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轮回 - 逃之妖妖 - 厌鱼不予 她死了。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了。 她孤魂野鬼般游荡于乱葬岗,不记得在世间飘荡了多久,才被黑白无常捉了去。 听阴差说,她因为生前作恶多端,造孽太多,才被罚在束魂塔千年,但阴差却连她生前的罪孽都说不清道不楚,只道是她理应受的恶果。 她被两个阴差用束魂链捆绑住手脚,被拖着不由自主地向前飘飘荡荡。 地上的无数阴火处处流窜,偶尔落在道旁,瞬间便腾起半丈高的蓝绿色火焰漫过她的头顶,消失在苍穹之下。 “你这小鬼,怎生得如此不安分?千年刑罚之苦尚未受够?莫耽误了轮回的时辰!”高帽阴差黑了脸嗔怒道,鼻腔中喘着戾气,手中的鬼鞭高高扬起,似是要落在她身上。 她下意识地往身后缩,高帽阴差最后还是收了手,鬼鞭鞭落在道旁的曼珠沙华上。 她怔了怔,赶忙低下头来,方喃喃道:“我只是想知道……” 她曾向束魂塔里的鬼打听过,在忘川的尽头,可以舀到前世今生,亦可预测后世命数,她便趁阴差不备偷偷溜去了。 她急急地想捞起些什么,但她舀到的只是一潭空白的凉水,什么也没有,什么都捞不到。 然后,她就被阴差捉了,就没有然后了。 阴差或许知道她想寻的是什么,但谁也不想蹚这趟浑水。他们只是一介阴差而已,没有掌管生死簿,对于六界发生的动荡是非皆与他们无关。 “姑娘,千年已烟消云散,一切早已因果轮回,又何必执念于此,在心中留下恶果,徒添苦恼?”矮帽阴差见她有些许呆愣,恐她再生事端。 她似懂非懂,垂下眼睑掩住眸中的失落。 竟,千年了啊…… 道旁无数岔路口的尽头布满曼珠沙华,花色如雪,明艳且带着几分苍白凄凉,却仿若垂死挣扎般。 阴风袭来,夹杂着一片哀怨,偶能听到断断续续的呜咽或是凄厉的惨叫,毛骨悚然。 那是束魂塔方向传来的声音,她漠然扫了一眼,后背却发凉,往日那些刑罚早已入骨,带着对它持久的恐惧,手脚竟不受控制随着身体不断战栗起来。 被关在里面整整千年,她的全部记忆只有那个四角天空,阴沉而灰暗,以及随着阴风传来的惨叫在耳边回响,动心怵目。 被关在里面的魂魄每日都要受九阴魂绳之笞,九蚁啮心之痛。道是如此方能彻底洗清罪孽,为下世积点福德。 里面的魂魄多被逼疯,神志不清,疯疯癫癫。 她不知道在这种刑罚之下能坚持多久,幸好,她出来了。 可是又能如何?她不免有些自嘲。 她正值发怔,却听到高帽阴差怒骂道:“这群鬼聒噪得很,扰得我心烦意乱。” “若非他们生前作恶多端,岂会被关在里面受罚。黑白无常大人自会处理,我们管不着也管不了。”矮帽阴差说话之余瞟了她一眼,放缓了语气:“莫耽搁了时辰,我们担不起。” 他们继续飘荡着,最后在忘川一处河畔停了下来。 高帽阴差从怀中取出一个淡黄略带着些许血色的小瓢,拨开道旁的曼珠沙华钻了进去。 她懒洋洋地抬眸四望,那一丈高的曼珠沙华还是一如她千年来时的那样诡异不变。 “一丈,一丈之高,一丈之隔……”她喃喃自语。 无法言状的情绪爬上眉头,说不清道不楚。 “佛曰:‘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一道沧桑带着亘古的声音从花中传来,她清楚地听见瓢舀开水的清响。 高帽阴差端着瓢从花中走出,声音随着他的出现而隐没于花丛中。 她乖乖接过瓢,眸子逐渐泛红,随之抿唇将瓢中的忘川水一饮而尽。 这千年所遭受的是非苦难,终究抵不过一碗苦涩的忘川水。 忘了也好啊,求得一身松。只不过…… …… 万事万物皆已尘埃落定。 高帽阴差搂着矮帽阴差的肩头离去:“走,你我二人小斟一盅去。” “好啊,你这次可不准赖账啊!” “哈哈……” 【2022.06.13】 第一章 初遇 - 逃之妖妖 - 厌鱼不予 半月前—— 初冬,小雪,寒风猎猎,人无踪迹鸟飞绝。 湖面上薄冰开了个窟窿,只得一股淡光起,湖底尚冒着热气的鱼便甩动着身子顺着淡光次序落入脚旁的竹篓中来。 “鲜鱼汤,鲜鱼汤,鲜鱼汤……”云初师嘴里念念有词,哈出口热气搓搓微红的手,抱着竹篓迈开轻快小步离去。 蓦地,一道红光飞泻而来,动作比意识先行一步,才堪堪躲了去。 云初师瞧见朝她而来的身影,眸中俱是惊意,抱着竹篓拼命往林子方向跑去…… “无妖气却有妖力,倒是头回见。” “啊!妖怪!在哪里?少侠莫吓我!好可怕啊!”云初师带着哭腔,豆大的泪珠滚滚而下,肩头不断轻颤着,一副惊惶不安模样。 “少侠,小女子只是一户小人家,不知哪冲撞了您,您大人有大量,便不与我这小女子计较了吧?” 云初师苦口婆心地劝道:“少侠,我看您面善,慈眉善目的,将来必定善缘不断,但仍需放下屠刀积善行德,方能立地成佛啊。” 她蹲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她快速瞄了男子一眼,悄悄伸出蹲麻的脚跺了跺。 对面的男子却无动于衷置若罔闻,手中挑拨着跳跃的火星。 偶凝眸一视,眉目一挑,看人作戏般。 不是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吗?她都端得这般柔柔弱弱姿态了。 定是她太美了,他不配。 云初师哭丧着脸,盯着脚边泛着红光的圆圈无计可施。 适才已然悄悄试了几次,那阵法束得她施展不出法术,她越用力,那光圈缩得越小。 “我劝你老实点,我布下‘画地为牢’,势不可出。当心灰飞烟灭,可怪不得我。”男子翻转着架上的炙鱼,肥油顺着鱼身跌落在火堆上,冒出点点星火,浓烟呛得更是厉害,“这鱼闻着倒是不错。” 真是不想哭都得哭出来。 云初师内心独自懊恼,她冬日何故肖想鲜鱼汤?湿柴禾烧得浓烟呛得她眼眶酸痛得睁不开,但又逃离不得。 “小妖,我现下只是伎痒,你若能走出我的‘画地为牢’,我便放你了。”男子气定神闲,悠悠瞥了她一眼。 要能跑早跑了,谁还有这份闲心搁这废话。 “小女子真不是什么魑魅魍魉……” 只要死咬着不承认,那死天师定然瞧不出端倪来。 “自然呢,也不要妄想欺诈我。曾有只妖诈降,被我钉在树上活活剥了皮,那惨叫,啧……那钉子也就一拃那般长。”男子不停用手比划着,打量了一会她身后,缓缓道:“那树啊,差不离也就你身后那棵般大。你要想试试,倒也无妨。” 云初师猛地调转回头盯着那棵大树,脑中皆是她被钉在上面剥皮的情景,只觉寒毛炸起,面上讪讪,心底只余一句:“我命不久矣。” “呵呵。”云初师面上挤出促狭的笑来,“我腿麻了,缓缓。” “倒是忘了,那妖的骨殖今尚在我葫芦里,我可让你瞧瞧。”男子不顾云初师一会震惊一会惊悚的神情,伸手欲解开系在腰间的葫芦。 “不必,不必,不必劳烦了……”云初师赶忙摆手拒绝,用手捂住眼睛,只余一条缝出来。真怕他掏出个可怖物什似般,即使她内心也好奇,但样子也得装出来。 “欸,真不凑巧,今日忘带葫芦了。”男子摸索一番,作懊恼状,眸子一转:“无妨,等会我可让你断气前瞧瞧自个儿的。” 男子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身上的衣裳,一身赤红刺得云初师看他就像正在吸啖着她血的妖魔般。 “看在烤了你的鱼的份上,嗯……留你小妖条全尸吧。” “呵呵。真是感激不尽啊。”云初师脸上的笑意僵在脸上已然挂不住,笑得比哭还难看。心下一横既是逃不过此祸,她不如骂个痛快,绝不能在气势上输了。 “你有本事把我放出去,我就不信按不下你?你明知这阵法会让妖施展不开妖力,你还这般戏耍……” “啧,承认了。”男子眉目一挑,慢慢悠悠地挑去鱼身上的残渣,从腰间掏出张油纸来细细包好了炙鱼。 “我……”云初师被哽咽住了:“我胡言乱语而已,你这阵法定是对人亦有束缚。” 君子能屈能伸,该怂的时候,就得怂。 “你既不承认自个是妖孽,又习得术法。”男子顿了下,用戏谑的眼神凝着她:“莫不是你偷习禁术?这可是大禁忌,更是人人得而诛之。” “颠倒黑白,莫须有的事。”云初师言辞激动,俨然不想接下这脏水:“我何时用过术法?” “虽说我专杀妖,但人也不是不可……”男子盯住了她,似是对猎物耐性耗尽般,眸中杀意波动,下一刻便要拔利剑划破她的喉咙。男子加重了语气:“尤其是满嘴谎话的。” 对上男子的杀意,云初师噤若寒蝉,缩着脖子,大气不敢喘,生怕下一刻便被剥了皮。 “哈哈哈……”望着云初师微红的眼眶,男子身上的杀意迅速敛去,低声笑了起来,笑声肆意又张扬:“你这小妖还真不经逗。” “你你你……”云初师脸上登时便挂不住彩,强站起身来欲跟男子拼命却又被一股无形之力按了下去。她眸中似是有薄薄的刀锋般看着男子的方向,却又低着头不敢太显眼。 男子瞧着她又怒又怂的样子,忍俊不禁,少年爽朗的笑声随着不断飘下的雪渗入泥中。 “罢了,瞧在这炙鱼尚可的份上,今日便不与你这小妖计较了,留你多活几日。”突地,男子捧起一堆雪把柴禾上的火星扑灭,拍掉手上的残雪,起身问道:“清桑郡……” “不过二三里。” “这般熟悉?你似是还有用处。”男子声线清冽,让人听不出情绪,尽是淡然疏离,似是适才的一切皆是默存般。 闻言,云初师连连否认:“说笑,说笑。” 她悄悄打量了一下男子,脸色无喜无悲,清了清嗓子,试探性开口道:“那少侠,这阵法?可否撤了?” 暗示明示的意味甚是明显,那男子却恍若未闻。云初师的那点讨好要被耗尽了,现下她是砧板上的鱼肉,她忍,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少侠?”她真的想一拳揍在那个死天师的脸上。 待云初师再次试探,只见一股红光袭来,一阵天旋地转…… 【2023.06.13】 第二章 再遇 - 逃之妖妖 - 厌鱼不予 时值腊月,欲雨未能之时,廉纤的小雨还是和着寒冬小雪霏霏微微落将下来,添了几许肃杀寒意。 清桑郡今载怪象连连,先是郡内近日人口频发失踪,导致郡内人心惶惶不安,三人成虎,流言四起。郡守更是衣带不解,殚精竭虑亲自追查法外凶手,在全郡合力之下,终是揪出那罪魁祸首,斩首于闹市,平定民心。后是隆冬时节气象反常,本着雪后小雨是回暖,然今载却是雪中夹雨簌簌往下砸,凄怆不已,直砸得那些本生计不易只为几日活路奔波的人家一筹莫展,望洋兴叹。 “这鬼天,真晦气,我这倒霉衰愣是碰上了这遭倒霉事……”一个子瘦高的小吏狠跺跺脚,哆哆嗦嗦地把手缩进袖内摩擦着,微曲着身子,嘟囔嚷着些许什么。 这年关将至,却是祸祸连连,郡守大人道是他这几日总是惶惶不安,噩梦连连,非要让他们迎风冒雪去巡察郡内捉拿这个郡守臆想出来的压根不存在的人物。这鬼天怕是野猫野狗都不会出洞觅食,何况是作奸犯科之人?当是不晓得太守此刻在自个府内让下人煨着酒伺候着呢,又怎会体谅他人之艰辛不易。 这冷飕飕渗人风过,他赶忙缩紧脖子朝地啐了一口,忍不住又低咒开来,跨步走进了郡府厅事内。 “头儿,散值了。”瘦高小吏哈出一口气来,进入郡府内里方觉身子暖和了许多:“头儿,就算是按大人所指示那般余孽未清,这些日子我们没日没夜地狠抓狠打,我谅他们也掀不起什么波浪。这寒冬腊月的,大人也忒多疑了,也饶不得让人省心。” “世昌,年关将至,总该谨慎些许好,大人的吩咐并非无道理,我们贯行下去即可。”颜九衿饶是好脾气,但王世昌一路的喋喋不休愣是使得他耐性快要磨光了。 “头儿,这本是我们该休沐的日子,眼下却被差来遭这趟罪,害得我连假也告不成了,任谁心里都不舒服……”王世昌甚是不服,换作寻常便作罢了,眼瞅着天色将要暗沉下去且厅事内值事的人早已跑得没影了,现下他一肚子窝火无处可撒。 “罢了罢了,你先回吧,莫让你家阿娘久等了。大冷天的,老人家站在冰天雪地里也不容易。” 王世昌幼时丧父,其母终身守节,耗尽一生心血拉扯王世昌成人,母子二人相依为命至今。老人家把他看得比藏在屋里的瓶瓶罐罐还要紧,晓得自家儿子过着舔刀嗜血的日子,总是怕他磕磕碰碰到了哪里。每日都要企踵待孩子归来,不肯入屋。王世昌虽心浮气躁行事急躁易怒,却对其母百依百顺呵护备至。 王世昌:“……” 虽是话头被打断,但一提到他家阿娘,王世昌一副怨怒的脸上终是露出久违的笑容。他挠了挠头,忙将头上的帽子顶稳:“嘿嘿,头儿,那我回家陪我阿娘了,你也早些回去啊。”他怕这天寒冻坏了自家阿娘,可一刻不敢耽搁。 “回吧回吧。”话音欲落将落之际,待他抬起头来,眼前早已没了人影。颜九衿默默埋头拾掇整理手头的案事,饱掭浓墨,条陈于册。 事关清桑郡安危,总归是谨慎些许好。 颜九衿瞧了眼案上的刻漏,不过酉时而已。外头的寒风呼天盖地席卷而来,似要将人拆之吞入腹中般。然颜九忽地想起些甚么,心头闪过一丝蜜意,嘴角上扬勾起一抹弧度。 一阵斜风细雨,吹落了压在案几上的镇纸,压在下面的纸张随风飘落。 虚影换过窗外,屋内的蜡烛明明灭灭,晃动人心。 “欸……” 狂风尽去,颜九矜整个人便从椅子上栽下来,了无声息。 狼毫从手中掉落,晕墨了衣裳,飘落的纸张微微扑在了他的脸面上,抹上了微微的红…… 街市两旁酒肆林立,上方还挂着大红灯笼,雪花星星点点地躺在大红灯笼上,被冷风吹得往上打着旋儿。商肆强半皆已紧闭铺门,剩下的商铺多半是在强撑着。街市上行人三三两两屈指可数,大多行色匆匆快步行去不愿与这渗人风雪有半点交流。 一轮有着红色轮子和金色花朵的车子为了超前,绕从道旁奔驰而过,安装在车衡上方的銮铃与马颈上的铃铛相呼应,发出一串声响:“叮当叮当叮叮当……” 云初师踏着雨雪行到了一处竹篱环绕偏僻幽寂的农舍,屋顶盖了层薄薄的雪霜,水滴顺着雪霜急急往下溜,却被冻僵挂在半空中。 院中的簸箕扫把等清扫工具皆整齐地摆放在该有的位置,还拉了一条短短的晾衣绳,依傍在其旁的是一口爬满垣衣和裂痕的古老水缸,似是历经沧桑。 水缸旁的亭街上落满了雪花,亭尖漏出四个角来,裂缝斑驳迹迹,似遭遇众多是非灾难,但仍是孤傲雪中。 她迈着小碎步开开心心地推开门扉,顶着油纸伞转了进去。 踏至房门前,门“嘎吱”一声陡然被打开,她欲收的伞尖堪堪落在来人的鼻尖前,连吓得退后了几步。 云初师缓过神情,来人是约摸同她一般年纪的男子,男子也皱眉打量了她一番。男人着一身青白衣裳,颇有儒雅之气,但高高束起的马尾系着发带,却颇有少侠风范。男人周身难以掩盖的压迫感,仿佛带着从天边而来的孤傲,清扬冷清。 云初师定睛一瞧,惊呼出声:“你你你……”逝去的记忆再次攻击她,不正是半月前耍她的那位天师!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冤家路窄啊。 “天师都追到家里头来了,我这是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吗?”云初师说得咬牙切齿。 男子也认出她来了,“原来是你啊。”语气似是故人见面般的轻松。 在云初师听来却刺耳得很,尽然是挑衅。“不然呢?你化成灰本姑娘都认得。”云初师怒目圆睁,握着伞柄指向男子,剑拔弩张:“擅闯民宅,新账旧账算一下?” 要不是她不似凡人,估计早就冻死在那片林子了。 那男子用根手指推开了伞尖,避了过去,语气尽是玩味:“你这小妖怎这般不识好歹,不懂知恩图报?” 知恩图报?她那得感谢他没杀了她,只是让她在雪地里躺了半日? 再者,夺了她的鱼,跑来她家,竟还这般嚣张。不行不行!这口气难咽。 意难平!意难平! 云初师冷冷一笑,“我现下这不是来以德报怨?不知恩公接不接得住?” 男子斜倚在门框上,双手抱胸,淡然道:“你不是我的对手。而且,我收妖只看心情。”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云初师往伞柄注入妖力,登时发出动人的光芒,狠狠向男子打去。 男子眸子一紧,身子向后仰,纸伞挥过了他的发梢。他双手以门框为支点,身子腾空而起,凝着法力的脚快速踢开了伞。 云初师不予他喘息,乘其不备,拳脚踢了过去,却皆被男子巧妙挡开。几番较量下来,不分伯仲。最后她一脚重重踢在了门楣上,那不堪一击的门登时“嘎吱嘎吱”的声响,似在控诉她的恶行般。 云初师眸子一暗,此处不宜交战,她及时收了脚,一个侧翻空翻到了院子内。 怒意已然冲散了她的理智,她已经无暇多想。 她升到空中,以法力控着纸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男子袭去,已然打开的油纸伞在空中不断滚动着,卷起千堆雪,一时如画,全数向男子射去。 待他抬眸望去,一双含笑的杏眸以及额心一点的花印就这样毫无征兆落入了少年的眼中。 那男子倒也不恼,掏出个丹书符箓来,嘴里念念有词:“符无正形,以气而灵;吾今下笔,妖邪俱伏——破。” 夹于两指间的符箓发出蓝光,散出动人的光芒,随着执符人的一声大喝,飞向那袭来的千堆雪。 二者流光对撞,一切都归于虚无,纸伞瞬时失了光芒,那张符箓也燃烧殆尽。 男子见云初师脸上满是不服,皱着眉头不知嘟囔了什么,料想定是不好的话。 一张符箓正中眉心,云初师动弹不得,瞬时没了法子。 男子绕着她走了几圈,眉目带着一丝疑惑:“擅闯民宅?我记得这里好似不是你的房子吧?” “这房子已荒废很久,经我修缮之后,才得这般模样,怎不是我的房子?”云初师身体动弹不得,只能大眼瞪小眼死盯着那男子。 她可是花了好些银子,废了好大劲才买到这座幽静无人的房子。 “哦,是吗?”男子的声音,透过空气传来,带着懒懒的冷意:“但我怎么记得这里是玄真道长的房子?” 玄真道长?没印象。 房子可是从张家老二手里正儿八经地买来的,地契可还在她手里头呢。 难不成?这死天师是来讹诈的?硬是找了这么个蹩脚由头? 她今日出门真是没看黄历,怪不得近日运气总是不济。 不至于吧,整这死出。 第三章 岁除 - 逃之妖妖 - 厌鱼不予 夹杂着雨雪凉飕飕的寒风,令云初师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妖原也是怕冷的啊! 云初师暗地里悄悄动用法力,禁锢松动了三分,一道白光激滑而过,又被反弹回来,禁锢加深了三分。 云初师重重叹了口气。 她不应该动用妖力的,这样,也许,大概,她现在就不会被戏耍了。 这头,一层薄薄的窗花纸将外面的冷气隔绝开来。 云初师跪在地上,端着一脸顺从,面上挂着十足诚意的笑容。 身子虽不得动弹,却不影响她的一身傲骨。 云初师叹了口气,白活了这么多年,竟被一个凡人戏弄。 两次了,两次了。 忍,忍,忍。 攸关性命,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罢了,不以她妖精之腹度那小人之心。 云初师再次叹了口气,自认倒霉:“敢问少侠,尊姓大名啊?” 男子思量了一会,目光轻飘飘转到她的身上又转了回来,才回道:“子桑宁。” “欸,那个,子桑天师,您累不累啊?要不小的给您捶捶腿,捏捏肩?” 纵然云初师心里把子桑宁骂了八百遍,表面上还是顺从恭维着他。 “要不,咱先把这定身术给解了?小的给您疏解疏解筋骨。” 子桑宁瞧着她一脸狗腿子的模样,脸上挤着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嘴角微微弯了下。 子桑宁声线发冷,带着淡然疏离:“将才不是一身傲气死战到底吗?怎这般快便认怂了?” “不敢不敢,我将才那是开玩笑,开玩笑的……”云初师讪笑,捏着声调。 子桑宁没有接她的话,旋即换了个话头:“这房子当真荒废许久?你是如何得到这房子的?” 子桑宁摸着腰间挂着的玉葫芦:“仔细道来听听,若你敢撒谎……” 子桑宁手指搭在上边,有一搭没一搭的敲了敲葫芦,似在警醒她。 “是是是,小的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断不敢对少侠您隐瞒的。”云初师点头如蒜。 云初师一五一十地讲了她得到这房子的经历,补充说道:“倒也不是,只是这房子走过水便破败了,我低价从原房主手中买得了。” “哦,是吗?”子桑宁尾调轻轻扬起,夹着许多意味不明,似在审断着她言语间的真真假假。 “自然是自然是。” “那成吧!”子桑宁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衣摆抚平衣袍,横睨了她一眼。 “欸,多谢子桑天师。”云初师唯唯诺诺,赶忙接了话,生怕一不小就得罪了他。 人在同一个屋檐下哪能不低头。 生活嘛,人嘛。 哦,不,妖嘛。 能屈能伸,才是正道。 “我有个想法……” “欸,您说您说,小的自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子桑宁:“……” 雨雪澌澌,外边愈来愈密的雨与四处飘散的浓雪似浑然天成,给清桑郡织了道无形密网,饶是北风亟亟铸成利剑一把,却也割不开,剪不断。 雨雪吹过衙门,掀起了股股惊涛骇浪。 “啊啊啊……死人啦!大人死了!” 一声锐利的尖叫划破长空,卸下了冷风的伪装,撕破黑暗,阴谋夹着冷风匆匆而来铺盖住了整个衙门,气氛压抑,人心躁动。 街坊邻居听见这尖叫,皆是一惊吓。衙门门口顿时围了一堆人在那里,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但都杵在那里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死人了?是谁死了?” “鬼杀人了,一定是鬼杀人了。” “是颜大人亲手斩首的,一定是那鬼祟来找颜大人了。我就说嘛,大年头的见血不好。可怜颜大人的小孩才出生一个月呢,人咋就没了。” “这一直闹鬼杀人,闹得沸沸扬扬,可搞得大伙儿心里不踏实呢。” “这可庆神大典呢……” 众人伸着脖子巴巴望着衙门口,希望能跑个人出来,带点消息出来。 只可惜,衙门很快便被关上了,人群被驱散开。 众人只得七嘴八舌议论着三步一回头地离开了。 捕头死了,这可是大事,上头不断催促敲打着下头差役,官差们查来查去却也没个眉目。 岁除将至,庆神在即,这事只得暂时被压下来了。 岁除至,庆神大典。 街市上人群攒动,阿猫阿狗亦快速自如地穿梭在人潮中,人们皆是喜气洋洋互道新禧,商肆张灯结彩,大红灯笼和着商幌随风飘荡。虽是阖家团圆之时,但总有些人家冒着严寒坚守摊贩,总想着新春佳节能多赚些小钱小利,好让妻儿多换得袋小米,好多换几日活头。 虽是接连下了好些日子雪,但是夹杂着雨而下,故而街上却无厚积雪挡道阻碍旁人行路。 街头上两抹鲜红艳丽的身影惹得爱看热闹的行人分分回头,男子身着暗红色团花纹暗纹束腰裰衣,窄腰宽袖,在桃红发带的点缀之下竟是新清俊逸,不落俗套。而他身旁的女子身着桃红连缀着团花马面裙,外衬雪白颜色菱袄,梳着几络辫子,亦是明艳可爱。 不过此刻女子满脸怏怏,瘪着张嘴,不时张口小声嘟囔着,妥妥的在夫家受气的小媳妇般。而那男子却无动于衷,似赌气般不断环顾张望着四下,全程不顾女子。 都不用猜都晓得定是男子惹自家媳妇不快,俩人闹别扭云云之类。只不过是他人之滑稽,人们也不过是凑凑热闹,图个乐子罢了,人群很快便朝前面移动散开了。 “今日不是岁除嘛,初师妹妹何故这般不快?”不知逛了多久,子桑宁突地开了口,撩起衣袖来:“这衣裳料子……,你的眼光还不错。” 云初师转过头来,似生气般驳道:“子桑天师何必这般明知故问?”云初师瞧着子桑宁身上醒目鲜亮的衣裳,忿然不平。 他身上的新衣裳可花的是她白花花的银子啊。 她可视不了黄白之物为身外之物,这可是她攒了好久的银两。 堂堂一介天师啊,身上没有一点银两,是要喝西北风吗?还是他们修仙之人无需吃喝,都是食清气? “子桑天师,我有个问题困惑多年,你们天师下山历练……嗯,都不带银子的吗?”云初师有指尖挠了挠鼻翼右侧,斟酌出声。 “你们修仙之人都是这么……嗯,怎么说呢?”这么霸道无礼,云初师默默在心里念了一句,不敢出声。 “是也不是。”子桑宁随口道:“巧了不是,用你的银子呢,正好沾沾我的正气,洗涤洗涤你的妖心,端一端你的做派,有益无害。” 强词夺理,还真有一套。 佩服佩服。 云初师咬着下唇挤出个自认为好看的笑脸来:“那子桑天师可瞧见我害过一条生灵?可曾给他人使绊子?”她可是一只积极向上的好妖好吗? “将来的事谁又说得准呢?初师妹妹,是吧?” “啊啊,死天师……”云初师小声嘀咕起来,随之咽下声音:“还好我天生大方,不屑与他人计较。” 随之她攥起拳头捶向旁侧人的肩头,子桑宁身子一歪,拳头砸落胸膛。 子桑宁“嘶”了一声,伴随着云初师慌乱的动作。 “对不住,对不住。谁曾想你竟没躲开。”初师面上慌乱地抚着她砸的地方,试图缓解他的疼痛,内心却雀跃得紧。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恶人自有恶人磨,不对,她可是只好妖。 无妨,相差不大。 “还不收手?胆子越发大了,谋杀天师啊,哎呀,方才也不知是谁平日里头总在自夸自个可大方不计较呢?是谁呢?是谁呢?”子桑宁眼角压着笑,神色却越发认真地瞧着初师,期待得到答复般。 “别说了,子桑天师,我错了。”云初师败下阵来。 天天蹭吃蹭喝的,她还赶不走,要小心伺候着,妖生真是挫败啊。 生活不易,初师叹气。 “这还差不离,小心把你收进葫芦里,让你永不见天日。” “子桑天师,我错了……”大丈夫能屈能伸。 “你要是遇上大妖怪或者仇家云云,会连累我这个可怜人儿的,我还是会永不见天日。”云初师撇了嘴。 她和一个整日打打杀杀的天师走这么近也很危险啊,他的仇家必是比他年岁还多得多,可能小命在某一瞬就折了。 寒风簌簌,冷风从脖颈往下灌,吹得她遍体生寒,云初师忙裹紧了身上的衣裳。 清桑郡虽不大,但要陪他逛完清桑郡,她这两条腿岂不得累成四条腿? 她要不偷偷溜掉,躲些日子再回来?她打不过还躲不起吗? 不行,这可是她的地盘,怎能说跑就跑呢。 这太没骨气了,着实太丢妖族的脸面。 子桑宁将她为难的表情尽收眼底,似是的洞穿了她的想法,唇角勾起一抹弧度:“今日可是庆神大典,初师妹妹,做妖呢,可要讲诚信!” 云初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狐疑不解地盯着子桑宁。 “小心遭雷劈哦。”子桑宁倾下身来,缓缓吐出一句。 云初师:“我……” 这又不是她求着他来的,明明是他把刀架在她脖子上威胁她来的好不好? 天降大雷啊,云初师气得牙痒痒的,抛了一记眼刀过去,但又无可奈何,只能自认倒霉。 “我初下山,怎么可能会有仇家。再者,就算我真打不过对方,也必定先拉你垫背,让你第一个走。”子桑宁环手抱臂,眉目朝她一挑,挂着几分笑意。 “呵呵,那我真是感激涕零啊……”云初师挤出个笑脸来,只觉面部抽搐得紧。 “子桑天师,您离我远点,我惜命。”云初师眸子一转,似是想到了些许什么。 “等下,以后别唤我妹妹,怪瘆人的。” “随意你。” “切。” 二人身影愈行愈远,只余回音在空中回响,打着旋儿随风而逝。 第四章 庆神 - 逃之妖妖 - 厌鱼不予 这清桑郡虽不大且坐落于山脚下,物换星移,倒也平添了几分钟灵毓秀,是个地杰人灵之地。 庆神之礼,人潮汹涌。人们外一围里一围环绕在坛下,跷着脚尖昂首远眺,都生怕错过了这庆神,更有甚者直接顺了旁不知哪个摊贩的小凳子来踩在上面极力眺望,生怕错过庆神的精彩时刻。 爟火燃烧,焚香缭绕,纸钱燃燃,瞽工击鼓,以牺牲享祭先神,尸祝沐手焚香跽跪在祭坛前祈禳: “……承天景命功成德著,希冀永保无疆之休。富贵非吾曹所愿兮,冀寓男有分女有归,鳏寡老弱病残有所依,怀良辰以乐夫天命……” “咚咚恰,咚咚恰,咚恰,咚恰,咚咚恰……”雄师献瑞,嘴巴中吐出“新年新禧”“平安欢喜”的红布条幅。 夜幕也踩着庆神之礼结束的尾巴来临,人群逐渐涌散而去,而岁除之夜的热闹才甫开始…… 羊灯初上日阑珊,街市商肆高张灯火,大红灯笼连着串串丝线缠绕悬挂于半空中,熠熠生辉星星点点恍若天宫星光落于人间。 酒肆窗花上映着互贺新禧觥筹交错的人影,酒杯碰撞,猜拳声,谈笑嬉戏声此起彼伏…… 不远处只见一位黝黑且虎背熊腰的壮汉对着手中的附着火星的火把喷出口雄酒来,那火把便窜出一股火来朝天逃逸而散,悬浮在空中,围着那壮汉的一群爱热闹的男男女女倏地传来惊呼附掌的喝彩。 大放异彩,吸引了众人的眼球,喝彩声此起彼伏,久久不能平静。 许是这般热闹盛况只得岁除方可见或是新春佳节生意兴隆且那惹人厌的讨价还价之声也消失了,连带着那商贩颇具穿透力的吆喝声都尽然是欣喜,充满活力。 在人们的欢呼雀跃声中,清桑郡上空焰火簇簇升起,焰火在夜空中迸散,五颜六色大小不一的焰火宛如花骨般绽放。爆破之后发出细碎连绵的声响,随后随风飘落恍若星辰掉入民间瑶池与漂流在清桑溪河上的花灯相迎合。而街上噼里啪啦的爆竹在声中一岁除中和着夜空中的“花开花落”。 巷陌里,几只稚童小儿聚在一起捡着甫才没燃尽的散落的爆竹碎屑在那用不知从哪捡来的立香小心翼翼捂着耳朵地燃放起来,发出欢快清脆的笑声。 面摊烟雾缭绕,渲染浓浓烟火气,锅炉以高汤煮着面条泛着奶白色,嘟嘟往外冒着气泡热气,摊前摆着几张桌凳,上边布着碗筷。食客却寥寥无几,许是时辰未到,人们的兴致未歇,不然定是会来这面摊前喝口热汤吃碗面条暖暖身子。 “丫头,你要的酸汤鱼面好了,还有这位公子的素汤肉面。”老板娘装扮的中年女子端了两碗热气腾腾的面上来,麻利地放在云初师面前,她身着麻衣粗布,头发用了根木簪简单挽了个髻,干净利落。 “袁大娘,新春新禧啊!”云初师伸手接过了面,脸上挂着笑意,将面推到了子桑宁面前:“子桑天师,快尝尝,袁大伯的手艺,不轻易尝得到的。” “欸……”袁大娘笑着应道。 云初师转过头去,朝着在灶台前搅滚着面条的六十来岁两鬓如霜的老伯笑道:“袁大伯,新春新禧,有馈岁礼吗?” “哼,我这两碗汤面便是馈岁礼,我可是不轻易下厨的。”袁大伯从鼻孔里哼出声,那撮山羊胡连跟着颤动起来:“小丫头,诓我不晓得,定是跑来我这诓汤面来了。” 说罢,他抬起头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打量起在云初师对面一袭红衣的男子来,那男子亦盯着他们打量了好久,神情莫测,终是低下视线默然挑起一筷面条在碗中吹了起来。 “今日带了个男娃娃来,瞧着挺面生的,这般清隽棱角分明的孩子,从哪诓骗的?不过……”袁大伯顿了顿,思忖了什么,佯怒道“汤面价钱可不能少。再者,小丫头,你都没有礼尚往来,咋好意思朝我一糟老头子要馈岁礼?” “袁大伯,我今夜来捧场,可不是对您厨艺的最大肯定嘛,这个馈岁礼可够分量?”云初师低头用汤匙啜了口汤,对着汤面狠狠夸赞了几番,朝着袁大伯竖起大拇指,乐得袁大伯的胡须一颤一颤的。 她瞧了一眼一直默默吃面的子桑宁,只见对方脸上挂着几不可察的笑意。 诓骗?也是他骗她吧?骗一个天师,她断然是没有这个贼胆的。 再者,瞧瞧她现在的处境,都不晓得谁诓骗谁呢? 云初师只得认命,心里默默叹气。 “拍马屁倒是有一套,怪不得这般能伸能屈。”子桑宁轻声说道,言语间带着淡淡的笑意。 大过年的,何必整这么不痛快呢,就权当他在夸赞她了。 她们精怪可大方得很,才不屑与他们云云之类计较。 云初师哈了口气,大口哆嗦着粉面,含糊说道:“那多谢子桑天师夸赞了。” 子桑宁轻扣桌子:“姑娘家怎这副吃相?注意着点啊。” 云初师大手一挥:“大家都是自己人,无妨无妨,不必端着。” 子桑宁:“……”而后点头,似她的话有理般。 “得了,我也晓得我的汤面自是无人能及……”袁大伯摸了一把山羊胡子,循着脚步离开灶台,行至一旁坐在了凳子上。 在一旁择菜的袁大娘有点恼了,瞪了袁大伯一眼,“啥诓骗诓骗的,不过是丫头的好友罢了。这吹胡子瞪眼的,怎好脸面朝一个丫头要馈岁礼?”然后笑眯眯朝着云初师那边说道,“丫头,莫理他,这老头不正经说话就没个把门的。慢慢吃,小心烫。” “嘿嘿。”袁大伯干笑两下。 袁大娘又瞪了他一眼,择菜的手停了下来:“还不照料着灶火,要熄火了。” 袁大伯无声朝着袁大娘扮了个鬼脸,随之别过脸去,没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坐着望着远方,余光中却全是袁大娘。 “没个正行。”袁大娘小声嗔怒的声音也渐渐弱下来,她低下头择着菜,不理袁大伯。 袁大伯只得悻悻收了目光,转回到灶火上。 云初师低头默默扒拉了两口面,二人皆静静无言。 云初师忽地开了口:“如何?袁大伯的手艺不错吧!我可是在这里作了十年客,我们早就熟稔了。”连对方底细都摸清楚了。 子桑宁淡淡应了一声,是带着笑的:“嗯,确是不错。” “那就成。” 小摊旁边架着堆火,一黑白相间条纹的小猫,在火边惬意地踩着尾巴还不时回头环顾四周,不知是在取暖还是被置于案板上的烤鸡勾来了,憨态可掬。 “阿叔阿婶,我回来啦。”循声望去,一身着灰长衫生得几分清秀儒雅的青年男子小跑了回来,手里还提着一大包草药,轻微咳嗽了一声,又立马掩嘴压了下去,腕上垂挂着的佛珠在袖内滑动着。 袁大伯听见了声音,只是抬了下头眉目舒展:“回来啦。”他便低头照看灶火,无言。 “这孩子,这般冷天,也不知多穿点。”袁大娘忙接过男子手中的草药,拉着他往火旁靠,语气满是关切:“怎不在家好生歇着,好些了吗?倒是让你里里外外的跑。惊鸿,饿不饿啊?” “我没事,阿婶,咱甫用完饭,现下还不饿。”那青年男子摇着头伸出手来在火上烤会儿,便将那只腌制好的烤鸡置于架上。那小猫见了男子也不怕,仍是在尽情沉浸在踩它尾巴的乐趣中。 “阿婶,说不准等下这只烤鸡也能卖不少银两呢,这下接下来的药钱就无须愁了。”许惊鸿好似越说越兴奋,摩拳擦掌只待大干一场了,瞧着在火旁忘我的小猫,都还没开始蘸汁,这小猫都被勾来了。 “好好好。”袁大婶笑得乐开了花,眼睛只剩一条细缝,皱纹在她眼角皱成团。 云初师闻着空气中飘着若有若无的药香,眼波回转。 她唇角微翕动,终归是没说出什么,只低头将面条嚼碎咽下肚。 腌好的烤鸡放在烤架上,油花儿偶尔向外迸溅,溅了点油星沫在小猫身上,它猛地炸跳了起来“嗷呜呜……”,跳离火堆却又小跑回来,仍舍不得离开那火堆半步。 耗了点时间,那烤鸡早已外皮金黄油亮,涮了层油在烤鸡上,滋滋冒着响,香气争先恐后地跑出来,勾得那猫儿摇晃着尾巴“喵喵”地叫,许惊鸿切了块肉偷偷丢在地上给它。 许是那烤鸡太诱人了,勾得那食客三三两两地落坐下来:“老板娘,来碗汤面。” 又有人道:“老板,烤鸡咋卖?” 顿时就有人跟着附和起来。 “客官,来嘞……” 这适才悠闲安静的面摊顿时忙碌起来,烟火气浓浓,充满生气活力。 云初师一碗汤面哧溜下肚,已有七八分饱,砸吧咂咂嘴,慢慢回味着那道美味。 对面一直默默吃面不发一言的子桑宁,他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慢条斯理挑着面条。 “子桑天师,您吃饱了吗?我们去消消食吧?”云初师瞧着子桑宁快要见底的汤面,望着前方热闹的街市,开口问了句。 消不消食无所谓,只要是她喜欢热闹。 “嗯,付钱吧,初师妹妹。” “……” 掂量着愈发瘪下去的荷包,深深的无力感涌上云初师的心头。 没有那天师的压榨,日子才能更舒坦。 她得想个万全之策,会不会是他搞错了,她得想个法子去打听打听一下。 第五章 滚灯 - 逃之妖妖 - 厌鱼不予 街市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小贩的吆喝声依旧在耳旁回响,天上的焰火依然连绵不断此起彼伏。 云初师摸着垂在胸前的发梢,似想起什么,忙在腰间系着的小布囊摸索起来。 子桑宁盯着不知在捣鼓什劳子的云初师,一双较狭长的桃花眼,眼尾微微上翘。 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 “子桑天师,新春新禧。”云初师从腰间掏出个用红锦带扎成的梅花结来,上有系扣,下有飘穗。 “呶,馈岁礼,别人都有的自是不能独少你一份。虽然呢,我们存在误会,但是,一笑泯恩仇嘛。”所以,放过我吧。 都这般讨好你了,见好就收啊。云初师在心里默念,不敢说出口。 子桑宁只是蓦地停住了脚步,面色微僵,无言语。 子桑宁垂下眼眸,墨瞳里映着她的身影,眼底波光,叫人看不出情绪。 “我们妖精可大方的很,行善积德嘛。” “怎么,不欢喜吗?”云初师望着一脸无悦色的子桑宁,手中的梅花结绕在指尖转来转去仔细瞧了再瞧,好似也没那么差吧? “馈岁礼?” 云初师颔首,“你可以系在你的剑柄上,愿你称心如意,惩恶扬善。我不会法轮结只能用梅花结替代了,寓意应是差不离吧。” 子桑宁怀手抱臂:“你这是在讨好我?” “这是什么话?”云初师作懊恼状,作势要收回梅花结:“我是这种人吗?我们妖精可大方得很。怎么能以你小人之心度我们妖精之腹呢?” 子桑宁似带着惊讶瞟了她一眼:“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云初师头摇得像拨浪鼓般,信誓旦旦:“我们精怪可都是光明磊落的好吗?子桑天师,这是我对你的祝福啊。” 子桑宁半信半疑:“是吗?我怎么不信?” 云初师目光坚定:“自然是自然是。” “欸,子桑天师,你没有剑吗?那我东西岂不是白送了……”云初师絮絮叨叨忽地发现子桑宁没有剑傍身,抬头疑惑地望着子桑宁。 突地想起确是没见他用过剑,那符箓算吗?总不能把它穿在符箓里面吧?送出去的礼没有要回的理,塞给他就成了,把人哄高兴了就行。 这礼嘛,存在即合理。 望着眼前杏眸微睁的少女,她的眸中好似装下了苍穹之下的焰火,星星闪闪,眼神干净清澈。 子桑宁有点愣怔了神,手里拿着尚残留余温的梅花结,咽喉微动欲吐话,到嘴边却变了味:“对啊,可惜了。” “嗯?” “欸,我的灯,咳咳……”只听得几声急厉的咳嗽,几盏灯便滚落下来,停在云初师的脚旁。 一位古稀之年的老人家从摊前慢慢走了出来,他的眼睛眯成一条细缝,一只手垂放在后背上,佝偻着腰用另一只手往地上努力摸索着,嘴里还念念有词,“灯……我的灯呢?甫才还听到声音呢……” 云初师忙将灯捡了起来,递给老人:“老人家,你的灯在这。” 老者循着声音望去,眼睛眯得更厉害了,伸手颤巍缓慢接过她手中的灯。 “姑娘,谢谢你啊!人老了不中用了,一到晚上便像麻雀一样啥也看不见了,人老了不中用喽……”老人和蔼地笑了起来,满脸褶纹皱成团,忽地重重吸了口气才缓过来。 “雀盲眼?老人家,你多注意调理身子,兴许可以缓解。” “哈哈哈,人老也无碍了。姑娘,看看老朽的滚灯?这可是祖上传承的手艺,经过老朽的改良,它现只得蹴鞠差不离大小。”老者扶着胡须笑道,另一只手忙递上了自个儿的货物。 “滚灯?”子桑宁瞧着老人眸中倏地闪过一丝暗淡紫光,动作已先一步反应,一步上前,恰恰挡在云初师面前。 “哈哈哈,听这口音,小伙子外地人吧?”老人转回摊前,依着光线,视线终于清楚了一点,虚虚瞧出人的轮廓来,却也模糊不清。似一团白雾笼着眼珠,挥也挥不散。 “不是我老朽吹夸,此物由竹条捆扎而成,内置火烛,外糊米浆,或抛掷或踢滚,灯皆不灭。话本子上有道是:‘掷烛腾空稳,推毬滚地轻’。你瞧,这浆纸上还被我细细描摹了一遍彩色,颇耗费了老朽我些许时日。”老人手指着流光溢彩的滚灯,眉飞色舞,迫不及耐与他人分享他的成果和喜悦。 “没想到老人家您不仅熟练这般手艺,竟还对话本子有所探究。”云初师上前一步接过老人手里的滚灯,手心虚虚拖住老人的置于灯上的手,流光暗转。 老人嘿嘿一笑,伸出几根手指来在他们面前晃晃,“人老啦不中用了,只得这一个喜好了,只要十五文钱即可。” 子桑宁看着一旁满目欢喜转着滚灯的云初师,抢先一步将钱塞入了老人的掌心中,声线清冽但不杂情绪,“老人家,您这般钟爱话本子,不知可曾听过‘祸几始作,当杜其萌;疾证方形,当绝其根’?” “自然自然。”老人巍巍颤抖地手摸摸他花白斑斑的胡子,讪讪道。 “老人家,这昏灯瞎火的,可切莫走错了乱路。”云初师举起滚灯在眼前仔细赏着,不乏夸赞之词,“这灯真漂亮,老人家有心了。” “走吧。” 望着二人渐行渐远的身影,老人盯着掌心陷入沉思,眸中闪现浑浊的微光。 良久,老人仰天长叹,“罢罢罢……” 一路上,二人皆无言无语,云初师虽面上喜形于色,但眸光暗沉,各怀心事各有所思。 立于清桑河拱桥上,望着一路无问东西随意漂流在清桑河上的花灯。许是适才那碗汤面,云初师觉得身子暖和和的,闭上双眼,感受拂过脸颊的凉风,甚是惬意。 “连漂浮的灯都这般随心。”子桑宁望着河上漂浮的花灯,目光微闪,蓦地开口。 望着身旁的他,云初师眼尖地发现子桑宁的额间竟有浅色胎记似花钿,不细看还真瞧不出来,饶是给额下那双桃花眼添了几分风情。 子桑宁注意到了她打量的目光,瞥了她一眼。 某人突没头没脑地冒出了一句:“玄真道长定是有要事,才会离开此地。” “他有他不远万里也想陪的人。”是他绝对不能去,不能见的人。 “那定是远方挚友,君子之交了。” “嗯……”子桑宁长眉一皱,遂又缓颜,最后低声回应。 云初师转了转手中的灯,滚灯浆纸上色彩鲜艳:“子桑天师,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子桑宁颔首:“嗯。” “你真的确定那座房子是玄真道长的吗?先前的买主可是确确实实住了好些年头。”云初师有些不死心,想趁机问问。 子桑宁没有回答她,只恶狠狠来了句:“不许问!” 什么人啊!云初师叹了口气,再次自认倒霉。 云初师背过身子,细细打量着灯,不再理会他。 昏黄烛火柔柔打在她的脸上,打出了三角阴影。 天色黑如墨,饶是清桑郡万家灯火通明给予一方天地光明,却也不曾透露一丝亮光在那距它不甚遥远的地方。 四周沉静无声,连那些晚上爱闹的小动物都在这冷天里早早缩回窝里。 有人靠在墓前的丘木上,酒坛散了一地,可闻空气中飘着醇香浓烈的酒香,地上还残留着酹酒的痕迹。 那人摸着那耸立的无字碑,满眼泪花,醉梦连连,醉语呓呓。 “师兄,时候快到了……我快撑不住了……” “纵我三魂归地府,七魄丧冥幽……哈哈哈……” 狂欢过后,人们相继回了各自家宅内与家人共守太岁,街上早已无人,只剩冷风在外呼啸而过,似厉鬼般“呼呼”扰得人心乱。 一对夫妇在街上匆匆往家赶,突地,一声声惨叫传来,一重物不知从何处甩了个来。 “老头子,小心。” “老婆子,快走。” 两道急切的声音同时响起。 意识到危险,奈何动作却慢了一步,一席泛着紫光的网罩了下来,令人动弹不得且身心难忍,只觉周身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意识逐渐涣散。 “啊啊啊……”急促的痛呼声淹于风中,被风吹走。 “放心吧,一个都走不了。”一道低沉粗哑的声音从虚空中传来。 一黑衣人飘了过来,立于半空中,声音沙哑诡异,难辨来历,“没想到一箭三雕啊。”随后伸手轻轻一捻,他们便化为齑粉灰烬于天地间消失不见。 街道还是一如先前那般安静,暗夜里怪影横生,龇牙咧嘴。 淡淡月光之下,慵懒地靠坐在屋顶上的锦衣男子冷冷旁观着这一切。 他慵懒地倒了一杯酒,慢慢啜饮,搁倒在檐上的青玉瓜执玉壶被他随意一伸脚踢了下去。 玉壶哐当碎裂在黑夜中,伴随着男子低沉的嗓音:“有趣,无趣!” 一片雪花飘飘掉落到酒杯中,欲融未融,沉于杯底,映着他情绪不明的墨瞳,皆被锦衣男子一口饮了下去。 凉意烈骨,醇香未消。 夜色暗沉,一切汹涌其中。 寒风依然呼啸着扯掉了高高挂着的大红灯笼,躺在雪上的纸灯笼几乎被积雪覆盖住了,只剩幽暗的光芒在挣扎着,显得诡异万分。 第六章 出事 - 逃之妖妖 - 厌鱼不予 新春新禧,小雪似是感应到清桑郡沉浸在新春的欢喜之中,终是停歇了片刻连带着小雨也跑得无影无踪。 天还没开始蒙蒙亮,整个清桑郡便热闹起来了,爆竹声噼里啪啦,家家户户都在着手迎接着新一年的到来。 她跪于殿前,殿内光线昏暗,只有墙上的蓝绿色火焰在跳动,映出在墙上的影子更令人战栗。 身边匍匐着几个青面獠牙的厉鬼在不停撕咬着她,但她的手脚皆被铐镣缚住,无力反抗。她拼命哆嗦着身子往后挣扎蠕动欲求助,喉咙却干涸嘶哑得发不出一点声音,只余嘴巴在那一张一合,无济于事。 只能目睹着她的身体不断被撕咬,血际尚未干涸,却又迅速恢复。那些厉鬼更是暴露了他们的贪婪,变本加厉撕扯吞咽着他们的食物,甚至为了争夺食物大打出手。 虚空之中伸出无数令人心骇的骷髅手趁厉鬼不备,拼命地掐住穿透她的喉咙,吸啖着她的血。 她的脖颈要被掰断了,一股血腥味涌上心头,如哽在喉,吞吐不得。 一股热流顺着脖子而下,血腥充斥着她的鼻腔,膻得不行。 痛,撕心裂肺地痛,她觉得她快要死了。她的身体无一处不是残缺的,但又无一处不是健全的。这种无边无际看不到尽头的痛苦令她喘不过气来。 但是来自内心深处的恐惧,人的求生本能的害怕更让人无力。一股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绝望不受控制地充斥着破败不堪血迹斑斑的残肢…… 云初师躲在被窝里直哆嗦,她战栗着身子,手指狠狠拽住胸口的衣裳,那个地方痉挛似的抽疼,仿佛毒至五脏六腑。现下还是心有余悸,难受得让她呼吸不畅,只得张着嘴重重吸了几口冷气。 她的脸滚烫不已,脸上还蒙了一层薄汗,云初师摸了摸自己的脖颈,颈后的衣衫都湿透了。手脚却冰凉得出奇,怎么都捂不热。 檀香的安神效用近些日子甚微,噩梦频繁,且都是同一个场景,难受得紧。 唯一一次梦见了一张脸,但醒来后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她现下头疼得厉害。 困意浓重,却迟迟不入梦。 云初师合上了眼,脑中却总是浮现出令人胆战心惊的画面来,身临其境历历在目,真实得好似是她的经历一般,好像连梦中的痛楚都感同身受。 浑浑噩噩中,云初师再次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东方吐白,天渐渐亮了起来。 睡意朦胧,外头一阵阵急促地敲门声。 云初师直紧紧捂住了双耳,努力往被窝里缩去。 啊,好吵……外头激动得似要把她的房门敲烂直闯进来,云初师无奈,只得在连续不断的呵欠声中爬起。 “别催了。” 云初师顶着张苦瓜脸好似怨妇般,她自己瞧着都会被吓一跳。着手梳洗一番过后,她用力拍了拍脸颊,总算清醒了过来。 寒风凛冽,檐角挂着的大红灯笼被风照顾得摇摇晃晃,似是要随时掉落下来。 门“哐当”一声响,开门人多少带点怒气,倚靠在门口的子桑宁伸了只手在云初师面前晃了晃:“都日上三竿了,你这小妖怎这般能睡?” “子桑天师,你别太欺负妖。”云初师的怨气冲天,登即发作:“子桑天师,我们妖也是有尊严的好吗?” 当真是欺负妖啊! 他晨起练功,她作陪。 他午时打坐,她作陪。 他瞑昏看书,她作陪。 她一旦反抗,就会被收入伸手不见五指的葫芦里,任他戏弄。 她只是一只小妖,一只碌碌无为的逍遥小妖,倒也不必如此天将降大任吧。 她真想一拳揍在那死天师脸上,一刻都忍不了。 “尊严?”子桑宁吐出俩字,视线落在她身上,满是不信。 “是。”云初师誓死如归,怒目圆睁。 “哦,这样啊。”子桑宁淡然出声,手中捻着个玉葫芦晃了晃。 “我,你……”云初师立刻收了话,端起恭敬姿态来。 “子桑天师,任凭您吩咐,你让向东小的定是不敢向西的。” “你们妖的尊严可真是……不足一提啊。”子桑宁悠悠将葫芦别在了腰间显眼处,云初师只觉得扎眼极了。 “我错了,大错特错,我已痛改前非,我真不是人。”她本来就不是人啊,没事,不算骂自个儿。 这无疑是被人拿捏了七寸啊。 子桑宁作势要走:“走吧,下馆子。” 云初师急忙拉住了他:“你出银子吗?” 子桑宁眉目一挑,带着笑:“你说呢?” 子桑宁大步流星地行了出去。 她真多嘴,那天师连银子都没有,她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万一不慎戳他的痛处,岂不自讨苦吃? 云初师低眉顺眼,端着一副恭顺模样:“好嘞,小的这就去。” “你敢食独食我就跟你拼命。”花她的银子,云初师只能嘀嘀咕咕痛骂两句。 子桑宁停下步子,转过身来:“你将才说什么?” 云初师讪笑,连连否认:“没什么没什么,子桑天师,你听错了。” 子桑宁叩了叩别在腰间的葫芦,作势要掏出符箓来:“但我好似听到了你要跟我拼命?” 云初师急急劝住他:“子桑天师,莫要冲动,君子动口不动手,有话好好商量。许是大清早的,你听岔了。” 子桑宁收回符箓,遂而开口:“那确是我听岔了?” “确是确是。” 子桑宁没应她,兀自行了去。 他走在前头,步子缓慢,笑意斐然,身后跟着急匆匆追上来的少女,嘴中不停说着话。 满地雪白,印着两双脚印,一大一小。 云舒云卷,晓看天色,青灰色的天空朦朦胧胧。 这雪又该下了。 不过,这又何妨呢? 李三娘食记。 阳光正好,微微落在人间,面摊烟火浓浓,食客三三两两,心满意足地嗦着粉。 热茶倾泻而下,热气氤氲,向上窜逃的水汽遮住了云初师的半边脸,泛出道道红晕。 云初师乖巧地倒好热茶,恭敬地递到了子桑宁的面前:“子桑天师,您喝。” “这世道不太平啊,才大年头,就又出事了。”张三默默叹了口气,挑起面条大口吃起来。 “可不是,天还没蒙蒙亮,苦主便击鼓申冤了。”李四把两个筷子相互摩擦着,去掉了筷子上的碎木毛刺。 “你说这像什么话,大伙儿都说是鬼杀人,莫真不是鬼杀的?”李四压低了声音,头歪向张三,目光落在他身上:“前几日,颜捕头不是刚刚那啥了吗?” 李四盯着张三作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你干嘛这么看着我,怪渗人的。”张三被盯着鸡皮疙瘩落了一地,缩了缩脖子,感觉一股冷气自后面扑来,赶忙瞧了瞧四周。 “欸,胆小鬼……” “大哥,可是发生了何事?”坐在旁侧的云初师耳尖,开口问了句。 虽身为妖,她还是很关心清桑郡的,毕竟是容身之处。 李四搁下筷子,打量了一眼他们二人,便和云初师聊了起来。 “小妹,你有所不知,官爷前些日子都请了好些道士来作法事,说是最近不干净呢。而且……”李四突地停断了声音,抬头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眼他们三人。 而且什么?云初师侧过身子,拉长了脖子,好奇地等待着下文。 她还抽空朝子桑宁使了个眼色,眸中闪过狡黠。 但是,子桑宁没接,兀自饮了杯茶。 李四煞有介事地说道,“那道士半夜去捉鬼,结果被吊死在那半山腰上,可是樵夫去砍柴发现的,好像已经死了好些日子了,好像身上都爬满了蛆。” “死了好些日子?怪事啊?”云初师转到了张三李四他们的面桌上,大大的眼睛充满着大大的疑惑:“不是前几日才……这么快就长蛆虫了?” “可不是嘛,听说那道士的迹象不像刚死的,像垂死多年但尸身却不腐,再者那血迹印在地面上也像好些年头了。”李四大拍手心,言语急了点:“哪能死了这么久?所以,大伙儿都说这鬼可厉害着呢,专吸人血,道长都受不住呢。” 众人一阵唏嘘声,哦不,三人一阵唏嘘声。 “这鬼竟这般厉害,那官爷可是怎么个事?”张三又怕,但好奇心过甚,还是硬着头皮问了下去。 李四摆手:“这,我哪能知道啊。” 张三若有所思,叹道:“看来得去普渡寺上上香,添点香油钱,求求佛祖保佑大伙儿。” 云初师深深叹了口气,这日子,咋这般不太平呢。 “大哥,那可是何人报案?” 李四开口:“苦主自称是东街面摊老板的亲人,说是那对老夫妇整夜未归,就西街张家老二的斜对街。” “张家老二?”云初师疑惑抬头问了句,心倏地一顿,感觉有什么东西堵住了般。 “嗯,对,就那尖头锐面一根筋的张老二。”李四附和点头。 “那不是……!”云初师手一抖,筷子“叭”落在了地上,她来不及多想,急急冲了出去。 “欸欸……干啥呢,这般着急?”李四唤道。 张三也疑惑:“不知道啊,家中有急事吧。” “老板娘,结账。”子桑宁放下一锭银子也匆匆追上去了。 “年轻人嘛,可不像我们能沉得住气,总是这般毛毛躁躁的。”李四摇头笑笑,随之喊道:“老板娘,都是一样的价钱,凭啥我的汤面份量看起来比张三的少?不公平!” 张三点头附和:“就是就是,一点都不稳重。” 老板娘:“来了来了……” 第七章 傀儡人 - 逃之妖妖 - 厌鱼不予 街上人潮汹涌,车水马龙,人们的脸上皆喜气洋洋,洋溢着幸福。这平日短短的路程她却怎么跑都跑不到,充斥着各种杂乱无序的声音的风从耳边呼啸而过,让她心烦意乱。 云初师从人群中艰难而过,凭着那淡的快散掉的气息向前方小巷跑去。 她匆匆而过,意识到停什么,她缓下步子,慢慢往后退。 云初师闭着眼睛才能感受到那缕快消散的气息,她蹲在地上,感到喉咙里一阵痉挛,几乎喘不过气来。 子桑宁飞身在屋顶注视着她的举止,已了然心中。 四周妖力未消,怨气沉沉,终究是晚了…… 他不知何时飞身下来了,站在了初师眼前。少女抬眸,鼻子红通通的,泪水还在眼眶里打转。 “子桑天师。”初师嗓哑着嗓子,用袖子一把抹掉眼泪,挣扎着站了起来:“他们……” 她能闻到昨日在那老者身上的气息,即使极淡。她捏了个口诀,让那缕气息浓郁起来。 子桑宁手里的溯洄轮转个不停,红光环绕。 “我知道那股气息的源头。”二人异口同声,看向对方。 二人循着那气息飞身来到一破茅草屋处。 那茅屋已倾斜了半边,摇摇欲坠,屋顶上边的茅草已然被风吹得七零八落,屋里处处漏风,门已不知去了何处。 地上的积雪惨白无力,上面覆着串串红脚印,让人心生寒意。 只见那老者左手里拿着骑竹木马,右手拿着糖人儿,向着前方走去,宛若赤脚踏过满途荆棘般,雪地上渗留着他的血色脚印。 “囝囝,阿爹买了你最爱的糖人儿,阿爹来陪你了。”那老者满脸慈爱对着他眼前可爱的小男孩。纵使脚下宛如刀割,却不曾皱眉退却,他也甘愿沉沦。 茅屋周身绕着的浓郁妖气,云初师望着那老者被幻境束缚着自甘堕落,柳眉不禁蹙起。 她原以为那老者只是沾染了不该沾染的东西,没想到竟是病入膏肓,无药可医了。 身侧的人见状,随口念起咒文,捏了个口诀,只见红光乍起朝着老者飞去。 一切皆恢复如初,眼前什么都没有,只余绝望。 什么都没有了,他的囝囝不见了。 “囝囝,囝囝……”一阵慌乱的声音传来,老者眼里泛着紫光,满是褶子的脸上神情扭曲,尽是愤怒:“是你,是你们……都是你们!” “没承想你竟自甘堕落,与妖魔为舞,害我那夜白白浪费灵力救你,早知如此,我昨日就该了了你。”嘶哑的声音中带着怒意,眸子凝了层冰霜。 “禁术之中,傀儡人最甚。”子桑宁目光停留在她身上,打了个旋:“小心为上。” 云初师望向他,点了点头。 “你不会懂的你不会懂的!差一步我就可永远和我的囝囝团聚了。”混沌的声音从他的喉中逼出,嘲粗嘶哑:“无需你们的自作聪明,哈哈哈,那你们就把命奉献给妖神吧。” 老人周身暗紫光充斥,人便化作一团溜球向着他们袭来。 “小心!” 子桑宁大喝一声,手疾眼快地推开初师,飞身而起,身子打了个旋,蓄着灵力一脚将那老者踢飞。 “哐当”一声巨响,老者重重撞倒在那摇摇欲坠的屋上,那屋子瞬地又倾斜了几分。 屋顶的积雪“簌簌”而掉,砸在那老者的身上。 “如行尸走肉般沉溺在幻想中,终是害人害己。” 那老者的浑浊的眼里闪着泪花,嘴角淌着血,喉咙里发着太低太浑浊的声响,似有东西卡在里般。 他朝着虚空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去,要拼命地抓住什么,最后突地垂落下地。 子桑宁略带嫌弃般横扫了一眼那老者,目光飘落在云初师身上。 初师见茅屋周身气息仍久久不散,开了口:“他身上确有袁大伯他们的气息,竟是何人如此胆大妄为,偷习禁术?” “没想到清桑郡竟盘旋了这么多不干不净的东西。”子桑宁手中的溯洄轮仍在快速转动着,光芒四射。 “禁术,可是大禁忌。” 他的眸子中凝着幽暗不明的情绪。 “啊啊啊……你们竟杀人了。”一道尖锐刺耳的声音响起,细听本该是小孩般稚嫩童真的声音,却让人心生不喜,甚至是厌恶。 二人抬眸,只见从那老者身上飘出的一缕气团冲向半空中,只闻得其声不见其人。 “尔等光天化日竟干这等勾当,滥杀手无寸铁之人。” “他早该死了。”子桑宁淡然处之,似是随手捏死了一只蚂蚁般。 那气团不断绕着那破茅屋:“胡说八道,这可是昂从乱葬岗里翻了好久才救到的活死人,颇费了昂好大劲,你们竟随意杀之。” “昂乃妖神,专抓妖,专救人,昂所行之事乃善事。” “不过就是作成傀儡棋子,为你效力。前些日子失踪的那些人莫不是你杀的。”初师冷冷笑出声,眸中凝着寒戾:“昨日消失的妖亦不是你的手笔?” 她曾听袁大伯他们提过,失踪的人当中大多数是隐于人间的妖,他们在人间待太久了,身上的妖气被人气覆盖,那些无辜被抓的人只怕是幕后黑手的掩人耳目罢了。 袁大伯他们的气息中杂着那缕不属于他们的妖气,在那老者的身上她也闻到了,果真是那老妖的气息。 那气团发出孩童的声音,却笑得阴恻恻:“小姑娘,晓得太多,可是会害了你的呀。话说,昨日那几只妖还真难吃,不知人的滋味何如?昂今日可要细细尝尝了。” 那股气团发出的紫光瞬地笼罩了他们,黑气团团包围住,天色间突地换了颜色,眼前一片昏暗,只剩黑暗压抑。 那股黑暗中充斥着各种惨叫,骇人听闻。 “是那些妖临死前的叫声呢,甚是悦耳呢,哈哈哈……”那气团在他们之间穿梭着,不断灌输着他的声音:“今日昂便赐予尔等,可要记着哦,今后是听不见了呢。” 天色不断翻涌着,亦如云初师不断起着波浪的心。 初师面色发冷,攥紧了拳头。 妖法在手中悄然凝聚,发出淡淡光亮。 子桑宁不知何时靠近制止了她,在耳边小声提醒着她:“可别折了小命。” “不过是个不成形的妖孽。” “好生狂妄的语气。”那气团倒也不恼,好似无意攻击他们,只是不停围绕着这破茅屋,造出令人窒息的声音。 子桑宁两根手指放在唇边,捏了个口诀,红光顺着他手指所指的方向而去。 流光一闪,顷刻之间,那周身的黑色消失了,光线照了进来,天色恢复如初。 那股气团也不知何处去了。 “消失了?” “有人过来了。” “快走,是官府的人。” 二人闪身离去,待后面的人追上来时,只余一个死去的老人,瞪着突兀的眼睛,死不瞑目。 死状宛如先前道士的死状,茅屋处处是陈年积血,令人案情更加扑朔迷离。 山头上布满积雪,寒风瑟瑟刺骨,抬眼望去,只见远处星星点点露出山头的颜色。 寒风吹起燃烧不尽的灰烬打着旋儿飘散而去,使正在燃烧的纸钱的火星亮了亮,空中凝漫着浓厚的烟气味。 这座山头又添了一座新坟。 身披斩衰,寒风从四处漏风的衣裳内窜了进来,纵然刺骨,他内心深处却一团火在熊熊燃烧,思绪被眼前拉了回来。 他继续着书写手下的纸笺,他著书了一份又一份讣告,随后丢在火堆里和着纸钱燃烧殆尽。 五载已过,他总要想点法子告知那在黄泉路上的那位,总不能让他在黄泉路上走得痛快吧! 他的眼神是空洞的,毫无生气,气氛让人感到窒息。 手下的笔尖却不曾中断过,其用力之大,似要把纸笺戳破方罢休。 不知这小雪下了多久,心终是平静下来了。 这一线光照进来无尽黑暗绝望中,既然不能普照四方,只能成为罪业,带来厄运和痛苦。 可莫要怪我啊。 要怪就只能怪你们的命数便是如此。 他嘴角微微一弯,藏在袖下的手不停抚着光滑明亮的佛珠,面上怀着怜惜之色,眼中带着无尽的阴森恐怖。 思绪万千,还是随风飘向远方。 晨光熹微,雄鸡鸣啼,炊烟袅袅,人声鼎沸,吆喝不绝。 他的父亲终是踏着晨光带着一身酒气回来了。 “滚,败家玩意,都是你……”失望,怨恨,愤懑都通通砸在了他身上,随之带来的是瓷器砸在身骨上的声响。 身体已然习惯,内心已然麻木。 但是不知道哪里在疼痛。 望着父亲为母亲因梨面而面目狰狞的脸,他如鲠在喉,话在嘴边却吐不出来。 父亲的冷父亲的热,他短短二十载竟体味全了。 父亲甘愿在母亲逝世后为母亲梨面,却在生前对母亲恶语相向,拳打脚踢;最是瞧不上商贾,厌其奸猾狡诈,却对商贾门客趋之若鹜;最是自恃清高好清誉却日日酩酊大醉…… 每每醉后总是对他加以鞭笞,让他取代那富商之家。 父亲何不想想即使他们步入仕途却世代清贫何与富商之家代代为商相比?简直是蜉蝣撼大树,痴心妄想。 现下他竟觉得好笑得紧。 自己无能,便不要指手画脚他人。 后来父亲因与商贾生冲突,混乱中被打死。 他跪在父亲的坟前,冷冷盯着在火盆上燃尽的纸钱,立香随着微风拂去。 他的内心毫无波澜,似置身于事外的旁观者般,直到那富商之子带人铲掉他父亲的坟茔。 那一刻,他多年的一切情绪皆被触发,意识理智随着动作而来,在一阵阵杂乱混乱中,他不知捅了谁…… 呵,想来,还皆拜他所赐。 父亲,您泉下有知,定然会欢喜得紧。 真可惜,他瞧不见…… 第八章 许惊鸿 - 逃之妖妖 - 厌鱼不予 初二,小雪。 这小雪早些时候下了会,在人们不留意间,不知何时悄悄溜走了。 这云间透着丝丝光芒,有普照四方之势,一些挂在树梢头、屋顶的积雪慢慢融成了水珠滴落下来。 颇有万物复苏之象。 街上的人们三三两两叫船儿,携妻儿,搀椿萱,伴亲友。乘船假风归去,凭栏细斟酌饮,人醉玉相倚,笑语连连,几回头? “不知云姑娘可愿听在下讲个故事?” “愿闻其详。” 许惊鸿:“……” “逃亡中,幸是得泽于袁大伯他们,得以苟全性命。” 语气间尽显平静淡然,似在讲述他人故事般,端着旁观者的姿态,不怨天尤人亦不添油加醋。 似只是平淡地述说着一件柴米油盐不足挂齿的小事。 云初师瞧着许惊鸿腕上微露的那串佛珠默然不语。 她也曾从袁大娘的口中听得些许惊鸿的身世。 他承受了那个年纪本不该承受的一切。 他拉扯内心深处,揭开那道血淋淋伤疤,现于人前,任人搓嗟。 云初师的眼中明暗交杂。 许惊鸿弯下腰来,油纸包着鸡腿喂给了在他脚边撒娇打滚的小猫:“这是阿婶前些日子为这个小东西备留的鸡腿。” 小橘猫是袁大伯在路边捡的,那时它患了重病,以为活不成了,但幸好捱住了。 现下活泼好动得很,一刻都不着家。 袁大伯还曾打趣过她和这只小橘猫一样,猴屁股坐不住,哪哪都跑。 许惊鸿嘴角弯下,脸上尽是温柔之色,挂着微微笑容:“你瞧瞧它,多无赖,不给吃的就这般黏人。” “今早我特意煨熟了。”小橘猫啃着油纸包着的鸡腿,是肉的糜香,霎时灌满它的鼻腔,小橘猫兴奋得喵喵叫。 云初师身子一顿,缓了一会,蹲下身子去,慢慢抚摸着它的脊背。 小橘猫生怕它的食物被人抢了,发出一阵阵咕噜咕噜的声音,已示不满。 但鸡腿被啃完后,橘猫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它吃饱醒过脸后,“喵喵”几声一溜烟地跑开了。 云初师的心弦却再次被拉扯,连带着呼吸都有些难受。 清风徐来,水波不兴。 轻风拂过那些欢声笑语之后,连带着甜味扑在她脸上,轻轻抹去了她的泪痕。 云初师抬眸,瞥见许惊鸿亦无动作,他的眸子微阖,似也在享受清风拂面的宽慰。 尽管他适才端着一副精神气爽,轻淡平和的模样,眼皮之下的乌青却暴露了他的疲劳倦意。 许惊鸿说道:“云姑娘,放心吧,这件事官府已接手,阿叔阿婶一定可以平安回来的。” 云初师沉默不语。 她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真相,或许留着执念对他来说更好。 她嘴皮掀起,欲开口说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说。 最后,她点了点头:“一定会的。” 许惊鸿应道:“我一定会等到他们回来的。” 远处因着积雪融化的屋顶露出个尖来,其余目光所过之处,仍是一片白茫。 冷风灌入他的喉咙,酥酥麻麻的痒意,许惊鸿捂嘴也压不住那阵阵咳嗽,“咳咳咳……”咳得面上青筋暴起,嘴角渐溢出血来,许惊鸿掏出块帕子慌忙擦了去。 他那嘴唇便失了颜色,变成病态惨白。 “你没事吧?”云初师靠过去,瞧着他的脸色,她敛住了神色,柳眉蹙起。 这病,不轻。 “我略通些岐黄之术,我替你把把脉。” 云初师欲上手替他把脉,但许惊鸿把手收回衣袖里面,避开了她的触碰。 “不必劳烦云姑娘,只是老毛病犯罢,多谢云姑娘……”许惊鸿用帕子压了压嘴角,扯出个笑容来,“许是这清风惹人急罢。” 外头的风从虚虚半掩的窗子窜进屋内,让屋内的暖意降了下来,冲淡了屋内的沉香,带走了纸笺燃烧之后的余味。 笔下的墨滴落在纸上晕开让干净的纸笺留下污痕。外面的冷风不断扑在他身上,不过他却不甚在意。 子桑宁不停摩擦着手上的笔,只听得窗格子相碰撞的声音,他才回了神,眸下一凛。 风把窗子吹开了,冷风灌入室内,散开了沉香燃烧的味道。 依着许熙那性子,也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此事,倒不必告知师父。 屋外的风依旧呼呼,云初师坐在秋千上,轻轻晃荡着,心思百转千回。 她侧过头抬眼望了澄净的天空,眼前出现了一抹红。 “可有线索?”来人当机立断,直奔主题。 云初师使点劲,停住了在晃荡的秋千:“没有头绪。” 子桑宁负手立于初师身侧,瞥了一眼她的微微浮肿的眼睛,想起了那双发红的眼眶,出声道:“清桑郡竟盘旋了太多不干净的东西。那妖神是有人偷习禁术而创的,衙门捕头,衙门请的道士皆离奇死亡,也许不是人祸而是妖祸。” 云初师眼前一亮:“如果我们可以接触到他们的尸体,或许可以捕捉的到蛛丝马迹。这人死了,现场虽被破坏,但若真是妖祸,妖法定会有所残留。” 子桑宁点头,肯定了她的想法:“这个法子可行,或许我们可以捕捉到些许什么。” 闻言,她望向子桑宁,又开口道:“我在想到底是何人在偷习禁术供养妖神,据古书记载,若供养妖神,可是需耗费自身大量精血和灵力的。” “也许是妖为呢?” 云初师摇头:“不可能。” 子桑宁疑惑:“为何不能?” 云初师解释道:“你想想,妖为何要耗费这般精力去供养妖神?这妖若想得到无上妖力,他最快的法子是去吸人精血,吸人阳气,便可增强修为。又何必这么大费周章,万一遭受反噬,岂不是吃力不讨好?” 云初师似感受到一道灼灼的目光,赶忙道:“自然,像我这种好妖,是很安分守己,善良大度的。” 子桑宁若有所思:“你竟知晓这么多?” 云初师挠了挠鼻翼:“无他,涉猎广泛,耳熟能详罢。” 子桑宁问道:“那你认为许惊鸿如何?” 云初师从秋千上跳了下来:“先前我曾因老者身上的妖气混杂着和许惊鸿身上相似的草药味而怀疑过他,但许惊鸿身上并无妖气,单凭他一介凡人,断无杀妖之力。” 子桑宁仍是负手立在那里:“莫不是和你一般,无妖气?或是特意隐藏起来了?” 听罢,云初师摇头:“我试探过了,他并无灵力。” “还是应当留心,你可知他身上的佛珠可是来历不寻常?” “你见过他?”云初师转过身子,抬眸望他。 子桑宁颔首:“那日恰巧被我瞧见了他腕上的东西,多留一个心眼,总是无害。” 她不愿去想他,她不想这件事和他有任何干系。 最后,她摇了头:“那串佛珠的袁大伯他们舍了大半生灵力,专门给许惊鸿的续命之物,他断无可能杀害袁大伯他们。” “我知道。”子桑宁深潭般的眸底,漾起一丝涟漪:“妖的情义有时比人更来得真诚。” 一语刚落,云初师的声音便响起,略显喜悦:“那是自然,这自古明明是人心更精怪好嘛,我们妖可最重情重义了。” 子桑宁一扬嘴角,哑然失笑。 东方的风吹来,将二人的衣袍角微微卷在一起,又很快吹散了,衣袍垂垂挂落下来。 “喏,给。”子桑宁从身后掏出串糖葫芦儿来,瞧着初师带着疑问的眼神,他不自然地移开视线,轻咳了声,“在路边顺手买的。” 云初师狐疑:“子桑天师,你这是良心发现了?还是这糖葫芦掉地上了?你不会下毒了吧?” 子桑宁拿糖葫芦的手顿了顿,竟不知做何动作:“……” 子桑宁一脸黑线:“吃都堵不上你的嘴。” 糖葫芦被粗鲁地塞进嘴里,牙齿轻轻一咬,山楂外包裹着的糖衣碎裂在嘴里,甜化了嘴里的苦涩,还是原来的味道,甜甜的。 罢了,算他良心发现。 在她闭眼的时候,子桑宁的嘴角上扬,笑意掩不住。 倒也不枉他寻了许久,才在街巷角楼里买得那串糖葫芦。 很久以前,曾有人告诉过他,只要嘴里有甜,心里便不觉得苦。 看来,果真如此。 思绪随着心绪飘散在风中,也不知飘去了哪里,飘到了多久前。 风起风散,各奔西东。 夜,静悄悄的,偶有几声乌鸦的叫声,但很快歇了下去。 衙门停尸房内,并排一列停放着两具尸体,尸体上盖着一层白布。 幽幽天光,泛着些许冷白,更显夜半苍凉。 子桑宁揭开白布,露出了两具尸体,一具尸体是衙门捕头,心口一个窟窿,伤口不像剑刺,倒像是被一箭穿心而过,云初师见过他,难得的清官,竟无缘无故惨死。另一具惨不忍睹面目恐怖的尸体,想必就是李四口中被请来捉妖的道士了。 云初师站子桑宁旁边,小声道:“这尸体都快成干尸了,你没闻到吗?好大一股妖气。” 子桑宁重新盖住了尸体:“确实,那道士上的妖气确是那日那妖神的气息,但是衙门捕头应该是人杀的。” 云初师点头赞成:“难得的好官,竟然死于非命。”随之一阵唏嘘。 子桑宁作势要走,但是云初师拉住了他,附在他耳边小声道:“有人。” 谁让妖的听力好呢,那人尚在几百米之外,她便听见了脚步声。 二人对视一眼,闪身上了房梁上。 不消一会儿,停尸房的门便被小心打开,有人蹑手蹑脚进来了。 那人直奔被白布盖着的尸体,手中的火折子冒出簇簇火苗,映着那人扭曲狰狞的面目:“烧了就一了百了,就没有人会知道了。” 火苗一碰到白布,那火簇簇烧了起来。子桑宁登即跳下房梁,一脚将人踹了出去。 那人还来不及反应便被踹飞,砸倒在石头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引起了衙内官差的注意。 “走水了!走水了。” “有贼人擅闯。” 衙门很快便灯火通明,人头攒动。 一群人哄作一团而上。 第九章 玉面玄狐 - 逃之妖妖 - 厌鱼不予 夜凉如水,无尽苍穹之下微微小雪落下,与人间幽明的华灯相擦肩而过,发出耀眼的光芒,倒是灿烂得很。 似是天边的星子坠落凡间,染上了霜华。 俯视而去,勾栏酒肆内灯火通明,笑语不绝。 只得几道匆匆忙忙急步行走的身影。 倒也未引人注目,便是瞧见了,也一眼便忘。 衙门走火,尸首被烧,贼人逃窜。 捕头离奇死亡,这事又很大。所幸贼人自露马脚,衙门自是要乘胜追击。 郡守忧心如焚,官府怕在这个节骨眼里出事,便将这件事在明面压了下来,只秘密调查,知情人少之又少,百姓自是被瞒了下来。 不过饶是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清桑郡失踪了一俩个人,却微不足道,好似家常便饭般,不值得让人注目。 望着云边无尽的黑暗,云初师揉了揉被风吹得有些发干的眸子,杳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眼下官府之人尚未缉拿凶手归案,民间又流传邪祟作祟,这阵子估计官府要忙得焦头烂额了。 他们便不会插手袁大伯和袁大娘的事,这正合她心意。 她也不希望衙门中人参与其中,凡人之躯断然应付不来,只是白白葬送性命。 那妖神急若需旁的力量为自身充实妖力,定然会再次下手。若要引蛇出洞,以她自身为饵便是最好的饵。 清桑郡内暗中流散着她的妖力,只待那妖出洞。 晚风吹起初师鬓间的青丝,盯着落在她手心的那片雪花,五指并拢握紧,那雪花便化作雪水濡湿了她的掌心,一股凉意顿起。 似是下定决心般,她站起身来,俯视着这片繁华。 请山山不出,她便去就山又何妨。 两根葱葱玉指掩于唇边,嘴里捏着口诀,登时她便被一股股红光环绕身侧,发出耀眼的光芒,驱散了屋顶的黑暗。 却也极易引来他物。 一道淡光对着手腕上轻轻划过,一道口子便涌出鲜血来。 那血顺着她手指所指的方向而去,与她身旁的红光环绕相融,化作朵朵娇艳的花骨朵来,绽放开来,只是这花却让人道不出名来。 瞧着在掌心绽放的花儿,她不信这渗了血气的妖力引不出这尚未成型的妖来。 云初师欲要作法将那身侧的花散开,却被一道袭来的暗光中断。 云初师身躯一震,警铃大作,警惕地望向重回黑暗的四周:“何人?”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道极具嬉笑玩味的声音响起:“倒是热闹得紧,小娘子竟这般大胆,倒让柳某佩服佩服。” 那屋脊梁上不知何时落了位翩翩少年郎来,大氅貂裘,满是纷繁暗纹的艳色衣裳却惹人眼,富贵华丽,奢靡之风。 那人慢慢走向她,手中执扇微张,一双桃花眼眸中含情似风情万种,嘴边挂着玩世不恭的笑意,端着纨绔公子的姿态。 那挂在腰间的和田玉随着走动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云初师暗下微松了口气。 靠近时,一股浓郁酒气混杂着各种香料的空气确是难闻,云初师掩着口鼻退了好几步,面上是不加掩饰的嫌弃。 柳归帆见状,微顿脚步停了下来,忙抬起双臂细嗅起来,脸上杂着尴尬疑惑。 他堂堂柳公子何时被人这般嫌弃过? 酒香味这般醇浓,不错不错,好酒。 思及此处,柳归帆倒也不恼,眯了眼细细打量起眼前人,仍是一副吊儿郎当模样:“啧啧,柳某今日倒是大开眼界啊,小娘子竟有这般本事掩住妖气,可否不吝赐教?” 如若不是瞧见她施法,倒也让她轻易骗了过去。 如若他习得一二,倒可在人世间横着走了,何惧之有? 云初师防备地盯着在身旁转来转去的柳归帆,瞧着他面上的神情变化,隐于衣袄之下的手心悄然凝了气力。 随之柳归帆神情一敛,瞧向无边的黑暗,作深沉状,幽幽吐出话来:“小娘子这般不惜命,可莫小瞧那些天师,你以血祭阵,若引来心中所想,亦易引来杀身之祸。” 听及话音落下,云初师垂下眼帘:“多谢提醒。” 雪下得越来越大,让还未来得及消融的积雪愈发的厚了。 北风刮在她脸上,带着蚀骨的寒意,让她的思绪冷了下来。 流光散去,掌心重归于虚无。 云初师细细打量起眼前人来:“你是何人?竟知我所行之事?” 柳归帆端着奥秘高深玄妙莫测:“自是柳某晓天下所不知之事,窥天下之机要,行天下之不备。” 望着这漫天雪絮因风而起,云初师缓下音来:“那公子可是何人?可否告知一二?” 云初师可不信此人。 柳归帆只“噗嗤”一声并无言语,张开的折扇在他手中微微翻转,挡住了往下掉的雪花。 他望着无际夜色暗涌不断,平静的眸底泛着复杂的情绪。 “瞧这法光冲天的阵仗,也不知那被草草了却身后的孤魂野鬼可有归路?晚间星星点点的,确是有趣得紧!” 说话这般不着边际,云初师有点恼了,面色不明地睨着柳归帆。 莫不是在拿她寻开心? 不欲多纠缠,云初师正欲告辞离去。 “小娘子何必这般心急?”入耳已然是一道女声,云初师头一抬,她愣住了。 她错愕的瞳孔里映着一抹红妆倩影,婵娟此豸,捻捻腻腻,那倒影无波无澜。 那公子不知何时变成了位女子,在云初师震惊的眸中拘不住她的媚骨天成的精绝容颜。 “夜半三更雪愈时,最是人间留不住。”羊脂芊芊玉指勾住虚空中纷飞雪儿,压在指间轻轻捻碎,低柔妩媚的声音似百转千回伴随着周身的铃响,似诉说衷肠。 笑意不减,清脆悦耳且柔媚天成,令人有种说不出的舒适感。 那挂于脚腕手腕上的红骨朵铃铛随着红妆女子的动作一步一响,莲步轻移,慢慢止于云初师眼前。 玉面玄狐?传闻男相风流,女相魅骨,果真如此。 这玉面玄狐都露脸了,清桑郡莫不是藏了大妖?妖神莫不会与她有干系? “你将才是何意?”她可不信这玉面玄狐还真操着这份闲心拿她寻趣。 这世上之人可不止明门正派盯着玉面玄狐,连歪门邪道都虎视眈眈,只因若得其妖力,既可玉面玄化万千,功力亦可大增,达逍遥法外之境。 此等祸害与诱惑摆于眼皮子底下,不可能无异心者,且是趋之若鹜。 玉面玄狐的出现必定会掀起波澜,一股热气自口鼻而出,穿过细细飘雪,消散于寒冬。 瞧着她那般清秀眉目紧缩的模样,柳归帆轻启朱唇:“只是瞧着小娘子疑无路,特来解忧啊。” 寒风刺骨,云初师暗吸了口冷气,退开几步:“玉面玄狐,你此番出现,莫不是这里藏了连你都忌惮三分之物?你想假我之手,当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柳归帆掩嘴:“小娘子这般聪慧有趣,何不上我家坐坐?奴家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云初师呼出口热气来:“玉面玄狐,明人不讲暗话,不必这般弯弯绕绕。可惜,你的如意算盘要落空了。” “柳某最是直肠子,姑娘。”一语未落,人便已经闪到了云初师的跟前。 那女子抬起指尖一点,眉心一凉,云初师正欲躲闪,眸中的清明顿时一寸一寸退了下去,意识涣散,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柳归帆伸手将人揽入怀中拦腰抱起,笑语盈盈:“不开口权当小娘子同意了。” 足尖一点,轻轻落在暗处,铃声悦耳不绝。 隐于暗处的剑柄拦住了去路,剑穗随风飘飘,晃动不止。 瞧着泛着寒光的玉剑横架在前方,柳归帆眉心一挑,嘴角挽起笑意:“我当是谁呢?躲了这么久,竟是位俊俏公子。” “玉面玄狐,可当是家喻户晓,无人不晓。”对上那风情万种的眸子,清冷的嗓音响起,带着几不可察的怒意,子桑宁万想不到不过眨眼工夫,她便被骗落入他怀。 美人一笑顾盼生辉,神采动人,别有一番风情。 柳归帆松开手将人放了下来,怀中的女子猛地睁开双眼,只是眼神空洞毫无生气,呆呆站立在柳归帆身侧,一动不动。 “公子这般盯着奴家,可让奴家毫无抵抗之力呢!”柳归帆虚虚探起指来掩在唇边,似要盖去那羞意:“公子可让奴家好等呐。” “柳大美人,算计都打到我头上来了,子桑某岂敢不接?”子桑宁盯着在暗处不断涌动的黑夜,幽深的眸光下闪着阴鸷狠厉,唇边却挂着随意慵懒之语:“柳大美人,我可不做亏本买卖!” 柳归帆捂嘴一笑:“京都,皇甫一氏,不知子桑公子意下如何?” 子桑宁并不接话。 “子桑公子,这买卖并不吃亏,对公子来说也是举手之劳呢,哈哈哈。” “怎么,子桑公子这是舍不得了?我尚以为公子意志多坚定呢。”柳归帆忙掩了嘴,一副惊讶的样子:“哎呀,不小心说漏嘴了,子桑公子,别在意,哈哈哈。” 子桑宁还是没应她,但他的眼底却涌着狠辣之色。 柳归帆嘴角仍扬着深深的笑意,身侧的人儿却已提线木偶般被提起沿着前方行去,雪花落在她毫无神气的瞳孔中,尽管脚下已无路,人儿却仍毫无顾忌地踏了下去。 子桑宁睨了柳归帆一眼,移步换影间,堪堪接住了往下坠落的人儿,一声闷响直直砸在地上,骨头发出脆响,溅起一地雪白,落在地上的雪花争先恐后挤进脖子,化作雪水淌入后背,引人发颤。 “尽是些麻烦货色!”红衣伴随着流光消散,虚空飘着美人咬牙切齿的声音。 两根手指细细磨着怀中人儿眉间的花钿,红光环绕,暖意扉然。 夜色阑珊,宏光乍现,听见不远处的女子娇喝和打斗声,子桑宁望着怀中昏睡过去的云初师,眸光晦涩不明,暗流涌动。 第十章 张家老二(一) - 逃之妖妖 - 厌鱼不予 小雪霏霏,饶是气象有了回暖的迹象,这雪还是在断断续续下着。 银装素裹,满地清白,红柿枝头,漫天累累。 云初师推开房门时便瞧见子桑宁端坐在亭子内煮茶听雪,烟雾袅袅,水汽氤氲扑在他脸上,令人一时瞧不清他的神情。 圆桌上摆着各色茶具,风炉内的火炭在风的吹动下不断吐着猩红的火舌。竹段紫砂壶嘴“咕咕”冒着热气,茶与水相融,波滚浪涌。 “醒了?”子桑宁的动作并未停下,他将二沸之沫饽浇烹煮茶的水与茶中,壶嘴冒出的热气直击他脸面上,晕开了几许红晕。 茶汤煮好,斟入茶杯,递到云初师面前。 云初师应了一声,揉了揉有些发昏的脑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润了有些发干的喉咙:“我昨夜遇到了玉面玄狐,不慎中了她的幻术,后来我就不晓得自己怎么回来的了。” “哦,昨夜我瞧见你倒在地上,顺路将你拖回来了。”子桑宁微晃了杯底,轻吹了一口。 “道路上?拖回来?”云初师神情微动,言辞间有些慌乱,她匆匆查看身上的衣裳一番,昨日着的可是新衣裳啊,料子宝贵着呢。 幸好,衣裳没破损。 一口茶下肚,一道热流顺着喉咙淌过全身,身子顿时暖和起来。 瞧着云初师稍带慌张的迷糊模样,子桑宁竟觉得有些好笑。 她为何不动脑想想,若她真是被拖回来,衣裳头饰又怎会这般整齐划一,毫无破损? 云初师下一刻便抛出了问题:“怎么样?你昨夜有没有在周围瞧见什么不寻常的?” 子桑宁摇了摇头:“只撞见了玉面玄狐。” 云初师些许惊讶:“你竟也撞到了她?” “嗯。” 云初师一口饮尽:“这可就怪了,那我昏倒后,玉面玄狐去了哪里?你说,会不会是玉面玄狐搞的鬼?” 子桑宁望向她:“你先前不是说过妖是不会如此废如此心力吗?偷习禁术,易遭到反噬。” 云初师搁下茶杯:“我倒听闻过些许玉面玄狐的传闻,像玉面玄狐这般修为极深的妖,倒确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但没想到她竟出现在清桑郡,这说明清桑郡是不是藏了不干净的东西?” “很有可能,怪不得清桑郡近日总是不太平。”云初师话锋一转,脑瓜子滴溜溜转了一圈:“子桑天师,你表现的机会来了。你们天师不都是日日嚷着要斩尽妖邪,护天下安定嘛。” 云初师目光朝子桑宁一挑:“子桑天师,这可是你在师门立功的绝佳机会啊。” 子桑宁目光微转,淡定地喝完那杯热茶,才幽幽开口:“怎敢抢你的功劳?昨日也不知是谁想出的馊主意,都说不可行却偏要行,结果呢……” 子桑宁停顿了一下,语言间状若带着委屈:“玉面玄狐此妖阴险狡诈,睚眦必报。我与那玉面玄狐鏖战三百六十回合,打得天昏地暗,身心俱疲才把你抢回来,你竟这般知恩图报?” “不是顺路把我拖回来的吗?”云初师此刻尚有些不解。 “打跑那妖之后,顺路。”茶杯被搁置在圆桌上,带来几分气力,瓷片发出轻微“呲呲”声:“以形补形,像你这种小妖精元粹可是最佳。” 子桑宁随后又杳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微摇了头,神色凝重起来:“你现下被盯上了,小命可得紧张着些。” 世上传闻那玉面玄狐杀人杀妖如麻,鸱视狼顾,暴戾恣睢。 一旦被盯上,断无活路。 没成想她昨日那般草率行事,竟引来了玉面玄狐。 云初师疑问:“不过,她为何要盯上我?我和她素不相识,井水不犯河水,无冤无仇啊。” 子桑宁淡然道:“玉面玄狐喜怒无常,谁晓得呢,可能瞧着你顺眼了,便要把你吃掉。” “吃掉我?不至于吧。”云初师挠了挠头,这得多大仇恨,她没惹任何人啊。 “这胳膊怎这般酸痛呢?”子桑宁甩了甩手腕,漫不经心地开口。 “子桑天师,我这就伺候您。”云初师眸子一转,立马凑到子桑宁身侧,双拳麻溜地在他肩头捶起来,面上更是堆砌起如花的笑容来:“为报答您的大恩,捶捶背,捏捏手这点小事断然不在话下,万不该推脱的。” 要想捉到妖神,还需子桑宁的鼎力相助才行,可不能怠慢。 子桑宁未搭话,只慢条斯理地端起见底的茶杯,嘴唇微掀,一道热气便哈上手来,两滴热茶溅到了手背上,有些灼人。 “子桑天师,您喝茶。”云初师忒有眼力见儿的倒满了茶,茶杯边缘附着沫饽隐隐溢出。 “想保命,便少动用灵力。”云初师身上并无妖气,若不动用妖法,量他玉面玄狐有通天的本领,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清桑郡也够他寻的。 “好嘞,紧遵子桑天师吩咐。”云初师的手更加灵活麻利儿,从肩头到手指尖事无巨细,面面俱到。 那叫一个勤快! 子桑宁歪头睨了她一眼,正好对上她百般讨好的笑脸,眼睛都要眯成一条细缝了。 狗腿子! 子桑宁回过神去,默默擦掉了那两滴茶水。 “子桑天师,你用过饭了吗?”瞧这天色,已然是巳时了。 子桑宁闻言,而后点了头:“我在醉仙楼花了几十两银子。” 花了几十两?他是去把老板吃了吗?花这么多银子。 银子花在他身上,简直是暴殄天物。 那可是她攒了好久的银子,忍无可忍。 云初师一怒之下又怒了一下。 “你都食了?那有没有留点给我?”耳旁传来一道略带不满又不敢明示的声音,一股热息微带着痒意吐在他脖颈上,肩上的力道停了下去。 云初师带着怨气揉搓着发酸的手腕,顿感自个儿现下是饿得前胸贴后背,老眼昏花。 花她的银子,还一口饭都不给留,不想伺候,讨好不了一点。 累了。 “子桑天师,宾至如归,似有不妥?” “有何不妥?” “不妥便是不妥。”鸠占鹊巢,暴虐无道。 云初师只得将怨气吞到肚子里。 子桑宁嘴角噙着一抹笑,搁下手中杯子,站起身往外走去:“走吧,带你下馆子。” “此话当真?你有银子?” 子桑宁淡淡“嗯”了一声。 云初师音量略涨,显着喜悦:“那多谢子桑天师,小女子恭敬不如从命了。” 她要坑死那天师,她要点秦莲楼价位最公道最昂贵的菜肴珍馐。 哈哈哈,云初师心里乐开了花。 这意外和惊喜嘛,谁又能料到哪个先到来呢? 云初师坐在酒楼里时,脸上颜色更是精彩万分,子桑宁都盯着她瞧了几回。 子桑宁竟带她来张家老二的店面,她气得想捶桌子,他难道不知她和张家老二的爱恨纠葛吗? 得吧,那死天师确是不知。 张家一家子都是一根筋的死脑筋,当初拿下那地契可是和他舌战了几百回合。 上晓之以理,下动之以情,都说不动那张家老二。 急得她半夜去踢馆子,张家老二在她的淫威之下才定下来的,现下张家老二心中说不准还有怨怼。 不对,她是易了容的,张家老二那会应当瞧不出来吧。 也不行啊,听闻这张家老二眼睛最是毒辣。 云初师赶紧用手肘抵桌面上以手扶额作掩饰,心里祈祷着不要被认出来,无声地朝着子桑宁抛了一记眼刀。 “这街坊邻里的,低头不见抬头,出事了总有眼尖的知道。” 云初师压低了音线,“那也不一定非得这家啊。” “没法子,这家酒楼是附近开得最大的。”子桑宁淡定地饮完杯中的茶:“难不成你做了什么亏心事?” 云初师立马反驳:“怎么可能?我可是行得直做得正的。” 子桑宁撇了她一眼:“那你怕什么?” “我……” 来了来了!张家老二掀开青帘小步行过来了! 真的是越不想遇到点啥却走哪都能遇的到。 或许也许差不离顶多被扫地出门,但……怪尴尬的。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呢?”张家老二含着惯有的满面笑容,两只手在身前交互摩擦着,小头锐面,尽显商者姿态。 道罢,一双闪着精光的眼珠子端详着,上下打量着欲作掩饰的云初师,微阖的眸子微转,面上的神情暗示云初师,她要被认出来了。 迎难而上,先发制人。 死天师,对不住了。 云初师猛地一拍桌角,吼道:“掌柜的,最贵的,招牌菜都通通给我上。” 正值冥思苦想的张家老二被吓得猛一激灵,好容易想起来的东西都被吓跑了,人都有点懵。 张家老二讷讷无言,得亏旁侧的小二机灵,拉着他家掌柜的忙活去了,张家老二缓过神来。 “东家的,那娘子看上就不好惹,我们可得仔细着点。”那小二悄悄瞧了眼尚沉浸在气势汹汹中的初师,附着在张家老二耳旁说道。 这会也不管谁是东家谁是小二了,张家老二忙点了点头,二人都齐刷刷的下去准备。 不好惹,得小心伺候。 掌柜的和店小二皆在心里默念。 云初师瞪了一眼在旁笑话的子桑宁,默默揉揉有些发红的手掌,用力过猛了。 第十一章 张家老二(二) - 逃之妖妖 - 厌鱼不予 “你这小……,当真是做了亏心事。”子桑宁肯定的语气。 “没有,不可能。我们也是有信念的好吗?不要把我们看扁了。”云初师连连否认,端着一脸认真样:“哪像你们……” 子桑宁笑道:“我们又怎么了?” “简直罄竹难书,令人发指。” “小妖,讲话得需理据好吗?这般不分青红皂白地骂我,不知情的旁人还以为我对你怎么样了呢。怎么,我对你不够仁慈吗?”听着语气还是笑着的。 “确实确实……呵呵。”云初师咽了声,这“仁慈”数起来简直是三天三夜都数不完。 “怎么,不服气?”氤氲水汽跑进了子桑宁的眼中,映出点点水光。 “不敢不敢,我服,肯定是五体投地,顶礼膜拜。”云初师嘴上告饶,内心不服。 子桑宁视线悠悠落在她脸上,又很快收了回来。 她何时才可习得无穷妖法,这样就不用瞧人脸色下饭了。 云初师内心叹了一下又叹了一下。 不消多久,桌面上满满当当地布好了菜肴。 香味扑鼻,一整日只饮了一杯茶果腹的初师饿得有些发昏,二话不多说便大快朵颐起来。 瞧着对面那派温文尔雅,不紧不慢的姿态露出不屑,美食当前,竟还端着这般模样。 她朝子桑宁翻了一记白眼,继续对付起跟前的糕点。 吃喝得尽兴罢,子桑宁见云初师眸上闪过一丝狡黠,转瞬即逝。 她卸下那副凶神恶煞的脸面,朝着在旁仍旧一脸迷茫的张家老二露了个甜甜的笑容来,“掌柜的,你家这等佳肴美馔,饕餮盛宴堪称一绝啊!简直令人回味无穷,垂涎三尺。” 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这前后反差可令人咋舌,张家老二赶忙儿挤出个笑脸儿,那脸上的肉都挤到一处去,勾出几道缝隙来:“哪里哪里,姑娘谬赞谬赞。” “欸……”云初师摆摆手,拖长了音调,端起已见底只侧壁沾着油腥的碗:“掌柜的,不必妄自菲薄,不是我打诳语,瞧瞧你这碗汤面,那筋道那弹性绝非十年功夫是揉不出来的,那汤汁儿咸香中又融着一丝清甜,含在口中那是唇齿留香,妙哉妙哉!” 云初师一个劲地夸,从酒楼外的两只石狮到楼内犄角旮旯碗筷摆放,上到张家老二下到小厮颠勺掌勺的都夸了个遍。 乐得张家老二和店小二都不好意思了。 子桑宁只默然无言,他都没眼瞧云初师那狗腿子样。 云初师目光望向子桑宁,眸中闪着狡猾,一副“反正,你都知道我说什么”的样子。 有那么一刻,子桑宁产生一种她连掌柜的衣裳料子都要吹捧一下的错觉。 不失所望,云初师当真那般行事了:“瞧瞧,张老板,瞧瞧你这衣裳料子,着你身上简直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啊……” 语罢,她微抿了嘴,随即哀叹一声:“我上回在斜对面那家面摊可遭罪了,当真是难吃得紧,也不知那厨子怎有那般胆量大放厥词,敢与掌柜家掌勺的相提并论。” 子桑宁:“……” 子桑宁拿起茶杯的手微顿,旋即若无其事地端起茶壶续了茶,沿茶杯边沿口轻吹了口气,唇边噙着弧度细细品了起来。 随她去罢。 这厢那张家老二被吹捧得天上有地上无的,难免有些忘我,也不再纠结那茬子事了,顺带连着瞧在柜台侧闲到发慌抠手的小二都比平日顺眼许多。 张家老二乐呵呵地接受了云初师的吹夸。 这人嘛,总是不禁夸的。 毕竟,世上没有人是不欢喜被他人所赞许认可的。 “掌柜的,那家掌勺偏称与咱家厨子师承一家,当真如此啊?为何这般天差地别?”云初师揣着明白装糊涂,愣是打破砂锅问到底。 “欸,不兴说不兴说。”张家老二忙摆手否认,怕与那厨子扯上关系般,抬头环顾四周确认一下后,随即压低声音:“那面摊似是闹了凶案,姑娘近日可莫去了,大凶,不吉利!” “啊?怎会?”云初师端的一副惊讶怀疑的神色:“我昨日还瞧见那面摊还做生意呢?掌柜的,这话可不兴说。” “欸,姑娘,是先前那俩老夫妇失踪了。”耳尖的小二在旁听到后忙凑了过来,低着头刻意压低声音显得尤为神秘:“许是死了,现下是他们那儿子在那开张呢。” “啊?死了?”云初师面色顿吓得些许苍白,音色中透着些许颤抖:“小哥,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的,可莫说胡话。” 店小二这人嘛,还算质朴老实,但就见不得他人怀疑自个,当下就急了,音量都陡然提高:“怎会不是?昨儿个我和我家媳妇儿上寺上香,还瞧见那家儿子点了三盏长明灯,可不是死了嘛?再者这街坊邻里平日里头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为何就近几日都瞧不见那老夫妇的影了?可不就没了嘛?” “三盏?这长明灯不是常言道青灯一盏伴古佛前,归途此去前尘梦散,一朝得路凌益青云吗?又怎会是三盏?莫非青灯明火令小哥昏眼认错了人?”云初师惶惑不安,手绞着帕子,皱出一道道褶痕。 店小二摆手:“哪能啊!他那日可就在我不远处,断然不会认错的。” 那店小二见小姑娘脸色一会苍白一会失血的,语气登时就软了几分:“姑娘,出门在外小心为上,这世道看似平静无津,实则破败不堪,暗藏危机。任凭官爷再如何缝缝补补,总是有些瑕疵裂隙的。” 末了,他又补充道:“但颜官爷都被人报复了,这种事虽被压下来了,旁人不晓得,但我这心里可跟明镜似的,可不就是前年那档子事嘛。” 可不是整个清桑郡都晓得的事? 子桑宁插话:“前年发生了何事?可否请小哥细说?” “欸,客官你有所不知啊……”店小二登即来了话头,挤开张家老二站在了他们面前:“前些年啊,华光山上出现了一群山贼,可专门干的是私贩盐铁,走私药材的勾当营生。当初没有人知道,后来他们合伙失败,然后暗地内便有人去衙门告了他们。颜官爷大显身手三月之内缉拿山贼头头归案,擒贼先擒王嘛,剩下的那群人也是吓破了胆,闻声都跑了。但是……” 店小二停顿了下来,自以为压低了声音,又继续说道:“前些日子,我听说衙门走水了,颜捕头的尸首都烧得面目全非了,好像是有贼人闯入了衙门……” “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官爷已然尽力查办,你这厮再在这说胡话,危言耸听的,就到后厨搭把手刷碗去。”张家老二这厢正被夸得乐滋滋的,可不愿看到小厮说这般不着厘头的话,一巴掌扇到店小二后脑勺上去。 店小二疼得“哦”了一声,赶忙认错,只得悻悻地闭嘴。 “张老板此话有理,定是小哥瞧花了眼,若真是凶案,那官爷不日必定能将凶手缉拿归案,绝不让无辜之人蒙受冤屈……” 云初师说得一脸正气凛然,义愤填膺。 就差端坐公堂之上一拍惊木断生死了。 张家老二都不禁想拍手称快。 “确是确是,我们老百姓哪能管到那些去,那是官爷该操心的事……” 酒楼外沿灯笼杆上挑着一对大红灯笼,竹笼浆纸上糊着大红喜字,下面留着长长的飘穗,风一呼而过,唰唰响。 清桑郡大街小巷上贴满了告示,人群密集,一大堆人外一围内一围的围在那里。 众人皆盯着糊在上面的告示议论纷纷,但大家伙儿都没个准信。 告示上还附了一幅小像,但大家你问我我问你都不认识,瞧着面生得很,都不像这附近的人。 “这上面说了什么啊?谁出来给大家伙儿念念?”人群中有人发声了,大家都点头。 “对啊,大伙儿都看不明白……” 人群中走出来一位上了年纪的老者来,衣着体面,抚着山羊胡子,一副德高望重,学识渊博的形象。 他靠近了告示,大声念了出来:“贼人王易乃前年斩首江洋大盗之后人,挟私报复,暗害官差。竟贼心不死,夜潜官府,纵火烧尸毁坏证物,危害一方。现官府已缉拿归案,即刻斩首示众。望各位乡亲,若发现有心怀不轨者,可即刻前往官府报案,肃清逆贼,共创清明。” 有人朝着那幅小像吐了口水:“呸,竟敢暗害颜大人,就该千刀万剐。” 众人再次附和起来:“幸好官爷把他绑起来了。” 旁侧的中年妇女挎紧了胳膊上的挎篮:“哟,这乱臣贼子竟这般大胆,敢纵火烧尸,可怕可怕。” 一中年男子插了话:“可不是嘛,还好官爷捉住了他们,要不然的话,可不敢想象啊……” “大家伙儿还是回去仔细看看,近日有没有啥面生的人吧,可恶着呢,保不准又是啥江洋大盗……” “走走走……” 人群再次散去一波,又围上了一波。 那老者立在原地抚着山羊胡子陷入沉思。 良久,他也慢慢走开了。 风依旧呼啸,雪还在落着,幡在飘飘。 告示在他身后越来越模糊,人群也越来越模糊…… 第十二章 普渡寺 - 逃之妖妖 - 厌鱼不予 “这般能说会道,我倒是觉得你搭个戏台就能唱戏了,当说书先生都是屈才了。” 瞧着将才那架势,差点就收不住场了。 “谬赞谬赞。”云初师谦虚摆手,喜色却跃于言行。 一路行去,风雪载途,稀阳高照,前路目光所及皆是坑坑洼洼,深深浅浅的脚印,错杂无章,犬牙交错。 周边竹林环绕,深处似有烟雾缭绕,脚下的青石历经风雨雕刻已被磨平棱角,踩上去却仍让人觉得些不平,经人踩踏拂去积雪露出些原本的青暗颜色来。 三百九十六级台阶之上的普渡寺似耸入云霄,巍然屹立。 二人拾级而上,耳边敲响的钟声愈发清明,似还绕着僧人们“南无阿弥陀佛”的唪经声,木鱼棒落于木鱼的敲响若有若无,环绕于林。 云初师瞧着那不可知其源的台阶,抹了一把虚汗:“空穴来风嘛,若店小哥没瞧错人的话,那三盏长明灯定然是条线索。官府都未敢拍板定案,那许惊鸿又怎知袁大伯他们已然遇害?还迫不急耐地点了长明灯。” 虽最不愿许惊鸿扯上这桩事,但怀疑的种子一旦被种下,定然生根发芽,绝不会轻易枯萎。 子桑宁虚虚望了她一眼:“此人疑点重重,绝不会是表面那般温温和和,许惊鸿可知你的真实身份?” 云初师摇了摇头:“若是那妖神、傀儡人与许惊鸿有干系,他必然会知道你我的身份。那日,他却表现得若无其事,也许是真的不知道,或许是藏得够深,现下还不好说。” 云初师话锋一顿,睨了子桑宁一眼,言语间状若杂着情绪:“我们才不会轻易惹祸上身,这世道可容不得沙子。毕竟你们天师啊,整日喊打喊杀,悬赏缉拿,我们怎敢?” “妖邪当道,自是人人得诛之而后快。”子桑宁停下步子,转过身子直勾勾盯着她。 这自古最难料的不正是人心吗?这人既分善恶,妖自然有正邪。凡胎哺于椿萱,妖灵育于自然。这有何高低贵贱之分?再者,她可瞧着衙门案桌上的宗卷垒得可高了呢。 云端舍露的一线阳光洒在她侧脸,泛着金黄,眉眼如画。 子桑宁朝她脑门上轻弹了一记:“那你瞧瞧,我可曾取你性命,喊杀喊打?” “嗯……”云初师无声白了他一眼,还能不能摸着良心说话了? “有嘛?我怎么不知道?”子桑宁笑着道:“我只知道,你这种灵力不济爱逞强的小妖,有事不躲,就得首当其冲。” “我灵力不济?子桑天师,自信是件好事,但也可别把人瞧扁了。”云初师撇嘴不服。 “成,就你这小妖最厉害了,这台阶可还剩一大半,你先爬上去再喊吧。” 子桑宁三步作两步走,徒留在后满脸怏怏不乐的初师。 三百九十六级,人们求神拜佛每年都得爬,真不容易。 幸好,幸好,她没那般诚心。 云初师面色泛红,寒风吹在身上,微冒出的汗全然被吹干了。 眼前的庙门越发地近了。 终于爬上来了…… 云初师眯着眼睛瞧了上去,头顶上的匾额龙飞凤舞地提着“普渡寺”三字,石拱寺门侧两旁还雕着“慈济悲无倦缘了,无去无来不生灭”的大字。 云初师喘着粗气,脸上冒了层薄汗。 “真相如何,进去一探究竟便知。”子桑宁用手指朝寺院内虚虚一点,率先行了进去:“走了。” 云初师赶忙追了上去:“等我……” 二人表明来意,欲为逝去的亲人点灯,便有位小沙弥领着他们踏过甬道行去了一处殿前。 相比寺里他处热闹非凡,人影绰绰,长生殿乃另一番景象,曲径通幽,阡陌静谧,安静些许。 佛面绝类弥勒佛端走在纹雕莲花石坐骑上,佛像八九尺来高,袒胸露怀, 矫首昂视 ,念珠挂脖前倚之,珠可历历数也,浓眉大耳,其目慈悲善善,笑容憨态灿烂,瞧着便让人无端生出亲切虔诚心。 供案前摆着瓜果蔬品,香雾袅袅,穿梭缱绻于佛前。 青烟弃青灯,明火碎灯花,烛火迷人眼,乱心绪。 云初师虔诚叩首跪拜于佛下,站在旁的小沙弥诵完经朝佛一拜随后轻撩衣袖向前燃亮了一盏灯,盏内盛了半盏油,油下垫着佛门特制的红纸,赫然印着一行簪花小体“袁昭,袁林氏。癸卯年癸丑月乙画日。” 青火明明曳曳,映落在小沙弥的瞳中,叠影重重虚虚,如梦如幻,假假真真,明晦难分。 几列并排的灯盏或燃或灭,三盏几近阑珊处底现的行字“癸丑月己卯日子时三刻”晃入她眼。 仅这一行小字便能与记忆中涌现出的字迹相碰撞,即使那红纸上只写了日期。 衙门案桌上卷宗记载着壬寅年癸丑月己卯日失踪三人…… 拨开云雾溢出的真相令人窒息。 云初师怔愣在地。 那串腕上佛珠闯入她的脑海。 禁术,傀儡人,妖神…… 他是人,佛珠却是妖之物。他以血供养妖神,又可藏身于佛珠中,难令人察觉。 正是今日,一切皆了。 长明灯不可永长明,油盏侧附着的灯芯绒只燃三日,三日之后油尽灯枯纸燃,遇仙缘,得极乐。 正因如此,花名册便有了存在的意义。 一本誊录所需燃长明灯之人的名簿。 寄予世人哀念逝者,祈祷神明之愿。 “惊鸿公子当真是大善人,都不晓得为无所皈依的亡魂点过多少盏灯了。”道罢,云初师幽幽叹了口气,言语间状若带着无尽的钦佩敬仰。 “小师父,这花名册便誊记在惊鸿公子名下吧,我本是受他所托。”云初师转过身来对着正在誊录的小沙弥,眼睛却死死盯着小沙弥的动作。 “这位女施主,不知你所说的惊鸿公子是指哪位施主?这花名册并无他的名字。”小沙弥从头到尾将花名册都翻找了一遍,仍未找到云初师所说之人,疑惑万分,只担心是否是他不慎将点灯之人遗漏要遭师父责骂。 “怎会呢?惊鸿公子几近日日来,甚是悲悯众生,怎会没有呢?小师父,你可仔细找找?”云初师一脸着急,生怕小沙弥的话当真,语气已带着忧虑颤意。 瞧她一脸着急,小沙弥变得结巴起来:“花名册……确实没有女施主所说的惊鸿公子,不过,倒有一位公子常来与寺绝师父打坐坐禅,也是悲悯善良之人,但未曾留下姓氏,不知是否是女施主说的惊鸿公子……” 一语未落,云初师便朝子桑宁无声使了个眼色。 子桑宁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是他,定然是他,他常常与我谈起他和寺绝师父,道是寺绝师父悲悯一切,早已参悟众生。”云初师尽是激动,语气欢愉:“不知小师父可有誊录他的花名册?” 小沙弥暗自松了口气,忙翻找起来,指着上面爬满密密麻麻字迹的简牍:“女施主,你瞧瞧,可是惊鸿公子?他前两日刚巧来过。” 一眼扫过,密密麻麻之下,简牍最低端著着“癸丑月己卯日子时三刻”,笔墨未干透,都有些晕开来,染花先前的字迹。 真正到了那刻,心突然就被揪了一下,只喘着气,说不出话来。 “女施主,女施主?” “对,是他没错。”云初师缓了口气,开口道:“小师父,我再点盏灯,劳烦您便都记在下面吧。” 她掩住眸子的杀意,面上迅速露出笑容来。 “就记许氏,癸卯年癸丑月乙画日……” 云初师等小沙弥誊录花名册的时候,子桑宁便回来了,神态自若。 二人告别小沙弥踏出寺庙后,云初师便被子桑宁拉去了普渡寺的背面。 即他们将才待的地方的隔墙之外。 整片天色都让那青灰的云团包围住了,只露出个洞来,正是太阳普洒人间的方向,上空虽还在飘落着雪,阳光却很足,让人暖洋洋的。 云初师问道:“子桑天师,可有什么收获?” 子桑宁答:“那寺绝大师可排除嫌疑了。” 云初师随之开口,扯了个不着边际的话头:“让我来猜猜你的手段。” “你试探一番无果之后便将寺绝师父打晕,再随之搜了人家的屋子,是不是?谁能料到一向自诩光明磊落的子桑天师竟也会搞背后一套。欸,我可得学着点,沾沾你的正气,端端我的做派啊。”云初师依着葫芦画瓢,学得有模有样。 暗流涌动之下的平静如水,神若自然,更让人喘不过气来。 “少来,你将才朝我使眼色,可不正是你的意思?”子桑宁双手抱臂,声线清洌,望着对面的山群若有所思。 云初师摸了摸身前的辫子:“万全之策,没别的法子。” 子桑宁抬手指向对面:“你瞧瞧对面,可与别处有何不同?” 远处积雪爬满的山群连绵起伏,高低不齐,在寺庙的钟声中若即若离,缥缈如烟。 “乱葬岗……”云初师喃喃开口。 子桑宁看着她:“三更半夜,孤魂野鬼……,可还记得玉面玄狐的话?” 云初师恍然大悟:“乱葬岗……怨气最重之处,竟藏身在乱葬岗。” 子桑宁微颔首:“倒真难为她会被摆了一道。” 好似也不坏,京都皇甫…… 云初师没听清:“什么?” 子桑宁回神:“没事。” 云初师开口:“玉面玄狐吗……” 清冷的北风吹开了思绪,带走了谁人的嘀咕呢喃。 醒目漆红的寺墙之外,一墙之隔,红尘之隔,生死之隔。 跪忏于佛祖脚下,是悔恨,还是纵恶? 那串佛珠都栓不牢,拉不回…… 袁大伯,袁大娘,你们…… 赌输了。 她颤抖着声音轻轻呢喃了一句,眼眶却立即红了。 第十三章 妖神惑 - 逃之妖妖 - 厌鱼不予 子时,大雪飞扬,寒风猎猎。 山群在夜色之下糊得只能让人虚虚描摹出轮廓来,水墨画般高高伏伏的巨树倒扣在天边,宛若山上杂草丛生的小土堆,满山清色泛着幽蓝的光,星星点点,形如棋局,远近不一。 晚间雪色正浓,鸱鸮“哇哇”粗劣嘶哑,翙翙其羽。 “啊啊啊……”风声灌满男人低哑可怖的声音,喘气中带着阵阵痛感,快意却穿透身心,支配着他的神经,他的一切。 虚空中散着淡淡的异香味,男人瞳仁紧皱,眸中流光四起,周身泛着强烈的光芒,在月色之下只显诡异万分,月光更是苍白无力。 倒躺在雪地上的人紧紧弓缩着身子,鲜血从嘴角细细潺漏出淌了一地,四肢僵劲不能动,双眼凸起,只能无神地望着上空,等待黑白无常的裁夺。 微张嘴喘气间,一流光泄了下来,血液顺着被拧断掉的脖颈喷涌而出,天地间瞬时染了血色,血腥味弥绕整座山头。 悬浮于半空,男人身侧碎光明黄,躺在地上的那人随着碎光化为齑粉慢慢消散人间。 大雪封山,依旧漫漫,血色素颜,徒留一地。 男人腕上的佛珠彩光忽昏忽明,逐渐暗沉了下去。 夜色浮沉,鸱鸮无音,鬼影出没。 鬼气深深,怨灵浩荡。 天地虚渺,万物归于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山头的雪愈发地浓重起来。 雪地上现了一行脚印,衣物悉悉窣窣摩擦的声音由远及近,呼吸声越发地近了。 一道空灵的声音响起,清冷杂着戾气:“惊鸿公子当真是令我刮目相待,白日普渡寺渡众生,夜里乱葬岗刽子手,也不知长生殿前的佛首可受得住惊鸿公子这般虔心?” 一股凌光顺着云初师他们的方向袭去,无声而凶猛。 他们身法轻盈,各自旋了个身子,出步甚小却已是几米开外,躲离了那道法光。 那道力量无声而有力,劈落在丘木上,树肚子登时被劈裂出个巨窟窿来,冒出青烟,积雪急速往下坠落哗啦啦作响。 雪堆了一地,盖住那巨窟窿,好似盖住了一切罪行般。 “当真是可惜,”许惊鸿眼神飘忽,停落半空,似喃喃自语,又似与他人低声呢喃:“仅差一步之遥。” “你们可慢了一步哦,那傀儡人已死。”许惊鸿与子桑宁四目相对,无不露出讽意:“这天底下竟有站在妖类那边的天师,可笑,可笑。” 云初师反唇相讥:“以怨报德,忘恩负义之人,岂不是更可笑?惊鸿公子?” 许惊鸿神色微动,眼神扫在她身上,却又眼高于顶:“可许某不曾跪求着他们相救,何以以怨报德?我本该是个死人了,是他们让我徒增了对这世间的厌恶。这一切可不是他们的错?我可还上长生殿为他们诵经点灯,可不是以德报怨?” “你可瞧瞧,这可是我为他们立的墓碑呢。”许惊鸿随意指着地上堆砌起的坟茔,深深刺痛了云初师。 “哈哈哈,笑话。”云初师向前一步,眸中淬着寒冰:“你何不当时被救之后便表明死志,跳河而亡?而现下干这等腌臜事,却这般冠冕堂皇,真让人自叹不如。” “也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白眼狼,怎是他人能与之相比。”云初师讽道,:“今夜雪下三尺土,赠尔眠。” 许惊鸿狂笑不止:“三尺土?哈哈哈,三尺土怎够?云姑娘,三尺土可埋不下我啊。” 云初师微上前一步,眸子死盯着许惊鸿,满腔恨意:“不试试怎么知道,我瞧着,惊鸿公子比较适合死无全尸。” 许惊鸿微微磨着缱绻圈固在腕上的佛珠,语气薄凉:“云姑娘,伶牙俐齿,许某甘拜下风。不杀你,已经对你很客气了。” 云初师冷笑:“那倒不必惊鸿公子手下留情,我受不住。” 圈圈华光环绕他手中,登时化成一把利剑,发出清脆的鸣叫,极速向他们砍来,带着强大的杀伤力。 动作与意识协步,妖法环绕云初师周身围成了一道道屏障,子桑宁从后面以法力助推了她一把。 云初师合二人之力,挡住了那砍落下来的利剑。她使了点巧劲,那利剑倏地反弹回来,杀向许惊鸿。 来剑凶猛迅速,许惊鸿闪躲了去,却受到了些许震伤。 身上的各方力量好似失衡,在身上不断乱窜,他微使了些力气才压了下去。 云初师收了手:“许惊鸿,偷习禁术,以凡人之躯,你可承受不住反噬。” 许惊鸿站稳身子:“没有人可以阻挡我。” 他腕上的佛珠倏地飞向上空,在望月之下不断放大,金色光圈住了在雪地上的二人,那缕气团飘飘然然地从佛珠下冒了出来。 “不枉十载血肉喂养。” 一道嗓音响起,似从天际传来,幼言稚语,轻声细语,宛如黄莺,亦龃龉。 “妖神惑,赐尔等。” “又是那股气团,小心。” 二人相互对视点头。 眼前画面一转,天色亮堂,烈阳高照,刺得人睁不开眼皮,却若坠入冰窖,毛发竖起,脊梁骨发冷。 雪山苍茫,河水幽幽,地上一人,水映双影,黄皮草地,半青半枯,割裂万物。 云初师快速地扫了眼四周,寻着人:“子桑宁,子桑宁?” 四下无人,惟余空响。 她循着河边走上去,艳阳愈发强烈,东风刺骨。 雪山尖尖现了点小黑点来,离地越发近了,方知是双人影。 云初师止住脚步,双目追随着二人。 二人搀扶着往前慢步行去,有说有笑,笑容散开在慈祥的面孔上。 她怔愣在原地。 袁大伯,袁大娘! 东风吹动束扎在他们腰间的汗巾,推动着他们径直穿透云初师的身子,往前行去。 身后是脚踩在草地上发出的“窣窣”声响,似越发地远了。 云初师慌忙转过身子,身后之人已不见踪影,只余光中袭来的束束灵光。 飘浮在空中的二人对地上的云初师猛杀狠打,攻心扼吭,招招致命。 含沙射影间,云初师只能严守而不能攻略。 女子的衫裙随风而动,足尖轻点,河水炸起一堵堵水墙,猛起乍下,阵阵涟漪经久不衰。 逮准时机,云初师双手结印,山上积雪皆化为手中利器,似腾云驾雾般,攻向空中之人,凶狠利落。 三人厮杀,回合不分,天黑地暗。 流光对撞,雪花砸落下地,冰雪消融,浸湿草地,杂草上垂挂着粒粒水珠。 空气中弥漫着香气,吸入鼻腔,似活火炭烧喉,呼吸困难。 香气似又幻成药粉,扑向眼睛,迷花了双眼。 云初师只得用双袖挡住了眼睛,意识竟有些模糊起来。 恍惚间,似有一支木簪在眼前晃动,随之被人用力一掌拍在肩头,鲜血登时堵住喉咙,涌上鼻腔。 河水冰冷,逐渐漫过耳畔,她慢慢沉了下去。 河下暗涌不断,水流湍急,不知被冲到了何方。 强光刺眼,虚虚晃晃间微抬手掩住了,云初师挣扎着从险滩处爬起来,水渍顺着鼻尖溜进鼻腔,呼吸间,黏住喉咙的血腥,一口恶痰堵在嗓子眼。 她急速地咳了起来,吐出了那股恶气。 西风猎猎,原先黏在身上的湿衫裙从水上捞起后,水分似瞬间蒸发,连带着发梢处的水渍一溜烟跑光了。 云初师摸着发干的衣袖盯着深不见底的河水,指尖轻轻弹了弹,水面泛起圈圈涟漪。 一股灵气自周身起,暖意绕人,复苏精元。 眼神闪过一丝明亮。 风呼啸,野草晃。 一只露着狠劲杀意的手猛然间掐住了脖子,耳道微透着湿热的呼吸声。 一切皆猝不及防。 脖颈被扼住,呼吸登时喘不住气,面上青筋四起,颜色不断变化,使不上一点劲,只余本能地用双手去扒拉捶打那只手,拼命地对着来人吐出两字:“子桑……” 子桑宁眼神狠厉地盯着她,掐在脖子上的双手慢慢攥紧,力道加深,云初师一点一点被提了起来。 身子不受控制,云初师眼神渐是迷离,手上的劲越发地小了,所视之物,皆虚叠出重影。 本能之下,脚上蓄了最后一点灵力,踢向子桑宁的胸膛。 子桑宁一掌挡开来,随之松了手,扶住了云初师将倾欲倒的身子。 “竟真是你,我将才以为是那妖物。”子桑宁言语欣喜,瞧着云初师瘀青的皮肤,满是歉意:“孟浪了,幸好收了些力道。” 云初师一手摸着脖子,拳头带着力道狠狠捶向他的胸膛:“子桑天师,暗地谋杀,过河拆桥啊。我尚以为你魔怔了呢。” 子桑宁没躲开,搀扶着她胳膊:“入这阵法之后,那女妖便化成你模样与我一起,我还险些被诓骗。” “活该。我身上没有妖气,你不晓得?”云初师横倪了他一眼:“那女妖竟然化成我的模样,想必自能掩去妖气,这定然是障眼法,我将才也碰上了虚幻的袁大伯他们。” “你法术不强,可有受伤?” 云初师摇了摇头,指着在日光底下波光粼粼的河水,说道:“我发现这条河有端倪,似是有阵法。” “我将才从河里上来,我本该湿漉的衫裙却是干透的,定然有古怪。” 子桑宁颔首:“我追着那女妖,她逃到这边便不见踪迹,但此处妖的气味较他处强。” 几数符箓自他指尖出,散于河心,红光环绕,消匿踪迹。 云初师问道:“阵心?” 子桑宁颔首:“河底有端倪。” “虽是活水,但河是假河,是阵法。” “子桑天师,那你要不先下去瞧瞧?”云初师试探性开口。 “嗯。”子桑宁满口应下。 第十四章 八卦阵 - 逃之妖妖 - 厌鱼不予 “不是,这真的好吗?子桑天师?”云初师望着身侧的子桑宁,略显不满。 阳光透过河面折射成线映在深不见底的河底。 望着岌岌可危,脆皮易碎的结界,她甚是担忧:“我不会凫水。” 子桑宁略显疑惑:“有何不妥?凫水?” “子桑天师,我法力若支撑不住这结界,我们便会溺在这河底。”云初师又重复了一遍:“我不会凫水。” “将才被你妖力伤着内道,现下使不出力道来。若结界破损,我只能拉你下水。”子桑宁虚虚抬起胳膊,又登时泄气似的垂下去。 云初师立马反唇相驳:“那倒是我的错?适才是谁掐着我的脖子欲捏碎我这条小命的?还有,可别耍无赖啊,我可是拿捏着力道的,以子桑天师这般修为,我哪能伤着你?” “……”子桑宁噎住了。 “你下手的时候心里没个数吗?你将才下的可是死手,不会是挟私报复吧?” 云初师回敬道:“你都要我小命了,我还能不下死手?” 子桑宁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那你还好意思说你拿捏着力道?” “哦。我……”云初师被噎住了。 糟糕,被反将一军了。 云初师不满:“若结界破损,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她可有灵力护住自己,若是那旱鸭子天师…… 她试着想象子桑宁在河底溺水的场景。 云初师脑子滴溜溜转了一圈,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只得作罢。 子桑宁忖道:“话说回来,妖会怕水吗?” 她没思量过,她也没试过:“大抵是怕的吧?人都怕……” 子桑宁带着笑扫了云初师一眼。 “莫不是你这小妖道行太浅,灵力一下就撑不住了?”子桑宁挪开步子,往她身后凑了凑,生怕那结界真如她所言瞬时“哐当”一声响便裂开般,他好抓住她这根唯一救命稻草。 云初师默默白了他一眼,一脸的嫌弃:“子桑天师,些许时候,不开口便是金口玉言。” “哦。”子桑宁瘪了瘪嘴,小声道:“将才明明是你自己先开口的,现下又不让人说话了。” “你……”云初师转过头去,杏眸正对上子桑宁面上一副好像“我被欺负了,我委屈,但我不敢说”的表情。 眸子明媚一点,灿若星辰。 心里些许慌乱。 微微飘晃的发丝拂过子桑宁的脖子,酥酥麻麻的,一阵痒意而过,扰人心。 “激将法嘛,不过……”云初师微偏了头,眉梢染上刻意的笑意:“子桑天师,你赢了。” 她云初师是谁? 她可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花妖,岂能随便让人瞧扁了去。 子桑宁抱臂哑笑。 远处忽游来百许头鱼,皆若空游无所依,日光下澈,天光一色,锦鳞游泳,俶尔远逝,往来翕忽。 真似与他们相乐。 云初师使了巧力避开鱼群:“这阵法中竟是有活物的吗?该不会是幻影吧?” “不知。”俩字简单落地。 云初师横睨了他一眼:“子桑天师,这么惜字如金干嘛?” “聒噪。” “切。”云初师不屑,从头到尾打量了他一番:“我这是吵到你的眼睛了?该不会是吵到你的嘴巴了吧?” 子桑宁:“……” 云初师眉色一挑,脸上露出浅浅梨涡来:“哦,子桑天师,你这是止言又欲欲言又止吗?” 子桑宁忍无可忍,默默逃出张符箓来,华光流转。 云初师终是勇了一回:“子桑天师,这可是在河底哦。你要是收了我,你就会溺在河底咯。” 她继续在死亡边缘疯狂试探:“子桑天师,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吗?” 子桑宁持着符箓的手登即顿了顿,瞪了她一眼后,手中符箓华光不减反增。 云初师点到即止。 云初师能屈能伸,立马改口:“我错了。子桑天师,我大错特错了。” 子桑宁挑眉,又默默把符箓收了回去。 他不再理会她。 苍天待她,何其不公! 云初师又是一怒之下又怒了一下。 她只得默默咽下恶气,在子桑宁的凝视之下加速前进,朝着河心底飞去。 鱼群与他们一路同途,在不经人察觉的时候,慢慢地将他们包围成圈,挡住了去路和归途。 “糟糕,被包围了,我试试。” 云初师口中默念法诀,使出些许灵力朝鱼群打去,不断输送的灵力使圆圈漏出个缺口来,内层鱼群慢慢散开来。 不待他们逃出,扬眉瞬目间,更多的鱼群围了上来,将才的攻击似激怒了它们,它们用身体不断撞击着那层结界,银白幽蓝泛起,结界呲呲欲裂。 “小心,结界要裂开了。” “抓紧我。”子桑宁握紧了云初师的手腕,符箓自指尖起,单手结印,幽蓝幻境,二者相聚。 周身淡蓝色的光芒越聚越多,那光芒柔和清澈,又像雾一般朦胧环绕。 “瓷瓷”裂隙一声响,人影颠倒,双双幢幢,动画浮华,场面切换。 他们入了阵法的幻象。 日行灯,夜长隆。 小镇繁街无尽,人影绰绰,光影虚渺。 “滚,都是因为你,欢儿才会走,我许家门楣竟这般败落,哈哈哈……” 男人醉倒在地,口齿不清:“来来来,喝……” 瓷器碎了一地,鲜血自跪在地上的少年的身上流淌而出,烈酒夹着血腥味,空气实在不怎么好闻,令人作呕。 少年情绪不明,光影虚动。 明明恍恍,一切都显得不真实。 人群穿梭如疾,如晦如明,画面定格。 风高怒号, 卷屋重茅。 茅飞落地, 挂于林梢, 飘沉塘坳。 枫叶飒落,灵幡泣鬼,鲜血渐渐,悲哀四起。 一高一低,一站一跪,一怒一悲。 “娘亲……” “欢儿……” 两道悲凄的嗓音同时响起,极具穿透力,满是悲哀丧颓。 男人死命掐住了少年的脖子,他满是鲜血的苍白脸面更加狰狞:“是不是你?都是因为你,欢儿才会走的。” 少年没有言语,任由男人掐着他,眼底却是无尽的恨意与厌恶。 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虚虚实实,假假真真。 雨雾蒙蒙,斜风细雨。 坟茔之地,人跪于前。 小轿上慵懒躺着个锦衣富商,冷冷盯着跪在坟前的少年,唇边挂着无尽的讽意:“哈哈哈,你凭什么认为你几代落魄读书人可比得上我们世代从商?” “少爷。” 锦衣富商一挥手,一群奴仆蜂拥而上按住了跪在坟前的少年。 在锦衣富商的脚底下,少年亲眼看着那群人铲除了新盖的坟墓。 人影杂乱,推推搡搡,叫骂不绝。 “啊……”一声惨叫划破天际,颠鸾倒凤。 冰天雪地,寒风凛凛。 人倒在地,气游若丝,奄奄一息,死生不复。 “欸,老头子,这有个人。” 一对人影匆匆而来。 “啊?这大风大雪的,先将他回家吧。莫让他被冻着了。” “来,搭把手吧。” 暖气融融,气静丹田。 …… “滚,都是因为你,欢儿才会走的……” “哎呦,我的头。”云初师撞入子桑宁怀中,发出一道闷响。 “当真对不住啊。”云初师扶着子桑宁的胳膊站稳了身子,不慎撞了人家,总是要道歉嘛,虽然心不服口不服。 “第九十六次了。”这些场景已经重复九十六次了。都来不及反应,他们便被吸入其中,不得脱身,只能入局,一遍遍经历着那些场景。 “小心一点。”子桑宁开口,捏了口诀,将符箓化成屏障罩住了他们,缓解了阵法的吸力。 云初师闭上眼睛,都可以想到下一刻是什么场景了。 “不行,不能这么被动下去了,这八卦阵竟这般难缠。” “你怎知这是八卦阵?”子桑宁紧紧攥着云初师的胳膊,盯着在眼前不断晃动滑过的场景。 “欸,子桑天师,你这就不懂了吧!”云初师听闻他的话已是一脸乐滋滋,没想到啊,这么快就到她表现的机会了。 “你想啊,将才我们被脱进的场景是不是对应着休、生、伤、杜、景、死、惊和开八门?而且位列西北方、西南方、东方、东南方、正北方、南方、东北方、西方,卦向相应,可不就是妥妥的八卦阵吗?这阵法有点东西啊。”云初师抚了抚下巴,端着一副学识高深莫测的样子。 “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子桑宁颔首。 “欸,小伙子,上道了上道了。”云初师持着一副涉猎广泛的模样拍了拍子桑宁的肩头。 “上你个大头鬼啊!”子桑宁带着嫌弃挪开了她的手。 “那行吧,子桑天师,退道吧。”不上道那便退道吧。 子桑宁:“……” 子桑宁眼底掠过一抹难以察觉的幽光。 “我们现在必须先找到这个八卦阵的闭合之处。我们从水中来,阵心也在水中。” 云初师接过子桑宁欲落的话:“而在这八卦之中,坎为水,坎相对称的卦是离象,位列南方,正对死门。所以,死门便是生门,生门为死门,只要我们打破死门便是生机,阵法自可破。” 云初师紧接着打了一个响指,扶额思考:“但是如何打破这死门呢?” “要不,子桑天师,你捏张符箓试试吧?用你高深的修为直接摧毁阵心,我们就不用智取了。”云初师眼中闪着微光,惯性摸了摸垂在身前的发辫,算盘打的叮当响:“八卦阵虽然玄奥难解,但是许惊鸿实力不够,不足为惧。子桑天师,你直接上吧。” “成,你往后退一点……”话音未落,云初师连忙闪退一丈开外,生怕伤着自己。 一点就是多一点,相较安全一点。 子桑宁:“……倒也不必如此。” “别废话了,快点吧。”云初师向前挪动了一小碎步。 子桑宁无言,两指捏着两张符箓,口中念念有词,符箓化成一团炬火聚在他的掌中,泛着明明光晕。 子桑宁向前一推,那团炬火便朝着阵中飞去,击在那不断变幻滑动着的场面上,“呲呲”碎裂。 流光溢彩,强光泛滥,云初师用手挡住了眼睛。 阵心被破,一阵天旋地转,耳旁狂风猎猎,吹开了鬓发。 天色暗黑,一切如常。 他们,出来了。 第十五章 佛珠 - 逃之妖妖 - 厌鱼不予 月光蕴蔼,像是纸糊上去的,没有一丁点儿光辉,乱葬岗上的榆树泛着灰白,惨淡无英。 罩在他们身上的光圈渐弱了下去,最后消失不见。 许惊鸿已落在地上,嘴角挂着细细鲜血,雪地上染了一大抹红,刺眼明显。 那团黑影笼罩在许惊鸿的身上,时不时发出小儿骸叫音。 许惊鸿在黑影中只冒出个脑袋来,愤怒痛苦扭弯了他的脸面。 穿在他腕上的佛珠透过衣裳露出点点金光,显得格格不入。 “许惊鸿,你当真以为你以凡人之血供养妖不会受到反噬?区区一介凡人,偷习禁术,妄想只手遮天翻云覆雨,真是笑话!”云初师一步步走向半跪在地上的许惊鸿,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从未有过的轻蔑之意。 许惊鸿挣扎着站起来,目光阴沉,眼底闪烁着毒辣的光芒,似要把人灼穿。 他仍是执迷不悟,几近疯狂:“我有什么错?我有什么错?我厌恶这个世界的种种一切,我只是想救回我的娘亲,让那个男人永世不得超生,我有什么错!” 云初师大喝一声:“疯子!” 打蛇便打七寸,她继续往许惊鸿的痛处戳:“你以傀儡术圈住那些对孩子有着愧疚的傀儡人,让他们永远活在无际幻想的痛苦罪业之中,以支配他们的痛苦为乐趣,掌控他人的命运,你当真以为这就是在折辱你死去的父亲?” 许惊鸿恼怒,眼底泛着毒辣的凶光,似要把人撕烂咬碎:“你……” “你什么你?我什么我?惊鸿公子,你真是可怜呐。”云初师故作怜悯,满目慈悲,语气确是剜人刀子,刀刀割下,刀刀见血:“连我都忍不住可怜你了。不过,你也真是活该。” 她似要一底把许惊鸿激怒。 许惊鸿眼底闪烁怒气,紧紧咬着嘴唇,好像是在压抑着什么强烈情绪般,直到浑身都隐隐弥漫着幽森邪气。 那股气团阴侧侧地蹦出来,环绕着许惊鸿,孩童骸骨的声音也越发地骇人起来。 子桑宁泼墨眸子映着云初师的身影,面色平静如水,眸子却幽幽掠过光芒。 云初师后唇角翻起,似漫不经心地开口,眼底却淬炼着寒冰:“你有什么错?可笑啊,这串佛珠都挂在你手腕上五年了,你还有资格问你有什么错?” “佛珠佛珠……”许惊鸿急急地摸着腕上微微泛光的佛珠,露出可怕狰狞的面目来。 许惊鸿来不及抹掉嘴角流淌着的鲜血,急急地剥掉腕上的佛珠。 他手指轻挑,一道紫光飞身而来,缓缓注入泛着金光的佛珠中,那团黑影发着稚嫩的小儿声“吱吱呀呀”阴侧侧冒出来了。 怨气冲天,阴气沉重。 “以人血多年供养着妖神,惊鸿公子真是煞费苦心,倒枉费了寺绝和尚日日为你诵经祈福。” 云初师手指轻弹,灵力护身,旋了个身子,衣袂飘飘,瞬间闪到了许惊鸿眼前,单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咙。 华光一转,子桑宁的符箓化成一把利剑斩刺在了那团冒头气团上,小孩儿痛苦的咿咿呀呀声四响,不久便偃旗息鼓散作空气化为虚无。 许惊鸿被一脚踢跪在血地上,大口喘着粗气,鲜血顺着嘴角汩汩流出,染红了他一身白袍,在寒风中轻颤着。 他腕上的佛珠散落,珠线断裂,滚落一地弹来弹去,掩藏在雪地上,寂静无声。 “许惊鸿,你千不该万不该碰袁大伯他们的,他们在你踏入鬼门关时拉你一把,你却如此不知廉耻?”云初师单手加深力道,指尖宛如化作匕首,细细慢慢剜割着他的血肉,直直奔着命门而去。 “袁大伯他们当年救下你,又怕你被你养的妖神反噬而死掉,袁大伯和袁大娘上普渡寺为你求得佛珠,又输入他们大半生的修为在佛珠中,只为救你一命。”少女轻飘飘的声音漫过雪地,带着无法隐忍的憎恶与愤怒。 “袁大娘说过你是个善良懂事之人,这五年,他们一直喝你护你,以为可以治愈你的不幸。但没想到却是你本性可憎,真是该死。”云初师最后的尾音加重,已是饱含杀伐之意。 许惊鸿被掐得喘不过气来,因愤怒而面目扭曲,青筋暴起,双脚不断拖拽着雪地,发抖的双腿在泥土地上乱蹬乱踢,沾染上满身的泥土。 云初师继续恨恨地说道:“你还真以为你以血供养妖神,他们会不知道?同类可是对同类的气味最是敏感。” 话说到最后,听着已是咬牙切齿了。 袁大娘说那是一个幸运的人对一个不幸之人的愧怍…… 许惊鸿嘴角轻颤着,通红的脸上努力扯出个笑意来,眼泪也差不多颤了出来,嘴角抽动,似要冒出来话来。 云初师猛地甩开他的脸,灌满恨意狠狠扇了下去。 许惊鸿被扇倒在地,痛苦使他的呼吸声越发大起来,静静的夜似乎都可听到他的喘气声。 他挣扎着坐起来,拖着身子艰难地靠在了他身后的坟茔上。 “自从我有记忆起,都是他对我和母亲的拳打脚踢。他终日酗酒,喝得酩酊大醉,母亲日日为他人浣衣维持家计。母亲病倒没钱医治,最后死了。他却假惺惺的为了母亲而梨面,哈哈哈,多恶心……”笑声弥漫在安静的夜色中,令人心生寒意,大笑导致许惊鸿血气不通,猛地吐出一口大血。 血丝灌满在他的嘴,一张一合间,顺着嘴角漫漫下来:“他这种人就不配活在世上,我本来想杀死他的,没想到先被那富商打死了,所以,我就把那富商捅了。哈哈哈。” 蓦地,许惊鸿的目光死死落在云初师的身上,几近偏执:“我想要复活我的娘亲,我想要狠狠地折磨他,我有什么错?我需要更强大的力量,他们也活了这么久了,贡献一点力量给我怎么了?他们这般好,一定会支持我的,对不对?” 许惊鸿已是破罐子破摔:“哈哈哈哈……” 云初师怒骂道:“疯子!” 脸上寒光逼近,斩掉了散落的头发,一把利剑已架在他的脖子上。 一道白光轻影掠过,直直炸落过来,带着决地诛杀之意。 “小心。”子桑宁大喊一声,快剑出鞘,一道青芒直直劈落下来,震开地上铺积的雪花,空中扬起阵阵雪絮,露出土地本来的青灰面目。 云初师眼疾手快,以一掌之力躲了开来。 “哈哈哈,竟这般热闹,看来柳某来迟了。” 还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只有他的笑声宛若幽灵回荡空中。 云初师转到了子桑宁身侧,二人视线相撞,相互点头示意,很快移开了目光。 “玉面玄狐。” “二位,幸会幸会。”柳归帆现身于虚空中,着一身玄黑墨色袍子,幽幽星光之下,与天色融为一体。 “无事不登三宝殿,玉面玄狐,有何贵干?”子桑宁语气不善。 “莫生气,我只想要,他!”待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声音从耳边穿过,人已经在远处了。 只听得骨头断裂的“咔咔”声,云初师扭过脸去,只瞧见汩汩鲜血从许惊鸿嘴上流出,人已经直直倒在地上了。 在濒死之际,痛苦席卷而来,许惊鸿不断挣扎着,一滴冷的泪珠流到紫黑的嘴唇上,封住了他想说又说不出的颤动着的口。 他,死了。 “死有余辜,竟敢暗算我。”柳归帆神情冷冷地吐出话来,眼底凝着杀意。 足尖一转,柳归帆已悬在半空中,他细细打量了握在手里的佛珠,佛珠发出暗弱的光芒。 “佛珠。”云初师惊呼出声。 “看到你们都在抢,定然是个宝贝,那我先替你们保管了,哈哈。”柳归帆视线落在子桑宁身上,话中带着笑:“子桑天师,小娘子,后会有期……” 话音未落,子桑宁手中的利剑已砍向柳归帆,玉剑似感受到主人的灵力,在空中发出清脆的鸣叫。 柳归帆一转身,极速躲开,二人在空中斗起法来。 云初师趁其不备,从后面袭击而去。 柳归帆被前后夹击,看似不敌,但她却悠悠慢慢地丢下佛珠,闪身躲开了。 “子桑天师,后会有期哦。”附在耳边的话语随着人的消失而消失不见。 云初师手中拿着微泛金光佛珠,瞧了一眼横死在雪地上的许惊鸿,慢慢将佛珠隐在手中。 想来是许惊鸿打了玉面玄狐的主意,才会被他下死手。 “他死了,接下来什么打算?”子桑宁视线落在她身上,观察着她的情绪。 云初师回头望着许惊鸿立下的衣冠冢,答道:“迁坟。” “没想到许惊鸿连玉面玄狐都要招惹。”云初师微微舒了口气,波光一转:“子桑天师,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为什么你……” 子桑宁似预判了她的想法,直接打断了她的话:“不许问。” “哦。” 不问就不问,但她偏要问:“你怎么知道我要问什么?” 子桑宁回头,恶狠狠道:“不许问,迁坟。” 云初师登即闭上了嘴巴。 不问就不问,干正事。 云边舒卷,东方翻卷鱼肚,微微露出一点白,日脚透过云层泻了点火花出来。晕在天边,天边绯红,绚烂丹霞。 雪花若柳絮因风起,纷纷扬扬,沐雪淋淋。 云初师缓缓吐出口热气,圈在口鼻间,随风而散,隐于风中。 “子桑天师,下雪了。”一滴热泪随着话音落下从眼角滑落至她的脖颈上,融化了飘落在她脖颈上的一片雪花。 “嗯。”子桑宁应道,听着语气是放松的。 雪花细细铺落在二人的头上,远远瞧着,欲淋成白头。 雪花飘飘,北风萧萧,天地一片苍茫。 东方已是微微露白。 天要亮了。 这十年,承蒙他们照顾。 杯酒之浇,焚香绕绕,果野蔌蔌,祀奠其人。 这一走,此生尽便是永生尽。 一路走好,安息吧。 第十六章 春日客栈 - 逃之妖妖 - 厌鱼不予 三月伊始,春光乍破。一季冰河,消融润化,万物新绿。 云初师独自悠哉躺在树下的凉榻上,手里拿着不知何时何地摘择的狗尾巴草,头上搁着本书,挡住了她的整个脸面。 没有那天师的束缚压榨,这日子就是悠闲自得。 所幸子桑宁的友人有急事召他,得亏素未谋面的友人鼎力相助,否则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可以逃出生天。 那天师,终于走了。 她的日子真是如鱼得水,悠然自得啊。 天边的云暗沉下来,云初师余光瞧见了双鹿皮靴,心里登即咯噔一下。 云初师拿开书册,登即跳起来,脸上努力挤出些许笑容:“子桑天师,您怎么又折回来了?是忘带什么了吗?” “嗯。” 云初师提的一颗心缓了下来,依旧十足的笑容:“那成,子桑天师您忙,一路顺风啊。” 子桑宁负手立在她身旁,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冷:“怎么,舍不得吗?” 不知道怎么回应,云初师只得干巴巴笑两声,说是不舍得实在太假,她还偏偏讲不出假话来,她还巴不得他快些走呢。 子桑宁惯性轻叩着别在腰间的葫芦,云初师只觉一阵不妙。 “既然这么舍不得我,我炼丹刚好缺一味药引,那我……”似略带思考的嗓音在云初师耳边回荡,她登即跳了起来。 “子桑天师,别乱来,有话好好说。”云初师一脸戒备,真怕她折了小命。 “小妖。”子桑宁的声音响起。 “在……”云初师嘴皮刚启,便有一粒东西飞入口腔,卡在喉咙中,她一把将它咽下去了。 云初师摸着脖子,后知后觉:“你你你……” 子桑宁摊开手,一脸无害:“我我我……我什么我?捉你这只小妖炼丹,我正是为民除害。” 云初师满脸震惊道:“你给我吃了什么?你给我下毒?” 子桑宁颔首,带着笑:“正是,我自创的丹药,拿拿你试试手。” “卑鄙小人。”云初师咬牙切齿:“要杀要剐随你,我跟你拼了。” 云初师破罐子破摔的扑向子桑宁,只觉四肢无力,被无形的力量强按住了头,步子越发得缓慢起来,最后定在原地。 清冷的声音响起:“不必挣扎,以你的灵力是逃不掉的,现在你有没有感觉呼吸困难,四肢发软,说不出话来?” 云初师哽着脖子啊呀呀地说不出声来,只能怒目圆睁地瞪着他。 卑鄙啊,卑鄙无耻。 “那正是丹药起作用了。” 华光一转,云初师周遭便变得黑暗起来,知余一点天光,四周法力屏障,疏疏密密地围成一道密网。 法术抑制了她的妖力,使不出半点妖法。 云初师气得捶墙,只得放软声音,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子桑天师,我们都是同生共死之人了,何必这么相互残杀?这些日子,我们都共患难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能不能放过我?我们有话好好商量,何必这么大动干戈呢?” 葫芦外传来道凉飕飕的声音:“放心吧,死不了,只要即时服下解药即可遏制毒性蔓延。但这是我新炼制的丹药,毒性目前尚未知。” “什么?毒性未知?”云初师气得再次捶地:“你个卑鄙无耻之徒,阴险小人,天打雷劈……” 云初师把她能想到的所有恶毒的词都骂了个遍,但外面再也没有声音传来。 云初师只得蹲在地上,画圈圈咒骂子桑宁:“诅咒你吃饭没有筷子,出门被人踩,这辈子都捉不到妖怪……” 骂累了,云初师只得躺在地上,眼巴巴地望着四周,心里默念:“诅咒这个法器早日裂开。” 苍天待她,何其不公…… 她又自叹倒霉,自怜自爱起来,她被一个凡人如此戏耍。 她气得从地上弹起,简直恨得牙痒痒。 她要是出去得学学如何一口吃掉一个凡人,把他抽筋剥皮,像他对待妖类一样把他钉在树上暴尸,剁碎骨头…… 流光晃眼,周遭皆静,意识模糊,昏睡沉沉。 迷迷糊糊中,只听得远处传来模糊不清的声音:“骂累了……” 待云初师醒来,已不知今夕何夕,四周仍是昏暗的。 她侧躺在地上,双耳竖起,细细听到了草丛里蟋蟀“啾啾”唱着欢快的曲子,池塘里边冒头的青蛙“呱呱”叫。 云初师万分确定这已不在她的居所,她居所里的青蛙叫得没这里的欢快动听。 这是,到了何处? 云初师爬起来,试探性开口:“子桑天师?” 隔了良久,外头没回应。 云初师不死心:“子桑天师,您在吗?” 又是隔了良久,在她要捶墙时,传来道凉凉的声音:“何事?” 云初师气的牙痒痒:“我饿了,你把我带到哪里了?” “一所炼丹房,现下在炼丹炉旁。”法器好似靠近了熊熊炉火,法器内温度骤然升高。 云初师连忙求饶:“子桑天师,有话好好商量,不要冲动。” 热度又骤然降了下去,法器内温度恢复正常。 云初师莫名同情起那叫得欢快的青蛙,在被拿去炼丹前竟还叫得这般欢快,死无知觉。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她放柔嗓子:“子桑天师,死前我能做个饱死鬼吗?饿死鬼不好投胎啊。” 她得想法子出去,这一直被关在这暗无天日里的法器里毫无生机。 外边一声拒绝传来:“妖绝食几日,死不了。” 云初师再三哀求:“子桑天师,我又跑不掉,你就放我出去透口气。放心,我又跑不掉。” 她一出去就跑,只要有一线生机。她还不信,什么天下奇毒她还解不了。 子桑宁略微思索,终是答应:“成吧,谅你也不跑不了。” 太好了,她的生机来了。 跑之前,先扇他两巴掌解解气。 头顶透出一大片亮光,云初师顺势钻了出去。 华光一转,衣决飘飘,云初师现身落于房中。 对上端坐在案几上的子桑宁,那是一个咬牙切齿不共戴天。 云初师扬起巴掌来,欲借着妖力扇他几巴掌,却发现使不出法力来。 待在法器里太久,妖法失灵了,竟还有这等事! 子桑宁搁下手中的书,定定望着她:“你这是在干什么?要扇我巴掌吗?” 云初师示以笑容:“怎么可能!我手麻了,我跺跺手,缓解缓解。” 云初师背过身子翻转手掌,尝试使用妖力,皆已失败告终。 没习得无穷妖法,竟还有这等弊事。 子桑宁似看穿了她的意图:“你死心吧,那粒丹药已令你妖法俱失,身中剧毒,你跑也跑不掉。” 云初师心思百转,咬着牙捏着拳头立在那里,恨得牙痒痒。 蓦地,只得仰天长叹,妖生,恐要到头了。 她现已一脚踏入鬼门关,随时可入土为安了。 云初师垂头丧气地坐在角楼里,观察起四周来。 室内清光明亮,摆置着一顶铜炉,炉内还燃着淡淡沉香,内里靠墙置放着一张四方大卧榻,还有一方梨花桌子,木质纹理清晰。 子桑宁将才一定是拿着法器靠近炉火来戏耍她。 可恶,云初师再次捶地。 外边天已全黑了,里里外外掌着灯,外头吵吵闹闹的,食客掌柜的声音时时响起,这应是在个客栈里面,还好不是在炼丹房,她的逃生大计还可施行。 云初师耷拉着脑袋坐在那里:“子桑天师,你何时抓我去炼丹?我身中剧毒,会不会你坏了的药效?” 未待子桑宁回答,外头的门便被敲响,店小二的声音传来:“客官,您要的酒菜备好了。” 子桑宁起身走到门口,停下开门的手,望着她:“过来。” 云初师没有动,还是坐在原地角落。 “过来。”子桑宁还是望着她,音量未变。 云初师只得磨磨蹭蹭来到他跟前,语气不善:“干嘛?” 子桑宁推开门:“不是说饿了吗?还不快过来。” 站在门口等候的店小二再次重复了一遍:“客官,您要的酒菜备好了。” 店小二瞧了一眼站在子桑宁身后的云初师,面露惊讶,但很快收了神色。 云初师纳闷,小哥这般神色,她这是很吓人吗? 子桑宁颔首示意,视线落了一眼在云初师身上,她只得跟了上去。 店小二领着他们二人去了二楼雅间,雅间内布满一桌的好酒好菜,桌上布着两副碗筷。 店小二作势欲离开时,云初师拉住了他,用了只有两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小哥,现下这是何处?” 瞧见店小二面上又微露出点惊讶。 云初师连忙解释道:“我们经过此地,不慎迷了路,只得借宿在此,不知这里是?” 此处常有人问路,倒也是常事。但店小二不知云初师从哪里冒出来的,那位锦衣公子来住店的时候明明只身一人啊,难不成他老眼昏花了? 看来,他得买点补品补补了。 罢了,他们那群修仙侠士,自来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店小二这般一想,内心便舒坦了。 店小二回过神来,忙道:“姑娘,这里是古都山脚下,不知二位要动身哪里?我可为二位指指路。” 云初师礼貌一笑:“古都山?多谢小哥,我们大致探清路了。” 古都山,距离清桑郡已经很远了。 她没有妖力,要跑回去已经不可能了,跑到腿断都跑不回去了。 店小二听了云初师的话,朝她礼貌一笑,便退出去了。 子桑宁落座:“我们已经启程七日,这是我找的落脚处,春日客栈。” 云初师句句控诉:“什么?你下毒把我迷晕了七日,现在是什么地方?你把我掳到了什么地方?” 子桑宁一个眼神杀了过来,云初师咽了声,愤愤坐在边上。 “过来。” 云初师挪了一点。 子桑宁叹了口气:“坐这么远,你夹得了菜吗?” 云初师愤愤坐到他旁边来,执起筷子拼命夹菜往嘴里塞。 嘴里还没嚼完,就盯着盘子里的包子,筷子已经夹住包子了。 子桑宁倒了杯茶递给她:“慢点,姑娘家怎这般吃相?” 云初师白了她一眼,将茶一饮而尽,气鼓鼓说道:“大家都不熟,这么介意干嘛?要你管!” 他又夹了个大鸡腿给她,但云初师没领情,动手把碗挪开。 子桑宁:“……” 他没再开口,收回手,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云初师侧过身子去,继续和菜盘子里的其他鸡腿奋斗着,一口都不愿意多留给他。 她非要和他对着干。 反正花的不是她的银子,不花白不花。 吃饱了才有力气逃跑。 第十七章 九尾猫妖 - 逃之妖妖 - 厌鱼不予 云初师正吃得尽兴,只听得店小二招呼客人的声音响起,领着几个人行去了隔壁的雅间,曲屏作墙重新划分室内的空间,增强了每个空间的独立性,虽起到装饰美化效果,但是却不隔音。 云初师将旁边人的谈话听得一字不差。 “大师兄,这次让那猫妖跑了,可怎么办?”一道略显出小心翼翼的声音响起。 赵明宇重重把佩剑拍在圆桌上,显然带着怒气:“可恶,竟然让那猫妖跑掉了,这怎么和苏老爷交代?你们早该听我的,为什么要擅自行动?如果听我的话,早就抓住那猫妖了。” 孙浩支吾了片刻,赵明宇冷哼一声,随之,一巴掌重重拍在了圆桌上。 孙浩缩了缩头,好言好语劝起来:“大师兄,莫生气,都怪他们实在太猛撞了。” 孙浩赶紧倒了杯热茶给赵明宇:“大师兄,您先润润嗓子,别气坏了身子。这可是我让人提前给你准备的雅安露芽,听说苏家老爷常年都是喝这种茶。” 赵明宇睨了他一眼,伸手接过,轻啜了一口。 这茶泡得恰到好处,茶香四溢,甜醇回甘,确实是用了心的。 赵明宇火气消退,语气也柔和了下来:“罢了,罢了。我再想想其他的法子,先让他们歇着吧。” “是是是。”孙浩赶忙应道。 “大师兄,吃菜吃菜。” 不消一会儿,一声巨响,楼下的人突地嚷叫起来,人们疯了一般四处逃窜。 喊叫声,厮杀声此起彼伏。 有人“噔噔噔”上楼闯了进来:“大师兄,不好了,那猫妖杀来了。” 赵明宇登即跳了出来:“什么,那猫妖竟敢来犯。孙浩,召集所有人,今夜必须除掉他。” “是。”孙浩应下。 三人急冲冲地出去了。 云初师一口咽下糕点:“子桑天师,有大事。” 子桑宁斜斜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云初师大着胆子又问道:“好像有妖怪,子桑天师,你不出去为民除害吗?” 子桑宁目光落在她身上,幽幽开口:“你支我出去,这是要打算逃跑吗?” 一听这话,云初师连忙打起哈哈:“我身上毫无法力,我怎么跑得了,我这是为了你好啊。” 子桑宁笑道:“怎么说?” 云初师支着下巴:“子桑天师,这可是你在师门立功的绝佳机会啊。” 子桑宁朝她望了一眼,颔首道:“那行,你在这里等我。” 云初师点头如蒜,脸上挂着十足的笑容:“以子桑天师的能力,不消一炷香便可缉拿那妖怪。” 她终于可以逃出生天了。 她还不信世界之大,还有何种奇毒是她解不了的。 她低头咽下糕点,努力掩饰自己的神情。 子桑宁闪身出去,丢下一句:“放心吧,你也跑不了。” 云初师脸色一僵,赶忙跑到门口,瞬间被弹了回来。 果然,如她预料般,门楣上贴着子桑宁的手笔,几张符箓明明晃晃,完全闪到了她的眼睛。 云初师气得直跺脚,咒骂起来:“子桑宁,你个小人,死天师。诅咒他法术失灵捉不到那猫妖。” 云初师大踏步坐到圈椅子上,气得她七窍冒烟。 她又默默长叹一口气,只得化悲愤为食欲,继续对付起圆桌上的饭菜。 楼下兵器相击,斗法激烈。 只听得桌椅板凳砸倒,碗筷碎落在地,人倒落在地的一声声哀嚎,那些天师的打斗喝骂声。 金光冲天,阵法强势。 又是一阵阵兵荒马乱,一场厮杀。 良久,外边终是停歇了下来。 云初师扒在门口正竖着耳朵听得起劲,门陡然被打开了,她踉跄了一下,连连后退几步,差点站不住脚跟。 “子桑天师,你回来啦。”云初师吓了一跳。 “嗯。”子桑宁点头,抬手揭掉了符箓,头一歪,示意她下楼。 瞧着他的神情,妖怪好似捉到了又好似没捉到?云初师狐疑地盯着他,却没瞧出个所以然来。 云初师只得跟在他后面,四处打量着四周,经历过一场大战,客栈内都破败了不少,一楼的桌椅碗筷都碎片了,里面的人都吓破了胆。 掌柜小二那些人都躲在暗处,极力蜷缩着身子,生怕被别人发现。 原先的那店小二稍稍探出个头来,正好云初师的目光撞上,他又赶忙将头缩了回去,双手抱头,紧缩着身子。 她有那么可怕吗?每次见到她就躲。 “大师兄,大师兄……” 循声望去,只见一男子横躺在另一个男子的怀里,垂死者的头被拖起,那人正对着他哭泣。 垂死者嘴唇掀动挣扎着说些什么,痛苦使他青筋痉挛,鲜血从口中汩汩流出,一阵痉挛和战栗之后,他什么也没能说出口,终是咽了气。 “大师兄大师兄……”那男子抱着尸首嚎哭,眼泪哗哗不止。 听着声音是将才在隔间说话的二人。 那男子身后围着一群相互搀扶的人,皆着一身淡蓝色袍衣,登一脚皂靴,应当都是同门师兄弟。 他们脸上都带着血迹,衣袍上沾满灰尘,狼狈不堪。 他们也跟着伤心起来:“大师兄大师兄……” “我们一定要杀了那猫妖,为大师兄报仇。” “对,一定要为大师兄报仇。” 仇恨悲愤冲昏理智,他们那群人皆已是按耐不住,也顾不住身上的伤了,下一刻便要为师门复仇。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抱着尸首的男子:“二师兄,我们听你的。” 云初师见状,悄悄靠近子桑宁,凑近他耳边小声说道:“子桑天师,妖怪是跑了吗?” 子桑宁斜了她一眼,微点了点头。 瞧着将才那架势,厮杀的应该很是厉害,他们还折了些人。 看来,那群捉妖师口中的猫妖修为不浅啊。 “子桑兄。”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云初师才发现在楼梯口立了位年轻男子。 那男子象牙白的对襟窄袖长衫,衣襟和袖口处镶绣着银丝边流云纹的滚边,腰间束着一条白色祥云宽边锦带,乌黑的头发束着顶玉冠。 “皇甫兄。”子桑宁回礼道。 “这位是?”皇甫昭瞧着一直躲在子桑宁身后的云初师,未免有些疑惑。 云初师一时答不上来,她要怎么说?只得装着胆怯望了望子桑宁,又快速低下头。 子桑宁开了口:“这位是同我下山游历的同门师妹,胆子素来有些小。” 话音一落,云初师瞪大眼睛望着子桑宁,子桑宁没有看向她,只是手指若有若无地叩在腰间别的法器上。 云初师只得挂起十足的笑容来。 皇甫昭带着一丝惊讶:“难不成是无了方丈的关门弟子?幸会幸会。” 子桑宁颔首道:“师妹,这位是捉妖世家皇甫家的皇甫昭公子。” 在子桑宁皮笑肉不笑的注视下,云初师只得上前一步,装着胆怯小声道:“见过公子,小女子名唤云初师,幸会幸会。” 皇甫昭轻笑:“早听闻无了方丈的关门弟子聪颖无比、颖悟绝伦,没承想竟是位姑娘。” “嘿嘿。”云初师浅笑,再次装作胆怯退回子桑宁的身后。 倘若眼神能杀死人,估计子桑宁就死了八百回了。 云初师只能在心里默想。 她好窝囊。 “各位。”皇甫昭上前一步:“各位先稍安勿躁,那猫妖负了伤,想必跑不远。依着猫妖睚眦必报的性子,他是否会卷土重来也未可知。他还缠着苏家小姐,倘若他有意报复,苏家小姐怕也是十分危险……” “那皇甫公子有何高见?”孙浩站起身子来,猛擦泪水。 众人的眼光皆齐刷刷落在皇甫昭身上。 未待皇甫昭开口,外头就有人冲了进来。 未见其人先见其声,那人已是气喘吁吁:“不好啦,大师兄,那猫妖虏走了苏府大小姐。” 他的话吸了众人的目光。 那人尚未知赵明宇已死,冲进来慌忙找着赵明宇。 “二师兄,大师兄呢。” “大师兄已被那猫妖所害。”孙浩痛心道。 李轩满是震惊:“什么?大师兄……” 孙浩按住了他的肩膀,打断了他的话:“李轩,你将才说什么?那猫妖虏去了苏府大小姐?” 李轩来不及伤心,赶忙点了头,回过一口气道:“苏家老爷很是着急,特请师兄前去商量计谋救回大小姐。” “好,我知道了。”孙浩应声。 他转身对众人说道:“各位师弟们,我们为大师兄报仇的机会来了。” 众人也是一呼百应,想让为他们的大师兄报仇。 皇甫昭上前一步,说道:“我可否与众人同行,在下愿献绵薄之力。” 孙浩点头,面上客套起来:“早听闻皇甫大家是捉妖世家,若能得到皇甫公子的鼎力相助,孙某感激不尽。” 皇甫昭拱手谦道:“捉妖乃是我们皇甫家的职责与本分。” 云初师不愿听他们在那客套来客套去,只得抬头望天望地。 瞧着客栈的毁坏程度,云初师估着东家怕是要花大钱才能修复了。 云初师不禁痛心,又是劳民伤财的。 皇甫昭拱手:“子桑兄,云姑娘,不知你二人可否愿意同我们前往苏府捉妖?” “荣幸之至。”子桑宁点头:“若能帮到各位,便是子桑某和师妹的荣幸了。” 子桑宁的目光看在她身上,问道:“师妹,是吧?” 是什么是?云初师在心里骂道。 她一个妖精和一群捉妖师呆在一起,岂不就是妥妥的砧板鱼肉,任人宰割。 子桑宁岂不是想什么时候害她就什么时候害她。 云初师只觉后颈一疼,察觉到是子桑宁的手拍在自个的后颈,她只得连忙跟着点头,弱弱地应道:“嗯嗯,荣幸之至荣幸之至。” 云初师再次自认倒霉,清桑郡去年青黄不接导致了她时运不济,命途多舛吗? 难道是她的劫数要到了,历经这次劫难她就可以羽化成仙了? “师妹,走了。”子桑宁拍了怕她的脑袋,拉回了她的思绪。 云初师只得紧跟了上去。 恍然回过神,孙浩已带着众人急急冲冲地去了苏府。 夜色浓重,他们的身影隐入在大雾四起的黑夜之中。 见人走后,那群缩在角落里的食客也一溜烟都跑光了,可没人愿意留在这吃人的地方,只剩那探头探脑的掌柜和店小二。客栈内留下的几人招呼着掌柜他们帮忙安顿尸首,可怜掌柜的和店小二二人平日里哪见过横死的人,只得哆哆嗦嗦抖着身子前去搭把手,连眼睛都不敢睁开,只敢眯着一条线。 掌柜的怀里被塞了几锭银子,一位稍年轻的捉妖师开了口:“掌柜的,可否雇几个跑腿的前去凶肆打造一块上好的棺椁,劳烦掌柜的了。” 掌柜的哈腰道:“不敢不敢,我这就带人去。” “那多谢了。” 掌柜的懊恼不已,担忧客栈的生意今后怕是不好做了,可他哪敢推辞,也来不及关心客栈内的情况,亲自带着几个人匆匆去了凶肆。 一阵慌忙的脚步过后,整个世界仿佛都静止了,只有微风拂过树梢的声音和远处传来的蟋蟀鸣叫声。 第十八章 茶商苏家 - 逃之妖妖 - 厌鱼不予 众人浩浩荡荡来到苏府。 苏家门口一群人便已候在门口,府内府外灯火通明,照亮了四方之地。 苏家是古都山脚下出了名的富商巨贾,早些年靠经营茶叶赚的盆满钵满。现下在郊外修了一座大宅子,门口护卫排了一行,宅门口还立着两座身姿矫健,神态威武的石狮子,双目炯炯有神,仿佛把所有的力量都凝聚在那双眼睛之中。 前头的见人来了,便将他们领进了苏府内,赶忙派人去请了苏家老爷。 不一会儿,苏家当家的便匆匆忙忙出来了,后面跟着位年纪想差不大的男子,衣着相较朴素了些,应当是苏府管家。 同孙浩寒暄几句之后,苏老爷话锋一转,轻轻换了话题:“孙道长,怎么没瞧见赵道长?” 孙浩沉声道:“将才在春日客栈遭猫妖来袭,大师兄已遭遇不测。” 苏家老爷是个胖胖的白面商人,听及此话,脸又是白了几分:“坏啦,那猫妖竟这般厉害,可怜我小女被他虏了去,只怕……” 苏老爷揩了揩眼角,不忍说了下去。 身侧的管家忙扶住他,安慰起来:“老爷,吉人自有天相,小姐定会逢凶化吉、遇难成祥的。” 孙浩拱手道:“苏老爷,捉妖自是我们的本分,此次竟让那猫妖得逞,是我等的失职,我等自会竭尽全力。此次有皇甫世家的子弟鼎力相助,我等定会早日寻回小姐的。” 苏老爷惊道:“可是京都皇甫世家?” 孙浩点头:“正是。” 苏老爷定住心神,喜道:“老夫早些年头便听闻皇甫世家的名头,不知哪位是皇甫家的公子?” 皇甫昭拱手行礼道:“苏老爷,正是在下。” 一言一行中,尽是教养和礼数。 苏老爷瞧着他,面露喜色:“没成想皇甫公子如此年轻有为,既是如此,那便有劳各位了,找到小女之后,我苏府必有重谢!” 孙浩直奔正题:“不知苏小姐是何时何地被虏走的?苏老爷可否领我们去现场看看?” “各位请随我来。” 苏家老爷领着众人去了苏府后宅。 云初师跟在子桑宁的后面,悄悄凑近他的耳旁说道:“子桑天师,你有没有感觉到这里一股甚是浓重的怨灵之气?” 听她这么一说,子桑宁沉下心来,确是感觉到一股难以察觉到的冤灵之气。 子桑宁点头:“小心为上。” 云初师故意落在后头,转着眼珠横扫了一眼苏府,总觉苏府上空压着什么,令她寒毛四起,云初师小声嘀咕一句:“真是鬼气森森。” 子桑宁停顿下来,云初师不注意,登即从后面直直撞了上去。 “哎呦。”云初师后退两步,赶忙护住了头:“干嘛?有路不走挡什么道?” 子桑宁视线落在她身上,正声道:“这里情况不明,跟紧我,不要乱跑。你没有法力,小心折了小命。” 云初师揉了揉脑袋,气道:“你才晓得我一介弱女子在这鬼气森森的地方有多危险,保不准下一秒就折了小命。子桑天师,那你赶紧给我解药啊,我只有恢复了法力才有护身符,保我平安啊。” “你想跑?你想得美!”子桑宁立马回绝。 云初师气得跳脚:“你你你……不要以你的小人之心度我们妖精之腹好吗?” “还不快跟上来。”子桑宁转身作势要走。 云初师双手环臂立在原地,背过身去,硬是不肯挪步。 “若你不走,万一有其他魑魅魍魉来拿你性命,我可说不准了。”子桑宁的声音响起:“我数到三,一,二,三……” 云初师犟在原地,偏生不可挪步。 “小妖。”子桑宁的手指慢慢叩在腰间的法器上,似在等她回复般。 云初师气得一咬牙,只得转身跟了上去。 罢罢罢,她天生心地纯良大方,素来不愿与他人计较,特别是小人。 她不能丢了妖族的脸面。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小不忍则乱大谋,一切以大局为重。 以和为贵,以和为贵,以和为贵。 云初师在心里默念,面上挤出个温和的笑容来:“师兄,我们快些走吧,可不能耽误了营救苏小姐。” 云初师大步越到子桑宁的前面去,头也不回的走了。 过了一小会儿,只听得子桑宁低低一句:“此事了之后,我便给你解药。” 一语未落,云初师登即转了回来,脸上的笑容更足了:“子桑天师,此话当真?可莫要反悔哦。” 道罢,云初师又用手指尖指了指上空,故作神秘状:“小心遭雷劈哦。” 子桑宁瞧着她,嘴角一动,牵出个笑容来。 云初师退道他身侧,拉住了他的袖角,笑道:“子桑天师,那我们快些走吧,我很是担忧苏家小姐,恐她遭遇不测。我现下已是愁绪满怀,心神不宁。” 子桑宁被拉着大步跟上了众人。 一众人来到苏小姐的闺房门口,却听到了一阵哭哭啼啼声,以及一阵怒骂:“你个死蹄子,你是怎么照顾小姐的?真该绞了你个小蹄子的头发,把你发卖到窑子里去。” 那丫鬟呜咽着,甚是委屈:“我也不知道,小姐让我去小厨房给她熬粥,我一回来,她就不见了。” 中年妇女恶狠狠的声音响起:“看我不打死你个死蹄子!” 苏老爷一把推开房门,把屋内的二人吓了一跳。 苏老爷皱了皱眉,迈进房间,看着乱七八糟、一片狼藉,已是不悦。 那妇女赶忙收回手,跪在地上的丫头眼泪汪汪,捂着半边红肿的脸。 “老爷。”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情绪各自不同。 苏老爷低沉的声音响起:“黎嬷嬷,发生了何事?你这是在做什么?” 听着语气,黎嬷嬷已察觉到苏老爷的隐忍怒气,她自知苏老爷素来好面子,可不愿落了旁人口实,道苏府虐打下人。 她弓身赶忙行礼道:“老爷,这小丫头手不老实犯了错,我真说教她呢。” 黎嬷嬷回头对着丫头低斥道:“还不快起来,跪着成何体统,叫人看你的笑话吗?” 那丫鬟只得捂着半边脸赶忙爬起来,默默退到一边,偷偷抹着眼泪。 苏老爷一挥手:“行了,我问你,依依的闺房怎搞的这团糟?你不知你家小姐最喜清净吗?” 那黎嬷嬷登即来了话,大喊一声:“老爷,你不知啊,老身在屋内听见小姐的喊叫之后,老身紧赶慢赶跑来小姐的闺房内,却不见了小姐,只见杏儿那小蹄子在房内,小姐的房内更是翻得一团糟,肯定是那小蹄子手脚不老实想偷小姐的银饰,却被我抓了个现行,她还敢口口声声狡辩。” “没有,我没有,老爷,我没有……”杏儿一听这话,又是委屈又是害怕,连连跪下磕头:“老爷,我没有……” 末了,黎嬷嬷又是一声哀嚎,用手帕捂着胸口,险些岔过气:“老爷,你要为小姐做主啊。小姐自生下来便没有了生母,处处受尽他人的白眼……” “够了。”苏老爷动了怒,气得头疼,黎嬷嬷是苏依依的乳母,苏依依自小便和她亲近。无论如何,苏老爷总是得给她三分薄面。 “好了,杏儿,你说说怎么回事?”苏老爷一甩衣袖,沉下脸来。 黎嬷嬷立即噤了声。 杏子的头重重磕在地上,已是红肿不已,她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哽咽道:“老爷,我没有偷小姐的银饰,我真的没有……小姐让我去熬粥,我端着粥回来之后,小姐就不见了,而且小姐的卧室也被翻成了这样……” “老爷,冤枉啊,真的不是我。”杏儿抽泣着,用手帕擦着眼泪,又红又肿的额头磕在地上,发出砰砰砰的声音。 “行了,你们先下去吧。” “是。”二人弓身行礼,退了下去。 黎嬷嬷横眉冷对,杏儿低着头哆哆嗦嗦地跟在身后。 丫头从云初师身边经过时,云初师明显瞧见了那肿的半边高的脸,脸上还留着红红的五指印。 待人走后,云初师低声道:“小姐被猫妖虏走,不想着救回小姐,反而先来怪罪贴身丫鬟,果真是鬼气森森。” 子桑宁耳尖,她一开口他便听见了她的低语。 子桑宁的视线轻飘飘落在了她的身上,亮光落在她的身上,投出层层叠叠的阴影。 “让各位见笑了,实在抱歉。”苏老爷拱手道。 “苏老爷,你说小姐是被猫妖虏走,为何房中这般凌乱,现场却没有打斗痕迹?”孙浩手中的佩剑随着他的动作发出沉重的声音。 旁人可能瞧不出来,但明眼人可一眼便知晓屋内凌乱是被人翻动的痕迹,而不是打斗的痕迹。 苏老爷摇了摇头,叹道:“或许屋内真是遭了贼,是我苏某管教不严了。” 说到情动之处,苏老爷更是老泪纵横:“我家小女自生下来便气血不足,身体孱弱,不知她捱不捱得住这遭苦难。” 那管家听着心里也是难受:“老爷,吉人自有天相,小姐定会没事的。” 孙浩上前,安慰道:“苏老爷,我等定会竭尽全力找回苏小姐的。我已派人去追查那猫妖的行踪,他在客栈受了重伤,想必是跑不远的。” “那就好那就好。”苏老爷大喜,肚子跟着他的动作浮跳着。 “我看天色已晚,大家都累了,我这就命人为各位准备厢房,招待不周,敬请见谅。若我家小女能平安寻回,我苏某必有重谢。”苏老爷招招手,命令他身侧的管家下去安排了。 众人被领到了厢房,云初师被安排到了子桑宁的隔壁。 夜静悄悄的,银色的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床沿边,如一幅泼墨山水画。 春寒料峭,冻杀年少。 失去了妖法的云初师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总觉得被褥湿冷冷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的难以言状的味道。 她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心里寒渗渗的。 没有妖法护身,倘若遇到危险,阎王要她三更死,她二更就得抹脖子。 她跑又跑不掉,子桑宁借着要护她安全的借口,在她的门口贴几道符箓来禁锢她。 她气得捶床。 阴冷难耐,再加上心里有气,她折腾了半宿才在迷迷糊糊中睡着。 第十九章 噩梦 - 逃之妖妖 - 厌鱼不予 天光大亮,太阳透过窗柩子跑到了床上,刺得她睁不开眼睛。云初师迷迷瞪瞪地从穿上爬起,披上衣裳,推开门走了出去。 天光云影共徘徊,蝉鸣不断欢乐无比,喜鹊登梅,抖落雪花飘飘。 夏季蝉鸣,又怎会有雪梅? 云初师疑惑,追随着翩翩蝴蝶,沿着小径行去。 落英缤纷,忽见二人立在树下,着装一白一蓝,衬这风光景色,亦是点缀之妙。 瞧着身形似子桑宁,不过他身旁那人是谁?她未曾在苏府见过,难不成是新来的捉妖师? 子桑宁回头望向她这边,似对着她说话又是对着他旁边的那人说话,更似在喃喃自语:“雪落了,花开了。” 云初师柳眉蹙起,她不明白他的意思:“子桑天师,你这是何意?” 她又上前一步,来到二人的跟前,他们的面容也随之模糊起来。她退后一步,他们的面容也明清一些,她不断退后,他们的面容不断清晰可辨起来,云初师只得后退,与他们保持着一段距离。 云初师的目光对上子桑宁的眼睛,只瞧见他的眼神忧郁,好似心事重重又强压着不让它显在明面上。 子桑宁思量道:“那把它献上去吧,可不要让人等的心急了。” “是。”他旁侧的男子向她走来,走进了她才发现那男子脸上带着个鬼脸面具,青面獠牙。 “献什么?你要把我献去哪里?”云初师仍是一头雾水,要把她拿去炼丹?那男子已直直朝她走来,似要掐她脖子。 云初师吓得连连后退,不知道她后面撞了什么,头上生疼。 她醒来时,阳光正透过窗格子洒在她的脸上。 云初师的脑袋隐隐作痛,她的头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压住了。她伸手一摸,发现是一枚蝶形的发簪,原来是她的发簪掉下来了。 她眯着眼睛迷迷糊糊把发簪插在发髻上,翻过身去又继续睡了。 不对啊,她睡前已经拆卸梳妆,这发簪从何而来? 她睁开眼睛,转过头去,发现子桑宁阴侧侧地站在她床榻前。 他嘴角一动,望着她露出个古怪的笑容来。 云初师吓得尖叫一声,从床上弹起,用被褥护住了自己。 云初师大惊:“子桑天师,你这是干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你闯进我房内意欲何为?” 子桑宁嘴角牵了牵,没有开口,但是脸上的笑容更是古怪,渗人可怖。 他一步步向着她走来,双手举起,周身慢慢渗出血来,眼角,口唇皆流着汩汩鲜血,他的喉咙痉挛,发出一阵阵嘶哑骇人的声音:“拿命来,我要你死,拿命来……” 云初师丢下被褥,从床上跃下去,却不慎踩空,一脚掉入无底深渊。 蓦地,她的身子一震,云初师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 她敲了敲脑袋,揉了揉太阳穴,才确定周身不是梦,而是确确实实的实境。 梦中梦,竟然都是子桑宁,她怎么会梦到他?简直是噩梦。 可怕可怕,一定是她被压抑太久了,闷出病来了。 清晨的太阳缓缓进来,映在铜镜上,折射出云初师的身影,门外传来那道万恶的声音。 云初师听到了子桑宁和他人的谈话声,脚步逐渐由远及近,门口的符箓被揭了下来。 云初师惊得从床上弹起,简单梳洗了一番。 云初师一打开门便见到子桑宁立在门口,脑海里顿时响起梦中那骇人的声音,身子一惊悚,后退了几步,嘴角一动,露出个牵强的笑容:“子桑天师,早好。” 子桑宁不明就里,疑惑道:“你这是魔怔了?我有这么可怕吗?” 云初师挠了挠鼻翼两侧,嘴角一动:“做噩梦,梦到你了,有点缓不过来,简直是噩梦。” “确实是噩梦。”子桑宁扯了扯嘴角,最后一点头,作势要走。 云初师连忙扯住了他的袖角,端得十成十的笑容:“子桑天师,和你商量个事呗。” 子桑宁回头望着她的眼睛,笑道:“何事?” 云初师略微思索了一番:“子桑天师,你能不能先恢复我半成法力?这苏府情况不明的,我内心惶恐不安,我生怕一个不慎闪回,我的小命就折了。” 子桑宁思量道:“有道理,我下次考虑考虑。” 下次考虑考虑?证明就没有下次了。 “子桑天师,俗话说得好,择日不如撞日,半成实在不行三成也行?”云初师掂量掂量着问道。 “好。”子桑天师颔首。 云初师大喜,乐滋滋地伸出手来。 “干嘛?”子桑宁眉目一挑。 “子桑天师,明人不说暗话。”云初师大行一礼,指天发誓:“想必我三成法力也逃不出子桑天师您的五指山,所以……” 所以,行行好,放过我吧。 “子桑天师,物什已经准备好了,那些道长们都开始作法了。”丫鬟杏儿匆匆跑来。 “好,我知道了。”子桑宁点头谢道:“多谢姑娘相告了。” 杏儿微微一笑,红肿着的左脸随之牵动,她疼得“嘶”了一声。 “什么作法?”云初师瞧见杏儿退去之后,疑惑问道。 “哦,作法祛除这府内的鬼气,这府内怨灵之气过重,终究不是长住之地。” “何时商量的事?我怎不知?”云初师的话被打断,心里瓦凉瓦凉的,别提多不痛快了。 “昨夜。”子桑宁的话音落地,云初师便炸开了。 “什么?昨夜?我怎不知,子桑天师,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我?”昨日他们竟然已经商量了驱鬼之事,今日就有可能密谋捉她去炼丹。 诚亡危急,性命攸关,刻不容缓。 子桑宁看着她,眼神中带着一丝无奈:“祛除鬼气,你又帮不上什么忙。昨夜也是临时兵分了两路,皇甫昭他们去追查苏家小姐的行踪,而剩下的人则作法祛除府内的鬼气。现下快要正午了,时日刚刚好,正是阳气最盛,阴气最弱之时。快些走吧,要来不及了。” 云初师斟酌道:“那我这个解药?” 子桑宁边走边道:“你再熬一熬,此事了之后,我便解了你体内的毒。” “此话当真?那多谢子桑天师了。”云初师大喜过望,急急跟了上去。 他终于良心发现了,只耽搁个几日功夫,她就可以跑路了。 虽是正午,阳光却不强烈,日脚只微微透过云层,将金色的光芒洒在苏府的大院中。 府内的柳树生的极其旺盛繁茂,遮住了微微日光,漏下斑斑点点的光影。东风拂过,叶子随之摇曳,发出沙沙声响,伴随着作法之人的驱魂声。 道士们先在案后默念许久,就又绕着案桌飞跳着念咒,口念咒语,手持拂尘,驱使着仙法,驱散着周围的鬼气。 发光冲天,香烟缭绕,供品叠叠,符箓飘飘,一派神秘气氛。 他们站在柳树之下,微微日光漏过斑驳树影,镀了一层金光在他们身上。 “子桑天师,这瞧着好似那么回事,实际上又是那么回事。”这阵法虽惊人却,却威力毫末,苏府内鬼气只是弱了几分,其大概是因为正午阴气衰弱才渐弱下去的。 子桑宁听了她的话也只是负手立在那里。 云初师见子桑宁不为所动,便凑近了一点,继续说道:“子桑天师,你不觉得苏府很是古怪吗?这鬼气好似痼疾一般,我瞧着他们都下猛药了也遏制不住。” 她视线落在了那群道士身上,香烟随风而去,虚虚遮住了他们不断落汗的脸。 她低低道:“果真不是一般的鬼气森森。” 子桑宁眼底闪过一丝幽光,闪瞬即逝,他开了口:“这驱鬼阵法是古都山脚下王家先子弟自创的阵法,专对驱鬼,捉妖之事,威力不可小觑。” 末了,他又补充道:“不过,这苏府却是不正常,附近没有乱葬岗或死人堆,怨灵之气却是这般重,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这苏府,恐怕藏着大秘密。”云初师接了他的话,晃了晃手指:“欸,子桑天师,经你这么一剖析,苏府想必甚是危险,请速速给我解药,救我小命。” 就算她跑不了,但也不能如平常女子一样没有法力。 在这等龙潭虎穴,她怎能没有法力伴身。 先稳住他,三成法力就三成法力。她的寿命较凡人长很多,熬也熬得住,大不了失去自由几十年。 她不信,熬到他死,她还跑不了。 “成。”子桑宁点了点头,而后皱颜,一副甚是为难的样子:“没有恢复三成法力的解药。” “什么?那半成的呢?”云初师大惊。 子桑宁摇头:“没有,只有一颗解药。” “那先给我。”云初师伸出手来讨要解药。 “不行,我说过待苏府事了之后才给你的。”子桑宁一口拒绝 “子桑天师,早给晚给有何区别?为何非要等到苏府事了?” “你自个说的,我怕遭雷劈。”子桑宁一脸义正言辞。 云初师:“……” “怎么,好赖话都让你说了,还不给别人说了?”子桑宁横目一撇。 她抛了一记白眼给他,自己气得跺脚。 她真想哐哐撞大墙。 “好了。”子桑宁摸了摸她的脑袋:“你再跟我些时日,我就放了你。” “真的?你不拿我去炼丹了?”云初师不确定的语气,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子桑宁点头:“真的。” “你要是敢食言,就天打五雷轰。”云初师恶狠狠道。 “随意你。” “那你怎不去帮忙?” 子桑宁轻飘飘的声音响起:“那是王家独门阵法,我可插不上手,所以我今日的任务就是要盯着你。” “别,可别了。”云初师连连摆手拒绝。 二人的声音随着清风轻飘飘沉入泥土中。 远处,一双绿油油的眼睛默默退了下去。 花丛中似有小猫闪过,留下一串串五角梅花,被落下的花叶覆盖住了。 第二十章 苏家小姐 - 逃之妖妖 - 厌鱼不予 “罢了,我不与你争。这苏府景色这般好,我去逛逛。”云初师转身欲走。 “可别乱跑。”子桑宁吩咐了几句:“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云初师立马警惕地看着他:“干嘛?我可没有法力,帮不上什么忙。” 子桑宁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云初师谨慎的挪了一步。 子桑宁附耳道:“苏家小姐的贴身丫鬟,昨夜那位姑娘,你可还有印象?” 云初师不想参与任何事中,她想摇头否认的,但她在子桑宁一副“你没有印象也得有印象”的表情中艰难的点了头,试探问道:“我应该有印象?” 子桑宁低声道:“我想着你应是有印象的,你去接近接近她,多和她闲谈闲谈,了解一下府内的情况。” “干嘛?你这是要当衙门官差查苏府的户口吗?”云初师莫名他的话。 子桑宁默然不语,随之道:“这苏府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我是男子,男女授受不亲,你去亲近她,效果会更好一点。” “你不是要营救苏家小姐吗?难不成你还怀疑不仅仅是苏家小姐失踪那么简单?子桑天师,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线索?”云初师也刻意压低声线,看来他此处来此不单单只是为了救苏家小姐,而是有其他更为重要的秘密。 “小孩子少打听大人的事情。”子桑宁轻轻弹了一记云初师的脑袋。 “子桑天师,我比你岁数大,请注意分寸,言辞举止要得体。”虽然不疼,但是她心里还是怪怪的。 她年纪岁数被他大个千百岁,这样子是不是不是很好? 子桑宁靠近她,目光轻飘飘落在了她的眼睛里:“隔墙有耳,你若是好奇,三更来找我。” “哦,好。”云初师成功被他煞有介事的模样勾起了好奇心,她跟着一脸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 “你如果表现得好的话,说不定我可以早日给你解药。”子桑宁看了一眼云初师,带着笑说道:“小妖,早日解脱总是好的吧。” “子桑天师。”云初师拱手,向他大行一礼,一副胸有成竹、势在必得:“我必不辱使命。” 子桑宁歪头微理了理袖角:“嗯,不必行此大礼。”她听着话是带着笑说的。 云初师抬头望天,望向他无声抛了个白眼,大步流星头也不回地走了。 云初师轻轻踏在石板上,仿佛能听到回廊的风铃叮叮当当作响,甬道外又是一番别样景色。 好巧不巧,她偏生就转到了苏家小姐的闺房,又恰巧遇到了端着托盘出来的杏儿。 老天爷都厚爱她,挡都挡不住。 “杏儿姑娘,午好。”云初师主打打招呼。 “云姑娘。”杏儿低身行礼道,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脸上的五指印消了一大片,但还是红肿得很。 “杏儿姑娘,你的脸可好些了?”云初师望着那片红肿,心下不免有些心疼。 “哦,好了,已经大好了,谢云姑娘关心。”被人直直盯着红肿的脸,杏儿立想到了昨夜的场景,不禁羞赧起来,脸登即就红了,她想捂住那边脸,却腾不出手来,动作局促不安,语气变得有些激动:“云姑娘,我真的没有偷小姐的银饰……” “我知道。”云初师大步上前抚上了杏儿的手,语气温柔:“杏儿姑娘,我相信你,昨夜我瞧着都心疼你,可惜我势单力薄,初来乍到的不好为姑娘出头,否则的话,我怎会让人欺负了你。” “云姑娘当真愿意相信我?”杏儿眼眶红了一通,泪水在眼眶里不停打转,但她强忍着不让它落下。 “自然,以后直呼我名字即可,姑娘姑娘的多生分呐,杏儿。”云初师变戏法似的掏出了一个香囊放在了杏儿手中的托盘上,满眼心疼:“这凌冰带回去敷敷,很快便可消肿,这可是我好不容易向师兄求来的呢。” “不成不成,来者即是客,云姑娘这样被黎嬷嬷瞧见了可要罚我呢。这凌冰既这般贵重,云姑娘的心意杏儿是万不敢接受的。”杏儿立马谢绝了云初师的好意。 “欸,这专门是为你求的,你要是不要可才是浪费我的好意啊。”云初师可让不得她推拖,轻轻附上她的手以示亲昵。 “杏儿,黎嬷嬷平日里会这般对你吗?” “不不不,黎嬷嬷人是很好的。”杏儿连连摇头否认:“只是小姐不见了,她可能太急了些。也怪我,黎嬷嬷叮嘱我要好好伺候小姐的,但是我却害得她被猫妖捉走了,黎嬷嬷心急得很,现下已是病倒了。” “这可怨不得你,杏儿。”云初师的目光轻柔的落在她的脸上,语气温柔:“这猫妖如此厉害,岂是你能阻挡的。杏儿姑娘,不必如此自责。” 杏儿听着,微点了头,似长舒一口气,又是一行礼:“多谢云姑娘开解,我现下已是清明很多。” 云初师瞧着时机已至,话锋一转,轻飘飘的换了话头:“那这碗汤药是要送去给黎嬷嬷吗?” “不是,是送给小姐的。”杏儿老实回答。 “啊?苏小姐?”云初师惊讶。 “是啊,我也不是很清楚,黎嬷嬷只说怕是小姐回来后喝不上一口热的汤药,所以就让我隔一段时辰便去换一碗热乎乎的药摆在小姐的房内。”杏儿也是一脸疑惑,她微抬高托盘,朝它努了努嘴:“这都是今日换下的第三碗汤药了,也不知小姐现下是否平安……”说着说着,杏儿便将那碗药倒在了脚旁的花丛中。 “吉人自有天相,苏小姐一定会没事的。”云初师安慰道,波光一转,眼中闪过一丝精明。 “希望如此吧,小姐可要快些回来。” “杏儿,你跟在你家小姐身边多久啦?我瞧着你年纪不大啊。”云初师问道。 “两三个月吧。”杏儿歪头想了想,说道:“我听黎嬷嬷提过一回,小姐以前的贴身丫头不慎失足落水死了,所以,我父母靠着和府内小厮的关系就把我送进来了。” 云初师喟道:“这样啊。” 杏儿点了点头:“好啦,云姑娘,我要去给小姐和黎嬷嬷备药了,就先行告辞了。”杏儿又是低身一礼。 “好好好。” 云初师转身瞧了一眼还尚是湿润的泥土,低下身去捻了些被汤药浸湿的泥土放在口鼻前微嗅了嗅。 她站起身来,手指快速捻了捻草丛中的花叶,蹭掉了指尖的黏土。 云初师环绕了四周,瞧着杏儿走远的身影,快步跟了上去。 她边跟边在心里骂那万恶的子桑宁,什么事还非得她亲自动手。 午后的阳光微微泻下来,为苏府的砖瓦渡上了层层金边,微风拂过树梢,洒下斑驳光影。 清风拂过柳树落在湖面上的时候,苏府内快速炸开了。 “小姐回来了。” “小姐回来了。” “小姐回来了……” 云初师听到消息转到苏府正厅内时,厅内乌压压站满了人,便瞧见了一位少女伏在案桌边抹着帕子低低哭着,苏老爷轻轻抚着她的后背温柔的安慰着,眼眶也是红红的。 “苏小姐救回来啦?”云初师凑到子桑宁的身边,低身道。 “嗯。”子桑宁也低声回应。 “事情怎么样?”又是低低一句。 “有点复杂,稍后再说。”云初师挠了挠鼻翼,捋了捋思路,随后说道。 皇甫昭瞧见云初师,朝她点头微笑示意,云初师露出笑容冲他笑了笑。 子桑宁拎了她一下:“笑什么笑,严肃一点。” “干嘛,苏小姐救回来了,我开心还不行吗?”云初师撇了他一眼,嘟嘴不服:“这你都不许啊。” “不许,正经一点。”子桑宁正色道。 “切,苏小姐救回来了,解药什么时候给我?” “你着什么急?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难不成你要自报身份?”子桑宁低下头来,微凑近了她的耳朵,视线若有若无地扫到了别处。 “我……” “感谢各位英雄救回小女依依,老夫感激不尽哪。”苏老爷站起身来,走近众人。 “苏老爷,是苏小姐足智多谋、死里逃生出来的,我等没能帮上什么忙,惭愧惭愧。”孙浩抱剑以示尊重。 苏老师摆手,微叹道:“我都听我家小女说了,要不是你们在危急关头救了小女,小女怕也是回不来啊。” “还是二师兄厉害,我们找了半天谁也没能找到那猫妖的踪迹,还险些着了那猫妖的道。结果,二师兄只随便一指,便识破猫妖的计谋,瞧见了逃出来的苏小姐,可不是巧嘛。然后我们便打跑了那猫妖,成功把苏小姐救了回来。”孙浩旁边的李轩听了苏老爷的话,便立马接上了话头,语气都带着点骄傲。 “李轩,不可胡说。”孙浩又是一行礼,一脸谦虚:“惭愧惭愧,不敢当不敢当。” “孙道长不必推辞,如今小女虽是被救回来了,但是老夫我仍是担忧啊,生怕这猫妖卷土重来,老夫倒是不怕,只是可怜了我家小女……”说着说着,苏老爷哽咽住了,引起了那伏案哭泣女子的注意,她扑在他的怀里,小声呜咽着。 在场的众人见到这种场面,心里头都不是滋味。 孙浩安慰道:“苏老爷,我们已经寻到了那猫妖的老窝,我们打算来个瓮中捉鳖,打得那猫妖措手不及。” “好好好。”苏老爷稍稍放宽心:“若是各位能够除掉老夫心头患,老夫必有重金酬谢,为了我家小女,老夫不惜万金。” “子桑天师,万金呐。”云初师用手肘微顶了顶子桑宁的手臂,小声道。 “啧。”子桑宁顶了回去,盯着她敲了敲腰间的玉葫芦,表情微妙。 “切。”云初师低下头去铲了铲地板上不存在的尘土,不再开口。 远处的目光微微落在了她的身上,悄无声息,不为人知晓。 云初师不愿听他们扯那些虚的客套话,又不能悄悄溜走,只能又抬头望天望地。 在一阵阵你来我往中,这一切终于落了幕。 捉妖计划定了下来。 一切准备就绪,只欠东风。 第二十一章 白骨(一) - 逃之妖妖 - 厌鱼不予 夜黑风高,外面的天色似倒翻的墨河,抹去了大片的星光朗月,惟余微微月色露出墨河洒在地上。风声呼啸,春寒冻杀,像是在低语着什么阴谋秘密。 两道身影悄然出现在黑夜中,他们步伐极速谨慎,仿佛在寻找什么,黑夜遮住了他们的大半张脸。 突然,远处有一处微光,照亮了黑夜里的一方之地,风声依旧很大,吹得他们的衣袍猎猎作响。 风中传来了两道微微低下的谈话声。 那两道身影停了下来,以掩耳不及掩雷之势闪入了黑夜中,悄无声息。 云初师被子桑宁拉进了黑夜之中,靠在了一棵大梨树背后,黑夜恰好挡住了二人的身子。 “欸……” 子桑宁快速捂住了云初师的嘴,他盯着前方谈话的二人,眼中深邃,闪着不明。 云初师拍了拍子桑宁的手,示意他放开手,子桑宁望了她一眼,稍稍放轻了力道。 二人屏息敛声,竖着耳朵听着他们的谈话。 云初师稍稍侧过头去,黑夜却隐去了他们的身影,只虚虚瞧出个轮廓来。 “嬷嬷,你家小姐呢?”听着声音似是个有意压低声线的男音。 “我家小姐身子虚弱,已经歇下了。”风吹得她手中的马灯明明晃晃,外头虽套着罩子,这豆大的火苗却是一簇一簇的,随风跳动着。 “那小姐答应我的事?赵明宇的尸首可搁不了几日,我们就需要回去复命了。”听着声音有些着急,那男子搓着手不停踱步:“我生怕被人查出来,门中可有不少维护他的。” 那嬷嬷笑道:“公子何必心急,这事可急不来这一时半会儿的。我家小姐说了,只要公子做到了,我家小姐自会助公子一臂之力,早日登峰造极。” “那便好,人我已经带到了,请嬷嬷转告你家小姐,希望她可以早日履行诺言。”那男子稍放宽心,对着那嬷嬷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言语带着尊重。 那嬷嬷虚虚抬了一手,语气缓和:“不过,没成想你竟带来了俩个修为不浅的来,孙公子,你放心吧,你的好事要来了。” “嬷嬷,你是说那俩个人吗?捉妖世家修为不浅又擅于术法,确是不好对付。不过我并不知晓那人的底细,要不我明日去打探打探?”男子沉声道,时不时提防着四周,风吹草动皆在他眼中。 “不必。”嬷嬷打断了他:“若是打草惊蛇就不好了,明日带他们来见小姐吧。” “是,那拜托嬷嬷了。”那男子又行了一礼,闪身隐在夜色中贴着小径快速离开了。 清风拂过云初师的脖子,碎发落下轻轻挠了挠,痒意袭来,云初师缩了缩脖子。 “什么身份,也配与我家小姐谈条件。”那嬷嬷朝着男子离去的方向啐了一口,摇着马灯快步走了。 黑夜中微动的画面渐渐模糊,只留下风在在黑暗中孤独地飘荡着,随心扑在行人的脸面上,钻入他的脖子。 云初师瞧见人离去后,立马扒拉开了子桑宁的手:“憋死我了,刚才让你放手,你怎么不放,我差点缓不过气来。” 子桑宁望着靠在他怀中的女子,虽在夜色中,他还是借着细碎的月光看清了她额间的花钿,云初师细碎的眸光落在花钿上,似梅又不似梅,叫人说不出名字来,在她波光灵灵的杏眸中的点缀之下,只叫人觉得舒适。 子桑宁心中一动,眸中似泛起了波光粼粼的湖面,印上了眼前人的身影。 他微怔了一下,身子往后靠了靠,正撞上了身后的大梨树。 云初师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抬头望了子桑宁一眼,正好撞上他那泛着光亮的眸子。 “子桑天师,你发什么愣呢?中邪了?”云初师杏眸一凝,便了然于心,却是中邪的样子。 “中你个大头鬼。”子桑宁回敬了一句,正了正身子,拂去衣裳上的尘土。 “让开点。” “哦。”云初师从他怀中退出来,瞧着他的大动作,好心提醒了句:“子桑天师,动作轻点,被他人发现就不好了。” 子桑宁的动作轻了下来,语气却不善:“聒噪。” “对不住,我吵到你的眼睛了。”云初师装模装样回道。 子桑宁的手又顿了顿,随之负在身后,立直了身子。 “子桑天师,我听着那两人的声音,似是黎嬷嬷和孙浩二人。”云初师压低声音,生怕吵到他的眼睛。 子桑宁颔首:“看来黎嬷嬷的病是假的,孙浩此人也不简单,这苏家小姐……” “先不管他们了,明天再想,我们现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云初师打断了他,催促着他快走。 云初师拉着子桑宁悄悄地潜入到苏家后院落内,甬道虚虚遮住了那块地方。 “子桑天师,你看看这里,是不是鬼气森森,怨灵之气更甚,较苏府其他处?”云初师开口道。 “这处地上的花草常年被甬道遮住阳光,但这花草却生长得较他处好,且土壤也较他处肥沃,这可不古怪着吗?我猜这地下……” 云初师收声,朝着子桑宁眨了眨眼。 子桑宁会意,说道:“所以这地下一定有秘密,且极大可能藏着白骨。” 云初师点头:“这天底下做好的肥料可不就是这森森白骨嘛,怪不得这苏府总是鬼气森森的。” “子桑天师,你瞧瞧这是什么?”云初师变戏法似地掏出一截东西怼到了子桑宁眼前。 子桑宁低下头去瞧,嘴皮微扯了扯,语气带着一丝僵硬,不确定性地问:“这是?” “手指啊。”云初师答道:“我白天从这里挖出来的,你说巧不巧,它恰好就露在外面,又恰好就被我发现了。我一直随身揣着它呢,下午就打算给你了,结果没有机会。” 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 子桑宁听了云初师的话,嘴皮扯了扯,勉强露出个笑容来,又僵下去了。 “你个姑娘家成天揣着这东西,你不害怕吗?” “哪有成天。”云初师纠正了他:“只是一个下午而已。” 子桑宁:“……” “子桑天师,快挖吧,这地下一定还有其他东西,信我,以我的直觉来担保。”云初师把那截指骨又揣了回去。 子桑宁欲一把掰开她的手,取走那截指骨。 云初师不解:“干嘛?” 子桑宁问道:“你打算把它揣回家吃饭吗?” 云初师“哦”了一声:“自然不是。” “那还不快给我。” 云初师正欲开口,风中传来衣袍猎猎作响的声音,有人从空中越了下来。 子桑宁警惕一转,耳旁传来道温柔又不失威严的嗓音:“子桑兄,云姑娘,是我。” 说话间,来人已经走近了,手中的法器一直泛着华光,流光回转。 子桑宁回以微笑:“皇甫兄。” 云初师也回了一礼:“皇甫公子。” 皇甫回以一笑:“散步至此,偶然发现这里的鬼气甚重,没成想子桑兄和云姑娘也在此。” “是的。”云初师晃出了那截指骨:“这是我们发现的。” “没成想,这地下竟真的藏了白骨,我将才还在侥幸呢。”皇甫昭喟道:“只是这已经涉及到苏府家事,我们倒是没有由头去管了。” 云初师开口道:“皇甫公子,我们挖出这地下的尸骨,为他们作法超度,平定这天下妖邪,护天下安定,这又何尝不是我们之祈愿呢。至于这逝者,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交给官差去处理。大家各尽其能,各司其职嘛。” 皇甫昭闻言,笑道:“云姑娘竟有这般见识,倒是在下疏浅了,惭愧惭愧。” 云初师略微些不好意思:“皇甫公子谬赞,这都是师兄平日里讲的,我也觉得甚是有理,我很是敬佩我们师兄呢,见解独到,博闻强识,山里的师兄们常常夸师兄呢。” 云初师不想昧着良心说假话,迫于形势,她只得昧着良心夸子桑宁。 子桑宁的修为不浅,年纪轻轻便独自下山历练,人虽是坏了点,但他的师父应当也是常常夸他的,要不然怎么养成他这副成天欠揍模样。 这也不算得作假嘛。 这样子想着,云初师的良心便无关痛痒了。 她只是一只逍遥小妖,虽然暂时失去了自由。 但她只想与世无争,高高挂起。 讨好他就对了,这样,她解脱的日子会更快一点。 自由,多么令人心动。 子桑宁的眼光幽幽落在她身上,云初师只觉背后一凉,后边传来一道凉凉的声音:“没想到师妹竟是这般口齿伶俐,师兄很是欣慰啊。” 干嘛,夸他也不开心,心思还真是海底针,摸也摸不透。 这人,喜怒无常啊喜怒无常。 云初师只得端起她那十成十的微笑出来,毕竟,不打笑脸人嘛。 皇甫昭又是一笑:“子桑兄和云姑娘倒是情深厚义。” 一语一落,云初师脸上的笑容更足了,确是“情深厚义”,云初师僵硬的笑容掩去了被咬得紧紧的牙齿。 风轻轻呼过,传来了子桑宁的声音,云初师听着他好像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先把白骨挖出来吧。” 皇甫昭点头。 子桑宁直直越过她去,抢走了她手上摸着正热乎的指骨。 还果真是喜怒无常。 云初师的脑海中轻飘飘闪过一句。 第二十二章 白骨(二) - 逃之妖妖 - 厌鱼不予 三人拿着云初师不知从哪里掏出的铲子吭哧吭哧地挖着。 那尸骨埋着不是很深,不消一会儿便被挖了出来,尸骨平铺在地上,零零散散,已经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模样,应当是有好些年份了,但没有被埋得很深,上面又种养了好些花花草草,经过长期的雨水冲刷,泥土流失,尸骨渐渐露了出来。 “可怕,竟然冤死了这么多年,怪不得怨气会这般重。”云初师丢下铲子,蹲着身子努力拼凑着那些白骨,但尸骨肢体残缺,只堪堪现出个形状来。 只听得云初师“咦”了一声,子桑宁料想不是好事。 “这颅骨为何这般小,难不成死者还是个小孩子?” 子桑宁在她身上打了个照面,三人皆靠近了些去察看。 “残忍残忍。”那颅骨还泛着阴森森的白光,双目黑洞凹陷,定定凝视着他们。 “小心。”皇甫昭大喝一声。 一道凌厉风剑从空中劈来,直逼命门,子桑宁手疾眼快地拎住云初师转了一圈,闪退了去。 子桑宁抢走的那截指骨“哐当”一下落在青石板上,发出一点清响。 但耳尖的云初师一下子捕捉到了。 “子桑天师,你怎还揣着这个?”云初师站稳了身子,眼中划过一丝不解。 子桑宁没有说话,两指微微闭拢,指尖有淡红灵力溢出,符箓滑出一道火花,直直炸了出去。 云初师抬头望去,只见虚空中绞拧成一股黑色的烟雾,在虚空中不断翻腾扭曲着。 烟雾中慢慢现出一位黑衣男子,与夜色混为一体,眸子闪着幽蓝绿光,缓缓飘在虚空中。 “九尾猫妖。” “正是在下,各位,别来无恙啊。”男子的嘴角一动,透露着一种邪恶的喜悦,让人不寒而栗。 “细皮嫩肉的,正合我意。”他的目光紧紧锁在云初师的身上,云初师心里咯噔一下,小步往后退了退,正巧踢到铺在那里的白骨,在夜色中微微响了一声。 不妙,敢情冲她来的。 子桑宁的眸光落在猫妖的身上,眉角轻轻一压,杀意飞快地闪过。 子桑宁和皇甫昭二人拢在了云初师前面。 “云姑娘,莫要担心。”皇甫昭微侧过头,对着云初师挂起一个笑容,以示安慰。 “好,谢谢皇甫公子。”云初师感激点头,眼中尽是笑容。 她没有惹任何人,你们要打就打,不要把火引在她这个毫无仙力的小妖身上。 云初师想着,又小心向后挪了挪。 保命要紧,她还是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吧。 子桑宁眸底滑过一丝微光,随即敛了下去。 符箓微光出,在云初师脚底画了一个圈。 “师妹放心吧,这是师兄独创的术法,邪祟近不了你身。” 云初师被定在原地,又是温和的笑容,嘴角一扯:“谢谢师兄。” 这不是那日在雪地困住她的那个阵法嘛,又来,她又不跑,不至于吧。 又整这一出,她怎么不信这是护身符。 云初师幽幽的目光赤裸裸的落在子桑宁的身上。 但他瞧不见。 皇甫昭亮出青剑,他在空中快速轻划了一圈,一条亮光闪烁的轨迹出现,凝聚成一个金光罩直直向猫妖逼去。 满月之下,九尾猫妖的九条尾巴在空中舞动着,散发出诡异而强大的气息。每一条尾巴的周身都闪烁着幽蓝的强烈光芒,仿若那九尾猫妖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他们,时不时发出阴侧侧的猫叫声。 皇甫昭的金色光罩已经冲到猫妖身前,却被九尾猫妖的尾巴用力一扫偏离了方向,冲着他们直直反弹回来。 子桑宁聚仙力飞身而起,一脚踢开了那金光罩,登时化作一片片金色的碎片,落在地上。 他双手结印,符箓正出于他的眉心,发出动人的光芒,身边的空气逐渐凝结聚拢起来,那些金色碎片从地上浮起,化为万千片薄薄的利刃,气势汹汹。 “皇甫昭。”三字自子桑宁口中出。 皇甫昭心领神会,他的青剑自转于他的掌中,华光纷呈,有隐隐飞出之势。 随着他的一声“破”,青剑发出欢快的鸣叫,随着那些利刃齐齐朝着九尾猫妖杀去。 青光一抖,剑光疾起,宏光冲天,照亮一角。 那九尾猫妖发出“滋滋”的声响,尾巴朝着空中虚虚打了个回旋,便闪身消失于空中。 “消失了?” 那些利刃扑了个空,只得在空中打着回旋,他们二人见状便收回术法。 铮地一声,皇甫昭收剑入鞘,那些利刃纷纷落了地,消失不见。 “救命啊,啊啊啊……” 夜色中倏地传来一道尖锐的女声,划破天际,引得夜色震了三震。 “不好,苏小姐有危险。”话音未落,皇甫昭已经飞了出去,追着那声音而去。 子桑宁目光一沉,和云初师四目相对。 “来不及了。”子桑宁吐出一句,便一手掐腰抱起云初师紧随着皇甫昭追了过去。 “欸……什么来不及了?苏小姐要被抓走了。”云初师独自在空中凌乱,紧紧抱住了子桑宁的手,眸子胡乱瞟了一眼子桑宁,生怕自个儿掉下去。 “你又不是不知苏小姐有猫腻。”耳边传来子桑宁的声音,带着一股热气,哈在了云初师的耳垂。 云初师一悟一惊:“你怀疑苏小姐和九尾猫妖有关系?” 子桑宁颔首,眼睛目视前方:“这九尾猫妖修为不浅,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闺阁小姐怎么可能轻易从他的手上逃得出来,还毫发无损。那苏小姐在正厅时也不像死里逃生,伤痕累累的样子,只是瞧上去有些体弱罢了,你的想法有一定道理。那孙浩和苏家小姐又有勾当,这苏府的水可不浅。” 云初师瞟一眼子桑宁:“没想到子桑天师观察的这般细致,很有当天师的天分,很上道啊。” 云初师本想着拍一拍子桑宁的肩膀,但腾不出手来,只得作罢。 子桑宁轻轻“哼”了一声,不再理会她。 远处的流光划过地面,一道闪烁着金色光芒的符文浮现在空中,打斗响起,但很快便弱了下去。 子桑宁带着云初师落到院中时,只见一个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近了才看清,是杏儿被扼断脖子死在院子里,眼睛凸起,死死盯着他们,四肢僵硬。鲜血从她的口中流出淌满了她的脖子,顺着她的脖子慢慢滴在地上,似丧钟在黑夜中一记记敲响。 云初师抬手在杏儿的口鼻一探,已经没了气息。 “竟然是她,怎么会是她?”看来苏家小姐的前贴身丫鬟也绝不是落水溺亡那般简单了,极有可能是死于非命。 这苏府,又添了一笔怨气。 “快走,皇甫昭追那九尾猫妖去了。”子桑宁拉着她作势要走。 云初师拉住了他:“欸,等下,我没有仙力,我跟着你去不是纯纯添乱吗?要不,我在这里等你回来吧。” “不行。”子桑宁一口回绝。 “哦,干嘛这么激动。要不然你把解药给我,我就勉为其难跟着你去。”云初师视线落在他身上,瞪了他一眼。 子桑天回道:“苏府情况不明,我怕你丢了小命。” “那把解药给我啊。”云初师自觉伸出手。 子桑宁撇了她一眼,默然不语。 “不是吧,难道你没有解药?”云初师杏眸瞪大,怒收回伸着手,气得自己默默跺脚,她咬紧牙关吐出一句来:“子桑天师。” 子桑宁二话不说,轻声念了段咒语,耳边呼呼一响,花光一闪,云初师眼前便一片漆黑,头顶的一星点亮光很快也被盖去了。 她又被收回了法器中。 还真是一言不合就关小黑屋,不讲武德,云初师默默叹了口气。 一想到子桑宁如此戏耍她,云初师便气极反笑:“子桑天师,你何时拿我去炼丹?你说给我解药放我走只是你的缓兵之计是不是?” 外头没有声音传来,看来是子桑宁默认了。 她只得沮丧地坐下来,罢了,先缓缓再说吧。 过了好一会儿,子桑宁的声音传了进来,似带着些许犹豫:“我给你的丹药并没有毒,只是暂时封住了你的法力,想来,再过几日,药效就过了。” “真的?”云初师眼中滑过亮光,从地上弹起来:“子桑天师还是子桑天师,胸襟豁达。” “那我过几日是不是可以走了?”云初师放软声音,小心问道。 “嗯。”外头传来低低一句,便也没有声音了。 云初师开心地躺了下来,乐滋滋地玩着垂下来的发辫,喜上眉梢。 “子桑天师,可要早日捉到那九尾猫妖,可是万金呐。指不定在你师门立功的机会就来了。”她要是一直待在这法器里,待她的妖力恢复,她再出去好像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这苏府情况着实复杂,想着都伤脑筋。 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和八辈子打不着关系的捉妖师有私下交易,还有能力轻易逃脱九尾猫妖的魔掌,院落里又埋着有好些年头的尸骨…… 嬷嬷装病,丫鬟被杀,这苏老爷在这其中充当何种角色? 云初师的眼珠转来转去,盯着在黑暗中虚虚看出轮廓的五指,喊了一声:“子桑天师,追上皇甫公子记得放我出去,我要看看是怎么个事。”好奇心战胜一切,抵万难啊。 外头还是没有声音传来。 但云初师却浑不在意。 不说话就当默认。 第二十三章 美嵇山石窟 - 逃之妖妖 - 厌鱼不予 子桑宁一路循着皇甫昭留下的标记,追寻到了一处山洞前,子桑宁将云初师从法器中放了出来。 云初师躺在法器中毫无防备,被倒出来的时候趔趄了一下,当场跪在了子桑宁面前。 “小妖,不必行如此大礼,对我这么感恩戴德吗?”子桑宁伸手扶了她一把,听着他的话是笑着说的。 “子桑天师,好久不见。”在子桑宁的注视之下,云初师讪笑道。 “嘿嘿。”云初师尴尬地顺着子桑宁的手臂从地上爬起来,站稳了身子。 “子桑天师,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云初师为了挽回形象,赶紧换了一个话头。 “你说,我听听。”子桑宁的目光在山洞四周游走,仔细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那黎嬷嬷和孙浩说他带来了两个修为不浅的来,孙浩提到了皇甫昭和另一位不明底细的人,我想应当是在指你。黎嬷嬷并让孙浩明日带那两个人去见苏家小姐,便是要带你们去见苏家小姐。巧就巧在,这猫妖现下故意引我们来此,不会是打算联合苏小姐来个瓮中捉鳖吧?他们又专挑修为高的天师,那就是有夺取你们修为仙力的意图了。”云初师面色凝重,把玩着垂在身前的辫子若有所思:“九尾猫妖伪强掳苏小姐这种戏码,我们这是到了龙潭虎穴啊,不过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和九尾猫妖能有什么交易?” “古籍有记载,禁术中是有以邪术盗取别人修为仙力的术法,不过……”子桑宁的眼光默默落在云初师身上,再次开口:“妖类不是天生就会这种歪门邪道吗?” “干嘛?”云初师瞪了他一眼:“我可是很正经的,我可是温暖善良、一心向正道的好吗?” 子桑宁收了眸光,余光看向她:“我又不是说你。” “那你看着我干嘛?子桑天师,这样很容易让人误会唉。”想着她不日便可恢复妖力,云初师的语气越发地不客气起来,顺带着鄙夷出来:“等我恢复法力,看我不狠狠揍你一顿。” “小妖,你这是……越发地放肆了?”子桑宁语气迟钝,眼中多了几次打量,神情不明起来。 云初师“哦”了一声,忙捂嘴收声,糟糕,不小心暴露了。 她赶忙打了一个马虎眼,“嘿嘿”笑道:“情急之下,说错话了。子桑天师,我们还是聊正事吧。” 子桑宁一记爆栗弹在了云初师脑门上:“情急之下?小算盘都打到我脸上了。” “嗷……”云初师退了几步,嘴角一牵,露出十成十的乖巧笑容来:“子桑天师,我错了,我定会痛改前非,洗心革面。” “这还差不多。”子桑宁收了手,语气带着一丝无奈。 “皇甫公子呢。”云初师扯回话题:“我们不是追着他来的吗?他不会打不过那九尾猫妖吧?” “你放心吧,捉妖世家的实力可不容小觑,对付一只九尾猫妖还是绰绰有余的,你的皇甫公子可不会出什么事。”说到最后,子桑宁的声音微弱了下去,他手中的符箓在微动着。 “子桑天师,你真中邪了?说话干嘛总是夹枪带棒的?”云初师觉得他很是莫名其妙,她又没招他惹他,喜怒无常喜怒无常啊。 怪不得养成这副成天欠揍模样,云初师“啧啧”出声。 “子桑天师,你近日是有何烦心事吗?说出来让我乐乐。”云初师向着子桑宁挑了挑眉,嘴角上扬,脸上的幸灾乐祸都压不下去。 “你……,乐你个大头鬼。”正说着,子桑宁的魔爪就要伸来了,云初师跳了几跳,险些撞到来人身上。 “子桑天师,冲动是魔鬼,三思而后行。” 云初师见是皇甫昭,忙躲到他身后,求救道:“皇甫公子,救命啊,我师兄要杀人啦。” “师妹又顽皮了。”子桑宁视线直直盯着云初师,朝她勾了勾手指:“师妹还不快过来,是想要让皇甫公子笑话你吗?” “就不,皇甫公子,你瞧,怎么有人生得这般凶神恶煞。”云初师偏生不肯过去。 皇甫昭权当二人在打闹,只是在旁笑着看他们打闹。 “小妖,过来。”子桑宁有些无奈。 云初师一听到他唤她小妖,定没啥好事,她充耳不闻。 云初师歪着脑袋看他,满是灵气的眼眸闪了闪,咧嘴一笑道:“师兄,莫生气,莫生气,免得气坏了身子,让嫂嫂担心就不好了。” 子桑宁气得咬牙切齿,拳头攥紧:“哪里来的嫂嫂,师妹莫要乱讲胡话。” “事实嘛,师兄瞧着是要恼羞成怒了。”云初师躲在皇甫昭身后笑得幸灾乐祸,平日里那般戏耍她,她还不得逮着机会让他尝尝自作自受的滋味,兔子被惹急了还咬人呢,还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子桑宁上前一步,眼神直直向着云初师杀过来,直觉告诉她,子桑宁此时此刻想弄死她的心思已经达到顶峰了。 她见好就收。 “说正事说正事。”云初师敛住了笑容,正经地望着子桑宁,让子桑宁欲出口的话咽了下去。 “皇甫兄,怎么样?可有寻到其他出入口?”子桑宁余光瞟了一眼云初师,话却是对着皇甫昭说的。 皇甫昭摇头:“这里是美嵇山石窟,我一路追着九尾猫妖来此,但我发现他并不恋战,只是面上虚虚应了几招,然后一直引着我来到此处,恐怕美嵇山窟里面有他想要又得不到的东西,他这是想利用我们的力量,或许是想要在里面利用地形优势将我们一网打尽。”皇甫昭抬眼环顾了一下四周,对着二人分析起来。 “美嵇山石窟?”云初师蹙了眉心,疑惑不已。 皇甫昭点头:“是明齐皇后娘娘的寂陵,俗称‘齐后墓’。” 子桑宁道:“明齐皇帝怎会把妃子葬在此地?还是一代皇后娘娘?” 皇甫昭继续道:“市井上传闻公元235年,前朝公主上官氏嫁与明齐开国皇帝梁元,成为一代皇后,上官氏与梁元帝一直恩爱有加,并诞下皇长子梁萧。但梁元帝登基之后,朝政一直不稳,政权被大臣掌握手中,梁元皇帝最多只是个傀儡政权。公元237年,柔然来犯,梁元帝被迫与柔然公主和亲,柔然公主抵达长安之后,梁元帝废除上官氏皇后之位,并将其逐出长安,削发为尼。一身缁衣,一盏青灯,上官氏在天水美嵇山一带开始清修。但好景不长,公元240年,梁元帝下令赐死上官氏,上官氏的棺椁一直停在美嵇山一带不得返回长安安葬,待皇长子梁萧登基后,才为他的母亲在天水美嵇山一带开凿了一座寂陵,也就是现在的美嵇山石窟。相传美嵇山石窟内陪葬品数量极多,珍宝玩物琳琅满目,所以,美嵇山石窟的盗墓贼很多,不过也没有人真正见过石窟里面的陪葬品,或许只是传闻罢。” 云初师开口道:“或许美嵇山石窟里面机关无数,那些盗墓贼都是有去无回也不是没有可能。” 子桑宁点头:“九尾猫妖熟悉石窟里面的地形,我们进去以后还是要谨慎一些。” 皇甫昭点头赞成:“九尾猫妖八成躲里面去了,大家相互小心着些。” 突然,一阵冷风吹过,带来了一股阴森的气息,云初师瞧着里面黑漆漆的洞口,她缩了缩脖子。洞口极狭,仅容一人侧身而过,那洞口估计也是那些盗墓贼开凿出来的。 “真要进去啊?”云初师眸子向着两人转了一圈,见二人去意已决,只得说道:“那等下。” 她在腰间摸出了三支火折子,一人递了一支,“噗”的一声将火折子吹亮,火折子窜出微弱光芒来。 在二人的注视下,扯出一个笑容来:“我怕鬼。” “你长得比鬼还可怕,你还怕什么?”子桑宁将手中的火折子吹亮。 “怎么说话呢你?”云初师气极反笑:“师兄,你这是还在生气吗?” 子桑宁没有搭理她。 伸手一戳她的脑门,提步走入了石窟之中。 “云姑娘,小心一点。”皇甫昭微微一笑,提醒了她一句,也跟着走了进去。 云初师环顾了一眼身后,也大踏步跟了上去。 他们小心翼翼地前行,并无人讲话,只有衣物传来窸窸窣窣的摩擦声,洞窟内回荡着他们的脚步声,空旷而古怪。突然,一阵冷风吹过,带来一股难闻窒息的气息,令人不寒而栗。 云初师莫名觉得寒毛炸起,总感觉四周有无数双眼睛正盯着她。 云初师靠近子桑宁,微扯了扯他的袖角,眸子不断扫着四周,僵硬着笑道:“子桑天师,我来保护你,你千万不要害怕。” 子桑宁歪头瞟了她一眼,嘴角微微弯起:“我不怕,你不要靠我这么近。” 子桑宁欲拉回袖子,云初师却攥得更紧了:“不,子桑天师,我知道你害怕。” 子桑宁嘴唇微掀:“那你走我前面?” 他作势要退到云初师后面,云初师又退了一步,一副舍生取义的样子:“子桑天师,你不要怕,你先走,我断后。” 一阵黑影从他们身后掠过,三人警铃大作,那些黑影打了个回旋向着他们扑来。 “小心。” 子桑宁符箓直直冲着那阵黑影而去,皇甫昭轻剑疾起,以气御剑,直杀了过去。 那些黑影在黑暗中嗷嗷叫了几声便纷纷落地,原是一群被控制了的飞鼠向他们袭来,欲暗中攻击偷袭他们。 三人定睛一看,只见九尾猫妖立在洞窟中间的横梁上,九条尾巴在半空中摆动,猩红的眼睛盯着他们,周身散发着一股肃杀之气。 而九尾猫妖身侧飘着的正是苏家小姐,红衣飘飘,影如鬼魅。 “各位,别来无恙啊。”苏小姐开了口,嘴角一动,朝他们露出一个古怪诡异的笑容来,她的眼睛闪烁着猩红的光芒。 “原来身子孱弱的苏小姐竟是只鬼魅,不知苏老爷知道后会作何感想?”皇甫昭开口。 “不要在我面前提起那个死人。”苏小姐的脸色变了变,已是有些恼怒。 “但我瞧着苏老爷对苏小姐很是上心呢。” 第二十四章 菩提幻影 - 逃之妖妖 - 厌鱼不予 人生万事,前数已定,谶语响卜,一毫不差。 菩提幻影,诸相非相,众生非众生。 一拍惊案,四座哗然。 “话说那柔然来犯,那定北王殿下可是大战四方,以一己之力横扫千军,所向披靡。定北王殿下手中的长枪如同游龙出海,一枪又一枪地刺向敌人,每一枪都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定北王殿下一枪直取柔然枭雄首领性命,杀得对方片甲不留,令敌人闻风丧胆,听到定北王殿下名号便投旗自降呢。”说书先生坐在戏台子上面讲得眉飞色舞,口若悬河,惊木拍案不绝。 “好好好……”戏台子下面的听众一片喝彩纷纷叫好,掌声雷动,眼中流露出无尽的敬仰与崇拜。 “定北王殿下不日便班师回朝,是不是又要封官加爵了?”台下有人开了口。 “可不?当今圣上与定北王殿下情同手足,定然是会大加赏赐的。” 说书先生又是一拍惊木,抚了抚微颤的胡须:“定北王军征战沙场无一败绩,乃我侪之楷模啊。” 城门口一阵骚动,不知谁人喊了一句:“定北王殿下班师回朝啦,定北军凯旋归京……” “定北王殿下回来啦。” 人们一阵激动,纷纷跑到城门口去,万人空巷,围得城门口水泄不通。 阳光照耀着大地,定北王骑着高头大马,身后跟着一支队伍,浩浩荡荡地进京了。 上京的百姓纷纷齐声呐喊,为定北王的马头挂彩贺喜:“恭迎定北王殿下,定北王殿下。” 小昭坐在高头大马上,望着围住他们的老百姓脸上洋溢着热情笑容,心中也是一喜,无论在外战况如何凶险艰难,回到上京总是让人安定心来。 “定北王殿下。”宫殿监督领侍曹培甩着拂尘恭恭敬敬朝着马背上的人行了一礼。 “定北军班师回朝,陛下等着殿下呢。” “本王知道了。”定北王颔首,收住缰绳勒马退了几步。 定北王朝着身侧马上的医官说道:“秦明,小昭,你们先带人回府,本王还需面圣复命。” “是。”二人领命,调转马头前往定北王府。 流矢破空而来的声音划破天际,几十支羽箭四面八方而来,几乎是立即,人群中的人皆成了肉靶子,纷纷应声倒地。 曹培尖细着声音喊道:“有刺客,有刺客,来人啊,保护殿下。” 人群乱做一团,人们纷纷逃窜,夺命而逃。 趁着混战,一支流箭从空中独独飞来,直袭定北王命门而去。 “王爷,小心!”小昭一声大喝。 千钧一发之际,小昭见状以肉身直直挡了上去,箭头淬着剧毒,痛意麻痹她的意识,整个人砸落在地上,头部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道,眼前一黑,整个人便晕了过去。 “小昭,小昭……” 待云初师醒来之时,望着床上的帷帐感到无端的绝望。 她摇身一变成了为定北王挡毒箭而死去的医师小昭。 子桑宁成为了定北王,皇甫昭变成了秦明,他们还没有了记忆。 最关键的是,她没有了法力,只是一介凡人。 不对,她只是意识占据着这具和她有着相同相貌的身体。 那她的肉身何处去了? 她应当只是多了一段医师小昭的记忆,小昭死后,她便被那无形的力量拉进了这个世界。 皇甫昭提及过的美嵇山寂陵创建者——明齐。 “罢了,他们已经进入那老道的菩提幻影,替那老道再轮一回,成败就看他们了。” 菩提幻影……再轮一回,苏小姐的话在一直云初师的脑中回响,难不成他们陷入了他人织成的幻境中,需要经历那织梦之人的一生记忆? 古籍记载,人生万事,前数已定,谶语响卜,一毫不差。 菩提幻影,破此局,轮一休。 难不成是定北王的记忆?他现才二十出头,难不成是含冤而死,戾气难消?故而织梦,引人入局? 不过就算入菩提幻影,也无法更改已定的事实。 他的用意何在? 云初师着实想不通。 子桑宁成了定北王,她成了医师小昭,而皇甫昭成了侍卫秦明。 那为何子桑宁和皇甫昭没有了记忆?偏生她多了一份记忆? 难不成她是妖的缘故,小昭死后,她的记忆便回来了。 她多了一份小昭的记忆,却像是经历了二十年的过往。 美好,残酷,绝望,真实…… 小昭的命运很是坎坷,年少时被家族罪案牵连,流放途中险些丧失性命,被定北王救下后赐名小昭护她性命。 云初师心里默默叹了口气,现下她是小昭,便是她的一生如此坎坷了。 定北王的一生,瞧着他身子如此健壮蓬勃,再活个五六十年应当不是什么难事,这得要轮多久啊…… 云初师哀叹一声,引得在旁的小宣频频侧目。 “小昭,你近日是怎么了?为何这般忧愁善感?我今日都听了你叹了不下十来遍气了。” “啊。”云初师回过神来,含糊搪塞道:“估计是天太热了,让我心绪难定。” “小昭,现下是开春,我瞧着这天气特别是夜间的时候还是很凉的啊,你莫不是发烧了?”小宣拢了拢身上的衣裳,探了一把她的额头,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也没发烧啊,难不成是上月的毒箭把你毒傻了?你可不能傻啊,定北军可是离不开我们的,没有了谁都是不行的。” “你怎么说话呢你?净爱瞎想说些不吉利的话。”云初师横眉冷对,言语间带着不满。 小宣是定北王在战场上救下的遗孤,和小昭一样,都是定北王的医师,但却是一根筋,沉闷得很,和子桑宁的性子完全不一样。 小宣说得一本正经:“我得开个方子给你,不能真被毒傻了。” “我自己不会开方子吗?”云初师指了指自己:“小宣医师,我也是个医师。” 小宣说道:“医者难自医嘛,瞧着你和平日里头都不一样,肯定是被毒傻了。” “我和平日里头有什么不一样?”云初师转念一想,她可不能暴露了,得尽量和小昭平日里差不离。 “嗯……”小宣顿了顿,思索道:“也没有什么特别,只是感觉和往常不同了。”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啊。”躺在屋顶的秦明嘴里挑着根狗尾巴草,翘着二郎腿悠哉开口。 “对对对,秦明说得对。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小宣双手一拍,开口道。 “对什么对?你小子净会学我说话。欸,你们说王爷这次进宫会得到什么赏赐?上次陛下举办的庆功宴可热闹了,只是可惜你们没有瞧见到。”秦明从屋顶上支起身子,吐掉了嘴里的狗尾巴草。 “嗯,确实很热闹。”小宣又点头,跟着附和起来。 秦明目光落在小宣身上:“你怎么知道?你又没去过。” 小宣反问:“不是你说的吗?你说很是热闹啊。” “欸,小伙子,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啊。”秦明端的一副老成的模样,抚了抚压根儿不存在的胡须。 秦明是定国公府的小侯爷,因为纨绔不堪,便被定国公强塞给定北王,托付定北王带他去战场历练历练他。 秦明曾经半路从军营跑回来过,被定国公打断了腿又送了回去,他就再也不敢跑了。 可怜秦明的身份便一降再降,成了一个小小的贴身侍卫,一直跟着定北王征战沙场。 瞧着他那吊儿郎当的样子,哪有皇甫昭半分的翩翩公子形象,倒有几分子桑宁的欠揍模样。 云初师带着鄙夷的目光瞧了一眼秦明。 她发誓,真的只有一眼,但是却被秦明捕捉到了。 “小昭,你这是什么眼神?你都不知那日你中箭之后我多心急,我抱着你二话不说就去找大夫救你小命了,我还差点摔坏了。你现下都是这么看我的吗?这世道,终究是容不下我了吗?一个满身正义,心向光明的人……”秦明恨恨出声,脸上满是悲凄,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般。 “得了。”云初师掏了掏耳朵:“秦明,你这是又上瘾了,咋这么能演呢?戏台子上的旦角都要被你比下去了。” 秦明暗“哼”出声,向他们二人招了招手,一脸神神秘秘:“你们上来啊。” 云初师使了点巧力,便借着轻功旋上了屋顶,笑道:“秦明,你又藏了些什么?” 小宣也随着云初师的脚步飞了上来。 秦明掏出几坛酒来:“我备了好酒,今日王爷不在,让我们不醉不归。” 小宣闷闷道:“王爷不是不让喝酒吗?” 秦明摸着酒坛,正色道:“王爷是不让我们带小昭喝,不是不让我们喝,小宣,你个愣头青不要颠倒黑白好吗?” 小宣又是闷闷开口:“小昭不是在这吗?” 秦明气结:“欸,你……你个愣头青。” 云初师视线落在秦明身上,一脸揶揄:“秦明,你哪来的酒?不会是定国公府偷来的吧?” 秦明摆了摆手:“咋能说偷呢?是拿,是回我家偷偷拿的。” 秦明开了酒坛,一股酒香味瞬间弥漫开来。 他递给云初师和小宣一人一个酒碗,倒满了酒:“来,来,尝尝。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啊。愣头青,你不要说出去啊。” 云初师接过酒碗,轻轻抿了一口,只觉得这酒香醇浓郁,口感顺滑,确实是好酒。 她不禁赞叹道:“好酒。” 小宣看见他们喝了,也端起酒碗微尝了一口,随之点头:“确是好酒。” 秦明得意地笑了笑:“那是,这可是从我家地窖里拿的酒,哪能差了,不比庆功宴的宴酒差。” “小昭不要喝太多,免得被王爷发现。”小宣劝道,在旁的秦明也附和点头。 “不碍事不碍事,我喝不醉的,来来来,不醉不归。”云初师又尝了一口。 “喝。”三人酒碗一碰,端起来一饮而尽。 …… 夜色渐深,月光洒在屋顶上,映出三个身影。 他们躺在屋顶吹着冷风,吹散掉身上酒气。 云初师用手支着脑袋,瞧着天上的圆月,吹着晚风,很是惬意。 “我们这次应该可以在上京待一段时日吧。” “应该吧。” 秦明伸手指了指天上的圆月:“小昭,小宣,你们瞧上京的月亮比塞北的月亮圆欸。” 小宣点了点头:“嗯。” 秦明开口:“愣头青,你又嗯什么嗯,我现下又觉得它不圆了。” 小宣又答道:“好像是。” 秦明气极反笑:“欸,你……你个愣头青。” 云初师制止了二人的争吵:“别吵了,听我的,上京的月亮和塞北的月亮一样圆。” 二人异口同声:“对,有道理。” 第二十五章 青木镇 - 逃之妖妖 - 厌鱼不予 明齐宫,勤政殿。 勤政殿内,烛光摇曳,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沉稳的檀香,静得只有皇帝翻阅奏折的沙沙声。 皇帝梁元端坐在宝座上翻阅着奏折,他的眼中闪烁着怒火,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仿佛在压抑着肉心的愤怒,随时都可能爆发出来。 “啪”的一声,几本奏折被皇帝重重摔在地上,直直弹到了定北王齐司礼的脚下。 皇帝气得站起身来,毫不掩饰怒火:“你看看这是什么,朕的子民深受如此灾难,那礼部侍郎李岩却办事不力,朕拨的赈灾款却迟迟拨不到江浙一带。革职查办,必须给朕严查。” 梁元帝身子一直不好,自来体弱。因怒气上头,梁元帝的咳嗽声在空旷的勤政殿内回荡,他的脸色苍白,手紧紧抓着龙椅的扶手,仿佛在竭力压制着身体的颤抖,更显得憔悴与疲惫。 “皇上息怒,小心龙体。”曹培忙搀扶住梁元帝,轻声劝着他。 “皇上,您的身子越发的弱了。”齐司礼视线落在梁元帝憔悴的脸上,眉心蹙起,转头问曹培:“曹公公,太医院怎么说?” “这……”曹培为难地看了看齐司礼,又观察着梁元帝的面色,才道:“太医院说陛下的病怕是一时半会是难以医治的,只怕是……” “好啦,朕的身体朕最清楚。”梁元帝摆手打断了曹培的话,曹培不敢再开口只默默退到了一旁候着梁元帝。 “陛下,你还是不肯定她罪吗?”齐司礼直问道。 “这这这……”曹培嗫嚅着,不敢直直开口。 “她毕竟是朕的母亲。”梁元帝微叹了口气,随之开了口:“朕不忍心。” 齐司礼肃立一旁,转了话题,沉声说道:“陛下,江浙灾情严重,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野,还需尽快赈济。” 梁元帝紧皱眉头,沉思片刻,决然道:“朕即刻下旨重调拨赈灾款项,派遣得力官员前往治理。定北王,朕命你即刻南下赈灾,考察民情,彻查江浙一带官员。” “是,微臣领旨。” “阿礼啊,辛苦你了。母后的动作越来越快了,若江浙一带的灾情处理不好,恐落他人口实啊。”梁元帝微微叹了口气,说着随意的话语:“朕可不想成为一代庸君啊。” 梁太后因诞下梁元帝时寤生,遂厌之,偏爱其弟梁萧,多次请求先皇立梁萧为太子,未果。先皇驾崩之后,梁元帝登基,因梁元帝自来身子羸弱,因而太后一派更是蠢蠢欲动。 “皇上,我知晓你是不愿一室同戈,可我朝律法,无军公爵不封藩王,太后屡屡如此,是否是蔑视我朝王法?” “阿礼啊,你最懂朕了。朕是不愿当这九五之尊的,待皇弟能独当一面之后,朕便遂了母后的愿。”梁元帝坐回龙椅上,微咳出声,又强压了下去,不想让人察觉出来。 “皇上……”梁元帝摆摆手,打断了齐司礼的话。 “阿礼,母后忌惮定北军,此次江浙灾情一了,你便率军回塞北吧,这朝中之事,你便不要管了。柔然屡次侵犯我朝边境之民,实乃朕心头之患。”梁元帝放下手中的奏折,定定望着齐司礼说道:“上月的城门刺杀之事,你便不要再查了,朕自有定论。” 齐司礼嘴皮微掀了掀,微张了口,最后只落下一句:“微臣领旨。” 天还没蒙蒙亮,云初师他们便踏上了南下之路。 因是暗中彻查,齐司礼只带了秦明,小宣和云初师三人提前从小道出发,剩下的兵马则走了官道,由定北军亲自押送赈灾款项。 快马加鞭,从上京一路到江浙,花了半个月时间。 一路上他们见到了成群结队的难民,他们一路北上,往着上京逃难,饿殍遍地,人吃人,卖儿卖女,死者相枕于路皆是常态。 灾荒之年,民穷财尽,饿殍遍野,盗贼充斥,募化无路,生路难求,死路无门。 这一路下来,大家的心情都沉重不已。 他们最后停留在了灾情暴发最严重的青木镇,青木镇近山,所以百姓都是靠山吃山,平日里头都是靠着几亩庄稼果腹度日。往日满是稻谷花香的青木镇,现在空气中却处处充斥着一股腥臭的味道,令人不禁放缓了呼吸的节奏。 云初师虽然拥有小昭的记忆,好似也走了一遭她的一生,记忆中在战场已经见惯了生死,闻惯了战场上的血腥味、尸臭味,但青木镇上弥漫着的味道却令人窒息,一股荒凉的无力感从头顶蔓延到脚心。 洪水泛滥时,青木镇迅速便被淹了,洪水退去之后,路上都是坑坑洼洼的,没有一处好地,一踩一脚黄泥。 满街的房子都是破破烂烂的,一排排的房子晒着几件洗浆的衣裳,是青木镇的一些原住民在洪水退却之后,又搬了回来。 可惜,田里的庄稼已经被毁去,那些田地也已经被洪水淹没了,已经不能再种庄稼了。 人在灾难面前是如此的渺小,好像轻轻一捏,便碎掉了。 “小昭,你没事吧?”小宣瞧着她的脸色有些发白,不免担心起来,生怕她中暑了。 小宣顺势接过了云初师手中的缰绳。 “没事。”云初师摇了摇头,对着他微微一笑,掩下了心里的情绪。 “小昭,可不要逞强啊,你体内余毒未清,万一像那愣头青说的一样被毒傻了怎么办?”秦明瞧着她,在一旁啐啐念念:“不然让小爷我白救你了怎么办?” “秦明,你嘴里还真吐不出一句好话来啊。”云初师咬着嘴皮子开口:“医者自医,我的身体我最清楚。” 云初师不着痕迹地望了一眼齐司礼,发现他也在看她,便速速扭开了头,望天望地偏不看他。 云初师听到齐司礼说道:“我瞧着天色有些晚了,我们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明日再说吧。” “是,王爷。”小宣行礼应承道。 “你个愣头青,叫什么王爷,你不知我们是在微服私访吗?”秦明敲了一记在小宣头上。 “那叫什么?”小宣摸了摸后脑勺,反应慢了不止半拍。 “容我想想啊,就叫他齐大哥吧。”秦明拍了拍手,单手指了指小宣:“还有你不要行礼了,把这个坏毛病改掉,都多大个人了,一点主见都没有。” 随之,他“啧啧”出声,一副很有主见的样子。 又来,云初师忍不住抛了个白眼给他。 好巧不巧,又被他瞧见了,随之找齐司礼告状起来:“齐大哥,你瞧瞧,小昭这是什么眼神啊,真叫人寒了心。” “又来又来,秦明,这一天天的不演戏是活不下去了是吧,定国公就应该把你送去戏台子里演个旦角,才能展示你秦明公子的天赋呐。” “我倒想呢,可我爹又不让,我爹可要打断我的腿了,齐大哥,你看看她……”秦明捏着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姿态,就差一块帕子给他抹眼泪了。 齐司礼静静看着秦明演戏,静默不语。 “好了,我们先找个落脚点比较要紧。”小宣打断了秦明,充当和事佬起来。 “还不快走。”云初师推了秦明一把,推着他前进:“快点展现你的主见,给我们找个好的落脚点。” 小宣牵着马紧跟在了后面,笑着看他们继续打闹,笑容洋溢在他们的脸上。云初师回头一看,便瞧见了齐司礼在后头摇头失笑。 落日的余晖微微落了下来,月亮悄悄爬上来,月上柳梢头,人影藏于黄昏之后。 清风吹过一排排的房子,吹得那些衣裳飘飘然然,微微漏洞的衣裳之下露出了一丝丝精光。 在黑暗处,人影稍稍逃离了。 走了多久,他们拐个一拐角时,忽然有两个小乞丐冲了出来,直直摔倒在他们面前。 不待人扶,她们便自个儿爬起来,左一个右一个死死抱住了秦明的大腿。 “哎哎哎,你们这是在干什么?”秦明想抽出他的腿却死活抽不出来。 那两个小乞丐死死抱着秦明的腿,哀求道:“哥哥,姐姐,我们好饿啊,我们姐妹已经好几日没有东西吃了。刚才你们害得我们摔了一跤,现下已经饿得使不出力来了。” 见秦明不为所动,那两个小乞丐又朝着云初师磕头哀求,声音诚恳稚嫩,泪眼汪汪,叫人都不忍心拒绝:“姐姐,你行行好,救救我妹妹吧,她快要饿死了,菩萨会保佑你们的。” 两个小乞丐浑身脏兮兮的,瘦瘦小小,脸上还挂着伤,血水结痂沾着泥土着实可怜,可能是与人争夺食物时被打伤所致,人似乎也饿得只剩皮包骨架。 云初师不忍,但是也没有掏出什么来。 在这个灾荒的时候,你一旦掏出一个馒头施舍了一个人,在暗处潜伏着的那些人便会一哄而上把你全部抢光。 可怜,同情,在灾难面前,好似不足一提。 齐司礼冷淡扫了两个小乞丐一眼,正好撞上小乞丐的眼神,吓得她们往后缩了缩。 秦明趁机收回脚,嚷了一声:“你们讹我也没用,没有吃的,我还饿着呢。” 小宣也拉紧了马的缰绳,跟着秦明后边佯怒道:“没有吃的,快走。” “走吧。”齐司礼冷冷垂眸撇了她们一眼,拉着马慢慢走了开了。 “齐大哥,等等我。”秦明慌不择路追了上去。 云初师回头看了一眼她们,掩下眸中的情绪。 云初师和小宣也快步跟了上去。 “哥哥,姐姐,行行好吧,给点吧……”两个小乞丐追了他们一段距离,发现追不上,便放弃了。 “呸……”有人朝着地上啐了一口。 “再想其他法子,走。” 二人闪身离去,隐在了黑暗中。 第二十六章 吃人 - 逃之妖妖 - 厌鱼不予 他们在青木镇兜了一圈之后,勉强找到了一家靠河的破落客栈,客栈基本没有客人,冷冷清清的,随时会倒闭下去。 掌柜老板见到他们四人来住店大为震惊,又是惊又是喜的,赶忙招呼着店小二去收拾了几间客房出来。 客房内的桌椅板凳都比较老旧,窗棂半朽,和那座破败客栈一样风过即塌似的。 掌柜的说近些年头青木镇都不太平,提醒交代他们夜里不要乱跑之类的几句之后,便退下去了。 安顿之后,齐司礼带着秦明出现镇上视察情况,留下云初师和小宣收拾包裹行囊。 屋内的弥漫着受潮的空气,空气中还夹杂着一股淡淡的霉味,仿佛置身于一个久未开启的地窖。 木质的地板在脚下发出“嘎吱”的声响,每一个步伐都像是要踏碎这个脆皮地板。 云初师每一天都提着心,小心翼翼地。 窗棂上痕迹斑驳,受了不少潮,云初师和小宣捣鼓了半天才打开窗户,让清新的空气涌入,驱散着这股沉闷气息。 河边清风徐徐,轻轻拂过河面,泛起层层涟漪。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河面上,闪烁着点点冷光。 云初师在窗前伸了个懒腰,懒懒道:“小宣,青木镇是我们南下的最后一站,我们是不是要留在这里等定北军?” 小宣点了点头,说道:“王……齐大哥已经摸到上次赈灾款项的大概去向,待定北军与我们会合之后,我们就出发去沧海会见巡抚都御史,这南下彻查之事应当是可以告段落了。” 末了,小宣又补充了一句:“齐大哥说我们回京复命之后,定北军重回塞北驻军。” 云初师疑惑:“定北军不是才班师回朝吗?为何这么快?难不成是柔然又来犯?” 小宣摇了摇头:“这一仗打下来,这塞北近几年应当都会相安无事的。” “那为何这般急迫?” “不知啊。”小宣叹了口气:“我倒听秦明提起过,好似是皇上下的密旨,太后一直忌惮定北王和定北军,皇上素来最重孝悌,应当是不愿同室操戈吧。” 云初师恍然,点了点头,明齐太后一直想让次子梁萧当皇帝,又忌惮梁元帝身后的定北军才不敢有所大动作。定北军回京,太后他们必定是要有所动作的,像上次城门刺杀之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却不能摆明面上,只能像蒙在鼓里一样一直查下去。 小昭的命呢?谁来为她讨回公道?那些在意外之下死去的定北军,平民百姓谁来为他们讨回公道? 这公道却一直都不公,只要定北王不出事,这些年来在上京大大小小的意外之事都被轻飘飘压了下去。梁元帝在意外之后总会大加赏赐,这事便会轻飘飘被揭过去了。 家事不平,何以平天下事? “我倒想回塞北了,便少了上京那些弯弯绕绕,齐大哥也不用这么辛苦了。小昭,我们到时候回塞北之后,我便要去喝最烈的酒,骑最烈的马。”一想到这,小宣脸上扬着灿烂的笑容,这一抹笑意在嘴角绽放,眼底荡漾开星星点点的芒:“我可以教你骑你上次没拿下的烈马。” 云初师打断了他的想法,一拍他的肩膀:“小宣,你不怕师傅骂你吗?师傅可不让我们喝烈酒,日日耳提面命我们医师喝酒可要误大事的。” 云初师口中的师傅,是定北军营的老医师,小昭和小宣的一身医术都是老医师教的,性子比谁人都古怪严厉,任谁也琢磨不出他平日里的想法。 她“啧啧”了一声:“小宣啊,现在跟着秦明都学坏了,一点都不像你咯。” 小宣摸了摸后脑勺,嘿嘿一笑:“秦明说得对,做人总不能循规蹈矩,要勇于尝试。” “看不出来嘛,你小子。”云初师装得粗声粗气,劝诫道:“小心师傅打你手板!” 蓦地,一声“噗通”响起,在静悄悄的夜里尤其明显,一声声哭喊在夜里幽怨可怜得很。 “救命啊……” “救命啊,有人落水了……” 云初师和小宣二人一愣,齐齐看向窗外,只见河面上泛起一圈圈涟漪,月光下,依稀可见一个身影在河中挣扎。 二人借着轻功从窗棂子跳了出去,旋身飞到河边,便看见一个小孩在水中挣扎,她渐渐没有力气,已经沉了下去,另一个小孩趴在岸边,不知所措的哭喊着,整个身子也要掉下去了。 是白日里碰见的那对姐妹俩,云初师赶忙拉住了那摇摇欲坠的小孩子。 小宣当机立断,脱下外衫,便跳入了河中去救那小孩子。 “姐姐,我妹妹不小心掉入河中了,求你们救救她,救救她,她要死了……”那年纪稍大的小孩子泣不成声,脸上满是惊慌失措,满是伤痕的脸上又添了新伤,“砰砰”得向云初师磕头求救。 云初师不忍,把她扶了起来,扶着她的背安慰道:“没事没事,不要担心,哥哥已经下去救她了,没事的没事的。” “嗯……谢谢姐姐,姐姐真是个好人……”那小孩子缩在她怀里,抽抽噎噎的,眼泪鼻涕一大把,哭声终是暂缓了下来。 小宣跳入水后,一直沉入水底,也不见得那小孩的身影,河水幽深,小宣睁大眼睛,四处寻找着那小孩的身影。终于,在河底的一处暗影里,他看到了那小孩的衣角。 他游了过去,想要一把抓住了那小孩的衣领,谁知脚踝却不知被什么物什缠住了,那东西似有千万斤重般,在水底他越挣扎身子沉得越快。 但他顾不及那么多,小宣拼尽全力游了过去,终于捉住了那小孩的衣角,却一直拽不动她。 那小孩猛地回头,朝中他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来,嘴角似还挂着鲜血。 那小孩一脸古怪地慢慢朝他游近,趁他不备,一支匕首直直扎入了他的胸膛。 眼中满是不可思议,汩汩鲜血猛地从他的伤口流出,那匕首一直在他的胸膛一直转来转去,千万斤的铁锤拴住了他的脚,疼痛和缺氧窒息撕裂他的意识…… 云初师在岸边一直盯着河里,河水依旧泛着圈圈涟漪,却始终不见小宣上来,心下不免有些着急。 她瞧见河水微微染出红色来,心头猛地一跳,一抹不安在心底蔓延开来,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小宣,小宣……”小宣不会武功…… “姐姐,你都自身难保了,怎还关心他人呢?”一把匕首猛地钻入她的身体,疼痛撕裂着她的身体,鲜血不断涌出。 “你……”云初师眉心蹙起,痛苦使她青筋暴起,她挣扎着要起身,远离这个罪魁祸首。 那小孩子抚上云初师的身子,嘴角上扬,处处露着古怪可怕的寒意。 “姐姐,不疼的……”那小孩子微微一笑,一把迷药猛地撒向了云初师,插在身体里的匕首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抽出…… 云初师只觉得意识渐渐模糊,眼皮沉沉的,身子一软,便没了意识。 待云初师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笼子里面,四周昏昏明明,油灯在角落里摇曳着,笼子前面架着一个烤锅,地下火烧得很旺,锅内的水被烧得滚滚沸沸,有不少溅出来溅到了她的皮肤上,烫的她往后缩了缩。 她瞪大眼睛,试图看清周围的环境,却发现自己的身体被束缚得无法动弹,小宣也被绑在笼子里面,全身湿润,伤口的血流了一地。 “小宣,小宣。”云初师喉咙里发出一点声音,挣扎挪着身子朝他靠过去,小宣回过头来,朝她露出一个虚弱的笑来:“小昭,你没事吧?” 云初师摇了摇头,小宣现在看着更加不妙,得想办法离开这里才行。 没有妖法果然麻烦,被捉住了只能任人宰割。 “我们着了那两个小孩子的道,只是不知现在齐大哥他们发现我们失踪了没有。小昭,你不要怕,我会保护你的,我不会让你有事的。”小宣忍着痛苦强撑着笑容,他每动一下,伤口便撕裂一分。 “我没事。” “他们醒了。”一个阴森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云初师猛地转过头,看见几十个人的身影从黑暗中走出,脸上带着残忍的笑容。 那几十个人的身后跟着那两个小孩,那年纪稍大一点的小孩慢慢靠近了她,毫不掩饰眼里的打量之意。 “你们想干什么?”云初师质问道,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那小孩没有回答,只是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然后一步步向云初师靠近。 “想干什么?自然是吃你,瞧着你细皮嫩肉的,吃起来一定很美味。”那小孩哧溜了一声,招招手:“把她带出来洗干净,兄弟们今日可饱餐一顿了。” 有几个人一哄而上,一把要强拉出云初师,小宣用身体死死护住,大声喝道:“你们知道我们是谁吗?我们可是定北王的人,小心定北王把你们抽筋扒皮。” “哈哈哈哈,天大的笑话。”那小孩大笑起来,回声在窄小的洞里面骇人的紧。 “定北王又如何?天高皇帝远,他又管不着老子。瞧瞧我们现在落到这般地步,岂不是被你们这些人逼的,不然,何苦我这般乔装呢?”那小孩露出很恨的声音:“我这副鬼样子,难道不是你们害的?” “我们何曾害过你?”小宣出声,尽量拖着时间。 “我们要是有饭吃,谁又能落到这种地步?”那小孩的匕首对着小宣又是一刀。 “朝廷有赈灾的粮食,你休要……”小宣吐出一口鲜血来,血腥味立即弥漫堵塞云初师的鼻腔。 “小宣,小宣……” “你这是在耽搁时间?把他拖出来,先吃他。”那小孩已是不耐烦。 他们把小宣强拖了出去,又重新锁上了笼子,云初师只能无力大喊:“小宣,你们放开他,小宣……” 小宣被他们绑在了架子上,那架子上面还残留着陈年老血,臭气冲天。他被上了手镣脚镣,生生钉在上面动弹不得。 “小昭,我没事。”小宣回头朝云初师勉强一笑,一把把刀子便直直插入他的身体内,生生剜出一片片肉来,那被生生割下来的肉被下到那滚着沸水的锅里,溅出片片水花。 他痛得面容煞白,额头全是冷汗,他的肌肉疼痛得仿佛要脱离骨骼,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从腹部迅速扩散到全身,让他几乎忍不住要尖叫,但他还是死死咬着下唇尽量不发出声音,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流出,滴落在地上。 “嘿嘿,这个不比上次的那个人好吃多了。”他们把烫熟的肉熟练地吞入腹中。 “不要,你们这群禽兽,住手啊……”云初师尖叫着,扭动着身体想松开身上的绳索,不断撞击着那铁笼子,都无济于事。 她现在无比痛恨她只是一个凡人,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宣在外被人一片片剜肉。 “小宣……小宣,你们住手……”无声的哭喊,只会引来更加疯狂的报复。 “小昭,我没事,当年的一饭之恩,我这辈子怕是还不上了,下辈子,我下辈子一定……”疼痛使喉咙痉挛,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我没有救你,我不是小昭,我求你了,你不要死……住手……你们……”云初师顾不得疼痛,用身子疯狂撞击着笼子,最后瘫倒在地上,无力地望着外面。 “啊啊啊……” “小宣……” 云初师呼吸越来越困难,意识逐渐模糊,最后眼前一片漆黑,连呼吸都无法维持了。 子桑宁,你在哪里…… 秦明,你们在哪里…… 第二十七章 梦(一) - 逃之妖妖 - 厌鱼不予 云初师意识涣散,仿佛被无尽的黑暗吞噬,整个人无力的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周围的景象变得模糊不清,仿佛隔着一层浓雾,拨也拨不开。 她这是死了吗?小昭死了吗? 菩提幻影要散了吗…… 不行,小宣还没救下来,子桑宁他们来了没有…… 她的耳边响起阵阵低语,像是远方的风声,又像是一道空灵亘古的声音响起,似有梵文唪诵,又似泉水叮咚空响。 她想要捉住那些声音,却发现声音亘古遥远,景象越发的模糊起来。 一道光芒猛地刺了进来,眼前的画面渐渐清晰,云初师发现自己站在河水中央,河底云雾缭绕,仿佛一片虚幻之境。 “你来啦。”一道旷古的嗓音穿透云层,一人踩着七彩祥云而来,仙气飘散。 “我等你很久了。”那人步步生莲,莲花盛开,他的脚下一步一莲,一步步朝着她靠近。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云初师额心蹙起,眼底闪过轻微的诧意。 “想来忘川水已让你将我忘掉,那千年刑罚是我对不住你,你们闯入菩提幻影,我也只得现身。”那人轻轻一笑,带着莫名的亲和力,让人忍不住信服。 “千年等一回,夙愿可平了。” 云初师刚散开的眉头又聚拢到一起:“千年刑罚?忘川水?什么意思?我听不明白你的意思?” 那人失笑不已:“这千年,我都快记不清了。” 他虚虚朝着她的额间探去,云初师额心的花印瞬间冒出淡蓝色的青芒,那光芒柔和,清澈,又像雾一般朦胧,慢慢笼罩了她的视线…… 云初师瞳孔微微一震,她的手轻缓地摸向那泛着青芒的花印,灵力四溢,她的眼神里充满了不可思议。 倏地,她的脑海中虚虚闪出一些记忆,那些画面仿佛被浓雾笼罩,看的不真切。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更乱人心。 “小鬼,你若去忘川河的尽头捧一湾忘川水便可瞧见你的前世今生……” “你这小鬼,怎生得如此不安分?千年刑罚之苦尚未受够?莫耽误了轮回的时辰!” 九阴魂绳之笞,九蚁啮心之痛…… “小昭,我是不会让你死的……小昭,不要害怕,我带你回家……” 小昭…… 她的梦,一直以来的噩梦…… 一股脑的涌上了她的脑海中,每一个画面都如此清晰,每一个细节都如此生动,像一把尖锐的刀,狠狠扎入她的心脏,痉挛住了,仿佛毒至六腑,呼吸不得。 是真的,都是真的?还是假的? 一滴热泪默地从她的眼角滑落,她整个怔愣在原地,脚下好像灌了铅似的,挪不开一步。 “我是小昭?小昭是我……小宣他们都是真实存在的……”云初师喃喃自语,心地抽的一疼,她倒吸一口凉气使她呼吸瞬间困难起来,不得已咽下翻滚的一团乱麻:“你是谁?你是谁?” “秦明,你是秦明!你是秦明是不是?”云初师尖叫出声,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当初定国公极力把你往塞北极寒之地塞去,是为了不让他人发现你拥有谶语之能而加害于你,定北军一向治律严明,难怪定北王会收下纨绔不堪的小侯爷。” 那人微微一笑,眸子尽是清风明月,似是对她的话默认了。 “可我不是小昭,小昭也不是我……我没有小昭全部的记忆。” “你本不是世间生灵,因谶语得一命,乱了生死薄,千年刑罚终是我的罪过,你替我白白捱了一道,是我对不住你。”那人朝她微微屈礼,那双眸子如明净的湖泊,透着智慧与深邃,仿佛已看穿世间一切种种。 云初师的语气急了起来:“什么意思?什么因谶语得一命,我不明白……” “当初城门刺杀之时,小昭已经死了……” 她打断了他的话:“所以,你用谶语欲救小昭性命,但没能救回真正的小昭是吗?而我是谶语生灵,寄生于小昭躯体内,才会有意识,拥有了小昭的后一世记忆。所以我只是小昭的赝品,我不是小昭,小昭也不是我,是也不是?” 云初师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意,像是含着一包泪,抬起红了的眼眶定定盯着那人,不肯错过他的一丝情绪变化。 秦明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事已至此,你何必再纠葛于此。” 云初师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开口道:“那你引我们入梦,意欲何为?子桑宁,皇甫昭他们又是谁?是定北王还是小宣?或是其他人?” “谶语结印未解,我千年难忧,引你们入梦,是为平夙愿……” “什么意思?结印未解?是因为我的结印未解吗?” 那人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默不语。 那个人灵力运转,手腕一翻,化指为兰虚虚向虚空弹去,双手缓缓推开,那淡蓝色的光芒便笼罩在云初师身上,一点一点地渗了进去。 云初师只觉得一股暖流自丹田处涌向了四肢百骸,最后凝于眉心之处。 不行,小宣还没救…… 灵光四溅,意识再次涣散…… “轰隆隆……轰隆隆……” 雨还未落下,雷声已响彻云霄,闪电划出白色光芒,破开了阴沉的天,但只一瞬,这天又迅速暗了下来。 乌云黑压压一片,密布云端,压住了天地,大雨极速落下,寒凉刺骨。 窗棂子被寒风哐哐吹散开,一股寒凉猛地窜进小男孩单薄的身子里面,刺得他缩了缩身子,奈何衾被单薄,好似也无济于事。 他只能一个人缩在被子里面瑟瑟发抖,每一道雷声落下,他便猛地缩紧身子,拼命向床脚缩去,好似这样便可暂缓害怕,豆大的泪水从他的脸上滴落下来浸湿了被子。 门“嘎吱”一声陡然被打开,雷电恰好落在了门前,小男孩被吓得紧紧闭上了眼睛,全身颤抖得更加厉害。他感到一股冷风从门口吹来,带着阴森森的气息,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他。 “我不怕你,你快走……”带着哭腔的声音微微响起,孤独无助,绝望无力的仓皇。 “司礼,司礼……我来陪你了。”一道温和的稚音响起,慢慢爬上床,轻轻拍在了他的背上。 “秦明,秦明……”齐司礼小心翼翼地揭开被子一角,露出一双眼睛来,瞧见来人是秦明之后,才敢从被子里面爬出来。 “司礼,不要害怕哦。爹爹说了男子汉大丈夫,要勇敢一点才行的。”秦明钻进了被子里面,和他一起躺在了床上,相互感受着对方的体温。 “但是我怕,以前打雷的时候阿娘总会抱着我睡的……”齐司礼裹紧被子,小声开口,带着微微颤音。 秦明安慰道:“好啦,以后打雷我就陪你睡觉怎么样,反正我们只是隔了一堵墙,我可以爬进来找你。” 齐司礼闷闷开口:“但是我怕姨娘知道了会生气的,秦伯伯会担心你的。” “怎么会呢,这样吧,我给你画一个人吧,就让她以后陪着你,怎么样?”秦明藏在被子下的眼睛亮亮晶晶的,齐司礼将它们一收眼底。 齐司礼疑惑:“画人?” 秦明点了点头,小声道:“我画的东西可以变成真的,我以前画过一只橘猫后来变成真的猫了,不过死了。被我爹爹发现之后,还打骂了我一顿还不给我饭吃,我就再也不敢画了。司礼,你可要帮我保守秘密哦。” 齐司礼郑重点了头,应承道:“嗯,放心吧,我一定不会让人知道的。” “我相信你,来,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嘿嘿,快点开始吧,我已经迫不急待了。” 秦明跳起来,在齐司礼的破旧小书桌上面取了笔墨来,他们废了些力气才把那墨研开。 他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一张宣纸,又点亮了那半折的蜡烛。 烛火摇曳,三角阴影映照了他们的脸,似展着翅膀欲蝶变的蝴蝶。 秦明咬着笔问道:“我们要画什么样子的呢?” “我想要阿娘那样子的。”齐司礼托着腮说道,眼珠子转来转去,眸中划出一丝亮光。 秦明说干就干:“行,那我们画一个妹妹吧,以后陪我们玩。” “妹妹?” 秦明“嗯”了一声。 “好呀好呀。” 烛光晃晃,映照出两个小小的身影,一高一矮,坐在桌子前认真地描绘着心中的期盼。 秦明小心地描绘着,所有的期待都一一呈现在纸上,二人聚精会神,生怕描错了一条线。 大功告成之后,秦明划破手指一个口子,顿时涌出一点鲜血,他沾着血按在了画中人儿的额心,那血瞬间形成一个花印凝在了画中人的额心。 华光一闪,一道雷电急急劈落下来,落到了那画上面,白色光芒直直刺激着他们的眼睛。 “司礼。”秦明一把抱住齐司礼,护住了他的眼睛。 雷电闪退去之后,待他们睁开眼睛,面前已经出现了一个模样和他们年纪差不多的小姑娘,那小姑娘正睁着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他们两个。 “成了,成了。司礼,我们有妹妹了。”秦明高兴地跳起来。 “不过,我们不能叫爹爹发现了,妹妹就藏在你这里吧。” “可以。”齐司礼点了点头:“反正我这里是没有人会来的,只有李伯伯会在用膳时送饭过来,应该发现不了,我会留一半的饭给我们妹妹的。” “没事,如果被发现你就说是我在外面买的丫头就行,他们就不敢怎么样了。”秦明围着小姑娘转了一圈又一圈,发现小姑娘也转着眼珠子好奇地看着他们。 “哈哈哈,我们妹妹真好看,我们给妹妹取个名字怎么样?” “好呀好呀,就叫小昭怎么样?” “小昭小昭,好听好听。”秦明拍手赞成。 “妹妹……” “我们有妹妹了……” 第二十八章 梦(二) - 逃之妖妖 - 厌鱼不予 “小昭,小昭,我们来玩捉迷藏吧。”秦明望着软糯糯的小昭,心中越发的欢喜,嘴角一直咧个不停。 “好呀好呀,小昭最喜欢和哥哥们玩捉迷藏了。”小昭拍手赞同,银铃般的笑声再次响起。 “找不到我,找不到我……”秦明躲在空空半漏的水缸中。 “秦哥哥,我发现你了……”小女孩一把扑了过来,直直倒在秦明身上。 “欸,小昭,小心一点……”秦明赶忙护住了她的头,生怕磕着碰着了。 春去秋来,夏去冬来。 “齐哥哥,你的剑法日益精湛了呢,秦哥哥都打不过你了。” 小昭在旁给二人助兴。 “小昭。”秦明略显幽怨不满的声音响起:“我那是发挥不好好吗?都怪我衣裳太长了,绊住了我的脚,我才输的。再来再来……” “哈哈哈,愿赌服输啊,可不许耍赖。” 小昭止住了二人:“别打了,现下是到习文时辰了,不是习武时辰。” 秦明不服:“再打一场嘛。” “不行。”小昭恶狠狠道:“做人要信守承诺的,在对的时间内做对的事,才能事半功倍,不能在错的时间内做错的事情……” “好啦好啦,小昭不用再念了。”秦明捂着耳朵,假装头疼。 “小昭,不是我不愿学,我一碰拿书,我就头疼,肚子疼,哪哪都不舒服,我浑身都不舒服……”秦明耍着赖。 “不行。”小昭揪着秦明的耳朵向书房走去:“齐哥哥都学完了,你要涉猎广泛才行的。” 日升日落,四季交替。 时间在指缝间悄悄溜走,人也悄悄长大了。 冬日暖阳,轻轻地抚摸着大地,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银白色的雪地上,仿佛给大地披上了一层金色的轻纱。寒风也变得轻柔起来,不再像刀子般凌厉地切割着人们的脸颊。 齐司礼在院落内练着剑,他的剑法如行云流水,劈、刺、点、挑、提、扫……每一招每一式都充满了力量与美感。光影婆娑,映照在他的身上,泛起金灿灿的光芒,衬托着少年的意气风发。 他的剑舞得越来越快,仿佛与风融为一体,剑尖在空中划出一道道优雅的弧线。 齐司礼身姿轻如燕,旋身而起,剑尖滑过树梢,雪花被剑气所震落,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洒了他一身。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下来,不待他收剑入鞘,耳边便传来一阵掌声,伴随着少女银铃般的笑声:“真厉害,齐哥哥好棒。” 小昭端起一碗药递了上来,言语杂带着情绪:“小昭不是不让齐哥哥练剑吗?齐哥哥怎么不听话。” 齐司礼微微一笑:“不碍事的。” 自前几日他救下落水的大皇子之后,小昭总是日日逼着他喝姜汤,一天三顿都少不了一碗,倒是多喝几日效果总能好点。 他哪还和小时候那般时时病倒让她日日照顾,担心害怕呢。 罢了,随她高兴就好。 齐司礼只能摇头,默默端起姜汤一口饮尽。 小昭嘟嘴摇头,脸色一脸严肃,坚定道:“不行的,秦哥哥说了,让我看着你。齐哥哥,你一点都不乖哦,我要告诉秦哥哥。” 齐司礼轻轻弹了一记在她的脑门上,语气带着温柔和无奈:“小昭,我可是你的大哥哥,二哥哥可不敢管大哥哥的。” 小昭轻轻“哼”了一声,环手抱胸:“快喝,我要收碗。” “好啦,别生气了。”齐司礼宠溺笑笑:“待会儿让二哥哥瞧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我就是要让二哥哥知道,我要告诉二哥哥,我们二对一,齐哥哥你必输无疑。” “成成成,我输了。”齐司礼摸了摸她的脑袋,将碗搁了回去。 齐司礼系紧了小昭身上的袍子:“我不练了,小昭在家乖乖等我。我呢,要进宫拜见大皇子。秦哥哥待会儿会来找你的。” “好吧……那你早点回来,我们等你回来吃饭。” “好。” 齐司礼深吸一口气,跪下磕头行礼:“臣齐司礼拜见大皇子。” 这雪纷纷扬扬下着,街道上的积雪已经铺了起来,琉璃红瓦被掩在银装素裹之下,煞是好看。道路两边有宫人在扫雪,开出一条小道来。 齐司礼循着小道入了殿内,殿内炉火熊熊,檀香轻烟袅袅,它散发出的温暖的气味,渐渐驱散了寒冷,殿内暖气环绕。 齐司礼朝着端坐在檀花案几上的男子躬身行礼道:“殿下。” “不必多礼。”大皇子梁元虚扶了一下齐司礼。 齐司礼说道:“殿下,事情安排得如何?” 梁元沉声道:“此刺杀之事非同小可,父王正在命人彻查,想来他们近日应是不会有什么大动作。” 梁太后因诞下梁元帝时寤生,遂厌之,偏爱其弟梁萧,多次请求先皇立梁萧为太子,未果。 梁太后那一派的动作越是越来频繁了。 大皇子他设计了一场意外刺杀,所有证据都若有若无地指向太后一派,让他们自乱阵脚,刺杀皇长子可不是小事,够他们忙一段时间去销毁证据了。 梁元捂脚咳了几声,微微在安静的殿内回响着。 “殿下……” 梁元挥挥挥手:“本殿无碍。” “塞北边境不平,柔然屡犯我边境,我已向父皇举荐了你,父皇已经下旨命秦明率兵平定塞北。齐司礼你随军出征,可不要让本殿失望啊。” 梁元慢慢饮下一杯茶,润湿了喉咙,压下了嗓子的痒意。 “是。” 昨日忽而悠逝,明日翩翩来临。 塞北大漠风尘滚滚,满目皆是苍凉的黄色。只有一缕炊烟在茫茫荒漠中直直的冲上惨白的天空。没有风,只有无尽的闷热,干涸缺少的河床,幽黄曲尽的落日,凄叫盘旋的乌鸦。 秦明不慎说漏嘴,秦伯伯终究是发现了小昭的存在,还好他将小昭带来了塞北,他也有自己的私心。 他的脚步踏遍疆域,立下赫赫战功。他手中的剑,为他劈开一切阻碍,也为他扫清了前路。 他一路建功立业,浴血奋战,不敢松懈一分,未曾有一刻的放松与自由。 “齐哥哥,笑笑嘛。” “就是,秦明都说王爷是死鱼脸。”小宣小声开口。 “啧,怎么乱讲话呢。”小昭一拳挥在了小宣肩膀上。 “我错了。” “秦哥哥是在夸我们齐哥哥呢,哈哈哈。” “笑……”小昭以两指摊开了他的脸,强撑着他露出一个笑容。 “就是这样,才好看嘛,这样更加有亲和力哦……” 塞北艰苦,但又快乐。 不过,还好,他有小昭,他有小宣,他有大家的陪伴…… 定北军在战场上的配合无间,仿佛是天生的战士,他们一同斩将搴旗、斩将刈旗,让敌人闻风丧胆,闻定北军的名号皆望风而逃。 定北军的名声在塞北传颂,成为了这片土地上的传奇,成为明齐的传话。 因为定北军的支持,大皇子梁元在朝廷站稳脚跟,在先皇去世后登基为王。 定北军班师回朝,他本想请旨赐婚的,但是小昭却在回朝之日失去了性命。 那世道何其不公,他不能去报复那刺杀之人,只因梁太后是梁元帝的生母。而梁元帝又对他有知遇之恩,他不能去杀她。 他只能恨自己,恨自己的无能…… 他为了救回小昭,可花费了不少力气。 虽然小昭失去了记忆,但是没事,她在他身边就好。 他愿以一命换一命。 “王爷……” “小昭……” 她安乐便是他最大的欢喜。 南下巡察时,他是不愿让她陪他去吃苦的,但是他又想时时见着她,他带着私心又带着她去了江浙一带。 他无比得痛恨自己,要不是因为他的私心,她就不会被那群山贼捉了去,让小宣丢了性命,让她吃了那么多苦。 他看见小昭倒在那个铁笼子里面的时候,他觉得自己也快要死了。 他一人杀尽了土匪窝,让匪窝尸横遍野、血流千里。 他又怕自己沾满血气,给小昭带来不详。 人间不是道神佛最显灵的,但他那年几乎踏遍了寺庙,跪在佛祖面前立誓也没能让佛祖救小昭一命。 秦明劝他放弃,可是他不愿,他身上还有心头血,他可以救她的。 他一定可以救她的! 秦明的谶语失去了效果。 他的小昭再也醒不来了,无论他怎么花费力气、怎么喂血都叫不醒她,他已经恨透了这个世道。 梁元帝因病去世,因梁元帝膝下无子,其弟梁萧顺势登基。 梁太后的心愿,也是实现了吧。 梁太后忌惮他的实力,他便遵着先皇遗旨率定北军退回塞北,这朝廷之纷争,便交给定国公府吧。 小昭,对不起…… 对不起,是我让你吃了那么多苦。 对不起,我来晚了。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对不起…… 小昭,你醒醒好不好? 小昭,我带你回家。 小宣、小昭,我带你们回塞北。 …… 菩提幻影,菩提无树,梦境非境。 虚虚实实,真真切切。 一滴血泪悄然落下,被人用手轻轻接住了。 灵光一闪,蓝光幽幽。 白梅盛开,血滴花蕊。 银光环绕,光芒万丈,堕入红尘,只此一念…… 第二十九章 梦(三) - 逃之妖妖 - 厌鱼不予 华光一瞬,虚浮幻影。 子桑宁睁开眼睛,恍然如梦。 他只身漂浮在虚空梦影之中,在这虚无之中,他却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宁与平静。 突然,一道光芒从远处划来,一颗流星划破黑暗,从远方的天际而来,照亮了他的脸颊。 他看到云初师躺在一片莲池中,她的脸色苍白,双目紧闭,仿佛陷入了一场沉睡。 子桑宁心中一紧,急忙飞向云初师身边。 他轻轻扶起她的肩膀,拍了拍她的脸颊:“小妖,小妖……”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沉默。 子桑宁用仙力虚探了她的额心,发现她体内灵力不足,三魂七魄似乎少了一魂一魄。 他望着云初师眉眼如画的脸,眸底涌流着复杂,滑过一丝明晦的微光。 只单菩提幻影竟让她失去了一魂一魄,灵力这般低微不扛揍,平日里竟还那般张牙舞爪。 思及此处,他忽的想起了云初师平日里的狗腿模样,他微启的薄唇染上了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 云初师和他梦中的出现的小昭长得别无二致,连额心都花印都一模一样。 子桑宁的手微抚上了云初师额间的花印,他的手顿了一下,又收了回去。 噩梦,他怎会梦到她,简直是噩梦中的噩梦。 子桑宁灌入自身仙力输入云初师体内,他的手指轻轻点在云初师的额头,仙力源源不断地灌入她的体内。 气净丹田,仙力从她的丹田深处涌出,缓缓流淌过她的经脉,最终汇聚到她的指尖。 未待子桑宁收回仙力,云初师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睁开了眼睛。 云初师一把抱住子桑宁,扑入他的怀中,满腔情绪而来,大声在他怀中哭了起来:“小宣,小宣,齐哥哥,救小宣……” 子桑宁听到她的话之后,身躯微微怔愣了一下。 小宣……齐哥哥…… 她是小昭?! 不,不是,不是。 她是云初师,她只是入梦了,尚未醒来。 子桑宁脸色一僵,眼中闪烁着一种说不出的情感。 他轻轻拍了拍云初师不断颤栗的肩头,语气轻柔道:“小昭不要怕,哥哥已经把小宣救回来了,坏人被哥哥打跑了……” “哥哥,哥哥……”她抵在他的怀中,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开口,声音像是梗在了喉咙里,全然是委屈:“真的吗?” “真的,哥哥什么时候骗过小昭?”带着惯有的宠溺,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 少女再次晕在他的怀中,子桑宁杳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他轻轻地将手指按在云初师的额头,那清澈的灵力便如同涓涓细流般注入她的体内。 子桑宁拦腰抱起云初师,动作轻柔,带着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柔意。 “你来啦。”一道旷古的嗓音穿透云层,一人踩着七彩祥云而来,仙气飘散,悬于虚空中。 “我等你很久了。”那人步步生莲,莲花盛开,他的脚下一步一莲,一步步朝着子桑宁靠近。 “秦明。”一语言简意赅,道明来人身份。 “司礼。”来人微微一笑。 “等我为何?你让我入梦,意欲为何?”少年眉梢染着疏离冷意,声线清冽:“你以菩提幻影困住自己千年,好似也改写不了结局。若我没记错,谶语可保你万世。你陷在这菩提幻影里,只会消耗你的寿命,让你陷入不复之地。” 秦明又笑了一下,带着芸芸众生的笑意:“你这般,小昭也这般劝过我,可惜她忘记了。” 子桑宁眉目一拧,眸中是不明:“我不是齐司礼,我是捉妖师子桑宁。” 他不着痕迹地搂紧了云初师,往怀中带了带。 “小昭,她的三魂七魄不全了。”秦明抬手指了指子桑宁怀中的云初师。 “你若要救她,这谶语结印需解才能齐回她的三魂七魄,否则她要永远陷在菩提幻影中。” “什么意思?”子桑宁的视线胶在他的身上,目光波动之间,流露出难以言状的复杂之色。 “我不是秦司礼。”他又重复了一遍先前的话:“我是捉妖师子桑宁,你可不要认错了人。” “怎会。”秦明轻轻答道,带着肯定的语气:“你额心的花印可不是最好的解释。” 子桑宁缄口不语,最后开口说道:“若我真是齐司礼,那我该如何救她?谶语结印何时可解?” “需借你一滴血泪。” “血泪?”子桑宁沉吟道:“如何得到这血泪?” “将才便已经菩提幻影中得到了。”秦明嘴角缓缓挑起一个笑容来:“司礼,我可不做没把握的事,除了那件事。” 听此一语,子桑宁低眸,目光微闪动着。 菩提幻影中,齐司礼的血泪…… 子桑宁动作轻缓地把云初师放在了地上,回头道:“你还是过不去吗?你应当清楚,当年定北王是必死无疑的。” “我还尚以为可以救下你的……” 子桑宁开口打断了他的话:“开始吧,救人要紧。” 就算他是齐司礼,他也不愿桎梏于这段尘封历史中。 再者,他也不是齐司礼,他是捉妖师子桑宁。 过往种种,皆是默存。 秦明垂下眼帘,掩去眼底的情绪,双手结印,一簇青色的火焰自他的左掌心冒出,在半空中跳跃着。 青光一转,他的右掌心转着华光,一滴血泪从他的掌心缓缓而出。 青色的火焰与那滴血泪融为一体,随即燃烧起来,化作一缕青烟,袅袅升起。 秦明在一旁凝神静气,双手合十,手指微微张开,口中念着诀法。 子桑宁,云初师二人在虚空中慢慢漂浮起来,那缕青烟拧成一股细绳,连接了二人的眉心之处,暖流慢慢注入二人的百会穴,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他们…… 子桑宁在半空中稳稳接过慢慢掉下去的云初师,双指在她的额心探了探,发现她眉心的花印颜色加深了几分。 三魂七魄齐全了,不然待她醒来,指不定要怎么闹呢。 秦明靠近云初师,垂眸盯着她,眼底的笑意分明,似拢了温和的月泽,嘴角噙着他惯有的笑容。 他的手微微抚了上去,轻柔地摸了摸她的脸颊,似带着万分不舍,又似松了一口气。 “这千年刑罚,让她受苦了,但为了让她能活下去,也是不得已为之。”秦明目光微闪着,轻声叹了口气:“倒是希望她醒后不要怪我。” 他的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没落。 子桑宁眉心微皱:“谶语结印已解,那她以后只是自己而不是别人。她只是她,她不是小昭,也不是任何人的赝品。” 秦明说道:“谶语生灵,只能依附主人而活,结印若解,必死无疑。为了让她活下去,代价极大。” 秦明右手捏印,一道灵气自他的体内逸散出去,一道青芒笼罩住了子桑宁二人。 他脚下的莲花极速退去,那七彩祥云也化为虚无,那片空间猛然一颤,裂开了一道口子,一直蠢蠢欲动,菩提幻影似要被震开了。 子桑宁神色一拧,他捏了个诀,以结界护住了他们。 “秦明,你这是要干什么?” “谶语结印又怎会轻易解去,谶语生灵乱了生死薄,若要活下来,不单是要受这千年刑罚,除非拥有谶语者死,才可永远不受制于人。” 秦明的声音响起,听着是很轻松的语气说的。 “司礼,小昭交给你了。” “她不必记得这些,记得照顾好我们的妹妹。” “我携这菩提幻影等你们很久了,有点累了……” 秦明的身影慢慢变淡,最后化为一道青烟,消散在了半空中。 华光一转,缕缕青烟。 结界崩塌,阵法逆转…… 子桑宁猛地张开眼睛,环绕四周,发现他回来了。 云初师和黄甫昭还在昏睡中,应当还没从菩提幻影中出来。 美嵇山石窟中内满是壁画,面画着各种妖魔鬼怪的图案,以及一些古老的符咒。子桑宁凝神细看,发现这些壁画中隐藏着一些秘密,似乎与齐司礼三人有关。 石窟上面的壁画记载着的明齐定北王一生的事迹,壁画上的人物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会从壁画中走出来。 看来,这美嵇山石窟是秦明为了定北王开凿的。 子桑宁收回目光,目光落在了小昭身上,她额心的花印刻在她的眉间也很是鲜艳,添了几分风采。 他伸手抚摸了一下她眉心的花印,微微用力,指尖触碰壁画泛着冷意。 他微屈了手指,慢慢收回了手,撇掉了那冷意。 余光落及之处,他发现一个身影挪了过来,慢慢靠近他。 他目光微瞟过来,发现是云初师。 他没有开口。 她也没有说话,只是靠近了那些壁画,伸手轻轻摸了上去,指尖划过三人立在塞北看日落的身影,最后停在秦明身上。 她的眼角莫名有些湿润。 “子桑天师,这壁画竟是菩提幻影中定北王的一生,看来市井传闻有假啊。” “是啊,市井传闻不可信。”皇甫昭不知何时也站在了一旁。 “没成想定北王的一生竟是这般草草收场,被灌以不忠不孝,意欲谋反之名,实在可惜。” 云初师赞同般微点了点头,无语。 子桑宁视线落在她身上,神情不明。 “子桑天师,你盯着我看干嘛?莫不是还没缓过来?”云初师拍了拍子桑宁的肩膀,语气轻松。 皇甫昭接话:“后劲确实有点大。” “看来师兄还没清醒,我有法子治他。” “师妹又在开玩笑了。”子桑宁又是一记爆栗敲在了她的头上。 罢,她忘记就忘记,忘了也好。 只当她那逍遥小妖。 第三十章 杀人凶手 - 逃之妖妖 - 厌鱼不予 石壁突然出现了裂痕,整个石窟开始微微颤动,伴随着轰隆隆的低沉声音,细小的石屑纷纷落下,砸在地面上,溅起一片灰尘,给原本阴暗的洞穴增添了一丝不安的气息。 皇甫昭一声低呼:“小心,危险。” “石窟快塌了,快走。”子桑宁催促道。 三人闪身欲离去,却被来人挡住了道。 “走,往哪走呢?”一道声音传来,夹着轻蔑的笑意。 “放心吧,一个都跑不了。”男子的声音响起,紧跟在女子声音的后面。 “苏小姐,九尾猫妖,还真是你们啊。这么久了,还守在这里呢。” “你们竟然出了菩提幻影,把东西交出来吧。” 云初师不明,眉心微跳:“什么东西?” “进了那老道的菩提幻影,竟没将那老道带出来,看来你们也没有什么存在的必要了。” “主人,不要和他们废话,就让他们和这个石窟埋葬在一起。”九尾猫妖阴沉沉来了句。 那九尾猫妖化为原型,庞大的身躯占据了整个空间,显得格外突出,它龇牙咧嘴,九条尾巴在空气中摆动,仿佛拥有生命一般,时而卷曲,时而伸展,每一次摆动都带着一股强烈的妖气。 九尾猫妖的脸上满是凶狠,獠牙尖锐,一双深邃的琥珀色的眼睛闪烁着寒光。 那九条尾巴蓄着妖力齐刷刷向他们横扫而来,伴随着破风之声,卷起一阵狂风。 子桑宁赶紧推了云初师一把,三人同时侧身滚到一侧,堪堪避开九尾猫妖的尾巴横扫。 那九条尾巴在空中划过一道道弧线,击打在石窟的石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石壁被砸出一个又一个坑洞,石屑飞溅,激起大量的灰尘和石屑。这些颗粒在空中翻滚,散发出刺鼻的土石味,让人无法呼吸,灰尘弥漫在空气中,视线变得模糊不清。 瞬间便有几块大石脱落,掉入下方黑暗中,不知落入何处,发出巨大的声响。 九尾猫妖见一击未中,眼中闪过一丝恼怒,再次蓄力,九条尾巴如同一道道利箭般射向他们。 “快走。”子桑宁和皇甫昭各自捏了个法诀向着九尾猫妖那打去挡住了攻击,子桑宁便拉着云初师沿着来路跑了出去,皇甫昭也紧跟身后。 石窟渐渐开阔起来,尽头透露着点点亮光,哪怕只是一点点星光,都是处在黑暗之中的人的一处引路灯,云初师暗自松了口气。 好险不险,在他们逃出来那那刻,那座石窟也崩然倒塌,连带着那些过往纠葛一同化为废墟,皆作一溜烟散了。 她幸庆道:“幸好幸好。” 此时天色已大亮,艳阳高照,照在了那堆废墟之上,虚虚泛着冷光。 “九尾猫妖他们要找的老道莫不是这菩提幻影中的织梦人?”皇甫昭跟在身后说道。 子桑宁思忖半晌,最后点头。 “听闻那谶语有起死回生之能,那他们要这老道估计也是要他的谶语之能。” “菩提幻影的织梦者吗?” 子桑宁点头。 云初师支着下巴,温温吞吞说道:“石窟塌了,菩提幻影也埋在地下了,那谶语是织梦者特有的能力,岂是这苏家小姐轻易得到的。何况已经历了千年万年,现如今织梦者还在不在世又是另说的呢。” 末了,她摇了摇头:“这苏家小姐咋这般糊涂呢。” “那苏小姐和九尾猫妖呢?不会追上来了吧……” “捉住他们。”一群人握着刀乱哄哄,气势汹汹地围了上来。 定睛一看,来人正是孙浩他们几个,领着一帮弟子和苏府下人。 他们个个面露凶相,手里握着刀剑,围成一个大圈,将三人围在中间,好似他们作奸犯科般,要一举拿下他们。 皇甫昭眉峰皱起,斯文有礼道:“孙公子,你这是要做什么?” 孙浩冷哼一声:“你还有脸问我们做什么?亏我们还相信皇甫世家,你们竟干下这等勾当,实在枉为天师!” 云初师往前走了一步,一想到他和苏依依的勾当,她的脸上便泛着寒意:“孙公子,你等这般不分青红皂白一上来便要捉拿我们,又是为了哪般?” 孙浩鼻子轻“哼”了一声。 那群人当中便有人从里面钻了出来。 不是别人,正是和孙浩夜下会面的黎嬷嬷。 那黎嬷嬷见了他们,像瞧见了八辈子世仇一般,立即是又哭又骂,老泪横流,似是下一刻便要哭晕过去般。 “就是他们,就是他们,我不可能会看错的,杏儿那丫头就是他们三个人害死的。”黎嬷嬷尖叫着哭喊着,一根手指定定指向了他们三人,一副铁证如山的样子。 “孙道长,你可要捉住他们,杏儿那丫头可不能白死了啊。”哭得声嘶力竭,压根喘不上气来,两脚一退,似要直直栽下去了,孙浩顺势扶住了她。 一脸的义愤填膺,公明正义:“黎嬷嬷放心,我等就算今日拼尽性命也绝不会留这等祸害在世上祸害他人。” 他们身后的那群人更是附和点头。 子桑宁冷淡垂眸,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们一眼。 那群人瞧见了,面上怒气更加重了几分。 云初师轻扯了扯子桑宁的衣袖,按住了他,朝他眼神交流了一番。 她气极反笑,面上端着好笑的样子问道:“黎嬷嬷,你说杏儿姑娘是被我们所害,你可有证据?这世间的黑白颠倒可莫要都让了你去。” “我怎会看错,昨夜我起夜的时候,担心杏儿那丫头夜间睡觉着了凉,可不去她房里看看她嘛。”黎嬷嬷顿了顿,面上对着孙浩泪如雨下,用她那帕子使劲擦着眼泪,实则是对后面的那帮人哭诉着,定是要拉动他们的情绪。 “你们猜猜怎么着,我快到杏儿房门口时便瞧见他们三个人齐齐掐着杏儿那丫头的脖子,活活把她掐死了,她眼睛瞪得老大了,杏儿那丫头实在是死不瞑目啊。我躲在暗处不敢出声,待他们离开之后,我才敢跑去看杏儿,杏儿在死前跟我说是他们三个人害的。” “黎嬷嬷,既然你都说了那杏儿姑娘已经被我们活活掐死了,她怎么还能与你指证我们是杀人凶手?”云初师唇角微微弯曲,轻笑出声:“再者,我瞧着黎嬷嬷平日里对杏儿姑娘好似也没有你讲的那般上心呢。上次那巴掌大伙儿可都瞧在眼里呢,这春寒料峭的,黎嬷嬷身子这般贵重的,竟然会半夜起来照料一个小小丫头,还真是另人想不到呢,莫非杏儿姑娘对黎嬷嬷有什么特殊之处?” 末了,云初师又轻飘飘补了一句:“黎嬷嬷,以我们的法力,你一介凡人躲在那里我们怎会不知,若杏儿姑娘真是我们杀的,你昨夜也可真随那杏儿姑娘去了,恐怕只能在地下演这场主仆情深的戏码了。” 云初师的目光轻轻扫了一眼黎嬷嬷,笑道:“哪还能让你在这里哭哭啼啼的,你说是吧,黎嬷嬷?” 这语气轻的好像是在说,今日早晨出太阳了那般的不在意。 子桑宁视线落在她身上,不禁莞尔,这小妖气人的本事又是精进了几分。 “你你你……”黎嬷嬷被气得脸色煞白说不出话来,只跺脚咬牙切齿:“你这丫头伶牙利嘴的,老身说不过你,杏儿那丫头就是你们杀的。” “孙道长。”黎嬷嬷转头求助哀嚎道:“就是他们,就是他们,孙道长可一定要为杏儿那丫头做主啊,不然老身可怎么和杏儿那丫头交代啊,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黎嬷嬷哭嚎着,作势要去撞树碰死,孙浩及时拉住了她,安慰道:“黎嬷嬷,我等定会为你和杏儿姑娘做主的。” 云初师朝他们无声翻了个白眼,比她还会演,戏台子的旦角都比不上他们两个。 云初师无声地瞧了眼子桑宁,发现对方也在看他,便一扭头装作没看见似的。 目光匆匆和皇甫昭对上,便朝着他挪了挪步子,小声道:“我们摊上大事了。”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云姑娘无需太过担心。” 皇甫昭还想说些什么,那孙浩便猛然大喝一声:“抓住他们,今日便要为民除害。” 随着他的命令,一群人蜂拥而上。 “我们现在处于下风,必须要见到杏儿姑娘的尸体才好为我们辩护,若我们反抗,这罪名怕是要一辈子落在我们头上了。” “孙公子,我们可以跟你走,但我们要见到杏儿姑娘的尸体。”皇甫昭不着痕迹护住了后面的二人。 孙浩拔剑道:“哼,那杏儿姑娘已经下葬了,这一切都和苏老爷说去吧。” 三人没有反抗,便被架着回苏府。 “这是要毁尸灭迹啊?”云初师淡淡“啊”了一声:“不过没关系,我们可以挖出来好好瞧瞧。” “你个死丫头……”黎嬷嬷听到云初师大逆不道的话,小步上前,带着胜利者的姿态,公然狠狠掐了她一把。 “啊……”云初师疼得呲牙咧嘴。 可恶,她要是恢复妖法,她不得抽她一百个嘴巴子,竟然比子桑宁还恶毒。 皇甫昭低声喝道:“黎嬷嬷,你这是做什么?” 黎嬷嬷恶狠狠瞪了一眼皇甫昭,轻蔑笑出声,扭着腰往前走去,还甩着她那方帕子,姿势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突地,她走着走着便被无形之力拉住脚踝,重重绊倒在地,她那臃肿的身躯还在地上滚了三圈。 “哎呦……疼死我了。”她狼狈地爬起来,拍了拍衣裳的尘土,嘴里吐着恶毒的话语:“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天杀,竟敢暗害老身我,疼死我了。” 末了,她朝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 云初师眉目一挑,还是端着良无害的笑容:“哟,黎嬷嬷,走路可当心点啊,可不要摔坏了身子,杏儿姑娘可心疼嬷嬷得紧呢。” 黎嬷嬷微缩了缩脖子,冷“哼”了一声,恶狠狠瞪了她一眼,便扭着腰走了,追在了前头,去挨着孙浩他们。 云初师听见他们在小声谈话,估计又是在密谋什么了。 云初师余光微瞟了一眼子桑宁,她知道是他在下绊子给黎嬷嬷。 还算他有那么一点点良心。 这还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不过,他这良心还真是不多。 罢,待她恢复法力,她也赏他一嘴巴子。 算是,谢谢他这么多天的“厚待”了,云初师咬牙切齿地想着。 子桑宁跟在云初师后头走着,莫名想打喷嚏,哪能想到有人要赏他嘴巴子呢。 第三十一章 清白 - 逃之妖妖 - 厌鱼不予 众人架着三人浩浩荡荡回到了苏府,苏家老爷端坐在圈椅上,脸色不是很好,瞧着很是恼怒。 “苏老爷,人已带到。”孙浩说道。 苏老爷点了点头,正欲开口。 “老爷……”人还没瞧见呢,那黎嬷嬷便扑在地上哭了起来,眼泪大把大把地掉,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老爷,你是不知道,他们把杏儿那丫头害死了,还咒骂老奴,叫老奴不得好死,老爷,你可要为老奴做主啊……” 三人在旁听着,嘴角扯了扯,脸上皆是佩服。 不愧是苏家嬷嬷,这作派可谓是炉火纯青,信手拈来了。 苏老爷素来好面子,这都能忍,怕是对黎嬷嬷这作派已当是见怪不怪了。 “黎嬷嬷,你先起来,慢慢说。”苏老爷揉了揉太阳穴,这苏府死个丫头也不是什么大事,他本想让人把她偷偷埋了,结果那黎嬷嬷硬是不依不饶,非要找出那杀人凶手,说是要为丫头报仇,他是非常不乐意的。但那群捉妖师也在场,他只得按下心思,让他们接手了这个案子。 但是他可不想这事闹开,万一坏了苏家名声可不好,只得任着他们查下去。他倒不在意凶手是谁,只有能快速按下这件事就好。他不想他家宝贝女儿又因一个小小丫头伤心伤身,她素来身子骨弱,可遭不住这连番打击。还好他命黎嬷嬷时刻封住了嘴,但经她这么一闹,这事迟早会传到依依耳里。 苏老爷越想越烦躁,甚是不耐地让黎嬷嬷起身,连带着语气都有些重。 “黎嬷嬷,你先起来再说,我定会调查清楚的。” 黎嬷嬷见好就收,缩了缩脖子,麻溜地从地上爬起来,又扭了扭腰身。 苏老爷面色沉重地看向他们三人:“杏儿是不是你们杀的?你们三个还有什么话要说?” 皇甫昭拱手道:“苏老爷,可否让我们见一下杏儿姑娘的尸体?” 苏老爷按了按额头,面上流露着复杂的情绪。 今早黎嬷嬷又吵着死者要尽快入土为安,只怕那杏儿现下都已经入土了。 他眉心跳了跳,按下心思道:“杏儿那丫头今早便已封棺了,只是不知她现下是否已经入葬。” 云初师不着痕迹地按住了他们二人,向他们各自使了个眼色,一副“交给我,让我来”的表情。 子桑宁和皇甫昭默契地往后退了退。 她的性子还真是和小昭一样,皇甫昭默默想道,瞧着也不像先前所说的那般胆小怕生啊,看来子桑兄还真是护着同门师妹。 “这样子吗?”云初师“哦”了一声,微微笑道:“苏老爷,杏儿姑娘死不瞑目,怎还没待把凶手找出来就要把证据销毁了呢。” “黎嬷嬷,你说呢?不把凶手揪出来,我总担心杏儿姑娘半夜三更来敲门啊。”云初师后面故意加重了音量,拖长了音腔。 黎嬷嬷攥着手帕,叉腰翘指骂道:“呸,又不是我这个老婆子害的,要找也是找你们这群凶手。” “所以啊。”云初师两手一摊,叹道:“我也怕鬼找上门来,我们要尽快揪出凶手,才能让杏儿姑娘死得瞑目,不然黄泉路上我都怕她还惦记着黎嬷嬷的好,舍不得投胎,要回来找黎嬷嬷呢。” “你你你……你个死丫头。”黎嬷嬷转身便哭道:“老爷啊,你可以为老奴做主啊,让旁人这般折辱老奴,传出去怕被外人笑话咱们叫几个毛头丫头,毛头小子欺负了去。” 黎嬷嬷知道苏老爷素来爱好面子,定然是不会给外人一点机会把苏府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愣是以一哭二闹三上吊抓住了苏老爷的命门。 但是她忘了,倍爱面子的苏老爷自是也不容许下人在他面前撒泼打滚,何况是在众多外人的面前。 苏老爷的脸色变得很难看,语气都加重了,当场叱喝道:“黎嬷嬷,你先退下吧,看看小姐起身了没有。” 他最后还是软了语气,黎嬷嬷毕竟是依依的贴身嬷嬷,他也不好大发脾气。 依依很是喜欢她,万一气到自家宝贝女儿怎么办,这可是得不偿失的。 黎嬷嬷爬起来,扭了扭腰,甩着帕子福身道:“老爷,正是小姐让老奴来抓凶手的,小姐特意吩咐老奴全程跟着,待会儿老奴还要和小姐一一汇报呢。” 黎嬷嬷搬出了苏依依,苏老爷当即便没辙了,只得挥挥手,让她站在一旁。 “苏老爷,可让我们开棺查验尸体,不消多长时间的,若是再这般耗下去,杏儿姑娘可真要死不瞑目了。” “开棺,不行,死者为大,怎能开棺!”黎嬷嬷又跳了出来。 云初师的脾性被磨没了,当即瞪了她一眼,喝道:“闭嘴!” 随即又端起那温凉无害的笑容来:“难不成这苏府都让黎嬷嬷一人做主了?” 黎嬷嬷一听这话,赶忙收着眼光小心瞧了眼苏老爷的脸色,瞧不出什么情绪来,便壮着胆子道:“你这死丫头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 “苏老爷还是尽早开棺验尸吧,我等今早也没瞧着杏儿姑娘的状况呢,便被叫去捉人了,或许杏儿姑娘可能真是其他原因致死呢,可莫冤枉了好人,我瞧着他们也不似凶手啊。”在旁的李轩见苏老爷没开口,他实在听不下去便开了口。 如今大师兄尸骨未寒,他实在没耐心陪这婆子在这里撒泼打滚,他必须要尽早捉到那九尾猫妖为大师兄报仇呢。 “李轩。” 见众人的怨声四起,孙浩便站出来安抚。 李轩听及孙浩叫他,便闭口不言。 “各位稍安勿躁,我等定会为杏儿姑娘讨回公道。”话末之余,目光微撇了过来,正好和云初师的目光对上,云初师“啧”了一声,嫌弃地挪开了视线。 他和黎嬷嬷还真是登对,你唱罢我登场,还真不错。 一个比一个能装。 “开棺吧。”苏老爷摆了摆手,叫人把他们带了下去。 众人聚到了苏家宅院里,苏老爷一声令下,下人便吭吭哧哧地把刚封好的棺又开封,钉子敲得叮当响,锤子都锤冒烟了。 所幸棺材质量较下乘,棺材很快便被打开了。 杏儿姑娘的尸体静静地躺在里面,脸色苍白,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众人慢慢走近棺材,细细查看杏儿姑娘的尸体。 杏儿脖子被扼断,眼睛凸起,死死盯着他们,四肢僵硬,身上的血迹都干涸了。 “竟死的这般惨。”李轩凑近道,他转头对苏老爷说道:“而且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妖气。” 苏老爷愣住了,黎嬷嬷也惊呼出声:“怎么可能?杏儿怎么会和妖怪扯上关系?” “是的,没错。”李轩点了点头:“在场的诸位都是一顶一的捉妖师,妖气还是可以辨认出来的,摆明了是那九尾猫妖的妖气,所以我相信皇甫公子他们三人不是凶手。” 孙浩上前扯了他的衣袖,使了个眼色。 李轩满是不明,不过好在旁侧的师兄弟们都点头赞同,他的脸上也露出些许笑容来,不把它放在心上。 “怎么可能,老奴昨夜真见着他们了。”黎嬷嬷指着他们,激动地反驳道。 “黎嬷嬷,昨夜九尾猫妖来袭将杏儿姑娘杀害在院中,我们追了那九尾猫妖一整夜,可不敢承下这桩罪行啊。” 听及九尾猫妖,黎嬷嬷的脸色变了变,手指下意识绞着那手帕。 云初师眉色一扬,眸中闪过一丝精光,轻声道:“黎嬷嬷,你猜猜我们昨夜还见着了谁,她可就在九尾猫妖的旁侧呢。” 黎嬷嬷脸色大变,额上冷汗直冒,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指着云初师颤巍巍道:“你……你这个死丫头片子,我怎么知道……” “黎嬷嬷,不用这么紧张。”云初师伸手作势要将人扶起来,不过手伸到半空又缩了回去,黎嬷嬷扑了个空,差点摔在地上。 “那是老奴看错了,许是老奴眼花了。”黎嬷嬷见众人不站她那边,便赶忙开了口。 她谄笑道:“你们怎不早说呢,平白害老奴替你们担心了一场。” “还真多谢黎嬷嬷的担心,不过我们三人还真是受不起。”子桑宁冷冷扫了她一眼,毫不掩饰眼中的厌恶,冷冷说道。 气的太阳穴凸起,苏老爷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着怒气,然后转向云初师等人,语气带着一丝歉意:“三位,老夫今日对不住你们,老夫在此向你们赔罪了。” 苏老爷额上青筋暴起,他双手握成拳,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显然是动了怒气。他瞪着黎嬷嬷,眼中闪过一抹阴狠,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了,黎嬷嬷见此只得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话。 “老爷,息怒。”孙浩见状,赶忙上前劝解。 黎嬷嬷虽得到苏小姐的喜爱,但她只是一个下人,苏老爷想弄死她还只是像捏死一只蚂蚁那般轻松的,所以她这次也不敢再造次了,缩在了一旁,只敢用幽怨的眼神杀向云初师他们。 云初师毫不畏惧地瞪了回去。 黎嬷嬷气得跺脚,只得转头偏向别处,偏偏又瞧见了杏儿七窍流血而死的骇人模样,她脸上一阵生寒,一身的鸡皮疙瘩落地,只得调回了头。 “苏老爷,误会解除了就好,我们也不是那等斤斤计较之人。”皇甫昭这时上前表明态度。 “那就好那就好。”苏老爷擦了一把虚汗,陪笑道:“三位,我已命人备下好酒,聊表歉意,请三位与我一同移步吧。” “苏老爷的美意,我们心领了,只不过我们今早收到同门的求助,救人刻不容缓,我们必须即刻出发。”皇甫昭说道。 苏老爷满口应下:“好好,既是如此,老夫也不敢耽搁你们了。” 走了也好,少了一顿麻烦。 云初师瞥了孙浩一眼,冷冷道:“告辞。” 说完,便转身离去。 “告辞。” 子桑宁和皇甫昭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 第三十二章 王小二 - 逃之妖妖 - 厌鱼不予 三人大踏步走出苏府,急冲冲往前而去,脚步很重,卷起些许灰尘来,在旁人看来确实是有着很着急的事情。 确定无人跟上来之后,云初师便在拐角处停下脚步,紧紧贴住墙角,稳住了身体。 子桑宁跟在后边及时刹住了脚步。 云初师一挑眉头,露出几分狡黠:“怎么样?我们演得像不像?” 子桑宁嘴角一牵,配合点头称是。 “那苏府现在情况不明,我们先找个落脚点好好商量商量吧。” 皇甫昭赞同点头。 子桑宁问道:“去哪?” “客栈。” “去客栈有何事?” 云初师不答反问:“师兄现在已经练就几日不吃不喝也没事的本领了吗?” 子桑宁:“……”他被噎住了。 云初师推了他一把:“快走。” 自从知晓她未曾中毒之后,她已经变得无所畏惧,压根不把旁人放在眼里了,特别是子桑宁。 皇甫昭出来打圆场:“我正好有些饿了,我们先找个落脚之处歇歇吧。” “师兄,走吧。” 王小二只觉今日很是倒霉,大早上出去采买,竟然昏头昏脑记错了账,买错了今日的菜品,被东家的指着鼻子骂了一通。 店内大早上冷冷清清的,他坐在门槛上唉声叹气,他做了二十多年的跑堂从未出错,怎么今日就错了,难不成老天爷是要告诉他什么? 到底是什么呢?难不成是他今日有血光之灾,以他的错误抵挡这血光之灾? 到底是什么呢?王小二支着脑袋也想不明白,再次重重叹了口气,引来了东家的一脚扫堂腿,他登即从那门槛上摔了个底朝天,脸和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 东家的怒骂道:“客人来了还不去招呼!搁这发什么愣!” “来啦来啦。”王小二反应过来。 王小二爬起来,扭了扭腰肢,立马便瞧见了三个天仙一样的人物,敢情他今早出错是老天爷告诉他有三个天仙一样的人物要来店里,怪不得他以前从不出错,原来是如此。 今日这错犯得值啊,怪不得东家今日嚷嚷着要比往日早开门一个时辰。 原来是如此,王小二傻乐着凑了上去。 “三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呢?今日这么早呢,是要赶路吗?” “嗯。” “打尖。” “住店。” 三人异口同声。 “哎,这……”王小二犯难地看着他们,却瞧着发现他们三个真是登对,越看越让人欢喜。 更加是感慨今早的错误没白犯,东家的怒气没白受。 云初师无处安放的目光正对上王小二笑呵呵着打量着他们的目光,她的脸上一阵震惊闪过。 这是……怎么了? 细品这店小哥的眼神,咋这么像他们误入了黑店? 要不要撤?云初师使了个眼神给子桑宁,不过对方没有接,兀自找了个地方坐了下去。 可能就是瞧见云初师的眼神了,但故意没理睬。 小气鬼,不就是说了他几句嘛,她都还没干嘛呢。 云初师鄙夷了他一眼,待她恢复妖力,不狠狠揍他一顿,这天公都瞧不下去。 云初师见皇甫昭也落坐,便跟着坐了下来,凑到了皇甫昭身边。 云初师大手一挥:“小哥,把你们这的拿手好菜都端上来。” 王小二再次犯难,只得赔笑道:“客官,得到正午才有热菜呢,掌勺师傅现下还在后厨忙着择菜呢。” “欸,没事没事。”云初师微微一笑:“我瞧着这时辰也差不离到正午了,你催催那掌勺师傅快些罢。小哥,有什么能填饱肚子先端上来吧。” 云初师抓着筷子敲了敲桌子,露出一个笑容来:“师兄,我先前让你保管的银子呢,拿出来给小哥吧。” 她可还记得子桑宁拿着她的银子胡吃海喝呢。她打包票确定子桑宁不会在这么多人面前露出他那可憎的一面。 果不其然,子桑宁面不改色地掏出一锭银子放在了桌上。 王小二抓起那银子颠了颠,重量不轻,已有五六量重了,在青木镇这不算繁华的小镇,他们出手可是很大方了。他今早算错的账的空缺已经完全可以填补上了。 手里拈着银子,王小二脸上的笑容可谓满面,瞧着他们天仙一样的人物更是添麻烦几分欢喜。 “三位客官,你们耐着性子先等几刻钟,我这就去催着掌勺师傅。”王小二笑容十足,引着他们去看他身后的竹削牌子,甩了甩肩上的帕子:“三位,您们先看看菜品,我这就去催掌勺师傅。” 待王小二端着泡好的茶端上来的时候,云初师已经粗略将那竹削牌子扫完了一遍。 王小二亲力亲为,趁着为他们倒好热茶的空隙,小心询问着他们的意向。 云初师指了指那牌子,虚点了一下,轻声念道:“最左边那道菜和最右边那道菜,不要,其余的都端上来。” 末了,她以关心的姿态问道:“你们二人有什么忌口的吗?没有啊,那正好。劳烦小哥了。” 皇甫昭:“……” 子桑宁:“……” 怎么不把菜都端上来再问,现在问他们的忌口是不是为时尚早? 王小二又抹了把虚汗,笑道:“姑娘,这么多菜,三位客官可吃不完啊。” 云初师拍了拍胸脯,道:“放心吧,有他们两个兜着呢。” 皇甫昭,子桑宁再次无言。 “云姑娘,这么多菜就我们三人确实吃不完啊。”皇甫昭温声劝道。 “皇甫兄,你就放心吧。”云初师拍了拍他的肩膀,回道。 在一道无名视线的注视下,她又快速收回了手。 “王小二,你分两次上菜便好了,我们要待到晚些时候才出发的。”云初师转头对王小二说道。 “好嘞,客官。”王小二听了,习惯性再次甩了甩肩上的帕子,便退下去准备了。 “我们要待到晚些时候是为何?” 云初师支棱着下巴,笑得有些狡黠:“师兄这是第一次出远门呢?还是第一次出门办事呢?也不是啊,上次在清桑郡的时候师兄很是熟知消息的获取之地,怎么到陌生的地方就不适应了呢?” 子桑宁眉心蹙起,遂又缓颜,干瞪了她一眼。 皇甫昭笑道:“云姑娘所言极是,我们必须对苏府的情况进行深入了解。” “是的,没错。”云初师点头,忍住笑意,遂复道:“皇甫兄不必这么生疏,好歹你我都是经历过生死的人了,唤我初师就好。” 皇甫昭轻轻地笑了,笑容在他脸上扩散开来,他的笑声轻快而爽朗:“初师。” 云初师乐呵呵跟着应了一声。 子桑宁低低的来了一句:“笑得真难听。” 云初师抓起筷子一敲桌角,睁圆环眼:“师兄,你这是一点也见不得师妹开心吗?” 随即她又轻笑道:“师兄不会在菩提幻影中魔怔了吧?怎么一直怪怪的。师妹略通些岐黄之术,让师妹替你扎扎针吧。” 云初师从她的小布囊中作势要掏出工具来,末了,她又笑道:“欸,还真是不凑巧,出门忘带了。”故作懊恼状,眸子一转:“无妨,下次吧,难为师兄先忍一忍了。”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子桑宁知道云初师是在戏弄他,手指微屈轻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以示警告。 正巧的是,王小二端着热菜上来了,他习惯性再次甩了甩他肩上的帕子,笑容占据了他满面。 “三位客官,剩下的热菜掌勺师傅还在后厨炒着呢。” 云初师笑道:“好嘞,谢谢小哥。” 王小二一听更是高兴了,乐呵呵地应了下来。 云初师淡然倒了杯热茶递给了王小二,王小二连忙摆手拒绝:“这位客官,使不得使不得啊。” 云初师倒也没有强迫,只是淡淡放下了茶杯,轻声说道:“这热茶淡淡茗香,清香四溢,这茶和苏家的茶应当是一个味道吧。” “比不得比不得。”王小二听了连连摇头摆手:“苏家可是青木镇出了名的茶商,他们家的茶才是真正的好茶,就我们这些小客栈的哪能比啊。” “这苏家每年这些时候都会办一次品茶大鉴会,但是今年应该是办不了了。” 云初师惊讶一道:“是吗?那真是可惜了,我们千里迢迢特意前来品茶的。” 她眼波一转,开口问道:“小哥,我听闻这品茶大鉴会很受当地人欢迎啊,这是为何就不办了?” 王小二瞧了眼四周,确认那东家的不再场之后才打开了话匣子,否则东家的又要骂他嘴碎了。 他特意压低了声线,用了只他们三个人才听的到的声音说道:“三位客官有所不知啊,那苏府今年来一直在闹鬼啊,那鬼祟缠了苏小姐一年了,任凭苏老爷花千金请了多少道士来都镇不住那鬼祟啊,那些道士都是有来无回的,那苏小姐也真是可怜啊。我们现在都是避着苏家那一带走的,怕沾上不好的东西。” 末了,他盯着三人说道:“旁人都说那苏老爷年轻的时候干了坏事,闹了人命,才会引得鬼祟一直纠缠不清。三位客官还是尽早离开吧,万一惹上鬼祟就不好了。” 子桑宁抬起眸子,开口道:“但我们听说那妖祟是要强娶苏小姐。” 王小二一拍手,提高了音量:“可不是嘛,要不是苏家有菩萨保佑,恐怕那苏小姐已经遭遇不测了。” “苏家菩萨果真法力无边啊。” 云初师说道:“强娶一年都娶不走那苏小姐。” 子桑宁和皇甫昭听出了她的玄外之音,但王小二却没明白。 王小二应道:“是的,菩萨法力无边,总能保佑我们这些老百姓的。” “谢谢小哥。” “嘿嘿,你们先吃,我这就去催催掌勺师傅。” 王小二瞧了一眼,确定没发现东家的在场,他稍放下心来,不敢耽搁太久,连忙跑去后厨了。 第三十三章 月黑风高(一) - 逃之妖妖 - 厌鱼不予 “那苏小姐恐是以鬼祟纠缠之名将那群天师引去了美嵇山石窟内吸了他们的法力,怪不得在石窟内时总感觉她体内气息紊乱。” 云初师赞同点头,咬了一口包子,眼睛盯着那热菜两眼放光。 子桑宁稍稍挪了菜盘,拉进了与云初师的距离。 皇甫昭一杯热茶下肚,说道:“苏小姐想要织梦者的谶语之能,可能她和九尾猫妖进不去那菩提幻影,或者他们破不了那菩提幻影,所以就引那些修仙者入局,但是那些修仙者没有破成局反而被吞噬了。” “那我们还真是厉害。”云初师拐着弯夸了一下自己。 “不过,那孙浩似乎与黎嬷嬷很是熟悉啊,那日恰巧被我与师兄瞧见了他们私下碰面,还聊到了他们死去的大师兄赵明宇。” 皇甫昭颔首:“那日我也听见了,但他们内部似乎有分歧。” “那苏小姐,九尾猫妖,黎嬷嬷和孙浩四人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不过,他们私下又有自己的小心思。”沉默了许久,子桑宁终是接了话。 “不会是掌门之争吧?”云初师扫了他们一眼,不确定的语气:“我看说书先生经常讲门派之争都会斗的你死我活?” 她又看了一眼二人,停顿了片刻,似在思索着到底要不要开口,她终是抛出了问题:“你们是不是也有这个困扰吗?” “……” 她一副“你们看上去很像这种人”的表情,让二人再次顿了顿。 子桑宁露出个笑容来,轻敲了腰间的法器,状若带着无奈道:“师妹又顽皮了。” 云初师知晓子桑宁是在警告她,但她却无所畏惧。 自从美嵇山石窟出来后,她觉得她一身力量满满,都能以一打十了。 倒是皇甫昭先笑出声来:“皇甫世家世代晨兢夕厉、刚正不阿,定然不会有这种情况发生的。” 云初师露出促狭的笑容来:“欸……我瞧着皇甫兄一身浩然之气,断不会有这种情况发生的,是我狭隘了。” 她火眼金睛瞧着子桑宁就很像说书先生说的坏人,为了掌门之位怒杀同门师兄弟。 “哈哈哈,吃菜吃菜。”皇甫昭扫了一圈桌上的热菜,举起筷子把盘子里唯一的鸡腿夹给了云初师。 云初师正欲道谢,转手便被人夹走了,连影子都没看清,子桑宁对着鸡腿大咬了一口,淡然道:“我看上它了。” 云初师怒了一下又怒了一下。 罢了,她才不与这人计较,损了妖族的颜面。 云初师热情回应:“皇甫兄,吃菜吃菜。” “师兄,慢慢吃啊,别噎着……”说到最后,人已是咬牙切齿了。 但子桑宁没开口,只是抬眸冷冷扫了她一眼。 这人,还真是莫名其妙。 云初师如是想道。 夜色如墨,深沉而静谧。天空中点缀着稀疏的星星,它们闪烁着微弱的光,发出最大的光芒普照着四方。 月亮悬挂在夜空中央,柔和的月光洒在地面上,为这寂静的夜晚增添了一抹神秘色彩。 四周的景物在夜幕下逐渐模糊,远处的山峦、近处的树木,都融入了这浓重的夜色之中,只留下淡淡的轮廓。 微风轻轻吹过,带来了夜晚的清凉和草木的淡淡香气,夜间偶有几声猫叫嗷呜嗷呜,为这宁静的夜晚增添了一丝生机和活力。 月黑风高,杀人夜。 他们三个人悄悄藏在黑夜中,风中不知带来了谁人的嘀咕声。 “黎嬷嬷,你家小姐怎么说?我这边情况很是着急,他们都吵着要去抓那九尾猫妖。”语气很是着急。 “没成想竟让那三人竟然跑了,你也真是没用,竟然拦不住他们,幸好小姐的身份没有暴露,不然的话,你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声音又缓了下来:“你怕什么?他们想要捉那九尾猫妖便让他们去捉好了,又没有人知道。孙公子的好日子可还在后头呢。” “黎嬷嬷,你家小姐到底是要做什么?让我引这些人来苏府。” 黎嬷嬷变了脸色:“不该问的事别问,知道的多了对你没有什么好处。没有了赵明宇,孙公子可不就是下一任掌门人吗?我家小姐到时候会助孙公子一臂之力的。” “是,那就期待苏小姐的好消息了。” “成了,我家小姐近日身子虚弱。孙公子,沉得住气才能成大事。” “……”,孙浩沉默不语。 “怎么?孙公子这是不满吗?” “不敢不敢。”面上恭恭敬敬说着话:“只是有些出神。” “哼……谅你也不敢……” 孙浩一路忍着怒火,不敢表露出来,以免被人察觉。他的内心充满了愤怒和不满,怨气十足,却无处发泄。 在夜色的掩护下,他手握长剑,不停地劈向道路两旁的花花草草。那些无辜的花草在这狂暴的攻击下纷纷倒下,枝叶断裂,花瓣散落一地。 孙浩的嘴角一直挂着恶毒的咒骂,仿佛这样就能消解他内心的怒火,他的眼神中闪烁着凶狠的光芒,面目狰狞。 “老妖婆,你是什么东西,也配与我这样讲话……” “气死我了……去死吧老妖婆……” 在这寂静的夜晚,他的愤怒和咒骂显得格外清晰和刺耳。他将所有的戾气掩于黑夜中,藏于人后,只有那些被摧残的花草,默默承受着他的怒火和恶意。 “哟,孙公子怒气这么重啊。”来人揶揄的语气,让孙浩更是怒火中烧。 “就是就是,这花花草草都承受不住孙公子的怒火了。”云初师环手抱臂挡住了来人的路。 孙浩面脸震惊,闪过惊慌失措:“是你们,你们怎么在这里?” “特意在此等你啊,孙公子。”云初师嘴角上扬,露出个笑容来。 “去死吧,都给我去死。” 他满脸的狠厉和怒气,手中长剑闪着冷冽的寒光,在这微弱的月光下,狠狠地刺向他们。 云初师轻蔑地笑了笑,闪到了一旁:“可怕可怕。” 她又添了一句:“师兄,上。” 子桑宁无奈摇头,他身形一动,轻盈地躲过了孙浩的攻击。 他手中的法器瞬间化为一道银光,与孙浩的长剑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金属声响。 子桑宁并不想杀他,逼近他面前,用手在孙浩的肩井穴上一点,孙浩手一松,手中长剑“咣当”一声落了地,他转过身来,一脚踢上孙浩的膝盖骨,将他甩倒在地。 孙浩在地上疼得嗷嗷大叫,皇甫昭在他身后拿着粗绳拽了拽,麻溜将他绑了起来。 孙浩双手拼命地挣扎着,却无济于事。 “你们凭什么绑我?放开我!放开!“孙浩愤怒地咆哮着,声音中充满了不甘和怨恨。 “住嘴。”云初师不耐,往他嘴里塞了块布,他只能发出呜咽的声音来。 “将他带走,好好问问到底是怎么个事。” 皇甫昭笑了笑。 子桑宁挨近了她:“你将才那么神气,怎么不自己上呢?” “我这不是没有法力嘛,要不然的话,像他这样的我都能以一打十了。”云初师自然道。 “不过师兄也真是厉害,一下子就把人撂倒了。” 子桑宁没听清:“你说什么?” 云初师摇头:“没。” 子桑宁也没再说话,在夜色的掩饰下,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丝笑容来。 三人在夜色掩护之下很快闪身离去。 “快说,苏小姐和你是怎么个事?” 云初师不知在哪里扒出的破庙,四面透风,阴风阵阵。 孙浩被绑在破庙的木柱上,脸色苍白,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不安。他抬头看了看四周,破旧的庙宇仿佛随时都会倒塌,一阵风吹来,冷风从四面八方灌进来,让他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云初师坐在一旁的木墩上,正审着孙浩。 “快说!”云初师不耐烦地喊了一声,长剑大击木墩,孙浩身体一颤,脸色更加苍白。 “我……我不知道。”孙浩结结巴巴地回答道,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不知道?”云初师眯了眯眼睛,审似地打量着他,似在判定他话中的真假。 她柳眉一皱,随又舒颜,转头朝着他们两个问道:“他不肯说,后面该怎么问?” 子桑宁身形一震,无奈扶额,敢情她刚才的气势都是装的,她刚才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是从哪里偷来的。 这也怪不得她啊,她只听说书先生讲过那些清官如何断案,毕竟没实践过,实在有点紧张,没把握好。 但是在话本子上写这时候犯人不都会大嚎一声“青天老爷救命”,然后乖乖伏案认罪了吗? 看来不能盲目相信书本啊。 这历代先贤推崇备至的大智慧还真是在理。 皇甫昭上前:“初师,还是让我来吧。” “孙浩,你想得到掌门之位,但是按照李家的传掌门之法,你这个二师兄是不可能得到掌门之位的,然后你和九尾猫妖来了一场猫捉老鼠,借九尾猫妖之手暗杀了赵明宇,是也不是?” 未待孙浩否认,皇甫昭接着说了下去:“苏小姐借被猫妖纠缠之名,引那些修仙者入菩提幻影中,是为了得到织梦者的谶语之能,可惜皆失败了。然后那些修仙者从菩提幻影中出来之后便被苏小姐吸去了修为,最后死在那石窟中,是也不是?” 孙浩一听,疯狂摇头否认:“我不知道,我没有杀他,我不知道。” “你倒也不必否认这么早。”子桑宁扫了他一眼:“你与黎嬷嬷的对话都被我们听见了,就是你杀了赵明宇,不必否认。我们也不是想听你在这装傻,不说的话,我怕是控制不住手中的利剑,不慎便割了你的喉。” “你……”孙浩见状忙不下去了,倒也大大方方承认:“我就是要得到那掌门之位,他赵明宇就一个饭桶凭什么可以轻易得到掌门之位?凭什么!” 子桑宁淡声道:“可据我所知,李家这次的掌门之位是要经过考核的。” “只不过是想害死同门师兄的借口罢。” “对,我就是看不惯他,我就是想杀了他,他根本不配待在李家。”孙浩大吼道。 随后,他又狂笑道:“一个杀人犯,他凭什么得到这掌门之位!他千刀万剐都死不足惜!” 第三十四章 月黑风高(二) - 逃之妖妖 - 厌鱼不予 “哈哈哈哈……”孙浩陡然放声大笑,仰天长啸,仿佛要将心中的所有压抑和烦恼都释放出来。 最后他歇了笑声,眼睛死死盯住他们三人。 嘴角一牵,扯出个扭曲的笑容来:“哈哈哈,他赵明宇凭什么?” “就凭他是个有钱有势的富家子弟?就可以随意欺压百姓,强抢民女,逍遥法外?好色贪财,罪该万死!” 孙浩的双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他的声音如同炸雷般响彻整个破庙。 他脑海中浮现出赵明宇那副令人作呕的面孔,他的心中就充满了无尽的愤怒和憎恨。 “我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那为何不报官?”云初师眉头微扬起,她记得这种事在清桑郡若是报官的话,颜捕头都会处理的啊。 “报官?哈哈哈……”孙浩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对云初师蔑视一笑:“云姑娘,你这话说得还真是搞笑。你以为官府的人都是公正无私的吗?他们跟赵明宇那种人是一丘之貉!那些贪官污吏,只会互相包庇,根本不管我们的死活。” 孙浩说着,仿佛又回想起那些不堪的过往,他的声音带着绝望和愤怒。 末了,他吸了吸被冷风吹红的鼻子,缓缓开口道:“六年前,赵明宇下山历练,路过一处农户时,见着农户女儿长相漂亮便起了歪心思,农家女抵死不从咬伤赵明宇,赵明宇大怒,提剑怒杀了农户一家,只因小弟贪玩在外,才侥幸逃生。” 说着说着,他的眼眶内不禁犯了红,声音中带着些许颤抖和无力感:“我阿姐早已许配人家,夫家很好很好,那时距她的婚期已不到半月。” “我阿姐和姐夫很相爱,差一点他们就永远可以在一起了。” 他仰起头,试图把泪水倒回去,但泪水还是顺着眼角滑落下来。 云初师看着他,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试问三位,这种人该不该杀?” “该杀,这种人就该大卸八块。”云初师义愤填膺。 “不过,我们怎知你话中的真假?”子桑宁抬眸扫了他一眼,冷声道。 “我倒不必拿这事开玩笑,左右我不过是烂命一条。我承认是我和苏小姐合作让九尾猫妖杀了赵明宇,但你们说的什么菩提幻影我是真不知晓,黎嬷嬷那老妖婆也不肯透露半句。若你们实在想知道,把她捉来问一顿就好了。不过,你们可要小心那苏小姐……” “呃……”一阵残影而过,虚无中伸出一只手来,把孙浩活活摁断脖子,登场一命呜呼。 云初师三人极速躲身而去,避开了那道黑影。 “还真是废物。”那九尾猫妖呲牙舔着舌头伸向孙浩,孙浩立即被吸干血肉,剩下一副骷髅骨架,上面还缠着些黑气。 “不过,被我吃了,正好。” “真是恶心,这么饥不择食。” 皇甫昭赞同点头,嫌弃地扔掉了手里握着的半截粗绳,刚好是捆绑孙浩剩下的绳子,但它好似也染上了邪气,让人心生嫌弃。 三人皆是嫌恶地退了几步。 那九尾猫妖又朝地上嫌弃般吐了吐:“这味道真是难吃。” 他的眼珠子泛着幽幽绿光,似瞧见猎物般兴奋地打量着他们,兀自咽了口水,喉咙里发出一阵水声,笑声瘆人:“你们三个的味道应当不错,还能让我增加妖力,哈哈哈。” “好生狂妄的语气,谁吃谁还不一定呢。师兄,上。”云初师叉着腰喝道。 子桑宁凉凉的语气传来:“师妹可不要总是嘴上厉害,哪有这般使唤人的?” 听着语气似有不满? 云初师立马抬眸瞪了他一眼,要不是他害得她妖力尽失,她需要这般瞧人眼色嘛。 她是谁?她可是大花妖云初师,人称……额,好像没有。 罢罢罢,不以她妖精之腹度这小人之心。 子桑宁好似预判了她的预判一般,再次凉凉开口:“我平日里也没瞧见你何时看人脸色了。” “……” 未待云初师开口,便被人强拉到了旁边。 子桑宁指尖符箓起,贴在了云初师腕上,摸着凉凉的。 “护你小命的,放心,他伤害不了你分毫。” 皇甫昭手握青剑,回眸扫了身后一眼。 在月光下,九尾猫妖的九条尾巴搅晃快速地移动着,一道道无形的力量在他们之间来回激荡。 皇甫昭手中长剑用力一挥,一道光芒瞬间划过夜空,向九尾猫妖直直袭去。 子桑宁则凝神静气,他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然后猛然张开双手,符箓泛着红光从他掌心喷薄而出,与九尾猫妖的攻击相撞。 “子桑兄。”皇甫昭猛然大喝一声。 子桑宁视线落在九尾猫妖身上,朝着他微会意点头。 皇甫昭足尖一点,以仙术创阵法,长剑化为无数密网,泛着冷冷黄光,将九尾猫妖的九条尾巴缠绕住。 九尾猫妖被困在密网之中,不断挣扎着,挣脱不得,发着阴冷冷的吼叫声。 子桑宁手中玉剑不断地从阵法中飞出,不断刺在了九尾猫妖的身上,直击命门,快准狠。 “啊……”九尾猫妖发出凄厉的惨叫声,疼痛使它凝聚一时之力挣脱了阵法,密网化为虚无。 此时,皇甫昭突然向后退了几步,手中的长剑一挥,一道剑气疾疾向九尾猫妖袭去,却扑了个空。 九尾猫妖怒吼一声,那尾巴一甩,长剑在空中一转,打了个回旋,直直击向躲在一旁的云初师。 云初师见大事不妙,正欲闪躲,便被拎着衣领飞身而起。 “小心!” 话音未落,一道暗影随之袭来,来不及闪躲,子桑宁登时用身躯护住了她,一声沉闷出声。 云初师大愕,满脸震惊地盯着子桑宁。 子桑宁淡淡扫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符箓自指尖出,两指捻住了仙力,嘴里念念有词:“符无正形,以气而灵;吾今下笔,妖邪俱伏——破。” 一道白芒恍然刺眼,破庙里爆发出强大的光芒来,皇甫昭手中长剑随着无数道仙术齐齐向九尾猫妖杀去。 “喵!”九尾猫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被剑气洞穿,倒在了地上。 收阵的光芒渐渐消散,只留下了一地破碎的瓦砾和残破不堪的寺庙。 “你不是最讨厌我们吗?将才为何以凡人之躯护我?”云初师不解问道。 子桑宁捂了捂心口,眉头为皱,但很快便被压了下去:“我怕你折了小命。” “你没事吧?”云初师顺势摸上了他的心口,万一他真有点事,半夜三更做鬼来敲她门怎么办? 难不成他良心发现了?云初师狐疑地盯着他,他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子桑宁身子一震,眼底闪过一抹情绪,但很快便剩下一片没有七情六欲的清白。 “我没事。”子桑宁撒开了她的手。 “你还真别说,我瞧着你身子这么血气方刚,活个百八十年是不成问题的。”云初师摸了他的心脉,放下心来。 幸好心脉无碍,否则就是她的罪过了。 他要真为救她而亡,实在是太过可怕,依着他这般性子,得夜夜来敲门索命的。 子桑宁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哑笑道:“你这小脑瓜整日胡思乱想些什么?” “你怎知我在想什么?” “知道便是知道。”子桑宁摆摆手,转身走了。 皇甫昭在翻看着九尾猫妖的尸体,是一只具有九条尾巴的猫,似狐狸实则是猫,现僵僵躺在地上,已是死透了。 “这世上竟还有九条尾巴的猫,实在是稀罕。” 皇甫昭颔首,问道:“子桑兄可有受伤?” 子桑宁摇头:“无碍。” “这九尾猫妖一死,那苏小姐必定是有感应的,黎嬷嬷一直反复提到苏小姐近些日子身子虚弱,难不成是鬼魅法力虚弱的时候?”云初师虚虚探了一眼那九尾猫妖,眼神儿打了个回旋。 “鬼魅不是不可见天日吗?为何苏小姐便可?” “苏府时,在她的身上闻不到别的气息,但是在美嵇山石窟时我们便可轻易知晓她是鬼魅而不是人,这可真是奇怪……”云初师支着下巴思索了一番,不走心地疑问道:“难不成苏小姐不是苏小姐?但是苏府也没有第二个苏小姐啊。” “不会是苏小姐因为身子虚弱,阳气太弱而阴气太盛,引那鬼魅上了身吧。”云初师眼珠子一转,一捶掌心道:“那鬼魅藏于苏小姐身上,是可以借人气掩盖住鬼魅本身气息的,只要她不使用法力的话。怪不得那日在美嵇山石窟,她一直追杀我们,黎嬷嬷甚至对我们栽赃嫁祸,是为了不暴露苏小姐的身份。” 黄甫昭说道:“鬼魅也会有身子虚弱的时候吗?” “是人是妖是鬼都会有弱点的,苏小姐身子虚弱,证明那只鬼魅修为不高,难以控制的了苏小姐的神识。阴阳调和失去平衡,才会令苏小姐的身子虚弱不堪。”子桑宁不着痕迹地用衣袖挡了挡四处吹来的夜风。 “苏老爷很是宠爱苏小姐,若我们直接上门,趁她病要她命怎么样?” 皇甫昭说道:“孙浩死了,九尾猫妖也死了,她肯定会有所察觉,必然不会暴露自身,我们便也无可奈何。” 云初师应道:“这个简单啊。” “初师有何妙招?”他用长剑替那九尾猫妖翻了个身,让它直直趴在地上。 “你们有没有什么是对邪祟有用但对人没有用且不轻易被察觉的阵法?比如师兄的‘画地为牢’?”云初师目光落在子桑宁身后,气得暗暗咬牙,她还记得呢,可谓印象深刻。 子桑宁感受到了一道杀来的目光:“……” 皇甫昭收剑入鞘,答道:“有。” “不愧是皇甫兄,才华与相貌齐聚一身。”云初师竖起大拇指,毫不吝啬地夸道。 皇甫昭爽朗一笑,不自觉地摸了摸头。 子桑宁:“……” 第三十五章 捉鬼魅 - 逃之妖妖 - 厌鱼不予 “好困啊,我们能不能先找个客栈躺一会儿啊?” “天快亮了,先将就一下吧。” “子桑天师,你老实告诉我,你的银子是不是花完了?”云初师自以为小声问道。 子桑宁扯了下嘴角,没理会她,直接靠在门板上,眯起了眼睛。 指定没银子了,否则他怎么可能会委身这破庙。 巧得好,她也没有了,大家以后一起喝清风吧。 云初师想着想着,不知不觉便去找了周公。 晨光熹微,太阳跳跃着照入云初师的眼皮时,她不自觉地晃了晃脑袋,直直磕了下来,稳稳当当落入了一只手中。 云初师被惊醒,入眼便是一张放大的脸,云初师迷迷瞪瞪地往后退了一下,后脑勺正好磕在了旁的桌角上。 幸好,不是很疼,但她却是完全清醒过来了。 “你你你……你干嘛?”云初师语无伦次。 “我我我……我干嘛?”子桑宁依着葫芦画瓢。 “你个登徒子……” 子桑宁嘴角轻扬,笑道:“你要不看看我这个登徒子在干嘛?要不是我拖着你,你都不知道摔哪里去了。” “啊?”云初师忙看起脚下来,她什么时候睡到那孙浩骨头架的旁边了,差一点她就要贴上去了,还好子桑宁拖了她一把。 “嘿嘿。”云初师面色一僵,露出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来。 “误会误会,误会一场嘛,子桑天师大人有大量。”云初师乐呵一笑。 敢情丢脸的是她啊。 子桑宁弯了弯嘴角,说道:“小妖,你还压着我的手呢。” 云初师一弹,忙从那蒲团上跳了下来。 “意外意外,纯属意外。” “师妹的意外还真是多啊。” “……嘿嘿。”又是一声尴尬不失礼貌的傻笑。 子桑宁收了手,站起身来,阳光明媚,真好打在他的侧脸上,轮廓在正侧光的修饰下线条清晰明细,自然饱满。 云初师为缓着气氛开口:“子桑天师,皇甫兄呢?” “初师,我在这。”一道声音从破庙外传来。 皇甫昭踏入庙内,携着阳光落入庙堂,照进了高台上的菩萨脸面上,菩萨脸上的尘灰也愈加明显起来。 “皇甫兄。” 皇甫昭兴冲冲道:“我出去转了一圈,发现了一处既能填饱肚子又较便宜还相较偏僻的地方。” 他又重复了一遍:“甚是便宜。” “啊?”难不成他昨日听到了她和子桑宁的谈话?还是他也和子桑宁一样已经囊中羞涩了? “走。” 云初师想着想着,人已经来到了那处地方。 三人坐在木条凳子上等着摊主下汤面。 确实是个偏僻的地方,皇甫昭带着他们七拐八拐,外巷里巷绕了三圈才找到的面摊。 不过,老板的生意还算红火,食客不多不少,不会忙得手忙脚乱又不会门庭冷落断了生计,不瘟不火恰是正好。 不消一会儿,摊主老板便端着三碗热气腾腾的面碗,麻利地放到了他们面前。 “三位客官,你们要的汤面好啦。” 云初师凑近面碗闻了闻,笑道:“闻着就香,肯定好吃,皇甫兄用心了。” 皇甫昭眉开眼笑,挑起了面条:“我有一个表字——瑾瑜。初师以后可唤我的表字或直呼其名也可。” “昭,日明也。人如其名,风度翩翩,光彩照人。”云初师眼神亮起,闪过微笑。 “瑾瑜还真是个好名字。” 子桑宁没有说话,垂下眼眸,静静地挑起面条吹了吹,送入口中。 “子桑兄,你的表字是什么?”皇甫昭问道。 “沐珩。”子桑宁顿了一下,而后轻声道。 云初师轻声念了几句,道:“沐珩二字和师兄甚是相配,如沐阳光又如珩玉般高洁,人如其名,人如其名。” 云初师面不红心不跳地夸出口。 子桑宁视线轻飘飘在她身上打了个回旋。 “初师说的不错,沐珩二字确是很配子桑兄。初师初师,朝气蓬勃,向上而生,很是不错。” 云初师抱着碗吃面,没有说话。 “这汤面好是好,怎么感觉差点意思呢。”云初师抱着碗面,狠狠大喝一口汤。 “是嘛?”皇甫昭也尝了一口,不掩饰对它的称赞:“不比京都的差,甚至比在菩提幻影中我们和小宣常去的那家面摊味道似乎还要好。” 皇甫昭提及菩提幻影,子桑宁举着筷子的手微僵了一下,随后恢复如常。 “是吗?味道确实好,但我尝着总感觉差点意思。”云初师再次尝了一口之后,开口道。 皇甫昭似是明白了什么。 “初师,我想应是你一直在山中,下山之后没能适应山下的食物导致的。” “我也这么觉得。”云初师点头。 她都暗示明示这么明显了,子桑宁懂不懂她的意思,她想回家,她要回清桑郡。 她的妖力还没恢复,要是子桑宁先前的话是骗她的,可就难办了。 皇甫昭笑道:“那待我们回到京都之后我请你尝尝京都的美味,绝不比你在山中时的差。” “好呀好呀。”云初师眼睛亮了一亮:“听闻京都甚是繁华,我都没见过呢。” “小事小事,哈哈哈,京都任你逛。” 子桑宁唇角微扬,含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容。 上钩了。 正午时分,阳光洒在府邸的每一个角落,偶尔一阵微风吹过,树叶轻轻摇曳,带来了丝丝凉风。 三月的天气,已是有些燥热了。 黎嬷嬷拿着帕子擦了擦鼻尖的汗,赶忙端着药碗避开了这艳阳。 “黎嬷嬷,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你你……”黎嬷嬷脸上的表情一僵,脸上充满了不可置信:“你怎么在这里?你竟然没死?” 一瞧黎嬷嬷的表情,云初师便明白了个七七八八,原来昨夜九尾猫妖是奔着他们去的。 “黎嬷嬷这么关心我,我可舍不得死,这不又从阴曹地府赶回来见黎嬷嬷了嘛?” 云初师勾了勾唇角:“黎嬷嬷,瞧瞧我手中的是什么物什?” 黎嬷嬷脸上大骇,云初师手中的正是那九尾猫妖的尸体,面上汗涔涔。 黎嬷嬷一声尖叫:“这是什么?” “黎嬷嬷不识得吗?这可是九尾猫妖啊。” “你这死丫头乱讲什么……”云初师不待她讲完话,便上前一掌击在了黎嬷嬷后脖颈上。 她当场瘫软在云初师怀中。 “出来吧。” 子桑宁二人闪身出现。 云初师开口:“不是说你们。” “苏小姐,出来吧。” 三人定睛一瞧,那苏依依已是现身在屋顶空中,周身冒着呲呲黑气。 天空变得漆黑一片,不见一丝光亮,仿佛被浓墨染过一般。 苏小姐恨恨道,怨气冲天:“你们非逼我现身,竟敢害了猫妖,今日便是你们的葬身之地。” “看来苏小姐果真是被鬼魅附身了。” “交给你们了,我这就带着黎嬷嬷退到一边。” 云初师抬头看了看天,天空都变了颜色:“现在是正午,阴气最弱之时,瞧着她体内气息紊乱,拿下她应当没有什么大问题。” 皇甫昭提剑而上,苏小姐周身的黑气直冲而来,剑气与黑气碰撞,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子桑宁紧随其后,衣袂飘飘,符箓在手,运转体内仙力,逼得苏小姐步步向着庭院内后退。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煞气,云初师只觉得周身气息一凛,她废了好些力气才拉着黎嬷嬷躲到了柱子后面。 苏小姐尖啸一声,黑气愈发浓烈,化作一只巨大的鬼魅,张牙舞爪地向三人扑来。 皇甫昭双手结印,捏了法诀,催动暗藏的阵法。 那阵法牢牢锁住了鬼魅的动作,鬼魅在阵法中发出尖锐的叫声,拼命拉扯着,光影不断碰撞。 子桑宁眸光一冷,手中玉剑化作万丈光芒,直刺鬼魅要害。 一瞬间,光芒四溅,鬼魅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后黑气消散在空气中。 艳阳高照,照在了苏小姐身上,她登时从半空中跌落下来。 皇甫昭用法力拖了她一下,轻飘飘落在地上。 她双面紧闭,脸色煞白,很是痛苦,整个身子蜷缩在一起。 苏老爷跑了进来,边跑边哭,后边追着气喘吁吁的管家和小厮。 云初师赶忙拦住管家,把黎嬷嬷交给了他。 “依依,依依,我可怜的小女啊。” 苏老爷哭着就要扑上去,胖胖的脸上布着密汗,皇甫昭提剑挡住了他。 “苏老爷且慢!现下情况未明,恐那鬼魅伤了你,苏老爷还是先等我们祛除苏小姐身上的邪祟再说吧。” “好好好……”苏老爷往后退了退,身上直冒着冷汗。 “那三位少侠,我家小女什么时候才能好?她身子虚弱,是遭不住的。”苏老爷说着,眼眶又红了:“可怜了我家小女遭受此难。” “苏老爷不必着急,我等会尽量救回苏老爷。”皇甫昭怕剑气伤了苏老爷,待他后退一点之后,便收剑入鞘。 皇甫昭催动仙力缓缓渡入到苏依依身上,却发现一股不属于她的气息在苏依依体内涌流,纠缠不清,似已经合二为一。 皇甫昭略带着惊讶收回仙力,抬眸正和子桑宁的目光相撞。 “封住她,不要让她跑出来。” 皇甫昭会意点头。 二道白芒起,缓缓注入了苏依依的身上,她的脸色变得好似纸片人一样惨白无色。 她紧闭着眼睛,咬紧牙关,尽力忍受着那股难以忍受的疼痛。 “二位少侠,我家小女怎么样?她没事吧?”苏老爷急得抓起了子桑宁的袖子,他的心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始终无法平静下来。 “爹爹,我好疼……”一道虚弱娇软的声音低低传来。 “依依,我可怜的女儿……”苏老爷一听苏依依的声音便赶忙扑了上去。 子桑宁他们二人只得收了仙力。 他轻轻揽起她的肩头,拢入怀中,满着褶皱的脸面上挂着热泪。 “爹爹……” “啊啊啊……” 第三十六章 往事(一) - 逃之妖妖 - 厌鱼不予 苏老爷一身喊叫,惊吓到了众人。 苏依依一口咬在了苏老爷的手臂上,她的嘴里流着苏老爷身上的血,染红了苏老爷的黄缎子。 管家听到苏老爷的喊叫,撒下他将才在掐人中的黎嬷嬷,慌张地跑来。 “老爷,老爷,你没事吧?” 他不敢轻易动弹,怕伤了老爷又怕伤了小姐,两边都不敢得罪。他瞧见自家老爷被小姐咬着不肯松口,急得他在旁跺脚直呼。 苏老爷疼得呲牙咧嘴,想一掌劈下去,却不敢伤害自家女儿,只得在半空中生生忍住了欲落的掌。 他的手臂被苏依依咬得生疼,已经深到骨头。但苏老爷的眼里却满是痛苦和无奈,看着自家女儿咬着自己,他心如刀绞。 “依依,是爹爹不好,是爹爹的错。”苏老爷扶着她的背轻声安慰道,似要抚平她的情绪。 子桑宁在苏依依身后快速点了穴,她立即便咬得没了力气,慢慢松下口来,苏老爷趁机抽回手来。 苏依依瘫软在苏老爷的怀中,凭着一点力气,拼命抽离了他。 她一点点往后挪着,苏老爷跟着挪了上去,也顾不得身上的料子是新裁的。 “依依,依依……”苏老爷满是心疼地唤着她。 苏依依晃了晃眩晕的脑袋,撑着口气,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别碰我!我嫌脏!”苏依依一声喝道。 苏老爷的手停在半空,伸也不是,缩也不是。 “依依,爹爹知道错了,可你不能再闹了,你身子弱,经不起折腾。”苏老爷说着,眼角已经泛红:“听爹爹的话啊。” 苏依依抬眸,眼里带着几分恨意:“闹?哈哈哈,苏老爷,苏景,你知道我是谁吗?” 苏老爷的脸上闪过一丝震惊,眼中带着无法置信的神色。 他颤抖着声音问:“依依,你这是怎么啦?别吓爹爹啊。” 苏依依冷冷地笑了,她缓缓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凌厉的光芒,她一字一句地说:“苏老爷可还记得十年前的王家?” 随之她又轻嗤一声:“想必苏老爷贵人多忘事,早不记得了吧?” 苏老爷脸色一白,整个人仿佛被雷击中一般,愣在原地。 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管家的耳边也似有一声惊雷,把他从里到外焦麻了。 苏依依眼神冷冽如冰,望着苏老爷惊恐的脸庞,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微笑。 那黎嬷嬷也不知何时醒了,连滚带爬到了苏依依的身边,搀扶住了她柔弱的身体。 “小姐,小姐……” “嬷嬷,扶我起来。”苏依依冷着声音吩咐道。 苏依依在黎嬷嬷的搀扶下勉强站起了身子。 她的身体还在颤抖,但眼神却是满腔恨意。 苏依依抬头看向苏老爷,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笑容中带着无尽的恨意和嘲讽。 “苏景,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事,可以永远瞒下去吗?”苏依依冷冷地问道。 她的声音虽然虚弱,但却充满了滔天恨意,让在场的每个人都感到心悸。 苏老爷脸色苍白,眼神闪烁,他的心中充满了恐惧和不安。 “小姐,你怎么啦?三位少侠,我家小姐不会魔怔了吧?”管家哆哆嗦嗦开口,眼神虚虚飘着。 那群小厮见状,忙退了几步,缩到一旁。 “依依,你怎么啦?我是爹爹啊,你在说什么胡话?”苏老爷朝着她招手,小心翼翼开口,带着哄意:“依依过来,爹爹在,依依不要怕。” 云初师瞧着状况不对,凑到了两人中间:“她这是怎么了?不会真的魔怔了吧?” 皇甫昭压低了声音:“那鬼魅已经和苏小姐合二为一,且占据了苏小姐的神识,恐怕现在清醒的苏小姐不是真的苏小姐。” 云初师“啊”了一声。 鬼魅怎会和苏小姐合二为一?那鬼魅的法力没有这么强啊。 子桑宁扫了她一眼,微微挪动脚步,靠近了她一些:“那鬼魅附在苏小姐身上已经多年,那原本的苏小姐恐早已灰飞烟灭了。不过,我们封住了那鬼魅的法力,她是成不了气候的了。” 皇甫昭点头。 云初师幽幽开口:“那这鬼魅好像和苏老爷颇有渊源啊。” 子桑宁低下头,瞧了她一眼,微颔首。 “依依过来啊,黎嬷嬷,快把小姐带过来。” 黎嬷嬷冷“哼”了一声,冷然开口:“苏老爷,可看清楚了,她可不是苏依依。” 苏老爷僵住了停在空中的手,冷下声音来:“黎嬷嬷,你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黎嬷嬷松开苏依依,朝着苏老爷步步紧逼:“十年前的王家,我想苏老爷不会这么快便忘了吧。” 苏景脸色一沉,眯着眼睛闪过怒气和精光,胖胖的脸上的褶皱更是成了一团。 而后,他缓缓开口,带着丝丝威胁之意:“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苏老爷记得自己是谁就好。没有王家的帮衬,你苏景有何能耐走到今日,竟这般狼子野心谋杀家主!”黎嬷嬷声声控诉。 “我们没有杀他,王家不是我们老爷害的。”管家上前,维护苏老爷起来。 “闭嘴!何时轮到你开口了!”黎嬷嬷一声大喝,喝住了管家欲落下的话,只留下两瓣唇在那翕动着。 “你你你……” “苏景你被猪油蒙了心,我家老爷对你千好万好,在生意上从不计较个人得失。你个挨千刀,却为了那点点小红利下毒暗害我家老爷,让整个王府葬身火海。你这种人,死千万遍都不足惜。”黎嬷嬷一根手指直指着苏老爷骂,言语间俱是厌恶与憎恨,泪水从她的脸上滑落。 “可怜我家小姐年纪尚幼,正发高热无力动弹,被活活烧死在府中。苏景,老天爷不收你都是天无眼,竟让你逍遥了这些年。” “哈哈哈,你不是最好面子,在外人面前道貌岸然吗?我今日就算拼了老命也要让你身败名裂。”黎嬷嬷狠声道,苦笑的脸上淌着泪痕。 苏老爷脸上带着怒意,眼中露出阴森之色。 “黎嬷嬷癫狂了,你们还不把她带下去,留在这丢人现眼吗?”苏老爷大甩衣袖,沉声喝命着躲在一旁的小厮。 那小厮赶忙跑了上去要架住黎嬷嬷可没有人愿意在这种时候触他的霉头。 “住手,我看谁敢动她!”苏依依一声大怒,小厮不敢动弹,呆在原地瞧着两边的眼色。 苏老爷阴沉的目光从黎嬷嬷身上转到了苏依依身上。 “依依,你这是在干什么?她已经癫狂了,离她远一点,过来爹爹这边。”苏老爷怒气上头,但顾及颜面,只得强压着怒气下去。 旁这么多不相干的人还在旁边,尚好李家子弟都被他打发走了。 看来,这三人留不得了。 一抹阴沉的想法滑过他的眼底。 苏依依冷冷笑了一声,而后缓缓开口,却满是不屑:“苏景,你害死我爹,害死我们王家,我害死你女儿。可这一码却不能归一码,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那群小厮在苏依依的怒意之下溜到了一旁,小姐的话比较重要,老爷平日里都是听小姐的。 现下两边僵持,真让人一个头两个大,他们这些下人也不好做啊。 “依依,你不要吓爹爹!” “苏老爷,苏小姐恐已被鬼魅附身了。”皇甫昭说道。 “那怎么办?我家依依怎么办?” “怎么办?苏景,苏依依必死无疑,哈哈哈。”苏依依在黎嬷嬷的搀扶下一步步逼近了苏景。 “苏景,你瞧瞧我像谁啊?你瞧我这双眼睛可像谁?”苏依依眸中淬着寒冰,眼底似藏着千万刀刃,直杀过去。 “你这……”苏老爷噤了声。 苏老爷瞧着苏依依的那双眼睛,那双和王玉京如出一辙的眸子,猛然倒抽一口冷气。 记忆如决堤之水汹涌而至。 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了恐慌,然后大惊失色道:“你……你是王玉京……” 苏依依扯出一抹冷笑,而后厉声喝道:“你不配提我阿爹,我是王玉京的女儿,被你活活烧死的啊。” “不……不可能……”苏景后退了两步,满脸的惊恐:“绝对不可能。” “哈哈哈……”苏依依放声大笑,挂着无尽的讽意:“不可能?老天爷看我死得过于凄惨,特让我化为厉鬼上了你女儿的身,你绝对没有想到待在你身边十年的女儿都是假的吧?哈哈哈哈。” “全凭洛神仙女悲悯我家小姐,才让我家小姐多活了几年。老天有眼啊,让你苏景永远断子绝孙。”黎嬷嬷带着胜利者的姿态,捏了捏手中的帕子:“你怕是不知道我日日在小姐熬给你的补药中下了无色无味的毒,我瞧着老爷喝得挺欢的。” “你你你……”苏老爷恨意显现,气得咬牙切齿。 “你给我去死!去死吧你!”苏老爷举起了藏在袖子中的匕首向黎嬷嬷刺去。 “救命啊……”黎嬷嬷尖叫一声。 皇甫昭见状,冲了上去。 他用剑鞘抵挡了苏老爷的攻击,一剑鞘击在苏老爷的腕上,他疼得松开了匕首,匕首“咣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皇甫昭正色道:“苏老爷,不可枉伤性命。” “她就是个疯婆子,她要害我。”苏老爷疼得面目变形,连甩手臂。 “老爷……”管家瞧着他老爷疼得不得了,又凑了上去。 第三十七章 往事(二) - 逃之妖妖 - 厌鱼不予 “我没事。”苏老爷唤了一声管家,管家便登即会意。 “三位少侠,我家老爷非常感激三位的出手相助。万不敢耽搁三位少侠,我这就带三位下去结算酬金,我家老爷愿以万金相赠。”管家的声音客客气气的,赶人的意味已是很明显。 三人怔愣了一下。 皇甫昭淡然道:“有劳管家了。” 管家领着三位下去了。 离开的时候,云初师回头看了一眼苏依依,情绪莫名复杂。 “走了。”子桑宁拉走了她。 “苏老爷竟还会顾及颜面,毒害我阿爹的时候怎没想过今日?” “你要干什么?快离开我家女儿,否则不要逼我再杀你一次。”苏老爷威胁的嗓音响起。 “还不快将那老婆子捉起来!” 小厮见自家老爷动了真怒,便赶忙将黎嬷嬷围了起来。 黎嬷嬷拼命挣扎,但一人之力不敌,终是被架了下去。 苏依依只是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黎嬷嬷被压了下去。 苏她慢慢走进他,手轻轻抚过苏老爷的脸上,冰冰凉凉的,刺得苏老爷的肌肉猛地缩了一下。 “你敢不敢杀你的女儿,动手啊。” 苏老爷的瞳孔猛然一缩,惊恐地望着她,额上冷汗直冒。 “我要你啊。” 声音听上去娇软却叫人汗毛四起,寒意刺到身后。 “噗”的一声轻响,利刃已经没入了他的体内,无意识地发出一声叫喊,眼睛不可思议地睁大了。 苏依依又将那发钗狠狠扎入进去,在苏老爷的体内反转着,生生剜着他的心头肉。 苏老爷的嘴角漏出了细细鲜血。 “啊……” 苏老爷一掌劈下来,用力一推,苏依依被他一脚踢出去。 他正了正身,一手拔掉了扎在他身上的软甲上的发钗。 那发钗掉落无声,滚落在了昏迷的人身旁。 “把她带回房,关起来,没有我的吩咐不许任何人见她。” “是,老爷。” “把那婆子做掉。” 苏老爷甩了甩袖子,阴沉着脸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阳光明媚,万里无云。 云初师捧着个小匣子出了苏府大门,那黄金在阳光底下闪闪发光。 她眯着眼睛扒拉了一下匣子里的金子,感慨着苏老爷的豪富。 “苏老爷还真是出手阔绰,万金就万金。二位,你们的荣华富贵来了。” 万金呐,只要不沉迷风月场,醉卧美人膝,这辈子都花不完。 还有下辈子也能沾沾光。 子桑宁勾了勾唇角:“只怕有钱拿没命花。” 云初师对着他笑了一下。 几条尾巴自他们出府后一直追踪着他们。 “这苏老爷的肚量确是能撑船了。”云初师暗暗讽道。 她眼波流转,闪过一丝精光:“我们打个赌怎么样?看看谁能先甩开他们。” “赌注是什么?” 云初师说道:“输的人答应赢的人一个条件。” “赌不赌都一样。”皇甫昭开了口,似带着不情愿的样子。 而后他狡黠一笑:“两位,老地方见。” 话音未落,人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欸……耍赖……”空中徒留云初师的措不及防。 “师兄,再见。”云初师把那匣子丢入他的怀中。 “我先行一步。”云初师提裙往别的方向跑了。 输赢不要紧,主打一个刺激。 子桑宁目光胶在她的身影上,唇边漾着笑意。 她的妖力恢复了,对付他们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子桑宁余光扫了一眼身后的那几条尾巴,冷了神色,闪身入了就近的小巷子里。 跟在身后的人也迅速兵分了几路,暗暗追上去。 那群人在巷子里面七拐八绕,东奔西跑,愣是没瞧见他们三个人的身影。 “继续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领首的吩咐道。 “是。” 下面的人领命。 “欸,这都找不到我们。”云初师蹲在屋顶看着他们,幽幽说道。 后边有人拍了她一把,一个愣神,吓得她险些掉了下去。 子桑宁赶忙拉了她一把,把人拉入怀中,捂住了她的嘴。 云初师喘不过气来,拍了拍他的手示意。她一双眼睛瞪得溜圆,狠狠盯着他。 子桑宁微放开了她,唇边还挂着笑意。 云初师使了点劲,甩开了他的手。 云初师大口呼吸着空气,不满地瞅着他:“子桑天师,你搞偷袭?你这样会让我英年早逝的。” “你们妖不是很长寿的吗?”子桑宁似笑非笑地说道。 “我的小心脏不是很受得住。”云初师不满。 “他们在这。”领首的发现了他们在屋顶。 “是他们,快跟上。” “快走,绝不能输。”云初师跳下屋顶。 云初师二人把那群人引到了破庙那里。 皇甫昭刚巧也到了破庙,庙前聚了一堆人。 “呀,共赢啊。”云初师扬了扬眉目。 “苏老爷的气量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我家老爷让三位即刻见阎王,上。”领首的大喝一声,下面的人各各提着大刀冲了上来。 这群人虽是练家子,但哪能是他们的对手。 那群人三下五除二便被纷纷打趴在地。 云初师扒出了先前被皇甫昭丢在破庙的粗绳子,将那领首的绑了起来。 擒贼先擒王,手下的也不敢动弹。 而那领首的脖子上架着一把大刀,也不敢动弹。 “大侠饶命啊,大侠饶命,是老爷逼我们的。”那群人见势头不对,纷纷求爷爷告奶奶的,把脏水通通泼给了苏老爷。 “要是我们不杀你们,苏老爷就要杀了我们,小的们上有老下有小的,也不敢违抗他,求三位饶命啊。”头磕在地上“砰砰”地响。 云初师弯着腰看着他们,眼里泛着笑意:“那你们觉得我们应该相信你们吗?” “信,信,小的们说的都是真的,绝无半句假话。”那群人就差指手对天发毒誓了。 “拿人钱财替你办事罢了,我们也不好为难你们。”云初师支着下巴,清了清嗓子道:“我问你们些事……” “是是是,谢三位少侠。小的们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那首领缩着脖子,僵着的脸色努力挤出个笑容来。他们只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如果把自己的命搭上去就不值当了。 “我问你,苏老爷以前是做什么营生的?” “啊……”那群人面面相觑,各自干瞪眼使眼色,在云初师的淫威之下,才有一个胆大的说了话。 “姑娘,我们真的不知道啊,我们只是前些年头才被他招进去的,我们只管替他消灾,实在不知这些事啊。” “不知?”云初师眯了眯眼睛,携了威胁的口吻。 “真的不知啊,只是上过月他让我们去了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快说。” “就是……就是让我们去河边烧了点纸钱,说……是祭奠亡故之人。”那人磕磕绊绊地说完了。 “该不会真的是王家吧?难不成是苏老爷担心半夜三更鬼敲门,如此才能高枕无忧?”云初师嘀咕道。 她抬眸,看见子桑宁和皇甫昭正在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她。她微愣,随后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的嘀咕声音有点大。 “没什么,咱们继续审问他们吧。”云初师干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 皇甫昭接着道:“苏老爷可有说是何人?” 那首领生怕他手中的大刀一不小心便触到了他的脖子,又往里面缩了缩:“我们真的不知道啊,苏景那人你也是知道的,小气刚愎,他是必不肯说的。” “解铃人还需系铃人,我们还是去找苏小姐吧。”子桑宁垂下眼眸,淡淡道。 “问他们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群人连连点头应声称是:“放过我们吧。” 一把软筋散飘过,那群人纷纷应声倒地,瘫软如泥。 “留着他们回去也是碍事,先让他们睡个几天几夜。” “啊?”云初师瞧着他们倒了地,旁边还站着罪魁祸首,眼睛都亮起来了:“好法子啊。” “我们去找苏小姐吧。” “瑾瑜,你竟还有这些门道?怎不早拿出来用?”云初师持着十足好学的笑容。 皇甫昭淡淡开口,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自然,皇甫世家乃是捉妖大家,自然会懂得这些药理。” 云初师听了,眼睛更是亮了几分,浮动着精光。 “走,我们边走边细说。”云初师邀着他一同前行。 “瑾瑜,瑾瑜,你还有没有其他的门道?比如那种让人在睡梦中不轻易能醒来的药?且伤人又不轻易被人察觉出来的,最好是慢性毒药那种。”云初师思量了一番,开口道。 “有是有,不过,我没带出门,需在京都才有。”皇甫昭笑着说。 云初师笑了,努力忍住脸上的情绪,端着一副好学的模样:“没事,那你会制作吗?需要哪些材料?” 风中传来云初师满是欢喜的声音,带着“咯咯”笑意。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她还是可以忍的。 总能在熬到子桑宁入土的时候狠狠揍他一顿。 她要以牙还牙,否则意难平啊。 徒留一人在后面悄悄撇了嘴。 清风微微卷走了某些人的嘀咕声,似略带着不满。 “有什么好凑热闹的,我又不是不会。” “哼……” 第三十八章 往事(三) - 逃之妖妖 - 厌鱼不予 夜幕降临,乌云笼罩着天空,一场倾盆大雨即将来临。 随着雷声的轰鸣,“轰”的一声,闪电划破夜空,将房间照得忽明忽暗。那树影随风倒,呲牙咧嘴,怪影横生。 雨点开始落下,打在窗棂子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三月的天,这雨下起来便没完没了。 狂风不止,卷起那帷帐漫天沙沙,虚飘着的帷帐之下,映着一位蜷缩躺在床上的女子。 她脸上因疼痛而冷汗不止,在睡梦中也不得安生,双手紧紧绞着被褥,好似这样也得到些许的缓解安慰般。 一道白影虚虚晃过,那女子神情平静了些,疼痛似得到缓解,陷入了沉睡。 “苏小姐陷在梦魇中,我们可怎么办?” 子桑宁应道:“入梦。” “入梦?又来。”云初师暗自嘀咕。 半响,皇甫昭垂眼笑了:“看来初师对入梦很是熟谙,我适才还担心你不适应呢。” “呵呵……”云初师干笑了两声:“菩提幻影啊。” 皇甫昭点头:“若要让苏小姐苏小姐醒来,只能这般才能查到黎嬷嬷口中的洛神天女。那鬼魅吞噬了苏小姐的意识,经她说出口还不如入她梦更加来得不偏不倚。” “入梦查真相?”云初师问道。 “正是。” 云初师深吸一口气。 皇甫昭闭上双眼,双手结印,口念咒语。 画面切换,他们便入了梦中。 凉风习习,也是小雨连绵的季节。 荷香藕成,杯盏交加,欢笑宴宴。 “婉儿瞧着又长高了不少啊,过些年头就要惹那些公子哥踏破门槛喽,哈哈哈。”苏景慈爱地摸了摸缩在王玉京怀中的王婉儿。 “是啊,不过她很是胆小,我倒希望她能多陪陪我。婉儿,来,去苏叔叔那里。”王玉京的目光柔柔落在王婉儿身上,满眼欢喜。 “苏叔叔。”王婉儿小跑着扑入苏景的怀中,一声稚嫩的铃音惹得苏景大笑不止。 苏景怜爱地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道:“要不是我家依依身子不好,我定要把她带出来多见见婉儿。”末了,一声轻轻叹息而过。 王玉京宽慰道:“景老弟啊,你倒也不必忧虑,待我们把这批货物处理清楚了,我们便可求访天下名医,名医无数,总会有可以改善依依身子的良方。” 苏景垂眸笑道:“承王大哥吉言,这是如此,那小弟我便放心了。不谈也罢,喝酒喝酒。” “来来来……” “哈哈哈……” 周围的一切仿佛静止了一般,空气仿佛凝滞,雨点砸在窗棂的声音都消失不见,风声也安静下来。 下一刻,云初师只觉得周身一凉,自己便出现在了一处幽暗之地。 这是一间布置得极为奢华的房间,紫檀木的床榻上,层层幔帐垂下,幔帐下依稀可见一抹瘦弱的身影。 “爹爹……” “婉儿,爹爹在这呢,不要怕。”王玉京摸了摸王婉儿的头,烫得他的心尖都颤了一颤。 春夏交替,冷暖变幻,竟让婉儿惹上了风寒,他简直心疼死了。 “老爷,苏老爷前来拜访,说是饯行之别,人已在正厅候着了。”管家匆匆赶进来。 “行,走吧,就让婉儿好好歇息吧。” 二人转了出去,很快行至正厅。 “景老弟。” “王大哥。”苏景赶忙起身迎了上来:“婉儿身子可好些?” 王玉京摇了摇头,叹道:“大夫已看过了,无甚大碍,只是累着罢。” “那就好那就好。”苏景搓了搓手,连连道。 “王大哥啊,这次货物由我送行,恐此去一年半载见不着王大哥,小弟特意备了薄酒,此去就托王大哥多多照顾依依了。”苏景指了指案桌上的酒坛。 王玉京不好拂了他的意,应承了下来:“景老弟放心,我到时候把依依接到府上来。” “好好好,既是如此,那便多谢王大哥了。”苏景压不住眉目上的欣喜,邀着王玉京共品美酒。 苏景举着酒壶斟满璃盏,王玉京接过那琉璃盏,小啜了一口。 “王大哥,怎么样?这酒配这琉璃盏可谓是琼浆玉液,小弟我可求了好久才得来的,特来与王大哥共饮。” 王玉京又饮了一口:“小弟有心了,确是不可多得的美酒。” 苏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眼底滑过狠意,闪瞬即逝。 猛地,王玉京丢下琉璃盏捂着胸口,额头冒着热汗,面色痛苦地倒了下去。 “王大哥!”苏景惊呼,却见王玉京口角溢血,已然断气。 “王大哥,这酒可美味啊!”苏景见无人应答,嘴角勾起了阴狠得意的笑。 “老爷!”正厅外,管家扑了进来,却只见到王玉京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场景。 “老爷……”管家不可置信地看着阴沉站在一边。 “你杀了我家老爷,是你是你……” 苏景掏出匕首一把捅在那管家身上,管家挣扎了几下便倒在地。 苏景招了招手,几个黑影从窗外窜了进来。 他挥了挥手,一句话自他的口中轻飘飘说出,便成了王府的灭顶之灾。 “动手,不要留活口。” “是。” 那几道黑影自窗口窜了出去,无影无踪。 好似将才没有人来过。 王府血流成河,无人生还。 一瞬间便被火海吞噬,王府沉寂于大火之下。 冤灵过重,冤魂的咒骂声、哭泣声、哀嚎声,似有形似无形,笼罩着整个沉寂成土的王府。 那黑气中似乎蕴含着无穷无尽的冤屈与愤怒,不断扩散着。 “实在可怕,怨气这般重。本少爷今日心情好,便帮帮你们吧,哈哈哈。” 一道熟悉的嗓音划过他们的耳畔。 玉面玄狐,柳归帆? 黎嬷嬷口中的洛神天女竟是他! 云初师一愣,下一刻,一股浓烈的黑气自她面前飞掠而过,稍稍掠过她的鼻尖。 “那是王婉儿的冤灵吗?”云初师指着那一团黑气问道。 顷刻之间,那股黑气便“呲呲”着形成了一个人形。 “冤魂咒骂,冤屈深重,竟形成了鬼魅?” 云初师眉头紧皱,那鬼魅之中蕴含的怨气与愤怒几乎凝成实质,带着强烈的恨意。 “不,不是。”皇甫昭盯着那团黑气摇了头:“那是整个王府的冤灵化成的,没成想这玉面玄狐竟也参了一脚。” 玉面玄狐在捉妖世家是家喻户晓妇孺皆知的,云初师倒也不惊讶皇甫昭识得他。 云初师眉目一挑,说道:“所以说,附在苏小姐身上的鬼魅是整个王府的冤灵,只是王婉儿的怨气更重些,便强占了整个鬼魅的意识?” 子桑宁“嗯”了一声。 “依着玉面玄狐的手段,这苏小姐怕是必死无疑了。要让鬼魅侵占苏小姐的意识,鬼魅和苏小姐只能合二为一,鬼魅生苏小姐生,鬼魅死苏小姐死。”子桑宁垂眼看着云初师说道。 皇甫昭说道:“不是传闻玉面玄狐心狠手辣,喜怒无常,正邪难辨吗?他竟会出手。” “保准他那天心情好,就出手了。我哪天要是心情好了,我就去暴揍一顿那苏老爷。”云初师摊了摊手,随之出声。 子桑宁默默勾了勾唇角。 当然,她心情好不好都要暴揍一顿子桑宁的。 她又叹了一声:“可怕可怕,没想到他的底线就这么点,一旦事情败露触及到他的利益,便不顾苏小姐的死活,不仅赶我们走还欲杀我们灭口。” 皇甫昭点了点头。 人在两种情况下是容易六亲不认的。 面对巨大的利益,和面对巨大的危险。 苏小姐既然触犯了苏景的底线利益,像他这般自私自利的阴险小人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虎毒还不食子呢,实在可怕得紧。 一报还一报,冤冤相报何时了。 “那你们还继续查下去吗?”云初师问道。 他们只是捉妖师不是衙门官府,只负责捉拿邪祟,是不管那些民间案情的。 管不着也犯不上管。 皇甫昭悠悠吐出口气来:“这查与不查,结果都出来了苏小姐也救不回来了。” 云初师凝眸,竖起耳朵细听着梦境之外的动静。 几声低沉阴险的声音传来了她的耳中。 子桑宁只是望着她。 他知道妖有着独于旁人的灵敏。 “初师……”皇甫昭见云初师神情严肃,眉心蹙起,便收了口中欲落的话。 “王玉京怨气还真是大,死了还不让人省心。” 男人冷笑一声,声音低沉沙哑如地狱恶鬼,喃喃自语。 “想置老夫于死地,既然不放过老夫,那就休怪老夫无情了。” 嘈杂的雷雨声夹着金属碰撞的声音冷冷响起,是匕首拔出鞘的声音,带着狠意。 苏老爷要置苏小姐于死地。 云初师一声低呼:“不好,苏小姐有危险。” 苏老爷举着的匕首锋刃上泛着寒光,一声惊雷落下,那锋刃上映着他半边夸张扭曲的脸,仿佛啐着寒毒般。 说那时迟那时快,苏老爷的匕首刺向苏小姐的那一瞬间便被一道白芒弹开了。 苏老爷的手一震,匕首“咣当”一声落在了苏小姐的脚边。 苏老爷的瞳孔骤缩,心脏剧烈地跳动着,脸上浮现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第三十九章 往事(四) - 逃之妖妖 - 厌鱼不予 他错愕地回过头,发现房内不知何时站了三人。 雷声轰鸣,房门被狂风刮开,“嘎吱嘎吱”响着,那三人宛如行走的恶鬼般站于房门口。 “你们,你们怎么会在这里?”苏老爷指着他们,面上惊慌不止,略带着杀意。 他们三个竟然还活着。 真是一群饭桶,连这点事都干不好。待他们回来,一个个都杀了。 云初师杏眸含笑,摸着垂挂在身前的辫子启唇:“我们要是不回来怎么会见到这么一出好戏,一向以爱女如珍宝的苏老爷竟不寻救回自家女儿的法子而急着去灭口。苏老爷,如果被传出去的话,只怕苏老爷营造这么多年的名声就要毁于一旦了。” “她不是依依,她是王玉京的女儿。”苏景大吼一声,脸上挂着残忍的笑,他抬步走到床边,低头看着床上躺着的苏依依。 他几近疯狂:“那便将她杀了,再杀你们。” 苏景说着,一把扯过床上的飘着的帷帐套在苏依依的脖子上,狠狠用力一拉。 下一刻,苏婉儿从梦魇中窒息而醒,面色痛苦狰狞地瞪着苏景。 “苏……” 苏婉儿只来得及喊出一个字,便被苏景猛的勒紧脖子打断,他的面容扭曲可怖:“快点死吧。” 此刻的苏景已被怒火和疯狂吞噬,全然不顾一切。他紧紧扼住苏依依的喉咙,眼中满是杀意。 云初见状,心一沉。 “快救人。” 然而,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寒光逼来,直取苏景喉咙。 云初师三人皆是一惊。 苏依依拾着苏景先前丢落的匕首割破苏景的喉咙,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她的脸面。 苏景瞪大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他万万没想到,他会命丧于此。 “砰”的一声巨响,苏景整个人四仰八叉倒了下去,胖胖的身子在地上弹了弹。 云初师三人也愣住了,他们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雷声轰鸣,狂风呼啸,整个房间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 苏依依握着匕首,神情冷漠,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哈哈哈……”苏婉儿突然仰头大笑,脸上露出疯癫之色:“苏景,你也有今天?” 她知道苏景那人贪生怕死穿了软甲护身,所以她将才一刀划破了他的喉咙。 苏依依丢下匕首,冷冷地看着躺在地上的苏景。 苏婉儿笑声未停,猛地抬眸望向他们。 苏依依露出个古怪的笑容来看着他们,猛地,她身形一顿,猛地吐出一口血来,沿着嘴角缓缓流下。 血水顺着她的下巴滴落在衣襟上,染红了她胸前的衣裳。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苏依依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仿佛在竭力忍住痛苦。 她整个人猛地向后栽去,直直倒在床上,双目空洞无神,最后一口热气从她口中而出,双手无力垂下。 这苏、王恩怨,就此终了。 这世间,又添了几座坟头。 三人站在原地,无言。 子桑宁双眸微微一沉,眼光流转,似有悲凉在暗流。 “快走,有人过来了。” 三人闪身离去。 管家听着自家老爷的吩咐领着几个下人来给小姐收尸,哪成想他一开门,就闻见了满屋的血腥味,屋内横躺着两具尚还温热的尸体。 外头雷风如旧,大雨就此落下,洗刷这世间一切罪孽。 举目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农舍,院门口掩映着几株随风婆娑的修竹。 竹影投在地面上疯长的杂草上,草丛里点缀着几朵野花,橙红绿紫。 农舍是些用黄土墙和秣秸障围绕成的低矮的小茅草屋,因久无人打理,墙上稀稀疏疏窜出了几株顽强野草。 皇甫昭进去寻人,子桑宁和云初师二人在外说着话。 但是二人的气氛不是很对,似有浓浓的火药味。 “子桑天师,我的法力什么时候恢复?你是不是逗我玩呢,好些日子都过去了。” 子桑宁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你最近是不是不聪明?我觉得有人窃取了你的智慧。” “什么?”云初师大惊,怒意显于话中:“你这是什么意思?” 拐着弯骂她傻呢。 云初师转念一想,暗自使了个诀,而后莞尔一笑。 她妖法恢复了,她本人居然不知情,看来真的有人在窃取她的智慧。 对,一定是子桑宁,暗自窃取她的智慧。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果然如此,老祖宗的智慧。 “哈哈哈。”云初师干笑一声:“误会误会,误会一场。” 她又抱拳道:“子桑天师果然就是子桑天师,气度不凡。告辞。” 云初师作势要走,子桑宁拉住了她。 “干嘛?趁人还没出来,我得赶紧溜。子桑天师,咱们后会无期了。”云初师扯会衣袖,瞪了他一眼。 子桑宁望着她,眸光微闪:“苏府此事还未了。” 云初师“啊”了一声,眨巴着眼睛望着他:“你们不是不查了吗?再者,这已经是案狱诉讼了,你们天师也插手此事吗?” “还有,我和玉面玄狐有何区别?看在我们是朋友的份上,你就放过我吧。” 子桑宁幽幽出口:“我怕遭雷劈。” 云初师愣了一下,猛地想起了她在苏府时对子桑宁说过的话。 她气得牙拔凉拔凉的,悄然握紧拳头,咬紧牙关,一字一句说道:“子桑天师,苏府此事已了,那雷呢自然劈不到你身上的,放八百个心吧。” “玉面玄狐还没捉呢,此事怎会了?我还真怕。”他边说着边看了看天,好似下一刻真的有惊雷劈落下来。 云初师柳眉倒竖,气极反笑,她朝着子桑宁指了指自己:“子桑天师,我是妖啊,你让我一个妖去捉妖?别太离谱好不好。” 她试图唤醒子桑宁最后的良知:“那雷呢要是真劈下来,定然是子桑天师你得道成仙的时机。” 她阻住了子桑宁欲开的口:“我不怕雷劈,那一日也定然是我得道成仙的时机。” “子桑天师,放下屠刀,方能立地成佛。” 一句舒缓的声音轻轻落下:“我不想成佛。” 那好歹做个人啊! 一道智慧的光芒闪过云初师的脑海。 智慧的光芒滑过云初师的眸子,她微眯了眯眼睛,凑近了子桑宁的眼前,染上了似笑非笑的味道:“子桑天师,你莫不是喜欢上我了?这可不行啊,人妖殊途,子桑天师要趁早断念想啊。”末了,附上一句语重心长的话音:“你活不过我。” 云初师靠近注视着他,她发辫上混系着红色丝带,丝带恰好拂在他微环的手背上,悄悄地、痒痒地撩拨着他。 子桑宁眸光骤然缩了一下,微退后了几步,云初师又前进几步,目光紧紧锁在他身上,寸步不离。 他眸底闪过狡黠,一记爆栗敲在了她的头上。 极速否认道:“不可能,你的脑瓜子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 云初师反问道:“我在想什么,难道子桑天师你不知道吗?”她在想什么?她在想怎么暴揍他,她在想什么! 子桑宁微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脑袋:“你再跟着我些日子罢。” 云初师一副疑惑怀疑的目光盯在他身上:“为什么?” 子桑宁勾了勾唇角,向她招手附耳过来。 云初师忙凑上耳朵,只听得低低一句带着满腔笑意:“小心好奇心害死你这只小妖。” “欸……你!” 她怒目圆睁,却动弹不得。 她又被戏耍了,这是第几次了!这是第几次了! 她的智慧果真被窃取了。 云初师在心里默默捶的,只能端着十成十的恭顺认错态度:“子桑天师,我错了,我大错特错了。我这就陪您去捉拿玉面玄狐,不死不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子桑宁笑了一声,她恭维的话都不用过脑子,一直往外蹦个不停。 “漂亮话谁不会说呢。” 云初师信誓旦旦:“子桑天师,你相信我,我以我的尊严担保。我对您绝对是忠诚的。” 她妖力都恢复了,找个时机逃了算了。 竟然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将才个他搁什么废话! 云初师暗暗咬了牙,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先逃出生天再说。 不就捉个玉面玄狐嘛,上就是了。 她先同瑾瑜讨些毒药来,到时候毒死他个小人。 子桑宁捏了个法诀,解除了禁锢。 云初师没有跑,只是静静待在原地,难得的听话。 云初师立在原地望着那摇摇曳曳的修竹:“子桑天师,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子桑宁点头“嗯”了一声。 “你能给我个理由吗?这样我才没有那么难受。”云初师眼底滑过波澜,喟叹了一声:“你自从出了菩提幻影就感觉怪怪的,子桑天师,你不会真是魔怔了吧?我是专门驱邪的,要不要我帮你一把。”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你想不要想。”子桑宁干脆利落地拒绝了。 “做好事也不成,真是不识好人心。这世道,难不成已经容不下我这么个善良的人了吗?” 子桑宁提醒了一句:“你不是人。” 她立马反唇相讥:“你才不是人。” 她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 看来,大事不是很妙。 她的智慧真的被窃取了…… 第四十章 昔人(一) - 逃之妖妖 - 厌鱼不予 “你你你……”她指着他,气得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我我我……”子桑宁一脸无辜地望着她,双手一摊,一副好笑的样子。 “干嘛学我说话?”云初师突然大声喝道,眼里闪烁着怒火。 “谁学你说话?”他也不甘示弱,反驳道。 云初师露出个刻意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笑容:“子桑天师,你在这样,真的要注定孤独终老,一辈子孤家寡人了。” “哟,神机妙算啊。正好捉你这只小妖。”他直直点她。 云初师支着下巴装着哭相说道:“不对,可怜了我那未曾谋面的师嫂……” 子桑宁登即打断了她的话:“哪里来的师嫂,你不要乱讲。” “干嘛这么大反应?”云初师收了手:“你们凡人不都是有指腹为婚、娃娃亲的嘛,清桑郡的娃娃亲就很多,据我所知。” “没有就是没有。”子桑宁音量提高了一点,带着几不可察的急促。 “切……”云初师白了他一眼。 莫名其妙,这种人。 干嘛这么大反应,没有娃娃亲又不丢人,真的是。 二人一直斗着嘴,直到皇甫昭从茅屋内出来才停歇了一会。 “幼稚!我才不跟你吵。”云初师白了他一眼,将目光移到了皇甫昭身上。 “哼,也不知是谁比谁幼稚。”一句低低的鼻音响起,子桑宁将头转向了别处。 “初师,沐珩。” 云初师扬了扬眉目:“瑾瑜。” 后人微微拉了她一下,停住了她的步子。 云初师像只炸毛的猫,回瞪了他一眼。 子桑宁不肯示弱,却松开了手。 皇甫昭踱步而来,踩着些许着急。 云初师问道:“怎么样?可有见到故人?” 皇甫昭微微叹了口气:“人去楼空,她估计已经搬去了别处。” “她既然对你这么重要,那可有留音信给你?” 皇甫昭摇了摇头,随之释然而笑:“只能当这次无缘,我们有缘自会相见。” 眼底的失落却迟迟划不走。 云初师“哟”了一声,直勾勾地凝视着皇甫昭,落着好奇:“瑾瑜,我可瞧见了,你有故事哟。” 皇甫昭的眸光一闪,眼底掠过一抹笑意。 “师兄,你瞧见没?将才来寻那位姑娘的时候,他可藏着掖着都不肯讲,现下暴露了吧。” 皇甫昭不自觉握紧了手中的剑。 “瑾瑜,对那位姑娘这般上心,可愿同我讲讲?” 清风徐来,修竹微微晃动,衣摆轻轻拂过那修竹。 皇甫昭身旁清明,周遭的一切在这清风中化成华光,他耳边只有一句话依然清晰—— 可愿同我讲讲? 吹起了他的回忆,撩拨他的心弦。 “公子,你是不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可愿同我讲讲?兴许我能帮帮你。”苏卿卿蹲在床边,眼睛泛着亮光望着躺在床上的黄甫昭。 冬日暖阳微微照在皇甫昭身上,暖和暖和的。 他受了重伤,还以为必死无疑了。 没想到,他竟然被救了。 他活了下来。 “苏姑娘,谢谢你出手相救,在下感激不尽。”皇甫昭强撑着身子起来,满是感激。 “不要动。”苏卿卿把他按了下去,轻声道:“和你讲过很多次了,不是我救的你,是他人好心出手相助的。” 她一直告诉他,是两位好心人出手相助,她不敢居功。 可若是没有她将他救了回来,估计他也等不来那两位好心人的“一碗水之恩”。 “这位公子,和你讲过很多次了,是两位好心人来我家讨了一碗水解渴,恰巧他们不知怎么就知道我屋内有人受了重伤,然后恰好就救了你。”苏卿卿字正腔圆地说着,又轻轻叹了口气:“只可惜我没能知晓他们是何人,反正一定是心善之人。阿爷阿奶说了,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好人总会有好报的,那两位好心人会有好报的。” 皇甫昭微叹了口气,缓了口气:“苏姑娘,你确是也救了我,若是你没有将我救下,在下恐也遇不见那两位好心之人。” “不是的,不是的。”苏卿卿脸忙摆手,神情都紧张起来,言语急了起来:“就算我没有遇见公子,公子也自会遇难成祥的。我真的是举手之劳而已,公子不必多虑。” 皇甫昭自知争不过她,只能默认点了头,算是同意了她的话。 苏卿卿瞧着皇甫昭不再与她争,也是稍稍松了口气。 她唇角微弯,露出个善意的笑容来:“公子,我瞧着你这些日子很是烦闷,这可不利于你身子恢复。” 她又重复了先前的话:“公子,你是不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可愿同我讲讲?兴许我能帮帮你。” 皇甫昭愣了神,没有说话。 苏卿卿也沉默下来,静静坐在一旁。 他此次受人之托,斩杀妖魔本是很顺利的。 万万没想到那同行之人早已被妖魔蛊惑,竟会在背后狠狠捅他一刀。 幸好他强撑着没倒下,拼尽修为斩杀了那妖魔。 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他倒是疏忽了不少,竟没能早些发现他们的异样,害得他们白白丢了性命。 皇甫昭蹙了蹙眉,半晌,他回眸,开口道:“苏姑娘,你可以扶我出去转转吗?我想出去晒晒太阳。” 苏卿卿一愣,弯了眼角,旋即应了下来:“好,我扶你出去。” 她将一张椅子搬到院子里,扶着皇甫昭在阳光下转。 冬日的暖阳撒在两人身上,金色的光晕将他们笼罩,微风拂过,发丝轻轻舞动,衣摆随之飘扬。 皇甫昭深吸了口气,是冬日特有的清洌,阳光温暖而明媚。 “今日的暖阳很舒服。”苏卿卿的声音很轻,仿佛怕打破这份宁静。 皇甫昭“嗯”了一声,笑道:“京都的太阳都没有这般舒服。” 他已半月有余未给家中传音信,他应承小岚半月会归家的,只是不知小岚在家中会不会闹。 但阿爹总有法子哄他的。 一想起他,皇甫昭嘴角微翘了起来。 苏卿卿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他身旁,双手轻轻搭在他小臂上,怕他站不住脚跟。 她没有去过他口中的地方,未曾踏出过这一方之地。 她一直困顿于此。 但那里一定是个很好看的地方。 苏卿卿顿了顿,而后缓声说道:“兴许只是公子以前没有这般闲情逸致,停下脚步来晒晒这暖阳罢。” 皇甫昭闻言,微微侧过头,看着苏卿卿的侧脸。 她的侧脸被阳光拂过,露出三角倒影来,本就温和的脸上更是添了几分柔光。 这天地一直都是同一个太阳普洒四方,只是心境不同罢。 他微微一笑,低声道:“也许你说得对。一向行色匆匆,我倒还真没留意到。” 苏卿卿也看向他,眼中带着一丝笑意:“公子能这样想,便是极好的。” “在下受教了。” “不敢当,不敢当。” 两人目光相对,温暖的阳光一直流转,影子在阳光下交错。 “卿卿啊,来婶家吃饭不?婶今日刚杀了鸡,婶和你三伯吃不完。”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一道妇女的声音从后边的修竹中传来,“哗啦哗啦”声响,有人从修竹中穿出来。 周围全都是茅草屋是用黄土墙和秣秸障围绕成的,阡陌交通,鸡犬相闻。 村民们来往串门很是方便。 只是春季时下了点润雨,那竹子便莫名从地上冒了出来,到了冬季已经和人一般高了。 “这竹子可真是挡道,怎窜得这般高。等过阵子你三伯腰好些了,便让他砍了给你烧柴。” 话音刚落,人便已经出现了。 来人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农村大嫂,她穿着一身洁净的蓝布褂子,头发挽着简单的髻,有着一种勤俭麻利的气质。 “三婶,怎今日杀鸡了?不拿去市集上卖钱吗?”苏卿卿望了皇甫昭一眼,确定他不会摔了之后,朝着三婶迎了上去。 三婶一只手叉着腰,摆了摆手:“能卖几个钱?那鸡整日咕咕叫也不下蛋,杀了给你三伯补补身子。” 视线落在一旁的皇甫昭身上,弯了嘴角:“正好,这位公子醒了,喝点鸡汤补补身子,才能好得快。听婶的话,喝了婶熬的鸡汤之后,身子倍儿棒,绝对好得快。” 皇甫昭望着她微行礼笑了笑,算是回礼。 苏卿卿告诉过他,她在河边发现了昏迷不醒的他,是三伯他们帮忙抬回来的。 他苏醒之后,三婶也来过,可惜只在屋外,他一直没有机会向她道谢。 “这位公子身子可利索了?”三婶瞧着他白白净净的,生得很是让人舒服,又多了几分关心。 “公子,这是三婶,我与你讲过的,就是三婶和三伯帮的忙。”苏卿卿怕他为难,主动向他介绍起来。 皇甫昭笑着说道:“谢谢阿婶关心,在下已是无碍。” 三婶“哎哟……”了一声,笑眯眯地掩嘴:“公子说话真是见外,张口闭口都这么有礼貌,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公子你这般模样,瞧着也不像我们这地的人,莫不是哪家私塾的外来先生?” 皇甫昭笑了笑,说道:“在下确非此地人,也并非教书先生。只是不慎负了伤,承蒙阿婶你们相救,在下感激不尽。” 第四十一章 昔人(二) - 逃之妖妖 - 厌鱼不予 三婶扫了一眼,拉过苏卿卿,朝着皇甫昭努了努嘴,小声问道:“那小伙子莫不是遭了什么债?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人?受到这般折磨。” 苏卿卿摇了摇头:“阿婶,我不清楚。” 三婶又说道:“瞧着这小伙子白白净净的,都不像我们粗人,像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孩子。” 三婶又大胆猜测了几分:“不会是家道中落,逃出来躲债的吧?但婶瞧着他也不像村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倒像个合眼缘的好孩子。要不,我们问问吧?提防着小心好点。” 苏卿卿犹豫道:“这样会不会不是很好?” 三婶更加坚定:“也许他真的是逃债鬼,就和我们村里那个白面鬼一样,净招人烦。这么一说,越瞧着越像了。” 三婶带着看透一切的眼神又横扫了一眼皇甫昭,声音越大发起来。 她望着皇甫昭说道:“你不会真的是逃债鬼吧……” “阿婶。”苏卿卿见状,朝她使了个眼色,忙开口打断了她。 “好啦好啦,我不问了。”三婶只得咽下话来。 三婶她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总爱多问别人几句。 有时便会无意戳到别人的痛处,易得罪别人。 但是这样直白地问,心若没有鬼自是不会恼羞成怒,也算是个好法子。 苏卿卿望了一眼皇甫昭,瞧他脸色没有明显的变化,稍稍松了口气。 皇甫昭看了一眼三婶,冲她微微一笑:“阿婶,在下是京都人氏,托父母之命出门办事,赶路不妥当,马儿不慎坠崖才负了伤,绝不会给几位惹麻烦的。待在下回京都后,必会有重谢。” 三婶打了个哈哈:“原来是这样,那下次走路要小心,否则得让爹娘担心了。” “什么谢不谢的,我们也没帮上什么忙,我们这的人可不兴这个。” “那卿卿,快带这位公子去婶家里喝鸡汤,鸡汤凉了就不好喝了。”三婶目光移到了苏卿卿身上。 她又笑了:“你阿伯还在家里等着你们俩呢。” “好。”苏卿卿应了下来。 “公子,走吧。” “那在下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三婶哈哈一笑,眯了眼睛,眼角现出浅浅的鱼尾纹:“真是的,你这小伙子。” 一走进三婶家,一股醇香浓郁的鸡汤香味便扑鼻而来,滑过他们的鼻腔。 茅屋旁围着一排栅栏,因年久失修,风吹日晒,已是老旧的有些东倒西歪了。 可能是地下积雪过厚冻脚,几只鸡跳在栅栏上蹲着晒着暖阳,人至不去,安静地蹲在上面看着在下面觅食的那群小鸡。 三伯端着鸡食撒向雪地里,蹲在栅栏上面的鸡全跳了下来,争先恐后吃着食,他对着那群啄食的鸡碎碎念念:“好啦,在食盘里不吃,非要撒在雪地里啄,瞧着我惯着你们了。” 他扶着微酸的腰靠在栅栏旁边:“好啦,快吃吧,快些长大。” 苏卿卿招呼道:“三伯。” 三伯回了头,眯着眼睛一脸慈祥,笑着说道:“卿卿来啦,快些落座吧,我把鸡汤端上桌子就等你们了。” 他招呼着他们上桌。 “好嘞。” 三婶热情地招呼着他们坐下,舀上热气腾腾的鸡汤端给了他们。 鸡汤色泽金黄,上面漂浮着一些姜丝去腥味,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苏卿卿注意到三伯落座时微微皱了皱眉,可能是腰伤复发了,她轻轻地挪近了三伯的椅子。 “三伯,近些日子可要注意着点腰,要是有什么事可以找我的。” 三伯挥了挥手,不以为然道:“这都多少年的老毛病了,只是又下雨又下雪的,这老家伙有点儿受不住。”他哈哈大笑两声,显然不放在心上。 “是啊,不然我总要让你三伯砍了那碍事挡道的竹子。”三婶接着说道,舀了舀碗中的汤,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在啄食的鸡群。 “这汤好喝吧,婶的手艺可差不了多少。”三婶翘了嘴角。 皇甫昭应道:“自然自然。” “我还担心你食不惯我们农家呢。”三伯已经喝了一大碗鸡汤,三婶忙重舀了一碗给他。 三婶用手肘顶了顶他,让他不要慢点,没人和他抢。 “小心点,小心烫。” “哪能啊,皮粗肉厚的,烫不着。”三伯嘴上说着,手里还是放慢了速度。 “三婶熬的汤自是鲜美的,哪能喝不惯。” “那多喝点,婶这里还有,身子才能好得快。你三伯喝了这鸡汤后,保准明日就能弯腰了。” 皇甫昭低头轻轻地吹着汤,慢慢品尝起来。 这鸡汤虽比不得京都那些掌勺师傅配料熬的美味,却有着独一份的鲜美。他知道普通人家是不常常能喝到鸡汤,吃到肉的,除了逢年过节的时候。 能拿出鸡汤来招待他一个来路不明的陌生人,他们已是很有心了。 可惜他身上带的银两已经在对战那些妖魔时当做武器用光了。 皇甫昭眸中闪过一丝微光。 苏卿卿的目光中流露出一种淡淡的温柔,她也低头喝着。 已经很久没喝了,记不清它的味道了,不过确是鲜美。 “三伯可有看大夫了?” 三婶微叹了口气:“都多年老毛病了,大夫也治不好啊。我们这小村离镇上还有一段距离,大夫来回也挺麻烦的。”找大夫看病随随便便哪样不要钱呢?即使李老大夫不要穷苦人的诊金,但也总要想着还礼,总归是个烦心事。 这村子里没有大夫,镇上也就两个大夫。另一个大夫要的诊金很高,不是他们能轻易请得到动的,李老大夫虽不收诊金,身子却年迈了,让他来回奔波也不是个事儿。村子离镇上可远着呢,自个去镇上来回都要一天了,几个来回下来不见病好,人也要厌了。 “这腰伤还是得治,一直拖着也不好。”他虽是修习之人,能以仙力治疗自己,却帮不了别人。 三婶说道:“李老大夫说了啊,腰伤最是难治,这病根儿算是落下了,只能养着,慢慢调养着,兴许有朝一日能好。” “呀,我给忘了,还没给鸡添水呢。”三婶说着便站起身来,端着空碗向栅栏走去,在食盘里给鸡添了水。 三伯喝着汤,叹了口气:“是啊,这么多年了,也习惯了。人呐,老啦,毛病也就多了。” 三婶转身过来,扬起手在空中挥了挥:“不过你放心啦,李老大夫说了你三伯多注意着些身子,多歇息着,也就不会有大碍的。” 苏卿卿在旁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三婶的话。 皇甫昭回以微微一笑。 栅栏旁的那群鸡在雪地里刨食,时不时发出欢快的鸣叫,好像在互相问候。 阳光越发地透彻了,落在雪地上的每一道光线都泛着金黄,雪地反射出耀眼的光芒,令人感到暖洋洋的。 风轻轻一吹,雪停了,嫩绿的枝丫悄悄冒头。 “公子,谢谢你啊。”苏卿卿瞧着满满堆在狭小院子里已经捆绑成列的竹子,双脚无处安放。 因三伯腰伤不方便,苏卿卿要清理那些竹子时,皇甫昭便主动帮忙,将那些挡路的竹子都砍了。 “不客气,正好锻炼锻炼身体,才能好得快。”皇甫昭摊开那些砍好的竹子,让它们在阳光底下暴晒。 皇甫昭仔细摊着它们:“正巧雪停了,竹子晒干了火才能烧得旺盛。” “没想到你竟然会这些,我还以为你们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呢。” 皇甫昭回道:“我也没想到你在这闭塞的小村子里竟也这般见多识广,饱读诗书,令我惭愧惭愧。” 苏卿卿不好意思地低了眉眼。 苏卿卿道:“公子过誉了,我只是读过几本书而已,算不得什么。” 皇甫昭笑了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这些晒干了的竹子,我明日便可给三婶编几个竹篮来。”苏卿卿蹲下身子,用手摸了摸那些竹子,轻声说道。 “编竹篮?”皇甫昭动作一顿:“我也会。” 苏卿卿愣了愣,没想到皇甫昭也会这等细活。 “它们已经大干了,我现在开始编。”皇甫昭摸了摸那些大干的竹子,说道:“竹凳、蒸笼、竹匾……这些竹制品我都可以试试。” “先前我曾向一些老人家学过,不过不知我现在手法如何。” 苏卿卿又是一惊。 皇甫昭没有说话,开始了手下的活,苏卿卿在一旁静静看着。 皇甫昭手法娴熟,很快便编好了一个竹篮,他扬起手,向苏卿卿展示自己的成果。 苏卿卿看着他手中的竹篮,惊叹不已。 竹篮编制精巧,线条流畅,篮身呈深绿色,散发着淡淡的竹香。 她以为他只能勉强编出竹篮的形状来,没想到竟然这么好看。 “真漂亮。”苏卿卿由衷地赞叹道:“没想到公子手这么巧,能文能武又懂篾匠的活。” “自是比不上你的。” 皇甫昭微微一笑,低头继续编织。他的手指在竹条间灵活穿梭,阳光洒在他专注的侧脸,给他的剑眉星眸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瞧瞧,这是什么?”皇甫昭手中举起了个东西,朝着她晃了晃。 “渔鼓,竹琴。”苏卿卿一惊。 “正是渔鼓道琴。” “你竟然还会这个?” 皇甫昭在苏卿卿的惊讶下笑了一声:“自然。” 第四十二章 昔人(三) - 逃之妖妖 - 厌鱼不予 “打渔鼓,唱道情。我为你唱一段吧。” 皇甫昭将渔鼓、简板斜抱于臂中,用指尖拍击,同时以同一边的手挤压筒板使其相击,拍击间,手法变幻无穷,声音高低抑扬,一人一器营造出千军万马之感。 他以声助兴,说唱着演义故事,冷冷之音自他口中传出,爽朗轻快。 他忽而高亢激昂,如狂风骤雨般猛烈;忽而低沉婉转,如涓涓细流般温柔…… 歌声悠扬,随风而和,余音绕梁…… 一曲终了,苏卿卿拊掌赞叹。 “公子才华技艺又是一绝。” “学到些许皮毛罢,我唱腔稍显不足。” 苏卿卿弯了嘴角:“瑕不掩瑜。” 皇甫昭唇角弯了弯,勾着轻浅的笑容:“卿卿,她真的很好。” 云初师的话音响起:“那后来呢?” “后来啊……”皇甫昭长舒一口气。 “后来皇甫家受了密令,我便即刻动身离开了,没想到一别竟是一年多,她也已离开了此地。” 皇甫昭的声音低沉,仿佛沉浸在回忆中。 “那日,天空还飘着细雨。” “何不去问问三伯三婶呢?或许他们会知道呢。” 正说着,就又有人扒拉着那修竹走来了。 “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小瑾啊。”一位话音一落,就见一中年妇女拨开修竹走了出来,一身半旧不新的衣裳,脸上皱纹堆叠,笑起来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线了。 “三婶,您怎么在这儿?”皇甫昭惊讶道。 “我在屋内听见了声音,寻思着以为是卿卿回来了呢,便赶过来瞧瞧。”三婶道。 三婶笑着说道:“一年多不见,小瑾又拔高了些啊。” 她看向云初师二人,眼角弯下来:“小瑾竟还带了两位朋友来,莫不是来找我们家卿卿的。” “三婶。” “三婶。” 云初师和子桑宁向三婶打了招呼。 皇甫昭点了头,持着礼节问道:“三婶,不知卿卿去哪里了。” “欸……”一提起她,三婶未开口倒先叹了口气:“她呀,你也知道她倔强得很,非要去找她的爹娘。你说说,这孩子……” 三婶顿了顿,没再开口,一拍掌叹气。 皇甫昭顿了顿,轻声开口问道:“那卿卿可有说去哪里吗?” “这天南海北的,也没个准信,我哪能知道啊,我日日在家记挂着她。这不,我一听到声音就赶过来了。都快一年了,这孩子也不知道回家,净去外边折腾。” 皇甫昭默了默,她要去寻她的娘亲,带她父亲魂归故里。 天南海北,大海捞针,这谈何容易。 “我们家卿卿也是个苦命的孩子,这村都没出过几次,上哪去寻她的爹娘……”正说着,三婶的眼泪便落了下来:“也不知道她在外面过得好不好,婶和伯日日在家里念叨着她,不知道她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小瑾,万一我们家卿卿被欺负了,在外面谁保护她啊?她这天杀的爹娘……” “三婶,没事的,卿卿在外面一定可以保护好自己的。”云初师轻轻挽住三婶的胳膊,安慰了一番。 她抹了抹眼泪,吸了一通鼻子:“婶没事,去婶家喝粥,婶刚好熬了米粥,你家三伯还在家里等婶的消息呢。” “好啊。” 三婶领着三人去了他们家里。 “三婶,三伯呢?” “你三伯在菜园子里浇菜呢,你们先坐,我先把厨子收拾好。” “我去看看他。” 三人来到了屋后的菜园子,皇甫昭唤了他一声。 “哎……”三伯见到他们,赶忙放下手中的活,迎了上来。 “三伯。” 三伯左手微扶着腰迎来上来:“原来是小瑾啊,我还以为是卿卿回来了呢,便赶忙让你婶去瞧了。” “对,是我。三伯,你的腰还没好呢。” 三伯放下手来,掩于身后:“欸,没事没事,只是近些日子累着了。” “快走快走,还带了两位朋友来呢。” 皇甫昭笑着点了头:“是的。” 云初师甜甜地打了个招呼:“三伯。” “哎哎哎……” 这么礼貌可爱的姑娘,三伯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想着你们应该是饿了,正好你婶熬了米粥。小瑾,快带他们去喝粥,我浇完这些菜就来。” “三伯,我帮你。” 三伯摆手拒绝了,拿起水瓢大声笑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哪能懂菜园子的活喔,快些去喝粥吧。” 皇甫昭应了下来:“好,那三伯快些。” “哈哈,好嘞。不过,我现下还不饿。” “走吧。” 皇甫昭领着他们入了屋内。 屋子里的陈设很简单,但却被三婶收拾得干净整洁。不一会儿,一桌热气腾腾的米粥和几样小菜便被端上了桌。 “尝尝吧,你三婶熬粥还是不错的。” “是的呢,这粥真好喝。”云初师抱着碗哧溜把整碗粥喝下肚,竖起了大拇指。 “三婶,我还要。” “好好好,我给你添。”三婶又添了一大碗给云初师。 云初师乖巧谢道:“谢谢三婶。” 三婶翘起了嘴角,笑道:“你这孩子谢什么呢,三婶这里还有很多,慢慢吃啊。” 三婶递了一碗给子桑宁,子桑宁点头道谢,在无人注意之下默默挪动了身子,稍稍倾了倾。 “小心烫,烫到舌头你又要哭了。”子桑宁对她咬着耳朵说道:“要是让你皇甫公子瞧见了,多丢脸啊。” 说话怎这般莫名其妙。 首先,她没惹他吧。 其次,她没惹他吧。 最后,她没惹他吧! 黄鼠狼拜年,不安好心。 云初师“哦”了一声,瞪了他一眼,一副“要你管”的凶巴巴表情。 子桑宁眼眸微眯,从喉咙深处溢出一声低笑。 云初师在他的笑声之下想起了她某一次和子桑宁出去面摊吃汤面不小心烫到舌头的事情。 那还不是得怪他,明明是他骗她说一点儿都不烫,她才一口把汤喝下去的。 一想到这,云初师的拳头又暗自紧了紧。 她大大方方地弯唇笑了:“师兄,真的一点都不烫,很好喝的,你快试试吧,师妹可不会骗人呢。” 子桑宁意味深长的薄唇轻抿着,三字轻飘飘出口:“我不信。” 云初师独自懊恼,低下头拿着勺子慢慢吹起来,不再理会他。 在饭桌上,三婶和皇甫昭絮絮叨叨地聊着苏卿卿以前的事。 听得倦了,云初师便找了个借口溜了出来。 好巧不巧,她偏偏就溜到了屋后的菜园子里。 阳光底下,三伯在菜园子里浇菜拔草,时时不时站起身来捶了捶腰,擦擦头上的汗珠。 水珠垂滴在菜叶上面,晶莹剔透,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五颜六色的光芒,宛如七彩虹。 阳光透过水珠,折射出绚烂的光线,仿佛给整个菜园子披上了一层梦幻的薄纱。 云初师做贼似的躲在阴暗角落里,竖起耳朵听着三伯的自言自语、絮絮叨叨。 什么菜要好好长啦,多喝点水,多晒些太阳啦,他的腰有些弯不下啦…… 云初师唇角勾了勾,露出个轻快的笑容来。 一股淡光起,悄悄环绕在三伯身边,淡淡暖意注入他身内。 在暖光的笼罩下,三伯的身影仿佛变得柔和起来,他佝偻的腰背也似乎挺直了一些。 三伯轻轻拭去额头的汗水,深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他继续低头劳作,嘴角挂着一丝满足的微笑。那笑容,如同初升的阳光,温暖而明媚。 菜园里的菜苗也在暖光的照耀下,生机勃勃,翠绿欲滴。 大功告成,云初师收回法力,欢快地拍了拍手掌。 她欲转身离去,后面不知何时站了个人。 四目相对,云初师吓得跳了起来,弹了几弹。 “啊……”一声尖叫还没出口,便被捂住嘴巴,话只能咽下肚子里。 三伯听到动静回过头来,却什么都没瞧见,以为是错觉,摇了摇头,又低头劳作起来。 这腰弯下去好像不疼了,三伯又弯了弯腰,果真不疼了。 看来,开春了,这些花菜也舍不得看他辛苦,派了个花仙子来治好了他的腰疾。 三伯无声笑了笑。 二人早已闪身离去。 “子桑天师,你吓死我了。”云初师回过头去,三伯没有发现他们,她才大声了一点。 云初师抚了抚心口:“你要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 子桑宁勾了唇角:“你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云初师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我在做好事,行善事,不要睁眼说瞎话。” 子桑宁环手抱臂,沉声随意般说道:“在天师面前动用法力,你不怕你的皇甫公子知道你的身份吗?” 这和瑾瑜有何干系? 这个小人,一肚子坏水,净拉人下水。 云初师强装震动温和笑道:“子桑天师,你气死我对你有什么好事呢。” “没,开心。” “开心你个大头鬼!看我今日不狠狠暴揍你。”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云初师捏拳想打子桑宁,却被他轻易躲开了。 “打不到打不到,哈哈哈。” 云初师气呼呼:“你……我不揍你一顿,我跟你姓。” 二人身影在青石小径上飞快穿梭,带起一阵阵微风。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们身上,形成斑驳的光影。 子桑宁身姿矫健,轻盈地跃上了一旁的矮墙,回头看向云初师,眼中闪过一丝挑衅。 突然,子桑宁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身形一闪,消失在墙的另一侧。 第四十三章 洛神天女(一) - 逃之妖妖 - 厌鱼不予 云初师心中一惊,紧跟着跃了过去,只见子桑宁正悠闲地坐在一棵大树上,低头看着她,脸上满是戏谑。 “就说你打不到我吧。” “幼稚鬼!”云初师瞪了他一眼:“你以为你跑树上我就打不到你吗?” 子桑宁嘴角上扬,勾唇笑了。 “看我不把你摇下来。”云初师有些恼怒,她感觉自己被轻视了。 云初师瞧了一眼那棵大树,爬上树是不可能的,她这细胳膊细腿也撼动不了大树。 一丝微光闪过云初师的眸子。 “哎呦……”云初师蹲了下来,紧紧蜷缩在一起。 她眼眶微红,眼里的泪反射着细碎的光,抿了抿嘴,艰难道:“子桑天师,我的腿抽筋了,好疼。” 云初师快速瞟了一眼子桑宁,眼泪止不住大颗大颗往下掉。 “哎呦,哎呦……”云初师一声声嚎叫,在空阔的空间里特别明显。 子桑宁登即从树上跃了下来,担忧地检查起她的伤势来。 云初师得意一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子桑宁扑倒在地,已整个身体压住了他。 她冷冷笑道:“子桑天师,你戏耍我这么多回,看我今日不揍你一顿。” 子桑宁没有反抗,望着她说道:“你打不过我。”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要把人看扁了,子桑天师。” 二人在地上扭打起来。 云初师的拳头如雨点般落在子桑宁的身上,每一次击打都带着怒气和委屈。子桑宁没有还手,只是巧妙地躲避着云初师的攻击。 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叶洒在他们身上,光影随着他们的动作忽明忽暗。 “啊啊啊。” “小心。”子桑宁忽地喊一声,一把把云初师拉进怀中,按住了她的头。 她小声问道:“怎么啦?” 云初师正揍的起劲,被他这么一喊,动作都局促起来。 子桑宁将人紧紧圈在怀中,云初师探出脑袋来,不明就里。 待子桑宁低下头来,姑娘软糯糯的声音轻轻压在耳边:“子桑天师,怎么啦?”不会有恐怖袭击吧? 话音一落,姑娘的唇瓣擦过他的脸颊,宛若蝴蝶翅膀轻颤地触碰,酥酥麻麻的。 子桑宁只觉耳边炸起,登时怔愣在地。 “你又骗我。”云初师抬头瞧瞧四周,压根没事,安静得很。 她又被耍了。 云初师咬的牙齿咯咯响,只觉拔凉拔凉的。 “哈哈哈,你这小妖真是不禁逗。”子桑宁朗声大笑,胸腔震动不已,漆黑的墨瞳泛着细碎的光。 云初师脸面过不去,又气又恼:“我跟你拼了。” 她张牙舞爪向子桑宁扑来,在他身上胡搅蛮缠。 “这俩孩子还真是活泼,招人喜欢。”三婶的笑声响起。 伴随着皇甫昭低低的回应。 云初师听到声音,便停止了手中的动作,愣在原地。 “你这小妖未免太不禁逗,还爱这般折腾。”子桑宁戏谑道,眼里满是笑意。 他见云初师没有动静,扭头便瞧见了皇甫昭,他眸子冷了几分。 云初师从子桑宁身上爬了起来,乖乖站在旁边局促一笑:“三婶,瑾瑜。” 子桑宁见状也从地上站起来,低着头自顾理了衣裳,弹掉上面的灰尘。 “我们家卿卿要是有他们一半活泼好动就好啦,她总是过于懂事了。”三婶说着又叹了口气。 “三婶,嘿嘿。” “你们玩你们玩。”三婶瞧着云初师那乖巧样很是讨喜。 “小瑾啊,你再陪我走走吧。” “好。” 瞧着二人走远了。 云初师气恼不已,瞪着子桑宁气得直哼哼。 “哼,幼稚鬼。” “你说谁幼稚鬼?”子桑宁佯装生气,眸光点点。 “就说你呢。”云初师不甘示弱地回瞪他。 “小妖,你怎么不跟上你的皇甫公子?”子桑宁状若随意开口,唇角挂着微微的笑容。 “人家瑾瑜和三婶叙旧,我去凑什么热闹。” 子桑宁低低一句,似压着什么东西:“听着你的语气,很是失望啊。” “嗯?你这人怎么这么莫名其妙?”云初师双手环臂,眼睛凑近他,智慧的眼神在一直他身上打转。 云初师眼波一转,眼角轻轻扬起:“你不对劲,子桑天师,你不对劲!” 子桑宁又是一记轻敲在她头上。 云初师暴跳如雷:“又打我,我要跟你同归于尽。” 子桑宁一手抵住了云初师的脑袋,嘴角溢着笑容:“来来来。” 云初师大挥一手,只虚虚在他面前打过。 云初师捏了个法诀,却反被子桑宁定住了。 “都说你打不赢我。” “你……我诅咒你出门被打。”云初师气炸了。 子桑宁轻轻一笑:“我目前还没遇到能打的对手。” 云初师瘪了嘴,以示不屑。 “快解开我。” “不要。” “快点。” “不要。” “子桑天师,我错了,大错特错了。” “没用。” 云初师气得跺脚:“我诅咒你孤独终老,哼。” “随意你。” 二人就这样在树底下大眼瞪小眼,互不相让。 “子桑天师……” “你想都不要想。” “哼!”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们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直到皇甫昭告辞三伯三婶二人,云初师才逃离了子桑宁的禁锢。 她瞧见皇甫昭悄悄在三伯的屋内放了东西。 一路上,云初师对子桑宁更是冷眼相对,一直和皇甫昭控诉子桑宁的霸行。 言下之意,是想快些得到皇甫昭的丹药。 子桑宁难得没有反驳,竟还时不时替她说好话,显得她很是无理取闹般。 一路打打闹闹,一不留神间,天色变暗下来了。 三人便寻了个小客栈歇脚。 茶余饱饭后,云初师坐在那里一直磕瓜子,故意将瓜子皮吐到子桑宁那边。 子桑宁也不恼,只是任由着她。 这让云初师更加坚信不疑。 子桑宁,真的是魔怔了。 天哪,可怕,太可怕了。 哪个倒霉鬼上了他的身啊。 岂不是罪过罪过。 她默默收了动作,在心里默念着。 天灵地灵灵,太上老君快显灵。 是哪个倒霉鬼快跑吧,不要想不开。 掌柜的一直在前台拨着算盘,估计是在算账,但也声音杂乱无章,倒像是在发泄情绪般。 大家都很不对劲啊! 很快云初师的胡思乱想便被拉回现实中来。 “三位客官,这是小店为你们准备的热茶,喝了之后,有利于安眠。”店小二端着一壶茶水过来,热情地依次倒进了他们三人的茶杯。 “味道很是不错呢,其他的客官都很喜欢。要是路远来我们小店住店,可都会让小店专门多准备一份给他们,他们说这样他们第二日才会更有精神赶路呢。” “谢谢小哥,闻着很香啊。” “不必客气,三位请慢用。”店小二含笑压着眉角下去了。 云初师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确是好茶。 皇甫昭也饮尽了那杯茶:“二位日后的行程如何?我需回京都一趟复命。” 云初师立马开口:“我……”想回清桑郡。 “哦,我和师妹也是受师门之托,一路前往京都历练。”子桑宁打断了她的话。 云初师目光剜在了子桑宁身上。 皇甫昭提了眉眼:“那正好,我们又可一路同行了。” 他又转头看向云初师,说道:“到时候我答应初师的都可以做到啦。” 她立马收回视线,讪讪笑道:“哈哈,那多谢了。” “不必客气,大家都是朋友。” “对啊,都是朋友。”一记轻飘飘的话语落下,子桑宁一把将杯中的热茶饮尽。 “我累了,大家各自安顿好吧。”子桑宁抬步转上楼。 “那初师早点歇息。” 皇甫昭也上了二楼。 云初师抓了一把瓜子,环顾四周,视线又落到了那掌柜的算盘身上。 那店小二在旁擦着那碗筷,锃亮锃亮的,都快反光了。 夜有些深了,云初师提脚入了房门。 吹灭蜡烛,她静静躺在床上磕着瓜子。 窗棂子半露,月亮微微跑了进来,泻在地上。 夜风轻轻吹过,云初师闭上眼睛,静静地聆听着外面的风声。 她抬手摸了摸额间的花印,似有流光溢彩。 趁他们现在都睡下了,她悄悄溜走吧。 不行,好累,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明日再说吧。 意识沉沉,她慢慢睡去。 今日怎这般累呢。 夜静悄悄的,黑影闪过。 月光藏于云后,黑夜慢慢笼罩着这小客栈。 外头一声声杂乱,将云初师从睡梦中吵醒。 好吵,怎么会有人一直在讲话。 半夜三更,好吵。 她捂了捂耳朵,猛地从梦中惊醒。 那些声音顺着风声传入她的耳中。 “大哥,这次的量还不错吧,一下子就放倒了这么多人。” “快些动手吧,我怕那位姑奶奶要不高兴了。” “今日的人有些多啊,大哥,要不我们先把一点人绑起来,下次可以用。” “快动手。” 一股股血腥味顺着空气滑过云初师的鼻腔,她猛然坐起身来,睡意全无。 “隔壁还有个娘们呢。” “先把她也绑起来,留着她没用,估计她明日就吓得屁滚尿流说不出话来了。” 黑店,灯下黑。 云初师回过神来,怪不得那些人都沉睡不醒,原来是那杯热茶啊。 有古怪,那杯热茶应是被下了蒙汗药。 子桑宁,皇甫昭他们不会出事了吧。 这区区蒙汗药,应该是放不倒他们吧。 正想着,房门陡然被打开。 云初师赶忙往床上一躺,装作晕睡了过去。 第四十四章 洛神天女(二) - 逃之妖妖 - 厌鱼不予 脚步声一步步靠近,云初师竖着耳朵细细听着那声音。 她心中一紧,眉头微皱,心中暗自警惕。 那人一靠近她,云初师猛地睁开眼睛,想吓吓来人,却瞧见来人是子桑宁。 将才房门可是被外边的人被打开的,他从哪里冒出来的? 云初师眉目一皱,刻意压低了声音:“不是,子桑天师你怎么在这里?” 子桑宁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我该去哪里?那热茶下了蒙汗药,我来瞧瞧你是不是被吃了。” 云初师立马反驳:“我有那么容易被吃吗?你瞧见瑾瑜了吗?他怎么样?” 子桑宁低下头来,声色冷冷地开口:“你就这么在乎他?” “不好,有人进来了。” 耳夹目明的云初师瞧见了慢慢靠近曲屏,微探出头的清冷月色慢慢拉长了那人的身影。 云初师来不及多说,一把拉住子桑宁,把他按在了床上,混乱闭上了他的眼睛。 那人慢慢越过曲屏,脚步却未放轻,应是知道房内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不放在心上。 她要是醒来,直接一刀砍死。 她要是没醒,也直接一刀砍死算了。 当然,这死是不一样的。 一个是痛苦着死去,一个是没有痛苦的死去。 提刀之人这般想着,血滴顺着大刀随着他的动作一滴一滴落在地板上,晕染了它。 他走近一看却发现一男一女齐齐躺在床上,睡死了过去。 “没想到这两人竟然是偷情的。”那人发出阴侧侧的声音,充满了不屑,也不在乎是否会将人吵醒。 他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这次的蒙汗药让他们不睡个三天两夜是醒不来的。 云初师在心里咒骂了一声。 店小二这是什么眼力见啊。 血腥味在空气中愈发浓重,云初师微蹙了眉头。 她藏在被子下面的手悄悄咪咪掐了一下子桑宁的掌心,子桑宁也屈指敲了敲她的手。 没有别的意思,她只是想确认一下子桑宁还有没有醒着。 “啧啧,这小娘们长得还有几分姿色,死了就可惜了,不死也可惜。” 店小二色欲熏心,欲抬手抚上云初师的脸,却被一掌擒住了。 他的目光触及到自己的手掌被铁钳般的大掌紧紧擒住,愣了愣。 他抬眼望去,瞧见那男子睁开眼睛,眸中冷光乍现,唇角微勾,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店小二咽了咽口水,满是惊慌失措:“你竟然没有被药晕?你是什么人?” 那蒙汗药无色无味,一般人不可能察觉得出来。 店小二立马警觉,眼前的人恐怕不同寻常。 “杀你的人。” 子桑宁声音淡淡的,云初师却听出了他声音中的杀意。 他好似生气了。 要是她也得生气,竟然敢下药暗杀,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还好对妖没用。 云初师甩了甩身前的辫子,一脸义愤填膺,气势汹汹:“让我来。” 云初师从床上弹起一脚踹在了那店小二身上。 大刀从他的手上脱落,“咣当”一声砸在他的脚背上,疼得店小二“哇哇”乱叫。 子桑宁擒住他的那条胳膊越发用力,随时要被卸下来了。 一声骨头清脆的声响,店小二的嚎声引来了外面的人目光。 一阵脚步声急急而来,大刀拖拉在地板上发出挠人的魔音。 “小二,你怎么了?” 外面的人见房门大开,店小二倒在地上痛苦嚎叫,捂着胳膊面目狰狞,地上还有一滩血。 那胖掌柜瞧着眼前的一幕,愣住了。 “小二,你怎么了?”他冲了进来,店小二捂着胳膊倒在地上说不出话来,他登时被吓得不清。 云初师轻笑了一声,正欲开口,子桑宁却抢先开口:“掌柜的好眼力,专门开个客栈干着挂狗头买羊肉的勾当。” 此言一出,掌柜的惊了惊。 “大哥,我的手,我的手……”店小二痛得爬不起来,冷汗直流,目光死死钉在他们身上,迸发着恶毒。 “大哥,救我。” “小二,大哥现在为你报仇。” 那胖掌柜的手起刀落,刀锋划破空气的声响在耳边响起,直直朝他们砍来。 虽然身体肥胖,动作却很是灵活,一点儿不输于常人。 “给我去死。” 子桑宁脚上只微蓄了些力气,便把人踹飞了。 “哎呦……” 胖掌柜的摔落在地上,胖胖的身躯阻碍了他的行动,压得他起不身来。 “大哥,大哥。” “小二,小二。” 那胖掌柜在地上痛苦嚎叫着,店小二捂着手臂在地上蜷缩着身体,状似在瑟瑟发抖。 二人深情对望,眼里似露着千言万语。 云初师嫌弃地看了他们一眼,搁这生离死别给谁看呢。 她掏出了根粗绳,把他们二人绑了起来。 来不及多说一句,云初师赶忙跑到了皇甫昭的房间,房门四开,却不见人影。 “瑾瑜,瑾瑜?” 得到的回应却是沉默。 人呢? 将才的血腥味,不会是遇害了吧。 区区蒙汗药,竟然放倒了他? 云初师提裙跑了出去,却撞见了子桑宁怀中抱着皇甫昭向她行来。 “瑾瑜,他没事吧。” 云初师探了探他的鼻息,收回了手。 还真是中了蒙汗药。 堂堂捉妖师,竟然被蒙汗药放倒了。 所幸,性命无碍。 “你真的很在乎他。”一句不温不冷的声音从她头顶响起。 但云初师知道他不是很开心。 喜怒无常,喜怒无常啊这人。 “你要是中了蒙汗药,我也这般关心你……”云初师下意识脱口而出。 不对,她会扇他一巴掌,然后溜之大吉。 让他自生自灭。 谁让他平日里总是欺负她。 云初师胡乱地想着。 她没瞧见胶在她身上的目光微闪着,泛着细碎的微芒。 “先把人弄醒吧。” 子桑宁点了点头,抱着他大步入了云初师的房内。 云初师问道:“你将才可有瞧见什么?” “割脉取血。” 云初师不确定问了问:“割脉取血?” 子桑宁点头:“嗯。” 两个凡人割脉取血是为何?这血对他们没什么用处。 古怪,有古怪。 “你先把瑾瑜弄醒,让我去瞧瞧是怎么个事。” 子桑宁拒绝道:“不要。” 云初师“啊”了一声,随后点头:“也成,先让他睡吧。让我去瞧瞧是怎么个事,子桑天师你留下来照顾他?” 子桑宁再次拒绝:“不要。” 云初师又问道:“那我留下来照顾他,你去打探打探消息?” 子桑宁又一次拒绝:“不要。” 云初师气得一跺脚:“不要不要,子桑天师你到底要怎么样?” “我怕……”你被鬼捉了。 云初师恍然大悟:“哦哦,原来你是害怕啊,不是什么大事。那你和我一起去吧。此地应是安全的,头头都被我们捉起来。” 子桑宁咽下了话。 他终于满意点了点头:“好。” 害怕不早说,还要她问吗? 这种人。 啧啧,就是脸皮薄。 理解理解,尊重尊重。 “快说,你一个开小客栈的,为何干这等勾当?”云初师在他们面前虚张声势地拉扯着不知哪里来的鞭子,恶狠狠地问道。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你们是官府的人是不是?我已经没有钱财了,前几日才让你们捞了去。” “我们可不是官府的人,我们可是阎王的人,专门来索命的。”云初师把玩着一把匕首,一把也不知从哪里顺来的匕首,那匕首泛着寒光,一眼便知锋利至极。 胖掌柜捂着肚子号叫道:“你们不为钱财是为了什么?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们死都不会说的。” “我这人好奇心很重,不知你们割脉取血的意图是什么,我瞧着那血很是普通,没有任何特别之处。”云初师拔出匕首在胖掌柜的胸前划了划,割裂开了他的衣裳,她轻笑着说道:“掌柜的,说来听听。兴许我心情好了,便放了你们。” 胖掌柜额头泛着冷汗,生怕云初师手一抖,那刀子便捅进了他的身体里,他虚弱的笑道:“我们发了毒誓,这是不能讲的,否则死无葬身之地。” “毒誓?誓言可是这世上最无用的东西。掌柜的,我瞧着店小哥好像要撑不住了,他若在一炷香内得不到救治,这条胳膊可就作废了。” 云初师继续说道:“你真的不考虑考虑?你只要说了,我就救这店小哥。” “大哥,大哥,救我。” 店小二极力蜷缩着身子,他声音带着无尽的恳切与绝望,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冷汗浸湿了衣衫,他紧紧地咬着牙,试图抑制住那锥心的疼痛。 “小二,小二。” 胖掌柜看着痛苦的店小二,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掌柜的,我的耐心可是有限的,没时间陪你在这耗着,我想查也是查得出来的,不过多花些时间罢了。我数到三个数,一,二……” 他抬头看向云初师,眼中满是恳求:“姑娘,我……” “救救他,求求你救救他。”胖掌柜突然崩溃大哭,他紧紧看着云初师,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我告诉你,我全告诉你。” 云初师微微一笑,手中的匕首轻轻一挥,将那匕首收了回去。 一道淡淡的红光闪过,店小二的痛苦嚎叫戛然而止,他的脸色渐渐恢复了红润。 “小二,小二。” 胖掌柜看见店小二脸色恢复了红润,才放下心来。 第四十五章 洛神天女(三) - 逃之妖妖 - 厌鱼不予 “快说,这到底是怎么个事?”云初师已是不耐。 胖掌柜和店小二互相对视了一眼,两人却是顿了顿,默言无语。 “你们瞧瞧这是什么?这可是新炼制的毒药,只要一滴,就能让人化肉露出骨头来,叫人活活疼死。”云初师转着眼睛,拿着一个小绿瓶子在他们面前晃了晃。 云初师打开瓶塞,状若无意地往地板上滴落了一滴,那地板顿时凹进去一块,凝成了一块黑圈,露出个小洞来。 店小二瑟瑟往后缩了缩身子,弱弱发出一句:“大哥。” 云初师暗暗笑了笑,有妖力就是不错。 作妖还是有作妖的好处。 区区一个障眼法就能将人唬了去。 要不要子桑宁拉着她,让她收敛一点,她非得吓吓那两人不可,罪恶多端,竟敢害人。 不,竟敢害妖。 胖掌柜咬了咬牙,说道:“我们是替人干活的。” “我知道,何人?快说。” 云初师紧紧逼问,一把握住了胖掌柜的衣领,一字一句的说道。 匕首的刀鞘一刀一刀划在胖掌柜的脖子上,好似深一分就要割断他的脉搏。 胖掌柜咽了咽口水,结结巴巴道:“不知道,那人一直带着面具,我们没见过那人长什么模样。每次我们兄弟二人在他规定的期限内把一瓶子的血交给他便可。” 话音刚落,云初师忽地拔匕首出鞘,直指胖掌柜的喉咙。 “没见过?你们瞧着已是熟手啊,怎么可能没见过?” “我们兄弟二人都是按照那人的规定,规规矩矩给他们送货,只是在他规定的地点给他送货,未曾破坏过规矩啊。” “你们是不敢,就你们一介凡夫,那人怎么可能会找上你们。”云初师眯了眯眼睛,显然不信他们的话。 子桑宁接过她的话,垂眼冷冷扫了他们一眼:“除非你们有什么把柄在那人的手上。” 子桑宁无意将那瓶子里的药水尽数碰倒在了地板上,地板顿时窜出一团黑气,变得朽烂不堪。 店小二虽是害怕不已,但是多年经验还是让重新他壮了胆子,面上不敢表露出来。 云初师瞪了一眼子桑宁,也不知是怪他抢了她的对白还是碰倒了她的药水。 “干嘛抢我话?影响我发挥。”云初师小声嘟囔了一句,随即凶狠起来:“快说!为何是你们?” 子桑宁眼中含着细碎的光,微闪了闪。 他往后稍退了一步,把地方留给了她。 刀身寒芒一闪而过,店小二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他猛地大声号叫起来,哭爹喊娘地求饶道:“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啊,小人上有老下有小,家里全靠小人养活啊。” 云初师拿着匕首的手微微一顿。 又来,又是这套说辞,尽抢她的对白。 她眸光一转,收了匕首,温温柔柔地说道:“兴许我要是高兴了,还能替你们摆平,今后就不必再这般提心吊胆了。” 胖掌柜没有说话,店小二张了张嘴巴,又合上了。 他们二人显然不相信的话,几个年纪轻轻、初出茅庐的小毛头怎么可能对付得了那人。 那人的背后可是有一个很不好惹的姑奶奶。 “不说算了,杀了吧。”云初师轻飘飘地说道,语气轻得好似在说一句家常便饭的话般。 店小二唤了胖掌柜一声:“大哥。” “那我们说出来,你们不能告诉其他人,这关乎我们兄弟二人的生死性命。” 云初师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她也不想管啊,但都欺负到她头上来,必须管。 胖掌柜只得咬着牙关抖出了陈年旧事。 “我们兄弟二人原先并不是溪流镇的人,只是年轻时因为饥荒当了几年盗贼,干些偷鸡摸狗、私贩越货的勾当。可能是因为我们造孽太多,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妻儿老小都相继被我们克死。后来我们兄弟二人便收拾了全部家当搬来了溪流镇,凑了些银钱开了个小客栈做些小本生意,已经在溪流镇有七八年头了。” “那为什么现在又干下这等事?杀人取血是为何?” 店小二急急为他们辩解起来:“我们没有杀人,我们也不敢杀人,只是取他们一点血而已,害不了他们的性命。” 云初师“哦”了一声,转而对胖掌柜说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胖掌柜喘着粗气,胖胖的身躯流着热汗,浸湿了他胸前的衣裳。 “两年前,几个衙役带着我们的通缉令找到了我们,想捉拿我们去斩首。我们兄弟俩很是害怕,还没商量怎么逃跑时就有一个衙役便说如果我们兄弟能为他做事,就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了我们。我们兄弟为了自家性命,便咬牙答应了。” “所以你们就开始杀人取血?取血是为何?” “我们没有杀人。”店小二再次纠正:“我们只是取一点点血而已。” “一点点?需要割脉吗?我怎么不信?” “真的只是割一点点,看似恐怖实则没有伤害的,我们都是把握好尺寸的。” 胖掌柜点了点头,继续说道:“那衙役只是让我们半月之内为他取满一小瓶子的血便可,后来真的再也没有人找到我们,所以我们就接下了这个活。只取一瓶子血,是害不了那些人的性命的。” 云初师支着下巴,若有思索:“那瓶血是不是有什么讲究?” 胖掌柜再次点了点头:“姑娘真是聪明。那衙役让我们取的血确是很有讲究,每人只取几滴血,而且必须都是男人的血,那些男人不能太老也不能太小。那鲜血装在他给我们的瓶子里是会永久保持新鲜的。” “竟还有这讲究,那每次和你接头的都是那衙役?” 胖掌柜摇了摇头:“不是,那衙役只见过一次,每次和我们接头的都不是同一个人,虽然我们见不到他们的脸,但是他们的身形声音都不一样,这可做不了假。” “这么谨慎吗?还有其他的吗?” 胖掌柜的摇了摇头:“没有了。” “嗯?”云初师眉峰一蹙,压着声音说道:“掌柜的,你再好好想想。” “真的没有了。虽然我们先前也好奇,但是那接头人说了,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要想有命花钱,就得乖乖闭嘴。所以,我们便只是按规矩办事了。” “是吗?” 店小二“哦”了一声,在云初师的淫威之下开口喊道:“他们俩月前还要那个长得好看的年轻男子。” “仔细说来听听。” 那胖掌柜也点头应声说道:“他们俩月前和我们说,要年轻貌美的男子,让我们想办法弄给他们。” “还有这癖好?要年轻貌美的男子做什么?” “这……”胖掌柜的犯了难,他怕说得太多了,怎样对他们都是不利的,他们可是发了毒誓的,不可泄露一星半点消息。 他将才已经说得很多了,保不准就丢了性命。 那位姑奶奶真的不好惹。 “就你说!”云初师指了指店小二,一副不容置喙的模样。 “这……”店小二犹豫了半分,便一股脑通通交代了。 “我们也不是很清楚,但是上月我和大哥去交货的时候边看见他们拉了一车东西,可能是来不及处理的。那东西被覆盖得严严实实,但是那味道虽然被掩盖了,但是还是会有一点味道,还是被我们兄弟俩闻出来了。”店小二顿了顿,接着说道:“我们兄弟虽是好奇,但是也不敢问。但是我车辙在滚过石子路时,我便亲眼看见了一只满是血迹的手指露了出来,血顺着手指滴落下来。我们又惊又怕,不敢吱声,然后赶忙跑回来了。” “我们还听他们提到了‘夫人,生气,杀人,小心’之类的话,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是干我们这一行,这都不是什么难事。”末了,店小二似还有些沾沾自喜:“我们暗自悄悄打听过一点,他们背后好像有一位很不好惹的姑奶奶。” “姑奶奶?为什么只要年轻貌美的男子?”云初师转头望向子桑宁,却发现对方恰好也在看她。 “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姑奶奶那个只是我们的打探,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假的,这个难说啊。”店小二哭诉着:“我们什么都告诉你们了,能不能放过我们?” “可以是可以。”云初师点了点头,话锋一转:“我问你,你们有没有捉了年轻貌美的男子送去?” “没有没有,真的没有。”店小二疯狂否认,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他急得额头上冒出了细汗:“我们可不敢做这样的事情,我们都金盆洗手了,可不能干这样的事。我们一直都只是取血,绝没有害他人性命。” 云初师眯起眼睛,盯着店小二看了一会儿,似乎在判断他话里的真假。 她突然站起身,走到店小二面前,冷冷地说道:“你说谎。” 店小二吓得脸色苍白,浑身发抖:“真……真的没有……” 他真是怕极了,害怕他们又让他欲生欲死。 “你们平日里有没有这种想法我不知道,但是你们今夜便是动了这样的心思。”云初师紧紧盯着店小二的眼睛,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店小二嚅了一下嘴唇,没有说话。 “你们真的不打算讲真话吗?我的耐心可是有限的。” “是,我们确是有这样的打算。”胖掌柜点了头:“只不过是他们逼我们这样做的。” 云初师眼波流转,闪着狡黠。 第四十六章 洛神天女(四) - 逃之妖妖 - 厌鱼不予 谁懂啊! 没想到欺负别人竟是这种感觉。 怪不得子桑宁总是戏耍她。 可恶,她知道竟这般晚。 早知道在清桑郡的时候多吓吓几个人了。 她怎能这般想呢,她可是一只善良大度的好妖。 一定是她沾染了子桑宁的恶习,要怪就怪他。 “我们瞧着几位生的的确是俊俏,所以才决定要把几位送给他们。”那店小二说道,又很是委屈地开口说道:“若我们兄弟俩不送货,那面具人就要将我们兄弟杀死,我们这也是迫于无奈啊。” 未等云初师开口,那店小二又继续说道:“我们兄弟俩就算跑也跑不了,命门都在她们手上,我们只能继续为他们卖命。” 云初师轻笑了一声,眼角轻轻扬起,温和开口道:“先是取血后是送人,你们信不信他们下次就能拿着刀架着你们的脖子让你们去杀人了?” “这……”店小二哽咽住了,没有开口。 店小二知道他们这种人都是贪得无厌,得寸进尺的,但是如果不去干的话,最后在这场局中死掉的只会是他们兄弟二人。 能贪的一日活便是一日活。 誓言这种东西,确是世上最无用的。 没有什么东西比命来得重要。 店小二暗暗下了决心。 云初师的脸上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狡黠笑容,她不禁挑了挑眉,嘴角露出一个很是替人担忧的笑意来,但店小二瞧着只觉头皮发麻。 “我呢,倒是有个法子救你们……” 云初师故意掐断了话,迟迟没有下文,让店小二等地干着急。 她又缓缓说道:“只是不知道你们能不能接受……”她又停住了话,迟迟没有讲下去。 店小二巴巴等的干着急,也顾不得她的话是不是有陷阱在等他们跳了,他急急说道:“接受,我们接受,姑娘你倒是讲啊。” 云初师勾了勾唇,脑海中浮现出一些不美好的回忆片段来: “子桑天师……” 子桑宁淡淡开口说道:“我呢,倒是有一个法子可以让你不至于丢了性命。” “欸,子桑天师,您说您说。” “只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接受……”子桑宁故意顿了顿。 “我接受我接受,子桑天师,您快讲……”她当时急得都快从地上爬起来了。 子桑宁当初就是这般戏耍她的,可恶啊。 云初师暗自捏紧了拳头,脸上的笑容莫名有些僵硬。 眼神僵硬地扫了一眼子桑宁。 子桑宁暗道不好,她这是怎么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好似并没有惹到她。 子桑宁确是年轻貌美,倒是个不错的饵。 好饵,非常好的诱饵。 “这位小哥不要着急嘛,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云初师理了理衣角,悠然开口。 店小二怎能不着急,这可是关乎他们兄弟二人的身家性命。 不急都不行。 “你呢,就把他送过去。”云初师指了指子桑宁,目光移到店小二身上,说道:“他这模样可以吧。” “可以是可以。”店小二咽了咽口水,似是有所顾虑。 最后他在云初师的目光下艰难吐出一句:“你这是要将自己的郎君送给他们吗?” “什么郎君?哪里来的郎君?店小哥将才不是说我们是偷情的吗?那还担忧什么?” 云初师眼里泛着细碎的微光,眉角扬起,挂着不明的笑容。 “这……”店小二难住了。 店小二震惊的目光落在子桑宁的身上,只见后人的视线一直胶在她的身上,这更是确定了店小二的猜想。 这天底下还有这等薄情寡义的人?他们兄弟二人虽暗地里干着这等不见的人的勾当,但是还会顾及兄弟之情呢。 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人?竟让相好的去送死。 这女人好可怕。 “这可是有益无害的买卖,你们不仅解决了眼前的生死性命,保不准我们心情好还能替你们了了心头大患呢。”云初师摸了摸那匕首的刀鞘,手指轻轻叩在上面。 “你为什么要帮我们?我们可是要杀了你们的人。”胖掌柜开口,打量着他们,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是啊,为什么呢?”云初师重复着胖掌柜的话,眼里泛着狡黠的笑意,她低头思量了一番,随后抬头说道:“我呢,本是不想管这等闲事的,但是吧……” 她又故意缓了缓,没有说下去。 胖掌柜和店小二也是等得辛苦,却迟迟得不到答案。 随后,她莞尔一笑,带着恶狠狠的语气:“不准问!” 子桑宁惯用的伎俩,她依着葫芦画瓢罢,没想到这招还挺好用的。 他身上还是有可取之处的嘛。 她也不想管啊,但都欺负到她头上来了,必须管。 她定要瞧瞧是怎么个事。 竟然比她还猖狂。 胖掌柜和店小二脸上滑过一丝震惊,随之噤了声。 胖掌柜蹙了蹙眉,看着云初师的眼里又多了几分打量来。 “好吧。”店小二小声应了一声,他又小声嘟囔了几句,不过云初师没有听进去。 “难道你不需要问问我的意思吗?”子桑宁掩唇低笑了一声,声音很轻。 “对啊,不用问一下你郎君的意思吗?”店小二莫名有些同情起子桑宁来,开口替他说话。虽然先前被他打了一顿,但店小二已经不计较了。 什么样的男人才会被一个女人厌恶到让他去送死,虽然他会些拳脚功夫,但瞧着年纪轻轻的也绝不会是那姑奶奶的对手。 店小二目光赤裸裸落在子桑宁身上,毫不掩饰他的探究之意。 云初师悄悄拉过子桑宁的手,默默退到角落一旁。 她眼里泛着光亮,一脸窃喜道:“子桑天师,怎么样?我演得像不像?我觉得我都习得了你的精髓。” 子桑宁的视线幽幽落到了他们的手上,而后移到沉浸在戏瘾中的云初师,默默加紧了力度。 他眸底荡漾着一泓水色,目光柔柔地凝视着她,嘴角自然露出笑意来。 “像。” 云初师沾沾自喜道:“我也觉得像。” “子桑天师,我相信你是愿意的。”云初师凑近他,一副委以重任的模样拍了拍他的肩,眼神坚定如磐石。 “这可是你为师门争光的绝好机会啊,我相信你是可以的。” 子桑宁抿了抿唇,望着她说道:“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云初师没想到他会拒绝:“那你想怎么样嘛?” 子桑宁开口说道:“那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勉为其难牺牲一下自己。” 云初师立马回绝:“凭什么?又不是我为师门争光。” “那又不是我应下这件事。”子桑宁两手一摊,无所谓般耸了耸肩。 云初师“哦”了一声,望着他哑口无言。 她只顾着好玩,好像忘记了天师是只捉妖邪,不管民间恩怨的。 “不去就不去呗,我自己去。那就此告辞,不影响子桑天师的大计了。” 那她自己去算了,不就是美男子嘛,她到时候化成一个美男子便是了。 虽然只能维持一时半刻,但应是不成问题的。 她简直是一只无敌的好妖,心底善良啊。 云初师又乐滋滋地想着。 子桑宁当场浇了一盆冷水泼给她:“怎么?你想跑?” 云初师怒目而视。 瞧瞧,这是什么人啊。 她环手抱胸说道:“子桑天师,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我们妖精之腹好吗?” “你不要着急嘛。”子桑宁拉过她,难得耐心道:“你仔细瞧瞧店小哥他们两个。” 云初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脱口而出:“头顶有血光之灾?” “什么啊?你仔细看。”子桑宁靠近了她,鼻息轻轻喷在她脸上,有些痒痒的。 云初师挠了挠,瞪大眼睛才看清了胖掌柜和店小二身上绕着淡淡的气息。 不属于他们的气息,说不上来的感觉,倒有点像…… “妖气。”云初师话音落地的同时,子桑宁点了点头。 云初师小声开口:“难不成他们口中的面具人,姑奶奶不会都是妖吧。但是也不能啊,妖为什么还要去威胁胖掌柜他们去卖命呢,不是动动魅术勾勾手指就能轻易得到那些男人的血了吗?” 子桑宁的视线幽幽落在她身上,眼神略微一沉,目光一动不动。 “你好像很熟谙这些啊,难不成你以前用过?”虽是疑问的语气,但云初师确听出了肯定的语气。 这可忍不了,她怎能被人误会呢。 特别是他这个小人。 “干嘛?又不是我,我只是说说而已。”云初师摸了摸鼻翼两侧,一腔正气道:“我可是一心向道的好妖,怎么可能做这些事。” 不是,她干嘛要和他解释啊! 云初师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这些小动作皆被子桑宁捕捉在眼中,他的眼神略有缓和,暗自挑唇笑了。 胖掌柜和店小二也不知二人在密谋些什么,只是担心他们会不会反悔,心下又是一紧,提着的心迟迟不能落地。 云初师苦口婆心地劝道:“所以啊,子桑天师,你更要担起这个责任啊。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荡平天下邪祟,护天下太平。” 老祖宗的智慧总是在理。 有些人总要有人引导才能上道。 她云小妖,不对,云初师简直是不二人选嘛。 “也包括你吗?” “子桑天师,这妖也分好妖和坏妖的好吗?” 子桑宁而后点了点头:“我捉妖只看心情。” 云初师“嘁”了一声:“那算了,我还是去找瑾瑜吧。” 正念叨着呢,人就来了。 第四十七章 洛神天女(五) - 逃之妖妖 - 厌鱼不予 “沐珩,初师。” 皇甫昭不知何时醒了,药效似还没过去,他的脚步都有些虚浮,揉着脑袋跌跌撞撞向着他们走来。 “瑾瑜,你醒来啦。” 云初师转过身子去,顺势挣脱了子桑宁的手。 掌心温度还在,只是变得空虚起来。 子桑宁看着云初师,微蜷屈了掌心,他眸光一闪,眼底划过一丝暗淡。 他侧目扫了店小二一眼,冷声道:“店小哥的药效还需加强啊。” 店小二也不知子桑宁是不是在笑话他,但店小二明显感觉到子桑宁不开心了。 他也只得讪讪笑着。 子桑宁微微侧头,便看见了那摇摇晃晃的身影,他下意识便扶住了他。 “沐珩。”皇甫昭瞧着被绑的胖掌柜和店小二,心里也大概明白了个七七八八。 他这药效还没过去,脑袋昏沉得紧。 皇甫昭眉头紧蹙,揉了揉太阳穴,问道:“发生了何事?” “瑾瑜,瑾瑜,我跟你说……”云初师兴冲冲地把子桑宁挤了出来,掩盖不住满眼的兴奋。 “好,你说。”皇甫昭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云初师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喜悦,她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皇甫昭。 上至怎么发现他们中了蒙汗药,下至怎么拿下胖掌柜二人,如何逼问他们得出真相。 这期间有没有添油加醋也不好说。 子桑宁瞧着眉飞色舞的云初师,嘴角含笑的皇甫昭,心中一震,眸子沉下来。 店小二瞧着三人的状况,心里顿时明白了个全。 敢情那位公子是因为这事生气啊。 “……然后你就来了。”最后,云初师一锤定音:“瑾瑜,我们可不能叫人欺负了去。所以,瑾瑜,这重任就交给你了。” 皇甫昭可能因为药效没过,竟稀里糊涂,鬼使神差地答应了下来:“好。” 他后知后觉,揉着太阳穴闷闷道:“什么重任?” 云初师说得风轻云淡:“自然是做诱饵啊,假扮成被贡献的美男子,深入敌方腹部,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啊?”皇甫昭不解:“我们为什么不直接杀进去?然后把他们都收了。” 云初师“欸”了一声,脸上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这样子就不好玩了。” “那好吧。” 云初师一拍手,满意说道:“那就这样决定了。” 云初师狗腿子地拉过子桑宁的手,用眼神示意他伸出手来,子桑宁乖乖照做了。 云初师把手压在了他的手上面,说得一脸豪气:“瑾瑜,来来来,让我们干了。” 皇甫昭把手掌搭了上去。 “就这样说定了,你们当诱饵。” 子桑宁:“……” 什么时候说好了?他何时答应了? 子桑宁想抽回手,却被云初师紧紧抓住了,还用眼神警示了他。 一副由不得他做主的表情。 本身也由不得他做主,已经被拉上架了。 “三击掌!"三人的手掌紧紧相击,发出清脆的响声。 云初师一用力,击开了二人的掌心。 “好啦,你们二位准备准备吧。” “我也下去准备准备。”云初师作势要走,突然想起什么,转到门口又小跑了回来。 “这是我的房间,差点忘了,你们退下准备吧。”云初师这边吩咐着子桑宁二人,那边解开了胖掌柜二人身上的绳索,一副温温和和地说道:“也劳烦二位下去准备了。” 店小二迷迷糊糊问道:“准备什么?”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云初师竟然真将相好的送去找死,他也不敢相信他们三人居然愿意拉他们一把。 “准备装他们两个的工具,牛车马车都可以,能把他们拉给那面具人就可以了。” 店小二瞧着云初师一脸的兴奋,心中莫名冷冷的,怎会有人如此这般。 都去送死了还这么高兴,莫不是得了什么癔症。 他们不会是要三人殉情吧? 可怕,太可怕了…… 店小二乱七八糟地想着乱七八糟的事,便点头应下了。 外边天光大亮,东方天际显出一片曙光,彩云粉粉,霞光愈发灿烂。 云初师不知在屋内捣鼓着什么,一直忙忙碌碌到了大早上,脚都不着地。 屋外门被轻敲一响,云初师应了一声:“请进。” 子桑宁推开房门,手里端着托盘大大方方走了进来,托盘上面的海胖碗冒着热气腾腾。 云初师专心捣鼓着手里的瓶瓶罐罐,头也不抬地问道:“子桑天师,你怎么啦?” 子桑宁将海胖碗端到了桌面上,云初师挪了挪那些瓶瓶罐罐,推腾出来一点空间。 “喝了它。” “这是什么?怎么一股药味?” 子桑宁答道:“药。” 云初师动作一顿,眼神探究地盯着他。 “喝了它。”子桑宁又重复了一遍。 云初师一挑眉:“我为什么要喝药?我又没事。还有,我是需要喝药的吗?” “这个是我熬的。” 云初师“哦”了一声。 子桑宁:“……” 末了,子桑宁轻轻叹了口气,说道:“这个可以清除你体内的蒙汗药。” 云初师摆了摆手,眼睛直直盯着那些瓶瓶罐罐,回道:“不用,蒙汗药对我没用。” 子桑宁拉开凳子,坐在了她的旁侧。 他拿起汤匙,舀起一勺汤药轻轻吹了吹,递到了云初师嘴边。 云初师偏了偏头,摇头拒绝道:“不喝,闻着就难喝。” “云小妖。”子桑宁不辨情绪的声音响起,却提高了几分。 “喝喝喝,我自己来我自己来。”云初师放下手中的瓶瓶罐罐,伸手欲接过海胖碗。 “你手脏。” “不脏。” “闭嘴,快喝。”子桑宁再次将汤匙递到了她嘴边,云初师只得乖乖喝了。 子桑宁又喂了她几汤匙,云初师抿了抿嘴,竟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喝,还有点甜滋滋的。 “你这药怎么有点甜?不会是假药吧。” “闭嘴。” “哦。”云初师小声嘟囔了一句:“还不让人问了。” 她还是乖乖把药喝完了。 “张嘴。”子桑宁给她嘴里喂了一颗甜枣。 云初师嚼了嚼,真好吃。 “好吃,再来一颗,我还想吃。” 子桑宁眼底漾出一抹笑容来:“没了。” “嗯?没了?不可能。”云初师显然不信他的话,言语间夹着威胁之意:“快交出来。” “真没了。”子桑宁两手一摊,露出个空空如也的掌心来。 云初师不信:“不可能,你当我傻吗?人家老板能卖你一颗枣?” 她上次在清桑郡买甜枣的时候,那老板连半斤也不给卖,非要让她买一斤,说这样才好过秤砣的。 子桑宁应道:“你是真的傻。” “什么啊?你又知道啦?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我就是知道。” “切,快拿出来。” 子桑宁将油纸轻放在了她手上,云初师知道里面是甜枣,笑呵着一把全数倒在了海胖碗上,抱着海胖碗津津有味吃了起来。 “你不要吃太多,对牙口不好。” “要你管。” “把甜枣还我。” “不还不还就是不还。”云初师将剩下的甜枣快速塞满了两颊,望着子桑宁摇头晃脑,毫不掩饰脸上的胜利姿态。 子桑宁唇角勾了勾,用手指轻轻在她的脸上弹了一记。 “嗯……”云初师微瞪大眼睛,努了努嘴,用手捂住脸,转头把脸藏了起来。 “恩人姑娘,恩人姑娘,我们已经把家伙准备好了。”店小二兴冲冲的声音由远及近,人就已经蹦跶进来了。 二人面上的笑容都不自然了几分,气氛一度诡异。 店小二觉得自己好像来得不是时候。 他确实来得也不是时候,他瞧着面色已经僵住的子桑宁,店小二慢慢收回脚步,一步一步往门后退去,赔笑道:“你们聊,你们继续,我待会再来。” 云初师站起身来,喊住了他:“店小哥,你可是有事?” “啊,这……”店小二无奈一击掌,停了脚步,在无声的注视下,顶着巨大的压力下开了口:“恩人姑娘,家伙我们已经准备好了。今日便是那半月之期,我们可以出发了。” 云初师点了点头,递给了店小二一个瓶罐子:“店小哥,这给你。” 店小二接过那瓶罐,却不知是何物:“这是?” “这个可是好东西,若那时不慎暴露,你直接将这药粉撒向他们,便可以救你和胖掌柜一命。” “那……谢谢恩人姑娘了。”店小二将信将疑地将那瓶罐揣回身上。 “不用谢,小事小事。”云初师嘴上说着客气的话,嘴角却乐翻了天。 “你这叫得怎么这么拗口呢,罢了罢了。” “恩人姑娘。”店小二小声压低了一句,朝着子桑宁努了努嘴,又快速扫了一眼子桑宁。 “啥事?” “恩人姑娘,你真的要将……真的要将你的郎君送给那位姑奶奶吗?”店小二不敢说去送死,委婉曲折了一下。 “你这讲的什么话?什么郎君?小哥,不要乱讲啊。叫人误会了去,我的清白还要不要了?” 见云初师一脸严肃,店小二也不好反驳她的话。 都躺在一张床上,盖一床被子了,这还不是郎君是什么? 那公子看恩人姑娘的眼神都不一样。 年轻人嘛。 店小二暗暗叹了口气,是他老了,落后了。 “那真的要把……” “店小哥,你今日咋这么畏手畏脚的呢?” “不是,是我……”他良心有些过意不去啊。 他们没有记仇,还愿意帮他们兄弟二人,他店小二虽然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是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这份良知他还是有的啊。 “好了,听我的,不要再说了。” “是。” 第四十八章 洛神天女(六) - 逃之妖妖 - 厌鱼不予 三更更夫梆子一响,他们便来了,来得总是很准时,既不早一刻也不晚一刻。 这次来了两位,果真都带着青面獠牙的鬼面具。 他们的马车就停在小客栈的后门,却比平常的马车高大了一圈。胖掌柜和店小二二人费了好些劲才把那半丈高的笼子装了进去。 胖掌柜颤颤巍巍将那装满鲜血的瓶子递了上去。 “我们近日很是幸运,一下子就得到了三位青年男子,大人您们过目一下。”胖掌柜和店小二的点头哈腰,恭恭敬敬地说道。 他们眼神交流点头示意,另一位面具人跳下车来检查了一番,确认无误后才跳进去。 胖掌柜脸色苍白,额头上满是冷汗,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话来,他只得急急用袖子去擦它。 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从车里飞入到胖掌柜的手里,伴随着低哑的声音响起:“掌柜的辛苦了,这金子是酬劳。” “不敢不敢,二位大人慢走哈。”店小二低下头来,瞧着那钱袋子直犯嘀咕,就算黄金又如何,只怕他们有钱也没命花。 黑夜中传来低低的笑声,魔音贯耳,直叫人颤栗。 待他们抬起头来,那面具人连同那辆马车都早已消失不见。 他们的脸上也没有了那恭敬之情,只剩满面复杂神色。 “大哥,恩人姑娘他们……” “不提也罢,权当他们去了吧。是他们自己要去送死的,不干我们的事。”胖掌柜打断了他的话,一甩袖子,将那钱袋子收入囊中。 “若他们能活下来,自然是好事,若是死了……”胖掌柜瞧着他们三人年纪轻轻的,不过二十岁左右的模样,虽会些拳脚功夫,但少年自负意气,终归不是好事。说到底,他是不相信他们可以除掉那行人的。 “……”店小二没有说话,沉默了下来。 是生是死自由天定,那就希望他们能活下来吧。 店小二瞧着夜色,双手拢在袖子里摸到了一个硬硬的物什带着些凉意,而后他轻声道:“已经苟且偷安这么久了,那我就在这里等他们回来吧。” 马车在夜色中行驶,云初师摸了摸四周,不小心触碰到了一处温暖。 她立即撤回了手。 “这车内的迷香好重,闻得让人头昏脑涨。” “那你睡会吧,还要好一会儿才能到呢。”子桑宁的嗓音响起,他抬袖在空中挥了挥,微带来风些,散走了迷香,味道淡了下来。 “你怎么知道还要好一会才能到?”云初师翻了翻身子,身上的男装是临时在铺子里买来的,不是很合身,线头还有些扎人,她又咕噜滚到了一旁。 “掌柜他们这事都做了些年头,而面具人每次都是三更半夜来,这马车还遮得严严实实的,可见他们警惕心很强,他们要多逛一会才能躲人耳目,不轻易被他人察觉。”皇甫昭也挥着袖子,尽量散去那迷香的味道。 “我还是有些想不通他们竟然是妖,怎么还要麻烦人去做事呢。”云初师扯了扯衣裳,找了个舒适的位置躺着。 子桑宁不动声色挪了挪身子,靠近云初师挨着她。 “那睡吧,没准一脚醒来就到了。兄弟们,我先睡了。” 她两天两夜没沾床,一闭眼就沉沉入睡了。 车厢里的低语就此打住,重回寂静,仍然是静悄悄的,只余微微的呼吸声在空气中弥漫。 子桑宁和皇甫昭也闭目养神。 车窗外,月光如水,洒在大地之上,映照出一片银白。马车疾驰在宽阔的道路上,车轮滚动的声音伴随着轻微的风声,仿佛是夜的低语。 一切都是那么宁静,仿佛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了。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迷迷糊糊间,云初师听到了一些话语,不是很真切,朦朦胧胧的。 “齐哥哥,齐哥哥,陪小昭玩嘛。” “小昭,小昭,二哥哥陪你。” “好呀好呀,二哥哥来捉我啊。” “大哥哥来咯。” 怎会是齐礼白,秦明…… 云初师蓦地睁开眼睛,四周仍是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她怎么会梦到小昭。 小昭不是流放途中被齐礼白救下的罪臣之女嘛,怎会小时候便认识齐礼白和秦明了? 这菩提幻影的后劲竟这般大嘛,竟梦魇了。 云初师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她还果真是累着了。 车厢猛地被揭开一角,透出一片天光来。 “洛夫人,人已经送到了。” “好,退下吧。”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清脆悦耳,带着几分娇媚。 那女子面似桃花,眼若明星,外罩着一层薄纱,更显得她身姿婀娜。她款款拨开珠帘走来,微笑着看着他,声音虽然柔柔的,但却不会让人产生亲近之感,甚至会让人觉得无端的寒意。 “是。”那面具人低低应道,将他们三人弄到了一所房间内,便退下离开了。 房间里布置得十分精致,窗上挂着细纱窗帘,桌上放着茶具和点心,炉子里燃着沉香,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气。 屋内有一堂灯,共六盏,它串了丝线,悬挂在半空中。五盏皆较小,都是染成红色而画了龙凤戏珠的羊角琉璃彩灯,还有一盏珠子灯被五盏羊角琉璃围在中心,它是红色的琉璃珠子、染色的琉璃角片穿扎成的一盏宫灯,外套着一层红漆琉璃杯罩,下缀着各色珠子的流苏和软璎珞。 那盏珠子灯并不是很亮,灯光很柔和,洒下一片葱茏淡红的光,红光中各色珠子流苏的影子好似被人拨动般轻轻地摇曳,如梦如幻,让人生出不一般不明的心绪来。 云初师抬眸见着两人都捂住口鼻,忍不住眉头紧蹙。 那珠子流苏轻轻摇曳着,一些细碎的粉末慢慢落下来,不细看的话很难发现。 云初师盯着那粉末张口问道:“这是什么?” 子桑宁快速上手捂住了她的口鼻:“合欢香,小心。” 云初师惊道:“合欢香?” 子桑宁和皇甫昭催动内力,封穴暂时护住自己,不使迷了心智。 “师兄,你又忘记了,这东西对我没用。”云初师不以为然,嘴角抑制不住勾起笑容来,作妖就是有作妖的好处吧,凡人怕的东西她根本不怕。 金刚不坏之躯,哪那么容易被束缚了手脚。 她凑近子桑宁,低低来了句,听着是带着笑说的:“子桑天师,作妖还是有作妖的好处的。” 子桑宁扫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蓦然无奈地低头低笑出声。 “干嘛笑我?我这是很正经的好吗?”没待子桑宁回她话,她话锋一转,继续说道:“怎么会是合欢香呢?” “我知道了,那洛夫人要那些年轻貌美的男子,不会是要同他们翻云覆雨一场,然后吸他们的阳气吧?” 她真是个小聪明,这么快就猜出来了。 可怕,太可怕。 “护法护法,你们捂住口鼻,男孩子在外还是要注意安全的。” “初师不必担心,我们将才催动内力,已经暂时封住了穴道。这合欢香近不了我们的身。”皇甫昭说道。 “有人来了,快装睡。” 云初师两眼一抹黑,倒在了子桑宁身上,一只手拍在了子桑宁的眼睛上。 她其实是想捂住子桑宁的眼睛的,但好似用力过猛了。 罪过啊,她不是故意的,她也许是有意的。 房门“嘎吱”一声被打开,有人踩着轻步进来了,卷来一阵一阵沉香味,合欢香的味道愈发地浓重了。 “这模样长得还算标致。” 听着是一道女子的声音,却不是原先的那位洛夫人。 那女子走上前去细细端详起他们,目光落在云初师的脸上时,带着几分疑惑。 云初师侧躺着身子,宽大的衣裳遮住了所有,只能虚虚看出个侧脸来,她又走进去瞧了瞧。 她伸出手来想一探虚实时,却被一把拉住了手臂。 那人猛地睁开眼睛,眼角含着轻佻的笑容:“瞧不出我是男是女吗?男生女相,不知洛夫人喜不喜欢呢?” “是你们?”那女子大惊,下意识脱口而出,她朝后一退,可云初师并没有松开她的手。 云初师一骨碌从床上弹起来,嘴角依然含着笑:“哟,这位姑娘认识我们呢?” 那女子大骇,用力挣脱掉云初师的手,想喊叫出声,却被人点住了穴,动作僵在半空中。 “她认识我们啊,两位。” 子桑宁和皇甫昭的目光落在那女子的身上,目光充满了探究之意。 “让我们来猜一猜,你是谁。你说好不好,黎嬷嬷?”云初师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几分笃定。 那女子大惊,旋即恢复了神色。她被点了穴,不能开口说话,但面上的神情却是生动。 “你呢,也不用着急否认。”云初师倒了三杯茶,分别递给了子桑宁和皇甫昭二人。 那茶冒着袅袅热气,散发出一种沁人心脾的香味。 云初师端起茶杯,却被抬手制止了。 “这些吃食小心为妙。” 云初师瞟了一眼子桑宁,轻抿一口,露出笑容说道:“剧毒我都不带怕。” 子桑宁只得收了手。 皇甫昭望了一眼他们二人,没有说话。 “黎嬷嬷,你是不是在惊讶我们是怎么识破你的身份是不是?”她端着茶杯,手指轻轻敲打着杯沿,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那女子虽然被点了穴,但眼中却流露出一种慌张复杂的情绪。她瞪大了眼睛,看着云初师,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无法开口。 第四十九章 洛神天女(七) - 逃之妖妖 - 厌鱼不予 “本来我也没想到会是你,不过凑巧的是,黎嬷嬷见着我们就露了马脚,不小心暴露了。这下好了,让我们得来全不费工夫。” “你呢,倒也不必如此惊讶,左右不过是我们早些时候知道罢了。当初苏老爷让那群下人把你杀掉,可惜后来那些下人都没有再回来过,也没有瞧见黎嬷嬷的尸首,我还疑惑过一段时间,想必那些人都是你杀的吧。” “我们进入王小姐的梦中,却发现王府可没有黎嬷嬷这号人物。再者,当初王府可无人生还,王府也已经被苏老爷烧了个干净,想必黎嬷嬷一个普通下人还没有能力逃生吧,不知黎嬷嬷是怎么冒头出来的,你骗骗王小姐还可以,但可骗不了我们。”王婉儿当年不过十岁左右,哪能记得清府内的人物,只要有人捏着王府的旗号,她便能轻易相信了。也许王婉儿十年都未能杀掉苏景,这其中也有黎嬷嬷的功劳吧,毕竟支撑那鬼魅一直存在不消的是王家人的恨意,若黎嬷嬷要得到源源不绝的法力,那鬼魅就必须要存在,所以苏景不能死的太早。 云初师的声音如落地惊雷,将那女子从里到外焦麻了,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眼中闪过一丝惊慌。 说罢,云初师伸出手,轻轻点在女子的肩膀上,一道暖流瞬间涌入女子的体内,解开了她被封住的穴道。 那女子猛地一颤,感觉身体重新恢复了自由,她咬紧牙关,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然,她向云初师扑来,却瞬时再次被定住了。 “黎嬷嬷,你怎么这么着急呢?这是恼羞成怒了吗?”云初师收回定住在那女子肩上的手,摸了摸她的发辫,嘴角扬着纯良无害的笑容。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那女子撇了头,开口说道。 “不知道没关系啊,我这不是正在讲与你听嘛。”云初师绕着她身边来回转了两圈,眼神直挺挺地落在她身上。 那女子叫云初师盯着心里直发毛,只可惜动弹不得,只能生生挨着了。 “我们初下山,认识我们三个的人可不多,认识我们又是这副吃惊表情似要吃了我们般的人也不多,这世上只怕只有黎嬷嬷与我们有这种纠葛吧。”云初师抬手挑起了那女子的下巴,轻言浅笑道:“毕竟我们可不认识模样这般标致的姑娘呢。这般模样精致的,我可是会过目不忘的。” 那女子见着瞒不住了,冷哼了一声:“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云初师咧嘴一笑:“不如何,只是问问而已,干嘛这么大敌意呢。” 那女子目光落在三人身上,见着他们三人的目光也直直在她身上打转,对他们的防备和敌意不减一分。 她是不相信他们三人会这般闲心一路追着她而来的,难不成是他们发现了什么?那女子眉目一紧,凝眸不语。 云初师悠悠开口:“黎嬷嬷,你在苏府提及的洛神天女,不会就是洛夫人吧?” 云初师脸上似笑非笑地望着她,那女子脸上表情逐渐僵硬,眼睛猛然一僵,她慢慢抬眸,连脸颊上的肉都在隐隐抽动。 “据我所知,玉面玄狐当年虽出手让那鬼魅附了苏小姐的身,也断然不会有吸那群道士的仙力之举,想必是那鬼魅附身后吸的那些道士的仙力,最后都被黎嬷嬷夺了舍吧。”子桑宁冷眼扫了她那女子一眼,眼底全然是冷意。 云初师的手搭在那女子的肩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似要拍在她的心里般,那女子身躯震了震。 “黎嬷嬷真是好手段,我听闻这世间有一种术法唤作驻颜术,施法者若吸收了别人的仙法,便可永驻容颜,重回美貌。只不过这种术法需要的仙力极大,所以你才钻了玉面玄狐的空子,潜在苏小姐身边。黎嬷嬷,我说得对吗?” “你们怎么会知道?”那女子显然尽是震惊,不敢置信他们真的知道了她的事。 云初师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说道:“其实我们也不知道,只是瞎蒙的,结果你就自己都说出来了。” “你们……”那女子瞪大了眼睛,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黎嬷嬷还是这般沉不住气,下次可得注意点啊。” 恼怒隐现在她的脸面上,似随时要扑过来撕烂他们三人。 可没有下次了。 “锦娘。”外头有声音传来,听着是洛夫人的。 “救命,洛夫人。”锦娘抓准机会,忙呼喊起来,逮准机会逃生。 她的声音尖锐而急促,划破了周围的宁静。 洛夫人闻声,立刻现身于屋内。只见那三人围在锦娘身边,锦娘被定住在了原地。她脸色一变,停住脚步,站在距离他们不近不远之处,目光闪着幽光:“竟然只是个幌子,来我山中送死,看来那两个蠢货留不住了。” 洛夫人掌间青芒闪烁,直逼向他们三人面门。 三人眼神微凛,侧身避过这一击,洛夫人旋即化掌为爪,朝他们直击而去。 几人的身形在空中交错而过,光影重重,需叠真实。 云初师在电光石火间一把扯过锦娘,不让她被洛夫人的声东击西把人劫走了。 “洛夫人。”锦娘情急之下唤了一声。 几个回合下来,谁也没有占到便宜。 洛夫人捂嘴笑了一声,而后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眸光泛着灵光:“我倒是好奇三位英雄是怎会找到我们这里来的。” “你手下办事不力,被我们正好逮了个正着,好巧不巧便发现了洛夫人的老巢。擅自登门拜访,实在冒昧。” “确实是有够冒昧。你们走你们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希望三位好好思量一下利弊。” 经过几个回合的对招,他们的实力不低,她不想耗费心神作这无意之事,和他们厮杀到底。 零和博弈,你死我亡多没意思。 这样,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谁也占不到便宜。 合作才能共赢。 “洛夫人打得一手好算盘,你不知我们是什么身份吗?”云初师推了推旁侧的人,用手指着他说道:“来,快告诉她,我们是什么人。” 旁侧的人却不为所动,一直怔愣着不动,云初师转过头去,却发现二人眼神空洞,一直呆呆望着洛夫人出神,似是被勾了魂似的。 “子桑宁。”云初师在他眼前挥了挥手,他仍然不为所动。她去唤皇甫昭时,也是一样的结果。 不妙。 云初师内心警铃大作,她朝洛夫人望去,看见她嘴角勾着摄人心神的笑容,她媚眼如丝,泛着光芒。 竟是摄神之术。 屋内合欢香,可是妥妥的媚药。 只看着洛夫人的眼睛,这样就让他们二人迷了心智,他们这心神也太不坚定了吧。 年轻就是好啊,年轻气盛。 云初师在心里默叹了口气。 “摄神之术竟对你没用?”洛夫人微微惊讶,而后莞尔一笑:“他们已经中了我的摄神之术,被我勾了魂,让我来瞧瞧姑娘你有多大能耐。” 洛夫人双手舞动,掌间青芒闪烁,化作一道道璀璨的光芒,向云初师攻来。 云初师身形微微一动,手心捏决,下一瞬,她身形飘忽闪到一旁。洛夫人差点杀到那锦娘身前去,她急急收了力道。 云初师拉了二人闪到一旁,那二人怔怔愣愣的,如提线木偶般被人拉着后退。 洛夫人细眉一皱,遂舒颜,嘴角牵着个笑容:“原来姑娘竟是只没有妖气的精怪啊,他们二位公子莫不是也是妖怪,这样更加是罕见了。我很是喜欢,看来今日是收获满满啊。” “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洛夫人脸色大变,只觉一股强大的气息自云初师身上涌出,铺天盖地而来。 云初师掌心闪着白芒,直直向她杀来,洛夫人眼前一泠,身子向后稍倾,以单脚足尖撑地,躲过了云初师的来袭。 洛夫人身形急退,奋力杀着云初师的攻击。两股强大的气息在空中激荡,形成一股强大的气场,将周围的一切都震得摇摇欲坠。 锦娘被定在原地不动,被两股气息击流,已是微震出些内伤来,面上神色痛苦不堪。 “洛夫人。” 锦娘虚虚一唤,她被法力所伤,嘴角溢出鲜血来。 洛夫人见此直道不好,她声东击西,在云初师面前虚幻一掌,而后掉头朝着锦娘而去。 云初师反应极速,一掌挡着洛夫人的攻击,另一只手拉过锦娘的衣领,把她拽到了身边,让洛夫人失了主意,身子扑了个空。 洛夫人见一计不成,便心生二计,她一掌化爪,向愣在原地的子桑宁和皇甫昭扑去。 云初师见状只得舍了锦娘,护着他们二人。 这正中洛夫人下怀,她虚晃一枪,打了一个回马枪,就把锦娘抢了回去。 “洛夫人。” “锦娘,别怕。”洛夫人解了她身上的穴,安慰道。 云初师情急之下打了一下他们二人,却仍是无反应。 真是的,该派上用场的时候净掉链子。 现下还要她救他们二人。 云初师抓住缝隙时刻,蒙上了二人的眼睛,往他们体内注入了些许灵力。 妖力是很容易被察觉出来的。 这样子,瑾瑜会不会知晓她的身份而对她大动干戈? 罢了罢了,救人要紧。 第五十章 洛神天女(八) - 逃之妖妖 - 厌鱼不予 云初师稳住心神,欲将二人的心神拉扯了回来。 “子桑天师?瑾瑜?”她试探性唤了他们二人,却发现他们好像陷在术法中更加无法自拔。 身边便传来吃吃的笑声,洛夫人掩嘴笑着,似是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他们可在梦中和我欲仙欲死呢,怎会舍得出来。” “洛夫人,正好他们都落单,将他们三人都杀了。”锦娘目光狠辣地盯着他们三人说道。 “锦娘别着急,猎物总要好好玩玩才好玩。” “想杀我?那要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云初师倒也无所畏惧,打不过就跑,在逃跑这方面至今还没人跑得过她呢。 子桑宁的东西正好派上用场,她都没试过呢。 试试就试试。 云初师双手合十,以仙力结印,周身仙气瞬间凝聚,她深吸一口气,全身绽放出耀眼的光芒。 一张符箓自她指尖而出,形成一道利剑发出清脆的鸣叫声,剑身寒气大逼而来。 洛夫人大惊,她没想到一个精怪竟然会有天师的符箓,还这般运用自如。 云初师勾起嘴角笑了笑,她都快忘记这张符箓是什么时候从子桑宁那里讨来的了。只记得是在苏府时她的法力尚未恢复,软磨硬泡才向他讨来这张符箓,花费了好些劲呢。 不过,这张符箓只是子桑宁寻她开心随意画的,没有任何杀伤力,只是障眼法。 这都她是恢复法力之后才知道的,因为她本来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结果发现被骗了,子桑宁还嘲笑了她好一阵。 不过,有这障眼法便足够了。 那利剑朝着洛夫人叫嚣着刺去,剑气划破空气,发出尖锐剑的破风声,洛夫人脸色一变,拉着锦娘旋了个身子注力一脚踢飞了那剑。 那剑在空中打了个回旋,发出爆鸣声,一剑穿梭,将悬挂在空中的丝线割断,那六盏灯“砰”的一声掉落在地上,琉璃碎裂成瓣散落地面,有一瓣溅落到了云初师脚旁。 合欢香露在空气中,味道越发浓重起来,还好云初师是妖,这合欢香威胁不了她,要不然这味道也确实是让人上头,简直是欲罢不能。 怪不得说书先生常讲什么落魄少爷在青楼买醉,和貌美花魁的一夜荒唐事。就冲这合欢香,不荒唐都得荒唐。 云初师紧盯着那利剑,全神贯注地操控着它。 那剑再次朝着锦娘杀去,身影在快速地交错着,动作矫健而敏捷,剑气带着凌厉的风声。 那剑朝东侧猛冲过去,直杀而来,洛夫人的注意力全神集中在防剑这边,这剑气瞧着甚是厉害。 洛夫人掌间青芒流转不停,她以为是一场恶战,没成想轻而易举便击落了那剑身,符箓在空中烧了个精光,那剑便消失不见了。 “雷声大雨点小,看来也不过如此……” 话尚未说完,脖颈便传来微微的刺痛,她目光微缩,指尖轻覆了上去,抚到些许温热,没想到脖颈竟被划了一个口子。 “洛夫人。” “声动击西嘛,区区障眼法而已。”云初师眼底荡漾着光芒,冲洛夫人咧嘴一笑。 “我没事,区区划破一个口子而已。” “区区一个口子自是害不了夫人性命,不过呢,我听闻要解开这摄神之术,需下术者一滴血方可解开,也不知真假?”云初师装作犹豫了一番,似不确定地开口,而后她莞尔一笑:“我正巧取了夫人两滴血,那便试试吧。” 洛夫人二人皆变了脸色。 两滴血顺着云初师的指尖而起,落入进去还在愣神僵在原地的子桑宁和皇甫昭眼中,微光在他们眸中流转,闪瞬即逝,而他们的眸子也恢复了正常,露出清醒的神色。 “嘿,快醒醒。”云初师疯狂摇晃着子桑宁。 子桑宁被云初师摇晃着,身体微微晃动,眼神中充满了茫然和困惑。他看着周围的一切,似乎还没完全清醒过来。 “子桑天师!快醒醒!”云初师大声喊道,在他眼前不断挥着手。 云初师又唤了一声皇甫昭,也没有回应,她只得继续摇着子桑宁。 不能啊,怎么还没醒?不会醉倒在美人温柔乡中醒不过来了吧。 “小妖,别晃了。”子桑宁的嗓音从她头顶响起,云初师抬眸,正对上她的眼睛,带着微光。 “快走。” 子桑宁疑惑不明:“啊?” “啊你个头啊,醉在美人乡里还不舍得醒来吗?”云初师莫名恼火,语气都不觉上了点。 云初师瞧着二人尚还在迷糊中,担心出现变故,赶紧捏了个诀带着二人跑路了。 “洛夫人,要追吗?”锦娘走上前来,问道。 “不必了。”洛夫人抬手阻止:“这三人实力不可小觑,我们的人也未必能杀得了他们,我自有其他办法。” “是。”锦娘应道,面上露出担忧来:“洛夫人,你的伤……” “小伤,不成大碍。” 锦娘嚅了一下,小声开口道:“洛夫人,羽公子……” “锦娘,你累了,你该休息了……”洛夫人的声音提了上来,话上虽是关心的语气,却不容反驳。 锦娘目光微闪,福身道:“是。” 云初师拉着二人狂奔,也不知跑了多远,瞧着后边没人追上来,才歇了一口气。 她蹲在河边用清水洗了洗手,丝丝凉凉的,很是舒服。她擦了擦额间的细汗,河水映着她的小脸。 “不是,你们也太不经事了吧,小小摄神之术就把你们勾得魂都没了。”云初师对着河水一通抱怨,却迟迟得不到回应。 子桑宁的目光飘散,在空中打了个回旋,落在了蹲在河边的云初师身上,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愫。 “沐珩哥哥,来嘛来嘛。” “沐珩哥哥,你看我今日好看吗?我最喜欢沐珩哥哥了,哥哥喜欢我吗?”她整个人压在他身上,极力圈在他怀中,星眸湿润润地看着他。 “沐珩哥哥,你的耳朵怎么这么红,你为什么都不敢看我?” “我亲亲就不红了。” 伴随着一声轻笑,微凉软软的薄唇附了上来,鼻尖萦绕着一股清香。他低头吻住了她,带着无限的缱绻,嘴唇被含住轻轻的吸吮,带着酥酥麻麻的感觉,心跳都漏了半拍…… 子桑宁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似还带着未消散的温热。 他的眼中流露出淡淡的柔情,子桑宁的内心一阵悸动。 但很快便被压了下去。 不行,怎么会是她。 云初师凑近去,却发现二人还在愣神之中。 敢情她将才的絮絮叨叨都没人听! “子桑天师,你在吗?”云初师凑了上去,微歪着头好奇地看着愣神的子桑宁。 摄神之术的威力竟这般强大吗? “子桑天师,你还在吗?”见不到人回应,云初师再次凑近了上去。 子桑宁猛然回神抬头,正对上了云初师凑过来的脸,两人的鼻尖几乎触碰在一起。云初师的呼吸轻轻地拂过他的脸颊,带起微痒的感觉。 子桑宁眼神一颤,下意识地往后退去,然而身体还未完全脱离,嘴唇却无意间擦过了云初师的额头。 这一刹那的触碰,让两人都愣住了。 云初师的双眸微微睁大,眼中映着子桑宁错愕的脸。而子桑宁则瞪大了眼,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云初师,心中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云初师赶忙推开了他,连退了几步,手摸着自己的额头,一脸震惊错愕。 呼吸有些急促,心跳好似快了几拍。 心跳如擂鼓般急促,她捂住胸口,试图平复内心的悸动,她这是怎么了? 这一切都太过突然,云初师有些措手不及,满眼震惊地指着子桑宁,眼中尽然是慌乱:“你你你……你耍流氓啊你……”她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谁让你凑这么近?你以为我想吗?”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试图冷静下来。 “好好好,倒是我的错了,怪我怪我。也不知是谁轻易就被人勾了魂去,醉在美人乡里出不来呢。”云初师背过身子去,语气带着连她都不曾察觉的阴阳怪气。 “哼……” “初师,沐珩。”皇甫昭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树影下的日光刺得他有些张不开眼睛,只得用手遮掩了下,瞳孔才完全适应强光下来。 “别提了,你才醒呢。” 撞上皇甫昭迷糊的眼神,云初师只得问道:“你还记得什么?” 皇甫昭晃了晃脑袋,试图要想起什么:“我只记得我们遇到了洛夫人,然后就忘记了。” “这不就成了,你们中了那洛夫人的摄神之术,我简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你们救了回来,可得记得我这份情啊。” “那是自然,多谢初师的舍命相救了。” 云初师点了点头,很是满意,嘴角挂着笑容。 她话锋一转,牵起一个盈盈笑容来,目光扫在皇甫昭身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瑾瑜啊,你将才都瞧见了什么?不对,你将才都在梦中干嘛?” 皇甫昭又“啊”了一声,眯了眯眼睛,试图想起什么,但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只记得他们遇到了洛夫人。 他只得实诚答道:“没有。” “没有?”疑惑不信的语气,很显然云初师不信,她再次问了一遍:“真的没有吗?” 皇甫昭摇头。 云初师只得点头,一副若有所思的目光盯着他,脸上一副“我都懂”的表情。 让皇甫昭很是疑惑:“初师,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哦!没有没有。” “师妹,你又在顽皮了。”某人凉凉的声音不近不远地响起。 要他管啊。 云初师只得嘟了嘟嘴以示不服气。 第五十一章 洛神天女(九) - 逃之妖妖 - 厌鱼不予 “不许吃!你们到底知道了没有?”云初师举着筷子敲了敲桌子,一脸的严肃。 “知道了知道了。”二人乖巧点头。 “那就行。”云初师收了筷子,转而说道:“那你们两个重复一遍给我听听。” 子桑宁和皇甫昭相互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 “干嘛?我这是为你们好啊,快说。”云初师瞧着他们的样子,登即便不乐意了。 二人答道:“不能盯着她的眼睛看,入了摄神之术要自己醒过来。” 云初师摇头:“不对。” 子桑宁淡定饮了杯茶,望着云初师说道:“啊?你一路念念叨叨不就是这些吗?” 云初师又望了一眼皇甫昭,他也跟着点头。 “什么啊?一看你们就没有认真听我说话。”云初师又举起筷子敲了敲桌角,以示不满。 随即她耳提面命说道:“第一,你们意志要坚定,不能随便被人勾了去。第二呢,一切要以我为先。我们可不能铩羽而归,知道了没有?” 她本来只是想凑凑热闹就跑,结果她的人被欺负了,这可不行。 他们又跑回了溪流镇,重振旗鼓,东山再起。 这洛夫人竟然能在这个小镇找上胖掌柜兄弟二人,那她必定和溪流镇脱不了干系。 这事可不能就这么过去了,可得慢慢查。 竟叫一个妖精欺负了去,太丢天师的脸面了,不对,太丢妖族的脸面了。 这她可忍不了一点,必须讨回公道。 “知道了知道了。” “你这什么语气,什么态度?”云初师瞪了一眼子桑宁,干笑了两声,眼里闪着细碎的光:“难不成师兄有其他更好的法子?不妨说出来让大家伙听听?” 正在执筷夹菜的后人手顿了顿,默默把筷子收了回去。 子桑宁嘴角勾起一个弧度,淡声笑道:“知道啦知道啦,我都记着呢。” “这还差不多。”云初师收回目光,说道:“那我们开动吧。” 皇甫昭试探性地问道:“初师,那我们动筷子了?” 云初师满意了,点头应声道:“嗯嗯嗯,请吧。” 她倏地想起一件事,凑近子桑宁附耳说道:“那个,子桑天师,我跟你说件事。” 她压低了声音,用了她自以为很小声的声音说着。 子桑宁微倾过身子去,举筷子的手停落在半空,开口道:“你说。” 他莫名感觉不会是什么好事。 “你以后能不能正经唤我名字,不要给我起外号!” 夹着一丝咬牙切齿的意味。 他何时给她起外号了?他怎么没有印象? 耳边又传来一道勉强带着笑容的声音:“知道了吗?” 子桑宁只得点头:“好,我知道了。” 三人正在默声吃着,一个吊儿郎当的人影便晃到了他们面前。 “我瞧着三位很是面生呢,不像我们本地人,不会是头一回来我们溪流镇吧?”一位操着当地口音的中年汉子走了过来,随意拉了条邻桌的凳子坐了过来,搓着那满是皲裂的手,朝着他们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容来,露出一口黄牙,獐头獐脑的,猥琐至极。 “是的,我们的确头一回来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还得多多请教一下大哥才是啊。”云初师点了头,眼中波光流转。 云初师暗自使了个眼神给子桑宁,子桑宁不动声色地让店小二再添了一副碗筷。 “兄弟就是个爽快人啊。”那汉子干笑着说道,原本瘦细的脸更是挤到一起去了,眼角的皱纹更是围成了一圈。 那汉子一点也不怕生,一副自来熟的样子不顾三人的目光展示着他饿死鬼的样子。 他举起筷子便不断往嘴里塞着饭菜,花生米在他嘴中更是嚼得嘎嘣脆响,他含糊不清地说道:“三位爽快人若有什么难处可以问我。可不是我夸海口,我可是这十里八乡的万事通,这溪流镇就没有我万事通不知道的事,人称吃人不吐骨头。” 那万事通说得一脸自豪。 人称吃人不吐骨头是什么玩意?难不成是嘴碎净捡着别人指手画脚? 云初师装作不信的语气轻飘飘说道:“是吗?” “这位姑娘可不要小瞧我万事通的名号。”那万事通夹走了皇甫昭面前最后一块鸡腿,冲着他笑了两下,不顾皇甫昭的回应,便已经塞进嘴里咬碎把骨头吐出来了。 那骨头都被嚼得稀巴烂,还果真是吃肉不吐骨头。 “那小哥说两句来听听助助兴?”皇甫昭视线落在了那汉子身上,笑得斯文有礼,让那汉子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这不好意思有一点但不多,他又夹满一筷子菜全塞肚子里了。 不待菜全咽到肚子里,他又快速夹起了一筷往嘴里塞着。 云初师瞧着简直甘拜下风,比她还要饿死鬼几分。 “大哥莫不是只是来白吃我们的饭菜,我们瞧着大哥一句话都不肯多说啊。” “欸……”那万事通含糊其辞,口齿不清地叹了声,咽下嘴里的菜,随后开始了他的海谈:“你们不知道前段时间那杜大海的媳妇生了个男娃,本来他们家乐呵地摆着满月酒,结果发现孩子是他媳妇偷人生的,最后那杜大海竟然还认了。你们说好不好笑?还有啊,就对面那条街卖饼的那大娘的儿子一直娶不到媳妇,夜夜买醉逛花窑子,结果把一个黄脸婆娘的肚子搞大了。那婆娘天天来找那大娘和她儿子的麻烦,每日喊着要寻死上吊的。谁知道孩子是谁的呢,指不定他们就被讹上了,你们说好不好笑?哈哈哈……” 那万事通一直哈哈笑个不停。 子桑宁:“……” 皇甫昭:“……” 云初师:“……” 三人皆沉默不语。 “难道你们不觉得好笑吗?哈哈哈。”那万事通好似笑岔了气,一直咳个不停,他连连灌了几杯茶水才缓过来。 云初师都沉默了。 这场是彻底冷下来了,她都不知道要怎么接话。 她只得干笑两声,皮笑肉不笑地扯着嘴皮子:“呵呵呵。” 那万事通见他们三人没有反应也不受影响,自个继续塞着饭菜,那桌上的菜盘都要见底了。 “大哥,你这万事通不行啊,这点芝麻小事不都是街邻四坊都知道的嘛,一点儿新意都没有。”像这种混吃混喝的,往往就爱打肿脸充胖子,这么一说,他啥话不都往外说了。 “你们有什么要问的?什么新鲜的事我都知道。”那万事通果然受了激将法,放下手中的筷子说道:“三位有什么想问的?” “这小镇有没有什么新鲜的事?” “新鲜的事很多啊。”那万事通装模装样摸了一把下巴,寻思着道:“上过月,那齐大娘的儿子……” “打住。”云初师打断了他卖弄的心思,悄悄指着那角落里带着花扇的一群人说道:“大哥,我们一路走来,为何这么多人都带着一团花扇?那花扇上好似还画着一名女子,上面还题着一行小字好似是什么天女来着?” 那万事通斩钉截铁地说道:“洛神天女。” 三人目光皆是一紧,皆抬眸看向了那万事通。 “不对啊,我看错了,那花扇上压根没有字。”云初师略作迟疑地说道:“莫不是大哥诓我们?” “不可能,那花扇上画的可就是洛神天女,他们去拜的也是洛神天女。” “那怎么不见这位大哥去拜呢?”子桑宁抬眸扫了他一眼,视线转回到了某处。 那万事通摆了摆手:“欸,不兴说啊不兴说,去赵老爷府上拜天女的人数每日可都是有定的,那些人早早就排了队去,哪能轮得到我们这些人呢。” “大哥又说笑了,天女可不都是在庙堂的嘛,又怎会是在赵老爷府上。”云初师淡淡饮尽了杯中的茶,温温热热的,不烫不凉,刚刚好。 “三位是外来人有所不知啊。”万事通欲言又止,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赵老爷家的天女可是有求必应,心诚则灵,可灵验了。据说还是在南诏的时候,赵老爷家的老祖宗一日正巧救了正在历劫的天女,那天女很是感激赵老爷的老祖宗,她得道成仙之后就来报恩了,一直护着赵家子子孙孙呢。他们家这么多年一直都很是兴旺发达呢,赵家一代可都是心怀感激,对天女供奉得紧。赵老爷为人也很是大方,每到初一十五,赵老爷家便大开中门,让百姓们进府拜天女,求天女庇佑呢。” “哦?是吗?竟这般灵验?”云初师挑了挑眉,倒是要看看这赵老爷家到底是个什么门道。 赵家竟然和洛神天女扯上关系,这洛神天女是不是她想的那个洛神天女。 还是此洛神天女非彼洛神天女。 “那可不是,三位若是不信,明日便是初一,正好可以去瞧瞧。”那万事通又说道:“只不过人数有限,三位可要赶早了。听说那天女可灵验了呢,求什么都准。” 云初师瞅了他一眼:“那大哥有没有去求过?保准就吃喝穿度都不愁了呢。” “这……”那万事通正巧被戳中痛处,干笑着摆手:“这可不是我能去的地方,那天女可是喜欢干净之人,你们瞧瞧我这般破烂不堪,岂不是给天女添了晦气嘛。” 那万事通扯了扯那衣裳,好似都要脱出线头来了,他又赶紧拉了回去,掩住了窘迫。 “神女爱世人,众生皆平等,神女自是不会摈弃任何人。”云初师弯下眼角支着下巴说道:“不过,我瞧着大哥还是自食其力比较好。” “哈哈哈。”那汉子把桌上的饭菜都吃干抹净,瞧着没有什么能吃的了,便寻了个借口溜之大吉了。 第五十二章 赵家(一) - 逃之妖妖 - 厌鱼不予 “二位,要不我们也去拜拜天女,保不准就能得道成仙了呢。”云初师瞅了一眼二人,笑逐颜开。 子桑宁从容淡定,挽唇一笑而过:“师妹又说笑了,我觉得师妹还是自食其力比较好。” 皇甫昭赞同道:“靠人不如靠己。” 云初师“哦”了一声,眼中目光流转,四处张望,显然不将他们二人的话放在心上。 “试试呢,保不准就真得道成仙了。” 话音未落,人就已经转到角落桌子上去了。 “几位姐姐,你们的花扇是从哪里买的呀?” 围坐在桌上小憩闲话的几人闻言止住话抬了头,见着来人是位年轻的姑娘倒放下心。 “姑娘莫不是本地人?”当地还有谁人不认识这花扇呢,能开口问话的必然是外地人。 云初师嘴角上扬,点了点头。 当中年纪最小的开了口:“这花扇是我们在赵老爷家领的,姑娘若明日也是要去拜拜洛神天女,可要赶早了去,这花扇快要发完了呢。” 云初师眸中闪过喜光,她盈盈一笑,道:“那太好了,早听闻洛神天女灵验得很,我们兄妹几人不远万里来就是为了拜拜这天女呢。只是几位姐姐,不知这花扇是何用处?” 云初师指了指坐在那里的子桑宁和皇甫昭二人,他们二人也配合地朝这边点头招呼,那几位女子见他们生的相貌极好有礼貌,云初师又颇为上道,便也乐意指点一二。 云初师借过一把花扇,仔细观摩起来,这做工这针脚确实很是精细,花扇上的天女更是栩栩如生,活灵活现,不愧是大户人家绣出的。 你一言我一语,众人围坐桌边,说得很是热闹。云初师一一记在心里,脸上始终挂着甜美的笑容,与她们相谈甚欢。 云初师谢过几位姑娘之后,便马不停蹄地拉着二人赶往了赵家。 “快走,没准我们还能赶上最后一趟呢。”云初师脚下尘土飞扬,脚步轻快,急匆匆的。 皇甫昭跟在后面:“这洛神天女,我们明日必须要见见了。” 云初师边走边说,转头朝着皇甫昭露出笑容:“你们要是真得道成仙了,可不要忘了我啊。苟富贵,勿相忘。” “师妹,你又顽皮了。”子桑宁轻叩了叩别在腰间的葫芦,发出些沉闷的声响。 又是老掉牙的威胁方式。 她云小妖都不带怕的。 “呵呵,师兄,你也是,可千万不要忘了我这个师妹啊。”云初师拿手肘戳了戳子桑宁,揶揄道。 “那是,忘了谁都不敢忘了师妹啊。”子桑宁低下头来,故意压低了声音,用了只是两个人能听得到的声音,听着是带着笑说的:“若我真得道成仙,第一件事便是收了你这只小妖。” 云初师瞪了他一眼,言语上她是绝不能认输的:“那我怕你?我和天女说让你这辈子都成不了仙,看你怎么抓我。” “幼稚鬼。”他不成仙都能捉住她,人又好骗,简直易如反掌。 二人一路斗着嘴,便来到了赵府门口。 好巧不巧地,赵家正巧发完最后一把花扇,轮到他们的时候就没有了。 为首的刘管家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下次再来,正转身入府欲关门。 身后便传来了一道凄凄惨惨的哭声,呜咽不已,随风入了刘管家的耳,迫使他停下了脚步。 “怎么办?我们的爹爹怎么办?他怕是要熬不住这十五天了。”云初师哭得声嘶力竭,眼泪哗哗往下直流。 “怎么办?两位哥哥,我们的爹爹怎么办?都怪我贪吃,来得晚了,都怪我……” 突然,她双手捂着脸蹲下去,豆大的泪珠从她的眼眶奔涌而出,伴随着啜泣声,泪水顺着她的指缝无声地流下。 云初师泪眼婆娑,双手合十,朝着赵府连连作揖,声音凄婉:“求求老管家,我家兄妹三人跋山涉水来到此地,只为拜一拜洛神天女,求她老人家保佑我爹爹渡过这次难关,我怕我家爹爹熬不住这些天啊。这花扇,您说怎么办?我该去何处才能再寻一把呢?” 她险些憋不住,只得拼命捂着自己的嘴巴,生生将笑意憋了回去。 子桑宁和皇甫昭也配合低着头,目光飘忽不定,似在隐忍着那份痛苦。 云初师赶忙起身往刘管家手里塞了几锭银子,双眼红肿,已是哭得说不出话来了。 “老管家,您给我们兄妹三人指条路吧,若能为我爹爹求求福,我已是死而无憾了。” “折煞老夫了,不敢当,不敢当。”刘管家也是个有眼力见的,在一番推脱中趁人不注意便将银子收入囊中。 刘管家见云初师哭得梨花带雨,声音里充满了焦虑和绝望。 瞧着整个人都很是憔悴,整个人都要往后倒下去了。 其实,云初师脑中想的是这要是都还不能打动那老管家,她便当场晕过去。 人都晕过去了,她这虔心还不够大? 天女见了天女都要流泪。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 当然,若有需要,她也可以是死的,什么气竭身亡嘛,都可以。 但是,她审时度势一番,这招应该是用不上了。 刘管家瞧着他们三人身上衣着也不像平常人家能穿得起的,特别是那两位公子身上戴的玉佩,更是价值不菲,应当是富贵人家。若不是真的家中有病情,也不会在众人面前这般失态。 既是富贵人家,结个善缘自是好事,左右不过几把扇子,又有何妨呢。 老爷也定会是高兴的。 他回头看了一眼府内,似是为难的样子,轻叹了一声:“罢了罢了,看在你们如此孝顺的份上,我就帮你们问问吧。” 说罢,他转身进入府中,片刻后出来,手中多了一把花扇:“这是府中最后一把花扇了,我特意向老爷为你们三位求得,你们拿去吧。” 云初师喜极而泣地接过那把花扇,抹了把眼泪:“谢谢老管家好心肠,我爹爹必会有重谢的。” 云初师向后使了个眼色。 子桑宁和皇甫昭也跟在后头连连道谢。 三人千谢万谢地走了。 “我还真是个小机灵。”云初师边走着还不忘夸一下自己。 她简直,足智多谋啊。 “其实,你以后可以先和我们商量一下的,我们将才差点收不住场。”子桑宁慢悠悠开口。 “沐珩说得对,初师你不知道,我将才脸都僵了。” “哎呀,这不临场发挥嘛,要是和你们商量就来不及了。”云初师脸上堆满笑容,闪着微光。 “所以说……”她拖长了音量,停顿下来。 二人异口同声问道:“所以说什么?” 云初师收声道:“考验我们默契的时候到啦。” 她各自瞟了一眼二人,眉眼弯弯,快乐无边。 二人不约而同地“切”了一声。 “什么啊,你们这什么语气?什么态度?”云初师佯装生气,不满地说着。 “道歉!快道歉!” 子桑宁:“我错了。” 皇甫昭:“我错了。” “这还差不多,我大人有大量,原谅你们啦。哈哈哈。” “说正事,这扇子还真是好看啊。”云初师手里不断翻转着那扇子,她轻轻扇了扇,一股微风拂面,带着些许凉意,倒也十分惬意。 太阳已经落了,一片极美的明霞的余光里染红了天。夕阳微落在那扇子上面,似还闪着精光。 “这扇面上的画,瞧着好生好看,可惜不是我们所见着的洛夫人。”她拿扇柄指了指扇面,仔细瞧起来。 子桑宁和皇甫昭也凑了过来。 皇甫昭接过云初师递来的团扇:“这赵家的洛神天女和我们见到的洛神天女会不会不是同一个人?”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那洛夫人借这洛神天女的名号有什么用?照那些人的说法,赵家的洛神天女只是一面神像,和那洛夫人又有什么关系?还是只是巧合罢?”云初师吸了吸鼻子,一时间大喜大悲,她有点缓不过来。 清风徐来,她的眼睛又红了一圈,些许泪水直在她眼眶里打转。 “初师……”皇甫昭唤了她一声,却瞧见子桑宁已经递了一方帕子给她,他快速将他的帕子收了回去,咽下声音。 “瑾瑜,什么事?”云初师自然接过子桑宁的帕子,揩了揩眼角。 “谢了。”云初师朝子桑宁挥了挥手。 “脸都哭皱了。”子桑宁嘀咕了一声,可惜云初师没有听到。 “哦,没事。”皇甫昭答道:“只是赞同你的想法。” “我们明日去瞧瞧就好了。明日就可见真章。” “有道理,我们去用晚饭吧,我还真有点饿了。” “走吧。” 三人踩着落日余晖离去,天空泛起的那金黄色的光晕,在他们身上洒上了一层碎金,慢慢将三人的影子拉长,覆盖住了他们的脚印。 三人又回到了将才的那客栈。 云初师便急急忙忙催着那店小二上热菜了。 热菜马不停蹄地被端了上来,还冒着热腾腾的热气,不停扑在三人的脸面上。 “等等,先别吃!”云初师出声制止了二人。 “怎么啦?”皇甫昭停住了正欲往嘴里塞的筷子,僵在半空中。 “让我先替你们试试毒。”她说得一脸义正言辞。 皇甫昭默默放下了筷子。 还在好奇她怎么个试毒法。 子桑宁抬眸扫了她一眼,都不用想就知道她肯定在憋坏主意。 他倒了杯茶,默默喝起来,静静看着她。 唇角暗自勾起了笑容,化在眼底。 只见她一道热菜一满筷子,很快便堆满了整只碗。 她一口一筷,大快朵颐起来。 皇甫昭纳闷:“不是说试毒吗?” “真好吃,我都试过了,没毒,你们放心吃吧。” 皇甫昭不明所以,后知后觉他被骗了。 “哈哈哈。” “瑾瑜,你慢了半拍哦。”云初师笑道没心没肺。 皇甫昭应道:“好吧,我输了。”他笑了两下,动手夹菜。 子桑宁挑干净鱼刺,夹了块鱼肉放进云初师碗中。 他淡笑道:“你试试有没有毒?” 云初师夹起尝了一口,真好吃。 她暗自吞了口水,违心道:“没尝出来。” 子桑宁没有说话,又默默挑完鱼刺夹入她碗中。 “还没有尝出来,再来一块。” 吃鱼不用挑鱼刺的感觉真好。 子桑宁勾了唇:“真没有吃出来?” 云初师摇头:“没有……” “那好吧,勉为其难挑给你吃。” 云初师满口应下:“好好好。” 第五十三章 赵家(二) - 逃之妖妖 - 厌鱼不予 茶余饭饱之后,云初师又拉着他们在花扇上面涂涂抹抹,三番两次改改涂涂之后,才放过了子桑宁二人。 她美曰其名:这才能彰显我们的虔心。 夜静静的,子桑宁解衣欲睡,正起身吹灯的时候,一个人影突地闪现出来,吓得他连退三步,随手抡起的板凳就要砸在那人身上了。 “是我,子桑天师。”一道极速的声音响起。 子桑宁愣了愣,及时收了力道,放下了板凳。 “半夜三更的,你这是干嘛?乱闯别人的卧房是不对的。”子桑宁无奈。 云初师“嘿嘿”笑了两声:“你是别人嘛?大家都是自己人。” 轮到子桑宁再次愣住了。 “你来干嘛?”他扫了一眼云初师狗腿子那样,心觉不会是什么好事。 子桑宁赶忙将刚脱下的外衣裹好,也不知是在防谁。 “子桑天师,我跟你商量个事呗?”云初师朝他招了招手,还小心环顾一遍四周,一脸神秘样。 子桑宁不明所以,附耳凑了上去。 云初师压低了声音小声在他耳边复述了几遍。 她见子桑宁不为所动,眉宇不展,脸上神色复杂,便开始了她的忽悠之途:“子桑天师,这事没你不行。” 子桑宁没有说话,掀眸横扫了她一眼,抬步转回到了床上。 “子桑天师。” “不行,你一个姑娘家家,为何要半夜三更去那种地方?”子桑宁躺在床上,满口不应。 云初师见他闭上了眼睛,仍还是不死心。 她也躺了下来,双手环臂,一副不达目的誓不必休的模样:“去不去?真的不去吗?去见见世面总是好的。” 子桑宁坚决的语气:“不去。” “算了,你要是不去的话,我就去找瑾瑜了。”云初师满怀遗憾的样子,她起身作势要走。 子桑宁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语气不善:“想走?你是打算带坏瑾瑜吗?” “这不叫带坏,这叫见世面。”云初师纠正了他的话,说道:“保不准瑾瑜去过呢,哪像你啊。” “激将法?”子桑宁抬起眸子,眼角微微上扬,笑道:“小妖,激将法对我没用。” “没用就没用。”她才不管呢。 “放开我,我自己去。”她还特意换了一身男装,没劲,回去睡觉算了。 子桑宁闻言松开了她的手,云初师三步两回头希望子桑宁可以改变心意,但显然没有如她所愿,她只得煞有介事般甩袖怏怏走了。 她在清桑郡的时候,她是对这种烟花柳巷不感兴趣的,奈何架不住将才他们路过潇湘阁的时候有个俊俏姑娘往她怀里抛了朵绣花,她就对它很感兴趣了。 绣花都还没摸热,人都没反应过来呢,就被子桑宁丢回去了。 虽然吧,她也知道那姑娘大抵是扔错了人,估摸着是想丢给子桑宁或皇甫昭的,但架不住她好奇啊。 说书先生好多郎才女貌的佳人才子婉恻爱情故事都是:一切都要从那个倾国倾城的花魁说起啊…… 什么最后痴男怨女,爱恨嗔痴的。 云初师低着头乱糟糟地想着,在拐角处撞入一个微暖的怀中。 头顶传来熟悉的一道低低的笑声:“你这小妖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也不看脚下的路,都把我撞伤了。” “子桑天师,你怎么在这里?”云初师心中一惊,脱口而出。 “哦。”云初师反应过来,眼底闪着光:“你是不是也想去?子桑天师果然还得是子桑天师,气度不凡啊。” “少来这套,不去的话我就回去睡觉了。”子桑宁作势不耐的样子掏了掏耳朵。 “走走走。”云初师拉着他跑着。 子桑宁耳旁传来她的笑声:“我们去把瑾瑜也唤来,有福同享嘛。” “还是算了吧,不打扰他清净了。他这般洁身自好,未必会应允。”子桑宁慢下脚步,观察着她的脸色说道。 “谁知道呢,我猜他也想去。” “快走。”云初师不由分说拉着人跑去了。 子桑宁望着他被拉住的手,目光又落在了云初师的侧脸上,昏黄的柔光洒在她的脸上。他的眸子暗了暗,身子还是跟着她去了。 结果可想而知,尚未躺下的皇甫昭也被拉着出了客栈。 夜色将浓,万丈苍穹之上,弯月如钩。 月光铺洒在潇湘阁的屋檐上,银色的光芒与黑夜交织,宛如一幅流动的水墨画。 潇湘阁。 “公子,来啊。” “公子,来啦。” “公子。” 三人还在阁外,便有一群姑娘拥着上来招呼着他们,白日里抛绣花给云初师的姑娘也在其中,个子高高挑挑的,云初师一眼便认出她来。 美玉无瑕,美人亦是。 “我们要不只在门口瞧瞧就好了吧?”皇甫昭犹豫道,他瞧着那群拥围在身侧不断撩拨着他们的姑娘,手脚都不知放在哪里才好。 “两位,来都来了,进去瞧瞧又何妨?”云初师大大方方地在一群姑娘的拥护下行了进去。 “公子,公子,哈哈哈。”姑娘们的笑声不绝于耳。 她这个姑娘摸摸,那个姑娘瞧瞧,和登徒子别无二致。 只留在后面一脸无措的二人。 “公子,请。”门口的小厮端着笑容点头热情地招呼着他们。 子桑宁和皇甫昭相互对视一眼,只得咬牙快步跟了上去。 阁内的灯火摇曳,投射出暖暖的光晕,亮光闪闪,叫人都瞧不出外头是天黑了还是天亮了。红灯笼高高挂起,流光溢彩。阁内人声鼎沸,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姑娘们身着华服,翩翩起舞,每一个转身都透着万种风情。客人们或高谈阔论,或低声细语,与姑娘们打情骂俏,好不热闹。 云初师靠在二楼栏杆内,目不转睛地欣赏着这欢腾的场面。 云初师轻笑出声:“果真名不虚传,这潇湘阁真是热闹啊。” 话音刚落,楼梯口便传来一阵阵笑声,他们三人抬眸望去,一道摇曳身影便出现在面前。 “三位公子,你们是要听曲呢还是要解闷呢?我们这姑娘可都是一顶一的好呢。”秦妈妈不过三十左右的年纪,风韵犹存。 瞧着他们三人生得白白净净的,衣着虽不显贵但也不是普通人家能时常穿得起的,心里边明白了个七七八八。 无非是富贵公子哥乔装出门解闷,怕被人发现的把戏罢。 没准今晚能在他们身上大捞一把呢,想到这,秦妈妈脸上的笑容更是满目,简直春光灿烂啊。 秦妈妈捂嘴笑的帕子都快甩到子桑宁二人脸上去了,他们急急闪身躲开,那帕子带过来的胭脂水粉味让他们两个够呛的。 他们心里想的都是,以后再也不轻易答应云初师的要求了。 她就想不出什么好主意。 “秦妈妈,给我们找个上等雅间,寻几个姑娘来给我们唱曲。”云初师走上前去,塞了几锭黄金到秦妈妈手心里。秦妈妈悄悄掂量了一下,在溪流镇这个不算很繁华的小镇上能一下这般出手已经是很大方的了,连这里的常客都没有几次出几锭黄金这般多的。 秦妈妈都压不住眉角的笑容,她的姑娘虽不是一顶一的好,但要是能让他们成为这里的常客就更好了。 她正欲开口,神色微顿,盯着云初师瞧了瞧,微愣了一下,随即恢复笑容。 富贵人家的姑娘都来逛花楼了吗? 不管如何,她有钱赚就行。 管来人是男是女。 秦妈妈收入那几锭黄金,当即应了下来:“我这就去请我们阁里最好的姑娘来,三位公子里边请。” 她招呼着他们三人入了雅间,就赶忙退下去寻人了。 这可都是爷,得好好伺候着。 不消一会儿,秦妈妈便带着几个模样长得好的姑娘上来了。 她边走还不忘边嘱咐着她们好好伺候着里面的爷,要是惹他们不开心了,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行至门口,她停下脚步又重复了一遍。 那几位姑娘连连应下,表示都记着了,秦妈妈才满意地把人送了进去。 云初师与子桑宁相对而坐,桌上的烛光跳跃,映照着他们的脸庞,光影交错间,显得格外神秘。子桑宁手中的茶杯微微冒着热气,茶香四溢,与周围的香气交织成一片。 他抬头望向窗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 “怎么样?这地方如何啊?两位。”云初师朝他们两个挑了挑眉,一脸的兴奋。 子桑宁收回目光,淡淡地说道:“不如何,下次不会再陪你来了。” 她将目光转向皇甫昭,奈何皇甫昭也是一样的话。 云初师“切”了一声:“扫兴。” 她望着几位在弹琴唱曲的姑娘,眯着眼睛一脸地享受,悠悠开口:“明明就很好啊,我可算知道为何那些人都这么爱来这种烟花柳巷之地了。这里的姑娘一顶一的好看,又才艺绝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连我都忍不住喜欢上她们了。” 子桑宁淡然道:“轻浮。” 云初师嗤之以鼻,不再理会他。 一曲终了,云初师拊掌喝道:“好好好,红儿姑娘,再来一段呗。” “是,公子。”那抱琴的姑娘微颔首行礼。 “你们不觉得很好听吗?” 曲子悠扬,琴音婉转,如泉水般流淌,回荡在雅间内。 夜色甚美,又洒在了谁人身上? 行色匆匆的路人,又将赶往何方? 有人悄悄伸出手来,要捏住这黑暗。 这红尘,似惊涛骇浪般滚滚不绝。 曲终人散,笙箫不断。 第五十四章 赵家(三) - 逃之妖妖 - 厌鱼不予 太阳都还没完全升起来,赵家门口便围了个水泄不通。 金色的阳光洒在赵家门口,给这个特别的早晨增添了几分神圣感。人群中开始窃窃私语,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不消一会儿,赵家府门便大开。 一群人拥了出来,为首的中年男子身着一袭精致的玄黑色锦袍,上面绣着金丝龙纹,熠熠生辉。他的眉宇间流露出一种不怒自威的威严,应当便是赵家家主赵炳。 他步出府门,身后跟着一群家丁,个个都是精神抖擞,气宇轩昂。 人群中的议论声渐渐平息,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个不平凡的人物身上。 “赵某很是感谢各位今日莅临寒舍,请随各位赵某移步中堂。” 赵老爷话音刚落,刘管家便挺直了腰板,扫视了一圈在场的人。 他扯开嗓门,洪亮的声音响彻整个赵家门前:“各位,请随我来。” “多谢赵老爷。” “多谢赵老爷。” 人群恭维起赵炳来。 “不必客气,诸位能前来乃是赵某的福分,各位里面请吧。”赵老爷谦恭地说着。 听及此处,众人立刻行动起来,随着赵老爷和刘管家走向中堂。 云初师三人拿着那柄花扇也随着人群走了进去。 她边走边好奇地扫视着四周,镂空雕花的气派大门,圆形雕花镂空拱窗,瓦砖对缝。漆红的吊桥下面设着一道拱形弯月形状,夜色降临时,那水面上波光粼粼,那桥底就好似住进了一轮弯月般,月亮桥下锦鲤腾跃,竞相为乐。 这赵府名不虚传啊,果真是大气。 赵家的家丁们整齐地排列在府中两旁,个个精神抖擞,纪律严明。 人群中,一个路过的孩子好奇地摸了摸身边的家丁的弯刀柄,然后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那小男孩开心地唤着他的母亲:“阿娘,好大的刀啊,比天上的月亮还大呢,我也想要。” 他的母亲赶紧将他拉了回来。 人们停下脚步,目光皆看了过来,落在一身打满布丁的他们身上。 那母亲满脸窘迫,只得拉着孩子赔笑道:“小孩子不会说话,各位莫怪啊。”众人都知道不过是在给赵老爷道歉罢了。 那赵老爷微微一笑,轻轻地拍了拍孩子的头。 “小朋友,你喜欢它吗?” 那小男孩望了眼众人,她母亲朝他不断使着眼色让他不要说话。 “赵老爷,小孩子家家的,这……” 话还没说完,小男孩坚定的童音便传来:“我很喜欢。” ”哈哈。”赵老爷哈哈一笑,慈爱说道:“只不过你还小,可不能摸这些刀具,容易伤着手。只不过你要是喜欢的话,我待会儿让人给你送个木制的。” 那母亲连连挥手,嘴里不断说着:“赵老爷,这可使不得使不得,孩子家家的乱讲话呢,您可别往心里去。” “欸……”赵老爷摆了摆手,说道:“又不是什么大事,孩子喜欢就好。” “那……还不快谢谢赵老爷。”那母亲领着那小男孩向道着谢:“谢谢赵老爷。” “谢谢赵老爷……” 赵老爷再次摸了摸那小男孩的头,没有再说什么。 阳光洒在他们的身上,留下长长的影子。 这一幕被众人看在眼里,心中不由得感叹赵老爷的为人大气。 左拐右拐之后,他们被领到了一处中堂之地。 云初师为了不暴露,跟着人群按次序往前也装模装样地跪着拜拜。 子桑宁和皇甫昭不愿下跪,他们不信这怪力乱神之事,只是在旁边看着。 当然,为了不引起刘管家的过多注意,云初师又扯了个理由。 洛神天女就只是一幅美人画像挂在那里供人跪拜,画像下面的佛桌上堆着一叠花扇。每个花扇上都密密麻麻写满了字,道是宿主若有何祈愿,题在花扇上面即可,天女娘娘自会暗中显灵。 当然,不会写字画画也可,只要心中够有诚意,天女娘娘也自会显灵的。 天女娘娘喜净,没有焚香缭绕,只有花香供拜。 那就但愿她显灵吧。 她云初师素来不贪心,就一辈子作个逍遥小妖就好啦。 云初师他们在最后又以要当面感谢赵老爷昨日相赠的花扇为名义,顺理成章地留了下来,去见了赵老爷。 可惜赵老爷没见着,赵老爷有贵客相待,不便见外人。 他们借机对着刘管家天花乱坠夸了一番,由此在府内溜达了一圈。 刘管家被夸得乐呵呵的,心花怒放,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亲自送他们出门,还许诺定会如实告知赵老爷。 夜色下来,客栈内食客走得稀稀拉拉,店小二已经完全闲下来了。 他蹲在门槛上,又摸出那瓶绿瓶子盯着了发呆了起来。 蓦地,他重重叹了一口气。 依旧在拨算盘的胖掌柜听到了他的叹息声,他手下的算盘大珠小珠落玉盘,声未歇头也不抬地问道:“小二,你这几日怎魂不守舍的?这厢又叹什么子气?” “欸,大哥,也知道他们现下怎么样了。” 听闻此,胖掌柜手下的算盘声小了一点,但是他也没有开口说话。 店小二又自言自语道:“想我林小二行走江湖这么多年,竟遇到这种事。我林小二虽也不是什么好人吧,但良心还在的吧……你说说吧我这人怎么这么矛盾呢,我都敢害人了,竟然还担心他们三个的死活。虽然吧,他们是自愿去寻死的。” “你要是觉得闲得慌的话,就给我算算账,你知道你这几日恍惚打碎了几个盘子了吗?”胖掌柜幽幽的声音响起。 店小二摆手拒绝:“那玩意算得我头痛,也就打碎了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个吧。” 他把那瓶子揣回怀中,完全不理会在算账的胖掌柜说了什么,他又长吁短叹起来:“就因为他们送了一个没用的瓶子,你说说,我林小二简直也太搞笑了吧。” 林小二低声地自言自语,他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担忧。 末了,他又是一声叹息:“也不知道恩人姑娘他们怎么样了?” 他正欲起身,头顶就被一团黑影遮盖,余光瞥见了几双鞋子,他还以为是来了客人,正想着起身迎接,耳边便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店小哥这般魂不守舍的,难不成是在担心我们?” 林小二猛然僵住了身体,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钉在了原地。 他快速抬头起身,双眼瞪得溜圆,盯着眼前突然出现的来人,仿佛难以置信,他的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了一般,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云初师目光落在林小二身上,低声一笑:“莫不是我们吓着他了,店小哥见着我们都说不出话来了。” 他们的出现让林小二感到一阵莫名的激动:“恩人姑娘,真的是你,真的是你们……”他人都要扑上去了,结果被子桑宁挡住了,他才停下动作。 “店小哥莫要激动啊。” 林小二只是嘿嘿乐着,不自在地摸了摸头,甩一甩肩上的帕子。 胖掌柜以为林小二在欲客人讲话呢,正叫他招呼人进来呢。 他一抬头,见着他们三人也是一愣,但很快便掩下神色。 “掌柜的,好久不见啊。”云初师笑着说道。 其实也没几日不见,兜兜转转,他们又转了回来。 林小二连忙关闭了客栈的大门,殷勤地给他们三人倒了热茶。 又是热茶? 云初师三人扫了他一眼,那林小二似想起什么紧跟着解释起来:“三位放心吧,都是好茶,那勾当营生我们兄弟早就不干了。” 他们又没说什么,倒显得他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了。 林小二生怕他们不信,自己倒出一碗先干为敬。 云初师坐下来,大大方方地喝了起来。 “好茶好茶,小哥的手艺不减啊。” “嘿嘿,恩人姑娘,你们还好吗?那姑奶奶你们打败了没有?你前几日交代的事情我都做得妥妥的,那些人我都赔钱赔礼好言让他们走了。”林小二还是很关心他们的生死之事的,不过也得亏云初师想出的法子,那些人才没有在苏醒之后来闹事,客栈的生意也如常。 “我们见着那位洛神天女了。” “什么洛神天女?”林小二疑惑不已:“那天女不是赵老爷的吗?难不成那姑奶奶和赵老爷有一腿?” “不知道啊,我们只是见着那位你们口中的姑奶奶,她自称是洛神天女,但也不知她是谁,是不是和赵老爷有一腿就不好说了。”云初师放下茶杯,开口道。 皇甫昭说道:“所以我们今日就是想来问问二位有没有赵老爷的详细资料,知道他的一些事。” “特别是一些不为人知的事。”云初师补充道。 胖掌柜停下拨算盘的手,目光也聚了过来。 “这这这……”林小二一边回忆一边说道:“这赵老爷,这溪流镇上的人都是知根知底的,他老赵家都是做布庄生意的,祖辈传下来的家业,在溪流镇可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这赵老爷赵炳,他有两个儿子,大儿子赵子靖,小儿子赵子羽。” 林小二转着脑袋想了一圈,也没想出点其他的:“这个在小镇上找个人随便一打听就知道了,也没有什么好惊奇的啊。” “不为人知的事。”胖掌柜为低喃了一句。 “掌柜的莫不是知道些什么?”子桑宁视线落在那算盘上,又移回胖掌柜身上。 “倒也不是什么惊天之事,只是些许传闻罢了,恐怕做不得真。” 胖掌柜思虑再三,最后还是摇摇头:“也罢,便告诉你们吧。” 胖掌柜看向林小二,说道:“不知道小二还记不记得五年前的那群担货商人。” 一说到这,林小二立马想起来了。 “记得记得,自是忘不了的。” 第五十五章 担货商人(一) - 逃之妖妖 - 厌鱼不予 “溪流镇坐落在山脚下,因交通便利,地理位置优越,又正好与北部商帮南来北往的必经之地接壤,便成了那群马帮商队临时歇脚的固定处所。赵家是世代的布商之家,不但布庄、布行遍布,世代诚信公正,赢得了那些人的信赖。赵家布庄、布行中各色不常见的布匹原材料多数都是在马帮商队交易而来的,而这些珍稀的布料为赵家带来了丰厚的利润,当地的人也会与他们有或大或小的买卖,商帮的人也在此大捞了一笔,倒是个你来我往的好交易。” 胖掌柜继续说道:“五年前,那群马帮和商队照例来到溪流镇前来交易,他们照例歇脚在这家客栈,发生了那档子事,原东家的着急出店,我们兄弟二人才低价盘下了这家店。” 他轻叹一声,接着说道:“五年前,马帮和商队照例在客栈歇脚,一切都如往常一样安静,我们兄弟二人还只是在客栈当跑堂的,不同寻常的是,那次客栈来了四位担货商人。” 云初师不解:“担货商人?这和马帮和商队有何区别?” 胖掌柜点了头。 林小二也点头道:“担货商人,不同于马帮和商队有着固定的组队和专门雇来的护卫,通常独自行动,不依赖马帮或商队,自己运货、买卖。他们不像商队那样走固定的路线,而是四处游走,寻找最有利可图的生意。担货商人通常带着大量的货物,从南到北,从东到西,穿越荒山野岭,将各地的特产、珍稀物品带到各地。他们的货物因此通常比商队的更珍贵、更稀有,因此他们也更加神秘、低调。再者,他们的货物是不轻易示于人前的,据说都是千金难买,价值连城的宝贝,一般的寻常人别说买了,这辈子连见都没见过的。” “既然担货商人如此低调神秘,那怎么会?”云初师凝眸一问。 “担货商人一般行事很是低调,他们的货物那般贵重,可不敢轻易出现在众人眼前。然而,五年前的那个晚上,这四位担货商人却成了我们客栈的不速之客,也带来了那场无法忘记的风雨。”胖掌柜的话语充满了神秘与紧张,让人不禁想要知道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胖掌柜的眼神有些飘忽,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天空乌云密布,闪电划破了夜空,滚滚惊雷。 天黑之后,大雨又倾盆而下,劈头盖脸落了下来,劈里啪啦地打在屋檐树叶上。 这大雨持续了三天三夜,阻滞了商人前行的脚步,他们只得暂居落脚在这家客栈,这阴暗天气,没有几个人会愿意出门。 天上惊雷暗闪,雨势疾速而下,云层越压越低,这雨看起来压根没有要停歇的迹象。 那群商人只怕这般下去,天气必然咸腥潮湿,让他们的货物受潮发了霉气,亏本赚不住钱。 再者,那些牲畜在外头这般淋雨下去,会影响它们的脚程的。虽店家的临时匆匆忙忙搭建了好几个避雨棚,但总归不是事。 虽叫人心烦不已,但也没有法子,只得三三两两望着这阴天骂骂咧咧,以此来发泄情绪。 只见一个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人影匆匆闯入客栈,雨水顺着他的衣角滴落一地。林小二脱下斗笠,甩了甩头发上的雨珠,他都想骂爹骂娘,真是晦气。这天气,他一个当跑堂的来来回回跑,都不知弄湿了多少件衣裳了,挂在房内晾着的衣裳长霉都晾不干它,真是难为他自己了。 “呸,这鬼天气哦,可真耽误事儿!”一位身着皮甲的商人狠狠地啐了一口,瞪着窗外如注的大雨。 他的同伴也连连摇头,满脸愁容:“这雨再不停,我们的货物恐怕赶不上好价格。”他们的货物虽然较难得,但是这次的货大多数还是要赶季节性的,若再耽搁几天,过了时性,实在交易不出什么好价钱来,岂不是得亏了本。 客栈的酒桌上,商人们围坐在一起,有的沉默不语,有的低声咒骂。 他们看着窗外的雨幕,不时抬头望向阴沉的天空,心中满是无奈和焦虑。 虽然是仲夏大雨,但这天气似夹着冷意,入夜确是冷了几分。 “来来来,喝酒喝酒。” “好酒啊,好酒,店小二,上酒。” “把好酒都给我上来。” “来啦来啦。”林小二搁下斗笠,丢下身上的蓑衣,忙转头朝里面喊着,他手下动作不停:“这就来。” 林小二赶紧端起酒坛子跑了去,手脚麻利地为客人们斟满酒,客栈内顿时弥漫着浓郁的酒香。 “几位客官,您要的酒来了,几位慢慢喝啊。” 众人纷纷举起酒杯,畅饮起来。 “哈哈哈,喝……” 那四人显然喝醉了,他们的脸涨得通红,眼神也变得迷离起来,呼吸急促,整个人都是晃晃悠悠的。 其他人都醉倒在了桌上,酒碗被哗啦下桌,砸了一地,顿时引起了别人的目光。 烈酒的后劲着实大,当中有个人控制不住身体,摇摇欲坠要倒下的时候,旁边的有人扶了他一把。 他嘴里还嘟囔着:“喝,喝……” 扶他的人好心劝着他:“兄台,你喝醉了。我瞧着这雨要停了,兄台再喝下去恐怕明日都缓不过来,耽误事呢。” “我没醉呢。”那人摆了摆手,极力站稳了身子,他扯着喉咙喊道:“怕,什么是怕?我钱大这辈子都没有怕过。” 钱大摇摇晃晃,他趔趔趄趄着站稳了身子,摇头晃脑地。一碗烈酒猛然下肚,他拿着大拇指指着他自己,又看向了好心扶他一把的那人:“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钱大,我的货可都是千金难买的宝贝,可不像你们这些人要赶日脚,我的那些宝贝可都是给皇亲国戚的呢。” 众人瞧着他就一身朴素到不能再朴素的短打粗布小衣,满脸胡茬子,加上憋红的脸连动起来都是呲牙咧嘴,难看至极的。 大家都是商队和马帮的,有几斤几两大家不都心照不宣。 这酒烈性还真大,净叫人胡言乱语了去,往自己脸上贴金呢。 众人皆认为他是喝醉了酒,胡言乱语的,大家只是“嘁”了一声,笑笑没放在心上,转头做各自的事。 钱大见没人信他的话,心里的火气蹭蹭的就上来了。 他一介担货商人,净叫人瞧扁了去! 他瞪着那群人,气得七窍生烟。这帮人都是些什么眼光?居然瞧不起他这个担货商人! 他猛然站起身,一把掀翻了酒桌。酒杯、酒壶、碗碟摔得粉碎,酒水四溅。 客栈内瞬间安静下来,众人惊愕地看着他。 可惜这么大的动静也没有唤醒那已经烂醉如泥的三人。 林小二个可怜人,屁股下的板凳都没坐热呢,就得跑出来哄着只会闹事的醉鬼。 他好言相劝,可钱大硬是不听,还仗着一身蛮力把瘦弱的林小二推搡一把,撞到了桌角上。 哎呦,他的老腰啊,可真是经不起折腾。 林小二疼得呲牙咧嘴,又没有法子,权衡双方力量悬殊后,林小二只得顺着他。 钱大双手撑在桌上,脸凑近惊愕的众人,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们不信?好,我今日心情好就让你们开开眼界,看看我的宝贝!”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说罢,他猛地推开椅子,踩了上去,站在酒桌上面。 他摇晃着身子,眯着眼睛望着众人,神色好似要吃人般。 “客官,上面危险,你下来啊。”这一上去,万一栽下来伤出给好歹,然后上门索要诊金,东家的不得怪到他头上,扣他那点口粮啊。 林小二觉得自己都要被钱大气笑了。 雨还在下,但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看,这个可是南诏时期的玛瑙珍珠,你们这群人见过吗?”钱大借着酒劲,一把扯断了束发的带子,任由长发散落,扯开胸前的衣裳,求些凉快散去身上的热气。 他从怀中掏出了一颗玛瑙珍珠,在昏暗的灯光下,那颗珍珠闪烁着诱人的光泽。他挥舞着手中的珍珠,大声地挑衅着众人:“你们这群人,有几个见过这宝贝?哼,你们只配赶日脚,而我钱大却能将宝贝卖给皇亲国戚!” 众人看着那玛瑙珍珠,无不发出一声声赞叹。 钱大沉浸在恭维声中无法自拔,他指着那玛瑙珍珠说道:“这珍珠远看是烧红色,略看是蓝绿色,近看却透着紫白。你们见过这种宝贝吗?”钱大的声音一句比一句响亮。 大家都拥着围了上来,要看这个宝物。 林小二成功被挤了出来,他只得在缝隙里见缝插针,顶着压力把那三位烂醉不醒的人拉了出来,以防被其他人踩伤了。 客栈内每个人都眼神紧盯着钱大手中的玛瑙珍珠,跟随着钱大手中的动作。 昏暗的灯光下,那颗珍珠闪烁着神秘的光泽,很是吸人眼球,叫人爱而不得。 “这位兄台莫不是担货商人?”人群中有人发声问道。 钱大满脸得意,高高举起珍珠,让每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他的声音充满了自豪,仿佛他就是那个掌握着无尽财富的商人。 “没错,老子就是你们口中的担货商人。” 他的眼睛炯炯有神,满是春风得意,仿佛在告诉众人,他拥有的宝贝远不止这一颗玛瑙珍珠。 “怪不得有这么好的宝贝,原来是担货商人啊。” 这个场面持续了许久,直到钱大将珍珠收回了怀中,众人才仿佛从梦中惊醒。他们互相看了看,脸上都露出了羡慕的神情。 钱大站在酒桌之上,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高大。他傲然地望着众人,脸上洋溢着胜利者的姿态。 其他人也依依不舍地散去了。 林小二缩在一旁阴暗角落里似在看傻子似的瞧着他,这酒果真是会误事。 果不其然,那钱大整个人了下来,林小二忙跑上前想接住他。 奈何体力悬殊过大,林小二被钱大一整个压了下来。 哎呦,他的老腰,要断了。这人吃什么长大的,怎么这么重? 他被压在地板上都要吐出一口老血来了。 林小二赶忙喊了其他的伙计来搭手,才把四个醉鬼送回了房中。 这雨还是瓢泼下着,半夜后渐渐淅淅沥沥起来,蛤蟆在后池塘中欢笑不止。 夜色瑟瑟,雨不停,风无止。 第五十六章 担货商人(二) - 逃之妖妖 - 厌鱼不予 黎明的曙光尚未来呢。 这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好似没有停歇的样子。 林小二在睡梦中就听到了一声声尖叫:“死人啦,死人了……” 谁死了。 林小二睡眼惺忪,揉了揉眼睛。 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活了。 林小二在睡梦中又听到了几声尖叫,声音尖锐刺耳,像一把锐利的刀子划破了他的耳膜般。 他猛地睁开眼睛,看到窗外还是一片漆黑,雨势不减反增,只有远处传来的鸡鸣声打破了寂静。 他顶着一脸怒气脸地坐起身子,揉了揉眼睛,想看看是谁在乱叫。 林小二胡乱抹了一把脸,大步走出房间,看到一群人围在院子里,脸上都带着惊恐的表情。 他走过去一看,只见地上蜷缩躺着一个人,脸色苍白,双眼圆睁,显然已经死去多时。 被雨水打湿的头发完全黏在他的脸面上,叫人瞧不出谁来。似是被人当场一击毙命,头部凹起一个窟窿来,旁边还丢着一个沾血的砖头,应该是被人从后面用力拍死的。 他刚好倒在一处坑洼之处,身下还淌着血水,雨水蔓延出来,流到了众人鞋底下,那些围着的人赶紧避开了,生怕沾染了这不详。 大雨滂沱,将那些脚步都冲刷得差不多了,杂七杂八地印上了新鲜的脚步。 林小二不禁打了个寒颤,心里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近了一看才知道,原来那人就是昨夜喝醉酒的钱大。 谁人也不敢碰那肮脏的尸体,只是拢着袖子在一旁议论纷纷。 林小二正想去找官府,官府的人也恰好在这个时候来了。 “让开,闲杂人等回避。”衙役板着脸说道。 众人纷纷自觉让出一条道来,官府的人立即封锁了现场,并将客栈围了起来,下令在查清真相前任何人不得离开,毕竟谁人都可能是凶手,任何人都会有嫌疑。 衙役带着仵作来验尸,仵作说那人不过是一个时辰前左右死去的,尸体还新鲜着呢,这说明凶手可能还藏身在客栈内。 衙役手持大刀,面色严肃,一间间房地查,一个人一个人挨个审问。 众人见状,无不心惊胆跳,小心翼翼候着衙役,生怕自己被误会成凶手,搞不好就吃了牢饭,毕竟谁也无法证明自己案发时不在场。 一时间,客栈内人心惶惶,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张与恐惧的气息。 林小二看着衙役们一间间查过,心中也是七上八下。他回想起昨夜的事情,钱大的醉态,玛瑙珍珠的示众。 他心中隐隐有种预感,这桩命案似乎与那担货商人的货物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衙役敛过尸后,叫昨日醉酒的另外三人认了尸,毕竟在这溪流镇只有他们三人才认识那钱大。 那三人心惊胆颤地跟着衙役来到院中,只见尸体已经敛在担架上,一领草席盖住了死者的身体,只露出了一张惨白的脸来。 昨夜同钱大喝酒的三人,那点酒早就被吓跑了,孟飞、吴昊、徐辉三人战战兢兢地靠近了尸体。 他们脸色苍白,双唇抖个不停,谁能想到昨夜还在一起喝酒的兄弟,今日变成了横尸一具,死不瞑目。 他们三人来到尸体前,钱大的嘴角,脖子都还流着血,黏糊在头发上,头发之下的眼睛还露着光,似面目狰狞地瞧着他们三人。虽然他们南来北往,胆子比寻常人大,但谁也没见过这般横死恐怖的尸体啊。这可着实把他们三人吓了一跳,都来不及仔细辨认,赶忙跳了回来,点头称是。 “你们可看清楚了?”衙役板着脸问道。 三人齐齐点头:“没错,就是他,就是钱大,不会认错的。” “你们和他是一路的?他最近可有得罪什么人?惹了什么事?”衙役梗着脖子问道。 三人连连求饶道:“大人,我们可都是安分守己的商人,万是不敢得罪他人的。” 衙役的目光落在他们三人身上,手握着别在腰间的大刀:“那你们昨夜在哪里?可以证据证明自己不在场?” “大人呢,我们四人昨夜吃醉了酒,就在各自的房内睡着呢,我们今早还是被这里的伙计叫起来的呢。”孟飞说道,又指了指外面说道:“大人您唤那客房伙计来一问便知。” 徐辉补充道:“晚上下着大雨,大家都睡下了,只怕是有声音也会被大雨掩盖了啊。” 孟飞也跟在后头点头,徐辉突地凝了神色,压低了声音向着旁侧的孟飞和吴昊说道:“该不会是因为那事吧?” 孟飞和吴昊也锁了眉头,没有说话。 “你们在嘀咕什么?”衙役喝道。 徐辉望了一眼二人,又探头窥了一下横死的钱大。 他一咬牙开口道:“大人,我们四人因这雨天一直耽误了脚程,心中烦闷不止,我们四人昨夜一同吃酒解闷,但我们三个不胜酒力,便醉倒了去。但我昨夜迷迷糊糊听到了钱大的声音,他说了什么玛瑙珍珠之类的话。” “玛瑙珍珠?”衙役目光锁在三人身上,眉宇不展。 徐辉点头:“大人您有所不知,我们四人本是担货商人,这所担的货物只是比平常马帮和商队的货物稀有些罢了,算不得贵重的。不过,那玛瑙珍珠是钱大一年前在一个死人身上得来的,那珍珠很是稀有,钱大很是稀罕它,都随身携带着,他平日里也不见得会拿出来。但是昨夜很奇怪,我听见了钱大提及到玛瑙珍珠,客栈当时许多人都在那里吃酒,该不会是遭有心之人惦记上了吧?” “你是说那盗贼行凶夺宝?” “只是小的一面之词罢,大人可查查这玛瑙珍珠是否还在钱大身上便知。” 衙役朝旁的两位衙役使了个眼色,那两人便搜起了钱大的身,结果什么都没有发现。 “错不了错不了了。”孟飞哆嗦嗦嗦着说道,脸色苍白无力,汗流浃背:“凶手一定是昨夜那群吃酒中的人,凶手定然是见着那玛瑙珍珠红了眼。” 衙役问道:“这玛瑙珍珠有何奇特之处的?” “大人有所不知。”徐辉恭敬答道:“这玛瑙珍珠远看是烧红色,略看是蓝绿色,近看却透着紫白。它不单是好看,据说是还有疗伤养体,强身健体之效,能让人盛年永存。只是这传闻是真是假就不好说了。” 那衙役鼻子轻“哼”了一声,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没有说话。 他命几个人一间间地去搜了,但是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难不成那玛瑙珍珠不翼而飞了?” “这可奇了怪了。”衙役皱眉道:“这玛瑙珍珠如此贵重,定会藏于他处,这客栈之中定然还有同伙,不然那盗贼行凶,又如何将那玛瑙珍珠带出去?” “大人,这贼人定然还有同伙,不如将这客栈的所有人都关押起来,挨个搜身审问,定能审出来。”孟飞说道。 “这钱大既是醉了酒,为何又会出现在客栈院中?” “这这这,大人,我们也不知啊。”徐辉拢着袖子低声道:“可惜这现场已经被破坏了,要不然还能认认脚印呢,现下我们只能指望大人您严查客栈上下为钱大申冤了。” 那衙役没有说话,抬眼打量了一番徐辉。 而后扯了嘴皮说道:“你还算有点头脑。” “不敢不敢。”徐辉低头答道。 衙役没有说话,摆了摆手让人把钱大的尸体压回了衙门,并下令把人赶回了房内。 官府的人还没查出个结果来呢,一夜之后又是一阵惨叫,客栈内传来了噩耗,徐辉毙死在房内,可把送伙食的伙计吓破了胆,扔了食盘就跑,一直哆哆嗦嗦着说不出话来。 那死相也是相当恐怖,和钱大一样的死法,也是被人从后面一击致命的。 徐辉躺在床上,血溅当场,染红了褥被。床脚倒着一张带血的短腿凳子,应是凶手行凶的凶器无疑了。 官府加派了人手过来,客栈被围得水泄不通,可惜还是什么都查不出来。 这雨渐渐停了,太阳慢慢出来,晒干了道路的泥泞不堪。 天气放晴本该是个好日子,可惜大家都笑不出来。 凶手一日揪不出来,任何人都不得离开客栈半步。 凶手还在客栈内,大家你看我看你都带着戒备,谁都像凶手,任何人都可能是凶手,任何人都可能是凶手的下一个目标。 大家都吓得缩在各自房内,一连两起命案,本就是生意人,胆小怕事,这一下都吓得半死不活的,哪里敢出房门一步。 客栈上下人心惶惶,一地鸡飞狗跳的,唯恐自己就是下一个命丧黄泉的人。 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但是这雨后初晴的,月亮很圆很亮,透过窗子照了进来,撒在地上,一片光亮。 幽幽月光透过窗棂子泄了进来房内,有几分阴阴冷冷的,孟飞赶紧跑去把窗子关紧了。 孟飞咽了口唾沫,颤着声音说道:“下一个死的人会不会是我们?” 吴昊捂着脸,没有说话。 官府的人特意加派人手守在了他们二人的房前,严禁他们离开房间半步。孟飞和吴昊二人更是寸步不离地呆在房内,不敢出去半步。 这一夜倒是相安无事,没有死人,大家都很平安。 所有人都又惊又怕死,一道消息又传来了。 孟飞不见了,他消失不见了。 而且他们四个担货商人的那批货物也跟着孟飞不翼而飞了。 大家都吸了一口凉气。 这结果岂不是显而易见。 难不成是那孟飞见着宝物起了邪念,先是杀了钱大和徐辉二人,然后再带着那群货物逃跑了?毕竟担货商人的货物可都是世间难求之物,若是起邪念也是正常的。 杀人盗宝,畏罪潜逃。 但是这客栈都被官府的人围得水泄不通,他是有何本领能够逃出去的? 官府的人也觉得奇怪,他们明明守在客栈门外,没有看见孟飞出去啊。 不过,没关系,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自会有人来管,什么样的人便该做什么样的事。 官府很快下了通缉文书,悬赏缉拿孟飞归案。 官府把人撤走了,客栈也放了通行。 那些商队和马帮的人也快速整理行囊,趁着天晴出发了。大家都是来做交易的,可急着离开赶时季呢。 当地人也不敢去那家客栈了,担心沾上了怨气,惹了不详。 客栈生意慢慢没落,很快就关门了。 东家也着急着出店。 但这世间风风雨雨,又何曾何时真正停过呢? 第五十七章 担货商人(三) - 逃之妖妖 - 厌鱼不予 “所以你们才盘下了这家店?” 胖掌柜点了头。 “但这五年前的事听着和赵老爷没有什么关系啊?”云初师支着下巴问道。 “恩人姑娘,这件事本来确是跟赵炳没什么关系。那时,他并不在溪流镇,那些马帮和商队来镇上,多数是为了和赵家做生意。碰巧,那几天都是连绵大雨,耽误了他们的行程,于是,他们就在客栈多等了几日赵炳。可后来发生那样的事情,他们来不及和赵家交易便都急急匆匆离开了。” 胖掌柜也点了头。 林小二又说道:“只是有一日我们偶然瞧见了赵炳大拇指上的扳指,便产生了些许疑惑。” 林小二见云初师三人皆是疑惑,赶忙接着说道:“赵家家财万贯,区区一块扳指本身也算不得贵重之物,但是那日我们瞧见了赵老爷拇指上的扳指和五年前死去的钱大手上的扳指如出一辙。那晚钱大醉酒从桌上栽了下来,他的手刚好砸到那些破碗碎片上,不仅手出了血,他的扳指雕着的小鱼也被划开了一道口子。那晚是我替钱大包扎的伤口,我还心疼了一下那块扳指。那扳指长得很是漂亮,雕着的小鱼更是栩栩如生,不是那些老爷平日里戴的那种扳指,必然是很贵重的。”毕竟他的老本行可是干那种事,是不是好货他一眼便知。 “当初在钱大的尸体上可是什么都没有搜出来的。” 云初师摸了摸下巴,眯起眼睛说道:“这么说来赵老爷有很大的嫌疑啊。” 林小二点点头:“正是这么回事。” 皇甫昭说道:“那也不能这么说啊,保不准是那凶手把那扳指当了,然后被赵老爷买了回去。” “不不不。”林小二摇头道:“那孟飞既然是凶手,又抢了货物逃跑,加上官府四海通缉,他是断不可能短时间内把那货物拿出来当的。” “你们是何时见过那赵老爷手上的扳指?”子桑宁开口。 “四年前,我们盘下这家客栈不久,那日我们送了些货去赵家后厨,正巧撞见了赵老爷在训下人,他的手就露在外面。那划痕就在扳指雕着的鱼眼上,很是明显,我断不会看错的,所以赵老爷和凶手认识的概率很大。” “哟,赵老爷也会骂人呐,我瞧着他倒挺和善的啊。” 话音一落,四人的目光皆看向了她。 云初师微收了下巴:“干嘛?在赵府时我瞧着挺和善的啊。” “你看我和善吗?”子桑宁幽深的目光落在云初师身上,眉心跳了跳。 云初师眼神闪了闪,没有说话,切了一记眼神给他体会。 “难道你们三位去了赵府拜了洛神天女?”林小二微微一惊。 云初师眼底爬上些狡黠:“是啊,使了些小手段呢。” “恩人姑娘,你们消息还真灵通。” “嘿嘿。” 皇甫昭说道:“还是没有证据确凿,那扳指也可能是他赵老爷捡到的,或者真是凶手当掉之后被赵老爷买着的,这一切皆有可能。” 胖掌柜说道:“确是如此,只是现下半道杀出个洛神天女来,也不好说。” 子桑宁也跟着点头:“你们这般推测确实合情合理,现下我们的目标是洛神天女,若要找到她,赵老爷也许是最关键的线索。” 云初师摸了摸辫子:“说得对,从赵老爷入手也许会找到些线索。” “可是要从哪里开始查起?想见到赵炳恐怕都难,更别提那位姑奶奶了。”林小二一摊手,面露愁容。 若是打草惊蛇了,待那群人回神反应过来,搞不好他们就命丧黄泉了。 “这溪流镇这么小,他们的老巢肯定就在附近,行动才能这么迅速,若他们是人,必然是要吃喝拉撒的,肯定能找得到的。” 他们还真不是人,云初师默默想道,但她又不好说出来,万一把他们吓到了可怎么办? “山人自有妙计。”云初师起身拍了拍手,眯起眼睛说道。 云初师看着胖掌柜和林小二说道:“你们二位怎么还没搬走避避风头?只怕事情败露,那些人生气,会连累了二位。” 林小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支支吾吾道:“我们本来也是打算逃跑躲风头的,只是……只是,我们又挂念三位的安危……我们兄弟二人干的事也确是不应该的……”林小二的话还没有说完,拢在袖子下的手碰到了一个疙瘩。 他知道,这是恩人姑娘给他的那瓶药水,道是保他们平安的。 一道细小微弱的声音响起,似猫叫又不是猫叫,在黑夜中若有若无,声音却又消失了,只有夜风在耳边呼啸。 林小二和胖掌柜都听到了那声音,脸色一变,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惧。 林小二咽了口唾沫,颤着声音说道:“坏啦,他们来了,你们快躲起来。” 云初师也听到了:“他们?面具人?” “来不及了,你们快躲起来。”胖掌柜把他们三人推到了里面,喊道:“小二,你去开门。” 是福是祸,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 “好。”林小二正了正头顶的帽子,小跑着去关门了。 林小二只是虚虚触碰到了门栓,那门就被一脚踹开,林小二也被踹飞了出去。 “小二。”胖掌柜大喊一声,忙去扶起他。 “大哥,我没事……”话未讲完,一口鲜血自他的喉咙里喷涌而出,全数吐到了胖掌柜身上。 “小二,小二。” “喊什么喊?还死不了,要喊破了喉咙可怎么办?”门外一位粉衣女子缓缓走了进来,她的面纱随风轻轻飘动,掩藏着神秘的面容,只露出一双年轻的眼睛出来,那双眼睛直直盯着他们二人,眼神中透露出的是冷酷与残忍,宛若鬼魅般,让人不寒而栗。 “你是何人?我们兄弟二人可不认识你。” 胖掌柜与林小二的身体僵硬住,仿佛被这鬼魅般的目光冰封住了一般,他们无法动弹,只能任由恐惧在心中蔓延。 周围的空气仿佛也凝固了,只有那女子轻盈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屋子里回荡,敲打着他们惶恐的神经。 那女子笑着对他们说道:“不要害怕嘛。”面纱之下掩着一张如花笑脸,却很是残忍冷酷。 “我是谁不重要,今日是特地来看看你们的。”那粉衣女子微笑着说道,抬起她的手指,在空中细细瞧起来,她望着那粉色豆蔻,似是很满意般。 “动手,杀了他们。”她挥了挥手,突地闪现出几个面具人来。 那几个面具人手持利刃,眼神凶狠,一步一步向他们逼近。胖掌柜和林小二的心脏猛然一颤,他们知道,他们躲不过去了。 粉衣女子悠然地欣赏着这一切,仿佛在欣赏一出好戏般,眼角都压不住她的喜悦。 胖掌柜扶好林小二,挺身站了出来,他手里紧攥着一把匕首,一脸警惕防备地看着那几个侩子手。 “小二,你快跑,大哥垫后。” “大哥……”疼痛使他说不出话来,身子都站不稳,登即就倒下去了,“咚”的一声响。 胖掌柜快速向后扫了一眼,满是担忧又不能扶他,很是着急:“小二,快走啊。” “放心吧,谁也走不了,我定会让你们整整齐齐地走。”一道凉凉的笑声响起,那粉衣女子往后退了一步。 而子桑宁和皇甫昭此时从暗处闪现出来,两人联手几个回合踹飞了那几个面具人。 粉衣女子脸色一变,她没有想到他们三人竟然会在这里。 眼底似住着一条毒蛇,吐着淬毒的芯子,她恨恨道:“你们竟然在这里?竟然还没有死。” 子桑宁冷冷地看着她:“你都没死,我们怎敢先死。” 云初师扶起了林小二:“黎嬷嬷,锦娘,是该叫你黎嬷嬷还是锦娘?” 这一刻,屋内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都给我死,上。”锦娘不多说二话,命令着那几个面具人杀上去。 子桑宁和皇甫昭相互对视一眼,杀了上去。 云初师将林小二交给了胖掌柜,让他们找个角落躲起来。 而锦娘直直冲向了胖掌柜二人,云初师虽不能使用妖力,但是她还是会些拳脚功夫的。 云初师身姿轻盈,靠着轻功一脚踹飞了锦娘伸来的魔爪,二人陷入打斗中。 锦娘面纱飘动,双眼透出凌厉的杀气,她执手中利刃紧追不舍,招招致命,刀刀诛心。 云初师没有武器傍身,只能见招拆招,她追她逃。 依着脚下步子灵活,云初师全数躲过了锦娘的攻击。 锦娘气急败坏,用手一挥,将手中利刃朝云初师甩去,云初师侧过身子,那利刃斩落了她几根发丝,“咣”的一声插进了旁边的柱子上,劈开出一道口子来。 好险,差点破相了。 锦娘化掌为爪,闪烁着冷冽的光芒,那光芒越聚越多,直直杀向云初师,招招杀意。 糟糕,她不能使用法力。 快跑。 “子桑天师,救命啊救命啊。”可怕,太可怕了。 云初师跑着跑着却发现自己蹬不动了,回神一看,发现子桑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揪住自己了。 她好似听到了一声凄厉的尖叫声,实在骇人的紧。 “子桑天师,快杀了他们。”云初师赶忙紧紧抱住了他,丝毫不肯松手。 “放手。” “不放不放,子桑天师,快动手啊。”云初师一听这话,抱得更紧了。 子桑宁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被抱着,身体也是很僵硬,耳尖微微泛着红。 他的手僵在半空中,放也不是,抬也不是。 剩下的三人很有默契般,皆把头扭到了别处。 皇甫昭执剑挑了挑地板上压根没有的灰尘。 “人都倒了。”子桑宁抬眸扫了眼四周,低下头来,压低了声音哄着道:“听话,放手。” 云初师耳根子一热,“哦”了一声,抬头发现那些人都消失不见了之后,才干笑着松开了子桑宁。 子桑宁不自在地扯扯了扯衣裳,似嫌弃般道:“你一个姑娘家家,怎能随便抱别人呢?” 云初师顺着他的话说道:“子桑天师,你就见外了吧,你怎么能算外人呢。”她还贴心替他理平了衣角,嘴角上扬,冲他笑着。 子桑宁:“……” 子桑宁定定盯着她,眸底闪着细碎的微光,似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林小二再也撑不住,直接晕死了过去,整个人栽倒在胖掌柜怀中。 “小二,小二,你醒醒啊。”胖掌柜着急地掐着林小二的人中,但没有什么效果。 云初师听见了胖掌柜的哭声,转身小跑了过去。 皇甫昭回头,瞧见子桑宁目不转睛地望着云初师,嘴角抑制不住地笑着。 “小二,你撑住啊,大哥给你请郎中。” “快,先把他扶回房中,再找郎中想法子救他。” 胖掌柜来不及抹眼泪,连连点头起身扶人。 “来,搭把手。” 第五十八章 试探 - 逃之妖妖 - 厌鱼不予 云初师趁着其他人不注意的情况下,在房内偷偷摸摸地用灵力给林小二疗伤。 可怜那老郎中刚躺下不久,人老了有些耳背,那门板都快被胖掌柜拍烂了,他才听到声音。 老郎中忙下床披上外衣去开门,只见一个人影闪了进来。 “得罪了。” 那人轻车熟路地扛起老郎中的药箱,另一只手扛起老郎中就跑。 老郎中估计也已经习惯了,没有挣扎,乖巧地趴在他肩上。 老郎中在他的肩上一颠一颠的,对着喘着粗气的男人喊道:“你不告诉我有什么病,我怎么备药材啊?”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胖掌柜边说边跑,抓紧了老郎中:“我边跑边跟您讲。” “什么?”老郎中没听清,竖着耳朵对着胖掌柜的耳朵又喊了一声:“你说什么?大声一点。” “您老抓稳了。”胖掌柜喊道。 “哎哎哎……慢点……” 风声中传来了老郎中颤颤巍巍的碎碎念念:“欸,你们这些不听话的病患,这不是为难我吗?要是药材没备齐,耽搁了救治怎么办?” 不消一会儿,胖掌柜便扛着一路碎碎念念的老郎中来了。 “大夫,求你救救他。”胖掌柜放下还没来得及缓过来的老郎中说道,当场就跪了下去。 也把云初师三人吓了一跳,这说跪就跪的吗? 老郎中登时吹胡子瞪眼睛起来:“跪跪跪,跪我有什么用?还不领我去见病患,要是耽误了怎么办?” 胖掌柜才反应过来,领着郎中去了房内。 林小二胸前的衣襟已经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脸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老郎中皱着眉头,凝神把脉,胖掌柜在一旁焦急地搓着手,眼中已经泛起了泪光。 “掌柜的,小哥吉人自有天相,不必过于担心。”云初师很是理解他的心情,安慰了一把,如果是她在意的人受了伤,想必她也会心急如焚的,但是关心则乱。 胖掌柜没有说话,只是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视线一点儿也不肯从林小二身上挪开半步。 老郎中收了手,替林小二掖好了被子。 胖掌柜上前一步:“大夫,他怎么样?可有大碍?” 老郎中撇了他一眼,沉声说道:“没有大碍,只是受了些皮外伤,静养几日便可。” “真的吗?”胖掌柜还有忧虑:“他吐了那么多血,还晕了过去,那他怎么还没醒过来?” 老郎中这么多年的行医问诊了,倒是头一回被人怀疑,他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子,鼻子轻轻“哼”了一声。 他倒也不恼,老郎中不答反问:“你信我还是信你?” 云初师瞅了一眼老郎中,瞧不出来他还是个有脾性的老郎中。 “信你信你。”胖掌柜忙不迭道。 “把我药箱的银针拿出来,我给他施针调理一下。” 胖掌柜闻言,立刻从药箱中取出银针,递给了老郎中。 老郎中手捏银针,手法娴熟,针法精准,对准林小二身上的几处大穴刺了下去。 不一会儿,林小二的气息便稳定了许多,胖掌柜见状,心中稍稍安定了些。 老郎中吩咐道:“去取些笔墨来,我给你开个方子,你照着方子随我回去抓药就行了。” “是。”胖掌柜的取来了笔墨,那老郎中边开方子还不忘碎碎念念起来:“年轻人喔,就是毛毛躁躁的,哎呀,把灯挪近点,我都快看不清了……” “这就来这就来……” 胖掌柜千恩万谢送走了老郎中,一路扛着药箱扶着老郎中回去。因心中着急,走路不免快了些,又免不了被他唠叨了一顿。 天际露出一点鱼肚白,微泛出些霞光,赵府的洒扫下人揉着眼睛打开府门时,被站在门口的三人吓了一大跳。 那三人顶着黑眼圈,直直盯着他,把那下人盯得心里直发毛。 那下人壮着胆子问道:“三位是有何事吗?” 皇甫昭上前,斯文有礼地问道:“请问刘管家在吗?说我们有要事找他。” “三位等下,我这就去唤他。”那下人放下洒扫工具就跑了。 那黑眼圈虽是夸大了些,但这样才显得诚意很足嘛。 云初师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择日不如撞日,放心吧,此计定是妙计。” 子桑宁和皇甫昭点了头。 刘管家在被窝里睡得正热乎呢,门口的小厮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他只得黑着脸开了门。 “刘管家,门口来了三个人要见你。” “什么人?长什么样?”刘管家匆匆穿戴好着装。 “不认识,二男一女。” “二男一女?走,看看去。”刘管家心中也很是纳闷。 匆匆赶来的刘管家也被门口的三人吓了一跳。 未待刘管家出声,皇甫昭先发制人,他拱了拱手,谦和有礼地说道:“刘管家见笑了,本应万不敢叨扰您的。只是我们祖上传下来的一块扳指被我们不慎弄丢了,我们兄妹昨夜找了一夜也没有发现。后来我们想想,兴许是那日拜天女娘娘时,不慎在府内丢失了。那扳指虽算不得什么贵重之物,但是祖上传下来的,对我们兄妹三人很是重要,所以我们今早来叨扰刘管家,不知府内是否有人捡到它?” “扳指?那倒没有。”刘管家摇了头。 刘管家毕竟是刘管家,在赵府混得风生水起,还是有眼力见的,见到他们三人黑了脸,随后说道:“兴许是那扳指太小了,那些下人眼拙没见着也是常事,公子请放心,我定会叫他们多加留意的。” “这……这可怎么办?爹爹要是知道了,这可还得了……”云初师登即挤出了眼泪,哭的那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啊。 子桑宁都有些咋舌,幸好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他装作安慰的样子揽了揽她的肩头:“没事没事,已经在找了,一定会找得到的。” “刘管家,我们明日就要起程回京都,路途遥远,怕是……”倏地,皇甫昭喟叹一声:“只怕是家里有人要不开心了。” 京都,刘管家当年也随着赵老爷去过一回,倒是繁华迷人眼啊,非富即贵。 皇甫昭这么一说,刘管家心里便明白了个七七八八。他们谈吐不凡,衣着不菲,他还以为只是寻常富家子弟,今日看来他想错了。 子桑宁接着问道:“不知刘管家可否让我们进府找找?” “这……”刘管家犯了难。 这时候,云初师便站了出来,她将一钱袋子悄悄塞入刘管家手中。 贿赂嘛,她懂得。 刘管家暗暗颠了一下,还是有点沉的,若是今日卖他们一个人情,老爷想必也是高兴的。 刘管家甩了一下袖子,双手拢在身前,心里暖暖的,但脸看着比将才更加严肃。 他清了清嗓子,说道:“既然是这样,那我带你们进府找找,找不找得到就要看天了。” “谢谢刘管家。” 进了赵府内,他们三人尽职尽责地找着扳指。 只可惜,寻了一路,扒了一路,什么发现都没有。 “不会是落在中堂那里了吧。”云初师用着能让刘管家听见的音量说道。 这次,刘管家没有犯难,直直说道:“我带你们去吧。” “大哥,我看着那日赵老爷拇指上的扳指,和咱们要找的那枚很是相似,只是咱们要找的扳指是玉制的,看着通透些。” 云初师试探着说道,他们三人对视一眼,随后跟在刘管家身后,各干各的。 “是啊,确是很相似。” 云初师冲着二人使了个眼色,二人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只是不知赵老爷是在何处买来的,若是实在找不到,我们也去买一枚先凑合着,只怕爹爹若是生气可就不好了。” 而后,云初师一副好奇的样子问道:“刘管家,您知不知晓赵老爷的那枚扳指是何处买来的?” 刘管家说道:“哦,我们家老爷是一年前在当铺里买来的,就在镇门口的那个当铺。我们老板和当铺东家是好友,那位好友赠送给我们家老爷的。” 他朝西随意指了两下:“三位要是想买的话,可以去问问里面的掌柜。” “哦,原来是这样,那多谢刘管家指路了。” “不用谢,举手之劳罢。”刘管家秉公无私起来。 行至中堂,云初师视线落在那幅画像上,拉着刘管家说话。 “天女娘娘可真是漂亮啊,希望她真能灵验。” “姑娘不必担心,我们的天女娘娘最是灵验的,姑娘定会心想成真的。” “既是如此,那我就放心了。欸,刘管家,我们去那边看看吧。”云初师不给刘管家机会,拉着他就去了。 那地方正好有曲屏挡着,刘管家看不清外面,只能听到些许脚步声。 他莫名有些不安,但云初师却不让他走。 “刘管家,你有瞧见什么吗?好像泛着绿光。”云初师硬拉着刘管家,不让他出曲屏外。 刘管家凑了近去,眯了眯眼睛,却还是什么都没发现。 “没有啊。” “刘管家,你再仔细瞧瞧,我绝不会看错的。” 云初师趁人不注意,偷偷丢了一个小东西下来,静落无声。 “呀,这不是我们的扳指吗?”她装作一脸欣喜若狂的样子扑了上去,把它捡起努力擦了擦上面的灰尘。 刘管家看到她手心握着一枚扳指,心里也是暗自松了口气。 “找到啦,找到啦。”云初师拿着那枚扳指跑了出去,迫不及待与他们分享喜悦。 “找到了。” 子桑宁和皇甫昭二人也聚了过来。 刘管家也转了出来,搓着手:“找到了就好,找到了就好。” “还是得多谢谢刘管家。” 刘管家在云初师三人的千恩万谢下乐呵着送走了他们。 他颠了颠手中的钱袋子,嘴角都没下来过,轻轻松松就赚了一笔,不亏他起了个大清早。 出了大门不远,云初师就将那枚扳指丢到了草地里。 一个铜板买的假货,倒也不亏,只是将才丢下来的时候就摔坏了一角,还好没有被刘管家发现,不然就得露陷了。 “你们有什么发现吗?”她看了看他们二人。 “先走再说。” 草率了,在别人的地盘。 “这刘管家在骗人,他既贪心又想对主人表忠诚,怪不得在赵府如鱼得水。”云初师边走边说道。 子桑宁微颔首:“他必然是知晓那枚扳指的来历,所以故意将我们带偏。” “如此说来,那赵老爷有很大嫌疑。而且我和沐珩在中堂发现了一个秘密。”皇甫昭望着二人说道。 “晚上再去瞧瞧,月黑风高才好干活嘛。”云初师扭了扭脖子。 “走喽。” 子桑宁脱口而出:“去哪里?” “自然是去睡回笼觉啊,还早着呢。” “快走快走。” 云初师停了下来,问道:“话说,我们的盘缠还有多少?将才可给了刘管家不少呢。” “放心吧。”子桑宁回答。 云初师真放下心来:“那就好。” 皇甫昭幽幽说道:“其实没有了,我们可能要拮据一点了。” “没事,一点是一点。”她还真的不放在心上了。 “睡觉睡觉。” “好。”一道笑意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 第五十九章 秘密(一) - 逃之妖妖 - 厌鱼不予 又是月黑风高夜。 注定发生些事才行。 月亮挂天际,闹事的乌云遮住了月亮,但还是有几颗星星在远处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风在街头巷尾呼啸而过,带起一阵阵刺骨的寒意。 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又落了落:“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赵府内巡视的护卫,再三确认里面无异常之后,关上了中堂的大门。 “这外面还有护卫把守,看来赵老爷还挺谨慎的啊。”云初师趴在墙头,将府内的一切看得一清二楚。 “要找个机会溜进去才行。” 云初师话音刚落,只见一道黑影似从天而降,稳稳地落在中堂屋顶上。 “谁?”其中一名守卫警觉地喝问,另一位护卫已经拔出刀来了。 但话音未落,黑影已经窜了出来,“喵喵”叫了两声,而后沿着屋檐消失不见,两名守卫反应过来,收刀入鞘。 “原来是只野猫啊。” 另一位大声抱怨道:“大半夜的不要大惊小怪,吓死老子了。” “我这不是谨慎嘛。” “这是谨慎吗……你这是在找事。” “这点小事就吓死你了吗……” 许是守夜过于无聊,两位守卫你一句我一句的吵了起来,好打发着这无聊的时刻,赶跑瞌睡虫。 三人相互对视一眼,轻轻跃下墙头,在两位护卫的争吵中潜入了中堂院内。 三人来到了今早他们寻扳指的地方,那天女神像悬挂在正中央,在烛光的照映下闪着暖光,天女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们三人。 云初师看着怪瘆人的,默默移到了子桑宁身边。 皇甫昭敲了敲一堵墙,抬脚轻跺了跺地面,发出一阵沉闷的声响,里头似还有轻轻的回音。 “这堵墙之外应别有洞天。” “不会有密室暗道之类的吧?”云初师猜道。 “先找一下机关在哪里。”子桑宁摸了摸四周的墙,但没什么发现。 三人的视线齐齐落在那天女神像面前,四周除了天女神像之外皆是墙,机关藏在那里也不是没有可能。 三人走到神像面前,发现那幅小像后面藏着一座泥塑的天女神像。 “真是奇怪,竟然把神像藏在画像后面。” 子桑宁伸手轻轻触碰了神像的底座,感觉到微微的凹槽,心中一动。他沿着凹槽摸索,仔细打量着每一个小细节,发现它们组成了一个复杂的图案。 皇甫昭也注意到了。 “这可能是某种机关的线索!”皇甫昭低声说道。 云初师立刻明白过来,也上前帮忙。 三人合力,按照凹槽的顺序轻轻按压,突然,"咔嚓"一声,神像底座的地面裂开,露出了一个暗门。 竟还真有一个密道。 “我先下去探探情况,你们紧跟上。”子桑宁说道,沿着那楼梯一级一级走了下去。 云初师掏出火折子,一路照着走下来。 往里面越走越深,道路却越来越宽。 暗道里没有常年封闭而出现的空气污浊、窒息难闻的味道,可见是有人常出常尽的。 外面的月光逐渐稀少,里面土墙上悬着的油灯吐着火苗芯子,昏黄的烛光在他们脸上跳动着。 那密道很快便走尽了,空徒四壁,空空荡荡的,四周除了厚厚的泥土,什么都没有。 “这就完了,赵老爷藏得还挺深的啊。”云初师显然不信这暗道就这么点东西。 云初师绕着那土墙走了一圈,摸了摸那墙,那土墙光滑粗糙,土也已经不新鲜了,想来确是造了些年头了。 不过,在一个小角落里发现了一丝线头,那是衣服的线头。她顺势蹲了下去,发现那个角落里堆的土较别处多一点。 她的直觉告诉她,这里必然是有东西的。 她就着她蹲下来的姿势往上看,还真被她发现了什么。 “你们看。”子桑宁二人顺着云初师手指指的方向去看,看见了半墙上有一道微微的缝隙,向上往下看是看不见的,只有蹲下来才能看得到。 皇甫昭伸手用力按了暗那里,一块砖土往后缩去,“咔嚓”一声,一面墙翻转过来,一道门出现了。 赵老爷果然狡猾,将入口机关设在此处,若非细心寻找,根本无法发现的了。 云初师拍了拍手,拍掉手中的灰尘,站起身子来,头差点撞上了子桑宁的下巴,还好他反应迅速往后仰了下。 子桑宁撇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对不住啊,都怪你太高,我太矮了。” 子桑宁似乎很受用这话,嘴角弯了下,而后轻轻说道:“原来你也知道啊。” “呵呵。” 云初师暗捏了拳头,决定不理会他,大步朝前,目光坚定。 “走,看看去,瞧瞧是怎么个事。” 二人紧随其后,那道暗门之后,是一间小型地下室,砖头瓦片堆砌得很是漂亮。 屋内布置得十分简陋,只有一个小安桌,上面堆着一些书册,却也干净整洁,显然是有人经常打扫。 角落里还摆着一盆翠绿的竹子,竹叶青翠欲滴。这地下室没有阳光,花花草草存活不了多久,应是刚换上不久的盆栽,也是用来去除污浊之气换新鲜空气的。 竹子的旁边堆着几箱落锁的大箱子,箱子外面落满了厚厚的灰尘,显然已经放了很长时间,但是落锁的地方却少有灰尘,显然是经常有人打开它。 子桑宁走近箱子,伸手轻轻抚摸着锁扣,他微微用力,锁扣应声而开,满箱的金银珠宝差点闪瞎云初师的双眼。 三人将剩下的箱子尽数打开,也全然是金银宝物。 璎珞、金手镯、玉玦、金项链……应有尽有。 云初师随意瞧了瞧:“这么多稀罕的宝物,不会是当年那四个担货商人的货物吧?” 皇甫昭看向了她。 “你们想一想啊,在当年门口都有衙役把守的情况下,一个毫无寸铁的商人怎么可能逃得出官府的层层包围,然后还带走了所有的宝物?”云初师沉静道。 “所以,逃走的孟飞若不是和官府有着勾结就是吴昊和官府有勾结,然后暗杀了孟飞,又栽赃嫁祸给孟飞?”皇甫昭拧眉,他想不通官府怎会和行影不定的担货商人有勾结。 但这和赵老爷有何关系?这些宝物他又从何而来?总不能他也参了一脚在当年的事情上? 子桑宁说道:“若是孟飞和官府有勾结的话,那吴昊必然也是钱大和徐辉一样的下场,不可能全身而退,所以吴昊和官府有勾结的可能性更大,而孟飞也已经死于非命了。” 云初师在里面翻了翻,当然不是随便翻翻了,而是带着目的性地翻,很快她便翻出块珍珠来。 “这不会就是钱大炫耀的那颗玛瑙珍珠吧。”她凑近了瞧瞧:“什么远看是烧红色,略看是蓝绿色,近看却透着紫白,什么延年益寿,传得邪乎邪乎的,好像也确实是这么一回事。” 子桑宁和皇甫昭也凑近去瞧了瞧,果真如此。 “钱大的玛瑙珍珠,扳指皆在赵老爷手上,实在是难以不让人怀疑。”子桑宁望着云初师说道。 皇甫昭也点头:“赵老爷的嫌疑很大,真说不准他是不是也参了一脚在当年的事情上。” “若只是想盗取货物除非万不得已应是不会杀人,显然他们的矛盾已经不可调和了。”将事情闹大了,对谁都不好,盗走货物的几率就更低了。 云初师顿了顿,说道:“但是吴昊的去向一直都是一个谜,谁也不知道他去哪里,总感觉我们的方向有点偏了。” 她大胆揣测道:“那吴昊不会就是赵老爷吧。” “不太可能,那吴昊与其他三人结伴而行,一路南来北往,若是突然换了个人,他们三人定会有所察觉的。”皇甫昭摇了头。 “若是进了客栈之后的吴昊才不是真正的吴昊呢?一向每年都要与商队和马帮做生意的赵老爷那段时间又恰好不在溪流镇,你不觉得很可疑吗?” 云初师接着说道:“黎嬷嬷和锦娘可又是同一人,也完全不像。若那洛神天女和赵老爷是一路人的话,这样子的话几率就很大了。若赵老爷身形与吴昊相似或者找一个和吴昊身形相似的男子,依着他们的手段,左右不过换一张皮而已。当年官府匆匆结案,虽出了捕缉文书,可五年过去了,这事可还没个着落。” 子桑宁颔首:“也不是没有道理。” 话音一落,她便制止了二人欲掀未掀的嘴皮,示意他们不要说话。 云初师凝了神:“等下,我们可是来查洛神天女的下落的,怎么扯到当年那件事上了,我们还是找找有没有其他线索看看赵老爷有没有和洛神天女有干系吧。” “成吧。”二人异口同声。 三人在里面转了一圈,翻遍了案桌上的书册,却什么发现都没有。 脚底似踩了什么东西,一边脚高一边脚低的,不是很舒服。 云初师低头抬脚往下看,却什么都没有。 “嗯?” 她再次踩了踩,扒拉开了脚下的毯子,发现一本册子掉在了下面。 她把它捡起来一翻,才发现是一本账本。 许是时间有些久远了,纸张都泛黄不少,上面的墨水也浓缩了好些。 “看看我发现了什么好东西。” 子桑宁应道:“账本?” “是的,没错。”账本可是好东西,都会记着府中的流水收支,钱款来去都一清二楚。 不过,这本应是赵老爷的私人账本,不在明面上展示的。 云初师把它摊开在案桌上,翻了起来,一目十行扫视着。 “你们看这个。”云初师指着一处独独圈起来的地方说道:“其他的记账都有来源去向,只有描红圈起来的地方,只是单独写了的金银珠宝五箱。” 云初师抬眼数了数那些箱子,正好五大箱,时间也刚好对得上。 “看来,这赵老爷确是不简单……” “不好,外面有脚步声,有人来了。”子桑宁耳光一动,视线极速掠过那道关上的门。 还好他们进来的时候已经将外面的机关恢复原样了,不会被外面的人发现异样。 云初师快速将那账本揣入怀中,三人闪躲到了那几大箱子的后面。 那五大箱子垒高起来恰好把他们三人藏了起来。 一道光亮微透了进来,有人走了进来,那道光亮很快消失不见,暗门关上了。 云初师屏住呼吸,竖起耳朵细细听起来。 听着脚步声来人是两个人。 来人似还带着满身怒气。 第六十章 秘密(二) - 逃之妖妖 - 厌鱼不予 “她是什么东西?竟然敢左右我,我这些年给她的还少吗?”赵老爷勃然大怒,甩着衣袍大步走进来。 “老爷,息怒息怒,莫气坏了身子。”刘管家躬身安慰着。 赵老爷扬声说道:“我怎能不生气?那女妖竟然敢给我下脸子。” 刘管家知道赵老爷发火,依着他呼来喝去的性子,一向有威严的赵老爷,左右不过是面子下不去罢了。 “老爷,我倒是有一计,她竟然想要给她就好了。”刘管家转了转眼珠子,温声说道,眼底闪烁着不明之光。 赵老爷目光一沉,定定看向他:“怎么说?” “当年那女妖强占了我们天女娘娘的名号,可这么多年了,又有几个人认识她?这随便向人一打听,别人口中的天女娘娘还不是我们家的天女娘娘?虽然我们不知道那女妖打着我们天女娘娘的旗号做什么,但是我瞧着她是压根啊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的。”刘管家眯着的眼睛亮了亮,脸上挂着十足的谄笑。 赵老爷拧着眉心“啧”了一声,似在思考他的话。 刘管家趁热打铁:“就算那女妖要做些什么,在这溪流镇传出去,大家会更相信谁呢?”赵老爷的名声在溪流镇可不是虚的,实打实做了好些好事。捐钱修路、慰问鳏寡残弱之类的,赵家可出了不少人力财力,连官府都嘉奖过赵家几回了,这可是实打实的荣誉。 不过,单凭赵家那百验百灵的天女娘娘,他赵炳已经值得溪流镇人的称颂了。这民心他可谓拿捏得死死的,知道那些人缺什么他就送什么,嘘寒问暖,笼络人心。 刘管家的话让赵老爷的怒气稍微平息了一些,赵炳的面上缓了下来,扬声道:“你这么一说,好像也有几分道理。” “老爷,她左右不过是要些人罢了,我们不如就把银子给她,就说我们寻不到合适的,让她自己去找。当然,这银子也不是白给的,要想个法子把我们从那件事上摘出来,到时候她想怎么搞就怎么搞,这已经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了。” 赵炳盘腿坐在那里,眼神深邃地盯着案桌上的书册,眼底里掀着狂风暴雨。 “老爷,你喝茶,消消气,犯不着为这些人生气。”当了这么多年的心腹,刘管家察言观色的能力还是一如既往的敏锐,端起茶盏递到了赵炳面前。 赵老爷端起茶盏,轻轻吹拂着浮在上面的茶叶,然后浅浅地啜了一口。他放下茶盏,双手交叠在桌上,手指轻轻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你说的倒是个办法。”赵老爷缓缓开口:“银子不是问题,关键是摘清我们和那女妖的关系,也要从当年那件事上把我们摘出去。” 而后,他又叹了一声:“都怪我当年糊涂啊,险些被那女妖害了去。” “老爷,这可怪不得我们。”刘管家就是刘管家,连话都说得这么漂亮:“要不是那女妖拿小公子的性命威胁着我们,我们又岂会受制于人。不过当年那些人都处理干净了,碍不着我们的。” “那女妖不过是要拉我们下水罢了。”她当年口口声声威胁着他们,要他们定要弄到钱大手上的玛瑙珍珠给她,可得到那些宝物之后,又全数丢给了他们。 他们又不是傻,只不过是找个借口把他们性命绑紧,为她做事而已,还好她这些年提出的要求不过分,否则的话……赵炳脸色一拉,黑沉了下来。 “幸好前些年我已经派人把靖儿和羽儿送走了,不然得受她多少罪。” 刘管家微笑着点头,脸上满是得意之色:“老爷英明。我们何不趁此机会,给她一个教训看看,让她知道我们赵家的厉害。” “你是说……”赵炳看向刘管家,话停了一半。 刘管家点头:“没错,总不能净被她压在脚底下。”他阴险地笑着对赵炳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赵老爷一拍桌案:“好!就这么办!” “去,清点一下,把那一箱金银给她送去。”赵炳指了指角落里的那五大箱子。 “是。”刘管家正应下呢,外头就传来一道幽幽的女声,赵炳和刘管家二人皆是大惊失色,些许恐惧爬上心头,刘管家缩了缩脖子。 “是谁要给我一个教训看看呢。” 那声音如同宛如黄鹂般清脆好听,却让人毛骨悚然。 赵炳和刘管家面面相觑,脸色苍白,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们顺着声音的来源看去,他们心中皆是一惊,这女声的主人正是那天女娘娘,她居然这时候找上门来了! 赵炳强装镇定,扬声道:“洛夫人,你这个时候闯进我府内是有何事?” “赵老爷不妨猜猜,我今夜前来所谓何事?”洛夫人轻笑一声,缓步走了过来,缓缓靠近他们。 “我们怎么知道?”刘管家小声嘀咕了一句,带着明晃晃的不满。 她淡淡地瞥了刘管家一眼,说道:“你们这些凡人,总是喜欢自作聪明。” 刘管家只是被虚虚瞟了一眼,心里却只打寒战,缩着脖子躲到了赵老爷身后去。 “躲什么躲?我不过是要些人罢,你们便想要给我教训看看?真是不知死活!”她的声音清冷,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威严,赵炳和刘管家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直逼心头。 赵老爷试图缓和气氛,哈哈一笑道:“洛夫人莫不是听岔了,只不过是府中下人犯了错,刘管家要给他一个教训长长记性罢,算不得什么台面上的事。” 刘管家听了,也是点头不止,附和着:“是的,老爷说得没错。” “哦,是这样吗?那许是我听错了。”洛夫人轻声说道,嘴角含着一抹淡淡的笑,却没笑到眼睛里去。 “是的,洛夫人,您听错了。”刘管家暗自松了一口气,陪笑着,脸上的褶皱都挤到了一起去,更加是难看不已:“您听错了……” “那就好。”洛夫人大大方方地弯唇笑了笑,笑容明艳动人。 “洛夫人,你今夜前来所为何事?”赵老爷眼中闪过一丝狠意,他早已不耐烦这个诡异女子的存在,想要尽快摆脱她。 “不急。” “你想给我一个教训,我今日就让你用命来买一个教训。”洛夫人朝着刘管家勾了勾手指头。 刘管家反应过来,他瞪着洛夫人,一整个人都吓瘫了,眼中满是恐惧惶恐,他死死拉着赵老爷的衣袖求救:“老爷,救我救我……” “下次可不要再犯喽。”温温和和的嗓音响起,似真的只是在轻飘飘地告诫一声而已。 耳边话音未落,赵老爷只觉一道温热的东西全数喷到了他的脸面和脖子上,血腥味顿时涌进了他的鼻腔内。 刘管家都来不及喊出声,整个人瘫软了下去,那死攥着赵炳衣袖的手重重砸落在地上,赵炳的身子连带着震了震。 那些血顺着赵炳的脖子往下滴着,溜进了他的衣裳内。 恼怒、恐惧、不满在他的脸上不停交换着,他恐惧洛夫人的能力,能够轻轻松松扭断了刘管家的脖子,他又恼怒洛夫人轻易杀掉了他的心腹,这完全是将他的面子踩在脚底。 “你凭什么没有经过我的允许就杀了他?凭什么?”赵老爷压着蹙起的眉心,恼声道。 “这么多年的走狗,看来你也不是很在意他的死活啊。”为什么要杀了他和凭什么没有经过他的允许就杀了他,这两者可完全是不一样的意思。 “你……”赵炳被塞住,一针见血竟让他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赵老爷你别着急啊,你看看这是什么?”洛夫人手里拿着一个东西在赵炳面前转了转。 “羽儿的玉佩怎么会在这里?你对他做了什么?”赵炳目光紧缩,死死盯在洛夫人的身上,咬牙切齿道。 “我明明把他们藏起来了。” “也没什么?左右不过是他不听话,他死活不肯同我亲热,然后我就把他杀了而已。”洛夫人拂手一挥,将那玉佩丢在了赵炳身上,赵炳慌忙伸手去接住它。 这话一落,云初师也是惊了惊,这消息内容有点丰富啊,她揉着耳朵细细听起来。 旁边有只手搭在她手上,她也没来得及顾上,她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前面勾去了。 “你个妖女,毒妇!我要杀了你。”赵炳气得手抖,脸色通红,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恶狠狠地扑向了洛夫人。 洛夫人一脚把他踹飞踩在脚底,唇角勾起冷笑来:“不自量力!” 那匕首落了下来,正好扎在赵炳的手背上,疼着他直“嘶”叫着。 “你到底对羽儿做了什么?你怎么找到他的?”赵炳在她脚底挣扎着,双眼赤红瞪着洛夫人,怒火焚烧:“你到底对羽儿做了什么?你把羽儿还给我。” “问,问,就知道问。啧,真烦,早说把他杀了。”洛夫人嗤笑一声,眼中满是讥讽:“我这就让你去和你儿子团聚。” “赵老爷,有人花大价钱买你的命,你害了这么多条命,我也不好说是谁了,你自己在地府好好想想吧。” “忘了告诉你,你的大儿子,小儿子都已经没了,哈哈哈……” 话音未落,赵炳只觉身子一轻,整个人被一股大力提起,身不由己地被洛夫人掐着脖子,双脚在空中胡乱蹬着。 “你,你这个毒妇……”赵炳在被掐得满脸通红,出气多进气少的,拼命憋出这句话来。 只听得“咔”一声,脖子断裂,人登即已经没有声息了,只有涓涓细血从他的嘴角缓缓流出。 洛夫人把人随意丢在地上,拍了拍手,嫌弃道:“真脏,还犯得着本少爷亲自来杀他。” 洛夫人目光不在意地扫了一眼那箱子,朗声道:“出来吧,我知道你们在这里。” 三人相互对视了一眼,还有谁?难不成是要诈他们出来? 云初师摇了摇头,静观其变,万一说得是别人呢。 虽然这几率太小,但谁知道呢。 敌不动我不动,敌若动我就出。 “难不成还要我去请三位出来?”洛夫人却是一副意料之中的嗓音。 糟糕,还真是冲他们来的。 果不其然,脚步声越发地靠近了。 三、二、一。 他们三个猛地探出头来,把一副运筹帷幄的洛夫人也吓了一大跳。 “你们要死啊?知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洛夫人破口大骂道。 三人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脸上神情复杂,这洛夫人的前后反差也太大了吧。 “你不是洛夫人。”子桑宁垂眸扫了她一眼,眼神坚定地说道。 “子桑公子可真是慧眼识珠啊,猜猜我是谁?”洛夫人扭了扭腰,一副要扑上去的样子。 子桑宁及时闪躲,视线虚虚飘到了云初师那里,很快转了回来。 “玉面玄狐柳归帆。”子桑宁和云初师异口同声说道,二人的目光撞到了一起。 “真没劲,我装得也很累啊。”洛夫人摇身一变,他们眼前便化出个男子模样的人来,果真是玉面玄狐。 “好久不见啊。”柳归帆对着三人开口说道,自然只有清楚的人才知道他是在和谁说话。 皇甫昭一惊,心中警铃大作,拉着他们三人往后退了几步,一脸的戒备:“小心,此人不明。” “这么紧张干嘛?我有这么可怕吗?真是无趣,捉妖世家都这般死板吗?”他柳归帆明明是个温润如玉的公子哥啊,花楼里可有不少姑娘都喜欢他呢。 他就单出现在这里就很危险。 “玉面玄狐,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皇甫昭的眼神落在子桑宁身上,示意他要不要列阵法捉妖。 子桑宁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 在这个地下室打起来的话,暗道必然承受不住,很快就会塌掉了。若是把太多不相干的人引了过来,也是个麻烦事。 皇甫昭会意点头,仍是满脸戒备、一脸严肃的样子。 “干嘛这么正经?当然是来杀人啊,我总不能来这里用饭吧?”柳归帆大大方方地承认,人家就是一个坦坦荡荡,理所当然,主打一个不隐瞒,推心置腹。 如果他想在这里,其实也不是不可以的。 他们三人皆一噎,一时竟无言以对。 “杀人?杀赵老爷?”子桑宁原本略微有些紧蹙的眉心压了几分,平淡问道。 他是知道玉面玄狐的,无利不往,无利不做。 “不是,顺手杀的。”柳归帆又坦坦荡荡地说道:“有人花钱让我去杀人,心情好顺手把他杀了。” 皇甫昭问道:“杀谁?” “还能杀谁?我将才是谁就是杀谁。”柳归帆似毫无隐瞒,站在那里挥着他的扇子,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却给人一种他身上藏着不少秘密的感觉。 鸟为食亡,人为财死。 有钱确能使鬼推磨,是个人就罢了。可惜玉面玄狐他一个狐妖,要钱有何用,骗鬼鬼都不相信他的话。 “欸,这你们就不懂了吧。有钱了就能去逛花楼喝花酒。”不待三人有反应,他又自顾自说道:“那洛夫人原先是赵炳小儿子赵子羽的心头好,可惜赵炳死活不同意,派人呢把那洛夫人杀死了,那洛夫人怀恨在心,不知道怎么的就摇身一变就成妖了。所以呢,她就以赵子羽的性命一直威胁折磨着赵炳,赵炳虽然暗中把那两儿子都送走了,但是都被那女妖掳了去,也不知道那女妖发什么疯,把他们二人都杀了。” “然后呢?”云初师问道。 “然后她就被我杀了,再然后,我就顺手把他们两个碍事的也杀了。”柳归帆折起将才摊开的扇子,对着云初师笑着道:“好巧啊,我们又见面了。” “呵呵。”自从在清桑郡见过他之后,云初师知道他肯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 不巧,真的一点都不巧,云初师觉得他就是专门来堵他们三人的。 “我可句句属实啊。”柳归帆朝子桑宁耸了耸肩。 “肯定有诈。”皇甫昭肯定地说道。 “诈诈诈,诈你个大头鬼,老娘有必要骗你们吗?你看我哪里像骗你们的样子?”柳归帆摇身一变又成了一位红衣女子,步步紧逼,指着皇甫昭的鼻子劈头盖脸一顿输出,末了,还朝皇甫昭呲着牙展示她的狐狸炸毛。 “你看我,你好好看看我,我哪里需要骗你们?你们这些世家还真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呆板无趣,惹人烦得紧。” 皇甫昭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阵状,完全被对方给唬住了,反驳不出来。 他也是很头痛,和他的娘亲生气时骂他阿爹一个模样,果然女人都不好惹。 “哼。”柳归帆双手抱臂,满脸怏怏。 “我从不打女人。”皇甫昭想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来。也难为瑾瑜了,毕竟吵架这方面不是他的强项,只能暗自吃亏。 “你还不打女人,难不成你没收过女妖?我怎么不信呢,看不出来皇甫公子还挺有原则、怜香惜玉的啊。”柳归帆围着他转了一圈,毫不掩饰神情上的鄙夷之色。 她说着便撸起袖子来:“来,你今日也不用怜香惜玉了,来和我打一架,我们用拳头说话。” 说句实话,云初师在这一刻是很羡慕柳归帆的,她到底什么时候也才能对着子桑宁说出这么霸气的话来。 她暗自在心里叹了口气。 “你……,我……” “呵,怎么?结巴了?说不出话来了?”柳归帆挑了眉,脸上的幸灾乐祸显露无遗。 “柳归帆,你找我们所谓何事?”子桑宁制住了这场无厘头的争吵。 “没事啊,”柳归帆随意开口,状似无意地问道:“你们是不是要去京都?” “不是,我们不去。”皇甫昭反应过来,脱口而出。 “不去就是去,我懂得,你们凡人那些弯弯绕绕,真是烦得紧。”柳归帆她自己有着自己独特的见解。 子桑宁依旧是冷淡的、不辨情绪的声音响起:“你想跟着我们去京都?” “不愧是子桑公子,还是这么聪明。”柳归帆夸起子桑宁来。 但云初师听着心里怎么这么别扭呢。 夸得真是难听得紧,云初师努了努嘴,心里暗暗想着,低头抬脚铲了铲地上没有的灰尘。 “你要随我们去京都所谓何事?” “我呢,本来也想去京都的,但是路途遥远,实在无聊得紧,就来找你们了啊。”柳归帆的话语中满是不加掩饰的随意,她笑着,仿佛真的只是因为无聊,是来找他们同程打发时间的。 三人没有说话,三双眼睛默默看着她,一副“你看你自己信吗”的表情。 她信不信不知道,反正他们三人是不相信的。 “这么看着我们干嘛?我还帮你们杀了洛夫人和那两个碍事的,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柳归帆眼角含着笑容,好似真的很诚心诚意般。 “你们同我一起去京都,要是有事我们还能相互照应一下。”柳归帆继续说着,一副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的样子。 子桑宁看着柳归帆,眼神深邃,仿佛要看透她的心思。 他淡淡地开口:“不必了。” “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我们走。”皇甫昭拉着他们二人转身便走。 柳归帆倒也不恼,只是慢悠悠地跟在他们身后。 他们三人上来的时候,那两位护卫不知何时已经酣然入梦了,鼾声此起彼伏。 “欸,你们等等我嘛。”后边一道男声传来,想来柳归帆又变成了男相。 三人很是默契地加快了脚步,没有回头,一点犹豫都没有,犹豫不了一点。 柳归帆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夜色中,看来,应该是把人成功甩断了。 夜晚的空气凉凉的,清风微拂过他们的脸面,淡淡的桃花香滑过他们的口鼻,让人放松了些许,却增添了几分冷清。 云初师瞥了一眼身旁的子桑宁,他紧蹙着眉心,仿佛在思考着什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月亮不知道何时跑了出来,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地面上,形成斑驳的光影。突然,一阵微风吹来,树叶沙沙作响,寂静的夜晚只听见三人脚步声和呼吸声。 他们三人行至客栈,刚推开门,一道黑影便窜了出来。 一道笑声响起:“我就知道你们在这里。” 还真是狗皮膏药啊,怎么甩都甩不掉。 “我没事,你们没事吧?” “我们很有事,离我们远点。” 三人齐齐往后退一步,只见柳归帆衣袂飘飘,嘴角挂着肆意的笑容,眼神中满是狡黠之色。 “都说了,你们是甩不掉我的,只是一同去京都罢,你们怎么这么拧巴呢。” “你怎么会知道我们在哪里?”皇甫昭眉头微皱,声音中带着一丝疑惑。 柳归帆得意地扬了扬手中的扇子,扇风起来:“我柳归帆想要的东西,轻而易举。” 而后,他又笑道:“想甩掉我,你们可还嫩了点。” “大晚上的,受不了,我想睡觉。”云初师朝他们二人使了个眼色,扯了扯嘴皮,皮笑肉不笑地道:“你们能不能把他收了?” 皇甫昭说道:“我也困了,我也很想睡觉。” “玉面玄狐,你能不能消停一会?” “当然可以啊,我柳归帆最是善解人意了……”话还没说完,一道白芒闪过,他整个人就被收进了皇甫昭的法器中。 皇甫昭堵住法器:“终于消停了。” “又搞背后偷袭这套,就不能换个套路?”柳归帆“啧”了一声,又悠悠开口,很是气定神闲:“你们要是一直把我关在法器里也不是不可以,把我带去京都就成了。” 三人:“……” 罢,睡觉罢。 这种人,完全吵不动了。 第六十一章 同行 - 逃之妖妖 - 厌鱼不予 天色大亮,云初师睡了个天昏地暗才起床。 但她掐指一算,应该还不晚。 云初师缓缓地打了个哈欠,慵懒地从床上坐起,双眼有些朦胧,动作显得有些迟缓,似乎还未完全从梦境中醒来。 她推门出去,便瞧见围栏之下的柳归帆在悠闲饮着茶,翘着个二郎腿真的不适合她现在的女相模样。 瑾瑜把她放出来了? 云初师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她怎么忘了,柳归帆昨夜那般气定神闲,说明她压根不怕待在法器里,而她是有法子出来的。 “哟,初师,你醒了?” 云初师一阵木讷,她们又不是很熟,叫这么亲热干嘛。 “姑娘,早好啊。”在一旁练拳健身的胖掌柜停了下来,向云初师打招呼。 云初师一惊:“掌柜的,你们怎么在这里?” “自然是我大清早去把他们接回来的,怎么样?我人还是很不错的吧,是不是很靠谱?”柳归帆冲云初师挑了挑眉,要不是她现在是女相的模样,云初师只觉得猥琐至极。 “是啊,是柳姑娘特意清早去接我们的,说是你们已经把那些人解决了。”胖掌柜拿着帕子擦了擦额间的细汗。 人老了,果然不中用了,稍动一下就出汗,累得很。要是他年轻那会,一日跑它个一千里都不是事。 狐狸,果然就是狡猾啊。 云初师很是疑惑,柳归帆到底是用了什么借口让胖掌柜相信她的话的? “店小哥可好些了吗?”云初师没有理会柳归帆。 “好了,都能活泼乱跳了,这会可不知在后厨捣鼓什么呢。”柳归帆自顾自暇说道。 后厨正好就在客栈后院子内,云初师瞧见一个身影在忙着什么。 胖掌柜收了打拳的棍子,笑道:“是的,小二他都好利索了,这厢在厨房忙呢。” “刚好就闲不住啊,怎不多休息休息?”他还真是闲不住啊。 “恩人姑娘,恩人姑娘,你醒啦?”林小二端着木托盘,上面放着一小锅热气腾腾的粥和几样小菜,还有几个瓷碗,他兴冲冲地小跑过来。 他的脸上洋溢着笑容:“恩人姑娘,你醒啦!这是我今早特地为你们熬的粥,趁热喝。” 林小二将托盘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又从专门盛了一碗端给云初师:“我已经完全没事了,没想到那爱唠叨的老郎中的方子这么好,我喝了一次就全好了。” 云初师笑笑:“那就好,那就好。”要是他还没好,岂不是她的法力失灵了,这压根是不可能的事嘛。 云初师看着眼前这个热心肠的小伙子,心里暖洋洋的。 其实他人还挺好的。 她微微一笑,接过那碗粥,轻声道:“辛苦了,店小哥。” 林小二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憨笑道:“这算什么事?还得多亏你们恩人姑娘你们几个啊,要不然的话,我们可就没得日头活了。” “说什么丧气话呢,有我在,谁还能把你们欺负了去。”柳归帆又插话道,她已经在他们的谈话间默默喝完了一碗粥。 “还真该说不该说,你的粥熬得真好。” “嘿嘿,柳姑娘若是喜欢喝就多喝一点,灶火上还温着不少呢。”林小二笑着,露出他的一排牙齿来。 “大哥,你要尝尝吗?”林小二嘴角含着笑,向胖掌柜招了招手。 “我甫才就用过早饭啦。” “你一直在练拳,很容易饿的。” “我现下还很饱,你们先吃,我去算算账。”胖掌柜说完,便提着棍子迈脚走开了。 柳归帆本来是不饿的,但是她没想到林小二的粥竟然熬得这么好,那香气直冲鼻腔,她忍不住多喝了几碗。 果然,开店的人厨艺一般都差不到哪里去。 话说,子桑宁和瑾瑜人呢? 云初师抬眼倾身瞅了眼他们的房门。 林小二立马会意:“那两位公子大清早就出去了。” “出去了?” “是啊。”柳归帆舀了口粥,夹根菜送入口中:“兴许是为了昨夜的事。” 她又自怜自爱起来:“欸,怎么就不相信我呢,我可是从不说假话的。” 云初师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喝着粥,她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值得相信的地方。 子桑宁他们出去,应是为了查看柳归帆昨夜话中的真假。 一道人影闪过,云初师抬头,在柳归帆一声“回来啦”中看见子桑宁和皇甫昭二人踏入院内。 “你们回来啦,我正好熬了粥,可热乎着呢,两位姑娘都很喜欢,你们要不要尝尝?”林小二盛了两碗递给了他们。 “谢谢小哥。”二位点头说道。 “怎么样?我说得没错吧,我没讲虚话吧。”柳归帆倾身凑近皇甫昭,拿着手肘顶了顶他的胳膊肘。 皇甫昭对她能逃出法器毫无意外之色,她要是没这点本事的话,这么多人对她觊觎,她现在连尸首在哪都找不着了。 不过,玉面玄狐也不像传闻那般凶神恶煞、害人无穷。 是他的错觉还是她装出来的? 皇甫昭目光流转,而后闷闷点头:“你说的确是没错。” 柳归帆得意地笑了:“早说了,我柳若水是断不会骗人的。” 闻言,三人耐人寻味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柳若水不骗人,敢情骗人的都是柳归帆? 骗鬼鬼都不信她的话,也不能这么说。 要是鬼的话,也有可能被她忽悠了去都说不定。 柳若水“切”了一声,埋头喝起粥来。 三人用过早饭后,便向胖掌柜和林小二二人告辞离去。 林小二虽有不舍,但又不能耽误了他们的行程。 他硬是把他们四人送到了镇门口。 “我们一直都在这里,你们要是以后有机会路过这里,可一定要来看看啊。”这么大的小伙,竟然眼眶都有些红了。 “小哥,放心吧,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们有缘自会相见。”云初师拍了拍林小二的肩膀,潇洒地说道。 “恩人姑娘,这是你先前给我的东西,现下还给你。”林小二从腰间掏出个绿瓶子来,又递了一袋油纸给她,里面鼓鼓的,看来是塞了不少东西在里面。 “这个是我给你准备的酸杏干,可好吃了,路上你要是无聊,可以吃点。” 云初师闻言双眼一亮,她伸手接了过去,把那绿瓶子推回林小二:“小哥有心了,这可是保命的东西,你拿着护身吧。” “谢谢恩人姑娘。” “哟,厚此薄彼啊,我们怎么没有?”柳若水状似玩笑的语气,视线揶揄地落在了子桑宁的身上。 但子桑宁毫无反应,只是定定站在那里。 柳若水悻悻收回目光,撩了撩袖子。 林小二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不知如何作答,只是一直笑着。 在不经意处,子桑宁的脸色显然沉了下去,眼底很快划过微光,只剩一滩清水般平静。 “有缘自会相见,珍重。”子桑宁断了话头,扬声说道。 “珍重,后会有期。” 林小二在后面依依不舍望着他们逐渐离去的身影,期间云初师还回头朝挥了挥手,她的脸上带着微笑,示意他回去。 他就这么怔怔望着,直至人消失不见。 明明只是相处了几日的陌生人,可他的心中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感觉,仿佛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又仿佛在期待着什么。 他默默地转过身,惯性地甩了甩肩上的帕子,独自踏上了返回客栈的路。 他的脚步轻快,大哥还在等他回家吃饭呢,林小二的嘴角无声地弯了弯,一股难以诉说的情绪慢慢爬上他的心头。 “你们凡人真是奇怪,为何这种时候总是哭哭啼啼的。”默默跟了一路,百思不得其解的柳若水出声问道。 皇甫昭也不知怎么回答她的问题,毕竟,人与妖的悲欢是不相通的。 他一个捉妖世家的天师,竟然要和一个狐狸精相处。 捉妖世家素来都只是捉作恶的妖,其他一心向善的精怪,他们皇甫家一般都会手下留情的。 阿爹阿娘常常告诫他,人和精怪往开了说,都同样有着七情六欲、爱恨嗔痴。但有时候,人心更是精怪,难以捉摸。 但像柳若水这般狗皮膏药的,实在难缠得紧。 他叹了声,认真地对柳若水说道:“你一定是丢了七情六欲,才导致的七窍不全,不怪你不怪你。” “怎么感觉你是在骂我?” “有吗?”皇甫昭反问道。 “没有吗?” “你真的要随我们去京都吗?”皇甫昭沉吟片刻,目光复杂地看着柳若水,她看似纯真无邪,但实则心怀鬼胎,难以捉摸。 她眨了眨眼,笑嘻嘻地说道:“都说了,我柳若水是不会骗人的。” 柳若水又转了目光:“是吧?子桑公子?” 子桑宁顿了下,落下三字:“不知道。” 云初师不参与他们的争闹,默默在一旁享用着林小二给的酸杏干,小哥诚不欺她,确实很好吃。 她早知道在溪流镇的时候就先尝一个了,然后让小哥多送点给她,草率了。 柳若水蹦蹦跳跳地跟在后面,闻着味儿就贴了上来:“好初师,你在吃什么?分我一点呗。” 那店小哥粥熬得那般好,这酸杏干断然也不会差。 “酸杏干,你要吗?”云初师大方分享,递出了油纸。 “那我就浅尝一下。”柳若水矜持起来,她矜持地伸出爪子,故作高雅地接过了油纸包。 明明就很想吃,狐狸这脾性,臭毛病。 “那我就浅尝一下。”她矜持地打开油纸包,一股酸甜的气息扑鼻而来。 她轻轻咬下一块,杏肉饱满多汁,酸甜适中,好吃。 “这酸杏干果然名不虚传,真是美味。”柳若水低语着,眼中闪烁着晶莹的光芒,她一口一个,美滋滋地吃了起来。 这一刻的柳若水少了些傲慢,多了几分真实的可爱。 好在,她还有点良心,但不多。 柳若水眨巴着狐狸眼,她诚恳地问道:“你不想吃了吧。” “腻了腻了,你吃吧。”云初师在她诚恳的目光下点头。 皇甫昭看着柳若水的样子,不禁轻笑出声,果真是狐狸精。 她瞪了皇甫昭一眼,不满地说道:“笑什么笑?不准笑。” “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嫉妒我有吃的而你没有?瑾瑜哥哥,你早说嘛。”柳若水捏着嗓子故意恶心他。 皇甫昭心底只觉一阵恶寒。 “给你,分你分你。”柳若水拿起一块杏干就递给皇甫昭,但皇甫昭没有接,拒绝了。 “给你吃你就吃!”柳若水不由分说直接塞进了皇甫昭的嘴中。 “你……”皇甫昭语塞,她竟这般大胆。 末了,狐狸还“啧”了一声:“你们凡人真是麻烦,弯弯绕绕的。” 皇甫昭瞳孔放大,一脸震惊地看着柳若水,杏干半含在他嘴中,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看看什么看?快吃。”皇甫昭在柳若水的注视下默默吞了下去。 云初师看着打闹的二人,也是无可奈何,只能任由了他们去。 “给。”她旁边的子桑宁递了一个东西过来,云初师一看竟然是糖糕,还热乎着呢。 “你怎么会有这个?” “今早顺手在集市买的。”子桑宁睨了她一眼,淡淡说道。 她可馋这口好久了呢。 “子桑天师果然就是子桑天师。”得了好处,就要夸一下嘛。 云初师咬下一口糖糕,腮帮子鼓鼓的,像只小松鼠。 子桑宁轻笑出声,忍不住伸手轻轻戳了戳她的腮帮子,低声笑着。 云初师瞪圆了眼睛,不明所以地问道:“怎么?我脸上有东西?” “嗯。” 云初师赶忙伸手去擦了擦,但是什么都没有。 “没有啊,子桑天师你不会看错了吧。”云初师又擦了一遍。 子桑宁“嗯”了一声:“是,我看错了。” “你要吃吗?”得了好处也不能忘了别人,她懂得。 “你吃吧,我怕等下没有了,某人又要不开心了。”子桑宁起了逗弄之心。 “啊?谁会不开心啊?”她一向很大方的很好嘛,净讲假话。 “不知道啊。”子桑宁视线移到了别处,唇角缓缓勾起一个弧度来。 “哟,皇甫兄不开心啦。”柳若水贱兮兮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消停不下来。 “我懂得,你们凡人嘛,男女大防,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是吧。皇甫兄要是不开心,我也可以是柳归帆啊,你想什么样的我就能成什么样的。怎么说?嗯,瑾瑜哥哥,喜不喜欢?说话?喜不喜欢?”柳若水挑着眉一步步逼近皇甫昭,她的脸凑近皇甫昭,她的眼眸中泛着光,像是藏着万千星辰。 柳若水本来长得就魅骨,这一下来,让一向端庄的皇甫昭都方寸大乱,招架不住。 柳若水大声笑了起来:“哈哈哈,太好玩了。” 皇甫昭的脑海中一片混乱,他想要说些什么,但喉咙仿佛被堵住了一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来来,不逗你了,吃个杏干缓缓。”柳若水将杏干递给皇甫昭。 皇甫昭:“……”他还吃得下? 皇甫昭心情大起大落,脸上好像不是很好看,他第一次觉得他的姓名有罪。 他自顾向前大步行去,后面紧紧跟着小跑的狐狸,甩都甩不掉。 “皇甫兄,来,吃个杏干缓缓……” 第六十二章 追杀(一) - 逃之妖妖 - 厌鱼不予 二人一路斗着嘴,不知不觉间天已经黑透了。 “都怪你,害我们错过了客栈,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让我们睡到哪里去?”柳若水朝皇甫昭吐着苦水。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皇甫昭也很是无奈。 “净怪我有何用?谁让你把吃的都吃完了?早说过了将才那个镇子就没有店了,你还偏不信。”皇甫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一路走着,柳若水看见什么就买什么,跟没见过世面一样。 皇甫昭觉得柳若水就是他的克星,一见着她,他那些礼数全都被抛之脑后了,一和她讲话,他脑子里总有一股想掐死她的冲动。 皇甫昭甩了甩头,罪过罪过。 “你……”狐狸吃了瘪。 “好饿啊,好初师,你还有没有吃的?”柳若水又贴了上来,子桑宁视线幽幽落在她身上。 云初师两手一摊:“真的没有了,糖糕不都被你吃完了嘛。” “皇甫兄,走了一天,你饿吗?” 皇甫昭不知她这只狐狸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脸戒备地点了点头。 “那正好,你去打个野鸡、野鸟充饥的吧。”柳若水一拍掌决定。 “狐狸的天性不都是对这些飞禽走兽有着独特的嗅觉吗?你去啊。” 柳若水闻言,又摇身一变成了柳归帆,手中的扇子还是一如既往地甩在手上。 柳归帆耸肩:“皇甫兄,你也是知道的,我现在可没有法力。” 皇甫昭:“……你可以直接变成狐狸去捉住它们的,毕竟狐狸腿短跑得比较快。不是说你柳归帆想要的东西轻而易举吗?怎么,现下不行了?”说出来,他只觉心身轻松。 狐狸腿短跑得快?拐着弯骂他呢。 柳归帆直白问道:“是吗?我何时说过?”神情不像装的,要多无辜有多无辜。 月光下,几棵枯树在风中摇曳,草地荒凉,惟长风徐过,吹过这人迹罕至的地方。 “别担心,天无绝人之路。”云初师安慰道,她捡起地上的枯枝,子桑宁开始在空地上生火,二人配合默契,火光照亮了周围,她看着跳跃的火焰,又说道:“天绝起来还真没有路,一顿不吃饿不慌。” 她将才观察了一下四周,还真的什么都没有,只有几只癞蛤蟆在那里“呱呱”叫着。 柳归帆跳起来:“我听见声音了,嘘,我闻到味了,好像附近有一只叫花鸡。” 皇甫昭半信半疑:“真的假的?” 不待皇甫昭有反应,柳归帆便拽起他,推着他走了。 “皇甫兄信我,这只鸡好像还挺肥美的。” “你还知道鸡肥不肥?不会是骗我吧?” “嘘,不要讲话,鸡都跑了。” “你少拉我……” “不要质疑我狐狸的实力……” 云初师听着他们一声比一声高的洪亮嗓子也不知该说什么,癞蛤蟆都跑光了。 “小妖,你饿吗?”子桑宁冷不防冒出一句来。 难不成他还有吃的?云初师的眼睛就亮起来了:“子桑天师,难不成你有吃的?我虽然现下不饿,但是我也可以是饿的。” 子桑宁淡淡“哦”了一声,喉咙里荡出笑意来:“还真没有。” 没劲,难不成是他饿了? “子桑天师,你饿了?我还藏着一块糖糕,你要吗?”云初师掏出一块帕子,掀开来还真是一大块糖糕。 “你要不要?这可是最后一块喽。”她大大方方递给了子桑宁。 子桑宁没有说话,视线落在她身上,说道:“你将才为何要把糖糕都给柳若水?”她都没有吃到多少,真是便宜了那个老狐狸精。 “她想要就给她嘛,又不是多大事,朋友之间就要互相分享嘛。” “朋友?都不认识就是朋友?你怎知她是好是坏?”子桑宁眉心略有蹙起,若有所思地看向她:“这么久了,怎么不分一块给我?” 看来子桑天师是真的饿了,云初师如是想道。 “好啦好啦,分你分你。”云初师朝着帕子上的糖糕努了努嘴。 “我手脏。”子桑宁没有接,轻轻飘飘说道。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他不接,手脏确实不能碰食物。 “我喂你,张嘴。”云初师拿起糖糕大大方方喂到了子桑宁嘴边,子桑宁微微怔住了,耳根子有些红。 “嗯?吃啊。”子桑宁乖乖张嘴,却只咬了一半,慢慢嚼起来,等云初师再喂时,他才尽数把糖糕都吃进嘴里。 子桑宁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眉眼多出几分柔软缱绻。 云初师收了手,皇甫昭和柳归帆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嘿,你看我们捉到了什么?”柳归帆炫起了手中的鸡。 火光映照下,那只鸡皮毛油亮,看起来确实很肥美,它耷拉着个头,一动不动,应该是被他们打晕了。 皇甫昭毫不吝啬地夸起来:“狐狸,不愧是你,嗅觉灵敏。” “那是。” 柳归帆熟练地拔去鸡毛,清理内脏,然后用树枝串起来放在火上烤。 “不愧是狐狸啊,手法娴熟,我还以为你们都是直接带鸡毛生吃的呢。”皇甫昭难得的心平气和。 柳归帆略带嫌弃地睨了一眼皇甫昭:“一点品味都没有,这得多脏?你要是不会说话就别说话。”说完,他熟练地翻了翻鸡的身子,油“滋滋”地响着,掉落在火堆里。 皇甫昭和柳归帆围坐在火堆旁,难得皇甫昭没有接话,难得安静下来。 果然,这错觉就是错觉。 皇甫昭莫名挑起了话题:“话说,你一个狐狸精饿几日应该死不了吧。”他也许,大概是被气昏了头脑。 这话落在云初师耳中,怎么这么熟悉,似曾相识?她好像也在哪里听过? 云初师自然抬眸望向了子桑宁。 可惜后者没有看她,专心挑着火。 “那你一个捉妖世家饿几日应该也死不了吧。”柳归帆依着瓢画葫芦,毫不犹豫地怼回去。 “对啊,饿几日是没事的。”他一定是饿昏了,才会接着柳归帆的话说道:“怎么,要展示展示吗?” “来就来,谁怕谁。” “今日这鸡就给他们两个吃了,我们两个谁吃谁是小狗。” “来就来。” 二人是杠上了,不过云初师喜得四只鸡腿,她一只手炫着烤鸡,发出满足的喟叹,另一只手接过子桑宁递来的鸡腿,时不时还有子桑宁递来的鸡肉投喂,她眼睛还一转不转地看着二人相互斗嘴,可真一点儿都没有闲着。 “你们真的不吃吗?”云初师凭良心最后问了一句。 “不吃,谁吃谁是小狗。”二人扬声道。 “那好吧,我都吃咯。”她矜持地说着,嘴里不停炫着,大口大口地啃着鸡腿,吃得津津有味。 烤鸡的香味时不时滑过柳归帆的鼻腔,天知道这对一只狐狸的诱惑有多大,但是为了这个赌誓,他拼了,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皇甫昭更是就地打坐,主打一个眼不见心不烦。 而旁边的子桑宁看着云初师的吃相,嘴角勾起了一丝宠溺的微笑。 “姑娘家家的,慢点,没人和你抢。” 云初师没有说话,胡乱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月光柔和,夜风乍起,静默无声,微微细响,点点寒光。 侧耳一听,细细脚步声不断靠近他们,脚步虽轻,来人不少。 云初师手中的鸡腿刚刚落入腹中,她的瞳孔微微一缩,立刻意识到不对劲。 她一把拉住了子桑宁的衣袖,耳语道:“有人来了。” 子桑宁眼神一凛,立刻扑灭了火堆。柳归帆和皇甫昭也瞬间警觉起来,他们四人眼神对视,立刻隐去了身形,躲进了旁边的黑暗之中。 夜风拂过草丛,带着一丝凉意,也带来了那群黑衣人的脚步声。 月光下,隐约可见一群身着黑衣的人影,他们手持长刀,带着獠牙面具警戒地扫视着四周,有人抬脚踢了踢那冒着黑烟的木炭。 “他们肯定还没逃远,搜。” “是。” 那群黑衣人领命迅速散开,在附近搜了起来。 云初师在树上默默咬着还剩一半的鸡腿,认出他们是洛神天女的手下。 洛神天女不是被柳归帆杀了吗?她的手下竟这般忠心护主,大半夜地前来寻仇? 柳归帆向旁的皇甫昭眨了眨眼睛,不待皇甫昭有所反应,他整个人就直直倒立了下去。 “嘿,你们在干嘛呢?”一位面具人手里紧攥着大刀,小心戒备地一步步向林子里走去,冷不防被树上吊下来的一个人头吓着了,他一把大刀猛地挥了过去:“啊,去死吧。” 柳归帆身子一侧,轻易躲开了击杀,那面具人的大刀挥了个空,直直砍在那棵树上,一刀把那树劈裂开了,轰然倒下。 柳归帆一脚把那面具人踢飞,他们几个迅速引来了其他人的围攻。 “哟,大晚上的,这是干嘛呢?净扰人清静。”柳归帆握扇,拇指压于扇头之上,伸指摊开扶着扇面。 云初师三人也落了下来,那群面具人团团将他们围住了。 “不是说你处理干净了吗?怎么还有这么多尾巴?”皇甫昭咬着牙说道。 柳归帆也是一脸无辜样:“真不怨我啊,我又没说过我处理了他们。” “废话少说,上,杀了他们。” “杀!”领头的面具人一声令下,那些黑衣人瞬间朝四人攻去。 柳归帆身形一闪,与那黑衣人缠斗起来,他手中的扇子灵活运用自如,似一把称手的武器,每一次挥动都能将那些黑衣人的攻击逼退。 “机灵一点,跟在我后面。”子桑宁将云初师护在了身后。 这不是瞧不起她呢,她一个打两都不带怕的。 云初师“嗯”了一声就直直冲了出去,只留子桑宁在后面无奈摇头。 罢了,随她吧。 短短交锋,战斗激烈,月光下的草地被刀光剑影覆盖,寒光闪烁,伴随着阵阵黑衣人的惨叫声。 子桑宁双眸微动,落在云初师身上,柔声道:“小妖,你没事吧?” “我没事。”云初师会心地笑了笑。 子桑宁眉梢舒缓了下来。 “啧,小爷我都不用术法都能轻轻松松将他们打趴。”柳归帆扫了一眼全倒在地上的面具人,“啧啧”出声:“小爷我还真是厉害啊。” “其实,这些人不全都是你打趴的。”皇甫昭见不得他嘚瑟,默默捅了一刀:“你就打趴了俩。” “滚啊,小爷我不想听。”柳归帆选择直接忽略,心安理得地嘚瑟起来。 “好初师,我是不是很厉害?” “呵呵,厉害厉害。”云初师夸道,在二人的注视之下决定两方安抚:“你们都很厉害,这总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 “话说,洛神天女不是被你杀了,她的这些死士是怎么找到我们的?”云初师说道。 “我也不知道啊。”柳归帆一摊手:“但是我是真的杀了她的,不然我怎么会有赵炳那老头的儿子的玉佩?” 四人正疑惑着呢,没人见着那些倒下去的面具人周身悄然发生了变化,丝丝微微的绿光慢慢在他们周身冒头,一股微弱的绿光从他们体内缓缓升起,像是细小的萤火虫般闪烁,那些面具人皆消失不见,只有一团云雾很快拢聚成。 “这是怎么回事?”云初师低声问道。 没有人回答,只是安静了一瞬,讶意皆掠过他们的眼睛。 “不好,快走。” 柳归帆一把抓住云初师的手,子桑宁和皇甫昭紧随其后,四人迅速朝着前方奔去。但那云雾很快缭绕千里,雾气大起,阻断了他们前去的路。那云雾却如同一张巨大的网,迅速将他们包围,浓雾之中,视线变得极为模糊,几乎看不清前方。 “这雾气有毒,快捂住口鼻。”云初师大喝道,不由分说紧紧捂住了子桑宁的口鼻,子桑宁暗自弯了唇角。 云雾之下,一双泛着细碎的眸光忽明忽灭,可惜,没人瞧见。 皇甫昭手心捏了个诀,顷刻间,一道清风拂过,试图吹散这浓雾。然而,那雾气很快消散又很快重聚,缠绕着他们,将他们牢牢围捆住。 那团云雾却如同附骨之蛆,紧紧跟随着他们,不断扩张,欲将他们层层包裹,雾气中的毒气也越发的重了,若是不小心闻了一下,人估计就没了。 云初师紧紧捂着子桑宁的口鼻,肉眼可见的紧张。 “这么麻烦,大晚上的,谁净找小爷麻烦。”柳归帆怒骂一声,狐狸暴躁地跺了跺脚。 一道青芒直起,冲破浓雾,那团雾气渐渐褪去。 “大晚上的,什么玩意还要老娘出手?”柳若水骂骂咧咧的声音响起,狐狸一怒之下把那些雾气都消了。 “这是梅烟阵。”子桑宁说道。 “梅烟阵?” “是的。”皇甫昭点头:“相传是一名唤作梅烟的女子创造出来的阵法,先在人的体内下毒,等到他们死后,尸体会化成烟雾,那烟雾自动成阵把人和动物困在其中且烟雾里面含有无比剧毒,稍稍一碰就会死掉。” 柳若水问道:“到底是谁要用这么狠毒的阵法对付我们?” 没有人回答,因为没有人知道。 “总不能是洛夫人吧,难不成她还没死透?”云初师大胆揣测。 “不能啊,我那日看着她灰飞烟灭的啊。”柳若水抚着下巴思考半晌,狐狸头一次怀疑起自己的能力来。 “瑾瑜兄,你说是不是?” 皇甫昭快速答道:“我不知道,我不清楚。” 第六十三章 追杀(二) - 逃之妖妖 - 厌鱼不予 “各位,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一句话炸响在四人的耳边,她竟然没有死。 “洛神天女。” 四人皆是一惊,三双眼睛齐齐落在柳若水身上,柳若水的眼珠子也满是疑惑地在他们三人身上来回转。 不必多说,狐狸已经自我怀疑了。 “你怎么还没死?”狐狸受到万点震惊,柳若水眼睛直直勾勾盯着飘在半空的洛夫人。 “呵呵。”洛夫人柔声,笑道:“还得多亏了你,不然我都不知道我还能死而后生,哈哈哈。” “鬼这么难杀的吗?”狐狸疑惑。 皇甫昭勾唇:“都说是鬼了,肯定难杀,不然总是顶着个天女娘娘的名号做什么?看来你这玉面玄狐也……”皇甫昭一副就那样的表情赤裸地落在柳若水的身上,难得她竟然没有反驳。 洛夫人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四人,嘴角勾起一抹嘲讽。 云初师赶忙一只手一个人捂住了子桑宁和皇甫昭的眼睛:“小心,不要看她的眼睛。” “没事,看这阵状,她应该不用那招了。”子桑宁拉开了她的手。 “不行。”云初师不由分说紧紧捂住了。 “初师,我们有对应之策,你放心吧。”人怎么能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那岂不是要被那狐狸笑话了。 云初师闻言,安心收回手。 “你们说她顶着天女的名号,不会是爱而不得吧?一个人越得不到什么就越在意什么,因为洛夫人是鬼,所以她成不了神,执念才这么深。对,一定是这样。” 皇甫昭:“……”他们现下需要知道的是名号吗? 很好,狐狸果然头脑不简单,总是有自己独特的见解。 洛夫人估计正被戳中心事,脸上很是难看,比夜晚的天色还要黑,下一刻就要扑上来把他们撕碎。 “找死,今日便让你们下地狱。”洛夫人冷冷一笑,眼中闪过一丝凌厉。 倏忽,半空中迅速多出几个洛夫人来,各各泛着光,一股强大的气息从她们身上散发出来。 “还能七七四十二变啊,这招好。”她得学,她还同时变不出几个柳若水来。 “别说话了。”皇甫昭忍无可忍。 那几道身影闪在半空中,化成流光围成一圈,将他们拢在了一处,一层层细密的屏障瞬间筑起,把他们团团围住,完全密不透风。 “诛杀阵。”皇甫昭眼色一凌,就要捏诀攻破,却已经来不及了。 一道冷冽的气息迅速笼上他们。 “这又是什么阵法?”狐狸不懂就问,老祖宗的智慧是不会有错的。 “要命的阵法,特别是用来拔狐狸毛的。”皇甫昭觑了柳若水一眼。 “看我们谁先拨开云雾如何?”柳若水眼神侧扫了一眼皇甫昭,唬她呢,她怎不知还有这专门拔狐狸毛的阵法,他在挑事呢。 柳若水轻轻一笑,一道道灵力顺着她的手指涌出,凝成一把把虚行折扇,一挥指间,尽数飞向洛神天女。 风呼啸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夹杂着一些轻微的破碎声,那道屏障被划开了一道口子,好似是周身的空气被撕裂了一般。 但那空气被撕开的口子又马上冒着“滋滋”声快速缝合起来,受到法力攻击,屏障不断侵向他们,他们周身所处的空间也被越压越小。 狐狸暴躁:“这不人不鬼的,怎这么难缠呢。” 也不知这句话哪个字眼刺痛了洛夫人,周身侵人的光芒越发地强烈了。 “区区蝼蚁,真是不自量力。”洛夫人嗤笑了一声,声音柔柔的,却噬人心。 “砰!” 一圈青光炸开,将那屏障炸成万千碎片,激起万层涟漪光芒,那光芒倏地逼入他们体内。 “小心!”子桑宁只来得及喊出两个字,紧紧抓住了云初师的手。 逼入他们体内的光芒碎片化作一股强大的力量把他们全都卷了进去。 风呼啸而过,四周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意识陷入黑暗,神识一片混沌。 子桑宁迷糊睁开眼睛,只觉耳边吵吵闹闹的,乱哄哄的嘈杂声不绝。 “小沐珩,小沐珩,你醒醒啊。”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带着无尽的温柔。 大师兄! 子桑宁费力睁开眼睛,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嘴角还勾着熟悉的笑容。 子桑宁身躯微僵了僵,伸出去的手停顿在半空,他满目喜悦的眸子下藏着不可置信:“大师兄,真的是你吗?” “可不就是我?”那人拉住了子桑宁的手,一道温热传了上来,触感真实。 “小熙,你瞧瞧,小沐珩都睡魔怔了,竟认不得我了。” “他估摸着都睡糊涂了。”一旁的许熙笑了笑。 “糊涂虫,太阳都晒屁股了,该起床啦。” “哈哈哈……” 真的是大师兄和二师兄。 “大师兄。” 一股热气氤氲了子桑宁的眼眶,他猛地扑向大师兄的怀中,一滴泪顺着他的脸颊滴落地上,那两人便化作一团气消散,他扑了个空。 落在地上的水珠倒映着一张惊慌无措的脸。 待子桑宁抬眸,他已经落入了一片黑暗之中,空气中似乎还飘着一股味道,似血腥又似腐臭,但是他已经闻不出来了。 他跪倒在地上,手脚皆被铐镣牢牢锁住了,脖子上拴着一条粗粗的铁圈,喉咙嘶哑干涸,积血卡在气腔处,他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真没用,这个废物,灌了那么多东西……”有人一脚踢在了他的身上,仿佛要碾碎他的骨头。 “既然都是废物了,那就杀了吧,重新找一个。” 是谁在说话?是谁? 他的眼睛疼得睁不开了,有一层黏糊糊的东西糊住了他的眼皮,视线一片模糊,全身仿佛有无数只虫子在啃咬他的身心。 “不行,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你运气可不一定这么好,还能找到其他适合的。” “我再试试……” 好痛…… 他的法力怎么使不出来,他没有法力,他有法力吗…… 不记得了,他只想解脱…… “子桑天师,子桑天师……”一道嗓音在耳际响起,是谁? 他觉得自己仿佛跌入海底,呼吸困难,似要溺水而亡了。 “子桑天师,子桑天师……”云初师拍着子桑宁的脸颊,他全身冒着冷汗,眉心紧蹙,似梦魇了般,一只手还紧紧抓着她的手。 不行,梦魇太久,就要被困在里面了。 云初师捏了个法诀,细细红光注入子桑宁的眉心。 流光运转,泛着微芒。 子桑宁费力睁开眼睛,趴在地上,好像看见手边就有躺着一把血迹斑斑的匕首。 他缓慢地伸出手去,却够不着,他每动一下,身上的神经就会被牵动,疼痛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子桑宁咬牙拖动身体,在那两人的不注意下,颤颤巍巍地去够那把匕首,他成功了。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他莫名露出个释然的笑容来。 他蓄力,索性闭上那费力的眼睛,举起那把匕首猛然刺向自己。 等了很久,钻心的疼痛没有传来,手上传来一道温热的力度,还有一道略显着急的声音:“子桑天师,子桑天师……” 子桑宁眉心一颤,瞳孔猛地缩紧,倒吸一口冷气。 他猛地睁开眼睛,云初师熟悉的脸映入眼帘,他的心跳猛然加速,瞳孔颤动着,恍若隔世。 子桑宁怔怔望着云初师,没有说话。 “子桑天师,你没事吧?”云初师的脸凑在他跟前,鼻息尽数喷在了他脸上。 “子桑天师。”云初师再次拍了拍他的脸颊,怎么还没醒? “小妖,我们怎么会在这里?”子桑宁望了望四周,只有漫天的花海,以及轻轻掠过他脖子的发丝。 “我们入了那洛夫人的梦魇阵,执念越深,陷得越深,就要永远睡在里面了。” 云初师说道:“我见你不醒,我就捏了法诀把你拉回来了,你没事吧。” “没事,只是梦魇了,有点缓不过来。”子桑宁揉了揉太阳穴。 “子桑天师,那我给你揉揉。”云初师上手按摩着子桑宁的脑袋。 “也不知道瑾瑜他们怎么样了?” “小妖。”子桑宁唤了一声。 “嗯,子桑天师,我在。” 云初师正应下,便被子桑宁一把拉入怀中。 子桑宁抱住了她,一再收紧手臂,几乎要把人揉进他的身体里。 云初师一整个人僵住了,一动也不敢动,她小心问道:“子桑天师,你怎么了?” 温热的鼻息拂过她的耳畔,她的手贴在他的胸膛,感受着他胸腔里的心跳,也不知是谁不禁乱了心跳的节奏。 “小妖,谢谢你。”子桑宁头靠在云初师脖颈上,贪婪地抱着她,不舍得放开一点。 就让他放肆一次,就一次,一次就好…… “啊?大家都是朋友嘛。”云初师转了转眼珠。 子桑宁没有说话,只是埋在她颈窝里无声地笑着,云初师清楚感受到了他胸腔的震音。 “那个,子桑天师,你还要抱到什么时候?我有点喘不过气来的样子。”云初师在子桑宁怀中动了动,试图找个舒服的位置。 子桑宁闻言舒一口气放开了她,唇角勾着笑摸了摸她的脑袋。 怎么摸起她的脑袋来,这样是不是不好? “你没事吧?”云初师一副“你看起来很有事的样子”的表情盯着他。 “没事,只是将才做噩梦了。” “傻姑娘,我抱了你,你怎么不反抗呢?”子桑宁蓦地叹了一声,轻声说道。 云初师看着子桑宁,眼里满是疑惑:“为何要反抗?如果你抱了我能让你心情舒畅一点的话,我还是很乐意的。” 她扬声笑道:“这能让人一下子就心情舒畅的能力,可不是人人都有呢,很多人可羡慕不来呢。” 而后,云初师大方说道:“虽然呢,你总是戏弄我,但是我们作妖的就不和你做人的计较啦。”她还是很大度的好吧。 子桑宁闻言挑唇笑了,嘴角绽放出笑容来:“我们小妖还果真是个傻姑娘。” “你才傻,我很聪明的好不好?”云初师立马回嘴反驳。 “好好好,我们小妖很聪明,总行了吧。”子桑宁败下阵来。 “哼,这还差不多。” 罢,不以她妖精之腹夺这小人之心。 “我们先出去。” “好,不知道瑾瑜他们怎么样?”云初师一副了然的点了点头,而后她双手结印,周身绽放出淡淡红光。 天色大变,由明变暗。 他们出来了。 “好初师,你们没事吧?”云初师循声望去,见柳若水朝她挥着手。 原来他们已经出来了。 “没事,若水你怎么了?”云初师发现柳若水红着双眼,声音还有些嘶哑。 她这是哭过?不会和瑾瑜打架打输了吧? 但瑾瑜瞧着也不是这种轻易动手的人啊。 “没事,将才风太大了,眼睛进沙子了。”一生要强的狐狸怎么会承认她在梦魇时抱着皇甫昭哭得稀里哗啦的,太丢狐狸脸了。 还好,她将才威胁了皇甫昭一番,谅他也不敢说出去。 “你说是吧,瑾瑜兄?”柳若水眯了眯眼睛,皮笑肉不笑地盯着皇甫昭。 皇甫昭只觉她有病,抱着自己哭得稀里哗啦不说,把自己的衣裳弄湿了不说,还光明正大的威胁他。 哭就哭呗,有啥好丢脸的。 皇甫昭的一身公子斯文礼数又被柳若水全气没了。 “对,你说的都对。”皇甫昭干脆不看她,眼不见心不烦,正落得清净,哪有人和她一样不讲礼数啊,就会咋咋呼呼的。 “嘿嘿,就是风吹的。”柳若水揉了揉鼻子:“你看,这风好大。” 云初师虚虚扫了一眼皇甫昭胸襟前的一片湿润,莞尔笑了:“是的,谁说不是呢,风确实很大。”什么都不用多说,她懂的。 “对啊,风真大。”柳若水扯了扯嘴角。 狐狸转移话题:“那不人不鬼去哪里了?”都怪她,要不然她会这么丢脸吗?一定要把她揪出来扒一层皮。 狐狸解气地想着。 “她不会跑了吧?” 柳若水话音刚落,一道黑影自暗处闪出,直冲她而来。 柳若水眼见黑影袭来,心中一惊,下意识结印抵挡,但有人比她还快一步,已经一剑挡击了黑影的来袭。 那黑影褪散去,在空中化作一名女子,面目阴狠地望着他们。 正是洛夫人。 洛夫人嘴角微翘,眼中闪过一丝毒辣。 洛夫人直直杀向他们,一时间,剑气纵横,风声呼啸。 一时间,结印念咒,厮杀不断。 夜色之下兵器相击的声音不断…… 厮杀正激烈时,突然一股剑气瞬间刺穿了洛夫人的身体,血液飞溅而出,洛夫人的攻势瞬间而止,疼痛使她顿了手脚。 柳若水化成狐狸,“嚎”的一声一口将那洛夫人吞入腹中。 末了,她似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角,说道:“不人不鬼的,但味道好像还可以。” 皇甫昭眼神震惊,表示不理解但尊重:“你喜欢就好。” 一定是她饿了,什么都吃得下。 他是不是不应该和她打赌。 竟把人生生饿成了这样。 第六十四章 追杀(三) - 逃之妖妖 - 厌鱼不予 “总算杀完了,都被我吃进肚子里了,她总不能还能活过来吧。” 狐狸说道:“我还以为她活了能有多厉害呢,也就那样嘛,这阵法也就一般般。” 皇甫昭捂脸,他不知道,不清楚。 他已经不理解但尊重了。 就不要再问他了。 清冷的月光如灯笼般照在地上,清清明明的。 “我们快些走吧,这地方待着也不是很安全。”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放心吧。”狐狸说完,大踏步向前走一点头都不回,发梢还甩了一下皇甫昭。 皇甫昭再次捂脸:“……” 她赢了,她真的赢了。 夜风凉凉,明月为引,溢出星星点点的明月在路上。 “哎,不对,你们有没有发现我们走过的路都是一样的?我记得我们刚才待的地方就在这弯脖子树旁边啊。”云初师指了指旁边的那棵树,可能是夏季打雷时雷电劈落下来,断裂了一半,那树冠又顺着那断裂的方向伸展,后面碍于那树半断不断的,就长歪了。 “这……” 柳若水晃了晃脑袋,只觉耳边吵吵闹闹的,似有什么东西向她袭来。 柳若水出手去挡住它,脑袋沉沉浮浮的,她向来嗅觉灵敏,只觉一阵阵血腥味漾在她的鼻腔。 几声惊呼而过。 “柳若水,你在干什么?”皇甫昭死死抵住她的利器,他面目震惊,不敢相信只是说话间就被她刺了一道。 她猛地惊醒,眸子滑过清明。 皇甫昭的胸口不知何时被她的武器插了一个窟窿。 她吓了一跳,只见他们三人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皇甫昭更是一脸痛苦,鲜血在他的伤口上汩汩涌出。 “柳若水……” 柳若水低下头来,满手鲜血淋漓,尽然刺红了她的眼睛。 她在干什么? “不是,你们……不是我……”柳若水僵在原地,说不出话来,她怎会?她这是怎么了? 她竟然动手想杀皇甫昭…… “我没事……快救她,我看她像魔怔了。”皇甫昭忍着痛苦,出声说道。 子桑宁一道符箓直直贴在了柳若水脑门上,她只觉额头一凉,整个人便瘫了下去,云初师用手接住了她。 “快,先救人。” “我没事……初师,沐珩,你们先看那狐狸挂了没有……”皇甫昭捂着伤口“咳咳”了几声。 子桑宁点了他的各大穴位,暂时按住伤口,防止鲜血继续流出。 “她没事,你伤得更重,我现在为你疗伤。” 云初师抬眸望了眼子桑宁,子桑宁微点了点头。 不管了,救人要紧。 “好。”他们扶着皇甫昭躺在歪脖子树下。 云初师施展灵力为她疗伤,只见她双手一动,周围瞬间灵力缭绕,暖意扉凉,气沉丹田。 皇甫昭微恢复了些许血色:“初师,不必担心,我在三伯家时就知晓你的身份了……” 云初师没有说话。 她在三伯家时动用灵力,他一个捉妖世家子弟自是对妖法最敏感了,纵然她身上没有妖气,他确实早知道了,只是不说罢。 皇甫昭眼神掠过子桑宁,转到了柳若水的身上。 子桑宁用仙力探了探柳若水,揭了那符箓,眉心紧蹙。 果真是暗中被人耍了手段,被人操控了心神。 “那死狐狸竟然还没死?”一道带着些怒意的声音响起。 洛夫人盯着他们发出恶毒的光芒。 话音未落,人已经闪到柳若水跟前,化掌为爪,决意杀之。 “狐狸……”皇甫昭惊呼一声,子桑宁已经一脚挡了过去,侧踹过去,击退了洛夫人的魔爪。 “你还果真是难杀。”子桑宁冷眼扫了洛夫人一眼,露着无尽的冷意。 “哈哈哈,无所谓,那狐狸中了我的手段,吞下了我这么多邪念,瞧着也活不了多久了。”洛夫人哈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在清冷的月色之下很是瘆人,让人莫名心慌。 三人闻言瞧去,柳若水周身果然冒着黑气,那黑气滋滋地不断张涨,她的脸上痉挛不止,身子蜷缩,满脸痛色。 “不好,狐狸……”皇甫昭脱口而出,大动作加速了他身上伤口的撕裂。 “别动。”云初师喝一声,她深吸一口气,收了注在皇甫昭身上的灵气,双手迅速结印,两股灵气分向皇甫昭和柳若水二人,柳若水在灵气的滋润下,黑气渐渐消散下去,脸上的痉挛也恢复了些许。 洛夫人和子桑宁已经在虚空中杀得难舍难分,洛夫人身形飘忽不定,一股股黑气自她周身冒出,化作一个邪魅鬼祟,血盆大口,朝着子桑宁扑来,一口将他吞入腹中。 云初师分身乏术,施法救人不能半道停止,否则极易走火入魔,只能加速身上修为的流失。 云初师催动灵力,灵力运转,手腕一翻,加强灵力灌输入他们的体内,柳若水身上气息渐渐平息下来,整个人陷入沉睡。 子桑宁手中结印,一道符箓从他指尖飞出,化作流光,光华漫天,一道玉剑从鬼魅的腹部砍杀而出。 两人你来我往,你攻我挡,身形在空中划过一道道残影,光华四溅,法术碰撞的爆炸声不断响起。 周围的空气都仿佛被两人的法术引动,形成一股股旋风,卷起一片狂风落叶,掀乱他们的衣摆。 洛夫人被子桑宁逼得连连后退,她眸子一沉,大手一挥,一招声东击西,分身向着云初师三人袭去,直取命门。 “小妖。”子桑宁回身一剑刺向了洛夫人的本体,但扑了个空,只是虚影罢了。 “初师,小心……”皇甫昭大喝一声,强催仙力,逆转修为,青剑在手,挡了洛夫人一招。 逆转灵力,修为受损,加速体内气息紊乱,皇甫昭“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身子撑不住,整个人直直跪了下去,还好有剑身撑着。 云初师也好不到哪去,遭受灵气逆转,受了些损伤,嘴角挂着些血。 “初师,你没事吧?” “我没事,快救若水,她不行了。” 果然,没有灵气灌输的柳若水,身上的黑气又冒头出来,有愈长愈涨之势,狐狸痛苦地咿呀咿呀着,皇甫昭觉得她快要冒出原型来了。 云初师来不及擦去嘴角的血,手里捏了个法诀,指尖淡红色的光芒越聚越多,注入柳若水体内,那光芒柔和清澈,似带着光风霁月般,令人心安。 子桑宁心底乱成一团,甚是窝火,她既然这么想死,那就送她入十八层地狱。 阴暗在他心底笼罩,眼底露着狠戾,他素来不是良善之辈,既然想死就成全她。 子桑宁捏了个口诀,眉心顿时流光翻转,周身冒出一条火龙来,周围的空气都轻微颤动了一下。 清风影月,剑光如虹,灵气聚集,斩妖除邪。 一把巨剑握在子桑宁手中,随着那火龙喷向那冒着黑气,呲牙咧嘴的鬼魅。 火焰落在那鬼魅身上,熊熊燃烧着,鬼魅发出一声声嚎叫,在虚空中化为齑粉,随风消散。 子桑宁收剑,手指连连点动,腕中一翻,一股气流从他的指尖逸散而出,直冲虚空,洛夫人设下的阵法渐渐消散而去。 云舒云卷,霞光四散,外面竟天光大亮了。 子桑宁轻功一展,落在云初师身旁,在她身后注入灵力。 消耗自身修为,这么耗下去,她那点灵力是吃不消的。 子桑宁眸子一沉,扫了眼地上已经昏过去的二人。 一掌拍在了云初师的后脖颈上,子桑宁登即接住了她…… 云初师醒来时,已经不知今夕何夕了,只觉这天光晃眼的紧。 她微挠了挠脸颊,很快光线就弱了下去,睡下应是将将好。 不对,睡什么睡? 云初师倏地睁开眼睛,扒拉开了挡在她眼前的一只掌心。 “子桑天师。”云初师翻身而起,入眼皆是草木,他们怎么还在这里?她何时枕在子桑宁怀中睡着了? “子桑天师?洛夫人呢?” “没了。” “那你没事吧。”云初师敲了敲脑袋,她真是睡傻了,有点忘事了。 “不要敲自己的脑袋。”子桑宁轻拿开了她的手,悠悠道:“本来就傻,敲下去只会更傻。” 云初师不开心了,什么人啊。 她举起拳头挥了挥,她咬唇以示警告。 “真是败给你了。” “哼。”这还差不多,云初师收回拳头。 “瑾瑜他们呢。”云初师缓了缓才想起他们两个。 “我醒了,我头好痛。”柳若水的声音传来,其实她早就醒了,已经抱着她的狐狸头在地上哼哼唧唧滚了几回了,但没人理她,她就继续滚来滚去。 狐狸很是丢脸,竟然被暗算了,狐生丢脸啊。 “你还好意思说你头痛?你看看我?”皇甫昭幽怨的声音传来,凉凉的目光落在柳若水身上。 狐狸知错,狐狸立马认错:“我错了嘛,我哪知那不人不鬼竟暗中害我,还好是我吃了,要是你吃了,岂不出了大乱子?”狐狸试图强行解释一番。 “结果就是我捅你一刀,然后拔了你的狐狸毛。”皇甫昭靠在树上,捡起一片落叶丢在了柳若水身上。 柳若水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嘿嘿”一笑:“那还是我捅你吧。”苦了谁也不能苦了自己,狐狸的信条就是如此简单。 皇甫昭简直被她气笑了,很好,不必多说,他甘拜下风。 云初师看着他们两个一句一句你来我往的,估计已经大好了,不虚她费了些灵力。 “你没事了吧?”皇甫昭以为狐狸良心终于起来了,心中一喜,本承想装一装,结果被人当场泼了一桶冷水,是一桶不是一盆,心里简直瓦凉瓦凉的。 狐狸翻起身子来,伸了伸懒腰:“我饿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我们去哪里用饭?” 皇甫昭默了,他扯了扯自己的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那你是要我去找吃的嘛?” “你要是想也是可以的。” 皇甫昭:“……”她还有没有良心了,他是被谁伤的?差点命丧黄泉,皇甫昭气得牙痒痒的,一身公子礼数是要不得了,他现在只想扑过去拔了她的狐狸毛。 “子桑天师……”云初师压了压声音,附在子桑宁耳边说道:“子桑天师,你有没有发现他们两个感情更好了?也更闹腾了?” “瑾瑜以前很是矜持啊,他现在好像不矜持了……”她记得没错的话。 子桑宁微微一笑,低头看着云初师,唇角勾着笑:“是吗?小妖观察得这么仔细?” “嗯。”云初师慎重点了点头。 “你们在讲什么呢?”柳若水整个人似无骨般贴了过来,靠在云初师肩头上,子桑宁嫌弃地收了目光。 “没什么,我们去找地方先安顿下来吧。” “我也这么觉得。”柳若水眼前一亮:“我闻到前方的鸡腿香了。” “……你还真是饿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又闻到啦?”皇甫昭说道。 “跟我走就对了。”狐狸信誓旦旦。 “不行,我走不动道了,你背我。”皇甫昭不肯走了。 “瑾瑜兄,男女大防,男女授受不亲啊。”柳若水学了一招。 “我不管,反正是你捅的我,你要负责。”皇甫昭耍赖。 “行吧。”柳若水摇身一变,柳归帆就冒了出来。 “啧,真麻烦,还要小爷我亲自动手。”柳归帆认命蹲下来,没法子,人是他捅的,事是他做的,得负责。 “这还差不多,走。”皇甫昭起身爬上他的背,拍了拍他的脑袋。 “欸,你别碰小爷脑袋……” “我就碰我就碰。” “真的是,我服了你了……” 二人自顾自地往前走,留下在一旁看戏的子桑宁和云初师二人。 “子桑天师,你有没有觉得他们两个,有点搞笑?”云初师不禁笑出声来:“瑾瑜他现在真的一点矜持都没有了……” “嗯,走吧,找个地方填饱肚子。”子桑宁自然地牵起云初师的手,跟在他们两个的后头。 云初师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一直任由子桑宁牵着。 “真的,他们两个是有点搞笑……” “欸,真的,你别碰我。我跟你说,我等下要去给你买一味无色无味的……”柳归帆颠了颠背上的皇甫昭。 “什么?你还想下药给我?”皇甫昭大惊。 狐狸暴怒:“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讲完?我说的是买无色无味的补药给你,我怕你挂了。” “你才挂了,净说些不吉利的话……” “好好好,我错了……” 真的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阳光破碎,树叶随风影摇动,四个影子在太阳底下越拉越短,短得踩在了他们的脚底,最后消失不见。 只有徐风微带过些沙沙声响。 天高云淡,天上那朵唯一盛开的云花,滑过云端,随风飘向天边,悠悠然然,追着他们的脚步。 四野无人,水流花开。 清风在和树叶悄悄说着什么…… 第六十五章 娶亲(一) - 逃之妖妖 - 厌鱼不予 桃源村。 “轰隆……” 子时,震雷一响,大雨磅礴不止。 唢呐吹喜声不断,幽幽远远的,在这雷声惊鸣的时候也很是怪异。 一行人出现在雨幕中,待他们走近了才看见那是一行迎新队伍。 不知是哪家娶亲,也不见新郎官。 本该是喜庆的日子,可惜天公不作美,迎亲的人都浇成落汤鸡了。 惊雷一声炸响,走在前头的媒婆的脸很是奇怪,脸色苍白,嘴角微翘着,不是喜悦倒是别的什么,在闪雷之下露出诡异来的光来。她手里提的大红灯笼已经被雨浇灭,灯笼上糊的喜字不知何时被风吹走一半,黏糊糊的粘在媒婆身侧吹唢呐的人脸上,但那人似没注意到般,嘴里咽着天落下的雨水。 大雨滂沱,雨水顺着身上的蓑衣流下来,打湿了他们的裤脚,脚底水珠四溅,加重了几分前行的困难。 唢呐声不断,随风悠扬,呜呜咽咽的,没有一丝喜庆,闷得倒像哭丧一般。 “王婆,快到了吧?”队伍中有人压着声音问道,也不知是累了还是怕着。 “快了,快了,往村口一直走,翻过前边那座小山就到了。”王媒婆应声道,却未回头。她用喜帕甩了脸上的水珠,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 迎亲的队伍继续前行,脚下泥泞,路很滑,使他们脚步又慢了好些。 “快些走,时辰要到了。”王媒婆催促着。 一阵狂风吹过,掀开那喜轿一角,在昏弱的光线微看见了躺在轿子上的新娘,光线昏暗,瞧不清人脸。 此时,紫雷一声惊响,整个天空都仿佛被划破,队伍中的所有人都颤了一颤,唢呐声也跟着颤抖,更显得诡异。 雨幕中,那队伍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夜色中。 只留下一方红盖头落在泥泞路上,仿佛要逃离这雨夜…… 柳归帆背着皇甫昭一路摇摇晃晃,终是被他找到了一处村庄。 “前面有村子,我们快去,饿死小爷我了。” 柳归帆打量着这个村庄,疑惑地说道:“怎么都没有多少人啊?” 村子内安静得很,街道上冷冷清清的,没有多少人,那村口的栅栏弯七扭八地躺到一起。 他们七拐八拐靠着狐狸的鼻子在拐角落里寻到了一家药铺。 不知怎地,那药铺伙计好像也不怎么想值班,门都是半虚掩着,明明有人在柜台坐着,却不知人在里面捣鼓什么。 柳归帆一脚踢开了大门,仰着脖子喊道:“给小爷来个人。” 一道青灰影溜下柜台,一溜烟跑了进去,大声喊道:“小叔,他们来要人了,阎王来啦,小叔……” 留下四人面面相觑,阎王?他们? 他们何时变得这般面目可憎了?他们怎么不知道? 柳归帆把皇甫昭放了下来,累死他了。 小孩子急急的声音响起,一道男子粗声粗气骂骂咧咧的声音随着布幔的撩开传了出来。 “让我看看是哪个王八羔子,我跟他们拼了……”一个一身苍蓝色衣裳的青年男子提着一个大棒走了出来。 “是不是你们在装神弄鬼?”他看见四个人当中有一个姑娘,那男子手中的棒子直直停在半空,最后缩了回去。 “小叔,就是他们来要人。”刚才溜出去的小男孩指着他们说道。 “要什么人?”柳归帆一脸疑惑:“你们来个人看看他,挂了没有?给他开给什么苦的吐胆汁的十全大补汤的方子。”柳归帆推了一把皇甫昭,挡在了自己面前。 “我还死不了,还真是谢谢你费心啊。”皇甫昭咬牙一字一句说道,倒还真难为他一只狐狸还知道十全大补汤,呵呵。 那男子眯着眼睛打量了一番他们四人,语气不善,挥了挥手中的棒子,差点打到了皇甫昭眼前:“我们不开诊,你们走吧。” 男子一记敲到了那小男孩头上:“我让你乱传情报。” 小男孩委屈地捂着自己的脑袋:“我还以为他们是来捉明珠姐姐的,小叔,我不让明珠姐姐走……” 小男孩扑到男子大腿处,放声大哭起来:“我不让明珠姐姐走……小叔,你想想法子……” “好好好,不走不走,男儿有泪不轻弹,小宝,把眼泪憋回去。”男子轻声哄着他。 奈何小宝的哭声越发地大了,吵得狐狸一个头两个大,他捏了个法诀,定住了他的哭穴,小宝泪眼汪汪,却哭不出来,在男子的怀中抽抽噎噎的。 “哭什么哭?一天到晚就知道哭?再哭就把你吃了。”狐狸吓着他。 小宝受了惊吓,果真扭头埋到男子腿间,不敢看他。 “几位还是快些离开这里。”男子放轻了声音:“我看你们是外地来的,想保命就快些走吧。”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我看着外边都没有人,小爷我想找个小店吃顿饭都找不着北。” 男子只是叹了口气,没有说话,他低下头来摸了摸小宝的脑袋,当然,他不知道柳归帆已经点了小宝的哭穴,还以为他今日这般好哄呢。 “阎王娶亲,阎王娶亲……”几个小孩子的声音传来,伴随着一阵脚步声。 外头只听得一声响,男子冲出去的时候,小孩子已经跑没影了。 那男子抱着一箱小匣子回来,重重摔在了地上。 “就是我死,我也绝不可能让他们带走明珠。” “兄台,这是发生了何事?阎王娶亲是?”皇甫昭问道。 男子叹了一口气,说道:“几位有所不知啊,在下叶凡,桃源村本地人,是这家医馆的大夫。桃源村的人一直都是安居乐业的,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村子里便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有一日村长家门口放了一匣子铜钱,道是阎王娶亲的聘礼,然后村里就要出一位年轻姑娘嫁给阎王。刚开始的时候,村民都是不信的,以为是有人在开玩笑,但是当夜村里有一家子人就消失了,留了满地的鲜血在院子里,那家子正好有一位未嫁女儿。村内阎王娶亲的流言四起,有人便趁机逃走了,但是第二日那些逃走的人的尸体就挂在了村门口,鲜血淋漓,都没有了头。村民们都怕了,大家逃也逃不掉,所以村长定了规矩,每家按照顺序轮流着交出未嫁姑娘嫁给阎王,那些嫁出去的姑娘也都是有去无回,毫无踪影。” 云初师说道:“所以,今年轮到大哥家了。” 叶凡叹了口气,而后扬声道,似带着些恼怒:“我素来不信这世上还有什么阎王,可惜我能力不足。原先村子里也有一位勇士猎户出手,但也是死于非命,村民们从此趋利避害,再没有法子抵抗那阎王。”他眉间生出一片颓然来。 他紧紧握住了拳头,额间青筋暴起,这是他唯一能做的抗争,他绝不能让明珠成为阎王的牺牲品。 所幸他已经把明珠藏起来了。 云初师望了一眼子桑宁,子桑宁轻摇了摇头,她便没有再开口。 三思而后行,确是不能盲目冲动。 “什么阎王有这通天本领?该不会是人为吧?”柳归帆挥着他手里的那把扇子,被皇甫昭嫌弃地推开了。 叶凡听了,没有说话,只是苦笑一声:“四位还是快些离开,莫丢了性命。” “照你这么说,跑的都死了,我们要是现在出去岂不是也得死得翘翘的?”皇甫昭听了,赶紧拉了一下他的衣袖,狐狸不明,转头看了一眼皇甫昭:“你不舒服?” “这……”叶凡脸上青白交加。 皇甫昭捂脸,狐狸果然说话直白。 “怪不得外面的人都躲起来了,反正现在跑也跑不了,掌柜的你先给他开一方十全大补汤的方子来。” 叶凡现在哪还有心情给人把脉看病?他整个人已经焦灼不安了。 云初师三人拉住了他,这不是在火上浇油,纯纯找事吗? 他们三人朝着柳归帆使眼色,让他不要太过分。 可狐狸不管,硬拉着叶凡把脉看病,叶凡也只好硬着头皮开了个十全大补汤的方子给他。 “掌柜的,你们这有熬药的地方不?给他熬一熬,省的丢了命。”医者仁心,就当他此生最后一个病人罢,叶凡叹了口气抓药下去给柳归帆熬药了。 等叶凡端着热气腾腾的药碗上来时,只见四人围着小宝不知在说什么,那姑娘还掏出一块糖糕来给他吃。 还真不怪她,云初师在腰间摸着摸着又掏出一块糖糕来,她还以为自己早吃完了,竟还剩一块,拿来哄小孩子刚刚好。 小宝年纪小,看见糖糕的时候眼睛都亮了,抹了一把鼻涕,咯咯咯笑起来。小孩子的悲喜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只是不知道他要是死了,该把小宝托付给谁,想着想着,叶凡一个小伙子的眼眶竟有些湿润了。 “谢谢掌柜的。”话音一落,他手中的东西便轻了。叶凡其实不是很喜欢“掌柜的”叫法,和在小店的柜台低头拨算盘算账的一样的感觉,说不上来的感觉,就是有点别扭?拗口?难听? 他可是一代救死扶伤的医者,难不成还不能被人尊称一声:“叶大夫?”平日里那些村民都是叫他小叶小凡的,唉。 但是,可怜见的,是不指望狐狸能改过来了,因为他就学了这么个词,开店的一概叫掌柜的和店小哥。 下一刻,叶凡的内心得到了充分的满足,暂且先抛开别的不谈。 “啊,叶大夫刚熬的,太烫了,我待会再喝。”皇甫昭舀了一汤匙,缩回了手。 柳归帆瞅了一眼那黑魆魆的汤药,端起呼了一口,真的就呼了一口,递到皇甫昭面前,绷着脸说道:“喝,快喝,小爷我饿了,免得说小爷我虐待你。” 皇甫昭震惊地看着他,云初师望着那热气直逼皇甫昭脸面的汤药,捂住了脸。 他这是在干什么。 “子桑天师,这么一对比,你人还不赖。”云初师捂着脸如是说道。 “那是自然,我哪是他们能比得上的。”子桑宁挑了眉。 “是是是,子桑天师您最厉害了。”云初师顺着他的话夸他。 子桑宁摸了摸脖子,将头扭到了一旁,耳根子有点热是怎么回事? “我们现在是……” “快喝。” “哦哦哦。”皇甫昭接过汤碗,在狐狸的灼灼目光之下,极其艰难地喝完了它,确实是苦得胆汁都要吐出来。 这药也不是非喝不可,他已经大好了,不是,全好了,以一敌百是不成问题了。 柳归帆将碗搁在柜台上,重重吁了一口气,一脸的成就感,让人喝药就是这么困难,也如此的简单。 “掌柜的,这里有吃饭的地方吗?”柳归帆又问道。 叶凡随手指了指后面:“在西北方向有个小客栈,几位可以去那里住店暂时躲躲,等风头过了再离开。” 柳归帆点头:“行,饿死小爷了,快走。” 走走走,又不付诊金。 皇甫昭在柜台搁下一锭银子,算是诊金。 皇甫昭摸了摸腰包,入不敷出啊。 瞧着他们三人也没有银子的样子,四人迟早得睡大街,都是早晚的事。 四人按着叶凡所指的方向去寻那小客栈,转过一个十字拐角时,一个人影不知从哪里冲了出来,走在最前边的柳归帆侧了身子,那人影转了一圈,直直扑在地上。 “哎呦……” 那人影发出哎呦的痛呼,他们定睛一看,竟是一位中年妇女。 “你没事吧。”柳归帆碍于身份不好碰她,云初师上前欲去扶起倒在地上的妇女。 “哎呦,疼死我了,你们要赔钱。”那妇女恶狠狠地说道,死死拉着云初师的手:“没有一百两银子,你们是走不了的。” “大娘,我们都没有碰到你,是你自己摔倒的好吗?”柳归帆皱着眉头。 一百两,她身上的伤口再不去医馆找大夫就要愈合了,敢情是来讹人的啊。 云初师扯了扯袖子,那妇女抓得更紧了。 “不是,我好心扶你一把,你还讹上了。” “我不管,哎呦,来人啊,撞死人了。”那妇女紧紧拽着云初师的手,在地上撒泼打滚起来。 子桑宁上前一掌拍在了那妇女手上,她疼得松了手,云初师赶紧拉着子桑宁小步跑回来。 “哎呦,我的手,我的手要断了……我的天爷啊……”她在地上干嚎着,硬是一滴眼泪也没有挤出来,看样子已经是老手了。 专挑着外地人开刀啊。 “你们在干什么?赔钱。”果不其然,她的同伙来了。 一个魁梧大汉粗着话走来,指着他们四人吼道:“赔钱。” 他甚至都告诉你是冲着钱去的了。 要是其他不明就里的外地人,可能为了不惹麻烦还真就给钱,自认倒霉了。 但是,他们绝不可能。 四人都不用使眼色,都知道对方的心思了。 今日,这两人不揍是不行了。 “王婆,你们在干什么?”叶凡牵着小宝出现在众人面前。 “王婆,我正要带我朋友去吃饭呢。” 王婆哈哈一笑,指着他们四人说道:“小叶,他们是你的朋友?” “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没问题,你们慢慢吃,我们走。”王婆和那汉子快步离开。 “你们桃源村的人手段还真是高明啊,专挑外人讹。” 叶凡:“……” 第六十六章 娶亲(二) - 逃之妖妖 - 厌鱼不予 明明是午时,小客栈里却冷清得很,食客三三两两,除了他们六人的那桌,就只有一个酒鬼缩在角落里喝酒。 这般时候,大家也不愿意出门,总得避了风头再说。 “所以说,王婆是你们桃源村的媒婆?干这缺德事是要讨打吗?”柳归帆直言不讳,一口咬着那大鸡腿,真香。 “就是。”云初师点头,表示赞同。 “凭她身旁那个大壮汉,已经让他人讨不着好处了,她还怕什么?”子桑宁接了一句。 “其他村民不管吗?任由她欺负了去?”皇甫昭问叶凡。 叶凡摸了摸自己的鼻尖,似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他们就只讹外地人,本来也有人看不惯,但因王媒婆的身份特殊,所以本地人就也不管了。” “你们还真是一致对外啊,身份特殊?”说话间,柳归帆把皇甫昭碗里的鸡腿已经吞完了。 “嘶,我还是伤者……” “伤者不敢吃鸡腿,我知道的。”柳归帆那叫一个理所当然:“怕你浪费,不用客气。” 皇甫昭:“还真是谢谢啊……” 叶凡点了点头:“这些年一直都是王媒婆送新娘出嫁,其他人也不怎么愿意接触她,说王媒婆是阎王的人,是神婆,怕得罪了阎王,被勾了命。” “原来如此,真是可怕。” “叶大夫将才特意出来为我们解围,真是感激不尽啊。”云初师说道,虽然无需他出手,但是很是感激他的侠义之心。 叶凡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只是低头摸了摸在一旁安静吃饭的小宝。 子桑宁用筷子剥落鸡腿里的鸡肉,把骨头剔出来,把鸡腿肉自然地递到了云初师面前。 “只是不知叶大夫如何应对此次阎王之事?”子桑宁擦手问道。 “我不信这世上真有阎王,不过是怪力乱神,我定不会让明珠去送死。”叶凡压下眼神说道,眸子泄着细光:“我倒要看看那阎王是个什么样。” “那叶大夫可有对应之策?” “这……法子有是有……”叶凡犹豫着。 “我小叔把明珠姐姐藏起来了,藏在了……找不到的地方,我不要明珠姐姐走……小叔。”小宝嘴里含着饭,突然喊道,稚嫩的声音在客栈里回荡,引得众人看向他。 “小宝,不走不走。”叶凡赶紧安慰起又红了眼的小宝。 “若是这阎王不除,还是会有千千万万个明珠去送死,所以……” “小叶,村长来找你了,快……”有人冲了进来,扯着嗓子喊道。 这一嗓子声音可大了,引得缩在角落里的醉鬼回头,嘴里不断嘟囔着话,颠七倒八的,没有人能听得懂。 “王婆说你在这里,还真是,快些走,村长来找你了,我赶紧来告诉你一声。”那男子单手扶在门上喘着粗气。 叶凡脸色暗了暗,把小宝托给客栈东家就匆匆忙忙离去了,话都赶不及和云初师四人说一句。 “什么事这么着急?哪比得上吃饭?”柳归帆大口大口吃着,把桌上那整只鸡消灭殆尽。 “吃吃吃,就知道吃。” “又多了一个倒霉鬼。”那醉汉囔着,将那酒坛子往嘴里灌着,却倒不出一滴酒来,那醉汉伸出舌头舔了舔坛子边缘,发现真的一滴酒都倒不出来,懊恼地将那酒坛子丢在脚下。 “小二,上酒,小二,上酒……” “你个醉鬼,都不知欠了我们店多少酒钱了,还好意思来要酒,滚滚滚。”店小二在一旁破口大骂,想把他赶出去。 “我怎会没有钱,给……”那醉汉显然是醉极了,舌头都打不直,嘟囔着店小二听不懂的话,但是他也不在意。店小二拿起醉汉丢在桌子上的两对钗子,虽不是很值钱,倒也能抵这些酒债了。 “醉鬼,你的钱打哪里来的,该不会是手脚不干净,偷摸了哪家姑娘的吧?你个穷鬼光棍,哪里来的钗子?”店小二仔细翻看着那对钗子,越看越不对劲,村子里可没有人家的姑娘平日里有机会带成色这么好的东西,这钗子虽然是个仿制的,但也值几个钱,一般都是成亲的时候,才会托人打一对给新娘。 “你不会是偷哪家新娘子的吧,酒鬼?” “偷什么偷,这可是我捡到的……捡到的,就在后山……”那醉汉仰着脖子喊着,满脸通红,周身一股酒的酸臭味。 店小二都忍不住皱眉:“去去去。”他把钗子揣入腰间,管他从哪里偷来的,既然拿出来了,就是客栈的了,谁人敢说什么。 反正他们就算不收,那醉鬼也会把它丢掉,还钱勾债,对谁都好,大家不必各自找不痛快。 大家心里知道就好,说出来就不好了。 店小二打出一壶酒丢到醉汉的怀里,嘴里骂骂咧咧地把他赶走了。 “真是晦气。”店小二边打扫着角落,边骂着那离去的醉汉。 “小二,来一壶酒。” “好嘞,客官您稍等。”店小二忙放下手里的活,应喝着。 “小哥,你腰间的这对钗子瞧着真好看,我能买下它吗?”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无酒……哈哈哈……”那醉汉跌跌撞撞、七拐八扭地在路上横行着,他一仰头,把酒壶里的酒都一口闷了尽。 “欸,怎么没有了呢?”那醉汉自言自语:“我的酒我的酒呢……” “是这个吗?在这呢。”柳归帆手指拎着一壶酒在那醉汉鼻端晃了晃,酒香味都醉汉肚子里的酒虫都不知勾到了哪里,醉汉身子直直跟着酒壶转。 “酒、酒,快给我酒……”醉汉要伸手去抓,却扑了个空。 “想喝吗?这酒闻着真香啊。” “想想,快给我。”醉汉眼睛都直了。 “这个东西是从哪里得来的,告诉我就把酒给你喝。”柳归帆眼神瞟了一眼那醉汉,把将才醉汉当出去的钗子晃到了他眼前。 醉汉揉了揉眼睛:“后山,后山捡到的。” “后山?后山哪里?还捡到了什么?”云初师问着。 “没了,没了,酒酒,快给我。”那醉汉扑过去,把柳归帆手中的酒壶夺走,一口闷下,半分不犹豫。 “哈哈哈,好酒好酒……”那醉汉打着酒嗝摇摇晃晃地离开了。 这厢,叶凡和那男子小跑回到药铺的时候,村长等众人已经在门外等候多时了。 “村长,他回来了。”人群中有眼尖地喊道。 “小叶啊,你准备好了吗?”村长率先开口说道。 “我……” 村长打断了他的话:“我找人算了算吉凶,就这两日日子最好,你让明珠准备准备,明日让王婆来接她。” 王媒婆在村长身旁点头称是:“对对对,你让明珠那丫头准备准备,穿好看一点。” “村长,王婆。”叶凡大声说道:“难道我们要一直牺牲掉姑娘们的性命吗?我们为何不反抗?这么多年死去的姑娘还少吗?你们晚上睡得着吗?” 他仰头对着村长与王媒婆,一字一句地问道,面色痛苦挣扎。他实在不理解为何不能凝聚全村之力来搏一搏? “小叶啊,你不要胡说八道,小心惹怒了神灵。这些姑娘是去享福的,享福的。”王媒婆急了,这叶凡一向倔驴得很,要是真闹起来,两边都讨不着好处。上次来找他的时候,他都要和村里的人打起来,偏不肯把明珠那丫头交出来。 “小叶,一切以大局为重。”村长沉声说道。 “什么是大局?牺牲姑娘们换来的大局吗?倘若有一日,村子里没有姑娘了怎么办?到时候又该到谁去送死?这阎王是真是假,我们都不知,为何就单单怕了?” “小叶啊,莫要胡言乱语,你可知你刚刚说的是什么话吗?你这是在质疑神灵,是要遭天谴的,你要死啊。”王媒婆见村长的脸已经黑沉下去,赶忙在中间做个和事佬起来。 “村长,您消消气,这小叶就是个倔脾气,您别跟他一般见识,我劝劝他就好了。”王媒婆忙劝着。 “我宁愿遭天谴,也不愿再眼睁睁看着姑娘们一个一个去送死,而我们这些自负一身蛮力的男人只能靠姑娘们的牺牲苟活着,那我宁愿去死。”叶凡攥紧拳头,直直说道。 “小叶,你不要乱说话……”人群中有人权起来。 “叶凡。”村长往地上直击了几击他的柱杖,脸上阴沉起来,他咬着牙说道:“叶凡,你不要以你的任性去赌全村子人的命,那些被阎王杀掉的人你不是不知道,连那一身自负蛮力奇功的猎户都能被阎王轻而易举地杀死了。你告诉我,我们拿什么去和阎王拼命?拿全村人的性命去赌一个不可能胜利的结果是吗?做无谓的牺牲,自我感动的死亡,我们赌不起。” 末了,村长继续说道:“我是这个村子的村长,我担着整个村子的责任,希望你配合我。明珠嫁全村活,明珠不嫁全村死,你自己好好想想,是要一人死还是全村死。”村长给叶凡施加着无形的压力。 不是不想反抗,是反抗不起。 桃源村只是一个边陲小村,天高皇帝远,官府管不到这边来,也不会管这弹丸之地。 要是闹出事来,等到官府来出面镇压,全村都只有陪葬的命。 只有死人,才不会影响到谁的地位,上面的人明面上也都会一直乐呵呵的。 这场闹剧中,死去的就只有他们这群爱出头的蝼蚁。 叶凡没有说话,只是紧绷着唇,话到他嘴边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生生卡在他的喉咙里,发疼得紧。 “明日让那明珠准备好,王婆来接人。”村长不由分说地摆摆手,示意众人散去。 村长看着他,想说些什么,最终没有开口,叹了口气,甩了甩袖子,便转身走了。 “小叶啊,你好好让明珠打扮打扮啊,吃顿好的,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王婆甩着她的帕子走了。 叶凡一拳捶在土墙上,但又无可奈何。 “小叔,小叔……”小宝的声音响起,一道矮小的声影扑入他怀中。 叶凡抬眼,瞧见了站在不远处的四人。 “你们怎么还没走?” “我们要是走了怎么看得到这么一出大戏呢。”柳归帆耸了耸肩,嘴欠得很。 叶凡:“……让几位见笑了,桃源村贫困,官府的人也不会管到这里来,只怕……” “叶大夫知道桃源村的后山在哪里吗?”云初师问道。 “后山?”叶凡蹙眉,说道:“后山树林茂名,毒蛇猛兽极多,听说还有大虫子在上面。前些年头只有那猎户敢上山打猎,但那猎户死后,就没有人再上去过了。” 叶凡疑惑:“后山凶险,几位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柳归帆递出那对钗子:“在客栈里喝酒的那个酒鬼说这是他在后山捡到的。” 叶凡接过钗子在手里瞧了瞧:“这钗子虽不值钱,但也不是平日里姑娘们随便戴得起的,明珠就有一对,可花了好些铜板才在一个货郎手里买到的。” 叶凡嘴比脑子转得快:“要是平日里哪家女儿出嫁,可能会托人打造一对给新娘子装饰,以示娘家人对新娘子的重视和疼惜。” “啊啊啊……”叶凡眼睛一亮,大喜:“那醉汉说是在后山捡到的,该不会是那些嫁给阎王的姑娘们头上的钗子吧?客栈里的那醉汉我认识,他虽整日酗酒贫困不止,但是他却不会去偷抢别人的东西,他的钱都是有时给人干干杂活得到的工钱,都是干净钱。” “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这钗子,那些姑娘可能都在后山……”叶凡显然有点激动过头了,嘴里不断傻笑着,一直踱步来踱步去的,把狐狸都晃头晕了。 “别给小爷我晃来晃去的。”柳归帆一只手扶着额,挡住叶凡晃来晃去的身影:“掌柜的,你能不能先消停消停,看得我头晕眼花的。” “对不住,对不住。”叶凡忙收住脚,平复了一下心情,但难掩激动的心情说道:“我要上山去找一找那些姑娘们,对,必须要告诉村长他们,那阎王就藏在后山头,一定是人假扮的。” 叶凡脚一抬,又收了回来,没有说话,只是蹙着额心。 “不行不行,在没有明确的证据下,村长必定是不同意的。”他必须要亲自去后山看看,才能说动村长动员村民们去救那些姑娘们。 那些姑娘们有可能还活着,钗子万一是她们的求救信号呢。 叶凡的心境这会已经大起大落,大涨大落了。 云初师说道:“叶大夫,你先不要着急,这钗子上面沾了些不干净的东西。” “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叶凡大吃一惊,“啊”了一声。 “我们正好就对这不干净的东西有所擅长,但还需要叶大夫帮我们一个忙……” “你们能相助,叶某自是感激不尽,尽管吩咐……” 第六十七章 娶亲(三) - 逃之妖妖 - 厌鱼不予 “你们说那些姑娘们是不是还有可能活着?”叶凡捶着拳头问道,又叹了一口气出来。 “这些年来,一开始的时候,我们桃源村的人想跑也跑不掉,大家都惶惶不安。后来那些相较有钱的人家大多数都千方百计把女儿嫁出去了,没钱的只能留在村子里任人宰割。只可惜,我是个无能之辈,没有能力去对付那阎王。”桃源村人本就贫困,就算成功跑掉了,没有死在半道。但是跑掉的人在外面大多数人也没有地方可安住,在外面根本站不稳脚跟,最后还是得灰溜溜地回来,一样得受制于人。 “叶大夫,你先不要着急,那钗子是不是那些姑娘们的东西也不一定。”云初师说道,阎王可能是假扮的,但这钗子的妖气可跑不了。 万一打草惊蛇就不好了。 “掌柜的,关心则乱,那醉汉说的话也不一定可信,万一是醉了酒胡言乱语呢。” “也是,这位公子说得在理。”叶凡顿了顿,面露些神色道:“说来也惭愧,在下都不知几位尊姓大名。” “行不改姓坐不更名,柳归帆。”柳归帆一挥扇子。 “在下皇甫昭,这位是在下的朋友子桑宁,和师妹云初师。” 云初师面露微笑,以示招呼,子桑宁也点头。 叶凡施手以礼:“幸会幸会,柳公子说得有理,的确是我心急了。那些姑娘若真是在后山,也必定会逃回来的,不可能这么多年都不见踪影。” “那些姑娘们在不在后山,明日一探究竟便知。” 叶凡点头,随后问道:“不知几位有何对策?” “没有。”柳归帆接口道,有事他柳归帆都是直接上的。 叶凡惊讶地“啊”了一声,没有对策,岂不是白白去送死? “我有一计。”云初师扫了四人一眼。 “这阎王既然要娶亲,我们便将姑娘送出去……” “不行。”叶凡当即立断了云初师的话头,他是不可能同意把明珠嫁出去的。 “叶大夫先别着急啊,为了以防打草惊蛇,我们便将这姑娘送出去,但是送出去的姑娘也不一定非得是明珠姑娘啊。” “难不成是要我们假冒明珠姑娘去查探阎王爷?”子桑宁的目光看向她。 “正是。”云初师颔首:“既然我们有姑娘嫁了,那阎王必定会出来。” 柳归帆说道:“有点道理,明珠姑娘不会武功也是个累赘,我们可以混在迎亲队伍里来个瓮中捉鳖。但是这新娘子要找谁来顶替呢?还是不能轻易露馅的。” 狐狸收着扇子思索着,全然不知三道闪着精光的视线落在他身上,算盘全然打在了他们的脸上。 “干嘛?新娘子有我这么身材颀长的吗?”柳归帆回怼了那三道目光。 “不不不,我只觉柳兄很是貌美,又是习武之人,是新娘子的不二人选。”皇甫昭笑着,柳归帆不行,柳若水可以啊,总要坑狐狸一把。 云初师和子桑宁也附和赞同。 “难道四位都是习武之人?”叶凡问道。 皇甫昭点头:“所幸对这‘不干净的东西’有所擅长,想必是能帮到叶大夫一二。” “恕在下愚钝,这‘不干净的东西’是?” 柳归帆随意笑道:“除了妖气还能是什么。” 话音一落,叶凡眼睛猛地一睁,大惊:“妖气?”他显然觉得荒唐至极。 “怎么会有妖气?”他垂眸不知在想什么:“桃源村一个边陲小村怎会有妖气?” “我们皆是捉妖之人,叶大夫不必害怕。” “若这次能把这妖邪除掉,那些姑娘们就不用去送死了。”叶凡喜道,怪不得连那孔武有力的猎户都被轻易杀死,原来是妖邪当道作祟。 但是,那妖邪既然这般厉害,眼前这四位看上去比他还年轻上几岁的年轻人有没有能力制服那妖邪呢? 一时间,叶凡的心境又是过山车般,飘忽不定,起起落落。 而在一旁的四人已经在为了谁当新娘子吵得不可开交了。也是狐狸单方面吵,其余三人一致同意狐狸当新娘子,因为他可以是柳归帆也可以是刘若水,比较好糊弄。但是狐狸不同意,新娘子坐在花轿里盖着红盖头谁看得出来? 但是叶凡没有法力,不能让他冒险。 没有法子,四人决定猜拳定输赢。 主打一个公平,靠运气。 显然,天公作美,狐狸输了。 狐狸耍赖皮,定要三局两胜。 “再来,再来!”狐狸撸着袖子开干。 三人皆无奈扯了嘴角。 显然,天公还真是作美,狐狸三局全盘皆输。 狐狸看着他的爪子,狐生又开始怀疑了。 他个倒霉鬼,什么时候运气这般差了。 “狐狸啊,天意啊,不必如此开心。”皇甫昭拍了拍他的肩头,假意安慰着。 “滚。”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叶大夫,我们商量好了。” “明日我们便扮成迎亲队伍,将新娘子送过去,引那妖邪出来。” 叶凡看着四人,心中五味杂陈,他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成功,但是事到如今,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 他是绝不可能会交出明珠的。 “好,那几位先在我药铺里住下,身家性命就有劳几位了。” 叶大夫的药铺后面正好有四间客房,他和小宝一间,云初师是姑娘家自己一间,剩下两间房三个人只能挤挤了。 “寒舍太小,你们三位商量一下对付着吧。” “不用商量,我和她一间。”柳归帆直直揽住云初师的肩头,开口说道。 “啊?”四道目光齐齐落在他身上。 “啊?这……”叶凡一惊,难不成他们是少年夫妻?看着也不像啊。 “欸,不要多想啊,姑娘家当然是和姑娘家睡了。”柳归帆朝子桑宁和皇甫昭使了个眼色。 子桑宁瞧着只觉碍眼得很,简直没眼看,迟早一天揍他一顿。 姑娘家?竟然是女扮男装?叶凡又吃了一惊,他端详起柳归帆来,他的衣领虽遮住脖子,看不到喉结,瞧着面相也很是英气,但又生得白白净净的,保不准是巾帼不让须眉呢。 叶凡收了收自己的神色,清咳了一声:“行吧,几位好好歇歇,养足精气神,明日才有精力与那妖邪斗智斗勇。” 当晚,躺在床上睡得七荤八素的柳若水就让云初师见识了狐狸是个什么东西。 柳若水将床上唯一的一床被子全卷在了她身上,只留云初师一个人在夜风中凌乱。 柳若水的爪子都压在云初师身上,她的腿都被压麻了。 只听“咚”的一声,云初师便滚下了床。 没错,柳若水一脚把她踢了下去。 这已经是第二次把她踢下床了,距离上次踢她下床就在刚刚不久前。 云初师疼得龇牙咧嘴的,差点没想把她卷铺盖连带人扔出去。 睡觉都不老实,怪不得不和子桑宁和皇甫昭他们一起睡了,她迟早得被卷铺盖丢出门。 忍不了一点,忍不了一点。 她得找个地方睡觉,云初师把柳若水丢下,穿上衣裳自己出门了。 也不知怎么的,云初师摸着就摸到了子桑宁那里。 子桑宁睁开眼睛的时候,云初师已经摸到他的床头了。 “小妖,大半夜的不睡觉,你干嘛呢?” 云初师一副无需多言的表情扫了一眼子桑宁。 “子桑天师,你睡过去一点,让我挤挤。” “不是,你一个姑娘家家怎么和我睡?”子桑宁坐起身子来:“柳若水呢?” “别提了,你都不知道她,她不仅抢我被子,还踢我下床……”云初师说着话,人已经躺上来了。 “子桑天师,我就挤你一个小角落。人妖殊途,无需男女大防,没事,我知你知,天知地知,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我这怎么睡?”子桑宁扫了她一眼,眸子闪着微光。 “我就睡你一点地方,被子分我一点。”云初师扯过子桑宁手里的被子:“睡觉。” 云初师把子桑宁按了下去:“子桑天师,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你放心吧。” 说完,云初师便闭上了眼睛,她实在困得厉害。 子桑宁对着空气幽幽吐出口气:“我乱了。” “子桑天师,你该睡觉了。”云初师向他挤了挤,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子桑宁侧过身子,轻轻拉开云初师的手,替她掖好了被子。 他唇角微勾了勾,喉咙漾出无声的笑意来,还真是个傻姑娘。 子桑宁轻轻的捏了捏她的脸,夜色之下,少年满腔的情愫全然显在他眼底。 晚风起,吹来丝丝入骨凉风,伴着人们的睡意落幕。 床上的狐狸翻了个身,自己裹着被子落入了床底。 东方升起的阳光,悄悄爬上屋顶,朝屋内射出些许光芒来。 狐狸从床底爬起,迷糊洗了一把脸开门出去的时候,正巧看见云初师从子桑宁房内推门出来。 “初师……”柳若水的话还没说完呢,就被门口冲过来的人掐住了脖子。 “你知道你昨晚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吗?”云初师压着声音说道,听起来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咋啦?”她杀人放火烧山了?柳若水不明所以。 “你不仅抢我被子,还踢我下床,我总算知道你为何不和他们两个一起睡了。”要不是她人好,早让柳若水大晚上卷铺盖走人了。 “别冲动,别冲动,我下次注意。”柳若水赶忙说道。 “下次?还有下次?不可能有下次了。” “好好好,你先松手。” “云姑娘早啊。”两人一回头,便看见叶凡小步走来。 云初师松开了手,柳若水摸了摸一把脖子,好险。 叶凡看见柳若水也是愣了一下,随后笑道:“柳姑娘男装和女装的区别还真是大,我都差点认不出来了。”完全不一样,要不是没有其他人了,叶凡还真不敢相信她竟是昨日那翩翩公子哥。 “是啊是啊,柳姑娘的易容术确是一绝。”云初师打了个哈哈,狐狸不会说话,迟早把人吓到。 三人正说着话,皇甫昭和子桑宁前后推门出来了。 子桑宁神色不自然地扫了一眼云初师。 “吃饭吃饭,我饿了。”柳若水嚷着。 “正好,我刚熬了粥,我去把小宝叫醒。” “走,吃饭。” “子桑天师,你将才看着我干嘛?我可没说漏嘴。”云初师故意走在后面,拉住了子桑宁。 子桑宁目光落在她头上,从腰间掏出一支簪子来:“你的东西落在我床上了,差点没刺到我。” “是吗?”云初师接过那簪子,是一只蝴蝶花簪,她什么时候有这支簪子了?她什么时候睡觉戴着簪子了? “看着,怎么有点眼熟啊?”云初师打量着簪子,不是很确定,她好像有又好像没有这支簪子。 “不是你的,难道还是我的?昨夜床上可只有我和你。”子桑宁开口。 “好像也是。”云初师点头,那确实是她的簪子了,云初师把她插到了头发上。 夜色渐浓,所幸天公作美,今夜无雨。 迎亲队伍吹着喇叭唢呐停在药铺门口,声音大老远就被风吹开了,像哭丧一样,闷闷的,没有一丝活气。 “新娘子呢。”王媒婆穿着一身鲜艳的红衣,甩着红帕子踏入药铺。 “小叶啊,吉时快到了。”王媒婆一脸笑呵呵着接过新娘子。 王媒婆只是觉得今日新娘子的皮肤与往日竟不同,在灯下露出的那截皓腕细腻凝霜雪,实在好看得紧。 果然,新娘子都是一等一的好看。 “王婆,我们几个想送送她。”叶凡轻声说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强忍着不肯落下来,显然是伤心到了极致。 想着以后再也见不着了,王媒婆心里也生出不忍来:“说这什么话呢?明珠那丫头你肯定是要去送送的,再陪陪她一程。他们都是明珠的朋友吗?”王媒婆指了指叶凡身后的三人,虽然他们打过照面,但她也没注意到少了一个。 叶凡点头:“是,他们听说明珠要出嫁了,特意来送送她。” 王媒婆乐呵一笑:“那日还真是怪不好意思的,是我不看路哈。”她似是随口一说,也不知是对他们四人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 “让他们跟在队伍后面,送送她吧。” “吉时已到,起轿。” 喇叭唢呐声响,花轿起,迎新队伍慢慢悠悠朝着村口走去。 阴风阵阵,凉凉嗖嗖的。 今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应当是有事发生。 第六十八章 娶亲(四) - 逃之妖妖 - 厌鱼不予 迎亲队伍一路晃晃悠悠,伴着唢呐声翻过后山头,在一处土地庙前停了下来。 “到了。”王媒婆喉咙里低低发出一句话来。 那低低的土地庙已经荒废了好久,周边爬满杂草,已经掩盖住了土地庙原先的面貌。 王媒婆上前扒拉开那些杂草,露出一个泥塑菩萨来,菩萨后面的神龛也已经脱漆失色,欲落未落的漆泥黏在那里,着实难看得紧。 她在那落灰掉色的小香炉里点了几支香,跪在土地庙前双手合十碎碎念念起来,没人听得懂她在念些什么。 “嗨,他怎么还没来?”柳若水性子急,掀开盖头从轿子里探出头来。 “回去,回去。”皇甫昭一手将她按了回去,环顾了四周,还好其他迎新的人没有注意到。 “还早着呢,莫要心急。” 不过半柱香时间,一阵清风徐来,吹散了香味,扑入所有人的鼻腔中。 “咚”的一声,所有人应声倒地不起。 花轿上一角被风掀起,里边空空如也,新娘子不知所踪。 柳若水纹丝不动,被带到了一处山洞里,昏天暗地,光线昏弱,只有床头前的一丝烛火挑着灯芯,勉强视物。 不过,她的狐狸眼自是不担忧光线昏弱问题的,反而她看得一清二楚。 “娘子,我来啦。”话音一落,柳若水只觉一阵恶寒,鸡皮疙瘩都落了一地,要不是云初师暂时掩盖了她身上的妖气,她只想一把掀开盖头和那只妖来个大战三百回合,顶着阎王的名号净做些不要脸的事。 这话从他的嘴里出来实在是太恶心了,怎么还有比她还不要脸的人。 但是他们几个不让她先动手,难搞。 红盖头之下,柳若水只瞧见了一双靴子,往上看去,一双胖胖粗粗的腿。再往上,大腹便便,腰带都扎了几圈才束住他的肚子。再往上瞧,一副满是麻子的嘴脸便贴了过来。 真的阎王爷要是生得这般相貌丑陋,都会自个挖个坑把自己埋了,丢人现眼。 “啊。”柳若水一声惊愕,直直拍了过去,一巴掌打得脆声响。 显然,阎王也是愣了一下。 而后,他笑得一脸猥琐地说道:“好好好,我喜欢,有劲儿性子够野。” “娘子,我来啦。”阎王猛地扑过来,定睛一看,哪里还有貌美如花娘子的身影?他抓住竟然是个男人,朝着他抛着媚眼,眼波传情。 阎王愣了一下,随后笑起来。 男人,也不错,他也喜欢。 “真不要脸,男女通吃啊,你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柳归帆迅速闪身躲了过去,一脚蹬在阎;王的大腹便便上。 “砰”的一声,随着柳归帆的“哎呦”一声,他整个人被弹到了床上,阎王也整个压了下来。 “大美人,不管你是男是女,我都要定你了。”阎王暴力撕扯着柳归帆身上的衣裳,一副等不及的样子,直接一嘴巴子亲了上去。 “救命啊。”可怕,太可怕了。 柳归帆拳脚相加,试图挣扎,可惜力气没那么大,抽不出身。 “等下,我们还没喝喜酒。”柳归帆拖延着时间,心里咒骂不断,皇甫昭他们几个死鬼怎么还没来,他留下的信号那么明显。 “等会喝,等会再喝也没事。”阎王猴急地要把事情办了。 柳归帆挣扎的余光瞥见了站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四个身影。 “这就是那阎王啊?”叶凡指着死死压在柳归帆身上的人问道,不经意咽了咽口水,天爷,他们五个加起来都不够他压的。 “你说的没错,就是他。”皇甫昭目光落在柳归帆身上,说道。 “你们还不快过来帮忙!”柳归帆吼道。 阎王听到动静,回头一看,瞧见了站在一旁的四人。 眼里闪过一丝惊诧,而后兴奋露出眼底,一下子来五个,他可以好好玩一阵呢。 子桑宁捏了个法诀,一把定住了那阎王。 阎王动弹不得,惊恐万分地看着他们。 柳归帆一脚踢倒他,迅速从阎王身下钻出来,整理好衣衫,心里一阵恶寒,不停擦着他的脸,柳归帆觉得自己不干净了。 “呸,太恶心了,累死我了。你们就净会看戏。” “想必狐狸也是以一当十的嘛。”皇甫昭憋着笑意。 柳归帆把目光移向云初师,云初师也是跟着点头。 “啊……哼。”狐狸大失所望,是他自作多情罢,狐狸只能以泪洗面。 “你们到底是谁?”阎王咆哮道,他竟然被几个无名小卒给制住了,简直是奇耻大辱。 “我们是谁?我是你小爷!”柳归帆一脚上去踢到了阎王的胸口,结果踢不倒他,自己又被弹了几下。 柳归帆不信邪:“我还不信了,癞蛤蟆你这皮还真是厚实啊。” “你们放开我,否则我灭了你们。”阎王暴怒道。 “瑾瑜,快收了他,太恶心了。”柳归帆吩咐道。 “好。”话音一落,皇甫昭掏出了法器,法诀念动之间,光芒四射,那阎王尖叫一声,化为一阵黑烟,被收入法器之中。 “狐狸,你没事吧?”皇甫昭收了法器,良心大发,走到他面前问道。 “有事,全身上下都不舒服。”柳归帆没好气说道。 一只小小癞蛤蟆精,竟然成天想着吃天鹅肉,欺男霸女。 还以为会有一场恶战,没想到只是一只修为浅浅的癞蛤蟆精。 叶凡心中感慨,看着眼前四人,心中生出一种敬意,没想到他们年纪轻轻竟有这般胆色和功夫,一下子就解决了他们的心头之患。 虽然柳归帆的面相变化总令他咋舌,但胆色不凡,果然身怀绝技,易容术了得。 “叶大夫,这里是不是那醉汉提到的后山?”云初师问道,打断了他的思绪。 叶凡点头:“对。那些姑娘们不知在哪里,可能还活着,我们快找找。” 子桑宁说道:“把那阎王放出来问一问不就知道了。” “沐珩,我正有此意。”皇甫昭捏了个诀,把那阎王放了出来。 阎王一见有机可乘,便慌不择路地想逃跑,但没跑两步就动弹不得了。 “跑啊,你倒是跑啊。”柳归帆一扇柄直直敲在了阎王头上,闷闷的声响,阎王“哼”了一声,应该是挺痛的。 “各位少侠,放过我吧,我可什么坏事都没干。”阎王见势头不对,就告饶起来:“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又何必相互为难呢。” “废话少说,那些姑娘们在哪里?” “不知道啊,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柳归帆是个没什么耐心的性子,一扇子又重重挥在了阎王头上,顿时鼓起了一个大包。 “我说我说,她们都被我吃了。” “吃了?你这个浑蛋,你这个禽兽不如。”叶凡冲上来就要打他,一脚踢在了他身上,幸好柳归帆接住了他,要不然叶凡得被阎王弹飞。 “她们不听话,我就把她们都吃了。”阎王缩了缩脖子,挤出声音来:“她们的骨头还在,她们的骨头还在!” “在哪里?” “在一个浅枯井底。” 他们四人寻到那处枯井,满井白骨还是让他们几人震惊不已。 那枯井虽浅,却堆堆叠叠满是骨头,上面还残留着血迹斑斑,似在告诉他们姑娘们生前都遭遇了什么不堪。 “禽兽,简直是禽兽。”叶凡愤怒道,似要随时与那阎王拼命。 “先将姑娘们都接回家吧。” 一声叹息落下,众人不语。 “王婆,醒醒,王婆。”王媒婆还在昏睡中,叶凡一声声叫唤也唤不醒,他直接一巴掌拍在她脸上,果然,人醒了。 “王婆,醒醒,回家了。”叶凡见她迷糊犯傻,又冲着她说道。 “哦哦,回家。”王媒婆从地上爬起,一骨碌起身抬眼就瞧见了满轿子的白骨。 “啊啊啊,杀人啦……”一声惊吼差点没把叶凡的耳膜震碎。 “小凡,小凡,怎么回事……杀人了,杀人了……”王媒婆战战兢兢,颤着声音说道。双手赶紧拽着叶凡的衣袖,不敢多瞧一眼那白骨。 其他的人瞧见那些白骨也是如此,双腿直打颤,以为阎王不满意新娘子,要来惩罚他们来了。 “怎么办?怎么办……是不是阎王爷不高兴啊……” “凡人就是麻烦。”狐狸又小声嚷着。 叶凡见状,安慰起众人,又介绍了事情的起因经过,众人的心才稍稍安放下来。 “你们捉到阎王爷了?要死啊,老天爷会不会来惩罚我们啊。”王媒婆甩着帕子,战战兢兢地说着:“这可不关我事啊,千万不要来找我啊,我可上有老下有小的。” 其他人见状,也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来。 推诿扯皮,不愧是他们。 云初师朝他们使了个眼神:“要不我们还是悄悄离开吧,我觉得这种场合好像不适合我们。” 其他三人赞同:“有道理。” “够了。”叶凡制止了这场闹剧:“报应都到我身上总行了吧,以后不用有姑娘牺牲了。” 王媒婆说道:“这可是好事啊,我们要赶紧告诉村长。”凡事留一线,不能做太死。交给村长去办,村长怎么说就怎么做。 众人皆点头同意,便忍着害怕抬着轿子跑了,好在轿子上都是白骨,不是很重。 村长领着村民上山去证实的时候,云初师他们四人已经拜别叶凡离开了。 京都路途遥远,总不能一直耽搁着。 剩下的事情已经和他们无关了,桃源村只要来得及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害,害。”狐狸一路上不知叹了多少口气,唉声叹气的,也不知他怎么了。 “你怎么了,柳大公子?” “没事,只是觉得身心难受,不必管我。”柳归帆似不在意地摆摆手。 “没事就好。”皇甫昭便也没再过问。 “你个没良心的,你为什么不关心我?”柳归帆生气了。 “你不是说没事,不必管你吗?” “你没看出来我很难受吗?” “说来听听。”云初师听不下去了,绕绕弯弯的,就他还日日说别人绕。 “没事,我觉得我有点不干净了。”柳归帆又擦了擦自己的脸,嫌弃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好像那癞蛤蟆的印儿还糊在他的脸上一般。 “我们是不是让那癞蛤蟆死得太痛快了,就应该日日折磨他,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柳归帆气得咬牙切齿。 “死都死了,还能怎么办?你要是嫌弃你现在的模样,就把柳若水变出来,换个样子不就好了。”皇甫昭一把勾搭上他的肩头,挑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语气。 “那不还是我?” “我们不会说出去的,说你被那癞蛤蟆亲了一口。”皇甫昭笑得一脸贱兮兮的,看上去就没憋好事。 “滚,哪边凉快滚哪边去。”柳归帆毫不客气地甩掉了皇甫昭的手。 “玉面玄狐好似也没有传闻中那么凶神恶煞,睚眦必报啊。”云初师摸着辫子,思索一番说道:“我倒是觉得玉面玄狐有趣得紧。” “什么?谁说我凶神恶煞,睚眦必报了?是谁?是谁?”柳归帆这可忍不住,是谁总在背地里说他坏话?他形象何时这般差了? 云初师默默指了指子桑宁,子桑宁默默指了皇甫昭,皇甫昭默默指了云初师。 主打一个相互推诿扯皮。 “你们三,你们三个,气死我了。”柳归帆撸起袖子就要各自给一拳。 “快跑。” “哈哈哈……” 三人一溜烟就跑了。 “你们三个糟老头子,坏得很,别让我抓到你们。”狐狸原地跺脚,表示很生气。 “我今日的鸡腿要吃双份的,不对,你们的都要给我吃,以示对我的亏欠补偿。”坐在客栈酒桌上的柳归帆一脸怏怏。 三人相视而笑,特别爽快就答应:“今日的鸡腿都让给你。” 狐狸高冷地“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算你们识相。” 等热菜上来的时候,狐狸大失所望,他又被骗了。 “荤菜呢?我的鸡腿呢。” “客官,你们点的都是素菜。”店小二再三确认没上错菜,陪笑道。 “什么?你们没点荤菜!” “我们没有盘缠了,将就一下吧。”皇甫昭把干瘪的钱袋子丢到了柳归帆面前,唯恐他不信。 “我不信。”柳归帆把银子倒出来,真的只剩几块碎银了。 狐狸的天都要塌了。 “那怎么办?我们睡哪里?吃什么?” “睡大街,喝西北风。”子桑宁直言不讳,说道。 “啊,我好像有银子。”柳归帆在身上摸来摸去,翻来找去,总算摸出了两张银票。 “哪里来的,充公。”皇甫昭把银票揣回怀中。 “我要上荤菜,我要吃鸡腿。” “不行,我们没有钱了,该省省该花花。” “小二……” “喊什么喊,你还真想喝西北风?” “一点居安思危、未雨绸缪的意识都没有。” “滚,钱还我。” “不还,你要死啊你。” “……” 第六十九章 杀人(一) - 逃之妖妖 - 厌鱼不予 桃源村再往前走个几百公里就是苍南县。 苍南县县令治理有方,百业俱兴,人人安居乐业,繁华一方。 “太阳这么好,晒起来真是舒服。”狐狸走在路上,伸着懒腰,一脸的惬意。 “这日子还真是好。” 一对迎新轿子从不远处走来,后面还跟着一群小孩子,欢天喜地,戏班子唱喜,喜乐不断。 “新娘子,娶新娘子咯。” 走在前边的喜婆右手挎着一个喜篮,抓起一大把喜糖塞进了那些小孩子的手中。 经过他们身边时,喜婆也塞了一把喜糖给柳归帆。 不管认不认识,图一个喜庆嘛。 大家都乐呵乐呵。 “你们瞧,定是小爷我生得眉清目秀的,要不然喜婆单单给我喜糖不给你们呢。”柳归帆清了清嗓子,足以引起他们三人的注意力,心满意足地笑着。 “嘁,不要脸。”三人异口同声。 “哈哈,来来来,赏你们的。”柳归帆笑吟吟地分给了他们三人。 他撕开糖纸,把糖含在嘴里,确实很甜。 “死人啦,死人啦。” 一声惊叫猛然传来,那糖卡在柳归帆喉中,吞不得,吐不得,差点没让他窒息而亡。 “咳咳……”吐不出来,柳归帆抢了皇甫昭手里的水壶,灌了一口,才勉强把那颗糖咽了下去。 “遭老罪了。” 一个小伙子跌跌撞撞跑来,一身红花红衣,腰间还扎着红绸子,应当是迎新的人。 紧接着,后面也有人跟着跑了过来,大声尖喊着。 “死人了,死人了。” 那小伙子撞了过来,子桑宁旋了个身子,小伙子直直扑在柳归帆怀里。 “哎呦,我的老腰……”突然颠了一下,柳归帆向后打了一个趔趄,差点站不稳脚跟。 “婆子杀人了,婆子杀人了……”那小伙子显然被吓坏了,揪着人就不放手,手指哆哆嗦嗦的,双腿直打颤。 “死人了你去找官府啊,找我有什么事?”柳归帆推了他一把,让他站稳了身子。 “对对对,官爷……”那小伙子哆嗦着,嘴里念念有词,忙拔腿跑了。 “真的是,怎么日日死人?”柳归帆嘀咕说着。 “快走快走,真是晦气。”狐狸甩着袖子,催促着他们快些走,这地方是呆不下去了。 “站住,把他们围起来。” 后面一声喝令,一群衙役将他们团团围住。 “各位大哥,这是怎么了?”皇甫昭拦住了柳归帆,出面问道。 “前面出了点事,所以劳烦各位绕道而行,得罪了。”领首的那位衙役对着他们四人客客气气地说道。 这可真不是闹着玩的,人命关天,若是那婆子真的有同伙,可不能轻易让人跑了,自然也不能轻易让人靠近那婆子。 一个婆子怎会有这么大的能耐同时杀了新娘和新郎,实在是令人怀疑。 “大人。”衙役一声“大人”引去了四人的目光。 一个穿着一身青绿,银带九袴的中年男子急急行来,后边还跟着几个深蓝色衣裳的衙役。 “发生了何事?”凌严板着脸问道,没想到县内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一下子死了两个人,这事不是闹着玩玩的。 “大人,那喜婆杀了魏家新娘和新郎。” “什么?” “是的大人,那婆子突然发了疯,把魏家那对新人杀了。”凌严一听完话,脸色更黑了。 “那他们是什么人?”凌严微抬眼,毫不掩饰身上当官的那股威严。 “路人,我怕他们破坏现场,便把人拦了下来。”衙役答道。 凌严点头:“走,看看去。” “请问你是县令凌严吗?”皇甫昭上前问道。 柳归帆以为他也要插手凡人的案情,拉了一下他的袖角,但没拉住人。 “何事?”凌严停下来,目光打量着皇甫昭,眉目皆有些眼熟。 “凌伯伯。”皇甫昭施手以礼。 “原来是小瑜啊,怪不得老夫看得这么眼熟。”凌严反应过来,笑着说道,神色都和蔼了不少:“原来都长这么高了,老夫都快认不出来了。” “小瑜,你怎么在苍南县,莫不是你阿父派了任务给你?” 皇甫昭点头:“正巧我们路过此地。” “老夫正好有要事,实在抽不开身,你要不去衙门坐坐,老夫正好有东西交给你。” “是,凌伯伯。” “你们留下一个人带他们去衙门,其余人跟我走。”凌严吩咐道。 “是。” “没想到你竟认识衙门县令,瑾瑜兄,门道不浅啊,黑白通吃。”狐狸又贱兮兮地出来了,还贱兮兮地压低了声音调侃着皇甫昭,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那大嗓门喊的。 “凌伯伯是我阿爹阿娘的旧友,你在想什么呢?” 柳归帆伸出手来,理了理身上的衣裳:“你说你遇上你家亲戚,我们是不是吃穿用度就不用愁了?快把我那两张银票还给我,小爷我还要去裁一身新衣裳呢。” “早花完了。”皇甫昭推开了他的手。 “什么?” “不然我们四人早睡大街了。” “狐狸,我有一个好想法。”云初师也跟着皇甫昭唤柳归帆做“狐狸”,她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视线转过来。 “什么?” “你啊,就去成衣铺多夸夸老板娘,保准她心花怒放就裁一身给你了,要多好看有多鲜艳。”云初师也是笑得不怀好意,但狐狸没察觉出来。 “怎么说?” “你看着我的示范啊。”云初师拉过子桑宁的衣角,开始了她的即兴表演:“这位天仙,我看上了这件漂亮衣裳,你可愿送予我吗?从今往后,我愿为天仙做牛做马来报答……你再撒撒娇,老板娘见你生得眉清目秀的,保不准就同意了。老板娘要是再不同意,你就撒泼打滚不起,碍了她的生意,她没了法子,就会给你了。” “咦……”柳归帆思索了一番,想象到那个场面他就一阵鸡皮疙瘩四起:“你出的什么馊主意?是这样子吗?”狐狸还尝试着演示了一番。 “哈哈哈,他还真信了,哈哈哈。”云初师指了指柳归帆,捧腹大笑。 “你们竟然戏耍我……” “哈哈哈,是你没反应过来……” “讨打。”柳归帆追着云初师要打,云初师赶紧缩到了子桑宁身后:“略略,打不到我打不到我,狐狸你试试,保不准真行呢,哈哈哈……” 子桑宁用身子挡着云初师,柳归帆打不着,直气得他七窍冒烟。 “气死我了,我不和你们玩了。”狐狸傲娇地转过身子去。 “还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他都变得和你一样幼稚了。”子桑宁噙笑看着云初师说道。 “哪里,他本来明明就那样。” “好好好。” 他们四人前脚刚到衙门,衙役们后脚也抓着犯人回到了衙门。 听到噩耗的魏家人匆匆忙忙就赶来了,一见着那喜婆都要扑上去把她撕碎了,衙役们纷纷拦住了他们。 恶言恶语更是相对,破口大骂不止,但是也不能救回儿子儿媳的命。 衙役们将喜婆丢在地上,她的脸色苍白,全身发抖。 她哪里见过这种场面,整个人被吓晕了,又被吓醒,哆哆嗦嗦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满手的血迹,那刺眼的红色在她的视线中蔓延,喜婆的身体猛地一颤,整个人往后一仰,又晕了过去。 “把她弄醒。”凌严端坐在公堂之上,一拍惊木。 “是。”一个衙役领命,掐着喜婆的人中把她掐醒了。 “啊啊啊,死人了死人了……”那喜婆好似才缓过来似的,一声声尖叫好似利剑般直震耳膜。 “肃静。”凌严一拍惊木,喜婆缓了过来,把她的魂拉了回来。 “大人冤枉啊,人不是我杀的,真不是我杀的,老奴冤枉啊……清官大老爷,老奴冤枉啊……” “大人啊,请为草民做主啊,志儿和烟儿死得实在冤啊,草民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啊。”魏家人纷纷跪了一地,声泪俱下,要把那婆子处死。 死的是魏家的小儿子和魏家的童养媳,今日本是大喜的日子,听此噩耗,那魏家人简直是要把那喜婆生吞活剥了。 “大人,可要为草民做主啊……”魏家老夫人哭得都晕厥了几次。 “顾许氏,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狡辩的?”凌严把那把带血的匕首丢到了喜婆面前。 喜婆看着那把带血的匕首,上面沾满了她的手印,清晰无比。她顿时被吓得魂飞魄散,整个人瘫软在地,脸色苍白如纸。 她哆哆嗦嗦地指着那匕首,哭得鼻涕直流,颤抖着声音说道:“这不是我的,不是我的……大人冤枉啊……” 凌严冷笑一声,对衙役们说道:“把证人带上来。” “是。”衙役们押着一批证人走上堂来。 那些证人一见到喜婆,都指着她大喊:“就是她,就是她杀了人……” 喜婆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那些人,无力地辩解道:“你们胡说,不是我……” “大人,你看到了吧?就是这个贱人害了我们志儿。”魏家夫人说道,又指着喜婆骂着,眼里似要喷出火花来:“顾许氏,枉我们平日里见着你孤儿寡母的,对你千般好万般好,你就是这样对我们的?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夫人,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啊……我冤枉啊,我怎会不知夫人对我们的好,但是少爷和小姐真的不是我杀的……”喜婆哭喊着冤枉:“我也不知怎么了,觉得脑子一混眼皮沉了下去,等我醒过来时,少爷和小姐就……倒在地上,我手里还……握着那把匕首,我也不知道那匕首是哪里来的……我真的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大人,老奴冤枉啊……大人……”说到最后,喜婆哽咽住,显然已经说不下去了。 “你个贱婆子,还敢狡辩!大人,您要为草民做主啊。”魏家夫人执意要杀人偿命,当即就要把那喜婆砍头。 “肃静。”凌严一拍惊木,厉声喝道:“顾许氏,你还不招供?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喜婆身体一颤,哭着说道:“大人冤枉啊,大人真的不是我……” 柳归帆在后面听着一声比一声高的哭喊,只得捂住了耳朵。 “啊,为什么这么吵?我们不能先走一步吗?”柳归帆平日里最是喜耳根清净,只许自己吵别人,不许别人吵自己那种清净。 这事已经是铁板上钉钉的事情上,若说一个人还有造假的情况,但一群毫不相干、身份不同的人来作证,显然已经做不得假了。 但那喜婆还在喊着冤,一个寡妇杀了主人家的儿子儿媳能得到什么好处? 凌严也是一阵头疼,要是那些亡命之徒还能上刑拷打,一个喜婆都没见着刑具,估计都要晕个七八百回了。 他只得让人把喜婆收入狱中,调查清楚再择议。 “大人,老奴冤枉啊,大人,老奴冤枉啊……” “大人,您一定要杀了那贱人,为草民做主啊,大人……我们家志儿和烟儿对这贱婆子一向好得很,没想到这贱婆子包藏祸心,竟加害志儿和烟儿,大人……” 公堂之上,吵吵闹闹不停。 一位衙役揉着太阳穴走来,一脸无可奈何。 皇甫昭认出那是常跟在凌严身后的衙役,名唤黄鹏辉。 “黄大哥,凌伯伯这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吗?”皇甫昭拦下他问道。 “皇甫公子,今日之事,想必你们也有耳闻。”黄鹏辉向皇甫昭行了一礼,而后揉着太阳穴叹了口气。 皇甫昭微眯着眼睛,他当然自是知道今日之事:“既是那喜婆杀了人,依律法处置便可。” 黄鹏辉又叹了一口气说道:“难啊。” “难?大哥,为何说难?”皇甫昭不明,问道。 “那喜婆平日里人过于好了,我们实在想不出何理由来,她会杀人。”黄鹏辉挠了挠头,似乎有些苦恼,不知从何说起。 “好?为何这般说?” “那喜婆啊,是顾家的寡妇,她的丈夫死得早,这些年都是她自己在带孩子。平日里头啊,她就在街市上卖卖菜,然后在魏家打打零散工养家糊口。但是呢,她的心地又很善良,人很好,对街坊邻居都好。”黄鹏辉又挠了挠头,说了下去。 “她呢,心灵手巧杀擅长编织,平日里街坊邻居们缺个筐啊缺个箩的,都会找她帮忙,她也很热心肠,街坊邻居们也都爱跟她打交道。她也会做些小玩意哄孩子们开心,魏家的小公子和小姐呢,也喜欢她得很。这次魏家的小公子和小姐成婚,也是她忙前忙后的,大伙儿都看在眼里。你说,这样一个好人,怎么会突然就杀人呢?你们说说她怎会杀人呢?”黄鹏辉百思不得其解。 “杀了魏家人,她可得不到任何好处啊,她的儿子可还在魏家呢。” 第七十章 杀人(二) - 逃之妖妖 - 厌鱼不予 “她的儿子在魏家受了魏家夫人的照拂,能跟着私塾先生识几个大字,这可是很多人羡慕不来的呢。”黄鹏辉是一脸不解,但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人又是真的,那么多证人,不可能全都说假话。但是,喜婆平日里老实本分,也从未与人结过仇,又怎会突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人呢? “既然有隐情,何不先查清楚?万一那喜婆是被人胁迫的也说不准?”皇甫昭说着,民间案狱他倒插不上手,什么样的人该做什么样的事。 “黄鹏辉,不好了,那喜婆抽搐倒地,口吐白沫,你快过去看看,我去叫大人。”一道极速的声音传来,一位衙役边跑边喊,手里还不断挥动着。 “什么?”黄鹏辉心头一紧,急忙奔赴到牢狱中,皇甫昭几人也紧随其后。 黄鹏辉看到喜婆倒在地上,脸色青紫,嘴角挂着白沫,身体不时抽搐。他蹲下身,用手轻轻托起喜婆的头,发现她的瞳孔已经散大,但还有一丝微弱的呼吸,显然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 “快,拿我的银针来。”黄鹏辉急切地说道,衙役立刻递上银针,黄鹏辉快速地在喜婆的几个穴位上扎了下去。 “她这是怎么回事?”黄鹏辉抬头看向旁边的衙役,脸上满是困惑。 “我们也不知啊,那喜婆突然就口吐白沫,倒地不起了,我们哥几个不敢动她,就赶忙去叫你。”旁边的衙役也是一脸茫然,谁知人都还没到牢中呢,就已经先倒了地。 “她不会是被吓的吧?”衙役正说着,一道靓影就冲了进来。 “许婶,许婶。” 定眼一瞧,是位年轻姑娘,她从腰间掏出一瓶药瓶,倒出一粒正往喜婆嘴里喂着药。 “呼。”见喜婆把药吞了下去,那女子送了口气,向衙役们道着谢,又解释起来:“月荷在此多谢几位大人出手相助,许婶都是多年老毛病了,大人不必担心。” “你是?” “哦。”那女子似刚缓过神来,忙朝着他们大行一礼,举止端庄地说道:“小女子是方月荷,是许婶的邻居,前些年头才搬来的。平日里和许婶走得比较近,所以私下知道她有个治不好的小毛病。”正说着,方月荷又是声泪俱下:“大人,许婶是绝不可能杀害人的,她人那么好……” 衙役们也不好拍案论断,事情已经摆在明面上了,大家伙都指认是喜婆杀了人,即使她是受人胁迫,可确是实实在在杀了人,也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云初师却感觉到在旁的子桑宁和皇甫昭绷紧了身子,是天师感应到异物的本能,只怕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月荷……”许婶低低的一声呼唤拉回了众人的目光。 “许婶,没事了没事了,小虎也没事,我已经将他接回家了。”方月荷扑了上去,直直拉着许婶的手,脸上的表情说不上来是惊慌还是放松。 “那就好,婶子没有杀人,婶子真的没有杀人……”许婶低低的哭泣声传来,悲伤凄惨得很,在场的人听了,谁心里都不好受。 “许婶,我信你我信你……” “怎么回事?”凌严后脚进来便听见了一阵哭哭啼啼的声音,心下也是一紧。 “大人,那喜婆犯了病。” “犯病?” “不过现在没事了,这位姑娘已经将人救回来了。”黄鹏辉又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凌严颔首道:“去找个大夫来给她瞧瞧,闲杂人等出去。” “是。” 衙役赶人,方月荷只能三步一回头,最后无可奈何地走了。 凌府。 正厅内。 “小瑜啊,你阿娘生辰在即,我备了些薄礼,你替我交给你阿娘吧。”凌严端起盖碗,啜了一口新茶,润了润嗓子,今日的案件吵得他头疼。 “是,凌伯伯。” “你们打算何时离开苍南县,还是要小住些时候?凌伯伯好派人安排一下。” 皇甫昭没有回答,而是说道:“凌伯伯,我们发现此案似有蹊跷。” “蹊跷?”凌严停下手中的动作,抬眼看向皇甫昭:“难不成是……” 皇甫昭点头。 凌严压下盖碗,脸上神情默了几分:“从何处说起?你们发现了什么?” 皇甫昭说道:“将才那位自称是顾许氏邻居的姑娘,她身上有东西。不知凌伯伯是否注意到她?” 柳归帆听着许是无聊了,一直探着他的狐狸头看上看下,还时不时“啧啧”一声,这凌府相较于其他府邸实在是寒酸了点,不够气派。 “姑娘?”凌严出声,侧头朝着站在一旁的黄鹏辉问道:“小鹏,你知道她的来历吗?” 黄鹏辉摇头,拱手行礼道:“不过,我将才已经派人去打听过了,那方月荷确是前两年才搬来我们苍南县的,但她不常出门,街坊邻居们和她没有多少来往。不过顾许氏有没有癫痫一病,那些街坊邻居们就不清楚了,她此前并没有发作过,许是疾病。” “是吗?”凌严语气平平,没有什么情绪,他随后说道:“常年在此地的街坊邻居都不知道,那方月荷为何就知道顾许氏有个治不好的小毛病,还常备着药?方月荷她既不是大夫又不是郎中的。” “这……”黄鹏辉顿了顿,那说明方月荷确实有很大的问题,非亲非故的,实在过于热情了些。 “大人,属下这就去查那方月荷。” “嗯,特别查一下她的饮食起居,和哪些人有来往。”凌严点头。 “黄大哥,我和你一起去。” “这……”黄鹏辉有些犹豫,不知该应下还是拒绝,他看向了凌严。 凌严手指骨敲了敲盖碗,说道:“去吧,若是把此事办妥了,我自会出盘缠赠予你们,让你们此番回京都路途上衣食无忧。” 皇甫昭笑了笑,但也没有不好意思,似是随口一问:“凌伯伯怎知我们囊中羞涩?” 凌严笑而不语,只是开口道:“去吧。” “话说,你家那亲戚怎知我们没钱?你何时向他要钱了?”狐狸揪着皇甫昭说道。 “别扒拉我。凌伯伯单看我们身上的着装就知道我们有没有钱了。” 狐狸打肿脸充胖子:“就说吧,把银子给我去买新衣裳,你偏生不给,让人瞧扁了去。” 二人一路斗着嘴。 云初师拉着黄鹏辉说话,也不知在闲聊什么。 子桑宁目光落在云初师身上,脚步跟在她后面亦步亦趋。 走着走着,就在一处地方停了下来。 黄鹏辉指着一所屋舍说道:“那就是方月荷的宅子。”那房子面前种满了花花草草,看得出来主人家是个闲情雅致之人。 “方月荷啊。”正说着,方月荷就牵着一个小男孩从屋里走了出来,那个小男孩应该就是许婶的儿子。 “月荷姐姐,我娘亲呢,我要我娘亲。”小虎拉着方月荷的衣袖,眼眶红红的,眼泪已经在打转了。 “小虎乖,娘亲暂时还不能回来,娘亲啊,还在魏府里呢。”方月荷摸了摸小虎的脑袋,柔声说道。 “娘亲说今日带我去见新娘子的,月荷姐姐,你带我去找娘亲好不好?”小虎拉着方月荷的衣袖,撒着娇,试图说服方月荷。 方月荷蹲下身子,将小虎揽在怀里,一边轻拍着他的背,一边说道:“小虎啊,娘亲现在很忙,我们不能去打扰她,要是把娘亲惹不高兴了就不好了,我带小虎去看新娘子好不好?” “好,月荷姐姐要说话算数。”小虎破涕为笑,擦了擦眼角的眼泪。 “走,去看新娘子咯。” 方月荷牵着小虎一出门就碰见了云初师他们五人,一排站在那里整整齐齐,一个个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小虎见这么多生人面孔,赶紧缩到了方月荷身后,不肯出来。 “月荷见过几位大人。”方月荷出声行礼,而后微微一笑。 “嗯。”黄鹏辉颔首。 “方月荷,你何时搬来这里?原籍何方人氏?在此地做何营生?顾许氏平日可常去何地方?” 方月荷说道:“回大人,小女两年前搬来此地,原籍蒲昌县人,夫君去世后,我便搬来此地。在此地做些小本生意,给那些富贵人家送花养花。许婶平日里只是去街头卖卖菜和去魏府做些零散活,并没有去其他地方。” “你确定?” 方月荷点了点头,随后又摇摇头:“许婶平日里常去的地方就只有街市、魏府、家,至于她有没有去过其他地方我也不知道了。”没有人会闲着慌,一直盯着一个人的起居行程。 黄鹏辉又问道:“那顾许氏的急症是多久发作一次?何时发作的?” “小女子也不知道,只是半年前她夜晚发作过一次,而后我向家里认识药材的人讨了一瓶药给许婶,我今日刚好拿到了,没来得及给许婶,就在衙门听说了这件事,碰巧遇到许婶突发恶疾,我那药就派上了用处。”方月荷还从腰间掏出那药瓶子给黄鹏辉,他倒了一粒收起来。 “大人,这药来之不易,您若验了无误之后,可否归还给小女子?”方月荷手里攥着那药瓶子,脸上神情似有些为难。 “行。”黄鹏辉点头。 “姐姐……”小虎许是等得乏了,小心拉了拉方月荷的袖子,悄悄探出头来。 “你可以走了。”黄鹏辉挥了挥手。 “是,小女子告退。”方月荷牵着小虎的手从子桑宁身旁擦肩而过。 子桑宁身后的手悄然攥紧。 在无人知晓处,方月荷落下一句轻飘飘的话语,足以把他焦麻。 “真是好久不见啊!” 好久不见…… 没想到她竟然在这里,换了一副躯壳。 “子桑天师,走啦。”云初师拉了一把子桑宁,把他的思绪拉了回去,前面的人已经走远了。 “子桑天师,你发什么愣呢?” 子桑宁才恍然回神,强装淡定的冲云初师微微一笑。 “你很不对劲啊,快些走。”云初师不由分说就拉着子桑宁追着他们三人去了。 “你们等等我们两个。” 他们五人在又向街坊邻里打探了一番,大家对方月荷都不了解,只是知其人罢。 “那方月荷身上若有不干净的东西,何不直接将她拿下?”柳归帆又甩着他的扇子,他已经走烦了,全身无力就想睡觉。 黄鹏辉也听过自家大人提过一嘴,皇甫世家是捉妖大家,专门除魔卫道,护卫太平。他长这么大也没见过什么邪祟,那些捉妖大家应该是和道观里那些道士一样,都是开坛做法事,烧符纸舞桃木剑的。 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不干净的东西”,只能内行人看门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外行人若问了就是偷师,人家也不会说的。 黄鹏辉也不好多过问,免引得人家不满。 “若是打草惊蛇就不好了。”黄鹏辉应答道:“我们得让敌人放松警惕才能露出破绽来,我们若是不盘问她,她可能一直紧绷着。但是若我们一旦盘问过她,没有找到疑点,她可就要放松下来了。这人啊,一旦放松下来,那她的破绽就会百出。所以我们有时候的盘问并不是为了捉凶手,而是为了等凶手放松警惕,再一举缉拿归案。” “你的想法很好,但是我一般都是支持直接拿下的。”柳归帆尊重但不赞同,他柳归帆想要得到的东西轻而易举,严刑拷打十八般武艺都上,哪还有不招的? 他柳归帆看不惯的人、妖,一般都是直接动手杀了,二话不多说。 主打一个不让夜长梦多。 有实力的人,说话一般都不太一样。 毕竟柳归帆也没有捉过犯人,破过案子,可以理解。 内行看外行,外行看内行,各行有各行的看法,黄鹏辉只是笑笑不说话。 皇甫昭直接打断了柳归帆各种想法:“那方月荷身上的气息太淡了,也不好说,可能是在某些地方无意沾染到的。”或者是身上的妖气太淡了。 柳归帆皱着眉,疑惑地挑了挑眉,收了扇子:“此话当真?” “当真。”皇甫昭没有多言其他,毕竟方月荷是不是妖他心里也没有底,他只是觉得方月荷身上的气息有些熟悉,感觉在哪里见过一样。 柳归帆一副半信半疑的样子。 “所以把她捉起来问问几日不就好了。”狐狸说得很有理的样子。 “走吧。”皇甫昭转而说道。 “干嘛?”柳归帆挥着他无时无刻不在手上的扇子。 “吃饭。” “你请我?”狐狸问道。 “滚。”皇甫昭的斯文礼数又没有了。 “子桑天师,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她。”云初师意有所指。 “嗯?是吗?”子桑宁状若不在意地挑了眉。 “在梦中见的?”他先截了云初师的话头。 云初师点头:“好像是又好像不是,怎么想不起来了呢?”她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有点印象又很模糊。” “别拍了,再拍就真的傻咯,傻了可没人敢要啊。”子桑宁笑着说道,眸子泛着细碎的光。 “要你管。”云初师一拳挥了过来,被子桑宁稳稳握在手心。 “走吧,去吃饭。” 第七十一章 魏家(一) - 逃之妖妖 - 厌鱼不予 戌时,方月荷哄着小虎睡下已是月深人静。 她刚推门而出,一道身影掠过她眼前。 “你来啦,零九。”方月荷唇角勾着笑,好似在迎待故人般,语气却平淡无奇,叫人瞧不出任何欣喜。 “零七……”那人正要喃喃出声,却被她打断了。 “我是方月荷,倒没想到你竟会逃出来了。”方月荷的声音像是露水般清冷,没有一丝起伏:“你居然会沦落到这般境地,步那人的后尘,还真是可怜的紧。” “不过是个假的而已。”真的已经死了。 方月荷冷笑一声,往前一步走去。 话音刚落,一阵冷风吹过,她感觉到了一阵凉意,方月荷抬头看去,月光如水洒在庭院里,映照在那人脸上,露出一丝凄凉。 “你何时逃出来的?”那人苦笑一声。 “零九,你记性还真是一样的差,我可是在你前面逃出来的。”方月荷淡然道。 “我当时利用你逃出来,想必你那时被打了个半死吧,我还以为里面的人都死了。” “确是已经被放弃了,不过后面老天爷看不惯吧,竟让我活了过来。”那人双唇轻启,掠过一丝苦笑。 “老天若有眼,那人便不会一直活到现在。”方月荷的声线有了起伏,咬着牙说道,眼里泛着冷光:“其他人呢?” 那人吐出两字:“死了。” “死了?”方月荷微杂着些震惊,而后消散不见,匿于眼底:“死了好,都死了好,哈哈哈。” “你找我所谓何事?”那人没有接话,反而问道。 “无事,就是见到你,良心突然有些过意不去。”话语轻飘飘的,倒像是在开玩笑般,没叫人看出有何愧怍来。 “你良心若是过意得去,就不必出现在我面前。”那人依旧是冷淡的、不辨情绪的声调。 “你可知道那人在哪里?” “京都,还没死。” “可据我所知,你身边的那位可是和那人有渊源呢,怎么?小零九,你这是要上赶着去亲近人家吗?”方月荷含着笑容轻笑着,但不会让人觉得有一丝亲近之意。 “我有我的道理,不需要你管。” “那你可不要忘了那些惨死在你面前的人,可不要忘了你自己。”方月荷低声道。 那人没有说话,目光远远地望着天边的月色,也不知在想什么。 她甩了甩衣袖,理平了褶皱,平声说道:“他们不是我杀的,凶手呢我也不知道是谁,查我也没有用,何不去查查魏府,查死人不比查我这个活人来得快?” “多谢,方月荷……”话音将落,那人作势转身离去。 “零九,你可不要忘了,我们的遭遇……”方月荷顿了一下,说了下去:“我们今日是拜谁所赐,零八是怎么死在我们面前的……”说到后面,她的语气变得有些悲凉起来:“不要忘了你自己。” 那人身子微停了下,眸光回扫了一眼方月荷。 “此人必死。”待方月荷抬头,人已经消失不见,整个天地间只此她一人。 方月荷回眸低喃了一句:“今日见到你,多少还是有些开心的。” 子桑宁坐在屋顶晒月亮,纠结着今夜的月亮圆不圆的时候,一个脑袋探头探脑地出来了。 他都不用猜,就知道是谁了。 “好巧啊,子桑天师,你也睡不着觉啊。”云初师探头探脑地小步走来,生怕吵醒了下面睡着的人。 “是好巧啊,我也睡不着。”子桑宁不言其他,倒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你是在赏月吗?今晚的月亮好圆啊。”云初师压根没抬头,随口说道。 子桑宁望了望天上的弯月,而后勾了唇:“你要不要抬头看看天空?” “什么?”云初师应声望去,漫天繁星,缀着一轮弯月。 她还真是,睁眼说瞎话第一人啊。 “嘿嘿。”云初师讪笑一声:“这不是在我心里是圆月嘛,不重要不重要。” 她挨着子桑宁坐下,变戏法似的拎出两壶酒来:“瞧瞧,这是什么?” “你打哪儿来的?”子桑宁有些许震惊,她还真是什么都有。 “嘁,小声点,山人自有妙计嘛。”云初师又晃了晃她的手指,做着噤声的动作:“不可多问不可多问。” “月下饮酒赏星,多开心的事啊,来。”子桑宁按下了云初师拔出活塞的手,轻声道:“姑娘家家的,饮酒伤身,不可饮酒。” 云初师立即垮了脸:“你怎么和那齐礼白一样无趣,还是秦明有趣,那会儿常带我和小宣去饮酒,哼。” 子桑宁松开了按住云初师的手,身子微僵了些。 “哎,提他们干嘛。算了,不喝酒就不喝吧,我就权当赏月,反正也睡不着。”云初师顺势躺了下来。 “子桑天师,你怎今日也睡不着啊?你很不对劲啊。你是有什么烦心事吗?说出来让我乐一乐。” 子桑宁:“……”沉默是金。 “给。” “这是什么?”云初师摸着鼓鼓的,还有些温热,打开油纸一看竟然是满袋子的板栗。 “不吃,还要剥壳。”云初师递了回去,谢绝了子桑宁的零嘴。 “你这小妖,怎么还挑上了。”子桑宁嘴里嫌弃,手却很诚实地剥开了壳。 “给。”子桑宁递来一粒板栗肉,云初师接过塞进了嘴里。 “确实好吃,还真不错啊。”云初师在子桑宁递一粒她吃一粒之下,已经全然忘记了她此次爬上屋顶的目的,只记得嘴里的板栗肉确是很不错,鲜甜可口。 板栗吃完了,某人也睡着了。 子桑宁理顺了她额间被风吹乱的鬓发,眼底漾着无奈的笑意:“说是来哄我,也不知是谁在哄谁。” 他望了望挂在天边的月亮,瞧着比将才顺眼了许多,确实是很圆。 子桑宁拦腰抱起早已与周公相会的某人,轻轻旋了个身子,稳稳落在院中。 “子桑天师?你怎么在这里?”云初师猛地睁开眼睛,一双黑溜溜的眼珠子盯着子桑宁,子桑宁为她掖被子的手也是一顿。 “欸,我本来是想问你今日为何不开心的。”云初师爬起来敲了敲自己的脑袋,随后抬头极其认真地问子桑宁:“子桑天师,我问你了吗?” 子桑宁:“……问了问了,快睡觉。” “那就好。”云初师低低喃了一句,重新倒回了床上,扒拉开子桑宁的手,蒙上被子继续睡觉。 子桑宁:“……”果真是睡魔怔了。 问是真的问了,不过有没有答案也不要紧,他也算不得说假话。 子桑宁替她掖好被子,推开门轻步行了出去,夜色正好,映在他的脸上,满面柔光。 “咚”的一声,不知是谁又从床上滚了下来,露出一截毛茸茸的尾巴。 云初师睡了个大觉,醒来时只觉神清气爽,精神百倍。 “早啊,各位。” “早,厨房今早熬了燕窝,你要尝尝吗?” “好啊,恭敬不如从命。”云初师乐滋滋地坐下用着燕窝。 用过早饭之后。 黄鹏辉领着众人又匆匆去了魏府。 今早衙役在门口收到了一封信,是一个小孩子送来的,那小孩子说是有人给他一块糖糕托他送来衙门,至于那人是谁,带着面纱那小孩也认不得。 信上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魏”字,似意有所指,不管是真是假,这魏府必须要走一趟了。 本来柳归帆抱着柱子是死活不肯来的,他只想睡觉,但也不知皇甫昭想了什么法子就把他叫来了,估计是答应了狐狸要给他买漂亮衣裳吧,瞧着他脸上神采奕奕的,应该确是如此了。 魏府喜事变丧事,府内满挂的红绸被匆匆换上了白绫,灵幡随风猎猎。 这好好的喜事就成了喜丧,白发人送黑发人,魏家的老太爷受不住大喜大悲,一口气咽不下去,中风倒床。魏家老夫人哭了又晕,醒了又哭,实在是一阵鸡飞狗跳,只有魏夫人在撑着场面,操办着一切。那两具棺椁还停在魏府,都没来得及入葬。 魏府对衙役的到来也是有些惊讶,以为他们要将那喜婆问斩,脸上神情都缓和了不少。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他们不是要将那喜婆斩杀,而是要来查魏府的。 “大人,就是那贱人杀了我们志儿和烟儿,大人,魏家一代人脉单薄,你可要为我们家做主啊。”魏夫人眸子里迸发着狠毒的光芒,那喜婆千刀万剐都不足惜。 “大人……我们家可是清清白白的……” “魏夫人,我们此次前来就是问些话,不必紧张。”黄鹏辉说着,又命府中下人带他们去魏志和梁烟儿生前的住所。 这魏夫人也是摸不准他们要干什么,只得跟在他们身后。 “魏夫人,你忙你的,我们就四处转转,有他带路就行了。”黄鹏辉指了指前面带路的小厮。 “这……”魏夫人也不敢说不,只得向下人使着眼色退下了。 这小厮正巧就是魏志生前的贴身小厮,唤做乌良。 这天下,还真是无巧不成书啊。 “大人,这就是少爷的院子,隔壁院子是烟儿小姐的……”那小厮也是第一次接触到官差,心里那是七上八下的,生怕不小心说错了话就被拉去砍头了,头一直压得低低的,像个鹌鹑一样缩着脖子。 “放松,不要紧张。”黄鹏辉一巴掌拍在了那小厮肩头上,脸上努力挤出笑容来,本意是要让他放松,结果小厮看见那一排大白牙内心更加紧张了。 小厮极力扯出一个僵硬无比又勉勉强强不难看的笑容来。 院子是有钱人家清一色的院子,既不高调又不低调,普普通通,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魏志平日里都去什么地方?” “少爷平日里除了去书院读书便是去酒楼吃酒,亦或是去茶馆听说书,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黄鹏辉点了点头,这和他在外头听说的也差不多。 “这笼子里的是什么?”云初师指了指在角落里的一个铁笼子,笼子里面还有一个接水槽,不过水已经干没,槽上面还积了些灰尘,看来是有段时间没有清理过了。 “哦,这是少爷一年前在外面捡到的一只受伤的兔子,我家少爷心善就一直养着。不过后来那兔子不知怎么地就突然怀孕了,然后它就不见了,也很是奇怪。”乌良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回忆着说道:“也不知是死了还是跑了还是被其他的东西吃掉了,一直找都找不到。后来我们少爷就吩咐把这兔笼子放在这里,保不准它哪天就自己跑回来了。”乌良见着他们五人当中有一个姑娘,虽然一个姑娘查案看着很奇怪,但是他莫名就心安了很多,没有那么害怕了。 “这样子啊。”云初师叹出一声,也不知是在叹什么。 “你们少爷出门你都一直跟随在他左右吗?”云初师话锋一滑,冒出一句来。 “啊……这……”乌良顿了顿,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基本都在少爷左右,但有时候不在……少爷有时会遣我去买酒或买些零嘴小玩意什么的带回来给烟儿小姐,都不好说。”魏志正喝着小酒听着小曲的时候,突然想吃哪家的东西之类的,都会遣他去买。这种时候,他一般都不在,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你们少爷会单独出门吗?”云初师又问道。 乌良顿了顿,然后点头。 这也很正常,贴身小厮也不是每时每刻都在身边的。 他今日心情好,就是想自己独自逛逛,这也是常有的事。 “那你们少爷最近单独出门的时候多还是以前单独出门的时候多?或者说你和你家少爷出去的时候,你家少爷遣你出去买东西是最近频繁还是以前频繁?或者是你家少爷是最近发脾气多还是以前发脾气多一点?”云初师连着问了好几个问题,乌良的脑子也有些转不过来。 “那……那……”乌良用手挠了挠头,思量了半晌,最后说道:“少爷单独出去的次数都差不多,这也不好说,一般都是看少爷的想法的。但最近少爷遣我去买的东西比较多,以前少爷出去都是去酒楼或是去茶馆,要么去书院,遣我出去买东西的时候不多。最近不知怎么的,少爷总是让我出去买这买那的,有时候是烟儿小姐想要吃些什么东西,少爷就让我去买,少爷说他们要成亲了,少爷想对烟儿小姐加倍好。” 乌良歇了口气,继续说道:“这个脾气嘛……少爷一直都是个好脾气的人,待我们很好,只是前些日子他发过一通脾气。就下人们笨手笨脚把少爷的一块玉佩摔坏了,那玉佩虽说不是什么贵重之物,但少爷估计很是生气吧,听说是烟儿小姐送给少爷的玉佩。” “这么说来,你们家少爷对烟儿姑娘确实是情深义厚啊。” “是啊是啊,我们少爷对烟儿小姐很好,烟儿小姐也心属我们少爷,人人都说他们就是天生一对呢。”乌良脸上也露出久违的笑容来,最近的事情让他忙得够呛的。 云初师只是笑笑,没有说话,既不肯定也不否定。 第七十二章 魏家(二) - 逃之妖妖 - 厌鱼不予 乌良也不知云初师问这问题的用意是什么,不过还是都乖乖答了。 黄鹏辉在一旁也是听得懵懵的,但没有插话。 “我们能进去你家少爷的房内看看吗?”云初师笑着问道。 乌良立即点头:“当然当然,我这就带你们去。”官爷来查案,他哪敢拒绝,不要命啊? 柳归帆人又不知跑哪里去了,刚才踏入魏志院子里的时候,人就已经不见了,连皇甫昭都不知跑哪里去了。 魏志的房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正对面放着一个如意八仙桌,香炉内燃的沉香还未散去。左边曲屏之后置着一个紫檀案几,搁着一把檀木琴,旁边还有几卷书册。右边曲屏则是魏志的内室,床上悬着的浅蓝色纱幔随风微微飘扬着,扑上立在一旁的衣柜上。 “呀,你们少爷兴致还挺高的,竟然还有这小玩意。”云初师在衣柜角落里拾起一个拨浪鼓在手里摇着,“咚咚咚”地响着。 “这……”乌良也是惊了一下,随后说道:“这可能是许婶的儿子小虎的小玩具,应该是下人们粗心把它落在这里了,少爷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是吗?” 黄鹏辉扬声道:“小虎看着都七八岁了,七八岁的孩童还对拨浪鼓感兴趣?你不是你家少爷的贴身小厮吗?连这都不知道?” “这……那这我就不知道了。”乌良眯着眼睛,确实不知这拨浪鼓打哪里来的。 “魏家最近是收租的旺时,也不知怎么的少爷最近都让我在外面跑,我近日确实不怎么近少爷的身……”乌良又挠了挠自己的头,似有些闷闷地说道:“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睛的,不知道少爷最喜净吗?夫人要是知道了不得罚死。” “你最近都不怎么在你家少爷身边?”黄鹏辉有些心急,音量都提高了些许。 “对啊……”乌良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弱弱地小声说了句:“怎么了……少爷派我出去了……” “你家少爷经常让你这时候出去收租吗?”子桑宁抢走了云初师手中的拨浪鼓,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抢走拨浪鼓,可能就是单纯想看她和他急眼的样子吧。 果然,一切如他所料,虽然拨浪鼓被抢了回去,但子桑宁顺势握住了云初师伸来的爪子。 “也不是,少爷以前没让我出去过。”乌良摇了头,继续道:“可能是今年专管收租的老吴回家了,所以少爷才派我去的。” “嘿,你们怎么在这。”柳归帆探出头来,后边跟着皇甫昭。 皇甫昭也不知是心虚还是怎么着,浅浅轻咳了一声,严肃了神色。 全然不知四人的视线齐齐落在他沾了些油渍的嘴角。 这是?嗯? 打探情报打探到人家后厨,打探到人家锅碗里去了? 狐狸浑然不自知,还一身正气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裳,一脸兴奋地说道:“你们猜怎么着?”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嘛,不深入敌方腹部,怎能获取消息?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他柳归帆就是个入龙潭虎穴的好苗子。 “什么怎么着?”乌良一脸茫然,虽然知道他们这两人将才就已经不在了,但是他不敢问也不敢说。 “厨子里的婶子说魏志最近都让她熬补品,那种特补大补的补药,什么燕窝、花胶、海参、核桃的。” 乌良诧异地“啊”了一声,少爷身子骨何时这么弱了?难道是因为身边没有他的照顾,导致少爷染了风寒? “确实是大补滋补啊。” “补过头了。”黄鹏辉接着说道。 “这不会是我们少爷吩咐熬给那大了肚子的兔子吃的吧?”乌良默默吐出一句来,似怀疑又不似怀疑的语气。 话音一落,五道看白痴似的目光全数集中到乌良身上,他只得慌忙摆手否认:“错了错了。” 熬给兔子吃,也不怕兔子吃到吐血?怪不得兔子不见了。 柳归帆没有理会他,继续说道:“那婶子还说,魏志都会亲自到厨子去端那补药,从不假手于他人。” “你们说说,魏志不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吧?那婶子可还说了魏志的身子自小硬朗,烟儿姑娘身子骨也不差。”柳归帆摸着下巴,一脸深思地说道。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魏志突然要补身子,还亲自去端药。”柳归帆双手抱胸,不解地问道。 “是有些奇怪……”乌良跟着疑惑道:“若是我家少爷那会染了风寒呢?” “也不是没有可能。”柳归帆点头。 他们又问了一些杂七杂八的问题之后,顺走了魏志的账册就回来了。 乌良一五一十地给魏夫人回话时,这让魏夫人也很是摸不着头脑。 “他们真的只是问了这么些?” “是的,夫人。” “奇了怪了,他们问这些话的意图是什么……”魏夫人捏着帕子,也不知在想什么。 “那婶子还说她有一次路过魏志房间时,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女子的笑声,那声音细细尖尖的,听着不像梁烟儿的声音。但是魏志和梁烟儿又两情相悦的,她当时以为自己可能听岔了。”柳归帆盯着那账册翻来覆去,像是要把它盯出花来才行。 “确实很奇怪。”黄鹏辉抽走账册,塞入怀中。 “那补药你们有没有觉得像是给……”皇甫昭顿了一下,扫了一眼众人。 “孕妇。”云初师接口说道。 皇甫昭点头:“对。” “魏志房间内有崭新的拨浪鼓,显然是刚买不久的,但这鼓柄较别处暗沉,显然被摩擦了很久,看得出来主人很喜欢它。而且这拨浪鼓设计独特,也绝不是许婶那样的人家随随便便买得起的。”云初师摩挲着拨浪鼓柄,摸到了些许坑坑洼洼,凑近了瞧,才发现是一个快被摩没的小字——情。 “从魏志的种种迹象说明,他房间内也许曾经藏着一个孕妇,那个笑声也不是梁烟儿的。” “不会是那魏志把人家姑娘肚子搞大了,转头又娶了梁烟儿,然后那姑娘怀恨在心,雇人在成亲那日把魏志和梁烟儿杀了?”黄鹏辉说道。 “难不成是雇了那喜婆去杀人?但是也犯不着为了那点钱财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人然后搭上自己的小命。”没有凶手会在明知是死局还杀人,这叫犯蠢,捞不着一点好处。除非深仇大恨,若不然就是你死我亡的下场,犯不着犯不着。 “许婶可能只是凶手杀人的刀。”云初师把那拨浪鼓刻的小字递给众人看。 “情?难不成是那孕妇的名字?可这苍南县名字带情的姑娘可实在太多了,不好找。”无厘头地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啥也捞不着。而且最近也没有案子发生,除了魏家新人被杀一案。 “当然不是我们去找她,她若是想藏起来,敌在暗我在明,我们是怎么找都找不着的,而是要让她主动来找我们。” “怎么说?” “既然她能轻易控制顾许氏杀人,说明她不简单。”云初师望了一眼皇甫昭和子桑宁。 这个不简单当然是“不简单”,也是字面上的意思。 子桑宁和皇甫昭立马会意。 黄鹏辉虽然不知道他们的意思是什么意思,但他们先前就说了有“不干净的东西”,那一定是有“东西”。 外行不可多问,多看多听少说。 但是他什么都看不见,也实在是个折磨啊。 “不过,这事还得需黄大哥鼎力相助才行。” “自然自然,这本是我分内之事。” 很快,一条消息就在整个苍南县传开了。 苍南县天降神医,魏家新人偶得其医治,已然是死而复生,魏府人人喜极而泣,抱头大哭。不过那神医神龙见首不见尾,救人之后已是施施然离去。 “真是天佑我苍南县啊。” “确实确实……菩萨心肠啊。” “那神医可真是厉害啊……” 那魏府挂的灵幡都还没来得及扯下的时候,好消息又飞出了魏府。 魏家那对苦命鸳鸯已是安然转醒,一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之相。 待第二日的时候,很多人已经在魏府门口瞧见那魏家公子在院中舞剑了,瞧着更是生龙活虎,纷纷感慨那神医的医术果真是妙哉。 主子转醒,乌良这个贴身小厮自是忙上忙下,忙得不亦乐乎。 一直跑上跑下,跑到了晚上都歇不下来休息一刻。 “吁……”乌良坐在亭子里呼了一口气,终是可以歇下来了。还好他年轻,还能再跑跑几年。 花丛里有什么东西在窸窸窣窣地响着,乌良一开始不在意,以为是野猫在上跳下窜。直到那声音越发地大了,乌良才转过头去,大着胆子喝了一声:“谁?是谁在那里?” 他喝声一出,那声音便停下来了,乌良壮着胆子小心翼翼走了过去想一看究竟。 他人一靠近那花丛,还没来得及发出声,整个人就栽了下去。 魏志躺在床上,呼吸平稳,也不知是不是天气太冷了些,一直蒙着头,从外面看,只看得出床上鼓鼓的,躺着人而已。 “魏志。”一道细细小小的声音唤了他一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魏志。”黑夜中又有人唤了他一声,但魏志好似睡着了没听见,没能把人唤醒过来。 “午夜梦回,你真的睡得着吗?”虚弱的声音再次传来,细听是一道女声,但声音很轻。 “你害死了我们的孩子,你这种禽兽怎么配活在这个世上?”那声音再度响起,已然带着无尽的恨意。那道身影靠近床边,寒光一闪,蒙在被子里的魏志猛然抓住了那人的手。 那道身影才惊觉自己被骗了,那魏志哪里是魏志,分明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正对着自己露着诡异的笑容。 慌忙挣脱掉那人,想要逃离去,刚踏出门口就被一阵法光弹了回来。 屋内的烛火被尽数点亮,床上的“魏志”也爬了下来,嘴里还说着话:“还真不错,你们这招可以啊,请君入瓮。” “小情姑娘?” 被定住的那女子眼底闪烁着震惊:“你怎么知道我?” 云初师掏出了那拨浪鼓,在手上晃了晃,笑着说道:“这拨浪鼓上可都刻着姑娘的名字呢,我怎会不知?不知道小晴姑娘现在身子怎么样?可还好?” 小情咬了咬牙,没有说话,对云初师的口头关心忽略而过。 “坐,累坏了身子可不值当。”云初师话音未落,子桑宁一脚踢过一把木圈椅子转到小情面前,运术法强按着她坐下来。 “子桑天师,很是上道嘛。”云初师夸了他一句,子桑宁只是轻轻睨了她一眼。 倒是柳归帆的声音响起:“兔子精?她还真是那只逃走的兔子?”他拎着晕过去的乌良随意找了个小角落放着。 “你个狐狸精能不能好好说话?” “就是,你个狗腿精。” 什么兔子精什么狐狸精的,黄鹏辉以为他们是在打闹,没有放在心上,指了指小晴:“她就是杀害魏志和梁烟儿的凶手?” 他们四人安静下来齐齐点头。 “对,就是我杀了魏志。”小情坦然承认,她好像很是虚弱,唇色苍白无血,说话的声音都轻轻柔柔的:“不过,梁烟儿不是我杀的,是魏志杀的。那日,魏志认出了我,他把梁烟儿拉出来替他挡命了。” “那你为何要杀了魏志?”黄鹏辉沉声问道。 还好他让些人把守在魏志院子外面,不然魏家人要是冲进来,岂不是得乱成一团粥。 他还是先把事情问清楚了好些。 “你们竟然都知道了?为何还要问我?”小晴对着黄鹏辉说着,目光却落在云初师身上。 “知道什么啊?”柳归帆“啊”了一声,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 怪不得柳归帆没有法力呢,瞧瞧这迷糊样,被人卖了还替人家数钱呢。 “没什么,一边玩去。”皇甫昭挥了挥手。 “一年前,魏志偶然间捡到一只受伤的兔子,他对那兔子很是欢喜,日日夜夜细心养护着那兔子。那兔子很是感激,有一日幻化成人想去感谢恩人,没想到魏志对她一见钟情,那兔子也被魏志的花言巧语给骗了去,二人因此做了对鸳鸯。有一日,那兔子发现自己怀孕了,魏志便在府外购了一间屋子给兔子养胎。可好景不长,那魏志知道了兔子的真实身份,而魏夫人此时又让魏志和梁烟儿成亲,兔子很是伤心,魏志又哄着兔子,喂了兔子养胎药哄着兔子睡去之后匆匆离去。睡下不久的兔子下腹坠痛,很快发现不对劲,耗尽精元想救回腹中胎儿,却发现无济于事。那兔子怀恨在心,在大婚之日仇杀魏志。小情姑娘,我猜得对不对?”末了,云初师微微一笑。 小情缓缓点头,说道:“我本不想杀他的,我自来就知道我们之间是不会有结果的,可是他居然下毒手害死我们的孩子,还派人来杀我……”一道清泪随着话语落在地上。 黄鹏辉更是大吃一惊,他不停擦着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女子竟然是一只兔子精?! “那你为何要陷害顾许氏?她和你是何关系?”黄鹏辉强装镇定问道。 天爷啊,竟然是一只活生生的精怪! 第七十三章 魏家(三) - 逃之妖妖 - 厌鱼不予 “顾许氏?”小情眼神空洞,似有些茫然,又似终于想起那“凶手”来:“我没有嫁祸于人,我不认识她。” 黄鹏辉拧着眉头,显然不信:“众目睽睽之下,那顾许氏可是用匕首刺穿了魏志和梁烟儿,你说你不知道?” 小情愣了一下,似在想黄鹏辉的话。 “我猜小情姑娘当时法力不支而后附身于顾许氏身上,造成了顾许氏杀人的假象,是吗?”子桑宁说道,语气温温和和的。 小情点头又摇头,神情些许缓和下来:“我也没想到竟然附了她的身,当时体力不支,恨意上头,没想到那么多。我只想杀了他……” “你们怎么知道是我杀了魏志?”小情似突然想起般,轻声嘀咕着。 “小情姑娘人虽然不在魏府了,但‘痕迹’还是留了些在魏府,我们最是对这些‘痕迹’敏感。”云初师不动,就望着小情,唇角边染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她是使了妖力的,在魏府,在魏志院子里,在魏志房间内,她都使过妖力。 总会留下些蛛丝马迹来。 “这样啊……他杀了我……我杀了他……”小情嘴里喃喃着,像个木头墩子一样,呆呆愣愣,眼睛里,脸上都呆板得很。 “就是你这个贱人,害了我们志儿和烟儿,你这个贱人……”魏夫人不知何时冲了进来,后面追着个差役,见到黄鹏辉也是一脸无奈,黄鹏辉点头示意,那差役拱手退下。 “你这个贱人……”魏夫人嘴里咒骂着,扑上去就要掐住小情的咽喉。 那伏妖阵法只对妖有用,人一旦踏上去阵法就自动失效。 不过小情没有闪退也没有逃走,神情恍惚,任由魏夫人打骂着,魏夫人面目微浮肿,目光凌厉,近乎狠毒地盯着她:“你这个贱人……,我和你拼了……” 黄鹏辉本想试试小情的反应,没成想她和个木头桩一样呆呆傻傻的,魏夫人加紧劲道掐住她的咽头,长长的指甲划破了她的皮肤,小晴的脸上神色更是悲凄万分。 黄鹏辉知魏夫人已失了理智,灵机一动道:“她怀了魏志的孩子。” 果然,魏夫人一怔,松开了手,脸上的神色说不上来是惊慌还是惊讶还是惊喜,僵在半空的手都有些颤抖。 “什么?她怀了志儿的孩子?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魏夫人不可置信地盯着小情,视线又移到黄鹏辉他们身上,黄鹏辉点了点头。 “……孩子……她真的怀了志儿的孩子……”魏夫人哆嗦着,有些语无伦次,竟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黄鹏辉连忙上前拉住了魏夫人,防止她情绪大起大落,又要扑上来大喊大叫,实在叫人头疼得紧。 黄鹏辉接着说道:“不过孩子又没有了,那孩子死了。”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他可算不得说假话,句句属实,只是语气停顿了些。 魏夫人大惊:“……什么!这贱人……我要杀了你,你竟然害了志儿的孩子……” “是魏志把自己的孩子杀死的!”云初师出声道,声音虽不大却掷地有声。 “你说什么?志儿怎么可能杀了自己的孩子……一定是她,一定是这个贱人,勾引了我的志儿……” 黄鹏辉眉头一皱,接着斥道:“是魏志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 魏夫人依旧有些不愿意相信:“怎么可能,志儿这么善良,怎么可能杀了自己的孩子……” 她双目赤红,瞪着小情,泪水顺着眼角滑落:“你这个贱人……是你……一定是你害了我志儿……” “她是不是发狂了?这么可怕?”杀人不眨眼的狐狸忽然贼兮兮地问了一句皇甫昭。 皇甫昭:“……”他看了柳归帆一眼,而后默默点头,算是认同。 小情闭上眼睛,仿佛在回忆那些日子,魏志的身影在她的脑海中不断浮现。 “他和我说,会一辈子对我好的,会一辈子护我。没想到他竟然骗我……还亲手杀了我们的孩子……”小情哭着,声音哽咽,她眼眶红红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声音带着哭腔,脸色苍白无力。 她的心像是被撕裂了一般,疼得无法呼吸:“我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就变心了……变心了……”话说到后面就模糊不清,叫人听不清。 云初师看着小晴,心里莫名抽搐了一下,滋味复杂,难以言说。 子桑宁不辨情绪的眸子望向云初师,掠过一抹淡光。 在一旁嘴碎的狐狸又嘀咕道:“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谎话连篇,她还真信了。看来果真是有区别的。”妖和妖是有区别的,她没有他这般聪明,脑子不灵活。 皇甫昭赶紧掐了他一把,死狐狸,不会讲话没人把他当哑巴。 “不可能,志儿这么诚实善良,怎么可能会……”魏夫人咽喉似堵住般,而后阴侧侧地说道:“一定是你这个贱人,一定是你故意让志儿这么做的……”她就有冲上去掐死小情,眼珠子迸发着狠毒。 “魏夫人,凡事讲究个理,不要一味袒护你的儿子。”黄鹏辉喝止了魏夫人的动作。 “……是,大人……”魏夫人只得歇了心思,眼底似藏有无数刀刃,片片剜向呆在原地的小情。 “小情姑娘?”云初师试探性唤了她一声,她精元耗尽,今夜又强撑着出现在魏府,只怕是要撑不住了。 “小情姑娘?”云初师又唤了一声,她才愣愣地回神,抬眸看向他们,眼神空洞冰冷,毫无生气。 “小情姑娘,你累了,先歇一会儿吧。”云初师继续柔声劝着,观察着小晴的神色变化。 小情又恍惚了许久,而后点头。她的身子晃了晃,仿佛一片风中落叶,随时会倒下。云初师见状,立刻伸出手臂去扶她。 在没落之际,她抬头看向云初师,无神的眼中带着一丝感激,她微微启唇,声音微弱而颤抖:“谢谢……” 华光一转,一只毛茸茸的兔子落入云初师怀中。 魏夫人眼睛死死钉在小晴身上,可这会哪里还有小晴的半分人影?只有一双红通通的眼睛直直盯着她。 “啊……妖怪……”魏夫人尖叫着,似利剑划破长空。 狐狸被吓得一个激灵,忙抖了抖身子,抖落那些鸡皮疙瘩:“吓死小爷我了……” “妖怪……妖怪啊……”又是一声尖叫。 魏夫人双肩颤抖着,似受到巨大冲击,她身体晃了晃,连连后退,就要往地上栽去。 魏夫人的几声尖叫吓醒了还在昏迷中的乌良,乌良也是一脸懵,见着往下倒的自家夫人,赶紧伸手扶住了。 “夫人,夫人……” 黄鹏辉自诩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了,什么刀山火海、魑魅魍魉没见过?这会见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一只红眼兔子,也是吓了一大跳,连连后退三步才堪堪稳住了心神。 “她……真的是妖怪啊?那只不见的兔子?”黄鹏辉转着眼珠子问道。 “嗯呐,如假包换。”狐狸点头。 “小动物这么容易成精的吗?我家也有几只小猫,它们是不是也可以大变活人?”黄鹏辉好奇问着,似还隐隐约约有些兴奋。 “嗯?”四人的目光落在他脸上。 “咳……”黄鹏辉浅咳了一声,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赶忙正了正神色:“此案还得禀告大人,让大人来定夺。” 黄鹏辉大手一挥,带着衙门那些人连夜撤走了,整个魏府一夜灯火通明,人人神色不明,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风来过,叶子落,尘埃定,风尘叹。 “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柳归帆逗着怀中的小兔子,嘀嘀咕咕不知在唱什么。 “你在唱什么?”皇甫昭凑了上来。 “这不是你们凡人小儿的歌谣吗?我听到好多小孩子都唱。”柳归帆满心满眼都是那只兔子,还好他没有阻止云初师要带走它,不然得缺少多少乐趣啊。 “吁……看我看我,快看我……” “它睡着了,放过它吧。”皇甫昭都没眼看柳归帆,从苍南县出来,这一路上都抱着这只兔子,兔子都被他玩怕了,一见着是他就紧儿装睡。 “不可能,我将才还见着它睁开了眼睛……” “那是你的错觉。” “它真的睡着了……” “你说它是不是怕我?”柳归帆还有点不信邪了。 皇甫昭:“……”狐狸也有自知之明啊。 “不可能,它明明是喜欢我的,它前阵子对我可热情了……” 放过它吧…… “行吧,你家亲戚可真是大方啊,给我们这么大的马车,还送了一个笼子。”但柳归帆没舍得把兔子放在笼子里面,都是整日整日抱着的。 “小兔子,看看我?看看我……你看看,它的脑袋好圆啊,它的小尾巴怎么这么短……”柳归帆摸着兔子毛茸茸的发毛:“我就应该让初师再给它点灵力,让它再圆一点才好。” 皇甫昭捂脸,没说话,自顾跳下马车,而后他又闪身退了回去。 这种时候,他还是同狐狸一起逗兔子比较好。 “姑娘家家的,你慢点吃,没人和你抢,还要我……”子桑宁略带嫌弃地用帕子给云初师揩了揩嘴角。 “哎,我知道了,你好烦啊。” “又嫌我烦啊,我给你剥板栗吃。” “好啊……子桑天师果然还是子桑天师,气度不凡……” “多说点……” 外面逐渐没声,皇甫昭在马车上实在受不住柳归帆那样,慌不择路跳了车。 云初师和子桑宁二人望着皇甫昭,一副“你也来了”的表情。 “我……”皇甫昭噎住了,此时此刻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猜他应该坚持不了几日,热情消退了就好。”皇甫昭勉强吐出一句来。 “是嘛……”云初师坐在木墩子上面,专心吃着她的零嘴。 “我觉得当初把兔子给黄大哥其实很好。”黄鹏辉跃跃欲试要养兔子,只因为他没养过兔子,还是一只会化人的兔子。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养啥死啥,啥啥不剩。他屋里的那几只小猫其实是野猫,他每日只需扔点东西给那些山猫便可,所以那些小猫顽强活了下来。 这人嘛,就是越做不成一件事就越要做才行。 不撞南墙不回头,撞了南墙也不肯回头。 老祖宗的话总是在理的。 但是云初师又担心兔子的存在会给黄鹏辉带来麻烦,他才歇了养兔子的心思。 “我也受不了他,他过两日就好了,没事。”子桑宁擦了擦沾满壳屑的手,把剥好的板栗肉盛放在一个新的油纸里递给了云初师。 云初师自然接过,点头:“我也觉得他喜新厌旧的性子玩不了几日,忍忍就好了。” “你要不要尝尝,挺好吃的。”云初师朝着油纸上的板栗努了努嘴。 皇甫昭也顺势坐下来,闷闷剥着板栗。 他刚好剥完壳,手里的板栗肉就被抢走了,此人正是柳归帆,抱着兔子的柳归帆。 柳归帆在嘴里嚼了嚼,确是不错。 柳归帆若有所思地开口:“你们说这兔子怎么都不理我啊?” 子桑宁:“……” 云初师:“……” 皇甫昭:“……” 三人凝了神色,这两日兔子都被他玩怕了,竟还好意思问! “实在不好玩,无趣无趣。”柳归帆拖着长音,一字一顿地叹着,转头就把兔子丢入皇甫昭怀中,那兔子见着离了他的身,也赶紧缩在皇甫昭怀里。 “给你,我不玩了。”柳归帆说着,就抓了一把堆在云初师面前的板栗肉,又叹了一口气,将板栗肉送入腹中。 子桑宁此刻想刀了柳归帆的心都有了。 “要吃你自己剥,干嘛抢初师的?”皇甫昭看不下去,把兔子重新塞在柳归帆怀里:“自己抱去,别给我。”想要绝了柳归帆以后逗兔子的心思,就得把兔子给他,惹他烦了才行。 没法子,狐狸总是这样,喜新厌旧。 兴致来得快也去得快,跟个小孩子似的。 “不要不要,拿走拿走,这可是我的新衣裳。”柳归帆闪了闪身子,躲开了那兔子,生怕沾上一点兔毛。 “不是喜欢得紧吗?怎么现在就不要了?”皇甫昭握住了兔子的小短腿,生怕它跑了。 “无趣无趣,不要了不要了……” “哈哈哈,我还以为狐狸还会坚持几日呢。”云初师笑着,把油纸里的板栗肉大方分享了出去:“狐狸,分你。” “我尝尝是个什么味……还不错。” 子桑宁此刻想刀了柳归帆的心思达到了顶峰。 “子桑天师,你吃不吃啊?来。”云初师倒了一把在手心里塞入子桑宁手中:“给你。” “好……” “还不错啊,真的,瑾瑜兄,剥一点给我。”狐狸伸脚踢了踢皇甫昭。 “兔子拿走。” “算了,小爷我还是自己动手吧。” 兔子缩在皇甫昭怀里,安然睡下。 终于,没有这烦人的声音了…… 风微微一掠而过,像一只看不见的手轻轻抚摸着那兔子的毛茸茸…… 香气四溢,欢声笑语,盈盈而来…… 第七十四章 入局(一) - 逃之妖妖 - 厌鱼不予 这几日,京都侯府的杨管家只觉怪事连连。 侯府近日总有一位小生时不时来拜访,扬言要拜见夫人,可吕娘却说夫人根本不识得他。 那小生的脸上写满了固执,见不着夫人他也不心急,只是他好像一得空就来,整日闲着慌。 而吕娘,夫人身边最亲近的侍女,她昨日低声对杨管家说:“夫人并不认识他,却为何他总来纠缠?不会是来打秋风的?找个人来把他打走。” 杨管家皱着眉,看着那位小生眉眼间似有几分夫人的神韵,这年头,想来和侯府夫人攀亲戚的可不少啊。 杨管家心中暗自琢磨:莫不是仗着和夫人有几分相像,就来乱认亲戚打秋风? 这可不行,他堂堂杨洪,侯府几十年的管家,怎能让这种事发生在侯府? “杨管家,不知今日夫人是否肯见我?” 杨管家目光落在那小生的脸上,生得这般眉清目秀,有手有脚的,却屡屡来打秋风,真是败坏读书人的脸面。 他的脸色沉了下来,举止间都带着轻蔑:“走走走,我家夫人日日不得空忙得很,可没空见你。” “那我下次再来。”都是一样的答案,那小生却也不气馁,嘴角含着笑恭敬道,言行举止温文尔雅,让杨管家都说不出重话来。 他每次都用相同的理由把小生打发走,算那小生识相,要是胆敢闹事的话,他杨洪可不是吃素的。 那小生转身便走,绝不攀谈二句,那微蒙蒙的细雨打落在他的青衫上,他的脊梁挺得直直的,竟生出几分悲凉来。 却不知为何,他这次心中总有些不安。 “喂……”杨洪莫名喝止了他,扬声说道:“你且自食其力去,不要白费力气了,夫人可不是你这等人能高攀得起的。” 那小生闻言停在雨中,转过身来,那细雨将好打落在他的眉睫上,宛若蝶翼扑腾不止,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 他恭恭敬敬用读书人的礼节拱手道:“多谢,我下次再来。” 语毕,他转身快步离去,很快消失在烟雨蒙蒙中。 杨管家望着他,竟有一刻的失神。 真是固执的家伙。 杨洪拂袖踏入府中。 外头的雨下得不大,却灰蒙蒙落了几天。 无风有雨,枯叶飘飘。 这一眨眼间,秋日已至。 小青远,落日小栈。 “这突然就变天了呢?”柳归帆伤春悲秋地望着外面的细雨蒙蒙。 “你狐狸毛掉光了?”皇甫昭淡然夹走了盘子里的最后一块鸡肉。 “滚,乱讲什么话。” “不然你近日总是伤春悲秋的干嘛?”皇甫昭凉凉补了一句。 不是嫌弃兔子太吵闹就是嫌弃兔子太安静,兔子哪样都不顺他心,啧。 云初师听着他们的话也是胡乱点头,简直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扑阳春面。 “你们说得都对……” 子桑宁弯了眉眼,挑着面条吹起来。 外头一阵嘈杂声,只听得一阵轰隆马蹄声,夹杂着马匹滚滚嘶鸣声。 一个小二跳了出来:“客官客官,你们的马受惊了……” 柳归帆一愣,白玉般的面容上染了几分焦急,立刻站起身来:“兔子还在马车上。” 他们四人即刻出了小栈,只见一群人正围在小栈外头,马车倒翻在一旁。那马已被制服,用绳子拴在马厩里,马的鬃毛上还挂着几片落叶,鼻子里不停喘着粗气。 柳归帆当即跳入那翻倒了的马车,把那兔子拎了出来,所幸有铁笼子护着它,笼子虽扁塌了一方,但没伤着它。 “小晴没事吧?” “兔子没事,还活着。” 那兔子在酣睡中遭此一劫难,也是惶惶恐恐,在笼子里上下乱窜着,企图寻找安全之地护身。 在旁看热闹的众人见状,纷纷帮忙着把那马车抬起来。 只是那马车被马蹄踩了几脚,车辙车辕都踏断了去,已是不能再用,瞧着是要修补一段时日才敢上路了。 “这是怎么了?”子桑宁沉声问道。 小二挠了挠头,一脸茫然:“这马是突然就受惊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刚才好像有一个黑球溜了过去。” “对,我好像也看见了,‘咻’的一下就从马脚下溜过去了,然后马儿才受了惊……” “黑球?”店小二摸着脑袋,甩了甩肩上的帕子:“不会是那死老鼠吧?这大白天的,老鼠竟然这么猖狂了!” “黑圆圆的,好像比老鼠胖,比老鼠肥一点……” “那也说不准,万一是很肥很大的老鼠呢……” 众人只觉有理,纷纷说起来。 “这马儿不惊事,吓一吓它就不行了。” “真是晦气,死老鼠。”店小二啐了一口那地上,愤愤地说道。 这么好的马车就这么被毁,他们四人皆被给予同情的目光,最后,有好心人站出来说道:“此处离栖梧镇不远,天色还早,你们步行过去可在天黑前找个落脚处。” 这落日小栈只是供路过的人打尖的,要想找歇脚的地方,还得往前走才是。 皇甫昭的目光扫过那倒翻的马车,又转向了那受惊的马匹:“这马匹受了惊,我们牵走也是无用,还是留在这里吧。” “过了栖梧镇就到京都了是吗?”云初师问道。 “嗯。”子桑宁点头。 “那我们轻装上路?” “好。” 他们把马车和马匹低价卖给了落日小栈,那掌柜的也是乐见其成,大家都欢欢喜喜地交易了。 按着好心人的路引,他们在天黑前入了栖梧镇。 镇上的人们日升而出,日落而归。 这镇上随处可见劳作了一日的人们扛着镰锄,哼着小曲往家赶。 这天地间,也是一派祥和。 这镇上难得见着这么天仙一样的人物,镇上见着的人们也是频频侧目了几眼。 “他们是不是在看我们啊?”柳归帆摸着兔子,他已经撞上好多假装路过的目光了。 “应该是吧,肯定是你怀里的兔子太好看了。”皇甫昭振了衣袍,施施然笑道。 “那可不行,兔子可不能被抢走,没有两个铜板是断断不能卖的。”缩在柳归帆的怀里,安然睡着的兔子哪能想到它依偎着的人只要两个铜板就卖了它呢。 “放心吧,没人买你的兔子。” “我们要不要先找个落脚处。” 话音未落,一位热情的嗓音便响起:“几位,你们是不是来住店的啊?” 一个身材矮胖,面庞圆润的中年人热情地走了过来,他的笑容满面,好像见到了久违的老朋友,脸上更是容光焕发。 “哎呦……你们怎么都不打伞啊?淋着了那可还得了……”那中年男子大惊失色,一惊一乍地。 闻言,他们四人抬头看了眼天空,这蒙蒙细雨不知何时早就停了,只是雾气蔼蔼,掩着天色罢。 “快随我来,要是淋坏了这可还得了?我家客栈正好有几间空房,价格公道,服务周到,几位请随我来。”中年人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在前方引路。 一路絮絮叨叨,无非就是在夸他的客栈怎样怎样得好。 “这也太热情了吧?”柳归帆在后面压低了声音,客栈东家何时需要亲自出来拉客了? 有鬼,不正常。 三人听后点头。 “天黑透了,我们还是先跟着找个地方落脚吧。” “这客栈不会藏在巷子里面吧?酒香也怕巷子深。”云初师接着来了一句。 他们四人跟在那中年男子的身后,走过狭窄的街道,两旁的房屋低矮,窗台上摆着几盆枯黄的植物。 他们以为真的藏在巷子里面,没想到那中年男子又领着他们逛了出来。 那男子特意压低了脚步声,那身子紧绷着,弓着背,一脸畏畏缩缩的。 “前面就是了,价格公道,几位请随我来。”那男子捏着声音,明显压轻声音,也不知是在躲着谁,一脸心虚,畏手畏脚的。 那客栈虽算不得有多壮观,匾额上明晃晃题着“春来客栈”,但是客栈前面却是一条中央大街,四通八达,显然是在小镇的中心交汇处。 如此得天独厚的条件,东家的怎会出来拉客?还是这般姿态模样,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四人还没想明白呢,一道天籁之音从天际杀来:“好你个卢不明,竟然背着我偷偷拉客!” 狐狸抬起头去眯着眼睛转来转去,都不知道那女声是从哪里传来的,只瞧见对面是一所“冬去居”。 那中年男子身躯是一震,慌忙说道:“几位客官快进去,先进去再说。” 那中年男子急得抹了一把额上的虚汗,就差动手把他们四人推进客栈里了。 “小六,快出来迎客!”那中年男子大喊一声。 “来啦来啦。” 有人从客栈里面奔了出来,脚下似踩着风火轮般,火急火燎的。 云初师的半只脚刚踏入春来客栈的门槛,就被人硬生生拉住了。 “几位客官,我们‘冬去居’价格更公道,要不要去我们那里瞧瞧?”那老板娘甩着帕子,笑容在脸上都能开出花来了。 “徐半娘,这是我的客人。”那中年男子显然对那女子的半路截胡很是不满,出声喝道。 “什么是你的客人了?交钱了吗?入住了吗?他们连你‘春来’的门槛都没踏进去,怎么就是你的客人了?”那老板娘也不是甘示弱,一语连珠,喝得那中年男子都接不住话:“我们当初可是约好了的,各凭本事,怎么,卢老板这是要反悔不成?” “我……你……”卢不明甩着袖子,说不上话来。他嘴皮子没有徐半娘厉害,占不了上风,他招揽的生意屡次都被她截胡了去。 再这样下去,‘春来’迟早关门大吉,大伙儿都喝西北风去。 “实在不讲理,招揽生意哪能像你这样把手伸到别人碗里?” “别人碗里?我伸到你的碗里了吗?我伸到你的碗里了吗?”那老板娘叉着腰一步步逼近那卢不明,整个身子都要压在他上面了。 那卢不明往后缩了缩,差点撞到后面奔来的小六身上。 “东家的,我们先把人请到里面再说。” “快请快请。” “不行,跟我走,我们‘冬去居’价格更公道……” “我半价。” “我免费……你也配跟我争,你个卢不明。” 二人头皮贴着头皮,眼珠子瞪着眼珠子,你顶我,我顶你。似要比谁铁头功更好似的,不断拉扯着,都要抢走这四个客人。 “停……”柳归帆制止了这场拉扯。 “到底怎么回事?今日不说清楚,我们即刻走人。”柳归帆拉着他们三人作势转身离去。 “欸……客官别走啊。”二人歇了战,小跑过来拦着他们的脚步。 “我们价格公道的……”小六也劝着。 “到底怎么回事?” “欸……”那徐半娘未出声倒先叹了口气。 “我们也不知怎么回事,本来这客栈开得好好的,这生意吧,虽然不盛,不温不火的,也还过得下去。只是不知从哪日开始,这客栈的生意就莫名其妙没落了下去,跟撞邪了一样,没有人愿意来客栈里投宿,是不是离谱得很吗?” “啊?没找出原因来吗?”柳归帆逗着他的兔子,随口问了一句。 “要是找得出原因,我们东家的何必和徐老板娘抢客人啊。”站在一旁的小六闻声也是一叹:“我们东家的把客栈从里到外翻新了一遍,也没恢复过来。镇上其他的客栈酒楼都撑不住倒闭了,这镇上只剩两家客栈,一年了,前来投宿的客人寥寥无几,更别提有什么回头客了。” “那些客人第二日走的时候是怎样的?不满意还是生气?”云初师目光在子桑宁脸上扫视,她瞧着怎么这么像黑店?不会灯下黑吧? 子桑宁斜了她一眼,轻轻用无名指勾住了云初师的无名指,轻敲了两下,若即若离地。 “欸……更别提了。那些客人都说好好好,面上都露着对我们客栈的满意之色,却个个走的行色匆匆。”卢不明叹了口气。 “你个死鬼,你还好意思叹气?肯定是因为你把我们这里的运势影响了。”徐半娘指着卢不明说道,语气之间已是剑拔弩张。 卢不明瞠目结舌:“你你你……徐半娘,你凭心而论,我卢不明这辈子做过何见不得人的勾当了?” “谁知道你啊。”徐半娘低了些声音。 卢不明气极反笑:“徐半娘,你不知道谁知道?” “你……我就是不知道……”徐半娘嘴硬得很。 “好啦,东家的,你们把店合在一起不就好了,何必每日吵来吵去的。”不是说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嘛,这东家的和老板娘吵了大半辈子了,也不见着和。老板娘为了气东家的,还特意在对面开了个“冬去居”。都是自家的,干嘛要争呢?真是想不明白啊,小六无奈。 “我不管,今日得分我两个。”徐半娘干脆耍赖起来。 “成成成,拿走拿走,都拿走,我不和你争。”卢不明最后妥协。 第七十五章 入局(二) - 逃之妖妖 - 厌鱼不予 “小六,快招呼客人。”徐半娘拂袖施施然离去。 “欸,几位客官这边请。”小六立马应了下来,甩着帕子接客。 真的是,一份工钱干两份活,除了他,也是没谁了。 “四位客官啊,你们先住上一晚,要是能帮我们找出原因来啊,我们分文不取,且‘冬去居’会奉上一笔,算我们欠几位一个人情。”徐半娘和他们聊着,言语间透露着一股子亲切劲。 要是再找不出问题来,‘冬去居’和‘春来客栈’真的要关门大吉,大伙儿齐齐露街头喝西北风了。 柳归帆逗着兔子施施然点头答应了,他抱着兔子转身施施然去了‘冬去居’,背影显得从容而优雅。 “天色已暗,我们还是先找个落脚地吧。” “就是就是,这天都黑透了,外面多不安全啊。”那卢不明也跟在他们后边应和着:“里面快请。” “你跟来干嘛?回你的‘春来’去。”徐半娘微有些埋怨的声音,伸手挡着卢不明的脚步。 “我就看看去。”那卢不明反手牵住了徐半娘的手,无奈叹了一声:“半娘,你这是要和我怄气到何时?” 那徐半娘只是象征性挣扎了一下,便任由他牵着,嘟囔了一句:“谁和你怄气了?” “没事,我们的时间还很长,随你吧,我倒是乐意陪你。” “你个糟老头子……” 夜色将浓,外头静悄悄的。 冷月当空,雾霭浓浓,饶是透不出半片星光。 “咚”的一声,轻悄悄的,风把窗户推开了。 外头泄出来一点星光,而后又消失不见,冷风乍起,丝丝凉凉。 睡在床上的狐狸翻了个身,露出一截胳膊垂落在床边。 “嗯……” 丝丝凉意悄悄爬了上来,淫浸全身,麻麻痒痒的。 床上之人把手缩了回去,那凉意退却,四下无风,夜还是静静的。 “什么玩意……”狐狸暗夜中一声惊呼,他手一挥,房内烛光亮起。 三个人影打着哈欠出现在他门口。 “一个小孩子?”柳归帆手里拎着一个团子,定睛去瞧了瞧,是一个小女孩,头发乱糟糟的,脸上灰扑扑脏兮兮的,让人都瞧不出原样。 “怎么会有一个小孩子?”柳归帆打着哈欠,他睡得半梦半醒,总感觉有人在摸他。 “这是……织梦兽?”云初师揉着眼睛说道。 织梦兽专以人的梦境为食,人的欲望越大,本性越憎恶厌世,越是贪婪罪大恶极,对织梦兽的诱惑越大。 它会让人在梦中重现平日里最不愿面对的事情,让人陷入不堪中,极度痛苦麻木。 它虽名为“织梦”,却是织噩梦,食噩梦之兽。 “不是说织梦兽千年难得一遇吗?怎会出现在栖梧镇?还在这个小客栈里?”柳归帆嫌弃地丢下了一直在嗷嗷乱叫的小孩。 那小孩在地上翻滚了一圈后,露出了她那张茫然无措的脸,那灰扑扑的额头上微露出朱砂一点红,添了些许别样。 那小孩不说话,只是一脸茫然地望着他们,似是不知自己在做什么般。 “发生了什么事?”卢老板夜里也总睡得不踏实,一睁眼就瞧见对面烛火通明的,还以为出事了,他赶忙起身扒了条外衫套上就跑出来了。 正踏出房门呢,就瞧见徐半娘和小六也起身出来了。 “怪不得客栈的人都跑了啊。”云初师正说着,徐半娘惊讶的声音就穿来:“这里怎么会有一个半大小孩?” “怎么会有小孩子呢?”卢不明也是不明。 “小孩子?”小六也是一惊,他明明锁门了,何时溜进来一个灰头土脸的半拉孩子来了? 那孩子仍是一脸茫然地望着他们,眼神涣散,全然不知他的目光落在何处。 在卢不明和徐半娘二人的你一言我一语中,一道微弱的声音响起,也是茫然无神的,似是本能般发出的声音:“我饿了。” “饿了?”徐半娘回过神来,吩咐道:“小六,快去找些吃食来。” “哦,我这就去。”那小六又风一般匆匆踏着楼梯下去了,那木板在他的脚下踩得“嘎吱嘎吱”响。 “小姑娘,你的爹娘是谁啊?”徐半娘软着声音,慢慢靠近那小孩。 “别靠近她。”子桑宁一声大喝,喝止了徐半娘的脚步。 她显然被吓了一跳:“怎么啦?” 徐半娘的话音未落,那小孩子似缓过神来般,化成一团圆球“咕噜”着从他们脚下溜走了。 “啊,啊。”那徐半娘吓了一跳,连连跳到卢不明身上。 “追。” 小六端着匆匆忙忙在厨房里找到的两个大馒头跑出来的时候,只觉脚下一阵生风,似有一只老鼠窜了过去,他连忙闪退到了一旁。 紧接着,四道人影也从他身旁掠过,小六都没缓过神来呢,人就已经不见了。 “啊,这是怎么了?”小六端着那两馒头望着门口,问了一句。而后从后面追上来的卢不明和徐半娘也是摇了头。 半夜怎会有小孩?这小孩何时溜进了‘冬去居’?她的爹娘呢?怎会放任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不管? 三人还在苦思冥想时,那团黑球已经滚到了小远山上。 他们四人使了点巧劲,将那小孩子四面包抄起来。 脚下无路,那团黑球停了下来,露出那双无神的眼睛来,五六岁的孩子,眼睛最是干净漂亮的,只可惜少了一分“神”,空洞得像死人的眼睛般。 一触及这目光,竟让人不寒而栗,就像那副年轻的躯壳里住进了一个混沌恶鬼,那恶鬼正透过这双干净的眼睛窥探着这个世界,对这个世俗全然是茫然空洞。 “我饿了。”那童声响起,似幽灵般漾在这空荡荡的山头。 “织梦兽怎会是这样?我记得古籍上记载,织梦兽孩童身,食噩梦,不染世俗。断不会是她这般……”恶鬼模样。 皇甫昭皱着眉,白玉般的脸上染着愁绪。 “她被人控制了。”子桑宁淡然的声音响起,这副模样他最是熟悉了,宛若恶鬼般。 没想到他这些年还贼心不死,竟然已经将手伸到了织梦兽身上。 子桑宁催动仙力,在那小孩额间的朱砂痣上一点,那小孩的眼神慢慢聚了回来。 “我饿……”话音未落,声音戛然而止,一双茫然无神的眼睛恢复了些许生气,只是还有些呆滞。 “你们是谁?”那眼神终于聚全在了他们四人身上,那双湿漉漉的眼睛里泛着些许星光。 “我们……” “杀了我,快杀了我。”她的眸子又骤然失去了色泽,周身不住地颤抖,那张灰扑扑的脸上痛苦而扭曲到变形。 周身紫黑气冒腾着,似那住在里面的混沌恶鬼随时破壳而出般。 “杀了我,快杀了我……啊啊啊……”她不住在地上滚着,额间的朱砂痣似还凌凌泛着光,嘴里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到底是何人这般歹毒,竟然对织梦兽下手?”皇甫昭愤愤道。 子桑宁睨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先救人。”云初师指尖的灵力已经注入了那朱砂痣里,泛着动人的华光。 山上山风飒飒,直振得他们衣袍猎猎作响。 秋高气爽,凉风习习。 “快杀了我……”一滴泪从她的眼角落下,覆在那土地上,倒映着虚空中闪现飘来的鬼脸身影。 “快跑,快走……”那小孩声嘶力竭地大吼出声,一招掌风凌厉杀来,直扑而来。 “噗”的一声,鲜血洒落而下,那双干净的眼珠子里尽然是恐惧,瞪得铜铃般大,直挺挺的盯着上空。 垂落在地上的手只是挣扎着动了一下,便再无声息。 那掌力冲来,四人各旋着身子倒到了两边。 云初师从子桑宁怀中爬起时,柳若水骂骂咧咧的声音就响起来了。 “什么玩意?还要本姑娘出面,大半夜的,净消停不下来。” “子桑天师,你没事吧?” 子桑宁摇了摇头,视线死死落在那悬在虚空的鬼脸人。目光宛若刀子般泛着逼人的寒意,那露出的杀机隐隐压不住。 不会错,就是他。 “不自量力,找死。”那低沉的声音响起,似随手捏死了一只蝼蚁般。 “竟然残害生灵,罔顾无辜。” “找死。” 那鬼脸人掌中之力如同龙吟般,瞬间拍向他们四人,那速度之快,已让他们回不过神来。 “小心。”皇甫昭大喝一声。 四人眼疾手快,迅速出招缓解了冲击,闪身散去。 那鬼脸人是吓了决心要杀了他们四人,招招致命,蓄着十成的力道。 鬼脸人的身体如同幻影般,在他们之间移步幻影。 “玉面玄狐。”那鬼脸人低低来了一句,嗓音才似真的是恶鬼叩开世间大门,让人不寒而栗。 “你姑奶奶在这里!”柳若水脸上满是不屑,神色略带傲慢应了下来。 “狐狸,小心。”一招掌力即刻发出,柳若水旋了个身子,掌中凝了巨大的灵力,一拳打了出去。两相冲撞,空气都震了三下,仿佛这空气要被撕裂一般。 子桑宁和皇甫昭二人口中念着咒语,一道道光芒从二人的指尖出,合力抗衡着那鬼脸人的攻击,一步步化解鬼脸人的掌力,削弱那股力量。 两道力量相冲,化解于虚无,那缥缈如烟,落入尘土。 那鬼脸人声东击西,一掌杀向皇甫昭,却在半道绕了个弯,直直逼杀柳若水命门。 柳若水御气防身已是来不及,自惊要挨上一掌,眼前一闪,皇甫昭的身躯已挡在了她面前,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皇甫昭的眼睛直直盯着鬼脸人露出的那双骇人的眼睛,只觉一阵熟悉,那鬼脸人不知为何却暗道收了掌力,竟没下杀手,偏移开了命门一寸之外。子桑宁的符箓、柳若水的妖力猛地齐齐杀来,鬼脸人躲闪开来,却没有还手。 “瑾瑜,瑾瑜。”柳若水飞身而去,在他身后扶住了皇甫昭。 皇甫昭“咳”了一声,扯出个笑容来:“没事,死不了。” “你个笨蛋,怎么跑出来找死。”柳若水探了探他的命门,发觉无碍,才松了口气。 “欸……瑾瑜……”柳若水的话还未说完,皇甫昭整个人就压在她身上,倒头晕了过去。 柳若水接不住他,两人从空中掉了下来。 云初师见状,赶忙飞身下去。 子桑宁的手指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符咒来,那些符箓自他的眉心而出,化为一条条玉龙,似喷着妄火攻向那鬼脸人。 那鬼脸人只是在虚空中打了一掌,人便已经消失不见。 子桑宁的道法皆扑了个空。 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他没事吧?会不会挂了啊?”柳若水蹲在一旁,瞧着倒在石板上的皇甫昭,又瞧了一眼在为皇甫昭疗伤的云初师。 “别死啊,他可真别死了……”狐狸絮絮叨叨。 “姑奶奶,我还在,就不能盼我点好吗?”皇甫昭悠悠的声音响起:“那鬼脸人没伤我命门,不知为何,我看他的掌力是故意移了一寸之地,躲开了要害。”那双眼睛,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和在苍南县方月荷身上的气息一样,都给他一种熟悉感,但他实在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识过。 “你没挂就好,肯定是他法力不济。”柳若水快速接话:“不过,他捉了那织梦兽是有何作用?这织梦兽只会织梦食梦,半分用处没有啊。” “百思不得其解。”皇甫昭望了一眼那织梦兽倒下的地方,只剩一滩血水,那织梦兽早已消散天地间。 这厢,皇甫昭和柳若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柳若水怕那鬼脸人的掌力过盛,皇甫昭的麻杆身子挡不住,又强输了些许灵力给他。 “子桑天师,你没事吧?我给你看看,好像我将才压着你了。”云初师把子桑宁拉过一边,摸摸这,瞧瞧那。 “那我应该有事?”子桑宁很配合地展开双手,站直了身子让她查看。 “正经一点,我给你看看。” “你把我都摸光了,可看出什么来?”子桑宁弯了嘴角,起了逗弄之心,压下心头的愁绪。 “身强力壮,还能活个六七十年不成问题。”云初师撒开手,认真地说道。 “姑娘家家的,谁告诉你救人是能随随便便摸人家身子的?嗯?”子桑宁一记轻弹,敲在了她脑袋上,又伸手在她脑袋上揉了揉。 “姑娘家家的,以后不许摸别人,特别是男子,知道吗?” “嗯……你好烦啊。” “又嫌我烦啦……” 四人回到‘冬去居’时,卢不明三人掌灯等着他们,见着他们,连连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云初师道是一对夫妇不慎把孩子弄丢了,正巧在街上碰着他们寻孩子,他们就把孩子送回去了。 “没事就好。” “这爹娘的心怎么这么大?” “还好孩子没事……” 四人在‘冬去居’睡了一夜,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虽没找出原因来,但云初师夸了几句老板娘,徐半娘也欢欢喜喜地送他们四人离开了。 说来也是怪事,自从四人离开之后,客栈的生意也慢慢转好。 好似,又恢复如常了。 也算得喜事一桩。 第七十六章 皇甫府 - 逃之妖妖 - 厌鱼不予 秋高气爽,烟雾蒙蒙。 几步之外便已然瞧不清人了。 早行之人并不多,有人怀中抱着一摞书册踏破晓雾而来,那半开半掩的书肆被人轻轻敲响。 “来啦……”里面一声应和,“嘎吱”一声,那门全然被打开。 “苏公子,你来啦,今日还是这般早。”里面探出一个脑袋来,热情洋溢。 “小林,早。”被唤做“苏公子”的男子微点了头,温温和和地说道:“这是今日的书册。” 小林伸手接过了那一摞书册,露齿笑道:“苏公子笔墨这般好,想必不日定有所成。” 他将那摞书册放了回去,出来的时候手里持着一个钱袋子。 “苏公子,给,这是你的酬劳。” “不敢当,多谢小林。”那男子微拱礼说道,端得不卑不亢。 那男子接过小林手中的钱袋子便转身离去,雾气霭霭,霭霭停云,濛濛时雨,飘飘洒洒。 这细雨欲落未落,又落将了下来。 那男子将钱袋子揣入怀中,在拐角处与同行之人擦身而过,消失在雨雾中。 “你在看什么呢?”有人停了下来。 “没事,我看花了眼,走吧。” 皇甫府一大早就忙碌个不停,整个消息都传遍了全府上下。 他们的大公子回来了。 一大早,就有人在府门前早早候着了。 “我已经写信给我阿爹阿娘了,你们不必紧张。” “谁紧张了?”狐狸一生要强,嗤之以鼻:“我大大方方地进去,大方方方地睡觉。” 皇甫昭点头:“那就成,你们不要过于担忧,我阿爹阿娘都很好的。” “知道了知道了,真啰嗦,都念叨不少八百遍了。”柳若水摆了摆手,旋身贴到了云初师身边。 皇甫昭不服:“什么啊,狐狸,我就将才提到我阿爹阿娘好吧。” “子桑天师,你何时也带我们去你门派坐坐啊?”云初师用胳膊肘顶了顶子桑宁。 “你就这么好奇啊?”子桑宁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笑笑。 “也没有吧……”她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师傅能宠出这么欠揍的徒弟来。 “是你想去?还是怎么样?”子桑宁眉目一挑,眼角柔和下来,略低了声:“你若是真的想去,我改日可以带你去,想必我门派中人很是喜欢你这只小妖。” 喜欢?捉她去炼丹? “倒也不是,我怕竖着进去横着出来。”云初师简言意骇,可能都没得出来了,有去无回。 “我门派中人自是不会这般,可都是光明磊落之人。”云初师也不知,这门派中素来只有他子桑宁一人。自然,也只有他喜欢她这只小妖……子桑宁暗自压了神色。 “像你这般光明磊落吗?”云初师不答反问。 “难不成如你这般光明磊落?” “怎么?不行吗?我还是一只很善良的好妖好吗?”云初师急了。 子桑宁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四人正说着话,大老远就听到了一声呼唤:“大公子,你回来啦。” 还大老远呢,这么隆重? “那是我的小厮,文墨。”皇甫昭介绍道,就是略微热情了点。 “公子,公子……”文墨一溜烟拔腿就冲到了皇甫昭面前,诉苦着:“公子你可算回来了,小公子这些日子都把我折磨没了,老爷和夫人都把小公子丢给我哄……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文墨,辛苦你了。小岚近日很不乖吗?”皇甫昭没有一点公子架子,揽着文墨的肩头笑着问话。 文墨摇了头,如实道:“小公子很乖,只是时常闹腾着要见你。” “这几位是公子的好友吗?”文墨侧了头,想起了夫人的嘱咐:“夫人说,有朋自远方来,应当好生接待着,几位快快里面请。” “今日好热闹啊,我阿娘醒了吗?”皇甫昭大步走着。 “听闻公子回来,自是醒了,只是还没下床。老爷说夫人辛苦了,要让夫人多休息休息。”文墨回道:“当然,老爷这会正陪着夫人呢。” 皇甫昭微笑着摇头,失声笑道:“我阿爹阿娘啊,一如既往。” “哥哥,哥哥回来啦……”一个八九岁左右的糯米团子闻着声音便扑了过来。 “小岚。” “呀,这是谁家的小孩啊……”柳若水冲上去稳稳接住了那糯米团子,他见着那人不是自家哥哥,倒也不怯生,冲着柳若水笑了笑,小声喊了一声:“姐姐。” “瑾瑜,这是你家弟弟啊。”柳若水搂着怀里的孩子,不停揉着他的脸。 小孩子的脸就是好摸,柔柔软软,舒舒服服的。 小岚被摸怕了,赶紧躲到了皇甫昭腿里:“哥哥……” 皇甫昭摸了他的脑袋给予回应,那笑容如春风拂面,温暖而亲切。 “原是大公子的友人,几位里面请,我们夫人一大早就让我们备好房间在此等候着几位了。”那张管家火眼金睛,一下子就看见了皇甫昭身边的三位,赶忙招呼着。 夫人可说了,大公子难得带一次友人回来,可不能怠慢,失了皇甫家的礼数。 “三位里边请。”站在一旁候着的丫鬟小厮也招呼着。 “这么热情啊。”云初师低低来了一句。 柳若水也点头:“没事,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回家了。” 子桑宁挨近了些云初师,淡声道:“走吧。” 十几个人拥着他们三人走进府里,小岚也被柳若水牵着小手高高兴兴地走了,毫不理会还在府外的皇甫昭。 “怪不得今日府外有这么多人呢,原来是等他们的。”皇甫昭恍然道。 文墨挠了挠头,如实道:“夫人知道公子的友人来,才让我们出来迎客。要是搁平日,公子每次回家除了我还有谁在门口等你?” 经文墨这么一说,好像事实确实是。 皇甫昭拍了拍他的肩膀:“文墨,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文墨忙应道。大公子一回来,小公子就不会再粘着他了,他终于自由了,他高兴还来不及呢。但是,表面上还是要装一下,严肃一点的。 “公子,我这就把小公子这几日的功课、作息告知你,小公子的功课绝对没有落下,放心吧。”文墨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只要大公子不出门,他就可以得过且过了。 “公子,你交代的事,我都办得妥妥的。” “好,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 皇甫昭和文墨二人还搁外面叙旧呢,这厢里面的三人前面已经摆满了满汉全席。 “三位风尘仆仆的,我们家夫人怕饿坏了三位,特意让后厨随意弄的,招待不周,请见谅。”张管家指着他们三人面前的满汉全席开口:“三位,请吧。” 几十道菜,还随意弄的? 狐狸大惊,这阵状只是在她逛花楼喝花酒的时候见着的。这一路,也是委屈她自己了,跟着他们三人,吃不上顿好的。没有鸡腿的日子,简直像是吃了上顿没下顿,没滋没味的。 “哎呀,他们四个回来了啊。”一道亲切的女声不远不近地响起,不知在外边和下人聊着什么。 “阿娘。” “瑾瑜回来啦,你的友人呢?快带我去看看。” 三人循声而去,瞧见一位女子挽着皇甫昭的胳膊齐步行进来。 那女子虽眉似初春柳叶,皮肤白皙光润,却英气端正,颇有豪侠之派,让人瞧不出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的痕迹。 来人自是皇甫嵩的妻子——沈兰茹,皇甫昭的娘亲。 “沈夫人。”子桑宁率先开口行礼,云初师和柳若水随后。 “沐珩,初师,若水?”沈兰茹试探性唤了他们三人一声,而后噙着笑,眉眼弯弯道:“瑾瑜已经在信中和我们说了,三位不必拘束。这是我让后厨准备的吃食,你们先吃着,不够再让他们炒。” “多谢沈夫人。”三人谢道。 “不必客气,不必客气。” “阿娘,你准备得太多了,吃不了。”皇甫昭扫了一眼那满汉全席,只觉头大。要是吃不完,阿娘又得絮絮叨叨说他们挑食,不好好吃饭了。 有一种饿叫做长辈觉得你饿。 沈兰茹拍了拍皇甫昭的手:“你们先吃,我去看看你阿爹。” “阿爹怎么了?” “不知道啊。”沈兰茹叹了口气,而后“噗嗤”笑了一声:“你阿爹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说阿娘昨夜陪他的时间少,这会正闹着呢。” 皇甫昭立马会意,阿爹闹着阿娘去哄他呢。真的是,这么大人了,还黏着阿娘不放手。 在一旁听着话的文墨这时也看向了皇甫昭,一副“你知道这些日子我有多难嘛”的表情,老爷夫人整日净让他哄小公子。 “那阿娘去把阿爹哄来,让他把这些热菜都吃了,可不能浪费啊。阿娘的话,阿爹一定听的。” “好好好。”沈兰茹随口应道。 他们二人的话一字不落地落入在旁的三人耳中。 子桑宁垂眸,眼色晦暗不明,也不知在想什么。 狐狸忙着逗小孩,左耳进右耳出,也没放在心上。小岚好像很喜欢那只白兔子,一直抱在怀里不肯撒手。 倒是一旁的云初师闻着满桌的香气觉得这顿饭不吃已经有半分饱了,真的好香啊。 “阿娘,这是凌伯伯托我给阿娘的生辰礼,阿娘记得拿去阿爹面前好好看看,仔细瞧瞧。”皇甫昭从怀里掏出一个琉璃盒子,那盒子方方正正的,也不知里面是什么:“就说是凌伯伯送与阿娘的。” “你小子,要是让你阿爹看见了,岂不是更闹娘亲嘛。”沈兰茹嗔怒道,而后弯唇笑了,认可了皇甫昭的话:“好法子,我去逗逗他。” 沈兰茹拿着那琉璃盒子招呼一声便高高兴兴地走了。 “吃饭吧。”皇甫昭坐下,举起筷子夹了块鸡胸肉到小岚碗中:“小岚,吃饭了。” “哥哥,我大早已经喝过粥了。”小岚看了眼文墨,抱着兔子,“咯咯”笑了一声:“我想和文墨哥哥去喂兔子。” “那好吧,让文墨哥哥带你去玩。”皇甫昭点头答应。 “欸,小公子,这里。”文墨只好带着小岚下去喂兔子,没事,最后一次最后一次了,他明日就可以闲下来了。 小岚抱着兔子牵着文墨的手干脆利落地走了,柳若水只好放弃了揉他脸的机会。 “我们吃吧。”皇甫昭屏退下人,举起筷子默默夹了菜。 “不用等你阿爹阿娘吗?”柳若水秉着不能浪费的原则将小岚碗里的那块鸡胸肉夹起来吃了。 “相信我,这两日应当都见不着阿爹阿娘他们人了。”皇甫昭神情平淡,从容不迫地说道。 “为什么?”云初师下意识脱口而出。 “你以后就知道了。”皇甫昭打趣道。 “知道什么?”云初师一双智慧的眼睛在他们三人身上扫了一遍,瞒着她什么呢? “没事,吃你的饭。”子桑宁手里不住剥着虾,头也不抬。 “哦。”云初师眼睛转到了子桑宁碗里的虾肉,扯出个讨好的笑容来:“子桑天师,我能吃你一个虾肉吗?就一个。”主要是她懒得剥壳,不贪心,就尝尝鲜解解馋就好了。 “行……”子桑宁颔首。 “子桑天师果然是子桑天师……”云初师手疾眼快夹起一个虾肉往嘴里送。 “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子桑宁杀了个回马枪。 “什么……”云初师差点噎住自觉自己上当了,含在嘴里的虾肉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她能吐回去吗?显然不行。 云初师在子桑宁的眼神震慑下,默默把那虾咽了下去。 秉着吃都吃了的原则,也不差这一个,云初师手疾眼快又夹走了一个。 吃一个是一个条件,吃两个也是一个条件,她还不如多吃几个呢。 苦了谁也不能苦了自己。 什么条件要求的,估计等下他就忘记了。 云初师如是想着,已经夹走了不知第几次第二个了。 子桑宁没有说话,任由她夹着,挑眉看了她一眼,唇角挂着浅浅的笑意。 他将满碗剥好的虾肉不动声色地搁在了云初师面前,兀自擦了擦手,才动筷吃起来。 云初师吃得也是毫无心里负担,都答应他一个条件了,还是抵得住一碗虾肉的,不过分不过分。 顶多她吃点亏,她还是吃亏了,可恶啊。 这小人天师。 云初师心里乱七八糟的想着,又一碗鱼肉递到了她面前。 云初师撇了嘴,目光怀疑地看着子桑宁。 “吃吧。” 然后她来者不拒,全吃了。 一个条件也是条件,两个条件也是条件,条件多了就没事了。 “瑾瑜兄,把那碗鸡肉端过来给我。”柳若水啃着鸡腿不亦乐乎。 “还使唤上我了。”皇甫昭略带嫌弃的声音响起。 “递一下给我……” “早知道让厨房多给你准备一份了。”皇甫昭撩起袖子站起身来把整碗鸡肉递到了柳若水面前。 “有想法,快去。” “晚上我带你们出去逛逛吧,京都不夜城,还是很好看的。” “好啊好啊……瑾瑜兄,有想法啊。” 第七十七章 醉酒 - 逃之妖妖 - 厌鱼不予 一路行去,长街盛明,亮如白昼。 街头熙熙攘攘,勾栏瓦市夜不闭馆,人头攒动。 京都不夜城,确是繁华至极。 “说起杂技,去年的铁水打花可是京都的重头戏,自是不能错过,初师,走走走。”柳若水一脸兴奋,拉着云初师朝双层花棚夺路行去。 “你来过京都,竟然还看过铁水打花?”皇甫昭有一丝惊讶。 “自然来过,这天地下还有我柳若水没去过的地方?哪里的热闹我没凑过?”狐狸丢了一个眼神给皇甫昭,端得一脸不屑。 铁水打花表演者在一处空旷场地搭出七八米高的双层花棚,花棚上密布新鲜新砍的柳枝“花木棒”,上面绑满了烟花鞭炮和起货等等。花棚中间又竖立着一根七八米高的老杆子,使花棚高达到十多米以上,在黑夜中一眼望不到尽头,欲与天公试比高。 花棚旁边还设一熔炉熔化铁汁,十余名表演者轮番使用特制的工具,所谓的特制工具通常是新砍的柳木制成的“花木棒”来完成表演的。打铁花者所用的花木棒,是一根拳头粗细、一尺多长的新鲜柳树棒。 表演者们用“花木棒”将千余度高温的铁汁一棒一棒击打到棚上,形成十几米高的铁花,铁花又随之点燃烟火炮竹,烟花爆竹声中,火树银花,铁花飞溅溅,流星如瀑,星光灿烂,壮丽大观。再配上表演者们“棒穿花,花炸现,星光灿烂”的表演,在夜空之下,似有漫天星辰飞舞而下,可谓精彩绝伦,叹为观止。 大把铜钱纷纷砸落在盆上的“叮叮当当”声时起彼伏,那一群爱热闹的男男女女倏地传来惊呼附和的喝彩,久经不绝。 “果然名不虚传,初师,你快看。”柳若水一边鼓掌喝彩一边发出赞叹。 “确实好看。”云初师点头,余光撇了一眼站在她侧身的子桑宁。 在不经意处,子桑宁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他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惊艳世间的美好。 “我知道有个地方很有趣,初师,走。” “欸……我还没看完呢。”柳若水拉着云初师匆匆忙忙跑了。 “不重要,初师,那里绝对是个好去处,我柳若水从不骗人。”柳若水拉着云初师一路小跑,说得信誓旦旦。 柳若水从不骗人,骗人也是柳归帆骗人。 二人一路小跑着,风轻轻呼在她们的脸上,带着丝丝凉意。后面紧追着二人,虽无奈,只能紧紧跟着上去。 “快走吧,都说了多少次了,我家夫人没空搭理你。”一道不耐烦的声音响起,赶人的意思很是明显。 “好,那我下次再来。”依旧是温温和和的声音,但杨洪已经听得不耐烦了。 “下次不要再来了,有手有脚的,不能去找份活干,日日闲得慌,你不害臊我都嫌害臊。” 那青衫男子抿了抿嘴唇,脸色有些苍白,垂着头思量了半晌。 杨洪以为他终于要悔过自新,无颜离去,没想到一句轻轻的话语落下:“多谢杨管家,我下次再来。” 那青衫男子转身离去,很快隐于黑暗中。 “你下次再来,我就打断你的狗腿!”杨洪暴怒的声音在后面响起:“小子,你听到了没有!” 真是个固执的家伙! “关门。”杨管家气得跺脚,一声喝令甩着袖子踏入府内。他要和夫人商量一下,若真是打秋风之人,趁早乱棍打死算了。 “怎么了?”子桑宁停下脚步望着后退回去的皇甫昭,半分月光照在他的侧脸上。 “没事,我只觉将才有道声音好熟悉。”皇甫昭望着府门匾额上金刷的“侯府”微微出神,但那府门已经被下人关上,只剩一条裂缝了。 “砰——”的一声,那条裂缝被紧紧关上,府门大闭,隔绝一切。 外头空荡荡,目光所及之处,街上一个人影都没有,只有那飞在虚空中的落叶婆娑起舞。 还以为是她,原来是错觉啊。 “哎呀,快走,狐狸不知道带着初师跑哪里去了。”皇甫昭回过神来,紧忙提步往前走。 “他们人呢?”云初师回过头去,子桑宁和皇甫昭人已经不见了。 “没事,初师,你瞧,这个地方是个好地方吧。”柳若水指着前面的风光,勾了嘴角。 她柳若水找来的地方自是不会错的。 那是一座高台,正对着天上的月光。高台之上,凉风习习,夜风中带着一丝凉意。 云初师站在高台边缘,俯瞰着下方的京都夜景,视京都如掌内,灯火辉煌,一片繁华。 她深吸一口气,心中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感觉。 “我们在这里。”柳若水俯身向下面招着手,子桑宁和皇甫昭也发现了她们二人。 “她们在上面。” 子桑宁和皇甫昭飞身来到了高台之上。 “狐狸,你怎么跑到这里了?” “怎么样?这个地方够隐蔽吧,一般的人可上不来这里。”柳若水得意地笑着。 皇甫昭点了头:“确实,这可是当年废弃的佛寺,耗费了大量人力财力,可惜了。” “这佛寺建造得都要可手摘星辰了,为何要弃掉?”云初师抬眼望一眼月亮,只觉月亮就在眼前。 皇甫昭说道:“当年,太后信佛,下令建造这佛寺。当时佛寺不慎走水,雷雨晦冥,杂下霰雪。法师道此佛寺与陛下天子之象相冲,太后便下令弃了这佛寺,而后在京都外面重新建了一座佛寺。” “又造了一座?啧啧,皇帝老儿就是命好。”柳若水插话,她还没见过呢,下次得去瞧瞧凑凑热闹才行。 云初师闻言,望着这高耸入云的废塔,不免有些心疼。当年都不知耗费了多少心血才建成的佛寺,说不要就不要,竟然还重新打造了一座。 “当真是奢靡浪费。”子桑宁开口。 “这可不兴说不兴说。”皇甫昭摆了摆手。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又有哪位上位者真正不让百姓苦了呢。 “说那些干嘛,来来来,喝酒喝酒。”柳若水不知从哪里翻来的几坛酒。 “这可是呀……”柳若水说得神神秘秘:“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搞来的女儿红,藏在这里一年多了。” “我还搞来了四个瓷碗,可太便宜你们三个了,本来想是留给我自己喝的。” “狐狸,不要这么小气嘛,我让我阿爹把他珍藏多年的好酒给你。”皇甫昭接了柳若水递来的瓷碗。 “真的?一言为定。”柳若水眼睛亮了一下,闪着兴奋。皇甫昭既然这么说了,肯定是好酒。 四人席地盘腿而坐,确是月下饮酒赏星。 那倒在瓷碗里的酒在月光下波光粼粼,映着他们四人的脸。 “不醉不归,来来……” 一饮解千愁,这酒就是有点烈。 “不要喝这么多。”子桑宁不动声色拿手盖住了云初师的瓷碗口,不让她再喝第二口。 云初师晃了晃脑袋,顺从道:“好。”酒是好酒,就是有点辣喉咙是怎么回事? 她挠了挠脖子,侧头望着月亮,怎么月亮好像变多了,星星只有一颗了? 这天色不正常啊。 要变天了吗?要下雨了? 不对啊,下雨不是这样,怎么会有好多月亮…… 云初师再抬头时,眼前出现的已经是一张迷迷糊糊的脸,有点熟悉又有点模糊,她眯着眼睛辨认了好久才发现原来是子桑宁。 “子桑天师,好巧啊,我们又见面了。”云初师莞尔一笑,眼睛微微弯成了一道月牙,和天上圆月更是相得益彰。 巧?子桑宁挑了眉,没有说话。 也不知是谁说千杯不醉,结果一口就倒。 子桑宁漆黑的双眼直直盯着她,深眸映出她的面容来。 “子桑天师,你在干嘛呀?”云初师见着子桑宁没有说话,难得好脾气继续问着。 在干嘛? 子桑宁:“……送一个醉鬼回家啊。” “醉鬼?人呢?在哪里呢?”云初师摇摇晃晃,拉着子桑宁的手,仔细看了下四周,哪里还有其他人。 月光舒华浅浅,拉着他们的影子一直延伸到黑夜中,深不见底。 “醉鬼原来在这里……”云初师抬脚踩了踩地上黑黑的影子,发现怎么踩都踩不掉,不免急起来:“不准使唤我们子桑天师,我踩我踩……” 子桑宁拉住了她,攥到跟前来,无奈地低头笑出声来:“好啦好啦,除了你谁还敢使唤我……” 云初师歪着脑袋,脸色红润微醺,眼色已经飘忽不定:“谁使唤了你?谁是谁啊……” “看来真的醉得不清了。” “子桑天师,我忘了,我是不是还欠你一个条件……”云初师歪着脑袋晃了晃:“那个条件是什么来着?我给忘了……子桑天师,你告诉我好不好……”被酒意浸染透的声音,已然带着微哑的醉意。 子桑宁目光直勾勾落在她半启的红唇上,眸子微紧了紧,竟然下意识脱口而出:“你说你想你亲我一下。”带着点勾引和促狭。 话语一落,子桑宁肉眼可见地有些许慌乱,眼底好像还藏着一抹微光,又似有些隐隐期待。 “是这样吗?”云初师嘀咕着,她也想不起来了。 “哈哈哈,我开玩笑的,开玩笑的……我怕你醉醒后是要生气的,回去吧。”子桑宁收了神色,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但云初师似全然没有听进他的话一般,脸上泛着红光。 “子桑天师,你的头低下来一点好不好?你太高了,我都亲不到了……”子桑宁会神听着她的话,正想开口说着些什么时,脖子一道温热喷洒而来。 带着丝丝凉意的嘴唇,轻轻亲上了他的结喉,浅浅的鼻息打在他的脖颈上,轻轻的,痒痒的,他的喉咙不自觉滚动了一下。四周安静极了,似还能听见那溢出来的若隐若无的吞咽声。 子桑宁突然有些心慌,却走不动道,身子好像已经不受意识控制了。 凉意退去,云初师往后退了几步。 她抬起头来,脸色酡红,双眼迷离,四目相对之极,子桑宁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在这安静的空间里越跳越响。 或许,他也醉了。 许是醉得迷糊了,云初师抬起手脚来,嘴里不住地说着:“子桑天师,我手疼,脚疼,头疼,哪哪都疼,我走不动道了……子桑天师……” 子桑宁缓了神色,无奈笑了笑,半蹲下身子来:“上来,我背你。” 云初师高高兴兴地爬上了子桑宁的背:“子桑天师,你人最好了。” 子桑宁用双手紧紧托住了她,生怕她滑下去,喉咙里溢出淡淡的笑意:“小妖,唤一声沐珩哥哥好不好?” 云初师歪着脑袋,附在子桑宁耳边跟着应道:“沐珩哥哥,沐珩哥哥……”人已是醉得不清了,言语间皆是醉意。 子桑宁抿唇问道:“喜欢沐珩哥哥吗?” “喜欢沐珩哥哥……”云初师脑袋在子桑宁脸上贴了贴:“沐珩哥哥,我讨厌那个小人天师,讨厌他……” “为什么?” “他总是欺负我……我……” “好,小人天师他坏,我们小妖好……我们讨厌他。”子桑宁按住心里的悸动,弯唇笑了笑。 云初师在他耳旁“咯咯”笑出声来:“沐珩哥哥好,我最喜欢沐珩哥哥了……” “你喜欢谁?” “沐珩哥哥……” “那我们拉钩咯,小妖可不要反悔。” “不反悔,喜欢沐珩哥哥……” 月如玉盘悬于天边,泛冷的月光洒在青砖瓦石上,光晕一片。 院子里的鹅卵石小道上铺了一层白纱,柔和淡淡,皎洁无暇。微微清风徐来,掀起这层白纱,盖在了行走在道上的一双人影身上。 那背上的人已不知何时酣睡了过去,嘴里时不时嘟囔着什么,那男子嘴角一直含着笑,时不时应着她的嘟囔声。 房门四开,月亮悄悄溜了进去,探头探脑的,似要窥探一下屋内的人儿在干嘛。 子桑宁打了水来,浸湿帕子替她细细擦净了脸和手,面目柔光。 “嗯……”云初师嘟囔了一句,抬手挠了挠脖子。 子桑宁放下手里的帕子,漆黑的墨瞳直勾勾盯着云初师,眼神飘忽,心底变得悸动,也不知在想什么。 他真怕她明日醒来会生气他占了她的便宜。 小妖,这可如何是好? 子桑宁抬起一根手指细细滑过云初师的眼睛,鼻子,嘴巴,最后停留在那里,微微勾曲着手指,似要描摹勾勒出它的形状来。 这便宜既然占都占了。 子桑宁压下心里的思绪,倾声下来,似对待无价之宝般,动作大一点生怕它就碎了,轻轻地吻上了云初师的额头。 目光缱绻温柔,带着无尽的情愫。 玉漏莫相催,月亮羞人意,悄然躲云层。 “来来,喝喝……” “瑾瑜兄,今日不醉不归,我柳归帆一向一言九鼎……”柳若水都喝成柳归帆了,狐狸啊,就是嘴硬。 “来,不醉不归。” 酒香绕虚空,连月亮都染了几分醉意,躲在云层里只肯露出半边脸来。 这夜,好像都醉了。 第七十八章 酒后 - 逃之妖妖 - 厌鱼不予 云初师不知抱着她的头在床上滚了第几圈了。 饮酒果然误事,全然忘记昨夜发生了何事。 “在想什么呢?”一道微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来人靠近了她的床榻。 “子桑天师,你怎么在这里?”云初师抱着头问道,往床里面缩了缩身子。 “我不在这里,那我该去哪里?”子桑宁大大方方坐在床沿,手里端着一碗东西。 “你……”子桑宁目光落在她身上,眸色不定,咽下了欲落的话,似在观察云初师的神情。 “啊?我怎么了吗?”云初师一脸茫然地看着子桑宁。 “你……”子桑宁再次开口,却欲言又止。他的目光在云初师脸上徘徊,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答案。 “我醉酒后杀人放火烧山了?”云初师眨了眨眼睛,试探性开口,瞧着子桑宁的严肃脸,她不会真的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吧? 房间里的空气蓦然凝固了一会,云初师只觉大事不妙,小心脏骤然一缩,小心翼翼观察着子桑宁的表情。 “我真犯事了?” 子桑宁默言,默默抓紧了碗底,希望她记起又怕她记起。 “子桑天师?子桑天师?”云初师向他摇了摇手。 “没事,你一口就倒,喝点醒酒汤……”子桑宁回过神来:“不然待会要喊头痛了。”忘了就忘了吧,忘了也好。 “没事就好,头痛,不喝。”云初师松了一口气,身子缩回被子里。 “你喝完头就不痛了,乖,起来喝了它。”子桑宁摸了摸云初师的脑袋。 “好吧。”云初师抬手要接过碗。 “起来,喝了它。”子桑宁没有把碗递给云初师,而是拿起汤匙舀了一匙,轻轻吹了吹。 “闻着就难喝。”云初师苦着脸,从被子里爬出来。 “让你喝就喝。”子桑宁作不耐状将汤匙喂到了云初师嘴边,云初师乖乖喝了下去。 “再来一口。”子桑宁又喂着。 “哦……” 云初师智慧的眸子在子桑宁身上打转,说不上来的奇怪。 子桑宁无视她的打量:“最后一口。” “好吧……” “早上还是不要吃太甜的,对牙口不好。”子桑宁倒了一杯茶过来:“漱口。” 云初师照做不误:“好吧……” “子桑天师,我总感觉你怪怪的。”云初师歪着脑袋上下打量着他,他是不是对自己太好了一点? 子桑宁坐在床沿的身子微僵了僵,还未等他开口。 云初师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子桑宁,继续道:“你不会是……还想打拿我去炼丹的主意吧?”良心过不去,鳄鱼掉眼泪一下?先给一个甜枣再打一巴掌。 “你才知道啊,我呢就先把你这小妖拐回我们门派关起来,然后把你丢进熔炉里炼丹,练个七七四十九天,看你还敢不敢跑。”子桑宁抬手弹了弹她的脸颊,眼底扬着笑容,嘴里却说出残忍的话来。 “小人天师啊你,你果然还在打我的主意……我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云初师话音刚落,子桑宁的身影便瞬间出现在窗户边,侧着身子,抬手将窗格子打下来。 云初师一惊,下意识掀开被子跟了过去,瞧见他这个架势,心提了上来,难道发生了什么事? “你怎么赤脚跑下来了。”子桑宁开口,目光收了回来,落在她的脚上。 “发生什么事了?”云初师在寂静中小声开口。 子桑宁两手一摊:“没事啊,我觉得光线太亮了。” 云初师松了一口气,她才反应过来原来他又在唬她。 “你好烦啊,又骗我。”云初师跺脚跑回床上去,气呼呼地缩进了被子里。 “怎么又嫌我烦啊……”子桑宁坐在床沿,看着缩成一团的云初师,喉咙里溢出低低的笑容来。 “你还好意思笑,都怪你。”云初师露出头来张牙舞爪了一句,又缩了回去。 “好好好,都怪我。”子桑宁跟着说道,又忍不住笑意:“就你这小妖还想逃跑,也不怕别人把你卖了……哈哈哈……” “不准笑。”云初师掀开被子,恶狠狠地掐了一把子桑宁的腰:“不准笑我不准笑我。” “哈哈哈,好好,我不笑不笑,你别掐我笑穴……” “你欺负我,但是我不知道告诉谁,啊啊啊。”云初师又挥拳头以示警告。 子桑宁说道:“告诉我,我帮你欺负回去。” “那你能打你两巴掌吗?”云初师歇了闹他的动作。 子桑宁笑了笑:“肯定不行啊,要是别人敢欺负你,我绝对手下不留情。” “我不信,你就知道骗我……”云初师作势要打他。 子桑宁压下声音来:“真不骗你。” 云初师凑近他,一道温热洒在了子桑宁脸上,指着他的鼻子:“真的?” 子桑宁郑重点头,微勾屈着手指,刮过她的鼻尖,似调侃般在耳际漫扬:“真的。” 云初师扬了眉色,矜持地笑着:“这还差不多,勉勉强强信你一次吧。” 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好骗,这么久了,半分聪明都没有涨。 要是被别人骗了,这可怎么办? 子桑宁想着,又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唔,又摸我脑袋……” 天色大亮,已悄然爬上屋顶的太阳暖烘烘晒着躺在一起的二人。 一个酒坛子“哐”的一声从手上脱落,“咕噜”着一直滚着,遇到障碍物停顿下来,滚到了角落里。 “嗯……你压着我了……”柳归帆只觉有什么东西压在自己身上,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才发现是一颗脑袋。 柳归帆丢掉怀里抱着的酒坛子,撑着脑袋坐起身子来。 “瑾瑜兄,瑾瑜……快醒醒快醒醒。”柳归帆抱着脑袋一手摇着皇甫昭。 皇甫昭猛然坐起身子来,“嘶”了一声:“喝大了,头痛。” “我也是。”柳归帆点头,而后指责道:“都怪你,昨夜那样灌我酒,到底是何居心?” 皇甫昭抱着脑袋,不想与他争辩:“还好阿娘不知道,不然指不定要怎么絮叨我了。” “头痛。”柳归帆踢了一脚脚旁的酒坛子,只觉碍事得很,那酒坛子“咕噜咕噜”在原地打转着。 “我也是。” 二人齐齐抱着脑袋齐齐呆坐着。 “饮酒伤身。” “下次不喝了。” 二人抱着头疼欲裂的脑袋齐齐得出这样的结论:“不能再喝了。” 二人跌跌撞撞,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悄悄跑回府时,在拐角处正撞上子桑宁和云初师二人。 云初师皱着眉头:“好浓的酒味,你们两个到底喝了多少啊,都日上三竿了才回来。” “没多少没多少,一点点。”柳归帆捏了捏手,试着比划了一下:“初师,你都不知道,是瑾瑜他硬拉着我喝,还不停给我灌酒,他居心叵测。” “狐狸少来,别诬赖我。”皇甫昭捶了一拳在柳归帆肩膀上:“也不知是谁在灌谁。” 子桑宁淡淡道:“厨房应该还有醒酒汤。” “我们回来的时候已经喝了三大碗,喝不下喝不下了。”皇甫昭摆了摆手:“小岚没来找我吧?我要去换衣裳了。”话还没落下,皇甫昭已经跑出一段距离了。 “我也去,身上的味道好大啊。”柳归帆嗅了嗅袖子,嫌弃“啧啧”出声。 “哥哥,哥哥……”一道童音从远处传来,往着这边跑来,柳归帆眨眼间闪身消失不见。 “哥哥姐姐,我大哥哥呢?”小岚抱着兔子兴冲冲地跑来,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 “小岚,你大哥哥还没起呢,可能要等一下才行。”云初师柔下声音,摸了摸小岚的脑袋。 “好吧,哥哥姐姐,我跟你们说,小兔子刚才跑到外面去了,然后有一个姐姐帮我抱回来的。”小岚紧紧抱着兔子,生怕它再次跑掉。 “姐姐?那小岚有没有好好谢谢人家姐姐啊?”云初师半蹲下来,理平了小岚的衣领,整出一个弧度来。 “有的,小岚很懂事的。”小岚很快点了点头,吃吃笑起来。 小岚又低头道:“不过,那个姐姐好奇怪啊……她不穿像姐姐那样的衣裳,反而穿像哥哥一样的衣裳。” 女扮男装? 云初师挑唇笑了笑,耐心说道:“因为那个姐姐觉得啊,穿像哥哥一样的衣裳在身上比较舒适,所以她就穿像哥哥一样的衣裳啊。” 子桑宁的视线直勾勾落在她身上,不自觉地扯开了嘴角。 小岚皱着的小脸缓了下来,抬头看着云初师,“咯咯”笑了两声:“那个姐姐肯定是这样的。” “哥哥姐姐,我去找文墨哥哥玩咯,我要告诉文墨哥哥有个姐姐帮我把小兔子抱回来的。”话刚说完,小岚就抱着兔子一路小跑着去了。 “这小孩子真是可爱。” “确实是可爱,还傻乎乎的,看着就很好骗,一下子就能被人骗走了……”子桑宁下意识接口道。 “是嘛,小岚很聪明的……”怎么像是在说她傻呢? 云初师蹙眉瞪着子桑宁,肯定是在骂她傻:“子桑天师,你再说一遍?” “什么啊,我就不说,夸你还要错?”子桑宁漾着笑容,无奈笑了笑。 “你骂我傻。”云初师咬牙切齿,暗自捏紧了拳头。 “沐珩,初师,小岚走了吗?”狐狸和皇甫昭在一旁扒着墙角齐齐探头探脑。 “走了,你们躲在这干嘛呢?”云初师瞧着他们那样就一副有鬼的样子。 皇甫昭从暗处走了出来,狐狸也跟着出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躲,她看看皇甫昭躲,她也就藏起来了,总不会有错的。 “要是让小岚闻到我身上的酒味就不好了,小岚鼻子太灵了。”皇甫昭发梢还有些湿润,脖子上似挂着些许水珠,应当是洗过了澡,来不及擦干。 “哪像我,摇身一变不就好了。”柳若水揉了揉头。 皇甫昭驳道:“那还不是你?” “算了算了,初师,我饿了。”柳若水柔若无骨地贴了上来,下巴轻轻搁在了云初师的肩头上,哀怨道:“我本来是想和你月下饮酒赏星的,没想到你一杯酒倒。你酒量不行,得练练,我下次带你喝。” 云初师应了下来:“好好好,吃饭吃饭。” “都怪他。”狐狸傲娇地抬手指着皇甫昭:“都怪你。” “怎么又怪我了?狐狸,你这逢人就告状的毛病。” 她柳若水想怪人还需要理由? “公子,公子……”张管家匆匆跑来:“公子,我可算找着你了,夫人的生辰宴可要着手准备了,你随我去看看礼单,流程那些可还缺什么?” “柳姑娘,你们几人可用过早饭了?”张管家朝柳若水看去。 柳若水点了点头,虽然她只喝了三大碗醒酒汤。 “那就好那就好,招待不周,请见谅。” “张伯。”皇甫昭语气中带着一丝惊诧:“我还以为阿娘已经把生辰宴办了。” 张管家眼角弯了弯,笑着说:“哪能啊,公子没回家,老爷夫人自是等着公子的。” “好好好。”皇甫昭点头:“我阿娘啊,要是我阿爹才不会等我。” 皇甫昭又问道:“我阿爹阿娘起了吗?” 张管家随心一笑:“没呢没呢。” “张伯,我待会随你去。” “好好,我知道公子没用早饭,看礼单还是很花力气的,公子先用早饭。”张管家说完便转身离去,这生辰宴的菜品那些都等着他去验收呢。 “狐狸还真是嘴硬。”皇甫昭目光斜视着柳若水:“心口不一呀。” “我再用第二次早饭。”狐狸大踏步头也不回地朝着后厨跑去。 “走走走。” 三人也踩着影子去了后厨。 “钱来书肆”今日的生意确是好。 “欸,客官下次再来啊。” “欢迎欢迎……” 小林站在门口接客,嘴角都没压下来过。 这书肆叫得也好,钱来钱来,确实是要赚钱的。 东家的也是,早让苏公子来书肆里坐镇,那书肆的生意岂不是早火起来了。 前两日东家的还在叹气算账,说书肆入不敷出呢,要齐齐喝西北风了呢,现在不就起来了。 苏公子生得眉清目朗,相貌堂堂,他的笔墨又这般好,秀外慧中,确实是很多姑娘家的心头好。 小林望着书肆里的姑娘们各各抱着一摞书册,纷纷往苏公子那里凑,半遮半掩的。 东家的还亲手沏了茶盏端到了苏公子面前,东家的也想狠拍大腿。早知这苏公子这般受欢迎,他早就上赶着人来了。生得白白净净的,虽然长得比他差了一点,确实受姑娘们欢迎。 一旁长得较高挑的姑娘把他挤了出去,摇扇掩面笑道:“苏公子,我这字怎么都写不好,你能不能也替我写上一幅啊?” 那苏公子语气温温和和,待人有礼:“自然,那是自然,不知姑娘想让在下写哪……” “这里,就是这里……”那姑娘指着书册笑着,眼睛直勾勾停在他身上。 “好的,在下这就写。”那苏公子受不住这炽热的眼神,慌乱研着笔磨。 “苏公子,我来帮你研磨。” “谢谢姑娘。” “请教苏公子春秋几何?可有婚配啊……” “……” 第七十九章 重逢 - 逃之妖妖 - 厌鱼不予 京都。 满城烟雾缭绕,秋高气爽,瓜果落蒂,连带着京都清早的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瓜果香。 “少爷,慢点,等等我……” 一个奴仆在后面追着,气喘吁吁地喊着前面纵马奔腾的锦衣男子。 那锦衣男子策马奔腾在街道上,毫不理会在后面喊叫的声音。 “驾驾驾,小九儿,我今日势必要纵马奔腾一番,这街上又无人。”那锦衣男子朗声道,一马鞭甩在了马背上,那马儿受到躯打,跑得更加卖力了。 “少爷,老爷会生气的……”九儿在后面跑得大汗淋漓,手里还提着少爷出门时兴致起来随手买的零嘴。 天子下严令除了禁卫军有紧急情报之外不许任何人在京都纵马过街。 可侯府小侯爷简书雪却最是喜纵马,回回在大清早时趁街道行人甚少,总要从城东纵马策奔到城西,绕着这京都城跑几圈才肯作罢。 依着侯府的势力加上简书雪策马未伤及无辜,大伙儿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 九儿这一路可跑坏了,气都差点喘不过来,正停下脚来叉着腰喘着粗气歇歇脚就听到一阵急促的“嘶鸣”声和杂乱的马蹄声。 坏了,少爷该不会撞到人了吧,老爷非得打死他不可。 九儿来不及多想,忙拎着那些零嘴马不停蹄地跑去了。 缭乱垂丝飘零零,参差黄叶铺满地。 那马蹄扬起,“吁——”的一声被人急急喝停在半空,若是落下半分,就要踩住跌坐在地上的人脸面上。 “你没事吧?”简书雪喝住马跳了下来,皱着眉看着一脸惊慌的青衫男子,心下也是愕然。 他没想到这么偏僻的小巷里会突然冒出一个男子来,一个生得比女子还眉清目秀的男子来。 “少爷,少爷……”坏了,果真是出事了。 “少爷,你没事吧。”九儿也顾不得手里还拎着一大堆东西,赶忙儿抓住简书雪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细细瞧着。 “我没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九儿松了口气。 二人正说着话,简书雪就看见那青衫男子站起身来,拂了拂衣袖。 “你没事吧?”简书雪牵住缰绳勒住马,开口问道。 那青衫男子低着头,轻轻摇了摇头,略带些沙哑的声音响起:“我没事。” “没事就好。”简书雪点了点头,视线落在那男子身上,一身青衫,虽是朴素难看,却洗得发白,套在他身上又正正好,一副落魄书生模样。 “小九儿,把这些糕点都给这位兄台,就当是赔罪了。”简书雪吩咐着,这些糕点虽不是什么稀罕物,但瞧着那青衫男子不像是能买得起的。 “对不住啊,这糕点就当是赔罪了。”九儿机灵得很,上前一步把那手里杂七杂八的东西都递给了那青衫男子。 那青衫男子拱手道:“不必了,本是在下的过错。” 九儿只当那青衫男子是面子上过不去,强塞给他:“公子快收下,不然我家少爷心里过意不去。” “不必了。”那青衫男子作势要走,九儿慌忙拦住了他,把那些糕点一股脑都塞进他手里。 那青衫男子却慌不择路地跑了,在他们看来是一副落荒而逃的样子。 “真是怪人,这地方可偏僻得很,竟然住在这里。”九儿拎着手里的杂七杂八,目光延伸到那青衫男子消失的尽头。 “小九儿,我生得很是凶神恶煞吗?那人竟然一直低着头,连正眼都没瞧过我。”简书雪愕然:“不过他生得很眼熟,我好似在哪里见过他。” “哪能啊,少爷生得相貌堂堂,兴许是少爷将才吓着他了。”九儿立马反驳,劝着道:“少爷,你快些回去吧,老爷可要发怒了。今日可是有皇甫家的宴席,少爷你不能不去啊。” “宴席宴席,成天让我去这些无趣的地方,别以为我不知那老头子心里打的算盘。”简书雪说着又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冷了下来。 “少爷你也都老大不小了……” 简书雪打断了九儿的话:“我在侯府门前见过他,那时他在和杨管家说话。” “该不会就是杨管家口中的来那位日日来打秋风的不知哪门子的亲戚吧?”九儿说道。 九儿他转念一想,又说道:“不过,他这亲戚怎过得这般落魄,住在这鬼偏僻地方,怪不得日日来打秋风呢。也是杨管家脾气好,没叫人乱棍赶他。” 简书雪没有说话,一抬腿跃上马背:“走吧,依着那老头子的话去看看那皇甫家的宴席。” “哎哎哎……天大亮了,少爷你不可能纵马了,会叫人看见的。” 九儿在后头追着喊着,回应他的却只有一记尘土飞扬。 京都,皇甫府办宴席,虽只正式邀了几家,却仍是宾客盈门,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府内宴席低调,虽没有张灯结彩,悬挂灯笼,酒席倒是列了十几桌子,摆满了各色瓜果菜蔬,鸡鸭鱼肉,冷盘鲜花,各色各样。 “张管家好啊,许久不见。” “欸,柳姑娘。” 狐狸只是围着那宴席里转了一圈出来,张管家就发现宴席上摆的鸡缺胳膊少腿的,才赶忙儿叫人另上新的,补了缺漏。 张管家尚还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哪能想到那些缺漏的胳膊腿都落入了刚和他打过招呼的狐狸肚子里了呢。 狐狸独自缩在角落里咬着鸡腿也是无聊得紧,其他人都不知跑哪里去了,一大早,人影都没有了。 “这京都的板栗好像比别处好吃,你说是吧,子桑天师?” “好吃吧,我再给你剥。” “好,谢谢子桑天师……” 很快,府内一阵阵“贺喜贺喜”“里边请里边请”之声不绝于耳,参加宴席的宾客们各个面带笑容。 又是一阵阵“久仰久仰”“有失远迎失敬失敬”声中,宾客才落了座。 这厢,简书雪已经回府换了一身衣裳,悠哉悠哉地往皇甫家走去。 “礼物可都备好了?” “那是自然,二夫人已经全都准备妥当送去了。”九儿走在前面说道,正想催他走快些,却被人揪住后衣领,一把扯了回去。 “嘘——”简书雪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九儿立马会意点头。 他侧耳倾听,听见了二夫人在和什么人讲着话。 简书雪的娘亲在生下简书雪时已难产离世,而这二夫人冯音则是侯爷简阳在简书雪六七岁的时候从外面带回来的。 “不要叫我。”一巴掌响起,一道女子急促而慌乱的声音传来,九儿听出是二夫人的声音。 似乎安静了一会儿,一道刻意压下去的低哑声响起:“冯夫人,我不想攀夫人这高枝,我只想知道……那人埋在何处?” 简书雪暗了眸子,这男声是今早在小巷撞倒的那个青衫男子的声音。 看来这男子可不是杨洪的什么打秋风的亲戚,而是这二夫人的。 “什么埋在何处?还胆敢污蔑侯府夫人,小心绞了你的舌头。”吕娘喝骂道,这人还真是贼心不死,这么久了,竟还敢来纠缠夫人。也是夫人才这般心善,不忍叫人乱棍打死他,每每只是叫人把他赶走,不让老爷知道就行,又担心老爷为这事分心,夫人果真是心地善良。 “来人,把他赶走。”吕娘吩咐着下人。 “等等。”冯音出声制止了下人。 “娘,快把这登徒子打死。” “这位公子,你我素昧平生,可不能平白无故泼我脏水。我今日呢,就给你几百两银子,回家去好生过日子……”否则,休怪我不念旧情。 后面的话被故意压低了声音就迷糊了,九儿揉着耳朵也听不清。 但简书雪却一字不落地听进去了。 这二夫人冯音还真是不简单,若不是她这些年生不出儿子来,他这小侯爷的名号是不是都要让位了?简书雪勾唇,冷笑了一声,眸子里尽然是冰冷。 “冯夫人,我只想知道……” “我娘都说了不知道,你这人怎么回事?来人,打死他。” “罢了,瑶瑶,今日是个好兆头,不必见刀见血的。”冯音柔声细语哄着,而后笑了一下:“这位公子,素昧平生,可不要一时头脑发热乱认了亲戚。”语气虽端得温温和和的,警告的意味已很是明显。 “我们走。” “是。” 众人齐齐朝那青衫男子甩着脸色,便迈步向前走去,只留下一行背影。 那青衫男子呆愣在原地,心里百味杂陈,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先得到了一巴掌警醒。 她果真是怕了,怕她侯府夫人的位置坐不稳,怕别人知道她的那些过往。 她侯府当家主母的清白、尊严,必须牢牢握在手里。 或许,有一日,她也要下杀手了除掉自己嘛…… 那青衫男子提步走着,步履不停,书肆可还在等着,东家的怕是要骂人了…… “砰——”的一声,青衫男子的后背结结实实地挨了墙一道,疼的眉头忍不住皱起。 一道嘲讽的声音在头顶扬着:“这么弱不禁风,也有胆子来打秋风。说,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九儿也在一旁加油助威:“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 那青衫男子抬起头来望着简书雪时,简书雪明显愣了神,抵在那男子脖子前的手臂明显松了许多。 和冯音有着五分像的面容,一模一样的眉目,只是那青衫男子的眼睛很是好看,湿润润的。但若说二人没有关系,那可实在太假了。 难不成……冯音在外头还有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儿子?不,不可能,若是儿子的话,冯音不可能不带回侯府。毕竟,她只是生了一个女儿,尾巴都不知翘到哪里去了。 她觊觎这侯府的一切可是很久了。 “没有关系,冯音是谁?我不认识她。”那青衫男子试着推了推简书雪的小臂,发现无果遂放弃。 “是吗?我可都没说是谁呢,你就这么着急为她辩护了?”简书雪眼睛精光一闪,露出一丝冷笑来:“你该不会是冯音在外头的私生儿吧?” 话音一落,那青衫男子身子微僵住,很快便低声道:“我若真是她的私生儿,这侯府早已有我的容身之处。公子不必担心,我对侯府没有兴趣,断不会碍了公子的大事。” “你说没有兴趣就没有兴趣?本公子可是日日夜夜忧心忡忡,也不能寐,总担心一觉醒来,身首异处了呢。” 一记调侃而落,那青衫男子分辨不出他是在调侃而是真的忧心,只得说道:“公子放心,我对公子构不成任何威胁,此番前来只是想向夫人讨个东西罢。” “东西?什么东西?我将才可把你们说的话一字不差地听进去了,‘那人埋在何处’?” 那青衫男子闻言没有说话,用尽全力一把推开简书雪的小臂,迈步就要往前而去。脚下却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住了脚,身子不稳,那青衫男子向前扑去。就要摔在地上时,一条手臂圈在怀中把那青衫男子捞了起来。 “果真是弱不禁风……”简书雪正要嘲讽那青衫男子两句时,突然意识到什么,收回手臂而后开口道:“你是女子?”言语间已是有些震意。 “什么?女子?”九儿赶忙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好细细辨认起来。 简书雪的目光赤裸裸落在那青衫男子身上,眉清目秀的脸上易了些容,故意压低的声线,略显沙哑,一身男装……在旁人看来,可真是一个落魄穷酸书生模样。 那青衫男子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而是淡淡道:“我对公子造不成威胁,公子放心吧。”仍旧是刻意压低的声音。 简书雪正要说什么时,那青衫男子已迈开腿快步离去。 “少爷,要追吗?我去把人绑回来好好问。”九儿望着那青衫男子一眨眼便走出几十米开外。 “不必了,这宴席不去也罢,走。”简书雪也跟着出了小巷。 “啊,不去了?” “二夫人都去了,我们去不去又有何干?让那老头子气着吧,那些女子我可瞧不上眼。”九儿跟着后边走着走着,前边的人却突然停下了脚步,九儿不妨,一把撞了上去。 九儿侧耳一听,就听到有人在讲话,是那个青衫男子和其他男子在说话。 九儿望了一眼简书雪的后脑勺,心下不解,自家少爷何时养成处处爱听人墙角的毛病了? “皇甫公子,幸会幸会。” “果真是卿卿你啊,我还以为我前两次听错了呢。”皇甫昭两只手里都拎着狐狸央他出来的零嘴,腾不出手来:“我去找过你,可三伯三婶说你已经出去了,我没想到你竟然来了京都。” 皇甫昭又问道:“卿卿,你可有寻到你的亲人了?” 苏卿卿下意识点了头而后摇头道:“还未,听闻京都繁华,只是在京都小住一段时日。” 皇甫昭热情邀着她:“卿卿,今日是我阿娘的生辰宴,你何不同我一起?我阿爹阿娘也想见你,还没来得及感谢你的救命之恩呢。” “多谢皇甫公子一番好意,你的确不是我救的。我今日约了书肆的东家,怕是要来不及了。”苏卿卿拒绝了皇甫昭的相邀。 “卿卿,你住在哪里?我哪日得空了必要上门相谢才行……”皇甫昭本想将手里提着的零嘴给苏卿卿,想着是狐狸要买的,遂作罢。 “就在城内……” 第八十章 窥探(一) - 逃之妖妖 - 厌鱼不予 简书雪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一直跟踪那个可疑的人从小巷跟到书肆然后再追到那人家里来。 他一直在暗处盯着那人,愣是瞧不出任何毛病来。 那人在那书肆打着杂活,下活后又回这破屋中呆着,一呆就是一整日。 简书雪嫌弃地打量着那屋子,简直破得不能再破,除了板凳桌子和床,空空荡荡的,简直家徒四壁。 他是绝不可能会踏进去的,瞧着屋内灰尘都很多。他简大公子的衣裳可是一等一的好,断然不能蒙了尘。 “咳咳……”一阵轻微的咳嗽声响起,但很快被压了下去。 外头天色大暗,那人躲在屋子里已是半日了,竟还没出来。 难道是在密谋什么?简书雪在想着。 门“嘎吱——”一声被推开来,简书雪迅速闪身退到黑暗中。 “对不住啊,我不是故意要弄坏你的。”对着那门“嘎吱嘎吱”的声响,一道温温柔柔的声音响起,落在简书雪耳中,已是道女声,全然没了白日里刻意压低的粗哑。 简书雪莫名勾了唇,竟然有人会无趣到对着门说话,还对那破旧的门出口道歉。 他心里暗自发笑。 果然是个女子,年纪和他相仿,有着冯音五分像的相貌,莫不是真的是冯音在外的女儿?依着冯音的手段,可不会轻易放弃手上的任何筹码。 更何况这女子对皇甫家尚有着救命之恩,她必然是要攀上皇甫家这条船的,除非冯音不知情,且对这女子有着忌惮之心。 这女子到底是什么来历? 简书雪视线落在那青衫背影,似要盯出个窟窿来。 若是个男子,他还能抓来严刑拷打一番,但偏偏是个女子,显然是不行的。 苏卿卿压下喉咙中的痒意,在灶台上起火煮热汤,简书雪以为她要烧火做饭了,却又瞧见她从灶台小桌搁着的碗里随手抓了一个冷黄窝窝头啃起来。 简大公子心下又是一番震惊,那窝窝头硬邦邦的很是刮嗓子。 他在军中这么训练这么久都不怎么吃得惯,她居然下得了口还吃得这么津津有味,果真是穷极了。 那灶头都破破烂烂的,上方坑坑洼洼,应是漏风不止。 简瑶要是平日里伙食不合她一点心意可都是要大吵大闹了。 简书雪瞧着拎在手里的糕点,他在酒楼里花了几十两银子随手买来想给九儿的,歇下了想吃它的心思。 简书雪瞧见她抓了一把说不出名的茶叶丢进了那烧开的沸水中,随后提着茶壶走了出去。 简书雪如影相随,一直跟着她。 简书雪心中笃定,这女子必定是不简单的。 他远远地跟在苏卿卿身后,看着她提着茶壶拐出偏僻的小巷。 那卷青衫在凉风中微微颤抖,如同她那微微颤抖的身影般。 夜色中,小巷中只有一盏昏黄的灯光摇摇曳曳,越走越远。 风带了个旋儿又扑了回来,扑在前人的脸面上,卷起了后人脚边的衣袍,微微撩起又轻轻放下。 简书雪不近不远地跟着她,若是回头,或许她能瞧见他。 但是,她从不回头,一直提着茶壶,打着灯笼往前走,踏碎了那缕黑暗。 简书雪莫名想她回头。 他见着她在一处土地庙停了下来,那土地庙上边搭了个棚子遮风挡雨,尚有香火缭绕,应是经常有人来拜这土地公。 苏卿卿换了土地公脚下摆着的那排茶盏里的旧茶,沏上新茶,点香拜神。 简书雪就在不近不远的地方冷眼旁观着。 “爹爹,近来可好?卿卿今日总算见到阿娘了。”语气略带着雀跃,但又很快压了下去:“阿娘也很开心,阿娘还带卿卿去买了很多很多我以前从未见过的东西,阿娘还是那么漂亮……阿娘还说很想卿卿和爹爹……爹爹放心吧,卿卿很快就可以带爹爹回家了……” 简书雪站在那里听完了她的那些絮絮叨叨。 她还真是冯音的女儿,依着冯音的手段,做得出这事也没什么可稀奇的。 真不知那老头子看上了她哪里,那几分姿色…… 简书雪的嘴角微扬起,眼底漫着无尽的嘲讽。 不知想到了什么,简书雪的视线落在苏卿卿身上,眸光闪闪,也不知是怜悯还是讽刺。 “简公子也是来拜土地公公的吗?”粗哑的声音响起,一道青衫带着点光亮已经晃到了简书雪面前。 简书雪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竟然毫无征兆地就下意识点了头:“对,我也是来烧香拜神的。” 仍旧是温温和和的故意压粗的声音:“那简公子先忙,在下告辞。” 烛光越行越远,飘忽不定,遂而消失在转角。 这天愈发凉了,苏卿卿拢了拢身上的衣裳。 很快,就要下雪了。 不知道三伯三婶可还好?三伯的腰这会该疼了,三婶估计夜里也睡不踏实…… 爹爹,卿卿何时才能带你魂归故里?若是爹爹在天有灵,保佑卿卿早日找到你…… “这小子在这里。”一声大喊。 苏卿卿抬起头,见着两个人从黑夜中打着灯笼走来。 是杨洪和一个小厮模样的男子。 “站住。”杨洪喝道。 苏卿卿提着灯笼站在原地不动,她知道杨洪是在叫她,但她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待二人走近了些,才发现二人已是满头大汗。 “杨管家,敢问有何指教?” “这是我家夫人给你的。”杨洪从怀里拿出几张银票甩在苏卿卿脸上,言语间皆是毫不掩饰的傲慢鄙视:“我家夫人心善,你这小子带着这些钱财好生离去,莫要再扰,否则休怪我家夫人不客气。” 那几张银票落在地上,苏卿卿没有去捡它,而是喃喃低语:“她不愿见我罢,竟也不愿告诉我……” “夫人说她不知道。”语气已是不耐,扬着脖子说道:“夫人本不认识你,你要是再敢纠缠不休,休怪我杨洪对你不客气。”杨洪见着他那落魄迂腐样,只觉前些日子他都太过于慈善,应当第一日时便叫人将他乱棍打死,以除后患。 “别让我在京都见到你,我们走。”杨洪撂下这些话,别过脸去甩着衣袖匆匆离去。 苏卿卿无声叹了口气。 果然,是容不下她了。 为何就不肯告诉她呢,她只是想要一个答案而已。 她从来没有想去打扰过。 她想家了…… 苏卿卿抬脚从散落的银票上面跨过去,任由风将那些银票吹飞吹远。 那些沾满灰尘的银票上赫然印着一个脚印,脚的主人似对它们有些不满,故意踩在上面般。 风将灯笼里的烛火吹灭了,苏卿卿摸着黑回到了屋内。 “唔……” “别动。” 苏卿卿被捂住了嘴,惊恐得瞪大了眼睛,她闻到了一股陌生的气息,耳边传来了一股低沉的男声:“有人花钱让我来取你小命,瞧这你落魄样,莫不是杀了人潜逃在外?你的命可真值钱啊,竟叫那人花了万两白银。” 苏卿卿看不见那人的模样,但她能感觉到他的心跳,一下一下,稳定有力,应该是个练家子。 “她前一刻才将钱甩我脸上,下一刻就要来杀我了嘛……” “你们到底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他低声警告,眼睛透过微弱的月光打量着四周。 果真是家徒四壁,穷极了。 “见不得人的勾当?” “嗯。”那人低声漫不经心地应着。 “她呀……”苏卿卿拖长着音量,一口狠狠咬在那人的掌心上。 “嘶……”那人吃痛松开了手。 苏卿卿连忙逃出那人的禁锢,回过头来,却发现那人是简书雪。 苏卿卿瞬间明白过来,原来简书雪一直在监视她。 她果真是豺狼虎豹?只能无奈叹气。 “你这死丫头劲怎么这么大?”简书雪甩了甩手,再咬下去,估摸着就要掉出一块肉来了。 苏卿卿也不惊讶简书雪知道了自己女儿身的身份。 她也不想瞒,只是这世道出门在外,男儿身比女儿身更方便一点罢。 “对不住啊,我不知是简公子你。”苏卿卿歉声道,没有了先前刻意压低的声音,入耳便知眼前人是位女子。 “……” 苏卿卿转身入内室,从里面提着药箱出来。 也是简陋无比。 高贵清冷的简大公子又是嫌弃地暗自挑了眉。 这待遇可真是一天堂一地狱。 这冯音,好得很。 “简公子为何这般看着我?”苏卿卿头也不抬,手下灵活地在那点伤口上涂了点药。 “你这药没有下毒吧?黑魆魆的。” 苏卿卿没有说话,包扎的时候狠狠打了个结,那结口正好落在伤口上。 “欸,轻点……” 简书雪觉得她就是故意的,肆意报复。 “好了,这几日不要碰水,过两日就好了。”苏卿卿开口说到,目光又落在简书雪眼睛里,轻声道:“简公子要是不放心的话,可以回去找个大夫瞧瞧。我只会简单包扎,兴许效果不是很好。” 这话说得轻松松的,在简书雪听来却是奇怪得很。 苏卿卿再次从内室转出来时,瞧见简书雪还坐在那里,没有走。 她也没有说什么,径自走到那案桌上研着墨,誊抄起她的书册来。 “简公子,夜快深了,你该走了。”苏卿卿顿了下,而后想起什么般:“简公子用过饭了吗?”似在对待熟人般,依旧是温和的语气。 “没,本公子饿得走不动道了。”简书雪绝对不会承认他已经把打算买给九儿的糕点吃得一个不剩。 “简公子要是不嫌弃的话,我可以给简公子下碗面,可能清汤寡水了一点。” “你在讨好本公子?”简书雪毋庸置疑的语气。 “我对侯府没有任何兴趣,又何需讨好简公子?”苏卿卿不答反问,手下笔墨纸砚仍旧不停。 “你对侯府没有兴趣,难不成对本公子感兴趣?” 苏卿卿没有说话。 “既然对侯府不感兴趣也对本公子不感兴趣,那就是对侯府的当家主母感兴趣。”简书雪顿了下,而后掠起个笑容来:“我说得对吧,苏卿卿?” “简公子不是早就知道了吗?”苏卿卿抬眼望着简书雪。 简书雪顿了下来,没想到她应得这般爽快。 “‘那人埋在何处’,那人是你爹?”简书雪问道,答案就在他心中,但他还是开口问了。 “对。”苏卿卿点头道。 “冯音把你爹杀了?” 苏卿卿手下的笔一僵,笔墨落了下来,晕开了一块墨迹。 “没有,我不知道。” “我家老头子可是在我八岁那年把那女人带回来的,想必那时候你也是同我这般岁数吧?你生得和冯音五分像的容貌,要说你和冯音没有关系,本公子还真不信。”简书雪心里暗自发笑,他可把墙角都听完了。 他只是没想到冯音在外头竟然还有个女儿,这些年可都没听到什么风声。 如果老头子知道真相的话,不敢想象他的表情会有多精彩。 不,冯音一定会有法子让那老头子相信她的鬼话。什么走散多年,寻女未果遂无奈放弃之类的。 这理由一抓一大把。 这苏卿卿,只是弃掉的棋子罢,断没有任何威慑力。 “你可知你是冯音的弃掉的棋子?”简书雪拧着眉,望着苏卿卿说道。 “知道。”一记轻轻的话落下,苏卿卿低着头,似有什么东西滑下,润湿了晕开的墨迹。 “那你……”简书雪瞧见她在暗处快速滑落的眼泪,噎住了话没有说下去。 依着冯音的手段,若真把她惹急了,她可是什么都干得出来。 既然是弃子,苏卿卿很可能有来无回。 纵然苏卿卿是冯音的女儿。 简书雪敛了神色。 “简公子,夜深了,你该走了。”语气客气,但赶人的意思很是明显。 “本公子饿了,饿得走不动道了。本公子还受伤了,走不了了。”简书雪直直耍着赖,一点儿也不含糊。 “那我给简公子下碗面条?清汤寡水的,可能不是很好吃……”苏卿卿眸光落在他身上,依旧是平淡如水,让人瞧不出情绪来。 藏得够深啊。 “快去,本公子等不及了。”简大公子的少爷架子起来了。 “我要下个鸡蛋在面里,你有没有鸡蛋啊……” 苏卿卿没有理会他,径自走了出去。 “苏卿卿,我还要加给胡萝卜才行……”简书雪脚步很有力,一下子就跟着苏卿卿窜到了那厨子。 苏卿卿在起火烧水,等到水烧开沸腾的时候,下了一把面条进去,“咕咕”冒着声响。 简书雪在灶台低头寻着什么,一脸的不可思议,她今早的那根胡萝卜跑到哪里去了? “你在找什么?”简书雪咬了一口胡萝卜,这长得丑了点,味道还不错,凑合凑合吧。 苏卿卿望了一眼简书雪手上的萝卜,道:“没什么。” 她转过身去,敲了一个鸡蛋,下了一把青菜在面条里面。 “你在那书肆里打杂有一两银子酬劳吗?” “没有。” “怪不得……”简书雪环顾了一下四周。 “怪不得什么?” “怪不得这么穷。” “……简公子……你吃完还是赶紧走吧,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可我日夜担心我张开眼睛就身首异处了。” “……” 第八十一章 窥探(二) - 逃之妖妖 - 厌鱼不予 “简大公子,你不回府,硬是赖在我这里岂不是更危险?” “我这不是怕我一觉醒来就身首异处了。”简书雪说得有理有据,好似下一刻苏卿卿就要拿刀架他脖子上似的。 “简大公子,若是你怕你身首异处,岂不是府里更安全?”苏卿卿也是有些无奈。 不知她这陋室何处吸引了这养尊处优的公子哥。 这夜已经深了。 “两个大男人而已,你害羞什么?苏公子?”简书雪大大方方地和衣躺在苏卿卿的床上,她只能坐在小案桌前面看书。 苏卿卿揉了揉眼睛,没有搭理他。 熬个通宵而已。 苏卿卿提笔在书里写写画画着,旁边的煤油灯吐着火芯子,似要跳入她的眼睛里,泛着零零碎碎的细光。 简书雪也没有说话,躺在床上,转过头去默默注视着她。 那只灯盏里的煤油已经燃得差不多,只余那灯芯子吸着底端的细碎在耗尽最后的芯子吐着火光。 有那么一瞬,简书雪觉得苏卿卿和那快要燃完的灯芯子一样。 燃烧着自己,努力吐出一点火光。 在旁人看来,微不足道,荒唐可笑的微光。 已是子时一刻,睡意尚浅。 简书雪双耳竖起,细细听着草丛里蟋蟀“啾啾”唱着欢快的曲子,池塘里边冒头的青蛙“呱呱”乱叫,二者似共游共乐,此起彼伏,尽享着这秋日清风、冬日来临之际的欢乐。 “苏卿卿,你家的水缸里是不是住了一只癞蛤蟆,一直在叫。”简书雪目光瞟着简陋的屋顶说道,目光所及之处,一点装饰都没有。 他抬手掀开了帷帐,果然和他想的一样,打着几处补丁。 “苏卿卿,苏卿卿……” “简大公子,有何吩咐啊?”苏卿卿停下了手中的笔,望着他问道,眉目暗自凝了三分。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呢。” “……没有。” 但简书雪存着故意扰乱她的心思。 “你这煤油灯的没油了,小心看成瞎子。你都穷得买不起蜡烛了,还敢和冯音对抗,你真不怕她把你捅成筛子?”简书雪好似故意往她的心口上扎话般,继续说道:“难不成你是想依着这母女的情分,苏卿卿,你可不要太傻了。今日呢,就看在本公子吃了你一碗面的份上劝告你一句……” 苏卿卿闻言抬起头来正对上简书雪泛着光的眸子,只瞧见他缓缓启唇,落下一句惊雷:“你想要的答案,没有你的命重要。” 苏卿卿愣了一会儿,张唇正欲说些什么。 她前面的那盏煤油灯耗尽了最后一滴煤油,恍然熄灭,周遭陷入一阵黑暗之中。 缓了一会儿,瞳孔才适应了四周的黑暗。 “索你命的人来了。”一句轻轻的话贴在耳边响起,苏卿卿便被人一把捂住了嘴。 一片黑暗寂静之中,“咻——”的一声,窗格子上糊的那层糊纸被人轻轻抠出一个小洞,一支细管竹子慢慢伸了进来,空气中很快弥漫出一股股异样催人的味道来。 简书雪一手紧紧捂住了苏卿卿的口鼻,将人紧紧圈在怀中,一道温热洒在了她的脸颊上,擦脸而过。 苏卿卿身子僵硬,也是不敢乱动弹一分。 过了一会儿,门里面的门栓被人在外面用薄刀刃一把挑开,那门“嘎吱——”一声,在寂静中猛然响起,叫人寒毛乍起。 又缓了一会儿,一道人影缓缓摸了进来。 那人也很是谨慎,怕被那烟雾迷倒,一步一停,空气中似还有些许酒味。 隐在月色之下的那道身影很是魁梧,提着一把大刀,疾步冲到床上就是一顿乱砍。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人才发现不对劲。 因为床上的人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大刀上也没有一滴血。 一只手突然如幽灵般悄无声息从后面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一响幽灵之音起:“猜猜我是谁?” 持大刀的那人顿了下,身子一僵,手里的大刀脱落,一声尖喊而起:“鬼啊……” 简书雪手起手落,一掌拍在了那人后颈上。 顿时软倒在地。 简书雪嫌弃地踢了一脚。 苏卿卿不敢掌灯,怕还有同伙,借着虚虚的月光,看见地上赫然躺着一个脸色通红的壮汉,一股股酒味蔓延在空气中。 “他就是来杀我的人。” 简书雪斜视了她一眼,说道:“不然呢,花几十两银子雇这些无赖流氓,借刀杀人,又可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你是不是知道她今夜会派人来杀我?”苏卿卿在黑夜中抬起头来,一双泛红的眼睛盯着简书雪。 语气颇有些急躁。 简书雪低声道:“从你见到她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她要来杀你。” “所以,你这一路一直跟着我?” 话音刚落下,一行泪水也从苏卿卿的眼眶里滑落,寂静无声。 苏卿卿以为在黑暗中没人看得见,她才允许她的眼泪落下来。 但是,简书雪他看见了。 瞧得一清二楚。 鼻子都哭得通红了。 “你想要的答案没有你的命重要,苏卿卿,趁早离开这里。” “不,我不会走的。我一定要带我爹爹回家。”苏卿卿别过脸去,努力小心吸了吸鼻子。 “苏卿卿,有没有一种可能,她也不知道你爹爹的尸骨在哪里?你是在意你爹的尸骨找不着还是你这么多年的心结未解?”简书雪拽过她的一只手臂,压着音量,逼她对视着自己。 “我不知道。”苏卿卿的目光有些闪躲,她也不知道这么多年是要找到爹爹的尸骨还是要得到一个答案,当年为什么要抛弃她…… “但我一定要得到答案。”一记温和的声音响起,却带着几分倔强。 “好得很,苏卿卿。”简书雪的声音已带着些愠怒,道:“我这次救了你,下次呢?如果没有人在你身边呢?如果是个会功夫的练家子呢?保不准你的小命就没有了。” 苏卿卿没有说话,沉默着。 简书雪深吸了一口气,他也不知道他为何要生气。 “你想要的答案,其实不早就在你心中了?苏卿卿,只是你不敢承认,不敢面对而已。”简书雪没有等苏卿卿说话,兀自抓起那壮汉的一只脚,拖着那壮汉快步走出房门外。 外头凉风丝丝,让他的心更加急躁了。 他简书雪难得良心发现一次,居然被喂了狗。 气得简大公子连踢了几脚在那壮汉身上。 简书雪抱着一床被褥进来的时候,见到苏卿卿还是在她那小破案桌上抄抄写写。 神态自若,压根跟没事人一样。 连正眼都没有瞧过他一眼。 好得很,好得很。 他简书雪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上了。 好得很好得很。 牙齿咬得咯咯响。 气得简大公子连被褥都没摊开,丢在一边,直直躺在那被砍得零零碎碎的被子上睡了。 苏卿卿不停赶着手下的活,可总算把那些姑娘们叫誊抄的书册抄完了。 她无声伸了个懒腰,余光瞥见躺在床上的简书雪。 她有些猜不透简书雪为何要帮她? 是真的忌惮她,怕他自己身首异处,还是要把她当做对付阿娘的武器…… 她只是她自己,她不会变成任何人的刀刃。 苏卿卿起身轻轻走过去,摊开那床被褥盖在简书雪身上,又回到案桌前,撑着一只手臂,闭上了眼睛。 这夜,无风无雨。 苏卿卿起身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盖着简书雪抱进来的那床被褥,旧的已经被人收走了。 苏卿卿自觉是个睡眠极浅之人,却连简书雪何时离开她都不知道,她又何时爬上了床。 她摇了摇头。 近日,果真是累着了。 苏卿卿推开门去,一切依旧。 昨夜的地痞应已经被简书雪带走了。 秋高,风凉。 微卷起苏卿卿的发丝。 她想起了昨夜简书雪的话。 她想要的答案…… 到底是爹爹葬身何处还是阿娘为何会在当年抛弃了她? 阿娘当年就很不喜欢她了。 当年……到底发生了何事? 阿娘前脚不见的时候,爹爹后脚就跟着出去了。 没有人告诉过她,爹爹是已经离世了还是失踪了。 但她有预感,爹爹已经不在世,她常常在梦中梦见过爹爹不在了。 否则,爹爹一定会回来的…… 她知道所有的答案,但她一定要听到阿娘亲口说她才信。 她不愿相信自己。 通通都是鬼话。 苏卿卿扔了一桩木头进去,灶头燃起了一把大火。 “卿卿,卿卿……”门外有人在敲门。 苏卿卿把最后一把青菜扔进锅里,走去开门。 门外站着四个人,前面的皇甫昭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苏姑娘,早啊。”云初师笑着招呼了她一声,狐狸也喊了一句。 “皇甫公子。”苏卿卿看着皇甫昭一大早来她家也是奇怪得很:“你们怎么来了?” “我还怕我们赶不上了呢。”皇甫昭笑着。 “先进来吧。”苏卿卿侧身让他们进来。 “我们就想来看看你,这几位是的好友,云初师,子桑宁,柳若水。”皇甫昭介绍起来。 “云姑娘,柳姑娘,子桑公子……”苏卿卿立即打了个招呼。 三人齐齐点头:“苏姑娘。” “皇甫公子,你何必带这么多东西过来。” “哈哈哈,这不是我挑的,是两位姑娘挑的,说女孩子最喜欢这些东西了……” “对,苏姑娘,这是我和狐狸专门挑的,希望苏姑娘喜欢。”云初师应着。 柳若水也跟着点头。 云初师附口在柳若水耳边小声说道:“狐狸,我们好像挑错礼了,苏姑娘很有书卷气,我们应去书肆买几摞书来的。” 狐狸点头:“要怪就怪瑾瑜,没事。苏姑娘要是不喜欢,怪就怪他。” “这样子吗?” “嗯。”狐狸郑重点头。 “子桑天师,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们送错礼了?”云初师看着前面谈话的二人,又向着子桑宁问道。 “这么上心啊,我看着苏姑娘很是喜欢啊。”子桑宁目光中全然是她,嘴角扬着浅浅的笑容。 “这样子,对姑娘家肯定要上心啊。” “小妖……”子桑宁唤了她一声。 “我在,子桑天师,何事啊?”云初师应道。 “没事……”只是想叫叫你。 “卿卿,你打算在这里待多久啊?” “皇甫公子,或许还要再待一段时日……” 风声飒飒,卷着那些话到了侯府里。 “你说什么?她居然还没死?”一道娇喝响起,带着些许怒气。 跪在地上的那人讪声道:“是的,大小姐,她还活着。” “难道她有天大的本事,竟然能死里逃生。”简瑶绞着帕子恨恨咬牙,而后转身对榻上的贵夫人撒着娇:“娘,她怎么还没死,命这么大。” “瑶瑶,不要心急啊。”冯音拉过简瑶,柔声细语哄着。 “起元,到底怎么回事?”冯音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冰冰冷冷的。 单膝跪在地上的那人回道:“大夫人,大小姐,她确是没死。我昨日拿十几两银子雇了个无赖地痞,难不成是他拿了钱不办事?不然她不可能还活着。属下观察过,她绝无半分功夫。”拿银子雇这些无赖流氓办事,就算事情败露,也牵不进他们。 这可是一举两得的法子。 “还真是命大啊,当年不死,竟让她活下来,现如今活到我眼皮子底下来闹事。”冯音目光骤然扫过来,冷笑出声。 “大夫人,属下会去解决掉那个地痞。”跪在地上的那人身子一紧,似乎很怕榻上的人。 “大夫人,不过我今日在那里见到了一个人……”那人原本低着的头蓦地抬起来,夹杂着森冷。 “谁?” “皇甫家的大公子。”话音一落,简瑶又喊出声来,目光幽怨:“娘,那贱人这么有本事,居然勾引了皇甫公子。”说到后面时,简瑶的脸上抹了一层红晕,咬着下唇,似乎很是害羞。 “瑶瑶先别心急。”冯音轻轻拍了拍简瑶的手背,谁让自家宝贝女儿在皇甫家的宴席上对皇甫家的大公子上了心呢。 瑶瑶貌美倾城,皇甫家的公子相貌仪仪,确是一对良配。 “起元,你细细道来,不得隐瞒。” 起元拱手一礼道:“是,大夫人,大小姐。属下今早见到皇甫家的大公子带着三个人提着很多东西去了她那里。他们四人还说说笑笑,很是亲密的样子。” 冯音问道:“那三人是谁?” “属下未曾在京都高门贵户见过他们,应是外地人,年纪和皇甫家的大公子相仿。”起元答道。 “是不是一男二女?” 起元点头:“是的,大夫人。” “娘,难不成是宴席的那三人,皇甫公子的友人?”简瑶拉着冯音的手撒着软。 冯音点头:“听说是外地什么山沟里的人,不足为提。” 而后她吩咐道:“起元,去查一查他们。” “是,大夫人,大小姐。”起元拱手一礼应着,随后退了下去。 “娘,怎么不让他去把那贱人弄死,随便杀了皇甫公子身边那两个女人,三个都杀了……”生死挂在她嘴边,轻飘飘的,好似人命如草芥般,随意一掐就断。 “瑶瑶,先别急啊。她现在杀不得,还有点用处。”冯音点了点简瑶的鼻子,笑道:“瑶瑶放心吧,娘一定让你们好事成双的。” 简瑶脸上红晕飞抹,耳尖绯红:“娘,你又取笑女儿……” 外头无声卷起一道青袍。 第八十二章 窥探(三) - 逃之妖妖 - 厌鱼不予 “我想吃这个。”狐狸指着一个瓜果摊子,毫不在意身后满头大汗的皇甫昭。 “狐狸。”皇甫昭唤了她一声,试图唤醒她仅存不多的良知。 但,显然,失败了。 从苏卿卿家里出来后,狐狸突然兴致勃勃,看见什么都想要,硬拉着他买这买那。 “老板,这个蜜柚怎么卖?”柳若水已经和摊子的老板攀谈起来。 那老板可是个眼尖的人,瞧见跟在后面的人手上琳琅满目的货物,就知道眼前的人是个有钱的主。 脸上马上堆砌起如花的笑容来:“小姐,我这儿的柚子啊,可是这全京都顶顶好的,我说第二可没人敢说第一。”管他呢,先逮着肥羊宰一顿再说。 “是吗?”狐狸拿那个放下这个,装模装样地敲敲摇摇,其实她哪能分辨得出来这瓜果是好是坏呢。 这样子,还是得装装,就要给人一种“我全都知道,休想骗我”的感觉才好。 “保准甜,我余十二从不骗人,不甜不要钱,价格公道,童叟无欺。”那老板说着就剖开蜜柚,递了一些给狐狸:“姑娘,尝尝,保准可甜了。” “谢谢老板。”柳若水接过剥开碎皮间接塞进嘴里。 果肉多汁新鲜,很甜。 柳若水频频点头:“还真不错。”末了,她似良心突起一般转身问道:“瑾瑜,我看你提了一路,要尝尝吗?” 皇甫昭:“我……”其实他想说他腾不出手来吃的。 “我知道了,你不要。”柳若水很明了的点了点头,把手里的柚子肉全塞嘴里。 她叹气般摇了摇头。 果真是不会享受。 他,没救了。 “老板,包起来,这些我都要了。”柳若水随手指了指几个,财大气粗地说道。 “好嘞好嘞,姑娘,我这就替你包起来。”那老板一听更是笑得合不拢嘴,赶忙儿打着秤。 谁知今日生意这般好呢,都还没开张呢,就要收摊了。 “狐狸,我拿不回去。”皇甫昭试图拉住她,但发现手腾不出来,只好用手里的货物蹭了蹭她。 “没事,多跑两趟嘛。”柳若水对他委以重任:“我要带回去给我们初师尝尝,怎么,你不愿意吗?”说到最后,她的狐狸眼都眯了起来。 “……”他就一陪跑的啊。 老板怕两人吵起来就不做他的生意了,赶紧说道:“不知两位住在哪里啊?我可以送到二位府上的。” “听到了没有?给钱吧。”柳若水好整以暇地看着皇甫昭,想着转战下一处地方。 “欸……你又不出钱,狐狸真的是……”皇甫昭低声嘀咕着。 “我腾不出手来,钱袋子挂在我腰间,你拿一下给老板付钱。” 狐狸“啧”了一声,摸到他腰间把钱袋子扯出来丢给老板:“老板,你看看,够不够。” “够够够,我这就把这车蜜柚拉过去府上给二位。”老板丢下那秤砣搓着手笑眯眯的,秤是不用秤了,这些钱买这些蜜柚都妥妥的了。 提早收摊,老板恨不得他们日日来买蜜柚。 你高兴我高兴,大家都乐呵呵。 柳若水点头:“送去皇甫府。” “原来是皇甫府的公子和小姐。”老板大惊一笑。 柳若水也没有纠正他,老板不知道皇甫府没有小姐只有两位公子哥。 这又碍什么事呢。 “走。”柳若水转身豪迈踏步。 “去哪里?”皇甫昭紧紧跟着,心里叫苦不迭,早知道狐狸性情大发,就把文墨拉出来好了。他真想把手里的货物丢了,冲去府里把文墨拉出来。 在府里陪着小公子喂兔子的文墨莫名打了个喷嚏。 “文墨哥哥,你怎么了?”小岚抬头问道。 “文墨哥哥没事,可能是风太大了,鼻子有点受不住。”文墨揉了揉鼻子,他总不能告诉自家小公子说他感觉有人总在念叨他吧,还是不怀好意的念叨。 这不是带坏小孩嘛! “阿娘说冬天快来了,那文墨哥哥记得添衣哦。”小孩子哪有什么坏心思呢。 “好,文墨哥哥知道了。”文墨欣慰地摸了摸小岚的脑袋。 想归想,现实是现实。 想象是美好的,现实是骨感的。 皇甫昭正想着呢。 “哦……” 他的怀里又多了一摞物什。 眼前露出柳若水一双秋水般的眼眸。 “我狐狸可过不了紧巴巴的日子,劳烦瑾瑜兄了。” “呵呵……”站着说话不腰疼。 他若说很是劳烦,狐狸就会良心发现了吗? 显然,不会。 算了,姑娘家嘛,确实需要多买点才行。 虽然,狐狸算姑娘又不算姑娘的。 “走走走,看看你还看上什么,我们一次性买个够。”皇甫昭催着柳若水,提步往前走去。 已快巳时,赶早的人群已经相继退去,这会街市上人不算很多。 那些小摊已大多数都是卖些零嘴水果,首饰香囊之类的,只有几家菜农还剩下一点点菜没有卖完,还没有收摊。 “子桑天师,怎么样?这支簪子好看吧,我可是挑了好久呢。”云初师眼睛里闪着星光,那支银制簪子上雕着一只红眼兔子,顶端还缀着梅花流苏。 “嗯,好看。”子桑宁挽唇应着。 “那是自然,我的眼光可不会差。”云初师自豪地笑了一下,持起那簪子插入发髻间。 她似想起什么似的,从发髻里拔出一支蝶形簪子来。 子桑宁说落在他床上的那支簪子。 云初师在手里翻转着,凝眸细瞧:“子桑天师,我总觉得这簪子有点陌生。但是它又是我的,有点奇怪。” “是吗?”子桑宁浅咳了一声,朗声道:“我倒觉得这支簪子更好看。” 云初师点头,脸上神情疑惑:“是吗?” 她记性何时这般差了? 买过这么好看的簪子都忘记了。 “这支蝶形簪子好看,明艳动人。”子桑宁给予中肯评价,那可是毫不含糊。 “真的?” “真的。”子桑宁点头:“我替你戴上,好像那支簪子你也歪了些。” 云初师自然瞧不见是不是真的歪了,对子桑宁的话可是无条件性相信。 她乖乖点头:“好。” 子桑宁摸了摸她的脑袋,云初师微低下头来。 头顶漫起一阵笑声,云初师不解抬眸:“子桑天师,怎么了?” “哈哈哈,没事。”子桑宁压低了笑声,而后开口道:“其实你可以不用低头的。”他都高她一个头,完全看得清。 “哦。”云初师也不知子桑宁在笑什么,直至给老板付了钱才后知后觉:“你是不是在笑我长得矮?” “没有啊,我何时说过了。” “那你笑什么?”云初师这会聪明了,显然不信。 “傻傻的,可爱。”子桑宁勾唇笑了笑,脱口而出。 “……?”傻傻的,可爱?这是什么形容。 “你就是笑我。”云初师嗔怒,一把掐住了子桑宁的腰:“快道歉。” 子桑宁忍不住,又笑出声来,讨饶道:“我错了,我错了。” “这还差不多。”这作妖嘛,大方一点才不屑于他们凡人计较。 云初师“哼哼”了两声,别过头去不理会子桑宁。 “生气了?真的生气了?”子桑宁按住她的脑袋转过来,漆黑的眸子映着某人气鼓鼓的小脸。 “小妖还真生气了,哄不好哄不好,不知道这串糖葫芦给谁,只好我自己吃咯。”子桑宁装模装样,摇头叹了两声,作势就要将那糖葫芦递到嘴巴里。 云初师见状一把抢了过来,一口咬了下去,绝不含糊。 便宜了谁也不能便宜他。 “哼,骗子,这糖葫芦不甜还很酸。”云初师嚼了两口,入口尽是山楂的酸味,裹在山楂球外面的那层糖衣薄薄的,不甜,一点都不甜。 “我不要了,给你。”云初师把糖葫芦塞入子桑宁手中,子桑宁也咬了一口,还是很甜的。 “明明就很甜啊。”子桑宁把剩下的糖葫芦都吃完了,主打一个不浪费,珍惜粮食。 云初师走在前面,脚下似生风。 子桑宁差三步在后面跟着。 “小妖,小妖,小妖。”子桑宁唤了三声。 “干嘛?”云初师停下脚来,恶狠狠道。 “没事,哈哈哈……”日常逗逗这小妖也很是可以的。 “……我真的生气了……我要去告诉狐狸,你欺负我们妖。”云初师撂下话,头也不回地跑了。 “看来,还是真生气了。”子桑宁喃喃一句,也没有追上她。 他抬头瞧见匾额上龙飞凤舞题着“福来喜庆”四个大字,兀自转身踏入进去。 “客官,需要什么吗?”人一进去,就有跑堂的前来迎接了。 子桑宁点头:“把你们这儿的糕点各打包一份给我。” “好嘞,客官稍等啊,您里边走。”那跑堂的领着子桑宁在一楼梯口的椅子坐下,便跑上了二楼。 子桑宁端坐那里,神态自若地倒了杯茶。 那跑堂的跑上二楼在转角处差点撞到人,人还没看清呢,就听到一声喝骂:“没长眼睛啊,小心碰着我家小姐,仔细你的皮子。” “珠珠,你没事吧?”一道惊呼从后面的粉衣女子口中而出,那语气简直惊讶惶恐的不得了。 好似那跑堂的在她们面前捅了一刀路过的人似的。 那蓝衣女子没有说话。 那跑堂的虽然内心郁闷,明明是来人不瞧路。但他也不敢发作道明理,瞧着来人丫鬟这颐指气使的做派,应是来头不小,非富即贵。 惹不起,惹不起。 那跑堂的赶忙儿堆着笑脸,对那丫鬟和后面两位头戴帷帽的女子赔着笑,利落地赏了自己一个嘴巴子:“都怪小的眼拙,没瞧见两位小姐,小的在这给两位小姐赔不是了。” “清儿。”前边的那位蓝衣女子出声。 “是,小姐。”上一刻还怒气冲冲的丫头,下一刻就低声软语起来。 那蓝衣女子附在清儿耳旁悄声说了两句。 反正那跑堂的听不清。 蓝衣女子身后的粉衣女子似也有些疑惑,那帷帽遮着她的脸面,瞧着也不是很明显。 “我们小姐问你坐在那里的那位公子是谁?”清儿指着楼梯口的一位男子说道。 那跑堂的顺着她的手指方向望去,不正就是让他去打包糕点的公子嘛。 那公子生得俊俏,可他也确是不知道啊,他在这跑堂这么多年,也是头一回见到那位公子来过。 要是常来的,或来过那么一两回的。 就算时间间隔的长,他肯定记得住,他认人的本事可是顶顶好的。 那跑堂的不知道,但也不能说假话,只得老实说道:“两位小姐,小的不知。” “那那位公子是来干嘛的?”清儿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 “几位小姐,那位公子是来我们店里买糕点的,他让小的把店里的糕点都打包一份给他。”那跑堂的缩了缩脖子,拢着他的短打衣衫。 “我好像见过他。”身后的粉衣女子出声:“他是皇甫公子府上的人,好似是从什么山沟沟里爬出来的。” “皇甫公子?”那蓝衣女子出了声。 “是的,珠珠。我在皇甫宴席上见过他,不会错的。”粉衣女子点头,心里暗自发笑。她简瑶可算找到一个更加接住公主的机会了,她连忙道:“那公子相貌堂堂,待人有礼,确实是个可人呐。” 那蓝衣女子自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公主——仪和公主齐嘉珠。 齐嘉珠虽没说话,掩在帷帽下的脸庞却有些红晕。 “珠珠,我有一个法子,我们不如先和那位公子结交个朋友。凡事慢慢来,是珠珠的也不怕他跑了。”简瑶靠近齐嘉珠身侧,轻声说道。 那跑堂的也不知她们俩在聊什么,一边担心让那楼下那位公子久等,一边担心他在这里又抽不开身来,真是伤脑筋。 “你还愣着干嘛?还不快去给那位公子打包糕点。”清儿喝道,吓得那跑堂的连跳三跳,拉回了飞出去的神魂。 “好的,几位小姐稍等,小的这就去。”那跑堂的拔腿就跑。 虽然没告诉他什么事,但他觉得一定会有事发生。 果然,一切如他所料。 那跑堂的拎着糕点跑下楼去,擦着额上的虚汗:“公子久等了,这是公子要的糕点。” “谢谢小哥。”子桑宁正欲从怀中掏出银子来,那跑堂的赶忙说道:“公子不必了,那楼上的几位姑娘已经替公子付过了。” 那跑堂的指了指站在二楼不远不近望着子桑宁的三人,试图引他的目光过去。 但子桑宁没有看上去,将那银子塞入那跑堂的手中,冷声道:“不必了。” 子桑宁拎着那几盒糕点迈步离去,自始至终都没分一个眼神过去。 这不论男子女子,向来都是别人对和仪公主阿谀奉承,谁曾敢对和仪公主这般不敬过? 齐嘉珠当下就甩帕子冷着脸离去。 “珠珠,珠珠,你听我说……”简瑶赶忙紧跟上去哄着。 清儿朝那跑堂的甩个脸色,追了上去:“小姐,小姐……” 那跑堂的也很是委屈啊。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啊。 真是,莫名其妙。 这天爷啊,成天就让他白受罪,遭人白眼。 子桑宁提着糕点走出不远,就瞧见某人蹭着墙角露出一双眼睛在盯着他,连眨都不带眨的。 他假装没瞧见般,提步往前走。 直到走近了,那人才探出头来。 脸上似乎还有一股浓浓的怨气,这是怎么回事? 第八十三章 窥探(四) - 逃之妖妖 - 厌鱼不予 子桑宁还是装作不知道一般,故作惊讶一问:“小妖,你怎么在这里啊?” “走着走着,你人就不见了,我还掉头去找你,没想到就看见几位姑娘对子桑天师含笑不止呢。”云初师递了个嫌弃的眼神过去,看见他就莫名火大。 “什么姑娘乱七八糟的,小妖,你可不要胡说八道,平白毁我清誉。”子桑宁抬手弹了弹她的脑袋。 “那你这糕点从哪里来的?” “自然是花钱买的。” “我才不信呢。”云初师转身就要走,她明明就听到那小哥说是楼上的姑娘替他付钱的。 骗子,净会骗人。 “那你摸摸我腰间还剩多少银子?你我日夜待在一起,我有多少银子你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还不清楚吗?”子桑宁拉住了她:“欸,你这小妖的脾气现在怎么这么大呢。” “我怎么知道啊,子桑天师,你说是吧?”云初师呛着说话。当初在清桑郡的时候也说自己没有银两,结果后面一掏一大把,都是骗人的鬼话。 “这是我给你买的糕点,我花的银子,花了九两银子。”他指了指手里的东西。 “你不相信我吗?”子桑宁喉咙压着点东西问道。 “不敢不敢,我哪敢不相信子桑天师,我对子桑天师可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云初师别过脸去,“哼哼”了两声。 “你这小妖,你是在生气?小妖,你真的生气了?”子桑宁似乎不知道,还连着不确定性地问了两遍,音量提高了一些。 “没有啊。”云初师甩了甩衣袖,试图以动作盖住脸上的不自然。 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生气,但就是很生气。 “小妖,你真的生气了。”子桑宁终于像是忍不住了,蓦地喉咙里笑出声来,毫不掩饰笑声里的开心。 她,是不是也有可能有一点心悦他? “没有啊,我是谁?我云初师心胸宽广怎么可能生气。”云初师嘴硬得很。 “我生气了,你笑什么?”云初师瞪了他一眼,迈开步子走去。 “小妖,你别走啊。”子桑宁拉住她的手臂,一把将人拽了过来。 云初师见他肩膀微颤,胸膛不断起伏着,就知道他在忍着笑。 “你到底在笑什么?”她气得抡拳捶了他一下。 “没什么。”子桑宁忍住了低低的笑声,嘴角噙着笑抬手摸了摸云初师的脑袋:“小妖,要是我再在‘福来喜庆’里多待一刻,你是不是就要冲进去把我抢出来了?” “子桑天师,你果然是对那三位姑娘上了心。”云初师莫名有些委屈,她吸了吸鼻子,心里一阵悸动,久久不能停。 “小妖,我若是对那三位姑娘上心,我又怎会付了钱就出来追你。”子桑宁望着她说道,听着是带着笑说的。 “那我怎么知道?你怎么知道我在等你?”云初师似乎反应过来,问道。 “我就是知道啊。”子桑宁倾身过来,弹了一记在她的脑袋上,溢出低低的笑声来,压着的声线略显低沉磁音。 “别生气了,这是我给你这只小妖买的糕点,我子桑宁是何人……” “眼高于顶。”云初师接过话。 “我眼高于顶……那我就更不会将目光落在她们身上。”子桑宁一只手提着那几盒糕点,另一只手反手握住了云初师的手,紧紧握着:“……哪我还有闲心去理她们,走吧,我们回家。” 他哄她一只小妖都哄不明白,眼高于顶,恰能望她,自是最好。 “真的?我才不信呢。”嘴上虽说着,云初师脸上却绽出笑容来,还没走两步就挣脱掉子桑宁的手:“把糕点给我,我现在要吃。” “开心了?不生气了?” “嗯。”云初师点头。 “吃吧。”子桑宁把糕点递了过来,一股清香扑鼻而来。 “挺好吃的,子桑天师,你要不要尝尝?”云初师咬了一口觉得不错,就递到了子桑宁嘴边。 子桑宁轻口咬了下去,而后点头:“确实很甜。” “是吧?我也觉得挺甜的,带回去给狐狸尝尝,狐狸肯定喜欢吃。”云初师吃了几块就不吃了。 “你怎么不吃了?是不喜欢吗?”子桑宁凝眸看着手里的糕点,还剩下很多。 云初师说道:“也不是,我想带回去给狐狸尝尝。” “还剩这么多,柳若水要是想吃,瑾瑜会给她买的。”子桑宁冷了声,他就不信柳若水能按住她的心思。 “那可不一样。”云初师摇了摇头,又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晃了晃:“这可不一样的。” “怎么不问问我喜不喜欢吃……”一句低低的嘟囔响起。 虽然声音细细小小的,但是一向耳尖的云初师还是听见了。 “你喜欢吃你就吃啊,我又不拦着你。”这糕点是子桑宁买的,自是不能怠慢了他。 “……这不一样。”子桑宁眸子里映着清澈,眼神似乎有些闪躲。 “哪不一样了?”云初师目光斜视了他一眼,立即会意:“子桑天师,这是你买的,所以感觉不一样是吧?放心吧,我下次若是和狐狸出去,我们也去给你买。” 二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就回到了皇甫府。 “初师,初师。”柳若水隔空的声音传来。 二人循着声音望去,就瞧见柳若水跑了出来。 “初师,快来。”柳若水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拉过云初师。 “狐狸,怎么了?发生何事了吗?” “没事,走走走,快走。”柳若水催促着她迈大步子。 “我跟你说啊,我今日买了几个柚子,可甜了,都是我亲自挑的。”柳若水很是热情,推着云初师往前走,是一个眼神都不给跟在后面的子桑宁。 子桑宁瞧着柳若水放在云初师肩头上的爪子,愈发不满。 这算什么样?男女授受不亲。 这老狐狸精,他非要找个由头好好招呼这老狐狸精一顿才行。 成天和他抢人,这算什么事。 子桑宁眼下心思百转,瞧着手里买来的糕点要送入那老狐狸精的腹中更是不爽了。 “这位小哥,这是我今日不慎多买的糕点,就送给你了。”子桑宁随手拉过一位在府内做事的人,把手里的糕点都递给了他。 那人也是受宠若惊,千恩万谢地接过了子桑宁手中的糕点。 这糕点在日头里常见,可这样包装精致的一定不常见,绝对是个上了档次的精致东西,肯定花了不少银子。 不要白不要。 那人的脸上也很是乐呵,抱着那几盒糕点兴冲冲地跑下去了。 子桑宁压下嘴角,一步踏入院子里。 一缕瓜果清香迎面而来,随风盖住了他整个身体。 他就要往前走去,却瞧见天边有一道暗红微微闪现,不细看是瞧不出来的,而后消失不见。 子桑宁暗了眸色,默默退下两步,转身离去。 只有短暂留在原地的清风拂过他的衣摆。 “怎么样?很甜吧?”柳若水的声音传来:“这可是我今日开的第九个蜜柚,才开出了这么个在众瓜中最有甜味的蜜柚。狐狸我真是太聪明了。” “这是第十个。”皇甫昭在一旁剖开着瓜皮,善意地提醒着她。 这当然也没指望能唤回狐狸的良知。 还好府内人多,这些开过的蜜柚可众人分了吃。要不然,实在不能惯着狐狸胡乱来,为非作歹。 “确实很甜,这瓜肉还多汁。”云初师边吃边点头。 “瑾瑜兄,辛苦了。”狐狸一贯对他人委以重任的伎俩,皇甫昭已然了明在心中,拿捏得死死的。 “我分一点给子桑天师。” 云初师抬起头来,哪里还有子桑宁半个人影:“欸,子桑天师人呢?” “他能跑哪里去,指不定缩回他的房间里了。”柳若水不在意地说道,给云初师递一瓣瓜肉:“初师,快尝尝,这个也好吃。” “这样子,多谢狐狸。” “不必客气不必客气。”花的不是狐狸的钱,出力干活的也不是狐狸,何需谢什么呢? 被冒名顶替功劳的皇甫昭:“……” 这边欢声笑语,可那边却不一定了。 每日似乎总要喜怒哀乐在世间不断轮回,这人世间才更加美好一般。 这生老病死,怨僧会,爱别离,求不得,五阴炽盛。 本就是人间八苦啊。 “珠珠,珠珠,不要生气了……”简瑶跟在后面追着。她也很是生气这齐嘉珠仗着公主的身份居然真敢给她下面子,但她的面子上还是得装着很知书达理善解人意的样子。 “公主,公主……”清儿在在后面不停喊着,可齐嘉珠毫不理会身后两人的叫唤,直直往前走着,头上的惟帽飘飘扬扬。 简瑶暗自咬了咬牙,一把拉住齐嘉珠拖住了她,力气都有些大起来。 “简瑶,你这是在干什么?”齐嘉珠的语气很是不悦,她素来不喜欢简瑶这人明面上一套暗地里一套的样子。 但这简瑶又每每都能将她夸得心花怒放,她才拉下公主的身份去结识她,但她实实在在心里厌恶着简瑶。 简瑶同她娘一样,都是不要脸的东西。 简瑶赶忙缩了缩手,掩下眼里的神色,歉声道:“对不住,珠珠,我不是故意的。” 她又说道:“珠珠,你先不要生气嘛。我娘说了生气对身体不好,女人可是很容易变老的。” 简瑶的话一落,齐嘉珠凝着的细眉弯顺了下来。 简瑶心里暗自冷笑,又蠢又笨,真不知齐嘉珠仗着仪和公主的身份在高贵什么。 “那你说说我现在该怎么办?”齐嘉珠冷声道。 她拂袖离开的时候,却又撞见他对另一个女子笑得那般开心,满心满眼都是那个女子。 她很是嫉妒那个女子,又很是生气他竟敢对自己这么无礼。 简瑶也知道齐嘉珠为什么不高兴,无非就是有人将她的公主身份视为无物,她觉得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胁,脸面下不去罢。 “珠珠先不要生气嘛。”既然她想听,就顺着她的话去讲也未必不可。 “珠珠,那位公子不愿接受公主的心意自是有原因的,而且你我二人都戴着惟帽,那男子肯定是认不出来是公主才敢对公主不敬,要是在平时啊,他十个头不够他去砍的。而且我们在门口前瞧见那位公子对那女子这般好,这说明那位公子痴情专一啊。公主肤白貌美,倾国倾城,这天下哪个男子不对着公主俯首称臣,甘愿拜倒在公主裙下?”简瑶说着,仔细观察着齐嘉珠的情态,瞧见她额间眉目舒展了不少。 她又赶忙说道:“公主若是想留住他,何不找个由头把那位公子留在宫中,暗地里派人把那个女子悄悄赶走。公主你啊,在他人生最黑暗的时候去送安慰送温暖,他岂会不倒在公主裙下,对公主死心塌地的?” “此话当真?”齐嘉珠问道,她自然是不会料到简瑶口中的“悄悄赶走”是个怎么样的赶走法。 “怎会不当真。”简瑶信誓旦旦。 “那好,你把法子告诉我。”齐嘉珠命令道。 “公主请附耳过来。” 外头秋风劲劲,扑鼻灌耳。 丝丝缕缕清冷缠绕于山中。 “方月荷,你找我是有何事?”那人负手立在山头,身姿挺拔如松。 “自是知道了些事,又怕坏了你的好事,我这不才悄悄来见你嘛。”方月荷站在山头,一身轻装,眉眼凝着冷冽。 “何事?那人的消息吗?” “你见过他?”方月荷回头,视线明晃晃落在那人脸上。 那人点头:“见过,交手了几招。” “可知他在哪里?功夫如何?”方月荷问道。 “日日精进,你我未必是他的对手。”那人说这话时,已有些音调起伏,似带着忌惮般。 “他必须死,此生不能手刃了他,意难平。”方月荷恨恨一声:“我知道了些事,答案或许在宫中,可惜了,我进不去。” “怎么说?”那人低头回眸问道,眸色清冷。 那道目光交织,而后退去。 “那日我追着进去的时候,恰巧那宫中太后请了一堆道士法师在宫中开坛设法,我进不去,自是不知晓明确。”方月荷是精怪,那法光冲天,自是对她很是不利,因而她并未多逗留。 “零九,你若是想知道,何不去那宫中瞧瞧?”方月荷对着她唤做“零九”的那人说道,嘴角弯起一个弧度:“我知道,你肯定是有法子的,不是吗?皇甫府……” “我也收到了一些皇宫内的消息。”那人说道。 方月荷也截止了欲落下的话,说道:“你在宫中有内线那是最好。”方月荷旋了眼光,望着天际。 那人一瞥她,并没有说话。 山间的劲风,都带着一股噬人的劲。 第八十四章 相邀(一) - 逃之妖妖 - 厌鱼不予 “子桑天师。”云初师在门口探头探脑,贴着门壁唤了一声子桑宁。 子桑宁原本低着的头抬了起来:“进来啊,杵在那里干嘛?” 云初师“嘿嘿”笑了两声。 人小步挪了进来,双手负在身后,挪到了子桑宁案桌前面。 “子桑天师,你在干嘛呀?”云初师说着就凑了上去。 子桑宁低着头,手下豪笔挥墨不停:“我在给我师兄写信。” “那好吧,你先忙。”云初师应道,人却没走,转过头去,目光在房内四处打转。 “小妖,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子桑宁搁下笔,嘴角扬着浅浅的笑意。 “没事没事,你先忙。”云初师摇了摇头。 “那行,还差两行,我就写完了,你先坐下来。”子桑宁搬了一个矮凳几挨着自己,拍了拍凳几,示意云初师坐下。 “好。”云初师挨着他坐下,没有出声,只是静静等着他。 子桑宁见状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加快了笔下的速度。 二人无言,室内安静。 一道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子桑宁斜了视线,瞧见云初师背着他在捣鼓什么。 子桑宁搁下墨笔,收好书信,静静看着云初师,目光浅浅,落在她的耳朵上,也没有说话。 许是目光过于炽热,云初师回过头来,眸光闪闪。 她笑道:“子桑天师,你忙完了吗?” 子桑宁点头:“嗯,忙完了。” “当当当,看看这是什么?”云初似变戏法般从身后掏出一个兔子形状的柚子来,伴随着淡淡清香滑过口鼻。 那兔子形状是从柚子里面外空雕出来的,雕工细腻。兔耳兔皮以柚子皮来雕刻,兔的肚子则是整个柚子里面的柚子肉,粉红粉红的靓色。 那兔子似露着肚皮,开膛破肚,瞧上去憨憨的。 “等等,还有呢。”云初师说着就转过了柚子另一面,则雕着一个丑丑的大尾巴灰狼,她弯下了眼角:“怎么样?好看吧。”她简直心灵手巧,无所不能,哈哈哈。 子桑宁接过柚子:“这是你雕的?” 云初师点了点头,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自然是,我可雕了好久呢。这个兔子的肚子可甜了,我悄悄多尝了几瓣。” 子桑宁细细端详着手中的兔子和大尾巴灰狼,随即歪着脑袋低笑几声。 “真好看。”子桑宁赞叹道:“我们家小妖真是聪明。” “那是自然。”云初师听后,眉眼弯弯,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子桑天师,送给你。” “送给我?”子桑宁视线扫在她脸上,扬了声调。 云初师点头又重复了一遍:“送给你,子桑天师。” “小妖怎么突然想起来送给我啊?”子桑宁摸了摸那兔子的耳朵,好像还有些许余温,热热的。 “嘿嘿,这不是吃了你的糕点嘛。我知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闲来无事就给你雕个小玩意。”云初师说着又把兔子肚子里的一瓣果肉拿出来塞进嘴里。 甜,是真的甜。 “都送给我啦,小妖怎么还伸手来拿,该不会是要把这礼要回去吧?”子桑宁挪了挪那柚子,制止了云初师偷偷伸来的爪子。 “别那么小气,心意到就行,再给我尝一下嘛。”云初师试图再次偷偷伸爪,但被子桑宁用手制止了。 “那可不行啊,你不是说要送给我的嘛,这礼哪有送出去又要回来的道理。” “好叭。”云初师趴在案桌上置放的那摞书册上,视线落在子桑宁脸上,眼睛一眨不眨的。 子桑宁莫名被盯得耳根子一热,脖子悄然爬上了些许红晕。 他假装在剥那几瓣柚子的细碎薄皮,以掩饰内心的慌乱。 越被盯着,就越觉得小妖她可能会想起那晚她醉酒的事。 他占了她的便宜。 子桑宁正想着呢,云初师突然出声道:“子桑天师,我发现你额间的花印颜色好像深了一点。在清桑郡的时候这个颜色还是浅浅的。” “是嘛?”闻言,子桑宁抬手摸了上去,他还真没注意到。 “是的。”云初师点头:“你这长得也比以前好看了很多。”顺眼了很多。 “你说怎么会有人的胎记就长在眉心,还这么好看呢。” 子桑宁一挑眉,视线落在她眉心上:“不是我?不是你?” “我?”云初师疑问,而后反应过来:“哈哈,忘了我眉心也有个花钿。” “你确定你这不是在拐着弯夸你自己?” 云初师“嘿嘿”两声,不置可否:“哪有,我这是在夸你啊,子桑天师,气度不凡,无双如玉啊。” “又来这套。”子桑宁敲了敲她的额头,又是这副狗腿精的模样,真是吃定了他。 “你这手怎么全是这柚子皮屑,小心沾了我的书,弄得满是这味道,把蚂蚁引来啃了我的书怎么办?”子桑宁作嫌弃状,掏出帕子来满脸无奈地擦着云初师的手。 云初师干笑了两声:“嘿嘿……这柚子多香啊。” 子桑宁笑笑,没有说话。 他果真是败给她了。 “子桑天师……”云初师趴在书册上唤了他一声,眼睛亮亮的。 “我在,干嘛呢?”子桑宁头也不抬,低头擦着她的手,只是语气温柔略带着不显于形的喜悦。 “没事,无聊,就是想叫叫你。” “小妖还会无聊啊……”子桑宁眉头一动,嘴角微微上翘。 云初师说道:“自然会啊,我在清桑郡的时候都是蒙在被子里睡觉的,没人找我玩。我在清桑郡待了好些年头,本来认识一个小兔子的,但是她搬家了,后来就再也没见过她了。”末了,云初师似带着遗憾叹了口气。 “小妖在一个地方待几年就会搬家嘛。”子桑宁抬眼问道。 云初师点了点头:“待个十年八年就搬,熟悉原先所待的那个地方后,就会找下一个陌生的地方去熟悉。不然这妖生漫漫,实在太无聊了。我原先还打算在清桑郡待几年就来京都呢,然后,就遇到了你,遇到了你们。” 子桑宁的手顿了下来,眉眼弯弯,带着哄诱的味道:“那小妖喜欢你的朋友吗?”喜欢我吗?子桑宁咽下了后面的话。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话在嘴边,说不出口。 云初师毫不犹豫地回答:“喜欢啊。” 喜欢就行,哪种喜欢不是喜欢呢,喜欢就够了。 子桑宁摸了摸她的脑袋,继续问道:“这样子啊,那小妖除了我们还有那只小兔子,小妖还有其他朋友吗?” 云初师摇了摇头,眼里浸着悲伤:“还有袁大伯和袁大娘。”只是,他们不在了。 子桑宁目光落在她身上,眼底涌动着心疼,她这些年竟然只有一只兔子朋友,如此孤单。 “哎,我给忘了,子桑天师你买的糕点呢。”云初师眨了眨眼睛,支起了身体。 “你想吃?”子桑宁似想起什么般,若是小妖想吃,这糕点肯定是有的,若是那老狐狸精想吃……休想。 云初师摇了头:“是狐狸想吃。” 子桑宁摸了摸鼻子,他肯定不会告诉小妖说他把糕点随意送人了。 他清了清嗓子,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我吃完了。” “都吃完了?你肚子不难受吗?不会撑得慌吗?”云初师有些惊讶,没想到短短一个下午,他就把糕点都吃了。 子桑宁继续脸不红,心不跳地摸了摸鼻子:“不会啊。” “这样子啊。”云初师又趴了下来:“那你吃几瓣果肉解解渴吧,这蜜柚很甜的,还多汁。” “既然这样,那我得好好尝尝了。”子桑宁剥开了两边的薄皮,又剔除了果肉底端的皮屑。 云初师睁大眼睛望着他,一句话不说。 “我真的吃了,你要不要吃?”子桑宁把剥好的果肉抵到她唇边:“吃不吃?真不吃啊?” “盛情难却,浅尝一下。”云初师无知无觉,张口咬了下去:“谢谢子桑天师。” “还盛情难却?我看你就是想吃。”说话间,子桑宁又递来了一瓣,云初师来者不拒。 “你都不吃,岂不是浪费了,我还要……” 子桑宁把兔子的肚子里的果肉全然喂到了云初师嘴里。 “不行了,吃不下了。”云初师也不知吃了多少,摸着肚子摆了摆手。 “还真是不错,挺甜的。”子桑宁把云初师吃不下的果肉递到了嘴里。 “我就说吧,很甜的,这可是狐狸亲自挑的。” “柳若水?挑的?”子桑宁动了神色。 云初师点头。 那老狐狸精还会挑瓜?纯属巧合蒙的吧。 “吃饱了有点困。”云初师打了个哈欠。 “那你先在我这睡会,我还有点事,我手头的书信还没写完。”子桑宁又摸了摸她的脑袋,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肉肉的,软软糯糯的。 云初师也没有反抗,任由子桑宁捏了个够。 “快去睡觉,等下我喊你。” “好吧。”云初师应下,起身爬上了子桑宁内室的床。 云初师脱掉鞋子,缩进被子里,直直蒙上头。 一气呵成。 子桑宁跟在后面,拉下了她的被子:“小妖,你这是要把自己闷坏在被子里吗?” “嗯……”云初师翻了个身继续蒙上被子,没理会他。 “真是一点不设防,还真不怕我将你卖了。” 子桑宁无奈,只能拉下一点点被子,不至于闷着她,便任由她去了。 少年的爱意在这个平凡无事的午后又疯狂增涨。 一点一点的,满腔赤诚溢于眼底。 风随爱意起,无休无止。 九儿也不知最近自家少爷怎么回事,日日早出晚归,总是独自一人。 每每都是一副神神秘秘,匆匆忙忙的样子,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身为贴身小厮的他,自然很是担心啊。 简直食不下咽,寝不安眠,以泪洗面,日日望眼欲穿。 九儿坐在简书雪房门口的门槛上大咬了一口手里的肉饼,油滋滋的,真香啊。 少爷不在,他吃这肉饼都没有感觉了。 九儿嚼着嚼着他嘴里的肉饼,也不知怎么就想到了别处去,不知想到了哪里。 他的脑子里突然蹦出自家少爷拿刀捅了别人的画面,吓得他身子一哆嗦,赶紧大咬了一口肉饼压压惊。 不可能,不可能。 唉,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不会是真的吧。 九儿又咬了一口大肉饼,压压惊,压压惊。 少爷要是真的进去蹲着了,大不了他每日跑腿去给他送饭。 也不是很坏,好像还可以接受的样子。 九儿做着最坏的打算,哪能想到在他脑海里已经蹲在牢中的少爷此刻鬼鬼祟祟地蹲在屋顶的隐蔽处偷偷听着人家的墙角呢。 “卿卿啊,近来可好啊?”一道声音响起,听似温柔体贴,关心至极。 但简书需只觉虚伪至极,也不知冯音这女人葫芦里在卖什么坏药。 “冯夫人,一切皆好,谢夫人关心。”苏卿卿似有受宠若惊,紧攥着衣角,压下内心的紧张,抬头笑道。 眉眼弯弯,像极了冯音。 但冯音望着她,笑意不达眼底,闪烁着一股怪异的光。 “好就行,好就行。”冯音压下神色,大方一笑。她端起眼前的茶盏啜了一口,眼底的光芒却在暗算着什么。 “娘,你把她叫来干嘛,真是晦气。”简瑶一直瞪着苏卿卿,从头到脚打量了她一番,言语间皆是带着对她的不屑。 “娘……”简瑶嘟着嘴,撒着娇:“娘,你快把她赶走,她才不是我的姐姐,她就是个扫把星……” “瑶瑶。”冯音出声喝住了她,语气温柔似水。 苏卿卿只是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干净的眸子里涌动着一丝暗淡,却无人在乎。 简瑶见状,心生不悦,但又碍于今日的事不好发作,只好生生忍着。 “瑶瑶不懂事,你不要见怪啊。”冯音赶忙打着圆场,生怕坏了今日的事。 苏卿卿摇了摇头,扯了嘴皮:“自是不敢的。” 简瑶的脸上带着一丝冷意,目光如刀般盯着苏卿卿。 “那就好那就好。”一阵寒暄之后,似乎终于入了正题,冯音明显松了口气:“听说你于皇甫家的大公子有恩情?” 苏卿卿暗了神色,答道:“没有的事,谣传罢。” 简瑶只当苏卿卿在骗她们,冷笑出声:“没有?我都瞧见皇甫公子来找你,还怎么会没有?” 简瑶的话让苏卿卿脸色一变,她瞧着简瑶脸上的娇羞,果然是冲着皇甫公子去的。 所以,今日邀她来酒楼,也是为了此事罢。 她来之前居然还在想着,阿娘是不是愿意见她。 若是阿娘真的愿意见她,她是可以不去想阿娘派人来取她性命一事的,一切都可以翻篇的…… “卿卿啊,你一个姑娘家的,还是不要和外男走得太近。坏了你的名声不要紧,可不要坏了皇甫公子的名声,若是耽误了皇甫公子的终身大事可得了?”冯音面上好心劝着苏卿卿,她朝简瑶使了个眼色,简瑶只得压下发作的心思来。 “是,冯夫人,卿……我谨记在心。”苏卿卿低眉顺眼,顿了一下,而后改了口。 坏了她的名声不要紧,坏了皇甫公子的名声就不得了?这是什么话? 简书雪眼眸一压,冷了几分。 他抬眼看向灰蒙蒙的天空。 秋风瑟瑟,怎会有雨下呢。 第八十五章 相邀(二) - 逃之妖妖 - 厌鱼不予 “我给你些银两,早日回去罢,否则的话,你也是知道后果的。”冯音重重扣下茶杯,虽不确定那流氓到底有没有拿钱办事,但这都算她命好。 冯音连苏卿卿的姓名都唤不出来,只觉心里堵得慌,一阵恶心。 但这运气可不是时时刻刻都有的,要弄死她,岂还不是轻轻松松,易如反掌。 那个流氓虽死了,可还有千千万万个流氓在等着她呢。 她还不信,这苏卿卿还不得和那个人一样早早死去。 想起那个人,冯音的脸色都差了几分,而后被强压下来。 “这皇甫家的公子,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随随便便高攀的,小心一朝掉下来,摔个粉身碎骨可就不好了……” “是,苏卿卿谨记在心……” 苏卿卿从酒楼里面出来的时候,脚步都有些虚浮,不慎踩空几次,差点摔了下去,还好被酒楼的小二扶住了。 “无酒胜醉,客官,您可踩稳些,可莫要摔了。” 外头下雨了,深秋细雨,已带着无尽的凉意。 秋去冬来,冬天快到了。 苏卿卿着急出门,未料到这傍晚居然落了小雨。 “娘,下雨了。”里头一阵声音遥遥传来。 苏卿卿暗了神色,闪身隐到了暗处。 “夫人,小姐。这雨凉,小心点,可别着了凉。”吕娘说着,吩咐旁边的小丫鬟打了伞仔细看着。 “欸,苏卿卿呢?”简瑶随口一问。 “瑶瑶,我们走,何需管闲人。” “娘,我们回府。” 马车缓慢向前驰去,风掀起了帘子,露出冯音满是冷漠无情的脸。 苏卿卿躲在暗处,遥遥瞧见了窝在冯音怀里的简瑶,正和她低声说着什么话,脸上一片如花笑容。 抬眼望天,天色完全暗将下来。 这雨,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下来。 倒也不碍事,左右不过病两日而已,害不到性命,倒也不要紧。 她不知想到什么,低头笑出声来,那声音低低的,叫人听不出她正在笑。 苏卿卿抬手护头,一身扎入雨幕中。 她跑得很快,有种落荒而逃的意味。 那雨丝打在她的脸上和发鬓上,秋风扑来,从她的脖子上直直灌入她的衣裳内。 她拢了拢头发,把衣裳裹紧,在拐角处撞上了一个人。 来人身躯高大,身板瘦弱的苏卿卿差点被撞飞出去。 所幸那人眼疾手快,拉住了她,才稳住了身子。 “多谢。”苏卿卿抬头,瞧见简书雪在低头望着自己,眼底情绪不明。 自从那晚后,他人就不见了。 她知道他生气了,但是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 只是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见他。 在她如此狼狈的时候…… “简公子,你也在这里啊。”苏卿卿扯了扯嘴皮,尽力扯出个笑容来:“真是好巧啊。” “笑得比哭还难看。”简书雪把伞倾斜到了苏卿卿身后。 苏卿卿忙往后退了退,闪到了旁上。 她以为他要走,但是他没走。 “怎么,这么喜欢被雨淋?”简书雪挑了眉,低下头来望着她,雨丝飘落在她的眼睫毛上,似结了冰霜。 苏卿卿没有接话,只是低着头,低声道:“简公子,那晚是我对不住你,实在抱歉。” “对不住我?”简书雪步步向她走去,苏卿卿也步步退后。 他把她逼到了一个墙角里,那上面延伸出来的一段屋檐正好遮住那蒙蒙细雨。 “我……我知道简公子那晚生了气,虽然我不知道原因,但一定是我的错。所以,我在这里先向简公子赔个不是。”苏卿卿依旧低着头。 或许她做什么都是错的,又或许她天生就是个笑话,只会给别人添麻烦的笑话。 “你今日情绪不对,冯音……”说的浑话,你不要往心里去。 苏卿卿开口打断了他的话:“我没有。” 苏卿卿抬起头来,扯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来:“只是书肆的事有点忙,简公子,书肆还有事,我就先行一步了。” 苏卿卿朝简书雪拱手一礼,作势就要走,简书雪拉住了她的手。 而后他慌忙放了下来,语气都有些语无伦次:“你……要不要……打把伞?” 苏卿卿立马拒绝:“不必了,多谢简公子,这距书肆也就几步路的脚程,不碍事的。” 不过几步距离?当他傻呢,这酒楼在东,‘钱来书肆’在西。 这得什么大步才能几步从城东到城西? “等下,这伞也碍事,本公子要去酒楼坐坐,就给你了。”简书雪说完,不由分说把伞塞入苏卿卿的手里,头也不回地跑了。 苏卿卿望着简书雪踏入那酒楼,她后脚也跟了上去。 他是不是被自己气蒙了,他回府的时候难不成不需要打伞遮雨?这雨瞧着要下一整夜呢。 “你说什么?”简书雪扬了一声。 那手里握着伞的小二也是满脸赔笑:“刚才那人说这是简公子的伞,让我务必交给你。” “行了,我知道了,谢谢啊。”简书雪接过那小二手里的伞,小二抹着一把虚汗连忙跑开了。 这是什么意思?她这是什么意思?瞧不上本公子吗? 好得很,好得很。 苏卿卿,你就活该淋雨。 气得简大公子扔掉了那把伞,又很是生气地捡了起来。 顶着满脸怨气离开了那酒楼。 这可不得了,酒楼东家的还以为哪里做得不好得罪了这位公子哥,让他如此生气。 东家的慌忙将酒楼的人召集在一起,耳提面命起来。 坐在门槛上望眼欲穿的九儿终于瞧见了门口打着伞回来的简书雪。 九儿两眼放光,粗着嗓子大喊一声:“少爷,少爷你回来啦。” “嗯。”简书雪低低应了句,脸上阴沉不止。 “少爷,你怎么了?怎么戾气这么重?”九儿收了伞,扫了一眼简书雪。他想的不会是真的吧?戾气这么重,难不成真的捅人了? 九儿小声“嘶”了一下。 “九儿,去把府内能治风寒的药都给我拿来,再煮几碗姜汤。”简书雪吩咐道。 “少爷啊,你淋着雨啦?我这就去给你煮姜汤。” 简书雪阴沉着脸,咬牙道:“不是我,还死不了。” 九儿:“……呸呸呸,净说些晦气话。”少爷果真是气糊涂了。 他没好气地应了句:“是。少爷啊,饭可以乱吃,药不能乱吃,话也不能乱讲啊。” 九儿随即又道:“少爷,最近可是有什么人惹到你了?怎么感觉你被气得不轻?戾气这么重。” 简书雪没说话,只是哼了一声。 九儿叹了口气,把伞放在一边,没捅人就行。 少倾,九儿抱着几个小药瓶跑了回来。 “少爷,这是府内能治百病的药,姜汤还差点火候呢。”九儿把那些药放在了桌子上:“你要哪一种?” “全都要,给我包起来。”简书雪脸色很差。 九儿:“……” “少爷,你真的在外面惹事了?脸色怎么这么差?到底是谁惹了你?我去给他一拳,让他知道我们家少爷可不是好惹的。”九儿义愤填膺,撸起袖子就要去干。 简书雪干瞪了他一眼。 九儿默默撸下卷起的袖子,兀自喃喃自语:“哎,少爷你说这天怎么这么冷呢,阴森森的。” “我要出门一趟,把那姜汤和这些药瓶备在一处。”简书雪踏步入了屋内。 “哎,少爷,刚才二夫人派人来话,请少爷今晚一起去用饭呢。”说话间,九儿手脚麻利已经把简书雪需要的东西准备妥当了。 “不去,那老头子又不在家,我何须去。”屋内简书雪的声音传来,伴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少爷,你忘了,今日可是十五……”惯例要和二夫人一起用饭的。 “砰——”的一声,房门打开,简书雪沉着脸从里面走了出来。 九儿瞧见他换了一身衣裳,一身玄黑色衣裳,瞧着就像是要出门去干坏事。 “少爷……该去二夫人那……” “那老头子定下的规矩要改一改了。”简书雪丢下一句话,提着那箱东西又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消失了。 九儿默默叹了口气。 这少爷在十五那日不和二夫人一同用饭的情况也不少,九儿赶忙儿寻了个理由去二夫人院里禀明拒了。 二夫人也是口头问了几句,送了几句温暖话就把人打发回来了。 九儿望着黑漆漆的天,又坐在门槛上啃着他的大肉饼。 这大肉饼可真是香,他已经吃了好些年了,都还没吃腻。不得不说,那卖肉饼的老板手艺还真是不错。 只是下着秋雨,风又不止。 不消一会儿,九儿就窝在被子里啃着大肉饼等待自家少爷回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愣是没等到人,九儿缩在暖暖的被子里酣然入睡。 这秋雨绵绵,风却似温柔刀。 一步一脚印印在青砖上,却很快被这厚厚的细雨铺盖住。 屋内一片寂静,一点声音都没有,落针可闻。 连呼吸声都没有,简书雪凛了神色。 这时候,她不都是在挑灯夜读吗? 这么晚了,人莫不是还没回来? 简书雪似想到些什么,迈步拐到了屋子后面。 果然,他瞧见苏卿卿坐在那里望着灶台发呆,眼神空洞,一片茫然,一股死气沉沉。 也不知她在看什么,不知她到底在想什么。 那锅炉打翻在灶台上,水流了一地,那灶头也被打湿,连在里面烧到一半的柴火都已经没有一点星火。 也不知道她在那里坐了多久,身上还穿着那套洗得发白的旧青衫,已经干透了。 若非她还有呼吸声,简书雪都以为她要死了。 “苏卿卿?”简书雪低低唤了她一声,却没得到任何回应。 简书雪走到她面前,再次唤了她一声:“苏卿卿……” 苏卿卿才猛然回过神来,像个活人般终于有了动作,有了活气。 “简公子,你怎么在这里?”苏卿卿露出笑容来,慌忙起身,动作带着慌乱:“不知道简公子要来,有失远迎,实在抱歉。” “苏卿卿,你在发什么愣?本公子已经来很久了。”简书雪哼了一声。 苏卿卿“啊”了一声,歉然道:“实在抱歉得很。只是不知简公子来寒舍有何吩咐?” “吩咐?”简书雪没好气地说道:“本公子可不敢吩咐苏公子,这脾气大着呢。” “实在抱歉……” “行了。”简书雪打断了她的话:“你怎么不换件衣裳?是这湿衣裳穿着舒服?我给你的伞为什么不打?我都没见过你这么笨的人。”枉费他还跑去那酒楼里躲起来,这倒好,人家压根不领情,倒显得他自作多情般。 苏卿卿低着头没有应他的话,简书雪知道她又在走神,压根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 “苏卿卿!”简大公子很是生气。 苏卿卿又“啊”了一声,又歉然道:“简公子,实在抱歉啊。” “啊啊啊,啊什么啊?”简书雪把手里提着的黄花梨食盒置在那落旧的桌子上。 他掀开那食盒盖,一股怨气地把那碗还冒着热气的姜汤递到了苏卿卿面前:“喝了它。” 那热气冒着姜味,扑到了苏卿卿的口鼻里,久久散不去。 “简公子,这是?”苏卿卿没有接手,而是淡声道:“简公子,我对你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简公子不必做这么多……” “你这是什么意思?当本公子在讹你?苏卿卿,你可别烧傻了。”简书雪的话已带了些愠怒,把他当成什么人了。 “简公子,夜深了,你回吧。我……我还有些事。”苏卿卿的话轻轻的,却已是在赶人了。 “好,好得很,我走。”简书雪把东西放下,迈开步头也不回地走了。 “简公子,你的东西。”苏卿卿在后面叫住了他。 简书雪头也不回:“不要了,你丢了吧。” 苏卿卿望了一眼那食盒,径直走了出去。 她没有打伞,或许说她也没有伞。 这人啊,倒霉起来果然喝凉水都塞牙缝,连把伞都留不住。 这天绝起来果真无路可退。 脸上蓦然露出一抹凄凉。 这细雨蒙蒙,也还好。 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蒙蒙之外,只瞧见一个单薄的身影跌跌撞撞而来。 苏卿卿一路麻木地走着,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拐了多少个弯,终于停了下来。 雨丝打在她的脸上,嘴唇泛白,脸上却莫名晕出红来。 苏卿卿在一处土地庙停下了脚步。 她找了个角落蹲着,什么话也没有说,就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待着。 她想回家了。 爹爹,卿卿想回家了。 卿卿好累…… 红烛燃烧着,微茫的烛火映在夜幕中,也是渺茫如烟。 四下无人的庙里,只有呼吸声在一出一浅。 几只蚊蝇扑来,发出“嗡嗡”的声音,飞蛾扑火般,扑到那烛光里,而后消失不见。 只听“噗”的一声,似有什么东西砸落在地,倒在了地上。 第八十六章 生病(一) - 逃之妖妖 - 厌鱼不予 “叮咚叮咚……”泉水叮咚响,有人站在井边打水,水桶“砰——”的一声落入水井中,好像还砸到了井壁,发出一道沉闷的声响。 屋内一位中年男子闻声跑了出来,揪住了靠在水井旁埋头进去的小女孩。 “卿卿啊,爹爹都和你说过几次了,不要靠近水井。要是不小心掉下去,卿卿可就再也见不着爹爹了。”那中年男子悬着的心落下来,脸上满是担心,又不忍责怪,只得揉了揉那小女孩胖嘟嘟的圆脸。 “爹爹……我想帮爹爹打水……爹爹太辛苦了。”那小女孩软着声音说道。胖乎乎的小手白白净净的,只是手腕上青紫了一遍,可能是不小心在哪里磕到的。 “卿卿,你这手怎么受伤啦?告诉爹爹好不好?”那中年男子摸着小女孩的手,很是心疼。 正说着话呢,已是泪眼婆娑:“都怪爹爹没有保护好你。” 那小女孩摇了摇头,小声说道:“不是娘亲弄的,是卿卿不小心摔的,爹爹不要生气,不要和娘亲吵架……” “娘亲……”那男子听到这话已是愣了几分,眉目间已是愁容满面,凄惨万分:“她就这么恨我吗?” “爹爹,不要难过……”那小女孩抬手要去抚平那男子蹙起的额头。 那男子笑出声来,目光慈祥:“卿卿是爹爹的小宝贝,爹爹怎么舍得难过呢。” 他轻轻地抚摸着她柔软的发丝,目光充满了疼爱和无奈。 那小女孩“咯咯”笑出声来。 …… “阿音,你真的要走吗?你看看我们的女儿,阿音,你真的舍得吗?”那中年男子紧抓着一个女子的手,死死不肯不放手,那女子拼命挣扎着。 “放开我,我看见她就恶心。”那女子满脸厌恶,眸子冰冷,似甩掉狗皮膏药般甩开了他的手。 那小女孩就缩在门后,透过门缝窥探着外面的一切。 那女子见状头也不回地走了,走了几步之后,便小跑起来。 似后面有什么罪大恶极的猛兽般。 “阿音,阿音……”那男子见状慌忙追了上去,那女子拼命地跑着,身后的男子也紧跟在后面追着。 二人一路拉拉扯扯,吼叫谩骂声不断。 不消一会儿,二人齐齐在小女孩的眼睛里消失。 “爹爹……爹爹,不要走……”暖暖的昏黄烛火下,一道温热握住了她的手。 简书雪的睡眠本就浅,听到她的梦呓一下子惯性握紧了她的手。 “不走不走,我在。”一句低喃响起,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 这烧总算退了一点,只是这手怎么还是这么冰冷。 简书雪拧干帕子,擦了擦苏卿卿额间的汗迹。 真是笨的可以,这小身板连这点小风寒都扛不住。 到底是谁给她的底气让她的小身板一直淋雨的。 姑娘家家的,真是一点都不爱惜自己。 要不是他一直跟着她,怕是她烧傻死在那土地庙里都没人知道。 苏卿卿啊苏卿卿,你为何就是不愿意听劝呢? 冯音抛下她这么多年,只怕这心结一时半会是解不开的。 这脾气真是犟得可以。 简书雪暗自叹了口气,无奈摸了摸她的额头。 好在,九儿煮的姜汤还有点用。 这烧退了不少。 脑子昏昏沉沉,光线透过来,苏卿卿的眼睫毛微颤了颤。 她睁开眼睛,入眼便是熟悉的帷帐。 她何时回来了。 苏卿卿动了一下,趴在床沿边的人猛然起身,抓紧了握着的手。 “你醒了?”简书雪哑着声音问道,他的眼窝两边青黑,带着淡淡倦意。 简书雪抬手探了探她的额头。 烧退了。 苏卿卿望着简书雪不出声,眼神迷离恍惚,似乎在想简书雪为何出现在这里。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他们十指相扣的手上。 简书雪好像意识到什么,慌忙撒开了紧握着苏卿卿的那只手。 “你昨夜做噩梦……是你硬拉着我不放啊,本公子可没……没有占你便宜。”简书雪不知道怎么回事,莫名的撸不直这舌头,说话都有些结巴。可能是刚睡醒,脑子还有点迟缓吧。 苏卿卿还是没有说话,目光落在简书雪脸上,神情不明。 简书雪以为她是在审视他的话是真是假。 “我去给你倒杯水。”简书雪受不住这眼神,莫名有些心慌,慌忙起身去端了杯热茶过来。 苏卿卿端着那茶杯感觉茶壁烫烫的,茶水还飘着一缕热气。 苏卿卿暗了神色,张嘴欲说什么,只是那嗓子干哑说不出话来。她只得喝了那杯茶水润润喉,清清嗓子。 “简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苏卿卿的嗓子还是带着微哑。 简书雪挪了条凳子大大方方坐在了床前,语气上扬:“那你觉得本公子应该去哪里?若不是本公子发现得早,你的小命早就没有了。” “简公子怎么知道我在哪里?” “土地庙啊,本公子路过。”简书雪说得理直气壮,让人反驳不了。 苏卿卿默了半晌,才扯出个笑容来:“多谢简公子,给简公子添麻烦了。” 简书雪摆了摆手,作不耐状:“行了,你整日简公子简公子的不累吗?本公子也是有名字的。” 苏卿卿而后接口道:“是,简公子。” 简书雪:“……你这姑娘咋这么犟呢。” 苏卿卿没有说话,眼神飘忽着,也不知在想什么。 “苏卿卿,你胆子很大啊,命也够硬啊。这绵绵秋雨居然连把伞都不带,你真有轻生的想法啊?还真想不开啊?” 轻生? 苏卿卿愣了神,若真是可以,她或许在某些时候起过这个念头,只是她不记得了。 她不想死,但有时候又很想死。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本公子讲话?”简书雪扬了声音,气死他算了,一了百了。 “抱歉,给简公子添麻烦了,请受苏卿卿三拜。”苏卿卿说着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简书雪赶忙按住了她:“哎哎哎,你个姑娘怎么回事?本公子年纪轻轻的,可受不了这拜,万一给本公子折寿了怎么办?” 这厢到苏卿卿再度没有说话。 她看着身上的衣裳,陷入沉思。 简书雪目光扫了她一眼,耳根子微热,目光有些凌乱。 他迅速咳了一声:“那个,你先好好休息,我去看看有没有热粥卖。” 不待苏卿卿反应过来,简书雪转身迈步,一溜烟人就跑没了。 真像后面有恶鬼追着他跑般。 他该怎么可能告诉她,这衣裳是他昨夜迫于无奈帮她换的?绝无半分非分之想? 他若是告诉她,岂不是让人家姑娘心里长了疙瘩?这往后可怎么嫁人?若是不告诉她,岂不是显得自己很不负责任?像是在耍流氓似的…… 简书雪想着想着,不知觉就走到了苏卿卿屋子前。 正要推门进去,一道人影快速掠过。 简书雪暗了神色,提着食盒径直往前走去,头也不回。 那道影子一直跟着他,悄无声息。 跟着跟着,人就没了。 “怎么?你是在找我吗?”一道幽灵般的声音响起,夹杂着冷意,又似有些调皮:“我在这里呢。” 那人猛地身子一僵,似被夺了舍般,愣在原地不动。 而后他迅速一手按在简书雪的手上,一手拔刀从后面刺去,以手肘关节顶了出去。 简书雪使了点巧劲,旋了个身子,一脚飞踢横扫而来,踢到那人的小臂上。 蓄着十二分的力道,震得那人虎口发震,大刀都差不点握不住,连退几步才稳住了身子。 简书雪又是一脚踢到了那人的胸膛上,大刀随着人影倒下“咣当”一声落在青泥石板上。 简书雪飞身上前,单手扼住那人的脖子,使了点力当场掐断了那人的脖子。 那人嘴角涌出一汩汩鲜血来,顺着嘴角流到了耳旁。 那双瞪圆的眼睛,直直望着这灰蒙蒙的天际,映着一张神情古怪勾着讽刺的倒脸。 简书雪冷笑一声:“就这三脚猫功夫,也想来跟踪本公子。冯音,这才哪到哪呢,就这么快便耐不住心思,露出马脚了?” “还好粥没洒,不然本公子非弄死你不可。”虽然人已经死了,但这并不妨碍简大公子说出这句话来。 简书雪又胡乱在小巷里逛了几圈,闪身消失在拐角处。 苏卿卿在床上愣了半晌,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理好思绪从床上下来的时候,简书雪再度出现在门口。 四目相对,又赶紧转向别处,眼神都带着些凌乱不安。 “那个……这是我买的白粥。你的烧刚退,忌口辛辣寒性,这些吃食还是清淡些好。”简书雪喉咙似有些不舒服,又咳了几声。 苏卿卿面上淡定从容,可微瞟的目光还是出卖了她的慌乱。 简书雪大大方方地把食盒放在桌子上,取出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还有几碟小菜。 “过来吃啊,愣着干嘛?”简书雪摆好筷子,望着她说道。 苏卿卿挪了脚步过去,踌躇了一会才说道:“简公子,你对我施以援手,我已经很感激。但是我没有银两付你,实在不知道如何感谢简公子的救命之恩。”她不猜不定简书雪对她这般好的心思是什么,但她却知道这世上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另一个人好,只是各需所需罢。 但她不想变成别人手中的刀刃,刺向任何人。 无论是阿娘,简书雪还是简瑶,或者是皇甫公子他们都不行。 “银两?苏卿卿,你看本公子缺钱吗?”简书雪爽朗一笑,扬了声道。 “你简公子为何对我这般上心?” “你不要多想啊,只是本公子近日心情好,想积些善德。”简书雪视线落在她身上,目光愣了愣。 今日苏卿卿一改往日那套青衫旧衫,换了套素净的女子衫裙。 虽没有京都富贵人家的姑娘穿得那般鲜艳,但那套衫裙穿在她身上又正正好。 清新雅致,娴静淡雅。 与她正好相衬。 简书雪回过神来,喉咙似真的不舒服,又是一声轻咳:“那个……你先把粥喝了吧,这事以后再说吧。” 简书雪把筷子递给苏卿卿,苏卿卿伸手接了。 再拒绝就不礼貌了。 她想想有什么可送的,不管他心思如何,也是实打实救了自己。 苏卿卿边吃边用目光时不时打量着简书雪。 简书雪总是莫名心慌:“你吃就吃,看我干嘛?我又不会和你抢。” “我在想简公子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苏卿卿直白说道。 “……都说了……本公子想积些善德……你可不要乱想啊……”简书雪有些语无伦次,倒了杯茶,大口饮下去压压惊。 “我没有乱想啊。”苏卿卿说道:“简公子,你莫不是要拿我去对付冯夫人?” “咳咳咳……”简书雪就要落下腹中的热茶猛地卡在喉咙中,不上不下的,差点背气过去。 “苏卿卿,你能不能好好用饭?不要一天到晚胡思乱想好吗?你觉得你对冯音可有任何威胁?”简书雪忍不住敲了敲苏卿卿的脑袋,贱兮兮的开口说道:“真是笨得可以,该不会真的把文墨绝佳的苏公子烧傻了吧?” 苏卿卿:“……”这个动作是否太过于亲密暧昧? 简书雪也不知想到什么,耳根子悄然爬上一抹红。 他又咳嗽了一声,正想说什么,却被苏卿卿打断了:“简公子,你的喉咙是有些不舒服吗?要不要给你熬点汤药?”这可不就现成的报答机会嘛,可不能错过。 人情这种东西,最是难还,也最是麻烦。 “不必了不必了。”简书雪摇头,摆了摆手。 她这里的汤药自是比不上侯府的,苏卿卿只好歇了这心思。 “那个……我……事出有因,无意冒犯……本公子会对你负责的……”简书雪咬了咬牙,终于说了出来,心里好受多了。 要是不说,岂不是显得他很不负责任。 虽是事出有因,迫不得已,但人家是姑娘家吃了亏,他一个大男人可不能临阵脱逃。 不然的话,显得他简书雪太不像人了。 话音一落,苏卿卿手里执着的筷子都差点握不住,目光惊愕地看着简书雪,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简书雪意识到什么,有些懊恼地抓了抓头发:“我会对你负责的……真的……” 第八十七章 生病(二) - 逃之妖妖 - 厌鱼不予 “那简公子想怎么负责?”苏卿卿停下手中的动作,目光定定望着简书雪,出声道。 简书雪朗了声,似在给自己打气般:“那个……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给你一笔银两当嫁妆,让你不至于在夫家受气……”这世道对女子本就苛刻,与外男碰碰手都不行,更别提……若是清白受损,能不能找得到夫家另说,就是嫁了出去,也是会被夫家唾弃一辈子的。 “可是我也不缺钱啊,简公子……”苏卿卿幽幽开口。 简书雪轻咳了一声:“……你要是介意的话,我会对你负责的……我可以娶你……” 他眼神躲闪,不敢看苏卿卿的目光。 “娶我?”苏卿卿弯唇笑了一声。 “对,娶你。”简书雪又重复了一遍,语气带着坚定。 “那简公子娶我进门,是要我当妾呢,还是让我当侧夫人,还是让我当夫人呢?”像她这种毫无背景、家世清白的女子可轻易入不了豪门贵族,做妾可都是对侯府的高攀。 “自然是夫人。”简书雪立马回答,言语都带着些急迫。 “那简公子不怕侯爷和冯夫人生气?受得住这世道的束缚?忍受得住旁人的眼光?”苏卿卿又出声问道。 “我娶你进门,自是你嫁给我简书雪一人,既然不是嫁与侯府,又何须在意旁人的目光?”简书雪神情严肃,耳根子有些热,语气却十分诚恳。 简书雪望着苏卿卿平静的眸子,很认真地一字一句说道:“娶你入门且终身不纳妾不娶侧夫人,你若是能遇到你想以真心待其之人,我可一封和离书放你远走高飞。我简书雪向来说一不二。” “这样子啊,没想到简公子这般赤诚相待,倒令人刮目相待。”苏卿卿顿了一下,而后缓缓说道,默默倒了杯茶。 “那是。”简大公子傲娇地扬了眉色:“我简书雪可是一等一的好人。” 好人? 苏卿卿只是笑笑不说话。 “苏姑娘,那你怎么想?”简书雪已不唤她的名字,而是改为“苏姑娘”。 “我怎么想?”苏卿卿啜了一口茶,淡然一笑:“不怎么想。” 简书雪瞠目结舌:“……那你……” “简公子,昨日之事是迫于无奈之事,我自是不想以此为胁,耽误了简公子的终身大事。简公子,昨夜之事不必放在心上。”苏卿卿望着简书雪,认真说道,她是不愿意麻烦任何人的。 婚姻大事,自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况简书雪还是侯府小侯爷,婚姻自来是不会由他做主的。 她和他,鸿沟不可逾越。 “那你……怎么办?你若是不愿……我可给你一笔嫁妆……” “那倒也不必了,简公子忘了,我还欠你一个人情呢。何况我又不缺银子。” 如此穷困潦倒,不缺银子? 简书雪扫了一眼家徒四壁的屋子,咽下了口中的话。 “我……”简书雪话到嘴边,不知道该说什么。 苏卿卿说道:“简公子,我要回去了。” “啊?回去?回哪里去?”简书雪问道。 苏卿卿轻笑一声,嘴角含着笑容:“自是离开京都,回我故乡。”阿娘既然不要她了,那她也没用留下来的必要。 她想三伯三婶了…… 爹爹的遗骨,到底在哪里? 她也料到阿娘不知道爹爹的遗骨,只是她的心结未解,一直不肯承认而已。 “哦哦哦……”简书雪应道,眼底快速掠过一抹低落,他眨了一下眼睛,唇角上扬:“早说让你走了,苏卿卿你还是收拾包袱快些离开。此地不安全不宜久留。” “她又派人来了吗?”苏卿卿地下头来,低低叹了一声。阿娘不喜欢她,已经厌恶到一定要杀了她才行吗? “没有。”简书雪登即否认:“只是这地方偏僻,你一个姑娘家待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不安全。” 苏卿卿闻言,露了个笑容出来。 “你的烧刚退,还是多休息几日罢。待身子好转些再走也不迟。” 简书雪站起身子来,压了神色:“你先好好休息,我过几日再来看你。” “好,慢走。” 简书雪作势要走。 身后一道温柔的嗓音微传来:“简公子,很是谢谢你这些日子的照顾。” 简书雪没有说话,朝她扬了一声爽朗的笑容而后离去。 连着几日的绵绵秋雨在今日终是停了下来。 天气放晴,光风霁月。 太阳也难得挂在天边。 本该是欢声笑语的时候,仪和宫的婢女内监却是一排排跪在宫门外,个个愁容满面,惶惶不安。 只因为这仪和宫的主子害了病,日日梦魇,道是总有些妖魔鬼怪来索命,实在恐怖得紧。 太后下旨让皇甫世家的公子来缉拿这妖魔鬼怪,护这仪和宫安宁。 “困顿梦魇,群医束手”的仪和公主躺在榻上,面色红润,呼吸平稳,叫人瞧不出有何病态。 “参见太后娘娘。”皇甫昭朝坐在高位上的女子拱手行礼道:“太后娘娘,公主玉体康健。在下才疏学浅,还望太后恕罪,另请高明。” 站在一旁的狐狸也是心里暗自腹诽,什么高贵公主,啥病没有,纯纯无事找事。 瑾瑜还说公主是女儿身,要带着姑娘去才便宜一点,狐狸挠了挠脸。 她的那点耐心早用完了,她才不管人类的什么高低贵贱之分的,脸上的不耐烦显露无遗。 云初师却瞧见躺在在榻上的公主时不时睁开眼睛,瞟向这边,瞟到了子桑宁身上,面色潮红。 她小步挪了过去,挨近子桑宁。 云初师正要捏个法诀,就被子桑宁握住了手。 子桑宁朝她使了个眼色,云初师只得歇下心思。 她只是想告诉他们,仪和公主在装病而已。 太后唇角含着淡笑,眉眼间却带着疏离。 她以为珠儿真的是梦魇了,但瞧着珠儿那含羞带笑的面容,就知道不是梦魇这般简单了。 女儿家的心思暴露无遗。 她的珠儿长大啦,有自己的小心思。 太后微阖的眼皮掀起,扫向站在下面的四人,心底却在暗自打着盘算。 瞧着皇甫家的公子,确是生得相貌堂堂,一表人才。 若是他对珠儿也有这个想法,倒是可以考虑考虑和皇甫世家结个亲家。 “珠儿是晚上梦魇,时时睡不着觉。哀家叫你们来又不是真的来看病,是让你们夜间多陪陪珠儿,免得让哀家担心。”她捻着手里的佛珠,嘴唇微张未启,似在唪诵着佛语。 “太后……” “珠儿这孩子,一向娴静腼腆,还望你们多多担待。”太后话虽说得这般客气,还是杂着上位者一贯的命令作风。 “太后,在下在家中已有婚配。”皇甫昭一语落下,连狐狸四处乱飘的目光都被吸了回来。 狐狸满脸疑惑:说什么了?怎么扯到了婚配上?她错过了什么? 太后捏着佛珠的手顿了一下,而后她阖上眸子,淡然一声:“珠儿既是身子无恙,你们退下吧。” 太后随手吩咐了两个宫女送他们出宫。 “是。”皇甫昭带着三人齐齐退下,一个留恋的眼神都没有。 四人还没走远,躺在榻上的仪和公主倒是耐不住性子,赤着脚跑到太后面前,扑在怀里撒着娇。 “皇祖母,你怎么让他们走了?珠儿还没来得及感谢他们呢。” 太后唇角的笑容加深了几分,眸光微转,视线落在仪和公主身上:“珠儿真的是要感谢他们吗?皇祖母可看出珠儿的小心思了。” 被拆穿的仪和公主也不恼,继续在太后怀里耍着赖:“珠儿不管,皇祖母,珠儿,珠儿……”她似乎是说不下去,脸上泛起一抹嫣红,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咬着嘴唇。 “好啦,珠儿将才又不是没听到皇甫家的公子说他已有婚配,这棒打鸳鸯的事可做不得啊。”太后抚着仪和公主的后背,一脸慈祥,生怕捧在手心里摔了,含在嘴里化了。 “皇祖母,珠儿……珠儿不是喜欢皇甫家的公子,珠儿,珠儿是对……”仪和公主咬着下唇,眸子湿润地望着太后。 “原来公主的心上人另有所属。”站在太后身旁的明花姑姑反应过来,率先笑了一声。 “明花姑姑……”仪和公主嗷了一声。 太后察着她的神情,恍然大悟,而后笑问道:“原来珠儿是看上那位公子了啊,他可是哪家的公子?” 仪和公主脸上染着一层淡淡的红晕,咬着嘴唇摇了摇头,道:“孙女不知。” “但我瞧着那位公子已有心仪的人了啊,他和他身旁的那位女子已是情意绵绵。珠儿……”太后蹙了眉头。 “但孙女喜欢他,皇祖母一定是看错了,皇祖母,皇祖母……”仪和公主拉着太后的袖子,睁着湿润润的眼睛盯着她。 “好啦好啦,皇祖母让人查查他的身世。皇祖母怎么能让我们珠儿伤心呢。”太后宠溺一笑,抬手刮了刮仪和公主的鼻子。 “皇祖母最好啦,多谢皇祖母。”仪和公主笑得两眼弯弯,一口亲在太后的脸颊上。 “哎呦……”太后眯着的眼睛皱成一团缝,笑吟吟地望着她。 “珠儿,这天凉,怎能赤脚下地呢。皇祖母可要生气了。” 明花很有眼力见地去榻床旁边拿了仪和公主的绣鞋过来。 “公主,莫要着凉,让太后娘娘伤心。”明花柔声劝着。 仪和公主朝太后吐了吐舌头:“珠儿知道啦,皇祖母。” 四人见鬼似的已经逃出宫门很远。 送他们出去的两名宫女面面相觑。 “话说,你怎么知道那个太后要给你赐婚?”在宫门外的狐狸还是百思不得其解,决定一问究竟。 “那公主不是在装病吗?”云初师扫了他们三个一眼:“我本来想偷偷告诉你们的,但是没有机会,原来你们也都知道啊。” 皇甫昭点了点头。 皇甫昭说道:“皇甫世家不受制于人,只是先前受过陛下恩情,无诏是不会入宫门的。太后今日诏我们几人入宫而不是我阿爹阿娘,显然是秘密行事。那仪和公主身上无任何妖气,且面色潮红……” 狐狸一拍掌,打断了他的话:“我就说嘛,怪不得那公主一直偷偷看你和沐珩,原来如此。那公主好像对你们两个上心得很。” 狐狸又“哈哈哈”笑了两声,一掌拍到了皇甫昭身上:“瑾瑜兄,这泼天的富贵啊,我可是听说驸马可都是什么……”什么来着?狐狸又忘记了,只知道很是享受奢靡,纸醉迷金好像。 “……奢靡无度。”对,就是这么说的。 皇甫昭扒拉开狐狸的爪子,努了努嘴:“什么啊,我先前连公主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哪里来的上心?” “没见过?”狐狸一惊:“那不成那刁蛮公主在梦里对你一见钟情?哈哈哈,竟有如此奇事。瑾瑜兄,魅力不减当年啊。” 当年,哪里来的当年?狐狸又胡说八道。 云初师闻言默默看向了子桑宁。 难不成是那日在‘福来喜庆’的三位姑娘?原来公主也在其中啊。 子桑宁一脸无辜地看着她,一摊手耸耸肩,表示他什么都不知道。 云初师撇嘴,没有说话。 他不知道? 信他有鬼。 “信我绝非有鬼,小妖,我可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子桑宁的语气更是无辜。 云初师望着他,嘴角一牵,吐出一句来:“……不信。” “你这小妖,算了。”反正那公主与他无关,咋样都好。 “你说是吧?初师?”柳若水用手肘顶了顶云初师的关节。 “瑾瑜兄,难不成你真的有未过门的妻子,怎没听你提起过?”柳若水凑近他,一副煞有介事地问道。 “哪有,狐狸不要瞎说。”皇甫昭摆了摆手。 “那你怎和太后说你有婚配?”柳若水挑了眉头,而后恍然道:“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 “你这叫欺君之罪,也不是,太后不是君,你这叫欺太后之罪。”柳若水还在为她的用词抚掌大喜。 皇甫昭慌忙捂住了她的嘴。 还好离宫门已有一段距离,若是被有心之人听到了,岂不是很麻烦。 “狐狸啊,你要是学不来,以后还是谨慎说话的好。” “……好好好,我知道了,快放开我。”狐狸拍手。 狐狸抱怨:“……莫名其妙。” “谨慎用词,谨慎说话。”皇甫把手指抵在嘴唇上暗示狐狸。 第八十八章 会友 - 逃之妖妖 - 厌鱼不予 侯府。 夜色微临。 侯府门前停了一辆马车,两位粉衣婢女打扮的女子站在那里。 “不知子桑公子在何处呢?我们公主说定要亲自感谢子桑公子的救命之恩。”一位身材高挑的女子向前一步,朝皇甫昭行了一礼,问道。 救命之恩?狐狸疑惑:何时有过什么捞什子救命之恩了? 皇甫昭脸上也是疑惑。 他很快压了神色,道:“子桑……他现下抽不开身,在下可代劳转达给他。” 那两位婢女摇了头:“不行,我们公主吩咐了,可一定要亲自感谢子桑公子。” “这……”皇甫昭犯了难,狐狸又挠了挠脸。 “找我何事?”有人从里面行了出来,声音冷冷的,没有任何起伏。 “子桑公子……” 拐角处的茅草屋前挂着一个摇摇欲坠的灯笼,朦朦胧胧的。 蒲团上坐着一位年轻和尚和一位锦衣少年。 二人皆沉默无语。 青灯古佛,灯花渐落。 棋盘上,一子慢。 蓦地,一道笑音微微响起:“沐珩,你又输了,不专心啊。” “我棋差一招,师兄说笑了。”执白棋之人把手中的棋子放入棋奁中,莞尔一笑。 “今夜眉目紧锁,你我许久不见,沐珩可是在想什么?”那和尚抱着棋奁,唇角含笑。 “师兄……没什么。”子桑宁停了一会,出口道。 “难不成沐珩是对哪家姑娘心动啦?”那和尚低头捡着棋子。 “果然瞒不住师兄。”子桑宁眼神闪烁,手指轻弹了弹棋奁。 “心动自是好事,沐珩又怎会愁眉不展?难不成是那家姑娘的身份特殊?还是沐珩在担心耽误了人家姑娘?”那和尚笑道。 “正如师兄所言。” “这样子啊。”那和尚“哦”了一声,而后又笑道:“那姑娘知道沐珩的心意吗?” “……”子桑宁顿了下,思量半晌,道:“不知道吧……我不知道。” “不知道?那姑娘既然不知道沐珩的心意,又不是拒绝了沐珩,那沐珩在愁什么?” 子桑宁:“……” 那和尚笑了笑:“罢罢罢,沐珩自己定夺吧,我也不好说。” “是,师兄。” “不过,沐珩还是让那姑娘知晓比较好,若是那姑娘对沐珩也有几分心思呢?若不然师兄我还是很乐意做这媒人的。”那和尚又补了几句。 “算了,师兄还是做好自己吧。”子桑宁毫不客气地回了句。 那和尚笑出声来:“哈哈哈,我这和尚当了好些年,日日吃斋念佛,虔心佛经……”都快把自己忘记了。 “师兄,可有那人消息?”那和尚歇住接下的话,子桑宁开口说道。 “小沐珩啊,我早说过只是让你下山历练,对旁的事情可不要太上心才好。”那和尚敛了笑声,身子微往前倾了倾,端直了坐姿。 “师兄……那人我定是要手刃的。”子桑宁眼神微转,沉声道:“前些日子,我又见着了方月荷,她好像知道宫中些秘密,只是我没问出来。” “方月荷?是当年逃出去的那位吗?小小年纪,谈何杀戮……阿弥陀佛。” 子桑宁颔首:“对。” “宫中的秘密……”那和尚呢喃一声。 在子桑宁的注视下,他失声笑了出来:“我还真不知道。” “我会去查查的,沐珩先别担心。” “师兄在骗我?”子桑宁视线落在那和尚身上,带着赤裸裸的试探。 “骗你?小沐珩我何时骗过你?”四目相对,那和尚双手合十,挂在他手腕上的佛珠从小臂滑落到手肘关节。 “出家人从不打诳语。”那和尚生怕子桑宁不相信,又重复了一遍:“沐珩,出家人从不打诳语。” “我自是相信师兄的,师兄的话我素来都是相信的,从不怀疑。”子桑宁眉角弯下来,话说到后面时,尾音已经加重了几分。 那和尚清咳了几声,莫名有些心虚:“自然自然。” “来来来,再陪我下一盘。别顶着你那苦瓜相了,让我很是愁啊……” 子桑宁:“……” 外头似有一阵马蹄而过,由远及近,由近及远。 只有一阵风声呼啸而过。 烛火跳动着,夜深了。 云初师躺在床上把玩着辫子,很是无聊。 她望了望门口,人困得都要睡觉了,还没见着人回来。 这么晚了,子桑天师人去哪里了? 子桑宁推门进来的时候就见到桌几上置放着两架食盒。 云初师躺在床榻上敲着她那对簪子。 “小妖。”子桑宁唤了她一声。 云初师从床上弹起来,瞅了他一眼,又重新躺下继续敲着她的簪子。 “子桑天师回来啦?这么晚啊?”云初师悠悠一句。 子桑天师:“……回来了,小妖,你怎么在这里?” 子桑宁“咦”了一声,指着那两架食盒:“这是什么?” 云初师头也不抬,“嘁”了一声:“那个啊,是仪和公主送给子桑天师的谢礼呢,还是让贴身婢女亲自送的。子桑天师,指不定不日你就飞黄腾达了。” “小妖,好好说话,怎么回事?”子桑宁脱了外裳挂在架子上。 云初师莫名火气上来,怼道:“不知道。” 她从床上翻起,望着子桑宁:“仪和公主为了感谢子桑天师的救命之恩,特意差人送来糕点,道是江南进贡的珍稀好物,难得一遇呢。子桑天师,那仪和公主啊,特意让她的贴身婢女亲自感谢你呢,可不敢假手于人。” 假手于人? 子桑宁凝了眸色,喉咙深处溢出一道笑声:“小妖难不成扮成我,去应付那来人。” 虽是疑问,但云初师听出了肯定的语气。 “难不成碍着子桑天师的大事了?那公主定要见着子桑天师才肯离去,我哪有什么法子呢?” 云初师继续说道:“眼见着宫门都要关了,那些姑娘们在这雪地里瑟瑟发抖……” 子桑宁纠正了她:“这是秋日,可没有雪地啊,小妖。” 云初师被人截住话头,更是火大。 她凶巴巴地说道:“要你管,我说有就有。” 子桑宁妥协:“好好好,小妖说怎么样就怎么样。” 云初师哼哼唧唧:“哼……” 子桑宁明知故问:“小妖,那你来干嘛?该不会是特意在等我吧?” 云初师脱口而出:“不然呢。” “仪和公主的心意,我要是不亲自告诉你,要是让人家公主伤心了怎么办?”云初师目光斜视了子桑宁一眼。 “公主的心意?小妖你不要乱讲话。”子桑宁皱眉,那公主真是肤浅。 又是麻烦一桩。 “我怎乱讲了?那公主送你的糕点,我都不敢打开,生怕惹恼了子桑天师呢。” “小妖,不必呛我。”子桑宁向她轻轻挑眉一笑,打开了那食盒,那糕点确是精致,香味扑鼻。 “小妖,这么香,你确定不来尝尝吗?”子桑宁走下来,倒了两杯茶,兀自饮下去。 “子桑天师出去干嘛了?”云初师跳下床,把簪子插到头发上。 “子桑天师,你真的要吃啊?”云初师惊讶道,似是没想到子桑宁会是这般回答。 子桑宁一挑眉目,嘴角上扬:“为何不吃?小妖不是说这是公主送我的一番心意嘛,自是不能浪费了。” 他倒要看看她是什么反应。 云初师“哦”了一声,没有说话。 只是端起那茶,一口饮了下去,杯底碰到桌子的声音大声了一点。 “姑娘家家的,矜持一点,坐没坐相,站没站相的。”子桑宁又开始了他那老掉牙的絮絮叨叨。 “你管我。” 子桑宁抬手敲了敲她的脑袋,无奈道:“你这姑娘,现在脾气见长啊。小心我把你关进葫芦里……” “切……” “子桑天师,你去干嘛了?”云初师目光扫视在他身上,四处打转。 子桑宁“咳”了一声,说道:“出去走了走。” “就走了走?真的?”云初师凑近他,一脸严肃正经。 子桑宁收回目光,落在他的茶杯上。 他点了点头。 “子桑天师,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云初师脸上一副“你看我信嘛”的表情。 “都被小妖你知道了,我都瞒不住什么。”子桑宁似叹了一口气。 他一弯唇,喉咙里漾出一阵笑意:“行行行,败给你了。我去见了我师兄。”他本来也没想着瞒,既然被猜到了,干脆和盘托出。 “师兄?哦,子桑天师你的师兄不是在山中吗?” “我何时说过我师兄在山中了?”子桑宁反问道。 云初师“啊”了一声:“见师兄还这么遮遮掩掩,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呢。” 子桑宁没有说话,默默打开了那食盒。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有鬼有鬼,真的有鬼。 她见状一恍然,捂嘴惊:“不会被我猜中了吧?子桑天师,你真的在做坏事?” 云初师循循善诱,趁机教诲:“子桑天师啊,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回头是岸啊。” 子桑宁瞟了她一眼,苦笑一声:“你这小妖,又都知道啦?” “自然自然。”她云初师一向聪明伶俐,机智勇敢。 “好好好,都听你的。”子桑宁把那糕点抵到云初师嘴边来,一脸笑吟吟地望着她:“尝尝?试试好不好吃?” “不要,那是公主送给你的,我才不吃。”云初师别过脸去。 “真的不吃?”子桑宁又问了一遍。 云初师目光很是坚定,坚定地摇了摇头:“不吃。” “不吃啊,不吃算了,那我吃咯?”子桑宁作势就要咬下那糕点。 云初师制止了他:“啊,子桑天师,你真的吃啊?” “不然呢?” “算了算了,你吃吧。”云初师妥协。 子桑宁快抵到唇边的糕点又顺手放了回去,淡声道:“闻着就难吃,我们不吃了。” “小妖,尝尝这个。”子桑宁掏出一袋油纸来,里面鼓鼓的。 “这是什么?”云初师扒拉油纸开一看,原来是圆圆滚滚的枣子。 “尝尝。”子桑宁拣出一个,递到她唇边。 云初师就要伸手去接。 “小妖,你手脏。”子桑宁避开了她的手。 “快尝尝。”再次抵到她唇边。 “哦……”云初师张口咬了一小口。 果子脆脆的,甘甜不酸。 “子桑天师,很甜啊。”云初师眼睛亮晶晶的。 子桑宁扬了眉毛:“那是……”也不看看是谁挑的。 话还没说完,云初师便起身跑进内室里面。 子桑宁一眨眼间,她人又跑回来了。 双手有些湿润,似洗了还没来得及擦干净。 “快,给我给我,我再吃两个。”云初师抢了子桑宁手中的枣子,边吃边问:“子桑天师,这糕点怎么办?”肯定不能吃,但要是丢掉还是很可惜的。 “你手都还没擦干净呢。”子桑宁掏出帕子来,给她擦了擦手。 “又怕你不开心。” 云初师嘴硬得很:“我何时不开心了?”她可绝不会承认那公主对子桑宁嘘寒问暖的时候,她的心里确实有点闷闷不乐。 当然,只是一点点。 “好,是我不开心。”子桑宁登即回道。 “所以,这糕点便给柳若水吧。”便宜了她那老狐狸精了。 “给狐狸?” 此刻在房内摸着撑圆的肚子的狐狸打了个饱嗝。 狐狸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真好吃啊……” “瑾瑜兄,快去,再给公主瞧瞧病去。”狐狸招呼着在一旁的皇甫昭:“瞧瞧她还没有隐疾,保不准她一高兴,我狐狸就又有吃的了。” 皇甫昭:“……狐狸,你可长点良心吧。” “狐狸哪有什么良心,瑾瑜兄又讲胡话了,哈哈哈。”柳若水摆了摆手,笑道。 “要不是小岚和阿爹阿娘出去游玩了,这些糕点可要分一点给小岚,哪能都被你这狐狸吃了去?”皇甫昭望着外头暗沉的天色出声道。 “瑾瑜兄,这你就不懂了吧。小岚年纪小,可吃不得这些。”狐狸用眼神示意皇甫昭替她倒了杯茶。 皇甫昭瞅了她一眼,默默倒了杯茶。 “真不是我说,狐狸,你使唤人很是顺手啊。”皇甫昭把茶杯推了过去。 “不兴说不兴说……”狐狸吹了一口,把那杯茶水一饮而尽。 第八十九章 失踪 - 逃之妖妖 - 厌鱼不予 宫殿内一阵香气缭绕,炉子里静静燃着沉香。 “子桑公子他可真那么说?”卧在那榻上的女子坐起身子来,身上的华服微滑落露出个肩头来。 将才在回话的那宫女连忙拿了件薄绒氅披在她肩上:“公主,夜间凉,莫要着凉惹太后娘娘伤心才好。” 仪和公主低下头,轻轻咬着下唇,显然有些害羞:“芷涵,你说子桑公子是不是也心悦我?” “子桑公子很是感谢公主赐礼,道是有空定要亲自拜访感谢公主呢。”那婢女笑着说道,细细挑了炉子内的明火。 仪和公主的脸上染着圈圈红晕,唇角勾着明媚的笑容:“芷涵,我定要寻个机会出宫去见见子桑公子,亲自感谢他的救命之恩才行。” “公主。”那婢女止住了她:“公主万不可再说这般话,要让太后娘娘听到,太后娘娘该要伤心了。” “哦。”仪和公主捂住了嘴,神色有些慌张:“我忘了,皇祖母可不让我说这些话。若让她听到,该要罚我了。” 芷涵点头一笑:“公主,夜深了,该就寝了。” 仪和公主默默点头。 芷涵微微一笑,她自是知道公主的心意。 但依着公主的性子,保不齐过了两日就把人给忘了。 太后娘娘也是吃定了公主的性子,才任由公主胡闹了去。 不然以那人的身份,怎会配得上仪和公主。 拉下帷帐,芷涵吹灭床榻前的蜡烛,推开宫门轻轻走了出去。 秋风瑟瑟,天边无半点星光。 仪和公主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内心思绪飘动,只觉耳边帷帐飘飘惹人心弦。 许是风过大,把殿内的烛火都吹灭了个七七八八。 帷帐扑在仪和公主的脖子上,痒痒的。 她伸手拂开那帷帐。 一道温热似洒在她的脖子上。 床前似有人定定站在那里望着她,很是痴迷般。 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 猛地张开眼睛,眼前又什么都没有。 只有自己的呼吸声在空气中回响。 她翻了个身子过去,那道气息真实喷在了她脸上。 心脏猛地停住了,后背冷汗直流。 屏住心神,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 一张鬼脸面具躺在她身边,朝她露出一个森然诡异的笑容来。 “……臣最尊贵的公主,臣来了……” 殿内的烛光全部熄灭,一个金丝枕头掉落榻下。 东方吐出点微白的时候,宫里彻底炸开锅了。 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公主——仪和公主失踪不见了。 圣上震怒,下令搜查无果。 仪和公主真在仪和宫守卫森严之下,凭空消失了。 圣上大怒,下命诛杀了仪和宫上下,血洗仪和宫。 太后娘娘气绝,中风在榻。 天子正龙颜大怒,罢朝亲自查案,对仪和宫掘地三尺时。 仪和公主从宫殿内出来了。 就好像平时一样从宫殿内推门而出。 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众人皆惊。 仪和公主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只道自己是做了一场梦般,梦醒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面对整个仪和宫上下的无辜惨死,天子下令厚葬,赐万人衣冠冢,并赐谥名“忠”。 圣上加派人手守住仪和宫,禁卫军层层叠叠包围,当夜并无事发生。 可过了几日,公主在某一日清早又不见了。 就如上次一般,众人又是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时,仪和公主又从宫殿内了行出来。 圣上下旨,仪和公主迁宫殿,命禁卫军对仪和宫上下掘地三尺,定要揪出贼人斩首示众。 在天子眼皮底子下公然挑衅,强虏公主。 必杀之,以儆效尤。 禁卫军在仪和宫地下,找到了一条废弃的暗道。 可惜暗道尚浅短,很快就到了尽头,但是没有出口。 前面只是一堆土墙,像是挖到一半而后被废弃了的密道。 禁卫军只在暗道里发现了一只仪和公主的耳环,其他的一无所获。 这一切都跟中邪了似的。 追查多次皆无果。 天子在期间又赐死了不少人。 就在公主失踪的第三次,皇甫家被秘密请进宫。 是被后醒来的太后秘密请进宫。 本来请的是皇甫嵩夫妇,可惜二人出门游历,踪迹不定。 皇甫昭四人应命而来。 太后已带着仪和公主前往无名佛寺清心修行,祛除灾难。 暗道内昏暗无比,头顶的泥土只要稍微一动,便会落下不少灰尘来。 狐狸抬起袖子在空中挥了挥,又赶忙拂掉身上的灰尘,道:“这里好脏啊……不是,你们天师查案捉妖怪,拉我们二人过来干嘛?” 狐狸又“咦”了一声:“也不是啊,你们天师不都是捉妖怪的吗?何时变成查案的了?想和皇帝老儿抢饭吃啊……” 云初师在一旁点头赞同。 子桑宁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子桑天师,这仪和公主不会真的被什么妖魔鬼怪附身了吧?”云初师压着声音问道。 子桑宁抿了唇,气定神闲地说道:“我不知道啊。” 他们见不着公主,自是不能妄下定论。 云初师点了点头。 皇甫昭用手挡着一簇簇的火苗,生怕下一刻柳若水就把这火折子扇灭了。 “狐狸,你小声一点,小心把头顶的灰尘都震下来了。” “这灰尘不是一直都有的吗?”狐狸问道。 皇甫昭目光斜视了她一眼,说道:“皇甫家曾受了陛下恩情,这事便不能置身事外。狐狸,你也忍忍,回去给你加鸡腿。” “回去?”狐狸双手抱臂,发出一道疑问:“这案子查不下来,凶手没抓到,那太后会让你,让我们回去?” “你说这太后会不会一怒之下把你们两个砍头了?瑾瑜兄。”狐狸又追击问道。 子桑宁的目光终于从云初师身上转移到柳若水身上,只是一瞬,他很快收回神色。 皇甫昭手里的火折子也是一颤,正恰如他的心境般。 瞎说什么大实话…… “狐狸,太后娘娘是悲悯之人……” 柳若水支着下巴打断了皇甫昭的话,思量道:“可我瞧着不像啊,她面相和心相不一样,我柳若水看人一向很准的。就像……” 柳若水顿了下,目光默默移到了子桑宁身上。 子桑宁莫名咳了一声。 云初师不明就里,以为柳若水犯了大忌,赶忙拉住了狐狸的手:“狐狸,谨慎用词,谨慎说话。” 都不知道外头有没有宫门的人在监视他们呢。 柳若水煞有介事地捂了捂嘴,一副惊讶的样子:“哎呦,不小心说了大实话,哈哈哈……” 三人:“……” 沉默无语的三人齐齐转身,迈步走出去,只留下在后面吃笑的柳若水。 殿外。 “如何,不知几位可有什么发现?”禁卫军统领语气还算客气,架子端得也恰到好处。 “边统领,我等并未发现有何异常。”皇甫昭拱手道。 边统领暗自松了口气,还好他们四人没有任何新发现。 否则的话,他禁卫军统领也不用做了。 都不用圣上下旨赐死他。 他自己便可领着一帮兄弟在城门口吊死谢罪了。 这连入族谱都会是奇耻大辱,是被后人戳着脊梁骨骂的程度了。 云初师凝了眸子,目光扫了一眼边统领眼窝上的乌青,她不知他是在幸庆还是什么的。 那边统领揉了揉眉头,插着腰说道:“几位辛苦了,我这就让人带你们先下去休息。” 皇甫昭说道:“多谢边统领,我等想再四处逛逛。” “行。”边统领点头,嘱咐道:“你们行事谨慎小心些,看看可还有什么线索漏了。” 要是再揪不出那真凶,圣上大怒,谁都讨不到好果子吃。 他们四位看上去年纪轻轻,不经世事,尤其还有两位姑娘家,更是让人无法不怀疑。 无论皇甫世家名声在外如何,也都是做些毫无厘头的事。 太后也是恼糊涂了,竟叫四个毛头小子姑娘来查案。 难不成,这公主失踪真有鬼?不然,大家真的都中邪了? 说实话,边统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信任他们的,外头多少留了个心眼子。 他们若真是能发现些蛛丝马迹自是最好。若是查不出来也是正常,边统领本来也对他们没抱任何期待。 皇甫昭朝边统领笑了笑,看不出是尊重还是歉然什么的。 边统领回过神来,四人已经走远了。 他朝周边挥了挥手,指着一个士兵命令道:“你,去,你去跟着他们。别给老子惹出什么乱子来,老子十个脑袋都不够他们砍的。” 那士兵领命追了上去。 天际灰蒙蒙,简书雪靠在门槛上望着天边。 就算那门槛不断发出“嘎吱嘎吱”的控诉声,他也并不理会。 苏卿卿在屋内收拾着包袱,也无暇理会简书雪脸上的神情。 他再次抬头望天的时候,天居然飘起了鹅毛小雪。 下雪了,冬天真的来了。 “苏卿卿,下雪了。”简书雪转头,目光落在苏卿卿身上。 很快,他便收回目光,脸上说不上是什么表情。 淡淡的,只是眸光有些闪闪。 过了一会儿,苏卿卿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伸出手去,接住了天上飘落的第一朵雪花,化在手心里。 苏卿卿嘴角含着柔柔的笑意,哈出一口气来:“下雪啦……” “下雪了,你真的要走吗?”简书雪看似望着飘雪的天空,余光中尽然是她。 苏卿卿点头:“是啊,再不走,怕是来不及了。我想三伯三婶了。” 简书雪点头,良久,喉咙里溢出一句:“好……我送你。” “那多谢简公子了。”苏卿卿吟吟一笑:“不过,我还需拜别皇甫公子他们四人。以后怕是再也见不得啦。” “好,我陪你去。”简书雪点头。 苏卿卿摇了头,婉拒道:“不必了,我去去就回。” 简书雪没有说话。 他知道苏卿卿怕她与他一起,会被闲人议论,担心他简公子的名声受损。 简书雪去内室取了把伞出来,他从九儿手里抢来的。 好像是九儿花了好些铜板才抢到的,不过不重要,九儿的东西就是他的。 他怕她这个笨蛋没伞,在下雨天又只能淋雨。 “多谢简公子,我去去就回。” 苏卿卿撑着伞走在雪地上,她正巧着了一身红衣,与她往日娴静内敛,处处小心翼翼的性子不同。 这红衣穿在她身上,多了一分往日没有的肆意张扬。 她或许本该就应是肆意张扬的,而不是如今这般小心翼翼。 简书雪望着她越走越远,只剩一抹红闪现在白色里。 银装素裹,红色一抹。 这雪下得越发大了。 “姑娘,不好意思啊,我家公子今日不在府内。”文墨搓着手,拢了拢身上的衣裳。 “那两位姑娘呢?” “我家公子他们四人都不在府内,应是出去游玩了,也不知何时会回来。姑娘,这雪下大了,姑娘还是尽早些回去吧。”文墨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大清早,公子他们人就不见了。准确来说,他睡一觉醒来,人就不见了。 “好的,多谢小哥。” 府门大关,“嘎吱”一声,隔绝了外头的风雪。 “这都下雪了,哎呦,公子他们怎么还没回来……”文墨絮絮叨叨,忙跑去喂那只胖兔子,那只被小公子丢在府里的兔子。 苏卿卿打着伞走在街上,眸子里转着失落。 今日未能一别,怕是很难再相见了。 罢,她回去写一封书信拜别,拜托简公子替她转告吧。 也不算不告而别。 苏卿卿正想着,一道尖细的女声唤回了她的思绪。 “苏卿卿。” 她循声望去,拐角处远远站着一位打着伞的女子,头上还戴着帷帽遮住了脸庞。 但苏卿卿认出那是冯音身边的婢女——吕娘。 “苏卿卿。”吕娘又唤了她一声,嗓音冷冷的,让人听不出情绪来。 吕娘找她何事?难不成是阿娘找她?不过阿娘找她会有何事? 苏卿卿闻声走了过去,说道:“吕娘,请问找我何事?” 吕娘开口,声音从帷帽下传出来:“夫人找你。” “冯夫人找我何事?”苏卿卿心脏莫名猛地一跳。 “不知,去就知道了。”吕娘也没理会苏卿卿同不同意,转身就走。 苏卿卿握紧了手中的伞,抬眼望天。 蓦地,一口热气自口中而出。 她小步跟了上去。 第九十章 下雪 - 逃之妖妖 - 厌鱼不予 “啪——”一声脆响,一记耳光狠狠打在了苏卿卿的脸上。 一声震怒在耳边响起,似要撕裂耳膜。 “苏卿卿,你还真是贱啊。勾完皇甫家的公子,转头就来勾搭侯府小侯爷。苏卿卿,你到底安的什么心?故意和我对着干是不是?” 一阵劈头盖脸的谩骂。 耳边一阵轰鸣,脸上迅速肿起一道巴掌印,唇边还泛着点点红,似挂了血丝。 苏卿卿伸手抹去嘴角的血丝,对上了冯音的怒火:“冯夫人,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要无辜冤枉他人……” “你这个贱人,还敢顶嘴!” 又是一道巴掌扬起,苏卿卿没有动也没有躲。 那巴掌不偏不倚再次落在她的脸上。 巴掌结结实实,白皙的脸上更加红肿。 苏卿卿的脸上没有表情,冷冷淡淡的。 冯音见着她的模样,像极了她这一生最厌恶的人,心里更是一阵恶寒。 一直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的吕娘,看向苏卿卿的目光冷冷的,没有一丝怜悯,或许夹着一丝可怜。 果真是个软柿子,懦弱到连反抗都不会。 吕娘推门而出,反手关上门,守在了门外。 “冯夫人,苏卿卿不知犯了何事,值得冯夫人这般大动肝火,不惜舍下侯府夫人的脸面,亲自动手打一个我可怜人?”苏卿卿问道,眸子平淡无波。 “哈哈哈,你个贱人还好意思卖可怜?你还有脸来问我?”冯音的眸子里似淬着毒冰,咬着牙缝说出这些话来,好似下一刻便要将她生吞活剥了。 “冯夫人,你说的苏卿卿一概不知,这一切皆不属实。” “你不知?简书雪日日跑去你那里,别以为我不知道。”冯音冷笑一声。 苏卿卿的眼底微动,眸光一闪而过:“或许冯夫人看错了,简公子是何人,苏卿卿怎会高攀得起?”她也无暇顾及脸上火辣辣的疼,只得暗自忍住。 冯音冷哼出声:“果真是和苏有一样贱。” “冯夫人。”苏卿卿微扬了声音,说道:“冯夫人有怨气可冲苏卿卿来,恳请冯夫人莫骂我家爹爹。” “难不成苏有从未告诉过你?哈哈哈,也是,他怎么会有脸告诉你,他早死了……” “冯夫人是什么意思?”苏卿卿身子一僵,凝了眼色定定落在冯音身上。 “苏卿卿,告诉你也无妨,苏有就是我杀的。”冯音嘴角挂起一个残忍的微笑来,她的嘴里吐着冰冰冷冷的话:“我当年亲自杀了苏有,真是畅快人心。估计他现在骨头都被狼吃了,苏卿卿你居然还想找到他的尸首,可是可悲可笑,哈哈哈。” “什么……你……” 苏卿卿身子一震,步子浑然不知往后退了两步。 再抬眼时,眼眶已经通红,两行眼泪挂在脸上:“你说什么,你亲自杀了爹爹。” “对啊,我就是杀了苏有。”冯音拖着华服一步步逼近苏卿卿,堪堪停在她面前。 苏卿卿清楚地看清了冯音脸上的古怪神情,畅快又带着痛苦。 在她记忆中风华绝代、美貌无双的阿娘,眼尾已悄然爬上些皱纹,压不住脸上的疲劳憔悴。 敌不住岁月流逝,阿娘也老了。 “为什么?”苏卿卿一点也恨不起来,喉咙里只能压着痛苦。 她曾经幻想过见到阿娘的场景,幻想过无数次的重逢,幻想过无数的对话,可到了最后只能问出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冯音看似笑话一般也问出一句。她的目光冷如冰霜扫在苏卿卿的身上,没有一丝情意。 “苏卿卿,你知道我有多恨苏有?我日日做梦都想杀了他。当年我逃难在外,恰巧遇见了他。他见我貌美,为了把我困在他身边,强要了我的身子,又强迫我生下你……哈哈哈,他以为得到我,我就会甘愿留在他身边……哈哈哈。”冯音冷笑出声,一滴眼泪随着她的笑声落在地板上,一道声音从挤着的牙缝里传来:“他做梦,他一个穷酸书生竟然想配上我。” “哈哈哈……苏卿卿,你说这种人该不该杀?”冯音擦去了眼角的眼泪。 苏卿卿低着头,没有说话。 任由泪水打湿她的衣裳,从衣裳下滑落溜进身体里,带来一丝颤意。 她本不该出现这世间,她的出生就是无休止的罪孽。 “瞧瞧,你这脸更真是像他啊,一样的叫人恶心。”冯音掐着苏卿卿的脖子,强迫着苏卿卿面对着她。 冰冷的手落在她的脸上,轻轻滑过她的脸,一阵痒痒的,叫人头皮发麻。 “这么好看的脸,要是毁了多么可惜。”冯音似带着惋惜说道。 苏卿卿被掐得满脸通红,呼吸不过来。 苏卿卿拍了拍冯音的小臂,喉咙里断断续续溢出一句来“……阿……娘……阿娘……” 话音一落,冯音的脸色变得扭曲古怪,带着无尽的恨意吼道:“我不是你娘,不要乱叫!” “放开我……” 冯音两手死死抓住苏卿卿的肩膀,指甲掐入肉中,似要在苏卿卿身上活活扣出一块肉来。 “你为什么不去死?你为什么要回来?你为什么不去死……”冯音抓着苏卿卿的肩膀疯狂摇晃着,声嘶力竭地吼着,几近疯狂。 “哐当——” 一个东西从苏卿卿身上掉了下来,金属砸地的声音拉回了二人的目光。 冯音松开她的手,弯下腰去捡起了它。 那是一把匕首,银制刀柄,在光下明晃晃的。 冯音认出那是简书雪随身携带的匕首。 “简书雪连这都舍得送给你,苏卿卿啊苏卿卿,你的能耐可真不是一般的大啊。”冯音拔出那把匕首,寒光一闪,匕尖正对着她的喉咙。 “苏卿卿,你去死好不好?死了就一了百了。我看见你实在恶心得很……”冯音眉角下压,嘴角挂着一个看似温柔实则扭曲的笑容,嘴里说出让人胆颤寒心的话来:“苏卿卿,你去死好不好,就当为了我,为了阿娘一次。” “阿娘求你了,你去死好不好。”冯音丢下匕首,拉过苏卿卿的双手。 苏卿卿没有说话,没有动作,像个木头人一样呆呆愣愣的。 阿娘以前从来不认她的…… 良久,她轻轻吐出一句:“阿娘这么希望我去死吗?” 冯音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满脸无辜清澈,却是噬人心血的鬼怪。 苏卿卿任由泪水滑落,吐出一口气来,似如释重负般点了点头:“好,卿卿知道了。” 冯音拾起地上的匕首,递到苏卿卿面前,带着一丝诱哄:“不疼的,真的不疼的,轻轻一下就好……” 苏卿卿颤抖地接过冯音手里的匕首,苦笑了一声。 “我会厚葬你的。” “那卿卿在此谢过阿娘了……”苏卿卿喃喃一声:“可我怎会让阿娘亲手杀我。” 苏卿卿用匕首毫不犹豫地在手臂上划拉开三大道口子。 一滴血溅到了冯音脸上。 那鲜血涌流而出,顺着手臂流下来,淌在地板上。 那红衣渗入鲜血,宛若繁花点缀,更是鲜艳无比。 “苏卿卿在此,以血肉还阿娘血肉,多谢阿娘的生育之恩,卿卿不孝。” 苏卿卿跪在地上朝冯音重重磕了三大响头。 冯音目光望着窗外,神情冷漠,一句话也没有说出。 整个人好像呆了一般。 阿娘既然要她死…… 冯音还是望着窗外,定定立在原地,不慎溅在她脸上的那滴血,她也没有擦去。 “阿娘,真的要永生不见……”话音未落,苏卿卿踏上窗户,从上面一跃而下。 她怎么会让阿娘杀她…… “砰——”的一声,一个硬物从高处砸落在偏僻的雪地上。 不过,雪声风声太大了,在楼内的人都听不到。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何事。 天地簌簌间,满地清白,不慎染了一抹血红。 不知三伯三婶可还好?简公子应该回去了吧…… “苏卿卿……”耳边一道声音响起,似有人向她奔赴而来。 不过,她看不清,听不见了…… “夫人,快走,小侯爷来了。”一道压低的女声响起。 有人将脸上的血迹抹去,似将这些过往云烟皆抹去般。 “苏卿卿,苏卿卿……”一地鲜血,冷气中弥漫着一股血气,挥也挥不散。 简书雪的心已经漏了一拍,说话都哆哆嗦嗦的,他颤抖着双手,不敢去触摸她。 她现在和易碎的娃娃一样,稍稍一碰就碎掉了。 “你这个笨蛋……”他在木屋里左等右等,等不到她人回来。 急匆匆出来找她,没想到就瞧见一抹红色从酒楼里一跃而下。 他没想到就是苏卿卿。 她倒在了他面前。 “苏卿卿,你醒醒啊,我带你回家,我带你回家……” “苏卿卿,救命之恩都还没还,可不能白白让你死了……” 纷纷暮雪,全然洒在远处的人儿身上。 雪下得越大了,没有人知道雪地里那摊血从何而来。 有人说是下大雪,夜间的野猪撞死在那里,留了一地的血,而那野猪可能喘着最后一口气逃走了。 这么一摊血,除了野猪好像也没有什么动物有这么多血了。 大家纷纷点头称是。 纷纷感叹今年的雪下得比往年更大了。 这厢,在宫门追查无果的四人已经被边统领安排在了一个院子里。 “下雪啦。”云初师伸出手去接住落下的雪花。 “瑞雪兆丰年,明年是个好日子,是这样子说没错吧。我没说错吧?”狐狸咬着硬邦邦的馒头沾沾自喜,又为自己的用词抚掌大喜。 “狐狸的话不会错的。”云初师给予肯定。 “没想到我们居然已经认识一年了,过得真快啊。”云初师叹声道。 “好初师,你叹什么气?认识我柳若水不好嘛。”狐狸又是一声得意不已。 “没有不好啊。狐狸,忘了问你,许惊鸿何时得罪了你?”云初师望着满天的飘花雪色,出声问道。 柳若水“嘁”了一声:“许惊鸿是谁?难不成是在清桑郡那不人不妖?” 云初师点头。 “他暗算我,看他不爽,我就杀了他。”他狐狸杀人还要理由吗? “暗算你?他养的那只妖神,估计是盯上了你玉面玄狐的妖力。” 柳若水点头:“妖无敌也不是好事,真叫人发愁。” 云初师也没有拆穿她。 狐狸又咬了一口馒头,虽然硬邦邦的,但是磨牙正正好。 还不赖吧。 “好初师,我去堆两个狐狸送给你。”柳若水一口吞下那馒头,一头冲进雪地。 “我也去我也去。” 二人兴冲冲地在雪地里堆着雪人。 还好妖怪不怕冷,完全不用担心会冻手。 “狐狸,初师,你们在干嘛?”皇甫昭的声音远远传来。 “你们在堆雪人啊,今年的第一场雪下得还真大。”人已经走到她们面前了。 “瑾瑜兄,过来。”柳若水朝皇甫昭勾了勾手指,云初师也是一脸坏笑。 子桑宁瞧着云初师的笑容,就知道两人肯定没藏好事。 “什么事啊?”皇甫昭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真诚地走了过去。 “走近点,快过来嘛。” 皇甫昭一步踏了过去,脚步还没踏实呢,一块雪球就砸在了他身上。 “哈哈哈……瑾瑜兄,你真逗……”狐狸抚掌大笑,笑得一脸贱兮兮的。 “哈哈哈,狐狸,你瞄不准啊。”云初师朝柳若水丢了一块雪过去。 “好啊,你们两个捉弄我。”皇甫昭弯腰捡起一堆雪就打在了柳若水身上。 云初师见大事不妙,闪身躲到了子桑宁身后。 子桑宁莫名挨了一道雪球。 “哈哈哈,子桑天师,你怎么不躲啊……” 云初师揉了一个雪球,朝皇甫昭丢去:“子桑天师,我替你报仇。” 皇甫昭不甘示弱,也捡了个雪球丢了回来。 云初师又闪躲到子桑宁身后。 “小妖别躲啊,净拿我当挡箭牌。”子桑宁转头瞅了一眼云初师。 “不躲就不躲。”云初师跳到柳若水身边,捡起一块雪球毫不留情砸到了子桑宁身上。 子桑宁:“……”都是这么恩将仇报的? “子桑天师,来玩啊,哈哈哈。” 子桑宁捏起一块雪球,气呼呼地砸向了云初师。 云初师又还击了回去。 “瑾瑜兄,让我们今日来一决高下。”狐狸兴致勃勃,手里的雪球捏了一个又一个,狐狸是堆不成了,打雪仗倒还是可以的。 “来就来,谁怕谁……” “哎,你别躲啊……” 第九十一章 落定 - 逃之妖妖 - 厌鱼不予 雪风横扫,飘花漫卷。 马灯摇晃,点点星子。 云初师趴在窗子栏杆上,望着雪花飞落人间,伸出根手指来轻轻点了点,坠落下来的雪花停在半空中。 她伸出手去弹了弹,那雪花消失在她指尖。 如此往复,乐此不疲。 只听得窗格子相碰撞的声音,别的窗子被关紧,云初师才回了神。 “外面风大,门窗关紧些才好。”子桑宁走了过来。 “子桑天师,你看,外面雪下得好大。”云初师伸手指了指外面。 “嗯,是很大。”子桑宁点了点头,尽管她将才已经说过一次了。 “没想到又要过年了。”云初师哈出一口热气来。 “对啊。”子桑宁答道。 “子桑天师,我有点想回清桑郡了。” 子桑宁迟疑一阵,眉眼寂寂。 “小妖在这里不开心吗?” 云初师摇了摇头:“肯定不是啊,大家都很好,只是我有点想家了。” 子桑宁思忖半晌,云初师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而后他开口说道:“好,此事了之后我陪你一起回去。” “子桑天师不继续游历吗?要陪我回去清桑郡?”云初师眉眼微动,似有些惊讶。 “我还没仔细游过清桑郡呢,倒是听闻清桑郡风光甚好。”子桑宁低头睨了她一眼,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得头头是道。 估计他忘了先前要挟云初师、强占他人屋子的事。 “那子桑天师说话可要算话。”云初师歪着脑袋望着子桑宁,露出个笑容来。 “小妖,我对你何时说话不算数了?”子桑宁目光斜视了她一眼,意味不明地挑了眉色。 “是吗?”云初师依着葫芦画瓢。 “当初给我下假毒骗我的人是不是你?然后在苏府时说要放我走的人是不是你?说要给我解药但是也没给我的人是不是你……”这一桩桩一件件,云初师如数珍宝,数三日三夜都数不完。 “而且在清桑郡的时候,你骗我的事情就先不和你计较,子桑你做的事简直是罊竹难书。”云初师双手抱臂,冷哼出声。 子桑宁:“……咳咳,这……” 他轻咳了几声,润了嗓子出声说着,只是语气莫名有些心虚:“以前是以前嘛,小妖怎么这么记仇呢?” “什么叫做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子桑天师?嗯?”云初师逼近子桑宁,踮着脚尖,脸都要凑到子桑宁脸上了。 她嘴角翘着,显然有些生气:“我何时与子桑天师计较过,只是我记得而已。像我这种善良大方的小妖可不多见了。”虽然她以前想过下毒毒死他这个小人天师,还想过熬死他……但这肯定不能说啊,说出她就输半局,落了下风。 “好好好,我错了嘛。”子桑宁讨饶,伸手捏了捏云初师气鼓鼓的脸,低声笑出来:“小妖这么善良大方,聪明可爱,肯定是不会同我计较的是不是?” 云初师被顺毛顺得舒适,将才还怒气满满戳在子桑宁胸膛的手指默默收了回去。 她大方一笑:“那当然,我才不会与你计较呢。” “那我们说好了,骗人就是小狗,子桑天师要陪我回清桑郡。”云初师伸出无名指来:“拉钩。” “好好好。”子桑宁伸出无名指去勾住了云初师的小指,说道:“一切听小妖安排。” 云初师按了个拇指印在子桑宁脸上:“行,骗人就是小狗。” 子桑宁摸了摸她的脑袋,唇角挂着浅浅的宠溺笑意,眼底滑过一抹异样。 “好啦,等我们回清桑郡,我一定好好补偿小妖行不?” “这还差不多,善良大方的梅花精就原谅你啦。”云初师傲娇一笑,别了脸过去。 “好,多谢小妖大方原谅。”子桑宁又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天边雪色渐渐,银层圈圈点点。 永宁寺。 寺庙门前挂着的大红灯笼被风吹折在雪地里。 那大红灯笼原是挂在仪和公主院子门口的,但仪和公主不喜欢,吩咐下人把它丢了。 寺内的小沙弥不舍得丢掉,将它挑在了寺庙门前。 这素净的佛门添了几分喜色。 一夜间,那喜色被风吹折在地。 “公主,臣在这里啊……公主,臣等你很久了……”卧在榻上的公主眼睛紧闭,眉头紧锁着,冷汗涔涔。 她伸手在空中不断抓着,似要抓住什么东西般。 “谁,是谁在说话?”仪和公主厉声喝道。 可惜什么东西都没有。 “公主,臣在这里啊……”有人轻拍她的肩头,一道粗哑低沉的声音响起。 仪和公主转过头去,那鬼脸面具倒挂着逼近她的脸颊。 虚空中只飘着一个倒挂的鬼脸面具,那声音从面具之下传出。 好似一个人只有头没有身子般。 “啊啊啊……”仪和公主从噩梦中惊醒,周围仍是熟悉的一切,她还在这庙里。 仪和公主喘了口粗气,捂着心口试图平复惊悸。 皇祖母带她来这佛寺,借这佛光为她念经吃斋…… “公主,公主,您没事吧?”有一个青衣小婢女推门小跑了进来。 “公主又做噩梦了,奴婢给公主揉揉肩吧。”那小婢女端了杯茶水过来。 “我没事,小青,扶我起来梳妆。”仪和公主掀开被子。 “公主,天色还尚早,奴婢给公主揉揉肩吧。我阿娘都夸我厉害呢,我很会揉肩捶背的。”那小宫女不过十一二的年纪,不谙世事,眼睛里亮晶晶的,尽然是清澈。她多了些其他宫女没有的灵动,自是少了些规矩。 “行。”仪和公主点了点头,指着自己的肩膀,说道:“刚好有点酸楚。” 小青是仪和宫在血洗之后被派来伺候仪和公主的,因年纪尚小,也对那些人人畏惧的鬼神少了畏惧之心。 “我在家的时候,我阿娘经常夸我呢,虽然我爹爹不是很喜欢我……但是我阿娘很喜欢我……我爹爹也很喜欢我给他揉肩捶背……”她说着眉飞色舞,笑意勃勃。 “看着你很小,怎么就来宫中了?”仪和公主难得提起兴致,问了一句。 “公主,我爹爹说女孩子长大也是要嫁人的,所以趁我年纪小,爹爹送我来宫内干活补贴家用呢。”小青脸上仍是挂着天真无邪的笑容。 仪和公主舒了口气,而后说道:“回宫后,本公主给你点赏赐。”一向无视旁人高高在上的公主,或许是那小宫女的手艺好,也或许是她今日兴致正好,竟起了怜悯之心。 “那小青多谢公主啦。”小青发出一阵“咯咯”的笑声,更加卖力起来。 仪和公主闭着眼睛听着她絮絮叨叨,肩上的力度正正好,不重不轻。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枕在了小青怀里,沉沉睡去。 屋内檀香绕绕,叫人昏昏欲睡。 小青推开门悄悄走了出去,寒风卷起她的一片衣角,消失在雪中。 外头风雪飘飘徐徐,佛寺佛首脚下点着的一支红烛被冷风吹灭了。 九儿缩在自家的小被子里瑟瑟发抖。 他也不知自家少爷最近是怎么了。 把自个整日整日关在房门里,一步也不踏出。 就连他最爱的马也不理了。 少爷脸上皱起的眉头都能夹死好几只苍蝇了。 九儿不敢问也不敢说,只敢缩在自己的被窝里啃着大肉饼苦思冥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他家少爷不会真的在外面捅人了吧?还捅了好几个?不然这眉头怎么皱那么紧。 少爷要是真的进去蹲着了,他岂不得跑断腿?侯爷肯定会打断少爷的狗腿。 二夫人也莫名对少爷很是上心,时不时谴人来打听少爷的动向,虽然都被他挡回去了。 他那日瞧见少爷从二夫人房里甩袖走出来,脸色很差,很是生气的样子。 不是样子,少爷是真的生气了。 最近大家怎么都这么奇奇怪怪。 九儿也不知怎么了,莫名就想到那里去了。 九儿大咬了一口肉饼,就要咽下去的时候,房门猛然被拍响。 “九儿……” 九儿一个激灵,把手里的肉饼全部都塞入嘴里。 他爬下床去,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就跑了出去。 “少爷……”九儿捂着嘴,嚼着嘴里的肉饼,努力不被自家少爷发现。 简书雪就是扫了他一眼,没漏掉九儿嘴角挂着的油渍。 “少爷,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啊?”九儿擦了擦嘴角,“嘿嘿”露着一排大白牙。 “九儿,收拾好,跟我去凶肆打一口棺材。”简书雪简言意赅,说完就要走。 “什么?棺材?”九儿跳脚,大喊一声,他的声音在雪地里震了三震。 “少爷,你说什么?棺材,打什么棺材?呸呸呸,少爷你说什么胡话呢……”九儿也来不及顾得上手里有没有油渍,扑了上去,抱着简书雪看上看下,油印全数擦在了简书雪衣裳上。 “少爷啊,你没事吧,你千万不能死啊……”九儿嚷着,一个大小伙子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哐哐往下砸。 “少爷,少爷……” “好了,你家少爷我没事。”简书雪眉头有些松动,推开了九儿。 九儿横手擦掉眼泪,哽咽着:“那少爷打棺材是做什么?难不成少爷真在外面捅了人……” “你瞎说什么胡话呢?你就这么咒你家少爷的?”简书雪忍无可忍,狠狠给了一记爆栗给九儿。 九儿捂着脑袋傻傻乐着:“这才像少爷嘛。少爷你要打棺材做什么?是有人死了吗?”没人死打什么棺材,九儿拍了拍自己的嘴巴,恨自己嘴笨。 不过,这么晚了,凶肆应是关门了吧。 “是,有人死了。”简书雪转头扫了眼四周,收回目光淡淡说道。 让人听不出他的悲喜。 好像死去的人无足轻重般。 九儿赶忙麻利穿好鞋子,顶上他的帽子,哆哆嗦嗦跺了跺脚,缩着手说道:“少爷,走吧。” 为了少爷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少爷要是真捅了人被侯爷打断狗腿,他也定会为少爷送饭的。 “少爷,打一口棺材够不够啊?要不要再打一口?”九儿的大嗓门在院子中回响。 简书雪:“……你当吃饭呢?要多吃两口……” “嘿嘿,我这不是怕一口装不下吗?”九儿很是真诚地说道。 “装两个你都可以了,小九儿。”简书雪应声说道。 “嘿嘿……少爷果然是你,你以前都是唤我做‘小九儿’的,呜呜……” “行了,别哭了。” “少爷……”九儿说着又伸出袖角揩了揩眼角。 九儿紧跟着简书雪,人都要贴他身上去了。 “九儿,你靠这么近干嘛?”简书雪闪了闪身子,九儿又贴了上去。 “少爷,我有点害怕,那地方可不是好地方啊……” 简书雪:“……” 寒风刺骨,夹着雪花扑在廊檐之下,卷起一道衣角,漫过雪地上一前一后的脚印上。 “真的死了?”柔柔的声音响起,叫人听着很是舒适若不在意她话中的意思。 “是的,大夫人,大小姐。我听见小侯爷说有人死了,小侯爷还带着他的小厮去凶肆打棺材。”跪在地上的起元低着头回道。 “死了好啊,阿娘,她终于死了。”简瑶坐在榻上欣赏着她的指甲,漫不经心开口出声,眉目微上扬着。 冯音端起盖碗,悠闲自在啜了一小口。 那盖碗搁在案几上,陶瓷发出一记沉闷的声响。 “是嘛?”冯音又轻轻道了一句。 “大夫人,属下实实在在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起元拱手道:“大夫人若还是有疑虑,属下可继续跟着小侯爷。” “嗯。”冯音颔首:“那日小侯爷来找我,我还以为他能掀起多大风浪呢。”说着,她的唇角勾了勾,带着嗤笑:“我倒还不信她就这么死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大夫人。属下这就去办。”起元退了出去。 “阿娘,那酒楼这么高,苏卿卿可是必死无疑啊,她命哪能这么大。”简瑶搂住冯音的胳膊,眼神毒如蛇蝎。 碍眼的,通通都要除掉。 冯音笑了一声,拍了拍简瑶的背:“她命哪能这么大,阿娘只不过是要盯着简书雪而已。要是他要灯下黑,阿娘不得不防啊。” “那就杀了他。”简瑶丰满的红唇上轻轻吐出一句,毫无感情。 “不急,瑶瑶,要扳倒他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小心驶得万年船。” “那好吧,瑶瑶听阿娘的。” “阿娘,那蠢公主不知为何近日都缩在宫里,女儿连皇甫公子都见不着了。”简瑶抬起头望着冯音,在她怀里撒着娇。 “瑶瑶不急,等侯爷回来,阿娘让侯爷去提亲。”冯音笑着捏了捏她的耳朵。 “谢谢阿娘,阿娘最好了。” “你这孩子,阿娘不对你好对谁好……” 第九十二章 凶杀(一) - 逃之妖妖 - 厌鱼不予 寺堆积雪,晨钟暮鼓。 佛寺敲响清早的第一记钟声。 敲钟的和尚缩着手迈下楼梯,雪花飘落在他的头顶,顿时化为雪水,带着一丝透心凉。 大雪下了两天一夜,后大半夜更是大雪纷飞。这厢雪已经积到半拉小腿上,走路都有些困难了。 和尚拖着脚前行,双手紧紧缩在广袖之下。 他突然绊到一块石头,整个人狠狠摔在雪地上。 “哎呦……”那积雪溜进身子内,冷得那和尚哀号一声。 “什么东西啊?”那和尚捂着头爬起身子,定睛一瞧,瞧见一只铃铛露在雪地外面。 那铃铛和尚也是认得的,是大人系在小孩子脚踝上,保佑小孩子平安的铃铛。 和尚也是有些疑惑,这佛寺何时有小孩子偷偷跑进来,还落了个铃铛在这里? 他往下挖,想挖出那只铃铛。 大雪虽积到小腿上,但伸手一挖也是很快见底了。 很快,一片衣角露了出来。 “谁落了衣裳在这里?” 和尚继续往下挖,一只泛着紫色的脚踝露了出来。 “……死人……啊啊啊,死人啦……”那和尚吓得大喊大叫。 整个人连连往后倒去,眼底尽然是惊慌恐惧。 和尚踉跄着跑开了,雪地上还响着他的回声:“死人啦,死人啦……救命啊……死人啦……” 死去的是仪和公主身边的小婢女小青,发现她尸体的倒霉和尚是佛寺里的无名和尚。 在太后眼皮底下杀害仪和公主的贴身婢女,简直是蔑视天威,挑衅皇家威严。 太后震怒,命人查封佛寺,彻查此事。 掘地三尺都要将凶手揪出来。 佛寺里的和尚们哪里见过这场面,大都吓破胆藏在房内不敢踏出一步。 太后一道圣旨下至仪和宫。 佛门素来是清净之地,不宜大动干戈,扰了佛祖清净。 只得暗自派几人前来彻查此事。 边统领瞧着他们四人碍眼,遣了四人过来。 死个小婢女又不是什么大事,这宫内每日都有人死,何况还只是个小宫女。 谁知道那个小宫女是怎么死的?仪和宫的事情都还没解决,边统领简直忙得抓耳挠腮。 但皇命不可违。 把人赶走就行,是生是死就与他无关紧要,也怪不到他头上来。 狐狸简直怒气冲天,她在这大雪天还缩在被子里舒舒服服地睡觉的时候,就被皇甫昭一把拉了起来。 来这种冷冷清清、毫无生气的地方,虽然先前嚷着要来这佛寺凑凑热闹,但狐狸简直开心不起来一点。 “话说,她就这么死了?”狐狸眯着她的狐狸眼,一眼智慧地盯着在那瑟瑟发抖的无名和尚。 无名和尚活了大半辈子,哪里见过死人,还是死状惨怖的死人。 那小孩子是被一劲生生掐断脖子而死,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一看就是死不瞑目的样子。 人人都说死不瞑目是化为厉鬼前来索命的,无名和尚只求她不要来找他,他愿意为她念经超度。 无名和尚都不敢看第二眼,他这些日子总是食不下咽,寝不安眠。夜间总感觉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在盯着他,眼珠子里泛着血丝。 “我也不知道啊,我敲完晨钟想赶着回去做早课,结果就被一个东西绊倒了,然后就……就看见了……”无名和尚说到后面已经说不下去了。 他简直说不下去,说到后面都结结巴巴起来。 “行了。”狐狸一挥手,狐假虎威起来:“你先下去吧。” 无名和尚虽疑惑这世上竟然有女子查案,但也不敢多问也不敢多说,他摸着头上的虚汗慌忙跑了。 就像后面有鬼在追他一样。 “有鬼?我们有那么吓人吗?”狐狸默默小声一句。 “狐狸,你现在的怨气比鬼气还重。”皇甫昭在旁侧补了一句。 “滚啊。”柳若水白了他一眼,也不知是谁大清早把她从被窝里拽出来的。 简直怨气比鬼气还重。 “话说,你们不是只捉妖怪吗?怎么做起抢别人饭碗的活来了?” “狐狸稍安勿躁,我们还是先检查检查尸体吧。”皇甫昭生怕狐狸又说下去,赶忙转移了话题。 “年纪这么小,就被害了。”柳若水伸手附上那小女孩的眼睛,合上了她的眸子。 皇甫昭伸手去探小青的脖颈,骨头显然错位。若那人的力道再大些,小青的皮肉都能被扭断。 显然是习武之人才会有这般力道。 到底是什么恩怨? 居然会对一个十一二的小女孩下毒手。 “这得多大仇多大怨啊,下这么狠的手。”狐狸说出了皇甫昭的心声。 这手段简直比她狐狸还狠啊,堪比她了。 “瑾瑜兄,你说她有没有可能是被误杀的?这么小的孩子,实在没有理由惹上杀身性命啊。”狐狸支着下巴说道。 皇甫昭轻轻点了头,算是赞同柳若水的想法,又有些不确定。 “瑾瑜兄,你想想啊,如果说那个凶手要杀人,恰巧被那小孩子撞见,然后那凶手为了不暴露,反手把那小孩子杀了。” “若真是像狐狸你这样说的话,那凶手杀的另一个人呢?再者若真是有第三人在场,必然会有挣扎,佛寺内晚上都会有师父当值,必然会听到声音的。”皇甫昭说道。 大雪虽然可以覆盖打斗痕迹但掩不掉血色,除非那个人也是被人一举击杀,和那小女孩一样被人生生扼断脖子。 皇甫昭继续补充道:“老方丈说了,佛寺内没有其他人失踪。” 总不能把人拖来佛寺里杀完了又拖出去吧? “哎,真是复杂。”柳若水挠了挠脖子,扬了脖子说道:“我还没说完呢,就着急打断,真不像话。” 皇甫昭:“……好,狐狸快讲。” “瑾瑜兄,稍安勿躁嘛。”柳若水拍了拍皇甫昭的肩膀,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我的意思是说,在这件事情还没发生之前,就是在有第三个人被杀之前。比如说凶手要动手杀第三个人,但是被那小女孩撞见,凶手反手将她杀死。凶手回过神去时,又因为某种原因没有杀掉那个人,或许是没有机会下手又或许是不想杀了,你懂吗?” “没有机会还说得通,不想杀了是什么意思?”皇甫昭问道,斜眼睨了柳若水一眼,眸子泛着微光。 柳若水耸了一下肩,抿着唇说道:“我怎么知道。瑾瑜兄,以上都是我瞎说的,你该查案就查案,不要听我瞎讲。” 柳若水朝着皇甫昭“嘿嘿”乐了两声。 皇甫昭:“……” 听了大半天,又说是瞎说。 “瑾瑜兄,容我再瞎说两句。” “……可以”不用瞎说了。 柳若水不等他说完,自顾自说道:“我觉得最大的问题还是那公主……” 皇甫昭慌忙捂住她的嘴,一根手指抵在了唇边,示意柳若水不要再说了。 柳若水压根没理,扒拉开他的手,用自以为很小声的话继续说道:“你不觉得真的很邪门吗?” 柳若水努了努嘴:“这个小孩子可是那劳什子公主的小婢女,他们不会真的命格相冲吧?那么多人因为她死掉了。” “狐狸,小声点吧你。” “我哪里不小声了。”柳若水反驳道:“你该查查快查查,我可不想待在这里。还佛门清净之地,一股冷冷清清的,鬼气森森的。” 皇甫昭:“……好好好,我查我查,这不是就在查嘛。” 他说不动她了,真的说不动。 先前也不知是谁一直嚷着要来这佛寺。 也不知初师和沐珩那边怎么样了…… “公主身子无碍,只是还需多调理身子,莫要忧思过重,不日便可康复。”云初师取回施在仪和公主手臂上的银针,收了搭在她腕上的绢帕。 “多谢子桑公子相救。”仪和公主脸颊上染着一抹嫣红,低下头来似乎在掩饰内心的羞赧。 “公主不必谢我,在下不善医理,是云姑娘施针的。”子桑宁负着手立在云初师身后,嗓音清洌。 “……”话音一落,仪和公主的脸颊更红了几分,抿着唇,小声说道:“多谢云姑娘。” 云初师弯下眼角笑了笑:“公主不必客气。” “公主,我们能问公主一些事吗?”云初师声音轻轻柔柔的,让人生不出防备来。 仪和公主抬头瞧了眼子桑宁,看见子桑宁的视线也扫了过来,她又低头轻轻点了点头。 “不知公主最晚是何时见到小青姑娘的?” 一听到“小青”二字,仪和公主的脸上“唰”地白了几分,那抹红晕悄悄褪却去。 “那夜我做了噩梦,小青跑进来给我揉肩捶背,迷迷糊糊中我又睡着了。第二日醒来就听见和尚在外面喊死人了,我出去才知道是小青死了……我还说回仪和宫后要给她赏赐呢……谁知道,谁知道……”仪和公主声音颤抖不稳,说话结结巴巴的。 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公主哪里见过死人,只是瞧见盖着白布的小青,她就接连做了几夜噩梦。 “噩梦?公主近日来是不是常做同一个噩梦?” “你怎么知道?”仪和公主喉咙发紧,惊得抓住了云初师的手。 云初师一副了然地笑了笑。 其实她哪里知道,只不过是瞎说,诈一诈这仪和公主罢了。 凭空消失,凭空出现,噩梦不绝,婢女惨死……不正常,实在太不正常了。 有鬼,有鬼。 她善意地拍了拍仪和公主的手背,唇角含着令人信服的笑容:“我自是把脉摸到的,我的医术虽称不上妙手回春,但这点我还是信手拈来的。” 云初师趁着别人没瞧见,悄悄递了个眼神给子桑宁。 子桑宁看了她一眼就别过脸去不看她,说假话果然不带打腹稿的。 仪和公主从未听说过把脉可以摸到他人的梦境,但将才眼前的人能轻轻松松治好了她的头痛。要是太医院的话,还得熬上几日汤药让她服下才可。 这世上的奇医未可没有这本领,仪和公主不免信了七分。 “云姑娘这般厉害,若能治好我的噩梦,我可奉上万金酬谢云姑娘。” “万金不敢,为公主分忧解难是我等的职责。”云初师谦道。 “我总是梦到一个人,那人带着鬼脸面具,我看不清他的脸……”仪和公主紧闭着眼睛,脸上苍白,似在极力隐忍着痛苦:“我看不清他的脸……对,他好像只有头,没有下半身,但是有时候又有……我不知道……” 她缩了缩身子,压住那份颤抖:“我有时候感觉到他就躺在我身边,我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声……对……但是我没见过他……我也不知道,我分不清是真是假……”说到最后,她抱住了自己的头,青丝都被她揉得凌乱。 “都是假的,公主不要担心。”云初师拍了拍仪和公主的背。 望向云初师的眼眶泛着红圈,仪和公主哽咽了一声:“他……那人还说,还说‘臣最尊贵的公主……臣……臣来了’,我在梦中经常听到那人说,好像是对我说的,又好像不是对我说的……我也不知道……小青真的不是我杀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仪和宫的那些人也不是我杀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睡醒之后,他们都死了,他们都死了……” “公主,没事没事,都是假的。我给你开一帖方子,保准公主不会再有噩梦。”云初师拿着帕子揩去仪和公主眼角的泪水。 “真的吗?多谢云姑娘。”仪和公主吸了吸鼻子。 云初师弯唇应了下来:“自然是真的。” “那公主在仪和宫的时候身边可有什么不正常的事情发生?” “不正常的事情?”仪和公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你们可以去问皇祖母,但是这几日都不行,皇祖母已经乏了。” “不过,你们可以去问明花姑姑,她或许知道。” “多谢公主,我这就下去给公主开方子。” 仪和公主望了一眼子桑宁,似有不好意思地说道:“子桑公子可以留下来陪陪我吗?” 云初师:“……” 子桑宁想不都想开口拒绝:“公主,男女授受不亲,有损公主清白,恕在下不能答应。” “……好吧。”仪和公主小声嘀咕了一句。 云初师和子桑宁掀开帘子出去的时候,正撞见一副宫女模样的女子也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见过子桑公子,云姑娘。”那女子欠身行礼,提步行了进去。 “是谁?”在里面的仪和公主出声问道。 “仪和公主,奴婢是明花姑姑派来伺候公主的。” “……行了,进来吧。” “子桑天师,你说我们……” 子桑宁瞅了一眼天色:“雪下大了,走吧。” 云初师会意点头,没有说下去,同子桑宁并肩而行。 第九十三章 凶杀(二) - 逃之妖妖 - 厌鱼不予 “什么?好初师你说什么?”柳若水拍案而起:“居然有人偷听你们讲话。” “狐狸稍安勿躁,莫要激动嘛。”云初师哭笑不得,狐狸一惊一乍的性子是改不掉了。 “这让我怎么冷静?根本冷静不下来好嘛。”狐狸急得团团转。 三人坐在一起望着一直走来走去的柳若水。 “柳若水,你在转什么?”斜眼看去,子桑宁满是嫌弃。 狐狸“啧”了一声,敌意还是这么大,不就暗算过他一回,小小戏弄过他嘛。 男人,果然都是小肚鸡肠的。 “我也不知道啊,就是想转转。”柳若水抓了抓头发,又跺跺脚:“这地方我狐狸是待不下去一点了。” 三人:“……” “老狐狸精,别转来转去的。” 子桑宁的话一落,狐狸更烦躁:“我坐不下。” 狐狸又补充了一句:“这佛寺真不是个好地方。” “狐狸,这句话你已经说过很多次了。”皇甫昭善意提醒她一下。 “我知道,这是在强调,我这是在强调这个地方不是好地方。”狐狸急得狐狸毛都要炸起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急,就是很烦躁。 “这处的佛寺和别处的佛寺确是不一样。”皇甫昭说道。 “完全不一样。”狐狸反驳。 皇甫昭没有理会柳若水,而是说道:“那婢女既是太后派人来的,便说得通了。” “我们在被别人监视啊。”狐狸灌了一口热茶,还是按不住烦闷的心思。 “一入宫门我们就被监视了。”皇甫昭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不过我们需得小心行事,不可打草惊蛇。”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我就是烦得很。” “我出去转转。”狐狸丢下一句话,作势就要走。 “狐狸,你不用点饭吗?”云初师拉住了她的袖子。 “吃不下吃不下。”柳若水抱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鸡腿啃了一口。 “狐狸,你这鸡腿哪里来的?佛寺不是只有斋菜吗?” “不知道,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狐狸又啃了一口鸡腿头也不回就出去了。 “你小心点,不要走远了。”皇甫昭在后面喊了她一句。 狐狸没有说话,人已经走远了。 “狐狸也有点不正常。”三人齐齐得出这样的结论。 狐狸没出去多远,就有一道声音在外面响起:“几位施主,你们的斋菜已经准备好了。” 门没关,那和尚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皇甫昭望去,看见来人是个小沙弥。 那小沙弥眼眶有些红,瞳孔似浸着水,湿润润的。 “寺内只有斋菜,望几位施主多多担待。”那小沙弥说话间已经摆了几碟素菜上来,还有一盘白面馒头。 “有劳小师父了。” “施主不必客气。”小沙弥双手合十,行了一礼。 “小师父,公主说小青姑娘前两日在后厨丢了个簪子,她找了几日都没找到。虽然那簪子不算什么贵重之物,却是小青的阿娘送给她的。”云初师哀叹了口气,眉目染上一层哀伤:“小青姑娘虽然不慎被害了,但毕竟是她的东西,仪和公主想物归原主,不知道小师父近日有没有在后厨见着?” “那簪子小小尖尖的,上面还有一只小兔子,是个银制的小玩意,听说是小青姑娘的阿娘在怀她之时去寺庙求佛祖保佑得来的。”云初师还伸手在小沙弥眼前比划着。 子桑宁目光不自觉看向了云初师头上的簪子。 那不就是她头上的簪子嘛。 小沙弥听着云初师说着,眼眶更红了,那泪水在他眼眶里直打转:“我都没有听小青说起过这件事啊,小青她都没有告诉我。她要是告诉我,我就去帮她找了。后厨每日都是我打扫,怕我已经把那簪子扫掉了。” “小师父认识小青姑娘?”子桑宁唇含微笑,低声说道。 小沙弥说道:“我以前不认识小青,是小青随公主来万安寺我才认识她的。我也是前些日子才来万安寺的,方丈让我打扫后厨,小青常常来后厨,我们才认识的。后面小青就经常来找我玩,但是我没有听过小青说过簪子的事情。” 小沙弥用袖子抹了把眼泪,抽噎着道:“她还说过两日给我做糖酥呢,没想到,没想到我就再也见不着她了……小青她这么善良爱笑,她一定是被人害死的。” “她不可能会自己寻死的,她一定是被人害死的。”小沙弥抬起眼望着他们三人坚定说道。 云初师问道:“那小师父近日在万安寺内可有发现什么不寻常的事吗?” “不寻常的事?”小沙弥呢喃了一句,不解地望向云初师。 “就是和往日有没有出入的事?平日里不常见,近两日出现的,或者平日里常见,近两日却消失不见的?” 有人被杀,必定有妖。 总会有蛛丝马迹出现。 小沙弥低着头想了想,摇了摇头:“和往日没有什么不同,只是这两日师兄们都不爱出门。” 不出门也是正常的事,死了人,大家不都得避避风头?要是出门乱晃被当做杀人凶手这可还好? “小师父不要着急,慢慢想,或许是前些日子有出入的事也可。”云初师嘴角噙着笑,对小孩子就要有耐心,得一步一步慢慢来才行。 “我有一夜在后厨打扫的时候,见着佛塔上面冒着绿光。但是很快就消失不见了,师兄他们都笑我看错了,但是我绝对不会看错的。”说完后,小沙弥似乎有些垂头丧气:“或许真的是我看错了,那佛塔七八丈高,供奉着舍利子,或许真的是师兄们说的一样,是舍利子的佛光普照。” 他挠了挠头,一只手抓着托盘,说道:“但是师兄们以前都没见过,或许真的是我看错眼了。老方丈还说可能是我已经遇到佛缘,佛祖会保佑我,让我一切顺心顺意的。” 云初师三人目光相互对视。 云初师顺着他的话说道:“确实是小师父可能看错了眼,今日劳烦小师父了。” “不劳烦不劳烦,几位施主可一定要找到凶手,我这就下去找找小青的簪子,我一定会找到的。” 一阵“有劳有劳”“不敢不敢”声中,小沙弥掀帘子退了出去。 小沙弥近日郁闷的心终于缓和不少。 “舍利子真的会有佛光闪闪?还是绿光光光?”云初师瞧见小沙弥走远了,赶忙问道。 “不会。”二人异口同声答道。 “佛塔这么高,小师父说不定真的看错了。”云初师掰开馒头夹了些咸菜在馒头心,合起来咬了一口。 “狐狸思绪不定,这佛寺说不定真的有东西。”子桑宁说道。 妖一般都比较敏感,那老狐狸精可能是感应到什么了。 而小妖是谶语生灵,不是真正的妖…… 子桑宁暗了神色,他在宫中没有发现什么,难不成方月荷说了假话还是藏在他找不到的地方。 “我得去找找狐狸,依着她的性子,估计要闯祸了。”皇甫昭起身便走。 “好初师,瑾瑜兄,子桑兄……”狐狸的嗓音在门外响起,定要将他们三人的名字喊齐了才行。 皇甫昭的步子都来不及刹住,就被狐狸一脚踢到膝盖肘上。 “狐狸,你那么大劲干嘛?”皇甫昭捂着自己的膝盖,默默受伤。 狐狸没理他,直直扑到云初师面前。 “好初师,我发现了一个地方。” 都等不及几人接话,狐狸又说道:“那地方阴阴森森的,果然不是好地方。” “所以是哪里?老狐狸精。”子桑宁瞥了柳若水一眼。 “我不知道啊……”狐狸答得理所当然:“我只知道不是个好地方。” 子桑宁:“……” “狐狸,你将才去了哪里?”皇甫昭捂着膝盖走来。 狐狸透过帘子指着一个地方说道:“上面。” 她手指的地方正是小沙弥口中所说的佛塔。 “你跑去上面了?有没有被别人看见?”皇甫昭顾不得膝盖疼,问起正事。 “对啊,放心吧,没人看见。这佛寺的和尚个个手无缚鸡之力,看不见我的。”柳若水点了点头:“不是早跟你们说过了嘛,我来这佛寺很是烦躁,总感觉有东西在吸引我。我顺着感觉跑上去,那里一定有东西,我感觉不会错的。” “好初师,你们有感觉吗?我总感觉这鬼气森森的地方在压我。”狐狸又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不行,我受不了了,我一定要去看看。”说着,她又要跑出去。 皇甫昭拦住了她:“狐狸,你等等,不要这么着急。” 云初师捏了个法诀,往狐狸身上注入灵力,光华一转,狐狸平定了些许。 “我受不了了。”柳若水坐下来,抢过子桑宁手中的茶壶,连倒三杯,猛灌了三口。 她“呼”了一口:“好多了。” “狐狸,看你这样子这佛寺上真的有东西。”云初师摸了摸自己的辫子,但是她没有感觉到这“东西”的存在。 云初师眸子掠过一丝细光,她暗自笑了笑。 “好初师,瑾瑜兄,子桑兄,那真的上面阴森森的。” “我们知道了,你已经说过两遍……” “……我这是在强调……” 暮色微沉,雪花飞旋而下,被风吹得打了个旋又飞远了,无声无息的。 九儿举着火折子紧紧跟在简书雪身后。 其实屋内的光线足够视物,老板的蜡烛也点了好几支,但九儿就是要点着火折子才安心。 简书雪正在上上下下摸着那口棺材,他什么话都没有说,眉头紧蹙。 九儿跟在他身后也是一脸紧张,以为那口棺材是哪里出了问题。 这棺材也是连夜雇凶肆老板打的,紧赶慢赶,他们现在又是连夜来带走这口棺材。 那凶肆老板搓着手站在阴暗处一言不发地盯着他们两个人,九儿回过头去,只能瞧见那双闪着精光的眼珠子。 “少爷,怎么样啊?”这三更半夜的,他实在受不了老板这眼神。 感觉下一刻躺在棺材上面的就是他们两个人了。 凶肆老板其实也很是冤枉,那两人大半夜敲门说要来打棺材。 老板紧赶慢赶终于按着他们的要求打出来了,没料到他们又大半夜要来拖走这棺材,还给了一大笔钱的封口费。 老板瞧着他们两人就不是好人,谁好人家大半夜来打棺材,还偷偷摸摸的,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现在来检查口棺材也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老板也很害怕两人就是个刽子手,也做好了随时逃跑的准备。 二人的心里相互打着小九九。 上演着“你偷偷看我,我又偷偷看你”的戏码。 “这棺材打得还不错。”简书雪在两人瞪大眼瞪小眼中出声。 老板率先回过神来:“哎,客官,这都是按着您的要求打的,质量也是一顶一的好,不轻易被地下那些蚊虫咬坏的。” 简书雪点了点头:“小九儿,付账。” 九儿没有动。 “小九儿。”简书雪拍了拍他。 九儿才缓过神来,忙从怀中掏出银票来:“给给给,少爷,给你。” 简书雪:“……我让你给老板,不是给我。” 九儿连连“哦”了两声:“给给给,多谢老板。” “不客气不客气。”老板慌忙接下银票,笑道:“客官,你们什么时候需要,我这就叫人拉过去给你们。” 九儿走近才发现,那老板长得一脸的麻子,脸颊左右还有一对很对称的黑痣。 “不用了,我们自己拉回去。”简书雪开口拒绝。 “……啊?”九儿又“啊”了一声。 “哦哦哦,我们自己拖。” “好好,我这就下去准备。”老板把银票揣回怀中,就下去了。 “少爷,我们打这棺材干嘛?”九儿还是不知道自家少爷急匆匆来打棺材干嘛,这几日也没有听少爷说过。 “自然是埋人。”简书雪答道。 “什么?真的要埋人?”九儿拉着棺材的牛车停住在原地。 “快走,走慢些尸体就要臭了。” “少爷,等我等我。”九儿连忙拉住牛车赶上简书雪的步伐。 “这姑娘是谁啊?死得这么吓人,脸都摔烂了。”九儿捂住了自己的脸,不想看第二眼。 这几日的肉饼,他是吃不下了。 “不知道。”简书雪拉下盖着尸体的白布。 “少爷,不知道,你还埋?万一人家家人找上门怎么办?”九儿拉下脸,实在不理解自家少爷的想法。 “要你埋就埋,管那么多。”简书雪敲了敲九儿的脑袋。 九儿只得妥协:“好吧。” “大半夜的,你还是小声一点比较好,保不准有什么东西在你身边。”简书雪用手指敲了敲棺材,寂静中一阵沉闷响起。 九儿跳到简书雪身边:“好好好,少爷……我不说话不说话……” 九儿做了个封唇的动作。 第九十四章 凶杀(三) - 逃之妖妖 - 厌鱼不予 “就是这里,乌黑麻漆的,啥也看不见。”柳若水贴着墙壁探了探头。 皇甫昭将她的头按了回来。 “子桑天师,他们在看什么?”云初师出口问道。 子桑宁摇了摇头:“不知道。” “狐狸,你在看什么?”云初师也探出头去。 “嘘,就是这里。”柳若水“嘘”了一声,抬手指了指前面。 佛塔上面有一尊佛祖,佛祖脚下供奉着舍利子,夜明珠在舍利子旁边熠熠发辉。 佛祖的面容宁静而慈悲,宛如一池静水,悲悯众生。脚下的舍利子在夜明珠的映照下散发出淡淡的金色光芒。 只是佛祖面容上似蒙了层灰,四角也布了些蜘蛛网。 显然是很久没人打扫了。 “佛塔七八丈高,小沙弥说一个月才会有专门的师父上来打扫一次,估计打扫的师父犯了懒。”云初师伸手摸了一下罩着舍利子的琉璃罩。 “若是真有什么东西藏在这里,师父们也不会知道。”这佛塔过高,平日里不会有人愿意费这个劲爬上来。 “这里一定有东西,虽然我不知道在哪里,但是肯定就在这里。”柳若水闭着眼睛凭感觉在这一方之地内乱窜。 “越来越强烈了,有东西在压我。这个佛塔在外面看起来那么大,到了上面来却这么小,一定有东西。” 望着柳若水在那里摸索,云初师感觉到身旁的子桑宁身躯一紧。 “子桑天师,你没事吧?”云初师拉了拉他的衣袖。 子桑宁露出个笑容来,沉声道:“小妖,我没事。” 云初师点头,就要往他手里输些灵力,子桑宁反手握住了她的手。 她意外地看向他,子桑宁摇了摇头。 她还以为子桑宁也是受了狐狸口中的“东西”影响,没想到不是。 那他的反应这又是为何? “就是这里,这里一定有东西。”柳若水趴在墙上摸来摸去,不一会儿,她似摸到一个凹槽,轻轻按下去。 果然,一阵轻微的一声,一道暗门悄然打开。 “对,就是这里,一定在里面。”望着里面黑漆漆的入口,柳若水眼神很是坚定。 “狐狸,你这么轻车熟路,不会是来过吧?”皇甫昭摸了摸鼻子。 一下子就能被她找到,这暗门可不严谨啊。 “我也不知道,随便找的。” 四人抬步进去,里面有空气传来,和外面的空气并无差别。 里面似有通风口,有风从里面出来,许是许久未有人打开,那股风带着难闻的味道。 “就在里面。”狐狸吹着火折子走在最里面,她等不了一刻。 那东西一定在里面,她的心绪越来越强了。 那条通道已是被废弃,爬满蜘蛛网,墙壁上刀痕遍布,凹凸不平,墙体已经脱落不少,石子落了一路。 火折子凑近了细瞧,可看见墙体上遍布着陈旧血迹,血迹斑斑,让气氛更是压抑几分。 柳若水伸手去扣那墙,血迹厚厚溅了几层,她怎么扣都扣不到底。 “怎么这么厚?这得杀了多少人?”柳若水在寂静中出声. “狐狸,不要乱碰。万一有毒呢。”皇甫昭伸手制止了她。 柳若水轻笑:“也就你们凡人才怕毒,我们妖怪怕什么。” “行行行,狐狸你小心点就行。”皇甫昭妥协,胡乱点了点头。 云初师没有说话,只是望着这条通道。 她确定她来过这里。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 她似乎想起什么,迈开步子继续往前走,虽然光线不强,但足够视物。 如果她记得没错的话,通道尽处会有一条十字路口,路口有两块砖石。 果然,那转角处真的有两块砖石,那砖石上面还印着一道血掌印。 洛神天女的阵法,子桑宁的梦魇…… 她在子桑宁的梦中来过这里,子桑宁…… “子桑天师。”云初师没来由地心慌,她因这一剧变乱了心神。 “子桑天师。”她又唤了子桑宁一声。 “我在。”子桑宁握住了她的手,只是掌心有点濡湿,还带着颤意。 “子桑天师,我……”她说不出话来了,有一肚子的话卡在喉咙边说不出来。 云初师转头望着子桑宁,他的目光有些闪躲。 她想知道答案,但子桑宁明显在回避她。 “子桑宁。”她第一次唤他的名字,子桑宁知道她要生气了。 他叹了一声,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没事了,都过去了。” “你在骗我。” “小妖,我没有说假话。”他没有骗她。 “我……”他也没想到,这个地方居然藏身在佛塔,还有东山再起之势。 师兄果然骗了他。 “我们要走哪边?”狐狸随意指着一个路口:“往左边走?” 子桑宁压下神色,往右边走去:“跟我来。” “好像那东西消失不见了?我怎么没有感觉了。”柳若水跟在后面,不小心一脚踢在一个骷髅头上。 “真是可怕。”柳若水说着,又伸脚踢了一脚。 那骷髅头滚动着,消失在黑夜里。 走得远了,前方光线充足起来。 前方现出一个宽敞的空间,这里似乎曾是一个囚场,一个大大的通天笼子罩在中央。 那笼子已是锈迹斑斑,铁屑掉了一地,或许曾经布满血迹,但已经瞧不出来了。 透过条条锈迹框框,后面倒着一个架子,旁边堆满了链条,刀具。 “在佛堂开刑场杀人,你们凡人真是奇奇怪怪,一心念着佛祖有好生之德,又一心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狐狸抱着手臂就要伸脚去踢那笼子。 子桑宁从后面拎住了她领子:“别碰它。” “这都老旧的玩意了,不碍事。”狐狸嘴里说着,还是乖乖收回了脚。 “这笼子得关了多大的妖啊,下这么大的阵法。”狐狸又“啧啧”出声。 “你还是小心一点,我怕它削了你的狐狸毛。”子桑宁捏了张符箓,嘴里念着口诀,飞向那笼子。 那笼子上面的光圈褪了一圈,一掉光影虚虚落散而去。 “原来是这笼子在压我,怪不得我看不惯它呢。”柳若水又将他们的齐齐名字喊了一遍:“好初师,瑾瑜兄,子桑兄。” 但没有人应她。 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笼子中间。 那阵法退去后,笼子里侧躺着一个人。那人浑身是血,气息奄奄,已是将死。 那人背对着他们,看不清脸。 四人跳上台子,踏入那笼中。 “方月荷。”子桑宁扶起她来。 “我看看她。”云初师往方月荷额间上一探,虚虚光华流转。 方月荷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来,整个人无力倒在云初师怀中。 “苍南县的方月荷?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在狐狸的惊呼声中,方月荷虚弱地张开眼睛。 “咳咳咳……” “方月荷。”云初师抱着她,感受到她的咳嗽声中带了几分颤抖。 “没用的,我的经脉寸断,内丹已经碎了。” 方月荷朝子桑宁艰难地扯出一抹笑来:“零九,我骗了你。” 话音一落,皇甫昭的看向子桑宁的目光带着探究之意。 方月荷和沐珩是什么关系?他们与这件事又有什么关系?还有,他们好像对这里很熟悉…… 但狐狸难得安静下来,没有出声。 子桑宁眼中泛着冷意,他没有说话。 方月荷一直知道那人在万安寺而不是在宫中。 他被那人困十年,居然不知道这处牢狱藏在这里。 “为什么?”子桑宁出声问道。 方月荷扯了个虚弱的笑容来:“没什么,欠了你份情……偷活了十年……已是厌烦了。” “要走就快走,再走就来不及了。零九,你们不是他的对手……” 随着方月荷话音的落下,一道紫光袭来。 “小心。” 几人闪身滚开,从地上起身时,方月荷已经消失了。 紫光闪过,瞬间取了方月荷的性命。 那道黑影从暗处窜出,速度快得惊人。 “哈哈哈,果然是你,你还没死。”那黑影露出真身来,带着鬼脸面具,他们以前在栖梧镇交手的那个面具人。 粗哑的声音似还带着一丝喜悦,但那喜悦却叫人脊背生寒:“零九,果真没看错你。” 皇甫昭眼神一凛,紧握手中的剑。 来人实力不容小觑,或许在他们之上。 柳若水也是一脸的戒备。 子桑宁将云初师护在身后,唇角勾起个冷嘲来:“托你的福,还死不了。皇甫景。”后面的音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带着无尽的恨意。 云初师望向子桑宁的目光夹着复杂之色。 “哈哈哈,你逃出去也没见得有何长进啊。”那面具人没有否认他的话,面具之下传出他的沙哑来。 “舅舅?”皇甫昭试探性一唤,他很不愿意相信,他的亲近之人居然会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来。 “啊,你亲戚啊?”柳若水不符合时宜地“啧啧”出声,这可难搞。 他们凡人不都是帮亲不帮理的嘛? 难搞难搞,实在难搞。 “皇甫昭,你也真是让我很欣慰啊。”皇甫景站在虚空中俯视着他们四人:“当初放你们一条命,竟然不知死活地来找死,那我送你们去死好了。” “为什么?”皇甫昭手下的剑一松,“哐当”落下来,整个人往后退了几步。 “为什么?为什么?我也想知道为什么。”那面具人“哈哈哈”大笑了几声。 “不过,你们今日也活不出去了。”知道他身份的,通通都必须死。 “别发愣了,你亲戚要取你小命啊。”柳若水肘了肘皇甫昭,生怕他下一刻就要帮亲不帮理了。 此时正义感十足的狐狸,怎么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来,把剑拿着。”柳若水不由分说把他的剑塞入皇甫昭手中。 “瑾瑜兄,靠你了。”柳若水拍了拍皇甫昭的肩膀,对他委以重任。 皇甫昭哭笑不得:“狐狸,我没事。”不过,兹事体大,他要写信告知阿爹阿娘才行。 “子桑天师……” “没事,我会护你的。” 那面具人一掌之力劈开来,子桑宁捏了张符箓,与皇甫昭合力合成一道屏障挡开那掌力去。 “快走。” 四人脱身出那牢笼,牢笼顷刻间被一掌之力劈成碎片。 铁锈碎成无数碎片,纷纷飞溅下来,灰尘纷飞溅落了满身灰儿。 子桑宁反应迅速,一剑挥出,剑气纵横。 手中玉剑直直杀向那面具人,剑气直刺那人的丹田。 面具人手指轻弹,一掌合力引了那剑气杀了个回旋,寒光闪闪,“咻咻”一声响,哐当落了地。 子桑宁念诀收回玉剑。 “上阵法。”皇甫昭大喝一声,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 霎时间,空中现出一道道符咒,带着强大的气息冲向那面具人。 面具人嗤笑一声:“皇甫昭,皇甫家的术法都学不精,还妄想来对付我。” “这套术法可是我创的。”随着面具人的笑声一落,紫光已是环绕在他身边,泛着强大的骇人气息。 “不试试怎么知道,瑾瑜兄,上。”柳若水一掌打在皇甫昭身后,灌入了玉面玄狐的妖力。 云初师双手结印,一道道红光自她的指尖出,输入皇甫昭的阵法中。 子桑宁手中玉剑如同龙吟,呼啸着扑向那面具人。 那面具人一脚踢飞杀来的玉剑,子桑宁的剑法落了个空。 皇甫昭的阵法趁着空隙,打在了那面具人身上,将他压了下去。 “你个老不死的,就你会玩是吧?”柳若水现出九条尾巴,每条尾巴的尖儿都蓄着力道,藏着无数锋芒刀刃。 随着一声“去”,那无数刀刃似万钧之箭,齐齐射向那面具人。 眼瞧着面具人已落于下风,他们的攻势较快,似要已经拿下那面具人。 狐狸脸上的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算你们还有两下子,简直是找死。”那面具人双手化为利爪,两团紫气在他的手中越聚越大,那里的所有东西都被他吸入掌心。 殿堂中无数的碎片不断漂浮着在半空中。 那面具人蓄着十分的力道,狠狠杀向他们。 “找死。”空气中处处充满了那面具人阴鸷的冷笑。 那面具人出手又快又狠,掌风凌厉,呼呼作响,想一掌将他们四人击杀。 阵法在顷刻间被人轻易打破,四人被强烈的气息震动丹田。 云初师被术法震得摔在地上,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来。 她迷糊的眼神中,映着其他三人狼狈的身影…… 第九十五章 拨雾(一) - 逃之妖妖 - 厌鱼不予 “小妖……”一道急促的呼唤声在耳边响起。 子桑天师…… 云初师想张开眼睛,眼皮却似灌了铅般千斤重。 “小昭,小昭……” 她猛地睁开眼睛,只身在混沌中行走,四周一片模糊,像是被浓雾笼罩,一切都迷糊不已。 是秦明的声音,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试图寻找声音的来源,却只见四周一片暗淡无光,那道声音也消失不见。 有风飒飒,呼声而来。 一直往前走去,顺着风的方向不断向前。 一道微弱的光亮在前方若隐若现,似一团爝火在簇簇跳动着。 云初师迈开步伐,朝着那团爝火走去。 脚下似并无路,每一步都像是踏在虚无之中,没有实质的感觉。 随着她逐渐接近,瞧见那团爝火中央坐着一人在那练功打坐。 他似坐在混沌的边缘,身影飘渺,仿佛随时都会消散般。 真的是秦明。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秦明。”云初师出声唤了他一声。 “小昭,你来了。”坐在那里打坐的那人缓缓掀开眼皮,他的声音有些飘渺,但云初师还是听出了他的虚弱。 “你受伤了?”云初师转念一想,神色染了一抹异样:“这是你的残识?”在菩提幻影时他就已经耗尽谶语之力。 “小昭,果然瞒不住你。”秦明温润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诧异:“小昭,我本想让你活得开心些,没想到,居然没能骗住你。” 她一直都知道所有的一切,只是她装作不知道。 “不,我原本也是忘记了,后来就记起来了。”云初师望着他,目光说不上开心也说不上难过。 “小昭……” “秦明,你赐我性命,我受了你的千年刑罚。这笔账我们也算是两清了。”云初师开口说道,她的声音在混沌中回荡,显得有些空灵。 秦明默下眸光,良久才开口说话,声音很轻:“小昭,是我对不住你,叫你平白吃了这么多苦头……” 云初师打断了他的话:“所以,你在菩提幻影织了个梦来骗我,让我信以为真。小昭不是流放遗孤,不是罪臣之女,而是虚造的,不是吗?” “小昭……” “是不是?”云初师没有等他说下去,视线落在他身上。 秦明抬眸望去,四目相对。 他快速挪开了视线。 他知道她已经知道所有的答案,只是揣着明白在等他的答案。 “是。”秦明低下头,温润的语气带着点点局促。 “我也是假的,是不是?”云初师的声音在一阵飒飒风中响起。 “不是的,小昭。你怎么可能是假的,你是我们的妹妹啊……” “假的妹妹罢。”云初师嘴角一牵,扬了个微笑出来:“所以你千方百计设下菩提幻影,引我们入局,就是为了把我变成真的,不是吗?” “小昭……”秦明无话可说,他正被戳中心事,已是不知该说什么话才好。 云初师没有说话,只是望着他。 秦明最后叹了口气,暗自点了点头:“是。” “为什么?”风吹起云初师垂落下来的青丝,微微盖了她的面容。 秦明已经瞧不出她的情绪来。 “小昭,你是我们的妹妹,我自会救你。”秦明温润的嗓音上扬,白玉般的面容露出个讨好的笑容来。 “妹妹?可我不是小昭,我是云初师。”云初师反驳道。 “小昭,你在怪我吗?” 云初师摇了头:“我不是小昭,我不能替她做决定。子桑宁也不是定北王。秦明,你不要过于自责,陷在过去对你没有好处。”话音未落,她人就已经逼到秦明身边。 “小昭……”他刚抬起头,人就已经动弹不得了。 “小昭,你不要浪费灵力,我现已只剩一片残魂。”秦明望着云初师无奈笑了笑。 “你也知道我和你之间只能活一个,所以你要以死成全我,但我云初师受不住这份人情。”云初师单手结印,往秦明身上输着灵力。 “小昭,没用的。” “有没有用,不是你说了算。”云初师横眉斜视了他一眼,没有理会他的话。 秦明的身上泛着红光,灵力输灌入他丹田中,脸上气血红润了不少。 云初师却发觉那股力量倒逆着溯洄到她身上。 秦明脸上的血气一下降下去,唇色已经失了颜色,一片惨白。 “怎么会这样?我再试试。”云初师不信邪,又要输灵力给他。 秦明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嘴角扯出个虚弱的笑容来:“小昭,我早说过没用的。” “不可能……”云初师说着就要挣脱掉秦明的禁锢。 秦明按下她的手:“小昭,活在过去也没有不好之处,至少还能记得你们。小昭,你要好好活下去。我的残魂已在逐渐消散,只能提早来见你最后一面。”他的语气带着如释重负,心里悬着的石头终是落了地:“小昭,好好活着。” “秦明,你要是敢死,我绝不原谅你……”云初师望着秦明,她的眼眶微微泛红,液珠在眼角打转。终是忍不住内心的酸楚,那滴泪珠顺着脸颊滑落下来,滴落在秦明的手背上。 “小昭,不要哭。”秦明弯着眼角,唇角挂着浅浅的笑意,喉咙里荡着浅浅的释然:“哥哥本来就是要保护妹妹的啊。” “我不需要你保护。”云初师眼眶泛着红吼了他一声:“我要是不救你,你会死的。” “小昭又说胡话了,哥哥永远在。”秦明伸手抹去了云初师眼角的泪水,动作带着十二分的温柔怜惜。 “傻妹妹,可要好好活下去……” 云初师动作一顿,眼前又是一团混沌。 她的眼角悄悄溢出一片晶莹之色,流入她的发鬓中。 悄无声息,濡湿耳际。 “小妖,小妖……”子桑宁伸出袖子抹去她的泪水。 小妖到底在梦中梦到了什么伤心事? 子桑宁紧紧握着云初师的手,哑着嗓子:“小妖,我在,我在……” “小妖?”子桑宁望着云初师的眸子,似还带着迷糊。 云初师望着子桑宁没有说话,只是眨了眨眼睛。 入眼便是在万安寺内的佛房中。 “小妖?”子桑宁又唤了她一声。 “子桑天师,我们怎么回来了?”云初师环顾了一眼四周。 “没事,那人被我们打跑了,就回来了。”子桑宁探了探她的头,烧退了。 “怎么了?”云初师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没事,只是你发了高热,现在烧退了。”子桑宁嘴角扬着笑容,拧了帕子擦了擦她的脸。 “来,把药喝了。”子桑宁扶她起来,把汤匙抵到她嘴边。 “好。”云初师点头,把药尽数喝完了。 “再来一口。”子桑宁的话语中带着诱哄,云初师没有拒绝。 “瑾瑜和狐狸呢?” “在他们房内休息呢。”子桑宁目光盯着药碗,这药很苦,她居然一口也没有皱眉。 “我睡了多久?” “也就三日。”子桑宁擦了擦云初师的嘴角:“快睡吧,睡醒了就好。” “子桑天师,你不打算说什么吗?”云初师支起身子。 子桑宁放碗的手很明显地顿了顿。 “小妖,没有什么啊,我已经说完了。”子桑宁低头去倒茶,没有看她。 “我们是怎么回来的?”云初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还有,你还瞒着我多少?” “子桑天师,你过来。”云初师朝他勾了勾手指,子桑宁搁下茶杯,走到她床沿,神色自若。 “我再问你一遍,我们是怎么回来的?” “把他……”子桑宁的话还没说完,云初师一手按在他的胸膛上,子桑宁“嘶”了一声。 “小妖……”子桑宁神色有些慌张。 云初师抬眸去看他,趁他不备,一把将他拉扯过来,推倒在床上,整个人压了上去。 “你说还是不说?”云初师不顾他的皱眉,伸手直直按在他的伤口上。 “好,我说我说。” 云初师的手覆在他身上。 “是我的师兄救了我们。” “师兄?那你的师兄呢?老实招来!休怪我不客气!”云初师凶巴巴地说着凶巴巴的话,仿佛下一刻就要扑上去咬他一口。 “嗯?小妖想怎么不客气?”温热的气息喷在他的脸上,子桑宁弯唇笑了笑。 “快老实交代!” “好好好,我师兄自然是走了。他待在这里很不安全的,若是被其他人发现会惹麻烦。你晕了过去,然后我们就回来了。” “那先前的事情呢?你和方月荷是什么关系?你和那人又是什么关系?”云初师又问道。 “这么多问题,小妖,我要回答哪个?”子桑宁调侃着她。 “快说!”云初师一掌拍在他的胸膛上,子桑宁身上的疼痛却消减了不少。 他知道她在用灵力救他。 “小妖不是都猜到了吗?”子桑宁不答反问。 “我不知道,快说。” “好,我说我说。我呢,就是小时候贪玩,然后被那个坏人捉了去,然后我师兄就把我救出去了。我师兄原先不是我师兄,只是他带我拜入他的师门。方月荷也是当时被那人捉走的妖怪,不过,她凭借本事逃了出去,我是被我师兄救的。没想到,我就在万安寺碰见了他,他还打算对仪和公主下手。” 子桑宁顿了顿又说道:“没事,太后和仪和公主已经被瑾瑜请回宫了,她们以后不会有危险了。” “真的吗?你怎么说得这么轻松?”云初师眯着眼睛,审视着子桑宁,显然是不信他的话。 “小妖,我不骗你。” “信你有鬼,那瑾瑜是怎么把太后请回去的?”他不想说算了,她也知道。 子桑宁摸了摸鼻子:“我不知道啊,也许是把真相告诉太后吧,这杀害小青的凶手还没捉到,万一再对太后和公主下手怎么办?太后一听害怕了,就跑回去了。”子桑宁说完,还耸了耸肩。 “这样子啊。”云初师目光从子桑宁的脸上挪到了下面。 “嗯,对,就是这样子。”子桑宁毫无察觉,认真地点了点头。 “我看看你的伤。”云初师话还没说完,就扒拉开了子桑宁胸前的衣裳。 “欸……你这个姑娘家家,怎么能随意扒人家的衣裳呢?”子桑宁快速拉上衣裳,耳际抹着红晕。 “你又不是别人,我看看。”云初师不由分说又扯开衣襟,包扎在外面的白布还渗着血。 “我要是不看,子桑天师,你等下就要血尽身亡了。”她伸手按在伤口上,简直是雪上加霜,那伤口的血又流了一点出来。 “怎么伤的?” “就是不小心被暗算了一道,不碍事。” “真的?”云初师又伸手在那伤口上按了按。 子桑宁疼得“嘶”了一声,皱着眉头,一脸的委屈巴巴:“小妖,我错了嘛。” “你还知道错了?错在哪了?”云初师嘴角勾着坏笑,子桑宁不答,她作势又要伸手去按他的伤口。 “错在没有好好管你,让你这姑娘家家的脾气一直见长,这以后可怎么得了?可没人管得住你了。”子桑宁拉回衣裳,伸手弹了弹云初师的脑袋,轻笑了一声:“还不起来?姑娘家家的,谁叫你轻易看人家身子的?真不像话。” “嗷……”云初师从他的身上滚到了一边,挨着子桑宁。 “算了,我大人有大量,不与你这小人计较了。”云初师望着床顶,一脸得傲娇。 “好好好,多谢小妖宽宏大度,不与我这小人计较。”子桑宁侧过脸去,又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子桑天师,我梦见秦明了。”云初师幽幽开口。 她的心绪很是复杂。 子桑宁:“……” “我梦到他了,子桑天师,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我和你还有秦明三人的事情?”云初师摸着辫子,她转过身去,漆黑的瞳孔中倒映着子桑宁的脸。 “是。”子桑宁点头:“在菩提幻影中,我就知道了。”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想想就生气,还是她后面自己一个片段一个片段慢慢想起来的。 “秦明说想让你活得开心一些。小妖,记着这些伤痛会让你这辈子都不开心的,那些不重要的东西忘了也好。”有些东西,它就不适合被想起。 “若是有一日我也忘了你怎么办?”云初师丢出一个问题来,定定看着他。 摸着她脑袋的手僵在半空,半晌,子桑宁兀自勾唇笑了笑:“没事,忘了就忘了……多认识几个朋友也是好的。”反正,他也是要死了的。 云初师伸手在他额心摸了摸,子桑宁也没有动,任由她摸着。 这眉心一点,又是淡了几分。 “子桑天师,你这眉心怎么又淡了呢……”云初师喃喃低语。 子桑宁没有接口。 前世今生缘分尽了,眉心自然也就淡了。 第九十六章 拨雾(二) - 逃之妖妖 - 厌鱼不予 “子桑天师,那你记着那些又是为何?何不将它通通忘掉?” 子桑宁:“……” 云初师趁机教育起来:“子桑天师,你这样是不行的,你还这么年轻……” 她丢了一个眼神给子桑宁:“毕竟,依着子桑天师针眼一般小的肚量,小心某一日就把自己给气死了。” “啊,我何时小气过了?”他又何时惹她不开心了? 云初师一副“你品你细品”的表情,手里抓着小被子:“子桑天师,人如果一直说假话,鼻子可是会变长的。” 子桑宁闻言顺势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看吧,你就是在骗我。”云初师一语道破。 “小妖,我不是有意骗你的。”子桑宁低着声音说道,语气带着歉意。 “子桑天师,你再不说实话,我就真的生气了。”云初师气势汹汹地说道:“我就让这高热烧死我自己,我看你后不后悔。” “小妖,万不可将自己的性命拿来开玩笑。”子桑宁抓住云初师的手,逼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 “要你管啊。我对人家推心置腹,可结果呢,人家压根就不领情,看来是我自己一厢情愿,自作多情而已。”云初师很是生气,一拳头抡在子桑宁的肩膀上,已是不管他的死活。 “子桑宁,你说不说?” “好,我说我说。” 子桑宁说道:“我将才已经都告诉你了,皇甫景是皇甫世家的人,我原先接近瑾瑜也是为了得到他的消息,只是我后来才知道他已经脱离皇甫家很久了。” “子桑天师,依我对你的了解,事情绝非如此简单。”云初师支着下巴,伸出根手指在空中晃了晃。 子桑宁知道云初师的倔脾气,今日不说怕他是走不了了。 “皇甫景野心勃勃,他想要无上的仙力,所以抓了很多人给他炼药,但他一直没有成功。我们原本已经被放弃了,我师兄为了救我,被暗害而死。”他以为他必死无疑了,他自己也不想活下去的时候,却有人愿意为了救他失去性命。 他自是不能让他身边的人死掉。 云初师微侧了头,看向子桑宁:“你师兄?” 子桑宁答道:“我大师兄。” “所以,你此次前来是为了复仇?”云初师了然地点了点头,话锋一转,喝道:“那你当初在清桑郡捉我又是为何?还次次不肯放我走。” 子桑宁又伸手摸了摸鼻子:“额……”他总不能说他当初在清桑郡迷了路,本来想找她问路,正巧就碰上她在使用妖力,就将她捉了个现行吧。 “看我,快说。”云初师不给他狡辩的机会。 “你是妖啊,我们天师自然是要捉你。”子桑宁回答得理所当然,只是莫名有些心虚。 “真的是这样子吗?” “自然自然。”子桑宁脸不红,心不跳地点头应和。 “那你为什么不肯放我走?总不能说你受了秦明的托付,突然良心发现了吧?”云初师眯着眼睛盯着子桑宁,他要是敢点头,她就打死他。 “嗯,怎么说呢……”子桑宁眼神乱瞟,语气顿了下来。 “子桑天师!” 子桑宁“啊”了一声。 “子桑天师,你该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云初师挑着辫子,一脸笑吟吟地望着子桑宁。 她在赌,赌子桑宁敢不敢说。 一语而落,子桑宁的耳际悄然爬上绯红,他伸手摸了摸耳边,没有说话。 只是表情有些不自然,似乎还带着羞涩忸怩。 “不喜欢算了。”云初师又自顾说道。 “小妖……”子桑宁正想说什么,房外就传来柳若水的大嗓音。 “子桑兄,我家好初师醒了没有?” 子桑宁:“……”谁是你家的,老狐狸精,真不要脸。 云初师支起身子从床上弹起,一腿跨过子桑宁,跳下床趿着鞋子跑了出去。 子桑宁原本在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罢了,说不说都没有关系的。 “狐狸,瑾瑜,你们没事吧?”云初师一推门而出,就瞧见柳若水和皇甫昭站在门外。 “我们没事,他也没事,他生猛得很。”柳若水哈哈大笑了两声。 “子桑兄呢?咋不见他人?”柳若水伸长脖子探出头去里面瞧。 “不要什么都乱看。”皇甫昭在后面拉了她一下。 “老狐狸精,找我何事?”子桑宁掀开帘子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件斗篷。 “一顿不吃饿得慌,吃饭吃饭。”柳若水挥了挥手,伸手抢过他手里的斗篷披在云初师身上:“好初师,快披着。” 子桑宁:“……莫名其妙。” “吃饱了才能好商量对策。”柳若水拥着云初师行去后厨:“走走走,吃饭去。” 冬日隆隆,这三日的雪下得小了。 寺内的和尚将道路上的积雪扫堆到道路一旁,清出了一条道路来。 漫天小雪,道路上印着四行脚印。 “瑾瑜兄,你家亲戚跑了怎么办?你上哪里去捉他?”柳若水又在饭桌上提起她这三日一直问的问题。 皇甫昭抬起头来,不厌其烦地说道:“我已经写信给我家阿爹阿娘了,只是不知他们有没有收到信。”皇甫家会有固定的联络点,只要到了那个地方,自然会有人将消息送出来。 柳若水点了点头:“这都三日了,也不见人影啊。不知道那老不死的跑哪里去了。”她其实也不饿,来之前还啃了个鸡腿。 狐狸是对寺内的斋饭没有胃口,一点油荤都没有,她狐狸实在吃不下。 皇甫昭日夜待在狐狸身边,他都不知道狐狸是从哪里得来的鸡腿,平日里不知她都是藏在哪里的。不过,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见怪不怪,见怪不怪。 皇甫昭心里默念着,默默咽下口中的饭菜。 云初师舀了舀碗里的热粥,几日不吃东西,肚子都空了。 她趁热把热粥喝下肚去。 “他受了伤,也许没有跑多远,但是我却感受不到他的气息。”皇甫昭压下神色,他抬眼望向子桑宁。 子桑宁没有看他,低头夹了菜放入云初师碗中。 “……沐珩,实在对不住……” “行了,别说了。”狐狸捂住耳朵,打断了他的话:“啰里啰嗦的,吵得我狐狸脑瓜子疼。” 皇甫昭停住话,视线移到柳若水身上。 他果真是啰嗦了吗? “一天到晚就会道歉认错,瑾瑜兄,看着不像你的作派啊。”狐狸举起筷子往碗底戳着,语气又快又轻:“是你亲戚犯的错,又不是你的错,难不成瑾瑜兄要将这天底下的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才行吗?” “老狐狸精,不要敲碗。”子桑宁出声道。 柳若水“啧”了一声,停下手中的动作:“你们凡人真是迂腐得紧。” 皇甫昭知道狐狸在骂他。 “瑾瑜,用饭吧,一切都过去了。”子桑宁没有理会柳若水的嗷嗷乱叫。 “好,等我阿爹阿娘回来再做定夺。”皇甫昭暗自松了口气,扯出个笑容来。 “话说,杀害小青的凶手不就是你家亲戚吗?我突然想起来了,瑾瑜兄,快将这三日的事说给好初师听听。”柳若水努力咽了一口白粥,实在难吃得紧。 皇甫昭和柳若水二人这三日已经将寺内的和尚试探了个遍。 他家亲戚还亲口承认了。 “确实是他。”皇甫昭点头:“他和太后之间先前做了些交易,这交易涉及皇家秘密。而太后建这万安寺的佛塔明面上是供奉舍利子,实则是给他做这些见不得人的事。只是最近太后反悔,不想同他有任何瓜葛了。他觉得太后背叛了他,他又不想失去太后这根往上爬的绳子,所以就故意缠着仪和公主,要给太后下马威。太后怕了,带仪和公主来万安寺想找他议和,只是发生了些变故。” “什么变故?我怎么不知道?你怎么没说过?”柳若水疑惑,她这是又错过了什么。 皇甫昭瞅了柳若水一眼,开口道:“我也不知道啊,太后不愿意说,说和皇家有关系,涉及宫中秘密。” “所以,太后带着仪和公主回去宫里处理秘密了?”云初师不满地瞪了一眼子桑宁,骗子,没有一句话是真的。 她暗自在桌子下悄悄拧了一把子桑宁。 子桑宁无辜委屈耸肩,表示他自己也不知情,实属冤枉。 柳若水“嗯”了一声,笑出声来:“好初师,你不知道,那太后跑得可快了呢,跟逃命似的。我就说看那太后面相不好吧,一看就不是好人。我狐狸简直看人一看一个准。”顺带着拐弯夸了自己一番。 末了,她又嘟囔一句:“他们凡人果真是弯弯绕绕的,一点都不坦诚。”不像她,多坦诚相待啊。 三人“呵呵”出声:“狐狸,你又有多坦诚?当初从你的嘴里都吐不出一句真话来。” 柳若水“嘿嘿”笑了。 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不容反驳。 “看着我干嘛?吃饭吃饭。”柳若水装模装样地用筷子敲了敲桌子:“食不言寝不语。” 说罢,她丢下筷子,又抱着一根鸡腿咬了起来。 “狐狸,你这鸡腿都是哪里来的?”皇甫昭终是忍不住问出来。 “山人自有妙计,外行人不可偷师。”柳若水又咬了一口:“教了徒弟饿坏师父。” 皇甫昭:“……真的不会馊掉吗?” “滚啊,想吃就说。”柳若水吹胡子瞪眼起来:“休想抢我的鸡腿!” “不过,你们凡人还是要在佛祖面前留个好印象才好。瑾瑜兄,等你百年入土后,指不定你就能入极乐世界了。”柳若水哈哈哈大笑出声来。 皇甫昭:“……你这又在哪里学的?” 柳若水挑眉:“跟你学的。” “我何时说过这种话?” 柳若水一副煞有介事地推脱起来:“不知道啊,我什么都不知道……” 云初师勾唇笑了笑:“……狐狸还真是日益活泼了呢。” “哈哈哈……还是好初师好……” 这顿饭终还是落下了帷幕。 “少爷啊,我们还要在这里守多久啊?这都三四日过去了。”九儿跺了跺早已蹲麻的脚,脚心似有蚂蚁在咬一样,酥酥麻麻的,实在是难受得紧。 这成日守着这个不知道主人的墓也很是痛苦啊。 这雪还下得大,他们前几日才添的新土已经被积雪完全覆盖住了,只露出个尖尖来。 九儿搓了搓有些通红的手,这天还真是更冷了,虽然他这手是被火暖的通红。 他拿着棍子挑起火盆里燃烧着的纸钱,灰烬随风飘啊飘。 一不小心便窜入他的鼻子内,一阵阵痒意而起。 “阿嚏——”九儿受不住,打了个喷嚏,带起一股风,那风吹着火苗儿,火苗更加旺了。 “少爷,这墓到底是谁的啊?少爷你不告诉我,我真是难受得紧。” “小九儿。”简书雪往那火盆里丢了一张纸钱,说道:“我早和你说过,我不知道她是谁,是个无主的尸体。” “少爷,你骗谁呢?你不知道她是谁,还守着她这些日子,纸钱都不知道烧了多少。”九儿压根不相信简书雪的话,觉得他是在扯谎话骗他。 “你不相信便罢了。”简书雪也没有做过多解释。 “少爷,你说的是真的吗?这个姑娘真不是你捅的?”九儿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简书雪,声音都往上提了起来。 他还一直以为是自家少爷在外面惹了祸,看这样子也不像在说假话。 难不成,他们真的守了几日的无名尸? 九儿想着,整个人又跳了起来,差点碰倒搭着避雪的帐篷。 他急急扶住了杆子,语气更是不可置信:“少爷,你真的没有骗我?” “小九儿,我何时骗过你?”简书雪掀起眼皮望着一惊一乍的九儿。 “那少爷,我们在这里守着干嘛?”九儿虽相信自家少爷做的事总没错,可还是忍不住好奇啊。 他家少爷何时这般闲心,同义庄抢起了活干? “小九儿,把帐篷收了。”简书雪吩咐道。 九儿照做,收了它。 简书雪挑尽火盆里的纸屑,让它们燃烧殆尽,化成灰烬熄灭在大雪之下。 他站起身子来,望着坟墓前落了雪的无名碑。 “走吧,我们回去。”简书雪哈出一口气来,随后转身离去。 “好,少爷。” “少爷,我们以后不来了吧?” “不来了……,九儿,同我去个地方吧。” “好啊,少爷。” 第九十七章 告别 - 逃之妖妖 - 厌鱼不予 云初师一直跟着子桑宁,小尾巴一样,甩都甩不掉。 房门虽关紧着,雪花还是飘了进来。 “小妖,你要不要凑近点看?干脆把头埋进去看看?你这样子,都看不到了。”子桑宁将手里的书册凑到云初师眼前,她的整张脸都要埋进去了。 云初师促狭笑了两声:“嘿嘿,子桑天师,你忙你的。”她一手捏着桌上的雪花,将它捏出朵花来才肯作罢。 虽然已经失败了很多次,捏出来的花四不像,但是没有关系。 醉翁之意不在酒嘛。 “你这样子,我怎么看啊?”子桑宁抬手戳了戳她的脑袋,眼底漾着笑容。 “不碍事不碍事,子桑天师,你看你的,我看我的。”云初师又挨近了他一点。 她蹭了蹭手心的雪,这天也是够冷,雪花握在手里都化不掉。 子桑宁低下手中的书,转头去看她。 云初师登即回头,装模装样地捏起来,装模做样地说道:“哎,子桑天师,你说这雪花怎么这么难捏出来呢?” “小妖,你这样,再过两日也雕不出来。”子桑宁实诚说道。 “没事啊,今日雕不出来,我明日再雕。总有一日会雕出来的是吧,子桑天师?”云初师一脸闲情雅致。 她不信她日日跟着子桑宁,他还能偷偷瞒着她去做什么事。 “行吧,你玩吧。”子桑宁抿了唇,指尖一转,一朵呈彩的雪花就绽放在云初师面前。 “哦……”她瞧了一眼,就把它捏碎了。 “子桑天师,我喜欢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云初师说得义正词严。 “那行吧,你自己慢慢玩。”子桑宁摸了摸鼻子,起身作势就要走。 “子桑天师,你要去哪里?”云初师拉住他,顺势起身。 “屋内闷,我出去转转。”子桑宁扶住她,开口笑道:“小妖你要不要一起?” “好啊,走。”云初师抬步就要走,又转念一道:“子桑天师,我手里的花还没雕完呢,我就不去了。”既然敢光明正大邀请她,那就肯定不会偷偷跑。 他应该跑不了。 “真的不走?”子桑宁又问道。 云初师捏碎手里的雪花,摇了摇头:“走吧。” 子桑宁转入内室,拿了件披风出来:“小妖,外头冷,披着它。” “好啊,透透气,出去转转。”云初师裹紧披风,小跑了出去:“子桑天师,我想和你一起看雪。” 外头雪色飘飘,人都还没探出头去呢,就先落了一身雪。 “快快快,这雪下得好大……”云初师眉眼弯弯,拉着子桑宁跑进雪地里。 “子桑天师,快快快,这雪都要跑到心头上了。” “小妖……” 云初师牵着子桑宁的手,二人在雪地里赏着雪。 年年落雪,今年之雪,不同往年。 “子桑天师,今年的雪下得好漂亮!或许是万安寺的雪下得漂亮。”云初师伸手接住飘落的雪花,霎那间,在天地间的漫漫初雪倏地定格在那里。 子桑宁站在一旁望着云初师,目光柔和。 情愫在眼底间溢满出来。 子桑宁望着她,唇角终是抑制不住,兀自弯起唇来低低笑出来。 小妖,我更想和雪一起看你。 “子桑天师,快来,和我一起去看雪。”云初师兴致盎然,一个踉跄扑入子桑宁怀中。 子桑宁稳稳接住了她:“小妖,脚下路滑,小心一点。” 云初师没有理会他的话:“快走快走。” “好,我们走……”子桑宁紧紧牵住她的手,手心的温热退散不去。 缩在被窝里啃着鸡腿的狐狸翻了个身,瞧见坐在案桌前发呆的皇甫昭,又翻了个身去,不看他。 过了一会儿,狐狸又支着头转回来了。 她打了个饱嗝。 真香。 “狐狸,不要把我被子弄脏了。”皇甫昭头也不抬,低着头不知在写什么,狐狸自然也没兴趣知道。 “瑾瑜兄,不要那么小气嘛。瑾瑜兄,你这几日都碰不到油荤,我让你睡觉的时候闻着鸡腿香味入睡,我人是不是很好。”柳若水说着,坐起身子来,又啃了一口。 柳若水王婆卖瓜,自卖自夸起来:“哎呦,我狐狸人真是太好了。” “瑾瑜兄,我人是不是很好?感不感动?哈哈哈。”柳若水贱兮兮地笑起来。 “呵呵呵,狐狸,我可太感动了。狐狸,我都怕我感动的晚上睡不着觉了,你晚上睡觉最好也睁着眼睛睡觉。”皇甫昭都没眼看她,干脆眼不见心不烦,低着头做自己的事情。 “哈哈哈……”柳若水又大笑起来:“瑾瑜兄,你晚上睡觉都是张着眼睛睡觉啊,哈哈哈哈……我以前怎么不知道……哈哈哈哈……” 柳若水在床上打着滚,安静狭小的空间内回响着她的笑声。 “砰——”的一声,有东西从床上砸落下来,狐狸从床底爬起。 笑得四仰八叉,皇甫昭更是没眼看她。 “瑾瑜兄,我没想到,实在是太搞笑了,我万万没想到啊……” “不好意思,哈哈哈……” 柳若水笑得不能自我的时候,一位小沙弥跑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根簪子。 是一直给他们送饭的那位小沙弥,他脸上还冒着红晕,许是跑得急了。 小沙弥哈出一口热气来:“几位施主,我找到小青的簪子了。” 柳若水立马收住了笑容,真是收放自如。 “这么快就找到了,小师父真是厉害啊。”柳若水夸起人来也是绝不含糊。 “不快了,我找了好久才找到的。几位施主快看看这是不是小青的。”小沙弥把簪子递给了柳若水。 他这几日忙着小青的丧事,也是跑上跑下了。 “呀,就是这个。”柳若水惊喜地接过那簪子。 小沙弥双手合十,低头谢道:“那劳烦几位施主了,我替小青谢谢几位施主。” 柳若水挠了挠脸,摸着那簪子笑道:“不劳烦,不劳烦。” “几位施主,我会为你们祈福的。” “好好好……” 小沙弥在千恩万谢中被柳若水送走了。 瞧着人走远后,柳若水反手就把那簪子插在她头上。 “完事,终于清净了不少。”狐狸拍拍手,“嘿嘿”笑了一两声。 “狐狸,这簪子是你的?”皇甫昭停下手中的笔,蘸了蘸墨水。 “不然呢。”狐狸瞥了个眼神过去,一副“不然呢”的表情:“那小和尚找不到簪子,哭得稀里哗啦的,吵到我狐狸睡觉了。我就把我簪子丢到那后厨去了,他总算不哭了。” 狐狸得意洋洋的笑了笑:“瑾瑜兄,你也是知道的,那小和尚还以为簪子是被他扫掉了,白天哭晚上哭,可烦人了。”话正说着,人就已经晃到皇甫昭面前来了。 “没想到,狐狸还是这般嘴硬心软啊……” 没等皇甫昭说完,狐狸就先叫出声来:“滚啊,骂我呢。” 皇甫昭:“……我这是在夸你……狐狸,其实……”他尝试解释一下,当然,也没抱多少希望。 “滚啊,我不听。”狐狸听不了一点。 “狐狸,我是皮球啊,滚来滚去?” “哈哈哈哈哈哈……瑾瑜兄,你讲话怎么这么好玩?哈哈哈……”狐狸又莫名笑了,估计她就是想笑了。 皇甫昭:“……”行行行,她开心就好。 雪头漫漫,雨落飘飘。 “师兄……”子桑宁正想说什么,就被人出手打断了。 “沐珩,不必再多说。” “只恨那日没能杀了他,为大师兄复仇,却被他逃走了。”子桑宁捏紧了茶杯的边缘,瞳孔里映着跳跃的火苗。 “皇甫景现在缩在他的无方阵里,我会想法子进去。”那和尚说道,压下眼色饮了口热茶。 “师兄,我和你一起进去。”子桑宁望着他说道。 那和尚抬眼瞧了他一眼,摇了头:“不可,无方阵内情况不明,师兄绝不能让你冒这个险。” “二师兄,我必须要为大师兄复仇……” “好了,不必再说。你游历完之后便回山中等我消息。沐珩,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回来的。” 那和尚勾唇笑了笑,语气缓和下来:“师父他老人家还在等我回去给他老人家谢罪呢。” 子桑宁颔首应下来:“我听师兄的,我回山中等你。” “好。” “师兄,喝茶。”子桑宁提起茶壶往茶杯里倒着茶,热气氤氲,掩住了二人眉宇间的神色。 “好。”那和尚端起茶杯品了一口:“这茶还不错,只是……” “只是什么?师兄……”子桑宁抬起眸子来,定定望着前面的人倒了下去。 “师兄,师兄……” 没有得到回应后,子桑宁没有再说话。 他微侧目,望了一眼门口。 子桑宁端起手中的茶杯,一饮而尽。 雪风里席卷过一卷玄黑。 又扑到了雪地里,呼啸而过。 “子桑天师,你去哪里了?这么久都不见你人影。”云初师坐在床上对着推门而进的子桑宁说道:“不会偷偷趁我不注意,去做坏事了吧?” “出去走走,就转了转。”子桑宁手里端着一碗药走过来,他大大方方坐在云初师的床沿边。 “来,喝了它。这烧终于退全了。”子桑宁抬手摸了摸云初师的额头。 “这药不会下毒药了吧?”云初师没有接它,朝他挑了眉头,撇嘴说道。 “毒药不是对你没用吗?就算我下毒,也害不了你这只小妖。”子桑宁伸手弹了一记在她的脑袋上。 云初师“哦”了一声:“那我也不喝,苦得很。” “来,喝一口。”子桑宁舀一把汤匙轻轻吹了吹,抵到云初师唇边,哄着说道:“来,再喝一口。” “哦。”云初师喝了。 “再来一口。”子桑宁哄着她把药都喝完了。 “来,给。”子桑宁递了一颗蜜枣到云初师嘴边。 “还不错。”云初师一口吞了下去。 “来,漱口。”子桑宁递了一杯热茶过来。 “子桑天师,你很奇怪啊。对我这么好,是不是在藏着什么坏招?”云初师一口吞下热茶,眼珠子滴溜溜在他身上打转着。 “你睡吧,睡一觉醒来就好了。”子桑宁摸了摸她的脑袋,眼底尽然是温柔之色。 “好吧。”云初师躺下,子桑宁替她拉上被子。 “子桑天师,你将才干嘛去了?真的没有骗我?”云初师拉着被子问道。 “真的只是转转,四处走走而已。小妖,我没有骗你。”子桑宁应道。 “行,我信你,你要是敢骗我,我就……就……” 这药效还真是大,才喝下就困了呢。 稍稍华光流转,云初师闭上了眼睛。 “还敢跟踪我去师兄那里,知道蒙汗药对你这只小妖没用,可是费了我好些力气才骗到你。”子桑宁似无奈般摸了摸云初师的脑袋。 再也摸不到了,他就再摸摸罢。 子桑宁的手指间慢慢摩挲过云初师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唇,慢慢打着圈儿,似要记住它的模样,指尖带着丝丝冰凉。 引得床上的人皱起了柳眉,子桑宁伸手去抚平:“好啦,不碰你这只小妖了,免得你又要生气。” “小妖,你那日问我是不是喜欢上你了,我没敢应你,是怕我做不到。” 子桑宁俯下身子,轻轻亲在了她的额头上。 他的嘴唇轻轻贴在云初师的额头上,那份热度透过薄薄的肌肤传来,一道平缓的呼吸声在夜色中响起。 视线落在她眉心上,那花痕似还泛着红光,子桑宁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心。 这结印是上世留下来的,如今谶语已解。 小妖,你自由了。 因为前世纠葛,才能让他们今生产生羁绊,只是往后,恐怕是真的要永世不见了。 秦明…… 子桑宁想着,勾着唇苦笑了一声,似在自嘲,又似在讥嘲。 “小妖,我心悦你很久了,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心悦你。” 他的话轻轻悄悄的,生怕一大声就会把床上的人儿吵醒。 一句低叹而起:“算了,你不知道也好。不知道就没事了,过些年头就能把我忘了。” “小妖……” “小妖,可要照顾好自己,可别再傻傻的,又轻易被人骗了去。可不是所有的人都同我这般,若是真叫其他天师把你捉去炼丹了这可怎么办?真想把你藏起来,藏在其他人看不见找不着的地方……” 他的目光从额头向下移动,停留在唇边。 子桑宁轻轻吻在她唇边,两滴泪水缓缓落下来,滴在云初师的脸上。 他的拇指磨在那些泪水上,抹去了那些泪痕。 夜深了,万籁俱寂,只有窗外的雪色,子桑宁的轻声细语在夜色中悄悄响起。 雪花飘飘,扑过廊檐,又卷了出来。 “咚——”的一声,有东西从床上滚了下来。 估计,是狐狸又从床上掉下来了吧。 第九十八章 离别 - 逃之妖妖 - 厌鱼不予 无方阵内,寸草不生,宛若沙漠之地。 没有外头的白雪皑皑,没有一草一木,没有一个人影。 只有望不到头的沙土。 西风猎猎,吹响衣袍。 一路通途,没有任何阻碍。 顺利过头,就像被人精心设计好了一般。 子桑宁一路沿着风口行去。 只要找到阵心,就能破了此局。 他就可以给师兄报仇了。 子桑宁停在了一块木桩上,那块木桩有剑痕,脚下还有一些乱杂的脚印。 显然,将才有人在斗法。 压下眼底的惊讶,他转头环顾了一眼四周,继续往前走去。 有人闯进来了,会是谁知道无方阵的入口…… 断然不会是师兄。 有人替他扫清了前路,是有意还是无意? 子桑宁脚上蓄了点力道,足尖一点,身子轻飘飘地浮在半空中。 他视线一扫而过,远方似有白点涌动,若隐若现。 子桑宁提步往前飞去。 一道华光乍起,荒野中出现一阵阵花木林。 沙漠绿洲倏地露出在眼前。 他飞身而下,雾气缠绕着草木,白雾里还泛着一圈朦朦胧胧的红色,仿若一道道刀光剑影袭身而来。 子桑宁旋了个身子,跃上树梢,避离那些缠上来的雾气。 树梢的对面站着一个人,依旧盖着大帽,一张鬼脸面具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个眼睛来。 “皇甫景。” “零七都死了,零九你还真是不死心,跑进我的地盘来送死。”露在外面的冷目露凶光,笑声阴森诡异,带着极致的蔑视不屑:“说到底,零九,你们只是我手下可怜的编号工具而已,哈哈哈哈。” “皇甫景,我找了你十年,整整十年。我一定会为我大师兄报仇的。”子桑宁正面对上皇甫景的蔑视。 “哈哈哈,螳臂当车,自不量力。”皇甫昭手臂大挥,振动衣袍:“我赐你今日死无葬身之地,和十年前的人一样,哈哈哈哈。” “试试不就知道了。”子桑宁玉剑在手,仙法流转。 手中玉剑伴随着子桑宁的身影而出,剑气纵横。 “十年前的人还有两把刷子,零九你可不一定。”皇甫景一掌打下来,那些花木林被劈落成两瓣,全数袭向了子桑宁。 子桑宁身子一旋,玉剑出手,挡住了那些袭来的利器。 余光横扫,身旁已经出现了两道人影。 柳若水贱兮兮的声音响起:“哟,子桑兄偷偷跑来这种地方干嘛呢?莫不是想偷偷背着我们干什么坏事?” 末了,她又低低添了一句:“好初师说得果然没错,你们两个就是要瞒着我们两个,还好我狐狸聪明,不然就得被你们骗了去,哈哈哈。” 小妖,子桑宁分过神去。 “放心吧,她没来,她不知道,哈哈哈。” 子桑宁没有应她。 他心里已经明白了七七八八,将才无方阵内的阵法是被瑾瑜和老狐狸精清理掉的。 瑾瑜是皇甫世家的后人,知道无方阵的入口也不奇怪。 “子桑兄,你不知道,将才我们差点就打倒他,可惜被这个老不死的逃走了。”柳若水状若可惜似的摇了摇头,发出一阵“啧啧”叹息声。 “沐珩,你没事吧?”皇甫昭问道。 子桑宁摇了摇头:“我没事,你们没事吧?” 柳若水抢着说道:“我看瑾瑜兄他从头到尾都有事。” 皇甫昭:“……”他决定不理她。 “实在抱歉,我那日跟踪了你。”皇甫昭歉然道,他那日跟在沐珩后面,只是他不知道狐狸竟然也偷偷跟在他后面。 不然,他是不可能让她闯入这无方阵内。 子桑宁再次摇头。 “我已经寻到破无方阵的法子了,只要我们寻到阵心……”皇甫昭顿下话来,没有说下去。 “找死,今日就让你们都去死。”皇甫景化掌为爪,那些花木倏地形成一把巨大的利剑劈向他们。 “狐狸,小心一点。” 那道剑气化作一道银芒,子桑宁捏了几张符箓,化作一团屏障将他们三人护在里面。 两道灵光相撞,在空中激起千层热浪。 三人退开身去,皇甫昭拉了一把柳若水。 柳若水不明地看向他:“干嘛?拉我干嘛?拖我垫背啊。” 皇甫昭:“……没事,是我的错。” “你这人,真是莫名其妙的很。”柳若水不满。 “皇甫昭,你真的要和我作对吗?看你天资不错的份上,我还是不想你死的。”皇甫景阴鸷的声音响起,话音已经带着震怒。 皇甫昭已不在同从前一般唤他一声“舅舅”,他小的时候舅舅就脱离皇甫家出去,只是没想到他居然在背地里做这丧尽天良的事。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居然残害了那么多人。 “自那日我知道真相起,我就在正义这边。”皇甫昭的音调平稳,带着一股毅然决然的语气。 “就是就是,你个老不死的,害我们瑾瑜兄夜里哭白天哭,真是可恨得紧。”柳若水在一旁帮腔着。 皇甫昭:“……”你看我感动不感动?根本不敢动。 “罢。”皇甫景叹了口气,似在可惜什么般。 柳若水瞧着只觉难看得紧,真是碍人眼。 “废话少说,瑾瑜兄,子桑兄,我们上。”柳若水发号施令。 子桑宁嫌弃地瞅了她一眼,手心的符箓已经在燃着华光。 “布阵法,沐珩,我助你一臂之力。”皇甫昭双手结印,念动口诀,一道道金光化为密网包绕着这阵花木林。 子桑宁玉剑在空中发出欢快的鸣叫,闪烁着动人的光芒,似乎感受到主人的心声。 “找死。”一语落下,皇甫景的招数已经攻打而来。 西风飒飒,抖落一地的树叶,铺了满满一层。 几人在上面打得不分伯仲,几百个招数来回间,居然分不出高低。 “子桑兄,我狐狸来助你一臂之力。”柳若水说着,催动体内妖力,九条尾巴在空中乍现,迸发着耀眼的光芒,渲染了半边天。 天气暗暗压下来,西风烈烈,似要扯断人的心神才作罢。 柳若水的妖力尽数打在皇甫景身上,几消轮转,已有胜负分出。 皇甫景一掌压下来,手中长剑直直挥向他们三人。 三人正欲闪身离去,却已经是来不及,他的术法多多少少攻击到了他们三人身上。 柳若水从半空中弹起,骂骂咧咧抹去了唇角的一片殷红:“个老不死的,这么难办!” “狐狸,你没事吧?”皇甫昭和子桑宁二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柳若水摆摆手。 皇甫景正要出招,却只听见“砰——”的一声,他猛然吐出一口鲜血来。 他们三人的术法趁机齐齐打到皇甫景身上。 “你们竟敢暗算我。找死。”皇甫景大怒,咬牙切齿地说道,眼睛里似要喷出活来了。 “哎哎哎,乱讲,你这种人还要我们暗算?”柳若水不屑地说道。 皇甫景正要一举将他们三人斩杀,丹田却不稳,内息紊乱,已是不耐。 在三人的一道攻击下,皇甫景虚虚丢下一招挡了回去,整个人已是消失不见了。 “人呢?人呢!怎么跑了?”柳若水转着她的狐狸头到处找,却什么都没有发现,连一个人影都没有,早就不知道人已经去哪里了。 “难不成我狐狸太厉害了,把他吓跑了?哈哈哈。”柳若水叉着腰笑得简直合不拢嘴,得意洋洋的。 子桑宁和皇甫昭对视一眼,也是不明。 不知道皇甫景为何会突然消失不见。 “先把这阵法破了。”子桑宁说道,伸手一道符箓直指虚空中。 一道光华转转,他们身处的花木林齐齐消散不见。 露出了原本的样貌,一垠望不到头的沙漠。 “到底怎么回事?” 天边一道红光乍起,天色都被染红了一边。 “不好,有人在斗法。”皇甫昭一声惊呼。 “小妖!”子桑宁一语落下,人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什么,初师!”柳若水也是一惊大叫。 “快走。” 小妖的术法他最熟悉了,怎么会,怎么会,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子桑宁内心一阵慌乱,小妖,可千万别出什么事。 子桑宁飞身来到那里时,只觉一道道强烈的术法将他们弹出去。 那圈圈光芒足以扰乱人的心神。 云初师一人在那阵法中,周遭的光芒皆成一道道屏护障,隔绝了外头的攻击。 “小妖!”子桑宁一声大喝。 那阵心明显在吸她的妖力,过不了多久,她会被祭阵的。 子桑宁催动灵力,仙力自他的指尖出,冲向那道屏障,却被一把弹击回来。 “小妖!” “初师……不行,她受不住这阵心侵蚀的,快想法子把她救下来。”皇甫昭说着,一道术法也向她探去,却也是无济于事。 “坏了,初师会死的。”柳若水打拍掌心:“先把这个老不死的解决掉,否则初师会死的。” 柳若水手里的曲扇自她的手心出,扇间似藏着无数锋芒,悄无声息地杀向在一旁同样想毁掉屏障的皇甫景。 “沐珩,去救初师。我和狐狸去对付他。” 子桑宁会意点头。 皇甫昭和柳若水二人向皇甫昭杀去。 子桑宁双手结印,嘴里念着发诀,一道剑光闪闪,直接劈在那道屏障上。 那道屏障倏地裂碎,消散退去,在阵心中的云初师也猛然吐出一口鲜血来。 “小妖!” 子桑宁心中一颤,慌不择路地飞到阵心中。 云初师一掌打退了他。 “不要过来,子桑天师,不要过来!”云初师回头看了他一眼朝他露出一道笑容来,只是嘴角挂着血,唇色已经失去了颜色。 “小妖,你会死的。”子桑宁声音一惊颤,眼眶里蓦然泛了红。 她想以死破了这死局。 他居然还是被她骗了。 “不要过来,我没事。”云初师摇了摇头。 “小妖,过来,过来好不好?”子桑宁一步步靠近,任由云初师的仙力打在他的身上,他还是一步步走了过去,浑然不知疼痛般。 云初师没有了法子,只得停下来,一手还定格在半空中,消散着这阵心的力量。 “小妖,过来好不好?小妖,听话。”子桑宁以拥抱的姿势,展开双臂慢慢靠近她。 “子桑天师,你要再敢靠近一步,我就捏碎它。”云初师祭出自己的妖丹,一朵朵梅花绽放在阵心中,泛着染了血的红。 “好好好,我不过去。小妖,我求你了,你过来好不好?”少年的眸子泛红,眼尾一片殷红,泪珠顺着脸颊慢慢滑落下来,快速掉在地上。 “子桑天师,你回去,我就出来。”云初师说道,眉眼带笑。 “好好好,小妖,我听你的,我都听你的。”子桑宁一步步退出去,渐渐退出阵心外,眼睛却不肯挪开一点。 “子桑天师,瑾瑜和狐狸好像快打不过那个坏人了。” “好好好,我去帮他们,你先出来好不好?小妖,我知道怎么破这阵法,你出来好不好?”子桑宁极致哄着她,乞求她能走出来。 阵心不断吸着她的妖力,云初师的眼前已是一片迷糊。 时机到了。 “好,我这就出去。” “沐珩,快闪开。”一道大喝,一袭紫光向他袭来,子桑宁侧身,闪开了去。 一阵华光泄流,天地间悠然。 “砰——”的一声,在阵心外的四人被一记强烈的术法震出去,纷纷倒落在地。 “小妖!”子桑宁一声嘶吼。 她将自己的妖丹捏碎了。 祭了无方阵,以死局破死局。 皇甫景双目赤红,面容扭曲,体内的仙力疯狂涌动,气息紊乱。 他倒在地上挣扎着,嘶声大喝,一道鲜血自他的嘴里喷涌而出。 皇甫景死了,无方阵内扭曲不断,结界要撑不住了。 柳若水从地上迅速爬起,来不及抹去嘴角血迹,双手结印,道道光华稳住了阵法。 “子桑兄,快去救初师。”狐狸一声大喊。 皇甫昭一掌打在了她的肩上。 云初师整个人从半空中坠落下来。 子桑宁飞身去接住她,想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双手却不断颤抖,一点力气也用不上。 云初师跌在了他身上。 “小妖,小妖……你这个笨蛋,你不要吓我……”子桑宁只觉喉咙哽咽,嘴唇不自觉哆嗦嗦嗦起来。 红着眼眶,泪珠不断落在云初师的脸颊上,子桑宁吐出一句:“小妖……不要怕,我现在救你,没事的,没事的……” 子桑宁单手结印,不断输着自己的仙力给云初师。 “子桑天师,没用的,我妖丹已经碎掉了。”云初师挽起唇角笑了:“子桑天师,我没有力气了,你靠过来一点好不好。” “小妖……” 云初师额头贴在子桑宁的眉心上,华光流转闪闪。 她喘了一口粗气,似在用全身的力气说道:“无方阵是死局,你大师兄当年走不出去,你也走不出去的。子桑天师,你也知道要破无方阵,就要有人祭阵心。你悄悄瞒着我要去死,所以我生气了。” “小妖,我……我救你,不要再说了,我求你了,小妖……”子桑宁的泪水顺着眼尾滑落,濡湿在二人紧贴着的脸颊上。 “胆小鬼,连喜欢我都说不出口吗?那我也不要喜欢你了。”云初师掀开眼皮瞧了他一眼,笑出声来,只是这笑声抹着几分凄凉。 “小妖,我心悦你,你不要睡好不好?小妖,你看着我,不要睡……”少年的瞳孔里尽然是慌乱,夹着无尽的痛苦和颤抖。 “子桑天师,我们玩个游戏好不好?你先闭上眼睛。”云初师轻轻抚上他的眼睛,一滴热泪滴在她冰凉的手心,滚烫灼热。 “好……” “就玩捉迷藏好了,子桑天师,我要藏起来啦……” 外头一寸寸清明透过日脚泄进来。 无方阵也一寸寸消散而去。 “初师……” “初师!” 子桑宁再度睁开眼睛时,眼前一片清明,怀中的人儿已经消失不见了。 眉心一阵华光流转,天地间已是一片花色。 子桑宁颤抖着手轻轻摸到了那里,两行泪水滴落在地。 小妖…… 你这个笨蛋…… 大结局 - 逃之妖妖 - 厌鱼不予 三月伊始,春光乍破。一季冰河,消融润化,万物新绿。 阳光明媚,溜进书房中,温温春风起,吹散思绪,岁月静好。 “咚——”的一声,有人从床上掉了下来。 那人又从地上爬回床上去了。 “狐狸。”一道不远不近的声音响起,似带着些许无奈。 “干嘛?”柳若水抱着鸡腿啃了一口,重新躺回到床上去。 “狐狸,不要把我的被子弄脏了,行不行?” “瑾瑜兄,干嘛这么小气?晚上伴随着香味入睡多好啊。”柳若水“啧啧”了两声,从床上拿了个枕头下来,躺在地上。 “这样总行了吧?真烦。” “地上凉……”你可以坐过来的。 皇甫昭的话还没说完,柳若水就带着小枕头一骨碌爬起来,躺在床上继续翘着她的二郎腿。 “瑾瑜兄,你这人还真是一如既往,这不让那不让的,烦不烦啊?”柳若水不满地啃了一口鸡腿,神色嫌弃不已。 皇甫昭搁下手里的笔,折好了书信:“狐狸,你可以坐过来的,坐端正一点比较好。”其实他想说,狐狸坐没坐相,站没站相的。 但是,皇甫昭想了想,咽回了嘴中的话,还是委婉一点比较好。 嗯。 不然,这狐狸又要炸毛了。 “不行,我狐狸没骨头,坐不起来的。”柳若水立马说道。 “狐狸……” “干嘛?瑾瑜兄,你好烦,都一年多过去了,还是这般模样。”柳若水舍了一个眼神过去。 “瑾瑜兄,你说子桑兄怎么样了?不会还缩在山中不舍得下来吧?都一年多了呢……”柳若水话还没说完,伴随着皇甫昭的一声叹息。 “干嘛?我话还没讲完呢!没礼貌!”狐狸生气了,她近日正正好学了些词,正好用到皇甫昭身上最好不过了。 “好好好,我的错我的错,狐狸,您请讲。”皇甫昭连忙赔礼道。 “这还差不多!”柳若水正想往下说时,却顿住了,狐狸懊恼地抓了抓头发:“我想说什么来着?哎呦,我给忘了。” 皇甫昭:“……” “瑾瑜兄,你在干嘛?”柳若水终于舍得从床上爬起来,一溜烟跳到皇甫昭身边。 “我在给沐珩写信啊,不知道他何时会来京都。”皇甫昭答道。 “瑾瑜兄,这么煽情啊?这叫什么什么来着,念念不忘啊。”这是狐狸新学到的词,从说书先生嘴里听到的,这可造不得假,可不是她瞎编乱讲的。 那说书先生好像正好在讲什么侯府夫人什么有辱德什么的,什么杀夫弃女的,被侯府小侯爷大义灭亲什么的。 反正狐狸左耳进右耳出的,早记不清了,只隐隐约约在脑海中留下“煽情”一词。 这不,正好就用上了。 皇甫昭闻言默默抬头望着柳若水。 柳若水一头雾水,问道:“不对吗?我说得不对吗?” “对,非常对。”皇甫昭点头。 狐狸在他府里赖了一年多,居然还是没教会她什么,皇甫昭内心也很是歉然。 “真是无趣得紧,这京都也是待不下去了。”柳若水把鸡腿骨头上最后一口嫩肉咬了下去。 “瑾瑜兄,我想走了,待不下去待不下去。”狐狸在这一年了再次叹了不下这第三百六十五次气,虽然她每次都这般讲,当然,狐狸也是讲讲而已。 “狐狸,你怎么又想走?”皇甫昭已经见怪不怪了,但是还是还配合地挽留着。 柳若水郑重地点了头,直接躺在皇甫昭身旁,抓着桌子上摆放的橘子狠狠咬了一口,连皮都不带剥的。 皇甫昭无奈地望着她,终是看不下去捂住了脸:“狐狸,这样真的好吃吗?” “不好吃啊。” “那你还吃?” “我喜欢。” “行行行。”皇甫昭永远是妥协的一方。 “狐狸,沐珩他好像要来京都了。” “什么!”狐狸登即跳起来:“他总算舍得出来了,都一年多过去了。” 狐狸又重新躺回去,嘴里嘟囔了一句:“不知道好初师来不来,子桑兄他那个老狐狸精把初师都藏了这么久,我好久都没见过我们家初师了。”狐狸不满地控诉着,她这一年都没心情逗兔子了。虽然她昨日才玩了一个下午的兔子,兔子估计缩在笼子里睡觉都还怕着她的打扰。 “这也是为了初师好,山中有利于她的精元修复。”皇甫昭挪了一点,稍稍靠近狐狸。 “算了,原谅他了。”狐狸哼哼唧唧,又抱着那橘子咬了一口。 “狐狸,我给你剥皮吧。”皇甫昭拿走狐狸手里咬了一半的橘子。 “来,快剥。” …… “还有吗?我还想吃。” “在剥了,已经在剥了。” 外头廊檐上挂着的风铃“铃铛铛铛铛”响了一阵,起风了。 几缕细细黑烟在山风中吹散,随风远去。山风中似还弥漫着一股纸燃烧后的味道,灰烬在刹那间随风高飞远走。 很明显,是有人在上坟。 一座刚锄了草的坟头,新添的鲜土盖着底下的旧土,摞摞起一个尖尖来。 坟头前插着两根巨蜡,正冒着黑烟,窜出青烟来。 云朵悄悄抬头望去,山头坟头前蹲着一位男子,他在那里烧纸钱,一位女子站在旁边静静注视着他。 烬火燃燃,星星点点,似跳跃在他的眸子上,映着一腔赤诚。 “袁大伯,袁大娘,我们来看你了。”一记轻轻的声音响起。 “袁大伯袁大娘,我们过的很好,只是有些想你们了……” 子桑宁抬眼看向她。 他也没想到秦明居然算准了小妖有这一劫。 小妖的千年刑罚,他先前以为她是谶语生灵,才遭受的刑罚。 秦明,乱了生死薄…… 什么血泪,菩提幻影,通通都是骗人的鬼话。 秦明就是为了见他们最后一面而捏造的局,向他们告别而已…… 秦明骗了他们,谶语无解,就是以他一命换小妖一命…… 没想到,居然是在这一劫,秦明以残魂护住了她的魂魄,让她得以不死。 纸钱终于烧尽了,子桑宁拍拍手站起身子来。 一脸温柔地牵住了她的手,轻轻擦了擦云初师脸上的虚汗。 “小妖,累不累?” 云初师摇了摇头:“子桑天师,我没事。” “我们走吧。” “好。” 二人携手下山去,一路春风徐徐,云初师展开双臂享受着春风拂面。 “子桑天师,这风好温柔啊,许久没好好感受它了。” 子桑宁抬起手刮了刮她的鼻子,眼底溢满爱意,唇角挂着笑意:“小妖乱讲,在山中时,我又何尝不是常常带你去晒太阳?” “那不一样,在山中时,我可已是大好了,但子桑天师你却一直不让我出去。” “好好好,是我的错。”子桑宁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笑意从头顶蔓延开来:“小妖,我这就带你去散心。你想去哪里都可以,天南海北我都陪着你。” “好呀,不过我们要先去京都,狐狸说想见我们。”云初师点头。 春风吹起她的发鬓,散乱她的发丝,子桑宁轻轻绾到她耳际。 “好,我们走吧。” “子桑天师,那我要一路沿着我们以前走过的路去京都。” “好。” “我想去见见胖掌柜和店小哥二人了。” “好,都依你的。” “那我想要天上的月亮、星星,子桑天师能摘下来给我吗?”云初师哼哼出声。 “天上的月亮、星星?那可不行,我摘不下来。那我把心里的月亮、星星给小妖好不好?” “……那算了,我不要了……” 子桑宁:“……” 林小二今日早早就开门迎客了。 因为他大清早就好像听到喜鹊在叫,林小二觉得今日必定有大事发生。 喜鹊登枝,喜鹊报喜。 好事,大事很妙。 林小二坐在那门槛上,一直等啊等,却什么都没有等到。 一切都和平常一样,食客来就走,吃好就走。 实在找不到同往常不一样的点儿,记得林小二直挠头,难不成他听错了?不是喜鹊报喜? 而是,乌鸦嘎嘎乱叫? 不可能啊,依着他老本行的记性,他不可能会听错啊。 林小二这一日一闲下来就坐在门槛,苦苦等着他的好事临门。 胖掌柜在内算盘拨拉得飞快,他也不知道林小二又咋了。 莫名其妙地,无缘无故地,又坐上了门槛,上次还是那一晚啊。 胖掌柜正想着,一道男音传来,听起来是个年轻男子:“店小哥,来几道热菜。” 这声音听着很是耳熟啊,胖掌柜的抬头望去,正巧见两人携手迈进来。 与此同时,林小二惊喜的声音响起,一字不差皆落在胖掌柜的耳朵里:“恩人姑娘!是你们的,真的是你们!” “大哥,是恩人姑娘他们……” “知道啦知道啦。冒冒失失的……”胖掌柜嘴里说着话,从柜台里拥着身躯走了出来。 “掌柜的,店小哥,好久不见啊,近来可好?” “好好好,恩人姑娘,我们好着呢,我这就去关门。”林小二一道声音落下,他飞快跑去拉上客栈的大门。 烛火跳动着,明明灭灭。 窗花上映着几人的身影。 春夜细雨,润物细无声。 ‘冬去居’内,小六抱着一床被褥入了屋内。 腿还没踏到门槛,就听见一声“跪下”落地,有东西“噗通”一声,麻利倒地。 小六很有眼力见的把被褥抱去了别的屋子。 老板这两日一直惹老板娘生气,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老板娘越生气,老板越开心? 人还巴巴地往前凑,尽惹老板娘烦去了。 这会又被老板娘罚跪了…… 小六默默摇了摇头,伸了个大懒腰,人已经摸去后厨叼着个大馒头出来了。 得赶紧把店门关了,不然被其他人听见了,他家老板的脸面可还搁哪里放? 现在已经比不上以前了,现在客人可多着呢。 虽然,他家老板这会已经不要脸了。 自从以前的那两位客人来过后,老板那是越发不要脸了,也不知他怎么了。 还说什么,老板娘有脸就行,他要脸干嘛。 果然,能当上东家的都不是一般人。 还不是一般的不要脸。 徐半娘也是很生气,她实在不明卢不明近日是怎么回事,日日在她跟前凑,撵也撵不走。 简直比狗皮膏药还狗皮膏药。 “卢不明,你这几日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向云姑娘和子桑公子取经怎么开好店吗?现在这会在我这里抽什么风呢?” “嘿嘿,取经取经了。半娘,你消消气消消气,我这就去给你铺床。”卢不明摸了摸发酸的膝盖,露出讨好的笑容来。 “不用了。”徐半娘冷声打断,真不知他在打什么鬼主意。 “不行,这春寒料峭的,要是冻着你怎么办?”卢不明说得有理有据,摸着发酸的膝盖猛然站起身子来。 “哎呦,我头好晕啊。”正说着,人已经摔到徐半娘怀里。 “卢不明,你没事吧,我去给你叫郎中。”徐半娘下意识脱口而出。 “半娘,还说你要和我老死不相往来,我看你还是舍不得我。”卢不明转手拥她入怀。 “好你个卢不明,居然敢骗我。”徐半娘在他怀里挣脱不开。 “睡觉咯。”卢不明拦腰抱起徐半娘,径直往床走去。 “放开我……” 小六吹灭外头的烛火,转身回屋睡觉。 春雨落落,滴在芭蕉叶上,“滴答滴答”而落。 躺在床上的人儿睫毛轻轻颤动着,她的脸庞在柔和的烛光下显得更加柔和。 那人轻轻睁开了眼睛,烛光刺眼,闭着眼睛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 “苏卿卿!”一记带着颤意的呼唤,压着惊动和颤动。 苏卿卿微侧过头去,瞧见远处似有一个虚虚的人影向她小跑而来。 待来人靠近了,苏卿卿才瞧清来人是简书雪。 “简……”她想说些什么,只是喉咙嘶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苏卿卿,你总醒了,我还以为你真的要一直睡下去。”简书雪压着眼尾的颤动,她总算醒了。 再不醒,真的就要永远睡下去了。 大夫说她的求生意识不强,几近死去。 不知道吊了多少药,才把人救回来。 他为了瞒住冯音,守着一具无名尸体,烧了几日几夜的纸钱才骗过去冯音。 小九儿都差点和他闹起来。 “来,慢点。”简书雪把她扶了起来,递了一杯热茶过去。 “来,润润嗓子。” 苏卿卿饮了一口,哑着声音说道:“简公子,这是在哪里?” “你个大笨蛋,不是早说过让你快些回来吗?怎么不听话就跑去了!”他气得想打死她,只得硬生生忍了下来。 “简公子,谢谢你!” 她已经知晓了,晓得简书雪为她所做的一切。 “你这个笨蛋!” 简书雪又骂了一声,紧紧抱住了她。 还好,人活过来了。 总算,活过来了。 活过来就行。 (全文完)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