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起 第一章 和你苏爷抢女人? - 这个侍卫有点冷 - 南有咸鱼 “陛下,奴才办事不效,实在该死 ,陛下宽宏大量,还请从轻处罚啊……” 因慌张而发颤的声音回荡在凝固一般的空气中。 死寂阴暗的大殿中央,正跪着一太监,匍匐在地上,额头颤巍巍地抵着地板。 “砰——” 一盏鎏金八脚杯被甩在太监面前,琼浆四溅开来。 龙椅上的男子面色阴沉,一双狭长的眼睛隐隐射出冷光。 “陛下息怒!奴才寻的影卫轻功了得,飞檐走壁,足落无声,常人根本不可能发现啊,只怕是苏府早有提防啊!还请陛下斟酌啊。” “这苏丞相当真别有用心……” 男子指尖缓缓划过扶手,紫檀木上竟留下一道深痕,“挡我者,”目光一凝,“死!” 太监不自主地哆嗦一下,只觉得万千刀剑悬在头顶,冷汗直冒。 男子向后靠去,面孔隐在阴影里,看不真切,只隐隐看到额角有7一道狰狞的疤痕。 突然寂静下来的大殿之内,似有一声轻笑飘忽而过,如刀刃划过薄冰,丝丝裂缝自中心向外蔓延开来,环环相扣。 —————— 今日的百香楼,灯火阑珊,风花雪月,分外热闹。 隐隐可见屋内年轻女子身着各色纱裙,胭脂水粉,钿头银篦,曼妙身姿,在光影中晃动。 能进楼的非富即贵,多为纨绔子弟,宦官富商,平民百姓只能可望而不可即。 “原来青楼这番热闹,果然让人开眼。”一白衣少年郎正探头向里张望。 “各位客官——” 这声音尖细圆润却酥骨销魂,向那门前望去,那老鸨一袭红衣半倚在门上,几缕青丝随意落在香肩上,媚眼如丝,直勾人心魄。 “今儿是咱百香楼花魁紫月姑娘的破,瓜之日,不知哪位爷能如此幸运,抱得美人归呢?” “那紫月姑娘可是倾国倾城,有闭月羞花之色呢。” “之前西巷那刘书生瞧上一眼后就跟丢了魂似的,天天嚷着要娶紫月姑娘,日日往那青楼跑。” “穷书生还想痴心妄想,啧啧。” “可我听说那紫月姑娘与那书生可是两情相悦呢。” “两情相悦?这世上,钱是爹,势是娘,没权没钱,活该被打死。” …… 少年微微一顿,乌黑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寒意。 人心果然隐藏着整个世界的败坏。 当当当—— 熙熙攘攘的人群躁动起来,像觅食中的蚁群,密密匝匝地聚集起来。 高官富人争先恐后涌入百香阁。 “有点意思,走走走,咱们也去瞧瞧。”白衣少年舔舔嘴唇,朝身后的男子挑挑眉。 “时候不早了,该回府了。”黑衣男子垂眸,不动声色地回答。 “月色年年有,美人不多见啊,人生几回能一睹花魁姿容?”少年袖子一挽就往人群里钻。 不料后领被轻轻勾住,少年竟然不能前进一步。 少年恶狠狠地回头望去,看到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男子抱着剑站在原地,浓浓的眉毛下是难察神色的一双死鱼眼,薄唇紧闭,神色淡然。 这个护卫有点冷啊。 来硬的?少年抖了抖衣领,挺了挺腰板,扬起下巴,直直地盯着男子。 忽然眨眨眼睛,一副乖巧小喵的样子。 “我的好子轩,我就瞅一瞅,嗯?” 果然,被唤作子轩的男子垂下眼睑,顿了顿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勿生事。”见章子轩微微颔首,少年眉眼一弯,笑声明朗,拉起男子的袖子钻入人群。 原来这青楼女子也有三六九等之分。叫卖花魁的皆为纨绔子弟或达官显贵,皆在二楼东南西面各个包厢内,包厢的窗很宽敞,由青纱罩着,从里面可以清楚向外观望,门口都候着一个叫价的小斯。 花魁就在那正北面一间。 已到戍正 ,正北面那间门终于缓缓拉开,一曼妙女子轻移莲步,珊珊而来,一时春风拂槛露华浓,灯光氤氲,更为那蓝衣女子增添朦胧之美。 真个绝色仙子啊—— 面若凝脂,唇若点樱,美目盼兮,纤细腰身盈盈可握,举态娇媚,姿容如画。 行了个礼后,只见 女子玉足一点,舞袖微挥,柳腰轻摇,便随着丝竹管弦之声翩翩起舞,莲步生香,如云端仙子,飘飘然,戚戚然。 少年与章子轩此时已坐在最西边的小包厢里。 白衣少年正翘着二郎腿,坐在塌上,摸摸瘪下去的小钱袋,心下自我安慰,诶,算了,人生自古谁无死,留着钱钱也无用,拿起几案上的糕点就往嘴里塞,钱都付了,不吃可太亏了! 目光落在北面珊珊起舞的女子身上,微微蹙起的柳叶眉下一双杏眼似有泪光点点,诶,也是痴情人啊。 罢了罢了,今儿我苏小爷就做做好人吧。 章子轩瞟了一眼一脸奸笑的少年,只低头喝茶,浓眉微皱,不知道那自家小主脑袋里又装了什么鬼点子,只怕又要惹事了。 “天字三号房,100两!”果然一开始便是大手笔。 “天字七号房,150两!” …… “天字四号房,399两!” 随着价格的上升,叫卖的越来越少,加的价也越来越小。 “天字九号房,500两!” 四周忽然安静了下来,500两差不多够买下十几间房了。 此时曲已将尽,紫月回眸一笑,却满是苦涩,杏眼泪光点点。 美人啊,苏小爷马上就来救你啦!白衣少年胸有成竹地靠在窗前,翘起的脚欢快地抖啊抖。 章子轩微微皱眉,又不动声色地舒展开来。目前两人身上怕是连十两也凑不齐吧。 天字一号房内,一紫衣男子正慵懒地倚在软榻上,长发如墨随意披下,面似芙蓉眉若柳 ,朱唇微启,似笑非笑。 纤纤玉指夹起一盏玉蛊,将清酒一饮而下。姿容妖艳又不失清雅。 “墨竹,加价。” “是,大人。”黑暗中闪出一个人来,向窗口走去。 此时九号房里的苏小爷正活动筋骨,拉伸热身,准备…… “天字一号房,600两!” 苏小爷眼皮一跳,一个趔趄,连忙扶着茶几坐下,一脸不爽地灌了口酒。 “天字九号房650两!” “敢跟你苏爷爷抢女人?” “天字一号房,700两!” 噗——嘴里的酒全部喷了出来。 章子轩看着面前咬牙切齿的苏小爷,嘴角微微上扬。 “反正豁出去了,加价!1000两!”装也装的厉害点,苏小爷我吓死你。 “天字九号房,1000两!” 一千两!足以买下一条街了啊。 在场无不倒吸一口冷气。 老鸨激动地差点晕厥过去,靠人扶着,嘴都咧到耳朵边上了。 “大人?” 紫衣男子放下玉蛊,妖媚的桃花眼微微弯起,鲜红的嘴唇微微上扬,“有点意思,不必加了。” 敲锣三次,叫价结束! 紫月幽幽地站起身来,微微低下头,眼底盛满不愿,又如何? 万般皆是命,由人不由己。 玉纤纤的手指紧捏衣袖,依旧是眉眼弯弯,姿容如画,微微低头,翡翠吊坠划过光洁饱满的额头,绣花长裙拖在地上,跟着老鸨移步天字九号房。 檀木门轻轻关上。紫月看着面前的俊朗少年,闭上眼,压下心底弥漫的不甘和无奈 。 “紫月今儿便是公子的人了。” 听着脚步声渐渐逼近,似有温热的气息扑上脸颊,幽兰的淡雅香气萦绕鼻尖。 “真是倾城倾国啊。” 清泪兀得自眼角滑落,紫月脑中忽然闪过一张俊朗而又带着些腼腆的面孔。 “你还念着刘书生吗?” 美人浓密的睫毛微微一颤,睁开眼,直直地看着眼前面笑容灿烂的少年。 “你是谁?” 缘起 第二章 初见 - 这个侍卫有点冷 - 南有咸鱼 “在下苏公子,你与那书生的事我已了解了些,我也只是路见不平,拔钱相助,也算积积德吧。如此倾城女子就被那些混蛋糟蹋了实在可惜。” 苏小爷耸耸肩,目光直直地看着紫月, “你可想离开这风花雪月之地?” 噗通———— “苏公子的大恩大德,紫月感激不尽,他日定当相报。” 紫月跪下,泣下沾襟,梨花带雨。 “女子膝下有黄金啊,快起来快起来。” 苏小爷连忙扶起紫月,手忙脚乱地抹去女子脸颊上的泪珠。 青楼女子何尝容易,一朝沦落,终身蒙尘,日日要谄媚讨好,至微至卑,待到人老花黄,怕是相伴青灯古佛,孤苦老死。 “走吧。” 子轩抱着剑从阴影中走来。 紫月注意到帘后走出的黑衣男子。 男子面庞轮廓分明,浓眉如峻山,一双淡漠的死鱼眼透着疏离感。 男子轻轻打开内屋的小窗,外面夜色正浓,天边星子高悬。 章子轩将手搭在紫月肩上,脚尖一点,轻轻跃出,似乌鸫振翅,飘忽而下,稳稳落在地上。 “接着啊——” 章子轩一回头,只见空中有白色的一团不明物向地面砸来。 嘴角微微一撇,右脚用力一蹬,腾空跃起。在空中一挥衣袖,稳稳接住自由落体的苏小爷后,回旋,轻轻落地。 “快走,那老鸨估计不一会就会发现端倪。” 苏小爷拉起紫月的手就往巷道里钻,章子轩随即跟上。 凉风袭来,半掩的小木窗微微摆动,浓浓月色之下,两道人影从屋檐上忽闪而过。 —————— 百香阁内,老鸨满脑子都是那1000两白银,哗啦啦地清脆作响,金山银山遍地珠宝。 就这么想着想着,老鸨如身处仙境,云雾缭绕,脚步轻飘飘的就像踩在棉花上。 忽然仙气消散,老鸨一惊,旋即又想到,这紫月脾气倔,万一伺候不好这位大金主,别说这钱了,怕是小命也保不了了。 能这么大手笔的想来也不是个简单人。 这么想着心下不免慌张起来,提着裙便一步三摇地扭到九号房前。 见四下无人,便假装丢了东西,猫着腰在楼道里搜寻起来,一边嘀咕着。 “咦?我这簪子呢,好端端的怎么没了影呢,今儿早上才戴着来着,去哪里呢……” 走到门前,老鸨停下脚步,贴着门听里面动静。 咦?怎么这么安静?竟一丝动静也没有?这么早就歇下了?之前看那模样倒是瘦弱,怕是体力不支吧? 可这才过了半柱香时间,也不会这么…… 不对! 老鸨心里一紧,怕不是…… 咣当—— 门被撞开,屋内一切井然,烛光闪烁,果然!空无一人!老鸨跌跌撞撞冲进里屋,屋内的小窗半开着。 “好、好、好大的胆子!敢来百香阁偷人,真当你红姐是吃素的吗?” 脸色煞白的老鸨一把砸了边上的鎏金花瓶,眼里都能喷出火来。 “来人!给我抹了这两个骗子,紫月我要活的!” ———— “站住!”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一俊俏少年郎拉着绝色女子一路狂奔,一旁跟着的黑衣男子倒显得云淡风轻,英气逼人。 不远处,一群蒙面壮汉穷追不舍,个个手持利器,粗暴地推开路上的行人。 “这边!” 三人拐进一条巷道,三绕八拐,狂奔一通 ,终于在一个墙角停了下来。 紫月早已气喘吁吁,香汗淋漓,倚在墙上喘气。 苏小爷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累死爷了,总算把他们甩了,好久没玩得这么痛快了。” 少年转头对着女子粲然一笑,目光灼灼,“对了,紫月,你可还有亲人?” 紫月微微一愣,心里一暖,点点头,“还有一个祖母倒是可以投奔,走水路八日可到。小女年幼丧母,家父是个赌徒,为了还债就将紫月……”声音有些哽咽。 自古女子多薄命,尤其是穷人家的女孩,多半身不由己。 还好自己转世投在一富贵人家,吃喝不愁,逍遥自在。不由得暗暗庆幸。 “都过去了。”苏小爷用手轻拍紫月后背,“等一下将我们将你送到渡口,你换一身素净的打扮,这还有点银子应该够你路上用……” 说着从衣袖里掏出钱袋,递给紫月。 章子轩靠在墙上,默默望着两人,黑色的身影与夜色融为一体。 不知什么方向的风嗖嗖吹来,衣带微动,发丝轻晃。 四周暗了下来,月亮不知何时被厚重的云给遮了去。 突然,章子轩神色一凝,几乎是一瞬间,长剑出鞘。 咔—— 两道光影在黑暗中碰撞,章子轩早已挡在苏小爷前,宽肩窄腰,长剑一横,那人便被震了出去。 嗖嗖嗖—— 不知从哪里飘出的人,像影子一样轻,直奔他们而来,带着夜里的寒气。 章子轩脚尖轻轻一点,飞上前与那些影子纠缠,那把黑剑似是与他融为一体 ,一劈一挑一扫,灵活地将那些影子斩落,撞开。 空气中弥漫着血液的腥味。 苏小爷正扶着紫月向角落里靠,突然一阵冷风从后背袭来 ,猛一回头,只见一把长剑直逼自己而来,往后一仰,脚下一滑,两人便跌坐在地上。 叮—— 那剑被石子震开,下一秒,一袭黑衣的子轩便闪到面前。 苏小爷抬头 ,那高大的背影已直直地立在身前,遮去一切刀光剑影。 “小心!” 又一蒙面壮汉突然冲出,手持利刃,直逼苏小爷,章子轩一个回身,连忙去截。 次啦——章子轩的袖子被割下一大截。 子轩目色一沉,把剑一挑,直刺那人胸膛。 噗嗤!只见鲜血四溅,那人软软倒下。 不一会,地上满是尸体。 云已散去,清冷月色中,黑衣男子执剑而来,衣发无风自散,身姿高挺,眉眼如画,目光依旧是平静如水。 月色之下,你逆光而来,便是人间绝色。 “可有伤着?”章子轩俯下身,目光早已在苏小爷身上走了一圈。 “害,你苏小爷福大命大的,这些虾兵蟹将怎能伤得了我。”苏小爷说着拍拍子轩的手臂。 子轩眉头一皱,轻吸了口气。 苏小爷摸到手里潮湿的液体,借着月光,看到殷红一片。 “公子你受伤了?”紫月从衣袖撕下一块纱布。 “小女略懂一些医术,如不嫌弃,让……” “不必,小伤不足挂齿。” 子轩起身,目光淡然,  “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 “多谢两位公子相助,还紫月一自由身。此恩紫月必铭记于心,无以相报,此去一别,日后有缘再见。只怕以后公子还要到处提防这百香阁。” 已换上粗布麻衣的紫月皱起眉头,目光皆是忧虑愧疚之色。 “不用担心我,他们不敢对我如何,今儿只是不方便亮出身份才如此憋屈。不过举手之劳,你且安心去吧。” 苏小爷拍拍紫月的肩,明眸皓齿,笑容灿烂,如三月春风,酥暖入骨。 紫月向二人深深一拜 ,转身进入船内。 此后,再无花魁紫月,只有一个恢复自由的简单女子。 “今日多亏了你,要不是你小爷我怕是死无全尸了,你这伤如何?回去爷一定给你请最好的大夫,用最贵的药,等我爹回来一定叫他给你加工资 ,双倍怎么样?三倍?反正以后我吃香的你就喝辣的,怎么样?够仗义吧。” 子轩只抱剑走着,依旧是一双冷淡的死鱼眼,只微微抬头,微眯着眼向东边望去。 “天快亮了,你再不快点,小灵怕是要发现你逃出府了。” 一想到小灵撅着嘴巴气鼓鼓的模样,苏小爷立刻打了鸡血似的冲回苏府。 天边星子暗淡,月亮在淡紫色的苍穹中渐渐退隐,晨光微曦,有些许光亮冲破东方一角的天幕。 不远处的屋檐上,两道身影闪过,一紫衣男子正盯着二人离去的方向,半眯着邪魅的桃花眼,仿佛若有所思。 缘起 第三章 不知所起 - 这个侍卫有点冷 - 南有咸鱼 苏小爷抛开章子轩,火急火燎地冲向苏府后门处,环视无人后直奔墙角,一把扯开繁密的藤萝叶,猫着身子就往狗洞里拱。 紧随其后的章子轩望着扭进狗洞的某位爷嘴角一抽,他这侍卫是用来做摆设的吗?飞过去不香吗? 苏小爷刚从狗洞里探出头,只觉得眼前一黑,一个熟悉的影子威严地压下来。 满是泥草的爪子一顿,苏小爷心里一惊,不会吧? 僵僵地直起脖子,再僵僵地向上望去,正对上老人一张不知是被气的还是因为担心而半红半紫的面孔。 “苏大人!” 翻墙而入的章子轩刚稳稳落到地面,正对上背着手的老人,微微一怔,连忙单膝下跪,恭敬而拜。 完了完了完了,这苏大人——不对,爹怎么提前回来了? 苏小爷闭起眼,埋下脑袋,真想再钻回去。 老人闻声将目光扫向一旁的章子轩,看到臂上的伤口,目光一凝。 —————— 苏府的客堂宽敞而雅致,四面皆是雕空玲珑木板,一格一格,或贮书,或设鼎, 或安置笔砚,或供花设瓶,安放盆景。 房间当中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磊着各种名人法贴,正中置一端石雕海水云纹砚。 苏老爷正端端地坐在案前,捋着胡子,长叹一声,似秋风卷残叶,三分苦涩,七分无奈。 “如今府中都难护你周全,这外面更是危险,何况你一闺阁小姐,居然身着男装,甚至还去风花雪月之地逞能,要是被人发现,你让老夫有何脸面去面对列祖列宗!” 苏老爷生起气来胡子一颤一颤的,两颊通红。 苏落此时大气不敢出地跪在案前,脑袋点的像啄米小鸡,“是是是,都是苏落一时贪玩,女儿知错,日后一定谨遵父亲教诲。” “若是没有子轩,你还能好好的站在这吗?你要是有个闪失,我怎么和你娘交代啊?” 苏大人又叹了口气,语气也渐渐柔和下来。 见苏大人火气渐渐小了下来,苏落便小心翼翼地挪到苏大人身旁,乖巧地为苏大人捶着腿。 “爹你出差这么久也累了吧?可别气坏了身子,落落给您捏捏腿。” “苏大人,此事都怪在下失职,擅自放小姐出府,毕竟小姐此举本出于善意,本无过错,错全在在下,还请大人责罚。” 清冷的声音遥遥传来,苏落别过脑袋望去,只见章子轩低着头,看不清神情,一袭黑衣立在堂中,只觉身形萧肃。 苏老爷的担心不是没有理由的。 上个月章子轩在府中发现一影卫,追杀时影卫重伤了恰巧经过的苏落 ,苏落由于失血过多昏迷不醒,众人皆认为这苏小姐怕是要不行了,苏丞相不吃不喝,老泪纵横地守着,谁知三日之后竟醒了过来,只是以前的事全记不得了。 苏老爷知道,这影卫多半是皇上派来的耳目,皇上生性多疑,本就对前朝大臣有所防备,这么一出后只怕打草惊蛇,纵是有口也辨不清了。 如今在朝廷上,每日都是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半步也不敢迈错啊。 “如今这世道,人人皆自顾不暇,纵然有心,也难以顾及他人,罢了,这次还好有章护卫,日后切记不得生事,步步小心,切不可再意气用事。就罚你斋戒三日,不得踏出闺阁半步。下去吧,我还有话与章护卫说。” 苏老爷一挥衣袖,有些褶子的大手轻轻拍了拍苏落的脑袋,眼底满是疲倦与担忧。 感到头顶一热,苏落看着眼前愈发瘦弱憔悴的老人,眼眶微微泛红,“女儿告退,父亲注意身体。” 一出门,灵儿便迎了上来,身穿一袭水雾碧绿百褶裙,头上斜插一朵蓝色丝绒小花,面容清秀,脸色红润。 “小姐你可吓死我了,苏大人今日寅时便已回来,整个苏府都翻遍了就是找不到你,你不知道苏大人有多急!” 苏大人年轻时仪表堂堂,才识渊博,与李氏一见钟情,虽一直没有子嗣,苏大人仍对李氏不离不弃,年过四十后,终于产下一女,不幸李氏失血过多而死。 苏大人也是钟情之人,此后并未娶妻纳妾。 苏大人因为人正直,深得先帝青睐,谁料十年前那场夺位之变,沈亦涵杀兄夺位。 大臣们虽心里愤恨唾弃,但谁也不敢表露出来,但求保全官位,守好自己那一亩三分地,毕竟沈皇帝的凶狠阴辣也是有目共睹的,谁想好端端地被嗝屁呢? 而苏大人向来在朝中德高望重,自然被叶亦涵视为眼中钉。 “也不知道大人会不会怪罪子轩哥哥,要是你出了什么事,身为护卫必然第一个要受罚,小姐你以后可不准再溜出府了,听到了没?” 小灵一边扶着苏落一边皱着眉说道,小脸气鼓鼓地皱成个个包子。 “好好好,我答应你。我的好灵儿,让我睡一会吧,折腾了一夜,骨头都散架了。” 苏落一把搂着小灵纤纤细细的脖子,表面依旧玩世不恭,心里依旧七上八下,人啊,总是趋向于复杂化,应该是愧疚吧。心想着等下给章子轩送些药过去,也不知道是不是挨骂了。 客堂内,老人背着手踱到窗前。 橘色的朝阳斑驳的落进来, 烙在地上,有风穿过竹林,一时光影闪烁,风声簌簌,似是隐晦的谶语。 待脚步声渐渐远去,老人若有所思地捏着夹白的胡子,许久,转过身来,目光直直的盯着面前长身玉立的男子。 出差前自己曾嘱咐章子轩看紧苏落,不得擅自踏出苏府半步。 这章护卫也算是自己看着他长大的,心里清楚必定是子轩心软经不住苏落的软磨硬泡。 “你性格冷淡,但心肠太软。苏落这孩子大大咧咧的,还不懂这宦海沉浮,朝廷风雨,切记,不能总依着她。如今这苏府正如雨中浮萍,要是老夫……” “大人——” 苏大人抬手打住子轩的话,竟露出了一抹洒脱的笑容,语气依旧是轻轻的,稳稳的,如一抹清风,淡然旷达。 “当今圣上残暴多疑,只是碍于颜面不好做的太露骨。灭我苏府,对于势倾天下的天子来说,和捏死一只蝼蚁有何区别?只是时间罢了。” 老人抱拳微微弯腰,“以后啊,还请子轩照顾好苏落。此恩老夫不胜感激。” 章子轩连忙上前扶起老人,端端正正地一拜, 明艳的晨光染上眸子,熠熠生辉。 缘起 第四章 少年初长成 - 这个侍卫有点冷 - 南有咸鱼 淡云疏雨杏花天,青烟袅袅,曲岸深谭。 着一袭紫色缎衫的男子坐在岸边,一顶青箬笠遮去大半张脸,唇色如樱,肤色如雪,额前几缕的长发随风逸动。 垂竿向绿川,好看的手指搭在翠绿竹竿上,真是纤纤软玉削春葱,很是赏心悦目。 不远处的小亭子里,一侍女正烧着一壶茶。身着一件简单的黛色长锦衣,一支清雅柳叶簪绾住乌黑秀发,面容清丽,气质内敛沉稳。 鱼线微微颤动,涟漪微微漾开来,一圈一圈 ,竿子一沉,叶之漓微微垂眸,像个将要羽化升仙的道士怡然而坐,依旧纹丝不动。 他在等鱼上钩。 噗通———— 一块巴掌大的石头坠落湖中,水花四溅,水波凌乱,叶之漓的衣襟微微沾湿,一颗颗晶莹的水珠从箬笠上滑下。 唇角微微勾起,叶之漓缓缓起身。 “奴婢拜见太子殿下。” 亭子内的侍女端正地行了个礼。 “太子殿下打算怎么赔我的鲈鱼呢?” 叶之漓不急不慢地收起鱼竿,向小亭踱去。那竹竿在他修长的手指间倒像是一支秀气的笛子,只需轻轻吹上一口仙气,便能仙乐袅袅遏行云。 被称为太子殿下的少年正侧身靠在亭子内,白衣胜雪,长身玉立,眉眼间一片光明磊落,清朗俊逸。 十指交叉扣在脑后,将嘴里随意叼着的一根狗尾草取下,骨节分明的手指灵活拨动,一枚精巧的指环悄然躺在手心。 “诺,本王的专用扳指,送你啦,算作赔偿,如何?” 浓密的眉毛似水墨画里染开的山脊,铺在一双晶亮的眼睛上,薄唇微微勾起,色泽红润,搭配那高挺的鼻,越发衬的他眉目英气。 叶之漓看着沈浩宇手心精巧别致的“扳指”,嘴角噙着的笑意不觉加深几分。 “殿下可知这扳指所寓?”叶之漓轻轻捻起“扳指”,微微挑眉。 沈浩宇挠挠后脑勺,“寓意嘛……” 转身接过嫣然沏好的茶,“大概就是圈住郎君,相伴终身?对吧,叶丞相?不如咱俩就白头偕老如何?” 说着对一边红着脸的紫衣侍女朗朗一笑,“这茶不错,还是嫣然姐姐的手艺好。” “这自古皇子千千万,就你最顽固不羁,可偏偏皇上就你这么一个宝贝儿子。” 皇上暴虐奢靡,酒池肉林,后宫自是佳丽三千,可却多年无子嗣,私下人人都说这是报应,说皇帝煞气太重,克子。 后来啊,这皖贵人突然怀了龙胎,皇上自是宠爱有加,直接封为皖皇后,这唯一的小皇子自是视为手心肉,疼爱的不得了。 皇上暴虐成性,这太子倒是单纯明朗。 都说天道好轮回,一切自是冥冥中有所安排吧。 叶之漓抿了口清茶,缓缓而道,“这戒指,寓指戒酒戒色戒欲,而我呢,一介俗人,自然迷恋俗尘,只想暂寄风花雪月,逍遥人生罢了。” 男子好看的桃花眼微微眯起,浓密的睫毛遮去了瞳孔的颜色。 “这朝中无数丞相,就你最风流倜傥也最快活自在。” 太子翘着二郎腿,“别的我不管,反正我知道只有叶丞相是拿我当朋友看待,那些迂腐宰相整天对我毕恭毕敬,点头哈腰,还满嘴迂腐的大道理,什么陈词滥调的听的我耳朵都起茧子了,难怪父皇天天发怒,你说说,每次叫他们想法子,就只会生搬硬套那些老套兵法策略,圣人之道……” 说着沈浩宇扭过头来看着叶之漓,目光晶莹剔亮,直直看进眼底,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掌心摊开,一枚草戒静静安置在那。 “这就是本王的一点小心意而已,怎么,不喜欢?”浓浓的眉毛皱了起来。 叶之漓放下青瓷小茶杯,“不敢,叶某很是喜欢,日后必定好好珍藏。” 沈浩宇不好意思地刮了刮鼻子,“对了,你知道前几日百花阁抢花魁那事吧?那儿你常去,应该知道不少吧?” “哦?那天啊,我倒是恰巧在呢……殿下想听?” 叶之漓微微挑眉,捻起桌上糕点盘内的松子百合酥,轻咬了一口,微微点头,似是在肯定这糕点的做工。 “我当然想知道喽,谁这么大胆敢去百花阁抢人,莫不是不要命的痴情郎,为红颜铤而走险?还是武功盖世的大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沈浩然也拿了块松子百合酥一口塞进嘴里,一边吧唧吧唧,一边对叶之漓挑挑眉。 叶之漓微微摇头,嘴角噙笑,就是那种我知道但是你猜啊的淡然神情。 不对?那会是谁呢?眼珠子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目光停在叶之漓身上,沈浩然一拍脑袋。 “难道是叶丞相您?对那花魁一见钟情?结果钱没带够,所以私下强抢花魁?” 叶某眼皮微微一耸,还是摇摇头,“我不缺钱,用不着抢。” “那——会不会是……父皇?” “咳咳……” 殿下这可是污蔑之罪啊,那可是你亲父,沈老皇帝要是知道他在您的心里竟是这般为老不尊,怕是能气到吐血吧。 叶之漓一手微掩着嘴,“殿下慎言。” 沈浩然又塞了一块松子百合酥,盘着腿有点坐立不安,“那还会有那家膏粱子弟如此了得……张三那么耸肯定不敢……李四倒有可能, 可最近被罚禁闭了啊,不应该……我想想啊……” “为什么就一定是纨绔子弟呢?是女子不行吗?” 啥?!咳咳咳 这———— 桌前两人大眼瞪小眼,一旁的侍女嫣然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 沈浩然的松子百合酥, 不,口水混合物喷涌而出,悉数落在面前姿容如画的叶丞相脸上。 嫣然头有点晕,她家公子最爱干净了啊,地上有根头发都接受不了,真真是眼里容不下一粒灰尘的洁癖狂啊,这…… 瞅了瞅叶公子那张惨白毫无血色的脸,还好嫣然也是个冷静缜密的人,立马从袖子里拿出素色绣兰花绢子,上前为主子擦拭干净。 “无妨,我自己来。” 叶之漓微微喘了口气,比较从容地接过帕子,强装淡定地擦去脸上的黄色粘稠物体,举止依旧儒雅端庄。 “对、对不起啊,之漓。”沈浩然涨红着脸,忙上前用衣袖为叶之漓悉心擦拭,一副做错事的乖巧小媳妇模样。 “无妨,只是叶某铭记日后与殿下吃点心时要慎重交谈。” 叶之漓微微一笑,身子微微往后倾,避开了沈浩然的爪子。 沈浩然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对了,你刚刚说,那位抢花魁的,是女的?” 沈浩然默默后退一点,乖乖地蹲在石凳上继续吃他的糕点。 “嗯,正是苏丞相之女,苏落。”叶之漓也不敢卖关子了,回答的干净利落。 “苏落……”沈浩点点脑袋,乌黑的眸子里点点晶亮,像刚融化的新雪,干净澄澈,“说来听听,那日到底什么情况。” “好,那日啊……” 太阳逐渐西垂,慵懒地挂在树杈上,西边的飞鸟远远飘来,衘走了最后一缕晚风。 青山一片云雾。 缘起 第五章 落叶无根 - 这个侍卫有点冷 - 南有咸鱼 鲜红的石榴一个个压在枝头,在午后的阳光里明媚的耀眼。纵横交错的枝桠将天空切割成无数个小窗,有云慵懒地飘过。 “咕呱~” 此时已入秋,大白天的当然不是青蛙。 淡淡的檀香弥漫在客气里,精致雕花的木床上,透过鹅黄色的帐幔,隐约可见一个四肢张开呈“大”字的人仰面躺在床上。 “小灵……我不行了……好~饿~啊~” 小灵正收拾着桌上的黄花梨食盒,盒子里的莲瓣纹银碗被舔得发亮。 “苏大人说过,要小姐斋戒三日,不仅忌荤忌腥,而且还要过午不食,小灵已经违反命令了,偷偷给你送这些米粥,再忍忍吧,多睡会,睡着了就不饿了,嗯?”小灵过来坐在塌边,撩起幔边的流苏。 苏落坐起身来,盘着腿,乌黑柔软的秀发此时随意地搭在肩上。 “对了,我吩咐你给章子轩送的药你送了没?” “今儿一大早我就送去了,苏大人早就命大夫包扎过了,所幸伤口不深,并无大碍。” 苏落正听着,忽然瞥见镂空木窗外红红火火的石榴树。 苏落跳下床,随意地盘起头发,来到窗前。轻轻一跃,跳上窗台,摘了满怀。 “小姐,你——” 苏落连忙比了个嘘的动作,挑挑眉,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两个浅浅的笑涡,“此事只有咱两知道,喏——尝尝,可甜了。 ” 熟透的石榴很脆,两手掰开来,甜腻的汁水便露出来,里面是饱满的果粒,粒粒晶莹剔透似红色玛瑙。塞进嘴里,吮一口,石榴的甘甜在舌尖缠绕。 许久,望着一地凌乱的石榴皮,苏落拍拍肚子,打了个响隔。忽然又一拍脑袋,计上心头 ,俯身在小灵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小灵一双杏眼瞪的老大,“这——可以吗?你要这些干嘛?” 苏落跳下窗台,八爪鱼似的缠在小灵身上,“这些也不算吃的吧?你就按我说的去做,每样都拿点,不用太多,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们姐妹一场,你就帮帮我呗。” “好吧。”小灵轻咬下唇。 苏落吧唧一口亲在小灵红扑扑的脸蛋上,“等你好消息哦,加油!” 星子高悬,明月如水,清景无限,乃花前定终身,松下系同心的最佳时辰。 偏是有人大煞风景。 “吱呀——”门被推开,两个人影匆匆地下了台阶,越过假山,穿过长廊,掠过木桥,直奔后花园。 “小姐,我们这样被苏大人发现怎么办?”背着一个包裹的小灵拽了拽苏落的衣袖。 “苏大人明日要早朝,这会早睡下了,没事,有我在呢。”苏落拍拍胸脯,拉着小灵来到鱼缸边。 借着皎皎的月光和火折子的点点火光,可以依稀看到几条钻在水草中的红色鲤鱼。 苏落一把撸起衣袖,缓缓将手伸入缸内,然后一把抓下去,指尖触到一个滑腻的物体。 惊醒的鲤鱼在手中扭动,苏落正向水缸伏着身子,下巴没在水里,溅起的水花呛入鼻腔,苏落手上用力一掐。 哗啦—— 一只肥大的鲤鱼被捞了出来,抛在地上,一个劲地在石砖上扑腾着。顾不得湿漉漉的衣襟,苏落像只饿狼似的扑了上去,一手握着尾巴,一手握着鱼头,将扑腾的鲤鱼牢牢攥在手里。 “多有得罪啦,小鲤鱼。” 狼狈的苏落抱着鱼站起来,一转身正对上一脸淡漠的章子轩踏着月色而来,身姿清朗俊逸。 “子轩哥哥。”小灵行了个礼。 苏落忽然想起来,这章子轩作为苏府的护卫,必是时刻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飞檐走壁。 她们两人这么大动静,怕是早被发现了吧。 “啊,好巧,那个你手臂好了吧?吃点夜宵?哈哈。”苏落干干地笑了两声。 “子轩哥哥,苏小姐这几天被罚斋戒,实在是饿的厉害,所以才想到这个法子的,愿子轩哥哥保密。” 小灵攥着包裹, 眉头微蹙,杏眼垂眸。 章子轩依旧是半闭着死鱼眼,薄唇微抿,目光落在苏落手里的鲤鱼上。 “咕呱~” 苏落的肚子很应景地叫了一下,在寂静的氛围里很是突兀。 章子轩顿了顿,许久开口 —— “一条不够吧?” 说着走到鱼缸边 ,长剑一挑,又一条肥滚滚的鲤鱼被戳在了剑上。 月明星稀,有夜风习习吹来,袅袅炊烟在后花园升起,飘散。 苏落把包裹打开,尽是些茴香,八角,香菜籽,香茅草还有盐巴,胡椒粉。不管三七二十一胡乱地涂在烤鱼上,伴着青烟,烤鱼的香味扑鼻而来。 满满一大口咬下去,酥软弹牙,清香四溢。 “夜晚配烧烤才更有烟火气息,味道不错吧?”苏落边吃边夸自己。 “没想到小姐还有这一手,以前怎么没发现呢?”小灵撕下一块鱼肉吹了吹。 一旁的章子轩烤着鱼,骨节分明的大手灵活地转动竹签。 “章护卫,你是怎么来这苏府的呀?”苏落看着沉默的章子轩问道。 “小姐,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小灵好奇地眨眨眼。 苏落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无妨。”章子轩折着树枝。 “自我有印象起,就是跟着一个老乞丐以乞讨为生,召炎六年的那场大饥荒,我们好不容易在地里刨出了地瓜,年幼的我还不会隐藏情绪,激动地叫了起来,引起周围人注意。 那时候的人啊都不是人,逼急了连人肉都吃,四周的人当时都像疯了似的冲上来抢地瓜,老乞丐不给,被活活打死。我命大躲过一劫,后来摸滚打爬,饥一顿饱一顿,学了些三脚猫功夫,拿钱卖命,无忧也无虑。一次行动中重伤幸得苏大人相救,得以苟活,我便随苏大人入府,供给衣食,苏大人觉得我筋骨强健,悟性又高,是个好料子,就让人教我习武,这几年练了不少功法……” “没事,以后咱们就是一家的,不好意思,让你回忆了这些过往。”苏落轻轻拍了下子轩的背。 男人微微一怔,摇摇头,“没事。” 目光依旧落在手里的烤鱼上,漆黑的眼眸因镀上一层火光而发亮,如深海的粼粼波光。 “不过,你现在这么做岂不是违背了我爹的意思?” 苏落大口大口地啃着鱼骨头,白天真是饿坏了,天天吃素,嘴巴一点味儿都没。 章子轩抬起头,目光晶亮,微微扬起的下颌弧度正好,“我想,苏大人也不忍心看你挨饿吧。” “嘿嘿,真聪明。” 苏落起身,拍拍圆鼓鼓的肚子,朗声背起书来,“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需要两个烧烤架,一个蜜,汁,一个微辣,来瓶雪花啤酒,一起勇闯天涯……” “小姐,你又胡说八道了,吃好了早些回去歇息吧。”小灵起身收拾东西。 “对了,小灵,我们苏府可有其它收入?” “苏府的收入很大一部分来自酒楼的收入,西街的明月馆正是苏府的酒楼,可是近来生意好像不怎么起色。小姐你问这干嘛?” 苏落一把揽过小灵,笑声朗朗,在一片火光里,她的眼底流光溢彩,肆无忌惮,“那我就让它风生水起 ,赚个盆满钵满。” 一旁的章子轩依旧面无表情, “早些休息吧,这里我自会处理。” 苏落也不客气,抱拳道声谢就拉着灵儿跑开了。 火噼里啪啦地烧着,黑衣男子默默地坐在火堆前,手中握着一块致密细润的白玉,目光深远。 有风吹过,几片落叶簌簌地滚过,飘忽着吹上天,牵成落寞的一线。 落叶无根,漂泊羁旅。 指尖摩挲着白玉,上面刻着繁琐的花纹,正面刻着“子轩”二字。 他依稀记得,小时候老乞丐抱着自己说,他是在湖边捡到自己的,躺在小木瓢里,不哭也不闹,只瞪个眼睛瞅着他,老乞丐本就孤寡一人,就带回家当自己孩子养着。因为当时自己身上就有这玉佩,再加上老乞丐姓章,所以自己就叫章子轩。 火不知道什么时候熄灭了,章子轩默默嚼着热乎着的烤鱼。 好像全世界都是凉的,只有这么一点是热的。 凉凉的夜里,男子目光如炬,眼神深邃。 缘起 第六章这只是基本功 - 这个侍卫有点冷 - 南有咸鱼 “习武?” 大清早的再次被小灵从被窝里拖出来,半睡半醒地被套上衣服,黑丝束发,随意盘了个螺髻,粉黛未施,又被小灵半拉半托着来到宽敞的抄手游廊上。 眼睛还眯缝着,难未适应刺眼的光亮,就听到章子轩清冷的声音悠悠地飘过。 “今天开始 ,教你习武。” “习武?” 苏落的眼睛刷的一下瞪地老大,瞌睡虫四散逃离,踟蹰了一下,略有怀疑地挪到章子轩跟前。 “真的假的?你教我武功?” 章子轩面不改色,微微点头,算是默认。 苏落撸起袖子,一副跃跃欲试的小表情,对章子轩挑挑眉。 “好嘞章护卫 ,那么今天我们是练降龙十八掌呢?还是青龙戏水呢?表现好的话赏我一个武功秘籍如何?” “醒醒吧,你还想一口吃成个大胖子啊。” 一旁正在插花的小灵噗嗤一声笑,“苏老爷是想让子轩哥哥教你几招防身用。” “怎么就不行呢,我苏小爷说不定就是一个武功奇才呢,等我哪天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我苏小爷就天下无敌了!” 苏落双手抱在胸前,面孔朝天 , 笑容肆无忌惮,笑声有些瘆人。 “活动一下筋骨,然后先练一下马步。” 章子轩轻咳一声,站立,分开腿,“两腿三脚半距离,下蹲,腰板挺直,胯往前顶……” “好嘞!” 苏落依样画葫芦,扎起了马步。 “膝盖不能过脚尖,有损膝盖。”章子轩拿着小树枝轻点苏落的膝盖。 苏落努力摆正姿势,向后倾斜,结果重心不稳,直直地向后倒去。 章子轩瞬间伸腿,苏落的后背稳稳落在章子轩的膝盖上。章子轩将腿往上一提,苏落借力站直了身子。 太阳从脚尖爬到头顶,一直到高高地悬在头顶,一上午倏忽而过。 而对某人来说,这一上午简直是个煎熬。 苏落此刻四肢肌肉酸痛,双腿如灌铅铁,汗水从背脊滑下来。 朗日当空,有清风至。 你以为习习和风至,是半醉倚一鹤,怡然自得,神清气爽,春风得意。 实际上,此时此刻,苏落后背粘稠的汗水粘住衣物,如有千万蚂蚁爬过脊背,瘙痒难耐。 苏落早已因出汗过多口干舌燥,喉咙冒烟般疼痛。 “小姐,你还撑得住吗?要不休息下吧。”躲在走廊里的小灵攥着手帕,走上前来。 “我可以。” 正所谓天地为炉,世间万物,冥冥众生,谁不是在苦苦煎熬,我忍! 苏落双臂展开伸在身前稳住重心。汗水从额前歪歪扭扭地一路向下,一直滑进眼睛里,火辣辣地睁不开眼睛。视线有些模糊,苏落用力地眨了眨眼睛。 身体已经麻木,僵硬地支在地面上。随风微微晃动,摇摇欲倒。 感觉一只宽厚的手轻轻放在背上,苏落身子一轻,被章子轩拎着衣领立起身来。 “先练到这吧,放松一下肌肉,别立刻坐下。” 小灵立刻上前搀扶着,拿出手帕给苏落擦拭额前的汗水。 “害,我没事,歇会就行。” 缓了缓,苏落向小灵摆摆手,叉着腰问章子轩,“怎么样师傅?我筋骨还不错吧。” “耐力可以,下盘不错。” 章子轩依旧面无表情,微微点头,算是肯定。 “这几日练些基本功,开始可能有些累,忍着点,注意休息。” 说完抱着剑,转身离开。 章子轩脚步轻盈,在地上轻点几下,身形一晃,就消失不见,如夏日池塘上飘过的一缕清风,悄无声息。 ———— 西山上飞来的鸟衔走最后一缕晚风,落日的余晖从帷帐弥漫进屋内,粉橙色的光涂抹在原木地扳上。 有轻微的鼾声从帐内穿出来。寻声望去,某人四叉八仰地瘫在床上。 “小姐,起来吃点水果。” 嫩柳似的少女从走入屋内后便放轻了脚步,此刻这一声轻唤更是轻柔到极致。 小灵挂起黛青色的帐子,将拧巴成麻花的被子从某个不明物体身上分开。 意识慢慢滑行到现实中来,感觉到轻柔的触碰, 苏落费力地睁开眼,只觉得四肢酸痛肿胀,两条腿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苏落咬咬牙,为了成为绝世高手,为了以后不用钻狗洞,为了以后飞檐走壁,这点苦算啥,忍了! 一吸气坐了起来,映入眼前的是满满一大盘子的香甜水果。 什么酸疼难受都抛在脑后,拿起一串葡萄,还挂着晶莹的水珠,色泽诱人,轻轻咬下几颗,甜蜜的汁水溢入唇齿,葡萄特有的香气在舌尖缠绕。 “我的小灵,你真是太贴心啦。”苏落一边往嘴里塞着香蕉,一边冲小灵竖起了大拇指。 “这是子轩哥哥叮嘱的,还有这些药膏,让我给你抹上,对了,子轩哥哥还说晚上要泡个热水脚,还要按摩一下肌肉,可以缓解酸疼……” 边说着边去捏苏落的小腿。 “嘶——”苏落倒吸了一口气,“小灵,你轻点啊啊啊啊,你这是谋杀,谋杀!太狠了你。” “好好好我轻点,我轻点。” “喏——”苏落往小灵嘴里塞了一颗葡萄。 “对了,苏老爷知道小姐今儿辛苦了,准备了好多菜呢。等下洗漱一下,换身衣服过去吧。” “好嘞!” 一听到有好吃的,苏落立刻眼睛放光,从床上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全然忘了自己还是半残废的状态,痛的倒吸一口冷气。 ———— 一袭浅绿长裙,肩上披着一条青色纱衣,清雅素净,身形纤细。裙摆上绣着一朵白色百合,那白色里透着点红,一如少女白皙红润的脸庞。螺髻后垂饰碧绿丝带,别无朱玉,更显得鸦鬓雪肌,盈盈清丽之姿。 苏落沿着游廊曲折而来,踏入堂内,隔着屏风就闻到了内屋传来的菜香。 提着裙子快步来到内屋。目光一扫,果然桌上全是她喜欢的菜品。 桌前的老人全无之前的庄严,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慈爱。 苏丞相望着眼前已婷婷玉立的手心肉,娇俏玲珑挺秀鼻,不点自红樱桃唇,肤若凝脂,颊似粉霞,眉眼弯弯,灵动俏丽。 “落儿啊,来,坐下吃吧,不必行礼啦。”苏丞相向苏落招招手,示意坐到他身旁。 “那小落就不客气啦。” 苏落大大方方地在苏大人身边坐下,目光掠过桌上的美食,嘴角欢快地翘起,撸起衣袖,一边捏起一块桂花蒸栗粉糕,轻咬一口,香甜软糯,一边又往碗里夹了一个红烧狮子头,肉质细腻,弹牙可口。 “慢点吃。”苏丞相又亲自给苏落盛了碗汤。 香味扑鼻而来,苏落低头一看,金灿灿的鸡汤里有丝丝鱼肉,鲜红的枸杞飘在汤面上。 “神仙鱼!”苏落咂咂嘴,细细品味嘴里醇厚的味道。 这道菜的确鲜美可口,可做工十分繁琐。 先要炖上一罐土鸡汤,再在上面吊一条 鲫鱼,用锡纸把鲫鱼和砂锅一起密封起来,小火炖鸡汤数小时,用汤的蒸汽把鱼蒸熟,鱼肉才簌簌落进汤里。 “这是让林老厨子特意给你炖的,今日你累坏了吧,得多补补。” “爹,怎么突然想到要让我习武了?”苏落眼波一漾。 “如今苏府沉浮不定,我年事已高,很多事都力不从心啦,让你习武是让你照顾好自己,日后没了他人庇护也能很好地保全自己。” “爹,你说啥呀,你看你身子这么硬朗,定能寿比南山,福如东海。” “好了好了,爹最大的福气就是有了你这么个乖女儿。快吃吧。”苏丞相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子,笑声朗朗。 “爹你也吃菜,少喝点酒。”苏落说着就拿过苏丞相的酒杯放到一旁。 苏丞相的酒槽鼻红的仿佛能滴出水来,眼圈微微泛红,声音沙哑。 “好好好,不喝酒,吃菜,吃菜!你呀,这一点和你娘一样,就是不让我喝酒,我也知道我这身子喝不了酒,但人啊,只有在喝醉的时候最放松啊,羽化而飞升,啥也不用想,这片刻的人啊,才是真正的自己,剥离了世间的繁琐……” “爹……”苏落轻唤了一声。 苏丞相的飘向远方的思绪又被拉了回来。 “诶——我又说远啦?你看看这,年纪大了就是这点不好,爹先休息啦,老了,精力跟不上了,你慢点吃,啊。” 苏丞相将手放在苏落肩上,轻轻拍了几下,起身由人扶着进了内室。 步履悠悠,哒哒的脚步声一声声落在苏落的心头,愈发沉重。 苏落微微垂眸,轻轻搅着汤,一圈又一圈,层层涟漪晕开来。 心底也有波纹层层荡漾。 有些重量总要慢慢放在肩上,有些情绪总要慢慢消化,有些事啊,你必须去面对。 缘起 第七章砸场子 - 这个侍卫有点冷 - 南有咸鱼 天阶夜色凉如水,一轮圆月高高悬于天穹,像一颗清凉的泪珠。 雕窗内红烛摇曳,屋檐上的积水悄然滴落,在地面晕开一圈涟漪,似叹息似叮咛。 苏落熄了烛火,推开吱呀的窗,抱着膝盖坐在床沿,凝视窗外婆娑树影,在风中摇曳。 “小姐,你诈尸啊。”半夜起身的小灵发现苏落还没睡,揉揉眼睛,走上前坐在床沿。 “食甚饱,难眠。” 床上的女子正穿着亵衣 ,把被子裹在身上,乌黑的秀发随意披散在肩上。 银白色的月光镀在女子柔和的脸上,眼眸在清凉的月光里显得出奇地亮。 苏落挪了挪身子,倚在小灵身上。 “苏府的酒楼,时下生意如何?” “小姐原来在想这个呀。” 小灵去了鞋,盘腿坐上床。 “明月楼如今门可罗雀,入不敷出,苏丞相还打算年底把这铺子转出去呢。而且前几个月叶丞相又在西街开了个酒楼,大部分官员宰相没事就往哪跑,咱们明月楼更是冷清了。” “哦?为何?这叶丞相的酒楼里难道有什么山珍海味吗?” “小姐你不知,这叶丞相啊,如今是皇帝面前级红的新贵,据说本是一无名庶人,十三岁那年参加科举,竟一举拿下探花,被授予知府一职,不过三年,又被皇帝任命为内阁学士,叶丞相博学多闻,技压群雄才逼众英,如今已是殿阁大学士,满朝官员谁不想去献个殷情,套个近乎啊,天天有事没事就往那跑。” “皇上如此多疑暴戾,怎会对叶丞相如此放心?” “小姐你不知道,这叶丞相俊美绝伦,是个浪荡逍遥客,虽才智多谋,却整天沉溺于风花雪月,桀骜不驯,不过也正和皇上心意。倒是可惜了这么好的皮囊……” “这样也未尝不好,众人皆浊,何不淈其泥而混其浊,腐朽的世道里或许只有这样才能暂得安宁。”苏落忽然沉声道。 小灵又打了个哈切。 “难道只有这些当官的吃饭吗?”苏落又问。 “害,平民百姓哪有钱上酒楼吃饭啊。” 苏落眼珠子骨碌碌地转动几下,如秋水般晶亮,唇角上扬,眉眼弯弯。 “有了!” “有啥了啊?”小灵睡眼朦胧地问。 “民为水,君为舟,谁能载舟。天下百姓千千万,这当官的才几个?要是每个人都能花个几文钱,就能积少成多,薄利多销,走上致富之路!” “小姐,你说梦话吧?快……睡……嗯……”小灵不知何时已闭上眼睛,软趴趴地靠在枕上。 苏落给小灵也盖上被子,轻轻躺下,靠在小灵旁边,将脑袋埋在小灵的颈窝里,美美地睡了。 月亮似乎也跟着温柔起来,埋进轻盈的云朵里。 树欲静而风不止,烛光不知何时灭了。 ———— 街上车水马龙,行人比肩继踵。 有这么两个人,一前一后,从东街走到西街。 前面的青衣少年,双手反背在身后,踏着小碎步,欢快地哼着小曲。细看那容貌,倒是面若桃花,清朗俊逸。 后面抱着剑的黑衣男子慢身材高大,步伐不急不缓,脸庞轮廓分明,一双死鱼眼淡漠冷峻。 二人在明月楼前驻足。 街上人来人往,喧哗热闹,酒楼却门可罗雀。朱漆剥落的木门空洞地张着嘴,窗户半掩着,屋内光线不怎么亮堂。 青衣少年把手中折扇一收。 “走,我们进去瞧瞧。”苏落一扯章子轩的衣袖,大步跨入。 小二此时正趴在一张桌子上呼呼大睡,大嘴一张一合,鼾声震天动地。 不知从哪来的一只绿毛苍蝇落在了小二的蒜头鼻上,苍蝇在那油腻腻的鼻子上搓了搓腿,爬了几圈。 鼾声戛然而止,小二眼皮也不抬,伸手挥了挥,赶走苍蝇。 鼾声继续。 苍蝇在空中打了几个圈,又落到小儿光亮的脑门上。 小二又挥赶了一下苍蝇。 鼾声继续,小二一呼一吸,有节奏地张着嘴巴。 嗡嗡——苍蝇不知何时飞到了章子轩面前。 “啪嗒”一声轻响,在空中绕圈的绿头苍蝇从章子轩指尖弹出,稳稳地射入小二张开的嘴内。 小二的嘴巴突然抿紧,双眼突然瞪大,脑袋突然支棱起来。 感觉到口中蠕动挣扎的小生命,小二连忙往地上碎了口口水,疯狂用手抹着自己的嘴巴。 苏落憋住笑,暗中想章子轩这招真够损的。 “你们掌柜的呢?”苏落往板凳上一踏,坐到桌子上,翘着二郎腿,打开折扇,一副浪荡子弟的模样。 章子轩抱剑而立,站在白衣少年身侧,目光淡然而凛冽。 小二一见来了两位“客人”,不敢马虎,连忙擦了口水,抖抖衣袖,将一块毛巾甩在肩上,忙不迭迎上前来。 “二位爷里面请。”小二点头哈腰,笑容憨厚,要把苏落二人往里面带,“包厢在楼上,二位爷要点什么酒呢?” “这么大的馆子就你一人招呼?”苏落一边打量着四周,往那扶手上一摸,厚厚一层灰尘。 “掌柜呢?” “咱们馆子如今生意惨淡,不出意外年底这铺子就转了,这几个月都入不敷出,掌柜的刚刚有事出去了,客官你放心,咱这酒还是管够的……” 苏落忽然停下脚步,手里的折扇啪嗒一声被折成两半。 “也就是说,这馆子,人手不够,摆设不好,卫生不行,菜品不全,换谁谁愿意来吃?”苏落直直的盯着小二,一步步逼上前,似有些怒气。 “客官……这……”小二一下子结巴说不上话,头顶汗水直冒。 “二位客官,这是酒楼,若是吃饭,欢迎,砸场子,请滚,不是你们随便撒野的地儿,这可是苏府府下的酒楼。” 一人不知从何处冒出来,头戴镶玉瓜皮帽,身穿红黑大长褂,尖嘴猴腮样,一边趾高气扬地呵斥,一边捋捋八字胡。 “钱……钱掌柜……”小二叫了一声。 “说话就说话,别那么大声,我怕狗。” 苏落把折扇一丢,站起身来,眉头微蹙,目光直视钱掌柜,声音微微有些嗔怒。 “放肆!”钱掌柜哪能容忍自己被一黄毛小子欺辱,顿时青了脸。 “你就是钱掌柜?掌柜的上班时间不在职,小二没生意不上街去招呼,在这睡大觉?嗯?” “哪来的黄毛小子,不吃就给我……”宋掌柜说着就撸起袖子走上前来。 手还没碰到苏落,只听一声闷响,一盏青花瓷小酒杯从章子轩手中飞出,砸在掌柜的膝盖上,似乎有骨头碎裂的声音,下一秒,掌柜的直直的跪在地上,抱着腿嗷嗷大叫。 “胆子挺肥的嘛,苏府的确很厉害。”苏落俯下身,轻轻一句送入掌柜耳中,“但是巧了呢,我就是苏府的千金,你说我这还算不算砸场子呢?钱掌柜?”苏落说着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笑容明明温柔无邪,但有一股寒意渐渐爬上后背。 “苏……苏……苏小姐!”这会儿轮到掌柜的结巴了。仔细打量一下面前的“男子”,发现的确身材娇小,声音偏细,莫不成—— 现在钱掌柜万分后悔自己今儿怎么早回来了,后悔今儿去了赌场,后悔今儿输了那么多钱火气大,后悔今儿怎么想动手打人,然而这最后悔的是遇到了眼前的“阎罗王”啊。 “奴才知错,苏小姐大人不计小人过……”钱掌柜立刻堆起讨好的笑容,脸上的褶子堆起来,露出一口黄牙,再配上似哭似笑的表情,令苏落一阵恶心。 “巧了,我偏偏是个小人。这样吧,给你个做人的机会,自己给我爬出去,以后不准说是苏府的人,否则割了你舌头喂狗吃。” 一旁的章子轩似是无意地擦拭着剑。 “我滚,我……我马上滚!”掌柜连忙一手扶着腿连拖带滚地出了馆子。 章子轩收回剑,抱胸站回一旁,抿唇不言。 苏落一回头,正对上小二颤巍巍的小眼神。 “你叫啥?”苏落冲小二挑挑眉。 “我……我……叫包……包小天。”小二抖得比刚才更厉害了,弯着腰,两手捂着膝盖生怕下一秒自己的腿也废了。 “包小天……”苏落将小二细细打量一番。 圆圆的脸上一双喜感的八字眉,肉乎乎的蒜头鼻有些憨厚。两颊由于紧张泛着红光。活脱脱一刚出笼的大肉包子。 “”不如就叫你包子吧,如何?” “好好好,叫啥都没问题,小姐喜欢就行。”包子拼命点头。 “这铺子要好好改造一下,记得以后工作积极点,不准在工作时候偷懒。” “是是是,苏小姐。” 苏落见这包子倒是挺实诚的,微微一笑。 “害,以后在外面就叫我苏小爷,这世间对女子难免有些不公平,这样也免了不必要的麻烦。记住了?” “好好好,苏小爷。” “包子,账单在吗?” “在,我给你拿。” 小包从柜台里拿出一本簿子,用袖子擦了擦簿子上的灰尘,递给苏落。 这账单真是“惨不忍睹”,三个月的收入竟然没到十两?这每天的开销就二两了啊! 苏落突然感到脑壳疼。 缘起 第八章走上致富之路 - 这个侍卫有点冷 - 南有咸鱼 窗前抱着剑的清瘦少年,一双手骨节分明,轻轻敲击剑柄。目光落在地板上,似乎若有所思。 苏落此时趴在不远处桌子上,糟心地挠着脑壳,这账单,简直没法看了。 包子一会儿捧个茶,一会儿拿些糕点瓜子,大裤头配小布鞋,那热情的,就差没上手捏肩揉腿了。 “停停停!够了够了,我这有手有脚的。” “好嘞。”包子立刻抱着手,端端正正地站在桌边。 “今儿个咱们先把这酒楼好好打扫一番,这些破损的桌椅都该换换了。” 苏落背着手踱到大立柜旁,一袭紫红色帘子高高垂下,镶有着金丝祥云纹,讲究而贵气。 “这是专门请纺织阁手艺最好的织娘纹的,够气派吧?”包子眉毛一耸,大拇指在苏落面前晃来晃去。 苏落点点头,嘴角微微勾起,“的确很贵气。” 衣袖一挥,向下一拉,一阵风飘过,帘子从天而降,恍若仙女华贵的衣裙飘飘而下。 “但是不需要。” 在那飘然而下的布帘前,少年眉眼含笑,神色淡然。 苏小爷居然把这帘子拆了?! “苏……苏小爷……你这……这……”包子的大拇指还没来得及收,停滞在半空,目瞪口呆,待反应过来时,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苏小爷,一副哭丧脸。 “我的祖宗呀,你这是干啥呀,你不开心也不能拿这撒气啊。”包子捡起帘子,捧在怀里,仰着头望着高高的天花板估摸着怎么把它弄回去。 “不必了。这帘子太贵气,换了吧。还有这些瓶瓶罐罐的,这些书法名贴,都撤了拿回府里罢。”苏落说着就把壁上的画一幅幅取了下来,垒在章子轩怀里。 “苏小爷啊,万万不可啊,这……这咱们铺子就没牌面了呀。”包子哭丧着脸,八字眉更八了,有些不舍地抚摸着章子轩怀里的名人画帖。 “怎么?有异议?嗯?”苏小爷横眉一挑,眸子里流波一晃,虽面带笑意,可包子明明感到一股寒意从后背渗出来。 “没没没,苏小爷说一不说二,苏小爷朝东不朝西。”说着就帮苏落一起收拾这瓶瓶罐罐,心里却默默嘀咕着,“完了完了,这下酒楼怕是真完了。不会提前清铺子吧?” 苏落又不知从哪搞来了些颜料,手里攥着支毛笔,将头发随意盘起,在墙面和柱子上开始了一顿涂抹。 包子啥也不敢问,啥也不敢说,默默地指挥着刚从府里差来的小厮们“拆”铺子。 章子轩倚在一柱子上。望着不远处的苏落弯着腰在壁上作画。有碎发垂在肩上,黛眉微微蹙起,银牙轻咬朱唇,有一点朱砂红不知何时染到小巧的笔尖上。 只见苏落一笔一划间,一个个简单而生动的人物跃然壁上,皆是些坊间流传的神话故事。只见苏落一点,一挑,一只蝴蝶便翩跹而上。 眉眼一弯,笑容灿烂,如沐三月春风。转了转手腕,用笔挠挠头,思寻着再添些什么。 一只衣袖从肩上掠过,手里的毛笔不知何时被抽走,一只修长而指节分明的手在壁前起起伏伏,一个不羁的悟空便跃然墙上。 苏落扭头向上,男子眉毛浓密,似山水画里的山脊,平铺在眼上,目光悠远,好像容纳了世间万物,搭配那高挺的鼻,愈发衬得他眉目英气。 “你也会这些?”苏落有些惊讶,没想到一向寡言的章护卫竟然除了武功还会绘画。 “略懂皮毛。” 章子轩下笔很稳,画风也是简约而活泼。不出一会,壁上差不多都有了些色彩。 这期间苏落又差人送了好些绿萝吊兰,悬在梁上,绿莹莹的叶子密密地垂下来,一片生机的绿色好不舒心。 原来放名贵瓷器的地方皆换成了些坊间小玩意,有陶瓷小人,瓦狗,陶响器,兔儿爷,布老虎,还有各种耍货。 又将一个个色彩、大小不一的油纸伞打开,倒挂在梁上,别有一番风味。 苏落冲章子轩勾了勾指,“来来来,去把街上那些卖小吃的都叫到我铺子里来。包子和你一起吧。” 包子虽眼里写满了疑惑,但还是一边点头一边说是是是。 章子轩微微颔首,转身大步跨出铺子。 一下午一晃就过去了,酒楼真的是翻天覆地,焕然一新。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且看我苏小爷如何走上致富的道路! 不过似乎还少了点啥。这气氛似乎还不够活跃。似乎是少了…… “在下阿斗,街头无名乐师一名,来求一职。”正寻思着,一个声音遥遥传来。 这个声音却是春日午后小雨中的微风,温和清爽,先是飘入一片白色的衣角,然后一个清瘦的身影缓缓走来。眉目柔和,唇边一丝浅笑。唯一美中不足地是眼神似乎有些呆滞无神,直直的向前看着,莫不是—— “阿斗眼睛先天失明,但自小喜爱丝竹,各种乐器无不精通,苦于这一双眼,只能在街头卖艺,正得章兄台赏识,我寻思着不如来这明月楼。” 又一人从阿斗身后走来,仿若凌波微步潇洒而来,乌丝束玉冠,黑色长衣,更显肩宽腰细,一柄长剑佩于腰间,长眉如墨,玉面上镶着一双厌世的眼睛。 苏落欢快地挑挑眉,一副孺子可教也的目光瞟了眼章子轩。 章子轩微微颔首。 苏落笑着从凳子上起身,恭敬地上前相扶,“阿斗先生您请坐,先生光临寒舍,苏落不胜感激,您若愿意,咱们包吃包住,每月十两如何?” “钱不必了,只要有个安顿的地方,一瓢清酒,衣食不愁足矣。”阿斗浅浅笑着。 “成交,咱们铺子里就是不缺酒。”苏落嫣然一笑,眸子灵动晶亮。 包子立刻上前接过阿斗先生,小心搀扶着其坐下。 “街上那些卖小吃的几乎都叫来了,已安置在后厨。”包子又道。 “都叫过来吧。”苏落对包子挥挥手,亲自给阿斗先生倒了盏茶。 不稍一会,包子领着一排人齐刷刷地站在苏落面前。 高矮胖瘦,黑黄白红,皆是平民百姓,大部分人年近半百,也有稚气未脱少年郎。 “从今往后,我给你们免费提供铺子,不仅不收税,收成一律五五分,不用再担心官兵搜查,也不用整天风吹日晒,还能有个体面舒适的工作,百利而无一害,我唯一的要求就是,每人所做的点心不能重样。” 真有这么好的事?眼前的人们面面相觑,交头接耳,你一言我一句地小声嘀咕着。 “这怕不是说笑吧?” “平时咱们除去要交苛税,还要给那些官兵们塞钱,一年到头也就给温饱。” “你们几个年轻力壮的还好呀,那些地霸啊就欺负俺们这些老头子,时不时来收点保护费,不给就砸摊子,真的没法过了呀。” “可不是嘛,整天风吹雨大,都这年纪了,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这真有这么好的事?” “这公子怕不是逗我们玩吧?” …… 苏落嘴角勾起,莞尔一笑。 “各位老者们说笑了,众所周知这铺子乃苏府门下,我乃——苏府的掌柜,向各位担保,此事绝无戏言,还望各位相助,我替苏丞相谢过各位。” 苏落说着上前,端端地抱拳行了个礼,衣袖飘飘,好不温文尔雅。 “不敢不敢,谁不知道苏丞相两袖清风,刚正不阿,能为苏府效力,是咱们的荣幸啊。” “是啊是啊。” 众人皆点头。确定了这等美事并非竹篮打水后,纷纷同意。 一弯弦月高悬穹顶,有云飘渺而过。 今日的西街竟出奇的安静,平日里小贩嘈杂的吆喝声全然消失了。 连同消失的还有各种民间美食:香甜的茯苓饼、桂花糕,还有驴肉火烧,灌汤包子……一时间感觉空荡荡的不仅是这街,心也跟着空落落的。 那些平日里最不起眼的东西往往也是最不可替代的。 与此同时,明月楼。 苏落捋起袖子,拿张簿子卷成喇叭状,叉着腰站在门口吆喝—— “明月楼重新开张,一两银子吃遍天下,只要一两,想吃啥吃啥,走过路过千外别错过!小孩半价!” “只要一两,坊间小吃,香香甜甜茯苓糕,美味灌汤包,老牌混沌,还有苏府专用厨子精心制作的的山珍海味,想吃多少吃多少啊!”包子鼓足了劲喊,脸涨的通红。 “真有这么好的事?” “害,我长这么大还真没听说过这种好事。” “不会是骗人的吧?” “是真是假,您请往里上座。”苏落笑靥流波。 “害,咋都穷老百姓,哪敢往酒楼跑啊。” “有谁规定了老百姓不能上酒楼?咱这铺子还就是专为老百姓开的,大人一两,小孩半价,进了店就敞开肚子吃,想吃多少吃多少,什么大鱼大肉,山珍海味,糕点水果都有,当然啦,每份就一小碟,碟数无上限,但是必须光盘,不能浪费粮食啊。” 铺子门前的本就蠢蠢欲动的百姓们一听,早已按捺不住,人群蜂拥而至,像捅了马蜂窝似的挤进酒楼。 “张大爷啊,快来尝尝这芡实糕,还热乎着呢。” “老张,你咋搬这来了,我正想着你这铺子去哪了呢……” “来来来,驴打滚喽——” 曲折的长桌如盘龙横在酒楼内,平日里熟悉的面孔又晃动在眼前,熟悉的吆喝声再次飘进耳中,在人间烟火气中,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 人总是喜欢怀旧的。 再看那菜品,桌上摆满了各式坊间小吃,还冒着腾腾热气。还有各种水果和以前从未见过的菜肴。客官每个人们端着一个盘子,盘子里放着盛着菜的小碟子。客人们拿好菜后就往楼上走,二楼摆着很多简单素雅的小方桌,人们可以随意地盘腿坐在榻子上。 缘起 第九章福兮祸所依 - 这个侍卫有点冷 - 南有咸鱼 饮酒闲谈,啖食享曲。 有丝竹声汩汩传来,似山泉清脆悦耳,循着声音望去,一清秀男子眼上蒙着黑纱,盘腿坐在青纱帐内,纤细灵活的手指在乐器上如白鸽振翅,轻拢慢捏抹复挑。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综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丝竹袅袅,吆喝切切,灯火暖暖,酒香飘飘,人间烟火,大概就是这般吧。 携一知己,举酒畅言。 一时间,明月楼人头攒动,座无虚席。 客人络绎不绝,比肩继踵。 有孩童吃的满嘴满脸都是油渍,走的时候还不忘往口袋里塞糕点;有些农民醉眸熏染,脸泛红光,笑着笑着眼里饱含泪花;也有些衣着富贵的官员悄悄地混在了角落,大口品尝着这些坊间小点心。 月儿高悬,灯火阑珊。 苏落几人一边忙着收台子,清理桌上垃圾,一边忙着招呼客人。 人渐渐少了,零星几个喝醉了酒的老农正唠着磕,指手画脚,情绪激昂,大有沙场秋点兵之豪迈气概。仔细听,果真是曾上过战场的老兵。 苏落微微笑着,她喜欢听着这些素不相识的人说着自己的曾经。 那些陌生的记忆就像是碎落在草丛间的玻璃,只需要一点光亮,就能拥有穿透灰尘的熠熠闪光。 多少人啊,一辈子都没上过酒楼,酒楼对他们来说就像是天宫,遥远而不可及,阻挡他们的不仅是金钱,还有地位。如今,他们居然也有机会尝到这么多的山珍海味,怎能 不兴奋激动。 "公子,多谢您啊。” 苏落一转身,只见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对着自己一拜。 "不用不用,您这是干啥呀。岂不是折煞小辈了。”苏落连忙回礼,对着老者深深地鞠了个躬。 “老朽一辈子都没上过酒楼啊,今儿也算是尽兴了。这是一两钱,谢谢你啊。还有——这个小玩意是老朽的一点心意,收下吧。老朽四海为家,没啥能报答公子,公子切莫嫌弃啊。” 说着,老人满是茧子的手递来一个小小的泥人,是一个打坐的小和尚,半闭着眼,小手微微蜷缩,倒是小巧别致,模样讨喜。 “这是您做的吗?老翁您是手艺人啊?这做工真不错。”苏落眼眸笑意流连,“巧了,我们铺子正缺一个手艺人呢,您若不嫌弃,可否愿意来这铺子里住下?我看您这陶瓷人甚是有趣。咱这包吃包住,工钱好商量,您看如何?” 扑通一声,老人跪下。 “老伯您这是干啥呀,快快请起,这一两就不用啦。”苏落连忙也跪下,把钱塞回老人衣袖里。 “老朽早年就妻离子散,如今漂泊羁旅,无家可归,每日靠着这点手艺饥一顿饱一顿,公子不嫌弃留下老朽,老朽不胜感激,只是老朽年事已高,只怕帮不上什么忙。老朽实在不知道这泥玩意有啥用?” “我留下您自是有我的理由,老人家手艺精湛,正是苏某所需之人,快快请起,小辈承受不起。” 苏落扶起老朽。 "包子,收拾一间屋子给老伯。" 待包子领着老伯去后,苏落又捋起袖子和其他人一起收拾盘碗。 肴核狼藉,汤水斑驳,桌面油渍点点,更有甚者,还有一些难以辩识的呕吐物。 苏落将剩下的茶水倒在桶里,用抹布粘了粘再擦桌子,不仅去油去味,还留下一股茶水的清雅香气。 章子轩也拿起一张抹布,用茶水浸了浸,拧干,利索地擦拭起桌子。 章子轩眼疾手快地先把一些呕吐物收拾干净。 许久,苏落两手撑着后腰,艰难地直起身来。 “这种重活交给咱们就行了,苏小姐金贵,可别累坏了身子啊。” 包子上前接过抹布。 苏落横眉一挑,“金贵?都是肉长的,能金贵到哪去,在这八珍楼里,人人平等,何必尊卑分的这么清明,何况我这也算是锻炼锻炼身子。” 苏落一手撑着下巴,又道: “今儿到底人手不够,明天再差几个人过来,今儿倒还行,以后酒楼里难免有醉鬼之类的人闹事,回头我再挑些壮实的,以备不时之需。来,大家都辛苦了,咱们自己人搓一顿。” 苏落说着抱起一坛酒来,置于桌上,又摆开一排碗,坛转酒倾,皆满上。 “来,我敬各位。” 说着苏落拿起一碗酒一饮而尽。酒落衣襟,潇洒豪迈。 烈酒入喉,好不痛快。 “以后咱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有钱一起赚,干!”说着苏落又举起一碗,正要饮下。 谁知章子轩指尖一夹,夺过苏落手中酒碗径自灌下,扬起的下颌弧度刚好。 "子轩敬各位。" 苏落只能咂咂嘴,眼巴巴的瞅着被夺走的酒碗,回味刚刚烈酒入口的滋味,那叫一个爽。 算了算了,以后有的是机会喝酒。苏落心想。 “好,咱们以后就跟着苏小爷,有福同享!”包子也举起一碗酒,对着周围人示意。 “老朽不胜感激。” “阿斗亦举白波。” “哈哈哈哈来一大白!喝他个尽兴!” 四下你一言我一句,酒香四溢,杯盘狼藉。 包子喝着酒,油光浮上泛红的圆脸,笑容憨厚可掬时不时的地端些小菜过来。 香喷喷叫花鸡,油亮亮炸花生,热腾腾灌汤包,香糯糯驴打滚。 阿斗坐在苏落右侧,默默地抿着酒,修长的指尖一下一下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似是听到了什么段子,唇角微微勾起。 苏落忽的想到阿斗眼睛不便,应该没法夹菜。 侧过身子,往阿斗手里塞了个驴打滚,轻声道,“尝尝吧,驴打滚,味道不错。” 阿斗指尖一顿,微微一笑,“多谢苏公子。” 阿斗缓缓拿起驴打滚,放到嘴边,轻咬了一口。 “软糯甜腻,不错。” “那就多吃点,还有这个也尝尝。”苏落又夹了些方便拿捏的糕点,塞到阿斗手里。 “多谢。”阿斗微微笑着,眼中似有波光涌动。 有人唠起了家常,有人说起了酒话,有人敲箸而歌,呕哑嘲哳却也其乐融融。 苏落余光一扫章子轩,正抱剑坐在左侧,半闭着眼,阴影打在侧脸上,看不太清神色,似在发呆。 苏落趁机偷偷倒了碗酒,刚端起,还未闻到酒味,一只大手从面前一闪而过,手背刚好擦到苏落的鼻尖。 嘶—— 于是到嘴的酒又没了! “不宜多喝。”章子轩将夺来的酒顺势饮下。 苏落眉毛一挑,正要嚷嚷。 只见章子轩又是一挥袖,不知从哪来的一小碗棕褐色的汤水放在了面前,有碎冰沉浮其间,点点玫瑰花碎瓣点缀。 酸梅汤! 苏落心里一喜,端起来小嘬一口,酸甜可口,清人心脾,还有淡淡的玫瑰香气萦绕唇齿 “是牛叔的酸梅汤吧!下午我看好多客官都点了,这下尝来,酸度适中,的确不错。润脾醒胃,生津止渴。” 一旁的牛叔一听,大笑一声,将酒碗一放,“俺这酸梅汤可是老手艺啊,以冰为原料,屑梅干于中,百草烟熏,辄手二铜盖,颠倒簸弄之,其声铿铿然,谓之敲冰盏。” 苏落细细地品着酸梅汤,静静地听着。 灯火通明,笑声放纵,羽觞醉月,人间烟火里,普通而简单地欢乐。 天淡,云闲,晴昼。 苏府。 “苏大人。” 男子从长廊走来,斑驳光点透过树叶,掠过衣角,在木板上跃动。 男子一袭黑衣,窄腰,宽肩,长臂,脸庞轮廓分明,浓眉横在一双平淡漠然的眸子上,气质内敛。 带风而来,走到苏大人跟前,男子垂眸,微微俯身,恭敬抱拳。 “听说这落儿要将明月楼改成八珍楼?”苏大人立于池前,神色淡然。 “是。”章子轩微微颔首。 “这丫头满脑子鬼点子不少。” 苏丞相微微笑着,手里握着一个玉质小碗,手一挥,将玉碗里的饲料随意撒到池子里。 庭院向阳,稍有绿荫遮蔽,金色的阳光肆无忌惮地落下,在池子里铺开。荷花已经谢了,只留有一些深绿色的荷叶浮在水面上。 鱼儿一簇簇地浮上来,在荷叶间觅食,穿梭流连。 金鲫赤于猩,红似火,更衬得池水清清,荷叶碧翠。 “这人啊,太红了,显眼,未必是好事。所谓福兮祸所伏。”苏丞相一挥袖,将碗中饲料悉数倒入池中。 碧绿池水顿时猩红一片,有金鲫跃出水面。 “啪嗒——” 一条鲜红色的小金鲫窜到了假山上,不停地翻滚着身子,可哪想却反了方向,离水源越来越远,裹着泥沙往假山里头去了。 苏丞相默然,许久,搭上扶手,目光落回粼粼波光里: “日前这酒楼风生水起,我已了解八九,这倒的确能填补苏府的收入,如今苏府日渐衰落,怕是难以支撑了,且随落儿去吧,只是这八珍楼生意日渐兴隆,怕是容易让人红眼。我也听说这琉璃阁最近似乎生意有些萧条。” “叶丞相那边还没什么动静。”章子轩道。 "他自然是不会在意这点钱。" 苏丞相似是笑了笑,转过身来,又道,“我看着落儿习武的劲儿还挺足,上次鸡还没鸣就起来练功,最近有教她什么招式吗?” “已学了些防身用的招。”章子轩微微颔首。 “唔,也好,也好……正好过几日我要去一趟常州,今年常州大旱,收成萧条,饥民遍野,此次任务艰巨,只怕皇上还留了一手,又不便带太多人去,引人眼目。你办事稳重,此去我有意带上你。如此看来,将苏落留在府里应该无大碍。” “是。” “常州路远,这一路都是山山水水的,害,这皇帝啊,还想折腾折腾我这把老骨头吗。苏府当真这么扎眼吗?” 章子轩目光也落在粼粼波光上。 “天子之心莫测也。”苏丞相微微叹了口气。 缘起 第十章不速之客 - 这个侍卫有点冷 - 南有咸鱼 紫阙宫室,玉屏迤逦,屏后榻上,两人对弈。 水晶棋枰,白玉黑玛瑙,各为黑白子。 左首白衣少年明眸皓齿,目光晶莹剔透,指尖一点,啪的一声,“之漓近来心情不畅嘛?据说琉璃阁近来生意堪忧?” 右首男子轻轻笑着,一袭紫色长衣烂漫锦华,竟穿出女子也不能有的风情,桃花眼流光溢彩摄人心魄,黑子幽光璀璨,执于他如玉指尖,却远不及他眼神幽深难测。 “可不嘛,碗里的肉被抢了。” “谁敢和叶丞相抢生意?”白衣少年剑眉一挑。 “你说呢?” “胆子这么大,莫不是——” 男子指尖微弹,黑子带起幽光一摸,射于棋枰之上,牢牢镶嵌。 “太子怎么知道是她。” “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她。” 男子微微一笑,真个是六宫粉黛无颜色。 太子轻咳一声,真个是面色绯红霞云飞。 “这苏府的明月楼,菜品应该不及琉璃阁,何况现在父皇如此器重你,诸子百官不应该不捧场才对。” “妙就妙在这。”纤细的指尖微晃,黑子棋落。 “哦?”太子又挑眉,一只手托着下巴,俯身上前,“不如咱们今夜出去共度良宵?让我看看妙在何处?” “正有此意。”叶之漓邪魅一笑。 二人眉目传情,黑白棋子于指间流连辗转。 一旁的嫣然面不改色地沏着茶,碧色茶面上映着一张淡淡的笑靥,峨眉舒展,斜插入鬓,肤若凝脂,再加上一张秀气的鹅蛋脸,竟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 这种场景,她早已见怪不怪了。 夜里烟雨蒙蒙,月光被厚云掩盖,若有若无的雾气弥漫空中。行人稀疏,有些清冷。 马车徐徐驶过长街,拉车的马只有两匹,形体俊美而健壮,辘辘的车声回荡在小巷里。 太子沈浩然将帘子掀开一角,探头往外一看。 街边灯火零星。 只有几个空荡荡的摊子突兀的支棱在那里,只有卖豆腐的吆喝声孤零零地飘荡在西街的上空,只有稀稀落落的行人步履匆匆在街上徘徊。 “不应该啊,上个月来的时候可是连挪脚的地儿都没,今儿为何如此冷清?我还寻思着来尝上次的驴打滚呢。” 车内,叶之漓一只手托着脸,慵懒地斜靠在貂毛褥子上。微微蹙眉,凤眼微眯,细密的睫毛垂下来,看不清目光。 “去明月楼。”叶之漓道。 “是。” 车外,墨竹一压斗笠,扬鞭一策,两匹油光水滑的枣骝马鼻中打出一个响啼,马蹄嘚嘚敲击着地面,水花飞溅。 马车稳稳地驶过长街。 “吁——”车缓缓停下。 墨竹侧身跃下马车,正欲拉开车帷。 “到了?” 清朗的笑声从车内传来,先是一白衣少年利索地跳下车,身姿俊逸,脸如桃杏,白中透粉,一双虎目,瞳仁灵动,如湖底一片粼粼波光,干净透彻。 一把玉扇勾住帘子,一张绝色的脸探出来。身着一身紫色纱衣,下车的时候,微风吹过,给人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一头青丝散散披在双肩上,略显柔美,玉扇轻摇,一双黝黑明亮的双眸,深如古井,明若流波,照得见红尘沧桑万里烽火,照得见亘古天地日月生辉。 二人移步明月楼。 “阿漓,咱们是不是走错了?” 沈浩然揉了揉眼,酒楼门上木牌匾写着“八珍楼”三个大字,门前一串紫缨彩灯。 酒楼内外人生嘈杂,喧闹非凡,小摊贩的叫卖声竟从酒楼内传来,夹杂着悦耳的丝竹声。 “馿打滚诶——来哟——” 这熟悉的吆喝声从八珍楼里传来,向内张望,只见一个个小摊贩熙熙攘攘地排列在大厅内,客人们挤挤挨挨。 “哦?这种布置倒是头回见,有意思,妙哉!”沈浩然耸耸肩。 二人往里走,踏入酒楼,楼内果然热闹得紧,满天的油烟味,水果味,小吃味,人头攒动,挤挤挨挨。 一白发老翁盘腿坐在柱前,褐色布衣,满是茧子的双手灵活翻动,一个个活灵活现的泥玩具悄然于手中展现。 见着二位来客,老人眉眼弯弯,笑着递上来一个吹着笛子的放牛娃。 沈浩然笑着接过来把玩了一下揣在了袖子里,正要掏钱。 “不用,不用,但凡是头回来的客人都送,老朽这儿小玩意还望二位公子笑纳。”老人笑着摆摆手。 “多谢。”沈浩然朗朗一笑。 “施以小惠,博以大利。”叶之漓道。 “妙哉!”沈浩然又道。 酒楼热闹非凡,楼内装饰风格简约而不失趣味,一顶顶撑开的油纸伞倒悬于承尘上,黄纸点红花,真个珠瑛旋转星宿摇,碧绿吊兰悬于梁子上,如春水碧波倾泻而下,米黄色的帘脚坠着一排铃铛,人过,风起,叮当作响。 掀开帘子,布帘后的壁上画着许多彩绘,不似宫廷中的壁画那般精致华贵,相反都是些民间画本子上的故事,后羿射日,白蛇传,牛郎织女,色彩简单而鲜艳,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叶之漓眼中秋波微漾,似是若有所思地顿了顿,记忆深处的脆片从遥远处蔓延而来,思绪如潮水,铺天盖地却悄无声息。 “娘,这是什么?”男童目不转睛地看着铺子上花花绿绿的画本子,忍不住伸出小手摸上去。 “这是画本子,就是记故事的卷子。”旁边的妇人轻轻拉过男童的手。 “去去去,小乞丐,把爪子拿掉,别挡着我做生意。”铺子后的小贩拿着扫帚往母子二人这边挥了挥。 “不好意思,这就走,这就走。”女子一边哈腰赔不是,一边拉着小孩离开铺子。 小孩眉头蹙起,脸上有着孩童不该有的淡漠。 “阿漓是不是想要画本子?娘答应你,以后给阿漓买,好吗?”女子眉目中沉着愧疚,蹲下身子平视着小孩的坚定的目光。 “娘,总有一天,我要这些看不起我的人跪在我脚下,总有一天,我要天下没有尊卑之分。” 小孩攥紧了拳头。 “傻孩子,娘等你长大。”女子揉了揉孩子毛茸茸的脑袋,“走,娘带你挖野菜去。” 娘等你。 可是啊,终究还是迟了,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故人已去。 “二位爷,这边请。二位爷看着面生,应该是头一回来吧?这边瓜果随便拿吧。” 思绪又被拉回,叶之漓玉扇微摇,又变回一副慵懒邪魅之姿态。 眼眸如深潭,平静地不见一丝波澜。 酒楼来往客人络绎不绝,大多是些布衣百姓。店里的小二皆忙得焦头烂额,面前这个小二短小精悍,憨厚的蒜头鼻上直冒汗珠,笑容却未曾衰减。 “这儿原来是明月楼吧?”沈浩然顺手抓了把瓜子,这宫里啥都有,偏偏是这染了色的奶盐瓜子只有坊间小巷里才有。 “是嘞,昨儿才改成了八珍楼,八大菜系齐聚楼内,菜肴丰富,包罗天下美食,您想吃啥都有。这边请,客官拿个托盘,这儿的菜都尽管拿,吃多少拿多少,每人只要一两银子。吃完结账,二位爷请自己选吧。” 说完包子又忙着去招呼其他客官了,在桌子之间灵活穿梭。四肢矮胖却分外灵活。 二人往里走,两边皆是摆满各种菜肴糕点的长桌,客人如云,手里皆端着一个十来寸的雕花木盘,木盘里摆着各种样式的小碟子,碟子都约莫巴掌大小。 长桌后皆是一张张似曾相识的面孔,不正是那些小贩嘛,将做好的糕点一盘盘陈列在面前的长桌上。大多是现做现卖,一边和面,一边吆喝着—— “馿打滚喽——” “今儿栗子好!粉糯!北地的名品!” 难怪街巷上惨淡萧瑟,原来都把这小贩弄到这儿了。 客人们大都很自觉,拿了五六碟子菜就找个位坐下,一边听着丝竹佳乐,一边享受着被人间烟火气包围的美妙。 有卷着裤腿的农民,有大腹便便的商人,有文邹邹的书生,亦有一些官家公子哥,全然没了平日里的卑尊之分,东一桌西一桌,皆是其乐融融之派。 楼道转角处,正迎面下来一人,眉眼细长,两撇八字胡,一身紫袖蓝领宽衫襟。 男子瞅见正要上楼的沈浩然二位,脚步微顿,笑容一荡,甩甩袖子就要跪下。 “臣拜见太……” 叶之漓用玉扇轻点男子臂肘,长眉微蹙,微微摇头。 此人正是当朝金太尉之子,金相敖。 金相敖细眼一弯,讪讪一笑,恭恭敬敬地一鞠,“今儿刚好路过这八珍楼,我瞅着怪热闹,就来尝尝鲜,尝尝鲜,我觉着这儿的菜倒也不如琉璃阁的精致。” “是吗?”叶之漓玉扇微晃,半遮俊脸,似笑非笑。 “你倒是讲讲这儿哪不好了?我倒是觉着挺不错。”沈浩然一边舔着一串糖葫芦,一边凑上前来。 “啊——对!这儿装饰倒是别有一番风味。”金相敖又说到。 沈浩然挑挑眉,侧过身往楼上走去,掠过恭敬站立的金相敖,他向来是不喜欢这些敷衍。 缘起 第十一章苏掌柜在此 - 这个侍卫有点冷 - 南有咸鱼 叶之漓合起玉扇对金相敖微微一拜,“告辞。” 金相敖忙着弯腰又是一拜,笑着说,“叶丞相慢走,金某就先告辞了。” 叶之漓微微颔首,唇角勾起,笑容柔柔,依旧是面如桃花如沐春风。 待二人离去,一直弯腰低头恭敬而立的金相敖瞬间褪去笑容,一挥衣袖,转身离去。 沈浩然已先一步上了楼,嘴里塞着心心念念的驴打滚,目光一扫,西边靠窗有一空座。 吃归吃,玩归玩,事情也不能耽误。 把盘子往桌上一放,眼珠一骨碌,吹起口哨,趁着没人,从头上拔了根头发丢进臊子面里。 叶之漓不急不缓地坐下,正坐在沈浩然对面,选了一个最舒服的坐姿,玉扇轻摇,形态优雅,静静的看‘‘表演’’。 沈浩然抓起筷子一顿搅和后,吸溜了一大口面,忽然一手握脖子,猛地一咳,只听干呕一声,嘴里的面喷在桌上,又在一堆喷出物中捏出了一根头发,一声惊呼。 果然有不少人寻声望来。 坐在桌对面的叶之漓玉扇半遮脸,只露出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大伙瞅瞅,这儿怎么有根头发?”沈浩然提高了声量。 之漓配合地眨眨眼。 邻桌的人都放下筷子探脑袋看热闹,更有好事的直接围上来你一言我一句地评头论足起来。 包子赔着笑迎上来,“这位爷,不好意思,是我们疏忽了,要不给您换一份?” “唉,我这小身板体弱多病,今儿又吃了根来路不明的头发,天知道这根头发从哪来,如此肮脏之物,怎能入口?现在我只觉得恶心,头昏眼花,四肢无力。” 沈浩然说着一只手扶着额,一副弱不经风,摇摇欲坠的样子。 叶之漓依旧笑而不语,向后微微仰着身子,玉扇摇啊摇。 包子抹了抹额前的汗水,“那客官——您说这怎么着?” 沈浩然也往后一靠,双手抱在胸前,“我听闻这酒柜最近是苏小姐在经营打理,发生如此状况,苏小姐难道不应该漏个面,给个交代吗?” “这……最近的确是苏小姐在打理,可小姐毕竟是闺阁女子,怎么可能在这儿呢。”包子弯着腰,不停地抹着额头上的汗水,汗水越抹越多,一颗颗地从头顶滴落下来。 “是吗?我今儿就是要见这苏小姐了。” 沈浩然把二郎腿一翘,大有一副地痞的味道。 “苏小姐不在,苏家掌柜在此。” 一清冷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众人寻着这声音望去。 那人仿佛踏着光而来,一身青衣,姿态从容,眉目雅意,唇边一丝浅笑,一路走来,仿若误入人间烟火的嫡仙,隐带清荷雅香。 叶之漓手里动作一顿,眼中笑意愈发浓郁,玉扇半遮着脸,依旧一言不发地坐在桌角的另一边,全然一副看戏模样。 青衣飘浮,抱拳做礼,那人目光晶亮,睫毛弯弯,微微扬起的下颌弧度正好,清丽脱俗。 茶盏落下的清脆声将沈浩然的思绪拉了回来,意识到自己的失神,竟对一女子发呆,不禁有些脸色泛红。 “客官请用茶,消消气。”纤细手指,肤色白嫩,不急不缓地将一盏清茶放到桌上那一堆喷出物中。 “爷没心情喝茶,叫你们苏小姐出来。” 沈浩然索性站起身来,将那根头发在青衣少年面前晃了晃。 “这位爷您是耳朵不好吗?苏小姐不在铺子里。” 青衣少年依旧眉眼弯弯,笑意不减。 沈浩然一时语塞,圆瞪着虎目,回过头狠狠地瞅了叶之漓一眼。 不是你说的苏小姐就在府里吗? 叶之漓眨了眨眼,耸耸肩,一副无辜的模样。 “且不说我们八珍楼的厨子大都是些老翁,而你这根头发——” 那位自称苏掌柜的少年凑近了些,用两指夹住沈浩然的手腕,“色泽油亮,乌黑韧软,想来必是个高粱子弟的。” 暖色的灯光将少年的脸庞映射的愈加俊俏,一双杏眼如星辰明亮,沈浩然正对着那灼灼目光,感到有温热的气息喷到颊上,一时恍惚。 就在这恍惚间,苏掌柜另一手从沈浩然脑后穿过,只听见沈浩然诶呦一声,又一根头发被其攥在手里,将两根一比划。 “巧了,这长度也正好呢。” 苏掌柜依旧笑意流眄。 沈浩然急忙忙甩开苏掌柜的爪子,后退几步。 周围围观的不少人都会意地点点头,交头接耳几句,又散了,喝酒的喝酒,吃饭的吃饭,有几个还对着沈浩然指指点点。 “这天下头发相似的多了去了,怎么就是我的了?难不成我还污蔑你们不成?小爷我可不缺钱,干嘛要吃霸王餐。再说了我和你们八珍楼这无冤无仇的,我干嘛诬陷你们。” 沈浩然把头发一丢,依旧指着脖子还嘴,脸红的能滴出水来。 “这位客官,您别急呀,你尝尝这茶,是否有些凉了?你可知我刚才在那儿站了多久了?” 苏掌柜似是无意地往沈浩然后面瞟了一眼。 这么说来,刚才那些动作,尽收其眼底?那岂不是…… 沈浩然轻咳一声,不想又被口水呛着,连连咳嗽,脸上的红晕一直延伸到耳根。 “苏……苏掌柜,您别误会,我不是吃霸王餐,我这是……开个玩笑而已,玩笑而已。” 沈浩然搓搓手,瞅着周围没啥人注意,压低了声。 “是吗?此乃苏丞相府下酒楼,岂是你撒野的地儿?” 那人忽然黛眉一敛,虽依旧面带微笑,却有一股寒意逼来。 “来人,送客。” 声音刚落,便有两个壮汉围上来,架着沈浩然往外拖。 苏掌柜眉毛一挑,目光落在一直沉默的叶之漓身上。 叶之漓把玉扇一收,笑意盈盈,“不劳掌柜麻烦,叶某自行告辞。” 于是乎,便是这样一副画面—— 一白衣少年被两个壮汉架着拖下楼,踢蹬抓挠,撕咬喊叫,无所不用,其后,一紫衣男子从容尾随。 两个壮汉将沈浩然往外一丢,沈浩然一个踉跄,正好跌在摇扇而来的叶之漓怀里。 沈浩然将将扶稳,扭过头向八珍楼呸了一口,“我可是唐唐太子爷,竟被你们耍猴一样丢出来,此仇不报,天理难容。” 叶之漓把玉扇一收,忍不住笑出声来。 沈浩然似是想到了什么,又回头,对着叶之漓虎目一瞪,杀气腾腾。 沈浩然:“你说的那个苏落呢?” 叶之漓:“嗯哼?” 沈浩然:“你装傻?” 叶之漓:“嗯哼?” 沈浩然:“苏小姐不在这八珍楼内?” 叶之漓笑得更欢了,玉扇摇啊摇,风流倜傥飘啊飘。 “我的太子啊,您刚刚不是见着了吗?” 沈浩然突然傻了,哑了,呆滞两秒,骤然醒悟过来,一拍脑袋,“我说我怎么会对一男子发愣呢,难怪,难怪……所以那苏掌柜——” 沈浩然虎目又一瞪,杀气再次腾腾而来。 “你怎么不早说?” 叶之漓微微扶额,一双桃花眼风流邪魅,无辜地眨了眨,“您没给我机会说啊。” 沈浩然衣袖一挥,愤然转身,不知是愤怒还是羞愧,唇齿微微颤抖,声音有些打颤,“回宫!” 叶之漓玉扇摇啊摇,美目中流光潋滟,“不是来共度良宵吗,之漓尚未果腹,不如再……” “回宫!立刻!” 叶之漓闭了嘴,嘴角微微噙笑。目光飘到转角。 “哒哒哒” 两匹健壮的枣骝马已托着马车稳稳停在二人面前。 车上的墨竹为二人掀起帘子。 二人上车。 车上气氛微妙。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还她一针。” 沈浩然将手中的核桃生生掰开。 “好像是咱们先冒犯人家的吧?”叶之漓斜倚在貂毛榻子上,一腿曲起,手轻轻搁在曲起的膝上,垂落的手指如玉簪花洁白似玉的花朵,在夜风中柔曼舒展,姿态美好风流。 沈浩然顿时语塞。 “自作孽啊……”叶之漓声音慵懒邪魅,悠悠地又补了一句。 沈浩然杀气腾腾地瞪过去,叶之漓也水盈盈的眼波荡过来。 沈浩然一时心头五味杂陈,理不清个味来,喃喃道: “荒唐,荒唐!我唐唐太子爷竟被一女子揪头发!竟被人耍猴一样赶出馆子!竟被臣子调侃!岂有此理!” 沈浩然,乃当朝圣上唯一血脉,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享尽无尽尊荣、无上辉煌的太子爷。 那在宫里头,谁见了这活阎罗都是闻风丧胆,避之不及。 这太子自幼爱养各种动物,蛇鼠虫兽,无奇不有,下人们皆都当做宝贝似的供着。 之前有个孙太傅上书皇帝,说太子天天不务正业,游手好闲,既然终将当权掌事,不可不学,皇帝一听有理,便派孙太傅当侍东宫,教授学业。 结果第二日,这太傅便向皇帝卸职,说太子天赋异凛,非常人所能教授,适合自学成才。 太傅哪敢说自己是被一群恶狗满庭院追的衣不蔽体满院逃窜,教书时被衣领里爬进的一只虫子恶心的跳脚,夜里被被窝里摸出的一条大蟒吓得惊厥过去,更有甚者是吃着吃着,一只拳头大的老鼠从菜汤里悠悠地爬出来。 那简直非人之所能受也! 而那罪魁祸首依旧言笑晏晏,风度翩翩,一副虚心上进模样,还对老师含蓄问暖,一脸无辜地问太傅为何面如菜色,印堂发黑,是否是不和东宫的水土。 孙太傅怎敢质疑太子?苦笑摇头,心理愤恨。心理已果断做出决定,巴不得立刻逃离这人间炼狱。 缘起 第十二章劫财还是劫色 - 这个侍卫有点冷 - 南有咸鱼 马车哒哒地驶在回宫的路上,车外墨竹头戴黑纱斗笠,稳稳地赶着马车。 车内。 沈浩然盘着腿,一个接一个地捏着核桃,也不吃,核桃连壳带肉地丢在一个鎏金琉璃碟中。 叶之漓玉扇轻摇,眼底似乎有波澜微动,有一缕散发落在脸上,看不清神色。 许久,叶之漓往沈浩然这边不动声色地挪了挪,衣袖轻挥,露出纤纤细手,十指骨感白皙,探到盘子里,从捏下的碎渣里拣着核桃肉。 毕竟自己刚刚也没吃啥就被赶了出来。 这核桃肉酥脆香甜,此时此地,味道妙不可言。 于是乎,  一人愤愤地剥着核桃,一人悠哉地细细品味。 又是许久,叶之漓拍拍手,优雅地拿过丝质手帕擦擦嘴角,默默地给沈浩然递上一盏清茶。 “太子,之漓饱矣,这核桃易上火,您就别吃了吧,来,喝杯茶,歇歇手。” 沈浩然顿了顿,偏头望着叶之漓那张笑意流连的面孔。 嘶——感情自己是在帮这厮剥核桃啊。 目光落到那清清的茶上,脑中闪过的居然是苏落那张笑意流眄的面孔,反而愈发觉得火攻心头。 沈浩然索性把手中核桃一丢,抢过叶之漓手中的手帕狠狠地擦了擦手,仰面往榻子里一倒,“爷不伺候了!” 之漓依旧一人静静地侧卧窗边,细细品茶,一副风雨不动安如山的模样。到真像个脱离世间的嫡仙。 忽然,沈浩然坐立起来,勾起唇坏坏一笑。 “掉头。” 叶之漓眉毛微微一挑,“哦?回去砸场子?” “俗气!读书人怎么能动粗呢。”沈浩然不屑地咂咂嘴,双手抱在胸前,扬起下巴,头头是道地分析起来,“依我看啊,八珍楼生意如此兴隆,少不了那些小贩,咱们回去把那小贩都以高价挖过来,我看这八珍楼还怎么开。” “夜已深,最近陛下常来东宫呢。”叶之漓抿了口茶,淡淡的说。 “无妨无妨,到时候就说我在叶丞相这请教学问。掉头吧,到时候出来一个小贩咱就挖他一个,全给我挖走。” 酒楼内,夜深,客散,只留一番狼藉。 苏落拨弄着算盘珠子,一支毛笔斜插入鬓,将乌发利索地盘起。 包子招呼伙计打扫酒楼,看到苏落还在埋头算账,端着一壶热茶走到苏落跟前道,“苏公子早些回府吧,店里交给我们,稳妥!” “好嘞,包子,你过来看啊,咱这虽看起来不赚钱,这一人就一两,但薄利多销,你看看……” 苏落一边接过茶,抿了口,将账本递给包子,“就这两日,便有四百两银子入账,除去二百两本钱,一百两工钱,还余了一百两,再分去二分之一,还有五十两银子。” 苏落眉飞色舞侃侃而谈,手指在算盘上飞快拨动。 “章护卫不在,不如叫两个小厮送苏小姐回府吧?” 前几日,父亲忽然被调去了常州出差,章子轩随从而去。 “不必不必,两步路而已,我还能被人截了去?”苏落笑着摆摆手,一挥袖,向正在斟酒的阿斗打了个招呼便走出铺子。 夜已深,天边星子零落,有犬吠声遥遥传来。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打更人的声音不知从哪个方向遥遥传来,一声一声愈渐轻微。 四下出奇地静。 哒哒的脚步声在寂寥的街巷里回荡,有风从后背袭来,凉意爬上脊背。 苏落的感官一向很警觉。 有人在后面! 感到被人跟踪,苏落没回头,依旧面不改色地向前走。 苏落 悄悄放快了脚步。一个转身,钻入小巷中。 快步来到一个转角,藏匿于一矮墙后,正好利用一团阴影盖住身形。 手向袖子里摸去,抵到一个硬物。 那是章子轩给的月羽剑,不过一尺多长,剑身细长柔韧,便于藏匿。 果然,片刻之后有一个人影从后方慢慢移来,看身形,是个高大男子。 苏落屏息,静待其靠近。 有风从巷的那头吹到这头,风起叶落,簌簌作响似有沙砾点点扑面而来。 云虚掩着月亮,苍穹暗淡。 五米,两米,一米…… 细碎的脚步声在此刻显得清晰而空廖。 脚步声戛然而止。 那影子不知何时也消失不见了。 空气像是凝固了般,只听得见剧烈的心跳。 苏落背紧贴着墙,屏住呼吸。 忽然,一缕发丝跃入眼帘,一团黑色的毛绒物体在眼前从天而降。 短剑出鞘,如月光划过黑夜,利刃向前刺去。 咣当一声,似有金属落地。 白衣翻动,向后退去,在地上翻滚几下,站起身来。 正是沈浩然。 “你想谋杀太子爷啊?” 月光下,男子长发如墨,披散在白衣上,有些凌乱。 太子爷? 苏落微微一惊,想到此人穿着气度有股富贵之气,目光一扫刚刚落地的镶金白玉发冠,在月光下皎洁通透,上等好玉啊,此人身份必不一般。 当朝太子算来也约莫到了舞象之年,据说也是天性顽劣,如此看来,倒是说得过去。 沈浩然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有些狼狈地站起身来,“还好小爷反应机敏,身姿敏捷 ,不然少的就不只是这几根头发了。” “怎么,霸王餐没吃成,还想来杀人解恨?”苏落微微扬起下巴。 “本太子是那么睚眦必报的人吗?”沈浩然不屑地一甩头发。 “是吗?大半夜地跟踪苏某,从西街到东街,从墙头突然冒出来,不是心怀鬼胎,又是什么?跟踪狂?” 沈浩然像是被风呛到了,连连咳嗽。 苏落走上前,拾起发冠,“可惜了这么好的玉,碎了就不值钱了,正好拿来抵欠下的饭钱。” 沈浩然嘶了一口气,这可是上等的羊脂白玉啊!乃疆北贡品,往往有价无市,就算是碎了也金贵啊。 “咦?” 苏落又夹起一缕头发。 “公子,你又掉头发了?” 目光落到那一缕头发上, 沈浩然嘴角一抽,咬了咬牙根,只后悔自己怎么想了那么个馊主意。 本只想到八珍楼前候着挖人,刚好碰见了苏落只身一人从楼里出来,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便准备去捉弄一番,撇下之漓,便跟了上去。 一路轻手轻脚,来到巷里苏落就没了人影,沈浩然也是个机灵人,脑子一转就料到了苏落躲在墙后,轻轻一跃,翻上墙头,脚一勾,倒挂下去。 谁曾想刀光一闪,有风直逼面颊,沈浩然迅速抱头向后翻去,滚落在地。 没吓到苏落,倒是把自己吓得不轻。再迟一会儿,掉的就不只是头发了。 就在沈浩然发愣这一瞬, 苏落突然下身,抬脚 猛踢后腘。 沈浩然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一击,跌跪在地上,苏落哪敢给他反应的机会,直接扑了上去,把沈浩然压在地上,用短剑抵在沈浩然颈上。 不得不说这章子轩教的招还挺管用的。 苏落在那白衣人身上坐起来,两脚踩着沈浩然的两条胳膊,明晃晃的匕首架在脖颈上,压低了声音。 “说吧?是想劫财?还是劫色?” “劫财!我有钱!劫色不可以!” 苏落勾起手指对着那毛茸茸脑袋就是一敲,“这可由不得你。” “诶呦——你敢打我!” “有何不敢,现在可是君为鱼肉,我为刀俎。” “男不打头!”沈浩然抖抖脑袋。 苏落目光落到那披肩的头发上,细致乌黑,这发量,这发质——苏落揉了揉,真不错! 四下又起风了,长潮般涌起,穹顶的云散开,月亮露出,月华灼灼,一时间视野又亮堂起来。 借着这月光,苏落视线也更明朗了些,身下人浓眉星目,鼻子高挺,面若桃花,隐隐浮着点红晕。 苏落嘴角微微上扬。 “兄台好头发。” 沈浩然有些发窘,堂堂太子爷竟被一丫头骑在身上玩头发! “你给我滚下去。” “这么大脾气呢,你难道不该求我吗?怎么这种口气和你苏小爷说话?”苏落似是无意地在沈浩然脖子上划了划。 “一口一个太子爷,我凭什么信你?我还是你爹沈老皇帝呢。这么白净,莫不是哪个楼的兔儿爷?” 说着用刀尖挑着沈浩然的下巴。 “千古江山,就没见过你这么浪荡放肆的女子,小爷我叫沈浩然,乃当今太子爷,你敢动我一根毛,信不信我让你车裂?” 沈浩然的声音似是从嗓中咆哮出来。 “浪荡?女子?”苏落微微挑眉,“你怎么知道我是女子?” “我就知道了,怎么着!” “怎么着?”苏落手上微微加了点力,俯下身,声音温柔如水,“那就杀人灭口。” “你敢!”沈浩然虎目圆睁,仰头瞪着苏落。 苏落逆着月光,柔和的轮廓里,一双眸子黝黑发亮,明若流波,满含笑意。 “把你放了,我岂不是有了刺杀太子之罪,还不如趁这月黑风高,四下无人,把你抹脖子算了?这还了无后患,谁能算到我头上呢?嗯哼?” 苏落忽然皱起眉。 空气中不知何时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臭味,令人作呕。 这味道…… 苏落呆了,瞪大眼睛。 “你……你居然放屁?” 缘起 第十三章你居然放屁? - 这个侍卫有点冷 - 南有咸鱼 “你……你居然放屁?” 苏落不可置信道。 “何止呢,你再仔细闻闻,你仔细品,这味道如何?够不够醇厚浓稠?” 醇厚?浓稠?难道不是屁? 莫非—— 沈浩然‘“嗯哼”’了一声。 “姑奶奶你这重量,早把我肚子里的东西压出来了。” 沈浩然扭过头来又补了一句。 “靠!” 苏落忍不住爆粗口,拿手捂住鼻子,立刻从沈浩然身上蹦下来。 就在这一瞬间, 沈浩然顺势起身,转腰,一个回勾把苏落拽倒放在地上。 如振翅的白鸽,衣纱翻动,沈浩然已单手擒住苏落两只手腕。 “杀人灭口,嗯哼?” 声音不羁带着点戏谑。 这次是沈浩然居高临下。 月色中少年身姿如画,清朗俊逸,黑发如墨,四散凌动,一双眼如星辰明亮,正灼灼地望着苏落。 少年眉眼光明磊落,真个月下公子颜如玉。但在那浓稠的臭味中,苏落实在无心欣赏。 白眼一翻,苏落差点没被熏过去。 没想到这沈浩然力气还不小,苏落两只手被沈浩然牢牢钳住,动弹不得。 “堂堂太子竟然裤中囤粪,无耻。” 苏落往后挪了挪身子,一脸嫌弃。 “哦?粪?无耻?” 沈浩然眨眨眼,笑容灿烂,左手依旧牢牢抓住苏落的手腕,另一只手一挥袖,伸出来,摊开,正是两只被压碎了的虫子。 “你说的这个吧?”沈浩然将手心里的虫子往苏落面前凑了凑,一股恶臭刺鼻而来,原来是臭虫! 苏落被活活熏出眼泪来。 眼泪? 苏落灵机一动。 苏落深吸一口气,鼻子一抽,嘴巴一撇,顿时红了眼睛。 眼泪鼻涕哗啦啦地往下落。 虽没有紫月那番梨花带雨,楚楚可人,但更凄惨瘆人。 果然,沈浩然顿时有些不知所措。连忙抽出左手,用手背给苏落抹眼泪。 “别哭别哭。” 沈浩然的手软软的,动作极其轻柔,像小时候吃的棉花糖,轻轻拂过脸颊,带着些许温度。 可苏落的哭功嗷,在苏丞相的锤炼下,早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了。 这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苏落越哭越狠,甚至抽噎起来,一副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 “停停停,不灭口,不灭口,我不动你,你别哭啊,我只是吓唬吓唬你,苏大小姐,我求你了行不?不哭不哭……” 沈浩然挠挠头,蹲在苏落身侧,有些头疼地瞅着另一只手掌里的虫子,正准备丢掉。 就是这时,苏落突然睁开眼,手心朝上,从下覆上沈浩然的手背。 “你干嘛?”沈浩然手掌微微一颤,眨了眨眼,疑惑的问。 在沈浩然疑惑的目光里,苏落抬手往前一拍,那碎成渣的虫子啊,全都不偏不歪地入了沈浩然的嘴巴。 沈浩然眼睛瞪的老大。 “肮脏之物,味道如何?”苏落哈哈一笑。 就在他吃屎的表情下,苏落转身飞也似地逃了,使出了生平所有气力,在巷道里东钻西蹿。 一路逛奔,一路大笑。 早知如此,就该先学些轻功。 风在耳边呼啸而过。身后是愈来愈远的呕吐声。 “呸呸呸——呕——咳咳咳……” 沈浩然不停地啐口水,但嘴里那怪味还是吐不干净。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自作孽啊。 早知结果,就不该心软,女人都是骗子!都是骗子! 自己何必帮人家抹眼泪的,到头来最该哭的还是自己啊,这番周折,这又是何苦呢? 沈浩然哭笑不得,也懒得去追苏落了,靠着墙不停地呕吐。 许久,沈浩然似是如病初俞般奄奄一息地扶着墙站了起来,遭受了肉体与精神的双重蹂躏后,沈浩然已支离破碎。 “苏落、苏落,苏落!苏落?啊——苏落……” 沈浩然咬牙切齿,三分无奈,三分愤然,三分羞赧,还有一分欲罢不能。 深深的,漆黑的小巷里—— 一个白衣,披头散发,比冤魂更怨。 一个青衣,狂笑飞奔,比疯子更癫。 另一边,马车内,叶之漓正慵懒地躺在榻上,悠悠地打了个哈欠。 玉扇盖住俊脸,叶之漓垂眸养神。 “奇怪,我这右眼皮怎么跳个不停。” 玉扇微微移开,露出一只绝美的桃花眼,眼角上翘,在暗淡的光线里出奇的魅惑。 又慵懒地打了个哈欠,伸手勾起车帘,“走吧,我们去接接太子,可别让人欺负了去。” “是。”墨竹应声。 长鞭一扬,马蹄哒哒。 “慢点,慢点,不急,不急,还是让太子多玩会儿。” 叶之漓声音慵懒。 “这就走了吗?原来的计划?”墨竹顿了顿。 “醉翁之意本不在酒,太子的性子你我还不清楚?他本就不是想和八珍楼过不去。走吧。” “是。” 月光弥累了的漫的长街,一马车悠然驶过。去迎接他们玩累了的太子爷。 长长的夜。 黑夜里有几点灯光跃动。 灵儿正领和几个小厮提着灯笼在门口东张西望,远远的瞅着苏落,拎着裙角,狂奔而来。 微微喘息,发丝凌散,目光灼灼,不知是因大笑还是风吹的,两颊微微泛红。 “小姐,你又惹事了?”小灵有些哭笑不得。 一边用一方粉色手绢轻轻抹去苏落额角汗水,一边有些嗔怒道:“怎么这么迟才回来?还好苏大人不在,不然有你受的!怎么不叫几个人送你回府?今儿不是从府里差了不少小厮过去吗?这黑灯瞎火的万一遇见盗匪怎么整?而且这叫人传出去了多不好。” “害,你还别说,我还真遇见盗匪了呢?”苏落揽过小灵,把她往府里带。 “真的?”小灵目光快速地将苏落上下扫了一遍,苏落衣衫整齐,“小姐这可不能乱开玩笑啊,快回屋歇歇吧,下次不准这么迟一个人啦。” “害,我几时骗你了?”苏落向周围的小厮一挥手,待其他人都退下了,苏落拉着小灵进了屋子。 “猜猜这盗匪是谁?”苏落挑挑眉。 “小姐你的冤家可多了去了啊,地霸王二?母夜叉蒋大娘?黑心老八?还是前不久青楼的红姐?这么多我怎么猜?” “非也,非也。”苏落盘腿抱胸坐在榻上,下巴扬起,神秘地摇摇头。 “你就别卖官子了,说吧说吧。” “太、子、爷!”苏落一字一顿地说。 “怎么可能?”小灵杏眼圆睁,樱桃小嘴吃惊地微微张着,轻点苏落脑袋,“小姐你今儿怎么总是说笑。” “你看我像是在说笑吗?我苏落从不骗人。” 苏落踢了鞋,将脑袋枕在小灵的腿上。 “太子怎么会是劫匪?皇宫里啥没有?” 小灵将苏落头发散开,拿着木梳帮苏落梳理头发。 小灵动作轻柔,像是在雕琢至宝,梳齿流过发丝,像鸿羽拂过水面。 “对啊,皇宫里啥没有……”苏落轻声嘀咕。 “听闻这太子与叶之漓相交甚好……”苏落又道。 “怎么又说到叶丞相了?” “听闻这叶丞相有出尘之貌……” “小姐你不会是瞧见叶丞相了吧?” “这么说来,应该是吧,今儿这太子来八珍楼砸场子,我看他身旁有一人长的倒是极美,只可惜了当时没来得及仔细瞅瞅……” “这太子怎么会突然来访八珍楼?砸场子又是怎么一说?” “这太子果真顽劣不羁,人道不坏,估计是寻乐子吧。越是张扬的人没啥好怕的,倒是那叶之漓不知道是怎么个人……” “哦?你倒是仔细说说怎么个顽劣张扬?” 苏落一骨碌坐起来,攀着小灵的胳膊说起先前的种种。 月光如水,西窗烛光摇曳。 苏落已熟睡。 小灵轻手轻脚爬下床,推开小窗,天边星子高悬,如清凉的泪痣,点在苍穹之间。 已快入秋,夜里已有些寒气。 都说常州乃蛮荒之地,民不聊生,湿寒偏重,不知道章子轩能否习惯那边的气候。 小灵俯在案前,拢了拢披肩。 月光下女子身姿绰约,容颜上几缕青丝,细长的柳眉,一双杏眼流盼娇俏,秀挺的瑶鼻,玉腮微微泛红,洁白如雪的娇靥在月光中晶莹如玉。 磨墨砚中,拿毛笔蘸了蘸,提笔书信,墨晕点点,思绪万千凝到纸上不过那几个冰冷的字而已。 犹记得,那日午后湖面波光粼粼,抱着剑的清瘦少年逆光而来,着一身黑衣,衣带随风飘动。 双眸半闭,目光悠远,有着从容看乱云飞渡的稳重。 “小灵,这是章护卫,这几日你领着他熟悉熟悉苏府。”苏大人的声音渐渐飘渺。 “是。”小灵低头敛衽,眼角中却是身旁男子握着剑的手指,骨节分明。 犹记得,那日阳光清透,小灵在前面领路,介绍着苏府的宅院房屋,黑衣男子跟在身后,明明一言未发,小灵却不知怎的有些慌乱,好几次说错了名,回头看到男子依旧沉默,似是没注意到小灵的失误。 小灵时而停笔,以手托腮,朱唇微抿,贝齿轻咬笔尾,黛眉微蹙;时而微微一笑,唇角上扬。 许久,小灵放下笔,看了看,又摇摇头,提笔又加了一句。 小灵将信叠好压于玉砚下,轻轻地关上窗。蹑手蹑脚地爬上床,生怕打搅了已熟睡的苏落。 烛火熄,夜阑珊。 缘起 坊间传言太子您…… - 这个侍卫有点冷 - 南有咸鱼 夜将尽,星辰隐。 一缕金光划过精致的角楼,琉璃瓦的重檐屋顶金碧辉煌。 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三个大字“承乾殿”。 殿中宝顶上悬着一颗巨大的明月珠,熠熠生光,似明月一般。檀木作梁,珍珠帘幕,镶金长柱。 六尺宽的沉香木阔床边悬着鲛绡宝罗帐,帐上遍绣洒珠银线海棠花,风起绡动,如坠云山幻海一般。 地上铺着白玉,内嵌金珠,凿地为莲,朵朵成五茎莲花的模样,花瓣鲜活玲珑,连花蕊也细腻可辨。 一行太监缓缓走进寝殿,脚步之轻盈如蜻蜓点水。依次拿着些玉壶,金盆,银盘,形式个体,盛着些精致的糕点汤茶。 为首的太监弓着腰,捧上一盏玉壶,深深地埋下头,毕恭毕敬地将一壶百花蜜茶举过头顶。 “太子还漱口不?” 一只手掀开纱帐,沈浩然一袭杏黄色寝衣,衣襟随意敞开,面色有些憔悴,虎目中血丝点点,黑眼圈有点明显。 榻上设着青玉抱香枕,铺着软纨蚕冰簟,一只短毛的黑色大狗匍匐在一边,凶目锋牙,一双小耳尖尖的竖起。 “酸梅汤。”沈浩然坐起来,一只手撑着榻子,懒洋洋的打个哈欠。 为首的太监从身后端过一碗早已备好的酸梅汤,移移上前,端端地放在太子面前,目光却不时地扫向那只黑狗,生怕它下一秒就蹦下床对着自己就是一口。 “我自己来。”沈浩然接过,也不用勺子,一口饮下。 酸味入肠,嘴里的怪味经过一宿的漱口业已消散。 “下去吧,爷再趴会儿,来,小八,来爷怀里。”沈浩然向后仰着倒在榻上,对着黑狗勾了勾手,狗子一蹿扑入沈浩然怀里。 “是。” 一行人悄无声息地退下。 彻夜未眠,年轻人也吃不消啊。 头重脚轻,有气无力,眼冒金星,枕着小八软软的肚皮,沈浩然昏昏入睡。 “叶丞相,叶丞相,叶丞相……” 殿里有一个生硬的声音一直重复。 沈浩然叫它绿毛怪,一只紫胸绿色长尾的小鹦鹉,被称为西城神鸟,能学人说话。 有衣纱划过地面的簌簌声,似白鸽振翅的声音。 沈浩然翻身坐起身来,“之漓?” 被惊醒的小八不开心地呜咽了一声,滚到一边接着睡了。 这承乾宫也只有叶丞相能来去自如。 “太子精神不佳啊。” 玉扇勾起纱帐,一张俊秀妖娆的面孔猝不及防地映入眼帘。 长眉如墨,玉面朱唇,一双眸子勾人摄魄,长长的睫毛微微一垂,也遮不住他的风华抚绝。 叶之漓俯身坐上榻,小八不知何时已挪到叶之漓身旁,将脑袋搁在叶之漓的臂弯里。 身穿是淡蓝色,有一股飘飘欲仙之态,优雅华贵,一只纤细白皙的手轻轻挠着小八的额头。 “昨夜……”叶之漓玉扇半遮住脸,只留一双似笑非笑的美目直勾勾地瞅着沈浩然。 一抹绯红在沈浩然两颊抹开。 “去去去,往事不堪回首,往事随风,随风!该忘就忘。”沈浩然将蚕丝被往身上一裹,滚到一边。 “罢了,今儿不是来找你闲聊的,皇上有事找你。”叶之漓拍了拍小八的脑袋,起身,合上纱帐。 “啧啧,这太子的寝宫竟然没个丫鬟,难怪坊间传言……” 沈浩然从被窝里冒出一个脑袋,扒开纱帐:“传言啥?” “想知道吗?”叶之漓长眉一挑。 沈浩然虎目一瞪。 “这坊间啊,都传言太子……” 叶之漓顿了顿,朱唇勾起,眼中流光一漾,压低声音接着说:“有断袖之癖。” “什么?岂有此理?我……我、我这还没到弱冠之年呢!” “太子爷啊,您已束发三年了,不能天天与狗共寝啊。” 叶之漓心里想,要不是你这皇帝老子煞气太重,这年纪都不知道是几个孩子的爹了。 “小八怎么了。”沈浩然将小八抱起来放在自己肚子上,宠溺地挠着小八软绵绵的下巴。 一想到这当朝皇帝,后宫佳丽三千,粉黛近万,荒淫无度。 前不久边境异域还朝贡了不少西域美女,皇帝前一阵子更是连朝都不上了,全由他们这些丞相代办。 叶之漓眼中闪过一道不明其意的光亮。 “那……父皇召见我,不会和这有关吧?” “嗯哼?太子果然聪慧过人。”玉扇摇啊摇,叶之漓笑容荡啊荡。 “来人,给太子更衣。”叶之漓将扇子一收,向沈浩然端端一拜,“那——叶某在殿外等候。” 叶之漓说着,步伐遥遥,衣袋飘飘地走出寝殿。 沈浩然无力地倒回榻上,困啊,累啊,烦啊。 小八舔舔沈浩然的脸颊,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瞅着沈浩然。 “小八,你也想要纳妾吗?”沈浩然捏了捏狗子的耳朵。 “阿嚏——”狗子不屑地打了个喷嚏,唾沫星子喷了沈浩然一脸。 “给太子更衣,给太子更衣,更衣!更衣……” 绿毛怪叫道。 承乾宫内,人狗大战,生死逃亡,激烈展开。 皇帝平日里住在畅春园,那华丽的楼阁被畅春池池水环绕,浮萍满地,碧绿而明净。 岸边杨柳依依,还有各种精心栽培的奇花异草,名贵树木错落其间。 夏末秋初,树叶尚茂密,坐落在树丛中的宫殿,露出一个个琉璃瓦顶,恰似一座金色的岛屿。瓦顶上的两条龙,金鳞金甲,活灵活现,似欲腾空飞去。 沈浩然无心欣赏这些美景,只觉得头昏沉沉的,将手中的石子抛向湖面,打了个水漂。 身旁的叶之漓依旧风姿飘举,眉眼柔和,带着淡淡的微笑,好像一切尽在掌握的安稳。 身后是一排排的太监宫女,皆卑躬屈膝,明明都正当年华,却好像木偶似的一个个死气沉沉。 畅春园前端端地站着一圈圈的侍卫。 白玉阶前,太子驻足。袖中的手指握起。 衣纱微晃,一只白皙修长的手盖上沈浩然攥起的手。 回眸一笑,那一笑犹如精灵在月下羽翼初开,又如冬日里落下疏疏残雪,极其纯粹。 “别怕,我在。他是父,你是子,他是皇,你必须服从。无论他说什么,你只需点头。” 握着的拳头松开。沈浩然不屑地扬起下巴,“谁怕了,我只是没睡好,走不动了。” 说完吊儿郎当地三两步跃上白玉阶。 隔着朱红檀木大门,就有女人娇媚酥软的声音此起彼伏,有些嘈杂。 一个白发的老太监清了清嗓子,尖细着报:“太子爷到——” 女人嘈杂的声音轻了下来。 一个沙哑低沉的声音遥遥传来,“进。” 朱门打开,殿内——琥珀酒、碧玉觞、金足樽、翡翠盘,食如画、酒如泉,古琴涔涔、钟声叮咚。 十来个西域美女衣纱轻薄,香肩玉腿,纤细腰肢,袅娜媚姿,风情万种。 钿头云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 大殿中央坐着的男子约莫四五十岁, 束发镶玉紫金冠有些歪斜,黑色绣金龙袍随意敞着,见到二人,微微拢了拢衣襟,三角眼一扫,目光如刀子锋利地扫来。 “退下。”棕红剑袖一挥,西域美女们皆婀娜着身子退下。 “臣拜见皇上。” “浩然拜见父皇。” “爱卿请起,浩然啊,来。”沈皇帝向沈浩然招招手,脸上虽笑着,眼底却一片冷阴。 “是。”沈浩然微微一拜,目视前方,直直的走上前去,走向他名义上的父亲。 浓密的眉,高挺的鼻,薄唇轻抿,少年目光坚定。 身后的叶之漓依旧跪在地上,目光落在愈来愈远的沈浩然微微颤抖的脚后跟上。 沈浩然来到皇帝身侧,轻唤了声父皇。 “浩然啊……”沈皇帝微眯着眼睛,目光在面前少年身上游走。眼神似明似暗,似冷似热,幻化隐晦。沙哑的声音里辩不出任何情感。 从小到大,沈浩然对这个名义上的父亲一直是七分畏惧,三分厌恶,毫无情感之言。 虽说生母皖贵人被封为皇后,也不过是眼前人用来管理后宫的工具罢了,用半生荒凉寂寞来换取一身荣华富贵。 “还有一个多月就是九月初九了……” “是。” “浩然业已快十九了,朕不服老也不行了……这太子妃的位置不能一直空着啊。” “儿臣……儿臣近来发现自己学识浅薄,为国者当以国家社稷为重,儿臣认为应当先自成人,实在无心过问儿女情长之事。” “是吗?为国者……”沈皇帝用手轻轻摩擦尖细的下巴。 “太子这是谦虚了,太子聪慧过人,爱民如子,大有皇上之风范。”叶之漓伏在地上说道。 沈皇帝笑了笑,“爱卿言重了。” “金太尉有一爱女,我已派人打听过,也是如花似玉,过几日回来宫里小住,就先安排在你那吧。” “是。”沈浩然清楚,父皇从来都是命令而不是商量。 “儿臣先行告退,父皇注意龙体。”沈浩然低头后退。 “你我父子二人不必如此,退下吧。” “是。” “爱卿也告退,皇上万寿无疆。”叶之漓起身,恭恭地行了个礼。 缘起 第十四章薄凉之人 - 这个侍卫有点冷 - 南有咸鱼 一踏出畅春园,沈浩然就如释重负地长舒了一口气。 向前一跳,沈浩然一把拉过叶之漓,笑容讨好。 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 果然,沈浩然接着说道: “之漓啊之漓,你不是也未纳妾吗?快帮爷收了这个女人。” 叶之漓轻笑,“现在倒是生龙活虎了?” 刚刚在殿内某人可是乖巧的很呐,怎么出了殿就如虎归山。 沈浩然翻了个白眼,手搭在叶之漓肩上,“说,你帮不帮?” “天涯随处寻芳草,这金太尉的女儿这么金贵,娶了她,我可就不能这么快活了。就算是看在金太尉的面上我也不能总是风花雪月了。我本逍遥客,这实在是力不从心啊。” 沈浩然切了一声:“什么力不从心,重色轻友的家伙。” 叶之漓:“毕竟这是皇上钦点的事儿,我可不敢造次。金太尉如今权高位重,私底下还做了不少生意,这收成啊……啧啧,富可敌国呐。” 沈浩然撇撇嘴,“金贵的大小姐,太子爷我可伺候不起。” 叶之漓微微一笑,“太子爷啊,您这次可别玩过头了,这金太尉,皇上都忌惮几分,要是得罪了,日后怕是免不了绊子。” 沈浩然将十指交叉反扣在后脑勺上,“这东宫啊,不需要那么多花花草草的,该有的有,不该有的不需要。走喽,我的小八还等着我呢。” “你得收敛些性子。”叶之漓垂眸道。 沈浩然吹着哨子,背向叶之漓摆了摆手。向东宫走去。 叶之漓望着沈浩然一摇一摆离去的背影,默然,似有一声叹息悄然划过空气。 道不明情绪。 “大人回府吗?今儿叫后厨炖了些梨子梗米粥,快入秋了。” 一旁的嫣然俯身上前轻轻说道。 叶之漓侧过身来,面前的女子一袭淡灰紫色宫服,简单大方的单螺髻,饱满光洁的额头下是长眉斜插入鬓,眉眼细长,有着处惊不乱的从容。 “是啊,快入秋了呢。” 叶之漓自言自语道。 有风习习吹来,几片早落的叶子飘起,飘忽着飞上天,牵成歪歪扭扭的一线,似是在暗示着什么。 快入秋了呢。 “回府,尝尝嫣然给我备的梨子梗米粥。” 叶之漓忽然回眸一笑,眼角邪魅的上扬,朱唇勾起,玉扇轻摇,真个身姿如画,翩翩风度。 “是。” 嫣然端端地行了个礼,微微一笑,恰到好处。 嫣然知道自己的身份,从不逾矩,本本分分,这也是叶之漓一直将她留在身边的原因。 府上的其她侍女几乎没有超过两年的。 叶之漓的美是远近闻名的。 很多人都是因为慕着叶之漓风华绝代又玩世不恭,心里藏着小九九,想接近叶之漓而甘愿最为奴婢入了府。 不过最终那些有分非之想的人,不是莫名失踪就是被搪塞了各种理由赶出了府。 赶出了府已算是是运气好的了,那些莫名失踪的姑娘啊…… 嫣然微微一顿,零星的画面拼凑起来,在脑中重现。 那夜,她在寻一只遗落的簪子。 夜里很静,月光并不明朗。 借着长廊上的灯光,嫣然猫着腰,挨着边小心寻着。 忽听见女人一声娇呼,她微微一惊,顺势跪在一根柱后,借着阴影藏匿身子。 寻声望去,一娇俏女子正倒在一男子怀里,姿势有些暧昧。 这是在……偷情? 紫月借着灯光定睛一看,这男子正是叶之漓,长身玉立,嫣然有些吃惊。 而这女子……看着有点眼熟,正是和自己一起刚入府的丫鬟——柳如烟。 粉红玫瑰香紧身袍袍袖上衣,下罩翠绿烟纱散花裙,腰间用金丝软烟罗系成一个大大的蝴蝶结,鬓发低垂斜插碧玉瓒凤钗,显的体态修长妖妖艳艳勾人魂魄。 低垂鬓发斜插镶嵌珍珠碧玉簪子,花容月貌出水芙蓉。淡扫娥眉眼含春,皮肤细润如温玉柔光若腻,樱桃小嘴鲜红诱人,娇艳若滴,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凭添几分诱人的风情,而灵活转动的眼眸慧黠地转动,几分调皮,几分妩媚。 嫣然微微蹙眉,柳如烟的穿着已僭越奴婢的身份,下人怎能穿着如此贵丽? 只见女子一副羞涩模样地用手抵着叶之漓的胸膛,美目倩兮,泪光点点,红唇嘟起,娇滴滴的说:“如烟冒犯了叶大人,这儿地真滑,奴婢不小心踩了个空,幸亏叶大人扶着。” “是吗?冒犯倒说不上。”叶之漓嘴角噙笑,声音温柔,似春日暖阳。 嫣然心想,都说这叶之漓风流倜傥,自是懂得怜香惜玉。 虽说这柳如烟明摆着就是投怀入抱,哪有这么巧的事,刚好滑倒在叶大人怀里,还穿的如此之风骚,但这应该正合叶之漓之意吧。 夜色之下,柳如烟身姿曼妙,又有着些许朦胧之美。 “叶大人不会怪罪奴婢吧。”那女子声音嫩的能滴出水来,表情很是水灵。 “怪罪?怎么会呢……” 远远看着叶之漓依旧是眉眼笑盈盈的,手移到女子身后,慢慢划下。 嫣然下意识的要闭上眼睛,自己虽还未出阁,也曾在坊间听说过那些花前月下的春色图。 下一秒,柳如烟的眼睛忽然瞪大,表情惊恐。 嘀嗒—— 有液体滴落的声音,在寂静的长廊里,在阴郁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灯光下的叶之漓,笑容依旧肆无忌惮。 “我当然不会怪罪你,你累了,该休息了,不该想的……” 叶之漓顿了顿,另一只手握上女子纤细的脖颈,压制住了柳如烟卡在喉咙里的呼救声。 “就忘了吧。” 叶之漓眉眼依旧温柔,平静地看着面前脸色愈加苍白铁青的面孔。 许久,叶之漓手一松,女子像麻袋一样倒在血泊里。 披散的头发像是一朵展开的黑色菊花,诡异地盛开在血红色的液体中。 那双刚才还盛着盈盈秋水的眸子空洞地睁着,目光中夹杂着惊恐,疑惑,还有不可思议。 “愚昧。” 叶之漓未多看地下的尸体一眼。 嫣然倒吸一口冷气,用手捂住嘴巴,生怕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然而—— “出来吧。” 不知哪来的手帕,叶之漓仔细地擦着手指。借着月光,叶之漓欣赏着自己修长白皙的十指,似是微微摇了摇头。 明明是背对着嫣然这个方向,嫣然却觉得自己好像被那双笑意盈盈的眼直勾勾地看着,背上爬过一阵凉意。 嫣然有些吃惊自己居然早就被发现了,虽心里害怕,但心知自己不能慌。 嫣然一言不吭,低头敛衽,小步走上前去。藏在袖中的十指被掐的发白。 有浓郁的血腥味弥漫鼻尖,嫣然有些头晕。 “奴婢嫣然拜见大人。” 嫣然看着男子转过来的鞋尖,是双白鞋,沾上了些殷红的血,在夜里格外诡异。 一步,两步…… 男子慢慢移近。 “怕吗?”之漓问。 “怕。”嫣然也不掩饰。 她知道,在这个男子面前,她知道掩饰是毫无意义的。 男子微微挑眉,不仅是为了嫣然的直白,还有那一分处惊不乱的淡然。 “但是奴婢知道,恪守本分是下人的原则。” “哈哈……” 之漓笑了笑,没说什么,擦肩而过。 像是一阵夜风穿身而过。 凉的,没有温度的风。 “墨竹。” 光线一暗,有身影从廊外闪现,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走上前,利索地将尸体装入一个麻袋,脚尖一点,又消失不见了。 叶之漓微微偏过头,目光落在那一片红色的血泊上,目光一如既往地淡然。 “收拾干净。” “是。” 嫣然低头轻声应到。 脚步声渐渐远去。 待那人身影消失在眼帘中,嫣然腿一软,再次跪在地上,身上已是一身冷汗。 那夜,她一人于夜中,将木板上的血一点一点擦拭干净,也一点一点擦去心里的稚气,要想活下去,就要本本分分,步步小心。 叶之漓在外人面前从来都是温文儒雅,风度翩翩,浪漫潇洒,但嫣然知道,叶之漓骨子里是个薄凉之人。 到底是什么经历让一个人如此之薄凉? 叶之漓总是笑的,但那笑里有几分真,有几分假? 嫣然从不去妄加揣摩。 不过叶之漓似乎很喜欢这个太子。 唯有在这沈浩然面前,那笑容,似有几分真。 也不过是似乎,罢了,这些不需自己斟酌。 嫣然在前面领着路,面上依旧平淡从容,没有一丝波澜。 蛮荒之地,入目荒凉。 四处草木稀疏,人烟稀少。空气有些湿冷,吸一口,竟有丝咸苦的味道。 常州地势崎岖,以盆地为主,坑洼不平,七分山只有三分田,道路落后,房屋破败,经济落后,人民贫穷。 今儿又恰逢大旱,无疑是雪上加霜,本就饥一顿饱一顿的百姓更是食不果腹。 哒哒马蹄传来,灰沙卷起。 “吁——” 驿者翻身下马,一封淡黄色信封递到手上。 “多谢。” 章子轩展开书信。 娟秀小巧的字迹映入眼帘。 上面写着的正是苏落近日在苏府的种种事迹。 结尾处的一行字笔墨稍浓。 保重身体。 章子轩将信小心折好塞入衣袖。 缘起 第十六章 子非吾 - 这个侍卫有点冷 - 南有咸鱼 苏落这丫头,从来不让人省心。 只是这太子怎会和苏落牵扯上?莫不是皇上的意思?不过据说这太子与皇上不甚来往,也许只是小打小闹罢了,再加上苏落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两个冤家可算是碰上了。 不过这这叶丞相嘛,早就听闻是技压群雄才逼众英,近来官职也是步步高升,成为皇帝身边红极一时的贵人。 章子轩也曾见过叶丞相一面,虽看起来笑靥桃花,但能在这宦海浮沉中安稳如山,定不是个简单人。 所幸据小灵信中所言,只是些小打小闹罢了,并未有何摩擦冲突。 但愿如此。 常州一事,不知何时能了。 饥民上千,老妪持锄,处处有乞讨者,经济萧条,民不聊生。 看来得早些办完事回府才是。 章子轩将嘴中的狗尾草吐掉,正欲前行。 忽然衣袖被拉扯住。 转身,一少年正仰头看着自己。 少年蓬头垢面,瘦骨嶙峋,穿着褴褛,一双草鞋漏了两个洞,小脚丫子钻了出来。 看这模样,像是个小叫花子。 许是因为太久没吃东西,那双眼睛格外地大也格外明亮,正直直地盯着自己。 “乞请赏我一口粮食。” 秋日并不炽热,但却通透明亮。 少年在阳光下,耳根通红,肩膀微颤,一只手死死攥着衣袖。 “给我一口吃的吧。” 章子轩望着少年那乌黑的眸子,微微恍惚。 眸子里的倔强与乞求,是那么的熟悉。 “放开他,别打了!你们住手!” 人们挤成一团,你争我夺,在抢夺老乞丐挖出的番薯。 他们拼了命地扑向老乞丐,一窝人你推我搡。 混乱,撕扯,贪婪,欲望。 满目荒唐。 “给我滚啊!” 章子轩扑上去,想拉开那些丧心病狂的人。然而无济于事。刚一摸到老乞丐的脚就被谁给一脚踹了开来。 又扑上去,又被谁拽着胳臂一把甩开。 年幼的他哪是那群饿死鬼的对手。 一次次上前一次次被丢出人群。 眼睁睁地看着老乞丐的衣衫被撕裂,灰白的头发一缕缕飘零,泥土粘着血黏在老乞丐的脸上。 许久,许久,那被老乞丐压在身下的番薯早已被瓜分地一干二净。 人群散去,老乞丐身形诡异地匍匐在地上。章子轩扑上去,捧着已没有呼吸的老乞丐的脑袋,替老乞丐合上了眼。 没有钱买棺材,小小的他背着老乞丐的尸体去了乱葬岗,亲自给老乞丐下葬。 章子轩从头到尾没掉过一滴眼泪。 因为他知道,眼泪是没有用的。 就在章子轩出神的那一瞬,那少年手往章子轩怀里一掏,攥着一个纸包拔腿就跑。 那油纸里包着的是来之前灵儿塞的桂花糕。 这桂花糕灵儿说是她亲自做的,自己还没来得及尝尝。想来味道应该不会差。 这小子眼睛挺尖的。 唇角微微勾起。 跑? 黑影一旋,迅若疾风,转眼便到了那少年眼前。长剑一横,拦住少年去路。 少年脚步一停,因惯性向一边扑去,摔在地上,怀里的桂花糕洒落一地。 金黄的桂花糕果然酥脆,在地上碎成了好几瓣。 少年连忙抓起粘着沙泥的桂花糕就往嘴里塞,一张嘴被塞得鼓鼓的。 黑色的鞋尖在少年面前停下。 “我最厌恶剥夺他人之物的人。小子,你可知,人和牲畜的区别在哪?” “你们这些高粱子弟,酒池肉林,苛政猛于虎,连畜牲都不如。哪会知晓我们这些食不果腹的乞丐的滋味。是,我是抢了你的食物,要杀要剐随你便!” “子非吾,焉知他人之经历。” 章子轩垂眸,“起来吧,我不杀你,那糕点你不抢,我也会给你。人活着,只不过是为了一口气罢了,有些东西比果腹重要,比命重要,你日后会明白的。” “你不杀我?”少年眨眨眼睛,用力咽下口中的糕点。 章子轩微微点头。 “看来你和那些当官的不是一伙的。”少年抹了抹嘴巴,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土,将章子轩打量了一番。 “看你也不是大腹便便的模样,不会是位侠客吧?” 章子轩未回答,而是问道,“小子,刚刚你说这儿苛政猛于虎,此话怎讲?” “你是不知道,这儿的税收十分之三,你口口声声说你厌恶刨削之辈,我看这些贪官才是真的畜牲不如。” 章子轩从衣袖里掏出一个包裹,递给少年,“这里有些馍馍和一点碎银,你藏好了,走吧。” “多谢大侠相助,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他日毛豆定当十倍奉还。”少年将包裹小心藏好。 “不必了。”话音刚落,只见黑影又一旋,树枝微晃,簌簌作响,章子轩便消失不见了。 “大侠,您别走啊,我还没问你叫什么呢,大侠,我怎么报答你啊?大侠——” 少年望着章子轩消失的方向,暗暗发誓,“总有一天我也要变得这么强大,果腹之恩,定当相报。” 青砖,黑瓦,白墙,朱灯。 也算是素雅清净的庭院。 还算宽敞的大木桌上,三菜一汤,拍黄瓜,炒豆角,焖茄子,豆腐鱼汤。 “府里来信了?落儿近来没惹事吧?” “回大人,府中暂无大事,只是——” 苏丞相眉头微耸。 “只是如何?” “前段日子太子与叶丞相去过八珍楼。” 苏丞相抬眼蹙眉。 “哦?太子?还有那叶丞相?此话当真?” “正是。” 叶丞相吹了吹鱼汤,喝了一口,又夹了根茄子,许久,又道。 “此事你怎么看?” “太子性格顽劣,许是玩意兴起。这叶丞相如今正是皇帝身边红极一时的贵人,富可敌国,照理也不会在乎八珍楼与其抢夺生意。另外二人本就交情甚好,应该是叶丞相陪同太子玩游。只是这防人之心不可无。” “是啊,防人之心不可无。不过眼下当务之急是解决常州的饥荒之灾。” “朝廷援粮已在路上,不出三日便可抵达常州。” 叶丞相停下木箸, “这些援粮,只能救燃眉之急,却不是长久之计啊,只是不知这常州宰相如何。” “委屈苏大人了,常州这儿穷山恶水的小地方,千万别怪老夫招待不周啊。” 一刺耳的声音遥遥传来。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只见肥头大耳冠、冕堂皇的钱县令在一群小厮的簇拥下挤进屋内。 朝服梁冠二梁,银带,佩药玉,黄、绿、赤织成练雀三色花锦绶,下结青丝网。一身打扮倒是气派十足,与素静的院落格格不入。 “这事发突然,下官也是手忙脚乱,先将苏大人安置在这儿,这皇上千里迢迢派您来协助下官解决这次旱灾,真是煞费苦心了呢。” 这一番说辞,既为自己将苏丞相安置在如此简陋之地开脱,又摆明了自己的地位,苏丞相只是协助而已。 苏丞相将木箸放下,抿了抿嘴。 “常州百姓尚且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能有粗茶淡饭老夫已是不甚愧疚。” 金宰相有些尴尬,干咳一声,依旧笑脸相迎。 “苏丞相真是为官父母啊,金某不甚敬畏。最近为了这旱灾一事真是操碎了心呐,下官也是食不饱睡难眠,不知大人有何妙计?” “朝廷的援粮不出三日便会抵达常州。照理来说,这县上应该囤有一定的粮食,当下形势严峻,为何不开粮仓,救饥民?” “这不不出三日官粮就到了嘛,没必要兴师动众……” “兴师动众?” 章子轩站了出来。 “粮仓本就是为了饥荒时救济灾民,金县令如此推脱,莫不是早就私吞了那些粮食。另外,我听说,常州的税收是十分之三,比其它地方高了十分之一,这多的银子,都去了何处?” 金县令的脸由黑变红再变绿,伸着脖颈将章子轩一打量,不过一身素衣,想来也不过是个小厮。 “哪来的小厮也敢质疑你金县令?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这里岂有你一个下人说话的份?” 苏丞相起身,“这是我苏府之人,年轻人心高气盛,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还请金县令多多包涵。” “苏大人都这么说了,我金县令自然不追究,只是还希望大人管好你们苏府人的嘴巴。” “这人在做,天在看,是非黑白,自有其定数。” 苏丞相捋捋胡子,微微笑着。 金县令眯了眯眼睛,也笑了一声,道: “还是希望叶丞相您不要反客为主,自找麻烦可不是个聪明的行为,下官告辞。” “不送。”苏丞相将手背在身后。 一行人出了屋子,屋内又清净下来。 “大人,子轩莽撞了。” “无妨,这金县令也不是同路之人,这脸迟早得撕,只怕常州一事,更不好应付了。何况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皇帝给我在找麻烦,这种附炎趋势之流怎会把苏府放在眼里。” “大人。” “就算这次旱灾解了也会有下一个灾难,这金县才是最大的祸害。” “属下明白。” “眼下还不宜撕破脸面,时机还未到,先解燃眉之急。” “是。” 缘起 第十七章秋祭月 - 这个侍卫有点冷 - 南有咸鱼 “小姐,今儿可是中秋呢!” “爹爹他们还没回来,这半路又杀出个金县令,常州一事只怕更是棘手。” “是啊,本来灾情就够令人头疼的了,还不是仗着现在苏府不得宠,不知道子轩哥哥什么时候能回来。” “对了,以后在信里可不准说我话坏咯,就说这儿一切安好,也好让爹爹放心。” “知道啦,不过苏大人还不了解小姐的性子嘛,我不说也能猜出个一二。”小灵撅撅嘴,“前几日你让我寄的月饼我算着今日应该能到常州。 “那就好。对了,今儿再拿两摞月饼去八珍楼。” “卖月饼?”小灵眨眨眼,浓密的睫毛扑闪扑闪。 苏落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小灵面前,从左到右又从右到左摇了摇,笑容狡黠。 “送月饼。” “小姐你……” 苏落连忙用食指堵住小灵的嘴巴。 “今日来咱们八珍楼的,但凡是一个人的,没有家人亲友陪同的,都送一块月饼。这中秋节啊,最重要的是亲人。” “是是是,都听您的,我给你梳妆一下就去八珍楼吧。” 琉璃瓦,承乾殿。 “叶丞相,叶丞相,叶丞相,叶丞相……”绿毛怪尖锐的声音又在大殿上空飘荡。 “你也是来催我的吗?这皇家的礼数真是繁琐。” 叶之漓一袭紫色官服,从帘外缓步走来。 大殿中央,沈浩然被一群人围着穿上里三层外三层的礼服。 古代帝王一直有“春祭日,秋祭月”的礼制。所以在历朝历代的都城皇家建筑中都会设置日、月两个祭坛,作为专门的皇帝祭拜日月的场所。 《礼记》载:“天子春朝日,秋夕月。朝日以朝,夕月以夕。” 每年中秋,帝王都会依照惯例,祭祀月神。以敬神明、敬天法祖。 叶之漓玉扇轻摇,一双眉色仿佛水墨画里的悠悠远山,眸中一如既往的粘着点似淡非淡的笑意。 叶之漓踱步走到沈浩然边上,扇子一收,轻轻勾起沈浩然的一缕发丝,动作轻柔。 唇角微微勾起,笑容炫目。 “倒像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沈浩然翻了翻白眼,碍于不能动弹,朝殿内吹了声口哨。 外貌凶狠的小八便屁颠屁颠地凑了上来,端端正正规规矩矩地坐在一旁。 “小八,干他!” 沈浩然冲小八挤眉弄眼。 果然,狗永远是人类最忠诚的朋友。 小八呲牙咧嘴,喉咙里咕噜咕噜地朝叶之漓发出警报声。 给沈浩然梳妆打扮的下人也默默地往边上挪了挪。 叶之漓凤眼微波一漾,笑着俯下身子。 “这浩然忙了大半天,小八应该还没吃饭吧,来,到爷的怀里来,我带你去吃烤骆驼,小八乖,来,咱们吃肉肉去。” 叶之漓边说边轻柔地抚上小八的脑袋,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小八的下巴挠着。 这小八!居然一脸享受,摇摇尾巴一扭一扭地钻进了叶之漓的怀里。 沈浩然抽了抽嘴角,真是损了夫人又折兵,看着小八在叶之漓怀里的妩媚样,真是无话可说。 小八,你可是只公狗啊。 果然,狗子就是狗子。 “之漓就先告退了,小八我先带走了,祭坛见哈。顺便带一句,不出意外,金太尉今日便会携其爱女共同祭祀,咱们浩然的春天要来了呢,小八我们快走。” 春天?是冬天吧!金太尉携其爱女?这么快就来催婚了?真是头疼。 正欲问之漓,只见之漓说着就抱着小八出了殿。 溜的倒是挺快。 “祭坛见哈,祭坛见哈,祭坛见哈……” “你这只臭鸟,给我闭嘴。” 沈浩然冲着无限重复的绿毛怪吼道。 许久,梳妆完毕,沈浩然扭动一下脖子,一身华丽礼服有些沉重。 下人退开,沈浩然偏过头,九尺高的翡翠铜镜中,男子长身玉立,一袭明黄色礼服更衬得身姿俊逸。 浓眉平铺在晶亮的眸子上,薄唇轻抿,色泽红润,搭配那高挺的鼻,更显眉目英气。 沈浩然微微蹙眉,对身旁的太监招招手,“走吧。” 二十几个太监有序地排成两列,一路上脚步轻盈,动作小心,有条不紊,竟听不出一点声音。 宫里之人,皆如空气,千篇一律,毫无生机,小心翼翼,甚是无趣。 琉璃阁离月坛并不远。 今年恰逢牛年,需要皇帝亲祭。 月坛早已座无虚席,文武百官,王侯将相,皆按辈分地位就坐。 “太子到——” “儿臣拜见父皇,拜见母后。”沈浩然走上前,端端地施了个礼。 “免礼。” 沈皇帝的今日身穿金黄色正朝服,带绿松石朝珠,腰系龙纹金方版式白玉朝带。 就那么坐在龙椅之上,眉目间皆是寒气,一双眼光往身上一扫,就有气势逼迫而来。 “快起来吧。” 皖皇后坐于皇帝右后方。 一袭正红色绯罗蹙金刺五凤礼服,一色宫妆千叶攒金牡丹首饰,枝枝叶叶缠金绕赤,捧出颈上一朵硕大的赤金重瓣并蒂牡丹盘螭项圈。 整个人似被黄金镀了淡淡一层光晕,中宫威仪,十分华贵夺目,眉目间依稀可见年轻时的迷人风华。 “时辰差不多了。” 沈皇帝半闭着三角眼。 一旁的老太监会意,连忙上前,尖声道: “时辰到——祭祀开始——” 接下来便是一大篇的诵读。沈浩然站在皇帝左侧,也不好挪动,目光一扫,便瞧见了叶之漓。 纵然规规矩矩地站在人群里,那飘举风姿,嫡仙样貌旧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四目相对,不约而笑。 祭拜完毕,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天清云淡,皓月升空。 接下来便是举行的中秋大宴,摆月供祭月。 红衣舞女飘飘而来,个个身姿曼妙,面若芙蓉,轻歌曼舞,鼓乐齐鸣。 供桌上摆着月宫符象,每桌都有一个直径大约五十五公分、约莫十斤重的大月饼。 月饼上印有“郁仪宫”字样及玉兔捣药、嫦娥奔月、松鹤延年等各种应景儿图案。 大月饼左右,各摆一三斤重的小月饼围绕,同时再摆各样小月饼数盘,摆酒、茶数盏。供桌上还摆着应时鲜花和应时鲜果。 沈浩然最喜欢的宫廷摆供则是切成莲瓣状的西瓜。 “供月西瓜必参差切之,如莲花瓣形。” 西瓜是用刀将整个西瓜雕成数瓣,瓣瓣相互绽开,薄如禅翼,惟妙惟肖,且瓣底仍与瓜蒂相连不断,形似一朵大莲花。 按照惯例,接下来便是就是品尝内廷制作和各省供奉的月饼了。 苏式月饼、闽式月饼等不胜枚举“从下至上直径尺余,重有两斤”都是各省督抚精心准备。 除了各省供奉的,御膳房早早就开始准备,月饼的馅料、饼皮、图案无一不是精挑细选并报请皇帝亲自确定。 当然了,皇帝最近正忙于与西域美人风花雪月,这次的馅料图案都由叶之漓亲手安排。 御膳房制作的月饼有尺寸规格,最大的有十几斤,最小的月饼只重一两五钱。 这白天都忙着沐浴更衣穿礼服,也没来得及好好吃上几口,沈浩然此刻品品这个,尝尝那个,歌舞什么的他毫无兴趣。 反正此时觥筹交错,父皇被那群西域美人围拥着,也不必时刻拘谨。 目光落到另一盘月饼上,色泽金黄,面上印着一个手捧玉兔的嫦娥,精致可爱。 轻咬一口,唔……松软香甜。 叶之漓已是殿阁大学士,离沈浩然只隔了一个座。 叶之漓一手拥着一个舞姬,一手放下酒杯,道:“太子真是好品味,这款馅芯以上等椰蓉、蛋黄、水果和各种肉馅为主,而且还加上了广玉宫最新鲜的晨露金桂,所以口齿流香,辅之宫廷秘法,味道自是绝佳。” 沈浩然眼珠一转,唤过身边太监,偏过头说道:“给我备两份这款的月饼,送到我房内。” 叶之漓压低了声,笑道“太子还想吃不了兜着走啊,这可不像你的作风。” “去去去,吃你的酒去。” 沈浩然揪了朵小菊花往叶之漓身上抛去,结果一不留神,方向有些偏差,丢到了一位老头身上。 沈浩然定睛一看,这身雍容华贵打扮正是前来敬酒的金太尉。 沈浩然虎目一眨,眉毛一挑。 叶之漓先反应过来,连忙起身抱礼,“失礼失礼。” 沈浩然也跟着起身。 “无妨。” 这金太尉果然名不虚传,年纪和皇帝不相上下,是皇帝一手提拔的武官,早年跟着皇帝出生入死,耳背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 目光交错,能觉察到这金太尉眉目间有股阴冷气质。 这一声“无妨”不轻不重,却将将好能引起皇上注意。 “何时惊扰爱卿?”皇上拂袖,将面前的美人推开。 沈浩然正欲说辞,金太尉已大步上前,向皇帝行了个礼。 “今日乃花好月圆之际,良辰美景,又见太子身子俊朗,微臣只是想与太子敬个酒罢了。微臣今日还特地为皇上准备了份薄礼,还请皇上笑纳。” “哦?爱卿客气了,既然爱卿如此上心,那就不辜负爱卿美意了。” 缘起 第十八章皇上赐婚 - 这个侍卫有点冷 - 南有咸鱼 “上礼。” 一袅娜女子在众宫女围绕下缓缓走来。 一袭水粉色散花披肩,腰系金丝软烟罗,浅色罗裙缭姿镶银丝边际,水芙色纱带曼佻腰际,着了一件紫罗兰色彩绘芙蓉拖尾拽地对襟收腰振袖的长裙。曼妙身姿被完美勾勒。 容貌倒说不上是惊艳,却也肤白如新剥鲜菱,鹅蛋脸,柳叶眉,微含着笑意,青春而懵懂的一双灵珠,泛着珠玉般的光滑,眼神清澈的如同冰下的溪水,不染一丝世间的尘垢,睫毛纤长而浓密,瞧着倒也赏心悦目。 此女正是金府千金金梨花。 梨花手捧白玉卷轴,走到跟前,姿态怡然地行了个礼。 “皇上皇后吉祥。” 沈皇帝不动声色地转了下扳指,笑道:  “如果朕没记错的话,这不是金太尉的掌上明珠吗?” “我说呢,这京城里居然还有我叶之漓不曾见过的美人,原来是金千金啊,早就耳闻金太尉之女貌美如花,今儿一见,果然。” 座下的叶之漓一晃玉扇,细长的桃花眼弯弯一笑,那笑意柔柔如涟漪一般圈圈漾开,酒色与月色中,他便是人间绝色,风流倜傥。 边上的舞女也因多看了几眼而跳错了拍子。 “叶丞相美言。” 梨花果然是大家闺秀,一颦一蹙毫不慌乱,举手投足间内敛优雅。微微一笑,与众宫女一起从左到右一点点展开白玉转轴。 刚一展开,便有金光烁烁灼目。原来是一副刺绣。 这刺绣做工极其细致逼真,一展开来,似水瀑倾泻,泄了满园的金色流水,流水之上,盈盈飘着九朵七色牡丹。 沈浩然揉了揉眼睛,虽说这宫里头要啥有啥,但这么美轮美奂的刺绣还真是头一回见。 这金太尉果然是老于世故。 一旁的叶之漓浅笑妖邪。 “此丝线选用西域金丝玉蚕,染料皆为应季的百花,挑了京城最好的九十九位织娘,花了九十九日才完成的。这副九色牡丹一来祝皇上吉人天相,富贵长寿,二来祝皇后母仪天下,如牡丹般美艳端庄。”梨花道。 “金千金有心了。”皇上笑道。 “这点薄礼,还望皇上皇后笑纳。”金太尉道。 “要我说这最好的礼啊,还不是这九色牡丹,”皇上指了指梨花,“这金千金才是最好的礼啊,哈哈哈……” “哀家没记错的话,这金千金业已十七了吧。”皇后忽然开口道。 沈浩然心里一咯噔,这是亲妈干的事吗?虎目望向龙椅右边,只见皖皇后笑意盈盈地望向自己。 金太尉如今官高权重,富可敌国,可谓门当户对。 又见皇上若有所思的面孔,再见金太尉笑眯眯地面孔,又瞅了瞅叶之漓一副看戏的面孔。 这不是大型说媒现场吗? “母后……”沈浩然正欲言,却对上皇上扫来的目光,顿时收回了话。 “浩然下个月便是舞象之年,这婚事,朕觉的,甚好。” 甚好,便是就这么定了。 什么太子,只不过是收纳权钱的工具罢了。 忽然,手背一凉,沈浩然不用回头便知道是谁。 叶之漓一只手捏了捏沈浩然袖中攥紧的拳头,轻声在耳边说道:“别意气用事。” 动作之快,在混乱宴会上并不起眼,叶丞相与沈太子交好众人皆知,外人看来不过是兄弟情深,叶丞相为太子即将喜得姻缘祝贺罢了。 “郎才女貌,花前月下,下官就先祝太子喜得良缘了。”说罢,将手中清酒一饮而尽。 “哈哈哈,好,众爱卿意见如何?”皇上端着金玉酒樽,环视众座,气势威严。 “卑职也觉得太子与这金小姐真是天生一对呐。”尚书部曹大人道。 “可不是么,太子虎相,正对金小姐水性,二人真是天赐良缘。”平日里最会说的吕宰相怎会错过这个拍马屁的机会。 “是啊是啊……” 众人七嘴八舌,不过趋炎附势罢了。 身为太子,他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从出生到婚姻,甚至到坟墓都是被安排地死死的。 来之前,他就预料到了,只是这一刻真的到来了,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罢,罢,罢,他还能有什么期待呢。 这金千金也是个受害者,同为天涯无奈人,也不能让人家难堪,只要日后井水不犯河水,只不过名义上做个样罢了。 “既然众爱卿也都如此想,那就定在明年立春吧。浩然,你怎么看?”皇上道。 我还需要思考吗?我有选择的余地吗? 沈浩然垂眸,双膝着地,两手拱合,俯头到手。 “儿臣遵旨。” 于是一场祭祀赏月的宴会就变成了订婚宴,或者说,这本就是打着祭祀的幌子开订婚宴。 回到座上,沈浩然早已索然无味,也不知是个什么味,就是打不起劲来。但在天子眼下,必须强颜欢笑。 沈浩然捧着碧色羽觞杯,倒也不喝,举起又放下。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叶之漓笑着又凑过来。“美人佳酒,我的太子爷为何不尽兴呢?” “明知故问,人各有志嘛,你喜欢风花雪月,我喜欢逍遥自在。害,这金府千金怕也和我一样吧。” 沈浩然瞟了眼正被美人灌酒的父皇,眼下应该不会顾及自己,压低了声道:“我就先溜了,皇上要是问起,就说我不胜酒力先回承乾殿了。” 叶之漓打开玉扇,单手托腮,“你啊你……去吧。” 沈浩然一个转身,翻过白玉护栏,从帘后撒腿而去,动作之熟练,如行云流水。 对面的金梨花自刚才就一直在默默观察沈浩然,这婚事皇上一言,自是板上钉钉的事,毕竟是自己未来的夫君,梨花也在心里暗自算计着。 沈浩然这一番动作也是尽收眼底。 注意到梨花的目光,叶之漓对她微微一笑。 梨花也不失礼貌地回以笑容,白皙的脸蛋上有梨窝若隐若现。 或许这段姻缘倒也是桩美事。 叶之漓暗暗想到。 另一边的沈浩然前脚刚踏出月坛,便撞见了容嬷嬷。哦,不是撞见,这容嬷嬷带着一行人应该是等候多时了,死死地堵在门口呢。 这容嬷嬷是皖皇后的人,小时候也曾服侍过沈浩然。 “皇后有令,不准太子先离场。” 真是亲娘!这都算好了。 “容嬷嬷,您就通融我一下吧。” “皇后有令,我只能招办,您就别折煞老奴了。” “诶呦,我这肚子难受的,诶呦——不会是这月饼吃多了吧,怎么针扎的疼……”沈浩然忽然捂着肚子叫嚷起来,身旁的太监小厮连忙围上来,一个个紧张模样。 “太子你打小就贪嘴,怕是又吃坏了肚子。快 宣太医……”容嬷嬷连忙吩咐身边的一小丫鬟去叫太医。 “不必不必,我回承乾宫就好了。”沈浩然摆摆手。 “那怎么行。” “不行了不行了,我这肚子翻江倒海的,憋不住了 憋不住了啊,快闪开,你们是想谋杀太子吗?” “老奴不敢,太子恕罪。”容嬷嬷立刻跪在地上。 这谋杀太子可是死罪一等啊,这宫里的死法可是千奇百怪去。 车裂,抽肠,剥皮,烤肉,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做不到的。 寻着机会,猛一扎头从人堆里挤出来,拔腿狂奔,冲向承乾宫。 “切,还想拦你太子爷。容嬷嬷,我先走一步啦,替我向额娘再问声好。”沈浩然跑远了才敢回身招招手。 “罢了,自己也知道拦不住这太子爷,反正婚事已定了。太子的脾气啊,皇后也是知道的,太子想做的事,就没人能够阻拦他。” 容嬷嬷叹了口气,转过身来,对周围小厮宫女摆了摆手,道:“退下吧,不必追了。” 承乾宫内,烛光明亮。 “太子回来了,太子回来了,太子回来了……”绿毛怪用鸟爪挠了挠头。 “太子爷,刚刚您在祭祀典礼上让备份的月饼,都包好了。” 太监小李子将备好的两盒月饼递了上来。 “正是,快给我换身便服,我出去一趟。”沈浩然将月饼打开,确认了一遍,正是嫦娥玉兔。 “太子爷,您怎么又要出去,之前……” 沈浩然虎目一瞪,小李子连忙将话吞回去。 “记住,此时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还……还有叶丞相……” “除了叶丞相!” “还……还有墨竹……” “闭嘴!”沈浩然捂住小李子的嘴巴道,“那件事就此打住,以后不准提及,听到没有,不然——不然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唔……嗯嗯!”小李子眼睛瞪的圆溜溜的,疯狂点头。 “快,把太子爷我的便服拿来,我去去就回。” “这次叶丞相不跟您一起去吗?” “一个人玩更有意思嘛。” “那让小的跟您去吧。” “我堂堂八尺男儿,还能出什么事,去去去。” “不行,小李子实在不放心,太子爷,您就让小李子跟着您吧,我就在后面远远跟着,绝不打搅你,你玩你的,我得保证太子爷您的安危啊。” “罢了,罢了,那你就跟着吧。” “谢太子爷,小李子保证不打扰您,这就给您拿便服。” 缘起 第十九章送月饼的太子爷 - 这个侍卫有点冷 - 南有咸鱼 中秋之夜,天清如水,明月如镜,可谓良辰美景,美不胜收。 坊间习俗,中秋夜灯内燃烛用绳系于竹竿上,高悬于瓦檐或露台上,或用小灯砌成字形或种种形状,挂于家屋高处,俗称“树中秋”或“竖中秋”。 富贵之家所悬之灯,高可数丈,家人聚于灯下欢饮为乐,平常百姓则竖一旗杆,灯笼两个,也自取其乐。 满城灯火不啻琉璃世界。 人间烟火,比平日热闹不少。 “太子爷,你这宴会跑出来玩不太好吧,毕竟是给您……”小李子也换上了一身灰色便服。 “住嘴!你是谁的人?”沈浩然圈上小李子的脖子,直直的盯着小李子的双眼。 “太……太子的人!” “既然是我的人那就要听我的。” “是。”小李子拼命点头,又问道,“太子爷,您出来玩带这两盒月饼做甚?莫不是送人的吧?” “不该问的别问。”沈浩然虎目又是一瞪,用胯撞了下小李子道, “在外面就叫我沈公子,记住了。” “是,沈公子。不过这街上的小摊怎么这么少了?” “等会你就知道了。” 沈浩然微微一笑。 “小爷我今天也带你开开眼去,走,随我一起去八珍楼。” 今日这八珍楼,彩灯高悬,分外热闹。 沈浩然从小李子手中接过包扎好的两盒月饼,看了看小李子。 小李子搓了搓手,这月饼都是由上等的雕花檀香木装着的,也有些重量。 沈浩然拍了拍小李子的肩说道:“你也辛苦了,爷带你去吃好吃的。” “慢着——” 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刚跨进门内的沈浩然脚步一顿。 “我们八珍楼可不伺候无赖。” 寻声望去,一位青衣人迎面而来,一头青丝高高束起,别无朱玉,风姿飘举。 来人正是苏落。 “谁是无赖了,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理?休得血口喷人!”沈浩然直了志脖子道。 “怎么?敢做不敢当?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这么如此没骨气。” “谁敢做不敢当了?你不还拿了我的发冠吗?之前就算两清了。况且这次我可是带了银两的。罢了,我这次不和你计较,我让着你还不成吗?” 苏落眼底微微染着些笑意,心下也知道这沈浩然并无恶意,不过没想到着沈浩然这么快就低了头。 沈浩然将两盒月饼递上前:“之前多有得罪,我认了,这月饼是宫里头特制的,算是赔罪。” “无功不受禄,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可不敢收,这月饼啊,我们八珍楼多的是,鲜奶、桃仁、瓜仁、玫瑰啥口味都不缺,而且都是送人的。更况且呐——”苏落扬了扬下巴道,“我怎么知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万一这盒子里的东西不干净怎么办?” “你!”沈浩然眉头一皱,双颊有些泛红。 “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不知好歹?我家公子大老远给你送这两盒月饼,你不说声谢就罢了还这番羞辱我家公子,你可知这月饼可是整个京城都买不到的,哪是你们八珍楼……” 小李子嘴里的话突然被一块抹布堵了回去。 原来包子早已注意到了门口的情况,走过来顺手就把收拾桌子的抹布塞在了小李子喋喋不休的嘴里,双手一横直接将小李子扛了起来。 在包子庞大的躯体前小李子显得格外瘦小。 “我不管你在宫里头是什么身份,在这,八珍楼内 人人平等,吃饭,欢迎 ,不吃,就请滚。包子,丢出去。” “呜!呜——呜呜呜!呜——”被扛着的小李子由于嘴巴被堵的严严实实,一双八字眉喜感地舞动着,求助地看向沈浩然。 苏落转过身,对沈浩然挑了一下眉,眼睛一弯,堆起一个假惺惺的笑容,“沈公子啊 我这么对你的下人,你不会生气吧?” “放肆!”沈浩然霸气地一挥袖,道,“小爷我心胸有这么狭隘吗,况且……况且你说的有几分道理。” 好汉不吃眼前亏! 小李子望着沈浩然的目光是错愕无助而又夹杂着一丝幽怨,就那么被包子扛了出去。 苏落点点头,“不错,是个赏罚分明的主子。罢了,见你还有几分诚意,就来八珍楼内小坐吧。” 八珍楼内依旧熙熙攘攘,到处热气腾腾,吆喝声 丝竹声,热闹地让人心安。 铺子内也挂上了不少形态各异的灯笼,每个桌台上还摆放着活灵活现的兔儿爷。 小贩今儿的吆喝也格外卖力。菜品依旧是琳琅满目。 “现在正是螃蟹肥美的季节,就请你吃螃蟹吧。” 苏落带着沈浩然来到了点菜区,一个个肥美的毛蟹用蒲叶包着。苏落又拿了些姜醋之类的调料,还捧了一小坛酒。 上楼,苏落带着沈浩然来到了偏僻的角落旮旯里坐下。 沈浩然先将两盒月饼小心地放在桌上。 “这月饼嘛,既然沈公子这么有诚意,下官也不是不能收下,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你尽管说。” “中秋佳节,这月饼,团团圆圆,自然是要和亲人一起吃的。可眼下我唯一的亲人还远在常州。” “哦?苏丞相?常州旱灾我似乎有点印象……那日我在朝廷好像听到过,皇上有旨,派苏大人前往协助当地宰相共同处理此次旱灾。” “正是此事,然而此次常州旱灾异常严峻,常州已有三个月不曾下雨,庄稼颗粒无收,最近消息说路上已有饿死之人。然而还有一事,太子怕是不知。” “哦?你快说与我听。”沈浩然浓眉蹙起。 苏落凑上前,压低了声,将常州县令私自加税,拖延放粮,私吞公钱一事悉数讲给沈浩然。 “啪——” 沈浩然一巴掌拍在桌上。 “岂有此理,天子眼下竟敢这番造次,常州百姓尚且处于水生火热之中,这等贪官竟然干出这等勾当。路有饿死骨,他怎能下咽,既然我已知道此事,定不会袖手旁观。我太子爷最看不惯这种人渣了。” 苏落微微垂眸,看来这沈太子果然与沈皇上是南辕北辙,果然没看错人。 苏落托着腮,道,抬起沈浩然的手道,“沈公子这是在练铁砂掌?” 印象里沈浩然的手心软趴趴的,毕竟是宫里头的太子爷,养的自然是细皮嫩肉。 感觉到手上的凉意,沈浩然连忙抽回手。 “你干嘛,君子动口不动手。” “你怎么还脸红了?不会太子爷还没碰过姑娘吧?不应该啊,这后宫里佳丽三千,美女如云,什么款没有……” “住嘴,谁说我没碰过女人了,太子妃都定好了。” “哦?”苏落挑挑眉,“这么大的事,照理应该公告天下才对。宫里头今日不是有祭祀吗?太子爷怎么能溜达出来。” “今日的祭祀便是一场订婚宴,皇上意将金太尉之女许配与我。” “你不高兴?” 沈浩然证了证,从没有人在意过他的感受。 一抬眸,正对上苏落观察的目光。 长长的睫毛微微闪烁,那双黝黑明亮的双眸,深如古井,明若流波,照得见红尘沧桑万里烽火。 沈浩然脸一红,错开目光,吐了口气道: “这宫里头,谁管你高兴不高兴,与其说是什么皇子,倒不如说是一个傀儡,从出生开始就被安排好了一切,呵……” 苏落第一次见沈浩然除去了平日里大大咧咧的面孔,一时语塞。 苏落还注意到沈浩然每次都称其父皇为皇上,他心里也很抵触吧? 明明是那么正直的人,却有一个昏君父亲,这是什么滋味? 苏落看破没有说破,有些事明白就好,不必挑明。 “事已至此,先干饭吧。”说着,苏落拿起一个毛蟹,将壳剥开,倒上蒜醋,“喏,蟹黄都在这。” 沈浩然切了一声,别过头,“本小爷有手有脚的,自己吃自己剥。” “好嘞,尝尝这个桂花酒,我爹也喜欢喝这个 ,他总不让我喝酒,说什么女孩子家喝酒不好,现在没人管了,到有些不习惯。” “放心,这事我不会不管。我决不允许这种狗官放肆,定会还常州百姓一个公道,我保证,在过年前,你爹一定能回来。” “我姑且信你一回,这酒,我先干为敬。”苏落笑着将酒杯一举,一饮而尽。扬起的下颌弧度正好。 “好。”沈浩然也将杯中的桂花酒饮尽。 “既然我都答应你了,你尝尝这月饼,我吃着不错。” 沈浩然将檀木盒子小心打开,推到苏落面前。 一个个巴掌大的小巧的月饼上雕刻着嫦娥与玉兔,每一个嫦娥的姿态与表情都不相同。 “白兔捣药秋复春,嫦娥孤栖与谁邻。”苏落不自觉地喃喃道。 “想不到苏小爷还会作诗嘛。”沈浩然又低声念了一遍。 “白兔捣药秋复春,嫦娥孤栖与谁邻。” “略懂罢了。这宫里头的中秋大宴不是也有对月赋诗这一活动吗?”苏落放下酒杯道。 对月赋诗,即从皇帝开始依次亲王,皇子,有爵者,至大学士、军机大臣、再至督抚等赴宴官。 沈浩然眼珠一转,算了算时辰,这个点估计已是皇帝在对诗作一一点评了。 不出意外的话,今年的前三甲肯定又少不了叶之漓。 前三甲由皇帝亲自赐酒,颁赏以示鼓励。 苏落噗嗤一笑,“该不会太子逃出宫就是为了避开对月赋诗吧?” “去去去,信口雌黄,我堂堂太子爷还怕赋诗不成,真是好笑。” “行行行,我们太子爷上天入地,天不怕地不怕,英明神勇。” 缘起 第二十章剥螃蟹 - 这个侍卫有点冷 - 南有咸鱼 沈浩然挠挠头,“我确实是不喜欢文墨书画。” 苏落拿起一块月饼,咬了一大口,果然,酥软香甜,又带着淡淡的桂花香。 “不错吧?”沈浩然看着苏落的吃香,嘴角噙笑而不自知。 苏落点点头,道,“青菜萝卜各有所爱,就像我也不喜欢女工刺绣之类。” “看来咱两臭味相投嘛。” 沈浩然微微一惊,女工刺绣可是每个女子的基本功。这话要是让宫里那些教礼仪的面瘫听见了岂不气的跳脚。 “彼此彼此。”苏落挑挑眉,瞧见沈浩然将掏光了蟹黄的毛蟹往边上一丢。 “你这蟹脚怎么丢了?” 沈浩然挠了挠自己的鼻尖,轻咳一声。 “平日里吃这玩意都是下人剥好的,这也没器具,而且这蟹脚里也没多少肉。” “蟹脚里的肉可多了去了,吃螃蟹就得自己剥才有味道。来,我教你。” 苏落掰下一只蟹脚,撇去两端关节的地方,用筷子从蟹脚的一端戳进去,完整的蟹肉即露出蟹壳。 “我试试。”沈浩然也依样画葫芦。 沈浩然脑袋灵光,学起来毫不费劲,也有模有样地剥起螃蟹来。 这味道果然比平日里吃的鲜美不少。 “还有啊,这些地方不能吃——这个蟹脐这么脏你应该不会吃,这个!这个盖子下的硬硬的是蟹胃,也不能吃......这两边的腮也不好吃,你也不会吃吧?还有啊,这个蟹心也不能吃……” “蟹心?”正吃的不亦乐乎的沈浩然动作一顿,盯着苏落 道:“吃了......会怎样?” 看样子是吃了啊…… 苏落拍拍沈浩然的肩膀,安慰道:“也不会怎样,不过蟹心偏寒,大不了拉个肚子……” 苏落瞟了一眼刚刚沈浩然吃的残骸,光溜溜的蟹壳果真是一干二净。 自己应该早点告诉它,自己咋忘了沈浩然这小子是个太子爷啊,在宫里肯定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你刚刚怎么没说。”沈浩然浓眉蹙起,虎目圆溜溜地盯着苏落。 “我也不知道你没剥过螃蟹啊。” 苏落也很是无奈,又“不碍事不碍事,兴许你吃的少,不会有啥事,小伙子年轻气盛的身体也好,问题应该不大。” “你怕是又在唬我,我从小就吃蟹肉,长这么大也没真拉过肚子,每次肚子疼都是装的。”沈浩然粲然一笑,没放在心上,接着剥起螃蟹来。 苏落笑了笑,行行行,你说啥就是啥,我就是唬你的行吧,这些也是小灵告诉自己的。 环顾四周,又是座无虚席。 觥筹交错,其乐融融。有应酬,有老友寒暄,更多的是与家人一起来的。脸上都洋溢着节日的欢乐气氛。 店小二端着酒水往来穿梭,不时传来猜拳声,谈笑声,杯盏碰撞的声音...... “如今八珍楼生意兴隆,但我看其它酒楼似乎并没有什么动静。” “你是想说玲珑阁吧?的确,玲珑阁最近的收成的确少得可怜。” “以叶丞相的计谋,想个法子应该不成问题。” “自然,我家之漓可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朝廷上不论吵得多么不可开交,只要他一动口,立刻全朝服帖,事情都给你捋地清清楚楚,说起策略来条条是道,不然怎么会如此得皇上的宠呢?” “那他为何迟迟没有动静,以他的势力,毁一个八珍楼应该是举手投足之间的事,随便安一个罪名,这小铺子就没了。” “之漓的钱袋啊,比我的还鼓,皇上给的赏赐都堆成山了,说是富可敌国都不为过。一个酒楼他怎会放在心上。我看啊,他倒是宁愿去江边垂钓也不愿干这损人的事。” “那我还得多谢叶丞相给我一条活路呢,回宫记得帮我向叶丞相道声谢。” “怎么不谢我,我好歹也是一太子,我也可以让你这铺子开不下去。” “你敢?”苏落挑挑眉,笑道“我看你与这叶丞相关系的确不一般。” “他原来当过我的陪读,他比那些迂腐老头子有趣多了,每次出差都会给我带当地好吃好玩,给我讲他的所见所闻。宫里百般无味,他是唯一的生动。这宫里上上下下,我又在他面前可以肆无忌惮地做自己喜欢的事。” “我听说叶丞相是个风流人物,沉迷红颜,风花雪月,阅人无数,京城美女没有他报不上名的,还特喜欢逛青楼。坊间还流传不少千金为买佳人笑的故事。据说这府里也是美女如云,堪比后宫。” “那些都是流言罢了,之漓府上除了婢女并无妾室,平日里皇上总往我承前殿里放置一些舞女什么的,都给我塞到了叶之漓府上。” “对了,既然此次祭祀实则为你定太子妃,你怎么可以把人家姑娘晾在那,自己先跑了,这多少不太仗义。” 沈浩然扶扶额头,“这本就是皇上之意,如今太尉处尊居显,皇上有所忌惮,想让我与其女联姻以收纳太尉的势力,太子妃一事,根本就与我无关。” “既然金太尉是处尊居显,你提前离席岂不是不给人家面子,让其下不来台?” 沈浩然一时语塞。 “不管怎么说,这婚姻对女孩子来说一辈子就这么一次,你不愿,这太子妃又何尝不是被迫的呢?婚姻不是儿戏,既然已有名分,你怎么说也要对人负责。” 沈浩然停下了剥螃蟹的动作,望向窗外。 车水马龙,灯火流连,人来人往皆有自己的去处。 “有时候挺羡慕叶之漓的,完全不受人束缚。今日过后,皇上应该会让这金梨花在我府上呆上一阵,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要她不招惹我,我自会好吃好喝供着她。” 苏落也望向窗外,目光一转,就瞧见了在八珍楼下杵着的小李子。 “时候不早了,你早些回宫吧,你看你的随从。”苏落望着窗外笑道。 沈浩然顺着苏落的目光向西侧望去,小李子在楼下踱过来踱过去,一双喜感的八字眉此时更加拧巴了。 “没想到上次见面还是刀刃相接,现在却能相谈甚欢。” “既然误会已消,之前的事就两清了。希望太子说话算数。”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沈浩然往桌上放了一两银子,转身而去。背着挥了挥手,“我沈某可不吃霸王餐,告辞。” 苏落笑了笑,抬头望向窗外。 清清天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苍茫云海间,何处是归途? 共看明月何所思,一夜乡心几处同? 飞檐琼楼,白玉台阶,皆浸在溶溶月光。 有哒哒脚步声传来,在静谧的夜里格外清晰。 叶之漓转身,看清了来者,正是金太尉之子金相敖,也是未来太子妃的亲哥哥。 前些日子由于剿匪一事被命为征掳将军。 浅笑邪魅,玉扇微摇。 “哦?将军是刚才没喝尽兴,还想与我小酌几杯吗?” “叶丞相说笑了。”金相敖颔首行礼,“还望丞相多多扶持。” “自然,将军年少有为,妹妹也是貌美如花呢,太子妃一事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叶某就先道声贺了。” “多谢丞相美意。只怕小妹并不讨太子欢喜。” 并不明朗的夜色里,看不太清金相敖的神情。 毕竟是亲妹妹被人晾了,任谁多少有点不高兴。 方才在宴席上,皇上得知太子先行告退,那脸色别提有多难看了,当然,金太尉的脸色也是一样的臭。还好皇后好生劝了几句,自己也动了动嘴皮才让皇上和金太尉都下了台。 “太子是身子不适先行离席,许是吃坏了肚子,哪有人不喜欢美人呢,这太子只是性子直了些,将军见谅。” “我一臣子,哪敢质疑太子。夜色不早了,告辞。” “慢走,叶某日后定当登门拜访。” 这个太子啊,真是不让人省心。又要帮他在皇上面前打圆场,又要帮他拦下去给他看病的御医,还要帮他赔不是。 真是操碎了心。 不知道那家伙现在回来了没有,真是见色忘友的家伙。其实从他要两盒月饼之时,叶之漓就知道这太子的小算盘了,也算顺水推舟了。 黑影一闪,墨竹已跪在叶之漓身前。 “太子已回府,的确去了八珍楼。” “知道了,退下吧。”叶之漓一扬袖,黑影又是一闪,墨竹便消失不见了。 月色中,又只剩下他与那侍女嫣然。 叶之漓负手而立,再无平时的邪魅。 望着那天阶明月,若有所思。 忽然笑起声来。 那笑容如昙花般悄然舒展,精致的下颌、洁白的额头映着远月的光辉,分不清哪个更莹玉更似明珠,又或者就是一整块完美绝伦的美玉,在眼波深水般荡漾的波影中盈盈生光。 无人及他眼底深渊,连月光都好像是因他而变得清冷。 “大人,夜里寒气重,早些回府?”身后的嫣然低声询问。 寂静—— 嫣然知趣没再吱声,静静地站在一旁。 许久,叶之漓转身,回眸一笑,一如平日里的邪魅风流。 “好,好,好,回府。” 缘起 第二十一章书房送礼 - 这个侍卫有点冷 - 南有咸鱼 听风拨,拨湮独思绪。月光坠,坠落间荒蛮地。 常州。 白墙黑瓦,青石板转。 黑衣男子独倚窗前,清冷银辉镀在身上,倒像是结了一层霜,有淡淡朦胧忧伤。 夜风凉凉袭人袖,衣襟晃动,抱着剑的黑衣男子身形清瘦。 光影明暗间,男子面庞轮廓分明,发丝微动,遮住没有波澜的一双眸子。 这一段日子的奔波让章子轩有些疲倦。 最近大小事情几乎苏丞相都交由章子轩一人操办。 章子轩向来心思缜密,办事周到,这与他自小就在底层摸滚打爬有很大关系。加上一身好功夫,手脚利索,办事干脆。这也是苏丞相将章子轩带来常州的原因。 事情交给章子轩他才放心。 官粮已发,燃眉之急暂时解决。章子轩又命百姓大量种植旱地作物,改大水漫灌为滴灌,大大减少水的用量。 那些滴灌用的器具都是章子轩捣鼓出来的,在竹竿上计算好长度距离,钻上小孔,一个个拼凑起来便是简易的滴灌器。 章子轩小时候为了赚钱,什么杂活都干过,自然也做过木匠,人家半辈子的手艺他只用了半年就学的有模有样。只是动了点脑精就设计出了滴灌器。 为了生活,无可奈何。 只是这粮食种出来怕是还要好些日子,而且眼下常州的淡水是在少的可怜,就算改大水漫灌为滴灌,收成依旧少得可怜。 另外,这县令提高地方税,私吞公粮,罪行累累,实在可恶。孽根不除,必有后患。如此贪官,岂能容他为祸一方,鱼肉百姓。 不过眼下没有证据是扳不倒这个县令的。得想办法溜进县令府上一趟。 章子轩微微扶额,神色依旧淡漠。无论何时,他都习惯把所有事情压在心底,不露声色。 孤身那么久习惯了,独来独往,没有亲友,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不知道何处是归途。 忽然想吃甜食。 从袖中拿出一个荷叶包裹,一层层展开,是一个最普通的月饼。 这是今日午时驿站收到的。整整两大箱的月饼,不用猜就知道是苏落寄过来的,一路颠簸,竟没有破碎。 苏丞相年纪大了不宜多吃甜食,只挑了些肉馅的,章子轩只也拿了一个,余下的全分给了其他的随从。县令从中使绊,将苏府一行人伙食克扣了不少,随从们也没吃上几口好饭。 苏落寄的月饼没有花俏的外形,什么馅都印在了上面,倒也方便挑选。 章子轩爱吃甜食,所以挑的是豆沙馅的。 章子轩将月饼掰成两半,送至嘴边,轻轻咬了一口,红豆香甜细腻,很是可口。 连着几周都是粗茶淡饭,嘴中无味,此时月饼的甜更是被发大了,甜的发酥,酥到心底。 章子轩又咬了一口月饼,没有咀嚼,而是像糖一样含在嘴里。 世间那么苦,他想留住这一分甜。 长长的夜,章子轩就这么独倚窗边,单腿曲起,手随意搭在膝上,注视着一地月光。眼中无喜无悲,面无表情。 他还陷在那隔世经年的梦里,倚着窗台,静静和衣睡去,不理朝夕。 ———— 承乾宫。 晨曦刚刚划过角楼,金黄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耀着耀眼的光芒。 “快,小李子,我叫你备的东西备好了吗?” 昨夜太子回宫已过了三更,今日沈浩然天一亮竟然就从床上蹦起来,嚷着下人快些给他梳妆打扮,说要去找叶丞相道谢。 “来了来了,太子,我给您送过去吧?”小李子捧着一雕花木盒递到沈浩然面前。 “不必了,两步路而已,我亲自去一趟。”沈浩然捧了木盒,一摇一摆去了叶府。 太子是叶府常客,径直踏入府中,拾级而上,放眼望去,但见白玉为梁、翡翠当瓦,飞檐翘角、金匾森森,就连沈浩然都不禁咋舌。 府内五步一楼,十步一阁,错落有致。间有古树参天,绿树成荫,奇花异草随处可见,多而不杂,布置的恰到好处。 红墙黄瓦,金碧辉煌。 有溪流汩汩流过院落,溪流之上有一小亭,之漓有时也会在那小亭子里吟诗作画,亭子里琥珀酒、碧玉觞、金足樽、翡翠盘,食如画、酒如泉,有侍女在那奏乐,古琴涔涔、钟声叮咚。 亭子的四角高高翘起,优美得像四只展翅欲飞的燕子,又装饰着倒铃般的花朵,花萼洁白,骨瓷样泛出半透明的光泽,花瓣顶端是一圈深浅不一的淡紫色,似染似天成。 这里不仅宽阔,而且还很华丽,真可谓是雕梁画栋,金碧辉煌。 长廊上,有姿容艳丽的舞女轻歌曼舞。歌舞升平,衣袖飘荡;鸣钟击磬,乐声悠扬。不知何处点起的檀香,烟雾缭绕,媲美仙境。 奇了怪了,叶之漓居然不在这些地方。 “太子殿下。”一个轻柔的声音传来。 沈浩然一回头,正见一女子款款而来。 一身浅色的翠烟衫,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束了一个利索的云髻,随意的戴上浅紫挽带,腰系浅绿色宫涤,斜斜插着一支简单的步摇,妆容也是清丽大方。 女子正是叶之漓的贴身侍女嫣然。 嫣然走到跟前,恭恭敬敬地欠身行礼,落落大方。 “我今儿怎么没寻着之漓,莫不是不在府上?” “回殿下,叶丞相在书房,奴婢给您带路。” “我竟把书房忘了......不必了,我知道路。”沈浩然捧着盒子一蹦三跳地走向书房。 叶府的书房堪比宫里的藏书阁,藏书万卷,汗牛充栋。 踏入房中,便有一股纸墨气息扑鼻而来。 房间当中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磊着各种名人法帖,并数十方宝砚,各色笔筒,笔海内插的笔如树林一般。 那一边设着斗大的一个汝窑花囊,插着满满的一囊水晶球儿的白菊。西墙上当中挂着一大幅乐逍遥的《云雾图》,左右挂着一副对联,乃是夏孤雁墨迹,其词云:人面不知各去处,桃花依旧笑东风。 案上设着大鼎。左边紫檀架上放着一个大官窑的大盘,盘内盛着数十个娇黄玲珑大佛手。右边洋漆架上悬着一个白玉比目磬,旁边挂着小锤。卧榻是悬着葱绿双绣花卉草虫纱帐的拔步床。 满屋充满着一股潇洒风雅的书卷气。 “今儿是什么日子,太子居然起这么早,叶府有何事?”书架后慢慢转出一袭淡紫色身影,叶之漓一头长发,未绾未系披散在身后,光滑顺垂如同上好的丝缎。秀气似女子般的叶眉之下是一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眼角微微上挑,更增添撩人风情。肌肤白皙胜雪,似微微散发着银白莹光一般。 沈浩然将手中的盒子晃了晃道,“自然是来送礼的啦。” “怎么,知道来道声谢了?”叶之漓朱唇轻抿,似笑非笑。 “有恩报恩,我沈浩然从不亏欠别人,昨晚怕是废了你不少口舌吧?”沈浩然将盒子顺手放在了案上。 “可不嘛,你把太尉的宝贝女儿丢在宴会上,让皇上都下不了台,要不是我与你母后废了一番口舌,说不定皇上直接承前殿抓你了。” “知道你巧舌如簧,这点小事难不到你。”沈浩然挑挑眉。 “你倒是会说话,这里装的是什么?” “你猜猜。”沈浩然眨眨眼。 “莫不是什么蛇蝎毒虫?”太子这古灵精怪的性格什么都干的出来。 “是一点红。”沈浩然小心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一块玉石来。 一块上好白玉,温润透彻,中间有一点殷红。此玉置于手心 ,可自发产热。这世间唯有这一块,千金难买,乃是皇上在太子束发之时赏赐的。 “如此贵重之物,下官可承受不起呐。”叶之漓摆摆手。 “这些于我而言只是身外之物罢了,反正放着也是放着,我也没什么用处,倒不如给会赏识的人。你就拿着吧,以后见玉如见人。” 叶之漓眼中有道隐晦的光闪过,旋即消失。 “走走走,这一大早的,我连早膳都没用过,好久没来叶府了,有点想吃嫣然姐姐的桂花羹了。” 沈浩然顺势将玉石塞给了叶之漓。 玉石入手,手心竟传来了丝丝暖意。 “行,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正好我也要用早膳,一起吧。”叶之漓自知沈浩然的性子,只能收了这份礼物。叶之漓握住玉石,将手收回袖中。 桂花羹冒着腾腾热气,沈浩然舀了一勺,吹了吹,嘶溜一声,芬芳甘甜。暖意从嘴中一直涌到肚子里。 忽然。 沈浩然感觉肚子里翻江倒海,一阵绞痛。 啪嗒—— 沈浩然向后一软,倒在地上,勺子从桌上滚落下来。 几乎是一瞬间, 对面的叶之漓腾地站起来,面色刷白,脸上少有的慌张之色,大步上前扶起沈浩然,“宣太医!快!” 一旁的嫣然跪在地上,慌乱中仍保持镇定, “叶大人,这菜汤上之前都是我亲自检查过的,绝对不可能有问题。” 太子要是中毒而亡,这么死在叶府,他叶之漓绝对脱不了干系,皇上就这么一个太子,要是太子死了,自己被砍头十次也不为过。 缘起 第二十二章假戏真做 - 这个侍卫有点冷 - 南有咸鱼 嫣然素来办事稳重,每次用膳前都会亲自验好几遍,不可能被下毒。 叶之漓仔细盯着怀里的沈浩然,面色红润,也不像是中毒之兆。 “你哪里不舒服?”叶之漓问道。 “肚子~绞痛~疼死了......”沈浩然头靠在叶之漓胳膊上,咬牙切齿,面容狰狞。 看这样子应该是吃坏肚子了。 这就好办多了。 叶之漓松了口气,眉眼一弯,邪魅中又不失一股文雅之气,笑道 “你这做戏还做全套啊,不错,一夜不见,有所长进嘛。” “谁做戏了!爷我这下是真的肚子疼,不行不行我要去方便一下......”沈浩然一把推开叶之漓,捂着肚子,飞奔茅房。 过了半晌,这沈浩然才在人的搀扶下回到屋内,一副虚脱模样。 太医已经在屋内等候。见到太子,忙跪在地上磕头。 “快给太子好好看看,要是出了什么闪失,你也就别想出这叶府了。” 叶之漓依旧优雅地喝着桂花羹,纤纤玉指漫不经心地搅动勺子,用最温柔的声音说最狠的话。 “是是是。”太医慌忙站起来,上前为太子把脉。 “拉肚子?”叶之漓抬眸望向太医,眼角勾起,似笑非笑。 “回大人,正是腹泻。” 太医又转向沈浩然,问道,“太子昨日可曾吃过什么性寒的食物?” 昨夜…… 沈浩然想了想。宴会上吃了月饼,凤梨酥,后来去了八珍楼还吃了一壶桂花酒,还有……螃蟹! 苏落的话又飘在耳边。 “这蟹心不能吃。” “吃了会怎样?” “蟹心偏寒,可能会拉肚子……不过你吃的少,太子殿下是年轻人,气血方刚的不碍事……” 啊!苏落!坑我者莫过苏落! “苏落!”沈浩然不自觉地念了出来。 叶之漓眉毛一挑,苏落? “酥烙?”太医一脸懵,“太子,敢问此为何方美食?下官愚昧未曾听说。” 一旁的叶之漓呛到了粥水,猛一阵咳嗽。 “啊……我是说……酥嫩的螃蟹,螃蟹。”沈浩然心中尴尬,面上一本正经“狡辩”。 “这就对了,螃蟹性寒,不宜多吃。我这就开药方。”太医向叶之漓恭敬地行了个跪拜礼。 “现在就开,把药方给嫣然,速速抓药,药挑最好的药材。” 说罢,叶之漓将桂花羹递给沈浩然,“快喝,马上凉了,这几日就先吃清淡点的吧。” 沈浩然将桂花羹接过来就喝,刚才方便那么久,肚子瘪了不少,饿的咕咕直叫。 “对了,以后你承乾宫怕是会热闹不少。”叶之漓忽然道。 “哦?此话怎讲?”沈浩然放下碗勺。沈浩然的眼睛虽不如叶之漓那番邪魅,但大而有神,黑白分明,此时正充满疑惑。 “太尉之女已经被皇上安置在百花阁,看太子这副表情,应该是早上走的太急没人来得及告诉你吧。” 什么? 沈浩然虎目瞪的圆溜溜的,一脸抗拒。 太尉之女被安置在了百花阁?那岂不是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想想就心烦。 沈浩然伸出一只手,有些烦躁地支撑着半边头颅,头发被抓得微乱,俊俏的脸上,带着浓浓的不悦感。 “不行不行,这成何体统,虽已有婚约,但这毕竟还没拜过堂,这男未婚,女未嫁,这绝对不行……” “太子记性欠佳。皇上不是说过会将金梨花安置在你那,太子难道忘了吗?”叶之漓打断沈浩然的话。 沈浩然一时语塞。皇上那日在畅春园的确是说过这事。 “昨夜你提前离席,我看那姑娘也没说什么,性子还不错。”叶之漓又悠悠地补了一句。 “行了,你尽说风凉话。什么太子,连自己和谁拜堂都决定不了。”沈浩然将脑袋埋在自己的臂弯里,眉眼间有三分无奈之色。 “你身为太子,自然是要担起太子的责任,有些事,不可避免,人之不如意十有八九。”叶之漓说道。 “之漓啊,你知不知道我挺羡慕你的,从来不用听人摆布,随意洒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沈浩然没抬头,闷闷说道。 随意洒脱? 沈浩然脑袋趴着,自然没注意到叶之漓微微向下撇的嘴角。 眸光流转间,笑意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沈浩然不曾见过的陌生的表情。 若不是一副浪荡子弟模样,若不是众人皆知叶丞相无欲也无求,乃风花雪月之徒,他怎能博得皇上放心?如此高位,若换成是个兢兢业业之徒,怕是早被搪塞个礼仪除了吧?呵,这个昏君。 他,从一无名庶人,一步步走到今天,没人知道他这一路是怎么过来的,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白眼唾弃,在阴谋暗算中跌打滚怕,官场勾心斗角,多少尔虞我诈。世人只看见他现在的风光无限,哪知他的心酸苦楚。 风流浪荡只是他用来自保的面具罢了。 终有一日,他要亲手摘了这面具,亲手...... “罢了。姑且不去理她。今日来,我还有一事相求。”沈浩然突然抬起头来,正瞧见叶之漓出神的样子。 “之漓你脸色似乎不太好?” “怎么可能,太子莫不是嫉妒奴家的美貌?”叶之漓用纤细手指拂过自己眉间,两道浓浓的眉毛也似乎泛起柔柔的涟漪,好像一直都带着笑意,弯弯的,像是夜空里皎洁的上弦月。 是自己刚刚看花眼了吧,沈浩然暗自想。 叶之漓朱唇微启,“太子殿下刚刚有何事相求?” 沈浩然往叶之漓身边挪近了些。 “之漓应该记得常州一事吧。” “哦?这事......真是拿人手软,既然收了太子的一点红,岂有不帮之理,说来吧。” 缘起 第二十二章墨菊花开 - 这个侍卫有点冷 - 南有咸鱼 “皇上特意调遣苏丞相去协助解决旱灾。这你知道吧?” “太子,想必你也知道,这苏丞相是前朝大臣,在那些老臣里颇有威望,皇上自然是视他为眼中钉,这常州一事棘手费神,以苏丞相这般年纪本不因接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本就是皇上有意为难。” “可苏落只有苏丞相这么一个亲人,就算是皇上的意思,这个忙,我也必须帮。” 俊挺的鼻梁上,叶之漓一双轻挑的摄魂桃花眼凤目半眯,他懒懒开口,道: “那螃蟹是她请你的吧?” 叶之漓口中的“她”自然是指苏落。 沈浩然会意,点点头。 果然不出所料。 “几只螃蟹就将你收买了。” 沈浩然脸一红。 “我这叫礼尚往来!再说了,之漓不知,这常州县令实在可恶,私吞公粮不说,还敢私自加税,置百姓于水生火热之中,眼里根本没有王法。” “哦?” 叶之漓的指尖轻轻敲击桌面,嘴角微微勾起 “看来常州一案比想象的有趣。任何事都有破绽,只要将他的罪行给皇上看到就行了。” “可是要怎么证明?” “这我自有办法。”叶之漓邪魅一笑,“天机不可泄露,太子就等着看好戏吧。” 沈浩然撇撇嘴,叶之漓总是这样吊人胃口,说话只说半句。 “时辰也不早了,我要上朝去了,太子不如打道回府吧?” 回承前殿路上必然经过百花阁。 门前有几个扫地的小太监。有俊俏年轻的宫女进进出出。 这百花阁原先一直是闲置着的,如今太尉之女搬到此处,这才有了这些下人。 “太子殿下。”远远的见到沈浩然, 宫女们就齐刷刷的欠身行礼。 “免礼免礼。” 沈浩然有些不耐烦地摆摆手,正要踏步离开,一模样机灵的宫女突然上前一步,挡在道上,脆声道:“太子妃正在小轩内,太子殿下要不......” “住口!这还没拜过堂呢,你就一口一个太子妃了,这成何体统?”沈浩然白净的脸上浮起两抹红晕,浓眉蹙起。 “太子殿下恕罪,奴婢一时口误。”那自作聪明的宫女吓白了脸,慌慌张张的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沈浩然虽顽劣了些,爱捉弄那些老臣,但对这些小宫女从来下不了手,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百花阁内,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身旁,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细细打量一番,身下是一张柔软的木床,精致的雕花装饰的是不凡,身上是一床锦被,侧过身,一房古代女子的闺房映入眼帘,古琴立在角落,铜镜置在木制的梳妆台上,满屋子都是那么清新闲适。 “小主,不好了。” 一个宫女匆匆忙忙地跑进来。 “放肆,你可是我精挑细选从府里带来的,怎会这般没有礼教。”被称为小主的粉衣女子正是金梨花,端庄坐在梳妆台前。 梨花果然是大家闺秀,训斥人来也是声音温柔。 “奴婢莽撞,还请小主恕罪。”这个宫女低眉顺眼地跪下。 “何事如此慌张?”梨花拿了把木梳,梳着胸前那一束浓密的发梢。 铜镜中,女子乌发油亮,如重叠小山,金钗玉珠鬓间明灭可见,圆润鹅蛋脸,翠眉朱唇。容貌丰美,肌骨莹润,举止娴雅。 “回主子,方才太子爷经过,有个不长心的奴婢说太子妃在屋内,太子爷听了很不高兴,训斥那个奴婢没有礼数。” 镜中女子指尖微颤,梳头的动作慢了下来,许久,梨花才幽幽说道—— “还未拜堂,就如此称呼,的确莽撞,该训。” “那要将那奴婢拉到后院掌嘴吗?” “不必了,初来乍到,何须兴师动众,退下吧。” “是。” 门再次关上,屋内只剩梨花一人,对镜垂怜。 只恨自己不是男儿身。 有泪珠悄然滚落。 ———— 月隐星稀,天边吐出一轮鱼肚白。 远山尚且朦胧,苏落已在庭中练武。 章子轩走后,苏落每日晨练依旧不变,扎马步,练拳法、剑法,都是章子轩走之前教的一些简单动作。 出过汗,苏落回屋子里洗漱一番。 推门而出,正看见灵儿兴冲冲地小跑过来。一抹黄色在这微凉的深秋早晨显得有些明艳舒心。 视线落到灵儿怀里捧着的那一盆墨菊,心下一喜。 “这墨菊总算是开花了,这花圃里的菊花都开了,就这朵墨菊迟迟不开,我还以为它是冻死了呢。” 灵儿笑吟吟地说道,一双杏眼灵动有神。 且看这墨菊花瓣薄如蝉翼,型如流云,花色如墨,芬芳清雅。还沾着秋日里的朝露,愈发显得清雅孤傲。 “你看着家伙一身黑的,像不像章子轩啊~”苏落忽然打趣说道。 苏落喜欢菊花,这墨菊是不知章子轩从哪搞来的,去年种下的,今年是第一次开花。真希望章子轩也能看到,下次写信的时候一定把这事告诉章子轩。 “希望大人和子轩哥哥能早些回府。” 是啊,你们一定要平安回来啊。 不知道沈浩然能否说话算数。 ———— 因为时辰还早,街上人并不多。 苏落已经习惯步行去八珍楼用早膳了。 苏落并不喜欢闲在府上,每日依旧来八珍楼管账,打打杂,搭把手,一直担任掌柜一职。 青布衣,绿丝绦,长发高束,英气逼人。苏落还是一如既往地换了身男装。 “包子,来份小笼包。” “苏掌柜今儿又这么早?”苏落刚给几位客人倒上茶水。 铺子才刚刚开张,店里只有几个赶路的马车夫,围在一起。 阿斗坐在靠墙边的一方小木桌上,正在擦拭他的长琴,动作之轻柔,如待珍宝。苏落上前坐在邻桌。 “小笼包来喽,一份咸豆浆。”不一会儿,包子就端着菜上来了。 “昨儿的账本拿来我瞧瞧,还有这菜啊别总在一家买,得多换几家。”苏落接过账本,一边吃着小笼包一边翻阅。 马车夫们的谈话声断断续续传入耳边。 “是活活饿死的呀?” “可不是嘛,据说是常州来的......” 常州? 苏落心里一紧,放下碗筷。对包子吹了声哨。 “苏掌柜,您还要点啥?” 苏落压低了声问道:“那群马车夫在说何事?为何我听到了常州?” 包子将抹布往肩上一甩,说道:“苏掌柜有所不知,京城昨夜来了个叫花子,饿的皮包骨头,都饿脱型了,自称是从常州来的,一路跋涉只为了进京向皇帝申冤,却不想饿死街头。” 常州......申冤...... “包子,你可知这叫花子为何事申冤?” “这我也不是很清楚,据说和什么县令有关,这尸体都给衙门里的人带走了。” 苏落嘴角勾起,打了个响指。这太子果然说话算数。 不过这招估计不是太子那脑袋能想的出来的......莫非是叶之漓? ———— 朝堂之上。 皇上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外罩石青起花八团倭锻排穗褂,登着青缎粉底小朝靴。 身形精瘦,眉如漆刷,一双眼光射寒星,举手投足在在都流露出浑然天成的帝王霸气。 台阶之下,满朝臣子,千篇一律罢了。 “众爱卿可还有什么事?” “启禀陛下,老臣有事要报......”周丞相忽然站了出来。 “说。” “京城昨夜来了个叫花子,他自称是从常州来的,一路跋涉只为了进京向皇帝申冤,却不想饿死街头。” 不远处的叶之漓则不动声色,静静观察。 缘起 第二十四章哪有那么多的巧合 - 这个侍卫有点冷 - 南有咸鱼 偌大的朝堂一片寂静。 常州这个词啊,意味颇深。 沈亦涵凝视了周丞相好一会,开口道:“朕不是派苏丞相去治理旱灾了吗?怎么还会有饥民迢迢跋涉进京?” 如此一来,这苏丞相便有治理不力之罪。 “启禀陛下,臣听闻苏丞相一行人大量引入耐旱农作物,研究新农具,分发粮食,的确缓减了旱灾。” 这周大人也是个耿直的老头,与叶丞相也算故交。 这么一说,皇上自然无法追究苏丞相的责任。毕竟苏家世代为官,苏丞相乃前朝旧臣,功绩显赫又深得民心,皇上就算再暴虐混账也不敢对苏丞相轻举妄动。 “那臣斗胆问一句,这叫花子申的是什么冤呢?”叶之漓忽然开口。 “此人称常州县令为贪官,据说这县令私吞公粮不说,还私自加税,常州如今旱情严重,这分明就是将百姓往死里逼啊。” “这只是据说,空口无凭,敢问周大人证据何在?”叶之漓睥了周丞相一眼,他微微抬着头,侧着的脸宛如雕琢妖艳俊美,看似笑意盈盈的眼波下暗藏着锐利如鹰般的眼神。 “这......”周丞相本就体型肥胖,一时着急,脸上汗水横流。 “人死不能复生,一个死尸能问出什么证据。这也不能怪周大人。”叶之漓薄唇噙着放荡不羁的笑意。 “陛下,臣有一计。”一个尖锐的声音在角落里响起。 众人寻声望去。 看那绿色朝服,不过是个七品的小官,瞧着面生,尖嘴猴腮。 “何计?”沈亦涵微微前倾身子,远眺过来,将这小官打量了一番。 “陛下不如派个朝廷亲信私访常州,去民间一探究竟。” 沈亦涵细细摩挲着自己的胡须,“那么你说,朕该派谁去呢?” “臣认为,自是当派皇上最信的过的人。” “哈哈哈......”沈亦涵忽然怪笑起来,声音有些瘆人。 朝廷众人皆屏息而立,皇上眼前红极一时的贵人不正是叶之漓嘛。 不过,哪来的芝麻小官,竟如此大胆。朝廷之上向来只有三品及以上的官员说话的份。 “勇气可嘉。”沈老皇帝犀利的三角眼眯着望向叶之漓,“朕的心腹......自然是叶丞相。” “不如派叶丞相去那常州私访,一探究竟,也好还百姓一个说法......”又有个三品官员站出来说道。 “陛下,臣认为这法子有所不妥啊。”忽然又有个二品的官员站了出来。 有何不妥?”沈老皇帝问道。 “叶丞相身居高位,位尊权贵,这常州本就是旱情严重,民不聊生。再加上是私访,穷山恶水之地衣食住行实在艰苦,不符叶丞相身份啊。” 叶之漓颔首莞尔:“臣子本就是用来为皇上分忧的,微臣出生寒门,得皇上赏识才得以平步青云,再说了,苏老丞相都经受的住,我如何受不了?” 叶之漓这番话,既表明了自己的忠心又给足了皇帝面子,但无意中也体现苏丞相的不易。另皇上无话可说。 许久,皇上从龙椅上慢慢站起来,居高临下俯视着叶之漓,眼神变幻莫测。 “爱卿,你可愿意去这常州?” “为皇上分忧,是臣的荣幸。”叶之漓颔首。 “好,那朕便派你私访常州,一探究竟。” “夜长梦多,臣打算即日出发。”叶之漓道。 “也好,朕准了。” “谢陛下。” “朕乏了,今日姑且到这,退下吧。” 沈老皇帝踱了几步坐回龙椅上。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退朝。 众臣出了大殿,有的三五成群,有的形单影只,各怀鬼胎。 叶之漓本就是皇上身边红极一时的新贵,加上皇上刚才的那一番话,不少大臣前脚跨出了大殿,后脚就围了上来,对叶之漓寒嘘问暖。 叶之漓倒是很谦虚地敷衍几句。 走了许久才甩掉一众官员。 “大人!” 忽然有人叫住了叶之漓。 驻足转身,叶之漓寻声望去,正是刚刚在朝廷上献计的那个芝麻小官。 尖嘴猴腮,拱手弯腰 正堆着满脸的笑容凑上来。 叶之漓眼珠一轮,环顾四周,确定无人后才开口: “答应你的事,我不会食言。以后不必要的情况,不必如此亲热。” “是是是,大人,以后还望多多提拔。” “这得看你自己的表现了,记住,想活命就管好自己的嘴,什么该说 什么不该说,都拎着脑袋想清楚了。我也乏了,告辞。” “叶大人慢走。” 叶之漓微微一笑,打道回府。 是啊,乏了,即日就要去常州搜寻证据。 显然皇上是想让苏丞相出点事,他该怎么救苏丞相呢? 今日之事,他叶之漓看似只是为国着想,牺牲小我,实际上这顺水推舟皆在他的预料之中。 还有一盘更大的棋局呢。 梧桐树叶簌簌落地,斑驳了白玉台阶。 深秋天寒,忽然想泡温泉。 这芙蓉泉是天然的温泉池,约有五米宽,嵌在半山腰上。 不像是一般的温泉都是一规整的圆。这个产品泉水至清,温度适宜,含有硫磺,有美容养生之功效。 叶之漓褪去衣袍,慵懒地泡在泉水里。 本就很白的皮肤在温水中更显的莹润诱人,三千青丝随意批下,在水中漫散开来。 有美酒鲜果盛在盘子里浮在泉水上。 黑影一闪,墨竹屈膝跪在叶之漓背靠的石头后面。 “大人,太子来了。” 叶之漓抓起一串紫莹莹的葡萄,送到嘴边道,“退下吧。” 黑影又是一闪,墨竹消失在屋檐上。 果然,过了一会儿,泉水不远处咕噜噜的冒着泡。 叶之漓的嘴角微微勾起。 哗—— 水珠溅落,水波荡漾,雾气腾腾之中,沈浩然忽然从水底下腾空冒出来。 湿漉漉的头发沾在脸颊上,笑容明朗。 “有没有吓到之漓?”沈浩然一抹鼻子,向一脸从容的叶之漓挑挑眉。 “嗯。”为了不扫兴,叶之漓配合地应了一声,顺手拿起一盏琉璃酒壶,举起,仰面,倾酒。 扬起的下颌弧度正好,不知是酒还是水,顺着下巴流到白皙宽敞的肩膀上。 “竟敢背着我在这儿泡温泉。享受的时候怎么能不叫我呢?”沈浩然一步步地向叶之漓那个方向移动。 沈浩然此时也光着膀子,温泉较浅,沈浩然直起身子就可以双脚着地。 沈浩然挨着叶之漓,双手叉着放在后脑勺,舒服的靠在一块石头上。 “明日我去常州。”叶之漓闭着眼,似乎很享受这温泉。 “为啥呀?” “答应你的事我一定办到。”叶之漓依旧没睁眼。 “你这样明目张胆地护着苏丞相不会引起皇上怀疑吗?” “我自然不会让皇上看出我是有意相助,而是顺水推舟,接下这搜寻贪官证据的差事。” “那这京城里的叫花子也是你安排的?” 叶之漓微微一笑,道:“不然呢?天下哪有那么多的巧合,一切不过是刻意安排。” “哦?那你说与我听,你还安排了些什么?”沈浩然笑盈盈地凑上来。 叶之漓忽然睁开眼,注视着沈浩然笑盈盈的眸子,一字一顿道:“你以后,会知道的。” 沈浩然切了一声,撇过头,“不说就不说,反正我早晚会知道的。” 叶之漓依旧注视着沈浩然,眸光流转,情愫涌动。 希望你永远别知道。 “之漓你是不是身体不适,你今儿好像不太对劲。” “是啊,这常州路途遥远,此行为了节省时间,必是要风餐露宿,我这皮肤可要遭殃了,所以来泡泡温泉,滋润滋润。” “都是我,你才要去遭这罪,要我与你一同前往吧?” “不可,太子的身份实在引人注目,怕是会引起皇上怀疑,你就老老实实待在宫里吧。我不在的这几日可没人护着你了,自己处处留意些。” “知道啦,我堂堂太子有谁动得了我,再说了有皇额娘呢。” 叶之漓微微叹了口气,“只是可惜这次太子的生辰宴怕是之漓赶不上了。” “宫里头最近也在张罗这件事,皇上亲自主持,这是开国以来最隆重的生辰宴,你说吧,这皇上如果不把我当儿子,怎会这样大费周章......” “血浓于水,总归比过我这一外人。” “之漓兄何来外人一说?这么多年,在这勾心斗角一样的宫里,是你护我周全,代我应付那些官员大臣,大病之时,皇上只会宣最好的御医,是你彻夜陪在我殿里,亲情也不过如此......” 叶之漓忽然自泉水中站起来,腾腾热气扑面而来,遮掩之漓错综复杂的目光。 “臣子辅佐皇子,天经地义,太子言重,下官实在不敢当。” “我才不觉着言重呢,你我二人情同手足......” “之漓卷了,明日起程常州,路途遥远,还需准备,下官先告退了。” 沈浩然挠挠头,心想今儿之漓怎的一改平日里的嬉皮笑脸,如此生分起来。 应该是明日还要早起赶路吧,自己总是麻烦之漓,待他回来一定好好补偿。 “明早我就不来送行了,我可起不了那么早,等你回来。” 缘起 第二十五章 鱼与熊掌不可得兼 - 这个侍卫有点冷 - 南有咸鱼 紫色长袍随意披上,一头乌发沾着点点晶莹露水,长眉墨染,薄唇红润,一双眸子却如月夜的幽潭,深不可测。 没有回头,轻轻说道:“等我回来。” 衣带微动,步履坚定,渐行渐远。 沈浩然将一块湿毛巾盖在脸上,没有应声。 秋日里日子总是过得很快。 次日,天刚擦亮,叶府门前,一辆马车早已停好。 “嫣然办事稳重,此去常州为太子办事,府里暂且交给你打点。”叶之漓一袭浅色紫衣,除却珠玉,仍旧是风姿飘举,桃花凤眼一挑,真个风华妩绝。 嫣然低头,“大人放心。” 叶之漓放下车幕,正准备出发,忽然,帘脚卷起,一团毛茸茸的东西钻了进来。 叶之漓唇角微微勾起。 “太子不是从来不早起的嘛?” 那毛茸茸的东西真是沈浩然的脑袋,为了给叶之漓送行 ,还未梳洗,披头散发地就往叶府奔来,生怕错过了。 “那也得看是给谁送行了,要是之漓的话,别说是早起,觉我都可以不睡,再说了你也是为了我去的常州,我要是不来于理不合。” “哦?太子还会讲理了?”叶之漓微微笑道。 “我堂堂太子爷难道是什么胡搅蛮缠之人吗?之前我给你的玉你可带着了吧?见玉如见人,有我罩着你,谁敢动你。” “只是暂别,等我收集到了那贪官的罪证就回来。这玉下官我可好生收着呢。我不在的这几日太子切勿生事,不然可没人给你开脱了。” “知道啦,你且去吧,别误了行程。” 沈浩然下了车,墨竹长鞭一挥,马车哒哒前行,驶出十几米,叶之漓将窗帘掀起一角,露出半张脸来,向沈浩然遥遥一笑。 沈浩然转身向东街走去。 难得逃出宫来,这么好的机会不如去会会苏落。 这几日苏落又在店里添了不少帮手,自己就整日待在府上。 难得有清闲日子,也没苏大人管着,苏落就整天摆摆这个,摸摸那个,东市买花草,西坊逛以上额,南铺斗斗鸡,北街挑骏马。 小灵气不过,嚷嚷着苏落没心没肺。 “人嘛,最重要的就是开心,我再着急也于事无济,倒不如乐呵乐呵的,爹知道了也一定很欣慰。” 小灵想想也对,也就纵容苏落去了。 “那小姐不想想办法,让大人他们早些回来。你鬼点子多,眼下快过年了,常州那地方偏僻肃冷,苏大人和子轩哥哥不知道要挨多少罪。” 苏落两腿盘着坐于秋千上,姿态随意慵懒,眉头却微微一皱。 “顺其自然就是办法,只是不知那边如何......” 正说着,一个丫鬟走了进来,见了礼说道:“小姐,府外有人求见。” 苏落眼皮微颤,“何人?” “那人未报姓名,只说答应小姐的事办到了,嚷嚷着要小姐给他谢礼。” 苏落两只晃荡的脚踹在地上,嘴角勾起,这么厚脸皮的人,除了沈浩然还有谁? 来者正是沈浩然。 由丫鬟引着,大摇大摆地进了苏府。 这苏府与皇宫里的富丽堂皇不同,苏丞相向来节俭,府里并无多少金银玉饰,草石花木倒是处处点缀,别有一番情趣。 果然是个清官。沈浩然内心感叹。 “这儿如何?” 沈浩然寻声望去,来者正是苏落,一身利落的墨绿衣袍,衬得肌肤胜雪,别无朱玉,神情一如既往的慵懒随意。 “苏府这儿鸟语花香的,是个养人的好地方。” 跟在苏落身后的小灵和苏落对了个眼神就带着一众丫鬟退下了。 “叶丞相也去常州了?”苏落虽整日待在府里,这宫里的事多少还是有些耳闻。 “正是,之漓此去就是为了搜寻那个常州县令贪污的证据。” 苏落点了点头,依叶之漓的城府,就算找不到证据也能给那县令强安个罪名,这样一来,事情便简单多了。想着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答应你的事,我已办到了,说吧,如何答谢我?” 苏落伸了伸懒腰,阳光明媚地耀眼,抬手挡住眼睛,“今儿天气不错,适合烧烤。” “又是吃的?上次那螃蟹可害惨我了,回去拉了一宿。这次你不会又想害我吧?”沈浩然一脸狐疑。 苏落嘴角一抽,自己有那么损吗。 命人将后院的火炉烧上,从后厨拿了些地瓜苞米。 沈浩然看着这些灰不溜秋的东西,一脸鄙夷, “你好歹请我吃点烤肉吧?苏府难不成连鹿肉都没?我可不信。” 苏落将地瓜丢进火里,盘着腿往地上一坐,“是啊,蔽舍穷酸,哪里吃得起鹿肉。” 沈浩然给了苏落一记大白眼,骗谁呢,苏府怎么说也曾是个名门望族,家大业大的,还没个鹿肉。 苏落噗嗤一笑,“万一你肉没烤熟,又吃坏肚子怎么办?” 沈浩然撇撇嘴,拿了个小板凳坐在一边,学着苏落将苞米串起来放在火上烤。 “以前倒是吃过烤肉,叶之漓喜欢边烤肉边赏梅作诗来着,没想到这些东西还能烤。” 苏落转着烤苞米,“万物皆可烧烤,不要拘泥于烤肉嘛,烤茄子,烤豆腐都很好。” 沈浩然看着苏落熟练的手法,刷油,撒料。 目光落到她白嫩的耳背上,向下是一颗圆润却不肉乎的耳垂。 “你没有耳洞?”沈浩然似乎很惊奇,“女孩子家的不都是有戴耳饰的那个小洞洞的吗?” 沈浩然嫌弃地看了沈浩然一眼,“没有又如何?我又不需要那个东西。” 忽然,沈浩然手一抖,刚刚看出神了,火烧到手也不曾察觉,回过神来才吃痛丢掉手里的烤苞米。 苏落连忙凑过来,一看,手心起了一排红肿的水泡,看着有些瘆人。 二话没说,苏落拉过沈浩然的手腕就往身边洗过菜的水桶里一塞 。 “这水脏!”沈浩然一声惊呼,想要将手抽回来。 苏落眼神一刮,“要手还是要干净?” 似乎是被苏落的眼神吓到了,沈浩然顿了一下,弱弱地回了句,“都要行不?” “鱼与熊掌不可得兼。” 苏落翻了个白眼,果然是娇生惯养的太子爷啊。 许久,手上的灼烧感才褪去。沈浩然从怀里拿出一个帕子,仔仔细细地擦了好几遍手。 苏落又叫人给沈浩然简单包扎了一下。自顾自地烤起了烤起了茄子,抹上酱汁,撒上粉料,香味扑鼻。 余光撇去,果然,沈浩然双眼放光,直勾勾地看着自己手中的烤串。 “想吃?”苏落晃了晃烤茄子。 沈浩然点点头,“你看我这手受伤了,自己也烤不来了。” “看在你帮了我一把的份上,行。”苏落正准备把烤茄子递过去。 沈浩然挑挑眉,“我烫伤了你要喂我,” 苏落皱皱眉,“我长这么大,除了喂过毛毛,可没喂过其他人。” 沈浩然好奇,“毛毛?你弟妹的乳名?” “不是,以前养的一只王八。” “......”沈浩然一阵沉默,“我差点忘了,苏府只有你这么一个千金。” “皇上不也只有你这么一个太子嘛。”苏落反击。 沈浩然忽然说道,“也是因祸得福,不然以皇上那个疑心,要不是只有我这么一个儿子,估计早就以篡权的理由草菅人命了。天下谁人不知,皇上弑兄夺位,天下谁人不唾弃他是个暴君......” “头一次见人这么生疏他亲爹。” 苏落吹了吹烤好的苞米,“可单单有胸怀天下的仁慈是不够的,还得有定天下的谋略,他日你总归是要接下这一国重任。” “行了行了,说这些劳什子干嘛,等我登基还早呢,我对这些政治什么的很是头疼。” “一看就是没吃过苦头的人,许是叶丞相将你保护的太好了。” 沈浩然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忽然想到了什么,将苞米放在一边,“对了,过几日是我生辰宴,诸子百官都要参加,你也会来吧。” “自然,我爹不在,我只能代他参加了。今儿怎么溜出宫的?” “叶之漓大早上的就去常州了,我肯定要送行啊,顺便就来逛逛。” 顺便?苏落撇撇嘴。这叶府是在东街,苏府在西街,牛头不对马尾。苏落想着也没戳穿沈浩然的幌子。 苏落抬头看了看太阳,已近午时。 沈浩然也注意到了,拍拍屁股站起来,  “还是早些回去吧,那些小跟班可不好糊弄,一个个把我盯得可紧了。” “生辰宴见。”苏落依旧盘腿坐着,拿根小木叉从火堆里巴拉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沈浩然满脸写着嫌弃。 地上滚了滚,从左手抛到右手,凉了凉,掰开来,酥脆的地瓜皮绽开来,地瓜肉金灿灿的冒着热气。 热气缠着地瓜的香味,弥漫开来。苏落拿根叉子一插,递给一旁的沈浩然。 于是乎,沈浩然拿着两串烤地瓜大摇大摆地回宫去了。 “小姐。”小灵走过来。 “如何?”苏落垂眸。 “刚刚有个人一直在附近徘徊,等太子走了才跟着去了。”小灵接着说道。 缘起 第二十六章 椰子油 - 这个侍卫有点冷 - 南有咸鱼 “小姐,你说会不会是皇上派来的?” 苏落摇了摇头,“不可能,既知是为叶之漓送行,这样派人跟踪岂不是让人误会,纵使他再生性多疑也不敢断了自己的左膀右臂。” “那会是谁呢?”小灵蹙起黛眉。 “行了,过几日是太子生辰宴,也得准备准备,这贺礼呢,既不能丢了苏府的面子,也不能太过夸张、引人注目,我看那玉如意不错,大气得体也不招摇。”苏落拿了湿帕子擦擦手,吩咐道。 “是,我这就去准备。”小灵退了两步忽又想到了什么,凑上来问道,“这太子靠谱吗?” “太子生性纯良,是个可靠之人,再者是叶丞相出面,依他的手段,常州县令一事必然无忧,但常州饥民上万,民生经济落后,恐怕还有好多事还要处理......”苏落微微叹了口气。 小灵又道: “对了,梅华布庄新进了一批蜀锦,料子极其细腻轻柔,好多管家小姐抢着买呢,咱们也去瞧瞧,买套生辰宴穿如何?” 苏落点点头。平日在府上并不怎么打扮,苏府不受皇上待见,再者宫里人多手杂,为了不必要的麻烦,苏落几乎没进过宫,正式的服饰尽拿不出一套合身的。 梅华布庄离苏府不远,苏落二人直接步行,正好消消食。 梅华布庄的布料做工精致,品质上乘,老板又是个精明能干的中年男子,为人和气,生意自然兴隆。 苏落到的时候铺子里有不少小姐贵妇,钿头云篦,脂粉香雾。 “老板,听说你们这新进了一批蜀锦?”小灵见了礼说道。 “正是,昨儿刚到的货,现在就剩几匹了,这货可抢手了呢,二位往上走。”老板很是和气。 苏落二人跟着上了楼。 苏落一眼便相中了一匹翠蓝色的布料。 老板将布匹展开说道,“小姐好眼光,这匹布名叫翠水薄烟,乍一看素静无味,但你细细一品别有一番滋味,这花纹丝秀乃上上乘。” 苏落颔首,“这布匹所费几何?” 老板捏了捏胡子,“我看着布匹与小姐有缘,一口价,十两吧。” 苏落抹了抹料子,的确轻柔细腻,十两确实不错。“行,帮我裁剪好了,后日午时我会来派人取,宫廷宴会款式大气些。” “是太子生辰宴吧?这两天不少小姐夫人来这定制服饰呢。小姐放心,包你满意。” 小灵身为婢女自是没见过这么精致的布匹,一直瞟着角落的一块水粉色的缎子。 苏落凑过去,“喜欢吗?” 小灵点了点头,旋即摇摇头,身为婢女每年的布匹都是府里规定好的,料子普通,也没什么花纹。 “就你那眼神还想骗得了我。”苏落噗嗤一笑,“这颜色不错,粉嫩水灵,佳人窈窕,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哪有,小姐你又胡闹了。”小灵嗔怪一声,两颊却浮起了红晕,羞色难掩。 苏落适可而止,也不去逗小灵了,转身对老板说,“这块也拿着吧。” “好嘞,小姐大气,这边请,我给您结个账。”老板象征性地拿个算盘拨弄了两下珠子,“一共三十两银子。” 苏落微微挑眉,“哦?” 老板连忙解释:“这块翠水薄烟十两,这块桃粉花香八两,再加上手工费二十两,一共三十八银子。咱们也是小本生意,加工布料可不是个简单活呢。先付订金吧。” 苏落忽然朗声一笑,“小灵,给他钱,我们回府。” 小灵有些狐疑,碍于羞赧没有和苏落搭话,付了订金后跟着苏落回了府。走了些许路终于忍不住了。 “小姐你是不是想到什么法子了?” 苏落嘿嘿一笑,目光狡 “你想啊,这布匹本来只要十八两,但这一加工,布变成了衣裳,这价格就翻了一番。” 小灵依旧不明所以,“所以你乐啥?” 苏落耐心解释,“昨晚章子轩不是寄回来一箱椰子吗,我们可以从常州引进来,将它加个工,再卖出去,既推动了常州的经济发展,咱们还能赚一把。” “可子轩哥哥寄回来的那些椰子可是驿站一路快马加鞭才送回来的呢,也是为了让我们尝尝鲜,要是一下子引进那么多椰子肯定要运好久,那椰子汁不都馊了?” “那我问你为什么一年四季都能吃到番薯,难道大冬天的番薯还在地里吗?”苏落挑挑眉。 “冬天吃到的都是番薯干啊,都是晒干经过加工的的,当然不然坏啦。”小灵笑道。 “椰子全身都是宝,可不单单是椰子汁,我们可以把它加工一下。我先试试,去冰鉴里拿两个椰子来。” 苏落将椰汁倒在碗里,将空了的椰子往地上一砸,黑色的椰子碎成好几瓣,里面白色的果肉露了出来。 苏落拿了把刀将里面的椰子肉剥开,削掉黑皮,将椰子肉打碎,用纱纸包住,将椰浆全部挤出来,椰子特有的香味弥漫开来。 一旁的小灵正要纱布里挤干的椰肉拿去丢掉,被苏落制止了。 “那可是好东西,可别丢了。”苏落挑挑眉。 小灵不解,“这些渣渣有何用?” 毕竟椰子乃南夷一带特有,这边很少见到,大多数人根本就没听说过。苏落这一世也是第一回见到。 自家小姐从那次大病之后莫名地多了许多奇奇怪怪的知识,行为举止也常有怪异,小灵早已习以为常,老老实实地候在旁边打下手。 苏落虽手上忙着,还是细细与小灵解释:“这渣子叫椰蓉,你收在罐子里,烤一烤放在糕点上,保准好吃。” 苏落椰浆倒入锅中,加一些水,小火煮,一直到锅里不再冒泡时,椰子油就好了。过滤一下,纱布上就是纯纯的椰子油了。 屋子里满是椰子醇厚香甜的味道。 “平日里用的面油都是用猪膘炼的猪油,油腻腻的还有股腥味,这椰子油味道好多了,嘿嘿嘿,萃取植物精华 天然无添加,保湿护肤,还能修复受损头发,再给它换个精致的瓶子就可以拿出去卖了。” 小灵也不过十六岁,女孩子自然对胭脂水粉这些有兴趣,沾了点椰子油在手指上瞅了瞅。 “走,随我去书房,我得把这制作的法子传给章子轩,让他带领当地的老百姓将椰子加工成椰子油和椰蓉再运过来。”苏落说着就拉着小灵去寻纸笔。 苏落这次没用驿站,而是选了更快的信鸽。 信鸽到达常州已是三天之后。 白鸽振翅,在静谧的院落里簌簌有声。红爪子落在窗台上。 章子轩手心里有几颗玉米粒,趁着白鸽啄食时将信条取下。 苏落的字迹说不上娟秀,但下笔有力,端正小巧,圆润得有点稚气。 看了几眼内容,少有表情的面孔上露出一丝欣喜。章子轩总能很好地领悟苏落的意思。 近来他一直把重点放在了渔业上,想通过渔业解决饥民的生计问题,提倡网三面留一面,网大鱼留小鱼,让鱼的总产量增加。却不曾想这椰子也有这么多用处。 对于苏落,他总是很纵容也很愿意相信。稍加思索,苏落的法子确实可行。 出差的时候章子轩总是与苏丞相隔间,也是为了更好地保护苏丞相的安全,只隔了一堵墙,稍有动静,以章子轩的感知能第一时间出现在苏丞相的身边保证其安全。 敲了敲门。 “苏大人,子轩求见。”章子轩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 “快进来吧。”老人的声音略带沙哑,阵阵咳嗽声自屋内传来。 苏丞相已上了年纪,因平日里过度操劳身子并不太好,加之皇上有意打压,苏府局势如浮萍飘零不定,染了伤寒。 常州本就是个贫穷的地儿,说是来这儿协助县令改善民生,实际上与贬谪流放没啥区别。由于前几日与那县令撕破了脸,所以也就拿了几副廉价的药材,每日煎两次服用。 “大人注意身子。”章子轩将药递上去。 “不碍事,我骨头还硬着呢,还能撑个几年,落儿还小,我还要再陪她几年。”苏丞相笑着摇摇头,这几日操劳,苏丞相两鬓竟已全部花白,皮囊像灌了铅似的松弛下来。 “大人。”章子轩不善言辞,想劝慰却一时找不到言词,那些客套的话他知道是毫无意义的,无奈地垂眸,最后只能轻唤一声。 苏府的兴衰起伏他是看在眼里的,不知何时他也把苏府当成了自己的家。 “说吧,何事?”苏丞相搅了搅黑稠稠的汤药,微微蹙眉,一口喝完,轻声说了句,“良药苦口。” “苏小姐来信了。”章子轩接着说道。 “落儿?她说了啥?”苏丞相一听到自家闺女来信了,顿时脸上有了喜色,有些蜡黄的沧桑面孔上挂上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自打自己来了常州,苏府大小事情都落在了苏落身上,还有八珍楼也要靠苏落打点。 本来他一直担心苏落那孩子玩心重,担不起大任,没想到她将府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八珍楼也是赚了不少。 缘起 第二十七章 臭丫头 - 这个侍卫有点冷 - 南有咸鱼 “苏小姐来信,说可以利用椰子带领常州百姓发家致富。” “哦?常州离京城山水相隔,虽说京城对这椰子确实稀奇,但要运过去怕是要花费不少冰块,这成本根本不是苏府能拿的出的啊。”苏丞相微微蹙眉,似是嘴里药水的苦味还未褪去 咂了咂嘴。 “可以将这椰子肉萃取出椰子油,过滤的渣子可以烘干了也可以用做糕点,椰子油比猪油清香细腻,可以用来做胭脂水粉,渣子也可以用到八珍楼做菜品,这些苏小姐已经试验过,确实可用,法子已经写在这信条上了,苏大人过目。”章子轩将信条递上。 苏丞相还没听说过这椰子肉有这么多用处,将信条接过来细细看了几遍。 章子轩又说道,“这椰子加工所需的工具不难收集,我们可以先召集十几个人试试看,加工好的商品运过去,如果卖的好再扩大生产,若是行不通,也损失不了多少,眼下常州民生凋敝,这个法子虽冒险,但不失一试,既然稀奇,那就更能激情人们的好奇,属下觉得,这法子可以一试。” 苏丞相听章子轩娓娓道来,心下动摇。抿了口茶,说道 “行,眼下确实没有比这更好的法子了,我老了,这丫头的鬼点子确实稀奇古怪,你们年轻人想法灵活,我知道你性子稳重,你都说行了,那就这么着吧,你先安排下去,召集一批工人,工钱五文,包伙食。” “是,属下这就去着手此事。” “快去吧。”已经在常州待了两个月了,上了年纪的人尤其容易怀乡,再加上是萧瑟的秋季,更是触景生情。不管这法子是否有用,能有一丝希望也要试一试。 章子轩见礼后退出来,步履匆匆便去寻工人。 又过了一日,便是太子的生辰宴了。 皇上难得大发慈悲,大赦天下,除了死囚以外一律赦免。 此次生辰宴要先从皇宫一路走到宗庙,再返回举行宴会。 走路苏落并不讨厌,平日里她也爱散步消食,但今儿与平日不同,她穿了一身华贵的礼服,头上也是沉甸甸地插了不少金银珠玉,这一趟走下来,估计脖子也废了,腰也折了。 苏落是第二次进宫,上一次是她十岁的时候也是太子幼学之年的生辰宴。看来还是托沈浩然的福才有机会进这皇宫啊。 苏落的记性向来不好,十岁的自己尚是个女娃,依稀记得就跟在父亲后面东绕西拐地进了一个金碧辉煌的大殿,父亲挑了一个偏僻的角落带着她坐下了,那时候的她怯生生地依着父亲不敢说话,桌子上的糕点菜品很是诱人,她就一直低着头吃糕点。似乎后来还有一件事,她好像还闯了什么祸来者,苏落记不清了。 “小姐?”小灵的声音讲她从回忆里拉回。 靠近太和殿是要禁步的,苏落坐上了一顶肩舆,晃悠悠地继续往里去。 一路进来,两边红墙金瓦,金块珠砾,真是穷奢极欲,难怪会有常州那样民不聊生的地方。苏落叹了口气,皇上奢靡昏庸,百姓如何能过上好日子? 殿里已有不少人了,文武百官还有不少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眷,那点小九九大家都是心知肚明,想借着机会让自家女儿入了宫,虽说太子妃已经差不多相当于定下了,但这侧妃的位置还空着呢。 苏落可不想凑热闹,人多事情也多,再者以苏府如今的局势,大家都唯恐避之不及,苏落也识趣地寻了个偏僻角落和小灵站着。 又过了一会儿,人差不多齐了。一位老太监站在阶上,咳嗽一声,人群立刻安静下来。正是皇上身边的人,名为黄奇。 过了会儿,黄奇接着尖着嗓子喊到,“皇上驾到——” 众人皆齐刷刷地跪成两排,中间让开一条三米宽的路来,“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苏落也跪在地上,不敢抬头,毕竟皇上视苏府为眼中钉,要是出了什么漏子皆可能成为皇上斩头的理由。 皇上残暴,虐杀无辜,众所周知。之前皇上日日与那西域舞女相欢,连续三天没上朝,有老臣上谏,就被安了个谋反的罪名抄了家。 当那双九龙戏珠方头皂靴从眼前慢悠悠地晃过去的时候,苏落大气也不敢出。 等到皇后的金凤靴子过去了,苏落才敢松一口气,谁知又一双草龙花纹的红靴突然停在了眼前。 “臭丫头?” 苏落心下一紧,微微抬起头,撇了一眼皇上和皇后,好在已走出去十几米,应该没听见。这才抬起头,狠狠地刮了沈浩然一眼,轻声骂了一句。 苏落的声音极低,沈浩然看了口型大致也知道苏落说的是啥。 “滚。” 沈浩然摸了摸鼻子,也意识到自己鲁莽了,好在皇上并没听见,周围跪着的大臣都伏在地上,估计也没听清。 沈浩然耸了耸肩,继续往前走。 “平身。” 众人这才起来,跪了许久,加上刚才的惊吓,苏落背上已是一片冷汗,起来的时候脚步微晃,小灵连忙扶了一下。 黄奇拿着奏折接着念道:“吉日良辰,太子生辰,雄州雾列,俊采星驰,上礼!” 众人都把备好的礼拿了出来。抢着上礼的都是些一品官员,个个捧着奇珍异宝要在皇上面前献殷勤。正好叶丞相不在,往日这种环节必定是叶丞相一马当先。 苏落将那备好的玉如意用布盖着,不急不忙地跟在人堆后面。 趁着人多,苏落这才敢在底下细细打量皇上。精瘦的老人勉强撑起了华丽奢靡的礼服,面色有些蜡黄,一双深陷的眼睛寒光不时闪过,面相凶狠。 皇后也是一袭棕红色的百鸟朝凤长袍,雍容华贵之姿,只是脸上的铅华有些过重。 再一旁就是盛装的沈浩然。 杏黄色的锦服衬得少年郎面如粉敷,面容由于紧张有些许紧绷,不同于平日里的嬉皮笑脸,到有几分英气俊冷。 没有叶之漓在场把持,加之沈浩然本就有些惧畏皇上,只能僵硬地站着不敢有太多动作。 第一位上礼的是金太尉。献上的是白玉百合,花瓣翩翩然像随风摇曳,花蕊是金丝勾出来的,叶子是上等翡翠,绿得能滴出水来。 金太尉身后婷婷地立着一位女子,一袭粉衣更衬得肌肤娇嫩,体态丰盈,头戴百蝶步摇,珠光宝气中姿容娇媚又不失端庄。 “梨花姑娘的确是闭月羞花啊,我儿好福气,去,站在浩然旁边吧。”皇上点点头。 粉衣女子见了礼,稍带羞涩得站到沈浩然旁边。 原来这就是那个皇上指定的太子妃,看相貌与沈浩然那家伙挺般配的。苏落寻思道。 沈浩然可不这么想,梨花往他旁边挨,他就往另一边挪了挪。好在皇上皇后忙着收礼并未注意。 梨花也是个识趣的人,虽面色不太好看,也是讪讪地与太子保持着一些距离。 沈浩然更加不自在了,眼神有些慌张地在献礼的文武百官中搜寻着,看到苏落,面露喜色。 苏落连忙眉毛一竖,杏目圆瞪,“别生事!” 她真怕沈浩然一冲动就提着裙子兴冲冲地跑过来,要是被皇上知道自己与太子有勾结,怕是会疑心苏府别有用心。 沈浩然与苏落隔了老远,但沈浩然看着苏落的嘴型就知道她说了啥,笑了笑,有些不羁地挑了挑眉。沈浩然可不傻,自己的爹可是视苏府为眼中钉,他也不会给苏落没事找事。 梨花瞧见刚刚还拘谨着的沈浩然现在笑意盎然,心下好奇,寻着视线望去,只见一青衣女子立于人群之中,身姿曼妙,紫灰色罗系更显得腰肢纤细,不盈一握。风髻露鬓,淡扫娥眉,杏目含怒,朱唇不点自红,举手投足间若仙若灵。 也难怪太子会如此痴迷。以前一直有人说太子不喜女色,更有人说是短袖,如今看来,这太子是已有了心上人了。 只是不知这女子是何身份。 梨花心里很不是滋味,虽还未与太子拜过堂,但自己成为太子妃已是板上钉钉的事,自己未来的丈夫从未正眼瞧过自己一眼,却与她人眉来眼去。这么一想,袖中的指尖已被抓得发白。 然而梨花面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容,不动声色地将目光错开来。 苏落混在人群里,趁着皇上已心不在焉,上前献礼。 “丰年在在歌华黍,鸿鹄高飞万宇宁。苏府之女代父庆生,薄礼请圣上笑纳。”苏落见礼时把头埋地很低,态度极尽谦卑。 苏府...... 皇上本是耷拉着眼皮,有些昏昏欲睡,听到苏府二字,眼里扫过一束寒光,抬眼看了看面前的女子,身材纤细,低着头看不清脸。 许久才听见皇上应了一声。 黄奇过来接过玉如意。 苏落连忙又见了礼,一直低着头后退几步转身走开。呼了口气,一抹额上已是一层细密的汗珠。 刚才总觉得有好几道目光刷刷地落在身上,压得她大气也不敢出。 缘起 第二十八章 遇刺 - 这个侍卫有点冷 - 南有咸鱼 其中有一道目光最细致也最挑剔。 梨花听到苏落是苏丞相的女儿,心理微微一惊,转而有些欣喜,既然出自皇上最不喜欢的苏府,那看来与太子是断然无缘了。梨花松了口气。 剩下的官员也陆陆续续地上了礼,等到所有人都上了礼,该起程去宗庙了。 皇上坐着龙辇,由十六个太监抬着,后面依次是皇后和太子,皇上显然是想给金太尉面子,也给梨花安排了一个小步辇跟在后面,其它的官员大臣都是步行。 由于队伍庞大,还有伺候的宫女,守卫的将士,随行的太监,为避免人多生事,所以挑了条较为偏僻的路。 大部分都是山路。 宗庙在干莫山上,山高入云,有仙雾飘渺,鸟兽鱼虫,幽泉怪石,山中已有秋意,放眼望去,林木色彩斑斓。 道路歪歪扭扭地向前延伸,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前行。 今日是太子十九岁的生辰。太子当年出生时,承前殿一片紫云徘徊不散,皇上也是老来得子,虽暴虐残酷但对自己唯一的儿子还是比较在意的,立刻宣了全京城最有名的长白道士来算卦,哪只那道士掐指一算,直接跪地上了,半天不敢说话,皇上逼问,那道士颤巍巍地伏在地上说这紫云乃是煞气的化身,为大不祥,太子怕是活不过二十岁。 皇上勃然大怒,抽了旁边侍卫的佩剑往道士脖子上一劈,人头落地,血溅满地。从此以后,再无人敢提及此事。 今年太子正好是十九岁,皇上毕竟只有这么一个皇子,特意下令来宗庙祈祷,为保太子平安无恙,对外只是宣城太子借生辰为国民祈福。 苏落爬了这么久的路,腿脚已有些酸痛。 沈浩然一路上频频回头,目光穿越人群寻找苏落的身影,看她还跟着才转过头去。 梨花的小步辇和太子只隔了五六米,太子每次回头张望,她自然也注意到了,也猜到了是在瞧那个苏落。自己这么大个人被太子全全忽视心理多少不是滋味。再好的脾气也绷不住了,轻哼一声,别过头去。 秋日当头,已是午时,红色的庙宇在山头露出一角,像展翅欲飞的大鸟。 终于快到了。苏落抹去额上汗水。 许多娇生惯养的小姐贵妇一路上叫苦不迭,又不敢让皇上听到,只能低声抱怨。一个个搀着自家的女婢侍卫。早上都还花枝招展明艳动人,现在都是大汗淋漓,妆容潦草,胭脂水粉都花了。 苏落在心底暗暗计划着自己的算盘。 宗庙前早有一排和尚在那候着。 为首的老者一串白胡子几近垂地,两根眉毛也是长长地垂下来,遮住了眼睛,肉乎乎的蒜头鼻显得方丈十分慈祥。 除了老方丈是站着见了礼,其他和尚都下跪行礼。皇上和皇后下了龙撵,被安排在了一处稍作休息,太子则被方丈领着去上香。皇上临时起了主意,让梨花与那太子一同去上香。 沈浩然不乐意了,却也只敢低声道,“父皇,这于礼不合吧?” 皇上目光一冷,“你在质疑朕吗?这梨花就是未来的太子妃,一起上香,有何不妥?” 沈浩然低了头,不吭一声。闷闷地跟着方丈进去。 梨花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向皇上皇后见了礼也紧跟着沈浩然进去了。 宗庙宽敞清净。那映在绿树丛中的寺院,杏黄色的院墙,青灰色的殿脊,苍绿色的参天古木,在秋日淡薄的光照中有些斑驳的味道。香烟缭绕,钟声悠扬。 不少女眷脸上的铅华已是斑驳不堪,经过半日的奔波,油光浮面,一片片的铅粉卡在脸上。 众女眷都被安排在了一间屋内稍作休息。大都趁着这个时间让自家婢女给自己重新抹上胭脂水粉,稍作梳妆打扮。 苏落用的是椰子油调制的香膏,加上自己皮肤本就好,脸上依旧是白净红润,并未往脸上补妆,而是搀着小灵四处闲逛。 不出所料,有个贵妇凑了上来。 “这位小姐,你用的胭脂是哪家铺子的啊?我看你也出了不少汗,怎么不见油光?” 苏落侧身一瞧,正是王夫人,红玫瑰香紧身袍袍袖上衣,下罩翠绿烟纱散花裙,腰间系着金丝软烟罗,鬓发低垂斜插碧玉瓒凤钗,妆容也是眼下最为风靡的,蝶翅眉,半边娇,举手投足间有股自傲的味道。 早就听闻这王夫人喜爱各类胭脂水粉,穿着打扮样样都要最新鲜最时髦的,王府家大业大,王将军对这夫人也是百般宠爱的。刚刚上礼的时候她离皇上不远不近,既不引人注意,又能听清上礼人的姓名。她特意留意了这王夫人。 苏落眉毛一挑,心想上钩了。这王夫人就是自己最好的招牌。 苏落故作玄虚道,“我用的胭脂啊,全京城只有一瓶。” 那贵妇一听,心下好奇,两眼放光 ,但还是端着架子,“当真如此名贵?快说与我听,我是王府大夫人,日后咱们就是姐妹了。” 苏落嘴角一抽,却也和和气气地说道,“现在铺子里卖的胭脂都是猪油做的,油腻又不好闻,混着汗水更是有股味儿,我用的胭脂都是自己萃取的植物油,天然无刺激,还有股清香。” 苏落说着从衣袖里拿出一卷抹了椰子油的卷纸,放到点燃的火折子上,一股浓醇的椰子清香弥漫开来。 周围的女眷皆被这香味吸引过来 。 “这是什么味道,好些好闻呢。” “是呀是呀,有股奶香味。” “妹妹这香水哪儿买的呀,可别小气不与我们说啊。” 女人们七嘴八舌起来。 “实不相瞒,我所用的香膏是用椰子油做的,那是南夷之地才有的植物,其气味与奶汁相似,质地细腻清爽,这椰子油滋润美白,还可修复受损头发。”苏落说着还不经意地撩了撩自己乌黑有色泽的长发。 众人看她白净的脸蛋细腻光滑,一头乌发柔顺茂密,早就心动不已,一个个抢着说要买这椰子油。 今日来的这些女眷都是民门贵族、宦官大臣身边的妇人小姐,若是她们都青睐这款香膏,全京城其余千千万万的女子肯定会纷纷效仿。 “府上存货不多,姐姐们可以先行定制,这椰子油都是原地加工好了运到苏府的。” 一会儿功夫便有几百份订单,这些人并不差钱,苏落让小灵记下来。 等太子上完香,一行人便起程回宫了。 那王夫人虽然喜欢摆架子,但人不坏,回去的路上一直挨着苏落走,问了好多护肤美容的东西。苏落也耐心与她一一说了。 行至半山腰的时候,天忽然暗了下来。 不会要下雨吧?虽说都是备着油纸伞的,但一下雨,路面上并无石子,泥土一湿,这地就会坑坑洼洼,难以行走。 苏落右眼皮一直跳,心里总觉得有不好的事要发生。 山冥云阴重,林子也阴森森的,有寒意袭人,后背冷飕飕的,忽有一阵大风刮开,飞沙蒙眼,人群乱了步伐。 林子里簌簌起声,还有些杂碎的金属音。 苏落心下一惊,连忙喊到,“有刺客!” 话音落,林子里刷刷地窜出一群蒙面人,各个体型剽悍,或拿斧,或提刀,直奔龙撵。 “护驾——”黄奇尖着嗓子叫道,将士们齐刷刷地围住龙撵,向那些刺客放箭。 人群顿时慌了,东蹦西窜没了方向,有些胆小的小姐妇人直接嚎啕大哭起来,推搡着逃命。 苏落看那群刺客是奔着龙撵去的,一把拉过小灵往远离皇上的跑去,躲进了一片芦苇丛里。 芦苇丛并不大,长在路边的小土堆后面,只能勉强容下两三个人。 苏落让小灵先趴着不做声,自己通过从缝隙里小心向外张望。 外面局势混乱,刀光剑影中护卫军与刺客撕杀在一团,皇上抓过黄奇挡在身前,怒目圆睁,向下面人指挥道,“给我杀!杀光他们!”一旁的皇后由宫女搀着脸色煞白。 梨花也花容失色,吓得说不上话来。 沈浩然呢?苏落张望了半天没瞧见影儿,那本该坐着太子的小金撵空荡荡的。 不会被那刺客杀了吧? 地上躺着不少横七竖八的尸体,还有缺胳膊短腿的在那挣扎蠕动,各色的衣服,苏落一时寻不到沈浩然。 正心里担心着,只听“咔嚓” 一声,身后有树枝踩断的声音。 苏落第一反应是被刺客发现了,将袖中断刃一抽,转身向身后人刺去。 “别,是我呀。” 杏黄色的衣角落入眼底,往上看去 乌丝束金冠,白色的发锻飘浮在肩头,长眉如墨,衬着那双晶亮的眼,看进那目光,像是阳春三月的微风,柔和而温暖,竟没有一丝恐慌畏惧。 认清是沈浩然,苏落动作一顿,收回断刃,连忙拽着他的袖子让其蹲下。 “快蹲下,你怎么在这?” “刚刚我就一直瞅着你,看你往这边跑我怕你有危险就跟着来了,好歹我是个男的,力气比你大些,还可以保护你。” 缘起 第二十九章 认怂 - 这个侍卫有点冷 - 南有咸鱼 苏落给了他一记大白眼,但心底还是有些感动,撇撇嘴,“你那些个儿侍卫真该换换了,你这么大个太子跑这儿来了都没发现。” “我是趁乱跑过来的,再说了,他们主要护的是我父皇。”沈浩然忙着辩护,怎么说这侍卫也是自己人,总不能打自己脸吧。 沈浩然蹲下后往苏落身边靠了靠,有一股好闻的奶香味萦绕鼻尖,沈浩然忍不住偷偷吸了几口。 “你就不担心你父皇受伤吗?”苏落瞧着那些刺客好生凶猛,一个个不怕死似的往前冲。 “放心吧,他身边那些侍卫都是专门训练过的,各个武功高强,不过那些人也真是卖命。”沈浩然小声嘀咕着。 “怎么敢不卖命?我没记错的话,皇上身边有一批死侍,专门保护皇上姓名,他们的亲人都被皇上囚禁了起来,要是护驾不力,不仅他们要被斩首,那些亲属家眷都要连带着被斩。”苏落目光一冷,说道。 沈浩然不说话了,父皇的手段他也是知道的,闷闷地揪了根脸旁边的狗尾草摆弄着。 “你的太子妃也不管了吗?”苏落目光一转,落到一旁的梨花身上。 梨花由金太尉的人护着,好在那些刺客是直奔皇上去的,但也有些杀红了眼的挥着刀横劈竖砍,疯了似的扑了过来。 梨花惨白着脸,眼眶通红,娇滴滴的大家闺秀何曾受过这样的惊吓,抽抽噎噎泣不成声。 “难怪叫梨花,哭得真个是梨花带雨。”苏落咂咂嘴,用胳膊肘推了推同意趴着的沈浩然,“你不去英雄救美吗?她可是你夫人。” 沈浩然脸颊泛红,扭过头辩解道,“还未拜堂哪来的夫人,她与我何干,再说了,我拿什么救她,手无寸铁地冲上去当肉盾吗?” 苏落噗嗤一声笑,“怂!” 沈浩然一听苏落说他怂,面如火烧,气鼓鼓地瞪着苏落。 苏落挑挑眉,“不认?” 沈浩然虎目圆瞪,“我认什么?那你呢?你怎么不冲上去?” 苏落悠然道,“那些人与我何干?非亲非故。不过要是你同意让梨花给我做媳妇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英雄救美。” 沈浩然低声咒骂了一句,“荡妇!”气呼呼地别过头去。 “嗯哼,有本事你冲出去啊,看不惯我就走开,别黏在这。”苏落依旧不依不挠,嬉皮笑脸的模样似乎忘记了芦苇丛外还是一片厮杀混乱。 “好男不跟女斗。”沈浩然憋着一肚子气也无可奈何,刚才是趁着混乱跑过来的,刺客还刚从林子里窜出来,现在外面已是打成一片,这敌我不分的局面要是冲过去无异于自寻死路。 小灵一直紧张地观望着外面的情况,血腥的场面让她一下子无法适应,面色惨白,看到刺客的数量渐渐减少才松了口气道: “小姐,你瞧瞧外面刺客不多了,刚才好险呐。” 苏落不去与沈浩然拌嘴了,小心拨开芦苇,向外望去。 苏落嗅觉素来灵敏,刚才忙着与沈浩然拌嘴没注意,现在一闻,一股让人皱眉的血腥味扑鼻而来,苏落拿手捂住口鼻,好在宗庙里的午膳够清淡,并无呕吐之意。 那些刺客只剩下十个不到,个个都负了伤,身上到处都是瘆人的血窟窿,汩汩的鲜血往外直冒,还杀红了眼似的挥着沾血的刀剑。 不过是垂死挣扎。苏落摇摇头。 这皇上的仇家果然多,作孽啊作孽,这得多大的仇才会让这帮人连命都不要了。苏落默默想着。 忽然,有个人高马大的刺客大喝一声,扬起一把白色粉末,眼前的侍卫立马捂着眼,惨叫着倒下,在地上胡乱打滚。 “是熟石灰。”苏落脱口而出。 这个章子轩和他讲过,一旦入眼千万不能揉更不能用水清洗,不然就瞎了。 就在这空挡,这刺客提着长剑腾空跃起,踏着侍卫的肩背和尸体直扑向龙撵。 皇帝这才大惊失色,吓得跌下了龙撵,跌跌撞撞往后退。 “我是天子,你敢杀我那是逆天而为!”沈亦涵呵斥道,即便是死到临头也是一副凶相。 “你这个暴君,我杀你是替天行道!” 那刺客振振有词,把剑一横,就要劈来。 苏落屏息注视,一旁的沈浩然蓦得站了起来。 忽然,一道人影闪过,隐约可觉是个女子,一袭粗布短衣也掩不住曼妙身姿。 女子飞扑而去,正好覆在沈亦涵身上,抱住皇上,挡住了刺客那一剑。 只听噗嗤一声,那刀直直地刺入女子背上,女子闷哼一声,嘴里哇地吐出一口血来,溅在皇上胸前。 那刺客也是一顿,大概没想到会来这么一出,连忙拔出刀,顾不得多想,就要向皇上再次砍去。 就在这关键眼上,一护卫已赶到跟前,提起刀斩向刺客, 刀起刀落, 鲜血四射,溅了皇上一脸。 人头落地之时,脸上满是不甘。 皇上还没回过神来。 刚刚刺客飞扑过来的一瞬间,他本觉得自己难逃一死,却不想一张绝美容颜猝不及防地映入眼帘,天旋地转间,这个陌生女子已盖在自己身上,替自己挡下了那一剑。 “属下护驾来迟,皇上受惊了。”那斩杀了刺客的侍卫连忙要将皇上扶起。 皇上身上还躺着刚刚替他挡下一刀的陌生女子,殷红的血染上皇上胸前衣襟。 面前女子气息奄奄,青丝微乱,双瞳剪水,一颦一蹙间够人魂魄,朱唇微启,许是因为伤势娇,喘微微,真是个俏生生的小美人! “救救......民女......”说完,女子便晕厥过去。 皇上连忙将怀中温软小心抱起,如此娇嫩美艳的女子含在嘴里都怕化了,更何况刚刚还替自己挡了一剑。 皇上将其放到自己的龙撵上,依旧紧紧抱在怀里。 皇后早就见怪不怪了,全当没看见似的。 “来人,快将朕的救命恩人包扎一下,速速回宫,要是这女子有什么闪失我要你们全部陪葬。” 剩下的刺客刚刚也被斩杀殆尽了。地上尸骨纵横,血淋淋的一片。也有几个尸首是官员女眷。 苏落几人这才从芦苇丛里钻出来,掸了掸沾在身上的杂草泥巴。 “刚刚你激动啥?怕你爹被那刺客灭了?”苏落挑挑眉。 “才没有呢,你胡说,不跟你扯这些了。”沈浩然依旧嘴硬。 纵使这皇上再残暴,也是沈浩然的父亲,血脉亲情断然是割舍不掉的。 暴君没死,说实话苏落打心里觉得遗憾,也为那些壮烈牺牲的刺客们可惜了一番。但毕竟沈浩然在旁边还是要估计一下他的感受,不能太明显了。只能低吟了一句:“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淋漓的鲜血!” 苏落是个爱憎分明的人,冤有头债有主,上一辈的账不会和后代牵扯起来,这也是苏落能坦然和沈浩然做朋友的原因。 为避嫌,一出芦苇丛,苏落就抛开沈浩然往人群里钻,去找她的王夫人。沈浩然则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坐回他的小金撵。 只是刚刚那女子,怎么有些面熟呢。苏落脑海中浮现一个面孔 ,不会是她吧? 她扑向皇上的时候动作太快,自己一下子没看清。但是她怎么会在这里?再说了,她也没理由去救皇上啊...... “小姐,你怎么一直看那个龙撵?”小灵拿手在苏落面前晃了晃。 “我总觉得那女子有些眼熟,刚刚离太远了看不真切,这金丝纱隔着总看不清脸......”苏落也不敢太过明目张胆地瞅着龙撵,以防引起皇上注意。 “像谁?”小灵有些好奇。 “我还不确定,等我看清了才知道。”苏落摇摇头,若有所思。 龙撵旁齐刷刷地跪了一大批侍卫太监。 “皇上,没有活口,唯一一个怕经不住审问自刎了。”黄奇俯在龙撵旁颤巍巍地说道。 “速速回宫,留一批人将这儿打扫干净,给我查清楚了是谁这么大胆子敢谋杀朕!”皇上阴沉的声音从龙撵里传来。 “是。” 队伍立刻重新整顿好,直奔皇宫。 一路上依旧有女人抽抽噎噎的声音断续传来。苏落倒是一脸云淡风轻,毕竟被追杀的情景她也经历过许多回了,早就见怪不怪了,不过以前有章子轩护着,就不用这样东躲西藏的,来一个干一个,那个爽啊 。 这么一想,苏落倒是有些怀念章子轩了。不知道交代给他的事有没有办好,他能说服父亲这个老顽童吗? 回宫的时候,大家的步子都不自觉地快了很多。 皇上直接坐着龙撵回了畅园春,那陌生女子也被皇上一同带入畅园春。宫中大小御医皆被召去。众人皆知皇上贪色,这女子苏落虽未看清脸,光是那袅娜身姿也让人心动不已,加上她又替皇上挨了一剑,得宠是必然的了。 但晚宴还是得继续进行,众人再聚太和殿,与早上的谈笑风生不同,虽有美酒佳肴,轻歌燕舞,个个心有余悸,毕竟都是娇生惯养着的,天天指挥来指挥去的,连个菜刀也不曾碰过,这一下子见这么多尸体,早已没了胃口。有不少胆小的女眷当场就吐了,刚一下山就哭着闹着要换道回府,辞去了晚宴。 缘起 第三十章 外人 - 这个侍卫有点冷 - 南有咸鱼 本来热热闹闹的生辰宴这一下子冷清了不少。 没有皇上在场,沈浩然倒是随意了不少。不如白天那么拘束,换了身松松垮垮的锦衣。 高粱子弟们推杯送盏,歌姬舞女,倩影卓卓。太子虽不贪女色,但毕竟还是个心智未成熟的大男孩,加之宫里的果酒清甜可口,难免贪杯。 苏落起身,意欲回府。她是喜欢热闹,但并不习惯和这些素不相识的人假惺惺地赔笑。趁着没人注意,拉着小灵出了殿,拾阶而下。 外面亮起了宫灯。 殿内灯火喧嚣,不知何时才息,外面一片寂静,月光洒在阶上,两旁是低头站着的小太监,和这台阶一样寂静无声,也死气沉沉。仿佛殿内的热闹与他们无关。在这深宫大宅里,就这么日复一日地平安到老,就是他们的人生。 有杂乱而沉重的脚步声传来。 苏落一回头,就瞧见沈浩然提着盏琉璃酒壶,踉踉跄跄地追上来,两只手在身侧摇摇摆摆的,脚步太急,向前滑去,一屁股坐在了阶上。两边站岗的小太监脸都吓白了 慌慌张张地上前要将太子扶起。 苏落也吓了一跳,转身奔回来。 “这酒,不醉......脚滑,我自己起来。”沈浩然自己摇摇晃晃地要站起来,脸上一片绯红,炯炯的虎目有些迷离。 “喝这么多酒,你是赶着去投胎吗?”靠的近,一股浓重的酒味扑鼻而来,苏落皱了皱眉 可看见沈浩然那醉醺醺的模样也发不起脾气来。 “酒甜。”或许是喝醉的缘故,沈浩然的眼圈有些泛红,像是只委屈的大白兔。苏落叹了口气,果然还是个孩子啊。 苏落将他扶起来,沈浩然就紧紧抓着苏落的袖子。 “我要回府了,太子您也回家吧。”苏落将沈浩然的手掰开。 “家?我哪有家,我的父皇啊......那个暴——”苏落连忙捂住他的嘴巴,瞅了眼四周的太监,好在都是识相的,一个个规规矩矩地站着,装作啥也没发生的模样。 苏落面色一冷,沉声道,“你醉了,请慎言。” 沈浩然拿掉苏落的手,痴痴地笑着,“我可是千杯不醉的!这是果酒,怎么可能会醉?笑话!”说完又抓起苏落的衣带,一圈圈地缠在自己手上。 苏落只觉得脑壳疼,都怪自己脚步慢了,没能早点出宫,导致现在被这醉的神志不清的太子缠上。 又不能打,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她还没活腻呢,骂他吧,对一个醉酒的人说话还不如对牛弹琴。 “太子,你喝醉了。”有个轻柔的声音传来。乍一听似那黄莺出谷,鸢啼凤鸣,清脆嘹亮却又婉转柔和;再一听去,却又如那潺潺流水,风拂杨柳,低回轻柔而又妩媚多情。 苏落寻声望去,一袅娜女子在宫女搀扶下缓缓走来。 一袭水粉色散花披肩,腰系金丝软烟罗,浅色罗裙缭姿镶银丝边际,水芙色纱带曼佻腰际,着了一件紫罗兰色彩绘芙蓉拖尾拽地对襟收腰振袖的长裙。曼妙身姿被完美勾勒。 容貌倒说不上是惊艳,但肤白如新剥鲜菱,鹅蛋脸,柳叶眉,微含着笑意,只是眼中夹杂着太多复杂情愫。 梨花端庄优雅地走过来,扶上沈浩然的手臂,再次说道:“太子,你喝醉了。” 苏落识趣地后退一步,见了礼。 毕竟人家是未来的太子妃,他们两人这样拉拉扯扯的确不合规矩,虽说苏落啥也没干,但还是很心虚。 沈浩然扭过头,一副坦然,似乎不满自己被人打断,一把甩开梨花的手,低着头质问道:“你是谁?我不喜欢别的女人碰我。” 别的女人? 梨花动作一顿,脸色很不好看,但很快换上温婉大方的笑容,没有和醉酒的太子接话,和神志不清的人是没道理讲的。 梨花转向旁边的太监吩咐道,“太子醉酒还不快扶会殿里,出了岔子可不是谁都能担得起责任的。” 宫里头的太监没几个不会看眼色的,连忙赔笑着上来扶住太子。 “那我就先告辞了,金小姐再会。”苏落可不想招惹这太子妃,她有金太尉和皇上撑腰,要是得罪了她,无异于给苏府找麻烦。 相反她倒是很感激这太子妃替她解围,摆脱了太子。 苏落面不改色,脚步平稳地下了台阶离去。不去理会身后的目光。 这一天的奔波,苏落也有些乏了,由小灵扶着出了殿,越往外走,庭院越开阔也越安静。 小灵在前面点着灯,为苏落围上披风。入夜,凉意袭人。 方才的深宫大宅,一重又一重的锁着深深的规矩,压的她有些喘不过气来。为了保持大家闺秀的风范,为了护住苏府的脸面,在人群面前苏落总是挺直了背,保持一丝矜持的微笑。 忽然有些可怜沈浩然,那么活泼不羁的性子,被这重重枷锁束着脚步,禁锢视线。 脑海中浮现的是刚刚沈浩然醉醺醺的模样,眼眶红红,脸颊红红,无辜得像个孩子。 我没有家。 不知不觉已出了宫门,苏府的马车已在那候着。苏落扶着小灵上了马车。 二人坐在车内,并不宽敞的马车却十分暖和。 “咕咕~” 小灵俏脸一红,捂着肚子。 苏落侧过头,四目一对,相视而笑。 “饿了吧?”苏落从袖子里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块枣糕来。苏落喜欢热闹,平日里都习惯和小灵同桌而食,但在宫里,小灵身为婢女只有伺候主子的份,别说用餐了,连坐也没得坐。苏落怕她吃不消,这才决定提前离开宴会的。 “谢谢小姐。”小灵面露喜色,接过枣糕,大口吃起来。奔波了一天也没吃上啥东西,的确是饿坏了。 她与苏落,名上为主仆,实则互为姐妹。 “慢点吃,别噎着,等一下回府去后厨盛点米粥。”苏落笑着看着小灵吃枣糕。 “对了,刚刚那个太子妃好像脸色不太好。”小灵吃完枣糕压低了声凑过来,“毕竟当时你和那太子拉拉扯扯的。” 苏落眉毛一挑,“去去去,什么拉拉扯扯。” “我觉得那太子对你有意,不然他为什么就让你扶不让那个太子妃碰呢?而且他上次还来府里找你呢。还有叶丞相去常州的事儿,也和太子有关吧?若是他不喜欢你,干嘛处处帮你。”小灵说道。 苏落往小灵脑门上弹了一下,“想什么呢,皇上视苏府为眼中钉,就算他对我有意,也是断不可能的事。太子心智尚不成熟,只是与我投缘比较聊的来,只是好感吧,喜欢还谈不上。” 小灵吃痛揉了揉自己的脑门,“行行行,你说了算去。” “对了,我听说那梨花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擅长刺绣女工,有这回事吧?” 小灵点点头,“小姐不知,这太子妃的刺绣可是京城一绝,心灵手巧,多少人千金难买。小姐,你不会也要学刺绣吧?” 苏落摇摇头,“刺绣什么的,对颈椎不好,还费眼睛,而且太耗时间,我没那个耐心。但是这人嘛,啥都不会,与咸鱼有何区别,我想学学练字,都说字如其人,等我把字练好了,这人嘛,说不定也越来越漂亮了,哈哈哈。” 马车里笑声荡漾,溢出来飘散在晚风中。 宫里的晚风依旧冰凉刺骨。 沈浩然的眼底的冷漠就如这晚风一般锋利决绝:“我虽醉了,但心里头明明白白,你我二人,只是名义上罢了,我沈浩然从不欺负女人,我敬你三分,你好自为之。” “我难道做错什么了吗?大庭广众之下,太子这番作为实在有失皇家颜面。”梨花的声音依旧轻柔得不失分寸,顾及到了身边还有一群下人。 “我自家的规矩不需要你一个外人多嘴。”清冷的月光也不如沈浩然眼底的冷漠更寒冷凛冽。 缘起 第三十一章 笑面虎 - 这个侍卫有点冷 - 南有咸鱼 外人? 梨花怔怔地看着一脸冷漠的沈浩然,目光也跟着冷下来,说道: “苏府向来是皇上的眼中钉,太子还是明白点好,强扭的瓜不甜。” 沈浩然背过身去,连看都不愿多看她一眼:“强扭的瓜不甜,但我扭下来了就开心。再说了,我扭不扭瓜与你何干?我的事,你没资格过问。” 梨花僵着脸,红唇微微颤抖,紧紧抿起,不发一言,大庭广众之下太子竟不给自己一分颜面,她何曾受过这般屈辱。 自己也是金府的千金,大家闺秀,捧在手心的宝儿,心尖尖上的肉儿。 显然沈浩然并没有醉,那刚刚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那个苏落,连皇家的颜面都不要了吗?装疯卖傻地坐在台阶上只为博她一笑? 心是一截一截凉下去的,压抑得她喘不上气来,她本以为这太子至今还未娶妻,定是个刚正纯善,忠实专一之人,不错,这太子的确痴情,可钟意的却不是她。 婚事已定,此事后悔已晚,加上父亲也有意借这门婚事博取皇上信任。 梨花强压下心里的愤懑,低着头规规矩矩地见了礼,声音不高不低:“梨花鲁莽,打搅了太子的兴致,只是刚才殿内众人在寻太子,我担心殿下醉酒出了什么岔子,我也是为了殿下考虑。” 沈浩然从来都不掩饰,喜怒哀乐都摆在了脸上。 但一回眸看到原地发愣的梨花,也觉得自己说话有些刻薄。 叹了口气,语气柔和了一些: “你我之所以联姻彼此心里都很清楚,我不会为难你一个女子,都是受人摆布的棋子罢了,还望日后能相敬如宾,井水不犯河水。” 说罢,沈浩然又提着酒壶潇洒而去。 乌丝束金冠,白色的发锻飘浮在肩头,深紫长衣,广袖飘飘,月光下,少年身姿清俊。 梨花注视着渐渐远去的背影,不自觉地一声长叹。 如此爱憎分明的少年郎,他心上早已填得满满的,再无自己一分空隙,只怪有缘无分。 梨花望着月光下,寂静的深宫大宅,红墙金瓦,空虚的辉煌,不时传来喧嚣声,在萧瑟的空气里飘荡,她仿佛已将自己的后半生看透了。 她想抓住一点真实。如此而已。 —————— 常州,此时也是一片喧嚣。 县令府上今儿来了位贵人,全府上上下下,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打起十二分精神,将那府里打扫了好几遍,连个苍蝇腿都找不到。 收到消息,叶之漓会在中午到,那县令大早上就候在门口 眼巴巴地望着街道,望眼欲穿。 终于,一辆青绸马车徐徐而来,拉车的马只有两匹,形体俊美而健壮,马蹄嘚嘚敲击着地面,溅起阵阵沙雾。 “吁——”车夫蒙着脸,一身劲装,露出一双锋利的眸子。 县令连忙一扭一扭地迎上去。 叶之漓刚一伸出手,县令就要上前搀扶。叶之漓不动声色地避开,笑着下了马车。 县令只能讪讪地把自己油腻腻的肥手收回来,脸上堆起笑容,嘴上跟抹了油似的: “我得到消息说大人您中午到,我高兴得大早上就在这候着,就等叶大人您来呐,叶大人的光临真是让这蔽舍蓬荜生辉,来来来快请进。” 叶之漓抱拳作礼,一副笑呵呵的谦恭模样。 “大人真是玉树临风啊,一表人才,这么清秀的模样我还是第一回见着。”县令领着叶之漓往里走。 叶之漓对自己的美貌还是很自知的,坦然地接受了县令的赞美,嘴角的笑意都快溢出来了,假装谦虚地附和两句:“哪里哪里,过奖过奖。” 堂前已备好了满满一桌的山珍海味。 一路进来,叶之漓注意到这府上倒是颇为奢侈,这外面饥民遍地,府里却遍地珠玉,真是个贪官。叶之漓眼里闪过一丝寒意。 在细看那菜品,叶之漓也是微微一惊。自家也是开酒楼的,山珍海味珍馐佳肴他都吃腻了,但要知道, 南夷之地,肉类匮乏,鸡鸭牛羊之类的平民百姓压根沾不上嘴,而这县令的桌上摆着的孜然烤羊腿,佛跳墙,原盅鸡炖翅,土豆炖牛肉,个个色香味俱全。 看来这小县令贪了不少钱财。 叶之漓心里已算计了许多,面上依旧儒雅得体,浅笑声声。 “大人来得匆忙,下官临时备的酒菜,还望大人塞个牙缝。不知可否合大人胃口?”县令弯腰谄笑,脸上的横肉挤在一堆,真是倒胃口。 叶之漓微微颔首:“县令客气了,只是叶某最近潜心佛道,喜欢素食,下次菜品简单些即可。” “是是是,下官疏忽了,多有得罪。”县令连忙赔笑,吩咐身后的下人去后厨拿一些素食来。 叶之漓垂眸,说道:“实不相瞒,我此次前来也是为了解决常州饥民问题,县令也不必如此兴师动众,一切从简即可。” 县令松了口气道:“好说好说,大人真是廉洁奉公,两袖清风啊,是小官太愚俗了,嘿嘿,我这府上还有一个庭院是空着的,要是不嫌弃,不如在这将就几日吧?” 叶之漓转着指尖的酒杯,嘴角噙笑,心里面可是清清楚楚的。 这县令想把自己安排在他府上,这样他既方便监视自己,也能趁机与自己打好关系。将自己好喝好吃地供着,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想着叶之漓唇角的笑意愈发深了。 这招对自己根本没用。 不过初来乍到,不能打草惊蛇,叶之漓向来的习惯就是笑眯眯地就把一个人害的体无完肤。 不止是笑面虎,还喜欢扮猪吃老虎。 “正好,我正愁没地方住呢,这一路颠簸过来也没瞧见个像样的旅舍,那就有劳县令大人了。” 叶之漓笑容灿烂地看着县令,一双桃花凤眼微微上挑。 那县令一听叶之漓答应了,心下一喜,连忙端起酒杯要敬一杯,左一口大哥右一口兄弟得叫着。 叶之漓可是千杯不醉的,也就应付着喝了。他也不怕这县令在这酒里做手脚,谅他也不敢。 将人哄好了才方便自己宰割。 面上笑意盈盈,实则心怀鬼胎,夺笋呐~ 此时的县令眉开眼笑,自以为收拢到了叶丞相,也放松了警惕。 本来还担心叶丞相是个难对付的祖宗,万一和那苏丞相一样是个倔驴那还真不好对付。 毕竟这叶之漓和那苏丞相不一样,叶之漓是当今圣上身边红极一时的宠臣,只要随便在皇上耳边吹个风,别说官职了,自己的脑袋保不定就没了。 只手遮天,指鹿为马于他而言不过易如反掌。 这么重要的人物自然要放在自己身边好好的供着才行。 这么一想,这个县令又给叶之漓斟了一杯酒,拍了拍手,一群舞姬从帘后款款而来,绯色舞衣,恰到好处地勾勒舞姬曼妙身姿,袅娜腰肢温更柔。 轻移莲步,步摇晃动,面纱之上美眸挑逗,赤足上套着银钏儿,在踩着节拍婆娑起舞。 叶之漓喜美色是众所周知的。县令自然想要投其所好。 “听闻叶大人赏识美人,我这些不知能否入得了大人的眼。” 叶之漓依旧不急不缓地品着酒。 一双眉色仿佛是水墨画里的悠悠远山,被淡墨勾勒出来,清新却又不让人觉得女人气,眉下鼻梁高挺,于那双俊逸妖娆的眼睛中间落下来,一点朱唇红润,怕是女子也没有他标志魅惑。 桃花凤眼上扬,杏仁似似的眼眸微波一漾,笑意盎然,风华妩绝。 那些个儿舞姬哪里见过这么俊俏的公子,叶之漓那么一笑,直接看呆了,一个个上前又是揉肩又是喂酒又是夹菜的,投怀送抱,好不殷勤。 “佳人美酒,叶某就笑纳了。”叶之漓很是好脾气。 用完了餐,叶之漓借口长途奔波,直接去了给自己安排好的房间内。 门一关,叶之漓瞬间卸下了笑容。面露倦意,往那榻上一倚,慵懒地打着哈欠,眼角湿意。 冷眉入鬓,目色清冷,澹澹如深渊,薄唇微抿,似要拒人于千里。 此时的之漓与人前俨然是两个样子。 跟着他进入房间的只有墨竹。 依旧蒙着脸,一身劲装,看得出体格剽猛。墨竹对叶之漓很敬重,恭恭敬敬地候在门后,雕塑般一动不动。 “墨竹。”叶之漓抬眸,纤细的手指微微晃动。 “大人。”墨竹几乎是瞬间就到了叶之漓面前,抱拳作礼,毕恭毕敬。 “去,帮我打听清楚苏丞相目前在哪。得找个空见见他老人家。动作小点。”叶之漓吩咐道。 为了让县令放松警惕,刚刚在饭桌上叶之漓特意避开了提及苏丞相。 县令也是只字不提苏丞相,显然是不想让自己与其见面的。 那就更有必要快点与那苏丞相见上一面,得让他清楚自己的立场,不过只能自己偷偷想办法了。 早点办完事情早点回去,沈浩然那小子毛毛躁躁的由着自己性子,他可不放心。 “是。”墨竹从窗户跳出去,顺着树枝爬上屋顶,然后就消失不见了。 叶之漓依旧望着墨竹消失的那个方向,似乎若有所思。 缘起 第三十二章 卧虎藏龙 - 这个侍卫有点冷 - 南有咸鱼 墨竹在茶铺里稍作停留就打听到了苏丞相的住处。 位于青岐山脚下,是个偏僻的地方。 出来的早,墨竹快马加鞭,一个时辰便赶到了,宅子不大,周围荒无人烟。 墨竹并不是什么慈悲怜悯之人,相反,替自家主子办事,他手上没少沾血,尽管如此,常州的惨象还是令他皱起了眉。 一路走来,常州饥民遍地,大有衣不蔽体的乞丐在街头乞讨。一路上就没几个开张的铺子。凋敝的经济实在堪忧。 门口有人把手着,看穿着是县令安排的人。为避开县令的眼线,墨竹不打算走大门。 骑着马假装不经意地路过,挑了个没有乞丐的墙角,站在马上,纵身一跃,两手攀上了墙头。 头刚要伸出去,俄见刀光一闪,一人现在眼前,遮住头顶的光亮。 墨竹还没反应过来,有冷风袭来,长剑已抵在喉前,只稍一用力,便能刺穿喉咙。 墨竹大气也不敢出,僵着脖子,生怕眼前这人手一抖,自己就呜呼而去了。 跟在叶之漓身边这么久,替他办过的事数不胜数,这还是第一次失手。 他自认为轻功了得,翻墙头的时候动作也很轻,没想到这么细微的动静都被察觉到了。 而且在觉察到的第一时间就出刀了。面前的人动作快的可怕。 用余光小心打量此人,也是一身利索的黑色劲装,肩宽手长,看模样并没有多大岁数。 男子脸庞轮廓分明,眉毛浓密,似山水画里浓墨染开的山脊。 一双看似厌世的死鱼眼又有着从容看乱云飞渡的稳重,给人一种莫名其妙的压迫感。 想不到苏府卧虎藏龙,竟然有此等绝世高手。 同为侍卫,眼前人的身手放眼京城怕是也找不出第二个。 自己原本也是为了不打草惊蛇才想到翻墙头的,眼下怕是被误会了,再加上自己蒙着面,看着就不像好人。 墨竹连忙解释道:“在下墨竹,奉叶丞相之命前来拜访,迫不得才翻的墙头,还请进屋与苏丞相说上几句方便话。” 听到叶丞相这三个字,章子轩目光微微有些波澜,但依旧绷着脸,让人看不出一丝情绪。 叶之漓被皇上指派常州他也是知道的,只是来者是敌是友尚有待考证,不妨借此机会试探试探。 手腕一转,刀锋一转,长剑在空中划过一个利索的弧度,眨眼便收在腰上。章子轩轻身一跃,落在院子内。 “请。”章子轩淡淡地丢了一句,抱剑而去,身姿清朗俊逸。 墨竹松了口气,抹了抹脖子,一看,竟已渗出血丝来,心里直呼好险,讪讪地跟上去,目不斜视,规规矩矩的样子。 小径曲折,青砖黑瓦,门上上的朱漆已经剥落。院内并无多余摆饰,打扫得倒是干干净净,阶上并无青苔。 苏丞相的处境的确不堪呐。墨竹心里想着。这县令真是个势利眼。 院子并不大,穿过一道小门,便来到了一个屋子前。 墨竹一直悄悄打量这跟前的黑衣男子,宽肩细腰,身姿挺拔,走起路来快而无声。 黑衣男子在门前驻足,微微颔首,声音如湖面漾开的波纹,平静稳重:“大人,叶丞相派人来访,有要事商量。” 屋内传来阵阵咳嗽声。 许久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传来:“进来吧。” 黑衣男子推开门。 吱呀—— 屋内有股浓重的草药味。十米见方的空间并无多余摆设,苏丞相正坐在榻上,手里拿着一卷书册,随意翻看。 因操劳过度苏丞相两鬓白发花白,头顶所剩的几根黑发少得可怜,面容沧桑,一双眼睛仍不失威严,隐隐可觉察曾经的气派。 黑衣男子上前见了礼就站在一旁,依旧是面无表情。 墨竹连忙跟着上前向苏丞相规规矩矩地见了礼,丝毫不敢马虎。 “叶大人已经到了?替我问声好。”苏丞相转动手中扳指,目光停留在墨竹身上。 墨竹低下头恭恭敬敬地答道:“我家大人被县令留在了府上,为避免打草惊蛇所以不能立刻与大人相见。” 苏丞相将墨竹话里的意思听明白了,避免打草惊蛇,也就是说与自己结盟了。 老人略带笑意,问道:“不知你家叶大人有何打算?说来老夫听听。” 墨竹会意,接着道:“实不相瞒,我家大人受太子嘱咐,前来助苏大人一臂之力,共擘常州民生,也好早日归京。” 苏丞相微微一惊,“太子此举何意?” 墨竹又道:“这就要问大人的爱女了。” 这话说的很含蓄,苏丞相也听懂了,太子之前与小女有一些过节交往,此次太子相助,难不成是那小丫头的意思? 苏丞相笑了笑:“这县令也是个狗仗人势的家伙,知道我苏府如今凋敝不堪,处处为难,我在这常州也是束手束脚的,若是能得叶大人相助,苏某不胜感激。” “叶大人也是奉命而为,苏丞相有礼了,既然已达成一致,还望以后多多配合,如有需要,可随时联系。那墨竹就先告退了。”墨竹又见了礼,瞟了黑衣男子一眼,这才小心翼翼地出来,关上门,长舒一口气。 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只要有那个黑衣男子在,他就浑身不自在。 自己都觉得自己好怂,墨竹开始嫌弃自己了,白长了一身膘,竟被那人的气势吓成这样。 不过墨竹想了想,那矫健的步伐,那淡漠的表情,尤其是那双厌世的死鱼眼,总觉得在哪见过。 墨竹想了想,忽然一惊—— 这不就是那日,在百花阁!苏小姐抢花魁那回,他与大人跟踪了一路的侍卫嘛? 如果没记错的话,好像叫—— 章子轩! “子轩啊,你怎么看?”苏丞相咳嗽两声。 “从来信里看,苏小姐确与那太子有些交情。太子性子纯良豪爽,也许是受苏落所托。 也唯有这样才说的通,不然太子怎么会无缘无故出手相助。再者以叶丞相的身份,怎会到这穷山恶水的地方来受苦?”章子轩轻拍着叶丞相的背说道。 “也只能希望是友,以他的城府,如果是敌,我们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若是有他相助,那常州之事几乎是稳了。 苏丞相抬起头,望着章子轩又问道:“你那边布置安排怎么样?” “已经聚集到十几个工人,照着苏小姐说的加工了一批椰子油,我已经命人运往京城了,能不能大卖就要靠苏小姐的了。”章子轩说道。 “这小丫头,你别说,关键时候还有不少用,”苏丞相笑着笑着就湿了眼睛,“都是我这当爹的不称职,才让她受那么多苦,你看看别人家的大家闺秀,一个个养的白白嫩嫩的,学些女工刺绣文文气气的,一天天都可以高枕无忧,哪像我这落儿哟,委屈她了,天天要操那么多心,忙里忙外的,诶......” “苏小姐本就不喜欢女工刺绣,她思维敏捷活泼外向,眼下刚好可以给她台子施展,这段日子也是个锻炼的机会,毕竟苏府的局势不容乐观,日后的路还是得靠她自己走。”叶之漓垂眸。 “是啊,”苏丞相喃喃道,“要是哪天再被皇上揪到什么岔子,怕是整个苏府都保不住了,到时候恐怕还会拖累落儿,我这把病骨头也不争气......” 章子轩连忙止住:“大人您多虑了,只是些风寒,按时吃药并无大碍,等回府了再另请名医,一定能将大人治好的。” “行了行了,”苏丞相又咳嗽一声,笑着摆摆手,“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 年纪大了啊。 想当年,跟着先帝打下一片江山,沙场点兵,冲锋陷阵,也是功勋显赫的权臣。 谁曾想,沈亦涵弑兄夺帝,朝廷就在一夜间变了天。 他作为前朝功臣自然是被沈亦涵百般打压,由于刚登基,政权不稳,叶丞相乃一带忠臣,功勋显赫,这才留有一命,只是官降三级。 现在沈亦涵政权已经握稳,一直在寻着机会要将苏府除去,处处找茬,百般刁难,苏丞相日日都如履薄冰,每走一步都要前瞻后望。 如此下来,忧思劳虑,导致肝气郁结,饮食不振,感得旧时脾胃病复发,近日又直中风寒,这几天就没下过榻子。 “县令贪污的事,你想好要怎么办了吗?”苏丞相扶着头,脸上有些倦意去。 “听说县令的账本锁在他自己的房间里,外人不方便进去,刚好可以利用叶丞相他们,既然叶丞相暂时住在县令府上,他找机会下手应该比我们容易很多。” “阿秋~” 叶之漓打了个喷嚏。挪了挪身上的貂毛披风,难道是太子那个傻憨憨想到我了? 忽然,窗被打开,伴随着光亮进来的还有那体格壮硕墨竹。 关好窗户,轻手轻脚地走到叶之漓面前。 叶之漓不急不慢地小抿了一口茶,有些烫口,就先将青瓷杯放在一边。 纤细白嫩的十指轻轻敲击桌面,问道:“事情如何?” 缘起 第三十三章 阿斗 - 这个侍卫有点冷 - 南有咸鱼 墨竹抱拳颔首。 叶之漓会意,嘴角上扬,淡笑妖邪。 “只是还有一事——”墨竹抬眼说道。 “哦?何事?”叶之漓听到后面的话目光一转,瞥向墨竹。 “属下今日看苏丞相宅子前有人把守着,为避人耳目,属下翻墙而入,不料被当成刺客,险些......丧命。”丧命这二字轻飘飘地从墨竹牙缝里蹦出来,墨竹自己也觉得很没面子,略带羞愧地垂下头。 “苏府竟有能威胁到你的人,你的身手我是清楚的,不然也不会留你在我身边这么久。想不到苏府竟也卧虎藏龙。”叶之漓目光一寒,接着问道,“何人?” “章子轩, 就是那日在百花阁,苏落身边那个侍卫。” 苏落—— 叶之漓思绪一顿,想到了什么。 那日月黑风高,他当时把注意力放在了苏落身上,倒是没记清章子轩的模样。只记得是一身利索黑衣,腰间一把长剑,还有那目光,淡漠冷峻。 “眼下苏丞相身边有这样的高手也方便办事。不过.....”叶之漓抬手摩挲着自己的下巴,“此等身手,若不能为我所用,日后怕是要坏我大事。” 声音依旧懒散随意,却有气势压人而来,墨竹单膝跪地,已听出叶之漓话中杀意。 “苏丞相最近可以什么举动?”叶之漓话题一转,眸中又是浅浅笑意。 纤指夹起棋子,左手黑子,右手白子,自己与自己下起棋来。 “苏丞相最近召集了一批百姓,以椰子为原料进行加工,据说已经有一批成品运往苏府了。” “哦?”叶之漓眉头微皱,面前的棋局僵持不下,轻轻转着右手白子。 椰子他也很少吃。都是放在冰窖里运回去的。在京城里不常见。那东西,能加工什么? 三日之后。 十几个箱子堆在苏府门前。 “小姐小姐,东西到了。” 青纱帐内,绵软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不耐烦:“谁啊~这才几点啊……”懒洋洋仿佛没有睡醒。 苏落确实还没睡醒,年少的身体正是贪睡的时候。鸡鸣好几声,她才慢慢转醒。 从被子里钻出脑袋,外面的光亮有些刺眼,忙又用手盖住眼睛,轻蹙的眉头让阳光都心生出几分愧疚 ,觉得是自己招惹了她的眼。 “小姐。”小灵小心地掀开纱帐,声音轻柔而无奈。自家小家有起床气的事她已习以为常。 小灵趴在苏落枕边,小心翼翼地拨弄苏落两颊散落的青丝,半哄半劝道:“快起床,有东西到了。” “东西?什么呀……”苏落被小灵拉着坐起身,一手从额头往下抹了把脸,费力地抬起眼皮。 “你要的椰子油呀!十几箱呢,已经摆在大门口了。”小灵拿来绣鞋摆在床边。 苏落突然挺直了腰板,眼中精光一闪,“这么快?好家伙。”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白嫩小巧的脚,踩入白底镶边的绣花鞋中,犹如落入莲池里的凝脂白玉。 随意洗漱一番,套上一件素雅的襦裙,便急急地赶向大门。 果然门前俨然垒着十几个大木箱,还沾着一些泥草,估计也是赶着路来的。 门口有一些路过的百姓凑上来看热闹。 苏落给了那几个运货的车夫一些小费,便命人将箱子抬进府内。 打开一看,箱子里面用稻草铺着,防止颠簸造成甁罐破损。 苏落仔细检查了一番,八箱是椰子油,六箱是椰蓉。 “小灵,这六箱椰蓉叫人抬到八珍楼去,剩下的八箱椰子油,我再给它来个精加工。”苏落撸了撸袖子说道。 “何为‘精加工’?”小灵一脸疑惑。 “就是将这椰子油再包装改造一下,以便翻个价钱。”苏落挑挑眉,灵动的眸子微微闪烁,如午后湖面的粼粼波光。 之后苏落便领着府里所有的女婢将这些椰子油分装到精巧别致、五颜六色的小瓷瓶,有些兑上胭脂水粉,干花香料。 忙活了大半天,三百多瓶小瓷瓶里装着各种味道,各种用处的“精加工”的椰子油。 苏落又让人去禀告王夫人,她预订的椰子油都做了,让她明日上门来挑货。 结果当天晚上,王夫人就等不及的赶来了。 “我的好妹妹呀,我还以为你把我给忘了呢,快给我看看,我要的货呢?”王夫人一袭鲜艳的石榴裙,脚踏蹑丝履,头顶玳瑁金步摇,腰带坠着珍珠,挂有玉佩。每走一步就会有玉石碰撞的清脆声响。 “忘了谁也不能忘了姐姐啊,这东西一到我就第一个通知您了,好物配佳人嘛。”小灵杏眼弯弯,笑起来显得很真挚。 “就你会说话,小嘴巴子跟抹了蜜一样。”王夫人被夸的乐开了花,笑眯眯地拉着苏落的手。 女人的购买力是无法想象的。 王夫人一口气买了一百多了小瓷瓶,各种款式香味的都买下了。又拉着苏落聊了一会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晚上苏落兴奋地睡不着觉,数着钱,一边脑中算计,嘴中喃喃。 三百瓶如果都卖出去,一瓶一两,出去原料费二十两,瓶瓶罐罐包装费二十两,路费十两,工钱可以付三十两,加上消费,还有我这里精加工......算他三十两吧,还有一百多两可以赚! 那可以把工钱再提高一点,让常州那些工人拿到更多的钱,以解决民生问题。 苏落果然没看错人,王夫人果然会做广告。 第二日,苏府大门刚一开,门前等候多时的少妇小姐一窝蜂地涌了进来,争着嚷着要买什么椰子油。 玉石苏落又在被窝中被人生生吵醒。强大的内心支配着沉重疲倦的躯壳。 剩下的一百多瓶不到半日功夫便售罄了。买到的人皆沾沾自喜,捧着瓶瓶罐罐欢天喜地的离开了,走之前还不忘预订下一批货。 没买到的垂头丧脸,唉天怨地,也不忘嘱咐苏落下次进货的时候千万给她们留几瓶。 苏落一一答应了。 这边忙完了,苏落还没喘口气休息一下,换了身男装,贴上假胡须,又赶去了八珍楼。怕小灵吃不消就没让她跟着。 八珍楼的生意一直很好。 酒楼内人声嘈杂,喧闹非凡,小摊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楼宇内人满为患,琴奏舞曲甚是美妙,吸引众多欣赏着。 酒楼热闹非凡 来往的过客游人甚多。上下楼层底下一层是普通平凡人吃饭之处 上层为高档贵客食住之处 。 小二忙的焦头烂额数钱数的手发抖,桌上菜肴美味可口,香味四溢,让人流连忘返。 苏落刚踏进酒楼,眼尖的包子就瞅见了,抹布往肩上一搭,屁颠颠地迎了上来。 “苏小爷!今儿什么风,终于把你吹来了,我们大家伙可都是千盼万盼呐。”包子脸上挂着憨厚的笑容。 苏落看见个空座就往那一坐,累了一天了的确是吃不消啊。 包子连忙倒上一碗甜茶。 苏落缓了下气,说道:“昨日府里派人送来的那几箱东西呢?” “回苏小爷,东西都放在后厨了,小心存着呢,就等你吩咐了。” 苏落点点头,又坐了会,与包子对了账本。 许久,客人渐渐少去,苏落起身道: “走,去后厨。” 现在已是下午,店里吃饭的客人并不多,大多都是喝喝茶吃吃点心的。 苏落打开了一个箱子。 “这是什么?”周围的厨子们一个个都很惊讶。 “椰蓉,一种南夷的水果加工而成,有股特有的奶香味,适合做甜品的时候加进去。这客人们吃的就是稀奇,既然你们都没见过,那说明京城也没有饭店有这东西,那么不妨将这东西作为特色。” 苏落说着就热起了油,抓了一把椰蓉,捏碎了倒进锅中,加了些白糖。 油锅沸腾,椰子特有的香味弥漫开来,后厨里的人都忍不住称赞。 椰蓉捞出锅,雪白晶莹的椰蓉像雪丝,像珠宝。苏落让周围的厨子尝了尝,一个个赞不绝口。 缘起 第三十四章 买你一个时辰 - 这个侍卫有点冷 - 南有咸鱼 阿斗的曲子雅俗共赏,上至宫廷里的高官大臣,下至街坊里的百姓农民,无不陶醉于这优美的乐曲中。 他最常用的乐器是古琴,琴声急缓自如,如水的琴声悠然响起,时而舒缓如流泉,时而急越如飞瀑,时而清脆如珠落玉盘,时而低回如呢喃细语。 阿斗听到苏落脚步声,指尖一顿,琴声戛然而止,开口试探道:“是苏掌柜吗?” “这都能被你猜到。”苏落挠挠头。 “只有你上楼梯是两阶三阶往上蹦的。”阿斗轻声笑道。 “好听力!”苏落走到阿斗身旁坐下。 阿斗放下琴,转过身来,脸上露出开心而略带局促的笑容。 对于他来说,苏落不止是一个给他提供落脚处的恩人,也是他在这无色世界的唯一光亮。 “尝尝看,椰蓉牛奶小方。”苏落将糕点小心用手帕包着,放到他手里,“这个有点软,轻点拿,容易碎。” 阿斗将椰蓉牛奶小方拿起,有股他从来不曾闻过的清甜香味,递到嘴边,小心尝了一口问道:“这外面有一层松松脆脆的是什么东西?” “是椰蓉,味道是不是很奇妙?”苏落问道。 “椰蓉?那是什么?”阿斗有点好奇。 “就是一种水果的皮加工后的产物,这个水果在南夷之地才有,椰蓉是白色的,就像雪花一样。”苏落耐心地解释道。 阿斗神色一僵,眼底尽是悲凉。 “我听说过很多种颜色,但我从未看见过它们,我的感知里只有声音,没有色彩,人们告诉我,我看到的就只是黑色,是单调而没有生机的一种颜色。”阿斗的神情显得有些落寞,让人看着心疼。 苏落记得阿斗说过,他的失明是与生俱来的。一时哑然,自责自己不小心说错了话。 “你可以用心去感觉颜色啊,白色是一种最干净最纯粹的颜色,就像是清晨小笼包上热气腾腾的水雾,就像夏日凉爽的微风,就像初雪落下的簌簌声响。”苏落安慰说道,一回头看见默不作声。 苏落小心问道:“是不好吃吗?” “很好吃。”阿斗摇摇头,“我生来就被贴上了残疾的标签,人们总是对我看不到颜色投以怜悯的目光,只有你告诉我,可以用心去感受这个世界的颜色,谢谢你,苏掌柜。” 苏落笑了笑,又拿了一块椰蓉牛奶小块,“好吃就多吃些,这些是刚刚在后厨捣鼓出来的新菜品,以后你想吃什么只管和包子说就行。” 阿斗点点头,又问道:“南夷?莫非是常州?” “嗯。” “是章侍卫托运来的吗?” 苏落想了想道:“是的。” 阿斗说道:“话说起来,当日也是被章侍卫赏识,我才有机会来到这八珍楼,也算是我的伯乐了,希望他与苏丞相能早日归来。” 苏落用手臂环着屈起的膝盖,将脑袋埋进臂弯里,说道:“章子轩办事挺稳重的,快入冬了,南夷湿气重,穷山恶水的地方,父亲本就有病根在身,虽然每次来信都说自己一切安好,但我知道他那个倔脾气,总是报喜不报忧,好在章子轩心细,应该能照顾好父亲。” “苏丞相为人清廉,我相信他不会有事的。” “谢谢,这些椰蓉都是常州那边加工好了运过来的,常州民生凋敝,如果可以利用椰子发展一系列的商业也许能带动常州的经济。”苏落目光炯炯。 两人就那么并肩坐在犄角旮旯里,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月栖屋檐,华灯初上。 食客渐渐多了起来。 阿斗开始抚琴,今日的琴声格外欢快轻巧,如大小珠子跳落玉盘。 店内的叫卖声此起彼伏。有一声有些新奇。 “八珍楼的新品嘞——来看一看,免费品尝——提取常州新鲜椰子,经过十八道工艺,香甜可口,酥脆绵软,保准你没吃过~” “椰子?那可是南夷一带特供,我记得不长这样吧,那可是水一样的东西。”有几个吃过椰子的商贾心有疑惑。 “诶你尝尝这味道对不对再说,椰子不是只有椰子汁,我们拿椰子肉加工再做成这些糕点,这是雪花椰蓉酥,这个是椰蓉糯米糍,那个是椰蓉牛奶小方,还有芙蓉椰蓉球,大家都可以试吃。”苏落将准备好的样品拿给客人们。 陌生的东西总是对人有着隐形的吸引力。 新奇感总能激起人们的心趣。 食客们在品尝了这些糕点后无不称赞叫绝,顷刻间这些糕点就被售罄了。 苏落并未准备太多,又现场和几人临时做了些,现做现卖。 “这是一百两,买你一个时辰。” 忽然一道晴朗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 何人出此狂言。 苏落拧着眉,一抬头,瞧见一个白衣少年潇洒走来,乌丝束金冠,白色的发锻飘浮在肩头。 长眉如墨,玉面上镶着一双灵动的虎目,嘴角上扬,笑容爽朗不羁。 想起上次宴会后沈浩然的失态,差点害自己被未来的太子妃误会就气不打一出来。 这家伙总给自己找麻烦。 苏落给了他一记大白眼, “带着你的臭钱,滚。” 沈浩然涨红了脸,连忙解释道:“我这不是看你手忙脚乱的想让你歇会儿嘛。” “小爷我难道缺钱吗?我乐意,我就是喜欢没事找事,咋滴?碍着你了?”苏落嘴不饶人,一肚子的火突突突地往外冒。 沈浩然一时语塞,想起自己上次宴会说的话,竟然莫名害羞起来,脸上的赤云从脸颊一直烧到耳后根。 假装不屑地哼了一声,转身拂袖,气呼呼地走了。 苏落也不去理会他,真不知道他一天天是怎么溜出宫的。继续忙手头的工作,但忽然间想到了什么。 叶丞相去常州一事还是太子帮忙的,怎么说自己也是欠了人家一个人情,拿了两块糕点用粽叶包着就追了过去。 刚要夸出店门,头顶有人高声喊道。 “你往那去?急忙忙地赶着投胎啊。” 苏落一回头,望见沈浩然趴在二楼的栅栏上,撇着眼俯视着自己。 “我还以为你被我气跑了呢。”苏落噗嗤一声笑道,哒哒哒地上了楼。 “我才不跟你计较呢。我大人有大量,就原谅你了,再说了,我也想尝尝这八珍楼的新品。”沈浩然随便挑了个桌子坐下,扬起下巴,装作一副君子模样,倒像是故作老成。 苏落也不去揭穿他,将粽叶放在桌上,展开来,是一排椰蓉糯米糍,还冒着缕缕热气。 “吃吧,我刚做的。”苏落也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盏茶。 沈浩然捏起一块糯米糍,直接一口塞进嘴里,腮帮子鼓鼓的,慢慢咀嚼,浓眉一挑,连连点头。含糊不清地说道:“好吃......好吃......” “你慢点吃,这里面有糯米,不好消化,大口吞可能会对肠胃......” 苏落这张乌鸦嘴沈浩然是深有体会,上次吃那螃蟹拉了一整天肚子。 连忙虎目一瞪,将食指抵在唇前,示意苏落住嘴。 苏落会意,连忙打住。拿起一个青瓷小杯给沈浩然倒了盏茶,转开话题:“你今日怎么想到要来这儿的?” 沈浩然咀嚼了好一会儿才把糕点咽下去,喝了口茶,眼睛放光,问道:“你是不是从常州带了不少好东西回来?” “嗯哼?你怎么知道?”苏落微微一惊,这消息这么快就传到宫里去了? “切,这京城里就没我不知道的东西。”沈浩然刮了刮自己的鼻子,又挑挑眉说道:“没想到啊,你胃口还挺大的,怎么,又打算着手胭脂水粉行业了?” “这消息已经传到宫里了吗?你是从何得知的?”苏落问道。 沈浩然又捏了一块椰蓉糯米,这下他没有一口吞了,刚刚差没把他噎死,而是和苏落一样,一口糕点,一口茶,神色悠然,语气淡然:“你猜。” “不会太子爷也喜欢胭脂水粉吧?”苏落笑道。 沈浩然的脸色顿时不好了,这苏落总是出其不意口吐芬芳,他把茶盏往桌上一放,正声道:“我堂堂八尺男儿,阳刚正气,怎么会搞那个东西?” “谁知道呢,你背地里有什么癖好。” “我也是无意中得知的。这段日子叶之漓又不在,没人陪我下棋解闷,我在殿里实在呆的太无聊了,就去溜溜狗, 结果我那狗把宫女咬伤了,人家手里捧的瓶瓶罐罐全摔在地上,后来一打听,听说那瓶瓶罐罐里装的都是椰子油,还是从苏府买来的。 我就想啊,这椰子还能熬成油?你是怎么想的?我当时好奇,往那地上碎了的瓶子里抹了点,确实挺滋润的。” “当然喽,平日里用的香膏都是猪油做的,油腻而且有股味儿,这椰子油清爽多了。椰子用处可多了呢,你这吃的糕点上面白白碎碎的东西也是椰子做的,你不知道不代表不存在。对了,那宫女的主子是谁?”苏落问道。 沈浩然脸色稍微有点不自在,语气一僵道:“金梨花。” 缘起 第三十五章 把我带进宫吧 - 这个侍卫有点冷 - 南有咸鱼 苏落的手指扣紧瓷杯:“那你父皇也知道了吗?” 苏落意识到自己大意了,树大招风,皇上本就视苏府为眼中钉,忌讳家父的威望势力,如此明目张胆地发财,恐怕会引火上身。 沈浩然知道苏府处境,撇撇嘴说道:“皇上可忙着呢。” “此话怎讲?”苏落呼吸一顿,不会是忙着想办法针对苏府吧? “皇上已经半月未上朝了,朝廷文书已经垒成小山,以前有之漓帮着打点,现在之漓也不在,朝中大小事情都快乱了套了,文武百官也都视若不见。”沈浩然叹了口气。 “有谁嫌自己命长?不是视若不见,是敢怒不敢言啊。”苏落眼底闪过一丝讥愤。 沈浩然愣了一下,自己父皇的为人他是再清楚不过的,人前威武,人后皆是骂声一片。 皇上穷奢极欲,以酒为池,悬肉为林,宫中佳丽三千,夜夜歌舞相伴,纵情酒色。 不仅昏,更是狠、毒。 视人命为草芥,干过很多伤天害理的浑事,就连那皇位也是弑兄夺来的。皇上因此常常夜不能寐,总是半夜惊醒,大汗淋漓,殿中常年烛火彻夜不灭。手上沾了太多鲜血,心怎能安。 不仅如此,皇上总是疑神疑鬼,担心那些仇人,那些冤魂来取他姓名,常常醉酒后胡乱杀人。 如此暴君,怎配为父? 沈浩然用放荡不羁的外表来掩饰心底的自卑和愧疚。他憎恨自己有这样的父亲,他本不该是太子,他像个小偷窃来了荣华富贵,将来的天下,他也不想要,也不敢要。 如果可以选择,他不愿做这太子,不愿面对未来属于他的江山。 他只想做一匹白驹,就像诗经里那样,皎皎白驹,在彼空谷。无忧也无虑。 他一边挣扎一边逃离,却退无可退,深宫大宅,教条规矩,人人都只会教他该怎么做,没人问他想怎么样,问他喜不喜欢。 意识到自己出神了,沈浩然刮了刮自己的鼻尖,望着苏落说道:“还记得那日遇刺时候的女子吗?” “是不是那个替皇上挡了一刀的那个?”苏落道。 沈浩然点点头。 苏落眼珠一转,说道: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个美人估计现在已经被封为妃子了吧?” 沈浩然又点点头:“生辰宴的第二天,皇上就下诏书,将那女子册封为贵人,前几日又封为贵妃,寻遍了天下奇珍异宝只为博那女子一笑。” “那也难怪,人家不仅长的美若天仙,还对皇上有救命之恩,如此忠烈女子,哪个男人不心疼。话说,你看清那贵妃的模样了没?上次匆忙间我没看清。”苏落用手背托着下巴,好奇地问。 沈浩然想了想,说道:“我见是见过,但也没仔细看,好像是挺美的。” 苏落翻了个大白眼:“你这和没说有啥区别?我是问你她长啥样,深得皇上宠爱的女子能不漂亮吗?” “你对这妃子这么感兴趣,莫非——你也想......诶呦!” 沈浩然话未说完,苏落就一挥袖,毫不客气地往他脑门上重重弹了两下。清脆声响就像挑西瓜时弹的西瓜。 沈浩然吃痛,一脸委屈:“那你还要我怎么说啊,两个眼睛一个嘴巴,能怎么描述啊......相貌我说不清楚,反正我只知道她特别擅长跳舞,把那些西域进贡的舞女都给比了下去。” “善舞?”苏落又问道:“皇上如此多疑,就算是有救命之恩,这恩宠是不是有点过了?” “那女子其实也是个可怜人,我跟你说你千万别告诉别人。这事皇上不准宫里任何人提起,我还是偷听来的。 这女子本是个花魁,遇上了个好心人讲她救出了风花雪月之地,可风雨兼程地赶回家才发现自己唯一的亲人已经去世,她伤心欲绝,那日去宗庙,路上刚好撞上了皇上遇刺,她也是情急之下才做出那样的举动。” 苏落总觉得这女子的经历有些似曾相识,问道:“你可知她是哪家的花魁?” 沈浩然叼着一根牙签:“这我没听说,不过皇上听了她的经历后很生气,直接命人将那青楼给拆了,那老鸨赐了一丈红什么的,反正各种折磨。” 苏落心里猛然一缩,因为前一阵子,百香阁无故被拆,那个老鸨也就是红姐,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被押去了皇宫再无音讯。 苏落的声音有些发颤:“是上周的事儿吗?” “似乎是的。” 苏落直直地盯着沈浩然的眼睛,她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在发颤:“那个女子叫什么?” 沈浩然挠挠头:“好像是......什么月来着......唔......是紫月!对,就是紫月,我不会记错的。” 苏落脑子短暂空白,怎么会有那么巧的事儿,擅长,经历,姓名,全都吻合。 那就只能说明,此紫月,正是彼紫月! 是她曾经冒险救出的女子。 她本想着给她自由,她亲手讲她从桎梏中救出,为何又要跳回牢笼? 她为何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去救一个昏君? 苏落不敢想下去,她觉得紫月不是那样肤浅心机的人,不会为了金钱出卖灵魂,也不可能是为了报复老鸨。 可怎么解释呢? 事实鲜活地摆在眼前,一切幻想与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 苏落只觉得脑子好乱,像个千疮百孔的蜂窝,混乱一片。 沈浩然注意到苏落的变化,出声问道:“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我说错什么了吗?还是——” 他顿了顿,试探道:“你认识她吗?” 苏落垂眸,嘴角无力地上扬,轻声笑道:“何止认识。如果我说,我就是那个将她救出来的好心人,你信吗?” 沈浩然眼睛微微瞪大,眸中满是惊讶之色,但也毫不犹豫地回答:“我信啊。” 声音朗然干脆。 我信啊。 苏落苦笑,摇摇头:“我宁愿选择不相信,我宁愿她不是她。” 沈浩然觉察到苏落与那女子之间肯定还有很多他不曾知晓的事情,难得他知趣地没再问下去。 “帮我个忙。” 茶水凉了,苏落又重新沏了一壶。 他们的桌位靠窗,窗外细雨绵绵,小瓷杯中,碧色茶水,腾腾热气氤氲着微凉的空气。 苏落指尖轻轻敲击桌面,一下一下也是在抑制自己波动的情绪。 “说吧,别说是天上的星星,就是太阳小爷我也给你捧下来。”沈浩然挑挑眉,笑的一脸灿烂。 苏落噗嗤一声笑:“星星什么的就算了,我要你找个机会,让我和贵妃见上一面,有些话必须当面说清楚。” “她——”沈浩然虎目圆溜溜的睁着,有些好奇地问道:“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那倒没有,最多算是对不起她自己。怎么,你怕得罪皇上的爱妃?嗯哼?”苏落眼角上扬,抬起下巴。 “那倒没有,毕竟我是唯一的皇子,皇上再糊涂也不可能把我怎么样。不过你要和这贵妃见上一面,还要避开皇上和其他眼睛,这事儿还真有点棘手。”沈浩然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皇上是一直与这贵妃在一起的吗?日日夜夜都形影不离?” “可不嘛,皇上日日与她相欢,连早朝都不上了,日日同床共枕,缠绵帐内,同坐龙撵,同桌而食,真的都快合二为一了。 虽说之前也有过不上早朝的情况,但连着几周半月的不上早朝还是第一次。 不过也是因祸得福吧,最近他倒是没工夫管我,我也清静了不少。我也是这才有机会溜出来的。” 苏落俯身,将头埋进自己的臂弯里,趴在桌上。 “你这是在?”沈浩然看着苏落毛茸茸的后脑勺,语气也低下来了:“我给你想想办法,一定有办法的。” 苏落没抬头,闷闷出声:“我在思考,别吵。” 沈浩然撇撇嘴,吃瘪地望向窗外,不做声了。 刚拿起茶盏要喝上一口,苏落猛然抬头,惊叫道:“有了!” 沈浩然手一抖,滚烫的茶水洒落在手心里,手又是一抖,龇牙咧嘴地放下茶杯,甩甩手,吹着手心烫伤的红肿,抱怨道:“能不能别一惊一乍的,能不能淑女点啊?” 苏落笑嘻嘻地拽过沈浩然的袖子,道:“你把我带回宫里吧。” ??? 沈浩然以为自己幻听了,一脸迷茫的看着苏落。 苏落认真且真诚地望着沈浩然:“把我带进宫吧。” 沈浩然拍了拍自己的脸,是真的! 忽然咧开嘴笑了,耳根有些泛红,有些娇羞道: “可以吗?” 苏落知道这太子脑子里在想啥,嘴角一抽,翻了个白眼:“我是说让你偷偷把我带进宫,我自己找机会与那贵妃见上一面。你想啥呢?” 沈浩然连连咳嗽,面色绯红,解释道:“小爷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你得换件衣裳。皇上在宫里处处都有眼线,我无缘无故地带了个人进去,说不定会引起皇上怀疑。” 苏落点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今日我先回府,交代一下府里的事,明日午时,这里会面,如何?” 缘起 第三十六章 忽然想到你 - 这个侍卫有点冷 - 南有咸鱼 沈浩然将最后半个椰蓉糯米糍塞进嘴里,点点头,忽又问到:“我能不能兜些回去?” “可以,” 苏落摊开手:“加钱。” “奸商。”沈浩然撇撇嘴。 “过赞了。”苏落晃了晃头,笑着接过沈浩然递过来的银两,站起身来说道:“那就明日见吧,时候不早了,我把铺子里的事处理好还要回府上一趟。” “急什么,皇上现在没空管我,我再待会儿,要不我给你搭把手?” “我的太子爷啊,我可用不动你,这里人来人往,难免有朝廷官员,要是有人知道你在我这做苦力,你觉得皇上还会留我狗命吗?”苏落哭笑不得。 他们这桌位偏僻,且这桌子恰巧有青纱隔着,食客虽络绎不绝从旁边经过,但不注意是不会看见他俩的。 沈浩然忽又想到第一次和叶之漓来这时,恰巧碰上了金相敖。的确,这里不宜久留。 沈浩然走了后,苏落接着在店里忙了一下午。 直到亥时,人才逐渐散尽。苏落用手扶了扶腰,差点直不起身来。 “姑奶奶你歇会儿吧。这都忙活了一天了,我们这些大老粗们都吃不消了,你这细胳膊细腿的。”包子说道。 “看来我体质欠佳呐,还需多多锻炼。不过看来今儿的新品很受欢迎呐。”苏落耸了耸肩膀。 “是啊,看来明儿还得再雇几个伙计。” 苏落点点头,说道:“我正有此意。” “你先坐会儿,我叫老高盛点鸽子汤过来。”包子说着就要走开。 “不用,我和你说件事。”苏落将包子拉了回来,“雇伙计的事就交给你了,过一段日子我有些事要处理,也不在府上,店里大小事情就先交给你处理,工资就按掌柜的活算。” 包子连连应道:“好嘞,姑奶奶你有事就放心去办吧,这儿交给我,稳妥。” 苏落看着包子憨厚的笑容也不觉笑出了声。 包子倒是个老实人,店铺暂且交给包子她也放心。 苏落起身,笑道:“鸽子汤赏你了,必须喝玩,我先告辞了,辛苦。” 说罢转身出了店。 街上已是寂静一片。 哪里飘来的雾,涂抹在黑色的夜里,天上毫无光亮,只有街边几盏摇曳的烛火。 这单调的黑色竟让她想起了章子轩。 总是一袭黑衣,也许是为了省事吧,脸上几乎没什么表情,那双厌世的死鱼眼从来没什么波澜。 地面有些潮湿,不小心踩到水坑里,冰凉的水浸到布鞋里,苏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不知常州天气如何? 匆匆赶回苏府。 大门照例是敞着的。 苏落刚一抬脚跨进去,就有清脆的声音响起。 “怎么才回来?累了吗?饭吃了没?我备了些瘦肉粥,吃完泡个热水脚吧。” 是小灵。 一袭水粉色长裙,也是个明眸皓齿的姑娘,圆脸上红扑扑的,煞是可爱。 苏落将手臂搭在小灵肩上,有些依赖地靠过去,声音也软趴趴地:“没呢,饿死了,你怎么知道我想喝粥啊。” 小灵刮了刮苏落的鼻子:“马上入冬了,喝点粥暖胃呀。” 苏落皱了皱鼻子,说道:“那些椰蓉我用来做糕点了,很合食客胃口。看来这个法子行的通。咱们得尽快告诉章子轩。” “先把粥喝了,我去拿笔墨。” 苏落点点头。俯在案前。 晶莹软糯的粥里有点点肉末,入口即化,很是暖胃。苏落喝到一半,小灵就拿来了笔墨。 将粥放到一旁,提笔就写了起来—— 椰子油深受买着青睐,供不应求,可适当加大产量。府中一切安好,我每日依旧坚持练功,忘师傅早日归来教徒儿新招。南夷湿冷,照顾好家父。 想了想,又在信尾加了句“珍重”。 大功告成。苏落将写好的信吹干递给了小灵,又接着要去吃刚才剩下的半碗粥。 “诶!别喝了,那凉了吧?我去端碗热的。”小灵连忙说道。 “没事没事,不用了。”苏落摆摆手,又道:“还有一事,我倒是要与你说说。” “何事?” “我要离开府上一阵日子。”苏落望着小灵。 “什么?为何?”小灵微微一惊,“你好端端的要去哪儿?不会去常州吧?” 苏落摇了摇头,“还记得我上次向你说过,那个冒险救皇上性命的女子,我看着很眼熟吗?” “记得,怎么了?”小灵眼中满是疑惑。 “那个女子现在已是贵妃,深得皇上宠爱。”苏落回答道。 “那又如何?与小姐你何干?”小灵依旧不解。 “我与那贵妃机缘巧合之下有过一段交情,她虽本是百香阁的舞姬,但心地善良,且不落世俗,厌恶风花雪月之地,我便将她救出百香阁。本想着她应该会做个寻常人,安乐平淡地过日子,谁知如今她竟又自己跳进了深宫大宅,自己给自己画了个牢。 所以,有些话,我想当面和她说清楚。我必须见上她一面。”苏落垂眸,面色有些沉重。 “但既然是贵妃,那你又怎能轻易接近?况且你自己都说了啊,皇上对她宠爱有加,那肯定是寸步不离啊,怎么可能会有你们单独见面的机会?而且,你要是被那皇上逮住了,恐怕连着苏府都要跟着遭殃。”小灵警示道。 如今苏府的局势,怕是一个小小石子也能引发一场风雨来,如今局势暗潮永动,的确要步步为营。 苏落终于体会到父亲的不易了。 “我与太子已商量好了,先想办法混进宫里去,日后再寻机会与贵妃见上一面。 明日午时太子的马车会停在府前,这几日府里就交给你了。八珍楼我今儿已经给包子交代过了。 要是有人来找我,就说我患了点风寒不方便见人。千万别走漏了风声。” 小灵还是不放心:“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和我先商量一下?去宫里这事可不是闹着玩的。要是被发现了,这可是欺君之罪,是要斩头的啊。” “我知道,不会有事的。不是还有太子嘛。”苏落安慰道。 “那你何事回来?”苏落皱着眉。 “这个我也不知道。得看我什么时候能见上贵妃一面。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不出三日就会来了。放心吧。”苏落将手搭在小灵的肩上安慰道。 “要是运气不好呢?你总是爱做那些冒险的事儿,总爱为一些明明与你无关的小事忙前忙后的,你呀你,真是没吃过苦头!”小灵拿手指戳了戳苏落的额头。 “事成我就回来了啦,如果情况危急我也可以提前出宫啊,我又不是第一次扮做男装,应该没人认得出来,而且也不乱跑,不会出事的。太子身边那么多小太监,混进去一个也看不出来。”苏落眨了眨眼睛。 小灵叹了口气,知道苏落决定好的事情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的,只能点了点头算同意了。 “不准告诉父亲哦,不然他回来肯定要把我臭骂一顿,阿不,他老人家要是知道我冒着欺君之罪混进宫里,说不定直接从常州杀回来了。”苏落吐了吐舌头。 苏丞相向来赏罚分明,对子女也不例外慈祥的时候很慈祥,但苏落犯错的时候,苏丞相也是严惩不贷,小时候没少挨过板子。 只是现在稍微大了些,苏丞相一般不会直接动手,而是让她扎马步。这一点,苏落深信不疑是章子轩提的建议。没有理由,就是凭直觉。 每次被罚的时候,苏丞相就让章子轩在一旁看着。 “膝盖别过脚尖......” “背挺直......” “头抬起来......” 章子轩的声音也和他的表情一样,毫无波澜。 “我不行了,太酸了~要倒了......可以歇会吗?” 苏落往往坚持不了多久。 “那......”章子轩微微犹豫。 苏落一脸期待。 “那就双手往前撑,可以帮你稳重心。”章子轩语气淡然。 “啊——”苏落腿一软,直接坐在了地上。说不过就耍赖。苏落知道章子轩拿自己没办法的。 果然,章子轩最后都会面无表情地走过来,将自己拎起,“那你休息一会,别立刻坐下,扶着墙走一走。” “好好好,我走一走,休息休息。”苏落笑容灿烂地应着,结果走着走着人就没影儿了。 章子轩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算了。 “对了,寄一些裘衣过去,南夷天气湿冷,寒气刺骨,我怕父亲不堪湿寒。将那最好的狐裘寄去。对了,寄的时候,衣服上铺满稻草和棉花,将裘衣藏在里面,免得路上被人偷拿了去。”苏落又吩咐道。 “嗯,我明儿去驿站寄东西。热水也好了,泡个脚吧。”小灵将一盆热水放在苏落脚边,就要去帮苏落拖鞋。 “我自己来。”苏落踢了鞋,将足衣解开,一双白嫩小巧的脚丫子露了出来。 小心探入木盆中。 像清水芙蓉,滟滟水波。 水温刚刚好。暖意从脚心往上渗透,全身都舒畅起来。 “你也来泡泡脚。”不等小灵拒绝,苏落就将小灵的鞋袜脱下,将小灵的脚丫子也按进了盆中。 缘起 第三十七章 闺中闲聊 - 这个侍卫有点冷 - 南有咸鱼 “小姐你!”小灵嗔怪着捶了苏落的肩膀。 “这有什么的,这里又没外人,你我之间的尊卑不必要分那么清。一起泡脚而已嘛。” 苏落晃了晃脑袋,忽又计上心来。 小灵一看苏落那狡黠的目光就知道准没好事。 果然苏落俯下身就要去挠小灵的脚心。 被热水泡的粉通通的脚丫子被苏落一把抓在手里,灵巧的手指在脚心欢快地拨弄着。 小灵被挠痒痒了,咯咯的笑了起来,拿过毛巾就要去打苏落。 苏落将肩一斜避了开来,依旧不依不挠的挠小灵脚心。 小灵禁受不住,想要将脚抽回来。 二人你推我搡的,盆里的水扑腾出来,溅了一地。 两人在屋内闹腾到深夜。 贴身丫鬟按理一般要睡在外面的大床上,但苏落可不管这些,总是让小灵陪她一起睡。 “这次你去宫里一定要谨慎行事,不能像平日里那么莽撞。”小灵帮苏落拉了拉被角。 苏落一只手撑着脑袋侧躺着,打了个哈欠:“放心吧,过几日就回来了。” “其实我挺羡慕你的......”忽然听到一声悠长的叹息,苏落偏过头。 烛火闪跃,光线昏暗,看不清小灵的表情。 苏落也许是有些困了,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把玩着小灵的头发。 “我羡慕你,有这么好的家境,我生来下贱,家里还有五六个弟弟妹妹,父亲为了生计将我卖与苏府。不过也算幸运,来到了一个好人家,我也就是奴才命……” 人世之事非人事所能尽。 佛说众生平等,可纵观人间,哪有公平可言。 苏落默然 ,连忙安慰道: “怎么会,只要你想,我随时可以让你出府。” 小灵笑着摇了摇头:“我除了苏府又能去哪?遇上你这样的主子已经是我的福气了。” “对了,过完春节,你就二十啦,都是桃李年华的老姑娘了,怎么?没有如意郎君吗?”苏落咯咯笑起来,推了推小灵的肩膀,说道:“别总是操劳府上这些事儿,你有没有中意的?我看那个小大夫不错,每次来看病的时候都偷偷瞟你呢,人也白白净净的……” “瞎说什么呢,”小灵拍了一下苏落的脑袋,“我又不急着嫁出去, 那个大夫呆头呆脑的,人又瘦巴巴,没点力气,我才不喜欢呢。”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苏落问道。 “我喜欢啊……沉稳如山,温柔如水,高高大大,武功盖世……”小灵说道。 “唔……”苏落想了想说道:“话少一点的,身材高大的,还会武功——这不就是章子轩嘛,嘿嘿,难怪你一天天一口一个子轩哥哥,叫的比我都还亲,原来......” “住嘴,再说我可撕你嘴巴了。”小灵笑着来捂苏落的嘴巴。 “我错了我错了哈哈哈,我不说就是了。”苏落挡开小灵的手。 “那你呢,你就没什么喜欢的吗?”小灵连忙扯开话题。 “害,也许小爷我的春天还没来吧。我也想知道喜欢是什么感觉,我也希望我的意中人啊,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踏着七彩祥云......” “打住,你画本子看多了吧,你的意中人还能是神仙吗?上天入地的。”小灵笑着说道。 “那可不一定,万事皆有可能,冥冥中皆有定数。顺其自然吧。”苏落躺正了,闭上眼睛。 “我看那个太子对你有几分意思,不然怎么天天跑来苏府......”小灵说道。 “我与他只是兴趣相投,话比较投机,太子心智尚不成熟,他只是对我有几分好感罢了。”苏落依旧闭着眼,淡淡说道。 “我看未必......”小灵嘀咕了一句,转头看苏落已经睡熟,帐内响起均匀的呼吸声。小灵将苏落的胳膊放进被子里,也闭上眼睡了。 翌日,苏落是被刺眼的阳光耀醒的,伸着懒腰坐起身来,纤柔的手臂撑开纱帘。发现屋内站着的女子并不是小灵。难怪没人催自己起床。 苏落眉头微蹙,警觉道:“你是何人?小灵呢?” 婢女低着头规规矩矩道:“回小姐,小灵姑娘昨儿兴许太累了,今日说身上酸疼乏力,去找大夫了。” 酸疼乏力?昨晚笑的太过了? 没有小灵,苏落不太高兴,洗漱也不认真。 双手漫不经心地浸入水中,慢慢地撩起后,又慢慢地浸入水中。 再后来干脆手都不抬了,后背懒懒地靠在椅子上,软的好像没有骨头一样。 一旁的婢女捧了半天的毛巾,见苏落望着水面发呆,小心出声道:“小姐,你洗漱好了吗?” 苏落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点点头。拿过婢女手里的毛巾擦拭一番。 洗漱好了并用了早膳,其实这个点只能算是点心了,小灵才出现。 跨进门来,看着苏落的眼神有些“怨恨”。 “怎么还去看大夫了,昨晚没睡好吗?”苏落杏目圆睁,摆起一脸疑惑。 小灵将手绢往苏落脸上一甩,双手叉着腰说道:“你说呢?昨晚我差点笑岔气了。” 苏落嘻嘻地笑着:“下次给你挠回来。” 小灵正色道:“行行行我原谅你了,下次不许胡闹了。对了,太子的马车刚刚到了。” 苏落一惊:“这么快?不是午时吗?这才几点啊。” “回小姐,现在已经巳时了。”一旁的婢女福了福身子说道。 苏落嘴角抽了一下,看来昨晚睡得实在太晚了。 “喏,东西拿来了,太子准备的一套衣裳,小姐要不换上吧。”苏落这才注意到小灵手里有个包袱。 打开一看,是一套普通的太监服。 套上一看,尺寸正好,只是腰有些宽。苏落不放心,又在嘴上贴了小胡须,在鼻子上粘了一颗痣。 仔仔细细照着镜子看了好几遍。 一出府,就瞧见沈浩然翘着二郎腿坐在马车上。浓密的眉铺在晶亮的眼上,面如桃花,又不乏少年的蓬勃朝气。 沈浩然一看见“乔装打扮”的苏落,吓得腿一抖 差点从马车上滚下来。 随后便是一阵毫不掩饰的嘲笑。 “我的少奶奶......哈哈......你......这胡子......还有鼻子上......这个媒婆痣......哈哈哈”沈浩然笑出了眼泪。 “好笑吗?”苏落给了沈浩然一记大白眼。 沈浩然憋着笑点点头。 苏落推开他径直上了车,对赶车的太监说道:“快走吧,在这儿待久了不好。” 街上人多眼杂的,还是小心为妙。 沈浩然也钻进了车。 苏落掀开车窗一角,对着外面的小灵招招手。 苏落不喜欢分离,短暂的也不行。 可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 所有相伴都是过眼云烟。 放下帘子,苏落微微扬起下巴,眼里有些湿润。明明是个没心没肺的丫头,却有多愁善感的细腻。 “又不是生离死别啦,宫里有爷罩着你,我会找机会安排你和贵妃见面的。”沈浩然说道。 为了不引人注意,沈浩然今日安排的马车比较简便,里面也没什么吃的。一路上也有些颠簸。 沈浩然突然伸手揪了揪苏落的胡子。 “疼!”苏落一巴掌拍掉沈浩然的爪子,“这都是我好不容易粘上去的。” 沈浩然讪讪地收回手,一看,手背上红红的五个指印。 “下手这么狠,嘶——”沈浩然倒吸了一口冷气:“话说,你这身装扮,看起来还挺陌生的……还有点别扭。”沈浩然细细打量着苏落。 “还不是为了不让人认出来,我这样冒然入宫,如果被人发现了,可是欺君之罪。要杀头的!我可就只有这么一条命,还没玩够呢。”苏落说道。 沈浩然咂咂嘴:“可你也没必要粘个痣吧,这宫里的太监虽说不是个个眉清目秀,好歹也是面目中正的,你这么大个痣,当媒婆还差不多。” 苏落抽了抽嘴,虽然很想揍他,但那么一想,确实有理,只能把鼻子上的痣摘了。 “嗯……这样子还顺眼点。”沈浩然点点头,“放心吧,你女扮男装本来就不太会被人猜忌,加上你待在我殿里,外人一般接触不到。” “那也要小心点。” “对了,我那好玩的可多了,等下进宫我带你逛逛去。”沈浩然挑挑眉。 忽然车子停了下来。 苏落屏息听着外面动静。 “来者何人?为何入宫?” 原来不知不觉已到了宫门。应该是护门侍卫。 “太子在此,还不速速放行。”驾车的小李子尖着嗓子喊道。 “今日未听说太子出宫,为了安全,得罪了。” 帘子一掀,一张凶狠的面目露了出来。 “太子在此,胆敢放肆!”沈浩然怒声一吼,将腰间令牌往面前一亮。 那护门的侍卫连忙跪在地上道:“太子殿下多有得罪,小的也是职责所在,太子饶命,太子饶命……” 太子的“名声”宫里头谁人不知,唯恐避之不及。 苏落松了口气。 马车哒哒驶入宫内。 沈浩然将令牌给了小李子。见令牌如见太子,后面的路一直畅通。 缘起 第三十八章 感情是抢了狗食 - 这个侍卫有点冷 - 南有咸鱼 苏落低头弯腰紧跟着小李子,虽经历过不少大小事,此刻手心已沁满汗水。 “无妨,快到承前殿了,这个小李子老实着呢,不必担心。”沈浩然看苏落一脸紧张,笑着说道。 苏落瞟了沈浩然一眼,示意他住嘴。 凑近了压低声说道:“宫里人多嘴杂,隔墙有耳,万事小心。” 沈浩然讪讪地住了嘴。 太子只带了苏落进了承前殿。 一进殿就遣退殿内侍从,关了门,殿内也就只有二人。 “切记,我的身份不能告诉任何人。”苏落见四下无人,这才站直了腰,呼了口气说道。 “知道啦,刚刚那个是小李子,不打紧。”沈浩然抛给了苏落一个果子。 苏落顺手一接,没吃,接着说道 :“我管你是小李子还是小橘子,都不能说。” 沈浩然眉眼盛笑:“好吧。不说不说。” “小李子,小橘子……”有个突兀的声音不知从何传来。 苏落一惊,四下张望,谨声道:“何人?” 沈浩然捂着嘴笑了。 “又玩什么劳什子,是不是你搞的鬼?”苏落踢了沈浩然一脚。 “又玩什么劳什子,是不是你搞的鬼?”那个突兀的声音又传来。 “我哪里敢惹你,真不是我,是它。”沈浩然吃痛揉了揉腿,向梁上指去。 苏落遥遥望去,果真见着一只绿毛鹦鹉偏着头站在那。看那一身亮丽毛色,定非俗物。 “住嘴绿毛怪,否则扣了你这个月的零嘴。”沈浩然冲那鹦鹉斥道。 那鹦鹉倒真像是通人性,也不叫换了,用红喙梳理着羽毛。 只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咚咚咚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传来,只见帘后突然窜出一只肥大的恶犬,全身通黑,獠牙外露,煞是凶很。 苏落倒是习惯了,平日里溜出府经常干些“偷鸡摸狗”的事,知道这凶犬也是专挑软柿子捏,依旧神色不乱,直直地站在那。 沈浩然一跺脚,上前提着大狗的后脖子,斥道:“住嘴小八,这位姑奶奶我都不敢惹,你还敢叫唤?” 安抚了小八,沈浩然转过头,见苏落一脸淡然,不由道:“你胆子不小啊,见恶犬扑来也不动一下的。” “我连人都不怕,还会怕狗吗?这狗再凶,得罪了主子,还不得成下酒菜。”苏落蹲下身来,小心抚上黑狗的耳朵,一边环视四周辉煌装饰,“这皇宫里真是奢侈啊,遍地金银,但未免俗气。” “我倒是没啥感觉,一天天瞅着也习惯了,不过确实不如那些绿叶粉花赏心悦目,食山间清风,饮桃色朝阳,潇洒人间。”沈浩然往榻上一躺,摇头晃脑振振有词。 “你怎么还想作诗了?跟谁学的?”苏落噗嗤一声笑道。 “耳濡目染罢了,叶之漓那家伙一肚子墨水,信手拈来便是一首绝世佳句,我虽不太懂,但也喜欢诗中意境,不过那家伙坏水比墨水还多,有他在,常州一事稳妥。”沈浩然说道。 是呵,少年就是少年,看春风不喜,看夏蝉不烦,看秋风不悲,看冬雪不叹,看满身富贵懒察觉,看不公不允敢面对,只因他还是少年。 “眼下我既已经混进宫中,但如何才能见到贵妃?” 沈浩然微微蹙眉:“皇上现在盛宠贵妃,日日与之相伴,皇上多疑,突然求见贵妃必会被皇上发现端倪……有了,我听说常胜将军过几日会入京,皇上再昏庸也不可能不顾大局,到时候必然会回见常胜将军,那时我借机接近贵妃,你作为我身边侍从可以接近她。” 苏落点了点头,忽又道:“那我的饮食起居——” 沈浩然将腿翘在小八身上,将额前碎发一甩,意气风发,有些自负道:“在我这儿你还怕没吃的不成?全京城里除了皇上没人的饮食起居能与这东宫相比。” “吃的倒不愁,只是这……太监一般是住哪的呀?” 沈浩然想也没想就说道:“太监自然住在太监应该住的地方啊——监栏院。” “监栏院?那岂不是一堆人都住一块?” “当然咯,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有个职位,小李子是个公公,就可以再我殿里住着。” 苏落摇摇头:“不行,凭空多了我这么一个人本就引人怀疑,一下子又有那么高的职位,恐怕会引人猜忌,宫中人舌夹杂,怕是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苏落想了想又道:“到时候就说我是那小李子的亲戚才得以进宫,宫中靠关系的事情多着去了 这样也不会引人猜忌。眼下只能住在监栏院了。” “不行不行,我不同意,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能和太监们住在一起。”沈浩然连连摆手。 “我再仔细些,应该不会被人察觉。” “不是会不会被发现的问题,虽说是些没根的东西,但毕竟也算半个男的,睡在一块成何体统,不行不行。”沈浩然坐正了身子说道。 “你怎么也这么迂腐了?不去监栏院我还能去哪?” 沈浩然眼珠一转,忽然有了主意,说道:“要不——就睡我这吧。” 苏落给了沈浩然一记大白眼。 这监栏院里好歹都不算男的,眼前这太子确实个气血方刚的男孩啊,这孩子还这么虎,之前醉酒的话也让苏落心里有了点数。 不过监栏院人多眼杂,能在宫里做差事的大多机敏细心,平日里洗漱更衣难免不会被发现,倒是没有呆在这儿安全,在太子眼皮子底下,就算不小心漏了馅也能被压下去,还有时间逃出宫去。 斟酌了一番,苏落抬眸:“但总得寻个理由好堵了这宫里人的嘴。” 沈浩然听苏落同意了,松了口气,一只手抚上小八。那黑狗似乎是着凉了,突然打了个喷嚏。 苏落目光落在毛色油亮的狗上,忽然出声道:  “有了,就说我是你请来照顾小八的,所以特意留在这承乾殿。太子喜欢这些飞禽走兽宫里人尽皆知,特意派人悉心照料也是说的通的。” “好,我这就叫人收拾一下隔间。”沈浩然点点头。 隔间,就是指在一个房间里分隔出的一个区域,可以用屏风隔开。屏风是活动的隔断,比较方便。 先勉强住几日吧。 “常胜将军何时回来?”苏落问道。 “最迟七日,最早两日,这山高路远的,而且近来西北飞沙大,估计也不太好赶路。”沈浩然说道。 “在宫里多待一日就多一分危险,得早点解决。” “你为什么一定要见她呢?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有那么重要吗?” “人我一定要见,事情我一定要弄清楚,我不喜欢不明不白。我倒是希望他不是她。” “如果就是呢?” “是就是呗,就当旧友重逢。”苏落往安乐椅上一靠,慵懒地说道:“小爷我饿了,去,叫膳房拿点吃的来,让我开开眼。” 其实还有自己的一点私心。 苏府如今境遇好比雨中浮萍。眼下贵妃得宠,若真是紫月,想必也能念在过往恩情,在皇上枕边美言几句,苏府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怎么成我伺候你了?” “来者是客,太子不会这点礼数都不懂吧?” 沈浩然心情似乎不错,也没和她拌嘴,叫小李子去膳房弄点吃的来。 一路走来,苏落提心吊胆,自然是消耗了不少,这会儿肚子咕咕做声。 一眼瞅到榻上有一碟肉干,摆放精致,没多想直接拿过来就啃,却见小八一直眼巴巴地望着自己。 苏落以为它是馋了,用脚挠了挠它的颈毛:“这点东西还不够我塞牙缝呢,别馋了,反正你也得不到。” “它不是馋,是鄙夷哈哈哈哈。”沈浩然关上门回来,看见啃得正香的苏落笑得前俯后仰。 沈浩然抱起小八,哄孩子似的说到:“小八不气,反正你也不爱吃那肉干,这位客人饿着呢,咱就让给她吧。” 小八甩了个喷嚏,别过脑袋。 苏落嘴里的肉干忽然不香了。 感情她抢了狗食啊! 苏落看着沈浩然放肆大笑的模样,越看越气,士可杀不可辱,一不做二不休。 直接抓起一把肉干就往沈浩然嘴里塞。 沈浩然哪料到她会来这么一招。满满的肉干就那么被囫囵塞在嘴里。 “咳咳……你咋那么喜欢往人嘴里塞东西呢?” “你笑起来咋那么欠揍呢?”苏落给了沈浩然一记大白眼。 果然是狗仗人势,这小八看自己主子被欺负了,也舔着脸上前巴结苏落,往苏落腿上蹭,那尾巴摇得比菊花还灿烂。 “太子,晚膳准备好了。”门外有人传话。 苏落连忙抱起小八,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低头垂眸。 “进来吧。”沈浩然嘴角上扬,抑制不住得笑意。 小李子领着一排太监走了进来。 每个食盒里都有一碟菜。一碟碟摆在桌上,无一重样,个个色香味俱全。 每放上一道菜小李子就报下菜名。 “十里香,丁香茄子,芝麻带豆,五彩银牙,什锦排翅,猴柳烩桃,辣炒熏皮,盐酥丁香,百烩豆腐,糖醋荔枝肉,金盘滚珠,五柳紫卷,宫保腰花,豆瓣如意……” 不过太子一个人,竟有几十碟菜。 这还不算那些糕点水果。 缘起 第三十九章 深渊巨口 - 这个侍卫有点冷 - 南有咸鱼 “行了,菜放着,都退下吧。”沈浩然摆摆手。 待众太监们出了殿,苏落立刻把门一关。 “尝尝这御膳房的手艺,据说这厨子是苏杭一带的,菜品清甜可口。”沈浩然盛了碗鲃肺汤给苏落。 苏落尝了口,鲃肺汤鱼肝肥嫩,浮于汤面,鱼肉细腻,汤清味美,真是绝佳。 这些碗筷器具和苏府一样大都是银制的,为防有人下毒。这宫里看似安逸奢靡,勾心斗角也是无处不在的,平静的外表下暗潮汹涌。 “你慢点吃,等会儿啊我带你去我的后花园瞧瞧,那里好玩的可多了。”沈浩然又给苏落夹碧螺虾仁。 菜中具有茶香味鲜、清淡爽口、色泽素雅。虾仁色如白玉,茶叶缀于其中,入口带有清新的茶香,鲜嫩弹牙,且透着点甘甜。 苏落赞不绝口。 “平日里也没人陪我玩,我都快闷死了,那些太监们又太死板无趣,玩啥都小心翼翼的,怕伤了我,难得你来宫里,这几日陪我好好玩玩。”沈浩然不怎么饿,也没怎么动筷子,就看着苏落吃。 “你这身子可金贵着呢,皇上就你这么一个儿子,要是不小心磕着碰着了,你是不会说什么,但凭皇上的性子,动辄砍头抄家的,他们能不战战兢兢吗?”苏落白了沈浩然一眼。 沈浩然挠挠头,讪讪地笑了。 “对了,可还记得那只臭虫?”沈浩然忽又问道。 苏落呛了一下,差点没把嘴里的汤水喷出来。她记得可清楚了呢,当日自己把那只臭虫塞到沈浩然嘴里,隔了这么久,现在想到那个画面,还是觉得恶心。 苏落低着脑袋不敢看沈浩然,很是心虚地点点头。 毕竟自己身在虎穴,眼下一切都得靠这太子爷,在宫里弄死自己,比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我还收集了不少虫子呢,有空让你开开眼。” 虽说自己不怕虫子,但也只限于甲壳类的,斗蛐蛐倒是还不错,自己平日里也爱玩,可那种软乎乎毛茸茸的自己瞧见了也会起一层鸡皮疙瘩。 瞟了一眼沈浩然,倒是云淡风轻眉飞色舞,似乎已经忘了曾经的“恩怨”。 这太子倒是个不记仇的。 “行行行,好好好,你说啥就是啥。”苏落点头如捣蒜,安安分分地吃饭。 百花阁内有淡淡檀香弥漫。 榻上斜躺着一明黄色衣裙的女子,手中绣着一朵孤寂的菊花。 一针一线很是细致。 屋里已经点起了炭火,一个女婢正在加炭火,是上好的银炭,无烟无味。 “小姐的绣功真是京城数一数二呢,你看这花更真的一样。”女婢眉目灵巧,倒是个爱说话的性子。 见眼前的主子抿嘴笑了,又接着说道:“昨儿我就看见太子和一个太监勾肩搭背地回了承乾宫,那小太监看着有些面生,我打听了一下,果然,是太子刚从宫外带来的,估计还没阉呢。” “胡闹,碎嘴也要有个度,这宫里不比府上稍有不慎变会招来杀身之祸,何况太子身份何等尊贵,岂是你们这些奴才说三道四的?要是被人传了出去,我也护不了你。”梨花笑容渐收,嗔斥道。 “我这不是和您说的嘛,屋里也没旁人,这种事,给我十个胆也不敢说出去啊。”女婢的声音弱了下去,连忙赔罪道。 “以后太子的事,不该看的不看,不该听的不听,不该说的,给我把嘴闭紧了。”金梨花虽面带笑容,语气里暗藏锋芒。 “是是是,奴才知道。不过那小太监长得挺俊俏的。你说,太子不会真的是那个吧……” 若不是那夜他为了她与自己撕破脸,若不是瞧见他对她与自己截然不同的脸面,自己也许真的会相信太子不喜女色。 可是她知道,他哪是不近女色,而是心里早已被填满。 自己的翘首以盼,永远无法动摇他心底的万水千山。 梨花倒是希望,太子只是不喜欢女子,这样谁也得不到他,可是她无法自己骗自己。 “……难怪小姐这么漂亮太子也不看一眼,原来太子是个断袖呀……”丫鬟用手帕掩着嘴,吃吃的笑。 梨花面色一僵:“我看你还是不明白。许是你活太少了,才会有这么多闲功夫来八卦,以后去后厨吧,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女婢一听,连忙跪下,后厨砍柴烧火的活儿都是些老妈子干的,又脏又累,自己也是个花季少女啊:“奴婢知错,奴婢再也不敢了,小主看在我伺候你这么久的份上饶了我吧。” 女婢看金梨花依旧不急不慢地绣着,眉目间悠然淡定,不为所动,心下不由得急了。 她可不想一辈子就在那暗无天日的柴火堆里度过啊。于是砰砰砰地直往地上磕头。 地上都是镶着珠宝的,难免有些菱角,不一会儿额头便是血糊糊的一片。 “停,去外面磕头,别脏了屋里的地板。” “谢主子,奴婢谨听主子教诲。” 金梨花呆呆地看着手中未绣完的一支菊花,眸中满是嫉妒与愤恨。 心已凉透。 她怨啊,怨的不仅仅是太子,不仅仅是苏落,不仅仅是皇帝与自己父亲,她怨的是黑暗中的无形的深渊巨口,一个会吃人的怪物。 ———— 用完膳沈浩然带苏落去了后花园,未避人耳目,苏落叫小李子也跟在后面。 见这小李子第一面的时候,苏落看他性格十分收敛,不是老实憨厚就是圆滑过了头,且目光有些许闪躲,第一眼不敢直视多半是心虚。 所以苏落曾对小李子起过疑心。 但也只是有点疑心罢了,也没揪出什么破绽,也许是自己多虑了,如果小李子听命他人,那么他的主子是谁?皇上是断不可能的,毕竟这是他亲生骨肉,还不至此,那会是谁呢?目的又是什么?谋害太子吗?这么久早就可以下手了啊。 似乎怎么都说不通。 罢了,自己就爱瞎想。 后花园的小径都是石头铺成的,旁人时常抱怨磕磕绊绊走路很不方便,小李子虽不敢说,可那拧巴的模样都挂在脸上了。 沈浩然却不以为然。 苏落也觉得这样甚是有趣。看似杂乱的石头,再衬托上修竹、古木、花栏、曲水、台榭、画廊,倒是错落有致。 园中的落叶几乎铺满地,走在上面窸窣有声,每一步都把落叶踩碎,碎在泥地上。 忽见一支菊花落尽的枯枝,深褐色的残骸孤独地立在小径边,有一种萧瑟的滋味。 “这些花花草草的我不太让人修剪,总觉得那是对花草的不敬,倒不如由他自生自灭的好。”沈浩然撇了一眼说道。 “都说落红有情,在你这园里,这枯枝败叶也是自在的,都放纵它们自生自灭了。”苏落笑着俯下身子,轻戳了一下枯枝,不由应景生情,感叹到:“菊花落了,人生看花开放能有几回?再过一段日子就要入冬了呢。” 园中的空气格外有一种香甜的冷,深深呼吸的时候,凉沁的空气便充满整个胸腔。 苏落惊喜道: “这园子里还有果树?” 小李子抬着下巴:“这园子里什么没有?” 沈浩然颔首,眉目里有些许得意之色:“应该清晨带你来的,那时薄雾还在果树间流动,直到太阳出来才散去,你在薄雾里还可以清楚瞧见那些饱满圆熟的果实从雾里浮凸起来,那青鲜、还挂着露水的果子好不诱人。” “你倒是个闲人。” 这太子这一点和自己倒是很像,总能自得其乐,不亦乐乎。 这时夕阳正巧撒下橙色的光线,柿子树上的叶子也快凋落净尽,为数不多的黄叶子在枝干尾部徘徊流连。 熟透了的柿子红的耀眼,在旁边翠竹的背景中,一个个像是上好的鸡心石,流动着一棵树的血液。 柿子树旁就有一杆精巧的网篼,沈浩然上前取了来,轻轻一钩,柿子就掉入网中。 “摘到了。” 沈浩然回眸一笑,清朗俊逸。 那一笑犹如精灵在月下羽翼初开,又如冬日里落下疏疏残雪,极其纯粹干净。 他将柿子往旁边清列的小溪里一冲,剥开一半。 “尝尝。” 苏落接过来,尝了一口,确实不错,香甜软糯。 “多摘点可以做柿饼。” “你要吃御膳房里都有,只管说。”沈浩然说道。 “什么也比不上自己做的好吃呢。”苏落挑挑眉。 “行,那我多摘点等下你自己做去。冬日里边赏雪边围着火炉吃柿饼最是享受了。”沈浩然于是又摘了些让小李子拿着。 “你先把这些柿子放回到殿里,我再去看看我的宝贝们。” “太子,恐怕不妥吧?有些个小东西可是有毒的啊,你仔细着别伤着自己,我……我还是在一旁看着比较好。”小李子低着眉毛说道,语气委婉。 “怕什么,都在笼子里呢 我养那么久了,石头都有感情了,这虫子还会吃了我不成?你快回去吧,没你事了。”沈浩然向小李子挤挤眼。 “可是……太子……我……”小李子还是放心不下,支支吾吾犹豫不决。 “听话小李子,现在爷命令你把柿子送回去,你是想违抗太子吗?嗯哼?”沈浩然挑了挑眉。 缘起 第四十章 只因他无所牵挂 - 这个侍卫有点冷 - 南有咸鱼 小李子愁眉苦脸也只能应声:“奴才遵命。” 于是抱着一怀的柿子一步三回头地回承前殿去了。 苏落跟着太子继续往前走。 前面是一片竹林。 这里的竹林和山野中相似,是好无规则的那种。刚一步入,外界的光亮就被尽数阻隔,有风掠过,林子里立刻簌簌作响。 霎时间整个人被天风海雨似的声响震慑住了。尖厉而磅礴,像起伏的绿色海洋,波涛汹涌,声威远大。 每个人都会情不自禁地感动于自然的声音。 苏落显然不是那种整日在闺房里痴于女工刺绣的大家闺秀,她倒是喜欢游山玩水,观花赏月,夏夜里的蛙虫鸣唱,春晨雀鸟的跃飞歌唱 她皆一一领略。但这些都没有这一次在竹林里感受到的那么深刻。 许是此时已天色暗沉,加之章子轩曾告诫自己“逢竹林莫入”,因为竹林密不透风,是刺杀的绝佳境地,她很少踏步密林。 此声此景,苏落不由得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心胸也变得清爽旷远起来。 “当初选在这儿建花园也是看中了这片乱竹,我并未让人修剪,而是让人保持了它原有的模样。” 沈浩然点燃了一个火折子,继续带着苏落向右拐入一条幽径,不一会儿便看到一个木屋,牌匾上刻着“聚异阁”三个大字。 屋子占地四五亩,宽敞两趟。里面陈列着成百上千的笼子,细细一看,皆是些珍贵稀少的蛇虫鸟兽。 沈浩然上前几步站在苏落身前,一一介绍道:“这个看上去像人的假发,此虫名叫金丝毛鬼,别看这么小小一只,只需一碰,定能让人生不如死;还有这个,鬼脸蜈蚣,那尖嘴一钩,便能让人发烧肿胀;那个是小虎头蜂,毒不至死,被它蛰一下伤口会奇痒无比,不过过几日就好了,这个宝贝用来整蛊那些迂腐老头子再适合不过了,一天天得尽在皇上面前打我小报告,也不知道在政事上下功夫……” 苏落一下子看到这么多蛇虫,心里多少有点发怵,还好心里抗压能力不错,强忍下一身的鸡皮疙瘩。 “吱吱——” “有老鼠?”苏落出声道。 “是飞虎。”沈浩然朗朗一笑,目光落到右侧的一个金丝楠木笼子。 笼子放在两米高的木架上,下面烧着木炭用来保暖。 沈浩然上前打开笼子,一只毛茸茸的东西飞了出来,正好落在手心,巴掌大,貌似松树。 “它叫飞虎,爱吃松籽,偶尔也会吃些甲虫,可机灵了呢,能上天入地,因此也有人称其为神兽。” 苏落看这小东西毛茸茸的甚是可爱,忍不住出手抚摸。 飞虎也似乎很喜欢苏落,便顺手爬上了苏落的肩膀。 沈浩然双手抱胸,轻哼了一声:“见色忘友的家伙。”转眼又看苏落脸上笑意浓浓,自己嘴角也不觉上扬:“你要是喜欢送你便是。” 啊这…… 如果飞虎会说话,估计早就骂娘了,见色忘友?说的是你自己吧。 “天色不早,早些回去吧。” 沈浩然点点头,说道:“竹林里地面起伏嶙峋,加上夜里视线不便,我们走另一条路吧。” 出了聚异阁,才发现外面已是漆黑一片。 沈浩然说的另一条路是水路。 坐船从养心湖回承乾殿。 想来这船是奴婢们用来采莲的,里面还有几支枯萎的莲蓬。 深秋的湖面格外宽敞,没有多余的花草装饰。 湖边的宫灯倒映在水里,水波漾漾,一时间竟分不清是天上星月坠入湖中,还是宫灯飘上了天。 沈浩然熟练地划着船,苏落抱膝坐在船头。 “今日倒是星河灿烂。”沈浩然说道。 苏落抬头望着满天星河,慢慢说道:“你知道吗?很多老人相信,每个人都代表天上的一颗星星,死的时候,天上象征他的那颗星星就会坠落。” 第一次见到苏落这么安静的样子,语气也是缓和悠扬的。一改平日里嚣张跋扈的模样。 “扑通——” 不知是熟睡的鱼儿翻了个身,还是湖边的石子坠入水中。 沈浩然回过神来,朗声道:“那我一定是那颗最亮的星星。” 苏落翻了一个白眼。 沈浩然也不恼,依旧厚脸皮地眨眨眼,满天的星光都犹似被眨到他眼睛里,再被他眼中波光泯灭。 ———— “微微风簇浪,散作满河星,今夜天色倒是凉如水。” 紫衣男子摘了帷帽坐下,露出一张妖娆又不失清秀的面容。 淡笑妖邪,冷眉入鬓。 今日与叶丞相夜中相会自然是为了县令一事。 “见过叶丞相。”章子轩简单见了礼,递上一本泛黄的簿子。 “不急不急,来,先与我共饮一杯如何?”叶之漓永远都是那张玩世不恭的样子。 章子轩不贪酒色,但酒量并不差,加之有求于人,也是坐下饮了一杯。 “这是县令府上的账本,我已看过,近几年来的收支明显有出入。”章子轩不紧不慢地说道。 他的声音是那种略微低沉沙哑的,有种历经沧桑的疏远感。 “县令府上本就守卫森严,尤其是那库房,堪比皇宫,你这都能混进去还不被人察觉,果然好身手呢。”叶之漓随意翻了几下簿子,将之递给一旁的墨竹。 墨竹收好簿子,就站在自家主子身旁,距离不超过两米。 自从上次见识过章子轩身手后,一直对其心有余悸,此时一直警惕着章子轩的举动,手一直未离开剑柄。 “丞相美言。”章子轩依旧是面无表情。 “明日我就带着这簿子回宫向皇上觐见,常州一事也该了了。” “多谢丞相相助。” “别谢我,我也只是受人托付,倒是我们太子心善。” “多谢。”章子轩又见了礼。 叶之漓微微一笑,忽然瞧见身旁突耸的椰子树,没来由地说道:“林边的地是咸的,海风也是咸的,这椰子吸收了这些盐分,却特别香甜了,真是有趣。” 章子轩静静听着。依旧是面无表情。 沉默往往是最难琢磨的。 “你倒是淡然。不知令郎是否听说过,严肃也是一种病,日日板着脸,生活也太过无趣。”叶之漓眼眸一转,笑意盈盈地望向章子轩。 “这也比强颜欢笑好。”四目相对,章子轩依旧不为动容,看不出强颜欢笑的无奈,也没有刻意的云淡风轻。 “你我倒是有点相似,内心里通透的就像无波之湖,”  叶之漓微微垂眸,捏着酒盏的手指紧了紧又松开,依旧嘴角含笑:“但是一个人内心的渴望要是没有被唤醒,只能庸庸碌碌终其一生。我看令郎一身好功夫,不能浪费了这把宝刀啊。” 章子轩那双波澜不惊的死鱼眼微微一动,抱拳见了礼道:“丞相抬举了,苏府有恩于我,都说一仆不事二主,丞相美意下官恐无福接受,再说了——” 章子轩抬眸,目光落在叶之漓身后的墨竹身上,继续说道:“丞相的侍卫身手也不错,各侍其主也好。” 叶之漓笑笑:“好个忠心耿耿,令郎执意,我怎能强求。令郎好眼光,墨竹资质的确不错,且也在我身边待了不少年了。” “能为叶大人效忠,是属下无上荣耀。”一旁的墨竹突然成了议论对象,一时有些受宠若惊,诚惶诚恐地见了礼,手心里满是汗水。 平日里主子夸自己身手好还能心安理得,毕竟自己这么多年办事从来没失误过,可在眼前这位“怪人”面前,简直是班门弄斧,多少有些惭愧。 叶之漓眼眸一转,心里明明白白。 人性他早已拿捏得清清楚楚,自然地开口为自己侍从解围:“令郎,干了这杯清酒如何?” 章子轩会意,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那下官就先告辞了,夜黑风高,丞相慢走。” 丞相也是趁县令不注意偷偷溜出来与章子轩相会的,的确不方便在外面久留,以免被人发现漏子。 事情未成之前还是小心点儿好。 叶之漓向来是个谨慎的人,经手的事都能做到滴水不漏。 不然他何能在暗潮汹涌的宫里步步高升? 章子轩回到住处已是夜里,从叶之漓那里风尘仆仆地赶回来,有些疲倦,准备洗手喝点酒。 唧筒里的水喷涌而出,急促流淌,章子轩站在那里,内心有轻微的颤动,思绪也跟着纷乱。 倒不是对苏府的忠心有了动摇,而是他为自己的庸庸碌碌感到意思迷茫。 拿出腰间的玉佩,紧紧攥在手里,仿佛这一点结实的东西让他觉得自己是实实在在活着的人。 从小到大,他无所归也无所依,不过是落魄街头的乞丐,仅仅是为了活命,为了饥饱而替人卖命。 多少次少年躺在黑暗冰冷的街头,遍体鳞伤,饥肠辘辘。 他不怕死。 因为他无所牵挂。 阴差阳错进了苏府,得了名字,也算有个家吧。 虽说像是个看家狗,但也算是有个落脚之地了。 漂泊久了,心也想有所定居。 可余生呢? 也许就这样吧,就这样护着苏府,护着苏落,也未尝不好。 远远的地方吹来一股凉风,风里夹着呼呼的响声,侧耳倾听,那像是有人在轻声呓语。 悠扬的笛声穿透雨声,在四野里扩散,像是在寻找归途的的幽魂。 缘起 第四十一章 酒不醉人人自醉 - 这个侍卫有点冷 - 南有咸鱼 酒不醉人人自醉。 “子轩啊。” 笛声戛然而止。 子轩一抬眸正看到蹒跚而来的苏老爷。 面容憔悴,两颊瘦削,倒显得颧骨愈发凸起了。 “笛声惊扰到了大人,是属下疏忽,还望大人恕罪。” 章子轩说着连忙上前扶着:“您风寒还没好,夜里湿气重不宜走动。” “无妨,我自己的身子我自会留意。事情如何?” “东西已经给叶丞相了,明日其便会返程回京,有叶丞相相助,事情应该稳妥。” 苏丞相将手搭在章子轩的肩上,轻轻拍了拍,“辛苦你了。” “如今看来小姐的法子的确可用,昨儿我又发了一批货回去,这段日子也赚了不少,工人也越来越多了。另外推行休渔制度,大网捕鱼,留有鱼籽,以解决鱼群减少问题。盆地多坑洼积水,又施行鱼桑鸭稻一体,化坑为塘,鱼粪养桑树,鸭食害虫,鸭粪为肥,如此一来,既解决了耕地问题,又提高了产量。长此以往,民生也能有所好转。” “这些日子你的辛劳我都看在眼里。没想到你还有这等谋量,以前只把你当做侍卫,真是大材小用了。”苏丞相眼中满是赞赏。 “为苏府效力,是属下的荣幸。”章子轩恭敬地低下头。“虽说往事如烟,可我记忆如新,苏府的恩情关照历历在目,人非草木,岂会无情无义,何况大人素来待我不薄,属下于情于理都该为苏府效忠。加之我自幼在街头摸滚打爬,什么都略懂一些罢了。” “你文武双全,实在是可用之才,你的忠心耿耿让老夫很是欣慰。当初我不过是阴差阳错救了你一命,如今看来真是老夫的福气。可惜苏府如今逐渐凋敝,就算此事能了,但皇上心意已决,必然还会寻其它由头将苏府除去。我不勉强你,你若是能寻得其它好去处,你便去吧。”苏丞相看着一地银霜,面容慈祥和蔼。 "苏大人此言差矣。苏府便是我最好的归处,此生我与苏府,一荣俱荣,一辱俱辱。" 这几日的操劳也让章子轩清瘦了不少,愈发显得肩宽窄胸。 脸庞轮廓分明,坚挺的下颌已有些许青色的胡须茬子。 墨一样浓密的眉毛像远山一样平铺开来,目光深邃,眉眼俊逸而不妖冽。 此时与日渐年老的苏丞相并排站在一起,足足高了一个脑袋。 "既然你执意如此,我哪有强赶你走的道理,好,好,好。"苏丞相拍拍章子轩宽厚结实的后背,开怀大笑。 "还有一事,这县令也是个谨慎的人,那日我也是废了好久的功夫才找到账本,想来他也是费了不少心思。"章子轩扶着苏丞相进了屋子。 "所以你还有所顾虑?"苏丞相手里拿了汤婆子说道。 县令差人送来的炭火都是下等品,一烧起来便全是烟灰,离得近了甚至能活活熏出眼泪来。还好章子轩心思缜密,带了几个汤婆子备用。 "正是。虽然我拿了个样本替了,但若仔细翻看,不难找出破绽。只怕不是长久之计。何况叶丞相回京,路途遥远,少说也得半个月,这半个月得保证县令不去翻看账本,否则怕是会被发现东西掉了包。"章子轩依旧是不急不忙的语气。 "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苏丞相叹了口气。 常州一事已让他心力憔悴,要不是有章子轩替他料理好了一切,恐怕自己根本应付不过来。 给不了皇上答复,自己还不知道会被安上什么罪名呢。 "叶丞相既然是皇上身边红极一时的宠臣,平日里也是和皇上同一个鼻孔出气的,他此次肯助我一臂之力,也是难为他了。" "是的,此事能成,离不开太子的照拂。"章子轩在火炉里添了炭火,垂眸说道。 "虎毒不食子,皇上再怎么残暴也断不可能谋害自己这唯一的子嗣,断自己血脉。这江山迟早是给太子的,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呀。"苏丞相沉声道。 "太子心善是好是,且与苏小姐交好,想必以后也不会为难苏府。只是太子到底心智尚未成熟,虽不重女色但玩心过重,只怕一时还担不起大任。"章子轩死鱼眼在提到苏落时略有波澜。 "心智可以磨练,只要本性不坏,那还有所希望,只是这前朝波诡云谲,只怕太子被有心人利用呐。"苏丞相捋了捋夹白的胡子,有些语重心长,"只可惜老夫已是自身难保,前朝的事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远离是非才是生存活命的唯一办法。" "大人是疑心叶之漓?"章子轩眼眸一转。 "历经两代前朝的纷扰心机我见得太多了。况且他素来与太子交好,人心隔肚皮,貌似温柔君子,可若当真只是个和善的主子,又怎能在皇宫里风光那么多年。" "属下听闻叶大人府里也是高手人云,看着是闲散官员,实则别有用心。方才与之相会,叶丞相也有意拉拢。"章子轩一五一十地将刚才的事儿说与苏丞相听了。 "叶大人倒是惜才如命,知道赏识人才,你呀,何苦呢,叶丞相平步青云,去了他府里自然不会亏待你,你又何必跟着苏府奔波劳苦呢, 这些年来,你在府里不声不息的,也不引人注意,一下子被人发现这小小苏府竟然有这等身手的人才,难免会让人眼红,只怕有些人甚至已经打算着怎么将你除去了,日后你也要多加小心才是。" "是。"章子轩颔首。 "落儿近来……" 苏丞相又咳嗽了两声。 章子轩眼波微动:"府中来信,小姐一切安好,八珍楼也是生意蒸蒸日上,如今又因着椰子油,小赚了不少。" "不知为何,我这眼皮这两日总是跳个不停,心神总是不宁。落儿有时候性子太刚,难免会惹出一些是非来。一别数月,也不知落儿胖了没有。" “有灵儿在呢,灵儿性情温顺,心思周密,必能提点左右,何况有太子照佛,想来小姐不会出什么茬子。”章子轩只不过是安慰苏丞相,他自己心里清楚,这苏落胆比天大,就没她不敢做的事,好奇心又重,片刻也不闲着。 府上的来信越是强调苏落一切平安,没有招惹是非,就越可疑。 章子轩深邃的眼眸闪过一丝慌乱与担忧。好看的眉毛蹙了起来。 “但愿吧。”苏丞相又咳嗽几声,昏暗的灯光下面容愈显苍老。 “那属下告退。” “嗯。” 窗前的烛火扑朔迷离,屋内无风,烛火却跳跃闪烁,发出噼里啪啦的细碎声响。 章子轩本打算明早和苏大人说此事的,与叶之漓会面回来时,夜色已深,加之苏丞相身子一直不好,本不想惊搅大人。 因此章子轩见事情已经交代差不多了便见了礼出去了。 一抬头 , 月已西沉,星光熹微。 看来有人此夜注定无眠了。 “大人。”墨竹见了礼恭恭敬敬地站在叶之漓身后。 月光镀在他身上,本就白皙的肤色此时像水一样吹弹可破。 浓密的睫毛遮住那双妖艳绝美的眸子,看不出神色。 青丝随意披散肩上,左手白子,右手黑子,自己与自己下起了棋。 “说。”叶之漓的声音磁性迷人之中略带空灵悠远。 “苏落假冒太监,已潜入太子宫中。”墨竹说道。 “哦?”叶之漓薄唇微抿,嘴角上扬一个好看的弧度,似笑非笑。手里的棋子被摩挲得卡卡作响。 许久,笑声道:“有趣。所为何事?” “据说是为了皇上新纳的贵妃。” “哦?” “就是太子生辰那日,去庙里祈福,半路遇到逆贼要谋杀皇上,这个贵妃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替皇上挡了一刀子,美人救英雄,换作谁不心动?且这女子能歌善舞,貌若天仙,自然是得皇上盛宠。”墨竹一一道来。 “苏落虽不是个省油的,但也非爱管闲事之辈,更不是爱慕金银的庸俗之人,此间必有隐情,你继续叫人盯紧了,有事即刻向我汇报。” “属下遵命。”属下见了礼就要退下。 墨竹小心翼翼地开了门正要出去,叶之漓忽然转过身来,目光晶亮,睫毛弯弯,微微扬起的下颌弧度正好。 那出尘之貌,那妖艳清冷的眼眸。说是嫡仙多了几分庄重,说是妖孽又少了几分空蒙。 “今夜不用你在外面守着了,你且去睡吧,明日早些起程回京。” “大人,您不休息了吗?” “心若不宁,何来休息?辗转反侧,不如不眠。退下吧。”叶之漓眼眸一转,又背过身去。 “是。”墨竹从不敢违抗叶之漓。 主子是个笑面虎,平日里众人皆称他和气,平易近人,但他替主子办过的事太多了,染指的鲜血也太多了。 主子的心有多冰,手段有多狠,他再清楚不过了。 “吱呀——” 门轻轻带上,屋里又是一片寂静。 明明炭火烧得正旺,可屋里却冷得可怕。 叶之漓的眉头蹙起山丘沟壑,解不开,太多是非。 纤细修长的手指夹着一颗白子,迟迟没有下去。 似乎,陷入了僵局。 缘起 第四十二章梦魇 - 这个侍卫有点冷 - 南有咸鱼 悄然的月光,无声的影子,更像一个黑色秤锤,沉重地压在他心上。 僵局持续了很久。 直到西边的风破窗而入,拂袖而过,卷起他滑落的青丝几许,似有一声冷哼,依旧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嗒——” 白子终于还是落下。 眼中片刻的迷惘与慌张瞬间又被一片阴狠浓郁的黑色吞噬。 深渊般死寂的水面,早已湮没太多悲苦,哪里是飞鸟的翅膀所能拨动的呢? 西风再入,他已和衣而眠,侧倚着墙角。 跟着来的是个不深不浅的梦。 “啪——啪——啪——” 一下,一下,又一下。沉闷的捣衣声传入耳中,回荡胸腔。 熟悉的声音里,他惊喜地睁开眼,四面八方却是无际的白雪。 河水已结上厚厚的一层冰。一个瘦弱的女子衣着单薄,跪在河边,手持棒槌。 冰冷的河水已经溅湿她的衣襟,化为点点冰渣,那双原本纤细白皙的手,原本用来弹琴奏乐的手,被冻得发紫发肿。 “娘,娘,娘!是阿漓!娘!”他眼眶一润,顷刻间泪水像决了堤似的崩溃二出。 “娘,你别洗了!你会冻死的!娘,阿漓不能没有你啊,娘,快与我回去,娘啊——都是我没用,是我拖累了你,害你这么辛苦,娘……” 他挣扎着扑上前,可那熟悉的人影却愈来愈远。 在这茫茫一片的白雪中,唯一的一点颜色也是他触不可及的温暖。 越挣扎,越惘然。 拼尽全力,不过虚空,怀里依旧寒冷一片。 “娘,你不要走,阿漓已经长大了,阿漓可以保护你了,你别走啊娘!阿漓一定为你报仇!你所受的苦,我一定要他千倍百倍地还回来!” “娘!” 叶之漓惊叫一声,从梦中惊醒,身上已出了一身冷汗,心跳得厉害,四起的凉风让他打了个寒战。 疲倦地把脸埋进手心,却发现手心已在梦魇中被指甲划出血来。 微微蹙眉,望着脚边在睡梦中被打翻的棋盘,心里烦燥。 天已经开始亮起来,微弱的晨光照进屋内,他抚着额头,一闭上眼睛,残梦又不依不饶地出现眼前。 悲苦太多,积压心头,便酿成了酒,在夜里像毒蛇似的偷偷袭来,折磨心头,另他几近发疯。 不,他不会疯。 他怎么可能疯呢? 他还有太多的事还没完成,那样薄情冷血的人还坐享雍容华贵,仇未泯,怨未报,他怎可能垮? “咚咚咚~”本是很轻巧的敲门声此时也显得有些恼人。 他垂下眼眸,强压下心底纷乱思绪,只一呼一吸的功夫,再一抬眸,脸上依旧是那温婉邪魅的笑容。 “何事?”语气里全然没有半分烦躁。轻柔的像是三月的春风,拂过一片绿油油的田野。 “大人,一切都备好了,可否上路了?”墨竹见叶之漓应声,这才轻手轻脚地开了门。 一开门,正对上叶之漓似笑非笑的那双勾魂眸。 只是,大人的脸—— 道道狰狞的血痕更显得叶之漓面容惨白,只一夜,人就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圈,看那浓重的黑眼圈,只怕又是没有睡好。 墨竹心里一惊:“大人,您的脸?” 叶之漓往案桌上的那面铜镜一照,自己也微微一惊,才想起来是自己拿划破了的手心捂过脸。 叶之漓很快地转了个弯,眉眼一弯,表情无辜又自恋,不动声色地拿袖子擦去脸上血迹,笑着说道:“许是蚊子也垂涎我的美貌吧,不小心被我拍死在脸上罢了。” 墨竹嘴角一抽,但也是恭恭敬敬地见了礼,眼角瞥见桌旁散落一地的棋子,心下也明白几分。 不过大人既然不想说破,他又怎敢再不知趣地接着说下去。 这都快入冬了,哪来的蚊子?何况蚊子的血量有这么多吗? 只怕主子又是梦魇了。 “大人好好搭理一番,我去外面等候。”墨竹忙换了个话题。 “告诉县令院子里的那几个小厮,就说我要回京了。” “为何要惊扰县令?不如趁着人不注意,悄悄溜走算了。” “哼,他巴不得我快快离开。我在这儿反而让他不安。我这样明目张胆地离开,反而不叫人起疑。他一小小县令,敢奈我何。不过于礼嘛,临走了还是要道声别的,总不能让人落了话柄,说我这个殿阁大学士不知礼仪。” “是。”墨竹退出去小心合上门后,才轻轻地叹了口气。 不知主子以前经历过什么,吃过多大的苦,才能将自己的情绪控制地如此自如。 “叶丞相远道而来,是我这个小县令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这几日下来,下官见大人谈吐不凡,学识渊博,难怪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呐。这么快就急着回京,不会是下官我招待不周,有什么让大人不满吧?”县令挤着脸上的横肉,露出一个极尽谄媚的笑容。 “是啊——”叶之漓故意拖长了伪音,似笑非笑地撇了眼县令慌张的面孔,这才忙不迭接着说道—— “这儿湿气太重,菜肴过于甜腻,还是宫里舒坦些。” 县令听他这么说,才送了口气,心里暗自庆幸:“幸好这叶丞相也是个只知享乐的庸官,快些回京也省得让我整日里提心吊胆,等他一走 就把所有治理不当的罪行安在苏丞相那儿……” 叶之漓当然将县令细微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嘴角微微上扬,却满是嘲讽之意。 “那大人下次还来常州啊?” “穷山恶水,舟车劳顿,我可经不起这折磨,要不是皇上念在几分旧情,有意让我扶持苏丞相一把,我才懒得趟这一趟浑水。”叶之漓慵懒地说道。 这么一说,难道皇上还念及旧情?看来自己还不能太为难苏丞相,这前朝的事儿真是一天一变。 县令心里直犯嘀咕,手脚却灵活得很,搀着叶之漓上了马车。 “大人路上小心呐,若是有机会 还望大人在皇上耳边美言几句。” “这是自然,这几日多亏了有县令照顾,一会京,我就禀告皇上我在这常州的种种所见所闻,县令就等着到时候受宠若惊吧。”叶之漓又撇了县令一眼,邪笑中隐隐有丝嘲讽。 那县令一听,当即喜不自禁,忙着跪下谢恩:“多谢叶丞相美意,下官不甚感激,若是有朝一日能有幸入京朝见皇上,我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叶大人啊。” “哼。”一声冷笑被辘辘马车湮没。 做牛做马倒是不必了,做鬼去吧。 “这县令真是蹬鼻子上眼,给他点阳光就灿烂了,还想入京朝见圣上呢,就他那脑子,怕是在宫里也活不了几日。”走远了,墨竹不屑地说道。 “圣上?皇上圣贤吗?我看你与那县令没什么两样。”叶之漓冷冷说道。 墨竹被叶之漓这么一句话堵住了,愣是半天没说上话来,阿巴巴,只能埋头赶着马车。 这几日一直下雨,路并不好走。 雨天里,牛乳色的轻雾给景色涂上一层淡影,苍黑的枝干显得更黑了,拥挤着一团又一团,有些压抑。 为赶时间,走的是条近路,山路崎岖不平,脚下即是万丈悬崖,即使是墨竹的车技,也不得不慢速前行。 忽然车身震动起来,马儿突然惊厥,嘶叫踢蹬起来。 “不好!大人坐稳了!”墨竹稳住马,连连后退。 下一秒,耳边一片震耳欲聋,眼前的路,顷刻间消失殆尽。 就连向来云淡风轻的叶之漓眼中也是微微一惊。 “大人,这……这是塌方。”墨竹平下气息说道。 “我知道。”叶之漓应了一声。 这么明显,我眼又不瞎~ “这阵子总是下雨,山路本就少草木,地面松软,遇水更是溃不成形,恐怕承不住马车的重量,眼下只能换条路回京了。”墨竹说道。 “行。”叶之漓倒是淡然。 马车掉了头,又换了条不算太绕的路,只是又要多上一周的路程。这下估计要近一个月才能到京了。 希望苏丞相那里能走运些吧。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叶之漓将车帘卷起来,侧身坐着。 这条路较原先那条平坦了许多。雨后的空气沾着泥土的清香,路边的树枝时时冒到路上来。 细弱的枝条上,有蜘蛛结着网,间或有些树叶渣子和一些蝇虫尸体。 太阳照上去的时候,那些残落的水珠会反射出亮闪闪的光来。 想来自己也曾经是个为蝇虫打抱不平的孩童,憎恨蜘蛛的残暴狠毒,现在想想,这一切不过是肉弱强食罢了。 “这雨可算是停了,可雨后的路还是这般难走。”墨竹抱怨道。 叶之漓不语,依旧笑看车外之景。 这片刻的他,笑容似乎有几分真心的坦然。 在自然面前,他可以有片刻的真情,他才敢露出片刻的真实的自己。 夕阳的余晖打在马车上,淡红一片,熠耀着叶之漓清凉的眸子。 黄昏如期而至,一切犄角旮旯皆为黄昏所占领了。 “驾——” 马车拐入一片浓密的竹林,只隐隐留下一团略显孤寂的影子。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