把手帮着,用自己的意志力影响每个人的幸运值,耗尽自己的精神力帮着的结果,就是顾生槿和赵抟之自己的精神状态没跟上来。赵抟之好些,毕竟是从卫府和五芒教那个地方锻炼出来的,精神抗压力比较强大。顾生槿就不行了,又被黑得厉害,一直幸运负值,真正的倒霉起来喝水都能塞牙缝,结果真就黑化了。一黑化精神状态就更脆了,一击就倒。世界怎么可能不崩溃,怎么可能会成功?这种情况持续下去,重来多少次都不会成功。 所以这一次,昭渠就做好了二手准备,池嘉木那会儿,顾生槿中了毒,赵抟之带他跑了,池嘉木因龟板事件被困,昭渠就基本确定本次又要走上失败的道路了。她就没动手帮忙点幸运值,池嘉木也就理所当然地死了。 昭渠看向电脑屏幕,用意念刷新了一下,掐架还在忙碌,现在这时刻,正是人们最悠闲,能各路看戏的时候。她幽幽地驱使奶茶杯飘到了自己面前,做出了喝奶茶的动作。奶茶杯里的液体并没有减少,吸管也毫无动静。这总能提醒她,自己已经变成一个鬼了。 一个普普通通的鬼,是没有什么作用的。但一个学会了用意念喝茶的鬼,她就有用了。 过几天,江陵也许会后悔教了自己吧。昭渠想。 第95章 你喜欢我 如果说昭渠是看了一夜的夜景,那顾生槿就是彻夜不成眠了。就算是他知道赵抟之和马赛克真相的那天晚上,大概也没有像现在这么纠结过,各种各样纷杂的思绪在他脑海中乱窜,像一团乱麻,想揪出哪一根都只能让它被缠得更紧。 ……获得赵抟之好感的难度先不说,就现在他这似乎有点单箭头自己的情况,难道为了以后的世界继续不崩溃,只能一直对着他刷好感? 顾生槿翻来覆去,怎么也做不出选择,更觉自己掉进了一个深坑。 但他又问自己,再重来一次,他就真的会拒绝那位怪模怪样的洗剪吹大哥么?……不会的。 就算他知道这是个坑,为了摆脱生灵状态,他还是会答应的!其实他只有这一条路能走吧…… 顾生槿突然就好像想通了,他又翻来覆去地滚了一会儿,渐渐感到外面有晨曦天光照射进来,还是毫无睡意。他也不强迫自己睡了,索性起床洗漱,去找赵抟之。 这个时辰,赵抟之显然还未起。小二认得他,便也不拦着,就放他进去了。顾生槿就踩着木质的楼梯一步步迈上了二楼。这是一个环形的客栈,客房们围了一圈,内侧是环形的走廊,从走廊往里望,中间是一个植树栽花的幽园。所以上了二楼,顾生槿就能隔着栏杆把这清晨的幽园一览无遗了。还有清脆的鸟鸣声。 顾生槿有些怔忡地望下去,看到下方的树枝上挂着的那个鸟笼,笼里有只色彩美丽、声音婉转的莺歌,在那小小的天地里来回腾挪。这只鸟顾生槿也不是第一次见到了,是客栈养来给顾客赏玩的,峨眉的姑娘们就挺喜欢,时常二三成群,聚于鸟笼旁,或给它喂些食,或给它喂些水,逗得它鸣叫跳跃,就欣喜开怀了。 以前顾生槿看过就罢,如今见它困于一笼之内,习以为常,毫无不适之感,还歪了脑袋和顾生槿摇摇地隔空对望,顾生槿看着看着,忽然幽幽地叹了口气。他挪开了视线,不再去看那只莺歌。 在客栈和别派杂居,是没有哪个武林中人会大庭广众之下练习本门武艺的,清晨出来练的也没有,都怕被别派看去了本门精华。所以顾生槿等到了天边擦白,才渐渐看到了有稀稀拉拉起床出现的人们。赵抟之是起得早那一拨里的。 即使他也不练武,昨晚还和顾生槿一起蹲了许久的冰窖,他也还是起得很早。他推开门看到顾生槿就靠着栏杆站在自己房门外,微微一怔。 顾生槿也听到声音回过头来,他有些拘谨地直起身,离开了栏杆:“你起床了 。”清晨的徐风吹拂,吹得顾生槿发丝缭乱。 赵抟之也走了出来,他对顾生槿微微一笑:“怎么这么早来找我?” “睡不着。”顾生槿微微低下头去,碾了碾脚底的木板,“去吃饭吧?” 赵抟之一直看着他,不过目光更为和煦,他也不迟疑,也不质疑,点点头就应了:“好。去哪吃?” 顾生槿飞快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就往一个方向指了指:“我昨天听几个泰山派的人说,来升客栈的早点好吃,就去那?” 赵抟之自不会拒绝,他点头应了,就和顾生槿肩并肩,一起往外走去。朝阳已经升起,金红色的光斜射进来,穿过走廊的镂空花雕,抵达手臂。一团一团的暖意渐渐扩散全身,生了夏晨独有的燥热。 赵抟之偏头看了顾生槿一眼,率先下了楼梯。顾生槿暗暗地提了口气,又觉得自己有点小题大做,又暗暗地泄了这口气,抬脚跟了上去。 来升客栈离得有点远,不过现在时间也早,他们也就没有用上轻功,只沿着大街慢慢走过去。到时来升客栈已经有许多人,人声鼎沸,江湖豪杰们坐在一块高谈阔论,喁喁私语,也有见到了顾生槿,认出了他,同他打招呼的。 顾生槿知道赵抟之不爱与人挤作一堆,就找了雅间,这雅间临水,转头就能看到远处宽阔的江面,也算是景致不错了。又有江风送来,倒不至于让人早早地就热得吃不下饭。 顾生槿问过赵抟之,就帮点了清粥和好几样小菜,赵抟之一听就听出来了,顾生槿点的得有一半是自己喜欢吃的。先前那些日子,他都叫赵抟之自己点,是基本不再对他吃什么上心的,可说是同桌吃饭,面和心不和。……现在这情况,是不是说顾生槿又有点对他上心了? 只是赵抟之难免要在心里问一句为什么了。他昨晚为什么突然跑掉,这一晚又生了什么变故,让他突然就改变了态度? 赵抟之不动声色地吃完了早饭,期间还试探性地给顾生槿夹了几回菜,顾生槿没有拒绝。只是他态度犹豫,还有点纠结。 这就更引起了赵抟之的重视。 等到顾生槿也吃完,赵抟之终于开口了:“出什么事了?”他就坐在隔着顾生槿一个座的位置上,穿着一身宝蓝的上衣,月白的百褶裙,阳光洒在他的碧玉簪上,点出碎碎光星,整个清清爽爽,气韵自章,端的好看。 唉,可惜是个男的。 为什么就是个男的呢? 顾生槿心里的滋味有点复杂,但他还是清了清喉咙,正色问:“你喜欢我?”他问得那么坦荡,端端正正坐着,眉眼里尽是认真。 有点儿像他小时候,拉着赵抟之的手说“我们做家人吧。以后永远不分开。”时的郑重认真,赤诚坦荡。 赵抟之怔了怔,他微微地漾开一个浅笑,也以前所未有的郑重回答顾生槿:“嗯。我喜欢你。”喜欢到,想继续和你做一辈子的家人。 “那你就争取让我喜欢上你吧。”顾生槿又坦坦荡荡地说。他的双眼明亮如昔,透着真诚。 第96章 对了暗号 赵抟之微微一怔,他不可思议地看向顾生槿,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会转了态度。顾生槿的态度转移,是很可疑的,就好像是有什么事,一夜之间他就突然想通了。 赵抟之想到这,并没有因为顾生槿态度转变而感到欣喜,相反,他内心突然涌上了说不出的抑闷。可以确定的是,就像自己昨晚通过偷听确定了一些奇怪事一样,顾生槿也因此确定了某些事情。这件事让他在一夜过后——这一夜还很可能没有睡,看他眼里的红丝便知——来找自己和解了。甚至是明确提出了愿意亲近自己的意思。 这很明确地传递出一个信息:对顾生槿来说,他恐怕是确定了,他喜不喜欢自己这件事对他很重要。他甚至愿意为此违逆了自己的喜恶。但这种迫不得已的转变,根本不是赵抟之想要的。 赵抟之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面上不动声色。他站起来走到了顾生槿身旁,微微倾身,抬手摸了摸顾生槿脑袋,像是在摸一个小孩子的脑袋,语气也是和颜悦色地:“你不用勉强自己做自己不喜欢的。……出什么事了?还是你发现了什么?和沈愉前后像换了一个人有关系吧。” 顾生槿不意赵抟之竟然能猜出和沈愉性格转变有关,微微睁大了眼,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赵抟之。赵抟之只看他表情的瞬间变化,就知道他一定也是知道个中详情的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瞒着我没有意义,我想查的事,总能查出来。”赵抟之没有给顾生槿仔细思考如何应对的闲暇,又盯着他的眼睛仔细问了一遍。 顾生槿眨了眨眼,心里还是震惊居多,但震惊过后,他又觉得这很可能就是赵抟之在诈自己了,诚然,他确实有可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的端倪,但绝不可能真的查得出沈愉的灵魂换了一个,这不是这个世界现有的科技水平能达到的。 顾生槿想清了这点,心里又镇定下来,他对赵抟之微微一笑:“没有什么事。我就是……” “就是什么?昨晚突然想通了?”赵抟之寸步不让,他知道自己一定离真相很近了,这时候绝不能轻易退缩,和真相失之交臂。他一定要弄清楚背后是怎么回事,这种明明有古怪事件出现在自己周围,却弄不清原委的感觉,会让他缺乏安全感。 赵抟之手掌一滑,从顾生槿的头顶落到他的肩膀上,稳稳地按住:“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有什么问题,我们一起解决,不比你一个人解决更好?我不希望你勉强自己。” 顾生槿愣了愣,他看进赵抟之的眼里,赵抟之还是那副平静的模样,但他的眼里,他一贯幽深不见底的眼里,暗暗地蕴了明火之光。 顾生槿在这灼灼的对视下,竟然还真的有点生出了告知赵抟之真相的念头,跟他说自己也是穿来的,说不定还能把剧情资料的错谬拿出来和赵抟之分析一下,找一个盟友什么的……然而这念头只在他脑子里过了两圈,还没组织好语言,就突然被世界崩溃预警无情地摧残了。顾生槿想不通为什么这不能说,他微一垂眼,沉默了许久,心里掂量了又掂量……组织了一下语言,看没有触发预警,就隐晦地对赵抟之开口了:“我不可能告诉你究竟是怎么回事……说不了。” 预警没反应,看来这在安全范围内。顾生槿心里又有了更多底气。 赵抟之心里一振,他又问:“果真是和沈愉有关,是吧。” 顾生槿点了点头。他四下里看了看,拿来一个空碗,往里倒了一杯茶色清淡、味香扑鼻的茶水,然后他把茶碗推到赵抟之面前,“喝一口,试试,什么味道?” 赵抟之看了一眼那杯茶,没有动,但回答了他:“碧螺春的味道。味甘而小苦。”顾生槿也没有和他磨这细节,半起身去把调味盘也整个拉了过来,左看右看,挑了一小盅砂糖,舀了一勺进碗里,又拿调羹搅匀了。再推到赵抟之面前,“喝一口?” 赵抟之已经知道它会是什么味道,但这次他没有拒绝,果然拿起来,慢慢地喝了一口,才放下了:“只有甜,毁了原甘,抑了原苦。仿若有香,细究之却与这甜味不能相融。”赵抟之评完茶,神色就是微微一僵,不可置信地看了顾生槿一眼。 顾生槿见他仿佛想到了点上,也就笑了,问他:“你说要怎么做,才能让这杯茶不至于被毁了?再加点盐?” “加了盐,就毁得更彻底了吧。”赵抟之仿佛平静地说。 顾生槿却摇了摇头:“加了盐的话,会产生一种奇怪的咸和甜共存的鲜味,不过这个盐的比例要控制好,控制不好,多了少了,都会毁了这碗茶。我没做过,对茶也没有什么钻研,控制不好,就不摧残你的味觉了。” 赵抟之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他一眼。须臾问他:“为什么不能倒了这杯茶?” “倒了就没了。”顾生槿摇头笑。 “不是还有茶壶里的茶叶和茶水吗。”赵抟之顿了一顿,“我还没告诉过你吧,许昭然和昭渠不是同一个人。” 顾生槿一愣,一时没有想通这代表什么,赵抟之已经继续说了,“你的意思,我大致上明白了。你是想让这杯茶恢复原状,但是控制不好?” 顾生槿摇了摇头:“不是,这么说吧,往这杯茶里加糖加盐的都不是我。我也不是那个负责搅拌的调羹,我可能……是一片加进来的茶叶吧。负责让这杯茶不至于难喝到让它被人直接倒掉?” 赵抟之静静地凝视他好片刻,终于低头一笑:“照你这么说,我也是一片茶叶了?你要把我也拉进这杯茶里,这杯茶才能不被倒掉?” 顾生槿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端:“大概吧?也可能你本来就是这杯茶里的茶叶,只不过要和我揉在一块儿,这杯茶才能脱离被倒掉的危险?” 赵抟之闻言又偏头微微一笑,才转了回来,他看着顾生槿,掸了掸他肩上的灰,“这么看来,沈愉就是那勺糖了。让这杯茶好喝点,最好的办法不是加盐,是把他消灭干净。誓师大会前夜,他一定会来找你的,不如我们为此再努力一把,演个戏?” 顾生槿挠了挠头:“演什么戏?” 赵抟之拈起那个茶碗,放到了那几个用过的盘碗堆里,对顾生槿微微一笑,“我会来找你。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顾生槿有些狐疑,紧接着又听赵抟之说:“这段时间你和你同门要仔细把关吃的流程了。” “是怕沈愉下药?” 赵抟之道:“谁敢说只有他一方会下药?不止他在等机会。” 顾生槿微微一凛,立刻点了头应了。 赵抟之见他听进去了,也就没有再说。那批死士也跟了过来,并且已经成功和他们新派来的首领会合,伺机而动是一定的。据赵抟之得到的消息,他们应该是打算等沈愉药倒顾生槿成功,先把顾生槿毁了赶跑,再投毒,诬赖是顾生槿跑回来投的药。如此可再度洗刷沈愉投靠朝廷的污点,操作起来把这件事再度嫁祸到顾生槿身上,那么沈愉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回到武林里来搅风搅雨了。 赵抟之其实还有点同情顾生槿,好像什么事都能赖到他身上,那么拉仇恨,偏偏他自己还没有多少防备…… 赵抟之摇了摇头,算了,反正有他注意着这一切。 而顾生槿呢,他又不着痕迹地查看了一遍世界崩溃预警系统,里头一直安安静静的,一点反应也没有。但赵抟之的提议已经明确触及了他和许昭然的关键事件点! 预警系统没反应,就说明这件事是可以做的!做了应该还能安全着陆? 兜兜转转,还以为自己要硬着头皮去刷段无辛那个变态的好感,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功夫!要不是马赛克的心理阴影面积太大,不自在,顾生槿能抱一下他! 又过了几天,誓师大会前夜终于正式到来了。顾生槿早知今晚将有幺蛾子,特地早早洗漱完毕,换了衣服就坐在床边等着了。夜色清凉,月亮也已经不圆了,顾生槿等到别人基本熄了灯的时刻,终于等来了赵抟之。 赵抟之一从窗口跃进来,二话不说就走到了顾生槿床前,开始脱自己的衣服。顾生槿仰头看着他,有点摸不着头脑,“你到底要做什么?” 赵抟之手下的动作微微一顿,对顾生槿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来:“沈愉可是要对你下我那天中的那种春-药的。” “那也不用你亲自上阵啊。” “待会他要带人来捉你和许昭然的奸。捉不到奸他肯定有一套新说辞,不如就遂了他的意,给他捉到了。也免得给了他机会把锅扣到你头上,让他造谣你和许昭然。” 顾生槿:“……” 赵抟之由不得他深思拒绝与否,已经脱了外裳坐到了他身旁,歪过头来问:“我给你捉奸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吧。你也不想担上一个见异思迁的名头吧。” 顾生槿:“……”可是被别人捉到就要娶你啦!难道真的要绑定一辈子吗!不想这么约啊! 第97章 围困沈愉 顾生槿问:“沈愉什么时候过来?” “一刻钟之后吧。”赵抟之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你也脱?” “我脱什么?”赵抟之已经坐到了顾生槿身旁,顾生槿明显地往旁边挪了挪,赵抟之就劝他:“不要磨叽了,沈愉快来了。外套脱了。” 顾生槿并不疑心沈愉马上就要来了,不过他对赵抟之疑似一本正经占自己便宜的行为保持了一定程度的警惕:“就算被捉,也不用脱衣服吧。你深更半夜在我房里,不是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吗。快把衣服穿上。” 赵抟之:“……” 他竟一时无言以对,这是实话,如果他是个正儿八经的姑娘,只要他在顾生槿房里,就已经有嘴也说不清了。赵抟之不由得多看了顾生槿两眼,才不再忽悠他了,转而问:“你知道这次沈愉找了崆峒派的掌门给他主持公道吧?” “我已经知道了。真没想到,崆峒派掌门竟然会愿意跟朝廷勾搭上。” “他想脚踏两条船。” 可惜的是有一边是条早就悄悄砸了船底重新堵上洞的船,只等他们都上了船,才好一口气全砸了。 赵抟之看了眼顾生槿,忽然往顾生槿身旁又挪了过去,神情认真地握上了他的手掌。“今晚肯定抓住沈愉。”这好像是一个承诺,虽然出力的不止是赵抟之,但顾生槿也不得不承认,提供情报最多的还是赵抟之的索星阁。他低头看了一眼,想了想,终究是没有挣开。 顾生槿只是抬眼看向赵抟之:“快把衣服穿上,你还真想让别人觉得我们怎么怎么样了?” 赵抟之的手劲不由得一松。 又等了一会,外面终于是传来了喧嚣的声音,声音越来越大,顾生槿就知道,一定是沈愉联合崆峒派一众,过来把武当其他不明就里的年轻弟子们都闹起来了。 他所料无差,沈愉已经把这间客栈的许多武当弟子以及同住此间的天山派弟子都闹了起来,这其中不乏有想捉沈愉的,都让崆峒派的其他弟子按了下来。而沈愉站在人群的中间,振臂高呼:“沈某是什么样的人,想必诸位以前认识我的,都清楚。我怎么可能做出陷害同门之事?诸位,从前种种,其实是顾生槿怀恨在心,勾结朝廷陷害于我!” “沈愉,你所做的事,你和朝廷勾结的动向,是许多人都看到了的,这不好诬赖到小师叔身上吧?”一个武当弟子看不下去,出声道。 另有一名天山的弟子也道:“你们武当的顾生槿,我看着也不像是能构陷别人的。倒是沈大侠……心思挺多的。” 沈愉冷笑了一声:“兄台,我认识你吗?说我心思多,你这不是先入为主,偏听偏信是什么?”他呛下了那名口无遮拦的,又对别人说,“不管诸位现在信是不信,今晚我出现在这里,就是因为掌握了切实的证据,可以证明顾生槿才是那道德沦丧之人,诸位愿随我去揭穿顾生槿的真面目吗!” 崆峒派一名弟子立刻搭腔:“咱们江湖中人,也要讲一个证据,不如就随沈愉上去看看,那顾生槿在搞什么名堂!沈大侠,请!” 应声的有了,沈愉自然从善如流地当先拨开人群,往顾生槿所住的后院走去。崆峒派的人第一拨先跟上,之后天山派和武当派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跟了上去。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过去,到了顾生槿门前,先是沈愉上前去敲了敲门,里面没动静,没反应,沈愉还待装模作样再敲一遍,他身旁一直冲在第一线的崆峒派弟子立刻就挤了上去,“沈大侠你太客气了,我们直接闯进去吧!”他二话不说,就身先士卒地两脚踢开了房门,直接把里面的插梢踢断了,砰一声掉在地上。 那崆峒弟子也不在意,身先士卒地就冲了进去,众人也纷纷跟进去,但见屏风后方的卧室影影绰绰,好似不止一人,心里亦有了迟疑。 “好哇,顾生槿,你在做什么?!”当先的崆峒弟子大喝一声,有跑得快的也几乎是同时到达了他所站的地方,众人再定睛一看,喝!那俩大晚上还坐在床边用小几一起喝茶的,不是赵大庄主和顾生槿是谁! 顾生槿把手里的茶放回小几上,笑了笑,仰头看着这一个个争先恐后跑进来的人:“大晚上的,你们这样劳师动众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沈愉一看顾生槿和赵抟之衣裳整齐,发型也整整齐齐,一点也没有中了药的迹象,心里顿时就是一沉。他已经猜到自己这次必然是哪个环节被赵抟之发现了端倪,偷梁换柱了,但此时此刻,他已经顾不得去想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因为已经有武当的弟子发话了:“沈愉,你说来带我们看小师叔道德沦丧的证据,这就是你说的证据?人家小师叔不就和赵大庄主喝喝茶吗,虽然孤男寡女大晚上的共处一室是有点……但赵大庄主和小师叔是什么关系,我们早就知道,只喝喝茶聊聊天也没什么吧。” 顾生槿闻言就站了起来,也不给沈愉狡辩的机会,直接从腰封里摸出了一小包药粉,拿着它转了半圈展示给众人看:“我想沈愉他要证明我道德沦丧,应该是要靠这包药粉吧。”顾生槿的脸色一沉,变得严肃起来,“诸位,这包药粉是我截获的,本来该由店小二在今晚下在我的浴桶里,各位知道这是什么药吗?” 天山派的一个弟子也接腔问:“是什么药?” “这包药,名为三夜醉,是江湖邪道研制的一种强力春-药,而且沈愉的人,还在峨眉那边的客栈动了手,意欲用一种迷药把峨眉的许姑娘掳过来。幸好峨眉早有防备,并未中计,诸位只要再等一等,待会峨眉就会有人过来证实我所言非虚了。请大家想一想,如果我们武当和峨眉没有防备,我今晚要是真的中了这个药,当然就和沈愉说的一样,会让你们抓到道德沦丧的现场了。各位应该也能想到,此计若是成了,我武当和峨眉必将反目,明日的誓师大会只怕也不成了!这才是沈愉今晚带你们来捉我的真正用意,他和朝廷、魔教勾结,意欲使我们武林同道变成一盘散沙,日后好逐个击破!” 此话一出,这些门派弟子各个面面相觑,就有人质疑顾生槿了:“你说沈愉和朝廷勾结我信,还和魔教勾结就不太可能了吧?朝廷能和魔教勾搭到一起?”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相信顾生槿,虽然武林中人基本不怎么给朝廷面子,但武林正道可是一向主张匡扶正义的,朝廷要对付,也要先去对付魔教啊,把矛头指向他们可不是明智之举。 总有些人面对众多蛛丝马迹也如瞎子一般,他们可不会相信,老皇帝就是因为受够了他们这些武林中人成天在皇宫边上飞来飞去,不把他放在眼里,才接受了卫良树的献策,要将他们全部诛灭殆尽。他们也不会相信,老皇帝为了诛灭他们,竟然会暗中资助他们眼里的魔教发展壮大,来对付他们这些“武林正道”。 顾生槿就对他说:“朝廷就不可能和魔教勾搭到一起吗?请诸位想一想,一旦我武当和峨眉决裂,魔教岂不受益?朝廷见我们武林正道一盘散沙,不能再达成攻守统一的联盟,自然也就心安了!” 众人又是面面相觑,顾生槿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只是朝廷暗地里插手武林中的事让人有点接受不了,大家一时并不愿意相信而已。但是细细想来,朝廷当真就从没插手过武林中的事吗?不,不但有,而且总能伴随一些捕风捉影的血腥过往——比如,著名的落花谷灭门事件,南少林凋零事件,万安派集体失踪事件……固然武林中人基本上把这些账都算到了魔教头上,但也有坊间传闻,这些事件里有朝廷鹰犬的身影出没。如今细细想来,纵然是背后没有朝廷的身影,事后朝廷的调查和处置也很是敷衍,每一桩武林大案都是草草了事,更显得它们扑朔迷离了。 由于顾生槿的话还算有一定说服力,就有个人说了:“不管怎样,先把沈愉捉了,审一审,就知道这后头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崆峒派掌门杨万沙不愧是骑墙派,一看大势不好,立刻也发话了:“没错,先捉了沈愉,自然就能审出他是何居心了!哼,没想到此贼连老夫都骗!实在可恶!”他对自己的门徒们振臂一呼,“把沈愉捉了!” 崆峒派弟子就在沈愉身旁,自然立时个个倒戈相向,更别说那些被忽悠来围观的天山派弟子和武当弟子了。沈愉心里对杨万沙这个没有节操的已经是恨得牙痒痒,真是嘴上说得好听,什么“必为老弟说公道话,还望老弟日后也为我崆峒说几句公道话”,临到头了就见风使舵了! 他一剑格开一众崆峒派弟子的围攻,一个鹞子翻身跃出了包围圈。从房门出去已经是不可能的了,他忽悠来的人太多,已经堵住了那边的去路,自然就只能寻摸着从窗口跑掉。但这边也不是好跑的,他还没跑两步,顾生槿和赵抟之两把明晃晃的长剑就已经挡在了他眼前。顾生槿更是说了一句让沈愉差点眼前一黑的话:“来都来了,还想跑?院子里还有一批武当和峨眉的等着你呢。” 第98章 一个警告 沈愉自知此时情况急转直下,也不和顾生槿磨嘴皮子,直接提剑就冲了过去,一剑格开了顾生槿和赵抟之!这是用上了天机心法的内力了,顾生槿也不再说话,免得泄了真气。沈愉三番两次都想把锅甩给他,他也是对沈愉积了一肚子火,又不见预警系统有提示,自然是放开了去施展,誓要趁今晚将他一举拿下,可谓是一剑洒花刺星,二剑穿心不溅,三剑迅斩无垠,每一招都是夺命杀招。 当然,沈愉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中招的,他也是剑锋腾挪,一一挡下了顾生槿的强攻杀招,并且凭借着天机心法的内力优势,还反击了顾生槿,要不是顾生槿轻功和他差不多,腾挪空间比他大,说不准还真要被他刺中了。 顾生槿一偏开,沈愉就攻向了另一个挡路的赵抟之了。生死存亡之际,他似乎也并不对赵抟之手下留情了。一招武当燕回归,剑锋就凌厉地扫了过去,赵抟之眼明手快地举剑挡下,剑锋一转,就反刺了回去。沈愉向后一倒躲过这一剑,又格开了身后跟来的几把长剑,靠内力以剑身黏着其他剑,一口气将它们送回了后方。 顾生槿新的一剑再度送到,沈愉闪避不及,只好侧身躲开。可他越躲别人的剑送来的就越快,这样的连续围攻态势注定了他腾挪的空间只会越来越小,而且他练过天机心法这一事实也越来越多地暴露出来,被人所发觉。也就是说,他已经彻底暴露了。 沈愉负隅顽抗了一阵子,就已经受了几处伤了,甚至连打埋伏的梁深齐等人都没有用上,顾生槿和赵抟之对视一眼,顾生槿就说:“抓活的!” 他话音刚落,崆峒派就有一名弟子的一把长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插-进了沈瑜的胸口。这一下不单单是顾生槿惊呆了,其他围攻沈愉的人也呆了。还是崆峒派掌门最先反应过来,一掌拍开那名弟子,怒骂道:“这么重要的人证,你怎么就不看着点,硬往人家命脉上刺?!” 那弟子颇为狼狈地爬起来,也只是一味认错,并不反驳,也无怨言的样子。顾生槿有些怀疑,这其实就是崆峒派掌门授意的,恐怕他也是看沈愉逃脱不了,怕沈愉被抓后鱼死网破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因此先下手为强了。 而沈愉呢,他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胸口,长剑从背后穿刺过来,剑尖透出了前胸,鲜血顺着银白的剑身淌下,染红了他的衣襟。 沈愉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居然会死得这么早,不,或者说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居然会死掉。这不合常理!老天让他穿越,不就是让他弥补以前的遗憾,不就是让他能站上这个世界的顶峰,不就是让他傲视群雄的吗? 为什么还会死掉! 而且还是被一个他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杀掉! 他不甘心! 他要继续活过来!哪怕重来一次也好!对,重来一次,他一定能够掌握更多主动权,不会就这么死在一个不知名的小人身上! 沈愉手握着那截殷红的剑尖,温热的鲜血在他面前滴答滴答地响,他心中有太多不甘了,沈愉狰狞地环视四周,最后狠狠的瞪住了顾生槿。那双眼实在是恶毒,阴鸷,像要把顾生槿生吞活剥了。 都是顾生槿!要是一开始就没有他就好了……老天啊,再眷顾我一次吧! 沈愉这一股强烈的意念,再次穿透了大气,穿透了云层,穿过了异界之间的隔离屏障,到达了另外一个世界。 在现世,被昭渠用一个中短篇嘲过的人们已经组成了一个联盟,他们认为让谁和谁组成一对是他们的自由,就算这是一篇*文,作者都已经死了,坟头的草不知多高,管不到他们。就算作者还在世,她也不能搞一言堂,也无权干涉他们个人对真爱的诠释方式。支持官配的其他作者当然也无权干涉他们。 也有不少人因此表示更加讨厌顾生槿了的,就连昭渠的基友都劝昭渠不要死扛,道个歉,认个错,删个文就算了。 昭渠是一贯的微笑听取,拒不接受状态。 她知道那个世界终究还是会崩溃,昭渠确定以后就一直在等着这一天的到来。她等啊等,先等到的却是沈愉的意念。这意念波长驱直入地传递过来,那里面裹挟着的不甘,怨恨,怒意,让人震惊。 昭渠默默地感知着这部分意识流,沈愉的意念状态,其实某种程度上也可以折射出吹捧他的恶意集体精神是一种怎样的状态。昭渠追踪它们传递到全国各地,过了大概有一两个小时,果然看到网上对她的攻击愈加的强烈,各种倒打一耙,各种歪理也愈加的气盛了。这就是那些人对沈愉精神体被驱逐的不满的集中体现。 而昭渠也感觉到,她所创造的那个世界又开始崩塌了。每一次崩塌都是这种感觉,碎石纷纷落下,泥流纷纷倾倒,人物们一个接一个地被埋葬进虚无。她能感觉到他们的痛苦,他们的绝望,他们对于面临这一切的茫然。昭渠都知道,但大部分时候,每到了这一刻,她都什么也做不了。 她也会感到疼呀!为什么有些人,只想到自己的角色被欺负了会疼,很少想到原作者也会疼呢! 昭渠心里澎湃着,面上却是镇静的,她静静地等着,等着这一切,都湮灭成时空里的虚无。 外面的灯光和星光一样灿烂。历来只有黑暗,才能突显星光和灯光的璀璨。 游侠吟世界。顾生槿却是根本顾不上看什么星光了。以前闲暇的时候,其实他也悄悄的想过,世界崩溃,到底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情景。他想过,这个世界也许会突然消失,他被强制剥离,也想过天塌地陷的情景,等到这一切真的来临,怎么挽救也挽救不回去的时候,顾生槿才真的觉得有点绝望。 地动山摇不算,房屋是一片一片的掉下来,地板也是一块一块的掉下去,幸好顾生槿和赵抟之离的近,一片混乱中赵抟之拉住了他的手,跳了过来。 顾生槿扒着一块柱子,赵抟之过来也扒了这块柱子,他是极聪明的人,勉强稳住身形就问顾生槿:“这就是你说的那杯茶要被倒掉的情况?” 顾生槿无语凝咽,只好点了点头。 赵抟之看了他的反应,面色就是微微一沉,他问:“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哪里没控制好?” 其实顾生槿也是一头雾水,他想杀沈愉的时候,世界崩溃预警根本没有反应,甚至沈愉被戳个对穿的时候,警报也没有反应。还是眼看着沈愉已经死了,崩溃预警才疯狂的叫起来,但是到了那个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世界已经开始崩塌了。 顾生槿感觉现在这情况恐怕已经挽回不了了,他索性就对赵抟之说了实话:“其实我是来阻止世界崩溃的,但是我失败了,早知道我就照着任务做了!还应该让沈愉再活八年!” “再活八年,这又是怎么回事?” “就是为了让我们大家都活下去,不能这么快收拾他,至少要让他再活八年啊!早知道我就老老实实再去刷点段无辛的好感了。” 赵抟之眉头微微一皱,问道:“和段无辛又有什么关系?” “唉!”顾生槿长叹一声,“其实我不该尝试喜欢你,我应该试着去喜欢段无辛,我才有更大的把握救下这个世界啊,你知道吗!” 赵抟之彻底愣住了,他呆呆的看着顾生槿,心中被巨大的酸涩和苦闷所充斥。 顾生槿应该去喜欢段无辛?那个变态?他怎么可以去喜欢他?自己难道不比段无辛好一千倍一万倍吗! 巨大的分崩震动再度袭来,赵抟之勉力和这震动做对抗,一跃而起,一下子扑过去抱住了顾生槿。他一只手扳着柱子,一只手紧紧的抱住了顾生槿,温热的气息时粗时细地扑在顾生槿脸颊上:“不行,就算世界会崩溃,你也只能喜欢我!要崩溃就死在一起!” 顾生槿一脸诧异,他被赵抟之紧紧的抱住,没来得及说什么,就感觉眼前一黑,赵抟之那紧紧抱着他的感觉,那温热的体温,温热的气息,突然一起消失了。 他的面前空无一片。 他的四周空无一片。 除了黑暗,什么都没有了。 这里有点像洗剪吹哥把他拉进去的那个空间,但是洗剪吹也没有出现在这里。 “有人吗?!”顾生槿喊。 “有人吗!”顾生槿站起来喊。 “洗剪吹你在哪里!”顾生槿在无边无垠的虚空黑暗里四处跑动。 没有任何人回应他。 * 另一边,赵抟之也发现自己到了一个无边黑暗的世界,他的脚底没有实地,他的头顶没有天空,四面八方都黑得彻底。甚至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可能也不是真实存在的。……一切都虚无化了。 然后他看到,前方有光亮起来。 * 现世,昭渠登陆上了自己那个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登录过的原id。她在那个永远的坑里新建了一个章节,并在章节里打下了这样一段话:“蒙面的水稻就是我,我就是蒙面的水稻。所谓的续写就是我没来得及写完的原版结局,其他架空是为了对抗某些人对主角团的恶意。善意可救人,恶意可杀人。我欢迎所有善意的同人,只要你真心爱着我的主角团,就算你真的让赵抟之和其他人在一起我也不会有多少异议。但是恶意不可以!希望有些人不要再肆意黑化、攻击我的主角了,不然,我以后会来找你的噢!” 她附上了一段视频链接。 那是她自己拍摄的无人电脑键盘自行击打,文档自动一排排出现字句的内容。在视频的末尾,还有一段奶茶凭空从书房飞出客厅,又从客厅飞进厨房,砰一声掉进洗碗槽,液体四溅的内容。伴随着四溅液体的,是一段血红大字:黑我主角,我真的会来找你噢! 明晃晃的是一个血腥警告。(www.. )</dd> 第99章 你的选择 &nb昭渠这个警告一出来,网络上就炸锅了。那个同人作者居然自称原作者!简直不可思议!作者都死了多少年了!一开始,当然是不相信的人居多了,对于那零星一小撮相信的,旁人还要冷嘲热讽几句,嘲笑一下智商咧。 &nb拥有猎奇心理的人们看过那个诡异的视频以后,也有高手出来分析,这个视频是不是经过处理?当然这是几乎所有人一开始都会有的想法,这件事影响甚广,围观参与的各路大神路人技术帝也很多,人们用了各种方法用他们自己的方式去调查这段话的真伪。一开始,更多人当然愿意相信是昭渠id被这个同人作者给黑了。 &nb但是技术帝们查下来的结果却不容乐观,首先,视频是有剪辑拼接痕迹,但是找不到更多技术处理的痕迹,比如把本该存在、操作这一切的那个人从画面里挖走这种痕迹。其次,ip追踪发现蒙面水稻使用的ip和昭渠本人以前使用的ip差不多,显示应为同一住宅区网络。 &nb一些原本信誓旦旦觉得是昭渠搞鬼的人都蒙了,变得将信将疑起来。就连最初带头掐昭渠的那位叫斑斑的,在嘲讽过“这是水稻最后的烂招”之后,都产生了一种被现实的诡异契合扇了一脸的恐慌感、焦虑感。 &nb这事情越闹越大,有人就以“损害已故昭渠女士名誉”为理由举报给了网警调查,因网警调查不出水稻掩盖在昭渠之下的真实身份,后续甚至发展到昭渠所在地警-察出面调查寻访她家人,甚至生前好友的情况。 &nb但是实地调查结果也令人震惊,根本就不存在盗号行为,也不存在其他活着的人冒昭渠之名做事的痕迹和可能性。随着深入调查,警-察越发发现,整件事情都透着难以言喻的灵异感。 &nb首先,视频里出现的电脑,被证实就是昭渠本人那台有开机密码、本应尘封多年的电脑,其次,昭渠死亡多年,本来她住所的水电费都停了,但调查结果显示,最近两年,水电费等又交起来了。而且第一次交这水电费的就不是她的亲戚朋友,而是在一个网吧里,资金则使用的是昭渠自己生前留有余额的网络账户。 &nb通过调取网吧监控,警-察更发现,神秘人使用过的那台电脑就正好对着摄像头,就好像特意给别人看——看,真的没有活人一样。而检查该监控视频段,也没有发现拼接覆盖的技术手段存在。 &nb这个调查结果太过诡异,并没有公开出来,可说是闹得沸沸扬扬的警-察介入事件最后不了了之了。但整个调查结果依然成为了小道消息,广泛流传到了网上。不管人们是不是真的相信这种被描绘得有鼻子有眼的小道消息,很多本来叫嚣得欢的人,声音都小了下来,不知是被这种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灵异事件吓的,还是做贼心虚了。 &nb昭渠当然不会对那些人真的怎么样,但是她也知道,有些人就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如果不采取这种诡异的恐吓手段,恐怕还真的不能让他们摸一摸自己的良心。 &nb而她只要有这部分人的敬畏就足够了。一个连敬畏之心都没有的人,更容易无法无天,找不到自己的底线,对付这等人,只有让他们心存敬畏,才能帮他们找到底线。 &nb昭渠又看向外面的天色,已经好些天过去了。 &nb这起事件,昭渠采用的是物理性的手段,江陵自己侦测不到,暂时还不可能来找她。自从他上回调查发现异界屏障的破开和自己真的没有关系之后,他的主要精力就盯到那边去了。也正因为如此,昭渠才能有更多时间部署这一切。 &nb但是网上的事闹得越大,也就越有可能被他知道。昭渠心里也是有点着急的。 &nb她看着网上发酵酝酿的差不多了,更多的人开始为自己说话,去重新审视“同人能不能肆意黑主角和主角团”这一话题,知道自己为游侠吟建造的最后一道防线已经建成,就去了顾生槿所在的地方。那里的初始状态黑漆漆的,是她为顾生槿打造的中转站。因为只有当一切进入初始状态,没有任何花色,才能完美地打造出自己想要的花色来。 &nb所有的“有”,都是建立在“无”的基础上的。下一个世界,是昭渠为他和赵抟之量身打造的。要进入“有”的下一个世界,必须先经历一切消失的无,才能重新依托精神构建出新的一切来。万物至理,莫不如是。 &nb当昭渠进入这个地方,她离着顾生槿大概有三四丈远,顾生槿那里还是一片黑暗,虚无,而她的身边已经出现鸟语花香,金黄的向日葵一株挨着一株列着,脚底下是柔软的草地,草的高度不高不矮,厚度适中,恰恰是一脚踩上去能感到绵软韧感的程度。天光泛白,晴朗明媚,一切都符合昭渠的想象。 &nb随着昭渠的走动,这明媚的春光和天色,也渐渐地照耀到了顾生槿身上。顾生槿吃惊的看着昭渠朝自己走过来。一眼就可以看出,这是一个和他一样身处现代的女孩子。她长了一张可称得上清秀的脸,长发披肩,着设计别致的随性偏松白衬衣,搭配有着少数民族鲜艳多姿风采的长褶裙。 &nb这个女孩子,她的目光有些冷清深邃,笑容却是诚挚的。 &nb她背着手走到顾生槿面前,站住了。 &nb“你是?”顾生槿问。 &nb昭渠笑了笑:“你不如先猜猜我是谁呀?” &nb“猜对有奖吗?”顾生槿自然看出她不简单,立刻讨价还价起来。 &nb“额……暂时没有。”昭渠有些汗颜,不再和他开玩笑,“我们还是来谈正事吧。” &nb她背着手走到顾生槿身旁,顾生槿也没有看到她怎么动作,她还是背着手,似乎只是四下里转了转看了看,他俩的身旁,就平地里拔起了一个八角亭子。亭子里还有一张石桌并四个石墩。 &nb即便顾生槿刚才已经见识过这个女孩子的特异之处,心里还是暗暗吃惊,这就是传说中的具象化能力吧! &nb昭渠率先向石桌走去,然后回身朝他招了招手。顾生槿并没有多少犹豫,直接就跟了过去,等两人在石桌边坐下,顾生槿就问:“你到底是谁?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nb“这怎么说呢?”昭渠晃了晃脑袋,好像在思考。过了一会儿,她才说:“我想你经历了这么多,不管多离奇的事情,你应该都能比较容易接受了。其实,我是这些世界的创造者,本来这些世界运行良好,但后来遭遇了恶念攻击,就变得岌岌可危了。你虽然是游侠吟的主角,也免不了魂魄消散的命运。我费了很大的劲才让你重新回来,但是你也看到了,就算你携带现代记忆,还是没能成功拯救这个世界。 &nb现在你所拥有的记忆,只有一世,但是在我这儿,已经是好多世了。 &nb一直以来,我都在尽力用各种方式维护这个世界。但是我发现这样没有尽头,而且我以后也不能再帮你们了,只能靠你们自己。所以我决定让你自己决定。你是主角,你的意念最重要,你是要继续走下去抗争下去生存下去,还是就这样崩溃掉,消失在世界的尽头,成为虚空里的残片呢?” &nb“我不太明白。”顾生槿说,“你能先告诉我这个恶念是什么吗?” &nb“沈愉是恶意的精神体,我想你已经跟他交锋过很多次了,他是不是对你恶意满满,老想着消灭你?” &nb顾生槿一震,连忙坐直了,他有些激动地说:“何止是老想着消灭我,根本就是处心积虑的想让我万劫不复!”还有他的朋友们,他的师兄师父们,他都没打算放过吧…… &nb“没错,沈愉就是这样的一个存在。”昭渠毫不讳言。“它产生的原因,就导致了他和你是不死不休的状态。我现在明确的告诉你,在面对沈愉的时候,包括我,包括你,我们是相对弱势的。就算我现在稍微强势一点,能够见你了,也只是一时的。那么你告诉我,你想活下去,还是想要就此消失呢?如果你要活下去,你将面临许多困难,如果你要就此消失,那么我也会遵从你的意愿,实际上,这对我来说,也是一个非常轻松的选择。” &nb“我当然是要继续活下去了!”顾生槿有些郁闷,也有些激动,立刻反驳昭渠。“如果我不想继续活下去,我就不会在那个搅基世界待那么久了。我也不会勉强去试图把自己掰弯!而且我也不想其他人都消失掉!崩溃掉!如果罪魁祸首是沈愉,就让我消灭他不就好了?” &nb昭渠看着他的眼睛,似乎是在确定他这句话的分量,在衡量他的决心。过了一会儿昭渠忽然问:“你知道你的缺点吗?” &nb顾生槿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什么缺点?” &nb“我不能告诉你,要你自己想明白。不过我可以给你一个提示,为什么你会失忆呢?” &nb顾生槿愣了一愣,一时答不上来。 &nb昭渠似也没有要他立时就回答的意思,转而笑道:“既然你想要活下去,下个世界你就来打败我吧!打败沈愉固然重要,但是如果你只局限于打败他,那你就永远不可能真正的消灭它。你只有像我一样学会使用精神的力量,让这些东西出现,消失,随心所欲,”昭渠和顾生槿面前的石桌突然凭空消失了,就像它突然凭空出现一样,过了一会儿,石桌才又出现了,昭渠做完这个演示,才继续对顾生槿说,“只有这样,你才有了和沈愉抗衡的资本。但是仅仅如此,你的实力也不能消灭沈愉。因为我至今也没有能够成功消灭沈愉,你要消灭它,你就要先打败我。等你能打败我了,到了那一天,我想你才能找到真正的消灭沈愉的钥匙和方法。” &nb顾生槿认真的听着,须臾问:“我要怎么才能打败你?” &nb“这就是下一个世界的事了。”昭渠微微一笑,“到了下一个世界,你也许就找到了。不过我也要提醒你,下一个世界也和你原来的那个世界一样,是有崩溃条件的,你同样要在保证不崩溃的情况下,来战胜我。” &nb顾生槿点了点头。 &nb他刚要询问关于世界公式的详细问题,比如自己和赵抟之的好感比重,又比如,自己和段无辛的好感比重,还没来得及问,就感觉屁股下一空。石墩连带石桌都不见了。他抬头一看,就连昭渠也已经消失不见了。周围又陷入了黑暗空无。 &nb但是顾生槿的心,却定了下来。 &nb昭渠回到了现世,就看到灵魂态的江陵已经在等着她了。昭渠见顾生槿,就是动用了立刻会被江陵发现的能量,他甚至没给昭渠说话的机会,就往她身上挂了缚灵索,挂完了,他才说话了:“你还是走到了这一步,早知如此,我就根本不该教你这些。” &nb灵魂被束缚,就像一个活人活生生地被抽了氧气一样,憋闷,难受,却又逃脱不开。昭渠却笑嘻嘻地,仿佛并不在意:“你认识我这么久,应该知道我是不会甘心就那么去投胎的,不是吗?” &nb江陵沉默了。 &nb昭渠又看向窗外,窗外灯光璀璨如昔,这个世界,也是一如既往的既安静,又热闹呀。 &nb顾生槿,你必须要有面对一切困难的意志力,不要下意识逃避困境,才能成为世界的主宰呀! &nb至于赵抟之能不能也派上用场……昭渠沉静地想着,就看许昭然会作何选择了。虽然并不确定,昭渠却没有多少不安。她太了解许昭然了。 第100章 让渡能力 &nb昭渠被江陵锁走,强制安排去投胎,网络世界却并没有平静下来。那次事件之后,所有原来能联系到昭渠的人都联系不到她了。她就像突然消失了一样,有人觉得是为了保持一个鬼的神秘感,有人觉得可能是怕露出马脚,才消失了。 &nb虽然她消失了,但是网络上对于蒙面的水稻到底是不是昭渠本人的讨论却没有因此平息。人们试图从各种现实证据上寻找他俩的分歧点,比如寻找她二人各自的照片,当然是找不到蒙面水稻的照片,一条路走不成,就走其他路。渐渐也有人开始比对她们俩人曾经的说话方式。 &nb人们只能从这些蛛丝马迹里寻找关联或分歧,以此作为分析的依据。而随着关联越来越多,比如两个id都喜欢使用某个网站的日志,都喜欢哪些作品,随着这些观察比对的深入,越来越多人相信,这很可能不是一起装神弄鬼的盗号事件,而是一起真正的灵异事件。 &nb随着这种氛围的蔓延,有些先前围攻过昭渠的人,也渐渐地开始感到害怕了。比如那位最开始带头掐昭渠的斑斑。她从不觉得靠黑人主角赚钱有什么问题,大家都这样,她也是这样嘛!能有什么问题!这次掐水稻,也是因为她觉得这是一个绝妙的炒作机会,于是拉起了大旗,摁着昭渠的马甲360度地掐,为了让自己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甚至还会说些前后矛盾的歪理。昭渠可不是该恨她,第一个要收拾她吗? &nb斑斑越想越觉得自己可能被报复,她晚上玩电脑,往窗外一瞥,疑似看到鬼影,吓得一晚上没关灯;半夜起床去上厕所,听到厕所传来水声,等到真的走过去了,却没有水在流,吓得厕所也不敢上了;好好的身体,突然开始感冒发烧,吃了药也是缠缠绵绵时好时坏,一直不退……她就越想越害怕起来。 &nb认为一定是昭渠在报复她,吓唬她。 &nb疑神疑鬼不人不鬼地过了几天,斑斑终于扛不住了,写了个长微博陈述自己这段时间的遭遇,表示要痛改前非,又说自己以后一定不黑顾生槿了,希望昭渠饶了她……只差没痛哭流涕了。这当然是她自己吓自己的,昭渠都已经被江陵困在身边,能力被限制封印,她还能做什么呢? &nb但这件事,对别人的影响同样是巨大的,网络就是这样以讹传讹的存在,只要有一个人疑神疑鬼,信誓旦旦的说如何如何,总会有一些人受到影响。虽然也有人会认为这很可能是那个斑斑和蒙面水稻的联合炒作,证据就是斑斑借本次掐架事件以领头人的姿态大红了一把,本次出了个痛改前非长微博又赢得了一串又一串赞赏和掌声,可谓是炒得一波接一波。至于蒙面的水稻,收获也不小嘛,甚至因此和已故的昭渠划上约等号。……这些都是现在实在可见的,但这种声音也是少数,更多的人,关注的还是事件本身。 &nb心中有诡域之人,多多少少有被这种变故吓到,这种对灵异事物的畏惧,同样是一种群众意志的体现。这种原本属于恶意,现今被震慑的群众意志,其实基本上不可能转化为对游侠吟世界的喜爱,但是同样的,他们也收起了意念上的恶意,不可能再为虎作伥攻击游侠吟世界了。剩下那些冥顽不化的,自然就成了一撮顽固意志力。 &nb体现到沈愉身上,就是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这次对天请愿的意愿好像受阻了,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但他还是感觉到了。他甚至感觉到了自己意志力的弱化。 &nb与此同时,沈愉还感觉到,自己的不甘和愤懑,似乎更加强烈了。 &nb他环顾四周,四周是一片的黑暗,什么也没有。沈愉虽然没有死过,但是用脚想也想得到,这里绝对不是地府,也不可能是什么地狱。他有一种莫名的自信,认为自己还能活过来。 &nb就在这时,他突然感到有一股大力,把自己从这个地方拉走了。 &nb* &nb在飘渺虚空里的另一边,赵抟之看到,许昭然从光亮的另一边走了过来。她跌跌撞撞,发髻松散,形容有些狼狈。看到了赵抟之,许昭然面上方才露出一点笑容,小跑着跑到了赵抟之面前。那团光点随着许昭然移动着,像一簇暗夜里的幽火。它不能给人以绝对的光明,却能为身处黑暗的人擦亮视野。 &nb许昭然在赵抟之面前站定,笑了:“找到你了!” &nb赵抟之没有问她你怎么找到我的这种废话,直接问:“你知道这里是哪里?能找到顾生槿吗?” &nb许昭然摇了摇头:“这里是世界崩溃之后的废墟空间,呆的时间太久的话,就会面临消散的危险。我找不到顾生槿,只能找到你。” &nb“听你这话的意思,”赵抟之看着她,斟酌着开口,“我们可以离开这里?” &nb“是的,我们应该还能去下一个世界,但我们原来的记忆也可能因此彻底丢失。”许昭然说,“我不甘心就这样让世界崩溃了,让一切都回到了原点。所以我把你拉进了这里,我想告诉你一些事。希望你能记得,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并对下一个世界的走向产生影响。” &nb“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赵抟之微微皱起他好看的眉,他生平第一次有种在听天书的感觉,“世界崩溃,还有什么记得不记得?” &nb许昭然伸手比了个圆,给他解释起来:“是这样的,我们生活的世界,被恶意攻击,以致难以保全。我重活了两回,回回都带着记忆,都是在试图抵挡这股恶意,然而你也看到了,我还是失败了。本来这一次……已经是最后一次了,但是我不甘心呀!我们本来活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被恶意攻击得七零八落,为什么要屈服呢!维护着我们世界存在的昭渠,她也不甘心啊!所以她为我们建造了一条可以去往她安排的其他世界的通道,我她应该是希望我们可以继续抗争下去,以后能找到方法回来,重建我们本来的世界吧。” &nb赵抟之虽然早就猜到昭渠和她不是同一个人,听到她说起什么世界的维护者,心里还是很震惊。他想了想,问许昭然:“这个昭渠,她写话本,也是为了维系这个世界的存在?” &nb“没错!”许昭然重重地点了点头,又说,“我领会她的意思后,想了很久,我获得记忆能力的原因到底是什么,要怎么才能让你也获得那种能力?直到我感觉快掉入虚空的那一瞬,我终于想明白了,要怎么才能让一个人获得继承记忆的能力。我把你拉了进来。” &nb“不是每个人都有?”赵抟之问。 &nb“如果每个人都有,为什么只有我会记得呢?”许昭然又笑了笑,“难道你不想获得这种能力吗?只要能保留记忆,到了下个世界,你就能看清更多事,遇到了顾生槿,也能好好把握了。” &nb赵抟之没有立刻回答,只问:“你刚才说的恶意,去往下一个世界还有吗?” &nb“可能还会有。那个恶意,通常会集中在沈愉身上,但这并不绝对,有时候也可能会出现在别人身上。……一旦我把这种能力传递给了你,在下个世界,我肯定就丧失了记忆能力,无法做出补救和应对措施了,到时候就要靠你自己和顾生槿了。” &nb赵抟之一直都是靠自己的,所以从原则上来说,许昭然的这种鼓励,对他应该没有什么影响。但它又偏偏似有所触,赵抟之心念一动,问许昭然:“为什么把你自己的这种能力,给了我?你自己记着不是更好?你也知道,就算我记得,我也不一定会帮你。” &nb“我知道!”许昭然毫不意外地说,“曾经我也想靠自己的能力救回我的师傅和师姐。但是我已经试了两次了,两次都宣告失败了。所以我就想,可能这种能力在我身上发挥不了最大的作用。如果你记得的话,你能做的事应该比我能做的事会多很多。至于你说的不一定会帮我这件事……”许昭然忽然对他灿烂地笑了,“我相信你,还是会来帮我的!” &nb赵抟之看了她一眼,见她神色不似作伪,还是道:“江湖上的人你也胡乱相信,难怪你两次都不会成功了。” &nb这话实在是不怎么好听,甚至隐隐有告诫的意思,许昭然的笑容滞了滞,然后她又笑了起来:“不管你怎么说,我都是相信你的。你可是我哥哥呀!” &nb赵抟之微微一愣,他的内心不知是震惊过多,还是抗拒过多,还是怎样,他不由自主的往后倒退了小半步。 &nb许昭然也看见了,赵抟之往后退,她就往前走,又凑到了赵抟之跟前,站住了。她抚了抚额头,轻轻一笑:“我真的相信你,哥哥。我也不需要你给我什么一定救下我,一定重建我们原来的世界之类的承诺,好好活着,过你想过的日子就可以了。就算你真的不来救我,反正我也不记得了,不会后悔的。” &nb赵抟之没有言语,他就看着许昭然不动,他一向很能看穿人心,自觉很难相信别人,但是这一刻,他竟然有点相信许昭然了。相信她,是真的相信自己的。自己这个对她不冷不热、没有交托过真心、也不是那么在乎她的、凭空冒出来的,只有单薄血缘关系的哥哥。 &nb她怎么这么傻。竟然要把自己能够获得记忆的,这么重要的能力,给这样的一个哥哥? &nb赵抟之还是没有说话,他往常虽然凉薄,却不是个寡言少语之人,但此时此刻,他好像真的找不到话来说了。 &nb许昭然已经握住了他的手,她笑着说:“记住了,能够在一次又一次轮回里获得记忆的重要方式,就是你要有执念,不愿意放弃的执念。现在,我把这个能力过渡给你,至于你到底能不能继承,还是要靠你自己。……总之,我希望你能成功继承这项能力。” &nb许昭然的手是温暖的,手心和指腹都有常年练武的薄茧,她握着赵抟之的手,赵抟之仿佛有一种感觉,好像真的有一种能量,意念,透过她的双手传递给了自己。 &nb过了一阵子,这种感觉消失了。许昭然朝着赵抟之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然后渐渐消失在了他的眼前。她的身影像是渐渐被雨雾打湿,又像是渐渐被黑暗抽离,一点一点的在赵抟之面前变成虚幻,一点一点地溶解于黑暗,一点一点地化成了毫不存在的虚无。 &nb可她仍然是笑的,笑得坚定,笑得仿佛看到了光明。 &nb许昭然消失许久,赵抟之一直僵立的身形才动了动,他伸出一只右手,在许昭然消失的地方抓了抓,虽然什么也没有抓到。但是赵抟之确信,自己真的抓到了什么。 &nb然后他就感觉到,有一股大力在拉扯着自己,突然将他拉出了这个虚空的地带。 &nb赵抟之敏锐地意识到,他的执念要派上用场了。但是……他有什么执念呢? 第101章 自救之法 &nb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体验了,顾生槿再次获得记忆后醒过来,还是会觉得有点恍惚。记忆,这一次,这个人还是叫顾生槿,顾生槿算是真信了自己是主角。 &nb但是主角不好当啊,这一醒过来,他就已经伤痕累累,被赵抟之掐着肩膀摁倒在船上了。这艘本该很大的船此时像一叶孤舟,孤零零地悬停在湖心上。平湖广阔,水镜无边,这里平静得不像是战场的正中地带。 &nb顾生槿已经察觉到自己中计了,然而有点晚了。这个用计对付他的还是赵抟之啊!顾生槿瞪了上方冷酷无情的赵抟之一眼。 &nb顾生槿这次是一个向导。 &nb说到这个向导,还要先说说这个世界的历史背景。从顾生槿的记忆看,顾生槿所在的国家,它在地理位置上是属于一块大陆的中北部。而赵传之所在的国家,它在地理上则属于这块大陆的南部。几十年前,这两个几乎占据了整个大陆板块的国家还是一个统一的国家,当时这个国家遭遇其他大陆的外敌,有几个人口密集的南方城市经历了一场惨绝人寰的生化细菌袭击。成批成批的人死亡,侥幸没有死的,可以说只有万分之一。这万分之一的人基因序列也都被破坏、篡改,不但他们自己怪疾缠身,后代也基本都是畸形儿。 &nb而这批活下来的少部分人里,又有极少数的一部分人在基因序列的变动中变异了,这些没有畸形化的变异人,后来就被称为了哨兵和向导。 &nb由于哨兵五感变异得特别敏感,而向导是精神能力变异得特别强,二者都明显有异于普通人,当时出现这种情况之后,一批科研人员奉命南下,建立了隔离区、防护区和科研区,对幸存者和这两种超人化的变异人进行救治和研究。 &nb因为这在当时是世界上的首例,而许多哨兵类变异人又敏感到根本不能忍受一点点微小的噪音,甚至连空气里的浮尘也忍受不了,隔离措施的标准就非常高。以至于所有科研人员都被控制三个月之后,当时的政-府才得到消息,这些变异人叛变了!控制了隔离他们的区域! &nb这个叛变的领头人就是赵抟之他亲爹卫良树。他在变异成哨兵类后,发现自己的力量可以和超人媲美,又看到和自己一样的变异人都被隔离,虽然这些人有些能力高,有些能力低,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因突然变异而产生的精神上的苦痛和茫然。卫良树开始交往几乎每一个对周围有点影响力的变异人,并通过这种方式游说了一批跟他一样因实力大涨、随便动根手指就能捏死一个科研人员的哨兵向导们。通过这些人的武力控制和精神控制,拿下了广阔的隔离区,控制领导了其他变异人。并以此为依据,凭借他们的超能力迅速打下了一片南方城市,占据了武器库、军工厂等要地,成立了自己的基地。 &nb卫良树掌控这些之后,就建立了较为森严的能力等级体系,那些能力弱的变异人,所得到的待遇,比之前被隔离的时候抽抽血验验血,贡献一下dna做复建的日子立时就难过了很多。 &nb到了这时候,一些原本对自己变异了还很惶恐茫然被忽悠裹挟的变异人们也回过味来了,这特么是趁乱打劫啊!还想靠这森严的能力体系控制他们啊!这些不满的人私底下一商量,觉得不能跟着卫良树干,就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拯救了一大批被精神控制的普通士兵,突破了防线,集体北奔,逃回了北方无变异人的祖国怀抱。 &nb顾生槿的父母就在这批归北变异人里。之后这些变异人就被整编进入了军队,成为了一批作战主力。此后对南对外的战火就时断时续,人们过得并不安稳。 &nb顾生槿的父亲死于对外战争,母亲死于对南战争,他被托付给了同是变异人的丹阳老人,由其抚养长大。后来顾生槿被评定为对南战役中,作出了卓越的贡献,被称为北方部队未来的王牌向导。 &nb而赵抟之,他是卫良树的王牌,传说中的b以看出顾生槿现在面临的情况对他来说是很不利的了。 &nb他是给赵传之使计诱骗到这里,所有能给顾生槿实际支援的部队,都已经被赵抟之安排人拦住。 &nb顾生槿绷紧了神经,随时准备释放自己才刚刚从记忆里学来的向导精神波攻击技能。就在这紧张万分的时刻,赵抟之忽然对他笑了一下。 &nb顾生槿听到赵抟之问:“顾生槿,你还记得我吗?” &nb顾生槿也是一愣,他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赵抟之,在看出他眼底的笑意后,几乎是又惊又喜地问:“你也记得我?”紧跟着他就开始对暗号,“霁月山庄?” &nb赵抟之又看着他笑了笑,点点头,然后松开了对顾生槿的钳制,坐起来,叹了一口气:“这情况,有点不好办。” &nb顾生槿也跟着坐了起来。他当然知道不好办了,现在这情况,他相当于已经被赵抟之逼入了绝境。除非赵抟之能放过他,但这也不是那么容易操作的。 &nb几十年前,卫良树得到那次集体逃脱的教训之后,就对还在他控制下的哨兵向导们实施了严密的监控措施,随着年代的发展,技术的进步,这个监控措施已经成为了南方哨兵向导们身上独有的标志。 &nb这个标志就是每个人手臂上,都必须植入的芯片和监控环。 &nb这个监控不是说把每个人的每句话都监控下来,如果是这种形式露骨的监控,不是说明卫良树根本不相信他的手下们,自掘坟墓吗。所以这个监控环是以随时关注哨兵向导们的身体机能和环境研究为托词,集体强制安装的。 &nb这种监控环可以对每个哨兵和向导在单兵作战后,以掌握研究数据为理由,对身体和能力的使用情况进行还原。就算赵抟之假装和顾生槿打一场,也不太可能骗过这个机器,因为赵抟之是传说中的就是说,你这个人是有达到这个能力的潜质,但是你也可能一辈子都达不到那个高度,和已经达到实力,顾生槿只有a级,在单对单的情况下,顾生槿几乎不可能战胜赵抟之。 &nb而且这个监控环可以侦测到周围信息素的数据环境,假托有人来救顾生槿也是不可能瞒过去的。 &nb顾生槿苦恼的挠了挠头:“那我跳湖遁走?” &nb赵抟之:“我也会游泳。” &nb顾生槿:“……” &nb赵抟之又说:“这次我布下了天罗地网来捉你,而且我提交上去的报告也详细列明了我这次捉到你的概率是95%。剩下那5%……”赵抟之摸出自己的联络器看了看上面的信息,“现在也没了。如果没有把你带回去,我恐怕会遭到调查。卫良树从来没有真正的相信过我。” &nb“那不如你叛逃跟了我吧?”顾生槿立刻劝他。 &nb他满以为赵抟之什么也不在乎,多半是要立刻答应的,却看到赵抟之摇了摇头:“我回去还有事做。” &nb“这么说,你要把我带回去了?”顾生槿有点吃惊,不过也没有多问,他挪了挪身子,好整以暇地看着赵抟之。——自从知道他也是原来那个赵抟之后,顾生槿就不担心了。他自己弄出来的天衣无缝捉拿计,让他自己想办法解决! &nb赵抟之沉吟了一会儿,开口道:“但是我也不能就这样把你带回去,他们的打算是切除你的记忆体,好让你以后一直作为人形安抚云为他们服务。” &nb顾生槿吃了一惊,他早就知道卫良树手段极高压,蔑视人伦道德,也猜到自己如果被捉住,会遭遇非人道对待,但是他没想到他们居然是打算切了自己的记忆体! &nb一个正常的人,是靠记忆和思维能力立体建立完整的三观的,一个人如果被切了记忆体,这个人就谈不上有思维能力了,也就是说他上一秒看过的东西下一秒就忘干净了,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形成正常的思维能力呢!一旦顾生槿脑内记忆体被切除,他就会立刻从一个人变成一个人形机器。诚如赵抟之所言,以后他就会成为一个没有灵魂的傀儡了。 &nb这是要把北方的未来之星,王牌向导,扼杀在摇篮里啊! &nb顾生槿毫不怀疑,如果赵抟之不是跟自己一样带着记忆穿了,他肯定毫不留情的就把自己抓走。那么这个世界也可以宣告over了。 &nb顾生槿使劲看了看赵抟之几眼,就问:“又不能放我走,也不能就这样把我抓回去,那你说要怎么办?” &nb赵抟之微微露出一丝神秘的笑意:“我们建立高级链接吧。反正沈愉在我这边,我们链接了,你就可以过来从内部对付他了。” &nb顾生槿:“……”建立高级链接不就是要成为一对真正的伴侣的意思吗,这是什么天坑建议?真不是逮着机会占他便宜? &nb他立刻反问:“你能不能想点正经的办法?” &nb赵抟之换上一本正经脸:“你来了,还可以在我们内部传播你们那边的情况,一箭n雕,不是很好?我看不出哪里不正经了。” &nb顾生槿:“……”你还会用n了! &nb赵抟之见顾生槿久久不表态,心知他最后还是会同意的,又说:“等你想好了,你就来引诱我。” &nb顾生槿差点没跳脚:“你要结合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我引诱你?” &nb赵抟之指了指手臂上的监控环和芯片:“如果是我主动的,会被查出来。你主动,可以推说这是你在绝境中想到的自保方式。等我们建好链接,他们就动不了你了。” &nb“……”这倒是实话,哨兵和向导一经自然结合,就会进入生死与共状态,一方受伤,另一个也会感同身受,一方死亡,另一个就会狂暴。赵抟之是这世上唯一的葬吧……卫良树绝对冒不了这个险。 第102章 初级链接 &nb顾生槿犹豫了好一阵子,始终没有点头答应,赵抟之就觉得有点奇怪了,问他:“你在顾虑什么?” &nb顾生槿心想:我怕和你好感比重不够,还是要败在沈愉的手下。 说:“我觉得……这么重要的事,是要慎重考虑的,万一以后我们喜欢上别人,那不是想分都分不开了吗……是吧?” &nb赵抟之就意味不明地微微笑了一下,好似顾生槿肚里蛔虫一样直言:“你最好不要打段无辛的主意,他马上要跟许昭然定亲了。你想做什么?” &nb顾生槿立刻瞪大了眼,上身不由自主地微微后仰。许昭然居然和段无辛凑对?赵抟之就是跟他说沈愉和段无辛凑对了他都不至于这么吃惊!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走向! &nb赵抟之又按住了顾生槿的肩膀,郑重说:“崩溃时我跟你讲的话,现在依然奏效。难道我不比段无辛好?单是长相,你肯定也更喜欢我。” &nb这就是传说中的迷之自信吧……顾生槿心想:我还真的有点看不习惯你短发的样子。有种女神一秒变汉子的失落感……当然,抛开这一丝不习惯,他还是得承认,赵抟之还是长得很英俊帅气的。特别是短发以后,他那双英挺的眉毛,就显得特别的有神韵了。连带着他原本幽晦的眼神,都深邃内涵了起来。 &nb但也正因为这样,更没办法说服自己啦!真的不是很想就这样从此开始搅基了! &nb顾生槿不甘心地摸出自己的联络器看了看,所有能支援他的人都被以各种方式牵制住了,真的连5%的可能性都找不到。顾生槿突然又想起,刚才赵抟之说要杀掉段无心的时候,他的世界崩溃预警系统也没有反应,这是不是说,其实他和段无心的比重没有他和赵抟之的比重大呢? &nb想到这一点,顾生槿觉得自己心里的防线开始有了缝隙。 &nb其实仔细想一想,如果他注定只能在两个男人中间选一个的话,那当然是赵抟之比段无辛那个变态要好一些。好歹他认识赵抟之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可说是对赵抟之有了一定了解,而他和段无辛还只打过一个照面,就算强逼自己去喜欢他其实也不太科学。别的不说,就冲他害自己挑拨峨眉武当用的那些下作手段,别说这辈子,就是下下辈子也不可能喜欢他好吗? &nb顾生槿心里的防线哧溜一声又崩了一大段,裂开了。 &nb他面色变换好一阵,想到自己和赵抟之反正都是睡过的了,再睡一下也……不是什么绝对放不下的事。顾生槿终于一抹脸,“行吧,别耽误时间了。” &nb说完,顾生槿就开始朝赵抟之释放包含诱惑意味的信息素,虽然想着是没什么放不下的,难免还是会不好意思。顾生槿的面色渐渐红起来。引诱别人,别说这辈子,那是上辈子也没干过的事啊。 &nb顾生槿放了一会儿信息素,感觉周围全都充满了自己的信息素了,再看赵抟之,果见他面上显现了几丝挣扎之色。 &nb顾生槿不禁又要吐槽那个被他们北方吐槽过无数次的监控环不人道了,卫良树这是把哨兵向导当人看吗,看看把人赵抟之给逼成这个样子,人还是据说特权特别多的诱自己,引诱了吧,还得拼尽力气去抵挡一下,才能掩盖得天衣无缝。 &nb也是醉的不行。 &nb顾生槿继续往外放信息素,并开始使用精神攻击波暗示赵抟之。他的攻击力是a级能力,如果单纯只是攻击性地使用,当然无法战胜赵抟之。但是一旦这种能力搭配上了对哨兵极其有诱惑力的向导信息素,赵抟之就不一定能扛得下来了。以“无记忆”赵抟之的条件,他能抵挡下来单身这么多年,也是不容易…… &nb顾生槿边暗示边问:“你们那边应该也有很多向导暗示引诱过你吧。有多少?” &nb赵抟之偏头笑了一下,看起来像是开心的:“等你跟我回去,你就知道了。”他抬起一只手,拂了拂顾生槿的额前短碎发,然后整只手覆在了他毛茸茸的头顶上:“亲我一下。” &nb顾生槿老脸微微一红,他扣住赵抟之的肩膀,上身前倾过去,只犹豫了一下,就侧头蹭上了他的嘴唇。亲吻,只能让哨兵和向导建立初级链接,顾生槿知道,卫良树这边有时候会要求一些人,按照这种方式建立初级链接,好临时增强作战能力。 &nb这一点一向是他们北方抨击的。所以顾生槿并没有过这种在向导状态下的体验。所谓信息素的交换,其实就是一个彼此互相了解的过程。顾生槿的精神触梢能感觉到赵抟之并不像他看起来那么镇定,他的精神识海波涛汹涌,此起彼伏,充满着激动。 &nb顾生槿甫一挨着他,和他唇齿相接。赵抟之就伸手按住了顾生槿的脑袋,有些迫不及待地加深了这个吻。顾生槿想,这里面一定是信息素的作用更大一些,和赵抟之平时镇定的模样太不一样了。就算是在那个马赛克之夜,他也不是这个风格。信息素,果然是比古代烈性x药更高级的一种存在啊…… &nb即使他们北方不会像卫良树掌控下的南方一样把变异人和普通人完全隔离开来,有些哨兵或者向导也会因信息素这一点产生些难以名状的自卑心理。一个普通的人,正常的人,进化完全的人,即使他一辈子都无法成为一个人形兵器,即使他完全没有超人的能力他也可以自主选择爱一个人,或是放弃爱一个人。 &nb但这对哨兵和向导来说,是自他们诞生之日起,几十年都无法跨越的鸿沟。他们太容易被信息素影响了。而且很多时候,个体根本无法抗拒信息素的诱惑。有人因此评价哨兵向导这个群体:放弃了人类基因序列中最高级的一环后,获得的神经系统和身体功能的解放。这不是真正生物学意义上的进化,而是一种兽性的退化。 &nb这仍然是一个生化战争下产生的可怜群体。 &nb顾生槿并不觉得自己可怜的,大部分时候,他觉得自己跟别人没有什么两样。北方的生存环境,也一直在鼓励变异人和普通人交往结婚生育后代,以期淡化这种不同。但到了这种时候,顾生槿也不得不承认,不同,是固有的存在。 &nb如果说向导的信息素对哨兵有着天然的吸引力,哨兵的信息素又何尝不是对向导有吸引力? &nb顾生槿感觉自己沉进了广阔的湖里,周围温凉的水贴着他的脸颊和皮肤,像是抚慰,又像是包裹,以求融于一体……向导一向是安抚别人的,这对顾生槿来说,委实是别样的体验。 &nb当然,向导和哨兵之间,也有天然契合度一说。顾生槿觉得自己既然能沉而其间,就说明他和赵抟之信息素的契合度是很高的……也许是因为>&nb顾生槿不能深思了,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好像是真的要被淹没了……顾生槿拼劲力气脱离识海,使劲推了一把赵抟之,瞪了他一眼:“为什么你识海里都是水?” &nb“……我怎么知道,可能因为周围都是水吧。不要在乎这些细节。”赵抟之把顾生槿推到墙壁上,又凑头亲了上来。 &nb“我都快要被淹死了!能不在乎吗!至少给我一个救生艇吧!”顾生槿躲了一下,抢着说完了话,嘴巴又被封上了。 &nb…… &nb…… &nb…… &nb然后,他真的在赵抟之的识海里看到了一只标准的橙色救生艇。 &nb…… &nb就是离他有点远。 &nb在湖底的他看起来,既近,又遥远。遥遥地,扭曲地停在湖面上。他在深深的湖底,四面八方都是水。有时候呼吸也不能,有时候又突然地进了一口救命氧气。 &nb让人想要脱离,又欲罢不能。 &nb就像顾生槿先前猜测的那样,他的信息素对赵抟之是极有吸引力的。这个世界的赵抟之从小就是被当作人形兵器被培养的,尽管所有基因融合-精英后代试管婴儿计划中出生的卫良树的孩子们都脱不开作为人形兵器从小培养的命运,但他从小就展现了远超别人的惊人潜质,一直是卫良树重点关照的对象。 &nb像是战前和别人建立个初级链接增加战斗力这种事,通常没有自由的都是中下级的向导们,a级往上就有拒绝的权利了。虽然卫良树也努力过说服赵抟之,但赵抟之是反对的。 &nb一来他已经够强大,不需要靠这种方式让自己短暂地变强,二来他也深知卫良树一直想撮合自己和其他他看中的a级向导,那些向导都是对卫良树那一套深深信服不疑的。他不是为了赵抟之一生的幸福,而是为了更好地掌控他……尽管“没有记忆前的”赵抟之也觉心凉,但他对卫良树还是保有了一丝濡慕之情,从未做过背叛他的事。记忆整合之后……这一丝濡慕自然是烟消弥散,不复存在了。 &nb总而言之,哨兵化的赵抟之活了这么多年,也是头一回以初级链接的方式接触一个向导。 &nb他有一种把顾生槿的神识拆分溶解,将之融入骨血神识的冲动。 第103章 神识交融 这种巨大冲动其实来源于哨兵们凌乱无章的精神状态对向导安抚能力的天然渴望和依赖,以及对他来说,有s级潜质的a级顾生槿所表现出的吸引力。越是能力强的哨兵,五感就越敏感,对于赵抟之这种传说级又没伴的人来说,就是靠大量吃药去弱化自己的感知系统,这种弱化只有抑制作用,安抚作用是不可能存在的。偶尔也会需要通用向导安抚,但是他对那些卫良树安排来的向导多多少少会有点防备心理,既要防着被催眠,又要防着人家图谋不轨趁虚而入,又怕用多了上瘾,就算被安抚,也很少会真的放松警惕。 而那些向导,也多是与他有些距离的。 赵抟之就完全没有遇到过,有向导跟他抗议识海里全是水这种事。他甚至没有体验过,向导的精神波冲进了他的识海这种事。几乎识海里的每一寸,每一片,每一地都有顾生槿的意识流波在流窜。 他温热的、有时可能有些毛躁的、却不具备伤害性的意识流。 正一缕一缕地在赵抟之的识海里游走。 赵抟之欣然接住了,他不但包容接纳了顾生槿对自己五感的安抚,还不由自主地试图将之融于自己的神识深处。尽管他的理智明确地知道:初级链接是做不到这程度的。初级链接只能让两人彼此的交流沟通更加顺畅。并在有限的时间内增加双方的合契度。 而赵抟之也确实感觉到了,隐藏在众多意识之中的,顾生槿本体内心深处的些许不安。赵抟之安抚性地摸了摸顾生槿的脑袋,稍一略离,又凑上去温温柔柔地加深了这个吻。 …… …… 顾生槿朝着救生艇游啊游,终于摆脱了一波又一波湖水的侵袭,摸到了救生艇的边缘,他抓着救生艇,双臂一使力,终于把上身挪出了水面。 顾生槿爬上救生艇,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他也算见过不少人的识海了,虽然都是比较浅层次的,但从遥远的地方远远望过去,也能大概看个是山是水是火是云之类的轮廓。顾生槿从来没见过除了水就没有其他东西的,也不知道该说赵抟之是心胸广阔好,还是诡谲阴暗好。 而且顾生槿的意识波,在这一望无垠的水中,还显得那么渺小。顾生槿想了想,脱掉了自己的鞋子放在救生艇上,挽起裤脚,然后把自己的双脚伸了进去。微凉的水立时覆盖包裹了他的双脚。顾生槿闭上了眼,他的脚底,一圈一圈的涟漪慢慢扩散开。仿佛是过了很久很久,又仿佛只有瞬息,救生艇的附近开始有深浅不一的红珊瑚一点一点的长出来。他们鳞次栉比、斑驳交错,一茬挨着一茬,一丛挨着一丛,一节交着一节,很快就有荷尖似的珊瑚红嫩嫩地露出了水面。 一截小尖,渐渐是一蓬山尖,然后半坡山腰……顾生槿终于在赵抟之几近无垠的识海水域里,建立了第一个小小的根据地。珊瑚受水生,这一片珊瑚丛是他和赵抟之初步交融,建立了初级链接的直观表现。 随着那珊瑚丛最终变作了一个小小的珊瑚礁,顾生槿才松了口气,他提着鞋子跳到了珊瑚礁上,开始拧干水分。拧完水,顾生槿就在这小礁上盘腿坐了下来,看着它继续一点一点地成长壮大,聚而成飞来平地…… 顾生槿抬头望向灰蒙蒙无云也无太阳的天空,须臾,开始有疏疏密密薄薄厚厚的云层出现,云层移动,渐渐推开灰蒙,又片刻,有第一道光从天际直射而下,恰恰照到了顾生槿身上。暖洋洋地烘人。 顾生槿一笑,仍旧保持仰头的姿势凝望天空,也不知过了多久,当他的身下已经从一个小小的露尖礁变成一个面积约可容百来人的有土小岛礁时,一群海燕从天际成群结队地划着弧形飞来了。 它们衔着绿色的种粒。 这标志着,顾生槿已经在赵抟之的识海里拿到了第一张通行证,可以对他荒芜到毫无生机的精神状态进行绿色改造了。 赵抟之并非毫无感觉。虽然他并不知道自己的识海除了水还是水,但是他能感觉到变化,感觉到自己和顾生槿建立起了比初级链接更深一点的链接。这既是赵抟之对顾生槿放下一定程度心防的重要表态,也是顾生槿对他放下心防的重要表态,若不然,顾生槿拿不到改造权。 赵抟之心头一振,他开始考虑,也许可以在这个世界待得更久一点。 从决定带顾生槿回去那一刻起,赵抟之就没打算给顾生槿去看段无辛的机会。顾生槿是要看着他的,就算他大部分时候喜欢看着别人,赵抟之还是希望,他能够长长久久地看着自己。 赵抟之伸手掀开顾生槿的衣裳,探了进去。他的手摸到顾生槿的联络器,摸出来往一边丢去,顾生槿哎了一声,身子一动,又让赵抟之摁了回来。顾生槿只好看着联络器滚呀滚,滚到了角落里。 赵抟之的一只手,已经已经摁住了顾生槿。他纤长的手指在顾生槿身上游走,弄得顾生槿痒痒的,顾生槿偏头笑了一下,赵抟之就顺势咬上了顾生槿的耳垂。顾生槿脸微微一红,往后一缩碰到墙,也就没有太过抗拒了。 然后赵抟之一路下行,并无犹疑阻滞。顾生槿潜意识里,可能有些不愿意面对,他又回到了识海之中。海燕已经播下第一批种子,天空也不止有一束光芒,湖面已经波光粼粼,碎钻石一般,美得耀眼。 顾生槿看着第一批蕉麻拔地而起,将这黄白的土地一叶一叶片覆成绿色。深绿和嫩绿交织,映了彤红,添了层次。水面蔚而蓝。这里已经是一个合格的联络点,根据地,通行门了。 顾生槿却靠在了礁壁上,有些发呆。 就在这时候,赵抟之的神识凝魂意外地出现在了顾生槿面前,顾生槿呆了一呆,按说还没建立高级链接,他是不可能在赵抟之的识海里看到赵抟之本人的。 而且他还恢复了武侠世界的女装打扮…… 赵抟之走到顾生槿面前,俯身弯腰,他的长发就倾泻了下来,拂到顾生槿肩膀上。“你在逃避我。你后悔了?” “……没有啊。”顾生槿不自在地往后小挪了一点点,想要和赵抟之拉开一点距离。但赵抟之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按住了顾生槿的肩膀,仿佛只是随意的轻轻一动,就轻轻松松地把他按在了礁壁上。 按说精神的世界,顾生槿这个向导应该是不像物理的世界那么弱的,但他发现,这一规律用到赵抟之身上有点不合适。可能是因为这里是赵抟之的识海,赵抟之的地盘,他又拥有一片广袤无垠的水域,而顾生槿只有这一个小小的岛礁。 当然,顾生槿也意识到,自己可能是真的有点逃避心理,现在连魂识也被按住,竟是完全逃无可逃了。 赵抟之一个纽扣一个纽扣解开他尚且湿漉漉的灰格子衬衫,揩掉顾生槿小麦色胸膛上亮闪闪的水珠,然后扶着顾生槿的腰问他:“你是不是后悔了?” 顾生槿觉得,这和后悔不后悔,其实是没有关系的。因为他没有更多的选择了。为了把那恶意赶出,暂时稍微牺牲一下自己,并不是多么划不来的一个选择……他只是…… 顾生槿听到赵抟之又说了:“如果你是不愿意在下的话,我也可以……” 顾生槿就愣了一愣,他看了看长发的赵抟之,忽然明白他识海里为什么是这副也许他自己并不喜欢的打扮了。 顾生槿还没有表态,赵抟之已经抬手解自己的衣裳明志了,他纤长玉白的手指,挑开绛紫色的盘扣,露出里面同样玉白的脖子,连喉结都不可见。 顾生槿看着他不疾不徐地解开两颗盘扣,抬手按住了他的手,朝赵抟之笑了笑:“算了吧,还是你来吧。” 顾生槿心道:你这识海里都已经全部是有可能代表阴谲的水了,真做了下面,真怕你终生终世都有走不出的心理阴影啊。 他还是不希望赵抟之认为自己和别人一样,明知他是个男的,还把他当女人使的。 这么一想,只好自己再受点罪了。 顾生槿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倒是没那么勉强的感觉了,他伸手去帮赵抟之解衣裳。赵抟之按住顾生槿的手:“你不用那么勉强。” 顾生槿无语地看了一眼赵抟之,“你就装吧,都追到这里来了,还跟我说什么勉强不勉强……”顾生槿顿了一顿,见赵抟之并没有被戳穿的自觉,脸皮一如既往的厚如城墙,也就揭过了这茬。他吸了口气,反倒主动搂住了赵抟之的脖子,对他眨眨眼,露出了笑模样,“还是你来吧。好歹你已经是熟练工了。” 脸皮比墙厚的赵抟之竟微微红了红脸,他揽住顾生槿的腰,俯身亲吻顾生槿,与他神识交融,一同推开了建立深度链接的大门。 第104章 高级链接 顾生槿的身下明明是凹凸不平的礁壁,愣是让他躺出了柔软的感觉。等顾生槿逮着空摸了两下,才确定底下真的垫了个可能里面是乳胶的软垫。 好吧,这个识海本质上还是赵抟之的。顾生槿默默地告诉自己一遍,认命地闭上了眼,又抬手挡住了自己的眼睛,他才挡不过三秒,就被赵抟之拉开了。 “看着我。”赵抟之在他上方,偏重的呼吸喷在顾生槿脖颈上,顾生槿往日的健康小麦色早已变了红彤彤的颜色,他紧咬着牙根,还是有细碎的声音从齿间露泄出来,更多的声音被顾生槿硬生生憋住了,它们一次又一次聚集喉间,哽得得发痒,似乎一不注意就要冲破出来。 顾生槿心想,看你不就分散注意力了…… 他不肯睁开眼,赵抟之忽然狠狠一撞,一种又麻又爽*蚀骨的感觉自尾椎起,电流一样窜上了背脊,顾生槿头皮一炸,终究是不可自抑地嗯了一声,宣告了斗争的失败。 赵抟之却仿佛满意他的表现,一下接一下,直冲而来,只抵该处,顾生槿受不了,攀着他的背,不自觉地抓了两下,赵抟之吃了痛,才稍稍停顿了一下,给了顾生槿喘口气的时间,又上了。他一边撞顾生槿,一边俯身去咬顾生槿滚动的喉结,又啃又舔,弄得顾生槿声音都憋不住了。 他眼前一片散乱,似乎看到天上的云也乱飘了,成群结队的海燕一会儿直冲天霄,一会儿又从天际垂直下落。岛礁外的浪花一浪一浪地扑上来,些许浪点还能打到他和赵抟之身上。 然后——顾生槿听到了海啸的声音。 他在这喷涌的海啸声中,仿佛是失去了片刻的意识,才重新凝神归位。当他再睁开眼,就意识到,赵抟之已经成功进入了他的识海。那个他生身父母健在的房子里。顾生槿的房间里。 小时候的顾生槿的房间。 书架上摆着的装甲坦克、四驱车依然鲜亮,一架自动无人机正从窗口笔挺挺地飞进来,眼看就要撞上赵抟之光裸的背部。 然后被赵抟之反手一捞,稳稳地接住了。 赵抟之看了看那架由于没有走上固定线路犹不安分的无人机,给它设定了新路线和新高度,把它放归了头顶上方。涂着迷彩外衣的无人机又悠悠地转了起来,带来隐隐的机器声。 赵抟之转头对还有些茫然的顾生槿微微一笑。 这标志着,赵抟之也掌握了顾生槿一部分识海的改造权,他和顾生槿的高级链接成功建立起来了。 顾生槿得承认,赵抟之认真笑起来是很好看的,像雨过的晴天,一派洗练,明洁,皎亮。 然后顾生槿回到了现实。周围是船舱里的简单床铺,四壁空白一片,既没有了蕉麻海浪,也没有了坦克无人机。 不变的大概只有赵抟之那浅浅淡淡,明明亮亮的微笑了。 他慢慢从顾生槿身体里退出来,又不知从哪翻出一包纸巾帮顾生槿草草清理了一番。顾生槿盯着天花板没有动,懒得动弹,他花了大概十五分钟左右恢复过来。对已经下床的赵抟之勾了勾手指,朝角落里可怜兮兮的联络器努嘴:“把那个拿给我。” 赵抟之拉过衣服,往身上一披,二话不说就走过去帮他拿了。顾生槿拿到联络器,先看了看,看出他们还在酣战。他就切换到了他的上司那,准备对他汇报自己的情况。 顾生槿抱着联络器想了一会儿,也懒得动手指,干脆用意念打字。他把自己被赵抟之诱骗进入绝境的经过大致讲了一遍,最后说:“综上所述,我选择和这位s级哨兵建立高级连接。一来可以伺机策反赵抟之,二来可以借机进入敌方大本营,接触对方a级及以上特权阶级,收集情报。目前已经成功和他建立链接,鉴于赵抟之的特殊性,我认为我在进入敌方后生活可自理,不需要紧急援救,也不需要勉□□露我方卧底和我接头。以上。本联络器将在发出此条信息之后20秒内销毁,勿回。报告完毕。” 顾生槿发出信息之后,就拿着联络器对赵抟之摇了摇手,“帮我把它踩烂。” 赵抟之才穿了一半衣服,绿色的军服里露出一截白色衬衫,仪容未修整完毕,他也不在乎顾生槿老让他当这劳力,走过来接过了联络器。就走到一边去扔地上,一脚踩了个粉碎。顾生槿又说:“看看芯片碎没有,没有再烧一烧。” 这是为了彻底毁掉这个芯片,以免里面的信息和加密方式被读取破解。赵抟之深知这是必经步骤,也没有异议,又弯腰从一团碎片和齑粉里找到了那块只残成两半的小芯片,从身上的装备包里摸出打火机,点燃烧了。 顾生槿看着他做完这一切,心里才结结实实地松了一口气,他也不懒洋洋地躺在床上了。动了动坐起来,稍微打理了一下,开始穿衣服。 他脸上还带着□□之后的红潮余韵,歪着头,穿衣服也懒洋洋的,赵抟之穿好自己的,侧头看了看他,就走过来帮他把军装一件一件穿上了。顾生槿看着他这副任劳任怨的样子,心里忽然有了个主意,对赵抟之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倒也由得他帮自己穿衣服了。 赵抟之看了他一眼:“你在想什么?” 顾生槿嘿嘿一笑,往赵抟之怀里一靠:“你说,如果别人都当我是一个柔弱的向导,是不是会对我放松警惕?” 赵抟之:“……”看了一眼假作柔弱状的顾生槿,直言道,“那也得你装得出来,别装失败了,露出马脚,反倒寸步难行了。” 顾生槿:“……”他兴趣缺缺地从赵抟之怀里直起身,由着赵抟之帮自己套上裤子,穿上皮带,才从床上下来了。等两人都收拾妥当,赵抟之才拿出来他自己的联络器,和他们那边的人联络了起来。 联络完,他就扭头对赵顾生槿说:“我们先回去。” 顾生槿耸了一下肩膀,没有异议。赵抟之就抱起了顾生槿,脚底一蹬,跃上了天空。顾生槿看着那只船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至看不见了。才转回头来,就看到赵抟之眼神专注地看着自己。 顾生槿突然有点不好意思,垂下了眼,又意识到自己表现得太明显,索性扭头看云去了。 哨兵的身体机能非人力所能及,更何况赵抟之这种s级的,他只跑了大概半个小时,就到达了南方的前沿基地。基地门口密密麻麻站了很多很多人,顾生槿想,这一定是一种非常态现象。肯定是这个基地里的人,都知道赵抟之跟他建立了高级链接了。 果不其然,赵抟之刚带着他一落地,就有一个长得人模人样、五官帅气、具备a级能量波的向导站出来了,他眼看着赵抟之,却指着顾生槿问:“就是他?”神色不无探究和轻蔑。 顾生槿看到他,也是立刻就心头火起了,你道这个人是谁? 这个人就是上个世界因为路痴走错房间,害他成为了沈愉替罪羊的那个左护法,后来赵抟之走了他还把自己扛山上衣服剥了丢掉的曲长星啊! 顾生槿立刻蹦了下来,直接走到曲长星面前:“就是我了。北方第一飞龙部队顾生槿,你不会那么孤陋寡闻,没听说过我吧?” 曲长星当然不可能真没听说过顾生槿了,顾生槿可是北方拥有s级潜质的现役a级向导,要是那么默默无闻,何必劳烦赵抟之布下天罗地网去捉他?顾生槿既然已经成功和赵抟之建立了高级链接,他们这次的捉捕行动就谈不上成功了,甚至可以说是这一脚踢太猛,把自己踢骨折了——众所周知,专属向导对哨兵的影响力是巨大的。 更坑爹的是,别人还不能简单粗暴地拆散他俩,更不能杀了那个向导。 曲长星这副姿态出面,其实也就是充当一个前排发言人的角色,想先发制人,压一压顾生槿,让他以后不敢造次。 可惜顾生槿从来不是吓大的,就不吃这套。 他扫视了一眼人群,在这些人里看到了站在中后排人缝里,似乎默默无闻的沈愉。咦,沈愉居然只有b级?这不像他啊! 顾生槿心里有些起疑。 曲长星一声冷笑,打断了顾生槿暗暗的探究:“既然自认还是北方的,你又为什么做出引诱我方哨兵的事?不要脸!” 顾生槿回过头,朝他露出两排亮闪闪的白牙,嘻嘻一笑:“我突发奇想,想来感受一下你们这边奢侈的特权生活,你嫉妒了?” 曲长星被他压着损,正要发火,赵抟之已经挡在了顾生槿面前,“都散了吧。”虽然他的表情不咸不淡的,但是稍微跟他有过接触的人都知道,赵抟之轻易是不会给什么人出头的,他这一站,看着不像是偏袒谁,本质上还是有那么点偏袒顾生槿的意思。 曲长星心中更恼,破天荒地驳回了赵抟之的意见:“我找他有正事,既然来了,得先给他做体检,然后上哥伦环。”哥伦环就是那个监控环了。至于体检么……说的好听,其实就是趁机获取顾生槿的足量dna和各种细胞组织,加入他们的基因融合计划数据库,好打造新一代顶尖人形兵器的托词罢了。 顾生槿从赵抟之身后探出一个脑袋,也冷笑一声:“你们那监控环,我是不戴的。体检也不要指望我配合。” 第105章 重生之人 顾生槿这一口回绝,立刻让曲长星更不满了。曲长星看着他,冷笑了一声:“我们这没有这种规矩。你要想进这道大门,就得按我们的规矩来。” 顾生槿正要说话,赵抟之已经轻描淡写开口了:“毕竟是北国的人,一时接受不了是正常的。等过段时间再说吧。” 曲长星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赵抟之:“你不能因为他跟你建立了高级链接,你就不分青红皂白地向着他。哥伦环和体检是能拖的吗?他们北国的哨兵向导天天和那些普通人混在一起,谁知道身上带多少病菌?” “我有向着他吗?”赵抟之就淡淡的回了一句,“我只是让你过段时间再说,至于其他莫须有的,要出事也是我先出事,我都不着急,你急什么。”赵抟之说完,不再理会曲长星是作何反应,冷清清地地侧过头对顾生槿说:“跟我来。” 顾生槿也算是知己知彼了,就知道除了卫良树,其他人都拿赵抟之没有办法,他对曲长星扬了扬眉,就跟着赵抟之开出来的道往里走。走到曲长星身旁,还特意笑嘻嘻对他说了一句:“你放心,祸害遗千年,就算有病菌,也死不了你。” 然后顾生槿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沈愉,他有大半张脸没在黑暗里,神情诡异的阴郁。虽然一句话都没有,竟然看得顾生槿有点毛毛的。 他转过脸,大踏步跟着赵抟之走了进去。 曲长星的态度不是个别现象,称之为普遍现象,更恰当一些。这就是卫良树对新一代哨兵向导的改造,通过塑造洗脑哨兵向导是人上人,用血统论基因论给予他们超越一般人的天生优越感,再用各种穷奢极欲的生活方式笼络人心,来达到他的统治目的。 几十年过去了,他们仍然实行着变异人和普通人隔离的方案,宣传说是为了突出体现他们的与众不同,其实就是通过这种方式,方方面面地把哨兵和向导控制在卫良树自己手里。 隔离区是非常宽广的,顾生槿跟着赵抟之一起进去,走得腿都要酸了,还没见到赵抟之的临时住所在哪里。当然,顾生槿好歹是一个军人,平时是不会这么不济的,这腿酸里多少有点赵抟之的影响因素在,顾生槿实际上已经有点走不动了,但他又不好意思说。勉强照着速度跟着,坚持了一段路,直到他不由自主地深一脚浅一脚了,赵抟之才发现他走不动了。 他往后退了几步,朝着顾生槿走过来,对顾生槿伸出了手。“我扶你走?” 顾生槿脸一红,赵抟之已经伸手过来扶住了他,扶着他慢慢往他的住所走。 过了一阵子,终于看到了赵同志的住所。他住在一个三层楼高的独栋里,顾生槿也是无语了,一个专门为了打仗才开辟出来的隔离基地,才存在了半年,随时有可能转移的地方,还给你一个人住独栋大院。这真不是强占民房嘛? 他只能说不愧是卫良树。 等到走近了,看到宅子门口齐刷刷站了四个妙龄水灵姑娘和一个年轻男人,均是一副仆人的统一着装,关键这几个人,从精神波状态看,男的是c级向导,四个女的是d级向导,顾生槿就更无语了。都什么年代了,还玩这一套。 先头那管家模样的年轻男人已经迎了上来,那四个妹子,个个都同一角度地垂着头,屏息凝神,训练有素,赵抟之没说话,没有一个人抬头,也没有人对顾生槿露出一丝好奇的神色,更没有拿眼睛去瞟他。 这素质,这纪律,在他们北方妥妥的能编入女兵队伍了,哪用得着沦落到当女仆啊!而且还是兼当暖床用的女仆…… 顾生槿心里叹息一声。不过南方已经在卫良树手底下统治了几十年,有些人可能已经习惯了这种生存方式,说不定还以此为傲的,他也不会胡乱发表意见……只朝那几人颔首笑了笑,就由赵抟之扶着他走了进去。那几名女仆又一个个安静无息地随着管家鱼贯而入了。 他们这边还没有安顿好,卫良树那边已经得到了赵抟之带顾生槿回来的表现汇报。听汇报的时候他正躺在床上,左手搂着一个长相妖娆的女子,身上还躺着一个媚眼如丝的姑娘,他看起来也不是显得非常老,六七十人岁的人了,看起来还像不到四十岁的样子。 哨兵向导,变异之后的另外一个好处,就是衰老期的延缓,自然生命的延长。这也是卫良树能够独领风骚几十年的资本之一,人的年龄变大,难免会精力不济,而他长期处于壮年的精神状态中,就能更好的掌控他一手建立起来的王国。 听完汇报,卫良树久久没有发言。良久之后,他挥了挥手,让报告的人下去,那两名服侍他的女子看他神色不对,忙拈了一个葡萄,送到他嘴边:“总统吃颗葡萄嘛。” 卫良树把头一偏,没有什么心情地说:“你们也下去。两分钟内。” 刚刚还巧笑倩兮的女子立刻二话不说握了那颗葡萄起身,衣服匆匆一披就退下去了,真是二话也没有。她们两个出得房去,就有一个面相威严的中年妇女一个小盘一颗药递给她们。也没有别话,她们俩也没有任何惊奇的模样,老老实实安安静静吃了药,才转身离开了。 卫良树的所有孩子,都得是和其他高等级哨兵、向导的基因融合产物,像她们这种普通人,当然是没有资格获得这种权利的。她们似乎也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哨兵向导天生和她们不一样,是她们要侍奉的对象么! 当然,房里的卫良树也是打心眼里认为她们是不配的。他躺在床上没有起身,也在思考子嗣这个千百年以来的话题,你说为什么卫琇就那么有反骨呢? 卫良树也是重生过一回的人了,上一世就是大好基业全毁在了卫琇手里,他和顾生槿打着打着,居然被策反了! 这一次重生就回到了十几年前,卫良树把以前对卫琇不够上心的地方,能改的他可都改了!上一世,卫琇亲自跟他说最恨他的地方就是他未经卫琇同意,就把他的基因拿去和其他人匹配,擅自培育新一代更强力的哨兵向导。这一次,他就不明着干了,偷偷的做啊,成功获得他哨兵基因里优秀部分,成功长成的两个孩子也从没告诉过卫琇和他有血缘关系,都当自己新孩子划拉过来了。 谁也没有怀疑过,他们想怀疑也无从疑起,毕竟卫琇是他的儿子,也获取并继承了他基因里的一部分,才能成为s级的哨兵。谁能说那两个从小就表现出a级潜质的孩子不是他的?反正他没发现卫琇有起疑的迹象,从来也不见他亲近过那两个后来的夹在其他弟弟妹妹里的“弟弟妹妹”。 卫良树这么笃定他没起疑也是因为知道赵抟之上一世对他那三个身体健康脱颖而出正式排入他名下的孩子的态度,那是宠上天了要。卫良树回来后,前些年仔细思量,总觉得卫琇后来反了自己,那三个孩子也是一大因素。这次才把他的孩子弄到了自己手里,以防万一。 顾生槿他也很防着了,不但利用先知的能力干掉了顾生槿的老爸,还干掉了他老妈,让他成为了一个更好下手的孤儿。谁想顾生槿竟然被丹阳老人接走了,卫良树尝试了不下五次都被丹阳老人挫败,差点被抓住切实证据,才不得不停了下来,放弃暗中杀掉顾生槿,眼睁睁看着顾生槿长大了。 他为了防止卫琇像上一次那样被顾生槿策反,差不多的时候就开始给卫琇推荐a级向导,希望他能有一天先看上了哪个向导,甚至不惜暗示别人,自己很希望卫琇早日成家,结果卫琇一个也看不上!这么多年了,他一个也看不上也就算了,卫良树想着,反正他这么多年都经受住了a级向导们的考验,卫良树也着意不让卫琇遇上顾生槿,思想上也从没出什么大问题,他是很难再被顾生槿策反了。 这次他打算一劳永逸解决顾生槿,才让卫琇参与了这个计划,甚至让他亲自出方案,以确保万无一失。谁想顾生槿竟然就借这个机会成功和赵抟之建立了高级链接! 顾生槿胆子确实很大,他胆子这么大,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卫琇是他手底下最好的一张牌,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能毁了他的。就算是现在,他心知肚明顾生槿有很大的几率能在将来策反卫琇,也还暂时不能动卫琇。 不过不动卫琇,不代表他连获取顾生槿全部基因序列的方法都没有了。这年头,基因才是最好的武器和盾牌。 卫良树坐起披上衣服,按下了身旁的召铃。 第106章 家人聚餐 当天晚上,是卫良树一家人聚餐的时间。顾生槿作为板上定钉的家庭成员中的一员,也被卫良树特意指明要参加。顾生槿是不拒绝的,反正他已经来了,当然是既来之则安之,尽量多接触这些人,掌握他们的各方面情报以备后用了。 而且他也从赵抟之那得到消息,前方已经鸣金息鼓,该回来的人都已经回来了。 聚餐晚宴在卫良树的偌大饭厅里举行,顾生槿一走进去,也是醉的不行,只见大饭厅里雕梁画栋,工艺繁复,仆侍成群,好不奢华。跟卫良树比起来,赵抟之简直称得上是简朴了。 赵抟之不是最后一个到的,但也不是第一个到的。顾生槿已经看到饭桌边坐了几个人了,一个十六七岁的青少年,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还有三个大人,其中一对夫妻,顾生槿认识,他们是卫良树的儿子儿媳……剩下那个,顾生槿也认识,但是她出现在这里,就很让人震惊了。许昭然! 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和赵抟之是兄妹? 这是怎么一回事?? 顾生槿心里打了一大串问号,他还不能很明显的表现出来,被人看出端倪,硬生生地憋下去了。赵抟之的这几个兄弟姐妹听到声音也都回过头来,看向赵抟之和顾生槿的目光充满打量,甚至是隐隐的排斥和不怀好意。这种不怀好意,在那对夫妻身上体现得尤其明显。 赵抟之拉了顾生槿的手,就带着他在左手边最靠近主座的位置落座了。顾生槿就看出他们这个家庭内部也是按实力说话的。他心里一乐,在赵抟之旁边落座了。然后顾生槿不动声色地环视一圈,尤其暗暗盯了许昭然一眼。许昭然露出有点好奇的神色,但是没有贸然跟顾生槿搭话。反倒是卫良树那不怀好意的儿媳朱倩先说话了:“我还说往后有机会再找你切磋切磋了,没想到呀,这就成了一家人了。” 顾生槿心道:当我不知道你和你老公也参与了这次抓捕我的行动呢? 他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一声:“让你失望了。” 沈倩立刻笑了:“怎么会呢!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这往后咱们可就是亲人了呀,弟妹~” 顾生槿内心的火焰嘭一声窜了两米高,才勉强退了回去。他继续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一声:“我听说你们南方有个叫陈越的眼科医生很不错。” 讽刺人被反讽,朱倩面色一僵,但顾生槿又没有明说叫她去看眼科,她要是就这么接下去,不是显得自己蠢就是半承认自己要看眼科了。朱倩不好就这样接下去,她正要换个话题找回场子,她老公卫琠已经拦了一下,也是皮笑肉不笑地对顾生说:“既然已经是一家人了,就不要再说这种扫兴的话了。”卫琠转向赵抟之,“三弟你说是吧。” 赵抟之没有直接回话,只是转头对顾生槿说:“这是我二哥二嫂,既然你认识我就不介绍了。”然后他转向许昭然,给顾生槿介绍,“这是我四妹卫玟。”许昭然对顾生槿还算和气地笑了笑,顾生槿也对她一笑。 赵抟之给他介绍那两个少年少女:“五弟卫玑,侄女卫玥。”最后,赵抟之转向那个小男孩,顾生槿和他已经建立了高级链接,自然能注意到赵抟之情绪有微小的波动,但看他的模样是看不出有什么变化的,赵抟之仿佛与介绍其他人无异,语气冷淡神色清凉地就把那个小男孩介绍给了顾生槿:“这是七弟卫珏。”那个小男孩本来一直盯着桌面上的木纹,像是一点也没被这一桌的热闹吸引,这会儿闻言才抬起头来,对顾生槿腼腆地笑了笑。 顾生槿因为感受到赵抟之情绪的波动,自然对这个小男孩多了一丝关注,这是个小小年纪就已经表现出a级哨兵能力的小孩,他从顾生槿进来,就一直安安静静的,连动也没有动过。可以看出,他对自己哨兵能力的掌控力很不错,不像其他这个年纪的小孩一样时不时地就爆发一下,不能控制好自己。 不过更让顾生槿在意的是,他发现这个小孩跟赵抟之长得有点像,简直就像个缩小版的赵抟之。顾生槿早就知道,能正式进入卫良树家族排名的能力都不会差,这说明给赵抟之兄弟姐妹提供基因的另一个父母也不会是庸才,但这种精英的数量是稀少的,那么这些能进排名的孩子里,就很有可能出现和赵抟之同父同母的兄弟姐妹。 他觉得这个排行第六的小孩,很可能就是跟赵抟之血缘关系亲近的弟弟了。 想到这里,顾生槿自然对他多了一分亲和。这一番介绍完了,老大一家四口也到了,老大家两个孩子都是基因融合的产物,一看就看出来了,和他们的妈长得都不像,彼此也不像,赵抟之又一一给顾生槿介绍帮助他认脸,等他介绍完了,卫良树才姗姗来迟。 他像一个皇帝一样坐在了主座上,手扶扶手,先是打量了顾生槿一番,然后环顾一圈,先和蔼地问了问老大和老二家的情况,然后转向许昭然:“玟儿的订婚宴准备得怎么样了?” 许昭然像是有点羞涩,又像是有点勉强地微微一笑:“已经没有什么需要我操心的了。” 卫良树很满意,虽然他也知道许昭然未必是真心的愿意和段无辛联姻,不过等她联姻了,也由不得她反悔了。总比她以后遇到北方的梁深齐,看上那个好。许昭然也是卫良树重生之后改正的另一个错误。上一世许昭然出生之后测定只有c级潜质d级能力,那么垃圾的能力,卫良树当然不会让她进入家族排行。就让她进入了普通试管婴儿抚养系统。 没有想到后来许昭然居然一路从d级攀升,成长出了a级向导能力,简直是天赋异禀。但是由于卫良树一开始就放弃了她,后来认回来她也从来没亲近过卫良树。而且她还跟赵抟之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被策反了。最后在向导系统里捅了卫良树一刀。 重生过来,卫良树当然不会再犯这个错误,他把一开始能力很垃圾的许昭然直接排进了家族排行,赐名卫玟,从小好吃好喝好穿地供着她,让她从小接受这是恩典、要忠于家族的教育,当然培养父女情的嘘寒问暖也没少。结果不知道是不是对她太好了,许昭然这一世到现在都只有b级向导能力,而且已经多年没有丝毫长进,完全不如她上一世得力。卫良树感觉她已经没有前途了,就索性用她的成长性说服段无辛和她联姻。 许昭然虽对联姻不满,但是这么多年卫良树的刻意教导下,她是很信任卫良树的,宁愿委屈自己,也不可能会闹出反抗联姻的事,比卫琇那个怎么养也养不熟的白眼狼好多了。 卫良树想到这里,就又看了下顾生槿。 这个人简直是他上一世的克星,这一世,他以为能干掉顾生槿了,结果他又来毁卫琇了。 卫良树笑呵呵地对顾生槿说:“既然来了,就安安心心地在这边待着,你会发现,我们这边还是不错的嘛。像是以前你们那边的葛兰,沈愉到了我们这边,不就过得挺开心的嘛。你既然暂时不想体检,也不想带哥伦环,那也没事,等你想清楚了,理解了哥伦环和体检的重要性和对你的好处,这个事情我们可以再操作起来,是不是。你就把这儿当做你的家,欸,就行了。” 卫良树明面上找不到一丝警惕顾生槿、排斥顾生槿的神色,这反而越发让顾生槿警惕起来,他越是这样毫无芥蒂,就越有可能背地里下阴手。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顾生槿当然也不会和他对作对,伸手不打笑脸人,也不能显得他很没礼貌不是? 顾生槿也微微一笑:“那我尽力了。” 卫良树好似满意地笑笑,大声道:“来来,吃,都吃。”众人这才举起筷子来,纷纷开吃。卫良树又叫桌尾的奶妈把她伺候的一个两三岁胖嘟嘟的小姑娘抱到了自己怀里,亲自喂她吃了一碗小糊糊。十分有天伦之乐的感觉,众人也纷纷夸小姑娘可爱。 顾生槿也感觉到了这个小女孩的强大,才两三岁精神波就已经达到了b级向导的水平,这说明她再长大一点,很有可能会突破到a级。当然是否有s级潜质就要看造化了。 另一方面,让顾生槿比较在意这个小女孩的是,卫良树抱着她喂糊糊的时候,赵抟之的精神波也产生了一定程度的微小波动。不过他看起来什么反应也没有,甚至没有跟其他人一样附和一两句或随意或违心地夸一下,好像事不关己一样。 卫良树喂完了,才让奶妈又把那小女孩抱回了桌尾她自己的位置上。饭毕,卫良树单单留下了卫珏,揽着他问课业,又问侍从如何等事宜,余人鱼贯而出,顾生槿也并没有停顿,跟赵抟之一块出去了。等他们两个回到赵抟之的住所,门一关,顾生槿就问了,“许昭然是你同父异母的妹妹,七和九是你同父同母的弟弟妹妹?” 赵抟之点点头,“前面那个是,后面那俩……”赵抟之顿了顿,摇了一下头,“是拿我的基因和别人的基因融合造出来的。” 顾生槿愣了两下,就问:“那怎么不划到你名下?” “这就是我奇怪的地方,你说他为什么不正大光明地告诉我,要偷偷摸摸的?” “是很奇怪,你大哥的两个人造孩子不都直接划到他们名下了?” 赵抟之沉着脸,说出的话跟夹着冰霜似的:“也许是怕我对他们产生过多影响,将来不受控制。” 顾生槿倒是无言了,这还真有点像卫良树会做出来的事。他想了想不好说,就转而问起许昭然:“你在武侠就知道她是你妹妹了?”赵抟之点了点头,顾生槿就有点生气,“这么重要的事你就不告诉我?”气完他又隐隐地感觉到自己的责问似乎哪里不太妥当,改而问赵抟之:“那她和段无辛联姻的事你打算……我看她好像不是很乐意。” 赵抟之沉默片刻:“这件事我来处理。许昭然她和上一世你见到的那个已经不一样了。现在她是向着卫良树的,你要记着这点。” 第107章 我们不同 顾生槿点头表示知道了,赵抟之突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望向了门外。顾生槿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也开启了精神扫描,不多时,就在楼梯口扫描到了一个精神波。那个精神波在楼梯口转了转,又下去了。 赵抟之是五感敏锐,他一定是听到了声音,才能感觉到外面有人,但肯定无法确定是谁。他就问:“是谁?” “今天我们到时的左起第二个女孩子。”顾生槿回答后,赵抟之没有露出意外的神色,他点了点头,对顾生槿说:“以后对她小心点。” 说完就没有什么事了,赵抟之又目光盈盈地看着顾生槿,顾生槿警觉地往后退了一小步,“你干嘛?” 赵抟之收回目光,“我去洗澡。”说罢他就一边脱衣服一边转身往洗浴间走去。他的背影清疏凉淡,顾生槿目送他离去,心里忽然有点虚。他环顾了一圈四周,看墙上有两排书架,就走过去看了看。 一看书名顾生槿就有点发晕了,都是些《哨兵精神力锻炼理论论述》《脑域分工研究》《信息素中的催眠因子》之类的书籍,反正顾生槿是不爱看这些的。他整个扫了一遍,竟然没有一本小说,心想难怪武侠世界里昭渠红遍神州大地他都不知内容。估计上一世看的书除了武侠秘笈正本就是《xx剑法招式精研》《x类心法经络通脉共性研究》之类的的书了吧。 顾生槿想了想,就去按了召铃。那边管家王鼎的声音立刻传出来了。顾生槿就跟他说:“你们这,有小说看吗?” 王鼎的声音传了过来:“这里没有,不知顾先生你要看什么小说,我可以为您采购。” “噢……这样。能买昭渠的小说给我看吗?”顾生槿问道。昭渠让自己打败她,但顾生槿过来了才发现记忆里根本没有昭渠的任何消息和线索,其实他也不知道是否这里还有昭渠这个作者,只好这么试一试了。 王鼎倒是蛮敬业的,立刻回他:“没听说过,不知您要看这位的哪本小说?我可以帮您买回来。” “随便哪本都可以,如果可以,最好全买回来。这不麻烦吧?” “不麻烦,这是我份内的事。” “那就好,谢谢你了。”顾生槿道完谢,才关了召铃。找到昭渠在哪里是个麻烦事,就算王鼎到时候找不到这号人,他也可以推说是他们北方那边的作者。 隔天一早,顾生槿还没起床,赵抟之就出门离开了。 赵抟之到达许昭然那,就见许昭然正在偏厅里自己一个人默默地喝酒,她手里捏着一个纯白瓷的瓷杯,杯中乍一看有如清水,赵抟之就知道她在喝的是白酒了。 他挥退了领他过来的侍女,神色不变地走过去。 许昭然听到动静回过头来,面露意外之色,赵抟之平时是不太理人的,他们两个年龄相近,从小谈不上多么疏离,但你要说有多好的交情,那也谈不上。许昭然就诧异地看着他,赵抟之一点也没有觉得如何,他走过去,低头瞅了瞅杯里白酒的成色,问道:“怎么喝起白酒了?” 许昭然满不在乎地一笑:“多好,一杯下肚就晕陶陶的了,喝的时候尚优雅,喝醉了又不用担心失态,更不需要装它一肚子水……”她说着,把自己的酒杯往桌上一搁,伸手去捉了个新的小酒杯出来,给赵抟之也倒了清亮亮的一杯。 赵抟之接过了,姿态优雅地坐下了,没有喝。 许昭然又握了自己那杯,一口焖了,然后抱着小酒杯笑盈盈地看着赵抟之:“顾生槿怎么样?” 赵抟之没回答,捏起小酒杯自己低头喝了一口小酒。 许昭然见他是这个反应,已经愈发了然地笑起来:“我就知道你是先中意了他,才会假意抗不过他的信息素和暗示。”赵抟之闻言抬头看她,目光幽黑黑的,没有说话。按说他这沉默的直视,很容易让人产生畏惧心理。许昭然却毫不受影响,仍然笑盈盈的,更加笃定地说:“果然是这样。你不是第一次见他吗,这是一见钟情?……三哥,你告诉我吧,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赵抟之捏着酒杯,只道:“这世上的一见钟情都是假象。”他看着许昭然露出略显失望的神色,又补充了一句,“但是也许有……前世的缘分。” 许昭然愣了一下,然后抱着酒杯哈哈笑了:“我以为一见钟情是我能想到最有意思的事了,没想到三哥你更异想天开。前世的缘分……哈哈哈。”她笑得乐不可支,笑完自己又喝了一小杯白酒,才望着酒杯幽幽地说,“还是你这样好……” 赵抟之看了她一眼:“你要不喜欢段无辛,也可以拒绝和他联姻。反正也不是非联不可的姻。” 许昭然脸色垮下来,半天没有吭声。赵抟之也不多说,只静静地小酌。他看起来是一点不急的,似乎对他来说,不过是随口一提。过许久,许昭然才说:“我和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赵抟之问。 许昭然摇了摇头,笑着把剩下的酒一口喝光了。 “其实和段无辛联姻,并不是那么重要的事。”赵抟之又说。 “但是有用,不是吗?……可能我的用处,就要用在这里吧。”许昭然又举起酒杯,要往里倒酒,赵抟之伸手从她手里拿过了酒瓶:“再喝就要酒精中毒了。你已经醉了。” 许昭然不说话,仍按着酒瓶,许久,才泄气一样松开了。“好吧,醉了,那我就不喝了。”她松开了酒瓶。赵抟之把酒瓶推到了一边,塞上了瓶盖。他扶起果真几杯下肚就晕陶陶了的许昭然,按下了召铃。 顾生槿把赵抟之的房子囫囵转了一圈,除了赵抟之的书房进不去,其他地方连哪里有什么盆栽都摸得一清二楚了。 他走到客厅,一个妹子正在客厅里拖地,她看到顾生槿出来,立刻停下了手里的活,跟他问好:“顾先生。” 顾生槿笑眯眯走过去:“在打扫卫生啊。你知道赵抟之去哪了吗?”其实他当然知道赵抟之去了哪里,只不过是找个由头引出后面的话好使她不怀疑罢了。 那妹子就回答顾生槿:“好像去找四小姐了。” “哦,那我找赵抟之有事,你能不能告诉我卫玟住哪里,要怎么去?”那妹子不疑有他,立刻给他指了详尽的方向和详细的前往方式。 顾生槿道了谢,在妹子错愕的神色下,背着手悠悠地推开了房门。王鼎就在院子里,看到顾生槿也跟他问好,又走到他面前说:“顾先生,您让我买的书,我没有找到作者。您看……用其他书代替,可以吗?” “没有啊。行吧。找点你们这比较出名的给我看看,麻烦了。”顾生槿好像听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一样随意地挥了挥手,就又背着手悠悠地继续往外走了。但他的心却沉了下来,既然南方也没有昭渠这个作者,那么很可能昭渠在这个世界里根本不是写小说的,甚至可能根本不是一个有知名度的人。那他要怎么找到她? 顾生槿皱眉想着,往许昭然家的方向走了一段路,就开始拐道往别处走,第一步当然是要把这个基地里的地图和重要建筑方位都弄清楚。顾生槿一边走,一边在精神领域构建地图。走了一阵子,他就感觉到有人在跟踪自己,顾生槿也不在意,继续像闲庭散步一样,信步由缰,慢慢的从这条路走到那条路,再从那条路拐到另外一条路上去。 快到中午的时候,顾生槿觉得是时候回去吃饭了。他假意往回走了一段路程,假装突然发现了那个一路上跟踪监视他的人,连忙追过去,喊住他想要藏起来的身影:“哎,你好!我想问一下,那个赵抟之的家怎么走啊?” 顾生槿笑嘻嘻的,仿佛一点也没有被人跟踪的直觉。 那人狐疑的看了他两眼,终究是指了方向:“往那边走。”顾生槿立刻笑嘻嘻的道谢,就径直往赵抟之家的方向去了。 他这一上午走下来,除了画出点地图外,明显感觉到隔离区更像一个人烟荒凉的住宅区,在这里,商品并不流通,也就是说,所有食物都是统一进来,统一分配的。 虽然统一运输安全系数一定很高,对顾生槿来说,在一定程度上也可算一件好事。 当然顾生槿最想找的,还是实验区。有传言说,所有北国的俘虏,都进了实验区。但是他们北方的卧底,一直没有能够进入核心隔离区,也就没有任何证据证实这个传言是不是真的。 现在他终于进来了,顾生槿觉得,这个任务恐怕就要落到自己头上了。被动等着,不如主动出击。 他回到赵抟之的住所,赵抟之已经回来了。他转头瞧了瞧顾生槿,问:“你去哪了?” 顾生槿把外套一脱,往赵抟之身边一坐,“去找你,路上迷路了。”这自然不是真的解释给赵抟之听,而是解释给赵抟之这房子里的其他人听。这些人里自然既有赵抟之的心腹,也有卫良树的心腹。 毕竟明面上,赵抟之和顾生槿也没好到那个程度。紧接着,顾生槿就听赵抟之说:“接下来几天,我要上前线,你哪里也不要去。”这就是“囚禁”敌对向导的意思了。这个样子,赵抟之还是要做的。不然他走了,顾生槿却自由自在地到处晃荡,把这大后方的地图开完了,赵抟之回来也不好交代。顾生槿没有反对,反正不出这座房子,他照样有事干。 赵抟之吃了饭就匆匆走了,顾生槿也没闲着,他笑眯眯地跟王鼎说:要上网。 第108章 基因缺陷 王鼎也笑眯眯的回他:“顾先生,我们只接内部网,这个需要账号,您的情况比较特殊,要申请账号得等先生回来。” 等着他追回来,还不知道要等到哪一天,顾生槿兴趣缺缺地放弃了上网。转而跟王鼎唠嗑起家常来,问他:“你跟卫琇认识多少年了?” 王鼎不动声色地看了顾生槿一眼:“九年。” 顾生槿立刻笑嘻嘻:“有卫琇小时候的照片嘛?分享一下?” * 三天过去,顾生槿终于成功和王鼎搭上了些话,还能从他那儿得到一点前线的情况。知道北国因为失去了自己,丧失了一股有生力量,准备战略撤退了,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顾生槿这几天也看了两本小说,小说里是没有找到任何昭渠的痕迹,倒是看出了一点卫良树的喜好。他心里初步有了谱,但不会轻易发表意见。好吧,在这个除了赵抟之没有人能理解他在想什么的地方,其实也没什么意见好给他发表的。 顾生槿突然觉得自己可能有点想赵抟之了。……穿越世界的人,其实都是有点寂寞的。他合上书,望着天花板幽幽叹了口气。一定是被信息素影响了。 赵抟之回来那天,在卫良树那汇报战况直到深夜才回来,他以为顾生槿已经睡了,谁想还没。顾生槿看到他很高兴,立刻站了起来往赵抟之走来:“你回来了啊?怎么样?” 顾生槿的眼睛晶亮亮的,夜色里尤为吸引人,赵抟之望着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哨兵和向导一旦建立了高级链接,对彼此的天然吸引力就更强烈了,更遑论他们分离了好几天了。这是比那个小别胜新婚更强烈的、实际存在的吸引力。就算赵抟之心知肚明顾生槿并不喜欢自己对他做什么,他看着目光晶亮、嘴角含笑的顾生槿,还是生了一种想要靠近他的眩晕感和冲动。就像有什么在心灵深处催促着他去做点什么一样。 同样有眩晕感的是顾生槿,他几乎是站立不住地往赵抟之身上倒去,被赵抟之一把接住了。赵抟之一身军装还没褪下,笔挺且精神着,他抱住了顾生槿,就觉得那股类似暗示的指引更强烈了,而顾生槿也是他无可拒绝的。他抱着顾生槿往身后门上一摁,伸出一只手锁了门,就按着顾生槿的脑袋亲起来,拉着他唇齿纠缠。顾生槿起初还推两下,实在力量悬殊推不动,也就由他去了。 赵抟之亲够了,才稍稍离了顾生槿,说道:“我很好。你有没有想我?” 顾生槿本来红透的脸更红了。这让人怎么说?建立了高级链接就根本不可能没想他好吗?赵抟之这是明知故问! 赵抟之并未远离,他且贪恋顾生槿的温度,挨着他的脸颊浅触轻温,交融彼此呼吸,不肯放开这难有的、近距离的温存。他似乎还不肯止步于此,见顾生槿没有强烈的反对意思,渐渐流连向下,去啃噬顾生槿的脖子。顾生槿被按在门板上,没有很是推拒,或者说,他想要抗拒这件事,就要先和自己作斗争,战胜自己被信息素牵引的感觉。顾生槿怀疑自己是受信息素影响太深了。 一个人如果连自己的真实感情都不能被自己的理智和控制力掌握,而被信息素影响,又怎么能够称为完整的一个人呢? 顾生槿闭上眼,挽住了赵抟之的脖子。一缕一缕的精神波微弱地传递过去,试图安抚赵抟之躁动的精神。s级哨兵的精神比其他哨兵的精神难安抚多了。不知道是赵抟之个人的原因,还是到了这个等级都会这样,他的精神像玻璃碎一样,到处都是尖锐的棱棱角角,安抚的时候,一不小心,自己的心神就要被割伤。 等顾生槿安抚住了一片区域,赵抟之的这片精神区域又好像变成了面糊糊一样,纠纠缠缠地糊住了他的精神波。 顾生槿觉着,要想办法快点找到昭渠,早点离开这个世界。再这样下去,他和赵抟之都要变成真的基佬了。 赵抟之终于停了下来,他短暂地恢复了神识上的平静,挨着顾生槿,自我调节了一会儿,才带笑腔地跟顾生槿说起来:“差点被围追堵截死了,他们想抓了我,好把你换回去。” “没成功,所以战略撤退了?”赵抟之发丝冰凉的脑袋在他颈旁点了点。顾生槿也就是确认一下。其实顾生槿和赵抟之分开,回去北方,算不得多么好的一个方法,因为那样的话,顾生槿就要长期靠药物控制,而且很难有机会再和赵抟之正面相抗,恐怕要调到后方去。那他这个s级潜质的战力基本上就废了。 相对的,赵抟之也一样要废掉。这是两败俱伤的解决方法。而且一旦赵抟之废掉,卫良树恐怕要肆无忌惮地抽取他的基因来做新哨兵向导了。顾生槿想一想就觉得眼前一片黑暗。还好他俩都穿了……可以彼此信任,进行合作。 顾生槿转头看了赵抟之一眼,笑了:“你知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你想……离开?”赵抟之确定,又不确定。 就像顾生槿能感应到他情绪的波动一样,他也能捕捉到顾生槿情绪的变化,彼此几无秘密可言。 顾生槿笑了一下,“不是离开。我是在想,我们确实是需要想办法分开的。以欲望为基础建立的链接太有欺骗性了,人类的感情……不应该也不能被这种基因缺陷所束缚。” 赵抟之沉默了一会,他幽黑的眼眸盯着顾生槿的,严肃地叮嘱他:“这种想法,在这边说给我听就行了,不能让别人听到。” “我知道。”顾生槿点点头,“在你们这边,这是基因优势嘛。‘一生都忠于伴侣的最高级基因进化’。”顾生槿用一种有点好笑的语气说出了最后一句话。这也是顾生槿这几天看了点小说得出的结论之一,他们这边的人普遍认为这是科学真理,谁又能想到,这不过是包装过后的谎言呢? 不过是把□□带来的冲动,和精神世界丧失防护后的彼此融合,巧妙地描绘成了真正的爱,一生都不会变换的爱。如果这一切真的那么伟大,卫良树自己怎么不跟别人建立高级链接,非要用基因融合的方式给自己打造大量人形兵器后代,他自己却天天和些普通非哨兵向导的小姑娘胡天胡地? 真正的灵魂忠诚,情感忠诚,是不需要在基因上安这种枷锁的。 赵抟之没有笑,他沉默了一会,问顾生槿:“如果真有这种医疗技术诞生,你就要和我分开了?” 顾生槿也看着他,认真地说:“我不会轻易和你在物理距离上和心灵距离上分开。我只是觉得,就算要让我和你在一起,要让我喜欢你,也应该是我自己真心实意地想和你在一起,而不是被信息素这种东西左右。难道你就不觉得信息素太虚,像基因鸦片吗?” 赵抟之听了,就是微微一笑。他低头在顾生槿嘴角亲了一口,就站直了,对顾生槿说:“我去洗澡。”顾生槿帮忙把侍女林妹子给备好的睡衣递给他。赵抟之接过衣服,忽然眉头一皱,拿起来闻了闻,然后扔到一边去了:“谁准备的?” “林洁,怎么了?这衣服上有什么?”哨兵的五感灵敏,鼻子也灵,顾生槿拿起来嗅了嗅,除了嗅到一点洗衣液的淡香,什么也分辨不出来。但他知道,问题一定就出在这香上。 果然赵抟之就说了:“有吸入型x药香薰,别闻了,把这件衣服锁起来。”他一边说着,自己过去开了衣柜拿了件睡衣。顾生槿一听这香的功效,就明白刚才赵抟之为什么那么控制不住自己了。这是想偷偷拿自己的基因成分甚至精子吧…… 顾生槿咬咬牙,把睡衣塞进了一个抽屉里。 赵抟之已经抱着换洗睡衣身形挺拔地往浴室去了。 虽然有这个小插曲,顾生槿还是能感觉到他的愉快的。他也觉得轻松多了,走过去往床上一躺,看着天花板的黑色渐渐沉入眼底。 第二天林洁进房前,顾生槿就把那件睡衣像昨天那样叠好放在原位了,林洁是个有点大大咧咧的妹子,她进来打扫房间,看到睡衣那个样似乎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只是有点意外,问了一句:“先生昨晚没换睡衣?” 顾生槿就回她:“他没看到这件,自己拿了一件。” 林洁就点点头,一副接受了解释的样子,抱起那件睡衣,哼着歌把它放进了衣柜,就过来整理床铺了。顾生槿是暂时看不出她故意的还是真的没往这方面想。 赵抟之回来了,顾生槿就能往外走了,他趁这个机会把隔离区的大半地图开完了,但是并没有找到传说中的实验区。顾生槿就想,是不是在更后方的隔离区里。这也是比较有可能的,越后方的地方才越安全。 南方一共有三个隔离区,他现在所在的这个隔离区在最靠近长江的地方,管理比较严格和军事化,另一个隔离区稍南一些,有大量的哨兵和向导生活在那里。不过那个区防控措施不是很好,顾生槿觉得实验区不会放在那里。 倒是偏西的那个隔离区,也就是当初卫良树叛乱的地方,有可能是实验区所在。那里可说是卫良树等人的大本营,大后方,托许昭然订婚宴的福,也因为北方已经战略撤退,他们这次就是要去崇峻隔离区。 段无辛就在那里。 许昭然虽然对这段将要束缚她一生的婚姻并不满意,但是她也希望自己对卫良树有用,并不曾真的听取赵抟之的意见。赵抟之带着顾生槿到达崇峻隔离区,带他住进了一栋楼不上不下的15层。据顾生槿所知,左右附近会住进王鼎等人,上下楼层住的就是赵抟之的兄弟姐妹们了。 顾生槿走到窗边。从这里可以看到崇峻隔离区的一部分地形,它处在几座山的中间,形成一个不规则椭圆形的小盆地地形,只有一条路通向外面,是很典型的易守难攻地形。 而且他这一路上来,看到山外也是荒芜人烟,远离普通人的城市生活区,也就知道当初卫良树为什么那么有底气叛乱了。顾生槿想着,伸手开了一扇窗户。 清新的幽林气息扑面而来。 这个地方,确实是做实验的好去处。难怪这么偏僻,却需要段无辛这个上一世能做一教之主的人守着。下方陆续有人过来,都是从原来的隔离区和南边的隔离区赶过来参加订婚宴的人。顾生槿看了一会,就走到赵抟之身边,在他手心里写了一句:开地图。 在原隔离区赵抟之的住所,不用担心被窃听,这里就不一定了。楼层也好,房子也好,都是卫良树的人安排的。顾生槿觉着,卫良树不可能对他放心。那么窃听这种事,也未必做不出来了,总是谨慎一些好。 第109章 胞弟秦田 赵抟之就心领神会地说:“时间还早,我们去下面转转。”他说着,就登陆账号去开了地图。顾生槿已经凑到了他身边。赵抟之的权限比较高,能看到的地图也比较接近本貌。从地图里可以看到,这个地方除生活区,住宅区外,还有一个离得比较远的显示为废弃生活区的地方。 那个地方和他们现在所在的这片区域隔着一大片树林,但是只看地图,是看不到那一片区域实况的。顾生槿和赵抟之看过后,基本就锁定了那一片区域,他们俩对视一眼,就收拾了东西下楼去了。 他们住的这栋楼看起来还比较新,上下的电梯突出于楼梯之外,做成观光电梯的样子。电梯外镶了能折射光芒的水晶六棱镜,折射的太阳光能射到附近安了六棱镜和曲面镜的楼房上,随着电梯本身的移动,折射出一簇簇耀眼夺目的光之花。 十分精巧的设计。而这栋楼是卫良树一家人的专有楼房,平时空置基本无人使用。 这里比起北边那个隔离区,相对就悠闲多了,下楼就能看到有三三两两一起说笑着路过的人,这些人不是哨兵就是向导,普遍级别不是很高,在e等到c等之间,有些认识赵抟之有些不认识。如果说c等d等哨兵向导能力谈不上出彩的话,那么e等就只能称为比普通人好那么一点点了。 e等这个群体在隔离区内通常无法获得公平的工作岗位,多从事于隔离区内环卫、佣人、随侍等工作,但他们也是唯一可以离开隔离区生活的一个群体,到了隔离区外,他们又成了普通人里的人上人。由于哨兵的力气比普通人大,五感比普通人敏锐,在外面就显得比较突出。e等向导呢,他们天生具备的能力使得他们拥有催眠、暗示等作用,普通人在他们面前很少能有招架力的。所以这些人基本能够进入政府部门工作,担任要职。就算不进入政府部门,也能凭借各种明里暗里的政策倾斜成为各行各业的精英代表,由此,哨兵向导基因优势的说法也就更加巩固了。很多外面的普通人削尖了脑袋,宁愿当二房三房都想跟e等哨兵向导在一起,培育出可能连e等都评不上的后代,以优化他们家族的基因。 就像一个人为固化的怪圈。圈里的人们已经习以为常,偶尔有不习以为常的,认为这一切不太正常的,别人看他/她的眼神也会像看一个傻逼。 顾生槿如果贸然对别人提起北方的现状,告诉别人普通人和哨兵向导应该是一样的,那他一定会被周围的人看成是傻逼,卫良树也会对他监控得更严,甚至有可能限制他的行动。所以顾生槿是比较谨慎的,他会观察别人,观察隔离区内的各种现状和生态,但不会轻易对周围的人提及自己的真实想法。 他们本来是要先去生活区随意地转一转,打打马虎眼,不意到了那边,竟然看到了段无辛。比起许昭然来,段无辛就逍遥多了,他一手搂着一个年轻貌美的少年哨兵,正和他玩着某种光天化日之下十分辣过路人眼睛的,同吃一样东西的情侣游戏。 顾生槿第一眼看过去,眼睛自然而然地就被辣了一下,等他做好心理建设第二眼看过去,忍不住就多看了那个少年郎几眼。……竟然和赵抟之有那么一点点像。顾生槿又愣了一愣。 赵抟之的脸色瞬间就已经冷下来。他流星大步地往段无辛那边走了过去,段无辛也看到了他,慢条斯理不急不徐地和那个少年郎分吃完了那个乳白色看着寡淡、实际应该味道也很寡淡的膏体,才拿了一条手绢优雅万分地擦了擦嘴角。他一点也没有收敛的意思,揽着少年郎的肩膀,对赵抟之意味不明地笑了:“要见阿琇你一面,还真是不容易。非得等我订婚,才能等到您大驾光临。” 赵抟之神色不动,一眼飘向那个少年郎,才又转回来:“你也知道你要订婚了。” 段无辛的目光已经转到顾生槿身上,冷不丁来了一句:“这就是那个顾生槿吧。看不出,阿琇你喜欢这样的。” 顾生槿要是还看不出段无辛对赵抟之有意思,对自己耿耿于怀,就不是没有眼力见,而是没有智商了。他心里顿时一乐,人就站在你面前,非要带个“那个”以示不屑,还喜欢这样的,什么叫这样的,顾生槿心道,我这样怎么了?阳光开朗又有气质,别人看我第一眼是养眼,第二眼是舒心,第n眼是放心,不比你这阴渗渗气质变态的好太多? 要说段无辛和赵抟之的关系,那也不神秘,就是多年的同学关系。他俩同为哨兵,一个s级一个a级,又年龄相仿,那自然是从小在同一个小课堂里一起学习,一起打架,一起上厕所——也可能并没有——总之除了晚上不睡一起,其他时候干什么都有可能在一起。 段无辛和赵抟之是同学,这对顾生槿来说不是秘密。他本来是以为他俩就算关系不是特别好,也不会很差,现在一看,好像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由于哨兵和哨兵,向导和向导是无法建立匹配链接的,顾生槿也听说过他们南方这边高层的哨兵啊向导啊,上学时期就很乱,很没有操守。段无辛这醋味这么大,可以想见多半是学生时代就对赵抟之动了心思,都说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看这执着劲,估计赵抟之当年是没理他==。 这少年郎十七八岁的模样,等级是很低的e等,精神波防守能力约等于零,哨兵能力在赵抟之眼里更是约等于无,他见着了赵抟之的长相,实际上已经腿肚子有点打颤了。像他们这种在哨兵向导社交圈最底层的e等,从小最先学会的就是看人眼色,学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赵抟之的模样,和他有几分明显的相似,他哪里还想不到自己能做段无辛男宠是为的什么缘由? 赵抟之仔细端详了这少年郎片刻,突然觉得他和自己遥远记忆里的那个弟弟有点像——他实际上并没有见过那个弟弟长大后的模样,但他看着面前这个少年郎,他突然意识到——这个人和自己是有血缘关系的。 他很可能是祁心蓝和卫良树基因融合的不合格品。 精英和精英的基因进行融合,虽然造出下一代精英人形兵器的几率比其他搭配方式是要高那么一点,但不代表没有失败品和不合格品。失败品是无法成功长大成人的,那些基本在胎儿成型期就会呈现出各种畸形和缺陷症状的胎儿,不会有机会吃到第二个月的营养液。不合格品就是像这个少年郎这种,好手好脚,智商正常,但哨兵向导等级判定很低的人了。他们有机会成为一个成型的婴儿,进入普通试管婴儿养成系统。这一批里能顺利长大成人的也不多,因为成型期检不出缺陷不代表长大后发现不了缺陷,很多会有不少并发症、怪病在儿童期爆发出来,上面提供基因的人也鲜少有管他们的,当然就是自生自灭的命比较多了。 赵抟之又觉得自己是有点傻,不管是不是上一世的那个弟弟,只看他的长相,其实就该想到他和自己是又一点血缘关系的了……至少是同一个母亲。 “你叫什么名字?”赵抟之打量完了,忽然问道。 少年郎看了段无辛一眼,见他无所表示,好像变得不是那么靠得住了,立刻恭恭敬敬地回答赵抟之:“您好,我叫秦田。” 赵抟之说:“你是e等吧。” 秦田又看了一眼段无辛,仍看不出他的态度,只好殷勤地点头:“对对,您是有什么吩咐吗?”他虽然满脸堆笑,内心其实很是惶恐不安,阿琇,不就是他这几天老是听说会来的s级哨兵卫琇吗?如果面前这个人对自己不爽,说个一两句让自己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之类的话,他一定就没有活路了。 秦田想到这,只觉老天真他娘的不公。赵抟之也能想到的事,他能想不到吗?自己和赵抟之绝对是有一定血缘关系的,但明明在别人家该兄弟相称血浓于水的天伦,到了他们这一丝丝都看不到不说,他还要担心自己被人家一句话赐死! 秦田想归想,面上是一点不敢表露出来的,他竭力对面前这个面无表情的s级哨兵讨好地笑着,期望他能心一软,放自己一马。然而,他听到卫琇说:“你不能再留在这里了。”秦田感到自己浑身紧绷,身体僵硬,面前一片灰暗,他甚至都不敢想着死前暴起拉个垫背的这种事——卫琇身旁那个哨兵,恐怕分分钟就能探知他的情绪波动,让他死得更惨。 然后,秦田又听到了面前这个和自己有血缘关系之人清凉凉的声音:“让区检官给你发个证,就说我说的。” 有那么一会儿,秦田以为自己听到了幻音,甚至不能第一时间去理解清楚这句话的含义,直到赵抟之拉着顾生槿的手离开了这里,走出了他的视野,秦田才突然腿一软,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背后一片都是冷汗了。 段无辛特鄙夷地瞅了他一眼,骂了一句没出息,抬脚走了。 秦田趴在桌子上,心道:你有出息,你倒是当着卫琇的面把我留下来啊。 腹诽完了,他又有点梦幻般的虚,卫琇……这是让他去外面过的意思? 第110章 兵分两路 赵抟之拉着顾生槿一路往外走,走得很快,顾生槿甚至要小跑着才能追上他,过了许久,他们终于快步走出了生活区。这个方向就是在往地图上那片废弃区域的方向。这一路上,赵抟之的情绪一直起伏不定,波动强烈,顾生槿一边跑一边给他做安抚工作,不过收效甚微。 这就需要弄清楚赵抟之的情绪为什么这么波动了,顾生槿的直觉告诉他,应该跟那个田秦脱不了干系。一直走到了树林深处,赵抟之终于停了下来。顾生槿看了看他的神色,直截了当地问:“怎么回事?那个田秦是你兄弟?” 赵抟之拿拳头抵着额头转了小半圈,才又转回来:“我觉得是的。” 顾生槿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仔细感知了一下赵抟之的情绪,试探地问:“你在害怕什么?”顾生槿把赵抟之攥紧了的拳头一点一点地掰开,然后贴上了自己掌心,握住了,眼一瞬也不移地看着赵抟之。眼睛从来是人类的窗户,顾生槿这么专注地望着他,能让赵抟之更愿意把他心里真实的想法说出来。 赵抟之停顿了一阵子,才艰难地跟顾生槿说:“我不知道我有多少实质上有血缘关系的孩子成为了不合格品。” 顾生槿的心顿时沉重了,赵抟之会这么说,说明实际情况应该很严重。树林的气息是清新的,他深吸了一口气,让大脑更清明了一些,问赵抟之:“你估计,你大概有都少基因和精子被弄去做实验了。” “基因序列被拿去多少已经无法统计了。”赵抟之闭了闭眼,“精子可能有一二十批,基本上是我青少年时期刚开始梦遗那段时间的产物,后来我就比较注意毁尸灭迹了,可能有遗漏,但不会多。” 赵抟之今年25岁左右,也就是说他的精子基本上是十年前左右开始投入造人系统。天然精子和卵子结合造人的科技已经是几十年前就成熟的老科技了,精子和精子结合造人的科技也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比较完善,所以这部分的造人系统是比纯粹用部分优秀基因序列造人成功率更高的。从进入卫家排名的已经有两个,可以推测出赵抟之这些后代存活下来的数量应该至少已经有十个。这就非常棘手了,这些在外的后代都无法靠姓表明来历,将来也会进入隔离区的社交圈里……顾生槿稳住心神:“你最大的孩子可能已经有十岁了。” “是有可能。”赵抟之脸色变得有些阴郁,不知道在想什么。顾生槿能感知到,他是愤怒的,在这愤怒中,还夹杂有一丝恐惧和恨意。顾生槿却不好安抚。 他看了看顾生槿,艰难地说:“刚才看到田秦做了段无辛的男宠,我就想,是不是再过几年,我那些不知道是谁的孩子也会……” 顾生槿终于知道他愤怒的是什么了。他紧紧地握住赵抟之的手,“只要我们能找到他们人为重组基因序列的证据。”这个证据其实并不好找,而且顾生槿观察下来,人和人之间分等级已经几乎被卫良树固定下来,就算真的并回了北方,还有一大堆“卫良树”后继者需要解决。 但是顾生槿知道,赵抟之是下定决心要和卫良树打擂台了。虽然他们两个的敌人是沈愉,但是这一世他们个人需要去承担的责任,也不能轻易无视。更何况,沈愉一个b级向导,眼巴巴地从北方叛逃到南方来,并且受到卫良树重用,能够担任哨兵向导的云安抚要员职务,背后恐怕不是那么简单。 所谓云安抚,就是指还没有配偶的向导通过一种精神波扩散器对一个区域内所有a级以下同样没有配偶的哨兵进行群体性精神安抚工作,以确保他们不会因为五感太敏感随时崩溃暴走。也就是说沈愉一个人,是可以影响很多哨兵的。卫良树能让北方来的他进入这个工作岗位,就说明他对沈愉的信任其实超乎寻常。 顾生槿隐隐觉得这里头可能有什么,但他一时还没有想清楚。 赵抟之跟顾生槿说清楚后,情绪波动没有那么大了,稍微冷静了一些。他看了看废弃生活区的方向,指指自己的监控环说:“不能再过去了。往回走吧。” 顾生槿点点头,今天主要是认个方向和路,而且不能过去太多,不然被卫良树发觉他们的意图,就不好了。 第三天,许昭然的订婚宴开始了。她对段无辛玩男宠的事不是没有耳闻,甚至连那个男宠和赵抟之长得有点像的事都知道。她也不是没有想过临时悔婚,只是去找了一次卫良树,看他唉声叹气,话里话外的意思,只有她这一个适龄女儿,还是希望许昭然和段无辛联姻的。 许昭然虽然有点难过,到底是没有把事情闹出来,到了订婚这一天,不管心里是真开心还是假开心也好,明面上总是没有多少差错的。至于段无辛,他虽然平时很荒唐,于这联姻大事上倒也不至于在明面上闹得多难看,该有的准备还是有的。 宴会举办在段无辛的大房子里,无外乎是张灯结彩,觥筹交错,举着杯子你来我往地聊些不痛不痒的话题,间或探听一些消息,交换一些信息,再说些基本不带半分真心的话。对顾生槿来说,还要加上一条:被排挤。 能在这里的哨兵向导基本都是b级往上的精英,没有高级链接的a级哨兵就有专门的轮班a级向导定向安抚他们的情绪了。他们从小所接受的教育,就和下面那些是不同的,想法自然也就不同。那些c级往下的,就算不喜欢他,大抵也是类似于“天天和普通人混在一起,可能浑身病菌的北国人”这样的想法。但能在这个宴会厅里出现的人,都知道顾生槿这样的北国向导,而且是a级向导,是真正的敌人,是有可能把他们现在的好日子毁掉的。 要是顾生槿这样的北国人多几个,他们大概还会考虑同化一下,但这只有顾生槿孤孤单单一个,赵抟之又去了许昭然那边,离着顾生槿有点远,而且他们的各路消息早就向他们表明一个事实:“卫琇并不怎么喜欢这个向导,虽然有时同进同出,但那不过是粉饰太平罢了。卫琇对于自己被一个a级向导诱惑强迫心中恼怒,建立了高级链接后就不曾碰过了。” 这则消息据说是从卫琇身边的侍女嘴里不小心流出来的,和大家对赵抟之的一贯印象相符。这可是能抵挡各路a级向导甚至哨兵的诱惑至少十年的奇葩,心性这么坚定,大家都觉得他在等命定的s级出现,竟然被北国的一个实力只有a级的向导破了精神防护,心里能不恼吗? 如此,忌惮赵抟之的人也不会太把顾生槿放眼里了。这样的孤势敌人,不趁机挤兑、挪揄他一番,怎么对得起自己?更何况一看有人起头挤兑顾生槿,那自然就是要趁乱也来一句啦。一开始是有个向导哎呀一句,娇嗔又歧视地对顾生槿来了一句:“你不要碰我啦!” 顾生槿就反驳这个娘娘腔向导了:“我什么时候碰你了?” 然后顾生槿就感受到了来自宴会的恶意,周围人你一句我一句,就着这个话题展开,挤兑得他连脸都快没有了。 顾生槿涨红了脸,反驳他们的恶意污蔑,但一张嘴是说不过七八张嘴的,没多久他就彻底败下阵来,又等不到赵抟之的驰援,只好愤愤地先行离场了。 他离开之后,那个神色就回复了正常,就连情绪的波动,都回归了平静。顾生槿慢慢地在小路上走着,一边用精神波悄悄地扫描周围的精神波状态。他假意一路走回了暂住的那栋楼,身影渐渐融进黑暗里。 而赵抟之依然站在灯光璀璨的中心,接受一个又一个人的问候,大厅里是一派祥和的景象。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缺了男主人了。 有人可能有事,环顾四周,问许昭然:“段无辛呢?” “可能到后面去了吧。”许昭然笑道,她放下了手里的酒杯:“你等会,我去找他。” 赵抟之也在她旁边,没有放下酒杯,但他也上前一步,说道:“我跟你一块去。”许昭然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她穿着一条银光闪闪的长裙,走起路来光彩夺目,赵抟之似是无意掩盖妹妹的光辉,让她走在了前面。 和大厅的热闹相比,楼上就相对安静了一些,许昭然提着长长的裙子一路走着,赵抟之半跟在她身后,心情平静。走过长廊,再一个拐角,走一段短廊,就能到达段无辛的房间。 但是他们还没走到拐角处,就先听到了声音。许昭然脚步顿了顿,赵抟之看她一眼,就要自己抬脚先过去查看,被她伸手拦住了。 许昭然朝赵抟之摇了摇头,深吸了一口气,自己走在了前面。段无辛和一名同是哨兵的女子衣裳不整靠在墙壁上,不但形容淫靡,那女人看着都快要被掐死了。段无辛听到声音已经抬起头来,看到他们两个也并不慌张,反倒是坦然地站直了,一边整自己的衣裳,一边朝他们两个走了过来,笑道:“昭然,阿琇,你们怎么来了,有事?”他话音刚落,冰镇的酒水就以一种让他躲不开的速度哗地一声泼到了段无辛身上,泼得头脸都是。 赵抟之手里的酒杯已经空了,他转过头,语气平静地对许昭然说:“放弃这次联姻吧,爸爸是不会愿意看你受这委屈的。” 第111章 为什么呢 许昭然犹豫了一下,她就没有说话了,这基本就是表示同意、默认的意思了。联姻虽然是一种利益上的交换,但也只能说段无辛是一个在利益上的最优解,并不是说纵观所有人,就非段无辛不可了。才一个订婚,他就嚣张到这份上了,就是根本没有把许昭然看在眼里。要是就这样忍下来,也是一辈子都不可能好了。 她没有出言反对,段无辛倒是说话了。他呵呵一笑:“不用这么认真吧。”段无辛往墙上一靠,似笑不笑地看着赵抟之,仍然是一副不是很在乎的态度。许昭然忍他这许久,全凭一口气憋着。而今见段无辛全然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这口气也是憋不住了。 许昭然不禁笑了笑:“确实不用这么认真。”说罢,许昭然扭头就往外走去,她拖着长长的裙子,背挺得笔直,姿态依然优雅得像一只银鹤。赵抟之看了段无辛一眼,给了他一个可称得上是无情的眼神,也转身往外走了。 许昭然一直走得不急不徐,而且还有一股子让人不能忽视的定力。她走到了刚才两人被宣布正式订婚的麦克风前,拿起了话筒,神情自然地试了一下音。周围的人和台下的人渐渐往她的方向看过去,都以为她是要说些什么调节气氛的热闹话。大家都含着笑,好笑地看着她,等着她的下文。 许昭然终于在他们的期待下说话了:“诸位先生、女士们,今天本来是我卫玟和段无辛先生订婚的好日子,但是就在刚才,就在本来是我们好日子的这一天,段无辛先生还和其他哨兵不清不楚,行止不端。被我发现后,他也毫无悔意,态度轻佻,一点也没有认真对待此事的自觉。我自认不是国色天香之辈,也不是a级向导,我本人相貌与能力皆无出众处,我想一定是段无辛先生因此对我不满,才频频找完男宠找女宠,以此向我示威、施压。既然如此,我慎重考虑过后认为,这场订婚宴也该如段无辛先生所愿,不用那么认真地去对待!” 底下一片鸦雀无声,有些人简直没有反应过来,甚至还有人想,这是不是一段别出心裁的热闹话。许昭然环顾一圈,欣赏完别人的错愕后,微微一笑,继续说道:“是的,如你们所想,这场订婚宴已经不作数了!当然,尽管今晚这场宴会已经不具备订婚的意义,还请大家继续该吃吃该喝喝,尽情享受由段无辛先生主办的晚宴。”她致辞完毕,微一致礼,也不管台下一片哗然,就转身下台了。下台没走几步,卫良树身边的人就出现在了她面前:“总统找您呢。” * 许昭然出现在卫良树面前,他并没有表现出多少不开心的神色,只是嘴角的笑意相对浅淡。许昭然还没有来得及换衣服,提着光有好看,坐起来并不十分舒适的长裙在他身旁袅袅地坐下。卫良树就靠坐在椅子上,交握了双手语气慢悠悠地同许昭然说:“出了问题,可以商量解决嘛,使性子说什么订婚不作数,不是让别人看笑话嘛。” 许昭然偏头道:“爸爸,我不是使性子。段无辛这个态度藐视了我,可不就是也藐视了您吗?这场订婚宴我已经作主不算数了。” “胡闹!”卫良树虎下脸,威严起来,呵斥了一声,喝完他才收敛了情绪,对许昭然说:“段无辛就算和一些哨兵有瓜葛,难道还能影响你不成?你要是不喜欢他,你不也可以自己找些向导,如果你不要向导,还能找些外面的美男子。婚姻不过是一个形式罢了。” 许昭然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终究还是闭上了。她心里不是没感到酸楚的,形式上的婚姻和真正的婚姻,难道不是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她没有想到,卫良树竟是完全不在意这点的……或者说,其实她应该早知道的,只不过没轮到自己头上,有意无意地当不存在罢了。 许昭然一颗心都跌到了万丈深渊,幽冥谷底,她闭了闭眼。她还能说什么呢,她意识到,自己的父亲并不真正的站在自己一边。 许昭然沉默了下来,神情变得怔忡恍惚。忽然,门砰地一声打开了,许昭然和卫良树一起转过头去,就看到赵抟之进来了。他面上神色清寒,看了一眼许昭然,就走了过来,问卫良树:“取消婚姻之事,怎么样了?” 卫良树神色不是很好看,只沉着脸说:“还能怎么样,这件事怎么能儿戏?” 赵抟之就说:“段无辛自己都当儿戏,我们如果认真对待,未免退让得过头了,平白让人看了笑话。” 卫良树哼了一声:“事已至此,不是怎么都被人看了笑话?” “那就更应该退婚了,”赵抟之劝道,“就算还是想跟段无辛联姻,也要缓一缓,等上一些日子。都闹了这么大一个笑话,以后还有谁会轻易跟他联姻?等他知道后悔了,再谈联姻事宜不迟。”卫良树鹰一般的眼,一转,钉在了赵抟之脸上。赵抟之神态自然,不动如山,任他随便看。 卫良树看了一瞬,就收回了那过于犀利的目光。他沉默了下来,虽然心里很不痛快,感觉自己被段无辛打了一拳后,又被许昭然掴了一掌,卫良树也得承认,赵抟之说的话是有道理的。如果他能让许昭然自己服软,他的面子和威严也不算损得很厉害,这可以推说是年轻人自己的事。但现在明显是许昭然都不太配合了,今晚这事要就这么揭过了,损的就是他们卫家的名誉了。他当然知道卫琇也未必是全安好心,他平日从不做多余的事,许昭然和他关系不好不坏,段无辛又对他有些心思,她和段无辛联姻,各玩各的,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就是他两个哥哥联姻,对卫琇形成一定程度的压制,他也没有轻易插手过。怎么到了许昭然这,突然就插手了?但到了这个地步,卫良树却也不能不听了。 过了好一阵,卫良树才挥了挥手,“你们出去吧。”赵抟之和许昭然安然告退。出了房间,他们在走廊上走了一会儿,许昭然才说:“今天要谢谢你了。” 赵抟之摆摆手,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许昭然看了他一眼,忽然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赵抟之转过头来,幽黑的目光盯着许昭然看了一会儿。在赵抟之看来,许昭然其实是有些天真的,别人说什么她就信了,别人稍微对她好点,她就不愿割舍了。这样的人,在江湖上如果没有人护着,那是肯定要跌得头破血流的。赵抟之一点不怀疑,许昭然一定是在她有记忆的第一世付出了一些代价,才辨清了忠奸。那么现在失去了记忆,分辨谁好谁坏,分辨自己周围人事之间的真真假假,对许昭然来说恐怕又成了一件难事。 赵抟之忽然微微一笑,抬手摸了摸许昭然柔软的脑袋,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答案:“因为我是你哥哥。”许昭然长这么大,还从没听赵抟之有过这么直白的亲近之语,被他震得呆立当场。赵抟之并不在意许昭然是什么想法,他已经神态自若地收回了手,微笑着提醒她:“既然只是晚宴,就早点回去休息吧。我送你。” 许昭然恍恍惚惚地点了点头,就跟着赵抟之一起先行离开了晚宴。 还在宴会大厅里的人们,当然注意到了他二人的离开,大家普遍都想,许昭然这姑娘肯定是伤透心了,提早退场是在意料之中的。一个订婚宴办成这样,再高的兴致都要变得索然无味了,有一些人也就陆续跟着退场了。还没有退场的,都在等着看段无辛怎么来收拾这个残局。 就算他再不在乎许昭然,被许昭然用大喇叭这么当众奚落了一顿,总也得有套说辞,才能既保持了风度,又救回了颜面。 * 顾生槿已经回到了他住的那间房子,并且在这里塑造出了一个能够在一定时间里能以假乱真的精神波,以伪造他在场。这些天顾生槿已经暗暗地练习了好多次,就为了今晚派上用场。本来他提早退场,还需要靠赵抟之给他打个马虎眼,没想到神对手还是挺给力,早早地就让他找到了机会退场。 越早退场,当然就意味着他可以在那个废弃区里探查得越久。 顾生槿坐下来歇了一下,擦了擦满额头的汗。把纸巾往垃圾桶里一丢,就去换了件不那么打眼的轻便衣服。通过精神扫描可知,上下楼层的几个主要人员都没有回来,左右的王鼎和侍女也早让顾生槿打发了,现在都安安静静地待在自己房里。 顾生槿最后看了一眼仿真精神波的中心,令它不时散发出一种焦虑、隐含愤怒的情绪,就起身轻轻地开了房门。他也没有坐电梯,隐着精神波的存在一路轻手轻脚地走到了一楼,从侧门拐出了这栋大楼,直接走上了幽僻的小道。这一路上难免会撞上有人路过他走的小道,都算是被顾生槿有惊无险地躲过去了。 然后,他终于到达了地图上的废弃区。这里看起来确实是一个废弃区,空置的房屋和街道都还有着几十年前的朴素陈旧风格,周围安静得只有穿过街道的风声,没有一丝人烟气息。 第112章 二段遥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夜晚已经有点深的缘故,一阵风吹过来,顾生槿竟然觉得有点冷。他拉了一下衣服,找了个比较挡风的街道,站在了一排院墙前。顾生槿看了一下四周,他所站的这个地方,是一个楼房的正门附近。这个楼房多年失修,房子的一角已经坍塌了,碎砖碎水泥都掉了下来,散落成附近的石块。 周围的其他房子也好,道路也好,设施也罢,不是破旧,就是生锈,放在露天下风化了几十年了,看不出来一点有人活动的迹象。阴森得像是鬼区,风声还呼呼的,怪吓人。 顾生槿一边看,一边转动着身子,不防脚底下踩空,突然踩到了圆滚滚的碎石头上,滑了一下,他站立不稳,当即就摔倒了。手掌有点蹭破皮,渗出点铁锈味来,顾生槿拍了拍手,就想站起来,突然看到脚边有颗纽扣。出于某种直觉驱使,他从尘堆里捡起那颗纽扣翻来覆去看了看,觉得有点眼熟。 仔细一想,不正是段无辛前两天穿的那件衣服嘛? 顾生槿捡起这颗纽扣,揣进包里,又站起来,环顾四周,内心有一丝振奋。本来还以为摸查的进展会比较慢,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毋庸置疑,段无辛前几天也来过这里。他是本地的驻守,到这里来肯定是要巡视职责内的工作场所。既然地面上一片荒芜,那就很可能真正的活动区在地下。那么……从哪里进去,怎么进去呢? 顾生槿已经用精神波扫荡了一遍这片区域,地表上几乎没有人类的精神体存在,这就说明,隔离屏蔽措施做得非常好。对方对于入口的保密程度是非常自信的。而且他也无法感应到地底下有精神体存在,那么地底下的建筑用材应该也比较先进了。 这种针对向导精神波扫描的技术和屏蔽建材他们北方是在20多年前研发出来的,民用后传入南方花了大约五年时间。也就是说,地下的建筑能把他的扫描屏蔽到这个程度,肯定十几年前大规模翻修过,更新过一系列仪器。 有这种需求的,一定是南方传说中的实验区无误了。 顾生槿又往纽扣落地的方向仔细瞧了瞧,忽然看到了一个类似于脚印的痕迹。他赶紧走近两步,蹲下来仔细查看。只能看出一小块带有弧线的鞋底花纹,但这一小块也足以让人确定那个人是从哪个方向走过来了。 顾生槿随着他来时的方向又看了过去,慢慢地往前挪动,一寸也不落地观察着地面的纹路。托这里常年无人打扫的福,积尘有点厚,鞋子踩出来的纹路也就比一般的水泥路更好认、更清晰一些。顾生槿看了一会儿,果然又让他找到了第二个鞋纹。他依样画葫芦地一路慢慢看了过去,终于跟到了鞋纹失踪的地段。这一代的尘土薄了很多,鞋纹就算有,也看不出来了。 顾生槿直起身,退回了隐蔽感较好的墙边。这里是一个只有两层楼高的小房子前,周围也有其他房子,但那些房子太破败了,直觉告诉顾生槿,只有这栋房子最适合做入口。房内漆黑一片,也没有任何精神波可以给他感受到。顾生槿的心却有点跳了起来,他谨慎地收起了自己的扫描波,使之隐伏了下来。这里和别处已经不一样了,别处虽然扫描不到人的精神体,但是他能够扫描到一些其他生物的精神波,比如老鼠的,昆虫的,那些精神体虽然微弱,但也是扎扎实实存在的。 他站在这个房子外面,就连里面小昆虫的精神波动都感应不到,就好像里面是一个纯然的黑洞,把别人的精神波都吸进了另一个时空一样。顾生槿观察了一下四周,没有发现街道上有隐蔽监控器的存在。他暗松了一口气,想想也是,如果把监控器安到外面,不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被路过的人看到,只怕这个入口也不是秘密了。 顾生槿打开自己的腰包,摸出了里面的录像器,他把这个比指甲盖还小一半的超薄微型录像器别在自己衣服的第一个纽扣和第二个纽扣之间,然后把录像器的遥控放在了裤兜里随时可以摸到的位置。 做好这一切,顾生槿离开了墙壁和前门,往这栋房子的后门走去。路过窗户的时候顾生槿停住了,他没有让自己的身影暴露在窗户下,贴着一边的墙壁观察了一下窗户的构成。见是单面可见的毛玻璃,就知道里面一定是有人站岗,时刻注意外面动静的了。 顾生槿贴着墙悄无声息地扒了下来,匍匐趟过了这挨着的四扇窗户。后门也是一扇防盗门,比前面好点的是,它有一个里头没遮盖住的猫眼。顾生槿就着那个猫眼使劲往里头看去,并没看到有人影晃动的模糊影像。但是顾生槿估计这里的看守力量肯定会比前门薄弱一些,现在也好下手一些。 他从包里翻出一个两边都有贴合型软胶的连接线,把连接线的一头□□了钥匙孔,另一头,他按在了太阳穴上。用连接线穿透固体建材的屏蔽,使他的精神波扫描和紧跟的暗示能够进入这个房间内部。 防盗门显然也是那种可以屏蔽精神波的材料建造,不过单薄的地方,总是比较容易突破。这种钥匙孔顾生槿认得,是双面锁孔构造,外面的人要进去,得要一套钥匙,里面的人要出来,还得要另一套钥匙,安全是有保障了,但事物总是有两面性的,这也给了他可趁之机。顾生槿在钥匙孔上努力了一刻钟左右,终于穿透了这个小孔对他精神波的阻碍,能够看清这个房子内部的情况了。后门这边的屋子原来是一个厨房,大概是出于便于掩饰考虑,只简单地改造出了一个站岗位,其余锅碗瓢盆都还在。这里防守显然比较薄弱,只有一个人在站岗,他站得还不是特别直,显而易见在偷懒打瞌睡。 顾生槿在他身上扫视了一圈,没有找到钥匙的形状。他的精神波是不宜贸然再主动深入了,这个站岗的哨兵是c级,那么拥有钥匙的保管员或主管就很有可能是b级。顾生槿的精神波在近距离游走探查下,是很有可能不小心被发现的。 顾生槿想了想,开始暗示这个c级哨兵上厕所。片刻后,哨兵从迷糊状态中清醒过来了,他看了看四周,没有一丝异样,就背着枪去上厕所了。顾生槿的一缕精神波已经附着在他的头发丝上,伪装出了和他相近的波长频率。这里是离哨兵本人的精神体最近的地方,不仔细分辨的话,别人很难注意到顾生槿的存在。 着房子构造有点坑爹,一楼竟然没卫生间。哨兵一径走上二楼,和二楼的向导岗打了个招呼,就往卫生间走去。顾生槿也趁机探查到了,钥匙就在那个b级向导身上。他贴在门边的墙上,咽了口唾沫,控制着自己的精神波静静地潜伏着。一直等到这哨兵再次返回来,路过那个向导岗,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那个向导发动了催眠攻击。 向导可说是安逸日子过久了,哨兵又从他身边路过了一次,这次再路过就几乎没有防备,一下子就被顾生槿下了暗示。顾生槿一击成功,也没有松懈,又悄无声息地退回了哨兵的头发丝上,静静地和他融为了一体。向导迟滞了几秒,就拿着钥匙站起来,对哨兵说:“我跟你一起下去看看。” 哨兵以为他是查岗,也不疑有他,两人有说有笑的一起下去了。走到挨着后门的那个房间,哨兵为向导打开了房门,“您看,一切如常!”向导走了进去,左右环顾一圈,点了点头。忽然转过身来,对哨兵发动了精神攻击! 哨兵比向导低一个等级,几乎没有招架之力,白眼一翻,就晕了过去。那个向导收拾完哨兵,就过来给顾生槿开了门。当然,他没有见到顾生槿,开完门后就很自觉地把钥匙留在了门上,自己转身回去了。这就是被顾生槿取名为二段遥控的精神攻击法,也可称为中间人操控法,算是顾生槿的绝技吧。 那名向导神色如常地回到了二楼自己的岗位上,坐下了,过了几分钟才清醒了过来,他看看四周,哨兵已经不在了。疑惑地嘀咕了一句:“我睡着了?” 顾生槿已经蒙好面,等着他的脚步声走远,就闪进了门内,接收了那串钥匙。他把钥匙压进包中的棉花隔离堆里,关上后门,走了进去。通往地下的入口,他已经找到了,就在楼梯间里,而且没人看守。 又一刻钟后,顾生槿成功进入了地下。大约已经是晚上了,没人在工作,这下面的电力系统也处于关闭状态,一片漆黑。顾生槿没有使用照明设备,他用着自己的精神波扫描来认路。走过一段狭长的金属走廊后,顾生槿到达了一个广阔的大厅。大厅的中央散发着幽幽的绿光,绿光的中心,是一道圆柱形的玻璃隔墙,隔墙里坐着一个人。那个人头上戴着一个精神波扩散器。那个扩散器连向天花板。这种扩散器顾生槿并不陌生,是云安抚的专用扩散器。 也就是说,这个人,正在负责这片区域的云安抚工作。 但他对顾生槿的进入没有一点反应,顾生槿也找不到他的精神体。这古怪的情形让顾生槿往中心多走了好几步,甚至走到了这个人面前。 然后他看到了一个自己不太熟悉,但认识的人。 在上一世,他是沈愉的师父徐廉,在这一世,他是沈愉的上司。三个月前执行秘密任务时失踪,自此杳无音讯。现在他骨瘦如柴,双眼以平均5秒一次的频率缓慢规律眨动,对玻璃墙外就站在他面前的顾生槿毫无反应。 第113章 版沈愉 顾生槿朝他挥了挥手,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顾生槿又绕到他身旁看去,看到了一条不太明显的创口。顾生槿不可置信地倒退了一步,他怀疑方慷被切除了记忆体,才变成现在这样。 如果他没有猜错,那次秘密任务应该跟沈愉有关系。难道这也是沈愉的手笔?但仅仅是捉了徐廉,把他交给卫良树,也不至于让卫良树这么信任他的。 顾生槿又围绕着徐廉转了一圈,这里离路口不远,不管是谁上下班都要经过这里,所以被切除了记忆体的徐廉肯定是当做展示品和功能用品被放在这里的。 这也就是说,他是一个成功的作品。 难怪赵抟之说自己如果被抓住,会被切除记忆体给他们做云安抚,原来是他们对此很有把握了。 顾生槿用录像器对着徐廉拍了一会儿,就取下了有点挡视线的蒙面布,转身继续往里面走去。过了大厅就是条深不可见底的长廊,可以想见当初是用打隧道的方式一路钻下来的,整个长廊被一种可反光的金属覆盖。没有灯光,但是侧过头去,还能看到墙壁上印出自己绰约的身影。 沿着长廊的是一扇扇门,门上都有简约的标牌,标明是做什么的房间。收发室、备案室、盥洗室、实验室1……顾生槿停下了脚步。 实验室的门紧紧锁着,门上方也没有任何窗子。顾生槿试着开了一下,当然看不动。他正想怎么不着痕迹地开门才好,忽然听到走廊的里头传来了声音。脚步轻盈,时有时无,但顾生槿确定,那是一个人走过来的声音。而且听起来像是一个知道轻功原理的人在走动。 这个长廊四面八方一览无遗,连沿廊的植株都不够高大,顾生槿简直不知道该往哪里躲好。他只好后退,一直退到刚才的大厅里。 大厅里没有别物,顾生槿只好只躲在了玻璃柱外徐廉的身体后面,希望那个人能直接走过去。然而天不遂人愿,过了一会儿,那个人的脚步声就渐渐地朝顾生槿的方向走了过来。顾生槿彻底藏起来自己的精神体,可以感觉到,对方的精神体也彻底隐藏起来了。 也就是说,他的实力不会比自己差很多。 应该也是个a级向导。 啪嗒,啪嗒,啪嗒,脚步声越来越近了。顾生槿已经做好了随时攻击的准备。然后他听到,那个脚步声在隔着玻璃柱的地方,停住了。 顾生槿屏息凝神,不敢大意,又听到一阵衣服摩挲的声音,然后是手掌覆上玻璃柱的声音。此后寂静无声。这个人像是一块寂然的木桩,这黑暗蒙蒙遮遮,不知会延向何方,他却无动于衷。这是个耐心很好的人。顾生槿在心里下着判断,和他比着耐心。他知道自己不能急,哪怕今晚被这个人搅和得一无所获,也不能急。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生槿终于听到了一丝带着哽咽的声音:“师父……” 顾生槿一瞬间瞪大了眼,这个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是沈愉的声音!他心里难道还有师父? 顾生槿立刻更警觉了,甚至全身都进入了备战状态。他觉得沈愉的实力也很奇怪,平时别人都当他是b级向导,这会儿居然就有了a级向导实力了。这也太蹊跷古怪了,即使是很厉害的精神向导,也很难隐藏自己的实力,因为隐藏自己的实力,消耗掉的精神能量不止是成倍的。只在一小段时间里隐藏还好,尚可承受,但沈愉这样成天成天地隐藏,基本上是不可能办到的事情。因为隐藏一段时间,他的精神力很可能就要超负荷了。 顾生槿又听到沈愉说:“师父,你等着,我一定会给你报仇……谁?!” 明显可以感觉到沈愉的脚步是往这边走过来的,顾生槿自知无可藏匿,只好站了起来:“是我!” 沈愉看清他,立刻停下了脚步,他离着顾生槿大约三步远,既没有攻击,也没有再靠近,只是问道:“怎么是你?你被抓了?” 这两个问题都和他本人一样透着古怪,顾生槿一愣,抬头向沈愉看过去。虽然周围都很黑,只有这玻璃柱发着幽幽的绿光,引得对面的沈愉也有点绿惨惨的。顾生槿还是第一时间捕捉到了他和沈愉的不同,这个沈愉的眼神,和他所认识的那个沈愉的眼神是完全不一样的。 这个沈愉的眼神虽然也有些冷僻,但是完全没有阴骘的感觉,而且也没有想置顾生槿于死地的那种阴狠感。顾生槿甚至还能感觉到,他冷淡的语气里竟藏了一丝的关心。 顾生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那边沈愉已经又说话了:“小师叔?”说完他立刻自己跟自己摇了一下头,似有懊恼,“顾生槿?” 顾生槿被这一声小师叔震惊了,他突然意识到,这很可能是原来那个不知道被沈愉夺舍到哪里去了的沈愉!他震惊地抹了一把脸,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然后问沈愉:“你怎么在这里?也不对,我想问你还记得武当?” 沈愉也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欣喜道:“小师叔?你也记得武当?” “对对我也记得!”顾生槿立刻振奋了,他一把按住沈愉的胳膊,笑道:“真的是你!你怎么到这边来的?” “你是说到这个奇怪的地方?”沈愉反问了一下,他摇了摇头,慢吞吞地说,“一睁眼就到了这边了。”又好似犹豫了一阵,才偏头来问,“小师叔你呢?” “这个说起来就话长了,”顾生槿摸了摸鼻子,“对了,我不是被捉了,是跟赵抟之建立了高级链接,不得不过来。大晚上的,你下来干什么?你有钥匙?” 原版沈愉看着顾生槿,约莫是在消化他和这边的s级哨兵建立了高级链接这个消息……他没有回答顾生槿前个问题,只是点了点头:“有,那个夺走了我身体的人的。我给他拿过来用了。” 已经耽搁了许久,顾生槿立刻拍了拍他的手臂,“事不宜迟,走,去开门。”他拉了沈愉就走,走了一段路才想起更重要的一件事,“你和那个沈愉,你们两个的记忆不会共享吧?” 原版沈愉摇了摇头,就没有说话的意思了,只继续往前走着,常年的孤僻让他有些沉默寡言。顾生槿等了一会,只好停下来,郑重地跟他说:“这个事情你要跟我讲清楚,只有了解清楚情况,我才好决定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 原版沈愉迟疑了一下阵子,连脚步也有点飘忽,半天才回顾生槿:“我不知道他干过什么,他应该也不知道我干过什么。但是我知道有他这个人,他应该也知道我的存在。不过他应该还没有告诉过别人这件事,我醒过来已经一天了,观察了一段时间,没有人监视我,也没有人觉得我有什么异样。我觉得他应该还没有想好怎么解决我。” 你倒是……说起来也挺能说的嘛。顾生槿心道,示意他继续。 原版沈愉朝徐廉的方向看了一眼,“师傅来找我的时候,我正好被他夺去了我的身体,师傅就被捉了……变成了这样。”沈愉记得武当,同时也记得这个古怪世界的自己,他是带着卧底任务来的,他的师父跟他接一次头就变成了这样,而且他白天调查过了,这段时间里,负责和他接洽的几个卧底都已经被那个沈愉清理掉了,那些卧底肯定又扯出了一些别的卧底……虽然做这些事的本质上不是他,可到底是“他”做的,总部那边一定会认为是他叛变了。 这就让沈愉陷入十分被动的境地,他就算还能找到人传递消息,估计也没人再愿意相信他了。……自己遇上的又是这么奇怪的事,他确信自己不是人格分裂,别人也会当他人格分裂吧。但是顾生槿出现在这里,让沈愉看到了些许希望,他跟自己一样记得以前的武当!而且他还毫无障碍地接受了自己身上奇怪的事!沈愉意识到,小师叔可能比自己知道得更多。“其实我没有想好怎么解决他。”沈愉试探性的提了一句。 “他不好解决的,有时候你以为自己已经杀了他,说不定过一段时间他又冒出来了。”顾生槿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又问,“你一般什么时候能出来活动?” “不确定,”原版沈愉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上一次出来,是一个多月之前了,只待了一个白天就又回去了,这次时间久一点,待到了这会。”那个沈愉可能觉得他对他无法造成威胁,估计也是不想让自己的精神域被一堆人做实验,才没有跟别人提这个事。他们已经走到实验室一的门前,原版沈愉翻出钥匙,给顾生槿开了门。顾生槿没有进去,示意他去开第二道门。 “这就有点难办了。”顾生槿说道,原版沈愉出来的时间太短,而且他自己还没有掌握到规律,这就太突发状况了。不好提前安排。顾生槿沉吟了一会儿,又问他:“你难得出来一次,来这里是想找什么?” 原版沈愉沉默着,没有回答。 顾生槿也有点回过味来了,这应该是机密,他咳嗽一声,换了个话题,“你不是带了监控环吗?大半夜的跑到这边来,不会被查?” “那个芯片当时来的时候就没有真的连入我的经络系统。那个沈愉可能不知道这件事,还一直以为大家都一样的。” “假戴?”顾生槿有些震惊了,“我能吗?” “只有我能。”原版沈愉有些腼腆地摸了摸头。所以他开发出这个绝技之后,才会被安排来做卧底。 顾生槿只好搁下这茬,他们两个已经走到第二扇门前,沈愉又去开了第二个实验室的门。连开三道实验门后,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就是一道通往更下一层地下室的化合钢门,这道门一看就是电脑控制的。沈愉停在门前,没有立刻去开门,转身问顾生槿:“小师叔,你还要下去么?我必须要回去了,如果你的时间比较少,就不要下去了。” “为什么?” “很少有人下去。”沈愉的声音慢吞吞的,像是调慢了语速的录音。 顾生槿看了他一眼,他没有忘记自己还没撞上沈愉的时候,就是听到他的脚步声从这个方向传过来的。 “这副钥匙给你。能用几天用几天吧。”原版沈愉把钥匙递给了顾生槿,然后指着一张电子卡说:“这就是这扇门的钥匙。模仿那个沈愉的精神波就能开启,我记得……这是你的能力。” 顾生槿接过了钥匙,点了点头。然后他觉得有点不对劲,原来的沈愉怎么知道这是自己绝技的?更重要的是,如果真如自己所想,刚才原版的沈愉就是从这下面上来的,他又是怎么开启这道门的? 顾生槿抬起头,原版沈愉已经走出了四五步远,背对着他,身影扩散在两边的金属墙壁上,一寸寸隐没在黑暗里。 第114章 抓到你了 </script>顾生槿看了看手里的钥匙,把它收了起来。他又回头看了一眼那扇化合钢门。它威悚地伫立着,像是隔绝了一个世界。顾生槿看了一眼时间,晚上11点,没有立刻去打开这扇门,先进入了最近的那个实验室。 3号实验室除了冰冻需求,温度特别低以外,整体看起来更像一个试管陈列室。试管们一排排一架架地陈列着,看起来竟然像一个水晶的大型蜂巢内部。顾生槿走近那些陈列架,发现那些试管上的总编号都是4开头的五位数,在每个编号后面,都有一个括号,括号里又有两组带字母的数字,这一部分很多是相同的。顾生槿看到的第一个架子上的括号内编号都是c013.j016,整个架子的排序为43500(c013.j016)-43999(c013.j016)。第二个架子上的编号就变成了44000(z007.w001)-44499(z007.w001),这种编号肯定具有特殊意义,顾生槿重点用录像机拍摄了这些编号和试管内看不出是什么的液体。 然后他不再查看这些试管陈列,转而去查看留在外面的文档资料。最醒目的文档就在门边的桌子上,用订书机订成数本,本子上是对应试管架的密密麻麻的表格和编号,每张表格后面就有人签名,看起来像是科研人员的名字。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对应编号的人名,比如他刚才看到的c013,对应的人名就是陈湖生。这个人顾生槿知道,他是一个上了史册的a级向导,是卫良树那批的变异人,也是卫良树开疆拓土的得力干将,去年已经以113岁高龄自然死亡。 从这点可以看出,c就应该是代表姓。顾生槿心里一动,快速翻到了w姓,w001就是卫良树,而他也果然在这个编号里找到了赵抟之。卫琇,编号w027,有关他编号的试管占据了整整二十页,是卫良树的五倍……顾生槿突然有种赵抟之已经被从内到外研究透了的郁闷感。而且他还看到有赵抟之跟沈愉合并实验的试管,那个郁闷,就更难以形容了。 拍完这些线索,顾生槿就根据提示去找到了赵抟之试管的那个陈列架,看了一会,他就取走了边角两根试管放进包中早就塞满棉花的那个夹层,保温携带。然后从试管箱里找了两根新的空试管扔地上。顾生槿看着缺了一角试管的上方那排试管微微一笑,那排试管整排都是w027.s109。顾生槿站远了些,手轻轻一推,把其中一套试管划到了地上。几乎是同一时间,顾生槿自己迅速往后移撤,离远了。噼里啪啦丁零当啷一阵尖锐的玻璃碎响之后,粘稠的液体们淌了出来,互相融合,四溅的液体形成了完美的飞溅纹,没有一滴溅到顾生槿裤管上。 整个现场看起来就像是上面那排有试管组掉了下来,带动下面那排也砸了好几根。基本上看不出人为痕迹。 顾生槿拍拍手,心情愉悦地转身离开,关上了门。打掩护,当然是用他们两个的基因融合体打掩护啦。 实验室2里又分好几个小房间,个个都是临床仪器室,清冷而整齐地摆放着,纤尘不染,没有一丝尘埃。然而谁也不知道,白天的时候,这些房间都会做着什么样的实验。大体上这个房间没有什么好看的,顾生槿退了出来。 一号实验室就没有那么整洁了,顾生槿看到很多小动物的尸体,又不是整个的尸体,很多残肢碎片分门别类地码着,冰冻着。这里比3号实验室更冷,顾生槿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控制着录像器一个一个拍过去。 只剩半张脸的白兔,脑部内的组织通过切面完全暴露无遗地展露出来,然后被制作成了冰冻标本固定下来。顾生槿还看到,一排不知道被什么液体泡着的容器里的残缺机体组织和经络还在跳动着。他一脸纠结地转了转头,还是一个个拍了下去。照例拍摄了可见的文件资料,等他收集完这3个实验室的资料,是下半夜了。 顾生槿退出了一号实验室,把门锁回了原样。四下里还是安安静静的,既没有触动警报,也没有半夜回来找资料的人发现他的行踪。虽然他手上的资料已经足够让人震惊了,顾生槿感觉还不够,这些资料还不能够证明卫良树实验的残酷性。 顾生槿再次走到了那扇化合钢大门前。门还是静静地矗立着,不管顾生槿进还是不进,都不能改变这扇门分毫。他和赵抟之推断出的时间是早上7点半开始,这里会有工作人员进入。现在已经是凌晨三点。他还有4个小时的探查时间。 顾生槿放开了自己的精神波,然后伪装成了沈愉的精神波,把电子卡□□了化合钢大门的卡孔里。 一切检测顺利。门缓缓地打开了。一个黑黑的拐角楼梯出现在顾生槿面前。他收回卡,进去关上了大门。顾生槿的周围又陷入短暂的黑暗之中,但进来之后,顾生槿就感受到了精神的波动。这下面有活物。顾生槿精神一振,小范围地开启了自己的精神扫描。一步一步地踏下了台阶。 走下一层楼,一扇亮着神经科幽光的门出现在顾生槿面前。 再往下还有不知道多少层,当然是一步步来,顾生槿刚要打开这扇门,忽然听到了底下传来的声音。由于这里的楼梯中间空隙都被墙体封闭,是无法从楼梯中间看到下面的情形的,顾生槿只能走到楼梯中央靠近墙边的地方,侧耳听了听下面的声音。 听起来像是有人在走动中的声音,这么晚了,这下面还有人吗? 顾生槿心生疑惑,继续站着听。 然后他就听出来了,由于声音被墙体和空气传播,产生了一些变化,显得慢了一些,还原本质的话,可以听出那是脚步声,混杂着喝水的声音。 这就相当于在顾生槿面前出现了两个截然不同的选择。如果他不去在意下面的这个声音,按部就班地进入第一扇大门获取证据和资料,顾生槿应该能够得到一些有用的证据。但也许这离揭穿卫良树还远远不够,顾生槿就无法再进入这里了,因为没有足够充裕的时间给他做这些事。就算时间足够,等他从这扇门出来,再下去,很可能就再也找不到这个声音的来源了。他或许会因此失去获取一部分更重要信息的机会。 而另一个选择,如果他选择先下去查证声音的来源,他很可能就要面临被发现的危险。就在顾生槿犹豫的当口,下面居然又传来了一声不高不低的人类咳嗽声。 顾生槿站不住了,深更半夜还在这下面活动的,绝对不可能是一般人。顾生槿一边往下方开启精神扫描波,一边脱了鞋子轻手轻脚地往下走去。他小心翼翼地推进自己的扫描范围,不敢快了,如果下面真的有人,尤其是假如不止一个的话,他只有一个人,吃亏的肯定是自己。因此宁愿小心一些,也不能出师未捷身先死。 但仅仅是这小范围的扫描,他也已经感应到有许多混杂混乱的精神波了。这非常奇怪,在正常情况下,任何生物的精神波都是只有强弱之分的清晰个体。它们会有交错相融,互相影响的时候,但几乎不可能群体性地紊乱到这个程度。 脚步声还在来回走动,并没有发现顾生槿的迹象。顾生槿已经走下了两层楼,路过了基因科、自生实验科的大门,再下一层就是脚步声的来源地了。 顾生槿咽了口无声的唾沫,提着鞋子继续往下走去。走到楼梯拐口的时候,他又听到了咳嗽的声音。同时伴随着的还有规律的来回走动声,紧接着,顾生槿又听到了一声小声的抱怨嘀咕:“这茶越来越难喝了。” 顾生槿一惊,这是池嘉木的声音! 他怎么会在这下面?听这抱怨也不像是被捉来的受害者。 紧接着顾生槿又听到了门被推开的声音,这个时候被推开,要么是里面有人要出来,要么是池嘉木要进去了。考虑到现在是凌晨时分,顾生槿赌了一把,料定是池嘉木要进去。他从墙内侧探出了脑袋,看向大门方向。 果然是池嘉木要进去了,他一身科研人员的白大褂还没有脱下。很可能是做研究奋战到现在,观察完池嘉木,很快的,那扇大门上的字体也吸引了顾生槿的注意。 灵魂综合研究室。 顾生槿似乎明白了为什么这里灵魂波动紊乱到这个程度。与此同时,他心里升腾起了一股莫名的恐惧。这恐惧来得这么突如其来,说是莫名其妙也不为过。顾生槿晃晃脑袋,把这类似精神攻击的情绪推了出去,紧跟着下了楼,走到那扇大门前。 他正准备等池嘉木走远,这扇大门忽然在顾生槿猝不及防之下打开了——池嘉木用一把手术刀的刀尖精准地对准了顾生槿的脖子大动脉,对他露出一口微笑的白牙:“抓到你了。” 第115章 可回北国 </script>再次见到池嘉木,顾生槿的心情是复杂的。既有欣喜,也有担忧。他不知道池嘉木是不是已经变成了敌人,一个人的本性很重要,但是他的成长环境教育环境对这个人认知的构成也非常重要,卫良树不就是对许昭然进行了一番长时间的洗脑吗? 只要花时间去做,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顾生槿盯着池嘉木的眼睛,试图反控他,然而一试之下,顾生槿就非常震惊了,他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到池嘉木的精神体本体。他吃惊,池嘉木好像比他更吃惊,他一把抓住了顾生槿的手臂,问道:“你手上怎么没有哥伦环?” 顾生槿:“还没戴上。” 池嘉木眯了眯眼,拿刀尖戳了戳顾生槿的脖子,示意他后退,“那边去。”冰凉的刀尖像是随时能给顾生槿一个窟窿,顾生槿不敢轻易造次,只能顺着他的意往后退去。离开这个正对大门的楼梯口,就是一个长长的,没有开灯的黑走廊,上面几层楼的墙体都是一样的可反光金属墙,只有这一层的墙体给人的感觉不太一样,更濛一些。 刚开始顾生槿在黑暗里,以为是什么矿岩,走了一段路,才悄悄地确认了:是玉砌的墙。玉通灵这个说法,顾生槿不止是在自己的第一世有听说,在武侠的世界也有听说,虽然都是些坊间传闻,但是各种各样的坊间传闻多,就说明并不一定全是别人胡诌,总有些是真的有迹可循的。 虽然这是个未来的世界,看似处处高科技,实际上还有精神波这种也划入了高科技范畴的科学支,某些世界系统性的原理应该是相通的。那么在这一层,搭这种玉墙,估计也不是胡来,有它一定的道理,可能是用作扩散、储存灵魂波功能使用。 顾生槿走在这条走廊里,都没有进那扇大门,四面八方各种杂乱的精神情绪都在一波一波洪水一样朝他袭来。这一带的研究人员在这种环境下研究作业,如果没有相应的自我保护措施,肯定早就精神崩溃了。那么他找不到池嘉木的精神本体所在,也就有了解释。他身上一定有能屏蔽精神攻击和精神干扰的仪器。 池嘉木一直威胁着顾生槿走过这条至少有百米长的长廊,押着他走进一个像是小型住宅区的地方,就是那种类似公寓房的住宅格局,七拐八弯地走过铺着地毯的小廊后,池嘉木开了一扇房门,押着顾生槿进去了。 顾生槿进去后,就趁机转了个身,面对了单手倒关房门的池嘉木,不着痕迹地在他身上扫视一圈,他手臂上也有一个监控环,手上没戴表,白大褂的胸前口袋里应该放里一个类似计时器的东西,形状像怀表。这些都不可能是能屏蔽精神波的仪器。 再往下就被他的宽松白大褂遮得严严实实的了,看不到他身上还有什么。顾生槿也扫不出来。 池嘉木也不回头去看门,就锁上了,用刀尖一路逼着顾生槿倒退到了墙上,问道:“你是北国的人?” 顾生槿看了一眼他手臂上的监控环,迅速收拾好了自己才放出来的精神扫描,以免时间放长被侦测到。之后他点了点头,“才过来不久,还在为监控环拖延时间。” 池嘉木上下打量他一番,又问:“你是向导?” 顾生槿又很老实地点了点头。“晦气!”池嘉木看来有点气恼,他跺了两下脚,就问顾生槿:“你怎么从北国来的?” “你问这个干什么?”顾生槿警惕的望着他。 “你要是不老实回答,我这手一抖,可就不好说了。”池嘉木的刀尖又往顾生槿脖子上比了比。 顾生槿退无可退,身后的墙壁也是光溜溜一片,他定了定神。自己和赵抟之的关系肯定不能轻易说出来,要不然,万一池嘉木去告密怎么办? 不但他要完,就连给他打掩护的赵抟之都会陷入被人怀疑的境地里。还是那句话,向导对哨兵的影响力太大了。自赵抟之跟顾生槿结合后,恐怕一些人就对赵抟之的可信度存疑了。 不过池嘉木这情况其实也有点奇怪,他和赵抟之那么大的事,顾生槿相信自己一定新闻都不知道上过多少回了,池嘉木竟然不知道。而且他相信以自己的s级潜质从前在南方这边应该就有些名气了。然而池嘉木还是不知道。 难道真是天天搞研究两耳不闻窗外事? 如果顾生槿一点也不了解池嘉木,说不定就这么想了。但以顾生槿对池嘉木上辈子的了解,他知道池嘉木根本不是这种自我闭塞的工作狂性格。这个世界是昭渠主导创造的,她会给这些人安排不同的身世,并随着改变做出一些不同的思想调整,但总有些个性上的东西是不变的。 池嘉木的性格就是那种看起来张扬得很,消息还灵通的技术狂才。要让他老老实实安安静静地做技术那是不太可能的事,如果不是池嘉木办不到,就绝对不可能不知道顾生槿的身份。 所以池嘉木就是办不到。他无法获得外界的消息,至少是其中一部分消息。 顾生槿对池嘉木微微一笑:“朋友,你好像对外面的事很关心?一般人不都是直接送我去坐牢吗?” 池嘉木也是一笑:“我还真不是一般人。”他曲起手术刀,刀尖点在顾生槿皮肤上,偏偏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一丝血沫也没有弄出来,也是这控制力恰恰给人一种他能随时毫不犹豫割断顾生槿脖子的威慑感,“不要东拉西扯转移话题,告诉我你是谁,怎么到这边来的?” 顾生槿既然已经试出他真不知情,自然也不含糊,半真半假地说:“我是和这边的哨兵建立了高级链接,才勉强到南方来的。” 池嘉木眼睛又眯了一下,问他:“你不是卧底?是被迫过来的?” “真不是卧底!”顾生槿立刻喊冤。 池嘉木冷笑了一声,“不是卧底你到这里来干什么,少给我装蒜!我问你,你想回北国吗?” 顾生槿看着他,试探性地回答:“当然想。不过我回不去了吧。” “我有办法能让你脱离那个哨兵,让你回去。不过你要帮我做一件事。” 顾生槿一下子抬起了眼。 第116章 地下囚禁 </script>池嘉木看起来一点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他的神色严肃而认真,眼神带光。“你要我帮你什么?说来听听。”顾生槿微微仰头,露出放松的姿态。 “帮我去北国,我是非哨兵向导的科研工作者,手里掌握了大量神经系统和灵魂系统的尖端科研资料。”池嘉木一句话,就让顾生槿严肃了起来。他一点也不怀疑池嘉木的水平,在武侠世界能当神医的人,到了这里当然也能成为科研人员里的佼佼者。 顾生槿不着痕迹地把池嘉木打量了一番,由于他一直无法获取池嘉木的精神本体和灵魂波动,当然是看不出池嘉木到底是什么成分。所以顾生槿没有想到池嘉木竟然不是变异人,而是普普通通的人。 但顾生槿很快就接受了这件事情,首先池嘉木没有说谎的必要,其次卫良树使用普通人来做最尖端的科学研究不但是非常有可能的,更是非常必要的。 “你周围的科研工作者是不是也都是普通人?”顾生槿为了验证自己心里的猜想,问道。 池嘉木点了点头,顾生槿心里就更有数了。 与人隔绝,消息闭塞,地下工作……看样子池嘉木这些人也未必是全部都自愿下来做研究的。这些研究应该是非他们不可,他们才会有这种类似被囚禁的待遇。 前面说过了,卫良树喜欢对外宣传哨兵向导是人类基因进化的高级方向,这本身就是一个谎言,因为哨兵向导的基因变化是神经系统方面的变化,身体神经系统强化,就成了哨兵,脑域神经系统强化,就成了向导。但变异人在智力和情商方面并没有显示出超越普通人的任何迹象。 而没有变异的普通人又占据人口数量的大多数,在科研这个方向上能够培养出的人才数量,哨兵和向导这个基数极小的群体肯定是不如普通人群体占优势。 但卫良树已经吹好了牛皮,并把这谎言像真理一样传播了出去,当所有人都默认一件事是正确的,要是出现了纰漏,这个谎言就比气球更容易戳破了。而科学研究这种事又是最硬的能让人看清水平的东西。其他科研方向还好说,比如高科技武器的研发,可以借口无论是变异人还是普通人都要用得上,那可以交给大家一起研究。 但哨兵向导的研究就露底了,如果把代表最高科技力、人类优化基因的发展方向的研究和话语权大量交给普通人研究,卫良树的所谓基因优势论,也就不攻自破了。所以他既有研究的需求,又不能让这些能够参与尖端研究的普通人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那么以机密为由,把他们隔离在隔离区的地下,就是不错的选择了。 顾生槿看向池嘉木的目光不禁充满了同情。他想了想,对池嘉木说道:“这样吧,我有通往地下的钥匙,应该还能下来几天,你等我几天,我安排一下,就帮你离开这里?” “我怎么知道你上去了还会不会下来?”池嘉木伸出一只手,“把钥匙给我。” “你拿了也没用吧,开不了。” “开不了也给我。” 顾生槿就说,“那你把刀退开一点,不然我不好拿。” 池嘉木稍稍地退了一寸,并不放松对他的辖制。顾生槿看他一点都没有退让的意思,只好把电子卡交给了他。池嘉木收好了,顾生槿就跟他谈起了条件:“等会上去之后,我可以帮到你一些忙,不过你也要帮我,我下来是来找资料和证据的,不能就这样空手回去。你能不能告诉我,哪一层楼的什么实验室研究内容最骇人听闻,最反人类?我们收集完证据就走。” 池嘉木看了他一眼,倒是没犹豫:“把你身上的东西都给我,我带你去。” 这估摸还是不相信顾生槿,顾生槿摸了摸鼻子,就把自己的背包交给了池嘉木,对他嘻嘻笑:“那这把刀也应该收起来了吧,咱们就要一起出生入死了,总要建立点彼此互信的关系,才能继续展开亲密无间的合作,对吧?” “少废话。”池嘉木接过背包拎手里,就比划着刀示意顾生槿继续往房间里走去,顾生槿到了这个时候,实际上已经不担心池嘉木会加害自己了。他是有求于自己,肯定不会真的想杀了他。不过是一种戒心罢了,顾生槿顺从地顺着池嘉木的意思往前走着。池嘉木押着他停在了衣帽间前。打开门从里面拿出一条被背心,拿它捆了顾生槿的双手。想必是没有绳子之类的代替物。 就这池嘉木还不放心,又拿了两条裤子,押着顾生槿重新回到客厅里,把他捆在了椅子上。等他捆结实了,才拿了重要的背包和刀进了里屋自己的卧室收拾起了东西。 当然,光是收拾并没有浪费多少时间,关键是顾生槿除了听到收拾东西的声音,还听到了一些其他声音,像是闷哼,又像是别的什么。过了好一阵子,池嘉木才脸色苍白脚步虚浮地出来了。他除了拿着顾生槿那个包,自己背上也背了一个双肩包,东西不多不少,不是很影响行动。最关键是他手臂上监控环的位置上已经没有了手环的存在,只缠了一圈殷红的纱布。芯片不只是单纯地放进手里,而是和经络血脉肌肉等连在了一起,拆掉自己的芯片,无异于从自己身上挖一块肉,拆一片筋下来。 ……狠人。 顾生槿在心里评价着,看向了池嘉木的脸。他在头上戴了一顶看起来有些好笑的太阳草帽。顾生槿就乐了:“外面这黑灯瞎火的,又是大山深处,你到哪里去冲浪晒太阳?” 池嘉木横了他一眼,压了压头顶上的草帽,就去给顾生槿松了绑,“跟我走。”顾生槿可不怕他,笑嘻嘻就问了,“你那芯片怎么处理的?不会马上被人知道你死亡了,下来查?” “我已经处理好了,你不用管。”池嘉木拧开了门锁示意顾生槿先出去,又提醒他:“路上不要说话。”顾生槿打了个手势表示知道了,两人又寂静无声地出去了。 一路无话,池嘉木还领着他回到了那个灵魂综合研究室面前,“如果你要看最惨无人道的东西,就在门里面。已经快5点了,看完就走,不要耽搁。” 从那条长廊的长度,顾生槿已经判断出里面这个灵魂综合研究室占地非常广了。这说明里面不只是一个实验室,很可能是有很多个不同的部门,甚至不同的研究方向。 再次站到这个门前,顾生槿又感受到了心悸的恐怖感。他也发现了,这些情绪其实不是他自己的,而是那些紊乱的精神波和情绪,不知道用什么方式突破、渗透进了他的精神屏障,从而影响了他的情绪。 顾生槿没有犹豫,推开了这扇大门。 第117章 灵魂世界 灵魂的表现形式究竟是什么样的? 在我们的认知里,通常会有两种极端的不同的形式。唯美一点,提及布满灵魂的世界,人们喜欢用夜幕和星空,以及四处浮动像萤火虫一样发点荧光的存在形式来表现灵魂。在这种表现手法下,灵魂通常是美妙的,灵魂所处的世界,也总能令人心生向往。 另一种表现形式则完全相反,它把灵魂所处之地描绘为地狱,人处其间,看到的是一幕一幕恐怖、煎熬的场景。哪怕没有这些,灵魂浮游之地通常也是阴暗阴森,没有尽头的。他们好像随时会窜出来,可你想要找,却又永远找不到,就这么吊在你的心里,徒增恐惧。 这就是人们对灵魂的揣测,因为看不到,所以心生恐惧或者心生向往。 顾生槿推开了这道门,有那么一瞬间,他感到有一阵强劲的阴风,照着自己的面门呼啸而来。像是示威,又像是逃亡。 顾生槿没有迟疑,走了进去。 然后他意识到,自己的肉眼可能观测到了真正具象化的灵魂世界。池嘉木在他身后关上了这道门,把寂静的楼梯和长廊关在了外面。 顾生槿看到了无数重叠的场景。嘈杂、纷繁、明亮、暗调,又寂静。 这些场景像一幕幕3d投影的影像呈现在他面前,偏偏又没有整齐有序的排列方式,影像的角度也好,落点也好,都是杂乱交错的。初看十分混乱,仔细分辨过去,可以看出这些场景有的是生活场景,有的是看不出地方的古怪场景,有的宏阔山海延绵,有的只有半把静止的铜钥匙,钥匙的凹槽里甚至还能看到几道污垢。它们毫无障碍且无比例地交错重叠,不单单是古怪可以形容。 这些场景,有的灵魂波度强,光线亮,成像清晰,有的灵魂波度低,像被高倍高斯模糊过一样,暗沉模糊,几乎看不出原本勾勒出的是怎么样的场景。 顾生槿也看到有动态的场景,一家三口,围着一张圆形的红漆木桌吃饭,说说笑笑,菜色渐少。也有静态的,一条鱼翻着白眼沉溺在水里,一动不动,就连水纹都没有波动过。甚至还有明显不可能出现在这个时代的,一些码头的船工有节奏地吆喝着拉着绳,搬着货,个个是古早年代的装束。 这些能给人看清的都是相对比较打眼的精神波,剩下那些不够抢镜的,以一种极为晦暗的色调,以及极为模糊的像素,穿插在这些场景里,很难让人看清到底是些什么东西。 顾生槿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这些场景肯定都不是一个人构建出来的,而是很多人,很多很多人。所以有时候,从某些角度看过去,有些区域就明显是被很多场景重叠成了黑黑灰灰的一块。顾生槿不怀疑,如果再多许多人,是不是他触目所及都会被重叠成纯粹的黑色。 也许这才是许多灵魂重叠在一块的本貌,灵魂们并不会给你看到灵魂的真实样子,他们以这种形式呈现出来,以此怀念的,也许是它们生前最重要、抑或最深刻的记忆。 顾生槿伸出一点精神触梢,想要检验一下这些东西,就感到自己被千钧之力推了回来。顾生槿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并不是他觉得这里的室内温度有多冷,而是有一种古怪的阴冷感,在穿刺他的灵魂和骨髓。 尽管有点举步维艰之感,顾生槿还是要找到这些现象的源头,他看向池嘉木,池嘉木和他对视了十几秒,就意会地朝一个方向指了指。顾生槿也不耽搁,立刻往那边走去。 顾生槿虽然竭力想要避免直接穿过那些精神波动图景,实际上走起来仍然是避无可避,他不得不走过那些幻影中间,从一些哭着或者笑着的人身边走过去,甚至从他们的身体走过去。哪怕顾生槿有精神屏障保护自己,也有一波又一波的情绪向他的灵魂渗透进来。那种感觉,就像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挤压揉搓,无力抵抗,一会儿顾生槿是高兴的,一会儿他是难过到想哭的,更别提那些酸溜溜的苦闷们的,惊讶的,可笑的各种情绪一刻也不歇地涌入他的身体,又从他的四肢百骸穿插出去。 太折磨了。 走到后来,顾生槿已经很是艰难,甚至有那么几秒他差点想不起来自己的名字。池嘉木亦步亦趋跟在他身旁,好似一点也没有受影响。顾生槿硬挨过这一遭,转头看了看他,顿时不平衡了,“你身上戴的什么东西,也给我一个?” “我只有这一个。”池嘉木摇了摇头,“你不是a级向导吗?自己尽力屏蔽一下。”顾生槿看他真的拿不出,只好继续硬扛着往前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出现在面前的永远是无尽的静止和动态场景。在这种似乎没有尽头的地方行走,更多的是对内心的冲击,越走,真实和幻影就越难以分清了。比如有时候,面前会出现一个房门,逼真到能让顾生槿以为自己已经走到了尽头,伸手想去开门——捞空了,什么也没有。 经常出现这种情况,很容易让人暴躁。暴躁多了,就更容易生出其他情绪。要不是顾生槿是a级,自身有一定的屏蔽能力,他早就迷失在这里了。 顾生槿抓了抓头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又走了一阵,他就注意到前方出现了几排椅子,和排排坐在椅子上的人的轮廓,只从轮廓看,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几岁的小孩也有。这种好像医学椅的椅子形状他在路上看到过好多回了,有时候是一个断裂的椅子腿,有时候是残缺了一块的椅面。所以在看到这些延展去很远的椅子的一瞬间,顾生槿的第一反应是卧槽,不知道是谁的精神图景,竟然这么强大,铺开这么远。本人少说也得是个a级向导。 等他再往前走上十几步,顾生槿就愣住了。 他意识到自己终于看到了实景,这些不是别人幻想出来的,不存在于别人的脑海之中,而是真实存在的。所有在椅子上坐着的人,无一不是只有一半脑袋。什么叫只有一半脑袋呢?就是他们头盖骨的上半部分被拆下来了,露出头盖骨里面柔软的大脑组织。每个人的脑袋上都带着一个半透明的类似玻璃罩一样的东西。再走近些,近距离查看,就能发现这些代替头盖骨存在的半透明的罩子是极薄的玉罩。 每个玉罩都像被拆掉的头盖骨一样盖在人们的脑袋上,后方都连着一根玉管子,玉管子则通向墙上的仪器群。 顾生槿看得手脚发冷,眼前发黑,几乎不能自持。 他抬手去转动自己胸前的录像仪,才发觉自己的手一直在抖,根本镇定不下来,这种情况下排出的成像不能看。顾生槿只好放开录像仪,重新别好,深吸了两口气,朝身旁那个不知是死是活的人弯下腰来。凑近了看,顾生槿就觉得那个人其实已经死了。他的嘴巴微张,双目微合,无论是眼珠也好,还是眼皮也好,许久都没有一点点动作。顾生槿抬出一根手指在他鼻翼下停留了一会,能感到有微弱的风,但他无法确定那风是从鼻子里呼出来的,还是从附近吹过来的。 分辨不出来。风也是冷的。 “这个人到底死了还是活着?”顾生槿问身后的池嘉木。 “你觉得呢?”池嘉木一副甩手掌柜的样子,并不打算给顾生槿当贴身知乎。 顾生槿只好继续自己观察,他围着这个人转了半圈之后,起身想去看另外一个人,眼角一瞥突然发现这个人的手指动了一动。这就像明明在给一个尸体拍照,尸体却突然起尸了一样,顾生槿给他吓了一跳,往后一跌,脚被不知道什么东西拌了一下,就整个人跌到了旁边那张椅子的人身上。 也不知道到底蹭倒了什么,他听到咕叽一声,自己的手指好像□□了什么软韧粘乎乎的东西里。意识到自己到底碰到了什么,顾生槿简直吓得魂都要脱了,连滚带爬跌到了地上。他疯了一样拿手指在地上来回擦,擦了好一阵,也没有擦干净,干脆直接吐了。 吐到头晕眼花,池嘉木终于看不下去,收起刀,把他扶了起来。并且好心地劝他:“你放心,脑死亡的人活不了多久,不会受太大折磨。” 顾生槿一听,脚一软,又很怂地扶着池嘉木吐了一回,这次其实已经吐不出什么东西了,出来的就是些胃酸。池嘉木拖着他到了远一点干净的地方,从包里翻出一瓶矿泉水给他漱口。顾生槿才觉得稍微好了一些。顾生槿忍着某种愧疚混杂恶心的沉重情绪回头看了一眼,那个人的脑袋一塌糊涂,顾生槿不敢再看,转到了地上,想看看绊倒他的到底是什么。……结果什么也没看到,那地上空空如也,没有杂物。 顾生槿收回视线,转头看到池嘉木一脸淡定似笑非笑地瞧着自己,那种想吐的感觉又涌上来了。他勉强压抑,才压制住了,缓了片刻,才感觉四肢恢复了一点力气,挣扎着爬起来。顾生槿深吸了一口气,再度调整了一下录像仪,就又朝那排椅子走过去。只不过他并没有走刚才被自己撞倒的那个人那边,而是选择了另外一个方向,去拍那些以最初的姿态坐着的人。 顾生槿强忍时不时涌上来的呕吐感慢慢走远,去拍那些玉罩的纹理结构,以及它们连接的仪器,一点一点地拍下来下来。池嘉木跟着他,轻易并不说话。 他们都没有看到,那个几乎被顾生槿一跌之下毁掉的活死人,突然搭了搭眼皮,睁开了眼,他视线的落点,是罩在椅子扶手上的一个光点。他就这样看着这个光点一动不动,不知道是彻底死去了,还是突然活过来了。 顾生槿继续小心翼翼地拍着这些被拿来做实验的人,憋了很久,他终于转头问池嘉木:“大厅里那个……” 池嘉木对这些没有一丝不良反应,他随意地揉了揉鼻子,“那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成功品。有了它之后,我们就进入了研究筛查成功因素的阶段,这种筛查要筛的东西很多,你知道的,我们还没有……” 顾生槿立刻抬手打断他,“好了好了,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听。”顾生槿脸色有点难看,脚步虚浮地拍完了这些证据,就迫不及待地对池嘉木说,“走吧。” 走了几步,他看着周围的影像就晕了,只好问池嘉木,“你还知道怎么出去吗?” 池嘉木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一个类似于指南针的东西看了看,对顾生槿指了指:“这边走。”顺着这个指南针,他们又走了可能有小半个小时,才又摸到了门边。出得门去,顾生槿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大有劫后余生之感。他也不耽搁,招呼池嘉木就往上走。 这个时候已经快7点了,回到地面上的房子里,天都已经亮了。池嘉木大抵是许久不见真正的阳光,怕伤眼,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戴好了墨镜。顾生槿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准备这么充分,这是早就在策划着逃跑了吧。他心里的那股呕吐感还没有彻底散去,想到下面的情景,此时又升腾起来。顾生槿不好说话,再度悄悄地把那个站岗的哨兵击倒在地,才带着池嘉木出了这个房子。 没出来多远,顾生槿就感应到远处有精神体在朝这边移动过来。粗略一扫,可以知道一个是他熟悉的赵抟之,另一个是段无辛。顾生槿没有空去想他们一起往这走是出了什么事,赶紧转身对池嘉木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拉着他往附近四通八达的破旧小区里跑去。 第118章 狭路相逢 这个小区还保留了几十年前的绿化风格,只不过当年的花坛现在已经是杂草丛生了。哨兵虽然对灵魂感应迟钝,但是因为五感强劲,对周围的声音也好,气味也好,都是非常敏感的。一直走动对顾生槿他们来说不是个好选择,尤其是向导和普通人,在森林里走路,很容易因为物理性辨识度高被哨兵发现端倪。 而且自己两个离着他们俩不是特别远,顾生槿担心他和池嘉木还没走出这个废弃生活区,就已经被他们发现了行踪。 顾生槿四下里看了看,这栋小区的楼有11层楼高,正面朝向赵抟之他们会经过一边的大路。顾生槿就转头问池嘉木:“敢不敢赌一把?” “我不赌。”池嘉木一点发挥的机会也不给他,直接堵了回去,“我已经准备好路线了,第一个躲避点在南山那边。” 池嘉木指了一个画x小山坳给顾生槿看,从理论上看,山坳确实有助于躲避哨兵的五感搜捕和向导的精神扫描,但是这个地方…… “我们暂时去不了那里,”顾生槿看了池嘉木的地图就知道靠他们两个根本不可能在段时间内走到这一点。他的那个点在南面山过去的一个山坳,看着好像不是很远。但是前些天顾生槿就和赵抟之研究过这一带的地形了,那个山坳靠南山的一面坡度非常陡,只比90度直角的悬崖好一点点。他们两个要走到那里,只能从山的两侧侧翼绕过去,侧翼又连着其他山,真绕进那个山坳里,都不知道要花去多少天了。 更苦逼的是,哨兵搜过来,可以直接从南山的山顶上沿着那个悬崖似的陡坡走直线距离下来,这样一来,这个山坳的优势就完全变成劣势了。 “太远了我们走不出哨兵的警戒范围。来人是一个s级哨兵和一个a级哨兵。现在就在大概800多米以外,正朝这边走过来。段无辛,你知道这是谁吧?” 池嘉木瞳孔一缩,“卫琇也过来了?他过来干什么?” 顾生槿心想我怎么知道……说不定是我一夜未归被别人发现了,赵抟之来圆场的。他轻咳一声,拉回话题,“总之他们在往这边走,我们还是要找个地方先藏起来吧。”这下池嘉木没有异议了,顾生槿就继续说,“这样吧,我们爬上那栋楼的顶楼潜伏不动,或许有希望不被发现。山林里我们人生地不熟,不知道会遇上什么意外。” 顾生槿指向了小区里比较靠后排的一栋房子,同一个小区的房子长得基本都差不多,高度当然也是一样的。 池嘉木看了他一眼,终于点了点头。顾生槿就从花坛中间拔了根草把他们一路跑进来的鞋纹给扫没了,两人转头一起进入了那个住宅大楼。进去就可以看到,这栋楼以前也是有电梯的,按钮上都站满了灰,指示灯也没有亮起来,现在肯定用不了了。 其实如果电梯门能打开,躲进电梯里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不过顾生槿还是想上楼的,他想看看赵抟之和段无辛是什么情况。 其实楼道里也都是灰,一踩就是一个脚印,看着这脚印,池嘉木就乐了,“他们要是进来查看,我俩一准跑不了。” 顾生槿心想,你还要庆幸一下其中一个还是铁打的我方阵营。不过他没有告诉池嘉木这个事实。池嘉木也知道a级和s级太敏锐,不再说话,和顾生槿沉默着一前一后走到了十一层。 要潜伏在某一个楼层,只要高一点,当然哪一层都可以。顾生槿选择11层,还是看重它站得高望得远的地理位置。这个房子不能说是附近最高的,但也不差了。他们找了个门没锁的房间进去,这个房间里的东西基本都已经被搬空了,只剩下些空柜和桌椅长灰。到处都是灰,连包都不好放下。池嘉木还是摸了张纸出来,搬了其中一张椅子坐下了。 幸好这个房子里的窗帘还没有抽空,顾生槿哗的一声拉上了窗帘,只留了一条小缝,给自己观察外面的情形。从他这个角度看出去,已经能看到街面上的情景,他调整了一下姿势,隐蔽在了角落里。 过了一阵子,赵抟之和段无辛就走进了他的视野范围内。但是他们并没有走到地下入口的那栋房子面前,就早早地停了下来。顾生槿当然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只能从他们的肢体语言判断,他们两个的谈话并不是特别的愉快。 这个范围顾生槿估计就是段无辛能够听到声音的范围之内了,他对池嘉木做了个手势,自己也屏息凝神,轻易不出大气。 就像怕什么来什么一样,他们想要安安静静地等这俩煞神离开,这个破房子天花板上的灯挂了几十年没出毛病,这会儿居然咔咔两声,忽然掉了一截下来,摇摇晃晃地挂在了半空中。这个声音不能说响也不能说不响,赵抟之肯定是能听到,段无辛能不能听到就看运气了。顾生槿不敢拖延,迅速从窗边撤离了。 池嘉木还抱着他的背包坐在那个灯的正下方,灯罩已经摇摇欲坠,跟随时有可能掉下来一样。顾生槿给他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快点离开那个区域,池嘉木却指了指自己的背包,做了个“有声音”的口型。 他也想站起来,然而一动背包里就有金属音传出来,金属音历来被认为是对哨兵刺激最大,最让哨兵敏感的一种声音,顾生槿心脏都漏跳了半拍。他轻手轻脚走到池嘉木边上,听到那灯又咔啦啦地发出苦逼的金属断裂音,就抬眼盯着那盏灯,盯了大概有6秒,顾生槿突然一把就拉起了池嘉木,拉着他就往房门外跑。灯体擦着池嘉木的后脑勺掉下来,砸在椅子上发出巨响。 池嘉木也不敢大声说话,使劲拽了顾生槿两下,把他拽得不得不停下来。悄悄用气声问:“你跑什么?你不跑说不定还能躲过去。” 顾生槿立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他在楼梯间的门后蹲下来。其实躲在楼梯间并不是一个好选择,楼梯的半封闭式空间格局能够轻易放大任何声音,现在也只能祈祷这里发出金属音比较多段无辛不会想上来查看了。 这种期待通常也只能存在于期待里。没十秒,顾生槿就听到了段无辛一角踢开窗玻璃的破裂声,他屏住了呼吸,和池嘉木一动不动地蹲在门后,思索着怎么解决。跑是肯定跑不了了,信不信他俩现在迈个小腿的骨骼肌肉摩擦声都能被听到。 那就只能直接打起来了。 哨兵的行动速度非常快,顾生槿没有犹豫,先往自己和池嘉木身上罩了精神保护屏,就朝着一门之隔的段无辛发动了致命一击。 一个人最重要的部位有两个,一个是脑袋,一个是心脏,心脏掌管*的死活,而脑袋则掌管灵魂的去留,哨兵的强项不用说就是物理攻击,向导的强项当然就是精神攻击。所以一个哨兵如果对上一个向导,通常都会选择重点护脑。这既是常识也是习惯。 但顾生槿他的攻击方向是心脏! 两人同属a级,顾生槿并不认为自己攻向他重点防护的脑域能够对他造成多少实质性伤害,最多就是一个玉石俱焚了,只有攻向哨兵第一时间大概率会防守薄弱一点的心脏才有可能一击必杀! 一瞬间,顾生槿的精神波化成一把萤光长剑气如白虹地穿过腐朽的门板冲向了,另一边的段无辛。段无辛还真是护着脑袋最多,因为一般的向导都会先尝试催个眠暗个示什么的,他大概也是没想到会有向导连照面都还没打上就直接给自己当胸一剑。 段无辛驻守大后方久了,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待遇了!真要回想起来……就是毕业后就没有过多少实战了! 尽管有疏忽,段无辛还是一个给力且反应敏捷的a级哨兵,他几乎在顾生槿的精神长剑挨到自己心脏的那一瞬间,就往后一个仰倒,勉强躲过了这一击。他的胸前瞬间被顾生槿的攻击波刺得衣裳破裂、皮开肉绽,一股殷红色的血珠溢飘而出,零星血珠飞溅落地。 但好歹,他还是躲过去了。 段无辛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一脚踢开了那扇要烂不烂的大门。他就看到了站在楼梯上,拿了一把手术刀拿池嘉木当人质的顾生槿。 段无辛顿时冷笑一声,“我说是谁,这么大胆,跑到这里来捣乱,原来还真是阿琇你的向导。”他微微侧身,看向墙外,赵抟之才从那后面走了出来。 他只神色清淡地扫了顾生槿二人一眼,就转了个身,拦在了顾生槿和段无辛中间,淡定地说:“顾生槿的问题,我回去后自然会管,就不劳你费心了。” “这恐怕不是你说了算了,你知道他挟持的人是谁?” 赵抟之神色不变:“不就是一个擅闯隔离区的普通人?我从没听说我们这里有非哨兵向导的人能够进来的。” 段无辛脸色一沉,咬了咬牙说:“有些事,想必不用我多说你我也心知肚明,阿琇,你要想清楚,不要为了一个敌国的向导连规矩也不要了。你要是不肯让我拿下顾生槿,我就要叫a级机动小队过来了。” 第119章 收的是命 “不可能。”赵抟之才回绝了,没来得及再说什么,顾生槿就在他身后也接了一句:“如果你们还想要这个研究员活着的话,就让我离开。不然我杀完他,就和你们同归于尽。” 赵抟之立刻转头看向顾生槿,不着痕迹地轻摇了一下头,他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让顾生槿不要擅作主张。 但顾生槿的意思其实也很简单,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了,他总不能再拖赵抟之下水,他还记得赵抟之说自己在这边还有事情没有做完。如果不是特别重要的事,当时他就可以叛变了,不用再冒险回来。 所以现阶段最好的办法就是跟赵抟之分开了。顾生槿也不是没有底气,池嘉木一看就不是普通研究员,而他们也无法确定自己是不是有自杀的勇气,万一他真有,那这整个隔离区都要完蛋了。谢天谢地,他们北方一向有这种牺牲自我成就集体的光荣精神。 顾生槿这么一说,段无辛果然被压制了一瞬,他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赵抟之,又看了一眼顾生槿和池嘉木。池嘉木满脸震惊。他就压根没有想到,顾生槿的哨兵居然会是卫琇!这震实在是真实无伪,看在段无辛眼里,自然就有些相信池嘉木真的是被顾生槿劫持的了。 池嘉木也反应过来,自己还没有配合顾生槿,立刻作出反应,装作紧张地样子喊道:“你要死就死,别拖我下水啊!” 段无辛见状,突然笑了起来,也对顾生槿说:“你要是真有这种勇气,和阿琇建立了高级链接后你就能做这件事了,还用等到今天,当我是吓大的?” 顾生槿嘻嘻一笑:“此一时彼一时,你难道没听过?你要不要试试,看我是不是真的敢?再说了,我对自己动刀前,可是要先对别人动刀的,你这位研究员大半夜还奋战在你们的实验室,对你们很重要吧。失去他,你们的损失是不是太多了一点。”说着,顾生槿拿刀背在池嘉木脖子上威示性地拍了拍。 他猜得没错,池嘉木对段无辛来说果然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科研人员。因为他不敢轻易冒险拿话激顾生槿了,沉吟片刻就不得不改了口风,转而对赵抟之说:“阿琇,他是你的向导,他出了事你也完了,你不会是想袖手旁观吧?”段无辛说着,曲起一只手,整了整袖口。锃亮的金制纽扣闪出亮光。 顾生槿眯眼看了看那个纽扣,怀疑他已经把消息发出去了。看来他果然还是想逼赵抟之对自己动手。而能逼赵抟之的,也只有卫良树了。如果他第一时间亲自过来,可能只要5分钟。 从这里再下楼是不可能的了,那就只能继续往上。顾生槿悄悄地戳了戳池嘉木的后背,然后挟持着他往上走了几台阶,赵抟之见状,似有所感,他也没有立即表态,跟着顾生槿往上走了几步,依然保持着差不多的距离挡在他和段无辛之间。 段无辛也步步紧逼,继续争取赵抟之:“阿琇,你再不表态,我也不能再对伯父隐瞒。” 两相对峙之间,顾生槿又悄悄筑起了灵魂波利剑,白光一闪,擦着赵抟之的肩膀由上往下再度冲向了段无辛。正面攻击,顾生槿并不指望能够真的伤害到他,就是帮赵抟之打个时间差罢了。一击之下,顾生槿就拉着池嘉木继续往楼顶上跑。赵抟之反应敏捷地紧随其后。 段无辛如何看不出顾生槿耍的那点小聪明,但他也无可奈何,咬了咬牙,跟上了。 四个人都到了天台顶上,顾生槿第一时间找了边角占据好,呈完全的防御之势。这里地势辽阔,适于搜索,他已经能扫描到附近有哨兵向导在往这边赶过来了。 赵抟之在半路上突然停了下来。段无辛和他只有三步之隔,一脚已经踏了出去,只有两步之隔了。他也敏感地停下了脚步。赵抟之原本站得笔直的身形微微一动,段无辛就听到了兵刃破空之声。 危险的感觉直压头顶,段无辛第一反应就是倒翻大幅后撤,赵抟之的武器已经横腰扫来,其势千钧,犹如雪瀑千里直溅。段无辛即便有所准备,躲过了最致命的直击,也被赵抟之的气劲扫得浑身破烂,鲜血淋漓。像是刚从血水里捞上来似的。 a级和s级从来不是一个量级,单个的a级哨兵对上单个的s级哨兵,基本没有招架之力。这一点,段无辛很久以前就知道了。但他还是感到很愤怒,甚至是伤心的。段无辛挣扎着爬起来,盯着赵抟之指着顾生槿骂:“你居然为了一个才认识不久的卧底对我动武器?” 赵抟之手里握着一把冷清长剑,天台顶的冷风飒飒吹过,他的背影笔直,衣袂飘拂,身形仿佛一个真正的剑客。 他本来就是剑客。 只不过这个剑客,寻常并不出手。 顾生槿按着池嘉木的肩膀,看着赵抟之潇潇的背影想。 赵抟之举起了剑,对段无辛说:“不要再插手,不然我不能保证不会杀了你。” 谁想段无辛根本不管浑身是伤,一蹦三尺高,还是指着顾生槿就骂:“卫琇你他妈是不是被那个向导催眠了?你要杀了我?好啊你来杀啊?”他毫不退避地往赵抟之的方向走来好几步,敞开了双手大喇喇站在赵抟之面前,“你就用我送你的剑杀了我啊!”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赵抟之的那把剑上,包括完全不会看剑的池嘉木,包括赵抟之自己。 这把剑确实是到赵抟之毕业那一年段无辛送的。 赵抟之对此从无疑议。然而他还是冷然地微微拧起眉,轻轻地抖了抖剑身,抖落一洒血花。 快的哨兵向导已经到达了天台。他们纷纷围拢在赵抟之顾生槿等人的四周,把他们三哥包围了起来。也有去扶起段无辛的,但被段无辛一手挥开了。段无辛携着风声吼赵抟之:“来杀我!” 赵抟之竟不为所动,脸色也丝毫不变,只语气清淡地说:“你这把剑是怎么送到我手里的,你自己清楚。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收下?拿了这么多年,难道会是因为是你送的?” 余人面面相觑,都没有插话。这些来得早的哨兵向导里,既有a级也有b级,但他们中好些都露出了疑惑的神色,显然并不了解这其中的内情。在他们的认知里,知道赵抟之的剑是段无辛所赠的不少,因此外界传闻赵抟之和段无辛关系不错的也不少。谁也不知道这把剑竟然还有内情。 池嘉木就用胳膊肘捅了捅顾生槿,低声问他:“欸,兄弟,你知道这把剑什么来历不?” 顾生槿干脆利落地:“不知道。” 其实这把剑他还是认识的,跟赵抟之上辈子的那把一模一样,但他只以为这是昭渠的一个惯性设置,从来也没想过这把剑还和段无辛有关。赵抟之也从来没有提过。 这是不是说,其实上辈子他原来一直用的那把,也是段无辛送的? 但是他又为什么要一直拿着这把剑? 顾生槿有点想不通。 段无辛先是露出吃惊的神色,然后又镇定了下来,赵抟之是s级哨兵,从来是隔离区——战场两点一线,毕业前就根本没出过隔离区,他并不认为赵抟之真的知道原委,因此也毫不心虚地对呛起来:“那你倒是说说,你为什么要拿这把剑?” 赵抟之低了一下头,看向手里的剑,剑身闪着烁烁的银光,在日光下,显得清透,冷凝,且明亮。他看了一会儿,才抬起头,神色有些飘忽遥远,而人近得真实。 好像他根本不把这些先批赶来的人放在眼里一样。 “这把剑,是你从一个当时才十二岁的小女孩手里夺来的。”他顿了一顿,好像有些恍惚。“那个小女孩,是一个普通人,住在一个小城里,家里有一把祖传的剑。”赵抟之又顿了一顿,声色低沉,像是在讲一个十年前的老故事,又像是在讲一个上辈子的梦幻故事。 “她无父无母,祖辈也撒手人寰,家里除了有点房产和遗产,就只有这一把剑了。遗产虽然不算特别多,也足够供她念书上学,长大成人了。有人想买她的剑,她一直是拒绝的。因为我面临毕业,你也想买她的剑,她不肯卖给你。” 顾生槿几乎已经能够猜到结局。他闭了闭眼,无声地赵抟之套上了精神护盾。 “你找了觊觎她家产的亲戚,找了她的同学,给她下致幻药,把她送进精神病院,让精神病院里的病人把她弄死了,才得了这把剑。我知道真相,才收下了剑。”赵抟之停顿了一下,“我收下的不是你的剑。” 是别人的命。 段无辛从来不觉得那是一条无辜的生命。也从来没有问过他是不是想要这样的一把剑。 他还觉得这是一个惊喜。 这样的事实在是太多了。 算上上辈子的话。 赵抟之早就知道,他和段无辛之间,总有一天是要有一个了断的。 也许就是今天了。 天台的风依旧呜呜地吹着。 第120章 只剩一个 “一个不识相的小女孩,你还记了这么多年?”段无辛面露无语之色,他是纯然不在意的。他也拔出了自己的长剑——一把黑漆漆的宽剑。还是五感太敏锐的缘故,哨兵们用起来冷兵器普遍比用攻击时会发出各种毁灭性声音的热-兵器舒服,也更能发挥实力,这些冷兵器自然就成为了大家的标准选择。 先行到达的应该是他的心腹小队,对他的作战方案比较熟悉,段无辛只做了一个手势,这些人就变换阵型,重新把赵抟之他们围住了。 顾生槿和池嘉木站在一个边角上,赵抟之就站在他们辐射扇形区域的扇形边上,靠他自己建立了防御领域。其实从这个地形来说,对顾生槿他们是相对有利的。赵抟之看着段无辛,他两辈子年少的绝大部分时间里都有这个人。虽然鲜有想到一块的时候,他也不能否认自己和段无辛算得上有缘了。 只不过这缘,未必是人人要得起的罢了。 有时候赵抟之会觉得自己的记忆委实绵长,竟然还能清晰地想起那么遥远的事。“所以你已经忘记了?”赵抟之一抖长剑,发出锵的一声。这一声的响度在顾生槿精神护盾的护持下对赵抟之自己已经不构成任何刺激性,同时的,顾生槿反应敏捷地瞬间开启了对外的声音扩幅,以加剧对面的暴躁。 临阵对敌,有条件的向导和哨兵常用干扰音打乱对方哨兵的神智,虽然这招凶险,有可能被对方反制,但配合得好见效也很快,就有一个b级哨兵受不了,当场就没扛过去,闷哼了一声,就自己在自己身上抓出了五道淋漓模糊的血口子,显出精神紊乱的状态来,其余中了顾生槿和赵抟之这瞬间一招的也都脸色不佳。 段无辛回头看了一眼,“把他拉下去。”他面色冷硬,下达指令也显得比平时无情些,“都死了不成?a级向导上精神护盾,b级向导关切我方音域控制度,你们这么多人,要是还干不过对面一个向导,不被别人笑掉大牙老子都替你们惭愧!”段无辛骂完,他那边的向导们也都纷纷调整了本来是攻击赵抟之的策略,依言和顾生槿对峙起来。段无辛双手握住了剑柄,“上!” 六名哨兵呈三角型一齐朝赵抟之冲了过来,个个目标明确,因为谁都知道,不牵制住赵抟之,他们根本就无法伤到后面的向导。而一个有a级向导做后盾的s级哨兵,现阶段几乎是无敌的,只能人海战术杀。 最先到的,是段无辛的剑锋,他的气场虽然不如赵抟之排山倒海,也有飞瀑冲潭的气势,冲腾过来的黑色气息几乎把赵抟之三人所在的三角区域覆盖成绝夜。赵抟之没有闪开,正面接下了这一剑。双方的剑风、精神护盾在一瞬间拼冲在一起,产生了令整栋大楼都产生裂痕的强劲气流波。 顾生槿感到脚底下的平台来回晃了好一阵子,要不是他和池嘉木身后有护栏,只怕当场就失去平衡掉下去了。怕伤到池嘉木,顾生槿不着痕迹地把手术刀拿远了一些,就专注给赵抟之打精神护盾了。和对面5个向导比起来,他肯定处于弱势地位,但顾生槿的个人实力比他们每个人都高一截,也不会轻易被他们击败。 顾生槿还抽空给赵抟之的长剑上套了灵魂剑锋,只要赵抟之反击,别人不但身体会遭到攻击,就连灵魂也会受到伤害,出现破损。哨兵们是最怕这一招的,哪怕他们现在有向导护持,在s级的赵抟之面前也像只套了一层薄棉衣,而不是钢盔铁甲。 赵抟之击退段无辛,后面又有两个a级哨兵补了上来,一个使刀,一个使枪,刀者有斩腰之势,枪者有破钧之力,赵抟之长剑圆挽,一力降十会,剑指上下路,银光剑花过处,就有血色溢空,他们不但身体被击,就连灵魂也火烧火燎地受起了煎熬。包括段无辛在内的先头三个最是厉害,这三人一战之下就节节败退,给其他人的心理压力也很大,所以到了三个b级哨兵一起围殴上来攻击赵抟之的时候,气势已经矮了下去。 没有谁觉得自己能打得过赵抟之,事实也正是这样,赵抟之只使剑横扫,就荡平了这三个哨兵。顾生槿和向导们之间的战斗还在你来我往地战斗,哨兵们的战斗已经在一个来回里走完了一波。他再度抖了抖剑身,淡然地看着段无辛。“让我们离开,我就不杀你们。” “放你们离开,这种根本不可能的事就不要再提了。你爸很快也要来了。”段无辛借机抛出一个给他手下的定心丸。赵抟之望了一眼天空,忽然身形移动,下一秒他就闪进了对方左右严密防守的阵型里。一剑结果了一名a级向导。 那名向导该是死得很不甘、很意外的,双眼圆睁,不可置信。他胸前血花喷溅,能染红人的视野。这就是s级哨兵的实力,以前是他们北方在战场用向导的命换战机,现在倒了个个了,顾生槿却并不感到如何的快意。如果不是卫良树的野心太大,这种事是根本不会存在的。他们不会手足相残,割裂成两个完全不同的群体,并因此互相伤害了几十年。 希望这种状况能早点结束吧。顾生槿一边想着,一边配合赵抟之阻拦了他附近的精神波攻击。让这些攻击拐了道弯,卸了层力,冲向自己。 那边赵抟之已经又结果了a级向导附近的一个b级向导,连带重伤了一名b级哨兵。这些段无辛的人常年驻守在大后方,也是安逸日子过久了,面对隔三差五就上战场的赵抟之几乎没有招架之力。 1分钟内,5名向导全部命丧黄泉。没有敌对向导,这里的精神领域已经由顾生槿掌控,他一下子把对面的五感能力调高了十倍,然后拎起池嘉木的背包持续不断地来回晃,包里的金属撞击声铿铿锵锵地传递出来,最先遭殃的就是那俩b级哨兵,他们先后口鼻流出血来,而后大喊一声,翻倒在地。a级的哨兵们比b级更敏感,也是根本无法抵抗这种声音上的肆虐,一个个纷纷双眼发红,理智临崩,几欲弄死顾生槿。 赵抟之又回来挡在了顾生槿面前,来一个哨兵,他杀一个。最后只剩了一个段无辛。 段无辛看看时间,卫良树还没有赶来救人,他一把擦掉嘴角因声音刺激溢出来的新血,无所谓地笑了:“行啊,你要杀光我们是吧,就差我这一个了!来杀我啊!”他把黑剑往地上一丢,发出比背包更刺耳的哐当金属声,激得自己鼻子也流出两行骇人鲜血,张开双手,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来把我也杀了!” 赵抟之看着他,没有动。他一直紧紧地握着剑柄,但是并没有把剑尖对准段无辛。 “这次不杀你,我们两清了。”言下之意,当然是下次碰到就要杀了。这一句话听到到段无辛耳里,就像一段被机器处理过得扭曲的变音,又像是山洞里的回响,一波又一波,一遍一遍地冲击他的耳膜,一次又一次地轰击他的灵魂。他最后那一点精神防护终于也面临崩塌,无法再控制住自己,无数刀割利刃,从他身体里向四周弥风漫卷出去,冲向赵抟之,冲向天空,冲向他身下的住宅楼。 这栋几十年前的荒旧大楼怎么可能抵挡得住一个a级哨兵的无差别攻击,又好似一个蹒跚老人无拐自行,前后左右地晃了起来,并发出更为刺耳的水泥钢筋断裂声。顾生槿就感到自己和池嘉木站立的角度又往下倾了倾。池嘉木惊呼一声,眼看着他们这块边角就要掉下去了。赵抟之回头看了一眼,立刻三步并作两步冲了回来,一把捞起顾生槿和池嘉木,没有再去管已经跌倒坐在地上的段无辛,带着他们两个就往西边飞。 池嘉木可激动了,抓着赵抟之的胳膊连连感叹,要不是行进路上实在没有空间给他发挥,顾生槿都要怀疑他要对赵抟之顶礼膜拜了。 “为什么往西边走?”顾生槿憋了两分钟,终于问出来。西边有一条河,和长江相连,如果能从那边沿江逃跑,当然能在最短时间内回到北方,但是他也知道那边是普通人的生活场所,各种声音充斥耳膜,以顾生槿一个人的力量不可能挡得住那么多声音,赵抟之贸然过去,只会让自己陷入被动的境地。……除非他早有准备。 “有船。”赵抟之简要地回了他一句,看看顾生槿还有些担心的神情,又补充了一句,“早就备着了。” 顾生槿瞪大了眼。难道赵抟之不只是要带他跑?不然要船干什么。可赵抟之又什么都不说了。 后面卫良树的大部队已经密密麻麻地追了过来,他们远远地缀在天边,像一大群黑色的蜜蜂。这个蜜蜂群的个体们在渐渐地变大,他们和赵抟之的距离正在一点一点的拉近。 第121章 上之战 半小时前。 晨光已经有一缕照进房中,卫珏已经在往常的时候醒了,难得的不用去上学,他便索性赖在床上,不肯起床。然而并没有躺多久,他就听到自己卧室门锁转动的声音。听着转动的速度和习惯,卫珏知道来人是她的奶妈林晨。他又紧紧地闭上了眼,假装自己仍沉于美梦之间。 不多时,奶妈就打开了门。她迈着卫珏熟悉的轻柔脚步走进来,卫珏灵敏的鼻子已经闻到了她身上独有的肥皂香。林晨虽然不过30几,却已经是一个十分唠叨的人。她爱说许多话,一旦有人陪她说话,就能一口气也不歇地说上半天。卫珏虽然平时爱听她说话,但这大清早的,他更想安安静静地沉在床上,感受阳光一寸一寸移到自己的床背上所带来的暖融融的温度。所以他还是闭着,没有睁开。 林晨在他床边停下,紧接着床边就塌陷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坑,卫珏知道是她坐下来了。一只粗糙而温暖的手覆在了他的额头上,轻轻地揉了揉。“醒了吧?不要装睡了。”她的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笑意。 卫珏又磨叽了片刻,终究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睁开了眼,对林晨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林姨,我想再睡一会儿。” 林晨看着他的目光柔软而温暖,却是摇了摇头:“林姨今天带你去一个地方,好不好?” “什么地方?”卫珏疑惑地问,他记得今天自己没有活动。 林晨笑眯眯地:“你不是想看江吗,这附近有一条大河,虽然不是江,但也不比大江窄浅多少,水道流经附近,很是波澜壮阔。你要是想看呀,要这大清早地过去,才能看到最好的景色呀。” 卫珏激动地抓紧了被子,连声问:“真的?我真的能去看像江的大河?”林晨还是笑眯眯地点头,转身去取了卫珏十分喜爱的一套衣服,又把卫珏扶起来,帮他一件一件地穿好了衣服。卫珏在镜子前照了照,又突然想到什么,偏过头问:“那林姨,盒饭准备好了吗?” 你们微微一下:“小蔡正准备着呢,等一下去吃完了早饭,什么都准备好了。” 卫珏果然开心了起来,踏踏踏就跑出了自己的房间。餐厅临着窗,正对着住宅下面的大道,卫珏边吃边往下看,忽然停下了手里的勺子,头贴向窗户,往下看去。林晨就站在他身旁,见状问道:“您看什么呢?再不吃就要凉了。” 卫珏指了指楼下两个颀长人影:“三哥和四姐夫这么早往外走,是要去哪里?”林晨也看了那两个人一眼,笑道,“如果您好奇,不如晚上亲自问问卫琇先生?”卫珏听了,没有吱声,片刻后,有些失落地坐了回去,默默地把早饭吃完了。林晨出去了一趟,再回来时手里已经多了两个包,一个林晨的小书包,一个她自己的背包。卫珏已经吃完了,踏踏踏跑过去,接过了他自己的小书包,打开检查了一遍里面的小零食,就高高兴兴地背上了。 半小时后。 卫珏和林晨终于到达了能看河的山头,他看着远方奔涌的滔滔河水,以及在河边来来回回的人群,欢呼着举起了手:“林姨你看,那是船吗?”林妈点了点头,“对。您想坐船吗?” 卫珏的脸色就垮下来:“会暴走吧。”林晨蹲下来,扶着他的脖子和他对视片刻,笑道:“我保证不会。”卫珏才露出一丝疑惑地神色,她就给了卫珏一手刀。卫珏软绵绵地倒在林晨怀里,甚至来不及露出更多惊讶,只余了往日睡着时的乖巧。林晨看了看他,把他抱了起来,往两个山头外的大河飞跃而去。 她刚在甲板上落地,抬头就看到赵抟之带着两个人远远地正往这边飞来。他们的身后跟着一大批人。林晨不由得紧张起来。有个年轻的小伙子已经走到她身旁,看了看她怀里的小孩子,态度很好地问:“请问您是?” 林晨微微一笑,“我叫林晨,这孩子是个a级哨兵,请给我们准备一个白噪音房间。我要安置一下他。” 那小伙子听了,似乎并不为一个小孩子是a级感到惊讶,立刻指了一个方向:“白噪音房间在船底部,请跟我来。” 他们堪堪走到舱门口,赵抟之等人就落船了。另一个中年人看到赵抟之立刻迎了上来,躬身道:“您回来了。”他也朝顾生槿躬了躬身,顾生槿感觉他长得有点眼熟,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才想起来他就是那个自己遇到赵抟之后住的第一家客栈的掌柜。他心里顿时卧槽一声,心道难怪那家其貌不扬的客栈服务质量那么好,原来是在用服务boss的态度服务他们! 腹诽归腹诽,他也不耽误正事,看到甲板上有供向导使用的飞板,就老大不客气地去拿了一个来给自己绑脚上。 赵抟之已经交代完让那“掌柜”安顿池嘉木,自己转身就飞上了天空,去迎击卫良树他们。顾生槿不敢怠慢,也飞了上去,给赵抟之加固了一遍精神护盾。他们身后的船上吹起了一阵轻盈的号角,旋律悠悠,正是适合哨兵们入耳的曲调和速率。五分钟不到,船上就有近百名哨兵向导腾空而起,顾生槿扫描了一下,这些人里只有不到10个a级向导,将近20个b级向导,剩下的竟然是c级的。就算有个s级的赵抟之在打头阵,顾生槿也不禁为这个阵容捏了一把冷汗。 用精神触梢问过赵抟之频率后,他就向那群人里的领头向导发去了建立交流连接的请求,很快就接到了对方的回应。顾生槿就说:“我一个人保护赵抟之没有问题,你们是多少人保护别人,多少人负责攻击对方?” “7个a级向导,12个b级向导负责保护,其余的负责攻击。”回应他的是一个年轻的声音,方位是左斜后。顾生槿又觉得这声音好像有点耳熟…… 正疑虑间,一个更眼熟的身影追了上来,到了顾生槿身旁:阿魉! 顾生槿千料万料,便是没想到这群人里的领头向导会是阿魉!他本来有一瞬间有点怀疑阿魉是不是内奸,但很快他就打消了这个想法。这个世界里赵抟之应该比他更了解阿魉这个人,他都能用他当发号施令的向导,那顾生槿也就没什么好怀疑的了。 顾生槿心里有了数,就先说了:“那把我拉进攻击网,空闲时我可以帮忙攻击。”阿魉估摸是猜到了顾生槿的身份,并没有疑虑,直接就把顾生槿拉进了攻击网络。 卫良树已经到了。按照顾生槿这段时间对卫良树的观察,他是个看起来比较“和蔼”的人,轻易不会甩脸色给别人看。尽管不当面甩,不代表不背后捅刀,至少说明他很少有真实情绪外露的时候。而现在,卫良树脸上已经没有了笑容,彻彻底底是一副阴沉的模样,显然是被赵抟之这个明显且突然的叛变行为气到了。 因为在他的估计里,卫琇就算被顾生槿策反了,怎么也得再等几年才会表露出来,而且他重生以来,已经很防着卫琇了,他居然都不知道卫琇到底是什么时候和这一批国内没有装监控环的哨兵向导勾搭上的! 他停在赵抟之的面前:“琇儿,我生你养你这么多年,给你这世上最好的吃穿用度,给你这世上最好的老师,给你这世上最美的美女,你想要什么,我什么时候拒绝过?可你看看你,你却在做什么?”他语气痛心疾首,指了指底下那艘飞出那么多哨兵向导的船,你居然私藏哨兵向导,密谋反叛我?” 赵抟之只嗤笑一声:“你对我好吗?你给我的是你会给任何一个s级哨兵的,可除此之外,你拿着我的基因去做实验,却连隶属于我的孩子是谁都不告诉我,甚至偷梁换柱,把本该是我的孩子记在你自己的名下。你真的对我好吗?”赵抟之的声音低下去,“我没有看出来。” 卫良树脸色一变:“你都知道了?”难怪他会准备叛变! 赵抟之笑意也无,“长得那么像,想不起疑也难。” 话已致辞,还有什么好说的,卫良树一挥手,部署好向导的作战方案,就主动上场,和赵抟之打了起来。两人在半空之中你来我往,刀光剑影,不时拼出一道道月弧光,把别人的战斗速率和出招频率远远甩在了身后。卫良树不愧为被称为最强a级的哨兵,和段无辛完全不是一个级别,顾生槿也终于相信,赵抟之那个s级的基因里,主要成分来源于卫良树了。 有几个a级哨兵想要攻击赵抟之的,都被这边的其他a级哨兵拦住了。哪怕是这边的a级哨兵并不如那边多,也有组成小队的b级哨兵顶替接战。剩下实在没办法接的两三个a级哨兵才让赵抟之接了。 ……谢天谢地,卫良树带的人绝大部分都是a级,可能是嫌弃b级能力太低,只有大概十来个b级哨兵向导跟随。这些人里就有许昭然。 长风吹拂,天空中一片混战。竟然也吸引了一些江边的普通人围观。顾生槿在攻击网络里,想要不注意那些轻微而密集的精神体都难。难道他们不知道战争的危险吗?顾生槿心中有些着急,怎么没有当地官员去组织劝退他们。一旦战争进入白热化状态,就陆续会有大量哨兵精神暴走,开展无差别攻击,这些人再这样聚集下去,肯定是要遭殃的。 许是为了惩罚他这对别处的关心,赵抟之的精神护盾终于被敌方的向导们攻破了一角。这些向导都曾经在战场上给他提供精神护盾,自然对赵抟之的精神特征比较了解。只有做过守护的人,才知道一个人精神哪里是弱点,更容易击破。 顾生槿不停地补上那一角,又不停地被攻破,然后他意识到不对劲了。他跟阿魉打了声招呼,把自己的安危交给了他,就义无反顾地进入了赵抟之的精神世界。 第122章 黑水牢笼 顾生槿刚进入赵抟之的精神世界,最初并没有觉察到有什么不对劲,他的世界里还是以水为主,水面平静无波,宛如一潭死水。顾生槿一进来就到了自己创造的那个孤岛上,他环顾四周,自己的孤岛也没有发生什么问题。蕉麻还是绿的,野花还是红的,天空还是湛蓝的,海燕依然是成群结队在飞的。一切看起来都平静祥和极了。 不过顾生槿还是在这平静之下,敏锐地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但是这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对劲,到底在哪里?他爬到了孤岛的最高点,也就是坡顶的一棵大蕉麻上。从蕉麻顶展望四周,他看到海天相接之处,那个海水好像是黑的。 那里很可能就是出问题的地方。 顾生槿顾不得多想,冥想了一艘小船出来,就奋力划着桨过去了。别看水面十分平静,划起船来顾生槿就感觉到水底下是有水流的,而且还是坑爹的逆流。他几乎是花了将近两倍的力气,才吭哧吭哧地到达了海天相接之处。看到黑水的边缘,顾生槿已经累得胳膊都痛麻木了。他往水底下看了看,很难看清下面到底有什么东西。而且顾生槿也没有找到对方向导的踪迹,按理说,这里没有岸,对面的向导攻破进来,唯一有可能选择的落脚点就是顾生槿的那个孤岛。但他是从那个孤岛过来的,别说岛上有人了,就连一只狗都没有,那对面的向导能在哪里落脚? 总不能是在水里落脚吧? 除非他们一个个都在赵抟之的精神世界里备了潜水器。但这很难,假设他们做到了,那就只能说明他们确实找到了赵抟之最大的软肋,才能攻破他的层层精神屏障,获得一定主动权。 顾生槿又看了平静的黑水一眼,这片黑水水域和其他海水是相连的,如果他能上升到空中,从空中俯瞰下来,这里看起来就像一大瓶墨水倒进了水里,在水里氤氲开一样。可偏偏这瓶墨水又没有彻底地往四周扩散开去,诡异地揪成一束,也就没有被周围的海水稀释。顾生槿只在这边缘海面上看下去,是看不出黑水里到底有什么的。他咬咬牙,也弄了套潜水设备出来,换上了就往海水里扑了下去。他先是在普通海水这边慢慢往下沉,从水里看,黑水依然看不出里面到底有什么,只有一大片一大片的不规则阴影,许是被水的密度折射的原因,连轮廓都辨不清。 只在外围看是看不出什么了,顾生槿深吸了一口气,就游进了黑水里。刚游进去就可以感觉到,黑水的密度比普通海水的密度大多了,海水的压力猛地一下朝他身上挤压过来,顾生槿停了停,调节了一下自己的潜水装备,才继续艰难地往里面游进去。直觉告诉他,关键应当在水底深处,他也并不犹豫,扑腾扑腾就往下游。这黑水域里,有一样倒是跟外面的普通海水是一样的,就是水里没有任何东西,连最基础的浮游生物都没有。 顾生槿再次感叹了一遍赵抟之精神世界的贫瘠,心想等这次事了,务必要往他这水域里放点鱼子水草什么的,丰富一下他的精神世界。在这种什么都没有的水域里机械地划动双臂,其实是最无聊的,也不知往下游了多久,顾生槿都感觉自己要在水里面游睡着了,然后他突然听到前方的底下传来了空灵的声响。顾生槿一个激灵,清醒了。 他一个人加把劲往漆黑到什么都看不见的水底下游去,一边琢磨那个声音到底是什么。好像有点金属音的质感,然后还有点儿水音的清闷,考虑到现在是在水里,刨去那个水音,就是金属音更本质一些。这水底下能有什么金属呢?顾生槿想着,又听到了铛的一声。这一生比刚才那一声听得清晰明了多了,被水一扩,简直荡气回肠,由此顾生槿也可以确定,这好像是哪一根金属棍敲击另一根金属棍发出的声音。顾生槿也不敢开灯去乱照,打草惊蛇,就估摸着往声音的来源处静静地游去。 又游了好一阵子,顾生槿终于看到了目标。3个成年人的人影轮廓正围着一个铁笼子打转,可能是在水里踩不到平地的原因,这些黑色人影忽高忽低,好不诡异。再悄悄地游近一点,顾生槿又看到每人手上都拿着一根铁棍子,3人一起往铁笼子上敲,敲出来的金属音声势浩大,令人毛骨悚然。然后顾生槿看到了更令他毛骨悚然的东西,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小孩子被困在铁笼子里,口鼻都已经流血了,显然已经处在了崩溃的边缘。 太黑了,顾生槿看不清那个小孩是谁,但是用脚趾头想也想得到这个小孩绝对跟赵抟之有关。眼看着第二次集体敲击又要落下,顾生槿简直怒向胆边生,几个狗刨式就冲了过去,一人给了一脚,剩下那个给了一拳,把他们揍离了笼子。那3个人最初被打懵了,等他们反应过来,又一个一个爬起来,同样划着狗刨式冲向了顾生槿。顾生槿已经捡了其中一个人掉下的铁棍,来一个用铁棍敲一棍,手底下一点也不留情,直戳到其中一个胸口上,戳得他神思严重受损,消失在了赵抟之的精神世界里。 另两个一看是顾生槿,也立刻举了铁棍向他打过来,水中行动不便,顾生槿躲过了左边那个,背部就被右边那根铁棍抡了个正着,差点没背过气去。幸好那个人不像自己一样是用戳的,不然顾生槿身上也要冒个血窟窿出来。顾生槿强忍着被打恍惚了的呕吐感,反手抓住了那根背上的铁棍,把对面那个向导拉了过来。这一对扯,对面向导以逸待劳后体能上的优势就显示出来了,顾生槿游了这许久已经筋疲力尽,全凭一口气撑着,这一拉,竟然就被拉到往前送了两步。左边那个人的铁棍又送了上来,目标直指顾生槿的后脑勺,这要是给他打中了,不但顾生槿要玩完,就连赵抟之也玩完了。 顾生槿再是筋疲力尽,也不愿意自己败在这里,他来到这个世界里,是要干什么的,是要磨练到有一天能回去救人的,挂在了这里,就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他转过头去,直直地盯着那根铁棍,一眼也不挪,哪怕铁棍已经当头打下来,顾生槿也没有歪一下头。就在铁棍砸到他的那一瞬间,铁棍忽然在那个向导的手里无影无踪地消失了。 这就是从那个向导的手里夺回了控制权,让他的攻击意志无法传达到顾生槿身上。这一瞬间,顾生槿仿佛明白了昭渠曾经对他说过的话,她到底希望他掌握什么样的技能,达到什么样的水平。也许就是这种能力,能凭空造一根铁棍出来,也能让别人手里的铁棍凭空消失的能力…… 顾生槿顾不得多想,立刻把自己跟别人正在争夺的那根铁棍也弄没了。到了现在,手里唯一有铁棍的就是他自己了。他得意地拿铁棍敲了敲自己的手心,“是要我赶跑你们,还是你们自己滚?” 那两名向导对视一眼,用他们自己的交流连接交流数秒,就果断一起消失在了顾生槿面前。 顾生槿已经拿不住自己手里的那根铁棍,立时就松了,让它自由落体掉进海底深处。顾生槿退了几步,抓着铁笼子的栅栏靠着歇了歇,醒过神来才发觉自己抓了一手的铁锈。他隔着潜水服看了眼满手的铁锈,又转头看了看这个铁笼子。已经锈到快要腐朽了……原来他以为这个笼子是那三个向导造出来关人的,看这样子,又像是已经在这黑水域下待了了很久了。 那里面那个小孩又是怎么回事? 顾生槿转头盯着这个铁笼子看了半天,终于把这个笼子也弄消失了。里面的小孩已经软绵绵地浮在水里,竟然没有掉下去,顾生槿撑着游过去,把他抱了起来。 这么近,终于能够看清这个小孩的模样了。顾生槿定睛一看,心想卧槽,不愧是父子,这孩子简直跟卫珏长得一模一样。 游了这半天,又斗了半天,消耗的其实都是顾生槿的精神力,他已经很疲惫了,自觉如果是要把这个小孩子送到海面上,肯定他自己也要栽在半途中。顾生槿想了想,就在这里开了个通往自己精神世界的临时入口。他抱着小孩子游到入口边,正要开入口,忽然意识到附近还有东西。顾生槿艰难地往那边游了几步,依稀看到似乎还是一个铁笼子,嵌在海底山坳里,那笼子里边也有一个小孩子站在铁笼边的轮廓。 那个轮廓和他手里这个看着不同的是,似乎要大一点点,可能有个10岁左右。一头长发,梳着古代小女孩的包子头。顾生槿的脚步顿了顿,无论是外面的战况也好,还是这里面自己的精神能力也好,都不能够再支撑他抱着一个小孩游过去,再抱着两个小孩游回来了。他退了两步,还是打开了入口,抱着那个小孩回到了自己的精神世界。 还是他那个飞着无人机的房间,阳光明媚,天空湛蓝,色调温暖。一切都跟他记忆中最美好的时候一样。 ……好吧,就连身高也一样。 顾生槿看看自己的小短手,挣扎着爬起来,给浑身湿透的小卫琇捋了捋刘海。他对于自己也变小有点疑惑,不知道这到底该算是精神力透支后的自我保护,还是赵抟之的精神力影响所致。一直昏迷的赵抟之忽然睁开了眼,他的眼神幽幽的,直接而陌生地盯着顾生槿。 “你醒啦。”顾生槿一笑,起身从自己的衣柜里找了适合赵抟之穿的衣服,丢给他,“换上,不然要着凉了。” 卫琇把衣服从自己身上拨下来,转头打量这个房间,并没有理会顾生槿。顾生槿愣了愣,心里又是一声卧槽。这不会真的是小时候的赵抟之吧。 难怪那么弱,被三个向导围殴。 他想了想,走过去蹲在小卫琇面前,看了看他,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你放心,这里是我的精神世界,很安全,不会有人再想杀死你了。”卫琇无动于衷地盯着空气中的某一点,没有理会顾生槿。顾生槿又说,“外面坏人太多,你在我家里待着不要乱跑。我这里的玩具随便你玩,我要先走了。”他说完,俯身亲了亲小卫琇的额头,就离开了自己的精神世界。 卫琇视线一转,转到了顾生槿刚才消失的空气上。过了一阵子,他才把自己刚才拨开的衣服重新拿起来看了看,丢到一旁的床上,起身去拉窗帘。但他在窗口停了下来。卫琇往窗口外挺了挺上身,不知道被什么吸引了注意,就一声不吭地爬上了窗台。他湿漉漉地站在窗台上,浑身的水滴答滴答在窗台上汇积成好几条小溪,沿着五彩的瓷砖墙壁往下流去。 他也往下看去,但并没有注意这些水流。 他的目光落在楼下热闹的街道上。人来人往,嘻嘻哈哈……他一直看着,直到楼下街道上有人盯着他的方向尖叫了一声。 “那个孩子怎么站在窗台上一动不动?!家长呢?”“吓住了吧?快联系户主!”“站了很久了,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恐高?万一掉下来怎么办,快去抱棉被预备着!”“你傻呀,棉被顶什么用,快打120!”“我已经打了还是去抱棉被吧你们!” 卫琇听到好多声音,从楼底下一句一句地传上来。但他一个人的脸也看不清。这些人只有“人”,没有可以清晰辨识的脸。 ……果然是做梦啊。他想。 他在梦里闭上眼,从窗台上飞跃而下。 预想中的无尽深渊,无尽冰冷,狭小铁笼并没有回来。他感到自己落到了一个人的怀里。 卫琇疑惑地睁开眼,看到了一张清楚的脸。他觉得自己不认识这个人,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清楚地知道这个人叫顾生槿。 第123章 跟我走吧 顾生槿回到了现实世界,战争已至酣处,船也已经轰隆隆地开动。船体上开了免受偷袭的护船护盾,天空中则是一片密密麻麻、令人眼花缭乱的混战。顾生槿弯腰给飞板改完模式,就锁定了赵抟之的方位。他的情况果然不好,已经被包括卫良树在内的4个人围攻,顾生槿给他的精神护盾补上了坍塌的那一角,这次没有再被一秒攻破了。他屏息等了等,确定已经真的把赵抟之的软肋救回来,总算是轻舒了一口气。这口气才吐到一半,顾生槿就感觉到那4个哨兵正对赵抟之发动最猛烈的一击。每个人的武器上都套了不同a级向导的灵魂剑锋。这就相当于4个a级向导一起合力攻击顾生槿一个人,这一招实在是太猛了,顾生槿就算在精力最充沛的时期想硬扛也根本不可能抗得下来,更别说他现在已经筋疲力尽了。 他心里一动,快速检查了一下精神状态,自己还有薄薄的一缕精神触梢联在攻击网络里,他立刻振作,在自己给赵抟之加的精神护盾上加了一个转移流离层,并给它连上了攻击网络的末端。一个a级哨兵的攻击已经先行到达,顾生槿拼着一口气把他灵魂剑锋攻击出的90%精神能量波转去了攻击网,返回给对面的向导们。这边还没做完,包括卫良树在内其余3人的攻击又已经到达,顾生槿眼前一片泛黑星,感觉自己是在拼着最后一口气给赵抟之卸攻击力道。转移完这3个人的大部分攻击力,剩下还有10%的攻击精神波基本是让他自己挡了下去,那边赵抟之还没见怎么着,顾生槿已经当空吐了一口心头精血出来。 一旁的阿魉连忙扶住了他。 顾生槿受伤赵抟之当然也会有感觉,他遥遥地回头看了顾生槿一眼,手里的那把长剑就突然断了。 剑会断,就说明原先顾生槿套在他剑身上的灵魂剑锋已经彻底被另一股精神波消灭殆尽,而且那股精神波力道还十分富余,连刚硬的剑身都毁灭了。 赵抟之收回心神,没有再回头去看顾生槿,他举起自己的断剑看了一眼,不着痕迹地微微皱了一下眉。卫良树已经呵呵地笑了起来:“琇儿,你现在投降,我还能饶你和你向导一命。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了。”与其说卫良树是在向赵抟之喊话,不如说卫良树是在向跟着赵抟之的那群人喊话。赵抟之不但是他们的最高战力,也是他们的主心骨,一旦卫良树能够在行动上和言语上双双压制住赵抟之,对面的士气必将一泻千里。 “这世上没有什么抵抗,会是无谓的抵抗。”赵抟之的神色依旧清淡,仿佛昭示着他内心依旧平静。这无疑能够稳定住己方哨兵向导们的情绪。他缓缓地又说出一句话,“只要有抵抗,就会留下痕迹。只要有痕迹,就会有人记得。只要有人记得,就会有后来者。所以我说,没有什么抵抗会是无谓的抵抗。几十年了,你的好日子也该到头了。” 这话不单单是为了激励周围的己方战士,也是在悄悄地拖延时间。若不然,赵抟之也不必一反常态地长篇大论。这些话一经说完,赵抟之手里的断剑忽然也被一道银光覆盖,这道银光节节覆盖上剑身,发出刺目的光彩。他微微低头,看向变化着的剑身,银光闪烁进他漆黑的瞳仁里。 这样的亮度对其他哨兵的刺激很不小,己方向导们自不必说,早有准备,对面的向导们纷纷给自己负责的哨兵调低了光感度。等那阵银光消失,赵抟之的断剑已经接上了。成为了一把闪烁着银光的实体长剑。和他原来那把乍一看有些像,仔细一看更为锋芒毕露的长剑。 包括卫良树在内,看得懂这个现象的人都心里一沉。 向导为哨兵塑造出专有的实体武器,和向导给哨兵的武器上套上灵魂剑锋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后者只要是强大的向导就可以做到,前者必须要向导和哨兵心意相通到一定程度,也有说必须要向导和哨兵必有为能够为对方赴死的意志,才能达成。尽管有一些模棱两可的传说,实际达成者仍然寥寥。所以刚才,赵抟之的剑断了,卫良树才会觉得他已经完了。不是他托大,而是正常情况下就是这种结果,他的向导已经濒临油尽灯枯,他自己的武器也断了,不可能再有逆转的机会。 谁也不会想到,不过是短短的月余时间,赵抟之和顾生槿的心意就通达到了这个程度。 顾生槿已经用尽了自己最后的一丝精神力,现在大脑一片混沌,连站也站不住了,全靠阿魉给他扶着。然而他给赵抟之传递过去的是非常明确的信息:他虽然虚脱,但是没有生命危险。 那就是说,赵抟之可以完全放心地去使用他那把化形的剑了。 赵抟之动了起来。 长空银烁,寒芒晃眼。稍微离得远一点的哨兵向导们根本无法看清赵抟之的身形,更遑论最终他移动的轨迹。他的身影在卫良树四人周围飞速的穿插,偶有银光点点,偶有衣袂翻飞片影,好像秋日里的秋叶萧萧落下,有声为证,无风为凭。哪怕卫良树几人能够看清他的行动轨迹,却也无法完全跟上赵抟之的脚步。他手中长剑的威力涨了何止10倍,每一击都在割裂别人的灵魂,撕痛别人的神识,每一击都像是从炼狱里脱牢而出的阎王业火…… 卫良树活了这一大把年纪,不但有了丰富的对敌经验,他因为一直防着卫琇,对他的实力水平也是非常清楚。恐怕这世界上除了赵抟之自己,最清楚赵抟之攻击习惯上的强项和弱点的就是卫良树了。 所以赵抟之取得长剑后突然奋起,杀得他们节节败退,卫良树就明显感觉到他的实力突然猛增了一截。已经不是从前的实力了,他心里暗道一声糟糕,已经知道不能再跟赵抟之硬抗下去,不然就是拿人命去填了。而这次他带来的都是精英,要是基本都折在赵抟之手里,那不得痛心疾首?他勉强从赵抟之的密集攻击里脱身而出,并给周围的哨兵向导们下达指示,让他们小撤一波。尽管卫良树的反应已经很快了,还是晚了赵抟之一步。 刚才围攻赵抟之的4个人里,他已经拿下了两个a级哨兵的命。 赵抟之转头盯向了卫良树,卫良树手背上寒毛倒竖,这是一个人感到性命受到威胁的本能表现。他意识到,卫琇是真的想结果了他。危机关头,卫良树突然伸手一推,把那个和他并行往回撤的哨兵朝赵抟之拍了过去,自己一溜烟加快步伐,想要逃回大部队里。赵抟之的那一剑,就给了那个倒霉的a级哨兵。 其实这一眨眼的功夫卫良树已经逃到了大部队的边缘,偏生赵抟之心硬如铁,竟然契而不舍地追了上来。那边许昭然看到卫良树落败,见没有a级的人去接应他,只好自己从大部队里飞了出来想要接住他,卫良树正愁甩不脱赵抟之,看到她又是眼前一亮。他一个空中助跑,一把抓住许昭然的肩膀,把她整个人往后一掴,丢向了身后的赵抟之。 许昭然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她只是一个b级向导,如何能抵挡得住一个a级哨兵这奋力一丢?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朝着自己三哥那把银光闪烁的剑冲了过去。几乎只在一个瞬间,赵抟之的剑尖偏了一偏,许昭然也感到一股冰凉刺进了自己的肩膀。明明是冰凉的触感,她却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在被灼烧,好似来自十八层地狱的火焰以她的肩膀为中心,迅猛地往四周扩散出去。 痛到许昭然半个身体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而她的神智更是陷入难以言喻的模糊状态,她觉得自己的心仿佛也跟着烧了起来,连她自己都分不清,究竟是被地狱之火烧着了,还是被她父亲卫良树烧着的。赵抟之猛地抽回了剑。许昭然以为自己会直直地往下掉,然而并没有。赵抟之伸手一揽,揽住了她。许昭然的神色仍然是混沌的,耳旁脑袋都嗡嗡地响。 然后她看到,赵抟之张口了。世界好像突然一下子就清净了下来。许昭然听清了赵抟之的话。 他说:“跟我走吧,我这次回来,也是想把你接走。” 许昭然的心跟着停了一停,想问他,你为什么要把我也接走?我只是一个没用的b级向导……连我的父亲,都只能拿我当垫背的……她张了张嘴,痛得好像话也说不了了,最终竟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只是伸出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抱住了赵抟之的背。 赵抟之放弃了追击卫良树,抱着许昭然回到了己方大部队里,然后打了两个手势:“回船!北上!” 他们赢了。 欢呼声在顾生槿周围响起,而阿魉依旧沉默,他只是静静地微笑了两下,就扶着顾生槿往船的方向飞去。晚霞已经布满天际,如果有地面的普通人抬头看,会觉得这群哨兵向导们成群结队地划过天空的样子,像一群归途中的海燕。 第124章 月下谈心 江风徐徐,顾生槿坐在船头的护栏上深吸了一口气。夜色清凉如水,进入长江后,他就觉得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起来。他转头看了一眼赵抟之,赵抟之双手架在护栏上,背靠着栏杆,看神色也很是清爽。顾生槿也是很久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了,仿佛一桩心事已经放下,不再忧虑了。 回来后顾生槿又进了一次赵抟之的精神世界,想再去那片黑水水域看看那个被他抛下的小孩,结果找不着那片水域了。他不知道是赵抟之不想给自己看到,还是需要特定条件开启,想来想去,总觉得还是得要他自己愿意给自己看才行,也就没有再提起这件事。 顾生槿仔细看了他一会儿,赵抟之就把头转过来了,盯着他问:“你看什么?” 顾生槿嘴角的笑容都是温柔的,他嘿嘿一笑,揉了揉鼻尖:“我没想到你连许昭然都拉回来了。” 赵抟之露出浅浅的一丝笑意,没有答话,转来看向桅杆方向。一面属于北国的旗帜正飘荡在上面。 虽然他们还没有和北国的人接洽上,但这是迟早的事。早点挂上,早点表明态度,也少点猜忌误会。 顾生槿也去看那面旗帜。以前天天看它,天天在它的注视下洗漱吃饭出操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但去南方走了一遭,现在再看到这面旗帜,反倒觉得十分亲切了。 大概人就是这样的物种,非要经历过一些可能失去的,才知道珍惜吧。 顾生槿问赵抟之:“你真的想杀了卫良树啊?” 赵抟之自嘲地笑了笑,摇头:“吓他的。” 可惜试探的结果不尽如人意。顾生槿心里叹了一口气,又看了赵抟之一眼。 他看了一会儿,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弹了弹赵抟之的额头,还没有抽回来就被赵抟之抓住了。赵抟之握着他的手,重重一捏,眼睛却没有离开过顾生槿含笑的脸,仿佛是要凑过来,附近甲板上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顾生槿立刻坐直了,又望向远处的桅杆。然后他觉得自己这样有点太心虚了,就看向了脚步声的方向。 那边先是露出一双穿着运动童鞋的小脚,然后他的身影才慢慢的从阴影里显现出来。是卫珏。 卫珏已经知道赵抟之才是他真正血缘关系上的父亲,他可能到现在都有点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每每远远的看到赵抟之都像兔子一样飞快地跑了。 赵抟之单独去找他,他也并不肯见赵抟之。这个年纪的孩子已经开始形成自己的世界观和自己的观点,如果找不到合适的方法,其实是非常难以开解的。 甚至顾生槿自觉颇有孩童缘,都尝试过去接触他,可惜被无情地拒之于千里之外了。但好在让人头疼的就只有这一个,比起卫珏来,赵抟之另外那两个女儿就好哄多了。 一个只有3岁多的小女儿,虽然她还是叫赵抟之哥哥,还没有很弄清这里面的辈分关系,至少看了赵抟之不会跑,也没有哭着喊着要卫良树。整天乐呵呵的,给什么吃什么,一点也不愁。 另外一个和卫珏差不多大的女儿,是一个和普通人几乎没有什么差别的e等哨兵,大概是因为先前寄养在孤儿院里的缘故,过惯了无父无母的日子,突然有了一个爹,她接受得比谁都快。也就是这才过去一天,和赵抟之还比较生疏罢了。 所以唯一让人头疼的也就是一个卫珏了。这会儿,卫珏看到了赵抟之,竟然没有转头就走,顾生槿就看出他是想跟赵抟之谈谈的意味了。 顾生槿自觉准备下护栏:“你们好好聊聊,我先回去了。”赵抟之一把拉住他,对他眨了一下眼。顾生槿踩到甲板上的一只脚又慢慢的收了回来,重新在护栏上坐好了。 卫珏终于以蜗牛一样的速度慢慢的走过来了。他停在赵抟之和顾生槿中间大约两步的位置,就犹豫着不肯再上前了。 赵抟之一个俯身拉住他的胳膊,把他往自己身边拉了一步多。卫珏还有些扭扭捏捏的抗拒,但赵抟之并没有松手。他低着头,盯着卫珏的眼睛问:“有什么事吗?” 语气都是难得的温柔,连顾生槿都鲜少听到。 卫珏看了他和顾生槿一眼,嘴巴撅得能吊一串铃铛。尽管不好看,但这总算是比先前进了一步。赵抟之和顾生槿都不是急躁的人,他们两个对视一眼,耐心地等着卫珏的下文。 卫珏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撅嘴,可见心情很是纠结,纠结得月亮都挪了小半寸,才终于开口了,问赵抟之:“你真的是我爸爸?原来的爸爸其实是爷爷?” 赵抟之极为认真地点头,:“是真的。” 卫珏那双好看的弯弯细眉就立刻皱了起来,这双眉毛和赵抟之截然不同,顾生槿猜测那是遗传自他母亲的。就是不知道那是谁来着。卫珏语气有些冲地问:“那你为什么从来不理我?是不是不想要我?” 赵抟之没有生气,只是盯着他更加认真的回答:“那是因为我怕被你爷爷看出端倪,怕他把你送走,那样的话我就很可能找不到你了。为了不让他怀疑我已经知道你的事情,我只能装作你在我心里和别的兄弟姐妹是一样的。” 赵抟之说着揽住了卫珏的肩膀,把他更往身前带了一点,几乎要把他揽进怀里。 卫珏似乎有些怔忡,沉默了半晌,忽然说:“爷爷没那么坏。他对我很好。”卫珏就感到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掌微微一沉。 赵抟之浅浅的吸了一口气,先是附和了一句:“没错,他对你是很好。”然后,他话锋一转,问道:“但是你想过为什么吗?” 卫珏偏头看向赵抟之,没有回答。赵抟之就说:“因为你小小年纪就是a级哨兵,等将来你长大了,有能力为他战斗。”赵抟之顿了一顿,问道,“住你隔壁和你一般大的卫樯,你已经知道她是你妹妹了吧?” 卫珏扁了扁嘴,微微的低下头去,过了一会儿,方才有些不情愿的点了点头。赵抟之就问他:“你知道她先前住在哪里吗?” 卫珏摇头,脸上带出一丝疑惑茫然来,显然之前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她住在孤儿院里,每顿只有两个素菜,5天才能吃到一顿荤菜,这顿荤菜还要和别人抢,抢慢了就吃不到了。你每天吃什么?就算你早上一个人吃饭,都有满桌的早点等着你自己挑。你和她差不多大,你已经念了3年书了,她连学都还没有上过,只识全了拼音,认得的字不上千个。再这样下去,学识是不要想了,只能保证将来读写没有问题。” 卫珏面上已经露出吃惊的神色。 赵抟之继续说下去:“等你们将来都长大了,你会是出入都有许多人服侍的卫先生,而她极有可能会成为服侍你的女婢,也很有可能成为你上下班路上那个扫大街的。可她从血缘和基因上来看,也是你的亲妹妹,我的亲女儿,你说如果爷爷那么好,他为什么要这么区别对待你们两个?他甚至根本不让我知道有卫樯的存在,不给我机会选择把那个只有e等的女儿接到身边来。你还觉得他有那么好吗?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有一天,你不再有a等的实力,他还会不会对你那么好?” 这番话信息量实在是太大,卫珏被他震得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阵子,他才摇头,“我以前没想过这些。” 赵抟之露出一丝浅淡的笑意,摸了摸他的脑袋,“现在你知道了,就好好想一想。不能立刻想明白也没有关系,总有一天会想明白的。” 卫珏重重地点了点头,好像有点被说服了,似乎也没有以前那么排斥赵抟之了。赵抟之揽着他,他也没有使劲往外躲。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转移话题,活跃气氛,卫珏竟然在这时候抬起头看了一眼顾生槿,问他们:“你们在约会吗?我……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他说完还有点不好意思,拿脚尖碾了碾无辜的甲板。 顾生槿抿嘴一乐:“没有没有,我们只是在这看看月亮,没有约会。” 顾生槿本是随口一回,竟然给卫珏立刻接受了他的说法。卫珏认真地点了点头,语气也十分认真地说:“也是,都已经是夫夫了,谈不上是约会。” 顾生槿:“……” 顾生槿脸微微一红,假装并没有听到这童言稚语。 卫珏浑然无所觉,已经抬起头来,认真的问顾生槿:“我可以坐到护栏上吗?” 顾生槿愣了一下,立刻说:“当然可以!来,上来。”他伸出双手,弯腰把卫珏抱了起来,赵抟之也帮忙递了递,两人一起把他放在了中间的护栏上。护栏是硬的,a级哨兵等闲忍受不了,顾生槿贴心地帮他降低了感应度。 卫珏坐好了,还特别新鲜地、小心翼翼地捶了护栏两下。他也学着顾生槿的样子,抬眼向远方望过去。一眼就看到了那面飘扬在空中的旗帜。 卫珏又想到什么似的看向赵抟之,问他:“那我妈妈是谁你知道吗?” 赵抟之摇了摇头,平静回他:“不知道,没查过。”顾生槿狐疑地看了一眼赵抟之,心道你不知道另一个基因提供者是谁你怎么确定卫珏就是你儿子的?不过他没有在小孩子面前拆赵抟之的台。 卫珏露出些许失落的神色,但是很快就掩饰了过去,自我振作了起来。他仰起头看着天上又往前走了一小步的月亮,半晌,终于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浅笑。 明月当空,把他们3个的身影拉得有些长,有时他们的影子纠纠缠缠的叠在了一起。仿佛真的一家人。 到得后来,卫珏就睡着了,顾生槿托着他,赵抟之轻手轻脚地把卫珏从护栏上抱了下来,将他送到最下面一层。顾生槿就先往卧室走去,谁想在半路上遇到了池嘉木。严格说起来,现在还不算特别晚,11点左右,池嘉木还像个夜猫在外面晃荡,并不让人意外。 虽然顾生槿并不觉得船上有什么好玩的。 正好这些天忙正事,没顾得上问。既然见着了池嘉木,顾生槿就要问了:“你上次跟我说的,能帮我把我和哨兵的高级链接断开是怎么回事?等回到北国,能帮我们断开么?” 池嘉木立时就吃了一惊:“我看你们感情不是挺好的嘛,断什么呀?” “这你别管,反正我是要断的。等下了船能给我们断吧?” “咳咳,这个……”池嘉木面露尴尬之色,左顾右盼好似在转移话题。 顾生槿顿时狐疑起来:“什么这个那个,你不是在骗我吧?” “没有!绝对没有!”池嘉木立刻摆手,然后语气一转,哥俩好地搭在顾生槿地肩膀上,“你听我说,其实吧,这个技术我还在实验阶段,如果你和卫琇是c级往下的哨兵和向导,我是真能给你们断的!可你们一个是a级向导,一个是世界上唯一的s级哨兵啊,你说你们神经这么纤细,这么敏感,我要是没有积累足够的实践经验,你说,我敢不负责任地对你们动手吗?” 顾生槿瞅着池嘉木,没有说话。 池嘉木又说了:“你们俩感情这么好,你说你断什么呀?多少哨兵向导都快成仇人还只能绑在一起,能有一个s级哨兵做伴侣,还跟你处得来,你说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顾生槿把自己肩膀上那只手给拨拉了下去。扭头走人。 得了,真的被骗了!! 第125章 嘉木被掳 船在第二天和北国的军方、政府接洽上了,中部军区司令亲自来迎接赵抟之和顾生槿等人。双方互相客套一番,建立了一定的彼此互信关系之后,这艘满载哨兵向导和一些社会精英类普通人的船终于被获准进入北国河域内。过了层层布防的关卡之后,顾生槿和赵抟之都很高兴,全船的人也都很高兴。虽然等待他们的还有政审之类的思想和身份鉴别程序,不过进入了关卡就代表他们已经彻底地摆脱了卫良树的势力范围,不用自己辛辛苦苦站岗放哨了。 有人提议应该放松一下,赵抟之看大伙都很期待,也就没有反对。船上提前举行了一个小小的庆功宴。从清晨开始,至星火布天,船上的热闹仍未歇下,这些在南方拒绝佩戴监控环的哨兵向导,由于随时有可能被别人发现而被捉回隔离区,平时潜伏在南方都是夹着尾巴做人,长期精神紧绷,几时有过这等放松的时候?这下都放开了,个个载歌载舞,喝得七晕八倒,胡话连篇。 顾生槿也喝了点小酒,走路都有些飘忽。他推开给自己劝酒的一个人,正要往自己的舱房走去,或是弄点醒酒汤喝,走着走着,不知道是福临心至还是怎么的,他突然想到了池嘉木。 他怎么觉得今天从下午开始好像就没有见到池嘉木出现过了? 顾生槿低头想了想,感到有点不对劲了,池嘉木又不是工作狂,别人狂欢的时间他还在思考人生的奥义、研究科学的真谛,别的先不说,只一条,他能放过光明正大勾搭各式美人的机会? 总之怎么看都不像是放着热闹不凑的人啊。他抬脚拐了道弯儿,就往池嘉木住的那层楼走去。 和甲板上那一层的庆功层不同,这一层因为人走光了,就显得安静多了。虽然还是能够听到楼板上各种奇怪喧嚣的声音,毕竟隔了两层,这声音听起来就闷闷的远远的,不甚真切了。 顾生槿走到池嘉木的门前,刚要习惯性地抬手敲门,忽然发现门没有锁。 他心里一个激灵,有点清醒了。池嘉木虽然没有说过自己带走了什么,但顾生槿猜测他应该是带走了许多科研资料,所以他那个包平时根本是不给别人看的,这样一个注重保护资料的人,他怎么可能不锁门? 顾生槿屏息凝神,悄悄地推开了门,里面的情景顿时让他大吃一惊。整个房间就像台风过境之后的废墟一样,大量纸页、书本等资料散落在地上。还有桌椅之类的也大半倾倒在了地上,顾生槿甚至在地上看到了一把染血的水果刀。顾生槿喊了一声池嘉木的名字,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进去转了一圈,里面一个人都没有,他还看到了池嘉木等灵魂综合科科研人员都会携带的那个灵魂屏蔽器——在船上的时候,池嘉木给他炫耀过。顾生槿的酒这下立刻清醒了一大半,他捡起那个屏蔽器揣怀里,转身就跑去找赵抟之了。 幸好赵抟之感官受不得酒的刺激太多,并没有怎么喝酒,脸上不过是有一层薄红,神智还是很清醒的,至少比顾生槿清醒多了。他一听这件事,沉吟片刻,就跟顾生槿说:“池嘉木这个人太重要,很可能是卫良树在你们北国的卧底配合他把池嘉木掳回去了。” 顾生槿一想也是,池嘉木到北方来,将来是多半要被吸收到他们这边的科研队伍里的,这边的人没必要做这种事。所以只能是卫良树为了把池嘉木弄回去做出来的。他们选择在赵抟之等人进入北国关卡后行动也把这时间把握得很好,看这一船的人都还在迷醉状态中就知道了。 顾生槿暗道一声大意,他想了想就对赵抟之说:“池嘉木这次被掳回去,肯定没有好果子吃。我要去救他。”他定了定神,虽然感觉自己眼前还有点晃,但是他想,这不是问题,风吹一吹就好了。事不宜迟,顾生槿就要撸袖子走人。 “等一等。”赵抟之一点也不急的样子,一把拽住了他。 顾生槿眉头微微一皱,想到上次赵抟之也是这样拉住自己,然后找了点其他事转移他的注意力,生生瞒下了池嘉木被围的事,顾生槿就有些生气了,问他:“你是不是不想去救?我也没有非要你跟我一起去救,但你不能拉着我不去。” 赵抟之抿了一下唇,仍然死死地拽着顾生槿,用绝对的力气拉住他,并且劝他:“上面那些人都喝醉了,你也喝醉了,事出突然,我们是不是应该把该安排的事情都安排完了再考虑怎么去救池嘉木?急有用吗?” 顾生槿心想,你没看到我已经酒醒了?他心里顿时一凉,感觉赵抟之还是以前那个样子,难道池嘉木的死,就一点让他触动的地方也没有,就一点也没有让他生出这次一定要救下池嘉木的想法吗?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赵抟之,尽管仍然摆脱不了他的桎梏,顾生槿还是拼尽力气往后退了一小步。他脸色有点苍白,有点萎顿:“池嘉木是会被问讯的,你不知道?等你统筹安排完,我怕像上次一样,去晚了,没救到。” 他们两个已经高级结合,顾生槿的情绪能被赵抟之感知到,可能是那种对赵抟之失望的情绪太强烈。赵抟之也不吭声了,他沉吟了十几秒的样子,改口道:“不管你信不信,我们两个都不能就这样走掉。许昭然没有喝醉,我去跟她交待一下,你有什么紧要的事,也可以跟她说一声。这当口你还能喝碗醒酒汤,交待完了我们就走。”赵抟之自己先往前走了两步,听到顾生槿脚步不太稳地跟了上来,他停了一下脚步,似乎想要跟顾生槿说什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此时此刻,无论是客观条件还是主观条件,许昭然无疑都是最值得相信的那个人。许昭然这两天显然还没缓过劲来,心情还不是很好,又加上肩膀上还有伤,不想作死喝酒,别人狂欢到一半,她就撤了。她看到赵抟之和顾生槿这时候一起来找她,还觉得很意外,问他们有什么事? 赵抟之把门一关,打开了音频录制设备,存证以待后用,就直接跟许昭然说:“我就长话短说了。”他把池嘉木被掳走的事简要讲了一遍,就叮嘱许昭然要办的事情:“我们离开后,这次事件里的卧底是谁一定要尽快查出来。” 许昭然有点疑惑:“照你们这说法,那卧底不是已经暴露了吗?他肯定带着池嘉木一起走了呀!哪里会傻乎乎还等着我们去捉他。” “这只是其中一个明面上的。你想想,为什么在北国的卧底会刚好上我们的船,一定还有更高层级的人在接应安排,你查这件事,就沿着这条线查,那个人谁经手的,谁推荐的,谁决策的,都要查清楚。还有我们离开的这最初12个小时你要想办法帮我们保密,不要让别人知道我和顾生槿去救人了。尤其是对外要装作我们两个还在船上的样子。等明天他们都醒了,12个小时之后,你找他们商量一个章程,把这件事往大了闹。”赵抟之说到这停了一停,忽然盯着许昭然的眼睛问,“你会帮我们的,对吧?” 许昭然没有立时回答,她和赵抟之对视片刻,才郑重地点了点头,承诺:“我不会背叛你。”赵抟之神色不变,又交待了一遍卫珏等人的安排。许昭然就听出这是往安排后事上安排了。她也知道回去救池嘉木有多危险,更何况这情况看起来像他们两个单独去救……她有点不明白卫琇和顾生槿都跟池嘉木非亲非故,顾生槿不熟就不说了,卫琇他以前也不像是这么热心的人,怎么会突然要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一个根本不熟的人了。……许昭然欲言又止,最后并没有劝他放弃池嘉木,只说了一声保重。 赵抟之交待完了,顾生槿也喝完了醒酒汤,跟许昭然交待了一遍自己拍摄的那些视频这几天交给了谁,以及他偷偷准备好以备不时之需的备份,也都交给了许昭然保管。 交待完该交待的事情,安顿好一些后事之后,赵抟之就带着顾生槿潜回了南方。 风刮得人脸疼,加上醒酒汤的作用,顾生槿终于真的醒了酒。他清醒了,就有点后悔了。他就问赵抟之:“你会不会怪我拖累你?这本来是我自己的事,我想救他就该我自己去救,如果你……其实你就不用牵涉在内……” 赵抟之没有让顾生槿说完,就打断了他:“从我们建立高级链接那一天起,拖累经不存在了。” 顾生槿看看他平静的神色,没有再多说什么。 顾生槿在这一路上,都没有扫描到池嘉木精神体的踪迹,说明那名带他跑的哨兵速度非常快,很可能就是一个a级哨兵。如果真的是a级哨兵,就是赵抟之也很难追上。因为他能追上a级的那段路程里,肯定已经进入卫良树守卫森严的核心区域了。 所幸赵抟之童年有一段时间也是在这里长大,对这一带也算是比较熟悉。他带着顾生槿在某个防守薄弱的区域停了下来。这时已经是前半夜,他们必须在这个夜晚将池嘉木救出来。不然等到第二天白天,肯定段无辛会审问池嘉木,到那个时候能不能把人囫囵救回来就不好说了。 今天晚上施救,某种程度上也有个出其不意的闪电效果。卫良树他们可能不会想到顾生槿会这么快发现池嘉木不见了。也可能卫良树不认为赵抟之等人会专门为了一个不认识的科研人员冒险回来。 当然这种猜测也只是可能罢了。世事无常,卫良树说不定还有可能会设好天罗地网等着来救援的人扑进去。 第126章 再潜地底 趁着赵抟之短暂休息的空档,顾生槿就把池嘉木那个灵魂屏蔽器拿了出来,左摇摇右晃晃,甚至拿自己的灵魂波去接触这个仪器,试图找出它运作的原理。那天池嘉木带在身上,这个屏蔽器就只屏蔽他一个人的精神体,顾生槿不但跟他挨得近,还跟他有肢体接触,但并没有受这个屏蔽器的影响。也就是说,这个屏蔽器有某种条件限制,使它只能够定向地屏蔽一个人的精神体。如果顾生槿能够找到这个条件限制的运作方式,说不定可以让这个屏蔽器同时屏蔽他们两个了。 到时顾生槿就能省下大量隐蔽他们两个灵魂的精神力。 他一边找,嘴巴也不闲着,一边问赵抟之:“你觉得池嘉木会被拉去哪里审讯?” “还是那个地下实验室区域。”赵抟之毫不犹豫地说,“池嘉木不可能光明正大的出现在其他哨兵向导视野里。不然就连卫良树都不一定兜得住。” 顾生槿想了想,觉得有道理,又从自己的包里摸出那张沈愉的电子卡,在手心里拍了拍,嘿嘿一笑,得意地看着赵抟之:“喏,钥匙。幸好我留了个心眼,没有立刻扔掉。” 赵抟之无动于衷,“你用过一次还能用第二次?人家不会改密码?”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顾生槿又用手指弹了弹电子卡,“这可是顶尖高科技,灵魂识别电子卡,沈愉他就算再换一张卡,他的灵魂波还是能够被我模仿呀。那只要这张电子卡还没有消磁,我就还能用,是吧?”顾生槿得意地对赵抟之挑了挑眉,一脸‘你就看我的好了’。 赵抟之不打算和他贫嘴,默默的无视了,下一刻,顾生槿一拍大腿,差点叫起来,“卧槽,我找到了探测口!”顾生槿把那个屏蔽器拿起来,赵抟之对这个倒是感兴趣,闻言就凑了过来,问道:“什么探测口?” “灵魂探测口。”顾生槿指了指这个屏蔽器侧边的一个小矩形区域,“我刚才接触到这里,就觉得这个屏蔽器里面的环境发生了一点点微小的变化。我就又多试了几次,最后一次注入大量灵魂波的时候,我的精神体就彻底被屏蔽了。你感觉到了吧?” 哨兵对一个人的灵魂状态其实是很迟钝的,赵抟之不出顾生槿所料的摇了摇头。顾生槿只好指着那个矩形区域对赵抟之说:“总之就是我找到了入口。一般这种屏蔽器,都有清除模式,等下一个人用的时候,就把上一个人的灵魂波频率清除掉,现在我不清除我自己的,把你的灵魂波注进去试一试,看它能不能起效,同时屏蔽我们两个。” “一般来说,如果你的灵魂波不清除,我的灵魂波就无法注进去吧?”话虽如此,赵抟之还是没有很拆顾生槿的台,伸出了自己的手掌,和顾生槿的手交握在一起。 “一般来说是这样的,不过我刚刚把自己的灵魂波注进去的时候,人为地给它扩容了一下,嘿嘿。你就放心吧,存储下你的灵魂波信息绝对没有问题。” 赵抟之心道:听着怎么这么不靠谱,强行扩容机器不会坏?他看着顾生槿笑嘻嘻的那张脸,到底是没有多说什么。片刻后,顾生槿就得意地晃了晃屏蔽器,“果然有效!这下我们两个人的精神体都被它屏蔽了!”他高兴地把这个屏蔽器揣进怀里,“走,其他向导的精神扫描都扫不到我们了。” 赵抟之并没有因为顾生槿的话放松多少警惕,这倒不是他不信任顾生槿,实在是他对这个被强行扩容的屏蔽器能够保持多久的效用存疑。就他们两个人潜入敌方,当然是要保险起见。看着顾生槿准备好了,赵抟之也休息够了,伸手抱起他,两个人趁着夜色迅速地朝那个生活废弃区移动。 地面上的那栋房子里已经换了一批哨兵和向导,前门站岗的有4个哨兵,后门站岗的有两个哨兵。而且都是b级哨兵,由此可以推测,今晚站岗的那个向导绝对是个a级。这样一来,遥控偷袭是不可能成的了,顾生槿和赵抟之对视了一眼。两人精神交流起来。 顾生槿:“这次从2楼找个窗户进去,那个a级向导在2楼,钥匙也在他身上。” 赵抟之点了点头。 顾生槿又说:“进去后我给他下迷茫暗示,你趁机弄晕他,能不被楼下的b级哨兵们听到声音吧?” 赵抟之:“不碰到钥匙就行。” 两人商议定了,赵抟之就抱着他悄悄地撤离了后门,无声无息地飞到了2楼。2楼的窗户也紧闭着,但可能是为了显得像一个普通的住宅房,装的只是普通的玻璃,从外面能够清晰地看到里面的情景。而且2楼的防守明显比1楼弱很多,空房间里根本没有哨兵站岗。最大的麻烦反而是这个很普通的玻璃,破坏玻璃发出的声音对哨兵来说,和金属音差不多的具有毁灭性,怎么才能不被发现? 赵抟之也飞来飞去地查看了一下,然后对顾生槿摇了摇头,用精神连接对他说:“不能从窗户进,从那个烟囱进。” 顾生槿吃了一惊,“烟囱怎么容得下两个人?” “一前一后进去。” “可是一前一后,不管是你前还是我前,都不可能不发出声音吧,这个怎么解决?”顾生槿问完赵抟之就皱起了眉,然后他说:“不如这样,我先进去。你在2楼窗子外面等我,等我上来再把你放进去。” 顾生槿想了想,好像还真的只有这个方法,就是这个方法太危险了。他从怀里摸出屏蔽器塞到赵抟之手里,又忍不住叮嘱了赵抟之一句:“我在2楼窗户外等你没有问题,但是这个房子建材特殊,你进去之后,我们两个的精神连接肯定会断掉,你一定要小心再小心,不要打草惊蛇。”赵抟之点了点头,把顾生槿放在2楼的窗台上,转身就要走,顾生槿也做好了看他走的准备,不防赵抟之忽然回了个头,在顾生槿嘴上啄了一口。亲完他若无其事地跃上了房顶,留下顾生槿扶着窗台壁,呆愣愣地说不出话来。 这特么是美国爆米花片看多了? 顾生槿下意识地抬手想擦,还没挨到嘴,不知道为什么,犹豫了一下又放下了。 顾生槿等了可能有一刻钟,赵抟之就顺利地出现在了他面前,他在窗户里对着顾生槿一笑,轻轻地拧开了锁。要把一扇窗户一秒推开不难,难的是真正无声地花去十分钟以上去把它推开。他们两个一点一点地磨开窗户,到了后面对看一眼,已经是双双满头大汗的状态。简直好笑。 顾生槿莞尔,让赵抟之把他抱进了房间里,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地落地了。两人又小心翼翼地把这扇窗户重新推上,锁上了。 顾生槿重新和赵抟之建立了精神连接:“走,去解决那个a级向导。” 赵抟之微微一笑,静静地打开自己那个堆满了棉花的随身包,露出那串钥匙的一部分给顾生槿看。 顾生槿愣了一下,就笑了,“你行啊,怎么拿的钥匙?” 赵抟之轻描淡写地:“上楼的时候发现必须经过那个岗哨,就顺手拿了。” a级向导要是那么容易被偷袭,还要敌对的a级向导干什么?必是经过了一番惊险,顾生槿侧目看了他一眼,没有戳穿他这种装逼的轻描淡写。 接下来的路程和上一次顾生槿下去差不多,他们两个开启了已经关闭电源的电梯,走了进去。顾生槿看了一眼电梯里的监控器,就立刻不经意地转过了头去,仿佛深情款款地盯着了赵抟之。精神世界里,他已经和赵抟之交流了起来:“监控器的状态和我上次下来不一样,肯定开着,下面有埋伏。” 赵抟之不着痕迹地伸出一只手,把顾生槿拉到了身边来,呈十分隐蔽的保护姿态。“都下来了,有埋伏也只能上了。至少要把池嘉木找到。” 顾生槿意外地看了赵抟之一眼,笑了。 局势其实已经非常紧张,他们两个反倒好像有心情开起玩笑了,赵抟之还十分有闲心地问:“你笑什么?” “我笑你忽然觉悟高了啊。”顾生槿随口胡诌,紧接着,电梯门打开了。 * 监控屏前,眼看着向下的电梯门打开的卫良树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这一次,他赌对了。 上一世他功败垂成被关押起来,就隐约有耳闻他原来的首席科学家池嘉木和卫琇顾生槿关系良好,前两天败在卫琇手里,卫良树就在苦思冥想,怎么才能在卫琇成气候之前先把他埋葬掉。正好段无辛来说池嘉木一定要追回来,卫良树就想起了这隐约听过的他们之间的关系。他一面安排捉回池嘉木,一面设起了埋伏,也就是赌一赌,卫琇会不会来救这个科学家。还真的让他赌对了! 卫良树简直想仰天长笑三声,他发出略显苍老的呵呵声,转头看到了躬身侍立的沈愉。卫良树的面色微微沉下,问他:“你说的那张电子卡,顾生槿真的一定会再用?” 沈愉面带得体微笑,保持欠身的恭敬姿势:“他这个人喜欢省事,一定会用的。” “希望如你所言。可不要到头来是忽悠我。”卫良树意味深长地盯了沈愉一眼,语气里都带着很少表露的威严。若非沈愉麻痹大意,顾生槿怎么可能趁这段时间下得来地下,弄出这桩事来?若非沈愉又献了计,卫良树弄死沈愉的心都有了。 一旦顾生槿真的启用那张电子卡,他的灵魂会在一瞬间被锁进特制的牢笼里。届时,赵抟之就成了一个没有向导做后盾的s级哨兵。这样的哨兵,就是一把工序不完整打脆了的剑而已。 卫良树又把目光转向了大厅里的监控系。顾生槿已经走到他的“老战友”那里了。( 就爱网) 第127章 自插三刀 电梯门开了。 前厅里没有人。也没有灯。 负责照明的还是沈愉被幽绿映射的师父。他仍旧安静地坐在玻璃柱里,和前几天没有丝毫差别。 由于对埋伏已经有了心理准备,顾生槿在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就把扫描链铺满了整个平层空间。至少从他的扫描情况来看,一个人都没有。 至于那些人是不是像他和赵抟之一样,都戴了屏蔽器,那就不得而知了。 赵抟之拉着顾生槿的手,走在前面。 走过沈愉师父的时候,顾生槿问赵抟之:“你没来过这下面吧?” 赵抟之摇了摇头。顾生槿在精神世界里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他犹豫了一下,说:“虽然我们是来打败沈愉的,但是如果我们栽在了这里……” “不要说丧气话。”赵抟之打断了他。 顾生槿想了想,又说:“跟着我下来,你有没有后悔?” 赵抟之看了他一眼:“你后悔吗?” 顾生槿摇头,他想了想,说道:“池嘉木对我来说,其实已经是一个必须要救的心结了。不管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不管我能不能提前知道结果,是不是知道自己会中埋伏,这一趟我都会来救他。不救他,就算在这个世界赢了沈愉,也很难跟自己交待。” 赵抟之没有发表意见,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一路平安无恙地走到了那扇通往地下的大门前,顾生槿停了下来,摸出那张电子卡。他侧过身用精神连接对赵抟之说:“很明显,这一层没有埋伏,如果是你,你会在哪里设下第一个埋伏?” 赵抟之瞅了一眼他的电子卡:“门,这张卡不要用了。” 顾生槿扁了扁嘴,又把电子卡收回了包里:“还是留作纪念吧。”收完卡,他就对赵抟之做了个请的手势,“把它轰掉。” 偷偷摸摸地潜入,是为了不让对方发现,既然对方已经设好埋伏,专等着他们来了,潜入的意义也就失去了。 那还不如大刀阔斧地打进去。 赵抟之让顾生槿站远了一些,拔出剑,一剑轰倒了这扇门。和门一起倒下的,是一个无形的牢笼。这个牢笼有着极为强大的精神波压制力,肉眼无法观测,只有向导可以描绘出它的形状,感受到它的压力。毫无疑问,这是专为顾生槿准备的。 顾生槿在精神世界里把牢笼的样子复刻出来给赵抟之看,对他嘿嘿一笑:“沈愉果然还是欲置我于死地而后快啊!你说他到底喜欢你什么?” 赵抟之轻笑一声,“只能说喜欢我的人太多。” ……这么自恋也是没谁了。顾生槿就有点挫败感。 他上前去摸了摸那个无形的牢笼,果然是坚硬如铁的精神波压制。还好机灵没用电子卡。 除牢笼之外,还有3个a级哨兵和两个a级向导站在他们面前。他们5个人最初见顾生槿没有中招被关进牢笼里,一时都没有动作。 而监控屏面前的卫良树已经气得站了起来。他背着手来回踱了几步脚,就开始下达指令:“再派3个a级哨兵和a级向导过去。务必把赵抟之和顾生槿捉住,如果抓不住,就杀了他们!”有人刚要领命而去,又被卫良树一声慢着喊住,“让守着池嘉木的那个把他捆好了,按计划带到他们面前!我还就不信了,会制不住卫琇。” 沈愉搭了搭眼皮,适时地调整了面部表情,在旁边递上一句:“总统英明!” 卫良树悌了他一眼。 * 那五人不动,赵抟之可没有跟他们客气。手里的剑风一甩,就直接攻向了其中一个向导。经过几天的磨合,他手里的那把剑已经不是最初接驳在断剑上的样子,已经是一把完整的灵魂实体化的剑了。 因此威力较之前两天愈胜,和顾生槿心意相通的程度也越高了。这剑风一甩施展起来可谓得心应手。那向导身边的哨兵本来想要救他,手里的剑竟然直接被赵抟之的剑风扫断,他本人的灵魂也进入了灼烧状态,立时翻滚在了地上,嗷嗷惨叫起来。 而那名向导最终也没有避开那一击,被刺了个正着对穿,他惨叫一声,灵魂几乎以具现化的姿态被烧净吞噬了。 其他人看赵抟之这才两天不见已经是这个架势,全都心里骇然。南方的哨兵虽然也属于军队,但因为他们天然的实力和优越性,可不像顾生槿他们北方的哨兵向导一样,还要接受训练,接受思想教育。都是一群手握实力的公子哥,上战场,靠血统,靠基因,下了战场就花天酒地,能嗨几天嗨几天……在这种环境下培养出来的哨兵向导,让他们跟着s级的赵抟之打打顺风仗还可以,要是指望他们个个都豁出性命,跟s级的赵抟之对打,那不得跟要了他们老命一样啊! 当然,照理来说,埋伏的都应该是卫良树的心腹精英才对。偏偏卫良树真正的心腹精英都在前几天的战役中重伤的重伤,轻伤的轻伤,好些还直接死亡了。 作为一个体恤下属的好总统,卫良树当然不能强迫他们带伤上阵来对付s级的赵抟之。那还能上战场的,就更得用到钢刃上了。像孤军深入,和赵抟之硬碰硬这种诱饵、敢死队一样的苦差事,当然不会交给已经损失惨重的嫡系部队来干。 卫良树只好捡吧捡吧,矮子里头选高个,挑了些不那么精英,不那么优秀的人来干这苦差了。这样的人当然就容易遇到不够血性的了。 剩下那个向导一看,赵抟之就要拿他祭旗了,竟然就撂挑子不干了…… “让我走吧!我只是来参加订婚宴的呀,这里你们玩吧,我先走了!不要杀我!”那个向导喊着,竟然就往顾生槿他们站的这个门口这边冲过来。 赵抟之看他好像是吓坏了,动了动剑,到底是没有真的送他上路。 向导连滚带爬地跑了,剩下两个哨兵面面相觑,哨兵因为总是站在第一线打战,见过的场面多,心理素质也好很多。 其中一个朝那个向导的背影啐了一口,就对另一个说:“我们撤!” 他们立刻往楼下跑去,赵抟之提剑追了上去,也不跟他们客气,在楼梯上就结果了其中一个哨兵。另一个虽然跑得飞快,赵抟之一梭剑飞过去,还是干掉了他。 这一次短兵交锋其实也让赵抟之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实力进步到了什么程度。以前他虽然碾压a级,但也没有说杀得这么轻而易举的。果然爱情能够让一个人充满力量? 赵抟之对顾生槿招了招手,他们两个就一起追了下去。追到灵魂综合研究室那一层楼,他们就遇上了被五花大绑的池嘉木。 池嘉木一看到他们两个,只差没有热泪盈眶,喊道:“我还以为他们说你们两个来救我是在开玩笑,竟然是真的!两位大哥,我无以为报,如果我们仨能够从这里逃出去,我一定争取用最短的时间实践出能让a级向导和s级哨兵断开高级连接的稳妥技术!” 顾生槿已经不相信他这一套了,立刻呛了回去:“得了吧,净会许这种完不成的诺,等你研究出来,我和卫琇都不知道在哪里了。” 池嘉木身后的那个哨兵听不下去了:“少说废话!”他又朝向赵抟之,“卫琇,你想救他的话就先自插三刀,插完我就放了他。要不然,我就插他了。你想一想,他跟你可不一样,只是一个普通人,一刀下去就没了。” 赵抟之还没有表态,池嘉木已经嚷嚷起来:“你这个威胁有用吗?我又不是他小情人,他怎么可能会为了我自插三刀?” “都叫你少废话了!再说话我就直接给你一刀了!”哨兵吼完池嘉木,其实自己心里也犯嘀咕。总统怎么下达了一个这么不着调的命令,池嘉木说的很对呀,又不是卫琇的小情人,他怎么可能会为了他一个普通人自插三刀? 他还在想着,赵抟之已经捡起提前丢在地上的那把刀,对那哨兵道:“许琠,我听说过你,知道你一言九鼎,绝不会反悔。只要我给自己三刀,你就放了池嘉木是吧?” “没错!”许琠狐疑地看着他,“你真的要自插?” 赵抟之没有说话,果断地用那把普通的刀,反手给了自己三刀。每一刀都实实在在的扎进去了,看得许琠简直目瞪口呆,只剩了钦佩。 赵抟之虽然避过了要害,拔-出刀时还是鲜血淋漓,立时就有些不支,顾生槿也是被唬得一愣一愣的,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去扶住了他。 他脸上的惊讶之色都还没有彻底掩去:“你这是做什么?” 赵抟之这三刀给自己给的太快太干脆,顾生槿甚至来不及去阻止。不过事已至此,他扶住赵抟之后,就立刻跟那个哨兵讨要池嘉木了:“你让卫琇做的他已经做到了,这下可以把池嘉木放了吧?” 许琠也敬佩赵抟之是条汉子,倒是不耍花头,没有出尔反尔,低头就要给池嘉木解了绳子。他还没动手,就有一个声音不远不近地传来:“慢着!趁他病要他命啊!放什么人质!” 许琠的动作缓了一缓。 第128章 问心无愧 许琠此人重诺之名名扬国内外,卫良树用他来威胁赵抟之,显然也是为了取信赵抟之。当然对卫良树来说,赵抟之只要肯自插,他的算盘其实就已经打对了。他倒不是想要许琠出尔反尔。不过世事无常,他不想不代表下面的人也不想。那六名后赶来的哨兵向导一感应到赵抟之受伤害,弄清怎么回事之后,就想要得寸进尺了。 这便宜不捡白不捡,因此才会有那一喊。顾生槿一听就不干了,立刻转头对许琠怒目而视,“卫琇已经受伤了,你要出尔反尔吗?” 许琠没理会他,举起手上的那把刀倏然落下,挥断了池嘉木身上的绑绳。池嘉木浑身一松,立刻从椅子上蹦起来,冲向了赵抟之。他一看到赵抟之身上的伤,就朝顾生槿喊:“快给他包扎啊!” 顾生槿从背包里摸出纱布等疗伤工具,尽数丢给池嘉木:“你会吧,你来!” 他自己则捡起赵抟之自插的那把刀站了起来,面向了那几名已经跑下来的哨兵。池嘉木一口咬开纱布的封口,配合着赵抟之把他上衣扯了,给他包扎伤口。赵抟之脸上已经渗出了薄薄的冷汗,池嘉木看了他两眼,忽然说:“我还真没想到你能这么救我,我还以为自己已经死定了!你不会是爱上我了吧?” 顾生槿:…… 赵抟之:…… 顾生槿:“废话那么多,你能先老实给他包扎完吗!” “我这不是为了活跃一下气氛嘛。”池嘉木吐了吐舌头,低头给赵抟之包扎去了。 顾生槿不但给他们3个建起了精神护盾。得到先前那个牢笼的启发,其实他还想建一个能够挡住这些哨兵向导的无形墙壁。当然瞬息之间其实他还做不到这一点,这个想法刚刚冒出来,其中一名向导已经攻到。他的大刀照着顾生槿的面门就砍了下来,幸好顾生槿还拥有上辈子的记忆,虽然轻功已经没了,但是轻功步法还在啊!顾生槿侧身一闪,勉强堪堪躲过了这一击。 另一个哨兵见赵抟之还没有站起来,也趁机向着顾生槿攻了过来。他那一剑直直地刺向顾生槿的背后,眼看着顾生槿就要被戳个对穿,赵抟之捡起他身旁的纱布卷,抓了一端,就把整块纱布卷直直地丢了过去,正中了那名哨兵的面门。池嘉木才包扎好一个伤口,还缺很多纱布,一看就郁闷了。“你哪怕把整个包扔出去,都比把纱布丢出去好啊。现在你让我怎么包扎?” 赵抟之淡淡扫视过他,落在某个哨兵身上:“不用包了。” 池嘉木:“……” 赵抟之已经爬了起来,手里提着他和顾生槿的包和那把实体化的剑,全神戒备了。赵抟之身上的血还在流,顾生槿看了他一眼,有些着急:“你逞什么能啊!先包好伤,万一你失血过多晕过去了,我和池嘉木怎么办?”顾生槿一边说,一边又躲过了一击。赵抟之显然没有听他的劝,身形一闪,就闪到了他面前,替他挡下了那一剑。 顾生槿只好退到池嘉木身旁来,赵抟之仍然先去攻击了向导,不过由于这次他有伤在身,行动间不如先前灵活,让那个向导逃了过去。其他几人见状心里均是一喜,s级的哨兵有两个可怕点,一个是威力大,一个是速度快。现在在地底下楼梯间,赵抟之的威力是不能百分之百发挥出来的,他总不会想把自己埋在地底下吧?那就只剩了一个速度,现在他受了伤,这速度也慢下来了,可不正是退回了和大家差不多的起跑点嘛? 这也是卫良树威胁赵抟之自插三刀的真正用意,让他自插三刀他肯定不会插死自己,那么这件事到底有什么效果呢?可以让赵抟之的速度慢下来,这样,他的a级哨兵向导们就有一拼之力了。 那些人也许是在精神网络里交流了一下,紧接着哨兵们就摆成了品字形一个个朝赵抟之冲了过来。赵抟之躲过了一个人的攻击,挡住了另一个人的攻击,还有一个人从他背后砍到,眼看着他已经没有余力去抵挡这一刀。 那几个人顿时又是心里一喜,而池嘉木则是紧张地攥紧了拳头。顾生槿也是心神一滞,他不禁想,我可以做什么? 在精神世界里,他可以夺回控制权,让对方手里的武器直接消失。但这里是唯物的世界,并不是精神世界,他总不能也把对方手里的武器变消失吧? 等等。 顾生槿突然想到,这个哨兵向导的世界,难道就真的只是唯物的世界吗? 他和赵抟之都是昭渠创造出来的。包括他以前所在的武侠世界,其实都是昭渠创造出来的。看起来他们是真实存在的,但是就连沈愉这个恶意的集合体,都可以改变世界的走向,都可以让世界崩溃,那么他就不能吗?如果他不能,他又要怎么才能消灭沈愉? 是的,他必须也能才对。 再倒回来想想,这个世界既然有向导这种能够进入别人精神世界的存在,其实就是昭渠在暗示他这个世界是比武侠的世界更容易被意志力左右吧! 顾生槿突然有了豁然开朗之感。对的,就把这里也看作是精神世界,使劲地用他先前让武器消失的那一个方法…… 顾生槿拼尽全力集中在那把刀上,就在那把刀砍到赵抟之的一瞬间,忽然从那个人手里消失了! 卧槽居然真的成功了! 顾生槿心里不但震惊了,他还对自己摸索到了这种可怕能力的使用方式产生了一丝本能的恐惧感。不过这一招在现实世界使用消耗比精神世界大多了,用完顾生槿那原本极为充沛的精神能力一下子就瘪了,他头晕目眩,勉强扶住了旁边的池嘉木,才免于直接摔倒在地上。 那名哨兵手里的刀忽然消失,也是愣了一愣。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掌心。刀怎么会消失呢?它他妈又不是跟赵抟之的那把一样是精神幻化出来的! 他吃惊之间,赵抟之反击的一剑已经来到,那哨兵无刀可挡,在赵抟之迅捷的剑势之下,当场就被戳了个对穿。 他双目圆睁,直挺挺地往后倒了下去。他可能到死也没有想明白,自己那把刀到底是怎么消失的了。 刀消失了! 这简直无异于□□! 其中一个向导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那个闪着幽绿荧光的灵魂综合研究室门牌,咽了口唾沫,在精神世界和别人说:“不会是闹鬼了吧?” 另一个向导直接白了他一眼:“那也不可能让一把刀消失,你动动脑子好不好?” “那你说是怎么回事嘛?这种事真的只有在鬼片里才能出现啊!” “会不会是那个叫顾生槿的向导捣的鬼?” “不能吧?从来没有听说过有向导有这种类似空间挪移的能力的。” “可是你看他突然就脸色苍白了,我觉得像是他使的力。”其余几人面面相觑,赵抟之又一次杀到,他们只好停止了精神世界的交流,专心应付赵抟之。那边许琠威胁完了赵抟之,本来已经有点不想参战了,现在看形势逆转,发生了诡异的事情,而赵抟之又像是能够扛得起了。他就知道自己不能再旁观下去了,又把目光瞄准了顾生槿。 顾生槿一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让刀消失之后,顾生槿感觉自己好像茅塞顿开了,又狠命瞪着自己和许琠之间的空处,在那里筑了一道无形的薄墙,把刚才让刀消失掉的精神力释放了出来。等许琠准备好,想要过来对顾生槿下手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被看不见的墙拦住了去路,怎么劈也劈不开。 顾生槿这下扶都扶不住池嘉木了,直接滑坐到了地上。他缓了缓,又看向了赵抟之的方向。他浑身浴血,但是已经又杀了两个向导。只剩下一个向导3个哨兵,那4个人互相交流一番,意识到根本打不过赵抟之,而且上面已经传来消息,准备围堵赵抟之的a级战友们已经基本到齐了。他们互相使了个眼色,上面都齐了,他们这打头阵的何必还要白白送死?转头就跑。 顾生槿连忙上去扶住了赵抟之,他也扫描到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强大的精神体了,该来的总会来,躲也躲不掉,所以他反而不着急了,捡起纱布卷撕掉了已经弄脏的那部分,一边给赵抟之包扎伤口,一边骂他:“你怎么傻起来这么傻?就算不给自己三刀,也还是有可能能把池嘉木从那个许琠手里救出来吧?” 赵抟之一点也不见生气,他看了看顾生槿的神色,忽然把他拉到了精神世界里说:“我是有这样的能力,或许有不到一半的几率能从那个a级哨兵手里救下池嘉木。但是失败率很大,我再快也快不了他手里的刀。如果失败,你是不是就再也不会原谅我了?” 顾生槿:…… 他一时无言,却是摇了摇头:“我没有这么无理取闹,我不是说过吗,只要我们来救了,不管结果怎么样,只要是问心无愧,就可以了。我不会再怪我自己,也不会怪你,我想池嘉木也不会怪我们。” 赵抟之微微一笑:“你也说是问心无愧了,只有这样,我欠他的债才算还了。” 顾生槿猛地抬起头。赵抟之看着他的目光是柔和的。他嘴角的笑意浅浅淡淡,好似夏荷浮水,青叶滴露。 一个大男人,怎么能那么好看。( 就爱网) 第129章 逃出生天 池嘉木已经把背包等物都背在了身上,就等着顾生槿了,等顾生槿帮赵抟之把最后一个结扎好,池嘉木就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哎呀终于包好了,走走,快上去。晚了等一会儿就跑不了了。” 顾生槿没有站起来,就地一坐,回头看着他笑:“已经跑不了了。” 池嘉木瞪大眼:“你说什么?”毕竟没有亲眼看到,他本能的是不愿意相信的。 “我说上面已经来了很多很多哨兵和向导,现在上去,只有死路一条。” 池嘉木见顾生槿好像真的不是跟他开玩笑,瞪了他半天,才颓然的把包放下,也跟顾生槿一样坐在了地上。两手一摊:“你怎么不着急啊。” “急也没用啊。” “那你说现在应该怎么办?我们总不能坐困愁城吧?” 顾生槿就送了他一个字:“拖。” 赵抟之已经站起来,走过去拿他的手敲了敲那面困住许琠的无形的墙,顾生槿立刻朝他喊了一声:“别敲!消耗我精神力!” 赵抟之这才松了手,走回顾生槿身边,也跟他一样坐下了,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顾生槿神秘一笑:“还能怎么回事,我悟出的新技能呗。” “刀也是你弄不见的。”赵抟之用的肯定句。得到顾生槿点头回应之后,他就安安静静地坐着了,似乎对上面的围困人群一点都不担心。 池嘉木坐不住,走上一层去探听了一下上方的情况,片刻后又回转下来了。“我去上面真的好多人啊!你们两个,怎么这么淡定,你们就不担心吗?” 顾生槿笑嘻嘻安慰他:“不要着急,能拖就拖,时间在我们这边。” 池嘉木看了看他,狐疑地问:“有援兵?” 顾生槿摇头,他见池嘉木实在是定不下心,为防被对面的许琠听到,只好把他拉进了精神世界,跟他说实话:“等我的精神力恢复。或可一拼。” 池嘉木做灵魂研究的,对精神世界自然比普通人更熟悉一些,他环顾了一圈,又蹲到了顾生槿身旁,拿手肘碰了碰他的胳膊:“讲清楚点。你那个能让一把刀消失的能力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和那个技能有关?” 顾生槿就说:“你不是做灵魂研究的嘛?你还是应该能想得到的吧?” 池嘉木撇撇嘴:“想是想得到一点,可是我的心里感觉不踏实啊!别说普天之下,就是古往今来,除了存在于神话传说里的那些,都没有人真的成功做过这件事你知道吗?你跟我再说说,你那技能到底是空间位移,还是怎么回事?那把刀去哪里了?” “你一下子问这么多,你让我怎么一句句回答你?”顾生槿和池嘉木贫得开心了,才正色跟他说,“那把消失的刀被我分解了,然后我把它补在了那面堵住许琠的墙里,很不符合物质分子的规律,是吧?” “……对呀!”池嘉木一脸呆滞,“你是怎么做到的?这不合逻辑啊!” “对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不合逻辑,我却做到了。”当然,顾生槿心里还是有想法的,只不过‘我们生存的世界,很可能本身就是被唯心主导的精神世界’这种结论,还是不要说出来吓人的好。 池嘉木深深地皱起了眉,他想了半天也没想通顾生槿到底是怎么转化的。只好暂时把这个原理问题放到一边,转问更实际的问题:“那你打算怎么做逃脱上面的围捕?” “我的初步设想是这样的,等我的精神力恢复到差不多的时候,我给我们呆的这块地方,用堵许琠的那种墙弄一个六面的立体矩形封闭空间,到时候,我把这个封闭空间整体转移到外面去。你们看怎么样?” 赵抟之也蹲到了顾生槿旁边,问他:“有把握吗?” “一半一半吧。”顾生槿耸肩,“总比我们待着等死、上去送死好。”他刚说完,池嘉木忽然拿拳头一锤掌,“我有个办法,说不定能让你这一半一半,变成很大一半。” 顾生槿一听,顿时精神了:“怎么说?” “走,离开这个精神世界,我们去灵魂研究室里面。”3人相继回到现实,因他们3个不曾上去,卫良树估计是忌惮他们的实力,也没有再派人下来。专等着给他们来一个瓮中捉鳖。 他们3个倒也不去看许琠如何,拿上东西就去开了那扇充满着神秘意味的大门。池嘉木把门关上了,就领着他们一路往里面走。他的走法和上次顾生槿进来不一样。上一次顾生槿进来是找证据的,虽然走的过程中难免被那些图像影响,路走得不是很直,顾生槿还算是一直在往侧边的边缘走。池嘉木明显目的地不是那个方向,交待了一声让他们跟着他走,就从门边的架子上拿了一个类似于十字比尺的工具。这个工具分上下两端,上端可以让人握在手里,是一个小十字星,下端带着一个更大的十字,十字底端则是一个可以笔直伸长的机关,池嘉木拿着它走,弹出机关,沿直线走到那头,又能收回来,继续朝着同一个方向弹出直线。 这样一来,他走的就完全是一条朝里的直线了。人是很难走完全的直线的,因为会受到视觉感官的错觉影响,有一种民间传说的说法是,遇到鬼打墙,之所以走不出去,是因为鬼使用某种力量让人的视觉产生了比平时更大的偏差,所以人以为自己在走直线,其实一直在某个范围里转圈圈。所以民间认为,破除鬼打墙最好的方法,就是在你遇到鬼打墙的地方,在自己的脚底下画一个十字,沿着十字的某一边整出一条笔直的线,顺着那条线走,就可以轻松走出去了。 很显然,池嘉木就在用这种方法走直线。虽然他们科学家不喜欢叫那种力量为鬼的力量,但是也会科学地称之为灵魂的磁场。 “你们不会每次都这么走吧?就不能修个通道出来吗?” “修了通道会干扰实验数据,这种特制的笔就很好,用完一个小时,它自己就挥发掉了,不会在地上留下痕迹,也不会长久地滞留在空气里。”池嘉木解释了几句,就不再说话,专心带着他们走路,走了大概快半个小时,他才高兴地说了一声:“到了。” 顾生槿抬头望去,前面是一个很大的仪器房。池嘉木也不客气,用那个十字星工具砸了两下房门,没砸开。又叫赵抟之上。 赵抟之过去一拳捶开了门,池嘉木就率先进了那个房间。指着中央的那个大仪器说:“这个东西叫灵魂波扩幅器,可以把灵魂波的能量短暂地扩幅5倍。那,这个软胶管头就是扩幅端,这边这个玉管头是接收端,正好这两样东西可以放在同一个空间里,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顾生槿接过那两个端口来回看了看,对池嘉木扬了扬眉:“打开给我看看。”池嘉木连忙去开了总开关,拿着灵魂波能量测量仪对准了扩幅端,顾生槿就把自己的灵魂波接驳到玉管口上试了试,果然感觉到对面有更庞大的威压扑过来。 “好东西。” 有了这个东西,顾生槿的胜算更大了。他又强行给那个屏蔽器再扩了一回容,把池嘉木的灵魂波信息也储存进去了。然后靠着赵抟之小小地睡了一觉,等他醒过来,就感觉自己的精神恢复了不少,顾生槿把赵抟之推醒,3个人尽量密集地聚拢在了一个小空间里。顾生槿就开始操作起来。他在他们3个周围糊了个像魔方一样的立体空间,确信3个人都没有办法出去了,就开始用意志力瞬移。 不能去太远的地方,太远需要消耗的精神力就越多,失败率越高,所以他选中的是池嘉木先前选中的那个南山下面的小山坳,只要能够到达那里,他们就能摆脱这上面的围堵了。 顾生槿深吸了一口气,开始想象、聚拢、释放自己的意志力。 这其中的过程不必赘述,顾生槿都不知道过了多久,甚至连成功的感觉都没有,忽然就听到池嘉木拍着大腿哈哈一笑:“成了,我们真的全须全尾地出来了!” 顾生槿睁开眼一看,他们三个既没有缺胳膊,也没有断腿,四周一片绿意盎然。他立刻解去了六面无形的墙,还来不及感受一下胜利的喜悦,就是眼前一黑,晕了过去。赵抟之抱起了他,从背包里翻出一个飞板给池嘉木,“走。” 卫良树那边不会这么快反应过来,虽然现在天已经亮了,得益于那个屏蔽器,他们还能再隐瞒一段时间。池嘉木二话不说,就踏上了飞板,然后紧紧地跟着赵抟之了。他俩在空中飞了一段路程,赵抟之不说话,顾生槿又没醒,这旅途实在是有点无聊,池嘉木终于忍不住找起了话题,他小小地加了个速,飞到赵抟之身旁,和他并列而行:“你为什么要救我?” 赵抟之言简意赅:“想救。” 这算什么答案?池嘉木不认可,继续追问:“我认真的,你为什么要救我?” “前世欠你的。”赵抟之淡定地看了他一眼,“我也认真的。”说罢,他抱着顾生槿加快了速度往前飞去。留下一头雾水的池嘉木徐徐前进。( 就爱网) 第130章 各表一枝 卫良树发现赵抟之消失在地底下,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了。还不是他们主动发现的,是那个被顾生槿强行扩容的屏蔽器坏掉,导致赵抟之他们暴露行踪了。他简直暴跳如雷,下令把当时集中锁在地底下的所有科研人员全部抓起来一个个审问。誓要找出他们3个人到底是怎么被放跑的。 他根本就不相信,也没有想到顾生槿会悟出空间挪移这种古怪的招数。因为在他的记忆里,上一世的顾生槿并没有这种能力。他就是觉得是有人偷偷挖了条逃生线,放跑了他们3个。结果当然是很不理想的:对很多人施以了严刑拷打,也没有获得什么有用信息。 到了最后,卫良树才不得不相信,那真的是属于顾生槿的能力。 发现这个事实,让卫良树一夜之间仿佛老了五岁。重生回来,他一直觉得自己对卫琇已经够好了,实在是想不通,除了那个e等无用的小孩子,他到底还有哪里不满意?而且卫良树总觉得,自己能够重生一回,占得许多先机,这次就不太可能失败了。但是最近发生的事,让他对自己命运的自信,产生了一丝动摇。他占得了先机,别人似乎也得到了好运,甚至是能力的晋升。这种情况还不止发生在顾生槿一个人身上。 当然,顾生槿比上一世还狠,这一次,他直接把地底实验室的证据带走了一部分。 卫良树已经想象得到这些资料证据公布在世界上,会对自己造成多么不利的影响。 他一直深深地皱着眉,直到身后沈愉打了个小小的呵欠。卫良树的注意力才被沈愉拉了回来,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距离赵抟之等人逃走,已经过了一天了,天已经不可抗力的黑了下来。卫良树动了动脖子,沈愉已经发现他的不爽利,主动过来帮他按了按颈部。他按起来,跟那些小姑娘按起来还是不一样,卫良树的背部也因长时间的紧绷有点僵硬了,他没有拒绝这一份殷勤。 如果说他已经不恼沈愉,那是不可能的。如果这个年轻人以为殷勤地给自己按按颈部,就能换得宽恕的话,那他可就大错特错了。 卫良树不动声色,甚至面带微笑的夸了沈愉两句好功底。 哨兵最难获得的,其实正是享受,卫良树活了几十年,自认为这是他悟出的最深刻的道理了。该享受的时候,还是该好好享受的。 等沈愉一套推拿做完,卫良树才发出了一声叹息:“人老了啊,就算是哨兵,这身子骨也免不了越来越不中用了。” 沈愉笑呵呵的,“您说哪里话,您可是真正的宝刀未老,这几十年来,放眼天下,又有哪一个敢自称能和您的威严能力各方面都比一比?” 卫良树摇摇头,“如果不是已经老了,会让卫琇逃走两次?老了啊,就是老了,这天下,以后该是你们年轻人的了。” 沈愉还是笑呵呵的:“就算真让年轻人走到了台前,也还得您掌舵才行。年轻人哪有您深谋远虑呢!” 卫良树活了这么多年,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像沈愉这种自己有些能耐,还能把溜须拍马这项技能修炼到极致的,通常只有两种人。一种,是非常没有底线的人,所以他见鬼说鬼话,见人说人话,什么样的话都说得出来。还有一种,就是非常有野心的人,这样的人为了达到目的,无所不用其极,所以他对着别人也是什么样的话都说得出来。到底说什么话取决于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沈愉是哪种呢,卫良树心里呵呵一笑。不管他是哪一种,卫良树只要知道一个太会拍马屁的人,是不能够完全信赖的就行了。他到底是哪一种人,对自己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他已经是总统了,除了没有成功吃下这个国家的整个版图,他已经坐到了最高的那个位置。 很多人心里的小心思小伎俩,在他眼里已经不算什么了。 因此沈愉这番话,卫良树还是爱听的,他也乐呵呵地笑了。笑完了,他就伸出一只手挥了挥:“让人把段无辛叫过来,我有事跟他说。”沈愉微笑的面上一僵,下一刻才恢复了正常,微微一欠身,应下,退了出去。卫良树又闭上眼,靠在了柔软的椅背上。 他早就知道沈愉这个人的身体里换了一个魂了。 上一世的沈愉做卧底叛逃过来,一路做到他的亲卫,日日跟在他身旁,卫良树对他也可算是十分了解了。那是个沉默寡言的年轻人,别说溜须拍马手到擒来,就是让他舌灿莲花他都做不到。 所以当这个沈愉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卫良树就意识到了不对劲。当这个沈愉,为了取信于他,主动把他的上司引入陷阱,让他成为实验品之后,卫良树就知道这个人绝对不是他上一世认识的那个沈愉。他暗中查了沈愉好长一段时间,才终于确定他是换了一个芯子了。 这件事原本匪夷所思得很难让人接受,不过卫良树自己也是重活了一回的人,他的接受度比谁都高。自己都能扭转时间重新回到过去,那么别人换个魂又算得了什么。完全不如自己的情况操作难度大嘛。 不过沈愉到底是怎么换魂的,也引起了卫良树浓厚的兴趣。年纪大了,就会想要继续无限地活下去。几十年前还出现过一种换头手术,不过那项技术太不成熟,成功率也太低,又因为道德伦理等方面的原因被强烈反对,现在已经是一项扫进历史渣滓堆的科学技术了。 但换魂就不一样了,像沈愉这样悄悄地换了,能有几个人知道?届时他只要事先指定好让自己继任总统之位,就可以永永远远地坐下去了!哪怕将来国败了,对他来说,也不过是换个身体换个身份继续生活,影响能有多大? 卫良树心情激荡地把研究这项技术的任务交给了池嘉木组建人员去攻克。这倒不是他特别信任他,而是池嘉木是他见过最有天赋的灵魂科学家,这事还非得交给他主导不可。 现在池嘉木二次跑了,卫良树的心也是瓦凉瓦凉的,他掌握了太多机密了。必须在他能说话前让他再也说不出话来。 ……段无辛进来了。 而另一边,沈愉走出一段路,他那略显僵滞的脸色就恢复了平静。他在楼梯口站住,靠在了栏杆上,熟练地打开烟盒,夹出一支烟点上了。缭绕的烟雾很快遮挡了沈愉的小半个面部,让他的面色都变得不真切起来。 他盯着卫良树总统办公室的方向,烟雾缭绕间,忽然嘴角微微一勾,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 * 顾生槿和赵抟之回归那时候,船上的哨兵向导们正整装待发,准备驰援他们两个。先锋部队甚至已经开拔了,还是派了个腿快的,才把他们叫回来,险险地免去了又一场战事。 许昭然是站在船头的第一批,看到他们两个回来,总算是露出了放心的神色。她把赵抟之交待的事做得很好,甚至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已经抓出了第一个卧底。只要能保障这个卧底的安全,顺藤摸瓜牵出一批只是时间问题了。 最大喜大悲,起起落落的是卫珏,他应该是凭着自己a级哨兵的能力偷听了些赵抟之的情况。这小子原本一直撅着嘴,众人只当他是不高兴,谁想赵抟之才走到他面前,他就拖住了赵抟之的手掌,不肯放开。赵抟之见他如此,也并没有放开他,任他拉着不算,还腰一弯,把卫珏抱了起来。 谁想卫珏就嘴一扁,哇一声就哭了,且有越哭越厉害的趋势,把赵抟之都哭震惊了。小孩子的情绪真是难以把控,顾生槿暗暗地捏了一把汗,幸好他没有孩子……心里的腹诽还没有落地,顾生槿一转头,就看到了卫樯。小姑娘有些羡慕地看着卫珏,不过一声不吭的,别说被赵抟之注意到了,就连顾生槿都差点注意不到。 她和卫珏还是有很大不同的,卫珏虽然腼腆,还有些别扭,到底是从小受过良好教育,养尊处优地长大,他再别扭,想过了之后也会来找赵抟之谈个心,有什么想不清的,他也会问清楚。就好比现在,他会主动拉住赵抟之的手,还会扒着他哇哇哭。 卫樯就不是这样。她好像很乖巧,但是太“乖巧”了。 她也会一脸羡慕的看着卫珏和赵抟之互动,但是顾生槿估计赵抟之根本不知道卫樯也有跟他亲近的这种意图。 顾生槿在卫樯旁边蹲了下来。卫樯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他,但是等他蹲完了,她才怯怯地喊了一声:“顾叔叔。” 顾生槿抄着手问她:“想不想抱抱你爸爸呀?” 卫樯看了一眼赵抟之,摇了摇头。 顾生槿心道,谁说只有女人心海底针的,小孩子也一样啊!你的眼睛根本就写着渴望好吗?他在心里摇了摇头,高高地举起了自己的手。 赵抟之立刻注意到了他的怪异,他抱着卫珏偏头问顾生槿:“你怎么了?”顾生槿蹲在地上仰头看他,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他竟然觉得赵抟之好居家。 顾生槿晃了晃神,把卫樯往前面推了一小步,笑嘻嘻地说:“小姑娘也想跟你抱一抱呢!不要尽顾着儿子。” 卫樯立刻往后缩了一缩,奈何被顾生槿一只大手抵住了背部,她涨红了一张脸,“没有……我……” 一句话没有说利索,赵抟之已经放下卫珏真到了她面前,且是微微含了笑,张开了双手在她身旁两侧,对她道:“来,抱一个。” 被好些人看着,小姑娘又是害羞,又是胆怯,鼓了好一阵子的勇气,才小小的张开手,去抱赵抟之。也不是卫珏那种熊抱式,就小小的碰了赵抟之一下,就当抱过了,想松开了。然后她就感觉身子忽然腾空了,抬眼一看,自己已经被赵抟之紧紧地抱了起来。 她还十分害羞,攥着赵抟之的衣襟不松手,脸也大部分时候埋在他怀里。但赵抟之之后,无论见谁,跟谁说话,都没有放下她,见人就说这是我女儿卫樯。 卫樯被折腾了这一下午,到了后面,也能偶尔羞涩的微笑着和别人打招呼了。顾生槿大部分时候还是跟赵抟之在一起,没有分开,他看着赵抟之抱着小孩的样子,觉得也许赵抟之能从下一代身上,找到一些他童年的东西。 顾生槿有些欣慰。他又想起了那个囚笼中的小孩,他是不是能靠他自己的孩子,解开他自己心里的那个牢笼? 正想着,赵抟之回过了头,对顾生槿轻轻一笑。他的笑容还是那么好看,无论顾生槿看过多少次,还是觉得有些晃眼。 一定是信息素的影响太强烈了,影响了观感。顾生槿回过神,暗自想来。 第131章 沈愉篡位 很快北方就在网络上发布了顾生槿所拍摄的影像资料,由于赵抟之等人大规模北上已经成为一项世界级的大事件,人人都知道他带了一大批人投归北方,所以这段影像资料自发布以来,就没有人怀疑它的真实性。 一时之间,这段影像资料在世界范围内引起了轩然大波,其背后所展示出的残忍手段几乎可称得上是人性的灭绝。在这件事成为人们焦点的时候,顾生槿带着赵抟之等人低调地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由于赵抟之的特殊性,而且赵抟之已经是顾生槿实质上的家属,别人等安排,赵抟之就更自由一点了。他还能时不时去顾生槿家转转,顺带认识一下顾生槿的邻居们。 不过回到北国后,他们两个的见面时间也骤降了,顾生槿要写一大堆材料,汇报这段时间在南方的事件甚至感想,如果上头觉得有疑惑,或是觉得哪里有什么问题,还会派专人来给他做思想工作,甚至是发现他以后没有跟赵抟之住到一起的打算,顾生槿的上司的上司,还专门抽调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来跟他谈心,了解他的心态和感情状态,倒是没有劝他们一定要在一起什么的,不过下来以后顾生槿还是有点郁闷。 后来听说也有专人去找赵抟之谈心了,他倒是乐得不行。赵抟之一定从来没感受过这种被同事用居委会大妈的方式全方位关怀的感觉,不知道该有多懵比,哈哈哈哈。 笑完了吧,顾生槿不知怎么的又有点惆怅了。 其实上司的上司,那位中年大叔的话他也不是完全没有听进去,什么“生活好不好,是自己过出来的。你这不是还没开始尝试,就把它往外推嘛。”还有什么“我看那小伙子挺好,你看都为了救你,提前发动了对抗他老爹……” 不过听进去是一回事,但他也不想要自己受这信息素的影响太多,如果真的喜欢,大不了就是切断后再建立高级链接罢了。……顾生槿微微脸红,有些不好意思地遮住了自己的额头。 之后丹阳老人也不知从哪听来了消息,专程打飞的来找顾生槿谈心来了,他比别人更了解顾生槿一些,直接劝他:“你是向导嘛,遇上男哨兵是大概率事件,你应该有心理准备了的啊。卫琇那个小伙子我见过啦,还是不错的嘛。” 顾生槿心道,是向导就就不能找个哨兵妹子了嘛? 虽然他是知道自己就算不因为这事跟赵抟之捆绑,也要每一世都跟赵抟之捆绑下去,心里还是有点不得劲的。关键还不止丹阳老人觉得卫琇不错,战友们也觉得卫琇不错啊! 顾生槿的房子就在军区附近的城市,终于迎来休息日,他的老战友们就成群结队地来看他了。顺带一提,这些老战友也都是熟面孔,全是上一世武当的师侄们。这一世倒是平辈了。 他们个个勾肩搭背,嘻嘻笑地围观顾生槿,围观完了,其中一个说:“阿槿,你真的和这世界上唯一的一个s级哨兵建立高级链接了啊?” 另一个立刻插话:“你这不废话呢嘛?明知故问的事,你还要故意问一遍。欸,阿槿,我听说是你战场上故意引诱他的阿,是真的吗?” 顾生槿好想对天翻个白眼,他心道:还说别人,你自己也是明知故问好吧? 顾生槿清咳了一声,开始装逼了:“像我这种英勇就义宁死不屈型怎么可能为了生机专门去引诱他?明明是卫琇看到我就走不动路了。” “得了吧你!”刚才那个立刻戳穿了顾生槿的装逼,“我听说卫琇在他们自己那边都一个a级向导都看不上,他能一见面就看上你?” “就不能是我的向导素对他有吸引力?不信你自己去问卫琇啊,你看他怎么说?” “真的是真的?”见顾生槿这么有底气,有人将信将疑。 “真的是真的。” “对了,我听说卫琇还带了3个基因实验做出来的孩子,你这是喜当爹呀!” 顾生槿睨了他一眼:“喜当爹怎么了?总比你连爹都没得当好。” 这简直是会心一击!战友a顿时败下阵来,换战友b上场套话。又胡扯了几句,徐添风终于看不下去了,站出来替顾生槿解围:“好了,问那么多,你们都没看报告的?”顾生槿立刻朝徐添风投去感激的一瞥。 徐添风一说,其他人对视一眼,有几个就不说话了。倒不是他们怕他,实在是都心知肚明徐添风对顾生槿那点意思。人徐添风也是和顾生槿一起长大的,起先大家都觉得,虽然顾生槿还没开窍,等他开窍了,他俩最后很可能是要走到一起,谁知道世事无常,让个卫琇半路杀了出来,把顾生槿劫走了。 战友嘛,嘻嘻哈哈调侃顾生槿两句是可以的,嘻嘻哈哈过头,在别人伤口上撒盐的事就不会做了。 自顾生槿被迫去了南方,徐添风已经来回不知道把有关他的报告看了多少次,好在是有足够的时间给他调整心情,这下子终于见着了顾生槿,反倒没有怎么失态,只是对顾生槿笑了笑,问他:“前段时间没有太难过吧?” “没有,挺好的。”顾生槿想了想,还真是挺好过的,怕徐添风不信,对赵抟之心存芥蒂,又对他笑了笑,解释了一下,“卫琇看起来高冷,人还是挺好的。” 徐添风那双桃花眼轻轻一弯,“那就好。” 顾生槿莫名感觉四周都安静了下来。他看了看别人,“你们还有什么要问的?” “有有!” …… …… 顾生槿好不容易在狂轰滥炸中把他们都轰走了,还没歇一歇,忽然就收到了让他去看新闻的消息。他过去一看,还真是大事。 卫良树回应了实验室事件。让人没有想到的是,他居然把沈愉拎了出来。 直指这一切从头到尾都是北国的阴谋。所谓的实验室影像资料,是沈愉这个北国来的卧底主导并陷害的。他的投名状就是他原来在北国的那个上司。这可真是一下子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只不过大家都不是傻子,就算卫良树用煽动性的壮丽言辞顶了个窟窿,别人还是能够看到裂缝。 谁又会真的相信卫良树对此事一无所知呢! 网上网下骂声一片,尽管有不少外国政要闭着眼出面替卫良树开脱,卫良树也堵不住悠悠众口。任何事都要有一个发酵的过程,又过了好些天,南方又出了一件惊天大事。 卫良树被沈愉政变了! 如果说上一次是轰动整个世界的话,那这一次就是震惊整个世界了! 沈愉何许人也? 这是一个基本上比较默默无闻的人。人们对他最初的印象,停留在他叛逃北国前往南方的小新闻里。人们对他第二次有印象,就是这一次的实验室事件了。在这一次事件里,大家也都知道了,他只是一个b级向导,所以人们默认,他是做不了多少事情的,罪魁祸首肯定还是卫良树。 谁又能想到,就是这么一个基本上默默无闻,而且被公认是被推出来背锅的人,竟然不声不响的,突然就把卫良树的位给篡了!这可是卫良树!那个能窃走半个国几十年,连他那s级哨兵的亲儿子对他不满都只能转投北方而不是考虑篡位的卫良树! 顾生槿看到这个新闻,也是愣了很久。真是千算万算,算不到沈愉还能当一回总统…… 沈愉稳定好内部局势后再出现在媒体面前,就是以s级向导的实力出现了,这下整个世界又震惊了!世界上第一个s级向导,竟然早就悄悄地诞生了,只不过把自己掩盖了起来! 沈愉对着媒体发表了一通讲话,讲话内容大概和别人猜测的差不多:实验室确实是卫良树搞的,想拿他顶锅,他不干,冲突中万般无奈之下把卫良树干掉了。总之坏事都是卫良树及其党羽干的,他是无辜清白的。他干掉卫良树后,一大批长期被卫良树压迫的人推举他做了这个新总统,沈愉为使国内不陷入混乱,无奈只好暂时接替了卫良树的位置,并表示愿意和北国暂熄战事,甚至表示愿意重修于好。 这态度一出来,世人哗然,认为他真的忠于北国的一些说法又甚嚣尘上了。甚至是说他上司被切掉记忆体,做成活死人都是北国军方暗中下的指令,就为了给他打掩护,让他能成功取得卫良树的信任。别说只是一些普通人有这么认为的,甚至北国内部中低层都有这么认为的。 顾生槿到处转了一圈,收集完一些基本情报,就意识到了不对劲。这不就是把锅完全甩给了卫良树和北国,让沈愉他自己成为了一个背负了太多沉痛故事的悲情英雄人物吗? 沈愉的风评好得都有点离谱了,竟然连反对他的说法都只是浮土尘埃一般的小意见,根本不值得纳入听取意见的范围。这在一个本身干的事就很具备争议性的人身上就太古怪了。而且顾生槿回溯调查各种风评,发现趋势的逆转是从沈愉发表讲话之后开始的。 顾生槿心里咯噔一声,就把沈愉讲话的那个视频重新翻了出来观看。他没有在视频里发现明显的精神波能量,考虑到沈愉已经是s级的向导,先前他掩盖自己的实力,连顾生槿都没有发现异常,顾生槿有理由怀疑,就算沈愉注入了精神波在自己的讲话里,他也有可能发现不了。 尤其是顾生槿都能开发出位移这种神奇的技能,难道s级的沈愉就不能获得隐性精神波能量这种天赋吗?他自己本身就是对这个世界的恶意,属于精神能量范畴……一切皆有可能。 但同时的,也有一个更现实的问题摆在了顾生槿面前,如果沈愉能够通过面向公众的讲话对别人进行暗示,影响绝大多数听过他讲话的人,他是不是又能积聚力量,变得比以前更厉害? 顾生槿想着想着,突然站了起来。 多数人的想法……其实不就是上一世昭渠在做的事吗? 昭渠,昭渠……顾生槿默念着这个名字,突然心念一动,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会是昭渠。昭渠,不就是昭示的渠道吗?难怪他一直找不到昭渠的痕迹,她不在小说界,不在娱乐界,不在政商界,甚至连宗教界都找不到她的踪迹……其实根本原因是她根本在这个世界没有实体,而很可能是以各种精神媒介的方式存在吧? 从她告诉自己名字的那一刻起,是不是就已经是在给自己提示了? 如果真的如顾生槿所想,这强大的昭渠又要怎么打败?难道要毁掉这些媒介?当然,现阶段想这个似乎还太早了,至少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他从这些昭示的渠道入手,解决沈愉的隐性精神波催眠。 顾生槿又把沈愉的演讲反复看了十遍,就转头去找自己上司了。 第132章 一锅乱粥 顾生槿把他对沈愉的推断上报,附以他前段时间在南方侦测到的有关沈愉的信息论证,比如他获得卫良树的信任,以叛徒之身得到大量哨兵云安抚的职位。再比如就连卫琇都进不去的地下实验室,沈愉却连钥匙都有。只要立足于事实,就可以看出不管卫良树信不信任他,给予沈愉的都是关键得不能再关键的职位。 顾生槿最后在报告里写道:考虑到卫良树终其一生都不曾配有向导,他虽然有着强大的精神护盾,也不能排除其实他早已经受到s级沈愉的暗示影响,下达了很多实质上有利于沈愉夺取政权的指令。有此前车之鉴,他们应该时刻警惕沈愉隐性的精神波暗示。 上面的人极为重视他的观点。s级向导和a级向导所拥有的能力,肯定不是一个量级的。这一点可以从赵抟之s级的哨兵能力和a级哨兵的能力差推测出来。如果沈愉这个s级向导真的能够散发隐性的精神波能量暗示别人,整个北国都可能面临被吞吃的危险。 卫良树这么老奸巨猾,连他自己的亲儿子都不那么信任的一个人,他在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情况下突然败在了沈愉手里是有目共睹的。而且从沈愉政变后南方的情况来看,除了卫良树嫡系中的嫡系被收拾了之外,并没有产生太大的混乱。这就更加值得人深思了,可以怀疑沈愉是不是用精神的能力暗示了其他人,从而稳定住了局势。 如此一来,希望就落在了顾生槿这个就有s级潜质的a级向导身上。 命令很快就下达下来了,顾生槿被拉去做了为期一个月的魔鬼训练。这一个月里,他死里逃生不下100次,有至少几十次差点以为自己已经死定了,有几次要不是运气好,说不定就真的挂掉了。好不容易半死不活地熬到时间到了,顾生槿总算有了点重获新生的感觉,发誓这辈子都不再去做什么魔鬼训练了。 当然过程越痛苦,成效也越好,一个月下来,顾生槿已经能够自如的运用空间位移的能力。甚至只要他想,只用看一眼某个东西,那个东西就可以消失或者位移。 不过用仪器对他的精神能量波测试下来,他还只是一个a级向导,并没有突破到s级去。做完魔鬼训练出来后,顾生槿就听说做魔鬼训练的不止他一个了,还有好些他知道很优秀的a级向导。尽管这些向导并没有s级的潜质,当局为了应对沈愉的潜在暗示能力,显然也是已经下了死力气提高我方战斗力了。 回家后,顾生槿本来是想躺在床上睡它个三天三夜的,赵抟之突然就来了。 他不但来了,他还是提着汤来的。顾生槿低头看了一眼,把赵抟之让进了屋里。“一个月不见,你就变贤惠了啊。这什么汤?” “猪骨生姜汤。别人做的。据说能安神补脑。”顾生槿脑后顿时一排黑线,心道他是用神过度,这补脑有用吗?赵抟之已经把汤盅提进屋里,帮顾生槿分出汤来,先给他舀了一碗。顾生槿又给拿了一个碗来,让他给自己也舀一碗。两人坐下来一起喝汤,顾生槿喝了两口,忽然想到什么,“这段时间他们没找你麻烦吧?” 赵抟之微微一笑,“没有。” 顾生槿就问:“现在你和你三个小孩都安顿下来了吧?”赵抟之点点头,顾生槿又问,“那你自己出来,那几个小孩是交给谁照看?”时值暑假时期,那两个大的就算给他们安排好了学校现在他们也去不了。 “请了个阿姨照看做三餐,有时候池嘉木也会帮忙。” 顾生槿就知道自己吃的这盅汤谁做的了。心道不愧是赵抟之请的人,这厨房手艺还是是很不错的。这猪骨生姜汤的汤底基本都是药材,还给熬得挺好吃。 “池嘉木住你旁边?”顾生槿奇怪地问,按理来说,赵抟之要住专门的白噪音房间,那么很可能他那一片小区都是白噪音房间。池嘉木要住进来有点困难。 谁想到赵抟之摇了摇头:“你搞特训的这段时间里,他两次差点被人杀死,他就不敢一个人住了,死活要我罩着他一段时间。现在住在我家客房里。小孩子当然让他帮忙照看了。” 顾生槿不禁抽了抽嘴角,他都想象得到池嘉木发现自己被人追杀,周围找不到十分可信的人,到底是怎么跑到赵抟之那死活赖到他家里住的。 然后他又觉得有点不对劲,“池嘉木那么闲?” “他好像不想再进研究室了,最近在筹备开个哨兵向导离婚善后门诊。连科研经费都申请下来了。”赵抟之说着看了顾生槿一眼,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又给他补了一句,“仅限b级以下哨兵向导,不包括b级。” 顾生槿:“……”顾生槿还以为池嘉木怎么也要为他们本国的科研贡献一份力量了。没想到他还是喜欢当大夫啊。“到底谁想杀他,查出来了吗?” “除了原来属于卫良树,后来被沈愉接收的卧底势力,还能是谁。”他看顾生槿微微皱起眉,就劝了他一句,“不用太担心,前几天我给他们设了个套,再过段时间就可以收网了。”赵抟之没有细说是什么套,顾生槿也就没有细问。反正他知道赵抟之不会无的放矢,也很少算漏就对了。他见赵抟之碗里的汤快要见底,又殷勤地给他舀满了。 吃完了,顾生槿自觉去洗碗。赵抟之跟到门边来,他拉开厨房的推门,倚在门框上,看了一会儿顾生槿哗哗地洗碗,忽然说:“一个月没见了,这几天住到我那边吧。” 顾生槿愣了愣,意外地放下了洗碗布,回头去看赵抟之。赵抟之就站在那里,穿件剪裁偏修身上身又不紧的白衬衫,领口微开,微风照拂,显得有种致命的吸引力。 他们已经一个月没有见面,顾生槿心里知道,这种感觉很可能来源于信息素的诱导,但是心里知道是一回事,能不能完全地拒绝本能又是另外一回事。顾生槿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他就跟一个在沙漠里渴了一个月的沙地徒步旅人一样,终于看到了清凌凌在阳光下闪烁碎晶光芒的绿洲。就算旅人知道那片绿洲的水是不能喝的,他恐怕也会心存侥幸,忍不住的尝上一两口。 顾生槿正跟自己的本能做着激烈的斗争,赵抟之又加了一句:“你自己一个人住这边,卫珏他们也会问起,不好回答。” 这话一出,就跟那个旅人正蹲在湖边犹豫着要不要把手伸进水里舀一口时,忽然后面有另外一个人踹了他一脚,直接把他踹下湖一样,顾生槿意志力上的最后一根稻草直接被压垮了。等他回过神,他已经重重地点完了头,答应住到赵抟之那边去了。 赵抟之就是一笑,他笑起来,是眉目拂清风,神姿照日明,比以前更晃眼了。顾生槿呆了呆,转回头去草草地把碗洗完了,就随便拿了几件换洗衣服,跟着赵抟之走了。赵抟之挑的房子其实离顾生槿家也不远,很快就到了,池嘉木果然在里头,正抱着卫桓哄。卫桓不知道为了什么,哭得声嘶力竭的,一看到赵抟之,就张开了双手要抱抱。赵抟之几步走过去把她接了过来,就听卫桓一边打着嗝,一边断断续续地跟他哭诉卫珏把他送给自己的娃娃撕烂了。说完又伤心且大声地哭起来。 卫珏正背着手站在卫桓的房间门口,见赵抟之看过来,沮丧地低下了头,委屈地解释:“妹妹说要换衣服,我就拿起来动了一下,我也没使劲啊……它就坏了。”卫珏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赵抟之一眼,从身后拿出那个被他一动就坏了的娃娃。卫桓一看到娃娃撕裂的惨样,哭得更卖力了。 卫珏还小,又是a级哨兵,他能控制好自己不暴走已经很不容易了,实在不能奢求他还能在这个年纪学会控制住每时每刻的力道波动,顾生槿同情地看了那个娃娃一眼。赵抟之转头去哄卫桓,卫桓小小年纪就已经深谙哭得越响,糖越多的道理,赵抟之不哄还好,一哄她哭得更伤心了。哭着说只要坏掉的那一个,其他都不要。 武当就一个小孩,顾生槿也没有多少哄小孩的经验,看着这副乱糟糟的情景,简直一个头两个大。正在他们两个都头疼的时候,卫樯抱着一个盒子跑出来了,她对卫珏说:“把娃娃给我,我找到针线盒了。” 卫珏没有把娃娃递给她:“不要那么麻烦了,买个新的,就说是原来这个。” 他本说得很小声,想跟卫樯商量呢,卫桓立时哭得更大声了,吊着一行晶亮鼻涕跟赵抟之告状:“爸爸你看,大哥还想骗我!呜哇哇哇——”赵传之还面不改色,顾生槿已经是头痛了。 卫樯一贯是说话小声小气的,这会儿突然有点强硬,硬是从卫珏手里拿过了那个娃娃,走到卫桓面前哄她,“妹妹不要哭了,等我给你缝好了,保证还跟原来的一模一样。” 卫桓愣愣地看着她,把那管晶亮的鼻涕吸回去一小半:“真的?” “真的。” “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 赵抟之是很乐意看他们兄妹增进感情的,倒也没有一味怀疑卫樯的能力,阻拦她的好意,只在一旁叮嘱:“缝不好也没关系,不要逞强。” 卫樯仰头朝赵抟之一笑:“爸爸放心,我学过,会的。” 卫桓看她说得认真,才收了声,渐渐不哭了。又用自己的哭腔闹着要纸巾,说是把脸都哭脏了。 顾生槿顿时:“……”姑娘,你才三岁多啊!!哭完就知道整理仪容了吗! 他不由自主地伸手,抽了张纸巾递给卫桓。看着她一脸认真地拿着纸巾左擦擦,右抹抹,煞有介事,不禁回想起来,自己小时候有没有卫桓那么能折腾。 第133章 真的弯了 卫桓收拾好了自己,就哒哒哒跑去卫樯的房间看她绣娃娃去了。赵抟之耳灵,不用过去都听得到她童言稚语地和卫樯说些好笑的话。比如:“姐姐,你会不会扎到自己啊。”“不会。”“姐姐,你什么时候能缝好啊?”“明天这时候,要一模一样不能缝很快,对不对?”“对,还是姐姐你好。哥哥昨天说跟你下棋,把你的棋子都捏碎了,今天说陪我玩娃娃,就把我的娃娃撕坏了,坏哥哥!以后我们都不要理哥哥了!”“……” 当然,同样耳朵灵的卫珏其实也是听得到的,赵抟之一转头,就看到卫珏一张郁闷脸。赵抟之就觉得有点好笑,他朝卫珏招了招手,把他招到身旁来,问他:“你妹妹不要理你了,这下你怎么办?” 卫珏还是很郁闷,想了想,转头认真地回他:“我什么也不做。” 赵抟之有点诧异,问他:“为什么?” “过两天妹妹就忘了,她哪里记得呀?” 赵抟之:“……” 顾生槿:“……” 真是个实在的孩子。 晚上顾生槿和赵抟之躺一张床上睡觉。信息素的味道萦绕在四周,充斥着诱惑的味道,顾生槿相信对赵抟之来说也是一样的煎熬。 顾生槿虽然早就料到会有这种情况发生,真到了这时候,心里隐约还是有点后悔。 早知道就不点头了,现在这样实在是有点难受。 顾生槿动了动,扯了扯领口。赵抟之转过头看了他一眼,黑暗中,他的目光幽深而黑亮,正炯炯有神地盯着顾生槿。 顾生槿清晰地看到他喉结滚动,不过赵抟之什么也没有做,也没有动。顾生槿心道,不愧是男扮女装在魔教呆了那么多年的赵抟之,忍功果然一流。 也不知道他青春期某些特定时刻是怎么度过的。总觉得连五姑娘都不能请…… 顾生槿想着想着就笑了出来。 赵抟之终于动了动,面上看不出什么神色地问他:“你笑什么?” 顾生槿敢说自己到底是在笑什么嘛? 他立刻动起了脑筋急转弯,想了想,找了个最安全的答案——刚才想过的,“在想自己小时候到底有多调皮捣蛋。再想想卫珏和卫桓他们,就觉得有点好笑。” 赵抟之闻言也笑了一声,过片刻,他问顾生槿:“是武当的小时候还是这边的小时候?” “都有。” 过了一会儿赵抟之又问:“你小时候在武当过得开心吗?” “当然是开心的。”顾生槿立刻回他,当时他没有想到赵抟之为什么这么问,转头他就明白了。赵抟之的童年必然是不愉快的,而且由于记忆的继承,他的不愉快还*2了…… 顾生槿深知,这种来自年少时的巨大阴影常常影响一个人的一生,是无法靠简单的、言语上的劝慰让人完全抛开的。他知道,所以他并不考虑安慰赵抟之,只是问他:“昭渠话本里写到的那个,你童年的朋友,真的跟我很像?” 赵抟之转头看向顾生槿,他的眼睛晶晶亮,真是一直这样。这是很像呢?赵抟之微微牵出一丝笑意,给了顾生槿一个标准答案:“像。” 顾生槿心里早就有所准备,听到赵抟之这么直言不讳的承认,他心里还是有一点点郁闷。真的只有一点点。 他问:“哪里像?” “哪里都像。”赵抟之轻轻一笑,转头看顾生槿一脸的郁闷,他忽然一撑手,就侧翻到了顾生槿上方,问他,“你不高兴?” 你说他都能感知到他的感觉和情绪了,这不是明知故问嘛! 顾生槿也没有去推他,反而是严肃地跟赵抟之说:“我不喜欢你把我当单纯的替身看。如果你是因为对你儿时朋友的感情而转嫁到我身上,这种感情我是没有办法接受的。” 赵抟之和他对视,他们近在咫尺,彼此连呼吸也快要交融。他看了一会顾生槿,伸出一只手按在了顾生槿的心脏部位,仿佛是起誓一样说道:“我没有把你当替身。我喜欢你,就只是因为我喜欢你。” 他掌心的温柔透过睡衣传递到顾生槿胸口上,传递进他的心脏。 在这一刻,顾生槿是愿意相信赵抟之的。因为一个人的眼神骗不了人,他在赵抟之的眼神里看到的是真诚,诚恳……还有对自己的真真切切存在的感情。 不论是顾生槿眼睛看到的,还是心里感觉到的,所有的信息都告诉他,赵抟之对他的感情是真的。 也许一开始赵抟之对自己产生关注,是有他那儿时朋友的原因在,但是那又怎么样呢,顾生槿已经感觉到了,他对自己的感情是真的。 只要这是真的,顾生槿也是可以让自己试着去喜欢他,去回应他的。哪怕他内心深处,仍然在为拒绝弯掉做着最后的抵抗。但是可能,取向在某些时候,并没有他想象的、他本以为的那么重要。 他所有的抗拒,可能仅仅是因为不甘心罢了。 但是世界都换了,又有什么好不甘心的?身边的人已经换了一批,这些人也都希望他能和赵抟之平稳安和地在一起。 顾生槿和他对望许久,终于像下定决心一样,伸出一只手抓住了赵抟之的衣襟。他几乎没有怎么使劲的,只抓着赵抟之的衣襟往下拉了一拉,赵抟之就顺势倾倒了下来。 似乎是自然而然的,他们开始交换一个绵长且温柔的亲吻。 这一次,顾生槿并不觉得自己是被信息素影响了。就算有影响,信息素的影响力也是微弱的。 其实他也说不上来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有些飘忽,又有些绵实。一会儿像是躺在云彩上,一会儿又像是落进宽广瀚海之中。一会儿呀,它沉甸甸的。一会儿呢,它又是轻飘飘的。 顾生槿在这种自己也弄不清的晕陶陶之中,赵抟之终于和他微微拉开了距离。他揉了揉顾生槿的前额,把他的额头也揉红了,弄得顾生槿整张脸都像是发着烧一样。顾生槿睁开眼,看到赵抟之眼含温柔地瞧着自己。 顾生槿就觉得非常不好意思,他避了避,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当然是避不开的,只好又转回来再看着赵抟之。互相傻兮兮地看了一会儿,他们两个忽然一起笑了,顾生槿打了赵抟之一下,想了想,跟他说:“我觉得差不多是时候再去杀一次沈愉试试了。” 赵抟之有一点迟疑:“不会崩溃?” “不试一下怎么知道会不会崩溃?你说对不对。”赵抟之低头想了想,点了点头。然后他就听到过生槿说:“那就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办正事呢。” 赵抟之看了他一眼,突然俯身亲了亲他的嘴角,然后在顾生槿的愣怔之中,翻身躺下了。 第二天一大早,赵抟之就走了,顾生槿知道他是去找他从南方带过来的那些人做思想工作去了。这几天里顾生槿要好好休养,没有事可做,他就跟池嘉木一起,今天陪卫珏玩玩打仗,明天陪卫樯玩玩拼图,后天抱着卫桓上个街,很快就把他10天的休假期给晃过去了。 然后他就回去报道了,上司亲自领着他去了他要工作的地方,说是这一个月来特地为他们这些a级向导专门建的。顾生槿到了地方一看,连那天在地下实验室用到的那个灵魂波扩幅器都有,看来这段时间是把各行业的工人忙坏了。办公室里一共有10个灵魂波注入端,顾生槿一眼看过去,都还没有放上名牌。不过他的办公室不在这里,上司领着他进了旁边的一个房间,告诉他,趁人还没有来齐,可以先熟悉一下这些东西的使用方法。顾生槿点头应是,上司又交代了一遍,才走了。 顾生槿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转了转,拿起灵魂波扩幅器和注入端都看了看,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了下来,打开了电脑。他在电脑上设好键入式密码,又额外给加了一层灵魂波密码。设置这一层密码的时候,顾生槿留了个心眼,没有用自己的灵魂波信息。而是用自己的特技模仿了赵抟之的灵魂波信息,把他的信息作为识别密码输入进去。 虽然会被选进来攻克沈愉隐性灵魂波暗示能力的向导一定都是经过层层审查的,但是谁能保证他们不会在攻克沈愉的过程中反被沈愉攻克? 就是对自己,顾生槿也不是十成十的有信心。 做好这些工作之后,顾生槿就打开了桌面上显示为“沈愉演讲资料”的文件夹,里面是他闭关修炼这段时间沈愉在所有公共场合发表演讲的视频和相关资料信息。顾生槿没有直接开始看,浏览了一遍大概的文件数量,就起身去倒了一杯茶端回来,这才慢悠悠地开始看起资料。 首先是一张统计图表,显示沈愉的演讲是按照行业分的,每次他发表完有关该行业的演讲,行业内部对他的高度评价就会达到空前一致,而且这种情况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明显。顾生槿看完统计和报告,就挑了个沈愉前几天的演讲视频打开。他先把这个视频来回看了三遍,然后看了看灵魂波检测报告,看到说检测仪检测不出异常,顾生槿是一点也不意外。 他想了想,把这个视频放进了视频编辑软件里,以分为单位把它切成了n个单段。 然后又列了一个数值表格,拿来测量仪,往测量仪里注入自己的标准检验模式,对分解好的视频逐一进行人工检测。等他把这项工作做完,外面天都黑了。不过顾生槿并不在意,他把数值表格用几种不同的方式排了个序,果然在比对后找到了一些不一样的地方。 有几个相邻段落的灵魂波状态呈山峰状大幅波动。 顾生槿又把相对应的视频合起来,一起播放。 第134章 正面冲突 “……所以,我们可以明显地看出沈愉的隐性精神波时常藏在这些具有煽动性字眼的段落里,他用这种明面上的字眼做掩护,以确保自己的精神暗示看起来更自然,更符合人们情绪变化、精神状态变化,甚至是观点突然转变的规律。我已经让王晨对绝大部分具有煽动性的段落进行了归纳总结。要消除精神暗示的影响,只有反其道而行,对他这种精神波所依附的媒介——也就是视频进行消磁处理。具体操作步骤我已经写好了,就在你们的资料上。今天我们先试着攻克他最新的一个演讲。也就是他5天前在某大学发表的有关哨兵向导基因优势的演讲。具体的攻克部分就在你们手中的资料上。为了避免沈愉提前做准备,待会我在里面按下开始按钮,我们就一起给他的精神波消磁,好吧?” 之后又有人问了顾生槿几个问题,顾生槿回答完毕后,这些已经和顾生槿一样经过一个月魔鬼训练,并在来到这里后经过几天培训的向导们,各自都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台前。 最新的视频,最新的演讲,一般是人们关注的热点,也是沈愉的精神波暗示能够产生最大效用的媒介。所以他一定会在最新的演讲媒介里注入最大能量的暗示精神波。 选择这个演讲,顾生槿是深思熟虑过后作出的决定。第一,因为他们之前没有对沈愉的精神发动过类似攻击,所以第一次是出其不意的偷袭,只要齐心协力,更容易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如果真的给他们成功了,还能够鼓舞士气,毕竟对方是个s级向导,无论是谁面对沈愉心理压力都是非常大的。退一万步讲,就算失败了,毕竟是第一次嘛,对方又是个s级向导,而且攻击的又是个这么厉害的能量体,那不是很正常吗,所以大家也不会有更多的心理负担。 第二,他们都是第一次上手,虽然已经通过技术分析找到了沈愉精神波暗示可能潜藏的区间,但是攻击起来还是会像盲人摸象一样,眼前一片迷蒙。如果找个很久以前的演讲,说不定沈愉的精神波能量都消散得差不多了,那不是很容易找了半天都找不到吗?弄不好这就有点打击信心了。 所以考虑下来,先拿精神波能量最庞大的最新演讲作为第一次袭击的目标,就是他们最好的选择了。 顾生槿给了他们半个小时的时间,熟悉这个视频的每个节点,每个部分,然后按下了开始键。他们首先选择的是一个播放量最大的视频,直接把视频拖到影响力最大的部分,顾生槿就开始攻击了。他之前也没有这么做过,主要是怕引起沈愉的警惕。今天也算是头一遭。 理论上,消磁和顾生槿让东西消失的那种能力,在操作手法上应该是差不多的。所以他操作起来还算得心应手。虽然顾生槿在第一时间找到了沈愉隐藏的精神波能量,但这原本已经用得得心应手的攻击手法攻击到沈愉的精神波上,就好像泥牛入海一样,有去无回,只一瞬间就茫茫地消失不见了。顾生槿给其他人发去了自己的方位坐标,等了一阵子,等到大家的意识都到了,又拧成了一股绳,一起再度对沈愉的精神波发动了攻击。 这一次,不再是有去无回了,他们都感觉到了对面那股精神的波动。顾生槿能感觉到队友们都很振奋,不但这么快就找到了沈愉隐藏的那股力量,还攻击到点上了! 顾生槿心里暗暗一乐,看吧,选对了目标,鼓励士气的作用是很大的。 他立刻指示其中3个擅长攻击的集中刚才波动的那一点,对其进行无差别、不间断攻击,又指示擅长精神扫描的那个立刻以那一点为原点坐标,向四周扩散扫描,确定沈愉精神波存在的范围和能量等级,指示那两个主要负责防守的建好精神护盾,自己和另外3个人则作为机动组成员,也对已经被无差别攻击的那一点,进行定点攻击。 奋战了大概半个小时之后,这一块磁场终于被撬动,产生了松动的迹象。 就在众人心里一喜的时候,一股巨大的黑暗精神跟潮水一样向他们扑了过来,顾生槿的机动小队立刻又补替成了精神护盾的防守组成员,以抵御这股精神暗流。 就在这关键的时刻,沈愉的精神体突然出现在了他们面前。他高高在上地浮于空中,扫视了一圈顾生槿等人,冷冷一笑:“我还说是谁在攻击我,原来是顾生槿你们。”他一挥手,“既然你们要来送死,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顾生槿也是乐了,沈愉的精神体本体出现在他们面前,就说明他们不但攻击对了地方,还攻击到了核心区域。不然的话,沈愉是可以装死的。 一股更强大的黑暗力量朝顾生槿他们奔涌而来,即便顾生槿在精神护盾里面,也能感觉到那股精神波能量携带的是怎样的情绪:憎恶、嫉妒、险恶、歹毒、自私……集各种贯来被人们所厌恶的情绪于一体,这些意念情绪,对一个人的情绪确实能产生极大的影响。 他大概更明白昭渠所说的恶意造成世界崩溃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在任何一个世界上,都不可能有什么绝对白、或绝对黑的事,有善意的存在,就必然也有恶意存在的空间。所谓水至清,则无鱼也,如果一个世界只有好人没有不那么好的人,那这个世界跟一幅静态高清jpg一样的理想国又有什么区别。人们生活其间,说不定也不会感到更快乐,也许会无聊也不一定。恶意和善意一样,在一个世界里是必然都会存在,也必须存在的。 但是如果被恶意占据了一个世界的主导,那么这个世界的沉沦,似乎也就成为了必然。憎恶、嫉妒、险恶、歹毒、自私……当这些阴暗的情绪成为主导整个世界的道德标准,大行其道,把偏向善意的力量和行为准则压制住以后,当然就会想要更多,更肆无忌惮。那么连整个世界都被它们攻击掉,沉沦崩溃,似乎也很正常了…… 顾生槿忽然感到自己更通明了,好像一瞬间,突然领悟到了什么一样。 然后,他感到自己的精神波能力有了大幅的增长,这增长,集中体现在他们的精神护盾从岌岌可危到恢复如初!辛苦是同样的辛苦,效果较之先前却是大大的不同了。 顾生槿他们稳住了自己这一片小区域的控制权! 顾生槿精神一震,果断仰头盯住了沈愉,他的精神波穿过精神护盾,毫不犹豫地直接对沈愉发动了攻击! 沈愉在受到攻击的一瞬间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看向顾生槿,很快也向他发动了反击,当然,除非他打破精神负担,不然暂时是无法攻击到顾生槿的。两人就这样你来我往,互相攻了好半天,次次都毫不留情,宛若两个隔世的敌人。 时间久了,顾生槿渐感精神力不支,沈愉和他针锋相对地对打了这么久,互相争夺控制权已经到了连一根针占据的空间被夺走都能第一时间反击的程度,沈愉自然也了解到了顾生槿的力有不逮。他抓到空隙,立刻向顾生槿发动了极为猛烈的致命一击,顾生槿的精神护盾应声而碎,顾生槿整个人就像没有穿铠甲的人一样,完全暴露在沈愉面前。一击已毕,沈愉的第二击来得又快又烈,完全是精神世界一把锋利的长剑,直直地往顾生槿的心脏插过去。 顾生槿立刻架起了小护盾,但是他的护盾却无法抵挡住沈愉的那一击,还没挨到剑身,竟然就立刻虚空破碎,眼看着就要落在顾生槿面门上,顾生槿就地一滚,那把剑就拐了道弯儿,又向他冲了过来,这一次速度更快了,只有一道窜眼晃过的黑影可以被看到,顾生槿又躲了两圈,竟然无法躲过。他以为自己就要被这一剑扎到,那把剑忽然又倏地一声消失在了他的面前。 虽然顾生槿也一直在用意志力想让它消失,夺回自己身遭的控制权,但他知道这次这把剑消失的功劳,不是自己的。顾生槿疑惑地抬起头,就看到沈愉身旁又多了一个沈愉,那个沈愉手里攥着一根粗大铁链,竟然把铁链的另一端套在了沈愉身上。 被套的沈愉显得十分愤怒,但似乎一时又挣不开那个锁链,他对另外一个沈愉怒吼:“你再坏我好事试试!信不信我让你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那个沈愉直勾勾地盯着他,像一个幽灵一样幽幽地说:“你不是已经做到了?” 说罢,他就毫不客气地拉住那根锁链,拉着沈愉强行离开了这里。离开之前,他看向了顾生槿,忽然遥遥地问他:“小师叔,你还记得我原来的样子吗?” 顾生槿一愣,没来得及回答,那两个沈愉就已经消失了。 顾生槿他们的精神护盾,又慢慢地回来了。 第135章 沈愉之死 “你要是不帮我,你自己也会死!现在放了我回去,杀死顾生槿还来得及。”沈愉挣动着锁链,面目狰狞地威胁原版沈愉。 原版沈愉不为所动,手里牢牢地抓着铁链,“那又怎么样?这个结果还用你来说?”他往前一步,走到离沈愉还有三步远的地方,就这么不远不近地盯着他看,半晌,显出了一丝残酷的冷笑,“从你害了我师父那天起,就注定了这一天会到来。你要取得卫良树的信任,害谁不好,去害我师父。从那时起,我就决定要不惜一切代价消灭你。就算让我和你同归于尽,也总比继续被你用着我的身体,干尽这些丧尽天良的事好。” “我做的事怎么就丧尽天良了?”沈愉眉毛倒竖,显然并不认为自己哪里做的不对,他又劝起原版沈愉,“你不觉得他们都对不起你?你看看你,从小努力练武,在武当也是佼佼者,他们武当上下何时把你放在眼里过?顾生槿就因为比你高了一辈,天分也比你高,就算天天爬树掏鸟蛋,下河摸鱼虾,他们的目光和期待也永远在顾生槿身上,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很不公平吗?” 沈愉说的话,还是很有蛊惑性。 可惜原版沈愉一直以背后灵的形式跟着他,正所谓知己者莫若己,已然看透了他。原版沈愉一点也不为所动,平静地反问:“那又怎么样?” 沈愉继续皱眉:“什么那又怎么样?只有我们两个合作,世人对你的不公,才能扭转过来,你明白吗?我这是在帮你啊!” 原版沈愉好像听到什么很好笑的话,他没有再说更多,只是继续问:“你告诉我那又怎么样?你得到了一切又怎么样?你得到了所有人的关注又怎么样?这一世,我的师父都被你害得半死不活了。……我本来以为这一世,我师父可以长命百岁了。” 他顿了一顿,仿佛这是个艰难的话题,片刻转而道,“上一世,你把生我养我的武当搞成那个七零八落的样子,使我的师兄弟们伤的伤残的残,我武当的名誉也被你毁于一旦,成为朝廷的鹰犬走狗,江湖的小人败类。你说的那些,有这些重要吗?如果你说的帮我,就是让我变成这样一个阴险狡诈的小人,那我还是宁愿和你同归于尽。你说武当对我不公,不过是你想当然的一面之词罢了,我家原来是很穷的佃户,家里光是兄弟就有6个,我不靠上,不靠下,正好卡在中间,本来就从小没人疼,所以在灾年被弃置于街边的,也是我。你从来没有得到过我的这些记忆,你根本不知道,若非师父捡到我把我带回武当,也许我早已饿死路边,甚至被豺狗叼走都有可能。我又怎么能够有机会从小习武,获得你所说的每天努力习武的机会?而且师父只有我一个徒弟,待我自然如亲儿一般,为我取名愉字,亦是要我一生开怀,我在武当,比在原来的家里开心多了,我根本不在乎你所说的这些。我不需要别人总是把目光投到我身上,以我为尊,你却非要说我不快,将这些徒加到我身上,还说是为了帮我?” 原版沈愉又冷笑了一下,“你根本不明白。你所说的这些,不过是你想要那些浮华名利的借口罢了。你也根本不在意我这个人的过去。” 沈愉一时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原版沈愉抿起嘴角:“你不是喜欢赵抟之么?上一次被他设计杀死的滋味如何?不是被他亲手杀死,总是有遗憾的吧。放心,这次就让赵抟之亲手杀死你,你好好体会这种感觉,是不是跟我师父被你用着我的身体害到那个程度时,一样的感觉。” 沈愉瞳孔一缩。 原版沈愉幻化出一个柱子,把他手里牢牢拽着的锁链,高高地融进了那根柱子里,让沈愉无法脱离这根柱子存在。然后原版沈愉走到沈愉面前,冷冷一笑,整了整自己的衣裳,才转身离开了这个封闭的空间。他的身影消失了。 整个空间里回荡着沈愉愤怒的怒吼。和锁链拖曳摆动的声音。 * 顾生槿等人也成功破除了这个视频的精神波暗示,回到了现实世界的工作地点。大家互相看了看,都非常高兴地站起来击掌欢呼,相约晚上一起去庆祝一番。 这个视频的精神波暗示被成功破除后,不少北国人忽然觉得自己先前支持沈愉的想法有点古怪,他们有的只是摇摇头,只当自己是鬼迷了心窍,有的则回去又把视频看了一遍,觉得自己怎么那么傻逼,连那么浅显的漏洞都看不出来,心理逆反开始攥写反驳沈愉的小论文到处贴。甚至还有北国的科学家站出来,指出沈愉的说法其实完全没有科学依据。当然,科学家代言人是北国悄悄暗中准备好的,旨在借此次沈愉引起的焦点问题,向广大群众指出卫良树这几十年来散布哨兵向导基因优势论的目的和他在南方的操作手法。 因着这种普及,沈愉的风评开始出现裂痕。 精神暗示如果不能永远获得逻辑链和事实的支撑,破解起来就比较容易了。 有了这一次的成功,他们又把沈愉前面那些演讲挨个消磁了。越来越多地北国人甚至南国人,都开始醒悟过来,网上和网下的反弹越来越大。向导会暗示别人并不是新闻,因此脑子比较开阔的人开始怀疑自己之前是被沈愉精神暗示了,只是这些人也就是怀疑一下是没有那个证据的。在这些最先怀疑的人还不够多的时候,他们甚至被别人围攻为有被害妄想症的傻逼。后来虽然人多了,但是人们争锋相对得也很厉害,一般人不愿意被随便一个人张口骂傻逼,最多也就是在心里想想自己被精神暗示了,是不会轻易说出来的。 直到北国出具了一份南国多年来对其国人进行精神暗示、而沈愉将这套手法发扬光大,使其覆盖到北国范围的白皮书报告。报告中详细列明大量顾生槿等向导通过仪器测量出的各项数据,以及重点举例叙述他们第一次和沈愉交锋的过程,用官方的权威,揭露了沈愉一面说愿意跟北国暂停战事,实际上对北国发动亡国总攻的行径。 这白皮书一出来,当然又引起一阵轩然大波。 但也有有识之士看出,这白皮书出来,很可能是北国要对南国发动统一总攻了。因为他们从白皮书里得到了另一个更为重要的信息:原本具有s级潜质的a级向导顾生槿,在为视频消磁的过程中,成功晋升s级向导,使北国有了可以和沈愉抗衡的力量和底气。 这个国家几千年来都爱干这样一件事:发动一项大的战争,都必然要先占据道德的制高点,成为替天行道的正义之师才行。所谓王道也。 这一次也不例外,沈愉先前用精神波暗示给自己塑造的形象太好,扳正人们对它的看法,必然要花去一些时间和精力,顾生槿在这段时间里也基本适应了s级向导的能力,又和赵抟之等人天天联合演习,为攻打南方做最后的准备。 最后的总攻很快就来了,由于顾生槿等人对视频的消磁,不但北国举国震惊,这个影响持续发酵,也传递到了南方。精神暗示之所以能够成为精神控制,成功催眠人们,是因为人的心理没有防备,没有抵触心理,所以他们能够很容易成功。但是一旦人产生了抵触心理有了防备,精神暗示就不那么容易成功了。 越来越多的人醒悟过来,他们不但对卫良树产生了很多不满,对沈愉当然也产生了不满。这些人里还不只是普通人,还有许多原先在沈愉的安抚云下接受沈愉安抚的哨兵们。 当然暗中也是有人推波助澜的。 这个推波助澜的人不是别人,恰恰是沈愉自己。 或者准确地说,是原版沈愉。 那天他趁着沈愉的精神力和注意力一直在顾生槿身上,出其不意抢夺到控制权之后,就一直拿着这个身体的控制权了。沈愉先前在做什么,他也做什么,不过是暗暗地反着来,让那些哨兵对沈愉产生不满罢了。 那个被锁起来的沈愉当然对原版沈愉做的事情非常不满,他总在原版沈愉要休息的时刻,不停地挣扎、怒吼,怒斥他把自己的基业毁于一旦,搅得原版沈愉觉也睡不好。终于原版沈愉忍不了了,再次进入了自己的精神世界,去见了沈愉。 “你是不是想彻底闭嘴?”原版沈愉站在沈愉面前,居高临下地问他。 沈愉嘿嘿一笑:“你终于肯来见我了,现在把我放出去还来得及,不然你以后是要后悔的。” “你闹这半天就为了跟我说这句话?”原版沈愉淡淡地睨着他,“我会放你出来,但现在还太早了。”说完,他不再给沈愉辩解的机会,又给沈愉树了个黑暗且封闭的隔音空间。六面全封,这是要把人逼疯的节奏。 在这种内外夹击之下,北方的士兵们简直势如破竹,一路收复几十年前失去的失地,并且只花了3个月的时间就打到了沈愉所在的隔离区前。赵抟之和顾生槿站在军队的最前方,仰头看这个隔离区的边缘,心情各有不同。一个是毕竟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现在打回来,心情多少有点复杂。另一个则是有生之年系列,有生之年,他能以这种方式站到南方隔离区面前,也算一偿了终身夙愿。 除却这小小的不同,他们两个对沈愉的态度倒是一致的。 就是这一次一定要杀死他。 虽然并不知道杀死沈愉之后,这个世界是不是还会崩溃,但还是那句话,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 顾生槿觉得,自己和赵抟之的感情值,已经蛮高了。 * 原版沈愉正坐在大楼里面等,小小的给予了外面一定的精神后盾支持,但是他们这边并没有s级哨兵和赵抟之抗衡,沈愉自己都偷懒,被赵抟之攻陷是毫无悬念的。听着外边厮杀声渐进,好像就要杀到门前来,原版沈愉终于微微一笑。 他再次进入了精神世界,打开了那个六面封闭的隔音空间。里面的沈愉精神体已经神色苍白,精神杂乱而疯狂。原版沈愉淡淡一笑:“你出去的时候,终于到了。” 沈愉眼中闪过一丝愤恨,但被原版沈愉一推,他终于重新进入了被夺回许久的身体。 赵抟之和顾生槿已经当先杀了进来,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外面能抵挡他们的a级哨兵一个也没有了,不是死了,肯定就是投降了。沈愉心中闪过一丝绝望,他不但恨顾生槿,还恨原版沈愉,还恨苍天。他把这种愤恨,一口气注入到自己正对顾生槿发动的攻击里,趁着他们俩刚进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立刻对他发动了攻击!无数把利剑朝着顾生槿当空刺下,和先前不同,这些倾注了沈愉所有愤恨不甘意志力的利剑,刚飞到半空中就尽数消失殆尽了。 沈愉心里一惊,他虽然已经知道顾生槿也变成了s级向导,但始终认为自己和他尚有一战之力。未曾想到自己竟然这么不堪一击,能这么轻松的败在顾生槿手下。就在他的攻击被顾生槿破解的当口,赵抟之已经一剑刺了过来。他这一剑接住顾生槿之力直接破除了沈愉的精神护盾,一口气刺穿了他的身体,穿透了他的心脏。 沈愉大睁着眼,一脸的不可置信。 其实双方这精神力量的对比,和北国人南国人破除精神暗示,全力支持北国打赢这场战,统一全国有很大关系。所谓得道者,得天下也,北国的军队得到了绝大多数人的支持,成为了正义之师,顾生槿也就在无形中得到了很多人的支持,他的精神力量当然就会比沈愉要更强大。 沈愉倒下之后,他的瞳孔神色变换,从不可置信变成了另外一种平静的神色,他捂着自己的伤口,转头喊了一声:“小师叔……” 顾生槿一惊,就往沈愉身边跑去,他到了沈愉身边,就唤他:“沈愉?” 原版沈愉点点头,又问了一个跟上次一模一样的问题:“小师叔,你还记得我原来的样子么?” 顾生槿又愣了一愣,他握住了原版沈愉的手,重重地点头:“我记得,我记得你原来是什么样的。” “那就……好……”原版沈愉好像终于满意了,嘴角浮现笑意,他带着这一丝笑意,彻底地合上了眼。 顾生槿感到握着的那只手一沉。 沈愉终于死了。 而原版沈愉,也死了。 没有引发世界崩溃预警。 这本该是高兴的时刻,他竟然感到有点难过。 赵抟之过来,按在了顾生槿的肩膀上。顾生槿仰起头,赵抟之看着他说:“还有以后。” 正这时,昭渠的幻影出现在了他们面前。而后跟进来的其他人都消失在了他们两个面前。 第136章 醒来之后 顾生槿和赵抟之对视一眼,站了起来,赵抟之显然还不认识昭渠,问他:“你认识她?” 顾生槿点点头,又摇摇头,他看昭渠不像是有实体的样子,心里觉得古怪,又说不上来到底怪在哪里,只好尝试着喊了一声:“昭渠?” 昭渠的幻影看向了他,又看了一眼地上死亡的沈愉,没有任何表情上的变化,显得很木呐,过了约莫十秒的样子,才微微笑了:“顾生槿,你是不是已经掌握了消灭恶意的方法?” 顾生槿点点头,问昭渠:“我还要打败你吗?” 却见昭渠摇了摇头:“你已经打败我了。那些为沈愉的精神力传播提供媒介的就是我。如果不是先打败了我,继承了我的能力,你又怎么可能进化到s级,来打败沈愉呢?” 顾生槿这才有恍然大悟之感,他就说,怎么他们都准备打沈愉了他还是找不到昭渠,昭渠不是先让他打败自己吗? 正当此时,昭渠又说:“你已经打败了这个世界沈愉的精神体,并且达成了第一个条件——杀死他,而不至于世界崩溃,下一次,我希望你能做到消灭它,而不至于杀死他。接下来,我要送你们去下一个世界了。” 顾生槿吃了一惊,忙问:“那这个世界怎么办?”这不是还要善后吗? 昭渠微微一笑,并没有为顾生槿答疑解惑,而是直接抬了抬手,“走吧,回到你回来的世界,寻找真相。”她并没有给顾生槿任何多加问询的机会,就把他们两个一起送走了。送完了人,她又停顿了一会,方自言自语起来,“一条过,剩余能量10%,转换为自卫能量……转换完毕。”又过了好一阵子,昭渠的幻影才不见了。像是彻底消散在了天地之间。 * 顾生槿睁开了眼。他的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看了几秒,顾生槿才慢一拍地意识到这是□□刷成的天花板。顾生槿转了转眼,捎带的艰难且小幅度地转了转僵硬的脑袋,四周基本还是白茫茫的一片。白茫茫的被子,白茫茫的墙壁,以及白茫茫的床单。就连床边花瓶里的插花都是芬芳但洁白的栀子花——真真的除了自己身上蓝白格子病服,什么都是白的。顾生槿只呆了呆就认出来了,这是他原来的世界。栀子花是他妈妈生前最爱的,花期那阵他爸买来插自己床头,对着自己唠嗑一家人的过去。 ……竟然是回到了他还没有穿越的那个现代世界!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我的天! 顾生槿连忙动了动手,手还有点僵硬,但是总算是自己的了!没有灵魂穿过了手的情况发生! 顾生槿心里一阵狂喜,连忙挣扎着半挺起身,按了床头的铃。按完他就体力不支地滑下了床头,瘫倒在床上。顾生槿经过最初的喜悦、茫然之后,又升起了浓浓的疑惑,他和赵抟之就这样消失了,原来那个哨兵向导的世界会怎么样?他们是会把他们两个按照和沈愉同归于尽的英雄记入史册,还是另把他们的消失归类为不可知的灵异事件呢? 护士很快就来了,一看是顾生槿醒了,大吃一惊,立刻飞奔着就去叫了医生,过了一会儿,顾生槿的主治医生就来了。那是个微胖的中年男人,一脸和蔼的笑意,他问了顾生槿几个常规问题,比如他怎么醒过来的之类的,顾生槿感觉有点神思恍惚,一个问题也没有回答。医生看他这情况也没有再问,只是吩咐给顾生槿做各种身体检查。 顾生槿随他们摆弄,有时候感觉自己的灵魂和身体已经成功建立了连接,有时候又感觉,这感觉好像还不是自己的。缥缥缈缈,并不真切。 医生还是那个医生,护士也还是那个护士,顾生槿转动眼珠,调整视野,整个病房里没有那个cosplay爱好的鬼魂,也没有医院里的其他鬼魂邻居们。比如那个常跟自己一起蹲在楼上小姑娘背后蹭她小说看的沈大娘。没有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呈现在顾生槿面前的都是很真实的存在。 而且想起这点,顾生槿就意识到了一个更严重的问题。楼上那个癌症的小姑娘,好像跟年轻好几岁的昭渠长得一模一样。 顾生槿不禁有点困惑,cosplay爱好者、昭渠、武侠世界、哨兵向导,赵抟之……这些人和事,是不是其实只是他植物人期间幻想出来的,其实并不存在?现在他魂归身体了,所以醒了? 因为在这个世界,顾生槿别说知道赵抟之在哪里了,更别说认识他了,他甚至没有听说过赵抟之、卫琇这号人。 他真的存在吗?顾生槿问自己,他发现自己根本就有点分不清现实和幻想的区别。 就在这种恍惚中,顾生槿等来了自己的父母。是的,他的父母。你没有看错,他也没有看错。他那位本来已经死了好多年的养母,竟然活生生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顾生槿露出了微微惊讶的神色,他的妈妈却很高兴,围着顾生槿问东问西,问他舒不舒服,饿不饿?想吃什么?一大堆……顾生槿已经被震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认真地盯着他妈妈看,她比顾生槿记忆中的那个样子老了一点点,但神态还是年轻的。仿佛这近十年的岁月,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多少刻痕。顾生槿更晕了,下意识去看他爸爸,他爸爸对他的醒来也很是高兴,只是这高兴之余,似乎偶尔还闪现了一点古怪的神色。但顾生槿再细瞧过去,又找不到了。 顾生槿耳朵一动,侧耳去听角落里说悄悄话的护士和医生。护士的的面上带着疑惑,她用着以为顾生槿听不到的声音问医生:“原来这个病人还有妈妈吗?我还以为他母亲已经不在了……” 医生横了她一眼,小声告诫她:“瞎说什么呢,张女士不是来了好几次了?” 护士皱了皱眉,露出疑惑的神色:“来了好几次?我怎么没印象……” 听到他们两个这么说悄悄话,不知道为什么,顾生槿的恍惚反而有一点点归于实处了。还是个不那么真实的世界啊!看来不是他还没有真的醒来,就是以前遇到的那些事是真的。 顾生槿暗舒一口气的同时,再度看向他那活生生的母亲,心里就升起了一股满满的诡异之感。最开始生活的这个世界,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他妈妈又活过来了,并且这突兀的活过来,一些人好像并没有发现哪里有问题,一些人却觉得哪里有古怪?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顾生槿心里疑惑,但他现在身体还不好,很虚弱,就算想做什么也做不了,只好把这些疑惑暂时都摁进了心里。 他醒过来后,在医院又住了一段时间,主要是养身体,他爸爸每天都煲了汤送过来,妈妈每天下班后也会过来看他,周末还会陪他到处转转。顾生槿暗中观察下来,完全没发现他妈妈和自己记忆中的有什么差别,就是他爸爸对他妈妈的态度有时候有点奇怪,但也只是一点点罢了。顾生槿甚至怀疑那只是自己疑心多了看出来的奇怪,其余时候,也没有问题,父母相处还是他记忆里他妈妈还在世时那段时间的样子。 所以他也不好找机会跟爸爸贸然提起这件事。还是只能继续憋在心里。 等他已经能够比较自如地到处活动,顾生槿还专门上楼看了看那个癌症的小姑娘,确实和年轻时候的昭渠应该长得一模一样,还跟顾生槿记忆里的时候一样,没事的时候,精神状态好的时候,喜欢抱着平板和手机看小说,尤其爱看重生穿越类的。当然这些是顾生槿看到她抱着手机猜测的,但是顾生槿并没有在她的身边看到那个同样爱看小说的鬼魂沈大娘。顾生槿第三次路过门口的时候,就引起了小姑娘的警觉,她收起手机,打量地看向顾生槿。 既然被她发现了,顾生槿倒也坦然,他往里探了探身子,对小姑娘露出一个自认为和蔼的笑容来:“小妹妹,我想问你,你认识一个叫昭渠的人吗?你和她长得有点像。” 那小姑娘一看就是个很开朗的,闻言咧嘴一笑,摸了摸自己的头:“我头发都没了,你还能认出来我跟别人像呀?” 顾生槿趁机往里走了两步,又盯着她看了几眼,认真地说:“真的像,我那天看到你就一直想再来看看。你认识昭渠吗?” 小姑娘摇摇头:“不认识呢!哥哥,你是要找她吗?” 顾生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啊。……既然你不认识,那我就走了。你的病一定会早点好起来的。” 小姑娘又是开心的笑了:“谢谢你呀!” 顾生槿出来,心里更迷惑了,感觉自己身处重重迷雾之中……这个小姑娘肯定真的不认识昭渠,但是她怎么会跟昭渠一模一样的?难道是昭渠自己的手笔? 可她只是个普通的小姑娘啊。要是昭渠手笔,她不是该特别一点么? 他一边想着,一边缓缓地往楼下自己的病房走去,路上慌神踩到一处没拖干的湿地,打滑差点从楼梯上滚下去,还好反应快扶住了栏杆,险险躲过一劫。 那小姑娘又看起了手机,她看了一会儿小说,就翻起了相册。翻了几下,这小姑娘忽然咦了一声:“照片里这个人是谁?怎么这么多自拍在我手机里?”她又翻了好几张照片,更困惑了,喃喃,“我化疗前美美的自拍们怎么不见了,换成了不认识的人?难道中毒了?” 手机屏幕上,是一张和昭渠完全不同的脸。 第137章 新的线索 再古怪,也到了顾生槿要出院的日子,这天天气晴朗,一袭碧蓝如水,绵云朵朵,澄明通白,是个让人一看就好心情的出院好天气。顾生槿回家的路上还算顺利,只在下了车之后,往自家走的路上,被突然从楼上掉下来的手机吓了一跳,那手机就掉在他前面,立刻摔碎散开,有几个碎片还像弹片一样射向了顾生槿的身体,幸好顾生槿已经有丰富的战斗经验,他立刻眼明手快的左右推开自己的老爸老妈,自己则一个换步倒退,用梯云纵的本能躲过了这几个碎片。 不过他本身并没有任何内功,仓促之中也不算应对得很好。把他爸推摔倒了,顾生槿立刻跑去把他爸扶了起来,给他检查了一下,确认只蹭了点皮,没有被手机碎片伤到,才松了一口气,回头去看看那个破手机,当然是砸得不能用了,附近地砖还有被碎片扎出来的深划痕,还有被蹦裂砖的。 可以想见这个手机是从多高的楼层上掉下来,又具备多么大的杀伤力。 顾生槿擦了擦额头的虚汗,心道:人是回来了,特么霉运也又回来了。幸好在武当呆过一段时间,当过一阵子少侠,要不然今天刚出院,又要回医院了。 他妈妈也回过神来,后怕地拍了拍胸口:“还好阿槿你反应快,要不然这灾难也太多了。”说着,她抬眼看了看楼上,“这哪家的孩子,把手机放到窗户外面玩?” 顾生槿笑着应是,“没事就好,走吧,回家了。”他说着,转过头,忽然看到他爸脸上的古怪神色又一闪而逝。 这次应该没有看错了,顾生槿心里顿时存了疑,不过碍于他妈在场,他还是什么也没有说,拉着二老一起回了家。这个家也已经很久没有回来过了,和他记忆中有些相像,又有些不同。不同的是,这里仍然显示出有他妈妈生活的痕迹,架子上摆着新鲜的花,隐隐有暗香浮动在空气之中。花旁边,颜色和形态能搭配花态的小人偶应景地立着。这种细节上的设置,是他和他老爸这种大老爷们弄不出来的,只能是他妈妈的手笔。 就算心里明白,他这个妈妈很有古怪,顾生槿还是感到眼睛有些发热。就算亲人的死而复生再古怪,她也真真切切是你的亲人,一个人怎么能够理智地拒绝这种事?就算这些温情是假的,也总还是有人会心甘如饴地陷进去。 顾生槿看向了他爸。他爸也正看着他。 这一刻,顾生槿好像看懂了他的意思。 “阿槿啊,来用艾叶水淋一淋,去去医院的晦气和霉气。”他妈在这时抱了一盆水出来,水里还泡着艾叶。顾生槿立刻捂着鼻子后退一步,“这能有什么用?不要往我身上洒这种奇怪的水。” “洒一洒总比不洒好,你看你这孩子,多倒霉,啊?我差点以为转头又要叫120了,来洒一洒。” 见她坚持,顾生槿心里虽然老大不乐意,还是站住了没有躲,任她往自己身上一下一下地用叶子撩水,撩得个半湿不湿,去了晦气,顾生槿才抱了衣服去洗澡换了。等他洗完澡出来,已经看不到他妈人了。顾生槿拿着干发巾问:“妈呢?” “超市买菜去了,”顾老爸拍了拍身旁的沙发,示意顾生槿坐下来,“坐,我有事跟你谈。” 顾生槿已经对他们的聊天话题有了一定心理准备,又擦了两把头发,就坐到了他爸身边。坐下来了,他爸却沉默了下来,顾生槿等了一会儿,觉得还是要主动一点。 “爸,我妈……” “阿槿,你妈……” 两人都没说全,但他们都知道对方想说什么了,不禁都愣了愣。既然头都开了,后面的话也就好说出口了,他爸就说:“你刚醒来看到你妈那天,我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了,你肯定还记得。不过这段时间你都在医院里,我也就没有跟你说起。你妈的情况你也看到了,肯定是不太对劲的。现在的问题是,一部分人记得她死过,一部分人忘记了,刚开始那几天我都不知道到底是我出问题了,还是这个世界出问题了。看到你也吃惊,当时我就放心了,出问题的肯定不是我。” 顾生槿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并真情实意地表示了支持:“爸,您说的没错,您和我都没有出问题,出问题的一定是这个世界。” 他爸又说,“你平时呢看那些神神怪怪的小说,你倒是说说,这可能是什么情况?你妈当年可是火化了的,她就算要返魂啊,起尸啊,她都没有客观条件给她做到这一点啊!她不会是什么□□人吧?” 您老的脑洞也不小啊,□□人都出来了!但是□□人不会性格爱好习惯知识水平专业方向都一模一样吧?顾生槿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爸,要是是这个世界出的问题太大,我妈是真的活了呢?” 他爸立刻说:“这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您不知道我当植物人那会儿,我也是能看到鬼的,我自己都是个地缚灵呢。这个世界的构成其实远比你我想象的要复杂,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发生的啊。”还有什么穿越啦,重生啦,世界崩溃啦,又重启啦——您儿子还经历过很多啊,只是怕全都说出来吓着您。 “瞎扯淡!你是当植物人那会儿做梦梦到了吧!我说不可能就是不可能,为什么不可能,你去你妈的墓地上看一看就知道了。” 顾生槿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那我明天去看看。” 他爸这才满意了,过片刻又问,“今天你在楼下怎么突然那么灵活了?这不像是躺了一年的人啊。” 顾生槿立刻就笑了,他算是明白他爸为什么那时候表情那么古怪了:“爸,您不用担心,我真的还是原装那个,百分百货真价实。我变得灵活是因为植物人期间呢,我做了一个变成江湖少侠的梦,武林,你知道吧,所以我就会轻功了。我刚才那其实是条件反射,嘿嘿嘿——” 他爸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嗤笑一声:“就冲你这满嘴跑火车劲,我都知道你是货真价实的原版。” 顾生槿不尴不尬地摸了摸鼻子,望天,哦不,天花板。 聊完这个,他爸就打开了电视机,一如往常看起了新闻频道的新闻,一边和顾生槿拉扯起其他家常事物。比如重新返学申请已经帮他递交上去了,也打过电话了,很快就能给他办下来。正好过两个月要开学,只要他的身体检查没有问题,还能回去上原来那个专业。 两人又聊了一些别的,他妈就买完菜回来了,顾老爸自动自觉地进厨房烧菜去了。顾生槿继续坐着,又和老妈聊了一会儿她最近工作上的问题,还和以前一样,很、正、常!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顾生槿也是想不通。 这时候他就有点想念赵抟之了,以前有想不通的事情的时候,还能跟赵抟之商量一下,现在连他人在哪里都不知道。 想到这顾生槿就摸出了自己的手机,这段时间里他也想过怎么去找到赵抟之,世界这么大,单靠自己去找,说不定100年都找不到。最后想来想去,顾生槿还是觉得要借助一下网络的力量,让赵抟之自己看到了来找他。他就去每个流量比较大的论坛注册了个叫“过深井”的新id,发表了一篇一模一样的名为“来自异界的基友,你传送到哪里去了?看到请联系我”的神叨叨的帖子,这个集蛇精病、幻想症和基佬倾向于一体的倾诉帖,果然引起了大量猎奇看客的关注,一时成为话题。就这顾生槿还觉得不够,还买了一些营销号发一模一样的内容,留下了自己的网络联系方式。当然看到的人多了,绝大部分都是骂他有病的,也有不少出于各种目的给他发私信联系他的,就是没有正主赵抟之的。 顾生槿觉得自己已经暗示得很明显了,赵抟之他作为一个现代人,而且还是一个到了这个世界以后,发现不认识自己这个并肩作战好基友的现代人,他也会想找自己吧,要找自己,总不会不考虑上网吧。 他上网,他就总是有机会能够看到自己带出的话题的吧。 等了这么多天,还是没有,热度也快下去了,顾生槿心里那叫一个纠结,这种事可一不可二,再来一次它就不顶用了啊。 顾生槿默默地在心里祈祷一遍,才打开了手机app查看各类私信,事与愿违,他还是没有收到任何有可能是赵抟之发送的信息。难道这家伙真的不上网? 顾生槿有点心烦,但是没有办法,还有家里的事要他操心,只好早早地去睡了。第二天他以放风为由,出门去了。他妈葬在公墓里,在郊区,当然是自己开车去要方便点,不过顾生槿想到算上那些地缚灵和穿越的日子,自己已经两年多没碰过车了,而且霉运又回来了,担心出什么意外,就还是决定坐更有公共安全保障的地铁去。 在地铁上屁股还没坐热,忽然听到一个疑惑的声音喊他:“顾生槿?” 顾生槿侧着头望过去,看到一个女生的脸,愣了一下,然后想起了另一个人的脸。这个女生他记得的,是初中的一个女同学。顾生槿之所以这么多年了还记得她,是和以前的一桩旧事有关。 这个女同学是初中时欺负过顾生槿的一个男同学的女朋友,而且她在协助欺负顾生槿这件事上,出力不小,最嚣张时还曾经拿黄暴的bl漫画砸过他。他们两个不但在本班里欺负顾生槿,拿他那乍一听带点女气的名字笑话他,还在外班同学群体里无中生有散播过他是gay的谣言。虽然现在来看,这些事已经是时过境迁了,当时大家都小,人生观之类的都不成熟,但老实说,那时候顾生槿的人生观也不成熟,这件事对顾生槿还是造成了不小的影响,弄得他成绩一落千丈,失去了省重点高中的保送名额,整个初中都被狠狠压制。要不是后来自己憋着一口气考进去,还就真无缘省重点了。 这件事,哪怕是到了现在顾生槿都很难骗自己说已经忘了。往常他可能只是觉得这两人其实已经不重要了,但是现在看到本人,顾生槿意识到自己到现在还是很讨厌这两个人的。 他一看到是这个女生,第一反应就不大想理她,想了想,到底是觉得这么多年了,对方又不是主犯,立时冷下脸倒显得自己还没有放下,让人看笑话。就对她礼貌地笑了笑:“杨可?” 杨可就很高兴地走到了顾生槿面前,“果然是你!我就说怎么看着那么像呢。你看起来还是跟以前一样啊。” 这是好话?还是她以为当年那些事不过是她和李群克跟老师说的那样,不过是跟自己开玩笑而已,从来就没有过负罪感,也从来没有觉得对不起他过? 顾生槿心里呵呵一声,有些不尴不尬地对她扯了扯嘴角,问她:“李群克怎么样了?” “都死了这么多年的人了,你问他干嘛?”杨可神色意外。 顾生槿更意外,“死了?什么时候?”那家伙不是看着挺壮实嘛?果然是坏事做多了遭了现世报? “初二那年啊!你忘了?” 顾生槿的心沉了下来。他是在初二下学期开始被李群克中伤的,此后整个初三都活在这个同学带来的阴影下,最后被他拿走了保送名额。后来他们在一个学校读书,直到高考李群克这个贱人还活得好好的。 第138章 意识之祸 “那么他是初二上学期死的还是下学期死的?”顾生槿试探性地问道。 “你真的忘了呀?是初二的寒假死的。”杨可还是显得很诧异。 “怎么死的?” “急病死的啊。” 顾生槿的心情又往下掉一掉,这个时间巧合得让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那年寒假正是他母亲去世的时间,转头开了学他还沉浸在悲伤中无以自拔,对很多事都不如以前关心了。虽然是这样,学业并没有丢下,他是那种就算不是很努力的学习,也能甩别人一大截的类型。这样的人其实某种程度上,是最招人恨的。哪怕他从来没有做过什么伤害别人的事情,运气不好就免不了会遇上那样的人,他始终无法在学习上正常地超越你,就从其他方面入手,纠集一群人取笑你。 一开始,是顾生槿这个乍一听有点女气的名字成为李群克的取笑目标。取笑名字女气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人家笑嘻嘻地说,起初顾生槿还以为他是知道了自己家里的事开点玩笑,找点事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和李群克虽然不是一个小团体里的好友,但是大家同在实验班,名次又长期咬在一起,前面除了一个远远甩他们一截更神的妹子,就是他俩的战场了,互相讨论几道刁钻题的解法也是常有的事。这种关系不能和彼此小团体里臭味相投的好友比,但也不差。 那时候顾生槿对这些针对名字的事并不上心,他又一贯是只会与人和气的,觉得是同学,随便笑笑就算了,也不想跟他吵,既没有反驳的打算,也没有任何反抗的行为。他一向成绩优异,人缘也没有差过,以前也没有感受过被人欺负的感觉,也从来不觉得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这就失了在一开始就撇清自己,并表达不满的先机。 有些事,你不在一开始就遏制事态的发展,别人是不会轻易收手的,他只会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发现你其实是个很好欺负很好拿捏的人,开始变本加厉地折腾。等顾生槿反应过来,已经全班都喜欢拿他的名字开玩笑了,并不是那些全部善意的玩笑,而是时有侮辱性的玩笑。后来更是变本加厉,穿凿附会,李群克和杨可开始往外班谣传他是一个gay,几番口口相传,又从外班流传回本班,竟然就成了有鼻有眼的事实了。 顾生槿甚至因此得了厌学症,每天踏入校门,都成了一件折磨的事情。然后就理所当然地成绩一落千丈了。 顾生槿不止一次想过,如果在他的初中生涯里没有遇上李群克和杨可那两个人,他的人生是不是会变得不一样。 但是其实他自己也很清楚,一个人的一生是不可能重新来过的。昭渠那种重启,包括自己经历的这些,更像一个奇幻的梦境。或许他其实一直躺在病床上,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对抗自己的倒霉而做的梦罢了。 顾生槿摇了摇头,那边杨可又问了:“你这是去哪啊?” 顾生槿不想告诉她自己真正的目的地,只道:“去办事。” 杨可大概也听出来他的拒绝和冷淡了,又道,“这么多年了,碰见就是有缘,留个联系方式吧?” “既然碰见是有缘,那就不用就留联系方式了。”顾生槿微笑婉拒掉,然后靠在了椅背上,不去看杨可一瞬间变得难看的脸色。顾生槿心想,她一定很少被拒绝吧,杨可这个无中生有长舌妇虽然在他看来面相刻薄,不是好人,但在一些人眼里,还算是长得好看的。又过了两站,杨可终于下车了,顾生槿还是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到了墓地,顾生槿就直奔他妈的那块了。其实他不是没有期待过,看一眼墓地发现是别人的情况。 但现实是,墓碑上还是他妈的名字,他妈妈的照片,以及清晰地记载了他母亲死于他初二那年的寒假。顾生槿一阵晕眩,深深的意识到,这个世界现在错得有多离谱。这个墓碑表明,他妈妈真的已经死了很多年了,早已经销户口了,但是她现在还能很正常地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做着以前活着的时候每天都在做的工作。除了会跟他抱怨时代的变迁,对电子设备玩不溜之外,似乎连她自己也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对劲。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她原来的老同事们很可能没有一个记得她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出问题的不止是她,还有大量她身边的人的记忆。 其实认真说起来,这么大规模的记忆变迁,有点像昭渠所说的世界线重启,只不过这一次重启,明显不是全重启,而是bug百出的半重启。 再加上杨可提供的有关李群克的情报,甚至让顾生槿怀疑,问题是不是出在自己身上。他怀念的人活了,而讨厌的人却死了。还刚好在李群克对自己的人生产生影响之前。这些事太凑巧了,凑巧到顾生槿不得不去怀疑自己。 墓地总是比别的地方天然的冷上好几度。顾生槿打了个冷颤,心想这真是莫大的讽刺,昨天才跟老爸信誓旦旦地说,绝对不是我们两个的问题是这个世界的问题,难道今天就要回去跟他认错,说不是这个世界有问题是你儿子我出了问题? 站着吹了一阵子阴风,顾生槿最后看了一眼墓碑,才转身往回走。碑上他母亲的黑白照片静静地微笑着,静静地望着他离去。 回到家中,已经是傍晚了,顾老爸只看了一眼顾生槿的颓废样子,什么也没问,只说:“吃饭吧。” 顾生槿没看到他妈,忍不住问:“我妈呢?” “今晚有饭局,不回来吃了。” 看看,生活活动正常到连饭局都有! 顾生槿和他老爸心里都存着事,也没什么闲心东拉西扯,两人较沉默地吃完了饭,顾生槿去洗了碗,就又坐到了一块去。这次他老爸先开口了:“怎么样,看完墓地你有什么想法?” 顾生槿深吸了一口气,“爸,这件事事关重大,不能瞒着妈,我们得跟她讲清楚。” 他爸就横了他一眼:“你连什么原因都没搞清楚,你怎么跟你妈说?哦,难道你要跟她说她已经火化了多年了吗?你看她捶不捶你?” 倒是不怕她捶,就怕她自己把自己吓死了……顾生槿不说话了,过了一阵子又问:“那您说怎么办?” 顾老爸顿时也沉默了,过了一会儿说:“先找出原因吧。我这几天已经看了很多□□人的资料了。” 顾生槿:“……”他没有立刻打击他爸的积极性,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跟他坦白,“爸,我觉得可能是我出了问题。”这是在路上就想好的,他不能一味瞒下来,要查原因自己总会和以前变得不同,一味隐瞒只会让自己在他爸眼里也变得古怪。 顾老爸又横了他一眼,根本不信:“你以为这个世界是以你为中心的,还你出了问题,你出问题,跟你妈什么关系?” “爸,你听我说完。” 顾老爸犹自不信,只狐疑地看着他:“好吧,你说,你什么意思?” 临到要说了,顾生槿又有点不知道怎么启口好,磕绊了好半天,才含糊其词的说:“我觉得我在做植物人这段时间获得了一些超能力,比如能让一样东西消失或出现,正是凭借这股超能力我才能摆脱植物人状态,但是这股力量好像有点太强大,我今天去墓地的时候,我在半路上遇到了一个女同学……”顾生槿把李群克的事情跟他讲了一遍,“您说,这是不是我的问题?” 顾老爸张着嘴,愣愣地听了半晌,最后终于抓到了关键:“假设这个超能力真的是你的,你就没有办法控制一下?” 顾生槿摇了摇头:“我现在就这个超能力怎么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发挥了作用都是晕的,我怎么怎么控制它?只不过我会想办法先调查一下各方面线索看能不能找到原因的,现在最好维持原状吧。” 顾老爸又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叹了口气,“也只能这样了。唉!对了,□□人那些资料不能落下,万一不是你自己的问题呢?” 虽然这种可能性已经不大,但也不能完全排除没有这种可能性,顾生槿就点了点头。 没什么事了,顾生槿就回了自己的房间,又摸出手机,检查了一下各大网站的私信,还是没有看到任何有用信息。他不禁又有点担心赵抟之。顾生槿推开了窗户,透过窗户眺望天上闪烁着繁星的夜幕,赵抟之现在是不是也跟他一样,焦心地想要找到自己。是不是也会跟他一样,仰头眺望此时的天空? * 某处森林之中,赵抟之抬眼望着天空,繁星闪烁在他的眼底。而他的身边,则被阴暗笼罩。不仔细看,会以为这些是树枝繁叶落在他身上的阴影,仔细去看,会发现这些阴影自己是会动的。倘若认真看去,甚至能辨别出这些阴影是由一些人的轮廓重叠而成。赵抟之在那块枯树枝上坐了一会儿,就从天空收回了视线,站了起来。他身上的黑影们纷纷四散,过了数秒,又重新聚拢在他身周三尺之内。 赵抟之拉了一下手中的红线,那些黑影立刻在他身后串成了一串,然后慢慢地叠成了几乎只有一片,亦步亦趋,不远不近地跟随着赵抟之的步伐往前行去。 赵抟之也在思考,顾生槿有可能在哪里。为什么他们的生命竟然毫无交集,赵抟之甚至连顾生槿这个名字都没有听说过。 从前两个世界的情况来看,他就算和顾生槿是敌人,没见过,也不可能没听过他的名字。因为他们总是活在同一个大型社交圈里的。就连丹阳真人那一串的原武当人,现在都是标准的武当玄武派道士,和他也是一个大型社会圈的。就连沈愉都在武当圈内,他稍微一问就知道了。但顾生槿和那些武当人根本不在一起! 赵抟之调查下来,现在他和顾生槿两个人好像完全在两个没有交集的领域里,这本身就是一件极其奇怪的事情。 本来赵抟之还觉得有可能时候没到,以为顾生槿是一匹遗落在圈外的黑马,所以这次他才会来参加这个无聊的联赛,以为能遇上顾生槿。结果白耗了半个月在这里,连根头发也没见着。那顾生槿就不太可能成为黑马了,因为这个联赛十二年才举办一次……中年人做黑马,不符合顾生槿的遇事躺枪规律→_→ 一个严峻的问题摆在了赵抟之面前:世界这么大,要怎么找到不知道在哪个旮旯里的顾生槿? 难道要发布寻人启事? 第139章 两个圈子 顾生槿一晚上没睡好,还是决定这个事要跟他妈摊牌,张女士正在给花浇水,阳光洋洋地洒在她身上,有一种时间沉淀后的朝气蓬勃,在顾生槿的记忆里,已经很久没看到这副场景了。他有些恍惚,脚底下停了一停,还是走了过去。顾生槿走到她身旁,看了看她,说:“妈,我好像精神失常了。” 语不惊人死不休,张女士果然大吃一惊,吓得把手里的洒水壶都差点拿歪了,转身按了顾生槿的肩膀,盯着他的眼睛问他:“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顾生槿深吸了一口气。他妈妈就是做心理的,他深知必得交待清楚才行,从自己变植物人说起,一直说到自己战胜了s级向导,改变了世界格局,回到这个世界,结果发现世界已经变了模样。除了瞒下自己和赵抟之的关系,什么都说了。 张雪面色还算平静地听完了,时不时点个头以示鼓励,也没有打断顾生槿的陈述,一直等他讲完了,才问:“这么说,我其实已经死了很久了?你在你的认知里,篡改了很多人的记忆,让我成功活了下来?” 顾生槿说应该是的。 他妈定定地看了他一会,把洒水壶放在了一旁的茶几上,就拉着顾生槿在沙发上坐了,跟他说:“那么你为什么要让我活过来,你是有什么事想跟我说吗?” “妈,你就不觉得我是得了妄想症之类的嘛?”这接受度是不是有点太高了?顾生槿还打算震完她再慢慢说服她的…… 张女士轻笑一声:“你以为只有你和你爸感到古怪?” “啊?您……” “你说你们俩,什么时候有什么事瞒得过我?以为把我支开了躲一边去嘀嘀咕咕的,我就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了?”张雪瞄顾生槿一眼,又笑了,“再说了,我的记忆发生了断层,我自己就不会觉得奇怪了?我早就发现自己可能早死了,等着看你们什么时候来跟我摊牌。你呀,比你爸实诚。等老顾回来,看我怎么罚他。” 顾生槿突然就有点不好意思,替老爸辩解道:“爸他那不是怕您受不了刺激嘛……” “得了,老顾这几天天天偷偷摸摸看克-隆人资料不说,还看了好几部□□人小说,当我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呢!我要真是克-隆人,我非得从坟墓里蹦出来罚他跪搓衣板不可!” 这比看小黄片被发现还要命,顾生槿默默给老爸点了根蜡,决定装死。 张雪又说:“不过你确定这一切不寻常都是你导致的?说实话,要不是发现自己还变老了,我还以为是我没死身穿了呢。”顾生槿有点汗颜地点了点头,心道您这新流行风补得也挺麻利的,这穿越大军里的身穿分类都了解了…… 张雪见他笃定,“说正事吧,我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会不惜冒天下之大不讳想我活过来呢?你想过没有?” 顾生槿愣了愣,摇了摇头。 不是他没想过,而是他压根就没想过。“……难道不是因为,我想您了?” “你想我,也没必要非让我活过来,你再好好想想。”张雪摇了摇头。 顾生槿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半天,顾生槿还是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说。“我只是觉得一切都太巧合了。” “巧合在哪里?说来听听。” 顾生槿把她的死亡时间和遭遇李群克事件都讲了一遍,“把这些事放在一起看,我总觉得有联系……” 张雪也沉吟了一阵子,然后说:“我记得你说过,你到的那个武侠世界里,有人告诉过你让你以后重启那个世界?”顾生槿点点头,他妈就露出了然地和蔼笑容,“那么这个生你养你的世界,会变得这么矛盾也不难解释了。也许你的潜意识里,一直把我的死,还有那个男同学对你造成的影响引为憾事,所以你可能会想重启这个世界。但因为技术的不成熟,和你自身的考虑不周,就变成了现在这个不伦不类的样子。” 顾生槿浑身一震,如果真是这样,似乎也是能说通的,但他总觉得遗漏了什么…… 张雪又说:“你要好好想一想,你到底想不想要这失序的一切。如果你想要我活下来,就要修正我活下来的所有不合理的地方,首先,你要先把那块墓碑弄消失了,把我的档案弄回来,其次,你要把所有人的记忆都统一,最后,你还要找到合理的理由让我活下来。我是患癌症死的,那么你要找到合理的理由让我治好癌症,这还要你对你身处的这个世界的医疗水平进行至少二十年的进程修正……” 顾生槿一脸难受。 张雪微微一笑:“让一个人强行活下来,可是一项脑力活,一点没照顾到,就会让人看出漏洞了。那么你会怎么做?是维持现状,尽力修补漏洞,还是让这个世界恢复到它应该有的样子,让该死去的人死去,该活着的人活着?”她神色自若,仿佛不是在说自己。 顾生槿也不知道答案。很少有人能够拒绝这种诱惑:世界因自己而改变。你想让这个世界怎么样,它就只能怎么样,哪怕漏洞百出,不合逻辑,还是你说了算。 但这就是昭渠让世界一遍一遍重启的意义? 顾生槿觉得不是。 夺回对世界走向的控制权,一定不是一件可以随心所欲的事,如果能够随心所欲,昭渠完全可以有更多更极端但更有效的方法来达成她的目的。而不是这么迂回隐晦地一遍遍重启世界。还要靠自己写话本来获得更多人的精神支持。 “好了,打电话让你爸回来煮饭。”知道顾生槿一时半会想不清,张女士拍板结束了这个诡异的话题。顾生槿闻言,乖乖打电话把在小区里跟人下象棋的老爸催回来了。 一家三口再次坐在一起吃饭,一旦说开了,气氛比之前些日子反倒要好上许多。 顾生槿对短期内找到赵抟之一事愈发感到绝望,连人人网这些地方都去搜过卫琇、赵抟之等名字了,都没有发现他的踪迹,还利用各大搜索网络寻找了所有叫这俩名字的人。后来他又利用人人网、人才网之类具有真实信息的网页寻找许昭然等人,也都没有发现什么蛛丝马迹。许昭然倒是找到了n个,关键有照片的都不是她,没照片的一大溜连信息都少得可怜,许昭然又不一定认识赵抟之,顾生槿总不能真的像个神经病一样挨个发私信去问吧?因此他除了在某个旮旯新闻上发现自己一个师侄又去了武当山当道士外,可说是一无所获。顾生槿也是想不通,网络社会,得是一群什么样的人,才会集体性地让人在网上找不到多少信息啊?就算是黑客军团也不至于这样啊。 他都快怀疑这个架空世界架空得太厉害,把人都架空没了。 最后出于无奈,顾生槿只能在能被搜索网络找到的地方放上了自己的真名,等着赵抟之来找他。这件事说急不急,但一直拖下去也不好,如果开学前还是没有赵抟之的消息,他只好让老爸帮自己找人查查了。 * 赵抟之从联赛赛场出来,赛场外等的人不多不少,帐篷五颜六色地延绵在山道上,看着还算整齐。路边还有不少被弃置的泼帐篷,但没有看到多少伤员,想来局势被控制住比较快。赵抟之眯了眯眼,一眼扫过去就看到接他的人正朝自己走来,不过赵抟之有点意外,问道:“段无辛呢?” “少爷遇到突发事件要去处理一下,才让我来接您。”那人走到赵抟之面前,毕恭毕敬地躬身。 赵抟之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这一世段无辛和他捆绑得比以前在五芒教还厉害,捆绑到什么程度,就是到现在赵抟之心里还沉甸甸的。 身旁的许昭然见了,就说:“卫大哥你朋友既然没来,你来我们市里玩一阵子吧,我爸妈都说要好好答谢你呢。” 许昭然和赵抟之也是一个社会圈里的,不过她在这一世和赵抟之没有明面上的血缘关系,有自己的父母,是家里的独女。赵抟之查了一下她妈,确认她当年和卫良树也是有一段的,就知道她跟自己还是血缘关系。 不过许昭然看样子毫不知情,整天嘻嘻哈哈的,水平还菜,想来是毫无继承家学的压力,也不知道她父母怎么也会放心让她来参加这个联赛。赵抟之跟在她附近救了她两次她就卫大哥长卫大哥短地前后跑了,二十的人了还咋咋呼呼的,毫无心肺,赵抟之也无意牵扯出这种陈年往事。 赵抟之看了一眼许昭然,摇了摇头:“我还有事。”他又转头看向那人,那人的目光才从许昭然脸上收回来,赵抟之盯了他一眼,只说,“我要去一趟b市,票已经买好了,去机场。” 赵抟之已经准备去找一个老客户,请他帮忙查一查所有叫“顾生槿”这个名字20岁上下人的信息。( 就爱网) 第140章 终于见上 顾生槿稍稍把赵抟之的事放下后,就着手查起自己身边和记忆不符的现象。首要当然是从各个角度摸清自己的好友们对李群克和张雪女士的记忆……一如他最担心的,他们的记忆是一致的,和自己的记忆完全不一样。 顾生槿能跟爹妈明说,是因为他们已经发现了异常,却不能跟一点异常都没发现的好友们明说,要不他们该认为自己脑子还没好利索了。为免问得人多了产生混乱,顾生槿还要先把自己的记忆里比较关键的部分记录下来。 如此又忙了几天,多年好友张常勤约他一起出门钓鱼,钓鱼要晚上钓才有好收成,因此是傍晚出发。顾生槿难得的单独自己开了车出门,一路上也是绷紧了皮,不敢有一丝大意。最近他的霉运也是接连不断,如影随形,比喝个水塞牙缝惊险刺激多了,回回都是拿命和反应速度在拼。他也是很担心自己出意外的,尽量能不出门就不出门。 要不是张常勤知道顾生槿出院了专程从外地回来,兴致勃勃约顾生槿去钓鱼,顾生槿也是轻易不会出门的。虽然家里也不安生,锅碗瓢盆架子之类的已经坏了一圈,只差没重新装修一遍了,总比外面遇到的危险要少一点。 一路上保持十二分的警惕还是值得的,路上成功躲过一起本来要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车祸后,就比较顺当了,顾生槿平安到达了目的地。鱼塘是挨着天然河的活水鱼塘,在郊外,他跟张常勤两个喜欢一边聊天一边钓,钓到凌晨,然后拿了钓好的鱼去附近的鱼庄让人现用鱼整点夜宵吃,再叫点其他小菜,吃吃喝喝侃侃,一个愉快凉爽且亲近大自然的夜晚也就这样过去了。 张常勤见了他,把顾生槿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瞧了一遍,看他整个人完好无损,身体健康,气色尚好,才终于放下心来:“我都已经做好了你躺一辈子的准备,没想到你突然就醒了。” 顾生槿心道,要不是我有了奇遇,你还真的要做好看我躺一辈子的心理准备。 他们先是一起去吃了晚饭,然后就找了个合适的地方一前一后下了杆,坐下聊起天来。为了保障自己的安全,顾生槿还特地坐得离河塘比较远。两人断断续续地唠着唠着,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顾生槿忽然意识到不对了,怎么半天没有张常勤的声音了。他侧过头一看,张常勤跟个木雕一样坐着。顾生槿喊了他一声,他没有回应,顾生槿放下钓竿,往他身前走了几步,又喊了他一声,他还是没有回应。顾生槿走到他面前,推了他一把,他直接闪了一下,不见了!他身前的钓竿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又蹦起来哗啦一声滑进了河里。 顾生槿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这是什么走向,怎么一下子往灵异方向走了? 顾生槿站起来环顾四周,周围和天色一样黑,近处是水,不远处是山,整个轮廓阴影就没脱离黑色调。他又喊了两声张常勤的名字,依然什么回应也没有得到。正当他在想这到底是什么变故时,湖里突然有了动静,先是他的下钓处出现了一个漩涡,然后有一尾像鱼尾的阴影摆动了一下。 那个阴影拉动了钓线,连鱼竿都被它拖入清水里寸许,按照一般的恐怖小说定律,这时候顾生槿会去抓鱼竿,然后被鱼竿带进水里。深谙各种小说套路的顾生槿站着没有动,他心想,我就不上当,我就要在岸上找张常勤。他也坚信张常勤肯定没进水,刚才鱼竿落水的声音说明,真要有东西啊掉下去肯定会有声音,在那之前顾生槿根本没有听到其他东西入水应有的动静。 顾生槿果断转头往来路的方向跑了几步,一边跑一边喊张常勤的名字,来路是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到了半夜里,不知道是被露水影响,还是被湿气影响,整条卵石小路润润的,竟然有点打滑,顾生槿有两次都差点摔倒。 顾生槿心想还好不是太不合常理的灵异小说,鬼打墙他也不是第一次走了,没啥好怕的,就怕无逻辑灵异片让他在地上跑着跑着突然掉进了河里。 正想着,顾生槿又跑了几步,喊了几声,忽然感觉有点不对劲,循着那股不对劲感,他往脚底下一看,那是真正的吓了一跳!他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踩进了水里,而不是踩在鹅卵石小道上。 卧槽这还真是无逻辑恐怖小说的套路啊! 他刚要抬脚爬出水面,忽然觉得脚底一紧,都来不及反应,直接被拖进了水里。拖进水里也没关系,顾生槿心想,我会游泳! 还一边用力去蹬那个拖他下水的东西一边使劲往上划,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比他想象中的力气还大,就拖着他不让他上岸,顾生槿氧气渐渐用尽,有了体力不支之感。他就想这时候自己的精神能力能够发挥一下作用,比如把脚底下的那个东西弄不见什么的,但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往这个方向上使了半天劲,自己还是被死死地拖着。 顾生槿挣脱不开,反倒怒向胆边生了,掉头要去看看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找个机会捶死他! 他这一掉头,就看到了,对方居然是一只看不出什么的死死咬住自己脚踝的巨大黑色阴影,擦,脚都被咬破了,鲜血弥漫在河水里,难怪他说怎么脚这么虚脱。这下自己看到了,腿才终于后知后觉的痛起来。 顾生槿折返了一下身体,照着那个阴影的“嘴部”就送了一拳,送完意识到水里的浮力太大,这一拳使劲打出去也轻飘飘的跟没用一样,他只好忍着恶心伸手去掰那个阴影的嘴。这阴影真是看不出究竟是什么,黑糊糊一团,摸起来软绵绵又似韧糖,竟不像是凡间物似的,不受物理作用力影响,连个嘴巴都力大无穷,掰得顾生槿浑身冷汗,都没有把自己的脚解放出来。 他的最后一点氧气,又真的要憋完了。这实在是绝境了,顾生槿在这个世界活了这么多年,也是没想到自己居然不是倒霉死的,而是死在这种诡异的事件下。就在他感到有点绝望的时候,那个黑影忽然一个抽搐,松开了顾生槿的脚。顾生槿奋力拨拉了一下,啥也没拨拉住,就感到一个小些的黑影朝自己扑了过来,他心里一惊,下意识想要把那个黑影推开,那黑影一把抓住他的手,然后整个四肢缠了上来,不由分说按了顾生槿脑袋,给他渡了一口气。 顾生槿这才后知后觉地看清,这个黑影是赵抟之。 他突然就安心下来了,紧紧抓住了赵抟之的胳膊。 赵抟之拖着他游上了岸,又帮顾生槿整了点肚里的积水出来,顾生槿终于觉得清醒了一点,对着空气喘气。赵抟之浑身也是湿漉漉的,他看了看湖面,顾生槿就眼睁睁看着他不知道从湿漉漉身上的哪里掏出一张干燥的符纸,拍进了湖面,手上不知道又从哪里滑出一根红线,轻轻一拽,一个黑色的不规则阴影就被他拽了上来。 借着星光,顾生槿看到,这个阴影没有实体,就是一个阴影。 然后更神奇的事情出现在了顾生槿面前,赵抟之像个耍戏法的一样,手里的红线一点一点收缩,那个阴影也一点点被压缩,直至被压缩成一个小小的黑点,然后赵抟之那双好看的手轻轻一晃,晃出一道好看的小弧线,红线就被一下子收了起来。连那个小小的黑点也一并消失在了顾生槿面前。 做完这些,赵抟之才又返回来看顾生槿,扶着他坐了起来,问他:“你没事吧?” 顾生槿摇了摇头,有些神奇地看着赵抟之,“这次你是天师啊,为什么我就是一个普通人,就连阴阳眼都没有。” “这就是我想问你的。”赵抟之就看着他说,“你怎么没去武当当道士?” 顾生槿愣了一下:“什么年代了,为什么还要去武当当道士?”不是听说现在淘宝5块钱就能加群开启修仙征程了嘛? “……”赵抟之微微皱眉,又仔细看了看顾生槿,忽然咦了一声,“你得罪谁了?怎么有人往你身上种引鬼符?” “什么引鬼符?怎么回事?” “种了引鬼符的人,轻则天天霉运不断,重则时时有命丧黄泉之危,你倒霉多久了?” 顾生槿心里也是惊了一惊,因为从小就有,他还以为自己是天生携带倒霉属性,怎么也想不到是被别人祸害了。“……从我有记忆起。不过以前没那么严重,前两年开始吧,才总是遇到性命危险。” 赵抟之也皱起眉,沉吟了一下说:“我们先离开这个地方。大半夜的你出来干什么?不知道晚上出门更危险?” ……这还真不知道。 顾生槿心道,除了当生魂那一年能说话的都是鬼,其余时候也没遇到过什么灵异事件啊,而且,我还以为自己很牛逼了……被个阴影咬住就甩不开,这么菜也是没想到。 赵抟之拉着他就要走,顾生槿忙抓住他,“我跟一个朋友一起来的。” “我知道。我进来的时候看到他了。”赵抟之仍然拉着他往外走,和顾生槿解释道,“你们已经不在一个位面上了。你现在在一个阵法里,有人要害你。你来这里,除了你那朋友,还有别人知道吗?” 顾生槿吭哧了一下,让他怀疑谁,他都不可能怀疑张常勤,因为张常勤就不可能做这种事。他想了想说:“还有手机知道吧……” 赵抟之立刻横了他一眼,紧紧抓着他的手,拿了个罗盘对着比划了几下,带他往外走,看得顾生槿新鲜极了,问东问西,没个停时。也不知道赵抟之怎么走了,这个阵法又是怎么回事,顾生槿也没觉得周围环境有什么变化,忽然,张常勤就出现在了他的视野范围内。他正躺在椅子上,手里的钓竿早滑到地上了,睡得跟头死猪一样,还有轻微鼾声。 顾生槿:“……” 他走过去把张常勤摇醒了,张常勤看他浑身湿漉漉的还特别意外,问他:“你怎么了?怎么跟从水里捞上来似的。”又去瞅同样湿哒哒的赵抟之。 “我掉水里了,喊了你半天你居然都没醒,还好有这位赵先生下水救了我,不然你明天就等着对我尸体哭吧。” 张常勤先是被他惊到了,忙感谢了赵抟之一通,过了大概有30秒的样子,他忽然反应过来了,“你不是会游泳吗?” 赵抟之看顾生槿跑了火车,立刻咳了几声,顾生槿马上扶住了赵抟之说:“我先送这位先生回家,今晚不钓了,你也早点回家吧。”张常勤也不提他会游泳那茬了,忙说,“要不要我送你俩回去?车就先放这吧。”顾生槿立刻摆手说不用,然后一边去收拾自己的钓具,一边叫赵抟之也收拾了东西,两人就地脱了衣服暂时拧干了,才跟张常勤一起回停车场。顾生槿怕张常勤被自己影响,好说歹说让他先开车走了,又约定好了到家打个电话。之后就比较简单了,正好赵抟之不是本市人,打的过来的,顾生槿就把正位让给了他,自己坐到了副驾上,“我开车容易出事,你来开,省心点。” “这只是你的心理作用。种了引鬼符的人影响的是他身边的整体气场。” 顾生槿:“……” 他正无语,赵抟之忽然伸手一动,解下了自己脖子上一个模样奇怪的玉佩,倾身过来帮顾生槿戴到了他身上。 第141章 灵魂契约 顾生槿没有推拒赵抟之的好意,只是问他:“这什么?” “护身符。” 这块玉佩是由一根红绳串起来的,顾生槿瞧着,仿佛是和赵抟之手里那根会突然出现突然消失的红绳一样,由六股极细红线编成细细圆圆的一根,不粗,又有股古老的韵味。还男女适宜。顾生槿又问:“你给了我,你自己怎么办?” “我没事。你好好戴着洗澡也不要取,不然你一次又一次发生意外,总有一次真的会出事,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赵抟之帮他系好了结,手指尖顺着红线一路摸到玉佩上,认真地看了两眼,然后小心地把玉佩塞进了顾生槿的衣服里。挨着是温的,还是块暖玉。 顾生槿见他说得严肃,也认真地点了点头。赵抟之看着他眼神晶亮的模样,忽然凑过来,亲了他一口,才退回了自己的座位上。顾生槿愣了愣,脸微微一红,指了指前方:“那你,你开吧。” “开导航。不知道你家怎么去。”顾生槿这才又手忙脚乱地给他开了导航。赵抟之上了正路,顾生槿等开了一阵子,看着没有什么意外,就问起了赵抟之:“你怎么大半夜找来的?” “本来只是给你做个定位,明天好找你,结果发现你有危险,就赶来了。” 顾生槿看看他的侧脸,感叹:“神奇。”这还是顾生槿第一次用这种崇拜的语气跟他说话,赵抟之微微露出一丝笑,半天才抿去了。 到家的时候已经差不多是凌晨1点,虽然比顾生槿说好的回家时间要早,但是顾老爸顾老妈是不会等他的,早就睡了。顾生槿悄悄地带赵抟之进了门,开了灯,就去给赵抟之找出来了新的毛巾牙刷等物,和自己的换洗衣物,让他先洗。等两个人都洗完清爽爽的进屋里,顾生槿看着赵抟之穿着百里屠苏版的睡衣,就很乐。问他:“没有太小吧?” 这本来就是定做的睡衣,照着顾生槿的身形来的,还好他俩身形差别不大,睡衣的版式又可以调节宽度,穿到赵抟之身上还挺有型,有种杀手一样的帅气。 赵抟之看看自己身上像是汉服简化版的黑红睡衣,再看看顾生槿身上印着仙剑logo、打着云天青字符的空心圆玉佩叠缠纹睡衣,只冒出了一串:“……” 顾生槿看他打量自己睡衣,很得意地拽了拽身上的衣服,“我专门找服装系的朋友设计的,是不是很帅?” 顾生槿身上那件虽然加了某种识别logo,版式跟一般的睡衣倒没区别,赵抟之看他两眼,完全没get到帅气的点在哪里,倒是有种家居的可爱。他不动声色地打量一番,问道:“……云天青是谁?男的?” “哦,是啊,怎么了?你不会吃醋吧?你放心,不过是一个游戏里的角色而已。而且儿子都百岁的人了,怎么也不会跑出来碍你眼的。” 赵抟之:“……”为了一个儿子都百多岁的角色,连睡衣都要专门设计定做,acg的世界他不懂。“关灯。”赵抟之率先往床上一躺,决定跳过睡衣这个话题。 顾生槿本来还想夸一夸他穿百里屠苏睡衣跟自己一样帅,见赵抟之志不在此只好郁闷地关了灯。才躺下,赵抟之就翻身靠过来,把顾生槿往自己怀里拉了拉。他的嘴唇半挨着顾生槿的耳廓,痒痒的气息呼到他耳廓上,声音也比平时低沉一些,顾生槿听到他问自己:“你好好想一想,是哪一年开始倒霉的?” “我想过了。”顾生槿这一路上都在想这个问题,然后他发现真的是从自己有记忆开始就已经比别人倒霉了。“大概七八岁吧,”顾生槿有些不确定地说,“一直都是隔三岔五小灾小难不断,大事没有。再之前的事,就完全想不起来了。” “完全想不起来?”赵抟之敏感地抓住了他话语里的随口一提,并把这随口一提当重点又重复了一遍,“是怎么个完全想不起来法?” “可能我就是记事晚吧,七八岁之前应该是在孤儿院的事了,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顾生槿才说完,就感到赵抟之搂着他的手一紧。赵抟之的呼吸都比平时急促了一点,顾生槿觉得有点奇怪,刚想问,赵抟之已经先行开口了,“这么说你不是你爸妈的亲儿子?”顾生槿点点头,赵抟之又紧接着问,“你在被顾家收养之前,是在哪个孤儿院,你还记不记得?还有你具体是哪一年被你现在的父母收养的?” “?”顾生槿心里闪过疑问,还是回他,“d市的儿童福利院。我爸妈收养我之后过了几年,就工作调动到了j市。收养我的时间是1999年12月,我记得很清楚,开年是千禧年,我爸妈还带我去看了那年的哈尔滨冰雕。” “你连千禧年看个冰雕都记得那么清楚,为什么那之前的事,离的时间也不是很远,你就忘了?你想过为什么没有?” 顾生槿也是愣了一下,就他刚刚说的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对劲,那之前的事怎么就忘得那么干净呢,他连那孤儿院长啥样都想不起来了。好像也就只隔了一个月时间吧。顾生槿有些犹豫:“可能是那时看冰雕给我印象太深刻了吧,所以记得清楚些。其实冰雕之后,很多事也想不起来了,感觉比较模糊吧。这难道也有问题?” 赵抟之沉吟了好一会儿,时间久到顾生槿都以为他睡着了,正当他自己都有点睡意袭来感觉要睡着的时候,他又听到赵抟之突然笑了一下。赵抟之说:“2000年3月,我住进了我家在d市福利院附近的别墅里,在那里待了整整3年,才被放出来。有一段时间,我天天都能看到那个孤儿院……和一些跑出来玩的小孩。” 顾生槿心里已经不光光是卧槽能形容的了,他瞪着眼看赵抟之,忽然感到后背汗毛倒竖起来,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赵抟之很明显已经跟他想到一块去,继续说道:“有人在我遇到你之前,提前篡改了你的人生轨迹,让我们无法相遇。所以到了这一世之后,我才会发现我们根本就不是生活在同一个大圈子里。你的引鬼符应该也是那个人种下的,他是处心积虑要置你于死地。” “是沈愉?” 不能怪顾生槿第一个怀疑沈愉,实在是他以前也干过一样的事。 赵抟之却摇了摇头,“不是他。我知道是谁。” “谁?” “段无辛。” 顾生槿感到,赵抟之按着自己的力道变重了。他几乎是敏锐地看向赵抟之问他:“这一世,你跟段无辛的关系是不是很好?” 赵抟之沉默了一阵子,才说道:“我就是他救出来的。我本来要在那个别墅里关8年,他提前5年把我救了出来。后来也帮了我很多忙……比如帮我换了监护人。” 顾生槿听出来了,这何止是好啊,这简直是恩重如山啊。至于段无辛为什么这么恨顾生槿,用脚趾头也想的出来了,这位说不定也是个重生的,他肯定是知道顾生槿是他的重大威胁,提前下手,消灭情敌,听着好像没什么错。但!是! 那个什么引鬼符种在他身上至少已经十几年!以至于顾生槿从小到大大伤小伤不断,三天两头进医院!这是什么样的手法,比一刀宰了顾生槿还要变态啊! 顾生槿要是心理承受能力弱一些,每天大灾小难没断过的,说不定还就真的没死都变成顾深井·冰了! “……今晚可能,也是他动的手。我告诉过他我要来j市,但只说来见个客户,不是你。我刚才在湖边,发现了有点像是他手法的痕迹。”赵抟之顿了一顿,“那时就有点起疑,但总觉得不太可能。” “!!!” 要不是赵抟之刚好找过来,顾生槿今晚说不定就栽在那个湖里了。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也许是世界又一次崩溃,再次重启之后,变得更加混乱失序,谁也说不准。这个段无辛不知情就不说了,就因为赵抟之要来j市,明面上还不是见顾生槿,就因为他们俩有可能在这个诺大的城市打个照面,段无辛就对他下了死手,难怪这几天天天体验死里逃生,霉到头上都要长草了……光是想一想,顾生槿就要醉了,可偏偏这醉得不行的事,却真真切切发生在了他的身上。 顾生槿沉默着,赵抟之也沉默着,顾生槿甚至没有问赵抟之准备怎么办,当然更没有问他穿过来之前,这个世界的卫琇和段无辛到底关系进展到哪一步了。在他的认知里,赵抟之当然是比他更容易弯掉的。一个救了他n次,从小对他心怀不轨的人,两个人还都是男人……简直不敢想。 赵抟之好像猜到他在想什么,突然一把握住顾生槿的手腕说:“我跟段无辛没那么多关系。” 没那么多关系,就还是有关系的,顾生槿感觉自己秒懂了,他发现自己不单是有点胸闷,他还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沉默了一会儿,伸出一只手安抚性地拍了拍赵抟之握着自己的那只手,“我是相信你的。”说完连自己都觉得好像有点虚伪。 空气停滞了好一阵子,赵抟之又说了一句:“我和他真的不是那种关系。” 你看,真的有关系!“……那是什么关系?”赵抟之硬要解释,顾生槿也只好破罐破摔地问下去。 赵抟之深吸了一口气,“我跟他……缔结了一种基于法器的同生共死契约。……是一种不可拆解的灵魂链接,能帮他抵一命。”赵抟之小心看着顾生槿的神色,当他过来后发现自己和段无辛已经缔结了这种契约,心里也是很复杂的。如果是以前,赵抟之绝对是不会告诉顾生槿自己捅了这么大一个篓子,现在不一样了,如果他不自己交待,等到顾生槿自己发现那天就是绝无可能原谅他的了。说了应该……还有挽救的机会。 赵抟之小心地窥着顾生槿的模样。 顾生槿是一脸的面无表情。 顾生槿心道你们都缔结生死相随的灵魂契约了你还告诉我不是那种关系?就算我相信你的节操,我能相信段无辛的节操?再说你也没什么节操,一个在保守古代中了x药就能把我推倒的人,是要我相信你在现代有多洁身自好?而且你是什么样人我还不了解,都能缔结灵魂约了,谁知道之前你心里啥想法啊。 顾生槿发现自己竟然比想象得还要郁闷一些,眼泪都快被逼出来了,日,今天穿了云天青logo的睡衣一定是冥冥之中的心灵感应。早知道就自己穿百里屠苏的了,还能安慰一下自己苏气护体。 第142章 命运轨迹 顾生槿什么话也没说,朝里侧转了过去。 赵抟之就是要跟他好好谈的,这不言不语算怎么回事?他侧过头,只能看到顾生槿的背,顾生槿的背部有一半隐在被子的阴影里,显得瘦削,实际上并不单薄。赵抟之看了一会儿,见顾生槿没有再理会自己的打算,只好又把他掰了过来,“你还是不相信我。” “我不知道该相信你什么。”顾生槿看了看他,感觉话都说不出来了,还要往里转过去,这次还没转过去,就被赵抟之摁住了。赵抟之一使力,转了个身,就压到了他身上:“你听我说,我跟段无辛真的没有那种关系,我心里是不在乎的,所以我会跟他缔结那个契约。” “嗯……我明白了。”顾生槿点点头,“因为你不在乎,所以你跟他缔结了契约。这种灵魂契约表示什么意思你会不知道?这你都不在乎了,我不知道还有什么你在乎的。” “我说没有就是没有。你怎么不相信我?”赵抟之也是有点郁闷了,都一起经历那么多了,顾生槿怎么还不相信他? “你说没有就没有了?你拿什么证明你和他没有关系?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为了掩盖既成事实转头就骗我?你骗我的事还少?” 赵抟之一时噎住,他深吸了两口气,说:“这种事怎么证明你告诉我?我又不是古代的姑娘还能给你看个守宫砂。如果我跟一个男的关系好点你都要怀疑成这样,那你上辈子就和徐添风黏在一起,他的扇面上画的都是你,你敢拍着胸说他对你没企图?你知道得清清楚楚,难道你还能真的不理他不成?还有今天那个半夜一起钓鱼的,附近还有宾馆,你告诉我,照你这捕风捉影的逻辑,我是不是也能随便怀疑你了?” “你不要故意扩大打击面,转移话题!谁家大夏天的钓鱼不是半夜去钓非要晒日头的?还有我跟徐添风清清白白的比你们定什么灵魂契约好多了。他拿我画扇面怎么了,至少他不像你,跟我一起长大十几年了,哦,加上上辈子就是几十年了,从来没对我怎么样过。不像你,第一天就借着药性把我推了,完事穿衣服走人,你说你这个德性,我凭什么要相信你和段无辛清清白白的?至少我洁身自好长这么大连小姑娘手都没拉过!还逻辑,我的逻辑就是你根本没有节操!” 赵抟之被这兜头一骂,和顾生槿大眼瞪小眼互瞪了半晌,半晌后他忽然笑了一下,摸了摸顾生槿额头,问他:“你真的连小姑娘手都没拉过啊?” “没拉过怎么了,连这你都要笑话?”顾生槿明显还在气头上。 “我不是要笑话你,”赵抟之顿了一顿,“其实我也没拉过。” 岂料他这一说,顾生槿更生气了,“滚!你当圣女的时候连侍女的手都没拉过?你不要人家扶着走的?” 赵抟之又笑了一声,紧接着简直像点了笑穴一样趴在顾生槿身上笑了半天,笑得顾生槿一肚子怒气都只剩了半截——那半截都转成了莫名奇妙。“有什么这么好笑的?” 赵抟之终于笑够了,他又揉了揉顾生槿的额头,顾生槿往一旁偏了偏,他才不揉了,笑着说:“你当我是太后啊,走个路还要人扶。我发愤图强每天都习武,时间都排满了,哪有那个闲工夫还让侍女扶着我走。再说,出入都跟一串侍女,你觉得我要怎么才能避过五芒教上下那么多耳目,暗中发展势力的?我一般只带几个心腹,也很少跟她们近身的。段无辛是真的跟他没有那种关系,我是抱着抵他一命的想法答应跟他缔结那个契约的,你要相信我。……当然,我也知道他对我是有意思的,他跟我缔结这个契约的目的是不纯洁的,但是这不代表我感激他,就要对他也必须有意思,是吧?” 顾生槿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心里总算是信了几分,还有几分将信将疑的,挣扎半天,终究是前者占了点微弱的上风,心道这是最后一次相信了。嘴上偏说:“那我不相信呢?” 赵抟之思考了2秒:“你不信我今晚就一直跟你解释,吵得你睡不着觉,只能听我解释。” 顾生槿:“……你幼不幼稚?” “肯定比你这么大人了还穿acg定制睡衣好。” 顾生槿:“……” 赵抟之握了顾生槿的手,紧紧扣住了,箍得顾生槿手掌都有点发疼。“我真的清白。”他语气认真神色认真,顾生槿正想说我已经信了,赵抟之又来了一句,“你要不要验一下正身。” “滚!” 赵抟之不滚,他当然已经看出顾生槿是信了,憋着笑倒下来,亲了亲顾生槿的嘴角,见顾生槿并没有很抗拒,就微微一挪,亲了他嘴。 顾生槿给他亲得稀里糊涂的,突然意识到他手已经掀了睡衣往里探,立马清醒了,挣扎着推开了赵抟之:“你干什么?我爸妈就在隔壁的隔壁。” 赵抟之有点失落,不过还是乖乖收回了手,他用有点委屈的语气控诉顾生槿:“上次你说离开哨兵向导那个世界可以考虑……” “那也得跟我爸妈不在一个区域内。难道你想明天一早起来被我爸当成带坏我的炮-友扫帚棍打出去?” “不是炮-友就行了是吧,我懂了。” “你懂什么了?不要乱来。” “我什么时候乱来过?”赵抟之亲了亲顾生槿的耳垂,翻身躺回自己枕头上。然后扯过空调被横了一角在自己腰上。 顾生槿下意识往赵抟之腰上瞄了一眼,刚才就觉得顶上了,现在一看果然。 他犹豫了一下,就说伸出手来,五指章鱼一样抓了抓:“要不我帮你?” “你不是说怕你爸把我打出去?”赵抟之微微侧过头,仔细盯着顾生槿的神色。 顾生槿心道:我那是怕我第二天走路姿势怪异被我爸妈那俩人精瞧出来,好么?……当然主观上也不是很想被爆菊。 赵抟之看了看他,按住了他的手,把顾生槿那只已经握成一个松散小拳头的手往自己怀里带了带,拢在身前:“不用了。”然后他整个人一转身,把顾生槿按在了怀里,拍了拍顾生槿毛茸茸的后脑勺:“很晚了,睡吧。” “真的不用啊?”顾生槿扬起头来问。 “真的不用。”赵抟之把顾生槿按进怀里,呼吸都是听不出异常的平稳。 他已经看出顾生槿是真的抗拒的,赵抟之原先以为顾生槿是真的不喜欢被上个世界那个基因鸦片影响,借着哨兵向导的链接他也能感觉到顾生槿心里总是有点抗拒,所以他也从来没有进一步的表示,因为他知道离开那个世界就可以更进一步了,顾生槿肯定也喜欢自己的。 但是这一番试探下来,赵抟之就明白过来了,基因鸦片说不过是顾生槿稳住自己的一个借口,他这抗拒法是有其他原因的。 夜深人静,赵抟之好像真的睡着了,顾生槿又想起那个灵魂契约来。倒不是说真的不相信赵抟之,而是他感觉这个灵魂契约一定没有赵抟之说的那么简单,只抵一命而已。 但是赵抟之却把它说的那么简单,自然是不能告诉自己更多了。 就这样闭着眼,想东想西,无论如何也睡不着。直到天边擦亮了,顾生槿才勉强睡了过去。 他再醒过来,已经是下午1点多了。顾生槿躺在床上呆滞了一会儿,想起赵抟之还在自己家里,今早上还不知怎么跟他爹妈解释,立刻一骨碌就爬了起来,掀开被子就套了拖鞋下床了。 这个时间他爸妈都不在家里,他打开房门,往客厅方向走去,就听到赵抟之站在客厅里打电话,隐约是些“那就摆个五仙招财局”、“你说的那种聚宝百汇阵不适合摆在那个风水格局里,会出事……嗯,要拿人命填,我不做。”这些在他听来似是而非,从前只在小说里见过的东西。就算在小说里见过,顾生槿也不过是看个新鲜,根本对这些玩意是一窍不通的。 一个人的命运轨迹被彻底改变,造成的影响有多大? 可能就是这么大。他不再认识丹阳真人、徐添风、梁深齐他们,不再和他们是一同从小长大的好友、兄弟。他的好友变成了另外一些人,他们也并不认识自己了。还有前两个世界,虽然他和赵抟之不曾一起长大过,至少彼此都听说过对方,至少可以并肩作战。在武侠的世界,他们可以双剑合壁,把自己的后背交给对方。在哨兵向导的世界,他们可以合作无间,靠配合开发出了世间也少有的灵魂化形之剑。但是现在,跟他订立了灵魂契约的成了另外一个人,自己好像就那么轻而易举地成了一个局外人。 以前顾生槿从来没有感觉到自己像一个弱者。但是现在,别说他不是跟他们一个圈子了,连他那些专业术语都听得稀里糊涂。如果不是因为带着记忆找到了赵抟之,就算他真的在长大后遇到这个世界的赵抟之、徐添风他们,也只会把他们当某个神秘领域的高人看,顾生槿永远也发现不了自己生长的这个世界和另两个世界是一脉相承的,属于昭渠的精神产物,而且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属于被破坏得最厉害的一个世界了。 他和所有那些人的关系,都被人为地割裂了。 赵抟之打完了电话,顾生槿正要过去,又听到又一个电话进来了,然后是赵抟之比平时温柔了许多的声音传来:“没,现在没在客户那,在一个朋友家里。……昨天才认识的朋友。……嗯,过几天回去。” 顾生槿缓缓地、无声地靠到了墙上。 第143章 不肯承认 顾生槿靠了一会,也没有离开,他拿起脖子上的那块玉来回看了看。这块玉的造型和外面常卖的观音弥勒佛等全然不同,是一块沁了血的咬尾长角蛇纹佩,沁血的地方正是蛇的两只眼睛处,仔细看来,会觉得这块玉凶光毕露。一般人应该看不出它能当护身符用吧。 顾生槿也看不出。他也不清楚这块玉佩是怎么起保护作用的。到底是对自己身遭气场的中和,还是有类似精神护盾的那种气场护盾,他一点也辨别不出来。所以他对赵抟之他们的世界是完全外行的。 他也没有想要掩饰自己听到了电话内容的事实,等到赵抟之打完了电话,他就直接走了过去。赵抟之见了他,显得有点意外,“你醒了?” “活生生站在这,难道还能是睡着的?” 赵抟之立刻就感觉到了顾生槿说话语气的冲劲,他问:“你都听到了?” 顾生槿没说话,赵抟之就说:“段无辛一定也在本市,我需要稳住他。你身上的引鬼符已经是陈年旧种,不是几天就能取下来的。” 这自然是在跟顾生槿解释,同时也在跟顾生槿说明,他不会真的只在本市待几天。但顾生槿在意的根本不是这些,他难道不知道赵抟之在稳段无辛?重要的是说话的语气。前两世他们少少地和段无辛打过几次照面,赵抟之和段无辛说话的语气就从来不是这么温柔的。哪怕他是为了稳住他,也说明赵抟之之前就是那么跟段无辛说话的。 顾生槿一时挥霍不去这种内心的沉闷感。 “你吃醋了?” 顾生槿一惊,他当然本能的是要否认的,才刚张嘴却又像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一样。吃醋不就说明他对赵抟之也是那种喜欢么,这简直像是一个晴天霹雳一样,劈得顾生槿整个人都要裂了。顾生槿垂下头,赵抟之已经走过来,他不轻不重,力道恰好地捏在顾生槿肩膀上。“承认你就是喜欢我,就那么难?” 顾生槿愣愣看着他,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连带着赵抟之的脸色也淡下来。 “为什么?”他问,“我想问很久了。为什么你总是这么抗拒?嗯?” 顾生槿摇了摇头,转而问:“吃饭了没?” 赵抟之脸色又冷几分,僵着语气答:“没。” 那就是等他等到现在了,顾生槿就说:“附近有家羊杂馆,味道不错,我换身衣服,我们去吃吧?”赵抟之盯着他看了几秒,才缓慢的点了点头。 顾生槿先去洗漱完毕,然后换了外出的衣服,就带着赵抟之一起出门了。那家羊杂馆因为味道好,其实生意很火爆,每天中午和晚上都爆满,外面还要坐一排排队的,以至于他们都不肯开发外卖业务,顾生槿馋了好多天了。倒是出来过一次,才出小区没走几步就遭遇楼上晾衣架整根掉下差点砸中自己的事故,惊魂未定地走到路口又遭遇突然被绊倒、差点被车撞飞危机之后,顾生槿就果断放弃了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快速折返继续叫外卖了。现在当然是趁这几天有赵抟之护航,赶紧地吃一波再说。 幸好他们到达羊杂馆子的时候已经是下午2点了,这个时间,上班族们都已经麻利地不见了,馆子里已经空了一小半,顾生槿和赵抟之就找了张靠窗的桌子坐下来,一人点了一碗特色清汤羊杂粉。这家羊杂粉味道好到吃了还想吃,几天不吃就想念,非常神奇。点完顾生槿就手贱地伸手去摸了摸窗边小高台上摆着的那盆花。这家馆子的老板走了点情调路线,花都是应季的鲜花,花瓣上还带露水。至于是什么花,倒不一定的。这段时间的是已经开花的米兰。 花有清香,倒是因此把羊杂的腻味消解不少,就是在这空调室内也能让人生出沁脾怡然之感,胃口更好。 老板还是一如既往的会做生意。 顾生槿拨弄了两下,就收了手。 赵抟之看他两眼,他原本是坐在顾生槿对面的,起身坐到了他身旁来。顾生槿转着手里的手机,转头看他。 赵抟之看着他动作微微一笑:“我们好好谈谈,你不要逃避。”顾生槿停下了转手机的动作,看了看四周。他坐在靠窗的那一面,临着窗,赵抟之就坐在靠过道的那一面,死死地堵住了出路。顾生槿心说我靠,难怪刚才赵抟之非要坐窗边。顾生槿还以为他要开阔的视野看风景,现在总算回过味来了,看风景当然是假的——仔细想想,吃个羊杂有什么风景好看的,外面是商场通道,临着的全是其他馆子。人倒是多的,但高矮胖瘦男女老少都有,又不是个个美女。再说了,顾生槿感觉赵抟之对着镜子照照就能满足他自己每天的审美需求了,看什么其他美人。 “谈什么?”顾生槿有点瓮声瓮气地。 “你告诉我,是为什么那么抗拒?总不能是我埋汰你了。”哨兵向导彼此的感情波动都能被对方感知,赵抟之在那个世界就已经感觉出来了,说不定顾生槿自己都不清楚的情绪变化他都清楚。顾生槿难道不喜欢自己?他肯定是喜欢的。信息素影响的是身体,又不是他的感情。可明明是喜欢的,就算周围一点阻力也没有,丹阳老人也支持,同事也支持,朋友也支持,顾生槿心里还是有一种莫名的抗拒情绪在那里。本来顾生槿说哨兵向导的世界基因鸦片太严重,影响心情,让他等一等,他也等了。 到了这里,连醋都吃上了,还有什么好抗拒的?赵抟之自昨晚发现这里面是有原因的,就已经很在意了,当然要趁机问清楚。他自己查也不是绝对查不到,但他也知道顾生槿估计是不喜欢自己查他的,所以他问了。 “是我埋汰你了。”顾生槿立刻回他一句,赵抟之怎么看不出他完全是在敷衍了事,眉头微微一皱,抓了顾生槿的手腕,“我们讲清楚,是怎么回事?” 顾生槿脸一转,“现在不想说,你给我点时间,好吧?不要这样一直问。”顾生槿使劲一挣,抽回了手。 羊杂粉终于端上来了,他暗松一口气,低头吃起来。赵抟之心里还是憋着点气的,兴趣缺缺地动了两筷子,到底是饿了,然后也才吃起来了。他吃完了就坐在一旁看着顾生槿吃,顾生槿全无不自在,自顾自吃了个干净。吃完擦了嘴,他才问赵抟之:“这几天你住哪里?” “你家。” 顾生槿瞪了瞪眼,赵抟之又说,“你爸妈听说是我救了你,非让我住下来。” 顾生槿:“……” 好吧,这确实像是顾老爸顾老妈会做的事。 顾生槿想了想又问:“那你不去见客户啊?” “为了有个合理理由来找你随便接的,已经吹了。” 顾生槿:“……”他沉默了一下,“怎么吹的,我没听出来啊。” 赵抟之有些好笑地看他一眼:“最迟明天就吹了。他中意的那个阵法我不给他做,他肯定会找别人的。” “要填人命那个?”顾生槿顿时有些震惊,“这不是犯法吗?” “他们有的是办法弄个意外。”赵抟之一脸见怪不怪的平静。 “那怎么成?那阵法到底什么用,还要人命去填?” “赚钱的。” “连良心都不要了!”顾生槿一把捏住手机,紧张地问:“有办法阻止吗?报警行不行?” 赵抟之看看他,“封建迷信的玩意,而且还没发生,谁信你?” 顾生槿心头一堵,是啊,还没发生,谁信他?只会当他胡说八道。等到人命发生了,也来不及了。赵抟之已经站起来,准备招呼顾生槿走人了,顾生槿咬咬牙拉住了他,“真的没办法阻止?你也不能?” 赵抟之回头看了他两眼,还是很平静:“怎么阻止?阻止了这个,他还能再请一个愿意帮他干的。防得了一时防不了一世。”他看顾生槿一脸失落,停顿了一下,倒是又说,“如果你真的要报警,我可以给你提供合适的被害人群生辰特征和合适的填命日期,至于警察信不信你,就看天意了。” 顾生槿也知道他说的是实情,心里很是低落,但还是记下了赵抟之告诉他的生辰和日期。最近的一个日期也在两个月后,时间还比较久,心里总算稍稍安定了些。转眼想到什么,又问:“两个月时间,是空出来物色合适目标的吧?” 赵抟之点点头,顾生槿也就不再问了。他们一路安全无忧地回了家。 顾生槿看他没有搬走去宾馆住的样子,忍不住问:“你就在我家玩呀?” 赵抟之古怪地看了他两眼:“你不带我去玩?” 大概下午3点的时候,估摸是顾老妈感觉顾生槿肯定已经醒了,就打了电话过来,让他带赵抟之好好去附近的景点玩玩,不要让他一个外地人被宰了。一口一个小卫,叫得可亲热了。 顾生槿打完电话就一脸郁闷地看向赵抟之:“你真的要我带你去玩啊?” 赵抟之点点头:“真的要。” 顾生槿只好真的去开了地图,两人一起坐在电脑前研究了小半天,赵抟之就搭着他的肩指点了半天,一会儿说这里没意思,一会儿说那里太小,挑了半天,最后敲定去附近一个叫升龙涧的地方玩一圈。那里顾生槿去过几次,除了靠山的涧,附近一带还有石刻古迹、古镇等,是比较成产业链的游玩区域,大概三天能玩干净打道回府。 听顾老妈的意思是顾生槿得好好侍陪这位来旅游把他救了的救命恩人,顾生槿自然不耽搁,随便收拾了两件换洗衣物,就带着赵抟之出门了。从这里开车过去,到升龙涧要花上四个多小时,到了那差不多赶上饭点的尾声。那个时候升龙涧肯定已经不接待游客了,不过他们可以在左近的客栈住下。 去古代玩了一圈的顾生槿其实已经对客栈没有新鲜感了,不过赵抟之说要住客栈,比较有亲切感,那当然是依他。找了家还算干净的客栈住下,就一起去附近找了个馆子吃饭。他俩头挨着头,嘀嘀咕咕点菜点到一半,顾生槿忽然听到一个不那么陌生的脸喊了自己一声:“顾生槿?” 顾生槿下意识抬头去看,就看到了李群克的那张脸。顾生槿的脸顿时就青了。不是说这个人已经死了? 李群克已经大喇喇坐到了他身旁,歪着嘴笑:“来玩啊?”他看起来鹰眼粗眉,还是顾生槿记忆里高中的样子。而不是该在这次世界范畴里初二就挂掉的偏嫩模样。 第144章 酒醉之后 顾生槿有点走神,其实如果是单纯地遇到李群克,他已经不会受影响了,李群克这个人对他造成的影响只在初中,到了高中顾生槿就醒过神来,反击了他,也可算是基本报了前仇了。 现在想想,要是没有李群克这个人给他的阅历打底,他到了武侠的世界,遇到那样的沈愉,说不定会用当初应付李群克的方法应付沈愉,落得个自毁长城的下场。 顾生槿正要回话,李群克已经打量赵抟之两眼,无比自来熟地笑了:“这是你的新男友?”就像跟顾生槿好哥们一样笑着问,言下之意,好像顾生槿交男友是一件十分稀松寻常的事。 他这话一出,顾生槿和赵抟之齐齐脸色一变。顾生槿已经不是当日那个只会一味忍让的顾生槿,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李群可你再胡说八道试试!” 李群克一点也不怕他的样子,就坐在位子上,仰头看顾生槿,还是笑哈哈的,“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你是同不是初中时候大家就早就知道知道的事嘛,这么激动干什么,来,来拍张照,碰到就是有缘嘛。前阵子还有人问过你呢。”说着就一脸无所谓地掏出手机来,还一脸你懂得朝赵抟之挤了挤眼。 顾生槿完全没想到他过了几年竟然还是这个德性,高中时顾生槿虽说没有打得他名声尽毁,也是给了他教训,让他不敢再胡说八道了。怎么才过了不算特别久,他就又抖起来了。 顾生槿抬手打掉了他的手机,手机掉在地上,发出啪啪的碎响,耳力好的人一听就知道肯定屏幕碎了。顾生槿不在乎,他早就知道,面对李群克避让是没有用的。因为越避让,他越得意,越往你身上泼脏水。只有和他针锋相对,堵得他连歪理都说不出来,才能向别人证明自己的清白。但是不可否认,李群克这些话说出来后,顾生槿心里是有些发慌的,他不知道赵抟之是不是会相信李群克的胡言乱语,反倒来怀疑自己。 那种多年不曾感受过的,无处辩驳的冤枉和屈辱,一瞬间又涌上了顾生槿心头。赵抟之要是信了李群克,他该怎么办呢,顾生槿有那么小片刻,竟然感到有点窒息。他们的交际圈完全没有重叠,想找个赵抟之信得过的人来证明自己的清白,都成了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李群克也不去捡地上的手机,皱眉看向顾生槿,冷笑:“说你一句基佬就生气了?有本事生气有本事别做啊!毛病!”说完,他才弯腰去捡了地上那个手机,“害你爷爷报废一个手机。” 顾生槿立刻挡到他面前,不给他走,指着赵抟之说:“你跟他解释清楚。不解释清楚别想离开这里,你一直在造我谣,以前就算了,现在我们都不在一个学校,你还对我朋友一个你不认识的人造我谣,有毛病的不是你?至于手机,报个账号给我我陪你。” 只可惜李群克不打算理他,冷笑一声:“我造你谣?我说的都是事实,没有必要造你谣。你成绩又没我好,我干什么造你谣?”这语气理直气壮,好像真的是真的一样。他又歪嘴笑,看了眼赵传志,对他眨眨眼,“要不是真事儿,我吃饱了撑着拿这种事跟他打招呼,你说是吧?你们不会才认识,顾生槿还没跟你交往上呢?嘿嘿,不好意思,真不好意思,”李群克笑的猥琐,“在这种地方遇见你们,我还以为……嘿嘿,两位,对不住了啊。” 说罢,他一个闪腰躲顾生槿的一拳,泥鳅似地滑了出去,抬脚就往外跑。顾生槿当然不肯放过他,也追了出去,然而李群克那小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练的短跑,顾生槿觉得自己明明没有慢他几步,才追到饭馆门外,竟然就失去了李群克的踪迹。哪个方向都看不到他,外面只有一条比较直的大路,大路两旁是不太密的大树,无论路也好,树之间也罢,都不见李群克的踪迹。 顾生槿停下脚步,心里有种茫然的绝望。不知道该跟赵抟之解释什么好,难道就苍白无力的跟他说,这一切都是李群克胡编乱造的? 扪心自问,如果哪一天段无辛跑来跟自己说他跟赵抟之的关系不清不白不清不楚,就算赵抟之跟自己解释很多遍,他心里也未必不会有刺。相比之下,自己这事又更严重一些了。他才跟赵抟之说了自己连小姑娘的手都没拉过,转头就有人说他交了很多男朋友,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顾生槿站在中庭里,听到赵抟之出来的脚步声,但是,他甚至不知道怎么转身去面对他。他正僵硬着身子,然后就感觉到赵抟之的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他悄无声息地转到了顾生槿面前。顾生槿声音艰涩:“不管你信不信,我们有过节,他在造我谣……造了好久了。我真的没有……” 赵抟之看着他,缓慢而郑重地说:“我知道。他是故意那么说的。” 顾生槿小愣了一下,只听赵抟之靠近了他,又说:“他不是人。”顾生槿瞪大眼,一时不知道这算是赵抟之安慰自己的,还是真的,赵抟之又离远了一点,重新拉了他,“换一家先吃了饭,回去再说。” 赵抟之不肯在外面再谈李群克,这顿饭顾生槿吃得也是索然无味,他还喝了点酒,喝到自己都觉得自己已经醉了。赵抟之劝了他两句,也就没有劝了。赵抟之心情还不错的样子,吃了不少,等他俩都搞定回到客栈,已经是晚上9点多了,顾生槿给赵抟之扶着坐到了床上。顾生槿已经晕了,眼看着赵抟之进了浴室,浴室的门也好像变成双重的,他看了一会儿,突然想起自己还要刷牙,就摇摇晃晃站起来,几步走过去,推开了那扇虚掩的门。 赵抟之正站在镜子前刷牙,顾生槿本也是要去那儿的,走两步就扑了过去,扑倒在赵抟之身上。赵抟之一个侧身,用胳膊夹住了继续往下掉的顾生槿,漱了几口水就把杯子一搁侧身过来扶起顾生槿。“你进来干嘛?” “刷牙。”顾生槿抓着赵抟之的腰和胳膊又站了起来,转身去摸牙膏和牙刷。还没摸到,整个人又往下滑,赵抟之忙搂住了他,固定住他的身高,并分出一只手帮他拿了牙膏,并道:“拿好牙刷,我帮你把牙膏挤上去。” 顾生槿看看他,又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好……” 他摸索着去开了一支牙刷,摇晃晃地举到了赵抟之面前,赵抟之还算有耐心,一手搂着他,一手给他挤牙膏,看顾生槿戳都要戳不准,又帮他把牙刷送进了嘴里,然后取了另个杯子倒了水等着。顾生槿有片刻清醒,片刻不是,断断续续地给自己刷了牙,又让赵抟之帮着漱了口,帮着洗了脸,他正要转身去睡觉,又让赵抟之一把抓住了。“洗澡。” 顾生槿模模糊糊地听到这个词的音,还没转过弯来,就感觉自己脚底一空,整个人挂在了赵抟之身上,然后是地面移动,当他半蹲半坐地靠在了浴间的墙边,整个人都是懵比的。地板有点凉。顾生槿想要爬起来,滑了一下,又坐回去了。然后就是有水蓬蓬地洒下来,先是凉的,后来转了热。顾生槿淋了一阵子,突然意识到不对了:“衣服还没脱呢。”顾生槿咕哝了一句,抬手想脱衣服,平时很容易一把脱的衣服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不灵光了,好像跟身体缠在了一块似的,怎么扯也扯不开。 顾生槿正要加把劲,手忽然被另一只手给握住了。“你别动,我给你脱。”顾生槿抬眼看去,只看到赵抟之的模糊重影,他掀了掀眼皮,就放开了手,让赵抟之给自己解。赵抟之举着花洒蹲下来,热水隔着衣料喷到自己身上,顾生槿忽然注意到,赵抟之的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脱干净了。两个人都脱了是不是有点……他后知后觉地感到有点不好意思,往后缩了缩,身前的t恤就给掀开了,顾生槿拦了两下,没拦住。他就觉得自己好像被掀开了煎的鱼,一点防御措施都没有。 花洒的角度移动了一下,挂回了上面,顾生槿就看到赵抟之抱着沐浴露蹲了下来,两手都挤了沐浴露往他身上搓,别人搓跟自己搓感觉完全不一样,自己搓是只有滑的,别人搓是又滑又痒,顾生槿一边躲,一边笑,忽然赵抟之把他按到了已经被热水喷得带温湿的墙壁上,“你再乱动试试,不要乱蹭!”顾生槿感觉赵抟之的声音听起来都咬牙切齿的,他都不知道自己哪里乱动了?根本没动好嘛? 不过顾生槿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老是湿漉漉的让他不太舒服,他还是想早点躺回床上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赵抟之帮他洗干净了,他把花洒一关,拿了浴巾来把自己和顾生槿擦干,就随便给他裹了一下,抱着他翻到了床上。 唉,终于到床上了,顾生槿想着,抓了被子刚感慨完,不知道怎么的,就又重回了学生时代。班里有一个叫卫琇的女生他好喜欢,喜欢到偷偷看她不说,还给她写了好几封情书。只是情书一封接一封地递过去,就一封一封地石沉大海了。终于有一天,顾生槿鼓起勇气,决定在愚人节这天跟卫琇表白。他准备了巧克力,准备了一封水蓝的新情书,准备了两张电影票,甚至还准备了游乐园带鬼屋项目的票。他把卫琇约到了天台顶,终于对她说出了那四个字,自己都觉得欢欣雀跃激动忐忑。 然而却等来了卫琇轻飘飘一句:“你不是基佬嘛,听说交了很多男朋友了?” 宛如一锤重击,沉闷地击打在了顾生槿心口上,虐得他直接就醒来了。 他睁开了眼。头好痛,整个房间里黑到不透一丝光。赵抟之呢? 赵抟之不在身边。 第145章 人槐之人 顾生槿坐了起来,发现自己还躺着。他吓了一跳,又坐了起来,一秒后发现自己竟然还是躺着。 如此反反复复无止境地试了好几次,就在顾生槿感觉到自己在做梦的时候,他突然睁开了眼,真的醒了。他看到了赵抟之,赵抟之就抓着他的衣领,一只手放在他的颊边,似乎正试图叫醒自己。看到赵抟之,顾生槿有了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赵抟之清清凉凉的声音传了过来:“做噩梦了?” 顾生槿深吸了两口气,点点头,“梦到自己一直醒不过来。”他没有提及自己在梦里一直给赵抟之送情书还被拒的事儿,不单单是因为不好意思,还有种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的感觉。 “醒了就好。”赵抟之的视线落在他送给顾生槿的那块玉佩上,照理说戴了这块玉佩,就百邪不侵,很难做噩梦了。所以顾生槿还会做噩梦的唯一可能就是,他的整个身体和灵魂的连接很微弱,就连这块玉佩本身的邪气都能给他感应到,反噬到他梦里。 这就很棘手了。 顾生槿静静地和赵抟之对望了一会儿,近到连赵抟之脸上的细绒毛都能看到,顾生槿推了推他:“我去放个水。” “……”赵抟之无言地爬了起来,顾生槿一骨碌冲了出去。 等他放完水出来,赵抟之已经躺回床上闭目养神了,不过顾生槿肚子饿了,胃里烧得难受。他本来想忍一忍,躺下继续睡过去,结果烧得睡不着。闹得赵抟之也没有睡着,顾生槿第三个翻身的时候,赵抟之从一侧靠了过来,问他:“怎么了?” “肚子饿了。睡不着。” 赵抟之拧开了灯,坐了起来。顾生槿没看出他要干什么,也跟着坐了起来。赵抟之就从柜子里翻出了客房服务册,然后打了个电话,让送了点吃的过来。 顾生槿一听是两个人的量,索性扯过一旁的衣服穿了,等着吃宵夜。吃的送来得并不快,趁着已经醒了酒,顾生槿终于问起了正事:“你今晚说的李群克不是人,是怎么回事?” “你听说过人槐没有?” 顾生槿茫然摇头,什么鬼,人和树的结合体? 赵抟之大抵早就猜到他没听过,接着就从善如流地给他介绍起来:“我们业内有一个说法,说人的灵魂其实是六维的,人时时刻刻所产生的思想,其实是六维灵魂在思维领域的折射。如果把这种折射关系画出来,就像一棵参天大树。人槐的意思就是说,一个人的思想和行为都被别人完全操控了。所以叫人槐。你也可以理解为一种高端的精神傀儡。这个傀儡平时和正常的人完全没有两样,但是实际上他的灵魂和身体的链接已经控制在了人槐操作者的手里,一旦对方有需要,人槐就会完全按照它主人的指示来行动。我也只是听说过,今天才第一次见到。他今天说的话不一定是他真正想说的话。” “你第一次见怎么认出来的?” “你把他的手机打落在地的时候,他的衣服滑了一下,我看到了他肩胛骨部位的细线。那个线你看起来可能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有一点点凸起的细痕,在我看来,那是一条黑色的线,线头呈刺勾状,这就是传说中人槐一脉操控人槐的特征。” 顾生槿恍然点头。 “那个人你认识他多久了?”赵抟之又问。 “初一就认识他了。”顾生槿看向赵抟之,“有件事没来得及告诉你,前阵子我遇到他女朋友,她告诉我,李群克这个人初二的时候就已经死了。”赵抟之一听就微微皱起眉,“人槐一般死不了,死后我听说也不能做人槐了,他是怎么死的?” “说是得了急病,不过我没有细问。” 赵抟之正想再问什么,房门的铃声响了,顾生槿要下床,被赵抟之一把按住了,他自己穿着拖鞋去开门。不片刻就端着托盘进来了,凌晨肯定没有热食正餐,送来的是3个微波炉加热的山寨汉堡和两杯现榨西瓜汁。 顾生槿也是饿狠了,也不挑,只要是吃的就行。他下了床,跟赵抟之一起坐到了茶几旁的椅子上,一人分了一个汉堡。顾生槿才咬了第一口就听赵抟之问:“他以前也像今天这样?还是只有今天这样行事古怪?” 顾生槿咬汉堡的嘴巴一顿,他把那口汉堡吞了进去,才像组织好语言似的,“从初二开始就这样了。” 赵抟之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顾生槿又咬了一口汉堡,才犹豫着问:“如果他那时候就开始针对我,这是说,他那时候就已经是人槐了?” 赵抟之摇了一下头,“这我不能确定。” 顾生槿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既生气,又无奈。如果那时候就是人槐了,还能是谁害他呢?不是沈愉,就是段无辛。 顾生槿越想越气,急需多吃点东西让自己排解这股郁郁,飞快地吃完了第一个汉堡,又去摸第二个,一气啃了好几口,终于跟赵抟之说:“其实还有件事没有跟你讲。我妈在我原来的记忆里,早就死在了我初二那年的寒假。但是我这次回来,却活生生地活在了我面前。”顾生槿把之前发现的,包括墓碑、李群克死亡时间等疑点一一告诉了赵抟之:“我妈不会也是人槐吧?” 赵抟之摇了摇头:“她不是你放心,她在我看来是一个完全活着的人。”说完赵抟之微微皱起了眉,“看来这个世界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很多。” 顾生槿点了点头,但是没有说话。 赵抟之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抬头看了顾生槿一眼,问他:“你这几年这么倒霉,有没有受过重伤?” “哦,这个啊,当然有啊。做植物人躺了一年,体验了一把当生魂地缚灵的感觉,怎么,这有什么问题吗?” 赵抟之正好吃完了那个汉堡,放下手里的包装纸袋,抽出一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他缓慢地摇了摇头,“只是问问,没什么问题。” 顾生槿也觉得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自己现在不但一切正常,还挺灵活的,也就不再想了。可能吃太急了,吃完顾生槿有点太饱了,摸了摸也不怎么圆的肚皮,就是有点胀,索性站了起来消食,舒服点。赵抟之就看着他说:“我就知道你要吃撑。” 顾生槿立刻回击他:“如果你不多点一个,我也不会一口气吃两个。” 赵抟之轻轻一笑:“我的错。”他说着,侧身过来伸了一只手到顾生槿肚子和胃那一带,帮顾生槿揉了揉。他的手温暖而修长,覆在顾生槿肚皮上的力道不轻不重,恰到好处。也不知道他怎么揉的,好像是有某种规律,大抵能促进胃部消化,顾生槿给他揉了一阵子,竟然真就舒服多了。顾生槿估摸自己胃部容量还是挺大的,估计也不是真的吃撑了,应该就是吃太快都挤到某处了才显得难受。 但是也有个不太好的后遗症……顾生槿竟然被他揉得半抬头了。他微微一窘,就想要侧身避开赵抟之,结果一侧,赵抟之又要追过来继续揉,小兄弟就始料未及地擦过了赵抟之的手掌。顾生槿更窘了。 顾生槿的脸整个红透,就想冲去厕所,被赵抟之一把拉住了手。赵抟之的另一只手就覆上了顾生槿的腰,他盯着顾生槿的眼睛,眼也弯了,面带一丝隐隐的笑意:“我帮你。” 顾生槿的脸瞬间能蒸熟鸡蛋。他犹豫了一下,说:“关了灯吧。” “就这样。”赵抟之不由分说箍紧了顾生槿的腰,另一只手探下去,摸住了顾生槿的兄弟。现在顾生槿站着,赵抟之坐着,这姿势要多破廉耻就有多破廉耻,反正顾生槿是脸充血了。赵抟之还面不改色,顾生槿都忍不住腹诽他脸皮到底是有多厚。 为什么做起这种事来一点不害臊的? 顾生槿到底是经这种阵仗少,很快呼吸就重了,就有□□声露了出来。他这次倒没有拼了老命压着了,大概是心情多少还是发生了一些变化。上一次在哨兵向导的世界是迫不得已,心不甘情不愿的,这一次多少还是骗不了自己其实也是喜欢赵抟之的。 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他也不知道了。可能是他小时候太惨了,也可能是因为他对自己确实是不错的。人这一生在感情这种事上能求个什么,不就是一个他喜欢你,对你好,你也喜欢他,对他好么? 顾生槿是不希望赵抟之对自己太失望的。尽管被造谣是基佬后长大真的变基佬让顾生槿有一种逃不出宿命箴言的感觉,但是老抱着,也没什么意思。人还是要往前看。 如果那个人是赵抟之的话,被别人笑话两句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做了那个梦,顾生槿就有点明白了,比起被人说真的是基佬,他心里可能更担心的是赵抟之不理自己了。 顾生槿不由自主地攀住了赵抟之的肩膀,他的眉毛微微蹙起,脸上一片潮红。顾生槿抓了赵抟之的肩膀就下意识地往他靠过去,他的衣服刚才不过是随便一穿,只扣了两颗扣子,下摆又早掀开揉了,这时这两幅薄布就在赵抟之面前摇摇晃晃地飘动,好几次擦过了赵抟之的脸颊。 赵抟之喉结滚动,手里的动作稍稍一停,深吸了一口气,仰头对顾生槿说道:“我们换个地方。”他就把顾生槿往外微微一推,起身坐到了一旁的床上,对顾生槿招招手,示意他过来继续。 都是男人,顾生槿其实已经猜到他想干嘛了,他没有立刻走过去,反而是往床头方向走了几步,去把灯全关掉了,才眼一闭,心一横,就着黑暗走到了赵抟之面前。赵抟之的一只手已经麻利地握到了顾生槿的腰上,把顾生槿往前又拉了拉,黑暗中,他的声音几乎是擦着顾生槿的腰腹传递过来,“跪上来。”然后他自己又往里退了退,大概是蹬掉了拖鞋,整个人都上了床。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多花样?都从哪学的?”顾生槿忍不住说了他一句,不过身体还是很诚实地照办了,他单脚跪到了赵抟之两腿之间,也蹬掉了拖鞋,另一只脚也收了上来。手才放到他肩上,赵抟之就摸到了顾生槿衣服前的两颗扣子,三两下给他解了,掀了他的衣服。顾生槿还懵了一下,心道难道不是给我吹箫吗? 赵抟之一只手摸到了他背脊上,突然像点穴点在了顾生槿背上某一点。 顾生槿浑身一僵,一阵酥麻感直窜尾椎骨……艹,真不是! 第146章 品一只箫 撸一撸尚可接受,顾生槿还没做好和赵抟之真刀真枪来一发的心理准备,当下就有点抗拒,他第一反应就是去推赵抟之。赵抟之按住了他往后退的腰,牢牢圈在臂弯里,问他:“怎么?” 顾生槿低头看他,酒店的窗帘太厚实了,外面一丝夜光也透不进来,以至于他只能看个赵抟之黑黑的轮廓,看不清他脸上是什么表情,高兴还是不高兴。顾生槿心头不知怎么的一颤,可他还是说:“就撸一撸吧,你给我撸完我给你撸。明天不是还要去升龙涧玩嘛?”赵抟之脑袋的轮廓半仰着,顾生槿因此能判断他还看着自己,他看了那么久,一点反应也没有,顾生槿反倒有点心虚了。他想了想,换了个委婉点的语气跟他说,“全套了,不就走不动路了……” 他又等了一会,黑暗里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不缠不绵,不粗不轻,宛若两条朝不同方向散射的线。 顾生槿是有那么一点心慌的,但他又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他紧了紧抓着赵抟之胳膊的那只手,就听到赵抟之低低地嗯了一声。听不出来情绪,不过赵抟之倒是手底下又动了起来,只不再干出格的事了。顾生槿有点意外,自己心里竟然并没有又躲过一劫的欣喜感,反而有点闷闷的。但他又拉不下脸去和赵抟之坦白,再说,被撸的感觉上来了,脑子里就空白了,他不能再思考更多,只由着赵抟之轻搓重捻,来回折腾。被撸到动情处,顾生槿紧紧抱住了赵抟之的脑袋,手指都□□他头发里,下身下意识地往前顶。 赵抟之泰山崩于前而面不异色,仍然仅仅箍着顾生槿的腰,捻揉搓齐上,直到顾生槿低吟一声交待在他手里。 顾生槿脑子有片刻的空白,抱着赵抟之脑袋的手劲都松了,然后他就感到赵抟之把自己推到了床上,他自己下了床,顾生槿在悉悉索索中听到了抽纸巾的声音。肯定是赵抟之去擦手了。 顾生槿自觉地往旁边挪了挪,等赵抟之等会趟回来。结果他只等来赵抟之递给他的几张纸巾,没等来赵抟之的人——他绕过去,直接躺另一张床上去了。顾生槿愣了一下,就坐了起来,“你睡那边去干什么?” 赵抟之沉默了一下,才回他:“不是明天要早起么?早点睡吧。” 听他的声音听不出什么语气,顾生槿还是感觉赵抟之生气了。他把被子一掀,整个人就扑到了旁边那张床上。他隔着被子抱住赵抟之,“你生我气了?” “没有。”赵抟之的声音一如既往凉凉的。 “没有你躺这边来干什么?” “怕把持不住。” “……”顾生槿隔着被子手往下走,果然摸到赵抟之已经硬邦邦的了,隔着棉被都能感觉到……他深吸了两口气,给自己做了做心理建设,“要不你还是来吧。” 赵抟之这才转了转头,看向顾生槿,他从被子里伸出手,把顾生槿那只乱摸的手握住了,拉高了,“你当这是任务?” 顾生槿愣了一愣,赵抟之又说,“在你心里,跟我在一起,就跟完成任务一样。”顾生槿没有说话,赵抟之继续,“这样的任务,我不要。我要你喜欢我。你知不知道?” 顾生槿沉默了好片刻,才说:“我知道。……我是喜欢你的,我只是……” “只是什么?” 顾生槿有点委屈:“……不想开了个头以后,天天被爆菊。” 赵抟之:“……” 顾生槿:“……” 过了半天,顾生槿以为赵抟之不会理自己了,赵抟之忽然低声笑了一声,紧接着就问顾生槿:“那你想以什么频率被爆菊?”顾生槿懵逼了一下,他从黑暗中看向赵抟之,不确定他是在跟自己开玩笑,还是在认真的咨询自己的意见。不过不管怎么样,还是要表达一下意见的,不能说太长,太长了,显得自己没诚意,也不能太短,太短了就伤身了。顾生槿皱眉想了想,试探性地说:“一……一个月吧?” “太久了。”赵抟之的声音仿佛憋着笑,仔细听去,又似乎没有,这是顾生槿的错觉。 这好歹真的是跟她商量的意思,顾生槿咬了咬牙:“那就……半个月吧。”他怕赵抟之还是不肯,立刻又说,“半个月已经是极限了,你想想,如果是每个星期都来,我是不是就不能正常地展开活动了?而且房事多了对身体不好。” 赵抟之还是久久没有回应,不过顾生槿又把自己的话咂摸了一遍,心里觉得自己说得还是挺有道理的,但是他又有点怕赵抟之理解不了,继续生自己的气,心里一时有点忐忑。等了一会儿,忍不住又问:“你觉得怎么样?” “好。”赵抟之竟然一口答应了,顾生槿整个人都是愣愣的。 然后他就听到赵抟之说:“那就定在每个月的初一十五吧,好记。看看今天农历几号?”顾生槿也醒悟过来,赶紧去床头柜上抓了手机,翻起来看日期。“今天初七,还有八天。”说完顾生槿就感觉菊花一紧,心里有种既松了一口气,又忐忑,又惴惴的复杂感觉。 “那今天就算了。”赵抟之很大方地说,“我们改品箫吧。” 顾生槿:“!!!” 顾生槿震惊之后,就有点不乐意,“你也没帮我品过啊,为什么我要帮你品?” 赵抟之有些鄙视地瞄了他几眼:“技术太差。又不能走后门,只有试试品箫了。”赵抟之的语气给人一种万般无奈的妥协感,好像他也并不是十分乐意,这一切都是顾生槿技术太差造成的。 顾生槿:“……” 告诉他,撸一把要什么技术!其实就是吃定他理亏!顾生槿完全有理由相信,就算他现在坚持用手,赵抟之都一定能憋到他点头答应! 顾生槿又深吸了几口气,来回做了好几回心理建设,终于说:“你去洗干净,我就给你品。” 赵抟之:“……”他估摸是迟疑了两秒,就示意顾生槿从身上爬起来,自己掀了被子麻利地去洗了。顾生槿想了想,也跟了上去。进了洗手间,问他:“能用牙膏洗吗?” 赵抟之脚步一停,没有理会他的要求,径自拉开了浴间的门,脱裤开洗。顾生槿一看牙膏是不成了,只能勉强接受沐浴露,一边叮嘱赵抟之洗仔细点,一边自己挤了牙膏认认真真仔仔细细里里外外地刷了一次牙。等他刷完牙,赵抟之也已经洗完出去了。顾生槿吐掉嘴里的清水,拿毛巾擦干,才就义一样转身出去了。 赵抟之已经在床沿边坐好了,甚至已经体贴地从另一张床上拿了个枕头来,帮顾生槿在地上搁好了。床头灯也被他调成橘黄偏暗的那种,不至于黑到像刚才那样什么都看不到,也不至于太有“光天化日”的曝光感,这个恰到好处的氛围,可算是足了。 顾生槿视死如归地跪在了枕头上,头一低,正好就是赵抟之昂立着洗净了待品的那个兄弟。 怎么克服心理障碍的顾生槿已经不想回忆,总之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满嘴六神沐浴露的味道,还有点儿铃口渗出的檀腥味,混合着牙膏的薄荷味,幸好准备充分,总算不是太糟糕的味道。他也不知道这个品萧到底该是怎么个品法,也就自由发挥了。 也不知道是顾生槿品到赵抟之痒处,还是怎么地,赵抟之忽然伸手摁在了顾生槿脑袋上,把他往下送了送。顾生槿就感觉那东西又往嘴里送了一截,顶端直接顶到了喉咙里,让他有想咳嗽的感觉。 但前面又整个儿占据了口腔,只好把这咳嗽的痒感使劲忍了下去,继续尽量舔,好早点完事。他的自由发挥效果应该是不错的,赵抟之摁着他的头,手指都□□顾生槿的头发里,不太激动时来回摸顾生槿的头,带动他歪个方向什么的往他自己想要的地方舔去,激动的时候就摁着顾生槿的脑袋往前顶,顾生槿眼泪都要给他顶出来,好几次差点要坚持不住退出了,又被赵抟之按回去,吞回去。这个过程虽然谈不上好受,但是也相当刺激,至少顾生槿一想到赵抟之变得有点狂乱竟然还是蛮激动的…… 来回折腾了好几次,赵抟之终于摁着顾生槿脑袋狂顶了几下,射了。顾生槿忙往外退,没来得及,有一些就射进了他嘴里,甚至射进了喉咙里,更多的是射到了顾生槿脸上,顾生槿差点给射懵了。他顿了顿,趁赵抟之还在喘气状态里,爬起来冲去卫生间用水冲洗了脸,漱了口,刷了牙,然后把牙刷扔垃圾桶里了。来回折腾了可能有一刻钟,他清洗自己到一半,赵抟之就进来了,看着他洗。 顾生槿刷完了牙,擦干了脸,就转身看了看裸着上身靠在门口的赵抟之一眼,问道:“我都帮你品过了,你什么时候也帮我品一次?” 赵抟之微微一笑,他看向顾生槿的眼神都带着柔和:“十五那天吧。” 顾生槿也是没想到赵抟之答应的这样爽快,还以为至少要讨价还价一波……刚想像赵抟之那样酷酷的说一个好字,忽然感到鼻子一热,然后他看到赵抟之脸色一变,嘴巴里就先尝到了血的味道…… 卧槽,流鼻血了== 赵抟之已经扯了纸巾冲过来堵了他鼻孔。顾生槿听到他憋笑的声音在耳旁说:“你受不了这个刺激,还是算了。” !!! “不行!” 顾生槿瞪圆了眼,拒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然后鼻端又是一股热流,冲破了纸巾的封锁。 第147章 找不到人 顾生槿睡了个绵绵的好觉,等他醒过来,就发现赵抟之正撑在自己身上看什么,他的眉眼还透着一股看不清喜怒的认真。有多好看呢,其时并没有阳光透过密密的厚窗帘扎进来,但估摸是顾生槿习惯了这黑暗,倒是看得清清楚楚,赵抟之的脸盘棱角,依然是柔和的,只是眉眼坚毅,彰显英气。 顾生槿脑子糊了两下,就转过弯来了,这黑黑的光景,他瞧着自己看得这个认真劲也太古怪了。 顾生槿醒过神,动了一动,赵抟之也发现顾生槿醒了,神色自然地收回目光,问他:“中午了,吃什么?” 顾生槿无力,“中午了你怎么不早点叫醒我?”不过他也没有被赵抟之带跑,紧接着又问,“你看什么?我身上有什么问题?” “确认一下,没什么问题。”赵抟之语气平淡,仿佛只说着一件轻描淡写的事。 但他一贯这样,顾生槿将信将疑,心里其实是不信居多的,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胸膛,跟平时毫无二色,什么异样也摸不出来。赵抟之他们那个神秘莫测对他来说又未知的世界总让他心里不太踏实。 赵抟之见他如此,就微微一笑,“真的没问题,不要瞎想。”赵抟之握住了顾生槿的手,目光都含着脉脉温情,比平时都更温柔一些。顾生槿想到什么,面上微微一红,推开赵抟之就一骨碌坐了起来,拉过一旁的衣服穿了。 两人简单梳洗了一下,就出门去了。赵抟之戴了一副墨镜,穿一身能让妹子们侧目的白衬衫,要多骚包俊逸有多骚包俊逸。 顾生槿对着镜子照照,果然还是觉得,还是自己看起来正直正常多了…… 升龙涧这个地方,地势蜿蜒,有水势盘旋而下,远远看去,整个白浪条就像一条正要腾空飞升的水龙一样,人走其过,涛声轰隆隆,名虽然不是特别显,气势却是很磅礴的。中国这个地方,不管人到了哪个城市,总能找到几个当地景点去玩,要么是人文特色,要么是自然特色,不知道到底该算文化璀璨地貌多样,还该算这是老百姓善于发掘和欣赏的特性使然。虽然著名的景点里,歪瓜裂枣的也很多,这不著名的,通常就更不值得看了。顾生槿来过几回,作为在本地长大的人当然已经看腻味了,对赵抟之来说还算得上是可以当踏青一样走一走的。 这种地方商业开发也是一年比一年厉害,一座除了涧就稀松平常的山走下来除了景点就是沿路商贩,此外还建了个新鲜的寺庙,个个塑着金身,弄了几个不知真假的和尚驻扎庙中,至于神灵精怪到底有没有驻扎此地,就要打个巨大的问号了。反正本地人是没有来排队烧香的。也就挠挠外地游客。 顾生槿和赵抟之进庙转了转,看了看菩萨们,见里头导游讲解的声音比拜佛的声音大许多,没几个人真的来拜,只有菩萨金身微笑俯瞰,他们当然也生不出烧香的心思。更何况顾生槿从来也是不烧的。 他好笑地看了看赵抟之:“不烧两柱?” 赵抟之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犯冲。” 顾生槿不由得多看了赵抟之两眼,“你是道家的?” “不是。”赵抟之顾盼左右,“没什么好看的了,走吧。” 顾生槿也觉得这里没什么好看的,如果只是他们当地人就算来看涧也是不会上山专程路过庙一趟的,也就赵抟之根本没来过才会带他来转一圈。不过游玩么,本来玩的主要也不是景,吃吃喝喝嘻嘻哈哈再拍个照留念才是重要的。赵抟之今天一天都笑眯眯的,跟哪个陌生人见面都未语先笑,顾生槿估摸他心情是好得很。 当然这个功劳还是要算在自己身上。 有了这想法,倒也去了些对自己身体里是否有什么的担忧。要是他身上真有什么,赵抟之还未必能这么笑眯眯的了。 顾生槿继续往前走去,赵抟之看着他双手背在脑后的轻快步伐,脸上温温的笑意渐渐平整下来,顾生槿走了两步,忽然想到什么,转头来跟赵抟之说话,赵抟之脸上便复又带出浅淡笑意来。其实在这种旅游景点里是不太容易吃到真正的当地特色美食,顾生槿也就带赵抟之随便吃吃,随便介绍,吃这一块上的大头,当然还得等他们回了城,再带赵抟之去好好感受一下本地的风味人情。 顾生槿虽然想着这些游玩的事,心里也还牵挂着见到李群克的事,他总觉得既然他是受人所控地来闹了这一次,眼见没有什么效果,兴许还会闹第二次,到时一定要抓住他。因此他一直暗暗注意着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群里是否有李群克的踪迹。……很遗憾是,并没有。 那个被赵抟之称为已经不是人的李群克,消失了。 顾生槿还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去找这种来无影去无踪已经不是人的人,问赵抟之有没有什么追踪的好办法,他也只是摇头,说是人槐本来就是业界传说一样的存在,他在这个领域上也是不熟悉的。除非有更多线索,才能有所应对。顾生槿因此生了一种无力感,比盲人摸象更糟的是,摸了半天还没摸到那只象。 他实际上已经在这件事上遇到了比前两个世界更严峻、更两眼一抹黑的情况。这就好比在武侠世界里成了个没有一丁点武功的普通平民,在哨兵向导里成了个不是变异人的普通人…… 顾生槿只能用一些找熟人的常规手法,通过朋友圈等常规方法拐弯抹角打听李群克的下落,前些天不过是跟自己相熟的人打听,现在就只能扩展到整个交际圈了。但这也不是易事,顾生槿利用遇到杨可之事和自己才醒记忆有点乱的理由试探了一番,多数人的记忆里李群克初中就死了,只有少数人记忆中依稀记得他似乎没死,高中还有他的消息,但被别人一说他早死了,那就基本以为自己记错了,能继续产生怀疑态度的只是少数人中的少数人,这其中还有探索调查精神的那就根本没有。最后也只能说自己遇到一个长得很像他的人,找自己说了些像李群克会说的话,谈话内容模棱两可,希望借此引起别人的留心。但这么多年了,又只是初中同学,大家便是在一个城里,也很少有交集的,基本没人把李群克的插播消息当回事。 顾生槿在高中社交圈里,也只能拐弯抹角地问有没有人记得李群克这个人……结果很多人根本不知道有这个人。 并且他们更在意更惊讶的往往是顾生槿居然不声不响地醒了,话题总是起个头就跑偏,顾生槿又不好立时拉回来。 如此他带着赵抟之在这一带花了4天转完了,也没从自己和李群克交叉的社交圈里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赵抟之照旧早中晚和段无辛打电话,语气照旧温婉,只是都在顾生槿面前打,就算顾生槿去上了厕所他都要有意无意地打到厕所门外,顾生槿也是服了他。 这几天里顾生槿也没有再问起赵抟之那个灵魂契约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有那个人槐到底有没有解决的方法,能不能抓到李群克等……这类可能引起的争吵的讨论注定不适合在游玩途中展开,顾生槿也是一直憋在心里。 除此之外,他倒是把那个自己没接触过的世界的背景了解了一番。他的师父师兄弟们都在武当,不过是一个名声不显的小道派里。所以他在网上搜起来才那么艰难。但这个小道派在赵抟之他们圈子里是非常有名的,因为灭鬼特别厉害。也算是道家灭鬼正统之一。赵抟之的背景就比较邪性了,他爸卫良树是炼鬼一派的,整天道貌岸然地干些伤天害理的事,几十年下来已经制造过不知道多少起刻意死亡事件。坏事做多了总会露出马脚,顾生槿的师兄弟们已经怀疑上他,盯上他了。 至于赵抟之自己,他原来也是和卫良树一派的,后来换了监护人就跟段无辛一派了。段无辛这一派,在顾生槿看来简直就是个邪、教组织,赵抟之随便介绍几个派内成员的特长,都让他挺毛骨悚然的。什么驱骨、碎魂、抽血抽魂……邪性得顾生槿都想打110举报了。最后被赵抟之几句别人只会当你神经病才勉强打消了念头。 他也问过赵抟之干没干过这事,赵抟之说他和那些人不是一个体系的,没干过。顾生槿才松了一口气。暗地里顾生槿也是想不通,这个年代怎么还会有这种东西存在于中国大地上…… 回到家,他们还没下来得及下车,赵抟之就接到了段无辛的电话,他先是嗯了两声听电话,然后说了一句:“我回市区了,明天中午见。” 第148章 断层记忆 打完了顾生槿问:“你明天要去见段无辛?”赵抟之点点头,想了想还是说,“你身上的引鬼符年代久远,只靠我自己取不出来。”这几天虽然在游玩之中,但他俩时时刻刻在一起,身边又没有其他熟人,要想取出引鬼符其实是最佳的时间段,但赵抟之也没有试图对顾生槿施展什么法术,顾生槿就知道这引鬼符恐怕是个硬茬。因早就有了心理准备,现在听他这么说,倒也不觉意外。 两人一起回到了家中,顾妈妈看到赵抟之是极为热情的,家中已备好酒菜,又亲切地拉着赵抟之问他这几天开不开心,顾生槿有没有尽地主之宜,赵抟之面上是温和的微笑,一一答了,一点也瞧不出他往日的冷清疏离来。 及至晚间顾老爸回来,赵抟之也是很快获得他的交口称赞,二人把酒言欢,好像失散多年的亲生父子,这表现就连顾生槿都对他微微侧目。 第二天,顾生槿送走了赵抟之,顺手帮他妈在阳台上浇了花,张雪女士看他这个样子,等到他把花都浇完了,方才笑着问:“说吧,有什么事想跟我说的?” 顾生槿这些天也想了很多,尤其他对小时候那么关键的事情毫无记忆,是让他最为在意的。当下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就说:“妈,先前我觉得,这个世界上的一切好像是以我的意志为转移,现在我发现了一些事情,觉得可能不是那么回事儿。我有件事想问问你,我对小时候的记忆都记得不是很清楚了,但是依稀还记得那时候似乎见过一些心理医生,你能不能告诉我那是怎么回事?” 张雪女士似有意外,微微挑起了单边眉:“这和如今这些古怪有关系?” 顾生槿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也不能确定是不是真的有关系,总是一个疑点。” 张雪女士听了,微微沉吟一下,倒是回他:“这件事原本你不问起,我和你爸估计也不会告诉你。进屋说。”顾生槿一听有内情,立刻放下洒水壶跟着他妈进了屋,在张雪女士身旁坐正了,示意她继续讲下去。张雪女士继续道,“现在你也这么大了,我想这么多年下来,你的承受能力已经有了长进,告诉你也没有关系。你小时候的生活环境不太好,我和你爸收养你之后,你的性格依然孤僻内向,害怕与人接触。我和你爸问不出你在福利院是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但是光看你身上的伤猜也猜到了。” “我身上的伤?”顾生槿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 “没错。”张雪女士点点头,“我们收养你的时候,你身上……有很多伤,多是凌虐暴力伤。你也不说话,既不和我们交流,也不说以前怎样,只一味地自我封闭。我自己开导了你一段时间,看你起色不大,这才带你去看一些有名的心理医生。但是一直也没有多少起色,后来我带你去看了一位卢医生,他有点不走寻常路,和你接触了两个月之后,他建议对你实施催眠,让你忘掉那段对你来说只代表痛苦和黑暗的记忆,以后重新开始。” 顾生槿抬起头来,惊讶地看着他妈妈。这些他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张雪女士叹了一口气:“那时候的事我不知道你还记得多少,我和老顾一天到晚跟你说话,但你一个月都不会跟我们说超过十句话,这种情况并没有随着时间的转移而得到有效改善。而且我和老顾发现,因为这种性格,你入学后也处于受人欺负的境地,给你换了一个学校,还是这个样子。你还是怕周围的人,没有办法走出阴影。我和老顾当时收养你,就是为了让你摆脱这种受人欺凌的境地,可却不起效,一时也是心焦。后来我们合计了一下,你还小,卢医生的办法虽然激进,但是用这种办法先让你开朗起来,和周围的人接触起来,融洽相处些年份,就算哪天你再想起来,也总比你一直呆在阴影里走不出好。我们就同意了卢医生的建议,让你忘了那些事。我和老顾觉得d市太小,大家彼此熟识,对你已经形成既有印象,学校也只有那几个,不利于你性格转变。正好上面有意找我调动工作,我就顺势同意下来,一家人搬来来j市,在新的环境里开始了新的生活,那之后你的性格果然扭转过来了。” 顾生槿也是料不到到自己小时候竟然过得这么曲折,他默默无语半晌,转头问老妈:“那现在能让我想起以前的事吗?” 结果他妈摇摇头:“恐怕有些难办了。当年你还很小,这影响对你来说应该是积年影响了,我也不能确定贸然解除你的催眠会对你造成多少负面。而且这还和最近的这段古怪有关,后果更不可知。……还有一件事,当年是卢医生对你进行催眠,现在要让你解除催眠,最好当然还是让他来。但我当年死前就已经知道,卢医生出了车祸,已经死亡了。我还带你去参加过他的葬礼,你可能没印象了。” 真的没印象了……顾生槿心里微微一沉,现在听到车祸二字,他都觉得像是阴谋,但这种事没有证据,又过了那么多年了,翻旧案也翻不出什么花来,他也只能暂时压下这个疑虑。 张雪女士看顾生槿半天没有说话,又看看他凝重的神色,从她本心讲,她是不愿意自己孩子心里压上一批批事的,倒是微微一叹:“说起来,当年我起了收养你的心思,也是因为机缘巧合发现你身上有好多伤。当时看到那些伤,就可知绝不只是一群小孩能给你造成的,但是同样的,谁也没有证据证明院中的大人还会打骂虐待你,那院长也一贯是作好人的。我看不下去,和老顾说,如果放任你在那个孤儿院长大,你肯定要被毁掉,一生惨淡凄苦,最后我们决定收养你。”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顾生槿心里一个咯噔。 自从得知自己的命运被人为更改,顾生槿也不是没有想过为什么换了一个人收养自己,他还是叫顾生槿。这是某种必然吗? 经老妈这无意一言,他忽然隐隐有了顿悟之感,昭渠曾经跟他说过,自己的灵魂曾经消散,是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在这个世界给他拼凑了起来。那么这样想,那些恶意要怎么才能彻底消灭他的灵魂呢?先把他的灵魂彻底毁掉,就是一个非常好的方式。要毁掉他的灵魂,当然是从小做起,越早越好,影响越大。因为越小的孩子,通常他的心理承受能力越小,受到的伤害也越大,更容易祸及一生。从他老妈的话里,顾生槿可以推断出自己当年的情况是非常危急的,那么他爸妈意外发现自己身上有伤,并救了自己,而且他老爸还姓顾,还跟丹阳老人一样给自己取名顾生槿。 这种巧合就值得深思了。 让一个灵魂消散,或许让他的标志性符号也消失,也是非常有用的。 顾生槿这个灵魂的标志性符号是什么,当然就是顾生槿这个名字。因为所有外界的善意和恶意往他们这个世界加诸意念,都要通过名字来实现。 由此可见,顾老爸和顾老妈一定是昭渠安排来挽救自己的,他们所代表的是善意那一方的意念,尽管二老自己并不知道。他们既是这个世界十分普通的一部分,也是这个世界十分重要的一部分……想通了这一点,顾生槿的思路也更清晰了一些。 那位卢医生在挽救他性格和灵魂这事情上也走出了关键的一步,没有他,顾生槿的性格很可能根本扭转不过来,所以他也是代表了善意的一方。他出车祸死了,而他妈妈张雪女士是得癌症死了,最后只剩了一个顾老爸,也不再能护得顾生槿安全。顾生槿先是遭遇了疑似被精神控制了的李群克,后来又霉到出车祸成了植物人,只由他老爸照顾着,在医院里吊着一口气,不至于就真的死掉了。由此可见善意的一方曾经势孤到什么地步。 那么他妈妈突然又活过来,就更值得顾生槿深思了。 善意的一方虽然曾经陷入绝境,但是从昭渠的只言片语,顾生槿还是可以感觉得到后来昭渠反击了,并取得了一定的优势。可不可以这样想,他妈妈突然又活了过来,以这种诡异的姿态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是不是说明他妈妈其实原本不必得癌症死去?她本应好好的活在这个世界上? 顾生槿想到这,心里又泛起酸酸涩涩的涟漪。或许正是因为救了他,她才被卷入了这场风波,成为这场善意和恶意角逐的牺牲品。 如果能真的重启这个世界回到过去,顾生槿想,他要怎么做?他是远离他的养父养母,重回武当一众师兄弟的怀抱,还是另觅出路?顾生槿的心乱了一会儿,片刻后,他倒是恢复了一丝清明:赵抟之那边还不知道是怎样,等他回来再说吧。而且现在他还不知道到底要怎么才能重启这个世界。( 网) 第149章 一言不合 赵抟之和段无辛约在一家市中心咖啡馆见面,这家咖啡馆的老板眼光独特,装修别致,在闹市之中独辟了一片幽静,窗外下方是人流织梭,内里静而幽,谧且安,单是风韵就使人难以忘怀了,很受一些人欢迎。段无辛和赵抟之相处多年,自然知道赵抟之的喜好,在他到达之前,就已经给他点了拿铁。赵抟之在服务员的带领下来到这桌边坐下了,先不说话,小小地抿了一口咖啡,无论是奶精的分量,还是砂糖的分量,都一贯是他吃惯了的口味。赵抟之不动声色地把咖啡杯放回了桌上。 这一世的段无辛有一个特点,就是在这些细节上的把握特别精细,但是如果把这种作风和他前两世相比,那就是一次突变了。段无辛以前绝对想不到这种细节,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关心赵抟之的,只一味的做些伤天害理的事,把自己喜欢的玩意强加到赵抟之身上。从来也是不管他喜不喜欢,只在乎自己喜不喜欢。譬如第一世,他明知道赵抟之是绝对不肯答应嫁人的,还不是为了完婚和卫良树勾结起来,为此不惜想法子要强了赵抟之,还想废了赵抟之武功,虽未成功,用心也是十分险恶了。再比如上一世,段无辛做过的事就更是数也数不清,后来还找了个跟赵抟之长得很像的,也不知道他到底是真的对赵抟之情深意重,还是纯的要恶心他。 “怎么样,这次玩得开心不?”段无辛笑吟吟的,仿佛一点也不知道这几天赵抟之一直在跟顾生槿在一起。 “还不错。”赵抟之也带了浅浅的笑意,语调是和他打电话时一般的温和,“只不过陪我玩的那位朋友身中引鬼符多年,我想知道他身上的引鬼符还有没有机会取出来。” 这就相当于已经是挑明在说顾生槿的事,段无辛仍然面色不变,只微微挑眉,佯作意外:“哦?中引鬼符多少年了?” “我看至少有十四五年了。” 段无辛立刻啧啧两声,毫无同情心一般笑道:“那可就麻烦了。能种上引鬼符挺上十四五年,就算还能活着,那也是病入膏肓之兆了,我看啊,大罗神仙来也救不了了。” “还有一个人救是救得了,只看他愿不愿意救了。”赵抟之微微冷下声来,静静地看着段无辛。 段无辛咧嘴一笑:“没有好处的事,救什么救?那个人想必也是没有这闲工夫去救一个陌生人的。” 赵抟之手里捏着一个小银勺,中指和大拇指分列银勺两端,挨着银勺的部分已经微微发温,一点也不冰凉了。他有一下没一下地转动着咖啡,现在段无辛一定不知道他和顾生槿都带了记忆,估摸是觉得他们两个只认识几天,以为有转圜的余地,能够像以前一样搪塞过去。赵抟之放下了小银勺,勺柄碰到杯壁上,叮地一声响。“比起救不救,我更好奇的是,那个人为什么十几年前就要给他下独门引鬼符,甚至是十几年前就想着置他于死地?”说着赵抟之盯住了段无辛的神色。 段无辛大概是早就猜到赵抟之会调查一番这件事,心中早有成算和说辞,当下连脸色也不变,仍然是邪魅狂狷地笑着:“大概是因为看他不顺眼吧。” 若是按照以前,赵抟之对许多事都是漠不关心的,听过也就听过了,只要他对顾生槿还不是很上心,必然不会再因为这样一个陌生人追问下去。段无辛也是拿这话试探顾生槿在赵抟之心里的分量。赵抟之如果追究下去段无辛就要改变策略了。他对顾生槿可说已经是千防万防,便也是想不到,赵抟之就是来j市一回,还真的让他遇上了顾生槿。不但遇上了,还救了他一把,连他身上的陈年引鬼符都上起心来。 段无辛心里很是不爽,有点后悔没有早弄死顾生槿了。早知有今日,他就该听那个沈愉的,早杀了顾生槿了。 赵抟之接下来的话,就让段无辛的心情不是那么的美丽了,只听他说:“只因为不顺眼就要折磨一个人十几年,这话我是不信的。我想知道到底是为什么,你跟他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 赵抟之这一副要追究到底的姿态让段无辛面色微微一沉,好半晌,段无辛才说:“这是我和他的事,你最好不要插手。” 谁想赵抟之竟然微微一笑,“那么现在,也是我和顾生槿的事了。不妨告诉你,顾生槿我是一定要救的。” 赵抟之已经说得很明白,段无辛却不是那么在意,嗤道:“你怎么救?你那块玉佩能救得了?” “我一个人当然救不了,你说吧,要怎么样你才肯救?”赵抟之凝眉,直直地看向段无辛。他看进他的眼里,这十几年来,赵抟之一直跟段无辛在一起,比之前两世更加亲密,不到万不得已,赵抟之也并不想和段无辛立时翻脸。他也希望能借着这比以往更深厚的感情,让段无辛答应去救顾生槿,那么他也可以不再追究段无辛以前对顾生槿做的那些事了。尽管赵抟之心里隐隐的知道,这几乎就是自己的痴心妄想了。 段无辛见赵抟之心意决绝,也是沉默了一下。过得片刻才跟赵抟之说:“你要是铁了心想救他,我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的人。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话说到这里赵抟之已经对调解没有任何期待,他都想得到段无辛会提出什么类型的条件,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都是他不可能答应的。如果他早早就觉得可以答应,也不会和段无辛建立那种能够抵他一命的灵魂契约了。但即便心里已经有预判,赵抟之还是问道:“什么事?” 段无辛一笑:“我们一起去外国吧。以后都不要回来了。至于那个顾生槿,可能是他小时候得罪过我,所以我给了他一个教训,要是你不提起,我都不知道这个人。我答应你,以后不再找他麻烦就是了。”以后确实不用他找麻烦了,让沈愉来解决。段无辛心里阴阴一笑,面上还是那个样子,没有在赵抟之面前露出一丝端倪。 “怎么突然要去外国?外国人不兴看风水。”赵抟之神色不变,静静地喝了一口他并不算多喜欢的咖啡。 段无辛不知真假地道:“可以去拓展一下吸血鬼业务嘛。前几天我接触了一股吸血鬼势力,他们给我开了几个很不错的条件。” 赵抟之没有说话,轻轻地放下了杯子。前些天刚结束的联赛调查情况已经有人透露出来部分消息了。这次联赛之所以会对参赛成员造成真正的性命伤害就是因为混进了一批走西方路线的国内外驱魔人,他们买通了参办工作人员,修改了赛制规则,把最关键的“发生性命危险时即强制弹回,相关参赛者进入淘汰机制”这一条的法阵给破坏了。所以才会发生他救了许昭然好几次的情况。 这批受吸血鬼、主教势力洗礼的“驱魔人”这些年频频想往中国渗透进来,奈何大多数中国人不吃他们这一套,一直业务惨淡,依赵抟之猜测,这次他们之所以对联赛参赛者下手,估计是要借机除掉一批业内有生力量,好给他们自己人腾出发展空间来。 赵抟之沉默了一会儿,段无辛不会不知道这个消息。他既然现在提出这事来,应该是已经和那些吸血鬼差不多谈妥了,再往深一点想,这次联赛事件里到底有没有他段家的手笔,也不好说。而且赵抟之也不信段无辛真的就能放过顾生槿。他太了解段无辛了。 赵抟之站了起来:“外国我就不去了。顾生槿你不救,我就自己想想办法。” 段无辛也跟着站了起来:“那个顾生槿就真这么重要?他死活和你有什么关系?以前也没见你对一个路人那么关心过。”赵抟之平静地看着他,正如赵抟之了解段无辛,段无辛对赵抟之即便把握得不是特别准确,还是看得出他一些情绪上的变化。 比如像现在这样,只是看似平静地看着一个人,就代表了一些不好的境况。段无辛也收起嬉皮笑脸,拉住了赵抟之的手问他:“我真是想不明白,你和那个顾生槿认识不过几天,怎么就对他另眼相待了?” “如果果真只有几天,那当然是比不过的。”赵抟之微微一笑,他知道段无辛说出这样话,就代表他要让顾生槿死掉,或是生不如死掉了。那不如索性摊了牌来谈,“但我发现我跟他还有其它更深的渊源。那就不能不管他了。”他收起笑脸,继续面色平静的看着段无辛,“你告诉我,他那个叫李群克的人槐同学,是不是也是你的手笔?” 段无辛面色轻轻一僵,转瞬笑道:“什么人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赵抟之缓缓地从段无辛手掌里抽出了自己的手,冷清清地说:“那我们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他转身往外走去。 没走几步,赵抟之就感到眼前一黑。他暗道一声大意,不该沾那杯咖啡。趁着还有那么一点意识,赵抟之扯落了一段红绳。……至于顾生槿能不能瞧到这截红绳,就只有听天由命了。 第150章 去救卫琇 顾生槿左等右等没有等来赵抟之,打他电话也打不通,就连他妈都感觉出来不对劲,问他:“小卫怎么还没回来?不是说晚上一起吃饭的?” 顾生槿扯出一丝笑:“可能去哪玩了没有看到电话吧。”关键赵抟之的东西还在这里,他也不可能突然就不见了。等到了傍晚的时候,赵抟之还没有回电话,顾生槿就坐不住了,自己找去了他和段无辛约会的地方。进了那家咖啡店,一问,店员就有了印象:“你说那两位先生啊,其中一位好像晕了,另一位把他带走了,应该送去医院了吧。” 顾生槿暗道一声糟糕,去医院是不可能的,赵抟之一定是被带走了。他想了想,也不再耽搁,转头就往家跑。至于赵抟之留给他的那根带有传讯信息的灵力红绳,顾生槿当然是没有发现,最后被扫进了垃圾桶里。 顾生槿一回到家,就急匆匆的收拾起自己和赵抟之的行李,都是轻便易带的必需换洗衣物和必要道具,他妈妈看了,吃惊地赶到他房间里,问:“阿槿你这是要去哪?” 顾生槿深吸一口气:“妈,我要去一趟武当山。” 张雪女士看看行李里赵抟之的东西,“怎么这么急要去武当山?还有你把小卫的东西也带上了,他回来怎么办?” “他要是能回来就让他给我电话!”顾生槿拉上背包最外面的一道拉链,“很紧急,不多说了,我先走了。”顾生槿抓起行李包就往外跑,张雪女士一串疑问跟在顾生槿脑后,可他一句也回答不了。等走到门口,顾生槿突然又停下了,半个身子探回门里:“对了,妈,往我卡上打点钱,不然到了武当山要露宿街头了。”说罢也不等回答,砰一声关上门,就急匆匆跑了。张雪女士伸着一只手,话都还没说出来,半晌,才唉了一声,“这孩子,到底出什么事了?” 顾生槿不知道赵抟之在哪里,但他知道要去找到赵抟之,肯定要借助武当众人的帮忙。 因为在顾生槿知道的人群里,只有他们才认识赵抟之,也只有他们才知道怎么去找他。 还好顾生槿当时找赵抟之那些人的时候,看到过自己那个师侄的小新闻,还有印象。凭着那个印象,顾生槿又搜了一遍,在正文的旮旯里找到了那个道观的名字。武当山不只是一座山峰,其实有很多座,各有其理念的道观也有很多,比如他师父他们虽然属于武当本山一大派玄武派,但玄武派也有很多分支,要在这众多派别道观里找到他们那一支,简直就是个体力活。 顾生槿在候机厅里比着百度地图、谷歌地图等找了半天,终于确定那是一座深山老林里的道观。离着景区不远不近的,估计香火不会很好。顾生槿截了一串图,就在飞机上利用这些地图划出了三条能够走过去的路线。 找道观的过程不必赘述,总之很是辛苦,两天后,顾生槿终于到达了他师侄所在的那个道馆。同时也是他师父丹阳真人,他的好友梁深齐、徐添风等人所在的道观。 从外面看,这道观并不大,看起来也比较陈旧了,墙上的白灰、瓦上的漆色不是掉落,就是褪色,应是许多年没有修缮过了。和景区的那些大相径庭。顾生槿深吸了一口气,敲响了道观的大门。起初里头并没有任何回应,顾生槿并不气馁,连着敲了好一阵子,这扇已经有些斑驳的木质大门终于吱呀一声,打开了。 里面探出一个不是道士打扮的小平头脑袋来:“你是?” 顾生槿一看他又是一个“师侄”,心里的大石落地的同时,又泛出些五味杂陈的感觉来。顾生槿压下这股突生的感慨,忙对他露出笑来,“我想找贵观的丹阳真人,如果他不在,我希望能见一见贵教掌教无琴真人洛景诚。”顾生槿一上来就报了丹阳真人和师兄的大名,倒不是他在网上看到过他们的职务,实际上网上没有这两位的信息。正因为没有,顾生槿按照自己在武侠世界的经验,推测掌门师兄在这个世界至少也应该是一教掌教才是。 像这种道观一般是不对游客开放的,顾生槿又从来不是他们那个圈子里的人,如果贸贸然找来,请他们帮忙,恐怕连大门口都进不去。只有这样先发制人,点出丹阳真人和掌门师兄的职务,才能显得自己像半个圈内人。果然他这师侄听到顾生槿这开门见山,不把他当普通游客看了,将大门打开了大半,问道:“请问小友是?” 这估计是要跑去通传了,顾生槿忙说:“我叫顾生槿,你应该没有听说过我,不过我来找二位真人是有急事,还请帮忙代为通传一下。” “什么急事?” 顾生槿不好意思地一笑:“这暂时不能说。” 他师侄打量顾生槿一番,才终于说:“那好吧,我去找一下掌教,至于掌教见不见你,我就不能保证了。”顾生槿自是连连感谢。他站在门口等了好一阵子,里面终于出来另外一个小师侄,领他进去。顾生槿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师兄在后面的掌教房间里,顾生槿一见了他,一股亲切感油然而生,洛景诚还是老样子,笑得跟个弥勒佛似的,他和蔼地打量了顾生槿一番,就笑眯眯地问:“不知小友千里迢迢来找我,是为的什么事?” 顾生槿自不会再隐瞒,忙行了个礼,说明来意:“我想找一个人,但是不知道他住在哪里,所以想请道长帮个忙,告诉我要怎么去找他?” 洛景诚笑眯眯的小眼睛一溜,溜到了顾生槿脸上:“小友能找到我们这来,想来也是有缘人。不妨说一说,你要找谁?” 顾生槿稳住心神:“我要找卫琇。” 洛景诚睁开了他的小眼睛。半晌,他笑眯眯地说:“这个人小友还是不要去找的好。要是搭上一条命,就不值得了。” 顾生槿不为所动:“这么说您真的知道卫琇在哪里?我只要知道怎么去找他可以了。其他的没有关系,我自己可以解决。” 洛景诚又看他两眼,“恕我直言,小友不像是会一些自保之法的……” “确实没有,但我必须要去找到他。还请掌教真人成全。”顾生槿态度诚恳,再度重申,“您只要告诉我去哪里找卫琇就行了,其他的我自己会想办法解决。” 洛景诚看他心意已决,叹了一口气,“既然是这样,我也不好硬拦着小友了。”他反身回到桌边,拿了纸笔写了几行字,就撕下来递给了顾生槿。顾生槿一看,有城市有地址,不禁心头一颗大石落下。洛景诚又叮嘱他:“你所要找的这个人这两天回段家了。他家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且一贯诡谲,若无人带领,还望小友不要逞强。” 顾生槿心里一动,问道:“段家出什么事了?” 洛景诚笑而不语,顾生槿就知道自己肯定是问不到了,面上不禁露出失落来。洛景诚瞄他一眼,忽问:“能不能问一下,小友要找那卫琇做什么?” “救他!”顾生槿嘿嘿一笑,朝已经呆滞了的掌门师兄拱了拱手,就揣着那张纸,转身往外跑。他才跑到门口,洛景诚像是反应过来了,又喊了他一声,说道:“小友既是去救人的,不妨听我一言。” 顾生槿有点吃惊,忙停下了脚步,转身恭听。只听洛景诚道:“若是遇上十分的险境,就打这个电话139xxxxxxxxxx。” 顾生槿愣了一下,当即背下,有郑重道了谢,这才走了。 出了道观,顾生槿没有立刻就往地址上所说的地方去。虽然已经算有了一点武当的外援,但那毕竟是外援,顾生槿自己也要做好对付段无辛的准备。 那地方就在一个小县城里,可能段无辛住的地方连县都不是,是在县外的某山区段上。这种地方当地人人互相认识,互相抱团,顾生槿要是就这么单枪匹马地冲过去,就是给埋了路中央恐怕都没人报警。 所以他出了武当山,先去了一趟武汉。找了一公-安局,报警去了。这是顾生槿这两天就想好的,他确实没有任何的相关自保技能,硬闯也好,偷偷进去也罢,估计在段无辛手里都讨不着一点好。 但是这不代表顾生槿就没有办法对付他。从赵抟之的只言片语里他已经知道段无辛家很邪门,而且是古来就邪门,这样的家庭竟然没有引起当地公-安的重视,甚至连xx时期都屹立不倒,可见段家在当地势力有多深。 所以他就算找到赵抟之,跑去当地公安局报案,估计也没有卵用。只有在外地立案才有一线希望。 顾生槿这次报案,主要是报赵抟之的失踪,说他俩本来约好前几天在武汉碰头旅游,但是赵抟之没有赴约巴拉巴拉。工作人员给他做了个简单的笔录,就让他等消息了。顾生槿知道正常情况下自己肯定是等不到消息的,他也不指望人警-察能一鼓作气找到赵抟之并解救他,来报警就是添个引子。出了公安局,顾生槿就给他老爸打了个电话,交待了一番,最后告诉他:五天后要是他没有了消息,就来武汉这个公安局报案,报自己也失踪了。 做完这些,顾生槿才买了去目的地省城的机票。同时,他用自己之前找赵抟之的那个“过深井”id发布了一个新帖子,帖子名为“谢谢大家,我终于找到了异世基友的具体所在,现在我要去找他了……” 然后他拍下了候机室照片上传,并不说自己要去哪里。看到这个帖子脑子正常的人都会以为他被网友骗去面基了,广大吃瓜群众对这类八卦是喜闻乐见的,看底下一片喜洋洋的恭喜就知道了。此后他会沿用这个方式一路上传沿途具备一定地标性质又不太明显的风景照片,让别人猜测自己要去哪里。 只有这样,顾生槿才能确保自己的行程会引起别人的好奇心,自己的遭遇会引起重视,才能确保他爸报失踪并把这帖子交上去后,会有警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来找自己。 网络从来是一把刀,可以杀人,也可以救人。法治社会,一旦引起关注,这种封建迷信里的邪魔外道就更见不得光,更难遁形了。顾生槿不信他们这些年不是靠偷偷摸摸才生存下来。虽然他的命运被更改了,完全不会他们那一套古古怪怪的灵异手段,但顾生槿还真不信自己就没办法把赵抟之救出来了。 和一向走奇诡路线的人玩,当然是要走一向容易被这类人无视的大众路线了。 第151章 英雄救美 一个房间里,赵抟之安静地坐在床边,他手腕上锁着一根银色锁链,这根银色锁链一直通到一个特制保险箱内,而保险箱又嵌在墙内,并不很短,可以让赵抟之拖着它走遍这个房间的每个角落。 不过赵抟之显然没有这个心情,他把这条粗粗的银色锁链堆叠到脚边,一直坐在床边不动。他的面前是隔绝了走廊的墙壁,墙上贴的是灰色泛淡淡紫光的墙纸,发淡紫光彩的,是用自光彩线绣的蔷薇花。 它们以某种好看的规律疏疏密密交织成墙,闪耀着光泽展现给赵抟之看。 赵抟之看了一会儿,就转开了视线。 门开了。不出赵抟之所料,段无辛走了进来,他一边走过来,一边看着赵抟之就呵呵笑,“怎么样,没有太难受吧?” 赵抟之往旁边挪了一下,躲开段无辛试图抓到自己肩膀上的手,“你要关我到什么时候?” 段无辛也不觉尴尬,收回手自己搓了搓,呵呵一笑:“就看你什么时候想通了。” 赵抟之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你想对我用强?” “原则上,我是不想这样的。”段无辛坐到了赵抟之身旁,硬是往他身边挪了挪,笑得真心实意,“但是如果你一直想不通,就说不定了。” 赵抟之当即冷笑一声,手里突然多了一段红线,他把那段红线绷紧了,移动到段无辛面前:“你可以试试。” 段无辛还是笑,似乎没有被赵抟之吓到,他直接伸手按在了那段红线上,“我想做的事就没有做不成功过的,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他的手掌上滴答滴答地往下掉血,而段无辛好像浑然没有所觉,一点也不在乎。他二人就这么僵持了片刻,段无辛突然粲然一笑,“我就知道你舍不得真的伤害我。” 说着,他就按住了赵抟之的肩膀,凑过来像要亲他。 赵抟之立刻收了红线,啪一声掴了段无辛一掌,这一掌力道不可谓不大,直把他整个人都掴到了床上。段无辛趴在床上,半天一动不动,而赵抟之已经站了起来,拖动锁链走到了一旁,冷冷地盯着段无辛。段无辛在床上板了一下,终于翻个身坐了起来,他抹了抹嘴角渗出的血迹,又贱贱地笑了:“我就喜欢阿琇你这样。” 赵抟之冷冷地:“那你可以再试试。” 段无辛说归说,到底没有真的在再试图对赵抟之做什么,他站起来,只是笑着道:“阿琇你再好好想想,干嘛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闹得这么不愉快?”赵抟之冷冷一笑,不置一词,段无辛看他这样死不悔改,也收起了笑,转身出去了。房门砰的一声响,似乎是要被甩断了。 赵抟之站了一会儿,带出锁链独有的碰撞声,他皱了皱眉,又坐回了床上。 * 顾生槿已经到达这个毗邻段家别墅大宅的县城两天了。他的到来应该没有引起段无辛的注意,他发现这个镇上十个里头就有三四个人姓段以后,就果断去了邻镇打探这边段家的信息,做得还是比较谨慎。顾生槿自己也觉得段无辛估计想不到他能找到这边来。 所以头天晚上顾生槿是大半夜去踩点,勘探了一下地形,顺便了解了一下附近的风土人情。他感觉自己应该没有被别人发现,只不过有没有被一些奇怪的生物发现就不知道了。 那个地方跟墓地似的,比周围天然的要冷上几度,阴风阵阵,多待一会儿就觉得心慌。 勘察完之后,今天也到了他爸会报警的时间,顾生槿白天就没有出门了,补完觉养足了精神就在宾馆里借着百度地图、谷歌地图,以及他能买到的旅游手册地图等工具,基本上弄清了那栋别墅的外部结构,找到了进去的方式。可能是因为段家主要是灵异领域的家族,他们的防范方向主要针对的也是另一个世界的生物,对顾生槿这种大活人反倒放松了警惕,没有设立多少岗哨之类的东西。 为了保险起见,顾生槿还特地去邻镇打听了一下这附近有关段家的传闻,得知当地人都有些畏惧段家和那栋房子,他更加肯定针对活人的安保措施不强了。 自己该做的保险措施都做完了,顾生槿才联系了一下他师兄让他联系的那个电话,电话还没通,对面就来了一串较熟悉的声音录制的定制彩铃:“武当玄武派道家正宗传人即将为您提供竭诚服务,本观现提供业务如下:看风水、驱邪、保平安、设阵……”顾生槿强忍住了挂掉电话的冲动,他还道师兄是无偿提供帮助,结果是拓展业务! 忍过这一阵之后,对面终于接了电话:“喂,请问您哪位?” 顾生槿一听这声音就笑了,他清咳一声:“是徐道长吧?我想问您提供远程安保服务吗?” …… …… 吃过晚饭,大概在晚上8点多钟的时候,顾生槿就到达了段家所在的那片别墅区的山下。从他找来的资料看,山上那批属于段家的房子,至少已经有百年历史,外地人看到可能会有些惊奇,居然还有一脉相承的家族住在里面,当地人却是理所当然的态度。仿佛段家这个充满了封建迷信意味和身居大地主阶级的家族没有栽在打土豪解放运动和xxxx中一点也不奇怪。 顾生槿沿着一条小径上山,他这几天都在琢磨地图,又来踩过点,现在不用看,地图都跟在他心里似的,已经背住了。一个多小时后,他终于爬到了半山腰,像前天一样,看到了这些房子。段家大宅其实是连成一片的住宅区,这些房子说是历史悠久,其实都翻修过很多回,从顾生槿打听到的消息看,改革开放那阵子这里一度人都走空了,这些年中式别墅再度兴起,代表了主人家高人一截的地位、品味和财富后,这半山腰的这一片住宅区才又翻新重建,重新住进了段家人。与之配套的是大马路也修上去了,不过顾生槿显然走不了大路,他看过了,大路还是比较多人走,所以他不能走。 段无辛的家就在这片住宅区的最中心,就在这个半山腰里,掩映在树木和住宅之间。顾生槿拍下了附近的景观,包括那个最中间的院子,继续小心往里走去。网上的人现在还看不出他在做什么,有的调侃他在探鬼屋,有的调侃他半夜会情郎,有的说他是在某景区装神弄鬼。他们都想不到顾生槿的面前是怎样一种超越物理认知的危险。 他避开灯光比较盛的区域,走到这个宅院的一个角落,这外面有几块摆着好看的大石头,挨着几棵竹子,便添了几分文雅韵致……正好给顾生槿搬过来垫脚。顾生槿的身手还是很灵活的,靠着石头三两下就爬上了墙头,他骑在墙头上往里看去,这个宅子分一个主屋,三个别居。主屋有三层楼高,两边的别居各有几个房间亮着灯,主屋也有两个房间亮着灯。看来人挺多。段无辛已经当家,顾生槿估摸赵抟之肯定住主屋里。 他把自己骑在墙头的位置拍了个照,又对着主屋方向拍了个照,才收了手机,攀着墙头滑了进去。从这几组照片开始,网上的吃瓜群众肯定不会再对他嘻嘻哈哈了,估计还会有热心群众直接报警。半夜闯人家屋子,肯定也是有风险的,如果顾生槿没有在这个主屋里找到赵抟之,多半是要去蹲一下牢房了。但这些风险跟把赵抟之救出来相比,就显得很微不足道了。 比起有警察来抓自己,顾生槿更担心的反而是有人报警之后,网警把线索转交给当地警察,当地警察随手给段无辛打个电话通知他这件事。所以下了墙之后,顾生槿的动作就快了起来。里面的防卫也很松懈,只有前门和后门有两个站岗的,内部根本没有。顾生槿很轻松就避开那些灯光显眼处,到了主屋的窗边。他的运气也很好,窗户没有关。顾生槿利落地翻了进去。 这房间是一个客厅,顾生槿弄清楚之后,先在这停了一会儿,楼上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音。这就不好找了,他根本不知道赵抟之会在哪个房间里。 正想着,后边亮着灯的厨房里传出了声音,顾生槿忙靠到墙边侧耳倾听,只听其中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道:“卫少爷还是给锁着,这到底是咋回事啊?这么晚了突然又要吃东西,以前哪有那么麻烦?” “不要问那么多,面煮好了吧,快给卫少爷端过去。还有,你别看他给锁起来了,要是说你一句不好,这工作你也甭想要了。”一个干练的声音回她。先前那人喏喏应了一声,不片刻就端着盘子往上走,顾生槿朝天翻了个白眼,有些无语,什么年代了,还少爷长少爷短,过几年等赵抟之再大点,是不是要改叫老爷了。 顾生槿想到这,忍不住朝空气咧了咧嘴,自己把自己乐到了。 他没有立时跟上去,等另一个人关了厨房的门,出了屋,往外边走去了,才三步两步窜上了楼梯。步子大大的,声音轻轻的,紧赶慢赶总算是在三楼赶上了先头那个送面的大婶。 顾生槿一看他手腕上竟然挂着锁链也是心头一股无名火起,这特么都玩起囚禁了能叫爱?不过他还是压下了对段无辛的火,对赵抟之嘻嘻一笑:“我来救你啊!” 他缀在大婶不远处,眼看着她敲响了一道房门,就立刻去了2楼躲着。又等了一阵子,感觉到大婶走到了1楼,才冲去了赵抟之的房间。他小心地听了听,没有声音,才轻轻叩响了房门。心焦地等了片刻,门才开了。 赵抟之看到顾生槿一身风尘仆仆地站在走廊橘黄的灯光下,愣了愣,然后打开了房门,一把把顾生槿拉了进去,砰一声关上了门。 “你怎么来了?” 顾生槿一看他手腕上竟然挂着锁链也是心头一股无名火起,这特么都玩起囚禁了能叫爱?不过他还是压下了对段无辛的火,对赵抟之嘻嘻一笑:“我来救你啊!” 第152章 成功脱离 赵抟之像是怔了一怔,很快就冷下脸来:“胡闹,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段无辛至少有一百种方法能让你死了也没人知道。” 顾生槿一点也没被吓到,他嘿嘿一笑,拿出自己的手机得意地晃了晃,“所以我提早做了准备,现在全国各地都有人知道我大晚上的闯进了段家大宅了。” 赵抟之还没有反应过来,“你做了什么?” “我发了帖子,嘿嘿。”顾生槿又打开照相机,把摄像头对准了赵抟之问他,“你怕丢脸不?” “丢什么脸?” “堂堂一代业内知名天师,却惨遭囚禁的脸。”顾生槿说着,已经对准赵抟之无声地连拍数张,当然包括他手上的锁链,和那锁链末端连向的墙壁。拍完顾生槿又看了一眼赵抟之没有什么变化的平静脸色,嗯,没有意见就是默认了,他把这几张图片传到了网上,顺手配词:拯救基友于水火:) 眼看着这组图成功上传了,顾生槿才真真切切地暗松了一口气,这下他是真的不用担心段无辛明目张胆地杀人灭口了。至于暗搓搓的使用灵异手段杀人灭口,他相信赵抟之还是能挡得住。 做完这个,顾生槿伸手拉了拉那根银色锁链:“钥匙在谁身上?” “段无辛身上,你拿不到的。”赵抟之拉着顾生槿走到窗边,往下面观察了5秒,才对顾生槿说,“趁现在还没人发现你,你先离开。” “不行,我要带你一起走。”顾生槿一把抓住赵抟之的手腕,有点不好意思地问,“这几天……那个,段无辛没对你怎么样吧?”他问完,就直勾勾地盯着赵抟之瞧。 “……”赵抟之忽而笑了一声,拉着锁链把顾生槿拉近了半步的距离,微微低头凑近他,“如果有,你怎么办?” 顾生槿又瞅他两眼,猛地踩了赵抟之一脚,低声骂他:“这种事能开玩笑吗?少胡说!” 赵抟之脚背吃痛,闷哼一声,仍不依不挠地扯着铁链抱着顾生槿问,“说说,你怎么办?” 顾生槿瞪他:“你说呢?”他也拽了拽这银链,“说正事,这锁链能用刀割断吗?”说着摸出自己腰上的水果刀来。 “准备得还挺齐全,”赵抟之弯腰捡起脚边的一截锁链,将一个已经有一点划痕的锁链圈递给顾生槿,“往这上面割。”顾生槿一看那划痕,顿时笑了,“你拿什么割的?”赵抟之平静地从宽腰带内面摸出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陶瓷小碎片给他看。顾生槿就收了笑,捏住那块链圈,就用匕首割起来。切割会发出刺耳的声音,赵抟之就拿着锁链晃来晃去,制造干扰声响。 顾生槿切了一阵子,看到锁链里面的成色和外面一样,忍不住问:“这什么材质的?不是银,银比这软。” 赵抟之:“可能是铂金。” 顾生槿顿时一脸佩服:“服气。”他又切了30秒左右,突然反应过来了,“他这捆你是临时起意吧,怎么会有一条早就备好的铂金锁链?” 赵抟之的脸色瞬间就变得很难看:“肯定早就备好的。” 顾生槿:“……”默默低头继续来回切锁链。顾生槿想想也觉得蛮虐心的,照卫琇以前跟段无辛的关系,就算卫琇没跟段无辛有实质性的那种关系吧,可卫琇都肯跟他建那个灵魂契约关系了,至少说明精神上卫琇是默许了和他做最亲近的人,那对卫琇来说,感情一定很深了。段无辛怎么还要背地里备这么一条锁链,先不提这到底是情趣还是x变态吧,至少那就不尊重赵抟之啊…… 而且还是铂金的,这是要当定情信物送还是怎么的…… 想想就好变态。 顾生槿不禁一个哆嗦,带动锁链一阵刺耳声响,赵抟之忙多甩了两下锁链,掩盖了过去。 又切了几分钟,门外突然传来了段无辛的声音,“阿琇,你还没睡?”顾生槿立刻停下来,在赵抟之的示意下立刻躲进了衣柜里。赵抟之已经回话,“没睡。”语气又回了冷冷的。 顾生槿就听到段无辛自己开了门进来了。他暗暗在黑漆漆的衣柜里握了握拳,这连钥匙都有,那赵抟之这几天能睡好吗,怕是得半夜都睡不安稳。 顾生槿回想了一下赵抟之的精气神,好像是不大好。 段无辛走了进来,听声音,就停在衣柜前,顾生槿把脖子上挂的徐添风顺丰给他的远程防护扣拧开了,小心地拿水果刀对准了衣柜门。只听段无辛对赵抟之说:“既然阿琇你睡不着,我们就来聊聊天吧。”赵抟之没有声音,估计是没有理他。段无辛又是一笑,“比如,顾生槿……你对他,怎么就那么上心,嗯?我一直想不通。” 说着,柜门忽然无风自开,露出了里面比划着水果刀的顾生槿。段无辛回过头来,冷笑:“不过在那之前,先捉只硕鼠。”他一点也不怕顾生槿的水果刀,直接指着顾生槿哈哈大笑,“还拿把刀,你有能耐你给我一刀试试,你这刀刺得过来不?”他目露不屑,“一个普通人。” 顾生槿一听,想了想倒是走出来,收了刀,“我是不会拿刀捅你,也可能真的捅不到你。”顾生槿摸出手机转了转,嘻嘻一笑,“不过你来得还是晚了点,我已经把你囚禁卫琇的照片传到网上去了。就算你现在把我埋了,也逃不出法网了。”段无辛估摸是没料到他这么做,脸色顿时一变。 顾生槿趁他心神不定快速地对准段无辛又照了一张,段无辛反应过来,扑过来要抢顾生槿的手机,被他躲了开去,点了发送。不过这照片照得不是很清晰,顾生槿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紧跟着,他就觉得手劲一松,整个人突然往后倒飞着砸到了墙上,砸得他晕头转向,两眼冒星,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等他从两眼黑星中回过神,摸了摸身上和后脑勺,倒是意外地好像没有受重伤……就当是徐添风的远程防护起了作用吧。赵抟之已经站到了顾生槿面前,他手里拿着自己那把水果刀,而顾生槿那个手机已经四分五裂成渣渣了。顾生槿确信,就自己刚才那掉了手机的高度,绝对不可能摔到那个程度。 顾生槿身上也是持续不断的钝痛,他勉强站了起来,摸出裤管里绑着的另一把水果刀,抓起赵抟之那截断了一半的锁链,就开始切起来。这声音让赵抟之和段无辛都回头看了他一眼,顾生槿仰头对赵抟之咧嘴一笑:“你继续忙,不用管我。” 段无辛顿时冷笑一声,抬手一挥,顾生槿什么也没看到,就见赵抟之也是身形一闪,手中红线一抖,竟然就挡住了动作,使得顾生槿一点也没受影响。顾生槿还有点发呆,赵抟之飞速低了一下头,催他道:“你也别管我们,快切。” 顾生槿也是服气段无辛的胆气,他和赵抟之出现在段家大宅里已经是泄露出去的事实,就算顾生槿真被弄死了,赵抟之还能做证人。就算他把赵抟之换了一个地方关,他们段家肯定也会被警察盯上,只要他不杀赵抟之,他基本是逃不过蹲班房的命运了。 顾生槿觉得段无辛不可能想不到这个后果,那他还是这么一意孤行,也不知道到底是根本不怕这后果,还是他这个人做事根本就不计后果。 顾生槿继续割着,眼看着赵抟之那根红线左突右防,段无辛也是动作连连,就是看不到他们到底在打什么,像在跟空气博弈似的。他抽空看了几眼,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反而觉得有点好笑,为了保住赵抟之在自己心里的形象,只好专心低头割锁链去了。 也不知奋斗了多久,终于叮地一声,成功割断了锁链。 赵抟之估计是早有准备,一听到这声音,立刻抽身出了战圈,抓起顾生槿的背部就拖着他一闪闪出了门。顾生槿踉跄了一下,抬头就看到赵抟之那根红线上涤下荡,好像一根红色游带,将周围的污秽荡涤一清。 赵抟之一把拉起顾生槿,拉着他就往楼下跑。 顾生槿往后看了一眼,看到他身后还有俩跟红绳在飘荡,段无辛好像被那两根红绳困住了,一时竟突破不了封锁线。顾生槿紧赶慢赶终于和赵抟之齐平跑,赶紧伸出大拇指对他比了比。 赵抟之就露出微笑来,好像挺满意顾生槿这佩服劲的。 半小时后,段无辛终于破解了赵抟之的那个法阵,一看两人都不见了,不禁跺了一下脚。他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沈愉,顾生槿又挤进来了。” 那边传来没好气的声音:“何止是挤进来了,你看看网上都闹到什么地步了?连我武当的师兄弟们都知道你把卫琇关起来了!” 段无辛正要说什么,忽然听到对面传来噼里啪啦的烧火声,不禁问:“你在烧什么?” 然后他听到了沈愉的恨笑声:“烧证据!” * 顾生槿抱着平板刷网页,时不时一捶大腿,哈哈大笑。正这会儿,赵抟之从浴室里出来了,他擦了擦头发,问:“什么那么好笑?” “来看。”顾生槿对他招招手,等赵抟之凑了脑袋过来,就指着一串评论说,“你看看这条,‘千里救基友,生死奇情恋’……还有这条,这条,绝大多数人都信服的分析,说我一开始发原来第一个神经帖引关注,就是为了今天成功救出你造根基,埋伏笔……还有还有‘现在我信了楼主是异世来找基友的了’这条,哈哈哈哈……我这么离奇发神经的帖子,为什么都有人信啊,不是应该觉得我是写手贴的更多吗?” 顾生槿乐不可支,笑得左摇右晃,赵抟之一直瞅着他:“你写的不是基本事实么?” “这倒是,但是……太不合常理了吧。”顾生槿挠了挠头,想了想,忽然冒出一个新主意,仰头笑嘻嘻问赵抟之:“你说我找个合适的朋友把我们的事写下来,怎么样?反正没人会信是真的。” 赵抟之在顾生槿身旁坐了下来,一边擦头发一边说:“可以。让他‘照实’写。” “那就太离奇太假了。”顾生槿乐得倒在赵抟之身上,顿了顿,问他,“这次段家应该会被查了吧?” 第153章 时光回溯 段家被查,是在情理之中的事,顾生槿从使用网络大法那时起,就基本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结局。没引起关注的时候,段无辛随便怎么当他的当地一霸都没有人会管他,但一旦引起了关注,被治一治就几乎是必然的了。 不出顾生槿所料,段无辛现在虽然谈不上焦头烂额,也已经很烦躁很生气了。没有别的原因,警察迫于压力也得来查他。他们倒是来之前提前给段无辛打过电话,让他准备应对。段无辛要怎么应对,他是不可能暴力反抗的,平时面子归面子,真到了这种紧要时候,没有人会尽力为他隐瞒。段无辛也不可能用他那些灵异手段来压制这些人,他反抗了难道政-府就不会也找这方面的专人收拾他吗,还不如先拖着,或是实在情况不利就老老实实认了囚禁赵抟之的罪。等事情平息下去,他也没事了。 不过被顾生槿这么剑走偏锋耍了一手,段无辛到底是不甘心的,在等警察的时候就又给沈愉去了电话,光棍一样问他:“这个事情弄成现在这个样子,你说怎么办?” 沈愉那边有些没好气、甚至是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被顾生槿一个圈外人弄到这地步我也很佩服你,现在你已经完全处于劣势,你说还能怎么办?就算你最后保释出去,在卫琇那里都已经没有影响力了。” 沈愉边打着电话,一边不发出声响地走到窗边,撩开一点窗帘往下看去,楼下戴着一个太阳帽充游客的徐添风已经在那蹲点很久了。大晚上还戴个太阳帽遮脸,当别人看不出他有毛病?沈愉知道徐添风肯定是查到了什么,查到自己身上来了,但到底是什么首尾没收拾利索进入了徐添风的视野?他却一时没想到。 只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徐添风还在等时机,只要时机一到,他恐怕就要上来找自己回去了。到了那个时候,他才是真的完了,徐添风一定提前把他查到的证据链都传回了观里。沈愉想到这,心里知道自己这次栽得莫名其妙,恐怕还跟顾生槿有点关系。他一边想着,一边冷静地说:“只有再使用一次时光回溯了。” 段无辛微微皱了一下眉:“你想要回溯到哪个时间节点上?” “当然是回溯到你把卫琇弄晕之前,在那个时间节点上,你还有挽回的机会。”提前几天,他也有收拾干净证据的机会了。 段无辛冷笑一声:“要我说,到那个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你都不知道卫琇认识顾生槿之后,态度变化到底有多大。” 沈愉闻言又是沉默了一阵子,过了那一阵子,他问段无辛:“那你说回到什么时间节点上合适?” 段无辛心里其实已经有了预案,当下便说:“回到顾生槿初中那年,我们就用定魂阵加一把劲,不信折腾不死他。” “上次你还说定魂阵能把他定在那个病房里一百年,结果呢?有两年吗?” “不是已经说了这是出现了未知错误?”段无辛有些不耐烦,“这个阵法本身肯定没有问题。我们现在回去,就能提前几年让顾生槿躺着别出来碍事了,你想想,这是很划算的。” 定魂阵是前两年段无辛才从古法里学到的,确实好用,本来顾生槿醒来之后,沈愉都在撺掇段无辛再给他来一次钉死他。结果顾生槿又遇上赵抟之,还被他救了。 沈愉听了有点心动,有点犹豫,“如果回到前几天,我还能发动至少二三十次,但如果回到初中时,我就只能发动这一次了,你想好了?” 段无辛却是心意已决,自己和沈愉策划这许多年,被顾生槿一个玩笑一样的帖子破坏了,心里那是窝着熊熊烈火,立刻回他:“这还有什么可想的吗,让顾生槿醒过来遇到阿琇就是一个错误,就直接回到他初中时!我们加大力度,先把他弄残了再说。” “……不要玩过火了,要是他真的死掉了,我们也讨不到好。你试过的。” 段无辛咧嘴一笑,“行了,我知道了。趁那些抓我的人来之前,就启动吧。”沈愉不再说话,直接挂断了电话。 * 顾生槿倒在赵抟之的怀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着他的红线玩,两人都在等段无辛的消息,因玩着红线,顾生槿也对赵抟之的过去好奇起来,问他:“你青少年时期就一直学这些呀?”赵抟之点点头,顾生槿忍不住又有点好奇,“那你平时的学业怎么办?” 赵抟之看了他一眼,抬头看向黑漆漆的窗外:“那些过得去就可以了,不需要花太多精力。” “那你在什么学校念的书?” “在b市xx实验中学。你呢?” “j市四中。”顾生槿撅了撅嘴,“天南地北啊。如果不带记忆,我们两个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认识了。”赵抟之微微一笑,正要再说什么,他们两个忽然感到一阵莫名其妙的天旋地转。顾生槿就感觉浑身的灵魂都被挤压一样,差点要吐出来了,才猛地从这天旋地转中站稳了,然而等他定睛一看,眼前的一切都变了。不但从黑夜变成了白天,身旁哪里还有赵抟之的身影? 他正站在学校侧门旁边的一个小巷子里,顾生槿一愣,看了看四周的情形。这条巷子还是他记忆中的样子。路面的瓷砖都已经有点破旧和肮脏,小巷的两旁分列着很多家食铺,卖快餐的,卖面食的,卖各种小点的,五花八门,不一而足。顾生槿记得,这条小巷后来已经拆了,改卖了生活用品和文具之类的东西。这条小巷里的食铺有些关门了,有些搬到了另外一条街上继续卖吃的。 而他现在竟然突然站在了一条已经洇没在时空变迁里的小巷离。 有一瞬间,顾生槿是有点迷惘的。但很快的,当他看到初中的李群克带着另外一个人嘻嘻哈哈走过来时,顾生槿突然就有些清醒了。这个场景实在是有些熟悉,李群克身边的那个人顾生槿不知道他到底叫什么名字,但他记得这个人。他是李群克不知道在哪个外校读书的小学同学。 当年就是他在李群克的怂恿下,在一个放学后的傍晚跑过来调戏顾生槿。当时顾生槿还是比较纯洁的,而且已经心烦意乱,很不愿意继续再跟他们起言语上的冲突,被说了几句流氓话就红着脸气跑了,第二天李群克就将此事散播到了学校里,弄得顾生槿很被动,彻底丧失了为自己正名的主动权。但是,怎么会突然回到这个时间节点上呢? 难道是命运大神眷顾他,让他回到这一刻力挽狂澜? 顾生槿也弄不清楚,他拽了拽自己的书包带,警惕地看着李群克和那个人。这个人和他们两个一般大,都是初中生的样子,只不过打扮得流里流气,十分非主流,像个小混混。他和李群克走到顾生槿面前,就搓着手对李群克歪嘴嘿嘿笑:“你说的那个就是这个呀?长得倒是不错,嘿嘿。”他摸了摸下巴,眼珠子上上下下地转,仿佛这几个来回就把顾生槿从里到外都看透了。这眼神比较恶心,顾生槿皱了皱眉头往后退了退。从前他并不想和李群克起那么大的冲突,但现在毕竟不是小时候了,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李群克教会了顾生槿怎么去对付沈愉。 顾生槿就往后退了几步,明面上看是他有点怕了那个人,实际上,他趁着这个工夫拿出了自己的手机。这个年代的手机还不是智能机,不过他记得已经有录音功能了。李群克看到了他那手机,和他的朋友对视一眼,立刻就哈哈大笑起来:“顾生槿你是要打电话告老师还是告家长?” 顾生槿没有回话,无论在哪个年代,没事儿就告老师都是不被人所喜欢的。他就是要李群克这样误会自己,因为如果他是找老师的话,李群克根本就不会动手阻止他。不是他死猪不怕开水烫,而是他在老师心里的分量和顾生槿是差不多的。 原来的时候,顾生槿一直憋到初三才把这件事告诉了老师,不过是轻飘飘换回两句“我们开玩笑的”,就被盖棺定论这事过去了。连一个正式的道歉都没有。 顾生槿也是从那时起彻底明白过来,要对付李群克这种人,还得靠自己。 那个人往前走来,顾生槿又退开几步,这个年代的手机他已经有点用不习惯了,多按了好几圈才找到录音功能,然后他按了下去,把手背在了身后,做出改主意不打算告家长的样子。李群克果然不疑有他,笑得嘲讽:“怎么,这下又不敢告老师了?” 顾生槿也不避讳:“李群克,你做这件事是为了什么?我心知肚明,我劝你最好早早收手,要不然等我闹出来,我们大家都不好看。” “做什么事,为了什么,你倒是说啊!”李群克早已探知了顾生槿的底线,知道他就是个软柿子,根本也不怕他。 “你不就是看一直没有办法通过正常途径在成绩上超过我,所以找点事情分我的神吗?我是同性恋?我真不知道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是不是你自己才是真正的天然同,上回被我看到你和张杨从生物实验室走出来,所以先下手为强污蔑我?真是一箭双雕的好计。” “你胡说什么?我和张扬从实验室走出来怎么啦?我们两个清清白白的。你不知道我有女朋友?” “就是因为知道你有女朋友才更奇怪了。我就不懂了,你说你没事不跟你女朋友待在一块二人世界,你跟张扬窝生物实验室里干什么?还有,你跟张扬在生物实验室里呆了一整节课才出来,你倒是清清白白的了,我虽然有几个好朋友,但是可从来没有跟谁单独待在某个地方那么长时间,我怎么就不清白了?你说你要是平时根本没接触这些,又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这样来污蔑我呢?” “你!” “我?我什么我?你敢说你这段时间不是蓄意造我的谣转移视线?还有你身边这个朋友,连像我这样的男生都能色迷迷地打量,看起来才像一个同嘛,反正我这个被到处传是同的是没有过这样的朋友,也不知道是谁到底有什么样的癖好,竟然神通广大能交到这种另类的朋友。佩服佩服。” “你!”李群克面上的表情几番变化,最终变作人冷冷一笑:“顾生槿你现在反应过来也有点太晚了。到了现在这时候,还有谁信你不是同?就连赵期都开始怀疑你了,最近不跟你出双入对了吧?” “哦,这么说你是承认这这一切都是你造我的谣喽?” “就算我造你谣又怎么了?你看别人是信你还是信我?” 顾生槿终于露出笑容来:“谢了,从明天开始他们就信我了。”他按下了停止录音键,在书包背上拉开一条拉链缝,把手机丢了进去。 “你录音?”李群克终于看出了蹊跷,上来就要抢他的书包,顾生槿敏捷地往后倒退几步,想要逃掉,那个小流氓突然冲上来抓住了他的书包,一个勾拳给了顾生槿一拳,顾生槿没能躲开,但他也不是吃素的,立刻一个倒侧,护着书包就躲过了这一击。然后玩命一样往外跑,跑了一阵路,回头一看,李群克居然还追着他,不嫌累一样。顾生槿甚至觉得自己从他身上看到了传说中的双眼赤红状态…… 这真的只是因为被自己录了音,气急败坏? 顾生槿心里隐隐有点疑惑。 第154章 迟来道歉 顾生槿和李群克其实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他们唯一的竞争点就是成绩。就这成绩还是顾生槿自己总结出来的,因为从他本心讲,成绩也不是那么重要的东西,实在是没有必要斗得这么你死我活。本来他一直以为,李群克就是一个小肚鸡肠的卑鄙小人,但是从赵抟之那里获得的信息越多,顾生槿反而越不能肯定了。 段无辛能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在他身上种引鬼符这种东西,谁能够保证他不对自己周围的人下手? 顾生槿带着这一丝疑惑,逃回了家。当务之急是要先联系上这里的赵抟之,现在的情况看他应该是回到了自己的小时候,就是不知道赵抟之还记不记得他了。……应该还记得吧。不记得也没有关系,大不了重新做朋友了。隐隐还有一种通关游戏之后,开启二周目的激动呢。 顾生槿这么想着,倒是心大的睡了一个好觉。 第二天,他照旧上学,通往校园的路上人群熙熙攘攘,很多人都是在路上碰到的同学,就干脆一起走。顾生槿也碰到了一个同学,他对这个同学其实已经没有多少印象了,这人属于不远不近不好不坏,很难让人产生深刻印象的那种。当然这样的同学,在顾生槿受欺负事件之中也不会帮着李群克的人挤兑自己,顾生槿对他的印象还是比较好的。他俩随便聊着一起走进校门,那个同学忽然说:“听说要互派交流团去b市的实验中学,你应该是要去的吧?” 顾生槿愣了一下,“b市的实验中学?哪个实验中学?” “xx实验中学啊,你不知道这件事?” 顾生槿挠着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有注意这件事。” 那同学就快走几步,带着顾生槿去看一个宣传立牌,“上个星期就挂在这里了,老师也说过一次了,你怎么给忘了呀?现在还能报名呢,你可别错过了。去散散心也是好的。”那同学意有所指,不过没有讲明。顾生槿怔忡了一下,对他笑了笑,点头:“好,我也觉得该去散散心。”那同学就露出笑脸来,拍拍顾生槿的肩膀,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们两个又一起往教室走去,路上顾生槿就没有怎么说话了。他心里想着自己原来记忆里为什么对b市实验中学的交流项目没有印象。那个时候,他心里大概只装着两件事,一个是他妈妈的过世,还有一个,就是如何让别人更加相信自己取向正常,对其他事根本就不是很上心了。顾生槿想着想着,忽然就想起了一件事,当时李群克确实消失了一个多月时间,他还为此松了一口气。这下他彻底想起来了,正因为李群克去了这个交流项目,所以他才不去了! 顾生槿深吸了一口气,发现了症结所在。赵抟之这时候应该在读高中了,没有在交流生范围里,他肯定不会过来,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阻止自己过去……李群克就成了这个执行者。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还会回到小时候,但既然回来了,总要走出一条和以前不同的路才不枉重来一回。 他推开了教室的门,里面是不太整齐的晨读声,还有一些细小的说话声,顾生槿有些恍惚,这样的场景仍然是他记忆中的样子,有些细微的差别,依个人情况不同而不同,整体上没有脱离他记忆里的那个框架。顾生槿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遥遥地看了一眼李群克,把手机摆到了桌子上。既然弄清楚了李群克很可能这个时候就已经被段无辛控制,说明这也是半个可怜人,他也没必要和李群克撕逼到底。只让他澄清谣言就可以了,如果他不肯就范认错,再把手机里的录音放出来。 顾生槿到现在都没有弄清楚这个对人槐的控制到底是怎么操作的,难道它连一个人的性格都能影响吗? 李群克平时看起来和常人完全没有区别,顾生槿也分不清他到底是就看不惯自己,被诱发了此事,还是怎么回事。李群克也向顾生槿看了过来,他的表情有些讳莫如深,像是忌讳,又像是隐隐的挑衅。顾生槿自忖心理年龄比他大了一圈,并不是很想理会他这种弄不清到底是什么的暗示。 不过顾生槿也不是那么有耐心的人,第一节课下课,他立刻就去找了李群克,“我有事找你谈谈。”顾生槿拿着手机假作随意地按了按,“如果你不想被所有人都鄙视的话。”说完,他就转身率先往门外走去。顾生槿也不怕李群克不会跟过来。他既然会用这种招数对付顾生槿,自己反而会更怕顾生槿用差不多的手段到处对付他。毕竟深知其危害性么。 没多久。李群克果然就从教室里跟了出来,两人私底下已经撕破脸,他也不跟顾生槿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就问:“说吧,你想怎么样?” 顾生槿仔细观察他的神色,李群克的神色很自然,正用不耐烦掩饰自己的心虚,一点也不像是灵魂□□控的状态。如果他真的是□□控了,那顾生槿也要说一声服气,这个人槐之术比之沈愉在哨兵向导世界里当s级向导还要牛逼。 “你自己去跟别人澄清之前是冤枉了我,然后带着你女朋友当面跟我道歉,我就不把录音放出来。要不然,我先在班级的多媒体放,班里放完我就把录音给我们动漫社的社长,让他复制一批弄到其他班里去放。”顾生槿对李群克还是了解的,不必告诉他自己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只要告诉他自己准备做什么,他多半是要被吓住。 果然,李群克脸色一阵扭曲,顾生槿也不等他想出什么招来应付自己,直接甩了他一句:“我没有那么多耐心,这件事今天放学之前必须都做完,而且要在人多的地方做完,澄清我的名誉。过了今天,或者我感觉不到你的诚意,我就把录音放出来。”顾生槿一笑,不再看李群可难看的脸色,就走进了教室。上课的铃声响在他头顶上方。 李群克这样的人其实某种程度上是比较识时务的,到了第三节课下课,也就是一般学校通常不是做广播体操就是做眼保健操的那个大课间,趁着人多,李群克就拉上了杨可,走到了顾生槿的桌子面前。顾生槿也没有站起来,微微侧了个身子,仰头看他们两个。杨可满脸通红,还有些怨愤之色,李群克就显得比较从容了,他既然决定了给顾生槿道歉,就不会留下更多把柄。他的态度一旦好了,顾生槿难道还能说他没有诚意吗? 这个人实在是奸猾,不过顾生槿主要的对手也不是他,倒可以忍了。 不管李群克心里怎么想,他的表面功夫还是很足的,直接给顾生槿弯腰大声道歉:“顾生槿同学,有关外面谣传你是同性恋这件事,是我一时误会,我是本着好玩的心情跟别人开了玩笑,没想到别人当了真,现在越传越离谱,给你造成了名誉上的损失,这一切都是我的不对。希望你能原谅我。” 杨可在和李群克在一起的时候,实际上并没有多少主导意见,她看李群克真的认了错道了歉,也不情不愿地忘了弯腰:“我也错了,希望顾生槿同学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我吧。” 这个道歉顾生槿听起来还是比较感慨的,他等这两声道歉等了很多年,没想到竟然是在这种离奇的情况下才彻底了结了这件事,不知道该说这是上天对他的磨练,还是真的上天对他的恶意才好。顾生槿也没有笑,只是说:“既然你们肯认错,我当然也是不会不原谅你们,只不过外班还有很多人以为这事是真的,我希望你们也能再走一趟,发挥先前传谣的激情,帮我澄清一下。”杨可撅了撅嘴,正要反驳,李群克立即拉了她一下,对顾生槿和和气气地笑道:“这是一定的。你别担心,我马上就过去找他们说话。” 顾生槿也笑出了一对弯弯的月牙眼:“那就麻烦两位了。” 杨可显然不愿意,不过有李群克拉着他,顾生槿也并不把她放在眼里,目送他们两个一前一后出来教室,顾生槿把目光对准了面前那张申请交流的表格。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复杂,在原来的历史里那两句玩笑就那样揭过了,他们既没在班里澄清过,更不会到外班去澄清。现在长大了,看淡了很多事,顾生槿自己也会觉得当时的自己想法是很天真很可笑的,觉得同学之间,应该和睦相处,不能起正面冲突,自己只要清者自清,他们总会平息下来。……结果却总是越演越烈,越演越难看,恶劣影响越来越大,伤害越来越大。 但处在当时那个年龄上,处事手法和想法真的就是一股特有的中二式钻牛角尖劲。 从李群克今天这个机灵的表现看,他就算真的受到那个什么人槐术法的影响,肯定也没有被完全控制住。要不然的话,依段无辛对自己的仇恨值,被他控制的李群克一定会拼着自己往后的名声不要,跟顾生槿疯狂撕逼转移他注意力的。他没有那么做,而是选择了对李群克这个人自己最有利的处理方式,那就说明他对顾生槿做的这些事,至少有一半是出于他自己的意愿。剩下一半姑且就当是被控制、被暗示了。 这么一来,后来李群克高中被他360度打脸,顾生槿觉得也没什么好同情的了。一报还一报,他也不需要奉还多少内疚。 顾生槿对着这个表轻轻叹了一口气,填上了自己的名字。 半个月后,顾生槿作为交流团的一员到达了b市实验中学。才一跨进校门,顾生槿就在围观人群的最前方看到了赵抟之。他遥遥地对着赵抟之呲牙一笑。 我来啦。 这迟来数年的、十几年的相遇。 第155章 引他出手 顾生槿他们是由本校老师带队,实验中学老师接应,因为是交流学习,管理是比较松散活泛的。大家三三两两走在一起,也没有禁止说话之类的。 因此赵抟之就走上前来帮顾生槿接过了一个背包,顾生槿从善如流把包递给他,就转头对自己身边的同学笑笑:“我哥。” 他旁边同学一听,就很高兴:“你哥就在这里念书啊,那可方便。你哥高中的吧。”顾生槿笑着点头,赵抟之明显和他不是一个身高。顾生槿头一次有种比他矮了一截的感觉,又转头过去看了赵抟之一眼,还得仰望他,才看得到他的脸。 赵抟之转头对他微微一笑。就随他们一道往安顿的宿舍走。路上顺便就把什么食堂啊、小卖部啊,还有附近的交通线都跟顾生槿同学们介绍完了。实在是个好向导。 队伍松散规松散,等到了顾生槿跟着大部队彻底安顿好了,已经是要吃晚饭的时间了。赵抟之已经跟他交换了电话,自然是差不多的时候就过来了。并许诺了顾生槿几个玩得好的朋友周末请吃饭,这才和顾生槿脱离了众人,得以两人一起吃个饭,聊聊正事。 聊正事当然不能吃前后左右有可能全是熟面孔的食堂,他们就一起出了校外,这学校附近有个毗邻的市中心商业圈,走过去只要十几分钟,赵抟之和顾生槿简单说了一下,问他,“你想吃什么?”他的眼里都像闪着光,顾生槿不知道他怎么会隐约透着一股兴奋劲。 “随便什么吧,我又不挑食。”顾生槿随口回他。 “那就随便吃点炒菜吧。”赵抟之眉眼略弯,“有家私房菜味道可以。去吃。” 顾生槿闻言忍不住看一眼他身上中规中矩的校服。他这一世换的监护人对他好像还是不错的嘛。 “你今天好像很高兴啊?”顾生槿再看看他脸色,就问了,虽然久别重逢是挺让人高兴的,但他今天能等在门口就说明他早就猜到自己会过来了,有了心里准备,好像也不至于让赵抟之高兴成这样? 赵抟之往一旁低头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看了他一眼,终于露出了笑来:“难得遇到这时候。”顾生槿还是不太明白他在指代什么,又问了两句,赵抟之只笑而不答。 赵抟之当然不会告诉他自己在想些什么,虽然突然回到了过去是一件非常古怪的事情,但是又好像在某种程度上,弥补了他和顾生槿从小分隔两地以至于不能够一起长大的遗憾。他第一次见到年少时的顾生槿,比他记忆里的赵简之大一些,又比后来的顾生槿,小了一些,稚嫩了一些,像是把记忆里的空白处都填上了。 赵抟之抬手拍了拍顾生槿毛茸茸的脑袋。 顾生槿突然被偷袭了一把,愣了愣,忽然有点悟过来赵抟之在高兴个什么劲了,他老脸微微一红,低下头去看路,嘟囔了一句:“还在长身体呢,不要乱拍头。” 赵抟之抿着嘴笑,没有回话。 顾生槿自顾自疾走了几步,左右看看,一着急就走到赵抟之前面去了,只好又倒退几步退回来赵抟之身边,“不是吃炒菜嘛,带路啊。” 赵抟之对他招招手,示意他跟过来。 路上他们两个简单交流了一下这段时间的情况,了解了彼此的生活状态,比如赵抟之知道了顾生槿这段时间运气开始恶化,而顾生槿也知道了,段无辛原来跟赵抟之是一个学校的,现在已经毕业了。目前不在本市。 这么聊着,终于到了馆子。他们两个点好菜坐定了,才开始聊起更为细致的内容。顾生槿就跟赵抟之说:“我原来是以为外界的变化是受我意志力的影响,但是现在我有点不确定了。那些看起来跟我有莫大关联的现象,很可能内在跟我的想法、意志力其实没有太多关系。”顾生槿把自己收拾李群克的过程,讲了一遍,“我内心深处可能觉得发现他是完全□□控的情况下,我才会更想救他,但是这件事的发展并没有以我的意志为转移,李群克做的还是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最有利于他自己的事情。” “所以我在想,是不是这样,世界线虽然具有各种事件发生的不确定性,但每个人的性格其实是有其不可更改的客观性的。只要那个人不是完全□□控,他所做出的选择都是依照他自己的性格来做的。” 赵抟之想了一会儿,缓缓的点了个头。“有可能‘你周围的人都当李群克已经死了’这一点和你没有关系,是因为段无辛把他做成了人槐导致的。”然后他又说,“我这次回来救了一个人。” 顾生槿抬头望着他。 赵抟之继续道:“这个人在前两世都死了,包括我们刚来这里的时候,也就是几年后,她也早就死了。我给你的那块玉佩就是她的家传宝物,是段无辛从她身上夺过来的。段无辛应该也心知肚明,那个女孩子一定会死。但这次我悄悄的救下了她,她虽然活下来了,她周围的人却普遍当她是死了。很多人看到她活着去上学、去买菜还非常吃惊,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信息量太大,顾生槿听得一愣一愣的,他下意识看向赵抟之的脖子,果然,他脖子上没有戴那块玉佩了。顾生槿理了理思绪,一个被救下来的人,周围的人却普遍当她已经死了,只能说明…… “操作时光回溯的人施展完这个术法之后,让这个世界产生了bug。那些不相干的人,他们的意识有一部分还滞留在未来?” 赵抟之点点头,又摇摇头:“这是一种可能,但是你不要忘了,让人的意识滞留未来,就应该是像我们这样带着记忆回到过去。这是很难办到的。你和我,实际上也只有寥寥的两次体验。所以我觉得应该是另外一种可能。就是这是施法者对那个女孩子的既定印象。他认为那个女孩子在这个时候已经死了,有关她的部分都没有变动,所以他时光回溯回来,那个女孩子周围的人就残留了映像,也普遍当她是已经死亡的状态。你的母亲很可能也是在这种情况下才活过来了。许多人认为你的母亲是活着的,但是你和你爸却能找到她的墓地,她的详细生卒年。” “但是我妈妈复活的时间段没有时光回溯啊?” 赵抟之突然看了他一眼,“你怎么能确定你在我们所在的那个时代没有经历过时光回溯?如果是以前,一段时光回溯之后,你和我的记忆肯定都会被洗掉。不敏感一点,我们不会发现其中的异常。……你有没有想过,段无辛其实有很多种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地早早弄死你,但是他没有这么做,他只是让你变成了一个植物人,让你的灵魂抽离了身体,但是没有离开这个世界,你想过这是什么原因么?” 顾生槿心里一沉,他明白赵抟之的意思了。突然发现自己生长的世界竟然像是别人的时间玩物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更糟糕的是,别人不杀自己好像不是因为仁慈,而是迫不得已。 “因为他不能真的杀了我?是不是杀掉我,这个世界也要崩溃,他自己也活不了?” “很可能就是这样。”赵抟之点了点头。“所以这次回来,他很可能是要提前让你进入躺医院状态。”赵抟之说着,从身上摸出一把像装饰品一样的小木剑,递给顾生槿,“你把这个挂你书包上,这段时间都不要摘了。”顾生槿接过,老老实实点头。 眼看着顾生槿收好了小木剑,赵抟之才问:“那么这次回到过去是什么原因,你想到没有?” “这个倒是想过,按我的想法,时光回溯这种能力一定消耗巨大,肯定要在最绝望的关头才能使用,但是我好像还没有把段无辛逼到绝境上吧?” “这就是问题所在。”赵抟之应是早有腹案,很快分析道,“这种情况的发生,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你真的把他逼到了绝境,在我被关的这几天里,肯定发生了些其他的事情,导致他决定重新来过。第二种就是,他所认为的绝境,和我们所认为的绝境条件并不一样。” 这话有点绕,顾生槿在心里过了两圈,才想明白了。他想了想说:“我找到徐添风帮忙的时候,他当时正在d城。”d城就是段无辛所在省份的省会城市,和武当山以及武当的业务范围相隔很远,而d城到达段家所在的那个小镇只需要三个多小时。顾生槿有种感觉,徐添风出现在d城并不是偶然。 赵抟之也想到了这一点,他历来是做情报工作的,最善于从一些蛛丝马迹里发现连贯出整个事实的真相,闻言就微微皱起了眉。他沉吟了一会儿,片刻后说:“我们业内举办了一场联赛,出了事故,我被关的那几天可能已经查出很多线索了。我早怀疑这件事和段无辛有所牵扯,徐添风被派到d城,很可能就是被派来调查段无辛的。说不定这件事才是让段无辛感到被逼入绝境的最后临门一脚。” 顾生槿想想是有这种可能。他所做的就是拿社会力量给段无辛压力,这个段无辛虽然压不下网友,但是压下整个事态是很有可能的,而顾生槿也只是想达成救回赵抟之的目的,人只要救到,他不一定真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跟段无辛死磕。所以他给段无辛造成的压力看似让他掉面子,但也不会特别大。但如果是徐添风这种业内人士调查他就不一样了……也不太对劲,徐添风是武当的,和段无辛一向正邪不两立,他也没必要这么怕人家啊。 “我感觉,好像差了点什么条件。” 顾生槿皱眉说到一半,服务员就把菜上齐了,赵抟之就说:“先吃饭吧,差的那个什么,你现在想破脑袋也不一定想得出来,等到段无辛来对付你,我们自然就知道了。” 顾生槿一想也是,也就把这件事抛开了,和赵抟之开开心心吃了一顿饭。最后剩一桌残羹冷炙,两人吃饱了,又少少地坐了一会儿,才动身往学校方向走。路上赵抟之就指示顾生槿:“照你说的,李群克已经被你收拾了,估计他不会再启用这个人,正在想其他办法收拾你。那么他会对付你的时点,不会挑选在我校的这段时间,以免引起我的注意,或被我阻拦。所以我们要自己引起他的注意,让他不得不对你出手。毕竟等你真回了你自己的学校,我就鞭长莫及了。我们做好准备,不但要想办法弄出你身上的引鬼符,还要学会这个时光回溯的运作原理。” 顾生槿也知道赵抟之说的是最紧要的,他学会了那个方法,说不定就知道怎么重启原来武侠的世界了。“那怎么引起他的注意?” 赵抟之微微一笑:“明天周末,今天住到我家来。不要这种眼神,就我一个人。”顾生槿有点意外,同意之后总觉得哪儿不太正常,他想了想又问,“你一个人怎么不住校。” “我和别人不一样。”赵抟之轻描淡写的。 顾生槿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但他看赵抟之不愿多说的样子,也就没有再问。心想反正去了他家就知道了。此后再没有多少话,他们两个一起慢慢走回了学校,天光还很亮,路上行人车辆来来回回,繁华喧嚣而平静,让顾生槿有一种这个世界其实很安宁的错觉。 这些从身边路过的人里,会不会有人感觉到自己的时间和生活被裁剪过了呢? 第156章 这种喜欢 不住读的学生都能比住读的学生早点下晚自习,就算是高中生也不例外。顾生槿回去跟自己老师请完了假,就如愿以偿周末可以住“表哥”家里去了。然后收拾了两件换洗衣服等着赵抟之下晚自习来接他。 两人一起回了去,顾生槿去洗澡,洗完出来赵抟之正在打电话,说的是些“嗯,明天练习……我知道,下月的家族试应该能拿到头名……恩,没什么异常,好……回见。”终于挂了电话,顾生槿都看得出他暗松了一口气。 “什么家族试?他们段家的?” “不是,卫家的。” “……你不是换了监护人吗?” “又没换姓。” “……”好像真的哪里不太对啊,顾生槿想了想问,“段无辛让你备战那个灵异考试?” “恩。”赵抟之神色如常地答应。顾生槿又想到什么,继续问他:“原来你练的还是你家的那一套?” 赵抟之点点头:“这是当初段无辛帮我拿下监护权和卫良树交换的条件。” “……我不太明白,这有什么区别?” “区别就是,如果我不换监护人,你可能就要看到一个男女莫辨的泰国人妖了。” “……怎么会这样。” 相比顾生槿的震惊,赵抟之很平静,“我是传说中的纯阴命格至阴体质……这种命格,一般生在女人身上才完美,到了我身上就有点残次了。……卫良树想后天改良我的身体,把我女性化,打造成卫家最厉害的武器。我当然不愿意受他摆布,当时就不肯,所以他把小时候的我关到了那个地方,就是要强制对我进行改造。” “……你现在的父母呢?” “你说监护人?只是名义上的,他们不会管我。” 赵抟之说得很是轻描淡写,偏偏他越是轻描淡写,顾生槿心里越是觉得难过,他往赵抟之身边挪了挪,挨着了他,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掌,安慰道:“难过不能憋着,我的肩膀是你的。” 赵抟之平静一笑,回握了顾生槿的手掌,“其实这么多年了,最近又多了两世的记忆,每次卫良树都是这个类型的画风,我都麻木了。” “麻木不是没感觉。”顾生槿摇摇头,“我知道你特别能忍,但是在我面前就不用这么能忍了,我是你男朋友,你也是我男朋友,有时候我会依靠你,有时候你也可以依靠我一下下。这不就是交往的真正本质嘛。” 赵抟之微有动容,他退开了一点点,一脸认真:“那我要用你的大腿和膝盖。” “哦,你用。”顾生槿不太明白赵抟之想干什么,不过他还是不迟疑地放开了手。赵抟之就朝着他大腿倒了下来,整个人睡在了他膝盖上,又去抓了顾生槿的手,五指并拢扣住。“好了。”他朝顾生槿微微一笑。 顾生槿听说这是一种心理上寻求保护的姿态,并没有多说什么,只像以往赵抟之喜欢对自己做的那样,抚了抚他额头的碎发。赵抟之越是轻描淡写看似平静地描述卫良树,顾生槿就知道他心里其实越是放不下。 他还记得那个把自己锁住的小女孩。那个小女孩……哨兵向导世界的卫良树并没有让卫琇去做一个女孩子来培养的现实需求,那么那个藏在深处的小女孩……只能是来自于武侠那个世界的记忆。 他还没有释怀,所以他一直锁着自己。虽然顾生槿还没有想明白他为什么会锁着自己。 赵抟之这时候忽然说:“我真的不喜欢段无辛。我继续练这套术法虽然是段无辛要求的,但我是为了报答他。我……” “我知道。”顾生槿低头看他,“你只喜欢我。看过段无辛之后我就明白了,你不可能喜欢他。”顾生槿看进赵抟之的眼里,“我看出来了,他还是放不下你的武力。这和卫良树有点像。” 这点和卫良树一样,段无辛舍不得赵抟之所能带来的好处,武侠世界里其实他真喜欢赵抟之,就该放他不做圣女,他偏偏舍不得赵抟之当圣女能带来的好处,哨向不清楚,这个世界应该就是舍不得他纯阴命格的好处了……赵抟之现在是高二,正是一个人学习生涯中奠基的最紧要关头,这种奠基是对一个人一生的思考方法、体察外界方式的基础奠基,是非常重要的。段无辛却要他花费大量精力用赵抟之厌恶的功法去练习一些对付妖魔鬼怪的东西,备战那个他早已名义上脱离的卫家的家族试。 顾生槿不知道段无辛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对赵抟之的要求,根本不是从赵抟之的喜恶出发,而是从他自己的需求出发。 归根到底还是舍不得放弃赵抟之的那种灵异天赋能力。 因为他的这种舍不得,赵抟之恐怕一辈子都不可能喜欢他。 他却看不透。 非要来折腾顾生槿。 其实感情的事,从来是两个人之间的事,和第三个人又有多大关系?如果段无辛能看透赵抟之真正在乎什么,他几辈子都有这么长的时间和赵抟之在一起,以赵抟之这死心塌地的程度,十个顾生槿也打不过他。 赵抟之并没有移开视线,他也看进顾生槿认真的眼里,“我只喜欢你,你能不能也只喜欢我?只在乎我?” 顾生槿一愣。 他和赵抟之对望好一阵,顾生槿把目光移开了片刻,又移了回来,仍看进他眼里,眼神认真且温和:“我不能骗你,说我只喜欢你。我的命比你好一点,不好的事情我都忘干净了,遇到了不少对我很好的人,所以我不能不喜欢他们,不在乎他们。那样我就没人性了。那样的我,我自己不喜欢,你肯定也不喜欢了。但是,” 顾生槿顿了一顿,有些羞涩地开口,“我最喜欢你。……你可能不知道,也从来没有一个人像你这样,这样跟我表达你对我的喜欢。你为了我……罔顾他人,这虽然和我的想法不合,但是我后来扪心自问,可能几个世界里也找不出第二个人像你这么在乎我的了。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喜欢一个人,可以做到这程度。更别提后来你还改了。” 顾生槿又停了一下,这次开口,则是有些艰涩了:“我……一直觉得这个世界的一切才是真实的我经历的。虽然昭渠曾经告诉过我,这个世界只是她为了凝聚我的灵魂搭建的一座桥梁。但是我一直没有抛开这个世界所给我的一些精神负担。李群克的事情,我没有跟你细讲过……那之后,我虽然解决了他,过上了正常的高中生活,但是,初中那段经历给我的教训太深刻了,那之后除了帮助过我的,和以前真心实意交到的朋友,我都很难付出真心交到新朋友。我总是……总是下意识地和别人保持距离。……我就想跟每个人都恰到好处地保持一段距离,从容过完这一辈子……所以我突然遇到你,那时候我还以为你是女孩子,但是那时候我就……就有一种特别想接近你的冲动。后来发现你是男的,你又对我有心思,我很长时间内都不知道怎么去应付你对我的这种喜欢。……万一什么时候,你不喜欢我了呢?我要怎么办?你说我有逃避心理,那没错,我的逃避心理可能真的是很严重,我本能的是拒绝这种可能性的,我总觉得喜欢也好,讨厌也好,感情是很容易变淡的,我不想真的爱上一个同性之后,有朝一日又不得不接受这个同性后来不再爱我后要面对的社会窘境……拖了你那么久,但是你应该也要能感觉到,我是最喜欢你的。” 赵抟之久久不言,他紧紧扣着顾生槿的手,眼里有盈盈的光在流淌,像水一样温温脉脉,清澈恒长。他和顾生槿就这样对望许久,仿佛天地之间的时间,也就此停滞在了这一刻。 顾生槿这次没有再转开视线。 过了不知多久,赵抟之往顾生槿身上继续蹭了蹭,回了他一句,“我知道,我早就看出来了。”他在顾生槿怀里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转而问顾生槿:“等到我们能回去那天,你想要留在哪个世界?” “我?” “恩,你不是更喜欢这里吗?” “那你呢,你是不是也更喜欢最开始那个世界?” “我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顾生槿玩着他的手指,笑了:“那还是要回到武侠的那个世界,昭渠说过,那里是一切的基础。” “也不一定什么都要听她的。” “这么说也没错。”顾生槿呵呵一笑,仍然是说,“但是那里不解决好,各处的不稳定性就太大了。只有回到那里,构建一个稳定不会崩溃的世界,别处的世界才能稳定向前吧。我希望能够一切恢复正常,重启、时光回溯这种术法应该消失,太过唯心的力量一旦被别有用心的人掌握可能会给整个联动世界造成灭顶之灾,应该也被限制住,还有……我希望,等到以后我们老了,死掉了,这些世界还能继续往前走,不会崩溃掉。……你会不会觉得我太傻了?” 赵抟之看着他:“不管是什么样的愿望,只要你想,以后肯定可以做到。” “这话太唯心了,哈哈。”顾生槿笑了一阵,才换了个认真的表情对赵抟之说:“虽然很唯心,但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只要是我真正想做的,我从来不觉得我会做不成功。你愿意陪我赌上后半生吗?” 赵抟之微微一笑,“有何不可。” 第157章 不能致死 第二天,赵抟之如约请顾生槿几个朋友吃饭,带他们去城内最著名的旅游点转悠的时候,段无辛和沈愉已经接近吵起来了。“阿琇这就跟顾生槿联络上了,还对外宣称是表兄弟!明显他也带了记忆,你怎么弄的?闹了这么大一个纰漏出来!” 段无辛咄咄逼人,沈愉也是毫不退让,“我怎么知道他怎么就突然能有记忆了?再跟你说一遍,绝对不是我弄出来的纰漏!随你信不信。” 这本是表明自己无辜的说辞,谁想段无辛却很无赖地说:“不想我信你解释什么,不用再跟我解释了。” 沈愉竟然一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他深吸了一口气,按住心口一阵发作式阵痛,才说:“反正这是我最后一次能用那个方法了,现在我也帮不上你什么忙,你自己看着办。” “你帮不上忙?你不觉得你才是最应该出马的?趁这会儿顾生槿不认识你!你要是都帮不上忙你让我回来干什么?” 沈愉解释道:“我身体不好。总之我帮不上忙,不能跟你多说了。”说完他就直接挂了电话,关了手机,然后按着椅背不可自制地蹲到了地上。如果赵抟之在场,就可以看到他身上有黑气若隐若现了,但这里除了沈愉自己,再没有其他人。既没有人看穿他的状况,也没有人能扶他一把。 沈愉皱着眉忍受了好一阵子,才终于冷汗淋漓地扶着椅背虚弱地站了起来,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沈愉脸色苍白而狠戾地对着自己低低地笑了:“……你竟然还活着……以为跟我共用一个身体我就没办法治你了?这早就是我的身体了。” 沈愉缓了片刻,大概是比先前好受些了,这才又站起来,手脚虚浮地去端了一个碗,拿了一把小水果刀,猛地往掌心一割,泊泊的红色瞬间就流了出来,淌进了碗里。片刻之后,他握住了拳头,止住了掌心血,冷笑着对自己说:“说,这次的纰漏是不是你弄出来的?” 没有任何人回答他。 这是一个安寂的房间。 也许是拥有过的记忆太多,沈愉已经有点记不清没穿越时的自己是什么样了。他甚至已经有点分不清,自己是不是还喜欢赵抟之,甚而有时,连喜欢一个人是什么状态都想不清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沈愉已经渐渐觉得赵抟之对他来说其实并不重要了。因为他发现自己要存在,要过上想过的生活,就必须要让顾生槿不好过才行。这是对他来说最重要的生死劫。除此之外,最重要的就是这具身体必须要是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上一次在哨兵向导世界,沈愉差点就以为自己真的被顾生槿杀死了。还好他又在濒死之中活了过来。 在那个濒死的世界里,他看到了从前、过去,甚至一部分的异界,也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存在。更重要的,他还发现了世界重启的真相。就像是被顾生槿杀死一次的补偿,沈愉甚至领悟到了在一定时间内让时光回溯,回到过去纠偏的方法。虽然这个方法非常好,但是它带来的是整个世界的调整,能量耗费巨大,代价也很大,当时沈愉的力量较哨兵向导世界又削弱了不少,光靠他一个人是无法彻底改变顾生槿的命运,进而改变自己命运的。沈愉这才找上了段无辛,用赵抟之说服他帮助自己。 也是他运气好,顾生槿运气不好,沈愉刚刚抵达这个世界的时候,他正开始念大学,就跟赵抟之应邀去讲公开课的学校是一个学校的。沈愉把段无辛叫到了这个学校来,让他自己看赵抟之机缘巧合认识顾生槿之后,他们俩会产生什么样的化学反应。如他所料,段无辛果然十分不爽,在自己尝试了几次把赵抟之从对顾生槿的关注上拉开却失败之后,就果断同意帮他回到小时候,先下手为强杀了顾生槿这个祸害。 没错,就像顾生槿在哨兵向导世界毫不留情杀死自己那样,一开始沈愉当然是想在顾生槿还小的时候就杀了他。事实上,他们虽然因为回到那个时点上发现赵抟之和顾生槿小时候就认识,甚至还建立了友谊。但沈愉也不可能改变主意,段无辛更是杀心变重。他和段无辛合作还是成功杀死了顾生槿。并且赵抟之也没有发现顾生槿毁约是因为死了。 但后果实在太超乎想象,出乎他们两个意料的是,顾生槿死后,他们再回到原来的时点上,不但没有发现除顾生槿之外一切都没有变,反而发现一切都变了。整个世界已经完全不是和平的状态,到处都是妖魔鬼怪不说,随便开扇门都有可能掉进永恒的黑暗裂隙之中。沈愉自己都掉过一回,要不是他有“回到过去时点”这个技能,回到过去避开了那扇通往无底深渊的门,说不定至今都还没找到方法出来。 当然对沈愉和段无辛来说,他们又不是准备拯救世界的英雄,这种程度的世界混乱,正常情况下不但不会让他们觉得可怕,反而会让他们觉得如鱼得水。因为那个世界已经彻底变成术士掌控和统治的世界了,正是他俩擅长的。 正常情况下是这样。如果不是发现自己两个也很悲惨的话。 段无辛的灵魂被分成了十八份,锁在了十八个封印之地里,一个封印之地对应一种十八层地狱刑法,看得沈愉都牙酸了。沈愉自己倒是比段无辛要好一点,只是断了手脚,装上了假肢,日日有一个小时要受灵魂焚炽之苦……总之这现状悲惨得沈愉自己都懵了。 他调查下来才知道这一切都是赵抟之暴走黑化弄出来的。 沈愉怀疑这应该是顾生槿死掉之后,整个世界的自我保护和修正,他那么一分析,就觉得不能真的把顾生槿杀死了,还该让他活着。不过这个活着,却不能让他太轻松地活着,不然难消自己在哨兵向导世界被他杀死的心头之恨。 沈愉和段无辛这才又回到了他们还没杀死顾生槿的那个时点上,商定了新的计划,正式对他实施灵魂能量打压以及禁锢策略。本来一切都很顺利,顾生槿的灵魂和身体好好地被禁锢在医院里都一年了,外面赵抟之也好,整个世界体系也好,都很正常。而顾生槿这辈子也不可能再遇到赵抟之节外生枝了,沈愉也已经被内定为下一代掌门继承人,又开拓了海外交际圈,参加了一个能和人互帮互助走上世界巅峰的世界性组织,正是展望未来收获当下的好时候。 那个时候,沈愉就已经对赵抟之没有多少想法了,他和段无辛各取所需,每天都算过得很开心,以为这种情况会一直继续存在下去。谁想有一天,顾生槿的灵魂突然从医院整个消失了。 他的灵魂消失之后,这个世界的秩序又开始出现混乱。 沈愉和段无辛甚至好几次回到过他消失的那个时点去查原因,但不管他和段无辛怎么做,只要是那个时点他们两个就无法进入顾生槿的病房,甚至早早地进入他病房等待都会在那个时点快到来的时候被弹出去。那个时点、那个病房竟然成了一个类似于天然排他性的特殊封印地,根本无法让他们看到那个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这也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的话,必然对他们两个会不利,沈愉和段无辛正想着怎么补救,顾生槿居然又突然醒了过来。 连带着他那个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妈妈都突然活了过来。 那时候沈愉和段无辛就已经知道大事不好,段无辛甚至重新添了两重引鬼符缠身的诅咒效果,试图让顾生槿躺回去。但从那以后顾生槿的身体、或者说直觉总能让他恰到好处地避开这骤然出现的危机,还恰巧遇上了赵抟之! 事情发展到这地步,沈愉越看,越觉得段无辛没多少胜算,更加忧心忡忡了。再加上屋漏偏逢连夜雨,沈愉又发现自己开始“失去时间”,有时候长有时候短。这失去的时间非常古怪,比如他在九点钟的时候准备出门,一个恍神发现已经十点钟了,而所站的位置,还有身体姿势都和一个小时前没有变化。最开始沈愉以为是自己看错了时间,多来几次,他当然就感觉到了蹊跷,但是查又查不出原因,一开始,他以为这是自己用回溯时光大法所出现的副作用。 也是最近他才发现,原来是还有一缕原来那个沈愉的残魂在作祟。 想到这,沈愉看着碗里那片猩红冷笑,也不看看我职业,就来折腾我的身体,看我不把你弄得灰飞烟灭。 另一边,段无辛虽然很生气,但是他也没有办法,他在房间里来回踱了半天,也没有想出一个更好的主意。卫琇也保留着记忆回来了,还跟顾生槿凑到了一起,明显是要保护他,他本来想准备对付顾生槿的手段,多半会被卫琇拦下来。除非他等到顾生槿回家,但是那就太晚了,到那时他们就回到“未来”了。而沈愉那个掉链子的说他无力再发动再一次这样的时光回溯! 他得想个办法把卫琇支开! 段无辛想来想去,最后一敲掌心,给卫良树去了个电话。 第158章 引蛇出洞 当天晚上,赵抟之突然接了个来自卫良树的电话。一开始顾生槿没有听出来,还以为他在跟哪个不太熟的人打电话。因为赵抟之这通电话的开场是这样的:“我是卫琇,您好。”然后就是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过了一会儿,他就说,“马上要期中考试了,抱歉,我去不了。” 顾生槿听到这儿,还在想,赵抟之这个年纪就开始接活了,这是哪个客户吧。结果又过了一会儿,他就听到赵抟之说:“这段时间我都不会回卫家,哪怕是回去做特别训练,我也不回去。至于您说的那个难得的机会,就交给别人吧。这段时间我什么业务也不接。” 还真是小小年纪就开始接活了。 但顾生槿也听出来了,赵抟之这说话的语气,不太像是在跟客户打电话。主要是他有点难以想象卫琇这种天师跟客户用您这种表示尊敬的用语……不太像他的风格。 过不多久,赵抟之就挂了电话,从他脸上的表情看,这通谈话显然并不愉快。顾生槿就问:“是谁打来的?有人找你接活?” 赵抟之把电话扔到了一旁的沙发上:“卫良树打来的。估计是段无辛找到他,让他出面把我支开。” 顾生槿朝赵抟之招招手,把他召到身边来坐了,就靠过去问:“你这么拒绝你老爹,不会有什么影响吧?” “影响肯定有,管不了那么多了。一旦我贸然离开你身边,段无辛就会对你下手。比起这个,现在我们要思考的是,为什么段无辛急匆匆地要把我从你身边支开?他在着急什么?” 顾生槿一时没有转过弯来:“不是你说要引他在这段时间对我下手吗?那他要对我下手,当然是会想把你引开啊。” “但是我还什么都没做,也没有去刺激段无辛,他为什么这么着急?现阶段他完全可以等你回去后再对你下手。段无辛不是那么没有耐心的人。” 这都直接让我住你家里了,还叫什么都没做啊,顾生槿心里想着,问赵抟之:“……难道他是时间不够?” “没错,就是这样。”赵抟之点点头,眼里有点闪光,站起来走了两步就更加笃定了,“肯定是这样,我们遭遇的这个时光回溯说不定不是完全的回到过去,而是选择过去的某一个节点的部分回来,改变了过去,也就是改变了未来。” 顾生槿愣了几下,呆呆地问:“这种情况不会出现平行世界么?” 赵抟之微微一笑:“如果有平行世界说不定就不会产生这种混乱了。正因为没有,才这么混乱。” 顾生槿已经懂起了,他说:“那段无辛这个时光回溯的方法,和我们重启世界的方法还是不一样的。” “虽然不一样,借鉴意义也很重要,至少以后我们重启的时候,不能出现他们这种逻辑错误和事实错误百出的情况。” 顾生槿点了点头,转头笑了,“既然是要回来改变过去的,我怎么没感觉到段无辛做了什么?” “因为他跟我在一起。”赵抟之清淡淡一句话,就把他给打发了。 “好了,我知道了。”顾生槿对赵抟之呵呵一笑,“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你觉得能怎么样吗?”赵抟之面露郁闷之色,顾生槿只好拉着他道了两个歉,许了一堆好话,好片刻,他俩终于打闹完了。赵抟之这才对顾生槿说,“如果段无辛确实很焦急,今晚他一定会请求卫良树一定要把我支开,明天卫良树应该会再打电话过来。到时候我就要假装答应他的要求了。” “哦,你要引蛇出洞。答应过去实际不离开吗?” 赵抟之点点头:“我不装作离开,段无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等不下去,突然对你出手。一旦我装作离开,就我转变到暗处,他转为明了。你什么也不会,到时我给你的东西一定要带好。我自己会尽量在校外给你掠阵,你在学校里要注意安全。” “放心,我一定保护好自己。”顾生槿立刻拍着胸脯保证。 赵抟之看他两眼,就转身进他的道具房给顾生槿制作防身道具去了。赵抟之熬了一晚上,才终于把该做的东西做好,第二天卫良树果然又打来了电话,强硬要求赵抟之一定要回去。赵抟之做出为难的样子,跟他磨了许久,才勉强答应了。而且申明只去三天,三天后不管事情办没办完立刻回来,弄得好像很着紧这边一样。 顾生槿已经从哨兵向导的世界知道卫良树这人是谁也不信,要取得他的信任比登天还难,因此,相对的要让他不怀疑一个人的动机也不容易。不管段无辛跟卫良树以前是什么关系,合作也好,妥协也罢,现在他突然找卫良树帮这个忙,卫良树一定会起疑的,那么段无辛就需要给卫良树一个合理的解释。 赵抟之毕竟是跟卫良树和段无辛都打过三辈子交道的人,对他俩还是很了解的。卫良树肯定会从段无辛那得到部分有关顾生槿的消息,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但是段无辛也不会告诉他顾生槿很多真实的重要信息,以及他要对付顾生槿的真正原因。最有可能的就是段无辛假托顾生槿和赵抟之算是朋友,现在顾生槿面临某种危险,所以卫琇会对离开这里有所抵触。那么赵抟之表现成挂心顾生槿的样子,就能表现出他对顾生槿一定程度上的在意,而卫良树一再坚持让他离开,他也会勉强听从,基本上就是恰到好处了。 从段无辛那边看,赵抟之在意顾生槿,但也没有在意到离不开的程度,是比较符合他对他俩这刚认识不久的感情程度的判断的。卫良树也会知道顾生槿,但站在他的高度,他也没有必要顾生槿更多关注。这跟以前顾生槿不在他们那个业内圈的情况应该就差不多了。 这样等这一段时光回溯时间走完,他们都回到“未来”,应该也不会造成太多未知影响。 顾生槿还是比较担心会出现那种情况,一个不经意的小改变,回到未来一看,居然酿成了巨灾。他又不像段无辛那样有时光回溯的能力,到时候肠子悔青了,都没用了,那就只能现在谨慎一点。 赵抟之默默离开,顾生槿也回了学校。按赵抟之的说法,学校人多口杂,其实是比赵抟之家里更容易中招的地方。但也正因为这样,段无辛也更有可能早早出现,或是混在人群里对顾生槿下手。星期天这天,顾生槿显得比较紧张的样子,除了吃饭就窝在宿舍里,哪儿也没去。给段无辛制造一种他毫无自保能力的假象。 当然,赵抟之给他的报警器也没有响起来过,段无辛似乎根本没有往他宿舍的方向接近。 顾生槿觉得段无辛怎样准备,应该都不至于等到赵抟之走了才开始调查他住哪个宿舍。肯定早早就把他的地理位置给摸清楚了。一天就这样过去了,顾生槿也没有感觉自己突然倒霉起来,就安心的上床睡了。第二天早上,他们也要开始正式上课了。顾生槿跟同学一起早早的起来,去食堂买了饭,这个同学叫林璨,是个大胃王。别看他瘦津津的,体重比顾生槿还轻些,长得跟柴杆一样,却特别能吃。一个大肉包子,顾生槿吃两个也就饱了,三个是塞不饱他的,必须吃到五个他才会满足。 为了追求在和别人差不多的时间里吃饱,他的速度也自然而然地是顾生槿的差不多两倍。 事发的时候,顾生槿刚准备吃第二个,这位同学已经吃到第三个了,然后他捏着包子突然停住了,像是噎住了一样,脸色都变苍白了。顾生槿吓了一跳,连忙掀开豆浆杯上的盖子,就要给他灌下去,才灌了没两下,他自己就觉得一阵恶心晕眩想吐了。 顾生槿几乎是立刻就想到:来了!自己一定是食物中毒了!林璨估计是被他给牵累了! 食物中毒就不能贸然灌豆浆了,谁知道一杯豆浆灌下去,情况会不会更加严重? 顾生槿立刻对林璨说:“你可能食物中毒了,不要喝豆浆,我去买水。等我一下。” 顾生槿转身就跑,幸好小卖部就在食堂斜对面,走过去也不需要几步。顾生槿直接要了两瓶矿泉水,也不要他找钱了,忍着晕眩感就往林璨那边跑。他到了一看,林璨已经出现口吐白沫症状,身旁已经围了不少同学,看到顾生槿脸色也是青白地回来,就有人接过他一瓶矿泉水帮着喂林璨,又告诉顾生槿已经打了120了。并说:“顾生槿你脸色也很难看,要不一起上救护车去看看吧。” 这把顾生槿问倒了。 医院里各种病人和家属来来去去,可说是鱼龙混杂之地,是个环境比学校更复杂的地方。他这食物中毒也不知道是段无辛的定点安排还是纯倒霉属性加重折腾出来的。如果是后者还好,去医院不用太担心。 如果是前者,段无辛一定准备好后手等着他了,那医院就是等着自己的鬼门关。或者……如果他因为这种考虑上的谨慎而选择不去医院……很可能等着自己的也是一道鬼门关。 两者相较,那还不如去一趟。 顾生槿勉强对那同学点了点头,就再也支撑不住,眼前彻底黑掉了。黑掉之前,他似乎听到赵抟之法器的警报长鸣了。 第159章 今夕何夕 顾生槿眼前一片黑暗,他感觉自己现在应该已经晕过去了,没有知觉了才对,但他却还能看到黑漆漆的四周,自己好像站在一个虚无的空间里面,这是怎么回事? 这里又是哪里? 这个黑暗到极致的空间,不禁让顾生槿想起自己当初遇到那个洗剪吹大哥时的情景。这里的黑暗跟那里有一点点相似,但是单纯从气息上来说顾生槿又觉得是不太一样的。对于到底怎么个不一样法,顾生槿又说不上来。 顾生槿只好往前走去,他确实感觉到自己在走,但是脚下没有实地,四面八方也没有可以供他测量距离的视觉地标,以至于他无法确定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在往前走。顾生槿开始回想之前的情景,晕倒前,他确实有听到赵抟之给自己的护身符发出尖锐的警报声。也就是说,在他晕倒前的那一刻,他受到了段无辛的未知攻击,而且那一个瞬间,赵抟之给他的护身符也没能挡下这攻击。 这估计是一种赵抟之没有考虑到的新型攻击,顾生槿现在在这个黑暗空间里,应该就是赵抟之的正常防卫没有起到最大限度作用的后果。顾生槿摸了摸自己身上的东西,赵抟之给他当护身符的那把小木剑还在,和赵抟之交给他时不同的是,这把木剑正闪烁着莹莹星光,好像在给他点灯一样。顾生槿举着这把小木剑四下里一晃,周围的黑色物质一点变化也没有。他只好继续往前走,一边看了看其他东西,也都还在身上。 这本身就有点奇怪了,顾生槿感觉自己在这个空间里应该不可能是实体状态,而应该是一种类似灵魂状态的世界里,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能摸到赵抟之给他的那些东西呢?顾生槿又摸了摸身上的衣服,感觉上好像也不是自己凭空想象出来的,是真的布料质感…… 奇怪。 他走了可能有五分钟的样子,周围一点变化也没有,顾生槿就感觉这可能就是赵抟之说的某种结界了。他又拿出赵抟之给他的另外一个东西。这是一个用红绳编出来的镂空球,编法可能跟古代的蹴鞠有一点像,但是比那个东西小很多,跟一个小孩的拳头一般大,因为是镂空的,无论从哪边看过去都透着红色,比起法器更像是一个装饰品。 这就是赵抟之告诉他的能破开结界、能攻击还能防御的三栖多功能高级法宝。赵抟之还特地为他这个门外汉做了一个全能自动托管的开关,要让这个法宝起作用,他只要按下开关就行了。顾生槿找到那个突出的一点,按了下去。 那个正红色的小镂空球就从他手中开始散发出四射的红光,顾生槿周围黑漆漆的一片,也渐渐发生了变化,它们像破裂的镜子一样,产生了一道一道闪电状裂纹。那种红光闪耀片刻之后,就化作了围绕在顾生槿周围的保护罩。那些闪电状的裂纹也摇身一变,成为了真正的闪电,噼里啪啦闪耀在天际和顾生槿身边。 只不过它们能造成的伤害都被那个红色保护罩给拦在了外面。赵抟之曾经给他讲过,只要是在结界里,一旦这个红球开始自动化运作,它就会自动开始找路,顾生槿就要跟着它的指示,尽快找到出去的路。要是磨磨蹭蹭的,路还没找到,能量已经消耗光了,那就晚了。 顾生槿倒不是故意要拖延下去,而是四周虽然已经不是黑黢黢的了,但已经全都是闪电了,四面八方哪个方向好像都没有赵抟之指示过的特别一点的“路”。 所以他有一点懵逼。 赵抟之好像忘了告诉他怎么去辨别,这种情况下这个红球找出来的路啊。 ……还是说,它其实已经找到了路,这些都是? 顾生槿再度看向那些遍布天空、半空甚至地面的闪电。就算不是都是,难道路就在这些完全看不出区别的闪电里? 如果是真的,他要怎么才能在这大量的闪电里找到那条正确的路? 红球没有这个能力吗? 顾生槿望向身前还跟刚才一样一闪一闪的红球。心想,它毕竟只是一个程序,没有什么智能,自己作为一个人,还是不能对它苛求太多。顾生槿干脆沉下心来,试图找回他那已经消失许久的,在哨兵向导世界里获得的那种感应灵魂和情绪的敏锐能力。结界是隔绝外界的一个封闭地,也就是说外界的嘈杂都被它隔离了。如果他能找到情绪波动,应该就能找到路的方向了……吧? 为了避免受太多影响,顾生槿盘腿坐了下来。他有一种预感,在这里似乎能够找回自己作为一个s级向导的那种能力。 最初什么也感觉不到,但是过了一阵子,有可能是过了好几阵子,顾生槿忽然感觉到了使用想到能力的窍门,甚而因此感应到了一些被结界隔绝在外的微弱情绪。那是他在上一个世界特有的感触,是灵魂特有的波动,顾生槿心里一喜,紧紧地锁定了那些微弱的波动,然后睁开了眼。 外界依然是电闪雷鸣,非常喧嚣,而他身前的那个红球已经非常暗淡微弱,好像随时都要消失了。顾生槿则牢牢地锁定着那些微弱的灵魂波动,朝着一个方向坚定不移地走过去,直到他停在了一个狭长的闪电裂纹面前。 这个裂纹看起来和其他裂纹一般无二,在漆黑的空间里撕开一道口子,内里电闪雷鸣,阵阵白光像是要溢出来一样。顾生槿深吸一口气,伸手往那个裂纹里面探去,不成功便成仁,要么他被里面的电流电死,要么成功离开这个结界。 然后,顾生槿感觉到一阵电流过电一样窜过自己的身体,有那么一瞬间,他还以为自己赌错要挂了,还来不及多想,紧接着他就被一股大力吸了进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顾顾生槿睁开了眼,眼前天光大亮,不再一片黑暗,但是顾生槿突然觉得,面前的场景也谈不上多好。因为他面前是一个废墟。一个荒无人烟的街道的废墟。 或者准确点说,是一个废弃学校附近的街道废墟。 等等。 顾生槿的目光落在了城市中央耸立的那幢高楼,那座堪称是最高的高楼,有一小半已经坍塌了。 ……或许改为叫一个城市的废墟更为准确一点。 因为当顾生槿把目光再投向其他建筑,发现它们无一例外都已经十分破败荒芜了。就好像那种废弃待拆的陈旧建筑。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里好像是一个城市的市中心吧。就算他坑爹的走错了路,突然来到了他和赵抟之时代的后几十年,这里就算变成了老城区,应该也不至于破败荒芜到这个地步吧? 顾生槿拍拍屁股站起来,环顾四周,一个路过的人都没有,他不禁有点懵。 这个城市就是到赵抟之上学的那个城市,顾生槿虽然跟着赵抟之玩过一天,他对这个城市实际上还是比较陌生的,没了现成的交通,他连赵抟之的家该往哪个方向去都不清楚。更别提清楚的知道他家在哪里,怎么走了。 想归想,现在最重要的当然还是找到一个人问一问情况。哪怕是能给他看看新闻了解一下是哪一天都是好的。顾生槿想了想,就决定往附近市中心的商场去,那里可能还遗留有一两个电视机什么的,说不定还能想办法用起来。他打定主意以后,就上路了。一路走一路观察,除了破败的街道、和飞扬的尘土作伴,别说看到一个人影了,就连一个新一点的东西都没有看到过。 难道自己一不小心进了平行世界? 顾生槿心里的疑问,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为了早点弄清楚,他加快了脚步往商场跑去。 商场里面也是一片废墟,不知道多少年前的衣物、电子产品、甚至在顾生槿的认知里那些售价几万十几万不等的手表都像垃圾一样掉在地上。不过这也给了顾生槿提示,他立刻跑到手表柜台堆里,翻找了半天,终于在一堆昂贵机械表里找到了几个相对便宜的电子表。这些电子表绝基本已经没有电了,顾生槿又在柜台里翻了半天,终于翻到一根重启手表的小针。他死马像活马医一样,在每个电子表的重启位上都戳了一下。这些电子表全部都没有反应。 顾生槿有些无语,正当他准备放弃,上楼找电视机的时候,他突然看到了一个写着光动能手表的标签牌!卧槽!就它了!顾生槿循着标签找到那只手表,拿着它跑到太阳底下耐心地照了好一阵子,果然就看到这手表开始微弱地显现出时间来。可惜显示的时间是出厂时间。 顾生槿顿时有些蛋疼,还是决定上楼找电视,他刚转了个身往回走几步,突然,空旷的商场里传来一声不高不低的喝问:“你是谁?在那里干什么?” 第160章 做个人质 顾生槿转过头去,那竟然是徐添风。看样子现在的徐添风已经不认识他了。顾生槿再看他的面貌,徐添风现在看起来也就是二十多岁的样子,也就是说这个时间点,跟顾生槿回到过去之前的那个时间点其实是比较接近的。比较接近就好,说明顾生槿虽然有可能走错了路,但是也没有错得太离谱。 他本能地对徐添风笑了笑:“你好,我想问这里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而且一个人都没有?” 徐添风却立即露出警惕的神色:“你还没回答我你是谁?有证件吗?还有,你也太奇怪了吧,居然不知道这里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顾生槿挠了挠头,“不知道原因很奇怪吗?”他有些莫名奇妙地看了徐添风一眼,“你刚才说证件,是身份证?”顾生槿心道,这倒真是一桩麻烦事,陷入那个黑暗领域前他还没到去办身份证的年纪,现在似乎回到了未来,可他却还是保留着初中的年纪,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似乎成了黑户。 徐添风已经皱眉:“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我说的证件是你的识别证,而不是身份证。” “识别证?”顾生槿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徐添风又看了他两眼,大抵是觉得他表情很真实,忽然问他,“你真的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顾生槿赶紧点点头。徐添风闻言,带着审视和打量的目光围着他转了两圈。过了一会儿才说:“说起来你这个衣服,跟我们的也不一样。倒真不像是知道的人会进来的。你说说你是从哪里来的?” 这叫他怎么回答?顾生槿心里飞速转动的,他总不能说自己有可能是从几年前过来的吧?顾生槿想了想,干脆说:“其实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一醒来就发现自己在那边的学校里,周围一个人都没有,我也是循着感觉才找到这边来的。你说的那些什么识别证之类的东西,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顾生槿的脸上显出一丝茫然,他的话虽然不全真,也至少有九分真,这股子茫然劲也不是故意表现出来的,他是真的感到有点茫然。 徐添风听他那么说,又自己原地踏步转了两圈,像在考虑什么棘手的问题。听到徐添风说衣着,顾生槿倒也真的多看了两眼徐添风的衣着。这一看,他果然就意识到了细微的不同,这种不同倒不是说款式上的不同,其实单从款式上来说,徐添风身上穿的有点像是卫衣。关键是面料材质,他这件衣服的面料看似朴素,没有什么流光溢彩的感觉,但是它的质地不像是穿到身上的,反而像是一层保护膜一样的古怪东西。衣服分内外两层,里面那层应该就是比较普通的面料,贴身的,外一层则是半透明的,不远不近地贴在那一层的面料上,不仔细去看,根本就看不出来。再一看裤子,乍看是牛仔裤,仔细一看竟然也是内外两层。 顾生槿心道:在原本和自己头一回穿越时间接近的那个年代,根本不需要进行衣服面料的改革。出现这种剧烈变化,只可能是外界环境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到底是出了什么变故? 他正想着,徐添风大概也是考虑完毕了,他就对顾生槿说:“这样吧,我们还有事要做暂时不能带着你,不过你可以找个地方等我们,等我准备离开这里的时候,你就跟我们一起出去。” 顾生槿立刻感觉到了不对劲,打断徐添风问道:“等等,能问一下你要做什么吗?我为什么要躲起来?” “你……”徐添风皱了皱眉,然后一拍额头,有点无奈地说,“对,你什么都不知道,我真是。这里确实很危险,也是你运气好,你就这样从外面大摇大摆地过来,竟然没有碰上红日。你记住了,这一片区域被一个力量强大的人控制住了,他在这里布了一个类似于结界的阵法。在这个阵法里,会随机释放出红日能量,人一旦被照射到,就会自燃起来。什么部分被照到什么部分被烤焦,别的地方留些疙瘩就算了,虽然你没有我好看,脸面还是要注意保护一下。” 顾生槿抽了抽嘴角,有种想笑又笑不太出来的感觉。红日……他怎么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啊? “等等,”顾生槿抬手问徐天凤,“这个红日又是怎么回事?” 徐添风大概是已经适应了他的无知,一点意外的表情都没有,只是问他:“你不会连卫琇是谁都不知道吧?” 顾生槿一惊,心里的那种不安顿时化作了浓浓的担忧,赵抟之难道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当了boss?这个走向终于走向了正轨吗?然而他一点也不为此感到高兴。大概是顾生槿脸上的表情太过明显,徐添风扬了扬眉,“怎么你知道卫琇?” 何止是知道,我还是那个不小心跟他相爱了的主角啊! 顾生槿心情复杂,既然已经被看出了端倪,这事要是真胡扯起来,他怕是要露出更多破绽,顾生槿索性直说了:“没错,我认识卫琇。”他看到徐添风脸色立刻一变,忙补救道,“但是我不知道你说的这个什么红日是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这一带变成这样是怎么回事。你能不能具体跟我讲一讲?” 徐添风脸色已经很不好了,“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但记得卫琇?”他一打响指,身后立刻冒出两把剑来,剑尖虚挂空中直指顾生槿面门,“既然你认识卫琇,我们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跟我走一趟。” 顾生槿脑后一滴汗,他立刻扯出笑来:“有话好好说,不要激动嘛。” “晚了。”徐添风就这么一句打发掉他,就用剑尖继续指着他,一面从自己身后的包里翻出了一根绳索,直接把顾生槿捆了起来,一点不客气。捆完了他还往顾生槿脸上戴了个眼罩,顾生槿只好问:“捆就捆了,戴眼罩干什么?” “当然是为了防止你认路。”徐添风说完就不再说话了,不管顾生槿问什么,他都不再回答,弄得顾生槿很被动。被他带着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七拐八弯的,一路绊脚的杂物无数,顾生槿才总算是听到了其他人声。 徐添风暂时放开了对他的辖制,走过去和另外几个人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些什么,片刻之后,就有人过来搜顾生槿的身,顾生槿估计他们把自己身上的东西都收干净了,过不多时,那个搜他身的人突然一声惊呼,喊了起来:“他身上有卫琇气息的法器!这个人一定是卫琇的手下,而且很可能是他哪个没有露过面的高层手下!” 顾生槿本能地囧了囧,心道就算赵抟之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boss,我身上有着赵抟之亲手做的东西,你们就不能想象一下我是他朋友嘛? 他正想着,又听到徐添风在不远处插了一句:“不过他好像失忆了。这个有什么办法解决?” 顾生槿一听,顿时眼骨碌一转,心里有了主意。现在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当然是见到赵抟之,要他们现在这个说法,赵抟之已经有手下有势力,成为了一个正儿八经兢兢业业的boss,顾生槿就算能摆脱徐添风他们,自己找过去,都不一定能够轻松见到赵抟之本人。就他现在这个武力值,被赵抟之手下一招秒都是有可能的。 而徐添风他们和赵抟之是敌对的,说不定他们见到赵抟之还要容易些。顾生槿就说:“虽然我失忆了,但是看你们的说法,我身上有卫琇气息的法器,我对卫琇应该还是比较重要吧。正好,我也想要找回记忆,又只记得卫琇一个人。不如这样,你们做好准备把我当人质带去见卫琇,怎么样?如果我真的对卫琇很重要,你们还能跟他提出一些要求。如果不重要,你们就能把我带回来,你们也不吃亏,是吧?” 他话音刚落,一旁就有一个女人哼了一声,“带你去见卫琇,谁知道你会耍什么花样?” 顾生槿呵呵一笑,“很多事我都不记得了,我只是给你们提个议嘛。答不答应,全在你们自己。反正我什么也不清楚。我只是想弄清楚我不清楚的事情而已,至于见不见卫琇,你们自己考虑就好。”他这话说完,对面就没了声音。顾生槿也不着急,安静的等着。从他刚才跟徐添风交流的情况来看,这个地方应该是赵抟之的地方,一群人孤军深入别人的地盘,还说要办事,无外乎就是那几种,要么来救人,要么来搞破坏,要么是来找boss单挑了。除了来搞破坏那一条他们应该用不上顾生槿,其他不管做什么事情,带上顾生槿这个失忆的潜在人质,应该是就算没好处,也不会有损失的事情。所以顾生槿觉得他们带上自己的可能性还是比较大的。 不出他所料,那几个人说悄悄话嘀嘀咕咕商议一阵子之后,就把顾生槿固定捆在了一根柱子似的地方,然后他们自己就去了另外一个地方,顾生槿估摸肯定是商量去了。能商量,就说明他们确实可能有用得到顾生槿的地方。商量不过是在解决分歧罢了。又等了一阵子,他们果然出来了,三人轮番威胁了顾生槿一通,尤其是那个女人说的话最狠,她是这么说的:“你要是敢耍什么花样,我就一剑杀了你。” “好吓人。”顾生槿乐呵呵地保证,“我一定不造次。” “你!” 那妹子似乎对他这不太严肃的态度不满意,还要说什么,被另外一个人拦了一下,她才收住了话头。顾生槿还是笑呵呵的,好像完全没有被他们恶劣的态度影响。 第161章 我回来了 “对了,你们和卫琇是什么仇啊?”路上,顾生槿开始套话了。 那妹子的态度很不好,当即就回他:“你问那么多干什么,老实点走。” 顾生槿不以为杵,笑嘻嘻地说:“我都无偿给你们当人质了,交换一下情报嘛。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你们告诉我的可能只是你们的常识,对我来说却很重要啊。就算我现在问不到,那等我离开了这里,我照样问得到嘛,只是一个时间早晚的问题。那你们现在告诉我,我就能早点知道我想要知道的,你们路上也解了闷,散了心,这不是两全其美的事吗?” “你歪理怎么那么多?”那妹子又很不爽了。 另一边,那个陌生青年的声音倒是回了顾生槿,“其实我和卫琇没有仇。不过卫琇造孽太多,这个地区也是因为他才变成这样的,不除掉永远是举国大患,希望你到时候积极配合我们。” “卫琇把这个地区怎么了?”顾生槿自然不会答应这种事,沉默了一下,转而问起过程来。 “这个地方已经变成了无人区,这你应该知道了吧。”徐添风的声音插了进来。说着,把顾生槿脸上的眼罩也拿了下来,顾生槿终于又有了方向感。他们已经回到商场里了。 顾生槿不着痕迹地看了一下四周,虽然这里周围尘埃厚厚一层,这些人显然非常谨慎,他目力所及的地方几乎都被踩得很凌乱,显然这些人摘下他的眼罩之前刻意带着他到处转了转,把周围的一切都踩得很乱,让他没有办法回溯追踪他们的小据点到底在哪里。 不动声色地观察头完四周,顾生槿这才点了点,徐添风收起那个眼罩,继续跟他解释:“这就是几年前卫琇造成的后果。他在这里设置了屏障,把所有没有获得他许可的活人都驱逐出去了。只要不是被许可的人进入这里,一旦被随机出现的红日照耀到,就会陷入焚炽状态。” 顾生槿又沉默了一下,终于问:“有多少人因此受伤?” “不知道,很多。” “国家不管?” “这里已经自成一片领域,结界你总知道吧?就是那种东西,卫琇完全改变了这一带的磁场和物理性,常规武器打击对这一片区域是无效的!所有物理性攻击到达结界圈一律都消失不见了!” 消失不见?顾生槿心里有点犯嘀咕了,这怎么听起来不像是赵抟之的能力,反而有点像是自己当向导时的能耐啊。 “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嘀咕归嘀咕,还是要弄清原因的。顾生槿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我认识的卫琇不是这样的人。” “你都失忆了,还能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那妹子继续夹枪带棒,顾生槿也不免多看了她两眼,又露出笑来,反问她:“我至少认识他,那你认识他吗?”那姑娘一噎,不再回话,倒是推了顾生槿一把,催促他,“快走。” 顾生槿呵呵一笑,继续坚定不移地追问先前的问题:“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谁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那姑娘没好气。 顾生槿一点也不生气,仍然笑呵呵地说:“这都几年了,你们还没弄清楚他为什么这么做,难怪到现在都没有解决好他的事情了。” “你!” “我说的是实话,妹子,你好好想一想,你要是弄清了他为什么做这件事,针对原因出发,说不定你们几年前就已经跟他协商好了。” “这事我倒是听过传闻,不过没有证实过,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那个陌生的青年说着,看了徐添风一眼。 顾生槿感觉有门儿,也看向了徐添风,问道:“怎么回事?” 徐添风沉吟了一阵子,看看那青年,又看看顾生槿,终于是道:“这事也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听说是和卫琇一个旧友有关。十年前,卫琇还在读高中,就是你醒过来的那所中学。”顾生槿听在耳里,心道我终于知道这是哪一年了。他连忙点头,徐添风继续说,“那年这所中学出了一起食物中毒事件。有两个人因此出事,一个死了,另一个就是他的朋友顾生槿……据说那个人食物中毒后在送去医院的路上,消失不见了。” “……”顾生槿稳了稳心神,问道,“然后呢?他朋友消失了,所以他报复社会?” “不单单是这样。当时卫琇正好不在学校里,等他赶回来,找不到人。他就报案说他的另一个朋友段无辛才是真正害顾生槿消失的人,但是并没有明面上的证据。不过我们业内是比较认可他的说法的,认为段无辛下手的证据链还算清晰,只是太玄幻,没有合适能够定罪的物理证据。我想卫琇可能是自己继续查了吧,后来突然就指认我派的一个师兄弟也参与了作案,不过这次就连玄幻范畴的证据也没有了。因此更没有人信他,我们门派内就算要处置人,也是要玄幻范畴的证据的……后来大家渐渐的忘了这件事,七年前,他突然对在这个区域里居住生活的人下了几次通告,把人都驱逐出去了。当时不信他的没有听的,很多都大面积灼伤了。从那之后,这里就成了卫琇的领地和无人区。后来他就收拾了段无辛一脉,还把我那师兄抓走了。” 徐添风说到这里,顾生槿终于大致了解了当时事情的经过,这倒是比较符合赵抟之的风格,外力不给力,就靠他自己收拾人了。但他还是不认为赵抟之能做出这种事。顾生槿也不再表露自己的看法,只问:“大概还有多久才能到卫琇那儿?” 那妹子一听,顿时就白了他一眼。 顾生槿也不以为意,又去看另外两个人。这回另外两个也没有回他了,只领着他继续往前走。顾生槿就自悟了:估计他们仨也不知道卫琇到底在哪里,还要找一找。 走到商场门口前,他们三个就齐刷刷停了下来,不但把外套完全拉拢了,还戴上了手套,手套也是双层,外面那层材料和衣服的保护膜非常相似。在手套和衣袖间还用一种链扣贴腕锁住,不露出一点皮肤。戴完手套,他们又带上了一种全方位防护光源的头盔,头盔下摆还有防护面料挂下来,完全遮住了有可能露出来的脖子和肩膀部位。就连眼睑上方都有一个保护层,看得顾生槿心惴惴。心想万一他们不给自己防护服,等他见到赵抟之的时候已经毁容了,怎么办? 忐忑地等他们自己穿戴好,顾生槿终于等来了他自己的那套防护服。一看就是备用的,比较旧了,也比较宽大,不像他们三个那种是贴身的衣服。不过有总比没有好,顾生槿也不挑嘴,赶紧套上。最后把那个头盔套上,他想,这下赵抟之还是不能第一眼就认出他,估计没有那种瞬间的震撼感了。 万一场面太紧张,刚打个照面赵抟之就来了个全屏秒杀技,那就更冤了。 顾生槿一路想入非非,从各个角度设想自己和赵抟之的见面,也不知走了多久,突然听到那妹子大喊一声:“快看,卫琇在那边的楼顶上!” 顾生槿顺着他所指仰头望去,果然在高高的楼顶上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他扬起头,正想看得再仔细一点,突然后脑勺被人一按。抬起头一看,竟然是那个妹子,她很凶地说:“你不要脸和眼睛了?用那个角度仰望?没看到红日已经出来了吗?” 顾生槿愣了愣,小心翼翼挑起眼往上望去:果然看到侧边上出现了一轮红彤彤的所谓红日,像一个镂空的大红火球。他心有余悸之余,对那妹子咧嘴笑了笑:“真是太谢谢你了,不然我就惨了。” 那妹子哼了一声,好像一点也不领情。 旁边那陌生的青年却忽然冷冰冰地说:“我怎么觉得你刚才已经照到了红日的光线?” 那眼神实在危险,顾生槿赶紧澄清:“照到了我还能完好无损吗?” 旁边那位妹子倒是难得给顾生槿说了一句话:“就是,就算他是卫琇的手下,那也要身上罩上卫琇的结界罩才能免于受到红日的伤害,你看他现在身上什么都没有,就连卫琇给他的法器都被我们收了,他要是真的照到了红日,还能全须全尾的站在这儿?” “我真的看到他照到了……”那陌生青年嘀咕了一句,又狐疑地看看顾生槿,到底没有再说什么。顾生槿暗捏着的那把汗,终于可以抹掉了,人质没人权,万一他心血来潮想拿自己做实验,惨的不还是他?他赶紧招了招手说:“既然找到人了,就快点上去吧。万一他离开了,还要再找半天。” 妹子又跟他呛声了:“我们都不急,你这个人质急什么?难道是有阴谋?” 顾生槿又是一汗,身陷敌营果然说话要小心啊,他赶紧补救:“哪里的话,我这不是也是想早点看到卫琇,看看能不能想起点什么吗?” 等看到了他,当然就全部想起来啦。 妹子又狐疑地看了他两眼,才快走两步走到了前面去带路。 那座大楼的电梯也已经报废了,他们吭哧吭哧地爬了不知道多久的楼,才终于爬到了楼顶。顾生槿感觉自己腿都要断了。然后他终于看到了赵抟之。 他的侧脸。 他就站在天台边上,一脸冷漠地望着远方,一点也没有被他们几个人所弄出来的声音惊扰。或者说,他一点也不在意这几个准备干掉他的敌人。冷漠得像是一尊迎风不动的石像。 顾生槿心里一疼。 他不过是被困在黑暗之中,感觉不到有多久,对赵抟之来说,是不是十年就这样过去了? 顾生槿全然忘了路上想到的什么惊喜惊吓之类的想法,立刻摘掉了自己头上的头盔,大喊:“赵抟之!” 他站在阴影里喊了出来,其余几人的惊讶也好,震惊也罢,都不在他考虑范围内了。而赵抟之就像是一个突然被惊动的人,转过了头来,他的脸上露出了惊讶之色。顾生槿呲牙一笑:“我回来了!” 第162章 时间坐标 妹子立刻反应过来了:“你骗我们?” 说着,她手里的那把七星剑就挥了过来,顾生槿反应敏捷地避开,有些抱歉地说:“不好意思,我是没有失忆,不过我也是真的不了解这里的情况,其实我就是那个在食物中毒事件里突然消失的顾生槿。我刚从那个消失的空间里出来。” 顾生槿躲开那个陌生青年的齐眉棍,一边解释一边往赵抟之方向转移,不过这些人本身比较谨慎,当然不会没有应对,徐添风当即就往顾生槿身上拍了一张符过来,顾生槿避开了另外两人的致命伤害,对着一张看似没有多少伤害的符,就有点来不及闪避了,被拍了个正着,他瞬间就不能动了。 另外两人正要借机揪住顾生槿,突然被一股强大的气流给震开,抬头一看,卫琇的红绳已经飘在了顾生槿周围,夹在他们三人的包围圈中间,散发出一阵阵发红光保护罩,把他们三个阻隔在了周围。再下一瞬,卫琇已经亲自闪身到了顾生槿身旁,一把摘下了他身上的那张不动符,然后他提着顾生槿的衣领就闪出了人圈。 三个人来找赵抟之,基本跑不了是来刺杀他的,不可能会成功。顾生槿也早就想到赵抟之一定有办法把自己从他们手里弄出来,只是没想到这么容易一个照面就得手而已,倒是不觉得多意外,只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回头看看他们三个,诚恳道:“我真不是故意想骗你们,遇到徐添风的时候,我刚出来,对外面的情况一无所知,我也想尽快见到卫琇,这才跟你们说失忆了。” 跟他们解释完,顾生槿才转头看上赵抟之,一看赵抟之那副清凉凉的模样他就露出丝心疼来:“我也不知道怎么一出来就是十年后了,可能当时找路的时候找错了,你不会等了我十年吧?” 赵抟之也看着顾生槿,闻言目光似有闪动,他似乎组织了一下语言,方才摇了摇头:“没有,我很快就回了现在,回来以后就是这样了。” 顾生槿:“……” 他想了想说:“能不能先从这里离开,有些事不好在这里说。” 赵抟之点点头,也不看他们三个,带着顾生槿就跳下了房顶,然后稳稳落在了一架像是飞行器的东西上,姿势之惊险,吓得顾生槿差点得了恐高症。 房顶上的三人自然追不上,追过来对着赵抟之的背后空放了几招,都落下去了。那妹子不甘地捶了捶房顶的护栏:“可恶!竟然这么骗我们!” 陌生青年的关注点则在另一个方向:“你们看到了吧,他不戴头盔在红日下真的毫发无损!” 徐添风则有点沉默,过了好一阵子,他才说:“这个人有点奇怪,他刚刚知道我叫徐添风了吧?” “这有什么问题?”妹子问。 “可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他我叫什么名字。我记得这一路上,你们谨慎起见,也没有喊过我的名字。他怎么知道我叫什么?” 陌生青年说:“这都是小问题了,刚才那个人说的话你们也听到了吧!他说他就是十年前在食物中毒事件里消失的那个顾生槿!现在想想竟然看年龄也对得上他消失那年……不管这件事是不是真的,我们都要快点回去报告。卫琇要找的那个人很可能已经找到了!” * 赵抟之带着顾生槿离开了那后,去了一个外形看着还齐整的大楼,从窗户进了其中的一个套房。别看这高楼跟其他高楼好像没什么两样,这房间内的摆设也跟普通家居房一般,一进来顾生槿就感应到了无数情绪波动,不但左右都是人,连上下都是人,想来不是赵抟之的据点之一就是赵抟之的私宅。 顾生槿进了屋,也就大喇喇地坐在了沙发上,坐下来才问赵抟之:“这事怎么会变成这样?” 赵抟之略一沉吟,也在他身旁坐了下来,坐得离几寸远,是称得伤亲近的距离:“我来的时候已经是这样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也是在十年前和现在跳跃是吧?那中间的空档期到底是谁在用你的身体?”顾生槿想一想都觉得古怪。 “这么说可能有点奇怪,用我身体的当然还是我自己。但是那个我,我觉得他没有像我拥有这么多记忆。更偏向于本来的卫琇一些。而且我也不是在十年前和现在之间跳跃,我是从十年前回到了三年前,我回去的那个时间,正好是我们刚过来的那一年。这也就是说,我是遵循沈愉那个回溯时光的规律来回跳跃的,但你不是,你进入了异时空。”赵抟之一眼不错地盯着顾生槿,徐徐说着。 “等等,”顾生槿打断赵抟之,“你说沈愉的时光回溯?不是段无辛的吗?” “是沈愉的。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做了一些调查。查出来操作人就是沈愉。我还查出了时光回溯的使用方法,你看一看。”赵抟之说着,就打开了一个随身法宝盒模样的东西,那盒子看着不大,却能从里面拿出比其体积更大的东西来。赵抟之拿出了一小沓纸,递给顾生槿。 顾生槿接过看了一会儿,也没抬头,突然问赵抟之:“你没自己试试?” “试过了,我不行。恐怕只有你和沈愉能够做到。”顾生槿点点头,继续看下去,又看了一阵子,他忽然激动地一拍大腿,“原来是这样!我说怎么时间回去了,人们的状态却这么奇怪!” 尖端科学界有一种说法,这个世界是多维的。三维的世界是一种空间指向标准,即用xyz三轴的左右、上下、前后定位了一个人在地球、乃至宇宙之中的方位。但是这并不包括时间定位,也就是一个人生老病死,是无法前后挪移的。这就是三维生物人类的局限性。 那么跳开这个局限性,进入四维空间,也就是进入了带有时间坐标的领域。 一旦一样东西成为可以度量的坐标,也就表明它可以被定位了。沈愉就是进入了时间的“坐标”领域,通过选择他想选的坐标,而达到回到“过去”的目的。理论上,他想要前往“未来”也是可行的。顾生槿怀疑自己进入的那个闪电领域其实就是所谓的时间坐标领域。 再仔细想一想,当初那个洗剪吹哥把他送去其他世界,不也是拉着他进了这样一个全黑的空间吗?可见在高维度领域,有些东西是共通的。 但是沈愉这个选取时间节点的方法也有一个缺陷,那就是他只掌握了“选时间”这个方法,他没有掌握到其他定位方法,这就很可能造成其他定位系统紊乱,产生错误。这和什么唯心不唯心其实没多大关系,就是一个定位的准确度问题。 用这套理论反观过去,包括顾生槿以前在哨兵向导世界里当向导,对那些东西进行位移、消失处理,其实都是一个定位问题。只不过是一种高级些的的定位。而且他还有头无尾地不知道把那些东西有些变哪里去了。 弄懂了这一点,沈愉所使用的那个看似高端的术法也就很好理解了。他只是知道了打开时间坐标领域的方法和定位方法…… 如果顾生槿也能照着沈愉说的这个方法做到的话,那么他也可以任意回到过去甚至未来了。 “你怎么查得这么清楚?”这种能让自己陷入完全被动状态的绝密神技,顾生槿感觉沈愉应该是死也不会说的吧…… 赵抟之清咳一声,“刑罚一用,他就招了。”顾生槿狐疑地看着他,赵抟之又给顾生槿解释,“我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抓了,我就是顺手多查了一点。” 顾生槿继续用狐疑的眼神看他,赵抟之索性当没看到,望起了天花板。 顾生槿看看他,感觉三年过去,赵抟之独自一人在这世上果然是有了些不同,像是有点倒回去了。他心里没来由的有点难受,却又感觉自己矫情了,想了想只说:“他还活着吧?我想见见他。” 赵抟之侧头看了他一眼,过片刻摇摇头说,“你还是不见的好。”这就是赵抟之不想让他见的意思,顾生槿心里又是一滞,他怎么会猜不到沈愉能交待会遭什么罪,但赵抟之就算不想给他看,也不能就这么一口回绝吧。顾生槿沉默了一下,转而问:“那个红日是怎么回事?” “那个是你弄出来的。” “我?” 赵抟之点点头:“那个红日里既掺有我的力量,也摻有你在哨兵向导世界的力量,应该是你消失的那段时间里对我给你的那个全自动红球进行了能量综合改造,这股能量溢了出来,在这个世界上形成了那个红日。我也是注意到这点,才确信你还没有死掉,而是活在某个未知领域里。而且,因为是你自己的力量,所以你暴露在红日之下不会受到伤害。” 顾生槿后知后觉地一摸脸,他和赵抟之见面后就忘了重新把头盔戴上了,这一路上都没事还以为是赵抟之的功劳,现在看来……他有点汗颜,原来一直是赵抟之给自己背黑锅。想了想又问:“那当时那个食物中毒事件,我同学是不是死了?” 赵抟之点点头。 顾生槿沉默了好一阵,想了很多,再抬头已经是打定主意了:“这完全是被我带累的。还有那么多人因红日受伤……我还是要回去一趟,这次要找到合适的时间节点出来。” “回哪去?” “回你刚才说的那时间坐标领域,实际上,我这段时间一直在那里面。只不过在找路出来的过程中,找错了,出来就是十年后了,你等等,我要用沈愉这个方法定位时间,回到过去。” 赵抟之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没有开口。 顾生槿注意到了,问他:“你想说什么?说出来一起参详一下。” 赵抟之笑了笑:“只是想问问你,有多大把握。如果把握不大的话,不如先在这里住一段时间。没人会来打扰你。” 顾生槿不觉有异:“不用担心,我不是成功出来过嘛,已经开窍了,这次回去,应该可以找准时间定位了。” “……那你准备回到什么时候?” “回到很小的小时候!”顾生槿看看赵抟之,“就我本来该和你相遇那一年。”他停了一下,又说,“那个节点坐标是最初被沈愉和段无辛破坏的,是一切混乱的源头,所以为了能更准确地到达那里,我们就回到沈愉和段无辛要搞破坏的那个坐标点上,在和他们针锋相对的时间点上破坏他们的计划,把他们送回属于他们的时间点,我想那些不正常的混乱,应该就能恢复正常了。” 顾生槿信誓旦旦说到这里,好像想起了什么,他往赵抟之身边挪了挪,盯着他问:“你有什么问题没有?” “我没有什么问题。”赵抟之微微笑着,顿了一顿,才问顾生槿,“等一切恢复正常,现在这个空间维度是不是就会消失了。” 顾生槿看着他,点点头:“理论上来说,是这样的。我们回到产生混乱的源头时点,遏制了混乱的产生,那么这些由混乱滋生的混乱维度也就随之消失了。正常的维度空间和每个人由此走出来的正常人生轨迹会出现在我们面前。这里……还有你留恋的人和事吗?” 赵抟之和他对望一阵子,终于露出笑来,主动握住了顾生槿的手,“没有。那么,你就这样进入那个时间领域吧,回见。” 顾生槿呲牙一笑:“好,回见。” 说罢,他不再犹豫,摒弃了所有杂念,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过了一阵子,顾生槿就在赵抟之面前,不,卫琇面前消失了。 他握了握空空如也的手心,片刻,又摊开来。多次进入时间坐标修改过去的代价是什么,这个维度空间真的会消失? 卫琇浅浅一笑。他又静静地等了一个多小时,坐如磐石,宛如这一个小时,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一小时之后,他才召了一个手下过来。这是一个一看就太少女心的女孩子,浑身打扮粉得水灵。她仿佛青春洋溢地走进来,问道:“这么急找我,什么事?” 卫琇神色和蔼:“你知道十年前这附近有一起校园食物中毒事件吗?” “什么食物中毒事件?”那女孩子一脸茫然,“你怎么突然对这种无关紧要的事好奇了?不是说那些家伙正面派出一些老家伙攻打这里只是障眼法,他们还派出了四支小分队企图暗杀你吗。” “那些人心慈手软,杀不了我。”卫琇脸上带出笑来,“现在我有一件更重要的事需要你去办。” 女孩子立刻面容一整,身姿一正:“我一定办好!” 卫琇点点头:“你带几个人去j市找一个现年24岁上下,曾经在j市第四中学就读初中的,叫顾生槿的人。这很可能是一个普通人,不要对他太粗暴了,把他带过来,如果他不肯过来,你就把他打晕了带过来。三天之后我要见到他。” “是,一定给您带来。”女孩子立刻眉眼弯弯的,也不问把这样一个听起来就毫无亮点的人带来干什么。 卫琇就喜欢她这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又能把事情都办利索的态度。 女孩子告辞出去,卫琇又找了另一个人过来,约莫十来分钟,那人就来了。“我就说今天不要乱跑吧,你还非要跑到屋顶上去,被伏了吧。”卫琇抬起头来,露出笑意。门口那人终于转进来,如果顾生槿在这里,会吃惊于乐天成出现在了这里。 卫琇没有接话,开口却是:“确定是量子武器了吗?” 乐天成这嬉皮笑脸也收敛了,眉间还有一丝忧色:“确定了,真是实装的量子武器。没想到这东西真能对结界产生杀伤力。” 卫琇脸上毫无意外之色:“量子这东西的特性,哪怕只是公开的那部分,也一看就是玄幻领域的。”他看看乐天成的脸色,安慰他,“也不用太担心,他们是理论刚用于实践,我们虽然没理论,实践却是已经好几千年了。再说,我方马上要加入一个强援了。” 乐天成一愣:“谁?怎么没有听你说过。”话虽如此,他一向总领各项事物,实际上是在疑惑自己怎么不知情。 卫琇微微一笑:“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说罢,卫琇就看向了窗外。他知道量子武器实装其实意味着自己要被招安了,不过红日已经消失,再待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 是要换个地方玩。 第163章 来如此 顾生槿并不知道自己离开的那个世界根本没有消失,按照沈愉的方法,顾生槿果然又回到了那个全是闪电的空间。这次他要找出回到小时候的正确时点。这一次,他不会再犯错误了,他按照沈愉的那个方法开始定位,除此之外他还用上了自己的那个方法进行辅助测定。过不多久,他就找到了大概是正确的闪电入口。顾生槿深吸一口气,像上次那样接受一遍过电的洗礼,进去了。 等到顾生槿再睁开眼,眼前又是另外一幅景象了。他不但变小了,看这里的环境应该也是到了已经没有什么记忆的福利院。顾生槿对这里已经想不起什么了,当然也谈不上怀念这里的想法。现阶段当然是弄清自己所处是一个什么样的环境,看了看四周,现在他周围还是没有人。 奇怪的是,这次他没有像在哨兵向导时间那样接受了自己小时候的记忆,可能是因为这些原本就应该是他自己的记忆?所以忘了的想不起来? 顾生槿这么想着,心里也有底了。他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身体,他妈妈所说的凌虐伤还根本没有,也就是说,这个时候沈愉他们很可能还没有开始发动。看来他这个时间还是走对了,来得比较早,回寰余地也更多,总比回来以后发现自己已经浑身是伤了好。 顾生槿整了整衣服,出了这个地方,原来的他刚才不知道做了什么,进了一个杂物间里,外面三三两两的路上就有好几个小孩,他们还都认识顾生槿,见了他不是打个招呼,就是点头致意。这至少说明这个时候顾生槿所处的社会环境还是好好的,没什么异样。 他继续朝外走去,路过两个小女孩身边的时候,顾生槿就听到听其中一个说:“你知道吗,附近搬来了一个心地特别好的大哥哥。”顾生槿立刻就缓下了前行的脚步,他心道,难道我进来的这个时间赵抟之已经被送来了?赶紧悄悄听听。 “什么大哥哥?”另外一个问。 “一个姓段的大哥哥,听说刚搬来附近的,前两天就到我们院外面看了看,见到他的人都分到了饼干和巧克力。” 原来不是赵抟之是段无辛,他这个时间点果然走得好!顾生槿立刻装作在看墙上花的样子,继续听下去,只听另外一个说:“哇,巧克力!” 先前那个得意一笑,悉悉索索摸索了两下,顾生槿偷眼瞥去,果然是巧克力,虽然有些化了。那个得了段无辛巧克力的小姑娘把那块本来就不大的巧克力掰成两半,另一半送到了另一个小姑娘嘴巴里:“你尝尝,听说是正宗的外国巧克力呢!” 另个小姑娘抿嘴吃了半天后,乐呵呵地笑了:“好吃。” 等她吃完了,那个小姑娘才吃自己剩下的那半块,接着说道:“听说那个段哥哥下次来看我们的时候,还会带很多吃的过来呢!到时候你跟着我,我们早点去排队,你就能捞到一块巧克力了,说不定还有其他我们没吃过的呢!” “好!” 听到那声干脆利落的好字,顾生槿突然觉得他可能明白了段无辛是怎么整自己的了。先利用物质手段获取其他小朋友的好感,在这个利诱基础上,当然就可以诱使一些大孩子来欺负自己了。就算这个孤儿院所有人的道德品质都特别高,不为利诱所动,段无辛肯定还有后手啊,比如弄点事出来,什么自己什么东西丢了呀之类的,然后再栽赃到顾生槿身上,那就可以在事实上彻底地孤立自己了。 顾生槿这么想了想,就感觉有点蛋疼。 他也只有见招拆招了。 果不其然,没两天,段无辛又来了,这次他更绝,直接联系了福利院的管理人员,说是来献爱心的。段无辛虽小也壕,为了博得福利院上上下下的好感,捐的数目也不算小。顾生槿所在这福利院就在城郊,周边不发达,但也不是那种穷乡僻壤容易被关注的福利院,不上不下的,最容易被官方和民间无视,平日里拨款也好,捐款也罢,实在不多。 主管福利院的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娘,她非常开心,还特意组织了院里的小朋友唱歌来感谢段家的资助。顾生槿都被选中唱歌去了,听着那欢快的儿歌,他的心情也是非常复杂。其他人确实该感谢段无辛一把,不过一想到段无辛的目的是为了折腾自己,顾生槿就有种牙疼感。坏人都喜欢把自己伪装成大好人啊。 以前还以为段无辛是个真小人,现在一看,也不知道他是跟沈愉同流合污了还是怎么的,竟然也学会了沈愉背后阴人那一套。不过好在顾生槿现在也不是小孩子了,如果段无辛只是发动小孩子来欺负他,顾生槿是不用在意的。让他担心的反而是大人。 一个福利院管理人员不止一个,如果她们集体性地无视了顾生槿身上的伤,或者说她们自己也参与了,那就说明她们肯定是在什么地方被段无辛控制了,顾生槿要找的就是这方面的问题。 现在段无辛已经见过福利院的这些人了,如果有问题,那也快暴露出来了。 顾生槿想了想,就趁着午休的时候下了床,看看其他人都睡得正香,他悄悄地开了门,出去了。 整个走廊和院子里都静悄悄的,有一种午后的静谧感。顾生槿已经查清楚了,每当孩子们休息的时候,福利院的老师和管理人员也休息,但是不会全休息。她们或者分散巡看,或者聚在一起聊聊天,织织毛衣什么的,正是闲话家常的好时候。就算顾生槿感觉不到什么特别的气息,哪怕听她们八卦一下家长里短,说不定都有用处。 顾生槿悄悄地走到了办公室门前,他的前后左右都没有人,安静得像一个无人区。顾生槿忽然想起以前在网络上看到的一个说法,说是酒店容易出现灵异现象是因为酒店的格局通常是一条道两边都是门,这种格局很像是墓地的格局还是聚阴的格局。总之风水很差,才容易易导致灵异事故发生。类似酒店格局的还有学校,集体宿舍等建筑结构。 这所福利院的格局就有点像学校和宿舍混搭的格局,人在里面,温度总是比外面天然的低几度。顾生槿把耳朵贴在门上,里面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听不到。不知道为什么,他背上忽然渗出密密的汗来,本能地感觉到了一丝阴冷的恐怖。 顾生槿咽了一口唾沫,正想要贴得更紧一些,里面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尖叫。这声音太恐怖了,竟像人恐慌到极致的尖叫,又像女鬼凄厉的尖叫,亦或者二者兼有之,混杂在一起,令人无端毛骨悚然。顾生槿四下里看,根本没有别人,他只好自己拧开了门把,看看里面到底出了什么事。 结果门一开,里面三双眼睛齐刷刷地就转过来望向了他,看着一个个平静极了,啥事儿也没有。顾生槿一汗,难道自己刚刚是幻听?可是他听得很清楚啊!而且他也从来没有幻听的毛病。其中一个老师就说了:“你有什么事吗?” 如果现在顾生槿真的只有几岁,他很可能就照实说自己听到了奇怪的尖叫声才推门进来。但是现在顾生槿已经知道这种话是不能乱说的,这种古古怪怪的话说多了,段无辛不用正面出手别人就先把他当神经病看了。 所以他笑了笑,乖巧地说:“老师我睡不着,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 另一个老师听了就立刻露出笑脸来:“这是规定的休息时间,睡不着也要回去躺着知道吗?躺着总比你到处跑好吧回神吧。不然下午该没精神了。快回去吧,这里没什么事让你帮忙的。”她说着就朝顾生槿挥了挥手。顾生槿倒是灵机一动,真想帮忙的,帮忙也是增进感情的一种方式嘛。 可惜没啥忙好帮的,他只好出来了。 出来后,顾生槿又在走廊里转了转,他很确信自己听到的声音是真的,在听到声音之前,那一瞬间毛骨悚然的感觉也是真的,而现在,他站在走廊里已经感觉不到那种诡异的感觉了。虽然是这样,顾生槿也已经基本上可以确定这条走廊一带是有问题的。 更具体的就要等他联系上赵抟之再说了。 这个时候赵抟之虽然没有被关到福利院对面的那栋阴森大别墅里,他在卫家那边应该自由度还是比较高,就算顾生槿条件所限无法联系他,他应该也会自己想办法过来。 果然,顾生槿没有多等几天,又三天后,就听其他小伙伴说,对面那个从来没有人住像鬼屋的大房子里,今天住进了人了。这些人里,还有一个十来岁大的小姐姐,那姐姐长得可好看了。 顾生槿有一点点心疼赵抟之。 心疼完,他就默默地拿着棒棒糖,笑嘻嘻凑过去跟今天值班扫大院的小朋友说:“黑炭,你告诉我今天对面那个小姐姐穿的什么样的裙子,我就把这根棒棒糖给你。如果你说得很详细准确好看我就给两根,怎么样?” 第164章 集 体退化 顾生槿见到赵抟之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他穿了一条正红色小短裙,配着灰色厚裤袜,黑色小皮靴,上身是红衬衫加白色长袖蝴蝶领小外套,头上还戴了一顶正红色的贝雷帽,再配上他那张完美无缺360无死角外带没什么表情的伪萝莉脸。简直不能更可爱! 赵抟之脸色微微泛红,面露不愉:看什么看?” 顾生槿闻言嘻嘻一笑,颇不正经:“这不是因为是你,才看的吗。” 赵抟之的脸色这才稍微好看了一点点。他上下打量一番,见顾生槿精神尚好,身上也没什么古怪,心里已是有数,只是仍要问一句表达关心:“你现在还好吧?段无辛这段日子为难你没有?” “我很好,段无辛也才刚到,还处于拉拢人心阶段,应该还没来得及对我做什么。” “这就好。”赵抟之点点头。眼一转,见顾生槿还傻傻地盯着自己看,他露出一丝微微的笑意,故意往顾生槿面前走了一步,弯腰问他:“你觉得我好看?” “没有人比你更好看了。”顾生槿真心实意地仰头,仰望。 赵抟之又拉下脸:“可我不喜欢。” 顾生槿一听,立刻摆正态度,愤愤的站到了赵抟之这边统一战线上,握拳道:“等我重启世界以后都不要穿这种女孩子的衣服了。”说完顾生槿又瞅了赵抟之一眼,忽然觉得他又回到原来那副样子了。其他不说,光是这个表情变化就很说明问题了,赵抟之亲近他,这才会拉下脸给他看,明确表达自己的不乐意。先前那会儿,虽然他也和以前似乎没什么变化,可顾生槿就是觉得赵抟之似乎有那么点儿疏远了,好像回到了以前刚认识赵抟之那时候,心里怪怪的。 现在他这样,顾生槿才总算放下了心。 得了顾生槿旗帜鲜明的表态,赵抟之这才算稍稍满意,拉着顾生槿到了一边去,问他:“段无辛和沈愉这段时间做什么了?” “沈愉没见着人。”顾生槿把段无心这段时间的慈善攻势和他自己这段时间遇到的怪事讲了一遍,“就是这样了,我后来又回去看了几次,再也没遇上那个厉鬼尖叫,至于那条走廊到底有没有问题就要看你了。” 赵抟之点点头,从自己身后的书包里摸出三样东西递给他,又是一把小木剑、一只小红球,几张鬼画符,这三样外面包了纸,旁边的人看不出是什么。看着顾生槿接下,赵抟之才说:“我晚上再来,这两天你要保护好自己,别再像上次那样……” 赵抟之停了一停,顾生槿已经点点头,“我知道,现在我不是已经找回向导的使用方式了嘛,自然有办法应对段无辛和沈愉的突然攻击,你不用担心。” 赵抟之闻言一挑眉,本来想问问,转念也就想清楚了,他估计顾生槿该是消失的这段时间里找回了向导的使用方法,就没有再问。白天赵抟之是不能自由进出儿童福利院的,也只有等晚上偷偷摸摸爬进来了。实际上,为了儿童们的安全着想,顾生槿一般也是出不得那个院门的,好在他早猜到赵抟之这几天应该会来,已经提前征得了老师的同意,又有比他大些的一个叫付杰的哥哥陪同,这才能出来。 付杰现如今正站在不远处的树下,时不时回过头来看一眼。顾生槿本来想找个理由打发他,他的打算本来是把自己压岁钱给他,让他去附近网吧蹲一个小时之类的,结果付杰这小伙年纪不大,责任心倒还挺强,死活不肯离开顾生槿50步远,一定要顾生槿出现在他的视野范围内才肯离远些,没奈何,只好让他瞅着自己跟赵抟之说话。 这倒是没什么,不给他听到就好,顾生槿觉得麻烦的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自己是在哪认识赵抟之的。这年代连上个网都还是拨号款,顾生槿又是福利院里的,先天条件就不足,总不能说自己是在msn上认识的赵抟之吧。唯一可以含糊的地方就是付杰应该比他入院早,而且已经上学,可以推说他上学期间认识的。不过这推说起来也很麻烦,能不用顾生槿还是不想用上的。 他和赵抟之两个叽叽咕咕议定了晚上碰头的时间地点和方式,这才一起朝付杰走去。待走到付杰面前,赵抟之还没有说话,那付杰已经先行把脸红了。赵抟之并没有在他面前表现出任何不乐意,但也没给他表示亲近的笑脸,只是说:“麻烦你在这里等了这么久,看我们说话。”说着赵抟之把书包里的干脆面和喜之郎吸入式果冻拿了出来,递到付杰面前。 付杰愈发脸红,连忙摆手:“不用不用,老师让我看着小冉,这是应该的。” 赵抟之塞到他手里:“拿着吧,我也要吃的,一起吃。”他这么一说,付杰想了想,倒是接过来了。赵抟之的书包塞得满满的,这下全拿了出来,给了顾生槿一袋子干脆面和果冻。顾生槿想想就猜到了他的意思,无非是提前给他准备点东西,以确保他今晚上出房间不会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赵抟之又叮嘱了顾生槿几句,这才和他们俩告别往回走。等他走远了,付杰才回过头来,“这就是那个昨天才来的鬼屋妹妹啊?你俩咋认识的?” 果然是这个让人伤脑筋的问题,顾生槿挠了挠头,含糊说道:“不小心认识的。” 幸好付杰看顾生槿不太愿意回答的样子,也没有多问。反倒是自己开了脑洞,帮顾生槿找到了理由:“刚才那个妹妹是不是也要捐助我们院?不过她为什么不自己出面呢?”他说着,疑惑地看了顾生槿手里的袋子一眼。顾生槿暗松一口气,连忙顺着这话题说:“应该是不好意思吧。”说完他自己就咧了咧嘴,估计赵抟之自己都想不到,他几辈子下来还能给安上一个脸皮薄的属性。 付杰倒是对此毫无疑问,反而觉得理所当然。既然是这样,顾生槿也就不再说什么,和他一起进了院。吃晚饭的时间也差不多到了。 吃过晚饭,顾生槿就把干脆面和喜之郎分给了几个要好的朋友和同寝的小朋友,大家都挺开心的。顾生槿吃完饭稍稍消食就躺上床睡觉,也没人来闹他了。晚上补个眠,到了深夜的时候,顾生槿自然而然就醒了。这个时间点,同屋的小朋友都已经睡了,老师也不会再巡夜,时值新月,就连月亮都没有。到处都透着一股静谧气息。 顾生槿轻手轻脚的穿好衣服,就穿了鞋子下床。他偷偷摸摸地开了门,穿过安静漆黑的走廊,走到了院子里。院墙上已经有声音传来,顾生槿心里一喜,什么叫心有灵犀,这就是了。他正要走过去打招呼,忽然觉得墙上那黑影的身形和赵抟之不一样。从赵抟之白天的穿着就可以知道,他老爹为了让他以后长大了少些抵触,多些遵从,明显在把他往身心皆女性的方向引导,估计是一直把他当女孩子养,就没给他准备男孩子穿的衣服。要不然赵抟之不会穿女孩子衣裳住进那鬼屋,更不会穿女装来见他。 远远的顾生槿虽然看不清那个黑影的模样,却也看得出这轮廓并不是女孩子的轮廓,只看那一头毛躁的头发就知道,这是个男孩子。 顾生槿收住了脚,隐在了阴影之中。还好他这一路都很小心,没有出声。看那黑影专心对付墙体,也没有发现自己的余力。又暗暗观察了片刻,顾生槿就认出来这个人是段无辛了。稍想一想,他也明白了。赵抟之提前到了这边,段无辛一定是知道这个消息了。凭借赵抟之这个出人意料的举动,段无辛甚至可以推测出赵抟之也有可能拥有记忆。那么趁着夜色来做点应对,就是很正常的事了。 那边段无辛爬下墙头,顾生槿就缩回了连着宿舍的走廊里。段无辛事先已经来过两次,对福利院的构造还是比较熟的,显然没有漏夜闲逛的兴致,他没有往顾生槿这个方向来,直接就走向来办公室那个方向——也就是那条问题走廊。 顾生槿本来想直接跟上去,走了几步还是退回来了,先不说他一个人可能打不过段无辛,他和赵抟之没会合也不好联络。万一他在里面生死相搏,赵抟之在外面傻傻等,那就太浪费战斗力了。这么想了想,顾生槿还是沉下心等着了。 还好赵抟之没让他等多久,大概十分钟,也可能是十五分钟之后,另一边墙头上就有了动静。顾生槿没有大意,看着是赵抟之的身影了,这才跑过去,在墙根下接了他一把。 等赵抟之落定,顾生槿就说了:“段无辛已经过去了,他要从那条问题走廊出来只有一条路可以走,我们小心点,弄清那条走廊怎么回事前最好不要和他当面撞上。”顾生槿翻检过赵抟之给他的那几样东西后,就知道赵抟之的实力也因年龄退化很多,真对上段无辛,到底是个什么章程不好说。 赵抟之显然也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拍了拍顾生槿的肩膀说:“放心,我退化了,他也退化了,一样的。要担心的反而是不知道在哪里的沈愉。”顾生槿心里也是一凛,虽说这些天都没见着沈愉,但他相信沈愉也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赶过来配合段无辛。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不知道他在哪里,反而容易被他得手。 念及此,顾生槿也开始尽量感应周围的环境。他和赵抟之一样,由于年龄变小,虽然记忆保留了,但是精神的坚韧程度却只比一般的同龄小孩好两个梯级左右,比之他少年时期也退化了不少。没走两步,顾生槿忽然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来:“对了,你不对我现在叫什么好奇吗?” 顾生槿还以为这能是谈资之一,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知道自己小时候叫什么,虽然头几天已经兴奋过去了,跟赵抟之还是比较有讨论*的。结果赵抟之好像一点想问的意思都没有,让他有点那啥,哦,失落。……真的只有一点点。 赵抟之却没有什么感兴趣或意外的神色,只挑了挑眉问:“嗯,你姓什么?” “姓郑。”顾生槿顿时来劲了。 “哦,估计是瞎给你安的,作不得准。” 赵抟之凉凉的音色,也好像一盆当头泼下的凉水。 第165章 小时渊源 顾生槿不乐意了,反驳他:“这可说不准,难道你还能知道我原来姓什么不成?” 赵抟之一时没有言语,顾生槿又要继续说话,赵抟之已经先他一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顾生槿只好不说话了。可不说吧,并不能阻止脑内不想,甚至还能让脑内想到更多。顾生槿就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他看了赵抟之一眼,又看了赵抟之一眼。 赵抟之倒是转头过来看了,不过也没有说话。这时候,顾生槿就听到前面有奇怪的声音传过来。 那个声音很像短促的惊叫,如果仔细去辨认,就和他那天听到的那个惊叫很像,冷不丁的让人寒毛倒立。 顾生槿看看赵抟之,他也是眉毛微蹙,却不像是能听到那个尖叫的样子,仿佛是因为前方有什么陷阱在而显得凝重。接着赵抟之就伸手拦了一下顾生槿,自己站到了顾生槿前面。但是这对顾生槿来说仿佛没有什么用处,那声音越来越大,像是能渗透骨髓的尖利,顾生槿忍不住拽了下赵抟之,几乎是用气声跟他说:“情况不太对。”赵抟之还是纹丝不动,顾生槿只能看到他一个小幅度表示点头的轮廓。 既然这是赵抟之的表示,顾生槿也就不再说了。他们就这样静静地在墙角站了大约五分钟,尖叫声一声比一声凄厉,顾生槿听得鸡皮疙瘩都冒起来,浑身都像漏了风一样感受到一种阴冷。他的前额甚至渗出些冷汗来,又煎熬的等了片刻,赵抟之忽然转过身来,对他做了一个示意往回走的手势。顾生槿也想照他说的办,等要动作才发现自己手脚虚浮,几乎就要跌倒,还好赵抟之反应快,一把扶住了他。 趁那边段无辛还在忙,赵抟之几乎是半扶半拽地带着顾生槿离开了办公楼,走到了宿舍这边的走廊上。确认安全以后,赵抟之才对顾生槿说:“你应该感觉出来了,这是个很邪恶而且很强大的阵法。如果我没有猜错,这很可能就是人槐的制作真发。我总算是知道人槐是怎么做出来的了。” 顾生槿就问:“怎么做出来的?” “一个人要操控别人,需要什么?他需要对那个灵魂拥有绝对的支配权。但是一个人拥有三魂七魄,每个部分各司其职,互有区别,又互相联系环补,是一个不可分割的完整整体,这个人自己就对自己有完整的支配权,怎么会轻易的交出来呢?” “难道是像伏地魔那样分裂灵魂?” 赵抟之瞅了他一眼,“你想哪去了?重点是这个支配权。刚才那个叫声凄厉的女鬼,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就是一种家养鬼,这种鬼是人死后还处在虚弱新鬼阶段时就被制成的,主人对它们有着绝对的支配权。段无辛应该是以一个家养鬼为通道桥梁,去控制他想操控的那个人。我估计取得这个支配权的重点,除了那个家养鬼被制成家养之前的灵魂本身强势以外,还要和人槐载体本身拥有一定的契合度。所以,”赵抟之在这时候停顿了一下,顾生槿连忙追问,“所以什么?” “从那个女鬼的年纪判断,这时候的人槐受害人应该是你们院的哪个管理员吧。你小时候的事,到现在还是一点都想不起来?” 顾生槿无奈苦笑:“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不过我妈说她当时收养我的时候,我身上有很多凌虐伤,我估计是那个□□控的人槐的杰作了。” 赵抟之听到这顿时沉默了,过了一阵子,他仿佛想通了什么似的,伸手把旁边顾生槿揽在怀里,喟叹一声:“你受苦了。”顾生槿本想说自己都完全记不得了,还谈什么受苦,可话到嘴边,他忽然感觉到赵抟之这一声叹息飘渺悠长,似乎带着些别的深沉意味。顾生槿心念一动,他犹豫了犹豫,终究还是脱口问了出来:“我是不是就是你小时候遇到的那个朋友?就昭渠话本里提到的那个豆子?” 话一出口,顾生槿就感觉到赵抟之抱着自己的力道一瞬间紧了紧,然后,约莫是有些意外,又约莫是不那么意外的,他听到赵抟之略带鼻音地嗯了一声。尽管心里已经有所猜测,乍一听闻,顾生槿心里还是猛然间泛起些酸涩苦味来。顾生槿眨了眨眼,也用力回抱住赵抟之,“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虽然他什么都记不得了,此时此刻,或许是冲击太大,又或者是小孩子不太好控制自己的情绪,顾生槿鼻头一酸,差点要落下泪来。 赵抟之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他的脑袋,情绪也有些明显的波动:“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总是想要你自己想起来……可到了今天,你还是没有想起来,却是猜出来的。” 诚如赵抟之所讲,顾生槿确实是猜出来的。刚才赵抟之斩钉截铁地说他的姓是瞎安上去的,顾生槿心里就已经有了疑惑。再一联想这一世他和赵抟之的遭遇,他和赵抟之本来该在小时候相遇,却因为沈瑜和段无辛的介入篡改破坏,这相遇才没有了。赵抟之来到这里,承袭的本身就是这一部分修改过以后的记忆,他怎么就能确定自己这个郑姓是瞎安的? 除非他什么时候和小时候的自己有过瓜葛。 那得是什么时候呢?哨兵向导世界限制性太大,是不可能的。那恐怕就得是来自于武侠世界了。 再仔细一想,昭渠那个话本存在的本身,虽然很多事实属于杜撰,但相对的,某些方面却又是十分的尊重事实……比如豆子的孤儿身份,就绝不可能是杜撰。孤儿这个身份,和自己的孤儿身份其实是一模一样的,赵抟之还说过他和那个人很像,以前觉得自己是被替身了,现在仔细一想,恐怕就是自己吧。要不然以赵抟之的性格,恐怕也很难一开始就对自己特别关注,另眼相待。 顾生槿把这些事串起来一想,基本上就确定了自己的身份,问赵抟之,不过是不想再继续盲目猜疑下去罢了。感慨归感慨,顾生槿很快就收拾好了情绪,略分开了些,同赵抟之说起正事:“那个阵法,你准备怎么办?” “让他反噬,这样才能一劳永逸。” “反噬?”顾生槿吃了一惊,“不能把阵法破了或毁了吗?” “只破了毁了阵法,他还能再回到这个时点来,再造一个,那样我们就太被动了。只有反噬,让他自食其果,以后再没有能力发动这种术法,我们才能一劳永逸。” “不会杀了他吧?” “不会。” 顾生槿犹豫了一阵,才终于点头:“好,我配合你。” 赵抟之露出一丝微笑:“等他离开我们再过去,大概还要半个小时。”话音刚落,他俩就听到这条走廊前半段的位置有门把咔哒一声打开的声音。这么晚了,还有人出来,只能是半夜起夜去上厕所了。 卫生间就在顾生槿二人所在这边的尽头,上厕所当然就是要往顾生槿他们这个方向来。顾生槿连忙拉着赵抟之往外跑,他们飞快地跑过了拐角,也不敢立时停下,顾生槿想了想,就拉着赵抟之直接窜上了二楼。由于楼下他们刚才所在的那条走廊很长,跑到拐角花了好多秒的样子,顾生槿也不能确定那个开门出来的人到底有没有看到他们两个。 希望没有,有也不怕,只要他没有追过来就好。以顾生槿对小朋友的了解,这深更半夜估计是没有胆子追过来的。不过他也不敢大意,想想又拉着赵抟之上了三楼。 和顾生槿所想的不同,这同学名叫秦涵,虽然看着身形瘦瘦小小,却是一个很有探究欲和好奇心的人,他出得门来,看到前方有两个黑影闪过,一开始也是被吓了一跳,不过刚开始他以为是有贼,正要大喊,突然意识到那两个黑影都不是成年人的身高,有一个甚至比自己还矮,秦涵就觉得有蹊跷了。如果都是出来上厕所的,跑什么跑? 他立刻拔腿追了过去,只不过当他跑出走廊,跑到拐角处时,忽然看到对面那栋不高的办公楼里仿佛闪过了一道绿光。秦涵愣了一下,停下了脚步往对面看过去。对面已经又重归了黑幕之色,白日里看着有些旧的三层楼房此时像一个仿佛随时要复活过来的巨兽,它庞大的轮廓就像一个巨大的阴影。 秦涵第一反应以为是错觉,揉了揉眼,眼前并没有绿光。他站在这岔道口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追上楼梯去找那两个黑影,他才迈出一步,就感到自己的侧方,也就是宿舍楼的对面忽然又有一道绿光闪过,秦涵又揉了揉眼,虽然面前又重归黑暗了,可他已经确信自己并没有看错。 是去追那两个黑影,还是去看看那个绿光? 摆在秦涵面前的就是这样两个选择。如果是去追两个黑影,看那身高很可能就是他们院里的,说不定只是半夜出来玩闹,被自己撞上才跑了,没什么特别需要追查的。但那绿光就不一样了,那栋楼里怎么会发绿光?秦涵想破脑袋也想不出,难道是传说中的ufo降落?对于他来说,此时绿光的吸引力和其背后所展现出的神秘感已经远远超过了黑影,他迈向楼梯的前脚收了回来,转而跑向了对面那栋楼…… 顾生槿和赵抟之在三楼的走廊安安静静等了有大概半小时,从挨着走廊的仅有的两扇窗户可以看到,对面的绿光已经不再出现至少有十几分钟了,这就说明段无辛肯定是布置好了。 顾生槿两人也没有和段无辛当面锣对面鼓互相放招的打算,还给他留出了让他离开的时间,这才往楼下走去。反正离天亮还早得很,他们有的是时间。 到了那边,却看到一个穿着睡衣的小朋友笔挺挺倒在走廊里。 顾生槿一愣,和赵抟之对视一眼,两人都跑了过去,顾生槿蹲下去摸了摸他的鼻息:“还活着!” 赵抟之也蹲了下来,简单检查了一下秦涵的身体状况,正要说话,却忽然皱眉端详起了他,他微微皱眉,问顾生槿:“你有没有觉得这个人看起来有点眼熟?” 顾生槿愣了一下,倒是也仔细端详起了他起来,过片刻说:“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除了黑不少,好像有点李群克的模子啊!” 赵抟之毫不客气地揪着秦涵的脸颊左脸右脸地来回看了看:“就是他。你这几天都没有认出来?” “院里这么多人,他又不声不响的,我这几天的注意力都在和段无辛有关的人身上,一直没发现他。”顾生槿有些汗颜,更多的是没想到自己和李群克居然这么有渊源。其实从相貌上来说,一个人如果认识另外一个人的少年时期,那么他一定能够很快认出这个人长大以后的样子。但小孩子和少年时期的相貌有些人是差别很大的,有些人长大了就完全变样了。李群克就是这一类,只有眉毛眼睛的形状没怎么变,仔细看还能看出点影子来。 不过这也给顾生槿他们解了惑,原来李群克是在这时候遭的秧……看来他就算被别人收养了,改名换姓,也没有逃脱继续被段无辛利用的厄运。 第166章 魂之槐树 顾生槿只好问赵抟之:“还有救吗?” 赵抟之当然明白他问的是什么,不是问他的性命安全,而是问他能不能避免以后别让李群克被段无辛做成人槐。不过人槐的制作方法对赵抟之来说也是新领域,他也只能谨慎地说:“你等一下,我试一试。他应该是刚刚才出的问题,救治起来应该是有办法的。” 顾生槿明显的松了一口气。他俩把昏迷的李群克搬到一边去,就蹲在了李群克身旁。赵抟之掐了一把李群克的人中,他还是没有任何反应,赵抟之拿出了包里一个发蓝光的球,那颗球被他按在李群克的心口位置上,光芒一会儿盛,一会儿暗淡,看不出是在搞什么堂。 顾生槿耐着性子等了好片刻,赵抟之才终于收了那个蓝球站起来:“好了,以后段无辛也好,沈愉也好,除非对他再来一次,不然是别想直接在他身上作怪了。” “沈愉?” “嗯。”赵抟之把蓝球装进包里,“他身上有沈愉术法的气息。这个走廊里的阵法至少是段无辛和沈愉合力弄出来的。”他甚至怀疑段无辛只是个打下手的,不过这个猜测还没有证据,赵抟之也就没有说出来。“这个阵法……”赵抟之脸上露出一丝困惑。 “怎么了?” “我知道这里有一个阵法,但是他们隐蔽得很好,我竟然找不到这个阵法的阵眼到底在哪里。” 段无辛如今年纪虽小,做阵法隐蔽这一套却做得很好,顾生槿听完没说话,在这条走廊里转悠起来。连赵抟之都找不到,说明用传统方法很难找到,遇到这种情况,通常要另辟蹊径了。顾生槿转了一会儿,停在了一副画像面前。 还好顾生槿掌握阵法动向的方法和别人本来就不太一样。他所感应的是灵魂本身的波动,而不是赵抟之那种依靠某种方式的指引和推断。所以顾生槿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了一幅带格言的肖像画面前。这幅画的格言在此时此刻,宛若一种安静的蔑视:时间是一切财富中最宝贵的财富。 “来看看这幅画是不是阵眼所在。”这幅画附近的灵魂波动是最为强烈的。 顾生槿招呼了赵抟之一句,他就走了过来看了看。赵抟之也没有立刻判定,一言不发的拿出自己的一系列工具开始对这个地方实施某种鉴定工作——也可能是破坏工作,反正顾生槿看不懂。这一套工具由小木剑、朱砂笔、他的特制红绳等组成,他先用自己的红绳在这个画框上缠了数圈,之后就用朱砂笔对着它进行鬼画符,这一套都做完,肖像画也毁成了乌龟脸,他才祭出了那把小木剑。 顾生槿自然是看得云里雾里,不过他却可以感觉到画框附近的尖灵魂波动一会儿低下去,一会儿又更猛烈地席卷而来。反应在女鬼的叫声上,则是更加凄厉恐怖,听得他牙酸。顾生槿眼前甚至出现了赵抟之所说的那种人槐的树的幻像。 在古老的习俗传闻里,槐树一直有个说法是木之鬼树,它和柳树一样,是聚阴之树,比柳树更厉害的地方是,它不但聚阴,它还养鬼。这时顾生槿通过对这个阵法灵魂波动的探查分辨,他已经渐渐地辨别出所谓的鬼,其实就是他在哨兵向导世界能感应到的那种生物灵魂的波动。这种波动在活人身上也是那么回事,和鬼的区别几乎没有。由此顾生槿可以认为槐树传闻中的养鬼,很可能就是吸引灵魂驻扎的意思。 不管槐树是不是真的有这个功能,这种传闻既然是古代传下来的,那就一定有它的原因。考虑到在口口相传的过程中很多真相会随着一代代人自己的理解失真,顾生槿认为很可能这种说法的最初,其实是在表达人的灵魂聚集而成一棵类似槐树的树状物的意思。 顾生槿原本以为自己看到的就是普通的树,长得可能是有点像槐树,但绝对不是纯粹的槐树。等他再仔细去看这个幻象,才发现他以为是树上长的那些洁白小槐花,原来竟然是灵魂。这些灵魂的颜色由白到黑,由浅及深,层次不一地聚拢在树上,把好好的一棵树,弄得像是一颗玄幻的魔树。 他看到那些尖利的惨叫声有很大一部分是树上的黑花和灰花所发出来的,白花们安静低垂,仿佛在等着人去采撷。顾生槿看了一会儿,不知道怎么的,竟然忘了自己看到的是幻象,想要走过去看得更真切一些。却不知道走了多久,怎么也无法靠近那棵槐树,只好继续往前走去……正在这时候,顾生槿忽然感觉浑身摇晃,他定了定神,眼前哪还有什么聚了魂的槐树?只有拼命摇自己的赵抟之。 顾生槿皱了皱眉,“槐花……”他刚一开扣,赵抟之就一巴掌呼扇到了他脸上,虽然很痛,但是顾生槿也清醒过来了,他一个激灵,背后的冷汗就下来了,想起自己很可能走进去彻底迷失在某个维度领域里,他整个人就有点虚脱,站立不稳的要往地下滑,还是靠赵抟之拉住了他,才免于一屁股坐到地上。 “你怎么回事?” 顾生槿擦擦汗,“没事,出幻觉了。”他看看那幅画,已经彻底被赵抟之毁掉了,而顾生槿也不再听得到凄厉的惨叫声……顾生槿轻舒一口气,“我觉得……我可能知道所谓的人槐是怎么回事了。”顾生槿定定神,对赵抟之说道。在被赵抟之打醒的那一瞬间,顾生槿确信自己那一瞬间离那棵槐树很近,近到能看到那些黑黑白白“槐花”的模样。那些灵魂其实都长一个样子,同一张脸……说明那是同一个人的灵魂,但是有那么多,好像镜像一样,一个挨着一个,一个叠着一个。 如果用某种技术手段来比喻,就类似于一种虚拟现实的投影技术,只不过不是即时投影技术,可能是延时的,也可能是超前的,甚至还有可能是本人从来没有做出过的动作和形象……也就是说,一棵槐树很有可能它能代表一个人一生中的所有分岔路,他所有灵魂在不同时期的不同抉择,可能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会使他这个人的灵魂变成什么样子,都完完全全地展现在这棵树上。每一朵“花”,都代表一种可能性。 所谓的人槐,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很可能根本不是赵抟之之前所猜测的什么支配权,而是一种替代法。那个叫声凄厉的女鬼,她被放进某个福利院管理者的个人槐树领域里,用来找出最为黑暗的那一朵花,或者是段无辛和沈所需要的那一朵花,然后把那朵花所代表的灵魂状态置换出来,让它超越时间和空间的限制,成为那具身体的支配者。而那个女鬼之所以叫声凄厉,很可能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受到了惩罚,抑或者是顶替了原来那朵黑花的位置。 惩罚自不必说,这种逆天的术法,当然需要祭品之类的东西才能够有足够的能量支撑这个阵法存在。至于置换发,试想一个人要黑掉,多半是要经历一些非常折磨、苦难、惨淡的经历,才会蜕化黑化,真个人都变得扭曲。所以那个女鬼顶替了黑花的位置,很可能表示她要经历那朵黑花原本要经历的那些苦痛。 只其中一种成真,顾生槿觉得就是非人的折磨了,如果两种都有,她叫得这么痛苦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至于施术者能够对人槐进行完全操控,这也是很简单的道理,其实是跳板操控模式,以那个潜入对方槐树领域的女鬼的灵魂状态为支点,扰乱本人的潜意识,从而影响他整个人的想法,比机械操控高端多了,也无痕多了。至于□□控者,由于替代他本人的就是他本人的灵魂,所以外人很难感觉到多少区别。 顾生槿面色苍白、语气虚弱地跟赵抟之讲了自己的猜测,最后定下结论:“这种灵魂槐树一定是高维世界的东西。” 赵抟之沉默许久。“你说的没有错。这很可能就是真相。不过现在你不用担心有哪个老师会对你不利了,那个女鬼被放出来,回去找段无辛或沈愉了。至于她找到的到底是谁,就看施术者究竟是谁了。” “这就是所谓的反噬吗?” “没错。反噬就是指施术者所使用的那些灵异力量,如果他无法控制住,它就会吸收掉原本要祭掉它的那个阵法术法本身所拥有的灵异力量,以及施术者的绝大部分力量,调头回去找施术者。这是业内最害怕的一种惩罚方式。因为不到一刻,会对施术者产生的伤害和结果都是未知的。” “那……”顾生槿停顿了一下,神色突然变得古怪起来,“既然那个女鬼会吸收掉原来阵法的力量,那这个女鬼吸收掉的岂不就是高维度的力量?她会用这个力量去对付施术者吗?” “……应该会,怎么了?”赵抟之诧异地看着顾生槿的神色。 “段无辛的灵魂槐树领域不会被弄得支离破碎吧?我们不能让这个人消失的!” “为什么?”赵抟之愣了一下。 “他的灵魂要是被弄得支离破碎了,等我们回到武侠世界,少了一个人,还是会不稳定啊!就算他没有消失,可他的灵魂槐树领域被破坏,那他整个人不是更不可测了吗?到时候我们怎么对付他?” 顾生槿这么一说,赵抟之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只不过他大概也没有真的去解救段无辛的想法,片刻后就不走心地安慰顾生槿:“说不定他混乱以后还能变好了,不用担心这一点。” 顾生槿依然眉头紧锁,正要说话,他俩面前忽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洞。这个黑洞像一个拥有奇点的漩涡,强大的力量瞬间把顾生槿和赵抟之吸了进去。 第167章 重新开始 有那么一瞬间,顾生槿以为自己又会回到未来,但结果并不是,他和赵抟之被吸进去之后,就来到了一个混沌的空间里,顾生槿正疑惑这里到底是哪里,忽然听到一声极为古怪的、凄厉混杂兴奋、快意的尖利笑声。看小说虽然是笑声,听着又像是哭声一般渗人,听得顾生槿也是鸡皮疙瘩泛起。 但他还能从这声线里判断出,发出这笑声的就是原来发出尖叫的那个女鬼。顾生槿和赵抟之对视一眼,就循着那个声音跑过去。幸好前几回在这种奇异空间怎么跑也跑不进的现象没有发生,跑不多久,他们就看到了那个女鬼,以及被那个女鬼追着跑的沈愉。 虽然心里早就已经有所猜测,这种高维度的术法不太像是段无辛能够施展的,这会儿真正见到,顾生槿也是咧了咧嘴,感觉有点蛋疼。沈愉这时候看起来已经有点狼狈了,衣服都像是破了很多地方,他现在一边跑一边回身,对那个女鬼施展攻击,只不过在顾生槿看来,你的大多数攻击都跑偏了,即便是有攻击到女鬼身上的,好像也没起多少作用,不过是阻她一阻,约莫只能迟滞一秒左右,那女鬼又卷土重来,张牙舞爪地扑向沈愉。 沈愉自有一股阴狠劲,眼见着逃不开那个女鬼的攻击,索性拼着危险画了个结界停了下来,恶狠狠地对那女鬼说:“你想干什么?造反吗?” 那女鬼好像不是不通人性,听到沈愉说话也在他结界面前停了下来,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两手一抓,沈愉的结界就出现了裂缝。沈愉的面色本就难看了,这一下更难看了。不过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他看到了顾生槿和赵抟之。尽管先前双方可谓是不死不休了,这会儿他却也顾不了那许多了。沈愉立刻扬声喊道:“都这时候了,你们两个还不来帮忙?她杀了我,转头就会杀你们!” 顾生槿又和赵抟之对视一眼,再看看那女鬼,顾生槿却分明从她的灵魂波里感受到了愤恨和快意,虽然那女鬼好像说不出话来,但处在不远处顾生槿也能感觉到,她的恨是冲着沈愉去的,根本就无视了自己和赵抟之。 毋庸置疑,沈愉肯定是在说谎。他自己使用的术法被自己反噬,这些年也是不断的找顾生槿的茬,顾生槿也想不通他怎么还能觉得自己会帮他。很明显这个女鬼她进行攻击的是灵魂,而面前这个沈愉,并不是那个他师侄沈愉,而是那个一直想置自己于死地,却因为种种客观限制不得不让自己活着的沈愉。 顾生槿又和赵抟之对视了一眼,说道:“我不想救他。” 。 赵抟之倒是露出一丝笑来:“那个李群克你都让我救,我还真怕你一个心软答应了救沈愉。” 顾生槿沉默了一下,就自己笑着摇摇头了,“李群克毕竟不是主犯,他至少有一部分原因算是身不由己,但沈愉不一样,他是导致这个世界崩溃的元凶,也是害我到哪儿都遭罪的主犯,我现在救了他,也不能保证等他转头不会收拾我。所以……我们看着就好。就看看这个女鬼会怎么对付他,看看什么叫自食恶果吧。” 赵抟之点了点头,接着,他就和顾生槿一起齐齐往后退了二十步,遥遥地看着沈愉和那个女鬼单打独斗。 看了一会儿,顾生槿就明白沈愉为什么看起来那么狼狈了,因为和那个女鬼的实力比起来,沈愉完全不够打。这倒不是说他纯粹在力量上比不过那个女鬼,而是那个女鬼应该吸收了阵法的绝大部分能量,她甚至能够让沈愉打出来的招式又缩回去,好像时光倒流一样。沈愉几乎无法伤到他,而那个女鬼的招式,却又恰恰每一招都打到他痛处上,不是崩坏他的结界,就是招呼到他身上,就这一会儿的功夫,顾生槿就看到沈愉身上也破了好几道口子。 他只有偶尔能够阻滞那个女鬼一下,之后就是连滚带爬的转身就跑,他似乎想要跑出这个混乱的地方,但却处处碰壁,怎么也跑不出去。无论他往哪个方向跑,哪怕是往赵抟之他们这个方向跑,顾生槿看过去,他离自己和抟之还是这么远。 这也算是鬼打墙的一种吧。而且是特别针对沈愉个人的鬼打墙。 , 难道沈愉现在连鬼打墙都解决不了了吗? 顾生槿仔细想了想,觉得不是这么回事儿。肯定是沈愉的那些招数在这个女鬼面前失效了。又这样周旋了一阵子,沈愉脸上忽然露出了狰狞的神色,仿佛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他停下来,一脸狠厉的对那个女鬼说:“既然你吞噬了阵法和我的力量,变得强大了,那就让我把你吞噬回来好了。反正,我就是个集合体,不怕消化不了你,呵呵呵呵!……” 顾生槿吃了一惊,问赵抟之:“他说的那个集合体是什么意思?” 赵抟之摇摇头,连赵抟之都不知道,顾生槿感觉自己可能一辈子都弄不清真相了。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他突然发现沈愉好像有些变样。他的身形开始发生变化,不是那种魔幻的变形,也不是那种黑化的变化,而是他整个人好像在从一个完整的个体变成许多分散的片段、碎片。顾生槿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沈愉分裂了,他震惊了。 一个人虽然有三魂七魄,听起来好像每一个都是一部分个体,但其实灵魂本身是一个整体,真的分开绝对就像器官从身体上掉落那样不再具备器官的作用,只是作为一块肉存在了,所以灵魂原则上是不可分的。就算真的可以分开,最多也只能按字面理解分成十份吧?哪能像沈愉这样,变成无数个个体呢?又等了十几秒的样子,顾生槿就发现了更可怕的事,沈愉那些分散开来的灵魂碎片,或者说灵魂意识流,竟然不属于同一个整体!而是由无数个灵魂波动组成,这些灵魂意识流全部都不属于同一个人! 也就是说,沈愉这个灵魂,他从头到尾都不是一个完整的灵魂,而是一种类似于联盟的灵魂统合体! 卧槽! 这一瞬间,顾生槿心里的震惊简直无法用苍白的言语俩形容,他总算是明白为什么沈愉的性格一会儿是这样一会儿那样,甚至有时候男不男女不女的了! 原来昭渠说的恶意……是这么多恶意。 顾生槿感到震惊的同时,就看到那些灵魂的碎片分散开来之后又有聚合的倾向,他们围成一个半圆的伞状,不快不慢地朝那个女鬼罩过去,光是看着就让人感到了压迫感。 刚开始,这女鬼似乎也感觉到了压迫,被那团看似碎片一样脆弱的灵魂波意识压着打了好一阵,她的逆时间术法似乎都在那些灵魂波意识身上不起作用了,而且因为体型是个完整的个体,很好成为攻击的目标,那些灵魂碎片稍微一动就能咬到她身上。而她却很难真的对这些散碎的灵魂波意识造成多少伤害。这幅情景,不由得让顾生槿想到老鼠吃象的情景。 沈愉这一招也可算是不破不立了,完全扭转了自己刚才面对这个女鬼时的全面劣势。很快女鬼身上的灵体都开始变得残缺破败,出现一个个漏风的破洞,看着比刚才的沈愉还要狼狈许多。顾生槿甚至有点紧张,还想了一下,这女鬼不会真的被沈愉成功吞掉吧。他倒是想找机会救一下这个女鬼。 就这么想的时候,那女鬼忽然动了一下,用她残破的灵体不管不顾的地冲向了那些灵魂碎片密集团聚处,看着竟然像是同归于尽的架势,但很快顾生槿就看出了不同,那女鬼身上的残破灵体竟然被补齐了,虽然那些不齐的地方看颜色和周遭有着不太一样,但是可以看出,原本该属于沈愉的灵魂破碎片,现在却是为女鬼所用了。 看来这短短的时间里,这女鬼也学到了沈愉那吞噬自己灵体的方法,反过来用这一招去制衡沈愉的灵魂碎片了! 如果说刚才沈愉把自己化整为零,取得了阶段性优势,那么现在他的最后一招被女鬼学会以后,这个零散的状态就完全的成为了实实在在的劣势。到这个时候,沈愉再马上把自己的灵魂波碎片,整合成一个统合的整体也来不及了。女鬼好像尝到了甜头一样,或者说,她趁势追起,一点空隙也不给沈愉留,越加卖力地吞噬其他的灵魂波碎片了。 顾生槿看得眼花缭乱,甚至为了看得更仔细一些,又往前跑了许多步,他对灵魂波的存在是非常敏感的,到了这个时候已经能够看出沈愉虽然竭力想避免自己被吞噬掉,但是已经力不从心了。他俩你来我往的,就这样斗了许久,可能是半个小时,也可能是一个小时,女鬼始终占据优势,直到最后,沈愉的灵魂波碎片都被她吸收了,为她所用了。 彻底消灭沈愉之后,这女鬼环顾四周,也没有来攻击赵抟之他们的意思,反而是自顾自在那里桀桀地笑了许久,然后忽然砰的一声,自爆了…… 顾生槿站在那儿,半天没有动,他并不知道这个女鬼和沈愉到底是什么样的恩怨,只知道这女鬼虽然被控制,应当是非常恨沈愉的。 顾生槿叹了一口气。他总以为沈愉最后会死在自己或赵抟之手里,却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下场,被自己的高维度阵法反噬,被一个也许一两个小时前他还完全不在乎只当道具看的女鬼给吞噬得干干净净……不再留存在这世上了。 也许这就是多行不义必自毙吧。 顾生槿最后望了一眼这个混沌的世界,拉起赵抟之的手,笑道:“沈愉彻底失败了,他消失之后,世界上的恶性变量应该都会消失掉,我们回去吧。”赵抟之也面露轻松之色,看着顾生槿点了点头。 顾生槿闭上了眼。直接在这混沌的空间里找起连向高维领域的通道。既然这个地方是沈愉的高维阵法反噬之后产生的,那么在某处一定还留有通道,刚才沈愉拼命跑,想找的估计也是这个通道……在那里,他不但可以做时间定位,应该还能做世界定位…… 许久之后,顾生槿才睁开了眼。他面前又是一个彻底黑暗的空间,像要把人身上的定点亮色都吸光一样…… 这个地方,就是他最初从病房进入武侠世界的那个空间了,顾生槿伸手晃了晃,竟然觉得有点怀念。而那位大哥他却是再也没见着了。 顾生槿转头看看一旁也是黑咕隆咚的赵抟之:“从这里可以去我那个世界,也可以去武侠世界。……我想先去一趟现代那边,看看我爸妈。” 赵抟之仿佛并没有多少情绪上的波动,只是传来了一个字:“好。” …… …… 顾生槿醒了过来,还没有弄清状况,就听到外面一声熟悉的喊声:“小师叔,你没调闹钟吗?起床了!再晚要赶不上飞机了!” 顾生槿怔忪了一瞬,接着就是记忆纷至沓来,他知道了自己的命运确实按照原本的轨迹走了,他在孤儿院并没有被原来的父母收养,而是因帮助赵抟之逃脱他家中了一种术法阴毒,命在旦夕,被恰巧路过附近的丹阳真人发现,被他千辛万苦救了回来。 在这个过程中丹阳真人发现他很有天赋,索性收养了他,把他带回武当教导了。所以现在顾生槿又成了徐添风等人的小师叔。 想清这些,顾生槿揉了揉眼睛,一骨碌就从床上坐了起来:“马上起来了,再叫魂我揍你了!”穿衣服的空档里,顾生槿也把思路理顺了。他和徐添风、梁深齐几人这次出门主要是代表武当青年一代去参加业内的全国大联赛。现在距离联赛还有半个月左右时间,在那之前他们会转道j市,顺手解决一桩委托业务。 顾生槿知道自己肯定能在联赛现场遇到赵抟之,不过他不打算等那么久。 虽然武当的人和卫琇没有交情,业内要查赵抟之的电话还是很方便的。候机的时候,顾生槿就抽了个空跟赵抟之打了个电话,约好在j市见面,一起去找找他养父母。 赵抟之自然应允。 到达j市的第三天,顾生槿和两个师侄已经把要办的业务解决,也等来了赵抟之。他和赵抟之简单互通了一下情况,就一起来到了自己一家原来住的那个小区。小区还是老样子,并没有因为顾生槿的命运轨迹发生变化而发生什么变化。 顾生槿和赵抟之在附近找了家下午茶店坐了一下午,估摸着他爸妈下班的时间过去等在了小区门口。这一天不是什么特殊日子,但该顾老爹顾老妈出现的时间却没有他们出现,顾生槿心里难免失落,隐隐又觉得这才是他正常的命运轨迹,似乎不能去不知足的失落。有得有失,才是这世间的至理。 可能他脸上的表情有些明显了,赵抟之就说:“再等等。” 顾生槿心知再等下去也是几率渺茫,张了张嘴,却没有拒绝得了。他们又在这小区门口等的期间也说了些话,只是顾生槿总提不起多少兴趣。如此煎熬地多等了半个多小时,惹得小区保安都多看了他们俩好几眼。这家伙顾生槿以前也是比较熟的,就爱跟业主侃大山,天南海北胡吹,说自己年轻时候到过哪里哪里,干过啥啥惊天动地但不为人知的大事,顾生槿甚至听说他有一回和小区内几个关系亲近的老人喝酒喝高了还说自己拯救过地球,净特么胡扯。听那一口标准流利不曾被普通话荼毒过的本地口音就知道他没出过j市。 当然现在,保安大叔也不识得他了。 正想着,顾生槿忽然听到了顾老爹的声音:“今晚不想做饭,咱们就不回家吃饭了,你想吃什么啊?”顾生槿循声望过去,就遥遥地看到张雪女士手里牵着一个十来岁左右的小女孩,他愣了一愣,看着他们再走进了一些,就看清了那个小女孩的模样,依稀是有些顾老爹和张雪女士的模样。 小女孩歪头想了想,咧嘴露出一个缺了颗门牙的笑容:“要吃张氏老鸭汤!” “好,走。” 那家店顾生槿也很熟了,是难得一家能从他小学开到大学,每天还都有人坐外面排队的店。以前他们一家人也喜欢去那里吃饭的。 说话间一家三口已经走到顾生槿身旁,顾生槿这直勾勾地看着他们,难免会被察觉,张雪女士对这些自然比顾老爹敏锐一些,她就看了看顾生槿,还对他和善地笑了笑。 顾生槿想说些什么,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打招呼才好,最后也朝他老爸老妈,还有那个小妹妹也笑了笑,忽然觉得释然了,他想来看一看自己的父母,是为的什么,还不是因为不知道他们走上正轨会过上什么样的日子,不看一次放不下心。现在他看到了,虽然他们不再是自己的父母,但他们在自己原本的人生轨道上却走得平淡幸福,细究起来,岂不是要比被自己影响后的那条轨迹好上了许多……这就够了。他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顾生槿转头对赵抟之笑了:“以前的事虽然我还是没想起来,不过我想陪你再经历一遍,你觉得怎样?” 赵抟之愣了一下,随后就笑着点点头。 …… …… 冬日的午间总是有一种格外使人清醒的晴朗。 赵抟之就在这个格外晴朗的时刻抬起了头。 他看到一个不大的小孩儿窸窸窣窣地爬上了墙头。他的脸上蹭了一道灰痕而不自知,在光蓬蓬的日光下笑得见牙不见眼:“小姐姐,可否请我吃顿饭呀?” 赵抟之轻笑两声,好似冬日白梅枝头摇:“可。” ——完—— 第168章 番外.明心城 </script>灯影昏黄,赵广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姐姐安然无恙地躺在自己身旁,已经抱着自己睡着了,隐约还不是很安稳的那颗心渐渐沉了下来,稳住了。 心情一松下来,赵广佑就又有了些许睡意。这时,他却听到屋子外间传来了说话声,尽管姐姐告诉过他,到了武当就安全了,但这一路可谓是惊心动魄,出于对陌生环境的警惕本能,赵广佑还是拼命打起精神,去听外面的说话声。 那是两个成年人的声音。只听其中一个叹了一口气说:“这些年孤儿越来越多了。” 另个安慰道:“天灾一起,便是饿殍无数,人食人亦非罕事,遭殃者多是年幼少儿,这两姐弟还能一路南逃已是极幸运的了。” 先前那人又叹了一口气,他沉默一刻道:“听说赵师弟跑到山陕一带搅风搅雨去了?他本是江湖中人,就算有心救助灾民,掺和到这些事情中去总归不好。等他这次回来,我一定要说说他。” 另个就劝道:“你还是省省心吧,赵师弟从小主意就正,师叔还是他师父呢,你见师叔几时真正降得住他?更何况……”这个声音稍微矮下去一段,赵广佑需要很用力的支着耳朵去听,才依稀听清说的是,“他那个身份你又不是不知道,就算他自己不去找事,恐怕也避免不了这些朝廷中的事找到他头上来。不是说峨眉那边最近就鸡飞狗跳的……” 先前那个显然比较爱叹气,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那我还是要说一说小师弟,他的话赵师弟总能听进去几句。” 另个笑道:“就怕你的话小师弟听不进去。小师弟那歪理一套一套的,掌门师兄都让他说服了,你在他手下能走得过十招?” “我的话小师弟总要听的。”先前那人嘟囔道。 另个便道:“这些年,赵师弟哪次做事出格不是小师弟出面给他周旋说服掌门师兄等人的?我知道你是为他们好,但他俩小时候就习惯了自己拿主意,现在赵师弟都成年了,更是了不得,你这三言两语的肯定劝不动。还是安静看着吧。” 赵广佑又等了一会儿,这次许久也没有再听到说话声,他渐渐睡意袭来,沉入了梦乡。 过了半个月左右,赵广佑就正式在武当拜师,成为了武当新一代的大弟子。一开始,赵广佑并不是很想拜入武当。是他姐姐当即下拜,替自己答应了下来。赵广佑虽然有些自己的不乐意,但他在这逃难的一路上全凭姐姐全力维护,才能安然无恙的到达这里,他对自家姐姐的决定在这段日子里已经形成了一种近乎盲目的信任,因此在他姐姐的示意下,当时便答应了,愿意拜师武当门下。 下来之后,他才问起姐姐为何要让他去做一名江湖武夫。 他们赵家在家破之前并非破落的人家,他爹还是一位当地有名望的乡绅举人,若非灾民过境破了家,他们姐弟俩何至于千里流落,更何况他们还有亲戚可以投靠,并非全无依靠。 他姐姐却说:“如今这年岁,我们到得了武当已是极为幸运,再要前往江南又是千山万水,我们的银钱在路上已经被人抢光,莫非还要厚颜请武当众人将我们送去?外面灾民还那么多,他们又为什么要只送我们姐弟俩?我看投靠那不知在哪的远方亲戚不如投靠武当,我本意是想在山下造屋住下,如今有武当的恩人看重你的武学天赋,想收你为徒岂不更好?等你将来学好了武功,才能保护姐姐,不是吗?” 这最后一句,总算把赵广佑给说动了。仔细一想,他爹虽是举人,平日里任谁看了他都要和和气气,可在那些灾民面前照样是不堪一击。倘若他入了武当,成为了武当弟子,将来再遇到这样的情况,就算打不过那些人多势众的灾民,带着他姐姐逃跑确实不成问题了。最不济,也不至于像这次逃难一样,路上被奸仆谋害,若非姐姐机智,又有忠仆拼死断后,他们自己也要成为刀下亡魂。 想通了这些,赵广佑这才心甘情愿做了这个武当新一代的大弟子。多少江湖中人想都想不来的,他却还挑三拣四。 之后赵广佑渐渐把武当派中人基本都认全了,只除了那两位还在山陕一代的小师叔祖和一些同在那边的师叔们。听说他们在山陕那边收拢流民,干的还挺有声色。 赵广佑是亲身经历过灾民过境的,觉得这是好事,想不通那天那位师叔祖为何是忧心忡忡的语气。不过这些问题也轮不到他去为难考虑,赵广佑很快就被轮番上阵操练自己的师父、师伯、师叔们折腾得没有心思在意这些事情了。 谁让他是现在新一代里唯一一个弟子呢(_`)姐姐说能者多劳,这是他必经的痛苦_(:3」∠)_ 约莫过了大半年的样子,赵广佑才见到了一部分那些没有见过的师叔和师叔祖们。他没有想到赵师叔祖和顾师叔祖那么年轻,看着和他那些十七八岁的小师叔们一般大。 尤其是顾小师叔祖,看他也像其他师叔师伯那样,仿佛很是新鲜,他一把抱起了赵广佑,“这就是我们武当的大弟子啊,啧啧,只看这模样就是将来当武当代言人的料。”这话说的,让赵广佑很是不好意思了一把,顾小师叔祖调侃完他,这才从身后抽出见面礼递给了他,赵广佑低头一看,是一把打磨得光滑细致的木剑,木剑的长度和他的身高正好相配,拿在手里不会太长,也不会太短了。 赵广佑还处在背背武当初级心法扎扎马步跑跑步盘盘腿打打基础功的阶段,还没开始学招式呢,自然也无人为他配备这种道具。 顾生槿已经把他放下来,赵广佑立刻拿着这把木剑似模似样地挥了两下,很是高兴,一脸兴奋的说:“谢谢小师叔祖!” 顾生槿呲牙一笑:“好好习武,莫要辜负了你师父对你的期望。” 赵广佑重重点头。那边赵师叔祖也走了过来,给了他见面礼。这却是一本小册子,赵广佑接过一看封面,只见封面上写着:基础武艺锻炼心得与注意事项。字迹隽秀,笔锋却透着凌厉,像是这长得明明很好看,却莫名有些让人害怕的赵师叔祖自己写的。赵广佑立刻小心收起册子,连声道谢。赵师叔祖也勉励了他几句,这才把目光看向赵广佑的师祖,也就是掌门洛景诚。 接着师祖就会意地三言两语把他打发出去了,只留了两位小师叔祖商议什么事情。赵广佑虽然感到失落,却也知道自己人小,对此莫可奈何。 等看着赵广佑撅着小嘴出去了,屋中三人才谈起天来。赵抟之顾生槿同掌门商议的事乃是机密,自然不能让小孩子旁听。他们谈论的,正是山陕那批被赵抟之收拢安置的流民。 “大概多久能拉出去和魔教一战?”洛景诚开始发问了。 “大约要一年左右。”赵抟之面色平静。 洛景诚点点头:“不要拖太久,如无必要也不要弄太多人,免得招了朝廷忌讳。我们只是要消灭魔教,不要掺合进造反这种首尾之中。” 赵抟之一笑:“自然不会让朝廷抓到话柄,说我们造反什么的。当今皇帝十分多疑,若真有不长眼的,我只要捅出我是卫良树他那个早年谎称死了的儿子,卫良树为了撇清嫌疑,自己就要想办法帮我遮掩,师兄不必担心。” 洛景诚听他直呼自己老爹名字,毫不在意,且又是要坑卫良树一把,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就没有再说什么。接着他想到什么,看了看赵抟之的样子,方才开口道:“有件事你们还不知道吧?卫良树这阵子去了川地,说那峨眉的许昭然是他女儿,认女儿去了。”说罢,又觑了一眼赵抟之的神色。 赵抟之可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变化,一来这个消息他已经知道了,二来他也算承载了三世的记忆,对卫良树已经谈不上有什么期待了。他淡淡一笑:“恐怕那许昭然未必肯认他。” “希望如此。许小姑娘自幼长在峨眉,又有她母亲原来的落花谷门人时常探望,这突然冒出来的一个爹在她心里恐怕占不上什么分量。” “不止是这样。落花谷当年差点被灭门一事的真相想必她干爹师别丰会告知她,还有当年她母亲被卫良树丢下差点一尸两命之事,只这两件事,我想许昭然都不会想认这个爹了。” 洛景诚摇摇头:“作孽啊。” 这话赵抟之却不好接,他可以直呼卫良树的名字,总不能也说自己老爹就是在作孽,顾生槿便接道:“卫良树如此做派,将来恐怕是要落个众叛亲离的下场。师兄也不必太过在意他。” “我哪里需要介怀,我是担心师弟想不开。”洛景诚看看仍没什么表情变化的赵抟之,摇摇头,摆了摆手,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又问起山陕那批流民之事。 顾生槿和赵抟之也知道山陕流民的收编才是最紧要的大事,自然是有问必答。这一世顾生槿和赵抟之其实并没有完全遵循原来的命运轨迹走,他们俩打过照面且从五芒教手里逃出来之后,并没有北上回京城找卫良树,而是直接转道去了武当,请求拜入武当门下,以此获得庇护。这么一来,不但五芒教拿赵抟之和顾生槿再没办法,就连卫良树都改变了策略,想要和赵抟之私下保持联系,以期赵抟之将来在武当能为他所用。 这等纯从利益考虑出发的虚情假意赵抟之又怎么会看不出来,自然是不会理会他,次数多了,卫良树大约也猜到赵抟之可能是发现了什么,渐渐不再频繁派人来试图和他建立联系了。当然,从纯粹的情报等方面考虑,赵抟之还是和这个朝廷重臣的老爹建立联系比较好,只不过人也有好恶,赵抟之不想那样,顾生槿肯定也不会劝他这么做,反正离了卫良树,他俩还能活得更好。谁稀罕他? 如此他们两个在武当的生活也算平静下来,中间出去过两回,一回是提前漏了消息给自己的武当师兄们,让他们出面去救了要被卫良树设计灭门的落花谷众人,一回则是自个偷偷下山,去救了将被魔教灭门的乐天成一家。 顾生槿自进入这个世界,就把这个世界和其他世界的联系通道给断开了,也断绝了意识能够战胜物质的力量源泉,如今就算是顾生槿和赵抟之,也是无法再回到过去了,他们的时间会一直往前走,这个世界的时间也会一直往前走,以后应该是不会再崩溃了。 至于魔教,这一次由于没有赵抟之的故意荼毒祸害,反倒比原来那个五芒教发展得好很多,不再那么极端,吸引了不少人或自愿或被半胁迫地全家全族加入,声势很是浩大。如此声势,即便这是朝廷暗中扶持起来对付武林中人的势力,免不了也让朝廷对五芒教有所忌惮。 到了这个地步,凭借武林中人办个武林大会之类的盟会去消灭五芒教已经是不可能的了,一来一旦举办这种盟会必然声势浩大,完全没有任何保密性可言,二来武林中人习惯了各玩各的,即便联盟也不过是各怀心思的一盘散沙,比起五芒教来可谓战斗力天然低两个梯级,所以赵抟之和顾生槿考虑过后,已经不打算使用江湖中人为主要战斗力。正好这几年北方各种天灾严重,不是山东大旱,就是陕西地震,再不就是黄河洪灾,虽然南方没怎么受影响,北方已经可称得上是糟糕了,到处都是流民。 再加上他们发觉了卫良树贼心不死,暗暗地想要造反篡位的图谋,索性先卫良树一步,收编了这些流民中的青壮,用他们来对付已经让单纯武林中人束手无策的五芒教。这些流民青壮采用的是现代训练方法以及解放军组织架构,连政委这种做思想工作的他都给想好了中心思想,顾生槿都不知道赵抟之是什么时候把这一套学到的,他完全不觉得赵抟之以前是个军迷。 这种情况出现,其实顾生槿也暗暗觉得赵抟之是不是也一身反骨,想走一走改朝换代的道路,想来武当中已经有些人看出赵抟之的野心了,前些日子还有师兄专门写信劝他,让他转头劝劝赵抟之。顾生槿虽然对此没多少心理准备,但是想来想去,也觉得有一套自己的武装力量,确实算是一个避免作为武林中人被朝廷灭得干干净净的釜底抽薪法。他有时也看看赵抟之那索星阁的消息,知道老皇帝恐怕有意把皇位传给他那个跟他一样一心想把江湖武林灭得干干净净的儿子。老皇帝虽然已经老了,在对付江湖之事上有点力不从心,但他儿子正值壮年,将来会发生什么还真不好说。以赵抟之的性格,恐怕是不愿意以后再过那种隐性埋名躲躲藏藏的日子。虽说他们都知道还有海外可去,但海外虽大,非是吾乡,只要不是只有这一条绝路可走,顾生槿也是不愿意这么背井离乡的。 所以顾生槿也没有去劝赵抟之,只是叫他悠着点,不要步子迈太大,祸及武当。 话虽如此,顾生槿其实也不是很担心,老皇帝在位时间太长,早已经对正常朝事失去了兴趣,日常政务都是交给下面的人办,他又疑心重,不会让同一个人长期待在一个实权位子上,这么倒腾来倒腾去的,从上往下看他们皇家的地位是非常牢固,民间却是已经被刮了一层又一层,南方还好,底子厚些,北方的抗风险能力已经很差了,所以这些年是来一次灾就有一批人和一片地区遭殃,民生越来越凋敝,这些流民不是去糟蹋未遭灾地区,就是落草为寇,干起了江湖买卖。 虽说这等草寇在武林中属于最低等的,但它毕竟也叫江湖,和一些老牌武林中人可以搭上关系的,而那些能叫得上某某武林门派,某某武林世家的,其实换个角度看都算是一方豪强,这就越发的形成了恶性循环。在顾生槿看来,这已经是一个死结了。要么和这个死结牢牢地捆在一起,要么动手斩掉这个死结。而他们身处其中,其实也没有太多选择。 同掌门师兄谈完后续的一些安排,顾生槿就和赵抟之一起出了大堂。外面偶有武当弟子路过,或聊些武功技巧,或谈些平日爱好,仿若身在承平安宁之时。天还是很蓝,树还是很绿,草还是很茂盛,谁也不知道再过几年,十几年会怎么样,但至少不会比原来更糟糕了。 第169章 番外.日常 赵抟之到底是被武当正式逐出了门派。在这件事上,武当派不能只考虑赵抟之在武当这么多年的个人情感,还得考虑武当和反贼扯上太多关系后,对以后武当发展的影响,不单单是武当有没有可能被赵抟之牵累的问题。其实就武当来说,赵抟之发展到这个地步,武当已经不太可能被连累了。 正因为这样,武当才在这个时候决定和赵抟之正式划清界限。这主要是从影响方面考虑。 道教本身的战斗力就已经比较强了,再参合造反事宜,那就是不明智了。其实从历朝历代抵抗外族侵略的历史进程中道教起的作用可以看出,这个教派在这种关键时刻总是非常的有战斗力,可能是因为平时清静多了,遇到国家大事,就容易激动起来。 从本质上来说道教这点和成天讲中庸、讲和气生财的中国人一模一样,狠起来比谁都有战斗力,不愧是土生土长的本土教派。但是表现这种战斗力,要明确一个前提,就是道家发挥作用一般在末世、乱世、以及汉人过分受打压的朝代。 有这种前提,那才有大义,没这种大义前提,那就是纯造反。就像之前卫良树因为自己想图谋造反,怕皇帝疑心重不得不捏着鼻子帮赵抟之在朝中扫尾一样,道教门派因为本质上战斗力比较强,也不能和造反之类的事有过深的牵扯,不然以后的朝代怎么混,哪个皇帝敢对道教放心? 武当一派也属道教,而且武当还是学武的道教,这就更容易犯忌讳了。掌门就算不考虑自己,也得考虑自己一派未来数百年甚至千年的发展,一旦武当和造反这种事牵扯深了,他以后在稳定朝代里的发展就不会很好,被限制打压几乎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如果当权者再敏感一点,武当派就此消失在历史长河中都是有可能的。 所以武当这种道派,可以支持反异族的侵略,却不会去支持纯粹的造反。尤其是眼看着赵抟之将来很可能真的有机会改朝换代,那就更应该及早划清界限,表明他们武当只想做个安静门派的决心。 现在还是祸首赵抟之,顾生槿估摸再过个一年半载的,自己也要被逐出师门了。想想就很伤心……他看了看一旁躺着的赵抟之,安慰他:“师叔也很舍不得你,不过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赵抟之嗯了一声。顾生槿看看他模样,笑了:“哪个要造反的一开始不是孤家寡人,最后造反成功了还孤家寡人的,你既然都这么做了,就不要想太多了。” 赵抟之听了,脸上倒是有了丝笑影儿,他一个翻身把顾生槿压在身下:“你就这么盼着我做孤家寡人。” 顾生槿也笑:“我没盼着你做孤家寡人,不过你要是非要当孤家寡人,我也只有尽量不让你真的孤家寡人了。” “我当不了孤家寡人,我又不能开后宫,你说别人能同意吗?” 顾生槿一听,当即就拍了赵抟之一下,挣扎着要坐起来:“好啊,革命都还没成功,你就先想着开后宫了?” “你想哪去了?这不是说的不能开吗,哪敢让您老做后宫之?”赵抟之连忙拉住他,又把他摁回床上。 顾生槿就瞅他:“不敢开还差不多,你要是觉得是不能开,那我就要提前想想退路了。” 赵抟之笑了一声:“什么退路?能不能跟我说说?” “不行。跟你说了还能叫退路吗。”其实是还没想过,不过这却不能告诉赵抟之平白让他得意的。 “好吧,那我不问了。”赵抟之说话间仍有笑意透出来。仿佛笃定顾生槿并不会真的去准备什么退路,顾生槿想想也觉得自己露了破绽,一定是让赵抟之看出来了,索性把被子一拉,头一蒙,不理赵抟之了。赵抟之又费了老半天,才把被子掀开,顾生槿还以为他要说什么,结果他掀开被子就老神在在地自己钻了进来,闭上眼,准备睡觉了。 顾生槿拍开了他伸过来的那只手,赵抟之又卷了过来,凑到顾生槿脑袋旁笑着说:“说真的,我不是不敢,是不想。”顾生槿在黑暗中斜他一眼,“晚了。” 赵抟之整个人树獭一样四肢都巴到他身上:“不晚,你不是还有几十年时间去检验真假么?” 顾生槿受不了了,“你什么时候学会说这么肉麻话的?” “这还用学?不都是无师自通的。” 顾生槿:“……”他深吸了一口气,“那你自通去吧,不要来烦我。我睡了。” 赵抟之听他语气就知道顾生槿这是不好意思了,他也不戳穿,翻了个身睡了。 两天后,顾生槿赵抟之这些人就回到了据点里,顾生槿照旧去他的技术研发部门,统领点科技树的事宜。虽然说是技术研发,涵盖面看着广,也就是先把架子搭起来。现阶段顾生槿的重心当然是在火器研发这块上,前两年重金寻找的佛郎机铸炮师前阵子终于来了,顾生槿和他们交流过后算是基本弄清这个架空时代外国的铸炮水平在哪个阶段,虽然大家都刚起步,借鉴一下互补一下的作用还是有的。这阵子他就在写这部分的发展计划书,去参加赵抟之被逐出师门的通报会之前他还没写完,回来当然是继续写。 当一个爱看网络小说的宅男有时候也是有点好处的,至少宅男穿越称霸世界的必备流程和各种科技树分支内容多少都知道点,就算记不清的,那也有点印象,不至于抓瞎。 就这么过了几天,池嘉木忽然神秘兮兮地拿着一个药盒子来找顾生槿,道是:“这些天赵公子不是心情不好嘛,我特地制了一枚开心丸,你今天晚些时候给他吃了,保管他接下来几天都开开心心的!” “是不是哦?”顾生槿将信将疑地接过,打开药盒子闻了闻,一股清新味,倒是没什么古怪的味道,想来至少赵抟之不会不喜欢吃。 池嘉木一摇扇子,只差没拍着胸脯保证:“我出品的药,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说罢,还对顾生槿颇有内涵地眨了眨眼。 顾生槿没看到他拿搞怪的表情,自己一想也是,池嘉木能拿来给赵抟之吃,就算不能真让他吃开心了,至少也吃不死他,估计连毒这种副作用也不会有。而且他又想起,以前在什么科学杂志上看到过,人体里确实有一种快乐因子,难道池嘉木这小子狗屎运这么强,竟然给他碰巧发现了怎么去提高这种因子成分? 出于这种想法,顾生槿收下了药丸子,当天晚上就给赵抟之泡到了茶里,还特地亲自倒给他喝。赵抟之喝完没十分钟,就神色古怪地看了顾生槿一眼,又看了他一眼,终于问顾生槿:“你给我喝的什么?” “能让你开心的药,怎么样?” 赵抟之的面色先是古怪,然后变成了震惊,最后就成了莫名的感动。 之后的事不必赘述,总之接下来几天赵抟之确实是开心了,不过顾生槿不太开心,他把池嘉木拉进了拒绝往来黑名单。( 就爱网) 第170章 番外·日常二 顾生槿终于也被逐出了师门。随同一起被逐出师门的还有徐添风、梁深齐等一共七名在赵抟之造反组织里任职的武当弟子。本来梁深齐是要留在武当的,他一直是武当内定的继承人,不能再干下去了。结果赵抟之找他谈了一回心,也不知道说的什么,出来后梁深齐考虑了一段时间,也决定被逐出师门了。 后来有和高层走得近一点的人说,可能是和峨眉的许昭然有关系。峨眉的许昭然和赵抟之是实质上的兄妹关系,而她又是梁深齐的未婚妻,这层关系让人据此脑补出了一个完整的逻辑链——这些年也不是没人给赵抟之送过人,消息不灵光的送美女,美女一去,就有如石沉大海,没音了。消息灵通的,就知道送美少年了,虽然去了也是石沉大海,但这美少年们的去向就比美女们多很多传言了,于是陆续就有人送过去。也有那种想跟赵抟之勾勾搭搭的武林世家、门阀世家们,正派一点的,送面丑实力大汉过来,心思那啥一点的,尽挑些族内潦倒弯得下腰的美男过来,这些倒没有石沉大海,不过也是有的欢喜有的愁罢了。 也就赵抟之体系内部的人知道这些人都干嘛去了,其实他们不嫌劳动力多,都安排工作去了,有些心思那啥点的当然觉得不满意,有些被半强迫来的,见不用委屈自己还给解决了生计问题倒是欢天喜地了。这么些年下来,大家也没见赵抟之对别人如何如何,以前当他是好男色,后来基本都猜到他和顾生槿那是分不开了。但不管是外面觉得他好男色的,还是里面觉得他和顾生槿难分开的,一些人就觉得老大赵抟之估计是不会有后代了,没有后代,这反造起来心思就不稳当,忠心的不忠心的都会觉得这体系不稳当,万一赵抟之有个三长两短的,他没后代,那不就四分五裂了呀。一些野心大的就觉得自己以后是不是也有那个机会。梁深齐的消息一出来,一些人就想了,这是不是等以后赵抟之走了,让许昭然和梁深齐的孩子接他的班的意思。大家这么一想,看向梁深齐的目光,对待梁深齐的态度,较之从前都不同了。 这流言在私底下飞一般地流传,好像一股旋风,偏偏梁深齐本人一开始还不知道,等后来知道了,到他耳朵里已经是荒腔走板的样子,说是梁深齐有心接替赵抟之的位置,想用自己和许昭然将来的孩子当第二顺位接班人,梁深齐一听,这锅随口就往自己头上扣,那怎么行,这不是离间自己和领导的关系吗,用心太险恶了,他要是被这传言弄得要避嫌,岂不是连老婆都没得娶了。梁深齐直接去找顾生槿商量了。顾生槿听了之后就有点哭笑不得,他抬手擦了一把汗,在脸上擦出一道黑印子,就对自己身旁有点纠结的梁深齐说:“我知道了,今天我回去跟他说一说,你不要担心,他查得到这些流言是谁传播出来的。”真实的情况应该是赵抟之已经把那些人的名字记在某个小本本上了,不过顾生槿不想吓唬梁深齐,没有明说。 梁深齐却是想得到的,索星阁都是赵抟之的下属组织,自己都听说了,那赵抟之能不知道吗,他抽了抽嘴角,心道这样更可怕了吧,流言源头都查得到。不过他此来也不单单是为这件事,梁深齐有点纠结地看着顾生槿,欲言又止。 顾生槿看看他的样子:“想说什么就说吧,不要吞吞吐吐的。”他说着看看周围,在附近的一棵大树荫下蹲着了,挡一挡毒辣的太阳。 梁深齐可能犹豫了一会儿,也在顾生槿身旁蹲了下来,小声问顾生槿:“你就……真的不成亲了?” 顾生槿抬头看看他,笑了:“不是已经成了吗。” 梁深齐还蹲着,沉着脸一时没有说话。顾生槿又凉快了一会,才跟他说:“我俩也不想祸害其他姑娘,这事以后别再提了。”梁深齐又蹲了一会儿,这才走了。 这时候是工作时间,院子里没有人,只有门口有一排警卫,安静得能听到噪噪的蝉鸣声。顾生槿又独自在树荫下凉快了一会,才站起来,走到了里面,他对迎上来的助手说:“小杨你安排一下,我下午要回去一趟,晚上就在那边睡,明早再过来。下午没什么要紧事吧?” 助手摇摇头,“没有。” “这就好。” 顾生槿自然是知道赵抟之跟梁深齐谈的什么,他们谈的事跟子孙后代能有什么关系,赵抟之是跟梁深齐分析,他们现在已经在地势上实质性地把京城围成了一座孤岛,皇帝一家回天乏力了,一切已经只等合适的时机。等彻底拿下北方之后,南方就不是问题了,过个一两年大局一定,肯定会认回许昭然这个妹妹,到时候如果他是武当掌门或掌门继承人,其结果就等于现在武当掌门把他们逐出门派基本做了无用功,不管那时候许昭然是不是已经是长公主,都会让世人深信武当在支持赵抟之造反这件事上绝对出了大力。 要不然赵抟之能把自己金贵的妹妹嫁给武当掌门继承人? 赵抟之就是给梁深齐指了指未来的路线图,如果他回去武当的话,就会凭空出现许多麻烦,要么有悖武当的宗旨,要么就不能和许昭然成亲了,莫不如就还是随大流留在他这里。这其中固然有赵抟之不希望许昭然将来的感情和婚姻再生变故的想法,还有就是顾生槿觉得赵抟之应该也是舍不得放梁深齐走的。梁深齐表现出了出众的内政管理天赋,走了太可惜,他留下来了,不出意外赵抟之会把总理一职交给他。 再者说,这个职位权力太大,也只能是既要娶许昭然又和顾生槿交情甚笃的梁深齐来做。哪怕有人才能比他好,在新朝之初,为了稳定也得他来。如果梁深齐真走了,赵抟之可就要伤脑筋了。顾生槿和他注定是不会有后代的,顾生槿又是孤儿,并没有直系亲属,也只有他这边不只有亲戚,还有一大票亲戚,一大堆庞杂族人。虽然那些人他也并不想认,没有把他们纳进体系里,但是在这个没有人经历过思想解放的时代,要想说建一个轮流从平民里选上来做首领的人其实是属于梦想很丰满,理想骨感得不能看的事。首先是从上到下都没有这种觉悟,赵抟之和顾生槿只能从教育和下一代着手,花个几十年时间去潜移默化,但如果步子迈太大,等他们俩一死,身后估计就是洪水滔天了。在中国,看一个能统一全国的朝代能不能持久得看它会不会二代而亡。二代不亡,说明普罗大众能够接受这个朝代的统治,这基本上就是一个可以稳定几百年的朝代了。哪怕这个朝代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它宣扬的风气会传承下去,它的精神也会传承下去,它还会不可避免地走向盛世。这是中国朝代的必然,虽然这里是架空的时代,不过文化背景社会背景所处世界地理位置都和古代并没有区别。 赵抟之既然坐到了这个位置上,他也不会乱来,还是希望这个朝代在自己手里不要腰斩了。前面说到了觉悟,这种觉悟就算放到后世,也就是现代,事实也说明普罗大众并没有那么高的觉悟,要不然人大代表就不会被大量公司老板,企业家之类的人获得、贿选了。至于西方的一些所谓民主选举,候选人直接就是幕后利益集团的台前傀儡,也就上任前嘴炮厉害,上任后承诺对老百姓有利的政策基本实施不了,个别胆敢试图实施的都吃了枪子一命呜呼,比如美国那两位伟大的林肯总统和肯尼迪总统,想收回国家铸币权都在快成功时吃了枪子和匕首挂掉了,连他们的家人后代都遭了殃。林肯这个平民总统直接绝种了,肯尼迪家族政治势力倒是不小,但从此之后他的家族后人也难逃厄运,大量遭遇非自然死亡,直至整个家族凋零,然后用所谓的肯尼迪诅咒这种神叨叨的东西掩盖真相。这种待遇,本质上就跟中国古代造反失败后抄家灭族旁系流放直系斩首的待遇基本一样,区别只在于人家是民主社会,不会明着抄家灭族斩首示众,只会偷偷来,制造各种看似意外的意外。由此也可以看出美国总统并不是美国人真正的老大,他们只是给美国藏在背后的影子皇帝打工的。 扒开这些光鲜的外衣看实质,很多普通百姓由于信息的不对称性等原因,经常处于被利益集团玩弄的地位,他们选出来的通常只是利益集团给他们选好的,选a和选b的区别基本只在上任前的嘴炮里。 后世历经变革,历经一波又一波的思想解放、信息爆炸尚且是这个德性,这个时代本身就是武林豪强林立的时代,天然就有拉帮结派只讲义气不讲正义的传统,从塔尖往基层又没有非常流畅的信息渠道,就不适合一步到位了。而且赵抟之已经决心把武学当国学之一发扬光大,届时一批武林门派必将崛起,那么如果给个机会大家自己选没有血缘关系的,七岁小孩都能用脚趾头想得到到时候肯定是一堆掌门和掌门的儿子女儿爱徒牢牢霸占国家各个关键岗位。这些人有武力资源,有势力资源,还有财力资源,在他和顾生槿死后,你不服我我不服你,大打出手甚至割据一方都是有可能的。 但如果要让有血缘关系的来做,因为赵抟之自己没有后代,他死后他那些亲戚恐怕都要扯着一面正统大旗跳出来了,但实际上赵抟之体系里根本没有他们的位置,他们肯定是另扯一波势力来抢,可能是前朝旧势力,也可能是后起新势力,这就会造成国局不稳,如果局势走坏,还是会落个各个势力割据一方的局面。 所以梁深齐还真就成了最合适的总理人选。顾生槿想得到,其他一些人也想得到,从别人的角度来说,梁深齐没有了机会,那他们就有了机会。这个流言在梁深齐还没有娶许昭然的时候就风靡在基层群众的口口相传中,背后的用意是很阴险的。如果赵抟之不够信任顾生槿或梁深齐或许昭然三人中的任一人,梁深齐以后肯定是无缘这个位置了。许昭然估计也是娶不到了。 所以顾生槿也要确定一下赵抟之的想法。从顾生槿的角度来说,当然是梁深齐比别人好,至少他以后可以避免面对一个成天劝赵抟之广纳后宫开枝散叶然后对自己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总理/丞相了。 这边顾生槿往回赶,那边赵抟之得到消息后略想一想,也就知道他为什么回来了。 按赵抟之的想法,以梁深齐和许昭然的关系,以后赵抟之也多个选择,所以流言并没有说错,但这种用心险恶的幕后主使还是要记小本本的。当然赵抟之也就是多个选择了,至于以后到底是让有血缘的人来接班,还是让没血缘的接班,那就是几十年后的事了,还是要看以后到底走到了哪一步。赵抟之和顾生槿这些年一批一批地收容孤儿,这些孩子是完全接受他们的教育长大的,对他们想法的接受度应该也是最高的,如果出现特别有能力的理想接班人,到时候外部客观条件允许的话,弄成一套制度流程,传给他也不是可以。所以一切都还要看未来。 赵抟之对这些早已心里有规划,自己按着自己的步子在走,其实并没有多少担心,他反而是在担心最近身先士卒搞发电机的顾生槿。自从他一头扎进去,就早出晚归,有时候吃睡都在那边,而且自从这个项目立项,已经触死2个工匠了,这还不是制度不完善、不小心之类的原因造成的,就是发电机的材料制造技术水平还差一些,顾生槿懂得直流电交流电以及发电机的构造,反倒是材料成了问题,有触电风险。赵抟之这段时间晚上睡觉都睡不安稳,担心他一不小心就出意外。说了几次,顾生槿都不肯撤出来。 其实赵抟之也是猜得到顾生槿的一点真实想法,他想到这,就有点走神,连外面有人走进来的声音都没注意。顾生槿在路上吃了饭,回来先径自去洗了个澡,这会儿过来其实已经比他预计的时间要晚了。赵抟之看到他这疲惫模样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他站起来,过去拉住了他,“怎么突然想起回来了?先喝口水。”顾生槿还真是有点渴,接过碗就喝,喝完自己端着手里的那个碗看了看,又看了看赵抟之。想说的话在嘴里过了过,又给咽下去了。 其实赵抟之以前很讲究的,干什么都要一个雅致格调,看着是很优美很美好的样子,顾生槿也不是不适应,只不过他哪一世接受的都是平民教育,一向粗枝大叶惯了,给他顶尖茶叶他都喝不太出来和普通茶叶的区别,反倒喜欢喝那种一般的茶,随便喝。而且赵抟之能拿着一小盏茶慢慢品,喝上半天,给顾生槿就是三两下几个眨眼的功夫,要再添一盏了,纯解渴提神用的,习惯上和目的上跟赵抟之都是不太一样。 按说人往高处走,怎么也该是顾生槿去学习适应赵抟之的习惯,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反倒是赵抟之被顾生槿同化了。茶也不全是那种最稀少的好茶了,杯子也从茶盏变茶碗了。 顾生槿捏着碗迟疑了一瞬,猜把茶碗放回茶几上,单刀直入:“我就是回来问问,最近梁深齐那个流言,你怎么看?” 第171章 番外·日常二(下) 赵抟之没有什么意外的表情,只是看着顾生槿说:“散布谣言的人,这几年还不好处理他们。” 他这么说,也就是还心向梁深齐的意思,顾生槿反而放心了,不过还是多说了几句:“你也是跟梁深齐一起长大的,他什么样的人你清楚,大智若愚,野心没那么大,也重情义,不会干傻事。” “这还用你说?我心里明白得很。”赵抟之一笑,拉起顾生槿闻了闻,“洗过澡了?” 顾生槿也笑了:“这不是怕您闻不惯我一身柴油味吗?” 赵抟之抱住他,脑袋搁顾生槿肩上,有些黏糊糊的:“柴油味算什么,能见到人就好了。”说着赵抟之又嗅了嗅,“其实现在还有点。” “真的?”顾生槿退开一点,也撩开袖子自己嗅了嗅。“我怎么闻不到?” 赵抟之一脸严肃:“完了,你已经习惯一身柴油味了,回来多住几天去去味吧?” 能这么貌似一本正经开玩笑的顾生槿也是服了他,顾生槿瞪了他一眼,想了想问:“京城什么时候能拿在手里?” “最多两个月,我已经给他下了最后通牒了。回来的消息说老皇帝已经松动了,我估计两个月后他的退位诏书我们就到手了。” “能不打北京城是最好的,别把故宫打坏了。”顾生槿的关注点漂移到了有些奇怪的点上,然后才想到正经重要的,“老皇帝肯定不甘心,你最近出入都要小心些。” “他不甘心有什么办法,他已经很老了,再想东山再起已经不可能。至于他的儿子们,”赵抟之不太在乎地说,“识相的就让他看看外面世界的变化,不识相的就一辈子别出院子了。孙子辈们年纪大的先改造一下,改造不了也圈着。年纪小的不管男女统一给弄到我们的学校里住读,一个月让他们见一次家长,一直读到成年,要是他们还想当国家领导,以后也可以自己努力嘛,有本事就做呗,我不拦着。” 这处置方式顾生槿也觉得可以接受,这结果总比被其他人造反造到京城里一刀斩首好点。虽然说在老皇帝的统治下这个国家还没有到灭亡的境地,但也已经到了衰颓的地步,他的子孙后代里要是没有合适的人才,无法进行成功有效的改革让底层百姓喘口气,再过个几十年估计也难逃被造反的厄运。不过还是有一点顾生槿不太明白,赵抟之也不是多心慈手软的人,也不是那在乎什么正统不正统的人,他怎么就坚持要那退位诏书?顾生槿也就问了出来:“你非要那诏书干什么?” “这可就说来话长了。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赵抟之也在顾生槿旁边坐了下来,脸上带笑地跟顾生槿说,明显是比较高兴。顾生槿瞪了他一眼,“你能认真点谈正事吗!” “我很认真的。你说你多久没回来了?发电机比我重要吗?” 顾生槿看看他,只好依他的,凑过去亲了他一口,挨一下不等赵抟之反应就退了开来,催他:“快说,不然亲亲抱抱都没了。” 赵抟之得了赏,却也不立刻说,先站起来看了看房门外站岗的丫鬟,对顾生槿说:“这事不好坐这说,咱俩躺床上去我慢慢告诉你。”顾生槿不太满意他又卖关子,不过考虑到可能真的特别机密连暗卫都不能听,也就没有多说什么,叫了丫头来刷了牙洗了脸,这才跟赵抟之一起躺到了床上。吹了灯,说起了悄悄话。 赵抟之没有卖关子了,清了清喉咙,先反问了顾生槿一句:“咱俩是生不出孩子了,你说是吧。如果考虑过继,最多也就只能从昭然的孩子里挑,这个选择面就太小了,万一她的孩子没那本事,或者性格不合适,不够意志坚定,这不就糟糕了吗。我们又不是为了让自家一直当皇帝才来造的这个反。”顾生槿点头,赵抟之就继续说了:“我是这么想的,既然一些人老拿我没后代这事抨击我,那就得让他们接受异姓也能接替皇位这个事实,几十年后的事先在这改朝换代上打个基础,让老皇帝写退位诏书的时候说他天命已尽,夜观星象,梦得神授,特传给我。以后我们挑好了继承人,办起来也可以说有例可循,阻力小一点嘛。” “我有点同情老皇帝了。你让他这么写,他该多恨你?” “我让他的子孙后代都活下来,没让他老宋家断子绝孙,他为什么恨我?” 顾生槿一时无言以对,过片刻说:“可是要搞非血缘首领模式,会不会弄得大家都心思浮动,以致大打出手血流成河?”虽然本心讲,顾生槿也觉得帝制不如总统主席这种轮换制先进,但也得考虑在这个时代背景下,走帝制和血缘继承应该是比较稳定而且大家都能接受的一种权力交接方式。 不过赵抟之显然不这么看“我的生槿,你也太天真了,血缘继承不也血淋淋的?哪一次皇位交替不是各个利益集团寻找各自的支持者杀得血流成河。关键这个继承人要跟我们一条心,他以后选的继承人也要尽量跟我们一条心,以保证思想的延续性。这个怎么才能通过一种制度比较精准地选□□,才是比较难办的。” “不是靠教育洗脑吗?” 赵抟之一本正经地不满:“我们这教育能叫洗脑吗,我们这叫尽可能的帮助每一个孩子树立崇高理想,让他们的一生不管做什么都过得有意义。东林党那群大商人和地方豪强利益集团代言人才叫洗脑,成天喊不与民争利,成天喊为国为民,干得都是些什么龌龊事。我就怕这群人以后靠嘴炮掌握了舆论,通过操控舆论夺取财政和军权,彻底架空了中央,像明朝中后期一样把整个国家都给折腾灭亡了。” “……那就杀了?”说起东林党,顾生槿一点也不迟疑了。这个东林党倒不是说这个架空时代真有这么一个跟明朝一样名字的党派,而是有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在性质上跟东林党一样,顾生槿和赵抟之为了方便习惯那么称呼那个群体。 顾生槿这态度有点太干脆,赵抟之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甚至还有点欣喜:“你不是不喜欢我杀人吗?” 顾生槿撇撇嘴,小声跟赵抟之抱怨:“我算是知道这群文人有多恶心了,你说我们技术部做出了水力纺纱机,多好的事,只要一两年时间就可以让棉布的价格完全平民化,能为多少妇女提供工作岗位,让多少家庭生活改善,销售环节布和棉花的价格降下来,多少挣扎在温饱线上的百姓冬天买得起棉衣不用被冻死了,他们倒好,天天跟你表忠心,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你看似的,天天谈如何爱民,花点指甲钱给个别老百姓一点小恩小惠的,能宣传十年。我不就是告诉他们头几年不会把机器卖给他们吗,又不是一直不卖,结果你看,他们自己家族姻亲的纺织生意一面临短暂利润缩水的风险,就集体轮番上阵骂我技术部的人是低贱匠人,那个于献还指着我鼻子说什么匠人就该做匠人的事,不要成天不务正业做纺纱机这种害人的东西与民争利,也不想想他们自己的话强词夺理漏洞百出。当面骂我,这就当是他们有骨气好了,他背地里还搞阴人动作,不但写话本编排诋毁我好色贪财心黑,还编了歌谣传我以色事*国殃民,我呸!!”顾生槿越说越激动,最后一拍床,脸都气红了。 赵抟之倒不激动,反是有点意外:“你怎么知道了?” 顾生槿咬牙切齿:“这么大的事你以为我离得远就能瞒我了?就算你不让我知道,他们还特地花了十个铜板雇了小孩子到我面前唱给我听,我再聋我还能不知道吗?你说,这事你准备怎么做?” 赵抟之摸摸鼻子,有点尴尬:“其实梁深齐的传言也是这帮文人弄出来的。” 这就是说还得留他们几年了,顾生槿就有点不能理解:“这种底线都没有了的文人毒瘤留着他们过年?” “你也知道他们是南方利益集团的代言人,留着他们南方那些富豪世家才会放松警惕,觉得我能被忽悠住,也就不会狗急跳墙了。他们那利益集团体量太大,现在我们一口吃不下,要等我们彻底占领北方的粮布市场,收复了南方的土地,驻军过去,才好找机会收拾他们。不然他们联合起来在南方拼死抵抗,就不认我们做正统,那我们统一全国的进程至少推迟三五年。这次他们针对梁深齐这么做,明着是冲你和梁深齐来的,其实何尝不是冲我来的?你的名声坏了,我的名声还能好?我估计这是他们的一次试探,如果我表现得敏感性不够,他们就会计划进一步从舆论角度来窃取我们的果实了,我倒要看看他们到底是想逼我收个女人还是已经私底下串联好了接替我位置的人。所以现在不能动他们,要麻痹他们。” 顾生槿不说话了。他沉默了一会儿,“你也别太自信了,万一他们是要救老皇帝一家呢?” “哼,除非我表现得十分敌视他们,不然他们不会这么考虑的。你还不知道,这事李三清也参与了。” “李三清?”顾生槿愣了愣,“他掺和这种事干什么?” “钱多了,野心就大了呗。你是不知道,前阵子他把我请去他家,还特地让他闺女扮作小子在我面前晃悠,我一口吃的也没动就回来了。” 这是逮着机会跟顾生槿表忠心呢,顾生槿也不戳穿,只是笑了:“他不敢给你下药。” “主要是要让他知道我对他很不满了,他在梁深齐这事里也掺和了,肯定是跟那些人合谋把梁深齐挤兑下去,那样那帮南方文人就能推他们自己的代言人上来,有了实权,可以左右我的动作了。你也没了后援,把你名声搞臭,就是逼我妥协,这一套组合拳打下来,老李可以把他闺女塞过来了,再成功点,那些利益集团都能把家族里的女人塞进来了。好算盘。” 顾生槿又咬牙切齿:“李三清这个忘恩负义的,当年他穷得本钱都没了,要不是我们贷款给他,还给了他商机和支持,他能有今天这个地位和富贵?” “当年我就说这人是个赌徒,你还不信。那时我们体量小,他有赌徒心理,又是一无所有了,跟我们那是赌一发大的。现在他是有钱了,但光有钱他不满足,就又想博一发大的。” “……那李三清怎么弄,也留着?” “他以为他是什么,离了我们还能跟南方那些豪门世家谈合作?”赵抟之嗤了一声,“我已经找好下一家了。” “谁?” “杨氏商行的大东家杨黎。这人还算知恩图报。” “怎么说?” “这人以前就是老实做生意,去年我们的人救了他大儿子,他送礼感谢无门,就变得很积极了。前阵子山东地震,我号召捐款,他们家要排第一。我查了他一下,这个人平日里做事还算厚道,以后把战略物资交给他来做比李三清靠谱。” “这样也好。”顾生槿显得有点意兴阑珊。 赵抟之瞅瞅他的样子,一把抱住他,把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说道:“你放心,虽然不能明着搞他们,我们也可以暗搓搓以牙还牙的。” “怎么弄?” “当然是用他们自己爱用的方法搞臭他们了。我已经跟昭然说好了,这事让她出头来报仇。不过事是天成在办,天成找来了一班说书的和职业写话本戏曲的,正加班加点地按我给的中心思想写这些代表大商人利益的文人素日是怎么用抹黑他人颠倒黑白等方式达成自己的目的,我还给他们准备了不少这些人的家族弄得老百姓家破人亡的材料做参考,连深受其害特别惨的一些苦主天成都找着了,以后都能用上。哦对了,我还让人把我们俩感天动地的爱情故事写出来,务必要把我俩的感情传成一个千古佳话,绝不能让别人别有目的地肆意攻击你。” 顾生槿一窘,有点不自在,不好意思了:“什么感天动地千古佳话的,你让人写得天花乱坠,缺乏质朴的真实性,谁信你?” “谁说我让人写得天花乱坠了?我让人把我俩小时候的事如实写下来呢,我们躲了多少次卫良树和五芒教的追捕,在山里长途跋涉相依为命,这些事被人知道,难道就不能是千古佳话了?要让别人知道我们经历过什么,别人才能理解我为什么只要和你在一起。” 顾生槿看着赵抟之认真的神色,有些感动,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谁乐意把这种私事宣扬得人尽皆知?以赵抟之对过去的看法,顾生槿总觉得他是一辈子不愿意想起的。赵抟之继续说:“出来混总要还的,就让他们再猖狂一段时间。” 顾生槿又想到什么:“可是杀也杀不光。” “是杀不光。只有割完一茬等一茬了。” “什么割完一茬等一茬,说得这么难听。你管得严一点,他们想搞事都搞不出来,哪里要这么……” “你想得太简单了,当一个家族的财富和资源积累到一定程度,政府的管制措施必然会限制他们资本扩张的速度,让他们感到不痛快,受束缚,那么和政府作对、挖国家的墙脚就会成为他们本能的选择,这是不可能管两下就管住的。从明朝东林党、民国时的四大家族、到21世纪的南方系,横跨五百年时间,就没有管得严的时候?只要给他们发展的机会,这个群体就会出现,国家靖平他们搅风搅雨,国家不靖他们卖国最欢。你想想南方那些利益集团什么时候和我们勾搭上的,就因为我们是买粮不是拨粮,他们能在朝廷围剿我们的时候把朝廷粮仓里准备给围剿大军吃的粮食捣腾出来卖给我们,以致对面的大军个个饿着肚子打仗,酿成大量溃败,这对老宋家来说可不就是红果果的卖国行为?这种行为本质上是资本的无国界性决定的,怎么赚钱怎么来,谁当皇帝他们才不管,自个能赚的比以前多就行,谁敢限制就弄死他。我现在在北方限制他们了,他们就想着弄我了。可以说只要没有抄家,没有把他们的财力资源和社会资源都抄掉,管得严最多震慑他们明面上的动作,暗地里的小动作还是会层出不穷的。现在我管得不严吗,我比老皇帝那个朝廷管得严多了,而且我还没给那些代言人跳得高的机会,就是因为他们在我们的体系里话语权不够,我不听他们忽悠,所以他们才在民间搅风搅雨,用话本戏曲谣言这些东西来抹黑我们的形象。这种东西我们还不能管死了,一旦下令禁掉,只怕老百姓都要觉得这些传言一定是真的,转头就传得更欢了。” 赵抟之约莫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我不想搞文字狱这种东西,但是他们要是非要玩这种恶心人的文字游戏,我就让他们重新学习一遍怎么写自己家的姓。”这话阴森森的,顾生槿听出来赵抟之肯定也是被这段时间一桩接一桩的事给气到快内伤了。 赵抟之这么生气,顾生槿这会儿倒是不气了,他反过来安慰赵抟之:“那等你办完这些人,我们要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写进中学教材里,让以后的百姓们明白这些手段背后的用意,对这种行为有所警惕。以后就算这些人会一茬一茬地出现,也不那么容易成事了。” “写进中学教材?好主意,你这是从根本上发动群众去抵制资本家的全方位忽悠啊,这么好的主意我怎么就没想到?阿槿你待在科研部门太屈才了,还是回来和我一起掌舵吧。” 顾生槿不吃他这一套:“还资本家呢,你自己现在就是最大的资本家。” “我是,我才更了解他们嘛,我可是有底线的资本家。” “没看出来。好累,我睡了。”顾生槿翻了个身,转向床里。没几秒,赵抟之就八爪鱼一样巴了过来,可怜兮兮地问,“明天不走吧?” “明早就走。”赵抟之巴着没动,顾生槿本来打算就这样睡过去,想了想,还是跟赵抟之说:“我这边还要大概三个月,我想早点弄完,等你进入北京城,我们就在紫禁城里铺上电路,装电灯搞庆典,让大家伙都看看,电是一种多神奇的东西。” 赵抟之立刻有精神了,“你想要什么风格的灯罩?我让人提前准备着。” “要能和紫禁城完美融合的风格。可以用琉璃做。你可以让人把设计图先拿出来,我先过过眼。” “没问题。” 他俩聊着聊着,渐渐熄了声,都睡了。这一天也就这么过去了。 时间一直在往前走,未来的路途是曲折的,但在这条路的路旁,将有灯光照耀,在这条路的尽头,将有更宽敞的大路,更明亮的灯光等着他们。 对此顾生槿从未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